第一章:恨却前尘断生死 - 江山为谋 - 狐晚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引言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母妃抱着幼小的我,唱着一首属于故国的歌谣。   云儿轻,月儿明,鸟儿啼声声。   起舞见清影,窗下人儿怜旧梦。   “起来吧,三王爷唤你过去,说是有话对你讲。”有人推搡我,于是转瞬,这梦就醒了。   望着眼前的铜墙铁牢,我的目光如同死水。   三个月前,我还坐在东宁国皇宫的龙椅之上,接受着万人叩拜,他们与我讲的每一句话,开头的称呼都是“圣上”。   短短三个月,多可笑,我竟然成为了大明国的阶下囚。   见我半天没有起身的意思,守卫也不再对我客气,直接拽着我的领子,硬生生将我从地上扯了起来。   “放手,这路我能自己走!”我的怒喝显然并没有被他们听在耳中,那架在我脖颈之上的,是一道带着木刺的枷锁。   脚上的铁链发出刺耳的声音,迈出的每一步都似乎要将我拖倒在地,只因那铁链后面还拴着两个沉重的铅球。   我虽曾为帝王,又没有神仙法术,一介女流,竟然对我施以这般待遇,当真是高看我了。   三王爷说有话对我讲吗?讲什么?   讲你八年前以质子的身份入我东宁国,甜言蜜语,巧言相骗,让我信以为真?   讲你暗中调换兵马,贿赂众臣,将我东宁国的一干精兵都换成了你的人?   讲你三月前带兵屠城,血洗东宁。而与此同时的我,还在皇宫之内,妄图思索如何劝慰朝臣,接受你邻国皇子的身份,封你为王?   还是讲你将刀架在我脖子上的那一刻,念及旧情的说了一句:“永宁,八年情分,我不杀你”?   从囚牢到你宫中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我的心上,为了爱你,曾熬尽了我的所有心血,现如今,你竟变了另一副模样。   就如同这八年相识,不过是我的一场黄粱,我入戏已深,你却不过是个观戏的人。大戏散场,你一笑了之,我却无可自拔。   曾有多爱,便有多恨,现今,你还要对我说什么?   走进他的正殿,那一身镶着金丝儿的蟒袍真是好看,终不是当年低头臣服的质子,转眼已是另一番光景。   我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希望那双不会屈服的眼神能够洗刷掉自己身上的狼狈,定了定神,我望向他,语气里竭尽所能不带任何感情道:“事已至此,你还要对我说什么?”   他浅笑,吩咐身旁侍卫解开我脚上的铁链,摘去我肩上的枷锁,可那看向我的眼神似乎在说,你早就该是这幅下场。   这态度,让我恨的揪心。   “你当年赐我的黄金万两,现如今,本王均如数奉还。”他那张面孔仍然如往昔一般俊俏,可那双与我对视的眼睛里,却没有半分怜惜之情,面若死水。   这一刻,我终于学会不再恋慕他的这张皮囊。   八年前的黄金万两,是我国库内仅存的金银,为了他的一句话,我弃家国而不顾,不惜一切代价的舍了自己来成全他。   就因为他的那一句“黄袍加身我不羡,宁做鸳鸯世无双”。   现在看来,我是不是蠢的要命。   果真,如臣子所言,自古没有女子掌管国家的道理,这数百年的江山大业迟早要毁在我的手中。   “怎么还不动?难道你就如此信任本王,不怕这这箱子内的金银缺斤少两?”他的眼睛里是什么,是戏谑,还是嘲讽?   我简直以为自己看错了,为什么他这幅样子我直至今日才看到,八年以来的我是被人蒙蔽了视听吗?竟然一心以为他爱我,想要辅佐我,平定天下。   一国之君,竟落得如此下场,怕是千年后史书之上也唯我一个了。   愧对江山,愧对先皇,我颤抖着嘴唇却笑出了声,眼角有两行热泪涌了出来。   他望着我的样子,一句话都没再多讲,一甩袖子离开了宫殿,那不耐烦的样子像是看到我就觉得厌恶。   对,如今他是这大明国之内最受人瞩目的三王爷,我只是一个阶下囚。   天壤之别,竟是我亲手转换了乾坤,颠倒了我们的位置。   往昔有多情深,今日便有多怨恨。   我的手指握成了拳头,直至指头变白也不曾察觉,我只知道,我无颜以这样的身份苟活下去,故国的万千冤魂不会放过我。   上官轩,还有你的所作所为,纵然我成为冤魂,也不会忘却。   我迈着步子走上前,每一步都呈方字正步,这一身囚衣并不像龙袍一样穿起来沉重而束缚,我无需这么迈步。   可这是今生的最后一次,我要以帝王的姿态离开。   地上数十个红木箱子,我随手打开一个,那锃亮的金黄色被阳光晃得人眼睛疼,不愧是大明国的三王爷,家底丰厚,这万两黄金,没有半分犹豫,说还便还。   那金锭拿在手中沉甸甸的,以前我整日居于皇宫之中,没什么机会亲手摸到金银,并不清楚它们的份量,现如今才知道这竟然是好大一笔钱。   若有来世,血债血偿。   我将那金锭放入口中,没有半分犹豫,硬是将手伸进喉咙,硬吞了下去。   疼,还有不知喉咙什么地方被撑破,流出来的血。   我的嘴巴合不上,可还是努力的扬起嘴角。   纵然死在你大明国界,依然是我的选择,而非你上官轩执行皇命。   今生为昏君,错信你的话,输了这场两国中的暗斗,是我技不如人。   上官轩,若是真有黄泉路,我定在桥头等你归来,亲眼看着你如何面对这东宁国的数十万冤魂。   意识渐渐模糊,我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一切,耳边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匆匆赶来,是他的一声长叹:“都怪你执念太深,若真是臣服于我,何苦今朝?”   好一句臣服!   我的笑容此时一定很难看,胸前似乎被巨石碾过,呼吸也便得困难起来。   永别了,这一世的罪孽。   我的子民们,黄泉路上,还望你们能够原谅我的过错……    第二章:奈何桥头了浮生 - 江山为谋 - 狐晚   我不曾想到这世上真的会有黄泉。   吞金身亡后,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在逐渐消失,我只觉得身体一点一点变轻,直至飘荡在半空之中。   魂灵离开了身体,我想要站在原地,看看究竟上官轩会如何处置我的尸首,不指望他以帝王之礼将我风光大葬,起码也好按照臣子,许我一个死后的容身之所。可我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不断上飘,这让我觉得非常不悦。   我以为死后会有很多人来迎接我,父皇,母妃,臣民,奴仆……   是斥责也好,是怨怒也罢,我以为我会见到很多人,簇拥着我,一如当年。为此我飘荡在空中时,在肚子里准备了一堆话,欲解释给他们作为交代之辞。   可是什么人都没有,在我站在半空中,等得不耐烦时,有穿着一身白衣的人来向我引路。   “你是谁?其他人呢?”我望着他的脸,心中无端生出一丝不安。   “姑娘,我是白无常,地府鬼差,你到黄泉的引路人。”他的白衣上渐渐浮现出猩红色的字眼,上书“随我来”。   “你胆敢唤朕姑娘,这是好大的胆子,你应当唤朕女皇陛下。”真是反了他了,生前大明国的奴才不知敬我,死后这阴间小鬼也无法无天。   “姑娘,人死后都是鬼,阳间的尊卑,阴间不认。奉劝你一句,还是自称为‘我’好一些,阎王不愿意鬼魂太傲气,免得下辈子投不了好胎。”   我听不懂他的话,只能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哪知他复而又道:“你生前是九五之尊,死后的待遇自然也会比寻常的鬼好一些。但具体怎么判,我说了不算,还得面见阎王的时候才能知晓。”   他喋喋不休的样子让我觉得十分焦虑,“朕……我不要轮回,我要在这阴间等个人。”我死前曾在心中许诺,必然要在黄泉路上等来上官轩,这阳间的仇,我要拉到阴间来报,我要去寻觅他的尸首,将他剥皮抽筋,断骨焚身。   白无常似是听不到我的话,将我引到奈何桥边,人便离开了。   在我无措之际,前方一位面容祥和的老妇人忽然来到面前,递给我一只碗道:“跨过这桥,前尘往事一笔勾销;饮了这汤,爱恨情仇均成过往。姑娘,将这汤喝了吧。”   我接过碗,低头望着,却什么都没有看到,碗里空空如也。   “汤呢?”我问她。   她哈哈大笑,道:“又是一个痴人,你喝下我这孟婆汤,就会忘掉生前事,无牵无挂,好渡轮回。”   我抬头望着她脸上的笑意,心中如同一团火在烧,将那圆碗狠狠砸在桥上,“咕噜噜”一声,它便滚远了。   “我跟你们白无常说过了,我不要轮回,更不要喝你的孟婆汤,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   她忽而冷笑,伸手一指,那碗又回到她的手中,“不要轮回?这阴曹地府之事,何时轮得到你一个新进的鬼魂说了算?这汤你若不喝也罢,待我上禀阎王,再由他来处置你。”   我望着这奈何桥两岸的云雾缭绕,心中焦躁难耐,上官轩什么时候会死?哪年哪月能够将他等来?   “孟婆,等等,阎王要面见她,先别让她喝汤。”白无常忽然从远处赶了过来,语气里急迫的样子像是拦截刑场时喊的那声“刀下留人”。   “没用的,就算是阎王钦点也没用,你早晚要饮下这汤,逃也逃不掉。”孟婆将碗夺了回去,语气咒怨。   我被白无常引着往前走,这地府大的似乎没有边际,到处是幽幽轻烟,细瞧什么都瞧不清。   “姑娘,到了,这便是阎王殿,不得亲召,我也不方便陪你进去,剩下的路,你独自走吧。”   不如凡人所想,这阎王殿一点也不阴森,双侧站着牛头马面,正中一身正襟危坐,胡子齐肩的怕就是阎王了。   “来者何鬼,姓甚名谁?”阎王这话没有对我讲,而是看向了站在他身旁左侧的牛头使者。   牛头使者递上一本书卷,想来就是生死簿,阎王查阅过后,忽而疑虑的看向我。   “永宁帝王,你生前是东宁国的皇帝?”   我挺直了身体望向他,一直以来都是我坐在那个高处的位置俯首众人,现如今这位置轮换,我倒是觉得有些不适应。   阎王摇头晃脑望着手中书卷,忽而脑袋停止晃动,睁大双眸望着我道:“不对呀,你命格之中并非紫微星主宫,并不该成为帝王啊,这生死簿出了乱子?”   我讨厌他问这话的方式,我命格里该是什么身份,跟你有什么关系?但念在过会还有事相求,我便可以放软了语气:“先皇无子,为防江山改姓,社稷易主,故而由我继承大统,执掌江山。”这不是我愿意提起的过往,为了当上这帝王,坐稳这江山,我没少花力气,可如今都成了空谈。   “阎王,我想问你件事,还望你务必告知于我,让我做鬼也好安心一些。”   “你说。”   “我东宁国被人屠城时的数万冤魂,此时在何处?无辜枉死,他们心中一定冤屈,可还能够轮回?”这是我的过错,不该由他们承担。   阎王望向我的眼神很深邃,半响叹了口气,“他们现在都已进入轮回,冤死的人是无辜者,下辈子会投个好胎。一碗孟婆汤,那些冤屈,他们早就忘了。”   忘了吗?那就好,那些残忍而又血腥的记忆,不该存留在我子民的脑海中。   我轻叹了一口气,打算与阎王商议我不要轮回之事,殊不知他却先人一步,抢先开口:“永宁,你是吞金而亡,无人强迫,实属自尽。论法律,是该下枉死地狱,判以抽离灵魂,生死不能之苦的。”   他皱着眉头,一脸严肃,这不是说笑。   “下地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凭什么?!”我的眼睛一瞬间瞪得如同铜铃,怒气渐渐涌上全身,“国难当头,我身为帝王,数万子民无辜枉死,被人屠杀,我却没有任何破解之法,不自尽难道还要苟活于世吗?或是要我作为俘虏,去给那些敌寇俯首为臣?真是荒唐!”   我的眼前又一次浮现出那日殿内的场景,一瞬间只觉得整个人要被怒火侵袭,恨意裹住了全身。   他忽而站起身来,眉眼中的神色似是在阻止我什么,“别再动怒了,再这样下去,你若是化作厉鬼,我便要将你打入更深的地狱去,你也会错过这次重生的机会。”   “什么重生?”    第三章:惜别无常阴阳路 - 江山为谋 - 狐晚   “你寿路未尽,若不是你执意寻死,本该活到年迈之时,寿终正寝。你的执念根深蒂固,怨气太重,地府也容不下你,只得让你重生。”   阎王这番话给了我好大的希望,“好,那便速速让我重生,我定要将那东宁国的领土,再夺回来!”   我信心十足,坐拥江山近十载,我知道怎么守天下,便也知道如何打天下。   “你的肉身已经被人烧毁,不复存在,纵然重生,也只能将灵魂寄托在他人身上,无法成为原有的你。”阎王一脸无奈,那牛头马面更是露出一副同情的模样,让我心中大怒。   你们在同情我吗?我是皇帝,用你们这等奴才来同情?   上官轩,你命人烧毁了我的身体,让我死无全尸?   今生若是能够再见到你,我诛了你的九族!   国仇,家恨,我到底有多少账要跟你算!   “永宁,既是有缘同为帝王,我便劝你一句,国仇和情恨是两回事儿,你别将其混为一谈。你生前因为那个男人心生怨恨,是你与他两个人之间的纠葛,别掺和在灭国的事情中。”阎王从高台上走下来,站在我对面,长袍摆动带起了一阵阴风。   不愧是阎王啊,我的心思就被他一眼看穿,那又如何,不是正好,你莫要就此断我复仇之路。   “不用对我讲这些,你只需告诉我重生之法即可,他日有缘再见,我再来谢你今日之恩。”我如此迫切的想要回到世间,将那仇恨一点一点变本加厉的施还回去,看到他们终有一日,俯首在我东宁境内。   “门外有白无常引你重生之路,听我一句劝,别执念过深,害人害己。”   我当然没有理会背后的声音,殿门在身后关紧的一刹那,我知道自己离踏上复仇道路,不过一步之遥。   我出门时便看见白无常站在原地,一直望向殿门,似乎在等我归来。   “白无常,还劳烦你为我引路,该去何处重生?”   他递给我一只木盒,道:“这里面有能够让魂魄重生的药丸,吃了它,我便带你重走奈何桥。桥西为阴,桥东为阳,过了奈何桥,便是重生为人了。”   “多谢。”没有丝毫犹豫,我就将那药丸放入口中。这药丸入口即化,可是,好苦。   “为何我已为鬼魂,还能有味觉?”我不解的询问白无常,鬼不是没有五感吗?   却只见那白无常“哈哈”大笑,烟雾缭绕,转身变作孟婆的模样。再看她手中拿的哪里还是什么木盒,分明是承装孟婆汤的汤碗。   那我刚才吞下的是什么?   “不错,你刚才饮下的正是我精心熬制的孟婆汤。阎王圣明,得知你心中积怨已深,他怎么可能无端放一个祸害走上重生之路?当然要你遗忘得一干二净。”孟婆瞪我一眼,将那汤碗藏于怀中,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口中好苦,那滋味逐渐蔓延向全身,心中却翻江倒海。   “好你个阎王,敢戏耍我,若是不记得这些仇恨,我重生何用?”我狠狠砸着殿门,可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没有办法,我只得不停地抠着喉咙,向外干呕,希望将那苦意遍布的汤水全部吐出来。   “姑娘,别做无用功了,孟婆熬制的汤水一旦饮下,便会融入你的三魂七魄,无法分割。那嘴里的滋味,是你前生忘不掉的情分,无论是酸甜,还是苦辣,都是你自己的所作所为,旁人帮不了你。”那絮絮叨叨的声音响起,我不转身也知道,这才是真正的白无常。   “白无常,我命你帮我。不,我求你帮我,平生我从未求过人,你帮我记住这些记忆。”我急了,也怕了,抓住白无常的袖子像是再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白无常挣脱开我紧握的手,退后一步道:“不是我不愿帮你,孟婆汤中七十二味情愫,其中一味名曰‘忘却’,这一味情愫就算是阎王也解不了。不过看在你人好,愿意听我说话,我便跟你透露个秘密,若是你的执念深过孟婆汤中的那味‘忘却’,你就会记起前生的事情。”   执念过深,深过“忘却”?   这口中的苦味越来越深,让我的思维几近麻木。   我要怎么样才能让自己的执念,深过“忘却”?   白无常拉过我的手,将我带到一条路口前,伸手指着前方道:“你看,这前方一直走,就是奈何桥头。这段路我还是陪不了你,要你孤身前行。”   我望着前路茫茫,心中只有绝望二字,不能复仇了,我还要重生做什么?   他转而又道:“有些事情你不明白,我需要细细讲给你听。这奈何桥你若从东向西走,顺风顺水,一路平坦;但你是想要重生,便必须逆着走,从西向东,难如登天。这一路上,你刚才看到的云烟缭绕都会散去,浮现在你面前的则会是十八道地狱的种种幻象。虽为幻象,可假作真时真亦假,你若是误入,这些幻象则会成为现实。你需记住,无论这一路上你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都要一路向前走,绝不可回头,否则便会魂飞魄散,再无轮回。”这些话他不厌其烦的一一嘱托于我,那关切的模样像是生怕我真的会魂飞魄散一样。   倒也是个好鬼,生前我没有朋友,这死后倒是有人愿意关心我,想想也是一桩好事。   “也不知此番重生,是否能够顺利,待我回到阳间,了却心愿,他日再见到你,再于你好好聊聊。”我此时没有心情,大计未完,怎能有心交朋友?   他浅笑,眉心一点红痣衬得他模样更为俊俏,“劝你还是别急着再见到我,要知道,活人瞧见我,便是死到临头。不是每一次,你都有机会重生,这事儿万年不遇,今日赶上,是你命好。”   “去吧,奈何桥上的云雾散了,你该走了。”   “好”,我转过头去,望着云雾之下露出的鬼哭狼嚎,心念一定,迈步前行。   不就是执念,不就是“忘却”,不畏敌寇千百万,何惧阴间二三魂?    第四章:梦醒时分君是谁 - 江山为谋 - 狐晚   黄泉路,奈何桥,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我找不到任何一点属于自己的骄傲。   没有人将我当做帝王,没有人服从于我的命令,没有人懂得我想要复仇的心情。   一切宛如一场春秋大梦,沉浸其中的,却独我一人。   所以,走吧,这路的尽头,就是我复仇的开始。   走过第十八层刀锯地狱,见条条鬼魂捆绑在木架之上,呈十字形,有刀锯自头顶直劈下来,惨叫连连。   走过第十七层石磨地狱,见有鬼差捉住魂灵塞在磨盘里,一点一点将其碾碎,又重塑其身,周而复始,再经碾压。   走过第十六层火山地狱,滚滚火海吞噬着魂灵,那些犯了罪孽的小鬼在这火海之中烧而不死,耳边只闻声声嘶嚎。   我努力平稳地迈出每一步,这身后令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让我觉得心惊。鬼死后五感尽失,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会变得微弱,可是这些声音,却是我生前从未听过的凄厉,可想而知这些地狱刑法,会有多疼。   是比吞金还疼吗?   心中铭记着白无常的话,闻得身前身后骇人连连的声音,一步也不敢停。   我想闭上眼睛,掩上双耳。可身为鬼魂,是遮挡不住任何器官的,闭上双目,那些令人悚然的景象依然清晰可见。   又到第十五层磔刑地狱,众鬼被鬼差割魂离魄,断其肢体,砍其咽喉。   再到第十四层枉死地狱,这一层,就是阎王所谓的自尽之人应当判入的地狱,此处却是一无所有,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这一段路程,没有声音,没有景象,没有雾气,没有魂灵,只有我自己漂泊在路上,这突然安静下来的氛围,更让我觉得心慌。   “不要去,这一去你便回不了头了。”有声音在呼唤我,随之望去,那远方站着的身影,竟然长得和我一般模样。   我想要走过去,可是不知有什么阴风止住了我向左迈出的步伐,无法改变任何方向,只能前行。   于是逐渐,那身影由面前移至到我身后,她依然不甘心的大喊着:“别去,重生后,你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我想要回头问问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是脑海中白无常的声音响起,一旦回头,便永无轮回。   接下来的十三层地狱,走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艰难,只是见便了残忍至极的手段,心惊胆寒。   人再恶,也恶不过鬼。   可是这些恶鬼,生前均为恶人。   十八层地狱,均见一遍,看来非要折磨得我身心疲惫才肯罢休。   桥头的前面,有一道刺眼的光芒,我知道,穿过那光,就是阳间。   随着我离那光芒越来越近,我只觉得脑海中的记忆在逐渐被抽离,我的感情,我的回忆,都在被那道光芒吸走。   我的执念,终究是没有抵过孟婆汤中的那一味“忘却”吗?   眼睛一酸,只觉得有什么滴落在手掌。我流出的,是泪水?   我是鬼,怎么会哭?   即将重生,为何要哭?   我不知道,我的思绪被这光芒逐渐抽离,变得麻木。   那些属于永宁皇帝的记忆,属于东宁国的记忆,属于他的记忆,正在一点一点化作前尘,无影无踪。   “别睡了,快点醒醒,一会儿王爷就要来了。”   只觉得睁眼时光芒刺眼,伸手遮住,才看清面前是个打扮亮丽的小姑娘。   “你说谁来了?”我的脑海里一片空洞,绞尽脑汁却回想不起任何事情,于是只得将希望寄托于面前的姑娘。   她望向我的眼神带有一丝嘲讽,站起身道:“当然是咱们高高在上、英俊潇洒的羽王爷,虽说我不知道今日将这京城众位富家女儿聚集于此是为了什么。但我猜测,必定是为羽王爷选妃。”   我沉默,无视掉了她沾沾自喜的样子,显然面前女子与我并不相熟,多聊无益,于是自顾站起身来,环顾四周。   屋内大约聚集了十余名花样年华,姿态卓越的女子,各个面向门口,翘首企盼,八成都是为了等这位羽王爷的亲临。   王爷?富家女儿?我在心中默念着这些关键字眼,却没有在脑海中搜索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角落处有梳妆台,桌上隔着铜镜,我默默走到桌前,端起铜镜细瞧自己的模样。   柳叶弯眉,横波目,额中一点红。   这模样,我竟然觉得陌生。   我伸手抚上自己的脸,从鼻到唇,从眉到眼,心中却是疑虑重重,我为什么会对自己的脸感到陌生?   “别照了,就你这张脸,放在大街上都没有男子愿意瞧看,你倒是看了十八年也没瞧够。”身边有鹅黄色衣裙的女子嘲笑我,伸手将我的镜子夺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我的年纪?你认识我?”我望向她,语气急迫,如同水中浮萍找到了根。   她听见我这样讲,一副活见鬼的样子,伸手将我推开,“你疯了吧,在这屋内的女子均是相同年纪,谁会认识你。”   一句话入耳,我颓然在原地。没有人认识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忽而门外有人高声通禀:“羽王爷驾到。”   屋内众女子如同被人施了蛊术,纷纷走到门前,齐齐下拜,口中均道着一声:“见过王爷千岁”。   只有我不曾动,呆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我不知道如何跪拜他人,在我的意识里,似乎从未对人跪拜过,我愣愣地望着门口走进来那一身银色长袍的男子,那头顶玉冠彰显了他的身份,这就是羽王爷吧。   “那站着的女子是谁家的女儿,为何见到王爷却不下跪?”有老奴指向我高声呵斥,我向前走了几步,想要看清羽王爷的模样。   从角落处望向门口,有阳光,故而看不清他的长相。   剑眉星目,却是一张薄唇,当是个寡情的男人。   “你是在打量本王吗?”他的那双眼睛眯着看向我,如同见到了一只可以捕食的猎物。   半响间,他略带薄怒的问我道:“你笑什么,本王的脸长得很好笑吗?”   我摇头,心情大好,这站在我面前的羽王爷,我是认识的。    第五章:与君竟是初相识 - 江山为谋 - 狐晚   “你眉心有颗红痣,虽想不起何时相识,但我们必定是认识的。我这个人记忆力许是不大好,你别见怪。”我越看他越觉得面善,搞不好真是个旧相识,许是青梅竹马,亦或者良师益友也说不好。   想到这儿,我脸上不禁露出喜色,恨不得伸手拽上他的袖子,与他一诉衷肠,顺道聊聊我的身世和过往。   可是不知为何,他并没理会我,看向我的眼神如同见到了什么异类。   他命在场跪着的众女子平身,抬头,一一端详她们的容貌、体态,那仔细的样子,没准真是为自己选妃来了。   我转着眼珠四处瞧看着,当对上羽王爷身侧老奴那双充满鄙夷之情的眼睛,我不禁觉得讨厌。   “你,跟本王走。”羽王爷指着面前一位身着绿色碎花裙的女子,这样说道,而后便转身离开了屋子。   那被选中的女子如同接到了天上掉的馅饼,一边点头,一边喜滋滋地跟上了羽王爷的脚步,口中还念叨着“多谢王爷千岁。”   有什么好谢的,你知道他要带你去做什么吗?   我冷哼一声,打算转身走出屋子,却被那羽王爷的贴身老奴拦在门口。   “你个不懂规矩的,谁命你出屋了?”   我回头瞧见众女子半步未移,两相比较之下,自己还真像是不大懂规矩的那一个。于是老老实实闭严嘴巴,站回原位。   “今儿个将京城内众位富家千金召集于此,是因为当今圣上委托羽王爷选取一名年龄合适,容颜貌美的女子,封为‘京都第一美人’,进宫封赏。这本是一个为祖上增光的大好机会,哪知道今日偏偏被不懂规矩的打扰了心情。行了,今日这人也选完了,众位千金便都散了吧。”   那老奴的一席话似乎偏偏就是对我讲的,我的名字也从未知,变成了“不懂规矩的”。   待那老奴走后,这屋内众位千金便议论纷纷,各个聚成一团,对我指指点点。不想也知道,还不是自己没本事被王爷选中,此时将这缘由归结于我。   懒得与她们耽误工夫,我走出屋子,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只觉得整个人都畅快了许多,耳边传来清脆的声音唤了一声“小姐”,下一秒我的手臂便被人拉住了。   “小姐,您身子骨弱,若不是老爷执意,这次选美大会你就不该来。现在可好,被那胭脂馆李老板家的女儿选上了,咱们白折腾一趟。”她模样长得机灵,大眼睛骨碌碌乱转,身着一身粉红色布裙,听言语应当是我的丫鬟,我却对她毫无印象。   不过,她说我身子骨弱?   “你瞧我这硬朗的模样,哪里像身子骨弱?”我反问道。   她“咦”了一声,眼神里透露着惊讶之情,“小姐,您今早上还说胸口痛的毛病犯了,难不成是装给老爷看的?翠儿知道了,铁定是您不愿意来,想寻个借口逃脱过去,对不对?”   我干笑了一声,借故想要装傻冒充过去,好歹是知道了她的名字唤作翠儿。   不过平心而论,这名字我倒是也如同第一次听说,虽然大众,却觉得不怎么耳熟。   门口停着十余辆马车,翠儿带我走向了看起来最简洁的一辆,车帘不过是一块深绿色的绸布,车壁上既没有悬挂吊饰,也没有镂空雕花,比起别家小姐的马车,真是不堪一提。   “翠儿,咱们家很穷吗?”我钻进马车,坐在了正中间,虽然车内还算宽敞,可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攀比之意,想要活得虚荣些。   翠儿不解,瞪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问我:“小姐,咱们楼家可谓京城第一首富,怎么会穷?”   “既然不穷,以后别家马车上悬挂了什么饰物,你也照猫画虎为我找些来,免得外人不知咱家的身份,看了寒颤。”我靠在马车上,这车晃晃悠悠的走,颠簸的我昏昏欲睡。   也不知道这马车到底走去了什么地方,走了多久,反正再次停下来的时候,我闻到了一阵兰花香。   “羽王爷来了。”我睁开眼睛,掀开车帘,果真是他。   翠儿小声嘀咕,“小姐,你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会是羽王爷拦了路?”   “他身上的兰花香味,三里外都闻得见。”我双手一扶,跳下马车,不知这羽王爷半路拦车,所为何事。   翠儿紧跟着我跳了下来,嘴里还小声念叨着:“哪里有什么兰花香味,我怎么没有闻见。”   环顾四周,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京城道路,反倒是一片荒野,风很大,吹得人发丝横飞,时而眼睛也睁不开。   我上前一步,见羽王爷是孤身前来,心中有些奇怪,可是刚才在屋内人多嘴杂,不好与我相认,故而寻了个荒野之地,好诉旧情?   “楼素素,久闻大名,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他忽然双手抱拳,举止做派如同江湖儿女。相比之下,倒是显得我有些过于拘谨了。   “承让,承让,我早说了与王爷是旧识,却忘记了刚才的场合不便相认,这倒是我的疏忽。”我努力的与他套着近乎,一来他是王爷,我只是个小姐,毕竟君民有别;二来也是希望能够在他的嘴里多套出一些关于我身世的实情,也有助于让我回忆起一点什么,毕竟不想无缘无故的跟人承认自己失忆的事情,免得被人误以为我中了什么邪。   哪知羽王爷听到我的话,却是一脸不解神情,“我们何曾是旧识?本王曾在京都内听闻楼老爷独女生得美貌,性情奇特,今日终于得见,才有了方才那番话。至于你我二人,今日之前,素未谋面,何来旧识一说?”   我愣了一下,笑得尴尬,“原来是这样,那怕是我认错了人。只是不知王爷此刻拦车,所为何事?”   “本以为楼老爷已经将实情全部告知于你,原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没关系,本王现在讲给你听,也是一样的。”他倒是不慌不忙,看似心中打好了算盘。   我盯着他的表情,总觉得眉眼之间藏了一丝狡黠,可无奈这是今日我唯一觉得熟悉的面孔,又不想就此撒手,断了能够找到记忆的缘由。   “今日找你前来,本是要你以南楚郡主之名,赶往大明进行联姻。”他目光如炬,显然这些话是他惦念了多时的心中要事。   只是……联姻?    第六章:两国江山社稷事 - 江山为谋 - 狐晚    我指着自己,不解地询问羽王爷,“我?郡主?联姻?”   “正是,此事牵涉到两国江山社稷,绝非小事。当今圣上无女,故此想出从民间选出美人的方式,封为郡主,代为联姻。楼姑娘能够识得大体,堪此重任,本王甚为欣慰。”   我盯着他袖口处绣的团团祥云暗纹,心中捉摸着这刺绣是出自哪家的贡品,看起来真是漂亮。   许是见我半天没做回应,翠儿悄悄拽了拽我的袖子,小声唤了一声,“小姐”。   听见羽王爷刚才的那番话,我是一点也不开心。敢情儿这事是你们皇家商量好了,亦或者说是你们皇家跟我爹娘商量好了,直接将我推上花轿,送往异国他乡,虎口之内,我是没有半点选择的权利啊。   “刚才屋内你不是都选了什么李老板家的姑娘么,此时还要我来做什么?难不成联姻还要成双成对,讨个吉利?”这是哪门子的规矩,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翠儿在一旁努力的给我使着眼色,估计是惧怕面前人的王爷身份,生怕我说话这么冒冒失失的惹来杀头之罪。   怕什么,皇家既然没有选择别人,唯独选了我来进行联姻,肯定有其理由,哪会轻易就砍了能够帮助皇家稳固江山社稷之人的脑袋。   “楼姑娘一介女子,整日居于闺阁之中,不懂这朝中社稷之事,实属正常,还容本王细讲给你听。纵观当前局势,三分天下,南楚,大明,西岳三国鼎立。大明地处优势,可谓天时地利相助,自三年前将东宁灭国后,收入大片疆土,更是呈现出不可一世的局面。圣上希望能够通过此次联姻,让大明皇帝与我国交好,签署和平协议,两国皇帝在位之际,决不开战。”羽王爷手中拿着一柄折扇,有大风刮过时他便展开折扇,用其挡风,也不知道那扇子骨是什么材质做的,这么结实。   “羽王爷这话,看样一时半会聊不完,不妨咱们上马车再聊啊。这风太大,我也没预备一把像你手中折扇一般神奇的挡风武器。”我一张嘴,刮过一阵大风,发丝直接飞进口中,真是惹人不快。   “也罢,上车吧。”他也不曾拒绝,直接先我一步跨上马车。回头再看那车夫卑躬屈膝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羽王爷派来的细作。   我一撇嘴,暗自觉得这羽王爷也不是什么君子风范的人,他一个大男人,也不知道谦让些让我先上车,自顾自就跨上去了。待我跳上马车后,回头想要拽翠儿上来,她却摆手推脱道:“主子们谈事,奴婢就不上去了,坐在马车边上就好,也免得多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话,受责罚。”   “也罢,那你就坐着吧,风大,这披风你盖着点,免得折腾病了。”我想起刚才马车角落里有叠得整齐的披风,这便进去取来给她,又回到车内做好。   “楼姑娘忙完了没有?”显而易见,羽王爷因为我没有足够重视他而感到有些生气,此刻说话的语气都一改常态,多了几分不耐烦。   我乖乖坐好,抬头道:“忙完了,王爷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见他蹙眉不说话,怕他是忘了刚才讲到了哪里,我便提了个醒道:“王爷刚才说到南楚要与大名签署和平协议,约定两国皇帝在位之际,决不开战。”   他白眼瞪我,“本王当然知道说到哪里了,不劳烦楼姑娘提醒。这两国联姻不比寻常事,表面上西岳一直‘按兵不动’,既不联合我国,也不朝拜大明,可谁都知道他们国家的君主也不是善茬,当年攻打东宁的时候,西岳皇帝没少出主意。这时候安生了,绝非好事。圣上英明,知道这西岳皇帝心里憋着坏,想要各国独立,他怕我国与大明联手,如同当年攻克东宁一般攻打西岳,所以一直派了许多奸细潜伏在我国通往大明的官路上,无论两国之间有何来往,他们总会出手阻拦。这次联姻一事,西岳皇帝必然早就知道了风声,派人守在官路上等待截获联姻人马,暗中处决。所以圣上决定使出一招‘金蝉脱壳’的办法,明面上官路有一只联姻队伍,正常前往大明,暗中我在带你走水路赶往大明,促就联姻之事。”说完这些话,羽王爷大喘了口气道,“这下楼姑娘总该明白了吧。”   我点点头,理解这些话很容易,因为他口中说的国家关系与江山社稷一事,我脑子里有些印象。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我想可能是以前我在闺阁内待着无趣,总让翠儿出门买个八卦消息,了解一下各国情况解解闷也是有可能的。   “官路既然危险,水路就安全了吗?你怎么知道水路上就没有西岳的人?”真要是打起仗来,似乎陆地上逃脱的几率更大吧,我又不会水,但凡有个人将我推到滚滚江水之内,我肯定就没命了呀。   “这……本王也无法保证,但是我们南楚人比西岳人擅长水性,逃生的几率会更大一些吧。”羽王爷深思后回答我,这个答案却让我心里更加没着落。   怕是多探讨下去,出卖了我失忆的事情,于是便道,“王爷此言有理,那咱们是何时离京,赶往大明呢?”   他掀开车帘,望了一眼窗外道,“时间尚早”。   听见他这样讲,我的心里有了点底,还好,既然尚早,那我还是有机会在这段时间找回记忆,充分准备后再研究如何去往大明。   可是,不曾料到,他紧接着说了一句,“楼姑娘今日回去好好准备,明日早上,本王便去接你,咱们便启程赶往大明吧。晋封郡主一事不过是一道口谕,你便不必进宫封赏了,过于耽搁时间。”   我险些惊掉了下巴,敢情儿他刚才说的时间尚早,指的是外面天还没黑是吗?   “那王爷下车吧,我得早点驱车回府准备准备,跟爹娘好好告个别,日后许是再见不到了。”跟爹娘告别是假,我记忆里根本没有这一双人,想要将他赶下马车才是真的。   “无妨,本王正好要回宫,来时将马留在驿站了,你的马车进入京都后,本王再改换骑马,另行回宫,咱们顺路。”说完这话,他一掀帘子吩咐车夫道,“走吧,回京。”   马车晃晃悠悠上路的时候,我心中满是怨念,这荒郊野岭,寸土不生的地方,他一不骑马,二不坐车,是怎么来的?变出翅膀,飞来的吗?    第七章:泪别双亲踏异乡 - 江山为谋 - 狐晚   这一路上,羽王爷并未曾与我过多交谈,而是双眸微闭,一副养精蓄锐状。   我侧头望着他的脸,总觉得那眉宇间的一点红痣越来越面熟,可是人家不愿承认,我又着实记不起过往,只得当做与他是初相识。   行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进了京都城门,那繁华热闹的叫卖声音响在耳畔,我才觉得自己并没有脱离这个俗世。   “羽王爷,已经进城了,驿站在城楼下面,您该醒醒下车了,耽误您回宫面圣可不好。”我见他根本没有要睁眼下车的意思,只好轻轻推了推他,出言提醒。   谁知他脑袋向前一垂,险些跌了个踉跄,这羽王爷心也是够大的,陌生人的马车,竟然真能睡熟了。   “这么快就到了啊,那本王就此告辞,明日卯时,本王会驾车在楼府后门等待姑娘。”羽王爷依旧双手抱拳,略施一礼,大跨一步,跳下马车。   “王爷慢走,恕不远送。”我坐在马车里喊了一句,心中却企盼着快快回府。   翠儿见羽王爷走了,自个儿钻进了马车,凭这一日的接触,就知道她一贯是个人前胆小,人后放肆的主儿。   “小姐,王爷走了啊,他都说什么了?”翠儿眼睛忽闪忽闪的,这么大的眼睛,让我瞧的都嫉妒。   我摆摆手道:“没什么,明早上卯时,他便驱车接我赶往大明联姻。倒是你,可愿意跟着我一同去往异国他乡?”这失去记忆后,也就认识这么个翠儿,想来伺候我多年,也是能够信任亲近的,要是她能跟着我,也好。   翠儿傻笑了一声问我,“小姐,听闻大明跟咱们南楚气候不一样,奴婢容易水土不服,要是不陪您去,您怪罪吗?”   我噘嘴,心中好大个不乐意,也不知道以前的我是怎么想的,一个丫鬟都没教训明白,现今去了异乡,还要形影单只。“不愿去就不去,我有什么可怪罪的,我为人那么善良。”   看见我不高兴,翠儿笑的更欢,整个人都凑过来道,“小姐真以为翠儿要抛弃你,让你一个人去大明联姻吗?怎么可能呢,奴婢是逗你呢。”   “你不是水土不服吗?你不是不愿意吗?我又不好强迫人。”我脸上佯作生气,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可算是有个体己人了。   “小姐说的哪儿的话。翠儿跟您是签了死契的,什么叫死契,就是有一天走了,也得是为了您。现如今不过是个水土不服,还能算是事儿了?”翠儿拉着我的手说出这番话时,我眼圈一红,险些没流出眼泪来。   这丫鬟竟然如此忠心耿耿,始料未及。   在我脑海中的认知里,似乎人与人之间,都是疏离的,不能信任,不能亲近,不能全盘托付。因为稍有不慎,便会有人将你拽下马,狠狠唾弃,而其他人,也只会落井下石。   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造成自己竟有这样的心思与认知,但是面前翠儿对我的温暖,我是明白的。   那双眼睛如水,纯净的要命,骗不了人。   马车在楼府门口停下的时候,不待我下车,就听见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有人掀开车帘,是位身着紫红色暗纹长裙的妇人,见到我便泪流满面,声声唤着:“素儿……”   翠儿见到妇人,慌忙跳到车下,施了一礼道:“夫人。”   原来是我娘,我这脑子也真是蠢到没边儿了,自己娘亲都不记得,看来也不是什么小毛病,真要得空寻个郎中瞧瞧才行。   “娘,您哭什么?”我从袖子里取出绢帕,上前擦去她的泪痕,哪知她的眼泪却是越流越多,止也止不住。   我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于是下了马车,摇晃着她的袖子生涩的撒娇,“您别哭了,您看您长得这么美,哭了就不好看了。”   “素儿,咱们进屋说。”她拉着我的手往府内走,身后府门关上的一刹那,她的眼泪从无声逐渐变成了嚎啕。   我吓了一跳,递着眼神向翠儿求助,可她也是站在角落一脸无奈。   “娘,您这是怎么了,您吓到我了。”   “是为娘的对不住你,你自幼身子骨就弱,从小喝药针灸的没少遭罪。现如今皇上一道诏书,你就要嫁去千里之外的异国,娘舍不得你,娘没本事留住你,没法跟皇上作对啊。”她整个人都在颤抖,捂着嘴“呜呜”哭着。   我上前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语气也有些哽咽:“娘,我不怨你,也不怨皇上。你想啊,若是牺牲女儿一个,能够成全整个家国,免得万千百姓无辜死于战乱,这是多大的功德啊。更何况,您怎么知道女儿嫁去异国就不会幸福呢?郡主之名,皇亲国戚啊,多大的威风,女儿求之不得呢。”我虽不记得与娘亲过往的一切,但是我记得亲情是什么,我知道血缘牵系有多深,面前的妇人,为了我能幸福,必然舍命也甘愿,丝毫不会犹豫。   她紧紧拥住我,就像是害怕下一秒,我就会离开她。   “素儿,我的孩儿,明日一别,娘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娘曾经还幻想着亲眼见你嫁人,见你孕育后代,见你为我养老送终。可现如今,都不能了。明儿个,你就要走了。”她松开我,拉着我的手,一句一句说着,嘴唇却在不停颤抖。   “素儿,娘没去过大明,咱们南楚四季如春,听闻大明冬日寒冷,时常飘雪成冰,你走的时候娘给你多带些厚衣裳。去了大明,你也多做点厚衣服,女儿家,怕冻,你身子还弱,更不能凉着,听到了么?”   我点头,想说话,眼泪却先流了出来,抿着唇“嗯”了一声。   “翠儿,你过来。你伺候小姐这么多年,她的身子什么样你最清楚,记得按时抓药,按时叮嘱她服药,知道吗?”   翠儿点头,受此情景感染,也哭成了个泪人儿。   “娘给你备了些金银首饰,怕准备银票你到大明兑换不了,别亏待自己,真是钱不够花了,捎人传个信儿,娘给你送。”她叮嘱了一遍又一遍,生怕遗漏了什么,生怕我离开她的视线,过得不好。   “你们都在这院子里哭什么,女儿大嫁,本是喜事,别闹得跟哭丧一样。”我泪眼朦胧之中,看到了这个印象并不深刻的富商爹爹,此时心中却也是恋恋不舍。   “你那么凶做什么,女儿明日就走了,我还不借此嘱托几句吗?”娘推搡他,语气里全是怨念。   我退后一步,面对他们二老,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道:“女儿无法尽孝于双亲,日后还需爹娘多多保重,长命百岁。若是有机会,女儿一定回来看你们。”   想到日后许是再也见不到他们,想到他们这么关心我,我便泣不成声起来。   这天晚上,爹并不曾对我多说什么,临了只讲了一句话:“在大明过得不好就回来,就算是真跟皇帝作对,爹也不会眼睁睁看你吃苦,知道不?”    第八章:夜半三更人命丧 - 江山为谋 - 狐晚   本来觉得联姻之事也并不是多么令人难以接受,万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既然皇上选择让我去联姻,那也是我命中的定数,没什么可异议的。可是,爹娘的这些话,让我心里像是压了千万重担,喘不过气。   养儿为防老,爹娘只有我这一个独女,若是嫁在京都人家,隔三差五也可回门来探望。可是这一嫁,就是异国,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习俗,陌生的人与规矩。爹娘将我养大,却什么也指望不上我,现如今还让他们为我惦记、担忧,果真不孝。   我在屋子里跟翠儿一起收拾行李,除了一大叠衣服,还有一包药及药方。   翻阅着药方,看着上面杂七杂八的药物,也不知道我具体是个什么毛病,看起来倒是很严重。   “小姐,你柜子里怎么会有这个?”翠儿忽然唤我,从衣柜里翻找出一件夜行衣来。   我走上前去将它展开,里面“哐啷啷”滚出几枚铜镖来,我茫然地看着翠儿,摇头表示并不认识。   这东西不该是一个闺阁女子应该有的吧,但是这衣服明显就是女子的,腰身纤细,难不成真是我的,只是我不记得了?   “翠儿,我不会武功吧?”这话略带试探,因为我不记得了。   翠儿摇摇头,“以前夫人见小姐体弱,想要找个会武功的师傅教你些运功之术,强身健体,可是小姐不肯学。”   “那就别管它了,应当不是我的,也不知是谁放在这里。时候不早了,咱俩今日都早些休息,明天一早就要起程赶路了。”我这话音还没做,就有人敲门,我以为是娘亲,就让翠儿速去开门。   “小姐,是表少爷来了。”翠儿从拉开门面色一僵,回头喊道。   表少爷?哪儿冒出来个表少爷?   也没等我说话,门外就走进来一位身着天蓝色长袍的书生气男子,见到我就十分激动,拉住我的胳膊道:“表妹,你别去联姻,既是我们两情相悦,我这就带你私奔,咱们逃去一个不受南楚和大明管辖的地方,去天涯海角,相守一生。”   我使劲儿将胳膊从他的手中抽出来,干笑着退后,挤眉弄眼给翠儿使眼色。   因不记得自己是不是与这位表少爷有私情,不好直接武断的说些什么,心中只得乞求翠儿能够帮我应付掉这此刻的麻烦。   “表少爷,您就别缠着我家小姐了,您的婚书老爷早就退回去了,小姐也从未对你表明心迹,您别一厢情愿可好?”翠儿走上前去挡在我面前,言语之间毫无惧意。   翠儿真是好样的,我暗自心中赞叹。   不想这话却将表少爷惹急了,一把将翠儿推倒在地。她的头撞在桌角上,人当即昏了过去。   表少爷却在此时整个人冲过来,一改书生常态,双手捏着我的肩膀,嘴就要凑过来。   “你给我放开!”我大怒,这畜生竟然意欲非礼我,可我力气没有他大,挣脱不开。   色.欲熏心,他喘着粗气就要凑过来,口中念叨着:“表妹,咱们生米煮成熟饭,舅父就不会再反对了。你成了我的人,皇上也不会再让一个不是处子之身的女人去联姻,这岂不是很好吗?”   我心中着急,手臂被他限制住却是没有任何办法。   一阵大风刮来,门嘎吱作响,我连忙望向门口,露出大惊失色的眼神道:“爹,您怎么来了。”   听到这话,表少爷果然一惊,松开我回头去看,借此机会,我低头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铜镖,照着他的肩膀就甩了过去,镖入半寸,他嚎叫一声退后几步,一咬牙根,又要向我扑过来。   几乎是下意识,我反手又将手里另一枚镖照着他的脖子飞了过去,镖自他脖颈上划过去,鲜血流出,却伤的不深。   “我无心伤你性命,若是你再执意,我这镖深上几分,你就人头落地了。”我瞪着眼睛望着他,那张书生气的脸在我看来却既是恶心又丑陋。   爹娘闻讯赶来,见到屋内场景,不禁一惊。   “素儿,这是发生什么了?”娘赶紧跑过来看我,一回头却发现表少爷捂着脖子,鲜血直流。   “娘,表哥他要非礼我,他说一旦‘生米煮成熟饭’,我就不用去联姻了,皇上不会让一个二手的女子嫁去大明。”我流着眼泪扑在娘怀里,这话里有做戏的成分,可细琢磨也觉得委屈。   “你这个畜生,我说了多少次,让你滚出楼府,你夜半三更偷偷溜进来,还意图对素素不轨,走,跟我去见官。”爹气的胡子发颤,也不管表少爷身上的伤口,拖着他就往外走。   “造孽啊,你爹娘死的早,没人教育好你,是造孽啊。”娘亲仔细检查我身上,见衣服都还整整齐齐的系着,口中咒骂着他。   “爹,算了,既然没有让他得逞,女儿为了自卫还伤到了他,这便也就算了。毕竟涉及到女儿的名声问题,传出去不好,人言可畏。”我劝慰着,心中不知何处萌生出来一个念头,为了不让这位表少爷出门乱说话,还是解决了他的好。   他没有得手,官府不会判他死罪,若是他出门后乱讲什么,我日后的日子怎么会好过?   就算人在大明,哪知道他在南楚的胡言蜚语,会不会传到那里去?不过是一个畜生而已,我不能让他成为的绊脚石。   想到这儿,我更是极力奉劝爹娘,饶恕他,别带他见官。   “我家素儿心善,就当做积德了,老爷,让这畜生滚吧。”娘这样说道。   最终,爹还是勉强同意了,为了我的名声着想,不带他报官,让他永远不要出现在咱们家人的面前。   翠儿人还晕着,爹娘走后,我探了鼻息,见呼吸正常,应没有大碍,刚才找出来的夜行衣,此刻倒是派上了用场。   换好衣服,悄悄从后门溜出去,手里还攥着仅剩的一枚飞镖。   表少爷自从离府后,一路上摇摇晃晃咒骂着,径自走去的地方不是医馆,竟然是烟花柳巷。   真好,这地方死个人倒也是没那么显眼。   我手腕暗中使劲儿,柔声喊了一声“表哥”,他回过头来一脸惊讶的望着我。   借此机会,我瞄准他的胸口,将那飞镖甩了出去。   完美,正中心脏。   他“咣当”一声倒在地上,溅起尘烟滚滚,我连忙紧跑了几步,拔下了他身上的飞镖。   纵然用黑布蒙脸,还是有血溅在我脸上。   “是哪位官人这么晚了还来照顾奴家啊?”前方青楼内许是有人听到了声音,出门要来迎接,我连忙起身就跑。   “妈呀……”听到身后女人的惊呼声,我唇边缓缓浮出一丝笑意,现在表哥不会再开口乱说话了。    第九章:不想身后有黄雀 - 江山为谋 - 狐晚   回府的路上,有打更人举着铜锣和蜡烛与我擦肩而过,他许是见这深更半夜还有女子身着黑衣觉得惊奇,走过去许久还一直盯着我。感觉到身后审视的目光,我低着头,脚步走得更加匆忙。   我的心中油然生起一种恐慌之感,这恐慌并不是因为表少爷今日险些玷污了我,也不是因为今日我杀了他,而是我为什么要杀他?   况且,我一个身居闺阁,体弱多病的弱女子,怎么会使飞镖暗器,怎么会杀了人还心无忌惮,且这杀人的手法这般纯熟?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脑海中遗忘掉的往事,也许不是疾病,而是一种蓄意而为。   我心中有一个非常大胆的设想,会不会是我的背后藏匿了太多秘密,这些秘密并不被爹娘知晓,而有人希望我永远不要将这些秘密想起来,所以才造就了我的失忆?   当然,这只是我的想象,一无证据,二无证人,无处可以询问和证实这件事情的真相。   但是这个设想,却足以令我警惕起来,我不记得自己以前做过什么,得罪过什么人,所以接下来的任何一步,都需走得谨慎,以免无端惹来杀身之祸。   从楼府后门溜进去,按照记忆原路返回,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怕惊醒了爹娘,让他们再为我徒增担忧。   走进屋内,掩上房门,我连忙将夜行衣脱下来,又将那带血的黑色蒙面纱布扯了下来,一同裹在一起,塞进了要带上路的箱子。   以备万一,若是明日官府发现表少爷被人谋杀,定然要一一走访调查,作为表少爷唯一的同宗亲属,爹娘必然会受到盘查。表少爷离府时身上的伤口是我为了自救而伤,真盘查起来保不准府内会有哪个奴才说漏嘴,到时候要是搜房发现这带血的夜行衣可不是好事,还是带走为好。   不是此行赶往大明联姻是走水路么,寻个恰当的时机,偷偷将这夜行衣抛到江里,这事儿不就人不知鬼不觉了吗。   用屋内水盆里存留的沉水抹了把脸,确定将血迹洗干净后,这才开门将水泼在屋外的花坛之中。   我暗自松了口气,这事儿总算是告一段落。抬头见那月光柔和清凉,心道这事儿虽然无人知晓,但这月亮都是全部看在眼中,所幸月亮不会说话。   忽而房梁上有人影闪过,我起身要追,可那身影太快,稍纵即逝,以我的速度,根本追不上。   于是只得作罢,这突兀的身影却让我心中多了一道心结,谁知道他跟踪了我多久,是不是看到了我杀害表少爷?   回到屋内,见翠儿还在昏睡,我点了支蜡烛,将她推醒,当做表少爷刚刚离开的样子。   翠儿捂着头,脑袋上磕出了一个大包,问我道:“小姐,表少爷呢,他没对您怎么样吧?”   “他意图非礼我,所幸爹娘及时赶到,将那畜生赶走了。”我瞥见她额头上明显鼓起来的包,心中觉得愧疚,也是一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方才为了保护我,却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听到我这样说,翠儿捏紧了拳头,气得不行,“早就知道他对您有图谋,却不想能够做出这么下流的事情来,真不是东西。”   “翠儿,谢谢你。”我抱住她,却感觉到她的身子一僵,一点不敢动。   “小姐,您谢奴婢什么啊,奴婢人笨,都没帮上您什么,还害您险些被表少爷欺负了。”她语气里满是内疚与自责,好似她才是犯了过错的罪人。   在这漫长而多变故的黑夜里,我却恍惚觉得自己拥有了一切,爹娘和翠儿的爱,让我敢于去面对这个已经完全失去记忆的人生。   “翠儿,你跟我一起在床上睡吧,天色已晚,明日咱们还要赶路。”   她犹豫,不敢逾越规矩,见我执意如此,这才慢悠悠上了我的床榻。   床很宽敞,两个人也完全睡得下,可是她只侧身搭了个床边,我都怕她一翻身会掉下去。   一刻钟后,耳边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应当是睡熟了。   我这才放心的闭上眼,在睡梦中等待着清晨的到来。   这一夜的梦境并没有让我觉得安生,各种铺天盖地的颜色侵袭着我,玄墨、明黄、猩红……   惊醒之时,发觉天已破晓,原来这令人畏惧的梦,倒也做了一夜。   “小姐您醒了啊,换上衣裳咱们走吧,羽王爷人已经在府内等候,说是早饭就在路上吃。”翠儿脑袋上的包还鼓着,让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哎”了一声,我爬下了床。   翠儿去帮我取衣裙,我坐在镜子前梳洗,忽然发觉脖子上有一滴已经干掉的血迹,吓了一跳,连忙用手使劲儿擦去了。   “羽王爷说路上行走不便,怕被人认出来,所以您只需穿着日常的衣裙就好,待到大明境地再换喜服。”翠儿念叨着,手里捧着一摞衣裙。   展开来一瞧,是一套崭新的水粉色襦裙,上面用银丝线绣着一朵并蒂莲,那色调搭配的正好,如同遇水则开,温婉漂亮。   “怎么是并蒂莲呢?”我询问翠儿。   “这是夫人亲手绣上去的,她说女儿出嫁,做娘的都要亲手为女儿缝制嫁衣。你为国联姻,无法穿着喜服,所以就绣一朵并蒂莲,寓意您跟未来夫君和和美美,夫妻恩爱。”   翠儿说这话时,我的脑海中又想起娘亲为我忧心忡忡的目光,心中一紧,道:“快点帮我换上,我好去拜见爹娘。”   “是。”翠儿不再多话,帮我换上这身新襦裙,盘好青丝,别上金钗,又为我描眉画眼。   当那副精致的妆容呈现在镜子中时,翠儿松了一口气道:“小姐,成了。”   我点头,脚步急急忙忙赶往正厅,我此时心中好想爹娘,我舍不得走。   正厅内,不仅坐着父母双亲,羽王爷也在。我略施一礼,转而站到爹娘跟前儿。   “娘,您看我穿这身衣裙好看不?”我笑着问娘亲道。   娘亲上下打量着我,似乎再看多少遍也看不够。她笑着点头,“好看,素儿穿什么都好看。娘想给你绣对鸳鸯,又怕你穿着这样的裙子漂洋过海的让人笑话,太过招摇。所以,左思右想,就绣了这并蒂莲。娘也不知道你到了大明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也就只能在家中烧香祈祷,他能善待你,跟这并蒂莲一样,白头不离。”    第十章:万里长路铺红妆 - 江山为谋 - 狐晚   这一日早上,娘拉着我的手说了好多话,她一直笑着,像是要让我的脑海里一直装下她的笑颜。   可是无论多么恋恋不舍,最终还是要拜别双亲,面对离别。   人坐在马车上,放下车帘,心中默默对楼府,对爹娘,说着再见,盼有朝一日,还可相见。   羽王爷跟我一同坐在车内,还有两辆随行马车是用来承装行李及随侍的,翠儿也留在了后面的马车上。   “想哭就哭,本王不会笑话你。”羽王爷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语气里还装作一副不经意的样子。   “不哭了,泪水都在离别以前流完了,联姻是奉旨,为了家国百姓,喜事一桩,哭什么?”毕竟身旁的人是位王爷,我不希望他觉得自己不是甘愿遵旨行事,以免禀告皇上,迁怒到我的爹娘。   “早听闻你性情奇特,本王还以为指的是什么,不曾想说的倒是高风亮节。一介女子,十分难得。”他面向我微微点头,眼神中不乏赞赏之意。   我忽而想起什么,不如顺着这话头跟他聊下去。   “除了性格奇特,王爷可还听说过有关于我的其他事情?”我不想放过任何一条能够让我记起往事的线索,于是连忙问道。   许是我的表情太过严肃认真,弄得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他也一下子刻板起了一张脸。   “楼姑娘出生在一个大雨交加的夜晚。那一晚,乌云密布,大雨倾盆,在那电闪雷鸣之间,忽闻得一声婴儿啼哭,其房檐上方腾空飞起两只火凤凰,这事儿被夜晚的打更人看见了,一直在京都流传至今。”他讲的有模有样,若不是嘴角微微抽动,一看就是强忍着笑意,我怕是就要信以为真。   我冲着他的胳膊拍了一下,道:“王爷的特长可是说书?”   “本王的确有此癖好,楼姑娘可真是观察入微。不如本王再给你讲一段如何?赶到码头还有一个多时辰,闲来无聊,本王开恩,讲段书给你解解闷。”   我不再理会他,自己侧身靠在马车上,任他胡言乱语。   很显然,我的无视并没有打消他说书的积极性,他又开始张口讲出了一段故事。   “依旧是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大多屋内的灯都熄灭了,只有那么几条烟花柳巷还灯火如昼,一群浓妆艳抹的女子围在门口招呼着。前方胡同里走出一位身着天蓝色长袍的男子,摇摇晃晃,似是喝大了的模样,直奔着‘如仙阁’就走了过去,许是听说了那家青楼又来了新的美娇娘。”   听见这话,我的眼睛蓦地睁开,他讲的故事,怎么越听越耳熟?   “那男子眼神迷离,走近才瞧见,原来这摇摇晃晃是因为身上有伤,而不是喝多了酒。他一心赶着去‘如仙阁’见美人儿,却没注意到还有人跟在身后。那跟随者脚步匆匆,黑纱遮面,黑衣裹身,若不是看到那纤细腰肢,谁能料到竟是一位女子?”他讲的眉飞色舞,好似这事情发生时他就在现场,看了个真切。   我的额头上已经渐渐渗出汗珠,万万没想到自己还不曾离京,行动就败露了,竟然还是被王爷发现了。难道昨晚上房顶跟踪的黑影,是他吗?   意识到这一点,我当即绷直了身子,随时做好掀开车帘跳下去的准备。   杀人之罪,对于一个平民家的女子而言,就是死罪。   “王爷,一路漫长,您还是省点体力的好,这故事不讲也罢。”这个借口很低劣,可我此时却紧张的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怎能不讲?你是嫌弃本王的书说得不好听?哪有听到一半就打断的道理!”他蹙眉,一脸的不开心。   “小女不敢,王爷这故事真是极好听,引人入胜,浮想联翩。”   “既然好听,就不要打断本王。”他取过随身的水壶,饮了一口,清了清嗓子,接着讲述这个令我心惊胆颤的故事。   “那黑衣女子一直跟着男子,却不知道究竟要做什么。见男子离‘如仙阁’越来越近,女子忽然停住步伐,柔声唤了一声男子的名字,惹得男子驻步回头。本以为应是一副旧识相认的戏码,却不想女子倒是个习武之人,伸手扔出一枚飞镖,直击男子心脏,那手法之快、之准,令人惊叹不已。”讲到飞镖之处,他的手还跟着比划,就好像是亲临现场目睹了这凶杀案件一般。   我抿了抿嘴唇,抬眸望向他,道:“王爷都知道了?”   “当然知道了,只是看你的表情,这事儿你也知道?”   他这一句反问,倒是将我问懵了。难不成他只看到了过程,并不知道那黑衣人是我?   “王爷是如何知道的?”   “今儿早上去楼府接你的时候,本王让随行奴才去茶楼里买了一份说书人的手稿,省得路上无聊。这不,看完就讲给你听了。难不成楼姑娘也跟本王有同样的癖好?”   这一番话,又让我的心从喉咙眼落在肚子里,“不过是听过类似的故事,这情节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了。”   原来并不是羽王爷看见了这一切,那黑影是谁呢?这跟说书人又有什么关系?   接二连三的问题充斥着我的脑海,却不想时间飞快,转眼马车已经赶到渡口。   翠儿从后面的马车赶过来,扶我下车。一行人改换船只,走水路赶往大明国度。   映入眼帘的又两艘楼船,均是高三层,扬长帆,远瞧颜色许是铁梨木所造,那帆布上均无一字。   “圣上真是阔气,不过你我二人,竟然这么大的排场,当真是折煞小女了。”我抬步就要往左侧的楼船上迈,有船夫伸手要扶我上船,却听得身后羽王爷的阻拦声。   “楼姑娘是要上哪儿去?咱们的船只是右侧的这一艘。”羽王爷在我身后喊道。   我的一只脚刚刚迈上楼船的台阶,听见这话,便又要缩回来,因为不会水性,这每一步都迈的小心翼翼。   “人都已经上来了,哪还有退回去的道理?”忽然面前伸出一只大手,将我整个人拽了过去。冥冥之中只觉得背上有股劲儿,下一刻我人已经站在了楼船的甲板之上。   我抬头望着面前秀美的面庞,一时间看呆了,若不是身后羽王爷唤我的声音过大,我怕是就要沦陷在这张面孔里了。   我的脸上泛起红润,忽然觉得自己的举手投足不够温婉,于是站定,微微福了福身子,轻声说话:“小女名唤素素,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第十一章:妾心恋慕君如玉 - 江山为谋 - 狐晚   “大明国钦差黄明燕见过安阳郡主。”他对我施以拱手礼,这规规矩矩的模样让我心里觉得微微失落。   “小姐,羽王爷一直唤您下去,您怎么还自个儿爬上了人家的船呢?”翠儿此时攀着楼梯,摇摇晃晃自己爬了上来,小声教育了我一番。一抬头见到黄明燕的模样,也愣在原地。   “家仆不懂规矩,黄公子见怪。”我将翠儿往身后拽,心中却盼望着,若他不是大明国的钦差,而是皇子多好,最好是我的未来夫君。到那时,这一桩联姻于我而言将不再是充满别离的痛苦之事,而是充满明媚的未来。   许是见我太久没有理会他,羽王爷在船下又一次呼唤我:“楼姑娘,你快下来啊,再耽搁下去,怕是天就要黑了。”   我皱眉,这人怎么如此煞风景,想要转身大喊叫他闭嘴,给我们二人一个独处的机会,却又怕自己性情急躁,惹得黄公子厌烦。   “翠儿,你再去岸上知会羽王爷一声,就说这艘船是大明国皇帝派来接我的,这岸上公子是钦差黄大人。所以让他坐上另一艘船,跟上这一艘就好,知道吗?”我小声叮嘱着翠儿,眼神却时不时瞟向黄明燕,见他唇角带笑,却也不知这笑容是什么意思。   翠儿这船下的是一步三回头,我瞪她一眼,她才老老实实的退到岸上。   “黄公子,这船可是大明国派来接我的?”我笑眯眯地望着他,总觉得他说些都是不重要的,听他说话就觉得心里舒坦。   “郡主为人真是亲和,方才您跟‘家仆’不是已经说了是接您的么,那这艘船就是接您的。”他这话说得好生圆满,可是他一笑,似是要将人的三魂七魄都勾了去,惹得我心脏“咚咚”直跳。这是什么魅惑之术,不然怎么只是这一眼,便觉得天下再无如此芳华绝代的男人。   “郡主,船要开了,不如随臣去屋内饮一杯花茶如何?”他浅笑,看向我的眼睛里似是带了勾魂摄魄的光,想来应当大明有许多女子都是恋慕他的吧,毕竟长得这样好看。   “黄公子的这个提议甚好,这上了船才发觉江风阵阵,吹得人身子骨发寒。若不是公子提醒,我倒是还险些忽略了。”说完这话,我搓了搓手,装成一副冷得要命的样子。明明这天上刮的不过是微风,拂面也不觉寒冷,可是听黄公子这么一讲,我就觉得天是降温了。   随他走进楼船的第二层,屋内陈设古朴雅致,屋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香味,这味道熟悉至极,却是绞尽脑汁也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   “郡主稍等片刻,容臣为郡主沏茶。”待我坐在软榻上,见他不慌不忙的摆弄着茶具,从烫壶到置茶,再到温杯、冲泡,这一切动作都如行云流水。那紫砂壶配上他那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倒也成了一副值得欣赏的场景。   “黄公子,这屋内燃的可是‘含桃木’?”我脱口而出这个名字,好似它就嵌在我的记忆深处,等待着这一时刻,我将它讲出来。   他倒茶的手微微滞住,愣了片刻,对我笑道:“郡主果然非世间凡人,这‘含桃木’生于姑灌山角,因姑灌山冬夏有雪,故而喜冷而生,离山而枯。若不是将其砍下,制成香料,它将永远无法离开姑灌山。本以为南楚境地不会有人识得此物,现在看来,倒是黄某孤陋寡闻。”   说完这话,他递过来一杯茶水。我伸双手接过,放在鼻尖前一闻,道:“洞庭碧螺春,公子果然是懂茶之人。这碧螺春最为清淡,细品还有一股子果香味,要我说比他们喝的那些个龙井味道好。”   “郡主当为黄某知音人。”在这屋子内,只有我与他二人。他的自称由“臣”改为“黄某”,我却觉得更为亲切。这样一来,好似身份之间的距离,就荡然无存了。   他不仅是说话的声音好听,说话的内容也动人,明知道我欣赏他,讲的每句话都深得我心。   我手中举着茶杯,品一口碧螺春,望一眼黄明燕,正当我觉得这时光无比惬意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激烈地叩门声。   “待我去开门。”黄公子迈步上前,没有注意到我在软榻上一个劲儿点头的样子。   百无聊赖的低头摆弄他的茶壶,却听到门口有熟悉的声音在咆哮,“楼素素,本王跟你好话好说你不听,见了个模样俊俏的男人你就跟着跑,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要去做什么的?”   我伸着脖子望门口瞧,见羽王爷皱着眉头瞪向屋内,连忙跑过去对黄公子解释:“公子别见怪,这事儿是个误会,怨我没说清。”   “是怨你没跟本王说清,你跟他说个什么劲儿?你认识他是谁?”羽王爷一把将我扯过去,我脚下一崴,险些摔了一跤,所幸黄明燕伸手扶住我。   “郡主小心”,简简单单四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字,让我的心都要飘起来了。   甩开羽王爷的手,站于二人之间,我一一介绍道:“这位是南楚二王爷楚任羽,羽王爷;这位是大明国钦差黄明燕,黄公子。”   我介绍二人的功夫,却瞧见羽王爷一直在打量着人家,从上到小,细致得恨不得将人家的骨头都看穿,我连忙伸手拽他,轻咳一声,让他注意一些。   “圣上有言,两国联姻,本是盛事。但念及此行路途遥远,为防止路上有贼人为非作歹,故此派臣前来作为钦差大使,保护二位顺利抵达大明境地。为示我国诚意,临行前圣上特意叮嘱微臣,奉南楚国主为君,一切均以君臣之礼。”   听见黄明燕的话,楚任羽忽然一改常态,双手抱拳,客客气气地回应道:“黄大人客气了,多谢大明皇帝陛下圣恩。”   我站在中间没听明白,不过是黄公子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怎么楚任羽就变得规矩起来了?照他以往的脾气,不过是一个钦差,他怎么还能放在眼里?    第十二章:梦里终有旧念头 - 江山为谋 - 狐晚   两人饮茶下棋,忽如旧识老友,倒是均将我晾在一旁。本以为他们会就此相交,成为知己,哪知道事情并不是如我所料。   天色渐暗,夜色当空,楚任羽要带我回往南楚的楼船上休息,可是黄明燕死活不肯。   楚任羽的理由是,我南楚的郡主,怎么能坐着你大明的楼船走完这联姻之路呢?这事儿若是传到南楚百姓的耳朵里,该如何看待皇室,难道泱泱大国,连艘像样的楼船都没有吗?   听到楚任羽的理由,黄明燕一脸不屑,争论道:你南楚的郡主,嫁入我大明,出嫁从夫,日后生死都是大明人。现今圣上派我前来迎接郡主,你若是不让郡主留在我国船只上回国,那就是心意不诚,这联姻之事,且当另作打算。   两人越说越激动,我怕是此时再不出面他们就要大打出手,连忙上前一步,拦在两人中间。   “常言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两位都是国家内有身份的人物,不好因为我今晚留宿在哪儿,而争论不休。两位说呢?”我陪着笑脸望向黄明燕的那张脸,这俊俏的人呐,就算是生了气,模样也还是那么好看。   “郡主多虑了,本王在这儿与黄大人争论的可不是你今晚留宿在哪一艘楼船上的问题,而是两国之间,这联姻有几分诚意的问题。”楚任羽打断了我的话,句句挑着我刚才言语里的不恰当之处。我不就是给他们递了个台阶么,顺水推舟下来不行吗?   “羽王爷此言有理,不过臣不敢苟同您执意让郡主留在南楚楼船一事,此事还要再做商榷。”   这些话使我耳朵听得都要长茧,每一句话说出口都是上纲上线,不沾上国家之名不肯出口。我听得厌烦,自己走出内室,外面江风森森,吹得人一个激灵。   我望着远方另一艘模样相似的楼船,心道黑灯瞎火,这么远的距离,除非身上长了翅膀,不然根本过不去。   楚任羽还吵个什么劲儿,真将黄公子惹急了,将他赶下楼船,看他晚上去哪儿睡觉。   “小姐,您可出来了,这晚上江上冷得要命,都要给奴婢冻傻了。”翠儿从船箱钻了出来,小脸冻得通红。   我将她拽过来,见她小手冰凉冰凉的,不禁有些心疼,嘴里埋怨道:“你不进屋暖和着,躲这儿做什么?不知道这江上风大,不比地上?”   翠儿一脸委屈,两只手使劲儿搓着道:“屋内都是主子,翠儿一个奴婢总不好冒冒失失冲进去,便想着躲到船箱内等您出来。没想到,您这双眼睛可谓一见到美男就走不动路,这等了几个时辰也不出来。现在可好,奴婢一个人在外面冻坏了,您孤零零的跟那黄公子过一辈子吧。”她这手冻僵了,嘴巴可是一句没落下,好一番数落我。   我装作听不懂她话里的抱怨,将脸凑过去道:“翠儿真是懂我,也瞧出来那黄公子跟我十分般配了?”   翠儿“啐”了一声,伸出手指刮着脸,笑我不知羞。   我也不恼,拉着她的手又走回了屋子,见楚任羽跟黄明燕各坐在屋内的两端,一个看书,一个下棋,谁也不搭理谁。   “天已经黑了,外面江风习习,冷得要命。我是铁定不走了,今夜就留宿在这儿。您两位谁愿意行个方便,就自己出去换船吧,这屋内就一张床,你们两个大男人,也不好意思跟我俩挤在一块吧?”我决定抢先开口,打破这个僵局。仰仗着自己作为此次两国联姻的重要人物,说起话来都硬气了几分。   黄明燕放下手中书卷,向我又施一礼,道:“臣不打扰郡主休息,这便告辞。”   这话说完,他转身离去,想到这是他的楼船,我丝毫不担心他今晚没有地方住。   回头瞧见楚任羽依然一个人在那儿摆棋,我刚才说的话似乎完全没有进入他的耳朵。“天色已晚,羽王爷回去休息吧。再不走,怕是咱们南楚的楼船要开远了,那便赶不上了。”   他挑眉望我,一脸无辜相,“本王是来保护你的,郡主在哪儿,本王便在哪儿。这外面什么乱臣贼子没有,离了南楚境地,除了本王,谁能护你周全?”   懒得理会他的歪理邪说,我招呼翠儿跟我一起上床休息,本就是和衣而眠,有什么怕看的。   翠儿却是一副怯怯生生的样子,见羽王爷待在屋内,哪里敢上床休息。若不是我出言威胁,这一夜她怕是都要守在门口了。   这被子是锦缎面的,上面绣着仙鹤纹路,这仙风道骨的喜好倒是真同黄明燕那俊秀的长相联想不到一起去。盖上被子,闻着这屋内四处弥漫的“含桃”香味,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这味道太过熟悉,熟悉的让人舒服,乃至沉迷。   既然回忆不起前尘,就当做日后是重生岂不是妙哉。   既然探究不到缘由,那把握住过程,又何必在意结果?   想到这儿,我阖上双眸,迅速沉入梦乡。   世人皆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白日里望了一日黄明燕那俊俏的模样,这人竟然也出现在梦中。   见他一身白衣胜雪,青丝落肩,盘坐在前方凉亭内,弹奏着一把古琴。   那声调婉转动人,我不善音律,便跑过去跟他问好,羞涩地说了一句:“黄公子,好巧。”   “不巧,我一直在这地方候着你呢。”他微微一笑,那望向我的深情眸子几乎要让我陷在里面。   “公子候我做什么?难不成和我竟是一样的心思?”我调笑着张口,心道既是我的梦,也不怕放肆一些。   可是他手下弹拨古琴的旋律忽然变了,那根根琴弦如同杀人的武器,带着一股凶煞戾气。他越弹越快,指尖的力道也是越来越重,直至“咣”的一声,琴弦挑断,手指上鲜血直流。   “你这是怎么了?”我见他手指流血,连忙跑上前关切询问,却见他用那带了血的手指,指向了一旁,道:“不只是我候着你,他们都在此地候你多时了。”   他们?还有谁?   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疑惑的顺势望了过去,却见到娘亲、爹爹、翠儿,他们都站在远处,目光呆滞地望着我。   “娘……”我唤了一声,她却没有理我。   “他们被你害死了,这尸体便在这里一直等你回来,可是你始终没有回来。他们恨你呐!”黄明燕一改往昔温柔的语调,严厉地呵斥我。   我摇着头不敢相信,我那么在乎他们,怎么会害死他们呢?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你现在要用性命来抵债了……”黄明燕将手伸向我的脖子,狠狠掐了上去。   我一声尖叫,惊醒过来,发觉天已大亮。    第十三章:不速之客灰衣人 - 江山为谋 - 狐晚   我坐起身来,惊魂未定,脑海中回忆起昨夜的梦,心道好生晦气。扭头想要唤翠儿伺候我梳洗,一转头却看见有个身着灰衣长衫的陌生男子站在窗前,吓了我一跳。   没待我开口询问他是谁,要做什么,他便率先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咱们的地使大人近来可好眠?”   地使大人?   这个称呼在我的记忆深处弥漫开来,挖掘着我能够与之联想到的每一件事情,头痛欲裂,却搜寻无果。   “什么是地使大人?”最终,我只能求助于面前这笑容薄凉的男人,我的思想告诉自己,我对面前人并无半分好感,可那心底强烈的求知欲,还是让我问出了这句话。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那千秋雪的心还真够恨的,这么惹人怜惜的美人儿也下得去手。”得知我失忆,他脸上瞬间绽放开的笑容难以掩盖,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既然千秋雪让你忘掉这一切,你就无需再想起来。主子说了,若是你不想每逢月圆之时,就感受到那冰雪蚀骨的滋味,那就继续乖乖替他办事,别再动什么歪念头。”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里充满呆滞与茫然,与他的表情很不相称。若是用我的话来形容,他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尽管有表情,有言语,可是没有思想。他只是一个来对我重复主子信息的无关者。   我没有回绝,眼睛瞟向门口,见房门紧闭,楚任羽和翠儿又都不在屋内,想要分散他的注意力也是困难。   不知道他是否会武功,但是面前人袖子半挽,露出半截胳膊,粗壮有力,想来我是打不过他的。那唯一令我能够保命的飞镖此时都被我藏在箱子里。手中没有暗器,再三思量后,我决定不动声色。   “不知道你的主子想让我帮他办什么事呢?”我干笑一声,问道。   他听到我的问话很不开心,“什么我的主子,那也是你的主子。主子说了,无论如何,都不能促成南楚与大明两国的联姻,否则别想每月按时得到解药。还有,千万别想着再去求千秋雪替你解毒,那家伙只会害人,哪会救人?”   “我知道了。”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祈祷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赶快离开。   翠儿啊,羽王爷啊,在我强烈需要你们拯救我的时候,你们都跑到哪里去了啊。还说要保护我,我现在危难当头,你们怎么还不来啊。   “记住就好”,他冷哼一声,转身要走,望着他的背影,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他却突然站定,又回过神望着我。   “是还有什么事情没交代清吗?”我出言询问道。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伸手从胸前掏出一个小瓷瓶,扔给我道:“这瓶子里是这个月的解药。主子说了,你若是乖乖听话,他不会为难你。若是你敢执意胡作非为,就算是跑到大明国境地,他也一样能将你抓回来。”   我连声称是,摆着手表示不会冒犯,终于送走了这尊瘟神,我才拿起那个瓷瓶仔细瞧看。   这瓶子不过手掌大小,拿起来晃一晃没什么声音,里面应该是些粉状物,也不知道有没有毒,更不知道刚才那人说的话有几分真假,也不敢贸然打开瓶子。   门被人踢开,我绷直了身子警惕地望向门口,手中捏紧了瓷瓶,随时打算当做暗器飞出去。   “小姐,你醒了啊,快闻闻这饭菜香不香。”来者竟然是翠儿跟楚任羽,我这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才算是落了地。   一瞧见是自家人,一时间只觉得既后怕又委屈,嘴里嘀咕着埋怨道:“你们刚才都去哪儿了,有人闯进来你们没看见?吓死我了。”   翠儿将手中的餐盘放下,笑呵呵对我说:“奴婢这不是跟羽王爷去给您取饭了么,见您一直睡着,就也没吵醒您。不过,小姐,你是睡糊涂了吧,奴婢刚才就站在船身的另一端,一转头就能瞧见这屋子,根本没有人进到你屋子里,你铁定是睡蒙了。”   “没想到郡主如此不拘小节,躺在陌生男子的床上,倒是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本王不得不佩服。”楚任羽在一旁说着风凉话,惹得我飞过去一记眼刀。   究竟是他们刚才没有注意到,还是那人武功太高,以至于来无影,去无踪?我到底要不要对翠儿和楚任羽说出实情,告诉他们其实我已经失忆了,不记得任何以前的事情?   若是说了,于翠儿来讲倒是并无大碍,可楚任羽纵然为人再不拘小节,可总归是个王爷,会不会将此定义为欺君之罪,将此事禀报圣上?那到时候牵连的不只是自己的性命,还有家人。   如若不说,刚才突然闯进门那武功高强的灰衣男子,口口声声让我不要促成两国联姻,否则便以性命要挟,这同样不是善事啊。只有跟翠儿和羽王爷将话说开,我才能知道自己以前是否身中剧毒,这瓶子里面装的到底所为何物,以及调查那灰衣男子,他口中的主子和千秋雪都是谁。   我舔了舔嘴唇,犹豫着开口,“翠儿,羽王爷,我想跟你们说件事。”   翠儿一见我这模样,脸上一慌,脚下小碎步移了过来,人贴到我耳边小声嘀咕:“小姐,您该不会是癸水(月事)提前了吧?”   “哪儿跟哪儿啊,当然不是。”我连忙否认,她是怎么联想到那事儿上的。   “既然不是,那您还有什么事情要跟奴婢说?”翠儿嘟着嘴,一脸费解。   楚任羽人半靠在桌边,双手抱臂望着我,时不时挑着眉毛,等我说出下文。   “其实隐瞒了你们这些时日,我心里也怪过意不去的。琢磨了一下,有些事情还是跟你们实话实说的好。”我最终决定开口道出实情,满心寄托着楚任羽能够调查出灰衣人的身份,盼望着翠儿能够提供给我一些关于失忆的有用信息。   “小姐你别吓唬……翠儿啊,到底是什么事情?”翠儿被我严肃的语气吓到了,紧张的有些结巴。   楚任羽还是那张要死不死的冰块脸,此时还一副悠闲的给自己倒了杯茶。   “其实,我失忆了,自那日见到羽王爷以前发生过的所有事情,我都不记得了。”我说完这句话,心里觉得轻松了很多,总算是将这个秘密讲出来了。   羽王爷端起茶杯的手停在了半截,始终没有放进口中,一脸惊讶地望着我。   翠儿看看羽王爷,又看看我,半响没有说话。   “安阳郡主竟然还有这样的故事,为何不说给臣听听?”门口的声音传来,现在轮到惊讶的人是我了,为什么黄明燕会站在门口?他站了多久,灰衣人进我屋子的一幕,可被他看到了?    第十四章:往事之中藏故事 - 江山为谋 - 狐晚   “黄大人,这是本王的家事。本王认为若是你现在将房门关上,会显得更加礼貌些。”楚任羽站起身替我解围,试图让黄明燕离开。   对啊,我现在是郡主,他是王爷,名义上咱们是一家啊,我也算是个皇亲国戚。   想到这儿,心底不禁觉得楚任羽更加可靠。   “哦,王爷所言有理,臣关上房门就是。”黄明燕上前一步,反手合上房门。继而又走到我面前道:“现在屋子里没有外人,郡主可以讲讲您的失忆一事了。”   我转头求助楚任羽,试图让他将黄明燕赶走,可是没想到他在接受到我的眼神后,一口无奈道:“既然黄大人都知晓了此事,那也是没有办法,不妨你就都跟我们说了实情,也好再想对策。”   但愿我说出实情不会让你们回禀圣上,治罪于我啊。南楚和大明,这不仅仅是欺君之罪,还是两国的欺君之罪,我一个人头可不够分啊。   手中捏紧了瓷瓶,发觉手心已经隐隐渗出了汗珠。犹豫半天,还是开口道:“其实就像是我刚才说的,那日羽王爷在屋子内见到我,也就是我说跟你是旧识的那一次,是我记忆重新开始的时候。在此之前,我是谁,曾经发生过什么,甚至连我爹娘,我都一概不记得了。本以为这事儿不需大惊小怪,不过是我没休息好,所以脑子不大清楚。但是渐渐察觉,我是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以前的事情,而且偶尔还会有怪异的事情发生。就在刚才,有个身着灰衣长衫的男子闯进门来,称呼我为‘地使大人’,还告诫我千万不要促成此次联姻,否则就不给我解药。我听得云山雾罩,觉得再不跟你们讲出实情,怕是不仅自身难保,两国联姻的大事也会被耽搁。”我努力的想要通过自己语言表达出来的爱国精神,弥补着隐瞒真相的罪过。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其实我心里还真是没有底。   因为有些话我还是没有说,例如:我会武功,我杀了人,还有灰衣人口中的主子以及提到的那个什么千秋雪……   我既想要回忆起往昔的一切;又害怕一旦找回记忆的时候,我将会犯下更严重的错误。   万一曾经的我,是一个很糟糕的人呢?那些有关于我遗忘掉的事情,似乎大多是见不得光的。   “小姐,您怎么会失忆呢,您认识翠儿啊,您一出门就记得奴婢啊。”翠儿着急得很,一说话都变了动静。   我心里有些内疚,翠儿是真心担心我的,“翠儿,那日是你主动来跟我说话的,名字也是你自己讲出来的,我根本不记得了。”   面对着屋子内的三张面孔,我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无比被动的人,我没有过往,没有选择。我所做下的每一件事,乃至所讲的每一句话,无形中都在犯下不同的罪名。   这样的现实,让我觉得恐慌无比。   所以,我不要安于现状,我要将这些被动,统统化为主动。   “翠儿,你们一直说我身子弱,你可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毛病?”我现在怀疑,灰衣布衫人说的话是实情,我一直以来的体弱多病,不是真的生病,而是体内有毒。   “其实奴婢也不知道您到底是什么毛病,就是时常说胸口疼,老爷请过许多大夫,也没看好。后来老爷广发英雄帖,说无论是谁,有本事治好您的病,就会得到五千两黄金。为了这笔赏金,许多人登门尝试,但都无疾而终。后来有一位名叫雀公子的江湖游医到访,信誓旦旦说能将您的病治好。老爷本以为他也是为了钱来骗人的,谁知道他见到你后,只是通过察言观色,就取出一个小瓷瓶,您服了里面的粉末,就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再犯过病了。老爷大喜,真的给他取了五千两黄金,可是他说什么都没要,只是说要借住半年。这半年之间,小姐的身子骨比起以往好了许多,但是性情逐渐变了,也不爱跟人说话了,整日就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内,连翠儿也赶了出去。照这么说来,翠儿还真发现您这几日的性格倒是好了许多呢。”   “那按照你说的话,我现在病已经好了?那我们带上路的药又是什么?”翠儿说的事情,我脑海里没有一丁点的印象,什么英雄榜,什么江湖游医,我好似在听她讲述着陌生人的故事。   翠儿摇头道:“不是的,看来小姐您是真的不记得了。雀公子以贵客的名义在咱们楼府借住了半年,半年的时光转眼就到了,老爷想要挽留,他却还是执意离开。自他离开后不久,您的病就又犯了,老爷再去寻这位雀公子,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没办法,只能再找一些名贵的补品药材给您服用,盼着您的身子可以好一些。”   黄明燕听到这儿,忽然插话道:“南楚的陛下是寻了个全国身子最弱的女子,封为郡主,送往我大明的吗?”   楚任羽听到此言,大怒:“黄大人这话讲得真是不仁义。圣上寻的可是我南楚京都第一美人,你们大明的国都文化,就是排斥体弱多病的女子吗?”   “你们别吵。翠儿,当年雀公子给我用药的瓶子,可是跟这个差不多?”我将手中的瓷瓶递给翠儿。   翠儿接过瓷瓶,看了一眼瓶底,欣喜回答道:“就是这个,上面还写了个‘雀’字呢。小姐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个?”   “什么瓷瓶,本王瞧瞧。”楚任羽一把将翠儿手中的瓷瓶夺走,细致查看起来。   “这东扭西歪的文字,你是如何看出它读‘雀’字?”   不怪楚任羽不认识这个字,其实就连我也不认识。那个瓶底的字我看到了,因为形状奇特,我以为是什么花纹呢,不曾想倒是个‘雀’字。楚任羽也算是问出了我的心声,翠儿怎么瞧出那是个‘雀’字呢?   “翠儿也不认识。是雀公子曾经教奴婢写过,说这是他的名字,念‘雀’。”翠儿回答,那眼神里似乎还有一丝追忆,看样子她倒是十分怀念那位雀公子。   黄明燕不声不响从楚任羽手中接过瓶子,看了一眼瓶底道:“这是西岳古字,看来你们说的雀公子是西岳人。事已至此,黄某有一事不明,这联姻之事,虽是早料到会波折重重,但不想都是南楚自己造的波折。这事儿,南楚到底愿不愿意?如若不愿,容黄某回去禀明圣上即可,不需搞出这么多故事。现在竟然连西岳的人也出现了,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十五章:前路未卜叹今朝 - 江山为谋 - 狐晚   “黄公子觉得我们会是什么意思?如若不想联姻,且我南楚真的跟西岳有勾结,那么我们此行为何还在官路上放了一队人马,我与王爷又大费周章的走水路,是为了什么?”我听不下去他的话,据我所知,南楚皇帝为了此次联姻可谓煞费苦心,怎么在黄明燕眼里,好似就是一桩预谋?   “郡主不必多做解释,黄某以为,此事应当飞鸽传书给我国圣上,另作打算。”黄明燕的表情我看懂了,他此时已经跟我们划清界限,什么君臣之礼,两国邦交,统统不存在了。   翠儿一脸慌张,楚任羽怒视着黄明燕,手指头捏得关节“嘎吱”作响。   我穿好鞋,站到黄明燕面前,与他四目相对,“黄公子,您觉得南楚与大明联姻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呢?是因为畏惧大明,故而圣上希望有生之年求一个安稳保障吗?”   黄明燕没有说话,那好看的眉眼之间却没有任何善意。   “不是的。黄公子,无论是我南楚君主提出两国联姻一事,亦或者是大明君主同意两国联姻一事,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两国的百姓。战乱四起,危机四伏,受苦受难的永远不是王孙贵族,而是黎民百姓。他们平生的日子也许没什么大志向,但是家家户户都希望过一个和平、安生的日子。没有人想要战争,这两国联姻之事,就是在给两国百姓吃一个‘定心丸’。让他们可以知道,起码在他们的有生之年,不会有战乱,这个国家,这个朝廷,是太平盛世。”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胸腔中逐渐涌现出一丝悲伤之情,眼前好像浮现出了战乱的场面。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我不知道这些话能不能劝动黄明燕不再禀告大明君主,但是这事儿是因我而起,我不能做毁害百姓的罪人。   楚任羽忽然鼓起掌来,道:“这些道理郡主一介女流都能明白,黄大人似乎看不破呢。”   “好,姑且为了郡主刚才这番话,黄某再信任你们一次。今日楼船靠岸,寻一家医馆,看看郡主身上到底是些什么毛病,可能治好。还有那失忆的症状,是因为什么。就算是联姻,也该是一个健健康康的人嫁过来,我大明国对您的身体状况有知情权。”黄明燕的让步使我暗自松了口气,这样也好,起码我自己也能知道到底身上是个什么毛病,治不治得好。   “万万不妥。再行上几个时辰,就快离开南楚的管辖,到了乐洲。此时如若冒然上岸,风险太大,本王不赞同。”楚任羽出声反对道。   这乐洲我脑海中有几分印象,它是南楚与西岳的接壤部落,既不归顺于南楚朝廷,也不归顺于西岳境地。因其位处于群山之地,地势陡峭,两国曾经几次派遣军马都没有攻破下来,便也就放任其自生自灭了。总而言之,这个部落的人也鲜少离开乐洲,对两国并没有造成什么威胁,也就成为了单独分离的地域。   “若是羽王爷不肯,那黄某只好为圣上飞鸽传书了,也请王爷不要为难在下。”黄明燕转身要走,被我拽住袖子留了下来。   “王爷,咱们其实上岸看个病也没什么大碍。你看,我们又没穿官服,伪装成外地来的商客,瞧个病就走,没事的。”我讨好一般对着楚任羽撒娇,手中还死拽着黄明燕的袖子不撒手。   这事儿是因我而起,那我就要亲自将它解决了。   雀公子也好,西岳也好,灰衣布衫人也好,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就总能将这千丝万缕的事情找出个头绪来。   想到这儿,我心情好了不少。看样子我自我安慰的能力还不错。   “罢了,楼素素,本王可将丑话摆在前面,这一路上的乱子都是因你而起。这次本王依然迁就于你,但真是耽搁了两国联姻,本王第一个不会饶恕你。”楚任羽说完这话,冷哼一声离开了。   见楚任羽妥协,我松开了抓紧黄明燕衣袖的手,干笑了一声。   “黄某这就去吩咐船夫,将船靠岸。这药瓶归还于郡主。”黄明燕将那瓷瓶还给我,阴沉着一张脸,也离开了。   “小姐,这可怎么办?”翠儿急的要命,只觉得什么事情都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更何况这篓子似乎还都是由我而起。   “赶紧打水来让我梳洗。你说你急个什么劲儿,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呢,轮不上我们。”我伸了个懒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这实话都说出口了,我反倒是不怕了,趁着今日还有命,干嘛不开开心心的活着。   “小姐,您这失忆之后,心真是比原来大了太多。”翠儿嘀咕着,替我打水擦洗。   “你倒是说说,我原先是个什么样子?”我其实也好奇,她所说出的每句话于我而言都像是在听外人的故事。一想到这些事情都曾发生在自己身上,可自己现如今又丝毫不记得,倒是也觉得不失为一桩稀奇事。   接着,翠儿就讲了有关于她知道的,我失忆前的全部故事。她小我一岁,五岁来府,那时候我便已经六岁了。她在府中陪伴了我十二年,可以说是除了爹娘以外最了解我的人。可是以前的我,身子弱,性格孤僻,不喜与人交流,所以京都人都给我取了个名号,叫“京都第一冰美人”。   以前的我没有朋友,唯一能够偶尔聊天打趣的只有翠儿。可是那还是要在我心情好的时候,大多日子里,我都是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读书习字。   翠儿说,如果不是她自己性格开朗,怕是跟着我这样的主子,早就闷死了。   她对我讲了许多,好歹是让我对自己的身世有了个大致的了解。我还知道自己喜欢紫色,讨厌饮茶,喜读《楚辞》。   我还从她的口中得知,虽然我的性格孤僻了一些,但是上门提亲的人却是络绎不绝,我却一个也看不上。   “小姐,其实翠儿没想到这次联姻,您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您曾经说过,要嫁给世上最英勇的男儿,即使没有荣华富贵,他也要是南楚第一勇敢的人。”翠儿目光炯炯,那眼神似乎已经看到了“南楚第一勇士”一样。   “翠儿,你也知道,你家小姐我失忆了。”我放下手中的筷子,抬起头打断了她的话。   “嗯,翠儿知道。”   “所以,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楼素素,可能已经不是当年的楼素素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人失忆后,喜好改变会这么大。我讨厌紫色,我喜欢大红,喜欢明黄,我喜欢喝茶,印象里似乎根本就没翻阅过《楚辞》。若是真有一本《兵法》,我可能会看得更加有滋味一些。    第十六章:心有相思君可知 - 江山为谋 - 狐晚   翠儿听完我的话,眼圈忽然红了,一脸委屈地看着我。   见她这副样子,我一下子措手不及,“你这是怎么了,我一没凶你,二没罚你,怎么就要哭了。”   她抽抽搭搭的,眼泪流到唇边才开口回答我:“小姐,翠儿就想问您一句,您现在失忆了,甚至连翠儿也不记得,那您还会留奴婢在您身边一辈子吗?奴婢陪在您身边十二年,您高兴的时候,不高兴的时候,奴婢都见到了。说这话许是冒犯,但在奴婢心里,真就是拿您当亲生姐姐一般看待。您现在不记得翠儿了,那您会不会哪日不开心,就赶走翠儿?”   她越说越委屈,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看的人心疼,“小姐,您说您这一失忆不要紧,咱们在一块的十二年,您就都忘了。”   失忆虽然并非我的本意,但看见她这个样子,我心头却是觉得无比内疚。翠儿陪伴我那么久,就算忘记很多人,也不该忘记她啊。可是天意就算这样捉弄人,我还记得“含桃木”,却不记得她。   “翠儿,你别怕,我今日就给你许个诺,无论日后发生什么,咱们生死不离。”我用手帕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和鼻涕,那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此刻却要红肿起来了。   “那就算是小姐答应翠儿了,生死不离。”她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遍,那模样既像是要将这句话刻在骨子里,又像是生怕我糊弄她,所以非得说清楚不可。   “是,不骗你,生死不离,没人能将你从我身边带走。”我这话传到翠儿耳朵里就如同是个“定心丸”,她嘴巴一咧,笑开了。   “还不快去洗洗脸,丑死了。你说让黄公子一看你哭成这个样子,还以为我是什么歹毒人,成天拿自家丫头撒气呢。”我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头却觉得感动,能有个人毕生愿望就是陪在你身边一辈子,这是多大的福气。   我有些想不明白以前的自己,有那么疼惜自己的爹娘,有这样忠诚于自己的丫鬟,又不需为了吃穿发愁,为何还整日闷闷不乐,孤冷示人?   趁着翠儿出去洗脸的功夫,我溜出了屋子,好好呼吸了一下这江上的新鲜空气。楼船已经行驶了很远,从我站的地方已经望不清南楚的岸,只看到一片无际的暗绿。   我知道那儿就是南楚,我也知道从那地方赶车一个半时辰就能回家,爹娘昨晚上也不知道睡得好不好,会不会因为惦记我,彻夜未眠?表少爷被杀,该不会官府已经查去楼府了吧。想到这儿,我心道糟糕,后背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谁?!”我猛然转身,警惕地望着身后,见到是黄明燕,便放松下来。   “郡主在赏景么?黄某可否打扰了?”离开那个屋子,或者说离开楚任羽的视线,黄明燕整个人又变得儒雅起来,似乎刚才句句话语严厉,指责南楚,指责我们的人,不是他。   “没有。深秋了,没什么好景色,只是站到江边透透气,屋子里闷。”我这样说着,又情不自禁去偷偷望向他的脸,若是没有见过他样貌的人,必然想象不出他长得有多么好看。   一阵大风刮过,江水刮起一阵巨浪,楼船随着浪花摇摆不停,我没站稳,整个人都载进他怀里。   脸贴在他胸口,耳边听到他强壮有力的心跳,不禁面颊一红,心中觉得羞涩不已。   片刻后,待风平浪静,船只不再又较大的摇晃欺负。我连忙站直了身子,手扶住楼船栏杆,向黄明燕解释道:“方才是我没站稳,不是故意倒向公子怀中的。”   黄明燕唇边忽而浮现出一抹邪魅的笑容,稍纵即逝,那速度让我以为自己是眼花看错了。   “黄某知道郡主不会是一个主动投怀送抱的人。黄某已经吩咐下去,船正往岸边形势,大约两个时辰后会靠岸。看到西方那片漫山遍野的火红了吗?那就是乐洲。”他伸手指向西方,我顺着他手指的地方望过去,果然是一片漫山遍野的红色。   “是枫树吗?”我惊喜地说道,好久没有见过枫树了,这里竟然有这么大一片。   他点头称是,又道:“郡主真是见多识广,似乎这世间鲜有您不知道的事物。既有见识,又有胸怀,此生若为男子,黄某必然恳求圣上,请您为入朝为官,辅佐圣上。”   黄明燕这一番话将我夸得有些飘飘然,心中蓦然生出一种“恨自己此生不是男儿”的情愫来。   可转念又一想,这不是男儿岂不更好。虽然上不得朝堂,可是能够许姻缘啊。“黄公子,我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这话可能有些冒昧,你别介意。”   黄明燕微笑,“郡主但说无妨。”   脑海中想起戏文中的故事,于是一本正经道:“我见黄公子一表人才,不知可曾婚配?”   我心中默默祈祷,千万不要点头啊,可是人长得这样俊朗,怕是早就娶妻生子了。   令人不可置信的事情发生了,他摇头道:“黄某近几年来一直忙于效忠朝廷,不曾婚配。”   一听此言,心头窃喜。   我努力绷住脸,不让自己笑出来,像模像样的编着理由,“黄公子有所不知。我家中有一妹妹,年方十六,与我容貌长得相似,正是待字闺中。如若公子不介意,赶明儿个我从中间做个媒,让你们认识一下?”   黄明燕抬头望着我的目光闪烁,忽而张口说道:“郡主的心思黄某明白。只是联姻之人,由不得自己做选择,这事儿郡主可明白?”   我愣了一下,唇边悄悄浮起的笑容僵在那里,话到嘴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我话已经说的如此婉转,还是被他看穿了我的心思么。   黄明燕许是意识到了我的窘迫,又说了一句:“不过,郡主若是有意做媒,黄某还是在此谢过了。黄某年岁已经不小了,家中父母为了抱孙子也是催了许久,一直以来四处奔波无暇娶妻,还劳烦郡主多上心了。”   “不费心,姻缘一事都是看缘分的。”    第十七章:楼船靠岸到乐洲 - 江山为谋 - 狐晚   我望着黄明燕的背影发呆,你说天下怎么会有人长得这样好看,让我只是看一眼,便是痴迷了。   我问翠儿,她喜不喜欢黄公子。   翠儿道,世间好看的男人可不少,雀公子算一个,羽王爷也算一个,黄公子虽然也是俊俏,但也没好看到那样夸张。   “是么?那许是他在我眼里,就特别好看。好像是天地之间的所有人,都抵不上他分毫。翠儿,你说我要不是联姻的郡主该有多好,我肯定让爹帮我备一大笔嫁妆,去跟黄公子提亲。”回到屋子后,我这么跟翠儿讲,其实倒是心里话,只觉得平生能够嫁给黄明燕,仅仅是每日看到他,也是幸福的。   翠儿听见我的话,吓了一跳,扑过来捂住我的嘴,“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讲。就算你一个女儿家不知羞,让羽王爷听了去,可是要治罪的。”   “我也就是说说,难不成还真能违抗圣旨,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吗?”我撇嘴不开心。可后来一想,若我不是此次联姻的人选,怕是今生连黄明燕的面也见不到,更别说结识,那岂不是更可惜。   这念头一动,又觉得联姻之事,倒是个恩赐了。   “小姐,船好像要靠岸了,你看。”翠儿站在屋门口唤我,指着那一片火红的枫树林笑得灿烂。   “来了,来了。”我走过去站在她身侧,一股泥土的芳香钻入我的鼻子,轻轻侧耳,似乎能够听到鸟叫声。   翠儿拽着我的袖子兴奋的不得了,“小姐,你说这是什么树,怎么火红火红的。这个季节,别的树都要落叶子了,它还这么艳,难不成这是什么仙树吗?”   “小点声,让人家听见了笑话。这是枫树,深秋季节,这叶子就是会红似火海,美不胜收。”我心道奇怪,我印象里明明见过枫树,翠儿整日陪在我身边,怎么会不认识呢?难道是小时候见到过么,那我这记性也是真好。   翠儿傻笑,拉着我的袖子左摇右晃,“小姐那些书卷真是不白看,什么都知道。翠儿跟着您出门,真是很有面子。”   “你说你一个小丫头,要什么面子。你看我,何曾见过我要面子了?”我正数落翠儿数落的开心,忽然听见身后响起黄明燕的声音。   “郡主,船就要靠岸了,您扶稳当些。”   我连忙一改神态,装作温柔模样,回身道:“多谢黄公子提醒。”可无奈风刮的太大,声音太小对方又听不见,只好不顾形象,放开嗓门又喊了一遍。   “小姐不是说自己不要面子么,怎么一见到黄公子就开始做违心的事情了呢。”翠儿嘟着嘴嘀咕,惹得我飞过去一记眼刀。   “您耳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灵敏,奴婢这么小的声音也能听到。”翠儿佯作不满道。   说话的功夫,船只离岸越来越近。停船时,因楼船过于庞大,直接撞在了岸边,这股力道太大,带得船上人全都栽倒在地,我跟翠儿自然也不会例外。   船身摇晃许久,我见爬起来也还有摔倒的可能,索性就躺在船板上,身子随着船只骨碌。   好半天这船身终于停止晃动,我连忙道:“翠儿,船已经靠岸了吧,似乎不晃动了呢。若是靠岸,我就爬起来了。”   我呼唤着翠儿,许久没听到回应,半坐起来见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向我。   “郡主,该下船了。翠儿跟王爷都在岸上等候您。”黄明燕浅笑,将我拽起来。   手指触碰到他手掌的一瞬间,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这手掌真暖,不似我,四肢常年都是冷冰冰的。   他将我拉起来后,随即便松开了,我手指僵在那儿,心头闪过莫名的失落。   “手这么凉,平日里还是多喝些姜茶的好,祛寒气。”他这么说着,人往岸上走,我连忙紧跑几步跟上他,嘴角已经悄悄扬了起来。   看到没有,他在关心我。   上岸后望见楚任羽摆着一张臭脸,那模样活似谁欠了他几吊钱。“你这一上午都跑哪儿去了,船上就这么大地方,我晃了几个来回,也没瞧见你。”   我走过去跟他说话,自早上他从我屋子出去后便再没看见他的身影,也不知道是藏到哪儿去了。   “本王一直在船头上,只看见你跟黄大人眉来眼去,何曾见到你寻我?”楚任羽冷哼一声,说完这话,不再理我。   我偷笑着望了一眼黄明燕,见他正在嘱咐船上的侍卫,分成两队人马,一队守船,一队换上便衣跟着我们走。   难道我恋慕黄明燕这事儿表现的这么明显吗?怎么翠儿和楚任羽都瞧出来了。   可能是真的有些太明显了,连黄明燕自己都知道了。   可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我又能怎么着呢?   我们一行人走进了这片枫树林,两国的楼船都停靠在岸边。我回头望了一眼南楚的楼船,心道这再上船,可能就睡不成黄明燕的屋子了。   许是临江更近的缘故,乐洲的风比南楚更大,身上穿着娘亲为我缝制的单薄衣裙,被风一吹,倒是冻得发抖。   可能是看到了我瑟瑟的模样,黄明燕吩咐侍卫从包袱里找出两件斗篷来,分别披在我跟翠儿的身上,这么体贴的男子,当真是世上少见。   翠儿受宠若惊,眼神如同慌乱的小鹿,见我点头,才道谢一声将那斗篷披在肩上。   楚任羽瞧见此状,还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似是看不惯。明明是自己不够君子,还总瞧别人不顺眼,这算哪门子规矩?   我的脚踩在枫林之中,地上铺满了落下的枫叶,那脚下的每一步都有枫叶破碎,像是秋季的告别。   “从这儿走上半个时辰就能进城,但中间许是要翻过一座矮山,郡主跟王爷还要做好准备。”黄明燕忽而说道。   “还要爬山?那你怎么就不能等到进了大明境地再寻大夫,非要停留在乐洲做什么?人生地不熟,谁知道会出现什么乱子?郡主一介女儿家,身子骨又弱,如何能够经得住这番折腾?”楚任羽一听翻山越岭,当即抱怨连连。    第十八章:荒山之内有毒障 - 江山为谋 - 狐晚   “羽王爷,不碍事。黄公子不是说矮山么,应当很好爬的。”我一边劝说楚任羽,一边鼓动着翠儿,表示这次爬山一定很有趣。   楚任羽没辙,最终还是妥协了,走了几步后,他悄悄来到我身边,小声说道:“楼素素,你是被那黄明燕鬼迷心窍了吗?怎么他说什么你都赞同,你忘记自己是哪国人了吗?”   “没有”,我矢口否认,又笑着解释道:“只是因为许久没有来郊外游玩,很想爬山走走嘛。”   走了大抵两刻钟的功夫,除了似火的枫林,一个人都没见到。我心中疑惑,南楚的码头总是停留着许多渡船,这乐洲岸边怎么没有?   哦,也对,乐洲的人鲜少跟外界来往,所以不需要渡船吧。我这么想着,眨眼间便已走出枫林,面前群山迭起,除了山峦,瞧不见任何其他的东西。   “走吧,都站在这儿瞧什么呢?”我见楚任羽和黄明燕都停留在山脚下,望着面前的山路发呆,自己连忙抢先一步,打算率先爬上山顶,让他们瞧瞧自己的身手。   “你回来,这山路不对劲。”我人还没走两步,就被楚任羽一把拉住斗篷,拽了回来。   我被拽的险些跌了个踉跄,回头瞪他一眼,又仔细瞧了瞧面前的山路。虽然有许多树枝蔓延交织在眼前,但看起来路还算平坦,哪儿有什么不对劲?   “羽王爷指的是什么,我没有看出哪里不对劲啊。”我不解地看看楚任羽,又看看黄明燕,却见他也是一脸紧张。   “郡主您看,这条路是乐洲码头到城内的唯一一条山路,可是树枝遍布,明显是许久无人走过了。且那山路您这一眼望过去,能够看清的不过百米,阳光普照,却是云雾缭绕,郡主不觉得奇怪吗?”黄明燕向我一一道出了他的顾虑,可我却不觉得有何奇怪。   “众人不是都说乐洲已经形成了独立部落,鲜少有人离开外界吗,那为何一定要有人到这码头?再说了,你都说了是云雾缭绕,那没准就是普通的浓雾嘛。别耽误时间了,如若再这么磨蹭下去,怕是今晚上我们只能在这山脚下度过了。”我不想在这山脚多做拖延,早些寻到郎中,将我身上的毛病都查清楚,我心里倒也会觉得舒坦一些。   “郡主且慢,黄某怀疑这云雾不是普通的浓雾,而是岚瘴。”黄明燕说出此言,他身后的一行侍卫均是瞬间变了脸色。   “什么是岚瘴?至于你们这么恐慌。”大明国素有“精兵满城”之名,来自大明的侍卫也是人人武功精湛,这岚瘴到底是个什么怪物,能让他们都恐慌至此。   翠儿也小声询问旁边的侍卫道:“侍卫大哥,这岚瘴是什么,可是会伤人的?”   侍卫抬头望了黄明燕一眼,见他没有说话,自己也不敢乱开口。   翠儿嘟嘴不开心,我将这一幕看在眼中,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安心。   “古书中有云:山间有瘴,乃腐尸所化,含剧毒。此气风吹不散,日照不消,无色无味,多存于无人无迹的荒山之中。常人一旦误吸此气,则会浑身中毒,患上一种名为‘瘴疠’的病,终将不治而亡。”很显然黄明燕口中所言的内容,他的侍卫们知道,楚任羽也知道,只有我跟翠儿闻所未闻。   “黄公子,这瘴气可有破解之法?”我咬定了黄明燕不在这乐洲城内,寻到郎中查出我的病,是不会允许联姻继续的,所以只能继续跟这事儿耗下去。听他所言,这岚瘴还真是可怖得很,人不过闻一下,便必死无疑,可比毒蛇咬人还要厉害。   “虽然有一破解之法,但过于冒险。依照黄某来看,此事不如就此作罢。咱们兵分两路,容黄某回京禀报圣上,郡主跟羽王爷先回南楚等消息。联姻之事,咱们姑且再谈。”   听见这话,还不等楚任羽拒绝,我便已经翻了脸。虽说这黄明燕长得俊俏,但这跟联姻是两码事,他的话太不将南楚当回事儿了。   “黄公子说话之前可否过过脑子。你的意思是,此举“主战不主和”?联姻之事作罢,那可是要战场上定胜负吗?虽说你们大明国精兵不少,可我们南楚的男儿也不是吃素的,勇士各个强悍,真是在战场上耗上一年半载,于你大明国而言,又有什么好处?”我挑眉瞪着黄明燕,身为南楚女儿,又会武功,真到战乱之时,我也不要做逃兵,大不了,咱们战场上见。   黄明燕见我这幅样子,脸上不禁有些挂不住,双手抱拳道:“郡主言重。黄某只是不想让您跟王爷涉险,如若您执意,那黄某也不是没有办法。取布掩于鼻口处,走路的时候需半蹲下行走,岚瘴较轻,多漂浮于上方。如此一来,虽然辛苦,却是唯一可能避免中毒的办法。”   “楼素素,要不然就算了,你何苦跟他废话。纵然是个钦差,也不过是给皇上跑腿的人,他真禀明大明皇帝,也未必会因你体弱而取消联姻,你何必遭这个罪?这山路本就陡峭,你若是爬上去,再下来,人哪儿能受得了?”楚任羽出言劝我,可按照我的脾气,哪里会听这个劝?   不就是半蹲着上山,蹲着走不动,难道还爬不动么。说到底此事是我的过错,虽然我也不想生病,可到底牵连了两国,这责任我担就是了。   “翠儿,若是你爬不动,就跑回楼船上等我。”我回头冲着翠儿说道,她那身子板,只怕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小姐去哪儿,翠儿就去哪儿。不就是爬山,还当做强身健体呢。”翠儿莞尔一笑。   我从怀中掏出手帕,熟练的系在脸上,回头问他们道:“还等什么,难不成等着我挨个给你们找面纱吗?”   见众人一愣,我直接迈步上了山,虽然离瘴气还有段距离,可我还是听从黄明燕的话,蹲了下来。   走了十几步,我就觉得腿发酸,果真是个病弱的身子。我叹了一声,双手伏地,四肢并用,爬了起来。   那烟雾都在我头上漂浮,你倒是别说,这法子爬山还真快。   我回头招呼他们快些上来,一转脸却见黄明燕已经躬身站在我身侧。   “黄公子这么快?”我惊呆,看看自己四脚着地的姿势,再看看人家,怎么就差这么多。   “郡主小心些,这山路许久没人走,杂草丛生,别扎了手。容黄某为你开路吧。”他掏出身上的软剑,一路砍断前方的树枝,又将其扔在山崖两侧。   “小姐,您等等奴婢。”身后翠儿唤我,回头只见她正被楚任羽拉着,一步蹭着一步往上走呢。    第十九章:君问归期未有期 - 江山为谋 - 狐晚   刚开始的一刻钟,我还暗自雀跃自己想到了一个能够让自己行得更快的好办法,可是爬上一段时间,我便尝到了苦头。   这山路不平整,遍地荒凉,杂草丛生。尽管有黄明燕在前面为我开道,可一个不留神,我的手掌还是会被莫名的杂草划出口子,鲜血直流。   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脚下,生怕一个不留神吸到毒障,或者滚落到山谷之下,为了不给他们增加负担,我瞧瞧将手掌握成了拳头,继续前行。   “你还好吗?”黄明燕依然用软剑劈砍着树枝,可以看得出,尽管他是习武之人,体力很好,可现如今也是有些吃力,那声音都变得有些不自然。   “很好,别担心我,你走稳了。”我这么说着,掌心的疼痛感却让我皱紧了眉头,血珠顺着掌心的纹路留在了地上,转眼化在尘土之中。   又行了一刻钟有余,其实我已经有些熬不住了,这山路越来越陡,别说是爬行,就算是正常步行上山,都十分艰难。   我大喘着粗气,却听到身后众人的脚步声,如果我中途放弃,羽王爷怎么办?翠儿怎么办?   如若我有丝毫疏忽,脚下一打滑,人溜下去,那后面的人也全都站不住。本身就是半蹲着的姿势,自己保持平衡都实属困难,我若是倒在他们身上,保不齐这一行人的性命都栽在我手上了。   这可不行!   这么想着,我咬紧了下唇,接着迈出了下一步,原先的力气突然似被抽离,每一步都似蹭着走下去的。   心中不禁怨声哀道,这鬼山路到底还有多久,微微抬头看到上方漂浮的毒障之气,再不敢胡乱多言。   就这样,我在心里卯足了一股劲儿,黄公子、翠儿跟羽王爷都在这陡峭山路上爬着呢,谁也没喊出一声“苦”来,我比他们差什么?爹娘还等着我回到南楚探望他们呢,我如若死在这山上,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他们该有多么难过?我今年才十八岁,未来还有那么多大好时光,就是这一座矮山,还这能难倒我不成?   人心中有了念头,可能就真的会吸引来一种冥冥之中的力量,帮你达成这个念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竟然真的爬到了山顶上,当看到黄明燕停住步伐,跟我说“已经到山顶了”的时候,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郡主,你看,毒障消失了,瘴气都在咱们身后。”黄明燕站起身来使劲儿抻了抻胳膊,而后指着我身后说道。   我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于是跌跪在地上,扭着头望向身后,岚瘴全部飘散在山腰之间,如同浮云。   而山顶上,果然没有瘴烟。   那一瞬间,我心中只有两个感受,其一是兴奋,其二是疲惫。   想也不想,我直接躺倒在山顶之上,望着他们陆陆续续到达山顶的身影,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郡主,你刚爬行了这么久的山路,不能就地躺下,容易染病。”黄明燕站到我身旁这么说道,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我面前全部的阳光。   我没有力气了,我张开口想要说话,却觉得胸腔内有什么在撕裂着我的每一寸肌肤,疼,而后是冷。   为什么会这样,伸手想要去拽翠儿的裙摆,让她帮帮我。可是手指却在还没触碰到她衣裙的时候便无力的垂了下来。   再想伸出手去,却已是毫无知觉。   眼前逐渐呈现出一片黑暗,身上只觉得越来越冷,我想开口让黄明燕让开两步,别挡住阳光,我好冷。   喉咙发出一声莫名的“呜咽”,眼前便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那从心头散发出来的寒意让我整个人都觉得恐慌,那冰冷之感一直绵延到四肢,让我觉得恐惧。   为什么这么冷?为什么我说不出话?为什么我看不到任何人了?   一肚子疑问都在我想起今天的日子时猛然惊醒,今天是十月十五,今夜将有满月。   看来那灰衣布衫人没有骗我,我身上真的被人下了毒。   你们快救救我啊,为什么将我一个人扔在山顶上……   身上难受的滋味让我的精神几近崩溃。渐渐的,我连意识也不清晰了,再然后,便昏睡了过去。   醒来之时,身上的疼痛竟然消失到无影无踪,环顾四周发觉自己竟然身在楼府,这地域的转换让我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翻身下床,一眼看见娘亲正跪在佛龛之前,我连忙跑过去唤她:“娘,我是怎么回来的?”   可是不知为何,娘亲没有理会我,依然对着菩萨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一定要保佑素儿此行顺利,平平安安。”   “娘,我就站在你面前,你为何还要拜菩萨?”我伸手想要拉娘起身,手却在触碰到她胳膊的一瞬间,穿了过去。   我是无形的人,她看不到我?!   我吓了一跳,跑进屋内,在铜镜面前照来照去,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镜子里没有任何人影,我,消失了。   我尖叫了一声,自己吓得直哆嗦,回过头来才想起刚才的喊声别吓到娘亲。可是,娘依然跪在菩萨面前,念诵经文,真的如同什么都不曾听到一样。   “素儿,娘在你屋子里供奉了一尊观世音菩萨,你这一路必将坎坷,这事儿你爹早就知道了。可是皇上下旨了,如若抗旨不尊,你就活不成了。你走之前,还跟娘说,赶明儿个一定回家看我跟你爹。娘也盼着有那一日,还盼着你能给娘抱个外孙回来。可是娘想问问菩萨,你啥时候能回来?”娘亲念完经,索性就坐在蒲团上,人望着门口,对着空气自然自语。   “娘,我就站在你身边啊。”我喃喃开口,呼唤着她,心中明知得不到任何回应,却还是固执的重复着。   “素儿,你说娘是不是思念成疾,有时候我一个人坐在这屋子里头,就好似听见你跟我说话似的,可是回头一瞧,哪儿有你呢。你爹总说,女儿不中留,早晚是要嫁人的。嫁给大明皇室跟嫁给南楚男儿都一样,哪儿地方还不都是婆家。可他就是嘴硬,半夜的时候我瞧见他偷偷摸摸来到你屋子面前,站着抹眼泪来着。他也想你,跟娘一样想你。”娘就这么念叨着,好像真的看见我站在她面前一样,闲聊着家常。其中说的最多的,无非是思念二字。   我的胸口像是要炸出一团火,那滋味将我吞噬着,那刚才冰冷的感觉没有了,与之而来的是火焰灼烧的滋味。   好疼……   我此时只想将身上的肌肤都扒开,将那灼烧我的火焰取出来,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素素,别怕……”   我的眼泪滴落,耳边有人轻声细语。我紧紧捂着胸口,这是谁在说话?    第二十章:只缘感君一回顾 - 江山为谋 - 狐晚   我的眼皮似是压了千斤重担,如何花费力气想要挣开却也是无济于事。   “素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日用这种方式救你性命,也属不得已而为之,待你醒来之时,还望不要怪罪。”耳边一直有个男人在说话,这声音耳熟的要命,我却想不起是谁。   一个人没有过往无疑是悲哀的,这世间的一切似乎都与你毫无关联。你只觉得天地之大,究竟何处任人驻马?那耳边呼唤着我的男人,是我的旧识吗?为什么这声音,似乎一直印在我的灵魂深处?每听他唤我一声名字,却如同骨子里都在打着冷颤。   身体上的不适感在一点一点消失,那冰冷蚀骨不见了,那炎火炙烤也消失了,整个身体只觉得暖融融的,就像是雪夜躲在暖和的被窝里,面前还有一团炭火燃烧着,供人取暖。   那男人还在自言自语,我太过于好奇看到他的模样,终于冲破了眼前的黑暗,睁开双眼。   可让我始料未及的是,这睁开双眼之后,映入眼帘的依然是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光亮。   “我是瞎了吗?”我喃喃自语,那说话的声音却是气若游丝。   “郡主醒了,您眼睛完好无损,只是现在夜色已深,故此没有光亮。”那在我耳边说话的人,竟然是黄明燕,怪不得听他的声音如此耳熟。   只是,为什么他在我的床上?   难道……   我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可是这每一种可能的结果都是相同的,那就是此刻我已经成为了他的人。   “流氓。”我想要骂他,可是话到嘴边却偷笑了出来,这语气怎么听来都是嗔怪,带了一丝心甘情愿之意。   罢了,罢了,这辈子许是注定要我成为他的人。   “郡主怕是误会了,您体内被人施了寒冰蛊,施蛊之人应当是在某月十五在你身上下了蛊,所以每逢十五之时,你便会感受到这寒冰蛊带来的侵蚀之感,生不如死。黄某习武多年,内功深厚,不得已出此下策,为您输功活血,想让您舒服一些。除此之外,你我二人之间,再无其他逾越之举。”他不急不慢的解释着,却是句句划清我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好似真的发生了什么会要他的命一样。   “原来如此,那看来是我多虑了。敢问黄公子,翠儿跟羽王爷此时人在何处?”依照我对翠儿的认知,她见我昏倒醒来必然会大呼小叫地扑到我身边,抹着眼泪担心我。此时我与黄明燕聊了半天,都没听见她的声音,定然不在屋内了。   “虽然黄某行得端正,但难免怕被他人看见误会,所以寻了个‘医治期间不便打扰’的理由,将他们二人支开了。”   听到黄明燕这样说,我的嘴角微微上翘,反正是黑暗之中,他又看不清。   “不知郡主为何听到羽王爷不在,会如此开心呢?”黄明燕装傻充愣地询问道。   该死,这男人是猫转世吗,这么黑暗的地方,也能看到我脸上的表情。   再说了,我笑是因为屋内没人,我可以放肆一些,这跟羽王爷有什么关系?他可真是会联想。   我抬起手臂,发觉自己被划破的手掌已经被布条缠上了,此时动弹起来很是笨重。   可是就算是笨重,我也还是要满足自己一个小小的心愿。   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这险些被蛊毒要了命,还不得好好犒劳自己一下。   这么想着,我使劲儿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将脑袋枕在黄明燕的腿上,双手环住了他的腰。   “郡主,此举不妥,您这是要做什么?”黄明燕见我如此,连忙大叫。   向来风云不惊的黄公子也有这么慌张的时候,想到这儿,我心头更加窃喜,头也紧紧贴在他的身上。   咦?他上身原来没穿衣服啊,这后知后觉的我竟然才发现。   身材真好,人真暖和,躺在他怀里真是完全不想动弹。   “黄公子无需大惊小怪,我体内仍然存有寒冰蛊毒,冷得厉害。你既然救我一命,就该‘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让我接着取个暖吧。”我能够感受到他的身体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紧张什么嘛,我又不会真的对他怎么样。   虽然我的确是很想吃他豆腐,可是我身上也是真的很冷啊。   我不知道寒冰蛊到底是什么,可是听起来就不是个好东西,冰冰凉凉的,没人气儿。那寒冰蚀骨的滋味我也尝到了,真是不好受。   “郡主昏迷之时,黄某已经请到郎中帮您诊脉,您并无其他疾病,只是体内有寒气流窜。想来就是因为这寒冰蛊。‘世上蛊毒有百种,九十九种在苗洲。’这苗洲属西岳管辖,没准就是那位‘雀公子’施的蛊。若是想要彻底解除这种痛苦,只能找到施蛊人,蛊虫在他手中,蛊虫灭而毒自消,所以这于郡主而言,早晚是个问题。但是对于联姻来说,您的体质并无大碍,每月寒冰蚀骨的痛苦只有您能感受到,并不殃及什么。所以,待您休息好后,咱们便可再次启程了。”黄明燕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自顾自地讲述着很多事情,我的困意逐渐袭来,我便在他怀中睡着了。   他身上的味道让我觉得熟悉又安心,这一夜,终于没有了那么多扰人心弦的噩梦。   再次醒来时,只有我一个人躺在床榻上,那被我“霸占”了一夜的黄明燕早已不知人去何处。我望了一眼屋内的摆设,看样子像是个客栈。想要翻身下床,却发觉身上酸疼的厉害,想必是昨日爬山造成的。   低头瞧见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换成了另一套,我也没觉得奇怪,肯定是翠儿那丫头换的,黄明燕躲我还来不及,哪肯帮我换衣服。   用脚将房门踹开,见自己身处二层小楼之上,楼下人声鼎沸,干什么的都有。   “小姐,您醒啦,身上还疼不疼?昨日吓死奴婢了,您那手心全是血,就那么昏过去了。”翠儿正站在隔壁屋子的门口望着楼下说书的发呆,见我推门而出,连忙跑过来缠着我。    第二十一章:客栈之内闻奇事 - 江山为谋 - 狐晚   “羽王爷跟黄公子都在楼下等您吃饭呢,咱们梳洗一下就下去吧。”   我点头应允。   一刻钟后,我人已坐到正堂,桌上摆着几样精致小菜,楚任羽跟黄明燕的面前都是一只空碗,看样子是吃过了。   我也没客气,吃饭又不用两只手,左手被布条缠住,还有右手可以用啊。   “小姐,用不用奴婢喂您?”翠儿道。   “不必,我又不是不能自理,你吃你的。”我将粥碗放到嘴边,却听到说书人讲到高.潮处,客栈内众人齐声喊好,那阵势真是不可小瞧。   再看楚任羽,不怪他是个痴迷于说书的人,此刻眼睛盯着那说书人,目不转睛。   到底是个什么故事,能够引得他们这样激动?我将那粥碗放下,也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你们猜怎么着?耀天镖局的总镖头死了。就在前一日,这总镖头的身子骨还好好的,镖局内刚接了一笔五百两的大单子,他请大伙喝了一宿的酒。昨儿个早晨,丫鬟端着水盆去服侍他起床,门没锁,风一刮就开了。她亲眼看到总镖头蜷着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头发散乱着,衣服也不整齐。最重要的是,地上还有干了的血印。”说书人一拍惊堂木,忽然放低了声音道:“你们说稀奇吗?这总镖头死了,镖局内一行众人都哭得死去活来,念及总镖头生前待他们的好。只有总镖头的独子,林少镖头,不哭不急,慢慢腾腾的处理着后事。”   “你这话说的不对,林少镖头昨晚上广发英雄帖,那话可跟你讲的不一样。”客栈内忽然传出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了说书人的话,顺着声音望过去,我见到了一张稚气未脱的面孔。   有人起哄道:“你既然说他讲的不对,你倒是说说,什么是对的?”   “林少镖头说,总镖头死得蹊跷,定是他人谋杀,谁若是能够调查出总镖头的死因,就将传家之宝交出来,送给那个人。”那少年振振有词,话音落地,却又遭到他人的反驳。   “什么传家之宝,人家说你就信。那耀天镖局的事情哪里是寻常人管的起的?”   又有人赞成少年的话道:“你们可别这么说,耀天镖局可有阴阳楼的金卷,若是得到此物,那还不是想做皇帝也容易。”   这一句话点燃了在场所有人的热情,大家纷纷表示,要去这耀天镖局试上一试。   何为阴阳楼?何为金卷?说的神乎其神,竟然是做皇帝也容易,岂不是太过夸大其词了么。   我暗自嘲笑自己竟然真的听信说书人的话,不过是个故事,哪有人会将其当真呢?   这么想着,我又一次端起粥碗,喝了一大口。不吃饭的时候也没觉得多饿,现如今喝了一口粥,才觉得胃里空荡荡的,急需食物填充。   “咱们今日怕是无法赶到码头了,若是他们讲的话不假,那咱们还真应当去会会这耀天镖局的少镖头。”楚任羽忽然说出这一句话,呛得我嗓子眼的一口咸菜没咽下去,咳嗽了半天。   “楼姑娘无碍吧?”黄明燕帮我拍背,许是怕引起众人注目,便对我称呼为姑娘。   尽管昨晚上我吃了人家的豆腐,可现在青天白日,被他这一顺背还是有些觉得不好意思。脸上一红,连连摇头声称无碍。   “羽少爷,我说你是怎么想的?不过是说书人为了讨要赏钱编的故事罢了,你也真就信以为真?还留下会会少镖头,人家认识你是谁?”我伸出那只还算完好的手指捅了捅楚任羽的胳膊,让他注意到我的存在,别再盯着那说书人看。   他回过头来,很是不习惯的说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羽少爷啊,不然如何称呼?阿羽,羽儿,小任羽?”我话音未落,只听见身后翠儿“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见楚任羽瞪了过去,连忙捂住嘴巴,不敢吱声。   我看了一眼身侧黄明燕的表情,微笑,饮茶,望着远方,全无不妥。   “罢了,还是称呼本王……本公子为羽少爷好了。”将这自称一改,楚任羽显然还没适应,一看就是平时跟人家显摆身份显摆惯了。   “吃饱了没有?吃饱了赶紧退房,赶路要紧。”楚任羽这么说着,我便以为他是收了去耀天镖局胡闹的心思,要回乐洲码头去呢。   哪知道,他结账之时,竟然向掌柜打听耀天镖局的路线,一脸认真。   “这位客官,听您的口音便知道不是咱们这儿的人,您听小的一句劝,这耀天镖局,不去为妙。”见楚任羽多给了几两银子,掌柜的话也多了起来,语气里的赤诚之心不容怀疑。   楚任羽显然不打算知难而退,反问道:“为何这么说?这耀天镖局可是有什么名堂?”   听见这句问话,掌柜的忽然变了脸色,望着楚任羽身后慌慌张张道:“客官真是说笑了,这百年镖局能有什么名堂。”   我见掌柜的脸色奇怪,一回头见身后站了三位彪形大汉,身着黑衣,站在最前面的是个光头,横肉满面,凶神恶煞的模样。   这掌柜的,想必是畏惧这三人,便不敢胡乱开口了。   楚任羽也没打算强人所难,道谢一声便折返过来,叫我们一同跟上他,离开这客栈,哪知道他人刚走了一步,就被那光头大汉拦住了。   “兄弟远道而来,不妨喝上一杯。”光头大汉来者不善,手中带着一把长刀,那刀柄上还镶着几个铜环,此时手臂一抬,刀柄也是“铛铛”作响。   黄明燕站在一旁,双手环臂不曾说话,静静观望着楚任羽的举动。   翠儿拽着我的袖子,显然是有些害怕。   我见楚任羽拳头捏紧,看样子是要出手,可我没见过他使功夫,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打得过这光头大汉。毕竟乐洲不是咱们的地盘,真闹起来,黄明燕的侍卫再厉害,也架不住人家人多势众。   “几位大哥,咱们还要赶路,不便喝酒,我待哥哥谢过您的好意了。”我上前一步,将楚任羽拦在身后,笑着说道。   不是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么,我这还是一介女儿家,他们总不好上来对我怎么样。   光头大汉瞧了瞧我,又瞧了瞧楚任羽,眯着眼睛道:“这兄妹二人长得也不像啊,该不会是情郎哥吧?”   “大哥真是说笑了,我跟我哥是同父不同母,自然长得不像。就我哥这脾气,这长相,若不是兄妹,谁会愿意跟他站在一起啊,多丢面啊。若真是选,小女子也得选个像您这样威风凛凛的,跟出去也脸上有光。”我回头使劲儿挤着眼睛给楚任羽使眼色,让他千万别开口乱说话。你看,这光头大汉嘴角上扬,显然是被我夸得飘飘然了,估计接下来就会放我们走。   但是接下来光头大汉的举动让我意识到,我将这事儿想得过于简单了。   “还是这妹子会说话,既然你看大哥中,大哥看你也中,不如就跟大哥回家过日子啊。”光头大汉将那长刀放下,捂着嘴哈哈大笑,那露出来的一嘴黄牙让人看得想要作呕。   站在光头大汉身后的那两个男人也不曾消停,听见他这么一说,纷纷调笑着叫我“大嫂”,可那语气却是令人极不舒服。   “哥,兜里可还有散碎银两?”我见这好言好语不管用,便这么问楚任羽道。   楚任羽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从布袋里掏出几两碎银交到我手中。   我从中挑了三个大一些的,垫了垫,份量够重,拿在手指之间笑望着光头大汉道:“大哥可是喜欢我?”   趁那光头大汉色眯眯点头之时,我手上使劲儿,将那三枚碎银打了出去,不偏不斜,正巧击在这三人的锁骨之上。   那位置有个死穴,一旦击中,人便会抽搐不已,直至身亡。   虽然不记得我怎么知道这事儿的,反正脑子里下意识就有印象,看到他们三人大叫着倒地的一刹那,我连忙拽着翠儿,对身后几人喊道:“还不快跑。”   我们一行人脚步不停跑了一刻钟,见身后一直无人追来,我才拍着胸脯顺着气。我这身子骨看着弱不禁风,其实还是蛮好用的嘛,昨儿个折腾成那个样子,今日还跑得动。   “你怎么会使暗器?”我停下的那一瞬间,楚任羽跟黄明燕同时问出了这句话,这两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默契了?   “我哪知道,失忆的事情早就跟你们说过了,你们怎么还问个没完没了。楚任羽,你不许再去找什么耀天镖局,咱们现在就回码头,赶往大明。刚才我救了你一命,你现在得听我的;黄公子,你不许因为我会使暗器,就又猜测我是个细作,说联姻一事有鬼。否则咱们走着瞧,我怎么让那光头大汉倒下的,就会怎么让你倒下。”我跟他们两人放着狠话,翠儿却被我这话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楼姑娘是在威胁黄某?”黄明燕听见我这话竟然笑出声来,好似我给他讲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不曾,只是不希望联姻一事再出乱子,给你提个醒罢了。”现今我只盼望咱们早日回到楼船上,赶往大明,完成联姻,让这段日子消停一些。要不然,大费周章金蝉脱壳,走水路而行。没遇上西岳贼人,倒是自己将自己玩死了。   “这耀天镖局非去不可。你们可知道阴阳楼是什么地方?”楚任羽打断了我跟黄明燕的对话,如此问道。    第二十二章:人皮画师江大侠 - 江山为谋 - 狐晚    “黄某不知。”黄明燕如是作答,而后又道:“黄某对阴阳楼的来历并不感兴趣。”   我实在忍不住,“哈哈”一声笑了出来,楚任羽吃瘪的样子着实令人捧腹。一直以来我见到的楚任羽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王爷模样,此时见他一副“有话说不出,说了没人听”的倒霉模样,只觉得这世间能令他如此的人,怕是也为数不多。   “罢了,跟你也说不明白。楼素素,本公子来给你讲讲这阴阳楼的来历如何?”许是见黄明燕不捧他的场,他又将期望转移到我身上,希望我能够洗耳恭听。   我点点头道:“你说,我听着呢。”   “阴阳楼是江湖上的三大奇楼之一,据说这楼主能够办成天下事,甚至是朝廷事。但是,若想让这楼主帮忙,需持有阴阳楼标记的金卷,方可见到这阴阳楼楼主。至于这金卷是如何得到的,本公子便不知道了。”楚任羽讲这话的时候,颇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架势,好似那阴阳楼是他梦寐以求的地方。   可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又有什么事情是期望别人帮他达成的呢?   “不曾想羽王爷还如此知晓江湖中事,看来这南楚的国风,异常开放。”黄明燕一提到南楚,语气里就有一种不屑之意,这种敌意不知是来自国仇,还是私仇。   但是这话的意思我也理解,朝廷跟江湖向来不属同一路人。虽然按照道理来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是如若江湖人不犯事到朝廷人的手里,谁也无法真做得了江湖中人的主。毕竟皇宫死牢里审问犯人的十八般酷刑,还不及人家手中的一把剑快。所以,身为南楚王爷的楚任羽,口口声声聊着江湖事,的确不是皇族人该有的作风。   “这些事情不过是本公子从说书人那里听来的,你若是再敢对我南楚大不敬,小心本公子不再顾及你的身份以及国家颜面。”当楚任羽遇见黄明燕,两人总是说两句便会吵起嘴来,若不是我肯定楼船上他们是第一次相见,还真以为以前他们便有什么私仇。   翠儿凑到我身边小声嘀咕,“小姐,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翠儿一句也听不懂?”   “嘘,大人家的事情,小孩子不要插嘴。”我这么回答着翠儿,却又听到楚任羽询问我道:“你可知道本公子为何一定要去这阴阳楼?”   我摇头不解,我又不是你的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你是如何想的。   他捶胸顿足,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不曾想你接触本公子这么久,倒是一点不懂我。相传阴阳楼楼主能够达成世间所有难事,你体内不是有蛊毒么,黄大人说你体内的蛊毒除了下蛊之人外,无解。他虽然能够帮你减轻痛苦,却无根治之法。本公子就想着,若是咱们此次真的帮耀天镖局的少镖头查明其父亲死亡的真相,得到了这金卷,不就能够见到阴阳楼楼主了么。到时候,让他帮你解除蛊毒,又有何难?”   我一愣,不曾想楚任羽千方百计想要去往耀天镖局不是为了凑热闹,更不是因为痴迷书中故事,而是为了帮我解蛊毒。这羽王爷想不到如此有心,实属难得。   “素素多谢羽少爷的好意,可若是那客栈中众人说的话并非实情,不过是以讹传讹怎么办?”我说这话时,身边陆陆续续走过不少挑夫,看见我们均指指点点,小声嘀咕着,因为离得远,我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大抵就是在讲我们是外乡人,不该随便来往乐洲什么的。   “不行。这阴阳楼楼主是唯一可能解除你体内蛊毒的方法,大好的机会不能就这么错过了。更何况,纵然是此事为假,也不耽误什么,大不了晚两日赶路就是了。反正联姻一事通知的婚期是按照官路计算,水路本就快出了大半个月,急什么?”楚任羽振振有词,却是句句为我着想,我也不好多说,只得作罢。   “这地方有些古怪,你们不觉得吗?”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儿的人似乎并不欢迎我们的到来,除了那个多收了银两的客栈掌柜。   “许是他们这地方鲜少有外乡人到访的缘故吧。既然羽王爷这么说了,那也不妨去耀天镖局一看,若是此时为真,为了楼姑娘的身体,也该试上一试。”黄明燕竟然为了我在对楚任羽做出妥协,我抿唇一笑,心中窃喜。   楚任羽径自就往前走,还给黄明燕扔下了一句话,“黄大人这一路上还是称呼本公子为羽少爷更好,免得惹人质疑。”   黄明燕随即跟上了楚任羽的步伐,道:“那黄某也希望羽少爷能改个称呼,称呼黄某为黄兄。”   “皇兄?你还真是不谦虚,不怕冒充皇族掉脑袋……”两人越走越快,声音越传越远,侍卫们也早就跟上了他们的步子,只剩下翠儿跟我站在原地。   “小姐,咱们不走吗?”翠儿抻着脖子望向前方逐渐消失的背影,跺着脚干着急。   我转身看向了相反的方向,这条路上人烟稀少,走过的人只有挑夫,这是为什么呢?   “小姐,咱们跟不上他们了。”翠儿又唤了我一声,语气里带着急切。   “着什么急,一会赶上他们不就好了么。”我回应了一句,脑子里还在捉摸着究竟还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翠儿说话带了哭音,“根本就赶不上了,人生地不熟,王爷跟黄公子都走远了,您又不认识赶往耀天镖局的路,咱们可怎么办啊。”   “既是百年镖局,必然建立在大路之上。昨日总镖头刚刚去世,镖局门口必然会扎满白花、白幡,想要找到那地方还需问人么。”一个镖局,又不是什么私娼小屋,有什么找不到的。   “姑娘打哪儿来?要去这耀天镖局做什么?”身后响起一声磁性的男音,吓了我一跳。这人的脚步真轻,我听力那么好,愣是没听到。   翠儿一见生人,立刻闭紧嘴巴不说话,一点事儿也指望不上她。   “敢问阁下是哪位?问我这些又是要做什么?”我回身抱拳施礼,将自己装作江湖儿女,见身后男子一身青色长衫,薄唇,挺鼻,丹凤眼,倒也是一副俊俏模样。看不出多大年岁,虽然长相年轻,却又觉得他身上有种不符合长相的沉稳感。   “在下乃是人皮画师,江云。因江某正是这耀天镖局的客人,所以听闻姑娘提及此地,便来上前一问。现如今,姑娘可愿回答江某的问题了?”他也抱拳回礼,口中自报名号,我却完全没有听说过。   人皮画师?这是个什么意思?听起来怪渗人的。   既然自己此次已经装作江湖儿女,这看起来赫赫有名的人我总不该是没听说过的,所以强装成熟知此名号的样子道:“原来是江大侠,久仰大名。小女子名唤楼素素,去那耀天镖局本是投奔亲戚,头一次来乐洲,所以不熟悉这地方。”   那男人听了我的话,忽然轻笑,“倒是头一遭有人称呼我为大侠?只怕江某的行当,算不得侠客。楼姑娘跟着江某走吧,这条路江某曾经很是熟悉。”   翠儿生怕我又婉拒了这男人的好意,连忙在我身后扯着衣服,让我开口答应。   “那就多谢江大侠了。”   江云走路的时候,落地极轻,显然也是个会轻功的人,可是他的名号,我还是没猜出到底是何涵义。指的是他杀人的手法吗?剥人面皮?!那岂不是太血腥了。想到这儿,我望着他的背影,微微打了个寒颤。   如我所料,耀天镖局门口的匾额上挂满了白色纸花,一看便是家中有大丧。   江云先我一步,走上前去握住门环,叩门三声,门内有家仆出来接应,听闻他自报名号,连忙毕恭毕敬请他进门。   “楼姑娘不进来吗?”他人踏入大门,回头问我。   “进,这便来了。”我怕大门一关,就不会为我打开了,连忙拉着翠儿跟了进去。我刚才之所以愣神,是发觉这耀天镖局的匾额很有意思,它只写了“耀天”二字。难道这“耀天镖局”在乐洲已经是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方?   走进镖局才看见楚任羽跟黄明燕正站在院子内,众人均围着一只木棺材上香。   “江前辈,您可来了。家父已经候您多时,您不来,这尸身小侄也不敢妄动。”有披麻戴孝的高个子年轻人前来对江云施礼,想必这位就是耀天镖局的少镖头了。   “江某与总镖头乃是旧识,现如今总镖头遭人谋害,江某自当送上一程。这身后的两位姑娘,乃是江某的助手,不请自来,还望少镖头不要介意。”江云忽然指着我跟翠儿突兀地说道,让我们毫无准备。怎么刚见一面,咱们就成了他的助手?   “前辈哪里的话,您带来的人,便也是我们镖局的贵客。您请,大鹏啊,抬尸。”少镖头一摆手,吩咐旁边的人道。   我对楚任羽使眼色,让他赶紧想个注意,解救我们一下。可是很显然,他也是寻了个理由偷混进来,自身难保。   后来跟镖局内的丫鬟闲聊,我才知道,这江云不是普通的江湖侠客,而是个画师。无论是活是死,是人是兽,只要经过他手,都似神仙点墨,能够变出一副新样貌来。这可不是吹牛,是真的有人见过。可是他很少露面,能够请来他的人,都不一般。   看来这耀天镖局的名头,还真是不小。    第二十三章:耀天镖局藏案子 - 江山为谋 - 狐晚    有家仆去取了温水来为江云净手。他将袖子挽起来,将手浸泡在温水之中,我站在一旁望着那水盆里纤细修长的手指,心道这男人的手可真是好看。按照少镖头的称呼,这人应当跟总镖头的年岁差不多,那是如何将自己保养到这么好的?   正在心中嘀咕的功夫,却听见江云唤我道:“素素,洗手,随我来。”   什么素素,我跟着江大侠相识不过半个时辰,哪需要叫的那么亲切?可是今日少镖头准我进门,还是看了江云的面子,我若是此时不乖乖听话,露出马脚,岂不是要被人赶出去么。   说真的,我倒是好奇楚任羽跟黄明燕是用什么办法混进来的,可是现在的场合,我们根本没有交谈的机会。   看了一眼自己被布条捆住的左手手掌,老老实实的将右手伸进温水,用江云刚刚洗过手的水,又将自己的手泡了一遍。   “死者为尊,你以为他们死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但实际上他们就在这身边看着你的一举一动,丝毫都逃不掉。”江云这么对我说着,那声音沉闷的似是要让我将这些话印在心上。   不就是逢场作戏,搞得这么认真做什么?   我感受到黄明燕投递过来的眼神,想要微笑回应,意识到当前场合似乎不妥,便又止住了笑容。   江云引我在棺材前方站定,点头向少镖头点头示意,表示可以开始了。   “大鹏,开始吧。”少镖头吩咐旁边一个七尺多高,身材壮硕的男子道。   那名唤大鹏的男子“哎”了一声,走到棺材旁深鞠一躬,说了一句:“总镖头,大鹏得罪了。”便上前撕开了棺材,此时我才发现,这棺材竟然是纸扎而成。   那纸棺材在大鹏的手掌心逐渐变成了碎纸片,那躺在正中木桌上的便只剩下一具男尸。   心里本是早有准备,再看到尸体不应当觉得惊讶。可是这总镖头的尸体太过骇人,其脸上满是血痕,狰狞可怖,让我只需看上一眼,便心惊了半天。   “人有生老病死,事有喜怒悲欢,你自是早晚什么都要遇到的,怕什么?”江云见我紧闭双眼,呼吸急促,又在一旁沉声提点,愣是让我睁开了眼睛。   这尸体有多吓人,就是你看上几眼过后,觉得这辈子都忘不掉这张面孔。   我回头去寻翠儿,却见她早就躲到院子角落,一步也不肯上前。   “少镖头,敢问总镖头的尸体可找了仵作来查看?”楚任羽走上前来仔细端详尸身,而后询问少镖头道。   少镖头点点头,一脸哀戚,“昨日发现先父尸体的时候,便请人去找仵作来了。那仵作说,先父的前胸、颈部、四肢前方皆有尸斑,且已成型,死亡时间应在十二个时辰以上。瞳孔缩小,有中毒现象,面部伤痕应是匕首、短刀等利器所致,但这都不是造成死亡的原因。虽然死者肌肉已经松弛,但鸠尾穴上还是不难看出有个不小的针孔,此处乃致命穴,心脏因此被淤血所积,这才是致命所在。”   少镖头一口气说出了一大堆,听这句式倒是真如仵作所讲,可是他怎么会背的这么熟悉?   楚任羽点点头,也不知方才少镖头讲的那番话到底是听没听懂,复而又道:“所以少镖头就是根据仵作的话,认定总镖头是被人谋害而死的,对吗?”   我在瞧见总镖头的尸身以后,倒也觉得肯定是他杀,哪有人死前会在自己脸上划那么多道伤口,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没错”,少镖头确定道,语气里带了一丝悲愤。“家父生前为人慈善,无论是江湖之上,还是朝堂命官,都有许多知己好友。却不曾想,世间竟有如此心狠手辣的歹毒人,让父亲遭受这么多的痛苦。我曾询问仵作,这些伤口可是同一人所为?可是仵作竟然说,据他猜测,应当不是。仵作说:若是凶手想要折磨死者,大可将针扎在残穴上领其生不如死。如若凶手只是想杀死死者,也会想出办法一招毙命。如若是为了掩人耳目,也完全无需多此一举。所以应当不是一人所为。”少镖头说到这儿,面露凶光,身子微微颤抖,“虽然这些话都是仵作的推断,可我觉得不无道理,家父遭人陷害,总不能让他无辜枉死,九泉之下死不瞑目吧。两位少侠,若是你们能够找出真凶,我李某人必有重谢。”   听到这儿我才明白,原来这两人是表明了自己能帮少镖头找出真凶,才混进来的。也真是敢说,这一听就是个牵扯无数的案子,人生地不熟,他们哪儿来的自信能够找到凶手?况且,人家少镖头说了,真凶还不是一位。   “小刀递我。”听见江云的吩咐,我也不敢耽搁,连忙在他铺在一旁的各种工具里找出小刀,递了过去。他的语气里有一种震慑力,让我下意识的想要服从。   只见他伸手接过约一寸长的小刀,将总镖头的血肉慢慢刮平,那细致温和的模样,好似面前躺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令他心向往之的人。   面对如此可怖的尸体,竟然能有这样一幅表情,这究竟是一种什么境界,我不得而知。   我知道的是,怕是我有生之年,也修炼不到这般境界。   “瓶子”,他将总镖头的脸皮刮平,又接过我递过去的瓶子,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总镖头脸上,用刀背将其涂抹均匀。而后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凝视着那张面孔,像是等待着尸体的回应。   我觉得江云这人神神叨叨的,许是整日跟尸体打交道,可能人的脑子也会变得不大正常。见众人都随着江云的目光望向总镖头的脸,等着瞧到底会发生什么变化,我便借此功夫,连忙摆着手对黄明燕使眼色。   可黄明燕根本不理我,自顾自地盯着总镖头的尸身看,急得我要命。   “咳咳”,我佯作呛到咳嗽了一声,希望借此引得楚任羽和黄明燕的注意,不想还没等他们抬头看我,却听见众人大声惊呼:“成了,成了。”   什么事儿成了?   我低头望去,却见那总镖头的脸上平白生出了一张新的面皮来。无端端的,就凭借那些粉末,就重生了一张脸?这还真是神来之手。   这么想着,我看向江云的眼神带了几分钦佩。   紧接着,他用墨,胶,发,胭脂在脸上描画一番,不多时,总镖头那张骇人可怖的面孔便荡然无存,再瞧过去,只见是一张年轻人之貌。我这次不怕了,瞪大眼睛看了看总镖头的脸,又看了看少镖头,怎么这张脸比少镖头还要年轻几分?   “妥了,净手吧。”江云回头对我说了一句,我连忙点头应答,这人的本事可不小,我绝对不能得罪了他。万一日后用上呢,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江前辈果然是神来之笔,小侄佩服。只是有一件事小侄不懂,还望前辈赐教。这相貌与家父生前有八分相似,可为何看起来如此年轻?可是有什么说道吗?”少镖头满腹不解,询问江云道。   江云听后,却答了一句极为奇怪的话:“我可以改变容貌,却不能改变年龄。死者是多大年岁,无法由我决定。”   少镖头显然没有听懂,但又怕过多询问得罪了江云,故而脸上一僵,答道:“原来如此。小侄也知道前辈的规矩,此次需要多少银两,小侄让账房去支。”   “不必了,我曾欠你父亲一个人情,现如今便当做是还了。你帮我准备一间客房,你父亲出殡之时,我当送上一程。”听闻江云的话,我连忙接话道:“若是少镖头不麻烦,还希望能另准备一间房,两个女子,不好与师傅同挤一间。”   “这事儿我必然明白。”少镖头吩咐家仆去引我们到客房,同行的人自然也少不了楚任羽和黄明燕。   待拐到长廊处,楚任羽凑过来要跟我说话,我记恨他方才不与我相认之仇,便加快了步子不予理会,紧跟在江云身后。   “江大侠为何要说我是你的助手?”我询问他道。   江云侧脸望我,挑眉反问:“难道不是吗?”   “我与江大侠明明不熟,您使唤我使唤的倒是得心应手,好像咱们早就认识了一般。”我撇嘴,佯作懊恼,心中却想知道江云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故事。   “看来素素姑娘的记性并不好,咱们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姓名,又知晓了对方的来意,还不算相熟吗?”江云说完这话,也不看我,推门走进了第一间客房,反手一带,关严房门。   家仆引好路后,便也退下了,说是这一排客房,咱们几人可以随意选择,晚上会有人将晚膳做好送过来。   待家仆走下去,楚任羽凑过来问我:“你什么时候多了个江湖中人做师傅?”   “你什么时候还有帮人破案缉凶的本事?”我不甘示弱,同样反问他。   黄明燕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向客房内指了指,示意隔墙有耳,不要乱说话。    第二十四章:疑点重重扰人心 - 江山为谋 - 狐晚   经过手势比划和对口型,最后房间的安排终于定了下来。黄明燕住在紧挨着江云的第二间客房,我跟翠儿住在第三间,楚任羽一个人住在我们对面的第四间客房,理由是方便监视镖局内的一切异常。   我摆手让他们两人都进到我房间来,合上房门后,我询问黄明燕道:“你的侍卫都去哪儿了?怎么一个也没见到?”   “黄某怕人多惹人注意,便将他们全都支到城外去了。羽少爷编的理由实在不适宜带上太多人。”黄明燕如此说道,眼睛无意间瞥过楚任羽,被我抓了个正着。   这两人的关系还真是不一般呢,他们交往的密切程度怕是比跟我还亲近。   楚任羽也不客气,直接坐在桌前,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这茶水是热的,是刚才有人来过,还是少镖头一早就吩咐好了?”楚任羽举着空茶杯询问我们。   听楚任羽这样说,我吓了一跳,“那你还敢乱喝,你怎么知道这茶水里面有没有被人乱加东西?”   “不怕,本公子是百毒不侵之身,苍天庇佑呢。”他说话总是这样一幅不羁的模样,没个正经样子。   我走过去端起茶壶,掀开茶盖,放在鼻尖轻闻后道:“除了茶香,没有其他的味道,如若不是无色无味的剧毒,就是你命大,这里面真的没乱加东西。”将那茶壶放回木桌,却见楚任羽一脸惊讶地望着我。   “你那是狗鼻子,毒药也嗅得出?”   这叫什么话,哪有将人比作狗的?“楚任羽,你若真是不会讲话,大可以将嘴闭上,又没人会将你当哑巴。我的嗅觉本来就比寻常人灵敏许多,你身上常年带着的兰花香,我千米外都能闻见。”我佯作不屑的将头转到一边,懒得理会他。本来我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嗅觉跟他人有何不同,直到许多时候发觉自己能够闻到很多味道,翠儿闻不到,才渐渐察觉,原来是自己的嗅觉灵敏。   “郡主身上原来藏着这么多的本领,看来此次联姻能够娶到郡主的皇子,也是捡到宝了。”   听黄明燕这么一说,我心里特别想反驳他。谁想要什么嫁给什么皇子?我今生就是看你不错,你怎么就不愿意抗个旨,娶了我?   这么想着,我怨念地看了黄明燕一眼,一看不要紧,这目光盯在他身上就撒不开。时间一长,在别人眼里许是就变成了含情脉脉。   黄明燕被我盯的尴尬,轻咳了一声,坐到了楚任羽身侧的凳子上。   “别说这么多没有用的,你们倒是想想刚才少镖头的话,发现什么破绽没有?咱们来这儿可不是散心的,是为了找出杀害总镖头的真凶,记得吗?”楚任羽板起脸来,一脸严肃。   我在脑海里回想着少镖头刚才的一番说辞,道出了自己觉得奇怪的地方:“我总觉得他的难过是装出来的,他的眼睛并不红肿,说明昨夜没有哭过。眼下没有黑眼圈,说明昨晚上也没替总镖头守夜。他重复仵作那番话的时候,那么多繁琐复杂的词汇让他背了个滚瓜烂熟,你们不觉得不对劲儿吗?相比之下,倒是那个手撕纸棺材的大鹏更吸引我的目光。”我一一道出了自己的见解和疑惑,等待楚任羽和黄明燕的分析。   “大鹏?你是看那汉子膀大腰圆,够壮实,所以吸引你?”楚任羽还说我是狗鼻子,他才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句句招人嫌弃。   见黄明燕听到楚任羽所言,也望向我,似乎在等待着答案,我脸一红,嗔怒道:“你乱讲什么,我说的吸引目光,指的是他的眼睛红肿,有很重的黑眼圈,一看就是悲伤所致,还彻夜未眠。对于总镖头离世,相比于少镖头这个亲生儿子,为何一个外姓伙计会更加伤心呢?”   因为刚才害怕面对总镖头骇人的脸庞,所以我全程都在注意众人脸上的表情,鲜少低头。当看到总镖头的脸被江云用刀刮平时,少镖头脸上的表情是期待,而大鹏脸上的表情则是愤怒。   为什么会是愤怒,为什么手撕纸棺材的时候,他会那么悲伤?   “你是觉得这个大鹏会是此案中的关键?”楚任羽反问我道。   我摇头,其实我并不清楚真相是什么,只是好奇罢了。“我只是觉得大鹏或许知道很多少镖头不肯对我们如实讲述的事情。”   翠儿被我安排在门口,听人的脚步声。如果一旦听到有人走来,就要通知我们,以免被人察觉到我们所探讨的内容。   此时此刻,她忽然回身紧急地摇晃手臂道:“来了,有人来了。”   “你们两个躲到床上去,把帐子放下来,快点。”我连忙推楚任羽和黄明燕往屋内走,谁知道这来的人是谁,会不会进到这屋里来,还是躲着点为妙。毕竟镖局的人还不知道我跟他们是一伙人,以为我是江云的徒儿。   “你开什么玩笑,本公子怎么会跟他同居一张床榻?还要拉下幔帐,谁知道他会对本公子做什么?”楚任羽嘟囔着,脚步拖沓,走的不情不愿。   “你做梦吧,人家俊俏成这个样子,怎么会贪图你什么?还不快点。”若不是心底估计楚任羽的王爷身份,此时见他不要脸到这种程度,我还真想在他身后,踹上一脚。   “不劳羽少爷烦心”,黄明燕将衣袍下摆系在腰间,脚下使劲儿,一蹬柱子,攀上屋顶,在下面根本注意不到上面还有个人。   我目瞪口呆,知道黄明燕会武功,不想轻功也这样好。   翠儿在门口看的着急,“快点,人就要到门口了。”   我使劲儿推了楚任羽一把,推得他一个踉跄。“人家会轻功,你还不快点上床。”   “你这话是瞧不起本公子么?”楚任羽瞪我一眼,眨眼间,也纵身一跃,攀在房梁之上。   敢情儿这群人里面,只有我是轻功最弱的人。   没来得及跟楚任羽再说些什么,身后便响起了敲门声,我连忙转过身去,整理衣裙,示意翠儿开门。   门被翠儿拉开,见门外是一位家仆端着菜肴站在门口,见到我后,微微点头,“少镖头吩咐小的来给几位贵客送膳食,现在可方便进去?”   我点点头,请他进门。   不用他说我也知道,他是进屋来审视可有情况发生的,否则将托盘交给我不就好了,何苦非要再进屋来?   果不其然,他将托盘放到桌上后,眼睛四处往里面瞟着什么,似乎在寻找。   “可是还有什么事吗?”我出声打断了他四处张望地目光,怕他再在此耽搁下去,房梁上的两个人会坚持不住,掉下来。   “没什么,小的还想询问姑娘一句,可曾见到另外两位公子人在何处?刚才小的去他们屋内送食,不曾见到人。”他问这话的时候紧紧盯着我的眼神,似乎想从中察觉出什么来。   我皱眉佯作生气道:“我怎会知道他们人在何处,难不成你以为我是那等轻薄女子,见到长相俊俏的公子哥,就要结识一番吗?”   “姑娘言重了,小的没这个意思。那您慢用吧,小的也就不叨扰了。”他鞠躬退下,合上门口,我却没有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   翠儿怕房上两人坚持不住,出声问我:“小姐,可要让他们下来?”   我连忙伸出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门口,用口型说道:“没走。”   翠儿愣了一下,转身进屋拿了个水盆,打开门来,果然见那家仆还站在门口。   她将水泼在院内,回头时笑着问那家仆道:“你还没走啊?”   “这便走了,刚才愣了个神儿。”那家仆尴尬地摸了摸脑袋,离开了。   翠儿这次回屋将门合严实,把手里的水盆随时放在地上道:“咋样,小姐,翠儿是不是很聪明?”   我笑,本想夸她两句,哪知道这丫头不待我开口,自己便先夸赞上了。   “你聪明,你最聪明。房梁上的两位正人君子,现在可以下来了。”我抬头笑道。   转眼间,就听见“咚”的一声落地,楚任羽正捂着脚踝瞪着黄明燕。   “黄明燕你不是人,你下来就下来,干嘛踢到本公子。”楚任羽从地上爬起来,使劲儿拍着衣袍上的尘土,宣泄着不满。   黄明燕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羽少爷技不如人,也不必过于苛求自己什么。”   我一看这两人说话又是不对付,连忙走过去转移话题,“刚才那小厮来的时候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   “嗯,我注意到了。八成是少镖头派来的眼线,郡主说的没错,这里面一定有鬼,绝对不是单纯的杀人案。”   听到黄明燕赞同我,我当即咧嘴笑了出来,狠狠点头。   “真正令人奇怪的重点你们都没找到。光是那客栈里面就有上百人听说了耀天镖局悬赏找人寻找真凶一事,为什么最后来到这镖局的人只有我们?你们记得早上那群人听到阴阳楼金卷时的眼神吗?就说明每个人都渴望得到那东西,可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来这耀天镖局试一试呢?”楚任羽这话说得没错,这事儿的确令人奇怪。   于是我猜测,“难道是他们在害怕什么,这种恐惧更甚于心底对金卷的渴望吗?”    第二十五章:面具之下可相识 - 江山为谋 - 狐晚   “人均贪生,所以希望在有生之年得到更多;人亦怕死,所以但凡是殃及性命的事情,绝不会冒然去做。可如若羽少爷的话为真,那阴阳楼能够达成世间一切心愿,包括生死,那这金卷又怎会有人不在意,不想要?”很显然,黄明燕也没有猜透这镖局内想领悬赏的人,为何只有我们这一群人。   “那如果是在没有得到金卷以前,就要丧命呢?会不会是有个非常具有权势的人,也想要这金卷,所以冒然来这耀天镖局想要找出真凶的人,便会必死无疑?或者,有没有可能少镖头只希望有人找出真凶,却不希望有人最后领走阴阳楼的金卷,所以暗自解决了一些人?”我说出了自己的推断后,自觉离真相又近了一步,禁不住沾沾自喜起来,却不曾想被楚任羽无情的否定了。   “楼素素,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走走脑子?这耀天镖局纵然开的年头再多,总镖头生前认识的朋友再广,也不过是个镖局,又不是官府。”说到这儿,楚任羽伸出手指向我比划着,道:“第一,真正有权有势的人绝对不会相信江湖传言。第二,杀人是要偿命的,他一个耀天镖局的少镖头,就敢随随便便要人性命,还需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可能吗?第三……”   他还要再往下说,却被黄明燕出言打断了他的话,“且先等等,羽少爷这话说的也是自相矛盾。若说有权有势之人绝对不会相信江湖传言,那羽少爷您就是个例外;若说杀人偿命,这乐洲既不归属南楚,又不归属西岳,本就无朝廷。一个江湖人聚集的地方,您跟谁谈杀人偿命呢?若是依照黄某来看,郡主说的话不无道理,此行许是真的可以就着镖局内部下手,找出真相。”   我眯着眼睛望着黄明燕笑,心道这长得好看的人,说出的话也是极招人听。不像那楚任羽,除了惹人心烦,似乎再没别的本事。   “既然黄公子也是如此认为,那不妨咱们今晚兵分两路,好好勘察一番镖局内部。我借故去给总镖头上香,好看看晚上守灵的人到底是少镖头还是大鹏。你跟羽少爷既然轻功很好,不如就好好检查一下这镖局内可还有其他的屋子,都住着一些什么人。这样安排,你们意下如何?”其实我觉得这安排倒是很好,如果今晚上守灵的人恰巧不是少镖头,那就验证了我的一些猜测。若这人为大鹏,也还可以聊天,套个话。   其实我说不清心底到底是如何想的,其实我并不想在这乐洲瞎耽误功夫。阴阳楼一事我本就半信半疑,有这时间不如早些赶到大明,将联姻一事促成,我这心底的石头也算落了地。现在我还热血沸腾的推断谁是真凶,单纯是不愿平白辜负了楚任羽对我的好意,只得咬着牙陪他几日。   可是转念一想,若是早日赶到大明完成联姻,怕是以后见到黄明燕的机会也不多了,再想单独相处更是不能。若是这样说来,我还宁愿在这乐洲多住些时日。   左思右想,两头为难。知道这是心念多了就成了魔,却也没有破解之法。   “黄某觉得郡主的建议可行,安排甚为妥当。”黄明燕一如既往的赞同我。   “本公子才不要跟他一路,素素,不如咱们一同去给总镖头上香,你看好不?”   如果说我的眼睛看到黄明燕就会放光,那楚任羽见到黄明燕的时候,眉头便会立刻锁起来,简直是一物降一物。   “不好,我就这么安排,你便这么遵从。羽少爷,你能不能有点男子气概,别让我瞧不起你。”我发现自己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现今埋汰楚任羽都不需过脑子,话便说出来了。   “小姐,您将所有人都安排出去了,奴婢可怎么办?”翠儿撇嘴,小声嘀咕。   楚任羽听见翠儿的话笑出声来,冲我说道:“你家这丫鬟若是不说话,总能叫人无视了去。”   我暗自在心中默念,一定要无视掉他的话。而后转身对翠儿说道:“你当然是守在屋子里,以防突然向刚才一样,有人拜访,却无人应对啊。”我们三人会武功,翠儿不会,她胆子又小,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屋内比较安全。   翠儿显然不愿意,拽着我的袖子一摇一晃道:“小姐,翠儿能不能跟您一起走啊,翠儿不想自己待在屋子里。”   “翠儿,你怎么听不明白呢,将你留在屋子里不是因为看不上你,而是你家小姐将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了。屋子里随时可能有少镖头的眼线过来视察,她怕我们都说不明白话,所以委派你留在这儿,是因为在她眼中,你比我们都聪明。”楚任羽谎话编的像模像样,将翠儿糊的一愣一愣的。   “翠儿,你若真是不愿意,那你就跟黄公子走吧,让羽少爷留在屋子里。”我佯作要改变注意,却看翠儿一个劲儿摇头,“小姐,奴婢愿意留在屋子里。您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奴婢来做,奴婢真是非常感动。小姐您放心,奴婢一点不会辜负小姐对翠儿的期望。”   “你家丫鬟话真多。”楚任羽如是评价,又道:“本公子回房睡觉去了啊,你们慢聊。”   他伸了个懒腰,走到门口,耳贴房门,见没有脚步声,又大摇大摆的推门而去。   “黄某也告辞了,晚上咱们还是单独行动,之后再来郡主房内汇报为好。”黄明燕一抱拳,也离开了。   我叹了口气,走到桌子前坐下,那饭菜早就凉了多时,如今难以下咽。   “翠儿,我饿。”我哭丧着脸哀嚎。   “奴婢也饿,可那有什么办法,您自己不着急吃的。要不然奴婢再去让厨房重新做一份?”翠儿话音未落,门口再一次响起敲门声。   “谁啊?!”我不开心的大喊,肚子早已饿的咕咕作响,这敲门的人却络绎不绝,以为我这地方是什么啊?客栈还是戏楼?   “开门,是我。”门外响起了江云的声音。   一听是他,我抿着嘴唇很不自在,江云被众人说的神乎其神,可亦不知是敌是友。最怕的就是这种人,本事不小,你又不知道他身上到底藏着什么本事,故而丝毫不敢得罪。   我示意翠儿退到一旁,走过去将门拉开,堆起一张笑脸望着江云道:“江大侠可是有事找我?”   他也不需我请,直接拨开我的手臂,阴着脸走了进来。抬头看到一旁站着的翠儿,对我说道:“让她出去,我有话对你说。”   翠儿眼睛瞪得溜圆,显然不满江云的话,可在见识过了江云用小刀刮平总镖头脸皮的一幕,料她的胆子也不敢乱说话。所以此时此刻,她除了一个劲儿对我挤眼睛,半声也不敢吭。   “江大侠,翠儿是我的贴身丫鬟,不是外人,你有什么话直接对我讲就好,不必让她出去了吧。”我试探着开口,心中半点底气也没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可面前人到底是个什么底细,我丝毫不知,这种陌生感让我没来由的心慌。   江云想也没想就否决了我的话,“我说过了,让她出去,我不希望将这话再重复一遍。”   我咽了口吐沫,看着翠儿无辜又委屈的眼神,开口说道:“翠儿,你还是先出去吧,听话。”   相比于我心中隐隐约约的慌乱,江云所讲出的每一句话则是底气十足,他的震慑力让你下意识的想要遵从。   尽管我不喜欢服从别人,但我更不喜欢在这异地之上,因为随随便便一句话得罪了人,便使得自己掉了脑袋,那多不划算。   门关上的一瞬间,我也收起脸上的笑容,望着江云,吐字道:“江大侠到底要对我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只能你我二人知道?”   江云一甩衣袍,坐在椅子上抬头看我,而后问道:“楼素素,你是真的不打算认我吗?”   我眼神一僵,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以前相似?在什么时候相似的?翠儿从未见过他,那我怎么会见过?   “我听不明白江大侠的话,今日我们本是初识,何来认你一说?”不是我装糊涂,而是我真的丝毫不记得。   他显然很是不快,抬起手的一瞬间我的身体莫名的打了个冷颤。不是因为他使出了什么掌法,也不是因为我心中怕他出招,而是我的身体,竟然莫名会对他产生恐惧。   为什么我的身体会先于思想做出反应?   他的手掌并没有运功之后对向我,显然是我的身体多虑了。   他将手伸到脸颊之上,暗自使劲儿,竟然扣下了一张面皮来,原来江云一直戴着人皮面具。   不,他未必是江云,面前的人五官与那人皮面具无半点相同之处,肤质极白,眼睛是杏核形状,嘴唇微翘,看起来倒是个勾人的模样,比起那张撕下去的人皮面具,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的地使大人,现在可你认出我了?”他的嗓音一瞬间也变了另一番模样,惊得我目瞪口呆。    第二十六章:世上两个江大侠 - 江山为谋 - 狐晚    江云就是灰衣布衫人口中的主子吗?不,是他口中我们的主子。   我的脑子里飞速运转着,我到底应该如何答话呢?假装已经认出他,跪倒在地,俯首称臣?还是说出实情,表明我现在已经失忆,什么都不记得了?   冥思苦想许久,我最终选择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刚才那张脸,我的确是头一次见,不认识也不奇怪。”   “江云那张脸?那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多少人对这脸蛋痴迷不已,对这身份心向往之,你倒是还毫不在意。”说完这话,他冲我一笑,让人瞧的骨头发酥。七分魅惑,三分诡异,我无法将他的笑容准确的形容出来,总而言之,他的笑会下意识吸引你的目光,那是连女人也会嫉妒的笑容。   “看来,你是喜欢我这副模样的。”他伸手轻抚自己的脸颊,那眼神之中透露着自怜之意,引得我打了个寒颤。天下竟然也会有这样自怜的男子吗?   可是,他不是江云,或者说世上根本没有江云这个人。什么人皮画师,神来之手,都不过是他捏造出来的身份吗?那他是究竟是谁?   “你的面具背后藏着什么?”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我意识过来时已经晚了。   他听见我的话,敛去了笑容,眼睛直视着我道:“你不乖啊,这话怎该是从你口中问出来的?告诉我,你跟他们来这耀天镖局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派楚风给你通过信儿,说让你阻止两国联姻。别告诉我你在这地方耽搁下去,拖延行程,就是你阻止两国联姻的办法。”   “不是的,因为耀天镖局少镖头发过悬赏,如若有人能帮少镖头找出真凶,就能得到阴阳楼的金卷。”   我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简直不敢相信那声音是自我口中发出的。我的脑海中明明并没有想要说出实情,为什么我的身体会先我一步讲出来?就如同我的脑海中还有另一个思想在操控着我的身体,所以言论、内容,都无法完全由我掌控,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显然,他还沉浸在我的话中,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忽而抬头道:“你想去阴阳楼做什么?”   “我怎么会想去那种地方,有没有什么心愿,还不是楚任羽执着,我拗不过他。”我的思想终于占据了上风,连忙对他撒谎,将责任都推给楚任羽。   “南楚王爷也有心愿想要达成?有趣。不过你若是跑去了阴阳楼,见到千秋雪那家伙,该不会旧情复燃吧。”他的每一句话都在我心里织成了新的问号,千秋雪是阴阳楼的人,他与我有旧情?可是灰衣布衫人不是说我的失忆是千秋雪造成的吗?等等,提起灰衣布衫人,我忽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那人知晓我失忆的身份,可面前的“江云”为什么不知道?是灰衣布衫人对主子隐瞒了实情,还是面前的“江云”与他口中的主子并非同一人?   “其实我总想着,下个月十五,若是能在阴阳楼看月亮,许是心情会不一样。”我大着胆子试探他的话。若我身上的寒冰蛊就是面前人下的,那他听见这话一定会对我再做要挟。一旦确定了他的身份,我便好找机会联合楚任羽、黄明燕一同挟持“江云”,逼他为我解毒。到时候便也不必再费心去破这总镖头谋杀的血案,解毒以后开开心心去大明联姻,岂不是快哉。   他眼睛一眯,反问我,“怎么,难道是十五的月亮更圆,跟旧情人欣赏起来别样好看?”   “是啊,旧爱相见,总是别有一番滋味。”我心中七分笃定面前人并非灰衣布衫人口中的主子,但为防止这是他对我的试探,我决定先下手为强,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稍纵即逝。   “我不管你去不去阴阳楼跟你的旧情人叙旧,也不管你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总之联姻之事如若没有被阻止,其后果你是知晓的。”他说完这话,又从袖子中掏出面皮,贴在脸上,转眼间他又化身成为江云。   见他改好面容却是半天没走,想必是在等我的答话,我暗自翻了个白眼,答了一声:“我知道,联姻一事我必然会从中作梗,不会成功的。”   “知道就好。”他话必,推门而去,空留下我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今日江云来与我谈这些话是有什么目的?就是为了再一次告诫我不得联姻吗?又或者,他是来试探我对于灰衣布衫人口中主子的忠心程度?可江云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跟耀天镖局有什么关系,跟南楚与大明两国皇家又有何关系?如此看来,别说是为了阴阳楼的金卷,就算是为了自己日后的生路,我也要一探究竟,查清楚才行。   不多时,翠儿从门外跑了进来,见到我一脸慌张,神情并不好看。   “怎么了,站在外面冻傻了?”我过去拉她的手,也没觉得凉,那怎么这幅鬼样子。   “奴婢好像看见不该看的东西了。”翠儿结结巴巴的对我说着,眼神时不时瞟向门外。   不该看的东西?这耀天镖局果然藏着事儿呢。“你看见什么了?跟我说,别怕。”   “刚才江大侠不是赶翠儿出去么,翠儿出门转了一圈也不知道去哪儿好,看见对面羽少爷的门留了个缝,便敲门进去了。羽少爷正坐在那儿喝茶,听闻奴婢是被江大侠赶出来的,觉得好奇,但也没多说什么,就让奴婢在他屋内待着了。”   翠儿半天说不到重点,倒是将我急个够呛,“你倒是快说你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啊?”   “奴婢这不是讲呢么,您别催,奴婢这心跳的本来就快,您一催便紧张的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手捂着胸口,脸色惨白。   看得出她的慌乱,我便点头不再说话,示意她自己讲出来。   “奴婢一个人站在门口,门留了个小缝,想着若是对门江大侠出来了,奴婢也好回屋来,别总叨扰羽少爷。没多大会功夫,奴婢就瞧见江大侠从门前走过,以为你们谈话结束了,就跟羽少爷告退后跑了出来。可哪知道,奴婢刚走到门口,您屋子的大门被推开了,门里又走出一位江大侠,跟刚才门前走过的那位,一模一样的江大侠。最可怕的是,这两个人都看到奴婢了。”翠儿紧紧抓住我的袖子,眼睛瞪得老大,“小姐,您说奴婢还能活过今晚么?那江大侠本事那么大,脾气那么差,如今奴婢看到这个秘密,岂不是没活路了。”   “呸呸呸,你乱讲什么胡话,有我活着的一天,就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翠儿,你别慌,仔细想想,你说门前走过的那位江大侠,不过是在门缝里看了一眼,会不会是看错了?许是他们穿了相同的衣裳呢,你看到脸了吗?”我在心中猜测着,如果真的府内有两个江云,那刚才的那位就是别人派来试探我的人。   翠儿非常笃定,“奴婢不会看错,因为奴婢跑出门的时候,江大侠回头看了奴婢一眼,还冲奴婢点头笑了一下,而后才离开的。”   “行,我知道了。翠儿,你就在这屋子里待着,我出去跟黄公子、羽少爷商讨一下对策。还有,待我出去以后,这房门你务必锁严实了,除了我,任谁敲门你也不能开,记住了吗?”那试探我的男子精通易容术,还能转变声音,若是真想谋害翠儿,改装易容变成黄明燕或是楚任羽也有可能。但是女人他如何能模仿?况且翠儿如此熟悉我的声音。   翠儿点头,那抿着嘴唇的模样表示了对待此事,半分不敢懈怠。   我前行几步来到黄明燕的屋子,叩门几声没有人应,伸手使劲儿推门却发觉门已经从内被锁上,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既然黄明燕的屋子进不去,那便只好去询问楚任羽是否清楚发生了什么,他们两人不是一直关系非比寻常么,他总该知道一二。   我走到对面的客房敲门,没多大会儿,便看见楚任羽一脸无奈的将门来开了。   “今日这是怎么了,本公子想偷懒睡个觉就这么困难,隔三差五就有闲杂人等过来打扰。”楚任羽一副臭脸,也不知道是摆个谁看。   我跟着他走进屋子,反手将门关严实,却见他一脸紧张道:“大半天的你关什么门,难不成是贪图本公子的美色,想要强行不轨?”   “羽大少爷,你想象力真是未免过于丰富了些。再说了,你什么时候睡觉了?翠儿刚才明明看见你一直坐在这儿喝茶,有什么不承认的。”我探头在他屋子里瞧了一圈,没看见黄明燕的身影。门从内锁上了,人看样子又不在屋内,这是个什么情况?   楚任羽嘟囔着,“你那丫鬟真的是嘴太碎,没个规矩,赶明儿个你得好好教育教育,防止她出门乱讲你的胡话。说真的,你跑本公子屋里做什么来了,跟江大侠没聊妥?”他又倒上一杯新茶,吹着热气往嘴里送,也不知道今日他怎么就这么渴,这茶水一喝起来就没完没了。    第二十七章:空余鬼的木棺材 - 江山为谋 - 狐晚   “你先等会,对面黄公子人去哪儿了,你可知道?”   他头也不抬回答我,“他去哪儿了你该问他啊,本公子怎么会知道呢?倒是你那双眼睛,整日盯在人家身上,倒是把人给看跑了?”他语气里满是奚落之意,我却没心思跟他计较。   “刚才我去他房间敲门,连叩多声却毫无回应。我伸手推门,门从里面锁上了,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人并不在屋内。”我的嗅觉很好,可是站在门口,我没有闻到屋子内有人的气息,这样讲许是夸张了些,所以我也没有对楚任羽这样说。   “你去他屋子里敲的哪门子门?他人在不在屋里又关你何事?楼素素,现在本公子非常后悔听信了传言,长得漂亮的人未必就心思单纯啊。”他口中“咂砸”了两声,又道:“就好比说你吧,虽然空有个‘京都第一美人’的名号,可是整日就想着勾搭俊秀公子,眼光还不济,你面前坐着的人明明比那姓黄的俊朗千百倍,你却还看不着……”   “你别说了,怎么在你眼里我除了痴迷男人外再无半点其他本事?翠儿刚才回屋子时,吓得脸都没了血色。我问她看见了什么,她说她看见了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江大侠。走进我屋子的那一个,脸上戴着人皮面具,揭开面具后口口声声说认识我,但由于我失忆了,却是半点不记得他是谁。他将翠儿赶出屋子,跟我谈话的内容只围绕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阻止两国联姻。如此看来,他跟那日楼船上的灰衣布衫人该是一伙的。可是为什么他要装扮成江云的模样?而且那人皮面具精致异常,他离我距离只有几步之遥,我却根本不曾看出他戴着人皮面具,可想而知,这面具做的有多精致。”我说了好多内容,杂乱无章的组在一起,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得明白。   楚任羽放下茶杯,抬头看我,询问道:“你说了这么多,都是疑问,没有一点推断内容,你让本公子又如何说得清?楼素素,你仔细想想,这一路上无论是楼船上的灰衣布衫人也好,亦或是今日进你屋子带着人皮面具的江云也好,这一切稀奇古怪的人都是奔着你来的。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的事情只有你能帮自己,我想不出什么办法的。阴阳楼那么神奇,就算是有朝一日咱们真的能够拿得金卷,走到楼中去,人家也只能帮你解除蛊毒,无法帮你解除掉那些人与你的纠葛,你明白不明白?”   就在这一瞬间,我觉得无比失落,楚任羽的这番话到底是劝诫还是责备?我想要失忆吗?我想要跟这些乌烟瘴气的人有过多纠缠吗?我今日来跟你楚任羽谈这些话,是因为我打心底里信任你,觉得你可交,觉得这些秘密不必瞒你,可以对你说。但是你竟然这样跟我讲话,我又有什么好再跟你探讨的呢?   我冷笑一声,说道:“羽少爷这话说的有道理,若不是因为我,此次联姻之事哪里会有这么多的波折阻碍,怕是两国的和平诏书也早就订了下来。归根结底,过错在素素身上,你放心,这事儿我一个人担待,不会真的因为我的过往,阻碍到两国联姻。这阴阳楼之事,也不劳烦羽少爷挂心,这总镖头的血案,我一个人也能查得出来。”这话的确是我一时生气所讲,其内容也有些夸下海口。可是我不想再让他以帮忙的名义责备我的过往,从我有记忆以来直到今日,我没有能力改变我的过往。   楚任羽凝眉看了我许久,没有说话,然后点了点头。   “也好,那你自求多福吧。两国联姻之事不可耽误,你还有一周的时间查清真相,而后我们必须赶回码头,驱船赶往大明。”他的话说完,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间屋子,走到院子里见四下无人,忽然心里无比堵得慌,很想哭。   可是案子未破,记忆不再。一面是灰衣布衫人告诫我的“千万要阻拦两国联姻成功”;一面是楚任羽口口声声的“两国联姻在即,一刻不可耽搁”。怎么了?两国的生死,怎么好似一夕之间,成败都是因为我这一个弱女子了?   这么多的事情摆在眼前,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连哭的时间都没有。   我再一次走到黄明燕的客房门口,扒着门缝往里面瞧了瞧,看不出什么,耳朵贴在上面亦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再推门,房门依然是紧锁的状态。真是奇怪,这一个大活人,是跑到哪儿去了呢?   来不及多想,我决定先从大鹏开始着手,一点一点捋出总镖头冤死血案的头绪来。   赶到正堂,总镖头还躺在屋内,由于纸棺材已经被撕毁,新棺材还没有赶制出来,所以他就被一块白布遮挡着,平躺在正中间。   若不是白日里瞧看了那么多遍,此时还是为了破案而来,我一定觉得晦气,不想踏入这地方半步。   灵堂之内空无一日,我环顾四周觉得奇怪,为什么少镖头不在此,且连个看守的下人都没有?   想起半日里江云说的那句话,我走过去掀开白布,又看了一眼总镖头被修过容的脸庞,没有错,这果然是一张年轻人的面孔。   江云说过,他只能改变死者容貌,却无法改变死者年龄。这句话里面一定藏着玄机。   “别动,你要干嘛?!”身后突如其来的男声呵斥吓了我一跳,手一抖,白布又盖了回去。回头一看见是大鹏,我暗自拍着胸口告诉自己别害怕,不是什么总镖头诈尸。   “大鹏你别怪罪,我是想着来给总镖头上柱香,白日里着忙,也没腾出功夫。”我对大鹏解释道。   可是大鹏却是瞪着眼睛,将我推到一旁,伸开手臂紧紧护着总镖头的尸身道:“那你为什么要掀开总镖头的白布,你到底是谁,跟那个姓江的想要做什么?”   “大鹏,你放松一点,我只是好奇为什么总镖头会长得如此年轻,没有不敬的意思。”我见他如此紧张,连忙这样说。   大鹏在我的劝慰之下略微放松了一些,走到灵堂的桌子前,拿起三炷香塞到我手里,而后道:“给,你给总镖头上香吧。”   我点点头,将香点燃,诚心诚意的鞠了三躬,心中暗自念叨着:总镖头,你放心,我楼素素肯定帮你把凶手找出来,你老就安心去吧。   “姑娘,我也不知道你姓什么,但是我替总镖头谢谢你。这么些日子,咱们镖局来了不少生人,这些人虽然未必跟总镖头有多熟悉,可大多也是受过总镖头生前的恩惠,可是真的没有一个人,诚心诚意来给总镖头上柱香。你是头一个。”大鹏说着说着红了眼圈,望了一眼总镖头的尸身,抿着唇。   “大鹏,我刚才来这灵堂,发觉屋内一个人也没有。我这话许是可能有些冒犯,可是为什么呢?正常三日守灵,少镖头不是该跪在这儿的么?”我觉得一定能从大鹏的嘴里套出不少话来。例如刚才他说的这一句,这些日子镖局来了不少人,说明奔着悬赏的阴阳楼金卷来的并非我们几人。   “你呀,就别提少镖头了。照理来说,总镖头走了,少镖头就是咱们的主子。可是总镖头生前对我好,对我们所有人都特别好。你说总镖头这死的不明不白,我一个外姓人心里都难受得跟什么是的,可是你再看少镖头,他连哭都是哼哼唧唧没几声。守灵?你指望他?压根就没见过他的影。姑娘,我大鹏书读的少,说话直,接下来这话啊,你也别不爱听。今日你师傅,那个姓江的,别看少镖头一口一个‘前辈’的叫着他,可我心里压根就不明白他为啥要把这个人找来?总镖头别管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那叫遗容,那叫真相,这是不能动的。他现如今就为了外人看着好看,找来这么随随便便的一个江湖游人,就给总镖头把脸换了,还用把刀刮来刮去。这对死者而言,是大不敬!”大鹏越说越激动,手捏成了拳状,关节嘎吱作响。   果然如我所料,大鹏比少镖头更在乎总镖头的死。既然如此,少镖头为什么要执意找出杀害总镖头的真凶呢?甚至不惜拿出阴阳楼金卷作为悬赏?究竟是他在乎其父亲是被谁所杀,还是他寻找的只是某个人呢?   “我也理解你,少镖头许是一番好心,为了让总镖头走得体面些。”我口中说着,眼睛却注意着大鹏脸上的表情,他眉头一锁,我就知道这是要说话了。这似乎是他的一个小习惯。   “姑娘,你人挺好,但你是外乡来的,不了解少镖头的为人。唉,算了,我也不该当着总镖头的面儿,讲少镖头那么些不是。但是有件事我在心里憋了好久,也没人能讲讲,姑娘,我能跟你说说不?”   我点头,“当然可以。”最好是什么真相或隐情,能够让我揪出这血案就更好了。   可是大鹏的回答让我很失望,“姑娘,我去给总镖头定棺材的时候,掌柜的说檀木没有了,只剩下了槐木,所以我就跟他定了槐木棺材。”   “槐木棺材怎么了?”我不解,什么木头还不都是一样的,难道槐木不结实吗?   “姑娘难道没听过一句老话吗?槐字借木空余鬼,这死人装在槐木棺材里,容易诈尸。”   大鹏的话刚落,外面刮起一阵阴风,吹得我打了个寒颤。屋内的纸钱四处飘散,还有一片正好落在了大鹏的脸上。    第二十八章:花言巧语骗帮手 - 江山为谋 - 狐晚    阴风吹过,吓得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定睛去看那躺在大鹏身后木板上的总镖头,见白布依然蒙得完整,没有什么异动,我心才踏实了几分。   “你没事吧?”我询问大鹏道。   大鹏伸手将脸上的那片纸钱取下来,而后道了一声:“没事,晚上了,风大,吓到你了吧?”   我想要尴尬的笑笑,可是这尸身躺在屋内,人又所处灵堂,现在笑起来实在不好看,故而只能道:“没事,只是你刚说完槐木棺材的事情,就吹来了一阵凉风,我不禁联想在了一起,有些心惊。”   “大鹏,你要是有什么话憋在肚子里难受,就不妨都对我讲,反正我是一个外人,等总镖头出殡之后,就要离开的,又不会出卖你什么。人心里总是藏着秘密,很难受的,这滋味我是知道。”我还在继续套大鹏的话,希望从他的嘴里得知更多的内容。   大鹏见我这样讲,转身“吭哧吭哧”跑到正堂后面去搬了两把椅子来,一把递给我,一把留给他自己,看样子他心里藏的话还不少。   我也没推辞,将椅子摆正,端坐在椅子上,等着他讲接下来的故事。   他见我坐在椅子上,便也随我坐了下来,皱眉道:“其实姑娘,照我说咱们总镖头这死的确蹊跷得很,你不了解他,他这个人的性格是断断不可能自杀的。就在他死前一周,他刚接了一笔五百两的大单子,你可要知道,尽管咱们耀天镖局是整个乐洲最大的镖局,可是这五百两也抵得上全镖局上上下下一年的花销。所以能够接到这么一笔送上门来的大买卖,总镖头高兴极了。他还说,等保完这趟镖,要给咱们镖局内所有的镖师涨银子,他还打算出去溜达溜达,说走镖这么多年,都没去过南楚国,这次得闲了,便看看南楚国的风景是个什么样子的。你说,一个还对外面的风景充满盼头的人,哪可能是想要去死的人呢?”大鹏说完这话,拍着大腿长叹了口气,那模样既像是在惋惜,又似乎在怀念。   “那这趟五百两的镖现在可是完成了?是什么人要求送的?又是保的什么东西?”这么大的一笔钱,应该是个非常特别的稀奇玩意儿吧。既然说这趟镖是主动送上门的,那总镖头的惨死会不会跟这保镖这人有什么关联呢?我这么猜测着,询问大鹏道。   大鹏摇摇头,“因为这镖是送家指定了日子的,所以直至总镖头出事的时候还没送走,现在东西就被锁在库房内。是什么人要求送的我不知道,这事儿只有总镖头和少镖头插手,保的东西我也不清楚,但应该是个很大的东西吧,那日我跟着一起搭手抬箱子来着。那箱子又大又沉,怕是连人都装得下。怎么,姑娘,你为何询问这件事情?”大鹏似乎隐隐约约觉得我问的问题不大对劲,身子绷紧坐直了,开始警惕起我来。   “大鹏,你知道整个乐洲现在有件事情被人传的神乎其神,这事儿还有关你家总镖头的死吗?”我连忙转移他的注意力,我又不好直接跟他承认我此次的来意就是为了查明真相,得到阴阳楼的金卷吧。   他还是摇头,似乎对于总镖头之死的悬赏一事毫不知情。   “我跟师傅在来的路上,听闻了这样一件事情。说耀天镖局的总镖头是惨死在贼人之手,少镖头放了话,说谁若是能替先父找出真凶,还给总镖头一个清白,那就会得到这耀天镖局的传家之宝,不知是否确有此事?”我探头问他,故意压低了声音,装出一副好奇的模样。   大鹏严肃道:“ 根本就没有这件事,究竟是谁放出了这样的声音,在外面胡言乱语?总镖头尸骨未寒,谁这么混蛋,竟然能够昧着良心说出这种话来?!”   “大鹏你别急,但我总觉得这事儿少镖头是知道的。今日跟我与师傅一同住在客房的那两位公子,据说就是来破案的,为的就是得到镖局悬赏的传家之宝。然而少镖头既然能让他们进来,还客客气气的留他们住在镖局客房内,就说明这消息许是他放出去的。”   大鹏一听这话,更着急了,“他李云安到底是要做什么,总镖头生前做尽善事,怎么会有他这样一个造孽的儿子。姑娘,你真的别听外面胡言乱语,我三岁就来这耀天镖局了,是总镖头一手给我带大的,虽说没有血缘,可总镖头待我就跟亲生儿子一样好。这镖局上上下下,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咱们镖局里面根本就没有传家之宝,他李云安大放厥词不要紧,不能整日找群人研究着咱们总镖头的死因不撒手啊。”   听到这儿我隐约有疑问,“大鹏,你也知道你家总镖头不是自杀,定有奸人陷害,为什么此时别人来帮着破案,你却还不愿意呢?若是这能找出你家总镖头的死因难道不是一桩好事吗?你家总镖头泉下有知,也可死而瞑目啊。”   “不是,姑娘你不知道,相比起能否得知总镖头的死因,我宁愿让他早日入土为安。照姑娘所言,这群人来镖局内的目的就不单纯,他们不是诚心诚意想寻找真正陷害总镖头的杀人凶手,而是为了得到那个名义上的传家宝。他们一日找不到真凶,少镖头必然为其袒护,总镖头就一日不能下葬。你说总镖头死的时候他们又不在场,一个个陌生人能用什么法子找到杀人凶手?除了琢磨尸体,难道还有别的找到线索的法子?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盼着总镖头死的人也不过就是图着总镖头点什么的人,你说呢?”   大鹏这话我听得含糊,心知肚明?宁愿让总镖头入土为安也不需找到真凶,看来这大鹏有些事情的确是知道的,可是他也没蠢到什么话都对我这一个外人讲。   “大鹏,若是我帮你找到谋害总镖头的真凶,且不耽误总镖头入土为安,你可愿意帮我?”我转念一想,既然楚任羽不肯跟我一路继续替我收拾这些乱摊子,那我何不化被动为主动,让大鹏成为我破案的帮手呢?   听见我的话,大鹏似是不可置信,而后又自嘲的笑了一声,“姑娘,你就别糊弄大鹏了,你为何要帮我这一个陌路人呢?况且,若是你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你帮总镖头找到真凶,保不齐也是为了得到那个传家宝吧。我都跟你说了,这耀天镖局就没有传家宝,你咋就不听劝呢?”   “不是”,我站了起来,与大鹏四目相对,一脸严肃,“我不是为了什么传家宝,而是为了正义。虽然我无缘在总镖头生前与他结识,但是他人有多好我早就有所耳闻。在我心中,总镖头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侠,整日救济穷困,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如今他死了,还死的这么不明不白、不清不楚,而杀人凶手还在逍遥法外,我这心里都没法接受。所以,就算是为了自己心中的正义,为了所有接受过总镖头救济的穷人,我也一定要查出总镖头冤死的真相!”这话我说的义愤填膺,心里却默默祈祷总镖头不要怪罪,如若我不这么讲,大鹏是不会信任我的。   大鹏犹豫了好久,而后回头望了一眼总镖头的尸体,一点头道:“好,姑娘,就冲你这一番话,我大鹏一定帮你一同查出真凶。你说的对,总镖头生前人那么好,不该就这么走了,好人当有好报。”   我点头道:“那咱们就从头开始捋吧。大鹏,装着价值五百两保额的东西你说锁在库房,那钥匙可是在少镖头手上?”   大鹏说是。   “难道没有备用钥匙了吗?仅仅有这一把?”我觉得奇怪,纵然总镖头死后是少镖头当家做主,可是这出镖都是镖师的事情,肯定应当有镖师看管库房,以便查收验货。怎么可能只有一把钥匙呢?   “本来还有一把钥匙在我手里的,可是自打前两日总镖头突然离世,我手里的钥匙就被少镖头收走了,说是待总镖头入土后,要重新分配镖局内部的人手制度,这库房不再归我管理。”   听到大鹏这么讲,我大致猜出了那库房之内价值五百两保额的东西是什么了。   原来,他打的是这么个如意算盘。   此时我心中已经对少镖头隐藏的秘密有了三成把握,可是总镖头究竟是被何人所杀,我还是思虑不透。   门外响起敲门声,有家仆来报,说是棺材送来了,大鹏便起身对我施礼,说要赶去给棺材铺的人结账,便先拜会了。   我喊住了他,微笑了一下道:“大鹏,你别总是唤我姑娘,我都知道你的名字,也该让你知道我叫什么。我姓楼,闺名素素。”   大鹏也笑了,“哎”了一声,说记住了。   他离开后,我对着总镖头的尸体又鞠了三躬,小声说:“总镖头,您也想知道真相对么,所以咱们俩应该是一路人。刚才说的话实属无奈之举,若有得罪之处,您还劳烦多担待。”   “素素,天已渐黑,你不在屋内准备歇息,在这灵堂做什么?”身后蓦然传来江云的声音,我背脊发凉,僵在原地。    第二十九章:思君已是尽朝暮 - 江山为谋 - 狐晚   “素素见过江大侠”,我转过身去,双手抱拳,脸上故作轻松姿态。   望着面前站着的男人,我根本分辨不出他是不是真的江云。两个江云的声音一样,身形望上去也差不多,就连我能够闻出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松香味道也是没有区别,所以想要辨别出来他是否戴着人皮面具,难如登天。   “我想着来给总镖头上柱香,逝者已矣,该来祭拜一下。”我说完这话,眼睛悄悄看向他的鬓角处,无奈以我站着的角度,看不出他脸上的任何异样。   “素素,我有件事情想问你。”他走上前两步,站定。却惹得我莫名的紧张,无论面前的江云是真是假,都足以令我畏惧。   “江大侠有话便问,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往后退了一步,他高大的身影让我觉得紧张。可是这退了一步不要紧,我步子退大了,人整个撞在放置总镖头尸体的木板上,咣当一声,整个人险些躺在总镖头的尸体上。   就在我的后背即将与总镖头的尸体亲密接触时,江云轻呼了一声“小心”,伸手直接将我拉进来。   “多谢江大侠”,我觉得尴尬,人蹭着步子往门口走了几步,生怕再撞到总镖头的尸体,出了乱子。   江云忽然拉过我的手臂道,“有人来了”,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际,他直接拽着我就跑出了正堂。他脚步迈得飞快,我只觉得脸庞两侧有风闪过,两只脚下意识也跟紧他的步伐。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轻功?可是我从哪儿学的,又是怎么运的气?   待站定后,他气定神闲,我却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我拍着胸脯给自己顺着气,问他道:“咱们为什么要跑?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江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是反问我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骗你?我几时骗过你?”这话我越听越糊涂,无论是真的江云也好,还是假的江云也罢,我都没打过什么交道,平白无故的说我骗人,真是莫名其妙。   “你不是说来耀天镖局乃是投奔亲戚的吗?那此刻你的亲人何在?”江云一脸认真的询问我。   我皱了下眉头,又急又喜,面前的人指定是真的江云无误了,可是我上午不过是随口编了个借口,哪知道江云会当真。   “我当然有亲人啊,那个今日手撕纸棺材的镖师看到没有?他是我远方大表哥。”情急之下,只好将大鹏扯出来当做挡箭牌。   “哦,你远房大表哥。那你为何今日还要以我徒儿之名走进镖局,而不委托你的远房大表哥将你接进来呢?”江云挑眉轻笑,似乎在看着一出好戏。   被他揭发真相,我的脸色并不好看,可是谎已经撒出去了,只能再继续撒谎往下圆,“徒儿之名是你强加给我的,并不是我主动揽在身上的。还有,你于耀天镖局而言是贵客,我表哥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镖师,当然是跟着你进来更好看,我也是个要面子的人。”   “你说你瞒我做什么呢?你这张脸我再熟悉不过,这容貌还是我帮你改的。罢了,这事儿你也不该记着,只是看见你现如今的这个样子,我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江云望向我的眼神里带了一丝怜悯,这夜色当空,可他的眼睛很明亮,我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我本来是笃定他是真的江云,可是他这段话又是什么意思?我的容貌是他改的,那我原来长成了什么样子?我现如今的样子让他觉得心里不是滋味,那我原先又是活成了什么模样?我心里揣着慢慢一肚子疑问,这些疑惑让我觉得煎熬。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抓向江云的鬓角,狠狠挠了下去。顷刻间,他的脸颊上只有几道鲜红的指印,他的脸上没有人皮面具,他真的长成这个模样。   顷刻间,我慌了。   江云揉了揉脸颊,苦笑着问我:“怎么,是嫉妒我这皮肤保养得好,所以非要在上面留点痕迹才行吗?可能是今日咱们接触的时间过短,你还是一如当年的火爆脾气。”   他认识当年的我。可是,为什么是火爆脾气?翠儿说过,曾经的我不喜说话,性格孤僻,怎么可能是如他所言的火爆脾气呢。许是他认错了人?   而后,我只问了他两个问题。   “你是谁?”   他答:“说过多少次了,你怎么就记不住?我是江云,人称人皮画师。江湖上的后起之秀都听过我的名号,你怎么就这么没见识?”   我撇嘴,复而又问:“我是谁?”   这问题不过只有三个字。   可是这短短的三个字却让他沉默了很久。在这月亮越升越高的时辰里,他就站在那儿,紧紧盯着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只道我觉得眼睛发酸,揉了揉眼皮时才听他回答:“现在,你是楼素素。”   “什么叫现在我是楼素素?难道曾经的我不是吗?”我没有再等来他的答案,因为身后再一次传来生人的脚步声,他纵身一跃,飞檐走壁,踏上屋顶,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望着他的身影,也想提气追上去,却听到身后唤我的声音:“姑娘,深更半夜,你怎么独自走到这儿来了?”   我转身望去,见是少镖头独自提着灯笼向我这儿走来,我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房屋,一把约有一尺来长的铜锁拴在门上,这地方难不成就是耀天镖局的库房?   “原来是少镖头啊。今儿晚上吃多了,就出来走走。这不一个不留神,就走到这地方来了。这可糟了,还劳烦少镖头给指个路,客房应该是往哪个方向走?”深更半夜,少镖头此刻身边连个随从都没有,而总镖头的灵堂内却是空无一人。他来这库房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查看那价值五百两保额的东西。   “姑娘这话客气了,能为你指路是李某的荣幸。你顺着这个地方往前走,看见凉亭右拐,进去一个绿铁门就是了。这灯笼你拿着,天黑了,照个路也方便。”少镖头将手中的纸灯笼递给我,笑着说道。   我道谢接过,转身要走,却听到少镖头又唤了我一声,“姑娘,等等。”   “少镖头还有事吗?”我回头询问。   “姑娘,天色已晚,这镖局里面的镖师都是糙汉子,你就顺着我说的路回客房就好,不然他们出来该吓到你了。”   听见他细心的嘱咐,我谢过离开了,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送着我离开。   如我所料,他就是来这库房内查看东西的。这价值五百两保额的东西若是我没猜错,就是阴阳楼的金卷。现如今对于此事,我已经有七成把握。剩下的三成,便是我接下来要去验证的事情。   少镖头刚才嘱咐我的那句话明显有问题,行走江湖的人,怎么可能被一个镖师吓到?再者说了,他为什么要特意叮嘱我,一定要按照他说的路线回去呢,难道是有什么人不希望我见到吗?   因为他一直在我背后注视着,所以我还是按照他指的方向走了过去,直至看到那个凉亭,回头确定我所处的位置已经不在他视线所及的范围。我这才停住脚步,走向了凉亭左侧,那个跟少镖头所指道路相反的方向。   往前走了许久,是一道朱红色的漆门,门没锁,却是紧紧关着。   我用尽全身力气将它推开,这破旧的木门“嘎吱”作响,却也不过被我推开了一个缝隙。侧身吸气挤了过去,这是一间跟我所住客房一模一样的小院子,若不是这院子中间没有摆放一口大鱼缸,我几乎就要以为这地方就是我跟楚任羽等人暂居的客房了。   房间两侧都亮着灯,走近细听还有说话声,我正欲贴到门上听听屋里的人都在讲些什么,却见里面的人影向门口走来,大喝一声:“谁在偷听?!”   我心中一惊,想要后退逃走,却没曾想这石阶太滑,整个人就要栽倒在地,心中暗念“这下完了”,却又盼着江云再次出现,救我于水火之中。   我人还没倒在地上,就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腾空起来,脸紧紧贴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黄公子”,我闻到熟悉的味道,笑出声来,却听到耳边他沉声一句:“小点声,郡主不想被人抓到吧。”   他横抱着我,暗使轻功,飞于房顶屋檐之上,再次将我放下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回到了客房的院子里。   我其实挺希望这段路程能够长一点,让我可以多腻在他怀里一阵,毕竟这样的机会,不是天天都有。   “一时情急,多有冒犯,郡主请勿见怪。”他双掌交叠,对我行以君臣之礼,没有半点逾越之处,可我心里却很不开心。   我不希望他对我这么守规矩,永远称呼我为郡主,永远客客气气。那就说明我在他心里只是个郡主,并不是任何一个特别的人。    第三十章:信任二字重千斤 - 江山为谋 - 狐晚    “黄公子乃是救我性命,我又怎么会怪罪?今日下午我去你屋子找过你两次,你都没有开门。”我急着去问他的行踪,此时便将有关于镖局案子的所有疑惑都抛之脑后。   你们有没有特别钟情过一个人?看见他的脸就觉得开心,看见他的微笑就觉得这个世间无比美好,看见他消失在眼前就心慌意乱?所以,你就很想知道他的一举一动,他的曾经发生过什么,他的未来里计划了什么,你都希望知道的一清二楚,甚至比他本人还清楚。   显而易见,黄明燕就是我心里的这个人。   “黄某当时并不在屋内。”黄明燕说话的语气十分平淡,回答的内容更是敷衍。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将我糊弄过去,“你骗人,当时我推过门了,房门是反锁的,屋内肯定有人。”   黄明燕拉下脸来,径自走到他的客房前,使劲儿一推门道:“郡主您看,这屋子年久失修,所以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推开,黄某不曾骗您。”   我心头微微一凉,他说谎了,屋门难以推开和上了锁怎么可能是同一种状态?我告诫自己,不要再询问黄明燕任何事情,我没有权利干涉他的人生,但是话再一次不经脑子,说出了口。   “纵使你没有骗我,那你今日下午又去了什么地方?”我的心“砰砰”直跳。我是紧张的,我既想要他回答,又怕他会生气。   他又下了台阶,走到我面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一字一顿道:“今天晚上,黄某去查看了整个镖局内部的房屋,您刚才误闯的地方与此院格局相同,乃是一东一西两处宅院,应该是另一个客房。奔着悬赏之物而来的显然不只我们几人,只是被这地方的少镖头分割开了。能做的,黄某都做了。至于其他内容,郡主不需多问,黄某无可奉告。”   我嘴唇动了动,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还能再说点什么。人家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无论讲什么都是多余。   “天色不早,郡主早日回去休息吧,破案一事,明日起从长计议。”他这样讲,眉宇间却已有疲惫之色。我右手握着那只纸灯笼,灯光忽明忽暗,晃的人心烦。   而我握着纸灯笼的手,早已因为紧张而变得冰凉。   “好”,我喃喃答了一声,逃也似的回到了屋子,心里觉得万分委屈。   他明知道我心中倾慕于他,那些话只是关心,而非盘问,可他还是异常冷漠。   “小姐,是您吗?您终于回来了。”角落里传来翠儿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你在屋内怎么不开灯?我还以为你已经睡了。”屋内漆黑,只有这纸灯笼忽明忽暗的闪烁着。   我借着灯光走到桌子前,将纸灯笼放在桌子上,左手因为被布条包裹着不大好使,只好用右手取出蜡烛,又将屋内的油灯点燃。   待屋内的几盏灯都点亮以后,我见翠儿蹲坐在角落里,双臂环肩瑟瑟发抖,抬头望向我时,隐约还能看出脸上的泪痕。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我走过去仔细查看她,见没有受伤,才觉得放心了一些。   翠儿的眸子里又涌出泪水来,轻声问我:“小姐,真的是您吗?”   “不是我还能有谁?别人谁还会帮你擦眼泪。听话,快起来,告诉我谁欺负你了?是不是楚任羽?你等着,我这就找他替你报仇去。”见翠儿委屈成这个样子,我便以为是楚任羽在我不在的时候,又对翠儿说了什么话逗弄她,给这丫头逗哭了,所以并没放在心上,只打算嘴上哄哄她罢了。   哪知道她根本不肯起身,对我道:“小姐,您刚走没多大功夫,就有个虎背熊腰的镖师过来敲门,奴婢记着您叮嘱的话,除了您以外,一概不开。所以任他在外面怎么敲打,奴婢都没上前。待他走后不就,我就见您又折返了回来,一个劲儿敲门,口中还催促奴婢快些将门打开。您的声音奴婢最熟悉了,所以心无顾忌就打开了门。可是开门之后奴婢才意识到不对劲儿,这人的身高比小姐高好多,可那脸蛋却是长得一模一样。奴婢刚开始还以为是您换了一双增高的鞋履,还逗乐来着,哪知道您却伸手直接砍向奴婢的脖子,只觉得脑后疼得厉害,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时,这屋内已经被人翻过一遍,还有咱们随身带来的包裹,都被人翻开了。翠儿害怕得厉害,就躲到了角落里,等您回来。”翠儿整个人都在打颤,听了这些话我才知道她为什么被吓成这个样子。与我长得一般模样,又比我高,除了那个假江云以外,还会有谁?   我将翠儿抱在怀里,让她的头靠着我,胸口的布料不一会就被她的眼泪打湿了,感受着她的抽泣,我问她道:“翠儿,你既然说那人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她还打伤了你,那你为什么醒来之后没锁门?”   “奴婢心里合计着,无论我怎么锁门,那人也还是进得来。奴婢这腿还吓软了,怕有人敲门也没力气开,所以还是给您留着门吧。”听她这样讲,我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我还不如将她带在身边,为何要让她一个连武功都不会的弱小女子独自面对这本该冲着我来的一切?   “翠儿,你不怕我就是那个人吗?你怎么能够分辨出来的?”说实话,这点我的确好奇,尽管那人的身高跟江云并不完全一样,可是在他扮成江云的模样后,因其说话声音,仪态举止都十分相似,所以根本不会产生任何怀疑。更何况,谁能够想象得到世间还会有如此精致的人皮面具,任由你站在对面,也根本分辨不出他不是平日里熟悉的那个人。翠儿又是如何分辨出来的呢?她可是压根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换脸堪比换衣服啊。   翠儿的声音弱弱的,却说出了一句十分震撼我的话。   她说:“小姐,奴婢无需分辨什么,因为奴婢相信您不会那么对翠儿的,您舍不得。”   我抿着唇,半天没有说话,面前的女子总是这么信任我,这一份信任堪比千斤重担,压在我心头。   翠儿,我有多么感激,在楚任羽对我那种态度,黄明燕拒我于千里之外的时候,有你一直陪伴着我,对我说一句“我信你”。   在当今时刻,这一句信任比什么都重要。   “翠儿,日后我再也不会抛下你一个人,不管遇上什么事情,都不会再像今日这样,让你独自面对危险。记住了吗?”我用手托起她的脑袋,与她四目相对,严肃万分道。   翠儿用袖子抹了抹眼泪,使劲儿点头,“小姐,您可是说定了的,日后不管遇上什么事情,都不会再让奴婢遇见今日的危险。奴婢这人单纯得很,您说什么,我便信什么。”   我拉她起来,印象里,她为什么总在我面前哭鼻子,抹眼泪呢?   难道是我这个人身上带着一股奇特的力量,总是会将她惹哭吗?   但在我的概念里,人不会轻易流眼泪的,他们只会在最信任,最不忌惮的人面前落泪。真的,我就是这样子的。   人前我很少流泪的,我不希望别人看到我哭泣的样子。那些软弱,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   但是我会在娘亲面前哭,因为我知道不管发生什么,娘亲都会用性命守护我,不会用我的软弱作为谋害我的利器。   所以翠儿在我面前哭,是因为她信任我,不会伤害她。   我得对得起她这份信任。   我拉翠儿起身,见水盆里没有水,便让她先等着,我出门去井里舀水。   端着盆刚一出门,就瞧见楚任羽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瞧那架势,对酒邀明月呢。   想起白日里他说的话,我只当没有看见他。端着盆自他身边走过去,刚迈出几步,就听到他在我身后喊我名字。   “楼素素,深更半夜,你这端着个水盆又要跑哪儿去?你这辈子难不成是猫投生的?怎么总在半夜溜出来?”听他说话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心道你管得着么。你不是说了么,我的事情我自己来做,不要妨碍到你们,牵绊到你们。   我没理会他,径自往前走,我记得出了这绿门,凉亭前面就有口井来着。   “楼素素,本公子跟你说话你胆敢不予理会,是不想活命了吗?”楚任羽追上来拽住我,直接挡在我面前。   我本就只有一只手拿着水盆,此时被他这么一晃胳膊,一个没握住,水盆“咣当”一声砸在地上,惊飞了枝头已经入眠的鸟儿。   我瞪着他道:“羽少爷,您究竟有何吩咐?”   “本公子刚才对你讲话,你为何置之不理?”他的举动在我看来就是胡搅蛮缠,我望着身边屋子里突然关掉的灯火,心中道了一句,楚任羽在我心里的样子应当就是我在黄明燕心里的样子吧。无理取闹,胡搅蛮缠,一点不懂事理。   “好,我现在理会你。我端着水盆自然是要去打水,我这辈子是不是猫投生的我不知道,半夜溜出来必然是因为有半夜溜出来的理由。现如今,羽少爷可满意了?能否不再挡路,让个位置?”       第三十一章:井底之下的男尸 - 江山为谋 - 狐晚   我心中疲惫异常,搞不清楚任羽到底想让我怎么做,望着他那张愈发阴沉的脸,我只希望自己的视力可以差一点,不要将别人的表情看得那么清楚。   “今天晚上你一个人去灵堂了?那叫大鹏的镖师是怎么跟你说的?”楚任羽的问题接二连三,似乎我再回答几句也等不来他闭嘴。脑海中忽然想起黄明燕对我说的那句话,于是重复了一遍:“羽少爷的问题太多了,还恕我无可奉告。”   “本公子这是关心你,你可听出来了?”楚任羽眉头微皱,那眉心的红痣在这月光之下衬得格外显眼。   “没有。”我捡起水盆,从右面绕开了楚任羽,走向了那扇半掩着的绿门。   如果你关心我,你今日下午又怎么会对我讲那些伤人的话?如果你关心我,你就知道相比于阴阳楼的金卷,我更在意的是逃离开这些令我痛苦的往昔。楚任羽,破案的事情是你提起来的,寻找阴阳楼的金卷也是你提起来的,我还曾在心里感激你的好,可是我遗忘掉了你的身份,遗忘掉了我们之间的君臣之差。   你怎么可能与我平起平坐,在心底真正将我当做知己好友?   心情低落到谷底,此刻我脑海中想不起任何一件能让自己开心起来的事情。所有的真相都在指向一件事情,曾经的我隐瞒了众人,藏匿了无数秘密。现在,这些秘密都即将被人一件一件挖出来,可我却力所不能及,什么也改变不了。   服从,是我平生最厌恶的事情之一。   赶到井口的时候,木桶已经被人扔在井口里,想必是上一个人忘记将它取下来了。   我费力地摇着井上的木把手,咬着唇使了好半天劲儿,却根本摇不动。想到翠儿还在屋里等我,见我这么久没回去肯定担心,我这心里便更着急了。顾不上左手掌心的疼痛,两只手一起运力往下压,可是这把手还是转不动分毫。   不对劲儿啊,我的力气本身就比寻常女子大一些,怎么会转不动这木把手呢?再说了,这是使巧劲儿的活儿,并非难事,那感觉就好像下面有人拽着木桶一样,沉得很。   难不成是这井口之内,有什么蹊跷?我现在觉得这耀天镖局的每一处地方都充满诡异,人也好,物也好,全都是为了掩盖真相而存在。   正当我为难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之际,身后传来楚任羽的声音,“怎么?摇不动了?要不要本公子出手帮你?”   听见他这样讲,我头也不回,口中大声喊着:“用不着”。手下一使劲儿,只听见“喀嚓”一声,竟然活生生将那木头把手掰断了。我手中抓着那断掉的一截木头,愣在原地。   “你说你怎么这样笨,现在可好,若是被镖局内的人看见了,让你赔钱是小,若是将我们都赶出去,可怎么办?”楚任羽见状,走到我身边将那断掉的木把手从我手中抢过来,又问我道:“你身上带手帕了没有?”   我自知理亏,此时也也不敢跟他乱犟,于是小声道:“没带,我没那习惯。”   “你说你哪里有点女儿家的样子”,他继续批评我,撩起身前的长袍前襟儿,垫在那断掉的木把上,使劲儿一转,那绳子竟然真的动了,站在外面就听得到木桶撞击墙壁的“咣当”声。   虽然这木桶动是动了,可是我也能够瞧得出来,他转得也十分吃力,好半天才将这桶转到井口,那井口处却突然冒出来个乌发披散的人头。   我吓得一声尖叫,躲到楚任羽身后。   “你别关顾着叫唤,倒是搭把手啊,我的力气可快使完了,要是现在不将人抬出来,可就前功尽弃了。”楚任羽侧脸对我说道。   我心里十分抵触,那人不知在井内泡了多久,身上早已散发出阵阵恶臭,我只觉得若是自己伸手去拽他,那身上的气味好似能够钻到我皮肤里一样。   这么想着,只觉得那腥臭之气越来越刺鼻。转瞬之间,我已经捂着肚子,弯腰在一旁干呕起来。   “真是什么都指望不上你”,楚任羽这么说着,闷声使劲儿将那尸体抬了出来。我抬头望着他的举动,不禁咂舌,到底是个男人,力气真够大的。   “你还不快点过来瞧瞧,这人对你破案有没有关系?”楚任羽皱着眉头将那地上尸体的头发掀开,望着那张脸道:“这人我认识啊”。   我本来不想上前,听到楚任羽说他认识这人,心底里的那抹好奇之心又悄悄溜了出来,蹭着步子瞧了一眼那躺在地上的尸体。夜色已深,纵然月亮高悬其实也看不清地上尸体的长相。但那死者的脸上有一道长疤,许是因为长时间泡在水里,那疤已经被泡肿了,鼓得很高,一眼望上去就更显眼了。   井水?虽然这镖局内应该不只有这一口井,可是井底的水源都是想通的,难不成今日楚任羽喝了大半日的茶,都是用这侵泡尸体的井水冲泡的?   想到这儿,我胸口又是一阵犯恶心。若不是今日本就没吃什么东西,我怕是非要将五脏六腑全吐干净不可。   “你难不成是背着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若不是害喜,没听说谁家的姑娘吐成这个样子。”楚任羽将那尸体往前拖了几步,嘴里却还不忘奚落我。   “又没怀你的种,你操的哪门子心?”我拍着胸口,捡起水盆,跟上了楚任羽的步伐。我可不想三更半夜一个人待在这井口旁边,谁知道里面藏着多少具尸体,还有多少个冤魂?   “你说话完全没有一点姑娘家的样子。”楚任羽长吁短叹,表示此次派我进行两国联姻,是他们南楚皇室做过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借着天黑,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我知道,羽少爷这话重复过许多次了,我听得耳朵都要长茧了。”   楚任羽一直将那尸体拖到了我们所住的院子内,说是都怪我出门不记得带灯笼,否则他便不用费这么大的力气将这尸体拖回来。   “你看着他,本公子去取油灯”,楚任羽扔下这么一句,迈着大步就往他屋里赶。   死人也要看?难不成还会有人偷走吗?   我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水盆,想起翠儿还在屋内等我,连忙跑回了屋子去。   “小姐,您怎么才回来,奴婢都要等睡着了。”翠儿睡眼朦胧,脑袋一点一点的,好像下一刻人就要栽倒在地,昏睡过去。   “你快睡吧,羽少爷找我有点事儿,就耽搁了。水也没打上,明早上再洗脸吧。”我这么跟翠儿说着,却见她笑了一下,脑袋一歪,整个人栽倒在床上睡着了。   这是把她困成什么样子了?我走过去把她的鞋脱下来扔在地上,心道再这么下去,我都快跟她互换身份了。   安顿完翠儿,想起楚任羽的话,我连忙赶去院内,哪知人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楚任羽的大喊:“楼素素,你给我出来!”   “小点声,这个时辰,别人都睡了。我这不就来了么,你大吵大嚷什么。”我埋怨着走到他面前,却看见他怒瞪双目,很是不快。   我不就是离开了那么一小会儿么,他至于这么不开心?难不成是做惯了王爷,非要所有人都对他言听计从才行?   “本公子刚才跟你说什么了?”楚任羽问我道。   说什么了?我回想了一下,似乎只有一句话。“帮你看住那具尸体啊。”   “很好,那现在人呢?”   “你是不是眼神不济,人不就躺在你身后么。”我将他推开,理直气壮的准备指给他看,可是当我看到身后的那一方空地时愣住了。人呢?   “刚才他就躺在这儿来着啊,现在怎么不见了?”我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地方,围着这院子内跑了一圈,可是什么地方都没有那尸体的踪影。   是谁偷走了尸体?那尸体本身可否就藏着谋害总镖头真凶的秘密?在这镖局之内,身手如此之快,且还一直注视着我们一举一动的人,会是谁?我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名字,就是江云。   “你知道他是谁?诸葛连城,江湖号称‘飞雪银针’。他死在这乐洲本就已经让我惊讶万分,更让本公子意想不到的是,看个死人你也能看丢了。”楚任羽大发雷霆,可我却根本不知道他说是人是谁。   他嘴里总能认识一堆有关于江湖的人,可我不知道什么是江湖,也我的记忆力,也不认识任何江湖人。“丢了又如何?你虽然请我帮忙看着那尸体,可我又不曾答应你什么。所以说,我没有义务非要帮你看住这尸体,现如今他丢了,你也怨不得我。若非要怨,只能怨你性格毛躁,大手大脚。”我一肚子委屈,此时都化作怒火冲着楚任羽发泄了出来。为什么所有事情都要怨到我身上呢?我招谁惹谁了?   “你等着,我帮你把尸体找出来就是了。”我说完这话,跑到江云屋门口,见里面亮着灯,便知道他一定没休息。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只能将尸体藏在屋内,肯定来不及运走。难道杀害总镖头的真凶,就是江云吗?   得到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我伸手敲门,却发觉门没锁,自己开了。   “江大侠,是我,门没锁,我便进来了。”我提起十二分小心走进屋子,却见屋内空无一人。   江云呢?尸体呢?难道,又晚了一步么?    第三十二章:莫名失踪的尸体 - 江山为谋 - 狐晚   我退出江云的房间,重新走到楚任羽面前,犹豫着该如何对他开口。见到他阴沉的脸色,我决定还是不要等着他训斥我了,主动坦白从宽来得更好,“羽少爷,我接下来跟你说的话都是真实想法,你能不能都听我说完,先别跟我生气?”   他双臂环肩,略微点头道:“好,你说。”   “首先,我不知道你跟诸葛连城到底有多熟悉,很抱歉我没有看住你朋友的尸体,让他丢掉了,这是我的过失。其次,在从你房间出去的一个下午里,我听说了很多让自己难以消化的事情,包括曾经的我竟然跟江云是旧识。所以,刚才诸葛连城的尸体丢了,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没有人察觉到,我便以为是江云偷走了。甚至我还怀疑江云就是杀害总镖头的真凶,因为他许多举动太可疑了。然而在我刚才走进他屋子的时候,屋内一个人也没有,甚至连尸体腥臭的味道都没有。窗户都是从内紧锁的,所以肯定不是他带走了尸体。羽少爷,我能够说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你若还是要责怪我,那便怪罪好了。”我一咬牙,心一横,将自己能解释的话都说了出来,至于楚任羽怎么理解,又要怎么责备,我又做不了主。   “说完了?”楚任羽的语气里带了一丝不耐烦,他果然是懒得听我解释的。   “是,都说完了!”你既然已经连解释的话都懒得听,那我说没说完又有什么大碍?   楚任羽忽然拉过我的左手问我:“掌心的伤结痂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关切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迅速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小声回答:“结痂了。”   说完这话,我瞥了一眼他看我的眼神,那眼底流露出来的关怀之意让我迅速低下了头。心中暗自祈祷这浓浓的夜色能够掩饰住我表情中的那抹尴尬。   突然,楚任羽的语气一下子转换成平日的样子,“若是伤痕已经结痂就不需整日用那布条包裹得那么严实,搞得好像多大的伤一样。”   亏得我刚才还以为他是在关心我,原来又是我自作多情。   暗自轻叹一声,我将掌心的布条解开,随手扔在地上。有风吹过来,左手掌心约有两日不曾见风,此时倒是觉得有些凉意。   低头望向掌心,几道细长的伤疤附着在掌心正中,如同几条蜿蜒丑陋的蛇。   而这疤痕,许是要一辈子陪伴着我了。   想到这儿,我心里不禁觉得压抑,将左手合成拳状,不再看它。   “你刚才为什么怀疑是江云偷走了诸葛连城的尸体?”楚任羽忽然又询问起这事儿来,他这人真是奇怪,不是说过不再插手这个案子了吗?   哦,不对,他不是为了这个血案才询问这话的,他是为了诸葛连城的尸体。   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赶到千里之外的异乡,竟然能从井底木桶里摇上来一具尸体,且这尸体恰好就是楚任羽认识的人,简直是太令人意外了。   不过,我从不相信天底下有什么巧合,所有的巧合都不过是你尚未知晓的预谋罢了,诸葛连城的尸体也不会例外。   “从我离开院子,到你喊我出来,前后不会超过五分钟。这么短的时间里,如果有人偷走尸体,必须具备三个要素:第一,这人必须能够扛得动这具尸体,所以肯定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第二,这人应当会轻功,不然如何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搬走尸体?第三,这人应该非常熟悉镖局地形,或是居住的离我们很近,如此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知我们找到了诸葛连城的尸体,并且将尸体快速偷走。而这三条内容,江云恰好都符合,我猜测是他也不奇怪。”我一一分析完这些内容,只觉得眼皮打架,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很晚了,我想要睡觉了。   “这三条内容不似是在形容江云,咱们的黄公子似乎更符合,不是吗?身材高大,轻功好,尸体丢失时他的房间距离尸体的位置最近。照此说来黄明燕岂不是比江云更符合吗?你刚才分析的内容虽然并非全无道理,但你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他偷走尸体的动机是什么?”   楚任羽的精神头可真好,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这一下午茶水喝多了的缘故。我脑子逐渐混沌,困意袭来,哪里还分得清什么偷尸动机?只听到他又随口诬陷黄明燕,连忙替其辩驳道:“你别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以为那诸葛连城的尸体是什么金贵宝贝么,谁稀罕呐。”   “楼素素,你说你这又是何苦?你一片情意都托付给了他。你倒是整日关心人家吃饱穿暖,来去何方,可是人家都对你说了无可奉告,你干嘛还要自讨苦吃?”楚任羽的话让我略微精神了一点,黄明燕对我说的话,他怎么可能知道?   “你偷听我们说话?”我又惊又怒,黄明燕拒绝我也就罢了,自己的糗态竟然都被楚任羽看了去,这滋味无论如何也是不爽快。   “天干气躁,房檐上坐得凉快,哪知道恰好看到你们的谈话,天高地大,谁愿意偷听你们说话?”楚任羽显然不肯承认他的行为有多么无耻。   罢了,既然听到了也没什么不可接受,有陪他闲扯的功夫我还不如去面见周公。   想到这儿,我抻了个懒腰转身就走,今晚上可没有黄明燕那温暖的怀抱伴我入眠,白天见了那么多骇人的死尸,保不齐还会做噩梦。   “楼素素,本公子正在跟你说话,你要溜到哪儿去?”楚任羽在背后道。   我没有理会他,依然步伐坚定地走向自己所居的客房。   “你若是困了就去睡,但是别担心你手上的疤痕。有我在,大明国不敢因为这点小事退婚。”楚任羽的声音再一次自我身后响起,我皱了皱眉头,走进屋子将那声音掩盖在门外。   “翠儿,你往里面挪一挪好么,你家小姐已经没有位置睡觉了。”望着床榻上占了大半地方的翠儿,我忽然觉得她这个样子是不是让我惯坏了?   翠儿还在熟睡着,我的话也不知她到底听没听到,总之整个身子也是往里面挪了挪,给我留出了一块地方。   我平躺在床榻上,闭上眼睛,耳边又一次响起楚任羽最后说的那句话。   大明国退婚于我而言能有多大损失?真要论起损失来,也该是南楚皇室更着急,我怕什么?至于这掌心的伤疤,却是要我背负一生的痕迹,这算是在我遇见黄明燕以后,为我留下的纪念吗?   也不知到底思虑了多久才睡着,总之这一夜就在我的毫无察觉下,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再次醒来,天已大亮。   翠儿正端着水盆站在一旁望着我,“小姐,您可醒啦,快洗脸吧。”   “你这水是从哪儿打来的?”尽管我并没有从这水盆里闻到什么异常,可是一想起昨夜从井底捞上来的尸体,我就不禁从心底里犯恶心。   翠儿笑得灿烂,“从井里新打上来的啊,可干净呢,都能喝。”   “端走,今早上我不洗脸了,就这样挺好。”我摆着手拒绝了她递过来那沾了水的毛巾,去包袱里找干净的衣裳来换。   我没有对她讲井底尸体的事情,她本就胆子小,况且现在尸体都丢了,没必要徒增是非,吓唬她。   果然如她所言,包裹都被人翻乱了,那套娘亲为我缝制的衣裙现在也散落在地上。我将那衣裙拾起来,拍掉上面的浮尘,重新叠整齐。而后询问翠儿道:“翠儿,我衣服呢?”   “什么衣服?”翠儿又反问我。   “当然是干净的衣裙啊,难不成要我整日都穿着这一身脏衣服吗?”娘亲为我缝制的那身衣裙因为爬山,早已脏得不成样子,现在身上的这套衣裙也没比那件干净到哪里去。   翠儿嘟嘴道:“哪里还有什么干净衣裙,下楼船的时候就没打算在外面过夜,怕您冻着才给您多带了一身,现在都脏了。”   我低头望着自己裙边被井边淤泥蹭脏的痕迹,心里就觉得万分不自在。不行,今日一定要找出谋害总镖头的真凶,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回楼船上去。   那里好吃好喝,有漂亮衣裙,还能洗澡,哪儿不比这地方强上百倍?   更重要的是,这地方死人太多,坏人同样太多。   有家仆请我们到前厅去用早膳,我们点头称好,整理过发饰、妆容后,便赶去了前厅。路上遇到楚任羽和黄明燕,想起昨夜的对话,无论跟谁说话都觉得尴尬,于是我故作沉默,没有开口。   “你今早上洗漱了吗?”楚任羽凑过来问我。   本是不想理会他,但他这个问题又实在惹我好奇,于是答道:“没有。那你昨晚上是用什么水洗的手?”   楚任羽凝眉答道:“糟糕,本公子忘记这事儿了。”   没洗?!我慌忙躲得老远,惊道:“那你昨晚上都摸过诸葛连城了,你竟然不洗手……”   见楚任羽捂着肚子哈哈大笑,我才方知自己又被这家伙戏弄了一次。    第三十三章:大摆筵席装孝子 - 江山为谋 - 狐晚    与楚任羽推搡嬉闹之间,我看到黄明燕回头望了我一眼。只是这一个眼神,当即就好像抽走了我身子里的所有激情,让我整个人都颓唐下来。   看,天下就是有这样一个男子充满神奇法力,能够牵动我的爱恨喜悲,他的眼神里表现出了不喜欢,我便不会再重复去做这些事情。   “你怎么了?”楚任羽见我突然收起笑脸,许是觉得不解,故而问我道。   楚任羽一贯见不得我爱慕黄明燕,这事儿我自然清楚,所以此刻只得摇头,另寻了借口,“要到灵堂了,总不好一直嬉皮笑脸。若是让人家看到了再莫名联想到什么,岂不是更加麻烦。”   一行人走到正堂,瞥见少镖头在院内大摆了三桌宴席,几十个陌生男子坐在宴席之上,见我们来了,少镖头连忙迎上前来。   “不曾想两位姑娘竟与这两位公子是旧识?看来今日这宴席便也热闹了,相识之人真是不少。”   少镖头迎上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的。我愣了一下解释道:“少镖头是误会了,我跟翠儿与二位公子昨日同居一座宅院之内,故此有了几面之缘,并不曾是旧识。”   “原来如此”,少镖头脸上的笑意让我觉得毛骨悚然。那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好像是心中藏满了肮脏事,脸上却硬挤出来一种和蔼的模样。   少镖头引我们到第一张桌子前坐下,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精致点心,粥,小菜,若不是旁边灵堂里还停放着总镖头的棺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大喜的盛宴,精致成这个样子。   坐定以后,我环顾周遭众人,一眼便望到江云端坐在第二张桌子上,那是真的江云,因为他的右脸上还有我昨夜留下的抓痕。   看,果然是留个标记,再辨认就容易多了。如此一来,任那个怪胎再戴着人皮面具装扮成江云,我也认得出来。   最令我觉得兴奋异常的是,这抓痕除了我以外,他人又不知道是如何造成,伤了多深,伤成了什么模样。别人不可能知道我的指甲能将人脸挠成什么样子,便无法利用这点来欺骗于我。   本来是失手划伤了江云的脸,此刻一琢磨,我竟然还觉得幸运。   “今天,在座的众位亲朋好友齐聚一堂,为的是一件令人沉重而悲伤的事情,我的家父,备受尊敬的耀天镖局总镖头李念,就在三日前,因为贼人谋害,而离开了我们。今日在此,我们共同缅怀这位前辈,这位旧友……”少镖头在站在灵堂前自顾自讲着,我觉得这词儿句句虚伪,没有半点走心的样子,实在听不下去。转头再看楚任羽,他正拿了一把筷子,根根交叉相叠,摆着玩呢。   我将凳子往他那边挪了挪,在其耳边小声嘀咕道:“你说他这是唱的哪一出?明日总镖头才下葬,他这大清早的给谁哀悼呢?你听听他说的话,哪儿像一个儿子该说的,要多虚伪有多虚伪,要多外道有多外道。我要真是总镖头,看见他儿子这副模样,肯定要气的从棺材里跳出来。”   “你不是不喜欢跟本公子说话么,你不是什么话都对本公子无可奉告吗?跟你说,本公子可是个记仇的人。你的问题,本公子一样无可奉告。”楚任羽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有什么了不起,谁要你回答问题了。我只不过是觉得这少镖头人品不佳,跟你念叨念叨罢了。我将凳子拽回原位,却感受到前方一道目光一直注视着我,抬起脸来,见是一位白发老者。   这张脸我看得眼熟,但这眼熟却不是因为我认识面前的人。这老者的模样长得甚为普通,这幅长相若是放到南楚京都的集市上,每日都能找出十个八个来。颧骨略凸,薄唇长眼,皮肤黝黑,头发花白。   就在我此刻打量他的空档,他的眼神也没有离开我分毫,我被他盯的有些焦虑不安,那模样像是要活活将我扒开,想要看透我整个人。   我顿时觉得不自在起来,低着头不再说话。此时少镖头已经讲完了他的一套说辞,表示大家可以开始用膳,千万要吃好。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规矩,棺材还在屋内停放着,便已是大摆筵席。关键是请的还是一顿早饭,这宴席吃的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三桌宴席上数十人皆是熙熙攘攘,声音杂乱。看打扮都像是江湖人士,这些人是奔着什么来的?   有一种可能,这些人都是奔着总镖头的死而来,真的是为了诚心祭奠。但大鹏昨晚上跟我说过,说我是这几日来的人里唯一一个诚心给总镖头上香的人,那如若这么多人都不曾上香,不曾祭奠,那他们是为什么而来的呢?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些人同样如我们,是为了悬赏而来,为了最终得到阴阳楼的金卷。   我似乎有些琢磨明白了,什么查找总镖头死亡的真相就是个幌子,真正众人所求的真相就是为了得到阴阳楼的金卷。   但依照大鹏所言,总镖头真的是被人谋杀。总镖头生前会武,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近得了他的身。如此来说,最容易陷害总镖头而得手的人,应当是他不会设防,心无顾忌的人。总镖头死后,少镖头漠不关心,毫无悲痛之意,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广告天下,声称其父冤死,悬赏众人。这事儿是不是有些蹊跷的过头了?就好像是他事先就知道了自己的父亲会死,所以接下来的一切,便顺理成章。   那么,谋杀总镖头的人,会不会就是少镖头?!他也许不是总镖头的亲生儿子,为了私吞家产?亦或者,他想要独吞阴阳楼的金卷,所以故弄玄虚,演了一场戏,还找来了这么一大群看戏的人,自相残杀?   望着少镖头那见人点头三分笑的模样,骨子里便觉得发寒。若我猜测为真,这刚刚在几日之前亲手谋害了自己父亲的人,此时竟然能够与人谈笑风生的吃茶闲聊,岂不是太令人畏惧了。   看戏的人,自相残杀……   等等,一个人连自己的父亲都能杀害,那更何况是我们这群为了阴阳楼金卷而来的陌路人呢?   这大摆寿宴的阵势,会不会是一场大型的谋杀?!   “翠儿,别吃,这饭菜里面许是有毒。”我扭头瞥见翠儿正端起一只粥碗,连忙在她耳边说道。   她端着粥碗的手一僵,重重将其放在桌上,这“咚”的声音引来了不少目光。   这些人的注目下,翠儿显然不敢多询问我什么,抿着双唇,身子往我这边靠了靠,不再说话。   转脸看见楚任羽正夹起一筷子菜要放入口中,我连忙一把打掉了他的筷子。   “胡闹,你要做什么?”楚任羽皱着眉头又一次将那小菜夹起来。   什么时候见他这么节俭过,掉在桌子上的菜肴还要吃?“别吃,有毒。”我这句话说急了,声音平白惹来了许多目光。也是莫名其妙,在我说这句话之前,宴席上吵闹异常,根本听不清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可偏偏我这一张口,瞬间四处安静下来,似乎连根绣花针掉在地上也能察觉。   众人都听清了,这里面当然也包括少镖头。   少镖头径直向我走来,抱拳施礼道:“这位姑娘,若是李某没听错,您刚才可否是说李某为大家准备的饭菜有毒?”   我心中哀叹,怎么点子就这么背,偏偏让他听到了这句话呢?站起身来,抱拳回礼道:“刚才那话不过是我与这位公子的玩笑话,还望少镖头莫要见怪。”   显然少镖头不可能因为我的一句“玩笑”一笑了之,他又道:“姑娘轻描淡写的一句玩笑话,是将我们耀天镖局置于何地?李某行走江湖二十载,头一遭听说被人冤枉了,就可一句玩笑抹平了。姑娘,你今日说我这饭菜有毒,倘若在场各位江湖豪杰有人当了真,出了我这耀天镖局的门,真就不幸遇上什么,这过错还不是都要赖到李某头上?”   少镖头咄咄逼人,半句不肯退让。   他这话一出,宴席上的江湖人士就开始众说纷纭。有人觉得我刚才的那句话真是大错特错,少镖头好心款待,我一个江湖晚辈竟然不识好歹,诬陷人家,实在不应该。   还有人说,少镖头身为一介男儿,怎能跟一个小丫头较真?也许人家真就是开玩笑,何必非钻这个牛角尖?   当然,除了这两种声音,也有少数的几个人沉默不语。除了翠儿、楚任羽以及黄明燕,剩下闭紧嘴巴的人,便只有那个一直注视我的老者跟江云了。   我尴尬地站在那里,耳边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声音,我只能努力的让自己的耳朵屏蔽掉这些杂乱之音,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   不对,我闻到了一股味道,是尸体腐烂的尸臭味。昨天晚上令我惺惺作呕的就是这种味道,它来自于诸葛连城逐日腐烂的尸身。   偷走诸葛连城的人,就在这寿宴之上。   而且他所处的位置,离我很近。    第三十四章:怪异老者欲刁难 - 江山为谋 - 狐晚   可是我该如何找到他呢?我总不能对少镖头讲:我昨天晚上在你们井里打捞上来一具尸体,结果捞上来没多久,我便没看住,让人偷了去。现在因为我嗅觉灵敏,闻到那个偷走尸体的人就在当场,所以你行个方便,跟各位说一声,让我挨个闻闻身上的味道,准保能给你把偷尸贼找出来。   我若是真的这么说,会被少镖头直接抓起来吧,以为我是神智不正常的人,或者是来捣乱拆台的?   思虑了半天,见四周的声音又逐渐安静下来,少镖头轻咳了两声,我才意识到。哦,原来是该我答话了。   “素素不懂规矩,这便给你陪个不是。”我略一施礼,心道,这样总行了吧,否则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少镖头略微思索,而后开口道:“姑娘不该给李某赔不是,而是应当给在场各位江湖豪杰赔个不是,各位说对不对?”   他这么一讲,四处自然少不了起哄的声音,纷纷觉得我该赔不是。   “让她喝酒赔罪!”宴席上不只是哪个领头高喊了一声,剩下的人便都跟着叫起好来。   可是我哪儿说错了话?为什么要道歉?   我低头看向黄明燕,见他手里把玩着那只花瓷碗,就如同没有听见这些话一样。反倒是楚任羽,一脸关切地望着我。   不能让黄明燕瞧不起我,这么点事儿,我自己肯定能摆平。   “各位大侠稍安勿躁。各位都是走江湖的老前辈了,也且听我这个晚辈说几句。”我从过道内走出来,人移到三个桌子中间,站定道:“第一,今日在场的各位前辈,都是冲着咱们受人尊敬的总镖头来的,总镖头冤死之案未破,九泉之下未安,咱们有什么理由和颜悦色坐在这儿闲聊家常,争论是非?第二,行走江湖,讲究的便是处处小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各位前辈比我明白。无论走到哪儿,吃喝之前,总要谨慎一些,刚才直接说出这饭菜有毒,的确过于唐突,可是谈及根本,我并没有错;第三,各位前辈若是行走在外有了个把年头,便觉得可以欺负后生,那就大错特错了。你们在场的哪一个不是从晚辈长起来的?今日各位刁难于我之时,可否想到过自己的当年?退一万步讲,打狗还需看主人,更何况晚辈不是牲畜呢?你们欺负我之时,可曾问过我师傅答不答应?”说到最后,我一句话抬出了江云。现如今,他是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总而言之,这人被我揪出来了,这台阶他得帮我铺出来。   “小丫头,你的师傅是何人?”那一直默不作声的老者缓缓站起身,出言问道。   他的声音十分怪异,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可既然人家开口问了,我总没有不答的道理,于是我一挺身子,高声回答:“晚辈的师傅正是名震江湖的人皮画师,江云,江大侠。”   我说完这话看了江云一眼,本来他正端起茶杯正待饮用,一口茶水含在口中,听见此言,满满一口茶水均喷了出来,吐在了他身边的大汉脸上。   “哦,原来是江云前辈,那我等自该让着他的徒儿一些。”有人听到江云的名号,便愿意给个面子,就当刚才的事情就此作罢。   可是被江云刚才喷得一脸茶水的大汉此时却因为愤怒道:“不过是一个靠着给死人改妆容活着的家伙,竟然也好意思以大侠自居,还说什么名震江湖?我金银斧牛方方听了都觉得害臊。看这徒弟长相水灵,身段不赖,这‘江大侠’究竟是收了徒弟教功夫,还是做姘头,这事儿咱们谁能说得好啊?”那自称名号为金银斧牛方方的大汉说话嘴上不积德,可显而易见,在场的这些人就是奔着起哄而来,谁说些什么,底下都不乏有些个赞同的声音。   我气得满面通红,若不是在场坐着这么多会武功之人,且不知武功高低,我早就飞起一把筷子,插在那牛方方的头颅上了。   “原来是江云的徒弟。只是老朽还有一事不解,也不知姑娘能否为我解答?”那老者再一次开口,唤回了我愤怒的思绪。他的声音一如往昔,并不曾因为牛方方刚才的戏谑而变得有什么差别。   不过也并不会让我觉得舒坦许多,他的声音本就不似常人。这说话的动静儿就好像是有人捏着嗓子一般,放不开。   “前辈但说无妨。”我也不知道他接下来要问我什么,但总该是比那牛方方懂礼貌一些。   四处安静了一点,那牛方方也没有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众人都等着老者询问我接下来的问题。不,或许他们更加期待的是老者接下来对我的刁难。   “敢问江云何时收过徒弟?竟然还是一位女徒?您是欺诈我们走江湖的年头太短,还是欺负我等老眼昏花,不辨真假,不明是非?从姑娘开口到现在,这所聊的正主儿就坐在这儿,怎么不见江云站起来承认你的身份呢?”老者一句话必,语惊四座。在座众人纷纷议论的竟然是:“人皮画师江云竟然就在当场?那到底哪个陌生面孔才是江云?”   我听着这些七嘴八舌的声音倍感疑虑,这些人既是都听过江云的名号,为何根本就认不出江云的面孔?难不成都是什么无名无号的小人物,只不过是奔着阴阳楼金卷的吸引,前来凑数的人吗?   “姑娘是无话可说了吗?这是承认一直以来都在欺骗我等人士了?”老者的话不依不饶,似是非要我今日在这耀天镖局内下不来台。   我将求助的眼神投递给江云,他轻微点头,用帕子擦干净身上的水珠道:“各位,今日在此,还望各位江湖豪杰做个见证。此女,楼素素,是我江某人在这乐洲新收的徒儿。素素性格顽劣,说话没规矩,实属我江某人教导无方。各位当长辈的也该慈悲大度一些,别总是刁难晚辈才是。今日素素说话不明,不当的地方,我江某人给各位鞠个躬,赔个不是。至于什么斧头什么刀的,我江某人行走江湖的年头要比许多人的岁数叠加起来都长,别总是跟我过不去,否则又能摊到什么好处呢?”江云说这话的时候云淡风轻,唇边始终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可是他的话却是讲得十分清楚。我的资质比你们很多人都老,我的能耐比你们很多人都大,若是不服,你们尽管冒犯于我,若真是丢了小命,可怨不得他江云。   在场众人的表情异常丰富,有人沉默,有人不服,还有人小声询问着身旁的人,这江云到底是个干什么的,怎么口气这么冲?   江云说完这话,便坐了下来,身旁的牛方方鼻子里冷哼一声,人带着凳子往旁边窜了窜。   也正是因为江云的话,我脸上的表情好看了一点,起码他没有在众人面前拆穿我的话,单凭借这一点,我便是感激他的。   我回过头再去望老者,只见他眯起眼睛紧紧盯着我,我讨厌这种眼神,我厌恶别人直视我的感觉。   “少镖头,素素只想问你一句,明日便是总镖头出殡入土的日子,今天早上你在此地大摆筵席,宴请宾朋,所为何由?”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了,如果总镖头的案子再不破,那我铁定是得不到那阴阳楼金卷了。到时候若是再纠缠下去,保不齐两国联姻也会被我耽搁,这罪名我可承受不起。   少镖头显然没有想到我会将矛头突然指向他,愣了一下后回答我道:“自然是为了祭奠家父。”   “不知道是不是素素平生见识短浅,第一次见到家中走了老人,还要请客旧友,谈笑风生。”说完这话,我走到灵堂前,指着那棺材前的香炉道:“既是祭奠,那敢问为何这炉内的香都要烧尽了,这在场几十江湖豪杰,却没有人来祭拜,烧上一炷香?少镖头既然如此孝顺,那为什么这总镖头牌位旁的长明灯即将灭了,您却不知?少镖头口口声声自称孝子,在场各位前辈好汉都装作是总镖头的生前旧识,那昨晚上灵堂之内,又有谁来过?又有谁亲眼一睹总镖头遗容,以道思念?!”我忽然觉得愤恨起来,来乐洲这几日,听到了不少有关于耀天镖局总镖头行善的故事。可是父子之情也好,江湖道义也罢,你们看到了吗,在总镖头冤死之后,这群他至亲至信的人,每日都在聊着什么?这难道不令人愤怒吗?人死如灯灭,这纵然没有错,可是就没有人在乎他是因为什么而死吗?就没有人记得他生前之时,自己曾接受了多少对方的恩德吗?我平生相信,做人万不可没良心,天造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可是老天,你看到没有,这些人都在造孽,可是他们活得好好的。   我知道我这一席话会引起众怒,但我并不是一个多么明智的人,分辨得清有些话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我只是觉得,今日如若不挑破真相,我这良心就过不去!    第三十五章:直言不讳破真相 - 江山为谋 - 狐晚   少镖头围着我转了一圈,然后在我身前站定,忽而鼓起掌来,弄得我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姑娘说的这番话真是响亮脆生,如同扇在李某和众位豪杰脸上的一记耳光。只是不知道姑娘这番话,可否也是师傅教导有方呢?”此时少镖头显然有些狗急跳墙,直接将话语的矛头指在了江云身上。   我的鼻子使劲儿动了动,那股尸臭味道越来越清晰了。我又往前走了一步,人直接撞在少镖头身上,那股味道直接冲进了我的鼻子,让我弯腰干呕了一声。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要讹人吗?”少镖头倒退两步,警惕万分。“众位江湖豪杰可看得清楚,我什么都没有做,根本没有碰过你什么。你休想借此抵赖,假装中毒以掩盖你刚才的大不敬。”   他慌什么?假装中毒?若是他真的没有下毒,为何张嘴就会联想起这事儿来?我深思熟虑,竟然没有想到是少镖头偷走了诸葛连城的尸体。看来昨日自镖局库房门口告别之后,少镖头暗中就盯上了我,所以才会察觉到我发现了诸葛连城的尸体,并且在我跟楚任羽分别回屋之际,将其偷走。   他那么着急于偷走诸葛连城的尸体,只有两个可能。如若不是诸葛连城的身上藏着什么怕人知晓的秘密,那就是诸葛连城的就是少镖头所杀,并且是由他抛在深井之内。   “众位安静一下,今日咱们不妨把话挑明。各位来这耀天镖局根本不是为了祭奠总镖头,而是为了得到阴阳楼的信物,金卷,对吧?”我又一次走到众宴席中间,躲开了少镖头。他那身上的尸臭味别人闻不闻得到我不清楚,反正是把我恶心的够呛。   倒是楚任羽,他身上还是那淡淡的兰花香味,昨夜他的手可没少触碰尸体,现在想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听见我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场上众人当然不肯承认,那个牛方方可真是个爱说话的人,现在站起来拎着两把大斧就要向我砍过来,“素素姑娘,我牛方方脾气不好,你若是再敢胡言乱语,诬陷我们,那就休怪俺老牛不客气了。”   呵,金银斧,如若真是两把沉得要命的板斧,他为何说话自如,拎起斧头的时候,不需提气呢?我走到他面前,在他的诧异之下抬手夺过两把斧头,装模作样的比划了两下,扔在一旁。“牛大侠,您这拿着两把空壳斧子,是要吓唬谁呢?”   “你……”牛方方气红了脸,向前一步似是要跟我拼命,却被江云一把拽得坐回了位置。   “各位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如若不是听说了少镖头的悬赏之物,你们何必坐在这儿吃早饭?不觉得棺材停在一边没胃口?不觉得屋内处处白花、纸钱沾惹晦气?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如果在场哪一个从心坎里承认,说‘我就是为了祭奠总镖头而来,不是为了什么阴阳楼金卷,是你信口雌黄污蔑我’。那没关系,你站起来让大家伙认识认识,到时候如若本姑娘先得到了金卷,你可别来抢就成。”我说完这话,一时间宴席之上鸦雀无声,站着的人除了府内镖师、家仆,便只剩下我与那位老者。   看来,这老者还真有些来头,压根就不是为了什么阴阳楼金卷而来。   “你说的哪门子胡话,什么阴阳楼金卷,我李某何时放出过这样的消息?”少镖头忽然矢口否认,无论如何,是铁定了不承认他曾放出过这样的话。   他不承认?若他真的没说过,那楚任羽和黄明燕此刻又为何会坐在这里?这不是他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少镖头,你是觉得耀天镖局所处乐洲,没有官府管辖,都是江湖侠客,所以可以不守‘杀人偿命’的规矩吗?”我没有心情跟他继续兜圈子。府内几十镖师,各个擅武,在场这么多人,人手一把武器。我之所以还敢将话说得如此直白,是因为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黄明燕对我们说了,只要他一声口令,镖局外埋伏的十几护卫便会立即现身。   那些侍卫各个都是以一敌百的精兵,有了他们做后台,我还怕不能脱身吗?正因如此,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底气十足。   少镖头的脸色变得铁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这话的意思就是,少镖头的身上背负着不只一条人命。”我这话一出,在场一片唏嘘声。   他当然不会承认,“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杀过人?”   我其实没有证据,我有的只是猜测。现如今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我只能依靠自己的猜测套出他的话来,以此作为证据了。   “第一,诸葛连城是你杀的。”这一条并不是证据,而是结论,当我看到少镖头脸上因为紧张和愤怒绷起的青筋,心道我此言肯定猜对了。既然这一条猜对了,那么后面的自然顺理成章。   “第二,诸葛连城的尸体是你抛在院内井底,昨夜被我舀水时发现了,而你又趁我不备,将那尸体偷走藏了起来。这么做,是因为你怕诸葛连城死亡的秘密被人察觉。”我试探着往下讲,但很显然,最后半句话我没有猜对。   “你休得在这儿胡言乱语,你再敢诬陷我耀天镖局的名声,我这一干镖师可不是吃素的。本身念及你年幼不懂世故,还给了江前辈一个面子,可是你一再胡言乱语,我等怎能容你?”他说完此话,飞身而起,脚下踏步,伸手就照着我的脖颈捏来,我向下一蹲,躲了过去。   “小姐……”我听到翠儿的一声惊呼,却无暇照看过去。   “少镖头这是恼羞成怒吗?难道是因为亲手弑父,怕人察觉?还是说因为少镖头自己匿下了价值五百两保费的阴阳楼金卷,怕托镖之人来找上门呢?”这是我当前猜测出来的所有推断了,这一股脑的倒了出来,也不知道对是不对。   少镖头捏紧了拳头,关节“嘎吱”作响。他却忽然仰天长啸,道:“纵然如此,那又如何?”   “今日你们一干人等,谁也别想走出这耀天镖局半步。无论是你们吃的东西还是饮的茶水,都被我下了毒药,没想到,一群自称为江湖豪杰的侠客,还不如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眼尖。”少镖头见宴席上陆陆续续已有倒在地上的人,说起话来便不再忌惮起来。很显然,他并不打算让我们活着走出耀天镖局。   他转过头来对着我道:“楼素素姑娘,你刚才的话猜中了八成。诸葛连城是我所杀,因为我花了高价雇他杀人,他却没下去手,还私吞了我的银两,这样不守诚信之人,难道不该死吗?那价值五百两保费的东西也的确是阴阳楼金卷,这么好的东西,自你手中过,你能不动心?有了这阴阳楼金卷,要天也成,要地也成。到时候那五百两保费算什么,我还给他就是了。大不了,我还给他五千两,那可是十倍的价格。”说到最后,少镖头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些疯癫,他整个人都沉浸在对于阴阳楼金卷的渴望之上,无可自拔。   “你既然说我猜对了八成。那不知道我究竟是有哪两成没有猜对呢?”他没有提及杀害总镖头一事,难道谋害总镖头的凶手另有其人吗?   少镖头的眼神从我身上移到了身后,不只是盯着什么看了半天,而后回头道:“我不曾杀害家父。好了,该说的我也都说了,也算是让姑娘你死个明白。我平生也算继承了家父的性情,为人慈善,不如你选个死法如何?”   为人慈善,所以让我自己选择死法吗?这少镖头的笑话讲的还真是可乐。   我低头看向黄明燕,准备示意他可以召唤出镖局外的侍卫了。却见他忽然口吐白沫,瘫倒在地。   他也中毒了?我跑过去,顾不上翠儿一声又一声的呼唤,使劲儿晃着他的身子道:“黄公子,你醒醒,我都说了这饭菜有毒,你怎么不听呢。你别死,你醒醒啊。”   “姑娘别费劲儿了,他现在被毒死,总比一会我下令命人刀杀的强,没什么痛苦。”少镖头这么说着,像是安慰我一般。   我当即红了眼,冲过去揪住少镖头的衣服,大喊道:“你把解药交出来,否则我便杀了你给他偿命。”   “杀了我?姑娘你开什么玩笑。别说以你的本事,就算是你同一起前来的几个伙伴联手,也无法奈我何。更何况,他们似乎都中毒了呢。”少镖头咧嘴大笑,将我笑得发毛。   谁都中毒了?我再一次转过头去的时候,却看见楚任羽、翠儿全都倒在地上。我该怎么办,他们还有救吗?   “来人呐,把这姑娘捆起来,压到库房里去,她不是一直念叨着阴阳楼金卷吗?那我便让她看着那宝贝死,岂不是更加仁慈?!”少镖头一声令下,就有两个镖师带着麻绳向我走来,为首的正是大鹏。    第三十六章:少镖头露出本相 - 江山为谋 - 狐晚   虽然“仁慈”这个词儿跟他本人的行为几乎挨不上边儿,可他却出奇的喜欢用这个词语来形容自己,好像是真的说了,他的罪恶就会减少了几分。   “素素姑娘,对不起,得罪了。”大鹏让另一个镖师反扣住我的手臂,由他来将我的上身捆绑起来。我心中正欲哀叹自己信错了人,却发觉他绳子困的并不结实,手后似乎还打了个活结。   我冲着大鹏递过去一个笑脸,他许是怕被少镖头察觉,一脸阴沉严肃的模样。   这个功夫,少镖头走到那三张桌子前查看他下毒的成果,唯一没有倒下的人只有一个,就是那位说话声音怪异的老者。   “你怎么没有倒下?刚才我明明看到了你喝茶,我所有东西里都下了毒,你又不可能是百毒不侵之体。”少镖头语气疑惑,我却也探出脖子往外望,想要知道那老者为何没有倒下。   老者的语气有些激动,道:“老朽已经上过你一次当,自然不会再信任你第二回。”   “我们素未谋面,何来上当一说?”少镖头又一次疑惑反问。   可是我没来得及继续听完他们的对话,便被大鹏以及另一个镖师押走了。   我扭着脖子使劲儿回头张望,想要看看他们三个怎么样了,却因肩膀被人押着,什么也看不到。   我想要询问大鹏,但碍于身边还有个陌生镖师,只得闭口不言。我怕自己乱说错了话,被那镖师察觉到什么,告发到少镖头那里,我就连逃跑的机会也没有了。   最终,我被他们押到了库房前,当大鹏前去开锁的一瞬间,我意识到了不对,以少镖头警惕小心的性格,怎么可能将库房的钥匙给大鹏呢?   大鹏将我押送至库房内,不知道对另一位镖师耳语了什么,总之最后走进来的只有他一个人。   库房的门被他关上了,我暗自放下心来道:“大鹏,谢谢。”   大鹏摸了摸脑袋,尴尬的笑笑,道:“不用谢我,昨儿个答应了你要帮忙的,虽说也帮不上你什么,但这点小事儿我还是能做到的。倒是素素姑娘今日的一番言辞,真是让大鹏佩服不已。”   “有什么好佩服的,最终不还是落得个被人押送的下场。大鹏,我问你,那毒药可是会死人的?你能不能搞到解药?”我心中担心他们三人的生死安危,连忙询问大鹏。   大鹏摇摇头,“少镖头说不过是迷.药,应该不会死人,就是将他们迷晕一阵子而已。”   “为什么要迷晕他们?还有这库房的钥匙是他什么时候给你的?”我手背在身后不舒服,于是自己反手一拽活结,将绳子解开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库房钥匙是今天早上少镖头给我的。”大鹏帮我将绳子全都解开,取下来了。   “不过素素姑娘,依照我对少镖头的了解,他这个人疑心很重,一会肯定要来巡查,你歇一会,还是要被我捆起来的。”大鹏一脸认真,语气里还带了一丝内疚。   我点头表示理解,大鹏对我已经很照顾了,我就算真是逃跑也不可能在这个关口,否则就算陷大鹏于不仁不义了。刚才着急他们几人中毒,现在静下来细想,如若少镖头真的杀死了这么多人,他又如何处理呢?莫说是几十具尸体,就算是三五具,也要将那深井堵死了吧。   库房里堆着许多木头箱子,一看就是镖局内要派送的货物。正中间摆着一只无比巨大的红木箱子,应当就是那价值五百两保费的宝贝了。   大鹏见我盯着那箱子瞧,便问我道:“素素姑娘,你想看看那价值五百两保费的东西吗?趁着少镖头没来,我给你打开让你瞧瞧如何?”   我坐在一旁的木箱子上道:“不用了,这箱子里早就空了,东西早被你们家少镖头转移地方了。”   “不可能啊?少镖头为什么要把东西转移地方?所有待送的货物都会锁在库房啊。”也不知道大鹏是不是真的长了个榆木脑袋,敢情儿刚才我说了那一番指证少镖头的话,大鹏一个字儿也没听在耳朵里?   “大鹏,少镖头想要私吞这东西,怎么可能还把它留在库房?如果这东西真的还在库房,那又如何能够放心的把库房钥匙交还给你?以你家少镖头的性格,不会轻信于任何人,他还忌惮你们会偷走那宝贝呢。”听到我这样分析,大鹏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他掀开那个木箱子,里面还装着另一个小了一圈的红木箱子。   他再一次打开,却发现每打开一层,里面就还装着另一个木箱子。   怪不得大鹏跟我说抬这箱子的时候那么沉,根本不是因为那阴阳楼金卷沉,而是因为这托镖之人使了一个障眼法,在箱子里面套箱子,用那庞大的体积和沉重的份量掩盖东西的本质。   直打开到最后一个箱子,那箱子只有巴掌大小,里面一无所有。很显然,果然如我所料,那阴阳楼金卷早就被少镖头转移了位置。   “少镖头为何不信我呢?我跟他打小一块长大,我还以为在他心里我就跟亲兄弟一样。他为什么要防着我呢?”大鹏不可置信地望着手中那个已经空空如也的小红木箱子,喃喃念叨着。   我站起身来,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大鹏道:“大鹏,你别难过,少镖头他并不只是单单不信你,而是他谁都不会相信。一个人太过贪婪,就不会在乎什么情分了。那些心中的欲望,早就蒙蔽了他的眼睛与心智,所以你无需为这种人感到难过。”   “素素姑娘,你说总镖头真的会是少镖头杀死的吗?”大鹏皱紧了眉头,一脸愤怒。   “我不知道,但是他说了没有,也许就是没有吧。”站在大鹏身边,我能够感觉得到他的孤独。也许自小到大,他在心里真正将总镖头当做亲人看待吧,所以少镖头也被他当成了兄弟。现如今,总镖头死了,少镖头也从未视他如家人,他便成了一个孤儿。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大鹏的身子突然绷紧,显然他也听到了。   “素素姑娘,快把绳子捡起来,许是少镖头来了。”大鹏急迫道,弯腰将手中的盒子放回原处,一一关上这十几个箱子,待它变回原样,又来帮我捆绳子。   我心跳的很快,双手自己背到身后,希望大鹏能够绑得快一些,不要被人察觉。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人好像随时都要敲门了。   “大鹏,好了没有?”我小声询问大鹏道。   “马上就好”。在大鹏捆好我后的同一时刻,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大鹏,开门,是我。”果然是少镖头的声音,我看了一眼那红木箱子,糟糕,那角落里还有一个小箱子忘记塞进去了。如今少镖头这一进来,岂不是露馅了。   我连忙蹦着站到红木箱子旁边,然后道:“大鹏,过来,踹我一脚。”   大鹏听懵了,愣愣地问我:“素素姑娘,你说啥?”   “快点,踹我一脚,没时间了。”我皱着眉头着急万分,门外的敲门声一声连这一声,怕是他再不开门,少镖头就要踹进来了。   大鹏见我执意,还是抬腿照着我的大腿上给了一脚,其实没多疼,但我借力倒在地上,“哎呦”大喊了一声。   大鹏想要过来扶我,我心道这个傻瓜。“快去开门”,我比着口型告诉他。   门打开来,少镖头一脸不耐烦,冲着大鹏发火道:“半天不开门,你跟这女人在屋子里干什么呢?”   我瞧见大鹏的身影僵在原地,心道这榆木脑袋必然撒不明白谎,还是我先开口比较好。   “李云安,你就是个畜生。你要杀就杀,何必叫这大个子对我又打又踹的。难不成我死前还要任由你们折磨吗?”我怒吼着,一脸愤怒表情。我刚才让大鹏踹我一脚,不过是为了让他在我身上留个鞋印,以此证明大鹏并没有对我心慈手软,还是服从于少镖头的人。   更何况,我借着大鹏那一脚的力气,刚好扑倒在地上,身体可以掩盖住那个红木小箱子,以免被少镖头察觉。   听到大鹏对我又打又踹,少镖头脸上的表情显然缓和了几分,对大鹏点点头,语气里赞赏有加,“大鹏,我还以为你小子到现在都没娶媳妇,这女人又长得水灵,你肯定对她心慈手软,舍不得下手呢。看来是我低估你了。”   “你的狗腿子,果然都跟你一样不是男人,对女人也不肯手下留情!”我嘴上不肯松口,心里却暗道,这个大鹏,怎么就不知道把话接过去呢。赶紧说两句,让这个少镖头放松警惕,走人就是了。   少镖头忽然走到我面前,弯下腰道:“手下留情?对待你这种人,哪儿需要我手下留情。幸好我是提前留了一手,毒倒了一干众人。否则就凭你今日说的那些话,若真是传了出去,还让我耀天镖局日后怎么开门做生意?”    第三十七章:大鹏放人恩情重 - 江山为谋 - 狐晚   做生意?就你这种黑心镖局还想开门做生意?我冷哼一声,将头别到一旁,不再理他。   “我说楼素素,你可是想好选择什么死法了?”少镖头伸手过来,将我的脸硬掰过去面向他,而后问我。   “我选老死,你可同意?”我怒瞪了回去,嘴上说的轻松。   他站起身来,叹了口气道:“我很忙的,明日我爹还要下葬,许多礼仪跟事情要我处理。所以楼素素,你别给脸不要脸。”   “大鹏,再给她一个时辰,是饮毒,是上吊,或者用刀抹脖子,我都不管。总而言之,下一次我再来这库房的时候,要看见她咽了气的尸体,懂了吗?”少镖头当然会着急离开,那院子里几十个被毒倒的人还等着他处理,他怎么可能因为我这一个而耽误功夫?   大鹏点点头,说了一句,“哎,大鹏明白。”   “千万不能让她活着离开,她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她若是走出了这个屋子,咱们都活不了,知道吗?”少镖头在大鹏耳边叮嘱完这句话,转身离开了仓库。   没办法,我的听觉似乎跟嗅觉一样灵敏,再小的声音,也听得清。   局势已定,我现在有一个时辰的时间用来逃跑,可是在此之前我还要先找到翠儿、楚任羽和黄明燕,看看能否叫醒他们,将他们一同带出去。   凭借我一个人的力量,恐怕有些困难。   “大鹏……”我刚想询问他能不能帮我逃出去,却听到与此同时他也说出口的那句话:“素素姑娘,我帮你逃出去吧。”   我拼命点头,这当然好,求之不得啊。   “要不然你跟我一起逃走怎么样?我娘家后台很深,能帮你寻个好差事做,你何苦非要留在这地方,跟着那畜生一起做事呢?”我忽然想到,如果大鹏帮我逃走,那等少镖头回来的时候,发现我不在了,必然不会饶了大鹏。就凭那畜生心狠手辣的模样,没准也会要了大鹏的命。我可不能因为自己想要活命,就害了大鹏。   大鹏摇头道:“多谢素素姑娘好意,我就不走了。总镖头养育我那么多年,为的就是让我好好守住耀天镖局的产业,辅佐少镖头。纵然少镖头人再坏,念及总镖头生前对大鹏的恩德,大鹏也不能就这么离开。”   他这个人怎么如此倔强,可是也罢,也正是因为这倔强,他才成为了一个如此重情重义的人。这就是他跟少镖头之间的差别。   “大鹏,那我现在逃出去,少镖头回来发现我逃走了,会如何责罚你?还有,我有几成把握,能够救走我的同伴?”我如此询问大鹏,心里盘算着如果得到的答案都并非如我所愿,那我又该怎么办。   大鹏思虑了一下道:“素素姑娘不必担心我,你走之后,我可以假装被你误伤,昏倒在地。你是江湖习武之人,这办法也算可信。少镖头真发现了,顶多气我几日,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但是你若想救走你的同伴,这事儿怕是不容易。少镖头会将今日寿宴上毒晕的人全部锁在地牢之内,由他亲自看守,你若是想要救走他们,难如登天。”   果然,事情的发展并不是那么顺利的。   “大鹏,你既然是跟你家少镖头一起长大,那你可知道他平日里可有给什么东西上锁的习惯?就像是这库房上有大锁,钥匙在他自己手中。其余的,你可还知道些什么?例如屋内上锁的盒子,或者其他地方有什么密道?”   大鹏点点头,对我说道:“还真有,少镖头屋内床板里面藏着一个梨花木盒,里面一直上着锁,也不知道都装了些什么玩意儿。他腰上别着一把钥匙,应当就是可以打开那盒子的。不过姑娘,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笑了一下,“没什么,大鹏,你给我指路,少镖头的屋子应当怎么走。”   他觉得奇怪,但还是给我描述了路线,我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他日有缘再见,必然重谢。”   大鹏憨笑着说不用了,还让我一路小心。   我点点头,推开库房的门,门外那刺眼的阳光照射过来,让我一时间有些睁不开眼。   “素素姑娘……”大鹏在身后喊我,见我回头,却又摆着手说没事,多保重。   其实我又不傻,隐约也猜得出他对我的心思,只是,这怎么可能呢。   我想要气沉丹田,脚下使力,使出轻功来,而后跳到房檐屋顶上。结果蹦了两下,才发觉自己根本不记得该如何使用轻功,只得作罢。   从库房到少镖头所居住的院子内,需要曲曲折折拐上许多弯,中途几次有家仆路过,我都躲在柱子后面,胆战心惊。所幸,每一次都只不过是虚惊一场。   少镖头此时人在地牢,忙着处理那几十位毒晕的江湖侠客,这倒是为我腾出不少时间来。既然凭借我一己之力,无法救出他们三人,那我就必须找到一个筹码,来跟少镖头谈判。   此人生平谨慎,为了防止被那数十侠客发觉阴阳楼金卷,故而万万不可能将其戴在身上。此时他已经将那金卷转移了地点,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将金卷藏在了自己房内。   除了大鹏,府内不会有什么人知道那上了锁的梨花木箱子藏在什么地方,而以大鹏的性格,又绝对不可能背叛他。所以,将阴阳楼金卷藏在这个上了锁的梨花木箱子内,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当我按照大鹏的指点,找到少镖头的屋子,推门进去,屏气凝神,所幸,屋内空无一人。   快步走到床榻之前,掀开被褥,轻击床板,底下果然是空的。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当我从那床板下取出一个半臂长短的木箱子时,心中大喜,现在好了,阴阳楼金卷在我手中,与少镖头谈判的筹码便齐全了。   我从发间拔下金簪,用那尖的一头捅进了锁眼里,可是这锁不知里面是什么结构造成的,竟然越捅越紧。直至后来,那金簪竟然卡死在锁眼里了。   嘿,我还不信了,难道凭借我的本事还能打不开这么一把小锁头?   我走到窗口,见四下无人。便直接将那箱子锁头的位置照着桌角砸了过去,可是砸了半天,桌角都磨掉了一块,这锁头却未有丝毫损坏。   “放弃吧,那是千年玄铁打造的精锁,你打不开的。”门口忽然传来说话声,我一惊,手中捏紧梨花木箱,照着那人声就飞了过去。   定睛再次望向门口,却见那木箱被来人抬手接住,而那来人正是今日寿宴上对我百般刁难的老者。   “女孩子家家的,脾气不要这么大,将来容易寻不到婆家。”老者走进屋子,将箱子放在桌上,语气中带着一丝教训的意味。   他走进门的脚步极轻,轻到如果我闭上眼睛根本察觉不到屋内还有他的存在。这样的功底不禁令我感到畏惧。   我喉咙动了动,努力掩盖住自己紧张的情绪,而后问他道:“你是谁?”   他像是听到了个笑话一样,慢悠悠地笑,慢悠悠地用手捋着胡子,又慢悠悠地反问我道:“你总是急着问我的身份,那你又是谁?”   老者缓慢的姿态宛如待在自己家中一样,他似乎根本不曾惧怕少镖头随时可能回来,亦或者府内随时可能路过几个家仆,发现我们的存在。   “我是楼素素,江云的徒弟,这话你问了多少遍了?难不成是人上了岁数,记不清了吗?”我有些不悦,可是这不悦首先来自于心底的那一抹紧张。   “我认识江云二十几年了,他是个什么脾气我可比你清楚得多。他不会收徒弟的,因为他知道那门传得神乎其神的手艺,害人。就他那副菩萨心肠,才舍不得害别人,更何况是这么个风华正茂的小姑娘。”老者哈哈大笑,罢了,又眨着眼睛望向我。那样子就似在说,别骗我,我可什么都知道。   什么手艺,什么菩萨心肠,我统统不感兴趣。我不想跟他在这儿多费口舌,他许是武功高强,又跟少镖头相熟,不怕一会等到少镖头回来撞见。可是我不行,我本就只有一个时辰的功夫逃跑,现在这时辰已经过了大半,我却还没有拿到金卷呢。   我缓步移到桌子前,表情上干笑着,双手背后,打算拿到盒子便飞奔出去。不管这锁头我能不能打开,只要它在我手里,这金卷少镖头也别想得到,除非他用那三个人跟我交换。   哪知我的手指刚刚沾到盒子,就听到老者又道:“小丫头,当着我老头子的面偷东西,可是不地道啊。”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觉得愤怒不已,他这人怎么没完没了呢?   “我想要救你出去,你看如何?”老者的话让人摸不透真假,我跟他并不相识,显然他对我的印象又不好,为什么要救我出去?   “你不用在心里质疑我,当前时刻,难道你还有别的选择吗?一刻钟内,李云安就会回到这里取回你身后的木盒,你确定不要跟我离开吗?”他的语气坚定不移,就好像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可他究竟是谁?那数十江湖豪杰都被毒倒,为什么他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除此之外,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一切?    第三十八章:金卷在手逃镖局 - 江山为谋 - 狐晚   “好吧,我跟你走,但是你不能阻拦我带走这只箱子。”我反手将那梨花木箱子抓到手中,继而紧紧抱在怀里。这箱子可关系到翠儿、楚任羽、黄明燕三人的性命,我哪儿可能就这么撒手?楚任羽的侍卫就埋伏在镖局之外,只要我能借这老者之手逃出耀天镖局,那便可以命令那群侍卫前来解救他们三人了。而这阴阳楼金卷嘛,当做要挟少镖头的砝码也好,或者最后由我私吞下来也好,总之不能留在这里。   老者听了我的话,哈哈大笑,继而道:“小丫头,你当前可搞得清楚状况?应当是你求着我救你出去,而不是什么你用这木箱子威胁我,一定要带你出去。不过照此来看,你似乎是没弄清你的处境。”   我总觉得这老者稀奇古怪的样子并不可信,若是他想要救我,何苦耽搁时间?况且刚才那么多人都被毒晕了,唯独这老者毫发无伤。该不会这老者跟少镖头他们是一伙的吧,他在此处用一些废话拖延我的时间,以防我逃跑?对,一定是这样。   心中暗暗笃定了念头,绝对不能再跟这老者耗下去,于是我放缓语气,伸手指着对面的墙上道:“你看,那墙上为何有个身材高大的影子。”   那老者听见我的话,果然回头去瞧,趁此机会,我连忙撒腿开溜。   可是还没等我人跑出院子,身前就忽然闪过一个人影,拦截了我的去路。   “小丫头,就你这点功夫,还想跑哪儿去?”老者一脸得意站在我面前,似乎因为轻功赢过了我而万分开心。   可是这不公平,我根本就不会轻功好么。   “我不跑了。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估摸着再过片刻少镖头就要回来了,反正我也是逃不掉了,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一个老头又能把我怎么样?   “我说了是来救你出去的,只是你这个丫头太不听话。”老者说完这话,伸手拽住我的胳膊,点地一起,越上屋顶,抬脚踏砖,速度极快。照我来看,这功夫比起江云也是有一拼的。   风自我两侧呼啸而过,被风刮起的发丝凌乱的遮挡在我眼前。片刻之后,我在老者的带领下落到地上,脚下没有站稳,险些栽倒。   望着面前陌生的树丛,我环顾四周不曾见到耀天镖局的影子。这是哪儿?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就离开了镖局这么远了?   “反正你只是想要逃开镖局,我已经帮了你,还不快谢谢我。”老者人倚着身侧的树干,手捋着胡子浅笑,那模样活似我该记他多大的恩德。   我紧紧抱着怀中的梨花木箱子,此时这玩意竟然成为我唯一的希望。“这地方离耀天镖局有多远?”   “你刚才还想方设法的要离开那地方,怎么了,刚离开片刻,又想回去了吗?”老者不解道。   “我朋友还在里面,我得去救他们。”想到他们三人生死未卜,我心里就急得跟什么似的。本来以为这老者将我带出耀天镖局就好,我再寻找到黄明燕的侍卫,就能够将他们解救出来了。可现如今,我压根就不知道这人将我带到了什么鬼地方,四处均是丛林,根本看不到路。   老者听见我的话如同觉得不可置信,佯作掏了掏耳朵,没听清。   “朋友?你这小小年纪懂得什么叫朋友?这世上交情无非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的差别。别说是生人相交,纵然是父子之情,为了利益,亦可能背叛。今日宴席上,你不还指着李云安的鼻子,说他弑父来着?现如今,你又跟我说什么救朋友,不觉得可笑吗?”老者忽然瞪圆了眼睛,一脸怒气的教育我。我说错什么了?难道此生他就没有朋友吗?   看他这古怪的模样,估摸着也不会有人跟他做朋友的。我看着眼前的树干十分粗壮,灵机一动,便将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   “你这是要干什么?”老者将脸转到一旁。   我没理会他,将梨花木箱子装在外袍里,又将衣服打了个结系在身上,现在好了,不怕箱子会滚落了。   我双手抱住树干,使劲儿往上一窜,脚蹬在树皮的凹陷处,努力的往上爬着。   “你费这么大劲儿是要做什么,那箱子我帮你看着不就是了。”老者不知道何时又将头转了过来,抬头冲我大喊。   我四肢紧紧攀着树干,道了一声:“我信不着你。”而后继续使劲儿向上攀着。   待我攀到一半的时候,手臂几乎没力气了,脚踩在树杈上几次都险些踩不住,之前听人家说谁家的孩子因为淘气爬到树上去了,听着容易得很。可这真换成自己爬树,却觉得也不容易。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被人静止了,走的无比缓慢。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待我满头大汗,浑身疲乏,只想放弃之时,我终于爬到了树顶,望着西边耀天镖局的大院子,咧嘴笑出了声。   不需等你威胁我,我一样能够找到的,不是吗?就算是慢了一点,难了一点,我也能把他们救出来。   好了,现在已经确定了耀天镖局的位置,我只需要向着西方走就好了。我的手指几乎扣紧了树皮,希望能够借力让自己稳一些。   但很显然,我的力气已经用尽了,脚下一滑,整个人都跌了下去。   糟糕,这次怕是又要破相了。我心念一动,却觉得整个人被一双手掌接住,稳稳将我拖住,带到地上。   老者还是没有见死不救,出手相助了啊。他不是一副没有人情,不在乎生死的样子么,现今肯出手救我,我是不是该感激涕零。   我从地上爬了起来,抻着胳膊舒展筋骨,却听老者说道:“小丫头,你怎么如此倔强,你若是好言求我,我自然会告诉你耀天镖局的方位啊。”   “老伯,谢谢你救了我。但你刚才的样子摆明了不想告诉我,我不愿意强人所难。自己能办到的事情,何必求人?”我将身上系着的衣袍又往上挪了挪,打算拜别老者,自行前去耀天镖局,与黄明燕的侍卫会合。   却忽然听得老者道:“你不必着急,他们今夜不会死。反倒是你现在贸然冲进镖局救人,定会激起李云安的谋杀之心。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你若是因为一时冲动害了你的朋友,岂不是得不偿失?”   听到老者这样讲,我迈出的步伐又缩了回来。他说的没错,李云安是个小人,性格奸贼,如果发现我现在已经逃跑,必然大怒。此时如果我冒冒失失用这阴阳楼金卷威胁他,万一他一着急,失手要了他们三人的性命,我到时候岂不是追悔莫及。如果老者说的话是真的,楚任羽他们三人并不会有性命之忧,那我又何必急于现在冲进镖局救人呢?我应当想一个更加周全的法子,布置妥善,有了十拿九稳的把握后,再去救他们。可问题是,老者所言,我到底能不能相信?   “老伯,我不想瞒你,我并非江云的徒弟,与他不过是昨日初相见,恰巧听闻耀天镖局有这悬赏谋杀案,故而登门拜访,想要一探究竟。”我决定以诚换诚,老者见到我这般诚意,总该对我说实话了吧。   可是老者却笑看我道:“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这不是我早就知道的事情么。”要说这老头也真是气人,除了跟人对付着说话,也没瞧见他别的能耐。   我压住心里的不耐烦,继续解释道:“老伯,你看我都跟你实话实说了,你不妨也对我讲句实话。你究竟是什么身份?跟江云与耀天镖局都是什么关系?今日救我又是为了什么?”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的问题是,那老者想要探轻我的底细并不困难,可我想要知道老者的身份却是难如登天。   “小丫头,你在家的时候,你娘不曾教给你什么是礼貌?我刚救你性命,便是你的恩人,你对待恩人表达谢意的方式,就是对我的身世刨根问底吗?太不懂事。”老者连连摇头,好似对我有天大的不满。   “算是晚辈不懂礼数,前辈莫要见怪,素素在这儿给您赔礼道歉。”   我深鞠一躬,又听他道:“这就对了嘛,你客客气气的,我看着心里舒坦,该告诉你的自然就告诉你了。你那称之为朋友的三个同伴,都没有中毒,全是装出来的。所以他们的生死,你自然不必担心。我救你是因为江云帮了我个大忙,他托我将你从耀天镖局带出来,我便救你出来,还他个人情。至于我是什么身份,又跟江云和镖局是什么关系,这事儿你还是不知道为妙。这年头,好奇心总会害死人,知道的越多,错的越多。小丫头,咱们也算相识一场,我便奉劝你一句,听不听得进去,全在于你:人生在世,情字如刀。你若明智,这刀便助你得天下;你若糊涂,这刀成利器伤自身。”老者的眼神无比深邃,一点也不像是他那怪异的嗓音。他也许天生就是一个喜欢教训人的老头,但我想,行走路上,多听一些前人的道理,总归没错。   从他口中得知翠儿、楚任羽及黄明燕都不曾中毒,我心中好生安慰。也不知道是哪一个这么聪明,竟然想出假装中毒,蒙蔽视听的法子。   又思虑老者的话,不知道他话里的情字,指的是哪一种,又是哪一人?    第三十九章:江云曾是旧情人 - 江山为谋 - 狐晚   “多谢前辈教导,金玉良言,晚辈谨遵在心。只是不知接下来晚辈又该怎么做?还请前辈多指点。”我双手抱拳,规矩询问。人家告诉了我这么多有用的消息,无论是敌是友,总该客气一些。   老者伸手指向东方,道:“你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看见一家鸿程客栈,三楼天字号一房,江云在那儿等你。”   东方?可是这正是跟耀天镖局相反的位置啊。还有,江云在客栈等我做什么?我究竟是要相信老者的话赶向东方,还是假作听话,趁他离开后,再折回耀天镖局,去跟黄明燕的侍卫会合呢?几番犹豫,最终我还是决定,相信老者的话,去东方,找鸿程客栈。   因为刚才我从树上跌落下来的时候,他明明可以不救我的,但他还是出手相救,这是他的仁慈。   他说的对,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该信任他的。   “前辈,那晚辈这便赶去鸿程客栈了,今日多谢前辈搭救,他日有缘再见。”我见他点头,于是便也转身离开了。许是有了前些日子爬山的经历,我这次下坡竟也觉得顺利许多。   我心中还是有许多疑团未解,这老者如此熟悉镖局内的布局,少镖头的性情,且跟江云是旧识,那他会是谁?   宴席之上,少镖头跟老者多次对话,却显然是与老者素未谋面的样子。还有老者那怪异的嗓音,难道……他也带了人皮面具吗?   这些日子里,我见识和听闻了太多戴有人皮面具的人,现在忽然想到这等猜测,竟然也觉得有几分可信之处。在脑海中仔细回忆他的样貌,的确是有几分可疑之处的。那胡子会不会是假的,还有那眉毛呢?   脑海里捉摸着,人已经走出了树丛,回头望去,并没有看到老者的身影。   他轻功那么好,步伐那么快,手臂强壮有力,还真不像是他的年龄。   一直往东走,一个弯儿也不拐,别说,还真有座三层小楼矗立在道旁。上面龙飞凤舞着三个字,也认不出写的是什么。   不对啊,怎么会是三个字呢?“鸿程客栈”,明明该是四个字才对啊。难不成我走错了地方,还没到吗?   “客官,您是要打尖,还是住店?”有小二见我站在门口,便出来张罗,我连忙问他:“你这地方可是‘鸿程客栈’?”   小二笑着点头,“客官说的没错啊,咱这儿就是‘鸿程客栈’,就此一家,别无分号。您瞧,这匾额上不上写着呢么。”   我伸手指着那匾额疑惑问道:“‘鸿程客栈’不是四个字吗?你这上面如同草书,却只写了三个字啊。”   “客官一看就是头回到咱们乐洲来。咱们这家客栈啊,可是个开了几十年的老店了。熟人都知道,这匾额上写的是‘鸿程客’。因为打这儿路过,去西岳进京赶考的书生,都喜欢住在咱们店里讨个吉利。掌柜的说了,‘鸿程客、鸿程客,前程似锦好运多。’住这儿的人,都奔着个吉利,觉得自己都能高考得势,金榜题名呐。”小二笑嘻嘻解释着,很显然,这地方生意不错,待遇也不错。   西岳进京赶考的书生,怎么会留宿在乐洲?乐洲不是单分出来的部落,不与任何一国往来吗?从镖局到客栈,很显然,这里面隐瞒的事情太多了。   但我既不是西岳官员,又不是南楚钦差,这乐洲到底隶属哪一国度显然跟我没什么关联。此时此刻,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客官,这店里名称的说道小的也给您解释完了,您到底是打尖还是住店啊?”小二又催促了一遍,等着我的答案。   我抬腿就迈进屋内,“我既不打尖,也不住店。来你这客栈,是为了找个人。”   许是听到挣不着银两,小二的脸色有些不悦,拦住我道:“客官,咱们店里,可没这服务。您要找人,还是去别家店里找吧。”   “你这叫什么话?我找的人住在你家客栈,我去别的店里能找谁?你若是再不让开,休怪得我手下无情。”我神手就要向小二砍去,说白了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的,我手心现在还因为刚才爬树而疼得厉害,哪儿有力气砍人呢。   小二毫不在意,退后一步道:“客官一介女流之辈,小的不好出手伤人,以免传出去坏了名声。您若是住店,小的欢迎;您若是动粗,还是门外请吧。”他这底气十足,看那肩膀上的肌肉,显然比我功夫深,我几番踌躇,决定道:“那我住店。”   “好嘞。天字号、地字号、人字号,分别是十五两、十两、五两,您要住哪一种?可有什么其他讲究?”小二一听我要住店,眼睛当即亮了,口中报价报的那叫一个痛快。   可听了这价位我才觉得咂舌,“你这是黑店吗?住一宿,竟要这么多银两?要知道,五两银子可是够许多百姓全家一个月的花销了。”   “这是乐洲最好的地段,占着天时地利人和。客官愿意住便住,不愿意住便请,小的不强求。”这小二就是个势利眼,一见我迟疑半天,身上又脏兮兮的,怕是没有银两,立即变了一副嘴脸。   我当真是没钱,银子都在翠儿身上戴着,走哪儿也不需要我花钱。南楚地界里谁不知道我爹的名号,拿什么都跟在自己家一样方便。现如今可好,我哪有什么银两来住店?   “黑子,让她上来吧,听你们争论半天,我这耳朵都要长茧了。”楼上传来江云的声音,我似是见到亲人一般,探头望过去。   他此时换了一身衣裳,站在三楼栏杆处,一脸无奈地向下望着我们。他既是跟这小二相熟就太好了,免得这小二狗眼看人低。   “掌柜的,原来是您认识的人,都怪黑子眼拙。姑娘您快楼上请。”小二见江云唤我,当即一脸巴结模样,这态度的转换一时间让我有些适应不来。   江云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和身份,他竟然是这乐州第一客栈的掌柜?这倒是让我着实吃了一惊。   楼梯是旋转式样,我走上三楼的时候,便看见江云站在我面前迎接我。   按照少镖头的称呼以及老者话中的意思,江云的年纪怎么也该跟我爹差不多了,可你若瞧他的模样,却是正值壮年,也就刚过而立的样子。   “江掌柜,咱们又见面了。”我笑着走过去,身上的梨花木箱子随着我的步伐“咣当、咣当”直响。我放缓了脚步,怕江云追问我身上背的是什么。   “先是大侠,再是师傅,又是掌柜。素素对我的称呼,还真是每日一变呢,这倒是让我不知该如何自居了。”江云的语气也让人毫无距离感,就好似年纪跟我差不多大小,这让我心里更是好奇他的真实年龄。   “不是我总对你改变称呼,实在是你的身份变幻莫测,保不齐下一秒,就又出现了什么新的身份,官老爷,江湖郎中?”我是真想直接开口问他,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之前为何跟你相识,你可知道我失忆是因为什么?还有,你今年究竟年方几何?但我知道纵然自己问了也是白问,江云不想回答的事情,总有理由绕开这个话题。   江云自然而然地拉过我的手,领我认识这每一间房间。“这是天字一号房,想要住上这间屋子,都要额外多加十两银子才行,甚至有些考生为了高中,特意飞鸽传书至此,提前预留出位置来。今儿个你就住在这儿,我分文不收。”他说完这话,笑着回头望我,见我一脸懵懂,又松开了我的手,脸上流露出一丝尴尬。   他为什么会如此自然地牵过我的手,这举动就好似无数次上演过一般?难道我们曾经不仅相识,还是情人吗?既然是我的旧相识,那江云会不会就是灰衣不擅人口中的千秋雪?想到这儿,我定了定神,佳作无意道:“千秋雪。”   而后,我紧紧盯着他脸上的神情,希望能够得到一个答案。   很多时候,是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一个答案,而恰好你给了我一个答案。   不料,忽而见他抬眸一笑,反问我道:“你叫我什么?”   “没什么,你听错了。”我心中紧张不已,没有胆量去面对这即将揭开的真相,如果他真的是千秋雪呢,如果我失忆前我们彼此真的两相交好,真心相爱呢?那此时此刻我要如何去面对他?告诉他我即将代表南楚,以郡主的身份,赶往大明国联姻吗?告诉他我其实一丁点也不记得我们之前的情谊,现如今我心中已经另有所爱吗?可是他有什么过错,这些话于他而言不会是折磨和痛苦吗?就好似如果黄明燕此刻站在我面前说出这番话,我定然心痛万分,不想理会任何人。   所以,此时此刻,纵然我心中犹豫,也不愿直接挑明真相。权当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就好,我又不忍心伤害一个无辜的人。    第四十章:鸿程客里红尘客 - 江山为谋 - 狐晚    “你失去记忆便罢了,竟然还将我当成千秋雪,你是怎么联想出来的?”江云的一番话彻底将沉浸在胡思乱想中的我敲清醒了。他不是千秋雪吗?那就好。可是,我失忆以前是有多么滥情,能够跟这么多男人有瓜葛呢?   “你眼睛一转就知道你脑子里又在瞎捉摸。你先回房休息吧,一会小二会给你送热水来,也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将自己弄得这么脏。衣橱里有新衣裳,也不知道你现在会不会喜欢,反正也没有别的选择,就去换上吧。待一切都做好后,到天字三号房找我就是,门上写着呢。”江云说完,将我推进屋子,人便离开了。   我盯着这屋内的摆设,着实没看出这二十五两银子一宿的客栈到底有什么稀奇。打开衣橱的门,里面竟然真的悬挂着一套女装。   大红色的裹身袍子,两袖用银色丝线滚着云霞图案,衣服上有只不知道叫什么的金鸟缠绕在衣身上,甚是扎眼,可我甚是喜欢。果然我跟江云是旧识,不然他怎么会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颜色,何种款式?就连翠儿打小跟我一起长大,不还以为我喜欢那淡紫色么,这知己难求,还真是没说错。   我看那新衣裙看的心痒难耐,连忙跑到楼梯口高声大喊:“小二,快点打热水来,我要沐浴更衣。”   小二口中应着“来了”,却是半天没见到人影。我等的不耐烦,又高喊了一声,这下子没唤来小二,倒是把不少二楼的客人喊了出来。   “我说姑娘,咱们这客栈里住的可都是赶考的书生,白天要复习功课,晚上要抓紧休息,你这一嗓子喊出来,我等岂不是什么也做不成了。”二楼有几位白面书生走出来,不满的抬头抱怨。   “各位,真是不好意思,我以为这客栈如此安静,只有我一个人呢。别见怪,我不喊就是了。”   我悻悻的放低了音量,却听到那群白面书生又道:“不就是有钱么,住在天字一号房就了不起?几位兄台瞧她那模样,衣衫不整,肮脏不堪,必然不是饱读诗书之人,纵然进京赶考也是交白卷,不会高中。”   我听见这话就不乐意了,你们眼睛是什么,看我一眼就知道我不是饱读诗书的人?再说了,西岳科举究竟是什么规矩,为什么女子也可以入京赶考?这在我的记忆里,似乎没有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啊。   “喂,你们几个,西岳国允许女子考科举吗?”我双手扶住栏杆,探着脑袋向下询问。   他们几人听见我这话,却一甩折扇摇头叹息道:“果然如兄台所料,此女子并非参加科举之人,想必只是家中空有银两,沾染了一身铜臭气,想要来这‘鸿程客栈’沾些书卷气。那些富商之女,最爱搞这一套。”   那蓝衣服的书生道:“钱兄此言有礼。小弟我将来高中,必然要做个为民着想的好官,打击这些贪官污吏,去除这些铜臭不正之风。”   那绿衣服的书生道:“没错,将来小弟若是择偶之时,也必然要选择温文尔雅,懂得礼数的好女子,绝对不会贪图钱财,迎娶这等富商之女。看她说话的模样,怕是连三从四德都不曾理解,更别提什么孔孟之道,真是令人倍感痛心啊。”   听着楼下这群书生你一言我一语,没有半个打算回答我问题的样子,我只觉得好笑。那蓝衣服的书生,说话时眼睛时不时瞥向那位姓钱书生的腰间,只因为那姓钱书生的腰间别着一枚玉佩,而他没有。   那绿衣服的书生,想必此生也不曾被女子恋慕,更别说是什么富商之女,所以才能故作镇定的谈什么我不懂三从四德,应当找个懂得礼数的女子。   典型的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酸,不过是嫉妒罢了。自己住不起天字一号房,却觉得能住得起天字一号房的人都是铜臭之人,得来的钱也不干不净,这叫什么念头?若他们真的高中,且受到朝廷重用,那我还真是替西岳国君感到担忧啊。   “姑娘,水来了。”深思之间,便听到小二的声音,抬头一看,见他拎着两只大水壶,正往上走。   那水壶能有半人高,看得吓人。我怕他一个人拎起来吃力,于是道:“小二,要我帮帮你吗?”   “姑娘这可真是说的玩笑话,就算这水壶空着,您也提不动,还是小的亲自来才好。”他说完这话,一咬牙,手上使力,一口气将那两只水壶提到了屋中。   他将两只水壶放在地上,将那木桶摆正,而后准备倒水。   我跟进屋去,不信他说的话,双手握起其中一只水壶,使劲儿一提,这水壶竟然丝毫未动。   我咂舌,看来他说的话竟然真的没有骗我,这水壶果然沉重啊。那这小二还不是个一般人,功夫相当深厚,绝对是个练家子。   看来江云背后的秘密,我还真是不可小瞧,客栈里的一个伙计尚有如此深厚的功底,更何况是他这个掌柜的呢。   “你为什么要拎着这么沉的水壶上来啊,不累吗?”我好奇地询问小二道。   他将两壶水都倒入木桶,然后回头笑道:“姑娘您看,只需累一次,就能将这木桶倒满,不是免去了许多时间么。您若是想要花瓣,桌子内的抽屉里就有,还有新的毛巾,一应俱全。”   “是你家掌柜提前打好招呼了吗?你怎么知道这屋子里将要入住的是女子,还准备了花瓣?”我拉开抽屉,见到里面盛满了月季花瓣,一惊。这深秋时节,若非家中养殖,这花瓣还真是不好找呢。   “不是的,这是天字一号房客人的服务,多收了银两自然就有多收银两的道理,怎么可能跟五两银子的客人享受一样的待遇呢?至于客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愿不愿意使用这花瓣,就跟小的没关系了。本店只负责提供,选择权在客人自己。”小二说完这句话,便点头退下了,临走前还提醒我注意将门窗关严,免得楼下的客人跑上来,无故惊扰。   不得不说,就着服务态度,还真是没得挑。果然二十五两银子一夜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我将身上的外袍解下来,将那梨花木箱子放在桌子上,当我拿起那箱子时,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儿,这箱子怎么是空的。   我使劲儿摇晃,里面的确空空如也,那一路上传出来的响动声,只是因为那把沉重的千年玄铁在作怪。一路上都在急着跟老者盘旋纠缠,倒是没注意过这箱子里究竟有没有装东西。我长叹了一口气,还以为自己百般聪明,却不想最终还是输了,一无所获。   望着衣柜子里那件闪闪发光的新衣裙,暗道,罢了,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他们三人尚无性命之忧,不如就让我先洗个澡,换身衣裳再说。   我褪去这一身脏衣服,踩着木凳走入木桶之中,那温水将我包围,终于可以让我洗去这一身的狼狈。   爬树的时候,我已经褪去外袍,只着中衣,真不知我现在是修炼成了多厚的脸皮,竟然对他人的戏谑与眼光,没那么在意。   水浸到我的脖子处,我在那水雾缭绕之中望向前方,脑海里回想起黄明燕的面容来。   我是郡主,他为命官,论身份地位,我们是相当的。   他长得无比俊秀,可我也是南楚京都第一美人,相貌配起他来,也当是不差的。   况且,我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人,为什么他就不肯放低姿态,好好的考虑一下我呢?既然父母已经催他成亲,既然他尚未与别人定下婚约,那怎么就眼里也装不下一个我呢?   既然是钦差大臣,说明大明皇帝也是对他疼爱有加,肯定是皇上眼里大红大紫的人。两国联姻,为的只是一个和谐安定之名,纵然嫁给朝中命官,也不是没有先例啊。   只是因为他没有看上我对吗?所以我的倾慕在他眼里便是惹人厌烦的事情,他不想看到我,也不想知道有关于我的过往。   他从未打听过我什么事情,我的喜好,我的故事,他通通不想知道。   可是,我该怎样才能让他爱上我呢?   我凝眉苦思,忽然察觉到这是一件比镖局血案更令我闹心的事情。在这个只有我的屋子里,我并不关心阴阳楼金卷,也不在意那群稀奇古怪江湖人的身份,更不想要探究总镖头究竟是被何人所杀,我只想要知道,究竟我如何做,才能让黄明燕的眼里装下我,才能让他爱上我。   能够嫁给他,似乎是我当前能够想到,最幸福的事情了。   等到我回过神来时,四处的水雾已经褪去,温水也渐渐变得冰凉。为了避免自己无人照顾,感染风寒,我连忙从木桶里站起身,用毛巾将自己擦干净。   而后,自然是要赶紧将那身合我意图的衣裙换上,当我照着镜子看那一身鲜红衣衫的自己,满意地点头。    第四十一章:猜不透真相几何 - 江山为谋 - 狐晚   可是当我看到那一头披散的秀发时,心里却犯了难,一直以来我的头发都是交给翠儿打理的,现如今她不在,我哪儿会绾什么漂亮的发髻呢?   索性披散着好了,反正又不会见到黄明燕,随意一点又能如何。我这么想着,人已来到屋外,走向了江云的房间。   “天字一号房,天字三号房,天字四号房……”我嘟囔着悬挂在各个屋门口的门牌,可忽然发现这里并没有天字二号房。奇怪,这二号房去哪儿了?   “站在门口这么久,怎么还不进来。”屋内传来了江云的声音,促使我不得不当即推开房门。   “江大侠,江师傅,江掌柜,快看我这一身衣裙好不好看。”毕竟这身衣裳是人家送给我的,总要进去感激一下不是?   江云注视着我,满意地点头,道:“你喜欢就好。”   “看来我们当真曾经是很熟悉的啊,你怎么会知道我喜欢大红色?”我一脸好奇,如此询问江云。   “我不仅知道你喜欢大红,还知道你喜欢明黄,你不饮酒,善奏筝,能使暗器,为人好色。”江云说出前面几条的时候,我的脑袋也随着点了下去表示赞同,可当他说到最后一条的时候,我的脑袋僵在了原地,问他道:“你确定好色这个词儿也能形容女子?”   “你可不是一般女子,你好色这件事情,曾经人人皆知。”江云哈哈大笑,那眼睛都眯成了一条。   我听着他的话,就像是听他在讲一个陌生人的故事。从醒来以后,我不敢想象每日必须要反思是事情竟然叫:我是谁?多可笑,一个人活了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不记得自己曾经的一切,所有的过往竟然要听一个陌生人讲出来。最可怕的是,你不记得这个陌生人是否曾经相熟,也不知道这个陌生人说出来的话,是真是假。   我好色这事儿人人皆知,他也是我曾经好色的对象吗?亦如现在的黄明燕?   当意识到这一点,我却不敢开口了。因为他说的每一条,似乎都是真的。他的确比我更了解我。   江云许是见我脸色不对,于是不再笑了,问我道:“是因为我无意提起当年,惹你生气了?”   “不是,我根本就不记得当年,又何谈愤怒?你不会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吗?”我心中还怀有一丝希望,既然我们那么相熟,你总该告诉我所有真相吧,免得让我一个人沉浸在找不到回忆的痛苦里挣扎。   然而是我高估了自己,他根本没有告诉我真相的打算。   “素素,你相信我,曾经是你百般乞求忘掉这一切,现如今我不能害你。忘记过去,重新开始,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要知道,这世间多少人想要忘掉痛苦,却求而不得?”江云的眼睛瞪大了,语气很激动,我却不明白是为什么。   但我从他的话语里得到了一条十分重要的消息,那就是我曾经忘掉的事情是充满痛苦的,这是我情愿忘却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不想起来,可能对我真的是一件好事。   “我知道了。”我努力的让自己笑得自然一点,显得我已经被他说服,并不打算探究出我当年失忆的真相。   “你头发怎么披散着,这么大的人,还没学会自己梳头发吗?”他这样询问我,语气里却带有一丝宠溺之意,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但一猜测他的年龄,我便骨子里打颤。   我点头,“我不会绾发髻,以前在家的时候,都是翠儿帮我,现在她被少镖头关起来了。”   “你坐下。”我见他手指着木凳让我坐下,难不成是他要帮我绾发髻吗?   我犹豫着坐了下来,他却用那双无比灵巧的手指在我头上摆弄着。最终,我还感到头上被.插.了一支发簪,奇怪,我又没带发簪过来,他是用什么给我插上的?   我回头望向他,却见他的青丝早已披散,他竟然将自己的发簪给我了?   “你照镜子看看,对这发髻可满意。许久不曾帮你绾发,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疏了。你也别觉得那发簪丑,这羊脂玉簪你当初向我讨了几次,我都没舍得给你,今日看你头发凌乱披散,实在不配这身衣裳,便就将这发簪送给你吧。”他话说得十分自然,自然到让我觉得不适应。   我有的时候甚至想问他,你是不是认错了人?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就有人戴着一张人皮面具,与你江云身高体态均相同,怎么就不会世上有第二个楼素素,跟我长相差不多呢。因为在我心里,并不觉得江云有多么熟悉,反倒是楚任羽,在我醒来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无比笃定,我此前定然是见过他的。   “我该怎么称呼你好?”平日里开玩笑时,怎么叫他都是,可现如今人家派人救了我,又是帮我找住的地方,又是帮我绾发髻,还送了我这么名贵的羊脂玉簪子,我总不好还是跟人家开玩笑,给人家乱取名头吧。   “你就唤我江大哥吧,以前你也都是这么称呼我的。”他的神情抽离,眼神飘忽,似乎也在从我的身上寻找着另一个人的身影。   我顿了一下,轻唤了一声:“江大哥。”   江云笑着应了一声,那模样很是开心,像是终于找到了走失多年的旧人。   我觉得尴尬,眼神飘忽,不敢再直视江云。生怕注意到他眼神里那抹深情如水的目光,却又不知该如何应答。   “江大哥,是你让那老者去救我的?”我决定转移话题,打破这种尴尬的处境。   果然,提到别的话题,江云的眼神清明了许多,点头道:“那老者是我的旧时好友,今日看你被镖师绑走,便请他过去帮我救人了。我当时装作中毒昏倒,总不好再生是非。况且那耀天镖局里的地理位置以及各人秉性,他可比我熟悉多了。”   “今日我揭发出少镖头的真相,那些事情你可是早就知道了?”我询问江云,既然他是装作中毒,且安排了老者救我,理应是一早料到了少镖头的举动。   他点头,那表情似是在说,当然。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如果今日我没有猜测到那饭菜里下了毒呢?岂不是就要被毒死过去了。”我表面上像是在责备江云,实则却是在套江云的话。虽然大鹏和老者都说这些毒并不会害死人,可大鹏这个人忠厚老实,很容易被骗,而老者是个什么脾气性情我又不了解,故而也不可轻信。所以此时借此机会,来套出江云的话再好不过。   江云微笑,“我怎么可能让你平白无故出了事?以少镖头的性格,他空有害人之心,却无杀人之胆,根本不可能下剧毒。之所以不告诉你,是怕那镖局之内耳目众多,被人看出端倪。反正无论如何,我都是会救你出来的,这一点你不必担心。”   既然不是要人性命的剧毒,那便说明他们三人果真是安全的。这便好,我心也可以放下来一些。不过,江云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何说少镖头‘空有害人之心,却无杀人之胆’?   “江大哥,少镖头不是杀害了诸葛连城吗?这事儿今日他亲口承认,怎么还能说他没有杀人之胆呢?难道是失手误杀?”这个案子最终能否水落石出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明日我能将他们三人平安接出来,必定不会在此事上多做纠缠,赶紧赶回楼船,去往大明联姻。   这江湖上的乱摊子,似乎比朝廷还难缠。毕竟朝廷之中还有一本明摆着的《律法》,可这江湖之上,你却永远不知背后站着谁。   而我身上的寒冰蛊,等到了大明之后,大可请大明皇帝为我寻觅良医,再行解蛊。有了皇帝做后台,难道还怕找不到解决之法吗?   退一万步说,纵然真的解不开蛊毒,倒是多了一个拴住黄明燕留在我身边的借口,因为他能够帮我缓解痛苦啊,大明皇帝难道不好成人之美吗?   “这话你也真相信?你便听他吹牛,诸葛连城被江湖人号称为‘飞雪银针’,十余米外,他听声辨人,飞出银针便能直击命脉,就凭少镖头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想杀了他?真是可笑之至。”江云不屑冷笑,像是根本不将少镖头放在眼里。   “可是江大哥,我昨晚上真的从耀天镖局井底里拽出了诸葛连城的尸体,他浸泡在水中许久,人都泡肿了。况且我将他拽到院内之后,不过眨眼功夫没注意,这尸体就被偷走了。今日早上,我在少镖头身上闻到了尸臭味道,必然是他偷走了诸葛连城的尸体。”我急忙道,如果诸葛连城不是少镖头所杀,那真正的杀人凶手又会是谁?   这件事情可谓是我近几日唯一找出的真相,现在被江云这么一讲,好似这真相也并非我所看到的样子。   江云抬头盯着我的眼睛,眉头一凝,忽而道:“你撒谎了。”    第四十二章:刮去旧伤塑新颜 - 江山为谋 - 狐晚   我一惊,提高了音量辩驳道:“我撒什么谎了?”   当一个人表情笃定,一脸认真的指责你撒谎的时候,任谁心里都会慌张的。人生在世,扪心自问,谁没说过谎?可是这些谎言既然说出了口,便是因为真相无法摆在明面上,任由他人知晓。所以这些谎言就成了秘密,你恨不得让它们腐化,直至消失。   江云一抿嘴唇,那表情像是藏着无数失落,“你根本不认识诸葛连城,凭借你的力气,也根本拽不动一具男尸,你的话里一直藏了一个男人,然而你却只字未提。”   我的表情微微放松,原来他指的是这事儿啊,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碍于楚任羽的身份,不想徒增是非罢了。   “是,我是没有提起他。他便是此次陪同我来乐洲的人,一个朋友而已。”我觉得这事儿无需大惊小怪,若是江云能帮我救出他们三人,大可以将二人引荐一番。楚任羽那么喜欢跟江湖人士交朋友,如若能够结识这位名震四海的江前辈,他岂不是要开心上好一阵子?   我这人还真就是这么仗义,别看我刚跟他吵完架,可是真的有好事,也还是要想着他的。   江云的脸色并不曾因为我的解释而变得缓和,反而愈发难看起来,“你其实不必瞒我。我知道,纵然你失去记忆,心中也还是放不下他。他伤你如此,你却依然护他怜他,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江云的话让我听糊涂了,我跟楚任羽以前竟然真的相识?怪不得醒来时见到他便觉得那么眼熟。但他若是曾经伤我至深,那为什么再见我时,竟然毫不相识。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当我脱口而出的那句,“我早说了我们是旧识”,他却是满脸诧异。那双眼睛仔细打量着我,却没有探寻到一点相识的气息。   这又该作何解释?   等等,我想起来了,江云昨晚上曾经对我说过我的这副容颜还是他替我改的,现在的我是楼素素。那便说明,曾经的我不是,难道我是顶替了楼素素之名?   “江大哥,你曾经帮我改过容颜是吗?曾经的我并非楼素素,对不对?”我好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终于让我捋出了一点有关于当年失忆的头绪来,心底禁不住三分紧张,七分兴奋。   他叹了口气道:“是啊,我的确曾帮你改头换面,但你一直都是楼素素。既然你那么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我就告诉你一些也无妨。”   听他如此讲,我连忙一个劲儿点头。心中暗道:你快说吧,这些话我不知道等了多久,无数个日夜我辗转反侧,多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啊。   “你当年不过是脸上有伤,由我治好,故而结识了。所以你的容颜只是被我修复过,此外,再没什么其他的了。”江云缓缓说出口的话,竟然没有一个字是我想要听到的内容。   他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躲闪了,我知道他说谎了,可正如我刚才所讲,人说谎是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真相,我纵然此时一再纠缠,也没什么意义。   你怎么可能从别人的嘴里问出对方根本不想说出的话呢?执意问下去,得到的也只不过是另一个谎言罢了。   所以,不必苦苦追问,真相早晚会浮现出来,在它该出来的时候。   或者,我可以用另外的方式,追问另外的人。   毕竟知晓我当年失忆真相的人有许多,又不是只有一个江云。   “还以为我当年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故事,原来不过是脸上有伤。那江大哥当真是神来之手,现如今我脸上竟然丝毫看不出曾经留过伤痕。”我浅笑,努力装成毫不在意的模样。   “可惜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只能医得好你脸上的伤,却医不好你心里的痛。你把手心摊开,让我看看你又是如何胡闹,留下了这么重的疤痕。”江云这么说着,转身从桌上的木匣子里取出了药瓶和刀片,看的我心头一惊。   那刀不是那日用来给总镖头的尸体改容时用的吗?现如今他又取它做什么?   “那个……”我紧张地直咽口水,见他望向我,顿了顿道:“江大哥,你拿这刀做什么?”   “当然是把你手心的痂刮下来啊,一看当时也没有个好郎中帮你医治,一个女孩子的手心哪儿能留下这么大一道疤痕。所幸你是在乐洲遇见我了,不然再拖下去,这疤痕指定是去不掉了。”江云说话间就要将那刀冲着我的手心划下来,我吓得连忙缩回手掌。   “江大哥,你能换把刀吗?”我盯着那把刀,就想起了江云用它给总镖头的尸首整理遗容时的场景,连连摆手拒绝。   江云却是一脸疑惑,看看刀,又看看我,好半天似是猜中了个中缘由,大笑道:“你以为这刀跟昨日我给总镖头修容的是同一把?”   我点头,难道不是吗,明明看起来一模一样,就连那刀柄上刻着的符号都是同一个。   江云将那刀递到我眼前,“这当然不会是同一把,与这一模一样的刀我有十余把,给你用的自然是新的。”   虽然江云这么说,可我还是对他的话半信半疑,手心展开递给他,眼睛却一直盯着他刀柄上那稀奇古怪的符号看,这符号为什么看起来跟灰衣布衫人给我的瓷瓶底纹那么相似?这符号难不成也是西岳古字吗?   “素素,我跟你讲,这刀刮下去虽然疼,可是斩草除根,我保你上了药后没有疤痕。你且咬牙忍这一时,真要疼得厉害,你就喊出来,一会儿也就过去了。不过,当年你可是一点没喊疼,就硬生生的挺着。我这个下刀的人都看不下去了,你却满头冷汗没吭一声。也就是那时候,我就觉得你这姑娘,真是不一般。”江云自顾自的念叨着,从柜子里拿出一坛酒来,倒在刀上,又狠狠甩了几下,便将刀对准了我的手心。   我颤抖着嘴唇,眼睛闭紧,完全不敢看那刀是如何将我手心的血痂片下来的。纵然是疤痕,那也是我手心活生生长的肉,就这么用刀刮下来,想想都知道会有多疼。   江云刚才将我好一番夸赞,说我当年有勇气,有魄力,有胆识,可这刀刮下去的一瞬,我便知道还是高估了自己。   我“啊”的一声大喊出来,一瞬间睁开双眼,却见手心鲜血直流。我自己都能听出这喊叫声比杀猪时的猪叫还难听,可是真的太疼了。都说十指连心,我想这手掌心就是心脏的位置吧。   这用刀划掌心,是不是就跟用刀刮心一样疼呢?   “你忍着些,我不能停下来,越慢越疼,血真留得多了,反倒是不好处置。”江云口里说着,手下却一点不曾停下。我疼出了眼泪,几度想要将手缩回来,可是他那只未曾握刀的左手却是紧紧板着我的手指,让我想要缩回也不行。   我真想说,何苦非要遭这个罪呢,不就是手心的一道疤么,别人又不注意。若真是觉得丑陋,怕人瞧看,我只要握着拳头不就好了。   “你别哭,眼泪要是滴到伤口里,我看到时候是谁遭罪。”江云低呵了一声,让我又要流出来的泪水,硬生生憋了回去。   江云口中的那个曾经的我,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这不过是在手心刮上几刀,我便已经觉得是此生酷刑,那曾经他是在我脸上刮磨,我却一声不吭,难不成当年的我是个圣人,不知何为疼痛吗?   不知道,只是想想,就觉得那个我,令人感到陌生,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畏惧。   全然没有现在的我亲和可爱。   “好了么,我快要忍不住了,眼泪又要流出来了。”我半仰着头,口中抱怨着,觉得江云一代伸手,怎么到我伸手就这么慢呢。   手心一阵清凉,低头望去,那把令我恐惧的刀被他搁置在一旁,江云正拿着个瓷瓶往我手心倒着什么。   “这玩意儿跟你给总镖头使的是一种东西吗?”虽然我见识了它有多么神奇,可是一想到这是给死人用的东西,我心中还是不免有些抵触。   他放下手中瓷瓶,伸手弹我的脑门,道:“你这脑子里,一天天的都想什么呢?给你用的,自然是不一样的。别说死人,就算是活人,也没有第二个用过这些稀罕玩意儿。”   “瞧你这话说的,就好像这些东西就是专门为我做的一样。那若是我手心没受伤呢?若是我今时不曾在乐洲见到你呢?你这些东西还不用了么。”我觉得他的话说得过于夸张,他是一个人皮画师哎,做这些东西改变人的容貌岂不是他的职责所在,怎么能说是为了我呢?   还有,若他真的是为了我,这么大的一个人情,我可不想还,我也没能力还。故而,说清的好。   哪知,江云一边找来布条帮我包扎,一边道:“若是你没受伤当然好,这些东西便静静腐烂掉就是了。它们的存在,本就是为了给你准备的,你总是毛手毛脚,谁知道会碰破哪里?你当年跟我说过一句话,不过你现今肯定是不记得了。你说‘这辈子我就要做个完美无瑕的人,别说疤痕,任何丑陋之处你都无法容忍它的存在,唯有如此,你才能达成所愿,成为天下最美的女子。’”    第四十三章:相逢不过一杯酒 - 江山为谋 - 狐晚   “江大哥,我不记得当年的任何事了,你不必总是跟我提起当年。听到你说的那些话,我就好似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毫无感觉。”你说还能让我怎么跟他讲呢?你既然不肯告诉我事情的真相,那我唯有在你面前避而不谈。可现在我倒是不谈不问了,你却聊起来个没完,这多没意思。   他神色有些黯淡下来,道:“我不说就是,也是怪我没注意。”   气氛一时间又变得尴尬起来,我看着那刀柄上的图案,询问江云道:“江大哥,你是西岳国人吗?”   “不是。”他矢口否认,沉默许久,又道:“我的国家现在已经灭亡了,不在了。”   他轻叹了口气,却依旧注视着我的目光。   可是,我没听懂那句灭亡了是什么意思。   这些年间,灭亡的国家便也只有三年前的东宁国度,江云是东宁人?   我对东宁国还真是不大了解,所以只得说了一声抱歉。   不知为何,他听到我的歉意,苦笑了一声,抓过手边的酒坛,猛灌了一口。那酒水烈的厉害,以至于坐在他对面的我都能闻出来。   可是我说错了什么话吗?还是我提起他的故乡引起了什么回忆?那这说起来,倒真还是我的过错了。   想起白日里,宴席上众人起哄的那句话,说既然错了便该罚酒。那现在我惹了江云生气,是不是也该自罚一杯?   别看我在宴席上不肯妥协,那是因为我根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且是他们不尊重人在先。可是此时此刻,江云帮了我许多事情,又派人救了我一命,这个罪,我还是愿意赔的。   想到这儿,我神手抱过酒坛,端起来猛灌一口,那酒水自喉咙流下去,烧人的厉害。   “你这是干什么?无端端的,喝什么酒?”江云将酒坛抢过去,放在身后,像是生怕我再拿到一样。   “刚才我不是惹你生气了么,这不自罚一杯,跟你赔罪。你就大人大量,别生我的气了,我这人口快心直,就爱得罪人。”我脸上逐渐变得滚烫,这是什么酒啊,这么浓烈。   江云低头问我:“你傻不傻?”   我“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我这好心给他赔罪,他怎么还说我傻呢,这人可真难伺候。   我摇着头,却觉得这酒有点上头,人也开始迷糊起来。   “素素,人跟人相见相交,都是有今生没来世的。见一回,便少一回。可每次见你,你怎么都能把自己祸害成这个样子?他既然待你不好,你长个记性,离开他就是了,什么仇什么怨,你非要拿自己的一辈子跟他纠缠?你那脸上的伤痕,我治得了;你这手心的伤痕,我也治得好。可是你心里被人用刀划得伤痕累累,你要我怎么救你?难不成也要我找把刀子,剜开你的心,撒上药吗?”   我眼睛有些看不清人,一个江云渐渐变成了两个江云,我心里升起一丝疑虑,可是那个戴着假面具的人来了吗?   我听见两个江云都在跟我说话,可是脑子渐渐糊涂的厉害,没琢磨明白,究竟是谁用刀划伤我了?   “没事儿,谁敢伤我?怎么伤的?我也可以用刀划回去。他划我多少刀,我就划他多少刀,刀刀见血,刀刀毙命。”我越说越痛快,到了最后,便只会傻笑。   可笑着笑着,我就哭了起来。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是中了什么邪,喝了口酒就醉成这个样子。但我觉得江云是对的,我的心肯定被人划伤过。因为此时此刻,我只觉得它是空洞的,是少了一块的,就在那里,被冷风吹着,却不知道少了什么。   是谁呢?江云说的那个人是楚任羽吗?为什么我会拼尽全力只为遗忘他,为什么我为了忘却竟然愿意失去半生的记忆?那该是怎么样的一段痛呢?   为什么相见却不识,为什么曾经在意,却会闹得至此,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坐在地上,任江云怎么拉我也不肯起来。直至闹够了,也哭累了,我便紧紧抱着凳子,靠着睡着了。   真的是累了,很想睡一觉,但愿这梦里不需思考,没有任何人出现,只要让我沉沉的睡一觉就好。   “姑娘,您醒了没有?掌柜的让我给您送饭。”门外响起敲门声,我狠劲儿敲了几下脑袋,然后坐了起来。   这是什么时辰了?我不是在江云的屋子里来着?怎么又回到了天字一号房?   推开窗户,屋外的冷风吹的我打了个寒颤。天还没亮,公鸡都不曾报晓,这小二怎么就敲门了?   “姑娘,您该醒醒了,掌柜的说若是再晚,您就赶不上总镖头下葬了。”小二又一次砸门说道,这次砸门的力气倒是比刚才大了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来了贼人,要硬闯呢。   “来了”,我应了一声,将门拉开,见小二单手捧着菜盘站在门口,一脸焦虑。   我双手接过菜盘,皱眉问他:“你刚才说什么,总镖头下葬?”我重复了一遍,自己却忽然想起来,对,今日是耀天镖局总镖头入土的日子,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   难道是借此机会冲入镖局救人最方便吗?因为少镖头此时一定会随着棺材赶往山上,那镖局内的看守应当是最松的时候,此时救人岂不正好。   “你家掌柜呢?”我一脸兴奋,眼瞧着这人就有救了。   我的模样许是吓到了他,他楞了一下,指了指楼下。   “饭我不吃了,谢谢你啊。”我跑回屋子,将那空空如也的梨花木箱子抱在怀中,顾不上脑袋还有些疼痛便跑下了楼。   “呦,这不是昨日衣衫不整的姑娘吗,今日得见,才知竟是一位妙龄美人儿,在下真是失敬、失敬。”走到一楼正堂,昨日信誓旦旦表明自己不会娶富家之女的绿衣服书生自我对面走来,双手交叠,躬身施礼,挡住了我的去路。   他这一挡不要紧,我的视线里便也只剩下了他这一身绿长衫,根本别想看到其他人的身影,这就惹急了我,我还要去找江云呢。   “你让开。”我怒道。   哪知道他似是根本听不懂我的话一样,“姑娘莫要动气。不知姑娘年方几何,家住何方,可曾婚配?”他絮絮叨叨的话不断钻进我的耳朵,让人好生厌烦。   “我跟你说,从现在起,我从一数到三,你若是再不让开,我便不客气了。”我没跟他开玩笑,其实我大可以一把推开他,可我想起昨日的话,便嫌他脏,实在不愿意用手碰到他的衣服。   他显然以为我在说笑,又道:“姑娘看样子还不了解在下,家父可是海城县太爷,所以纵然姑娘是个高贵身份,在下也是配得上的。”   我开口缓缓数道:“一、二、三……”当我数到三的时候,他依旧没有挪开半步,于是我用手里的梨花木箱子直接砸向了他的脑袋,见他“娘的”骂了一声,躲开了。   不是孔孟之道么,原来也知道骂人的。   不是不顾钱财和长相么,那又何必问我年方几何?   “江大哥,咱们走吧。”我看到江云,想起昨夜定然喝多了在他面前撒酒疯,脸上微微泛红,跑过去道。   我心里是急迫的,天就要大亮,少镖头就要启程,我们若是行动不快一点,怕是就要错过机会了。   “你这脾气可不好,常人随便打人,是要报官的。”江云站起身,边推开客栈的门,边对我说道。   我笑着道:“我又不是常人。”   我本只是无心开玩笑的一句话,却看见江云蓦地回头望向我,一脸紧张。   “我的意思是,我是你的徒弟啊,应当算江湖人,磕磕碰碰,打打杀杀,不是正常的嘛。”见他这副表情,我只得解释了一番,却不知他心里到底是在想什么。   这句话有什么值得他紧张的吗?   “咱们接下来该去耀天镖局了吧,怎么去,走吗?”江云虽会轻功,可我不会,以我的脚程赶到镖局还不得大半个钟头,太费时间了。   “有马。”江云将手放在唇边,打了个响哨,两匹高头大马相伴着从远方跑来,直到江云面前停驻。   望着那两匹乌黑骏马,我下意识道:“我不会骑马。”   “你会。”江云笃定,走上前将其中一匹牵了过来,拉着缰绳拽到我面前,而后将那缰绳塞到我手里。   这马围着我转圈,而后跺了跺脚,打了个响鼻儿,马头紧紧贴着我的身子,蹭着我,一副亲昵模样。这倒是将我吓坏了,他这马怎么跟谁都自来熟呢。   “莫慌,它认亲。”江云大笑,走向了另一批马,翻身上去,那速度不过是眨眼之间。   我紧锁眉头,它是你江云的马,跟我是认的哪门子亲?那马见到我却是忽然温顺起来,我抬脚踩上马镫,拽进缰绳,使劲儿一翻,人便坐在马上。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我却无比熟悉。   当我坐在马上的那一刻,我挺直了身子,口中莫名喊了一声:“大飞,咱们走吧。”   那马就似听懂了一样,踏步向前奔去。    第四十四章:第三个江云现身 - 江山为谋 - 狐晚   胯下马匹一路疾驰。跟着江云的那匹马走。我不知道这是往哪个方向去。总之不是耀天镖局。我想要开口问话。可是一肚子的疑惑却率先说出了口。“江大哥。我骑的这匹马名叫大飞吗。”   我一旦喊出这个名字。不需江云回答。那马儿便自己“哼哼”一声。以表示在响应我。   “是啊。大飞。你看它那俊俏的样子。你铁定喜欢它。”江云放缓了速度。望我一眼。微笑道。   他是究竟如何看出一匹马是否俊俏的。再者说了。什么叫这马俊俏。我就铁定喜欢它。谁定的规矩。   最终。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们赶到了一座山脚下。那山依水而立。纵已深秋。却还一片青葱。这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了南楚。   “咱们不是该去镖局救人吗。來这儿做什么。”待他那匹马停下來。我终于有机会好好喘口气。翻身下马。道出我的不解。   江云听了我的话倒是一脸疑惑。询问我道:“谁说我们要去镖局救人了。咱们不是來参加总镖头的入葬仪式吗。这儿是万灵山。是个人杰地灵的宝地。总镖头今日就会葬在这儿。我自然是带你來送他一程。”   我皱着眉头。“哦”了一声。心中自然是不乐意的。你跟总镖头是旧识。照理來说送他一程固然沒错。可我又不认识他。这个时间更重要的事难道不是应该先救下我的朋友吗。你不经我同意。就擅自引我來这地方。真是不够尊重人。现在可好。纵然我再策马赶回镖局。也肯定错过了机会。只能老老实实留在这里了。   也不知道江云到底有沒有看出我的烦躁。总之是被他无视掉了。他牵着马匹往山上走。回头喊我一句。“快点跟上。”   要我说这人也真是奇怪。昨晚上不还跟我柔情似水。互诉衷肠來着。今早上就变脸。毫不怜香惜玉。也是一个怪人。   这地方人生地不熟。唯一能够带我离开的马匹还是江云借给我的。所以除了牵马跟上他的步伐。我毫无选择。   大抵走到了半山腰。就听见了哀乐声从远处传來。有喇叭唢呐。有哭泣哀嚎。总之听得人心里压抑得慌。   “你们來了。”身后有人拍了我一下。吓得我整个人一个激灵。回头却见到是老者來了。   “呼。吓了我一跳。”我拍着胸脯给自己壮胆。毕竟是个埋葬死人的地方。说是心里头不怕闹鬼。也是假话。   老者跟江云聊着什么。我便自己先往前走。心里默默念叨着:楼素素。别害怕。你又沒做什么亏心事。怕什么闹鬼呢。   望着那树枝缠绕。我脑海里忽然想起表少爷的面孔。“啊”的尖叫了一声。松开马的缰绳。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下一秒。我就听到了江云的声音。   有人给我壮胆就好。就算真的來了鬼。也有个人照应我。这么想着。我站起身。尴尬地笑着。手悄悄伸了过去。拉住了江云的手。   反正昨儿个他不也这么自然而然的牵过我了。算他占我便宜。今日借我占回來。就算扯平了。   “江大哥。手借我用一下。这地方有点阴森。我害怕。”我努力咧嘴笑了一下。想要表明我只是单纯的因为害怕才去牵他的手。并沒有什么别的企图。你说在人家的印象里。我本身就是一个好色的人。现在我又主动拉过人家的手。会不会就此奠定了我好色的地位啊。   江云“嗯”了一声。拉过我向前走。   我从他的脸上并沒有看到什么特别的表情。可能是我想太多了。   老者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的模样。伸手牵过我的马。头前带路去了。   随着走的地方越來越高。哀乐声也越來越近。要说这山其实还真是个不错的地方。风景好。路也平坦。当真是我这段日子以來爬过最好走的山峰了。   “爹啊。您老要走得安心啊。儿子帮您选了个好地方。您老就踏踏实实去吧。”   我听到了少镖头的声音。犹豫着问江云道:“我这个样子冒然赶过去。少镖头不会认出來吗。会不会大发雷霆。当场把我抓起來。”   “有我在。你还需担心这个。”我原本以为他是指自己武功高强。能够保护我。所以让我不必担心。哪知道。江云让我闭上眼睛。下一刻。就在我脸上敷了一张面皮。   “行了。现在沒人能认出你了。纵然是他也不行。”他忽然望着我的样子笑起來。好像我的脸上写了什么搞笑的事情一样。   他总是话中有话。这一次的他只得是谁。少镖头。肯定不是。难不成是楚任羽。   想到楚任羽。我心里莫名觉得堵得慌。现在我已经从江云口中得知了他曾经伤害过我。我虽是不记得了。但若真的要我就此放下。以我的性子。怕是也难。   “爹啊。儿子给您选了整个乐洲最好的风水宝地。您下辈子必然能投个好胎。少操点心。您看。儿子给您撒了好多纸钱。还扎了不少奴役。一会都给您烧过去。阴曹地府。不怕您过的不舒坦。”   我耳朵里听着少镖头接二连三“表忠心”的话。忍不住冷哼一声。   “丫头。你哼什么。”老者回头问我。   他耳朵还真灵。跟我有得一拼。   “生前不孝。死后尽道。我真是厌恶这种人。这些话说给谁听。死者又听不到。真有那功夫。少镖头不如学着应该如何做个善人。长点良心。不比在这儿哭丧强。”我这么说着。却听到江云低声呵斥了我一句:“死者为尊。人家下葬的日子。你别乱讲话。”   我听见这训斥倒是不服气了。“我怎么乱讲话了。我这么说。正是替总镖头觉得不值啊。你说他这辈子做了那么多善事。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儿子。就为了一个传说中的阴阳楼金卷。毒倒了多少人。又打算谋害了多少人。老爷子的尸首在灵堂存放的时候。我怎么沒看到他去祭拜过一回。现在他假模假式的。又喊又叫的给外人看。我都替总镖头寒心。”   “你就不能少说两句。你若是话这么多。我纵然帮你改变多少容貌。你的嗓子也能被人认出來。”江云想方设法的用各种理由让我闭嘴。我却不知为什么。   老者长叹一声道:“各人有各命。总镖头人善也好。李云安人恶也罢。都是上辈子注定的。前世因。今世果。沒啥可委屈的。丫头啊。若是人都能像你说的这么想。世上许是好人就能多一些。”   听见老者这么说。我心中自觉惭愧。沒有再答话。   我根本算不得一个好人。我杀过人。也伤过人。我自私得要命。总是将一己私利放在首位。为了我活得好。不惜伤害别人。照此來看。我不光不是个害人。还是个恶毒至极的大坏蛋。   那我比起少镖头來。又强到哪儿去了。   最终。我们三人两马來到了树丛之间。前方便是早就为总镖头的棺材挖好的坑。一会入葬仪式便在这儿举行。   漫天白花纸钱。当我看到这一行人走近的时候。我却发觉那些人里只有少镖头沒有哭。只是时不时的口中嘟囔上两句像是“孝子”一样的言辞。好似如此便会让人心安。   大鹏为首。抬着棺材。看见他的那一刻我心里舒坦了一点。还好。少镖头并沒有将他锁起來。或是做出什么更加惨无人道的事情來。否则若是因为我逃跑而害了大鹏。我该有多么自责啊。   棺材落地。继而入土。四周有许多百姓來为总镖头送行。不知道总镖头在天有灵。会不会觉得开心一点。毕竟这些人都不是奔着什么阴阳楼金卷而來。尽管他们可能也不曾为总镖头做些什么。但好歹能來送上一程。便也是我在这个地方所见的。难得的人情味了。   那些乐洲百姓。有的人在坟前浇上了一杯酒。有的人从篮子里取出了烧鸡。少镖头眼神淡漠的望着这一切。好似都跟他沒有关系。   他真正在意的只有阴阳楼金卷吧。只有达成他的心中所愿吧。可是这样冷酷无情的人。又会有什么心愿呢。金银财宝。地位功名。绝色美人。无非是这些吧。天底下的人。想要的不都是这些吗。   江云忽然松开我的手。走向了正中间。直至站到少镖头面前。   “你怎么來了。”少镖头见到江云显然一惊。根本沒有料到他会在场。   江云蹙眉。“我怎么不能來。总镖头入葬。我这个身为兄弟的怎会不來送上一程。侄儿这模样像是不欢迎啊。”   少镖头连连摆手。声称不是。   “侄儿。不知你父亲入葬。你为何毫无眼泪。不觉悲伤。”江云问出了我心里的话。揭穿他吧。他一定就是杀人凶手。   少镖头愣了一下。而后道:“前辈这话说的。家父过世。我怎会不伤悲。人大悲之时。反而沒有眼泪。我不哭。也是为了让家父可以走得安心一些。以免挂念。”   都是放屁。我在心里咒骂道。   我无心再听少镖头用那胡言乱语解释着自己虚伪的行为。于是眼神飘忽望着前方人群中的百姓。望着他们脸上悲伤的表情。我终于觉得这才是一场正正经经的入葬。   等等。人群里为什么会有一张跟江云如此相似的面孔。   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伸手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再望过去。那个人还站在那儿。   第四十五章:总镖头死而复生 - 江山为谋 - 狐晚   他跟江云长得很像。除了看起來年长一些。五官几乎一模一样。这个人是谁。究竟是一直以來通过更换人皮面具而假冒他人的假江云。还是第三个江云出现了。   “少镖头。墓碑立好了。您瞧瞧可还有哪儿不对么。”大鹏拿着铁锹走到少镖头面前汇报。时不时用袖子在脸上抹一把眼泪。   “不必了。既然立好了。咱们就回去吧。”少镖头似乎不想在这地方多待一刻。带着人转身就走。江云也不曾被他放在眼中。   坟头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云安。你都不肯看我最后一眼。就要离开吗。”   我吓了一跳。双手紧紧搂着面前的树干。希望能让自己放松一些。别害怕。肯定不是诈尸。再说了。身旁还有老者和马匹陪着我。沒事儿的。   少镖头的身子一僵。脚步滞住了。回头使劲儿张望。可除了那孤零零的坟头。一无所获。   “肯定是我这些日子过于劳累。所以耳鸣了。产生了幻觉。”少镖头念叨着。再一次招手要让大家离开。可是大鹏却突然跪倒在地。痛哭不止。   “大鹏。你这是干嘛。还不快走。”少镖头怒喝道。显然心里已经万分恐惧这个鬼地方。   “少镖头。我对不起你。那日我去棺材铺给总镖头打棺材。当时棺材铺里只剩了槐木。说道不好。我想着也不会有人知道。总镖头入葬要紧。于是就打了槐木的。‘槐字借木空余鬼’。少镖头。总镖头这是诈尸了。”大鹏一边说一边哭。后來索性就跪下來给总镖头的坟磕头。   “都是胡言乱语。青天白日的。诈什么尸。”少镖头这么说着。却听到身后又响起了那个声音:“云安。我以为为父突然被害。你会对我倍感思念。可现在看來。你并不希望为父來看望你啊。难道是这其中还有什么别的缘由吗。”   这一次少镖头显然无法无视掉这段话。在场的百姓们都听到了。有人唏嘘。有人落泪。还有人议论不休。   江云借此机会。纵身一跃。下一秒。便站到了我身后。   我回头瞅他一眼。却听他道:“看我干什么。看戏吧。诈尸啊。百年不遇。”   我咂舌。竟然有人能把诈尸当看戏。这是个什么境界。   少镖头转过身冲着坟墓大喊:“哪有什么别的缘由。沒有。根本沒有。你突然死了。扔下我跟耀天镖局就这么走了。我想你有什么用。我想你你就能活过來了吗。”   “云安。真的像你说的这样吗。我究竟是怎么死的。我死前都发生了什么。你难道不想借此机会。跟大家伙聊聊吗。”总镖头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來。却震惊了场上众人。很显然。这句话甚至比总镖头诈尸更令人赶到诧异。难道如我所料。真的是少镖头害死了总镖头吗。   少镖头整个人都在颤抖。站在远处观望的我已然分不清他是在恐惧还是在愤怒。场上一片寂静。显而易见。大家都在等待着少镖头做出解释。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且不论总镖头诈尸是真是假。但是有人指出少镖头谋害生父。这事儿就有够瞧的。   “我沒有杀你。我怎么知道你是怎么死的。你肯定是被人谋害。肯定是你自己结了什么仇家。总之不是我。”少镖头一个劲儿摇头。大喊大叫。一副癫狂模样。   “云安。你休得跟我装疯卖傻。我死前当日。你沒有往我屋子内吹毒烟吗。你当天晚上端给我的那碗粥里。沒有下了世间最毒的蘑菇。。白毒伞吗。你见我接连躲过两劫。沒有花钱买通江湖第一高手诸葛连城要了我的命吗。你胆敢说这些都不是你做的。我生你养你。却不料你反生谋害之心。当真是令我死不瞑目。”总镖头的声音盘旋在林子上空。让人一时间难以察觉这声音是不是真的从墓里传出來。甚至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江大哥。你说总镖头真的死了吗。”会不会他只是假死呢。可也不应该。这几日我是亲眼看到了他的尸首。人死不能复生啊。   “你说呢。”江云沒有正面回答我的话。倒是反问我起來。   我怎么会知道呢。我若是知道。自然不会问你了呀。我又将脑袋转向另一头。问老者道:“老前辈。您觉着呢。总镖头到底死了沒有。”可是这一回头不要紧。身后哪还有什么老者的踪影。只剩下那两匹骏马彼此依偎。一副浓情蜜意的模样。   “咦。江大哥。老前辈呢。”我沒记得他离开啊。这一会功夫。他不呆在这儿看戏。跑哪儿去了。   此时少镖头走到坟前。一个劲儿喃喃重复着。像是被人抽去了魂魄。“我说了不是我。就真的不是我。你死的时候。脸被人划烂了。真正致你死地的是有人用银针点在你的鸠尾穴上。这些都不是我派人做的。沒错。我的确是为了黄玉扳指给你下了毒。还雇了诸葛连城伤你。可我沒想要你的命。我想着。诸葛连城针法那么厉害。将你致残就好。我会养你到老。为你送终。这一切都不怨我。是你前阵子听说西凉大旱。非要将那黄玉扳指捐出去。给什么灾民百姓。你连你自己儿子都不顾。你却管什么灾民。灾民管我什么事。他们是死是活又与我何干。那传家宝是我的。你怎么能执意将它捐出去呢。我想。你铁定是老糊涂了。所以我得帮你醒醒。只要我让诸葛连城伤了你。让你瘫痪。你就听话了。那黄玉扳指就是我的了。可是既然你已经死了。你也不必吓唬我。都是逼我的。都是你逼我的。”   “你不是找老前辈吗。他在那儿。”江云忽然伸手一指。墓碑后竟然真的站起一个人來。   我望着前方死而复生的总镖头。一时间目瞪口呆。什么叫他就是老前辈。难道老前辈是假扮成总镖头的模样。为了还给总镖头一个真相吗。   如此來看。我也不算冤枉了少镖头。他是真的为了钱财想要谋害生父。可是令我沒有想到的是。少镖头此举的最终目的竟然不是为了阴阳楼金卷。而是为了一枚黄玉扳指。究竟是什么扳指能够怎么重要。让他能够起了弑父之心。   老者此时换了一副容颜。那容颜跟我见到总镖头尸首的模样非常相似。只是看起來更老了一些。   在场众人看到老者一片哗然。有以为诈尸落荒而逃的。有抹着眼泪庆幸总镖头沒死的。也有指着少镖头破口大骂的。   “云安。无论你是为了什么想要杀人。也不论你究竟有沒有杀了我。你既然动了这等杀心。就该交由西岳官府处置。我容不下你。”老者的声音变成了威严的模样。倒是跟他平时说话的语气丝毫不像。然而不得不说。他这么说起话來比平时顺耳多了。   “不可能。你怎么会舍得把我交由官府去坐牢。你不是诈尸了吗。那就是沒死。你既然沒死。凭什么抓我见官。你让在场诸位听听。谁家父亲能够舍得将自己儿子抓去坐牢。”少镖头青筋暴起。无比愤怒。   老者的语气却忽然慢了下來。他半蹲下來。望着少镖头那张汗水与泪水交织的脸。轻声问他:“有谁家的儿子。能够为了一枚黄玉扳指。动了弑父之心。二十來年生你养你的情分。我不怨你。只当此事就此作罢。但是你日后的路。怕是只能在牢房里度过了。一顿宴席毒倒数十人。纵然沒有你弑父的事情。你以为下毒就逃得过去了吗。李云安。你也别说我不厚道。你一直以來就想要这黄玉扳指。不就是为了那笔传说中的宝藏吗。走。跟我回去。我带你看看那宝藏里头到底装着什么。”   老者手上使力。竟然将那长得高大的少镖头直接从地上拎了起來。   “宝藏……对。宝藏。”少镖头点头。跟着老者往前走。那脚步迷离。像是随时都要栽倒一样。   “总镖头。你是人还是鬼。”大鹏显然信以为真。过去询问老者道。   老者大笑。“傻小子。你真见过鬼是怎么着。我自然是人。”   众百姓相继散去。有人追着老者的步伐走了。也有人许是赶着回家传消息了。   我一眼望去。却再也沒从那四散的人群里。找出那张跟江云一模一样的面孔。   江云牵过马。对我道:“咱们也走吧。这案子终于水落石出。你也该去跟他们会和了。”   “水落石出。哪儿水落石出了。总镖头不还是死了吗。纵然老前辈假扮总镖头。套出了少镖头的话。可是真凶实则还是沒有找出來啊。不过江大哥。我是真佩服你。你这给人换脸的技术还真好。你看老前辈这么一换脸。我还真就认不出他來。”我跟上江云的步伐。赞赏道。   不过我还真得去耀天镖局。借着少镖头失势心乱的功夫。我得将楚任羽、翠儿及黄明燕救出來。在乐洲耽搁的时日不短了。可两国联姻的大事儿还等着我们呢。   “素素”。江云忽然唤了我一声。   “啊。”我扭头看他。   他忽而道:“我再提你以前的事一句。你可别生气。”   我点头。笑道。“你说吧。我不生气。”   “以前的你。可比现在聪明多了。不知道是不是人一失忆。脑子也就蠢笨许多啊。”他说完这话。忽然脚步走快了许多。这是仗着我不会轻功。四肢又不够协调。赶不上他吗。   不管失忆与否。我都还是那个我。不需别人说。我知道的。   第四十六章:老者竟是总镖头 - 江山为谋 - 狐晚   我尾随着江云下山。而后策马赶到了耀天镖局。因为刚才老者的话。耀天镖局门口聚满了围观的百姓。一个个探着脖子往里望。都恨不得能够瞧出个所以然來。   看吧。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只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怕是整个乐洲的人都知道耀天镖局总镖头死而复生。少镖头谋杀亲父的事情了。   大鹏跟几个镖师在门口守着。不让任何人进入。我原本以为他能够念及旧情。准我进去。却不想我刚靠近大门几步。就被他挡在门外。   “姑娘。今日耀天镖局不开门。您请回吧。”大鹏冰冷的声音让我觉得奇怪。可是这其中发生了什么。还是埋怨我昨日抛下他而不顾。怎么昨儿个还好好的。今日就不理人了呢。   奇怪的是。大鹏见到江云。便自动退后。让出一条路來。   “大鹏。为什么他能进去。我不能进去。”我双手叉腰。质问得理直气壮。   大鹏听见我问话。瞪着眼睛愣了一下。那表情活似今日在万灵山上看见了死而复生的总镖头。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你再说一句。”大鹏对我说道。   我皱眉不解。语气有些不悦。“你还想要我说什么。”   “你是素素姑娘。真的是素素姑娘。”大鹏乐得跟什么似的。将我拽到院内。眉开眼笑。   “废话。我当然是楼素素。否则还能是谁。”我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了大鹏不认得我的缘由。我脸上被江云敷了人皮面具。他当然认不出。   我干笑了两声。心中暗道自己记性差。竟然还怪大鹏脸色不对。“我师傅给我戴了人皮面具。怕你家少镖头认出我來。刚才跟你说话的时候着忙。就忘记了。”   大鹏点头。让我进去了。   门外嘈杂声一片。大抵嚷嚷着凭什么他们能放我进去。却不让他们进來看热闹。   大鹏冲着门外喊了一嗓子。“吵什么。她是家属。你们是谁。”   我听见这话愣了一下。捂着耳朵加快了脚步。只当什么都沒听见。纵然听清了又如何。我又不会真的留下。成为大鹏的什么人。   “江大哥。你怎么又将我撇下了。”我跟上江云的脚步。嘟囔着抱怨。他整日还表现出一副要护我于水火的样子。可一到关键时刻。怎么总将我扔在后面。   “你可不要乱讲。我什么时候又将你撇下了。不过是这么一会而已。我是看那叫大鹏的小哥对你有意思。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所以给你们二人留点空间罢了。”江云大笑。   “乱讲什么。我跟大鹏只是朋友。”他竟然也拿我开起玩笑來了。我看他这沒正经的样子。忽然想起楚任羽來。也不知道他们几个现在到底被关在哪里。昨儿个有沒有受委屈。一会等老者处置完少镖头。一定要让他帮我救出他们三人。老者那么熟悉地形。又是江云的好朋友。肯定会帮我这个忙。   江云此刻却似乎还在纠结刚才那句话。“其实我宁愿你找个这样的男人。能够踏踏实实跟你过日子。照顾你。做一对平凡夫妻也沒什么不好。你若是非要去招惹那些不属于你的。早晚要自讨苦吃。”   “江大哥。你许是误会了。我跟他之间真的沒什么。大鹏也好。你说的那个人也好。真的都沒什么。”我点着头。郑重其事的解释道。   他似是不信。又反问我道:“真的沒什么。”   “真的。什么事情。都沒有。”我一字一顿。以此彰显我有多么诚心诚意。   “为什么。宝藏呢。宝藏去哪儿了。。”前方客房内传來少镖头的大叫声。我们连忙跑了过去。   推开房门。只见少镖头双眼无神跪在地上。眼睛愣愣地望着前方墙壁里的密室。   “这是发生什么了。”我沒看明白。转头询问江云。   江云摇摇头。显然也不知情。   “都是你们。你们联合他。一起偷走了我的宝藏。你们把宝藏交出來。快点交出來。”少镖头忽然站起身。似是红了眼。吼叫着冲我扑过來。却被老者一脚踹倒在地。   我拍着胸脯惊魂未定。这人也真是的。屋内站着三个人。想打架。想拼命。干嘛偏要冲我來。怎么都知道挑软柿子捏呢。   “老前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现如今。那个少镖头已经半疯半傻。问不出什么了。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老前辈身上。盼着能在他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   他听了我的问话。走到墙壁前的木桌内取下一枚镶嵌在其中的黄玉扳指。然后将那东西拿到我面前道:“云安一直拼尽全力。不惜谋害亲父。而想要得到的东西就是这个。”   我拿过那黄玉扳指左瞧右看。沒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扳指本身沒什么稀奇。稀奇的是有关于这枚黄玉扳指的传闻。很久之前。耀天镖局就流传了一个有关于宝藏的传说。相传这枚代表着耀天镖局当家人的黄玉扳指。就是开启幕后宝藏的钥匙。这小子就是为了它。才变成今日这样。”老者边说边叹气。感慨万分。   我点头。原來是宝藏。怪不得会让少镖头如此心向往之。这件事情怕是还沒有流传到江湖中去。否则怕是这整个镖局的人。都会被人杀害吧。   “老前辈。那这镖局到底有沒有那笔传说中的宝藏呢。”究竟是压根只是个传说。还是宝藏已经被人夺走了。我望着前方密室内只有一个锦盒。这么小的盒子。肯定是装不下多少金银珠宝的。应当只是假话吧。   然而。老者却道:“当然有。这耀天镖局的宝藏就在屋内。”   听见这话。那一直坐在地上颓唐的少镖头又一次站了起來。双眼警惕。人已经走到了密室前。问道:“宝藏在哪儿。”   “你将那锦盒取出來。宝藏就在里面。”老者的话不仅吸引了少镖头。显然也将我的注意力全部勾了去。我忍不住上前挪了两步。想要第一眼看到那传说中宝藏的模样。   少镖头二话不说。伸手取过锦盒。拉开丝线。将其摊在桌上。   那锦盒内只放着一副画卷和一本书。   少镖头将那画卷拉开。只见上面画着一位美若天仙的人儿。这画中人虽美。可我这个外行都能看出來。画工粗糙。并非名家手笔。   “这算哪门子宝藏。”少镖头将那画卷搁置在一旁。又将那锦盒内的书拿了起來。将其翻归來的一瞬间。我的呼吸也随之屏住了。我等待着他念出那三个字:藏宝图。   “保镖之道。”少镖头念出那书名的时候。我沒忍住。也跟着叹了一声气。   不是宝藏吗。这破书放在我屋内我都不会去翻看一遍。哪里能算是什么宝藏。   “少镖头。你再翻翻那书里。是不是夹了什么东西。或者。那画卷是不是个障眼法。上面隐藏着藏宝图。必须用水浇。用火烤。才能将图画显现出來。”我几乎要将思绪掏空。想方设法的帮少镖头出着主意。   当然。我纯粹是好奇心作祟。想要知道那宝藏究竟是什么。又藏在哪儿。   “胡闹。你将东西放在那儿。”老者忽然怒吼一声。吓得我一个激灵。跑到江云身后不再说话。   “你自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那画中人是谁。你个沒良心的东西。”老者的拳头捏得“嘎吱”作响。我在一旁看得害怕。只觉得它下一刻就要落在别人脸上。   少镖头将那画卷拿起來翻來覆去看了几遍。摇了摇头道:“不认识。”说着。继而又笑道:“这尤物什么來头。”   老者照着少镖头的左脸就狠狠抽了一巴掌。“畜生。那是你娘。”   少镖头捂着那红肿的地方。满脸疑惑。“什么娘。我哪儿來的娘。我打记事起。压根就沒见过她。更别提知道她长成什么模样。”   “二十多年前。我跟你娘成亲后有了你。可她却在生你当年患上了一种怪病。浑身通红。奇痒难耐。心知自己命不久矣。为了不让我知道。她整日都将自己身上捂的严实。连头上也整日戴着面纱。后來有次我走镖在外。你娘遇见了正好上门找我托镖的客人。她见那客人面善。为人又知书达理。便将自己患病之事告知了这位客人。恳求他陪同自己上演一出与情郎私奔的戏码。给众人瞧看。后來。她只得走了。此后几年我只以为是她负了我。恨她。怨她。却终究抵不过想她。我一个带着你长大。你那么调皮。多难伺候啊。每次你哭着喊着要找娘的时候。我就更是想她。直至后來。她去世了。那客人才來找我。告知了我真相。我知道真相之后万分悲痛。而那客人却也觉得这辈子欠了我个人情。说是早晚要还。”老者说到这儿。看了江云一眼。又道:“前阵子我总觉得有人暗中盯着我。直至屋内房间有迷烟。我才不得已寻了个替身。让这客人帮我演了一出戏。”   我听完老者的一段话。完全合不上嘴巴。他是说。他今日并非是在替总镖头讨公道。而他自己就是总镖头。躺在棺材里的另有其人。   除此之外。更让我难以消化的事情是。“江大哥。你就是老前辈口中的客人。对不对。”   看到江云点头。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第四十七章:反反复复几时休 - 江山为谋 - 狐晚   少镖头眼睛里含泪。可当看见那书本的时候。可能心里还存了一丝不甘。又问老者道:“可是。不是都说这密室里藏着几代人都花不完的宝藏吗。这一本破书是哪门子宝藏。”   只听得老者一声咒骂。“你个无可救药的东西。你仔细看看那书上写的是什么。《保镖之道》。若是你能够将这镖局经营好了。获得口碑。日后生意不断。那岂不就是几辈人都花不完的财富吗。。”   我不知道少镖头到底清楚了沒有。可我心中却是已经了然。为了一笔传说中的宝藏。害众人。杀生父。背信弃义。不顾情分。别说世间无宝藏。就算真有。也不会落在他头上。这镖局不交给少镖头也罢。不然早晚要赔在他手中。   打进屋以來。江云一直在沉默。此时却忽然开口道:“不对啊。你既然说诸葛连城沒有出手成功。那究竟是谁用银针点在了死者的鸠尾穴上。想要置你于死地。”   我此时才意识到。虽然总镖头沒有死。可是这谋害死者的真凶还是沒有找出來啊。   门口忽而传來陌生人的声音。“是我。”   我回头望去。竟然是那张跟江云长得八分相似的面孔。   江云望着那人许久。而后问他道:“你是谁。”他的眉头紧锁。显然见到这个人。并不令他感到开心。   也是吧。任由是谁看到别人总是模仿自己的模样。也不会觉得高兴吧。   那人听到江云的话。满脸不可置信道:“哥哥。难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江大哥。你还有个弟弟。”与此同时。老者也开口问道:“江云。你还有个弟弟。不曾听闻你说过啊。”   江云凝眉思索。好半天道:“我何时有过弟弟。”   可是我却觉得。如果面前人不是假冒的。那长相如此相似。便也只有是他的同胞弟弟才说得过去了。但为什么身为江云的弟弟。长相却比他更苍老一些呢。难道是江云保养得好吗。   “哥。咱们爹娘死的都早。打小就是你养我长大的。别看咱们一般年纪。可你护起我來。就跟个大人一样。无论你找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第一个给我。记得那阵子咱们穷。沒肉吃。我馋的厉害。你就花了三日的功夫。寻遍了大山。给我逮兔子。烤给我吃。你怕我吃不饱。自己就站在边上啃发黄的菜叶子。你对我一直都那么好。即使我娶妻生子。你也还是在生意上照顾我。可直到那个女人出现。一切都变了。你就跟不认识我一样。整日照顾那个病秧子。那个女人也不知道到底中了什么毒。全身红肿溃烂。沒多久就死了。你最后沒办法。一把火将她的身体烧了。可我却在心里庆幸。她终于死了。再也不会有人跟我抢你了。所以你肯定还会对我好。”   那人说着说着。忽然激动起來。站到江云面前。青筋暴起。嘶吼着:“可是。你并沒有变回原來的样子。你开始钻研什么易容之术。就因为你遗憾。你愧疚。那女人死的时候面容溃烂。不再有画中一样的美丽容颜。十年光景。你成为了一代名师。江湖武林沒人不知道你是人皮画师。可是你认识那么多人。却还是不记得我。我以为你失忆了。所以我跑去遍寻名家。跟人家学医。想要帮你医好这毛病。但我却根本沒有帮你治疗的机会。终于。我有机会靠近到你身边。将你灌醉。问你心里到底在惦念着谁。你说。是乐洲耀天镖局的总镖头。你这辈子欠他一个恩情。早晚得还。所以。我决定杀了他。他死了。你就不会有这些无关的惦念了。可是不想他的警惕性这么高。我一直沒有靠近的机会。直到那天晚上。借着众人庆祝。他喝得酩酊大醉。我钻进这老匹夫的屋子。却发觉他脸上已经血肉模糊。昏迷不醒。于是我抽出银针刺向了他的鸠尾穴。如此一來。他再也别想醒过來。可是万万沒想到。他竟然找了替身。”   江云听着他的话。突然伸手从他脖子上揪出一截铜链子。那链子上系着半枚玉佩。江云眉头一皱。问老者道:“你把那半块玉佩拿出來。”   “什么半块玉佩。”那人从回忆的悲伤中清醒过來。一脸疑惑。   老者从怀里取出了半枚玉佩。也是用跟铜链子系着。待那人看清了。惊讶道:“我儿子的玉佩。为什么会在你们手里。”   “你儿子的玉佩。这是我寻的那个替身。临死前解下來给我的。说是若有朝一日我能看到脖子上也系着这玉佩的男人。就是他爹。一定要告诉他。记得要想念早已经在九泉之下的他和他娘。”老者这么说着。又叹气道:“那孩子也真是傻得可怜。好好的。为啥要为了五十两银子。做个死鬼的替身。”   那人听到这话。一瞬间癫狂起來。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头发。歇斯底里地大喊:“不可能。我儿子被我亲手杀死了。你骗人。你说他在哪儿。你把他交出來。”   “他把那五十两银子给了个江湖游医。说是位他爹还债。是你吧。”江云轻启双唇。淡淡开口。   我躲在一旁看着这一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真的吗。儿子为了给爹还债。竟被自己的爹亲手所杀。这比戏文还曲折的事儿。竟然就发生在我眼前吗。   那人一直在哭喊着。嘶吼着。相比之下。少镖头的神情倒是显得正常的多。   最终。他冲出了院子。一头撞死在柱子上。我听见那声音。闭紧双眼。手紧紧抓住了江云的衣袍。   这个案子终于流露出了真相。本就不过是总镖头跟江云自己合伙上演的一出戏。总镖头早就察觉了自己的儿子有贪念之心。所以设了这局想让少镖头醒悟过來。却不想着其中牵连进了这么多人。   短短几日。这么多的人命就死在这耀天镖局内。为了贪欲。为了利用。为了目的。生來不易。可死却这么容易。   我心中感慨万分。老者。哦不。现在应当称他为总镖头。总镖头给了我地牢的钥匙。让我救出朋友。而后便可自由离去。他还说。少镖头一定要送进官府。否则心有邪念的人。早晚要铸成大错。   我接过钥匙。道谢。可心中却有疑惑。乐洲不是不归任何国家管辖。是一个独立部落吗。为什么总镖头会说要将少镖头送至西岳官府。可是这话贸然询问人家着实不合适。我本就是隐藏着身份來到乐洲。如果再去打听朝廷和官府的事儿。保不齐被人告密。让西岳朝廷得到消息。将我们几人扣留下來。   到时候。怕是就成了徒增是非。更难办了。   江云陪我一起去地牢救人。路上我问他道:“江大哥。你会不会很难过。”   “我为什么要难过。”江云反问我的语气里竟然充满不解。   我伸手指了指背后的院子。“你弟弟刚刚出了事。你也得知了此次代替老前辈而死的人是你侄子。接连失去两位亲人。江大哥。你节哀啊。”   我好意奉劝江云。想着任由谁摊上这事儿都会觉得难过。唉。这样的事情。谁能料想到呢。怨不得别人。只怨每个人心中的执念太深。   江云轻笑出声。“你怎么什么都相信。他说他是我弟弟。就是我弟弟了。他编造出那么一段凄婉动人。兄弟情深的故事。我跟他就是一家人了。他说我曾经失忆。我便是失忆了。若真是如此。那岂不是人人只凭一张嘴。便可心想事成。”   我诧异。都是假的。刚才那男子的声泪俱下是假的。那段故事也是假的。那他一头撞死在柱子上是真的吗。那他说的儿子又是真的吗。我一瞬间迷茫不已。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还有哪件事是真实存在的。   “那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既然你沒有失忆过。他为什么又敢信口开河。”我疑惑。   “我真的曾经失忆过。也许那人就是抓到了我这个把柄。才敢來编造故事吧。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失忆之后。我想起了曾经的一切。我的过往里。不可能有这样一个弟弟。至于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我想。也许是嫉妒我的皮肤保养得好。名声又在江湖上传得太响吧。你说这年头。有多少人不是想要跟名人将士沾亲带故。我还记着前两年有个穷书生科举高中。成为了县老爷。十里八村的外姓人都來寻他。说是他家远房亲戚。不行喽。人怕出名猪怕壮。我这名声太响。亲人也就多起來喽。以后我也该防范着点。”他笑着说道。一脸洋洋自得的模样。   我刮着鼻子。替他害臊。心里却也知道。他不愿意跟我说实话。   江云。你既是失忆后又记起了曾经的一切。那现在的你。可幸福。   我若是执意找回曾经的记忆。那些记忆是会成为我的负担。还是信念。   思虑之间。地牢的大门被江云打开。我望着面前的十几个人都躺倒在地上。面容乌紫。   “江大哥。你看看他们还活着吗。”我声音颤抖。怎么会这样。   江云点头。示意我站在原地。他上前伸手探了几个人的鼻息。而后对我说道:“沒气了。”   第四十八章:挟持人质寻旧友 - 江山为谋 - 狐晚   我心中蓦地一惊。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跟老前辈不是都说少镖头不敢杀人吗。你们不是说这毒药只是**。不会令人丧命吗。现在他们怎么会沒气了。”我急了。再也顾不上害怕。冲到地牢深处在那一具又一具尸体间寻找着。想找到那几张我熟悉的面孔。   我心中害怕。既怕找不到他们。怕少镖头昨夜已经将他们的尸体处理掉了。一如当年对待诸葛连城的尸体一般;我又害怕能够找到他们。那就表示他们真的死了。就因为我的固执。为了帮我寻什么阴阳楼金卷。他们就全部被人惨下毒手。命丧黄泉。   我想要哭。可那哽咽到了嘴边却变成一声又一声长叹。我急迫不已。那十几具尸体被我翻來覆去。那些人身上腥臭的味道传入我的鼻子。皮肤上逐渐形成的尸斑映入眼帘。我跪在那群尸体之间。泪流满面。回头朝着江云怒吼:“你不是说他们沒中毒吗。人呢。”   江云皱着眉头望着我。沒有说话。这无声的沉默更加令我觉得不安。为什么他不说话。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了真相对吗。楚任羽。翠儿。黄明燕。他们都已经被少镖头暗中谋害了。一个能够动其念头谋杀生父的人。对待几个碍手碍脚的陌生人。难道还会有什么善待之举吗。   我心中一凉。瘫坐在地上。   “若他们真是李云安所害。那耀天镖局则是摊上大事。必然要付出代价。”江云语气冰冷。我从泪水中抬起头望着他。这些话是说明。他此前并不知情吗。   他们真的死了。那付出代价又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生。我管李云安需要付出什么狗屁代价。我才不在乎他最终是不是被送入官府。我只要见到他们三个人。完好无损。健健康康的三个人。   他们三个。是我醒來之后。唯一相识交心的三个人啊。如果他们不在了。我不敢想象自己接下來应该怎么办。   我忽而想起什么。对了。我去问大鹏。去问老者。沒准这地牢有什么暗道或者后门。被他们三个发现了。黄明燕那么聪明。楚任羽的脑子也不差。肯定是让他们找到了。如果按照江云所言。他们三个并不曾服毒。那趁少镖头不备。他们一定是偷偷跑掉了。   “你要去哪儿。”江云在我身后喊了一声。我却已经无暇顾及。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他们三个人。别的事情都可以往后放一放。   “大鹏。我问你。镖局地牢除了正门还有沒有什么别的出口。或者暗道。你一定要跟我说实话。肯定有是不是。”我跑到镖局门口。紧紧拽住大鹏的手臂。将所有期待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大鹏一脸疑惑地看着我。“素素姑娘。你怎么哭了。”   “你先别管我为什么哭了。我只问你地牢可有其他出口。”我语气急迫道。   大鹏点头。“本來是有一个的。在地牢上方有个窗口。”   听见这话。我大喜。“所以人有可能从哪窗口逃出去。是不是。”   大鹏笃定地摇头道:“逃不出去的。那窗口早就让少镖头用铁栏杆封死了。怕的就是那些有武功的江湖侠客跑出去。所以除非有钥匙。否则沒人能从那正门逃出去。”   听了他的话。我先是一喜。继而一悲。这镖局内的大丧装饰还沒有撤下來。我看得心里堵得慌。就好似这一切都是为他们准备的一样。   是你们耀天镖局放出的消息。说谁找到了杀害总镖头的真凶。就将阴阳楼金卷送给谁。可现如今。这人命血案竟然成了你们的家务事。成了老子为了教训儿子而设下的一个局。你们是搞清楚了。团圆和睦了。那要我怎么办。要那么多条人命怎么办。又要我到哪儿去寻我的朋友。   我冷笑一声。你们真以为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在你们乐洲的地盘上。仗着我们是外乡來客。就能胡作非为。无法无天。你们做梦。今日你们不将我的朋友找出來。我就要了你们的命。   “素素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大鹏显然并不知道我的心里在想什么。询问我的语气还蛮是关切。   我盯紧了大鹏腰上别着的匕首。努力让自己脸上的表情放松。挤出一个笑容來。“大鹏。你身上那匕首借我瞧瞧。”   本以为他这人憨厚至极。又对我颇有好感。我当前既然开了口。他别说是匕首。只要是他能够取得到的东西都会二话不说借给我。可沒想到。他竟然一口回绝了。   “素素姑娘。这是武器。我不能借给你。”大鹏一脸认真。   我只觉得心里快要炸开。我在这儿急得要命。谁有时间跟你一板一眼的讲道理。“我只问你一句。你借不借。你若不借。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素素姑娘此时心情不好。这匕首快的厉害。一不留神就会伤到人。不能借给你。姑娘若是非要怨恨大鹏。那就怨吧。”大鹏这木头脑袋像是听不进去话。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看透了我的心思。知道我要做什么。   我在这院子里仔细寻找着能够被我用來当做暗器飞出去伤人的东西。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一小块尖利的石头。我捡起它。暗自掂量。心中能有几分取胜的把握。   少镖头的武功到底有多厉害我不清楚。可老者的武功高强这是我早就目睹了的。想要在他面前伤人。怕是不容易啊。   想起翠儿说过的不离不弃。想起楚任羽那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又充满关心的面容……当然。还有黄明燕的样子。   我的脑子仿佛僵住了。一想到他们可能已经不在人世。我便无暇思考。只能冲动一回。   因为如若有个万一呢。万一他们只是被少镖头拘禁在别处。还活着呢。   想到这儿。我手中握紧了石头。将手全部隐藏在袖子里。走向了少镖头所居住的院子。   我尽量让自己的步伐迈的缓一些。以免被人察觉出异样。我生怕江云突然冲出來拦住我。那便前功尽弃了。   所幸。我的担忧是多余的。   少镖头的门敞开着。他依然跪在地上。等待着总镖头的责罚。见我走进來。他一惊。站起身來。掸掉了裤子上的灰尘。   “人救出來了。”老者见我前來。如此询问我。我分不清他的话是真是假。究竟是他压根就不知道少镖头做出來的“好事”。还是此刻不过是设了圈套。等我走进來。   我笑着点头。道了一声多谢两位。而后又走到少镖头面前道:“少镖头。我有东西要还给你。”   “那东西你便自个儿留着吧。当初托镖的人已经将东西转赠于我。云安即将被我送入官府。这东西他留着也沒用。如今正好送给你了。”老者猜到了我话里说的是阴阳楼金卷。只可惜。他还不知道那梨花木盒子里空无一物吧。   少镖头听到老者依然坚持要将自己送入官府。扭头想跟他说些什么。继而又长叹一声。住了嘴。   “那怎么行。无功不受禄。说到底真凶又不是我找出來的。这金卷还是还给你们好。”我说话的功夫。人站到少镖头对面。眯起眼睛看他。笑得甜美。手中捏紧了那块石头。将尖端一头朝前。转瞬间握住那石头抵住了少镖头的咽喉。   少镖头惊呼一声。不敢乱动。   老者瞪圆了眼睛望着我:“小丫头。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快放下手里的石头。”   “想要你儿子的命也容易。让他说。我的朋友都被他关到什么地方去了。如若今日我找不到他们。他也别想活。”我望着少镖头的喉结因为紧张而一动一动的。心中暗道。你若是不老实。我这一把下去。你就沒命了。   “云安。你把人关到哪儿去了。”老者并沒有在我身上多做纠缠额。若是反过头來去问少镖头。   我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声轻一点。以便听清少镖头的回答。   “你朋友到底是谁啊。你又是谁啊。爹。我说江云身边怎么总是跟着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女人。这女人怎么跟那楼素素一样疯癫。”少镖头努力往后缩着脖子。嘴巴却是一刻不得闲。到底是沒说出我想要听到的话來。   “你说谁疯癫。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就是楼素素。快说。跟我一起來的那个小丫头。还有两位长相英俊的公子。一位姓黄。一位姓楚。他们都在哪里。”我手上一点也不敢松懈。生怕手腕沒力气。被少镖头挣脱开。毕竟他一个壮年男子。力气是比我大许多的。   “楼素素。怎么又是你。”听到了我的名字。却见少镖头明显放松许多。语气里竟然还带了一丝不耐烦。他真以为我是吃素的。   我沒再跟他废话。手下使劲儿。将那石头照着他的脖子划了下去。皮肤裂开了口子。有血珠当即从那伤口处流了出來。   “你以为我在跟你逗乐子。既然你身上背了那么多条人命。心思又不纯良。你爹还想将你送进官府。倒不如就让我亲手解决了你。给你來个痛快。你若是不想死。就痛痛快快告诉我。他们在哪儿。”我急的是。此时此刻我还不知道他们是生是死。跟他们一同被关进地牢的人大多送了命。他们难道不是在劫难逃。   第四十九章:地牢莫名丢尸体 - 江山为谋 - 狐晚   老者见状。当即开口:“小丫头。你别胡來。将那手中的石头放下。你若是再敢伤他分毫。你也别想活着走出这个屋子。”   “呵。你怎么就断定你的腿比我的手快。我石头就放在他的伤口上。我手这么一动。他的脖子被豁开。难道也能活得成。要我说你们家人真是麻烦。就不能告诉我他们人在何处吗。我想要的是他们三人。又不是你儿子的命。”   “云安。你还不快说。”老者蹙眉道。   少镖头却是一脸委屈地看着我:“钥匙我也给你了。那群人都被我关在地牢里。地牢的钥匙仅此一把。他们不可能离开。怎么。你刚才去地牢沒看到吗。”   “你少在这儿骗我。地牢里哪还有活人。十几位江湖侠客都被人毒死在地牢内。你别跟我说你不知情。”   少镖头跟老者面面相觑。他们无辜而茫然的神情宛若我冤枉了人。可这是他们的地方。毒是他们下的。人是他们关的。我不來找他们询问。又能找谁。   “楼素素。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给那群人只是下了一些**。哪儿來的剧毒。你说的更是悬乎。还哪有活人。那几十张喘气的嘴。哪个不是活人。对了。你刚才打开地牢的门。沒将他们都放跑吧。我可不管你现在唱的哪一出。但你若是敢将那群人放出來。我非跟你急不可。”少镖头接过话头。聊得比谁都欢。   “这样吧。我们一同陪你去地牢看一眼。不就真相大白了么。倘若你的朋友都在那里。我放你们走;倘若不在。再让犬子给你一个交代。你看如何。”老者出言打断了少镖头的话。提出了建议。   我摇头不肯。“以我的身高。根本沒办法一路挟持他。怕是刚出这个屋子。你就将我踹倒在地了。沒了少镖头的命在手。你们又凭什么听我的话。我不同意。”僵持了半天。我的手腕已经有些酸麻。为了避免自己一会手一松。石头滚落在地上。我索性就将整个手肘压在了少镖头的肩膀上。以此借力。我还能踮着脚。够得着他一些。   我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是不是在别人眼里看起來很滑稽。颇有一副小胳膊想要拧过大腿的架势。可是无论如何。这是我现今唯一能够想出寻到他们三人的办法了。   “那你想如何。”老者说话的语气里透露着不悦道。   我点头示意老者出去。“你是少镖头之父。跟我沒有任何关系。所以你不会替我说谎。且我也信得过你的为人。你现在去地牢里一探究竟。我等你回來。”   老者点头说好。走出门的时候他对少镖头动了动嘴。我沒看清他说了些什么。但却瞧见了少镖头皱眉。   好啊。这是想趁他不在。让少镖头翻脸不认人。借机会逃出我手。反将我拿下吗。想到这儿。我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盯着少镖头。眼也不眨。   奇怪的是。少镖头并不曾如我所想。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來。他一言不发。老老实实任由我挟持着。这倒是令我颇感意外。   一刻钟后。老者回來了。面色凝重。而后道:“我去过地牢了。果然沒有活人。一共十七具尸体。均被人下毒身亡。面色乌紫。看样子死了有些时辰了。”   少镖头听到这话。脸色变得苍白。“不可能。我今天晨时。鸡为报晓。我便赶去了地牢查看。当时里面还有说话声呢。现在怎么可能死了那么多人。一共三十二个人。倘若死了十七个。那剩下的十五个人呢。”   “你数清了吗。明明是十八具尸体。怎么会是十七具。”我记得一清二楚。因为刚才我哭着数了一遍又一遍。想要从中找出他们。可是一无所获。   老者的语气坚定。不容我质疑。“老朽活了这么大年岁。做了大半辈子生意。怎么会连个数都不识。说了是十七具尸体。便一具也不会多。一具也不会少。就是十七具。”   “怎么会少了一具。老前辈。你刚才看到江云了吗。今日他是跟我一同赶往地牢。后來我心急跑了出來。他也沒跟上。应当是留在地牢内了啊。”我忽然想起这事儿。那丢失的一具尸体。会不会跟江云有关。否则我刚才哭着跑开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追上來。   老者摇头。“不曾见到啊。他会不会是见到事情已经解决。先行离开了。”   “不对。难道你就不会猜测。那丢失的一具尸体跟江云有关吗。老前辈。你虽然跟江云相交数十载。但你真的了解他这个人吗。他的身份到底是何人。你可是一清二楚。”我不知道的老者到底清不清楚。总之我是糊涂的。就当每一次我都以为探听到了江云的底细。得知了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就会冲出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在不断地嘲笑我。告诉我那些我自以为是的真相有多么可笑。我曾以为江云不过是个行走江湖的人皮画师。他却还是乐洲第一客栈“鸿程客”的掌柜;我曾以为他不过是个经商的掌柜。他却又莫名多出了个弟弟;我曾以为他的身世不过如同他弟弟所讲的那样。听起來也算是波折重重。可他却告诉我。那人是假冒的。他此生根本沒有弟弟……到底什么才是真的。他对曾经的我显然情意颇深。对于一个曾经爱过的女人都不会说实话。对于老者这个朋友。他就肯讲实情了吗。   老者听到我的话。语气顿了顿。“这……”   显而易见。如我所料。老者也并沒有多么了解江云这个人。   说來也是奇怪。一个人身上怎么可能同时背负着那么多身份。正如他手中的面具。你根本不知道那面具的下面究竟藏着怎样的面孔。   正当我疑虑之时。门外突然传來打斗声。老者道了一声“等等。我出去看看”。就闪到了屋外。   我看了一眼少镖头。又抬头瞅了瞅自己手中的石头。心道老者还真是信得过我。知道我不会真的杀掉少镖头吗。还是他心中对自己的儿子把握十足。知道我本事沒有少镖头大。若真是下狠手。自然是要栽在少镖头手中的。   “素素。你在这儿吗。”门外传來的声音。是楚任羽吗。   “小姐。奴婢是翠儿啊。你在不在。奴婢跟着两位公子寻了你大半日了。你若是在这儿。就出來好不好。若是那个姓李的坏人把你捆起來了。你就大喊一声。我们听到了就去救你。”是翠儿。我笑了出來。他们都还活着。他们來找我了。   少镖头听到屋内的喊声。低头冷声问我:“喂。楼素素。他们都來了。你还不快点出去迎。你挟持我的目的难道不就是为了找到他们吗。”   “你想什么好事儿。我若是现在跑出去岂不是你当场便可将我拿下。我一旦放下这石头。就失去了挟持你的武器。不是吗。”我心中自然焦急又欣喜。赶着想跑到门外去一探究竟。看看他们是不是都还好。但是现在局势不由我。我已经伤了少镖头。倘若现在我走出门去。少镖头跟老者又怎能留我。只怕我还不曾见到他们三人。便会先行见了阎王。   “你真的以为这一枚石头就能挟持住我。你以为名震四海的耀天镖局。其少镖头是吃闲饭的。”少镖头忽然轻笑出声。我当即立起了手臂。随时做好攻击的准备。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的命现在还被我握在手里。休得无礼。否则我定然要你好看。”他不过是想着我心中挂念朋友。想要分散我注意力罢了。他若有本事从我手中逃出來。怎么还会等候这么久。乃至被我划伤。   少镖头眼神中的不屑让我一楞。他却借此机会。忽然用手在我腰间击了一拳。我手中的石头掉落在地。而我身子却因支撑不住那股力道。连连后退几步。险些栽倒在地。   “你的武功比我起來。还差得远呢。若不是我爹刚才一再叮嘱。让我‘老实一些’。你以为我会被你那一块破石头挟持住。只待你进屋之前的步伐。我爹早已听出你的心情。你以为你瞒得过谁。”少镖头的一席话直击我心。老者早就知道我冲进來为了什么。在我沾沾自喜手中挟持住了少镖头时。却原來不过是老者不稀罕跟我一介女流一般计较。故意让他儿子谦让于我。我心底里涌现出來的那一抹自尊让我压抑得很。这种强烈的自尊心充斥着我的脑海。甚至吹散了我对屋外三人呼唤的吸引力。   “是吗。你真的觉得我只是一介普普通通的弱小女流。”我反手拔下江云为我别在发间的玉簪。一头青丝披散下來。   少镖头见状。捂着脖子上的伤口问我道:“你这又是要做什么。我爹既然沒打算伤你。便会放你走。你难不成非要不依不饶吗。”   我直接甩出那只玉簪。点在他胸前的穴位上。这一次我出手够狠。若无人解穴。他怕是几个时辰也动弹不得。在那玉簪落地的一刹那。我单膝跪地接住了它。而后将其收在怀里。   纵然不知江云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这好歹也是人家送给我的一番心意。总不能因为一时赌气将其摔坏了不是。这点礼貌我还是有的。      第五十章:金卷在手可圆满 - 江山为谋 - 狐晚   不会盘发。任它披散在肩上。我迈着四方大步走出门去。却看见院子外早已打成一片。   “都给我住手。”我见两伙动手的人都不是外人。一边是黄明燕的侍卫队。一边是以大鹏为首的镖师们。这是遇上什么事儿了。至于兵器相交。   大鹏见我跑出來。倒是听话得很。当即放下手中木棍。示意身后兄弟也停了下來。   黄明燕的侍卫们见镖师都收了手。也沒有继续死缠下去的道理。当即也收回了兵器。   “你是谁。”黄明燕走上前來。盯着我的眼睛看。目光充满迷惑。   我终于见到了让我惦记万分。流泪无数的人。可是他却站在我面前。问我是谁。   纵然我现在戴着一张人皮面具。那又如何。真正在意的人。是无论换了何种皮囊。何种身份。是变得高贵或是贫贱。你都能认得出他。就是应了那一句老话:纵然你化成灰。我也认得。   可是现在。黄明燕。我沒有化成灰。我甚至沒有改变声音。我只不过是覆了一张假面。你就完全认不出我。沒有一丝猜测。沒有一丝犹豫。就这样站在我面前。质问我是谁。我将眼神投向翠儿。可她的目光与我交织。而后转开了。显然她服侍我这么多年。也沒有认出我。   多有趣。不过是换了一张皮囊。我还是那个我。曾经与你们日夜相处。形影不离的我。你们就都认不出了。   “是我啊。你们不认得了。”我的嗓子因为今日痛哭过。此时已经有些嘶哑。说出话來也不再是平时的语气。想让他们凭借声音來辨识我也是困难的。其实。我大可以不这么麻烦。直接告诉他们我是谁。或者掀开这张面具。一切自然明了。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竟是不愿意这样做。我只想戴着这张陌生的面孔。看他们究竟能不能认出我。   我那么在意他们三个人的生死。我不惜去挟持别人。谋杀别人。都只是为了得知他们的消息。可是就在此时。我就站在他们对面。他们却认不出我。所以这对我的寻找。不过是走嘴不走心的吗。   翠儿走上前两步。我以为她认出我來了。当即冲她笑了笑。谁知她却站在黄明燕身后。大着胆子冲大鹏喊:“你们快把我们家小姐叫出來。否则要你好看。”   “楼素素。你给我滚过來。知道我们找了你多久吗。好啊。现如今还学会戴上人皮面具。装成不认识我们的样子了。可真是一日不见。出息了。”听到有人唤我的名字。我惊喜地抬头望过去。却见是楚任羽拉着一张脸。双臂环肩望着我说话。   我笑出声來。他竟是认出我來了。“楚任羽。只有你认出我了。我以为自己变成这个样子。你们便都不知道我是谁了。”我一瞬间觉得所有的辛酸跟委屈都涌现出來。再也不记得跟楚任羽还在冷战。更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的规矩。直接冲过去扑到他怀里。痛哭不止。   这些日子以來。我真的面对了太多看不懂的事情。遇见了太多明明毫无印象却又跟我的以往全是牵连的人。我只觉得自己想要逃离。却又根本不知道能够逃到何处去。   这三个人是我在乐洲的全部依靠。所以当楚任羽认出我的那一瞬间。我的心只觉得溃不成军。那些坚强。那些勇敢都荡然无存。   楚任羽愣了一下。收紧手臂轻轻拍着我的背道:“这是怎么了。谁给你委屈受了。你只管跟本公子讲。本公子帮你报仇。”   我哭得说不出话。只能“呜呜”点着头。我其实想说。并沒有人让我受什么委屈。我只是想你们了。看到你们平安无事。我只觉得比什么都令人开心。   我趴在他怀里哭了好一阵子。等到眼泪流干的时候。我便站直了身子。冲着楚任羽咧嘴干笑两声。用那早已哭哑了的嗓子说道:“看到你们沒事儿。我也就放心了。你们快说说。是怎么从地牢里逃出來的。”   楚任羽伸手就朝着我的脸袭过來。我一惊。下意识闭上眼睛。却觉得脸上一凉。原來是脸上的人皮面具被他掀走了。   他随手将那人皮面具撇在地上。道:“你那眼泪都将人皮面具泡开了。这是遇上多大的事儿了。能让你这个心怀男人心的人哭成这样。”   念及楚任羽刚才认出了我。我并沒打算此时跟他较真。翠儿跑过來拉住我的袖子。道了一声:“小姐。翠儿想死你了。”   我“嗯嗯啊啊”地含糊着答应。心里却隐约觉得不是滋味。你若真是那么想我。将我的模样、性情都刻在了心里。为什么刚才认不出呢。   “不是我们逃出地牢的。而是今晨有人将我们救了出去。昨天晚上子时起。地牢内被总镖头关押的几十名江湖人士陆陆续续毒发身亡。今天早上已经有大半咽了气。可也就是此时。有个面戴黑纱的女人打开了地牢的大门。救我们走。”黄明燕那充满磁性的嗓音响了起來。一一解释了我心中的疑虑。可是这面戴黑纱的女人又是哪儿冒出來的。   我与黄明燕四目相对。却见他的目光里藏了一丝探究之意。这是什么意思。那头戴黑纱的女人又不是我。他为什么要这么看我。   “羽少爷。你知道不少江湖人士。你可记得有什么大侠是头戴黑纱。且身为女子的。”我询问楚任羽道。   “且不论江湖上有沒有这么一位打扮的女侠。本公子今日压根就沒瞧见这么个女人。都是你那心中挂念的情郎哥哥自己说的。”楚任羽冷笑一声。语气戏谑。   我听见他如此形容黄明燕。脸上一红。大庭广众之下只觉尴尬。   “你嘴上积点德。别乱说话。况且你要说清楚。什么叫你压根就沒瞧见那女人。都是黄公子说的。”我发觉这耀天镖局就不是个好地方。人人到了这儿说起话來都怪异极了。不是说半句留半句;就是卖关子。   “今天早上。本公子跟翠儿都被人迷晕了。再次醒來人已经躺在镖局外林丛中的草地上。只有黄公子。神清气爽。身上沒有半点灰尘。还口口声声编造出一个救命女侠的故事來。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本公子是一概不知道。怕是只有人家清楚。”楚任羽显然很生气。从他那衣服上的灰尘也瞧得出來。若我沒记错。他最喜浅色。可能还有些洁癖。醒來人就躺在地上。也是让他很不开心吧。   我望着院子里站着的众人。那群侍卫乖乖巧巧站在黄明燕身后。以大鹏为首的镖师们却是大眼瞪小眼听着我们几个一问一答。得了。有什么话也别当着别人的面聊。这耀天镖局我是待够了。   “咱们走吧。这地方的纷纷扰扰够累人的了。既然你们都沒事我便也放心了。”我如此对他们说道。   少镖头此时走了出來。很显然他身上被我封住的穴已经被老者解开了。有后台的人。办事就是方便。   “楼素素。你等会再走。你还沒有把那梨花木盒子还给我。就打算这么离开吗。”少镖头走上前來。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皱眉不解。不过是一个空盒子。他怎么会特意來开口向我要回來。难道那个盒子里面有东西。   我解下身上的包袱。将那盒子拿在手里。刻意躲开了少镖头伸过來的手掌。将盒子交给了黄明燕。   “黄公子。还劳烦你帮我把它打开。”我看到少镖头脸上的慌张。心中一喜。难不成还真让我猜着了。   少镖头当然不肯让黄明燕就这么打开木盒子。不过上面拴着一把由千年玄铁打造的精锁。估计他也觉得。凭我们几个的能耐。是无法将那盒子打开的。   黄明燕将那盒子拿在手里查看了一下。而后将其扔给身后的侍卫统领道:“杨风。打开。”   杨风接过从天而落的盒子。点头遵从道:“是。主子。”   我倒是也好奇。这杨风有什么本事能够徒手撬开一把玄铁锁。却见他将那盒子放在地上。从腰间抽出宝剑。照着盒子中间便横劈了下去。   “住手。”少镖头高声大喊。想要阻拦杨风的举动。可显然已经晚了。   盒子裂成两半。里面露出金黄色的一角。   杨风将碎了两半的盒子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起呈给了黄明燕。   原來是这样。撬不开锁头便劈开盒子。反正是打开。怎么不一样。不过令我诧异的是。这盒子里面竟然真的有东西。本以为是个空的。   “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价值几何。就敢冒然用剑去劈。真的坏了。你们的命加在一起也赔不起。”少镖头冲上來。伸手去抢黄明燕手里的东西。可黄明燕向左闪了几步。顷刻间便站到了我身侧。   “你的阴阳楼金卷。”黄明燕将盒子里面的金黄色抽出來。递给我道。   薄如蝉翼。一片金黄。似布又似绸。说不清是什么。这就是传说中的阴阳楼金卷。原來它一直都藏在这盒子里。不过是因为东西太轻。我沒感觉到。便以为盒子是空的。这听起來怎么像是个笑话。   “你还给我。”少镖头见那阴阳楼金卷此时在我手中。当即变了脸色。冲我要东西。   我将手背到身后。道:“你爹刚才已经说了。这东西送给我了。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况且。毕竟是我告诉了你地牢里的惨案。你如若真不知情。也该谢谢我才是。免得人家暗中派人杀了你。你却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金卷到手。就等于是阴阳楼的愿望到手。我怎么可能放过。   我早就想要了要阴阳楼楼主帮我做什么事情。现如今。便只差最后一步了。   听见我的话。少镖头微微变了脸色。“这样吧。你若是真想要这金卷。也不是不行。你们留下。帮我调查出那些人死亡的真相。我便将这金卷送给你们。”   “金卷本來就是我的。忙我不帮。”我说完这话。便往镖局门口走。头也不回。   “你以为你走得出去吗。”少镖头高声道。      第五十一章:镖局之案入尾声 - 江山为谋 - 狐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刚才也见识到了我的本事。若真是想用武力解决问題。我奉陪。”我手中捏紧了那金卷。眼神凌冽地望着少镖头。心中却不知他到底还想怎么样。   “云安。不得胡闹。让他们走吧。”老者从屋内走出來。这样说道。说真的。我一直都想不明白。这少镖头是老者的亲儿子。为什么脾气秉性会相差这么多。若是他的心性能有老者一般善良。这耀天镖局的生意怕是会做得更红火。   少镖头听见老者的话。摇头道:“不行。若是就让他们这样走了。那地牢内的十几具尸体我要如何交代。那明明不是我所害。现如今却要全部将罪名栽到我的头上來。我岂不是冤死了。还有那被人救走的十几人又到哪儿去了。人是我请來的。又是我迷昏了的。现如今他们全都消失了。爹。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出去乱讲什么。纵然这耀天镖局日后不做生意。我也还是要活命的。”   我撇嘴冷笑。这时候你知道要活命了。你贪图钱财。不过脑子去害人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未來还要活命呢。   不知道是不是我冷笑的声音太大。吸引了少镖头的注意力。他忽然往前走了两步。目光紧紧盯着我道:“爹。我想出办法來了。”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楚任羽忽然接了一句。“你想出什么办法來了。”   我听见这话。又忍不住笑出声來。反正现在已经确定了他们三人性命无忧。我这金卷又到手了。实在沒有不开心的道理。   少镖头许是过于专注在自己的情绪里。根本沒有注意到我的笑声。反而自问自答道:“什么办法。我刚才不是一直愁于不知该如何找出毒死江湖侠客的凶手吗。我只要跟官府指认。说是你们几个联手害死了他们。为的是抢夺一笔价值五百两保费的宝贝。官府定然会信我。我爹跟官府的人可是远房亲戚。你们不过是外地來的几个无名小卒。你们认为官府究竟会相信谁呢。”   楚任羽皱着眉头问少镖头道:“你们乐洲何时來的官府。”   通过这段时间跟江云的交谈。我自然知道少镖头指的官府隶属西岳边界都城。现在乐洲名义上还是独立部落。私底下却早已归由西岳掌管。这瞒在鼓里的。怕是也只有南楚君王了。   “我就说了吧。你们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外乡人。什么都不懂。还敢跟我对着干。我说的官府。当然是西岳官府。我们乐洲哪有什么官府可言。”少镖头的回答如我所料。   楚任羽的脸色变得阴沉起來。很显然。这件事情在他的意料之外。   南楚攻打乐洲多年不成。本以为是不具备天时地利的优势。实则应是暗中有西岳兵队支撑吧。乐洲看着不起眼。说到底地理位置也独具优势。若是将这地方守牢了。将來想要攻打南楚边疆。也算是多了一个突破口。   脑子里想着想着。我却将自己吓了一跳。这些有关于国家局势的事儿我都是从哪儿听來的。难不成我以前还是个国家细作吗。我现在真是越发好奇起当年的自己來了。我到底有过多少身份呢。   估摸着也跟江云一样吧。每揭出一个真相。便会发现一层身份。对于旁观者而言是挺有趣的。可对于当局者而言。又意味着什么呢。   我探着脑袋看了一眼黄明燕。却见他神色如常。无论是在听说了少镖头想要囚禁诬陷我们也好。还是乐洲归属西岳官府管辖也罢。他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能够在关键时刻。总是保持着一副沉着冷静的样子当真不易啊。更何况。他还长了这么一副好皮囊。看來这大明国的水土好啊。养人啊。也不知道那儿的男子是不是都生成黄明燕这副俊俏样子。如此想來。我嫁过去也就舒心多了。   “少镖头。”我唤了他一声。哪知他却眯着眼睛不知在琢磨什么。沒理我。   我握紧拳头。使劲儿在他胳膊上击了一拳。大喊了一声:“喂。李云安。”   这下子他听到了。回头怒视我道:“楼素素。你又要做什么。”   “你怎么总是问我要做什么啊。我区区一介弱女子。心又慈。念又善。能做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倒是少镖头你啊。整日都要捉摸着如何促使别人身陷囹圄。应该是比我累得多啊。”我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纯良无害的笑容。心中暗道:气死你。看你奈我何。   “你……”少镖头伸出手又要向我击來。却被黄明燕抬手拍开。我暗自得意。身边有这两位公子护我。你当我还会怕你的蛮力不成。   我心中不解的是。为什么老者一直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却不曾开口。他应当知道少镖头做得不对。为何不出言制止。   “少镖头。你既然口口声声都在提你跟官府的交情。那你也该信任西岳官府。相信他们能够替你找出真凶才对。而不是明知凶手逍遥法外。你却欲盖弥彰。随意诬陷几个清白之人。讲这案子掩盖过去。纵容凶犯在逃。这岂不是为虎作伥之举。还有。少镖头。你既然已经伤过总镖头一次。现在能不能孝顺一回。让他别总是为你担心。我沒有什么资格在孝敬父母的事儿上说教你。因为我自己做的也不够格。但你应该庆幸。你父亲还活着。那场闹得人心惶惶的血案只不过是一场梦。否则当你后悔的时候。你便只能对着万灵山上的墓碑哭了。可他又听不到。要知道。你娘已经死了。这世上除了他。沒有第二个人会掏心窝子对你好。纵然是金银财宝。也是今日侍奉你。明日效忠他。沒有‘可靠’二字可言。若是我有选择。我宁愿一辈子守在我爹娘身边。因为我知道。那是这世上唯一让你踏实。不会觉得提心吊胆。害怕背后被人捅刀子的人。”   我对少镖头说这番话的时候。脑子里便浮现出我娘的身影。十五那天晚上。我不知为何魂归家乡。但是娘思念我的神情却是历历在目。我不是一个多高尚的人。但刚才这番话。我是说真的。   少镖头的眼圈有点红。但他还是呵斥道:“老子不需你个小丫头片子來教训我。”   “小姐。咱们不跟他说话。他啥也不懂。粗人一个。甭搭理他。你这一番好心。到了人家耳朵里还跟骂人的话似的。何苦自讨沒趣。他这辈子是享富贵还是坐大牢。关咱们什么事儿啊。”翠儿这会功夫又开了口。替我打抱不平。   楚任羽冲着翠儿嘟囔了一句。“就数你话多。”   翠儿不敢跟楚任羽明着撒火。只得撇了撇嘴。不再出声。   我走到老者面前。双手抱拳。施礼道:“老前辈。你救过我一命。甭管是谁让的。都是欠您一个恩情。无以为报。只得在此谢过。我们几人的确还有要事去做。这便就此告辞了。青山绿水。后会有期。”   老者目光深邃地看了我一眼。也抱拳回应我道:“好。后会有期。”   我走过去的时候。少镖头显然还想在说些什么。却被老者制止住了。说真的。无论我心里的少镖头有多么恶劣。我都相信老者真的是一个大善人。他做事。总是有分寸。留余地的。不会强人所难。   “大鹏。我们走了。你自己在这儿多保重。照顾好老前辈。也照顾好你自己。”临走前。我如此嘱咐大鹏道。   大鹏点了点头。问我:“素素姑娘。今日我不借给你匕首。真是怕你伤到自己。你这都要走了。也别记恨我了。”   “嘿。我哪儿会是那么小气的人。不记恨。在我心里。你人好着呢。”我的是实话。这耀天镖局里。除了老者外。也只有大鹏是个实在人了。   大鹏眉毛动了动。而后开口说了一句声音很轻的话。若不是我听力好。只怕也是听不清的。   我装傻问他。“你说什么。”   他干笑一声。摸着后脑勺。一如当日。“沒啥。你听错了。我说你多保重。路上小心。”   我点头。拜别了大鹏。追上他们几个的步伐。离开了耀天镖局。   大鹏的话其实我听清了。他问我的是:“素素。你什么时候还会再回來。”   这一次。他沒称呼我为姑娘。可是我却怂了。不敢回答他。   因为我知道。我此生根本不会再回來。但是大鹏。你相信我。这辈子我也不会忘记。耀天镖局有个特别的镖师叫大鹏。他帮了我不少忙。却沒有半点谋利之心。只为了“情分”二字。   耀天镖局。再见了。我终于摆脱掉这里。可以踏上新的路途。   老前辈。大鹏。江云。这属于乐洲的一切。我都可以甩掉了吧。   “你想什么呢。”楚任羽冷不丁凑过來开口道。   我“啊”了一声。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于是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想你呢。”   天啊。我竟然看到楚任羽的脸红了。该不会是我眼花看错了吧。   “你一个大姑娘家的。真不知羞。”楚任羽扔下这句话。忽然暗使轻功。走得飞快。   “小姐。羽少爷这是怎么了。”翠儿跟上來。望着楚任羽的背影。一脸不解。   我笑答:“他啊。发骚呢。”   “发烧。可是感风寒了吗。昨儿个他还好好的呢。今儿怎么就生病了呢。”翠儿自己嘟囔着。我却忽然想起楚任羽对她的评价。沒错。这丫头的话。的确是有点多。   我握紧了手里的金卷。冷风吹在我脸上。让人不得不清醒过來。面对一切。   我开始期待接下來阴阳楼的旅程了。我终于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了。   想到这儿。我嘴角挂上了一丝笑容。   第五十二章:黄明燕乃是断袖 - 江山为谋 - 狐晚   “小姐。咱们这是要回楼船上去吗。”翠儿询问我。一脸期待。看样子。这乐州的生活着实让她觉得厌恶。   我摇头道:“不急。我现在还要去询问一些更为重要的事情。”   翠儿听到此言。唉声叹气。颓丧着一张脸。自个儿往前蹭着步子。   我见黄明燕跟楚任羽走在前面。于是自己跑到黄明燕的侍卫队前。询问其侍卫统领杨风道:“杨大人。我为个事儿。你家钦差黄大人可曾婚配。”   杨风抬头表情木讷地望了我一眼。而后摇头道:“沒有。”   我大喜过望。看來当初黄明燕还真不曾对我说谎。于是我又问道:“那你可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杨风回答:“不知道。”   我听得郁闷。这杨风敢情是‘一问三不知’。我还真就不信今日在他嘴里套不出什么有用的话來。索性我便得寸进尺。直接这样问他好了。“杨风。我娘家有个妹妹。长得跟我特别像。脾气秉性都跟一个人似的。你说我把这妹妹介绍给黄公子如何。”   杨风忽然停住脚步。站到我面前道:“郡主。您就不用再打我家公子的主意了。他已经心有所属。不会娶您的。”   啊。听见这话。我当即惊在原地。显而易见。在我的认知里。根本就沒想过黄明燕心有所属这件事。一直以來。他对我表达情意这件事均是视而不见。我以为是我不够好。又或者是他碍于联姻之事。不想动心。千算万算。唯独遗忘了这一件。他心里竟是早已装下别的女子。   “她是谁。什么身份。他们是如何相识的。若真是两相交好。为什么还不成亲。”我一着急。什么话都说出了口。我恨不得现在就站在那女子面前。看看我跟她究竟差些什么。她是比我美。还是比我身份高。到底我哪一点比不上她。若真是个天香国色。一朝公主。那我便也心服口服。努力抹去这心思。   “郡主。您就不能换个人喜欢吗。您看南楚三王爷。不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您怎么偏偏就盯上我家主子了。”杨风说这话时一脸无奈。好似我看上他家主子。是多么丢人的事儿一样。   不过。我真的有表现的那么明显吗。我一直以为自己将这份感情隐藏的不错。恋慕黄明燕也是放在心里偷偷的。结果现在连他的侍卫都知道了。这是不是有点丢人丢大发了。真要是传出去。纵然我不介意。那南楚的皇帝还不是要找我算账么。   “杨风。我跟你说。今日这些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此之外。绝对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你懂吗。否则……”我将手比划到脖子上。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一咬牙。以此吓唬他。   我低估了杨风的胆量。高估了自己的士气。杨风“噗呲”一笑道:“郡主。咱们这一路上相处下來。容我说句以下犯上的话。您还真是挺可爱的。若不是我家主子喜欢男人。他保不齐真会娶了你去。”   “你说什么。”我沒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杨风一脸无辜。“我说您可爱啊。”   “不是这句。是后一句。你说你家主子喜欢什么。”我急了。   “喜欢男人啊。”杨风说的很自然。仿佛这并非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黄明燕喜欢男人这句话在我脑子里炸开。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如同是在告诉我。这段时间以來我的举动是多么可笑。   “小姐。您在跟杨统领聊什么啊。你快看两位公子都走了那么远。再晚就赶不上了。”翠儿拉着我的袖子。拽着我往前走。   我就任由她拖着我走。一瞬之间便成为了魂不守舍的人。心心念念却求而不得的男子。竟是龙阳之癖。我这眼光跟运气看來真的不是一般的好。   可是黄明燕。你既是断袖。为何就不能如实告诉我呢。   也许你大明国民风开放。龙阳断袖的癖好并非是什么稀奇事儿。甚至不值一提。但你明知道我有多么钟情于你。一直以來。你将规矩和身份当做借口。想让我断了这念想。可你怎么就不能对我实话实说。难道知道你爱好男子。不是更容易让我死心吗。   为什么你不能够在我陷的沒那么深时。对我道出实情。还是说。你觉得有女子对你情根深种。是一件很得意。很自在的事儿。   “小姐。您怎么不说话啊。咱们接下來要去哪儿。是不是该去联姻了。”翠儿的话如同蚊蝇之音。一直在我耳边响个不停。此时我本就心烦的厉害。于是随口对她吼道:“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烦。我去哪儿你跟着就是了。这是你该问的吗。”   话出口。我见到翠儿肩膀一颤。整个人如同受惊的鸟儿一般。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我道歉的话就要说出口。却又被咽回了肚子里。   我是主。她是仆。不对吗。更何况我对她未打未骂。我为什么要对她道歉。   我将翠儿甩在身后。一个人冲着前方跑了起來。我心里压抑的厉害。甚至比黄明燕亲口拒绝我的爱意更难受。   我爱上的人。竟然深爱着一个男人。这样的事实我怎么可能改变。可是我已经决定爱上他。又要我如何轻而易举放得下。   “黄明燕。你站住。”我朝着他的背影大喊了一声。我就是这样的脾气。有话便讲。忍也忍不住。   黄明燕停住了脚步。但并沒有回过头來。反倒是他身侧的楚任羽。听到我的声音。回过身來一脸疑惑地望着我。   “楼素素。发生什么了。”楚任羽关切道。   “黄明燕。戏弄我好玩吗。既然你早就心有所属。就不能对我直接坦白。连你的侍卫都知道我对你的心思。你装什么傻呢。”我走过去对他道。语气里带着哭音。   黄明燕望着我的眼睛。那双如同星河的眼睛里却透露着一丝无奈。他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说出口的却是。“郡主。我从未装傻。我对你说过我们之间不可能。是你执意强求。”   我双手握拳。指尖几乎要扣进肉里去。他的话那么无情而伤人。一切都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我的骄傲告诉我绝对不能哭出來。面前的男人已经瞧不起你了。再哭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徒增难堪。   我仰头看天。努力睁大眼睛。想让泪水倒流回去。还好今日风大。湿润的眼眶很快便被风吹干了。   “黄明燕。我想你是误会了。又或者说。是你自作多情了。我的确对你有心思。但谁又说是男女之情的心思。我乃是一国郡主。论起身份乃是君;黄大人不过是个钦差。论起身份乃是臣。君臣有别。我又岂会不懂这个道理。自降身份呢。所以说。黄大人。你多虑了。”我嘴硬着逞强。我想在他的脸上寻到一丝尴尬或是难堪。然而并沒有。他的神色如常。于是难堪的。便只有我自己。   “微臣叩谢郡主不爱之恩。”黄明燕那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却如同在用刀割我的心。   竟然是谢我不爱之恩吗。我的爱于他而言是多大的厌恶。又是多大的负累。天冷。指尖更是冰凉。   我转过身望着一脸惊诧的楚任羽。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快速啄了一下。而后挑衅一般地看着黄明燕道:“纵然我真的要找。也该找个门当户对的男人。即使是过眼烟云。也该足够匹配才是。”   我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可我却不知是因为什么。究竟是因为天冷。还是因为心底的惊慌。   我不敢去看楚任羽的表情。也不想再听黄明燕的冷漠言语。于是我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双臂环肩。独自往前走。   这下好了。这一路上仅仅能够交心的三个人。也被我得罪光了。是我把自己逼到了绝路上。哪儿有回头路可走。   阴阳楼在哪儿啊。这金卷到底有沒有用呢。我可以不去联姻吗。我的脑子里被一堆问題占据着。可我此时此刻却找不出任何一个问題的答案。   如果江云此时在这儿便好了。他一定知道阴阳楼在什么地方。可是我要到哪儿去找江云呢。   我脑子里忽然蹦出了一个名字“鸿程客栈”。对。江云不是“鸿程客栈”的掌柜吗。纵然他沒有回到那儿去。小二也总会知道他的去处吧。   我想要往“鸿程客栈”的方向跑。可是身后还跟着这么一群人。将他们弃之不理。是不是有点太不懂规矩。况且自南楚到大明的联姻之路。是两国君主的苦心。是两国百姓的期盼。我只不过现今因为一点儿女私情。就弃家国而不顾。那我还是人吗。   “你怎么不走了。”此时楚任羽跟黄明燕已经走到我面前。听到楚任羽的声音。我有些觉得不好意思。但还是定了定神道:“你们知道阴阳楼在哪儿吗。”   “西岳国。平阳城。”黄明燕如是开口。   我点了点头。刚想说那咱们别等了。这就启程吧。可却听到黄明燕道:“耀天镖局一事已经让我们在乐洲耽搁了太长时间。如若赶到平阳城。这一來一回的路程怕是半月不止。沒有时间去了。”      第五十三章:唯有情意莫强求 - 江山为谋 - 狐晚   “那怎么办。这好不容易得到的手的金卷就不要了吗。”   他凝眉思虑。而后道:“咱们先赶回大明。待联姻结束。两国签订合议书后。您再重新返回西岳平阳。完成您的心愿。”   “你说的倒是轻巧。一旦联姻。我此生都会被束缚在大明国。君主又怎么可能准许我随随便便离开大明国国界。更别说是到西岳国了。”我急迫解释。当前这阴阳楼金卷是唯一能够圆我心愿的东西。我绝对不能让它就这么废了。   “郡主应当相信我。我当前对您承诺。联姻之后。必然会陪你重返西岳。让你抵达阴阳楼。”黄明燕五指并拢。对天起誓。那郑重其事的模样却是让我再说不出半个字來。   “素素。也不怪黄大人这样说。不管你最后能不能去成阴阳楼。这联姻之事都耽搁不得。咱们隐藏身份待在乐洲本就是非常危险。现今乐洲又不知为何归由南楚管辖。那便说明随时可能有人报信。派來西岳官府的人。若真是如此。我们此行便成为了徒劳。你还教育过我们。说联姻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两国的百姓能有个盼头。你记得吗。所以现如今。你怎么忍心辜负两国百姓对你的期望。眼睁睁看着联姻的事情因你延误。最终引起两国大战。民不聊生。”楚任羽难得说话时脸上毫无笑意。话语又是发人深省。   我胸前如同堵了一块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來。楚任羽真是聪明。抓紧了我的软肋。不管我平生做过多少坏事。可是当这两国百姓的帽子扣在我头上。我便再也沒有弃之不管的理由。我不能让两国战乱因我而起。不过是先进行联姻嘛。又不是日后回不來。急什么呢。若真是因为我去阴阳楼而耽搁了这事儿。当那战乱打响。百姓哀嚎。我又会开心到哪里去。   “咱们走吧。回楼船。起程去大明。”我说出这句话以后。便沉默了。好像所有的力气都被我用光了。不知道还能再多说些什么。   我们顺着原路。爬山坡。跨丛林的走了半日。终是返回了岸边。这一路上显然比來时顺利得多。既沒有毒瘴。也沒有埋伏。顺利的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那两艘气势磅礴的楼船还在江边停靠着。仿佛这几日都是一场梦。船还在。我们还在。一切都从未改变过。   我被人扶着走上楼船。而后我便一个人静静坐在船旁。望着船开。又逐渐行至江中。我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无依无靠。   那种孤独感。是无法言说的。   在此期间。翠儿來跟我说过话。楚任羽也來过。但我都沒有理会他们。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   我应该跟他们道歉。每一个人。这并不是他们的过错。造成这一切过错的根源都在于我。   当我意识到自己成为了别人的麻烦。心里便更加烦躁不安。   于是未吃未喝。直至深夜。翠儿想要站在我身边陪我。却被我用一记眼刀赶走了。   夜幕降临。江上冷得厉害。我人已被冻得瑟瑟发抖。却还是不想回屋子。   “你是在用这瑟瑟发抖博得别人对你的同情吗。”一只斗篷笼罩住我。顷刻间身子便暖和起來。   我抬头。见到的是黄明燕那张俊俏的脸。   “你觉得是。便是吧。”我开口。嗓子一如既往的干哑。也不知到什么时候这嗓子才会恢复正常。只怕面见大明国君王的时候。我这嗓音足以将他吓到。   “你这是在祸害自己知道吗。你在这儿冻着。江上刮风又大又寒。你真的将自己冻坏了。并沒人心疼你。若真是一病不起。死在这江上。你知道会如何处理你的尸体吗。”黄明燕坐到我对面。问我道。   我摇头。谁会闲着沒事儿去联想自己的尸体会如何被处置。不过假如他说的话是真的呢。那我的尸体会如何被处置。是带回南楚。还是葬于大明。   黄明燕接下來的话打破了我的念想。“你的尸体会被直接从这船上扔下去。就扔到这滔滔江水之中。转瞬间便会消失的渺无踪迹。而后。你那长相还不错的丫鬟便会顶替了你的身份。以南楚郡主的名号。嫁入大明皇室。总之除了这楼船上的人。并不曾有人见过你的真容。什么‘南楚第一美人’的名号。也不过是说來听听罢了。楚任羽不会希望两国联姻不成吧。我以及我的下属不会去告密吧。你那侍女翠儿不会傻到连荣华富贵也不要。去冒着砍头的风险说出实情吧。还有。你的爹娘。此生又沒有机会再见到你。自然也不会露出真相。所以听完了我的分析。你应该明白了吧。你的死于他人而言并无大碍。纵然你现在身为一国郡主。也沒有人会从心底里在乎你的死活。”   我点了点头。他的话非但沒有激起我的斗志。反而让我变得更加颓唐。既然沒有人在意我的死活。既然活着还要承受那么多痛苦。那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素素。你听我说。”这是他第二次这样直接称呼我的名字。第一次是在十五那天夜里。他救我的时候。   正是因为那天晚上。他无比温柔的唤我“素素”。告诉我“别害怕。有我在”。所以我才沉迷在他的温柔里无可自拔。以为他对我到底是有情义的。可现今看來。并非如此。也许那夜他只是以一个医者的心思。安稳一个生了病的人。   “你说吧。我听着呢。”我慵懒地开口。眼神却瞥向了江岸。   “遇见你的时候。总让我联想起一个旧人。你辨得樱桃木。你说话时那天地不顾的模样。你穿着这一身扎眼的大红。都会让我想起那个人來。”他静静地诉说着。如同思绪早已回到当年。看见了他所讲的这个旧人。   “素素。你知道吗。你戴上那张人皮面具站在我面前的时候。那眼神里。我恍惚之间以为是他來了。所以我会走上前去。问你是谁。”他那叙述的语气让我嫉妒的发狂。这个人既如此好命。引得黄明燕思念至此。   “可是摘下面具的那一瞬。我让你失望了。你爱的不是个男人吗。为何会以为我是他。”   他浅笑。“我几时说过我爱的是男人了。杨风对你那样讲。不过是怕你纠缠我罢了。也许这是他能够想到。让你断掉念头。最好的借口。”   听到黄明燕的解释。我并沒有觉得开心。一个人宁愿伪装成自己是断袖。也不愿意与你产生任何纠葛。这件事儿又有什么值得欣喜的呢。   “她可能是我今生心里唯一放不下的那个人了。所以我该道歉。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恍惚之间。以为是她回來了。”黄明燕也不藏着掖着。就直接将这话这么平白讲了出來。人家倒是比我坦诚。说了拿我不过是当成一个替身看。却还不愿意跟这个替身多做纠缠。   “她离开你了。”我看到他眼眸里闪过的哀怨。这神情。倒是第一次在他身上见到。   他点头。“嗯”了一声。“世上沒有什么感情会是一成不变。永远可靠的。当年也曾海誓山盟。可到了后來。她便直接将我抛弃了。说到底。还是爱得不够深吧。”   我沒有安慰他。我总觉得此时我才是更需要安慰的那个人。   “跟你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想告诉你。这世上不如意的事儿多了。你若不怜爱自己。便真的沒人愿意在意你了。你真的是个好姑娘。今生咱俩沒缘分。是我福薄。”黄明燕说完这话。起身拉我。我借了他的力站直了身子。那披在我肩膀上的斗篷顷刻间滑落在地。   我捡起斗篷。使劲儿掸了掸上面的灰尘。递给黄明燕道:“我知道了。今天晚上。谢谢你。”   而后。我转过身。猛地吐了一口气。原來这便是被人拒绝的滋味。   其实也好。几日之后我就将以安阳郡主的身份抵达大明国界。那时候我将沒有选择的权利。至于这段时间的过往。就当做我放肆的一场梦吧。   现如今。梦该醒了。   不知道是我真的将黄明燕放下了。还是我将自己对他的情感藏在了心中某个角落。逼迫自己将其遗忘。总之在第二天清晨我醒过來时。我只觉得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我至始至终也沒有对翠儿说出那声歉意。她还是扯着笑脸缠着我。话也是讲个不停。可我自己也知道。我们彼此之间。到底是疏远了的。   楚任羽似乎总是躲着我一般。每次我走到楼船外面看见他的身影。他便总会借故躲到屋子里去。好似那日我为了气黄明燕的一个吻。成为了我们之间的结缔。   至于黄明燕。除了那天晚上的一番话。再相见还是行以君臣之礼。对我规规矩矩沒有半点逾越。如此一來。倒也不觉得多么尴尬。   转眼间这楼船便在江上行了四日。第四日的中午。我们终于抵达到了大明国的边界。当我看到那岸边石碑上一个鲜红的“明”字时。暗自松了一口气。   大明国。我终于到了。      第五十四章:途径驿站奔京都 - 江山为谋 - 狐晚   “咱们就这么走着去。沒有接应的人吗。我好歹也是代表南楚前來联姻。纵然沒有什么仪仗队。也总该有辆马车吧。”在听说了黄明燕要我们步行一日抵达驿站。改换马匹进京时。我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黄明燕沒有回答我的话。倒是楚任羽替他解释道:“咱们此行是要赶去官路跟你的替身回合。为了防止引起围观。肯定不会有人前來接应。你也别介意了。这么多日都熬下來了。今儿个你就咬咬牙。再走一程吧。到了驿站改换马匹就好了。”   也不是说我身子有多么娇贵。而是黄明燕口中的一个时辰。往往要比实际路程短上许多。怕是我们今日走上两个时辰也未必能够赶到驿站。   “走吧。免得耽误了抵达驿站的时辰。你们心中又怪我磨蹭。”我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迈步走向了前方。其实无论我此时愿不愿意。都是沒有任何选择的。黄明燕的侍卫队已经先行一步。赶回京都报信儿。所以如若我们今日无法抵达京都。那便说明出了乱子。鬼知道那大明皇帝会认为这乱子是什么。谋反。叛逆。他什么都可能想得出來。   更何况。我心里总觉得对不起楚任羽。那日是我主动亲了人家一口。还为了赌气。跟黄明燕说他不过是我玩玩的人。楚任羽一向心高气傲。对我又颇有意见。那日的举动。他怎么可能不介意。   此时不计较。只不过是看着联姻事情将近。不好当着大明人的面儿。冲我发火罢了。   唉。说到联姻。我觉得自己还真的是一个善良的好姑娘。即使心里那么不开心。却还是大踏步的往前走。履行着我的责任与使命。口中还是毫无怨言。毕竟这年头。能够听话去为了别人着想的人。已经不多了。更何况。我是牺牲了自己的幸福。去拯救两个国家。   “羽王爷。我给你道个歉。不知道你接不接受。”我在心中衡量了一下楚任羽对我的重要程度。除了翠儿以外。他便是这大明国唯一我认识的南楚人。说到底也是娘家來的。也算是我的强硬后台。若真是将楚任羽哄明白了。大明国真欺负我。他也好替我出头啊。   楚任羽望着我一脸惊恐状。“楼素素。你又想干嘛。好端端的跟本王道什么歉。”   我干笑着。心道我又不是吃人的母老虎。你那么恐惧我干嘛。“那日我不是非礼了你一下么。你看我好歹也出落得不错。又是位女子。亲你一口你也不吃亏。还有。那日我说的话的确是过分了点。可你大人大量。肯定能包容我这一个小女子吧。”我试图让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明媚一些。以显示自己的道歉有多么真诚。   “你那日的话。仅仅是过分了点吗。”楚任羽将我的话重复了一遍。又刻意在“点”字上加重了读音。反问我道。   “自然不是。那怎么能称之为是点呢。那简直就是十分之过分。非常之过分。相当之过分。要我说。这就是滔天大罪。罪无可恕。但是羽王爷你岂是寻常凡夫俗子。自然不是。你可是南楚国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啊。您哪能因为这么一点点小事儿动气呢。”为了博得楚任羽原谅。我显然已经使出浑身解数。既然道歉。就该有个道歉的样子。不征得他的原谅。绝不罢休。   黄明燕此时离我只隔了一个翠儿的距离。听见我上述言论。却听到了他的一声冷笑。   我本以为我道歉的声音不大。却不想全部传入了他的耳朵。   也罢。听到就听到了。又能怎么样呢。反正在他眼里。我也比不上那个什么旧人。甚至连做个替身都不配。那我为什么又要在意他的态度。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本王总不好再记恨于你。否则倒显得本王小肚鸡肠了。”楚任羽如此说道。   我一个劲儿点头。就是这个意思。你说你身为堂堂七尺男儿。要真因为我亲了你一口。便记我的仇。只怕也太小心眼了些。   “不过怎么办呢。本王还真就是一个小肚鸡肠。有仇必报的人。这样吧。既然你占了本王便宜。亲了本王一口。那本王便索性也亲回來就好了。如此一來。也算公平。”楚任羽说完这话。直接将脸凑了过來。吓得我连忙闭上眼睛。心“砰砰”直跳。   可是接下來的时间里。什么也沒发生。面前依然是冷风席面。他也沒有做出什么非礼的举动。   我缓缓睁眼。面前哪里还有什么楚任羽的身影。这人分明又是在戏弄于我。   “楚任羽。你又本事就别跑。敢说不敢做。你算什么英雄好汉。”我只觉得丢人的厉害。嘴上又逞强。   “亲你。本王现在沒心情。这事儿还是等到本王有心情的时候再做吧。”楚任羽大笑。又走在了众人前头。于是树林子里。便只剩下那句话的回音。   我脸羞得厉害。环顾四周见也沒人看我。于是放心大胆地跟上了他们的步伐。   走走停停。总之我们一行人赶到驿站的时候。天已接近黄昏。我望见那马厩里低头吃草的一群马匹。只觉得看到了救星。   “郡主可会骑马。如若不会。臣可以与您共乘一匹。”黄明燕走过來对我说道。   照理來说。这是一个我与黄明燕亲密接触的良好机会。可是我的心里却开始莫名抵触起他的话來。   楼素素。他不过是一个对人和善的人。并不是因为你。他对所有女子都是如此温柔。你在他眼里并不曾有什么特别。   “多谢黄大人的好意。我会骑马。所以就不劳烦你了。”我说完这话。沒有再去看黄明燕的表情。但我却感觉得到有束目光一直盯在我身上。   我知道是他。可是被一个拒绝过自己的人注视着。并不是一件令人感到喜悦的事。   翠儿不会骑马。于是跟杨风共乘一匹。剩下的便是我们每个人选了一匹。   当黄明燕对驿站官员亮出腰牌的时候。那驿站官员激动的恨不得跪下请安。虽然我也知道钦差必定都是皇上跟前儿的红人。可这官员的举动是不是未免过于夸张了。就算你真的巴结上黄明燕又有什么用。朝堂之上也轮不到他來提你的官职。   我选了一匹枣红色的马。尽管它的鬃毛颜色跟大飞丝毫不像。可它的眼睛。总会让我想起大飞。   “你怎么还不上马。不是说了会骑的吗。”楚任羽许是见我半天未动。于是过來催促道。   “等会。这附近好像有人。”我动着鼻子嗅着旁边的味道。有一股熟悉的松香味钻进了我的鼻子。   楚任羽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楼素素。你能不能别总是像狗一样。不停地动鼻子嗅着四周的味道。让人家瞧见。还以为是我南楚的姑娘神志不清。多丢人。这是驿站。來來往往路过的官员都要在这儿歇息、换马。沒有人才奇怪。”楚任羽不屑地笑。一脸“你真沒见识”的表情。   不是别人。那松香跟江云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我嗅觉灵敏。于是分辨得出每个人身上的味道差异。但凡是接触时间长一些的人。我都能够闻得出他们身上的气味。   难不成江云现今已经离开了乐洲。來到了大明。那他是为了跟随我们才一路赶來的吗。那他又为什么要提前离开镖局。也许。黄明燕口中那位头戴黑纱的女侠。跟江云是相识的。   一瞬间。我又是攒了满肚子的疑虑。却是无人为我解答。   “郡主。咱们若是再不起程。天黑之前恐怕是无法进入京都了。城门一关。任是什么身份也只能留在城外过夜。城郊之外。什么豺狼虎豹都多得很。女孩子家肯定害怕。”杨风也骑马过來催促我。那在他身前的翠儿。手里紧握着缰绳。一脸惊慌。   “有你们这群大内侍卫在。我还会怕什么豺狼虎豹。”话虽这么说。我还是翻身上马。一勒缰绳。“杨风。你还不快点前头带路。我可说头一遭來这大明国。分不清东南西北的。”   杨风点了点头。低声让翠儿握紧缰绳。而后走在了前头。   我双腿紧夹马肚。高呼了一声“驾”。策马追上。   走了大抵半个时辰。这路程也渐渐慢了下來。据说是离京都沒有多远了。   “这儿是高陵。”我望着那周边奇特的楼层建筑。口中莫名道出了一个陌生的地名。   “正是高陵。郡主怎么会认识这地方。您方才不是还说今日是第一次來这大明。”杨风听到我讲出这地名。一脸惊诧。   “杨风。不得无礼。”黄明燕呵斥了杨风一句。催促他赶紧赶路。不要再与我闲聊。   我心中也是疑虑不解。我怎么会知道这地方是高陵。“我以前在地图上见到过。这地方房子奇特。就记住了。”我这么解释着。说给他们听。也说给自己听。   我一直隐约觉得江云身上的松香气味飘荡在我身边。可到底是不是他。我又不确定。毕竟我是骑马而行。每每回过头时。却不曾看到他的影踪。      第五十五章:任羽重病险丧生 - 江山为谋 - 狐晚    果然还是不能相信黄明燕口里的时间。当我们几人骑马赶到燕京都城时。城门早已经落下。还有几个跟我们一样來晚了的生意人。嘟囔着今夜又要留宿在城根底下了。   我望着城门匾额上气势宏大的“燕京”二字。脑海中总觉得在哪儿见过这两个字。可到底什么时候见过。我也记不清。可是唯独能够确定的是。当我看到这两个字。心里无端便会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來。   “今天晚上是进不去了。郡主。王爷。今夜咱们只能在这城外过夜。等明日一早。城门升起。才能进去。”黄明燕驱马走到我身侧。如是说道。   我的身上感受着这四面而來的瑟瑟冷风。再加上心里那丝隐隐存在的不安感。实在不想留在城外过夜。   这大明的气候比起南楚來要冷上许多。我虽不至于觉得不适应。可到底是衣服穿得单薄。此时被风一吹。只觉得自己身上如同不着寸缕一般。   “你既是朝廷钦差。我又是南楚郡主。这还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南楚王爷。以我们这样的身份。怎么就不能下令让侍卫大开城门。我想。这怕是并非难事吧。”纵然那些侍卫不肯认我。黄明燕身上可是带着皇宫腰牌的。怎么就不能让这城门再开一回。   哪知黄明燕听了我的话。想也不想便拒绝道:“不行。还请郡主恕罪。臣无法对守城侍卫亮出身份。”   “为什么。”他这人怎么说话不说完。他又不是假冒的朝廷钦差。怎么就不能亮出身份了。   黄明燕解释道:“按照原计划。此行您走水路。本应该比官路您的替身早到燕京才对。可是由于镖局一事耽误了几日功夫。就在今日上午。您的替身已经以南楚安阳郡主之名进了燕京。现在暂且居于丞相府内。如果现在臣跟守城侍卫亮出身份。那燕京城就等同于同时出现了两位平阳郡主。您的替身有南楚国郡主的圣旨在手。而您手里却什么都沒有。您觉得守城侍卫会相信谁是假的呢。现如今唯一的解决办法。是今夜咱们所有人都留在城外过上一夜。等到明日一早。城门大开。咱们再以回乡的名义进入燕京。一旦赶往丞相府。这一切就好办了。臣跟丞相乃是一朝之臣。十分相熟。解释清楚便可以了。”   我听到黄明燕的话。纵然心中再不愿意留在城外过夜。却也只得作罢。也就是说此时我若硬要闯进门去。人家守城侍卫便会将我以冒充邻国郡主的罪名抓起來。那我又是何苦。   “好吧。这附近可有什么客栈。总不能真的在这空地上坐一夜吧。”我满怀希望地询问黄明燕道。   可是他却摇头。说沒有任何一个人敢在城根底下开客栈的。除非是不想要命了。   于是我们几人下马。便在附近寻了个树林子坐了下來。风吹得人愈发清醒。已经觉得疲惫不堪。可又根本睡不着。   黄明燕跟杨风将斗篷解下來盖在我跟翠儿身上。我却看到楚任羽蹲在一旁瑟瑟发抖。那模样似乎比我还不能抗冻。   “羽王爷。你很冷。”待他转过脸來。我能够看到他的牙齿都在微微打颤。这倒是吓了我一跳。   “早就听闻大明国又称之为北国。却不曾想这气候真的跟南楚相差这么多。本王來时沒做好抗寒的准备。这倒真是穿少了。现如今只觉得整个人都冷得厉害。”楚任羽再沒了往常嬉皮笑脸的精神。整个人都在打蔫。我伸出手去摸他的额头。竟然烫手的厉害。   “黄大人。他感了风寒。今夜咱们怕是必须进城了。否则这城外又沒有郎中。羽王爷该怎么办。”我想也不想。便将身上的斗篷盖在楚任羽身上。可我也知道这斗篷不过是薄薄一层。只能挡风。却不能抗寒。对于楚任羽來说。它能够起到的作用仅仅是聊胜于无。   南楚而來的守卫听到我的话均是慌张不已。已有胆子大的抽出长剑。想要逼迫黄明燕上前。以其人头作为担保。打开城门。为楚任羽寻找大夫。   “不得无礼。”我怒道。这可是大明国的地盘。如果此时南楚守卫胆敢做出任何不当之举。都表明了南楚的态度不和。大明皇帝得知此事。必然不会再跟南楚签订合议书。   “郡主。臣也万分为难。还望您能够谅解。这城门今夜。是真的不能开了。”黄明燕皱着眉头对我说道。语气里满是无奈。   可他是什么语气。什么态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得让楚任羽活着啊。   我们说话的功夫。楚任羽的整张脸都已经烧得通红。眼睛已经微微闭上。人极沒有精神。   “郡主。您不用这么紧张。羽王爷他不过是感染了风寒。无需这么大惊小怪。”杨风以前出身军营。磕磕碰碰。打打杀杀这些年见得多了。所以什么病啊灾啊在他眼里都沒什么大不了的。上次十五我体内蛊毒诱发。他也是这么说的。   我眉毛紧锁。语气严肃。“杨风。你别拿什么病都不在意。这风寒看似小病。可如若医治不及时。是会死人的。”   杨风听到我的话后噤了声。可那眼神却明摆着再道:你说的那么吓人。实际哪有那么夸张。   我沒有夸大其词。也许是我这人生來惜命。这些小病看似不经意。可如若沒有及时治疗。那是真的会出人命的。怎么能够忽略。   “你们既然不能保证今夜让我们进城。那随身包袱里可有多出來的衣服。都拿出來。谁去找个小店给我买壶酒來。快去。”既然黄明燕执意不肯让我们今夜入城。那只好按照我记忆力的法子帮楚任羽退烧了。也不知道到底管不管用。   我望着他逐渐意识不清的面孔。心中暗道:楚任羽。我对你可是尽心尽力。你可一定要争点气。拼了命也要好起來啊。倘若你真的沒熬过去。那你也别怨我。我已经想尽办法了。   “小姐。都这会功夫了。您还要酒做什么。”翠儿一看楚任羽变成这个样子。急得又咬牙又跺脚。恨不得此时此刻生病的人是她。   “她想用酒给羽王爷退烧。”黄明燕说出了我心中的想法。又命侍卫去买酒。还让杨风等人找出了备用衣裳披在楚任羽身上。   而后。他的眼睛便一直盯在我身上。恨不得将我扒了皮瞧个透彻一样。我回望过去。却只看到了他眼神里的探究之意。   是因为我的举动又让他想起了那位旧人吗。若真是如此。我是不是该去庆幸。说一句“与有荣焉”。世上从來都不存在相同的两个人。他活了这么大。若是连这个道理都看不清。也是当真可笑至极。   更可笑的是。我竟然爱上了这样一个人。   沒多大工夫。刚才被派走的侍卫便抱了一壶酒坛递给我。拔下红布。我将怀里的帕子放入酒坛沾湿。然后用这帕子去擦楚任羽的手心。此时此刻楚任羽已经昏睡过去。我手中拿着帕子去碰他的手。却也觉得炙烤的厉害。   “小姐。男女授受不亲的。您这样帮羽王爷擦身子。可否不大好。”翠儿凑上來小声询问道。   “医者无性别。你们都沒法子救他。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吗。”我从來沒见过楚任羽柔弱成这个样子。面色通红。嘴唇干裂。眼睛紧闭着。表情痛苦。一直以來他都是风流倜傥的皇家公子模样。可生了病。却也不过是肉体凡胎之身。   帮楚任羽擦完了手心。我又要去褪他的靴子。我耳边传來两国侍卫惊呼和低声议论的声音。可却沒有一个人开口。说愿意來帮这个忙。   纵然现在躺在地上的是一位王爷。但当他沒有力气睁开眼睛时。就沒有人去在意他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你起來吧。我來。”黄明燕接过我手里的帕子。而后蹲了下來。帮我完成了剩下的动作。   四肢。身上。他一一帮楚任羽擦了一遍。而后又用随身携带來的水壶里的水帮楚任羽润了润嘴唇。   看着他将楚任羽照料得事无巨细的模样。我心中忽然涌出一丝嫉妒來。为什么他对每一个人都如此细心。对谁都能这么好。现在看來。十五那天晚上我身上的寒冰蛊发作。他救我并不处于私人情分。仅仅是因为他不忍心。   这一夜我都沒怎么合眼。一直坐在楚任羽旁边。夜晚的风更冷。却将我吹得越发精神起來。   我不敢睡。我怕眼睛这么一闭一睁。再醒來时。楚任羽就会真的这么昏睡过去了。   人其实很脆弱的。并非无坚不摧。若是真的因为我今夜沒照料好他。那我此后余生里又该多么自责。   天初亮。我见楚任羽靠着树干还沒醒來。便去晃他的身子。哪知我不过伸手一碰他。他便直挺着身子僵直地倒在地上。   “楚任羽。你别吓我。你快醒醒啊。”我吓得眼泪一下子便涌了出來。大着胆子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可是什么也沒有。触手可及的只有阵阵凉风。   “你昨天晚上给他擦身子的是毒酒。你亲手害死了他。你终于报仇雪恨。完成了心愿。”江云的声音蓦然从我身后响起。这内容却是吓了我一大跳。   我杀了楚任羽。我报仇雪恨。不可能。我是要救他的。怎么会害死他。。   第五十六章:燕京城内现鬼魂 - 江山为谋 - 狐晚    “江云。你把话说清楚。是你把那坛酒换成毒酒的对不对。真正想要害死楚任羽的人是你。”我泪流满面。站起身冲着江云大喊。   江云一脸无奈地看着我道:“素素。为什么你就不肯承认你心底里真实的想法呢。他伤害过你。这痛是你纵然失去记忆也无法忘怀的。所以你害了他。一命换一命。这道理还是当初你说给我听的。”   我捂着耳朵拼命摇头。怎么可能呢。我不想要楚任羽死。我昨日那么拼尽全力的去救他。就是为了让他能够健健康康的活下來。无论当年发生过什么。他在我心里始终是一个朋友。而非什么敌人。如若真的是我害死了他。那按照一命换一命的道理。是不是该由我來替他偿命。   “江云。我不知你究竟是何居心。也不知道你说的这番话是真是假。我选择相信你一会。我先杀了你。结束掉你出现以后带给我的所有厄运。而后我再了解了自己。替楚任羽偿命。”我拔下发间玉簪。冲着江云狠狠扎了过去。正中他死穴的位置。毫不留情。   就在我手中玉簪即将扎进江云死穴的一刹那。身后却响起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素素。你怎么了。”   我手中的玉簪“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了两半。我回头望着黄明燕的面孔。却只能抿着双唇。让那些不断留下來的眼泪不要迫使我的口中发出呜咽声。   “你是个杀人凶手。”我听到黄明燕无比清楚的这样对我讲。   我想要解释。张了口却不知可以解释些什么。于是只有一声哽咽。   “素素。你醒醒。”   我的眼睛很疼。不知道被谁用手使劲儿扒开了一样。睁大眼睛望着面前刺眼的光。而后竟看到了楚任羽的面孔。   “你沒死。”我喜极而泣。原來一切都是一场梦。   为了得知我现在并沒在做梦。我狠狠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疼”的大叫了一声。而后我紧紧搂住了楚任羽的脖子。   楚任羽整个人都僵着。对我这突如其來的拥抱不接亦不推。好半天待我回过神松开他。咧着嘴不好意思的对他笑了笑。虽然看起來他的气色仍然不是太好。但我刚才搂他的时候并沒感觉到他身上发热。看來烧已经退下了。烧退了就好。感了风寒就怕一直高烧不退。如若真是烧坏了脑子。纵然神仙在世也救不回來。   “你刚才似乎做了噩梦。被魇住了。一直在那儿边哭边叫。表情痛苦。本王试着喊了你几声。把你唤了回來。本王曾听说书人讲过。人被噩梦缠住。无法醒來的时候。就是被一只叫做‘魇’的鬼上了身。它会让你见到许多你恐惧的事情。让你沦陷在其中。无法逃脱。它喜欢看见别人痛苦。”楚任羽的嗓子因为高烧刚退。还有些干哑。但看他说话的力气。应该是无大碍了。他还能给我讲说书人的故事。他还活着。并沒被我失手害死。这感觉真好。   他忽然定了定神。一本正经地看着我道:“楼素素。那你刚才被‘魇’缠住。是因为梦到本王死了吗。所以。你心里最恐惧的事情。是害怕本王离开人世。”   我听着他的故事。竟然也真的开始相信起來。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只怪兽叫做“魇”。它能够窥探人的心思。知晓人的秘密。能够在午夜梦回。从你心底揪出你最怕别人知道的事情。我不敢回答楚任羽。因为我心里最深的秘密也许未必是恐惧楚任羽死去。而是恐惧我成为一个冷血无情的杀人狂。从表少爷再到一次又一次的梦里。无论这梦里的人物和背景发生了怎样的改变。无一例外的是。我都曾被人指认为是杀人凶手。所以。这才是我心底里真正害怕的事情对吗。也许曾经的我。真的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杀人恶魔。所以这些本质才会在我骨子里根深蒂固。难以忘怀。可为什么每一次的梦里。指出我是杀人凶手的人。都是黄明燕。   “沒关系。你若不是像承认便不要说。这份情意。本王心领就好了。黄大人他们去城内租借马车了。现如今本王这身子骨。怕是沒法自己走太远的路了。都说水土不服最吓人。本王还不相信。这今日一看。还真是如此。不过楼素素。听说昨晚上是你执意才救了本王的命。这情本王记得了。”楚任羽的精神头似乎越來越好。讲起话也是滔滔不绝。   我想要打断他來着。告诉他其实都是他自己误会了。我对他可真的沒有什么情意。可我又怕人家笑话我自作多情。也许人家说的不是“男女之情”。而是“好友之情”呢。那我岂不是错的很丢人。   听闻他的感激。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昨夜救他还真的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地位。如若昨夜是翠儿水土不服。我也会拼死相救的。不过说真的。翠儿也是平生第一次到这大明国來。怎么就沒有半点不适的征兆。   楚任羽皱着眉头捉摸着。似乎又响起了什么。于是道:“楼素素。今日咱们就要赶到燕京城内了。你千万别忘记自己是个郡主。应该端起做郡主的架子來。该懂规矩的地方一定要懂规矩。该有威严的地方一定要有威严。你的举手投足关系到的可不只是你一个楼家。而是整个南楚国啊。你可不能丢了我南楚皇室的脸面。听到沒有。”   “羽王爷。有沒有人说过你话好多。”我这么说着。可脑海深处似乎又觉得早就习惯了他这个样子。好像很久以前。他就是一个废话很多的人。一讲起话來就沒完沒了。   楚任羽听了我的话。摇了摇头道:“本王自幼饱读诗书。肚子里墨水多。自然有话可讲。唉。你一介妇人家。自然不懂得这些。聊起这个。本王也觉得很是无奈啊。”   他的脸皮还真是厚的不可忽略。我正欲反驳。却看到了前方黄明燕赶着马车而來的身影。   “王爷。郡主。城门已开。现在咱们可以进京了。”黄明燕跳下马车。人站在滚滚尘烟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俊逸感。   “本王现在走不动。你将本王背到马车上去。”楚任羽又开始提起无理取闹的要求來。这地方距离马车不过百步远。他纵然身子再虚弱。也不至于走不过去。昨儿个他顶着高烧不还骑了一路马來着。亏我昨日还暗自佩服他。现在他便露出了本性來。   黄明燕一耸肩道:“杨风。上。”那说话的模样。活像是再召唤他的爱犬。   杨风努力在脸上堆出一个笑脸來。走到楚任羽跟前儿。道:“羽王爷。您上來吧。您这半天不动弹。是等着臣抱您么。”   这话说罢。杨风就势伸手就要将楚任羽横抱起來。吓得他连连摆手逃脱。自己站起身來。   “你们大明国的待客之道还真是特别。本王不习惯。楼素素。快。你來搀扶着本王。这南楚的规矩便也只有你懂了。”楚任羽冲我伸出一只胳膊。我连忙跑过去扶住他。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沒力气。还是装作沒力气。整个人都半倚在我肩上。只怕一使劲儿我身上的骨头就要散架子了。   “王爷。奴婢也可以帮忙扶着您的。”翠儿从我身后冒出头來。怯生生的上前说了一句。   楚任羽道:“不必了。她一个人扶着正好。两个人便多余了。”   翠儿“嗯”了一声。眼睛里满是失落。   她喜欢楚任羽。我心里愈发确定了这个想法。说真的。要不然改日寻个恰当机会。我跟楚任羽说说。让他收了翠儿做小如何。如此一來。我既是帮翠儿寻了个好人家。又等于是肥水未流外人田。岂不是两全其美。   “楼素素。你偷笑什么。还不快走。沒看咱们黄大人都等急了。小心再晚些。人家的城门又放下來。让你继续留在城外过夜。你这身子骨结实。禁得住折腾。本王可是娇贵得很。再熬一夜就要出事了。”楚任羽伸手弹我的脑门。将我想要做媒的念头一瞬间弹走了。   “知道了。王爷殿下。”哼。就冲你对我这个态度。我还真就不做这个媒人了。   折腾了半天。总算是将楚任羽扶到了马车上。而这从马车起程到城门的距离。却要近得多了。此时京都城门已经被两根巨大而粗壮的铁链条刚刚吊起。那城门之上张着血盆大口的虎头图案似乎在向人示威。好似在告诉每一个來到这大明国都的异乡人。这个地方并不是什么人都进得來的。   守城的侍卫并不曾拦住我们询问。似乎是见到黄明燕的面孔便已然得知了什么。想來他们也都该熟悉黄明燕的身份吧。   相传一百个人來到燕京。这座城就会在这一百个人眼里。留下一百个不同的模样。所以说。每一个人眼睛里的燕京都是不一样的。有人觉得这里繁荣。有人觉得这里吵闹。还有人觉得这里充满诱惑。   而我却觉得这里充满危机。   因为在我刚刚走进这座城一刻钟后。我就看到满街的人都在乱窜。一家有一家铺子都关紧了大门。还有人高声呼喊:“死人了。无头鬼又來寻仇了。”   在那杂乱的声音里。我的眼睛不自主地瞟向了黄明燕。我看到他好看的眉头紧紧皱成了一团。表情痛苦。就如同那个百姓口中呼喊死去的人。与他有关一样。   第五十七章:郡主替身遭残害 - 江山为谋 - 狐晚   越接近丞相府。我的心底里便无端生出一丝期待來。这么久了。虽然我私下里早已被南楚皇帝钦点为安阳郡主。可是除了楚任羽、黄明燕等人。并沒有其他百姓知道这个消息。坐在喜轿。身着喜服。身后跟着十余丫鬟伺候着的。是我的替身。   转眼间。我们几人便赶到丞相府门口。杨风上去叩门。出來迎接的应当是丞相府的管家。他见到杨风的时候一脸不屑。可是却在目光转移到黄明燕身上的时候脸上一惊。下跪相应。   我点了点头。也对。丞相府的管家也不过是个奴才。钦差可是朝臣。虽然见面就下跪的礼数大了点。可也说得过去。也是大明国的礼数跟我南楚不一样。民见到臣。就是要下跪的。   管家进去通传。不一会便有身着官服的面色威严的中年男子迎了出來。见到我们几人当即俯首道:“臣曲万年见过王爷千岁。”   曲丞相的请安让我一愣。我转头望着坐在马车边上的楚任羽道:“他是如何知道你就是羽王爷的。你脸上又沒写字。难不成是你们之前便认识了。”   楚任羽冲着黄明燕努嘴道:“人家是叫黄大人呢。哪里是叫本王。”   黄明燕。什么意思。   正当我疑惑之际。只见黄明燕上前一步。伸手将曲丞相扶起道:“曲丞相不要多礼。多日未曾回京。朝中可是一切安好。”   “回王爷的话。若是说朝堂之上。自然是一切太平。可若是说这燕京城内。倒是出了不少乱子。想必您來的路上也听闻了。百姓四处逃窜。家家户户房门紧掩。民心乱。朝堂也难安啊。”曲丞相皱着眉头。向黄明燕汇报着近日以來燕京的状况。可是还沒有人解答出我心中的疑惑啊。为什么楚任羽并不觉得奇怪呢。   “两位请先稍等一下。曲大人。容我无礼。想问你句话。”我实在忍不住。冲上前去。站到了楚任羽跟曲丞相之间。   曲万年点头道:“郡主请讲。”   他的眼里还真是不错。只需这么看一眼。便知道我是郡主。难不成是因为一瞧便知我是南楚京都第一美人。想到这儿。我不禁沾沾自喜起來。说话的声音也甜了几分。“曲大人。你刚才称呼黄大人为王爷千岁。”   我神手指着黄明燕。道出了我心中的疑虑。   “是啊。这是我大明国当朝三殿下。燕王是也。燕王殿下陪同郡主走了一路。您竟然对王爷的真实身份毫不知情吗。”曲丞相听到我的话。语气里竟然也带了一丝疑虑。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黄明燕。他竟然是当朝燕王殿下。那个名震四海。据说当年一人敌百。灭掉东宁国。被人称作“活阎王”的燕王殿下。   “路上行走。怕多有不便。故而本王对郡主用了化名。还望郡主不要见怪。”黄明燕见我惊愕。故而抱拳解释道。   我使劲儿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是真的。我走到马车前询问楚任羽道:“你为什么不觉得惊讶。”   “其实燕王殿下在与你我初见之时。便已经透露了身份啊。只是你脑子不灵光。沒有反应过來罢了。”楚任羽撇嘴。看他的模样。似乎真的早就知道了黄明燕的真实身份。   难道被蒙在鼓里的只有我一个。“他何时透露过真实身份。我怎么不记得。”   “黄明燕。皇室。大明国。燕王殿下。这个化名不是足以说明一切吗。难道还非要人家站在你面前。连名带姓的告诉你。跟你说‘你好。我是來自大明国的燕王上官轩。初次相见。请多多指教。’如此你才会知道吗。真是个傻瓜。”楚任羽双臂环肩说着风凉话。   我听到楚任羽的话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了。上官轩。这个名字我以前在哪儿听过來着。   我双手紧紧按住脑袋。里面的记忆似乎早已被搅做一团。我知道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一定十分痛苦。我很难受。却想不起是因为什么。   “郡主。你怎么了。”黄明燕走上前來想要扶我。我却下意识大喊一声:“你别碰我。”   他一惊。缩回了几乎碰到我的手臂。   上官轩这个名字好似在什么似乎被人刻进了我的脑海深处。虽然想不起。但我笃定。我忘却的记忆里。一定有这个名字。   “素素。你怎么了。不舒服。”楚任羽跳下马车扶住我。一脸关切道。   我渐渐缓了过來。伸手拭去眼角那一滴泪痕。而后调整语气道:“各位。实在不好意思。想來我是有些水土不服。所以刚才觉得头痛欲裂。现在已经沒事了。”   “沒事就好。那咱们便进去说话吧。王爷请。郡主请。”曲丞相伸手迎我们进府。我瞧瞧望了黄明燕一眼。心中觉得有些尴尬。   走进丞相府后。趁人不备。楚任羽凑到我身边來“咬耳朵”道:“楼素素。本王不是说了让你在外面少丢些人么。你以为本王沒有看出來。你就是在知晓了黄明燕的身份以后。才‘头疼欲裂’的。你就不能收敛些。眼看着就是要进宫的人了。这宫外面可不能掺杂什么儿女情长。”   “我知道。这事儿还要你说。”我瞪他。自打进了这丞相府。楚任羽的病就跟好利索了一样。脚步迈的比我都大。我若是走慢些。还真跟不上他。   “燕王殿下。南楚而來的李姑娘此刻已与其他随侍居于偏堂。现在要臣派人将她请过來吗。”曲丞相说出这话的时候。我心里“砰砰”直跳。我终于要见到我的替身了。我终于要成为那个名正言顺的郡主了。   “好。去吧。”黄明燕的身上忽然端起了一副王爷架子。是威严的。好似与生俱來就写着“外人请勿靠近”一样。这样的他的确是大明国的燕王殿下。跟路上的与我们偶尔嬉闹的黄明燕大有不同。   曲丞相派管家去请人。我们几人便坐在正堂内喝茶。据说今日为了迎接贵客。端上來的茶水都是大明国的贡茶。外面是饮用不到的。   我听得好奇。饮了一口。嗓子眼有兰花的回甘。茶是好茶。可我却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之处。这玩意。我当年早就喝够了。倒是楚任羽。有私是逮到了什么奇珍异宝一样。端起人家的茶壶就是一杯又一杯。好像南楚沒有茶水供他喝一样。   “也不知道是谁丢人。”我小声嘟囔着。却又被楚任羽的一记眼刀瞪得噤了声。   沒多大功夫。管家便一路小跑进了正堂。我抻着脖子往门外瞧。却沒看到有人一同跟过來。看來这胭脂馆李老板家的女儿架子还挺大。我这个正主來了她还敢磨蹭着不來见。还真以为当了几日替身就能成真的郡主了。   管家在曲丞相耳边耳语了几句。我侧耳倾听。可那声音实在太小。我也沒听到什么。   片刻后。只见曲丞相的脸色忽然变了。走到我们三人中间道:“出事了。管家到偏堂一看。那代替安阳郡主而來的李姑娘已经被人杀害了。”   “被杀了。怎么死的。”这答案完全在我预料之外啊。不是昨日还好端端的。怎么会被杀了。   一时之间。屋内气氛变得安静起來。楚任羽皱着眉头思虑着什么。黄明燕却一言不发。似乎在等楚任羽开口。   “你來跟郡主说说。究竟去偏堂看到了什么。”曲丞相命管家上前。对我解释一番。   我看到了管家整个人都在打颤。一个年近花甲的人。究竟看到了什么会紧张成这个样子。纵然那李老板的女儿真的被人谋害。也不过是一具咽了气的尸体。有什么可怕的。   “回郡主的话。刚才奴才去偏堂请李姑娘。只见偏堂内沒有人。奴才便猜测可否是李姑娘今日起得晚。于是便去客房内请人。哪知道客房的门未关。轻轻一瞧便开了。奴才走进去。便看见地上躺着三具尸体。其中一具便穿着李姑娘昨日穿的喜服。而且这三具尸体。都被人砍去了脑袋。只剩身子。”管家说话的时候很慢。讲到最后双眼瞪的溜圆。好似眼前已经浮现出了那个血腥而残忍的画面。   “客房在哪儿。带本王去看看。”楚任羽此时忽然开口道。   曲丞相头前带路。引楚任羽及黄明燕赶去偏堂查看。我紧跑了几步。跟上了楚任羽的步伐。   楚任羽回头瞧见我跟了上來。开口道:“那么血腥的地方。你一个女孩子家干什么去。”   “那李姑娘可是本郡主的替身。我怎么能不去。谁知道那杀害李姑娘的凶手是不是冲着我來的。我可得去看清楚。留个神。再说了。你可别忘了。上次耀天镖局的案子可还是我破的。这次沒准我也能帮你忙找出凶手呢。”其实说到底。什么找出凶手不过是我的说辞。我只是听闻这“无头案”。忽然想起了街上百姓口中的“无头鬼”。想要凑个热闹罢了。   明明胆子小的很。却又偏偏生了个好奇心。也不知这是不是会无端为我生出许多麻烦來。   “亏你还总说本王话多。你现在竟然嘴也这么碎。”楚任羽偷笑道。   说话之间。我们一行众人便已经赶到了客房。刚刚走到门口。我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翠儿。把我手帕拿來。”我呼唤翠儿的名字。想让她拿块手帕让我堵住鼻子。可是喊了半天。却沒人应我。   我回头去看。身后哪里还有翠儿的身影。   奇怪。刚才她明明就跟在我身后的。此时人呢。      第五十八章:欲查命案多阻拦 - 江山为谋 - 狐晚    我见杨风此时站在我身后的位置。心想來时路上他不是跟翠儿共乘一马。想來也是相熟的。沒准会看到翠儿往哪儿去了。于是便问他道:“杨风。你看见翠儿了吗。”   杨风摇头。“沒见到。”   我心中正纳闷这丫头到底跑哪儿去了。这可是大明国丞相的府邸。她若是四处乱跑。冒冒失失冲撞到了谁。多不礼貌。可是忽而听到楚任羽在屋内的一声惊呼。“糟了。”   顾不上询问翠儿人在何处。我连忙赶到了屋子内。一进去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三具尸体。头均被人砍了下來。只剩下尸身和一大片猩红的血迹。   我尖叫一声。捂住眼睛。背过身去。可无论我怎么闭上双眼。眼前都能够浮现出这血腥的影像來。   “说了不要让你跟來。你偏不听。现在知道害怕了。”楚任羽拉下我遮住眼睛的双手。与我四目相对。   我望了他一眼。当即将眼神低垂了下去。刻意躲开了他的目光。   “还不是因为你刚才惊呼了一声‘糟了’。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才冲进來的。”说着说着。我见杨风也走进屋來。连忙道:“杨风。你快去寻几块布将她们的伤口盖起來。凭空晾在这儿。既不尊重死者。又是吓人得厉害。”   杨风“哦”了一声。又随着管家走了出去。应该是去取布了。   楚任羽叹了口气道:“李姑娘身上戴着本王父皇亲手写的圣旨。以此证明她安阳郡主的身份。据本王所知。这圣旨李姑娘一直戴在身上。从未离身。可是刚才本王搜查过她的衣袖及行李。圣旨不见了。如若沒有这圣旨。就沒有证明你身份的证据。空口无凭。大明国君主未必相信你的身份。燕王殿下。本王说的沒错吧。”   我大着胆子去望黄明燕的表情。只见他点了点头。不可置否的模样。   “她莫名其妙被人杀了。圣旨莫名其妙被人偷了。我这安阳郡主的身份就沒人承认了。这算什么歪理邪说。我又沒做错什么事情。凭什么最后受到牵连的人是我。”我心中不平。从离开南楚到现在。我在人前是一日郡主也沒做过。郡主的待遇更是沒享过。怎么好不容易熬出了头。这机会又要与我擦肩而过。我是犯了太岁吗。点子这么背。   “素素。相比起她。你还真的不算受苦受难。她连命都沒了。甚至沒落个全尸。可显然那个人偷走圣旨。是奔着你來的。你才是真正的安阳郡主。她替你死了一回。”楚任羽打断了我的话。表情严肃。语气里尽是责备。   为什么要责备我。李姑娘死了跟我有何关系。什么叫替我而死。这个安阳郡主是你们南楚皇室封的。这官路走替身。我來走水路的方式也是你们联合想出來的。为什么现在人死了。你要來责备我。说她是替我而死的。那如果今日被人砍头的人不是这李姑娘。而是我。你就会觉得死得其所。理所应当了是吗。   我想要开口跟楚任羽辩解。因为我觉得此刻一肚子委屈。可我也清楚这儿是大明国的丞相府。我如果跟楚任羽沒大沒小的吵闹不已。那在大明国人眼里。我们南楚人就是小地方來的。不懂规矩。不识礼数。注定应该一辈子俯首于大明国。   我不能给南楚丢人。更不能让大明国的人觉得南楚国人就是低人一等。   我抬头望天。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委屈。当真相找出來的那一刻。现在的一切都会过去。   而后。我走到黄明燕和曲丞相面前道:“我南楚国联姻的郡主死在了你们大明国界。你们是不是应该给一个说法。”   曲丞相沒有说话。很显然。他在等待黄明燕开口。看來这个燕王殿下对于大明国朝廷而言的确是很重要啊。堂堂一国丞相竟然如此畏惧、尊重他。说明黄明燕手里有实权啊。   黄明燕看着我。那眼神像是一种漫无边际的黑暗。就要直接将我吞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听过了他的本名后。我心里对他就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抵触感來。   “本王可以给你们一个说法。但是安阳郡主应该知道。如若今日你找不到那张圣旨。就无法进京面圣。联姻的事情一样是被耽搁了。”   “敢问燕王殿下。大明国皇帝到底有沒有诚意联姻。”我瞪圆了眼睛。本想來这联姻之事很是简单。不过是两国有议和的意愿。于是找了个引子。促成这件事罢了。但现在看來。这短短时间里。究竟经历了多少波折。一路上警告我的人。现如今被莫名残害的李姑娘。还有因为丢失圣旨而无法联姻的现状。我不明白。如若不想联姻。还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如若想要联姻。那这因故丢失的圣旨。真的就成为了无法解决的障碍吗。   楚任羽将我猛地一把拽到身后。低声呵斥道:“素素。你怎么可以如此无礼。”   “我的话有什么不对。如若大明皇帝有诚意联姻。这一路燕王殿下都是相陪在侧的。我是不是真正的安阳郡主。燕王殿下不是比谁都清楚吗。这么好的人证在。又为什么非要去寻找一张圣旨來验明正身。如若大明皇帝不想联姻。那么纵然这圣旨在此。也还是会有别的借口将我们敷衍回來的。那我们待在这儿心怀赤诚难道不是一个笑话吗。”话罢。我又站了出來对着楚任羽及曲丞相道:“素素对于大明皇帝沒有半点不敬之意。与其相反。能够愿意为黎民百姓而提出和亲之策的帝王。当属一代明君。但我毕竟是以南楚使者的身份而來。燕王殿下跟曲丞相。可否也说句痛快话。别将我们蒙在鼓里。”   黄明燕一挑眉毛道:“好。本王今日会带你入宫去见圣上。”   我摆手道:“燕王殿下注意措辞。你可不是带我去见圣上。而是带南楚使者去见圣上。这是一桩两国议和的重要事。不可草率。”   既然入宫的事情已经成为定局。接下來要处理的事情便是这屋内的三具尸体了。此时杨风已经再度返回來。手中带了三卷白布。将那三具尸体一一盖好。而后退到黄明燕身后站定。   “既然燕王殿下如此爽快。那这屋内的命案我帮你查。”我瞥了地上被白布掩盖的尸体一眼。而后对黄明燕说道。   楚任羽听见这话。自然要阻拦我。“素素。你胡闹什么。这命案发生在丞相府。自然有人去查清楚。你横插一手算什么。”   “郡主。请恕臣多一句嘴。这李姑娘无端被人谋害。臣必然会派人解决清楚。您跟羽王殿下只管放心便可。”曲丞相上前一步。躬身说道。他身为丞相。本不需对我这一个郡主如此客气的。可是他却偏偏特别规矩。规矩到让我感到疑虑。   身为一国丞相。朝堂之上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为什么要对任何人都如此谦卑。究竟是他君子行为。天生就是个守礼数之人。还是因为他做了什么。不希望我知道呢。昨日这李姑娘还好好的。今天早上就被人残害。且残害的过程中沒有任何人听到呼救声。这不是很奇怪吗。李姑娘身边本來有南楚派來的随行侍卫。有他们在。寻常人等是无法近她们身的。可是曲丞相却偏偏在昨日以府内不便留邻国侍卫为名。为他们在府外三条街远的客栈内租好了房间。这会不会是曲丞相为了将侍卫们支走。而故意做出的行径。这么想着。我心中越发笃定了一个念头。且不论李姑娘的死跟大明皇室有沒有关系。但必定跟曲丞相有关。他不希望我们插手这桩命案。这便等同于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來找出一个替死的凶手。掩盖这场真相。   所以。我抬头问曲丞相道:“期限呢。”   他沒听明白我话的意思。反问我道:“郡主指的是什么期限。”   “找出凶手的期限啊。难不成仅凭你们一句话。我们就要无条件的等下去吗。那我们又该如何回禀南楚皇帝陛下。”与他说话之间。我随意打量着这屋内的陈设。可那眼睛却总是下意识的往地上瞥去。明明心中打颤。却还是忍不住的去看。   人可能都是这样。你总是更在意令你恐惧的事情。越是因为恐惧。便越是无法忘怀。明明知道那是个坎儿。却也不敢迈过去。   不。也许是不想迈过去。   “这……”曲丞相犹豫了。这犹豫在我眼中就是因为他心虚。他八成就是凶手。要如何给出期限再找出一个凶手來呢。   “本王承诺。五日之内。必定给你们一个答复。你看如何。”黄明燕自然是向着曲丞相说话的。当即将这个差事揽了过來。   我伸出三根手指。“三日。”   “素素。你跟本王出來。”楚任羽拽着我就往外走。脸色阴沉。   我使劲儿从他手中挣脱出來。而后皱着眉头问他:“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阳光刺眼。可楚任羽那高大的身躯恰好遮挡住了阳光。所以我看向他脸的时候。因为逆光。便是发黑的。   “你脸色真难看。”我装傻。岔开了话題。   “素素。别说你不过是为了联姻而被皇帝随口封的一个小小郡主。纵然你真是一国公主。也不能对燕王这样说话。本王知道你是想要找出真相。既要满足你那沒有止境的好奇心。又要找出可能日后谋害你的凶手。可是你现在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吗。可伤了。可出事了。都沒有。那你凭什么横插一手。本王都沒有说话。你有什么资格代替南楚国都讲出刚才那些话來。”   我看着楚任羽脸色阴沉的样子。此时恰好有冷风吹过。于是打了个冷颤。   第五十九章:惨死人和无头鬼 - 江山为谋 - 狐晚   “羽王爷。你就不能信我一回。相信我能够找出真凶。相信我能够摆平这两国联姻之事。”我望着楚任羽的神情。心中却忽然想起江云來。此时倘若是他在的话。我说的这些话。他一定毫不犹豫的相信我。   楚任羽冷笑了一声。语气里充满了不屑。“楼素素。你这是鲁莽。知道吗。你根本不清楚你需要面对的人是谁。”   “皇帝又有何了不起。难道皇帝就沒有喜怒哀乐。不食人间五谷。他的举措对。自然受到众人爱戴。世人敬仰。他的举措若是不对。做出了不英明的决定。就该有人站出來。否则成全了皇帝一个人。便等于毁了整个国家。两国联姻一事。皇帝做的就对。我便赞成;可因为一道圣旨。如若这联姻之事便由此被草率的耽搁了。那这事就做的不对。我便一定要说出來。”我的胸腔里有股热血。它不断涌现着。它在告诉我。此时此刻我不是在替自己说话。而是在为两国和平说话。   楚任羽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他语气里满是惊诧道:“楼素素。你是疯了吗。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所以才要这么说话的。王爷若是觉得我说的这些话都是大不敬。大可以上书回禀我国圣上。让他撤了我的身份。砍了我的脑袋。若真是如此。苍天必然六月飞雪。土地必然大旱三年。以证明我有多冤。”我理直气壮。抬头挺胸。心中顿时觉得充满了正义感。无比的英勇伟大。此时此刻我可不是在替自己说话啊。我是在替两国数十万的黎明百姓说话。所以纵然因为替百姓说话而被冤死了。也是死不足惜。   说完这话。我抬头去看楚任羽的表情。只见他嘴角微微抽动。似笑非笑。似怒非怒。这倒是有些让我摸不着头脑了。   “本王决定信你一回。看在你昨晚上救了本王一命的份上。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为了你不怕死的正义感。为了你心里头的老百姓。去跟他们争取來两国的合议书吧。”楚任羽嘴角微微上翘。而后移开了步子。走回了那个充斥着血腥味的房间内。   阳光刺眼。晃得我睁不开眼睛。可我心里却觉得暖洋洋的。被人信任的感觉还真是蛮好的。   “小姐。两位王爷都在屋内待着。您怎么不去呢。”翠儿此时不知道又打哪儿冒了出來。突然开口。吓了我一跳。   我看着她一脸雀跃地模样。心中不解。这是溜到哪儿去发现什么好事情了。让她开心成这个样子。   “不经我同意。你跑哪儿鬼混去了。”   “奴婢出去解手啦。看您刚才在跟两位王爷讲话。翠儿又不敢出言打扰。又不是什么能上台面的事情。所以就自己打听着府里的丫鬟。找茅房去了。您别生翠儿的气嘛。翠儿保证下次不管去做什么。一定跟您汇报一声。您看好不好。”翠儿一边憨笑。一边撒娇。我见她手心还有未干的水渍。便沒再跟她多做计较。   “屋内有尸体。你定然害怕。就别进去了。在这儿等我出來吧。”我这样对翠儿说道。   翠儿的表情变得很奇怪。她锁着眉头看着我。轻声询问道:“胭脂馆李老板家的女儿死了。”   我点头。而后独自重新走回了屋内。但心中不免疑虑起翠儿的话來。直到现在。翠儿才知道李姑娘去世的消息。说明刚才正堂内管家进來通报消息的时候。翠儿便已经离开了。纵然她去解手。用得上这么长的时间吗。   “燕王殿下。可派人去请了仵作來吗。”我见屋内几人分别坐在尸体两侧的椅子上。面面相觑。不禁觉得奇怪。   黄明燕摇头。“还不曾。羽王又发现了新的线索。”   “素素。这死了的人。未必是真正的李姑娘。”楚任羽伸手指着其中一具尸体道。那具尸体身着大红色的喜服。皮肤白皙。所以那脖子上流出的血迹衬得更加明显。   我大着胆子看过去。蒙着那具尸体的白布已经被人掀开了一角。尸体的胳膊不禁遮挡。素白藕臂有一截晾在了外面。   “仅仅凭借一具无头尸体。你怎么会知道她是不是真正的李姑娘。难不成以前她胳膊上有什么胎记。而这个人沒有。”说來我也是见过这李姑娘一面的。就在我有记忆以來。清醒过來的那个屋子里。可不过一面之缘。当时又一心都在寻找记忆上。哪里会注意到她的身上究竟有沒有什么特征。是高矮胖瘦我都记不清。   “代替你前來联姻的李姑娘。身上是被点了守宫砂。以证明自己的处子身份的。而你看看她的胳膊上。根本沒有守宫砂。”楚任羽语气笃定。似乎已经在心中认定了面前这具身着喜服的尸体。并非李姑娘。   然而我却并不认同楚任羽的想法。他所说的话固然是一种可能。但一个消失了的守宫砂又能代表什么呢。如果这李姑娘违背了皇上的旨意。偷偷与其他男子行过房事。那这守宫砂不是自然不见了吗。   “你们应该去请一位仵作來。论起验尸。在场众人均是外行。据我所知。这尸体放的时间越久。许多能够找出凶手的痕迹便也会消失的越快。到时候如果再想找到什么凶手遗留下來的线索。便也更加困难了。你们觉得呢。”我努力说服着他们。我当然希望能有个专业的仵作在我面前完成验尸。如此一來。曲丞相纵然想在尸体上动什么手脚。便也十分困难了。   说完这话。我去瞄曲丞相的脸色。希望能够找到一丝慌乱。但是事实并未如我所料。曲丞相一脸平和。认真倾听着我的话。时而凝眉思索。时而点头赞同。   黄明燕冲着曲丞相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派人去刑部请仵作吧。免得安阳郡主一直心中惦记。无法踏踏实实跟随本王入宫。”   曲丞相点头称是。又亲自去屋外派了亲信赶去刑部。   为什么曲丞相会这么配合。连一句推脱的说辞都沒有。难道是我误会了他。   趁着曲丞相不在屋内的空档。我询问黄明燕道:“燕王殿下。你有沒有觉得今日这无头命案非常耳熟。”   他挑眉。却当即理解了我话中的意思。于是反问我道:“你是说这命案跟街上百姓口中说的无头鬼很相似。”   我点头。望着他的模样。笑出声來。心中暗道。知我者黄公子也。   “什么是鬼。人死了不就是鬼吗。所以这被砍去脑袋。只留尸首的死人。岂不就是老百姓口中说的无头鬼。燕王殿下。你觉得今日李姑娘被人谋害。会不会跟造成京城百姓恐慌的事情有关。如若……”我刚说到这儿。耳边便传來曲丞相的脚步声。于是我当即噤了声。装成一副什么都沒有发生的样子。我本來想说。如若从百姓口中的传言着手。会不会更容易查出这个案子來。可是曲丞相此时却进來了。他就是我眼中嫌疑最大的人。故而我当然不可以在他面前讲出这些话來。如若曲丞相意识到了我的敌意。岂不是会对他人更加设防。到时候我们再想找到杀害李姑娘的真凶。只怕更是难上加难。   所幸。黄明燕并沒有再询问我为什么不继续说下去。否则我铁定要在曲丞相面前露出马脚了。   等待刑部仵作到來的时间里。是漫长而难熬的。命案现场。既不适合聊天说笑。又不适合饮茶品香。闻着那扑鼻而來的血腥味。却也不知道到底可以做些什么來打磨等待仵作的时光。   其实说这话可能挺沒良心的。对于李姑娘的惨死。我心里一点感觉也沒有。不伤心。也不难过。若真说是有什么念头。顶多是有那么丁点惋惜之意。毕竟还是个大好年华。却偏偏惨死异乡。况且杀害她的人。十有**还与她并不相熟。   什么叫飞來横祸。眼前这一桩不就是么。本就是个替身郡主。现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若是将这消息带回南楚。只怕胭脂馆的李老板夫妇不知会有多么痛心。女儿替人嫁去异国。竟然死无全尸。就算是世间最痛。无疑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们说那人会是脑子有问題吗。若真的想要这南楚郡主的性命。直接杀掉不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砍去她们的脑袋。”我望着地上的白布。心中突然升起一丝凄凉。不为怜悯死者。只是觉得这世间还有千万种残忍手段。是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世上。果然有大恶。   “脑子有问題的人。不会将头砍得如此利落。一看就是个行凶老手。这三具尸体。绝对不是凶手第一次杀的人。惯犯了。”黄明燕淡淡地开口说道。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惯犯。”我惊讶。如若真的是惯犯。那这凶手应该好抓才对啊。我转头去看楚任羽。等着他开口说点看法來。他人一向聪明。对于此事应该有颇多见解才是。   然而他看也不看我。对于我跟黄明燕的对话权当不曾听见。眼睛瞥向前方也不知道望着什么出神。总而言之。自打他在屋外承诺信我一回后。似乎就沒打算再开口。干预此事。   如此也好。我便可以大大方方将我的想法都说出來。让事态按照我的念头走。   “燕王殿下。那若是照你所言。这案子应当好查才是啊。去刑部问上一句。看看记录在案的人。可有同样情况报官的。总结下來这些被害者的共同特点。与其相连。不是就能找到凶手了吗。”事情岂不就是这个道理。将许多看似无关的点连成一条线。这真凶不就顺藤摸瓜找出來了吗。   黄明燕叹了口气道:“事情哪里都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刑部大多对官不对民。有几个平民百姓敢带着这种无头尸体去报案。不想要命了吗。”   第六十章:床板下面的人头 - 江山为谋 - 狐晚   “既然你们都知道刑部存在问題。为什么不上报给皇上。让他彻查刑部。从根本上解决掉这个问題。今日是个无头尸案。明日保不齐又会出现个什么连环杀人案。如若刑部都不管。岂不是会造成民心大乱。怨声哀道。你们一个是燕王殿下。一个是当朝丞相大人。论身份。沒有人会比你们去替百姓开口更合适了。刑部不也是归属你们管辖吗。”我不明白。为什么明知道刑部有问題。却还要一直纵容下去。难道这刑部里面藏着的勾当还有面前这两人的事儿吗。如果刑部的律法严明。官员负责。那这无头尸案是不是早就会被解决。凶手早就绳之以法了呢。那李姑娘便不会死。圣旨也不会丢。我此时便早就跪在大明宫内等候赐婚的圣旨了。   我承认这件事是我多嘴。可不得不说。明明是件不该发生的事情。就因为大明国刑部里面存在漏洞。官官相护。平白造成了无辜的人死去。却还无处可查。   楚任羽此时忽然沉重的咳嗽了几声。那突如其來的声音像是要把五脏六腑的咳出來。我知道他只是为了提醒我应该闭嘴了。但我却又忍不住要说出这些话來。   曲丞相沒有回答我的话。黄明燕则是当做什么都沒有听见一般。眼睛看向窗外。似乎在等待门外有人走进來。   沒人理会我的话。别说是赞同。就连反驳也沒有。我觉得自讨沒趣。于是将嘴巴闭严实。老老实实等待刑部仵作上门验尸。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便有身着白色布衫的中年男子背着木箱走了进來。见到曲丞相拜了一拜。而后便跪在地上掀开白布。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木箱子里的工具來。他从木箱子里掏出小刀的举动。让我一下子便想起了江云的脸來。   我那一路上闻到的松香味到底是不是江云呢。如果江云真的跟了我一路。那为什么此刻还不现身呢。不过。在今天早上醒后。我的身边便再也不曾闻到那股松香味道。正因如此。我才更加笃定昨日江云一定跟随我们到达了大明国界。趁我晚上昏睡之际。他又自行离开了。   他的身份一直神秘莫测。明明是东宁国人。却又在西岳有生意。有朋友。现如今他又跟随我们來了大明。谁知道所因为何。一路上倒是有不少人警告过我。千万不要让联姻成功。但凭借这段日子我跟江云的接触。他似乎跟那些人又并非同一伙人。对于联姻一事他所表现出來的态度。只有让我一切小心。他如果不是來破坏联姻的。又是來做什么的。   正当我疑惑之时。却听到仵作惊呼了一声。而后指着床下道:“丞相大人。您看这床下是不是有头发。”   黄明燕对杨风使了个眼色。杨风当即上前挑开了垂在地上掩盖痕迹的布帘。看不清床板下到底有什么。只是黑乎乎的一团。   我心下一惊。那青丝散乱遍地。包裹着的。难道不会是人头吗。   想到了这个念头。我只觉得恐惧的厉害。当即抓住了坐在我旁边人的胳膊。不肯撒手。   楚任羽许是被我抓疼了。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声道:“你这又是犯什么病了。本王不记得得罪过你什么。你怎么舍得下这样的狠手。”   “人头。”我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床板底下的黑团。此时那些被砍去头颅的尸体已然不能吸引我的目光。我越看那黑团越像人头。心中一颤。喊出声來。   听了我的声音。杨风也不愿直接伸手将那“东西”拽出來。于是拔下腰间佩剑。挑着发丝将那“东西”提了出來。   那“东西”挺沉。一把剑根本承不住它。于是顷刻间它便自个儿“咕噜噜”滚落到地上。说來也巧。不偏不正。正好滚落到我脚边。   如我所料。那真的是一个人头。干涸了的血迹。发丝之间瞪得似是要脱落的眼睛。如同向我呼喊着她的惨死之冤。   一瞬间我便愣在原地。看着那人头不知该要作何反应。直至楚任羽猛地拍了我肩膀一下。我才反应过來。尖叫着跑到了门外。   我的举动如若在不知情人的眼里。一定像是扮演着一场闹剧。但是你能想象吗。有一个睁着眼睛的人头滚落到你脚下。瞪大双眼看着你。死不瞑目的模样。   我发誓。她那眼神我一辈子也忘不掉。   阳光照射下來。似乎在无声的给予着我安慰。翠儿凑上來询问我怎么了。我一把抱住她。什么话也说不出來。   是的。我被吓到了。今日本是满怀期待的以为大明国丞相会被我这个南楚郡主准备一些惊喜。现在令我大惊之事倒是一桩又连着一桩。可大喜之事。却是一件也沒有。   “小姐。您怎么了。您别不说话。会吓到翠儿的。您可是胸口又疼了。翠儿帮您找药可好。”她的身体有些肉。暖暖的。让我觉得安慰了一些。   我在心中思索。如果当年我在南楚便知道來到大明联姻会遇上这么多血案。看见这么多世间残忍之事。我会不会选择违背圣意。抗旨不尊。答案是我不会。看见血案也好过自己掉脑袋。也好过爹娘被牵连。既然命运选择了我。我就该敢于去面对这一切才是。   “翠儿。我想我应该是沒事了。你继续在这屋外等着我。一会就好。”我又一次跑回了屋内。望着地上滚落的人头。捏紧了双拳。冰凉的指尖几乎扣进掌心。这痛意才让我平静一些。   我神手掀开了那人头的发丝。耳边听到楚任羽一声惊呼。“素素”。   发丝之下是一张陌生女子的面孔。看岁数应当跟我差不多大小。很年轻的样子。但她沒有耳洞。一定不是李姑娘。   南楚的富家小姐年幼时都会穿耳洞。而后戴上金银耳铛。此有穿金戴银。富贵荣华之意。李姑娘是正经的京城富商之女。怎么可能不遵从这个习俗。所以这个女子的人头。必然不是李姑娘的。   “郡主这是。”曲丞相起身询问。一脸惊诧之意。他是惊诧于我的举动。还是惊诧于这个人头被仵作发现了。   “丞相大人。下官已经验尸完毕。可要现在跟您汇报一声。”仵作此时停下手里的举动。抱拳询问曲丞相道。   他这一询问。我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題。为什么他认识曲丞相。却不认识黄明燕。如果他知道坐在曲丞相对面的人就是当朝燕王殿下。他怎么敢不请安。可如若说是刑部一个小小的仵作。接触不到品阶这么高的燕王殿下。可又是如何接触到曲丞相的。只有一个可能。他们以前见过面。所以认识。难道这丞相府以前就发生过命案吗。   曲丞相沒有直接开口。直至看到黄明燕点头示意。方才道:“你只管如实说便是。一定要将每个细节都说清楚。免得遗落到什么。造成本官无法找到真凶。”   我心中冷笑。曲丞相这话倒是还真摘得干净。好似如若他真的找不到杀人凶手。全都要怪仵作话沒说清楚。跟他自己半点责任也沒有。   仵作点头称是。而后指着地上的尸体道:“这几具尸体虽然被谋害的手法相同。但却不是同一个时辰死的。这身着喜服的女子。脖颈切口处已经腐烂。蔓延出无数尸虫來。说明死亡时间已经超过六个时辰。至少昨日子夜这女子便已经被人谋害了。而这其他两具女尸。脖颈切口处的皮肤还是几乎毫无损伤的。说明死亡时间还在两个时辰之内。是今天早上刚刚遇害的。但依照下官的推断。虽然这三具尸体的遇害时间间隔很长。但应该是同一人所为。均是勒断喉咙。而后砍断头颅的。这脖颈切口无比整齐。一般人根本沒有能力做到这件事。杀人容易。但砍掉人头。还能堂而皇之的将其带走。这件事儿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天下有这般铁石之心的人已乃世上罕见。如若要在同一日内找到两个这样的人。想必可能也是极小的。故而下官猜测。这三具尸体乃是一人所杀。”   “不可能。昨天晚上本官还命夫人做了晚宴招待李姑娘。她怎么可能已经被害。这不合道理啊。”曲丞相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慌张神色。   可就因为仵作刚才那番不怕得罪人的话。倒是让我对他无端生出几分好感來。他说的沒错。这世界上能够做出这等残忍之事的人沒有几个。况且能够堂而皇之在这丞相府内來去自如。杀人如吃饭一样方便的人。只怕更是屈指可数吧。既然是丞相府。那行事最方便的人。当属曲丞相算一个。   “你是如何知道她们是先被勒断喉咙。再被砍掉头颅的。”黄明燕终于开口询问其与这尸体有关的事情來。否则我还以为他聋了哑了。   仵作转头望向黄明燕。沒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題。反而问道:“你是谁。”   “大胆。这是燕王殿下。你怎敢大不敬。”曲丞相皱起眉头呵斥仵作道。而后又是一副笑着对黄明燕赔罪的模样。   仵作一听面前的人竟然是当朝燕王。立即跪下磕头谢罪。   黄明燕望着他的模样。凝眉道:“你有磕头的时间。不妨先來回答本王的话。如何。”   第六十一章:喜服隐藏的尸语 - 江山为谋 - 狐晚    “下官遵命。因为这尸体的脖颈之上有两道痕迹。一细一粗。细的正好处于人的咽喉处。而粗的则是顺着头下方直接切下去的。那一圈切口也是非常整齐。如果不是先将死者谋害。那死者一定会挣扎。切口不可能这么齐。所以下官依据经验推断。凶手应当是用了较细且结实的铁丝先勒断了死者的脖子。待咽气之后。再砍去头颅的。”仵作垂着头回答。一副恐惧的模样。   说來也好笑。他面对这无头的尸体都不见打颤。一听说“燕王殿下”在场。当即魂不守舍起來。这燕王殿下看來还真是比死人还可怕。真沒负了他名扬在外那“活阎王”的名声。   黄明燕点了点头。望着那地上尸体若有所思的模样。而后又转过头望向我脚边的人头道:“你可知道那人头是哪一具尸体上的。切口可拼接得上。”   仵作听到黄明燕的话。连忙站起身。三步并成两步走到了我身边。蹲下身抱起那人头仔细研究。再也不似初见这人头时的惊恐状。   “燕王殿下恕罪。这枚人头的脖颈切口处已经被毁。根本分辨不出原样了。所以下官并不能将其拼接在尸体上。但从这人头脸上形成的尸斑形状來看。死亡时间应该是跟那身着喜服的女子最为符合。”仵作将人头轻轻放在地上。却忽然浑身一颤。   我想他一定是看到了那双睁得老大的眼睛。像是要吞噬掉你所掩盖的所有秘密。更如同在责备你。为什么不肯帮她找到真凶。让她死而瞑目。   黄明燕道:“所以说。这人头就是李姑娘的了。那现在李姑娘的尸首算是找全了。郡主。羽王爷。你们二位可见过李姑娘生前的模样。能否在这人头上分辨出。她到底是不是李姑娘。如果是。那就证明这具尸体一定是李姑娘的。不存在偷换生还的可能。那守宫砂便也未必能够说明什么。”   “本王不曾见过李姑娘生前的模样。伺候她的侍婢现如今也都跟她一起被害。想必不会有人见过她的真容。”楚任羽开口说道。却是断了这条线索。   “侍卫呢。随李姑娘而來的南楚侍卫不是应该见过她的容貌吗。岂不是一问便知。”我心里疑惑。楚任羽跟黄明燕都是聪明人。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但为什么沒有人提出來呢。   楚任羽耸了耸肩。做无奈状道:“为了更好的掩盖她的身份。她受过叮嘱。全程路上不得摘下喜帕。不可于人前露出真颜。那些侍卫又怎么可能有机会见到过李姑娘的模样。”   原來是这样。但我不是已经对这人头有结论了吗。我直接说给他们听不就是了。   “依我來看。这人头并不是李姑娘的。南楚的富家小姐在幼年之时。都会由其娘亲为她穿上耳洞。而后佩戴金银耳铛。以此预示今生将是穿金戴银。富贵一生。李姑娘的娘家乃是南楚京城知名富商之一。怎么可能不遵从这个习俗。你们再看这人头耳朵两侧。并沒有耳洞。这件事情可以说明两点问題。第一。这姑娘可能是穷人家的女儿。因为佩戴不起金银耳铛。所以沒有穿耳洞。还有一种可能。这姑娘压根就不是南楚人。所以无需遵守这个习俗。不穿耳洞也情有可原。但无论是哪一点。都能够证明这人头并非是李姑娘的。”我说到这儿时。看到了楚任羽唇角微翘。脑袋不由自主地点了点。这可是在赞赏我吗。   只可惜。黄明燕的脸色如常。并沒有因为我的话做出什么反应來。沒关系。这只是第一点。我还有第二点推论沒有说呢。   “还有第二点。这人头虽然沒有任何血色。且脸上生出尸斑。辨认不出生前相貌來。但是你们看。她上嘴唇有颗硕大的黑痣。”我一咬牙。掀开遮挡在那人头上的发丝。而后指着那人头嘴唇上的黑痣给他们看。   听到我这样说。黄明燕、曲丞相都起身过來看。而后点了点头。反问我道:“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你不是说并沒见过李姑娘生前的长相吗。”   “我的确不清楚李姑娘生前长什么样子。但是这黑痣生于上唇。乃是不祥之兆。有克夫之嫌。此次联姻南楚派來的人乃是‘南楚京都第一美人’。所以相貌一定是上等姿色。南楚怎么可能选择一个克夫相貌之人來联姻。纵然只是我的替身。也应当是相貌足以与我匹配不是吗。你们看我脸上。可找得到什么黑痣或胎记。都沒有。对不对。因为只有干干净净的模样。才称得上是‘南楚京都第一美人’啊。这才是我南楚对你们大明的诚意啊。”我话还沒说完。就听到身后“噗”的一声。有水喷在地上。   我回头一看。只见楚任羽端起茶盅僵在那儿。嘴边还有刚刚喷出去的茶水痕迹。   他什么意思。难道是觉得我称呼自己为“南楚京都第一美人”过于不要脸么。可这称呼不还是他们赐给我的。又不是我自己讨來的。   楚任羽站起身。满屋子寻找着什么。后來经管家提醒。才拿到了一块干净的汗巾。使劲儿擦着袍子上溅落的一点茶水渍。时不时还瞪我一眼。好像在说“都怪你”似的。   是他自己嘴巴不够严实。将茶水喷在身上的。怎么现如今还怪起我來了。再者说了。他身上不过是溅了那么一丁点小小的茶水渍罢了。我身上的衣裙不知道比他那袍子脏多少。我还沒说忍不了呢。   等等。我衣裙脏了并不是因为懒得更换。而是因为路上戴的衣服少了。无法更换。身为女儿家。哪有不爱臭美。不爱干净的人呢。可是。李姑娘身上的喜服为什么脏成那个样子。   “此言有理。郡主一介女子。竟然能够看破这么多道理。臣真是十分佩服。”曲丞相开口赞叹。我却觉得他越是对我谦卑。就越是虚伪。   我沒有理会曲丞相的话。而是径自走到仵作跟前儿。让他去用白布盖上李姑娘的上半身。   尽管我刚才已经看过许多眼那无头的尸体。就连那被砍下來的人头也亲手触碰过了。可你要我直接对着无头尸体研究一番。我还是心里打怵。   “敢问这位姑娘是。”仵作许是见黄明燕跟曲丞相都沒有开口。我便直接使唤起他來。于是有些磨蹭。不愿意听我的命令。   我对着那仵作瞪眼睛道:“你刚才沒听到他们唤我郡主。”   仵作摇头。   “你也不需要听见。现在知道我的身份就好。老老实实听话去做事就好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既然拿了朝廷的银子。就该替朝廷办事。这命案事关朝廷。你哪有磨磨蹭蹭不干活的道理。你必须尽心尽力。不能有半句欺瞒。否则朝廷可不缺你这么个吃白饭的。”我说起话來也不客气。既然我早晚是要嫁入你们大明皇室的。那早些行使权力。管管这些当官的。有什么不可以。还不是都为了你们大明能够更加昌盛。我可是煞费苦心。   仵作被我说得发蒙。也不敢辩驳。连忙走到旁边拾起白布。将李姑娘的上半身都盖住。而后退到一边道:“郡主。下官听从您的吩咐已经盖好了。您可还有别的命令吗。”   “做得好。大明国就需要你这样听话的臣子。”我从不吝啬赞赏。反正又不欠人情。   我踮着脚尖走到李姑娘的尸体旁。害怕如果脚步落实了。就会无意中踩到另外两具尸体。我蹲下身仔细查看李姑娘身上穿着的那身喜服。一股刺鼻的腥臭味钻进我的鼻子。比起当年诸葛连城那腐烂的尸体也好不到哪儿去。无论你生前是何模样。死后这副皮囊都要腐朽烂掉。化作最丑陋的样子。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來。尘归尘。土归土。要是这么想來。是不是人活着的时候。沒必要计较那么多呢。反正总归是要死去的。无论生前如何荣华。死后都是一样的。   那身喜服上布满褶皱与泥土。喜服上的凤凰刺绣里面还浸了不少脏东西。一想到这身漂亮衣裳本该是穿在我身上的。我便觉得惋惜不已。这可是我最爱的大红色啊。那么漂亮的金丝凤凰。穿在我身上指定好看。可是现在沒机会了。这条衣裙就要随着李姑娘葬于泥土深处。永远轮不到我穿在身上。真是可惜。   想到这儿。我不禁长叹一声。   “你叹什么气。可是发现了什么新的线索。”楚任羽清了清嗓子。而后询问我道。   “若真是发现了新线索。我就会‘咦’一声。而不是‘唉’一声。你可分得出这差别來。我是在感叹。为什么李姑娘被害时身上要穿着这么漂亮的衣裙。若是她沒死。这条裙子本來该穿在我身上的。”我看着那条裙子眼馋。若是它被穿在一个活人身上。我肯定要将其买來。穿着试试看。   第六十二章:燕王府里的故人 - 江山为谋 - 狐晚    “这条裙子本來也不是为你做的。你们身形高矮都不相同。怎么可能穿同一条。再者言。以你的脾气。大喜之日怎会穿人家的旧衣裙。你的那套喜服在随行嫁妆里呢。想必是此刻被那些侍卫带去客栈了。”楚任羽笑着说道。   我心中高呼“万岁”。我终于有机会试试这条漂亮的新衣裙了。还是为我量体裁衣。怎么能不兴奋呢。   既然李姑娘身上这件喜服是为她量身定制。我便不与她争了。就让她带着这件喜服好好安息吧。我的眼睛最后瞥了那喜服一眼。而后打算起身离开。去找个地方沐浴更衣。而后随黄明燕进宫面圣。毕竟这命案也不能急于一时。今日又破不出來。   我刚站起身。却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題。如果这件喜服是为李姑娘量身定做的。为什么它现在穿在李姑娘的身上。长度会只到膝盖。这具尸体并不是李姑娘的。因为这喜服她穿着短。而李姑娘的真实身高应该比这具尸体矮才对。   当我找到了这个关于尸体的破绽。心情顿时好了不少。站起身装作什么都沒发生的样子。对黄明燕道:“燕王殿下。我们什么时候进宫面圣呢。”   黄明燕不知何故。望着我脸上的表情一僵。而后道:“今夜宫内准备了晚宴來为郡主接风洗尘。所以时辰尚早。并不着急。郡主不如跟随本王回府。本王派人为你准备一身干净衣裳。梳洗打扮过后。也好入宫面圣。”   听到此言。我自然点头称好。难得黄明燕肯主动开口让我到他府中去。至于这让我去他府邸的理由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这些尸体要被如何处置呢。”我忽然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我们几人此时如若就这么离开。那这些尸体怎么办。如若真凶真的是曲丞相。那趁着他们都离开的关口。他会不会联合仵作。暗自处理掉这些尸体。而后寻个缘由。说她们失踪了。   “这你不必担心。刑部自然有地方安放她们。案子未破以前。这些尸体不会被随意处置。”黄明燕语气肯定。不容我乱作猜想。   听到了黄明燕的回答。我心中的一块石头方才落到地上。而后我沒有再说什么。告辞曲丞相。离开了丞相府。   出门之后。我看着一直沉默的楚任羽。心中不解。小声问他:“你一向话多得很。今日这是怎么了。这么大一桩命案在前。你竟然什么看法也沒有吗。”   “本王既然答应了信任你。就是相信你能够侦破这桩命案。自然不会随意插手。倒是你。可真是不顾分寸。什么话都敢讲。你也早就知道燕王在外的名声。就不怕那句惹恼了他。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楚任羽压低了声音吓唬我。但我心里也知道。他的话无疑也是对我的警示。黄明燕现如今已经是燕王殿下了。他不再是楼船之上对我谦卑相待的黄公子。今非昔比。   可我不愿在楚任羽面前表现出自己做错了的样子。于是我想要找个理由岔开话題。掩盖我的情绪。   “羽王爷。你可知道我并非是不怕燕王殿下之名。而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眯着眼睛浅笑。装傻道。   楚任羽“啐”了我一口。扭过头去不愿理会我。   我神手摸了楚任羽的脸一把。笑着说道:“羽王爷怎么又生气了。快來笑一个。你这板着脸的模样多难看。”   楚任羽大惊失色。指着我的手问道:“本王记得你刚才摸过尸体。并不曾洗手。”   “有这事儿吗。我不记得了。”我冲着楚任羽的黑下來的面孔一吐舌头。快跑了几步。不顾身后他的怒吼。   家家户户都因为“无头鬼”的传闻紧闭大门。大街上來來回回也沒有几个路人。零星有三两个不怕死的乞丐还坐在路面乞讨。许是见今日又沒人给他们扔银子。也起身收拾收拾离开了。所以此时我们大摇大摆走在街上。纵然身份再特殊。衣着在华贵。却也无人前來驻足观看。猜疑我们的身份。估摸着刚才跑走的那几个乞丐。也会觉得我们是疯子。正值“无头鬼”出來游荡的关口。竟然还敢在街上乱窜。   其实百姓口中那“无头鬼”的传言到底是什么。我至今还不知道。但自从看过了李姑娘的尸体。我就在脑海中自行将其联系在一块。捉摸着也无非就是指失去了头的尸体吧。   据说丞相府距离燕王府很近。三条街的距离。在我印象里。封王的皇子。其府邸都应当建于京都之外。以防其产生篡位谋逆之心。一旦突发变故。皇帝也可及时落下城门。限制其举动。但黄明燕的府邸竟然距离皇宫如此之近。可见他在皇帝心中的份量非同一般。   翠儿忽然跑上前來。轻轻拉扯我的袖子道:“小姐。翠儿有件事情应当提醒您一下。”   “什么事。”难道她今日在屋外。也听到了我那番“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论。所以要跟楚任羽一样。來教训我吗。   “小姐。还有两日就是十五了。您是不是需要先跟燕王殿下打声招呼。或者让他为您请位名医。提前医治一番。”翠儿望着我。眼神里有一丝忧虑。她许是想到了我上个月十五时我的样子吧。   我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眼看着便又到十五了。我却将这寒冰蛊的事情抛之在脑后。险些忘记了。   “翠儿。这还真是要多谢你提醒。否则我还真就要忘记这事儿了。所幸今夜不是十五。不然还要进宫面圣。可就糟糕了。”我心中盘算着到底这一次要怎么挨过那个生不如死的日子。难道是去向黄明燕开口乞求。让他救我一命吗。可现如今他的身份已经成为了燕王殿下。岂是我还能对他吆五喝六的时候。更何况。明知道人家心里的人不是我。又还厚着脸皮去纠缠。那岂不是太沒身份了。纵然心里想想。嘴上也说不出这话來。   不知道是不是黄明燕的耳朵跟我一样好使。他此时却忽然回头望了我一眼。吓得我连忙低下脑袋。怕他猜出我心中所思。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若到了后日沒有任何解决办法。我只能自己躲到一个沒人的屋子里。咬牙熬过那一夜。不就是寒冰彻骨吗。不就是六个时辰吗。总能熬得过去的。难道还真能死在那寒冰蛊里不成。   当我们一行人跨过第三条街道。眼前便映入一座十分大气宏伟的建筑。正上方高悬的匾额上。书着三个字“燕王府”。   “郡主。羽王。请进吧。”黄明燕站在门口等我们。说出这话的时候却紧紧盯着我脸上的表情。让我误以为我脸上蹭了什么脏东西。   走进门后。我小声询问翠儿:“翠儿。你可看到我脸上是蹭了什么脏东西吗。”   翠儿仔细查看。而后摇头道:“什么也沒有啊。”   “那刚才燕王殿下怎么总是看我呢。盯得我心里发毛。”我不是讨厌黄明燕看我。我是讨厌他那种冷漠而充满探究的眼神。   翠儿却轻笑。人伏在我耳朵上小声说:“看您还不好。您心里不是一直巴望着人家看您么。现如今。许是燕王殿下忽然意识到了您的好。喜欢上您了也说不定。”   “讨打”。我嗔骂她一句。明知道她说的是假话。却又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翠儿嘟嘴。伸出手指在脸上滑动。比划着说我不知羞。   “羽王爷请先在正堂休息。容本王带郡主抵达客房。再回來招待你。”黄明燕跟我们说话的时候。一直加上了王爷的身份。我不知道楚任羽听得适不适应。我自己听來却是怪怪的。   我想。我喜欢的是那个待人温柔的黄明燕。不是这个明明看得出案情破绽。却不挑明。官官相护的燕王殿下。   他们只是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俊秀面孔。但不是一个人。   “其实燕王殿下派下人带我來客房就好。不必亲自带路。”话不经大脑说出口。那语气却又像极了正在吃味儿的深闺怨妇。   两侧无人。黄明燕忽然转过头來看我。目光神情。语气温柔:“你不希望我亲自带你來吗。”   我皱着眉头告诉自己。他这温柔似水的模样就是个圈套。指不定接下來还有什么麻烦等着我呢。当真不得。   可是下一秒。我便又心花怒放起來。嘴角上翘。微微点头:“当然希望。”   黄明燕笑着推开左手边的那扇门。告诉我。这儿是他的书房。   我满怀期待的随他走了进去。想看看这燕王殿下的书房到底跟别人的书房有什么不同。可一走进去。正当中的红木桌子上。却高高供奉着一块牌位。上面书写着:吾妻月如之灵位。   那牌位的落款上写着“上官轩”。卒年是三年前。   我的心一下子跌落到谷底。原來黄明燕口中心念之人的离去。不是指“抛弃”。而是指“逝去”。   “你原來已经娶过妻了。”我难以掩饰自己话语里的失落之意。   黄明燕点头。“因为她已经离我而去。所以她在我心里永远无可替代。除了她。我上官轩此生不会再爱上任何女人。所以。不是郡主不够好。而是自她离去。我已心如死灰。”   原來他并沒有因我而变得温柔起來。他之所以会亲自送我过來。只是为了让我看到这张牌位。好让我死心。   第六十三章:我终究不会是她 - 江山为谋 - 狐晚   我望着那张牌位。心中有一丝不甘。我一个好好的大活人站在这里。竟然还比不上一个死人。除此之外。我心底里还有那么一点嫉妒。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黄明燕这种男子。终其一生只认一人。至死不忘。   “刚才在丞相府。你有一肚子的话要讲。却碍于外人太多。你最终也沒有说出口。现在这屋子内只有你我二人。郡主若信得过。不妨说给我听。”不知道黄明燕是压根就沒有感受到我的情绪变化。还是因为感觉到了。所以寻了个话題。避开了我的情绪。   屋内的确只有我跟他两个人。但黄明燕难道就不是外人吗。我如果讲出了所有线索。以及自己猜测出來的答案。那黄明燕会不会为了保护曲丞相。而将这些话全部告知于他。最终毁掉所有证据呢。   我不知道。所以我沒法信任他。在我心里。喜欢跟信任是不相干的两件事情。我也不知道心底里这抹抵触感是打哪儿來的。但我就是不相信黄明燕。沒有任何理由。   “燕王殿下未免多虑。刚才对于那案子的疑惑我已经无所顾忌。在丞相府内全部讲出來了。燕王殿下既然说了五日之内会给我们一个交代。那素素定然相信王爷的话。只需等待最终的答案即可。时辰不早了。燕王殿下可否将我带去客房。给我预留出沐浴更衣的时间呢。”我到底是沒有将心底里的疑团讲出來。我的确有很多话要说。但这些话是我要说给楚任羽听的。并不是黄明燕。   黄明燕听了我的话。眼神里闪过一丝黯淡。轻声说了一句。“如若是她。必然会毫无保留的信任我。”   他口中的“她”指的应当就是这牌位之上的月如吧。我有一丝不快。“燕王殿下可否不再将我与您的亡妻做比较。我终究不是她。又怎会什么事情都作出跟她一样的选择來。王爷难道不是应该比我更懂得这个道理吗。如若王爷真的将我当做她。又怎会大费周章带我來看这牌位呢。”说到底。这信任一事。不过是彼此彼此罢了。他心中。又何曾信任过我什么。几时又对我诚心相待过。   “郡主说的是。此事是本王鲁莽了。”他的自称变换的那一刻。他又成为了那个权倾朝野的燕王殿下。推开书房的门。走了出去。   我回望了一眼那牌位。刚才只注意到了这牌位上的字。却忽略了那牌位后面还悬挂着一副画。画卷上有美人背影。四处均是大片粉红桃花。宛若仙境之地。   坦白讲。我还真的是不讨厌这桃花。那美人看背影也是身姿袅袅。想必容貌更是上乘。也对。能够被黄明燕爱上的女子。相貌怎会差了呢。落款上又小章。距离远。看不清字。想必依旧写着“上官轩”吧。   我回身跟上了黄明燕的步伐。并且反手带上了书房的门。心中有一丝落寞无端升起。最终。我还是沒有对黄明燕提起过两日就是十五的事情。我说不出口。人家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沒义务非要帮我挨过这日子。   人总要靠着自己去做好每一件事。不能总是给别人徒增麻烦。自己能办到的事儿。还是自己亲自來办最稳妥。   黄明燕给我准备了一间客房。派了三名侍婢前來服侍。我沒有推辞。甚至沒有要求将翠儿带过來。毕竟一会是要去大明国的皇宫。翠儿的手艺与眼光仅仅限于南楚。对于大明皇室的喜好一概不知。所以我还是选择相信这燕王府的侍婢。   这燕王府的客房也是十分气派的。“鸿程客”的天字一号房已经不小了。这屋子的面积却相当于三间“鸿程客”的天字一号房。所以这燕王府到底有多大。不需细想也能够猜得到了。   足以容下两三个人的木桶之内有调配好水温的木桶。经过询问过我的喜好后。里面已经洒满了花瓣。一切只待我走进去就好。   我脑子里暗自盘算着。这样的待遇若是放在“鸿程客”内。岂不是要收一百两银子才成。若真是如此。江云可还真是赚大发了。   走进木桶。侍婢便上前來帮我擦洗身子。还有人用花瓣替我擦洗头发。说是这样的方式能够让我的头发走到哪里。都带着一股花香味。我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一切。侍婢们的手法很好。让人觉得舒服极了。   冥冥之中。我听到耳边有哭声。很熟悉的声音。蓦地睁开眼睛。却沒有看到任何异常。渐渐的。那哭声又不见了。好似一切都只不过是我自己的幻觉。   “你们刚才可曾听到了女子的哭声。”我询问几位侍婢。想要证明我刚才并沒有出现幻听。   侍婢们均是摇头。笃定的表示并沒有任何异样的声音。更别说是女子的哭声。   我浸泡在温水中的身子莫名打了个寒颤。该不会是鬼魂在哭吧。不然怎么她们都沒有听见呢。   “帮我擦干净身子吧。不洗了。”我从木桶中站起身來。不想光着身子再坐在这儿。若这屋子真是闹鬼。我光着身子都沒地方可去。岂不是成了任鬼宰割的羔羊。   “是”。侍婢们也不多问。规矩得很。见我站起來便拿了帕子帮我擦干净身子。而后扶我出來。为我换了早就准备好的新衣裙。   我望着身上鹅黄色的新衣裙。穿在身上略有一点长。幸好这为我准备的鞋乃是飞头履。底儿有些厚度。不至于让这衣裙拖地。   “这可是你们府里哪位女主子的衣裙吗。”我见长短不是很合适。便猜测这可否是黄明燕哪位侍妾的衣裙。因为來不及准备。便为我取了來。   身着绿色裙子的侍婢摇头道:“回郡主的话。这衣服是燕王殿下交给奴婢们的。奴婢们也不知道它原先究竟属于谁。不过。燕王府里。沒有女主子。”   听到这话。旁边站着的两个侍婢当即觉得她多嘴。用眼神制止了她接下來的话。   “我也不过是随口问问。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好了。帮我梳妆吧。”我怕那绿衣侍婢一会被人责备。连忙打断了这个话題。端坐到镜子前。   她们的手很巧。不多时便挽出了我都叫不出名字的别致发髻。我凝视了铜镜片刻。而后道:“多谢你们了。这样子我倒是满意得很。”   侍婢们点头称不敢。说这一切都是她们应该做的。   这燕王府里的奴婢是**的真好。真是懂规矩的。“可有人能带我去正厅。方才燕王殿下带我走了一遍。我也沒大记清路。”   我哪里是沒有记清路。而是压根就不曾记路。黄明燕在前面带我走的时候。我光顾着看他的背影。哪里还顾得上这从正厅到客房的路需要拐几个弯。路过哪些假山。   最终带我去正厅的人还是那个绿衣侍婢。她好像挺喜欢说话的。我想。若不是这燕王府里有规矩。告诫了她们不可随意讲话。只怕是在她嘴里什么事儿都能套得出來。   來到正厅之时。黄明燕跟楚任羽二人正坐在那儿下棋。你來我往看似玩得兴致勃勃。正如他们初见那日。楼船上的那一幕。   只是这一日。我不再成为他们之间争论不休。大打出手的理由。毕竟已经抵达大明过京都之地。楚任羽的任务。实则已经完成了大半。   “素素。你回來了啊。这衣裙的颜色很是衬你啊。燕王的眼光不错。”楚任羽抬头见我前來。赞叹道。   我微笑。却听得黄明燕淡淡一句。“羽王谬赞。是郡主容貌秀美。姿色上乘。穿什么都好看。”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因为黄明燕说这话的时候。手中正捏其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之上。根本不曾看我一眼。   “咱们何时入宫。”我开口询问。大明国的天气寒凉。天色黑的也是比南楚更早。现在虽然沒到傍晚时分。日头却有西落的势头。   此时楚任羽将棋盘上的黑子捡起不少。而后道:“燕王。观其这现今局势。可是你输了这一局。”   “是输了。不过是这一局而已。看來羽王这一路上沒少苦练棋艺。还记得楼船上的那一盘。输的还是你。既然输了。咱们这便启程入宫吧。门外已有燕王府的马车备好。这就走吧。”黄明燕站起身。如此说道。   楚任羽听罢他的话。唇边竟然闪过一丝笑意。我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他的表情。按照我对楚任羽的了解。此时他不是应当跟黄明燕计较一番吗。这是什么情况。怎么人一到燕京城内。当即如同转了性一般。变得仁慈大度起來。   “小姐。您是不是讨厌翠儿。”临上马车时。翠儿忽然这样问我道。   我沒听明白。我有表现出自己讨厌她吗。“你这话是怎么说的。”   “您刚才去客房的时候。都沒叫上翠儿。平日里您梳妆打扮都是翠儿一手操办的。现如今您也肯换人了。指定是讨厌翠儿了。”翠儿嘟着嘴。一脸委屈。   “你觉得我今日这打扮可难看。”我反问她道。   她摇头。“挺好看的。”   “那不就得了。咱们不就是为了见到大明皇帝时亮丽一些。别丢了南楚的人吗。好看就行。谁梳妆打扮的重要吗。翠儿。接下來进入大明国。可是一场无声的硬仗。咱们都得守好规矩。万万不可失了分寸。知道吗。”我叮嘱她的同时。也是在叮嘱我自己。警告自己千万别出差错。   “翠儿明白。”她说完这话。向我伸出胳膊。让我扶着她迈上马车。      第六十四章:恨透了官官相护 - 江山为谋 - 狐晚    也不知道究竟是黄明燕特意安排。还是规矩所制。一共两辆马车。他独自坐上了前面的那一辆。而我则跟楚任羽共乘一辆。这于我而言无疑是个好消息。如此一來我那一肚子对命案的猜测便可全部说给楚任羽听了。免得藏着掖着也找不到合适机会。   上了马车之后。车帘落下。这车厢之内便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看到楚任羽整个人倚靠在车窗一侧。合上双眸不说话。细看那额头上却隐隐渗出汗珠來。   其实他的病根本沒有痊愈吧。昨夜还是高烧不退。怎么可能在短短一天时间内就变成了沒事儿人一样。他只是不想在大明国官员面前表现出自己生了病吧。输人不能输士气。他理应是这么想的吧。   我掀开车帘小声跟坐在车外的翠儿道:“翠儿。你递我一块手帕。”   翠儿疑惑地看我。却还是从怀里掏出手帕递了过來。   又一次将车帘放下。我用手帕轻轻擦去楚任羽额头上的汗珠。望着他轮廓鲜明的脸。突然有一点心疼他。相比起我來。他应该是那个承担了更多的人吧。圣旨丢了。和亲的替身死了。需要去解释和面对这一切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他。水土不服。身子不适。可是这些问題他都不能在人前表现出來。看似放荡不羁。实则心怀隐忍。他过的似乎比我辛苦呢。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动作重了。楚任羽竟然睁开眼睛。一脸诧异地望着我。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我讪讪地坐了回去。心底里闪过一丝尴尬。   “你刚才是在帮本王拭汗吗。你楼素素竟然也有这等温柔体贴的时候。”楚任羽惊叹道。   我翻了个白眼。原來他的惊讶是因为这个。“羽王爷。其实我一向都是位温柔体贴。善良大方的女子好不好。只是我矜持有度。不会对每一个人都表现出來罢了。”   楚任羽摇头长叹。“世间怎么还会有如此‘恬不知耻’的人活在世上啊。真是令本王大开眼界。”   我早已习惯楚任羽对我的嘲讽。更何况他此时有病在身。我怎么可能会跟一位病人多做计较。“说真的。你身子到底觉得怎么样了。你说你为何偏偏要逞这个能。刚才在丞相府的时候。就该先请个郎中给你瞧瞧病。开服药先喝着。你这來回一折腾。若真是病重。我可沒法子再把你救回來啊。”我还真是挺担心他的。有病这事儿是万万不可强忍着逞能的。若真是挨不过去。后果不堪设想。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不过是感了风寒。沒你说的那么夸张。眼看着就要到达大明宫了。这事儿咱们准备了这么久。千万不可再出乱子。等拿到合议书之后。我再去看郎中也不迟。”楚任羽对我笑笑。又拍了拍胸口。以此表示他的身体真的沒什么问題。   我皱眉。“我是不会再干预你了。你的身体你自己负责。反正你若真是在大明国出了事儿。我也不会把你带回南楚去的。毕竟我就是要嫁入大明国的人了。不能无缘无故就回娘家。”我心里当然是不愿意让他出事。可我这嘴巴又总是不会好话好说。   他也不介意。似是一副百无禁忌的样子。只是望着我笑。   我被他看得脸上发红。于是主动提起今日的命案道:“羽王爷。你可察觉出今日的命案里藏了许多疑点吗。”   “李姑娘莫名死在丞相府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相比之下。其他的疑点便不足为奇了。”楚任羽刻意压低了声音。应当是怕我们的对话被人听了去。再做文章。   于是。我也迈步凑到楚任羽身边坐下。将嘴唇贴到他耳边轻声说道:“羽王爷。我跟你说。今日在丞相府内。我发现了两个疑点。”   楚任羽忽然绷直了身子。面色通红。人往车窗处又挪了一点。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道:“你这样说话我便听得清。”   废话。我当然知道你听得清。我是怕门外的车夫也听得清。也不知道楚任羽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好似我就跟那会吃人的山间猛兽一般。离他近上几分。他就躲我躲的厉害。这不是他性格啊。平日里不都是他凑到我身边。逗我來着吗。   “我猜测李姑娘的尸体可能被人掉包了。且不论真的李姑娘是不是还活着。总之今日被砍去头颅的人。一定不是她。”这一次我沒有凑到楚任羽耳边说话。只是压低了几分声音。   他挑眉询问道:“何以见得。”   “有个细节是你们身为男子都不会注意到的。你今日说过。李姑娘的喜服乃是量身定制。所以喜服的裙摆应当是到脚踝处才对。可今日那喜服才到那尸体的膝盖下方。明显是短了一截。说明死者比李姑娘更高。”我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之一。认为这事儿是个了不起的线索。顺着这条线索。沒准就顺藤摸瓜。找出真相來了。   然而听了我的话。楚任羽却不以为然道:“一件喜服的长短并不能说明什么。距离制作喜服的时间已经过去几个月。这喜服许是被洗过。布料缩了水。也有可能是李姑娘嫌弃定制的款式不好看。自己命裁缝改了款式也说不定。真正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应当是那件喜服很脏。”   喜服脏了。我沒听明白。人都死了。又被砍去了脑袋。在地上被凶手拖着蹭來蹭去。脏了不是很正常吗。如果说喜服的长短都不能够成为证据。那这衣裙脏了就更不是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楚任羽又道:“你仔细回想一下。今日那件喜服上面满是泥土。就连刺绣之内也浸了灰尘。说明这喜服已经被拖在地上许多次了。李姑娘死在丞相府的客房内。今日我们赶到客房的时候。能够看到其实屋内的陈设都是非常干净的。说明时常有人打扫。况且。曲丞相早就接到旨意。说李姑娘是要留在丞相府内借宿。所以一定会提前派人收拾好屋子才对。那么这间客房的地上应该不会有太厚的灰尘。更别说是沉淀的泥土。但那件喜服上。显而易见。浸满泥土。绝对不是丞相府的客房内可以沾上的。所以本王猜测。丞相府客房并不是凶杀案的第一现场。”   听了楚任羽的话。我才觉得惊讶不已。他这推断有道理啊。我怎么沒注意到。   为了不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是个智商不高的人。我又说出了自己发现的第二个疑点:“除了喜服一事之外。我还发现了另一件事。仵作今日验尸之时说了谎。”   “仵作的话。这本王倒是沒有注意到。你且说说。仵作的话里有何异常。”楚任羽忽然如同來了精神一样。眼睛也睁圆了。   我心中暗道。你当然不会注意到仵作的话里有问題。你当时一心都在那茶水身上。后來不是还专注的用汗巾擦拭袍子來着。怎么可能会细听仵作的话呢。“仵作在验尸时。说李姑娘的尸体死亡时间不同于其他两具尸体。其原因是她脖颈切口处的肌肤已经腐烂。并且生长出了尸虫來。但是。现在处于深秋时节。大明国地处北方。怎么可能在尸体死了六个时辰便会出现切口腐烂。涌生尸虫的情况。别说是六个时辰。纵然是十二个时辰。这也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所以。这具尸体应当是已经死了很久了。仵作不过是想要蒙蔽我们的视听。制造出那具尸体刚刚死去的假象。”   楚任羽的眼睛一亮。点头道:“此话有理。这一点本王倒是沒有注意到。楼素素。你可以啊。不愧是跟在本王身边的人。这脑子真的是越來越灵光了。”   我被他赞赏的不好意思起來。轻轻将散落出來的发丝别到耳后。浅笑道:“多谢羽王爷夸奖。只是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呢。这命案其实也算是棘手。毕竟案发地以及死者的遇害时间都被人隐瞒了。唯一不能改变的尸体还被凶手砍去了脑袋。无法辨认身份真假。”我能够找到的疑点便也只有这些了。剩下的线索。我便全部将希望寄托在楚任羽身上了。   “什么下一步。燕王殿下不是说了五日之后会给我们一个交代么。只需等着便好了。”楚任羽的话让我一愣。这态度倒是我沒有料到的。   怎么能等着呢。他明知道曲丞相有问題。却还要等着他们來给出一个虚假的答案吗。   “小姐。羽王爷。已经抵达皇宫门外了。咱们该下车了。”翠儿在帘子外面喊了一声道。   “知道了”。我回应一声。掀开帘子准备跳下马车。回头望了一眼楚任羽那淡然如常的表情。心底里觉得很失望。   如若他不知道这命案里藏了什么问題。我不怪他。那顶多是他沒有看破疑点。人不够聪明罢了。可是他却偏偏看得比我还透彻。什么问題他都看出來了。他明知道曲丞相有问題。却还选择相信他们。这种不负责任的信任。在我看來。仅仅是包庇。   说真的。我此刻对楚任羽失望极了。   第六十五章:惹怒皇上的下场 - 江山为谋 - 狐晚   左右各立一座石碑。虽然距离皇宫大门还有些距离。可到此地便也必须下马了。否则便会被判以大不敬之名论处。这规矩还真是千古不变。走到哪国都一样。   “小姐。翠儿扶您下车。”翠儿先跳了下去。而后冲我伸过一只手來。   “不用。下个马车还用得着人扶么。你还是去扶一把羽王爷吧。他身子娇贵惯了。沒人伺候下不了车。”虽然心里对他多有埋怨。可到底考虑到他此时身子尚未痊愈的份儿上。还是不忍心对他不管不顾。   翠儿听了我的话倒是笑得灿烂。应了一声掀开了马车帘子。迫不及待的等着楚任羽下车來。   “翠儿。女儿家要矜持。不能主动对男子示好。否则就显得不稳重了。”翠儿对楚任羽的爱慕之情真是昭然若揭。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就连杨风也能看得出我喜欢黄明燕了。爱慕这事儿。向來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翠儿毫不在意地说道:“奴婢还不都是跟小姐您学的。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您该高兴才是。”刚说完这话。她见楚任羽迈步走了出來。连忙殷切道:“羽王爷。奴婢扶您下车啊。”   “不必了。你伺候好你家小姐就成。”楚任羽虽是嘴上这么说。却还是在下车的时候伸手搭了一下我的肩膀。借力跳了下來。我本欲嗔怪他一句。又不是自己沒长腿。干嘛还非要扶我一把。可是抬头却看见他在落地的时候身子微微晃了一下。我便将这句话咽回到了肚子里。   翠儿正顾着低头沮丧楚任羽对她的拒绝。所以并不曾注意到这一幕。我望着楚任羽已经有些苍白的嘴唇。将他拉到一旁。小声问道:“你还能挺得住吧。不行咱们进宫先唤个太医。帮你瞧瞧病。不然你就在宫外歇着好了。你放心。我一个人也能够把两国的合议书拿回來。”   楚任羽轻咳一声。皱眉说道:“那怎么行。本身此次联姻父皇便只派了本王前來。现如今父皇所写的圣旨又凭空消失了。如若是南楚皇帝连本王的面儿也见不到。岂不是显得我南楚很沒诚意吗。你不过是为了联姻而被此封的郡主。在大明皇室眼里。根本沒有任何地位可言。他们不会将你的话当回事儿的。”   我抿唇。点了点头。告诫他自己注意身体。有不舒服的时候一定要赶紧说。本來还想去杨风那要件披风來着。可眼看就要进入皇城。按照礼数也是不可以身着披风、斗篷面圣的。所以我便也沒开这个口。   黄明燕许是见我们半天未动。于是差遣杨风过來唤人。说是让我们快些跟上他们的脚步。进大明国的时候。需要验看文书。   “素素。皇帝跟普通人也都是长成一副模样。面圣的时候大大方方行礼即可。无需紧张。”楚任羽担心我害怕。于是安慰我道。   我有什么可紧张的。若真是说紧张。倒不如说我此刻心脏乱跳是因为期待。今日虽是为了合议书而來。可拿到合议书的前提便是两国联姻。我还不知道未來夫君姓甚名谁呢。七分好奇。三分解脱。我还真想知道这大明国皇帝想要将我许给哪一位皇亲国戚。   走进大明国天午门验文书时。我偷偷瞟了黄明燕一眼。他正低垂下头将我的文书打开。递给侍卫看。他的睫毛乌黑纤长。天色渐晚。夕阳照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了一幅绝美的画卷。岁月静好。翩翩君子。怎想错过。   我的脑子里好像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在说:“楼素素。你其实真的可以争取一下。向大明国皇帝表明你对燕王殿下的心意。反正你也是要被皇帝许给皇子的。反正燕王殿下现在又沒有王妃。你既然心里如此爱慕他。不如恳求皇帝做个顺水人情。许了这天赐良缘。”   另一个声音则反驳道:“楼素素。你还要不要脸。你这也能称得上是天赐良缘。强扭的瓜不甜。燕王殿下已经拒绝过你很多次了。你为什么非要胡搅蛮缠。不肯放过人家呢。况且人家心里明明已经有了人。你根本不可能改变他的心意。你这又是何苦呢。退一万步讲。纵使燕王殿下心里也是不讨厌你的。可你作为两国和亲的人选。是沒有选择权的。说难听一些。你不过是两国皇帝交谈议和的工具罢了。身为工具。又怎么能够自由选择未來呢。”   我只觉得脑子里的两种声音越來越大。却终究也沒有争论出一个答案來。我目不转睛地望着黄明燕那张俊俏的容颜。只觉得好似一只煮熟的鸭子刚端到嘴边。却又自己扇动翅膀。飞走了。   不是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吗。这一路上属我跟黄明燕走得最近了。怎么到最后什么也沒捞着。连个好印象似乎也沒留下。如此想來。倒也真是我做人失败了。   此时侍卫已经验过文书。跪在地上给我们行礼。黄明燕望向我道:“郡主。你可以让他们起來了。”   “平身”。我平举起右手。手心朝上。如此说道。   “你这让他们起身的架势倒是还像模像样的。是不是背地里偷偷练习过。沒看出來啊。心里还是个官迷。”楚任羽侧头打趣我道。   我瞪他。自己病成这个样子嘴巴也不安生。真是活该他难受。   此时杨风等人因是宫外侍卫。已经守在宫门两侧。不再随我们一同前往。   我们一行人越往里面走。两旁路过给我们行礼的宫侍便也越來越多。这大明宫的建筑风格大气磅礴。仅仅远看。也是惊叹不已。着实令人大开眼界。   “安阳郡主。羽王。还请二位先随本王到含元殿见过皇上。而后再去入宴。”黄明燕如此说着。带我们从前方正路直接走了进去。映入眼帘。砌于高台之上的。想必就是这大明国的正殿。含元殿了。   “小姐。翠儿也要跟进去吗。”翠儿的胆子本身就小。现如今见到这等架势。心里面指定沒谱。此时只得拉住我的袖子小声询问着。   “沒事儿。你一会闭严实嘴巴。老老实实站在我身后就好。该跪拜就跪拜。该请安就请安。总之我做什么。你便随我做什么。你可知道。”   见她点头。我放下心來。顷刻之间走上含元殿台阶的便只有我、楚任羽、翠儿以及黄明燕四个人。   走进含元殿。皇上并不曾在殿内。黄明燕跟守门的公公耳语几句。而后那公公便走进殿后。想必是去通传了。   大抵一刻钟后。殿后响起公公的通报声音:“皇上驾到。”   说真的。此时此刻我心里蓦然冒出的那句话。竟然是:这含元殿原來是右后门的。   “儿臣叩见父皇。”这话是黄明燕说的。   “南楚国使者楚任羽叩见皇帝万岁。”这话是楚任羽说的。   我站在大殿正中。想要随着他们一起跪拜下去。可我的脑海里却有声音如同蛊惑。它在不断告诉我:你不能给他下跪。   我想问那个声音为什么。可是沒有人会回答我。也沒人会给我这个思考的时间。   楚任羽使劲儿一拽我的胳膊。我猛地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   “安阳参见皇帝陛下。”我心中一惊。嘴上的话连忙跟上。心中暗道皇上千万不要因此怪罪我啊。   真是怕什么就來什么。我话音刚落。便听到头顶上方有一沉重威严的声音响起。“安阳郡主跪拜的姿势很是特别啊。”   他的声音有一股无穷的震慑力。让人莫名觉得心慌。正当此时。却听到黄明燕出言帮我解释道:“还请父皇恕罪。郡主初到我国。舟车劳顿。大抵是因为沒有休息好。还请父皇切莫责怪。”   还沒等到我唇边露出笑意。就听到皇上又道:“燕王。朕怎么不记得刚才有问你什么。你现如今开口是在替谁解释。”   黄明燕身子一僵。当即闭嘴。   我沒想到这皇帝脾气如此之差。竟然对自己的儿子也沒有好态度。按理说虽然我跟楚任羽是臣。他是君。但到底我们是代表南楚皇帝到这儿和谈的。纵然他不给我们面子。也要卖给南楚皇帝一个面子。为什么要刁难于我。给我这个下马威。   “皇帝陛下。安阳对您并无半分不敬之意。方才安阳见到陛下龙威。心中敬畏。一时腿软。扑倒在地。惊扰陛下之处。还望陛下海涵。”我说的情真意切。心中却念叨着: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但愿这大明皇帝也有寻常人的癖好。愿听谄媚之言。   皇帝反问我道:“是吗。”   “回陛下的话。安阳不敢对您有半分欺瞒。”我说谎时脸不红。心不跳。这一点我自己都佩服。   而后。听得皇帝说道:“平身吧。來人啊。给南楚王爷赐座。”   我当时想着。虽然皇帝只说给楚任羽赐座。可毕竟我们两人是一块來的。总不能让他坐着。我站着吧。   当我看到那公公搬了两把椅子來时。我心中大喜。不愧是皇帝身边的人啊。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可沒想到。最终我还是站着的。因为这两把椅子。一把给了楚任羽。另一把则给了黄明燕。   第六十六章:我一定要你娶我 - 江山为谋 - 狐晚      我尴尬地站在大殿中间。除了我以外。还有低垂着脑袋跟在我身后的翠儿。我向左看去。只见黄明燕目光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我向右看去。却见到楚任羽端坐在椅子上。目光倾向于皇帝的龙椅方向。   这是个什么情况。难不成大明国重男轻女的程度已经到了这等地步。身为女儿家。竟然连坐着的权利也沒有。若真是如此。我这联姻之路可谓是万分辛苦啊。   我抿着唇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眼观鼻。鼻观心。等待着皇帝他老人家的吩咐。   “安阳。你抬起头來。让朕瞧瞧。”皇帝终于开口了。那唤我封号的模样无比自然。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名儿是他赐给我的。   毕竟人家身为帝王。我不过是邻国的一个小小郡主。君有令。臣怎敢不从。我抬起头直视皇帝的目光。心底里却是理直气壮。既是你让我抬起头的。与你对视也是迫不得已。否则我的眼神要看向哪里。   皇帝看起來比我父亲还要年长些岁数。但是依照他的五官轮廓來看。年轻时也应当是位俊俏公子。黄明燕的好模子看來也继承了他父皇的优质血统。   他看我直视他。微微蹙眉。用目光上下打量我一番。点头道:“不愧是南楚国京都第一美人。看來楚皇所言非虚。”   我不知道该如何接他的话。是应该道谢吗。还是应该微笑。而后道上一句:那是必然。我南楚皇帝从不骗人。   相比起对我的冷淡。皇帝对楚任羽倒是赞不绝口。“羽王今昔虽是第一次來我大明。但想來朕跟你却不是第一次相见了。三年前沙场共灭东宁之际。朕曾经听你父皇提起过你。说你文韬武略。聪慧过人。为南楚军营出过不少点子。你父皇有你这样的儿子。当是一种福分。”   文韬武略。这词儿真的能够用來形容楚任羽吗。在我的印象里。楚任羽的“文韬”不过是听过不少说书人的段子;他的“武略”也只不过是擅用那么一点轻功。除此之外。倒是真沒瞧出他有什么别的本事來。当年南楚君主夸赞楚任羽也仅仅因为他是自己的儿子好么。“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这道理傻子也能想明白。   “皇上谬赞了。臣早就听闻您治国有方。国运昌盛。今昔有此机会來到燕京。看到各家百姓均是其乐融融。方才真正理解这些词汇的含义。臣的父皇虽然也是一代贤君。但比起您來。还是有诸多需要学习之处。”楚任羽抱拳恭维道。   这话听的我不禁咂舌。真正会“拍马屁”的人原來在这儿呢。还说什么燕京百姓。其乐融融。这些事儿你都是从哪儿看到的。在我眼里只看到家家户户房门紧掩。民心动荡。惶恐不安。   可是。楚任羽的话无疑说在了皇帝的心坎上。他听后毫不掩饰。大笑不已。再看向楚任羽的眼神都温和了许多。   我趁着皇帝跟楚任羽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开心的空挡。扭头看了黄明燕一眼。只见他还是低垂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楚任羽跟他父皇的对话。他似是既不感兴趣。也不想听见。   不知道是楚任羽的“马屁”拍完了。还是我刚才转头偷看黄明燕的举动太大了。总而言之一句话。我又成功吸引了皇帝他老人家的目光。   下一秒。他那威严的声音便响了起來。“安阳。你可知道自己未來将要被许配给朕的哪一位皇子。”   我本是心中无畏亦无惧。听到皇帝的这句问话。我却莫名紧张起來。心悬到了嗓子眼。又是慌张又是期待。   “回陛下的话。安阳不知。”我舔了舔嘴唇。眼睛想要下意识瞥向黄明燕。去看一眼他的表情。可皇帝目光又盯得紧。让我想要偷看也困难。于是。只得作罢。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等候皇帝差遣。   “两国联姻。本是一件大喜之事。你身为南楚郡主。念及楚皇的面子。朕必然会将你许给皇子做正室。朕至今共有九位皇子。三位尚未娶妻。分别是五皇子上官冉。八皇子上官承;九皇子上官辰。九皇子的年纪比你尚小一些。按理來说。朕便也只会将你许给老五和老八中的一位了。”皇帝凝眉思索。好像眼前已经出现了一幅画面。分别是我跟他的两位儿子站在一起。究竟哪个看起來更般配一些。   我心中焦急万分。这个答案完全不在我的预料之内啊。若说沒有妻子。那黄明燕也沒有。为什么他不提呢。若真的是要我嫁给他皇子中的一个。那还不如让我嫁给黄明燕啊。   皇帝忽然一拍大腿道:“哎呦。朕险些还忘记了。除了老五和老八。朕的燕王也该续弦了。亡妻故去三年。总该走出來了才是。若是郡主不介意。其实朕看你跟燕王倒是很般配。毕竟一路走來。性情癖好也算是了解一些。你们意下如何。”   我唇角忍不住往上扬。却还要硬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道:“一切单凭皇上吩咐。陛下如何决定都是圣明的。”   我心中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能够觉得我跟黄明燕般配。这足以说明皇帝的眼光不错啊。能够下出这样旨意的皇帝。自然也是个好皇帝。   至此。我便以为我跟黄明燕的婚事是十拿九稳了。只等着皇上最后宣旨。我便跟他一同领旨谢恩即可。哪知道。黄明燕却突然起身道:“父皇。儿臣不愿意。”   皇帝怒道:“放肆。朕尚沒有做决定。你凭什么说不愿意。这南楚郡主究竟是哪点不好。惹得你这般嫌弃。”   我暗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这皇帝哪里是向着我说话。明明是绕着弯子损我呢好么。黄明燕纵然说不愿与我联姻。顶多说明我们性情不合。有缘无分。也并不曾表现出嫌弃我的意思來啊。为什么让这皇帝一说。倒好似是我配不上他家儿子一样。   黄明燕蓦地跪在了皇帝面前。那膝盖触及地面发出了“咚”的一声响。惹得我心肝一颤。   “父皇。并非是安阳郡主有何不好之处。恰恰相反。她乃是世间少有的好女子。窈窕淑女。性情温柔。只是儿臣心里已经另有他人。如若执意将安阳郡主许配给儿臣。只怕对安阳郡主有所不公。纵然是两国联姻。安阳郡主却也是初成的少女。不过是希望此生觅得一良人。陪她携手到老。父皇。儿臣十分肯定。自己无法做那个陪她到老的人。所以还请父皇深思。万万不要下旨赐婚。”黄明燕说完这些话。竟然对着皇帝磕了一个头。那样子认真的令我害怕。   他将我夸得天花乱坠。甚至不怕说出违背心思的话。替我讲出什么“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來。然而这一切的最终目的。却不过是为了求皇帝收回成命。千万不要将我嫁给他。   黄明燕。既然我楼素素在你眼里十全十美。沒有半点缺陷之处。你为什么不能陪我到老。   我不相信。这世上真的会有男子愿意守着牌位过一辈子。纵然你的亡妻再好。她已经逝去多年。你又怎能几十年如一日的念着她的好。   她陪伴了你多久。纵然从你生下來起。便认识她。也不过二十余年的光景。这岁月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我挨得起。我可以陪伴你下一个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直到白发苍苍。儿孙满堂。我心如此赤诚。苍天可鉴。你究竟是为什么不爱我。   我拧紧了眉头。就在这一瞬间。我忽然找不到能够令我开心的理由。对不起。原谅我的自私自利。爱一个人。在我的概念里。首先想到的便是占有。   如若不能得到你。如若不能陪伴在你身边。那我这爱还有什么意思。   我的手指握成了拳状。手心冰凉。望着黄明燕俯首在地上的身体。我只觉得此时此刻遭受到了世界上最大的侮辱。   那便是我对你情深几许。你却用一句“你很好。是我配不上你”而甩开了我。   还有什么话会是更伤人的。我想一定有。只要是黄明燕对我的拒绝。每一句于我而言都是如同心被刀割。   皇帝沉默了一会。而后询问我了一句话:“安阳。朕现在并不打算听信燕王的话。朕现在问你。若是朕将你许配给他。你可愿意。”   话音落地。一瞬间屋内寂静不已。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我的回答。   黄明燕回过头來。一双眼睛透露着焦虑。他在冲我摇头。用口型告诉我三个字“不愿意。”   在我眼里。黄明燕一直是成熟稳重的。他不会因为任何突发状况而慌张。他永远是不介意任何答案的模样。可是此时此刻。他竟然如此恐慌。就因为我可能要嫁给他。   原來娶我。会是一件让他害怕的事情。   我冷笑。而后抬头望着皇帝。语气坚定不移地说出了那句话:“安阳愿意。”   第六十七章:有人嫌弃有人疼 - 江山为谋 - 狐晚   殿内一片寂静。我听得到黄明燕俯首在地那沉重的喘息声。我知道他生气了。   楚任羽突如其來的一阵咳嗽声打破了殿内的宁静。还不等我望过去。却听他主动向皇帝请罪道:“臣路上感染了风寒。失礼了。还望陛下见谅。”   皇帝当然不会跟楚任羽计较些什么。关切慰问了几句。还表示一会要请位御医來为楚任羽开些药。   等到皇帝再一次将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时。便是一个预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消息。   “既然安阳郡主有意。朕便成人之美。将你许配给燕王为妻。朕会命礼部侍郎择个黄道吉日。为你们举行成婚大典。你们的婚事不仅仅关乎到儿女情长。更是关系到两国江山社稷。万万不可草率。羽王啊。合议书朕已经拟好。由你代替楚皇签订就好。至此之后。我大明国与你南楚国将达成盟国。永不相战。”皇帝微笑着宣布了这个结果。看模样像是很开心。   无论是我的大婚。还是两国达成盟国。都是一件喜事。但我看到黄明燕起身时望向我那充满怨恨的眼神。却怎么也开心不起來。   在我跟楚任羽分别领旨谢恩之后。才忽听得身侧的黄明燕慢悠悠地跪下。继而说道:“儿臣叩谢父皇圣旨隆恩。”   任凭是我也听得出來。他这句谢恩有多么心不甘。情不愿。但皇帝并不会在意他的感受。   我想。应当是因为我太过于在意他的感受。所以才如此难过。一时冲动对皇帝说出了这个答案。可是纵然他恨我。我也沒什么可后悔的。我从來不去悔恨已经发生的事情。历史无从更改。你只能决定未來。   退出正殿。有公公带我们赶去宴席。说是晚宴即将开始。百官均到。是为了南楚使者接风洗尘。   从我张口在皇帝面前说出“我愿意”起。黄明燕的脸上便再也沒有露出过定点笑意。他本來就很少笑的。偶尔见到也不过是唇角微微上扬。可是现在。竟然连这样的表情也见不到了。   他竭力避开我。走路的时候能离我多远。便离我多远。好似我身上得了什么传染人的瘟疫之症。距离我稍微近一些。就会染上重病一样。   我像是被人捏住了脖子。呼吸困难。翠儿却在此时不知趣的过來恭贺我。若不是有外人在。我真想问她喜从何來。   面对着黄明燕对我的厌恶。我只能将步伐迈得离楚任羽近一些。毕竟他是我名义上的家人。总不会如同黄明燕一样讨厌我成那个样子。   “你身体可好些了。皇上刚才说了要为你请太医。你是不是应该先离席去让太医瞧瞧。若是沒事了再回來。圣旨已宣。合议书又不会自己跑掉。你也不需一直如此挂心才是。”苍天可鉴。我真的是一番好意。不知道为什么。楚任羽似是感染了跟黄明燕一样的病症。那脸上竟然也冷若冰霜起來。   “本王身体很好。你不需替本王担忧。”楚任羽的语气冷冰冰的。活似被黄明燕附体了一样。   这都是什么人呢。我是一番好心关心他。怎么如此不识好歹。人家不领情。我又不好再去惹人厌烦。只得闭紧了嘴巴。跟着翠儿走到一路去。   晚宴在太极殿外举行。天色已黑。灯火如昼。两排分别坐了几十位身着官服之人。均携带女眷而來。距离正座越靠前的。便是地位越高。所以。当我坐下來时。一抬头便看见了正端着酒壶把玩的曲丞相。   我心里“咯噔”一下。怎么正对面坐着的人会是他。看到他的面孔就想到那几具无头尸体。顷刻间更是连品酒吃菜的兴致也沒有了。若说这晚宴之上还有什么能令我提起兴趣的。怕也只有上官家几位王爷、皇子那英姿各异的面孔了。   楚任羽坐在我左侧。黄明燕则坐在曲丞相的身侧。我想这倒是如了他的愿。可以离我远一些。   坐下后不足一刻钟。皇帝便在皇后的陪伴下到达太极殿。百官朝拜之时。我却忽然觉得蛮有意思的。每一次见到皇帝。都是在我们到达地点后的下一刻钟。他便会出现。跟个戏法似的。   平身坐定。皇帝宣旨。说來说去也不过是方才含元殿里听到的那些话。唯一不同的是。在此之后我听到了许许多多的恭贺声。对皇帝的。对黄明燕的。还有对我的。   我微笑着举起酒杯一一对向我恭贺的臣子们点头。其实这些人我一个也不认识。不过是希望面子上过得去罢了。那酒杯里本就沒装满酒。与他们共饮时也不过是空做了个姿势。所以一圈走下來。我那酒杯里竟然还剩下几滴。   纵使如此。还有不知名的大臣在阿谀奉承。说我真是好酒量。明明天资貌美。竟然还有如此豪爽的性情。实乃世间少见。   就姑且将这番话当做是对我的夸赞之词吧。我端着那酒杯坐了下來。转头望向楚任羽。却看他竟趁人不备。端起个酒壶便往嘴里灌。   “小姐。您快劝劝羽王爷啊。他一个人在这儿喝了半天闷酒。您怎么也不管管他。只顾着自己到处跟人对饮呢。”翠儿急得要命。蹲在楚任羽身后半天不知作何举动。只好來求助于我。   我沒明白。今日这合议书之事不是非常顺利吗。他到底是因何不开心。“羽王爷。你是因为什么而喝闷酒。”   说完这话。却看见翠儿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好端端的。这丫头脾气真是越发放肆。竟然胆敢瞪起我來了。可她又是因为什么瞪我。难不成这两人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本王几时喝闷酒了。本王明明喝的是你的喜酒。过些日子你跟燕王大婚。本王却要带着合议书回南楚复命。这喜酒定然是喝不上了。素素。正好。今儿个借此机会。本王在这儿敬你一杯。”不由分说。楚任羽抢过我手里的酒杯。就往里面灌满了酒。   而后。他便将那酒杯重新塞到我手里道:“本王先干了。祝你跟燕王殿下夫妻同心。白头偕老。”话必。他仰头。将那酒水一饮而尽。   这酒水浓烈。辛辣无比。呛得他咳嗽个不停。我伸出手去想帮他顺背。却被他拦下來道:“不必了。男女授受不亲。”   听到这话我一愣。这一路上我们宛如亲兄妹一般要好。什么话沒说过。什么事儿沒做过。怎么此时我帮他顺背倒成了“男女授受不亲”。   接二连三的拒绝让我心里发堵。抬眼看见翠儿伸手帮他顺背。却也沒见到他拒绝。   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都是扯淡。不过是针对于我而已。   我坐了回去。望着那桌前堆满的糕点。每样一块硬往嘴巴里塞。食之无味。却还是不停的将它们咽下肚子。这些糕点不会避开我。也不会嫌弃我。不。也许它们也很讨厌我。可是它们说不出口。也逃不掉。只能任由我将其放入口中。一点一点的吞咽到肚子里。   我只是喜欢黄明燕。这是天大的罪过吗。我又沒有站在黄明燕面前。义正言辞地要求他这辈子心里只能爱我一个人。必须将什么叫月如的女人忘掉。他为什么还是抗拒我成这个样子。   我发现这世道变了。做一个好人太难了。做一个让自己开心的好人就更难了。   点心噎得我难受。满嘴都是糕点碎末。却也沒人说是帮我倒杯水。让我将这一嘴的点心咽下去。   “给你茶水。你可是饿了吗。从未见过哪个女子会吃这样多的点心。”身边递过來一只茶杯。我谢着接过。却在抬头张口道谢时。不小心将嘴里的糕点喷在了他的脸上。   我一瞬间脸色涨得通红。这事儿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要道个谢而已。为了防止我张口再作出什么不雅举动來。我连忙就着茶水将口中的点心全部咽下去。而后取出怀里的帕子。站起身替他擦去脸上的痕迹。   “真是对不住。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我急忙解释着。生怕对方以为我是个粗鲁人。传出去坏了我南楚的名声。   谁料他却浅笑。不以为然的样子。“我自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肯定是刻意的。你定是看上了我的姿色。所以想要吸引我的注意力。我猜对了沒有。”   我被他的话噎在原地。这自恋的样子跟楚任羽有一拼啊。只可惜今日羽王爷心情不好。身体不好。不然肯定要站起來与他比试一番。   “安阳初來大明。许多规矩还不懂。希望你别见怪。敢问你是哪位皇子。”皇家晚宴之上。敢满地流窜。戏弄于我。且不用身份称呼的。怕也只有皇子了。   看他的长相。应当是比黄明燕年幼。我猜测他应当就是皇帝今日说的和亲人选之一。五皇子。上官冉。   “五皇子。上官冉。”他开口道出名字。我猜对了。   “安阳见过五皇子殿下。刚才多有得罪。安阳自罚一杯。”我作势端起酒壶倒酒。心中却是希望他拦住我的。让一个女孩子喝酒赔罪。着实不是君子所为。   可是他还真的就沒有开口阻拦我。站在那儿看着我倒酒。又看着我举杯。直至我一饮而尽后才道:“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当初父皇跟楚皇议和之时。本是定了让我娶你的。可是不知为何。最终娶你的人会是三哥。现在看你的模样性情。我倒是有些想要把你从三哥手里抢回來了。”      第六十八章:请把我当做是她 - 江山为谋 - 狐晚   我望着上官冉那莫名变得炽热的目光。嘴里忽然吐出两个字來。“别闹。”说完这话。我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不大礼貌。不过初次相见。我怎么可以用这样的语气跟人家说话呢。   上官冉走到我身边。而后探头凑到我身边道:“我沒闹。我是认真的。我定然要将你从我三哥手里抢回來。”   还不待我反应过來。就看他从我发间捏起一枚羽毛道:“郡主头发上的装饰很别致啊。”   “这不是我头上的装饰。应该是刚才舞娘跳舞时。挥动羽扇。所以羽毛落在了我的头发上。”我解释完以后。却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蠢。上官冉的举动不过是为了掩饰他刚才凑到我耳边说的话罢了。哪里是真的在意我头上别了什么发饰。   思索明白后。我擦去自己嘴边的糕点残渣。又一次坐了下來。上官冉倒是沒再对我说出什么无礼的话來。转身又走去跟曲丞相聊天了。   我叹了口气。这真是我参加过最无聊的一场晚宴。听楚任羽讲书都比这个有意思。最令人闹心的是皇帝不走。我们便也不能走。   我双手拄着下巴望着面前的人头攒动。不大一会。酒劲上头。人便栽倒在桌子上。睡着了。   不擅饮酒。却擅逞能。我想这话真的是形容我的最佳词汇。每一次都执意喝酒给人家赔罪。最终的结果都是昏睡过去。在宿醉头疼中醒过來。   我捂着脑袋从哀嚎中睁开眼睛。只觉得脑子像是被什么碾压过一般。疼得厉害。口里又干又渴。   这事儿若是让楚任羽知道。他会不会拿“一杯就倒”的事儿戏弄于我。应当是不会。他现在已经不愿意同我开玩笑了。   “翠儿。给我倒杯水來。”我呼唤着翠儿的名字。却许久沒听到她的回应。我眉头一皱。双手扶床。撑着身子坐了起來。这丫头真是越來越不像话。现在竟然连水也要我自己倒了吗。亏得她当年还在我娘面前答应的好好的。真是欺骗了我的感情。   我坐起來。努力睁大眼睛。想要表现得凶一些。吓唬吓唬翠儿那丫头。结果刚一坐起來。就对上了黄明燕那张阴沉的脸。   “燕王殿下。你怎么会在这儿。”我舔了舔嘴唇。干笑着。心中暗骂自己沒出息。不管心里多么怨恨。一听到他跟我说话。下意识语气便柔和起來。   “你现在躺在本王的床上。你说本王应该在哪儿。”黄明燕的面孔如同万年不化的冰山。无论我怎么堆出笑脸。他就是稳如泰山。丝毫不笑。   我咬着嘴唇望着他。看到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就瞬间将头疼抛却在脑后。想起上个月十五便是他将我抱回屋子。替我运功缓解寒冰蛊的。当下心里又是一动。于是询问道:“昨天晚上是你把我抱回來的。”   “是今天晚上。现在还沒过夜。才三更天。”黄明燕如此说道。   才三更天啊。我怎么感觉一觉像是睡了好几日一样。昏天黑地也分不出个时辰來。   “那我怎么会在你的府里。翠儿呢。羽王爷呢。”我虽是一想到今日酒醉后是由黄明燕将我抱回府。且现在是坐在他的床榻上。便觉得窃喜不已。可到底黄明燕讨厌我的样子也是毫无掩饰。直至现在他也阴沉着一张面孔。沒有露出半点和善之意。如果不愿意。那为什么要将我抱回來。如果压根就不想娶我。那你为什么不能再一次忤逆你的父皇。   “你既是本王的未婚妻。宿醉之时。又岂能由别的男人抱回來。羽王病成那个样子。他还能抱得动你吗。翠儿被本王安排去伺候羽王了。那丫头既然有意。你便成人之美就是。反正你已经醉得一塌糊涂。又不需使唤丫鬟。”黄明燕说得振振有词。其实哪一条。哪一句我都能找出反驳他的理由。可偏偏这些话出自他的口。我听起來便是极有道理。   我微笑着点头。赞同着黄明燕的话道:“燕王殿下说得对。我既是你的未婚妻。自然该由你负责。羽王跟我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他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又多嘱咐了我一句。“今后若是不会喝酒。便不要喝酒。你若是喝醉时。沒有可信任的人陪在身边怎么办。况且你喝醉的模样。当真是不堪入目。”   我喝醉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以至于他用“不堪入目”这样的词儿來形容我。不过他不准我喝酒。可是关心么。借着醉意。我向前挪了挪。将身子凑到他面前。与他四目相对。问出了我心里最想要得到的答案。“燕王殿下。你为什么不愿娶我。我到底是哪一点不如你愿。能够让你厌烦我成这个样子。只要你说得出來。我都能改。”因为舌头发麻。说话的时候吐字也不是那么清晰。但我还是特别努力的说清每一个字。而后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答案。   我从來沒觉得心脏可以跳得这么快。好像下一刻若是再等不來他的答案。我便要因为无法呼吸而昏过去了。   不敢再看他的眼神。我神手捂住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脏。将视线转移到了屋子里。偌大的房间内只有我们两个人。忽明忽暗的烛火摇摇欲坠。为这无边的黑夜平添了一丝柔情。这气氛简直恰到好处。   “素素。”他充满磁性的嗓音轻唤了一声我的名字。我除了“啊”的应了一声。什么也说不出來。   这还不是答案。我那颗不安分的心脏。还在等待他的答案呢。当然。我心底里是有期许的。我求着盼着黄明燕不好意思拒绝我。既然皇帝圣旨以下。他不如顺水推舟说其实并不讨厌我。这岂不是皆大欢喜。   他若是愿意骗我。我也不介意。只要能够骗我一辈子。那我此生也会一直活在这善意的幸福里。   所以。黄明燕。你倒是快一点回答我的话啊。   “本王不想娶你。并非是因为讨厌。”黄明燕蹙紧了眉头。像是再说出什么不情不愿的话來。   这答案很好啊。既然不讨厌。那为什么还是不想娶我呢。   “燕王殿下。你既是不讨厌我。那又怎么就不能喜欢上我呢。”我急得要命。直接拽住了他的胳膊。   黄明燕终究还是说出了那句伤人的话:“本王娶谁都行。就是不可娶你。虽说容貌不同。但你的性情与她太过相似。每次见到你。本王都会想起她的脸。你说过。你终究不会是她。世上并无一模一样的两个人。所以娶了你。对你而言。并不公平。”   听了他的话。我的脑子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來。我的性情竟然会跟他的亡妻如此相像。这该令我喜。还是该令我忧。酒精入脑。神志不清。话语无法再经过思考便脱口而出道:“我后悔了。你就将我当做是她也好。别赶我走就行。”只要能让我陪在他身边。看着他的脸。别的似乎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我看到了他眼睛里的犹豫。他犹豫了。便是有机会。他此时此刻脑海里一定在思考着。到底要不要认同我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子都已经迷糊成这个样子。却还看得透他的表情。   这是个什么缘故。   我双手碰上他的脸。他沒有推开。我便将此作为默许。凑上前亲上了他的唇。   只是轻轻的触碰。带着一丝怯懦。又心怀一丝期待。那软软的感觉。不同于那日我亲楚任羽。此刻我却是羞臊的满脸通红。   一瞬间。我脑子便清醒过來。翻身下床。愣愣地回想着自己的所作所为。   我这是在做什么。疯了吗。我竟然为了一个男人的皮囊。而将清白。尊严均视而不见。我难不成是被这情.迷.色.欲冲昏了头脑吗。   可就在这时。他却忽然拉过我的手将我拽到他的怀里。而后低头封住了我的唇。铺天盖地的吻了下來。那炽热的灼烧使我沉迷在其中。这感觉比烈酒更醉人。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将我当做了他的亡妻。他熟练的操控着一切。似是思念。又如宣泄。   我回应着。却觉得这感觉熟悉不已。就好像曾经无数个夜里。我就是在他的怀里。与他这般缠.绵过。   我用双臂紧紧搂住他坚实的肩膀。就像是怕他下一刻就会消失一样。这是真的吗。还是一场明日醒來便了无痕迹的春.梦。   他终究是将我当成了她。动情之处。他低吼出的名字。竟然是“月如”。   这不是梦。这是一场无比残酷的现实。是我犯贱的乞求他做了这一切。他并沒有承诺我什么。许给我什么。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而后。他搂着我的腰肢昏睡过去。我却在这一刻无比疯狂的嫉妒着那个已经死去三年的女人。在这张留有我们彼此温存痕迹的床榻之上。我在心中默默做出了一个决定。我要找到当年月如死去的真相。我要知道她究竟是谁。她一定不是单纯死于病故。否则黄明燕不会如此放不下她。除了爱和思念。黄明燕一定愧对于她。否则怎么会如此念念不忘。   我绝不相信这世上会有永恒不变的真情。她走了三年。黄明燕却还不能释怀。那这最大的可能。便是这女人乃是因他而死。   第六十九章:初夜却不曾落红 - 江山为谋 - 狐晚   这一夜我睡的还算踏实。沒有梦。也沒有因为今夜所发生的一切而产生任何不适感。如若抛却情分不谈。这一切发生的事儿还算得上是水到渠成。   我醒过來时。还是昨夜入睡时的姿势。他还在熟睡。双臂依然紧紧搂着我。我轻轻移开他的手臂。从他怀里钻出來。留恋地望着他俊朗的面容。   若非昨夜喝醉。我许是不会对他说出那样放肆的话吧。但是纵然现今发生了这一切。我却毫无悔意。心中暗喜。   从沒想过。原來爱上一个人。是愿意为他低贱成这个样子。我的自傲。甚至自尊。早就抛之脑后。视而不见。   他睡着的样子如此祥和。那在我面前已经蹙了许久的眉头也舒展开了。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别管到底是因为什么理由而“共枕眠”。这缘分也是千年之前修來的。   我起身下床。蹑手蹑脚怕惊醒了他。脑袋还微微有些疼。但相比起我心底里的激动。这已经算不了什么。   我回身去床上取自己的衣裳。顺便看了一眼身下的被褥。可定睛一瞧。却发现沒有丝毫血迹。   当下一惊。这是为什么。不是都说洞房之夜是会落红的吗。为什么什么痕迹都沒有。我惊讶地捂住嘴巴。以避免自己因为惊慌而发出什么声音來。难道说。我已经不是处子了。   此时此刻。我根本无法确定这件事情。按照一路上那些曾经认识我的江湖人士所言。我的确曾是个好色之徒。跟我有过情分过节的男人不在少数。那我也很有可能早就失去了处子之身。   我皱紧眉头。第一次觉得失忆这事儿真的是害人。若我早知道自己不是处子。怎么还会非得执意嫁给黄明燕为妻呢。   “你何时醒的。”   正当我暗自懊恼之时。却突然听到了黄明燕略带慵懒的声音。我身子一颤。望向他。   “刚醒沒多久。”我躲闪着他的目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若不是我现在衣衫不整。我肯定找个理由马上躲到天南海北。让他找也找不到。   反正就算是我丢了。他也不会难过。顶多只会象征性的派人找找也就罢了。   我紧张的搅着自己的手指。生怕他下一刻望向床上的被褥。发现我昨夜并未落红。   “燕王殿下。你能当做昨晚什么事情也沒发生吗。”这是我当前能够想到最为妥当的解决办法。   他挑眉。不解地看向我。开口问道:“什么意思。将本王吃干抹净后便想不认账了。”   “当然不是”。我急忙否定。怎么回事我不想认账呢。而是我怕你不能接受我已非处子啊。   “那是什么。昨天晚上。你对我不满意。”是我看错了吗。黄明燕的唇边竟然闪过一丝不羁的笑容。   想起昨晚上的画面。我当即脸色涨得通红。连连摇头。昨天晚上我非常满意。   “燕王殿下。我后悔了。我不想嫁给你了。”我想好了。昨天晚上的事情除了我跟他以外。是沒有第三个人知道的。所以只要我们彼此保守好这个秘密。我便可以寻个其他理由去跟皇上悔婚。让他将我赐给五皇子上官冉。若我沒有记错。昨天晚上宴会之上他不是信誓旦旦的说要将我从他三哥手中抢回去么。现今我不用他抢。自己送上门。岂不是如了他的愿。   黄明燕听到我的话。唇边荡起的那丝笑容定格在脸上。   “给本王一个理由。”他开口说道。   是我出尔反尔在先。这事儿又着实是我理亏。沒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跟他撒谎。“昨天晚上晚宴上。五皇子跟我说。此次联姻本來定下的是由他迎娶我。”   黄明燕的眼睛眨也不眨。道了一句:“所以呢。”   我紧张地舔着嘴唇。觉得嗓子里干哑的像是要冒火。我清了清嗓子。然后故作镇定道:“所以昨夜请当做是一个误会。我本以为自己非常喜欢你。所以能够容忍你将我当做别人。可是经过了昨夜我才发觉。我根本无法忍受别人将我当成替身。而我也发现自己并沒有那么喜欢你。也许。我只是看上了你俊逸的容貌。看上了你的身份。仅此而已。”   黄明燕是一定发现了我的慌乱。但我并不希望他猜测出这慌乱是因为什么。否则。我会更加无地自容。我已经掏空思绪。再也找不出什么借口作为挡箭牌。   “反正你也不想娶我。昨晚上发生那件事是因为我喝醉了。所以咱们都别当真就是了。皇帝那儿我去说。有什么责任。罪名我一个人承担。燕王殿下。你看如何。”我继而又补充了一句。以免他因为顾虑到圣旨。而不敢放我走。   “素素。你说的这番话。可是想清楚了。”黄明燕说完话后。松了一口气。可这竟让我的心头更是一紧。原來。我是他如此沉重的负担。   “既然说出口。自然是想清楚了。王爷放心。昨夜发生的事情我必然会守口如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此之外。再不会有他人知晓。”我伸手发誓。目光坚定。   他却忽而招手。让我过去。此时我本该距离他远一些的。可鬼使神差。他的举动似乎对我有着无尽魔力。我倒是也就硬生生的随着他走。   待站到他面前。腿已经撞上床榻。发觉进无可进。才停下了脚步。依旧是垂下了眼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罢了。不过是最后一次见面。便也当做是放纵。多听他说两句话也好。如此一來。纵然嫁给他人。也能在脑海深处留个念想。   “本王已经毁了你的清白。依照你的性子。不是应该哭着闹着要本王对你负责吗。怎么会如此善罢甘休。”黄明燕口中形容的还真是我的性子。但我沒料到自己会这么在意他的感受。   我磕磕巴巴地重复着那句话。“因为……我对你已经沒有情分。”   “你说谎的时候眼睛会四处乱转。你以为本王像羽王一样蠢吗。什么都看不出來。”黄明燕太聪明。一句话便挑破了所有。   他接着说道:“你说昨夜的话乃是酒醉所致。难道你沒听说过一个词。叫‘酒后吐真言’吗。你的清白既已被本王所毁。又怎能去叨扰五弟。纵然你对本王沒有情分。难道就会对五弟有情分了吗。”   “我自然是要嫁入大明皇室的。在來到大明以前。我想得好好的。这辈子。就当做为了两国百姓的和平。牺牲一回。不就是夫君吗。嫁给谁还不是一样。但我沒有料到。我会遇见你。说句不知羞耻的话。在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便想过。若是联姻之人。是你该有多好。一路上。你待所有人都温柔。你会武功。又睿智。我找不到你身上的任何缺点。我本以为世上沒有十全十美之事。直到我遇见你。才发现这么多年以來是我孤陋寡闻。所以。当我知道你是燕王殿下。那一瞬间。我有多么兴奋。我想着。终于是有机会。可以嫁给你了。然而相处久了。我却发现了你身上藏着一个很大的缺点。让我根本无法接受的缺点。燕王殿下。你可知道这缺点是什么。”   这一次。纵然黄明燕再聪明。他也不会料到我的答案。   他问我。“是什么。”   “是你不爱我。你身上纵然拥有再多优点也沒有用。你不爱我。我爱你爱的越深。你的这个缺点就会伤我伤的越深。你沒有察觉到吗。我开始变得像个疯子。我嫉妒你的亡妻。我害怕自己会嫁给别人。更怕你眼睛里对我的厌恶。所以当皇上问我到底愿不愿意嫁给你的时候。我犹豫万分。却在看到你回头对我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心如死灰。我承认。我对皇上说‘愿意’是因为赌气。但是我想着。纵然你恨我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我嫁给你。我就能一辈子陪在你身边。看着你的喜怒哀乐。我就想着。用皇上的圣旨捆绑住我们也好。毕竟我沒有能力让你爱上我。”我的眼泪如同流淌不干的河。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得如此卑贱。我连给皇帝下跪都不愿意。我却愿意为了他将自己卑微到尘埃。   “素素。你这又是何苦。”黄明燕伸手将我揽在怀里。将下巴放在我头顶。长叹了一声。   我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因为我根本不记得当年。我真的在昨晚上以为自己还是处子之身。   真的。黄明燕。倘若我知道自己已经跟过别人。是不会再跟你在一起的。   我觉得自己很脏。这样的我又有什么权利说爱他。又有什么权利口口声声要求他的心里装下我。   “素素。别哭。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是每个女子在初夜都会落红。这事儿本王比你懂。本王知道你昨夜是第一次。”黄明燕的话如同阳光照进了我心中阴霾而见不得光的角落。   我知道他是为了安慰我的。但是我此刻却好感激他的安慰。   第七十章:天地做媒嫁给你 - 江山为谋 - 狐晚   那他此时的举动可是接纳了我的意思。难不成经过昨夜他愿意妥协了。想到这儿。我从他怀里钻出來。泪眼朦胧的抬头看着他的下巴。小声询问道:“你只是为了安慰我是吗。”   “安慰你什么。”黄明燕语气里带了疑惑。他是真的沒听明白。还是装作沒听明白。   我嘟囔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儿。还有你刚才说的话。其实都是为了安慰我吧。”他的怀抱暖暖的。若真的有选择。我一辈子都不想离开这个男人。   黄明燕伸手一弹我的脑门。道:“乱讲。你真的以为本王饥渴难耐到那种程度。以至于见到女人就要发生点什么才行。还是说。你觉得本王已经慈悲为怀到了一定的境界。为了安慰你那酒醉之后寂寥难耐的心。便可以奉上自己的身子。”   我听他的话听得开心。忍不住又笑出声來。不曾想黄明燕原來也会讲出这样的令人羞臊的话來。   “那王爷打算什么时候娶我。”我心中一喜。胆子随即也大了起來。双手攀附在他肩膀上撒娇。   “父皇昨日不是说了么。会命礼部侍郎寻个黄道吉日。举行成婚大典。你纵然再等不及要嫁给本王。也不差这两日。就耐着性子熬一熬吧。”话罢。黄明燕低头在我额头上轻轻亲了一记。这简单的举动却让我的心脏蓦然骤停。   我的眼睛一亮。突然想出了个主意來:“那成婚大典是举办给外人看的。我问的是你何时娶我。不如借着今日时机大好。择日不如撞日。咱们就在这儿拜堂成亲如何。”   他沉默了半响沒说话。我仗着此时他怜惜我。连忙得了便宜卖乖道:“燕王殿下就答应我吧。咱们自是早晚要拜堂的。提前到今日也不会怎么样嘛。”   “可是这里沒有嫁衣。沒有喜烛、喜酒。也沒有他人恭贺见证。你真要在这里跟本王拜堂成亲。”黄明燕放开我。一脸认真地盯着我的眼睛。就好似怕我说谎一样。   他会在意沒有给我准备这一切吗。我唇角上扬。“我不在乎。我要嫁的人是你。又不是嫁衣和喜烛。那咱们就在这儿拜堂吧。快点啊。”我挣脱开他的怀抱。跳到床下。一脸喜悦。   看着他也整了整衣衫。下了床。我心里就更觉得美好万分。黄明燕竟然就真的纵容我胡闹。答应陪我在这儿拜堂了。   我低头看了一眼身上凌乱不堪的衣裙。抿着唇觉得害羞。还不都是怨他么。若不是昨夜他将我的衣服撕扯成这个样子。我这身衣裙还是很漂亮的。用來拜堂也不为过。   可是这衣裙被他撕扯坏了。我却觉得它更加特别。   “你就要穿着这身衣裙拜堂吗。可要本王派人去为你找套新的。还有。可否要本王找侍婢來为你洗漱打扮吗。拜堂对女子而言。也是此生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本王不想委屈你。”黄明燕拿过一旁椅子上的披风。盖在我肩上。这举动一如当日。可我的心情却全然不同。   “能够嫁给你便已经是一件大喜的事儿。怎么会委屈呢。我开心还來不及。”我丝毫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将自己所有想说的话都直接讲了出來。我现在真的是什么浮华的东西也不想要。只要有黄明燕陪伴在我身边。我便觉得万分满足。   是。纵是天下江山给我也不换。虽然并沒有人会用天下江山來交换一个黄明燕。   “那來吧。就在这儿拜堂。冲着哪一方。”黄明燕搓了搓手。看起來似是有点无措的模样。   我偷笑。而后道:“这事儿你应当是比我更清楚。拜堂成亲这事儿。我又沒你有经验。”   看他脸上表情一滞。我怕他生气。连忙拉过他的手。冲着门外东方拽他一同跪了下來。“拜堂成亲自然是拜天地了。这事儿我听过。喏。咱们这就冲着东方跪拜。”   沒有喜娘。于是我便亲自将这个角色揽了下來。开口喊道:“一拜天地”。   黄明燕突然握住我的手。带着我一同对着前方磕头拜了下去。   “二拜家国”。既是父母双亲不在此地。我们又是因为联姻而结识。自然应当叩拜家国。   “夫妻对拜”。喊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我的语气里已经带了笑声。   换了位置。我与他便面对面跪着。沒有身份。沒有年龄。我们之间似乎在此刻不存在任何逾越和隔阂。一切平等。我们只属于对方。   双手交叠于身前。将头轻轻俯首下去。我发觉自己拜菩萨都沒有这么虔诚过。而在这一时刻。我却觉得这一拜。便成了我今后的全部信仰。   “从今往后。你便是本王的燕王妃。”他牵过我的手。扶着我站起來。尽管现在我们两个人都是衣衫不整。可却是无比郑重。   这一刻。我哪里还记得他是什么燕王殿下。我只知道他是一个愿意娶我的黄明燕。是我心里那个心心念念了许久的黄公子。   “夫君”。我喊得无比自然。脑海深处有什么震动了一下。记忆模糊重叠。好像我就曾如今日这般一样。喊过一个人“夫君”。   似曾相识。恍如旧梦。   但到底还是记不清。想不起。那若隐若现的记忆好似就飘荡在眼前。却无论如何也抓不到。   黄明燕伸手捧起我的脸。轻轻唤了一声“娘子”。这温柔的样子让我就要醉在里面。   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不多不少。正好三下。然后响起一道女声:“燕王。十一现在可方便进去吗。”   十一。我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个名字。却沒有任何印象。听这女子的语气。应当跟黄明燕极为相熟才对。且沒有使用敬语。这女人是谁。我当即警惕起來。昨日燕王府的侍婢曾经说过王府内沒有女主人。那又是从哪儿冒出这么一位十一姑娘。   我才刚刚跟黄明燕拜过堂啊。他可不能被别的女人抢走了才是。   “你进來吧。”黄明燕听到她的声音。眉毛微微蹙起。这个细微的举动却沒有逃脱过我的眼神。如此來看。这个女人的确是不一般的。   门被人使劲儿推开。我借此机会拢了拢身上的斗篷。不希望被來人看到我身上狼狈的样子。   这些被撕扯得有些裂开的衣裙。于我跟黄明燕而言可以算是闺房情趣。可对于外面的女人來说。却只会降低我的身份。   來者是位身材高挑的姑娘。穿了一身黑色紧身衣。头发高束。沒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再看那五官轮廓。相比起我又是不差的。我心里当即堵得慌。原來他身边围着这么多长得漂亮的女人。   “殿下。您果真料事如神。昨夜刑部的确进了盗贼。有人欲要偷走那几具无头尸体。除了从丞相府抬出來的三具无头女尸外。刑部停尸房里还有另外的两具无头男尸。那盗贼在这五具尸体之间徘徊许久。最终选择了身着喜服的那一具。在他出手偷尸之时。十一一举将他拿下。可是不曾想这人早有准备。不等我问话。竟然当场咬舌自尽。倒是无端给刑部又添了点麻烦。可是这一趟也不能算是全无收获。十一从那盗贼身上搜到了个瓷瓶。特意将此带了过來。殿下您看。”她从怀中掏出一枚瓷瓶。递给黄明燕道。   黄明燕想也不想。伸手便将那瓷瓶接在手中。他倒是真信任这女人。也不怕这瓷瓶上淬了毒。我心中当即觉得酸得很。   我也凑上前去看那瓷瓶究竟有什么特别。这不看还好。一看却是吓了一跳。这跟楼船上灰衣布衫人送给我装有解药的瓷瓶正是一模一样。就连瓶底下的那个西岳古字也是一样的。   难道是那伙警告我千万要阻止联姻成功的人吗。若不是今日看到这瓷瓶。我真是要忘记还有这么一回事儿了。也是好多时日过去了。再也沒见到那些警告我的人。而同黄明燕的婚事更是令我冲昏了头脑。   现在可是这群人找上门來了。   黄明燕必定也认出了这瓷瓶。但他并沒有问我什么。而是继续对那名唤“十一”的女人说道:“丞相府可有什么动静吗。”   “沒有。昨天晚上是大风去那儿守着的。今早上來汇报说曲丞相昨晚上参加完寿宴后直接回府了。沒有任何异常举动。这丞相府一切如常。并沒有进出任何可疑的人。但是大风跟属下说了件略觉奇怪的事情。丞相夫人一直躲在屋子里沒有露过面。昨天晚上宫内的宴会丞相夫人就抱恙沒有去。大风在房顶上盯了一宿。也沒看见丞相夫人出过屋子。所以。属下跟大风心中存有一样的疑虑。很可能丞相夫人压根就不在府内。只是曲丞相隐瞒了这件事而已。”那女人神态自若的分析着这一切。逻辑敏锐。这让我对她有一点嫉妒。更何况。她还亲昵的称呼杨风为“大风”。我跟他一路走了一个多月。也沒这么叫过他。   黄明燕点头。毫不吝啬的对她表现出赞赏之意。   我拧紧了眉头。这女人究竟是谁。凭什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打乱这一切节奏。无论是无头命案。还是黄明燕。我都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她为什么要在此时冒出來。搅乱这些。。      第七十一章:有女名为凤十一 - 江山为谋 - 狐晚   敌意往往就是这样产生的。并非这眼前称之为“十一”的女人真的做了什么殃及到我的事情。只要她比我美。又比我聪明。便足以在我眼中成为敌人。   “本王知道了。昨晚辛苦你了。先回去好好歇息吧。丞相府跟刑部。今日待本王调查过后。会派人再探。”黄明燕走到十一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而后十一便懂得了他的意思。抱拳告辞。   这两个人的默契感十足。女人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动作。黄明燕已经对十一做过很多次了。若这动作。他是对一个男人做。那简直是再正常不过。可他偏偏是对了一个女人如此。   是我过于敏感。无理取闹吗。还是他们之间真的曾经有什么。现在也依然悄无声息的存在呢。昨晚上辛苦她了。难道他此时此刻最应该说的。不是昨夜辛苦我了吗。   我看着十一转身离去。她似乎并沒有看见我。从头至尾都沒有跟我打过招呼。不曾跟黄明燕询问过我的身份。似乎并不打算将我放在眼中。   而黄明燕呢。他亦沒有跟十一介绍我。我们刚刚拜过堂。难道他不应该对十一说一声。我已经是他的燕王妃了吗。我看着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大门。好像对十一的背影久久不忘。   我实在沉不住气。于是走出了屋子。追十一去了。   我得跟她问清楚。她到底是个什么來头。还有。我得告诉她。我到底是个什么來头。   “素素。你做什么去。”难得听到黄明燕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可我忙着去追十一。并沒有停下脚步。   所以。我只扔下了一句“尿急”。就跑了出去。   我出门时。只能隐约看到远处有一个黑色的背影。生怕以我的速度追不上她。却又害怕我大声喊她会将黄明燕引出來。所以。我只能快速奔跑。心中期望这女人不要走得太快。免得我追到府门外去。   可能她也是会轻功的。所以听觉敏锐一些。当我气喘吁吁的快追上她的时候。她便已经先我一步停下來。回头看着我了。   真是讨厌。她竟然听觉也这么敏锐。那我跟她比起來哪还有什么优势可言。   还沒开**涉。我便觉得自己又败下一局。   我等了一会沒说话。我在等着她先开口。而后在她的话语里找出破绽。一举攻破。   在这种有关于感情的战役里。一向是先开口的人就会输。我希望她输。   但是她比我想象的稳重多了。她双臂环肩望着我。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无论我怎么用眼神挑衅她。她都闭口不言。惜字如金。   终于。我按耐不住。询问她道:“你是谁。”   “凤十一。”她朱唇轻启。不卑不亢的报出名字。然后又沒了下文。   凤十一。听起來倒像是个江湖女子的名字。可是。我都问了她的姓名。她为什么不问我是谁呢。她不好奇吗。黄明燕的屋子里蓦然多了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她就不想知道我是谁。纵然不好奇。出于礼貌。我先问了她的名字。她也应该來问我吧。   可是。偏偏她就沒有。她不开口。也不急着走。甚至脸上沒有丝毫不耐烦和恼怒的神情。这淡定的样子让我想起了黄明燕。   照此看來。他们还真是般配得很。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是谁吧。一个陌生女子竟然衣衫不整的待在燕王殿下的屋内一夜。我不相信你一点也不好奇。”我急于跟她表明自己的身份。却又恨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所以只得反问她。   她突然轻笑出声。然后说道:“你若是想说。我便听着。不需绕这么多弯子。”   糟糕。又是个极顶聪明的人。跟黄明燕一样看得出我的心思。   她身上真的有很多跟黄明燕相似的地方。容貌上乘。性情沉稳。脑子聪明。她若是生为男子。我怕是还要在她跟黄明燕之间好好纠结一番。到底应该选择去爱上哪一个人。可偏偏她是位女子。   “我是南楚和亲而來的平阳郡主。昨夜被皇上赐婚于燕王。所以我就是未來的燕王妃。”我说这话的时候挺了挺胸脯。以此向她宣誓主权。表明黄明燕已经是我的人了。   “十一见过燕王妃。”她双手抱拳。略一施礼。唇角带笑。好似听闻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她不施礼还好。她这笑着施礼。好似嘲讽我一般。这不由得让我心中更为不快。她此时心里一定认为我在吹牛。认为黄明燕不可能娶我。否则嘴角怎么会带有一丝不屑的笑容。   她凭什么觉得我配不上黄明燕呢。   “你跟燕王殿下是什么关系。”我决定不再跟她废话。直接将问題挑明。并且在心中率先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无非就是凤十一跟黄明燕相识多年。早就有情分在。但因为黄明燕心中一直放不下亡妻的离去。所以未曾将她驱进府门。   如此想來。她应该恨我才对。毕竟现在是我抢占了她的位置。   这么一琢磨。我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心虚。   “我跟燕王的关系么。君臣。主仆。旧友。知音。关系有许多。不知燕王妃想要听哪一个。”凤十一说话的语调轻轻的。似是不经意。却是知道说什么便能一招毙命。直击人心。   我皱眉道:“我不是來看你跟我炫耀你们以前的过往和故事的。我是來告诉你。我是他的正妻。所以以后除了公事。请你跟燕王殿下保持一点距离。否则。我会不舒服。”   “如若我离燕王殿下太远。那燕王殿下也许会不习惯啊。为**者。难道不是应该更加体贴丈夫的心吗。请恕十一多句嘴。您爱着的燕王殿下。可是真正的他。您真的了解他的喜好性情。或是内心吗。”凤十一还在微笑。轻而易举的用这简单的语言掌控了全局。   扪心自问。她说的对。我爱的黄明燕想必并不是真实的他。只是他在我面前扮演出的样子。可是那又如何。爱一个人总是从冰山一角开始。而后慢慢挖掘出有关于他的一切。继而爱上他的全部。你纵然比我更了解他又如何。现如今跟他拜堂成亲的人。不还是我吗。   我无需在她面前放低自己的身份。我既是燕王妃。就该是她的主子才对。为什么要在她的面前充满自卑。   想到这儿。我抬起头。目不斜视道:“我想知道的。都已经问完了。刚才听闻你为了‘无头尸体案’奔波了一夜。真是劳你费心了。快回去歇着吧。你说的对。燕王殿下身边少不了你这样的得力干将。”   她并沒有因为我的话而恼怒。依旧抱拳告退。而后转身。留给我一席黑色的身影。   不知为何。我心底里竟然生出这样的念头:她活得可真是潇洒。让人不佩服也不行。   但我不可能佩服她。因为她是我的敌人。   基本了解了凤十一跟黄明燕的关系后。我又紧赶慢赶着跑回了黄明燕的房间。途中险些迷路。我便寻了最大的一间屋子走了进去。   聪明如我。果然沒有找错。   此时黄明燕早已换好了一身衣裳。又恢复了往昔整洁俊朗的模样。我咧嘴一笑。自己果然沒有看错人。他永远那么好看。   “方便完了。那怎么还气喘吁吁跑成这个样子。又沒人催你。”自从有了昨夜的事。黄明燕对我的话就多了起來。可能他一直都是个话很多的人。只是以前不愿意对我说。   我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刚才去做了什么。于是打着马虎眼道:“是因为着急见你啊。”   他笑。沒有戳破我的话。   “刚才我站在一旁听了十一娘的话。原來你早就怀疑这个案子里藏了问題。”回想起刚才凤十一的话來。黄明燕原來跟我竟有一样的想法。认为丞相府有鬼。否则怎么会差遣杨风去守着呢。看來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十一娘。”黄明燕疑惑的重复了一遍。   我点头。这可是我给凤十一新取的绰号:“是啊。十一娘。她一身黑衣裹身。说起话來跟个江湖女侠客一样。这名字是不是更适合她。”   黄明燕点头。嘴角微微上翘。   “你先别管这名字啊。你倒是说说。你对那‘无头尸案’怎么想的。可有什么疑点。你说出來。咱们一起交流一下啊。”我迫不及待的要跟黄明燕探讨这个案子。我也很想知道黄明燕对于这个案子的猜测。到底跟我是不是一样的。   “这案子一时半会儿破不了。什么争取都沒找出來。疑点再多也不过是猜测。你倒是应该赶紧换身衣裳。跟本王一起去看看羽王的病怎么样了。昨天晚上你喝醉时。他便昏倒在路上。最后住进了太医署。”   听了黄明燕的话。我当下一惊。“他竟然病得那么重了。你怎么不早说呢。”   “你满心都在惦记着拜堂成亲。哪里想起询问羽王的病情。你一直都沒给本王说出这句话的机会啊。”黄明燕扔下这句话。便说是去找侍婢为我取换洗的衣裙了。   我愣住。黄明燕说的沒错。我只顾着自己的私情。哪里还想起楚任羽了。我真不够朋友。他病重成这个样子。我却将他抛之脑后。   突然之间。我的心情又低沉了下去。心中祈祷着楚任羽一定要平安熬过去啊。   第七十二章:悔不当初泪涟涟 - 江山为谋 - 狐晚   黄明燕再次回到屋子里的时候。手里捧了一件浅紫色的衣裙。身后依旧沒跟人。而后他将那衣裙扔给我道:“换上吧。”   “这是谁的。”他府里既然三年沒有女人了。为什么会准备着这么多女人的衣裙呢。上次问这王府内的侍婢也沒问出个所以然來。其实问他这话并非是为了探究什么。不过是出于好奇。   “以前给她准备的。不想她还沒穿。人便沒了。那日看你穿上倒是正合身。你若不嫌弃。还有一柜子衣裙呢。”他就坐在椅子上看我换衣裳。眼神平和。像是相识多年的模样。   人都已经是他的了。我再扭扭捏捏让他转身反而觉得奇怪。索性关上房门。我便自己开始换衣裳。   “其实这衣裙沒那么合身。我个子沒那么高。这衣裙要拖地的。”我换上这身衣裳。发觉它又是长出來一截。于是便对黄明燕嘟囔着。也希望他在心里将我跟他的亡妻分开。   我的确在昨晚上跟他说。让他将我当做亡妻的替身。但我说谎了。爱情面前。女人总会口是心非。   “这裙尾就要拖地才好看。是本文故意让人裁长的。你穿上那厚底履。长度正好。素素。你穿上这衣裙的确合身。比我想象里。她穿上还好看。”黄明燕站起身。牵过我的手。无比自然地说道。   我指尖一僵。从今日醒來过后。他待我就极好。关切的话多了。人也温柔。可是这样的黄明燕让我心里隐约害怕。怕他真的只是将我当做月如。也怕他有朝一日清醒过來。便会放开我的手。   楼素素。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对你沒有心思的时候。你愁的茶不思、饭不想;现如今他终于对你好起來了。你却又要担心其他事情。人不能贪得无厌。应当珍惜眼前才是。   想到这儿。我回握住他的手。浅笑道:“咱们去太医署吧。”   “不吃早饭了。”黄明燕询问我道。   “不吃了。等咱们看完羽王爷的病情如何再说吧。不然这惦记着也不是个事儿。你不知道。他那个人矫情得很。身子骨也弱。有一点水土不服肯定就是一场大病。这次保不齐要遭罪了。不过我在南楚的时候就听说。大明国的名医不少。医术高明。我相信羽王爷不过是感了风寒。肯定沒大碍。”提到楚任羽的病。我就有些紧张。一紧张这嘴巴就停不下來。忍不住一直喃喃念叨点什么。   黄明燕“嗯”了一声。带我走出王府时。只见早已备好了入宫的马车。他做事倒是向來稳妥。   驱车的人我再熟悉不过。竟然是杨风。看到他的时候我还一愣。按照凤十一的说法。他昨晚上不是在丞相府屋顶守了一夜。现在不是应该回去休息才对吗。   “大风。你不困吗。”我故意称呼他为“大风”。心里暗自跟凤十一较劲儿。不就是跟黄明燕身边的人打好关系么。谁还不会是怎么着。   杨风一脸惊悚地看着我道:“郡主。您刚才称呼我什么。”   “大风啊。有什么不对吗。”   “您怎么会知道这个称呼。”杨风瞪大了眼睛。既是好奇。又是恐慌。   怕什么。不过是个称呼而已。我又不知道他在外面有几个相好。不对。就算是我真知道了也妨碍不到他什么。这事儿也轮不上王妃管。我故作神秘地抿唇微笑。催促他抓紧赶路。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   马车摇摇晃晃。心也颠簸起伏。路上依旧沒有听到任何叫卖声。连路人也是少得可怜。不知道的。还会以为这是一座无人的死城。   “王爷。恕我多句嘴。这‘无头鬼’也好。‘无头尸案’也好。你还真得安排人抓紧查才行。这事儿皇上还不知道吧。民心动荡不安。于国而言。可是大忌啊。”我掀开车帘望着外面荒凉的街道。还是忍不住对黄明燕提醒道。   这话说來是我多嘴。可我的脑海深处有着一个根深蒂固的概念。民心乱。则国不安。往往这就是促成一个国家从兴盛走向衰败的理由。   我既然嫁给了黄明燕。我便希望大明国发展的越來越好。我也希望他越來越强盛。自然不想眼看着它一步一步走向亡国的道路。   与其说是想要帮助大明国。还不如说是未雨绸缪。想要自保罢了。   “嗯。等今日我们去探望过羽王后。本王便带你去查访民间这个‘无头鬼’的传说。你说的沒错。民心动荡对于治国而言。乃是大忌。”黄明燕难得沒有拒绝我的意思。竟还答应待我一同去探查这个案子。也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说真的。虽然我心里挂念着楚任羽。可我一直认为他福大命大。不会真的有事。毕竟昨天他虽然是硬撑着。可精神状态也还是有了好转的。还有。他昨日晚宴还喝了那么多酒。若真是身体不好。他岂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所以。当马车停在宫门外的时候。我也仅仅是挂念他。顶多还有一点埋怨自己在他生病的时候沒有陪伴在他身边。倒也并不是担心成什么样子。   他的高烧已经退了。在我的认知里。感了风寒只要不发烧。就不会有生命危险。更何况黄明燕还说他昨夜就被送进了太医署。楚任羽作为南楚的使者。皇上一定会委派最好的太医照顾他。什么奇珍异宝的药材都会给他用上的。故而不会有大碍。   我也说不清自己是真的不担心。还是假作安慰自己。   但我似乎被今日跟黄明燕早上拜堂的事情冲昏了头脑。遗忘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实:如果楚任羽病得不重。怎么可能会昏倒。如果他病得不重。怎么会被连夜送入太医署。   可是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走到太医署门口的时候。我就看见了翠儿的身影。她红着眼眶站在门口。一脸憔悴地等着我。   我看到她这个样子。当即急了。“你怎么站在门口。不去照顾羽王爷呢。他人呢。可是因为病已经好了么。”此时此刻我的心底里有一种沒來由的不好预感。翠儿的眼睛里含着泪水。好端端的。她不会无缘无故的哭。   “小姐。晚了。太医说羽王爷的病沒治了。”翠儿说完这话。眼泪便涌了出來。我心里瞬间偷停。吓得脸色苍白。   “翠儿。你可别跟我开玩笑。昨天晚上楚任羽还好好的呢。今天怎么就会沒治了。他的高烧不是早就退了吗。”我说着这话。又环顾四周。竟然发现一个太医也沒有。   “人呢。翠儿。太医都去哪儿了。既然楚任羽病重成这个样子。他们怎么不救人啊。”我來不及等翠儿回到我。便率先冲进屋子。四处寻找楚任羽的身影。   屋内有几张木板床。只有一张上面躺了人。身上还盖了白色的麻布。   我对这白布极其敏感。总镖头死的时候。无头尸出现的时候。在场唯一相同出现的物件。就是这盖在身上的白布。   不会是楚任羽的。一定不会是他。   他可是这故事里那么重要的人。怎么能在故事刚刚开始的时候就因为一场小病而挂掉呢。   我大着胆子去掀那白布。手却颤抖的不成样子。我第一次这么害怕看到他……看到一个可能已经沒有呼吸的他。   “素素。怎么了。”黄明燕的声音宛若救赎。我连忙跑到他身边。指着那躺着人的木板床道:“我不敢掀开。我怕是他。”   “不会是羽王的。本王并不曾听到有人汇报羽王离世的消息。一定是其他人。”   我不知道黄明燕为什么会这样淡定。这淡定在我听來却是麻木不仁。我急得跳脚。恐慌无比。像是一个跳梁小丑。又如同一个不知该如何行动的疯子。   “你别紧张。本王帮你把这白布掀开。一探究竟就是了。”黄明燕说完这话便迈步走到木板床前。我却紧张地用手捂住了眼睛。   而后。我只听到了黄明燕倒吸凉气。此外只有长久的沉默。   现在。不需要睁开眼睛我也知道。那白布下躺着的人却是楚任羽无疑。   我垂下手臂。像是耗尽了自己的所有力气。加快了步子走到床边。望着那张陪伴在我身边这么多个日夜的面孔。现如今竟然变得毫无血色。   楚任羽。谁准你死的。谁准你把自己祸害成这个样子。   都是我的过错。是我太过自私。沒有注意到你昨天已经病的那么厉害。我要是但凡有心一些。就该在來到燕京的时候立即为你请大夫。而不是耽搁了那么久。   还有。我不应该眼睁睁的看着你喝那么多酒却还不制止。我明明知道生病的人是不能饮酒的。我为什么沒有制止你。。   是我害死你的。   我伸出手去摸他的脸。眼泪却无法克制地落在他的身上。上一次在耀天镖局里找不见他的时候。我也不过是担忧的要命。却也从未想过他真的死去。我会是怎样的心情。   但现在我知道了。那是抓心掏肺的疼。就连呼吸也是困难不已。   第七十三章:失去才会想珍惜 - 江山为谋 - 狐晚    “素素”。黄明燕在耳边喊我的名字。但是此刻。我却一点也不想听到他的声音。我想要楚任羽睁开眼睛。跟我说话。哪怕是我骂我也好。我不要他停止呼吸。闭上眼睛。   我扶着木床。跪了下來。我的膝盖骨一向硬得厉害。就连给大明皇帝下跪行礼的时候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可是现在我一点也不委屈。只要楚任羽能够醒过來。下跪算什么。   “楚任羽。你醒醒啊。这一切过错都怨我。若不是因为我任性。这一路哪会出现怎么多麻烦。如果我在路上沒有耽搁那么多时间。咱们就会早一点赶到大明国。你就不会因为冻到而感了风寒。更不会离开。我给你道歉。你听到了沒有。楚任羽。我不会再胡闹了。你醒醒好么。”我拼命摇晃着他的身体。他应该是刚闭上眼睛沒多久。他的身体还有温度。   我此刻多么希望上天会有奇迹。让他醒过來。为此我愿意付出所有代价。   自此以前。我不知道楚任羽对我这么重要。他像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沒有珍惜。是因为我并不觉得他重要。可是现在。我却发现我根本无法接受生命里沒有他。一个每天都陪伴在你身边。跟你说话。逗你笑。甚至保护你的人。不在了。而后的日子里。沒有人会再提起他。一起如常。好像什么都沒有变过。但唯独少了这个人。生与死的距离。是漫长到你咬着牙熬完这辈子都不会见到的距离。   再远的路。换上几匹马。多走一些时辰。也总能赶到。   可是楚任羽。你告诉我。我要走多久。才能够赶上你。   我抽泣着。无比怨恨着自己。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不会死的。   有什么能弥补。有什么能救你。   对。我还有阴阳楼的金卷。还有千秋雪欠我的一个愿望。我像是海上求生的人抓住了一根可以依托的绳索。我抬头问黄明燕:“燕王。若是我拿着金卷去阴阳楼找千秋雪。你说他能不能让楚任羽活过來。”   说着说着。我的眼泪又一次涌出來。再也止不住。   那种自责是无法言说的。我并不怕看见死亡。但我怕的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乎的人。离开。   “素素。你不要这样。羽王病重并不是你造成的。仅仅是水土不服罢了。”黄明燕走过來。想要扶我起身。我的腿却如同在地上生了根。怎么也不想站起來。   就让我跪着吧。让我用这种方式给楚任羽道歉。虽然我不知道他看不看得到。但是我的心里可能会好过一点。   倘若是我跪上几天几日。就能够换回阎王爷心软。那我纵使一直跪下去。又何妨。   “小姐。您就起來吧。您纵然一直这么跪下去。羽王爷也不会醒过來的。”翠儿哭得比我还厉害。现如今反倒是过來劝慰我。   我一直盯着楚任羽的眼睛。祈祷这世上真的有奇迹。能够让他活过來。   老天爷。我发誓。若是你能够让楚任羽醒过來。我一定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小姐。好像是诈尸了。”翠儿的一声惊叫让我回了神。什么诈尸了。   楚任羽的眼皮在动。是真的要睁开的样子。   “小姐。你说羽王爷会不会是沒死透。听到你唤魂儿。诈尸了。”翠儿抹着眼泪。躲到我身后。   我哪里还顾得上他是不是诈尸。这一次不需人扶。我也站了起來。过去使劲儿抽了楚任羽一巴掌。   “素素。你疯了吗。”我的举动显然惊到了黄明燕。让他低声斥责了我一句。   我沒疯。我清醒得很。   “疼”。楚任羽的喉咙里竟然微微发出了这个音调。让我激动不已。   他沒死。他竟然真的沒死。   楚任羽缓缓睁开眼睛。望着我。低声说道:“楼素素。你这是在给本王哭丧吗。本王又沒死。你干嘛如此咒本王。”   我扑上去紧紧搂住他的胳膊。痛哭不止。“楚任羽。你真的吓坏我了好么。我以为你死掉了。你怎么能乱开这种玩笑。你怎么可以拿性命胡闹呢。要是你真的死了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他抬手将我推开。那脸上还是沒什么血色。额头中间的那颗红痣显得别样的鲜红。“沒有我。你不是还有燕王呢么。我纵然走了。也放心。不怕沒人照顾你。”   “你说什么胡话。”我怒了。他怎么这时候还可以乱开玩笑呢。   门口有声响。我回头望过去。只见陆陆续续冲进來几位太医。望着楚任羽。一脸惊愕。   “什么情况。羽王的病情是谁诊治的。”黄明燕走上前去。严声询问几位太医道。   几位太医跪在地上。互相打量。唯唯诺诺谁也不敢吱声。终有一位年岁最老的太医道:“殿下。是臣为羽王诊治的。昨夜羽王殿下送到太医署时。便是高烧不退。喂药已经是喂不进去了。而后臣等本打算用白酒降温。可是这丫鬟却说前夜晚上。郡主已经用这个办法替羽王殿下降过温了。短期内这个法子并不可重复使用。否则会有性命之忧。所以。除了在羽王殿下额头上交替更换湿毛巾。祈祷他自己降下体温。真的沒有别的办法。可是。羽王殿下高烧了一夜。体温非但沒降。反而是越來越高。臣等一直守到今日。却发觉羽王殿下已经沒有呼吸了。”   “沒有呼吸。那本王现在是鬼吗。”楚任羽听到这儿。自己忍不住插了一句话。   “这……臣等也不知道究竟为何。想來是羽王吉人天相。福大命大。”那老太医万分为难。说出这话的时候。自己也是犹豫不决的模样。   “燕王。你这太医署聘请的人究竟是太医。还是算命先生。怎么看个病还讲出福大命大了。”楚任羽说起话來滔滔不绝。我怕他又是强逞能。于是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发觉已经不烫了。   黄明燕显然对太医的举动很是不满。但碍于我们在场。他又不好直接说些什么。稍微训斥了几句。便命太医赶紧上前查看楚任羽的病情。   “不烧了。羽王殿下。您伸出舌苔让臣瞧瞧。”那老太医过去把了脉。又看了楚任羽的舌苔。而后惊叹道:“怎么可能。羽王殿下的病竟然全好了。”   我自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昨天晚上还病得险些丧命。怎么可能昏睡一觉就全好了。纵然我们是外乡來客。也不能拿人命敷衍。医者父母心啊。   “燕王。你再命他们给羽王爷好好瞧瞧。怎么可能一点药都沒吃。病就好了呢。他可是好不容易醒过來的。千万不能再因为误诊而出了差错。”我急忙道。   黄明燕点头认同我的说法。“安太医。杜太医。你们再去为羽王瞧瞧。本王相信你们的医术。”   那两位太医听了旨意。连忙上前查看。可左瞧右瞧了半天。就是不回话。   “你们倒是说话啊。到底是怎么样了。”我已经等不及他们开口复命。便率先问道。   “回郡主的话。羽王殿下的确沒有病了。这确实是个奇迹。但是臣真的看不出羽王殿下身上还有什么毛病啊。”那两位太医也说出了跟老太医一样的答案。   我急得握拳道:“都是庸医。堂堂大明国太医署。还说什么医术高明。竟然连个风寒都瞧不明白。可是可笑。”   “素素。不可无礼。”   “素素。不得胡闹。”   这两句话同时出自两个人的口。前者是黄明燕。后者是楚任羽。   “我还不是担心你吗。你怎么不识好歹。”我想要跟楚任羽凶上几分。可看到他的脸色。却又放柔了语气。实在狠不下心來。他的脸色。就如同死里逃生的模样。我倒是真的相信他去阎王殿里走了一遭。   楚任羽起身下床。使劲儿抻了个懒腰道:“不错。这胳膊和腿还都是我的。还是自己的身子用得舒坦。话说。楼素素。你刚才打我那一巴掌可真是不轻。该不会是让本王破相了吧。”   “死里逃生话还那么多。若不是我打你那一巴掌。谁料得你还醒不醒得过來。再说了。就算你破相了也无妨。江云会帮你换张更英俊的面容。”看到他真的无大碍。我心里舒坦了不少。说起话來语气也轻松了很多。   “本王的脸便已经是天下第一英俊了。江云哪儿还换得來更英俊的面孔。”楚任羽一如既往的大言不惭。   我边往门外走。便道:“我发现你南楚皇室真的很爱给自己封什么第一哎。我是‘南楚京都第一美人’。你又说自己是‘天下第一英俊’。按照你这个逻辑。是不是还会有什么‘天下第一聪明人’啊。”   楚任羽的步伐的确轻快许多。沒两步便赶上我道:“是啊。‘天下第一聪明人’是包拯啊。你不知道。”   “谁是包拯。”这名字我还真沒听说过。   “女人家啊。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竟然连赫赫有名的‘包大人’都沒听说过。”楚任羽对我一脸鄙夷。   我轻笑。也不介意他这样说。可回头寻觅黄明燕是否跟上來时。却看到了他脸上的厌恶之情。他在反感什么。不会是我吧。   第七十四章:又到每月十五时 - 江山为谋 - 狐晚    “你怎么了。”我走到黄明燕身旁询问他道。   “羽王身体好了。本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但现在正事未办。想必大家也沒有心情庆贺才是。羽王。可介意咱们一同去查访‘无头鬼’一事。”黄明燕的语气并沒有什么波动。相比之下。倒是我多心了。   还不是让楚任羽方才给我吓的。有了他对我这么一惊吓。怕是再聪明的人也要沒魂了好么。   “哦。‘无头鬼’。这事儿本王有兴趣。按理说这一夜也是沒少折腾大家。本王在此给各位陪个不是。”楚任羽回过神來。双手抱拳。对着我们半鞠了一躬。这样的举动能够出自楚任羽的身。还真是令我诧异。   难不成是这人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真的转性了。   赶到宫门外时。迎接我们的不只有來时的那辆马车。还有一个我根本不想见到的黑色身影。凤十一。   “你來做什么。”对待凤十一我一向充满敌意。沒办法。谁让她看起來那么完美呢。   凤十一浅笑道:“燕王殿下有案子要破。我凤十一怎能不到场。燕王。咱们这便走吧。”   她这是什么意思。全然不将我放在眼里吗。破案又如何。她难不成是以为黄明燕离开她反倒是不能活了吗。我眉毛一蹙。道:“不就是破案么。你以为天底下仅仅你能够帮助燕王殿下破案是吗。告诉你。我也会破案。所以这个地方。不需要你。好走。不送。”   “燕王妃说的可是乐洲耀天镖局的案子。”凤十一唇角闪过一丝不屑。她怎么会知道这案子的。难道是楚任羽早就趁我不备。将这一路上的话都讲给她听了吗。想到这儿。我心里就不是滋味。刚才本就因为楚任羽的假死而哭得伤心不已。现如今又有这个碍眼的凤十一跟在身边。任谁心里也不会好受。   翠儿听到凤十一的话倒是打起精神來。凑上前问我道:“小姐。她为什么叫您燕王妃。”   这若是放在平时。我定会将翠儿拉到一旁。好好跟她讲讲我是如何让黄明燕陪我拜堂的。可此时此刻。我哪里还有解释这个的心情。“正是。你既然知道我破过案子。此时就该知趣一些。该去哪儿就去哪儿。”   凤十一显然沒有将我的话听到耳朵里。“据十一了解。那个案子貌似燕王妃并沒有将它解出來啊。耀天镖局的总镖头本就是假死。杀人真凶最后是自己自首的。燕王妃非但沒有查明真相不说。还险些让同行几人丧了命。我说的可对。”   我瞪向黄明燕。不曾想他的嘴竟然这样碎。什么话都跟凤十一说。可是自进燕京城來我跟他便一直在一起啊。他是什么时候对凤十一讲的。难道是飞鸽传书。   “燕王妃不比乱猜忌。十一之所以如此了解这个案子。是因为案发当时。十一也在乐洲。其实羽王殿下。咱们还见过一面。不过你当时神志不清。想來是不记得了。”凤十一望着楚任羽的眼睛里别有一番深意。怎么着。这里头还有楚任羽的事情。   我只觉得自己被蒙在鼓里。什么也沒弄清楚。   “小姐。她就是将奴婢救出地牢的黑纱女侠。奴婢想起來了。”翠儿一声惊呼。伸手指着凤十一道。   楚任羽听到翠儿的话。才抬眼打量了凤十一一番。“原來真的有这么个黑纱女侠。本王原本以为是燕王殿下信口胡诌的。”   照此來看。凤十一跟了我们一路。她应当就是黄明燕的随身暗卫之一。   我吐了口气。不再开口说话。这辈子唯一值得我引以为傲的案子现如今还被凤十一揭穿了。我还有什么话可说。   不知道黄明燕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一共两辆马车。他竟然要跟楚任羽共乘一辆。美其名曰若是楚任羽旧病复发。他也好有个照应。   所以。不由得我选择。我便必须要跟凤十一坐在一起。马车嘎吱嘎吱地走了起來。翠儿坐在马车之外。车内只有我跟她两个人。气氛诡异的尴尬。   为了打破这种宁静。我便开口说道:“你既是那么厉害。你倒是给我讲讲‘无头鬼’的传说。这事儿你应当是知道的吧。”   “这就对了。燕王妃下次想知道什么。直接开口问我便是。犯不着总在心里捉摸着。在闷出个病來。又该埋怨大明国沒有好郎中了。”她倒是还不忘调侃我一番。但到底是讲出了这个传说。   “半个月前。城西有户姓刘的人家。那家的妻子说她的夫君半夜出屋如厕。结果小半个时辰都沒回來。她怕是有什么意外。便出屋去看。结果人还沒走到茅房。就听到一声惨叫。待她走过去时。茅房里便只剩下一具无头的尸体。那尸体正是她丈夫的。这事儿只是个开端。她上报官府之后。刑部也沒查出什么來。让人不曾料到的是。这件事只是一个开始。三日之后。城东有姓王的屠户家里。竟然也发生了一模一样的命案。”凤十一说到这儿的时候。眉毛皱紧了。想來也是替这些死去的人感到悲痛吧。   “那城东姓王的屠户。也是妻子去报的案吗。”这又跟鬼魂有什么关系。沒准是个残忍血腥的杀人魔怪罢了。   “沒错。也是王屠户的妻子去报的案。这两家一户在燕京城东。一户在燕京城西;一户家里是做木匠生意的。另一户家里是做屠夫生意的。按理來说。并沒有什么相似之处。可是那两位死者的妻子在跟刑部录供词的时候。都说在丈夫死前。她们听到过一声鬼嚎。”   鬼嚎。我还真不知道鬼叫是个什么动静。也不知那两位死者的妻子是怎么听出來的。“你是说死前的那一声惨叫并非來自于死者吗。”   “是。我也沒想出这鬼嚎到底是什么声音。不是有个成语叫‘鬼哭狼嚎’么。想來声音应当是差不多的。自从这两个案子传出去以后。燕京城就开始人心惶惶。既然有这鬼嚎的说法在先。那肯定就是鬼魂作祟吧。加上这两具尸体都被人砍去了脑袋。且在事发当地并沒有见过任何可疑痕迹。所以百姓之间众口相传。就说这燕京城里有个‘无头鬼’。隔三差五便四处寻找壮年的头颅吃。以此补充其阴身。为自己续魂。你看。这城内沒人出來了吧。都怕那‘无头鬼’找上门。吃了他们呢。”凤十一掀开帘子。街道上一如既往的安静。   我嗤笑道:“这么扯的话竟然也有人信。你会相信鬼魂吃人吗。该不会是刑部用來逃脱责任。而放出去的借口吧。”相比起什么‘无头鬼’。我倒是更相信自己的这个说法。黄明燕不是说过刑部不办事么。那接二连三有人报案。他们又破不出來。估计是怕有人将这事儿捅到皇上耳朵里。便派人撒出去什么鬼魂吃人的消息。以此封住百姓的口。这样一來。刑部便有了破不了案的理由。反正是鬼魂吃的人头。官府又不是阎王殿。怎么能帮人抓鬼呢。于是只能闹得百姓人心惶惶。民心不安。   凤十一制止我道:“燕王妃。这话可不能乱讲。不管是不是真的有鬼魂吃人。这件事在百姓心里都是根深蒂固了。未必就真的跟刑部有什么关系。”   “话说。你不是近段时间都跟着我们一同赶路來着。那岂不是昨日才抵达燕京。怎么会对之前发生的事情这么了解。”这些事情就连黄明燕都尚且不知道。为什么凤十一竟然将这事儿摸得门清。难道将楚任羽他们解救出地牢的黑纱女侠不是她吗。   凤十一并沒有正面回答我的话。“要不怎么说燕王殿下破案离不开我呢。燕王妃现如今看出我的重要性了。”   我刚要嗔她一句。却忽然觉得骨子里一阵寒凉。我心中大惊。想起什么來。“十一。今日是几号。”   “九月十五。可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凤十一不解询问。   糟糕。我竟然将这事儿忘了。看來今日肯定是要拖他们办案的后腿了。这凤十一说的沒错。她真的是比我更适合帮黄明燕破案子。   我这身子。熬不住了。   身上如同千百冰针在扎。又冷又疼。我忍不住环紧身子。却从座位跌跪在地上。   我的举动显然吓到了凤十一。她蹲下來扶着我道:“燕王妃。你这是怎么了。”   “喊翠儿。告诉她。今日十五。”我费力地说出这句话。却发觉自己冷汗直流。   要我说。这寒冰蛊也真是厉害。你说人记日子都沒有这么准。偏偏它蛊毒发作的日子却是一点也不差。   不过这一次。似乎发作的时间要比上一次早些时辰呢。这可有什么定律沒有。难不成下个月会更早吗。   我努力让自己的思绪逃离开这寒冷。以此想让自己的神志清醒一些。旦似乎无济于事。   多可怕。我冻得像是要死过去。却还知道疼。   当我跌倒在马车上的那一刻。我听到了翠儿的惊呼声。她哭喊着叫了一声“燕王殿下。羽王爷。你们快來”。我不知道她接下來还说了什么。因为下一秒。我便昏了过去。   若真能一直昏过去。就不要再让我醒过來了吧。这清醒时感受寒冰蛊的滋味。实在是太难熬了。   第七十五章:阴曹地府见羽王 - 江山为谋 - 狐晚   冷得止不住地颤抖。耳边却是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只有我自己渐渐变得微弱的心跳声。   “咚。咚。”我感受着它带有节律的跳动。好似它在告诉我。我还活着。   我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上一次八月十五也是这样生不如死的滋味。我却在八月十六就将这痛抛却在脑后。遗忘了个一干二净。   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我难受成这个样子。我的神智竟然还是清醒的。我沒有力气睁开眼睛。我能够感受到的滋味只有寒冷。我全身四肢动也不能动。但我的头脑却可以清楚的思索着一切。   甚至如果我愿意。我现如今倒是有时间好好想想那无头鬼的案子。破绽到底是什么。   黄明燕。你说我为了你。操心这案子操心到这个程度。你若是知道。记不记我的恩情。   上个月就是你将我救过來的。现如今我都已经跟你拜堂了。做了你的娘子。你也肯定会救我。对吗。   你说我这后半生倘若每隔一个月就蛊毒发作怎么成。现在你还年轻。还能运功帮我。可是等你老了。沒力气运功的时候怎么办。   若是有朝一日。我因为这蛊毒比你先走。我也不希望你续弦。再娶下一个女人。我特别自私对不对。你曾经的亡妻一定也像我这么想过。   可是人死了以后哪儿能决定得了活着的人做什么。我不怕你再娶他人。我怕的是再也沒有一个女人会像我一样爱你。仅仅是看到你的第一眼。便决定此生不离不弃。   我知道你长相俊逸。又是大明国赫赫有名的燕王殿下。无论你到了什么年岁。身边都不会缺女人。但是黄明燕。你可知道这世上并非每一个人都相信情爱。更不会是每一个人都将情爱看得比性命还重。也许这辈子你遇上我。是一种负累。但天下不会有什么人比我更爱你了。有人说。爱人至深。就是愿意为了他去死。可我只想说。我爱你至深。所以我愿意为了你。在这大明国都。更好的活下來。   有的时候。活着比死。更需要勇气。不是吗。   这些话我永远也不会对你讲。因为我知道你并沒有耐心听我讲完。纵然你听了。也不过是碍于我邻国郡主的身份。不好拒绝罢了。我已经在婚姻嫁娶一事上对你强人所难。别的事儿上。我不该再去苛求你什么。   只是。黄明燕。还有件事儿。我此刻倒是很想对你说。这都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还不帮我运功取暖呢。越來越冷了。我的身子已经要冻僵了。就如同整个人浑身赤.裸地站在雪地之上。你到底在等什么。   不过是运功而已嘛。又不是你我大婚。不需要选什么黄道吉日。良辰吉时。你直接做不就好了。   可是我的喉咙早已被棉絮堵住一般。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我拼尽全力地想要大喊。整个人却如同被魇住一般。怕是连呜咽声也沒人听得到。   这下糟了。我岂不是只能坐以待毙。毫无办法吗。   都怪我这个人太过心慈手软。为什么当初偏要听信黄明燕的劝说。先为了大局來大明国联姻呢。我若是当初直接从乐洲赶往西岳。去拿阴阳楼找千秋雪拿到借蛊的办法。我现在哪至于还遭这个罪。你说现如今我倒是牺牲自己。成全大局了。你再看看那燕京城的百姓。还不是因为一起无中生有的“无头鬼”案子。搞得民心动荡。   要我说。传出这鬼怪传说的人可是成心跟我过不去吗。我费了这么大的劲儿。跑了几千里路。又是坐船。又是骑马才赶到了这个异乡之地。甚至牺牲了自己的终生幸福。就是为了换來百姓心安。天下太平。他可倒好。直接用这几句话便将我这么多的牺牲全毁掉了。敢跟我楼素素过不去。他真以为我是个好说话的善主。就冲这点。我也非要找出那个传播谣言的“真凶”來。不把他的嘴巴撕烂。我名字倒着写。   我正想着这事儿。忽然身体里涌现了一阵暖流。我心头一喜。黄明燕终于出手了。   要不说么。关键时刻还是得靠我夫君罩着我。否则性命攸关。谁会管你是死是活。   但是渐渐的。这暖流变得异样起來。它在我的身体里乱窜。像是要侵占我身体内的每一个角落。而后。这暖流变得越來越烫。已经到了灼烧的程度。   又是那种冰火两重天的滋味。我心里的笑意稍纵即逝。   我咬着牙熬着。却再也沒有心思胡思乱想什么。我不停地对自己重复着。别慌。上次也是这样的。过一会就好了。   但我欺骗不了自己。上一次并不是这样的。八月十五那天晚上。我是先感觉到一阵灼烧。而后才是暖流入体。那滋味很舒服。继而我便可以清醒过來了。   而今天。这一切全然不对。   渐渐的。我已经无法再称这股真气为暖流。它变成了一股会烧人的火苗。好像要我把我整个人都烧焦。撕心裂肺的疼。这比起那冻僵的滋味。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不要了。我不要这暖流了。快住手啊。   我疼得流出了眼泪。黄明燕似乎却并沒有收手的意思。   唉。我想若是自己还有机会睁开眼睛。一定可以给人讲讲日后还需注意火源。千万要离那些容易点燃的柴火堆。玉米地远一些。否则大火烧身的滋味。真不是人能熬过來的啊。   终于挺不住。我大吼了一声。却觉得我的灵魂在离开体外。如同上次一般。窜了出去。   这次又要飘荡去哪儿呢。不过到底是不用承受那火噬之苦了啊。就算魂魄离开身体又有什么不能接受。如若是这一次我又能回到家中。看一眼母亲。也好。   但是事态的发展似乎并不由我控制。我的面前只有森森云雾。还有漫无边际的凄凉之感。   前方有一白衣男子的身影。看着背影面熟得很。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沒理我。   沒办法。我只好绕到他身前去看他的长相。那五官精致。额头正中生着一颗红痣。待我看清之后心头一喜。大声道:“楚任羽。你怎么在这儿啊。”   楚任羽的表情很奇怪。冷淡而麻木的表情。看到我却装成看不到。径自走开了。   我得罪你了吗。你就不理我。我冷哼一声。跟上了他。   他走进了一间大殿。上书“阎王”二字。进去之后。四下无人。他便跪在殿内正中道:“阴司大人在上。下官有要事禀奏。”   “喂。楚任羽。你别在这儿吓唬人啊。你以为立块牌子。写个阎王殿我就信你啊。今儿个凤十一跟我说什么‘无头鬼’我都沒信。你以为你编一句阎王老儿我就能信了吗。咱们开玩笑可有个度。你别什么话都乱讲。”我望着这阴森森的地方有点害怕。再加上楚任羽口中讲的奇奇怪怪的内容。我更觉得不大对劲儿。连忙大着胆子对他训斥道。   他一如既往沒有理会我。好像压根就看不到我一样。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題。他可能不是故意装作不认识我的。而是他真的看不见我。八月十五那天。我的魂魄也飘荡出体内。回到了南楚楼府。可是我喊了娘许多声。她也看不到我。听不到我。我好像此刻仅仅是一缕幽魂。沒有任何人能够瞧见我。   “有事便奏。”四处响起一声洪亮的声音。却不知此声打哪儿來。出自何人之后。正应了那句话“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我吓得打了个寒颤。伸手紧紧抓住楚任羽的袖子。可是袖子却连被抓的痕迹也沒有。   现在我算是彻底清楚了。我就是一缕魂魄。跟空气似的。看不见。抓不着。却也这么真真实实的存在着。   我只得放弃。老老实实站在楚任羽身后。   “阴司大人。您可还记得年前批过一只女鬼重生归往民间。这女鬼重生之后恰逢七月十五。阴门大开。她的魂魄跟另一位女鬼的魂魄交错。出了乱子。现如今。她的魂魄既不在三界之内。亦不在五行之中。不可归属我阴曹管辖。”楚任羽一本正经地念叨着。在我看來就像是个恐怖的笑话。   他这是跟谁说话呢。还女鬼。还阴门大开。什么三界内。五行中。他以为又是再听说书先生讲故事吗。真扯。   “阴司大人。那我们该对这女鬼的魂魄如何处置。”楚任羽显然沒有得到他要的答案。于是又追问了一句。   许久。这四面又响起了那个洪亮的男声。“且随她去吧。纵然此刻不归阴曹管辖。早晚是要回來的。世间万物。上至神仙。下至鬼畜。都有自己的定数。此时逃脱命格。乃是她的定数。躲得过阴曹。躲不过人心。不怕她不回來再历轮回。”   “是。下官知道了。”楚任羽还跪在地上。那腰板挺得特别直。   “无常。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的心思。别拿虚无的轮回太当真。你该知道自己不属于阳间。”说完了这句话后。那被楚任羽称之为“阴司大人”的声音便再也不曾响起了。   这是阴曹地府。那我已经死了吗。   第七十六章:昏睡三日见离魂 - 江山为谋 - 狐晚    我满心疑虑。却无人可问。楚任羽一直跪在那儿一动不动。我便就站在那儿看着他一动不动。   大抵过了许久。久到连我这一缕魂魄都觉得站得累了。可楚任羽还是沒有动。   我走到他身前。望着他。发觉他的眼睛一直看向前方。一眨也不眨。   我便伸出手去。在他面前晃动了半天。也沒见他有任何反应。此时方才忽然想起。他是看不到我的。   这诡异的一切。好像是时间静止了一样。四处只有云雾。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所以只能通过楚任羽的举动來辨别一切。   正当我的心情百般压抑之时。却忽然听到身后有声音在跟我说话。“你的执着会害了所有人。”   我回头望过去。难道这个人是能够看到我的吗。那如此想來。我倒是遇见了一个同类。不知道她中的可也是寒冰蛊呢。   我转过身去。本是想跟她好好交流一下中蛊心得。殊不知却看见了与我一模一样的面孔。   “你是谁啊。”出乎预料。看到另一个我站在面前。我心里百般抵触。一点好感也沒有。现在我知道了江云看到与自己长相相同的一张脸是个什么滋味了。肯定是厌恶。沒人会希望天下有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自己。   “我是楼素素。”她平静地看着我。虽然容貌相同。那眼神却是不一样的。楚任羽曾经说我的眼睛里藏着一团火。我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形容。反正不是对面这人眼睛里的样子。   “可笑。你若是楼素素。我又是谁。”话说出口。我才后悔。问她问題如同在照镜子。好像是自问自答一般。   她忽而掀起袖子。给我看她的右臂。我沒明白是什么意思。   “你看。我们不是一个人。”她将右臂向内一翻。右肘地方有一块很小的红色胎记。但我很确定。我身上并沒有这块胎记。   她说的沒错。我们不是一个人。   可如若她是楼素素。我又是谁。   “你可知道我们为何长得一般模样。我可是你的同胞姊妹。你为何在这里。我又为何在这里。”我有许多问題想要问她。一时间沒有顾忌。便全都说出口來。   她嘴角忽而闪过一丝嘲讽地笑意。“世人都说你有大智。可在我看來。你一直都那么蠢。错过一回。却还要再错一回。”   听了她的话。我对她顿时更是讨厌之至。你又不认识我。怎么知道我究竟是智是愚。“你这话说的真是有趣。咱们并不相熟。你这些话都是从何说起。”   她沒有回答我的任何一个问題。眼神却忽然黯淡了几分。道:“倘若你真是要以楼素素的身份好好活下去。那便安分一点。别再那么固执。别伤害他们。”   听了她的话。我顿时更懵了。我哪儿固执了。我又是伤害到谁了。况且我就是楼素素。什么叫我要以楼素素的身份活下去。难道是这面前的女人。知道我失忆以前的事情吗。   “你别再教训我了。你现在只需回答我一个问題。你是不是知道我失忆前发生了什么。”倘若她知道。那时机正好。我只需让她告诉我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我便可以找回记忆了。   她正要开口作答。忽而一阵强大的力量再将我吸走。我自是不肯。眼看着就要得到答案了。我怎么能走呢。于是。我便努力蹲坐下來。与这股力量做抗衡。   “是”。她说完这个字。又顿了顿。   我心里着急。你是沒看到有力量要吸走我么。你说你有话倒是快些讲啊。在肚子里酝酿什么呢。   最终我还是沒有等到那个让我无比迫切想要知道的答案。便再倒吸了一口气之后。清醒了过來。   睁开眼。是眼眶红肿的翠儿。眼圈乌黑的楚任羽。还有坐在一旁冷着脸的黄明燕。   趁我昏睡蛊毒发作的时间里。这是发生了什么。让他们都围在一起。愁苦成这个样子。看吧。沒有我。他们什么事儿也办不成。肯定都是着急让我赶紧醒过來。帮他们破案呢。   我笑着开口。却发觉嗓子几乎已经失声。发出來的只有零星几个音调。嘶哑。空洞。   现在我笑不起來了。一脸愁苦的人显然已经变成了我。   “你终于醒了。倘若你再不醒。本王就要去阎王殿抓人了。”楚任羽瞪着眼睛。我都瞧见他眼睛里的红血丝了。这是熬夜了吗。本來他就是大病初愈。怎么还熬夜呢。难不成是为了我吗。   黄明燕沒有说话。走过來坐在床边。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温暖啊。   “小姐。您已经昏睡了三天了。您若是再不醒过來。奴婢真以为您就再也醒不过來了。您都要吓死奴婢了。”翠儿呜呜痛哭。头发散乱。像是被人怎么着了一样。   哭什么呢。担心什么呢。不过是三日而已。又不是真的死了。   等等。三日。为什么我会昏睡了三日。上一次中寒冰蛊。若是我未曾记错。不过一日就醒过來了啊。难道这寒冰蛊的毒性也是会改变的。随着时间。也会变得越來越厉害吗。   “明日本王就去跟父皇请旨。即日大婚。大婚之后。本王便陪你去阴阳楼找千秋雪。替你将这蛊毒解了。”黄明燕的嗓子似乎也干哑了不少。说起话來都沒有平日里有磁性了。   “水”。我发出了一个单调的音节。这些人是怎么想的。我都昏睡了三日。就想不起我会口渴吗。这嗓子说不出來话。八成就是干渴造成的。   翠儿听了我的话。连忙跑去取水。我为了看清他们几人。还要一直撑着身子。也真够累人的。   缓了一会。身体的知觉似乎渐渐恢复。黄明燕扶着我坐了起來。   接过翠儿递给我的水。连饮几口。才终于能小声说出话來。   “你们说我昏睡了三日。”我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询问道。   他们不约而同地点头。   “可我怎么觉得只有一日呢。我昏过去后。人就冷得厉害。如同掉入冰山雪地之境。而后过了许久。我才感觉到一阵暖流入体。我知道肯定是燕王替我运功來着。但我当时就觉得不大对劲儿。那暖流越來越热。到了后來。已经如同炙烤的火焰。在灼烧我。疼得钻心。我当时就想开口跟你们说一声。别再运功了。可赶紧停下來吧。我真是疼得厉害。可我也开不了口。沒力气开口。”我自顾自地讲着。只见他们几日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皱什么眉头。别担心。你们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什么事情也沒有。我刚才说那话也沒有怪罪你们的意思。若不是你们我还醒不过來呢。”我连忙开口解释着。我之所以会什么话都讲。是因为打从心底里就沒将他们当外人。   “素素。这寒冰蛊中在你身上。之所以会反复发作。是因为那施蛊人在你身体里中了蛊虫。随着那蛊虫越长越大。它发作的频率也会越來越高。你这身上的蛊毒也会越來越深。这三日你昏迷之时。本王跟燕王翻阅了不少相关史料。发现这寒冰蛊极有可能是一种古老的寄生蛊。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蛊虫会越來越厉害。上月十五你是昏睡了一日。这月十五你是昏睡了三日。直到下次。很可能你会再也醒不过來。”楚任羽的表情异常严肃。比他聊起自己的生死还严肃。   有沒有这么吓人。还蛊虫。我身体若是真有一条虫子。我自己会不知道吗。我并未曾将他的话多么当真。   “羽王爷。我昏过去的时候。每次都会魂魄离体。上一次。我的魂魄走回了家乡。看见了我娘。这一次。你猜我看见谁了。”我望见这个能够跟我说话。与我交流的楚任羽很是激动。要知道。刚才在一段漫长的时间里。楚任羽都是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说话的。那可是让我郁闷了好久。   “楼素素。本王跟你说正经事儿呢。你当个真。上点心行不行。你还能见到谁。难不成是见到鬼了。”楚任羽脸拉得老长。   我笑。“你猜错了。鬼我是沒见到。可我见到你了。我看见你穿着一袭白衣跪在阎王殿上。跟什么阴司大人说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话。那阴司大人还叫你无常。哎。你说你穿着一身白衣裳。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索命的白无常啊。”   楚任羽瞪我。“一派胡言。楼素素。你给本王听好了。赶紧跟燕王拜堂成亲。然后去把这身上的寒冰蛊解了。本王赶着回南楚。沒有多少闲工夫跟你耗下去。知道么。”   我委屈地撇嘴。我明明都是说真的。沒有半句谎言。他怎么不相信呢。   “对了。我不光看见你了。我还看见个女人。跟我长得一模一样。说她也叫楼素素。”我像是献宝一样。把自己能想起來的事儿都说了出來。可显然。他们都以为我在说胡话。   “不过是梦罢了。素素。无需如此当真。翠儿。你服侍你家小姐梳洗。然后去膳房给她取碗粥。三日沒吃东西。肯定饿坏了。本王还有公事处理。晚些再回來。”黄明燕嘱咐完这些话。便起身离开了。   可是“无头鬼”的案子吗。若是。我也想跟着一起去。   第七十七章:话语之中的出卖 - 江山为谋 - 狐晚    我探着脖子往门外望。黄明燕的身影转眼间便看不到了。估摸着也沒人会愿意带我一同去办案子。于是只得作罢。   一抬眼看见了楚任羽。于是跟他道:“羽王爷。你那黑眼圈可是因为守我守的。”   沒等楚任羽开口答话。翠儿便率先抢话道:“小姐。您是不知道。羽王爷担心您两日未曾睡好。一直都守在您床边。奴婢估摸着。羽王爷肯定是怕您醒过來时身边沒人。”   “要你多嘴。”楚任羽嗔了翠儿一句。沒有多解释什么。   我知道我接下來这话问的不是时候。照理來说听了翠儿的陈述。我应当感动于楚任羽对我的守候才对。可是偏偏此时我特别想知道另一件事。“为什么我醒过來时身边会沒人。燕王殿下不在吗。”   “他是个大忙人。公务缠身。哪有时间总守着你。不过楼素素。你这醒过來的时辰也巧。他刚一进屋你就醒了。也真算得上是心有灵犀。”楚任羽挑眉。配上他那黑眼圈显得异常滑稽。   听了这话。我心里多少是有一丝落寞的。按照楚任羽的形容。我这一昏过去能不能再醒过來都不知道。黄明燕却还一心忙于公务。看來我在他心里的份量当真不重。   “你那黑眼圈真是丑陋不堪。我现今已经醒了。你快去补觉吧。否则你再回南楚。怕是沒有小姑娘愿意嫁给你了。”我口中拿他打趣。心里倒是真的想让他赶紧回去休息。纵然再惦记我。也是要睡觉的啊。人若总是熬着。心血亏空。怎么能够有气色。更何况他自己尚且还是大病初愈。还守我呢。他倒是该多心疼心疼自己才对。   “那本王去睡觉了。翠儿你照看好她。倘若有什么事。立即去叫我。本王就在客房。”楚任羽站起身吩咐着。临走前还帮我将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这细腻的举动让我心念一动。沒想到他也是个好男人。   待他走后。我招手将翠儿唤到床边。道:“你快给我说说。自我昏过去之后的三日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翠儿这丫头嘴快。不怕她不说。就怕你不问。现如今听到我主动开口询问她。二话不说连忙道:“小姐。那日你昏倒之后。燕王殿下便亲自驱赶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将你带回府邸。说是要为你运功驱寒。结果他刚刚抵达府邸。刑部就有人來传消息。说是城西又出了‘无头鬼’的命案。上报官府之人现今已被扣留。等着燕王殿下亲自过去审讯、查看。”   听她说到这儿。我忍不住插话道:“怪不得那么久都沒感觉到有人为我运功。我冻得都快死过去了。原來他是查命案去了。”   “小姐。这奴婢可要为燕王殿下说句公道话了。他心中惦记您。根本沒打算离府。他派遣凤姑娘跟着來人去了刑部。说是先行审讯。等您清醒过來再赶过去。”翠儿一脸认真地替黄明燕辩驳着。   我嘟嘴不满。“可刚才楚任羽明明说了他公务繁忙。沒有陪在我身边嘛。你现在又说他承诺了要等我清醒再去忙公务。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羽王爷沒有说谎。奴婢说的话也都是真的。燕王殿下的确说了要等到您醒过來。可问題是。您一直沒有醒啊。回府之后。燕王殿下便为您运功驱寒。奴婢跟羽王爷等人在门外候着。里面发生了什么奴婢也不知道。但是却一直沒有听到里面传來什么好消息。大抵过了一个时辰。却听到燕王殿下一声闷响。羽王爷将门踹开。奴婢也急忙跑了进來。却看到燕王殿下吐了一口鲜血。”   听到翠儿的话。我吓了一跳。“你说燕王为了帮我运功而吐血了。可严重。”   “奴婢也不知道严不严重。可燕王殿下说是沒有大碍。他说自己想将内功输送到您体内。但您体内有一股力道在与之抗衡。他怕那股力道就是寒冰蛊所带來的。于是加大了力气。却不想您体内的那股力道在逐渐吸走他的内力。后來他承受不住。便吐出了鲜血來。”翠儿讲这话的时候。眉头还皱了起來。可以想象得出她当时看到黄明燕吐血时候的样子。   所幸昏过去的是我。否则若我知道这运功会伤到黄明燕。死我也不会要他去救人。纵然这个被救之人是我也不行。   那黄明燕口中所说的。我体内的那股子力道究竟是什么呢。他的真气输送到我体内时。肯定就是我感受到那暖流的时刻。但后來这暖流变成了灼烧的火焰。是因为黄明燕在体外用真气与其力道做抗衡。还是因为我体内产生的那股力道本身就在变热。   我想起自己魂魄离体时。遇见那个跟我长相一模一样女人的话。于是问翠儿道:“翠儿。你可知道我身上有沒有什么胎记。”   翠儿一愣。看向我的眼神有一些躲闪。而后道:“小姐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你不需询问理由。只要告诉我答案即可。”她的眼神是在逃避什么。不过是询问她我身上的胎记罢了。她既是跟我一同长大。怎会不知道呢。   翠儿小声道:“沒有吧。”   “到底是有还是沒有。”我略微提高了一丝音量。而后再次问道。她那模棱两可的答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她根本就不知道我身上有沒有胎记吗。   “沒有”。这一次她的回答倒是笃定了许多。还自己像模像样地点了点头。以此肯定自己的言论。   我觉得翠儿有事瞒我。其实这一路上。我都觉得翠儿有些奇怪。她一直在若有似无的对我透露着一些讯息。比如我的过往。又例如我的性情。从表面上來看。她的确是一个能够为我出生入死的好丫鬟。可是细致琢磨起來。她除了那一声又一声“小姐”唤的勤快。就再沒做出什么该是她丫鬟的举动來。   回忆她平时的性情举止。我总觉得自己比她更像个丫鬟。若是按照她所言。我以前性情孤僻。那必然不会跟她打成一片。也不存在我将她宠坏这种理由。那么翠儿什么话都敢讲。对于楚任羽的倾慕之情也是表露无遗。一个普通府邸的丫鬟。怎么敢冒然对一位王爷表现出爱意呢。   还有。那日耀天镖局内。楚任羽都沒有看清救走自己的人到底是谁。因为他还曾质疑过黄明燕的话。说他压根就沒看到过什么黑纱女侠。并且在他的话里还隐藏着一件事情。那就是他跟翠儿都是昏迷不醒的。唯有黄明燕才是神志清醒的那个人。如果这个黑纱女侠真的是凤十一。其实这事儿还真就说得过去。毕竟凤十一乃是黄明燕的暗卫。沒准地牢关押一事她早就发现了。之所以选择在第二天早上才将他们三人就出去。就是为了不要打草惊蛇。所以纵然下**让他们昏过去。自然也不敢跟黄明燕下药。因为那是她的主子。等到将他们三人救出耀天镖局后。凤十一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自然也沒有留下來的道理。既然是暗卫。怎么能够无缘无故暴露在众人面前。如此推断。这事儿很合理。凤十一很可能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黑纱女侠。   但问題就是。在我三日前昏过去以前。大明宫门口。翠儿应该是清醒时跟凤十一第一次相见。翠儿为什么会记得凤十一。并且认出她來。纵然那天半路上。翠儿的**药效已过。凤十一人又面披黑纱。怎么会被她认出來呢。这里面必定有蹊跷。   除此之外。翠儿可谓是第一个知道我失忆的人。所以我对于过往的一切认知都是从她哪儿得來的。我刚清醒过來沒多久。就离开了家乡。赶往了大明国。所以我跟爹娘并沒有什么深聊的机会。当时能够依靠和信任的人就只有翠儿一个。我之所以会信任翠儿。是因为在家中的那天晚上。表少爷冲进我屋子意图对我行以不轨之事。翠儿却挡在我面前。此后。我便是特别相信她的话。   可仔细想想。那日表少爷将她推到一旁。她却直接倒在地上昏了过去。不论这昏倒是真是假。醒來的时间也太奇怪了一些。怎么正好是在我处理完表少爷回來的时候。她就醒了呢。   还有她口中的“雀公子”。“西岳古字”。有沒有可能只是因为我失忆后。她编造出來给我听的故事。   那灰衣布衫人也好。一路上阻止我联姻的人也好。有沒有可能跟翠儿是相似的。   我望着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这些猜测是真的。但我却可以肯定。自己魂魄离体这件事是真的。并非是梦。   因为上一次我回到家中的时候。在我桌子上看见了一张信笺。那是我临走时留下的。想着若有机会回门。就讲这信拿出來做纪念。这东西不可能在梦里那么清晰。   所以我看到的那张与我一模一样的面孔。也不是虚幻的。她一定真实存在于某个地方。   如果她说的话是真的。她才是那个真正的楼素素。那我就是假的。   如若我是假的。那翠儿也必定是假的。否则怎么可能不知道楼素素左臂外侧有个红色胎记呢。   此外。还有一点让我特别怀疑翠儿。那就是她刚才在向我描述楚任羽为我运功输送真气之时的话。此中有假。   第七十八章:王府内江云现身 - 江山为谋 - 狐晚   据我所知。翠儿并不会武功。并且对武功相关的事物一无所知。这件事说來也正常。她只不过是个丫鬟。怎么可能跟江湖武林有什么关系。但刚刚她在为我讲黄明燕为我传送真气时。许多话是我这个习武之人都学不出來的。她是如何能够讲清楚的。   翠儿一定骗了我。她背后藏着许多故事。但是并不打算让我知道。   她对我有沒有谋害之心我尚且不清楚。但我很肯定。她对我是有异心的。   “翠儿。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许是因为昏迷了三日才醒。又许是因为我对翠儿的失望。总之此刻。我只觉得心里甚是疲乏。   “小姐。那您歇着。翠儿去帮您盛粥。”也不知道她是根本就沒感觉到我的异样。还是在装傻。总之唇边挂着一丝浅笑。人就这么站了起來。   我连忙阻止。“不用了。我不饿。你这几日照顾我也辛苦了。去歇歇吧。”   她“哎”了一声。退了出去。还帮我掩上了房门。   见她出去了。我跳下床使劲儿活动活动胳膊。这躺了几日。总感觉四肢都快是别人的了。我在这屋子里四处转着。才发现自己竟然是第一次认真打量他这间屋子。好歹也算是私下里拜过堂。成过亲了。这屋子日后便也是我要住的地方。总该让我知道这里都有什么才对。   仗着屋子里沒人。我便细致打量起这屋内的陈设來。说真的。这男人的屋子总归是沒什么意思。简简单单的。既沒漂亮的纱幔。也沒好闻的熏香。真的是单调至极。   屋内有长桌。上面摆着笔墨纸砚。还有一些书卷纸张。想來是黄明燕用來办公的地方。我走过去随意翻阅着。想看看可有我感兴趣的书籍。却一眼盯到那书卷之中夹了一张小画。有个边儿露在了外面。看起來是粉红色的裙摆。   我小心翼翼的打开夹着小画的书卷。将那小画拿起來瞧看。画上是个女人。   看年纪跟我差不多大。眉宇间透露着一股英气。眼神凌冽。五官倒是好看的。可怎么看來都不像是个温柔的女人。   那身粉红色的罗裙穿在她身上很是不相称。若是我。定要在她身上画一身战袍。那才符合她的气场。   这女人的右眼上有一颗很小的黑痣。因为小。所以勾勒这小画的人也只是用极细的笔点了那么一小。若是不注意的。定要以为是那画卷蹭了一个黑点罢了。   我之所以能够注意到。并且相信这真的是一枚细小的黑痣。而非蹭脏的墨点。只是因为我右眼上也有这么一颗黑痣。   它并不在眼皮上。外人是看不到的。它藏在我右眼的睫毛之中。除了我以外。想必天下是沒有第二个人会看到这颗痣的。若真是有。那也许会是我爹娘。毕竟除了他们。谁会整日盯着我的眼睛瞧呢。   那这画上的女人是谁。若不是黄明燕跟我还沒熟识到这种程度。我几乎要以为这就是他画的我了。天下怎么会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情。自己夫君的书卷里藏着一张画。那画上是一个你不认识的女子。且那女子跟你张了一颗一模一样的痣。   我坐了下來。将那画放在面前。伸手拿了一块桌上盘子里摆的糕点。边吃边琢磨。   这女人所穿的罗裙款式跟黄明燕给我取的衣裙并不一样。下摆沒那么长。那就应该不是大明国的样式。她身后画的图腾是白泽。这白泽本是上古神兽。通体雪白。身有双翅。会说人语。相传这白泽出现的地方。便是有圣人治理天下。这白泽神兽并不是每个人都钟爱的。若是有人想要起义谋反。改朝换代之时。大多会供奉此神兽。希望其降临于世。以此证明自己才是真正的天子。可是对于当前局势而言。三国鼎立。天下稳定。沒有哪位郡主会希望这白泽降世吧。   更何况。这画上是位女人啊。   这小画上沒有落款。也沒有任何字句。若真想就这样猜出画中人的身份。只怕也是不容易。   转眼间。我已经吃完了三块糕点。几日沒吃东西。这些食物足以让我觉得撑得慌。不过常言说得好。民以食为天。这话倒真是沒错。几块糕点下肚。我只觉得整个人都好像活过來了一样。什么寒冰蛊带來的痛苦早已可以被我抛在脑后。   我将那小画重新放回书卷中。特意将画卷露出來了一点。装作自己根本沒发现过的样子。我跟黄明燕的关系刚刚有所改善。我才不希望因为这一张小画就毁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纵然这画上人就是黄明燕的亡妻又如何。反正她已经死了。不会再出现了。从今往后的日子。不是还需我跟他好好过么。   接下來。我该去研究研究“无头鬼”的案子了。   并非是我不将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楚任羽口中那寒冰蛊的厉害早已吓得我心惊胆颤。而是细数时间。我根本來不及赶到西岳。等千秋雪帮我解蛊。   就算是黄明燕明日就去宫里跟皇上请旨。那等到举行完大婚起码也要三五日以后了。从燕京到西岳。快马加鞭也得半个月。然而找到千秋雪。他有沒有能力帮我解蛊还是两说。   但是在这一切的前提下。如果我们抛却一切赶到西岳。那无头尸体的案子就要被搁浅了。如果等到一个多月后再回來。尸体已腐。真凶已匿。这案子真的就成了无法破解的悬案了。要怎么给那些死者的亲属一个交代。要怎么给燕京城的百姓们一个交代。又该如何给南楚君王一个交代。   我不知道。正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才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事而耽误了这案子的进展。   我惜命。也希望自己可以健康长久的活下去。陪着黄明燕在一起。但是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而让千万人丧失了希望。这我做不到。   就且当我是天生心善。做不來毫无顾忌的事情吧。   所以现在唯独能做的。就是加快进程。破掉这个案子。给所有人一个交代。唯有如此。我跟黄明燕也才都能够踏踏实实的去西岳。寻找破解我身上寒冰蛊的方法。与此同时。楚任羽回到南楚也好复命。   我的鼻子忽然一动。问到了一股异常熟悉的松香味。好久了。他竟然才來。   “出來吧。你身上的味道瞒不过我的鼻子。”我回过头去。却见他从屋顶上下來。这举动倒是吓了我一跳。他是什么时候进來的。我怎么才闻见他身上的味道。   “我知道。压根也沒想瞒你。听说你身上的蛊毒又发作了。这一次你昏迷了三日。”江云走到我面前。还是一如往昔的样子。   我点头。心中却暗自奇怪。他听谁说的。估摸着又是蹲墙角偷听來的。   “这怎么行。你趁早收拾行李跟我回西岳。我找人帮你想法子解蛊。”江云眉头一皱。语气里毫无商量的余地。   我自然是拒绝的。他虽是好意。可这想法并沒经过我的同意啊。“我不跟你走。你忘记了我來这大明国的目的吗。我是來联姻的。现在大婚未办。我哪儿能离开。还有。你肯定也知道代我走官路的替身李姑娘被人残害吧。案子未破。我哪儿也不能去。”   他听了我的话。更是不开心。“那命案破不破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若是不跟我走。命就沒了。上官轩说的那办法根本就是胡扯。还等到他明日跟皇上请旨。而后举办完大婚再带你去找千秋雪。这耽搁的时间他來承担吗。他以为自己能做得了皇上的主吗。哪日大婚岂是他能够决定的。素素。我可沒跟你开玩笑。羽王跟你说的话半点沒掺假。等到十月十五这寒冰蛊再发作的时候。你能不能醒过來还是未知数。你都已经性命攸关。还要留在这儿成全谁。”   凶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哪儿有你们说的那样夸张。按照规矩。八月十五我昏睡了一日。九月十五我昏睡了三日。那十月十五我顶多也就昏睡个五日不就醒过來了。到时候我若再一次魂魄离体。沒准还能看见那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呢。到时候我就能好好跟她聊聊。究竟在我失忆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了。   “不差这么一个月。我若是走了。那燕王怎么办。羽王爷又怎么办。毕竟这命案跟我是有关系的呀。那李姑娘是替我而死的。我哪儿能不关心。”他还好意思训我。还说什么黄明燕的办法是胡扯。那他呢。当日不告而别。神秘失踪。一同消失的还有耀天镖局内的一具尸体。而后这一路上。他一直跟着我们赶來西岳。却是一直沒有露面。说起來。他岂不是比我身体里的寒冰蛊更可怕。好歹寒冰蛊只是个潜在的危害。他却是可以直接杀人的。   “你这性子怎么变得如此优柔寡断。我真后悔当年同意了你的想法。本以为你改变的只是容貌。却不想一遇见他。你就连心也变了。你的执念呢。你的家国呢。通通都忘却了吗。你若是就这么死了。你要那些为了你而咬牙忍受屈辱的百姓怎么办。”江云一脸痛心。   可是。他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第七十九章:我爱他有什么错 - 江山为谋 - 狐晚   “我难道留下來不就是为了家国百姓吗。你口中那些百姓指的又是谁。江云。你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行不行。若是你真后悔。就把当年我失忆前所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别让我自己熬着。也别让猜忌。若你真还想让我多活两日。就别总是将故事藏着掖着。”他的话让我心惊胆颤。怎么我这失忆的事儿还如此严重。牵扯上什么百姓來了。如果我失去记忆真的是这么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那他当初想什么來着。为什么不阻拦我。   本以为让我这么一追问。江云肯定会迫于无奈告知我答案。那我倒是也省去了诸多麻烦。   可是不料。江云还有话等着我:“有些事情如果能说。我必然会毫无保留的告诉你。可是当年求我隐瞒真相的是你。现如今口口声声逼问我当年的还是你。楼素素。做人不能这么出尔反尔的。如果我说了。就要背上背信弃义的罪名。如果我不说。你眼中对我始终充满敌意。那不如你來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我被他的话噎在原地。抿着唇半天沒有说出话來。如果江云沒有骗我。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想來当真是我在难为他了。当年让他帮我隐瞒失忆的秘密时。我必定也是对他百般乞求。可现如今。我真的失忆了。我却又一门心思苦心积虑要把记忆找回來。   当真算得上是我无理取闹了。   记忆我还是要找回來的。但我不打算再为难江云。他今日说要來带我走也是为了我的身体着想。做人不能不识好歹。   “江大哥。刚才是我说话唐突了。日后我不会再去追问之前的事情。免得让你为难。”我倒茶递给江云。算是赔罪。   他接过茶。想也不想。一饮而尽。然后道:“我哪会跟你真的较真。那你收拾收拾行李。我去门外等你。咱们这就上路吧。你若是担心燕王跟羽王不知道你的消息。那就先去跟他们知会一声。而后跟我走。”   “江大哥。你误会了。我只是答应不再追问你。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可从來沒答应过今日要跟你离开。只要是我跟燕王的大婚一日未成。还有这燕京城内‘无头鬼’的案子一日未破。我就哪儿也不去。”我的语气很坚定。这也正是我心里的真实想法。   江云显然沒那么容易就被我说服。“你纵然说是要等大婚结束也就罢了。那命案你跟着操的什么心。有刑部在。有王爷在。怎么也轮不到你來查案子啊。”   “江大哥。你不知道。这儿的刑部里面藏了好些事情。丞相也很可能就是杀人凶手。官官相护。如果真指望刑部去查办这案子。那八成就黄了。你说人活一世。总得做点对的事情吧。李姑娘是因我而死。我得给她家里人一个交待。你说是不。还有啊。你看现在燕京城外都凄凉成什么样儿了。这可是三国之内。最繁华的都城啊。别说是皇室了。我一个外人看的都心寒。我既是嫁入上官家。便应该做好一个媳妇该做的本分。帮着夫君操持好家业才对。只不过我这夫君身份特殊了点。家业大了点。沒事儿。我多劳点心就是了。”我说这话的时候心底里还有一丝窃喜。我竟然可以自称为是黄明燕的媳妇了。这称呼真让人羞臊得慌。   我看到江云的目光蓦地缩紧。而后冷声问我:“你爱他。”   “是啊。我爱他。”我说出这话脸上一红。尽管面前不是当事人。可是我还从來沒当着别人的面儿承认过我对黄明燕的感情呢。   情爱这事儿真神奇啊。一听别人提起他。只觉得心花怒放。一跟别人聊起他。只觉得天底下最美好的事莫过于此啊。   “你不应该爱他。联姻只是两国为了合议而促就的一种手段。只能称得上是交易。不应该牵涉感情。”江云毫不留情的给我泼着冷水。   “难道在这残酷的交易面前。有了感情。不是一件令人更幸福的事情吗。我爱他又有什么不好呢。和亲成了。两国的合议书拿到了。我又跟心仪之人在一起了。这岂不是三全其美的事情吗。”我不懂。江云到底是在抗拒什么。   江云冷笑一声。这样的笑容出现在他脸上还真是怪异。   “素素。你想过沒有。他爱你吗。如果他爱你。你昏睡了三日才醒过來。他会抛下你去处理什么公事吗。如果他爱你。会在那书卷里夹着其他女子的小画。以便日日欣赏吗。如果他爱你。会在书房内至今还将亡妻的牌位供奉在桌上。每日清晨过去上香吗。你可以为了两国合议而嫁给他。但你不应该对他产生感情。这就是一个错误。”江云横眉冷对。却是惊到了我。他在说什么。评说我的感情个错误。   “你说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啊。正因为他心中一直念着亡妻。才说明他不是一个始乱终弃的人啊。正因为他如此长情。我才觉得足以托付终身啊。处理公事又有什么错。我不是已经醒过來了么。又不是昏死过去了。若这事儿换成是我。我也会把公务放在第一位。沒什么不能理解的。”我并非嘴硬。虽然心里对黄明燕的一些所作所为也有一些介意。可到底是我爱的人。我怎么能容忍别人说他半个“不”字呢。还有。处理公务这事儿我倒是赞成的。把公事放在第一位。这事儿我也做得出來。   江云使劲儿一拍额头。“你真是被他冲昏头脑了。罢了。你若真这么执拗。我也不管你了。我给你最后半个月的时间。你若是不能将这两件事处理完。我就将你打晕了绑走。”   我跟他瞪眼睛。“你敢。。”   “你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我敢做的事情多着呢。还差这一件。为了让你活下來。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江云说完这话。直接打开门。纵身一跃消失在我眼前。那神态自若的模样。宛如在走自己家的大门。   我追出门去。四处打量着。却沒再看到他的身影。只有身边隐隐约约。逐渐消失的松香味。   半个月。若说事情顺利。举办完大婚倒是沒问題的。可若是说破了这个“无头鬼”的案子。我当真是心里一点把握也沒有。   还记得我三日前听凤十一的话來看。这“无头鬼”的案子不过刚刚上报至刑部。根本还沒有任何头绪。按照翠儿刚才的话。现如今又发生了一起案子。既然相同手法的案子还在出现。那便说明真凶还在逍遥法外。如此來看。这案子估摸着尚且还沒有什么大进展。   “小姐。您自己可是静完了吗。这粥翠儿都端了半个时辰了。都从滚烫的热粥放凉了。您就赏脸喝一口怎么样。”翠儿看我出门來了。连忙端着粥碗凑了过來。我这肚子恰巧咕咕作响。于是便招手把她唤进屋來了。   我一边喝粥。一边询问翠儿道:“你刚才可看见什么人了吗。”我话里的人指的自然是江云。我怕翠儿刚才看到江云出门。会误会什么。万一在黄明燕面前乱讲就不好了。所以打算提前跟她解释一下。   可是她的回答又在我的意料之外。“小姐。奴婢什么人也沒看到啊。除了王府的管家刚才走了过去。沒瞧见别的人啊。您是听见什么了吗。”   不需想也知道。翠儿又跟我说谎了。她既然说是端着粥在门口站了半个时辰。粥都凉了。怎么可能会沒看见大摇大摆走出去的江云呢。   既然她不打算说实话。我又怎么可能主动提起这件事儿。“沒什么。方才好像听到男人的脚步声。便问问你。也许是管家的脚步声吧。”   听我这样说。翠儿却还笑着点头。“对啊。肯定就是管家的脚步声。小姐您耳朵还真灵呢。”   听到她这样讲。我心头一凉。看來我对她的猜测都是真的。她一直以來的忠诚都不过是对我的欺骗。我身边最亲近的人。竟然一直都在骗我。这一刻心里的滋味。有些难以形容。   粥喝完了。身上也舒服了许多。翠儿一直站在我旁边堆笑脸。我嘴上不说什么。可是心里却有些厌烦。这人怎么能把戏演得这么真呢。亏得我当初还为了她的忠诚而感动的哭过。现在看來。真是傻透了。   门忽然被人撞开。吓了我一跳。抬头看见楚任羽冲进门來。一脸紧张地望着我。   “出什么事儿了。你不是去睡觉了么。”我被他吓得也是一惊。难不成又出命案了。   “你沒事吧。”他沒有回答我的问題。反倒是先如此问我。   “我很好啊。刚喝了粥。你饿了沒有。我让翠儿去给你盛一碗啊。”我笑着起身。楚任羽眼下的黑眼圈还沒掉。这人倒是沒有以往俊逸了。   他忽然抓住我的胳膊道:“你沒事就好。我刚才做了个噩梦。梦见你的寒冰蛊又发作了。这一次你昏睡过去。就再也沒醒过來。身体都冰了。可能是我睡魇住了。竟然以为是真的。于是我醒过來连忙跑來看你。所幸。只是场梦。”   第八十章:自知早晚要离别 - 江山为谋 - 狐晚    原來他又是因为担心我。   这是我有记忆以來的第一次。楚任羽在我面前沒有使用称呼。他只是自称为“我”。这简直令我感到惊讶。   心念一动。我想要伸出手去拍拍他。告诉他我很好。一切都好。谢谢你这样关心我。我很感动。可是伸出手的那一刻。忽然想起自己已经跟黄明燕拜过堂了。这手便就又缩了回來。   我知道楚任羽的心思。一个男人愿意为了你熬上几天几夜不合眼。这得是什么情分。可就是因为猜出來了。我才不敢跟他再过于亲密。原先还可以当做好朋友。可是现在不行。   既然这辈子我都无法嫁给楚任羽。那我便应该疏离他。让自己退到一个合理的范围之内。别再给他什么错觉才对。   想到这儿。我将自己的胳膊从他手中抽出來。而后轻声道:“我能有什么事儿啊。对了。羽王爷。有件事情我忘记跟你说了。三日前早上。我偷偷跟燕王在这屋子里。拜堂成亲了。”   我是故意将这话说给他听的。我想让他对我彻底死心。而后去寻找真正属于他的幸福。   他很好。可是我沒有能力对他好。这不断惦念我的情分。我偿还不起。所以。还是让他离我远一点吧。   果然。楚任羽皱紧了眉头。语气变得冷淡起來。“你跟他拜过堂了。且是三日前的早上。你们那晚上……”   他的话说到这儿却噤了声。我知道他指的是宴席的那天晚上。也是他病重昏倒的那天晚上。   想到他险些离开这世上。我的鼻子有一点酸。但却还强撑着做出一副害羞的样子道:“是啊。那天晚上我们都喝多了。所以我就成了他的人。”   “哦。这样啊。你这几天一直昏迷不醒。许多事情本王也沒來得及对你讲。两国的合议书现在已经在本王手中了。你既然已经跟燕王拜过堂。这联姻一事也算成了。本王可以回去复命了。”他的眼神闪烁。让我看不透。   “不是要等到大明皇帝下旨。百官观礼之后。才算是联姻礼成吗。你怎么现在就要回去复命。”我只是想要跟他拉开一段距离。我是怕自己伤他太深。却也沒有将他赶走的意思啊。其实我心底里还有个万分自私的念头。我舍不得他走。因为他这一走。可能今生再也无缘相见。我接受不了彼此的死别。又怎能接受得了生离呢。   心中早已将楚任羽当做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情分无关风月。无关男女。但这并不等于他在我心里不重要啊。   “不必了”。他冷声道。“其实此行最重要的一环还是取得合议书。现今合议书已经到手。你的大婚本王不观也罢。反正那日本王已经喝过喜酒。明天一早。本王就骑马赶回南楚。你在大明。多珍重。”   “真的要这么快就走吗。”我忍不住想要出言挽留。却又懊恼万分。我凭什么开口挽留他。   楚任羽挑眉看我。“难道本王还有什么理由留下來吗。”   “有啊。‘无头尸体’的案子还沒有破。你应当留下來帮忙一起查案才对。”我终于想到了一个挽留他的理由。心中当即乐不可支。这案子只怕十天半月也破不來。如此楚任羽便可以多在这燕京逗留些时日了。   “这个案子无需本王插手。本王相信燕王的能力。等到他查出结果飞鸽传书给本王即可。这不能成为让本王留下的理由。”他说完这话。便转身离开了屋子。沒有一丝犹豫。   翠儿急得要命。围着我转圈。绕得我心烦意乱。“你若是这么舍不得羽王爷。你索性跟他一起回南楚去吧。也让我省点心。”   “小姐。您怎么就不明白呢。”翠儿一跺脚。“哎呀”了一声。那语气里真是好个焦虑。   我坐了下來。将脖子四处晃动了一下。却发觉脖子里面的关节“嘎吱”作响。这看來趟个三日便是趟出了一身毛病。改日得去城里寻个好大夫才行。不过我还真信不过那皇宫里的御医。给楚任羽看个风寒都险些把人看沒了。医术也高明不到哪儿去。   许是见我沒搭理她。翠儿又娇嗔道:“小姐。”   “别唤魂儿。你家小姐我醒过來不容易。你再喊几句就要把我喊沒了。你光说我不明白。你是希望我明白什么。”她此时的心思我倒是不猜也明白。还不就是看楚任羽要离开着急么。那我都已经十分善解人意的让她跟着楚任羽回南楚了。还想让我怎么着。   “羽王爷刚才都问您了。可有什么理由让他留下來。他这就是给您递话呢。您刚才若是说个合乎羽王爷心意的理由。他不就留下來了么。”看翠儿着急的样子。真是恨不得让时光倒流。然后她最好能够代替我讲上一番话。好将楚任羽挽留下來。   我不耐烦道:“你刚才也听见了。我沒留他吗。我不光是留了。我还想了好多个借口。我先是留他在这儿观联姻之礼。他不肯。说用不着。然后。我又留他在这儿破案。他说这事儿不归他管。再者说了。人家羽王爷回南楚又不是玩玩。人家是去跟皇上复命的。我有什么道理不让人家去啊。若真是皇上怪罪下來。大发雷霆要砍头。砍他的还是砍我的啊。”   我低头摆弄茶杯。不想再看翠儿的脸。哪知道这丫头无比执拗。又敲了敲桌子迫使我看向她。“您明明知道翠儿不是这个意思。您也不用跟翠儿装傻。您明知道羽王爷是希望您说您想他。不想让他走。但凡有这一条。羽王爷肯定不会现在就走。您说合议书都拿到手里这么多天了。羽王爷早怎么沒提起回去复命的事儿。偏偏现在想起走了。还不是因为您说自己跟燕王殿下私自拜堂。气到他了吗。”   “什么叫我气到他了。我跟燕王的婚事是两国皇上的旨意。是我说了算的吗。再说了。你也知道我已经跟燕王拜堂成亲。是个有夫之妇了。那你说那话不是犯浑吗。我都嫁人了。我还背着夫君跟别的男人说思念。真以为我脑子进水了。我真说出这话。羽王爷就会开心了。我是能离开燕王。嫁给他吗。”这翠儿平时沒少瞒我。想來脑子也不会太笨。可这一遇上男人怎么都跟脑子缺弦一样。   翠儿嘟着嘴巴。瞪着我。那模样活似我害了她全家一样。   我也沒搭理她。你愿意生气就气好了。你隐瞒了我那么多事情。我还沒找你算账。现如今倒好。你却是跟我犯起浑來了。   这屋子里待的也闷。我站起身就走。听见翠儿也跟上我的脚步声。连忙道:“你别再跟着我。否则我治你的罪。”   扔下这话。我继续往门外走。翠儿的脚步声再也沒响起來。这不是正好么。我耳根子清净了。也给了你充足的时间让你去做你要办的事情。免得总要藏着掖着的。   走到王府门外。我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才意识到自己想要雇辆马车出去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正琢磨着。忽然看前方走过來个黑色身影。我心中一喜。连忙迎了上去。   “十一。你來了啊。”既然有事要求于人家。自然我该放软脾气。不能再蛮狠无理不是。   凤十一夸张地浑身一抖。然后道:“王妃找我有事。”   “这不是看到你亲切。想要叙叙旧么。你也知道。我这蛊毒发作。一昏睡就是三日。这人也无聊得很。既然如此。不妨你陪我去做一点有趣的事情啊。”我假装无意开口。可看到她那充满戒备的眼神。却沒了继续演戏的兴致。   “王妃到底找十一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就是。”凤十一看样子并不打算跟我套近乎。我撇嘴。也收起笑脸道:“你带我去城西发生‘无头鬼’命案的那一家。我有话要询问那家死者的妻子。”   “燕王殿下有吩咐。不允许十一带您去案发现场。”凤十一双手抱拳。歉意道。   我皱眉。黄明燕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他怎么会知道我想要去案发现场的。“他只交代不让你带我去案发地。”我打算在这话里钻空子。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在这燕京城内哪儿也不认识。既沒马车。也无马匹。若是不借助凤十一。我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够办成什么事情。   “是。”凤十一肯定道。   那就好办了。我心中偷笑。然后道:“带我去见燕王殿下。”   “这……”凤十一犹豫。似乎在想着理由拒绝我。   “新婚燕尔。我想夫君了。他公务繁忙。我又不能总缠着他在家中陪我。只好拜托你帮帮我。带我去见他一面嘛。”我抓住凤十一的袖子撒娇。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装成单纯无害的模样。   凤十一拗不过我这个样子。只得答应带我去找黄明燕。   她也不知从哪儿弄來一辆马车。说是一路上看我马术不怎么样。怕我刚醒过來身子虚弱。特意帮我找了辆马车來。我领她的情。于是跟她一同上了马车。   两刻钟后。马车在一处府衙前停下。我看了一眼匾额。如我所料。正是刑部。   果然。这案子距离找出真凶。还差得远呢。   第八十一章:凤十一戏谑于我 - 江山为谋 - 狐晚    “十一。你上前去叩门吧。”我整了整衣裳。出來的匆忙。竟然忘记换一件新衣裙。身上这件应当在我昏睡的三日里从未更换过。这衣裙的料子虽然不容易出皱褶。可也看得出不够整洁。今日我來刑部。应当是第一次以燕王妃的身份面见各位臣子吧。若是穿成这个模样。可否会丢了黄明燕的脸面。   想到这儿。一向自傲得不可一世的我。竟然怯懦了两分。决定还是先让凤十一去帮我开路的好。毕竟凤十一为了查案总往刑部跑。好歹跟这儿的人也都混了个脸熟。由她來介绍我燕王妃的身份简直是再合适不过。如此一來。别人应当也不会以为我是冒名顶替。听说这燕京城内想要成为燕王妃的女子数不胜数。现如今燕王府门口沒看见提亲的媒婆。八成也是让这“无头鬼”闹的。   “明明是您急着见夫君。又不是我急着寻王爷。为什么是我去叩门。”凤十一嘴上这么说着。人却仍停留在原地。一步未动。   她说的话是沒错啊。但我不是今日沒换衣裳么。一看凤十一就是沒恋慕过什么男子。不知道要见到心仪之人时的滋味。   “你就姑且算是帮我一个忙。叩个门怎么了。我这不是头一遭來刑部吗。人生地不熟。你尽一下地主之谊就不行。”为了让凤十一上前叩门。我可谓是绞尽脑汁编着理由。上下打量一番凤十一的打扮。她那一身黑衣竟是比我看起來精神。被人比下去的滋味不怎么样。想到这儿。我的胸脯又向前挺了几分。   “燕王妃。我怎么发现不管什么事情到了您嘴里。无理也能辩三分呢。以前我一直觉着燕王殿下是个特别能言善辩的人。刑部但凡抓到朝廷要犯。死鸭子嘴硬的那一种。他总有办法说得人家招供。可是现如今若是将他跟您的说话能力比起來。只怕是还远远不及啊。”凤十一这话里带了一分嘲讽。可看在她已经伸手敲响刑部大门的份儿上。我便沒跟她计较。   叩了三声。便有人來应。开门的人一副儒雅打扮。戴着一顶粗布帽子。我以为是个师爷什么的。却不料凤十一唤他为“安捕头”。   听到这称呼。我心里忍不住犯嘀咕:一个捕头。竟然是一副书生打扮。也不怪这燕京城内的凶犯总也抓不到。   可转念又一想。当日在乐洲“鸿程客”时。那些书生便对我的模样品头论足。以貌取人來着。我不是也厌烦得很吗。现在我若是根据人的外貌而判定他的才能。那还跟那些书生有什么区别可言。   “凤姑娘來了。可又是为了那桩命案。”见到凤十一。安捕头很是亲切。脸上无端挂起一副笑容。照我來看。这安捕头肯定对凤十一有意思。还真不用不承认。旁观者清。   “不是。是我身后这位。來寻她家官人。”凤十一迈步往左侧一挪。而后跟安捕头如此说道。   我心里不乐意。什么叫是你身后这位來寻官人。我是谁。我的官人又是谁。这话你可得介绍明白了啊。这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在大家面前介绍我就是燕王妃的机会。怎么凤十一还偏偏不提呢。   所幸这位安捕头还是个有眼力见的人。看到我后客气询问道:“不知这一位是什么身份。敢问您的官人又是哪一位。”   我微笑。等着凤十一介绍我的身份。哪知凤十一突然将头转向一旁。好像故意躲避我一样。   现如今皇上赐婚的圣旨还沒下。礼部还沒选出什么黄道吉日。这拜堂也不过是我跟黄明燕私下里进行的。除了我们以外。别人是不知道的。我要如何自己跟别人承认我就是燕王妃。   我叹了口气道:“你别听她乱讲。我是南楚和亲而來的平阳郡主。來刑部是有事情需要跟燕王殿下洽谈。”   “原來是郡主大人。小臣失敬。郡主大人请跟小臣进去吧。燕王殿下正在屋内翻阅无头尸体一案的卷宗。”安捕头说完这话便引我往院内走。我刚想唤凤十一跟上。却见她步子迈的比我还快。   她是成心的。她就是不想在别人面前承认我燕王妃的身份。   我故意冷哼一声。希望让凤十一听到我的不开心。不料想凤十一却主动凑过來。小声道:“娘娘怎么能说您跟燕王殿下沒关系呢。不都是拜过堂的夫妻了吗。难不成您在外面做了什么对不起燕王殿下的事儿。所以现在急着跟外人改口。怕被人误会什么。”   “我说你这个人是成心的吧。做人留点口德行不行。我刚昏迷了三日。才醒过來。纵然真想做点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你也要给我个时间啊。”我被她的话气得要命。这凤十一看起來既高冷又有才华。却不想也憋着一肚子坏水。还真知道说什么能够惹人烦。   “娘娘。那依照您这么说。看來是真存了背叛王爷的心思啊。您放心。无论您想要做什么。我都不会去跟燕王殿下告密的。我这个人。嘴巴一向严得很。您就只管放心大胆去做就是了。”凤十一说完这话。竟然还捂着嘴偷笑。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可是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却忽然生不起气來了。她这戏弄人的样子。还真像楚任羽。   “你以前认识羽王爷吗。”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一种预感。她跟楚任羽应当是相熟的。说真的。他们身上有些举动非常相似。却也说不清具体是哪里相似。   “以前。今天以前还是昨天以前。娘娘问话总该严谨一些。依照您的性子。看來当真是不擅破案。”凤十一说完这话便住了口。因为前面带路的安捕头停了下來。   我翻了个白眼。这凤十一说话真是有趣。为了躲避我的问題。只怕也是挖心掏肺的想着借口吧。她若是以前不认识楚任羽。大可以直接承认。现如今不停兜圈子又是什么意思。多半里面还是有鬼。   “郡主大人。燕王殿下就在屋内。他曾吩咐翻阅卷宗期间不准人打扰。小臣身份低微。不便进去。您自便吧。”那方捕头应是怕担责任。扔下这话便行礼告辞。临走之前还扭头看了凤十一一眼。那眼神叫一个缠绵悱恻。   “十一娘。你看出安捕头对你有意思了吗。”一直都是她在戏弄我。现如今可算是让我逮到一个话題戏弄她。我还真要好好调查一番她跟安捕头之间的纠葛才是。   却不想。凤十一压根沒理我。不待我讲。直接走上前去敲开了屋门。面对着黄明燕那张严肃的脸。认真道:“见过燕王殿下。王妃说是对您思念成疾。以性命相胁。务必请求十一将她带來见您。现如今十一已经将人带到。如无其他吩咐。这便先行告退。”   我瞪眼睛。这凤十一怎么张口说瞎话呢。我几时跟她用性命相要挟了。不过是提了一句安捕头对她有意思。犯不着这么报复我吧。好你个凤十一。你给我等着。   虎落平阳被犬欺。待他日放虎归山。我定要你看看山大王的厉害。   “知道了。你退下吧。”黄明燕点头对凤十一吩咐道。准许她离开。   凤十一离开的脚步极快。宛如一阵风。我望着黄明燕的脸色。心里有点胆怯。我肯定是耽误他办案了。可我真的只是想來帮忙。他会不会领我这个情啊。   “素素。你进來。”   听黄明燕的语气。看來想让他领我情这事儿是够呛了。估计让他责罚我一番倒是很有可能。   我跟着黄明燕走进去。然后轻轻掩上房门。傻笑着。沒敢乱讲话。   “你不在屋内好好歇着。來刑部做什么。”黄明燕给我搬了张椅子。而后又在我对面坐了下來。询问我道。   我打量着屋子。看到他身后的桌子上落着半人高的卷宗。当即吓了一跳。不是燕京城内只有三起“无头鬼”命案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厚的口供和卷宗。难不成趁着我昏睡不醒的三日里。这燕京城里又出了大案子吗。   “说话。”   听到黄明燕语气里的严肃。我不敢再四处乱瞄。老实答道:“我身体沒事儿了。就想着來看看你。”   “本王不是说过。待忙完公务之时。便回去陪你吗。”好歹黄明燕这次说话的语调已经放柔了许多。我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是不怪我了。   “我不是來缠着你的。我是想看看这案子有沒有什么能让我帮上忙的地方。对了。还有件事儿我得告诉你。羽王爷说他明天一早就要起程回南楚复命了。合议书他此行带走。说是李姑娘惨死的案子等你有消息了。再传书给他。”我说完这话。抿唇看他。装作若无其事。就连叙述的语气也平淡许多。生怕他瞧出我心里头藏了心思。   黄明燕嘴角忽而上扬。轻笑道:“你可是跟他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了。”   “什么意思。”黄明燕难不成会读心术。他是怎么知道的。   第八十二章:真凶就在燕京城 - 江山为谋 - 狐晚   “他早怎么沒有赶回南楚国复命的打算。在你昏迷的这三日里。他衣不解带在你身边坐着。一望你就是几个时辰。什么心思本王也看得明白。现今想來。唯一的可能就是你说了什么伤人的话。惹得他不得不赶回南楚了。”黄明燕讲这话时倒是不曾觉得有任何别扭。可我却怎么听都不对劲儿。   “我可是你的王妃啊。你怎么讲起羽王爷对我有心思时。还能眉开眼笑。”我撅嘴。心里好大个不乐意。明知道我心里头只有他。做什么又要提起楚任羽对我的情谊。   黄明燕微笑。“羽王对你有沒有心思又如何。你既已是本王的燕王妃。那本王还需担心什么。”   他可真是有本事。就这么一句话便能哄得我眉开眼笑。心比蜜甜。这燕王妃从他嘴里说出來。怎么就别样好听呢。“其实我也沒说什么。只不过是跟他讲了我们已经私下里拜堂成亲的事儿。好消息总要跟朋友分享才对嘛。”我笑着装傻。却是断然不会跟黄明燕细聊我跟其他男人的情分。   “早猜到是你的过错。也罢。反正羽王本次來大明。便是作为使者而來。现今合议书已经取得。他也沒有逗留的道理。日后若有机会。本王再发函帖请他來玩就是。”   我“嗯”了一声。沒有再就此问題多说什么。楚任羽明日要走已是不争的事实。多谈无益。我还知道。黄明燕并不会真的在日后给楚任羽发邀请他來大明游玩的函帖。那话不过是他对我的哄骗罢了。   可好歹他也是愿意为了让我开心。而才哄骗我的。不是吗。这对于我们之间的关系而言。算不算是更近了一步。   “咱们聊了半天羽王爷。不如接下來聊聊案子如何。”我试探着开口。今日我來这儿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准许我去彻查“无头鬼”的命案。现如今耽搁了这么长时间。绕了这么大的圈子还沒聊到正題上。再这样下去天都黑了。我还哪儿可能去城西寻访被害者的家人呢。   “什么案子。”黄明燕依然看着我笑眯眯的。可这笑却让我有些毛骨悚然。他几时对我这么好态度过。仍记得他上次对我温柔相待。下一秒便带我走进他的书房。瞻仰了他亡妻月如的牌位。所以。黄明燕在大白天对我突然温柔相待。必定是沒有好事情。   想到这儿。我当即警惕了几分。挺直了背。然后小心翼翼道:“就是‘无头鬼’的案子啊。你看你这桌上堆着这么厚的相关卷宗。肯定还是毫无头绪吧。不如你赐个恩典。让我來帮你的忙如何。”   “世上哪儿有鬼。素素。你身为一国王妃。能不能别总是听信这些毫无根据的民间传言。若世上真有鬼神。那还要皇帝何用。还要礼法何用。”黄明燕名义上是在教育我。可实则却是在跟我兜圈子。他就是不希望我插手这命案罢了。   可他到底在隐瞒什么。我为什么不能插手到这个案子中。凤十一都能办这案子。我比起凤十一來又差在哪儿了。   “世上必定有鬼。三国之间早就传遍了。大明国燕王殿下上官轩。人称‘活阎王’。真正的鬼就是你。”我嘟囔着。站起身直接去翻那些卷宗。不打算再等來黄明燕的准许。   “这案子也是发生好多时日了。可到现在你们既然毫无进展。而凶手还在不停犯案。便说明你们查案的方式有问題。再不然就是查案之人的脑子有问題。我沒跟大明刑部打过交道。可又是除了官府以外唯一了解案件始末的人。岂不是一个非常适合查案的人选。”我边说话边去翻阅卷宗。可是却发现这些卷宗的年份并不是此时。而大抵都是在三五年前。或者更久。   “这不是‘无头鬼’一案的卷宗。”我将手中的卷宗捧起來询问黄明燕道。   他点头。不可置否的模样。“本王何时说过这是那命案的卷宗了。不过是些往年的怪事异谈。收集起來看看罢了。”   若是楚任羽对我说出这话來。我必定相信。可这话是从黄明燕嘴里冒出來的。他怎么可能会对这些消息感兴趣。除非这些内容跟本次的命案有关系。   我低头翻阅了几页。果然上面也提到了一些有关于无头尸体的事情。看來他是将历年來各地出现过无头尸体的案子全部收集了起來。此次竟然如此大费周章。便只能说明一点。这案子果真是毫无进展。   “就那么麻烦吗。从城西刘家案发到现在这么久了。刑部竟然一点凶手的线索也沒查到。现如今还要你收集这些消息寻找相似之处吗。”我愕然。本以为这案子不过是凶手故弄玄虚。加之刑部官府包庇真凶。所以才闹得到现在都沒有收场。可是依照今日的情况來看。真相并非如此。是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黄明燕见我这样问。随即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点头道:“刑部已经多次询问了报案的妇人。沒有得到任何有关的线索。这案子的奇特之处就在于这三起无头命案分别发生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这三户人家彼此之间并不相识。可是死者妻子的口供竟然一模一样。除了时间和人名。你若是将供词之间进行比对。甚至会以为是原封不动照搬下來的。”   口供一模一样。听到这句话。我脑海中首先想到的就是那几名死者的妻子说了谎。也许她们本就是相似的。因为共同的目的谋害了自己的丈夫。伪造出这样一起无头鬼案來。可是接下來黄明燕的话又让我推翻了这个念头。   “因为是无凶命案。刑部需将尸体全部置放在停尸房内。等到查出真凶再做安置。前日本王已经委派仵作去重新验尸。那三具尸体脖颈的刀口痕迹竟然跟李姑娘的一模一样。应当就是同一人所为。此后。本王飞鸽询问了燕京城外临近城乡的官吏。近几月來可有相似案例发生。得到的答案无不是:‘此地一片太平。更觉此案乃世间罕见。闻所未闻。’依次來看。真凶应当就藏在这燕京城内吧。”   如果是这样。那就不存在死者妻子联合伙同对方谋害亲夫的事情发生。因为她们是断然不可能有本事进入丞相府。在杀害过联姻郡主之后。还堂而皇之抱走死者人头的。如果说这几起命案都为同一人所为。那么凶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如若想要阻止南楚跟大明两国联姻的话。仅仅谋害李姑娘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杀害其他死者呢。   再看其他死者的身份。无非就是普通的木匠和屠户。这些人根本殃及不到什么大局。为什么要无端夺走他们的性命呢。   “燕王。刑部可在这三位男性死者的身份中发现了什么相同之处吗。或者说凶手作案以前。可有什么预兆沒有。若是加上李姑娘。那总共已经发生了四起命案。难道就沒有总结出任何犯案规律吗。”我对黄明燕道出了心中的疑虑。希望他能够为我解答一点什么。让我找出其中线索。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啊。你自己在看的时候根本发现不出有什么不对。可如若是你讲给别人听。也许别人就找出问題所在了。当局之谜。旁观者清啊。   可是很遗憾。黄明燕摇了摇头。表示这三位死者的身份并沒有什么相同之处。无论是身形体态还是年龄。都沒有一样的地方。看來凶手只是随机杀人。沒有什么事先动机。   “这就奇怪了。怎么可能有人连犯四起命案。都沒有留下任何破绽呢。”我口中喃喃自语。却忽然想起了自己杀害表少爷的那天晚上。这个案子也许到现在都沒有人查出是我做的。否则我怎么可能还站在这儿自在逍遥的当什么燕王妃。可是只有午夜梦回。我自己内心深处才知道。真正指责我是杀人凶手的人并非他人。而是我自己。   人行恶。许是不怕天谴。不怕人责。就怕自己良心不安。如果我们利用凶手的良心來破案。可否能够找出真凶呢。   但我心中也犹豫。能够将人残忍杀害。又削其头颅的人。真的还会有良心吗。   左右为难。最终我选择了先将这个办法暂且搁浅。从死者的妻子身上下手再说。   “燕王。你一会可还有别的公务要做。”我打算让黄明燕陪我亲自走一趟。不以官府的身份。就以普通老百姓的身份去。   “本王还需查看完这些卷宗。”黄明燕伸手拍了拍那一摞厚书卷。对我说道。   我拉过他的手臂。拽他跟我一起走。“这些卷宗又不会跑掉。上面记载的事情也都是多年前发生的了。沒什么大用。不如你陪我去见见那死者的妻子如何。咱们就先去城西刘家。跟他的妻子聊聊家常。她刚死了夫婿。应该很是寂寞难过。咱们去陪陪她吧。”   “刑部已经对她提审过多次。你我再问也是无济于事。”黄明燕似乎并不赞成我的想法。   我冲着黄明燕撒娇道:“夫君。人家真的很想去看看嘛。你就应了人家又如何。”   第八十三章:神态可疑的刘夫人 - 江山为谋 - 狐晚   黄明燕望着我。一脸的无可奈何。“罢了。你若真要去就去吧。反正这案子也是一直沒有眉目。再去细问问也好。”   我欢呼雀跃。虽然这只是一次案情巡查。但在我眼里却如同是跟黄明燕的一次绝佳的二人独处机会。他竟然纵容了我的念头。这简直让我不敢相信。   “不过是去查案子。你至于开心成这个样子。还是说你心里一直都在盼着羽王离开。现如今美梦成真。所以雀跃。”黄明燕随我站起身。却忽然提起这么一句。   我瞪过去。刚有点独处的暧昧气息。他倒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为了装作我们二人真的只是寻常夫妻。并不是官府來客。黄明燕竟跟刑部借了一辆牛车。说这道具比较形象。容易让刘夫人相信。   我咂舌。小声道了一句:“夫君啊。这车是不是寒酸了点。你且看看咱们身上的衣裳。可跟这牛车相匹配。”   他听了我这话。还真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而后坐上牛车道:“娘子此言有理。为夫这么一琢磨。你这身打扮还真是跟这牛车特别相称。”话罢。他还哈哈大笑了一番。   我低头望着自己这件穿了三日的衣裙。上面已有零星汗渍。想必就是我昏睡时身冒冷汗留下來的。也不怪他这样说我。   不过他还会跟人开玩笑。这倒是难得见到。   我坐在牛车之内。他则是在前方赶牛。这牛车破的连个车帘子都沒有。却被黄明燕称之为真实。   “堂堂燕王殿下竟然还会赶牛车。真是让我佩服不已。”我发自内心的赞叹着。你若说他是会骑马。一点也不足为奇。可这牛车跟他的身份着实不相符。我都是这辈子都一次坐牛车呢。   黄明燕一边赶牛一边道:“这算什么。再苦再累的活本王也做过。十一年前本王曾为敌国质子。吃过的苦头不少。可现如今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他的语气有点沉闷。却让我倍感好奇。   赫赫有名的燕王殿下竟还做过他国质子。这事儿我怎么沒听说过。怪不得黄明燕现如今性情如此沉稳。原來是少年时期磨练出來的。想到这儿。我看他的眼神不禁更加痴迷。   牛车走的沒有马车快。可毕竟都在燕京这一方城内。赶到城西刘家的时候。不过大半个时辰。天尚且未黑。   黄明燕跳下牛车。向我伸出一只手。要扶我下來。   我见到此状。连忙将手递给他。明明自己也能跳下去的牛车。现如今却偏要他扶着借力才能下得。   这都是惯出來的毛病。可却是一种得了也开心的病。   “你别笑得这么欢实。一会刘夫人若是看到你这么开心。怎么会相信我们是从外乡赶來迷了路的客人。”黄明燕刚对我温柔一些。便又开始泼冷水。   我鼓了鼓双腮。努力让自己把笑意憋回去。还在心里对自己说:楼素素。有点出息。你都嫁给他了。日后的恩爱日子还长着呢。办正事要紧。   这么想着。这笑容也就憋回去了。   “我去敲门。”我自告奋勇地跑到大门前。深吸一口气。然后抬手使劲儿叩了叩门。   敲了三声。门里却沒有任何回应。难道是刘夫人沒在家吗。   我又使劲儿叩了三下。终于听到里面传來脚步声。大门被拉开。走出來的却不是如我料想一般的老妇。而是年纪跟我差不多的姑娘。   “你们敲门有事吗。”那姑娘警惕地盯着我们瞧看。像是要用目光在我身上钻出一个窟窿一样。   “叨扰姑娘了。家乡大旱。寸土不生。我们夫妻二人本是來这皇城投奔远亲的。却不想迷了路。不知进城该是个什么方向。天色渐晚。附近似乎沒有客栈。可否行个方便。麻烦在您这儿借住一宿。明天一早。天亮了我们就走。”我放低了语气和姿态。故意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也不知道演的像不像。但我倒是真怕她将我赶走。毕竟最近的客栈距离这儿。赶牛车不过一刻钟。刚才來的路上我都瞧见了。所以说。我这谎其实撒的并不高明。   沒想到。这姑娘倒是沒有拒绝。直接敞开大门请我们进门。方才她不过探出个上半身來。我沒看到她的装束。现在才发现她腰间系着孝带。乃是重孝之礼。原來她就是刘夫人。   这刘夫人尚且如此年轻。她的夫婿想必也是正当壮年。那凶手该是个多么有力气的人。能够在天黑之时以极短的时间杀害壮年男子。而后砍去头颅。再逃离案发之地。更奇怪的是。现今已经发生了这么多起命案。竟然刑部沒有在案发现场发现任何可疑人士的踪迹。也当真是见了鬼了。   刘夫人引我们进到屋内喝茶。院子不大。但也看得出日子过的还可以。起码还是有正房客房之分的。屋内供了死者刘氏的牌位。白蜡一直燃着。像是烧之不尽。   “不知夫人家中有丧。此时却还无端叨扰。是我们夫妻二人失礼了。若是不介意。能否让我们夫妻为您的夫君上一炷香。”黄明燕如此说着。随即便得到了刘夫人的感激和准许。   我跟在黄明燕身后点燃了一炷香。对着灵位摆了又摆。而后上前将香插在香炉之内。顺道随意扫了一眼那供桌。   不对劲儿。这白蜡还是整只。沒有任何蜡油滴落在桌子上。这就说明这两根蜡烛是刚刚点燃的。难道这刘夫人是在听闻了我的敲门声之后才点的白蜡吗。这是为什么。   不知道黄明燕有沒有察觉到这一点异常。我并沒有在他的脸上看到任何异样的变化。便也只好努力做出沉痛的模样。哀思这位可怜的死者刘焱。   “谢谢你们了。桌上有茶和点心。你们自便吧。方才我看到门外有辆牛车。应当是你们夫妻二人的吧。停在外面若是让他人看见。以为是无人要的牛车。就该被偷走了。你们等等。我去门外帮你忙栓牛车。”刘夫人的语气十分和善客气。似乎对我们并未产生丁点戒心。这倒是还让我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那便多谢刘夫人了。您真是个善良的好心人。”人家既然好心收留我们。我自然该语气客气一些才是。所以尽可能的讲着一些讨好她的话。   她苦笑。然后喃喃念了一句。“只可惜这世上的好人总是沒好报。”而后便转身离开了。   这句“好人沒好报”指的是她惨死的夫婿。还是现今孤零零的她自己。   我见她走远。连忙观察着屋内的陈设。想看看可还有什么其他异样的地方。可除了那刚点上的白蜡有些稀奇外。其余的东西一切如常。   “夫君。我问你件事儿。你可不能跟我急。”我对黄明燕说道。   黄明燕抬眼看我。语气有些谨慎。“你又想要打探什么秘密。”   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什么碎嘴婆娘一样。寻不到人家的秘密便沒了活着的乐趣。不过我接下來问这事儿可能还真是牵扯到了黄明燕的秘密。“当初月如刚死的日子里。你是个什么心情。”   黄明燕也是痛失过所爱的人。他应该最是了解当前刘夫人的心情。既然我怀疑刘夫人可能会是真凶。那就应当先从细节入手才对。   例如说。一位刚死了至爱的人。应当是个怎样的心情。   他抿唇。愣了一会。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而后对我道:“我当时就恨自己不是我自己亲手要了她的命。然后一命抵一命。我就能找个理由陪她死。”   我惊住。料到月如是他的心中挚爱。却不想这情分已是到了生死相随的地步。“那你可有为她守孝。虽然你身份特殊些。可到底也会按照规矩來的对吗。”   “沒有。若是我一直在为她守孝。怎么可能跟你拜堂。”黄明燕接下來的这句话却又一次将我噎在原地。   我使劲儿摇了摇头。将私人感情暂且摘除于脑海。专心致志的來分析这个案子。或者说。是刘夫人这个人。   照此來说。刘焱突然被人残害。留下刘夫人独自一个人。她应当是愤怒的。无论是对于杀死刘焱的凶手而言。还是对于她的夫君突然离开了她。使其无依无靠。都是值得愤怒的理由。越爱。便越恨。恨她自己找不到真凶。恨往后的日子里她再也见不到刘焱这个人。   但为什么在我们为刘焱的牌位上过香后。我从刘夫人的脸上却只看到了无可奈何。不是愤怒。不是怨恨。甚至不是思念。她那张面容上写满了‘无奈’二字。那眼神却是望着我们。而并非看向我们身后刘焱的牌位。   这不是有些奇怪吗。如此一來。我便更是怀疑起刘夫人來。   思虑之间。刘夫人已经从门外走进來。她的脸色似乎比起刚才略微阴沉了一些。也许是我过于敏感。她的表情压根就沒什么变化。   “天黑了。你们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们做。”她热情地询问我们。那脸上还挂了一丝浅浅的笑容。也许刚才真的是我眼花看错了。她并不曾转换脸色。   但是她刚死了夫君沒多久。哪儿來的招待客人的好心情。   第八十四章:是你眼里的真相 - 江山为谋 - 狐晚    “夫人本有菩萨心肠。您就随便帮我们准备一些吃食就好。能够填饱肚子即可。”我心中倒是巴望着刘夫人可以快一点去帮我们准备吃食。以便我再细瞧瞧这屋内都有什么奇怪之处。   刘夫人浅笑。道了一声:“你们舟车劳顿。燕京的天又越來越冷。应该吃些暖胃的食物才对。我娘家是苏城人。所以我做的阳春面好吃又地道。你们耐心在这儿等一会。我去厨房给你们下面。”   “劳烦夫人了。真是不好意思。净给你添麻烦。”我施礼回答。心里却暗自生疑。苏城乃是南楚之地。她却大老远的从南楚嫁到大明国來。可是有什么个中缘由吗。   “不劳烦。我这一个人平时也沒什么意思。能有人來陪我吃饭聊天也是乐趣。”刘夫人摆了摆手。笑着回答。然后只身去了厨房。   我跟到门口。见她人已走远。当即回屋观察这供桌。此时蜡油已经滴满供台。桌上的祭奠点心也已经落满浮尘。还有那盘子里的苹果。已经干枯萎缩。我神手在那苹果上面捏了一下。那果子已经蔫瘪。看样子是放了好久了。   还有。那香炉内沒有什么香灰。除了我刚才跟黄明燕点上的那几株香。我却沒看到什么新燃尽的碎香。   “你怀疑刘夫人是真凶。”黄明燕半天沒说话。却突然如此开口询问我道。   我点了点头。指着那供台上的东西道:“你看。这蜡烛是在我们进屋之前刚刚点上的。这香也是许久未燃。她夫君刚死不到一月。还在服孝之期。这些事情她难道会忘记吗。你再看着碟子里的点心。灰尘都落了一层。那果子都已经腐烂掉了。说明至少有个十來天她都沒换过祭品。不奇怪。若真说是家中穷酸可好。你看她的衣着打扮。像是沒钱的样子吗。制作她那裙子的绸缎只怕比我身上这套还好。”   “你说人死了之后。还能听到别人说话吗。”黄明燕沒理会我的分析。忽然沒头沒尾的说了这么一句。   这可是他又想起了亡妻吗。想到这儿。我不禁沒好气道:“人死了就是死了。哪儿能听到别人说话。如果人死了都跟或者沒区别。那还谈什么生死之观啊。”   我说谎了。之前我也许还是真的觉得人死如灯灭。无鬼无魂。无灵无念。但自从我这一次昏迷之后。见到了那个跟我长相一样。手上有红色胎记。且自称为楼素素的人时。我忽然就相信了人死后会变成鬼。   我觉得那个楼素素就是个鬼。而我是人。她是我死了的模样。我是她活着的前身。   虽然我心里相信。但我却不希望黄明燕相信。因为如果他相信人死以后会变成鬼。他就会觉得那个名唤为月如的女子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像是从未离开过一样。每个人心里属于相思的位置上只能装下一个人。他若是心里装下了月如。就再也沒位置來装下我了。   他听了我的话。轻轻点了点头道:“那就好。不然刘焱若是听到你的这些念头。无论刘夫人是否做出了不敬不仁之事。他九泉之下都会难过。”   我一愣。沒料到他竟是这样想的。的确。死者为尊。我当着死者的牌位评说其夫人的是非与否好像不大地道。   “刘夫人不会是凶手。”黄明燕复而开口。说出这话的语气却是笃定。而非猜疑。   我不解。都是初相见。纵然她善良包容。待人宽厚。也不能真的证明她就不是害人凶手啊。的确砍人头颅之事凶残至极。不像是一位女子能够做出來的。但是人心隔肚皮。你怎么知道女人就不会心狠。照我看來。女人心狠手辣之时更甚于男人。她不狠。只是因为还沒逼迫到绝路上。   “城东王屠户死时。刘夫人正在刑部之内。哪儿來的分身之术再去杀人。更何况。如若她真的想要害死丈夫。大可以选择毒杀的方式。为何要选择砍掉其头颅这种凶残而又麻烦的杀害方式。根据刑部调查。他们夫妻二人异常恩爱。绝对不存在刘夫人想要害死刘焱的可能。”黄明燕如此说道。   王屠户死时刘夫人在刑部。这事儿我又不知道。否则哪儿至于说出这么傻得冒泡的话呢。可这顶多只能证明刘夫人并沒有亲手杀害王屠户。并不能证明刘焱的死跟她毫无关联啊。“燕王。你可还记得仵作查尸肯定这几具尸体为同一人谋害时的理由吗。他说的是因为死者脖颈处切口痕迹相同。所以猜测是一人所为。但有沒有可能这几人的死并非是同一人所为。只是他们使用了相同的作案工具。而又是模仿了前面案件的作案手法呢。”   黄明燕深思后答道:“不排除这种可能。”   “对啊。所以纵然刘夫人不是直接凶手。也有可能是帮凶啊。毕竟她还这么年轻漂亮。根据口供來看。她比死者刘焱的年纪小了许多。也许是为了贪图钱财。或者外面又有了其他相好的人。于是跟奸夫共同谋财害命。不也是有可能的吗。”我不知道刘夫人到底多大年纪。可应当是跟我差不多的。可那死者已经三十多岁了。两人说來怎么着也是相差十岁。能有什么感情。   黄明燕皱眉。“素素。你推理案件的时候不能太过于主观了。你的思绪都在主导着整个案情的发展。你沒察觉吗。”   “什么意思。”   “你从进门的时候。就觉得刘夫人的年龄小于死者。两人并不般配。所以心里便已经认定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不好。为假设刘夫人杀害死者增添了一个主要动机。接下來你进屋后便开始下意识为这个作案动机寻找相符证据。当你看到这供台上的白蜡刚刚点燃。就已经肯定刘夫人心中有鬼。是因为她不爱死者。所以才不在意为其供蜡。而后來的点心、水果、香炉都是同理。这一切都是你的认定。而并非真相。”黄明燕毫不留情的一一否决了我的念头。   “那真相是什么。”我不甘心。这些细节难道毫不重要吗。   “今日來这儿就是查找真相的。在沒有查找到事实以前。不不要盲目的去相信什么。也不要盲目的去否定什么。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出去一下。”黄明燕说完这话。便撇下我。自己走出门去了。   还说我呢。他难道就沒有什么先入为主的观念吗。否则他怎么就那么固执的相信刘夫人不是凶手呢。我正嘟着嘴靠在桌子前发呆。却突然见刘夫人站在门口望着我。   刘夫人是來唤我吃饭的。却见屋内只有我自己在。于是询问我道:“怎么只有你在。你相公呢。”   “他肚子疼。去茅厕了。沒跟你打声招呼。也真是不好意思。”我尴尬地笑。   她脾气很好。人也温和。自然不会因为这点事介意。她邀我们去偏堂吃饭。说是对着这供台吃饭自然也会沒心情。影响食欲。   这话说起來像是在为我着想。可我心中又是难以理解。她只怕心里也真的是这么想的吧。看着她夫君的灵位。所以影响食欲和心情。   此时刚巧黄明燕回來了。难得他跟我心有灵犀。竟也说自己刚才去了茅厕。   來到偏堂。刘夫人早已经拜上了三碗阳春面。两大一小。两碗大的说是给我跟黄明燕吃的。她吃小的就好。   “胃口不好。吃不了太多东西。你们快尝尝我的手艺如何。”她慈眉善目的模样宛如我们的老友。可偏偏她如此年轻。让我觉得她所讲的每一句慈善之语都颇有虚伪之意。   阳春面很香。上面还卧了个鸡蛋。我吃着面。忽然也想起南楚家乡來。虽然我不记得。可我想着。在家的时候。娘肯定也总给我下面吃。   食完了面条。我帮她一起将碗筷端到厨房。为了表示感谢。我便声称要來洗碗。   她拗不过我。所以沒有拒绝。可是我沒洗过碗。手下一滑。却还摔碎了一个。   “沒事儿。岁岁平安。这家里也该有点好消息了。”她缓缓蹲下身去拾捡碗的碎片。我不好意思地跟她一起捡着。尴尬地笑了笑。   今日前來沒找到什么真相。倒是给她平白无故添了不少麻烦。   饭后。我对她道:“天快黑了。我跟你一起给你夫君烧点纸钱吧。以此來表达谢意可好。”   她摇头说不用。“纸钱我早就烧过了不少。够他花些时日了。屋子里已经沒有纸钱了。再说了。那东西烧起來怪呛人的。全是烟。不烧也罢。”   我此刻真是希望黄明燕在这儿。看他若是听到了刘夫人的话。还会不会说我猜忌她是凶手一事乃是诬陷。   可是我的脸上并沒有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她浅笑。我便也随着她浅笑。之后。她为我们安排了留宿的客房。嘱咐我们早点休息。   “你刚才突然跑出去。可真的是去茅厕了。你不是说找真凶去了吗。”屋子里只剩下我跟黄明燕两个人。于是我便毫无顾忌地开口询问他。   “真凶是个男人。会轻功。身手矫健。”黄明燕一边倒茶一边说道。   这下轮到我愣了。他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是上茅厕时。得到了神仙点化。   第八十五章:客房内一夜惊魂 - 江山为谋 - 狐晚    “死者是在半夜上茅厕的时候被人谋害的。所以这院内的茅厕就是案发地。我刚才跟你说去查找真相。便是为了去这案发地看看凶手可留下了什么有用的讯息。但是时间间隔太久了。很难再查看出什么。不过那茅厕不是四处封闭的。关上门后上面是露天的。我看过刘夫人给刑部的口供。当时她听见死者惨叫时跑到茅厕。却发现门是紧锁的状态。最终呼唤死者半天沒有声音。才用大石砸开了门。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我们可以假设凶手无法做到从里面杀害死者。而后反锁茅厕大门。再逃走。因为口供上。刘夫人也表明。自己相公有锁茅厕门的习惯。她并沒有怀疑这一定就是死者反锁了门。所以。根据我的推断。凶手极有可能是杀害死者之后。抱住人头。利用轻功逃脱的。”黄明燕这样对我分析道。   我反问他。“那茅厕很大。足以容得下两个人吗。更何况。就算那间茅厕容得下两个人。那凶手砍头重要凶器吧。那凶器应当是小不了吧。那在一个狭窄的空间。他是怎么做到的。要我看。那凶手八成是还有帮凶。”   黄明燕坐了下來。那壶里的热水还是刘夫人刚才送过來的。他倒好茶。正举起茶杯要饮。我却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儿。夺下了他手中的杯子。   “你这是要做什么。”我的举动显然惊到了他。可他不知道。我这是在保护他的命啊。   “这水是刘夫人送过來的。你怎么敢喝。这里面沒准已经被她下了毒。她就要在今夜谋杀了我们呢。”我望着那看起來并无异样的茶水。将其放到鼻尖前轻轻嗅了嗅。然后道:“这水里果然下了药。它不仅仅有茶叶的味道。还有一股腥味。”   黄明燕将茶壶掀开。让我闻那个。“这里面也有腥味吗。”   我仔细闻着茶壶。可里面却沒有什么奇怪的味道。我继而又重新闻了一遍茶杯。那里面的确有一种异样的腥味。   “茶水沒毒。茶杯有毒。肯定是这样。不信你把另一只茶杯里倒上水。再拿给我闻闻。”自从跟刘夫人在一起洗过碗后。知道了她对死者的祭奠之事完全不感兴趣。我便在心中越发笃定了她就是谋害死者的真凶之一。   黄明燕按照我说的话做了。而后将另一只茶杯递给我。我闻过后。道:“沒错。就是这样。茶杯里面下了毒。这味道寻常人闻不出來。她万万不会料想到我的鼻子会如此灵敏。能够闻出毒药的味道。”   “那阳春面里可下了毒吗。你吃出了什么异样的味道吗。”黄明燕听到我这样讲。也一瞬间警惕起來。   我摇头。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当时尚未注意。还是刘夫人真的沒在面中下毒。总之我是沒闻到什么异样來。起码沒有如这茶杯一般的腥味。“刚才我陪同刘夫人去洗碗后。我想要帮她一起给死者烧点纸钱。可是不料。她却说家中已经沒有纸钱了。还说那东西烧起來怪呛人的。全是烟。不烧也罢。我跟你说。这里面肯定有鬼。你还真不用帮着刘夫人说话。你不能小瞧任何一个人作恶的潜力。”   “就算刘夫人是真凶。她去刑部录了这么多次口供。都沒有透露出半点破绽。那你有什么办法让她承认自己就是凶手呢。弑夫之名。可不小啊。”不知道黄明燕是不是相信了我的话。总之他这次的言论。总算是跟我站在一条线上了。   “我们可以诈她啊。装作我们已经发现了真相。让她自己把话讲出來不就行了。还有啊。如果这个办法不靠谱。我们可以把这有毒的茶杯带走。当做害人的凶器。以此将她关起來。慢慢审问。”我一脸兴奋。好像案子就要破了呢。   黄明燕走到床边。一边宽衣解带一边道:“你这样子跟月如真的很像。一样心狠手辣。一样沒良心。人家刘夫人刚收留了你。还为你煮面吃。你却满脑子都在琢磨着怎么将人家置于死地。”   月如。月如。又是月如。他满脑子怎么就忘不掉这个名字。我像她一样又有什么可光荣的。   说话之间。他已经脱了外袍。扔在一旁。   “你脱衣服做什么。”我问他道。难道咱们不再去茅厕看看还能找到什么线索吗。   黄明燕躺倒床上。看着我说道:“脱衣服自然是要睡觉了。怎么。你不睡。”   跟他睡觉啊。这个环节我喜欢。想到这儿。我连忙扒了衣服就跳到床上。跨过他的身体。躺倒了床榻里面。   好了。现在他在外面守着。无论遇见什么危险我就都不害怕了。这才叫同床共枕。才有夫妻的样子嘛。   我将脸转到一边暗自偷笑。   身后却忽然感到一阵温热。他竟靠上來。用双手揽住了我。   “身子那么僵做什么。还不习惯跟本王睡觉。”他在我耳边轻声低语。惹得我一阵脸红。   “别瞎想了。睡觉吧。听话。”他这么说着。人竟真的睡着了。耳边已经响起了他渐渐平稳的呼吸声。   原來只是单纯的睡觉啊。那倒是我想多了。被他拥着。我倒是也觉得不必再乱想什么。这场景难道不就是我一直以來的所求吗。   若真还问心中有什么愿望。那便也只是希望这时间能够停留。让我们同床共枕的日子长一些。永远也不分开。   沒多久。我便也睡着了。这一次梦里终于沒有黄明燕对我的斥责。因为我知道。身后的温暖。就是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來脚步声。我蓦地睁开眼睛。听那脚步轻缓。行动较慢。难道是刘夫人。   看來我所猜测的沒错。刘夫人在我们的茶杯上下过毒药。现在是來查验了。可是为什么呢。我们身上有什么是值得她谋害的呢。图财害命。可我们说的很明白。压根就沒钱啊。难道说。她已经发现了我们的真实身份。这倒是有可能的。我们在屋内谈话的时候并沒有过多避及。她当时很可能就躲在门外。听到了这一切。   等等。不对啊。这茶杯内的毒药肯定是我跟黄明燕來到屋内以前就下好了。若真说是下药的时间。那应该就是刘夫人去厨房煮面的时候。难道在那时候她就已经想要我们的命了。   我感觉到身边黄明燕的呼吸声也逐渐变乱。看來他也醒过來了。接下來的。便是守株待兔。看刘夫人到底想要做什么了。其实倘若她直接拿过凶器想要谋害我们。倒是也好。这便直接抓住她。等于有了证据。看她到时候还怎么狡辩。   她若是不肯供出真凶。刑部大可以直接放出消息。对外声明“无头鬼”真凶已经抓住。如此一來百姓心里也会觉得那鬼怪之言不过是个传说。燕京城逐渐便会恢复以往的繁荣了。还有那个真正砍人头颅的凶手。在知道刘夫人被抓以后。难道还能坐得住吗。既然刘夫人肯帮他谋害自己的夫君。说明这两人肯定是有情分在。情妇被抓。情夫岂能安稳。如此一來。这毫无头绪的案子不就破了么。   那脚步声走走停停。我还隐约听到了茶杯放在桌子上的碰撞声。尽管能够感觉到刘夫人的举动已经在刻意放轻了。但是由于茶杯是瓷质的。放在桌子上的声音过于清脆。还是被我听到了。   她应该是在查看我们是否喝了那有毒的茶水吧。正好倒了半杯。不知道她会不会以为是我们喝了半杯。而剩了半杯呢。   接下來。她就应该來床前看我们是否还有鼻息了吧。想到这儿。我连忙屏住呼吸。闭紧双眼。一动不动。且做好了随时翻身躲开攻击的准备。   但出乎我预料的是。她放下杯子以后。并沒有走上前來。反而推门出去了。   我沒敢因此放松警惕。依旧屏着呼吸。生怕她是为了诈我们。只是推开了门。人其实还留在屋内。   直至黄明燕伸手拍了拍我。道:“你再这么闭气。就要昏过去了。”   我听到这话连忙大喘气。脸早就涨得通红。还好是黑夜。不然被黄明燕看到我这个丢人的样子可就难堪了。   “她下的应该不是毒药。只是想要迷昏我们。如果真的是毒药。她必定会上前來查看我们的鼻息。可显然沒有。”黄明燕分析道。   “也许她是在等真凶來呢。听她的脚步和气息。肯定不会武功。万一我们沒死透呢。她一个弱女子能拿我们两个怎么样呢。我猜。她八成是在等真凶前來帮忙处理掉我们。”说着说着。我忽然打了个哈欠。为什么这么困呢。难道她刚才进來的时候是带着迷烟的吗。   我眼睛眨啊眨啊。却觉得眼皮上下在打架。下一秒人便已经去见周公了。   翌日醒來。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躲在黄明燕的怀里。他却睁开眼睛望着我。当即不好意思道:“你醒了啊。”   “你昨夜跟本王说了你的想法后。本王便一直都睁着眼睛等凶手來。你睡的倒是安生。睡起觉來还一点也不老实。本王这干瞪眼等了一夜。却也沒瞧见这屋内來了什么真凶。”   第八十六章:刘氏背后的真相 - 江山为谋 - 狐晚   我干笑着望向黄明燕。“是么。我昨晚是睡着了吗。我还以为是有人给我下迷烟了呢。昨天晚上恰巧赶上刘夫人偷偷进屋。我才这么猜测的嘛。辛苦你了。别生气嘛。”   黄明燕双眼无神。冷哼一声下床。穿上外袍后又使劲儿抻了抻胳膊。看來这一晚上他是真的沒睡。   那倒是也奇怪了。既然刘夫人都给我们下了药。那又不为了要我们的命。图的是什么呢。   “你说咱们就这么出去跟她告别。会不会证明我们压根就沒喝她的茶水。”我一边铺床上的被子。一边问黄明燕。总觉得这两天是白在这儿耽误工夫了。什么真相也沒查出來。差点自己的命还丢了。   黄明燕走到桌子前。拿起茶杯道:“里面的水沒了。她昨晚上倒掉了。这是怕咱们将这茶杯当做证物带走。她想必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   “怎么可能。咱们在她面前并沒露出过破绽啊。”我觉得自己这戏演得还蛮好。挺像是个从外地寻亲而來的人。难不成是黄明燕身上的气场太强。出卖了我们。   “我们自己在这儿猜忌也沒用。索性直接去问问刘夫人就好。”黄明燕说完这话径自便走出门去。惹得我直跳脚。   他倒是等等我啊。我这衣衫不整。头发沒梳。怎么见人啊。他难道不知道女人跟女人之间比的就是谁更漂亮吗。纵然我这身衣裳脏了。人也不能输气场啊。   可我不会梳头。只能伸手照着铜镜将发丝捋了捋。好像能让头发变得顺滑一些。   “相公。你倒是等等我啊。”我一路闻着他身上的味道追了出去。直至到了一扇门前停了下來。原來这次他急迫的脚步真的是因为要上茅厕。   我有点尴尬。退后了几步。虽然已为夫妻。毕竟还沒熟络到这种程度。可是当我听到茅厕里传來的水声。却在偷笑。   等着黄明燕出來的功夫。我观察着这茅厕的附近的陈设。果然如同他昨日跟我讲的那样。这茅厕很大。容下两个人应当是不成问題。   既然黄明燕总是说我推理案件习惯先入为主。那这一次我便按照他说的來。假设刘夫人跟刘焱的死毫无关系。凶手的确是个陌生男子。谋害刘焱只是一起随机的凶杀犯案。可是如果这间茅厕锁上。夜半三更之时沒有任何照明的东西。刘焱上茅厕的时候肯定是尿急。所以既不会特意举蜡烛。也不会特意找油灯。那这茅厕内应该是漆黑一片才对。凶手是怎么快速找到茅厕。并且在一片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杀害刘焱。砍下他的头颅呢。   我清楚的记得在丞相府内。仵作查验李姑娘的尸体时。说尸体脖颈处的切口异常整齐。那应当是一刀砍下才对。如此黑暗的地方。凶手是怎么完成这一点的呢。难道是他提前埋伏好了。并且自己带了油灯來。以此照明。   可是这一点也说不通。死者刘焱如果在打开茅厕的门时。便发现有其他人或者油灯。那一定当时就会跑出來。并且大声惊呼才对。怎么可能还锁上茅厕的门呢。   不对。既然刘焱是尿急才半夜去上茅厕。那他为什么要锁门呢。这屋内不是只有他跟刘夫人居住。又沒有外人。他锁门干什么。怕谁看见。   也许当时这屋内还有第三个人在。那是來做客的人。所以刘焱害怕他上茅厕的时候那个客人也恰巧起夜去茅房。怕撞见。故而特意锁了门。   一定是这样。   我正这么想着。一抬头看见黄明燕从茅厕里出來。手还系着裤带。   他一抬头看见我。一愣道:“你一直守在这儿等我出來。”   “沒有。恰巧路过。望望天。”我装傻地笑。眼睛却下意识瞟向他系裤带的手。   “你看什么。”他把衣袍放下。挑眉问我。   “对了。刘焱的卷宗上可写了仵作验尸时。刘焱是穿着裤子的。还是脱了裤子的。”看到黄明燕系裤带。我忽然又想起了一个小线索。   “不记得了。这可有什么说法。”黄明燕的眼神充满探究。他该不会以为我是个变态。专门想看男子脱裤子吧。   我在脑海中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道:“你看啊。如果他死的时候是穿着裤子的。就有两种可能。其一是他在进了茅厕后还沒上的时候就遇害了;其二是他在上完茅厕之后。才遇害;可他裤子要是脱着的。就只有一种可能。他是在沒上完茅厕。或是说上茅厕的过程中遇害的。”   “嗯。这能说明什么。”显而易见。黄明燕对于这件事的推断并不感兴趣。   “这个线索很重要啊。你想啊。如果刘焱是在上茅厕的过程中遇害的。那是不是就证明了凶手一早就埋伏在了茅厕之内呢。可是如果凶手一早就埋伏在了茅厕之内。那刘焱进茅厕的时候。难道沒有看到吗。”   我话还沒说完。突然身后响起了刘夫人的声音。“你们不必再细查这个案子了。不会找出结果的。”   她站在我身后多久了。难道我对黄明燕说的话她都听到了吗。我转过身面露窘迫。走上前去跟她道歉。   “你不必跟我道歉。我知道你们是衙门的人。这案子不好破。所以压根我也沒指望过能够找出真凶。更何况找出來了又怎么样呢。人都沒了。再杀条人命。也不会让老刘死而复生。”刘夫人的语气异常平和。平和到让我这么一个外人听得都心慌。   “刘夫人。你是如何知道我们是衙门的人呢。你别介意我这么问哈。可是有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吗。”我觉得奇怪。刘夫人好像将我们的身份看的异常透彻。我们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在她的监视之中。可真正会武功的人是我们。而非她啊。她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难不成竟是哪个隐世高人的后代。   刘夫人浅笑道:“昨日我帮你们停驻牛车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你们说谎了。那只黄牛的后腿上秃了一块皮。我前阵子去刑部后院住过两天。那黄牛就是刑部的。更何况。除了官府的人。我这院子哪儿还來过其他人呢。你说无论往东还是往西。我这院子既不是第一户。也不是最后一户。若非有什么目的。干嘛借宿偏偏要來我家的院子。还有这位姑娘。你昨日打从一进屋起。就一直在不停地询问我关于老刘的事。什么上香。什么烧纸。你的眼睛都在四处乱窜。只怕烧纸是假。寻找证据才是真的。”   听着她的娓娓道來。我心中万分佩服。这刘夫人果然非是寻常女子。竟然仅仅凭借这些细节便将我看透了。她要是去刑部做捕快。这案子沒准早就破了。   “刘夫人。既然你都猜到了八成。我便也就实话跟你说了吧。其实我们并非是刑部的人。但跟这案件也算有些关系。他是当朝燕王殿下。我则是即将许配给他的平阳郡主。‘无头鬼’命案一事关系重大。整个燕京城的百姓都因此而人心惶惶。所以查找出真相。乃是义不容辞。案发至今已有不少时日。可是刑部几次查访都沒有找出任何有用的线索。只怕真凶距离我们更是在千里之外。所以我便想着。亲自上门來问问你。案发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官府的人已经几次对你提审。录取口供。我怕你心烦。便想了这么一个法子。还望你不要见怪。”我说到这儿。抬头看了黄明燕一眼。只见他微微点头。目光注视着我。就好像给予了我无数勇气。让我讲完这些话。   “沒错。我的确怀疑过你是杀害死者的帮凶。因为自从我进屋之后。便无意发觉到供台上的白蜡乃是刚刚点燃的。蜡油尚未滴落。我便觉得奇怪。死者尚未过三七。距离百天更是还有漫长的距离。依照大明国的丧礼习俗。这白蜡跟香乃是不能断才对。还有。那供台上的果子已经干枯萎缩。你应该是很久都沒有换过了。除此之外。你不给死者烧纸。说觉得呛。你谈起他的死。异常平和。你还在客房的茶杯里下了药。且于晚上进房查看。我说的对吗。这么多理由。难道不构成让我怀疑你就是帮凶吗。”我说到最后。心中愈发觉得刘夫人肯定有问題。现在我已经挑明一切。她该开口承认了吧。   我以为她会恐慌。会颤抖。会破口大骂。又或是转身逃走。然后她什么都沒有做。脸上依旧挂着那恒古不变的笑容。轻声问我。“你想知道是为什么吗。”   “当然。这将决定着我们是否将你当做嫌犯看待。”我心中好奇于答案。却又想要用上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香火不点。蜡烛不燃。果子不换。纸钱不烧。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一件事。我怀孕了。老刘被人谋害一周。我发现自己的月事沒有來。人又总是犯恶心。我便去医馆看了郎中。他告诉我。我已经有喜一个多月了。我嫁给他三年。我终于怀上了他的孩子。可是他却走了。死无全尸。我不知道这是老天爷给我的福报还是惩罚。但是。我必须生下这个孩子。将他养大成人。为他刘家绵延香火。”她说到这儿。眼角滑过一滴泪。稍纵即逝。却让我心头一紧。   第八十七章:京城内的叫卖声 - 江山为谋 - 狐晚    “死者已矣。我不想让自己一直活在哀伤里。郎中说。怀了身子的人不能总是哭。不然孩子生下來也容易不健康。所以我就劝慰自己。老刘虽然走了。可却为我留下了孩子。这冥冥之中就是一种注定。我应该学会接受这现实。我不燃香火。不烧纸钱。是怕那些烟火气呛到肚子里的孩子。其实如若他一直都在我心里。这些虚无的规矩。又是做给谁看的呢。”她依旧讲着。目光却游离向前方。那注视的眼神好像在那地方真的站了个人一样。   我跟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身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许是那燕京城内“无头鬼”的传说太过真实。让我也不得不在意起來。   “刘夫人。可是纵然这一切都能够解释得通。那茶杯里的药又怎么说。”我不知道刘夫人的话是真是假。心底里却下意识已经被她的话所动容。但昨日乃是我执意要求黄明燕陪同我來这儿查找真相的。现如今什么真相都沒找到。这不是平白瞎耽误功夫么。我怕黄明燕心中觉得我办事能力差。于是继续在刘夫人身上绕圈子。不是还有那茶杯里的药么。这事儿她总不能拿怀了孩子作借口吧。   刘夫人并不曾因为我提起这件事而露出什么异样的神情。“如果我说这世上有鬼。你们官家的人。应当以为我这话是无稽之谈吧。头七那天晚上。是我第一次见到老刘。我睡不着。靠在床边望着烛火愣神。他却忽然出现了。就站在门口。宛如生前一样。我吓了一跳。以为这是个梦。可是我使劲儿揉了揉眼睛。他还在那儿。一动不动。不哭不笑。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我。我走上前去想要拉他进屋。可手捧过去。却只抓到了一团空。然后我就想着。他可能就是个鬼。因为是头七。想家了。便回來看看。我跟他说话。把这七天以來的苦水都说给他听。后來天亮了。他就消失了。我以为他回到阴藏地府转世为人了。结果第二天晚上。我又见到了他。他还是不说话。可是会四处走动。眼神虽然空洞无比。但却好歹能够让我见到他。至此以后。每天黑夜他都会出现。因为这段日子屋内一直沒有來过其他人。所以我不知道除了我以外。别人能不能见到他。昨天晚上你们來了。我怕你们看到他会害怕。所以给你们在茶杯里加了安神助眠的粉末。想着你们睡熟了。便不会看到老刘了。”   “的确听來匪夷所思。”这句话是黄明燕说的。   但我却相信刘夫人讲的话是真的。我每次寒冰蛊毒发作。魂魄离体。就会变得无法被人看到。摸到。但我毕竟沒有真的死去。沒有变成鬼。所以刘夫人看到的刘焱。许是真的鬼魂。爱深了。至死不忘。便可看得见。是不是这样。   就在这一瞬间。我忽然相信了刘夫人跟死者刘焱。真的有情分。   不然她这肚子里的孩子。何苦留下來。   我回过头去看黄明燕的表情。只见他目光无意地扫视着两侧。明显沒有将刘夫人的话放在心上。这可否是因为他的眼里。从未看到过月如的鬼魂。   这是证明了他不够爱她吗。所以。从未看到过。   我的唇边下意识勾起一抹笑容。既然他于月如的爱只是愧疚。那我可否就更具备了让他对我爱慕的把握。   “刘夫人。我还有一件事情不明白。你既然那么爱你的相公。那他如今枉死。你不希望找出真凶为你相公报仇吗。”也许这就是我对她态度一直心怀疑虑的根本。她爱的人被害死。她怎么能放任凶手逍遥法外。如若有人害死了黄明燕。我一定要将那个人大卸八块。无论对方是妖是神。都不能伤他分毫。   刘夫人轻叹一声。说是回答。又为询问。“敢问姑娘一句。若是砍了真凶的脑袋。我相公可还活得过來。”   我沉默。不知在作何开口。   “若是他能活过來。我便是将燕京城翻个遍。也要找到凶手。别说是砍他头颅。纵然是将他凌迟而死。我也在所不惜。可问題是。就算是杀了凶手八百次。也换不來老刘的一条命。既然如此。那我还能怎么样。这案子发生了快一个月。刑部到现在却是音讯全无。查审了我三次。问的问題却是大抵相同。刑部都查不出來。我又要怎么做。十月怀胎过后。我就将成为母亲。孩儿会一日日长大。我要满面愁容的对他说什么呢。难道要告诉他。你是个遗腹子。你的爹爹在娘亲刚怀上你时。便被贼人所害。砍去头颅。你定要快快长大。然后去找到真凶。替你爹报仇。我将这一代的怨恨传给了下一代。难道不是反而害了自己孩子的前程吗。如若可以。我宁愿隐瞒这一段真相。让他相信这世间还有美好存在。行恶的人。终将受到制裁。他逃不过自己的良心。”   刘夫人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然后道:“该解释的我都解释了。也不管你们想不想听。家里该买菜了。也沒什么好招待的。牛车就在门口。请君自便吧。”   主人已经下了逐客令。我们岂还有再留下的道理。   “刘夫人。这两日的叨扰与失敬之处。还望您勿要见怪。我们只是希望能够找出真凶。还燕京城的百姓一个安宁。”我抱拳而语。语气里流露出一丝歉意。毕竟是我误会了人家在先。说到底。也是我的失礼。   她沒说什么。送我们到门口。眼看着我们解下牛车的缰绳。而后关上了朱门。   坐上牛车。我的鼻子里钻入一股难闻的味道。不知是因为黄牛的排泄物。还是因为我这身上四日沒换洗的衣裳。   “这两日白折腾了。都是因为我。平白耽误了功夫。”我嘴里嘟囔着。看似在跟黄明燕赔罪。实际却希望他不要责备我。告诉我沒关系。   毕竟我这一举一动均出自好心。都是为了燕京城的百姓着想啊。   “沒有耽误功夫。纵使我们不來这儿。又能做出什么比这更有意义的事情吗。依照本王來看。这两日其实來的挺好的。也算是收集了一条很关键的线索。”黄明燕一边驱赶牛车。一边道。   我雀跃。难道还有什么线索是我沒发现的吗。“你快说说。是什么线索。”   “最起码我们已经证明了刘夫人不是凶手啊。这难道不是你自來了刘家以后。心中最深的疑惑吗。”黄明燕笑道。   这句话说了等同于沒说。我也知道他是安慰我。   唉。不过到底他待我温和了许多。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开始。我有信心。也有耐心。等着他爱上我。   牛车驶入燕京城内。路上有小贩的叫卖声。“今年的雨前龙井。便宜卖嘞。”   “停车。”我如此说道。反应过來不对劲儿。   黄明燕应当也是明白了我的意思。这燕京城内此时早已无人叫卖。这卖茶叶的小贩是哪儿來的。   我双手撑着车板跳了下去。随黄明燕一起走到小贩的摊铺前查看。假装买茶叶的样子。   “小哥。你这雨前龙井怎么卖的。可是自家茶园产的么。”黄明燕捏起一撮茶叶放在鼻尖前闻了闻。然后问道。   那卖茶叶的小贩看來了生意。连忙热情招呼道:“客官。我这茶叶便宜得很。都是自家茶园产的一两茶叶。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你这龙井的茶叶松散。茶色偏黄。明显是谷雨时节之后所摘。这样的茶叶也胆敢冒充雨前龙井。卖上此等高价。你这生意做的。有些外行啊。”黄明燕跟楚任羽有个共同的爱好。那便是喜欢品茶。这茶叶任由我一个不大懂茶的人也知道不是上品。这卖茶叶的小贩出來行骗之前。还真是沒熟读一下《茶经》。   我见那摊子上摆着一些漂亮的茶刀。心里不明白这玩意摆在这儿有什么用。这儿都是散茶叶。用得着这玩意吗。   此时我留意到哪小贩的眼睛一直有意无意在往茶刀上瞟。这下子我看明白了。这故意大声叫卖敢情儿是为了吸引我们过來啊。   “小哥。你这茶叶里面怎么有虫子呢。”我神手指向茶叶之间。一脸惊恐状。   他听了我的话低头去看。我借此机会拿起茶刀。直接伸手抵在他的脖颈之间道:“说吧。來这儿摆摊有什么目的啊。”   那小贩的眼神惶恐。一脸无辜。支支吾吾道:“我就是个乡下來的小贩。合计着來了皇城能多赚点银子。哪知道到了这儿才发现。这皇城里根本沒人摆摊。可我大老远來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家中还有妻儿老母等着养活。所以这要价的确是高了点。客官别介意。”   “戏演得真好。说吧。想怎么死啊。这燕京城里的‘无头鬼’这么多。也不差你一个。要不然我削了你的脑袋如何。”我当然是吓唬他。但极有可能他跟那杀人真凶便是一伙的。他在这城根守株待兔。八成是听说了我跟黄明燕离京调查一事。恨不得在这儿要了我们的命。   你若是真问我为什么这样觉得。   沒有什么理由。就是直觉啊。   第八十八章:你终究是离开了 - 江山为谋 - 狐晚    “姑娘真是会开玩笑。您快将这茶刀放下。刀剑无眼。真伤了人。您也得进衙门不是。您一看打扮就是个贵人。何苦因为我茶叶卖贵了就跟我过不去。不是都说大人不记小人过么。您何妨给我一般见识。”那茶叶小贩眼睛乱转。嘴里不慌不忙的跟我周旋。   我能够肯定他是有人故意派來这儿吸引我们过來的。但是他的神情如此镇定。完全沒用借机逃脱对我们出手的意图。这可是为什么。   黄明燕已经转过身望向四周。他应当也察觉出了异样才对。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这脑子果真跟我一样好使。   “江云來了”。我闻到了他身上的松香味。他一定就在这附近。难道江云就是“无头鬼”命案的真凶。这小贩也是他派來的吗。   如若这么推断。倒是比较可靠。起码江云轻功又好。武功又高。倒是真有快速砍下一个壮汉人头的本事。   我心中分神。想着江云昨日冲进燕王府。执意要带我离开大明国。可否就是为了逃避大明刑部的追踪。   借此机会。小贩突然出手打掉了我手中的茶刀。待我回过神再想拿起武器。却已经是來不及了。   “素素。你怎么在这儿啊。好巧啊。”身后响起江云的声音。果然如我所料。他自己送上门來了。   其实我本欲抓了这小贩。押送至刑部提审。但都因为我刚才的失神。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现在有了江云这么一喊。我在想重新逮住他。怕也是难了。   小贩借此机会。一掀茶叶摊。移步跑走。那速度。还真是个轻功了得的人。   “你什么意思。”我回过头怒视江云。他还能再明目张胆一些吗。救人也不能直接正面來啊。难道是觉得我跟黄明燕沒本事收了他。   “茶叶上有毒。”黄明燕似乎对江云到场并不感到意外。反而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來。   我听后自然吓了一跳。连忙扑过去对着黄明燕上下一顿打量。“既是有毒。你有沒有事啊。咱们快点去看大夫啊。”   江云在旁边“咳咳”的不停咳嗽。也不知真是嗓子痒。还是不想看到我跟黄明燕在他面前有什么亲昵举动。   黄明燕面露尴尬。退后半步。对我说道:“本王沒事。这茶叶上淬的毒。估计乃是慢性毒药。长期饮用才会发作。如若无毒。那小贩逃走的时候。情况那么紧急。怎么还不忘推翻这茶叶摊子呢。你觉得他想掩盖什么。”   “能掩盖什么。这话只怕江大侠应当比谁都了解。”我双手抱拳。一脸不屑地仰头望着江云。这下可好。终于让我抓到真凶了。   “问我做什么。难不成你以为那小贩是我派來的人。”江云大笑。宛如我刚才对他说的话。不过是为了给他逗趣解闷一般。   我不开心。“这有什么好笑的。你听我分析。再决定你还笑不笑得出來。那小贩无端出现在燕京城。叫卖这啐毒的茶叶。不早不晚。偏偏于这个时候。很明显就是冲着我们二人來的。我刚才手握茶刀。抵在他脖子上。你可看到了。我明明就能将他缉拿。带到刑部问审。就因为你出现了。我鼻子闻到了你身上的松香味。故而分了神。让他打掉了我的武器。他得手也就罢了。你竟然还公然站出來给他制造逃跑的机会。你还敢说自己跟他不是一伙的。若不是你派他的。就是他派你來的。总之你跟他脱不了干系。”   “他身上带了毒。你这鼻子可闻出來了。燕王殿下。有一件事情只怕你是猜错了。这茶叶上面既沒啐毒。也非品质过差。恰巧相反。它们都是品质上乘的雨前龙井。至于为什么叶子发黄。那就是因为他身上带了剧毒。‘食千秋’。据说此毒可化天下万物。那雨前龙井便是因为沾过‘食千秋’。所以枯黄起來。素素。照此來看。你还应当感谢我才是。若非我及时到场。只怕你身边这位燕王殿下。早就命赴黄泉。”江云说起话來语气倒是不小。可在我听來。沒有一句是真的。   “什么‘食千秋’。你纵使要编个毒药的名字。也编个大气一些的。什么鹤顶红。断肠草。哪个都比‘食千秋’來得真实。还有啊。如果那小贩身上真的带了剧毒。他为什么会只要燕王的性命。而不要我的。这完全说不通嘛。江大侠。直说了吧。你就是杀害城西刘家、孟家以及城东王屠户家的凶手。”我直言不讳。是因为料到了江云会念及旧情。舍不得杀我。说來自私。可我不能明知道他是凶手。却不将真相讲出來。   我希望黄明燕能够知道真相。   “素素。你听到‘食千秋’这个名字不觉得眼熟。江湖之上有两位毒主。西为千秋雪。北为端木绝。这毒药本是北国端木绝所制。专门用來对付千秋雪的。可是他一直都沒有机会见到千秋雪。所以。便取了个名字。叫‘食千秋’。那小贩看到我便跑。也许是知道我认出了他怀里的毒药。又许是辨认出了我的身份。真相为何。谁能知道。但你应该相信我并非是杀害那些人的凶手。这一路上我随你从乐洲至大明。你是知道的。为何还会怀疑我。”江云说到这儿。语气里有一点激动。   我的眼神却一直时不时地望向黄明燕。我看到他皱紧了眉头。很是不悦的样子。   可否是因为我隐瞒了江云一路跟随的事情。其实这也算不得隐瞒。我虽闻到了他身上的松香味。可到底是不见其人。我怎么能够确定这到底是不是江云呢。   沒关系。我跟黄明燕的日子还长。以后若有机会。慢慢解释给他听就行了。   “的确你一路跟随我而來。但是李姑娘是死在我们抵达燕京的那天晚上。那一夜。我们几人被困在城外。进不來。就是那一夜。我再也沒有闻到你身上的松香味。你肯定是借此机会溜进城。跑到丞相府内。杀害了李姑娘。”我断定道。   江云一脸的哭笑不得。好似我在活活栽赃陷害他一样。   他继而开口道:“你这脑子怎么一日不如一日了。你就不能动脑子想想。你们王爷、郡主都进不來燕京的夜晚。我是什么本事來到城内的。难不成是我肩上有翅。会飞。”   我一想也是。于是只得叹气作罢。   “燕王。咱们回去吧。耽搁了两日都是白费功夫。跟他多费口舌也沒用。我累了。想回去洗个澡。换身衣裳。”我拽着黄明燕往牛车上走。说到底不过是为了逃避江云的神情。我相信他是凶手。可他却相信我不会质疑他。   看吧。这就是我们之间一个很大的分歧。   黄明燕沒多说话。阴沉着一张面孔去牵牛车。   “燕王殿下。你看这黄牛还真是老实。一动不动的站在这儿等我们呢。”   “你是不是累了。如若不然你上车板。我來赶车如何。”   “你怎么不说话啊。可是生我的气了吗。”   我滔滔不绝的找着话題。可是却沒听到黄明燕的任何回应。百无聊赖。心中厌烦。   牛车走了一会儿。我回头时已经看不到江云的身影。却忽听得黄明燕开口问我。“现在鼻子里可还闻得到松香味吗。”   我不明所以。却如实回答。“闻不到了。”   “下次不管是老是少。你既已嫁做人妇。就不要这些莫名其妙的男人纠扯不清。可记得。”黄明燕的语气虽是淡淡的。可我却抑制不住的笑出声來。   “记得了。记得了。下次除你之外。再有男人跟我说话。我必然退避三舍。就连杨风也不行。”他这是吃醋了吗。他吃醋的样子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怎么办。我看黄明燕就是哪儿都好。天下间绝无仅有的那一种好。   黄明燕“嗯”了一声。沒多说什么。一直将牛车赶到王府门口。   还沒下车。我便看见凤十一蹲在门外。   “你怎么在这儿。什么时候十一娘也这么客气了。主子不在家。门就不进了。”我调侃她。已报昨日刑部之仇。   不料。她并沒有兴趣跟我调笑。   她站起身。冲着黄明燕行了个礼。然后说道:“羽王殿下走了。”   我身子一僵。笑容凝固在脸上。楚任羽走了。竟然连招呼也不打。真的走了。   我心里不是滋味。口中顷刻间满是苦涩。却还努力装成不在意的样子。一边进府门。一边嘟囔着:“不是早就说过要走么。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走进院子。我使劲儿抽了抽鼻子。想要闻到一丝楚任羽的气息。可是我怕的鼻子这么灵。却什么也沒有闻到。   “小姐。您回來了。”翠儿站在前方望着我。想要迈步。却又缩了回去。我看到她的眼圈通红。可是舍不得楚任羽走吧。   我给过她机会的。若是不舍得。就让她跟着楚任羽回去。明明是她不肯。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楼素素。你昨夜去哪儿鬼混了。”身后响起楚任羽的声音。让我一惊。连忙笑着转过身去。原來他是在逗我玩呢。   可是当我回过身去。眼前除了大门一无所有。哪儿有什么楚任羽的影子。   不过是我的幻觉罢了。   楚任羽。真的走了。   第八十九章:心迷乱时身已远 - 江山为谋 - 狐晚   这对于我而言无疑是一种无端的打击。此去一别。许是终生不得再见。而我昨日的任性与执拗。竟然让我沒有见到他最后一面。沒有來得及与他道别。   “小姐。咱们还会有机会回到南楚吗。”翠儿蹭着步子走到我面前。怯生生地问了一句。   我摇头。然后轻声说:“不知道。”   我也希望会有那么一天。还能够回到南楚。看看爹娘。顺道看看他。   真的如同翠儿和黄明燕所言。楚任羽是被我气走的吗。想到这儿。我心里隐隐有一丝心悸。并不是因为我花心无比。明明爱上了黄明燕。还希望得到楚任羽。而是我自清醒之后见到他的第一眼。便确信我们相知相识。   这种熟悉感更甚于我对江云。我无比确定自己曾经跟楚任羽。定为旧识。   也许我不记得。也许他不承认。但终究。还是错过了彼此。   “还站在门口。不觉得冷风吹得难受吗。”黄明燕不知何时已经走进府门。询问我道。   我使劲儿一抽鼻子。将那令人发酸难过的液体抽了抽。以确保它不会流出來。免得带落了眼泪。   然后。我便对着黄明燕笑道:“刚才不是在等你么。这冻得我鼻涕险些沒流出來。咱们快进屋吧。”   假装掩饰什么都沒发生过。然后迫使自己遗忘掉那些不该存在的情绪。也许是人的一种生存本能。   走进屋后。黄明燕忽然问我道:“素素。你知道江云跟了楼船一路。是吗。那你为什么不提早对本王讲。”   这事儿还沒过去么。刚才牛车上他不都是警告过我了么。“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当时我只是闻到了江云身上松香味。并不确定是不是他。纵然是他也沒什么啊。各走各的路。我又怎么能干涉他呢。”   黄明燕每次提起江云。语气都是莫名的怪异。就好像是厌恶。又如同怨恨。   “燕王殿下。你是跟他有仇吗。”   我这话说出口。也是半开玩笑的意思。却不料黄明燕真的点了头。道:“他是东宁人。又在跟西岳有密切往來。自然有仇。”   这叫什么话呢。这不是明摆着地域性歧视吗。那天底下西岳跟东宁人多了。他还能都怨恨不成。   “一直以为堂堂燕王殿下肯定大人大量。沒想到就因为江云的出身。你倒是还嫌弃起人家來了。”我摆手不屑道。   “有件事情你不知道。江云跟月如。是旧识。”他这一句话险些让我惊掉了下巴。江云竟然认识黄明燕的亡妻。   我被他玩的好苦啊。谁承想这世上的圈子这么小。兜兜转转这些人。竟然都相识呢。   江云还一再警告我应当远离楚任羽。因为楚任羽曾经伤害过我。要我來看。真正伤害过我的只怕另有其人。他江云沒准就算一个。   “所以你原本也是认识江云的。”我问黄明燕。怪不得江云到场。却不见黄明燕的神色中流露出半点意外之情。想來他比我更了解江云的本事到底有多大。   “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不过江云一來大明国。本王倒是觉得这‘无头鬼’案要破了。”黄明燕倒了杯茶。饮了一口。又道:“还是我大明国的茶叶香。”   他一句话。八个字。轻描淡写的就将他跟江云的故事掩盖了过去。他只是不想对我说而已。   我沒有强求多问。怕惹人厌烦。于是顺着他的话道:“怎么。难不成燕王殿下站在了我推理逻辑的角度上。用了先入为主的观念。自动将江云化作凶手了。”   “并非如此。你倒是想想。江云此番大费周章。一路从乐洲跟随楼船來到大明。却又不露面跟我们一起走。你猜是为了什么。”黄明燕的语气很稳。想來心中已经早有答案。   我哪儿知道是为了什么。我本來以为江云是跟踪我而來。像如今才发现是自己自作多情。我沒准就是江云用來隐藏身份的一枚棋子。什么时候利用完了。也就可以甩掉了。   呵。还说什么在乎我的生死。保护我的安危。都不是随口胡诌的无稽之谈。当我知道他是黄明燕亡妻的旧识好友时。我们之间注定就沒可能再成为朋友。   我心眼小啊。很在意这些事。   “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许是他闲得无聊。想來大明逛逛。感受一下冷风吹在脸上的气息。”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讲什么。脑子乱作一团。说起话來也是驴唇不对马嘴。   “素素。你在乱说些什么。江云既然能够來到大明。说明这儿有吸引他的人在。根据密信來报。他跟西岳一直來往密切。有过不少经商往來。现在突然來到大明。八成就是跟西岳人有关系。燕京城大乱。百姓惶恐不安。你想想最终得利的会是谁。”黄明燕许是见我一直神情恍惚。于是刻意加重了语气说话。希望我能够认真倾听他的想法。   我努力打起精神。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既然他都说了是江云在跟西岳勾结。又说了江云來这儿是跟西岳人有关系。那这问題里就等同于已经给了我答案。我要是再答不出來。才是当真可笑。   “西岳。”我说出答案。心思却已经不知飞到了何处。   “对啊。就是西岳。早料到那西岳皇帝一直窥探着我国领土。此次竟然想出以鬼魂之说动乱民心。当真是可笑至极。那江云说的也如同笑话。两国命案。偏偏要扯进江湖事。他这些年也当真是一日混的不如一日了。”黄明燕自顾自的讲着。我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听着。   其实他这话好似让我想到了什么。无奈我此时走神走的过于严重。已经沒心情分析什么真凶。命案了。   “素素。本王说的话。你可是听到了。”黄明燕站起身。拽着我问道。   我干笑了两声。然后问他。“不知道燕王府有沒有白日里睡午觉的习惯。我这不知道怎么了。竟是困的厉害。不然等我睡醒了。精神了。咱们再聊如何。”   “也罢。你既然困了就去睡吧。看你这沒精打采的样子。本王也着实不知说点什么。好生歇息着。本王再去一趟刑部。”他如此说道。然后便走出了屋子。   我二话不说穿着衣服倒在了床榻上。回府之前还想着回到王府要先洗个澡。然后再换身干净衣裳。可我现在却是什么心情也沒有了。   躺着躺着。却发现自己不是困了。是难过。   脸面朝墙壁一侧。身子背对着门口。现在哭。就不怕别人会看到。   细想來。我几次流泪都是因为楚任羽。这无端的矫情做作让我自己也觉得恶心。   人家不过是回家了。又不是死了。哭什么呢。   我其实只是怕生离死别。   我不知道下一次寒冰蛊发作的时候。以我的身子还熬不熬得过去。若是熬过去了。这便是我跟楚任羽的生离之日;若是熬不过去。这便是我跟他的死别之日。   这么算來。这一日还当真是值得纪念。   我的眼泪慢慢滴落在被子上。一滴连着一滴。渐渐将我头下的被褥浸湿了一块。门外却突然响起了翠儿的声音。“小姐。宫里來人了。说是召您过去接旨。”   这世上就是有许多无奈之事。例如此刻。我不过是想安安静静的哭一会。都不能如愿以偿。   宫里來旨。八成就是赐婚的日子礼部定了下來。还能是什么要紧事儿。   然而。事情并沒有如我所料。到底是又让我猜错了一回。   來传旨的公公。所传召的旨意并非圣旨。而是懿旨。传旨的人不是皇上。而是当朝皇后。   我对皇后沒什么印象。晚宴的时候好像见过一会。那日我还只顾着在几位皇子、王爷中寻找着顺眼的容颜。哪里还顾得上去看什么皇后娘娘到底长成什么样子。   不过既然她下旨传召我入宫。估摸着那晚上她是看清了我的模样。   又或者是她那晚上沒看清。所以现在下旨。想要看清了。   入宫面见皇后。无论是以我南楚郡主的身份也好。还是准燕王妃的身份也罢。免不了要换身合时宜的衣裳。绾个大气典雅的发髻。出门在外。不能太丢人。   一个时辰后。我见到了皇后娘娘。跟我想象的完全不同。她长得很温婉。眉眼间甚是清秀。虽说上了些年岁。可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人儿。   我还以为这皇宫里面催人老。能当上皇后的人都该是老得一塌糊涂。又心狠手辣。背景深厚的女人。看來这大明国的皇后娘娘。倒是个例外。   “平阳参见皇后娘娘。”我半屈膝。福了福身。到底是沒下跪。   皇后忽然开口道:“听说皇上将你许配给轩儿了。”   她怎么称呼起黄明燕來如此亲切。难不成是他的养母。   “回娘娘的话。的确如此。”我心中暗自念叨着。什么叫听说。晚宴上你就已经知道这事儿了。用得着等上这么多天。   她的语气越來越差。竟是直接质问我道:“轩儿既是不喜欢你。你又为什么执意要嫁给他呢。”   这叫什么鬼话。你怎么会知道黄明燕喜不喜欢我。可笑。   第九十章:皇后的百般刁难 - 江山为谋 - 狐晚    “皇后娘娘。可否是燕王殿下亲自向您说了他不喜欢我。”我不甘示弱。瞪圆眼睛直接问话。   我平生最讨厌别人毁我。特别是毁我姻缘。   她可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气才说服黄明燕跟我拜堂么。这婚事还沒昭告天下。就想着要拆散我。   她就算是说出天花乱坠也不行。我绝对不能让她得逞。   皇后盯着我的目光里满是不屑。明摆着就是看不上我的模样。这倒是激得我心里更不爽快。   “轩儿倒是沒有直接对本宫说过。不过。你只是南楚国君为了联姻才选封的郡主。骨子里便是个平民的血统。配不上轩儿。”皇后张口便直戳我的命脉。这世上很多事情都能改变。唯独出身不能。   因为这事儿是你在來到这世上以前便注定好的事情。她偏偏挑这事儿做文章。我怎么反驳。我怎么改变。   可我不能坐以待毙。任由她一边贬低我。一边拆散一堆鸳鸯呐。   故而。我只得扣大帽子。在两国之交上做文章。   “皇后娘娘。不管我的身份与燕王殿下般配与否。也不论我的自身血统卑贱与否。都是南楚跟大明两国君主商议决定将我许给燕王殿下的。您若是真觉得平阳这么配不上燕王殿下。不妨去跟皇上说一声。看看可还有收回成命的办法。”   皇后冷哼一声。道:“你个小丫头。鬼点子倒是不少。你以为提起皇上。便压得住本宫。本宫不希望你嫁给轩儿。说到底也是为了你着想。轩儿的心里早就有了别的女子。这事儿你可知晓。”   月如么。看來当年这场爱恋的确轰轰烈烈。无人不知。我装作不动声色。好像心中毫不介意的样子说道:“娘娘。我嫁给燕王殿下是为了两国和平。并非出于私心。燕王殿下心中有沒有别的女子。与我无关。嫁给燕王殿下。只是奉承旨意。但为**者。自然会守本分。这跟是否为皇家血统。无关。“   皇后听我这样讲。显然还不死心。又开始回忆起过往來。“你并不了解轩儿。如若你了解他以前经历过什么。就会知道你的性情。并不适合他。轩儿幼年曾为质子。为了稳固大明国根基。只身前去东宁国八年。这八年里。他所经历的痛苦和孤独是你无法理解与想象的。你且年轻。应当跟上官冉这样性格的皇子在一起。日子也会过得更加舒心一些。”   此番听了她的话。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吐了出去。   八年质子生涯吗。无法理解他的痛苦和孤独吗。   难道世上还会有人比她更懂得何为痛苦和孤独。   身上留着寒冰蛊毒。不知何时发作将要死去。这算不算是一种痛苦。   沒有任何回忆。不知道自己曾经发生过什么。在意过什么。甚至是怨恨过什么。这难道不是一种孤独。   至此。还要我如何去理解他的八年质子生涯。   “娘娘。我只能说。并非是我不了解燕王殿下。而是您不了解我。在您眼里。许是我一无所能。但在燕王殿下眼里。也许并非如此。您若是真觉得我跟燕王殿下不合适。或许您最该谈话的人。不是平阳。而是燕王。”我缓缓讲出这句话。心中却有一丝落寞。   我跟黄明燕的婚姻。秉承着两国之名。却不受到任何人的祝福。   楚任羽不希望我们在一起。江云不希望我们在一起。那些一路上遇见的灰衣布衫人、面具人都不希望我们在一起。现如今。还多了一位皇后娘娘。   这么想來。我的命还真是苦得很。   平生不曾滥情。不曾爱上过其他男子。不过选了黄明燕做我的一生一世一心人。却不想牵出如此多的阻拦。命运是不是有些过于厌恶我了。   “你可看得出本宫并不喜欢你。”皇后估计是看自己也沒办法说服我离开黄明燕。索性直接挑明了这件事情。半点不留情面。   我点头。若是真看不出。那以我的脑子。还真就配不上黄明燕。   皇后摸着手上的玉镯子。唇角上扬。略带了一丝挑衅的意味。“本宫是轩儿的生母。你觉得倘若本宫执意不准。他可还能娶你。”   这下子轮到我的心里生出惊愕了。皇后竟然是黄明燕的生母。我真是沒听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情。就连黄明燕自己也沒说过。我还以为他的生母早就去世了。   可是现在我有一事不明啊。既然黄明燕是皇后的孩子。人又战功显赫。气度非凡。为何只是封了一个王爷。不曾封为储君呢。   要我來看。黄明燕的性情。做皇帝也不为过。   可是这问題显然我是不能跟皇后探讨的。她本來就不喜欢我。怎么能对我说实话呢。再者说了。后宫不得干政。我不能怂恿着她犯错误不是。   至于为什么后宫不得干政。我却可以跟黄明燕聊政法。这事儿非常简单。因为我算不得后宫中人啊。   我想。倘若皇后现在能够看透我的心思。一定会气得厉害。   等等。我刚才想到了什么。有很多人不希望我跟黄明燕在一起。   这个在一起指的并不只是我们两个人拜堂成亲。还有两国联姻。   自南楚到大明的一路上。我遇见了很多人警告我。万万不可以促成两国联姻。必要拆毁此事。他们并不知道我來到大明国以后。要被赐婚给哪一位皇子。所以他们并非在拆散我跟黄明燕。只是单纯的在拆散联姻一事。   继而。我又想起了黄明燕今日对我说的话。他说:早料到那西岳皇帝一直窥探着我国领土。此次竟然想出以鬼魂之说动乱民心。当真是可笑至极。那江云说的也如同笑话。两国命案。偏偏要扯进江湖事……   这话里提到了两个很重要的点。只是我当时心思凌乱。沒有反应过來而已。   这两个重要的点。一个是“西岳”。一个是“江湖”。   阻止南楚跟大明两国联姻。得利的是谁。很明显。就是西岳。   燕京城动荡不安。民心不稳。得利的又是谁。显而易见。还是西岳。   这两件事便可以归为一件事。如果我们假设燕京城内几起命案的真凶就是楼船及乐洲警告我的那些江湖人。一切事情都说得通了。   其一。他们最后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是在乐洲耀天镖局。当时案子未破。有人戴着跟江云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跟我交谈。自走出屋门。还跟江云擦肩而过。可是自此之后。我便再也不曾见到他们的身影。从那个时候至今。正好过去了二十日左右。如此推断。这个时间跟城西刘焱被杀的时间是相符合的;其二。这伙人都为江湖人士。轻功高。武功也高。按照黄明燕昨日的说法。根据凶手被害现场的情况來看。杀害刘焱的人应当为壮年男子。会轻功。且力气大。这些难道不正是行走江湖之人所符合的吗。其三。江云既然一路追随而來。那他跟这伙人同为江湖人士。又都滞留在乐洲许久。不是很有可能相熟吗。   这么多的理由。难道不是都证明了。那些警告我的人。极有可能就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还有一件事情。便也说得通了。那就是为什么李姑娘会被害。她虽然并非燕京人士。百姓们对于她生死并不在意。但她却是此次两国联姻的另一个关键。   这既是代表了两国联姻的诚意。又是代表了南楚为了躲避西岳敌寇。而在官路上所放的诱饵。   杀死李姑娘。既能给南楚一个警告。又能让本该顺利的两国联姻变得波折重重。   真可谓是一举多得啊。   “平阳郡主。本宫唤了你多少声。你的耳朵可是不灵光吗。”   等到我再一次听到皇后娘娘的声音时。却见她已经坐立不安。恨不得冲下來扇我一巴掌的模样。   都怪我。刚才只顾着思索案情。竟然将皇后晾在了一旁。   估摸着。她许是还沒被如此冷落过吧。   “皇后娘娘。刚才平阳忽然想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所以走了神。还望您恕罪。”我毕恭毕敬。只是为了快一点逃脱她的魔爪。   “有什么事情竟然会比跟本宫谈话更重要。”皇后大怒。   在我眼里。可能吃饭喝茶听书都比跟她说话更重要。因为她在我眼里。什么也不是啊。   费了半天唇舌。甚至不惜在她面前巴结讨好。可算是逃出宫來。   我直接坐着马车就找到刑部。冲进黄明燕处理公事的屋子。直接就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一直都找不到任何指向命案真凶的线索吗。”   “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难不成你想通了什么。”黄明燕疑虑。   “因为这一次案情的线索根本就不在死者身上。而是在我们身上。我们只顾着把目光聚集在尸体上。反而忽略了大局。那就是。这一次命案既是随机选择了各处的百姓进行残害。那边说明凶手针对的是燕京城。而非某个人。”我大喜过望。这案情真的有头绪了。   第九十一章:骗我的一直是你 - 江山为谋 - 狐晚   “你接着说。”黄明燕的语气很淡定。相比之下我的激动倒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在刚才突然回忆起一些事情。燕王殿下。你还记得我刚上大明国楼船的第二日。就曾说过有个举止奇怪的灰衣布衫人來找我吗。就是给我扔下什么解蛊毒小瓷瓶的那个。”说到这儿我才想起來。这蛊原本是有解药的啊。但是那个瓷瓶被放到哪儿去了。   黄明燕凝眉思索。然后点头道:“是了。本王想起來了。这个灰衣布衫人是西岳人。他可是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关联。”   我觉得这话題一时半会儿可能说不完。于是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道:“那个灰衣布衫人当时一直在警告我。说什么主子不准许我促成两国联姻。一定要毁掉才行。当时我沒听懂。也实在是想不出他说的主子到底是谁。后來初到耀天镖局那日。你跟羽王爷都各自回客房时。江云突然敲门來到我屋内。当时我跟江云并不熟悉。所以并沒有看出这个江云有什么异样。可他竟然从脸上摘下一张人皮面具。对我也是万分熟悉的样子。他对我警告的内容跟灰衣布衫人极为相似。也是说主子吩咐我。不可以促成此次联姻。”   黄明燕沒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我便继续把心底里的猜测全部说了出來。“他们都应该是西岳人。并且目的都是为了阻止南楚跟大明两国联姻成功。按照今日你早上说的话。燕京城出现‘无头鬼’命案。导致燕京城动荡不安。这也极有可能是西岳所为。那伙人是江湖人士。所以既会武功。又会轻功。想來砍人头颅也非难事。如此來看。杀人真凶已经找到了。”   我终于讲出了自己心里所有的猜测。暗自松了一口气。庆幸这个案子已经接近尾声。   “素素。在聊真凶以前。本王很好奇一件事情。你以前到底是谁。”黄明燕的眼睛在打量我。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題很沒有意义。因为我失忆了。我不记得以前发生过什么。   他许是见我沒有回答。继而又说道:“按照羽王爷递交给大明国的身份文书來看。你楼家世世代代都是南楚国人。其父亲为当地富商。并无任何江湖背景。为什么西岳的江湖人士会跟你极为熟识。你的主子会不会就是翠儿口中说的‘雀公子’。”   看他的表情。对待这个无头命案似乎沒什么兴趣。相比之下。倒是我失去的记忆对他更有吸引力。   “我若是真知道为什么。那就算不得失忆了。不过燕王殿下若是真的那么想了解我的过往。不妨就把我一辈子留在身边啊。沒准哪日心情大好。我就记起來了也说不定。你且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会第一时间把这些故事都说给你听。”我笑着说道。心里却巴不得他接了我的话茬。说他一定会等到我记起來的那天。   他眼眸微微低垂。纤长的睫毛在脸上形成了一片小小的阴影。   我忽而想起皇后娘娘对我说的话。说黄明燕历经八年质子生涯。我不会懂得他内心的痛苦和孤独。   虽然我已经跟他拜堂。虽然我也曾跟他同塌而眠。但是我好像一直都在他的心门之外。找不到开锁的方式。   他有许多故事。有许多过往。他不愿说给我听。也不会说给我听。   那八年的质子生涯里沒有我的陪伴。他在经历所有的孤独与痛苦时候也都沒有我在身边。   我们不曾共享福。也不曾共患难。   我不会知道他是如何认识那个叫月如的女子。且与她成为一生挚爱。甚至。就连刚到耀天镖局的那天晚上。他为何不在屋内。都不肯说给我听。   这就是你主动爱上一个人的悲哀。因为你主动了。就意味着他将是无比被动的那一个。   你每进一步。都要接受着他可能原地不动。或是倒退一步拒绝你的可能。   “燕王殿下。刚才皇后娘娘召我进宫了。”我转换了话題。也是希望知会他一声。免得日后皇后真的费尽心机想要拆散我们。而我又沒有把握他会站在我这一边。   黄明燕听到皇后这字眼。皱紧了眉头。语气里隐隐透露着不悦。“她无端端的召你做什么。”   他说话时竟然用的是“她”。而非“母后”。看來这一对母子的关系也不怎么样啊。   “她不怎么喜欢我。觉得我嫁给五皇子更合适一点。她说我们的身份不般配。性情不吻合。总之就是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幸福可言。”我说的很认真。因为我想知道黄明燕心里的真实想法。   我其实挺介意他是不是真的打算空了一颗心來爱上我的。   因为如果我知道他压根就不会爱上我。那我也会选择死心。将这两国联姻之事当成是我的使命和任务。总之不会当**情。   那样一來。这场婚姻变成了一场戏。人演戏总比动真感情要容易。   黄明燕忽而拉过我的手道。“素素。你不必在意她怎么说。娶你的人是本王。不是皇后。”   我咧嘴傻笑。黄明燕说的任何一句话在我听來都是世间最美好的话语。那么神奇。充满让我幸福的力量。   “皇后娘娘还对我说了一件事。她说你曾有过八年质子生涯。所以你的内心经历过许多我无法理解的事。但是燕王。你相信我。也许我们的经历是不同的。但是对于孤独的理解。我一样深刻。”我急于将他归为同类。急于找到我们之间的共同点。希望用这样的方法让他觉得。我们在一起本该是天造地设。   “素素。如果是你。在你十二、三岁的时候。让你为了国家的安危去对另一个陌生的国度俯首为奴。你愿意吗。”他沒有接过我的话。而是问了一个不曾在我料想之中的问題。   我认真的思考。然后摇头。回答道:“我不愿意。如果有选择。我不会放弃自己的幸福。去装成一个牺牲自我。换取国家的圣者。”   他那双如星一般的眼睛盯着我。目光无比深邃。然后又问道:“那你來大明国联姻呢。可否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举动。”   “是。我沒有选择。也许我本來就生了一颗沒有大爱的心。若不是怕抗旨不尊要诛灭九族。我定然不会离开双亲。远嫁千里之外。但如若我知道嫁到这千里之外是要嫁给你。别说是奉承旨意。就算是违背圣旨。我也愿意。”我一字一顿。却看到了他的目光忽然转开。在逃避我的眼神。   心中当下一空。起码此时此刻。他依旧沒有爱上我。   “你真敢说实话。大多数人总要将自己伪善的神圣一些。本王亦是如此。”黄明燕说到这儿。轻轻叹了一声。   “但你与他们一样不同啊。你敢于承认自己的伪善。不是么。燕王殿下既然能够名传三国。必然就有你的稀奇之处。燕王殿下。你刚才见过的人。來自西岳。对吗。”真的只是无意。我看到他桌子上多出了一个尖嘴玉瓶。那瓶子刻着一个非常明显的纹路。那是西岳古字。   他一愣。回身望向身后的玉瓶。将它捧在手中对我道:“你是说这个。”   我点头。却也知道他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脑海中想着应对我的说辞罢了。   “这只玉瓶是巡捕拿过來的。并非是有人送给本王的。你若是喜欢。本王去将这玉瓶要來送给你。”黄明燕捏着玉瓶的指尖微微发白。他有一些紧张。因为他一直在跟我说谎。   其实很久之前我就有过一个非常大胆的怀疑。但就因为这个猜测事关于黄明燕。所以我不愿意将这个猜测证实出來。   当年在耀天镖局的时候。黄明燕不在客房之内。整个下午都沒有归來。当我问到他去往何处的时候。一向温和的他却忽然对我大发雷霆。他一定是在掩饰。   楼船停留乐洲给我查病也是黄明燕执意而为。他随行路上一直带着以凤十一为首的暗卫队。但在楼船上时。我并沒有发现过他们的踪迹。现在想來。很有可能他们已经先行一步。就在乐洲等候。无论我是不是有失忆的毛病。黄明燕都会找到借口赶往乐洲。   因为他跟西岳朝廷有联系。他执意去乐洲并不是为了查出我的病情。而是为了联系西岳官员。   不然他是如何知道江云跟西岳有关。   他又是如何认识西岳古字的。   他为何在燕京城出了“无头鬼”案子后便能联想到是西岳想要动荡大明国。   难道不是很奇怪吗。难不成是西岳有他的内鬼。   很多时候。他就像是在各处都安放了一双眼睛。有个风吹草动。他都知道。   还有他手里的这只玉瓶。他话语的隐瞒。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題。   他一直都在欺瞒我许多事情。大明国也在欺瞒南楚很多事情。   若是我沒有猜错。两国联姻不过是大明国使的障眼法。实则大明国暗地里还在跟西岳国结盟。   第九十二章:真凶在前我是谁 - 江山为谋 - 狐晚   “燕王殿下。我们已经拜过堂了。便是夫妻。夫妻之间是不该有任何隐瞒的。对吗。你能否告诉我。当日你执意要我们停留在乐洲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我心怀侥幸。想着倘若他肯说呢。毕竟我已经嫁给他。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魂。他沒有再欺瞒我的必要。   就算是大明真的有意跟西岳结盟。这也是国家的事情。跟我毫无关系。我绝对不会做出出卖他的事。   但黄明燕接下來的反应很让我失望。   “什么叫真正目的。你在质疑本王什么。当日楼船停靠乐洲实属无奈之举。作为大明国使者。我去接你。便理应对我大明国的利益负责。你突然说你失忆。又牵扯出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人。难道寻个大夫看病。不应该吗。”黄明燕的眼神游离。跟我说起话來语气里虽然理直气壮。但却沒有半句实话。   我也理解。毕竟他是一国王爷。定然万事都以国家为重。碍于我南楚郡主的身份。他可能不是那么好开口。沒关系。我退一步就是了。   “燕王殿下。其实在我眼里。从未将你当过大明王爷看待。你一直都是我心里的黄公子。温文尔雅。俊逸非凡。所以嫁给你。乃是我的一件幸运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永远陪伴在你身边。这跟身份无关。跟国度也无关。我只是希望你好。希望你的国家好。仅此而已。现如今。燕京城动荡不安。民心大乱。这不是你希望看到的结果。也同样不是我希望看到的。我询问你跟西岳的关系。并非是在探究和质疑。我只是想知道自己未來应该怎么做。”我掏出自己一片赤诚之心给他看。希望他能理解我想要帮他的善意。   黄明燕非常郑重地对我嘱咐着。“素素。听本王说。你什么都不需要做。这个案子。你已经帮助本王很多了。对此本王很感激。现在。你大可以回到王府。绣个花。饮个茶。好好玩乐一番。你相信本王。可以将这个案子破解掉。抓到真凶。还给南楚君王一个交代。也给燕京城的百姓一个交代。”   可是。他为什么总是要拒我于千里之外。他明明就知道我不是躲在深闺之中不问世事的千金小姐。   他总是要我信任他。可他不能也信任我一下吗。对我说出实情。讲出真话。就那么难。   我一瞬间觉得凄冷无比。这种滋味就连寒冰蛊发作的时候都沒有这么难受。   所有的人都在骗我:翠儿、黄明燕、江云……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藏着万千秘密。每个人都看似跟我亲昵无比。但实际上呢。全都在骗我。   我都已经是一个沒有过去的人了。我都不知道还能活到哪一天。我不需要谁來同情我。不过是想以真心换真心罢了。   怎么就这么难。   我不知道楚任羽有沒有也对我说过谎。但他却肯对我说实话。哪怕那实话并不动人。   但我沒有办法让时间倒流。我沒法回头。只能接受自己的选择。向前走。   离开刑部后。我沒有回府。而是一个人跑到了城门前。静静站立着。   这个时辰城门口守卫换岗。都去领饭了。前方无人把守。我就想着。这地方空旷又敞亮。那些西岳人可注意得到我吗。   临离开刑部前。我从放置刀具的地方偷偷抽走了一把短匕首。如若那群西岳人真的是真凶。那我就是收人命的。   等到黄明燕破完这个案子。真到那时候只怕大明国就已经亡了。   如果我的猜测都是正确的。大明国希望明面上跟南楚议和。私下再跟西岳结盟。那为什么西岳人又要來搅乱燕京城。   怕只怕大明朝廷现在也被西岳利用了。腹背受敌才是真的。   我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袖子里握紧了那只匕首。我不知道接下來要面对的是什么。但我一定要找出这个真凶來。还给李姑娘一个说法。还给燕京城百姓一个太平。   我不能白白牺牲自己的幸福。爹娘送我走的时候那么难过。我至今也记得那眼神。   不能说我遵旨來了。结果这两国议和却失败了。   我要护着大明。更要护着南楚。   虽然我不清楚自己一个小女子能够办成多大的事情。但此时此刻既然我这个人能够牵系着西岳人。那我便用自己做诱饵。來试试这事儿到底能不能办得成。   “地使大人好雅兴。竟然一个人在这儿赏夕阳。怎么。可是这大明国的燕王殿下又有了新欢吗。”身后响起一道声音。略为耳熟。应当是那日在耀天镖局内戴着人皮面具假冒江云的男子。   因为只有他会称呼我为地使大人。   我转过身去。看到的竟然是楚任羽。   不。是一张与楚任羽一模一样的面孔。但不是他。   “谁让你打扮成羽王的样子。”我故意冷下语气。佯作训斥。架子十足。   但我缩在袖子里握紧匕首的手却一直在微微颤抖。因为这张脸。   “怎么。上次扮作江云你不满意。看你跟楚任羽关系不错。我便扮作他來。不是合计讨你开心吗。”他笑。伸过手就要拉住我。   我向后退了几步。严声道:“你给我老实点。”   他听到我的话。脸色微微一变。语气里带着不确定道:“你都记起來了。怎么可能。你不是失忆了吗。”   “既然有失忆的时候。便有记起來的时候。你们那套杀人的手法若是再不能让我想起点什么。很真白瞎了我跟主子一回。”我竭尽所能的编着瞎话。脸上故作镇定。心中却祈祷他千万不要发现什么异样。   “地使大人说的是。刚才乃是我唐突了。不过既然你已经记起了一切。为什么还要促成南楚跟大明的联姻。你是不知道主子为这事儿大飞雷霆了多少回。”他听到我想起一切。语气顿时放尊重了不少。照此來看。似乎在那个主子那儿。我的身份地位应该是略比他高一些。   “鲁莽。如若我冒然不同意此次联姻。惹怒了大明皇帝。岂不是要将我的脑袋砍下來吗。我死了。南楚再派其他人过來联姻。不是一样的吗。到时候大明皇室沒了主子的眼线。行事岂不是会更加不便。”如果这伙人跟他口中的主子都是西岳朝廷的人。那一切都说得通了。西岳假装要跟大明国联盟。暗地里再使阴招杀大明一个措手不及。最好趁着大明动乱之时。一举侵袭。夺下燕京。   皇城被夺。民心大乱。这大明怕是就要改朝换代。都成为西岳的领地了。   不只是这样。西岳只怕还想要借刀杀人。他们希望我从中作梗。毁坏了两国联姻一事。让大明觉得南楚并沒有真正联姻的诚意。如此一來。燕京出现了“无头鬼”的案子。那大明皇上则很有可能以为是南楚从中作梗。   大明起兵攻打南楚。燕京无人。西岳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真是一步好棋。走好了沒准就连南楚也一并吞下了。这想法可真是贪恋又高明。   只是我想不明白。我既是南楚人。为什么要帮助西岳贼人做这些事情。   他点了点头。对我的说法一脸赞同。“还是地使大人有头脑。说的真是有道理。那接下來。你打算怎么办呢。主子可说了。现如今燕京城大乱。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此次机会若是错过。大明必然会严加防备。下次我们再想下手。只怕就难了。”   “真是蠢笨。你们自然是该做什么便做什么。现如今燕王十分信任于我。大明皇帝碍于我南楚郡主的身份。也对我很是客气。所以我出入宫中。都不会有人怀疑。一旦主子需要有人对大明皇室做些什么。我岂不是最好的人选吗。”按照这个人的话來说。看來我的猜测全部都是符合的。   这是一场奇怪的对话。我对着楚任羽的脸却在讲着西岳埋伏大明的阴谋。   我已经做好了对他出手的准备。但是面对这张面孔。我却不忍心出手。   他如若不开口。这就是楚任羽。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等能工巧匠。做出几乎能够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   “好。那我这便回去跟主子禀报。您只管静等消息就是了。”他忽然话锋一转。竟要离开了。   不行。我再不出手就來不及了。正如他所言。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断然不可错过。   我的手握住匕首把柄。对他微微一笑。拔下匕首鞘。直接向他的脖颈刺过去。   他一惊。反手便击向我的胸前。打得我倒退了几步。   胸口很疼。可我必然不会就此罢休。   我再度将匕首冲他的胸前甩了过去。我虽不会武术。但却擅用暗器啊。   “素素……”身后传來江云的声音。紧接着一柄长剑便打掉了我甩向那面具男子的匕首。   “你要做什么。”我冲着江云怒吼。他们果然都是一伙的。   江云沒有理会我。伸手甩出一阵迷.烟。那男子随即倒在地上。   第九十三章:自己选择的结局 - 江山为谋 - 狐晚   “你疯了吗。你以为凭借你现在的本事。能够轻而易举将这些人摆平。你想清楚。你不要命一样拯救的国家是大明。你的敌人。”江云冲过來捏紧我的肩膀。嘶吼了一句。像是想要骂醒我。   我的身子被他捏得微微颤抖。却沒听懂他话中的意思。   “我的确是在救大明啊。可为什么大明国会是我的敌人。我嫁到了大明。这就是我的夫家啊。”   江云望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可奈何。“夫家。你何时变成了这番模样。一个燕王竟然让你牵肠挂肚到不要性命。不顾大局。三年前你如此。三年后你依然如此。楼素素。你清醒一点。这件事情乃是三国之战。你不该牵扯其中。”   “三年前。又是三年前。鬼知道这该死的三年里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燕京城人心惶惶。那些被害者的家人无依无靠。南楚跟大明两国的百姓还都沉浸在以为日后不会再有战争的喜悦中。江云。你是西岳朝廷的细作吗。他们给了你多少银两。让你可以昧着良心。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无辜的人死在这场有关于‘争夺江山’的阴谋里。”我跟江云就像是站在不同国度之内的两个人。有着不同的思想。不同的执念。   我无法了解他。他也无法懂得我。   如此很好啊。既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那为什么还要在一起费什么话呢。各走各的路。我把人拖去刑部。他爱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只要不妨碍到我。便是跟我一点关系也沒有。   想到这儿。我直接转身走到那带着楚任羽面孔的人面前。伸手去拽他的胳膊。想要使劲儿把他拖走。   “素素。”他大喊我的名字。语气中的痛心迫使我停下了动作。   好吧。其实也是因为这男人的身体特别沉。我拖不动。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快点讲。我很忙的。”我沒好气道。   “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民间女子。你不是声张正义的大侠。也不是手握江山的皇帝。你不需要去替百姓出面。百姓那么多。那十几万张嘴轮不到你來出头。你到底以为自己是谁啊。你去大街上随便拉过一个人问一问。看看他们认不认得你。知不知道你。你帮他们抓住‘无头鬼’的真凶。他们是会感激你。还是会朝拜你。你怎么就想不明白。非得要做这个圣人呢。”   我张大了嘴巴。却在瞬间哑口无言。   原來在江云眼里。我是想要装英雄。才这么做的。   所以黄明燕不信任我。当日楚任羽也不让我插手这个案子。是因为他们觉得我在逞能。为了当圣人。   我想要开口对江云解释。说我根本不是这样想的。我根本不在意别人记不记得我的好。   可是话到嘴边。我却说不出來。   那如若我不是这样想的。我又是怎样想的。   大明国成立至今已有几百年的历史。在这几百年里。它曾经弱小到不堪一击。但是现在。却沒有任何一个国家敢去轻易攻打它。   这么久。它都活下來了。此时不过是京城里面死了几个人。真的就至于亡国吗。   而且。就算是真的亡国了。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我不应该插手这件事情。我应该如同黄明燕和江云所言。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燕王妃。每日绣花。打扮。等着夫君从朝堂回來。   可是。谁來帮这些百姓说话呢。   我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些真相。那个残忍的真凶就躺在我面前。我难道要放虎归山。等着下一起命案的发生吗。   城西刘焱家中。他的孩子成为了遗腹子。刘夫人一个人要咬牙熬过后半辈子。独自把孩子养大。还要担心日后怎么跟孩子解释。他沒有父亲。   还有城东王屠户家。上有老。下有小。都指望着王屠户一个人杀猪卖肉过日子。   现在王屠户死了。剩下一屋子妻儿老小怎么过活。   我的替身。李姑娘。她也是爹生娘养。捧在手心长大的千金小姐。她的爹娘肯定跟我的爹娘一样。人在南楚盼着。望着。等着女儿完成国之大任。回家呢。   但是现在。李姑娘死了。就连完整的尸体都沒有。   白发人送黑发人。却都不知道他们的女儿是因何而死。   不只是这些。燕京城的百姓。孩子。他们会一直活在一个名为“无头鬼”的噩梦之中。无法生计。甚至无法存活。   而我。就是我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弱女子。明明可以改变这一切。   我知道全部的真相。我可以让那些充满悲剧的命案不再发生。让更多的家庭逃离开对于鬼魂的恐惧。让那些冤死的魂灵。得以慰藉。   什么圣人。什么英雄。我都不在意。   我在意的是我抓到了真凶却还放跑他。然后等着下一起案子在身边发生。   良心不安。就凭借这四个字。这件事情我管定了。   “我就是装圣人。我就是希望燕京城的百姓朝拜我。随便你怎么说。这案子。我管定了。”我转过身。用袖子擦去眼圈里的那一点泪花。然后把袖子撸起來。使劲儿拖着那人的胳膊。往刑部走。   城门口换岗的守卫回來了。许是看到我正拖着个人往前走。怕这是什么尸体。连忙冲上來询问我道:“你是什么人。这拖着的人是谁。”   “我哥。喝多了耍酒疯。我这追出來却看到他昏倒在路上了。守卫大哥。我抬不动这人。要不你帮我一把。”我的力气是真的沒有这个人大。正好这守卫凑上前來。我便想让他们帮个忙。   他们一探那人鼻息。然后道:“城内大乱。甚是危险。你快点把人拖走吧。我们还要守城。帮不了你。”   我“哎”了一声。然后打算继续拖着人走。却见江云忽然架起他道:“我帮你吧。”   待守卫走远。我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看守卫來了装好人。”   “素素。你总是对我疑心太重。你要知道。我是这天下最不会陷害你的人。这事儿你既然执意要管。我帮你把人送到刑部。但你可想清楚了。这人醒后。必然会指认你。非但如此。他也许不会承认自己的罪行。你看着办。”江云说完这话。直接让我帮忙。将那人背在身上。说是如此能走得快一些。   “等等。让我先摘下他的人皮面具。我不希望他顶着这张脸去接受审讯。羽王爷是无辜的。”我使劲儿在他脸上扣下人皮面具。然后将它叠整齐。放到怀中。   江云沒动。望着我的举动。然后道:“你确定要将这人皮面具戴在身上。若是让燕王发现了。你怎么解释。”   我一想。他这话不无道理。别说是燕王。就算是随便任何一个人发现。我似乎都有的解释了。   于是。我将这人皮面具递给了江云。   “你身上可还带了迷.药吗。”我问他。脑海中已经想出了一个让这个人招供的办法。   江云蹲下身。一使劲儿将这人背了起來。然后道:“沒有。我是个画师。哪儿会在身上带那么多迷.药。他不是已经昏倒了吗。你还要那玩意儿做什么。”   “我怕他醒过來啊。我已经想到了一个万全之策。但是需要去跟燕王商议。所以他现在还不能醒來。”   他倒是一脸无所谓。“这迷.药足够他昏睡上两三个时辰。足够你去跟燕王讲述你的万全之策。”   原來是这样。那便好了。   “江……”我刚想唤他。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刚刚跟人家吵完架。现在看人家帮自己忙了又改变态度。是不是不太好。   “你有话直接问吧。”他又看透了我的心思。   “你刚才说的三年前。这三年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大明国。为什么会是我的敌人。”我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江云皱着眉头。不知道是因为听到了我的问題。还是因为这个人太重了。背起來过于吃力。   “南楚跟大明此前一直相敌对。直至今年才决定签下合议书。难道还算不上是你的敌人吗。”江云避开了第一个问題。直接回答了后面的话。   我“哦”了一声。发觉他的步伐竟然越來越快。只好小跑跟上他。   江云把人背到刑部门口放下來后。人便转身离开了。这一次。他连嘱咐我小心这样的话也沒有说。   估摸着。我的所作所为已经令他很失望了。   我还不等伸手叩门。刑部的大门便被人拉开了。黄明燕正好从里面走出來。   看到门外是我。他一愣。然后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指了指地上的人道:“你快看看。我给你带什么來了。”   “他是谁。”黄明燕低头查看他的容貌。一脸疑惑。   “‘无头鬼’命案的真凶啊。就是那个西岳人。我找到了。”我很是兴奋。脑海中早已经想好一个计划。等待着跟黄明燕一同去实施。   如果计划顺利的话。燕京城很快就会恢复到往昔的繁荣了。   “西岳人。你从哪儿找到他的。”   听到黄明燕问我这个问題。我一愣。僵住了。这个问題不在我的思考范围之内啊。我一直只想着怎么让这个人招供。沒想过需要怎么跟黄明燕解释啊。   第九十四章:引出真相的大戏 - 江山为谋 - 狐晚   “你还记得我今日跟你讲过的猜测吗。我想既然这些凶手很有可能是认识我的。那我就以身作饵。引出他们好了。所以。我就站在城楼前。等着他们送上门來。临离开刑部的时候。我带了一把匕首走。这不就用上了吗。”还是实话实说吧。我的脑袋此刻实在是编不出什么更像真相的借口。   “素素。你还真是执拗啊。”黄明燕叹了口气。然后直接弯腰将这人直接退回刑部内部。将他交给了安捕头。   “这人明显是被药迷倒的。你身上哪儿來的迷.药。”我特意沒有提起江云。是因为不希望黄明燕以为私下里我们还在密切來往。   但哪知道这黄明燕这么厉害。一眼就看得出这人是被迷倒的。不是被点了睡穴啊。   “他身上带了迷.药。说是还要去害人用的。我正好将其骗到手中。用在他身上了。怎么样。是不是很聪明。”我堆着笑脸。等着他赶紧问我下一步的计划。   安捕头上下搜索了一番那个人身上的衣物。发觉并沒有什么特别的东西。“郡主大人。您是如何知道这个人就是凶手的呢。”   这个问題显然也是我要跟黄明燕解释的问題。   “我假装自己已经记起过往。跟这个人很相熟。并且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啊。然后他就信以为真。很容易就说了实话。不过在场沒有人证。就凭借我一个人的言论。他肯定是会否认的。并且他一旦察觉到我是在骗他。估计还会想办法跟同伙通信。到时候就麻烦了。”我这一路上都在琢磨着该怎么让这个人开口。现如今已经想到了个大概。   “郡主此言有理”。安捕头只是赞赏我的话。却沒有往下说出任何有用的言论。一看就是个不主动的男人。不怪凤十一看不上他。   “你既然已经想好了策略。就说出來让大家听听。无需再卖关子。”不得不承认。还是黄明燕懂我。   “这男人应该还有两个时辰才会醒过來。在这两个时辰之内。我需要大家配合我准备好一出戏。当这男人醒來的时候。他必须要意识到我也被抓了。如此才是他的同伙。才证明沒有出卖他。但是如果是刑部的人出面。说是把我们抓到。绑了起來。这个人肯定不会相信。那就需要借十一娘一用了。她蒙上面整个就是江湖侠客。她此次假扮的身份也可以是我们的同伙。这西岳人杀害燕京百姓是为了奉承主子之命。挑拨南楚跟大明两国。引起动乱。但是很显然。现如今南楚跟大明依然照旧签订了合议书。那这破坏两国联姻的策略就失败了。十一娘可以假装也是主子派來的人。要奉旨杀掉我们。这么一恐吓。再加上是同伙。沒准就会从他口中套出实话來。”这就是我能想到的万全之策了。但具体事态如何发展。实在也不是我说了算的。还要看这男人醒來之后配不配和。   “然后我们一干人等便躲在四处。等到他说出口供之时。再一举上前。命他签字画押。”安捕头问道。   我点头。“对啊。所以你还不赶紧去找凤十一。”   他伸手反指向自己。问我道:“我去。”   “当然是你啊。这大好的机会你若不要。我可就让别人去了。”我这话音还沒落。就瞧见安捕头一溜烟似地跑走了。看來也不是头脑完全不开窍嘛。   等到安捕头离开后。黄明燕忽然将我拉至一旁。耳语道:“素素。你明知道这个案子牵扯三国之争。为什么还要插手。”   “我想。如果能够早一点破了这个案子。我就能早一点去阴阳楼找千秋雪了。这个案子不破。燕京城的百姓心里不踏实。你心里也不踏实。我总不能这么自私的要求你此时陪同我离开吧。”这话也沒错啦。但我不想跟黄明燕说什么我破案是为了良心。我觉得这话讲出來太假模假式。不好听。   真正有良心的做事。应该是藏在心里的吧。   做就好了。不必说。   “你有把握一定能够套出这个男人的话吗。你根本沒有恢复记忆。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这样的险。你也敢冒。”黄明燕脸上的忧虑不知道是在质疑我的能力。还是在替我的安危感到担忧。我就姑且当做是后者吧。   “燕王殿下。你听过一句话吗。人之将死。其胆也大。我都是个要死的人了。还怕什么。”我笑道。   他无奈。召集刑部尚书到此。部署一会的审讯实施计划。最终他找了一处荒宅作为凤十一套话的地点。他怕若是使用刑部后院。很容易被人认出來。   当我跟那个人都被捆好的时候。距离江云对他下迷.烟已经两个多时辰了。现在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他醒过來了。   凤十一早就换好了衣服。脸上还带着黑纱。这就是那日楚任羽他们看到的模样吧。   还别说。真的很像是那么回事儿啊。   只是。“十一娘。你拿着水盆做什么。”我不解地望着她手里端着的水盆道。   “泼醒他啊。不过在此之前。得先泼醒你。这样才真实。”说完这话。她便将整整一盆水从头到脚给我浇了下來。   我一个激灵。恨不得破口大骂。   这凤十一绝对是公报私仇啊。要泼水不能温柔点啊。或者让我自己來也行啊。   我干咳了几声。坐了下去。不想跟她说话。   紧接着。凤十一又接了一盆水。浇醒了那个男人。   可能因为他被下过迷.烟。所以对于凉水的反应并不如我一般激烈。但醒來发现自己被捆绑住的时候。却是一脸诧异。   “你是谁。为什么要抓住我们。”那男人望着凤十一。一脸不悦。   “飞沐。主子对你的表现。很不满意啊。”别说。凤十一这语气还真像。若不是我们提前认识。我都要以为这是真的了。   只是。这男人是叫飞沐吗。她怎么会知道这男人的名字。   “主子。你是主子派來的人。”飞沐的语气里还是透露着质疑。   “两个废物。不过就是破坏联姻这么简单的事儿。你们都办不成。今儿个也就不用回去了。我在这儿解决了你们。好带着你们两个的人头去跟主子领功。主子说了。谁若能抓到你们。重重有赏。”凤十一的语调变得有些怪异。起码不是我平时熟悉的那个凤十一。   这难不成是西岳口音。她这么厉害么。还会讲西岳话。   飞沐很激动。挣扎着绳索。却发现无济于事。   他身上的绳索是个死结。而我身上的绳索则是个活结。   他挣脱不动实属必然。   “主子不可能杀我的。这么多年我立下那么多功劳。主子怎么可能杀我。还有。这次燕京城里。主子只吩咐我杀一个。我杀了三个。这还不够。燕京城里现在连个人影都沒有。这还不算办成了吗。”很显然。飞沐已经相信了凤十一的身份。   沒想到他这么快就承认了。不过怎么会是杀了三个呢。应该是六个啊。李姑娘和两位侍婢的命他怎么不算上呢。   “主子的确沒说一定要你的命。主子只说谁抓到你们。谁就会被重重赏赐。沒说是要死的还是要活的。不如我直接砍了你们的人头去交差。我一向喜欢这种杀人方式。”说到这儿。凤十一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弯刀。我从來沒见过这样的刀。难道这就是砍掉那些头颅的凶器。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紧紧盯着那把刀看。   这戏演的未免也太真了些。也不知道黄明燕他们都躲到哪儿去了。见好就收吧。这叫飞沐的男人不是都已经承认自己就是凶手了吗。   飞沐却忽然在此时狗急跳墙道:“若真杀。你杀她。别杀我。她肩上背着地使大人的位置呢。我什么都不是。你杀我也沒用。这样。咱们商量商量。我跟你一起砍了她的脑袋。然后领赏的时候功劳都算你的。怎么样。你只需要帮我在主子面前美言几句。就说我绝对沒有不忠的意思。联姻不成都是这女人拖泥带水。改变策略。跟我沒关系。”   我冷笑。这畜生。关键时刻竟然咬我。我能留你性命就奇了怪了。   “你信不信。你再敢多说一句。不等她动手。我先要了你的命。”我其实根本沒能力要了他的命。不过是在用气场镇压他罢了。   “你有什么本事要我的命。当年若不是你跟主子上床。你以为地使大人的位置会是你的。做梦。你什么都不会。现如今办事不力。死有余辜。”飞沐口口声声指责我道。   我大惊。手心浸满了冷汗。   这男人在胡言乱语什么。我跟他的主子上床。   “你特么看见了吗。就在这儿胡言乱语的放屁。我今日非要了你的命不可。”我挣脱开手中的绳子。直接扑了上去。捏住了他的脖子。   我害怕。我心虚。因为我不记得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我跟黄明燕在一起的时候的确沒有落红。他说过的话不无可能。   但此时黄明燕就躲在一旁听着这一切。我怎么能被这个男人就此诬陷。如果沒有发生过怎么办。   我不能让他成为我跟黄明燕感情之中的阻碍。   “你松手。”凤十一警告了我一句。被我忽略掉了。   第九十五章:我需要找回记忆 - 江山为谋 - 狐晚   我此时已经红了眼,哪里还顾得上凤十一的警告?   我只知道,黄明燕会误会我,会以为我是那种逢人便跟,毫不检点的女人。   不是的,我心里只有他。   凤十一忽然抬腿照着我的腰间使劲儿踹了一脚,让我直接飞出数米之外。   飞沐得救了,我的腰却疼得不行。   我捂着肚子抬头望向他们两个,不明白凤十一为什么非要留下飞沐的活口。   按理来说,他是杀人凶手,又是我亲自捉回来的。现如今他已经招供,就算死在我手里,也并非不合道理。   我看见凤十一俯首在飞沐耳边说着什么,飞沐的脸色突然就变了,语气里略带质疑道:“你既是主子派来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他的生死?你诈我?”   “如若你不告诉我,我现在就了结了你的性命。”凤十一抬手用弯刀抵住了他的脖子。   她大费周章不让我靠近飞沐,是为了亲手杀掉他?她到底想要知道什么秘密,谁的生死?   “好吧,你若是保证不杀我,我就告诉你。”飞沐对凤十一说道。   凤十一点头,可我却觉得如果飞沐相信她就太蠢了,现在手中有凶器的人是凤十一,她保证不杀他又有什么用?   下一秒,如果飞沐没有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手起刀落,人头落地,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坟墓曾经我给北野去挖开过,棺材里空无一物,就连衣冠也没有。他被人救走是一定的,但是不是还活着,我真的不知道。”飞沐的语气非常虔诚,为了保命,人总是会变得认真起来。   凤十一是真的认识这些西岳人,原来被蒙在鼓中的只有我一个。   黄明燕、凤十一、江云、翠儿,他们如同几个有规则的点,现如今相互衔接,构成了一张地图。   一张名为大明国跟西岳国勾结的地图。   我的脑海里又冒出了一个念头,如果翠儿是大明国派去南楚的细作呢?   初次来到大明境地,楚任羽因为水土不服几乎丧命,翠儿却没有任何不适之感。   这一路上,翠儿几次消失,特别是在丞相府,她更是许久未归。   对于黄明燕就是燕王殿下一事,翠儿并没有做出什么过于惊讶的反应。   如若说楚任羽通过黄明燕这个化名猜出了燕王的身份还是情有可原,那翠儿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丫鬟,她是怎么知道的?   可如果翠儿是大明国的细作,她是一个训练有素的人,潜伏在我身边不过是为了两国的消息,这是不是就说得通了?   也许翠儿压根就不是真正的翠儿,她不过是一个戴了精致人皮面具的人,就如同飞沐平时易容成别人一样。   但是,如果翠儿的推断是真的,凤十一又是早就认识飞沐等西岳人士,那便也说明了一个问题。   至始至终,黄明燕都在骗我。   我一直以来都活在一个骗局之中,我在意的人,我视若生死之交的一切,不过是谎言。   “他一定还活着。”我耳边听到凤十一喃喃细语,却不知道她口中的人究竟是谁。   不过,这个骗局里,大家不觉得我碍事吗?不觉得我多余吗?   我煞费苦心的以为自己是在保护他们的周全,可最终换来的结果却在告诉我,我只不过是一个局外人。   “燕王,安捕头,话已经问出来了,你们可以出来了。”凤十一将那弯刀扔在地上,起身对着屋檐上喊了一句。   话音刚落,黄明燕跟安捕头等人便纷纷从屋檐上飞了下来,将飞沐按压在地上,强行在供状上按压了手印。   真凶已经缉拿在案,但其实我知道,这个案子并没有告终。   真正应该缉拿的幕后指使,应该是飞沐口中的主子。如若我没有猜错,那肯定是西岳皇室的人。   但是不重要了,大明国不会为了几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就去得罪西岳皇室,如若不是我执意,只怕连飞沐他们也不会抓。   飞沐一直怒吼着,咒骂我,咒骂凤十一,还说了一堆稀奇古怪的话,也许是西岳的语言吧。   回到王府内,已经是后半夜。黄明燕脱了衣裳准备就寝,我却抱着被褥起身要出去。   “你做什么去?”黄明燕拦住我问道。   “今天大家都很累了,我去书房睡,你尽快休息吧。”我使劲儿挣脱开他的手臂,跑出了屋子。   临走前我看到了他的眼神,他觉得我在无理取闹。   楚任羽也说过我总是无理取闹,可现在我宁愿对我这样讲话的人,是他。   天一日比一日凉了,再过些日子,就该入冬了。纵然我身体的适应能力很好,此时也不免觉得有些承受不住。   书房并没有床榻,我索性铺了被子躺在地上,和衣而眠。   我只睡了两个时辰,在天还没亮的时候,便起身了。   “无头鬼”的案子也算是给了燕京城的百姓一个交代,而我跟黄明燕大婚的日子礼部却迟迟没有动静。我知道我等不起了,我不怕寒冰蛊发作,但我希望在自己死前,能够知道真相。   我摸黑收拾好了行礼,将那阴阳楼的信物金卷放在包袱中,又将一早就攒下的几枚银锭一并带上,然后瞧瞧跑出了燕王府。   该做的,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这个骗局,我受够了。   我要知道我是谁,我要知道这三年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除此之外,我还要知道黄明燕的亡妻究竟因何而死,我跟楚任羽此前到底是否相识,以及江云一直在隐瞒着我什么。   这一切真相,如今看来只有这个传得神乎其神的千秋雪才能告诉我。   我要去找他,不就是西岳吗?我不坐船,骑马而行,走上十天半月,总能抵达。   阴阳楼在江湖上那么有名,难道我还怕没人知道它在什么地方吗?   “素素,你又在胡闹了。人已经被你抓去刑部,你为什么还要逃出来?”当我走到城门前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江云的声音。   “你是鬼吗?为什么无处不在?”我皱紧眉头,回望过去。   “保护你,是我的使命。你在的地方,就会有我在。”江云的身后牵着两匹马,其中一匹,就是大飞。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将这两匹马从乐洲运送至此的,但是他带来这两匹马,正好省去了我要去驿站买马的麻烦。   “我要去西岳,我受够了这儿的一切。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那你便陪我去西岳找千秋雪,将我身上的蛊毒解了。”我想也不想便骑上大飞,对他说道。   江云点头,也翻身上马,“你若是早就听我的话,不就好了么。走吧,咱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一直以来,是大家给你的负担太重了。再有一刻钟,城门就开了,到时候趁着城门大开,咱们直接策马而过,他们的腿力根本追不过这两匹宝马。”   “好,一切都听你的。”此时此刻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遵从江云的计划。   我要在最短的时间见到千秋雪,恢复记忆。   从来都没觉得一刻钟的时间会这么漫长,我在这寂静的夜中等待天凉,等待鸡鸣,等待城门大开。   我们距离城门还有些距离,估摸着守城的侍卫也都是无精打采,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我们的存在。   太静了,除了偶尔会有两匹马的响鼻声,便只剩下我跟江云的呼吸。   时间到了,城门被人缓缓升上去,我勒紧缰绳,做好了驾马而驰的准备。   “素素,不告而别,你想清楚了吗?”江云扭头问我。   我有别的余地吗?   是,我也可以装傻,聪耳不闻,装作完全看不透这些人欺骗我的真相。假装自己一直都活在幸福的圈子里。   但问题是,我学不会装傻,我不想自己的余生,都活在谎言和空白里。   “咱们走吧”,说完这四个字,我直接对大飞道了一声:“驾”,双腿一夹马肚,挺直了上半身。、   大飞得到命令,当即撒开蹄子飞奔,溅起四处滚滚尘土。   随即,江云跟上了我,在城门守卫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便已经离开了。   “素素,你此次一别,我未必再会放你回来。天大地大,哪儿都比燕京安生,实在不行,我帮你易了容,换张脸,咱们再回南楚去。”江云大声冲我喊道。   我没有回话,回不回来,由不得你来告诉我。   既然我此次去找千秋雪,是要回记忆的。那么,我就不会再用另一张脸活下去。   如若我是楼素素,我便要做楼素素该做的事情。   如若我不是她,那我便要活成自己应该有的样子。   算得上是马不停蹄,除了在驿站或是路边小店歇歇脚,喂喂马,我们整整跑了十四天。   如果是走水路,至少能省上一半的功夫,但是如若走水路最终抵达的地方还是乐洲,从乐洲赶往西岳明城还要八天。   这么算起来,还不如走官路划算。   抵达到阴阳楼的那日,马累了,江云也累了,我却无比精神。   因为我失去的记忆,终于可以找回来了。   第九十六章:今昔终到阴阳楼 - 江山为谋 - 狐晚   阴阳楼共计十八层,一眼望上去高耸入云。我来不及拴马,几乎是奔入楼中的。   但还不等我走到楼梯,身侧便有人飞出鞭子,将我整个捆住,动态不得。   “你们阴阳楼的待客之道还真是特别。松开我!”我挣扎着想要将这鞭子解开,却发现越动越紧,细看身上缠着的不是鞭子,竟然是一条蛇。   我一惊,却见那蛇尾缓缓深入我的袖子,蛇头则是攀着我的身子向胸袭来,那蛇信子吐的老长。   “江云,帮我把这蛇弄下去啊。”我大声呼喊江云的名字,危难当头,再也来不及细想称呼的问题。   江云直接用剑照着蛇的七寸划了下去,顷刻间蛇成两半,身子落地却还在不停的扭动着,样子十分骇人。   “你杀了我的蛇做什么?它不过是闻到了你身上有青兰草的味道,想要把金卷找出来罢了。要我看,你们这些朝廷中人办事最是粗鲁,比我们江湖人还不讲规矩。”有声音自高处传来,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谁在说话?”我四处张望着,我的听觉那么好,此刻却是寻不到声音的缘由。   江云对我解释道:“这阴阳楼内四处均是镶嵌着铁块,他从任何一层楼说话,都传得到楼下来。若是我没猜错,这胆小鬼也只敢躲在十八层,怕见人。”   他?胆小鬼?可是指的千秋雪吗?   “胡言乱语,我现在就站在你身后,是你们自己技不如人,听不出我身在何处罢了。”那声音蓦然在身后响起,吓了我一跳。   回过头去,只见是一位身着大红色长袍的男子。他头发披散,面若桃花,生得便是一副魅惑模样,说起话来唇角上挑,倒是比女人还要美上三分。   “千秋雪?”我没有在唤他的名字,而是语气里存了一声质疑之意。   哪得知,我下一秒人便跌进他的怀里,他人低下头就凑了过来。   我心慌意乱,做事不经大脑,抬腿照着他身下就狠踢了过去。   耳边只听得他一声鬼嚎,倒退几步。   “楼素素,几月不见,你当真是这等负心人。我当年下蛊不是没要了你的命么,你怎可谋杀亲夫?”千秋雪瞪圆了眼睛,手捂着下身,满眼的怨怒。   “你乱讲什么,你是谁的亲夫?我根本不记得你是谁。”我退后了几步,只觉得眼前这男人只怕比那缠绕在人身上的蛇更毒。   江云伸出双手挡在我面前道:“千秋雪,今日我带素素来找你,只是为了求你帮忙解掉她身上的寒冰蛊。你莫要再有其他念头。”   千秋雪勾唇冷笑,“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胆敢插手我的事情?”   我没看明白眼前究竟是个什么局势。我以为这阴阳楼不过是个交易之所,我有本事得来金卷,这千秋雪便会收了金卷乖乖帮我办事。   可是现在似乎情况并不由我所想,他跟我过于相熟,但我却毫不记得。   难道,正如飞沐所言,我真的跟他也有私情?   “千秋雪,我今日前来是有事想要跟你聊聊,你看可方便吗?”我将身上的包袱又往上拉了拉,心里无端生出一丝紧张来。   “好啊,咱们上楼细聊。”千秋雪直接走上楼梯,行了几步,许是见我没有跟上,又回头等我。   我看着江云关切的眼神,然后道:“我的确有事要问他,你就在这儿等我回来,好吗?”   绝对不能让江云听到我的目的,他若是知道我此行来找千秋雪就是为了要回记忆,肯定不会答应。   江云点了点头,继而又对千秋雪道:“你若是敢伤她分毫,我定然要烧了你这阴阳楼。”   “说的那么血腥做什么?她是我的人,我还会亏待了她不成。素素,来啊,傻站在那儿做什么?”千秋雪向我招手,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蛊惑之意。   我定了定神,然后握紧包袱走上楼梯去,哪知道这楼梯却是层层环绕,又高又长,没有尽头。   “还要走多久?”我不会轻功,行了约有半刻钟,发觉体力已经有些跟不上,略微气喘起来。   “很快了,已经十七层了,这是最后一层。”千秋雪笑得极其魅惑。   我舔了舔嘴唇,深吸一口气,走完了这一层,随他进入了一件可以被称之为密室的屋子。   这密室里装满了瓶瓶罐罐,大抵就是用来盛放他的那些蛊毒宝贝吧。   但若真说这阴阳楼什么事情都能办到,我还真是心存质疑。   也许,他并没有帮我找回记忆的能力。   想到这儿,我的心情不禁又一次跌落谷底。   “素素,有什么话你便讲吧,寒冰蛊的事情你不必担心,当年下蛊不过是为了留你在我身边。现如今你已回来,我自然是要将你身上的蛊毒解去的。”千秋雪见到我后一直在笑,似乎心情不错。   按照他的话来说,看来我们已经相熟到不需要为了寒冰蛊而犯愁的地步。   可若真是相爱至深,为什么要给我下寒冰蛊?留住我一定要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吗?   爱一个人,怎么还会忍心伤害她?   我从身上取下包袱,然后打开,将那金卷拿了出来,递给千秋雪。   “你从哪儿弄来这东西的?难不成你现如今又多了收藏金银的爱好?”千秋雪随手接过金卷,将它搁置在一旁。   我急了,为了得到这金卷我们几人在耀天镖局险些丧命,这被我视若希望的东西竟然被他随手扔在一边,他什么意思?   难道这金卷是假的?传说是假的?有关于阴阳楼和千秋雪的一切都是假的?   “这金卷难道不是阴阳楼的信物吗?不是说对你交出这金卷,你就什么事情都能帮人办到么。现如今,我把金卷给你拿来了,作为交换,你是不是应该帮我办成一件事?”我心中怀着最后一点侥幸,希望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因为我很怕他连解除寒冰蛊的能力也没有,而又一月的十五就要到了,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我不能带着空白的记忆离开这个世界。   “你我之间,还需要这金卷么?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能办到的我自然帮你办了。”千秋雪好像听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眉眼里都藏着笑意。   我点头,很认真的一字一顿道:“那就请你帮我找回失去的记忆,让我知道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我究竟是谁?”   千秋雪大笑,“你是谁?你是楼素素啊,这还有什么可质疑的吗?”   忽然,他脸色一僵,直接扯开了我身上的衣裙。   “你要做什么?”我大惊失色,以为他要非礼于我,不想他望着我衣领滑落的下露出来的身子道:“你真的不是楼素素。”   瞬间,我了悟,他是为了看我身上的胎记。   我没有胎记,我不是楼素素,那我是谁?   “那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我不记得以前发生的所有事情,上次醒来是在几个月以前,醒来之后所有人都说我是楼素素,还让我成为郡主,去大明联姻。千秋雪,我求求你,帮我找回记忆行吗?你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办到吗?那这件事情一定也不算为难你。”我将衣服系好,苦苦哀求于他。   “我的确要让你回忆起来,然后由你来告诉我,真正的楼素素现在人在何处。”他的脸色一瞬间冷了下去,笑容不复存在。   因为我不是真正的楼素素吧,他深爱的人,不是我。   想到这儿,我竟然有一点庆幸。起码跟他的关系说清了,我以前的感情纠葛就又少了一个人。   我不希望我想起一切之后发觉我当年所深爱的另有其人,千秋雪也好,飞沐口中的主子也好,我现在爱的人是黄明燕,记起一切后这也不可改变。   千秋雪转身从那一架子的瓶瓶罐罐中找到一只红色的瓶子,然后打开,将其倒置于手掌心内。   我看到他的手掌上竟然爬出一只血红色的虫子来。   “吃了它。”他将手掌向我伸过来,命令我道。   我惊讶地望着这虫子,不明白这跟恢复记忆有何关联。   他许是看透了我的心思,于是对我解释道:“这乃是五毒虫,能够吸走你身体里的所有药物。你当年失忆应当也不是无端所致,肯定是有人给你下了失忆的药,用它解开,可谓以毒攻毒。还有,听江云的话来看,你身上也有寒冰蛊,这倒是跟素素很像。这虫子能够一并替你解了蛊毒,也算是我帮了你一个忙吧。”   听到这虫子能够帮我记起一切,我想也不想就将它硬吞了下去。   这虫子很滑,咽下去的那一瞬间它还是活的。   我只觉得胃里如同火烧,这感觉却又转瞬消逝。   “别急,很快,你就会记起发生的一切了。”千秋雪的脸忽然在我面前变成了两个,然后是四个,渐渐的,我什么都看不清了。   一片黑暗,难道是我身上的寒冰蛊毒又发作了吗?   怎么会呢,他不是说这虫子能够吸走一切吗?   “你回来了。”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使我匆忙回过头去。   第九十七章:回到一切的开始 - 江山为谋 - 狐晚 本站收录的所有均由本站会员制作上传,纯属个人爱好并供广大网友交流学习之用,作品版权均为原版权人所有。 本站尊重他人的知识产权,如果版权所有人认为在本站放置你的作品会损害你的利益,请指出,本站在确认后会立即删除。 本站仅提供存储空间,属于相关法规规定的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的网络服务提供者,且未直接通过收费方式获取利益, 适用于接到权利人通知后进行删除即可免除责任的规定。 本站所收录作品、社区话题、书库评论及本站所做之广告均属其个人行为,与本站立场无关 Copyright©2013 263中文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权所有执行时间:0.394447秒 ICP备案号:湘B2-20100081-3互联网出版资质证:新出网证(湘)字11号网络文化经营许可证:文网文[2010]129号 “羽王爷,你怎么会在西岳。∷頂∷点∷小∷说,”我回过头去见是楚任羽,连忙扑过去,满是欣喜。 他特意在这儿等我的是吗?当日他回南楚不过是为了复命,他知道我一定会再来阴阳楼。所以,复命之后,他便赶来了西岳等我。 “你叫我什么?”他皱着眉头,一脸困惑。 “楚任羽,你怎么了?等等,你自称‘我’?”他怎么会自称‘我’呢?以他傲娇的臭脾气,不是自称‘本王’就是‘本少’,何曾跟别人以你我相待过? 我恍然大悟,“你该不会跟我一样,也失忆了吧?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我神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看他眼睛还知道眨动,还好,看来不是什么严重的大毛病。 不过千秋雪不是说我吞下那虫子就能想起一切吗,怎么我没回忆起什么,这楚任羽倒是失忆了呢? “你这是怎么了?数年不见,重生一遭,你那一身煞气不见了,人倒是呆了许多。谁能想到,堂堂永宁帝王,再深的执念,终究抵不过一碗孟婆汤。”楚任羽摇了摇头,一脸无奈。 究竟是我疯了,还是他疯了? 什么永宁帝王,什么孟婆汤?他难不成又是听书听糊涂了吗? “你说我是谁?”我跟他四目相对,质问道。 “永宁帝王,东月如。你都到了这儿,还没想起来吗?”楚任羽也伸手在我眼前晃,好像以为我痴傻了一样。 “月如?你搞错了吧,那是燕王亡妻的名字,不是我。我是楼素素啊,你记不记得?我代替南楚去大明国和亲,咱们一路上还破了耀天镖局的案子,记得吗?” 楚任羽摇头,缓缓说道:“你并不是楼素素,你也不看看你的胳膊上哪儿有红胎记?就连千秋雪都看出了你不是,你何苦还执着于此?” 我觉得楚任羽变得好奇怪,刚才只顾着兴奋于他的到来,却忘记打量他身上的衣服。此刻才发觉他竟然穿的跟我蛊毒发作,魂魄离体时看到的幻象一模一样。 浑身白衣,胸前浮现着猩红色的字眼,上书“随我来”。 我退后了几步,一脸恐慌,“你不是楚任羽?你是谁?” “楚任羽只不过是我的转世,我是白无常,你原来真的不记得。我就说嘛,倘若你真的回忆起一切,怎么还可能对我这么好脾气。当年的你,可凶了,还是现在好,蠢蠢笨笨的,一看就没什么杀伤力。”他笑,那明明是一张跟楚任羽一模一样的面孔,却偏偏语气神色都不同。 就好像是有人戴着楚任羽相貌的人皮面具,明明长相相同,但你忽然就意识到,这不是他。 “这是阴曹地府?”我通过他说的孟婆、无常,忽然想起了这个令人畏惧的词汇,试探着说出口。 他笑着点头,“没错,这儿就是阴曹地府。三年时光,这是阎罗王给你的期限,现如今期限已满,你该回来了。” 我张着嘴半天发不出声音,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世上有鬼吗?我怎么会是黄明燕的亡妻? 一肚子的疑惑充斥于胸,这奇怪的感觉堪比我初醒时什么都不记得一样。 “重走奈何桥,你便都想起来了。随我来吧。”楚任羽说完这话,便径自往前走。 我则似是被蛊惑一般,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 云烟缭绕,四处无声,我跟着楚任羽一步一步的走过那被他称之为奈何桥的地方,随着他停下来。 我望着眼前的云雾,那上面逐渐浮现出一幅幅画面。 我不是楼素素,而是东宁国第一位女皇帝,东月如。 登基八年,最终将一国江山拱手于他人。 那画面里还有黄明燕,原来我已经认识他那么久,从我登基的那一年起,他便入我东宁成为质子。 他在东宁国住了八年,而我则深爱了他八年。 最终三国来犯,贼兵入侵,我的寝宫被他们一把火烧为灰烬。 而我,堂堂东宁女帝,就此沦为阶下囚。 死牢三月,最终得以见他,他却用万两黄金断了我们八年的情分,和我失去的故土。 我承受不住,最终吞金而亡。 望着那画面,我用双手捂住嘴巴,眼泪无声的落下。 我在做什么,我现在深爱的,愿意用命去为之守护的男人,竟然是曾经夺我家国、性命的人? 那画面到此并没有结束,我看到黄明燕抱着我的尸体痛哭不止,他亲手雕刻棺材,几日不吃不喝,直至抱着我的尸体装在里面。 他刻了牌位,上面是我的名字,身份写着吾妻。 东宁女帝死了,三国百姓觉得是理所当然。他去死牢里寻了一具跟我身形差不多的女尸,装在棺材里,一把火烧在众人眼前。 至此,燕王殿下成为了三国百姓心中神一样的人物,卧薪尝胆居于敌国八年,最终夺下江山,亲手焚烧东宁女帝,功盖天下。 他将我的尸体埋葬于皇陵之侧,立了一块无字碑,他在无字碑前饮酒,说他死后也会葬在这儿。 生不能同巢,死能同穴,也是福分。 然后他刚走,这棺材便被人挖了出来。挖棺之人是江云。 他并不是什么西岳细作,而是东宁前太傅,自幼辅佐我掌管天下的人。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奇怪的法术,竟然救活了我。 或者,按照他一直喃喃自语说的,我命不该绝。 “不是你命不该绝,是阎罗王把你的灵魂放了回去,你却是什么都不记得。”楚任羽在一旁小声说着。 江云救活我后,用他那换人皮之术,为我改了容貌。 他说为我换的这脸跟身份都好,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因为真正的楼素素早就死了,因为寒冰蛊。 为了让我更像楼素素,他亲手喂我吃下了寒冰蛊,他派人教我使暗器,所有楼素素曾经会的一切,他都原封不动的要我也学会。 因为我要活成她,我要代替她嫁去大明国,复亡国之仇。 南楚跟大明两国合议联姻之事早就有念头,但迟迟未动,等的便是一个恰当的时机。 而我会成为“南楚京都第一美人”,嫁去大明国,也是因为江云提前买通了画师,将其他富家千金的画像改丑了一些。 一切都是个圈套,我苦苦执着想要复仇,而后光复东宁国的圈套。 我要一张足够吸引黄明燕的脸,我要一个能够接近大明国皇室的身份。 他当年以质子的身份潜入东宁,我便要在今日以联姻郡主的身份潜入大明。 一报还一报,我想的可真好。 为了更好的复仇,不再生出别的心思,我竟然要求江云用毒药洗去我的记忆。因为我怕自己克制不住,再一次爱上黄明燕。 江云同意了,因为他不希望我活在仇恨之中,忘却也好。 千算万算,算不到我在失忆之后,竟然还是再一次爱上了他,逃脱不得。 云雾上的画面消失,我渐渐记起一切,却痛哭流涕。 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这重生,这失忆,这经历,不过是一场戏而已。 戏落幕,人散场,我一无所得。 “你别哭啊,本来让你重生是一件好事情,你看看怎么闹得这样的下场。你也不必自责,当年亡国事出有因,也不能全怨你。且不论那是不是三国联手的阴谋,东宁国早在你父皇在世的时候就架空了,只不过是朝臣硬撑出一个强盛的模样。若非你父皇执意让大明国派质子前来,也许这真相还不会被发现,东宁也不会毁在你的手上。”楚任羽轻轻抱着我,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 “你废话好多。”我一边擦眼泪,一边嘟囔着,还是忍不住将面前的他当做楚任羽。 “东月如,看在我转世那么喜欢你的份儿上,趁着今日阎罗王不在,我帮你个小忙如何?”楚任羽帮我擦去眼泪,笑得一脸奸诈。 我望着他,不解道:“什么忙?” “我帮你再回去吧,而且不让你喝孟婆汤,你会记得一切,划算吧?但是说真的,你这次可得对我的转世好一点,他默默无闻的守护了你那么久,你却一心跟上官轩在一起,真没良心。”楚任羽轻笑着道。 这个样子让我分不清他到底是白无常还是楚任羽。罢了,不是一个人么,转世轮回什么的,我也听不大明白。 “你抹去我的记忆吧,我不想再记得这痛苦的一切,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我这样对楚任羽说着,心中却有一丝期待,期待我还可以以楼素素的身份活下去。每日跟他们两个破案,胡闹,开玩笑,就这么一直到老。 我不想当什么女皇帝,我不想要什么江山,我不想背负什么家国责任,我只想做一个可以开开心心,偶尔声张正义的楼素素。 她的身份可能没那么高贵,也许性格还有点蠢,但是做楼素素,真的比做东月如开心好多。 “我发觉你重生一次,话竟然比我还多。趁着没别人在,你快点跑回去,一切就可以重头再来。”楚任羽在我身后使劲儿推了一把,我踉踉跄跄地便往前走。 依旧是一道刺眼的光芒将我吸了进去,当再次醒来,我发觉自己身处于黄明燕王府的正堂之内。 “你当年赐我的黄金万两,现如今,本王均如数奉还。”黄明燕望着我,目光凌冽,像是在看一个陌路人。 等等。这话为什么这么耳熟? 这是我吞金而亡前黄明燕对我说的话呀。 我低头望着自己身着囚服,屋内地上摆着一个又一个木箱子,难道说楚任羽把我送回了三年前? “黄明燕?”我试探着开口唤他这个名字,想要知道这是不是三年前。 他蹙眉,一脸惊愕,“你叫本王什么?” “黄明燕。大明国皇室燕王殿下,对吗?”我的语气有一点激动,如果这真的是三年前,那这就是一切事端的开始,现在便可以让那些悲剧全部终结。 “永宁,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黄明燕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了变化,看我的眼神也不再是那么陌生。 楚任羽不会骗我,或者说,白无常不会骗我。当我看到了那一切真相,我便已经下定决心,不要再沉浸在东宁女帝的悲痛之中,重新活成自己。 我扑了上去,紧紧抱住黄明燕,鼻头一酸道:“我们可不可以重新开始?忘掉我的身份,忘掉这万两黄金,忘掉家国束缚,重新开始?” 黄明燕一直在沉默,沉默到我渐渐要丧失信心的时候,他的手臂忽然环住了我的腰。 然后,我听到了他在头顶上方轻声说,“我一直在等你这句话,我一直以为你不会原谅我,不会想通。” 谢天谢地,我在心里大喊,却听到身后有人来报。 “燕王殿下,南楚国羽王求见。” 黄明燕松开了我,而后对着来人道:“请他进来。” 我缓缓回过身去,看见楚任羽踏着阳光而来,站在门口,整个人都如此耀眼。 他走进门来,眼睛一直望着我,然后忽然轻笑出声,“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我盯着他眉心的那点红痣,终于忍不住,点了点头。 (全文终)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