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女军官 “十三!” “十四!” “加油,还有两个,十五!” “十六!好,休息一刻钟,换一队!” 寒冷的冬季,北风刺骨,军营里的训练照常进行。士兵顶着北风夹着点冰渣子,坚持做着引体向上,八个一组的项目到了这里被扩到了十六个,原因无它,因为他们是特种部队,真正走在危险前沿的队伍,所以他们的训练要比普通士兵艰苦得多。一个女军官身姿笔挺,负手而立,看着士兵引体向上的姿势,不对的立刻点名下来重做。 “集合!” 随着女军官的指令,士兵立刻列好队,为期三年的特训,到此结束,这批士兵毕业了,到接手下一批学员,有一个月的间隙。 “你们毕业了,牢记我教你们的每一条生存法则,这是前辈用血得出的经验。以前是演练,以后就要面对实战了,我不希望听到谁英勇牺牲了,任务要完成,命也要留着,听到没有?!” “听到了!” 士兵们整齐划一地回道,气势如虹,心中也多有不舍,三年的朝夕相处,换句话说,面对教官和战友的时间比父母兄弟还要多,从这里分出去后,分到一起的还好,不在一起的各有各的任务,很难有见面的机会了。 “教官!” 一个女兵出列开口道。 “说!” 教官看着她,女兵面对教官行了个军礼。 “明日开始我们集体休息,一个星期后就要分队了,我们想举行个集体活动,爬梅里雪山,想请教官一起去,请教官答应!” 女教官莞尔,这群家伙知道她有一个月的假,怕她没地儿去,想拉她去散心,也罢,雪山也是一个考验,可以实地再教点东西。 “同意,归列!立正,解散!” 女兵退回队列,集齐立正,然后响起一片欢呼声。这声欢呼并不是因为大家毕业了,而是他们严肃的魔头教官答应和他们一起登雪山了。他们叫她魔头教官,并不是贬义她很凶,反而是从心里敬佩和喜欢这位严厉的教官。他们心里清楚自己即将到达的岗位,所以严厉对他们来说绝对是好事。训练的时候除了常规的训练和实景演练,教官会不厌其烦地给他们讲解一些紧急情况下的应对技巧,每个人都讲到,而且讲透,三年的时间,他们几乎都成了独挡一面的好手,这也是每个新兵都害怕又期待分到她手下训练的原因。 其实教官身世很可怜,她是在军营长大的,父母是军婚,教官的父亲是军官,后来一场意外,她的父母去世了,留下她和妹妹,教官的妹妹在两年前出了意外也过世了,具体怎么回事都不知道,但从那时开始,教官没了亲人,他们就是教官的亲人。 苏瑾回到家,看着有些积灰的房子,站在门口愣了很久。她很少回来,多是住在部队的宿舍里,答应了学生们去爬雪山,有些东西要回来准备下。钥匙放到柜台上,换了拖鞋进门,三张遗像并排放在厢台上,眼眶蒙上了一层雾气。她不回来就是怕看到这,好好的一家四口,只剩下她了。看着妹妹那张天真烂漫的脸,苏瑾的拳头握紧了几分,都怪她,没能救下小妹,都怪她~! 梅里雪山是连绵的雪山群,最著名的当属太子十三峰,他们已经想好了,在雪山呆上三天,好好体验下在雪山生存的感觉。 统一的红色登山服、登山鞋,每人都背着登山包,整齐划一地在雪山入口列队。部队的管理相当严苛,像这样集体出游是很罕见的,早前关于在雪地如何自保和生存早就教过他们了,苏瑾这次不准备多说什么。 “这里不是部队,现在我是你们的队友,不是教官,不会再对大家指点什么。这座雪山还是很险峻的,大家要记住我以前教的,注意安全,现在开始上山。” 大家都来了个立正,但没有大声回答,虽说是山脚下,并不碍事,但大家已经进入了警觉的状态,登雪山第一需要牢记的就是切记大声说话。 虽说一起来的人不少,但大家都有常识,且协同能力很强,很快就越过了两道小的山峰。到达第三个雪峰时,天色已晚,大家找了个避风干燥的地方扎营,扎营前,前前后后都考量过,没有什么问题,于是大伙聚在一起吃饭,讨论了下明天的路线,各自回帐篷休息。苏瑾并没有搞特殊,和另外两个女生睡在一个帐篷里。 两个女生已经进入梦乡,红红的小脸上都是青春的气息,苏瑾很欣慰,这群孩子很优秀,这么多人同时登山,但是他们秩序严明,携手共进,没有混乱,重点是她完全没有出声提醒,只是默默地跟着他们,看着他们探路,安排作息,扎营,一切井然有序。苏瑾今年不过二十九岁,可能是军营长大的缘故,加上自身变故也挺多,所以比很多同龄人都要稳重老成一些,只在偶尔放空的时候,会去想,没了家人,她的人生会飘到哪里。 夜已深沉,苏瑾替两个女生盖好被子,准备入睡,地底传来轻微的抖动和爆破声。苏瑾警觉地竖起耳朵,搜寻声音的来源,这一下,心中大骇,恐怕遇到了百年难遇的山体下地壳震动!若是放在别处,她们有足够的时间逃生,可这里是雪山,这种地震伴随的往往是大面积的雪崩! 迅速叫醒两个女生,嘱咐她们立刻分头通知其他人,立刻撤退。女生也不含糊,马上穿戴好,奔出了帐篷。还好大家都很警觉,不少人已经站到了帐篷外机警地观察周围的动态,苏瑾朝他们打了手势,说明情况,大家立刻以最快的速度集合确认人数,并只带了救急装备,立刻下山。下到半路,轰鸣声渐响,果不其然山顶真的发生了雪崩,雪滑落的速度非常快,苏瑾一边在最后阻止大家撤离,一边计算了下速度,还好,待雪落下时足够他们转移到安全地带。 因为是在雪地,不能开手电,以免晃到眼睛,反而不利前行,但夜间行路,多少有点影响,最怕的就是误入冰窟。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苏瑾发现前面有一个明显矮一些的雪面,雪层也较旁边的雪地稀松,一个女生不知是脚下崴了下,还是怎么回事,身体斜着向那矮了的雪地倒去。苏瑾立刻飞身上前将女生往前推,自己掉进了冰窟。 “带她走,不要回头找我!” 只来得及对着前面的人喊一声,看着有队友将女生架着离开,苏瑾完全掉进了冰窟,不一会儿,大雪灌下来,将这个冰窟彻底掩埋...... 第一章 请镖 “常大哥,这趟镖我们真的接不了,本来三爷的面子,刀山火海我们也该去的,但这蒙尼雪岭根本就是过不去的天堑,不止我们,江湖上所有的镖局都不会接这趟镖的。” 云常轻轻皱了眉,他知道蒙尼雪山难过去,但没想到会这么难。若不是三爷身体不好,以他和寒凌的身手,雪山也能走出一条道儿来,可必须带着三爷过天堑,否则一切都晚了。 “常大哥,你们为何不走容城?虽说会多耽误两个月,可那才是可行之道啊!” 云常心中苦笑,若是耽搁得起,他哪里会找镖局走人身镖!何况,容城过去,依旧到不了要去的地方。安子既然说了,恐怕真的不会有人走蒙尼雪山,三爷的病根本耽搁不起,若无法及时到达观澜湖,只怕... 云常心中失望,对着安子揖手道别 “安子,谢谢你,我回去再想想其它路子。” 安子看着云常失望的背影,心中也十分难过,三爷对他们这些退下来的老兵多番照顾,他们建立这个安武镖局也多亏了常大哥打点,给了弟兄们一条活路,现在没能帮到三爷,他心里也不好受,可那蒙尼雪山根本就是绝路,靠近它都困难,何况翻过去。脑海中突然想到一个人,立刻叫住云常 “常大哥,你可以去玖园找一个叫九卿的人,他或者能有办法。” 其实安子也没太大把握,这几年江湖上出了个奇特的散桩,也就是没有正规的镖局名号,但也接一些走镖生意的自由人,他倒是走过一些险镖,也都成了,渐渐地名声在江湖上传播开来,只不知常大哥能不能请动他。 云常眼睛突然亮了,他竟忘了这个江湖奇人,这九卿他也是听过的,专挑价钱高的险镖走,但他接镖也凭心情,若他不肯走,纵然出到天价,他都不会接镖,但为了三爷,无论如何都要去会会这个九卿。云常匆匆告别安子,回去找三爷商量。 叩叩叩 玖园的门环被敲响,一个梳着垂挂髻着粉色小袄的小丫头露出头来,看着来人,也不说话,指了指旁边的牌子,就要关上门去。云常自然看了挂牌的,上面写着九月初五。这九卿有个规矩,挂牌上会记下他送镖归来的日期,自这日期开始三个月里,他绝对不会再接镖,至于三个月后接不接镖,则看他的心情。九月初五才过去一个多月,等下次他接镖还要接近两个月,而且还不一定接,三爷等不起。 “等等!” 云常拦下要关的门,小丫头脸上的笑意褪去,有些恼了 “既然找到这来,就该知道玖园的规矩,你这是作甚?” 云常立刻解释道 “对不起,小姑娘,我自然知道玖园的规矩,可人命关天,若非得已,也不会来叨扰先生,还请姑娘通传一声。” 小丫头见他说话客气,脸色也缓和了些,但规矩就是规矩,何况... “我们九爷出去月余了,并不在园中,就是我们也联系不到爷,所以爱莫能助,你们还是等时间到了再来请吧。” 云常失落地看着关上的木门,看得出来小丫头并没有哄他,这下,任坚毅沉稳的云常也忍不住愁闷起来,时间不等人,找不到九卿,这该如何是好! 瑾园里,一个如墨的背影坐在交椅上看着书卷,偶尔咳嗽两声,听得一旁的丫头心突突地跳,她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拿过他看的书焦急地说道 “三哥,现在找不到九卿,你怎么一点也不急啊!你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再找不到药,恐怕...恐怕...” 那个字眼她又实在说不出口,三哥哥这样的天人,为何要受这种折磨! “羽儿,命由天定,何须忧扰,你出来也有些时日,父皇该担心了,明日让云常送你回宫。” 那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生病的不是他一样。 慕羽焦急地跺跺脚 “我不回!三哥,你不心疼自己,可我心疼啊,我这就去替你找九卿!” 说着风风火火地冲出门去,慕泽抬头,略显苍白的侧脸依然掩盖不了他的无双风华 “凌!” 声线低低,带了丝无奈,一道暗黑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 “跟上。” 简短的两个字,那道黑影又瞬间消失在瑾园,仿佛谁也不曾出现在这里,只有那道如墨的背影,坐在书案前略显孤寂。 慕羽走出泽亲王府,愤懑下勒令丫鬟小厮一个也不许跟着,三哥哥从小身体弱,每年都发病,太医们都束手无策,若不是三哥哥替太医求情,父皇早就拉这些太医砍头了。直到知秋的出现,缓解了三哥哥的病情,让他的病发得没那么频繁,可知秋说哥哥底子太弱,除非得到沧澜,否则哥哥的身体油尽灯枯时,神仙也回天乏力。 三哥哥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对她也是极好,母妃过世后,都是哥哥替她撑起一片天。如今哥哥身体越来越不好,她不能看着哥哥倒下去,她一定要找到九卿,替哥哥找到沧澜! 慕羽想着哥哥对生命的淡然和他身上的病痛,时而愤慨,时而伤感,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郊外,现在已经是老历十月中旬,天气寒冷,慕羽被一阵冷风吹清醒了些,其实她就是宫中娇生惯养的小公主,父皇疼着,哥哥宠着,有点任性,但不偏执,有点骄横,但不跋扈,有点脾气,但心地善良。就是这么个人,意识到她一个人走在了荒郊野外,不由有些害怕,出来时不找到九卿不回头的雄心壮志瞬间熄了火,犹豫着要不要回头时,突然从四周的草丛中跳出一群黑衣人,一点点向她逼近,慕羽脸唰地白了,转身就跑,一个黑衣人手中的弯刀径直甩出来,直刺慕羽的后背心。 眼看弯刀就要刺中慕羽,只听‘当’地一声,弯刀被弹了回去,直接命中自家主人的脑门,一道墨黑的身影挡在了慕羽身前。 “寒凌!” 慕羽欣喜地躲在来人后面,有他在,什么人都不怕了!寒凌刚刚收回落刃,身姿如鬼魅一般窜到黑衣人群中,落刃凌厉飞出,接连结果了好几个黑衣人。其他黑衣人知道寒凌的身手,都迅速后退,试图化解他的注意力,寒凌毫不迟疑地对最近的黑衣人出了手,手起刀落,黑衣人立刻毙命,几乎连停顿都没有,那柄落刃又飞向了另一侧的黑衣人。 第二章 际遇 一个藏青色的身影看着前面的打斗,静静观望片刻,那个墨影很厉害,看来他们不会有危险。转身欲绕道而行,只听一声女子的惊呼声传来,另一头又冒出不少黑衣人,其中一个已经抓住了姑娘的肩膀,眼看就要用刀抹了她的脖子,一张惊恐的小脸被迫面向他这边,只一眼,藏青身影如遭电击,心中翻着惊涛骇浪,身体已先一步飞跃而出,手中的‘结’已经脱手打中了黑衣人的太阳穴,黑衣人无声无息间软倒在地,下一刻,慕羽已经被挡在了藏青色身影背后。 寒凌赶过来,都没看一眼这突然出来的身影,只果决地将欲逃的黑衣人一一击杀,尔后退守到慕羽身边。 “谢谢你寒凌,还有这位小哥哥,谢谢你刚刚救了我。” 慕羽有种劫后重生的兴奋,长舒了口气,认真地对藏青男子道谢,男子只是怔怔地看着她,眼中有万千莫名的情绪,无法遏制,却终究被压了下去,只朝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江湖险恶,早些回家去吧。” 慕羽才出来就遇到这样凶险的事情,心中确实胆怯,可想到哥哥,心中又生出股子倔劲 “我要找人,没找到人绝不回去!” 萍水相逢,藏青男子本可不必理会,径直离去,他却没有,而是静静地看着慕羽,许久,竟开口问道 “找到人你就乖乖回去吗?” 语气温柔,让慕羽都愣了下,傻傻地点点头,男子轻笑一声 “好,你要找谁?我帮你找。” 慕羽是彻底傻了,她身在皇宫,其实很少结识生人,这人不但救她性命,现在还不由分说要替她找人?什么情况?可不管什么情况,都没哥哥的情况紧急。 “我要找九卿,你知道九卿是谁吗?就是那个...” 男子似乎不需要她过多解释,反而问了句 “你要走镖?” 一句话,连墨黑的身影也动了下,眼神放在了这藏青的身影上。慕羽更加兴奋,没想到他竟然知道九卿!忙点头 “是的,我要走人身镖,只有他能帮我。虽然即使找到他也不一定能请他走镖,但我会求他,直到他答应为止!” 男子似乎没有考虑事情的难度系数,反而开口问了句 “这趟镖对你很重要?” 慕羽看着他,非常认真地点点头 “事关一个比我性命还重要的人,我必须走这趟镖!” 藏青男子再没问什么,而是低头沉默了片刻,递给慕羽一个小小的红色牌子,牌子上有几个奇怪的符号,慕羽看不懂,男子也不多解释 “做好准备,拿着这个去玖园,九卿会接你这趟镖。” 呃...慕羽本来还想问为什么九卿一定会接镖,何况她还没说是什么镖呢!可藏青色的身影已经转身走远了,寒凌第一次认真地看了眼爷以外的人,虽然只是一个瘦弱的背影。 修长的手指抚着上面奇怪的木雕走向,这是用罕有的血龙木雕刻而成,但更罕有的是这雕刻的手艺,出自手艺绝响的巧手李,可巧手李二十年前封了手艺后,再也没有他的新作出现在江湖,他本人也消失在江湖中。 光这手艺就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一个陌生人竟随随便便赠与了羽儿,听过寒凌的描述后,慕泽陷入了沉思,出动杀手了么,果然,情分这个东西,在皇家太过奢侈... 云常听说有人担保九卿会接这趟镖,立刻着手准备一切事宜,在最短的时间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安顿好三爷,驾了马车赶往玖园。 马车里,男子斜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长长的睫毛如扇子一般覆在眼睑,一个娇俏的丫头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发梢,时不时看一眼小憩的人,她的哥哥是皇城里最好看的人,性子也是最好的,可老天不公,让他从小就受尽病痛折磨,他的脸色总是带着些苍白,让人忍不住心疼。 “无聊了?” 软榻上的人轻笑一声,睁开眼,那一双琉璃般的眸子,有着道不尽的百转千回。丫头立刻摇头 “怎么会!哥,你说那九卿真的会答应走镖吗?” 小丫头还是有点晕晕乎乎,不知道怎么就得了人应承九卿一定会接她的镖,而哥哥看了令牌后,竟也默许了云常安排的行程。 “会的。” 琉璃般的眼睛复又闭上,苍白的面容现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叩叩叩 再次敲响这道木门,门里探出一个人儿来,还是那个梳着垂挂髻的小丫头,粉色的小袄换成了银白色。见到来人,眉头皱了下 “时间未到,九爷不接镖,你们走吧。” 言下之意是九卿真的回了玖园!云常不怒反笑,人在就好! “小姑娘等一下,有人说先生若是见到这个,会接镖的!” 一个血色的木牌递到小丫头面前,小丫头见到木牌好像很惊讶,看了眼这个男子身后的人,一个千金小姐,一个贵人公子,和一个浑身冰冷的侍卫,那个公子裹着狐裘,看不清样貌。小丫头收了令牌,对云常行了一个礼 “各位贵客,里面请!” 慕羽先前还有些忐忑,怕这些脾气古怪的江湖人将他们赶走,赶她可以,赶三哥不行!还好那人说话算话,九卿竟真的答应见他们。慕泽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寒凌靠近爷背心,替他遮挡寒冷的北风。云常走到慕泽面前,搀了他的胳膊 “三爷,要紧吗?要不要现在吃颗药?” 慕泽摇摇头,脸色因为咳嗽又苍白了几分,拢了拢狐裘 “走吧,不好让人等。” 云常立刻搀着三爷进了木门,玖园里的景致摆设很普通,并不像一个奇人住的地方。园里又单独建了不少小院子,分立门户,看样子住了不少人。一个个小院子,门户并不闭着,看得到里面的人,有人在喝酒划拳,有人在落叶下练剑,没想到名满江湖的玖园竟像个大杂院一样。云常并没有小看这些人,他们只在路过时往这边看了一眼,便再没将目光放在这边,可见都是深藏不露的人。 “三爷,这里很古怪!” 云常低低地对慕泽道,慕泽面色淡淡,道了句 “没事。” 便径直往前走着,云常不再多说什么,跟着那个小丫头往院子深处走。院子看着平淡无奇,地方倒挺大,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小丫头才停了下来,慕泽看了眼牌匾,瑾瑟记流年,倒比大门的玖园有意境,他的院子取名瑾园,也是取了瑾瑟之意,倒和这个九卿不谋而合。 第三章 初见九卿 “你们稍等。” 说着,小丫头进了院内通传,不一会儿,就出来了 “请各位到会客厅稍坐,九爷马上过去。” “有劳。” 温温醇醇的声音响起,声音很特别很好听,小丫头忍不住看了眼回话的人,虽快入冬月,但天还未降大雪,这位公子似乎畏寒,狐裘裹得严实,露出半张脸来,虽只半张脸,一双琉璃般的眼睛看着清澈,实则深不见底,是个不简单的人。不过,九爷见的人好像都不简单,收了眼神,专心致志地将贵客引入会客厅,奉了茶,就退到了门外守着。 云常立在一旁,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摆设非常简单,除了必要的桌椅外,几乎没有其它的坠饰,像什么博物架啊,书籍啊,都没看到,只有一条很长的桌子竖在厅堂中央,两边整齐地摆放着圈椅,确实是个议事的地方。三爷解了披风,正在看着上首一副巨大的图画,看样子像是地图。 “九爷!” 门外响起丫鬟的声音,慕泽回头,只见一个有些瘦削的身影踏入了厅堂,这人面目有些麦黄,眉眼平淡,绝对是丢进人群都找不到的那种,一身普通的藏蓝夹袄,真正是低调进尘埃里,但在江湖能称上奇的人,绝不是那么简单,他的眼睛扫过三爷,浅浅地点了下头,落在慕羽身上时,嘴角多了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 “久等了,坐。” 简单得连寒暄都没有,径直走到上首,邀慕泽和慕羽坐下,看了云常一眼,朝他示意下 “你也坐。” 云常错愕地看了三爷一眼,慕泽轻点了头,云常这才在下首坐下。慕羽刚刚还在惊讶中,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道 “你...你就是九卿?” 九卿朝她点头 “是。” 慕羽既惊讶,又感激,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倒是慕泽开了口 “多谢九公子救下舍妹。” “不必,即使我不出手,你的手下也能解决那些人。” 他竟看也没看慕泽一眼,淡淡地陈述事实,换做旁的人,只怕要尴尬了,慕泽却并不在意。九卿看了慕羽一眼,转而看向慕泽 “引得倒刺的人出动一整个小分队追杀,而且是直接灭口的命令,公子还需当心,护妹妹周全。” 看似话对着慕泽说的,实际是要他注意羽儿的安全,慕泽眸色闪了闪,这个九卿熟知江湖门派,一眼就看出对方的身份,真不简单,他话里都是对羽儿的偏袒,目光更是只在她身上停留过,宠爱中带点痛?这是什么情绪?慕泽并不认为羽儿会与这样的人有渊源,他肯接镖,毋庸置疑是因为羽儿,可为什么? 慕泽最大的优点就是淡然,不该问的时候,绝对不探究。 “多谢九公子提醒。” 九卿不置可否,没有再开口。倒是一旁的慕羽急了,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请保镖,三哥和九卿却提也不提,她忍不住开了口 “九卿公子,我们前来是想请你保一个人身镖,价钱不是问题,但是时间不能拖啊!” 九卿看了慕羽一眼,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终究换了个说法 “叫我九卿就好,你们要走哪里?” 慕羽讪讪地笑了笑,这九卿和哥哥一样淡漠,对她倒是亲切,看了云常一眼,云常立刻说道 “是这样的,我们要在一个月内越过蒙尼雪山,到达观澜湖,时间绝对不能后延!” 九卿垂了眼睑,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着可行性。云常和慕羽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生怕再听到说蒙尼雪山无法翻越,倒是慕泽神色淡淡,静静地品着茶,好像这并不是和他生命挂钩的事一样。 “九卿,到底能不能走?事关我哥哥性命,求你一定答应,求求你!” 慕羽已经急了,忍不住就抓了九卿的手求他,九卿的手微微有些抖,看着慕羽的眼神也透着莫名的哀伤,慕泽总觉得这个人对羽儿有种特殊的感情,看着妹妹这样,他心中也有些感伤,曾经答应过母妃会照顾妹妹一世无忧,所以才答应他们来试试这一线生机,可是... “羽儿,命由天定,不得无礼。” “不,哥,我就要你活着!我们生在那样的地方,你若不在,你觉得我会好吗?九卿,求你一定答应,只要你答应,要我慕羽做什么都可以!” 慕羽甚至冲动地想要给他跪下,九卿紧紧拽住她,将她按坐在椅子上,轻轻地道 “不要说求,不用你做什么,你说的,我都答应。” 慕羽瞪大了眼,没想到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会对她做此承诺,还是江湖上有名的奇人九卿!不止她,慕泽深邃的眼眸变得犀利,云常也提起万分警戒,只是他确定这个人与三爷和小姐没有过交集,他这样无条件对小姐好,难道是为情? 九卿什么也没解释,只是回头,与慕泽四目相望,坦诚地,毫不保留地任他探究,慕泽的眼神慢慢恢复到波澜不兴,他从未见过这样干净的眼神,坦荡中一片清明,确实,他想要什么,完全可以直接开价码,不必在羽儿身上拐弯抹角,这一刻,他突然对这个瘦弱的青年生出一丝好奇,嘴角噙起一抹笑意 “我叫慕泽,这是小妹慕羽,那是云常,外面的是寒凌。” 九卿看着他 “你必须亲自过雪山?” 显然他的身体看起来并不太好,雪山本就是处处险,蒙尼雪山至今无人翻阅,其艰难更可见一斑。慕羽抢着回道 “哥哥必须亲自去,知秋说沧澜的茎液无法保存,采摘后片刻就会化为朽水,必须用新鲜的茎液才能治好哥哥的病。” 九卿复又垂了眼睑,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这显然是他思考时的惯性动作。 “那你带两个侍卫吧,行程恐怕也要延至十天。” 云常惊讶了,原来他不准备让爷带人去?最惊讶的是他说最迟十天翻过去!这里到蒙尼雪山的位置就有几天的路程,也就是说他们能很快翻过雪山?不可思议... “我也要去!” 慕羽急急地说道,显然这两人将她排除在行程外了。九卿看着她,耐心地给她解释道 “想过蒙尼,人要精简,你哥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否则侍卫也不会带过去。” 云常彻底没脾气了,这九卿对谁都淡淡地,多一句话都没有,连他们天人般的三爷在他眼里都成了累赘...反而是小姐的疑问,他总会解释一二,这差别待遇,他几乎以为这个九卿是不是对小姐一见钟情了!可为何他对这其貌不扬的小子反感不起来? 第四章 天堑被玖园的人当玩儿一样 慕泽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意,累赘的意味他自然体味到了,目光落而浅浅温柔,看着慕羽 “听话,娘亲教你叠的纸鹤还记得吗?等三哥回来,要叠满一千只,我们一起去送给娘。” 慕羽知道此行凶险,她什么也不会,过去了只怕是累赘,反而耽误哥哥的时间,只能认真地点点头 “那我在这里等你们,九卿,麻烦你替我照顾哥哥。” 不知为何,慕羽从心底相信九卿,九卿朝她认真地点点头 “好。” 九卿打开他面前的桌盖,下面竟然有很多整齐排列的小按钮,他按下其中三个,就盖上了桌盖。不一会儿,从外面进来三个人,一个是个满脸沧桑的老汉,老汉手上有厚厚的茧子,一看就是做惯体力活的人。另一个是初见时喝酒的莽汉,满脸的络腮胡子,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痕,若以貌取人,这就是典型的强盗形象。还有个是女子,温温婉婉的,很是安静。见到九卿,都齐齐叫了声 “九爷。” “就近坐。” 九卿头也不抬地用炭笔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大家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九卿抬头,将手中的两张纸分别递给莽汉和那个女子 “我要带人过蒙尼雪山,张工,湾子,你们跟我去,文娘,给他们每人做一套防寒服,连夜做完,给这位公子多加一件内胆。” 九卿特意指了指慕泽,那文娘抬头看了一眼,不禁叹一声,好一个风神俊逸的公子。点点头,让他们站起身来,细细打量一番,寒凌也被叫了进来,文娘极快地在纸上记着什么,然后对九卿说道 “放心,明早一定如数做出。” “张工,湾子,你们有没有问题?” 九卿看着他们,张工只是拘谨地搓了搓手,摇摇头,没有说话,那个络腮胡子则大笑道 “九爷,你终于肯翻那蒙尼山了,太好了~!好久没活动活动了,这一下就来了个这么刺激的镖,那群小子要羡慕死我了。放心,立马备得妥妥儿地。” 那样让人谈之色变的天堑被这莽人说成了刺激,这玖园的人还真是稀奇。九卿让众人都散了,独留了慕泽下来,慕泽倒没觉得不妥,只悠然地喝着新沏的茶水,色泽润黄,茶香沁人,闻着就知道是好茶。 “你的病多久发一次?严重时会怎么样?” 雪山行走,第一体能消耗很大,第二,对身体素质要求很高,很明显,这趟镖的人身不具备第二点,那么必须足够了解他的情况,才能应对雪山的万变。慕泽摩挲着茶杯的边沿,身上有种特别的情绪沉淀下来。 “放心,我带了解药,即使发病,吃了药很快就能见效。” 解药,他竟是中了慢性毒么?九卿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了声 “早些休息,明早启程。” 便出了会客厅,慕泽看着消失的背影,目光变得更加深邃莫名。 文娘果然一早就将防寒服送了过来,原本云常觉得没有必要,他们是练武之人,不畏严寒,爷身上的狐裘保暖力极好,普通防寒的衣服根本比不了。直到九卿穿着一套亮蓝色的防寒服出来时,大家全都眼前一亮,亮蓝色将他麦黄的肤色衬亮了些,人也因此看着柔和了很多。最主要的是这套衣服剪裁非常利落,衣裤的搭配长短很合适,给人非常飒爽的感觉,衣裤上都设计了很多口袋和搭扣,方便装东西,又不影响行动,真的很妙。 云常和寒凌换了衣服出来,他们和九卿一样是蓝色的衣服,穿上身才发现这衣服不仅让人行动非常自由,还很暖和。还没穿上最外面那件,已经比平时穿夹袄还要暖和,不知道是怎么设计出来的。 慕泽换了衣服,走出来时,所有人都禁了声,怔怔地看着他,只有他一人的衣服是绯红色,修身的剪裁将他高挑的身量显露无疑,苍白的脸色被这绯红衬得活发了些,慕泽的心思还在衣服的感受上,动了动臂膀,利落地抽出背后的长剑,挥舞两下,真不错,无拘无束,真正防寒的那道衣服还没穿上,已经能抵挡现在的寒凉了。殊不知,除了九卿,所有人都被他的试剑的身影惊艳呆了。 “公子,试试那件内胆,看看合不合身!”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文娘旁边响起,文娘直想抚额,她不过说了句这次的镖主比涌泉山庄的清泉公子好看,这丫头直接就跑去偷偷地看人家,回来后强烈要求镖主的衣服她来做。结果她们做的都是一色系蓝色,就她非要做成红色,好在九爷没说不能用两种颜色。 九卿听到湾子嘟咙了句‘一个男人咋能长这好看’,他一脸不爽地看着人家,还时不时摸摸自己脸上的伤疤,九卿摇摇头,清点着湾子准备的东西。 那件内胆是皮毛一体的无袖式长皮马甲,慕泽穿上身,发现不需要扣着,就能挡下寒风,看来进雪山前,这样穿就足够御寒了。 “九爷,马准备好了,是不是现在把东西拿过去?” 一个小厮过来回话,九卿点头 “放上去吧。” 湾子和云常几人立刻上前提装备,慕羽眼泪汪汪地拉着三哥 “哥,你一定要健康平安地回来,你说过等你身体好了就带我去看岭海的月亮,我等你带我去看月亮。” 慕泽拭掉妹妹脸上的泪痕 “放心,三哥答应的,一定会做到,乖乖等我回来,不要给人家添麻烦。” 慕羽破涕为笑,又嗔恼地跺了跺脚 “哥~!我哪里会添麻烦了!” 慕泽宠溺地看着妹妹,笑而不语。九卿静静地看着这对兄妹,眼中有着旁人看不懂的神伤,唤了文娘过来,交代道 “让北城不要接活,我回来前,他负责保护羽姑娘的安全。” 因为赶时间,所以没有用马车,行李着重用一匹马驮着,每个人再带一点,一行人顶着寒风骑马前行。抛开厚重的披风,这样精简利落地在寒风中打马奔驰,这是好久都没有过的尝试,慕泽的身体因为余毒,非常畏寒,如今只是换了一身特别裁制的衣衫,就能这样轻装上阵,侧头看了眼身边那抹沉稳的蓝影,他真是个特别的人! 第五章 飘河遇故人 张工带路,原本最少七天的路程,五天就到了飘河,说是河,实际上是片很大的傍山水域,但奇怪的是这么大的水域,竟连半条船影都没见到。这里的气温明显低下来,张工拿出一只有些磨损的号子,吹起来,听着倒是很好听的短调,应该是联络人用的信号。果然,从山体拐角处飘来一条老旧的渔船,上面有一个年轻人,正遥向这边挥着手,九卿看了张工一眼,嘴角噙起一抹笑意。 待到年轻人近了,跳下船第一件事竟然拿手比了比和九卿的身高落差,笑嘻嘻地道 “九爷,你得多吃一些,你看,我都比你高了!” 九卿还没说什么,一个结实的巴掌就拍在了年轻人头上 “小兔崽子,没大没小,还不帮忙搬东西!” 一路都没说话的张工,催促儿子做事,这个年轻人就是张工的老来子张鹏。 “不碍事,东西有人搬。你们父子难得聚在一起,别说他了。” 九卿的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这是慕泽不曾见过的,他发现这个九卿和相熟的人挺随和的,没有脾气,对外人就比较淡漠,不太爱说话。 “九爷,这趟镖,你带我去见识见识呗!” 张鹏朝九卿露出一个格外灿烂的笑,那无辜的眼神简直萌死人。结果,头上又遭了一栗子 “臭小子,九爷的镖能带你去玩?别坏了我张老汉的名声!过了飘河,你老老实实给我回去陪着你娘!” “我说老张头,你的手那么狠,可别把阿鹏打傻咯!当心美人嫂嫂休了你~!” 搬着东西的湾子对张工嘿嘿笑着,云常听着这边的对话,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这张工一路都沉默寡言的,没想到训起儿子来这么严厉,敲脑门的声音听着就肉疼。还有就是这张工满脸风霜,他儿子倒是俊俏,实在不像父子。 “上船吧。” 九卿见东西都搬上了船,吹了声口哨,马儿都撒着欢儿自己溜达走了。船儿悠悠地滑动起来,这一起七个人,将船坐了个满实,挪动的空间都有限,云常疑惑地问道 “九爷,你说我们要在水上走一天半,这船载着我们满满当当的,怎么过得了从流那带?” 这过蒙尼雪山并非直接翻个雪山就完事了,还得过一个十八弯的湍急流域,那是个要命的峡谷,很多人仰慕蒙尼雪山的神圣,想去探个一二,连雪山的影子都没看到,就消失在从流峡谷,再也没回来过。 “放心,一会儿得换船的,这里还有一些溶洞要过,船高了过不去。” 九卿没有解释,倒是张鹏开口回了他,云常立刻不说话了,既然选择了托镖,他确实不该再质疑别人的安排,看了眼坐在船尾的三爷,只见三爷和九卿都靠坐在船尾闭目养神,云常拿了浆,顺着寒凌的方向,划着船。 船儿行进得很快,早已不见了来时的岸,苍山在侧,碧波荡漾,这里的风景美得醉人,可就是这样的地方,暗藏了无数的小心机,阻碍着人们探入这更深的碧波水域。九卿睁开眼,轻轻拍了拍身侧的慕泽,低低地嘱咐了句 “抓紧些。” 慕泽抓紧船舷,看向九卿,只见他也抓着船舷,并没有什么别动作,脸上也还是那样平淡。 “你们把浆收了,阿鹏,管好你那边!” 张工开了口,阿鹏立刻应了声,云常几人放了浆,抓住船舷,但见船身突然晃悠了下,莫名其妙就打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放眼望去,这里的水面竟有不少漩涡流,只因旋涡流很细微,并不是特别明显,若是粗心一些,还看不太出来。可就是这样平淡的漩涡瞬间就让他们的船身调了个头,可见底下暗藏的力道不是一般的大。 只见张工和阿鹏不时拿浆划两下,停顿一下,再划两下,仿佛在顺应旋涡流的力量,开始船身不停地在打转,随着张工和阿鹏的动作,船身开始斜斜扭扭地往前走着,虽然慢,但还算稳。慕泽看着张工和阿鹏的配合,这张工应该是个老船工,他借力行走的手法很老练,而且这力道不是谁武功高强就能掌握的,完全是一个人的经验,九卿身边的人真不一般。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来,船上的人立刻坐直了身体,戒备地看着前方,这是人血的气味,还未消散在水中,证明刚刚发生不久。 “张工。” 九卿唤了张工一声,张工回头,朝九卿摇摇头 “九爷放心,即使有船在这出事,多会被漩涡撕碎,要么被带入湖底,要么被涤荡到河道边缘,不会碍了我们的路。” 九卿点点头,不再开口,眼神放到前方转弯的地方。慕泽看了九卿一眼,猜不透这个瘦弱的青年到底在想些什么。渐渐地看到外围飘散着一些碎木板,四周的湖水也泛着点点红迹,看来真的有船在这出事了。 “哥,不要,哥!救命啊~!” 前方隐隐传来呼救声,却没有一个人动容,云常扫视了眼九卿的人,都该干嘛干嘛,九卿垂着头似乎在想事情,对外面的呼救充耳未闻。云常自觉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这一船的人竟比他还冷血,不过他也明白,现在的水域环境复杂,轻易妄动不得。呼救声近了些,也弱了些,前面不少木板被漩涡带进了湖地。拐过转角,就看到有两个人头在湖面沉浮着 “用力划出去,快!” 眼看有个人要被卷入漩涡中心,他还拼命将外面的人往外推,拼尽力气朝她喊出一句,他的身体也加快被带入漩涡中心。 “哥!啊~!” 女子哭喊出来,身体还是被旋涡流牵住,游不出去。 “三爷,这声音!” 云常霍地起身,这声音听着很耳熟,忍不住看向自家爷。慕泽也皱了眉头,看了被漩涡卷住的两人,神色有些凝重。 “张工,能过去救他们吗?” 张工摇摇头,脸上没有一丝动容 “我们的船不能大肆改变方向,否则漩涡的力道会将船撕碎的。何况他们已经落入漩涡口了,根本救不回来。” 张工说的是实话,这里水域极其复杂,稍有不慎,就有沉船的危险,三爷在船上,他冒不起这个险,云常握紧了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身影被漩涡吞没。 第六章 九卿救人 “云常兄弟,你不必如此,他们既然敢闯这个地方,就要做好沉船的准备。这片水域,除了老张头,谁妄图过去,都是死路一条。” 湾子拍拍云常的肩,都看得出来,这应该是他们的熟人。云常朝湾子点点头,看着已经消失了一个人头的漩涡体,神色悲戚 “三爷,若是小姐知道了,恐怕...” “这和慕羽有什么关系?” 九卿突然看向慕泽,慕泽眼中还有未掩饰住的伤感,神色凝重地回道 “他是羽儿的未婚夫。” “寒凌!” 九卿突然站起身,朝存在感相当低的寒凌喊了句。寒凌本来除了爷的命令,谁都不屑理会的,这次却直接走到他身边。九卿低低地在寒凌耳边嘱咐几句,一旁的张工和湾子都有些急了 “九爷,您不能去,太危险了!要去我去!” 湾子上前要拿下九卿手上的绳子,九卿径直绕过他的手,系在自己的腰上,一端放在寒凌手中 “放心,我有分寸,没时间拖沓,若我没能起来,张工,湾子,替我保他过蒙尼雪山。” 九卿说得平淡,其他人听了却很不是滋味,慕泽起身,知道这个九卿说一不二,现在也没时间多说什么,只抓着他的肩,重重地 “你要回来!” 九卿头也没回地点点头,和寒凌对视一眼,寒凌带了九卿一跃三丈远,非常准地落在那个漩涡边,眼看女子要被吸进去了,寒凌按着九卿的指示提气踏水移步,奇怪的步伐走向竟真的冲破了漩涡的力道,渐渐靠近女子。 九卿一个踏跃,冲到漩涡中心,****女子的胳膊,用力将她从水中提出来丢给寒凌。女子已经有些昏厥,感觉到被人抱住后,拼命地拉住身边的人,寒凌被她缚住了手脚,手中的麻绳竟脱了手,九卿被漩涡吸了下去,寒凌一记手刀将女子打晕,再要抓住麻绳,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着九卿一点点靠近漩涡眼。 “送她回船,看到动静,叫个人过来,按我说的来接我,若没动静,立刻走!” 寒凌第一次眼中闪过光动,极快地按九卿教的走法,借漩涡的反作用力飞跃起来,同时九卿也消失在漩涡眼。 “我们九爷呢?!” 湾子愤怒地看着寒凌带回来一个女人,张工和阿鹏也是一脸悲愤,但船必须按着漩涡的特性走,他们必须掌着船身。慕泽紧紧地握着拳,不相信那道瘦弱的身影会就这样消失。寒凌面色冷漠,死死地看着渐渐远去的漩涡点 “九爷还要接一个人,他说若能看到动静,去个人和我一起接他们,若看不到动静,就离开。” “我去!” 湾子上前,他不相信万能的九爷会葬在这里! “湾子,涡力太厉害,你性子浮躁,走不出九爷的游龙步。” 张工实话实说,这样过去,徒劳无益。 “凌,告诉我。” 慕泽起身,凝视着漩涡边的动静,寒凌在三爷耳边说着,云常想劝三爷让自己去,但三爷情绪好像有些不对,看样子必定要亲自过去,有些担忧爷的身体,又担心这个九卿会不会真的出意外。 突然,漩涡外飘起一根麻绳,正是从寒凌手中脱出的一端。慕泽和寒凌几乎同时跃向漩涡,极快地拾起绳头,顺着涡流一点点缠绕着往外带力,随着麻绳更多地被拉出来,水中冒出两个身影,绳子的另一头拴在一个高大的身体上,那个瘦弱的身体则用腰带系着两个人的手腕,可腰带已经有些松动,眼看涡力又要将人带入湖底,寒凌立刻将麻绳拉出,接住了那个男子,慕泽则在同一时间拉住了那个瘦弱的身影,将他带离水面。 看到九卿有意识地抓住他的前襟,慕泽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船已经出了涡流圈,其余的人都自觉地退到船头和船尾,那个女子已经醒来,看到被救起来的哥哥双目紧闭,哭着上前摇动他的身体 “哥,你醒醒,醒醒,哥!” 九卿被慕泽轻轻地放在船上,他的意识渐渐恢复了很多,慕泽扶着他,脱了皮内胆给他披上,九卿看了慕泽一眼,水下消耗了太多的力气,已经有些虚脱,也就没有挣脱慕泽的搀扶。 “阿鹏。” 九卿虚弱地叫了声,阿鹏收到九爷的眼神,立刻点头,对那个女子说道 “你先让开,我要给你哥做急救。” 女子不懂他说的急救是什么,但听到哥哥还有救,立刻退开到一旁。阿鹏伏在男子胸前听了下,面色凝重 “九爷,没心跳了。” 九卿皱了眉 “先将他肚中的水倒出来,要快!” 阿鹏立刻双手按压着男子的腹部,每按一下,都有大量的水从男子口中流出,但出了很多水,人还是没醒过来。 “按压心脏,渡气。” 九卿已经没有力气亲自做这些,还好阿鹏都会,阿鹏双掌叠合用力地按压着男子的心脏部位,然后捏住他的鼻子往他口中吹气,云常和女子都满脸惊讶,竟还有这样救人的方法,慕泽看了眼扶着的人,这个九卿太瘦了,他像个谜一样。九卿则完全没有看到慕泽眼中的打量,他看着阿鹏卖力地做着心肺复苏,半柱香内,若此人还不能清醒,就救不回了... 还好,在阿鹏手酸到不行的时候,男子轻轻地咳嗽了声,悠悠转醒。阿鹏累瘫在一旁,女子激动地上前抓住男子的手 “哥,你醒了,你看看我,我是小云!” 男子神情还有些恍惚,好一会儿才清醒些,看了眼周围的环境,看到慕泽,挣扎着坐起身来。 “三...爷,好巧,是你救了我们?” 慕泽看了眼扶着的人 “是九卿救了你们。” 女子一听,愤怒地看着眼前瘦弱的男子 “你就是九卿?不是说时间未到不肯接镖吗?现在为何要过这飘河?你知道我们死了多少人吗,都死啦!” 女子有些激动,九卿见他们还有力气瞪人,想必没有大碍,慕羽的未婚夫也算救回来了,闭了眼,恢复到淡漠的神情。湾子脾气躁,见九爷拼了性命救回来的人竟然敢指责九爷,不由恼了 “别看你是女人,爷爷我就不敢动你,若你们不是九爷拼了命救起来的人,我现在就把你们踢下水去!” 第七章 九卿动怒 慕泽扫了眼神情激动的女子,眼中冷意渐浓。 “对不起各位,舍妹年幼,说话没有分寸,请多多包涵,我代她给你们陪个不是。” 男子挣扎着起身对闭眼的九卿和愤怒的湾子行了一礼,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湾子见男的还算懂礼,也就愤愤然坐了下去。 “老张头,划快些,九爷身上还穿着湿衣服呢!” 完全无视另外两个湿透的人,张工嗯了声,加快了进程。云常也拿起浆拼命地划着,爷神色不对,恐怕是恼了青云小姐的话,识趣地没有多问他们什么。 慕泽拢了拢九卿身上的皮衣,这个青年话很少,做事却果决,毫不拖泥带水,为了羽儿,竟拼上性命去救她的未婚夫婿,他对羽儿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情感?虽然和九卿只有短短的接触,他的样貌也比不过青书,但若说九卿喜欢羽儿,恐怕他这个做哥哥的并不排斥。 渔船在一个山崖的绝壁处停靠下来,绝壁旁有一个木桩,旁边有一排嵌进山体的木梯,直通崖壁上一个凿开的山洞。山洞有一扇雕花木门,张工将缆绳套在木桩上,招呼船上的人下船,阿鹏朝木门喊了声 “娘,饭好没?我们回来了!” 说着,替他们拧了个行礼,三两下就跑上去,开了木门。慕泽扶了九卿起来,九卿朝他道了声谢,径直上了木梯。青书有心想和慕泽说说话,可妹妹刚刚一闹,气氛完全不对了,所有人,包括慕泽对他们兄妹都淡漠起来。 木门里别有洞天,里面宽敞得不像话,装修得随性大方,和张工的形象实在不太搭,不过非常舒服。大厅中央已经烧着一个大大的火炉,阿鹏的娘亲提了姜茶过来时,云常终于明白湾子为何说张工的妻子是美娇娘,湾子没有说大话,阿鹏的娘确实是个美人,面容看着很年轻,除了肤色不够润白,她的五官很好看,和张工的沧桑形成鲜明对比,难怪阿鹏这么俊秀,原来是传承了娘亲的好基因,不过最奇特是这样的美娇娘对张工极好,这么多人同时到这里,她除了微笑着招呼客人,眼神始终在张工身上。 因为是赶路,防寒服只有一套,还好曾经给阿鹏也做过一套,九卿换了阿鹏的防寒服,青书和青云也换了干爽的衣衫出来,围着火炉,喝着姜茶驱寒。 “三爷,你们是要过雪山吗?” 青书走到慕泽身边坐下,和九卿一起的人不怎么待见他们兄妹,青书只能找了自己的好朋友兼大舅哥聊天。慕泽轻轻咳嗽了两声,喝下手中的姜茶,朝青书点点头 “是,你为何来这里?” 按说观澜湖是个传说地,除了确凿有奇草沧澜的存在,并没有其它东西的记载,难道青书也要这种草救命?青书苦笑一声 “我们是来找人的,我父亲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他有件心事未了,想见见当年走失的大哥,我多番打听,听说他在蒙尼雪山守墓,就想过来请他回去,若他肯回归家园自然最好,若不肯,至少让父亲看看他,了一桩心事。” 慕泽听他说过有个大哥这回事,当时并未细究。 “你父亲说是走失?” 一个质疑的声音响起,九卿身板挺得笔直,眼神毫不避讳,直直地看着青书,青书没想到他会说话,赶紧回道 “是,说是很小的时候不小心走失了,长大后找到过他,可他不愿回家。如今父已年迈,只盼能再见他一眼。” 九卿冷笑,一个婴儿能走失了?! “不许靠近雪山半步!” 九卿的语气冷而坚决,没人会以为是开玩笑,青书惊讶地看着他,慕泽也看着他,目光中有着让人猜不透的思绪。 “你不肯接镖,我们认了,我们找自家的大哥,你凭什么管!” 青云原本因为哥哥嘱咐她不要多嘴,不敢再说什么,但他们经历了九死一生,终于过了旋涡流,死那么多人,怎么可能半途而废。 ‘铛’地一声,一道六菱暗器带着劲风擦过青云的脸颊,断了青云的一缕青丝,速度快得青书都没反应过来。只听九卿语调森寒地道 “你们敢踏上雪山一步,这只‘结’打中的就是你们的喉咙!” 九卿抚着手中的六菱暗器,不再理会这两兄妹,慕羽的幸福虽然重要,可那人不该再承受一次锥心的痛。大厅里静悄悄地,湾子和张工都没见过九卿发这么大的火,这样冷然的模样也是第一次见,这一切恐怕是为了山上那位。 慕泽看着旁边这道冷若寒冰的身影,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气,可见是真的动怒了。 “青书,你们回去吧,若你们出了事,青家就完了。” 青云被吓得不敢再说什么,青书叹息一声,知道这九卿的厉害,虽不知他为何阻止他们上山,可他要阻止的事,只怕谁也做不成。 “九爷,我们的命都是你救的,你不许我们上山,我们自然不敢上山去。看来大哥是九爷的旧友,若九爷遇见大哥,只望九爷能将父亲想见大哥的心愿带到,毕竟骨肉亲情,纵然天大的恨,也是割不断的。” 青云见哥哥妥协,心中不满,可这九卿太过厉害,三爷此刻靠九卿带镖,肯定不会为了他们得罪九卿,只能咽下心中的烦闷,但听哥哥继续说道 “父亲年迈,疾病缠身,恐不久于人世,哥哥避他多年,可做儿女的都清楚,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感受是一辈子的痛,也许大哥心里也是想见父亲的,只希望这不要成为他们彼此永远的遗憾。” 大厅里还是一阵沉默,九卿面色冷漠地起身朝一个临窗的小隔断走去,张工对妻子小声说了什么,张妻点点头,招呼大家过来吃饭,单独摆了酒菜到小隔断里。赶了几天的路,第一次正正经经坐下来吃顿热乎饭,云常看到湾子拉着张工划拳喝酒,张妻坐在一旁看儿子也跟着闹腾,青书兄妹安安静静地吃饭,三爷端了酒往隔断走去。原本一切顺遂,能与九卿多些亲近,日后再有难事找九卿也好说话一些,可如今多出青家兄妹的事,九卿身边的人又与他们生疏起来,云常苦笑着与寒凌碰了一杯。 第八章 张工的故事 慕泽也没问过九卿,径直在他对面坐下。这个隔断里放着张塌席,旁边有一扇窗,可以看到外面的飘河,晚霞渐起,将一池的碧波映上连绵的嫣红。九卿喝一杯,慕泽喝一杯,两人就这么默默地饮酒,互不理会。好一会儿,慕泽没忍住,轻咳了两声,这里的河水本就比其他地方严寒,今日受了凉,他身体有恙,还动了内力去救人,身体已经虚乏,却仍然给自己和九卿倒着酒。九卿按住酒杯,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 “吃菜吧,一会儿喝碗药休息下,过了夜半我们再上路。” 说着闷头吃起菜饭来,慕泽苍白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意,也随他端了碗筷。 “现在大家稍作休整,夜半后,我们再启程。阿鹏,你将我们送到从流峡谷,就回来将这两人送出飘河。” 张工说了行程,阿鹏应了一声,云常虽不懂为何半夜启程,但今天一番折腾,三爷的身体恐怕受不了,有时间能休息下是最好的。 慕泽看到九卿走到偏厅,拿了个包袱递给阿鹏,因为这里的偏厅和大厅相连,只竖了道雕花隔断,慕泽靠的近,耳力又极好,实在不是故意要听到他们的对话。 “这是你爹这趟镖挣的银子,你拿给你娘。” 阿鹏却不接,唤了娘亲过来,张妻立刻将包袱推还九卿手中 “使不得,九爷,您每年给我们的银两已经够多了,他爹只是想在您身边跟着您,不需再多给银两,您收回去,不然老张要发我脾气了。” 九卿将包袱塞进张妻手中 “你们还有村里的人要救济,我原跟张工说过,让他带你们回到家乡去,你们的开支我自会负担,张工却执意跟着我,倒苦了你们守在这里。” “九爷,我们不苦!我知道这里对您的意义有多大,能为您做事,阿鹏很高兴,娘和爹也很高兴。您不能赶我们走,我们这辈子都跟着您了!” 阿鹏确实长大了,像个男子汉一样懂事有担当。张妻欣慰地看着儿子,张工从大厅走了过来,就要拿妻子手中的包袱,九卿默了脸 “你收着,我有事与你说。” 张工最怕九爷沉脸子,只好让妻子收了包袱 “九爷请吩咐。” 九卿暗自叹息,这老张太过实诚,总也改不了谦卑的态度。 “这趟镖后,让阿鹏跟着我,你和阿姐回村子吧。这里空着没事,你们去了,他还能偶尔下来歇一歇。” 张工自然知道他是谁,看来九爷心意已决,但他肯留下阿鹏,张工心里好受了些 “好,这趟镖后,我们回去,阿鹏,你要照顾好九爷,爹和娘回去给你张罗亲事,过两年你大一些,早些生个儿子,我们带大了,让他再跟着九爷。” 阿鹏兴奋地点头,这后面转承的话本有些滑稽,但慕泽心中却激荡起千层浪,这是希望子孙世代都能追随九卿,他们对九卿的忠诚或者说爱护早已超过了一般人的认知,这个九卿看着绝不过二十年华,却像团迷雾一样看不透彻... 喝了药,慕泽第一次在外面睡得踏实,因为这个房间还有一道笔挺的身影在另一侧床榻上。到了后半夜,慕泽来到大厅时,那道笔挺的身影已经在火炉前坐着,其他人陆续出来,青书也出来特意向九卿道了个别,虽然九卿眼神都没给个他。 大家准备妥当,吃了顿热乎饭,便通过另一头,上了个更大些的渔船。渔船还散发着松木的清香,张工在杆子上挂了盏防风灯,招呼大家上船。 “九爷,现在风向顺了,我和阿鹏在上面守着,您和客人到下面再休息下。” 九卿摇头 “睡够了,这里暗流多,我在上面盯下。” 其他人也没有睡意,索性坐在夹板上,围着炉子唠嗑。云常有意修复下与九卿这边的距离感,于是对湾子道 “湾子,给我们讲讲张哥追嫂子的故事呗,肯定精彩!” 湾子看了云常一眼,其实得罪他们的是那青家兄妹,这三爷的人倒还不错,也就没有落他面子,何况老张头的事儿确实让他想拿出来让大家伙乐乐,于是道 “兄弟,这你就猜错了,不是咱们老张头追的嫂子,是嫂子追的咱老张头!” 这话让大家伙更好奇了,张工老脸通红,可惜脸黑天黑看不见。阿鹏呵呵笑着,并不介意湾子哥讲娘亲的事情,九卿是见证过那段往事的,现在想起来,不禁笑了起来,这抹难得的笑意落入了一双温柔的眼里。 “且听我细细道来!” 湾子坐直身子,一副要长谈的样子,云常递给他一壶酒,湾子一口灌下去大半。 “当年啊,咱们老张头可是浪里的一把好手,人送绰号蛟龙张,这天下的水没有他趟不过去的。可惜老张头为人太老实,一心只想着孝敬父母,拉扯弟妹的,不想连累人家姑娘家跟他受苦,推掉了好多渔民家的好姑娘,愣是蹉跎到了三十来岁。有一天,他下海捞鱼,鱼没捞着,捞回一个姑娘,这姑娘正是村里有名的美人儿凡姑娘,跟着他爹出海打渔,不想遇到风暴,落入了水里,正好老张头经过,跳进风暴中愣是将她救了上来。那姑娘从此就迷上了咱老张头,死活要跟着他,老张头还是给推了。于是那姑娘就改变策略了,时不时上老张头家给他爹娘做个饭,给他弟妹缝件衣裳,一来二去,村里人就开始说三道四了,可姑娘不管,照样儿天天往老张家跑。老张头心里本来也是喜欢的,奈何总是觉得自个儿家穷,配不上人家,可人家名声都不要了,只要跟着他,老张头没法,只能娶了凡娘,然后就有了这么个贼大的小子!” 说着拍了阿鹏脑门一下,其他人都会心地笑着,张工吼了一嗓子 “别坏我凡娘名声,还有,别打阿鹏的脑袋,他还要跟着九爷的。” 张工憋了半天,来了这么一句,湾子笑得肚子都疼了 “哎哟喂,有人心疼了,话说你打你家小子还打少了?!我想起来了,听说当年嫂子倒追老张头的馊主意是九爷你出的啊!九爷你那会儿才多大点啊,就这么坏,老张头,小心九爷把你家阿鹏给卖了!” 第九章 三爷吐血 湾子喝了酒,胆儿也肥了,竟揭起九爷的短来。 “不会吧,九爷,这一对还是您给撮合的?” 云常可不会嫌事大,湾子都敢开的玩笑,想必九爷不会生气,于是跟着掺和道。慕泽的眼神落在那道笔挺的身影上,嘴角带着莫测的笑意。九卿回头,看了火炉周围的人一眼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句话并非只对男子,女子亦然。” 一句话深深地敲击了在场人的心灵,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句话反复出现在慕泽心里,看着九卿坦荡的神情,这样一个人,他的思维和远见,是旁人远远不及的。 “九爷,从流峡谷快到了。” 九卿站起来,看了远方一眼,天已经开始蒙蒙亮了,到达那里正好见到亮光。张工收了帆,九卿看了慕泽一眼 “你们到甲板仓去,湾子,拿雨衣来。” 慕泽知道从流的厉害,也不逞能,正要下去,听到云常‘咦’了一声 “那是青少爷吗?” 慕泽看向后面的来人,不由皱了眉头,真的是青书,看了九卿一眼,他倒没什么表情,倒是湾子狠狠地跺了一脚 “这厮不知好歹,九爷,他敢上来,我直接扔他下水,管他是谁的亲戚朋友!” 这话自然是说给他们听的,慕泽敛了眉眼,这小子替他拉了太多仇恨值,偏偏他真心想交上九卿这个朋友。待小船近了,果然是青书,他朝九卿行了一礼,神色焦急地道 “九爷,实非得已打扰您的行程,青云那丫头不见了,我担心她偷偷上了你们的船。” 云常暗叹不好,看了眼九卿和三爷的脸色,两人都是冷冷地,没有表情。湾子骂骂咧咧地下了甲板 “劳资去找,给我找到了,直接丢水里去喂鱼!” 不一会儿,真的抗了个人上来,一把丢在甲板上,这人正是青家小姐青云。小丫头估计猫在船里有些时候了,看神情像是冻得昏迷过去。 “九爷,怎么处置?” 湾子和张工都是一脸不爽,云常见爷不发话,也只好沉默着。青书自知妹妹此举只怕惹了九卿的忌讳,只得再次恳求道 “九爷,都是我管教无方,但请您让我将妹妹带回去,青家答应您,为您办三件事。” 慕泽眼神闪了闪,这青家的背景非常复杂,往大了说,是个资深的世家,树大根深,得他们开口应承,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九卿似乎并未在意青书说的话,而是神色漠然地看着甲板上悠悠转醒的人,她现在又饿又冷,却仍然倔强地说道 “哥,我不回去,我要替爹找到大哥!” 九卿的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船身突然一个激荡,周围的水花溅起老高。 “快穿上!到下面去!” 湾子将雨衣丢给云常,云常立刻给三爷披上。 “拉他上来,到下面去。” 九卿淡淡地吩咐了句,便下了甲板。湾子恼火地朝青书吼了一嗓子 “自己上来!” 直到一行人下到甲板,唯有张工和阿鹏在上面操控船的方向。九卿唯一的一个眼神给了慕泽,示意他抓好床沿,便再未有任何指示,湾子知道九爷是留下他们兄妹了,想起这个总坏事的丫头,他恨得牙痒痒,但九爷应了,他也不能说什么,丢了个毯子给他们,便猫进另一件甲板房,也不管这对兄妹会不会磕到哪儿。 船颠得有些厉害,慕泽又咳嗽起来,这一咳,竟停不下来,九卿看了他一眼,从背包中取出两件防寒长外衣,一件铺在小小的卧榻上 “你躺下,会好受一些,我替你拦着。” 慕泽看了他一眼,脸色越发苍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船身颠簸间,竟吐出一口黑红的血来。九卿迅速上前栓了门,问道 “药呢?” 慕泽摇摇头 “这并非是毒发。” 九卿了然,恐怕是毒素的长久浸体,破坏了他的五脏六腑,日积月累的侵害,这才导致内出血。扶了他躺下,拿了另一件外衣给他盖上,坐在床沿边,紧紧握着扶栏,后背也牢牢地抵着他的腰身,以免他晃动中落下床来。 “能睡着,就睡一下,这里过了,就能到雪山脚下了。” 慕泽看着拦着他的身影,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 “不要让青书知道。” 他是指吐血的事,九卿明白他们的位置恐怕都是不凡,所以才第一时间关了门,语调和缓地对他说道 “睡吧。” 慕泽感受着身边这道瘦而坚毅的身体,竟真的沉沉睡去。再次醒来,船身非常平稳,守在他身边的变成了云常。 “三爷,您醒了!” 云常扶了慕泽起来,替他穿好防寒外衣,九爷说进雪山了,要开始保暖。 “九爷呢?” 慕泽开口问道,头脑不再昏沉,人清明了不少。 “在甲板上,青家少爷和小姐也在甲板上。” 云常补了一句,慕泽穿好鞋,往甲板上走去。外面的景象早已变迁,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连绵的雪山看不到尽头,非常雄美壮观。 将手中的防寒服递到九卿的面前,慕泽清楚,昨日披在他身上的防寒服肯定是九卿的。九卿接过,转手递给阿鹏,昨日因着青书的耽搁,阿鹏也没能回转,此刻一起都在这条船上。 “九爷,您自己穿,我年轻,身子骨壮实,受点寒不碍事。” 九卿看着其实比他大不了几岁,所以阿鹏的话细细想下,也经不起推敲。 “穿上!” 九卿神色淡淡,说的话却极有威信。阿鹏呐呐地接过九爷手中的衣服,知道九爷是心疼他没穿防寒护体衣。一旁的青家兄妹同样未穿护体衣,此刻嘴唇都冻得有些发紫,却没人多问一句,慕泽知道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行事作风,青云的做法已经触犯了九卿的逆鳞,他未将两人扔进湖里,应该是考量到青书是羽儿的未婚夫婿。 “九爷,真的抱歉,我没能看好妹妹。” 青书也很无奈,妹妹太倔了,他又不能丢下妹妹不管。原以为九卿还是不会回应他,谁知九卿竟开了口 “你真心把他当大哥?” 这话是对着青云说的,小丫头实在怕这九卿,可她还是要上山找大哥。 “虽然我是要找大哥回去看看我爹,可我更想大哥能住在家里。他是我哥,我们在家里享受,他却从小流浪在外面。那年,爹找到大哥的时候,我也在,虽然那时我很小,可我现在都还记得大哥倔强不肯回头的样子,他一定受过很多的苦,心里恨爹,可大哥不知道,从小到大,在爹心里,最疼最想的还是大哥。所以我要把这些告诉大哥,就算他还是不肯回头,也要让他知道这些。” 第十章 初到雪山 青书惊讶地看着青云,他都不知道当年爹找到大哥的时候,小丫头也在,难怪她如此倔强,非要寻找,他竟还不如妹妹。九卿将目光方向远方的雪山,再没有开口,慕泽却知道,他默认了青家兄妹的同行。云常和寒凌将自己的外衣递给青家兄妹,看到湾子一脸不爽地坐在船头,上前拍拍他的肩 “湾子兄弟,我和寒凌会顾着他们兄妹,青少爷的武功也还不错,你放心吧。” 湾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你以为这是在陆地平原?这是雪山~!你们能顾好你家爷就不错了,还顾他们?要翻雪山,人不能多,也不能少,原本我们几个还有把握过这雪山,如今多了两个累赘,呵呵,你就祈祷你家三爷福大命大吧!” 湾子的话说得极不客气,却绝对不是危言耸听,这茫茫雪山不是你武艺高强就能过得去的,过雪山其实就是毅力、胆量、身体素质、经验的累加,当然还要加上一点点运气。如果要照顾的人多了,这运气自然是没了,危险也会翻倍增加。 青书抱歉地看着三爷,三爷一向低调,如今请九卿过雪山,肯定有十分重要的事,他们此番若是扰了三爷的事,真的是太对不起三爷了。 “我带慕泽,湾子,你指导云常和寒凌带他们兄妹,寒凌他们悟性好,应该没太大问题,张工看好阿鹏,之前给阿鹏讲过细节,这次正好实地练习下。” 九卿短短一句话,就分配好了所有的人,他平淡的语气让大家悬着的心安了不少。这里的人不乏武林高手,青书的武艺虽比不过三爷,但也是上了高手榜的,只是到了这巍峨的雪山这里,还不如扎实的张工来得靠谱,想想多少让人有些沮丧。 “阿鹏,你将走雪山的要领讲给他们听。” 湾子不想面对青家兄妹,这走镖前的规矩就甩给了阿鹏,阿鹏虽没翻过这么大的雪山,却也跟着父亲和九爷去过不少险地,各路规矩都懂得透透地,于是一条一条地跟他们讲进雪山的注意事项。慕泽耳力很好,不靠那么近,也能听清阿鹏讲的话,他站在九卿身侧,目光投放在越来越近的皑皑雪山上,毒发越来越频繁后,他就很少再踏向户外,这苍茫的雪山犹如一头蛰伏的猛兽,处处藏着危机,却又激发着人们心中的万丈豪情。 “我们往北面走,那里积雪扎实,不会轻易雪崩,若不小心被雪埋了,迅速判断方向,挖了雪出来。时间用得越短,生存下来的几率越大,我也会第一时间去找你。” 九卿开了口,最后那句话让慕泽动容,他看着九卿,明明是平凡的眉眼,却比任何人让他印象深刻。 “谢谢你,九卿。” 九卿没有再说什么,开始整理背包,从里面拿出两对棍子一样的东西,拉伸开来,递给慕泽。慕泽看着手中的东西,这么巧妙的机关,一看就出自巧手李的手,想必是登山用的手杖,可以省下不少力气。 船在一处结冰的边沿靠了岸,众人都下了船,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了,和煦的阳光洒在皑皑白雪上,有种格外豪迈的美感。张工看了看雪山的脉络,对九爷道 “响午过后,雪山会有大风,九爷看选哪里走好。” 九卿看眼四周的雪山,朝北指了个方向 “走那里,响午前,赶到玉龙顶休整。” 张工点点头,带头往北走。云常他们跟在后面,心中其实挺疑惑的,明明是晴空万里,怎么就看得出会刮大风?不过他们只需要紧跟着前面的队伍不掉队就好。雪山的路很不好走,一脚下去就塌出个坑来,费了很大的力气,走出的路却并不远。张工不时地用手杖探探周围的路况,遇到大雪盖着的坑,就往后提醒一句,湾子再重复一句,让他们避开张工画了记号的地方。 青书看着暗暗心惊,明明看着和其它雪地一样,里面却藏着一个冰窟,按阿鹏先前讲的,运气好,可能只是个浅坑,运气不好,遇到大洞,掉进去,就不想再出来。若他们贸然进了雪山,只怕走不出多远,就被这雪山的暗桩给吞没了。 渐渐地,起风了,天空不知何时飘来几朵云彩,削弱了太阳的光芒。张工招呼大家脚程加快些,青云本是个娇生惯养的女子,此番走雪山实在耗费力气,她咬紧了牙,才勉强跟上,加之之前受了寒气,头有些晕,脚下也开始摇晃起来,一个不稳,向雪地栽去,好巧不巧地栽进张工画圈的雪地里。眼看着雪地被砸出一个大坑来,积雪还不停往下面掉,还好后面的寒凌眼疾手快,将她捞起来,她刚刚倒下的地方露出一个冰窟眼来,青书看着心惊不已。 前面的人回头看了眼后面的情况,湾子恨恨地骂了句 “真他娘地烦人。” “九爷,得快些了,风眼快来了,若在来之前到不了玉龙顶,我们都会被雪埋了。” 一向稳重的张工语调里也有些急了,九卿对湾子道 “你背她走,我们快些,后面的踩着我们的脚印走!” 湾子实在讨厌那个小丫头,还好寒凌果断地扛起了青云,对前面的人道 “快走!” 湾子也不客套,带着大家继续前行。这里的温度实在是低,慕泽穿着双层防寒服都感觉到刺骨的寒意,看着九卿没有防寒外套,他太单薄了,立刻想脱了外套给他,九卿抓着他的手,朝他摇摇头,凑到他耳边大喊着 “跟着我的脚印走!” 北风越来越大,面对面说话都有些吃力,慕泽看着九卿,他虽瘦弱,但身体素质好像很不错,也就没有推脱,跟着他的脚印往前走,发现确实省了不少力气。天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太阳,北风夹着飞雪打在人脸上,让人疼到麻木。 终于,一行人在风眼到来前来到了玉龙顶,这是一个天然的避风溶洞,人到里面后,没了北风的呼啸,身体一下子觉得回暖了不少。青书将身上的防寒服脱下给妹妹裹上,抱着她到里端靠着岩壁,试图唤醒她。叫了几声,她非但没醒,反而还说起胡话来。青书伸手探上她的额头,竟十分烫手,在这凶险的雪山地里,这样病了,只怕他们不肯为她耽搁行程的。 第十一章 露台小歇 “她怎么样?” 慕泽走过来,看青书神情不对,开口问道。青书情绪十分低落 “恐怕是染了风寒,现在在发烧。” 其他人听了都皱了眉头,在这里发烧等同就是一个死,就算她能挨过去,他们不可能停下来等她,可若在这里丢下他们兄妹,他们也是死路一条。九卿没有说话,而是绕到了溶洞后面,不知干什么去了。慕泽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交给青书 “这个药不光能解毒,治病也有奇效,你给她吃下,应该很快就能好了。” “三爷!” 云常惊呼一声,这是爷的解药,唯一的解药,一年也就能炼出两颗来,平时有知秋在,毒发时都是知秋熬药压制下来,出门才会带着解药备用,先前已经用过一颗了,这是最后一颗,雪山看样子非常危险,保不准爷就发病了,那时该如何是好! 慕泽扫了云常一眼,示意他不要开口,云常闷闷地坐到湾子身边,他现在和湾子心情一样,这青家小姐就是个累赘! 青书并不知道内情,谢过三爷,将药放入了青云口中。这时九卿不知从哪抱来一堆干柴,在溶洞里升起一堆火来。因为这里是雪山少有的岩石洞,所以可以燃火堆,大家都朝火堆围拢过来,张工捧了白雪在杯子里放火堆上烧着。 “这风要刮半天,等风过了,我们再爬山,现在大家休息好,后面的路就没这么好走了。” 九卿说完,就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火堆出神,没有再说话。云常很想问这是要赶夜路的意思?白天的雪山都这么难走了,晚上岂不是更加寸步难行?而且他若没听错,刚刚九爷的意思应该是说他们刚刚走的还是最好走的路!可惜九爷太高冷了,他没敢问出口。 慕泽的药真的很神奇,青云不仅很快退了烧,神智也很快恢复了,看到拖了大家后腿,她心里也很内疚,接过哥哥递来的开水,喝下去,什么话也不敢说。九卿靠着岩壁闭目养神,慕泽将皮衣内胆披在九卿身上,九卿睁开眼看着他,慕泽并不畏惧,替他系好衣服上的盘扣 “你是我们的主心骨,可不能倒了。” 慕泽是笑着说的,他很少这样笑,但他笑起来特别魅惑人心。九卿收了视线,并未推拒,垂了眼睑,继续闭目养神。慕泽嘴角的笑容更大了些,靠在他旁边也开始休憩起来。 外面的风声渐渐小下来,张工煮了简单的热食,大家吃过后,准备上路了。原本在台阶下的积雪,此时竟淹没了半个溶洞口。湾子领着几人清理着半人高的积雪,来到洞外时,天已经黑了,纯净的星河看得人心中澄明,月亮高高挂起,银辉洒满了大地。 众人背起行囊,张工朝高空抛出一个冷焰火,炽白的光芒瞬间照亮雪地,九卿迅速看了看四周 “往那边走。” 很快,张工按着九爷指的方向行动起来。夜晚的雪山更加难走,没有走过的人被白雪晃得眼都花了,湾子嘱咐让踏着脚印走,速度跟上,在这里掉了队,神仙也救不了。也不知是三爷给的药起了大作用还是别的什么,青云的身体好转了很多,也勉强能跟上大家的行程,没有再添乱。 东方已经露白,他们走了很久了,九卿抬头看了看前方,还好下一个据点没被冰雪完全掩盖。回头看了眼慕泽,发现他的身形有些晃,这一路以来,慕泽的话不多,也一直很淡然,若不是吐出的那口血,他都以为这是完全正常的一个人,所以看到他越发苍白的脸,九卿明白,估计他身体出现了异状。 退后一步,将他搀扶住 “坚持一下,我们到前面的露台休息一下。” 慕泽的情况确实不太好,九卿力道很大,几乎承载了他一半的重量,慕泽看着这个比他矮了大半个头的瘦弱身影,心中升起一丝莫名的情绪。天已经大亮,但是天空灰蒙蒙的,不一会儿就落起了大雪,这雪山的天气还真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终于到了露台,大家伙觉得脚都不是自己的了,这个露台四周都是冰,九卿叫了寒凌过来,让慕泽靠着他,脱下他的手套,让他试着活动下,慕泽这才发现他的手指竟完全僵住了。云常立刻赶过来,焦急地看着爷,爷的脸色很不好,他试着替爷搓手,爷的手竟比寒雪还要冰冷。 “去捧些雪来,张工,左走挖开雪,那里应该有堆材,升火烧点开水。” “九爷,这是冰洞,升火会不会...” 张工有些迟疑,他们还要在这洞里休整一段时间,若是升火,恐怕会影响冰洞的稳定性,若是由此引发湿雪崩,那绝对就是一个死字。九卿替慕泽卷起袖口,回道 “放心,这里的冰层很结实,塌不了,若不喝点热水暖一下,他们的手脚都要废了。” 九爷说没事,就肯定没事,张工招呼了湾子,两人去找材升火。云常滚了一个雪球进来,九卿挖了一把雪,来回在慕泽的手和手腕上搓着,云常学着九卿的模样替三爷搓着另一只手,慕泽被冰雪冰得心尖都颤了下,但他什么也没表现出来,九卿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九卿抬头看了他一眼,缓声道 “忍一下,一会儿就好。” 慕泽本想开口回九卿一句什么,却忍住了,怕再咳嗽出来,惹他们担心。惊奇的是刺骨的寒意过后,手腕竟升起一股暖意,这股暖意自手掌蔓延至全身,手指也恢复了知觉,慕泽动了动手腕,手指已经能灵活翻动了。 见他手指能活动了,九卿停了搓雪,看着他被搓红的手,露出一抹笑意来。慕泽想说句感谢的话,看到这抹笑,却什么也没说,就这样看着这张平凡的脸,不过,这张脸在慕泽心里变得不平凡起来,因为这张脸有双非常机警睿智的眼睛,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睛。 “九爷,水烧好了。” 九卿看着慕泽依旧苍白的脸,朝他道 “过去喝杯热水,暖暖身体。” 慕泽点头,在寒凌的搀扶下,围到火堆边。 “三爷,你脸色不好,哪里不舒服吗?” 青书凑过来,关切地问道。云常郁闷地看了青少爷一眼,很想甩一句‘还不都是你们害的’,可终究没说出来。慕泽淡淡地道 “没事。” 第十二章 三爷毒发 一行人围着火堆,都没有说话,湾子最受不了这样的沉默,忍不住开口道 “九爷,还有多久过雪山?” 这蒙尼山只有张工陪九爷来过,他每每要跟来,九爷都不允,所以并不清楚这雪山要走多久。九卿看着燃烧的火堆,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变幻莫测。 “明日午时能过。” 张工看了九爷一眼,知道九爷要走另一条路,不想去打扰那个人,因为若从那走的话,最少要节约一半的时间。九爷心太善了,明明不会去找他,还是带着了青家兄妹,怕他们死在路上。 “还能撑住吗?” 九卿侧头看了慕泽一眼,慕泽微笑着朝他点点头 “可以。” 九卿起身,看了冰洞外面一眼,风雪已经停了,天上竟出现了太阳,这雪山的天气还真是见鬼了。 “我们还能走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会有雪风暴,所以,这两个时辰不会再休息。” 九卿说完,率先出了山洞。云常搀着三爷走出洞口,这茫茫雪山在他看来根本就没有区别,不知九爷是怎么找路的,云常第一次对三爷以外的人生出敬意。依旧是张工带头,九卿扶着慕泽走,让云常去后面帮寒凌照顾青家兄妹。雪山上,一顺儿的亮蓝,和一道火红,在白雪中格外扎眼。 积雪越来越深,青云的个子比较娇小,就算是跟着脚印走,还是非常吃力,又怕拖了后腿挨骂,只能忍着加快脚步前行,走了一个多时辰了,她的脚早就没有知觉了,眼睛都开始冒着金星,身子斜斜晃晃,虽然有哥哥搀扶,还是一个不稳,连带着哥哥摔到雪地里。本能地惊呼出声,其他人脸色都变了,因为九卿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拉着慕泽就往侧边一条小径跑。湾子现在宰了她的心都有了,可他还是知道顾全大局,朝后面的人挥手做着手势,意思是有雪崩,赶紧往侧边躲。 寒凌在最后边,拉起青书,扛起青云,跟上前面人的脚步,轰隆声越来越近,已经来不及避开了,这一队人都被滑落的大雪掩盖。 还好只是小雪崩,埋雪并不深,张工第一个刨出来,然后阿鹏跟着从雪中钻出来,张工欣慰地看着儿子,接着又焦急地四处张望,寻找九爷的身影,很快,九卿也从落雪中出来,朝他们打了个手势,他们立刻开始刨着身边的积雪。九卿的神色不太好,他的心情第一次出现慌张,他答应过慕羽,会护他哥哥安全回去,若是食言,他该如何面对慕羽绝望痛苦的神情!他不能让那张脸上再次出现那样的神情,慕泽不能死! 手边的积雪有了动静,一只手从积雪中伸出来,手上戴着一只绯红的手套,是慕泽!九卿握着他的手,用力将他从雪中带出来,看他大口呼吸着空气,如释重负地跌坐在他身边,脸上露出疲累的笑意。慕泽看到了他眼中的惊惶,不知他的惊惶有何而来,忍不住解释了句 “阿鹏说过,若是遇到雪崩,先吐口口水,判断自己的方向,我口水吐出来落在脸上了,就拼命往前刨雪,然后就出来了。” 说着还用袖子擦擦脸,九卿抓了把雪,往他脸上揉着,揉着揉着,两人突然笑了,躺在积雪上笑着,后面出来的人看到两个平时很高冷的人并排躺着,不知道为什么发笑,虽然不习惯,却又觉得这画面分外美好。 “再走半个时辰,就挖洞休息,大家快点。” 张工带头继续赶路,云常害怕这青小姐再出什么幺蛾子,索性让寒凌专门带她。队伍继续往前,雪风暴到来前,张工找了块背风的地儿,组织大家开始挖洞。九卿扶了慕泽坐下,觉得他很不对劲,虽然坚持自己走路,可他浑身都泛着异样的红,身体并没有发烫,可脸却泛着烧红,与平时的苍白形成鲜明对比。 慕泽咳嗽了几声,云常和寒凌丢了铲子过来,见爷的样子,焦急不已,九卿见他意识有些模糊,拍着他的脸 “你怎么了?” 却不想,慕泽吐出一大口血来。 “爷毒发了!” 云常和寒凌都一脸凝重,九卿的眉头也狠狠皱起来 “快拿解药!” 云常却没有动静,九卿看着他,云常恼恨地捶着地 “爷将药给了青小姐,没有药了。” 九卿瞪大了眼,可药没了,再多的情绪都于事无补。他不懂药理,雪山虽然处处是宝,可不知道哪种药才能缓解他体内的毒性。寒凌起身,想要朝雪山外面走,云常叫住他 “寒凌,你干什么去!我们要一起替三爷顺气,以免寒气反噬。” 寒凌的脸上罕有地浮出一丝焦躁 “爷的药里有一味苜蓿,可以暂缓毒性。” 九卿立刻站起来 “你替他顺气,我知道哪里有。” 说着头也不回地朝雪山另一边走去。其他人纷纷围过来,青书看到三爷脸色烧红,明白他可能真的生病了,还将唯一的药给了小妹,心中愧疚,想问能帮上点什么,但云常和寒凌都满脸寒霜地替三爷渡气,也就不敢开口,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动静。 九卿很快就回来了,将怀中的苜蓿递给寒凌,寒凌接过来,将爷的嘴微微扩开,苜蓿在他手中被拧出汁液,滴到慕泽口中,待所有的苜蓿花都用完了,寒凌将爷靠在身上,青书立刻脱了外衣,盖在三爷身上,一群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慕泽。 过了很久,慕泽恢复了点意识,脸上的烧红却依旧没有褪下去。 “慕泽!” 九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慕泽的眼球随着他的手动了动,嘴唇也动了动 “我没事。” 见他有了意识,九卿稍稍安下心来,抬头看了看远方,像是下了某个决定,对张工道 “和湾子打桩吧,我们过龙岩。” 张工看了九爷一眼,知道他下这个决定不容易,但眼前的情形,必须尽快到达观澜湖才行,也就邀了湾子,找地方打桩。青书看着张工他们的身影,上面是垂直的冰层峭壁,难道他们想从这峭壁上上去?真的是不可思议,饶是他武功高强,没有张工巧手找到地方打下木桩,他肯定上不去。 第十三章 岑戈 张工打桩很快,和湾子上到顶端后,两人看到身后,似乎都愣了下,但很快就回头朝下面挥手,下面的人很快就攀着木桩上来了,青书带着小妹,云常和寒凌小心地护着三爷,上来的人都和湾子他们一样愣了下,这里是一块平整的雪山地,前面竟有一扇非常大的冰门,而门前站了一个人,那人浑身都散发着冷意,那股冷意与周围的冰雪融为一体,让人心中跟着寒凉。 “大哥!” 青云看到那个人,激动地上前,想靠近些,那人只是手一挥,一块冰石砸在青云面前,青书立刻上前将小妹拉回来。那人谁也没看,仿佛眼前的人都不存在一样,只是目视前方,直到一个瘦削的身影利落地翻上雪地,两人四目相对,一个背后是苍茫的雪山山崖,一个背后是苍劲的冰封古门,就这么看着对方,许久,都没有迈出一步。 看来两人认识,慕泽恍惚中看到了九卿眼中的波澜,最终,九卿动了,上前两步,嘴唇动了动,终究低下头,低低地唤了声 “岑戈。”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拿眼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青年,仿佛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在他面前静止了。良久,空气中飘来一个苍凉的声音 “若他没事,你是不是又准备绕过去?” 他竟知道发生了什么,云常心中震惊,这九爷接触的人都敏锐得不可思议。 九卿抬起头,看他毫无变化的面容,心中满是酸涩,十年未见,他终究还不起岑戈的人情。 “大哥,爹快不行了,你跟我们回去看看他吧,他很想你!” 青云见到大哥,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可大哥的眼神从来没有看过别人,不管大哥会不会回去,她都必须让大哥知道,爹很想他。九卿看到岑戈眼中又闪起那抹伤痛,他终究做错了,错在信了那句子欲养而亲不待。手中的‘结’快准狠地打在青云脖颈,青云立刻昏了过去。青书接过倒地的妹妹,却不敢多说什么。 “对不起,岑戈。” 九卿愧疚地看着岑戈,岑戈也看着他,慢慢从背后抽出双刀,一把递给九卿 “按规矩来。” 语调苍凉飘渺得仿佛从雪山底部传出来的,九卿接过岑戈的刀,突然一个转步向前,两人手中的刀决绝地撞在了一起。除了张工和慕泽,其他人都被这莫名其妙的决斗搞懵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张头,他不是九爷的朋友吗,两人怎么打起来了?” 湾子焦急地问道,虽说九爷身手高深莫测,可关于那人的传说可是震动玖园啊~!连响彻江湖的绝顶高手北城都说不是他的对手,可见他功力有多高深。虽说他和九爷是故交,可两人交手完全没有放水的迹象。 张工叹息一声 “蒙尼雪山的冰封古门锁着很多未知的秘密,古门历来都有人守着,而守门人的选定也有一番章程。我只知道他从十年前开始守着蒙尼雪山的大门,谁妄想走过这道古门,必定先要打败他。不过蒙尼雪山本就是天险,十年来只有三个人到过这里,但全部死在了他的刀下。青少爷一定是听人说你家大哥在这里守墓吧,回去后最好说你们的船连飘河都过不去,否则,你们大哥以后就永无宁日了。” 青书听了心惊不已,他们确实是听别人说大哥在这里守墓的,原来有人还打了让他们探路的主意,真正是人心险恶!慕泽体内的毒开始反噬,他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云常焦急地抱着昏迷的爷,寒凌看了爷一眼,手握上剑柄,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中的打斗,若九卿输了,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打败眼前的冰人。 还好,最终以九卿刺中岑戈的手腕,打掉他手中的弯刀告终。 九卿替岑戈缠好伤口,岑戈双脚轻抬,双刀稳稳地插入后背的刀鞘,他深深地看了九卿一眼,然后转身走向了冰封大门。 “跟我走。” 九卿对旁边的人说了句,随即跟上岑戈的脚步。冰门缓缓开启,一股刺骨的凉意从门后面倾泻出来。云常背了三爷,跟在九卿身后走向冰门。 岑戈带他们走的是一个完全漆黑的走道,没有任何的灯和亮光,看不清四周有些什么。大家都清楚,最终还是岑戈放水输给九卿,只为了帮他尽快过去而已。原本也就是为了过雪山,大家牵着前面的人,慢慢朝前走着。 过了很久,又一道大门开启,外面竟是一片阳光明媚的湖光景象。传说观澜湖其实就是蒙尼雪山的后湖,所以,再怎么绕,不过雪山,根本就到达不了,果然如此!看到湖心那株闪着淡淡辉光的白色花儿,和那挺直的透明茎液,云常激动地背着三爷往台阶下走去。 “寒凌,这就是观澜,旁边有艘船,载你家三爷过去,喝下茎液后,张工会带你们出去,记得告诉你家小姐,她是世上最珍贵的人,永远不要求别人。” 说着丢出一块血红的令牌,寒凌稳稳接住,冷冷的眼睛里多出一抹异样的情绪,认真地对九卿点点头。 “九爷,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云常将三爷小心地放在船上,惊讶地问道,九卿并未回答,而是扭动了关门的机关,身旁那道冷漠的眼眸里也闪过一丝惊讶,苍凉的声线中多了一丝微颤 “小九...” 慕泽看着完全闭上的大门,复又陷入了无穷的黑暗... 一道墨色的身影倚在亭栏上,看着眼前的湖水出神。那日从观澜湖下来,竟是个非常湍急的瀑布,若非有张工和阿鹏,下来都极其凶险,更别提上去,那绝无可能,后面又连着个无穷无尽的凶险湖海,张工水中的手艺恐怕无人能及,也无怪这观澜湖和雪山无人能到达。 沧澜的药效果然神奇,好多年都没有这样神清气爽了,就像换了一副血脉一样。羽儿已经着人送回京城,他本可直接回京,却鬼使神差亲自将镖银送到玖园,回来时走的容城,到玖园已经是两个月后,镖银是湾子收的,九卿还未回,玖园也挂了不接镖的牌子,日期未定。 第十四章 慕羽悔婚 慕泽抚着手中血红的令牌,看着前面碧波荡漾,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哥,你又来这吹风,知秋说了,你最少得养半年呢!” 慕泽将令牌放回袖口,侧头看着小妹关切的眼神,笑道 “放心,已经全好了,不然知秋也不会回去。” 慕羽想想也是,知秋和三哥是老朋友了,都照顾哥哥几年了,若没完全好,他不会回庄子里去的。 “哥,你年夜宴不在宫里,那些小人又在父皇面前挑唆你的不是,气死我了!” 皇宫就是杀人不见血的地方,竟干些阴损的事儿,看父皇偏爱哥哥,一个个卯足了劲地挤兑哥哥,只有五哥好点,会替哥哥开脱几句。 “傻丫头,那些人也是你的哥哥。” 慕泽轻点了下她的额头,这丫头,说多少遍都只记得他这一个哥哥,其他人都像豺狼虎豹一样地防着,这样虽没什么不好,可他终究希望小妹能单纯平安地度过一生。看着丫头的小脸,她和母妃长得很像,母妃从小就告诉他们兄妹,除了彼此,不要相信宫里的任何人,也不要依赖皇上的宠爱,要靠自己才能保住性命,可还没等他长大,母妃就走了,走得非常突然,对外宣称暴毙,而他也染上了毒,从此病弱,鲜少去公共场合露面。 父皇对他们兄妹是真的宠爱,这也是他小时候在病痛下活下来的原因,可父皇老了,暗涌开始动了,他现在对外面只能继续虚弱下去,因为这样才能在暗涌变成惊涛前做些准备。他并不想要皇位,那是个沉重的担子,可他想护好妹妹,安然地活下去,该如何去解这畸形的题呢... “哥,我...” 小丫头说话有些吞吞吐吐,慕泽知道这丫头可能做了错事,又不敢开口。 “什么事直说,哥又不会骂你。” 慕羽深呼吸一下,仿佛这件事需要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能说不口 “我不想嫁给青书哥!” 嗯?慕泽回头看她,这婚约是母妃在世的时候就订下的,这么多年也没见小妹反对过,为何现在突然想悔婚了? 慕羽看三哥不说话,以为他恼了,脸色立马垮了下来 “哥,我知道现在说这些有点晚,可我现在真的不想嫁给他。我以前不知道喜欢是什么,而且青书哥对我也很好,所以知道父皇和母妃的安排后也觉得没什么,可现在,我不想嫁给他。我马上就要及笄了,我要向父皇说清楚,让他解除婚约!” 慕泽心中了然,只怕这丫头喜欢上谁了,可事情哪有她想的这么简单。青家是树大根深的世家,原本他们家是娶不到公主之尊的,但父皇和母妃年轻的时候与青家有交集,在民间算是世交一类,母妃有意与青家订娃娃亲,那时父皇刚登基不久,根基还不稳,而青家实力雄厚,这还是明面上的,暗地里恐怕也不简单,父皇看中他们家的背景,就答应了公主下嫁,于是就有了这层婚约。如今要悔婚,若没有正当的理由,父皇是绝对不会同意,反而会雷霆震怒。 “羽儿,告诉三哥,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小丫头脸微红,随后又流露出一抹心伤,这是慕羽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神情,她有些恹恹地回道 “没有,但是这趟出去后,我觉得人生不能就这样终老,我心里很清楚,我不喜欢青书哥,他只是小时候的那个邻家哥哥而已,我希望以后能嫁给一个我喜欢的人,这样才不枉此生。” 听到小妹也开始谈人生,慕泽第一次觉得妹妹长大了,她既然不愿意说,他也不想追问,可人生哪里这么简单随性,尤其他们还生在皇城这种深似海的地方。 “羽儿,你听我说。” 慕泽看着慕羽 “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没有很好的理由,父皇绝对不会答应,还会大发雷霆,有心人也会从中挑事,我们的处境就会很危险。再说,青书没有做错什么,这么多年你没说过反对的话,他也一心想娶你为妻,若你这边悔婚,青家只怕会颜面扫地,他们在世家里的形象也会大受打击,你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慕羽怔怔地看着三哥,她还真没想过这其中的牵连,其实青书哥人很好,她不希望因为自己让他受到伤害,可她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喜欢,她想起要和一个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就觉得人生毫无意义。可三哥说的是事实,很可能因为她的悔婚生出很多变故,很多人为此受到伤害,她该认命吗? 慕羽颓然地垮下肩膀,慕泽见妹妹备受打击的样子,知道她是真的不想嫁给青书,女子一生,嫁了人,命运就定了,妹妹是他最疼爱的人,他自然不能看着妹妹在青家后院凋零下去,拍了拍慕羽的肩道 “先别想那么多,青伯父病重,恐怕拖不过正月,青书是长子长孙,最少要守一年热孝,答应三哥,冷静地好好想想,若还是不愿意,三哥一定想办法在一年内给你们解除婚约。” 慕羽听到三哥的承诺,立马心情好了很多,在她心里,三哥是最厉害的人,他说能帮她解除,就一定能解除! “三哥,你最好了!” 小丫头赶紧抱了哥哥的胳膊拍拍马屁,想起什么来,又赶紧说道 “对了三哥,明日就是元宵夜宴,你可一定要出席,不然那些人又要借题发挥了。” 慕羽最烦宫里那些人,一个个天天挖空心思斗来斗去的,也不嫌累得慌,所以她常常跑到三哥的府邸躲清静。不想被人巴结,也不想被人害了去。慕泽的眼神淡了几分,他不打算争皇位就是厌倦了宫里的氛围,若可以选择,他宁愿像九卿那样做个逍遥的江湖人,想到九卿,他的眼神不由暖了一些,对慕羽道 “明日青书可能会去,你先不要露出悔婚的意思,这个等三哥给你从长计议。” 慕羽点点头,这是个大事,不能由着性子来。 第十五章 青家的求娶 宫里的盛宴永远都是那样,莺歌燕舞,每个人都伪装在和善的面孔下,每张笑脸后可能都藏着一把刀,慕泽坐在父皇下首,半张脸拢在狐裘里,显示他身子骨不好。他身子骨不好多年了,这在皇宫竟还是个很好的事,可以免很多礼,可以少很多窥视的眼神,比方别人只会挤兑他不知礼数,却不会第一个想除去他,一个病弱的皇子成为储君的可能不大,所以这个‘优势’他不能摒弃。慕羽被刺并不是父皇对他的宠爱引发的,而是她和青家的联姻。 青家有官,有商,有势力,想得到的人自然多不胜数,也是慕羽定亲早,否则,青家的当家主母,皇后是肯定要插一脚的,想起这个他突然心中有了计较,若羽儿真的不喜欢青书,也许皇后的手可以借上一借... “青家小妹这一舞《玲珑》当真是妙不可言,不知以后哪家的贵公子有这福气能娶到这样的可人儿。” 皇后在对皇上笑着说道,坐在下面的青家主母带着儿女立刻起身福了一礼,直言 “皇后娘娘谬赞,云儿这丫头蒲柳之态,献丑了!” 皇上摆摆手 “青夫人,你这就过谦啦!青家的家风甚好,教出的儿女也是德才兼备,不然朕怎么会答应将羽儿嫁到青家去,哈哈~!” 旁边的青书看了三皇子身边的慕羽一眼,眼里满是温情。青夫人赶紧叩首说了声谢恩,又忍不住轻锁眉目 “皇上,妾身有个不情之请。” “说吧!” 皇上今天心情不错,青夫人看了身边的儿子一眼,立刻回道 “六公主马上及笄了,妾身和夫君请了一水大师测过吉日,却在公主及笄前几日,不知可否请皇上恩准书儿和公主在那黄道吉日完婚,大师说若是过了那日,只怕要等到六月初六才好。” 皇帝愣了下,其实六公主和青书的婚约早就有了十几年了,早点成婚倒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原想给这最喜爱的女儿办个风光的及笄礼,然后再让两人完婚的,不过一水大师是泽国有名的风水师,他推算是吉日肯定错不了。一时有些动摇,侧头看了眼身旁的女儿,想问问她的意思 “羽儿,你怎么想的?” 慕羽脸色有些白,却隐忍着不肯表露出来,慕泽突然站起身,被狐裘拢着的脸显露出来,一时间,这天然之姿惊艳了所有人的眼,只是本人却满脸漠然,眸中更是冰冷一片 “父皇,六月初六也不过半年时间,羽儿及笄是大事,做哥哥的还要亲手给妹妹贯上玉笄呢!” 慕泽的声音很好听,不重不轻的话语看着轻描淡写,实则摆明了的拒绝。他最珍爱的妹妹绝对不会以冲喜的形式嫁给任何人!是的,青家当家摆明了活不过正月,现在要求成婚,肯定带着冲喜的意思。慕泽因为妹妹的悔婚原对青书有些愧疚,现在看着青家人的眼神只有满满的漠视。 皇后原本没想到青家会现在求亲,本有些懊恼,见慕泽直接推辞,心中不由一喜,立刻敲起边鼓来 “是啊,皇上,羽儿是咱们最疼爱的小公主,可不能就这么急急忙忙嫁了。” 皇上原本也有些犹豫,听到皇后和儿子都这样说,也就熄了心思对青夫人道 “夫人莫急,羽儿和青书迟早是要完婚的,现在啊先过了羽儿的及笄礼再说。” 青夫人知道已成定局,也不敢多说,只笑着陪着不是。旁边的青书心情比较复杂,他喜欢这个未过门的妻子,本不想答应家里提前求娶的要求,他也想给小羽一个重大的及笄礼,可父亲的身体摆在那里,若父亲有个不测,他和小羽的婚期最少要拖一年,想到这个才鬼使神差的答应了母亲的求娶。看了眼上首的三皇子,看不出他什么情绪,只见他对皇上说了什么,然后和小羽退了席面。 慕泽以身体不适为由,退出了宴席。马车摇摇晃晃地往皇子府走去,慕泽坐在上首,看着慕羽如释重负的表情,心中有些莫名的情绪。 “羽儿,马上就是你的及笄礼了,最想收到的是什么礼物?” “三哥,不是答应了我去看岭海的月亮吗,及笄后你就带我去好不好?” 原来是想出去玩了,也好,这乌烟瘴气的皇城待久了,他也想出去走一走。 元宵过去没多久,青家报了丧,回到南宁老宅举办丧事,皇上悲痛,赐了青书一个爵位,七七四十九天热丧过后回来承爵。也因此青书不能参加慕羽的及笄礼,他提前将慕羽约了出来,在花湖的亭楼里。 “青哥哥,请节哀。” 慕羽不知道说什么,原本小时候一起玩得无法无天,有了婚约,反而生疏了,长大后更是避嫌,少有往来。如今心中藏了心思,看到青书憔悴的样子,又有些愧疚。青书看着眼前的人,心里眼里都是满满的温柔,慕羽虽然看着很乖张,但心地很善良单纯,不像其他的皇家人满腹心计,所以他自小就喜欢慕羽,有了婚约,更是满心欢喜,只等着她有一日为他披上嫁衣。 “小羽,我明日要扶灵回乡,不能参加你的及笄礼,这是我亲手做的发簪,希望你喜欢。” 一个古朴的沉香木盒递到慕羽面前,慕羽呐呐地接过,说了声谢谢,也不知道再说什么。毕竟他家里出了伤心的事情,很多话说了并不合适。青书此刻心情还处于低潮中,父亲过世,大哥最终没有回来看他一眼,虽说他成为青家的当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青家大小事情还要族里过堂商议后再定,反正就是乱得很,他需要处理家里的事,还要守丧,只有委屈小羽等他一年,如此想来,青书动荡的心更坚定了些,这正好是个历练,让自己坚强些,以后也能给小羽更好的依靠。吐出一口郁气,对慕羽说道 “起风了,我送你回去吧,可能很长时间无法再见到你,要照顾好自己。” 慕羽呐呐地嗯了一声,看青书如此温柔地对待自己,心中更加愧疚了些,可她出去一趟才发现,生活有千般滋味可以探寻,不想就这样锁在一个大院里,从此就这样终老。 第十六章 及笄礼 慕羽的及笄礼很快就到了,皇帝亲自给她安排了一场及笄礼,这是任何公主都没有得到过的待遇,可见皇帝对这个小公主的喜欢。怎么说呢,皇帝对慕泽和慕羽的感情比其他皇子公主确实要深厚一些,他们的娘亲许宁可以说是皇帝的初恋,那时许宁是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子,认识皇帝的时候还不知道他是皇子,只以为是个落魄书生,因为皇帝当时是以落魄书生的名头借宿的,皇帝在许宁家呆了接近两月,两人互生好感,后来知道他是太子,太子排除万难想要她做太子妃,许宁头脑很清醒地拒绝了,她深知皇宫就是一个坑,进去了,就陷入了永远的黑暗和泥泞。 可终究胳膊拧不过大腿,太子登基,便半带强制,又半用感情攻势将许宁弄进宫,一下子她就成了宁妃。许宁清楚,一旦进来了,只能谨慎小心地活下去,确保母家的安全,加上她对皇帝本身也是有情的,只能想方设法在这吃人的宫墙中守着这个特别的爱人。 皇帝虽然有三宫六院,却独独对宁妃情有独钟,其他的妃子包括皇后,多是没有孩子,或者只有一个孩子,只有宁妃有一子一女,且被皇帝保护得非常好,这一点宁妃很感激皇帝,有了孩子,就有了软肋,他能护着孩子,说明他心底是真的爱她的。宁妃自知自己的两个孩子必定会招来嫉恨,唯有活在皇帝的羽翼下才能周全。于是她费尽心力抓住皇上的心理,投其所好,皇帝本就疼爱她,如此这般更加不得了,几乎到了专宠的地步。她只求皇上让孩子在乾清宫长大,乾清宫是皇上的地方,连皇后都插不上手,皇帝竟真的答应了,在乾清宫专门给他们兄妹设置了院落。此举引来无数的火烧到宁妃身上,宁妃看到孩子躲到了皇上的羽翼下,知道他们的安全已经无忧,而自己的生命肯定也到了终结的时候。 果然,在皇帝外出的时候,她惨死在宁宫,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儿子虽然躲过了各种陷阱,却躲不过皇后的毒药,幸亏皇帝听到宁妃的死讯后十万火急地赶回来,救下了爱子的命,也看到宁妃香消玉殒。从此皇帝的性情淡薄了很多,皇后和妃子甚至大臣都猜不透他的想法,唯独一点,再也没有人动到慕泽和慕羽兄妹。泽是国名,慕泽原本不叫慕泽,自从宁妃去世后,皇帝亲口改了玉碟,给他取名慕泽。 这么多年,一来慕泽低调,二来皇帝偏袒,他几乎是天下最自由的皇子,这个皇宫,让慕泽唯一有感情的,除了妹妹,就是皇上了,他没有在皇宫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变得冷血,真的得益于皇上对他的那种感情,和普通百姓一样的父子之情。 再回到及笄礼上,皇宫办了一场,慕泽私下又给妹妹专门办了一场,及笄礼是每个女孩子心中的一个梦,那是除了出嫁,女孩子人生中最值得被记住的场景,所以从来不曾办宴会的泽王府第一次发了名帖,邀了一些人来参加慕羽的及笄礼。 这个消息很早就轰动了整个京城,泽王府的大门多少人想进都进不了,如今开了,所有人都想进去看一看。不过邀请的名单是慕泽亲自下的,好像并没有太多的达官贵人,这让很多人的心思都落了空。 及笄礼这天,客人从四面八方赶来道贺,这是一群很混杂的人,有官场的人,不过官场的几个人位置并不起眼,但他入了泽王府。有和慕羽交好的几个闺阁小姐,还有很多江湖上的人,所以说是混杂的人群。不过云常是管理的一把好手,将这些人安排得井井有序。 直到及笄礼快要开始了,还没听到那个名字,慕泽看着手中的血色令牌,不知为何,他竟莫名其妙给九卿发了份名帖,只是九卿这样的江湖人,应该最不喜欢和朝廷的人打交道,何况他不一定回了玖园,恐怕是不会来了。 “三爷,小姐准备好了。” 下人过来禀报,在这泽王府,都不称呼皇子或者公主,一律叫爷和小姐。慕泽收了手中的令牌,起身朝长亭走去。 长亭里摆满了粉色紫色的花朵,中间摆了一个花台,上面更是用花瓣铺地,四周站满了前来观礼的人。慕羽穿着一身粉色云锦襦裙,外衬绯红夹衣,腰系襦裙同色丝带,丝带打结后长长地垂在一边。慕羽坐在中间花藤环绕的椅子上,就像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精灵,等待着破茧为蝶。看着三哥一点一点朝自己走来,慕羽此刻竟比宫里还激动,在她的眼里,只有哥哥为她戴上发簪,才是真正的及笄礼,从此以后,她就是大人了,虽然哥哥还是会冲在前面替她遮风挡雨,但她要懂事了,最起码要更听哥哥的话,让他少操一些心。 慕泽走到慕羽面前,看着她的长发被一点点挽起,这个从小看大的女孩儿从此以后就是大人了,不由心中感慨万千。替她理了理顺在前面的长发,捏捏她的脸蛋,微笑着说道 “羽儿,从此你就是大人了,不过不要害怕长大,任何时候,哥哥都在,会在你成长的任何阶段护着你。” 这样的一句话感动了无数人的心,以至于这句话后来成了每个女孩儿心中的一个梦,梦想着有这样一个哥哥能护佑自己。慕羽鼻头酸涩,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没让眼眶的泪水掉下来。慕泽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簪,玉簪上雕的不是蝴蝶梅花,也不是凤尾玉兰,它雕的是一朵清新灵动的多瓣花儿,慕羽知道,这是沧澜。 慕泽抬手,缓缓地将玉簪插入慕羽的发髻,从此,他家有人初长成了! “三爷,九爷差我来送礼给小姐,希望小姐喜欢。” 一道清朗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慕泽回头,心莫名地撞了下,竟是阿鹏!那...九卿来了?举目四望,在一个凭栏前看到了那抹瘦弱的身影,还是低调的藏蓝,还是那样笔挺的身姿,他朝慕泽轻点了头,露出一个微笑来,慕泽几乎要直接冲过去。 第十七章 再见九卿 “哥,他是谁啊?” 慕羽不认识阿鹏,慕泽回头,立刻邀了阿鹏上来 “这是阿鹏,九卿身边的人,他给你送礼来了。” 慕泽再次抬头寻那道身影,身影却消失在凭栏处。阿鹏将手中的盒子递到慕羽面前 “羽小姐,生辰快乐,这是九爷特意为您做的,希望您喜欢。” 听到是九卿的人,慕羽立刻喜笑颜开,虽然和那个九爷相处甚短,但是他对她极好,听说因为青书是她的未婚夫,还舍命救青家兄妹,她心里很感激。 “这是什么?” 慕羽接过阿鹏手中形状精美的盒子,打开来,一道清脆悦耳的音乐从里面传出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盒子会自动发出声音,但这声音太好听了,这是她收到的最特别的礼物。 “九爷说这是世上第一件音乐盒,姑娘可以给它取个名字。” 音乐盒?还真是贴切,慕羽看着手中的盒子爱不释手,哥哥喜欢‘瑾瑟’二字,她也喜欢 “叫瑾瑟吧,替我谢谢你们家九爷。” 阿鹏点点头,拿过盒子,在上面涂涂画画,不知道在做什么,盒子再次回到慕羽手中时,上面多了两个凹陷的精美字样---瑾瑟。 “礼物送到,我们还要赶往岭州,在下就告辞了,玖园所有人祝姑娘青春永驻,健康安宁!” 说着,竟脚步轻点,瞬间就飞过屋檐而去。慕泽没想到阿鹏的轻功这么好,立刻对慕羽嘱咐几句,也跟着抬脚飞过屋檐,可还是慢了一步,只看到一叶扁舟载着九卿和阿鹏已经远去。那道藏蓝的身影背对着他,在湖光山色间显得格外孤寂。原本这湖和湖那边的山头都是皇上赐给他的,但他没有追上去,因为九卿好像没有相聚的意思,只是想看看妹妹的及笄礼而已。 岭州么?...慕泽笑了,答应了妹妹去看岭海月的,现在去正好合适。 “三爷!” “说。” 慕泽放下手中的书,看着门外走来的云常,云常立刻回禀道 “属下打听过了,听说这里有一个地下盘子要开,规模是这十年内最大的,其他的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地下盘子指的是地下黑市交易,交易什么的都有,走私的稀有物,贡品中克扣的珍稀物类(有路子的达官贵人托人参与),绝世兵器(外面卖不到好价钱,黑市可以拍卖),甚至可以交易人命,很多不能出面的大人物,在黑市里出钱买命,这也是杀手组织接活的一个方式,而且黑市上买的命,价格往往都是非常高的。也就是说这种地下交易什么都有,吸引的也肯定都是非常奇特或者顶尖的人,他们都有个共同点,要么超级有钱,要么超级缺钱。九卿来这里肯定有他要做的事,既然这里只有这个独特些,他肯定是为这而来,能吸引他的,是什么呢? “有九爷的消息吗?” 慕泽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面,云常摇头 “没有,可以肯定,九爷并不在客栈住,属下会继续打听。” 慕泽摆手 “不用打听了,地下盘子什么时候开盘?” 云常有些惊讶,爷竟要下盘子么? “后天。” “下去准备吧。” 云常立刻应‘是’,躬身退了出去。盘子入场非常严格,一般人连地方都找不到,进入也会有独特的方式,这些交给云常肯定能办妥,慕泽很想知道九卿是为何而来,他唯一的好奇心都放在了九卿身上,从来没想过他自己为何要追随九卿而来。 岭海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海,贴切点说它是个湖,很大的湖,湖上有一座连绵的拱桥,一共十二个拱,每当月圆时,月亮升到一定的高度,会出现一个奇观,十二个拱洞里会倒映出十二轮圆月,也因此岭海的月会名扬天下。 十五的晚上,慕泽带了慕羽来到拱桥,那里已经站了不少人,或者看着月光下的湖面,或者看着天上的圆月,很多人都是结伴而来。 “哥,好多人啊!” 慕羽兴奋地左顾右盼,这比灯会还热闹呢!慕泽淡笑着看着妹妹,羽儿很少有机会到处走走,正好这次让她好好玩一玩。一个戴着薄纱斗笠的女子看到慕泽的笑容,惊呆了,世间竟有这样的男子,只那么随意地站着,就让四周的所有东西都成了背景!旁边的男子见女子不走了,忍不住问道 “怎么了?” 女子竟没有回他的话,而是直直地看着前方,男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自然看到了那个出色的身影,不由有些生气,直接挡在了女子面前 “你干嘛看一个陌生人!” “走开!” 女子声音阴冷,男子不敢拦她,只得愤愤地走到旁边。 “时辰快到了,看水里。” 慕泽温柔地提醒妹妹,慕羽将视线从天上放入水中,旁边一个戴着斗笠的女子也将目光投入水中,只见拱桥的阴影处渐渐冒出十二个月牙儿,慢慢地月牙儿一点点饱满,最后变成十二个月亮同时出现在水中的奇观,所有的人都沸腾了,慕羽也忍不住兴奋地拍手,慕泽看着这些圆月,其实心中很想和一个人比肩观看这种奇观,这个念头如此清晰,让慕泽愣了下,第一次沉下来想为什么会期待和九卿看奇观,答案无解,也许他平生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好奇,因为好奇,才想靠近他,看他做些什么吧,慕泽给了自己一个自认合理的理由,便将这个问题放了开去。 十六的夜晚,嘱咐云常照顾小姐,慕泽和寒凌踏入了月辉之中。先前说过,这个黑市集结的都是一些奇特的人,很多人之所以选择黑市交易,就是因为很多东西无法在明面上光明正大地摆出来买卖,所以这个黑市的入口非常偏僻,慕泽和寒凌过去的时候,也遇到了一些三三两两的人群,他们都裹得严实,很多人戴着斗笠,很显然是奔着黑市去的。 慕泽的气质太过出众,加上身份特殊,虽然他一向低调到鲜少有人知道,但在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被认出来并不是什么好事,一切小心为上,所以慕泽也戴了半张面具,进入会场时,果然如云常所说,很多人都戴着伪装,或者斗笠,或者面具,以真面目示人的不多,不过他一眼就看到了毫无伪装的九卿,他身边跟着阿鹏和另一个男子,男子时不时低头和九卿说着什么,九卿偶尔点头,并未说什么。 第十八章 我没带钱 慕泽径直走到九卿旁边的空椅坐下,九卿并未回头看,而是目视前方,不知想什么。倒是他旁边的阿鹏惊讶地出声道 “你...是寒凌大哥?” 九卿这才回头,看到了旁边坐着的人和他身后站着的寒凌,寒凌只是收了身上的气势,面部并未伪装,所以他们一眼就认出了来人。九卿的目光落在慕泽身上,神色平淡地朝他点点头,并未开口说些什么,这就是九卿的招呼方式了。慕泽心中暗叹了口气,这个九卿总是这么沉得住气。他朝九卿露出一个微笑,安静地坐在那,并未说话。 阿鹏见九爷没说话,他也不好说什么,也就闭了嘴不再开口。 “什么人?” 旁边的男子偏头问了阿鹏,在这种地方遇到熟人的几率并不大,因为这里都是天南地北的怪人,怪人嘛,能成群结伴的就不叫怪了。阿鹏对男子道 “北城哥,你也认识的,就是羽小姐的三哥,上次雪山的镖主。” 是他们!北城看了眼戴面具的男子,气质沉稳内敛,九爷待陌生点的人一向淡漠,这人却气定神闲,一点没有被无视的尴尬,兄妹两的性格倒是挺不一样的。感觉有人在打量他,北城侧头,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眸与他对视,是那个叫寒凌的人,他的眼眸里探不出什么情绪,他看了自己一会儿,便转过头去,北城突然觉得有点意思,这人存在感很低,但越是这样的人越厉害,高手的世界总是寂寞的,北城突然很想试试跟他打一架,不知道谁输谁赢。 这个地下盘子占地面积很大,分了几块区域,他们坐的是拍卖区,看来九卿是有想拍的东西,慕泽眼眸闪了闪,他注意到九卿对生活环境要求并不高,比如名满江湖的玖园竟像大杂院一样,一应用具也并不讲究名贵,只求实在。但九卿有些东西用的又极好,比如那块血龙木,罕有到只能在传说中看看它的影子,他却有。还有他惯用的暗器‘结’,那是更是稀有的墨血,颜色深黑,隐隐透着红光,极为沉重,打磨得当,就像他做的‘结’,刃面震碎骨血,锋面削铁如泥,墨血有价无市,他却能得一套做了兵器。实在好奇,是什么东西能入得他的眼? 一排白衣飘飘的侍女捧着托盘从两旁的阶梯上走下来,每个托盘都用一块黑色的绒布盖着,或大或小,在上首站定,中间放着一个精美的鎏金展台,一个身姿婀娜,一身红衣的高挑女子从阶梯上款款走来,她的脸上遮着一层面纱,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 “哟,今日是晚娘主持这拍卖局啊,就凭这,咱千里迢迢赶来一趟也是值得了。” 一个面目和善的中年男子笑眯眯地看着台上的人,很多人听到声音都围了过来,不少人和这晚娘打着招呼,似乎都是这里的常客。晚娘也是江湖上的知名人物,一只蝎尾鞭打出了倔美人的称号,这个倔起源于她的心够硬够倔,想得到的想方设法都会得到,答应的事也同样绝对会做到底,不管这件事会不会搭上命去,总之是个狠辣又神秘的女人,她出现这个地方倒不稀奇,这个盘口的主子每年都会邀请一些江湖上有名的人来主持,晚娘是很多人想见又不敢惹的女人,而来盘口的人大都是雄性生物,有这样辣的美女主持,兴致自然是很高的。 “彭爷,就凭您这话,天价也得拍件东西回去不是?” 晚娘的声音和她打出来的名声倒不相符,柔弱中带点妩媚,是最让男人冲动的那种。那彭爷立刻就坐直的身体 “必须啊,倾家荡产也得在晚娘面前保个脸面不是?” 大家都笑了,这场拍卖也在这笑声中开了场。一开场,几件东西都被那彭爷拍了去,九卿连眼神都没转一下,慕泽感觉他在放空中,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场子那么激烈地厮杀着,这样的环境,他还能发呆!正想问问他看中了什么,九卿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个东西可以拍给慕羽。” 嗯?慕泽愣了下,刚刚九卿的眼眸突然撞进他的眼里,那种无法言说的光彩狠狠地在他心里撞了下,撞得他自己都莫名其妙。顺着九卿转过去的视线看过去,那是一套精巧的袖箭。这种袖箭打磨得很精致,可以戴在手腕上,不影响正常的活动,也绝对够袖珍,确实适合女孩子。 很快有人开始出价了,慕泽轻轻敲了敲九卿旁边的桌面,说了句让人吐血的话 “我没带钱。” 九卿果然有些讶异,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淡定,本就没想过慕泽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估计他是真没想过要拍什么东西,慕羽身在那样不得已的环境,危险重重,难得有这样精巧的暗器拍卖,该给慕羽拍到,于是举了面前的牌子。 下面有人喊了声 “咦,这不是九爷吗?九爷这是要送给美娇娘呢还是自己用啊,九爷这么柔弱,戴这袖箭倒是合适的,既然九爷要争,怎么着也得抬抬桩热闹一下!” 说着那人也举起了手上的牌子,场子里已经有人认出九卿来了,不少人还挺客气地跟他打了招呼,说话的这人叫宋磊,人很年轻,面目清秀,却有些虚浮,一看就是个纨绔子弟,家里相当有钱,曾经因为一个姑娘的事,要请九卿走一趟海上的镖,玖园拒绝了,听说他带人闹过玖园,结果被修理得有点惨,于是梁子就结下了。 九卿看都没看那人一眼,只再次举起牌子,仿佛那人话中的讽刺不是针对他一样。宋磊有些恼,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可不好受,只好一次次举了牌子和他杠上了,九卿面色平静,也不厌其烦地举着牌子,仿佛这牌子代表的不是银子。很快,袖箭的价格被拉到了六万两的高度,虽说这东西是巧手李的手艺,可它毕竟只是袖箭,上万两已经是离谱,何况是六万两! 宋磊见九卿又举了牌,把牌子猛地一拍 “十万两!” 所有人都惊呆了,一会儿看看这财大气粗的宋家公子,一会儿看看静若止水的奇人九卿,倒是台子上的晚娘最先回过神来,柔媚的声音在大殿响起 “宋公子出到十万两,还有没有更高价的?十万两第一次,十万两第二次,十万两第三次,成交!” 叮地一声,这袖箭被宋磊十万两拍了下来,宋磊在十万两的契约书上画押时才猛然觉得肉疼,回去只怕要挨骂了... 第十九章 双生之海棠青竹 九卿垂了眼睑,仿佛刚刚竞价的不是他一样,慕泽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巧手李...恐怕这十万两银子扣去佣金,很大一部分会落入玖园,或者说九卿的手里,不由饶有兴致地看着九卿,真是的个奇特的人。 对面有一双眼睛隔着斗篷看了九卿一眼,招了身边的人问了句什么,那人点点头 “这个九爷就是闻名江湖的玖园当家九卿。” 斗篷人也不再开口,只隔着幕帘,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人。 前面拍的都是开胃菜,却拍出了几件高价来,后面的渐渐是重头戏了,竞价的人也开始多起来,这里出去的东西不用担心是赝品,所以只要是真心想要的,都卯足了劲地竞价,直到一把玄铁双刀出现的时候,慕泽发现九卿的表情变了,多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也许别人看不出来,但他看到了,恐怕九卿是为了这把叫双生的刀。 玄铁也是稀罕物,但没有九卿手上的墨血名贵,不过这把双生是有典故的。传说以前江湖上有对侠侣,非常恩爱,一起行侠仗义,仗剑江湖,他们还自创了一套双人刀法,叫双生,威力非凡。有一日,路过一个山谷,有人打劫过路的马车,夫妻二人自然上前将劫匪打得落花流水,马车上是一位老人家,老人家受了伤,眼看就不行了,于是将车上一块长长的玄铁石送给他们,说这是灵玄,不管打造成什么,威力自不必说,还能守护人的魂魄不会灭亡。老人家死后,这对侠侣将老人亲手埋葬,想了想,准备用玄铁打造成一把双刀,若灵玄真的能守护灵魂,他要和妻子生生世世不离不弃,于是就有了这把双生。双生刚刚铸完,两人小试了下,龙吟之声响彻十里,剑气直断大树,果然是绝世兵器。只是怀璧其罪,很多人打起了双生的主意,加上他们夫妻独来独往,没有门派支撑,很多仇家也找上门来,一群高手和他们夫妻在天之涯打了三天三夜,妻子力竭,鲜血洒在了刀刃上,绝望之际,手中的刀迸发出极强的气场,将场上的人全部拦腰斩杀,妻子也气绝倒地,竟是连最后的道别都没有。丈夫抱着妻子,仰天长啸,这时,妻子手上的刀突然凌空飘起,而妻子的身体也渐渐变成花瓣,飘进了那把刀里,刀里现出妻子微笑的影子,丈夫激动地喊了声 “海棠!” 那个影子露出他最熟悉的笑容,回了他一声 “青竹。” 丈夫突然笑了,一剑刺穿了自己的心脏,完成了当初同生共死的誓言。后来丈夫的身影变成一片片青竹飘进刀刃,两把刀归鞘自动跃向了无底的天涯。 江湖人好兵器,好的兵器能很大程度提升一个人的武力值,这把双生不管有没有传说中的龙吟十里,但就玄铁的难得程度,这也会是把上好的兵器,九卿在这些方面果然很舍得。 竞拍开始了,底价直接就是十万两起步,一次牌面五千两起跳,可见这把双生的珍贵。很快,下面的人就开始出价了,九卿倒不急,气定神闲,似乎并不准备出价。当价格被炒到三十八万两的高度时,已经没有人再亮牌子了,因为一把兵器再值钱,超过三十万两,那纯粹是烧钱,再往上,要么是嗜神兵如命的兵器痴,这还得你是腰缠万贯的主,要么就是有钱烧得慌,人生的意义只剩下花钱了。每个东西都有它的价值在那里,比如那巧手李的袖箭,确实精巧绝伦,但是十万两对它而言就是天价,这三十八万两也到了双生的天价高度。 晚娘扫了眼场子上的人,柔媚的声音再次响起 “泉公子出的三十八万两,还有没有更高的?” 当大家都以为这把双生必定归那个戴着面具的泉公子所有时,有人又亮牌子了,是九卿,他的目光很随意地扫了眼台面,轻轻说了三个字 “四十万。” 哗地一下,下面的人都炸开了锅。他开始一直没出价,恐怕是懒得一次次亮牌子,索性等能力不足的人自动被淘汰后,这后面有实力出到高价的已经寥寥。 “四十二万。” 对面一个声音响起,原本吵杂的场子里突然又万籁俱静,大气都不曾听到一下,居然还有人加价!众人的眼光落在那个斗篷上,九卿也抬头看了一眼,似乎也没想到有人如此争双生,随即垂了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晚娘报第二次,他都没有再给任何反应,当晚娘准备报第三次的时候,又一道牌子举了起来 “四十五万。” 清朗醇厚的声线特别好听,连自持甚高的晚娘都忍不住认真看了眼声音的主人,虽戴着面具,却更容易让人遐想面具下是如何一张赛似潘安的脸。九卿此时才露出一丝诧异的神情,看着慕泽的眼神仿佛在提醒他,定了价必须出得了钱,否则很难走出这个盘口。慕泽回了九卿一个浅浅的微笑,似乎天大的事他都能抵挡下来。九卿了然,和慕泽虽然认识不久,但他绝对是个沉稳冷静的人,遂转过头去,目光又不知飘散到哪儿去了。 对面的斗篷人显然没想到价格会高到这里,与身边的人耳语了两下,最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再次举起了牌子 “五十万两。” 慕泽唇角的弧度更大了些,看来他到极限了,非常淡定地准备再次翻牌,一只瘦弱修长的手将他的手压住,九卿朝他轻摇了头,慕泽看着覆在他手上的手,这只手肤色依旧有些偏黄,但非常细腻,完全不像走江湖的人。他很瘦,连手都特别瘦,这并不像吃过很多苦头的手,但九卿的传说在江湖里飘荡着,雪山一行那样恶劣的地方,他走起来竟如家常便饭一样,肯定是吃过大苦头的人,就是这样矛盾的人,这样矛盾的手压着他,让他不要再妄动。 台子上已经报了三下,慕泽却没有听见,一股奇特的感觉自那瘦弱的手掌传导过来,蔓延进慕泽的心里,他还没能想一想到底是什么,手放开了,九卿也转过头去。场子里发出了雷鸣般的声音,有欢呼的,有吼的,都为了这里诞生的传奇价格。 “走吧。” 九卿起身离开,这次的离开倒打了招呼,慕泽淡笑,这是不错的进步,起身与九卿并肩离开。 第二十章 慕泽跟镖 走出盘口,晚风习习,九卿顿了顿脚步 “袖箭我会让人再做一个。” 他还记得要给慕羽袖箭的事,慕泽并没有推拒,九卿想对羽儿好,虽不知道为什么,但慕泽思索了很久,觉得他不像是为情,倒和他这个做哥哥的情绪有几分相似。 “你很关心羽儿。” 既然猜不到为什么,倒不如直接问一句,不过慕泽很聪明,没有试探,也没有质问,而是用了‘关心’这个说法。九卿微微一笑,看着慕泽的眼神多了丝暖意 “是的,我很羡慕你,有这么可爱的妹妹,我也想有个这样的妹妹。” 九卿的语气真诚,慕泽了然,真的是他想的那种情绪,九卿的身世一直是迷,江湖上很多人的底都查不到,九卿就是其中一个。不过他对外的营生就是厉害的护镖人,他的身世倒没那么多人在意了,慕泽也没有深究,因为他们的关系还不到那么深沉的地步,甚至只能说是刚刚熟悉一些而已。 “你很喜欢那把双生?其实刚刚再加一个码就能得到了。” 慕泽眼波流转,五十万两虽然高,但他和九卿都有拿下这个的实力,看他用墨血做出的‘结’就知道了。九卿只是很平淡地说道 “只是个礼物,没必要让玖园的人跟着奔波。” 慕泽细细回味他话中的话,刚刚品出点味儿来,后面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 “九爷留步!” 九卿和慕泽回过头,一个戴着斗篷的人走到两人面前,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行了个异域礼,看来不是本土人。两人都没有说话,因为这人手上拿着刚刚竞拍下来的双生。 “九爷喜欢这把刀?” 来人似乎憨厚地笑了声,九卿不置可否,很显然,这人恐怕是想拿刀做交易。那人见九卿面色始终淡淡,又不肯开口,一旁的北城闲闲地丢出一句话来 “有话直说,别在九爷面前拐弯抹角。” 那人本来拿不准主意,听到这样的话,虽说不是九爷说的,但起码有回应,心中反而像有了着落一样踏实起来。扯下戴着的斗笠,丢到一边,露出一张粗犷刚毅的脸来,一看就是异域人。 “呵呵,九爷直爽,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叫达布一,想和九爷做个交易,这把刀是给九爷的见面礼。” 说着,恭敬地将双生呈现到九卿面前。慕泽本以为九卿不会接下,至少肯定会问问是什么交易,他旁边的北城竟直接将刀拿了过去,‘咻’地抽出双刀,一阵龙吟声传来,当真是音质醇厚,是把难得的好刀,北城拿着刀潇洒地抡了两个轮回,笑着对九卿道 “九爷,这刀确实不错!” 九卿竟难得地看了眼北城手上的刀,点了点头,看来九卿有自己的打算,慕泽也就静立一旁,看着局势发展,他若没有看错,这是塔赖国的四皇子达布一,看样子他没有想要隐瞒身份,看来他的交易并不好实现。 “九爷真的是好眼光,我想请九爷走趟镖,镖银九爷说了算。” 九卿看了北城一眼,似乎在询问他想不想趟这趟水,北城双手环胸,又是那副闲闲的笑容 “九爷,雪山你不带我去玩,这戈壁可得带我去溜达溜达。” 达布一瞪大了眼,他还什么都没说,他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么?何况这条路艰难万险,他还在想用什么办法能让这群能人答应护镖,那个随从竟用了溜达这个词,仿佛这条路只是个平整的商业街道,都说九卿能常人所不能,一点也没有夸大其词! 但看九卿拿过双刀,抚了抚上面的纹理,一朵海棠,一片青竹,再也没说什么。北城开始和那人谈价码 “这把刀是你给九爷的见面礼,行,咱们的意向初步统一,我们接镖。价钱要看你们想带多少人回去,你先说要求。” 达布一听到他们肯接镖,心中欣喜,堂堂一国皇子,被兄弟设计丢出了塔赖,这其中肯定有老家伙的意思,还好他相信金钱的万能力量,带了大批的钱财傍身,如今蛰伏了三年,一切也部署妥当,只要避开那些人的眼睛,安全到达皇宫,塔赖的最高位置就只能是他达布一的。 “算我和军师,一起八个人,军师不会武,我和其他几个人有些底子。” 这镖主还行,主动言明可以做帮手,北城最讨厌那种自认大爷的镖主,那样的人绝对会被他直接拧起来扔进冰水里泡两个时辰,这还是轻的。北城点点头,思索了下 “我们这边要出动六个人,那么,这个数,不二价!” 北城比了个六字,后来又慢慢吐出两个字 “黄金。” 这是非常高的数字,几乎是一个大国家一年的国库收入还有多,但他知道,达布一会答应。果然,达布一眉头都未皱一下,就点了头 “没问题,看九爷什么时候能出发,我会着人先将一半的定金送至玖园。” 北城最喜欢爽快人,无论这人是是否带着各种阴谋目的,这都无所谓。 “我有问题。” 一直没有说话的慕泽突然开口道,所有人都拿眼看他,包括九卿,慕泽看着九卿,缓缓地道 “九爷,我缺钱,让我也走趟镖。” 语调是非常的云淡风轻,但谁也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一个如此气质出尘的人嘴里说出来,说的还理所当然,九卿显然愣了下,北城则双手环胸,冷笑道 “这个队伍十六个人是极限,但多出的两个位置要有实力的人才能坐,有没兴趣比一比?” 这个嘛...慕泽笑了,只扫了眼身边的墨影,寒凌不声不响地走到北城面前,手中的佩剑缓缓地抬起。北城武艺绝响,更是个武痴,看到寒凌渐渐散发出来的气场,嘴角的笑意加深,眼中燃起了火焰一样的光芒。一个飞跃,两人都退到了三丈外,剑未出鞘,却能感觉到剑气横扫,异域的武艺比较霸道,看到两人身姿轻盈,没有劲爆的碰撞,却迸发出惊人的威力,还没来得及细看,两人已过了十来招,一个飞身,不声不响地回到了自家人身边,看着对方,都露出欣赏的神色。 “三爷的武功在我之上。” 这是迄今为止,寒凌说的唯一一句话,语调冰冷,如他的人一样,北城看待慕泽的眼神也变得正式起来。 第二十一章 领头狼老了 “今日布一真是大开眼界,得二位高手相助,一定会马到成功,哈哈!二位的酬金一定与九爷的一同到位。” 高手之间都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达布一看到镖队实力这么强悍,对未来的路也充满了信心。 “我们要筹备一日,你们的马脚力好,后天辰时,郊外茶棚见。” 北城定了时间,达布一高兴地朝他们拱手 “好,在下一定准备好马匹等待九爷。那我们先走了!” 九卿和慕泽都朝达布一点点头,待达布一消失在黑暗中,九卿看向慕泽 “你确定要去?” 慕泽淡笑 “塔赖现在内战不断,确实需要一个人稳定大局,这个人骨子里狠戾,但他肯蛰伏三年再出手回城,心智很成熟冷静,是个储君之才,他上位可以改变塔赖动荡的局面,人心定了,边关会少很多战争,而我们抽走他两年国库的银子,他继位后要花很长时间恢复国力,相信很长一段时间,北境的边关会相对和平。” 九卿也露出一抹笑意,这是他心中想的,慕泽竟说了出来,这个皇子比朝堂上那几位有仁心得多,不得不说是泽国的福气。 “九爷,既然接了镖,我们就在城里休息,路上的一应用具,可以就地准备好。” 阿鹏开了口,他接替父亲跟着九爷,接镖后所有东西的采买都是他跑腿。九卿还未开口,慕泽道 “我在六福客栈订了房,你们一起住吧。” 似乎怕九卿不答应,慕泽立刻加了句 “羽儿也在。” 九卿意外地看着他 “慕羽也过来了?” 慕泽淡笑着点头 “是,她一直想看岭海的月亮。” 九卿点头,先前就听他们说过,既然慕羽在,他就想过去看看,只是看看那张娇俏的脸,他就有种安定的感觉,感觉自己不是漂浮在大海上的浮萍,没人知道他心底的这种感觉。 慕羽正在摆弄房间的房间的摆件,听到动静,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跑去拉开了门 “哥,你回来了!” 小丫头兴奋地看着门外的人,随即又愣了下,三哥后面还跟着几个人,其中两个还认识!立刻笑着朝他们招手 “嘿,九卿,北城哥,好巧~!” 春天的夜晚,乍暖还寒,看到这样一个粉如桃花的俏颜,怎么不让人心旷神怡!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这话,慕泽和九卿竟同时开了口,说着同样的话,话里是同样的宠溺,几人都愣了下,倒是慕泽上前一步,捏了捏慕羽有些发愣的脸 “早些休息,明日早起,哥有事跟你说。” 慕羽乖乖地点头,三哥回来就好了,还来了两个认识的江湖朋友,她心情很好,很快就躺在床上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第二天起来,慕羽蹬蹬蹬地下楼去,三哥和九卿他们已经在下面坐着喝茶了,云常手中拧了包袱,听着三哥说着什么,不时点下头。 “哥,九卿,北城哥!” 慕羽一一打过招呼,在三哥身边的空位坐下,看了看九卿,又看了看北城,想说些什么,发现都是感激的话,放在这里并不合适,于是换了个话说道 “云常要走吗?” 慕泽点头 “我让他送你回京,我有事,要和九卿出去一趟。” 慕羽听到是她一个人回京,小脸立刻垮了下来 “哥,我不想一个人回去,你们去哪?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说完笑着看看三哥,又看看九卿,慕泽可不吃她这套卖萌的技能 “三哥办正事,路上凶险难测,怎么能带着你。听话,不要让三哥担心。” 慕羽半天没有说话,尔后喃喃自语了句 “哪里还有比我们家更凶险的呢!” 这话带着几分戚哀,又带着几分苍凉,实在不像她一个小姑娘能说得出来的,可在帝王家,没有真正的天真无邪,大家都是踩在刀尖长大的人,虽说慕羽有哥哥和父皇护佑,那也仅仅是护佑她平安长大,该看到的,该感觉到的,其实她一样没有拉下,只是哥哥和父皇都尽力守护她的天真,她就只想乐观点去过生活而已。 慕泽的脸色也显得晦暗莫名 “别瞎说,父...亲总是疼你的。” 慕羽抬头 “哥,父亲老了!” 一句话,直中要害,父亲老了,领头狼老了,下面的人要开始争这个领头的位置,动乱眼看着就不远了。慕泽叹息一声,妹妹终究是聪明的,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来安慰她。 “小羽,怕吃苦吗?漫天的黄沙打在脸上,没有足够的水给你沐浴,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你休息,脚可能打出血泡,情况严重时,可能缺水缺粮,怕吗?” 一直没有说话的九卿突然问道。 慕羽摇摇头,眼里没有害怕,反而有一丝兴奋 “不怕,其实我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即使漫天黄沙,也比京城干净。” 这样的深见实在不像一个刚刚及竿的女孩儿能说的出来的,慕泽听出了九卿的意思,有些忧虑地唤了声 “九卿!” 九卿的嘴角又扬起一抹笑意,很浅,但是让他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 “放心,有你们的加入,我们这边可以空两个位置出来。” 北城点头,这样安排很合理,慕泽见他主意已定,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妹妹的话让他心里泛起波澜,她想将翅膀练硬,或者这样才是对的,京城已经波涛汹涌,她终究要走上自己的路,他并不能时时护着她,这样想想,也就释然了。 “羽儿,路上要听九卿的安排,时刻跟着大家。” 慕羽点点头 “三哥,你就放心吧,我本来是个挺省心的孩子,被你这么一说,搞得我好像很顽皮似的,可不能在九卿面前这样掉我面子!” 说着狠狠瞪了自家哥哥一眼,大伙儿都被她调皮的样子逗笑了,这一去路途遥远,其实有这样一个大家都喜欢的人跟着,倒也挺好。 第二天辰时,几人准时到达郊外的茶棚,达布一带着人已经在茶棚等候,外面拴着十来匹骏马,一看就是好马。 第二十二章 哪都有九卿的熟人 “九爷!” 达布一带头迎了上来,其他人纷纷给九卿见礼。互相介绍过后,达布一的人都好奇地看着九卿队伍中多出来的两个女人,其中一人倒是见过,就是盘口下点桩的女子晚娘。九卿并没有过多解释,谁也没想到其实九卿和晚娘是故交,晚娘不止武艺不凡,还是个喜欢冒险的人,尤其对戈壁沙漠非常了解,传说她就出生在荒漠里,也有人说她是被父母遗弃在沙漠里,都不得而知。九卿第一次过沙漠时需要结队,当时结队的人里就有晚娘,两人那时互相欣赏,结下情谊,晚娘不是玖园的人,但九卿走这片沙漠,她自然是要来的。 “九爷,我手下来了消息,情况有些变化,必须在二十天内到达,我可以加钱!” 达布一的眼神里有一丝焦虑,却没有表现在脸上,对九卿说话一直都很客气,若是别人,二十天肯定到不了塔赖,因为就算路途是康庄大道,策马过去也要十来天的路程,从这里到达塔赖,必须要穿过一片广袤的沙漠,里面流沙、戈壁比比皆是,更别提随时随地都可能遇到的沙尘暴。但这是九卿,江湖人都说没有九卿到不了的地方,也没有他过不去的坎。九卿这边并没有谁惊讶地喊一句‘不可能’,而是一起交换了下意见,九卿和晚娘一起聊得多一些,随后九卿抬头看向达布一 “既然你们赶时间,我和晚娘改了下路线,可能更危险,但很有效,运气好的话半个月能到,不好的话,也能保证在二十天之内。加钱就不必了,这是我们家慕三爷,三爷常说,人情往来,达公子记得我们三爷的人情就好。” 达布一立刻对慕泽揖手 “慕三爷的人情,达某人一定谨记!” 抬眼望去,慕泽的脸上已经没有戴面具,俊逸非凡,气质出尘,这样贵气凛然的人恐怕也是大人物,而且这样的人能多认识些总是好事。慕泽心中则是震动的,没想到九卿会这样说,把这个人情记到他的身上,他日达布一若真能登基为王,王的人情总是有分量的。侧头看向九卿,九卿倒没看他,而是看着北城安置好一应行李,大家骑着马上路了。 最开始出岭州到沙漠的路还好走,因为限定了时间,这段路走得最快,五天的时间已经到了沙漠边缘。看着前面茫茫的沙海,虽然太阳很大,但因为还没过三月,气温并不高,加上沙漠风大,卷着黄沙铺头盖面地吹来,每个人都包裹得很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北城给每个人发了样东西,这是用铁桦做的支架,后面缠着一圈宽面带弹力又很有韧性的带子,支架中间有两片像琉璃一样清透的薄片,但显然更坚硬一些。 “这是风镜,进入沙漠后,遇到大风,可以戴起来保护眼睛,也能在大风下看见东西。” 达布一拿着风镜啧啧称奇,他们的国家和荒漠山脉打了几百年的交道,能预测各种沙漠气候变化,从而趋避大自然的灾难,却没有人制作出这样能迎风视物的东西,在这个窗户都用纸糊的年代,琉璃是贵族才用得起的东西,九卿拿来做工具,这应证了一句古话,有舍才有得。 一路走来,九卿很少说话,偶尔和晚娘耳语几句,再就是查看下慕羽的情况,这丫头倒很坚强,一路疾行,她吭都没吭一声。这趟镖里,北城是指挥,他的意见自然来自九卿。达布一的人虽然是靠着沙漠边沿长大的,但毕竟是离开了沙漠,沙漠中的凶险他们能预测,却不能抵抗,当年九卿闯过了称之为死亡之地的桑亚沙漠,那还是好几年前的事情,那时达布一就记住了这个名号,自从被自己的亲人流放出来后,他就一直计划总有一天要找到九卿,从这片荒漠逆袭回国。 “这里还只是浅滩,马可以前行,我们骑马再走一天,出发吧!” 北城做了个手势,大家都整理了行囊,向前行进。沙漠多风,大风吹着黄沙打在脸上生疼,每个人的脖套都拉到了风镜下面,一路上只简单地吃了点干粮,就一路向前,直到太阳西斜。 沙漠越来越广袤,积沙也越来越深,在马的速度明显慢下来后,只见前面有十来匹单峰骆驼,聚在一起,一个老汉和一个年轻小伙子背靠着一头骆驼抽着旱烟,看到马队,起身站了起来。老汉面目黝黑,脸上都是岁月留下的褶子,但看得出身体很硬朗,嘴角咧得很大,看来很高兴。 “奎爹,福生都带来了,真的要退休了?” 北城下了马,走到老汉面前,老汉呵呵笑着 “福生成亲了,媳妇刚刚生了娃儿,两口子让我回家逗逗孙子颐养天年,以后这趟生意就让福生走了。” “北城哥!” 小伙子上前和北城打招呼,北城拍拍他的肩,时间过得也算快,这小子孩子都有了! “哟,九爷,您亲自走镖啊~!” 老汉看到走上前来的一队人,立刻认出了九卿,神情变得更加尊敬。 “奎爹。” 九卿拉下脖套,对老汉露出一个笑来。 “九爷,您要走酆都线,让我带您走吧!” 老汉一脸认真,那是这条沙漠的死亡之路,他在沙漠接商客,一般只要将人带到一定的距离就行,可若九爷亲自走,还要走酆都,他就想陪九爷走过去,哪怕葬身酆都。 “奎爹,说好了,你们把骆驼给我们就行,到了酆都,我会放它们自己回来,您放心,我会安然过去的。” 九卿语调平缓,老汉还要说什么,北城递了个袋子,对老汉道 “奎爹放心吧,我跟着九爷呢,还有晚娘,肯定没事,这个拿着,一个是镖银,一个是九爷的心意,您回家安心腌渍好鹿腿肉,我和九爷回来还想讨杯酒喝呢!” 老汉知道九爷定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也便不再坚持,这袋银子肯定大大超过了正常该给的镖银,九爷每次都这样,所以他本早该退休的,却到年近古稀才准备退下去,也是想多给九爷提供些便宜。 “九爷,小北,我准备了一些腊腿肉、干粮和酒水,若是遇到变故,就把骆驼宰了,不要心疼。” 九卿但笑不语,北城倒是笑了声 “奎爹,我和九爷若是要混到宰骆驼求生,我们玖园就没法混啦~!您就放心回家带孙子吧,骆驼会一匹不少地跑回家去!” 老汉嘿嘿地笑笑,也是,九爷的能力,就算遇到什么事,都是能化险为夷的,这就是九爷! “那老汉就不耽误九爷的行程了,回来一定到家里去趟,老汉准备好腊肉酒水等你们回来。” 九卿点点头,但听老汉吹了声哨子,骆驼齐齐站起来,井然有序地排成一列,其中还有一头双驼峰,双峰骆驼一般都比较矮小,不适合走这样的沙漠,但这匹双峰骆驼很高大。老汉和儿子将马背上的行礼都转到骆驼上去,牵着马,目送九爷的队伍向沙漠的更远处行进。 第二十三章 速战速决如何? “九卿,你太厉害了,感觉到哪里都受到别人的尊敬,我觉得还是叫你九爷吧,叫九卿叫得心虚啊~!” 慕羽坐在骆驼上,满脸崇拜,除了三哥,九卿是她第一个崇拜的人。九卿笑着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倒是慕羽身后的晚娘道 “九爷,您得再低调点,气场强得把人家小姑娘都吓到了,小心以后娶不到媳妇儿!” 说着,自己先笑起来。九卿并不在意她的调侃,倒是淡淡地接了句 “我这辈子只会娶你为妻。” 他说得平淡,有些人心里却炸开了锅,最先领悟的是慕泽,他骑着骆驼走在九卿身侧,听他说要娶晚娘为妻时,不知为何,心中有些闷闷地。九卿年岁也不算太小,若说娶妻,实在正常,可九卿一直都是淡淡地,对谁都是,慕泽就从未想过九卿会不会有喜欢的人,会不会娶妻生子,因为九卿太厉害了,看着瘦弱,却比很多人都强大,他不是个爱说笑的人,如今听他说只会娶晚娘为妻,心中的沉闷突然就升了起来,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何沉闷,难道是以为他心中喜欢羽儿,如今却说要娶别人? “九爷,有朝一日,您若娶妻,可得接布一喝杯喜酒啊~!” 达布一倒没慕泽那许多感慨,自古英雄配美人,在他眼里,九卿看上强悍的晚娘,倒是绝配了。晚娘啐了一口 “我说九爷,什么叫只会娶我?我很差吗?告诉你,喜欢我晚娘的人海了去了,你要娶我,等我玩够了再说!” 这话实在是豪迈,晚娘再厉害也就是个泼辣狠戾的江湖女子,名头绝对不及九卿高,九卿放话要娶她,她还要玩够了再考虑,别人都似笑非笑地看着这对‘江湖璧人’,九卿将目光放在晚娘身上,那眼神说不出的温柔似水,在别人看来,绝对的含情脉脉 “好,我等你。” 一句话让其他人都大笑出来,纷纷赞叹九卿的度量和用情至深,只有慕泽心中的沉闷感更加重了些,看着九卿的身影,总觉得自己哪里有些不对劲。 突然,九卿勒停了骆驼,北城抬起右手掌,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一股淡淡的杀气流淌而来,这么快就开始伏击了么?九卿神色未变,和晚娘交换了个眼色,晚娘点点头,护着慕羽退到队伍中央。在场的除了师爷和慕羽,其他人都是好手,自然第一时间戒备起来。很快,黄沙中有什么东西飞奔而来,寒凌和北城先发制人,凌空飞起,奇快无比地对准凸起流动的小沙丘挑去,慕泽挡在九卿前半步,云常和阿鹏则挡在达布一队伍的前面。 达布一让手下的人准备还击,晚娘笑着开口道 “殿下只管看戏就好,请了九爷走镖,这些事情自然不费镖主的神儿。” 达布一看着两道灵活的身影忽东忽西,很快沙漠上就躺了十几个黑衣人,哼都没听到哼一声。有人靠近了,另外两个侍卫也是奇准地一刀一个,确实不需要他们出手,达布一收了手上的刀,赞赏地看着眼前厮杀的人,九爷的号召力果然非同凡响,这样的角色绝对都是江湖上拔尖的人,越拔尖的人越是不羁,却都听命九卿,这个人真是绝了! 慕泽一直是个心如止水的人,对什么都非常淡然,可不知为何,他此刻心中的沉闷怎么也挥散不掉,目视前方,葡萄般黝黑深邃的眸子泛起淡淡的邪魅,嘴角噙起好看的弧度,笑道 “九卿,速战速决如何?” 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围了过来,此次伏击必定下了血本,否则进入沙漠深处,莫说伏击,能应对大自然的强大摧毁力就很了不起了。九卿的嘴角也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轻轻地点了头 “甚好。” 话音刚落,两人已经腾空,都是一水儿的月白带暗纹服饰,在枯黄的背景下,犹如两颗冰山上的雪莲,辗转跳跃,轻舞飞扬。北城和寒凌看到自家爷下了场子,竟然不管涌现的黑衣人,直接翻身回了自己的骆驼坐骑上,都带着欣赏的意味看着九卿和慕泽配合杀敌。 这些杀手在江湖上算一流的,而且对方的意图非常明显,要将达布一一行杀死在回去的路上,所以几乎出动了整个杀手组织完成一单任务,这绝对花了大价钱的,看来塔赖国的竞争真的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所有人都不惜一切代价要整死同宗的人,这就是皇权下的现象,同宗亲人,不死不休!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两人翻身回了坐骑上,地上躺了一地的黑衣人,鲜血渗进沙子里,两人身上却半点血丝儿都没见到。 “九爷,慕三爷,两位的身手真是出神入化,布一佩服。” 达布一确实从心底对两人生出好感,可惜两人都是中原人,若是得这样的人在身边效力,他哪里需要潜伏三年再回城!两人只是淡淡地扫了彼此一眼,眼里都透着点点欣赏的神色,看到九卿干净的眸子里那抹淡淡的笑意,慕泽突然就不闷了,那摸不着头脑的情绪也一并消散了去。 “天色不早了,我们要赶下脚程,天黑前要找地方扎营。” 北城吹响奎爹给的哨子,骆驼都井然有序地跟着北城往前走去。风沙渐渐大了起来,透过风镜看四周都是一片模糊,只朦胧地听见驼铃声声,连成一道虚无缥缈的声乐。北城挥舞着手中鲜艳的旗帜,这是暗语,这股沙尘暴躲不过去,需要抱团抗过去。风虽然很大,但风眼不会朝这边过,就地等风暴过去,比现在去寻路要安全,一来避免遇到风眼,甚至龙卷,二来避免走散的危险。 很快,达布一、军师、晚娘和慕羽被围在里面,其他人都紧紧地围在外面,骆驼跪地,头朝里,每个人都匍匐在骆驼上,强劲的风打在外围人的身上,若是夹着一颗石子,打在人身上绝对不亚于一颗子弹射击。好在出发前九卿就着人准备了盾牌一样的挡板,这挡板就放在驼鞍后面,北城挥旗时,所有人都被要求扣上安全带,戴好挡板。 约莫半个时辰后,风力减了不少,一个时辰后,风沙渐渐小了很多,骆驼半个身子没在黄沙里,抖掉身上的黄沙,随着哨子声响起,骆驼相继从黄沙中站起来,四周的沙地高出了很多。 第二十四章 相信前世今生吗 九卿看了慕羽一眼,晚娘将她护得很好,再扫了眼其他人的状况,除了师爷狼狈点,不停抖着顺着脖颈灌下去的沙子,其他人都没什么异状。队伍走出变成沙丘的地方,继续朝前行进,直到夜幕降临,北城将大家带到了一个高大的泥塔围墙处。 沙漠昼夜温差大,这座泥塔能很好地挡掉风沙,旁边还有不少层叠的残岩,质地硬实,不怕有流沙,是个绝好的扎营地点。搭好帐篷,烧了堆篝火,阿鹏应达布一的要求,拿了腊肉出来烤,北城和寒凌在外围挖沟洒着药粉,这里的环境和气味容易引来沙漠的生物,而沙漠的生物绝大多数都是毒物,能避免浪费力气自然要避免。 阿鹏的手艺很好,一个大大的腊腿肉很快烤得焦黄,香飘四溢,用小刀割了分下去,就着烈酒,赶路的疲累消散了不少。达布一更是带头唱起了他们民族的歌谣,手下跟着哼唱,那是很豪迈的歌,触动着人们心中的万丈豪情,大家忍不住跟着豪迈的节奏拍起手来。 慕羽听着这歌声,突然想起记忆中的一种舞蹈,情不自禁跟着歌声翩翩起舞来。这舞姿不似江南女子的柔美,多了丝动感,却又十分好看,九卿看着跳跃的人儿,呼吸都停滞了下,她为何会跳这个舞蹈?难道... 九卿目不转睛地盯着跳舞的人儿,双手紧紧地握着拳,若细看下去,会发现他的眼里有一丝难得的情绪波动,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所有情绪压下去,不过他所有的情绪都落入了一双温柔的眼里,温柔的眼里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疑虑。 一步不差地将舞蹈跳完,大家都热烈地鼓起掌来,慕羽在慕泽身边坐下,刚好右侧是九卿,九卿递给她一个水壶,轻声问道 “这曲舞很特别,自己编排的吗?” 慕羽笑着摇头 “应该说是从梦里学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梦到跳这个舞,梦得多了,竟学会了,跳得好不好?” 九卿朝她露出一个笑容,很认真地点点头 “跳得很好。” 曾经也有这么一个人,偏头问他:我跳得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那样俏皮的模样,竟成了以后最深刻的记忆。如今,这样一张脸,这样一个人儿,还有这样梦中的奇迹,老天是不是在告诉他可以停下脚步,扎下根须,无需再飘泊寻找了... 温度越来越低,掩埋了骨头和碎渣,大家开始休整,两人一班守夜,一个时辰替换一次,达布一的手下自请守夜,一切安排妥当,大家都进入了帐篷,出门在外,没有太多讲究,都是两人或者三人一个帐篷,达布一和九卿这两个领头人也不例外。 原本九卿不需要守夜,他心中有事,便做了第一班守夜的人,慕泽和他分到一个帐篷,也就陪他守这第一个时辰。沙漠多风,残檐断壁,还有时不时吹来的风沙,环境实在算不上好,但在沙漠中,得这样一堵墙壁遮挡,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事情,这块沙漠九卿肯定走过。 慕泽坐在火堆边,看九卿只是盯着火堆看,火光忽闪地映在他的脸上,显得更加晦暗莫名。递给他一壶酒,九卿愣了下,接过酒道了声谢,便闷不吭声地喝着酒,慕泽知道他有心事,也没说话,就这么一口一口地陪着他喝。 过了很久,久到慕泽以为他不会想说什么,九卿却开了口,眼里是罕有的迷茫 “慕泽,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这话很宿命,宿命得实在不像九卿会去想的问题,慕泽回道 “我愿意相信。” 不是信,或者不信,他加了两个字,愿意...九卿抬头看他,眼中的迷茫消退了不少,但听慕泽继续说道 “今生能做到的事,今生做到,今生没能留住的人,希望有来生,能拼尽全力去挽留。” 慕泽灌下一大口酒,他是皇家人,却留不住母妃的命,若有来生,他会懂事早一些,护住她孱弱的身影。 九卿笑了,举起酒壶和慕泽碰了一下,眼中的迷茫尽然消散。待到两人回帐篷休息,帐篷里还飘散着淡淡的酒香。 夜静得只听得到呼啸的风声,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原本这声音淹在风声里,一般人都听不到,偏偏九卿是个极度敏感的人,头还带着酒后的昏沉,人却立刻弹坐起来,一枚‘结’已落在指间。慕泽也同一时间坐起,四处张望一下,九卿手中的暗器已经弹出,一条土黄的蛇在离脚十公分处被斩断了头,尾巴扭了两下,便没了动静。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冲向帐外,四处爬满了毒蛇和毒蝎,北城和寒凌几人已经在斩杀,一时间腥味弥漫了整个岩壁。 慕泽和九卿分头查看慕羽和达布一两边的情况,慕羽有晚娘护着,虽受了惊吓,却没有受伤,达布一这边的人本就有武功,云常护着师爷,倒也没有被毒物咬到。沙漠虽说毒物很多,却很少这样大规模聚集,何况他们洒了驱虫粉,这样的毒物不该毫发无损地进来。九卿一边斩杀着飞来的毒蛇,一边探查四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凹下去一片,还有蛇陆续从缺口处爬来,九卿眼神闪了闪,心如明镜。 跃到北城身边,让他拿药粉再四处洒一圈,进入战圈的毒物渐渐少了,过了一会儿,除了弥漫着浓烈的腥味,四周归入一片死寂。九卿脸色阴郁地扫了眼达布一那边的人,刚刚守夜的就是达布一的手下。达布一脸色也很难看,回过头想要揪出刚刚守夜的两人,其中一个方脸男子突然执刀飞扑向达布一,达布一离他太近,来不及反应,短刀已经横在了颈项动脉处,眼看就要割了达布一的喉管,‘叮’地一声,方脸男子的手骨被震碎,墨黑的‘结’闪过一道暗红,回到九卿手中,其他人围在达布一身前,不可置信地看着已经无法起身的同伴 “温鲁,为什么?!” 与他一起守夜的同伴质问着,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后来追随皇子,虽然皇子落难,却都一心想着共进退,誓死追随,他怎么也没想到温鲁会在这个时刻反水。达布一的脸色非常难看,但他没有狂怒,而是冷冷地看着地上已经废掉的人,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苦衷,这几个人陪他走过最艰难的岁月,他相信他们每一个人,可无论什么苦衷,这样走出一步,就永远不会被原谅! 第二十五章 九爷中毒 “对不起,台及,对不起,阿勒哥,他们还派了绝杀的人,你们小心!” 说着一把长剑横过脖颈,温鲁软软地倒在沙地里。达布一带的人绝对都是他的心腹,如今被反叛,只怕士气会严重受挫。突然,晚娘一声惊呼,一条沙色的毒蛇突地窜起,咬向慕羽,晚娘想要甩出长鞭挡下,可必定会伤及慕羽,危急时刻,一道素白的身影挡下了毒蛇的攻击,一把长剑凌空而来,将毒蛇钉在了沙地里。 “九爷!” 晚娘和慕泽赶到九卿身边,要查看他的伤势,九卿脸色已经泛白,却宛自强忍着,看了眼臂弯下的慕羽 “你有没有受伤?” 慕羽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却也听出九卿声音不对,使劲摇摇头 “我没事,九爷,你怎么样?” 九卿看这丫头吓得眼泪都出来了,还好她没事,使了个眼色,让晚娘顾好她,手臂已经麻了,腿也有些软,想要撑住,却还是软软地倒退一步,就要跌下去,被一个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肩,退坐在沙地上。 “九爷!” “九爷~!” 大家都围过来,九卿开始泛青,手腕被一个人抬着,卷起罗袖,两个浅浅的牙洞已经泛着黑青色,洞口流出黑红的血来。 “忍着点。” 慕泽话语很轻,喂九卿吃下一颗药丸,撕下一片衣角,在伤口上面一截紧紧缠好,牙洞并不深,衣料挡去了大半的牙痕,但这种蛇毒性太烈,一经沾染,立刻毒过全身。取了小刀在牙洞处切了道十字口放毒血,奈何毒性太烈,血液仿佛流动不畅,没有多少血流出来。慕泽想也不想倾身对着他的手臂吸去,一口毒血吐出来,嘴都麻了。九卿意识尚在,抬起另一只手,挡住他再次俯身的脸 “毒性太烈,你会感染的!放心,我曾经植入过一种药物,可以抵挡蛇毒,过段时间自然能好。” 慕泽却捉了他的手,依旧俯身替他吸着毒血,九卿自知拗不过他,强撑着几乎溃散的意识,扫了北城一眼,北城此刻心急火燎,立刻矮身凑到九卿身边 “九爷!” 九卿的声音很虚弱 “他们还有后招,你带人防御起来。” 北城点头,站起身来,邪邪的脸上此刻只有满满的冷意,走到寒凌身边,对他耳语一番,寒凌冷然的眸子也迸发出浓烈的杀意,点点头,带了人将九卿几人围在一个圈里。 很快,杀气渐浓,四周的沙地里无声无息地窜出一排黑色的人影,黑影融入月色中,几乎与漫天的沙地融为一体。没有任何前奏,黑影迅速发起了攻击,他们的人数是这边的数倍,可有北城和寒凌这种绝顶高手在,倒没落到下风,达布一也亲自参与了厮杀。场面上的厮杀惨烈,慕泽的面色也蒙上一层青色后,吸出的血终于成了正常的红色。慕羽拿水给三哥漱了口,只见慕泽小心地替九卿将伤口包扎好,这才取了颗药丸放入自己口中。 九卿脸上的青色逐渐消退,四肢也渐渐恢复了知觉,心知毒性挨过去了。 “谢谢你!” 九卿看着慕泽,挣扎着想要起身,慕泽看出了他的心思,将他强行按住 “不要逞强,放心,这些人交给我!” 慕泽看着晚娘将九卿扶住,霍地起身,寒雪般的长剑已然在握。欣长的身影忽而向前,衣袂翩翩,剑光一闪,一道鲜血自剑尖滴落。九卿看了眼场子里的情景,绝杀是江湖排名第二的杀手组织,他们的身形手法诡异莫测,和北城这种武林第一高手不同,他们练的都是杀招,力求最短的时间杀敌毙命,而且还会协同合作,只要一人有机会,另一人会毫不犹豫地舍身掩护他取人性命,非常难对付。 幕后的人下了血本,这次出动的一看就是绝杀的精英部队,而且为了保险,几乎派了碾压的人数优势。慕泽和北城这些人若说武功,必定个顶个地在他们之上,但他们看着形式,采取了两人团体协作式,两人攻击一人,这武力值就大大提高了,四皇子这边已经有人挂彩,两边呈现胶织状态,后面还有黑影冒出来,伺机出手,这并不是个好现象,要速战速决才好! 试着活动了下腕骨,蛇毒清退后,留下的是蚀骨的痛意,但神智和力道都已经恢复,痛反而让人更清醒些。在晚娘的搀扶下起身,看了一旁的慕羽和师爷一眼,对晚娘道 “你照顾他们的安全,我去帮忙。” 晚娘拉住他 “毒过骨伤,你别逞能,小心余毒入骨,还是我去帮他们。” 九卿摇摇头,坚定地站起身,慢慢抽出背后的双生海棠 “你跟不上慕泽的进度,放心,我有分寸。” 晚娘知道他说的是实话,看着九卿步履稳重地走到慕泽身边,慕泽侧头,看到九卿与他并肩而立,脸色虽依旧苍白,神色却沉稳淡定,关切地问道 “身体抗得住吗?” 九卿点点头,靠近慕泽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两人手中的兵器已经挡掉了一次侵袭。慕泽听了露出赞同的神色,看着九卿吹了声奇特的口哨,朝北城他们做了个手势,渐渐地这边的队伍迅速做了次调整,慕泽和九卿,北城和寒凌,阿鹏和云常,达布一两个最厉害的手下阿修和长青,四组人守着四方,抵挡着杀手的组队攻击,其余人退至内侧,围着师爷和慕羽他们做防御姿势。 杀手攻了几次,竟讨不到半点便宜,还被斩杀了几个同伴,领头的杀手也调整了战略,加大了攻击力度,几乎所有的人都轮番上阵,想用密集的攻击力度,瓦解他们的意志,可惜他们遇到的是九卿,这个高深莫测的头儿。四组队伍经过他的调整,几乎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毫无破绽。 慕泽和九卿打头阵,九卿的刀法出神入化,寒月下只看得到刀光闪动,连刀身都看不清楚。他尤其擅长这样的对战,杀手处处都是杀招,九卿竟更加凌厉,每一招都直取要害,没有一招花式。连对面的冷血杀手都寒从心底起,仿佛这个人是每日教他们击杀的冷血头儿。慕泽的动作显得优美很多,但攻击力丝毫不输九卿,剑气横扫处,非死即伤。九卿近战,慕泽远攻,两厢互补,形成了牢不可破的战斗圈。 第二十六章 为何九爷不惜性命? 倒下的杀手渐渐多了起来,而阿鹏几人的额头也渐渐沁出薄汗,风沙大了起来,打在帐篷上啪啪地响,九卿心知时辰到了,朝北城又做了个手势,北城吹响哨子,对面的黑衣人本来就神经紧绷,以为他们又有新招,心中仓皇一下,只这一下分神,就被九卿等人逼出了岩壁外。 随着几个黑衣人倒下,围攻的圈子被慕泽和九卿撕开了一道口子,晚娘和达布一几人迅速从破口出去,骆驼听到哨声,从远处聚来,外面风沙很大,风镜起了很大的作用,杀手被风沙迷眼,挡了势头,晚娘已经带着人来到了骆驼前。 四组人分散开,形成一条线,挡下试图追上去的杀手。风沙越来越大,沙尘暴渐渐形成,吹得人几乎飞起来,杀手们更是被风沙吹得乱了阵型,锐气顿减。见时机成熟,九卿抬手,北城他们一组组地依次撤离,独留九卿和慕泽坚守头阵。杀手被风吹得连刀都挥不动,更别提攻击,九卿和慕泽与溃不成军的杀手拖延时间,悄悄将两人的手腕绑在一起,以防风暴来时吹散开来。 队伍一直向前走,直到黎明时分,走到一处难得的绿洲,这才停下来休整,清洗的清洗,包扎的包扎。 “北城,九爷他们真的没事吗?” 昨日形式危急,从大局看,撤离是正确的,但眼看风暴席卷了之前休息的地方,九爷和三爷都没撤离出来,云常担忧,忍不住上前问北城。北城正处理手腕上的伤口,昨日被砍了一刀,伤口的血早已干涸,连带衣料和皮肉粘连在一起,单手撩起衣袖,带下皮肉,结痂的刀口又流出血来。一旁的寒凌扫了他一眼,依旧是极冷的表情,却接替他替他处理刀伤。 北城朝寒凌笑了笑,表示感谢,回了云常的话道 “放心,九爷的游龙步很神奇,风暴和飘河的旋涡流本质都一样,九爷算过了,那里会形成龙卷风,踏着游龙步走,肯定出得了风眼,风眼的力道非常大,可以将他们直接送出很远,三爷和九爷都是轻功绝佳的人,落地不成问题,我们耐心等等就是。” 云常听他这样说,稍稍安下心来,回头去安抚小姐。寒凌一直绷紧的神经也放松下来,将北城的刀口包扎好,拿起自己的剑,警戒地扫视四周的环境。北城看着寒凌,这家伙真的很强大,合作的时候非常和谐,不由有些惺惺相惜,拍了拍他的肩 “放心,这个地方很安全,没有毒物,塔赖内乱,请那两帮杀手已经是争权人的极限,而且这里接近酆都,没人能在酆都境内设置埋伏,因为那里本就是天然的黄泉谷,九爷带我走过一次,那次我去了半条命。” 寒凌看了北城一眼,若以他的实力都要废掉半条命,黄泉谷的名头恐怕所言非虚,如今带了这么多人,真的过得去吗? “那里有什么?” 北城听到冰块开了口,心中突然觉得很舒畅,酆都有什么...还真不好形容... “那就像一个迷宫,蛰伏了很多危险的迷宫,沙漠有的危险,那个迷宫里都有,甚至更匪夷所思,九爷说每次去遇到的都会不一样,没有参考可言。” 寒凌蹙眉,又陷入了寒凌式的思考模式,北城以为他不会再开口说些什么,也就倚靠着石头,准备闭目养神,寒凌却又开口问道 “为何你们九爷不惜性命?” 他看得出来,九爷的狠戾源于将生死置之度外,他能踏过天险,走过死亡之地,皆源于他骨子里的不怕死和本身的智慧。他的不怕死和冷血杀手不一样,他不求死,不冷血,但面临危险的时候,会真正去做好死的打算,置之死地往往能后生,他的决绝和睿智就是他后生的条件。 北城愣了下,没想到寒凌会这么问,九爷不惜命么?确实是,跟随九爷这些年,他总是这样,要么不做,一旦接了活,便会搭上性命,九爷的命太贵重,老天爷不敢收。 “谁知道呢!” 像是回答寒凌,又像自言自语,这么多年,他看着九爷走南闯北,几乎寻遍了脚下的土地,明明是实实在在的人,却虚幻得如海上的浮萍,风一吹,就没了踪迹。 寒凌没有再开口,也倚着石头闭目养神。 过了整整两天,疲惫的队伍早已休整好,但大家脸上的焦虑更深了些,北城嘱咐大家往水瓶里灌好水,午时过后,若九爷还未出现,只能按他的吩咐自己先带人离开了。 阿鹏生了火烧水和做吃的,帐篷丢了一些,但水壶和吃的都由骆驼背着,所以都没丢。他知道九爷的安排,时不时焦急地看看远方,他相信九爷一定能安然回来汇合。无数次的失望后,再次抬头眺望,看到两个黑点一点点朝这边移动。 “九爷!” 阿鹏兴奋地丢了手中的烤架,想要朝黑点跑去,北城喝住他 “烧些水,准备好吃的,九爷肯定需要!” 阿鹏拍了下脑袋,暗骂自己糊涂,傻笑着继续坐下来烤着东西,北城和寒凌已经飞快地朝黑点跑去。一人扶着一个,渐渐走进了,真是九卿和慕泽。大伙儿都围着等他们走近,地上铺了毛毡,小心地扶了两人坐下。两人身上多有风沙,嘴唇很干裂,风镜也不见了,但眼神还很清明,接过阿鹏递来的水喝下,背靠着休息了下,大伙儿不敢吵,都退远一些静静地坐着看他们,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慕泽睁开眼,转过头问道 “好点了吗?” 九卿点点头,看了下周围的人,朝他们笑笑 “我们没事,今天要休整一天,明日过了酆都,就能到塔赖边境了。” 虽说回国是达布一心中的目标,但此刻他对九卿和那个慕三爷都是满心满眼的敬佩,回道 “不差这两日,九爷和慕三爷先休息好。” 九卿摇头 “明日是最佳时机。” 九爷似乎有预测的本事,总能在恶劣的环境下抓住时机,达布一见他坚持,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带了人去搭剩余的几顶帐篷。慕羽想上前看看哥哥和九卿的情况,但看他们两人都很疲累的样子,也就忍着没有上前,待阿鹏烤好了吃食,就分了两盘,给他们送去。 “你们吃点东西,这里有绿洲,一会儿洗漱下好好睡一觉。” 慕泽揉了揉妹妹的头发,示意她不要担心,不过他们两天没合眼了,确实需要休整一下。九卿清冷,在极度疲惫时也不愿与人亲近些,独自在帐篷内洗漱完,外面还守了一圈他的人,包括晚娘。直到他和衣躺下后,慕泽才得以进到帐篷休息。月上中天时,慕泽醒了,看了眼另一侧背对着他的清冷背影,九卿受了伤,之前还受了蛇毒,如今睡得很沉,慕泽不由对着他的背影有些愣神。 第二十七章 想过登高望远吗? 那日的龙卷风将两人瞬间提到了半空,一同带上来的黑衣人被龙卷风拉扯得稀烂,有一些重重抬起,又极快地带到地上,活活摔死。他在九卿的引导下,踏着游龙步,龙卷风之巅踏游龙步比飘河要吃力得多,不过片刻,龙卷风就带着他们到了很远的地方,直到龙卷散去,两人就势滚地落下,四周一片苍茫,根本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 所幸两人的手腕绑着,没有走散,九卿看了看天,带着他走了一段路,然后定了个方向一直朝前走。那种没有参照物,走了很久眼前看到的都是一样的感觉会让人恐惧,丧失了信心,但九卿没有,他一直都很冷静,还不时解释一二,让人心中的无望渐渐散去。没有水,九卿会找到一块地挖下去,用布料包了湿润的泥土,拧出水来,让他喝下去,没有实物,那些原本是毒物的蝎子被他摘掉尾部的毒刺,就变成了一口食物,一路上,九卿带给他很多震撼,这是他走过那么多山山水水都不曾有过的经历,突然觉得这道瘦削的身体就像一个迷,还带着酒香,越看不清楚,对他越发好奇,他身上的酒香味儿就越发浓郁。 什么时候起,这道瘦削的身影住在了他的脑海,慕泽心中猛然被什么击中了,他一路没有理由地追随,循着他的脚步,一直来到这里。二十多年心如止水的心湖,此刻却挤进来一个人,一个迷一样的人。若说有中意的人,恐怕不是什么坏事,可为何是他?他是个男人啊~!慕泽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忍不住簌簌地抖动,第一次有些乱了。 “慕泽!” 对面一个轻轻的声音犹如一记重锤砸在慕泽的心上,睁开眼,那双黑亮的眸子正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慕泽叹息一声,这双眼,这道影,真的在心里扎了根,挪不开,他也不想挪开~! “怎么了?” 九卿没有察觉慕泽心里的挣扎,压低声音对他道 “你觉得塔赖国其他继承人怎么样?” 慕泽压下心中的万般思绪,回道 “大皇子生性残暴,对百姓没有怜惜之心,若做了国君,只怕会死很多人。二皇子身体不好,泡着药罐子长大,没有威慑力,是最早被剔除的人选,三皇子性格太绵柔,做事没有魄力,若他继位,恐怕不久塔赖还是会引发一系列内乱,苦的还是百姓。” 九卿垂了眼睑,似乎在思考慕泽的话,过了一会儿,看着慕泽,认真地问了句 “你想过登高望远吗?” 慕泽看着他,没有探究,也没有躲闪,眼里一片平和。 “那个位置不适合我,可我必须登高才能护住想护的人。” 他的直接让九卿沉默了很久,许是在想他说出这句话的无奈,许久,久到慕泽以为他又睡了过去,昏暗中又听到了九卿的声音 “这次是个机会,若他能成为天子,不管你以后作何打算,都会多一分立足的本钱,只要你想,我会让人助你。” 慕泽的心又被重重击了一下,这个九卿太过聪明,只一眼就能看穿很多事情,他愿意帮自己,多出于对羽儿的爱护,可慕泽心中还是升起一股暖流,再看那道身影,已经背过身去,不一会儿,他的呼吸声变得均匀,应是又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天空乌云密布,不一会儿就下起了雨,范围还不小。沙漠少雨,这样大范围下雨更加罕见,因着没有准备雨布,这样的雨还真是让人始料未及。达布一看了看变得更加难走的沙地,走到九卿面前问道 “九爷,以这样的阵仗,这路恐怕更难走了,我们要不要等雨停了再上路?” 九卿摇头 “想顺利过酆都,还要靠这场雨帮忙,雨停后,地表的水很快就会干涸,我们就是要乘雨下着的时候赶到酆都。若顺利,今夜就能过了酆都,让人将帐篷拆了做雨布挡雨。” 达布一见他已有安排,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让人动手拆帐篷。大雨时停时下,走了半天的时间,才到传说中的酆都,这酆都像一座城,在大雨的洗礼下毅然挺立,里面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仿佛走进去了,就会陷入这朦胧里再也走不出来。 “到那里休整一下,我们带一些简单的必需品,这骆驼就要放回去了。” 北城指了指一个倒扣的天然岩壁,带着大家到岩壁下避雨。拿出雨布裹着的干材,升了堆火,大家凑在火堆边,烤干身上的潮气,等雨停。 “九卿,在里面需要特别注意什么?” 慕泽喝了口水问道,九卿摇摇头 “里面的情景很难描述,因为每次遇到的情况都不一样,进去后见机行事,注意不能掉队,掉队了,就很难找回来了。” 大家都有些愣,听九卿的语气,里面并没有致命的陷阱,小心一些都能避过,可这区域并不大,他却说能困死人,想必最厉害的还是里面的障眼法,连九卿都说厉害,只怕不是普通的迷雾阵那么简单,大家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大雨停歇,乌云散去,天上竟出现了太阳,这沙漠的天气真是诡异多变。 “是时候了,我们准备进去。” 九卿站起来,让人背好水,连食物都没带,吹响哨子,三短一长,骆驼像接到命令一样,排着队儿往大漠远处走去。 九卿领头,带着众人绕到一座巍峨的石柱林前面,这里的石柱高六米,错落向前,三人环抱粗细,被风沙侵蚀,留下古老的痕迹,看着既神秘又让人心生畏惧。 “在里面,尽量跟上脚步往前走,有意外情况要提前说,留下等片刻没有关系,说话不要太大声。” 九卿交代清楚,便带着人朝石林里走去。明明下了那么长时间的大雨,脚下的沙石却只有了浅浅的湿润,很少看到汇聚的水洼。慕羽紧紧牵着哥哥的手,这样的经历她是从来没有过的,既紧张,又有一丝兴奋,明明非常清秀的小脸,此刻满是风沙,她却毫不在意,咕噜噜的眼睛四处打量着。 第二十八章 进入酆都 穿过石林,里面像一座没有屋顶的古城,到处都是倒塌的残檐断壁,看不到边际,慕泽看着参差不一的残岩,明白了九卿说的话,这酆都城四周坍塌的痕迹毫无章法,若置身其中,恐怕很容易就失去方向。这么大的区域,一旦迷失,只怕十天半个月都未必出得来,加之沙漠行走,最容易缺水,普通地方没有水能挨过三天,在这种地方,失水更快,一天都会要命。看九卿不时看看地表的水痕,难怪他说今日是最佳时机,这场大雨给了大家寻找方向的导线,虽说沙地强大的吸水力吸走了地表的水量,但水流的痕迹还在,出口方向地势应该比这边低,顺着水流,确实容易找到出口。 最初的体力是最好的,九卿走得很快,不时在地上圈一条线,让大家绕路走。突然后面传来一声惊呼,大家回头,惊呼明明就在附近,却完全看不到人影。大家很快清点了人数,达布一的手下长青惊讶地道了声 “阿修不见了!” 九卿让大家不要出声,细细听着声音的来源,很快锁定了一个方向,安排道 “北城守着他们,来两个人和我去找阿修。” 说着带头绕过一道岩壁,慕泽和寒凌跟了九卿过去。明明声音很近,他们却绕了不小的路才看到陷入流沙中的阿修。流沙已经没过阿修的胸口,他也是机警的人,没有大肆挣扎,这才没有完全陷入流沙中,看到九卿,朝他摇摇头 “九爷,不要管我,这里的流沙太过厉害,救不了了,您带四皇子快走!” 难怪只听到几声短暂的呼救,就再没听到他的声音,他自知流沙的厉害,才不过片刻就陷入这么深,所以放弃了生存。九卿并不理会,自顾解下身上的帐篷皮料,平铺在流沙表面。 “把腰带给我。” 九卿回头对慕泽二人说道,慕泽和寒凌毫不犹豫地解了腰带,看九卿结成一条线,一端系在手腕上,一端递给慕泽,什么也没说,就俯身趴在了平铺的皮料上,皮料硬实,载着九卿,竟稳稳地浮在流沙表面,没有下沉。九卿一点点靠近阿修,流沙已经漫过阿修的颈部,还好他的手在流沙外面,九卿挪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稍稍用力,阿修被带出来一点,但九卿却连带着往流沙里沉了一些。九卿晃动身体,让皮料继续平展地浮在流沙表面,再用力去扯一下阿修,这样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加上慕泽时不时用点小力,将他们往边沿带,半个时辰后,终于拖着阿修出了流沙坑。 九卿拍着身上的泥沙,带着阿修出现在人群中时,大家焦虑的表情都会雀跃取代,阿修惭愧地走到达布一面前 “台及,对不起,连累大家。” 达布一笑着拍拍他的肩 “你这泡尿撒的命都差点丢了,还真是前所未见,回来就好!” 阿修感激地看着四皇子,和身后那帮围着他的弟兄,一切尽在不言中。 “多谢九爷搭救阿修!” 达布一上前对九卿行礼,他没想到九卿会搭救落队的手下,九卿笑着虚扶一把 “不必,九卿接了这趟镖,自然要保证你们的人平安到达。快点赶路吧,痕迹快消失了。” 达布一知道现在不是说谢的时候,让手下的人打起精神,不要再掉队,跟着九卿继续开始急行军。沙漠的太阳非常毒辣,不过一个多时辰,地面的痕迹已经消失了大半,沙石变得干燥异常,旁的人根本看不出雨水的痕迹,饶是九卿也需要细细辨认岩石上的某些特征,才带着大家继续前进。 又是一个多时辰过去,太阳已经西斜,走过的路明明岩石都不一样,表示大家没有绕圈走回头路,可前面依旧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残岩,越走心里越沉重,士气不免有些低落。九卿让大家原地休整,自己不时地在岩壁上摸索着什么。 “喝点水。” 慕泽走到九卿身边,递了个水壶给他,九卿接过来,轻轻抿了一口。 “这里的地貌已经变了,若是以前,应该到了出口,现在最少还要半个时辰。” 慕泽看到他手指处摩挲的一个已经残旧的六菱印记,想必这是他以前过来时留下的痕迹,这一趟走下来,有惊无险,肯定益于他曾经留下的痕迹,那时他才多大...心中有股钝钝的痛意弥漫心间,又要装的若无其事,拍拍九卿的肩,安慰道 “没关系,这么长的路都过来了,不差这点路。” 九卿摇头,神色有些凝重 “你不了解这里的情况,原本一路过来,虽然和我预计的有些偏差,但这些偏差都在可控的范围,我也能一一规避,如今落差半个时辰的距离,恐怕这后面有我无法推测的凶险事情等着我们。” 慕泽知道九卿说险,就绝对是大险,这里的一切都透着诡异,若非九卿带路,他们恐怕走哪里都感觉是一样的,根本没有方向感。 “一会儿我们走慢些,多提防下。” 九卿再次摇头 “不,我们要加快!你带着慕羽,我们快走!” 启程时,九卿加快了脚步往前走,路口开始不时窜出毒蛇毒蝎,之前见过那么大的阵仗,大家都很镇定地解决了,鲜血浸地,竟没有血腥味传来,九卿的眉头皱了起来。渐渐地,四周的残岩稀少起来,现出了和来时一样的石柱林,大家不由精神为之一震,不知谁欢呼了一声 “终于走出这鬼地方了!” 其他人也被这声欢呼感染,朗声笑了起来。 “都别出声!” 九卿惊呼一声,大家都有些发愣,寂静片刻,脚下的沙地突然蠕动起来,四周土褐色的岩壁也动了起来,细看之下,竟然是和岩壁沙土一样颜色的蝰蛇,它们缓缓地睁开眼,仿佛对这些入侵它们领地的外来生物非常不满。 很多人见识过毒蛇的厉害,这样巨大的蝰蛇却没见过,更何况好像不止一两条这么简单。九卿迅速召集了大家过来,小声道 “尽量不要做太大的动作,蝰蛇的视力有限,对行动却非常敏感,我们慢慢往外面挪,注意脚下,蝰蛇出没的地方多伴随流沙。” 第二十九章 拿下该拿的 除了师爷和慕羽,大家都是有深厚武功底子的人,这样的事情并不难办到,只是看到岩壁都缓缓蠕动着巨大的蝰蛇,前面蠕动的沙地下仿佛有更大的蛇在游动,大家还是忍不住脊柱发寒。手牵着手,一点点在九卿的指示下移动,慕羽脸色惨白,她毕竟还是个小姑娘,这么多的毒蛇在她身边吐着蛇信子,换做别的女孩子,早就晕过去了,她不想拖累大家,死死咬着嘴唇,精神绷到了极点。 突然,脚下一滑,就像踩在滑腻腻的蛇皮上一样,慕羽再也受不了,跺着脚大声尖叫起来。这一叫不得了,所有的蛇都猛然将头转向了这边,迅速朝这边窜来。 “跑!” 九卿喊了一声,和慕泽架起慕羽飞了起来,其他人也纷纷抽出武器,没命地边跑边砍。脚下的沙石突然拱起来,露出一个褐色的土包,一双猩红的眼睛睁开,这才发现原来是一头巨大的蝰蛇! “晚娘,过去接住慕羽!” 九卿立刻半蹲了身子,晚娘知道犹豫不得,立刻踏上九卿的肩借着他的力道远远地飞到石柱林间。 “掩护我,戳它眼睛!” 九卿朝慕泽丢下一句话,也不等他回应,揽了慕羽的腰,一个纵身,踏上了巨奎的头,瞬间就将慕羽推向晚娘的方向。巨奎的眼睛霎时通红,猛地从沙地探出半个身子,巨尾同时扫了过来。看着晚娘用长鞭将慕羽安全地卷了过去,九卿躲闪不及,被蛇尾狠狠地打中,吐出一口鲜血来。同时蛇头灵活地追着他倒退的身影,张口就要咬下去,慕泽手指夹了两颗石子,快准狠地钉进了巨奎的眼睛。巨奎吃痛地在沙海中打滚,卷起巨大的沙幕,慕泽乘乱飞身接住了九卿下坠的身体。 “怎么样,还好吗?” 看到九卿嘴角的血迹,慕泽的心揪着痛了下,九卿摇摇头,擦干嘴角的血,从他怀中站起身来 “没事,我避开了要害,这是蝰蛇之王,会招来越来越多的蝰蛇,蝰蛇毒性太烈,被咬住就完蛋了,你我先把人都送到对岸,即刻撤离!” 见九卿要他并肩作战,不知道为什么,慕泽心里竟然升起一种满足感,一直以来,九卿都强大到一人承担了所有,他总是唯一一个先锋,所有人都在他的羽翼下被很好地保护着,如今听他说要一起战斗,他竟莫名高兴,温文淡然的慕三皇子,为了九卿的一句话,面对九死一生的局面,竟生出了高兴这样的情绪。 “北城放毒,和寒凌绕过去准备接人!” 北城知道九爷的打算,斩杀掉靠近身边的蝰蛇,掏出驱蛇的药粉,往前面一撒 “殿下,跟我走!你们借九爷的势头往那边跳,我们会接住你们!” 北城带着达布一,寒凌带着师爷,先一步踩上刚刚冒出头的蛇王,借力飞跃过去。蛇王的眼睛滴着血,双目紧闭,发出一声奇怪的吼声,抬头就要顺着他们咬去,九卿和慕泽立刻用‘结’狠狠地打在蛇王的眼皮处,蛇王怪叫一声,不管不顾地朝两人冲过来。其他人抓准空隙,踩着另一人的肩膀凌空飞跃,但是后劲不足,差点掉落,那下面是宽大的流沙地,细细的沙石随着蛇王的狂奔,瞬间就能将人吞噬了去。北城跃起拉住一个人的衣襟,寒凌抓住他的腿,将二人带回了岸上,另一人也被晚娘的长鞭卷了过来。 最后流沙地陷进去一个巨大的坑,蛇王完全被激怒了,岸上还有没能过来的阿鹏和云常。手中的‘结’再次打中蛇王的七寸,手中的刀剑也斩杀掉扑来的蝰蛇,九卿和慕泽抓住时机一个翻滚,来到云常面前 “快走!” 云常和阿鹏却同样蹲下身去 “九爷,三爷,你们走!” 蛇王从酸麻中缓过劲来,九卿大喊 “快走,否则都得死!” 两人看到自家爷脸上的决绝,知道犹豫不得,只能踩着三爷和九爷的臂膀,借着他们的力道,飞向了北城他们。蛇尾扫来,九卿挡住要冲上前的慕泽,将他往后推,自己却被蛇尾狠狠地打中。 “九卿!” 慕泽想上前扶他,奈何周围的蝰蛇闻到血腥味,都围拢过来,只能拔尖将它们一一斩杀。九卿从地上站起来,看了慕泽一眼 “一会儿,踩着我过去,不要回头来找我!” 慕泽还没反应过来,但见九卿从怀中掏出一个金色的小笛子,放在嘴边轻轻吹起来。来时的路上突然传来轰隆的声音,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从远方破土而出,这边的蛇王愣了下,试探着朝远方发出怪叫,其余的小蝰蛇好像受了惊吓一样,四散着往沙地里钻。 “走!” 九卿蹲下来,示意慕泽踩着他的肩过去,慕泽脸色变得苍白,摇摇头,想去拉九卿的手,九卿冷冷地瞪着他 “走!照顾好慕羽,拿下该拿的!” 慕泽痛苦地闭了眼,再睁开,眼里是深不见底的黑洞。 “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说完,借了九卿的力,腾空而起,力竭之时,抓住了晚娘甩来的长鞭。但听九卿手中的短笛开始流淌出不一样的音符,大地的震动渐渐大起来,脚下的土地渐渐化为流沙,众人只能后退,然后就见九卿渐渐往后倒退去,那蛇王就像被催眠了一样跟着他往前走,直到那道瘦弱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他们一直退到了石柱林外,脚下的沙土才没有继续下陷。 远远地,好像看到一条和蛇王一样大的巨蟒,一身金色,和蛇王狠狠地撞击在一起,四周岩壁坍塌,沙石飞起,一切都蒙在了烟雾之中。 “快走!” 北城脸色奇差,却依然指挥大家往石柱林外狂奔,这边的石柱林非常广阔,大家赶了一个时辰的路才走出这片林子。走出石林,就远远看到了一座高山。 “塔姆山!” 师爷指着远方的高山,过了那道山,就是塔赖的国境了。可此刻大家心情都很糟糕,九卿做到了,护送了所有人平安到达塔赖,却留下了自己。大家都希望九卿能从那场混乱中脱身,可大家心里都扪心问过,他们自己肯定无法脱身。 慕泽看着巍峨的石柱林,早已看不见酆都城的景象,看不见那场惊心动魄的恶战,双拳紧紧握起,九卿说过,拿下该拿的,他要做到! “走吧!” 慕泽带头,往那座高山走去... 第三十章 三爷的一滴泪 一个月了,从达布一做了塔赖的王,他们回到中原已经一个月了,却依然没有听到玖园传来的任何消息。倚靠在亭柱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没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吧,一个月的时间,在那个黄泉谷里,或者死,或者生,却没有任何九卿生死的消息传来,抚着手中的血龙木,他问过北城,北城说上面雕刻的是一种数字,九一七二六,是九爷曾经的归宿。呵,真是个奇怪的人,他的归宿竟是几个数字!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滴在手背上,看着手背上的清泪,慕泽心中的痛意渐渐扩散开来,身体的每一个骨骼都叫嚣着疼痛,那日还在帐篷下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苦恼他竟喜欢上一个男人,现在却连这种苦恼都成了奢侈... “三爷,阿鹏来了。” 背后响起云常的声音,墨色的身影忽然僵了下,手下的拳头捏得死紧,他怕听到一个不好的字,可他必须要一个结果! “请!” 云常立刻揖手退了下去,很快,阿鹏进来,给慕泽见了礼,慕泽脸上泪痕未干,僵着身子没有回头,阿鹏恭敬地回道 “九爷特意遣阿鹏来告知一声,一切安好,请三爷勿念。” 竟然...慕泽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一样,精神一下就放松下来,回头对阿鹏点点头 “有劳了!” 阿鹏立刻揖手 “三爷客气,阿鹏要回玖园了,就此告退。” 转身走出泽王府时,阿鹏心里还闪现着疑惑,刚刚三爷的脸上是泪吗?甩甩头,觉得自己不该想这些不着边的东西,给九爷回话才是要紧的。 龙岩上,冰封古门外,一道瘦削的藏蓝身影与一个如寒雪般挺立的素白影子相对而立。藏蓝身影从背后取下一把古刀,刀身上刻着片片青竹,一如对面挺立的身影。举起刀,递向对面的人 “岑戈,这次用双生!” 素白的身影一点点走近,看着眼前瘦削的人儿,连刀带人,拉进了怀里。放在他青丝上的手微微抖着,睫毛簌簌颤动,闭着眼仍驱不散心中差点失去的恐慌,得知他为了双生重走酆都,还引来金奎,即使如今真真实实地拥他在怀,仍填不满心中的恐惧。 “小九!” 低低的,如地层传来的苍凉震动着九卿的心,一滴滚烫的东西滴入颈项,刺痛了九卿,他终究吓到了岑戈!拍拍他的背,抬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 “生辰快乐,岑戈!” 那一天,他还小,拉着岑戈的手,岑戈低着头,对他说:小九,你没有爹娘,我没有爹娘,今日见到你,今日做我们的生辰。那时小小的九卿狠狠地点头,从此五月十五便是他们的生辰。 岑戈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眼前的灿烂,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这抹笑意是他一生为数不多的欢愉时刻,下一瞬,揽着九卿飞下了龙岩。 窗外是景色秀丽的飘河,窗内是一抹青瓷泥壶盖上冒出的氤氲茶香,给岑戈倒一杯,给自己倒一杯,举杯,隔着袅袅清茶,饮下满口茶香。 “小九,累了,就回家。” 九卿不语,看着他从寒雪中融化的模样,突然扬起唇角,起身穿过隔断。寂静的大厅再次响起细微的脚步声,岑戈抬头,一袭烟紫,一点娇红,犹如九天上的仙女,误惹凡尘。那时还是懵懂的年纪,却早早看透了尘世的哀乐,小小的手儿牵着他的衣角 岑戈,若我累了,就停下来,换上女儿装,做你的新娘! 他的小九累了,为他换上了女儿装,那洗尽姜黄后的嫩白让他的眼角刺痛,他的小九苦得太久了,也寻得太久了,这一刻的放下,是多么的不容易,那十年的冰冷,终究是值得的。 “好看吗?” 扬起衣角,在岑戈面前转出一朵绚烂的花儿,这朵花儿就这样一辈子刻进了岑戈的心里,开放在他的每一寸骨血,一生只为她... 点点头,竟再也说不出一句赞美的话,任何赞美都配不上他的小九。 九卿轻笑着,拉了他去到后山崖,清澈的飘河上悬着一支飘荡的秋千,轻轻飞跃,素白烟紫,惊艳了这秀丽的峡谷。两世为人,一个小小的女孩儿,若非有她来自前世的机警记忆,只怕早就是哪户大院人家的童养媳妇,或者会更惨一些。当她拉住岑戈的手,她就知道找到了港湾,护她长大的港湾。可活了两世,都不明白活着的意义,她只能不停地走,不停地寻找,想找到她生命的意义,前一世,父母早亡,亲爱的妹妹也在她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老天让她从那个冰窟中重生,她依旧无父无母,无家可归,只有岑戈,是唯一温暖她的一盏灯。 如今,踏遍了天涯海角,她累了,最好的结果莫过于岑戈还在,在她身边说句‘累了,就回家’。 秋千随着山谷的风飘荡着,九卿抬头,看着那张从小就仰视着的脸,抬手抚上那分明的棱角,这是她一直想却从来不敢做的事,若不是十年前他毅然为她封了雪山的大门,若不是那一日关上门后一句低低的‘小九’,她肯定还是不敢表露半点对他的心思。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岑戈,等我回玖园,置办我的嫁妆!” 岑戈揽着九卿,柔情似水,声音醇醇 “好。” 就这样简单的依偎,不再言语,不再萧瑟,青山,绿水,烟紫,素白,成就了一副旷古美景。 岑戈翻身上了龙岩,小九回玖园做些安排,他要将这道古门永远封存,一道青色的身影站在冰门前。 “你不再冰冷,丢了你最厉害的锐气,不好。” 青衣回头,是个须发全白的长者。岑戈唇角的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冰雪般严寒的冷漠。一声龙吟响起,青竹在握,寒光直刺人心! “拔剑!” 长者摇头,毫不畏惧岑戈的冰冷,笑道 “我不是来走这趟墓地,我是来接替你守这块墓地的。” 铛地一声,青竹入鞘,岑戈冷冷地朝冰门走去,完全无视了长者的存在。长者伸手拦下了他 “听我说完苏瑾的事,再做决定也不迟。” 苏瑾二字让岑戈脸色瞬间煞白,浑身的戾气溃不成军。 寒风吹散了两人的对话,最终长者全白的须发消失在古门内,独留岑戈颓然地跌坐在雪地上,为什么,为什么要他的小九承担如此之多!为什么~! 岑戈奔跑到冰崖前,嘶声大喊,可回答他的只有一道道被大山阻隔回来的一句句为什么... 第三十一章 岑戈大婚,新娘不是苏瑾 玖园的人从未见九爷如此开心过,她的笑意几乎融化了枝上的花儿,玖园每个人都知道九爷是女子,但每个人都从心底佩服和信服这个奇女子,从九爷回来的那刻起,玖园的喜色染红了树上的桃花。 文娘给九卿做着喜服,凤冠霞帔,鸳鸯盖头,都想自己亲手一针一线替九爷缝起来。一个秀坊的小丫头惊慌失措地闯进秀坊,捉住文娘执线的手腕 “文娘,咱们未来的姑爷叫什么名字?” 文娘放下手中的针线,拍了小丫头的手 “你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就为了问这个?对了,你不是回家看你娘了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小丫头根本不管她说了什么,摇了文娘的手,执着地问道 “姑爷叫什么?” 文娘这才觉得不对劲,想了想 “好像叫岑戈!” “姓什么?” 丫头追问,文娘皱了眉头,隐隐感觉发生了什么事,不然小溪这丫头不会这样苦大仇深。 “姑爷没有家人,也没有姓氏,若硬是要安上个姓氏,应该姓青。” 小丫头跌坐在地,没想到是真的,青岑戈,真的是青岑戈,从雪山回来的,没有第二个青岑戈!文娘见她这样,也吓到了,赶紧上前扶她起来 “小溪,发生什么事了?” 小溪哭丧着脸,看着文娘,悲愤地道 “青岑戈接管了青家族长之位,统管青家的所有势力,不久还将大婚,新娘名叫罗素,不是我们九爷苏瑾!” 这一下文娘也愣住了,不是苏瑾,不是苏瑾,不会的,一定是同名同姓的人,没有人舍得背叛九爷,让他遭受锥心之痛! “一定是弄错了,他不是姑爷,不是!” 小溪笑得戚惶 “那次九爷走雪山,带了青家少爷小姐,他们亲口认那人是青家大哥,蒙尼雪山走下来的青家大哥青岑戈,不会有第二个人!” 文娘不敢相信,那个岑戈她是见过的,绝对不是见异思迁的人,可偏偏小溪说的言之凿凿,绝对不会空穴来风。 “我们去找九爷!” 文娘拉了小溪,往九爷的院落小跑过去,没想到院落前已经围满了人,湾子,北城都在,看来大家都收到了消息,而九爷还没回来,她们只能和大家一样在一旁焦急地等着。直到一抹藏蓝的身影出现在院落门口,他的神色很平静,脚步也很稳健,唯有脸上的笑意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等我自己走出来。” 轻轻的话语,没有任何语气,却最重地敲击了每个人心底最痛的存在,九爷肯定知道了,那个欢愉的苏瑾又藏起来了,他们什么也做不了,所有的安慰都是最苍白的话语,只有九爷,那个凌厉的九爷自己走出来,只不知已经还能不能看到苏瑾的模样... 九爷在里面呆了整整三天,他们在外面也候了整整三天,三天后,院门开了,那道藏青的身影又瘦了,神色却越发深邃莫名。 “以后,没有苏瑾,只有九卿。” 大家听到这样的话,心中几乎心疼到麻木,可不管是苏瑾还是九卿,都是他这个人,他们追随的人。 “北城,挑件贺礼,我们去参加婚宴。” 心平气和的一句话却激起了千层浪,湾子最先开骂 “贺他娘的礼,九爷,只要您一句话,管它青家白家,咱们将那混蛋的婚礼一锅端咯~!” 其他人都愤愤地跟着应和,九卿冷漠的眼扫视一圈,一字一句 “他不是混蛋,他是我九卿的大哥,前尘缘尽,他一生都是我尊敬的大哥!” 大家都不敢说什么了,九字辈九人,他们的传说早就飘荡在玖园每个人的心头,岑戈领头,是九人的老大,如今从爱人变成一生的大哥,九爷的心恐怕又死了一次。 “好了,九爷,既然要参加婚宴,我们得抓紧出发了,现在从这里过去,差不多刚好赶得上。” 北城挥挥手,让大家回去,该干嘛干嘛,看九卿背脊笔挺地往前走去,立刻小跑着跟上去。 慕泽并不知道玖园发生的骚动,但他还在消化那个震撼人心的消息,青家大哥竟然归了族谱,做了族长之位,统管了青家所有的营生。他还记得那个和寒雪一样冷漠的人,站在那里,自动就是一座冰雕,九卿和他似乎很熟,那日他明明不屑青家的人,却不知为何会回到青家做了掌权人。 想到九卿,不由苦笑,他明了自己的心意,可九卿喜欢女人,他亲口说只会娶晚娘为妻,看来未来的路还很漫长曲折。这青家大哥刚刚掌权就宣布要大婚,虽说父丧未过一年,但他自幼脱离青家,也不知如何说服青家长老点了头。 以慕羽和青书的羁绊,婚宴他必定是要去的,想到青书,青家大哥破例孝期娶妻,避免青书以此为由求取羽儿,他要加快催化皇后的动作才行,思及此,叫了云常去挑婚宴的礼品。 这一日,京城的街道分外热闹,青家娶亲,十里红妆,看得人羡慕不已。虽说新郎官没有亲自骑马迎亲,但那迎亲的媒婆请的是最好的,排场也做得十分盛大,给足了新娘子脸面。大家都纷纷议论,听说这新娘子是个外乡人,背景并不明了,却能攀上青家这样的高枝,摆明了就是一出现实的麻雀变凤凰,大家都争着抢着挤到青家大门前,想看看这位新娘子的风采,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青家大少爷出门迎亲! 不过很遗憾,他们并没有看到大少爷的风采,还是喜婆搀了新娘子跨过火盆,牵进了内堂。内堂早已宾客云集,慕泽坐在侧位,闲闲地敲击着椅子的把手,神游在外。他以为九卿会来,因为那日在雪山,看得出来两人交情不一般,但新娘子都进了门,还没看见九卿的身影,恐怕是不会来了。有意思的是新郎官也没有在喜堂招待宾客,等候新娘,直到支皮先生喊了新娘到,一身大红喜服的新郎才从廊外走了进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冷漠得仿佛这不是他的婚礼,那身喜服衬着他冷漠的脸,显得很不协调,但这些并不关慕泽什么事,身为皇子,新人拜堂时,他不必像其他人一样起身,等到新娘送入洞房,他面子上的礼节就走完了,人也可以走了。 支皮先生开始喊叩拜仪式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还未喊出口,新人还未拜下去,一个闲闲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青大少爷,礼还没收全呢,这堂还是先不要拜全的好!” 第三十二章 最沉痛的吻 青岑戈挺直了背脊,冷漠的脸上竟莫名浮出一丝暖意。北城从门外走进来,大喇喇地走到新人旁边,看都没看矗在场子里的新人,倒是看了慕三爷这边一眼,拍了下手 “哟,三爷,寒凌兄,好巧~!” 说着竟对新娘子撞了下,一下子将柔柔弱弱的新娘撞到了青家老夫人的膝下,然后旁若无事地走到寒凌旁边搭了他的肩膀,仿佛撞人的不是他一样。青家的下人这才反应过来,有人砸场子,立刻聚了一群人,向新郎官请示 “大少爷?” 新郎官竟然勾起了唇角,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勾起的唇角有几分温度。 “下去!” 下人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他们组织纪律严明,坤叔说过,以后全权听大少爷的指令,当下二话不说,撤得干净。慕泽看到北城进门的一刻,就笑了,九卿这是要干什么,抢亲么? 一道藏蓝的身影缓缓跨过大门,褪去了紫衣,染上了姜黄,他逼他重新做回了九卿,可这样才是最好,只要存在,怎样都好!岑戈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这抹笑里藏了多少沧海桑田和心疼,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宾客从刚刚的窃窃私语,变得鸦雀无声,都不明白现在闹的是哪出。九卿没有理会其他的人,更是没有看到慕泽的存在,他眼里只有那抹刺眼的红,他永远也不会再拥有的红。一步一步,走到岑戈面前,对他笑道 “怎么能不收我的礼就拜堂呢?可我的礼只送给你一个人,没有准备新娘子那份。” 手中一个四方的锦盒托到岑戈面前,岑戈连带锦盒,抓住了九卿的手。 “还有一拜,喊!” 支皮先生完全被眼前的岔子搞懵了,但大少爷的气场太过凌厉,这样诡异的氛围下,他还是喊了出来 夫妻对拜 然后,岑戈执着九卿的手,深深地拜了下去,这一拜,拜出了宾客心中无数的疑虑,也拜散了慕泽嘴角的笑意,北城眼中的冷笑,青母脸上的愠怒,青书青云的错愕,还有新娘子盖头下的颓然。支皮先生实在不知道怎么继续,收到大少爷强大的气场,只得硬着头皮喊了句‘送入洞房’,喜娘急忙上前搀了新娘子往新房走去。 九卿虚虚隐藏的痛意被这一拜血淋淋地挖出来,任岑戈带着他走到一个寂静的院落,那里只有无边无际的竹子,没有人。岑戈看着他,他看着岑戈,曾经一抬头,一抹笑,一袅茶烟,一支秋千,挥霍了他们所有的缘分,曾经以为是开始,却不想是终结。 清泪顺着脸颊滑落,九卿却不肯抬起衣袖擦拭一下,倔强地挺直脊梁,一字一句 “真的再没有话说么?” 岑戈脱掉喜袍,里面竟还是雪山上那抹素白,抬手轻轻拭掉他脸上的泪痕 “你还没有找到真正的港湾,必须继续走下去。” 九卿的眼里是从未有过的绝望 “可我很累,岑戈,我真的很累!” 岑戈拉过他,将他轻轻靠在胸膛,任他的泪水沾湿了前襟。 “若累了,就靠着我歇一歇,再去找,你的生命值得更好的归宿。” 九卿的泪更多地流下来,忍不住伸手,使劲地捶着岑戈的胸膛 “你知不知道,不管你为什么,哪怕有一天,你说是为了我,才不得不结这个婚,可我们再回不了头的,再也回不了头!” 岑戈沉痛地闭上眼,全身的骨髓都在轻轻颤抖,他自然不会忘记,小九只到腰身高度的时候,就拉着他的衣角说 岑戈,你应了我,这一生就只能留我一人在身边,若多了一个人在你身边,无论什么原因,我都会离开,永不回头! 他的小九最是决绝,正是知道他的决绝,才只有这一条路可走。退到身后,做九卿的大哥,是他唯一的出路,也是小九唯一的出路。 九卿抬头,眼睛的泪还在流着,嘴角却扯出一抹笑意来,看着岑戈,眸色澄明 “你亲过她吗?” 岑戈知道他该撒谎,可身体却诚实地替他摇了头,九卿笑了,笑得戚惶,突然抓了岑戈的肩,印上他的薄唇,狠狠地咬了上去,她这辈子都得不到岑戈这个人了,因为他和别人办了婚礼,可得到他的第一个吻,也是个念想,她重活两世,能留下的,支撑她活着的,只剩下念想而已。 岑戈抱着九卿,贪婪地深深地吻着,吻着吻着,两人的泪水混杂在一起,伤透了两人的心。 嘴角还留着血,九卿后退,后退到足够远的位置,朝岑戈行了一个九十度的礼,轻轻唤了声‘大哥’,看到岑戈的寒凉渐渐升起,自己的冷漠也渐渐升起,转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院门外。 慕泽靠着墙,心中是无法言喻的陈杂,握紧的双拳渐渐松开,很快朝九卿消失的方向掠去。但他没有找到九卿,不在飘河,不在雪山,甚至连玖园都没有回,北城在玖园偶尔接点活干,阿鹏回到飘河留守,一问之下,谁也不知道九卿去了哪里,连性格直爽的湾子都只哼哼两声,宛自做着自己的事儿,谁也不理会,九卿就像在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 一晃就是半年过去了,云常一直让人留意江湖上的动静,尤其关于九卿的,但遗憾,玖园已经半年没有接镖,九卿更是踪迹全无。慕泽总喜欢靠在亭柱上,对着湖水想着那抹远去的背影,他总是走得毫不留恋,仿佛谁都是过客,无法与他产生交集,除了那个伤他至深的青岑戈。 世界上就有这种喜欢,你和他在一起,忽略了性别,只有满心满眼的欣赏和自然而然的思念。 慕泽平生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就遇到了这种让他忽略性别的人,细细想来,九卿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决定都活在了他的记忆里,慕泽本是个运筹帷幄的人,却喜欢静静地站在他身边,听他安排每一步动作,可...你在哪里呢,九卿? 第三十三章 北城来了 朝廷的形式越来越严峻,几个兄弟已经开始不断地做一些动作,青家大哥掌管青家,留下身怀六甲的夫人在京城,自己却将重心放在了堰塞岛,这是个让人看不懂的家庭。青书虽然没有做成青家的当家,但皇上赐了爵位,所以皇后没有放弃与他联姻的机会,半年的时间,加上慕泽暗中的推波助澜,手中已经掌握了足够的猫腻,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将青书和慕羽的婚约解除了。 朝堂上,慕泽站在皇子一列,静静地听着朝堂上的奏请和争论,他很少说话,除非父皇问了,才说一说自己的看法,更多的时候,都是其他的皇子争相发言。今日争论是岙儿岛被邻国变相侵略一事,岙儿岛是泽国最大的海岛,海岛的居民很多,上面专门派了左元将军镇守,原本是预防海盗上岛抢掠,最近频频出现大规模的侵袭,那些人虽然对身份进行了掩饰,但明显出自专业的军队,原本左元是不怕这样的侵袭的,但他们似乎和峡湾的海盗有了勾结,对付起来很困难,岛上的兵力又不足,只能上书朝廷求支援。 岙儿岛算是泽国的一个边境,只不过这道边境在水里而已,泽国陆战兵力很足,海军却比较薄弱,一来泽国真正的海域面积不算很大,二来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朝廷也就懈怠了对海军的培养。如今事发突然,而且规模很大,岙儿岛就有些吃不消了。现在继续派人前往支援,从民情和士气来说,最好是有高阶官员或者皇子亲自前往指导支援,但一个早朝下来,大家都推来推去,泽国的海军连海盗袭岛都只能堪堪拦挡一二,如今参与了别的势力,形势肯定很危险,相当于过去就是找死,谁也不想去当这个炮灰,皇上气得重重地哼了一声,下面立刻鸦雀无声。 慕泽冷冷地扫了眼这些文武百官,父皇已经不复当年的雷霆之势,泽国的朝纲已经有些腐朽了。正想起了九卿身边的蛟龙张,一道洪亮的声音在大殿响起 “皇上,臣洪启愿前往岙儿岛支援左元将军!” 出列的是大将军洪启,洪启年岁不小了,他是泽国的一方守护大将,为泽国立下了汗马功劳,军功无数,威望非常高,但树大招风,皇上年岁大了后和很多皇帝一样有了猜忌的毛病,但洪启也是聪明人,不久前刚递了奏折,说明自己年岁已高,想要告老还乡,这正和皇帝的意思,不过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原想着假意劝说一二,再赐予良田黄金,让大将军安享晚年,如今他肯出来收拾这个烂摊子,皇上暗自庆幸,还好拖延了他辞官的时间,如今正好借他的威名,压一压岙儿岛的那帮海贼! 思及此,皇上哈哈大笑一声 “还是洪爱卿勇猛,愿意替朕分忧,准了!洪爱卿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洪启立刻揖手道 “皇上,岙儿岛面积颇大,人口众多,算得上一个大城,却没有正经的知府管辖,臣觉得最好派一个身份地位高的皇家人一同前往,一来鼓舞士气,二来安抚岙儿岛的百姓,提拔可造之才管理岙儿岛,让百姓可以井然有序地过以后的生活。” 话是大实话,却让在场的几个皇子白了脸,除了慕泽嘴角扬起了浅浅的笑意。皇帝扫了眼底下的几个儿子,泽儿身子不好,肯定是不能让他去的,其他几个却躲闪着他的眼光,这让老皇上实在是气闷,正想着狠点心,随便挑一个过去,最多让洪启多多照顾一下,大殿上却同时响起了两道声音 “儿臣愿意前往!” 老皇上看过去,出列的竟是自己最喜欢的泽儿和最小的儿子慕泉,老皇上心中颇感欣慰,儿子里还是有两个有担当的。小儿子是一个美人所生,所以皇上平时注意的并不多,如今看来,只有泽儿和他最像自己,一时又有些舍不得他们去冒险,正犹豫着,慕泽上前一步开了口 “父皇,岙儿岛是水战,又有海盗参与,儿臣认识一些水中的好手,正好可以辅助大将军反击那些海贼,五弟的娘亲是江南人,自小与水为伴,五弟耳濡目染也懂水性,而且他头脑聪明,过去整顿岙儿岛的官吏民情正好合适。” 老皇上心里其实很同意慕泽的说法,但这个儿子是跟着他长大的,加之从小身体不好,有些不舍得,于是问了句 “泽儿,你身体不好,会受不了那边的环境!” 慕泽看着父皇,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父皇放心,儿臣身体已经好很多了,在岛上主要是稳定民心,我就是指挥一下,前线还是靠洪启将军和左元将军的威猛。” 洪启揖手朗笑道 “有三皇子和五皇子坐镇,此番肯定旗开得胜!” 皇帝见确实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泽儿沉稳聪明,泉儿看着也是个冷静的人,这样的组合确实很好,加上泽儿自请,他应该对自己很有把握,也就点点头,应允了这样的安排,只点了慕泽全权指挥,慕泉主理岙儿岛的民生安定,洪启带兵前往支援。 回到王府,刚换下朝服,慕羽这丫头就跑到了瑾园来找他。 “哥,云常说你们要去岙儿岛平乱?” 慕泽严肃地看着慕羽 “岙儿岛动乱,处境危险,这次绝对不能带你去!” 慕羽瘪瘪嘴 “我没说要去啊,但是你得带着寒凌去,不要留下他或者云常保护我,我会搬回父皇那儿住一段时间,乖乖地等你凯旋回来!” 慕泽意外地看了妹妹一眼,这丫头确实懂事多了。 “寒凌呢?” 慕羽刚要回答,一道冷峻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爷。” 慕羽郁闷了 “不是说了让你陪北城哥喝酒吗?北城哥呢?” 北城来了?慕泽平静的眸子震动了下,九卿身边的人,总能触动到慕泽。寒凌万年冰山脸看不到情绪变化,平平地回道 “在寒楼屋顶喝酒。” “他来了多久?” 慕泽看着寒凌,寒凌如实回道 “一个时辰。” 慕泽静静地用手指敲击着椅把手,他知道寒凌的性格,让他保护羽儿,他肯定半步都不会分心,只不过,北城来找寒凌,想必是把他当了朋友,遇到了什么事,想找这个朋友喝喝酒,会是什么事呢? “你去招待北城,他若想见我,立刻让他来见,若不愿意,你陪他到他离开。” 寒凌点头称是,下一瞬,已经消失在瑾园。慕泽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额头,北城的到来和他有关吗?血龙木还请得到他吗? 第三十四章 请九爷出山 北城斜靠在屋脊上,拿着酒壶,灌下一口酒,居高临下,是一副碧波荡漾的美景,王府的风景就是好,随便一处,都是喝酒的好地方。一道冰冷的身影在旁边坐下,北城嘴角噙起一抹笑来,朝寒凌举起酒壶 “冰块,你来了。” 寒凌嗯了一声,与他碰了一下,两人同时喝下一大口酒。此时已进冬月,上午艳阳高照,下午突然乌云密布,北风如刀一般割着人的皮肤,北城躺在屋脊上,手指着天空 “冰块,你兄弟来了。” 寒凌抬头,天空早已灰蒙蒙一片,棉絮一般的雪花向下坠落,很快就飘到了他们面前,这是今冬第一场雪,看样子,大地会一夜白头。寒凌看了北城一眼,他没有要避雪的意思,便也随他躺在屋脊上,看着大雪飘落。直到夜幕降临,两人没有说话,身边已经空了很多的酒壶,北城闭着眼,长长的睫毛落满了冰雪,雪花竟像贪恋他的美一样不肯化去,只在睫毛处形成一把小小的雪扇,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动。 练武之人虽不畏严寒,但北城穿着太过单薄,第一场大雪温差总是很大的,寒凌准备取件披风来,却被一只手拦住,北城睁着眼,似乎知道他准备做什么,笑着摇摇头 “不用。” 寒凌复又坐下,看北城坐起身来,看着黑夜中的湖水,清冷悠然。 “冰块,你是怎么认识你家三爷的?” 怎么认识的?那场血腥的屠杀后,有人在死人堆里将他拉出来,那种血腥味他早已麻木,也不会再对谁提起,看向北城,神色依旧冷漠 “自小认识。” 北城毫不在意他的避重就轻,呵笑一声,玉白的面容现出一抹怅惘 “我认识九爷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但就是这个孩子让我心甘情愿地入了玖园,只想听他号令。” 寒凌知道,北城成名很早,第一的名头也稳居多年,但从最初的争强好胜,到如今的蛰伏内敛,应该都是入玖园后改变的。江湖上的众多高手都不在寒凌眼里,只有这个传奇的北城让他略知一二。 “冰块,我们放开手比一场如何?” 寒凌看了他一眼 “你不是我的对手。” 北城竟没有发飙,而是直接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雪 “就是找不到对手才来找你,不许手下留情!” 寒凌站起身,冰冷的面容竟现出了一抹柔和,虽然这抹柔和淡到完全看不出来。没有任何前戏,两人的拳脚直接就撞击在一起。虽说没有用到兵器,但两人都是高高手,拳脚间的劲道几乎掀了寒楼的屋顶。王府的侍卫皆被这响动惊到,但打架的是寒统领,三爷也下了令,即使寒楼被拆了,也不许上前阻止,于是,他们陪着三爷看屋顶上的两人从戌时一直打到子时过。 北城一个旋踢没有踢到寒凌,反被他一拳打在了胸骨上,撕裂的疼痛传来,北城半跪在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看着鲜红的血在白雪上映上深刻的痕迹,北城笑了,就知道和这家伙打架最痛快!一只手伸到他面前,北城抬头,看寒凌微皱了眉头,这家伙罕有表情,能皱眉头,已经是天大的发现了。就着他的手站起来,屋顶的瓦都已破碎掉落,大雪直接落进了屋里,屋里除了一张床,一个方桌,两把椅子,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挺像这冰块的性格。看大雪和瓦片落在床上,这屋子肯定不能住了,拍拍寒凌的肩 “哥请你去不夜天喝酒,明日回来,你家三爷肯定给你把屋修好了,走!” 说着飞身一跃出了王府,寒凌看了看脚下的狼藉,爷说要陪他至他离开,于是抬脚跟上了北城的脚步。 “上去把寒楼修好。” 慕泽转身朝瑾园走去,侍卫立刻飞上屋檐,拾瓦的拾瓦,扫雪的扫雪,一片忙活。 北城从宿醉的头疼中醒来,昨日与寒凌打得厉害,浑身恐怕淤青了不少地方,却除了头疼,一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了。看来寒凌替他揉散了身上的伤,这冰块其实心挺热的!北城看了桌子前默默喝茶的某人,下了床,揉着太阳穴边走边问道 “有醒酒汤吗?” 寒凌递了个瓷碗给他,姜味伴着热气钻入鼻尖,北城笑着接过来,一口气喝完。 “我以后不叫你冰块了,你不够冰!” 寒凌并不看他,宛自喝着茶。北城打开门,看了眼白茫茫的街道,回头对寒凌道 “老张头是岙儿岛的人,三爷若去支援岙儿岛,务必带上羽小姐去洛灵山庄请九爷出山,我们在海岛等三爷。” 说完,一个闪身,消失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间。 慕泽听了寒凌的回复,脸上现出了久违的笑意,洛灵山庄,天下第一的杀手组织基地,九卿认识的人总是这么让人意外,难怪一直打听不到他的下落。 “让云常通知洪启将军和五皇子,我们先行启程。” 慕羽坐在马车里,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家哥哥 “三哥,怎么突然又同意我跟着你了?我可是给自己做了好久的思想工作,才勉强让自己不要缠着你,这倒好,你以后去哪都得带着我了。” 慕泽闭着眼靠着软榻,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 “嗯,以后都带着你。” 九卿说羽儿像他的妹妹,也许两人非常相似,所以羽儿成了九卿的一个软肋,北城这样说,羽儿肯定能请动九卿出山。想起在酆都的凶险,有九卿在,倒真不担心羽儿的安全问题了。 洛灵山庄听着名字很恬静,里面住着的却都是在刀口舔血的人,别的组织基地都极其隐秘,就是怕被人一锅端了,这个组织却不一样,大喇喇地竖在一个山清水秀的高崖上,这个山崖谁都爬得上去,却至今是一座孤山,连一个上山打猎的猎人都没有,因为洛灵在江湖上的名头太响了,天下第一杀手组织的名头得来非常血腥暴戾,无人敢挑衅。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却让九卿住了半年之久。 第三十五章 洛灵山庄 上山的路半个人影未见,却一直有种被窥视的感觉,几人一直小心戒备,深知上洛灵的路不会这么简单。走到半山腰,一块很大的山石矗立在道路旁,山石上刻着血红的洛灵二字,若这不是一个杀手组织,相信还有人要叹一声这文笔的劲道太好。 突然,慕泽停下脚步,寒凌和云常‘咻’地抽出手中的佩剑,一左一右护在慕羽身边。后面突然响起一个银铃般的笑声 “不错,很少有人这么快就察觉到我们的存在。” 一个约莫才十来岁的小姑娘和一个满脸戾气的大块头出现在他们来时的路上,小姑娘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一脸无害的样子,但大块头明显是以她为尊,这洛灵的人果然奇特。 “姑娘,我们并非有意打扰,此番上山是想请一个人,还望姑娘通传。” 云常对小姑娘礼貌地说道,小姑娘轻笑道 “我不过是洛灵拦路的人,没有资格上去通传,洛灵的规矩,要么用钱买过去,要么用实力打过去,过得去了再找人替你传吧!” 这两人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实力绝对不俗,他们竟然还只是拦路的,这个洛灵真不愧杀手界第一。云常看向三爷,想问三爷的意见,慕泽只轻轻说了句 “咱们的银两只够请他走镖。” 云常马上懂了三爷的意思,和寒凌亮了手上的兵器,上前一步。小姑娘咯咯笑了几声 “终于碰到个实力型的,巨人,咱们好好招待下这些客人!” 那个巨人活动了下膀子,看着身型魁梧,动作却极其灵活,只一眨眼的功夫,巨拳就挥到了云常眼前,云常不避不闪,一只手拦截下巨拳的攻势,再施展巧劲将巨拳连带巨人拖出去几步远,眼看就要砸向地里,巨人使出力气,蹬地后退两步,虎口一阵发麻。再看另一边,小姑娘嬉笑着对上冰块,手中一条白炼使出了刀剑的气势,直直朝寒凌的天灵打去。寒凌稳稳地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袭来的白炼,劲气袭来时,手中的长剑抡出一道剑影,抵挡了攻来的气势,再执剑向前,一条白炼被生生地劈成了两半,软软坠地。 小姑娘看着落地的白炼,有些不可思议,她和巨人在这两个下人面前竟连十招也没走过!在怀中取出一把银色的哨子,轻轻吹响。云常提剑想要阻止,慕泽朝他摇摇头,到了洛灵,一切随主人家的意思就好。 很快,树梢轻颤,无声无息间已经围来了七八个人,统一的绯红服饰,这些人气息极轻,一看就是高手。其中一个一脸邪气的人把玩着手中的小刀,斜睨了小姑娘一眼 “小花儿,如果呆会儿发现这些人不够份量,你可要为自己吹响八音付出代价。” 小花儿轻轻笑道 “我可是很爱惜命的,这些人不肯交钱硬要闯过去,我和巨人连他们十招都接不了,不用八音请你们来,就这么放他们过去了,阁主会要了我们脑袋!” “你...” 慕羽有些气急地指着睁眼说瞎话的小姑娘,她刚刚明明说了两个选择,现在却说是他们要硬闯!慕泽朝她摇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这里是人家的地盘,话自然是人家说了算,不过这洛灵能屹立不倒,想必并不会只靠暴力,否则还做什么生意,毕竟杀人也是生意! “哎呀呀,好久没听到八音吹响了,小九,咱们去看看?” 一个魅惑人心的声音自亭廊响起,藏青身影回头,只见一道妖娆的身影出现在亭楼里,来人一头暗红色长发,未绾未系披散在身后,光滑顺垂如上好的丝锻,一双勾魂摄魄的瑰丽眼眸,眼角微微上挑,平添撩人风情,薄唇轻抿,似笑非笑,当得起风华绝代四个字,不过这样的风华绝代放在男子身上,可不就是妖娆魅惑么! “洛灵。” 九卿对来人打着招呼,洛灵见他一脸兴致缺缺,这人来了半年,总算恢复到当初的淡漠,也不知是好还是坏,除了大哥,这家伙对他们几人都是直呼其名,差别待遇啊~! “小九,说多少遍了,得叫八哥!要尊老爱幼~!” 九卿淡淡一笑 “八哥是鹦鹉,叫你名字是为你好。” 洛灵好看的脸被九卿噎得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最后还是笑了,拉了他道 “你的歪理永远比别人多,走吧,看看我手下是怎么谈生意的。” 九卿拗不过某人的热情,只得随他一起出了亭楼。当一蓝一绯两道身影出现在山石门前时,眼前的景象真的让人大开眼界。三个男子,护着一个女孩,与洛灵的八个顶尖杀手抗衡,丝毫不落下风。八个人已经用了杀招,丝毫不考虑这是不是谈生意的主顾,慕羽眼尖,躲在哥哥身后还是看到了山石门前的九卿,兴奋地朝他挥手 “九卿!” 这一叫唤,让慕泽分了神,扭头看去,那道藏蓝的身影正微笑地看着他们,一如初遇时一样。就是这一下分神,一把寒刃已经砍向了身后,直逼慕羽。慕泽回身,已经来不及挡下这一刀,要么他用自己的身体挡,要么只能看着刀刺向慕羽,而他结果了持刀的人。他果断地选了前者,将慕羽错身拉开,准备倾身接下这刀,眼前一道藏蓝晃过,寒刃已经被震退几步,九卿将慕羽护在了身后。 “洛灵,你们这生意要先杀了主顾再谈,倒还真是开了眼界了。” 九卿扫了眼闲闲立在那儿的洛灵,语气虽淡,但明显是有意见了。洛灵挥挥手,他的手下立刻退到他身后站立。 “哟,小九生气了,你也得体谅下我们这种内心黑暗的人,他们摆明了不是找我做买卖,既然不做买卖,那就是送死呗,自然得成全了人家。” 洛灵的声音很好听,犹如空灵的笛音,连说杀人都不带血腥味儿。慕羽看得眼都直了,这人长得真好看,漂亮得让女人看了只会自惭形秽,可就是这么漂亮的人说的话却暗黑无比,让人胆寒。九卿没有再接他的话,看了眼慕泽 “伤到没有?” 慕泽好看的眸子闪了闪,嘴角噙起温柔的笑意,定定地看着他 “我没事。” 半年未见,竟不知这道藏蓝的身影已经浸入骨髓,再看到他,听到他的声音,满心满眼都洋溢着愉悦的味道。 第三十六章 美人哥哥 “九卿,那个美人哥哥欺负你了?看你瘦了好多,你若有事,可以找我们啊,我不行,但我哥武功好啊,让他替你出头!” 慕羽看着九卿,眼中满是心疼,这个九卿护她如哥哥一样,她对九卿也不知不觉当了自家人。 九卿的目光落在慕羽脸上,这张脸是他与这个世界最深的羁绊了。她在沙漠上的一舞已经挥掉了他心中的疑虑,她是慕羽,也是苏瑟,他最亲的妹妹苏瑟,瑾瑟流年,苏瑾不在了,苏瑟还在,如前世那样总是崇拜地看着他,虽然她已不认识苏瑾,但没关系,她还记得九卿。 “小妹妹,你可冤枉美人哥哥了,这家伙赖在这吃我的喝我的睡我的,一个铜板都没交过,我们挣的血汗钱都被他吃光了,可怜我还得出去用血汗换点银子养活九大爷,这明明就是他欺负我!” 慕羽看着突然来到面前的美人哥哥,一时有些懵,这人近看更好看,大脑突然就一片空白,不知道如何反应了,只能木讷地回了句 “那...那需要多少钱,我...我替九卿给。” 美人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刚准备挽了袖子空手套一匹白狼回来,九卿暗叹一声,拉了慕羽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走,不忘背着美人摆摆手 “走了,八哥!” 洛灵叹一声可惜了飞走的银子,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听到小丫头远远地飘来一句 “哥哥那么漂亮,怎么叫鹦鹉啊?” 勾起的嘴角抽了抽,果然还是叫洛灵好啊~!一只白鸽自洛灵山庄直飞堰塞岛,素白的身影展开手中的娟条,短短五个字‘小九已下山’,让他寒冰一样的气势稍稍融化了一些,他的小九终是过了这个坎,他值得更好的岸!孤寂的背影融入秋水长天之中,显得格外飘渺。 马车里,窗格前,除了娇俏可人的慕羽,多了抹藏蓝的身影,端坐上首的慕泽垂了眼睑,掩下眸色里浅浅的笑意,九卿要骑马,他悄悄让慕羽拉了九卿坐车,半载的念想,想用这靠近的片刻稍稍填满,他没有理由更靠近九卿一些,只能转个弯,借了小妹的光请九卿走近一些。 “九卿,你怎么不问我们为什么找你?” 慕羽有些不好意思,她内心将九卿当朋友,甚至亲人,可每次找他总是要麻烦他。九卿看出她的歉疚,朝她笑道 “我说过,无论你有什么事,找我就好,不用给理由。” 慕羽听了鼻子莫名有些发酸,她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却有了天底下最好的哥哥,还有天底下最好的九卿! “九卿,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因为我像你记忆中的人吗?” 九卿看着慕羽眼中的期盼和神伤,这丫头其实很敏感,贪恋这种好,又害怕失去,可她不会失去他的! “不要想太多,你就是你,我和你哥的心情是一样的,只希望护着你看着你平安快乐地活着。” 慕泽抬头,听九卿定定地对妹妹承诺着,安慰着,那种少有的柔情融化了羽儿眼中的忧虑,露出最灿烂的笑来。点点头,抓了九卿的臂膀 “太好了,以后我就多了一个亲人,九卿,你就是我和哥哥的亲人!” 外面传来马蹄的得得声,慕羽想着哥哥不动声色让她请九卿进来,想必有话想和九卿单独说,眼珠转了转,笑道 “我想去骑马,九卿和哥哥聊,我找云常带我跑一下马儿~!” 说着欢快地撩了车帘喊云常,留下九卿和慕泽静静地坐在摇晃的马车里,慕泽看了九卿一眼,若九卿想说点什么,他会很高兴,若九卿不想说什么,他就静静地陪着,就这样简单的共处,是他这半载一直期待的事情。 本以为九卿和以往一样不会开口,九卿却转过身对着慕泽,开了口 “慕泽,那边形式如何?” 慕泽抬头,看到了九卿眼中的一丝忧虑,这半年他切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此番听到张工所在的岙儿岛出了事,心中没有底,肯定很担心,而且那时在飘河交谈时知道,九卿小时候好像在那住过,这对他来说意义很大。 “报到朝廷的消息是岙儿岛发生了四次大规模的突袭,被左元将军挡下来了,后来发现应该是有军队和海盗勾结,加上我们国家原本海军薄弱,恐怕挡不下几次进攻了。北城先去了岙儿岛,来了一次消息,阿鹏也已经过去了,张工一家都还平安,只是岛上的情况不乐观,虽说打退了侵袭,但还是被强盗抢了不少东西走,而且海域不太平,渔民也无法下海捕鱼,靠朝廷的救济勉强度日。” 九卿点点头,看向慕泽,认真地对他道了声谢。慕泽把情况陈述得简单明了,直中核心,身为皇子,连泽国海军薄弱这种事都直接说出来,同时知道他担心什么,也一并详细地告知,这让九卿很感动,第一次认真地打量慕泽,这个三爷真的很细致。 慕泽见他的眼神里终于有了自己的影子,俊秀的面容下是轻轻的慨叹,真不容易,两人也算有过生死与共,但九卿太淡然,除了那些早早与他相熟的人,其他人都不在九卿眼里,或者说你觉得他在看你,实际上你并未到达他的眼底,如今九卿的眼里有了慕三爷这个影子,真是个不错的开始。 “九卿,有办法短时间内提升海军的力量么?不用多,但要精,足够突袭就行。” 慕泽心中有些考量,九卿能号召那么多的能人汇集玖园,连名满天下的北城都说只愿能永远听他号令,他的本事是无法预估的。九卿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反而道了句 “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慕泽很欣赏九卿这种干脆的性格,直言道 “我研究过岙儿岛的海域布防图,海岛距离边城并不远,四周海浪起伏也不大,且本身修有一座浮桥与边城岸堤相连,袭击岙儿岛的船只都是从深海来,我们可以再建立浮桥,彻底连通岙儿岛和边城,让边城成为岙儿岛的退路和进军路线。这样兵力上可以及时支援,而且看起来要防守三方,实际上只用死守一方,做出易守难攻的局势,另外三方可以供我们调兵遣将,让敌人摸不清我们的虚实。我虽未经历过水战,但水上作战局限性很大,这就要靠经验,海盗的经验肯定比我军强,常年的碾压式袭击成功让他们对我们多有轻视,如果我们能短时间训练一批人出来偷袭,效果肯定能起到以一敌百的作用。” 九卿静静地听慕泽说完,嘴角的笑意越扩越大,轻笑出声 “倒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训练的人到了岙儿岛再挑。” 第三十七章 谋三秋 他的笑容特别生动,有种神采飞扬的感觉,慕泽听他说要挑人训练,想必心中已有丘壑,便问道 “准备从哪里挑人?” 九卿想也不想地回道 “从你的部队,或者说你的直隶下属挑人,别告诉我你没有这样的队伍。” 慕泽哑然,他竟不是从部队里挑,也不是从有经验的渔民里挑,反而要从他的私卫队里挑!虽说皇子都会养属于自己的队伍,但慕泽养的是最少的,除了父皇给他安排的那份。 “我的私卫并不多,此次随行因为有大将军带兵,便只遣了百来人帮忙。” 九卿倒没有太大的反应,垂了眼睑想着什么,随后抬起头,认真地对慕泽道 “我只要五十人就好,不过劝你一句,不管你想前进更上一层楼,还是固守一方怡然自得,没有足够的实力,一切都是浮云,现在做一些打算还来得及。” 慕泽与他四目相对,不管这番话是为羽儿考虑,还是将他当了朋友,都非常难得。 “我自小身体弱,和羽儿在乾清宫长大,父皇给的东西引来诸多觊觎,立了府,这里外的应付已经够寒凌和云常受的了。” 九卿了然,一个养在皇上眼皮下的皇子,虽得到多番疼爱,却难成什么事,出了紫禁城,纵然他有心,短短的时间,没有可靠的人,也是成不了事的。敲了敲桌面,仔细思量一二便道 “你若信得过我,羽儿的安全我找人接管,到时我寻了合适的人辅佐寒凌,一年的时间,形成一定规模。就算你不争,想必也无忧,你觉得如何?” 慕泽突然笑了,好看的面容配上爽朗的笑容,实在让人难以移目。九卿看他,听他突然来了句 “九卿,我们是朋友了吧?” 九卿愣了下,随即也笑了,点点头 “是朋友。” 慕泽温柔的眸色里覆上了满心满眼的欢愉 “我不知怎么感谢你,你总是无条件为羽儿着想。” 九卿摇摇头,认真地看着慕泽 “不光为慕羽,泽国看着太平,下面已经暗流涌动,几个皇子私斗不断,唯有你像一股清流,能平息可以预见的血腥。泽国若不安,最苦的还是百姓,我们都是泽国的百姓,只想谋一份安稳,你有能力给我们安稳。” 慕泽静静聆听,没想到九卿想得如此远,他非常神奇,总能一语道破局势。知秋提醒过他,父皇的身体操劳过度,天命之时左不过三秋,三年的时间,再不做点什么,真的就晚了。 “九卿,若我许你来去自由,你能亲自替我筹谋三年吗?” 慕泽没有把握他会答应,三年不短,九卿走镖也并不真的为财,应该是为了自由和寻找,至于为什么要寻找,他还猜不到。所以他不敢用银钱亵渎他,只能用没什么说服力的自由来牵扯一二,恐怕他不会轻易答应。果然,九卿沉默了一会儿,笑道 “这不是一下就能成的事,得从长计议,先解决了岙儿岛的事再说。” 慕泽微笑着点头,九卿没有一口拒绝,对他而言已经是很大的惊喜了。到达边城的时候,玖园几乎来了一半的人,大家站在城门外看着马车过来,直到马车停下,慕泽和九卿下了马车,玖园的人站了一排,齐齐看着他们,激动地喊了一嗓子 “三爷,九爷!” 九卿似笑非笑地看了慕泽一眼,看来他已经得到了北城他们的一致认可,这倒是这么多年来头一回。看了眼同行的文娘和湾子他们,笑道 “三爷,咱们玖园接镖可不兴欠钱的,你确定要请我玖园这么多人走你这个镖?” 大家听到九爷能开玩笑了,知道事儿已经过去了,悬着的心也都安然地放回了肚子里。慕泽道 “九爷放心,银子已经一分不少地交了,不信您问北城?” 北城笑着上前搭了寒凌的肩 “三爷说以后我们无论走哪里的镖,各地路引或者文书通关一类都可以找寒统领帮忙,免得咱们再花钱打点,这是长线买卖,划算,三爷这么义气,大家自然愿意接这趟活了。” 九卿挑了眉 “你对玖园还真是放心!” 慕泽浅笑 “九爷能通过的事不会错到哪里去。” 北城皱了眉,对慕泽道 “三爷,咱们玖园很多活不一定是九爷亲自接的,您先前可没说只有九爷答应的事!” 慕泽负了手在背后,看了眼寒凌 “这就是我的统领与你交接的问题了,有疑问你找他,其余的人若没有异议,我们得进城了。” 慕泽在前,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边城,守门的士兵见到云常手中的令牌,齐齐跪地行礼,只有走在最后的北城不停地朝寒凌放着眼刀子,可惜人家是冰块,直接无视了。 洪启将军和五皇子还有两日才到,此时已进暮霭,大家准备在边城休整一日,明日上岙儿岛查探情况。不过,这一夜也并非无事可做,月华初上的时候,慕泽召集了随北城赶到的卫队,百来人满满当当地站了一个院子。慕泽并没有和九卿一起站在那些人前面,而是和北城他们一样站在一边,看寒凌对下面的人说道 “我要在你们中间挑五十个人参与一次突袭,这五十人会参加一个特训,特训的首领是我身边的这位九卿,他的命令,等同我和三爷的命令,听明白没有?” 底下的百来号人齐刷刷地单膝跪地,整齐划一地回道 “明白!” 寒凌退至一旁,将主导权完全交给九卿,九卿并没有说太多华丽的词语,而是叫他们起身立正,然后右转跟着他跑。这个并没有事先和慕泽他们通过气,所以大家都不知道九卿准备怎么做,只好随着部队跟着他跑。别看九卿瘦,换上了劲装,跑起步来的姿势特别标准,就像受过长期训练的士兵。 每个城池都有自己的军区教场,边城也不例外,九卿带着百来号人跑到一处空旷的教场,教场分别在一百米和一百五十米处设置了白色的箭靶,现在是新月,只能朦胧地看到一点微光,面对面都不一定能看清对方的脸。大家都不知道九卿准备做什么,静静地立在一旁看着。 第三十八章 挑人 九卿看着跑了这么久队形丝毫不乱的队伍,暗自点头,他就知道能被寒凌挑入护卫队的肯定都是好苗子,朗声对他们道 “你们能进寒统领的队伍,证明你们足够优秀,你们不用浪费时间质疑我,在这里的这段时间,你们要全权听从我的号令。我现在就要在你们中间挑五十人出来,你们前方分别有距离为一百和一百五十米的箭靶,先射击一百五十米的,现在先报数,自己记住自己报的数,从一开始,五人一组,每人射击三次!” 队伍很快开始报数,共一百二十人,分了二十四组,很快,第一组开始拉弓射击,阿鹏在箭靶处记录着射击情况。慕泽有点明白九卿的意思了,这是想判断哪些人夜视能力好,既然是突袭,肯定是晚上进行,那么夜视能力很重要,这些人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好手,加上九卿针对性的训练,确实能在很短的时间训练出特别出色的突袭队伍,九卿行事果然切实有效。 很快,所有人都都射击完了,阿鹏统计了下,只有两个人三箭全中,十二个人中两箭,八个人中一箭,其余全部一箭不中。九卿让阿鹏报了射中的人,让他们出列,其余的人虽然没有任何情绪表露,依旧整齐地列队,但能想到一百二十人,只有二十人出列,那是什么概念! 九卿没有立刻再发指令,而是面对还在列队的一百人道 “站在你们旁边的这些人都是高手,连制衣坊的文娘武功都肯定在你们之上,他们受过的训练和磨难也绝对比你们多,但他们之中除了你们三爷,寒统领,和我手下北城,没人能射中这一百五十米,所以你们不必沮丧。我此番并非为难你们,而是从你们之中挑出一些夜视力好的人,既然要与海盗,甚至擅长水战的军队打仗,我们的水上能力又明显处于劣势,那么就必须出奇才能致胜,而这五十人就是我们的‘奇’!余下的人,准备一百米射击!” 列队的一百人迅速调整好队列,他们做事只听命令,从未想过能得到安慰和解释,九卿的解释让他们要强的心理得到安慰,同时将他在心中的地位自然升至统领一样的高度,都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竭力完成他指派的任务。 其余人也很迅速地完成了一百米三箭的设计,统计很快出来了,有六十多人全中,其余人或多或少中了一到两箭,这比预期多,有四个人没有参与射击。九卿将他们单独叫出来问原因,其中一人答道 “属下夜视力不佳,擅长隐蔽,近战突袭!” 九卿并未说什么,让这四人出列站在一旁。 “你们中公认最优秀的擅长隐蔽、近战的十人出列!” 很快从队伍中又出来六人,其中就有一百五十米全中的两人,九卿让这十人站在一旁。让一百五十米射击中一箭的和一百米射击全中的人又进行了一场一百米移动靶射击,这次只射一箭,很快又有二十人出列,其余人归队。 “你们现在自发组队,三人一队,负重完成你们眼前的障碍,记住你们是组队,三人全过才算完成,我没有其他要求,现在开始!” 这个教场被九卿设置了很多障碍,跳沙坑,平衡过悬吊钢索,匍匐过荆棘网等。很快,余下的人迅速分好队伍,开始过障碍。慕泽走到九卿身边,没有说话,静静地陪他看着手下的人一队队翻越障碍。里面不乏好手,虽然负了重量,过障碍的速度奇快,有一些会有细小误差,落下一定速度,有的自己调整,有的在队友的帮助下立刻克服难度跟上节奏,很快队伍再次站定,身上多少有些狼狈,站姿却格外挺拔。这么多的人,九卿竟一个一个地找准他心中的号码,一一报出,出列的人都是他刚刚有观察到的人,九卿的专注力不是一般的强。 出列的不多不少二十人,九卿让他们站到之前三十人的队伍,对余下的人道 “我说过,不是你们不强,而是我选的人要最适合突袭,没有更多的时间给你们针对性的训练,所以只能在天赋和特性上寻找。” 九卿的表情是很严肃的,大家心里却泛起暖意,这个人严格,有魄力,又会顾及他们心中细小的情绪落差,每个人不自觉地将腰杆挺得越发笔直,头抬得格外高昂。慕泽看着手下细微的变化,眼神中有什么东西缱绻流转,若无其事地征询九卿的意见道 “这些人的能力都可以独领一方,可以培养为领队,你说过训练的那些队伍,用他们做领队,倒能省很多事,你觉得呢?” 慕泽的声音不算小,足够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九卿看了慕泽一眼,蹙了眉,嘴角却是上扬的,他现在回答是或者不是都有点进退两难,方案是他提出的,他也承诺插手泽王府的某些事情,慕泽想要他表态,这个方式有点狡猾,不过这没什么。 点点头,应道 “确实适合。” 慕泽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扫了眼手下的人,声音不轻不重道 “岙儿岛的仗我们一定要赢,而你们每一个人只要活着,出了这里,就能在九卿手下受训,所以,任务要出色地完成,命也要跟着带回来!” 一百二十号人齐刷刷地单膝跪地,朝慕泽揖手行礼,压着声音,却激情澎湃地对自家王爷回道 “是!” 九卿看着慕泽,这个话他常常对自己训练的新兵说,如今听别人说出来,一样的直击人心。他是王爷之尊,淡漠疏离,言语不多,却不会将自己的属下当工具,他睿智低调,有博大的胸襟,心系黎明苍生,却又心不在高位,九卿能感觉到,他并不热衷那个最高的位置,但生在帝王家,又不得不替自己和最爱的妹妹铺一条路。其实自己比他幸运,无论如何还能藏匿于江湖,他不一样,无论什么事,他都得迎头而上。思及此,朝慕泽露出一个笑来,随即对下面的人喊了口号 “起立!立正!” 看着下面的人整齐划一地挺拔站立,朗声道 “三爷说的对,任务要完成,命也要带回来,我以前带过兵,他们后来从事各种各类的军事任务,都是最前沿的任务。我说过,唯一的要求就是完成任务,然后不要让我看到谁殉职的报告,他们做得很好,每年一个不差地给我报平安。你们确实很优秀,但我能让你们更优秀,所以,你们想在我手下训练,这里的战争是对你们的考验,回到泽王府,站到我手下的训练队里,就通过了测试。” 每个人都肃穆立正,没有说话,而是齐刷刷地对九卿行了一个军礼。 第三十九章 巧手门 慕泽前一刻还沉浸在九卿突然对他露出的笑意里,后一刻听到他曾带过兵,心中称奇,他瘦削的身体里藏了太多太多的秘密,让人惊喜,也让人心疼,这个年纪,却仿佛经历了艰难的几个世纪,若可以,他想撑起一个强大的翅膀,替九卿遮一遮风雨。 第二天要上岙儿岛查探实地情况,张工第一时间带了凡娘在驿馆外等着九卿,与玖园的人重逢,自然一番寒暄。九卿出来的时候,看到张工和凡娘,走上前,拍拍张工的肩,张工一如初时拘谨的模样,喊了声九爷,然后随着他一起往岛上走。这是玖园人和九爷的默契,即使多年不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立刻迸发出深切的情谊,这是独属玖园人和九爷的情谊。 来到那座有名的边城浮桥时,慕泽已经立在那儿,听一个斯斯文文的中年人说着什么,看到九卿,朝他点了下头,指了指身边的人,九卿会意,让张工带他们先上岛。 看九卿过来了,慕泽给两人介绍道 “这位就是玖园的九爷,这位是宋齐,专注船舶和桥梁建造的大师。” 九卿点点头,这应该是慕泽请来建浮桥的。想比九卿的淡漠,宋齐显得很激动,一直说着久仰,踌躇着说道 “听说李老先生和九爷是故交,不知老先生身体可还安好?” 九卿看了慕泽一眼,想必是他告诉这人的,看样子这人认识巧手李,倒没太介意,径直回道 “他老人家过世了。” 宋齐显然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结果,神色有些戚哀,慕泽看着九卿,眼神里有些自责,是他没问清楚。九卿反而宽慰地拍拍他 “生老病死,自然定律,宋先生不必如此哀伤,老先生走得很安详。” 宋齐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感慨道 “我年轻的时候与先生有过一段渊源,他曾教习于我,是我在建筑方面的启蒙恩师。” “你是木生?” 九卿突然问道,宋齐惊讶地看着九卿,他竟知道师傅给他取的匠名!九卿了然 “老先生说过,他有个大徒弟,叫木生,若我遇见了,将这个交给他。” 一个还沾着红泥的印鉴递到宋齐面前,印鉴把手如一颗苍劲挺拔的树干,树干上连带着岁月痕迹的老皮都雕刻得栩栩如生,这就是巧手李的功力所在。宋齐颤抖地接过印鉴,放在手心,如珍如宝 “先生真的说我是他的大徒弟?” 当年真的有心想拜在老先生门下,可家里突然出了变故,走得匆忙,先生也有急事去办,就这样别过,一别竟是永远。九卿看着宋齐,认真地点头 “先生亲自交代,若你愿意,希望你接下巧手李的手艺传承下去。” “愿意,自然愿意!我最敬仰的就是师傅,他老人家相信我,我一定会让巧手李永远传承下去!” 宋齐激动地抚着手中的印鉴,印鉴上刻着巧手木匠,细心地掏出娟帕将印鉴包好,放进怀中妥善收藏。九卿见他这样,知道老先生后继有人,心中也十分安慰 “老先生还有一个徒弟,叫木根,他手上有一本先生一生的领悟写就的书,也是嘱托给你的,他跟着我来了,一会儿介绍你们认识。” 听说自己还有同门,宋齐心中激动,连忙点头,既然传承了师傅的衣钵,他以后就可以立下门户了。 “我们上岛吧。” 慕泽看到两人还有这样的渊源,心中也称奇,三人同行往岛上走,一路讨论着如何建立临时浮桥最为妥善,走到岛上时,事情也大致谈出了一个框架。 寒凌早领了人在岛上的军区等他们,木根和北城他们一起在军区,九卿朝慕泽打了个眼神,意思是这人能否进军区,慕泽立刻就懂了他的意思,含笑着点点头,九卿便没了顾忌,带着宋齐去军区找人。 “三爷,九爷!” 北城等人看到他们过来,齐齐上前打招呼。 “北城,你把我说的事情安排下去,木根,你过来。” 九卿朝人群中的一个人看了眼,那人立刻走过来,九卿便带了他和宋齐往阁楼上走。慕泽知道他是要交代巧手李留下的事,北城将玖园的人拢在一起,交代一番,大家各自忙活。 “三殿下,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一道刚毅的声音带着咸湿的海风传来,一个栗色的身影也第一时间来到慕泽面前,单膝就要跪下,慕泽托了一把 “左元将军不用多礼,你和将士们替泽国守卫疆土,辛苦了。” 左元刀刻的面容上现出一丝愣怔,泽国皇上本是枭雄,在位多年也算是明君,如今迟暮,做事倒出现些偏颇,大家都注意着皇子的动向,左元在军多年,原本极有前途待洪启将军归乡后接替大将军之位,只是他性格耿直,不爽那些皇子的阴谋手段,自请来边城做边陲将军。这三皇子一向低调,他们很少关注,只当是扶不起的药罐,担不起事的末途皇子,竟不想,这纷乱多事的边陲之地能见到如此温雅尊贵的皇子,还是他们曾看不上眼的三皇子!他这一开口,倒让左元心中激起一抹浪花,儒雅正义,挺拔不羁,也许他是泽国的希望! “保家卫国是将士的天职,哪里当得了辛苦二字,殿下不远千里来到这动乱之地,才是辛苦。” 慕泽黝黑的眼睛闪过一抹笑意,这左元是朝廷的老将,但其实年纪不大,三十多岁,对于他推辞留京,执意前往这边城的事情,他早已心知肚明,如今一番客套,知道他未对自己敞开胸怀,只是在等洪启将军。 “左将军,这里没有殿下,叫我三爷就好。我知道我们的海军力量不够强,如今又被海军强悍的凛国同流海盗进犯,形式十分严峻,特意请了人来训练特别的队伍,应对眼前的形式,一会儿到大厅集合,详细地分析一下。” 左元立刻拱手称是,心中思绪繁杂,凛国是小国,但都是在水里讨生活的国家,所以海军是他们国家的主力军,没想到三爷初到边城就摸清楚了敌人的形式,原以为不过是养尊处优的病恹皇子,看京城的天快变了,来混点功劳傍身,却不想这皇子反而让他刮目相看。不过,练兵都是持久的事,他们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练什么特别的队伍,所以对于三爷的话心里还是不以为然。 第四十章 三爷追责 再说九卿这边,带了宋齐和木根进了一个单独的议事地,将两人相互介绍一番,木根心里其实很激动,师傅让他找的大师兄竟就这样机缘巧合遇到了,不过他跟着九爷久了,性子养得沉稳不少,只是恭恭敬敬地对宋齐行了个礼,叫了声师兄,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小心地打开来,是一本保存很好的线装册子,叫‘巧手木匠’。 宋齐拿起来翻阅一二,心里很激动,书里是师傅这么多年的经验累积详解,这对他们建筑人来说,绝对是无价之宝。小心地包好,放入怀中,上前拍了拍木根的肩 “师弟,我会创立巧手门,将师傅的手艺传承下去,你可愿意和我一起?” 木根看看宋齐,再看看九卿,挠挠头 “我和你本就是同门,只是师傅葬在玖园后山,我要守着他老人家,而且我在玖园习惯了,不想离开。不过若师兄有所托,尽管上玖园找我,我本愚笨,师傅费心教导,却习不来万分之一,希望师兄能通晓师傅这本手稿,成为一代大家。” 宋齐笑道 “你太谦虚了,市面流传的师傅遗作应该都是出自你的手吧?我细细研究过,真的巧夺天工,绝对有师父的精髓。再说,我本就想求了九爷,让我在玖园落个去处,在师傅看得见的地方创下巧手门。” 说着看向九卿,他看得出来,这个九爷性子颇有正义感,为人也随和,何况师傅和他颇有渊源的样子,应该不会拒绝。果然,九卿轻轻点了头 “老先生本就有单独的院子在玖园那块山地上,你是他指定的继承人,那个院子自然是巧手门的起源地。” 宋齐心中欢喜,他一生痴迷匠艺,也深深地崇拜着巧手李,如今得他钦点为接班人,真的再没有比这更大的幸事,和木根一起对九卿深深行了一礼 “谢九爷!” 当九卿来到议事大厅时,慕泽和几位将领模样的人已经落了座。 “九卿,这边坐。” 慕泽起身看着九卿,其他人只好跟着起身,敷衍地点头致意,简单地介绍后,复又落了座,一个大病初愈的皇子,一个愣头青江湖小子,若非皇子的身份,他们才懒得应付,这是在场将士的心声,他们更愿意实实在在地与敌人厮杀,实在不喜欢这些个应酬。 九卿在慕泽身边落座,将他们的心思尽收眼底,看了慕泽一眼,他倒并没在意的样子,而是回了他一个暖暖的笑。他心里清楚,慕泽不是碌碌的人,他有胸怀,有头脑,更有大爱,这些人迟早会被他收服! “既然都来了,你们先说说海盗进犯时的情况。” 慕泽用茶盖拨着茶沫,等他们开口。一个副将模样的人道 “三爷,洪启将军明日就到了,是不是等将军过来再议?” 慕泽嘴角的笑意并未散去,但扫过去的眼神让左元几人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心中一片凛然。左元立刻回道 “三爷,副将在战场厮杀惯了,不会说话,您不要见怪,那几次海岛的进犯是这样的...” 左元讲了这几个月来持久战的情况,已经出现的危机,慕泽并没有表态,而是慢悠悠地喝着茶,偶尔与九卿交流下意见。等左元说完,慕泽再次抬头看过去,黑黝黝的眸子迸发出凌厉的气势,完全不是传说中那个病歪歪的皇子模样。 “第四次迎战,你都说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为何不第一时间保护岙儿岛的居民撤离,反而要出海追击?” 左元的冷汗立刻就下来了,他说了这么多话,三爷却一下就揪出了漏洞,他实在太犀利了。这件事是他的责任,刚要起身认罪,副将和另外两个将士立刻起身退开,对慕泽跪下来 “三爷,都是末将逞能,被那群海岛耍了那么多次,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能端掉他一些人,便不顾一切带人冲了上去,连累弟兄们陷入险境,左将军劝阻过,是我一意想杀了那些狗娘养的,没有听将军的劝,请三爷责罚,但这绝对不关将军和其他将士的事,请三爷明察!” 另外跪着的人都纷纷将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左元也立刻跪下对慕泽道 “是属下管教不利,所有罪责左元愿一力承当,请三爷降罪!” 副将立刻俯下身去请罪,一时有些小乱。慕泽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争着揽责,眼神一直都很清明,直到声音在他的眼神下渐渐小去,直至消失不见,四周静悄悄地一片,九卿看慕泽浑身显露出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势,不由牵起了嘴角,端了茶,将嘴角的笑意掩饰掉。 “杀掉了他们一个头目和十三个海盗,缴获了一艘海盗船,你们虽然受了伤,但没有人死亡,将军也抵挡下了海盗突袭,保住了岙儿岛的百姓,只丢了一些粮食和日用品,你们不觉得这是错,反而认为这是场胜利,是不是?” 副将很想硬气地说是,他们虽说保下了岙儿岛不被攻陷,但总是处在被动状态,十分恼火,那次能杀了海盗的人,还缴了他们的船,将士们士气大振。但听到三爷这样问出来,又觉得好像确实哪里不对,耷拉了脑袋回了声 “末将不敢!” 慕泽冷笑道 “追击的队伍里有两个岙儿岛的本土居民,他们封了海盗船的炮口,让你们得以躲开海岛炮口的袭击,顺利上船绞杀。另一批海岛队伍非常庞大,副将带了一个连的人去追海岛船,剩下的兵力既要守护沿岸港口,又要守护居民的安全,根本就很吃力,也是多了一支自卫队与你们一起抗敌,舍弃了自己的粮食,保下了命,这才度过危机,是与不是?” 左元上报朝廷时只说了句军民同心,并未细说,没想到三爷远在京城,竟然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当下冷汗直冒,回了声 “是!” 慕泽身体向前倾,单手横在桌面上,冷然道 “你可知道他们抢走了百姓半年的口粮,而河道被封,又是休渔时期,你让他们吃什么?你又知不知道边关粮食本就吃紧,朝廷赈粮过来最少要一月路程,你以为你们吃的又是哪里来的粮食?” 第四十一章 岑戈来了 左元哑然了,那次海盗出动人数庞大,只一心想着保护百姓安全,粮食没有人命重要,可很快他们就面对了残酷的现实,边关本就距离城镇遥远,现在又是严寒季节,渔民也无法下海捕鱼,粮食是攸关性命的东西,他紧急上奏朝廷,也让边城那边匀了点口粮出来,可是这对全岛的百姓加上他们这支部队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后来是那群参与抵抗的队伍不知怎么运了粮食进岛,解了燃眉之急,他细究粮食来源时,朴实的百姓只说是是一位爷资助的,就不再多说,人家一片好心不想留名,左元自然不好强问,听了三爷的分析,越发背脊发凉,若没有那人的资助,大家饿极了,恐怕还是得冒险下海,那时海盗再出动,只怕他们会陷入绝境!左元颓然地俯下身,他当初没有着力阻止副将追击,也是想挫挫海盗的锐气,却没往最坏的打算去想,如今细想,真的错了。 “三爷,属下知错。” 慕泽见他脸上顿悟的表情,知道他是真的懂了,便收了身上的气势,面上的冷然淡了些。 “那个带头人蛟龙张是这位九爷的手下,最幸运的是九爷体恤岙儿岛民众常年贫寒,靠打渔为生,每年都会着人运了粮食过来给岛上的人改善生活,那次战后,恰逢每年冬粮发来的时候。” 左元和副将都惊讶地看着那个沉默的青年,没想到身手敏捷的蛟龙张竟是他的手下,更没想到这粮食的到来还有这样的渊源,当下齐齐对九卿道谢,九卿没有看他们,而是转头看了慕泽一眼,清亮的眼神里闪过一抹笑意 “三爷此言差矣,九卿也是三爷的手下,那些人自然也是三爷的人,何须将功劳挂在我身上。” 九卿明白,他与世隔绝半年之久,粮草本该秋收就送来,如今挨到冬至,想必是北城找过三爷,粮食才能在关键时刻救了一岛的人。慕泽拿眼看他,九卿这是要将所有的功劳堆到他身上,他自然明白九卿的心思,也并未拆穿,但有一个字眼,他不能接受 “你是我的挚友。” 黑黝黝的眼睛里是不容否定的坚决,九卿笑了,点点头 “但血龙木在你手中,你就是可以请动玖园的人。” 慕泽也笑了,起身对左元将军和副将道 “我们还有更严峻的仗要应付,你们的过先记着,战场上抵回来。” 左元和几个副将齐声回道 “谢三爷!” 左元随着三爷和九爷来到教场上,此刻再看三爷的心情,已经大不一样,满心满眼的敬畏。先前觉得三爷说要特别训练一只队伍不太靠谱,现在觉得三爷做事肯定有自己的把握,也想见识见识三爷准备怎么特训。 刚到午时,冬日的阳光洒在较场上,寒凌带了选出来的五十个人在较场上站军姿,看到两人过来,唤了声 “三爷,九爷!” 便退到慕泽身后,九卿走上前去,看了眼纹丝不动的队伍,朗声道 “十五号,八十一号,出列,报名!” 那两人迅速出列,步履稳健地走到九卿面前站定,报名道 “十五号,冷易!” “八十一号,陈铭!” 这是那两个三箭都射中一百五十米箭靶的人,冷易如他的名字一样,看着很冷,虽然不及寒凌的程度,但绝对是寒凌第二,这样的人心思敏锐,想必身手也是不凡。陈铭有张朴实的脸,这种朴实实在不像是能在暗夜下三箭齐中靶心的人,但他确实中了,因为他很勤奋,知道天资可能欠缺,但他肯用后天的勤奋来弥补,最后练就了神射手,哪怕是隔很远的距离让他用射箭的形式堵一个小豁口,他都能做到。 九卿将队伍迅速地分成两队,对冷易和陈铭道 “你们做这两个分队的队长,以后为期数天的突击训练由你们领队执行!” 冷易和陈铭齐齐吼了一声 “是!” 然后在各自的队伍面前站定,九卿面对着两支分队站立,身姿挺拔,语调不高,但绝对够威严 “这次单独训练你们的定义是突袭,你们的能力肯定毋庸置疑,但入了海,所有的能力都会大打折扣,我这次训练就是想让你们的能力在水里也能发挥作用,大海的力量是不容抵抗的,但它也有自己的特性,我会训练你们摸清它的特性,从而为我们所用。” 九卿没有讲多余的废话,而是很直接地告诉他们特训的内容就是适应大海,海盗正是因为适应了大海,才如鱼得水来去自由,若他们能做到这点,再使点小手段,绝对可以让海盗措手不及。 “现在进腊月,海水非常寒冷,这既是难关,也是契机。海水这么冷,海盗又抢够了足够的粮食,除非有更大的利益驱动,否则他们不会再频繁入侵,就算他们入侵,也会极大地减少自己下水的机会,那么一只在水中来去自如的军队就是一把扼杀他们的刀。你们要做的第一个训练就是适应海水的冷,今天用海水浇透慢慢适应,一会儿寒统领会领着你们去海中冬泳一个时辰,明天开始先冬泳一个时辰,再集合,我会教大家一些在水中改善手脚灵活度的技巧。” 确实,寒冬腊月的水是一般人不敢去碰的,突袭必有下水的时候,人若一入水,连寒凌这样坚硬的人恐怕都要抖一抖,何况他们这些常年在陆地上的士兵,熟悉海水的冷确实是首要解决的问题。 看着寒凌领了人往海边去,该注意的细节已经交代寒凌知道,他这人心细,肯定能完成好,今日没什么要训练的,便没有跟过去,慕泽刚准备喊九卿一同商议下眼前的形式,阿鹏从教场外走来,脸色不大自在,慕泽感觉有什么不妥的事发生,果然,阿鹏走到九卿面前,开了口 “九爷,岑大哥来了,说是找您。” 说完这话他没敢看九卿的脸色,九爷和岑戈的事满玖园都知道,可岑戈掌管青家大权成亲后,他就成了玖园的禁忌,谁也不再提他,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九爷说过,青岑戈是他最尊敬的人,永远是他大哥,不许人诋毁,所以看到岑大哥被侍卫拦在门外,他还是忍不住进来通传。 九卿只是垂了下眼睑,很快就抬了头,看着阿鹏说了句 “请大哥进来。” 第四十二章 你不能去 声音很平淡,看不出很明显的情绪起伏,随即想到了什么,转头看了慕泽一眼 “他在堰塞岛,熟悉这块海域,想必是过来帮忙的。” 慕泽这才想到这个岑大哥是谁,那个古门前的寒冷剪影,那个一身喜服,抛开新娘,执了九卿的手拜下一堂,那个惹得九卿伤心绝望,害他倔强地抓了他的肩咬上去的素白男子,青岑戈,青家当家,堰塞岛的岛主,他竟忘了,堰塞岛也在这块海域。心中有什么情绪在冲击,却都隐在那玉质的面容下,只见他轻轻点了头,这里毕竟是军区,左元和阿鹏一起出去放人进来。 依旧是那抹素白,远远走来,就像江湖上独来独往的浪子,走在无尽的苍凉之中。九卿看着他,眼神里有一抹悲凉和心疼,这抹心疼刺激着慕泽的感官,青岑戈何其幸运,能得九卿这样纯粹炽烈的感情,炽烈一词从未在九卿身上看到过,唯有那一次,和这个人决绝地道别,那样炽烈,灼痛人心。若他慕泽能得这样一份情,哪里肯舍得九卿如此伤神,他了解九卿的性格,所以纵然有天大的难关,他肯定会和九卿携手面对,哪怕最后两人都丧命,也好过生不如死。握了握拳,神色很快趋于平淡,看着九卿的眼神,虽然悲凉心疼,情绪却平淡了很多,他是真的放下了,那么他慕泽的心思还能慢慢地延展下去。 来人近了,依旧是冰封古门外那个寒冷的模样,背着那把双生青竹。九卿上前一步,露出一抹笑来 “岑戈。” 岑戈冰山一样的脸上也浅浅地透出一抹笑意,他唤他岑戈,而不是大哥,小九真的放下了,这样很好,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 将手中的一张绢帛递给他,九卿展开来细细看了下,转而将绢帛递给慕泽,给两人介绍道 “这是我大哥岑戈,这位是三皇子慕泽,这次的海岛战他牵头。” 随即想到岑戈做了青家当家,两人应该认识,抬头看去,岑戈和慕泽对视了一眼,相互点了下头,继而错开了眼神。 慕泽扫了眼绢帛,这是一个海岛的暗礁分布图,上面还画了一些船只图形,打上了骷髅的符号,慕泽一眼就懂了,这恐怕是海岛老巢地形图,这个岑戈真的是来帮忙的,虽然不明白他唱的是哪一出,但他直觉这个岑戈是真的会帮九卿,眼下重要的是解决岙儿岛的危机,揪出幕后操纵的队伍,岑戈绝对是一大助力。于是收了绢帛,对两人道 “去议事厅把所有情况和想法对一遍,分析出来,等洪启将军到了好尽快执行。” 九卿点点头,邀了岑戈往议事厅走。 放眼望去,议事厅里倒坐了一半的江湖人,有些正是上次地抗战帮将士杀海盗的人,所以左元对这些人直接就接纳了,在三爷右手边坐下。 “张工,你是这里的原住民,先说说你对海盗的了解。” 慕泽坐在上首,看着张工,他依旧很拘谨,但绝对不怯场,声音带了丝颤意,却还算稳定 “他们老大叫黑樵,那帮海盗对外烧杀抢掠,性格残忍,对内却非常团结,行动一致,协同合作,无往不利。他们的船在海上很灵活,火力也足,其实以往我们也打渔也遇到过海盗,他们倒不会下杀手,最多就是抢东西,最近半年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杀人。” 慕泽点点头,然后听九卿道 “听说你们杀了他们的一个当家,以他们重视兄弟情义来看,必定会为此人报仇,我们要提高警惕,加强海港巡防,也要时刻备好防御力量,以防他们的突袭。” “三爷已经下令加强海防了,我也着人加强人力在防御线上,只是这样一来,城里的军事力量就薄弱了,若他们冲上了岛,会比较麻烦。” 左元接话道,九卿欣赏地看看慕泽,他的头脑很清醒,做事情的效率非常高,而且拿捏很准。慕泽收到九卿的视线,回头朝他露出一个微笑,他从不舍得错过九卿放在他身上的任何一个眼神,虽然他的眼神只是纯粹的赞赏。 “凛国此番联合海盗进攻我们的岛屿,恐怕是他们的内政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想吞并它周围海岛,扩充势力。只是岙儿岛距离我边城不算太远,又毗邻青家的堰塞岛,退一万步说能被他们吞下,也势必很难守住这片岛,他们此举有些吃力不讨好。” 慕泽的话大家多少都想到了一些,凛国是个岛国,易守难攻,条件也不差,如今闹了这么大一个把柄给泽国,若是泽国以此发难攻打凛国,理由是十分充沛的,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凛国甘冒灭国的危险要挑衅泽国的国威? “三爷,凛国一直闭关锁国,外界对它知晓的并不多,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反而这半载动作频繁,一定有它的原因,既然猜不到,不如潜入凛国打探,相信很快就能有消息。” 九卿一向认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既然慕泽肯定了是凛国的人,潜过他们的防线直接打探消息,是最快的方式。 “可是要绕过海域到凛国去,需要很长的时间,这不现实!” 左元提出质疑,凛国虽然也算泽国的邻国,但真正从陆路走还是很耗时的。九卿嘴角轻扬 “不长,一去一来,左不过三日。” “你想走水路直线过去?” 慕泽猜到了他的想法,九卿不是喜欢绕路的人,若从岙儿岛到凛国只花三天的时间,只可能将水路变成康庄大道来走,这个想法也只有九卿能做到。 “九爷,平时都有可能遇到海盗,现在非常时期,恐怕没那么容易过去啊!若您打算亲自去,必须带上我和北城!” 左元还未反驳,倒是张工先表了自己的决心,海上不比飘河,飘河再大再难,总有岸。入了海,就只有茫茫的水了。九卿却摇了摇头,看向岑戈 “只有我和岑戈去,想走这片水路,必须要岑戈带路。” 堰塞岛虽然是青家的产业,但实际更加是泽国唯一独立的私人岛屿。这源于青家祖上与开国皇帝的一番纠葛,所以堰塞岛是个很神奇的所在,他们的船只在海域是自由行走的,哪怕和海盗,也有剪不断理还乱的联系,若说能有别国的船只出现在凛国境内,恐怕就只有堰塞岛的船了,因为在所有人眼里,堰塞岛是一个独立的存在。此番若非九卿和他的手下,按堰塞岛的规矩,青岑戈不可能插手这个事情,可惜他是岑戈,小九最信赖的岑戈。 “你不能去。” 第四十三章 你是王,要完好无损地回来领头 一直没开口的岑戈突然发了话,九卿和慕泽齐齐看他,都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说实话,慕泽也不想九卿冒险,他和九卿走过两次镖,九卿是不怕艰难险阻,但越是那样越让人担心,因为他总是用命在拼,仿佛他的命丢了,并没有所谓,这个认知让人忍不住钝钝地心疼。 从小到大,九卿从不反驳岑戈的安排,他说是就是,他说走就走,天大的事,他不肯留,他便只能自己舔好伤走出来,如今他说不能去,他会一如既往地听,只是... “有理由吗?” 岑戈的神色没有半点波澜,只用苍凉的声音汇成两个字 “没有。” 九卿便不再开口,慕泽也算了解了一些岑戈的行事作风,他既然来帮忙,想必心中有了丘壑,九卿不能去,肯定有别人能去,开口问道 “大当家准备安排谁去?” 岑戈抬了头,看着他 “我和你。” 场上的人都愣了下,没想到是这种安排,云常第一个出声 “三爷,皇上派您来坐镇,你不能独自犯险!” 左元也有点着急,他是皇子,若在这片水域出现什么意外,不但军心大打折扣,皇上怪罪下来,谁也担不起。何况,一番相处,他发现这三皇子竟比其他皇子好太多,泽国有这样的皇子,真的是他们的福气。刚想开口一起劝阻,慕泽抬了手,阻止了他们的声音,只认真地对岑戈点了头 “好。” 三爷心意已决,大家知道说再多都没有用,九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面,到最后也没再多说什么,倒是岑戈又开了口 “你训练的人几日能下水?” 九卿道 “最少半月。” 岑戈转而思虑片刻道 “你和北城带一批人跟我们到清水湾。” 九卿的唇线柔化了不少,岑戈总有他最好的安排。 “什么时候出发?” 岑戈道 “酉时。” 这样的话,时间就根本不多了,既然一切都有了计较,大家便分头去安排事情。最担心的还属左元和云常,但三爷看着温雅,真正做决策时气场太强大,震得人无法反驳。只听三爷吩咐道 “明日将军到来,让大部队留在边城待命,调一部分人来加强这边的防御。云常,你回边城辅佐五殿下梳理边城,保护好小姐。” 两人自知三爷心意已决,除开三爷亲身犯险,其他的安排其实已经最好了,当下皆领命下去安排。酉时,大家聚集在海岸线,一艘通体深棕色舰船朝他们驶来,上面挂着三道栗色的帆布,船头刻着一个威猛的兽头,海上讨生活的人都知道,这是堰塞岛的徽记。 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指挥着船员放下踏板,那人虽穿着麻布衣服,举手投足皆透出隐隐的威严,慕泽认得,那是青家的二当家,大当家掌管青家在岸上的营生,这二当家则掌管堰塞岛,大当家的丧礼上曾见过一面,现在看来,岑戈不止接管了青家岸上的营生,恐怕连堰塞岛也一并管下了。 大家陆续上船,北城准备登船,一道冰冷的声音自他背后响起 “北城。” 北城回头,是寒凌,知道他被留下带人守岛,心中担心三爷,上前一步,拍拍他的肩 “放心,我会跟岑大哥说跟过去的,也会替你护着你家三爷,守好岛等我们回来!” 最后的话语被他说得像在调笑,寒凌并不恼,只是认真地对他说道 “拜托了。” 北城笑笑,再次拍了拍他的肩,提了剑踏上了舰船。 舰船后还随了一只泽国的军舰,湾子和阿鹏他们坐那条船。九卿感觉有谁在打量自己,目光扫过去,却只看到岑戈走向船头的背影。 二当家青墨渊正站在船头看着舰船劈浪前行,一道冷冷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不要打她的主意!” 青墨渊自然听出了话中的警告,看了眼与他并肩的挺拔身影,这孩子太过决绝,当初请他回来,都没想到他能对自己这么狠!只怪大哥任嫡系血脉流落江湖,这才生下了嫌隙,他真是让人又心疼又头疼,但青家只有他担得起!墨渊叹息一声 “放心吧,我们护着她都来不及,怎么会打她主意。只是千万不要让人看到你这根软肋,否则,不管是青家,还是她,都会陷入万劫不复。” 岑戈周身的寒意更冷了些,脸上的寒霜犹如千年铸就的雪山冰岩,冷冷地没有回答,转身朝九卿他们走去。 “岑大哥,我跟九爷说了,一会儿我要跟你们去凛国。” 北城对岑戈说道,他不是对岑戈没有意见,但九爷尊他,北城懂九爷的心思,自然还是随九爷叫他一声大哥。岑戈并没有直接回答,对眼前的几人说道 “死的人是黑老四的胞弟,黑老四性格鲁莽,睚眦必报,想必黑樵拦着他不让他出来,如今过去的这些时日是黑老四的极限,我手下来报,他那边有了动作,想必是带人来寻仇,正好在清水湾将他截杀。我们不能露面,所以,小九,截杀的事要你和北城来做。” 原来是这样的安排,北城自然要留下和九爷并肩作战,只是想起答应寒凌的事,看了看三爷,有些懊恼,恨不能分身为二,两人都护着。九卿开了口 “北城跟你们去,清水湾的事我来解决。” “小九,黑老四并不好对付。” 岑戈说不好对付,这人肯定棘手,慕泽也想劝九卿将北城留下,九卿却笑了,朝身后湾子和阿鹏一行偏了偏头 “相信我,若玖园改行做杀手,第一的名号轮不上洛灵。” 大家都会意地笑了,确实,玖园每一个人单独拿出来说都能编一本传记了。 到达清水湾的时候,北城留在了堰塞岛的舰船上,九卿踏上军舰前,回头对北城嘱咐了句 “冬水严寒,三爷体质畏寒,你要多加照看。” 不待北城开口,慕泽醇醇的嗓音带着点点的笑意响起 “九爷,你这是托孤啊,我会没面子的。” 但脸上的笑意掩也掩不住,分明没有在乎面子问题。九卿面不改色地回了句 “你是王,要完好无损地回来领头。” 拍拍他的肩头,一个飞身,上了军舰,慕泽看着军舰越离越远,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转过身,看着冰冷素白的身影,脸上的笑意被莫测的肃穆代替 “什么原因?” 第四十四章 喜欢小九 岑戈肯定知道点什么,几次战役其实都有堰塞岛的暗中相助,否则左元根本无法抵抗这么久。但凛国未参与前,堰塞岛绝对不管岙儿岛这边的死活,哪怕海盗再肆虐,他们都不会插手,但自从岙儿岛一个废弃的房子被挑开始,凡娘,张工,甚至房子周围的人都受到了神秘人的保护,后来凛国参与水战,更有神秘的队伍替他们抵抗,到如今九卿到来,岑戈现身,一切不言而喻。 岑戈冰山一样的脸看不出表情,他透过夜色,看着慕泽的眼睛,问了句 “你喜欢小九?” 慕泽眼中闪过一抹讶异,按理说他隐藏得很好,倒不是怕人知道,是怕九卿知道,然后疏远他,他知道九卿喜欢岑戈,就算他放下了,也需要一段时间来沉静,没想到被这个男人看出来了。北城听到这话很惊讶,九爷在三爷面前绝对是真真实实的男儿身,三爷不像喜欢男人的样子,可他看岑大哥的眼神不闪不避,目光灼灼,像是很坚定的承认一样。岑戈没有等到回答,但似乎并不需要回答,视线投入了无尽的夜色中 “这次无论遇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在我们三人手中消化,不要让它蔓延到小九面前。我选你,是相信你会保护小九。” 他们在此之前连交流都没有过,这个冷漠的男人却对他说相信,不得不说他的眼光很毒,是的,慕泽知道自己愿意用生命护着九卿。 “我喜欢小九,任何事情,都不会动摇我守护他的决心。” 北城听着他们无关目的地的对话,心中却很震动,三爷将心思隐藏得很好,他都不曾发觉,回想这一路三爷对九爷的小心打探,也许他能让九爷的心再次暖起来。岑大哥不避讳自己在场,看来这件事真的牵扯到玖园,甚至直指九爷。他不让九爷前来,想必事情很复杂,很庆幸自己跟来了,无论前面遇到什么事,都必须消化在他们手中! 漫漫长夜,寒风凛冽,带着咸湿的气息打在脸上,如刀刻般疼痛。大家静静地隐在夜色中,不曾露出半点声响。许久,浪花渐渐大了些,肃杀的气息似有若无地飘来。九卿举起手中的眺望镜,他的夜视力是一等一的好。 清水湾是一片特征明显的礁石群,适合隐藏后退,不适合水上作战,不过,杀人的话... 一艘通体乌黑的船身从礁石后面渐渐探出头来,看船身属于中型战舰,两边都设置了大炮,它行驶得很小心,看来即使是这样鲁莽的一个人,都非常谨慎,海盗的实力不是一般的强。 九卿始终没有下达命令,下面的人都跟着屏气凝神,直到船尾驶出了礁石群,九卿依然没有动,过了一会儿,只见海盗船上一个人影朝后面打着什么手势,九卿看过去,隐隐看到两只小船悄悄隐蔽进礁石群中。 九卿召了人细细交代一番,有人便穿了鲛革制的衣服无声无息地潜向礁石群。过了一会儿,寂静的海域响起一道尖锐的哨声,九卿这边立刻有人回应地吹响哨声,很快,水面的波纹越来越大,驶出去的海盗船迅速折返,别看它船身不小,行动起来却异常灵活。九卿抬手做了个手势,船身立刻向旁边一块礁石处靠拢。 九卿看到海盗船上的人已经全副戒备,炮筒都填上了火药,那个指挥的人显然性格暴躁,不停地骂骂咧咧。九卿耐心地等他们的船身靠近了些,做了个动的姿势,船上的人立刻踏上礁石,手中的飞刀已经甩出,直接命中炮手的咽喉。 “他娘的,给我打!” 船身近了,听到了上面的骂声,炮火响起,九卿这边的人极快地甩出了绳索,勾住了海盗船身,一个纵跃,灵巧地躲过炮火,站到了海盗船上。黑老四大惊,没想到这里埋伏了这么狠的角色,拿了弯刀就朝上船的人砍了起来,但是炮火响了有一会儿了,却不见人来支援,想必已经被擒下了。本就在大哥那里受了一肚子气,如今被大哥言中遭到截杀,心中又气又恼,下手越发暴戾。 炮手被撂倒了不少,但还有一个炮筒在射击,九卿手中的‘结’飞快打出,那个炮手软软倒地,九卿顺利登上了海盗船。湾子他们还在与甲板下冲出来的海盗对打,九卿一个闪身来到了黑老四面前,拦截下他砍来的一刀,只三招,手中的双生海棠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娘的,要杀便杀,老子绝不求饶!” 黑老四骂骂咧咧地摔了手中的刀,闭着眼,一副不怕死的样子,九卿没有跟他废话,直接一记砍刀,将他打晕过去。 “死了的扔下船,没死的绑了回岙儿岛。” 九卿简单地下达命令后,拿眺望镜在四周扫视一番。 “九爷,那边跑了一个,不去追吗?” 张工指着远去的一道水痕,九卿摇头,清亮的眸子闪过一抹深意 “不用,清点人数,回航!” 话说慕泽这边经过了一场暴风雨后,在暮霭十分,渐渐靠近了凛国的海域。三人自昨日几句交谈后,再无半点交流,只有北城偶尔和慕泽说点什么。墨渊走过来,对他们道 “下去准备吧,一会跟了船走,酉时过后,准备下水。” 岑戈点头,和慕泽两人一起走下了甲板。夕阳西下,晚霞满天,映在大海上,呈现出瑰丽壮观的景象,这是大海独有的壮观。远远地驶来一艘大船,是凛国的巡航舰,待到近了,船上的人朝他们挥旗打着手势,墨渊对手下人点点头,船员立刻挥旗示意。等两艘船靠近了,一块踏板横在了两艘船之间,一个皮肤黝黑,双目炯炯的人从踏板上走过来,看到墨渊,哈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哟,堰塞岛出了什么事,竟劳动二当家亲自出海了!” 想比那人的皮黑肉糙,墨渊就显得斯文多了,笑道 “史将军说的哪里话,墨渊本就是在海上讨生活的人,哪有不出海的道理。倒是将军身份尊贵,却总是不辞辛劳亲守海防,当真让人敬佩。” 第四十五章 到达凛国 史将军哈哈大笑,犀利的眼睛却极快地扫视了船体一番,后又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放在墨渊身上,感慨道 “二当家,我说你们堰塞岛也算富得流油了,怎么还不换艘新船开开,你看看,踩着都有响声了。” 史将军状似无意地在甲板上走了个来回,不时跺跺脚,仿佛真的在测试这船的结实性。墨渊跟着打了个哈哈 “哎呀,人老了,总念旧。这船跟了我这么多年,只要修修补补它还能开,我就总想开着它出来遛弯。这不,好久没过来了,岛上的兄弟都想念这边的黄立仓,有人出了高价收,偏生这鱼只肯在你们这儿扎根,不得已只好过来打扰了。对了,前段时间,收了批奴隶,想着好久没见将军了,这次过来,正好给将军送个礼,下次咱们岛上的人再来捞点海货,还要指望将军多通融。” 史将军笑着拍拍他的肩 “二当家总是这么客气,这是小事,堰塞岛谁来咱不都让他们进来捕了嘛!” 说是这样说,脚步还是毫不客气地往甲板下走,墨渊冷笑一声,跟在他身后下了甲板。史将军下了甲板后,眼神立刻扫视了一圈,看到一个闭着的房门,二话不说上前推开,里面立刻传来一阵惊叫声。一个婀娜的女子被绑了手脚,有气无力地靠在床沿。 “哟,史将军,错啦,那个贱蹄子还没调教好,野得很,饿了三天还倔着在,其他几个奴隶在这边,姿色都不错的。” 那个史将军盯着里面的人一眨不眨,摆摆手 “那些丢我船上去,让我手下用,我先会会这个倔美人!” 说着嘭地一声关了门,墨渊又上去招呼了那边船上的人下来抬人,那些都是常年飘泊海上的人,堰塞岛送的东西,总是格外对他们的心思。很快,凛国军舰上传来欢呼声,甲板下的房间也传来了尖叫和压抑的闷喘声,墨渊冷笑依旧,说出的话却如之前一般和蔼 “史将军,那您先忙着,船让你们的人帮我开到渡风岛,我带下面的人去捞点海货,到时直接上渡风岛请您喝酒。” “去去去,找李海拿腰牌,顺便告诉那小子,这一个时辰别来打扰老子!” 里面又是一阵轻呼声响起,墨渊便不再开口,脚下轻轻地连续地点了三下,原本平整的地板被揭起一个方形的木板,岑戈三人从里面钻出来,墨渊做了个等的手势,自己先上了甲板,正好看到李海在军舰上探出头来 “小李,将军让你把腰牌给我,一会儿替我把船歇渡风口,晚上打了鱼让老汪做顿好的给你们,这次带了陈年花雕,一会儿好好喝一顿!对了,将军让你一个时辰别去烦他。” 小李年轻气盛,又一脸匪气,哈哈笑了声 “还是二当家知道咱们心意,腰牌给你,一会儿我替你把船靠过去。” 然后又凑到墨渊耳边偷偷笑了句 “将军这次憋久了,恐怕一个时辰还解决不了问题,嘿嘿。” 墨渊接过腰牌,朝上面的船工吼了一嗓子 “让下面的人都给老子出来准备上船,放两条船出海,他娘的,一个个就知道睡!” 立刻有船工下去叫人,墨渊回头对李海笑道 “小李,你也别候这儿了,将军完事儿还不老少时间,你也去船上找个乐乐,我可跟你说,这次的姑娘都是雏儿,模样还好,可不多见啊~!” 李海一听,两眼都放光了,搓搓手 “那我就不陪你多说了,这次出来半年了,还真没碰过荤,可憋死了,你忙你的,船一定给你开渡风去!” 说着头也不回地朝自己的军舰上走,船员陆续上到甲板来,墨渊分了队 “你,你,还有你,上这船,把干粮自个儿带好了,打不到我要的数量,今天就别回来了!” 一个包袱丢到一条小船上,岑戈和慕泽他们一起上了那条船。很快,小船离开了堰塞岛的大船,朝海湾驶去。月光凉凉地洒在每个人的身上,海无边无际,天空也无边无际,两者在海的尽头和天的尽头相连,那种感觉真是无法言喻的震撼。慕泽看着夜幕下的水天一色,想起了九卿,那个总是在路上的人,他看尽了无数的风景,可曾驻足留意过这种空灵的美。 船一直向前行驶到半夜,岑戈起身,从包袱里拿出一套鲛鱼服穿上 “快到海岸线了,船不能再靠近,我们游过去,凛国并不大,我们要在午时前到达皇城,到时分头打探,可能要耗上一天,无论发生什么,自行判断和解决,明日子时,船会到这里等。” 慕泽和北城点头,穿上鲛鱼服,三人一同扎进了海里。海水远比想象的寒冷,慕泽身上的毒虽然解了,但毕竟伤了元气,身体对寒冷的刺激非常敏感,以至于他感觉有无数的针扎着皮肤一样,但他早已习惯了忍耐,所有的痛楚都隐在淡然的玉面下,丝毫不拉地和岑戈一起潜向海岸。 岑戈选的上岸点有一处风蚀了的岩壁,一看就少有人经过。脱下鲛鱼服,藏在了岩壁下面,这鲛鱼服防水性好,身上的衣服半点都未打湿,几人又迅速避过海防员的巡逻,闪身踏入了凛国境内。 天已经擦亮,凛国虽然闭关锁国,但衣饰举止和中原差不多,三人上船前都变过装,十分低调,所以走在人群中并不突兀。顺利地进了皇城后,三人就分开了。慕泽记住了皇城的地形图,他们此举是要探查凛国的真实国情,以及袭击岙儿岛的目的。一路向南,总感觉自己被人盯上了,慕泽蹙眉,按理说在泽国都不一定有人认出他来,这里更不可能,看到前面有个弄巷,慕泽朝那里走去。 一个鹅黄色的身影跟着前面的人转过转角,发现弄巷里空无一人,不由焦急地四处张望,不可能啊,明明看到人朝这边走来的,眨眼功夫,怎么就不见了,正准备四处寻找,一道墨色的身影从天而降,紧紧扣住她的咽喉,将她抵在砖墙上 “为什么跟着我?” 慕泽冰冷的声音响起,他不认为自己的身份被认出来了,但同样想不通为何就被人跟踪了,这个人他没见过。那个女子喉咙被卡得生疼,看到眼前清晰的面孔,却露出笑来,拼命地挥手,示意他先放开。慕泽确定她没有同伙,这才松开手,却扬起剑,搁在她的脖颈上 “说实话,否则就准备死吧!” 第四十六章 跟踪 女子似乎对自己的处境一点都不害怕,而是有些痴迷地看着眼前的俊颜,一别这么久,她费尽心力都没打探到半点消息,却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 “我见过你,在岭海赏月的时候,只不过你没注意到我罢了。” 岭海?慕泽记起来,他曾带羽儿看过月亮,看着女子眼中毫不掩饰的倾慕,原来是虚惊一场。慕泽收了剑,转身就走,女子立刻叫住他 “等等!你不是凛国人,来这里做什么?” 慕泽看看天色,再不出发就晚了,身后的女子却不管不顾地缠上来,想要拦住他的去路,慕泽脸上的冷意渐浓,抬手准备给她一记手刀,女子似乎察觉了他的意向,冲口说出一句 “你别误会,我只想帮你,你是外乡人,在凛国被发现的话会被抓起来盘问的!” 慕泽的眼角扫到了女生佩戴的挂式玉佩,这是皇家身份才有资格佩戴的式样,或者可以从她身上套到消息。 “你是什么人?” 女子见他收敛了身上的杀气,心中暗喜,想到他那次贵气凛然的模样,普通人肯定入不了他的眼,理了理衣襟,笑着回道 “我是凛国的七公主苏菱悦!” 果然是皇家人!这丫头气息不弱,步履轻盈,想必会武,表现得很天真,刚刚被掐住时明明露出了狠劲,却又很快隐藏,是个有心机的人。慕泽倒不急了,双手环胸,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 “为什么跟着我?” 菱悦笑道 “我知道你为何而来!” 慕泽不再理会她,转身就走。菱悦立刻上前拦住他的去路 “你别走啊,现在凛国全城戒严,你这样真的很危险。” “既不愿说实话,拦着我何用!” 慕泽静静地观察四周,菱悦知道他很聪明,根本不吃她这套,心中却越发喜欢起来,有头脑,又如此俊逸出尘,真想把他拐进宫里给母后看看! “我知道你是为了玖园那个当家来的。” 短短一句话让慕泽的眼神瞬间犀利起来,隐下心中的杀意,面上不露半点痕迹。菱悦见他不说话,知道说中了他的心思,如果用这将他诱进宫里,再想办法留住他就容易多了。也不敢卖关子,径直说道 “那次见过你以后,我让人跟过你,看到你和那个玖园的当家接触。这次凛国针对那个九卿,你又在这里出现,所以我猜你是为他来打探消息,对吗?” 慕泽脸色淡漠,完全看不透表情,目光放在菱悦脸上,冷冷地问了句 “既然知道,为何又说帮我?” 菱悦莞尔一笑 “这件事牵扯得有点多,我们原意是想逼他出面承担一些事情,中间出了岔子,惹上了泽国的海军,这才出现剑拔弩张的局面,皇上还在调解。” 这话信息点太多,看来这个凛国分了几股势力,只是,逼他承担,承担什么? “你们要他做什么?” 菱悦似乎有些愕然,却随即了然地笑了,九卿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何况外人,只是这是秘密,不能轻易说不口 “这个我现在不能告诉你,等以后九卿知道真相,也许会亲自告诉你。” 见慕泽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菱悦赶紧补了句 “不过我可以让你知道其他两股势力在做什么,请你相信我,我们这边是不会伤害他的。” 慕泽没有说话,菱悦心中没有底,又怕他甩手走人,立刻又来了句 “你跟我进宫,那里能打探到另外两股势力的目的,好不好?” 其实这话很蹩脚,她若知道,直接说不出就是了,偏要他进宫,本来以为他不会答应,谁知他竟点了头,一副准备跟她走的样子。菱悦高兴坏了,立刻着手安排。他们是坐公主的马车进的宫,菱悦很受宠,一路进宫都没遇到盘查,宫人们皆恭敬地行礼。 菱悦看着马车中依旧冷漠寡言的人,眼神不时地瞟到他的脸上,他闭着眼的样子更加魅惑人心,睫毛那么长,铺在玉白的面容上煞是好看。菱悦越看越痴,恨不能这段路能没有尽头就这样走下去。只是凛国实在不大,很快就听到丫鬟说到了玲珑阁。 丫鬟奉了茶,退出门去守候,菱悦还在想如何游说他留下,谁知慕泽径直在琉璃圆桌前坐下,端了茶杯,用茶盖拨着茶沫,那神态举止说不出的温雅尊贵,菱悦看得眼都舍不得转,偏偏他还抬了头,眼神里有一丝疑惑,嗓音低醇温柔地对她说了句 “你不渴么?坐下喝杯茶。” 菱悦晕乎乎地坐下,喝下一杯四君子,觉得格外沁香甘甜。他又开口了 “既然你能帮我打探,我也不用赶时间了,昨日一夜未睡,想借你这儿休息一晚,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可好?” 这...这...这怎么会不好,这实在是太好了!菱悦不敢假意推脱,怕他生气走了,立刻应承下来,委婉表达了若不想引起太大的关注,她也必须宿在这个房间,而慕泽并未太介意的样子,菱悦立刻对外面的丫鬟下了令,她今日要早些休息,出了天大的事也不许进来打扰她,丫鬟立刻应了是,替她关好门。 菱悦高兴地回头想替他铺床叠被,谁知颈上突然吃痛,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慕泽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人,她说有三股势力,而她这边的势力显然是要拉拢九卿,不明了局势前还不能要她性命。知秋曾塞给他一瓶迷幻药,药力强劲,且无色无味,即使太医来了,也查不出是中了迷药,只以为是熟睡过去了。那时知秋还跟他开玩笑,说他底子太差,不知何时能好,备点下三滥的东西说不定能起到关键作用,那时是不屑的,如今还真用上了。慕泽四处观察一番,从一个小窗外掠了出去。 天已擦黑,皇宫是最讲究尊卑的地方,它的制式都大同小异,慕泽很快找到了凛国的御书房,若凛国的皇帝不昏聩的话,这会儿在御书房议事的机率很大。只是四周很安静,不像有人的样子,慕泽揭了一块瓦,向下看去,一对交椅旁的茶几上放着一杯热茶,还冒着袅袅茶烟。只见一个身影轻手轻脚地四处翻着什么,看他的衣着应该是皇子王爷一类,但显然正背着皇帝找什么东西。突然一个脚步声从外面响起,身影立刻停了动作,飞快地端坐在交椅上,捧着茶喝了一口。 第四十七章 某些真相 一道明黄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来,来人年不过双十,但他身上的龙袍却显示他就是凛国的天子! “皇上,您可来了,让为兄好等!” 年轻的皇帝似乎习惯了这样的轻慢,但紧握的双拳泄露了他内心的愤恨。 “有事不在朝堂上说,倒要来这里等着,这是为何?” 男子听出皇上的不耐,茶也不喝了,连笑脸都懒得伪装 “苏敬亭我告诉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位置上,把兵符给我,我要调兵!” 苏敬亭冷笑一声 “我们的协议还在,我说过了,人没过来之前,不许带兵进岙儿岛!” 苏世祥恼了,狠狠地瞪着苏敬亭 “别拿协议压我,人已经引到岙儿岛来了,不管你们怎么做,最多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行事,成或不成协议都会就此完结。你们扶风苏氏从此离开凛国,永远不许再回到我们蓝田苏氏的领地!” 苏敬亭被扶风二字震了下,神色有些哀伤 “兄弟宗亲分崩离析,各谋各的好处,无怪苏氏江山落得如此下场。你们还要赶尽杀绝,若不改革求变,小心蓝田也守不下去!” “你!!” 苏世祥一只手差点就掐上了苏敬亭的咽喉,可想起二叔的狠戾,愣生生给忍住了,嗤笑一声 “那个九卿再有名,也不过就是个江湖浪子,你们抛弃他这么多年,现在又用整个扶风的家当要换他回来,怎么?指望他带你们重振旗鼓?别做梦了,早就没有扶风了,你们偏不认命,小心召头蛇回来,将你们这最后几根扶风的苗全折了!” 苏世祥说完,嗤笑着走了,只剩下屋脊上的慕泽通体寒凉。扶风苏氏,扶风苏氏!这太意外了!他知道扶风苏氏代表什么,这么多年,竟还存在,最要命的是---九卿是扶风苏氏的人~!他好像明白了岑戈为何拦住九卿,为何选了他。黑黝黝的眸子闪过一抹坚决,无论什么样的真相,都不允许有人伤害九卿! “敬儿!” 一个慈爱的声音响起,苏敬亭立刻掩下脸上的情绪,笑着上前搀住来人 “祖母,您怎么来了!”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怜惜地抚了抚苏敬亭的脸颊 “又受了那混小子的气吧,唉,都怪祖母没用,没能护好你们姐弟。” 姐弟?慕泽脊梁微僵,只听苏敬亭不无忧虑地问了句 “祖母,姐姐真的肯回来吗?如今朝廷的兵也到了,想见她只怕更难了。再说,姐姐好像很在乎她江湖中的人,只怕不肯轻易顺我们的意。” 姐姐~!慕泽确定了他们说的是九卿,竟然......慕泽笑了,九卿是女子!他纠结如此之久的问题竟然最后都不是个问题,老天真是开了个很大的玩笑! “不管她肯不肯,她都注定流着扶风的血。她化身九卿,名满江湖,寻常手段根本接触不到她,此事亦不可张扬,只有逼她战场相见。” 苏敬亭听到非要用这种手段和姐姐相认,心里多少还是不舒服,可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曾经试过去玖园找她,却屡屡碰壁,九卿行踪不定,根本就没有见面的机会,这事又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所以至今都没有进展,与蓝田苏氏的合作是下策,可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扶风已经耗不起了。 “祖母,蓝田的人未必肯让我们带兵在海上摆阵式,就怕他们乘机真的进攻,伤了姐姐的人,只怕她会更怨恨我们。” 老太太冷笑一声 “哼,大家都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他们想打便打,蓝田的眼光肤浅,不过一座金山罢了,却要拼上自己几百年的安逸,真是愚昧!苏瑾不是一般人,若这些人都伤得了她,她也不配我们花这许多心思。该防着的是蓝田的另一脉,我们的协议就要到期了,就怕他们在我们交权时起兵夺权,那时我们的处境就堪忧了。” 苏敬亭对祖母利用姐姐的话心里多少不舒服,可祖母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扶风苏氏,只望一切顺利,少一些流血和变故吧。 听到这里,慕泽已经全然明朗了怎么回事,只是事情太过意外,看岑戈的样子,似乎知道九卿的一些事情,要与他碰头,对一下收到的信息再做商量才好。盖好瓦片,轻轻跃起,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到达先前岩层边时,岑戈已经坐在那里等了,看到对方,相互点了下头示意。慕泽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等北城。 “你不后悔吗?” 慕泽相信岑戈爱九卿,爱得一点不比他少,可他亲手推开了九卿,知道了九卿的事情,他猜得到一些岑戈的想法,但这不足以让他亲手在两人之间划下无法逾越的鸿沟。岑戈愣了下,随即明白了他问的什么,将视线投入苍茫的夜海 “她的人生太沉重,我的也太沉重,所以,我要给她找一束光,照亮她已经结茧的柔软。” 结茧的柔软,这个形容让慕泽的心深深痛了下,虽不知道九卿和岑戈的过往,但岑戈一定是最了解九卿的人,一个女子坚强成九卿,引领玖园这个传说,她该有多强大的内心!岑戈看到慕泽一脸澄明,想必得到了和他一样的结论,有些事,关乎九卿,他还需要亲口问一问 “你知道了她是谁,还会一如初心那般坚定么?” 若慕泽脸上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都躲不过岑戈鹰一般的眼睛,不管他是皇子还是皇上,岑戈都能一刀劈了他。只是他真的没有半点犹豫,反而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哀伤 “刚刚明了心思时,我还矛盾,怎么会喜欢一个男子,可经过酆都后,等待消息的几个月里,这种矛盾全部都烟消云散,男子就男子吧,只期望听到他平安。刚刚知道他是女子,我竟十分平静,无论这个人是什么形态、什么身份、什么处境,只要他是九卿,一切都合理,我就是想护着她,竭尽所能。” 岑戈面色依旧冷漠,心里却还是动容的,这个男人和他一样,一样的感悟,一样的心情,他的选择没有错。 “他们准备开战,恐怕会来场大的,我们要阻止他们接触九卿。” 第四十八章 北城重伤 看岑戈的反应,九卿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而他也不希望九卿接触扶风苏氏的人。岑戈点头 “小九练兵需要半月,看这边的安排,估计也要准备十来天,真到开战时,要让他们没有机会开口。” 慕泽也是这样考量,起身远望一番,北城还没回,这不寻常。一条火蛇般的烟花点亮夜幕,慕泽和岑戈相视一眼,立刻朝烟火的方向飞奔去,这是玖园的信号弹,北城遇险了! 当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至信号发射地,只见北城浑身是血地负隅顽抗,周围围了一支军队模样的人。前面的人用刀,后面的人执弓,地上已经倒了一些人,四处插着乱箭,显然经过了一场恶战。岑戈一马当先与前面的人厮杀,很快发现不对劲,这些人身上穿了什么,砍不进去,他马上改变方向,极快地抹掉对方的咽喉。 慕泽立刻扶住北城,他的情况很糟糕,几乎是立刻就软倒在他身上,后背有个很大的伤口,还流着血。慕泽不时地挡下一些乱箭和杀过来的人,北城强撑着意识,抓住慕泽的衣襟 “小心...流炮...一定...要毁掉!” 慕泽很快注意到四周倒了不少炮台一样的东西,往北城嘴里喂下一颗药丸,拜知秋所赐,随身带药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北城,撑得住吗?我先帮岑戈解决这些人!” 北城点头,慕泽小心地将他靠在一处大石旁,提了剑,朝眼前的人砍去。他们下手极快,直割咽喉,很快就解决了战斗。慕泽极快地划开一个士兵的衣服,他的身上穿着一件金色软甲一样的东西,刀枪不入。 “你毁炮台,我将这东西弄回去给九卿,说不定战场用得到。” 九卿说过,既然做了,该拿的就都要拿!很快处理好事宜,慕泽将软甲包好,再替北城将伤口简单处理下,他身上有骨折的现象,用一件软甲将他的伤口压好,背着他飞快地来到岩石处。 “北城,一定要坚持住,绝对不能睡过去!” 慕泽小心地给北城穿上鲛鱼服,北城虚弱地笑笑 “三爷放心,我一定会撑住,就这样死了,那冰块要瞧不起我了!” 慕泽点点头,眼里闪过一抹光亮 “寒凌最欣赏的就是天下第一的北城,你若死了,他会寂寞的。” 想到那张万年冰山的脸,他太寂寞了,只有两人对决时才能看到他眼中的零星火花,他不能让那冰块一个人寂寞! 慕泽和岑戈托着北城,小心地下了水。身上原本蚀骨地疼着,冰冷的海水包裹的一刹那,疼痛减轻了不少,舒服得北城几乎昏睡过去,可这种不正常的舒服绝对是幻觉,他不能睡,他还要回去勤练武功,总有一天要打败那个冰块! 到达岙儿岛港口时,北城的眼睛还是睁着的,但意识已经有些模糊。港口一道藏蓝的身影稳稳地立在那里,北城不能承受大的颠簸,有人乘了小船,一路疾驰回来报信,军医已经候在那里了。 下船时,北城清醒了一下,虚弱地叫了声九爷,九卿抓了下他的手 “撑着点,阿鹏去请二哥来了,我刚下了决定,准备帮慕三爷训三年的兵,你要帮我!” 北城此刻脸色极差,苍白中透着诡异的烧红,却还是努力挤出一点笑来 “九爷,你也笑我,这点小伤,哪会要了我的命,放心,我会一直追随你!” 一行人迅速将北城送往军营,寒凌在练兵,远远地看向教练场外的军营,第一次觉得训练的时间太过漫长。九爷颁布的训练任务确实精炼有效,时间紧迫,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每个人练成精英中的精英,帮三爷一举击退海盗和敌军! “寒大哥,九爷让您去一趟!” 阿鹏脸上都是汗,他连夜去请了秋园的二爷前来,刚刚才到。寒凌点了下头,让冷易和陈铭领队,继续训练,和阿鹏一起立刻朝军营小跑过去。刚踏进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这么浓烈的味道,却只来自北城一人,这几乎能流干全身的血了。 “三爷,九爷!先生!” 这位二爷竟是三爷的好友知秋,慕泽和九卿都没有说话,知秋神色颇为凝重 “北城失血过多,一会儿清理创口的时候肯定还要流血,我要找人过血给他,但是找了不少人来试,大都不适合,你也来试试。” 过血的法子闻所未闻,但看到北城毫无生机地躺在那里,寒凌有些不是滋味,他更适合嚣张的样子。卷了袖子,伸到知秋面前,知秋也未多言,拿了根金针,扎在指腹,挤了一滴到一张油纸上,油纸上已经有了一滴血,四周桌面上放了不少这样混合血液的纸张,只有三张被单独放在了一边。 知秋将两人的血液混合,脸上露出松快的神色 “可以!” 大家都松了口气,慕泽对寒凌道 “一会儿知秋给北城清理创口,你和其余三人依次给他过血。” 寒凌立刻揖手 “是,三爷!” 一切准备就绪,北城的伤再也拖不得,清退了一些不必要的人,过血的三人都走了进来,令寒凌惊讶的是进来的人里竟还有小姐慕羽!慕羽眼含泪光地看着北城,这样一个活泼开朗的人,却死气沉沉地躺在那里,想起玖园时他带着自己到处玩儿,怎么也不忍心看到他这个样子,还好自己能帮上忙 “知秋哥哥,我第一个吧!” 慕羽对知秋说道,知秋点头,慕羽是女孩子,采血量要比别人少,放在第一个可以时刻换人。北城的伤都在上半身,准确说都在后背,当知秋剪开北城身上已经血红的衣服时,大家还是倒抽了口凉气,北城的背后被不知名的东西炸开了一个凹陷,皮肉翻开,狰狞莫名。厚厚的衣衫吸满了血,身上到处都是伤,几乎看不到一块好皮。 一根金针扎在慕羽的血管上,血液神奇地顺着一截小细管透过另一根金针流进了北城体内。伤口已经感染化脓,知秋示意云常和寒凌按住北城,他开始拿一把细长的小刀替北城清理腐肉。最大的伤口靠近心脏,所以不能用麻沸散,只能靠北城的意志撑过去。毕竟是剔骨剜肉,昏迷中的北城立刻闷哼一声,潜意识就要挣扎,知秋立刻对两人道 “抓紧了,这块位置靠近心脏,若是乱动的话,伤到心脏就完了!” 第四十九章 三爷和九爷许下三年之约 寒凌和云常立刻加重了力道,可北城是高手,有很强的危机意识和自我保护意识,即使被寒凌两人压住,身体还是忍不住上弓,这是最麻烦的。 “要想办法让他冷静!” 知秋皱眉,对九卿道,九卿的神色也很凝重,想了想,对寒凌道 “寒凌,你试试和他说话,让他冷静下来,告诉他我们在救他。” 这话听着很奇怪,明明九卿和北城更熟悉一些,却让寒凌和他对话,虽然不解,寒凌还是照做了,俯下身,拍拍北城的脸,他的脸有些异样的灼热,这绝对不是好现象。 “北城,我是寒凌,你别动,我们在救你,很快就能好的,等你好了,我们再比一场!” 奇迹就这样出现了,北城依旧闭着眼,但真的安静下来,身体虽仍有些轻微的颤抖,但已经平静了很多。寒凌不敢起来,就这样一手按着他的肩,一手替擦掉额头的冷汗,时不时唤他一声,让他不至于陷入深度昏迷。 手术的过程触目惊心,大把大把的血布丢在一边,已经换过三个人了,手术还没有结束。慕羽还要坚持给他过血,被慕泽劝了出去,寒凌对北城道 “还差一点,我现在给你过血,不能压着你,你别动,很快就能结束了。” 寒凌起身,一手扶着北城的臂膀,一手让知秋扎针,知秋的手术刀再次落下时,北城冷静了很多,连轻颤都没有了,但脉搏还在。手术一直做到亥时过,军营里点满了明晃晃的灯,知秋说第一夜很关键,他能熬过来,就活了,若不能,神仙也没办法了。寒凌过血最多,但也许觉得北城听得到他说话,也就自请替他守第一夜,三爷和九爷都没拒绝。 夜深露珠,精神紧绷了很久,此刻稍微放松一些,说不出的疲累,可慕泽不想睡,邀了九卿出去走走。 “你脸色不太好,最好去休息一下。” 九卿善意提醒,慕泽摇摇头,对九卿笑笑 “知秋是你二哥?倒挺巧,认识他这么久,竟不知道他还认识名满江湖的九卿。” 九卿也笑了,确实挺巧,知秋这人医术精湛,却不多舌,未对皇三子说过九卿,也未对九卿说过皇三子,真是个妙人。 “知秋和大哥先认识,不过我们九人义结金兰倒是大哥领养了我之后。” 领养?岑戈虽比九卿大上一些,但九卿小的时候岑戈也还是个不太大的孩子吧。看来真如岑戈所说,他的人生太沉重,九卿亦然。 “你是怎么长大的?” 这本是个伤心的问题,不该问,慕泽看着九卿心疼,忍不住就问出了口,还好九卿并未太感伤,忆起当初,嘴角还带了笑意 “吃百家饭长大,那时岑戈也是孤儿,但功夫好,又有魄力,很多人想培养他,将他收为己用,那时他捡到了我,一个更小的拖油瓶,于是带着我跌跌撞撞地成长,我们到处被人欺负,就下了狠心,一定要成为高手,让别人都不敢欺负我们。我五岁的时候就能单挑湾子这个级别的人,岑戈十二岁时,因为我的缘故,杀了天下第一的元修。只是麻烦接踵而至,我们在江湖上始终不得安宁,只好躲到岙儿岛,凛国烧的那座房子就是我们小时候住的地方,我猜不透他们要干什么,但直觉和我有关,还好你去洛灵找我,否则我还准备再过半年才下山的。” 九卿说得云淡风轻,慕泽听了却不是滋味,强大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的,大部分其实都是生活所迫,他们这样的人聚到一起并非偶然,因为大家都有个很沉重的故事,故事的内容虽然不同,心境却是一样的。慕泽从未和谁有过深入的交谈,此刻却也想说说自己的故事。 “我母妃很美,也很聪明。” 慕泽缓缓叙述,九卿看着他,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你和慕羽这么优秀,看得出来。” 慕泽笑了,九卿这是夸奖吧! “她一直很清醒,知道父皇的身份后,拒绝入宫做他的女人,她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不想陷入那座宫墙。可惜父皇爱她太深,执意将她娶进宫,一切成了定局,她只能退而求次,只盼保住自己的家人和孩子。和宫里其他女人一样,从我出生开始,她就为我们铺路,在世时,我得最好的教习太傅,南宫御风都能被她请来教我武学,所以,我和知秋也算同门师兄弟。” 九卿莞尔,南宫御风是知秋的师傅,不但是一代神医,更是一代大侠,能请动他入宫教习,他的娘亲真的用心良苦。 “你娘真好。” 慕泽黑黝黝的眸子里也落满了温柔,谁说不是呢,可宫里的女人太过薄命,若她没有遇到父皇,而是选择了青梅竹马的御风,也许她能安安稳稳活到白头。 “她真的很好,从小就跟我说,蓄积力量,不登高位,但要自保。寒凌和云常就是那时候跟着我,而父皇也对他培养的影子队下了死命令,任何情况下,我是他们唯一的主人。” 九卿眸中微光闪闪,这样的大爱,真的人间少有,有多少人在距离权力那么近的时候,能清醒地对自己的孩子说不登高位? “她走的时候,说她早知道有这一天,但她有了两个孩子,觉得老天给得已经很多了,让我对她发誓,不要报仇,不要恨,因为陷入了这样的情绪中,一辈子都完了。我答应了她,然后她走了,用她的生命将我放入了父皇的羽翼下,从此我和羽儿住到了乾清宫,一直到我自觉能护着羽儿,才出宫建府。九卿,你说帮我三年,真的决定了吗?” 那是给北城找目标才说的话,慕泽不敢信,所以又问出声。九卿的目光放在波涛翻腾的夜海上,脸上的表情在夜幕下看不真切,声音有些飘渺,但真真切切 “走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想明白,所以去操老本行也不错,不过三爷,请我的价钱是很高的。” 最后那句话带了点俏皮,星星一样的眸子转过来看着他,看得慕泽心里洋溢起从未有过的喜悦,薄薄的唇线扬起,看九卿的眼神是那么那么的温柔 “九爷的规矩,在下还是知道的。” 这家伙!九卿给了他一拳,笑出声来,积压的忧思缓解了不少。 第五十章 岑戈的谋略 北城的意志力很强,第二天就清醒过来,大家担心他,都睡得浅,听到消息,立刻赶过来看他。但每个人进去后马上就出来了,寒凌昨日过血太多,又一直守着北城,快黎明时,北城醒了,知秋说只要他醒了,就没有大碍了,精神立刻放松下来,在知秋过来说他已经没事后,寒凌竟趴在床沿昏睡过去。 练武之人的恢复力还真是惊人,三天的时间,已经能下床走动了,但不能有太大的动作,被九卿勒令只能在军营转转,否则就遣送回玖园养伤,北城自然不愿回去,看着大家都在忙,他凑到寒凌跟前看他练兵。 五皇子已经着手打理边城的一应事宜,洪启将军带的兵也驻扎在边城,慕泽让慕羽回边城,她却怎么也不肯回去,只说呆在这大本营更安全,慕泽拗不过她,加上九卿也点头说她可以留下,于是慕羽也留在了军区,陪北城看寒凌练兵,顺便照顾伤员。 “北城的伤是火药炸的,看来凛国的火药技术已经非常精良,这应该是它存在的最大依托。这种东西杀伤力太大,以一敌百也不为过,我们若想取胜,需要想办法让他们的炮台哑掉!” 慕泽、九卿、洪启、左元坐在一起商量对策,岑戈送北城回来后就回了堰塞岛,知秋见北城已无大碍,便去了堰塞岛找岑戈。 洪启将军不愧是泽国的大将军,并没有因为九卿是江湖人而轻视刁难他,对他练兵的手法也非常赞赏,听他这样分析,点点头 “我征战沙场这么多年,都是刀来箭去,偶尔有小幅黑火药,威力却没有你们形容的这么强劲,如果这样的东西在敌国手中大幅运用,我们的处境会变得非常危险。以我多年的沙场经验来看,这种火药并未传播出去,应该是凛国的锁国自安政策所致,这倒是个好消息。看来我们此番不止要打赢这场仗,还要彻底歼灭他们的这种能力,以防他们狗急跳墙,勾结邻国,对我泽国不利!” 慕泽点头 “大将军所言甚是,我和九卿也是这样考虑。北城发现的那处炮台据点距离海岸线很近,驻守的人还穿有刀枪不入的金丝软甲,那应该是他们非常核心的一个炮台组装地,以凛国的国力来看,短时间内,他们不会再有那样的炮台组装支援,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我们要一击即胜。” 洪启和左元均点头表示赞同,九卿想到一个问题 “海盗对自己人一向很讲义气,黑老四被我们抓来这么久,却没见他们有什么动作,我们要防他们出阴招。” “不必防。” 一道低沉的声线传来,岑戈径直走到慕泽身旁的空椅上坐下,见到来人,慕泽和九卿不由自主地放下心来,岑戈说不用防,必定是有了定论。 “大当家有何高见?” 左元出声问道,堰塞岛一向独来独往,他对这个岛新晋大当家颇为好奇。岑戈看向慕泽道 “黑樵找到我,希望我替他保出黑老四。” 大家都恍然,黑樵见识过九卿的能力,凭黑老四的身手,九卿的人竟然那样神速地将他拿下了,九卿要护岙儿岛,他必须掂量其中的厉害。海岛的事解决不了的,付出一定代价找堰塞岛是最快也是最稳妥的路径。 “黑老四虽不算影响全局的关键人物,但有他在手上,我们完全可以在与凛国交战时牵制海盗的行动力,各个击破,这样不是更省事吗?” 洪启提出自己的意见,岑戈并不喜欢说太多解释的话,所幸慕泽懂他的意向,替他解释道 “自古以来海盗盘踞一方,走了一个,自然会有新的头目代替,总有那么些人,借着天然的屏障,干一些抢掠的勾当。这个黑樵我了解过,并非嗜血残暴之人,若我们能用黑老四,加上一些条件,让黑樵带着他的手下变相地成为第二个堰塞岛,虽说对朝廷无大多益处,却也对朝廷无害,这比一窝海盗横行抢掠,骚扰沿海岛民要好得多。如果大当家能替我们拿到更好的条件,比如让他们成为我泽国一个防御线,他们提的要求只要合理,我们都能接受,这样更加两全其美。” 慕泽的解说都听懂了,不愧是文武全才,考虑问题远比他们这些武夫周全得多,洪启欣慰地看着三皇子,这个一直非常低调的皇子竟这般聪慧过人,且有大局观,他结识的人也都智谋过人,真是泽国之福啊! “岑戈,慕泽的想法我也赞同,依你之见,他们能做到什么程度?” 九卿问道,岑戈毫不犹豫地回道 “成为防御线。” “真的?” 洪启和左元皆是一脸喜色,若真如此,一来他们能安心地在这里操练海军,增加国力,二来相当长的时间内可以减少不必要的兵力损耗,这对一个国家而言,绝对是非常好的事情。慕泽和九卿则明白这其中必定要堰塞岛的鼎力相帮,海盗自由散漫惯了,而且想必都是犯过事的人,骨子里的野性让他们绝对不会乖乖听命朝廷,不过,给与他们生活上的补助,以及绝对的自由行事,以后不触犯律法,不骚扰沿海居民,只在海防线有异样时知会一声,他们点头的概率还是比较大的,这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但协议存在一天,海岸线就能得一天安宁,当然,一切都要靠堰塞岛从中牵线和调停。 “岑戈,堰塞岛有为难的地方尽管提,我尽量满足。” 虽然相处不久,慕泽却将岑戈当了朋友,岑戈摇头 “今日要将黑老四带回堰塞岛,小九和我一起去。” 岑戈从来没有多余的废话,要九卿去,自然有他必须去的道理。 当九卿踏上堰塞岛的大船时,两人站在船头,看着海天一色,晚霞满天。千帆过尽,物是人非,再次单独面对岑戈,她的心境已经真正平和,有的时候,不是得到才是终点,不是一纸婚书才叫永远,而是看着他,走着他想走的路,才叫一生。 “阿岑,小书来信,说素素生了,是个男孩!” 第五十一章 和黑樵谈判 墨渊过来对岑戈道,岑戈只点头‘嗯’了一声,脸上依旧是万年寒冰,没有喜怒。墨渊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但他也只是想提醒岑戈,既然选了路,就要义无反顾。墨渊离开后,九卿定定地看着岑戈,要说完全无感是不可能的,但没想到内心比自己想象的平静,岑戈似乎并没有多喜悦,那她好像没必要说恭喜。 “小九,我准备吞掉礁石林,但领头的还是黑樵。” 岑戈打破了两人的沉默,九卿对他的想法并不意外,岙儿岛是两人成长的地方,有生之年护着它是两人的责任,朝廷与海盗无法达成和平协议,海盗身上挂着的人命是朝廷无法容忍的,礁石林是海盗的老巢,那里凭借地势的优势,蜗居了那群亡命之徒,将那块地盘占为己有,岑戈或者她九卿只要还在,岙儿岛的安宁便能实现。 “我赞同,动手时,算我一份。” 岑戈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你是女子,不要总想着打架。” 九卿也笑了,挠挠头 “我忘了,但跟你一起,自然是要并肩作战的。” 小时候就是这样,得益于前世的经历,她五岁就将自己练成了高手,与岑戈高大的身影背靠背相抵,抵御着那些欺负他们的人。岑戈的脸上现出一抹涩意,那个时候他不够强大,连累小九跟着他风雨飘摇。现在,有他在,不用她再参与不必要的厮杀。 “你只要将结果告诉慕泽,还有,只要他一人明白真相就好。” 九卿意外地看着岑戈,他这是要帮慕泽铺路? “岑戈,虽然我打算帮扶他,但你不必如此,走你自己的路就好。” 岑戈看了九卿一眼,复又将目光投向远海,他的路只有一条... “知秋说当今天子的身体恐怕抵不过两三年,你我都在这片土地上,青家与朝廷本就千丝万缕,你又要踏身其中,我想过了,这些皇子中,只有他上去了,天下才能安宁。” 没想到岑戈和自己的想法一样,九卿看着他的侧影,这样优秀的人,为何青家舍得弃他于荒野,他又为何肯回到那个让他仇恨的地方? “岑戈,我们都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势力,你不必什么都一个人扛,要记得,还有我们,刀山火海,我们几个都会陪你去闯。” 这绝不是她九卿一个人的想法,其他的人都是一样,大哥的事,就是他们的事,哪怕大哥要反了天,他们也会生死相随。 岑戈知道他们的心意,只有在他们面前,内心的柔软才会冒出一点头来。小九是他们中最小的一个,也是他生命中最特别的人,他不要他们刀山火海,只愿他们用自己的势力安己一生。这个话题太沉重,他不想小九背负太多,转了一个话题道 “小九,他知道了你的身份。” 身份?九卿疑惑了下,明白他是指女儿家的身份,有些意外地看着岑戈,虽说玖园的人都知道她的身份,但绝对不会说出去,她一直伪装得很好,自信就算近身也察觉不出,难道是岑戈告诉他的?但不可能啊~!不过,知道就知道了吧,她并不是非要瞒着谁,慕泽心思缜密,也绝不是多事的人,现在知道了,到时去了军营练兵,也更便宜,这样想着也便释怀了,轻轻嗯了一声。 堰塞岛远远在望,这还是九卿第一次到这里来,小时候知道这里是青家的地盘,她和岑戈都是避着的,直到那时的大当家找到岑戈,两人便离开了岙儿岛,青家和堰塞岛一直都是九卿冷视的,如今跟着岑戈来到这里,他还做了青家的大当家,还真是讽刺。 黑老四连带他的手下被人押上甲板,看到九卿,一脸怒视,恨不能扑上前来将他撕碎,奈何堰塞岛的人武力值很高,压得他根本动弹不得,只能恶狠狠地骂了句 “别让老子活着回去,否则跺了你这狗娘养的喂鱼!” 九卿知道他看到了岸上的黑樵,明白他们准备谈条件放人了,只能放了狠话,在他手下面前找点场子回来,她不屑与这样的人搭腔,岑戈却是忍不得别人骂小九的,还是当他的面。‘唰’地一下双生出鞘,只听得黑老四一声惨叫,竟是双手手筋双双被断了。 双生归鞘时不带半点血腥,岑戈一身素白清清爽爽,仿佛出手的不是他一样。黑老四尤自惨叫,还不忘放话 “你...你伤了我,我们老大不会答应你任何条件的!” 岑戈竟是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仿佛这个谈判筹码不值一提一样,带了九卿,稳稳地朝港口走去。黑樵一身劲装,一张刚毅的国字脸,头发编了很多辫子,用一根玄色的粗麻线绕过额头系在脑后,这样的装扮竟没让人觉得匪气,反而有种独特的男人味,这个形象多少让九卿有些意外,这和小时候见到的那个匪气的海盗头目出入还是挺大的。 “大当家信守诺言带回我四弟,黑樵在这里谢过了。” 黑樵的嗓音低沉浑厚,和他的人一样有种低调的出色,实在难以想象他是近几年响彻海域的海盗头目黑樵。 “各取所需而已,若是没有异议,就移步言堂吧。” 岑戈先走一步,黑老四看到老大,想要搅搅场子,让大哥替他出头,黑樵眼神轻飘飘地扫过,眼中的冷意让他立刻闭了嘴,乖乖任手下扶着上了自己的船。黑樵看到岑戈身边那道瘦削的身影,想必这就是九卿了,这一辈的江湖倒不寂寞呢! 言堂里只有岑戈、黑樵和九卿,九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放在翻飞的大红袍上,谈判是岑戈和黑樵的事,她只需听着就好。 “大当家是个爽快人,我也不废话,我可以答应你,只要我在,三十年为期,礁石林与堰塞岛一家。” 岑戈的脸上并未有半点波澜,黑樵是个人物,答应得这般爽快,所提的条件必然不低。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的条件。” 黑樵笑了,他就喜欢这种有魄力的人。 “我要那座山和他的一个帮助。” 第五十二章 黑樵的条件 黑樵朝九卿看了看,九卿有些错愕,岑戈盖上茶盖,嘴角噙起一抹冷笑 “看来黑老大并没有带着诚意来,堰塞岛的弟兄们也歇得手痒了,是时候让他们去活动活动了。” 这样赤果果的送客意味并未让黑樵沮丧,他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大当家,条件是谈出来的,大当家不同意,咱们再商榷嘛,不过,大当家先听过樵某给的好处,再下决定也不迟。” 岑戈不语,倒是九卿来了兴致,那座山是什么他们都知道,黑樵开口就要那座山,显然是贪婪了些,居然还有附加条件,就是要她的帮助,看来他有足够本钱觉得他们会同意,倒不妨听听他能给什么。黑樵也不卖关子,径直道 “凛国的火药源自一座黑色的液体矿脉,他们用的手艺我虽然不懂,但我知道一处更大的矿脉,以你们的能力,把手艺搞到手不难,但这种矿脉却可遇不可求。何况我要九卿答应的事不过是顺便而已,你们取矿,我找我想要的。” 九卿第一想法就是原油,凛国的火药里加入了原油!这个时代炸药的纯度并不高,想要达到很大的爆破力不太可能,凛国的火药能伤了绝顶高手北城,说明它爆炸的时候力量非常大,而且波及范围广,使得北城来不及完全脱离它的伤害范围。她原本是想不通的,以北城的应变能力,不可能伤得这么狼狈,若是炸药中混杂了原油,一切就能解释了,这确实是个很好的条件。 “为何找我?” 九卿看着黑樵,黑樵并不意外他能越过大当家发言,九卿的传说早已如雷贯耳。 “久仰九爷大名,所接的镖,无一失手,樵某原也想请九爷走镖的,奈何九爷事务繁忙,一直未能如愿。” 他竟去玖园请过镖!九卿有些意外,海事的活儿她接的不多,玖园的人知道她的规矩,一般的事都打发了,有门路大一点的,报到她面前的左不过二三事,她唯一有印象的是有人请她捞一个海底沉船,在君口位置。君口这个地方她听过,海域并不很深,但非常危险,暗流自不必说,常常会有一些很奇怪的事情发生,被海边的人们尊为神明的栖息地,轻易不会靠近。这个地方处在礁石林、岙儿岛和堰塞岛中一个特殊的地方,海盗想侵袭岙儿岛,必须绕过这片海域,这对海岛的人们来说是个天然的屏障,所以当时觉得保留君口的神秘对岙儿岛是好事,加上海上的活儿他没兴趣,也就拒绝了这个镖单。 “你是张樵?” 当时特意留意了请镖的主顾,怕他对岙儿岛起心思,着人打探过,但后来什么也没发生。黑樵哈哈笑道 “九爷真是好记性,还记得樵某本家的名字。” 黑樵并不否认,随即补充道 “想必九爷记起了樵某当初请镖的地方,不错,那里就是液体矿脉的蕴藏点,不过,既然凛国那么点矿脉就能发挥这样大的威力,若操作不当,恐怕整个海岛,都会毁于一旦。” 这整个,除了礁石林,自然包括岙儿岛和堰塞岛,这是坦荡荡的威逼利诱啊~!有意思!岑戈和九卿对视一眼,只见九卿冷笑着看向黑樵 “看来首领并没那么在乎礁石林嘛!” 黑樵眼中露出一抹邪气,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些 “人生在世,在乎的不一定能留下,不在乎的又未必能放手不管,九爷闯荡江湖这么久,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九卿笑了,不在乎的未必能放手不管,黑樵也是性情中人。 “我想知道首领能为大当家做到什么程度!” 黑樵敛了嘴角的笑意,很认真地对两人说道 “我答应过一个人,守住礁石林不散,我想,若不出意外,我还能守三十年,所以我能做到的就是这片海域三十年内没有任何来自我们的动乱。若有其他侵扰,手下的人也会第一时间与你们通气。还有,凛国的事,我们绝不插手。” 听起来黑樵一方都是讨了极大的便宜,但实际上黑樵要令手下的人做到这些其实非常难,但他开了口,肯定自有方法。而他所说的一切正是他们所要的,三十年的相对安宁用那座金山来换,绝对值得,何况还附送了一个意外的惊喜。九卿不说话了,看向岑戈,岑戈皱眉,按说黑樵要的东西要另外两个人的意见,慕泽和九卿。金矿的事,除了凛国领头的人,就只有去的三人和九卿知道。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九卿说道 “三爷会同意的,而君口我也一定要下,所以我们没有问题。” 岑戈敛了眉眼,只略略思考一番,抬头看向黑樵 “凛国的事,你要替我们插手。” 这就是表示协议基本达成,黑樵苦笑着对岑戈道 “大当家,你太黑了!不过,我接受!明面我不能出手,但消息传递和一些不起眼的动作还是可以做的,你觉得如何?” 岑戈点头,这样足够! “师兄,虽说你身体大好,毕竟底子伤了,还是少吹夜风的好。” 知秋看慕泽对着大海发愣,善意提醒道。慕泽回头,俊逸的五官在月光的刻画下显得尤为立体。 “你留的药丸,我都有按时吃,身体好多了,还要多谢你。” 知秋拍拍他的肩,他们是同门师兄弟,虽说他年龄比慕泽长一点,但慕泽入门早,是他的师兄。他那么小就看破生死的样子,让知秋很惊讶,现在想来,还是让人心疼。 “你我还说谢字!不过看到你这样,挺高兴的,你眼里多了一丝希望,不像之前,总是没有波澜。” 慕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微微笑了笑,目视前方,看着暗夜下的波涛汹涌,他答应了母妃不恨,不追究,可皇城里没有爱,只有羽儿,除了羽儿平安,他确实没有期待过什么。漫长的病痛换来了与九卿的相识,他竟觉得多年的病痛是老天给他的厚礼,让他莫名感激。 “知秋,能不能给我讲讲九卿的故事?从头开始。” 知秋意外地看着他,随即了然,他们家的小九有人喜欢,实在太正常了,可慕泽到底有没见过小九女儿身的样子啊? “讲故事前呢,先提醒你一句,喜欢小九是件艰难而漫长的事,你应该知道,她喜欢我大哥,而小九就是这种人,一旦喜欢了,再难转性。虽不知道大哥为何另娶他人,但小九再不会轻易接纳别人,你若没有把握,我劝你最好不要让她知道,她很决绝,若不愿意,就会转身消失,你再也别想见到她。” 慕泽温润的面容并未有太大的变化,点点头 “放心,我知道。” 第五十三章 小九的过往 知秋心中叹息一声,看来师兄真的陷进去了,还陷得很深,大哥娶妻生子,注定和小九无法缔结姻缘,师兄性子极好,若能与小九一起,真正是件美好的事,希望两人能有这个缘分吧! “大哥是个孤儿,我们也是,我和三妹四弟是最早跟着他的,早得我都忘记了怎么跟他的了,呵呵!” 知秋很斯文,笑起来有点腼腆,很难想象他是和岑戈一起长大的人。 “只知道跟着我们的小鬼越来越多,一直到老八洛灵,我以为我们这个大家庭不会再有新成员了,因为大家的生活很困难,全靠大哥一个人挣钱养家。谁知有一天,他又拧了一小只回来,就是九卿。那时她真的很小,可能也就一两岁岁吧,拽着大哥的衣角怎么也不放。那时她就像个瓷娃娃一样,特别可爱,但她的眼神特别冷静,完全不像才一两岁的孩子。而且从她来了以后,就引导我们怎么赚钱,怎么谋前程,你可以想见,豆丁点大的孩子,却那么老成,我们在她的指引下分别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比如我就拜到了师傅门下。” 慕泽心中泛起波澜,他记得在飘河,湾子说张工和凡娘的姻缘还是九卿牵的线,那时她也只是个孩子。听知秋继续说道 “小九长得很好看,有次大哥不在,她跟着老七老八出门,那时都不是很大,她被人盯上了,别人打晕了老七老八,准备将她掳了去做童养媳,那人看她是个孩子,并未看管太严,小九沿路留了记号,我们追上时,大哥直接将那人斩杀了,那是大哥第一次杀人,而小九从此再也没穿过女儿装。” 慕泽双手紧握,仿佛那一剑血红还飘落在眼前,从今以后,他要蓄积自己的力量,守护他想护着的人。 “知秋,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知秋斯文地笑笑,拍拍他的肩 “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嗯。” 慕泽和知秋两人回身,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二天,慕泽收到消息,九卿让他带队到堰塞岛,凛国有异动,要着手安排一些事情了。 “三爷!我也同去!” 北城养了十来天的伤,骨头都痒了,听到三爷带队与九爷汇合,立刻赶来请缨。慕泽还未开口,慕羽也跑了过来 “北城哥,你的伤未全好,知秋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呢,你不能上战场,太危险了。” 慕泽看了眼慕羽,嘴角含笑,这丫头不肯回边城,是为了北城吧? “羽儿说得对,你的伤毕竟伤到了筋骨,最好养彻底了,别留下病根。” 北城急了 “三爷,我早好了,昨日还和寒凌切磋来着,是不是寒凌?” “你三招都未走过。” 寒凌看都不看他一眼,如实回道,北城气结,扬了手中的剑想要和他再比一场,寒凌径直无视,转而对三爷道 “训练的人可能要分两队,北城夜视力好,也许九爷会派他指挥。” 咳咳~!北城前一秒恨不能提剑跺了这家伙,后一秒就觉得这家伙太有爱了,等到三爷嗯了一声上船后,悄悄地对寒凌比了个大拇指,当然,寒凌又无视了,只冷冷地指挥人上了船。 慕羽知道哥哥要办正事,无法跟着前去,只能强忍着跟去的冲动,嘱咐着 “北城哥,你只要指挥就好,千万不要动武啊~!寒凌,你看着他一点。” 这口气,怎么听着那么的....北城好看的眉头纠结成了一块儿,尤其是寒凌冰冷的声音回了个‘嗯’字后更觉得别扭,赶紧对她身后的云常道 “船要开了,带你家小姐回去吧,凡娘她们的安全也拜托你了。” “放心!” 云常爽朗地回道,现在玖园的人和他们如此熟络,这是当初没有想到的,但这是好事,对三爷,对泽王府都是好事。 一艘军舰,带着两只小舰船朝堰塞岛行进,两只船上都带着文娘她们准备的装备。到达堰塞岛港口时,船工抛了缆绳给岸上的人,船身被固定,慕泽带着人走下来,九卿站在港口,看着他们,斑驳的港口映着她瘦弱的身影,让慕泽有种时光错落的感觉。 “九爷!” 北城带头,船上下来的人齐刷刷地喊着,几十号人,又都是热血军人,那声音真是响彻港口,惹得堰塞岛的港口工人侧目观望。九卿只是点了点头,但若细看,会发现她的眼中燃起了熟悉的火苗,那是当年在军营训练特种兵的热血。 九卿让寒凌带队去指定的地方候着,和慕泽一起往言堂走去。大致讲了与黑樵谈判的情况,虽说来之前他就授意她见机处理黑樵的提议,但还是问了句 “我答应了将金矿给他,有没问题?” 慕泽笑道 “你们谈的条件已经超过我预期,九卿,我觉得我捡到宝了。” 温雅的三爷也会调侃人了,九卿看向他,正好看到他如阳光般温暖的笑意,也被他的笑意感染,露出一抹笑来。 言堂并未看到岑戈的影子,倒有一个刚毅的身影坐在里面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是黑樵! “三爷,这就是礁石林首领黑樵。” 九卿替慕泽介绍道,黑樵猜到他的身份,却没有起身,只是偏头看他,有点邪气地叫了声 “三爷。” 慕泽倒没在意他的态度,海盗若被抓住,几乎都可以判为死刑犯,恭敬二字在朝廷和海盗之间是没有意义的。慕泽落了座,九卿将事情谈得差不多了,他来无非就是走个过场,听说是黑樵主动要求见他。 “九爷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既然达成一致,首领无需找我确认一遍。” 黑樵看到慕泽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气度,似乎有些惊讶,却很快又恢复。 “我只是想看看能让九爷站队的究竟是什么人,毕竟从今以后,我樵某和三爷也算同一条船上的人。樵某虽然无甚才能,这海域之事事无大小,倒可以替三爷分忧一二。一直以来,三皇子体弱多病,人们知之甚少,没想到你才是蛰伏最深的人,这场交易,倒也有趣了。” 慕泽挑眉,原来他在别人眼中是这么老谋深算啊~!不过,这种形象未必是件坏事,倒是黑樵的态度让他颇费解 “首领倒挺关注朝廷,看来从前也是局中人。” 第五十四章 江湖之水归之沧海 三爷一针见血,刺痛了黑樵心中的结,是啊,局中人,可这局中的人都散在那场风雨飘摇中,独独留下他,血淋淋地出了局,从此心死!嗤笑一声 “三爷的笑话挺好笑的,不过凛国开始内讧,某人已经点了兵,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会发动战船攻过来了,三爷还是想想正经事吧。” 慕泽见他转了话题,心中微微诧异,他之前的故事恐怕并不良善,但他不想说,慕泽也便顺了他的话道 “还望首领告知他们战船的一应细节,他们派去接头的人,首领只按平时的习惯讨价还价便好,之后的事情,首领坐着看戏就好。” 有魄力,黑樵拍起手掌来,从心底有些欣赏这位皇三子了,张家不逢时,押错了人,若是皇三子的能力早一些显露,张家又怎会是今天的局面! “三爷好气度!凛国不过弹丸之地,却能稳固多年,它的海上实力确实非同一般。他们每一脉的军舰数量,攻击能力等一应细节,我已经讲给九爷知晓,怎么应对,就看你们的安排了。我只能保证凛国的人从礁石林拿不到资源补给,大局还要靠你们来定。” 这已经是帮了大忙,慕泽看向九卿,只见她扬了扬手中的一叠稿纸,所有的东西都已经罗列出来,只等岑戈回来一同商议。 “三爷,九爷,时候不早了,那边的人恐会派人去礁石林接头,樵某就先回去了。若有变故,再传消息,希望真如九爷所说,有破他们军舰流炮的办法,与他们相比,我还是比较相信三爷和九爷的能力,希望三十年之约能顺利展开。” 黑樵站起身对两人告别,慕泽和九卿也站起来 “放心,首领的承诺如此难能可贵,为了沿海的百姓,我也会让这个约定即时生效。” 黑樵深深地看了眼这个真心为黎明苍生的人,笑里的邪气渐渐淡去,添上了一抹真诚 “如此,樵某就静候了。” 说完,朝慕泽和九卿示意一下,转身离开了言堂。慕泽和九卿复又坐下,九卿将手中的稿纸递给慕泽,自己还在不时地涂画着什么。慕泽见过他这样作画,不是妙笔丹青,而是细细的炭笔,画出非常写实的东西,用纸面积很小,却能一览全局。 岑戈进来时就看到这么一副画面,一个写写画画着什么,一个则静静地坐在一旁,不时执了书稿,细细看着,偶尔侧头问上句什么,九卿便抬头凑过去,解释一二。这画面很宁静美好,而宁静美好是他对小九未来所期望的。 “岑戈。” 慕泽最先看到他,九卿手中的资料刚画完,听到声音,也抬了头,看岑戈在对面坐下。 “探到消息了吗?” 黑樵说那边有异动,岑戈连夜带人前往打探,现在回来,应该是有消息了。岑戈点点头 “凛国在调兵,两股势力会协同向我们的海军宣战。还有一股势力在寻求与黑樵联手,若没猜错,他们会潜在礁石林,等我们开战后坐收渔利。”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慕泽想起那边探到的消息,说道 “合作的人各怀心事,并不会真正为对方拼死相护,这点可以利用,倒是那只躲在后面的黄雀需要先清理掉,你们觉得呢?” 九卿点点头 “我赞同,不过,还要安排一个黑锅给这只黄雀背,想必黑樵也很乐意看到这只黑锅在礁石林燃烧。” 慕泽看到九卿眼里的亮光,看来她已经有了计划,不过,对某些人来说,应该不是那么美好,便道 “黑樵说今天就有人接头,想必战舰今天就会在礁石林集结,你的计划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九卿摇头,神秘地朝两人笑道 “你们等着看戏就好。” 落日的余晖洒在海岸上,冰冷的海面与热情的晚霞遥相倒映,织成一副完美的画卷。寒凌早已带人在较场集结,只等九爷点兵。九卿换了一身劲装,纯黑的底色,边线用了红色的拉丝,许是知道了她是女子,慕泽怎么看都觉得特别飒爽。 和九卿一起来到教场,岑戈带了一批堰塞岛的人站在一旁等着他们,九卿知道这是岑戈选出来牵制敌人注意力的人。走到她亲自挑选的五十人面前,五十人分为两队,冷易和陈铭分别站在自己队伍前面。 九卿一向不说废话,直入主题道 “你们马上就要被派去实战,大海是瞬息万变的,你们要牢记特训的每一项内容,随便一条都可能是救命的稻草。礁石林的特点就是暗流多,但同时礁石也多,可以给你们的隐蔽提供便利。在那里要充分发挥我教给你们规避暗流的方法,不要嫌我啰嗦,现在是寒冬,海水的温度其实比地面要高,但反而最容易引起抽搐,记住,一旦发生,尽量让自己放松,用可以活动的手拍打,不要因此放弃自己,我希望你们去多少人,回来还是这么多人,最艰难的任务还没派给你们,等着以后你们能替三爷抗下来,不要让我和他失望!” 几十个劲装军人齐刷刷地立正,吼了声 “是!” 激得人热血沸腾,九卿又指了指旁边堰塞岛的队伍,对他们道 “他们会先行过去安排一些事情,紧急情况下,可以不知不觉地向他们求助,不要逞强,有条件,要利用,这也是一个出色的特种兵要学会的,明白吗?” “明白!” 又是一阵吼声,九卿点点头,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堰塞岛的人由岑戈的副手李义先过去佯装与凛国的人遇见,制造谜面,这边的人半个时辰后再出发。 李义带人离开了,慕泽的人也开始整理装备,九卿见岑戈和慕泽稳稳地站在海岸线,偶有交谈,觉得这画风挺奇特的。她很了解岑戈,岑戈的冷漠是从心里流淌出来的,除了她和知秋他们,他谁也不接纳,哪怕是面子上的工作都不屑去做。江湖之水归之沧海,他就是那沧海,容纳了那样辛苦的人生,才在这样的年纪,满心沧桑。 第五十五章 礁石林 慕泽是个很矛盾的人,从小在病痛中成长,却依然一身贵气凛然天成,明明贵气盎然,却还能跟她跨雪山,走酆都,眉都不皱一下。雪山上那抹独特的绯红,盘子下那个戴着面具的人,风沙中面对层出不穷的杀手,还笑着对她说速战速决...明明话并不太多,却让玖园那群眼高于顶的人接纳了他,还有岑戈这样冷然的人也会拿他当了自己人。九卿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没有上去打扰。 慕泽突然回头,黑黝黝的眸子看着九卿,嘴角带着点点笑意,儒雅温柔。看到他点了下头,九卿才走过去,只听慕泽道 “都准备好了,我们去截杀这只黄雀,岑戈带人去打探另外两股势力的动向。” 九卿点头,堰塞岛从一开始就撇清了朝廷的管束,这才能在海域来去自如,虽说岑戈接管堰塞岛以来一直很少抛头露面去做事儿,但他毕竟是堰塞岛的当家,不能让凛国的人知道他和朝廷挂在了一起。 “万事小心。” 九卿对岑戈道,岑戈点头,并未言语,他们都是内敛的人,一句当心,就道尽了所有的关心和嘱托。九卿和慕泽登了船,所有的船员都着了统一的劲黑服饰,每人身上都背着一个小背包,用鲛鱼皮裹着,这是一会儿堵炮眼要用的东西。他们的大船不能靠礁石林太近,否则会被发现,九卿召了几十人聚拢交代细节 “这次的人出动了九艘大的军舰,十六艘中型战舰,这是战舰的结构图,你们看一眼。” 寒凌接了九爷手中的图纸,传递给每个人过目,大家看一遍,都将战舰模型图牢记在心,九卿继续道 “军舰的炮眼都是两排的结构,但他们的大型军舰有四排炮眼,我对你们的要求是外围的炮眼必须完全堵上,内侧的见机行事,能堵就堵,不能就撤,一定不能惊动敌方。” 几十人低低地但很整齐地道了声‘明白’,九卿又讲解了一些细节问题,不知不觉,船开到了预定的位置。停了船,将两只小船放下,队员也穿上鲛鱼服,开始下水适应海水的温度。一会儿小船会载着他们继续向前一小段路,但也只能远远地在战舰外停下,剩下的水路要靠他们游过去,海水温度本来就低,加上一去一来最少大半个时辰,加上实地情况稍微复杂一些,要做好一个时辰的准备,那个活动量是相当惊人的,这就要靠这些队员的意志了。 这些人被明确分了工,三十个人分别去堵炮眼,十个人去搜寻他们的小船进行破坏,另外十个人则跟着寒凌另有安排。 “九爷,上船的事应该我去,推波助澜这种活儿我做起了最得心应手了,你让个冰块过去,搞不好一下就被人察觉了。” 北城一边准备套上鲛鱼服,一边对九卿道,九卿有些犹豫,其实她也知道北城是最好的人选,北城比较活泼,寒凌气场特异,敲边鼓这种事恐怕做不来。寒凌却不说话,径直走到北城面前,继续向前,将北城逼退数步,突然莞尔一笑,冷冷地道 “樵爷,您这做法可不地道,弟兄们跟着殿下来拼命,您倒好,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着,真要我们拿命去填他们的炮眼么!” 这语气,这眼神,这满心满眼的不屑不满劲儿,北城只觉得活见鬼了,这...这...这是寒凌么!北城伸出手在寒凌脸上摸着扯着,想看看是不是有人披了面具装成寒凌的样子,可天下哪有这样出神入化的伪装术呀,这真真切切就是寒凌!寒凌抓了他的手放下来,默默退到三爷身边,又恢复了寒凌式的冷漠,刚刚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九卿看看慕泽,笑了,寒凌刚刚的表现太出色的,过去装成凛国的士兵,推波助澜,绝对没有问题! “小北,你去监视另一边势力派出的哨兵,务必让礁石林发生的事传到那边势力的耳朵里。” 北城从寒凌带来的震撼中清醒过来,认真地点头。他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若真过去,发生点什么意外,命丢了是小,别坏了九爷和三爷的大事。 “我和你去接应他们。” 慕泽对九卿道,其他人都陆续适应完毕,上了小船,小船分两只并行前进,今晚的浪头有点大,这对队员来说是个考验。九卿和慕泽坐在船头,浪头带动小船晃动有点大,慕泽稳稳地抓住船沿,身体打开一些,将风头挡住。坐在他前面的九卿并未注意这些细节,时不时拿了眺望镜查看前面的情况,当远远看到一点眉目时,九卿打了手势,小船立刻停止前进,所有人都开始整理背包,九卿的眼神扫过他们每一个人,平静地道 “每个人都要回来,听到没有!” 所有人都静静地郑重地点点头,一个一个井然有序地下了水。满满当当的两只小船只剩下慕泽和九卿,还有四个掌船的人。慕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 “放心,他们有分寸。” 九卿点头,却并没有回头,依旧目视前方,看着那一个个低低的沉浮的脑袋,直到视力达不到后,又举起眺望镜观察。慕泽知道她担心他们,九卿面冷心热,和他的卫队只是短短十多天的相处,已经有了护短的情怀,他现在肯定她真的训过兵,对他们有种与生俱来的严厉和爱护。 再说礁石林这边,三方势力如计划一般碰了头,李义带人是最晚到的,他到时,黑樵和凛国的亲王苏世杰已经在喝茶聊天了,但看样子过程并不是很愉悦,两方都有短暂的沉默。海盗窝比一般人想象中要奢华很多,礁石林多礁石,海盗的大殿建立在一群最高的礁石上,有种吊脚楼的意思,下面有无数个触点支撑,大殿极尽奢华,满目鎏金,连门前的两个顺势雕刻的貔貅也刷了金漆,屹立在这广袤的大海之中,也算是一道奇观,只是少有人能深入这里看到这个奇观罢了。 他们一辈子都在玩命,玩别人的命,也玩自己的命,会这样庸俗地表达自己对金子的热情,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第五十六章 各有心思 “哟,樵首领有客啊,李某人来的似乎不是时候啊~!” 李义嘴上客套着,却径直找了张椅子坐下,黑樵似乎心情不太好,冷笑一声道 “堰塞岛很闲嘛,大当家身边的管事还有心情跑我这儿来坐了。” 李义不以为意地瞥了眼他的客人,意有所指地道 “我知道首领一向与我们二当家交好,不过二当家此刻被大当家留在了岛上喝茶,让我带给首领几句话,这第一句话就是,咱们大当家是坤叔亲自请回来的人。” 李义说到这儿,顿了顿,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变,莫说黑樵和其他海盗头目,就是苏世杰对坤叔也是熟知的。青墨渊是社交能手,与海域的各个地方关系都打得不错,圆滑得让人想生气都找不到错处,但他上头有个坤叔,那是神一般的存在,不但让堰塞岛独立于世,俨然一个小岛国,更是连凛国以前的老皇帝以及泽国现在的皇帝都对他礼让三分。那是青家的传奇,更是五湖四海间的传说,这样的人本在几年前退隐了,鲜少有他的消息传出,但去年传出了他唯一一条消息,就是坤叔亲自上了雪山,请了青岑戈回来主持青家,一直以来青家在京城的产业,和堰塞岛一直相对独立,这一次坤叔直接将两块地方全权交给青岑戈打理,世人少见青家现在的当家,但关于他的话题早就传遍了朝廷和江湖。 黑樵打了个手势,有人奉了茶上来,李义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继续道 “这第二句话,大当家是想首领记得自己的身份,一世英雄也好,一世枭雄也罢,大家都是泽国人,这片海域属于泽国,那礁石林的存在和堰塞岛的存在都不冲突,青家还能为你下面的人收拾下烂摊子,救个把落入朝廷之手的人。” 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双手腕都包扎好的黑老四,黑老四老脸一红,又无法反驳,哼了一声,扭头不看他。李义又道 “如果你们不姓泽了,那就不好说了,毕竟无论怎么变,青家还是要姓泽的,堰塞岛再自由,也是青家的。首领也领教过了,朝廷这次是下了决心要整顿这个边陲,礁石林虽然易守难攻,但也不是啃不下去的骨头,樵首领做任何决定都要三思才好。” 一旁的苏世杰脸色铁青,刚刚黑樵已经有些犹豫,如今被这人搅局,只怕更加不会答应,无论这人有没发现他的真实身份,他没点破,自己也不能说破了去,只能郁闷地等人离开再做打算。黑樵则一脸若有所思,底下的人也议论纷纷,李义扫了众人一眼,放下茶杯站起身来 “今夜风大浪大的,实在不是个好天气,李某就借樵首领的港口歇个气儿,等风浪小一些再回去,樵首领不介意吧?” 黑樵墨着脸哼了声 “随意吧!” 李义宛自笑道 “如此就多谢首领了。” 走出两步,苏世杰刚松了口气,李义又顿了顿,回首道 “瞧我这记性,还有句话忘了转达,大当家说了,岙儿岛有座山,姓金,不过若首领有兴趣谈谈,说不定条件允许的话,可以让它改姓黑。” 李义说着笑着走了,黑樵猛然起身,看着他的背影,一脸震惊,苏世杰马上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连忙起身,强推了笑容出来,对黑樵劝到 “这人一看就是个油滑的人,樵首领不会被他三言两语就劝动心了吧?朝廷可是最不靠谱的,他们对你们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堰塞岛新晋的大当家和朝廷走得又近,你指望在他们那儿拿到更好的东西?还是不要做梦的好。” 黑樵邪气地扫了眼苏世杰,复又坐下,似笑非笑地道 “坤叔看中的人为人处世定不会差太远去,我倒觉得他们给的空间比殿下给的要大很多呢!再说了,人家不过就是要我安分一点就能给我很多好处,而与殿下合作,这么点好处,就要我们弟兄拿命去拼,你问问我手下的弟兄,他们怎么想?” 黑樵说着看了眼下面坐着的人,下面的人立刻炸开了锅一样,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其中的利弊,这怎么看都是与堰塞岛当家合作更划算一些。苏世杰脸色铁青,恨不能直接用舰船将这几个龟孙子给轰了,可凛国最大的炮台制作基地刚刚被毁,朝廷的大权交替又在这个时候,苏世祥把严了所有的炮台制作坊,他能弄到的有限,这一仗还要仰仗礁石林的帮衬,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候,想到这里,苏世杰压下心中的怒火,依旧笑颜劝到 “条件嘛是慢慢谈出来的,首领何必着急呢!咱们合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多年的老关系了,有好处自然大家一起分享,我们绝对不会亏了兄弟你们!” 黑樵看了眼计量时间的沙漏,眼中有道光一闪而逝,站起身来对苏世杰道 “今天也谈了很久了,这筋骨都僵了,出去走动走动,放松放松,殿下也好好想想能给咱们兄弟什么好处,一会儿再谈。” 苏世杰知道这样僵着没有好处,缓一缓倒不是坏事,便笑着应了,两人一起走出了大殿。 再说寒凌带着卫队悄无声息地潜到战舰停歇地,每艘战舰都有人把手,海风很大,每个人都有些畏首畏尾,不停地搓搓手,跺跺脚,监视力自然就放松了些。海浪消磨了队员很大的体力,但同时也成为了他们的一个天然掩护,让他们顺利抵达了战舰下,乘着巡防人交替巡查的间隙,在隐蔽位置抛了轻巧的虎爪,两人一组,取出包袱中的东西,轻轻巧巧地爬上去蛰伏,待巡防的人过去,立刻将东西放入炮筒中,再迅速爬下来,换地方继续。 他们的动作非常迅速,而且井然有序。寒凌带了人悄悄登上船,极快地打晕了几个船员,迅速换上他们的衣服,学着他们的样子,在战舰上放哨。很快,寒凌看到有人完成任务开始折返,想必不多时就能全员撤退,等他带着的人将矛盾挑出来,给黑樵和李义一个借口,便能逼了苏世杰跳墙。 第五十七章 三爷羞涩了 正想着,李义从大殿走了出来,随意地扫了眼军舰,它的旁边停着海盗船,李义抬步便朝海盗船走去。礁石林的二当家黑老二刚刚听了李义一番说法,心中有自己的想法,此刻看他上了自家的船,也便跟着他上了船。 “李管事真的有把握说动大当家为我们争取那座山?” 那座山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礁石林之所以与苏世杰合作,无非也是为了在那座山上分一杯羹。李义摇摇头,纠正道 “二当家说错了,不是李某争取,这本就是我们大当家的意思,李某不过是传个话而已。” 黑老二听他这样说,心思越发活跃了些,虽说这几年弟兄们在老大的带领下越来越好,伤亡也越来越少,但他还是很赞同老大的一个观点,能用脑子去拼回来的东西,就不要拿命去拼,看老大的意思,是想会会这大当家,看看他们给出的条件再做定论,只是这凛国的人逼的太紧,好像今天就要给出决定,若此番答应他们,为了那座山,礁石林必定会大伤元气,不知道老大准备怎么做。 很快,黑樵和苏世杰也从大殿走出来,在港口站立片刻,苏世杰邀了黑樵上他们的军舰参观,原是想让他看看他们的实力,他们都是崇尚实力的人,黑樵看到了他们精良的装备,应该会对他们多一份信心,这交易也容易谈成一些。 黑樵上了军舰,四处打量,一点痕迹都没有,但按约定,那个九卿的人应该已经撤退了才是,果然是他训练出来的人!黑樵脸上露出久违的笑意,苏世杰以为他如自己所想那样被自己的战舰征服,乘热打铁道 “樵首领,咱们不如现在就将事情定板了,在我们给与的条件下,首领还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说,只要你们的海船能和我们一起出航,什么都好说。” “哼,说的好听,我们要那座山的一半,你们肯给吗?” 黑老六不屑地嚷了声,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说真的,换了黑樵做老大后,他们的日子悠哉悠哉地,不是非常时刻,谁也不想拿自己的命为别人拼。 “你们说什么!” 苏世杰那边的人也不干了,这帮海贼给脸不要脸,还处处抬杠,他们也来气了,两帮人眼看就争了起来,军舰上的人都陆续围了过来,一个凛国的船员冷笑着吼了一嗓子 “樵爷,咱们合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信任你才带着军舰来找你,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着?想拆桥啊!” 场面有点乱,谁也不知道是谁说了这句话,但这句话点燃了苏世杰这边队伍的情绪,原本军舰都开到礁石林老巢来了,一个不爽,就可以直接用炮轰了这群海贼,这帮人还推七推八,让殿下很没面子,苏世杰的队伍瞬间就脾气爆发了,嘴上的争吵变成了推搡,眼看就要变成混战了,黑樵冷冷地看着场子乱,苏世杰也脸色铁青,这个黑樵比之前那个首领难缠多了,今天被落了无数次面子,他也想让手下的人给他们点教训,也没有开口阻止。 突然,苏世杰手下的炮手二蛮把持了炮台,对准礁石林的大殿道 “他娘的再吵,老子轰了你们的老窝!” 他此刻拿着火折子放在炮筒旁边,头脑被场子的混乱激得一阵发热,场子突然安静了下,两边的人都齐刷刷地看着二蛮,随后不知道谁骂了声娘,场子又开始骚动起来,苏世杰看到了这个地步,心知要坏了,立刻想要阻止,谁知‘轰’地一声,一枚流炮射出,打中了礁石林的大殿,凛国的流炮威力是相当厉害的,大殿的一根柱子瞬间就粉碎倒地,半边天花板也掉落下来。 礁石林这边的人都气疯了,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九卿远远地用眺望镜观察到礁石林那边的情况,按说这个时候大家都应该返航了,却还是没有看到人影,规定回航的时辰很快就要到了,若还没返程,长期在这冰冷的海水中浸泡着,低体温症也会要了他们的命。 慕泽感觉到九卿的焦虑,起身与她比肩而立 “你要相信我选人的能力,他们绝对可以在规定的时间内返回。” 慕泽的嗓音低低温柔,有种能安定人心的魔力,九卿焦躁的心情平复了不少,感激地朝慕泽笑笑,再次拿起眼镜眺望时,就看到一个个沉浮的脑袋出现在视野中,九卿一手握了拳,难掩激动地对慕泽道 “回了!” 又赶紧吩咐船工铺开毯子,随时准备用上。慕泽静静地看着九卿准备一切善后事宜,嘴角的笑意温柔地蔓延开来,犹如黑夜中的星子,明亮了整个夜空。 最先回来的是堵炮眼的队伍,他们的体温很低,嘴唇乌紫,好在有鲛鱼服护体,脱掉后里面的衣服并未打湿,九卿指挥船员立刻给他们围上毛毯,递了姜茶过去。慕泽计算着过来的人,四十五个,举目望去,还有三个正在往这边游,两个人拖着其中一个,都很吃力的样子,看样子出了意外,而寒凌并不在其中,显然九卿也看到了,慕泽将手中的眺望镜递给九卿,只用力搓了下手臂,还未等他反应,已经跳进了冰冷的海水里,朝前面的人游去。 “慕泽!” 九卿焦急地喊道,他身上没有穿鲛鱼服,本身又畏寒,这距离任谁过去,都够呛,可那两人的确需要支援,否则,三个人都回不来!她不能跟着去,那几个人的低体温症状肯定特别严重,她需要做足准备工作等他们上来。 慕泽拖着已经昏厥过去的队员往小船划去,不停地鼓励另外两人保持清醒,直到上了小船,慕泽才感觉到骨头都麻了,冷到没有知觉。 “脱掉!” 九卿拿了件防寒服和毛巾过来,慕泽知道她是让自己换下湿衣服,可九卿径直拿了毛巾替他绞干头发,也不避讳,虽说心中暖暖的,可又怕毁了她的清誉,一时犹豫了下。另一个队员鲛鱼服破了,有人迅速替他换着衣服,慕泽立刻挡在九卿面前开始脱湿衣服,耳根烧红,显得面色更加的莹白。九卿倒没注意慕泽的尴尬,在部队,这样的场景她见多了,但看慕泽耳根红得不正常,以为他受了寒气发烧了,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细腻的触感让慕泽心中为之一振。 “喝碗姜茶,驱驱寒。” 九卿递了杯热茶给他,慕泽接过杯子,热气氤氲,看着九卿查看其他人的情况,不时替那个昏厥的队员搓着手臂手掌活络血脉,其实在九卿眼里,大家都一样,可慕泽还是觉得异样的温暖。 第五十八章 蓝田扶风内斗 昏厥的队员体温终于有所回暖,但他情况不太乐观,身上划了道口子,又在冰水中浸泡了这么久,需要马上回去治疗。另外两个人缓过劲来,告知九卿,他们在凿小船的时候出了意外,船上有暗箱机关,铁箭齐发,所幸声音不大,没有引来敌国的人,但两个队长为了掩护他们,中了箭,情况比这个中箭的队员还严重,统领过来时,嘱咐他们先走,不知道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听说冷易和陈铭的伤更加严重,九卿轻轻蹙了眉头,但她相信寒凌,那边还有两队可以利用的人马,希望都平安无事,在这里等已经没有意义,九卿立刻下令 “回航!” ?伤员在大船上得到了紧急救治,送回岙儿岛时情况稳定了很多,九卿面色平静,安排队员下去休息,慕泽知道她心中担忧,便静静地陪她站在海岸线眺望,过了很久,久到慕泽以为两人会这样沉默地站到天亮,九卿开口了 “我也曾上过前线,但后来被派去训练新兵,训练虽然辛苦,却不危险,可我训练出来的人都被派往了前线,接受最艰难的任务,其实很多时候,我希望站在他们中间,一起进退,好过这样无知的等待,等待死或者生的消息。” 慕泽听了,心跟着微微疼了一下。 “有好的将领指挥,才能规避很多无辜士兵的牺牲。如果没有你的训练,他们可能要折去一半的人还不止,如果没有这样的安排,岙儿岛面临的可能是残酷的浴血奋战,所以,你的才能放在将的位置,能挽留很多士兵的性命。” 九卿抬头看着慕泽,他黝黑的眸子透着静谧沉稳,让九卿飘荡的心也跟着沉稳下来,她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正因为明白,才拢了鲁莽的湾子和浮荡的北城,才答应为慕泽练兵。垂了眼睑,再抬头,眸中的郁色已经淡去,恢复了九卿特有的清明 “回吧,明日还有仗要打。” 慕泽点头,两人一同往军营走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九卿就起来了,寒凌已经送了冷易和陈铭回来,知秋和军医在为两人救治,九卿去看了眼,知秋告知他们避开了要害,先前有人做了措施,没有生命危险,九卿这才安下心来。本欲去找慕泽,遇到洪启将军,这才知道他竟一夜未睡,点了兵,部署了迎战事宜。 九卿去往军帐时,慕泽正与左元说着什么,看到九卿,朝她露出一抹笑来 “他们回来了,知秋说没有生命危险,你放心吧!” 九卿突然觉得眼角有些涩涩的,他还记得自己昨日的话,感觉心里有什么地方松动了下,但慕泽连夜点兵,必是计划有变,这异动马上被她抛之脑后,朝慕泽'嗯'了声,上前拿了桌上的部署图看起来。慕泽道 “寒凌带了消息回来,昨日混战中,苏世杰中了自己船的流炮死了,他们的流炮还毁了海盗的大殿,黑樵押了苏世杰的手下,带人找凛国真正的领导人算账,而凛国的兵已经出海了,估计黑樵还会制造一场混战,我们倒是可以抓住机会,做只黄雀。”慕泽一说,九卿就明白了,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这黑樵给的诚意很足啊,她几乎能想到黑樵和寒凌一唱一和下就逼死了凛国的一个支脉。苏世杰的死对他们来说是个好事,对凛国的领导人来说恐怕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黑樵此番前去应该能捞到不少好处,最重要的是能把问题军舰带回凛国的军队,这才是慕泽他们的目的! “既然黑老大这么卖力,咱们也赶紧起航吧,虽说是做黄雀,也不能太晚了。” 慕泽笑道 “正是此意!李义的船也折在了流炮中,他跟黑老大一起过去了,岑戈也已经带了战船出海,想必会晚一点到,一会儿我和洪启将军领头迎战,你曾说可以远距离射击炮筒,就由你带卫队的人看情形突袭,左元会带队最后支援。” 这样的安排确实不错,可九卿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又实在想不出来,只好作罢。慕泽和洪启带队前往海域深处前行,同行的还有云常和木生木根,北城伤未全好,被留下保护慕羽安全,寒凌则跟了九卿带兵。 苏世祥面对黑樵的愤怒,面子上做出沉痛和抱歉的样子,心里却乐开了花,他一面安抚黑樵,一面收编了苏世杰的战舰,没想到一直日防夜防的同宗兄弟就这样死了,真是老天都帮他苏世祥!苏敬亭一心为了那个素未谋面的扶风人,那是他的事,他苏世祥要打破凛国闭关锁国的状态,他们才是海上的霸主,这第一站,就要收了附近最大的海岛岙儿岛,连带岛上那座刚刚被发觉的金山! “世祥,你答应了那个海盗头子什么条件?不要得意忘形,这件事很蹊跷,苏世杰怎么就会中了自己人的流炮死了?现在是关键时刻,我们要留个心眼。” 蓝田苏氏和扶风苏氏几个领头的人坐在一起商议现在的局面,苏世祥的二叔苏永年头脑最是冷静,战船已经出海,战争势在必行,但这时却由黑樵带来了苏世杰的势力,让人不得不多想一步。苏敬亭和祖母坐在上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们为了那个人而来,这场战争不过是引起两人见面的契机,和蓝田的合作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苏世祥摆摆手,不以为意地道 “二叔,您就是太多疑了,有问题又如何,他苏世杰的战舰已经完完全全纳入了我的战队,弥补了我们火力据点被袭的损失,天大的问题我也能用火炮把它给灭了!再说,我们的探子昨夜带回来的消息也说明了当时的情况,苏世杰确实死于自己人的混乱中,黑樵提的条件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让他有命拿没命花!” “你想动黑樵的人?可别忘了礁石林迄今存在的历史比你们蓝田建国还要久,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 苏敬亭冷笑一声,这个蓝田的嫡系一脉实在不怎么样,有勇无谋,若非有苏永年替他打点内外,还有他们提供的火药支持,恐怕早就被踢下去了。如果不是要借苏世祥的队伍引出九卿,他才懒得提醒。 苏世祥轻蔑地看了苏敬亭一眼,嗤笑一声 “礁石林几年前的内乱闹得那样大,元气大伤,就算他黑樵再厉害,几年的时间也挽回不了什么,你与其在这杞人忧天,不如想想一会儿怎么与你们那扶风弃儿接头吧!我也提醒你一句,那个九卿绝对不是好糊弄的对象,这次接不了头,你们就放弃你们的春秋大梦,让扶风彻底散了吧!” 第五十九章 是青岑戈! 敬亭比苏世祥要稳重些,没有因为他的嘲笑甩脸色,但其实内心还是担忧的,苏瑾自小被放逐在外,如今知道她才是能挽救扶风的那个人,可凭九卿这几年在江湖的所作所为,恐怕不是三言两语能劝服的,即使是用家国亲情,何况他们并没有给她亲情,只有责任和沉重。 老太太看了爱孙一眼,心中叹息一声,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情了。苏瑾真正的传说只有扶风嫡系的几个人知道,连蓝田的人只知道他们要找九卿,并不知道九卿是女儿身。不过,外人都不可信,唯有蓝田扶风同宗同脉,不会赶尽杀绝,扶风蛰伏多年,此番更是倾尽所有与蓝田合作,成败在此一举,无论如何都要逼她回来,也不知菱悦这丫头事情办得如何了。 “报!” 一个哨兵的声音在账外响起 “海湾出现了混乱,跟着海盗过来的还有个堰塞岛的人,那人一直嚷着说他们的船被咱们凛国人打沉了,必须给个说法,还要回堰塞岛找人过来,史将军将人扣下了,请示皇上该如何处置?” 不等苏敬亭回复,苏世祥径直道 “区区一个堰塞岛的人还敢在我们的地盘叫嚣,告诉史军,直接跺了扔海里去,这种事还要报,他是废物吗!” 小兵知道凛国实际是祥亲王做主,他迟早会是凛国的王,于是也没等皇上的意见,准备退下,苏永年立刻喝住他,对苏世祥道 “世祥,这事情有问题,堰塞岛的二当家一向与史军交好,他都没认出来的人,想必是那个新晋的大当家青岑戈的手下,听说此人神秘莫测,能力非凡,没必要在这个关口惹上堰塞岛的人,将人放了吧。” 苏世祥一听,不乐意了,因为二叔的建议,他放弃了早该坐上去的皇帝之位,与扶风合作,凛国安逸多年,如今沙场点兵,场面浩大,他心中的虚荣感极度膨胀,就想在这众多将士面前长长威风,他日接管凛国高位,也顺理成章,没想到此刻还要听二叔的畏首畏尾,他一下就火了 “二叔!你总是要我忍忍忍,都走到今天了,这场仗我们赢定了,就算泽国派了几十万大军来,在这海上,还是咱们说了算,区区一个堰塞岛算什么,巴掌大的地儿,就算他青岑戈再有本事,还能造几艘破船出来?你,告诉史军,直接杀了扔海里!” 苏世祥对小兵道,小兵立刻领命退了下去,苏永年摇摇头,知道劝不住他了,蓝田的后辈竟还不如扶风培养出来的人!他起身,出了军议厅。 军舰出发已经有些时候,他们也该分批上船了。原本想劝苏世祥呆在营地,不要上前线,前线有扶风的人做马前卒就好,他也会亲临战场指挥,只是那小子实在不听话,恐怕不会听劝,罢了,随他去吧。苏世祥连他娘亲一半的精明都没有,可他苏永年也不是精明的人,为了这个女人终生不娶,为了对她的一个承诺,辅佐她的儿子筹谋一生,到头来,她香魂归天,徒留他对着大海竟有些茫茫然。 战舰出海,苏世祥独自乘了装备最齐全的战船出了海,恐是有些气闷他,苏永年压下心中的怒火,前线的境况瞬息万变,他太儿戏了!罢了,好在有经验丰富的苏信跟着他,船上的装置也够精良,自己尽量多照看着他的船好了,和扶风的老太婆一起登了另一艘战舰。 迎着海风快速前行,苏永年很喜欢这种感觉,骨子里有股豪气,这是大将之气,若非因为她,他一定是征战沙场的铁血王爷!突然,远方的空中炸开一朵奇异的焰火,若他没记错,那是堰塞岛的顶级信号弹!很快,一艘小船向他们的战舰驶来,一个哨兵急忙来报 “永亲王,前方发现堰塞岛的战船朝史将军的军舰在开进,将军请示是否开火?” 苏永年心道不好,堰塞岛来得如此快,只怕是有备而来,肯定有人通知了苏世祥,看着另一艘小船急急离开,怕是接了他的命令,只得传令下去,让附近的军舰戒备,守护苏世祥的战舰,令自己的战舰加速前行。 李义被史军刺了一剑,黑樵出手挡了一下,这一剑没有刺中要害,李义发出信号弹,黑樵让手下的人护了他回海盗船,对史军冷冷地道 “人是跟我来的,你们想惹堰塞岛我没意见,但我可不想惹他们,所以人我肯定要带活的回去!” 说着竟转身就走,史军的双拳狠狠拽紧,却也知道此刻与黑樵为敌实非上策,只能眼睁睁地看他将人带上了海盗船。黑樵的人还未离开,眺望兵又急急来报,说是有舰队朝他们的军舰开来,看样子像是堰塞岛的船,而且他们发了警告信号,对方依旧直直开来! 竟来得这样快!史军不敢大意,疾步走到眺望台观察,果然有几艘大型战舰朝他们开过来,连炮台上的炮手都已经准备就位,明显来者不善。这一下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毕竟他和堰塞岛的人还是有交情,而且马上要和泽国的军队交手,眼下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立刻遣了人去通知亲王和祥王爷,又着人发了一枚警告弹。但是对方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战舰直接开进了凛国的范畴。 “拉开队形!” 史军下令道,不管打不打,防御的架势都要做好。凛国的海军不愧是海上的霸王,船型虽大,却极其灵活,控制船身的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命令下达没多一会儿,船形已经摆了开来,进可攻,退可守,只要他再进一步,绝对直接开战。不过也算对方识时务,在一定距离后,下令停了战舰,放了小船下来,应是来交涉情况了。史军让人放下船梯,等人过来。 从小船上下来的不是青墨渊,而是一个寒如冰雪的男子,一身素白,仿佛从无尽雪山走出来的人,史军一下就猜到这恐怕就是堰塞岛新晋当家青岑戈! 第六十章 岑戈的冷厉 史军本是狠戾的人,常年受到海浪的打磨,气场比一般人都要强大,可和来人想比,他心中竟升起一丝怯意,可他是大将军,怎么能被一个小小的岛主吓到,于是史军整了整心绪,神色严厉地警告道 “如今是多事之秋,史某早就知会过二当家,大当家此番无礼闯入,小心流炮走了火,烧了大当家的船。” 岑戈冰冷的眼神直直看着史军 “你们的流炮不早烧了我们的船么?我手下来讨要说法,你们竟逼他放出了堰塞岛最高的求救信号,看来,堰塞岛和凛国的交好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 史军有一瞬间的错愕,完全没想到对方会这样毫不客气,他也怒了,心里的狠戾被逼了出来,也不管站在面前的是谁,只想将他先撂倒,还没亮出招式,又有哨兵急急地跑过来 “将军,王爷他们到了,还发现了敌国的舰队,王爷下令,向前推进迎战!” 史军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件很蠢的事,没有摸清青岑戈的脾性,他就将人放上了战舰,只希望对方不是自己的对手。 岑戈冷漠地抬头,看到远方影影倬倬开进的队伍,时间正好,嘴角噙起一抹冷笑,一个瞬移,快得史军来不及反应,青竹已经刺穿了他的心脏。史军瞪大了双眼,瞳孔带着惊惧一点点溃散,缓缓倒地,这一下,战舰上的士兵都方寸大乱,岑戈的人迅速登上船,占领了战舰,并急速撤离。 苏世祥赶到时,就眼睁睁地看着史军的尸首被抛下军舰,而自家的军舰被别人占领开走了。他立刻召来苏信指挥作战,苏信不愧是老将,立刻挥动旗帜,指挥其它军舰组队发起攻击。不过凛国的战舰装备实在太好,单独的炮弹落在战舰上,根本摧毁不了舰船,所以还是让岑戈脱离了凛国战舰的战圈。而就这一段落差,慕泽带人赶了过来,齐齐将炮筒对准了凛国的战舰。 他们的船身无法在短时间内做到凛国那样的精良,但九卿给了意见,让木生和木根改良了战船的炮台,它们的射程在精准度和射程上都有了很大的提升,所以在稍远的距离上,敌人的炮火不一定攻得过来,他们的炮火却能准确地落到敌人的战舰上。 慕泽和岑戈汇合后,两方人马都发了狠地发动攻击,因为这种攻击具有时效性,能破坏多少战船就破坏多少,等对方反应过来,他们的航行速度要比自己这边快,这种优势无法持续太久。 当他们打掉对方六艘大型战舰后,对方的战舰调整了策略,加速朝他们驶来,慕泽和岑戈交换了眼神,立刻分散开来。洪启指挥士兵将炮筒对准慕泽先前交代过的战舰,几枚火炮齐发,几乎是同时击中同一艘船上的不同炮筒,这些炮筒内被卫队的人天上了浇了原油的硝石包,如同一个中型炸弹,七八个中型炸弹在同一个船上一起爆炸,这威力任军舰的设备再精良都无法抵挡,几乎是瞬间就毁了一艘战舰,连带挨着的战舰也被销毁了一半,也是废了。 苏世祥有些懵,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若非苏信即刻令舰队散开,恐怕损失还要大,这才刚刚开始,怎么就这样了! “远离苏世杰的战船,它们被人做了手脚,小心被炸!放连接板,让我过去!” 苏永年赶过来,站在甲板上朝苏世祥喊着,苏世祥这才后悔没有听二叔的话,如今犯下大错,自然不敢再坚持什么,立刻令人放下踏板,苏永年马上从踏板走了过去。拿了眺望镜观察对面的情形。泽国什么时候有这么厉害的人了?只见他们的舰船像是新建的,躲起炮火来十分灵活。而且每个船上都有钩子一样,有两艘船被炸沉了,其他小型船却极快地连接起来,就像瞬间搭成的岸台,延伸到沉船位置将船员救起。随后又迅速散开,以防被炮火击中。这样的方式大大减少了伤亡,究竟是什么人想出了这样的方式,苏永年竟有些佩服。 问题舰船被穿插在队伍里,一时无法及时排遣出去,只能在最前沿加强火力,从后方将舰船流放出去。慕泽通过望远镜看穿了对方了心思,回头看了看身后,九卿已经领着人往这边过来了,是时候围剿了! 洪启举旗挥了挥,岑戈的船立刻靠拢来,接了慕泽上去。看着洪启指挥船队朝前面猛烈开火,岑戈的船悄悄朝他们的后方移去。 苏敬亭这边完全没想到开端会是这样混乱的局面,甚至这样颓然,一点与对方交谈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开打了,听说史军直接被堰塞岛的人杀了,而从苏世杰那儿收编过来的战舰直接就是炸药包,现在躲闪都来不及,凛国在海上竟还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老太太有些着急上火,毕竟是谋划了很久的事情,结果低估了对手的实力,见九卿一面竟这样多波折,她打开门就要上到甲板去,苏敬亭立刻阻止道 “祖母,我上去找机会跟他们交涉,下面安全,您就在这等我消息。” 老太太摇摇头 “外面形式太乱,对方根本就没有给任何交涉的机会,看来苏世祥的所作所为完全惹恼了他们。他们部署得太全面了,今天恐怕是蓝田的末日,若这一切有那九卿的意思,我们所做的真的值得了。菱悦那边应该赶过来了,这一次一定能让我们对上话的。” 苏敬亭知道菱悦去做什么了,说真的,他其实并不赞同这种小人行径,就怕最后适得其反,姐姐宁愿为了外人,看着扶风毁灭,或者对她来说,这些突然冒出来的亲人才是外人吧!可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而祖母也绝对不会放弃的,他只能跟在后面,照顾祖母的安危。 甲板上的风很大,不时飘来焦糊的烟味,苏世祥这边损失惨重,若不是苏永年接手,打掉了对方的几个船,恐怕损失还要严重。当战争陷入一个胶质状态时,突然从四面八方冲出很多小船,小船行动非常迅速和灵活,极快地组成一座浮桥,然后看到的情形就是四面八方瞬间就搭建了很多的浮桥,它还能左右瞬移,躲避炮火的袭击。 第六十一章 不该再背负更多 然后每座浮桥后迅速奔出几道黑色的影子,边跑边搭上弓箭,弓箭的头子上燃着特殊的火折子模样的东西。这边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弓箭已经从四面八方射击过来,但它没有对着人,而是对准了撤离出去的问题军舰。那么远的距离,还有这么大的风,浓烟四起,视线极差,那弓箭居然带着火星奇准无比地射进了炮筒。几起轰隆声响起,想必又炸了几条战舰。苏敬亭并不关心这些,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那些浮桥射击得手后迅速散开,躲避炮火,有道流炮朝一条小船袭来,避无可避,一个身影迅速上前提了船员的衣襟,一个翻滚,一起上了另一条船,又有几条小船过来合并,急速退开,那个人站起身,身姿笔挺,虽说瘦弱,却散发着强大的气场,那样独特。 那就是九卿!虽然从未见过,苏敬亭一眼就认定她就是传说中的九卿,他的姐姐苏瑾!只一眼,他信了祖母的话,她能拯救扶风! “就是她,就是她!” 老太太激动地指着那道身影,扶风的传说没有错,她就是那个天命之人!对面的视线太过炽烈,九卿自然感觉到了,抬头看去,只在硝烟中看到两道莫名激动的身影,那是凛国的战舰,不带敌意,却带了莫名让她不太喜欢的感觉。九卿看到他们的战舰四周有道问题战舰擦身而过,这是机会,看这两人的面目,绝对是显赫之人,若能摧之,可提早结束战斗!想到这,立刻做了手势,让弓箭手准备。 老太太察觉到她的意图,心中吃惊,这个九卿太敏锐了,而且很会抓住机会。她不乱反笑,对着九卿大喊 “杀了我们,你会后悔的!” 隔得太远,老太太的话被吹散在风里,但九卿看懂了口型,她轻蹙眉头,手下却丝毫不曾停顿,眼看时机到了,准备下令拉弓,一道墨色的身影飞跃到她身边,按住了她搭弓的手 “刚刚收到急报,北城被擒,恐怕是他们做的手脚,寒凌已经着人部署,暂且看看他们的下一步动作,先端掉苏世祥的队伍再说。” 九卿蓦然看向慕泽,眼中怒意渐生 “慕羽怎么样?” 慕泽安慰地拍拍她的肩 “羽儿没事,北城拼死护下了她,这才被擒,恐怕又受了伤,我们找不到人,只能等他们拿人交易了。” 九卿神色冰冷地扫过对面两道身影,敢动她的人,就要准备好付出代价! “走吧,速战速决!” 递给慕泽一个箭筒,自己也背上一个,指挥小船将他们送到敌后方。 随着又一声惊天的轰隆声,苏永年颓然地放下了手中的指挥旗,那是苏世祥的船,刚刚准备送他回岛上去的。看着船只被熊熊大火包围,一点一点沉进海底,没有一个人从上面爬出来,他的意念也跟着坍塌了,这么多年,虽说这小子根本不是做帝王的料,可他还是替他铺好了前程,若非他执意掀起这场战争,只怕已经安稳地坐上了皇位,他娘走了,他也走了,只剩下苏永年一人,守着这个凛国又有什么意义? 凛国的战舰上统统插上了白旗,洪启将军高举旗帜,待凛国的人都走上甲板后,将军双手挥旗,泽国的战舰呈包围势将凛国的军舰围在内侧,所有的炮口都对准了里面的人。小船再次连成浮桥,慕泽,九卿和岑戈走上最大的战舰上,与苏永年和苏敬亭相对。 “英雄出少年,枉我自持多么了解泽国的国力,竟不知慕延庆还养出了这么优秀的儿子。我研究过其他几个皇子,唯独疏漏了病弱的皇三子,不曾想,却偏偏败在皇三子你的手下,呵呵,真是天意!” 苏永年并不在乎他举了白旗,反而看着慕泽满心满眼的欣赏,若苏世祥有他一半的才华,何致落到今天的地步。慕泽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低醇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力 “你也不错,凛国这些年若没你的帮衬,只怕早就被攻破了。战争是最劳民伤财的事情,你我为民着想,都该避免战争的发生。此番若非你们挑衅,我也不会带兵围剿。我只问一句,你可愿为了凛国百姓,奉献你的余生?” 奉献余生?他连活着的目的都没有了,如何再为凛国百姓做什么。苏永年凄笑一下,竟无言以对。老太太在苏敬亭的搀扶下走到苏永年身边,对慕泽冷笑一声 “三皇子是吧,你可能忘了,我身边的这位才是凛国真正的王,为凛国百姓的话,也该对他说才是。” 九卿将目光放到这两人身上,她听过大概,这个皇帝不过是个傀儡,真正掌权的是苏世祥,如今苏世祥已死,按慕泽的意思,想扶苏永年上位。当位者狠点不要紧,最要紧的是要有魄力,苏永年这些年的作为她也很欣赏,反之这个傀儡皇帝很平庸,他能坐上皇帝的位置,恐怕多出于他身边这位厉害的老太太的扶持。 慕泽扫了一眼两人,目光放在苏敬亭身上 “无论你们因何挑起这场战争,他都不适合带领一国子民,现在不适合,将来也不适合!” 苏敬亭霎时红了脸,不是恼怒,而是羞愧,他知道自己不是将王之才,没有祖母的狠戾,没有苏永年治国的本事,他只想找回姐姐,不想她在外面流浪。可扶风到他这一脉,只剩下他一颗独苗,为了前几辈努力拼下来的东西,即使不愿意,他也必须硬着头皮一路走来。 老太太嗤笑一声 “我们凛国的王不需要你来钦点,我有话要单独和你身边那位说,你让我说完再做决定也不迟。” 果然是为她!九卿冷漠的眸子毫无波澜,但岑戈的反应让她有些莫名,他竟想直接结果了对面的人,却被慕泽按了下来。 “不必听她废话,所有的事,我来担着。” 是岑戈的声音,苍凉中带着深深的执着。慕泽死死按住他意欲拔刀的手,朝他摇摇头 “你不该再背负更多,要相信她!” 岑戈竟听进了他的话,握紧的双手渐渐松开,退至一旁,垂了眼睑,仿佛刚刚发作的不是他一样。九卿看着两人哑谜式的低语,能触动岑戈神经的,恐怕不是小事,可他们让岑戈发怒了,九卿不高兴,后果很严重。看也没看对面一眼,对慕泽道 “不必和她废话!” 第六十二章 民为水,君为舟 慕泽看着九卿,嘴角噙起一抹笑来,这个世上恐怕没有比九卿好奇度更低的人了,但毕竟牵扯她的身世,慕泽还是问了句 “你确定不听听她说什么?” 九卿定定地看着慕泽 “没有谁比我大哥重要!” 岑戈抬头,看着那道倔强的侧影,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听到这话,慕泽本该失落或者心酸,但他却只有欣慰,他相信不止岑戈,她身边的人对她而言都一样重要。他看中的人,就是这样果决和与众不同,确实没必要再问什么,朗声对对面的人道 “你们没有选择,凛国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我收编凛国,要么我们签订协议,苏永年继位,战争消停。” 老太太也看出了九卿的冷漠和决绝,她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穿九卿的身份,可九卿又不肯接近听她一言,僵持之下,有人押了一个人过来,是凛国的菱悦公主,她的手下押着的正是已经昏迷的北城。 九卿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冰冷,独自走上船舷,看着对面的人,手中的‘结’紧紧拽在手中,一字一句道 “你们要付出代价!” 菱悦原本看到慕泽,心中惊喜,再看到这个浑身冒着寒气的人时,又有些害怕,这人恐怕就是祖母要找的九卿,可他看她的眼神几乎要将她撕碎了去,太吓人了,菱悦赶紧往祖母身后靠了靠。老太太看出她的情绪波动,看来这人真的能影响她,无论如何,她都要单独和九卿聊一聊,告知她真实的身份和扶风的处境。 “我暂时不会伤害他,你过来,我有话和你单独说,说完你就可以带他走。” 九卿将视线从北城昏厥的身体上收回,朝慕泽和岑戈轻微地点了下头,从怀中掏出一根小巧的短笛,正是在酆都里使用的那只。对面的人不解地看着她的动作,有人将刀架在了北城的脖子上 “你要干什么?放下手中的东西,不然我杀了他!” 喊话的是菱悦的未婚夫,在岭州时因为菱悦看慕泽,还生气挡了她的视线,他性格浮躁,握刀的手因为害怕和愤怒有些发抖,眼看就要伤了北城。九卿吹响手中的短笛,一股奇妙的音律响起,昏迷中的北城蓦然睁开眼睛,用尽力气错身撞开了身边的人。慕泽轻功不凡,和岑戈双双跃到对面的船上,刀刃直接将对面的几人撂倒在地,持刀的人也被九卿的‘结’打中手腕,后背又遭人直接劈了一刀,软软倒地。寒凌接住落地的北城,所有的一切发生在一瞬间,老太太终于明白她真的大势已去了,第一次正眼看了这个泽国的皇三子,他真的很出色,这样的人才是储君之才,敬儿比不上他。 苏永年让人将军舰靠近泽国的战船,连同踏板,九卿从战船上走来,迅速查看了北城的伤势,还好都是皮外伤,但他被灌了迷药和软骨散,此刻神智并不清醒。让寒凌将他背回战船,九卿走到老太太面前,苏敬亭立刻扑到老太太身前,伸手将她护住 “要杀就杀我吧,不要伤害我祖母!” 这软软弱弱的傀儡皇帝倒有几分胆气,九卿径直看向慕泽,似乎询问他准备怎么处置。菱悦感觉到九卿身上的杀气,害怕地开口喊道 “你不能杀我们,我们是...” “菱悦!” 老太太开了口,挥挥手让苏敬亭让开,不顾慕泽手中的长剑,在苏敬亭的搀扶下径直站起身来,定定地看着九卿,如今隔得这样近,她突然不想走那条路了,敬儿不是帝王的材料,扶风的传说或者另有意思也未可知,她现在只想问一个问题 “九卿,我想问你,关于历史变迁,朝代更替,你有何看法?” 九卿愣了下,这老太太明明别有目的,却问出这句话,她本可不理会,但看到慕泽眼中的鼓励,她还是答了 “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个朝代走向灭亡,与它的统治者失去民心有必然关系。民心所失,则大势将去,朝代被推翻,由民心选出贤能上位,是必然的,所以为君者,当以民生为根本,否则,都逃不过民心的选择。历史变迁,朝代更替,不过是自然的优胜劣汰罢了,无需执念。” 这席话让老太太仿佛茅塞顿开,她一向要强的面容此刻慈爱了很多,这席话同时也敲进了慕泽和苏永年的心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真的是最贴切的形容。 “好,好,好!” 老太太对着九卿连说了三个好,仿佛将心底所有的话都凝聚在这简短的字里。转而对着慕泽,递给他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 “三皇子,此番回去,我会带着子辈退隐,所有的事情皆会沉入海底。这个赠与你,说起来我与你父皇还有段渊源,若有朝一日他对你怒火相加,以此玉为信,或者我能劝动一二。” 说完颤颤巍巍地朝甲板下走去,慕泽看着老太太萧索的背影,抿紧嘴唇,目光流转,所有的暗流随着老太太的离去掩盖下去。 大局已定,回到岙儿岛的时候,洪启带了小部队回京述职,慕泽和苏永年单独谈了一个下午,签订了协议,并留下替他清扫凛国的非议,助他登上了皇位。听说老太太真名叫苏敏,他好像听父皇提过,但不太记得,苏敏带着苏敬亭他们真的离开了凛国,去了哪儿,谁也不知道。 因为还有君口的事,慕泽让五弟和洪启将军回京时禀告父皇,他估计还要逗留一些时日。慕泽在军帐整理水系图,这是黑樵给的资料,九卿准备下一趟君口,云常打听过,那里异常诡异,普通的渔民下海打渔都会绕过那里,他想对君口多些研究。 “慕泽!” 九卿从帐外走了进来,慕泽抬头,见九卿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并不见郁色。那日后,她没有问过苏敏的事情,这件事既然要放过去,就该彻底被放过去,九卿这样挺好。玉白的面容染上一抹笑意,看着九卿 “嗯,看你心情不错,有什么喜事?” 九卿笑了,她确实心情很好,递给慕泽一张大红的帖子 “给你的。” 第六十三章 寒凌的维护 慕泽接过来,这是张邀请帖,疑惑地看了九卿一眼,展开来,不由也笑了,竟是阿鹏的喜帖,张工替他说了一门亲,准备初六成亲!他记起在飘河时,张工一家的对话,没想到这么快就做了,初六么,好像没多久了,而且这样想来,他才记起好像要过年了。 “果然是喜事,阿鹏开心吗?” 九卿的视线放在慕泽刚刚摆弄的水系图上,平静地回道 “这个时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听说女方是阿鹏的青梅竹马,他自己也是高兴的。” 这个时代?慕泽看了九卿一眼,很少看到九卿喜形于色,慕泽的心情也有些飞扬起来。 “高兴就好,大伙儿都在,他的婚宴应该很热闹。” 九卿点头,看着慕泽道 “洛灵他们也会来,我替你训兵时,想请他保护慕羽,你觉得呢?” 慕泽疑惑地看着九卿,北城这次舍命救下慕羽,让自己陷入困境,但有他保护慕羽其实绰绰有余。 “你这个时候替换下北城,我怕他心里有想法。” 九卿叹息一声 “不会,何况这是他的意思,他今天一句话提醒了我,让他保护慕羽确实不合适了。” 慕泽是何等敏锐的人,立刻就明白了九卿的意思,羽儿似乎喜欢北城,而北城...他只是猜测,北城不想言明,只怕八九不离十。 “也好,你安排吧,不要太为难,羽儿的安全其实我可以想别的办法,只是,这丫头少有挫折,对于这事,我也不太会处理,你觉得该怎么办?” 慕泽没有感情经历,唯有对九卿几番跌宕起伏,却没有走到这一步,他实在拿不出更好的建议处理其他人的感情。九卿道 “接下来的三年是非常时期,必须有人专门看护慕羽的安全。北城现在避着她,我觉得长痛不如短痛,何况丫头懵懂,应该还只是朦胧的心思,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还需切断两人的联系,冷静一段时间,或许就能走出来了。” 你呢,你爱得那样刻骨铭心,走出来了吗?慕泽静静地看着九卿,他不知何时才能等来九卿再次打开心扉,但无论如何,能这样看着她,陪在她身边,就已非常满足。嘴角再次扬起淡淡的笑意,低声道 “好,我找机会和她好好聊聊。” 九卿点点头,慕泽是个好哥哥,她前世没有做好姐姐的角色,如今老天给了瑟儿一个好大哥,她有幸见到,心中十分安慰。上前一步,扶了慕泽的臂膀,拍了两下,真诚地说了声‘谢谢’,其实这个谢来得莫名其妙,慕泽不知道她为何道谢,但看到她眼中的真诚,没有问出来,而是接受了她眼底最真诚的感激,两厢微笑... 北城单脚踏在一块大石上,任寒冷的海风吹乱发丝,望着暗夜下如墨玉般深沉的大海发呆。忽然视线被一道暗黑的身影挡住,抬起头,看到那张万年冷漠的脸,北城扯出一抹笑来 “你怎么来了,不是和他们喝酒嘛,去喝酒吧。” 北城起身拍拍手,准备往营地走去,寒凌叫住他,疑惑在他如寒冰一样的脸上实在显现不出来 “你怎么了?” 北城停下脚步,怎么了,呵,突然觉得自己很怂而已,平生第一次竟被人拿下当了人质,真是丢脸丢到家了,什么第一,他连做寒凌对手的资格都没有了。可这怎么跟冰块说出口,如果情况允许,他会果结了自己,也不会然自己成为别人要挟九爷的砝码,心里真是难受啊! “没什么。” 北城看了寒凌一眼,抬步要走,寒凌瞬间移动到北城面前,拦了他的去路,北城也是敏锐,立刻停了脚步,避免撞上他,受伤时跟着这小子碾,这小子还一脸嫌弃,现在干嘛,可怜他么?北城恼了,不耐烦道 “你干嘛!” 寒凌看着北城,认真地道 “那种情况,若是小姐被掳走,情况最糟,面对那么多高手,你还能保下小姐,我自问不一定能做得比你更好。” 这冰块虽然冷,心思确是透彻的,可他就是不爽啊,平生第一次被人把刀架到脖子上,还毫无还手之力,太窝囊了! “你干嘛劈了他啊,应该留给我,等我把那狗娘养的剁碎了喂鱼!还有那女的,要不是怕九爷和三爷为难,我会让她死得很难看!” 北城一拳打在石头上,听着都肉疼,他却毫无感觉。寒凌静静地听他发泄完,末了,说了一句 “我在她身上下了毒,先生研制的,听说是失败品,让人奇痒难耐,生出红疮,七七四十九日毒性才会消失。先生说你贪玩,本欲拿给你玩的,被我用了,介意吗?” 北城那个爽啊,介意,他怎么会介意!哈哈大笑着捶了寒凌一下,强搂了他的肩凑到耳边嬉笑着说了句 “冰块,你太毒了,不过我喜欢,哈哈!” 见昔日痞痞的北城又回来了,寒凌常年直线的唇线稍稍上扬了些,不过只有夜色看到而已。 当两人回到军营时,篝火酒宴还在继续,马上就是除夕了,这场酒宴算是年夜饭,岑戈和知秋也在列,军在外,常年都颠簸在外,过年都很草率,一碗饺子,一碗酒,就送走了一年的尾巴。 “北城哥,这里!” 一个兴奋的声音响起,慕羽坐在九卿和慕泽身边,高兴地朝北城招手。北城背脊立刻挺直了,僵硬地朝她笑笑,拽了寒凌的臂膀,凑到他身边低声道 “冰块,提前跟你打个招呼,我可能要借用你的名声做点事,知道后不要生气,我也是无奈啊~!” 说着也不管寒凌听懂没有,拉了他坐到湾子那一堆里去。慕羽有些失落,但看到北城不再闷闷地躲着人,马上又恢复了笑脸,坐直了身体,听他和场子里的人嬉笑着说话。九卿和慕泽对视一眼,又各自将视线放在慕羽身上,眼中闪过担忧。 年夜宴办得很盛大,留守的将士除去正常执勤的,都被请来喝酒吃肉,楼上楼下都坐满了人。场子里还有文娘和凡娘等人精心安排个歌舞,文娘编排的舞曲很文艺优雅,凡娘则直接请了岛上最会跳舞的人来了场非常有地方特色的舞曲,都引来一致叫好,场子里的氛围也格外高。 第六十四章 北城没有错 慕羽的视线很快被场上的舞蹈吸引过去,看着她们扭动肢体,听着欢快的乐曲,忍不住也跟着左右动两下,九卿看她的动作有些熟悉,想起那日沙漠一舞,竟有些怀念起来。笑道 “要不要为我们跳一场舞?” 慕羽见九卿看着自己,不好意思地道 “这个舞也是梦中所见,并不完全,除非有人再教我一遍。” 慕羽的肢体感很好,即使是梦中见过一遍的,她也能大概跳出来,只是时间有些久远了,具体的转承细节怕做不好。九卿见她既兴奋又有些不敢尝试,鼓励道 “我给你伴奏,听到奏乐,你肯定能跳得很好。” 慕羽在她的鼓励下变得自信起来,她的舞感很好,即使有忘记的地方,也应该能通过其它的动作弥补起来,九卿难得请她做点什么,即使只是跳给九卿看,她也是愿意的,遂站起身,点了点头 “我试试,跳得不好,不许笑话我!” 九卿也站起身来,微笑着看着她 “这个舞蹈有个很美的名字,叫蒲公英,你记住它的精髓就是空灵,我相信你能跳好。” 九卿总是有一种魔力,能很快平息她内心的小小焦虑,慕羽也笑了,笑得神采飞扬 “嗯,我先去准备一下!” 说着欢快地跑到她的房间去换衣服。蒲公英?名字确实很美,慕泽看着刚刚两人之间自动流淌出来的温情,不由也温暖了他的心。 “需要什么乐器,我替你准备。” 九卿没有客套,径直回道 “萧!” 慕泽唇角微扬,在篝火的辉映下显得格外迷蒙美好。 “倒巧了,刚请人做了支萧,正好给你试试音色,马上是新年了,这就算送你个新年礼物吧,可不许嫌弃!” 说着取了身边的一个古朴的木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根紫竹做成的萧。他自然不可能告诉九卿,其实他特意打听过,北城说她并不会对什么东西表现得特别在意,只偶尔会对着空荡荡的竹林吹箫一曲,那曲音总是特别忧伤。 九卿含笑接过,手指轻轻拂过,紫竹中的上上品,手艺应该来自木生,绝对是精品。 “那就不客气了。” 文娘走到场地中央,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今日的压轴戏来了,咱们文韬武略的九爷和貌美如花的慕羽小姐要合作一场舞蹈,大家期待吗?” “期待!” 场子里的回应如雷鸣般响起,有两道视线交错落在那道清瘦的身影上,一道来自慕泽,一道来自岑戈。岑戈听过九卿吹箫,小的时候,她的萧声总能驱散他们奔波一天后带回家的疲累,大一些的时候,她的萧声里多了鼓励和依恋,后来一场长达十年的别离,只偶尔在龙岩上听到飘河传来的空灵的萧声,染上了无尽的疲累和忧伤,到如今,多番变故,只不知今日这曲萧音会带着怎样的情感。慕泽是没听过九卿吹箫的,只听她吹响过那根金色的短笛,听北城说起她吹箫时的情景,只用想的,就觉得莫名心疼,希望羽儿能让她在今夜多些欢乐。 九卿将萧送至唇角,一道婉转空灵的声音自夜空流淌下来,轻轻浅浅落入每一个人的心里。一道轻盈的白色身影旋转而来,不是普通的长纱襦裙,而是飘逸的衣裤分离式套装,带着轻盈的飘带,随着慕羽的舞动,翻飞起舞。 看着眼前这个时而旋转,时而跳跃,渐入佳境的女子,仿佛那个灵动的苏瑟又回到了她的面前,妹妹喜欢跳舞,崇拜那时候军艺的传奇人物杨洋,一直苦练他的经典曲目《蒲公英》,无数次伤到后都会咬紧牙坚持练习。直到有一天,她兴致勃勃地打开音乐,连贯地跳完这支舞,像孤独起舞的纯净精灵,空灵美好,两人约好,去看她的毕业演出,谁知,那一舞竟是永久的诀别。 还好,苏瑟以这样的形式回到她身边,眼前的羽儿带着苏瑟的灵动飞跃在暗夜下,还是那只精灵,来赴两人未能完成的约定。慕羽是她眼中的风景,她又何尝不是某些人眼中的风景!慕泽一眨不眨地看着场地中的身影,她的萧声饱含深情,空灵中染了某种相思,他竟秒懂了,她在思念自己的妹妹,她的妹妹一定不是苏敏的后人,那会是谁?可惜,不会有答案。也罢,这所有的谜都不得解,索性放开去,沉醉在这迷人的萧声里。 狂欢后往往都是难以言喻的静谧,夜已深,很多人却都不想入眠,比如九卿,北城特意找过她,认为该彻底斩断,不要带到新的一年去,她也如此认为,便约了慕羽在满天繁星下走走。 海浪轻轻地拍打着岸沿,慕羽调皮地时不时蹲下来掬一把海水,本来海水寒冷不该如此玩耍,但看到慕羽天真烂漫的模样,九卿就不想说什么,任她去了。 “九卿,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慕羽看着大大咧咧,但其实还是细心的,九卿很少郑重其事地找她说什么,基本上都是她找九卿帮忙或者说什么。九卿不是磨磨唧唧的人,虽说有些心疼慕羽,但这种事情,陷得越深,伤害反而越大。 “小羽,你喜欢北城?” 慕羽愣了下,随即笑得有些羞涩,原来大家都知道了。她原本想着问问北城哥的意思,万一他没有那个意思,怕给他带来负担,没想到大伙儿都看出来了。 “是的,我喜欢他,那时在玖园,你和哥哥去雪山,北城哥带我看外面的世界,那时觉得生活真的很精彩,和宫里那种步步为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北城哥总会给我讲各种各样的奇闻异事,还会变戏法给我看,那时我就想,若是一辈子能跟这样的人生活,会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 她竟动心得这么早!可听她说来,她追求的是一种生活态度而已,也许她自己都未必清楚喜欢的是这个人还是这个人的生活方式。不过有一点是清楚的,喜欢北城,不可以。 “你知道他的心思吗?” 九卿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慕羽,慕羽摇摇头,很没底气地说 “我没问过,不过感觉自己不够好,配不上北城哥。” 这种配不配和身份无关,北城就像天上的飞鸟,自由潇洒得让人羡慕。九卿心疼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儿,语调无比温柔地道 “不是你不好,大家都很喜欢你,但北城不一样,他托我给你带句话,希望听过以后,你能理解他。” 慕羽怔怔地听着九卿叙述着北城的故事,听到最后有一瞬的错愕,尔后是满满的心疼,没有谁天生就爱哭或者笑,连嬉笑如北城,那样的阳光,没想到阳光背后竟经历过那么多的难堪。九卿讲完,见慕羽半天没反应,以为她被打击到了,或者心中真的介意,可无论如何,北城没有错。 第六十五章 北城和慕羽 “还好吗?” 慕羽恍然回神,已经笑不出来,打击是有,心疼也有,各种滋味,五味陈杂,她的脑子有点乱,眼泪莫名其妙流了下来,九卿知道该让她静静,取下披风,给她披上,默默地走开了。 慕泽走到九卿身边,看着前面蹲在沙地上的身影,抿着唇,目光里闪过一抹心疼。 “你别担心,她是个聪明的孩子,会自己走出来的。” 九卿轻轻地道,慕泽侧头看着九卿,目光婉转温柔 “我知道,你也放宽心,羽儿不是那种钻牛角尖的人,这个事不是谁对谁错,她会想明白的。” 九卿点点头,肩上突然变暖,九卿抬头,慕泽将自己的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什么话也没说,默默系好后,目光又放在了前面的身影上。暗夜中,慕泽的侧颜形成一道完美的剪影,印在了九卿的瞳孔中。慕羽在海边坐了一夜,慕泽和九卿远远守了她一夜,尔后数日,她都很安静,安静得让两人很担心。直到除夕夜,她邀了北城一起守岁,慕泽和九卿才松了口气,这丫头,想通了。 岙儿岛有一座吊脚楼,四层楼高,居高临下,眺望人们为守岁特意点燃的一盏盏长明灯,有种岁月静好的美感。 “九爷和你说了?” 北城直接问道,慕羽虽然生在帝王家,被慕泽保护得很好,却没有生得跋扈娇气,所以他问得很直接。慕羽‘嗯’了一声,抬头看向北城,九卿找她谈过后,她面对北城哥反而坦然了很多。 北城带了酒,灌下一大口,眼神有些迷离 “既然说开了,你还找我来干什么?” 慕羽摇摇头,心疼地看着北城 “不,你对寒凌哥的心思和我对你的喜欢都是一样的干净,没有什么不同。” 北城愣愣地看着慕羽,他从没想过除了九爷,还有人能这样用等同的心看待他喜欢同性这件事。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怪物,所以坚强乐观如他,却从不敢让人窥视心里的这一角落。慕羽站起身,走到北城面前,蹲下来,双手环着膝盖,乌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北城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虽然遗憾,没有机会得到你的喜欢,但我很高兴,能拥有与你度过的那段时光,那将是我非常珍惜的回忆。北城哥,你的喜欢不是禁忌,不该这样竖满刺,放在心里,刺得自己血淋淋的。你也有权利拥有活在阳光下的爱,虽然大部分人不能接受,也无法理解,可我们理解,喜欢你的人理解,这样不就够了吗?” 北城的内心是震撼的,一个比他小几岁的女孩儿竟比他看得透彻得多!慕羽见他有些动摇,歪了头,调皮地朝他笑道 “要不要我替你问问寒凌的意思?” 北城立刻摇头 “不要让他知道!” 慕羽见他脸色都变了,心中叹息,只怕北城哥陷得很深呢,他又无法放下心中的心结,寒凌除了哥哥对谁都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北城哥恐怕要吃尽苦头。 “好,不问,但北城哥,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离开这里,我们还是好朋友,和玖园时一样!我向你保证,我的喜欢不会困扰你,慢慢地,我会找到一个我将来喜欢,他也喜欢我的人。” 北城被她乐观的态度感染,这个丫头就是这样让人喜欢,喜欢有很多种定义,他也像哥哥一样喜欢这个女孩。非常真诚地对她说道 “一定会的!” 岙儿岛的上空突然燃起了很多烟火,跨年了!慕羽兴奋地跳起来,和北城一起看着这满城烟火,感受着新年的气息。耀眼的烟火划亮了暗夜,也在暗处某张冷峻的脸上一闪而逝。原不知三爷为何让他取代北城的位置暗中照看小姐,现在懂了,而小姐根本不知道,她在何处,他自然是要跟到何处的。看着楼上凭栏处,两张灿烂的笑脸,寒凌也随他们的视线看去,又是一年...... 九卿从来不守岁,但从不会忘记给压岁钱,因为阿鹏的婚礼,玖园的人本就都留了下来,在外奔波的人也都赶了过来,一大波人聚在九卿的房间外面闲闲地坐着。若不是在军营里,还以为有人拉帮结派准备群殴了,因为这群人的画风实在是太诡异了,这么形容吧,湾子一脸匪气的刀疤脸,在有些人的衬托下几乎只能算可爱了,北城算是美男子中的代表了,竟还有那么个抱着剑,白衣飘飘,气质出尘的人站在他的身侧,半点不输他。很多玖园里之前没见过的人,聚在一起,自成一道独特的风景。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道藏蓝的身影从门内走出来。虽说是惯常的藏蓝色,却是文娘用了贡丝锦做成的新衣,蓝里略透一点红色,成熟稳重,非常适合九卿的气质。外面的人齐刷刷地站起身来,这一下,外放的也好,内敛的也好,都齐齐朝九卿伸出手来 “九爷,压岁钱!” 一群比九卿还大的人,竟早已习惯了找九卿要压岁钱,九卿扫了一眼人群,人都在,就是对她最大的安慰,一如之前习惯了接收每一个学员报平安的邮件,收齐平安信,就是给她的最好的新年礼物。 “阿鹏!” 九卿唤了一声,阿鹏立刻喜滋滋地走进房内,很快就端了个托盘出来。托盘里堆放着一叠红色的锦囊,阿鹏按着锦囊上写的名字,一个个分发下去,大家迫不及待地打开来,每个锦囊里都是一个五十两的金元宝,这压岁钱可是大手笔,但大家更在意元宝上刻的字。每个人的都不一样,九爷会根据每个人一年的表现,将他的建议刻在元宝上,以示鼓励或褒奖。而且九爷用词很独到,大家都以相互揣摩元宝上的深意为一大乐事。 比如湾子,连续收了三年的‘半载边情向塞云’,大伙儿都不解,整整研究了三年,才知这是一个‘静’字,湾子以前鲁莽得简直不像话,跟九爷后,虽然依旧鲁莽,但在收了几年的‘静’后洗心革面,愣是学会了忍字。 大伙儿接了元宝,喜滋滋地相互交看得了什么批字,这些个元宝都被大家宝贝一样珍藏着,也许哪一天,即使落魄到啃树皮,都不会有人将这货真价实的金元宝拿出来救场的,当然,跟九爷混,肯定不会有这样一天! 第六十六章 九爷的压岁礼 “还是九爷这里热闹。” 慕羽兴高采烈地跑进人群,看大伙儿都为什么这么高兴。和北城说开以后,心情舒畅多了,无论如何,再见时反而坦然,这是十分愉快的事情。紧随而来的还有慕泽,他着一身低调的青衫,依旧掩盖不了绝代风华,眉眼间的浅浅温柔,让这寒冷的冬月仿佛透出了一股春风。 “羽小姐,这是给你的。” 阿鹏递了一个红色锦囊给慕羽,慕羽兴奋地接过来 “我也有份啊!” 兴奋地打开来,她的里面不是金元宝,而是一个非常别致的金器物件,像一个很可爱的娃娃,还带着一对小小的金色翅膀,特别精致。底部还有四个字,天使之翼! “这个东西叫天使?” 慕羽拿着这个小天使上下摆弄,爱不释手。九卿见她喜欢,微微笑出来 “对,叫天使,它是善良、美丽、正义和光明的化身,就像你一样,喜欢吗?” 慕羽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我哪有那么好,不过我喜欢这个天使,谢谢你九卿!” 喜欢就好,九卿笑着抬头,看到庭院里站在的慕泽,他静静地站在那,面带微笑,画面竟十分美好。 “新年好。” 慕泽站在原地,和九卿打着招呼,九卿点点头,应了声 “新年好。” “三爷,我们可都收了九爷的压岁礼,今年和三爷一起过年,辞旧迎新啊,三爷的压岁礼可不能比九爷少了去!” 北城喜欢热闹,越热闹越不会嫌事大,自己的事告一段落,就皮痒了,三爷带着寒凌和云常,两人手上除了剑,可什么都没带!慕泽并未推拒,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笑意,仿佛心中早有定数。 “你和寒凌比一场,赢了再提要求。输了,该我找九爷提要求了。” 说着,淡笑着看了眼九卿,九卿点头笑道 “好!” 北城养了这么多天,确实手痒,想找人练练,听到九爷替他应了战,也便没了顾虑,提了剑,一步一步走到寒凌面前,他身后的人都扯着嗓子 “北城,加油!” 而寒凌这边只有他冷冷一人站在场中,看着北城走来,三爷走到九爷身边,齐齐在场地外侧落了座,等着看戏。高手间的对决是很难见的,除了每年的武林大会能集中看到高手的对决,其他时候机会没戏。何况像寒凌这样的高手都是不屑去武林大会那样的场合的,而北城年年第一以后,便也没了兴致去参加了。 如今大年初一就看上了好戏,大家兴致高昂,高手对决,不光气场强大,那画面也几乎能美哭了。只见这次是寒凌先主动出击了,他的刃三式凌厉果决,一般人肯定挡不住,北城用了一招真龙吸水,堪堪将寒凌的力道化解,闪身一个飞跃,在寒凌的上空劈下来,寒凌反应非常快,身体后仰四十五度,提剑挡住,‘铛’地一声,引来一众贺彩。武和舞异曲同工,尤其是高手,翻飞之间带动衣袂翩翩,绝对是不可多见的美景。当场子外的人看得津津有味,掌声四起的时候,两人突然收了势,‘嗡’地一声,长剑都妥妥地各自归鞘。明明没有谁打败了谁,但胜负已定,寒凌走到慕泽面前,揖手行了礼 “对不起三爷,我输了。” 慕泽清浅的眸子覆上一抹笑意,低醇的嗓音浅浅地道了句 “无妨。” 寒凌退至慕泽身后,北城抱着剑走到三爷和九爷面前,他现在在寒凌手中走过的招数超过了之前任何一场比试,所以寒凌才会认输。 “九爷,快提条件!” 慕泽回眸看向九卿,只见九卿站起身来,看着慕泽 “湾子的婚宴过后,你先回京吧!有些功劳要乘热了拿。” 慕泽并未立刻回答,而是起身拍了拍手,有人从外面抬了个箱子进来,大伙儿都围过来,里面大大小小放了很多礼盒,上面都刻了名字,这个三爷真有心,竟连素未谋面的其他玖园人都准备了年礼,还将名字打听清楚了。北城是明了内情的,笑嘻嘻地帮着将礼盒分下去。 “嘿!好东西,陨铁做的!” 北城打开自己的盒子,是一把黝黑的长剑,剑身漆黑,却又隐隐透着寒光,陨铁虽不及玄铁,但绝对是上上品!三爷送的果然都是好东西,大伙儿兴高采烈地欣赏着到手的礼物。慕泽看着九卿,嘴角含笑 “九爷,我答应北城提条件,可没答应你。” 这是三爷第一次拒绝九爷的要求,不过九卿并未有太大感慨,早知道轻易说不动他离开,只是,婚宴过后,她要准备下君口了,这个时代没有专业的潜水设备,她虽有一些设想,但难度肯定很大,水里不比岸上,谁也难预料会发生什么意外。 “洛灵来了以后,让慕羽带他去京城玩玩。” 九卿语气坚定,劝不回他,但这次不能留慕羽在这里涉险。慕泽自然是答应的,这次本来就准备送慕羽回京。 “嘿,我们也有压岁礼!” 云常从锦囊里拿出金元宝,惊喜地叫到,慕泽抬头,一个红色的锦囊递到慕泽面前,他接过来,看着九卿,唇线扬得更高了些 “我也有?” 打开来,里面竟是一套檀香木雕刻的书签,每个书签上雕着一句话,连起来成了半首诗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折花枝当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须花下眠。 花前花后日复日,酒醉酒醒年复年。 不愿鞠躬车马前,但愿老死花酒间。 一一读来,心生向往,意犹未尽,慕泽的眸色闪着点点星火 “如何得下半套书签?” 九卿笑了,一向沉稳的眼神里藏了一丝顽皮 “接了黑樵的镖,还没谈镖银,三爷若能谈个好价钱,我便用血龙木替三爷雕这下半阙。” “成交!” 三爷举了手,与九爷击掌为誓,这个年是他过的最有意思的年。 阿鹏的婚礼很热闹,玖园的人,以及九卿的朋友都从四面八方过来,替婚礼助兴,就像她的弟弟成亲一样。人太多,直接在海岸线铺开,海岸线点了一长条的火把,照亮了这喜庆的大红。 整个婚宴陈设都是文娘带着手下的绣娘办的,那么大的场地,竟全部用了红毯铺设,九爷的壕气可见一斑。中间一个大红桌布铺就的喜桌静静地矗立在那,一行人自海岸线远远走来,岑戈和慕泽走在最前,往后是二爷知秋,八爷洛灵,九爷和一些气场强大的俊男美女。岑戈和慕泽领头,一行十人稳稳地坐在了大红圆桌前,这气场强大的,让很多岙儿岛的乡亲们傻了眼,看那一个个桌子上的人,阿岑和阿瑾真的长大了啊~! 第六十七章 九字辈人 九字辈九人第一次聚的这样齐,其中有两位美女,一个娇艳如牡丹,一个水灵似芙蓉,不知九卿穿上女装,会是何等风情?慕泽看了眼九卿,目光如羽毛般温柔。大家都笑着彼此交换了眼神,几年不见,大家依然是最亲的人。那朵牡丹看着大哥身边清雅如水墨一般的人,笑意盈盈地道 “大哥不介绍一下?” 能和她们同桌,且与大哥等重,必定不凡。 “这是小九非常要好的朋友,要介绍也该她介绍。” 洛灵一如以往地妖娆,慵懒中带了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着重强调了‘非常要好’四个字。九卿倒没深究他的语气,淡淡地道 “这是三爷慕泽,慕泽,从大哥左手边起到我这儿是按从大到小的顺序坐的。二哥知秋你是知道的,然后是月洱,雪松,雷动,轻扬,关山,洛灵。” “大家好。” 慕泽和他们打着招呼,大家也都点头致意,三姐月洱端了酒杯笑道 “还好我是姐,和三爷倒也不冲突了,同是排行老三,三爷,敬你一杯!” 慕泽端了酒杯,玉白的面容带着浅浅笑意,实在魅惑人心 “你比九卿位长,该我敬你。” 说着一仰而尽,大伙儿听着这话,觉得有点意思,但九卿无知无觉,大伙儿也就没说什么。大哥一直最偏护小九,后来两人的情谊大家也看在眼中,本以为长大后两人会顺理成章地走到一起,没想到一个十年,拉开了所有的距离。大哥另娶,发了话,所有人都不许去参加婚宴,唯独小九,听说她去了,然后在洛灵那儿避世半年之久。 谁都不敢问大哥和小九什么,但无论对错,大哥肯从那个鬼地方出来,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只是,阿鹏这孩子都娶妻了,小九却依旧孤孤单单清清冷冷,只有知秋和洛灵知道,眼前这个三爷也许能带着小九走到另一片晴空万里。 “师兄,听说小九答应替你筹谋三年,小九聪明,但也讨厌尔虞我诈,若有触碰宫墙的时候,你多护着一些。” 知秋执了杯,面向慕泽,斯文的脸上儒雅尽现。慕泽端起酒杯,与知秋碰了一下,又朝在场的每个人示意一圈,最后停在岑戈面前,与他碰了一杯 “她跟着我,请你们放心。” 这场面怎么搞得这样郑重其事?九卿有点懵,但大家都举了杯,尤其是大哥,身上的冷漠消减了不少,嘴角甚至罕见地露了丝笑来,大家一起干了一杯。 喜宴的菜肴开始陆续端上来,场子里前所未有地热闹起来,已经有人开始划拳喝酒了,主桌上每个人都向岑戈汇报着近来的状况。他们都并非良民,做什么的都有,比如洛灵,做的还是人命生意,但他们都有各自的规矩约束自己,每一年都会汇报自己的情况,由小九送到龙岩门外。今年能见大哥,大家心里很激动,不知不觉气氛也热络起来。 慕泽看着这群一起长大的人,这些就是九卿最亲近的人,她在他们面前不再漠然,神色更轻松,笑意更浓厚,慕泽端了酒杯,准备自酌一杯,岑戈执了酒到慕泽面前 “慕羽的事,想要什么赔偿,尽管开口。” 慕泽望去,岑戈的眼里并无太多波澜,仿佛他要青家赔多少,都无所谓。京城来了消息,父皇取消了青书和羽儿的婚约,皇后下了懿旨,将国舅的孙女许配给青书,不日完婚。慕泽执杯与岑戈碰了一下,仰头饮尽 “不必介怀,这一切本就是我催动的。” 岑戈并未惊讶,饮了酒,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 “青家在京城近郊有一块很大的庄园,不拿白不拿。” 慕泽笑了,果然不是在青家长大的嫡子,对于青家的产业外流,他还带往外人手上推的,不过慕泽也明白他的意思,回京练兵,不能太过张扬,有这样一处地方,实在是再好不过。慕泽给两人倒满酒,对岑戈示意 “那就不谢了。” 九卿看着两人喝酒小聊,似乎听到了在说慕羽 “慕羽怎么了?” 慕泽并未瞒她,直言道 “青书和羽儿的婚约取消了,他将另娶,不过别担心,这本就是羽儿的意思,雪山回来后她就跟我说想取消婚约。” 九卿了然,婚姻大事,能听凭心意而为,才最重要。皇上此番肯定疼惜慕羽,将来婚嫁,应能自主为之,便对慕泽嘱咐道 “让小羽回去后乘机拿到皇上的许诺,她的婚事让她自己选择。” 慕泽点头,他也是这样想的。 “小九,我要带知秋回京一趟,你要下君口,我托了青墨渊协助,一切当心。” 岑戈对九卿道,他要回京,必是发生了很大的事,九卿连忙点头 “好,无论发生什么,你的心态要放宽。” 青书的婚礼肯定不是他回去的原因,那么他的回程必定是和夫人罗素素有关,他选择了成亲,却对婚姻有种避走的态度,儿子都出生了,却连家都没回过。她从前是不太去想岑戈的婚姻之事,如今想来,却也不像别人想象的那样痛,时间和阅历真的是好东西,可以抚平任何的伤口。 岑戈没有说话,宛自喝着自己的酒。 “小九,你下君口需要我们帮忙吗?” 月洱开口问道,大哥带小九到岙儿岛生活时,他们已经陆续拜师离开,但君口这样的地方,大家还是知道的。九卿摇头 “下君口不是靠人多,放心,我能处理好。” 月洱点头,不再坚持,小九的智慧和判断力是常人无法比拟的。 岑戈和知秋回京了,慕羽和洛灵也同他们一起启程,月洱他们在婚宴第二天就都不知道隐遁到哪里去了,玖园的人也被遣回去不少,独留了秀坊的人,和北城、湾子他们。 慕泽拿着图文解说,细细看着。这是九卿的笔记,详细描述了海洋的一些特性,和可能发生的危机情况处理,以及这次下君口的细节安排。九卿从门外走来,就看到这么一副画面,一盏灯,一道剪影,分外宁静。慕泽抬头,看到门口发愣的九卿,笑得格外轻柔 “怎么不进来?” 九卿这才发现自己平生第一次发呆了,轻咳两下,掩饰自己的尴尬,踏步走到慕泽身侧坐下,见他在看自己的手稿,旁边似乎多了一些他的批注,不由拿起来看,边看边点头。有很多疑难的地方,他做了标号,都是待解决的问题,慕泽都给了详细的建议,很多想法甚至比她预设的要周到很多,九卿很欣赏这种聪明睿智的人,他真的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伙伴。 “技术方面的东西我无法给出参考意见,其他的东西我做了些修改,你看看,有没纰漏。” 九卿放下手稿,笑道 “你的意见很实际,让这套计划更完善了。” “明日会下水吗?” 明日要起航到君口,到达那里估计也是下午,不知道九卿怎么安排。九卿对慕泽道 “会有简单的探查,要先看看具体的水域环境。” 慕泽沉默了片刻,想必这个探查她会亲自去做,九卿这人劝不动,她做的事好像都很危险,而这危险都会自己亲自探寻一遍。微微侧身,对着九卿,低声问道 “九卿,你为何总是不惜性命?” 第六十八章 三爷的开解 九卿愣了下,看到了慕泽眼中的一抹心疼,心中微暖,不惜性命么?九卿垂了眼睑,他竟看到了本质,沉默了良久,缓缓道 “我想用极限寻找生命的意义。” 生命的意义...慕泽的心颤动了下,九卿低垂着眼,身影有些空茫,明明就在眼前,却仿佛隔了一个世界的距离,虚幻得让人心慌。慕泽伸手抓住九卿的臂膀,仿佛要用真实的触感才能证明他存在。九卿抬头,看到慕泽眼中的慌张,有些疑惑,慕泽按捺下心中的种种繁杂,放在九卿肩头的手改为轻拍了两下,柔声问道 “想探寻自己的身世吗?” 岑戈说过,她没有父母的记忆,扶风苏氏这个事实,他和岑戈都不想九卿知道,可若她为了探寻这个,拼尽性命,他还是会告诉她的。谁知九卿摇了头,脸上没有半点勉强和忧伤 “我对自己的身世没有兴趣,只是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 九卿苦笑了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过了一会儿,清亮的眸子看着慕泽 “打个比方,我很小就知事,和同年人相比,我几乎算是活了两世,这两世为人,不知道自己活着为什么,就像...” 九卿又顿住了,不知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慕泽开了口 “就像活了两世,身边熟悉的人在自己面前倒下,倒退,消失,自己只能看着,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不知老天为何独留自己,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和以后漫长的岁月。” 慕泽的嗓音如羽毛般轻柔,却极重地敲击着九卿的心灵,他竟懂自己,还形容得如此贴切,这正是她心中的感觉,慕泽竟然毫无偏差地说了出来,仿佛他也经历过这样的挣扎。她心中有种结似乎得到了开解,身心前所未有的轻松,站起身,朝慕泽伸出手,慕泽也站起身,然后,九卿拥抱了他,她的身体还带着轻微的颤抖,她的手不时拍拍他的脊梁,这是找到知音后的激动。 慕泽感受着九卿的拥抱,满心满眼的心疼,原来她带着这样的心情长大,那是很残忍的心路历程,他也有过,很戚惶,却只能独自承受。伸出手,将九卿环住,很用力,仿佛想挤走围绕她身侧的落寞孤单。 “母妃离开时,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待我从剧毒中缓过来,母妃已经葬入了皇陵,我连她的牌位都竖不了。母妃曾很认真地对我说过一席话:人有旦夕祸福,这一世,我为母,你为子,这就是我们这世的缘分,无论我们会相处多久,要好好珍惜共聚的时光,若有福气,我能看着你长大成人,娶妻生子,那是美满幸福的一生,若遇不测,要记得我们共聚的时光,那是你成长的起点,我们存在了,即使过去了,尘封了,可那就是你开始成长的意义,要沉下心,稳稳地走,无论我在与不在你的身旁,却肯定在你心中,陪你一生。” 竟然...九卿如梦初醒,没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她能想到慕泽的母妃温柔恬静地对自己的孩子讲解人生的样子,宁妃真的是一个伟大的人,看透了人间的种种,也替自己的孩子竖立了很多正确的生活观。 她其实偶尔也会怨怪老天残忍,父母早逝,妹妹惨死,一家四口,三张遗像,她不敢触碰,害怕悲伤掩埋自己的坚强,让她忍不住想跟他们去。慕泽却更悲哀,身在皇宫,无法像普通家庭一样给自己最尊敬的母妃设立灵位,所幸他有一个好母亲,给了他最好的人生导向,缘分或长或短,只要存在了,那就是开始成长的意义,近在咫尺的答案,她却探寻了两世! 抬起头,退后一步,看着慕泽温润的脸庞,身心是前所未有的轻快 “我懂了,谢谢你,慕泽!” 慕泽看到她眼底的释然,心中很安慰,若能慢慢改变她拼命的状态,他会十分欣慰。 第二天,阳光很好,海面的风也不大,张工说好天气会持续三天,三天后有黑风暴席卷海面,必须撤回来。 大船出了海,到君口和黑樵的人会和。海风很温和,夹杂了一丝快要春暖花开的气息。九卿看云常对慕泽汇报着什么,来海岛已经有段时间,即使是冬季,太阳和海风依旧很摧残人,慕泽却依旧白皙,他的肤色总是如玉一般剔透,身上有种淡淡的暗香,不知是什么味道,却很好闻。不知不觉竟这样看了慕泽很久,直到他抬头望过来,九卿才回过神,有些尴尬,她竟也有留意这些表象东西的时候。 “刚刚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慕泽不知何时已走到她面前,九卿不是爱躲闪的人,即使尴尬,也能很快调整过去,直接回道 “来海岛这么久了,北城总嚷嚷他晒黑了,倒是你没什么变化。” 慕泽看着九卿,笑出声来,她开始注意一些生活中的小细节了,这是心结渐渐打开的预兆,这样真好。 “我和羽儿继承了母妃的肤色,你若见到我母妃,才会真正吃惊,她年过三十的时候,和羽儿现在的样子没有多大差别。” 这么逆天?慕羽现在也就十六岁,一个三十岁的妇人虽说并不算年岁高,但看着就和十六岁的少女一样,很难想象。一个轻松的话题,将前往战场的凝重冲淡了几分,两人站在船舷,偶有交谈,带着内心散发出来的愉悦,画面十分美好。 “三爷和九爷站在一起,挺般配的。” 北城倚在栏杆上,不自禁地感慨道,他是明白三爷心思的人,三爷的能力和为人也是北城很欣赏的,这样的人若能和九爷在一起,该多好!寒凌站在一旁,脸上是一如既往的面瘫,北城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凑到寒凌耳边低语两句。寒凌侧头看他,北城蹙眉看着万里晴空和波澜大海的交汇,脸上总是痞雅模样,他急急地解释九爷是女子,这何尝不是对他自己的一种讽刺和伤害,他不知道,那个夜晚,他也在那座吊脚楼里。 第六十九章 出师不利 与黑樵接洽到时,已经过了午时,张工带着九爷、三爷和黑樵绕着整个君口区域转了一圈,气候很给力,一切都很太平,并没有看到传说中的狰狞,不过大家心里都明白,海洋的气候比娃娃的脸变得还快,所以,这不过是暂时的宁静。 探查了四周的环境,九卿便着手准备下海事宜,君口探险是黑樵提出的,下面肯定有他想找的东西,他自然是要跟九卿一起下去的。慕泽静静地看着九卿忙碌的身影,不发一言,这只是探查,他没有必要下去,一切只等九卿上来后告知下面的情形。离开皇城,大千世界,蛰伏着形形色色的地域环境,纵然博览群书,关键时刻,依旧不如一个好的水手能帮上九卿的忙,慕泽不是妄自菲薄,他很想与九卿并肩作战,甚至护她在前,可事实是他必须让经验明显更丰富的九卿独自下去,他能做的,只有静静地等待。 “三爷!” 九卿已经穿好了特制的潜水服饰,拿了个小包裹走到慕泽面前,脸上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暖人心脾。 “在下的后备救援就靠机警的三爷你了!” 语调带了三分俏皮,七分调侃,这样阳光的模样是她未曾有过的。慕泽心中的点点郁色消失不见,接过小包裹,他知道这里面是知秋准备的解毒药丸,九卿身上还有一套救急备用的长软管。 “平安最重要!” 慕泽的声音总是很磁性温柔,九卿点头,她人生的意义应该是这群关心她,她也同样在意的朋友,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当然,她更明白了安全第一的重要性,扫了眼齐齐望着她的北城湾子他们,有很多很多的人牵挂她。 “放心!” 九卿拍拍慕泽的肩,朝黑樵打了个手势,套上一个特制的能防水视物的巨型头套,身上绑着石块,一起潜下海,很快消失在视野中。九卿说他们的装备里储藏的空气只够在水下支撑半个时辰,所以半个时辰必须看到他们回程,否则... 慕泽静静地站在船舷处,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眸中的种种思绪。寒凌和云常一左一右地静立在爷身后,观察着这片水域的动静。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海面依旧平静,一起下潜了五个人,张工跟着下去了,暂时没有任何人上来。 “三爷!” 一道女声在身后响起,慕泽回头,是凡娘。当年张工就是在这片水域救起凡娘,他们是见识过君口怒张的一面的,这次张工要跟着九爷过来,她放心不下,也便跟了过来。 “怎么了?” 凡娘绝对是很婉约的妇人,她开口,定是发现了什么。 “三爷看那边。” 凡娘指着离船有段距离的海面,那一块的水域形成了细微的旋涡流,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这是水底发生了涡流,一般情况海面是看不到的,但这里水域不深,所以才会在海面显现。” 慕泽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敲击了下,涡流!他还记得在沙漠上的龙卷风,瞬间就将他们带离到很远的地方,可水下避无可避,这个时候能供他们呼吸的空气根本就不多了,再发生意外,他不敢想,扶在栏杆上的双手,紧紧拽着,骨节都泛着苍白。 “我们能做点什么?” 慕泽不死心地问道,凡娘摇摇头,紧咬嘴唇,不让眼中的泪水掉落下来。阿鹏走上前来,将娘亲抱住,轻声安慰道 “娘,别担心,爹可是水中蛟龙,绝对能回来!九爷那么聪明,也肯定能化险为夷!” 慕泽拿了眺望镜,举目四望,依旧什么也没有,但一个渐渐上升的黑点让他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放船下去准备接人!” 云常和寒凌立刻安排,很快,一道黑影软软地飘上海面,他的面部沉在海水中,头上的头套早已不知去向。小船很快划到他身边,将他从水中拉了起来。 是黑樵的一个手下,人很快被放在甲板上,阿鹏立刻上前为他急救,时间一点点过去,那人却毫无反应,面色渐渐灰败下去。过了九爷说的时限,这人依旧没有反应,阿鹏力竭地倒坐地上,朝慕泽摇摇头 “救不回了。” 慕泽面若寒霜,大家脸上也都染上戚哀,出师不利,这才刚刚开始,就有人丢了性命,大海果然是残酷的,不会对任何人例外。很快,又有人潜了上来,是黑樵和他的另一个手下,两人被救上来时,脸色都发青,身上的衣服也被划破了很多地方,所幸头套还在,也有神智。慕泽从包袱中取出药丸让两人服下,他们现在神情很恍惚,根本没办法开口说话。 凡娘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下来,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老张和九爷却还没上来!黑樵底子好,最先缓过来,稍微能张口说话了,立刻抓住慕泽 “九爷将头套给了老张头,放了备用呼吸管,要尽快找到,替他拔开上面的封口!” 慕泽霍地起身,寒凌和北城他们也帮忙查看哪里有冒上来的软管,很快,慕泽在右前方发现了一根渐渐飘起的软管,上面描绘着红黄蓝三种颜色,九卿说过,救急设备都会用鲜艳的色彩做记号,方便救援人员能及时发现。 “寒凌,北城,带上备用管,云常,阿鹏,准备接张工!” 说着一个飞跃,踏水无痕间,便来到了软管处。落入水中,握住软管,可软管沉在水中,必须拉出水面才能拔开封塞,否则海水就会灌进软管,这条生命通道就会被堵塞。慕泽试着轻轻往上提了一下,软管很快就往下扯动一下,像是告诉他下面的人还活着,然后软管顺着他的力道往上浮起一些,慕泽紧绷的神经终于缓和了些,继续往上提着软管,直到软管浮出水面,赶紧拔了上面的封塞。 以防万一,慕泽拿了备用管,接在软管一头,并卡好连接处,确定接口处用力扯也不会断开。寒凌本想让三爷上到小船来,慕泽却只是紧紧握着软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下的动静。 第七十章 三爷奋不顾身 “三爷,九爷的意思是还要在水下拿点东西起来,这软管还要接长一些放下去。” 老张头也出了水,坐在小船上直接来到三爷这边。慕泽的脸色莫名更冷了些,双手却拿了更多备用管接上。 三个人,两只船,静静地看着水中的三爷,都不敢开口劝他上来等,他的脸色实在不太好。整整一炷香的时间,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漫长,都害怕水下再出点什么事,软管终于开始往上浮动,看来是九爷上来了。大家的精神为之一振,一点点将软管接放在船上。 慕泽一瞬不瞬地盯着迅速上浮的软管,直到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从水底渐渐游上来,他的心才稍稍安了下来。意识回到身上,他才发现现在的海浪大了些,小船都有些摇晃,张工霍地起身 “不好,一个小涡流正对着过来了,要带九爷躲开!” 张工说着就要跳下水去,慕泽却已经深吸一口气,扎进了水里。奋力朝那个身影游去,涡流的影响力已经到达了他们所在的地方,游龙步的精髓在于遵循大自然形成的力道方向,借力前行。水中走不出游龙步,但原理还是可以利用的。 慕泽一点点靠近九卿,九卿似乎也看到了他,朝他打了个手势,可下一瞬,一个细小的涡流旋过,九卿手上的软管被立刻卷走,她的身形也被冲击得旋转了几圈,还好她即刻反应过来,借力脱离了涡流,朝慕泽游来,可刚刚的意外让她吐出了口中的空气,又没有软管呼吸,她的胸腔都要爆炸了,就算慕泽抓住她,她恐怕也没有足够的肺活量支撑到水面上,这样会害了慕泽,九卿已经有些头昏脑涨,还是努力做着手势,让慕泽遣返,慕泽却不管不顾地向她游来。 既然他这样坚持,自己退缩,只会害死两个人,九卿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却还是本能地朝慕泽划去,当慕泽抓住九卿的手时,她已经陷入昏迷,这里离水面有段距离,若任她这样,只怕上去了也如黑樵那个手下一样救不回来,情急之下,倾身吻上九卿,将口中保留的空气渡给她。 九卿渐渐恢复意识,发现两人还在水中,但已经上浮了不少,慕泽正嘴对嘴地给她渡气,但显然他也已经气竭了。九卿瞪大眼,感受着慕泽柔软的唇角,他竟没有放弃自己,这种同生共死的场景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一次在沙漠,第二次在海里,还真是惊心动魄。 拍拍他的脸,示意自己已经清醒,慕泽抬头,看着九卿清明的眼神笑了,再次上前吻上她的额角,九卿还没明白这个吻的含义,慕泽拉着她奋力向上游去。 冲出水面时,两人都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夕阳西下,红彤彤的光芒洒在海面上,染红了两人身边的海水,九卿第一次体会到劫后余生的感觉。从前真的没有感触,那么多次险境,其实能不能活下来她都无所谓,可这一次,她都感觉走不出来了,有人竟打败了大自然的定律,将她从大海的手里带了出来,第一次觉得她该活着,而且活着其实挺好。 上前环住慕泽,拍了拍他的背脊,真诚地道了句 “谢谢你,慕泽。” 慕泽闭了眼,心中的慌乱渐渐平息下来,海水顺着发丝滴落下来,没人知道,滴落的海水里还有一滴他的泪... 北城站在小船上,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软管完全飘起来时,却没带上来一个人,他几乎疯了一样要冲下去,是寒凌拦住了他。转过身,努力想将眼中的泪水压回去,一只墨色的臂膀覆上了他的眼睛,北城再也没忍住,任泪水沾湿了这支墨色的衣袖。 回到大船上时,北城打开九爷带上来的东西,这是一些水下生物,和一个残破的金饰。三爷和九爷换好干爽的衣服出来,大伙儿已经将生物摆了开来,只有黑樵,拽着那个金饰,神色莫名戚哀。 军队随着洪启将军回京受赏,慕泽的私卫则留了下来,这次出海,九卿又将他们带了出来,这是她当初做教官的习惯,抓住一切遇见的机会,实地教习,何况慕泽的私卫本身都很优秀,这次下海需要他们这样身体素质过硬的人。 “你们都聚过来。” 九卿对船上的人道,大家都齐齐聚拢过来,只听九卿指着地上的生物说道 “这片海域最大的难题其实来自它们,这几种海洋生物都有剧毒,有的会让人麻痹,有的会致人昏厥,有些甚至直接让人丧命,但无论哪种,在海底下中招,都必死无疑。我从没见过这些生物聚集这样齐整过,所以大家一定要万分小心,现在我告诉你们它们每一个的特性,你们下水后遇到了,要及时避开。” 大家立刻齐齐地答了声‘是’,九卿指着一个身上闪着蓝环图案,体积只有手指长大小的生物说道 “这是蓝环章鱼,就这一只的毒素能一次杀死二十六个人,而且这种毒无药可解,但它不会主动攻击人,只有受到威胁发怒时,身上才会闪烁蓝色的光环,就像现在这样,所以见到这种形状的生物,一定绕道而行。” 这么一小只东西竟如此厉害!有些海盗不自禁地退后一步,九卿继续道 “这是狮子鱼,是海里非常漂亮的一种生物,但请你们一定远离它。它的武器是身上的鳍条,狮子鱼只要简单地一挤就能释放毒液,进攻速度非常快,伤口越深中毒越深,若是被它刺中,不要多想,立刻潜上海面求助!” 慕泽静静地听着九卿的解说,他是真正博览群书的人,这些生物的描述其实在书中是有过记载的,叫法和九卿的有些出入,特征确实差不离。不过他疑惑的是,书中对这些生物的记载远远不如九卿描述的这样详尽,九卿叙述起来竟像教科书一样详细清晰,没有几代人的专门研究,根本达不到这样的精确,显然九卿只有双十年纪,她真的像个迷一样。 第七十一章 金钗的过往 九卿将带上来的生物一一介绍过后,让大家努力记住这些生物的特性样貌。黑樵手中还拽着那根残破的金钗,面向大海,神色早不是平时邪邪的模样,从里到外都流露着悲愤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伤。 “不要刺破了手,金钗在水下恐怕也有四五年了,它还插在一具尸体上,上面肯定浸满了毒素。” 九卿上前,也和黑樵一样面朝大海。听说它是在一具尸体身上,黑樵浑身都震动了下,眼中的愤恨都化为了悲伤,掩也掩不住。慕泽也走上前,静静地站在九卿身边,只听黑樵用尽力气问出一句 “你找到了?” 九卿点头 “那艘船一半埋入了沙土里面,所以才没有被洋流带走,从船的腐蚀情况来看,出事不超过五年。而沉船出事估计是在夜半,很多人都在船舱内休息,所以大部分骸骨都还遗留在船舱里。只有一具尸体卡在一块珊瑚礁的缝隙处,这个金钗就是从他身上取下来的。” 黑樵听到这里,身形踉跄一下,她真的死了,她竟真的死了!本该恨的,她害死了张家的人,本就该死,可为何确凿了她的死讯,心竟这样痛! “这人太过高大,我无法带他的骸骨上来,只有带上这根金钗先找你确认,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高大?黑樵愣了下,她虽然身量修长,却绝对说不上高大吧!九卿见他愣神,背着手,悄悄朝慕泽打了个手势,慕泽见她一直观察黑樵的细微情绪,不由笑了,九卿应该又有惊喜给他,他只要见机配合就是了。 “你是说拿着这个金钗的人很高大?不是女子吗?” 黑樵问道,九卿摇摇头 “看体型肯定是男子,而且他没有拿着金钗,确切说来金钗是绑在他身上做救急工具用的。” 救急?黑樵更惊讶了,想让九卿说得更多一些,慕泽开了口 “樵首领先不要急,地方找到了,下去再探个究竟就是了。既然小九找到了位置,也算对你有了交代,你也可以将具体的矿脉位置告诉我们了,我们寻矿脉,你带人去找你要的东西,正是时候。” 九卿挺直了脊梁,跟着点了点头,像是在附和慕泽说的话,其实她是在回味慕泽的称呼,小九,除了那八个人这样叫她,从慕泽口中听到这样的称呼,竟毫无违和感。黑樵从纷杂的思绪中清醒过来,三爷的话他自然听出了意思,这个皇三爷和九卿确实够义气,尽力为他做这些事情,若是他还有所隐瞒,就真的辜负了两人的用心。 “三爷,九爷,其实矿脉有一处延展地有待确认,若是让我重回船上,看看上面的状况,也许能确认矿脉距离海岸线最近的位置,这样采矿的难度会减小很多。” 他终于肯坦诚相待了,慕泽与九卿交换了个眼神,点头道 “既是互助互惠的事情,那合作愉快!晚点我们讨论具体的细节和安排。” 九卿看到两人达成共识,心中也十分安慰,她刚刚试着在水下探查了下,短短的时间根本察觉不到矿脉的方向,有黑樵以往的经验,倒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入夜,三人坐在甲板上,中间烧着一个炉子,船舷上挂着几盏风灯,在夜色中照亮了一地昏黄。慕泽和九卿品着茶,听黑樵述说着他的故事。 张家是沁阳的一个大家族,大家长掌权家族大小事宜,二家长经营张家的铺面营生,给族里提供优渥的生活条件,一直以来都相对和谐。有一天,二家长得到一叠手稿,与大家长闭门商讨了一天一夜,出来后,就开始动用消息,联络了一些人。 张樵是大家长嫡二子,大哥继承家业学着掌家,他得以在外游历增长见识。但就是那个时候,父亲将他召回去,原因竟是他喜欢的一个海岛的女子。他带着心上人回到张家后,心上人即刻被父亲请了去,他却被留在了议事厅外。后来心上人与他匆匆道别,都没来得及追问原因,就随着张家派出的一队人马匆匆走了,而他也被遣送到了一个与之相隔千里的荒凉之地。 当他费尽心力赶到海岛时,一切都结束了,那支船载着二家长和他的大哥一起沉入了大海,而张家被安上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满门抄斩。 沁阳?大家族满门被诛?慕泽似乎想到了什么,那个张家他有印象,张家的罪是国舅给皇上呈了什么东西被定的,而国舅连带皇后的本家正出自沁阳! 黑樵苦笑一下 “从此以后,张樵也葬身海底,给图纸的人也死了心,不再派人寻找这条传说中的矿脉。”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大家也没有什么好遮掩,九卿直言道 “我替你说接下来的故事,张家和朝廷的某人结盟,受他们的指引知道了矿脉的事,某人肯定派过很多队人马出去寻找过,却都有去无回,沁阳是水乡,张家有的是人水性极好,于是被某人看中。恰好当时的张家二子与目的地的一个聪明果敢的女子相恋,若没猜错,那个女子是海盗头目的女儿。于是某人利用这一点牵制张家,也勾结上了海盗,利用这两帮人马组了队探寻矿脉,结果又是全军覆没。当时的事情引起了最高领导人的注意,某人为了转移视线和掩埋真相,安了一个罪名将张家灭族。他们以为张家二子也死在了海难中,他却蛰伏起来,一心想寻求真相。先是杀了先前的海盗头目,做了海盗的领袖,尔后利用海盗的财力打探背后的人,看样子,应该得到了一些结论。” 黑樵笑了,九卿将过程说得太过真实,仿佛是她经历过一般,但作为那个当事人,他的心情真的无法用言语形容。 “对,这几年我一直在找矿脉的消息,老首领给了我一些参考,所以我能断定矿脉的大致方位。而二叔的为人一向精明,他对那个人一定有所提防,所以船上肯定能找到最终确定方向的东西,就我这些年的探寻,那个方向定能通到离某处海岸不远的位置。” 第七十二章 你恨她? 慕泽品了一口茶水,所有的信息汇集起来,他们都必须下到那条船上,找到确定方位的答案。因为若没有确定的方位,他们肯定要花大量的人力和时间去一一查探,某人对矿脉已经彻底死心,若他大规模集结人探寻,肯定会引起他的注意,这并不是好事,他目前羽翼未丰,没有十足的把握与之抗衡。 再看九卿,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只听她对黑樵提了个问题 “你恨她?” 她?黑樵愣了下,随即明白九卿在说谁,他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我也以为我恨她,后来探查时才知道,那份手稿是她找渠道透漏给我二叔的,她的性格很好强倔强,当初请她跟我回张家老宅时还担心说不动她,谁知她一下就答应了,现在想来,恐怕一切都在她的安排之中吧。后来船沉了,我找到老首领质问他,他只给了我一句话,不管是不是她给张家这份手稿,张家最终都会收到这份手稿,怪只怪人心的贪婪。” 无论过程是什么样,结果都是一样的,黑樵至今还想不透她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可她已经死了,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她应该不是想害你的家人,或者说她有不得已的苦衷。” 九卿出声道,黑樵皱了眉,看着她 “怎么说?” 九卿平静地道 “那个高大的男子应该是你的亲人,他的腿骨有骨折的现象,但显然被人用冰蚕丝裹着木板包扎了,金钗就是临时固定的工具,显然不久就发生了意外,但冰蚕丝耐水性好,金钗也不会被腐蚀,所以留存了下来。” 冰蚕丝炼是她的武器,挥舞起来如长鞭一样远可攻近可守,他一直不相信她会害自己的亲人,如今听到她救治张家人,黑樵苦笑一下,他竟怪了她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在相思煎熬中又爱又恨,无法释怀,所以才一心想找到沉船,想看看当年的痕迹。现在心中的郁气散去,却又变得空茫茫的。 “有酒吗?我想喝两杯。” 九卿却摇头 “明日有正事要办,希望樵统领鼎力协助找到方向,早日找到,我也可早日让你找到心上人。” 这话...什么意思?慕泽和黑樵都看着九卿,黑樵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手中的茶杯因为手抖都洒出了水来。 “你...你是说她还活着?” 九卿一向不吊人胃口,直接地点头 “你不用问太多,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她还活着,而且我已经知道了她是谁,只是现在不会告诉你。我的条件是尽快确定矿脉方向,而且严格守住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我和三爷的手下不用你操心,但你自己的手下,务必保证不会泄露半句,否则我会自己动手清理。” 九卿极少这样严肃地谈条件,想必是听到朝廷中有人很早就打这个矿脉的主意,虽然无功而返,但一旦消息泄露,这块基地落入其他人手中,对他们以后是极大的隐患。黑樵经过这些日子的交道,了解了九卿的为人,她说是就肯定是,绝对不会拿噱头哄人,也没有必要,因为他确实已经下定决心帮他们,哪怕是为了渡三爷登上江山之位,踩下沁阳的那位,替张家报仇! “好,一言为定!我去安排一些事情,天色不早了,你们早些休息。” 慕泽和九卿均点点头,看着黑樵下了甲板,炉火印在慕泽的眼中,黑黝黝的眸子里闪着一抹光亮,执了茶壶,给自己倒一杯,也给九卿倒了一杯 “那个人是谁?” 九卿端了茶,慢悠悠地品了一口,笑道 “你也认识。” 慕泽也笑了,他想他猜到是谁了。 “明日我和你一起下水。” 慕泽的声音很平静,九卿并不惊讶,她和慕泽一起探过几次险路,他从来都是和她并肩作战,从未考虑过自己身份的尊贵。以前都无所谓,那是在陆地上,但这一次,她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无法掌控,慕泽是大家心中推崇的人,连岑戈都决定拥戴他,在这种她都没有把握的环境里,她不能让他涉险。 “我们只是下去找东西,会带上卫队的人下水,你的头脑最冷静,需要你在上面应对突发状况,今天不正是你的冷静救了我吗?” 慕泽自然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坚定,垂了眼睑,正是见识了今天的凶险,才想在她身边看着她,好过隔着层层水雾揪心的等待,酆都归来,他曾等待了很久,也煎熬了很久,等着她死或者生的消息,如今情谊已经痴长进骨血里,他实在承受不了再次的等待。往后靠去,靠在椅背上,叹息一声 “九卿,今天最不冷静的恐怕就是我了。” 慕泽声音低沉,轻轻的叹息,无奈的话语,像是自嘲,说给自己听一样。九卿从未见过这样的慕泽,心中有什么奇异的东西蔓延开,却又摸不着,看到他几乎忧伤的模样,第一次没有坚持自己认为对的安排。 “好吧,下水可以,但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哪怕遇到了水风暴,都要活下来!” 慕泽抬头,看到九卿脸色的无奈,突然扬起唇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轻轻吐出一个字 “好。” 两人就这么隔着夜色对视着,天下有太多不可掌控的力量,唯有坚定地要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来掩耳盗铃地安抚心中的不安,催眠自己,最后会有一个最好的结果。 别人领头,都是在帐后指点江山,他们的爷却总是身先士卒,让他们这些侍卫留在最安全的位置等他们凯旋回来... “九爷,您再考虑考虑,让我下去吧,我肺活量很好的,反应也快啊~!凭什么冰块能下去,我不能啊?” 北城不死心地游说九爷,三爷让他和云常守在船上指挥救援,这也太大材小用了!九卿头都没抬,给慕泽和寒凌讲解这身特殊装备的功用和细节,末了才来了句 “寒凌和卫队的人没有你好奇心重,别让你一时兴起捡个漂亮的螺贝起来送人,很可能就是个鸡心螺,送人不成会立刻送了性命。” 九爷的话带了丝调侃,北城却心虚地嚷了句 “我哪有这么爱送东西啊~!” 说完又觉得自己蠢,干嘛强调送东西这三个字!这不是此地无银么~!挠挠头,甩了句 “我去找云常商量事情!” 一溜烟就跑没影了,九卿扫了眼寒凌,随后面对慕泽道 “他给知秋洛灵送过,倒从未送过月洱和轻扬,这是歧视女性么?” 小九不那么严肃时,竟这样调皮,难得她出口调侃,慕泽自然是要卖她面子的,故作认真地想了想,回道 “嗯,也许他喜欢和知秋他们一起。” 某人的背脊越挺越直,换句话形容,就是越来越僵... 第七十三章 许家沉船 这一次下水的人更多了,准备也比昨日更充足,每个人都带着鲛鱼皮包裹的解毒药丸,慕泽、九卿、黑樵、寒凌和张工一组,冷易和程铭各带四个人分两组,一起十五人下海。其他人借鉴昨日的经验,随时准备海上救援。 带着石头沉下海底时,四周的景象清晰可见,大家从来没有下过这样的环境,四周蔚蓝一片,不时有色彩斑斓的鱼儿游来游去,但见识了昨天九爷带上去的生物,他们记住了一句话,越是色彩鲜艳的东西可能越危险,大家都小心地避着海底的生物,随着九卿往前游去。 海底和沙漠不同,可以找到参考,所以九卿再次寻找的时候,快了很多。海底有不少船体遗骸,有新有旧,但多是小破船,这也说明真的有很多海船在这个地方遇难。九卿打了个手势,说明马上就要到地方了,示意大家当心。慕泽在前方发现了一艘同样破旧的大船,不知为何,他对这艘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想过去一探究竟。 和九卿比划了下自己的意思,九卿见两艘船的距离并不远,便点点头,让寒凌跟着他去。慕泽游到那艘破船时,心中的熟悉和不安越发浓烈了。这船沉没也很有些年头了,显然受过很多次撞击,船身破烂不堪,但依稀能见到大致的框架。当他看到甲板上还未完全腐蚀的一个破败徽记时,心狠狠地疼了下,没错,这是他小时候登过的船,属于外祖家的宁远号! 怎么会~!外祖家人丁并不是很兴旺,但还算富裕,母妃过世后,外祖带着家人出外游历,再也没回过。但他每年都会给最爱的外孙书信一封,直到最后一封说明到的地方太偏,书信不便,就再也没有收到外祖的来信,可为何他们的船会出现在这里? 慕泽双手微颤,抚着朽化的栏杆,轻轻触碰,就碎成了渣沫。他害怕看到任何人骨残骸,可既然上天让他无意踏足了这里,他想看看这最后的光景。和寒凌一起掰开已经倒塌的内舱,一群在里面栖息的小生物惊惶地冲出来,四散开去。踏进舱内,一步一地朽木,虽都已破败,结构还是从前的模样,他甚至能找到小时候自己和外祖歇息的那道木门。 这样想着,他便推开门进去了。木门还算结实,没有碎裂,带起了一阵浑浊。一张铁艺大床稳稳地占据着狭小的房间,其他人都是高低床,唯有外祖的是单独的大床,他说要看护外孙,高低床怕他落下来。慕泽抚着锈迹斑斑的铁床,上面的棉絮早已不知飘落何处,只有被定格的木板因为朽化,已经翘起来了。 寒凌从门外走进来,朝他摇摇头,示意什么也没找到,慕泽蹙眉,外祖举家搬迁,许家虽然人丁不兴,但也算有些人户,加上家丁丫鬟,船里竟一副遗骸也没有,这不合常理。船体虽破,但卡住一两个人不被洋流冲走是肯定会的,如今却毫无发现。想起了什么,慕泽走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处,按下已经绣了的按钮,咕地一声,铁质船体下摆伸出一个凸起,慕泽伸手摸过去,取出一个密封的白瓷圆盒来。 这是小小的他和外祖的秘密,当时就地打造这个铁床时,他为了显摆自己的小聪明,指挥人在床下设置了机关盒子,告诉外祖可以藏一些小秘密,外祖那时还笑眯眯地夸他聪明,说这里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就藏属于两人的小秘密。他记得走的时候这里是一封他给外祖的信,告诉他每年要给自己写信,如今信不在了,这个盒子里装着的会是外祖的信吗? 感觉船体有一丝晃动,慕泽抬头,四周的水体也莫名浑浊了不少,定是那边出状况了!慕泽和寒凌立刻出了船舱,朝不远处的另一艘船游去。那边的水质很浑浊,仿佛在和什么东西缠斗,已经有人开始上潜,他们的外衣撕裂,像是中毒了。 慕泽看到一只庞大的触角,上面闪烁着蓝色的光芒,显然很像之前说的蓝环章鱼,但就触角的大小,个头明显比九卿说的大了无数倍!二话不说,解下身上缠绕的救生绳索,打了一个套结,奇准地套上那只触角,抛给寒凌,寒凌立刻将绳索拉紧,迅速带离,只见一只庞大的蓝环章鱼被迅速带离这里。 九卿从浑浊的水体中探出头来,见到慕泽,朝他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看来情况虽危急,但并没有受到很大的损伤。只是他们将船体里外搜寻了遍,并没找到有意义的东西,这水体浑浊了,一时半会视线都会受到阻碍,更不好找东西了。但黑樵坚持这里肯定有线索,还在一寸一寸地摸索,可供呼吸的空气并不多了,需要上去做下休整再下来一趟。 慕泽点头,安全第一,九卿打了手势,示意大家都上去,准备再进船体找黑樵时,黑樵自己兴奋地走了出来,朝他们举起一个鎏金的古朴圆盘,意思是他已经找到了。来不及交换成功的眼神,四周的水域出现晃动,视线越发浑浊起来。九卿眼尖地发现一股涡流朝黑樵卷来,立刻上前将他推开,自己在反作用的作用下也避开了这道水下小龙卷。可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有一道更大的龙卷袭来,黑樵赶过来想将她拉住,手中的圆盘不小心滑落,一旦落入龙卷中,想要找到就如大海捞针了。 正在这危机时刻,一双手从九卿背后推过去,将她推向黑樵,有什么东西也顺着朝她滑过来,九卿本能地接住,被黑樵拉住后退一些,再回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被卷进了龙卷里,一个头套被撕扯得稀烂,飘摇着迅速远去。九卿浑身一片冰冷,其他人都撤退了,她的身后只有慕泽! 立刻解下石块要往龙卷远去的方向追,黑樵将她死死拉住,九卿一个手刀过去,打得黑樵闷哼一声,却依旧没有撒手,只见黑樵也解开了石块,用力扯下头套丢弃一边,海底的压力和没有空气的窘境立刻包围了他。九卿知道他是用绝境逼自己上去,绝望地看了眼慕泽消失的方向,迅速带着黑樵往上游去。 第七十四章 三爷遇险 云常见九爷和樵首领都上来了,立刻开了小船上前拉他们上船,四处看了一圈 “九爷,三爷呢?” 九卿此刻脸色极冷,云常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然后就听到九爷高声下了命令 “派出所有的船,每个方向去寻,找到三爷,立刻发信号!” 他们的团队是非常高效的,所有船只立刻朝四面八方出海去寻人。北城看着九爷冰冷的身影,终究不敢问一句,寒凌呢?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秒的流失,慕泽就少了一分存活的希望,九卿第一次希望时间能停止,让她先找到慕泽,可时间从不肯为谁多停留一秒。算算时间,若他还没能出海,必定溺毙无疑,九卿的脸色铁青,双拳紧握,绝望第一次占满了她的心间。 一道蓝色的冷焰火腾空而起,那是泽王府特制的信号弹 “肯定是寒凌找到了爷!” 云常立刻掉头往焰火方向划去,九卿的身形踉跄一下,被北城稳稳扶住,还好,起码都找到了!焰火附近的船早已围拢过去,将三爷和寒凌拉了上去,阿鹏在那几艘船里,立刻替三爷按压着积水。船靠近一些,九卿迫不及待地飞身踏上那条船,北城和云常也随后赶到。 见阿鹏在努力施救,九卿不敢打断,让所有人远离,只剩她静静地蹲在一旁,看着慕泽。慕泽的脸色很苍白,腹腔完全没有起伏,一缕湿发垂在他精致的脸上,再不复往日的温润如玉。 “慕泽,醒来,醒来,慕泽!” 九卿伸手将他脸上的湿发拨开,喃喃道,像是在呼唤他,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他一定能醒来,用黑漆漆的眸子看着她,唤一声:小九。 可他腹中的水完全被挤压出来,他却半点动静没有,没有睁眼,没有自主呼吸,而抢救的黄金时间早已过去。阿鹏也十分悲痛,抬头看着九爷,摇摇头 “已经超过半柱香了。” “走开!” 九卿突然喝令一声,阿鹏赶紧退开,九卿双手叠十,用力地按压着慕泽的胸腔,她现在其实头脑很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慕泽不能死,慕泽不会死,那样温润睿智的人怎么会死!捏着他的鼻翼,往他的嘴里吹气,然后继续按压,她唯有不停地重复这些动作,仿佛她不停地做下去,躺着的人就不会衰败下去。 手臂早已无力了,嘴唇因为渡气也早已麻木,所有人看到这样的情景,都忍不住湿了眼眶,黑樵看不下,想上前拦住九卿 “没用的,他醒不过来了!你清醒点!” “滚开!” 九卿大吼一声,依旧不停地按压着,发梢的海水混着脸上的泪水滴落在慕泽的脸上,她不停重复着 “醒来,慕泽,你快醒来啊!” 一口乌紫的血从慕泽嘴边溢出来,接着听到一声咳嗽,九卿愣愣地忘了动作,四周响起一片欢呼声,三爷竟然救回来了!九卿看到慕泽渐渐睁开了眼,伸出手似乎想抬起来做些动作,终究因为无力,垂了下去,九卿立刻握住他的手,上前问道 “怎么样,哪里疼吗?” 慕泽努力地将视线转到九卿这边,低低地说了声 “疼,很吵。” 九卿却傻愣愣地笑了,点点头 “疼就好,疼就好!” 随后立刻下令所有人回自己船上,立刻回航!北城站在寒凌身侧,一只手紧紧扣在他的肩上,回头看了眼九爷和三爷。多年后,和寒凌在屋顶喝酒,回想起这一幕,那时他就知道,三爷早已住进了九爷的心里,而且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位置,只是她之前没有发觉而已。 那个圆盒里果然装了张家二当家的手笔信,还有地图,这个事情知道的人很少,黑樵领着三爷的人全权办理。 慕泽受了重伤,堰塞岛有很完善的医药系统,九卿便带了他在那里养伤。养伤期间,九卿不再忙得人影都见不着,她经常在慕泽喝药时过来,陪他说说话,大部分时候不说话时,就坐在房间的圆桌前看书,偶尔给他念一段,念着念着他又睡着了,看着这渐渐恢复生机的脸庞,心中才有一丝真实感。 慕泽静静地感受着九卿在身侧,那日的一滴滚烫他感受到了,这是否表示他在九卿心中又进了一步?可他终究不敢问出口,当时的情形九卿未曾开口问过,他也不想提及让她担心,一切就这样过去倒也挺好。 “慕泽,想不想出去走走?” 九卿转过头看着他,慕泽坐起来,点点头,胸腔的痛感减轻了很多,他也在床上被强制休息得够久了。九卿放下书走过来,搀了他起来。堰塞岛实在太过硬朗,连一点绿意都没有,满目都是沙黄。还好他们住的客居有一个很大的露台,既挡了风雨,又能看大海的波澜壮阔,九卿扶着慕泽上了露台。露台前后都有帘子,用以风大时固定住遮风挡雨。此时冬季刚过,乍暖还寒,帘子是放下的,九卿撩开面向大海的帘布,有人奉了茶水,九卿嘱咐,不许来人打扰,下人称是,立刻退了下去。 慕泽感觉九卿有话要说,但落座许久,她都不曾开口,只给两人斟了茶水,淡淡的花香飘来,慕泽端了茶水轻抿一口,清新淡雅,不涩不垢,叹了句 “很香。” 九卿笑着举杯喝尽了杯中的茶 “你还在喝药,不适合饮浓茶,这是花茶,清新润肠,偶尔也可以喝喝。” “口感很好。” 说着准备提壶再斟一杯,九卿已经先他一步拿了壶柄,替慕泽倒满了玉瓷杯。 “很多花都可以制茶,喝这种茶其实该配特制的大瓷杯,改天再亲自煮一壶,请你品一品。” 光是用想的,慕泽就觉得十分美好窝心,点点头,道一句 “好。” 然后,两人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将视线放在远方的海浪上,品着唇齿余香。九卿纠结地看着远景,心中如海浪般波澜起伏,她是最果决的人,此刻却犹疑了,本打算孑然一身,直至终老,可内心又装了个人进来,她不确定自己的心意,也不确定对方的心意,所以平生第一次纠结了。 第七十五章 坦诚 上卷完 慕泽看着九卿蹙眉的模样,十分心疼,淡漠如九卿,如今为他的心思这般苦恼,本不想现在挑明,可又怕她说出什么话来,断了所有的退路。站起身,缓缓走到栏杆边,把着扶手,看到九卿走到他的身侧站定,一起眺望着远方。 “小九,我想向你要一个承诺。” 九卿淡然道 “你说。” 慕泽面向九卿,认真地道 “如果我做了什么事让你生气了,请你答应我,不要像上次一样,避走他乡,杳无音讯。” 九卿也抬头看着他,他的眼中有很多的担忧和小心,其实正是察觉了什么,而自己也感受到了什么,心中思绪良多,不得开解,她的个性是既然知道了,就想坦白出来梳理清楚,逃避的事情,做一次就够了。 “我答应你。” 得到肯定的答复,慕泽安心了很多,黑黝黝的眸子温柔地看着眼前的人 “小九,我很喜欢你,喜欢了很久,原来纠结自己为何会喜欢上一个男人,后来发现,无论你是男还是女,我都无法控制地喜欢,只因你是九卿。” 竟然...这么早么?九卿第一感觉是惊讶的,他不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时候就上了心,对于一个正常的男人来说,应该是很大的煎熬吧!这个设想在意料之中,又超乎意料之外,心中同时泛起无数的情绪,真正是五味陈杂,无法理出一个头绪来。她的感情经历实在不多,唯一一个用尽力气去爱的人,她认为全天下最不会背叛爱情的一个人,却另娶他人,做得那样决绝,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想到这里,九卿渐渐冷静下来,神色有些空茫 “我曾用尽全力喜欢一个人,一个我认为最不可能背叛爱情的人,他却另娶他人。我并不怪他,也一如既往地尊敬他,可我已经不知道如何去爱了。” 九卿的话很真诚,慕泽听了心微微地疼 “我知道。” 他知道?九卿惊讶地看着慕泽,他认真地点了头 “那日婚宴,我也在。” 是啊,那时他还和青家有关联,青家的喜宴,他自然会去。他是看到了自己和岑戈情感的诀别吧?要一个不再避走他乡的承诺,也是担心自己的表白后会引来她的避而不见,呵,这样一个天之骄子,风华无双的人儿,面对她却如此小心翼翼,她能明白他的用心,却无法在此刻接受 “也许我对你是有好感的,但这种好感不能证明什么,也许是来自我们这么多次的并肩作战,也许是单纯的真的喜欢上你,既然无法确定,我就不能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一定要有个答复,那我宁可错过,也不想耽误你。” 慕泽听她如此直白地述说心中的感受,心中升腾起淡淡的喜悦,结果比他预计的要好,起码在她心中有了慕泽这个人,时间还长,不着急,他会让小九单纯地喜欢上他这个人的。倾身上前,将九卿轻轻拥住 “不要错过,也不会耽误,我们慢慢来,我等你想清楚。但有一点你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要一力承担,你身边还有我。无论你做什么决定,也请让我知道,不要决绝地只让我看到结果。你若能喜欢我,我会用自己的一生来好好爱惜你,你若不喜欢,也请你给我一个位置,让我站在你的生命里,看到你幸福。” 从不轻易落泪的九卿,此刻只觉得眼睛无比酸涩,将头用力地埋进慕泽的臂弯,不让眼泪落下眼眶,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一切交给时间,让时间来给出一个不会遗憾的答案。 慕泽的身体大好,岙儿岛这边的事情已经不需要他们再作停留,九卿做了最全面的部署,将木生留了下来搭建矿道,矿脉一事不能着急,慕泽的意思是先回京城找皇上要下那块地,九卿要回玖园安排一些事情,毕竟她可能三年不会对外接镖。而黑樵去了岭州,寻找金钗的主人。那个人是晚娘,她和晚娘相交多年,她知道自己是女子,自己也知道她是前海盗首领的女儿,加上黑樵的述说,确定当年领着张家下海的就是晚娘。她并不像传闻中那样出生沙漠,而是生在刀口上讨生活的礁石林,为什么会陷入那件事情中,九卿并未问过,那是她和黑樵该说的事,当年张樵被送到沙漠,她从海中逃出生天后肯定第一时间到沙漠寻他了,只是造化弄人,擦肩而过。只望两人之间的误会得以开解,不要留下遗憾。 三个人,分了三个方向,黑樵先走一步,慕泽和九卿同行了一段路,到分水岭时便要分头而行了。因为到了春天,四周绿意然然,姹紫嫣红,几人都选了骑马,分别时,慕泽勒了马,沐浴在阳光下,一身白衣,如梦如幻,看着九卿,想到了什么,嘴角微扬,长长的睫毛都染上了笑意 “小九,你已成长得足够强大,你的身边还有我们相伴相护,是否该抛开儿时的阴影,做回自己?皇城是个杀人不见血的江湖,欺君之罪往往是一句话的定论,没必要给自己留下把柄,你说呢?” 九卿明白了他的意思,其实小时候被掳走的事确实给她造成了一定影响,只是后来以男儿装行走江湖成了一种习惯,京城是个步步为营的地方,虽然那是慕泽的主场,但她不知道慕泽的实力到了什么程度,此去就是为了替他储备实力,这个时代,女子在江湖或者朝堂行走并不是大事,确实没必要为这些小事落人口实。点点头,道了声 “知道了,此去恐会耽搁两月,多保重。” 说着,和北城一起往另一条道上奔驰而去,直到背影再也看不见,慕泽才收回视线,垂了眼睑,静立片刻,两个月,真的很久,但他也有一些事要确认,有些期待再次相见的时候。抓起缰绳,朝京城的方向绝尘而去。 第七十六章 父子话家常 “泽儿,你怎么去那么久?泉儿和大将军早就回来了,你却只带封书信回来,让父皇很担心。” 慕延落下一颗黑子,忍不住絮絮念道,也只有这个儿子能让他如平常父亲一般担忧牵挂了。慕泽落下一颗白子,抬头看着面前有些苍老的父皇,他真的老了,鬓角都已花白,他出宫建府时,明明还是那样青黑,这白发是什么时候染上的呢? 慕延见他盯着自己的鬓角,不由笑道 “这两年头发都开始白了,父皇老啦,不过看到我的泽儿身体好了,长大了,父皇很欣慰。” 慕泽抿了唇,听福安说,乾清宫里依旧不许任何人踏足,那张卧榻上还是习惯摆着两床锦被,一床是父皇的,一床是小时候给他的,只是,他稍稍长大后便在乾清宫有了自己的房间,这么多年,原来父皇一直想他陪着。 “父皇正值壮年,哪里老了!” 慕延听他哄自己,却特别开心,愉悦的心情仿佛让他年轻了几岁。 “皇上,天色不早了,是否该准备就寝了?” 福安见两人下完一盘棋,立刻见机上前提醒。慕延伸了个懒腰,泽儿回来他很开心,竟忘了时辰,站起身看看窗外 “已经这么晚了啊。” 慕泽也站起身来,搀了父皇的胳膊 “天色太晚,不便出宫,我以前的房间太久没住了,今日就叨扰父皇了,好不好?” 慕延看着这已经高过他的爱子,拍拍他搀扶的手腕,眼里闪烁着晶莹的光亮,不住地点头 “好,当然好!” 福安立刻背过身去,提袖擦拭着眼角,赶紧去铺排床榻,亲自燃了龙涎香。下令所有人不许上前打扰,更是亲自站在门外守这一夜。 慕泽仔细地替父皇盖好被角,躺着看头顶的龙帐,上面还印着几个小人儿,那是小时候想母妃了,偷偷在上面画的,原来只画了母妃一人,后来父皇没有责怪,他便胆子大了,加了几个人上去,就像一家四口,在他目所能及的地方,陪他入眠。帐子明明很干净,那几个墨画的人却还依然清晰,这顶帐子一定是整个乾清宫最陈旧的生活用品。 “怎么不换掉?” 慕泽见父皇没睡着,便找了话来说。慕延看着那几个小人,眼里满是怀念 “这是你母妃拉着我一起做的帐子,那时你母妃刚刚生下羽儿,身体不好,没有精力带你,就想送到我这边。她又担心你被蚊子咬,说熏蚊子的熏香用多了不好,便央我替她找一块好料子做床帐。” 慕泽能想见那时母妃的心情,恐怕就是那个时候察觉自己大限将近吧,舍不得儿女,舍不得爱人,却只好多为他们做些什么,哪怕是生活中一个小小的细节。想起从前,慕延的兴致高昂起来,带着点点宠溺地怀念着 “那时刚好进贡了一匹稀有的千羽丝,它薄如蝉翼,且韧性十足,多次洗涤都不会陈腐,我便拿着这匹布料去找你母妃。那时恰好羽儿百天,对了,羽儿那时还未取名呢,想了几个,你母妃都说不好,看到这匹布料时,你母妃特别喜欢,觉得这个羽字很不错,便用作了羽儿的名字里,你可不能告诉这丫头她的名字是从一匹布上得来的!不然她要生气了。” 慕泽点头 “我不说。” 想见当时的情景,他也是有印象的,依稀记得当时父皇依照民间的习俗替羽儿守了一夜,那一夜,母妃就做了这床帐幔。 “我记得这布料是您按母妃说的尺寸剪的,剪得不对称,现在怎么看不出来?” 慕泽故意上下打量一番,慕延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些 “我又没做过那个事儿,剪不好很正常!不过你母妃的手真的很巧,她用另一种布料做了包边,既漂亮,又让帐子更加工整。” 听到父皇的赞叹,慕泽知道,这么多年,他还深深思念着母妃,可作为一个上位者,家国大业不是轻易能抛开去的。今天父皇心情很好,不想谈沉重的话题,便指着顶上的小人问道 “这么多年,墨汁怎么没洗下去?” 慕延笑道 “你再仔细看看。” 慕泽其实早就发现小人的边沿用黑色的丝线缝制了的,所以这么多年,这影像还在。 “母妃知道她亲手做的东西被我们这样糟蹋,估计要生气了。” 慕延却叹道 “不会,你想她,我也想她,一家四口,在她亲手织就的家里,她会高兴的。” 一家四口,慕泽好看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那几个小人,指点江山的父皇回到他和母妃身边时,眼中总只有他们,若他们能生在平常人家,该多好。 回到瑾园,换了衣服,坐在书案前,想起昨日临睡前父皇说的一席话 泽儿,父皇老了,自觉身体渐渐大不如前,也不知还能看顾你和羽儿多久。父皇年轻的时候争强好胜,娶柳静为后,助我登上高位,可真正坐上这个位置,才发现我竟失去了所有。我知道宁儿不愿入宫,可我太孤单了,自私地将她要进了宫里。不过我不后悔,因为后来有了你和羽儿。我只是对不起她,天命归时,不要伤心,我只是下去陪你母妃了。 我知道你志不在此,只是身在帝王家,选择却比别人少很多。皇后势力过大,朝廷之事我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你要告诉我你的打算,乘我还能做些什么,尽早为你安排。你上面还有太子慕仓和馨妃的儿子慕远,远处还有各地藩王,他们都不是省油的灯,你要多加小心。朝堂上我扶植了一些新人上来,虽是不起眼的位置,却都是良将,可堪重用。 泽儿,不是父皇逼你,走到这一步,我已无法掌权大局,很多事情不是父皇一句话就能铁板钉钉,这是我这些年的疏忽,你切记不要重蹈覆辙。我有一个心愿,希望你能替我完成,他日我天命归时,只想和你母妃合葬在四时山,不受任何人打扰。 慕泽垂着眼睑,静坐在交椅上,长长的睫毛覆住了满眼的慨叹,自古以来,帝后合葬才是王道,其他妃嫔都绝对没有资格进入龙凤棺,父皇这个愿望何止是难,简直是要颠覆所有的伦理规矩,只有一言九鼎的天子才有可能更改历代流传的规矩,父皇想激起他向上的心,真的是用心良苦。 第七十七章 寒大统领的话要听 “哥,你回来了都不去看我,这么久不见,你都不想我啊!” 人未至,声先行,听到慕羽欢愉的嗓音,慕泽心中的惆怅被冲淡了不少。看到丫头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不满地瞪着他,慕泽扬起了唇角 “看你跟着洛灵学丹青学得认真,就没有叫你。” 三哥原来去找过她了,慕羽喜滋滋地在他身边坐下,倒了杯茶喝 “哥,九爷认识的人都好厉害啊!那个鹦鹉...咳咳,不,是洛灵哥丹青好厉害,画的东西像活的一样!哎,哪像我,那么多最好的师傅教,也只学会了跳舞。” 慕泽揉了揉她的头发,宠溺地道 “喜好是最好的师傅,你的舞艺是最好的,这便是你该骄傲的事情,不要妄自菲薄。” 慕羽听到哥哥这样赞她,心情马上好了,霍地起身,急吼吼又往外跑 “哥,我去找洛灵哥学画画啦!” 听到远去的声音,慕泽无奈地摇摇头,这丫头不小了,还像孩子似的。 桌上堆着一叠手稿,是岑戈整理过后托人送来的。他真的将青家最大的京郊庄子以赔偿的名义转到了慕泽名下,父皇更是直接将周围数里地都划在了庄子的地契里,包括矗立在那里的四时山。 岑戈是个做实事的人,庄子已经着手让人改建,之前小九提过一些意见,慕泽这次回来正好安排修整,只等九卿人来过。 “三爷,青夫人求见。” 云常传话,慕泽愣了下,婚约取消后,他和青家就没有瓜葛了,青夫人所为何来? “让她到前厅稍后。” 云常立刻退了下去,待慕泽来到前厅看到侧边坐着的陌生女子时,明白了这青夫人原来是指青家现任大当家的夫人。 “民妇罗素素见过三殿下!” 罗素素立刻起身行礼,慕泽径直走到上首坐定,丫鬟奉了茶上来,慕泽抬了手示意 “起吧,夫人前来所为何事?” 罗素素道了谢,柔柔弱弱地立在那,委婉地道 “我们家二叔对不起六公主,作为长房,心中愧疚难安,一直盼着殿下归来,能当面向殿下和公主致歉。” 慕泽这才瞥了眼这个青夫人,身若扶柳婉约之态,眼神诺诺看不真切,但只身前来王府,恐怕...冷冷地回了句 “不必,若无他事,夫人请回。” 罗素素并未真的离开,而是立刻回了句 “殿下,民妇还有一事相求,关于民妇的夫君。” 慕泽挑眉,青家的事,何事需要求到他这里了!罗素素见三皇子默不开口,又不想失掉这个机会,听说三殿下性格淡漠,下次再请见,恐怕就入不了门了。 “夫君自回来后一直在庄子里忙活,一连数日都不见人影,庄子作为赔偿已经入在殿下名下,夫君应该在为殿下做事,民妇自然感恩殿下器重夫君,只是夫君做起事来不分昼夜,民妇担心夫君的身体,家中小儿也多日未见爹爹,还请殿下能说动夫君回家稍作歇息,如此也能更好地为殿下做事。” 罗素素见慕泽的脸色越来越冷,心中越来越怯,终是硬着头皮将话说完,三殿下一言不发,让她心中没有底。过了一会儿,慕泽将目光放在这个青家夫人上,眼神中的寒意毫不遮掩 “这些话你从哪里听来的?说实话!” 罗素素本是平凡女子,哪里见过这样的气势,当下就有些懊恼自己的鲁莽,竟被弟妹三言两语的挤兑就脑子一热,找到了泽王府。立刻跪地颤声道 “殿下息怒,庄子的事是弟妹告知,但当家的回来后确实立刻就住到了庄子上,至今没有回过家,民妇思夫心切,这才斗胆请殿下劝诫,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慕泽收回视线,站起身冷冷地说了句 “青大当家桀骜不凡,哪里是别人左右得了的,青夫人请回吧。”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前厅,三殿下的气场太强了,罗素素虚弱地瘫坐在地,她放着舒舒服服的青家大夫人不做,神经错乱了才会到泽王府找殿下套口风,若是这试探的话真的传到大当家耳中,他会怎么样? 寒凌回来就被派往庄子上忙活,这日,他回来找三爷汇报情况,完事后被云常拉去喝酒。寒凌话不多,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陪客,一直都是云常在说 “兄弟,你说这青家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地来请见咱们爷,自从那个青家少夫人来见了爷后,爷就下令,闲杂人等的请见一律回绝,不要报到他面前。从此我又多了一项技能,思考什么样的才叫闲杂人等。” 寒凌听了什么反应也没有给,只是与云常碰了一下,宛自喝着酒。他这德行云常早就熟透了,也不指望他会说什么,只是被青家的人弄得有些烦,牢骚两句 “你说这青家也是,和咱们小姐有婚约时也没见他们来这么勤,现在倒好,青家夫人,二少爷,小姐都来了个遍,不过都被我挡回去了,你说青大当家来的话,我是请呢,还是挡呢?” 寒凌这时才给了他一个眼神,不过这种看白痴的眼神让云常自己都认同了,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青大当家是放养长大的,能和那些人一样讨厌么! “我跟你说,你再去庄子里得让大当家的管管他家里那帮子人,别有事没事来请见咱们爷,爷好像在张罗九爷给的训兵什么的东西,你知道吧?哦,对了,那个青家小姐好像对咱爷有意思啊,你说我这样挡着人家会不会不妥啊,怎么着也该放到爷面前看爷喜不喜欢这种类型,喜欢的话就不挡了,不喜欢的话再拦截下来,你说是不是?爷年纪也不小了...” 云常越说越觉得周围的温度有些冷,莫名其妙地看了寒凌一眼,寒凌将手中的酒壶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冷冷地说了句 “这种人统统有多远扔多远,不许出现在泽王府的范围内!” 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云常看着寒凌的背影还有些懵,什么情况?这是要挡开一切心仪咱们爷的姑娘么?爷的终身大事啊...不过,他虽为总管,但向来信服他们家的统领,统领的话他也是愿意遵守的。 第七十八章 慕泽和岑戈议事 月余后,慕泽联络的人相继到达京郊,由寒凌安排他们先在庄子里住下,庄子里的一应建设据说都已经完工,他便动身前往京郊的庄子去。出门时,一个绝色身影闲闲地立在那,虽说没有如初见那样穿得那么华丽,但这人天生就长得十分张扬,不是一身素衣能掩盖得了的。 “三爷,这个京城玩得差不多了,得带我出去透透气啊。” 慕羽跟着一旁不住点头 “哥,我回来很久了,都没法出去玩,你出去得带着我们!” 慕泽蹙眉 “我好像没有限制你们的自由,羽儿,你没招待好客人,九爷若怪我,我就找你算账。” 慕羽耷拉着肩膀委屈地道 “我冤枉啊,哥,洛灵哥长得太好看了,我带他出去走哪儿都被人围观呃!那场面就像你出门被围观一样震撼!” 慕羽一边想表现委屈,一边又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实在让人想笑,慕羽也察觉到自己的表情不对,赶紧调整了下道 “你看,就算穿成这样出去还是不成啊,所以,哥,你去郊外办事,我带洛灵哥到郊外采风,分头行事,九爷也不会怪我怠慢了贵客,一举两得不是吗?” 慕泽无奈地摇摇头,这丫头一副小可怜模样看着他,他好像没说不行吧?就这样一行三人加上赶车的云常,往郊外的庄子驶去。 “哇,好漂亮,洛灵哥,你快看!” 慕羽撩开幕帘,拉着洛灵往窗外看,车子已经驶到了庄子的范围,这种非官道的泥路竟被休整成了青石板路,道路两旁整齐地竖着瘦高的石柱,柱子上前后对立挂着防风宫灯,放眼望去是一种难得欣赏到的人文风景。 “一看就是小九的手笔。” 洛灵低声道,慕泽在上首抬了眼睑,望向窗外,看来小九给了岑戈规划图,岑戈这些日子就是按她的图纸在建设。 “小九几岁遇到巧手李?” 这样别致大气的建筑风格超出了一般鲁班们的设计作风,想必只有巧手李这样的怪才才想得出来。洛灵摇摇头 “巧手李并未教过小九鲁班技艺,说她并不适合鲁班手艺,她只会画,你什么时候看她雕过什么?不过,我都不知道她的小脑袋里还装了些什么,只像一个无穷无尽的宝藏,有出不完的新奇主意。” 宝藏么...他赞同!慕泽眺望着不断倒退的精致石柱,露出一抹笑来,快两月了,不知九卿动身了没有。 靠近庄子大门时,守卫渐渐多了起来,不是泽王府的人,不是玖园的人,更不是岑戈的人,云常勒了马,撩起轿帘,请三爷下来。安子带了人上前齐齐来了个立正,然后又齐刷刷地单膝跪地 “叩见三爷!” 这些人都是部队退下来的老兵,一直受三爷接济,开着镖局,日子都过得去,听常大哥说三爷在招守卫,他们二话不说关闭了镖局,前来投奔三爷。 “起来,以后辛苦你们了。” 慕泽上前,看着他们站起来,这些人都是陆丰的手下,退下来时托他照看一二,他自然是要帮的,何况陆丰的手下都骁勇善战,来这里做守卫其实有些大材小用,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很多双眼睛盯着,不能用王府的卫队来守卫,他们面生,且能力强,暂时守着这里刚好合适。 “三爷您说哪里话,能和弟兄们一起为三爷效力是我们的福气!” 旁边的人也一阵附和,慕泽知道军人耿直,话实在不需说太多,拍拍安子的肩 “多的就不说了,待庄子正常操作后,还有别的事情安排你们。你们将军过些时日会回京述职,到时请他过来和你们喝酒聚聚。” “谢三爷!” 安子一行都兴奋地对三爷道谢,待三爷离开后,与云常相视一笑,对拳一下,兄弟之情尽在不言中。 这个庄子本就占地颇大,皇上给它加宽后更加成了垄断性的孤岛式地域。而且这个地方最妙的是避开了京郊的原生住民区,结合了一块荒僻但绝美的地域形成了这个独特的地方,非常适合练兵。 庄子的大门改建成一座非常气派的城楼,高高的瞭望台竖立两边,城楼都由大理石勘建,大门更是铜铸而成,不过城楼还未雕刻名字,光滑的横眉等着人给它安上一个番号,慕泽静静地看着横眉,若所料没错,岑戈和他的想法应该一样,想等小九过来再定番号。 大门打开时,岑戈已经站在里面等候。两人是气质迥异的人,一个如清风,一个如寒雪,却都同样气场强大,站在一起,所有人都自动退了开去。这个庄子几乎是直接推倒重建的,规模之大是常人无法想象的,而令慕泽感兴趣的是里面分设了很多闻所未闻的训练场地,这些自然是小九的想法,她说她曾带过兵,不知道她带兵是什么样子。 这里的休息场地建设得也很完善,石建的士兵住宿楼高达六层,这是突破常规的,每一栋都能修建这么高,士兵就有足够的空间分配休息,绝对是个很好的事情。而他们的休息室则单独建了一栋楼,地方更宽敞,这点让慕泽很欣慰,小九为人豪爽,与手下的人同甘共苦,席地就能睡,凉水就馒头也是一顿饭,但在这里练兵,将领要有将领的气势,这样才能镇得住人。 “岑戈,小九是跟着你长大的,你觉得她像你们谁?” 这样的头脑,这样的性格,九字辈的人他都见过,可以说都极有性格,谁和谁都不一样,这还是群一起长大的人,完全的放养,绝对没有雷同。 “你自己问她。” 岑戈冷冷地丢出一句话,目光始终放在大理石桌上,慕泽知道他的性格,便不问了,拿起桌上的手稿翻阅起来。这些是已经建设完成的初步手稿,看样子是九卿画的,还有一些是扩张后的地域分布图形,那时不知道会扩张,没有在九卿的规划之列。 “多出的地方准备怎么处理?” 慕泽从图纸中抽出一张山形图来 “这个地方先空着,其他地方看还需要什么,就找合适的地方建什么。” 第七十九章 九...九爷来了! 岑戈将余下的地方扫了一眼,这块区域连着一个很大的湖泊,应该可以进行水中的操练。其余的地方么... “小九曾说士兵的休闲区域不够,我先找人将建筑竖起来,至于准备做什么,等小九安排。” 这个想法不错,慕泽认同地点头,将士们常年离家,本就极为辛苦,军营之地,将士们除了操练就是操练,其实操练之余能让他们有所舒缓,应该是件很好的事情。 “就这么办。” 商量完正事,两人便有些无话可说,岑戈天生冷漠,开不开口都无所谓,慕泽也是内敛的人,可以坐在一个地方闷不啃声地规划心中的事情。所以,闲聊实在不像会发生在他们这种人之间的事。小九过来是替他练兵的,但不是说要练一支军队出来,而是练一支将领队伍。这在别人看来可能天方夜谭,将领是什么,那是人才,英雄,靠努力、实力打拼出来的荣誉,人家一开口要练一支将领军队,这是多大的口气!不过,若说天下有人能做到,非九卿莫属。 “不用理会青家的人。” 嗯?慕泽抬头,确定刚刚是岑戈开了口,放下手中的文稿,双手交叉着搁在石桌上 “你知道了?” 岑戈的表情实在是看不出表情,只轻微地点了头重复了遍 “不用理会青家的人。” 慕泽一只手摩挲着眼角,有个问题得先搞清楚 “你和青家到底算什么关系,那个夫人和孩子都不用考虑吗?” 岑戈的眼里依旧是一片冷漠 “互相利用的关系,所有人都不需考虑,遇到小九,也告知她一声。” 慕泽点点头,知道他不会说更多,这个岑戈为小九他们背负了太多,多到他们都不知道那有多沉重,可这个男人从来不会说,甚至不会让你知道,这样的人,他慕泽佩服! “我去会会手下的人。” 慕泽起身,朝楼下走去。 母妃曾说,有人才有希望和力量,他在病中时结交了不少人,安放在天南地北,也许会有用到他们的一天,也许不会,那时病越发重了,本以为一切就此沉寂,没想到还是应验了母妃的话,终究有了用到他们的一天,如今便是他的转折点,也是他们的转机。 一个会议厅坐了几十号人,每个人都是陌生的面孔,之前不曾出现,不曾见过,但彼此的名气还是有所耳闻的。他们在各自的地方偏安一隅,头脑聪明,足够冷静自律,也许每个人性格都不同,但他们有个共同点,就是有足够的傲气和野心。 用野心来形容他们其实是一种褒义,他们在艰苦的环境下长大,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聪明勇敢,却缺乏机会。三爷给了他们机会,让他们升腾自己,在自己的领地下独领风骚,这么多年,却不求任何回报。 如今三爷一道口信,给他们带来更大的机遇,这种机遇对于喜欢挑战的他们来说绝对是不容错过的,所以他们都来了,而三爷在他们心中一直都是神一般的存在,三爷想走的路,他们会陪到底,这是他们的运气和福气。 慕泽走进会议厅时,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此起彼伏地打着招呼 “三爷!” “三爷好!” ...... 慕泽一一点头,张开双手,示意他们坐下。 “你们肯来,就是愿意与我为伍,我在这里先说一声谢谢。” 显然他们刚刚推崇出一个代表全权代理他们的意见,毕竟每个人分开来说,场面会很乱。一个三十岁上下,看着十分稳重的男子站了起来 “三爷,该说谢的是我们才对。说实话,我在临川练了一支队伍,本来打算若是三爷能召令,我便能多带些可靠的人给三爷用,若接不到号令,也能存一份力量在临川替三爷和小姐留一份出路。刚刚与他们交谈一番,发现大家都是这样打算,这样汇聚起来,应该能编成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 其他人都纷纷点头,慕泽好看的面容现出一丝动容,那时他在病中,明显是看不到出头之日的境遇,却有这么多人替他未雨绸缪,经过患难的洗礼还能留存下来的,便是纯粹的本心。抬头看着一张张英气勃发的脸,说道 “你们能坐在这里,便是给了我承诺,矫情的话就不说了,你们会接受非常系统的军事化训练,训练的不止是你们的体能,还有你们作为储备将才的才能,能从她手里走出来的,便是最优秀的将才,希望能看到你们全部出线!” 下面的人都在想那个‘她’是谁,却也齐刷刷地回应三爷的话 “定不辱命!” 父皇身体抱恙,慕泽让羽儿进宫陪伴,少了羽儿的笑闹,泽王府又恢复到静谧状态。慕泽站在一格书柜前翻阅着,米色的长衫衬得他的气质越发干净出尘。门外响起云常的通传声 “三爷,九...九爷来了。” 翻书的手顿了下,俊逸的背影立刻转过身来,明白了云常言语间的停顿,只见一个藏蓝的身影从门外踏了进来。明明是同样的藏蓝,却让慕泽愣住了,此时的九卿再没有掩饰女儿家的身份,一头长发利落地束起,面容也不再刻意用上姜黄,白皙的肤色显露无疑,眉眼明明还是那样的眉眼,褪去伪装后竟如此灵动惑人!同样的藏蓝,只是制式从男款变成了女款,可穿着她的身上竟哪哪都不一样了,他突然有些后悔劝她回归女儿家的姿态,眉眼染笑,负了手到身后,掩饰掉指尖的颤抖 “你来了。” 九卿展颜一笑 “嗯,庄子的事安排的怎么样了?” 不愧是九卿,高效,直奔主题,一直都是她的性格。将震惊和欣赏压进心里,三爷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三爷。 “一切顺利,坐下说。” 邀了九卿在太师椅上坐下,云常亲自端了茶上来,忍不住确认性地扫了九爷一眼,立刻退了出去,真的是九爷啊!之前还担心九爷的反差会让三爷大吃一惊,不过爷就是爷,定力可比他好多了,此刻爷不需要他候着,便急急地去前厅找北城了。 第八十章 某条路还很长远 九卿听说一切是岑戈在操持,也就放下心来,岑戈做事一向圆满得完美。边边角角的建设可以同步进行,既然主体都建好了,那边应该可以住人了。 “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慕泽心中叹息一声,两月未见,她竟没有想过和他聚聚么?看来某条路还很漫长遥远啊,不过只要人来了,他们可以慢慢来... “不急,人还没到齐,你一路赶来,一定很辛苦,先休息几日。” 九卿不以为意 “我不打紧。” 不过慕泽的脸色看着有些郁结,立刻想到了什么,接着补了句 “不过,一切听你安排。” 看到慕泽脸上的笑意,九卿的心里也跟着温暖起来。 “那我先送你去休息,晚上带你去吃好吃的。” 九卿点头,话说这么多年,她一直游走在这个河山的边缘,还真没到过京城,有这机会看看首都也不错。 华灯初上,慕泽和九卿漫步在平整的街道上,京城的夜市即使不在节庆日,也足够热闹繁华。其实玖园的事并不需要九卿处理这么久,她只是想找个时间让自己沉寂下来,好好理理这段人生。慕泽说‘存在过就是意义’,她想了很多,想起和父母一起的种种,她比妹妹幸福,有个圆满的童年,军官父亲常常教她站军姿,扎马步,那时常常哭,父亲也不哄她,只用手遮了她的眼睛,等她平缓下来,再继续。 而母亲是典型的慈母和军嫂,常常会叫一大批父亲手下的兵来家里吃饭,谁挨罚没来,母亲就带着她偷偷给人家送盒饭过去,看着大哥哥大姐姐狼吞虎咽地边吃边傻呵呵地对母亲笑,她看到父亲的身影从远处经过,停顿片刻,严肃的面上露出一抹笑,然后转身离开。 那么多的美好,她竟将它们尘封,这么多年都没打开过,如今转醒,已经隔世,但她依旧是苏瑾,苏华烈士的长女,九一七二六部队的特级军官,陆军中将苏瑾。 “小九,肚子饿么?我们走快些!” 九卿回过神来,本想说还好,但周围怎么这么多人?还没来得及问,便被慕泽拉着快步上了一座酒楼。怪只怪两人太惹眼了,都是低调的服饰,连腰饰都没有挂,但两人的气场一向很强,一个颜如玉,一个似谪仙,可不就被爱好八卦的京城市民围观了么! 也不知是什么日子,这酒楼的生意也着实太好,包间竟然都客满了,若是坐大殿吧,这源源不断进来抢座的情景也太夸张了,恐怕大殿都不会有位置。正想劝慕泽要不换一家,慕泽从怀中掏了个玉牌出来。 掌柜的只扫了一眼,立刻默默给慕泽行了个礼,躬身在前引路了。九卿边跟着上楼,便似笑非笑地瞟了眼慕泽,仿佛在调侃他也会拿权压人,慕泽小叹一下 “这是第一次用。” 一直跟着上了三楼,看着不太像酒楼的常用包间,因为上面独此一间,有吃饭的包间,还有单独的会议厅,更像个总统套房。 “少爷,您长大了,变化太大,老奴未能认出,请少爷莫怪!” 慕泽摆摆手 “没事,你是何叔?” 老掌柜点点头,笑得一脸和蔼 “是,老太爷将我安置在这里,就是为了在外照顾好少爷和小姐,少爷现在才过来,难道老太爷没有跟少爷提及么?” 慕泽静思片刻,外祖确实没有告诉过他,他来这里,只是隐约听北城上次说带寒凌来不夜天喝酒,想着北城看中的必是好地方,没想到会看到何叔。 “这些事一会儿再细谈,先给我们上一些特色酒菜来,对了,看清楚这位九卿姑娘的样子,以后她来和我来是一样的。” 掌柜立刻点头称是,对九卿也行了个礼,便赶紧下去准备。九卿一直默默地看着两人对话,这里似乎是慕泽外家的产业,但他好像并不知情,不过,这是他的家事,不适合过问,便扭头看着窗外。 这个包间设计得很好,正中是一个很大的花梨木圆桌,上面摆放的茶杯套盏价值连城。四周还有几对方正的花梨木套椅,他们就坐在临窗的一对套椅上,既可以一览京城的夜景,又能品茶聊天。一会儿饭菜上来,往这里摆上,倒也便宜惬意。 “恭喜三爷又多了个身份,以茶代酒,敬慕少爷一杯!” 九卿含笑举杯,慕泽也跟着笑了,小九心态改变后倒多了丝淘气。 酒菜很快就上来了,三菜一汤,搭配得精致可口,也没有铺张浪费,何叔的做法很合两人的心意。 “尝尝看,北城喜欢这里,应该不错。” 慕泽给九卿倒了酒,九卿夹了个翅中,扇贝上配上绿色的大葱,红色的红椒丝,再卧着一个焦黄的翅中,看着就有食欲。放入口中细细咀嚼,伸出一个大拇指来,内嫩外焦,不愧是能吸引北城那张刁嘴的酒楼。 一顿饭的时间,两人并没有交流太多,慕泽习惯食不言,恰好九卿在部队也受的是这样的教育。再次上了茶上来,这次的茶很别致,何叔说叫红尘露,揭开杯盖,一个红色的花苞被一团晶莹的东西包裹着,随着热茶的沁入,渐渐打开,像一个翻飞的舞者,在白瓷茶杯间翩然起舞,看着特别美。 “慕泽,这间酒楼的主人才是制花茶的高手呢!” 朝慕泽举举杯,饮茶入喉,微涩带着花香,沁人心脾。见她喜欢,慕泽也高兴,端了茶细细打量 “这应该是外祖的手艺,他老人家很喜欢摆弄花草,小时候常到外祖家玩,后来身体受限,便很少再见到。” 慕泽的面上现出一抹忧伤,九卿知道他想念亲人了,安慰道 “没事儿,现在不是联络到何叔了吗,有时间去看看他老人家。” 慕泽摩挲着茶盖,神思变得更加深邃莫名 “母妃过世后,外祖不知为何带着家人举家搬迁了,我不知他搬去了哪里,开始几年都能收到信件,五年前再也没有音讯。” 九卿见他眉头紧锁的样子,知道事情并不简单,听他继续说道 “上次下君口,我看到一艘沉船,那是许家的宁远号。” 第八十一章 外祖的安排 九卿也愣住了,竟这么巧,他外祖家的船也沉在了君口,消息断开在五年前! “在上面看到了什么?有打斗痕迹吗?” 那次他进去了挺长时间,应该发现了什么。慕泽摇头 “什么痕迹都没有,就像那艘船沉的时候根本没人在上面一样。只在外祖的船室里找到一个盒子,但盒子里有小机关,若用外力强制打开,恐怕会毁了里面的东西。” 这么奇怪!九卿思索片刻道 “藏盒子的地方是不是只有你和你外祖知道?” 慕泽的眼神亮了亮,似乎明白了什么,点点头 “是。” 九卿了然 “看来那是你外祖特意留给你的东西,就算你当时没下君口,应该也会有其他的提示告诉你到那个地方去。若最终你没有到达,所有的东西都会随着船永远沉寂在大海,别人也拿不到。” 九卿的分析正是他刚刚想到的,外祖会留下什么东西给他呢?拍拍手,招了何叔进来。 “少爷,有什么吩咐?” 九卿见话题涉及他的家族,本欲起身避开,慕泽直接拉住她,让她坐下,摇摇头,示意并没妨碍。 “何叔,你过来这边多久了?” 慕泽不太在京城走动,所以纵然不夜天名满京城,他却并不知它何时建立的。 “有六年了,老太爷离开时留了我守着老宅,六年前带信让我不用守了,来京城开店,等少爷过来,但也特意叮嘱了,若少爷不来,不能主动寻您。” 慕泽感觉有什么东西是他错过了,外祖这些动作显然会给他提示,不过越是这样,越让他担心他老人家的安危,船上空无一人,还能安慰自己也许他们真的在一个通信不便的地方隐世而居,可外祖的做法更像母亲当年的未雨绸缪。 “这些年你和老太爷还有联系吗?” 何叔摇头 “以前在老宅,会收到老太爷的书信,都是让转承给少爷的,五年前便再也没有消息了。” 那些信确实都是许家老宅的始签印章,原来是何叔代转的。 “那老先生之前的原始印章来自哪里还记得吗?” 九卿突然开口问道,慕泽顿时灵光乍现,确实,外祖已经远走,原始印章就算找不到人,也能推断他曾到过哪里。何叔再次摇头 “太爷是通过百晓生的消息网传递过来的,根本没有原始印章。” 竟然走了百晓生的消息网!慕泽和九卿对视一眼,这一切太出乎意料了。百晓生是江湖上最中立的门派,可以说江湖上的事,从大到小,从古至今,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但同时百晓生也是最神秘的门派,外人确实知道他们的门第在临川,但那只是江湖人请他们做记录官的地方而已,更像个门面,而百晓生真正的家族之地无人知晓。 百晓生天下大事,古今奇闻,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这说明他们的消息网是非常庞大的,但从未听说他们会替人传递信件,毕竟百晓生家族去做驿站的生意,还是让人难以想象的。 “给你信的人长什么样?有印象吗?” 何叔努力想了想,摇头道 “他戴着斗笠,每次只是将信给我,便径直离开,从未说过话,不过,我感觉得出来,每年送信的都是同一个人。对了,五年前,那人将书信送到了新开的店里,知道我给少爷留了这间房,便赠了个干花摆件,我担心摆件受损,便收起来了,我现在就去拿!” 何叔离开后,慕泽陷入了深思,奇怪的动作,奇怪的送信方式,外祖想告诉他什么? “慕泽,你外祖很可能被人盯上了,这才举家搬迁。他能通过百晓生传递消息,说明他现在还安好,只是不方便告诉你他在哪。不过据我猜测,老人家通过这样的方式给你寄信,说明那些信件看着是普通的,实际应该有深沉的含义,只是一般看不出来而已。这是文字密码,我们在军区就常常这样做,所用的东西不一样而已。” 九卿说着自己的分析,慕泽点头 “外祖虽不理纷争,但心思缜密,这么做应该是想为我留下什么。他老人家的信件我都有保留,还请你回去替我参详一二。” “好。” 九卿毫不犹豫地点头,慕泽对她信任,她也没必要别别扭扭。何叔拿了一个锦盒过来,打开来,里面躺着一个造型奇特的瓷瓶,矮扁椭圆的造型,老红色釉色,开了一个铜钱大小的口,上面躺着一朵莲花,这朵莲花和普通的河莲雪莲都不一样,莲瓣九重,都是晶莹之色,只在顶点出透着一点深紫,显得格外神秘。 慕泽觉得这种花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绝对是稀有物种,人间少有。本来想着带九卿出来吃个饭,然后随意走走,培养下在进阶阶段的感情,享受下难得的宁静,宁静没感受到,还带回来一堆疑惑。马车上,慕泽无奈地看了眼九卿 “下次再邀你,还出来吗?” 见一向正经的三爷露出罕有的委屈模样,九卿不由笑了 “这家酒楼的菜肴确实美味,我们也享受了一顿安静的晚餐不是吗?” 确实是,从小九的态度来看,应该也是在给自己机会慢慢接受改变,早说了慢慢来,不急,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 回到泽王府后,两人径直去了书房。没想到慕泽收藏了这么多书,很多看着像是最原始的手稿,慕泽进去取东西,九卿便在就近书案上拿了本书翻阅着。这是一本地理异闻录,描绘着万千世界上形形色色的生物。古时的书稿不比现代色彩清晰,但古人的丹青功底绝对都是大家之风。很多生物上都有慕泽的批注,有一些是她没有见过的物种,估计后世已经灭绝了。 她看到关于蓝环章鱼的图文,古名叫菊石,原著只用了两个字形容:剧毒,慕泽在旁边详细地做了笔注:别名蓝环章鱼,不主攻,怒时身现蓝环,其毒可致二十六人亡,注闪避。后面还有其它生物,也如这般做了详细的批注,都说从文学修养看一个人的素质,三爷显然是极好的那种。 “这是文渊先生踏遍山川,再集合前人经验写就的一本札记,很有意义。” 第八十二章 文字密码 九卿点头,翻到后面,多是慕泽的手稿了 “你也准备出一本传记么?” 慕泽放下手中的东西,随手抽了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她 “只是用自己的经历完善先生未曾描述到的东西罢了,这本册子是早几年从先生的书中择选印发的,给百姓多提醒一分,也许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意外。” 九卿拿在手上翻了翻,都是生活中容易见到却容易混淆的生物,有动物也有植物,注明了它们的危害性和规避方法,甚至还贴上了急救之法,几年前,慕泽自己还处在无望的生活中,他却用了心思做这些,不得不说他真的值得万民拥戴。 “这书先借我,回头我抽空将其中知道的详尽补起来,里面没有的我写成手稿,你再看要不要刊印。” 九卿朝慕泽扬了扬手中的书,慕泽笑道 “你是活字典,肯做这些事,求之不得。等你完善了,我找中书令刊印发放,这是惠及民生的好事。” 九卿小心地合上书页,放在一旁,看到他拿来一摞信笺,想必这就是他外祖寄给他的书信了。慕泽直接拆开一封递给九卿 “这是外祖寄给我的书信,其实我看过很多遍了,很正常,并没有特别之处。” 九卿接过来,先是闻了闻,再对着宫灯照了照,没有药水制作的味道,慕泽都说没有特别之处,她也没必要一一细读,便将所有信纸按顺序铺开,铺了满满一桌。慕泽静静地看着九卿做这些,她的思维总是这样与众不同。 这些信是分多年收到的,单独来看并没有什么,拼到一起时立刻就发现了问题,其中的某些字书写习惯出现了变化。倒不是说这笔迹变了,而是有个别字在这一页出现时可能是正规书写,另一页里就变成了简写或者草书,这样的变化单看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一经对比,就显得有些刻意。 九卿已经执了狼毫将所见的特异之处一一标写出来,咋看之下,还是没有头绪,吚、每、呧、广、舟、沿、沉、仓、初,都是些凌乱的字眼,毫无连贯,有两个字还很生僻,这是什么意思? 慕泽也将她抠出来的字扫了一番,想了想接过九卿手上的笔在宣纸上加了两个字‘澜之’。 “外祖名许弋,字澜之,这里书信落款都多了一个‘字’,每每看信,唯有这一点让我奇怪。” 慕泽的字如他的人一般俊携飘逸,恰巧那个澜字写在了仓的下面,两人同时对望一眼,仓澜...沧澜!九卿很快想到了一种密码解法,文教时,长官说过,文字密码往往都是打散了重组,于是,九卿将每个字拆开来又写了一遍,她受过专业的训练,很快就发现了规律,默默在宣纸上重新写下了几个字,这一次,慕泽一眼就能连读了 君口海底沉船,沧澜之初 后一句还有待思考,但前一段太明显了,正是指君口海底许家的沉船,应该是指引他寻找外祖特意留给他的那个瓷盒,一切都是天意,他在冥冥中早先一步拿到了那个东西。 “沧这个字出现在比较靠后,或者可以理解为你外祖发现了这种传说中的植物,想提醒你去寻找。其实蒙尼雪山的沧澜是有人移植过去的,具体情况可以问岑戈,不过我也不知道它最初的地方在哪。” 慕泽摇头 “这应该不是提醒我去寻找,若外祖发现了这种东西能治好我的病,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替我寻到的。也许是他发现了传说中的沧澜发源地,也或者是别的什么,都应该是在提醒我一个地方,或者一种我还想不到的解锁的东西。” 慕泽说的也有道理,他是最了解自己亲人的人,九卿再次扫了一遍桌上满满的信笺,这个沧澜之初如果是提醒一个地方,那是他外祖经过的地方,还是他最终到达的地方?那样一个地方是一个谜,谁也不知道在哪里。 慕泽的视线放在带回的那个锦盒上,红艳艳的瓶身衬得花瓣越发晶莹剔透,若这九重花瓣恢复生机,只怕会是绝美的景象。伸手抚上花瓣边沿的点点烟紫,他想到了什么,将烟紫尽数挡掉 “这像不像沧澜?” 九卿一看,确实像干制的沧澜,沧澜虽罕有,但还是有医学记载,加之他们见过实物,八九不离十。九卿小心地将沧澜托起,花瓣虽已干枯,但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保持住了它挺立的模样,尖端的烟紫凸起,像一个个小小的种子,等待释放。 “我记得雪山后面那朵沧澜是纯色的,没有这样的紫色,而且沧澜茎液摘下后立刻朽化,这朵沧澜却能风化保存,是不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可以令它保持这种形态?” 慕泽拿起扁平的小壶摇了摇,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拉了九卿往一侧书柜处走 “走,让沧澜再次逢春!” 书柜在两人面前平直打开,露出一个笔直向下的阶梯,阶梯两侧皆用冷光的夜明珠照明,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随着两人踏上阶梯,书柜自动合上。下面是一个很大的冰室,晶莹剔透,如一个水晶宫殿一般。有一面墙分成数格,上面种着不少耐寒的植物,其中就有苜蓿。 “那是知秋种的,说新鲜的药材比干药材药性好。” 慕泽见九卿打量,便顺口解释道。看着这庞大的冰室里满是草药,想起初见慕泽时他云淡风轻的模样,一个人常年受病痛侵扰,还能活得如他一般淡然,他的内心该多坚强! “小九,你来看!” 慕泽唤她,九卿收回视线,走到慕泽身边,他将盘形花瓶放置在一个冰铸的托水池上,瓷瓶并没有沉下去,而是稳稳地漂浮在水面上。瓷瓶里面原本是没有水的,此刻却渐渐有液体向上涌动起来。 “将沧澜放上去。” 慕泽提醒,九卿这才想起干花还在自己手上,立刻小心地将花朵放在瓶口,一道奇观出现了,瓷瓶中的液体浸上花瓣,干枯的花瓣慢慢丰盈起来,上面的烟紫也渐渐融化,汇入花瓣的中心。犹如一颗紫色的琥珀,带着包衣,躺在沧澜花上。 第八十三章 许老的远见 显然这就是这朵花要带给慕泽的信息,但两人都有些不解,不明白那颗紫色的衣包能用来干嘛。九卿小心地将衣包放入手下,看这形态有点像水银,古时叫子明。 “一般你们会用子明来干嘛?” 慕泽想了想 “子明是禁品,只有朝廷能调度,一般用来提炼金银,修建皇陵机关时也会用到。” 机关!两人同时眼睛一亮,慕泽立刻从一个高台上取下一个锦盒,里面装着的正是从许家沉船上拿到的瓷盒。这个瓷盒也是扁平状,四周非常光滑,中间有一圈细缝,应该是拼接口。浑身上下只有顶端有一个细小的圆孔,慕泽曾试过很多方法,都无法平和地将瓷盒打开。外祖这样做,定是觉得里面的东西宁可毁掉,也不能被旁人知晓。 “慕泽,你外祖的智慧真的超乎常人!” 九卿感慨道,许家的人有超高的智慧,且有大家之风,却一世低调,不曾在民间显露,若非慕泽的娘亲意外步入宫墙,他们应该会一直这样隐世下去。对于外祖,慕泽自己也是满满的崇敬,他老人家将他一生的感悟细细灌输给自己的后辈,外祖、母妃,包括他自己,都喜欢未雨绸缪。 看着九卿刺破紫色的包衣,任液体滴落在小小的圆孔上,液体就像受到了磁力吸引一样,自动注入圆孔中。一声细微的响声传来,两人嘴角都扬起了笑,机关解开了!慕泽取了块绢帕来,小心地将盒子打开,里面用锦缎包裹着,取出来打开,一方小小的印鉴和一封信笺整齐地放在里面,慕泽拿起书信细细展读 吾孙泽儿 能见此信,你应安好,吾深感欣慰。离开临川,自知与孙儿再难相见,甚是痛心,但形势所迫,只有远离,方能延续许家和替你寻找生机。言语无尽,纸幅所限,还有要事交代,便不再赘言。 你所受之苦难吾望以身受之,苍天可怜,与御风相逢在沧澜之初,御风本已归隐,得知消息,一路护送沧澜前往京城,奈何柳氏出招阴险,利用宁儿牌位一事扰其心智,将他重创,他奋力逃出后,将沧澜藏匿一稳妥位置,只待有缘人替你寻到,解你之毒。而他自知天命将至,潜入皇陵,身死在你母妃的棺木旁。吾知他一片痴心,奈何缘错,托人将其带出,葬在四时山,竖了无字碑,你若得见,定要为他刻上碑文,时时悼念! 你身在帝王家,注定不得安逸,吾嘱咐过你母亲,教你正直,良善,大爱和顽强,不知长大后,你修成几分? 泽国国势渐衰,柳氏势力渐长,到你长成,恐怕已能一手遮天。吾本不欲沾惹朝廷,奈何朝廷中还有泽儿你和小羽儿,故思虑后决定作为一二,望能助益到你,你要谨记吾以下所言。 可用之人有大将军洪启,兵部尚书沈峰,吏部侍郎张华,太史令宋思远,中书省长吏李斯,其余之人需你谨慎查之观之。他们一身正气,且为人警醒,你长成之时应还各司其职。莫问渊源,持手令号令即可。 江湖之中,若有需要,可请百晓生临川门主夜琉璃,清泉山庄庄主莫非,天城城主天问,堰塞岛岛主青石坤。有个小辈着意提醒,化名九卿,偶遇时名声初起,假以时日,必名扬天下,交谈一二,猜是将门之后,智慧性情皆后辈之最,若有机会得见,可争取一二。 看到这里,慕泽含笑看着九卿,一言不发,九卿被他盯得莫名其妙,尔后慕泽再次将目光放回信笺上,接下来写到 若想偏安一隅,这些人足够你安然一生,若想举步往前,还需做以下事情:首要拉下吏部尚书韩庆,扶张华上去,清除柳家势力,安插自己的人进去。我知柳家势力庞大,与一些藩王多有纠缠,此有书信一封,可证其狼子野心,但切记不可轻易出示,要有确凿实证,再行考量。 ...... 后面有道笔墨划痕,似乎遇到什么突发状况,无法写更多,只能匆匆藏好然后离开。看到这里,慕泽心中的担忧又升腾起来,想起失踪的师父竟已惨死,外祖一家生死不明,他们在不知不觉间为自己做了那么多,如今自己却无法为他们做什么。 九卿见他脸色不对,接过他递来的信笺,细细研究起来,看到末了,心中亦感慨良多,他的亲人生死未卜,而师父也因他被害,他现在一定很难过。不过,很神奇的是老先生居然提到了自己,按老先生的说法,她倒记起一个老人家来,见慕泽神伤,有意转移他的注意力道 “你外祖是不是瘦高个子,很儒雅,留着八字胡?” 慕泽的视线成功地落在了九卿脸上,眼中的伤感淡去,化为昔日的深邃无穷。 “是,他老人家喜欢褐色布衣,从未变过。” 九卿点点头,八九不离十了,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缘分二字总是神奇。 “这么说来,我明白什么是沧澜之初了。澜之是老先生的字,剔除开就是沧初,我与先生遇到时是在沧初山的云顶,那里地形极其险峻,我带了人过云顶,遇到先生受困,与人结伴救起先生,现在想来,结伴之人应是你师傅南宫御风。” 慕泽惊奇,那时的九卿也就十几岁吧,竟能得外祖在最后的书信中着意提醒,可见她当时的表现多么惊艳。 “外祖着意提到沧初,应该在那里留下了什么,当时的情景是什么样子,还记得吗?” 九卿细细回想了下 “倒没什么特别,只因先生睿智祥和,曾畅聊过一次,给我印象很深。后来我们要走,先生遇到故人,不急离开,便分道扬镳了。不过我知道那个地方,地势十分荒僻,少有人烟,相信这几年变化不大,等有时间,我带你走一趟。” 慕泽点头,外祖嘱咐之事还需慢慢铺排,不能操之过急,眼下要将练兵的事优先提上日程,人才练出来了,有些事办起来也事半功倍,比如抓抓某些人隐藏的辫子... 第八十四章 禁军统领之选 取了另一封折叠的信笺来看,细细看完,便细致地叠好,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关键时刻才能起到作用,过早曝露,只会让某些人盯上自己,且达不到扳倒的效果,师傅的命,许家的漂离,他迟早要人加倍地还回来! “小九,这个信笺你替我收着,泽王府四周太多眼线看着,放我这里终究不太稳妥。” 九卿知道这个信笺代表什么,心下有些动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总是将全部信任交付于她,且理由总是恰好能说服她。这份信任很沉重,就像部队中团体训练里训练队友间的信任时,就是闭着眼直直地往后倒去,毫无顾忌,毫不躲闪,全身心地相信身后的队友能接住自己,慕泽的做法就是这样,而且是在这样大的事情上。九卿默默收好信笺,放入内袖最牢靠的位置,既然担下了,她便会义无反顾! 站在朝堂上,听着大臣纷纷发表自己的言论,慕泽颔首默立,昨日九卿去了军事训练地,他还有些事要安排,晚点才能过去。跟她提过训练地等她命名的事,她愣了下,却没有推脱,很自然地取了个名:九一七二六军事基地,这一批带出的队伍,也是九一七二六部队。玖园的最高阶令牌刻着的就是这几个数字,北城说这是她的归宿,那时不明白,现在似乎有点明白,这很可能是她曾经带过的兵,或者她住过的地方,虽然他确定天下不会有这样番号的军队,也确定她从小跟着岑戈长大,即使后来十年,也没有存在过这样一个名号的地方。 “大将军英武不凡,此次平叛边城一地,更是凯旋而归,各军将士无不仰慕将军威名,有些士兵甚至嚷着要兵部调度,拨到将军名下受训呢,将军之功劳,真是无人能及啊!” 不知什么时候,朝堂上的议事换了方向,吏部尚书看似在捧洪启将军,实在不过是提醒皇上有人功高盖主,一手遮天,再不打压,就要被捅破天了。慕泽冷笑,将军之前本就有告老还乡之意,此番若父皇也有心裁他,只怕他的官路真的就只到这了。既然得了外祖提点,他自然不能放大将军告老还乡,看了洪启一眼,上前一步对皇上道 “父皇,韩尚书言之有理,将军英勇无比,是军人楷模,岙儿岛一役,将军临危不乱,指挥得宜,以最小的损失,获得了最大的胜利,将军的智慧让儿臣敬佩。父皇总教导儿臣学习能人之长,将军在京的日子,还望不吝赐教!” 朝堂上的人都意外地看着三皇子,各种心思都有,洪启是惊讶的,他本就军功太高,如今更是在海军领地获得大捷,于他而言恐怕更要尽早退隐,方能保全洪家。迟迟未退,其实源于对许老先生的承诺,只是三皇子一直病弱着,老先生曾说,他若不争,便也罢了,如今三皇子开口挽留,是醒悟了么? 更多深思的还有龙椅上的老皇上,泽儿自恢复早朝后,一向不太发言,只是静静聆听,上一次还是请战岙儿岛,如今开口挽留大将军,将军一向桀骜,不参与党派之争,柳氏的人拉拢不成,才多番排挤,若将军能得泽儿所用,倒是不错。皇上坐直了身子,语调和蔼地道 “泽儿有心了,大将军为了泽国安宁,一生征伐多年,为人英勇,确实值得学习。朕还记得当年将军一举拿下武状元,尔后年年武试皆稳占榜首,若非离京带兵,恐怕这魁首还是将军你的啊!” 洪启也忆起当年的年少勃发,扬起一抹笑来 “皇上谬赞,泽国人才济济,少年英雄更是层出。三皇子、五皇子在边城的表现可圈可点,三皇子说请教,老臣不敢受,只能说相互探讨一二,三皇子不嫌老臣愚钝才好。” 皇上一声大笑,看来洪启也欣赏泽儿,如此就好办了 “将军不必谦逊,让你做他的导师,你也受得起。如今边境还算太平,北境有副官巡守,将军可不必急着回北境了,正好刚刚百官商议禁军统领一职,来来去去也没个合适的人推出来,将军就先代了这禁军统领一职,替朕好好把关皇城的安全!”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禁军统领一职是多么肥的一块肉啊,各方势力都争着抢着,虽说禁军统领管辖的只是御林军,这和部队的士兵比较,数量实在少得可怜,但它的位置实在是太关键了,得禁军统领的势力,你在京城横着走,也没人敢说你,何况,皇位...只在京城! “皇上!微臣觉得此事兹事体大,大将军英武不凡,尔等皆敬佩不已,只是将军年岁颇高,实在不宜再过操劳!” 左丞相立刻出言上表,超过半数的官员也跟着附和,希望再议。 “父皇!禁军统领该从历年的武状元中选拔,将军虽也曾是武状元,但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如今新的武状元年轻有为,精力繁茂,应是更好的人选,望父皇三思!” 皇上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冷冷地听着下面七嘴八舌的言论,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待几乎所有想说话的官员都一一出过声了,一道清雅的嗓音开了口 “父皇,太子爷和百官所言无非是觉得将军年长,武力可能退化,儿臣觉得,索性让将军和今年的武状元比试一场,高低自然立见分晓。” 五皇子慕泉清清秀秀地立在那,看了三哥一眼,三哥也正看过来,两人相视一笑。皇上有些犹豫,将军当年的武艺绝对不容置疑,只是他已年长,确实是不争的事实,本想让他坐在这个位置,关键时刻或者能替他或泽儿挡下危难,如今反对之声这么大,他若一意孤行,只会让人抓住话柄。泉儿的方法也不失为一个稳妥之法,只不知将军能否得胜。一时犹豫,慕泽上前一步 “父皇,五弟所言甚是,大家只想寻找最稳妥的人来护佑京中安全,武力自然是首要条件,不如请将军和武状元一比高下,选拔出来的人,也能让百官信服。” “对对对,父皇,三弟和五弟的提议好,就这么办!” 第八十五章 都想分肉吃 太子也上前附和,听到太子的话,皇帝心中恼怒,这就是柳氏极力培养的接班人,虽说也是他的儿子,但他最不喜的就是这个儿子和他的母后一样喜欢自作主张,殊不知他刚刚直接下定义的言论已经是大逆不道,可柳氏势力扩张太快,很多事情他都失去了决策力量,比如太子之选。既然泽儿也请战,他应该相信当年的武神! “让将军和武状元比试,赢的人任禁军统领一职,各位爱卿可有异议?” 这一下倒统一了,大家都没意见,既是比武,自然都移驾到了皇宫的练武场。慕泽慢走一步,等待洪启将军走近,知道他心中多有疑虑,但众目睽睽,不好过多交谈,只淡笑着低语一句 “外祖曾赞叹将军是大才,将军若能旗开得胜,晚上替将军摆酒庆贺。” 只短短一句话,就将洪启心中的所有疑虑清扫一空,看着那道渐渐走远的背影,儒雅稳健,洪启刚毅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现在起航还不算迟... 比武场上,皇上和皇子都落了座,连皇后娘娘听到消息都施施然来了,说是好久没见到这么热闹的场面,想来看看热闹,这种事无伤大雅,看就看罢。 一道熟悉的身影登上比武台,慕泽并不意外,眼神都没抬一下,依旧半垂了眼睑,似乎并不关心场上的比试。青书与皇后的侄女完婚后便参与了武试,夺得了今年的武状元,恰逢禁军统领辞官,皇后多番示意皇上将统领一职给当今的武状元青书,皇上却迟迟按下不表,其中的波涛暗涌身在局中的人都知道。 青书倒是看了眼慕泽,说真的,他很喜欢这个昔日的大舅哥和慕羽,只是一不小心犯下错误,竟不知对方是皇后娘家人,被皇后拿捏住,他也无能为力,失去了当家之位,他不能再失去爵位,且小羽看着纯净柔弱,性子却是倔强,他无法面对小羽满脸泪痕的指责,当然泪流满面是青书自己的遐想而已。 比武正式开始,不限招式,不限套路,兵器自选,但不能用暗器。场上的场面极其火热,青书是这一辈青年中的佼佼者,洪启则有着多年累积下来的沉稳和威严,青书的武功在巧,洪启的武功在重,一开始的比试形成了青书攻,洪启守的局面,若是青书能先发制人,就有很大的胜算,时间拖越久,对他越不利。反观洪启,虽还没开始进攻,防守起来却很轻松。待察觉青书招式间夹杂一缕虚浮时,洪启马上转换方式,变守为攻,一记重锤,与青书的长剑相撞,青书只觉得虎口阵阵发麻,几乎就握不住剑了。 皇后优雅的笑容下闪过一丝阴狠,广袖微抬,一缕寒光直直射向洪启的膝盖。慕泽喉咙似乎不太舒服,咳嗽一声,洪启一个倒踢紫金冠,凌空腾跃,手中的重锤再次打出,一击将青书手中的长剑打落,回旋之下,一脚眼看就要踢中他的胸口,皇后笑着起身鼓起掌来 “实在是精彩,比试到此为止吧!您觉得呢,皇上?” 洪启收了势,和青书齐齐单膝跪地应是。皇上依旧慢条斯理地坐着,也不看他尊贵的皇后一眼,而是抬手让面前的两人站起来 “爱卿都平身吧,想不到将军真的宝刀未老,这倒踢紫金冠真是比年轻人还要凌厉三分,好啊!禁军统领一职非你莫属,谁还有异议,不妨再和将军切磋一二,到时就不限规矩了,死了的,朕算殉国,有想挑战的吗?” 这话就说得狠了,观战的文武百官皆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了。皇后脸上的笑容被僵住,很快缓和下来,柔声道 “只是场比试,将军赢了,这禁军统领之位自然是实至名归。不过将军毕竟是大将军,此次回京还带了五万兵马在京城外候着呢,此番将军任了京官,这士兵还得操练不是,武状元的武功能力也是可见的,不如让他替将军操练这些将士,一同为皇上分忧如何?” 皇后的话让皇上气结,这是咬死不肯撒口,非要咬下一块肉来,可她所言合情合理,洪启做了禁军统领,他带来的兵还要人管辖,本欲这两日仔细挑个合适的人上位,没想到被她抢先开了口,青书的武力、名号、身份确实都当得了那个位置,一时又没有理由反驳,最后慕泽开了口 “父皇,娘娘所言在理,北境的士兵虽只敬仰将军,但将军此刻出任禁军统领一职,实在责任重大,北境和平,将士们暂时也无需回北境,那么多人,确实要一个人打理。青书年轻有为,替将军暂训士兵,确实不错,待来日寻到合适的人接替将军的位置,青书的重担也能放下歇一歇。” 皇后和青书皆是一愣,都没想到慕泽会替他说话,这个担子一旦上身,傻子才会放下。既然有人推一把,皇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大气地笑道 “三皇子如此明事理,难怪皇上这么疼爱了。” 皇上不知道爱子有何打算,但他开了口,事情只能这么定了,站起身摆了銮驾 “那就这么定了,辛苦两位爱卿了,都散了吧!” “呃,皇上...” 皇后见皇上要走,想要提醒他兵符的事,只听皇上懒懒地来了句 “青书还年轻,北境的将士也只服大将军,虎符还是由大将军拿着,待找到合适的人接替了,行册封之礼时移交兵符就好。” 说完上了銮驾远去了,百官自然早早就散了,留下皇后不甘地深吸一口气,维持着脸上优雅的笑容,在丫鬟的搀扶下远去,不管怎么样,青书掌管了五万兵马是事实,还是在京郊,也算是她得了不小的好处。 “三...殿下!” 青书习惯性想叫三爷,那是与他亲近之人的称呼,可以后,他都只能叫殿下了。慕泽停了脚步回头,也不言语,青书有很多话想说,见他如此,反而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揖了手谢道 “刚刚谢谢殿下出言相帮。” 第八十六章 美女教官 慕泽恍然,仿佛才明白他叫住自己的原因,颔首笑道 “不必如此,这是你实力所得。你和羽儿缘浅,我也颇遗憾,不过还是要恭喜你觅得良缘,羽儿也看开了,说祝你幸福。时过境迁,毕竟发生这么多事,我们的情况不太适合再联系了,你要加油,去了部队,要秉持正直之心。” 慕泽的一番话说得青书心中激动不已,虽然他说不能再联系,但青书心中对他的敬仰更多了几分,夫人一心介意他和小羽的过往,想着法子要三爷和小羽不得安宁,他根本压不住自个儿的夫人,但三爷和小羽如此大度,倒显得夫人太过小家子气,可他这一生摆脱不了皇后的安排了,不过他要让自己变强,决计不会让三爷兄妹受到伤害! “殿下放心,青书会谨记殿下今日的教诲!” “嗯。” 慕泽转过身,嘴角的笑意渐渐冷却,有时候,一句话而已,便能减弱对方潜在的危害,是件很划算的事情。 将两封书信交给何叔代为发出,慕泽乘了马车低调地融入了月色之中。书信一封是发给临川百晓生门户的,到了门户,自然有人呈给夜琉璃,他要知道外祖一家现在的状况,是死是生都该有个结果。另一封是给知秋的,四时山被他单另圈了出来,并下令封禁,只等知秋过来一同替师傅立碑。 行至一道十字路口,有两人上了马车,欲待行礼,慕泽做了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们无须多礼,马车继续朝郊外疾驰而去。 慕泽带信,说洪启将军和兵部尚书沈峰要来,岑戈不沾朝堂,只凭他的判断替小九或者慕泽做点什么,此刻早不知去向,于是只有九卿站在大门前迎接两位大人的到来。 “九爷!” 见到九卿的第一眼,洪启是惊讶的,但她的气度不凡,一眼就认出她便是岙儿岛并肩作战的九卿。沈峰不明两人的情况,便没有开口,九卿颔首简单地打了招呼 “将军,尚书大人!” 慕泽看着月光下自信飞扬的身影,空落落的心里刹那间被填了个满满实实,举步向前,道了句 “进去再说。” 既然是庆功宴,酒水早早就摆好了,里面还坐了一些人,定睛一看,都是朝堂的同僚。一番寒暄后,慕泽让大家都落了座,九卿坐在慕泽的右手边,她是十分淡定的人,所有人都好奇地打量她,她却垂了眼睑,默默地喝着茶等慕泽开口。 慕泽知道能被外祖看中的人首要的品质定然是正直,其次就是沉稳,再然后是智慧。 “你们都是认识的,就不用我介绍了,这位是九卿,玖园的当家人,也是我特意请来替我练兵的教头。” 看到每个人虽然疑惑,却都善意地对九卿点头致意,没有对他选一个女子练兵提出异议,很好!慕泽接着道 “小九,大将军你是认识的,依次是兵部尚书沈峰,吏部侍郎张华,太史令宋思远,中书省长吏李斯。” “各位大人好。” 九卿淡定地打着招呼,介绍后才有人开了口,是兵部尚书 “殿下,您决定了么?” 这是每个人心中唯一的问题,没有许老先生的点拨和帮助,就不会有他们的今天,先生之言他们绝对无条件听从。只是先生也说,若殿下只想碌碌一生,大家只需保他平安便可,其实朝廷到了这个时候,百官站队是迟早的事,否则就会被排挤在朝堂之外。他们至今不曾倚靠,一来是先生的嘱托,二来上位之人实在不是他们心中理想的人。便想着若殿下不肯出来领头,便收了势头回乡过平淡日子。 慕泽调查过他们每个人的家庭情况,说实在的,他们非常谨慎,家人都并不在京城,显然也是等待着这一天,即使这一天不来,形势所迫下,他们都会还乡和家人共度余光。外祖的眼光从来都不会错,这些人的忠诚难能可贵,他决定了走这条路,就该护着他们一家的安全,将这条路走到胜利。 “我要走的路,可能很坎坷,也充满了变数,但无论发生天大的事,我对自己最低的要求就是护你们家人的安全,你们愿意将自己投入这条路中吗?” 慕泽目光坚定,神色肃严,俊携的面容上是霸气的王者风范,所有人起身后退,跪地朝慕泽行了个大礼 “臣等誓死追随殿下!” 九卿感受着他们之间缔结的盟约,那种信任是毫无保留的,慕泽的魄力和仁心特别容易感染人,因为他总是以人为先,将自己放在最后。 这是唯一一次大聚会,众人一直议事到后半夜,第二天,九卿来到教练场时,慕泽已经站在那里了。 “怎么没回去?” 九卿的话让慕泽心中叹息,这丫头就不能稍微表现得留恋他一点么~!不过那样就不像小九了。慕泽回过头,看着九卿走来 “吿了病假,皇上准了我如之前一样不用早朝。” 看这肤色润白,神清气爽的模样,那里像有病了!不过,九卿有一点好,不轻易打趣人,只淡然地点了下头,随即将视线放在了已经列队站好的人群上。这群人里有他之前那一百卫队,还有大几十个生面孔。不怪九卿能认出哪些是没见过的人,她的记忆力非常好,哪怕只是在她面前晃过一面,她都记得。 “那边是卫队的人,你见过的,这边是各地拔尖的人,各方面都不错,不过怎么安排,看你自己。” 慕泽替她介绍道,他都说拔尖,想必肯定有过人之处,九卿扫了眼这边的几十号人,他们的神色都比较淡定,一看就是稳重的人,九卿在心里赞一声,无论哪朝哪代,对于女性都有与生俱来的弱势感,只有真正见过大世面,内心稳重的人才会忽视性别,只问实力,他们相信的是三爷的眼光,而九卿恰好也相信慕泽的眼光。 九卿走到卫队那边,看到了他们眼中的光芒,这群家伙对于九卿是女子的事实还是很震惊的,但九卿的实力他们都见过,除了新奇,更多的是兴奋,美女教官呃,绝对是人生一大奇迹啊~! 第八十七章 只想跟着三爷 九卿的马尾高高束起,一身黑底拉暗红丝边劲装,显得皮肤尤为白皙,什么叫英姿飒爽,别人随意穿穿就出来了这种效果,当然九卿自己是无感的。看着面前曾经并肩奋战过的人,大声问道 “你们谁想做将军的?” 士兵都愣了下,然后陆续走出来三十来号人,九卿让他们出列站到一边,其他人迅速整队立正,冷易和陈铭也在其中。九卿直接点了两人的名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想做将军吗?” 冷易一向较冷,陈铭先开了口 “教官,我们都知道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我们只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永远做三爷的卫队!” 陈铭回答后,冷易和所有留下的人都齐刷刷地回了句 “对,誓死追随三爷左右!” 慕泽这一刻内心是动容的,面上却沉静看不出表情,这些人是他这么多年精挑细选出来的,他们的忠诚度他自己知道,只是有时候,人家将这种决心表达出来的时候,特别感人。九卿欣慰地点点头,指了刚刚出列的三十来号人 “你们和他们组队,两边分开一道线。” 这些人迅速与另一边的人整合了队伍,再次齐刷刷地抬头挺胸,双手向后立正。 “你们的想法和目标非常明确,这点我很欣慰,想做将军的士兵,我会好好培养你们的将才之能,想提高战斗力走在前端追随三爷的,我会教你们更多隐蔽、伪装、突袭、格斗以及更多的技巧,让你们成为最顶级的卫队人才,能完成很多看似不可能的任务。你们的选择都是为了更好地替三爷做事,没有高低之分,只有最适合的区别。你们会分开训练,前期的训练我会手把手教习,不懂就问,做不到就学,后期会选拔出队长和小组长,我要看到你们的实力竞争,明白没有?!” “明白!” 整齐划一的吼声响彻整个基地,这一切像极了新兵报到时那一腔热血的画面,九卿看着他们,忆起从前,两世为人,她还是喜欢这样的生活方式,让她觉得自己活得很有意义。 喝下午茶的时候,慕泽还在想九卿发言时眼中流露的熟悉和欣慰,在岙儿岛时他就感觉九卿对将士有种异常熟悉和喜欢的感觉,如今更加证实了他的想法,看来请她练兵的决策是非常正确的,不光是为了能练出好的人才备用,也为了九卿眼中那抹归属感,她一直都像浮萍一样流浪,他想帮她找到扎根的土壤,不再天涯飘零。 “岑戈去哪了?好像一直没看到他。” 九卿不时地在稿纸上记上一两笔,慕泽替她续了杯茶问道,九卿放下笔,端了茶杯喝了一口 “这里的设施建设得差不多了,他说有事去办,就离开了,我只跟他说这里有他的单独卧室,想来随时过来。” 岑戈一向来去如风,慕泽并不惊讶 “嗯,我已经交代过了,他在这里的权力和我等同。” 慕泽悠闲地喝着茶,顺带提了句,九卿抬头,定定地看着他,看得慕泽以为自己脸上长花了,笑道 “你这表情像是要以身相许啊!” 九卿被他的调侃逗笑了,还是认真地朝他举杯 “谢谢你,对岑戈,对我,给予你全部的信任。” 慕泽含笑着,盯着手中的茶杯,轻轻摩挲着杯沿 “小九,是你们一直在为我付出,但我不说谢,因为我们之间已经不需要说这句话了。” 是的,不需要了。 “我给他们的队伍命了名,神影和夺灵,明日神影讲课,你也去听吧!” 慕泽挑眉,这是要他也上课的节奏,不过对于九卿要讲的东西,他绝对是有极大兴趣的。 这个基地有专门的军事教学楼,里面的桌椅和讲台完全是按九卿的意思做出来的。每个教室可以容纳一百五十人同时入座,这一批是第一批学员,以后会发展更多的人进来,也会专门教会实战经验丰富的人来这里教习,应该说九卿现在做的就是抛砖引玉,将来这里会成为泽国第一所正规军校,这是九卿的目标! 前面齐刷刷地坐满了人,慕泽坐在最后面。只见九卿什么话也没讲,径直用一根炭笔在光滑的白墙上写着‘兵法’二字,是的,九卿要教他们的第一类东西就是兵法。她有军人情结,这种情结一直带到了这个世界,虽说这一世她的处境也较飘零,但始终注意着这个国家部队的分布情况,关于军事的书籍记载也看了个遍,却唯独没有一本完整的书讲兵法,甚至没有兵法一说。他们的对战虽算不上原始,但多讲究阵型摆列什么的,技巧类就比较薄弱,一个将领好不好,身体各项素质虽然很重要,但熟练了兵法,对敌起来能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看到这两个字,慕泽就笑了,小九就是这么能给人带来惊喜! 九卿手上并没有教案,却在每个人的桌面上放了一个笔记册。 “兵法是一个笼统的概念,也许你们每个人都曾用过类似的方式做过一些事,但我研究过当今存世的所有关于军事的书籍,都没有一本详细的套册流传,很多先烈甚至当朝很多人都努力奋斗,坐在了荣誉制高点,但没有人想过将他们自己的经验书写出来惠及后人,非常可惜,不过,我有幸受过一些正规的训练,将训练中学到的兵法整理出来供大家学习。从我讲第一课开始,你们就会明白这些兵法的意义所在。” 所有人都眼睛一亮,认真地执了细豪笔准备记录。九卿又用炭笔写下一句话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讲计谋前,先要明白我们为什么要战,战时要最先注意什么。战争是国家的大事,它关系到百姓的生死,国家的存亡,所以不能不认真地思考和研究。我从五个方面的情况来探讨战争胜负的情形:政治,天时,地势,将领,制度。政治,就是要让民众和君主的意愿一致,作战时他们才愿意为贤能的君主誓死相护,不存二心。天时,是指昼夜、晴雨、寒冷、炎热、季节气候的变化。地势,是指高陵洼地、路途远近、险狭平坦、进退方便等条件,将领,就是指挥者所具备的智慧、诚信、仁爱、勇猛、严明等素质,制度,就是军制、军法、军需的制定和管理。凡属这五个方面的情况,将领都不能不知。充分了解这些情况的就能取胜,相反就会作战失败。此外,还要通过比较双方的具体条件来探究战争胜负的情形,即双方君主哪一方施政清明?哪一方将帅更有才能?哪一方拥有更好的天时地利?哪一方军纪严明?哪一方兵力强大?哪一方士卒训练有素?哪一方赏罚分明?通过这些分析比较就能够判断谁胜谁负了。” ...... 第八十八章 萌芽的感情 一堂课下来,大家只觉得受益匪浅,从心底对这位女教官心服口服。她的言语并未多加修饰,用直白、通俗易懂的词句来述说着这样精彩的讲习,大家只觉得意犹未尽,恨不能立刻再上一堂课。但教官说了,教习的内容虽然只有这短短的一小段篇幅,但其中的深意却要花时间真正弄懂,弄透彻,接下来一个星期的任务就是写小结心得,有疑问就问,所有的小结务必是自己最真实的领悟。 当九卿到慕泽的房间去找他时,就见他正在自己的小书房里挥笔写着什么。 “在办公呢?” 九卿走进去,慕泽刚好写完,抬起头来,将手中写好的稿件递给她 “教官出的题,学生自当勤奋完成,还请教官斧正!” 九卿挑眉,他竟也写了小结!笑着接过来细细读下去,越看越是折服,他的思路总是格外清晰和冷静,将孙武的思想理解得非常透彻,还加注了自己的想法和解析,这种发散思维一直都是她非常欣赏的。 “不及格吗?” 慕泽见她但笑不语,那认真的模样让他很想就这么一直看着,又期望能和她说上点什么。九卿这才将视线从手稿上移开,却径直折好放入衣袖 “我会收纳大家写得好的文稿做发散教习,不好的文稿做反面教材。” 慕泽轻笑 “请问教官,你收了我的文稿,是要做正面教材还是反面教材?” 九卿心情很愉悦,手指敲击着桌面,歪着头俏皮地回了句 “你猜!” 这可人的模样实在是少见,长长的马尾因为倾斜,形成扇形披在脑后,清澈灵动的眼睛,精致的鼻梁,微微含笑的红唇,让慕泽内心异样涌动,踱步向前,一点一点靠近九卿,九卿也一阵恍惚,心中有什么东西喷薄欲出,又极力按捺,直到一抹俊颜在眼前放大,这才清醒过来,她对岑戈虽有一段深厚的情谊,但那是出自本能的喜欢,非常深沉的喜欢,从开始,到决绝,并没有太多暧昧,有的只是直接的欢喜和沉痛。所以,可以说她没有正经经历过恋爱,这些小细节的到来让她有些无措,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躲,慕泽伸手拦住她的腰,将她朝自己带近一些,鼻尖碰到鼻尖,慕泽轻轻唤了声 “小九。” 叫得九卿心里一阵发紧,可如此情景,她并不想躲闪,也许从他表明心迹开始,她便一直在思考两人的可能性,不太明确自己的心意,但本能好像是不拒绝的! 他温柔的薄唇就要落下来,九卿这一刻有些懵,却自然地想要闭上眼睛。突然从外面传来一个欢快的声音 “哥!我回来啦~!” 然后一道俏丽的身影欢乐地冲了进来,慕泽无奈地握紧了拳,将九卿按向自己的胸膛,九卿第一次羞得满脸通红,她现在也无法自如地面对小羽,索性顺着慕泽的力道躲进他的臂弯,让他先解决了闯进来的这小只再说。 慕羽看到自家清心寡欲的哥哥抱着个人,惊讶得瞪大了眼,看到哥哥眼中无奈和警告的神色,立马知道自己闯祸了,赶紧捂住了嘴,支支吾吾地丢了句 “我...我什么也没看到,你们继续~!” 撒丫子就往外跑,慕泽感受着怀中的清香,伸手抚上她的长发,好容易美人在怀,却被人搅了局,真是失败。九卿燥红的脸色好容易才平复一些,抬起头来退后一步,一时又不知道眼神该往哪放,出去指不定就碰到慕羽了,这该如何解释?有些懊恼地板着脸,狠狠丢了一句 “你出去!” 这好像是他的书房!慕泽浅笑,却很贴心地替她解围 “你在这里看会书,我去找羽儿说,放心,保证她不会追着问你。” “你准备说什么?” 他们还什么也没有证实,他和她还有很多事情待筹谋,现在谈儿女情长根本不合适,何况她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慕泽知道她心中的矛盾,伸手抚了抚她的秀发 “我知道你还不确定,不急,我们慢慢来,我等你。在羽儿那,我只会告诉她是我一时冲动,放心,羽儿懂事,不会拿这个事在你面前说什么,也不会传扬出去。” 听到他包揽了所有责任,九卿的心中有什么东西酥酥的难以形容,不自觉抓住了慕泽离开的手,眼神恢复了往昔的清明 “慕泽,我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过程,但心中的感觉是温暖的,我想,这是喜欢吧,只是现在不适合谈情说爱,也许大局定时,我们才能静下来好好看待这个问题。” 慕泽反手将她的手握住,紧了紧,她肯说出这样的话,已经足够他惊喜了,安慰道 “我知道,你不要多想,一切交给我来处理。” 当慕泽踏出房门时,慕羽这丫头已经闪到操场上自顾自地玩树叶了。 慕羽的脑袋此刻也是一团浆糊,刚刚那个人是九卿吗?看着好像,可为什么是个女生呢?三哥对那些名门小姐根本正眼都不看一下,她还以为哥哥不会喜欢谁的,如今竟然也有喜欢的人了,真好啊!如果那人真的是九卿,就更好了。可她刚刚好像坏了哥哥的好事啊,哎,苦恼~! “羽儿。” 三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慕羽的背脊立马挺得笔直,缓缓地转过身,一脸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委屈模样。 “哥,我什么也没看到!看到了也马上忘记了!” 慕泽失笑,好看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妹妹,醇声道 “我们去走走吧。” 慕羽知道哥哥想跟她说什么,乖巧地缠了他的胳膊顺着林**往前走着 “哥,那是九卿吧,她是女子?” 慕泽‘嗯’了一声,出声道 “我和她现在的境况有点复杂,我正在努力的路上。” 慕羽了然地点点头,虽然哥哥在她心中是天神一样完美,但九卿那也是极其强大的存在,而且她的经历那么丰富,一定有着很沉重的内心,这种沉重来自岁月的沉淀和阅历的积累,她值得哥哥这样小心呵护。 “放心,哥,我懂的!我谁也不会说,在九卿面前也绝对不刻意,你放心大胆地追,一定要把她娶回来做我嫂嫂!” 第八十九章 寻墓 慕泽疼爱捏了下妹妹的脸蛋,羽儿极其聪明,他并不担心她会坏事儿,只是这条路还很遥远,他深刻记得小九和岑戈诀别时说的话,她说:无论你因为什么原因结婚,哪怕有一天你说是为了我,我们都再无可能。 她的意思太明显,一生一世惟愿一人,否则无论因为什么,她都不会迁就。她就是这样决绝的人,决绝得不给任何人后路。其实慕泽内心也是这样的想法,这辈子一个人就够了,他们的生活容不下另外一个人进来分享。他慕泽不曾心动,这唯一一次动心绝对是一生一世。只是所有人都鼎力将他渡上江山之位,没有哪一任皇帝只有一个妻,他要做这个一生只娶一人的事,就必须打破很多常规,强大到足够担起所有的压力,所以,他让小九慢慢来,也是想在这个过程中,将两人未来的路铺好,他想给小九一个一生一双人,执手到白头的承诺。 “三爷,您来了,先生等候多时了。九爷呢,不是过去叫您了吗,怎么没一起来?” 云常迎面走来,立刻行礼道。原来是知秋来了,想起某人还在书房里呆着,这一会儿应该冷静下来了。 “做得很好,九爷在书房整理文件,你去叫九爷过来。” 很好?什么做得很好?云常疑惑地小跑着往三爷的宿舍区跑去。慕羽窃笑,知秋来了本该是云常去通传,他肯定做别的事去了,这才是九爷过去传话,哥哥是指这个意外很好,看来哥哥真的用心颇深啊~! 九卿来到休闲厅时,慕泽和知秋已经在浅浅交谈,看到她走进来,知秋的眼睛亮了,小九终于穿回女儿装了! “小九,就这样挺好的,别穿回男装了。” 本是平常的小劝诫,九卿经历了刚刚的尴尬,感觉哪哪儿都不自在,只得默了脸,冷冷地回了句 “三爷让你来是谈正事的,你操心这些个不相干的事作甚?” 知秋斯文的脸上尴尬了,他好像没说什么吧?慕泽性感的唇线微微扬起,倒上一杯茶递给九卿 “天热,喝点茶,一会儿我们上四时山。” 九卿接过茶杯,不烫不凉刚刚好,咕噜几口一饮而尽。知秋秀气的眉头都快打结了,今日的小九很不对劲啊,她是最会品茶的人,从来不会这样豪饮一杯极品银毫,还有,那个茶杯好像是三爷的吧... 四时山很高,从下往上走几乎能体验一年四季的景象,最下游和现在的酷暑相同,往上能看到春暖花开的模样,再往上会慢慢变凉,若能爬上顶端,又可见到美丽的雪景,所以这样的山被贴切地称为四时山,是景观最美丽的大山之一。 这里原来也是皇家的避暑山脉,赠给慕泽后,所有的设施都保留着,连山脚下的皇家侍卫都归了慕泽所有,替他守护这片山脉。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所有人见到慕泽立刻下跪行礼,慕泽扬了手 “起来吧。” 护卫队队长上前拱手道 “殿下要上山,可需启动滑道?” 慕泽淡淡吩咐道 “不用,不过今日会宿在山上,让人准备好。” 队长立刻领命下去,他们来是为了寻师傅的坟冢,这里是皇上特意为宁妃开辟的避暑宫,许弋知道南宫御风和许宁的渊源,将他葬在许宁生前呆过的地方,只是这里毕竟是皇家山脉,有专门的守卫巡山,那么南宫御风的坟冢肯定设置在别人不易察觉的地方,他们上山自然要有一番寻找,走滑道肯定不合适。 四时山实在太大,又不好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三人寻了一个下午,快要登顶了都没找到,按说许老先生敢将坟冢立在这座山上,还立了无字碑,显然应该是在一个非常僻静的地方,否则被侍卫发现避暑山庄上有坟头,肯定是要上报的。可他们找遍了可能的地方,都没有发现,难道是思考的方向错了? 三人聚在一块大石上喝水,知秋和慕泽的额头都有些薄汗,衣衫也有些微湿,只有九卿依旧清爽。旁边恰好有一处清泉流下来,九卿鞠了把水拍了拍脸,然后用绢帕打湿了顺手递到身后 “擦把脸。” 站在她身后的恰好是慕泽,慕泽接过来擦拭着脸颊,一旁的知秋打趣道 “小九,差别待遇哦~!为什么给三爷,不给二哥啊?” 九卿回头,见慕泽擦拭完又细致地就着清泉水洗了洗,明明是很正常的事,被二哥这么一提,反而显得刻意了,故意沉声道 “他离我近,他用了不就递给你了!” 本以为慕泽洗了绢帕会递给知秋,谁知他直接递回给了九卿,九卿窘窘地接过来准备递给二哥,一只修长的手直接拦截过去,手心捏紧 “某人是斯文人,不喜欢用别人的东西,我想到一个地方,还在上面,天快黑了,快点上路吧!” 说完一马当先走到前面开路,后面的知秋立刻嚷着跟上 “谁说不喜欢了,来,给我!” 徒留九卿走在最后,跟上也不是,不跟上也不是,她为什么要跟他们两个一起来?那又不是她师傅! 慕泽带着两人来到了一块相对平整的山崖上,这块地方不属于避暑宫殿,虽说也修建了亭台楼阁,但注重的是实用,而不是华丽。四周种了一圈松柏,中间一块很大的青石板空地,竖着不少练武的器具,看着像块练武地,但显然已有些年头。 慕泽并没有停留,而是绕过松柏,朝山石边一条细长的小径走去,果然就在小径的尽头立着一座无字碑,上面的一角压着一块玉佩,正是南宫家的腰佩。这里实在隐蔽,一般人根本不会以为这旁边的小路能走。也不知外祖的人当时是怎么将仅容一个人通过的小路尽头拓宽了一丈宽。坟冢用小的青石条修建得很整齐,但以南宫御风的名号,他实在该配得上更加好的墓穴,而不是这样孤零零地留在这悬崖边。 知秋探头看过去,认出了上面的腰佩,眼中一片润湿 “要不要给师傅移一下墓地?” 慕泽抚着无字碑上斑驳的雨水痕迹,摇摇头 “先刻碑文,以后让木生过来拓宽这条栈道,我们再好好祭拜师傅。” 第九十章 南宫御风与许宁的过往 九卿站在小路初端,看着两人悲伤的背影,心中也有些心酸,慕泽自小受南宫御风教习,他身上温润儒雅的气质和御风很像,二哥的斯文清秀也受了他的影响。一代大侠,大好的年华却终结在这悬崖边,这里一定有什么故事,值得他魂归这里,慰藉相思。 慕泽和知秋走出来后,九卿踏上小道,走到坟前,认认真真地给南宫御风磕了一个头,他们仅一面之缘,但鲜有人知道她怀中的金笛就是他所赠所教,算起来,她和大侠也有了师徒之缘,只是没想到,再见时已是一重黄土一重天。 坐在亭台的石凳上,九卿看了眼四周的建设 “这是你小时候的练功地吗?” 慕泽点头 “这原本是父皇为母妃建的避暑宫,母妃请了师傅教导我的时候,就将这里开辟出来做我的练功地。那时外祖他老人家也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有一次父皇外出,不放心母妃一人在宫里,加之外祖在这边,便着人送了母妃过来与我们相聚。 母妃与师傅自小一起长大,在别人看来他们就是青梅竹马,可母妃相信爱情,她对师傅只有崇拜和喜欢,却没有爱。所以她选择了自己的爱情,谁知她的爱情将她带进了宫门,从此诸多身不由己。但母妃一生坚强,从未听她说后悔,因为她非常理智,觉得这是无法改变事实的悲观行为。我唯一一次听到母妃谈后悔,就是在刚刚的悬崖边。 那时还没有那条路,母妃卸下宫中的防备后,其实也有很强的少女心,有一天,她看到一朵很漂亮的花,师傅教我武功,外祖去山的另一边采药了,母妃便一个人跑去摘花,当时我们在这个地方,任何人都不许进来打扰的,母妃脚下打滑,从上面摔了下来,师傅几乎是命都不要了,飞下悬崖接住了母妃,若非那个地方有一寸的凸起,让师傅有了垫脚之地,两人都要坠下悬崖。” 现在提起当时的危机情景,言语根本无法描绘其万分之一。很多人都会说生死不渝,生死相依,生死与共,但真正面临身死的时候,很多人的本能都会出卖他,但南宫御风没有,他的生命仿佛只因心爱的女人才有意义。 “我只能让外祖的人去找外祖来,当时很害怕,趴在崖顶死死地盯着他们,害怕他们出事。那个地方太过狭小,师傅只能单手托起母妃,另一只手通过扎进悬崖的长剑找着支撑力量。听到母妃说,如果今天葬身山崖,不知来生还能不能遇到这股清风。师傅说会的,这股清风从来都只为一个人吹起。外祖过来时,将他们救起,没有惊动任何山里的侍卫。后来,母妃回宫了,师傅便开始开凿旁边的小道,小道建成的那天,传来了母妃的死讯,他就在那个地方坐了三天三夜。” 他没想到外祖将师傅葬在了这里,看来外祖心中满意的女婿应该是师傅才对。九卿和知秋听了也不甚唏嘘,生活之中,很难评断对错,皇上对宁妃的爱没有错,宁妃选择自己的爱情也没有错,南宫御风对许宁的一往情深也着实让人动容。如今两人都已仙去,不知他们的来世有没有遇到彼此。 “小九。” 慕泽突然回头认真地看着九卿 “高位并非我的追求,我只想一世安宁,可有太多的人为我铺路筹谋,父皇,外祖,师傅,大江南北的朋友,还有你。你说我该担起天下,好,我担起来,也请你相信,纵然我到达江山的顶峰,我的身边只会有一个人,无论遇到多大的阻力,我会倾尽所能做到,这是我给与的承诺。” 父皇对母妃的爱毋庸置疑,可他还是娶了那么多的女人来扩张自己的势力,又将所有的爱给了宁妃一人,无意识地将她置身风口浪尖。任他多强大,终究护不住心爱的女人。他不一样,无论他将来如何,是否位高,他的身边都只容得下一个人。九卿错愕,知秋祥和,慕泽转身飞下亭楼,站在那些武桩前,曾经师傅的教导历历在目,他挥掌如儿时苦练那般击打着武桩。 九卿愣愣地看着场地中时而旋身,时而翻飞的俊影,心中如惊涛骇浪一般狂卷起来,她有一瞬想过这个问题,但感觉都没确定,想这个似乎太遥远,现在得他如此承诺,若还说自己对他无感,真的是自欺欺人,心中的暖意明明已经扩散到全身,他们这些人的承诺都是真真实实发自内心,即使有千万种意外等着,可人生拼过争取过才叫活过。 “小九,不要等你的清风熄灭了才想起它的温柔。” 知秋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场地上,语调一如既往的平和。九卿垂了眼睑,双手交叉在前,她不怕失败,也不怕受伤,其实每一道伤,都是一个难忘的故事,她的人生空白了太多年,后来有了岑戈这个念想,这前半生也不算苍白,既然岑戈已成大哥,而他不知什么时候渗进了心里,为何不给两人一个机会试一试呢?他也许会是九五之尊,但他给了南宫御风的承诺,也有南宫御风那种清风般暖人的气质和胸怀,也许他们会有不同南宫御风和许宁的结果... 避暑山庄建立在这座山的山腰,气候适宜,确实是消暑的地方。在山庄还有几处温泉池,几人分别沐浴好,换了衣衫,下人便摆了晚膳在亭楼。四周点了宫灯,灯火通明,角落还点了熏香,浓淡适宜,下人们远远退开,保证四周看不到人影。 慕泽一身云锦坐在宫灯下,辉光印在他如玉般的脸上,真像暗夜中的谪仙误入了这凡尘。远远地一道轻盈的身影走来,一身淡淡的烟紫,低调中带着优雅,优雅中带着魅惑,小九穿着母妃的衣衫,竟如此与众不同。 九卿倒没太大的感触,衣服于她而言没有好不好看,只有舒不舒服,穿什么都无所谓。走到亭楼前坐下 “不用等二哥了,他说不出来吃,有人端过去了。” 慕泽了然,嘴角眉眼都染上清浅笑意,邀了九卿坐下 “我们吃吧,这里夜景不错,一会儿带你去看看。” 第九十一章 有了依靠 九卿点头,正好她有话想跟慕泽说。两人一向都讲究食不言,所以这顿饭吃得很安静。当慕泽带着九卿往后山走时,一股潮气扑面而来,还伴有潺潺的水声。当他们走上一个露台,两旁的视线豁然开朗,两边两条宽大的瀑布倾泻而下,在月光下犹如两条银色的丝带奔流向下。她曾走过无数的山川河流,比这更壮观更宏伟的景色比比皆是,可那些景象从未让她认真地停下看一眼,原来静下心来去看沿途的风景,心情是这样的! “看那边。” 慕泽负手而立,望着前方,九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里有浓缩的万家灯火,每一盏灯火处都有一个家庭,围绕着柴米油盐四季冷暖生生不息。再往上看,弯弯的月亮挂在天空,辉光柔柔,如某人温暖的眼睛。四周的星子明朗清晰,像一个银盘中的珠玉,大小错落,惹人欢喜。 九卿将视线转回,看着身侧挺立的身影,一直知道他气质出尘,但认真地带着某种心思打量还是第一次。他的鼻梁很高,睫毛很长,薄薄的嘴唇总带着似有若无的笑,侧颜如一道完美的剪影,突然回头,一双黑黝黝的眸子直接撞进了九卿的心里。 “小九,你再看下去,我会忍不住想收回慢慢来的话。” 慕泽磁性的嗓音里多了丝沙哑和魅惑,既然被抓了个正着,九卿也不躲闪,看着他的眼神,扬起一个大大的笑 “我不介意你现在收回。” 慕泽有一瞬愕然,尔后是满心满眼的惊喜,想伸手拥住眼前的人,证明现在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又怕真的是梦,只想让梦更长久一些。 “小九,我想要的是相信彼此,以一生为目的,坚定不移的携手,你想好了吗?” 九卿眼神灼灼地看着他 “我做决定好像一向都不草率,你若希望我再考虑下,那我再想想?” 慕泽一把将她拢进怀里,宽大的手掌轻轻压着她的秀发 “不要再想,就算你没想清楚,那就以后都不要想清楚!” 九卿感受到他指尖的微颤,这样一个儒雅高贵的男人真的是用心在呵护她,得此一人心,要信任、爱惜、珍重才不枉这样天赐的缘分。伸手环住慕泽,听着他有些加快的心跳,原来幸福并不难,也不遥远,只要拨开心中的迷雾,遇到那个合适的人,感受彼此满满的心意,幸福感就自然而然洋溢出来,那种温暖就像小时候一家人的和乐,宁静祥和。她...苏瑾,从此有了依靠! 回到基地,给宋齐去了书信,那边的栈道修建暂时交给木根,悬崖上修建扩展台只有宋齐能办到。寒凌回去协助吏部侍郎办些事情,想必不日就有结果送来,而他和小九确定关系后,虽然她照常练兵,他照常处理一应事务,但彼此的眼神已经有了着落点,小九不是扭扭捏捏的人,对于两人的关系曝光一直是平常心态,不藏着掖着,也不主动宣扬,顺其自然,有人猜到了,她就大方承认,比如知秋。 训练场上传来整齐划一的集合声,慕泽走向窗格,看着小九一身劲装地站在队前说着什么,那道身影是那样的出众,他想,无论何地,他都能一眼看到出色的她。想起昨日她告诉自己真实的姓名,她说她原名叫苏瑾,还有个妹妹,叫苏瑟,其余的并没有说太多。他当时听到时心中一紧,以为她知道了自己是扶风苏氏一脉的身份,后来说的又让他心中稍安,他相信小九的话,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渊源是他未知的,但扶风苏氏的风波已经过去,他不想小九去背负这个包袱,无论将来的路如何走,他最大的动力就是护好小九和羽儿。 “哥,我可以进来吗?” 话是这样问了,人已经闪进来了,慕泽回头,就看到慕羽一脸不怀好意的笑。 “不是说要跟洛灵学拳脚?这么快就放弃了么?” 慕泽走到书案前,这是小九让他准备的东西,准备拿给兵器房锻造。 “哥,洛灵哥答应了九爷呆多久,他就呆多久,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嘛!倒是哥今天心情很好啊,我早上看到你特意绕到军事厅和九爷共进早餐哦~!好像还夹菜了,你可从来不给人布菜的呀!” 慕羽古灵精怪地眨巴着眼,似乎要让三哥老实交代。慕泽无奈,这丫头嘴虽然紧,但好奇心也很重,不给个答案,她肯定自己去探究了,反而不美,伸手弹了下她的额角 “你可别惹事,我和小九刚刚确定关系,你若把人吓跑了,以后就没嫂子了。” “真的!” 慕羽听他说确定了关系,兴奋得跳了起来,又觉得反应太大了,立刻伸手放在嘴边,表示她会小声点,但嘴角拢也拢不住的笑意让慕泽好笑,拉下她的手道 “好了,我们也没准备隐瞒,只是顺其自然而已,你也不用如此小心,但小九不喜张扬,你也别到处拿去说。” 慕羽立刻古灵精怪地打了个收到的手势 “放心,哥,我会十二万分小心地呵护你和嫂子的爱情幼苗的。走,看嫂子练兵去!” 说着,不由分说地拉了慕泽往训练场跑,慕泽无奈地任她牵着走,这丫头...嫂子...听着心中却暖意满满。 对于有人行注目礼,九卿是无视的,她正跟冷易和陈铭交代着什么。北城按九爷的吩咐将场地的训练器材安置妥当,三爷又朝他招了手 “辛苦一趟,将这个送到兵器库,九爷要用。” 慕泽将一叠稿件递给北城,北城苦逼地接过稿件 “三爷,寒凌什么时候回来,他平时就干这么多活啊?” 慕泽但笑不语,倒是慕羽笑嘻嘻地开了口 “北城哥,你错了,寒凌办的事可比这多多了,实在不是我们驱使他,而是他能干了闲不下来,你还是赶紧做事,不然这些事等寒凌回来还是得他做的。” “小丫头!” 北城恶狠狠地瞪了眼慕羽,立刻抱着稿件往兵器库跑去。 第九十二章 嫂子 “小羽,你们过来。” 九卿朝他们招呼着,慕羽疑惑地看了哥哥一眼,欢快地跑了过去,甜甜地叫了声 “嫂子!” 这一下下面的士兵都愣了,倒是九卿比较淡定,但是她扫过来的一眼让慕泽心中苦笑不已,这真不是他授意的~! “我和洛灵商量过了,小羽骨骼已经定型,没有武功基础,练他的招式并不合适,我教习的武功套路不需要基础,可以让她跟着学一些防身,你觉得如何?” 慕泽点头,他见识过小九的一些招式,有一些近身的打法非常凌厉有效,且不需要内力催动。 “可以,她的身边一般都有人,学一些近身防身术就好。” 末了又凑到九卿耳边委屈地说了句 “真不是我授意的。” 九卿挑眉,斜睨了他一眼 “她叫错了吗?” 咳咳 慕泽摇头,没有错,绝对没有!慕羽秀眉锁紧,望着黑压压一群壮丁,她要在这里学?九卿看出了她的想法,笑着对她说道 “放心,我将要点告诉洛灵,他单独教你。” 慕羽立刻欢快地蹦起来 “嫂子想的周到,我这就去找洛灵哥!” 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三爷,九爷!” 是寒凌回了!慕泽感觉寒凌有事禀报,便让九卿带兵,他过去一下。九卿看到寒凌在慕泽耳边轻轻说着什么,上次大将军和吏部侍郎等人过来商讨了一晚,寒凌被调遣去协助吏部侍郎查探吏部尚书的一件罪证,准备拉他下马,看寒凌的样子,想必是出了变故。 只见两人交谈过后,慕泽过来跟她说道 “我要回一趟宫里,这两天可能过不来,操练教习循序渐进,不要让自己太累。” 不过是两天,这家伙交代起来像很长时间不会过来一样,九卿定眼看他 “事情有变?危险吗?要不要我过去帮忙?侦查这一块我也拿手。” 慕泽面对她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关心,心中十分窝心,扶着她的肩轻拍两下 “放心,还在可控范围,我去取些东西,能事半功倍。” 九卿便不再多言,看到北城过来,朝他道 “那人身在要职,一定有自己的一套防御措施,这种人到了末路会狗急跳墙,你多当心,带上北城。” 慕泽知道他若不带北城,小九会担心,便点点头,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带了寒凌北城大步往外走去。 “什么情况?” 北城莫名其妙就被三爷带上了路,寒凌赶车,他自然不好进去和三爷同坐马车,便坐在了马车另一边。寒凌专注地赶着马车,既快又稳,还抽空回答了北城的问题 “侦查吏部尚书的案子被对方察觉,虽然不清楚是我们在查,但那人一向宁可错杀不会放过,此番大力清洗自己的手下,吏部侍郎也招到打压,需要三爷回去保住他。而且短短时间,指证他的证据无法毁灭,被他转移,我们查到他和左丞相关系密切,我一路跟随,那份证据被送进了宫,左丞相的大女儿是宫中的馨妃。” 北城了然,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皇宫虽是皇上的地方,但皇上一般不插手后宫,纠察的手也伸不到后宫去,看来事情确实难办了。 “我能做点什么?” 既然来了,肯定要帮上忙,寒凌停顿了片刻 “您作为三爷的近身侍卫进宫。” “你为什么不去?” 北城好奇,然后他看到了十分诡异的一幕,寒凌居然笑了,还带了一丝不怀好意!这对北城来说既是福利也是惊悚啊~!! “既然你在,后宫自然你入。”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到了泽王府,寒凌已经分头行事,三爷换了身衣衫,坐了车架和北城往皇宫行去。 此时,御书房里相当热闹,六部尚书都到齐了,还有三省宰相,以及接任禁军统领的洪启大将军。吏部尚书对于有人匿名举报悲愤难耐,直言赤子之心天地可鉴,对皇上的忠心日月可表,说得那叫一个委屈,左丞相也在一旁非常技巧地敲着边鼓,表示朝中重臣,岂能容一个不敢露面的小人弹劾,应将此人抓出来严惩。 当然,也有人提出质疑,这无风不起浪,有墙就透风,朝中文武高官百余人,怎么就单单盯着吏部尚书大人不放了!于是又有一阵附和声,皇上头疼地坐在上首,看着下面嚷嚷,一来二去也没个结论,朝堂上吵过不算,还跑到御书房来吵,吵得他脑仁都疼了。 福安见皇上直揉太阳穴,立刻机灵地进了御书房,在皇上耳边通报道 “皇上,三殿下进宫了,说是身子刚好些,想来给您请个安。听到里面声音太大,怕扰了您的正事,准备过后再来请安,您看,是让三殿下在乾清宫等么?” 皇上一听爱子来了,立马头就不疼了 “快,让泽儿现在就过来!” “喳!” 福安立刻领命下去,御书房顿时安静了不少,大家都知道皇上喜欢这个三皇子,虽说他之前一直病病殃殃,没太放在心上,最近倒是气色好了不少,偶尔也上早朝,虽不太多话,但那气质却是特别出众的。 慕泽进来时,大臣们都纷纷行礼,慕泽只是轻轻颔首,走到皇上面前 “父皇,天色不早了,怎么还在议事?我还想着这个点来,能吃到王嬷嬷的手艺呢。” 一众大臣都舒了口气,这个三皇子病好些以后,那种天生的贵气遮也遮不住,让人不自觉敬畏,不过终究是久病的皇子,也没有靠山,只能在其他方面讨一下皇上的欢心罢了。皇上扫了眼下面站着的一群人 “有人匿名弹劾吏部尚书恶意打压良善地方官员,结党营私,操纵科举人才选拔,让天下才子无出头之日。” 每一项说出来,吏部尚书的心里就冒一滴冷汗,但面色却越发愤怒 “老臣冤枉啊!请皇上、殿下明鉴!” 接着又一阵附议声,皇上无奈地看了眼爱子,就是这个情况,都吵吵几天了。 “行了行了,别嚎了,朕又没说什么,都别吵了!” 皇上一下怒了,有完没完,他还没说什么,就哭丧起来!转而看了身边的爱子一眼,泽儿永远是最清醒的一个,也许他能出个主意! 第九十三章 开谏言台 “泽儿,你看看这些匿名折子和联名信,说说你的看法。” 大臣们立刻鸦雀无声,皇上要这是要倚重三皇子的感觉啊!谁知慕泽只是摇头 “父皇,这朝堂大事自然靠您的运筹帷幄,儿臣久病未出,哪里能分析道理。” 某些人悬着的心又妥妥地回到了原来的地方,病皇子就是病皇子,就算他有宠爱,也早失去了夺嫡的先机,注定只能碌碌无为。只听慕泽接着说道 “儿臣虽无法分析,却能给个小小的建议,或者能拨开迷雾,还尚书大人一个安宁。” 皇上一听,眼都亮了,就知道泽儿心思玲珑,定能化繁为简给他出主意。 “说来听听。” 慕泽单手负在背后,拿了一封联名信上下打量一番 “听父皇说来,这件事民众也有参与,还牵扯到科举,想必民间也多有关注。古人有云,听天下言,能辨黑白,我建议开谏言台,由统领维护治安,请百姓就这件事提供论据,有理有据者请进朝堂,当堂对质,无理无据者以诋毁朝廷重臣罪论处,这样既可平息匿名举报事件,又能给百姓和尚书大人一个交代。” 谏言台历来是百姓请愿的地方,扣在吏部尚书头上的帽子着实有点大,这样的处置确实是最快也是最公平的解决办法,当然,前提是人家尚书大人确实如他自己所说那般冤枉,清廉为民。 “皇上,老臣也觉得此举甚好,韩大人为官正直不阿,根本不怕那些虚言,此举正大光明,正好还了韩大人一个清白,也能纠正视听,整肃朝纲和民风,一举数得。” 洪启揖手出声道,其他人立刻缄默其口,深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为官者,你要说像洪启这样不沾半点荤腥的还真是少有。皇上也是一脸赞同的样子,看向韩庆 “爱卿以为如何?” 韩庆这下真是骑虎难下,若说不妥,这不是明摆着证明自己有鬼嘛,只能硬了头皮,挤出笑来 “此举甚好,甚好。” 皇上见事情有了统一的解决之道,心中顿时觉得松快不少 “那就这么办,大家都散了吧,泽儿,咱们同去尝尝你王嬷嬷的手艺。” 说着站起身,携了慕泽往门外走去。 “恭送皇上,三殿下!” 待到身影走远,韩庆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拂袖而去,洪启和沈峰对视一眼,也理了理衣袖,踱步往宫外走去。 王嬷嬷是自小将慕羽抚育长大的人,那时慕羽很小,宁妃就去了,去世前千交代万嘱咐,不要将她的孩子给别的妃嫔养着,其实皇上明白后宫的道道,也不放心将慕羽交托旁人,特意请了王嬷嬷来带着慕羽长大。 原本宫里的膳食有各自的宫人调配,皇上的膳食更是直接来自御膳房,但那次宁妃暴毙后,慕泽和慕羽的饭食遭到下毒,幸亏王嬷嬷通药理,察觉不对,偷偷撤了慕羽的饭食,等她赶到三皇子的膳厅时,已经晚了。皇上回来震怒彻查,当时抓了很多人砍头,皇后也被狠狠惩罚了一番,实难想象,小小的慕羽不如哥哥底子好,吃下那样的毒药,只怕会当即毙命。从那以后,慕泽和慕羽的膳食都一直由王嬷嬷亲自负责,直到他出宫建府。 用过膳,慕泽和父皇下棋,王嬷嬷在一旁伺候。皇上看了她一眼,摆摆手朝她道 “你也年岁不小了,不用你亲自伺候,让其他宫人来就行,就是泽儿想吃你做的菜了,这才唤你过来,你回去歇着吧。” 王嬷嬷赶紧福了一礼 “皇上折煞老奴了,能让三殿下惦记着,是老奴的福气,殿下少来宫中,老奴想念殿下和羽儿公主,斗胆恳请皇上让老奴伺候这一次,能多看看殿下。” “哎,也就属你疼爱泽儿和羽儿。” 皇上欣慰地笑着,落下一子,慕泽抬头看向嬷嬷,眼中满是温情 “嬷嬷,羽儿也说想您,改日若得闲,就去趟王府看看她,这丫头野惯了,不肯回宫来受规矩呢。” 嬷嬷满眼感激,皇上故意板着脸 “哼,这丫头也不会想想她父皇,宫里谁敢给她规矩受啊!我看啊就是贪玩,怕我骂!” 王嬷嬷掩嘴笑道 “她怎么会不喜欢皇上呢,刚出生的时候连娘娘都不要,只有您抱着她才乖乖的不哭,娘娘说,这倒好,果然丫头都跟父亲亲一些,公主只是还未定性,老奴看呀,这性子也和皇上您一样大气,有自个儿的意见,将来出嫁了,也是个有主意的人,能让您少担心呢!” 嬷嬷的话勾起了皇上的温情,那时候宁妃在月子中,也请了嬷嬷,那小丫头就是谁抱都哭,只买他的账,这是唯一一个他抱大的孩子,感情自然深厚。慕泽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包 “这丫头最近学了个新绣样,第一个就给您做了香囊,托我带来,说您太过繁忙,平时累了,拿出来闻一闻,可以宁神的。” 皇上乐呵呵地接过香囊,笑得合不拢嘴 “还算这丫头有点良心!” 王嬷嬷也笑道 “公主和您可亲着呢,他日若是出嫁,定要舍不得您了。” 哎~!皇上也是叹息,他又何尝舍得这丫头嫁人,想起那段婚约,青书那小子敢违背婚约,他当时怒得几乎斩了他,奈何皇后死活要保那小子,说是国舅之女已有身孕,不能让她侄女守活寡,他必须忌惮柳家势力,只能委屈了羽儿,还算青家的当家识相,赔罪礼给得还算满意,泽儿也书信说不必追究,便这样过去了。 “父皇,该您走了。” 慕泽俊秀的眸子含笑看着父亲,慕延回神,今日泽儿过来,他高兴,不想这些糟心事儿了。 “一会儿嬷嬷再去做些羽儿爱吃的糕点让泽儿带过去。” 慕延一边下棋一边道,王嬷嬷立刻笑着应了,退了下去。 “羽儿说您前不久送了她一盆花?她想养在儿臣府里。” 慕泽落下一子道,慕延点头 “南境送来的,样子不错,福安,把公主的那盆花准备着,一会儿送到王府去。” 福安立刻答应着退下去,慕泽举着白子,无奈的看着棋盘 “父皇,又是您赢了,小时候您教我下棋,留了一手吧!” 慕延哈哈一笑 “是你小子学艺不精,还敢怪我教不好,回去好好练,再输了别说你的棋是我教的!” 慕泽看着父皇心满意足的表情,眼睛里闪烁着晶亮的光。不下棋了,两人喝口茶,等东西送过来,慕泽该回去了。 第九十四章 三爷偶遇岑戈 “泽儿,韩庆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此刻只有他们父子,慕泽便直言道 “开谏言台一来是堵一些人的嘴,拿事实说话,二来也可以乘机看看朝堂上的人在民间的反应,也许能抓一两条大鱼也不错,对朝纲清肃很有用。而且科举牵连着民生和朝廷的栋梁选拔,是国之未来,这条道必须干净,国家才有生生不息的希望。” 慕延点头 “父皇也是这样想的,泽儿,你这次进宫不单单是为了陪父皇吃饭吧?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父皇替你办到。” 慕泽润白的脸上一片淡然,抿了一口茶,轻轻说了句 “父皇不必刻意做什么,韩庆过后,儿臣会扶吏部侍郎张华起来。” 慕延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泽儿长大了,继承他和宁儿的智慧,这般聪明,他其实可以放心了。 “知道了,这两天我会派张华整理科举考卷的事,不必上朝。” “谢父皇!” 避开和韩庆碰头,能替张华减少很多压力。福安一脸慎重地小跑进来,禀告道 “皇上,公主的天星蓝被馨妃娘娘误拿走了,老奴着人问了,娘娘此刻在沐浴,不好打扰,这...” 皇上脸上的笑意立刻淡了,误拿?!哼哼! “摆驾香馨园!” “喳!” 福安立刻上前通告。 “泽儿,你等着,父皇先去把花拿回来。” 皇上站起身,慕泽也跟着站起身来 “既然父皇去拿,不如让儿臣的侍卫一同过去取来,他脚程快,这宫里也快落匙了。” 皇上看天色确实不早了,点点头,慕泽召了北城进来耳语一番,北城点头,跟着福安去了。 慕泽在城门外小等片刻,就见北城走了出来,待北城上车,马车低调地往泽王府驶去。 “三爷,给,就是这东西!” 北城拿出一个绢黄布包着的物件递给慕泽,慕泽打开来细细看了片刻,复又包好,递给北城 “将这些东西亲自送到张华大人手中。” 北城点头,出了车驾,向夜色远处奔去。慕泽撩起一角窗格帘角,看着静谧的夜色,小九现在应该在看兵法小结吧!嘴角不自觉噙起一抹微笑,思念这般清晰。突然,一抹素白的身影从远方疾驰而来,夜色中起落飞腾,好像是岑戈!慕泽立刻掀开轿帘,一道灰黑的身影,隐在夜色中,在素白身影的追捕下朝这边掠来。 慕泽轻轻拍打车架,借力飞出,直接拦住了灰影的去路。灰影愣了下,显然没想到中途有人出来插一脚,很快就出拳和慕泽对上了,他的武功不凡,慕泽和他过了几招不分上下,素白身影已经掠到身前,果然是多日不见的岑戈! “小心暗器!” 岑戈出声提醒,慕泽一个灵巧的翻身躲过,灰影乘机想要奔逃,被岑戈的青竹挡在面前,慕泽的长剑也已出鞘,断了他的后路。灰影知道两人的厉害,也不逃了,扯下头上的头套,露出一张俏丽的脸来,竟是个女子! 女子来回扫了岑戈和慕泽一眼,冷笑一声 “你们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岑戈一看她的面容,浑身的寒气更冷了几分,被算计了,这人体型身姿面容几乎和那人一样,但不是她! “说,她在哪?!” 岑戈冷声道,女子突然嫣然一笑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她?我们长得可是一模一样的!” 慕泽皱眉,依然不懂岑戈在找什么人,但显然他亲自办的肯定是大事,警戒地观察着四周。就听岑戈最后冷冷来了句 “再废话,直接死!” 女子的笑容有点僵,这个男人绝对是从骨子里冷的人,不敢再说什么刺激他,后退两步,朝慕泽靠近一些 “让他送我走,我告诉他。” 然后就是一副不答应就死也不会说的表情,慕泽拿眼询问岑戈,岑戈只轻点了头 “拿到消息,让北城传信给我!” 岑戈似乎还有事,急匆匆就走了,女子见压迫力最大的那只走远,暗觉轻松了不少,看清慕泽的面容,有些痴了,她今天真是走狗屎运,接二连三碰到帅哥!朝慕泽娇媚地一笑 “帅哥,那就麻烦你做我的保镖,送我出城!” 眼看手要缠上臂膀了,慕泽嘴角的笑意淡去,剑指颈项 “说!” 女子被他的气势喝住,她真是瞎了眼了,这人看着温柔如风,原来气场这样强。干笑两声,还想挣扎 “你不送我出城,我是不会说的,大不了一死,你们就别想轻易找到我姐!啊~!” 长剑已经割破皮肉,慕泽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看着女子的眼神晦深莫测 “现在说,或者死。” 语调很平淡,却让女子从骨子里寒凉起来 “不就是我姐知道一个那女人的秘密吗,你们却这样追杀我们,我还真想见见那个女扮男装的人长什么模样,值得那人对我姐姐那样才华出色的绝色都无动于衷!” 竟是和小九有关么?秘密?慕泽轻蹙眉头,但这样的人只会耍狡猾,不会多说实质性的东西,手中的长剑抬起,动作果决地朝她的颈项抹去,丝毫不带退路。女子这下真的懵了,立刻喊道 “她在秦城!” 慕泽手下的势头并未减弱,手中的长剑又抵在了她的脖颈间。她没说谎,但没说具体,明显在拖延时间。岑戈既然说了杀,想必她的生死左右不了大局,留下怕是祸害,关系小九,他不能留下后患。 背后杀气扑来,慕泽带着人一个闪身,与后面的人相对而立,一群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刚刚站立的地方。女子见过这些人明显很兴奋,有恃无恐地道 “你就算杀了我,有把握对付他们吗?!最好放了我,我也既往不咎,放你离开。” 慕泽的脸色无半点动容,只见一道剑光闪过,长剑划破了女子的左手腕,女子惨叫一声,鲜血顺着手腕滴落,竟是手筋被断了。 “说,详细地址!” 女子也狠戾起来,下令道 “杀了他!” 第九十五章 有一种爱叫九卿式 黑衣人接到命令,立刻有组织地分散开将慕泽包围,慕泽扣着女子的脉门,旋身抵挡着黑衣人的进攻,僵持小半个时辰,丝毫不落下风。女子想要乘机逃脱,奈何根本摆不脱男子的挟持,这样剑拔弩张的局面下,她被带着左突右冲,看着这个男人将自己的手下打得落花流水,却依然清爽如风,竟忘了自己此刻的狼狈和身上的伤口都是拜这个男人所赐,看着他舞动的身影,有些痴了。 姐姐迷恋那个男人,和他玩着猫抓老鼠的游戏,拿一个不知道什么的秘密,让他天涯海角地追着她跑。虽然那个男人是为了另一个女人,还带着必杀的心在追杀姐姐,姐姐却甘之如饴。她原来觉得姐姐疯了,现在她自己竟也疯了,她不能让他现在杀了自己,她也想尝尝被他追的滋味,哪怕是追杀! “我告诉你,你放我们走!” 慕泽停顿一下,但势头减弱,就被黑衣人围攻上来,刺啦一下被黑衣人砍了一刀。慕泽眉都不皱一下,就一剑刺穿了对方的心脏。 “你们住手!” 女子喝道,黑衣人立刻停了攻击,只是依然围着四周,随时准备攻击。 “我姐姐在秦城沛县的观澜小镇,你不能杀我,因为我们和那个女人算是同类,说不定她还想找我们叙叙旧呢!” 慕泽心中的疑问更甚,却没有露出丝毫疑惑的神情,仿佛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一样。放开女子,归剑入鞘,转身就走。他听到了禁卫军巡逻队的脚步声,洪启还有很多事要安排,这个时候还是不要爆出京城出现斗殴死亡的事情为好,他确定这个女人不是岑戈主要想对付的人。 “喂,我叫袁瑶瑶!你身上的伤口有毒,要及时清理!” 男子半步停顿都没有,上了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马车,消失在夜色中。 “小姐,你怎么样?要不要先找个大夫?” 袁瑶瑶摇头,径直上前两步,拾起地上一块深灰色的绢帕,那是他刚刚擦拭血迹丢下的,简单得没有任何纹饰,袁瑶瑶却像宝贝一样用这块绢帕缠绕了左手腕,下令道 “我们走!” 北城回到泽王府复命时,刚好看到三爷正在自己上药,立刻上前查看情况,只见他的手腕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且伤口四周的皮肉有些发黑,正在溃烂,显然中了致使伤口无法愈合的毒。 “三爷,这样不是办法,我去请二爷来!” 慕泽也皱了眉,照这溃烂的速度,只怕明日手臂就要废了,看来确实要请知秋过来一趟。 “你去请二爷,但记住别惊动九爷,还有,发消息给岑戈,地址是秦城沛县观澜小镇。” 北城了然,三爷是怕九爷担心,心中也有些惊讶,三爷遇到岑大哥了? “知道了。” 北城立刻去马房挑了匹快马,往军事基地疾驰而去。手腕上下都被白布带扎紧,明明只是一道刀口,现在已经有两只手指粗细的溃烂口了。办事回来的寒凌正仔细用烤红的匕首替三爷挑着腐肉,防止伤口溃烂太快。一股夜色的气息扑面而来,慕泽抬头,好看的眸子染上淡淡的无奈。 北城识趣地没有跟进去,他不是故意让九爷知道的~! 知秋给慕泽处理伤口,九卿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看着,至始至终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慕泽一眼。直到伤口被完全处理好,知秋指挥人下去熬了药,所有人都退出房间,只剩下慕泽和九卿时,慕泽试着想从椅上站起来,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按住了他 “你暂时不要大动。” 慕泽伸出能动的手抓住九卿的手 “你好像生气了。” 九卿似乎怕他牵扯到受伤的手,又似乎是因为别的什么,顺着他的手,蹲下来,将头靠在他的怀中,久久没有说话。慕泽从未见过这样的九卿,温顺,柔弱,多愁善感,小女人,很想用另一只手抚抚她,又怕牵动伤口害她担心,只能用握着的手摩挲着她细腻的小手,心中一阵悸动。 很久,久到中药都熬好了,丫鬟把药端来,被北城拦住了,轻轻地放在台阶上。九卿从慕泽怀中抬起头来,转身去门外端药,慕泽觉得心口有种钝钝的心疼,他看到了九卿眼角的泪光,这不算多重的伤,却害九卿担心了。 取了个圆凳过来,端了药,一口一口喂慕泽喝,她原本从来不会这样对一个人,哪怕那个人对她再重要,她觉得这是种矫情。可现在她想做,她知道自己今天的情绪不太对,她想试试这是种什么感觉,然后从知道他受伤开始悬着的心在这一口一口喂药的动作下变得安宁,变得真实。 “我害怕了,活这么大我就没害怕过,唯一的两次都是因为你,一次是现在,一次是在君口。” 九卿放下空了的药碗,看着慕泽,眼中的柔弱毫不掩饰,在一个能让她心疼的人面前也不需要掩饰。慕泽的眼中燃烧着火焰一样的东西,他定定地看着九卿,朝她伸出手来 “小九,我想抱抱你。” 九卿看了眼他受伤的手,确定不会压到时,轻轻地靠坐在他身上,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心从未有过的安定,原来有一天,她苏瑾也可以这样享受安宁,体会什么叫依赖,从心底的依赖。 慕泽伸手不断轻抚着她的背脊,感受着她从细微的轻颤中渐渐平复下来,温柔地安抚她 “别担心,我没事,我没事。” “无论什么时候,你是什么情况,都不要瞒着我了。” 北城来请二哥到王府一趟时,她就知道出事了,偏偏北城含糊其辞,明显受了他的命令,不许张扬,可越是这样她反而越着急,当听到北城小心地形容伤口在溃烂不止时,九卿几乎是抓了二哥丢上马飞奔而来。她不知道那个溃烂不止是什么情况,会不会扩展太快来不及救治,堂堂九卿,名扬天下的九卿,从未这样心乱如麻过,只因这人是慕泽,刚刚确定喜欢的慕泽,他竟不知不觉占据了心中无比深的一个位置。 慕泽摩挲着她的额角,轻轻应了声 “好。” 有一种特别的爱叫九卿式... 第九十六章 百晓生夜琉璃 知秋说慕泽的伤没有太大的问题,唯一就是少动武,多休养,不日就能愈合。于是,九卿写了一份文案和剖析交给他,让他回去教神影班,又详细地罗列了一堆训练计划和技巧解析丢给北城,让他训练夺灵队,顺便让冷易和陈铭各带一个小分队过来听命。而她则强制了慕泽静养,有什么行动安排,交给她就是了,当今世上,比她办事能力高的还真没几个! “安排的人已经顺利到达谏言台,所有的证据链也安然地与他们连通,那些各地前来请愿的,都着人护了起来。还有一些人在来的路上,韩庆估计听到了风声,我怕他会狗急跳墙,已经派专门的人过去接应,等人都到齐了,就能开始下一步棋了。” 九卿向慕泽说着事情的进度,慕泽并不言语,只是拿眼看她,九卿放下文件,疑惑地看着慕泽,她脸上有花?慕泽起身,含笑着牵了她的手往外走。一路上不停有丫鬟小厮行礼,慕泽却从未放开她的手。 来到一处波光粼粼的湖岸边,站在亭栏前眺望美景,九卿记得,那次慕羽及竿,她从这里来,也是从这里走的。走的时候感觉到慕泽在送行,但那时觉得没有相见的必要,便就这样走了。 慕泽从身后圈住她,用了力气,不肯放开,仿佛怕她又乘了扁舟离去。 “小心碰到伤口!” 九卿想要查看他的伤,慕泽只是抱紧她,叹息一声 “我倒希望伤口不要好。” “乌鸦嘴!” 九卿嗔怒,但也知道他的伤已经没有大碍,知秋又来过一趟,伤口已经愈合,不用敷药了,只需再服用两天药就差不多了。 “那天怎么受伤的?” 慕泽一直未提,九卿便没有问,岑戈来信,让北城递给慕泽,她竟不知岑戈和慕泽何时这样熟络了,岑戈的冷是骨子里的,和寒凌不一样,寒凌会心疼他的手下,会替北城准备醒酒汤,会担心三爷,岑戈不会,除了九字辈人,他谁也不亲近,外人永远打动不了他。青家还是他伦理上的亲族,在他心中都只有利用,没有责任。 慕泽只在心中叹息一下,面上却不曾表露什么,小九太敏锐,一点不对她都能察觉到,只能借了岑戈的名来挡 “那天遇到岑戈在追什么人,我便出手替他拦截,但他具体在做什么,不肯说明,后来对方援军赶到,我不想京城闹出血案,就是那时着了道。” 这其实是实话,岑戈在追查什么,他自己都不甚清楚,但显然和小九有关,无论岑戈做什么,在护小九这一点上,他们的信念是一致的,岑戈不言明,说明事情不能暴露出来,他相信岑戈的能力,他能做的,就是给与协助。 九卿没有说话,岑戈不想她知道的事,她就不会去探究,岑戈不做没有意义的事,他能和慕泽这样信任,其实是好事。 “以后不会问了,这是岑戈给你的信,回去再看。” 九卿拿出一封信递给他,慕泽接过来,有些心疼小九,她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明明知道有什么事和自己有关,大家却以爱的名义瞒着她,也许有些东西让她知道了,未必是坏事!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 “小九,若你想问什么就问,我不会瞒你。” 九卿摇头 “不用问,你们都是为我好,知道这点就行了,我好奇心不重,只要你们都平安无事,我就安心。” 慕泽看着九卿,一脸温柔,小九真的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宝。 “三爷,不夜天的掌柜托人送了封信过来。” 云常的声音在亭外响起,看来是百晓生那边有消息了。慕泽接过信,展开来,短短一行字:斗篷人来了。两人立刻明白了,来到不夜天时,斗篷人已经按他的吩咐安置在三楼等候。 “少爷,老奴感觉此人不是之前送信的人。” 何叔在前面领路,低声说道,慕泽相信何叔的直觉,也有些好奇百晓生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慕泽进到内室时,只见一个斗篷放在桌案上,窗格前站着一个气场内敛的人,若不仔细观察,根本察觉不到这人会武。但她习惯性的站姿说明了她不止会武,也绝对是高手!女子回头,缎子一样的长发也随之甩出一道弧线,她的眼中有一瞬错愕和惊艳,总听许公提起他的外孙,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气质出尘的人! 慕泽在桌案前站定,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在下慕泽,久仰门主大名。” 他的声音沉稳好听,神色淡定,在同辈中绝对是佼佼者,女子眼中露出一抹欣赏。 “三爷客气,叫我琉璃就好。” 慕泽微微一笑,扬手作请的姿势 “那就不客气了,请坐。” 何叔亲自奉了茶进来,退出时小心地将门掩好,夜琉璃看着慕泽开口道 “三爷来信,想必是得到了许公的引荐,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慕泽双手交握,淡定地点点头 “外祖说有事可请教夜门主,想必和门主不是故交也是旧识,他老人家寄给我的信件都是托你们送达,我只想知道他老人家还好吗?” 夜琉璃端茶的手顿了顿,干练的眼神里透出一抹哀思,让慕泽的心跟着沉了下来,果然... “他老人家过世了。” 终究还是这个结果!慕泽深邃的眼眸里透出戚哀,虽早已想到他老人家在世的机率不大,否则早就能接到他的消息,可真的亲口听到时,还是难以接受。 “三爷节哀,许公走的很安详,许家后人亲自替他老人家入殓。许公说若你得知消息,望你不必太过悲痛,他已完成心中所想,了无牵挂,化为尘土,亦无遗憾。” 夜琉璃转述着老人家的遗言,慕泽握紧的双手稍稍松开一些,得知许家其他人还好好的,心中多少安慰了些。外祖一生开明,对红尘的感悟特别豁达,所以,他能想象外祖离世的样子,无论如何,他要保住许家剩下的人! “其他人现在在哪里?” 第九十七章 你没话问我吗 夜琉璃看着他坚强的样子,心中赞叹,果然是个坚强的人。 “在沧澜之初,许公留下了一些东西,需要人护着,等合适的时候,你去取来,能事半功倍。” 慕泽记得外祖确实说过给他准备了什么,听夜琉璃的语气,现在还不是拿这些东西的时候。 “什么才算合适的时候?” 夜琉璃媚然一笑,凑到慕泽耳边低语几句,绸子一样的长发扫过慕泽面前的桌案。这时,门开了,九卿从外面走了进来,看着眼前的情景,九卿看了身后的何叔一样,为何不告知慕泽事还未谈完?何叔也尴尬了,是少爷吩咐任何时候,只要这位九卿姑娘过来,都直接让她进来的! 夜琉璃施施然坐回自己的椅子,九卿看了眼慕泽,脸上看不出喜怒 “我不知道你事没谈完,我在外间等,好了你叫我。” 说着转身准备离开,慕泽叫住她 “小九,过来。” 九卿见他已经站起来,想必两人谈得差不多了,便走了过去,何叔赶紧退出去,关好门。 “这位是百晓生临川据点的门主夜琉璃。” “久仰!” 九卿朝对方点头示意。 “这是玖园的当家九卿。” 夜琉璃眼中闪过一抹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九卿 “九爷名扬天下,琉璃才真是久仰大名,只没想到九爷竟是不让须眉的巾帼女子,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很高兴认识你九卿!” 夜琉璃朝九卿抱拳揖手,这是独属江湖女子的礼仪之姿,九卿颇欣赏这位夜门主,亦抱拳回了礼。 慕泽带了九卿坐下,对夜琉璃真诚地谢道 “门主对许家的帮衬,慕泽铭感五内,他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门主尽管开口!” 天底下得慕三爷这样一句话是非常难得的,夜琉璃却不敢居功 “这一切是琉璃应该为许公做的,三爷不必客气。百晓生的规矩,江湖事江湖解决,三爷一天是三爷,咱们就还是可以互利互惠,这是和许公的约定,如今这个约定自然移交到百晓生和慕三爷的身上。” 慕泽和九卿相视一笑,全天下都没有谁说和百晓生合作的,因为它太独立,如今外祖留给他这样大一个礼物,当真是匪夷所思,外祖说信任的人,他绝不会多问,朝夜琉璃抱拳揖手 “不负此约!” 送走夜琉璃,剩下两人在偌大的房间里,九卿对慕泽道 “宋齐带信说栈道修好了,二哥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希望今日一起祭拜你师傅。” 慕泽眼神定定地看着九卿,看得九卿有些莫名,她的表达好像没问题。慕泽见她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知她并没多想,不由有些无奈 “你没话问我吗?” “没有啊!” 九卿回答得很干脆,丝毫不用考虑,好吧,慕泽不知他该高兴还是遗憾,他看中的人能辨是非,也完全信任他,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可为何他心中还是有些小失落? “走吧。” 慕泽起身和她一起往门外走,九卿拉住他,看着他的眼神一字一句道 “我并不是无感,而是相信你,如果可以,还是避免别的女子靠你那么近。” 只短短一句话,让慕泽的心情立刻欢腾起来,牵起九卿的手,嘴角的笑意就这么蔓延开来,惊艳了一室晨光。 马车里,一个妇人含蓄地对九卿上下打量,眼中的慈爱让九卿有些无所适从,只能垂了眼睑,看着自己交握的双手。 “嬷嬷,您再看下去,这人就要破窗飞出去了。” 这话听着不像帮忙,倒像调侃,九卿淡定地扫了慕泽一眼,一只手悄悄地绕到背后狠狠地掐了他一下。慕泽丝毫不觉痛一般看着九卿,一脸宠溺。王嬷嬷一脸慈爱地看着两人,脸上的褶皱都带着岁月的温柔。 “姑娘,三爷人真的很好,他和羽儿都是惹人疼爱的孩子,还要请你以后多多照顾他们兄妹。” 九卿的脸有一瞬燥热,她实在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场面,只能尴尬地点点头,嬷嬷以为她害羞,高兴地伸手要拉她叙叙家常,九卿反射性地抓住慕泽的手,躲过了嬷嬷爱的抚握。慕泽拍拍嬷嬷的手,继而用双手握住九卿,对嬷嬷道 “嬷嬷,小九怕生,您放心,她对羽儿很好,您见到羽儿就知道了。” 嬷嬷感激地收回手,不住点头 “好,好,都好就好。” 呼~! 九卿跳下车,长舒了口气,嬷嬷对慕泽和慕羽的情谊真的让她感动,这种孺慕情深是她缺乏的,所以也不知如何应对,出了马车,人顿时松快了不少,却又赶紧伸手扶了嬷嬷下来。 “嬷嬷!” 一个欢快的声音带着点撒娇,就这么冲了过来,将嬷嬷抱了个满怀,这样天真莽撞的个性,除了慕羽也没谁了。 “让嬷嬷看看,怎么瘦了,又没好好吃饭吧?在外要听哥哥的话,是大姑娘了,不能一天到晚没个正行!” “哪里瘦了,明明长胖了这么多!” 慕羽捏了捏自己的小脸蛋,嬷嬷赶紧拉下她的手,疼爱地抚了抚被她自己捏红的脸蛋 “不能捏脸蛋,你看都红了!” ...... 看着两人温馨的画面,九卿感觉眼眶有些涩涩的,慕泽替她理了理鬓角的发丝,柔声道 “羽儿对母妃没有形成记忆,但嬷嬷对她很好,一直当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用正面的思想教导她长大成人。” 九卿点头,看得出来,嬷嬷的气质其实很出众,不像一般的仆役,反而更像以前的大家闺秀,羽儿能跟着这样的人长大,也算弥补了无法跟着生母长大的遗憾。 知秋远远过来,见到王嬷嬷,竟直接朝嬷嬷双膝跪地,行了个大礼。 “徒儿知秋拜见师姑!” 所有人都懵了,包括慕泽和慕羽,他们知道嬷嬷来自南宫家,是南宫御风推荐的,但师傅不曾详解,母妃很信任她,都不曾想过探究她的身份,若真如知秋所称呼的那样,她该是南宫家的大小姐才对! 嬷嬷上前扶住知秋 “起来!” 她未否认,举手投足的气概更加说明她曾受过良好的教育。 “嬷嬷,我竟不知您的真实身份,师傅和母妃都未曾提及,这么多年,委屈您了。” 慕泽走上前,揽了慕羽的肩,慕羽还是懵的状态,嬷嬷拉住慕羽的手,慈爱地笑道 “这不重要,我当年恰逢变故,机缘巧合入宫与宁儿相伴,是我嘱托他们永远不提身份,倒不知御风还是将此事告知了他的小徒弟。” 第九十八章 南宫世家嫡女 慕泽见知秋似乎有很多话想说,让羽儿上前搀了嬷嬷道 “时辰不早了,先去祭拜师傅,我们再好好聊一聊。” 众人点头,向四时山走去。缆车一直通达练武场,宋齐已经等在一旁。 “三爷,九爷,栈道扩展好了,其他一应设施也都修复加固。” 慕泽点点头,带着众人往栈道走去。原本狭窄的栈道已经扩宽至三人并肩可行,脚下和扶手用的是结实的枕木铺排,下面用青铜条一根根嵌进山石深处,支撑栈道。尽头的坟冢也已加固,墓碑上是慕泽力透纸背的字迹:恩师南宫御风之墓,徒儿,慕泽,知秋,旁边还有一小行,是知秋的字迹,南宫落霞,这自然是南宫世家的嫡女,南宫御风的姐姐南宫落霞。 南宫落霞看到墓碑,神形有些激动,眼含泪花,一只手捂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慕羽搀着她一步步往坟冢走去,短短的几十米远,却创建了世上最远的阴阳两隔。南宫落霞跌坐在墓碑前,颤抖地抚摸着上面雕刻的每一个字,看着御风二字,眼中的泪再也抑制不住跌落下来,她最风神俊逸的弟弟,南宫家最大的骄傲,如今却先她一步化为黄土,永远留在了他心爱的女子曾住过的地方。 慕泽和知秋上前,摆好一应贡品香烛,将一炷香点燃,慕羽接过去,递给嬷嬷,南宫落霞擦拭了眼角的泪水,接过香,虔诚地与弟弟对话,希望他的来生能圆圆满满,与心爱的女子相知相守。 慕泽和知秋相继上香,认认真真地对师傅磕了三个头,跪在火盆前烧着元宝蜡烛香。九卿也上前给南宫御风上了一炷香,跪在慕泽旁拿着元宝蜡烛烧着,她曾受过南宫大侠一根金笛之恩,也算一段师徒之缘,虽只一面之缘,对他的为人品性,以及种种事迹皆心生敬意。 入夜,慕泽和知秋请了南宫落霞坐在上首,下人奉了茶,然后恭敬地退下。 知秋看着上首,神色虔诚地道 “师傅隐遁之后,将南宫家一应事宜交由我来打理,如今得见师姑,还请师姑走出宫墙,担起南宫世家!” 嬷嬷推辞 “南宫嫡系早已凋零,风儿过后哪还有什么南宫世家,你回去后便将家丁遣散了吧,你们是风儿的徒弟,南宫家的所有以后就由你们打点了。” 知秋却道 “师傅曾嘱托,不得主动提及寻找师姑,但若得见,便能让南宫家的继承人挑起南宫世家。” 御风竟有这样的嘱托?南宫落霞一脸疑惑,当年之事凄婉哀痛,南宫世家早已天涯凋零,风儿无后,哪里还有继承人! “师傅当年还有何嘱托?” 慕泽细问道,师傅说话自有道理,他既然断言南宫家有后,只是要见到嬷嬷才能实现,说明这事和嬷嬷有关。 知秋摇头 “不曾有特别提醒,师姑或者再仔细想想,南宫嫡系还有后人吗?” 南宫落霞想起了什么,神色变得十分哀痛 “嫡系一脉只有我和御风,庶弟庶妹都没有,你们也知道,御风无后,而我曾有过一子,种种原因,他也本是南宫家的世子,只是当年事乱,护他不住,不幸夭折。” 听到这里,众人皆有些神伤,慕羽替嬷嬷顺着背,小心劝慰她莫要太过悲痛,唯有知秋皱了眉,像是突然联想到什么。 “您的孩儿若还在世,应该年岁几何?” 南宫落霞不知他为何这样问,还是如实回答 “若他还在,该有二十一岁了。” 九卿看了知秋一眼,这个年岁...她突然想起一个人,知秋看着慕泽,认真问道 “师兄,现在想想,你觉得洛灵像谁?” 这话犹如一记重锤,让几人幡然醒悟,他像谁,虽不说极像,但与南宫御风至少也像了五六分,再看南宫落霞,眉眼更加相像,难道... 慕泽开了口 “洛灵是师傅托给你的?” 知秋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是大哥带回来的,不过洛灵那时情况严重,是师傅替他治伤的,后来我便拜在师傅门下学习药理。之前从未想过这个渊源,刚刚看到师姑,只觉得很眼熟,现在想想,洛灵和师姑十分像,和师傅也有几分相似,应该就是师傅说的继承人。” 南宫落霞听到两人的对话,霍地站起身,身形忍不住有些颤抖 “你们...你们说什么?洛灵?谁是洛灵?!他在哪儿!” “嬷嬷!” 慕泽快步上前,紧紧握着她的手,慕羽替嬷嬷顺着背,今日的消息似乎有些震撼,她一直晕晕乎乎的,事情好像扯到洛灵哥身上了。南宫落霞深吸一口气,好容易让自己平复一些,虽还是有些激动,但说话已经冷静了不少 “如果他叫洛灵,那他就是南宫家的继承人!” 有了南宫落霞的话,大家都不再怀疑什么,只能慨叹造化弄人,兜兜转转之间,事情牵牵绊绊缠绕数年之久。 “请洛灵过来,我们再理一理前因后果。” 还是慕泽最冷静,立刻着手安排事情。 九卿站起身 “我去请!” 事情太过突然,八哥又是他们中最乖张的一个,若是旁的人告诉他这个消息,只怕他一溜烟就先跑了,任谁都找不到。 大殿里,大家都静静地等候,南宫落霞一直都是最紧张的那个,当年的事情历历在目,她看着孩儿在怀中没了呼吸,那时悲痛欲绝,几乎想砍杀了所有害他们至此的人,被匆匆赶来的御风救走。所有的一切都历历在目,痛彻心扉,若孩儿真的还活着,她理解御风为何瞒着她,也突然明白了当年他为何送她入宫与宁儿相伴。 过了许久,久到知秋恨不能亲自前去抓了八弟过来,可他知道,那小子只有小九劝得动。远远地,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进来,九卿拽着洛灵,那道鲜艳的身影一入大厅,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他的身上。 “小九,不要勉强我,我的亲人只有你们,没有别人!” 洛灵惊艳的面容上只有冷然,他谁也不看,死死盯着被小九握着手腕。 “你是...洛灵?” 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南宫落霞站起身,往前两步,又胆怯地止住了脚步,贪婪地看着那张年轻的脸庞,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这是真的,她的洛灵真的活着! 第九十九章 洛灵的身世 “不许叫我,再叫我杀了你!” 洛灵突然挣开九卿的钳制,浑身散发出狠戾的气息,看都没看上首一眼,转身就走。九卿一个疾步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最起码听一听她的解释,给自己也给她一个机会。” 洛灵根本就听不进去,脸色阴冷得厉害,狠狠地甩出两个字 “让开!” 九卿却立定站正,丝毫不让步 “我不想看到你后悔。” 洛灵猛地抬头,目眦尽裂 “不要逼我出手!” 九卿不再言语,而是更坚定地拦在他的面前,洛灵双拳紧握,突然打出一拳,重重地击在九卿的左肩胛骨上,大殿上的人都惊呼了,因为九卿没有躲,也没有采取任何护体的措施,直接被洛灵的一拳打得朝后倒去,嘴角流下一丝血迹。慕泽立刻飞跃上前接住九卿,心疼地擦拭着她嘴角的鲜血 “怎么样?先让知秋看看!” 九卿摇摇头,从他怀中挣脱开,看着有些无措的洛灵,他没想到自己会对小九出手,也没想到小九不肯躲开,他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九卿轻轻说道 “洛灵,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你心中有恨,恨自己为什么会被抛弃,你创立洛灵组织,不过是想用血冲刷心中的恨意。可我更知道你心中的渴望,你一直试图掩埋的渴望。” 洛灵呆愣愣地立在大殿中央,小九将他心中的伤疤血淋淋地撕开来让他面对,不,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伤疤,这是所有孤儿都会有的伤疤,他们九人用不同的方式掩饰着心中的痛意,可终究还是痛的,连大哥岑戈都是如此。 “我想告诉你,其实我曾经有过美好的亲情,这事只有大哥知道。我有父母,有妹妹,可老天很残忍,只给了我很短很短的时间,就将他们都带走了,永远地带离了我的世界,短暂的拥有后是一生的离别,看着他们死在自己面前,余生只能一遍一遍的去想,那种痛,你能想象吗?” 大家都看着九卿,都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经历,那种痛实在是无法想象,慕泽揽了九卿的肩,轻轻地抚慰,听她继续道 “你比我幸运,你用了二十一年的空白,能等来亲人的安好,只要你愿意,你能拥有世上最伟大的母爱,就算你不愿意,也能解开纠缠你多年的疑问,而你的亲人还安然地活在某个地方想念你。这么多年了,洛灵,该给自己一个答案,给未来的几十年一个交代。” 洛灵怔怔地看着九卿,看到她眼中的鼓励,手不自然地握紧又松开,最后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着那张已经有了些皱纹的脸,硬生生地吐出两个字 “你说!” 南宫落霞看到他的视线终于肯放在自己身上,心中激动,却也知道他心中有结,不敢贸然上前,慕泽扶了九卿在身边坐下,不肯松手,慕羽也扶了嬷嬷坐下,只有洛灵定定地站在中央,冷冷地看着上首的女人,那个和他肖似的女人,只有他自己清楚眼中的冰冷下还有几分贪婪。 “我要说的故事可能很长,那是我连累南宫家几乎被倾覆的故事。” 南宫落霞叹息一声,往事不堪回首,那摇曳纷乱的过往,再次想起,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南宫世家是临川的百年世家,也是江湖上排名前列的南宫楼创立者,南宫家风开放,立长为尊,无论男女,所以,我出生就是南宫家的继承人,御风乐得清闲,喜欢逍遥遨游于江湖,不肯学一学打理家业。 想到这里,南宫落霞的脸上露出一抹思念,她的弟弟是她的骄傲,她愿意承担起所有的重任,给弟弟一个逍遥自在的世界。 南宫的家规,若长为女,则招婿入赘,我的婚事本该父母指派,有一年,我独自前往边关洽谈铜矿一事,遇到了一个人,那是我一生劫难的开始。 南宫落霞至今想起来仍抑制不住愤恨,慕羽问嬷嬷需不需要缓一缓再说,嬷嬷摇摇头,继续说道 那座矿脉很大,洽谈一事也拖了很久,那段时间,我与对方的一个人互相欣赏,彼此倾心,南宫家的长女也可自己择婿,只是要经过多番调查对方的底细才可。那时我被感情冲昏了头脑,直接和他在一起了,想着回去后便成亲。可惜他也是强势的人,不愿入赘,我们便不欢而散。回到临川,我才发现自己怀孕了,爹娘竭力询问他的消息,多番打探后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根本不能招惹,此事自然只能到此为止。 爹娘劝我打掉孩儿,可我执意要留下他,御风得知消息回来后,也帮我劝谏爹娘保下了孩子,爹娘无法,只能随了我们,替我办了一场假意的婚宴,夫婿自然在不过两月后就意外身亡。我一直期待孩子的降临,御风很喜欢一个地方,洛水灵渊,孩子恰好也是灵字辈,出生后,我便用了洛灵做他的名,字启渊。 洛灵身上的戾气消退了不少,长长的墨发掩盖了他眼底的所有情绪。 渊儿出生后,爹娘格外欢喜,将南宫家的担子交付于我,他们帮我带着渊儿。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渊儿两岁时,一切都变了。沁阳临川相邻,一直有人试图拉拢两边的世家为他效命,许伯父有遍布天下的门徒,南宫有最优秀的兵刃制作队伍,自然是他们拉拢的主要对象。我察觉不对,悄悄转移了南宫家的作坊手艺人,许伯父也在当年逐一遣散了门客,从此养花种草,闲散示人。 可即使如此,还是没有躲过别人的手段,他们竟然勾结外族人杀到南宫家,想要逼迫爹娘交出南宫家的绝密手艺坊,我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当我赶到时,一个人狠狠掐着渊儿的脖子,当着我爹娘的面掐着一个两岁孩子的脖子! 南宫落霞想起当时的情景,忍不住流下泪来,既然她的渊儿奇迹般站在她的面前,可那时她砍断对方的手,接住渊儿时,那黑紫的小脸她始终难以忘怀。 第一百章 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砍断了那人的手,等我接住渊儿时,他已经没了呼吸。可那个男人,他就在场!他看着渊儿被自己的人掐死,无动于衷,所有人都疯了,爹娘疯了,不管不顾地要跟他拼命,结果,被他的卫队乱箭射死了。我也疯了,一路砍杀到他面前,抱着渊儿,告诉他,这是他的孩子。看到他惊恐,痛苦,绝望的表情,我觉得还不够,我要将他千刀万剐!可他带的人太多了,几乎踏平了南宫家,我根本打不过他,后来御风赶来,还有许伯父的人,将他们打退出去。 御风亲手将渊儿埋葬,不告诉我葬在哪里,那时我也陷入混沌,时常忘记一些事,记得的时候每时每刻都想杀了那个贼人,不记得的时候连御风都认不出来。他替我调养了很长时间,后来渐渐清醒了,渊儿没了,什么都没意义了。 洛灵这下是真的呆了,他从未想过是这样的结果,可为什么?舅舅为什么不告诉母亲他还活着?还要将他寄养在大哥那里? “后来那人的势力变得更大,不能让他知道洛灵还活着,而你当时身体状况不好,显然不能将洛灵交给你照看,也防止再生变故,只能将洛灵托给一个值得托付又绝对不会被察觉的人养大。” 慕泽替嬷嬷补充着,他能想象当时两难的局面,南宫家遭受重创,那人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而且很可能对南宫落霞有情,便四处搜罗他们的消息,唯有南宫落霞隐匿起来,才能摆脱那人的魔爪,泽国的皇宫是躲藏的最好地方。 “那人做了王,我无法刺杀他,又无法呆在临川,面对渊儿一点点成长的地方,御风便将我送进了宫,与你母妃相伴。” 南宫落霞抚了抚慕羽的手,抬头看着大殿中一言不发的身影,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洛灵面前,近距离看着他俊秀的脸,还好,孩子像她,只可怜她的渊儿受了这么多苦! “渊儿,都是我的错,当年看着你没了呼吸,只一心想要杀了那个人,却没有仔细看看你是否还活着,不要怪舅舅,他没有做错,若非将你托付他人,那人一定不会死心追查你的下落,我宁愿你一直怨我恨我,也不想你落入他的手中。” 南宫落霞的手轻轻地抚上洛灵的臂腕,洛灵竟没有躲开,只是依旧垂着头,不肯看任何人,好一会儿,他才冷冷地吐出一句话 “谁说无法刺杀他!” 大家都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他不再逃避,说明已经放下了执念,这实在是太好不过的事情。 “洛灵,无论你做什么,别忘了,还有我们。” 慕泽不轻不重地说出这么一句,洛灵抬头看他,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份量是无法想象的。 “小八,难得你们母子相聚,一定有很多话说,伯母现在还是宫中人的身份,估计无法在宫外久呆,无论你有何打算,我们都要约个时间从长计议。” 知秋出声提醒,洛灵的视线落在这张幻想过多年的脸上,他无数次想象自己的娘亲会是什么样子,又一次次推翻,逼迫自己更冷血残忍一些,就这样成长为今天矛盾的洛灵。 看到西边楼上亮起的灯盏,九卿展颜笑了 “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洛灵虽然乖张,却是我们之中最渴望亲情的一个人。” 回头看向慕泽,慕泽的面色并不好看,手轻轻地揽了她的左肩,九卿极轻地皱了下眉头,立刻被慕泽捕捉到 “肯定淤青了,先去你那,我给你揉揉,已经让人熬了活血化瘀的药,喝了再休息。” 九卿本想说不用,但之前不觉得,现在动一下胳膊,还真有点疼。看慕泽皱眉的样子,她识相地没有开口拒绝。来到她的休息室,慕泽准确地按住她被击中的地方,掌心带着热量,替她揉着。 “忍着点。” 这样揉必须用力,才能让淤青早点散开,所以会很疼。九卿连眉都没皱一下,只为慕泽的细心所感动,她一直沉浸在洛灵和南宫家的事中,根本忘了身上的伤,他却一直记着。丫鬟端了药来,九卿在慕泽的注视礼下一口气将药喝完,眉毛和眼睛都快皱一块儿了,这味儿实在是苦! “知秋故意整我吧,这么苦!” 慕泽递给她一块枣子糕,知秋提醒过,药里入了苦参,所以他备了点甜食给她过过口。九卿看着他手中的糕点,却不接,朝他笑笑 “你过来下。” 慕泽不明所以,靠近些,一道柔软的唇猝不及防地印了上来,浅浅深入,唇舌纠缠,她口中的苦涩也蔓延到他的唇间,却有一股别样的甜蔓延进他的心底。九卿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张温柔俊逸的脸,突然反应过来,她竟主动调戏了某人...果然恋爱是不需要人教的,某情某景下,有些事自然而然就会了! “是不是很苦?” 九卿干巴巴地试图转移注意力,不过,她调戏的可是慕三爷!只见慕泽倾身上前揽了她的腰,带向自己的怀中,避过她左肩的伤,终究没有做什么,唇角轻轻扫过她的额角,语调如羽毛般温柔 “不苦,很甜。” 洛灵和知秋一起走了,想必是为了南宫家族的事,原本他希望娘亲能离开皇城,让他们多些相聚的时刻。只是眼下是多事之秋,外围的环境还不如皇城来得稳妥。加之大伙儿都在为三爷筹谋,皇城里无论身份尊卑,都是一份不容小觑的力量,所以南宫落霞还是要做回王嬷嬷,今日的谋划,都是为了将来正大光明的聚首。 直到九卿又养了两天的伤,慕泽才回了王府,谏言台的期限要到了。 是夜,伸手不见五指,几道身影在黑暗中一闪而过,直奔驿馆。他们警惕地观察四周的环境,为首的人做了个手势,其余的人皆四散开去。他们小心翼翼地检查着每一处院落,推断要找的人所在的位置,此举攸关成败,必须一击即中。 第一百零一章 暗算的人反被算计 将纸糊的窗纸破开一个小洞,伸进一个小管,轻轻一吹,一股无色无味的烟雾飘进房里四散开去。片刻后,黑影悄悄进入房内,看到床榻上沉沉睡去的两人,麻布衣服放在一旁的架子上,一个有些破旧的麻线腰饰告诉他,这就是他们要杀的夫妇无疑! 手中的刀奇快无比地朝两人的咽喉抹去,谁知床上的人突然反弹起来,徒手就夹住了他的刀,一个用力,将他甩了出去。他知道上当了,反身就要破窗逃离,有人更快地腾跃飞起,挡在了窗格前,瀑布般的长发披散开来,精致的小脸看着很无害,手中的短剑却利落无比地插在了他的咽喉。黑影惊惧地倒地,他认出了眼前的两人,随着瞳孔的扩大,身体一点一点灰败下去。 “你说我们洛灵是不是该解散算了?这种程度还是天下第二?我们估计等不到实力相当的对手了。” 女子拢了拢身后的长发,可爱的小脸满是高手的世界太寂寞的表情。男子笑嘻嘻地靠近她,一手扶了窗台,一手就要抚上那张精致的脸蛋 “解不解散庄主说了算,不过这花前月下,良辰美景,实在不好辜负,夫人还是随为夫上床安寝,春宵一刻值千金呐!” 女子一脸娇嗔地握了他的手,一点点靠近男子的唇,轻轻吐出一句 “确实不好辜负。” 突然眼神一凛,手中多出几根冒着蓝光的短针,男子嘴角的笑意不减,单手绕上女子的臂膀,一掌劈在她的麻经上,女子手中的短针悉数掉落。女子也不肯示弱,膝盖快准狠地朝上顶去,男子果决地退开丈于,摇摇头笑道 “这可关系到夫人的下半生幸福,得护好了!” 女子巧然一笑 “不怕,夫人我貌美如花,你不愁没绿帽子戴!”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声,外面的侍卫听到动静,以为遇到麻烦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帮忙,一个黑衣人的尸首被丢了出来,看来任务成功了,他们只要将黑衣人聚拢处理掉,三爷交代过,洛灵的人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不许插手管。 “东城那里进了四拨人,西城也是,看来是真被逼急了,有人潜入了韩庆的府邸,企图将他毒杀,被北城挡下了。” 寒凌向慕泽汇报着一应情况,慕泽脸色沉静,嘴角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来,今日的早朝有戏看了。 “嘱咐北城切莫大意,再过一个时辰,该上朝了。” “是!” 寒凌领命,又消失在黎明前的暗夜之中。 早朝的钟声响起,文武百官陆续进入太和殿,明黄的身影随后出来,一步步踏上平台,双手扶上龙头把手,安然坐在龙椅上。百官齐齐匍匐跪地,高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皇上抬手示意,百官叩谢后又井然有序地站在自己的位置,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以多年的官场经验来看,今日某些牢固的位置要开始动了。 “呵,难得,今日是朕当政以来最安静的一天,怎么,都不想说点什么?” 皇上饶有兴致地扫视着他的大臣们,看到平时趾高气扬的人此刻都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这些人本是干干净净地跟着他打拼进这个朝堂,如今一个个混染上各种颜色,脱离了他的掌控,也怪他无心打理江山,宁儿走后,连带他的雄心壮志一并带走了。长叹一口气,朝福安挥挥手,福安立刻从龙案上拿起一小叠折子奉到皇上面前,皇上随手拿起一本,也不打开,往朝堂上一扔 “既然你们不肯说,那朕就先说了,之前大家都同意了开谏言台,结果精彩,真精彩,朕竟不知朕的爱卿们在百姓心中是这个样子!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大臣一听,不对呀,谏言台不是为吏部尚书韩庆开的吗?难道还能参别人?这一思索不打紧,很多人背脊都凉了一截,谏言台面向的就是形形色色的百姓,人们都能畅所欲言,自然谁都可能被提到。真是失策,当时想着皇上开了口,顺着他的意思不会错,就算韩庆下来了,也表示多了个位置给他们争取,没想到把自己也绕进去了,此刻人人自危,更加兢兢战战。 “李芳,你把折子捡起来看看。” 被点名的人只觉双腿突然一软,几乎就要跪倒下去。颤颤巍巍地上前拾起折子,略略看去,扑通一下就跪到了地上 “微臣冤枉,请皇上明察!” 折子中有人检举他克扣赈灾银两,中饱私囊,还有联名信,检举的事有几分真实他自己一清二楚,此刻此时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喊冤了。皇上冷冷一笑,指了指案子上堆起来的折子 “先别急着喊冤,所有谏言台呈上来的折子都是经过梳理的,所有人证物证皆齐全,你那只是其中一本。不过,今日主要是讨论韩爱卿的事,你们的都先搁着!” 这句话一出,下面大部分人腿都抖了起来,皇上是认真的,今日韩庆凶多吉少了。 “韩爱卿,是否还是觉得有人冤枉了你?” 皇上的视线放到韩庆身上,韩庆稳稳地从队伍中走出来跪下,心中还存在侥幸,他的靠山是丞相大人,丞相大人背后可是馨妃娘娘和皇后娘娘,就算有罪,也能开脱了去。 “老臣冤枉!” 皇上双眼微眯,冤枉?好!随手捡了本册子丢下去 “谏言使,念!” 一个身着青色官吏服饰的年轻从队伍最末走上前来,恭敬地拾起地上的册子,字正腔圆地朗声念道 “丙申年,辛丑月,丁末日,北疆郦国上贡的贡品中有一颗稀罕珊瑚红参,三尊金雕三世佛佛像,六颗夜明珠不知去向,那年的礼单是由时任主事的韩大人您接管呈报的。这件事的人证是您当年的同僚万贺明以及库房管事刘芳,物证已经收集齐全,韩大人可有异议?” 韩庆脸刷地白了,跪地的姿势也直接成了瘫坐的模样,谏言使继续道 “庚辰年,乙酉月,戊戌日,当时的文状元......” 一条一条,时间,地点,起因等都详述得一清二楚,这下不光韩庆放弃了喊冤,不少人脑门都流了汗,没想到谏言台一开,牵扯出这么多事来,左丞相的目光完全放在了眼前一尺的地界上。 第一百零二章 谏言台的罪证 “庚午年,戊子月,韩大人作为钦差到访过北境的未央新城,当时的府尹韩东是您的族人,你们动用私权放入了邻国的一只队伍,并将他们带到了临川,当时名声显赫的兵器世家南宫世家惨遭灭门。南宫家乐善好施,周遭百姓替南宫家清理时,在现场拾到了一样东西,小心保存了起来,此次呈上谏言台作为物证,想必韩大人知道掉落的是什么吧。” 韩庆猛地扭头看向左丞相,突然爬向他的身边,拉着他的衣角 “柳大人,您是知道的,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柳大人,您替我求求情~!” 左丞相脸色相当难看,使劲想要扯回自己的衣角 “韩大人你疯了吧!皇上都说了,摆出来的事证据确凿,皇上难道还冤枉了你不成?若那些罪证属实,韩大人还是认罪伏法,免得连累了家人!” 他将家人二字咬字极重,慕泽看到韩庆的动作有一丝停顿,真不错,原本想着先扳倒一个韩庆,没想到引出了一条大鱼,还跟南宫家有关,他都没查出来,这鱼游得真够深的,不过,既然潜出来了,自然没有放回去的道理,看了眼谏言使,谏言使立刻明白了三皇子的意思,语调高亮地对韩庆这方道 “韩大人身为吏部之首,应当很清楚,就南宫家一案,通敌叛国,直接就是满门抄斩的罪行。” 韩庆幡然醒悟,这个柳正见事迹败露,根本就没想过救他一命,昨日的杀手恐怕也是他派下来的,他就是死也要拉一个人垫背! “皇上明鉴!” 韩庆匍匐在地 “罪臣自知罪孽深重,这所有的事罪臣都认了,只是以罪臣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办到,其中都是他柳正在背后指使!” “你血口喷人!” 柳正立刻跪地申辩 “皇上明鉴,韩庆事迹败露,想要拉老臣陪葬,老臣为官多年,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歪心,生怕辜负皇上的知遇之恩,皇上明鉴啊皇上!” “你冤枉?哈哈~!我告诉你柳正,今日你若开口求了情,哪怕没有将我摘出去,我也不会拖你下来,结果你居然半句话都没为我说,还反咬一口,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年的事,你难道还认为我会蠢到不留任何把柄在手上么?皇上,我有证据,证明这一切都是柳正指使,只望皇上看着罪臣坦白的份上,不要株连九族啊皇上!” 这下热闹了,所有人都更加三缄其口,慕泽挑眉,早猜到韩庆手上有东西,果然被他猜中了。其实看到自己的两位重臣犯了这样重的罪,皇上心里是非常恼火的,但能及时在他这里纠正这些错误,也是好事,指派了张华听听韩庆说什么,待韩庆交代完,张华起身,朝皇上行了一礼 “微臣知道了,现在去么?” 皇上扫了眼脸色越发苍白的左丞相 “现在去!” “微臣领命!” 张华说完,转身要走,一道凌厉的女声在大殿响起 “慢着!” 只见一个戴着凤冠的高贵女子从太和殿外缓缓进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一国之母,现在的皇后娘娘。大臣们今天都被吓懵了,加之太和殿一向不允许后宫女子入朝,都没反应过来给皇后见礼,皇后已经施施然走到了平台下。 “皇上,就因为一个乱臣贼子胡乱攀咬就定了堂堂一国丞相的罪,是不是太儿戏了?韩庆的罪不是证据确凿么?直接当堂定罪就是,还查什么呢?” 皇上看到皇后一来,不少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尤其这个左丞相,脸色正常了不少,他心中气恼 “你来做什么?后宫不干涉朝政,皇后忘了祖训么?” 一旁的国舅立刻笑意盈盈地站出来拱手道 “皇上说哪里话,娘娘就是想皇上了,过来看看,正好看到有人污蔑朝中重臣,一时看不过眼,说了两句,但皇上,娘娘所言也有道理,一品大员就算要定罪,也要经过三堂会审,娘娘怕皇上因为一个乱臣的攀咬之词染上不好的名头,娘娘完全是为皇上考虑啊,请皇上明鉴!” 底下也渐渐有一些声音附和,皇后嫣然一笑,走到皇上旁边行了宫礼,笑意盈盈道 “正是啊,皇上,臣妾也是怕您被人蒙蔽了,出声提醒,这天也不早了,既然韩大人认了罪,定了他的罪就退朝吧,臣妾让人炖了燕窝,皇上一定要去尝尝!” 朝堂的局势被皇后这么一搅,风头弱了不少,但今天如果错过了,再要查柳正就难了。慕泽上前一步,看着龙椅上的皇上,眼里盛着淡淡的忧伤 “父皇,没人说定了柳大人的罪,只是拿个证物而已,柳大人身正不怕影子斜,肯定不会在意韩大人所说的证据。本来一切该父皇定夺,只是刚刚牵涉南宫世家,让儿臣想起了师傅南宫御风。还记得父皇费心让江湖上名声品行皆优的南宫大侠教导孩儿,孩儿不甚感激,师傅一族与人为善,却得到了那样的下场,我虽不记得一些事情,却记得母妃和南宫家的大小姐感情深厚,消息传来后,母妃哭了很久。所以,儿臣希望父皇让张大人走一趟,只想求一个安心,以慰母妃和南宫一族在天之灵。” 慕延也想起了之前的种种,他费心替泽儿找到最好的师傅,宁儿和南宫家一直交好,消息传来时宁儿哭成了泪人,让他一定要查到是谁害了南宫一家。他之前被人误导,有人推了替罪羔羊出来背锅,如今真相在眼前,他绝不会姑息,否则再见宁儿,她会不开心的。 “洪启,送张华去取证!” 此话一出,大殿又陷入一片寂静,皇后的眼中闪过一抹狠戾,转向皇上的脸上却堆满温柔的笑 “皇上,宁妃过世多年,南宫家也早已烟消云散,再提这些还有什么意义。重要的还是现在国家的安宁,若是闹得人心惶惶,恐怕会由此生乱啊。” 皇后不提宁妃还好,听到宁妃的名字从她口中说出,皇上霍地站起身,看着皇后的眼神几乎要将她生吞了去。看得皇后背脊发凉,皇上真的发怒了,只见他突然嗤笑一下 “是啊,她走了这么多年,我却总觉得她就在身边呢,她一定有很多话跟我说,想告诉我她怎么死的,泽儿怎么病的,或者我该连带这个一起查一查。” 第一百零三章 小九,我想你了 一席话顶得皇后脸色刷白,几乎跌坐在地,皇上再不看她一眼,坐回龙椅上,双手紧紧握着把手上的龙头下令道 “皇后枉顾铁训,擅闯朝堂,干涉朝政,罚禁足半载,佛前手抄祖训千遍!洪启,张华,你们即刻启程,你们回来前,今日这朝轻易下不了了。” 大臣们一个个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出,皇后脸色铁青,却也知道龙颜震怒,看来这两人今天是凶多吉少,她不能现在去踢铁板,要回去好好想想后路该怎么走才行,在福安的强制带领下,与国舅交换了一个眼神,一甩广袖,愤愤地离开了太和殿。 慕泽看着龙椅上的父亲,他知道母妃是父皇心中最在乎的人,本不欲提起惹他伤感,可父皇已经没了当年的锐气和霸气,这个机会若不把握住,区区一个韩庆,根本削弱不了皇后的势力。只有连左丞相一起拉下来,才会让她乱了阵脚,所有的一切不过刚刚开始而已... 皇上的心思还是相当玲珑的,韩庆的话只说给张华一人听到了,他一出去,立刻被几班人马盯上,若非有洪启在身侧,只怕会无功而返,加之寒凌和北城一直在宫门外等候三爷,有人悄悄给他们递了消息后,两人立刻出动离开。 暗中的势力不敢对张华和洪启下杀手,毕竟一旦他们身死,明显就是有鬼,何况洪将军的武力不俗,打斗起来都讨不到便宜,于是计划着东西找出来了拼死毁掉,但是张华和洪启只在韩庆的宅子里转了一圈,什么也没拿到又往宫里走。等他们走到宫门口,才知道自己上当了,北城将一包东西递给张华,看着他们稳稳地踏进了宫门。 “冰块,你说三爷是不是能预测未来啊?他怎么知道会有东西需要咱们去取,还提前布了个声东击西的计划。” 北城饶有兴致地看着高高的宫墙,话说慕三爷的头脑真是神奇,什么都被他猜准了!寒凌双手环凶,依旧是那副冷冷的模样,眼神都懒得给北城一个,却还是开口回了他话 “这不叫预测,叫未雨绸缪,你的智商,自然想不到。” “哎,你什么意思,想打一架是不是?!” 北城一听就恼了,伸手就要取背后的剑,寒凌立刻按住他的手,眼神警告中又带了丝无奈 “这是宫门外,拔剑会立刻招来御林军,三爷现在在收网,切不可在此时引发骚动。” 北城知道他说的在理,可心中郁闷,反手捏了寒凌的手,用力握紧,想要捏碎他的手骨一样,寒凌眉都没皱一下,只是默默地看着他泛白的关节,任他孩子气地撒气。 约莫一个时辰后,大臣陆续从宫门里走了出来,看来早朝散了。等了一会儿,才看到三爷着一身皇子服饰走下台阶,有个同样穿皇子服的人在他身边说着什么,但看表情,似乎不太友好。 很快,慕泽走到车轿前,上了马车,寒凌赶车,北城被叫了进去。 “三爷,结果如何?” 北城的尊卑观念并没有太强,所以显得有些随性,慕泽抿着唇理了理衣袖 “你猜。” “猜?” 北城郁闷了,刚刚被寒凌嘲讽智商低,三爷却来考他的智商,这主仆在逗他玩儿吗? “我怎么猜得到,三爷直说呀,别卖关子。” 慕泽递给北城一张卷好的信笺小纸筒 “这个传给岑戈,其余的事回府再说,通知九爷过来一趟。” 北城明白,隔墙有耳,立刻噤声不问了。 慕泽坐在交椅上,一身文绣常服,墨发用一根玉簪简单地冠起,一手轻托着下颚,一手执着书卷,微微倾身,宫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宁静美好。好一会儿,慕泽无奈地合上书卷 “不累么,站这么久。” 回过头,身后面带微笑的不是九卿是谁。九卿看着他含笑的目光,轻笑出声 “我在欣赏美景,它的名字叫岁月静好。” 慕泽嘴角微扬,朝她伸出手 “我可以理解为九爷这是在夸奖在下?” 九卿将小手放入他的大手中,走到他的面前,含笑着点头 “确实,三爷如此美好,自然到哪都是风景。” 这丫头,赞美人都这么直白,慕泽轻轻拥住她,下颚抵着她的秀发轻轻摩挲 “小九,我想你了。”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一日三秋不是文人的夸张描述,有一天他也会做此感想。九卿伸手环住他,儿女情长原本最不可能出现在她身上,如今却出现了,她其实也想他了,只是两人有太多的正事要做,以为就这么心照不宣已经是很好了,但听他轻轻说这么一句,九卿的心里有一种涓涓暖流弥漫心间并荡漾至全身,这种直接的幸福感很美好很真实。 “先去吃饭,有人等着了。” 慕泽牵起九卿的手往膳堂走,九卿疑惑地看着他,边走边问 “谁来了?” 慕泽但笑不语,穿过亭廊,很快就来到了膳堂,那里已经坐着一道素白的身影,看到他就像看到亲人一样,让九卿觉得安心,想想已经很久没看到他了。 “岑戈!” 九卿放弃了绕上去,径直越过栏杆,一个灵巧的腾跃,就穿进了厅堂里。岑戈看着瞬间站在自己面前的小九,沧桑的眼眸里覆上满满的宠溺,拉开椅子让她坐下,慕泽从大门走了进来,挑眉看了眼窗子 “看来得考虑改改门的方向。” 说着拉开椅子在对面坐下,九卿捧了茶杯喝了口茶,笑道 “就是显摆下身手,让某人别忘了咱们也是有实力的人。” 慕泽轻咳两声,掩饰嘴角的笑意,这丫头也只有在他们两人面前才会表现出一点调皮。岑戈知道她意有所指,却并没有接话,很多事他做了就好,没必要让小九知道。 泽王府的菜肴做得特别可口,这样的佳肴不配点好酒,实在可惜了,九卿看着慕泽 “难得岑戈回来,把北城他们叫来,一起喝点酒。” 既然他们没吃,肯定是特特等了她过来一起,北城和寒凌他们肯定也没吃。慕泽知道九卿酒量不错,今天一下摘掉了两只爪子,确实值得喝一杯,示意门口的丫鬟去叫人,很快北城就拧了酒和寒凌一起过来了。 第一百零四章 三爷和岑戈的交谈 “极品龙舌兰,够烈!三爷这儿的好酒很多啊,随便捞一坛都是极品!” “确定喝这个?” 慕泽看了眼九卿,今日还有事商量,九卿笑道 “有事你和岑戈商量好,告诉我结果就行,今天心情好,想喝酒。” “好吧!” 慕泽无奈地让人拿了酒杯上来。 一坛龙舌兰,两坛醉红尘都见底后,慕泽停止了上酒。他和岑戈、寒凌都还比较清醒,完全不像喝了那么多酒的人,九卿和北城就有些醉意了,还好她没喊着继续喝。准备送九卿去瑾园的厢房睡时,九卿摇头说要到书房议事,说着自顾自朝书房走去。 九卿倒不是酒后疯,她酒品很好,到了书房,静静地趴在慕泽平时小憩的塌椅上,看着岑戈和慕泽,醉眼朦胧地笑着。慕泽上前小心地扶了她起来,端了醒酒汤到她面前 “来,先把醒酒汤喝了,不然明天要头疼了。” 九卿乖乖地喝完,一手搭在慕泽的肩上,笑嘻嘻地看着岑戈 “大哥,我找到了可以让我停下来的人,谢谢你为我做的,谢谢你鼓励我前行。我现在很好,很幸福很感恩,所以,你别再为我受累,该为自己打算,慕泽会护着我,而你要护着你自己,别让我们担心。” 岑戈看着九卿灿烂的模样,小九有七窍玲珑心,他在做什么,她也许不知道,却能猜到是为谁。看到小九从心底透出的幸福感,岑戈的脸上现出一抹柔和,轻轻回了一个字 “好。” 这一声‘好’却让九卿和慕泽都有些涩涩的感觉,一阵酒意上来,九卿的眼睛已经迷离,抓了慕泽的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下去睡着了。 手被小九抓着,不好起身,岑戈取了床薄被替小九盖上,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她自小睡眠浅,暂时不要动她,让她就这样睡会儿吧。” 岑戈道,慕泽仔细地替她盖好薄被,看着眼前有些红晕的脸蛋,目光变得异常柔和。 “岑戈,我知道你不喜欢听谢谢,请你放心,我会好好珍惜她。” 岑戈将视线从小九身上收回,双手交握,有什么东西在他眼中释然消融。 “我知道和小九一起,你会有一些疑问,将来有一天,她也许会告诉你一切,也许不会,你要相信她并非有意隐瞒,也绝对是真真实实的存在。” 慕泽知道他意有所指,确实有一些小细节让他困惑,但这没什么 “我会给予她完全的信任,她若不说,我便不问。” 岑戈点头,慕泽从一开始就是他认同的人。 “将来无论你身处何位,身边都只能站她一人,若有一天,她在我面前因你流泪,我会带她走,你永远也见不到她。” 岑戈从来不是会开玩笑的人,慕泽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身板,与岑戈对视 “我的心不大,只装得下她一个,你不会有机会带她走。” 岑戈突然笑了,那笑容就像茫茫白雪中正在盛开的雪莲,安静唯美。 “我也希望没这个机会。” 事情说到这里,就定下了誓言,慕泽看着岑戈 “洛灵的事你知道了吧?” 之前让北城递了信给他,岑戈点头 “我与他见过面,他回去接了南宫家的担子,所有南宫家隐藏的手艺人都在陆续回归,对于士兵武器的改良,小九一直有很多想法,你们日后沟通下,兵器就从南宫家出,将来汇总点兵,一切水到渠成。” 慕泽也是这样考虑,想必岑戈对洛灵已经有过交代,他办事一向细心和效率。 “那件事顺利解决了吗?” 岑戈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摇摇头 “有些复杂,暂时没有威胁性,我还会过去一趟。” 竟然这么久都没解决,慕泽默然,岑戈的能力毋庸置疑,只怕这次的事不是杀一个人封一道口这么简单,不过显然岑戈不想多说,有他控防,慕泽便放开了这个问题。 “朝堂的事可能问你一二?” 今日裁掉了两员大臣,朝堂的格局小洗了下牌,只是洪启刚刚接任禁军统领的位置,张华也直接提任吏部尚书,谏言使替了张华之前的位置任吏部侍郎,这些虽惹起了一些声音,但龙颜震怒下,大家都不敢多说什么,直接就拍了板,左丞相之位太大,重三臣之一,父皇也知一锤定不下来,而他还未想到合适的人接替。 “右丞相王毅沉稳有大智慧,完全可以独挡丞相一职,不必划分左右。” 慕泽惊奇,他还未说什么问题,岑戈竟知道了,还直接给了意见,可见他对朝廷之事也十分熟悉,真的是个奇人。确实,王毅为官多年,一直非常低调,但自他上到右丞相之位,虽风头不像左丞相那样出众,却一直稳稳占着那个位置,且与左丞相似乎交情不错。他一直以为王毅是柳氏一派,如今岑戈单独提他出来,必有原因,点点头 “让他独挡丞相一职难度不大,他似乎和柳丞相多有交集,你推他,有理由吗?” 岑戈端了茶抿了一口,沉声道 “很少人知道他其实出自琅琊王氏,虽与左丞相多有交往,却只是浮于表象,做给柳氏看的,实质的任何事情他都跳了出来,没有沾身。但每年赈灾,水利等他都有侧面鼓动出力,最后又将功劳分给合作的人,这些事你应该都有察觉,所以,我断定他在等,要么让他等到,要么他就会继续低调下去。” 其实听到琅琊王氏时,慕泽就想通了很多事,他的消息网毕竟才起步,不如岑戈的灵通,现在想来王毅确实一直在趋避,韬光养晦,他不属于任何一派,就算慕泽得不到他的认同,推他上去也只会有益无害。 九卿醒来时,躺在自己的床上,这是慕泽专门在瑾园为她重新构建的一个屋子。她记得昨天喝了不少酒,头却并不疼,起身洗漱好,正巧看到从院门外进来的慕泽。 “醒了,头疼吗?” 慕泽径直朝九卿走来,九卿摇头 “不疼,我梦到有人替我揉了很久的这里。” 她指了指太阳穴,慕泽浅浅一笑,牵了她往外面走去。 “去吃早饭,岑戈等很久了。” “他没走?” 九卿惊奇地出声,毕竟她习惯了岑戈的行踪无常。慕泽失笑,这丫头的表现若是让岑戈知道,他会不会郁闷? 第一百零五章 你去,我的心情会和你一样 湖心亭里,岑戈稳稳地坐在那,北城和寒凌也在,但气氛似乎有点不对。 “怎么了?” 九卿走进亭子,看到北城一脸郁闷,出声问道。北城看着两人道 “岑大哥需要一个人陪他出去走一趟,本来我想去的,寒凌这家伙非跟我争!呃,我说,你不要保护你们三爷吗?三爷现在这么多事需要人,你去凑什么热闹!” “这里有云常,出去也是帮三爷做事。” 寒凌冷冷地道,两人总算听出点眉目,难得寒凌还回了北城的话。九卿和慕泽对视一眼,在石凳上坐下。 “岑戈,什么事需要人和你走一遭?要不我和你去?” 九卿开口问道,若是论武力值和机警程度,她完全能胜任。岑戈摇头否决 “你训练的人马上要进行考核了,基地离不开你。这次出去短则两月,多则半载,寒凌武功不错,一起去合适。” 原来是从武功考量,看来他要做的事有一定危险性,目前最具危险性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洛灵要算账的人。岑戈一直护短,洛灵的事他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可她也想去! “你们现在要动手?会不会仓促了点?” 岑戈自然知道她的想法,说道 “这事与洛灵和知秋汇合后会从长计议,不过此行还要收编一些队伍,基地也不能只九一七二六一个,慕泽之前铺了不少路,这次正好整合一下,寒凌一直统领王府的卫队,这次正好做总指挥。” 原来还有这样一层打算,她算明白了岑戈让寒凌一起的用意,看来也是和慕泽商量好的,侧头看了慕泽一眼,昨天两人应该拍板了不少事情。 “先吃饭,晚点再详谈。” 慕泽拍拍手,立刻有人端了精致的膳食上来,九卿刚想让北城寒凌坐下一起吃,北城紧紧拽着剑丢下一句 “先走了。” 出了湖心亭,一眨眼就不见了。九卿用余光看了眼寒凌,只见他一脸寒霜地站在亭外站岗,九卿用眼神询问慕泽要不要叫寒凌过来一起,慕泽摇头,示意不用管。 一直到夜半依旧没看到北城的影子,明天是神影和夺灵选拔队长的日子,今晚他们要回基地。 “三爷,九爷,大当家,你们先过去,我去找北城。” 寒凌朝他们揖手道,慕泽点头,三人毫不犹豫地转身上马离去,等的就是这句话!寒凌太沉稳了,他虽然不是石头,却是寒冰,若非三爷开口,他不会丢弃守护三爷身侧的原则,但慕泽不想替他决定什么,一切要让他自己拿把握。 看到他们离去的背影,寒凌叹了口气,眉头皱起,冷漠的脸上现出一抹无奈,一个平地腾跃,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北城喝了很多酒,想让自己醉一次,醉上一天一夜,他就走了,愤怒也好,担心也罢,眼不见为净。一手托着有些沉的头,一手拿着酒壶大口灌着,喝了这么多为什么还不醉?为什么还是能清醒地感受到他的存在? 北城站起身,看也没看身后一眼,拧着壶酒准备下楼走出不夜天,一只手将他拉住 “回吧!” 北城踉跄一下,差点倒地,被一只手稳稳托住。北城看着眼前的冰块脸,嗤笑一声,用力推开寒凌 “你管我做什么?你是我谁啊!走开!” 看到眼前晃动的窗格,试图从窗子里跳出去,可惜眼前太多重影,差点撞到墙上,一道和墙差不多硬的身体挡在了他的面前,撞得北城眼冒金星,捂着头蹲到了地上,捂着捂着,眼角就湿了。寒凌看着双手环膝,埋头抽动的人,冷漠的面容一下柔和起来,单膝跪地,静静地陪着他。 过了很久,北城才抬起头来,眼睛有些红,寒凌伸手扶他起来,这一次,北城没有拒绝,而是紧紧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寒凌叹息一声,低声道 “和他们一起,我有把握全身而退,你不必如此。” 北城被他气笑了,激动地问道 “岑大哥都说没有十足把握,你凭什么有把握?那是皇宫,不是哪个基地山庄!我知道你们厉害,我的武功未必比洛灵差,玖园的下属人员也都是我在调派,为什么你能去我不能去?” 面对北城的愤怒,寒凌第一次有种无力感,看着北城的眼睛,道了句 “你去,我的心情会和你现在一样。” 明明还是冷冷的语气,明明还是冷冷的脸,北城却愣住了,他刚刚说了什么? “你...再说一遍!” 寒凌却默了脸,转身就走 “马车在下面,有什么话上车说。” 北城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快要跳出来,立刻追上他的脚步 “你走慢点,我喝多了!” 北城晕乎乎地躺在马车上的卧榻上,寒凌坐在旁边的长椅上,北城侧头看他,脸上还是一脸懵。 “你说上车说的,再说一遍!” 寒凌无奈,伸手覆上了他的眼睛 “替我照顾好三爷,等我回来。” 北城的眼角涩得不行,那日在船上也是如此,他的手掌很粗糙,却让他留恋不已。现在开口说什么肯定都带着颤音,只能不住地点头,许久,拉下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你要平安回来!” 第二天,天气晴好,万里无云,是个比试的好日子。岑戈还没走,便与慕泽一道坐在台上看小九选人。现在是精简的人员,队伍不算特别庞大,却也分散开站满了整个教场。神影的比试和夺灵不同,需要排兵布阵来检验他们的能力,这要借助夺灵的兵力,所以神影的比试放在了下午。 九卿一身绯红劲装,拉黑色边线配黑腰带,长发用绯色的纱线高高束起,显得飒爽不凡。慕泽看着她修长的背影,想起她说的一句话,站在那儿,就是一道美景。九卿扫了乌压压的人群一眼,大声道 “今天的比试意义不凡,它将选出基地最早的一批队长,我很自信地告诉你们,这里的队长,日后必定是将军之才,所以,你们不要给我谦虚,拿出自己最大的实力,成为我手下第一批猛将,没有选上的人,不要妄自菲薄,你们想比他们,肯定有需要努力的地方,日后的训练就是你们迎头赶上的学习机会,明白吗?” “明白!” 第一百零六章 选兵 将士的吼声气势如虹,九卿一向不废话,拍拍手,神影队的队员分别举着牌子面向夺灵队。 “每个人的优势不同,将来面对的任务也是千差万别,将来你们的训练除了日常训练,还会增加针对性的训练,看清楚他们手上的牌子,自己选择队伍站好!” 夺灵队动作很快,满场子人没多久就选好了队伍,迅速列队站好。她是按现代的兵种大致分的类,分工合作一向是高效的表现,古代没有空军,但她能做出滑翔伞,能用现代的智慧训练出攀岩、滑翔飞跃某些特定地理位置的能手。 “你们的比试内容大致相同,只有最后根本你们选定的队列分别有一场不同的比试,现在比试正式开始!” 九卿挥动手中的旗帜,举牌的队员向后退,另有几个神影队员走上前来,齐声念着比试内容和规则,另有人拿了画板准备记录。随着场地上倒数三个数开始,数到一时,出列的一队立刻出发,开始跨越障碍。 慕泽坐在高台,将下面的比试一览无遗,这个赛道包含了很多内容,开始是跨越障碍,有六道难关,很快就能拉开距离,然后是远距离赛跑,还需绑上特定的沙袋,绕过四时山,路程很远,这是校验耐力,再然后有两百米精准射击,假靶特定部位击穿,考验的是一个人在体力消耗巨大的情况下存留的战斗力,每组取前三名待定。 赛道上一路有人监守,比赛一时半会完不了,寒凌和北城守在左右,九卿看了看高台,抬步走了上去。 “三爷看来很欣赏在下的教习。” 看到慕泽眼中的欣赏,九卿毫不谦虚地开口道。慕泽看着她在身边坐下,长长的睫毛都染了三分笑意 “确实,刚刚还问岑戈从小给你吃什么长大的。” 九卿侧头看了岑戈一眼,笑问 “你怎么答的?” 岑戈的冷漠脸变得很柔和,沧桑的声线里带了丝罕有的怀念 “西北风。” 九卿噗嗤笑了,岑戈极难讲笑话,第一次讲就让九卿有种资深段子手的感慨。 “大实话呀,那时大哥东奔西走地,就为给我们几只带回果腹的粮食,可不就带着西北风在上面么。” 忆起往昔,已经时过境迁,那时艰难的一大串萝卜头,如今都成了个中翘楚,实难一言道尽其中的心酸。九卿联想到什么,对慕泽道 “部队得训,孩子得放,将来咱们的小孩也得放养,这样才能最大限度激发他的优势,你以后可不能心疼。” 这不经意的一句话震动了慕泽的心,孩子么...嘴角眉眼都扬起难掩的笑意,嗓音浅浅温柔 “你别心疼就好。” 九卿笑了,也对,慕泽看着脾气很好,实际很讲原则,反倒是她,当初带着小小的妹妹,生怕她受了委屈,对她各种好,几乎到宠溺的地步,就算两人有了孩子,恐怕也是她这慈母败儿,讪讪地笑了两声,想起岑戈还有个儿子呢,却从未见过,也从没听他提起过,转头看了看岑戈,又觉得他的家事不太对劲,难得和大哥相处,便不提这不开心的事了。 底下的赛事接近尾声,淘汰的人都迅速地靠边站队,中间一拨人都是刚刚的比赛中获胜的小组前三甲。寒凌挥舞旗帜,立刻有人搬了道具上来,其中一只大大的像翅膀一样的东西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它被放在空军分类前,其他队列分类很细,陆军海军都有很多小的分类,比如侦查、狙击等,唯有空军没有分类,字面来看,就是空中的军队,这实在匪夷所思。 “那个东西能飞?” 慕泽看着寒凌拿着那个东西在做讲解,九卿一向不卖关子,直言道 “其实受了材料的限制,空军的队伍应该不会多,但论起杀伤力,它有出其不意的效果。记得凛国的火药么?我可以制成弹丸式,两军对垒时,创造条件让滑翔伞带兵上空,可以轻易飞跃敌军上空,高空投掷炸弹,以一敌百都不夸张。” 慕泽震惊了,若滑翔伞真能带人上空,他几乎可以想象攻无不克的场面。 “小九,真庆幸我与你不是对手!” 九卿挑眉看他 “我的点子还有很多,不光只在军事战场上,三爷要当心了。” 慕泽浅笑,一副即来则安的稳重模样。岑戈看着场中比试移到远处的高架台 “这是你和雷动他们的玩物,需有足够的落差高才能飞起,很受地理限制,这样推广会不会没有意义?” 九卿早就考虑好这个问题,回道 “还记得岙儿岛一役的战船么,那个给了我灵感,既然宋齐能造出灵活叠加和散开的船阵,就能造出人工速组的高台。我与宋齐沟通过,画了样式给他看,他一直在测试,前段时间告诉我可行。” 小九做事一向稳妥,岑戈不再开口,与慕泽一起静静观看高台上的情景。寒凌给每个人讲解了滑翔伞的要领,他带头示范,然后让每个人小试了下,说了比赛规则,在空中不但要保持滑翔伞的平衡,还要向指定的十处记号点投掷沙包,投掷最准最多的人获胜。 同步进行的还有其它小类的比试,因为筛选出来的本就是精华,人数并不多,比试也没用太长时间,场子被清理好后,所有人又重新列队站好。三人同时下了看台,朝部队前面走去。 寒凌将所有记录的名单汇总过后呈给三爷,慕泽接过来看了一眼,点点头,让他先分好队。寒凌领命,朗声说道 “冷易,一队队长!高远,二队队长!陈铭,三队队长!刘博......” 看到冷易和陈铭靠自己的努力出线,九卿颇感欣慰。慕泽看着各领队站在队伍前列昂首挺胸,负手而立道 “站在你们前列的,都是最优秀的人,你们和他们也许只差了一步,慢了半拍,但就是这一步这半拍需要你们用余下的时间勤奋地补回来,我要看到你们每个人都深刻懂得团结的意义,也能做到各个独挡一面。只有你们独挡一面了,你们夫人才能多些闲暇。”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九卿绷着张俏丽,偷偷使劲掐了慕泽两下,所有士兵兴致高昂地齐齐喊道 “我们一定能做到!” 第一百零七章 比阵法 刚刚解散夺灵队,慕泽让神影队的人过来集合,他们大部分都在各地蓄养了兵丁,岑戈此番要召集这些人去新的训练基地整合。看着岑戈与他们交接,慕泽瞥见远处立了道熟悉的人影,转身看去,某人正朝他大咧咧地笑。 走过去,看到对方染着风霜的脸,相视一笑,对拳拥抱了一下 “三爷,你是真好了!” 陆丰看着挺拔飞扬的慕泽,心中欢喜,他与三爷早早交好,很欣赏三爷的才情气度,奈何他体质羸弱,无法担当大任,否则他陆丰一定鼎力支持。后来得知他好转,且开创了军事基地,一直想回来看看他,现在得见他大好,颇感安慰。 “我给你介绍下这里的创始人。” 说着,慕泽朝九卿招了招手 “小九,过来下。” 九卿立刻朝他们走来,陆丰在军中多年,少见女子,更别说气场如此凌厉强大的女子,听三爷说是这里的创始人,心中更加惊讶。 “这是南境统帅陆丰。” 慕泽给九卿介绍道,九卿点头致意 “十六岁入伍,二十二岁坐上中尉一职,二十四岁大退南岳十万大军的进犯,二十五岁获封少将,南境大将军年迈归乡,众将士一致推举你任大帅一职,时年二十七岁,九卿久仰大名!” 陆丰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慕泽揽了她的肩,这丫头怎么把人家查得这么清楚,难道着意调查过?九卿见慕泽微微蹙眉的模样,这家伙难道吃醋了?莞尔一笑道 “在下九卿,并非有意调查大帅,实在是手下有一丫头与大帅同乡,听说大帅在家乡是英雄人物,小丫头每年都念叨好多回,也就记下了。” 原来如此,慕泽的眉头舒展开,陆丰也觉得挺奇特的 “没想到是玖园的当家,幸会!” 传奇人物九卿竟然是女子,她能建军事基地,陆丰便不觉得惊奇了,九卿虽少在江湖了,江湖却从不乏她的传说。 “陆丰带了兵回来,也无处安置,另一方还有青书代领的五万兵马,我让他将士兵安顿在这里,你觉得如何?” 慕泽柔声问着九卿,九卿点点头 “这里的设置本来就是为了大部队建立,初期我们人不多,还有很多空着的寝室,正好给大帅的人住。” 陆丰看到这里的一应设置,丝毫不怀疑这里能容纳下下几万的兵力,笑着谢道 “我带手下谢过三爷和九爷,九爷和三爷一样唤我名字就行,在这里可没有什么大帅。” 九卿一向喜欢军人的直爽,也不扭捏,点头答了声 “好” 慕泽见两人都相识了,心中刚刚有了点想法,便说道 “小九,你下午不是要让神影比阵法?正好陆丰的人来了,他的士兵都是经过战火洗礼的,何不让他们排兵布阵,让神影带夺灵破局?” 九卿眼睛跟着亮了,确实,若有陆丰的人加入,这场比试估计会更精彩,他们也能学到更多。 “确实不错,陆丰意下如何?” 九卿转而问陆丰意见,陆丰笑道 “三爷常在信中提及九爷练兵神奇,今日能切磋一二,荣幸之至。” 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下来了,九卿先招了神影和夺灵的人说明情况,大家听说能和正规军来一场比试,一个个兴奋不已。地点被设定在基地最大的教场,这里本就是为了练排兵布阵、布防攻城而设,四个方位除了进口,三方都设立了城楼堡垒,正好适合今天的比试。 他们分为三组,九卿和岑戈,慕泽和陆丰,寒凌和北城,比试的规则是,三队分别带五百兵丁守护自己的城楼,每一个城楼里都放置了一样东西,神影和陆丰的队伍各出五百人,自己筹谋拿到城楼里的东西,谁先拿到三个,谁就算赢。 神影的人自己推举一个领袖团队,在陆丰的人和三座堡垒的守卫兵双重压力下想办法拿到东西,九爷虽不看最后的结果,会从他们的表现之中选拔人才,但这种货真价实的较量,大家都是不肯输的,于是神影的人喊了夺灵的队长紧锣密鼓地商量应对之策。 对于小九的分组,慕泽有些无奈,他很想看小九调兵遣将的样子,她在岙儿岛做战前指挥的样子还历历在目,练兵时的严谨,讲兵法时的自信,种种类类归纳下来,她只要接触和军队有关的事,整个人由内而外都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魅力,让慕泽不忍错过。 “我和他一组!” 岑戈直接看向陆丰,那样子仿佛两人熟识一样,但其实陆丰与岑戈也只刚刚介绍认识而已。慕泽掩了唇角的笑意不说话,今晚给岑戈践行要多喝几杯!九卿并无异议,每一方只要有一人熟知城门布防就好,于是分组就这样定下来。 守门的士兵都是从陆丰的部队挑的,陆丰下了令,今日的比试中,除了各个分配到一起的队伍,大家都各自为政,不许徇私舞弊,一经发现,军法处置!他们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人,徇私一事倒不用太担心。 一个时辰的准备工作后,夕阳已经西斜,随着较场上的军鼓敲响,鼓声过后,比试正式开始了。 慕泽与九卿坐在城楼里喝茶,刚刚小九一阵铺排,安排得十分严谨,丝毫不像演练,仿佛真有敌军来攻城一样。不过这就是九卿,做什么事都用十分的真,这样才会练出十分的兵。 “若以后不上高位,我们可以捞个城主坐坐,夫人的计谋必定让城池稳固不朽。” 慕泽斟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九卿,九卿接过杯盏笑道 “三爷想法不错,将来若有机会,悬个匾,叫玉泽秋池,三爷以为如何?” 慕泽似乎很认真地考虑了下,点头 “兰泽玉瑾,秋池为媒,倒比玖园有意境,准了!” 九卿笑了,胡闹取的名头,他竟解了个好意境,玉面三爷果然学识渊博。 “报!” 有小兵进来禀报 “前方发现几队探子,分别往我方潜来,两方人马皆有,请指示!” 慕泽慢慢悠悠地喝着茶,有小九在,这方面他可以当甩手掌柜。九卿摆摆手,让冷易全权安排。 小兵立刻领命下去。 倒忘了,她给每个城楼安排了一个队长,只提了布防计划,其余让他们自己发挥。这下倒好,他们可以优哉游哉地喝茶看戏了。 第一百零八章 准备见家长? “为何不亲自试他们?” 九卿一向喜欢亲力亲为,慕泽不认为这场比试她不重视,九卿笑笑 “此举是为了选拔人才,不是逼死人才,若我防控,以他们现在的资历决计翻不过城门,我只是想看看他们的安排调度。” 慕泽了然,旁观最能看清局势,小九将这些拿捏得很好。 “我们去看看外面的情形。” 慕泽起身拉了小九一起来到城楼处,此刻夜幕初降,四周皆是朦胧一片,不过两人夜视都很不错,短暂的适应过后,便能看清场地上的情形。看到几组人飞快地掠来,看样子他们有联盟,过来的人分散开开始登城楼,速度相当快,虽然有人被捕,但还是有人翻过了城楼,且迅速消失。 “这个领队不错,带队的头脑也很清晰,我们等消息就好。” 九卿朝慕泽笑笑,两人复又进去坐下。 “小九,中秋夜宴,可否陪我一起赴宴?” 三年太久,他和小九年岁都不小了,夜宴从来都是王孙贵胄和名门闺秀的一种配对活动,近两年,父皇也开始唠叨他的婚事,他厌倦宫宴上那些有意无意的试探,父皇已经开始说些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他娶妻生子的话,他虽不愿多想,但父皇真的老了,且病痛渐多,若可以,他希望让父皇见见他选的人。虽然这样将小九拉入明面上有些莽撞,但只有这样才能做下一步的动作,小九说的,两人的孩子...... 九卿有一瞬愕然,这是要见家长么?可两人还有那么多事没理清,何况皇宫一向是最讲规矩的地方,抱歉她实在不是那种喜欢规矩的人。慕泽知道她心中的挣扎,握了她的手,面色温柔 “我知道你顾虑什么,规矩在我身上从来都不适用,对你亦然,放心,我只是想让父皇知道我有了心爱的人。” 听他这样说,九卿的心里也有了丝松动,天下父母心,慕泽的父亲在那样的位置上,却容忍他这个年纪还不立妃,已经很难得,她没有父母催促自己的婚姻,慕泽的父亲还在,听说身体渐渐不好了,父母都想看到子女成家立业,既然慕泽选了她,她也选了慕泽,理应去见见长辈的,虽然这个长辈太特别了。 “我没什么特长,宫宴上不是总要才艺表演么,我什么也不会。” 慕泽笑了 “我的王妃身份尊贵,才艺之事哪敢请动你!你只要准备眼睛欣赏就好。” 若是这样,倒可以去看看宫廷盛宴的样子,九卿点头 “那还行,正好试试你父皇的态度,若他不喜欢我,我好早作打算。” 九卿说得一本正经,慕泽却心中一紧,抓紧她的手,低声问道 “你做什么打算?” 九卿见他莫名紧张的样子,知道他会错了意,立刻道 “早点把你拐走,再也不回来了,免得他棒打鸳鸯,将你禁闭了,我还得找人组一个镖,走紫禁城劫人的镖肯定很贵!” 慕泽伸手将九卿拢入怀中,眼睛闭了闭,长长的睫毛扑簌簌地抖动着,他害怕她说远走的话,却忘了她是敢爱敢恨的女子,何其有幸,得了她的真心。 “放心,除了你,没人管得了我。” 九卿闻着他身上让人安心的气息,轻轻笑了。 当冷易来报他们的东西被盗走,陆丰的城门被破时,就知道比试要结束了。过了一会儿,鼓声传来,慕泽和九卿同时站起来,一切正式结束了。 神影和夺灵都列好队,九卿他们站在队伍前列,冷易等人对小队的表现做了梳理和总结,一起呈报上来,九卿一一翻看着。陆丰一脸兴奋地走到慕泽和九卿身边,朗声道 “太不可思议了,三爷,九爷,听说你们这些兵正式开练也没多久,居然这么厉害!虽说东西最后是被我手下集齐了,但有两个东西是你们的人盗出来的,那个组织攻城的人,声东击西的手法用得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佩服,佩服啊~!” 九卿看着手中的资料,他们的表现比预期还好,这些都是慕泽挑出来的人,本身的能力和接受力都非常优秀。 “你过誉了,他们虽受训不久,但集训前本身都是各中能手。” 转头扫了队列一眼,朗声念着名字 “周仕远,黄磊,林浩,郑文生,曹攀,出列!” 五个人立刻从队伍中出列走到前端,并立正站好。九卿看着几人,问道 “你们谁说一说比试的具体想法和结论?” 周仕远立刻走出一步,大声道 “我们五人集体讨论过,以我们的兵力分开取物肯定不易,面对的又是一千五百人的精兵,于是派了人找陆家军的人联盟先取物。陈队为人敦厚,布防上多少会一板一眼,教官至今只教过一次布防,我们派了侦察兵探查,和预料相当。冷队高冷心细,布防不会完全遵从教习,但自负的性子会让他更喜欢挑战,布防上反而会有更多的机会突破,前提是突破的人要有能力从他手下过。大帅久经沙场,面对我们的侵袭应该也有自负的情绪,但他擅于调整,我们要比快,在他自负前先突围,若失败,他必定用最严谨的态度来应对我们。分析侦查后,我们就制定了方案,先攻大帅,若一举失败,立刻撤退,暂时放弃,再攻陈队,拿下后直接攻冷队,冷队这边我们用小部分人拖住他,其余人三人一组,用了教官教我们的放哨、掩护、取物的合作方式,一旦拿到东西,即刻撤离。最后是大帅这边,既然打草惊蛇,便用最直接的攻城,大帅面对我们,肯定会轻敌,后防也会松懈,我们再次突袭,成功机率很大。东西取出后,联盟破裂,我们需要与陆家军硬战才能拿到东西,但这过程中我们损失的人多一些,他们每一个人都身经百战,我们不敌,最终被他们集齐了全部东西。” 周仕远的话条理清晰,一应过程都概况完全,陆丰没想到他们还分析了每个人的性格,且几乎全中。九卿点头,最后总结道 “我先总结下你们的问题,你们最后只剩下两百人,对方有接近四百人之多,这在战场上,你们是惨败,失去的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士兵的生命,之所以会这样,是联盟时你们没有利用好对方,反而做了对方的马前卒,你们的谋划没有错,但既然联盟,就无需亲力亲为,要想尽一切办法让联盟的人为你们铺路。举个例子,这种联盟,对方肯定会自信心膨胀一些,林浩口才很好,可以利用你们擅长攀爬,隐蔽的优势让他说动对方人力支援拖住冷易,你们取物,给出的条件是取物用他们的人,一旦拿出东西,是他们的人拿着,他必定答应,这样你们在冷易和陈铭那儿折的六十七人完全没有必要。攻城门时,联盟的队伍肯定都不愿打头阵,但事情未完成,联盟势必得继续,两边出对等的人应该没有异议,撞门,掩护,攀爬,远攻,必须细致分配。你们有最好的远攻射击队伍,也有最好的近战队伍,若是提出你们远攻和攀爬,他们肯定答应,但你们爱惜这些人,想将他们留在与对方抢夺东西,这个决定不得不说失败。因为你们首先就认定了攻城势必会损失巨大,所以派了另外的人做前锋,我想说的是,术业专攻,在战场上一样适用。好的弓箭手一箭一人,而对方替补人上来需要时间,这个空隙足够优秀的攀爬手跃上城门近战砍杀,而他们厮杀又给了后来人更多的时间登城,良性循环下来,能牺牲最少的人在最短的时间拿下城门,在这里失去的一百多人如果换成我,我最多只允许十人留下,这是最坏的打算。值得一提的是,这里取物的人一定要安排自己人。最后就是两方对垒,你们在人数上已经与对方落下距离,然后两帮人马直接硬拼,肯定是不对的,这里损失的百来人也很冤枉。我观察过,对方首领对你们有轻视之心,又没摸清你们的水平,以周仕远和曹攀的武力,绝对有机会拿下他,擒贼先擒王,一旦首领被挟制或者被杀,军心涣散,方寸大乱,对方都会不战而败!” 虽然是批评,但每个人都抬头挺胸,眼含热光地看着教官,这是切实的教训,每个人都从教训里吸取着经验,连陆家军都仔细地听九爷训话,这些对他们而言同样是不可多得的经验。 第一百零九章 只替你一人束发 九卿继续道 “你们的做法值得肯定的几点是,第一、分析形势,第一时间争取联盟,整合可利用的资源,这点很对。第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分析对方的性格特点,指定应对策略,这是关键。第三、声东击西,利用攻城的手段掩护后面的夜袭任务,东西到手后立刻撤退不恋战,值得表扬。” 她带头鼓掌,其余的人包括陆家军都齐齐鼓起掌来,陆丰看着英姿飒爽的九卿,对慕泽竖起了大拇指,三爷的眼光实在太好!这样的人才都能被他招到。慕泽只是拿眼温柔地看着九卿,他就知道,在军事方面,小九能让所有人折服。 那五人被选定为神影的队长,解散大部队,安顿陆家军驻扎的后续事情后已经到了下半夜,慕泽送九卿回屋,收到寒凌的留条,说他和岑戈已经离开。 “岑戈走了,他跟你说了没有?” 慕泽将留条递给九卿,九卿回头看了眼茫茫夜色 “大哥害怕离别,所以总是走了才让人知道,也总是在暗夜中离开,早习惯了。” 这话说的两人都有些微疼,岑戈,将自己变成了最冷硬的孤狼,仅有的温度早分给了他想护着的那几个人。 虽然睡得晚,第二天九卿还是起得很早,和士兵们一起晨练。陆丰进京面圣述职,丞相一位有了定论,慕泽也一起回府安排事宜。因为陆家军的到来,整个军事基地的场地都爆满,连四周的守卫也多了数倍。 接连几天,教习神影,训练夺灵,每天都单独留了各个队长进行加训,也是为了让他们能独立完成教习任务。看着冷易他们出色地带队训练,九卿满意地离开了教练场,路过慕泽的寝室时,九卿忍不住推门而入。里面自然是没人的,慕泽这几天很忙,有人往上升,下面拔萝卜一样会带土留坑,这坑自然不能让别人填去了,得用自己人占上,自然少不得一些铺排。 九卿倚着门看着里面的设施,一切整洁干净,似乎还能看到他的影子,坐在椅子上,执了一本书,静好成一幅美丽的画卷。思念,原来会这样清晰!九卿‘呼’地吐出一口气,退出关好门,看着天空明亮的阳光,答应慕泽赴宴是正确的,他们的关系该更进一步了。 慕泽从宫中回来时,已经月华初上,习惯性地从西边的小径绕回他的主卧,路过秋池时发现里面的灯正亮着。秋池是他单独给小九辟的一处屋子,独立成院,却又与瑾园相通,离他的主卧不远。这里一向只许丫鬟白日洒扫,其余时候是不会有人进去的。慕泽走上台阶,推开门,一道藏蓝的身影躺在窗格前的卧榻上小憩,旁边还放着几张手稿。 慕泽赶紧取了锦被替她盖上,这丫头,秋露寒重,也不怕着凉。九卿醒来,看到一身朝服的慕泽,伸手抚上他有些寒凉的脸,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慕泽握了她的手,贴在脸上,眼里是满满温柔 “什么时候来的?” 九卿起身,圈了他的腰身,将头埋在她的胸膛,蹭了蹭,感受着他真真实实的气息,那空落的心一下就圆满了,嘴里嘟咙着 “午时到的,你不在,就睡了会儿。” 小九极少有这种懒猫模样的时候,慕泽抚着她的秀发,闭上眼,感受着她的依恋,他的小九越来越像小女人了。 “还没吃饭吧?等我换身衣衫,我们去不夜天吃饭。” 九卿抬头看着慕泽,极认真地说了句 “我也要换,可是我好像没亮色的衣服。” 说着看了看身上的藏蓝,第一次觉得这颜色太深沉了。慕泽只觉今日特别多惊喜,小九竟也有注重衣饰的一天! “跟我来!” 牵了她往主卧走去,穿过书房,后面是一个大大的衣帽间。打开柜门,九卿一格格看过去,都是慕泽的衣服,根据衣料,纹饰,颜色,场合,分门别类地摆放着,但这些颜色或白或黑,再然后以青色为多,少有鲜艳的颜色,他也是喜欢低调的人。 合上衣柜,慕泽从一个古朴的木箱里取出一个包裹来,打开来看,里面是两套色泽纹饰差不多的衣服,清水蓝,细腻纱质,绣着深蓝纹样。 “这是文娘秀坊里的人做的,那时本想着到了京城,也许有用到的时候,就让她们做一套放着备用,后来送来的是两套。” 他不会说一直想有一天看她穿着亮色的服饰,于是让文娘帮忙做了一套,咳咳~! 九卿拿起上面那套女装,清爽的湖水蓝,淡冷色系,少许的纹样装饰,是她喜欢的感觉。 “这是情侣装,肯定是小溪那丫头做的,上次做登山服,独独你的衣服是大红色,就是那丫头的手笔,她的眼光一向不错,这颜色你我都合适。” 慕泽听说这套衣服还有这样的名字,心中更期待了几分。 换好衣服,浅蓝的色调将慕泽玉一般莹润的面容烘托的更加清澈俊逸,出尘的气质仿若天上的谪仙误惹红尘,让人不免惊叹。 一角浅蓝衣袂飘过转角,再然后,一道俏生生的身影撞入眼帘,淡蓝纱衣修身束条,加宽的腰封,将她的身量完美地呈现出来,娥眉淡扫,唇齿粉红,青丝飘散,仿若哪家的花仙落入这幽幽瑾园。慕泽上前,抚着浅蓝的衣料,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我觉得还是刚刚那件衣服好些。” 九卿掬了把身后的长发,笑道 “以后和你在一起,就穿这类的衣衫,免得有人说我配不上你,一个个往你身前凑!” 慕泽笑了,拢了拢她的秀发,将她按坐在铜镜前 “这衣服不适合束发,我替你梳个发髻。” 九卿端端地在镜前坐好,前世今生她都只会一个马尾,实在弄不来这个时代的各种发髻。透过铜镜,看慕泽轻柔地用木梳替她梳理长发,那温柔专注的模样让她心生宁静。只是这手艺未免太过熟练,一定是练过的,想到这里,九卿莫名有些不爽。 “很熟练嘛,以后只能给我一个人梳!” 慕泽嘴角扬起,细心地将手中的一缕秀发绾好 “羽儿刚出生时,母妃就教我绾发,说等羽儿头发长了,就由我来替她绾发,羽儿及竿前都是我替她梳理的。” 细心地将编好的小辫扎起,插上一根水晶步摇,揽了九卿的肩,看着镜中相携的两人 “小九,以后我只替你一人绾发。” 第一百一十章 你看我没名没分的 九卿看着镜中典雅中带着灵动的人,上面由左向右编织了松散的发辫,顺着披散的发丝一路垂下,慵懒中带着点俏皮,一只水晶步摇的加入,将这慵懒增加了丝典雅,俏皮变成了灵动,和这一身服饰非常相配。侧过头,在近在咫尺的的俊颜上印上了一个吻 “你说的,只能替我绾,羽儿也不能绾了。” 这丫头~!慕泽笑着牵了她的手,将她拉起来,故作叹息 “自古夫妻绾发,人之常理,羽儿及竿,哥哥自然不能再替她绾发,小九,你看我没名没分的...” 九卿噗嗤一下笑了,三爷也有这样委屈的时候!转过身,秀发轻扬,拉了他的手 “你不打算中秋宴上让你父皇给我们订亲啊?” 她...肯订亲么?!慕泽突然抱了她,转起圈来,脸上的惊喜,眉眼发梢都是满满的笑意。九卿也笑着,圈着他的脖颈,看着他神采飞扬,这样的年华,这样的人,这样的两情相悦,该定下了~! 京城的街道一如既往的热闹,这闹市中多了两个郎才女貌的公子佳人,每每路过,忍不住驻足观望一番。慕泽和九卿牵着手,闲散地在街道上漫步。虽说是她提出来逛街消食,但那一个个盯着慕泽看的眼神太过炽烈,这闲逛果然不适合他们。 “要不我们去那家店看看?” 九卿随手指了个成衣店,想着不久就是中秋了,既然是宫宴,得穿正式点的衣服才好。慕泽拉了她往另一个方向走 “我带你去个地方。” 慕泽带她进了一个叫四季芳华的铺面里,里面的装修古朴雅致,一水儿的老料松木做的柜格展台,带着清雅的松香味,非常宜人。一个衣着考究的女子和一个伙计盘点着柜台上的布料,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再看到慕泽腰间的坠饰,绝对是王孙贵胄一类,立刻放下手中的册子,一脸笑意地迎上来 “两位前来,不知是想买布匹还是制衣?” “云总管之前定制的衣衫做好没有?” 慕泽一边带九卿看着格子里摆放的布料,一边问道,女子一听,立刻恭敬地行了个女礼 “绣千眼拙,不知三殿下亲自莅临,望殿下见谅!” 慕泽摆摆手,绣千赶紧起身,恭敬回道 “云总管定制的衣衫大样已经完工,还有外披的绣样未上,总管刚刚送了绣样过来,三日时间,绣千一定亲自将成衣制好送去王府。” “把衣服摆出来给王妃看看,绣样也一并拿出来,看王妃喜不喜欢。” 绣千赶紧称‘是’,请三殿下和王妃进内室,看着那道殿下温柔以待的身影,天人一般的三殿下竟有了王妃!绣千立刻半垂了头,紧跟着进了内室。 “给我订的?什么时候订的?” 九卿拿了绣样,疑惑地看着慕泽,慕泽替她顺了顺发丝 “回来就订了,你的衣衫还是少了些,得多做些,免得岑戈他们怪我亏待你。” 岑戈只看人品好吗!九卿还是笑了,看着绣样,是花开富贵的牡丹,端庄典雅,想必是为了中秋宫宴准备的。绣千将成衣套在衣模上,淡紫的色调,长及拽地,深一层紫色的薄纱披在外间,斜襟腰封用了同色的深紫与外披呼应,绣样还未绣上去,已经显出了傲骨风霜的气度。 “绣样能不能改一下?” 九卿询问,她不知道宫中的服饰是不是都有讲究,若非要用牡丹倒也适合这身衣服,只是她更喜欢一种花,也同样的瑰丽大气。 “当然可以,拿笔墨过来!” 慕泽吩咐道,绣千立刻差人取了纸笔来,九卿的丹青限于写实,若说画画的意境,不如慕泽好,于是对慕泽道 “你来画吧,我只是想将绣样改成沧澜。” 秋池之处,沧澜为媒,慕泽深邃的目光里燃起一抹光亮,提笔细致勾勒一番,几朵鲜活的沧澜模样跃然纸上,仿佛像开在宣纸上一样真实。重重花瓣,娇艳叠翠,只在花尖染上一抹烟紫,和服饰的颜色遥相呼应,实在是美哉! “绣千制了许久的花样子,竟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花儿!” 绣千由衷赞叹,九卿也很喜欢,慕泽的丹青很好,他将沧澜的美描绘得比她印象中还要好看。 “在这儿,下摆处选合适的位置绣几朵就好,不要太多太繁复,内里这件用同色丝线做成暗花模样,若隐若现那种,左衣袖的袖口,里外都缝一朵这样的花,不必在显眼的位置,内侧就好。” 九卿对绣千交代道,绣千立刻点头应下,慕泽吩咐了句 “这个绣样只能用在本王和王妃的衣饰上,明白没有?” 绣千立刻称‘是’,慕泽又让九卿挑了一些四季坊珍稀衣料,让制好后一并送到王府,便携了九卿往外走。迎面走来两个女子,带着一个小孩儿,女子看到慕泽,惊喜地跑上前 “三爷!” 随即看到他身侧站着的女子,心中郁闷,三爷身边何时有了这样倾城的女子?这人看着又有些眼熟,好像哪里见过。九卿是认得她的,这是青家的小姐青云,那她旁边抱着孩子的应该是岑戈的妻子罗素素了。九卿朝她点点头,叫了声 “大嫂。” 这声大嫂叫得罗素素有点懵,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当年闹了她和大当家婚礼的九卿!玖园的当家,和大当家一起长大的人!没想到她是女子,难怪... 罗素素极力压下心中的恨意,面色也未见多少热情,语气带了点点嘲讽 “原来九爷是女子,难怪要扰我和大当家的婚宴,九爷如今觅得三爷这样的良人,就别再巴着我家大当家的替你办事了,可怜我们的孩儿已经很久没见他爹了。” 这话说得九卿心中刺疼了下,看来岑戈的家事有些复杂,虽然不是她让岑戈做什么,但岑戈确实一直在为他们奔波,只是她不能开口和岑戈说什么,大哥从不需要别人的提点。青云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女子竟然是九卿!心中的妒火燃起,正要说什么,一个高大的身影上前一步,冷冷的气场让她们忍不住瑟瑟 “给大当家面子,这次就不追究,下次再敢出言不逊,青家夫人的名号就撤了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初入皇宫 罗素素抱紧怀中的儿子,忍不住后退两步,这个三殿下的眼神太冷凝,绝对说得出做得到,她什么也没有,只剩下这个名号了。青云见大嫂这般怯懦,三殿下如此维护这个九卿,一些话也不过脑子,脱口而出 “殿下,她中意我大哥,破坏大哥和大嫂的感情,如今紧着大哥为她做事,又回头勾缠殿下,根本就是水性杨花的女人,殿下别被她的外表给骗了,那么多年女扮男装混迹江湖,谁知道与多少人有染,真是不要脸!” 九卿的脸色有些白,并不是因为她的这些话,而是想起龙岩上岑戈看到青家兄妹时那个沉痛的眼神,岑戈对青家的冷漠胜过任何人,他却反转式地突然接任了青家的当家之位,这中间的种种她当年没有过问,如今情定慕泽,才静下来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才让岑戈如此。他依旧不愿回归青家,只在外飘零,是否心中还有沉痛不得解?若真是这样,她该找到症结,让岑戈彻底开怀才好,青家,不配与岑戈相衬! 慕泽紧握了她的手,冷眼看着从门外进来的北城 “亲自‘送’两位回青家,问问他们爵爷,青家最严厉的家法是什么,一定看着这位青家小姐受完家法再回!” 慕泽看也没看一眼脸色惨白的青家小姐,带了九卿出了四季芳华。回到瑾园时,九卿依然默不作声,她陷入沉思的模样让慕泽有些无措,该听岑戈的,青家的人都不用给颜面,包括他的夫人。 伸手捂上九卿的耳朵,将她靠在胸膛 “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可以问,不要憋着,放心,什么都可以说的。” 九卿这才回过神来,慕泽的话里带了叹息,带了心疼,也带了一丝隐忍,九卿抬起头,拉下他的手,放在手心一一抚过他掌上的纹理 “慕泽,不要多想,我和岑戈的过去你是知道的,但既然走出来了,我就不会再回头。岑戈是我大哥,这辈子都是,他会是我最亲的亲人,你要和我在一起,就要理解,不能吃这个醋。” 慕泽悬着的心因她这句话彻底踏实起来,吻了下她的额角,轻声道 “放心,我不会,岑戈也是我尊敬的人,我和你一样想好好护他。可他是天上的苍鹰,有自己的方向,不许任何人同行。你要理解他的做法,不要太过执念,那对他而言反而是负担,你是他珍视的人,你能安好幸福,才是对他最大的安慰。” 慕泽总是这样,能一语点破她心中的迷雾,是她执念了,若她当真去问岑戈因由,只怕那才是又伤过他一次。九卿抬了头,认真地看着慕泽的眼睛,说了句 “慕泽,我爱你。” 猝不及防的告白让慕泽有些没反应过来,随后是满心满眼的欢喜,几乎要冲胸腔冲突出来,他能做的,唯一想做的,就是倾身上前,吻住那一抹惹人的红唇。 转眼到了月圆中秋,四季坊的衣衫早已送了过来,绣千的手艺很好,上面的沧澜绣得唯美大气,比之牡丹,多了分清雅孤高。 又是一年中秋夜宴,场面依旧拉得很大,席面一直开到大门口,王孙百官皆带着美美的家眷到场,有的是炫耀自己抱得美人归,有的是满场瞅着有没适合的青年公子配得上自家的娇女,一时间低语声声,好不热闹。慕羽坐在侧首,看着左上位空着的桌子,有些时候没见三哥了,洛灵哥走了以后,她一直在皇宫陪伴父皇,父皇偶尔唠叨她的婚事,叨得她心惊不已,生怕父皇又给她指个婚事,那就惨了,不过前两日父皇心情很好,也没再念叨她,细问之下才知道三哥准备带九卿来宫宴了! 看来三哥和九卿已经很稳定了,不然以九卿的个性,肯定不会踏入皇宫,而她不愿意的事,三哥也必不勉强她。想到这里,她十分期待看到三哥和九卿。 “皇后娘娘到!” 随着福安尖锐的声音响起,皇后一身凤袍加身,威仪十足,在婢女的搀扶下,施施然落了座。下面的人立刻噤声,有些摸不着头脑,一向都是皇上和皇后娘娘一道入席的,倒不知今日为何是娘娘一人先来了,众人起身给皇后行礼后,忍不住又一番交头接耳。正想着,门口的太监又报了 “皇上驾到!泽王殿下到!” 大家纷纷扭头看向外侧,不对呀,不止皇上和三殿下,还有一个妙龄女子跟在殿下身侧,那一袭淡紫色的长裙,长及曳地,宽大的衣袖纹着朵朵神秘的花儿,一身傲骨风霜大气凛然,腰间一束深紫色腰带,衬出窈窕身段,外披深紫薄纱下摆也绣着同朵绝美的花儿,衬得来人如九天仙女,美不可及。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三殿下今日未着正统朝服,也同是一身酱紫衣饰,与身边的女子如同服饰色泽相托,这一身酱紫将本就俊朗非凡的三殿下衬得越发出尘。两人腰间配着一对珍稀的古玉‘连理阙’,这是罕有的物件,听说当年皇上赠予宁妃娘娘的定情信物就是半只连理阙,如今配在两人身上,意义不言而喻,看来殿下情定了身边的这个女子,场上不少女子暗自神伤。 原来宴席开始前,慕泽带九卿先去了乾清宫拜见皇上。慕延见自己的儿子如此小心呵护的模样,仿佛看到了当年自己看宁儿的样子。这孩子一向清心寡欲,对所有的官家小姐一律敬谢不敏,他也不舍得催这个孩子,两情相悦是十分美好的事情,他享受过,该让泽儿也享受到。 “好孩子,你小子眼光不错!” 慕延打量了九卿一下,不住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九卿恭敬地行了个礼,不卑不亢地道 “民女苏瑾,参加皇上!” 慕泽意外地看着九卿,没想到她会用原来的名字。皇上也愣了下,这名字有点耳熟,不过并未多想,而是高兴地取了个锦盒来,递给九卿 “泽儿肯安下心来考虑婚事,朕很高兴,这是朕送给你们的订亲之礼,泽儿说你不喜宫中繁琐的规矩,想将订亲宴摆在他府里。好久没出宫走走了,正好出宫走走。十月初十也没多少日子了,泽儿你回去后要赶紧张罗了,缺什么就跟父皇说,可不能亏待了小瑾。” 慕泽含笑应了,九卿挑眉看他,怎么就定了日期了,她怎么不知道? “来,给小瑾带上,宫宴开了,我们过去吧!” 就这样,两人分别带着连理阙,皇上在前,两人在三步远的后面跟着走着。 第一百一十二章 十月初十好日子 “什么时候想的日子?” 九卿扯了慕泽低声问道,慕泽紧了紧她的手,浅笑道 “十月初十,是个好日子,让我第一次看到了你。” 九卿这才想起初见慕泽时正是十月初十,不由笑了,确实是个不错的日子。满场子的人就这么看着两人偶尔交头低语,那画面太美,直到两人落了座,皇后一句不咸不淡的讥讽声响起,大臣才纷纷收了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岸沿。 “从前是皇儿身体不好,皇上免了你的礼数,倒不知如今能带了个野丫头上宫宴,这带的人也不知礼数么?要不要母后教教你手下的人宫里的头该怎么磕呀?!” 慕羽正一脸笑意地和九卿打着招呼,听到皇后夹枪带炮的话,心里的火腾就上来了,她从小没见过母妃,但哥哥敬重母妃,她也对母妃有种虔诚的尊崇,从小父皇就让他们无须喊任何宫妃为母,所以她很不喜欢听皇后自称母后。正要开口,九卿朝她摇摇头,指了指身边的慕泽,示意一切交给她三哥处理就好,果然,就听到慕泽的低醇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 “娘娘身份高贵为后,我的母妃为妃,不敢高攀,皇后娘娘以后不要口误了。我刚刚禀了父皇,父皇准了我与瑾儿的婚约,从此她是我泽王府唯一的女主人,贵为王妃,皇后娘娘那句野丫头还请收回留给自己的儿媳。” 皇后一口气堵在胸口,这小子有皇上撑腰竟这样明目张胆落她面子,什么他母妃为妃,就是告诉她不要乱认儿子! “你...” 皇后‘你’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慕泽偏头看着九卿,目光是温柔的,说出的话却是慵懒又刺人的 “还有点忘记说了,瑾儿身体也不太好,父皇说她无论何时入宫,都可免了一应规矩,娘娘日后莫要拿此事为难她,我不止身体不好,脾气也不太好,娘娘是知道的。” “放肆!” 皇后气急,这小子竟敢威胁她! “好啦!这宴席要不要开?你若身体不适,回凤霞宫歇着去!” 龙威之下,皇后再多气也只能生生咽下了,她不能退席,今日要为太子再纳一门妾巩固势力,之前损了几员大将,不少连枝朝臣有些动摇,必须用联姻将他们稳固住。立刻眉眼顺服地柔声道 “皇上之前也没通气,臣妾不知她是泽儿心尖上的人儿,这才觉得她不知礼数,既然皇上给了她权力,臣妾不计较便是。” 皇上冷冷地哼了一声,这是睁眼瞎吗?他带进大殿的人,与泽儿同坐一席,还能有别的意思?皇后的脸皮早已厚比城墙,夫妻一场,竟无半点情谊,只有相互利用和猜忌。突然十分想念宁儿,那个聪明善良的女子,只有和她的时光,才是此生唯一的念想。 “宴席开始前,朕宣布一道消息,赐三皇儿慕泽与苏氏女苏瑾婚约,十月初十行订亲礼仪,择日完婚!” 朝堂百官皆齐齐起身,朝上首拜礼 “恭喜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恭喜泽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慕泽和九卿面色都很淡定,只同时看向慕羽,接受了她最真心的祝福眼神。 宴席开始了,一派莺歌燕舞,这百无聊赖的宫宴因为有了小九在身侧,让慕泽第一次觉得有趣起来。 “你喜欢看这些?” 慕泽见她看得认真,侧头问道,九卿不自主地点点头,又摇摇头,脸上是蹙眉无奈的神情 “小妹喜欢跳古典舞,最大的乐趣就是拉我看她练舞,然后点评,为此我翻遍了各类诗集。” 慕泽心中一动,她的小妹一直都是谜一样的存在,那应该是一段甜蜜的过往,每次提及,小九脸上都是无限遐思,仿佛在怀念很久以前的事情。覆了她的手,也将视线投入中场,此时是北国的金玲公主献舞,每年八月起,会陆续有友邦国人来访,聊表和善之意,有机会,还能成就联姻,那就真正成就了两国的邦交。 “这支舞该配什么诗句?” 慕泽随意问道,他只是想听听小九是如何用诗词形容舞蹈的。九卿认真想了想,道了句 “带垂钿胯花腰重,帽转金玲雪面回。” 仔细看看,还确实是这样,慕泽收了视线,递了玉杯给九卿,两人碰了一杯。殊不知满场那么多的舞者,三殿下只看了这一出,闷声不响地就招了一支桃花来。 宴席过半,太子爷的眼神始终在右丞相之女王清雪身上。其实王清雪并没有参与才艺表演,一直都安静地坐在父亲王毅身侧,甚至全程都半垂着小脸,看不太清楚她的样貌。但之前太子曾偶遇过王清雪,立刻被她的美貌吸引,多番打探,知道她是右丞相独女,心中更加欢喜,皇后知道了自然是极力赞成,左右丞相如今合为丞相一职,权力更大,能够拉拢自然最好不过。 但她头脑很清醒,右丞相重情,只有一个夫人,也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太子妃和侧妃的位子已经有人了,让他的女儿为人妾,恐怕不容易。只有私下交涉,保太子登基后许下妃位才有可能。 金玲公主舞毕,场上响起一阵掌声,金玲羞怯地看了眼三殿下,施施然退回哥哥身旁,北国皇子金中焕看到妹妹的表情,知道她选定了人。北国与泽国修好,父皇让他们出使泽国,有联姻的意思,他疼爱这个妹妹,本不想她外嫁,可北国四周皆是虎狼之邦,联姻是最好的联盟手段,既然注定是这样的局面,能选个她中意的人也不错。 皇上看赏时,金中焕起身道谢,双手交叉抱着鞠了一躬 “中焕离国前,父皇常夸泽皇教导有方,泽国皇子皆出类拔萃,品行皆优,今日得见,果真如此。以后父皇再说中焕不长进,就不敢还嘴了。” 皇上心情大好,哈哈一笑道 “大皇子过谦了,北皇的教导也很好嘛,不止皇子谦逊有礼,公主也是才貌双全,朕看着喜欢的紧。”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三爷拒绝联姻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联姻这事有益无害,北国是马背上的国家,人数虽不多,却彪悍的紧,早些年边境之乱,吃了不少苦头,还是洪启领兵驻守北境,打退了北国的军队,这才让北境有了相对的安宁,后来签订和平协议,两国开始交好,和平都是相对的,也许洪启退后,没有如他一样的战神压境,和平的表象也就会撕碎,这联姻对泽国有好处,起码未来几十年又能相对安稳。 金中焕立刻笑道 “我这个妹妹可不止会跳舞,她喜欢泽国的文化,特意学了棋道,能弹一手好琵琶,能听音和曲,听说三殿下琴艺十分了得,妹妹一直说想向殿下请教一番,不知殿下可否赏脸?” 这意思不要太明显!九卿敛着眉,皇上才刚刚宣布了他们订亲的事,还有人赶着扑上来,三皇子的魅力果然不一般。慕泽没有站起来,只将眼神落在九卿身上 “不知大皇子在哪听的谣言,在下琴艺实在拙劣,瑾儿听后让我别碰琴弦,除了父皇母妃,我一生只想听她一人所言,所以就不污了大皇子的耳了。”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大皇子竟放弃了这么好的联姻机会!九卿偏头看他,努力想着她什么时候听过他弹琴了?这是拿她当挡箭牌啊,不过这既是最好的方法,也向所有人表明了他的态度,此一生,只听她一人! 大皇子脸色有些不好,他的妹妹这般美好,刚刚三皇子也只看了妹妹一人跳舞,难道不是中意她么?或者他刚订了亲怕玲儿公主之尊欺辱他的夫人?看了妹妹一眼,笑道 “我妹妹一向善解人意,与人为善,不会妒忌旁人,玉面王爷才艺绝响,名满天下,若还说不懂琴艺,实在太过谦了。” 这是说她的妹妹不介意与人为平妻,不会欺负了他现在订亲的人。九卿看慕泽嘴角的笑意淡去,拍拍他的手,朝他轻摇了头。现在内患还在,手中的实力虽然渐长,但敌人还是少一些为好。徐徐站起身来,朝皇上先福了一礼,再对金中焕微一点头道 “殿下少时因为一些缘故导致久病缠身,身体一直不济,精力也不太好,恐怕再无多余精力纳侧妃妾室。” 一旁的慕泽猛然咳嗽起来,真不是故意的,完全被九卿的话呛到了,精力不济么?咳咳~!九卿立刻俯身替他顺背,看他的眼神带着赞许,真配合啊~!慕泽拿眼看她,无奈中带着满满的宠溺。 “皇儿,可需请太医?” 皇上关切地问道,金中焕脸上也出现犹疑之色,这个三皇子身体不好天下皆知,看这未来的三王妃也不是好相与的人,金玲嫁过去若得不到正妃之位,只怕也不太好过。慕泽平静下来,对父皇摇了摇头 “不必,老毛病了。” 继而将视线又放在九卿身上,脸上是心疼之色 “我自幼身体不好,你还愿意跟着我,苦了你了。父皇在这,为我作证,这一生,我与你苏瑾,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殿里的人都听得真切,意思是他一生都只会有这一个妻子,不会考虑其他人。在场的女子无不羡慕嫉妒恨,就算三皇子身体不好,但这个时代有哪个男子会只守着一个人? 皇上看着爱儿,心中五味陈杂,这个孩子和他一样重情,他多年后忆起当初,若他能只守着宁儿一人,现在的境遇恐怕大不一样,也许只是远处的一个藩王,却肯定比现在快乐,皇儿现在昭告天下只娶一妻,恐怕是想借他的威严给小瑾一个承诺,他真的很爱这个孩子。 “中秋本是团圆之夜,泽儿,你既请父皇为你见证,日后可要信守诺言唯小瑾一人,小瑾,朕替你盯着他!呵呵~!” 九卿有些感动,没想到慕泽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这样一个承诺,没想到皇上如此开明,允许自己的儿子只娶一妻,抬了头恭敬地对皇上行了一礼 “谢皇上!” 皇后冷眼看着大殿发生的事,三皇子拒绝联姻于她而言是好事,太子一日没坐上皇位,其余的人势力壮大绝对不是好事。金玲公主联姻必要正妃之位,所以她没有考虑这边的情况,如今金中焕被婉拒,落了面子,馨妃的儿子还未娶正妻,也许可以撮合一二。 “大皇子,泽儿身体确实不好,如今有一个可心的人儿在他身边照看我们也放心了。金玲公主娇俏可人,泽儿恐怕无福消受。不过,咱们泽国青年才俊也颇多,二皇子和五皇子可都没娶正妻的,一会儿大皇子和公主若中意谁就直说,哀家替你保这个媒!” 九卿七窍玲珑,稍微转了个弯儿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倒是感谢她的私心,没有为难她和慕泽。虽说她不可能让慕泽和别人联姻,但这股势力还是不要落入皇后手中的好。轻轻问了下慕泽 “这皇子王孙中海油谁琴艺不错?” 慕泽望着她,眼带笑意 “听音和曲,五弟也是个中佼佼者。” 九卿会心地点点头,五皇子慕泉上次也参与了岙儿岛一役,虽说一直在边城处理政务,但有过接触,为人不错。遂起身施施然走到大殿上,对皇上躬身行了一礼 “蒙皇上抬爱,为殿下和苏瑾做见证,苏瑾想为皇上献一首曲子,以示感激。这首曲子叫《大好河山》,殿下总会与苏瑾说起皇上和宁妃娘娘的过往,苏瑾有感,想到这首曲子,就当与殿下一同献给皇上和宁妃娘娘。不过此曲需要几人一起完成方能显现它该有的气势。听闻五殿下音律造诣不凡,还有大皇子说金玲公主能听音识曲,可否有请两位协同完成此曲,一起献给皇上。” 慕泉和金玲都有些愣,他们是极爱音律的人,都没听过这首曲子,听说多人完成才有气势,不由有些好奇,双双站起身来。慕泽看着大殿中自信飞扬的小九,眼中是满满的与有荣焉。有幸听小九吹过一曲笛音,未知的音律,却格外婉转悠扬,那时的画面很美。 第一百一十四章 九卿解拒婚危机 满朝文武皆有些不屑,听名字就知道是为了讨好皇上,国宴上什么名曲没听过,不过是惯用的手段而已。皇上却很有兴致,合奏也是有的,但他好像没听过这样一首曲子,听说要找人即兴演奏,顿觉新鲜 “泉儿,金玲公主,你们可愿与小瑾即兴一曲?” 两人对望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对音律的渴望,皆移步来到了大殿恭敬地行了一礼 “愿意的。” 立刻有宫人按九卿的吩咐摆了笔墨和乐器上来,既然是即兴,九卿让皇上许了些时间让她和两人沟通。他们不愧是音律奇才,九卿只指点了几下,两人立刻抓住了关键,分别写了词曲给他们,告诉他们转承启合的位置,两人皆会意地点头。然后分别坐到了自己的乐器前,九卿这次居然用竖琴,慕泉用古筝,金玲用琵琶。 慕泽饶有兴致地看着那道紫色的身影,她挺直脊梁,坐在高高的竖琴前背对着他,那背影如高傲的仙子,美轮美奂。音律响起了,由九卿先起势,竖琴的声色一般都如朝露般清澈,九卿奏来却有种直击人心的感觉,且节奏很快,不若常规的婉转流长,每一下每一下很有动态的活力。慕泽眯了眼,这丫头真是块宝,总在不经意间给人惊喜。 一段独特的音律过后,是琵琶音,琵琶的音色清脆明亮,作为主旋律,竖琴的辅音也响起,慕泉看着一旁宫人举着的词曲唱了起来,确实是雄浑的气势,词曲不似惯听的咿咿呀呀,而是和音律一样快的节奏,慕家人的嗓音都很沉稳,声音非常好听。听他气势磅礴地唱完 我龙飞凤舞写一幅大好河山,宣纸上我傲骨雄伟壮观,待他日泰山顶览天地宽,那一刻不是年胜似年,共赏锦绣无限! 大家听得热血起来了,随着一声高昂的尾声过去,一道婉约悠扬的女声响起 我挥毫泼墨画一幅大好河山,彩云间轻舟已过万重山,愿与你斗酒之后诗百篇,雄关漫道踏破铁鞋,此生不枉然... 三种音律巧妙地融合,若非几人都是第一次相见,大家会以为他们肯定一起练了好久才有如此默契。曲调果然雄浑,词曲画风实在独特,和平时听到的大不一样,这是一种书写山河的气势,却又穿插了儿女情长,金玲公主和五皇子的对唱实在太妙,所有人都沉了进去,新鲜的曲风让每个人都为之一振,以竖琴尾音结束,三人齐齐行礼道一声 “献丑了。” 大家才反应过来,皇上听到词曲中一句愿与你斗酒之后诗百篇,那是他和宁儿在许家时的情景,真的是让人怀念啊~! “好,好,好!看赏~!” 九卿回头对金玲和慕泉揖手一礼 “谢公主和殿下的帮衬,你们果然是音律奇才,佩服!” 金玲和慕泉相望一眼,心中也是满心仰慕,三人惺惺相惜,奈何宫廷不好闲话,相互拜礼,回了各自的座位。 “小九,以后你的才华给我一人看就好。” 慕泽一脸认真地看着落在下来的九卿,虽说这场戏最终反而是慕泉和金玲合唱成为主角,可她坐在那儿自成一道无法忽视的美景,这美景让他想收藏起来自己欣赏就好。九卿露出一抹笑来,竟点了头 “好。” 见她这样温顺,慕泽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她 “这么乖,那敬你一杯!” 九卿端了酒杯与慕泽碰了下 “谢三爷赐酒。” 慕羽看着哥哥和九卿眼中只剩伊一人的样子,心中为他们高兴,也莫名有些感伤,不知以后她会不会遇到这样一个人,两情相悦,许下一生一双人的誓言。以前并没刻意想过自己的丈夫会不会纳妾,但看过哥哥和九卿,她坚定了一点,一定要找个哥哥这样的人,专心一人。场子里响起了一阵嘈杂声,慕羽看过去,原来是刚刚联姻成功,父皇许了五哥和金玲公主的婚事,大臣都纷纷道贺,皇后气了个牙痒痒,这个金玲本来想留给馨妃的儿子,虽说左丞相的事没能保住,但二皇子是皇子,他们母家出了事,只能更加紧地巴着皇后,北国和二皇子联姻,对太子也是一股势力,便宜了那个卑微的小子! 又看了眼丞相身边的可人女子,王清雪她必须争取到!想到这儿,笑盈盈地对皇上道 “又成就一对美满姻缘,这中秋之夜果然就是团圆的夜晚,皇上,今日丞相也带了爱女前来,哀家看那小模样乖巧的紧,实在喜欢,听说这孩子会跳《雪中梅》,臣妾记得这个舞还是当年宁妃妹妹编的,跳得极好,何不让清雪这孩子舞上一曲,让皇上再感受一下《雪中梅》的绝美?” 听说还有人会跳《雪中梅》,皇上脸上现出动容,这是个极难的舞曲,当年带了宁儿去四时山的顶峰,那里终年雪场,满目红梅,宁儿兴起之下,跳了这出舞,那转承飞扬巧笑嫣然的模样让他毕生难忘,没想到后辈有人习得。 王清雪听到自己被点名,静静地站起身,恭顺地低垂着头。皇上看到乖乖巧巧又带着股灵气的王清雪,也很喜欢,问道 “你怎么会跳这出舞?” 王清雪立刻福了一礼,回道 “是清雪的嬷嬷所教。” 皇上似乎有些意外,丞相拱手行了礼,笑道 “皇上忘了,清雪初长时,微臣带进宫中赴宴,丫头贪玩,竟误闯了宁宸宫,那时看到六公主的嬷嬷正给公主跳舞,丫头天生热爱舞蹈,就跟着学,嬷嬷看丫头学得快,兴起之下,跳了一段《雪中梅》,那日皇上也到了宁宸宫,见丫头喜爱这个舞蹈,将嬷嬷赐给了丫头。” 这么一说皇上想起来了,那是宁儿的贴身婢女,宁儿起舞时她会伴舞,宁儿常夸她。宁儿去后,除了婢女,没人学得会《雪中梅》,那日看到小丫头跳得有模有样,气质神韵让他想到宁儿,便将婢女赐给了小丫头当教习嬷嬷。皇上的脸上现出一抹慈爱 “丫头竟长这么大了,好孩子,能跳一出给朕看看吗?” 王清雪立刻福了一礼,温顺地应了声‘是’。步履轻盈地走到大殿中央,在面上覆上一层薄纱,嬷嬷说过,这个舞在于朦胧,朦胧了五官,朦胧了背景,只剩下舞蹈如红梅一般出色绝艳。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八百里加急 “皇上,仓儿的琴艺不错,不如让仓儿为清雪伴奏。” 皇后给慕仓使了个眼色,慕仓的眼神一直放在王清雪身上,听到母后为他说话,立刻站起来准备往大殿走。皇上‘咳哼’了声,这是宁儿的舞,他不想掺杂皇后的影子进去,对于慕仓伴奏有些不太感冒。一道清亮的声音自丞相下首响起 “臣洪士林斗胆说一句,听闻《雪中梅》的伴奏乃是三殿下的师傅南宫御风的笛音,南宫大侠一支横笛名扬九州,士林心中敬仰,习过大侠所有流传的笛音,虽不及大侠音律的万分之一,但有幸得见《雪中梅》一舞,就想献拙一曲,以和《雪中梅》的绝妙。” 皇上听到有人习过《雪中梅》的伴奏,心中大喜,南宫的笛音确实绝响,若是用旁的乐器伴奏,只怕毁了该有的意境,刚要准奏,皇后冷冷地道了句 “原来是从二品的吏部侍郎,清雪乃丞相之后,由太子为其伴奏,实乃佳话,侍郎还是少钻研什么音律,专心国事为皇上分忧的好。” 大臣们都纷纷附和,皇后意图很明显,吏部刚升上来的小子如此不懂看形势,只怕升得快跌得会更快!谁知洪士林丝毫不退缩,依旧请愿道 “《雪中梅》乃绝响绝舞,非发自内心喜爱而不得其精髓,既然是宁妃娘娘所创的舞曲,皇上定希望看到娘娘的精神能通过舞蹈焕发出来,还原时微臣只想尽微薄之力辅助一二,天下间能奏出南宫大侠曲风一二的,臣自问是其中之一。” 王清雪惊讶地看了如此自信于自己音律的男子,又立刻垂头静立,其实回头看这一眼,是因为他说的正是她一直认为的。就像《雪中梅》极难跳,她刻苦努力学这支舞,只希望对得起当初创建它的人。 “皇上,爱子鲁莽,还请皇上勿怪,只是爱子一直崇拜南宫,音律所学确实不错,此番能奏响南宫的经典音律,还望皇上给这孩子一个机会。” 洪启站起身,洪亮的声音响彻了大殿,大殿哗然一片,实在是太震撼了,没人知道洪士林竟是洪启将军的儿子!这一下连皇后也愣了,这升上来的吏部侍郎竟有这么稳当的后台,刚刚着意强调的从二品一说简直是打了自己的脸。 “皇上,娘娘,清雪也觉得《雪中梅》若要还原娘娘当年的韵味,需要南宫先生的笛音伴奏,清雪很少跳起这支舞,总觉得没有合适的音律,是亵渎了娘娘的心血。如今得这样的机会,自然希望更圆满些。” 王清雪清秀的声音响起,洪士林意外地看着场中的佳人,心中激动难掩,皇上开了金口,让洪士林伴奏,洪士林握了玉笛,一步一步走向大殿上,王清雪微微屈身,扬了右手,洪士林横了玉笛在唇边,看着这个清秀佳人,吹响了袅袅笛音。 九卿欣赏地看着场中的舞蹈,不愧是绝响,这舞蹈恐怕慕羽都不太跳得来,笛音也很有意境,和舞蹈契合得很好,皇上看得都动容了,想必是很好地还原了当年的唯美。 “洪士林是你安排的吧?” 九卿倒了杯酒递给他,没想到洪士林竟是洪启的儿子,一直没听慕泽说过,慕泽接了酒一饮而尽,视线放在场中那支独舞上。 “其实是意外,他想凭实力闯入朝堂,而不是靠裙带关系,提他做吏部侍郎之位时,都不知道他是大将军的儿子。” 原来是这样,倒是很有志气的人,九卿静静地陪他看着场中的舞蹈,他和慕羽眼中都有相同的情绪,缅怀! “娘娘,我觉得三殿下身边的那个女人名字有些耳熟啊!” 凤霞宫里,一个老嬷嬷给皇后捶着腿,一边说着。皇后凤眸微眯,不过是个卑贱的女子,没有身份地位,只有那个贱人的儿子当她是宝。不过这样说起来,她也觉得有点耳熟 “你在哪里听过么?” 嬷嬷摇头 “老奴也一时想不起来,要不老奴派人打探一下?若是没有什么身份背景最好,看三殿下对她好像很不一般,若是能抓出点把柄什么的,也能牵制三殿下,您觉得呢?” 皇后也想不出哪里不对,嬷嬷说的没错,突然冒出这么个人来,确实要查查她的底细。 “这事你安排去办,不要让他们察觉,那小子精得很!” 嬷嬷立刻应了声‘是’,皇后缓缓地闭上了眼,丞相之女的亲事并未定下来,改日再找皇上赐个婚,这门亲,她结定了! 下了朝,陆丰径直坐了慕泽的轿子和他一起回泽王府,陆丰在京城其实也有自己的宅子,但空荡荡的宅子就他一个人无趣得紧,九卿不在王府,他便直接住到了王府的客房里。 “三爷,按说你们订婚的日子也不多了,怎么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也没见九爷上来一趟?” 慕泽幽幽地叹了口气,小九这段时间特别忙,陆丰的手下跟着要学习兵法,参与夺灵的训练,小九也乘这些人在,制定了不少对阵演练的计划,丢下一句‘相信你能办好’的话,就真的放心大胆地把所有事交给他筹谋,这么长时间也没见她上来一趟,惹得慕泽牙痒痒,却只能把想念埋进心里,他确实有很多事要办。 “你是不是太闲了?有时间去基地练练你的兵,这样我夫人也能多点时间回来一趟。” 慕泽写着字条,这个时候通知岑戈他们,正好回来参加订婚宴。陆丰喝了口茶道 “能者多劳,九爷带兵真是厉害,连我在沙场这么多年,都不得不佩服她的头脑,订婚宴还是你全权安排的好,也能让九爷多点时间训练下陆家军。” 这小子!慕泽无奈地摇头,唤了北城进来,准备让他将消息发给岑戈,云常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脸色不太好 “三爷,雾影楼的八百里加急,最高指示执行令启用信号!” 慕泽霍地起身,接过云常手中递来的火红徽记,雾影楼是影子队的总称,父皇亲手培养起来的势力,遍布要城,一般不会动用他们。此次一定是寒凌发出的信号,任务等级分几种,红色是最高级别,表示遇到了十分危险的事情,需要动用雾影楼的人,没有时间向他请示。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好的预感 寒凌是和岑戈一起出去的,现在也已经出去月余,他们此行最危险的事就是洛灵的事,恐怕遇到了他们抵挡不了的变故。 “云常,进宫请五爷出来一趟,陆丰,你恐怕要提前回南境,即刻进宫请示,就说南岳异动,需立刻回边关!北城,去基地请九爷,让她带精简卫队过来!” 事情万分紧急,慕泽依旧头脑清醒地安排所有事宜。陆丰知道三爷不是开玩笑的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现在不好多问,要赶紧进宫禀明情况,云常和北城亦分头行动。 慕泉自湖心亭登岸,慕泽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两人坐在石桌前一阵叙话,慕泉不时点头,约莫半个时辰,事情都交代好后,慕泉遗憾地看着他 “三哥,这样的话你们订亲的事岂不是要后延?往后我和金玲要举办婚事,你们恐怕就要到明年订了!” 慕泽敛了眉眼,是有轻重缓急,只要人在,订亲成亲都只是个仪式而已,重要的是他们为彼此在真心付出。 “我无妨,倒是你,娶的正妃若不是心爱之人,会不会遗憾?” 慕泉笑得温和 “三哥又怎么知道金玲不是我心爱之人呢?” 慕泽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也笑了,可能缘分会发生在一瞬间,抓住了,就是最好的结果。 “我一直对情爱无动于衷,可能因为我一直觉得谁跟我进了宫,都是进了火坑,我没有坚强的后盾,也没有足够的能力护她,倒不如守住心,对谁都不动心。可那一刻,我对金玲真的很欣赏,也许不到爱的地步,但想着能得一知音也是很好的。后来有了几次相处,慢慢就上了心,还要感谢三嫂做的这个媒!” 慕泉笑意盈盈地看着慕泽,真诚地道了声谢。慕泽叹道 “不知能否赶回来参加你的婚宴,无论如何,都希望你幸福。和父皇说一声,订亲宴推后,这里的一切先暂时要你担着了。” “三哥别这么说,这是应该的,放心,有任何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你的人快来了,我先回宫了。” 慕泉起身与慕泽道别,慕泽目送他的小舟向远方飘去。九卿带人赶到泽王府时,慕泽和陆丰正在书房议事。 “出了什么事?” 九卿还穿着教练场上的劲装,刚刚落座便直奔主题,慕泽急招,肯定出了大事! “先喝口茶。” 慕泽递给她一个瓷杯,陆丰立刻起身 “我先去调兵,准备出发,酉时城门外见!” 陆丰走后,慕泽递给九卿一个红色的徽记 “这是影子队的最高警示吿牌,目前来看,是寒凌动用了雾影楼的人。红色预示事情生死攸关,无法等请示回馈,你应该猜到了是什么。徽记来自天城地界,那里隶属南境,我问过嬷嬷,那人是南岳的皇帝,我已经发了消息给天城城主,托他先打探他们的消息,有情况帮忙稳住一二,我们尽快赶过去!” 九卿摩挲着徽记上的天城二字,大概的情况已经了解,她是很冷静的人,岑戈带队,还让寒凌动用了影子队的人,恐怕不止人祸那么简单。 “找一些关于南境和南岳等周边国地理介绍的书给我,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出发。” 这个时候找书,肯定有她的用意,慕泽熟悉书房的摆列,很快就抽了基本书出来摆到九卿面前 “你先看,准备好了我来叫你。” 九卿点头,拿起书快速翻阅起来。直到上了马,飞奔而出,九卿还带着几册书上路。虽然事出突然,慕泽做事极有效率,一切事情都已安排妥当。事情牵扯到南岳皇室,所以才让陆丰带兵回南境。不过大军行进速度没那么快,陆丰让副官带队行军,他和慕泽等人骑快马往南境赶去。 慕泽细心地带了随行帐篷,因为赶路,没法计划在哪里歇息。第一夜就一直赶到三更才扎营,赶路归赶路,休息也是很有必要的,一路的人都是个中高手,这个道理是很懂的。 有人做了热食,慕泽拿了一些给九卿送去,她正在帐篷里就着夜明珠看书,慕泽取了她手中的书,将碗筷递给她 “吃点热的暖一暖,这样看书伤眼睛,有什么可以问我,这些书我多少都看过一些。” 九卿接过碗,感激地朝他笑笑,慕泽看她静静吃东西的样子,心中微暖,伸手抚了抚她的秀发 “小九,我们的订亲宴可能要延到年后了。” 九卿看到他眼中的怜惜之情,不由放下碗筷柔声道 “事有轻重缓急,我很庆幸认识了你,冷静理智,处事果决,我想我们都是轻易不爱的人,一旦爱了就轻易不会散,订亲只是一种形式,重要是我们认定了彼此。” 是啊,重要是认定了彼此!慕泽倾身上前,在她的额角印上淡淡的一吻,抚了抚她的脸颊 “早些休息,这几天可能会辛苦一些。” 九卿笑了 “三爷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放心,你也注意身体,听北城说你这两天有些咳嗽。” 慕泽敛眉,北城这家伙果然是九卿的人,这也拿去和她报告!拍拍她的肩 “没事,睡吧。” 起身细心替她放下帐帘,整理好,确定不会有风漏进去。 他们中途连换了三次马,选的都是最近的路走,依然跑了十天才到天城,天城是南境的一个城池,离边关不远,陆丰回南境军营整顿打探,慕泽和九卿等人进了天城。天城说是一个城,它其实有自己独立的管理方式,只有城主,没有郡守,这是先皇留下来的制度,那时留下了三座这样的城,允许城主在隶属泽国的前提下自立,天城就是其中之一。 天城更像一个缩小版的江湖,很多江湖人选择在这里安居乐业。慕泽几人刚进城,立刻有人上前行礼 “属下秦枫,恭迎三爷!城主让属下带您过去!” 慕泽点头,秦枫是天问的护卫首领,应是听了天问的吩咐,不要泄露他们的身份。跟随秦枫,来到一处僻静的宅子里,宅子里的景观非常雅致,亭台楼阁,溪水涓涓流过,一半青竹,一半梅林,形成一道奇观。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天城城主 秦枫带了他们往竹林走去,这里的竹子养得很好,挺拔修长,蔚然成林,风过潇潇,意境悠然。一个靛青身影,正坐在石桌上与人下棋,而那位陪客他们认识,是百晓生临川门主夜琉璃! “客人到了,棋局也已见分晓,甚好,承让!” 一道和蔼的声音响起,这个声音很特别,很温暖,让人听着格外亲切。夜琉璃笑着起身 “城主好棋法,琉璃受教了!” 尔后看向慕泽和九卿,微笑着点头致意。 “三爷别来无恙!” 慕泽揖手道 “劳门主记挂,晚辈慕泽拜见天前辈!” 靛青身影转身,嘴角未扬,却自带三分笑,眉目和蔼,让人如沐春风,这就是天城的城主天问。 “你就是弋老的外孙?” 慕泽点头,不卑不亢,又自带尊敬,回了句 “是。” 天问呵呵地笑着点头 “果然是一表人才,弋老常夸赞你聪敏机警,只可怜身子病弱,看如今,应是大好了,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也定会安慰。” 提到外祖,慕泽现出缅怀之色 “外祖教导我良多,可惜没能见他最后一面,成长后,时时不敢忘他老人家的教诲。” 天问和弋老交情颇深,看到他的外孙这般优秀,也心生安慰,拍拍他的肩,看向和他随行而来的人。当他的目光看到九卿时,整个愣住了,她...回来了?!忍不住喃喃一声 “婉儿?” 九卿的感官是非常敏锐的,第一时间看到了这个天城主眼中的复杂情绪。惊喜,沉痛,不敢置信,忧伤,他将她误认成了谁? “城主认识我?” 九卿确定不认识眼前的人,可他眼中的情绪明明就暗藏着什么故事。天问回过神来,再次打量了眼前的人一眼,太像了,可惜不是她,他亲手将她安葬,就算她还在,也已经是长着皱纹的妇人了吧!还记得她银铃般地对他说,以后,我们一起数脸上的皱纹,我不嫌你笨,你不嫌我老,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那回眸一笑还在眼前呢,她是聪明绝顶的女子,所以当朝的文状元天问在她眼中都是笨的。说好一起数对方的皱纹,可她已经化为黄土,生死两茫茫。 天问摇摇头,脸上是和蔼的笑 “只是觉得丫头会是个聪明的孩子。” 这无头无脑的话让九卿有些莫名,不过这不是重点,揖手对天问行了一礼 “在下九卿,见过天前辈!” 天问脸上的笑意更大了些 “原来是玖园的当家,果然不一般。” 转头对慕泽道 “我与你外祖是故交,说起来能叫你一声侄儿,我就叫你泽儿吧,你托我的事有了些眉目,我们去议事厅详谈。” 慕泽颔首 “前辈客气,请!” 几人随着天问一起来到一栋竹苑里,丫鬟奉了茶,竟是青竹芽尖制的茶,分外清香。天问道 “你们打听的人大概二十天前来到南境,月半前过了边境去了南岳,我着人打听了,南岳的皇宫并未出现刺杀事件,但南岳皇帝已经有半个月没有早朝了,据说是外出狩猎时,在林子里误吸了瘴气,身体不适。我手下的人来报,说那处林子里出现过打斗,南岳皇帝确实中了瘴气的毒,且身上负了伤,我估计是他们所为。” 有瘴气的林子?九卿心中升起一阵不详的感觉。她看了关于南岳的记载,那是一个亚热带的国度,瘴气多半出自热带雨林,南岳就是这样一个有着诸多天然屏障的国家,这样的雨林环绕南岳国都,若非熟悉雨林的南岳民众,其他人进去就是找死,这也是南岳这个小国能屹立这么多年不被攻破的原因,易守难攻! “有没有人从那个雨林出来过?” 慕泽也想到了南岳独特的地理气候,眉目轻蹙,天问肯定地摇了摇头 “没有。” 两人同时心生寒凉,书中记载,那样的地方毒物众多,处处都是险境,干粮无法保存,里面的果实都是毒药,能吃的几乎没有。九卿更明白雨林代表什么,岑戈虽毅力顽强,可他前半生为他们的生计奔波,后来长守雪山,如今熟悉了大海,却肯定没有见识过雨林。 二哥他们都为了洛灵前来,一起进了雨林,纵然他们神思敏锐,武功高强,但是这一切在自然面前都是要打折扣的。若能出来,早就出来了,不会半个月都没有影子,时间越久,出事的机率就越大,若非九卿坚信九字辈的人不会就这样困死在一座雨林里,以眼前的事实来看,生还的机率非常渺茫。 “小九,要相信岑戈,他不会让知秋他们出事的,所以,他们肯定还活着,只是出了点意外,等着我们救他们出来!” 慕泽眼神坚定地看着九卿,他毫不怀疑岑戈还活着,别人不行,但那是岑戈!九卿被他眼中的信心感染,低落的情绪瞬间被抛开,对慕泽回了一个同样坚定的笑容 “我知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出发!” 天问看到他们如此冷静沉着,颇为欣赏,真的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这一代的青年与之他们当年毫不逊色。 “那个林子是南岳最大的瘴气林,据说里面危险异常,当地人都鲜少进去。那么大的地方凭你们几个人,光脚程去找,恐怕也要转悠好几天,秦枫知道地方,让他带人和你们同去,南岳那边他也熟悉,能带你们及时隐蔽,躲过南岳军方的追捕。” 慕泽和九卿道了声谢,城主肯着人带路自然最好不过。南岳皇帝受了伤,也不知他是什么脾性,若是带了大批人围剿,就算他们将人救了出来,也要吃大亏。 “我替你们再探一次南岳皇宫的动向,有任何消息,会通知你们的外援。” 夜琉璃出声道,百晓生的消息网遍布天下,只有他们不想探的,没有他们探不到的。有了他们的帮助,行事更便宜了些。 准备工作在他们前往南岳雨林时托秦枫一一办齐全了,九卿自己还是野战兵时,曾随部队前往南美洲与当地的士兵参与热带雨林的集训,那是高规格的集训,只有最优秀的野战兵才能参与。 第一百一十八章 雨林寻人 那里的热带雨林是全世界最大最危险的雨林,集训为期一个月,完全没有后援,集训每一方都有两个死亡指标,由此可见其难度。那次的集训是笔巨大的财富,让她面对困难时更加淡然和冷静,可同时又是印象最深刻的一次训练,她和队友都经历了九死一生,那一场集训,她的一个战友失去了一双腿,仅仅因为受伤了,在那样的环境下几乎是致命的,还是另一队的队友有经验些,才保住了他的命,但还是失去了双腿,她永远无法忘怀雨林带给她的每一个教训! 他们到达时,秦枫已经带着人和装备等在那里了,其中还有九卿带来的卫队。九卿拿起其中一个布带打开看了看,这是草木灰,里面带着干粮、药品之类的物件,有一些草木灰里完全都是干材。九卿将人分了组,每个队伍所带的布袋都进行了合理的分配,对他们道 “冷易和我一组,陈铭和三爷一组,北城,你和秦枫各带一队人在不同方位等候我们的信号,然后第一时间救援,我们不一定从这个路口出来。” “九爷,让我一起去吧!” 北城急了,他不想在外面等,里面那么大,他想帮忙找人。九卿冷然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但三爷懂寒凌的标记,我懂大哥的标记,我们去找最快最合适,里面不比其它任何你见过的地方,一个小小的虫子可能就会要了你的命。里面的地永远是烂湿的,空气是沉闷是,毒物遍布,任你有再好的轻功,再好的头脑,都比不过一个普通人的经验。他们的状况肯定不太好,我们找到他们后会第一时间出来,而你要做的就是用最快的速度将他们送到秦枫安排的休整地,懂吗?” 北城紧紧拽着双手,他知道九爷从来不危言耸听,岑戈,知秋,月洱,雪松,雷动,轻扬,关山,洛灵,还有寒凌,哪一个不是天下少有的高手,却一起栽在了这片该死的林子里,至今生死未卜,他区区北城又算什么!颓然地点点头,不再争辩。 九卿知道他想通了,转而看向慕泽 “文渊先生的札记里有对这种雨林的描述,我见你添加过译注,你研究过这样的地方是吗?” 其实看到慕泽译注,她挺意外的,后来自己又加了一些东西上去递给他,不知他看了没有,不过两人都忙,还没来得及找中书令刊印发放。慕泽的眼神里有一丝光亮闪动,他不是研究,是切实地到过类似的地方。自发病时师傅就看出他的病需要沧澜来治,但沧澜只有传说,传说生长在极其恶劣的环境下,祖父当时便想到了这样的地方,带了他闯过一次,结果自然无功而返,且吃尽苦头,但这些他不想说给小九知道,让她平白多些感伤。只点了点头 “知道一些,你将具体注意事项告诉他们,我们就出发。” 九卿点头,从草木灰中的每一样救急东西如何合理运用开始,细致地讲着里面会遇到的一些情况,和辨别事物的本事。半个时辰后,整好队伍,每人背着一个布袋朝雨林里行进。 一进入雨林,很快呼吸就沉闷起来,就像有什么东西抓着胸口,让人喘不过气来。四周都是高大的乔木,从下往上看去,几乎看不到天空了。脚下也是湿滑滑的,按九爷的说法,这还是最好走的一段,里面几乎是在烂泥浆里趟过去。 越往里走越艰难,四周的环境了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发丝瞬间湿乎乎黏答答的,草木有些被砍过的地方,甚至还发现了尸体!慕泽立刻上前查探,对九卿摇摇头 “应该是南岳的士兵,看来有人将他们逼进了这个丛林。” 九卿脸色冷然,南岳的皇帝毁了洛灵的童年,还将他逼入绝境,这个仇她九卿势必会报! “我们的方向没错,这里面的东西大都不能直接食用,他们在这里这么多天,若想生存,必定要找水源。我们顺着这两个方向的水源找,肯定能找到痕迹!” 慕泽点点头,让陈铭和大伙儿再次检查了下自己带的装备,尔后深深地看了九卿一眼 “注意安全!” 转身准备带着队伍离开,他知道小九擅长在各种奇特的环境下生存下去,每发现一种,他就心疼一次,小九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得来今天这些老练的经验,那绝对不是美好的事情,一个二十岁的姑娘,换作别人早已相夫教子,她却一次次在路上涉险,从前是为自己寻找,现在是为他的前程。 “慕泽!” 九卿唤他,慕泽才走出两步,生生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她让冷易带了人先走,叹息一声,嘱咐陈铭先行。九卿快步走到他面前站定,什么也没做,只拿眼看着他 “我们任何一方,按我说的找,不出两天绝对能找到人。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平安无事,如果实在事态紧急,有条件就退出去,不行的话就立刻发信号求援!” 慕泽伸手抚了抚她担忧的眼角,温尔一笑 “不用担心,我有分寸。” 九卿看到他从容的样子,担忧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她怎么忘了,这是慕三爷,睿智冷静的慕三爷呵!倾身上前捧了他的脸,深深地印上一个吻,不等他反应,又立刻放开来,转身背对他挥挥手 “走了!” 大步朝冷易的方向赶去,慕泽感受着唇上的余香,嘴角渐渐飞扬,转过身,修长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两人站立的地方。 顺着水流的方向走了一天,分别派人探索了下四周的环境,毫无发现。天色渐渐暗下来,四周不时传来虫鸣和野兽的声音,简单地吃了点干粮,沿路做好记号,慕泽找了棵树跃上,查看树冠枝叶的繁茂方向判断他们来时的方向。 点了火把,继续找了半夜,直到体力达到极限,才让人仔细地清理了几处树杈,准备休整。在这样的环境下休整要时刻保持警惕,树杈上休息虽能避免一些走兽和淤泥里的毒虫,但书上同样有毒虫,还有毒蛇。让每个人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落脚的地方,慕泽开始闭目养神。 第一百一十九章 陷入绝境的九辈人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慕泽听到丝丝的动静,一个侍卫想伸手挠后背上的痒痒,却不太够得到,于是顺着树干蹭了蹭,却怎么也止不了痒,还有些疼起来。慕泽觉得不对,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动,轻轻跃到侍卫身边,查看了下他的后背,因为是黑色的劲装,根本看不出什么,于是让他将上衣脱了,他的背后竟有几个骇人的大红血泡。慕泽打了个哨响,所有人都立刻惊醒。 “两两检查一下各自的身上有没有这样的伤口,有的立刻用刀将里面的虫体挖出来,若虫体在外面,千万不要直接拔,用火折子烧!” 侍卫立刻开始相互检查,这个侍卫身上的虫子完全没入了肉里,慕泽拿了把短刀,在火折子上烤了烤 “都爬进去了,忍着点,马上替你弄出啦。” 侍卫立刻回道 “有劳三爷了!” 慕泽动作很快,在血泡处划开一个十字口,血立刻顺着背沿流下来,慕泽极快地挑出已经死了的虫体,继续挑下一处,很快,所有的伤口都处理好了,慕泽掏出一些创伤药替侍卫涂上。 这一番折腾下来,人清醒了不少。慕泽感觉身后有个位置怪怪的,伸手准备探探后背的情况,不下心挨到树干,手指接触到一个奇怪的触感。让陈铭点燃了火把,凑近了看,竟是寒凌留下的标记!慕泽立刻举起火把四处观望,这里的树枝同一个方向有小幅被整理过,看来这里不止岑戈他们一班人马,恐怕有另外的敌对势力,所以他留信号才这样小心。如果真的是这样就糟了,他们肯定有人受伤了,境况不容乐观,不然以他们的能力早就出来了。 慕泽蹙眉,举着火把在四周探查了一圈,判定了一个方向,大伙儿相互检查过了,两个人身上藏了这种虫子,也不知在哪蹭到的,见大伙儿都缓了个神,身上有伤的恐怕不能长久呆在这雨林里,于是下了令继续赶路。 陈铭本想在前面打头阵,九爷说这里可能会有沼泽,他怕三爷有危险,慕泽让他照顾队中的伤员跟上进度,依旧一个人带头举着火把往前。他手中折了一根很长的树枝探路,耳力时刻警醒地听着周围的动向,一直到快要天明时才又找了树杈歇息。这一次每个人都检查了一边周围的每一寸枝干,也检查了身上是否沾染了虫子,清理干净后,给伤员换了药,这才歇息片刻。 天亮以后,慕泽再次查探了四周的树干,找到了寒凌留下的记号,方向没有错。 “三爷,前面有情况!” 陈铭探路回来禀报,慕泽立刻快步上前,转过一片茂密的丛林带,前面是一片视野宽阔的泥泞地,地上尸体遍布,惨不忍睹,显然经过了一场恶战。慕泽上前探了探,这些人应该死了两三天了,他们的服饰类似,显然是同一队的人,还好没看到自己人的尸体。 “三爷,看这里!” 右边响起陈铭的声音,慕泽立刻跃过去,一个首领模样的人被一把长刀钉在一颗大树上。慕泽飞身上去,用力抽出长刀,尸体颓然地掉落地上,慕泽用帕子擦拭干净长刀上的血迹,果然没错,这是小九送给岑戈的双生青竹!以他对岑戈的了解,若非遇到了无法掌控的险境,他绝不会这样舍弃青竹! 三天前还有搏斗,这里也没发现他们谁的尸体,人应该还活着,可看的岑戈的刀,慕泽的心情跌倒了谷底,看了眼前方凌乱的乔木林,立刻下令 “上树,发信号给九爷!” 陈铭立刻飞快地往树冠攀去,随着三爷在下面爆了一颗响雷,响雷的声音几乎震裂大地,一炷香后,陈铭在树冠放出了信号弹。这里树木参天,必须先用声音通知九爷,他们的人才会爬上树冠看信号方向。当他看到远处也升腾起一颗信号后,又连发了三颗信号弹,示意他们过来,接到他们的回应后,陈铭立刻下了树。 “三爷,他们回应了,应该半日的功夫能过来。” “不能等了,我们先走,留下记号,九爷自己会跟来。” 慕泽用布带缠好青竹,领头朝凌乱的乔木林走去。 “声音,三姐你听,有声音!肯定是小九来了!大哥,二哥,四哥,寒凌!你们醒醒!小九来了!” 洛灵的声音格外沙哑,除了蛇血,他已经很久没有喝水了,大哥的手臂鲜红一片,最珍视的双生都弄丢了,这简陋的土疙瘩台,铺着那些敌兵身上扒下来的衣衫,大哥他们静静地躺在上面,他都不敢用手去谈一谈他们的筋脉,每个人都受了伤,他的左臂早已麻木,却还是紧紧地拽着长剑,三姐她们情况都不好,好在神智还清醒。 “八弟,冷静点,保持体力,小九来了,我们就能出去了,放心,大哥他们肯定都会没事的!” 月洱扶着他的臂膀,轻声安慰道。洛灵无助地低声抽泣 “三姐,都是我连累了大家,大哥那样强大的人,如今毫无声息地躺在那儿,我的心好疼,三姐,好疼!” 月洱将他搂进怀中,轻轻拍着 “傻孩子,我们是一家人,为了彼此,生死相博,就算死也无怨无悔。放心,知秋昏迷前给每个人都配了药,如今小九赶到了,我们都会没事的。别说话了,只有我们还清醒着,必须坚持到他们过来!” 他们已经弹尽粮绝,这个地方又有些偏僻,必须要留了最后一分力气指引他们过来!洛灵乖乖地伏在月洱怀中安静下来。 慕泽带着人一路疾行,路上各种尸体都有,人的,动物的,还有一条硕大的蟒蛇,被开膛破肚,血迹越来越新鲜,想必离他们不会太远了。 “慕泽!” 九卿带着人赶到,她也看到了之前的尸堆。慕泽将手上的青竹递给她,九卿接过来,眼中闪过惊惧,双手握紧,慕泽立刻按了她的手 “别割破了手,这里的血迹很新鲜,最多不超过一天,我们往前分队去找,应该很快就有消息。” 九卿按捺下心中的悲愤,点点头,让冷易他们分别带队去找,她和慕泽一路上寻找标记,可惜到这里之后,已经没有了标记,他们恐怕就是在这一带失去了战斗力,严重点就是失去了能力,要尽快找到才好! 第一百二十章 让人痛心的局面 “大哥!洛灵!你们在哪~!” 九卿对着茫茫林海大喊,她有些崩溃了,这么多天了,他们困顿于此,一路的尸首和血腥一直刺激着她的感官,双生青竹压垮了她心中的最后一点希望,响雷那么大的动静,若他们还有意识,早就做出回应了。 “小九!” 慕泽看到她脸上的泪水,心生疼生疼,可他要冷静,那群人不一般的人,一定有足够的意志撑到他们过去! “小九,这里的打斗痕迹还很新鲜,那条蛇被剥皮放血,肯定是他们所为,这说明他们还活着,只是体力有些衰竭,我们只要尽快找到他们,就肯定没问题,相信岑戈,好吗?” 九卿愣愣地看着慕泽,任他擦拭干脸上的泪痕,她这是怎么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只看到了敌人的尸体就这样方寸大乱,那是她挚爱的一群人,一群拔尖的人,她苏瑾当年能从那个雨林活下去,他们也可以!对慕泽认真点点头,慕泽见她眼中恢复了光彩,拍拍她的肩 “我们分头找找,应该就在附近了,喊喊看,看有没回应。” 两人分快地往不同的方向探去,一路喊着岑戈的名字,洛灵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听到响动,从三姐怀中探出头来。 “三姐,你听到没有,是三爷!是三爷,三姐?” 洛灵拍拍月洱的脸,毫无反应,她也失去了意识。四周是茂密的乔木林,声音由远及近,却又快要擦身而过。洛灵焦急地握了握长剑,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可必须马上告知他们方位,否则再晚点,大家都没救了! 他努力想撑起身子,奈何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右手完全麻木了,上面敷药的地方已经硬成一道铁壳样。洛灵拆掉布带,扒掉药块,活动了下手肘,还好总算找回一点力气。这个土台有点高,他颤巍巍地站起来,清晰地听到右侧传来三爷的呼声,就是此刻!洛灵拼尽全力朝呼声方向射出长剑,随着长剑凌厉前行,他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掉落下去。 慕泽只觉一道凌厉的劲风袭来,有什么东西刺入了右方的树木中,慕泽飞快地向右掠去,看到一个身影跌落,丢下一句 “集合,让九爷过来!” 急速飞身上前,在洛灵落地前接住了他。 “洛灵,醒醒,洛灵?我是三爷!” 洛灵毫无反应,慕泽探了下他的脉搏,还好,只是有些虚脱昏迷了。小心地将他靠在土台旁,抬头看了一眼,眼眶涩得不行,他们几个或躺,或靠在一个高高的土台上,每个人都很狼狈,身上的颜色早已看不清楚,唯有血迹那么清晰地印在每个人身上。他飞身上去,一一查看他们的情况,其他人还好,虽有中毒的迹象,脉搏还探得到,岑戈和寒凌的情况最严重,脉搏时有时无,体温也有些低,若非他也随师傅习过医道,都要以为他们已经死了。 “洛灵!” 九卿赶来,一眼就看到土堆旁的洛灵,上前查探一番,知道没有生命危险,再看上面,她不敢上去,大哥二哥他们都静静地躺在那里,她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慕泽看了她一眼,安慰道 “其他人还好,岑戈和寒凌的情况有些糟糕,脉搏时有时无,你让人赶紧生火烧水,他们的体温很低,需要热量。还有,马上发信号让外面的人准备接应,让人探一探最快出去的方向,简单给他们处理一下看看情况,我们尽快出去!” 九卿恨不能给自己一下,这种时刻她竟犯浑,忘了最重要的安排。立刻招了冷易他们过来分头行事,火堆很快就在土台上烧了起来,所有人带的水都集中起来备用,药材拿出来分类聚拢放好,两个侍卫轮流用热水擦拭着洛灵的额头、双手和脖颈,再用干净的布条沾了水不时润一润他的嘴唇。 其他人也用同样的方式替土台上的人擦拭着,九卿照顾岑戈,慕泽照顾寒凌,两人不停地搓着他们的掌心,不时掐一下人中,再用热水泡一泡手,希望恢复他们的体温。 九卿看到岑戈肩上已经发黑的绑带,她不敢太用力动他的手臂,从经验来看,岑戈的手臂绝对受了重伤,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恶战,才将大家带到这个土台!眼泪忍不住滴落在岑戈苍白的脸上,九卿一边轻轻掰开了他的嘴,一边往里滴着热水 “岑戈,我是小九,快点醒来岑戈,你说想看到我过好,我要订婚了,你是我大哥,长兄如父,你要看着我幸福的,不能言而无信。岑戈你醒来,你若不醒来,我就不嫁人了,一个人回雪山去。我答应过你会幸福,可若你言而无信,我也不必遵守对你的这个承诺,你不在,我不会好好过的!” 慕泽僵直了身体,心中的痛意无法言喻,他知道岑戈对小九的意义,若岑戈有什么意外,恐怕他和小九再难心安理得地在一起。 “冷易,拿盐水过来!” 慕泽感觉寒凌的脉搏稍微强了些,扶了他一点点喂他喝下小半碗盐水,再慢慢放下。再转到岑戈这边,九卿也喂他喝了些盐水,上前探了探他的脉搏,脉搏也有增强的趋势。尤其是身体不再冰冷,反而现出异样的热度来,恐怕过一会儿会出现高热,他身上伤口很多,需要好好处理下才行。 “小九,你帮岑戈清理一下伤口,腐肉务必清理干净,看着点寒凌,我去取样东西。” 说着飞身下了土台,一旁的月洱他们终于有了动静,雷动轻扬他们陆续恢复了意识,看到九卿划着岑戈肩上已经僵硬的布条,沙哑地道 “小九小心,那道伤伤了骨头,二哥好不容易才止血绑好,大哥现在没有意识,不能让他乱动,再伤到骨头这只手臂就废了。” 九卿激动地看了月洱一眼,看到她恢复神识的样子,悬着的心放下了些 “知道了三姐,你别说话了,先喝点盐水恢复下体力。” 月洱点头,复靠在土台上。九卿看到岑戈的脸色逐渐烧红,可他完全没有转醒的样子,只能更加小心地割断绑带。好容易割断绑带,里面的情形让九卿眼圈发红,整个肩头关节的地方白看见骨,四周的腐肉应该被清理过一次,但其他地方都是红肿得厉害,显然发炎了,已经有化脓的迹象。 第一百二十一章 救人 九卿取了甘草黄芩粉小心地洒在伤口处,岑戈的身体动了下,九卿立刻按住他的肩,凑到他耳边轻轻说着 “岑戈,听得到吗?我是小九,我在给你清理伤口,你别动,千万不能乱动,好不好?” 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再次上药,这一次岑戈没有动,眉头却紧紧锁着。再次包扎好伤口,岑戈的体温已经高得吓人,九卿用温水一遍遍替他擦拭着,不停地和他说点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时不时地抬头看看一旁的寒凌,寒凌的情况好一些,并没有发烧,看气色也缓和了不少。 慕泽回来时,他们依旧没有醒来,九卿脸上的担忧掩也掩不住。 “他们还没醒来!” 慕泽手上拿着一个青黑的椭圆物件,那是蟒蛇的蛇胆!慕泽撬开寒凌的嘴,刺破蛇胆,滴了两滴胆汁到寒凌口中,让人送了几滴温水进去。 “我虽没有跟随师父学医,但也听师父提过,这是一个人的身体超过了极限,且身体条件太差,让他们的神识进入了深度昏睡的状态,这时需要用外在的刺激让他们产生知觉,从昏睡中清醒过来。” 说着,慕泽绕到岑戈身边,也在他的口中滴入了两滴蛇胆,九卿用软布送了几滴温水进去,然后紧紧盯着他。其他人陆续清醒过来,在侍卫的搀扶下站起来,一起盯着平台上的两人,若非他们拼尽最后力气厮杀,只怕大家都等不到小九和三爷过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北城竟带了人直接闯到了林子里,原来这里离一方的出口并不算太远了,北城等不了,就带了人疾行过来,担心有人不能动,还带了担架。当他看到寒凌的情况时,紧紧地捂住了嘴,忍着不让眼泪下来,他不敢上前和三爷一样握他的手,只能拼尽力气克制自己站在原地看着他。 终于,寒凌的眼睛动了,过了一会儿,他睁开了眼,看着前面那个为他落下泪来的阳光青年,沙哑的声音几乎发不出声来,北城还是懂了,他说:我没事! “岑戈,你说什么?” 九卿靠近岑戈一些,他的嘴唇动了,无力地轻摆着头,额头沁出一层薄汗,九卿听不到,却知道他在喊她。 “小九,小九...” “岑戈,我是小九!你醒来看看我,岑戈!” 九卿将他的手覆在脸上,靠近他的耳边不停轻声喊着,岑戈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才冲破眼前的迷雾,睁开眼,九卿泪眼朦胧地唤着他,岑戈,岑戈! “别哭。” 九卿这次听到了,抬起头,岑戈睁开了眼,所有人都欣喜得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他们的大哥回来了! “小九,双生...弄丢了,要取回来!” 九卿落着泪,却笑了,一手举起缠着布带的双生,放在他完好的这只手中 “没丢,放心!二哥还没完全清醒,我现在要送你去治疗,你要保持清醒,好不好?” 岑戈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一个很飒爽的女子,和小九一样的气质一样的脸,只有衣饰和帽子十分特别,不知她是不是就是小九说的前世...... 点点头,紧紧抓住失而复得的双生,有人将他小心地抬上担架,小九一路跟在身边。 快要接近出口时,听到外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洛灵已经清醒了不少,立刻就要从担架上起来,恨恨地说道 “肯定是南岳那帮人!老子要宰了他们!” “你躺下!” 九卿立刻喝道 “放心,有我和三爷在,不会让他们好过的。你和大哥他们要尽快处理伤口,恢复身体机能,否则会留下后遗症。” 洛灵恨恨地重新躺回担架,这次吃的大亏,他要南岳付出惨痛代价!出口的地方果然在进行激烈的打斗,一群穿着统一服饰的兵丁和秦枫带的人正在交手,一个慕泽卫队的人立刻来报 “三爷,已经发了信号,雾影和将军的人应该很快就能来支援!” 慕泽点头,对秦枫道 “带他们走,这里我来应付!” 又回头对九卿说道 “跟秦枫走,这里交给我!” 九卿却摇头,看到岑戈睁着的眼睛,郑重地道 “大哥,你要好起来,我打完这里的仗再过去看你,路上不要睡,知道吗?” 岑戈虚弱地朝她点点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去吧,小心。” 九卿站起身,示意秦枫带他们走,抽出背后的海棠,站在慕泽身边 “听说那里已经安排好大夫,知秋也很快就能清醒,我过去没有用。我们是要做夫妻的,应该并肩作战,生死与共。” 慕泽侧头看着九卿,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晶亮晶亮。这一路走来的担忧、愤怒、心痛都化为刀剑的力量,砍杀在敌人身上,只有区区几十人,愣是将对方几百人的队伍杀退了一里地,一直到陆丰带了人赶来。 天听楼是天问在南岳的庄园,天问在南岳有一股特别的势力存在,听说没人敢去天听楼骚扰,岑戈他们就在那里接受治疗。击退敌军后,慕泽遣了私卫去天听楼保护,九卿和他一起回了军营。 “这里的事有我和陆丰,你去守着岑戈他们吧。” 慕泽对九卿柔声道,那些是小九至关重要的人,不看着他们小九恐难心安。谁知九卿竟摇了头,顺了顺马尾,坐下喝了口茶 “听说南岳的皇帝有动静了,我要在这里亲眼看着他落败!他们有专人照顾,我去没有用。” 慕泽听她语气幽幽,哪是没有用,是不敢看吧!他们都是那样鼎立孤高的人,如今奄奄的模样,小九看着只能是心如刀割,不去也好。夜琉璃说南岳皇帝会有动静,他们就好好地会一会这个南岳皇! “之前我们遇到的是南岳汾王的兵,这个南岳皇不知为何膝下无子,只有一个长公主已经出嫁。汾王是南岳皇的幼弟,唯一一个还在皇城的王爷。听说南岳皇有退位之意,接替皇位的很可能就是这个汾王。” 第一百零二章 清查玖园罪人 陆丰整理着手上的信息,几人坐在帐篷里商议着攻打南岳一事。虽说此次有些徇私,但其实南境边陲的人已经对南岳颇有微词。早些年南岳皇登位后,边陲安宁过一段时间,之前征战不休,后来突然就和平了几年。近来南岳王一直身体欠安,某些人的心思活络起来,边陲的战火又开始蠢蠢欲燃,虽未真正开打,却一直小动作不断。 “夜门主来消息,说南岳王上个月在早朝上突然下了道密诏,由三司保管,那三位是南岳王的心腹,从那以后汾王就不断从各处调兵。此番追杀洛灵的人和林子里的人应该都是他的手下,若我没估计错,那个汾王知道了洛灵的身份。” 慕泽说着自己的见解,九卿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那个南岳王想做什么,补偿么?陆丰有些莫名其妙 “什么身份?” 他不知道洛灵和南岳王的纠葛,自然不知道内情,九卿看了慕泽一眼,慕泽肯定地点点头,示意他完全可以信任,九卿道 “他是南岳王和南宫大小姐的孩子。” “啊?!” 陆丰真的惊到了,南宫世家的名号在江湖上非常响,大小姐的孩子也就是南宫家的接班人,如今还扯上了南岳皇室! “难道南岳王的密诏是想扶洛灵上位?” 这就可以解释为何洛灵会遭到如此穷凶恶极的追杀。只是他们如此狼狈,恐怕不止被追杀这么简单,要知道以他们的能力,想法闯入宫墙刺杀皇帝都是有可能的,不会就这样栽在那个汾王手里。 “这不是重点,不管南岳王怎么想,洛灵要找他算账,我就要他南岳王不得安宁!” 九卿冷冷地道,慕泽的头脑最是冷静,问题的症结也在脑中过了很多遍,陆丰在这里,不好谈其他事,于是道 “你去点下兵,看看派出去的人回来没有。” 陆丰立刻应声出去了,慕泽面带忧思地对九卿道 “岑戈好像动了玖园下属的人,这次却只有他们几个,小九,你底下有什么人在南境?” 一句话让九卿从头凉到了脚,她一直不相信区区南岳的这点兵丁能将他们置于生死绝境,听慕泽这样说,她才想到一个可能,南境确实有一个玖园的支点,他们中有人背叛了九字辈人!想到岑戈他们全心全意相信玖园的人,却遭人背后捅了一刀,九卿的心痛得无法遏制,双手拽得死紧。 她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不是谁都能进玖园的,但进了玖园的人她都给予最大的信任。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一向是她所信奉的,平生最恨的就是背叛战友的人,如今却出现在她一手创立的玖园里,九卿站起身,握紧海棠 “我出去一下。” 慕泽没有拦她,给了她一块通关令牌,玖园的事需要她亲自解决,谁也帮不了。 九卿一匹快马直奔白沙洲,穿过弄巷,来到一个有些老旧的大宅院,有两个布衣青年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九卿浑身冷意地往门里走,喊了声 “喂,姑娘找谁啊?” 没得到回应,人已经踏入了门内,旁边一个小伙一脸懵地挠挠头,这人看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于是折返回去,只见女子沉声喊了一声 “都给我出来!” 那气势让小伙愣吓在原地,各屋子里的人陆续出来,一个长者最先走到九卿身边,打量了一眼,立刻激动起来 “是九...九爷?!属下白长山见过九爷!” 其他人也纷纷行礼,白长山见九爷寒冷的模样,知道她为什么而来,哎,都怪他没察觉到那小子的意图!双膝跪下,对九卿道 “九爷,岑爷他们还好吗?我知道您为何而来,那混账东西和他的相好已经被我绑起来了,我马上把他们带过来!” 九卿冷冷地立在那,白长山带了两个被堵了嘴,绑了手的青年男女出来。男子看到九卿,面如死灰,扑通就跪下不停地磕头,白长山取了他们口中的塞布,男子不停地磕头哭道 “九爷,您杀了我吧,都是我害了岑爷他们!都是我,您杀了我吧!” 旁边的白长山愣了下,厉声问道 “你不是说岑爷他们安全撤离了吗?岑爷怎么了?” 男子只是不停地磕头,头都破了,依旧死命磕着。 “怎么了?” 九卿冰冷地看着跪着的两人 “我的大哥因为你们这里人的叛变,差点死在雨林,若我晚一刻钟赶到,就只能替他们收尸了。你和她肯定要死的,怎么害我大哥的,完完全全说出来!” 男子听到他一定会死,竟安静下来,泪水和血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岑爷本想找人带他们到达南岳皇宫附近,这里我对南岳最熟,就由我带路,可汾王抓了芳儿威胁我,让我将他们带到林子那里,否则就让我看着芳儿被他的手下轮...我...我与芳儿即将成亲,我不能看着她毁在那群畜生手里,想着岑爷他们武功高强,肯定会没事的,我就...就带了他们从林子那里绕,结果半路遇到汾王的伏击,岑爷本可以躲过去的,因为我,都是因为我,我和芳儿被汾王挟持住,岑爷为了救下我们,不惜与汾王硬拼!汾王竟动用了南岳最神秘的擅长机关弩的部队,是我害了他们,本想着就算和芳儿一起死在那里,也不能让岑爷为我们受伤,我冲开压制我的人,带了芳儿想挡住机关弩,岑爷竟推开了我们,他的肩膀连中了两只强弩,还让我们快走!” 青年说不下去了,白长山抬起一脚,将他狠狠踹地上,他竟相信了这混账的话,以为岑爷他们已经撤离! “你回来为什么不说!” 青年喃喃道 “岑爷他们遭到暗算,被逼进了那片死亡之林,你们去了只有送死!” “我们死也该死在那儿!” 场子里的人都悲愤地看着青年怒吼,九卿闭了眼,大哥只因他是玖园的人,就如此舍身相救,只因玖园都是她的人,她小九的人!再睁开,眼里只剩一片冷然,看向那个至始至终仿佛被吓坏的女人,手起刀落,她肩头的衣衫已被划开,一个鲜艳的流火标记显露出来,这是南岳极为神秘的一个组织,隶属南岳皇室!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不速之客 青年瞪大了眼,所有人都瞪大了眼,唯有九卿一片冷凝。女子见身份被识破,猛然起身想要反击,奈何双手被束,攻击力减弱了不少。九卿提起海棠,直接一刀砍断了她的左臂。女子痛苦地倒地,蜷成一团,却愣是不发一声哀嚎,拿了沾灰的脸死死盯着九卿 “有种你杀了我!都道玖园的当家光明磊落,却这样折磨人不给个痛快,那些江湖人都瞎了狗眼!” 九卿一刀刺入她的肩头,女子终于忍不住惨呼一声,九卿蹲下身来 “放心,死是肯定的,但我大哥受的每一处伤,你和他都要好好受一受!” 女子脸色霎时惨白,青年却不在意会不会被一点点折磨致死,只是颓然地盯着地上的女子,一脸不置信 “你一直在骗我?你所说的都是假的?为什么选我,为什么?” “对,我是骗你,我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杀了那个洛灵!有种你杀了我,杀了我啊!” 女子浑身疼得抽搐起来,九卿对着她的胸口又是一刀,不会划到大动脉,却能感受极度的痛,男子突然跪爬到九卿面前,不停地磕头 “九爷,都是我的错,你杀了我,杀了我吧,不要这样折磨她了,你杀了我吧!” 女子震惊地看着他,但下一刻,他被九卿一脚踢到了石墙上,然后滚落下来,一把长剑从远处射来,洞穿了他的心脏,青年滚落在地,没了气息。所有人霍地起身戒备,只见一个俊逸的锦衣男子稳稳走来,只有九卿没有回头,她手中的海棠还要再次出手,一只修长的手紧紧握住了她。用力取下她手中的海棠,抚了抚她的额角 “别脏了双生。” 右手扬起,一个青花小瓷瓶中,飘散出细白的粉末,落在女子身上。她身上的伤口开始一点点腐烂,肤色一点点变青,人的神智反而更加清醒,痛意更加明显,女子的哀嚎声更大了。 “这是知秋制的毒,无解,她会清醒地痛上一天一夜,直到皮肉融化死去。” 每个人看慕泽的眼神都透着惊惧,慕泽却浑不在意,只拿眼静静地看着九卿,一直看着,过了许久,九卿才动了动,一刀割断了女子的咽喉。慕泽掏了绢帕,替她擦拭掉海棠上的血迹,轻轻归了鞘。 “谁是这里的领头?” 慕泽扫了眼周围的人,白长山立刻回道 “是属下。” 慕泽伸出手 “令牌交过来。” 白长山不明所以,看了九爷一眼,还是乖乖地交出了玖园独特的门户令牌。 “这两人,一个丢进死亡之林喂蛇,一个烧了投入祈北湖。这是你们为玖园做的最后一件事,今天起,白沙洲的这个据点解散,你们不再是玖园的人。”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九爷,只见九爷拿过令牌,直接捏得粉碎。白长山带着所有人跪地,对着九爷离开的背影恭敬地叩首拜别,他们无法争辩,因为他们的不察害岑爷陷入绝境,他们纵然万死也无法平息对九爷的愧疚。 嘱咐人抬了这两人出去,死亡之林和祈北湖一南一北,永世不得相见,这是两人应得的报应!白长山挥挥手,让人去办好,这是他们能为九爷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慕泽搂了九卿同乘一骑,捂了她的眉眼,让她安静地靠着自己,原本想让她自己解决玖园的事,她却几乎陷入魔怔,无法走出来。他能想象,小的时候,那样辛苦,可是跟着岑戈,有他宽大的肩膀守护,起码心是安的。渐渐长大,各自发展,成为别人不敢挑衅的一方当家,自小的依赖还是牢牢盘踞心底。突然有一天,那个当大山一样仰望的人倒在自己面前,用那种濒临绝境的方式狠狠撞击她的心底,她的恐惧可想而知,她的压力也可想而知。 岑戈奄奄一息的样子对她打击太大,还有知秋洛灵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对小九选出来的人全心全意的信任,却被其中的人捅了一刀,几乎全军覆没! 慕泽看了眼怀中安静的人,当她一刀刀在那个女人身上划着和岑戈同样的伤痕时,慕泽的心如刀割般疼,她的小九崩溃了,为自己手下人的背叛陷入了魔怔。他不是滥用慈悲心的人,却不能任小九魔怔下去,他用了更残忍的手段折磨那个人,为了让小九清醒过来。还好,小九的坚强一直都在,她用双生结束了所有的背叛。 “泽,我想解散玖园。” 慕泽心疼地将她搂得更紧一些,小九心里有什么东西被猛然改变了,回不了当初,否则不会说放弃一手打造的后盾,她强大了太久,若真能放下,那就让他成为她所有的依靠吧。 “等岑戈好了,我们坐在一起敲定这个事。” 慕泽温柔的声音让九卿复杂的心绪渐渐归于安宁,靠在慕泽怀中静静睡去。 陆丰带回京的部队已经到达了南境,九卿看着陆丰沙场点兵,这些人都在基地受训过,虽然时日不长,却将基地成员的每一个操练动作牢记于心,他们的脸上洋溢着满满的自信和期待。 回到军帐中,三人商量着明日进攻南岳的路线和策略,陆丰兴致很高,将士就是这样,一面盼着守卫边关的安宁,一面总想一腔热血,驰骋沙场。反观慕泽很平静,静静地坐在那里,听陆丰说着布防,偶尔九卿提点意见,他则一直很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帐中来了位不速之客。他戴着翻毛帽子,一身低调内敛的玄色暗纹服饰,面色有些虚浮的白,眼神却极有霸气,他看了眼帐中的人,慕泽几人也看着他,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和黯然。 慕泽起身,稳步上前,眼神也极度沉稳 “两国交战在即,南岳王却敢只身到我陆家军营之中,倒托大的很。” 九卿一听,霍地起身,走到慕泽身侧,眼中的冷意几乎将眼前的南岳王戳出几个冰窟窿,慕泽抬手轻抚上她的肩头,摇了摇头,九卿握着双生的手渐渐放下。 南岳王欣赏地看着慕泽,眼中又多了丝疑惑 “泽皇膝下五子,多是倚靠母族,除了病弱的三子和弱势的五子不常为外界关注,你是...?” 慕泽不语,看着南岳王的眼神很深邃,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南岳王却渐渐露出欣赏的笑来 “你是三子,许老先生的外孙。” 第一百二十四章 往事不堪回首 南岳王笃定的语气让慕泽的眼神闪了闪,南岳王竟对着慕泽行了一个南岳的礼 “你和你外祖很像,他老人家的睿智让人印象分外深刻。” “你见过我外祖?” 慕泽还是有些意外的,这个南岳王除开亲自参与了南宫一家灭门一案,那时他还只是皇子,尔后登基,再未踏足泽国,外祖何时与他有过交集? 南岳王的眼中颇有感慨,何止见过,许老的话改变了他的一生,他还记得那个让他悔恨终身的一天,那一天血流成河,这些血虽不是他砍出来的,他却是十足十的帮凶。他不知那是落霞的家,不知落霞说的入赘,是入赘南宫家,为了南宫家的兵器坊,他和汾王潜入了南宫世家,他没想到南宫家那么强硬,汾王血洗开始,他无法出手阻止,南宫家兵力强盛,负隅顽抗,他无法把所有的罪孽都推到汾王一人身上,他也是那个残忍的人。直到落霞闯入他的视野,落霞疯了,他也疯了,汾王副将手中掐着的孩子,他冷血地没有阻止的孩子,落霞捧了来到他面前,嘶声竭力,那是他的孩子!他的孩子!就在他面前,没了呼吸,他亲手带人杀了自己的孩子,还有那个最爱的人! 他不知道最后发生了什么,落霞被救走了,孩子也带走了,汾王也走了,所有兵丁都走了,只有他愣愣地站在一片血红的南宫家,任谁都能轻易一刀结果了他,结果谁也没有上前来,只有一个睿智的老人家,遣散了所有人,与他相谈了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将他的心性从里到外洗刷了一遍,让他得到了今日的地位,也让南岳没有陷入残暴的统治之下。 “一面之缘,许老曾给予我教诲,受益匪浅,泽皇不懂珍惜人才,惹得许老举家迁徙,飘零无踪,真的是他的损失。” 慕泽没想到南岳王会做此感慨,母妃的离去让父皇改变了很多,也许父皇的内心和他一样,高位不高位于他们而言不太重要,重要的是身边的人,可父皇是在失去后才懂得,尔后一生都在缅怀之中。 “那南岳王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南岳王看了陆丰和九卿一眼,缓缓而道 “两件事,第一,我要见洛灵,第二,休战和解。” 九卿一听就怒了,上前就是一个回旋踢,南岳王也机敏,倒退数步堪堪躲过,但好像确实身体抱恙,脸色有些白。九卿立在他面前,冷冷地道 “你没资格见他,我也不会休战,你欠洛灵的,你们南岳残害我九辈人的,我要你们用血来还!” 南岳王知道想见洛灵不易,却没想到这话会从一个女子口中说出,女子的愤怒因洛灵而起,她和洛灵的关系应该匪浅。 “姑娘,你是洛灵的...?” 九卿隐忍着收了拳,面色却是极冷的,她不能替洛灵做什么决定,但这个人休想再伤害洛灵!慕泽上前轻轻拢了她的手,低低安抚了句 “我来处理,相信我。” 九卿看到慕泽眼中的平静和温柔,头脑清明了不少,什么时候她竟变得如此毛躁,完全丧失了在部队的从容和冷静!点了点头,退到议事桌前看桌上的议稿。 慕泽再次将视线放在南岳王身上,说真的,他作为一代国君,能亲身不带兵丁入到明显对他有敌意的军帐中,这份勇气他是佩服的。为君者一旦上位,最先失去的就是这份魄力。 “她是我夫人,也是和洛灵一起长大的人,洛灵受的苦难她都亲眼看着,你该庆幸她是个理智的人。” 南岳王的眼神又变得沉痛起来,有些喃喃道 “我知道我伤害了洛灵,我没想过得到他的原谅,只想看他一眼,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懊悔当年的冷漠,没有阻止手下的人对一个孩子下手,老天惩罚了我,那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用一生来忏悔,我知道这于事无补,可我不能丢下南岳,南岳有千千万万的子民,有很多圆满的家庭,虽然我不是最好的君王,可许老说这一辈人只有我能给他们安宁。当我知道洛灵还活着的时候,我真的很震惊也很高兴,我只想见他一面,哪怕死在他手上,也值得!” 一行浊泪从南岳王的脸颊滴落,九卿并不领情,慕泽替她问出了心声 “洛灵此来就是为了找你算账,你怎么可能没见过他?死亡之林的兵丁难道不是你派出的,汾王手下的兵不是你授意的?” 南岳王的脸上现出复杂的表情,沉痛,愤怒,还有担忧。 “洛灵他怎么样?受伤了?严不严重?” 他脸上的惊讶不似假装,慕泽眯了眼,九卿也敛了眉,只听慕泽不动声色地道 “追捕他们的兵丁都是南岳皇家的秘密队伍,若非有南岳王你的指令,他们根本无法出动才对。洛灵数人在死亡之林呆了接近二十天,你觉得以他们的能力都出不来,是一种什么境遇?若非我和夫人赶到,若非他们还有回旋的余地,我不认为你有站在这里说话的机会。” 南岳王脑中犹如惊雷闪过,二十天,洛灵在那个见鬼的地方呆了二十天!他无法去想最后洛灵被救出时是什么样一个情况,他只在里面呆了不到半个钟,就被里面的瘴气毒得到现在都有些难受。 “御前第一侍卫方峥告诉我,说南宫世家再次重现江湖,掌权人叫南宫洛灵,我就知道当年的那个孩子还活着!当他探到一队极强的高手潜入南岳时,我就知道是他找来了,听说他们在死亡之林附近,我就想见他,我知道他是来杀我的,没关系,只要能见他一眼,能死在他手上就是最好的结果。” 南岳王踉跄一下,眼中含了泪花,他竟有这样的想法,那中间是哪里错了?他和洛灵竟没有正面对上过!慕泽和九卿相看一眼,只听南岳王有些喃喃 “汾王调了禁卫军剿乱民,我听说洛灵在那里,急急赶去,他一脸无辜,说他刚刚将乱民重伤逼入丛林,我毫不怀疑,那时的阵仗很乱,我冲进去寻他,却误入瘴气地带昏迷过去,方峥将我救出,一路护送回宫,直到这两日才稍稍清醒。”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既然你是,那你就去死吧! 听到这里,大概能理出一个前因后果来,不是不怀疑,是一切都被汾王拿捏得恰到好处,都是真的,放到每个人面前却呈现出不同的理解来。洛灵以为南岳王下了杀手,虽说他为了杀他而来,但骨肉亲情又怎么可能没一点触动,南岳王的追杀令让他真正崩溃,心思陷入死局。而南岳王知道洛灵是来寻仇,本欲坦然接受,却被汾王用心引入瘴气林,恐怕是存了置他于死地的心。洛灵是南岳王的亲子,这个事除了南岳王,还有当时在场的汾王知道,南岳王第一时间下了密诏,汾王立刻猜到密诏的内容恐怕和他的亲生子有关。熬了这么多年,南岳王无子,皇位顺理成章就是他汾王的,可事到临头却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他自然要结果了那个南宫洛灵,顺便能让南岳王意外死亡,也是好事,于是就摆出了这么个天衣无缝的局。 所有人都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南岳王猛然咳嗽起来,他的身体因为瘴气侵入太过,受损很严重,想到如今他能顺利出关来到泽国军帐,只怕有几分汾王的手段在里面...南岳王的脸色渐渐苍白,南岳皇城危矣! “王上!” 一个精瘦干练的侍卫冲进军帐,陆丰的副将立刻紧随而来,持刀护在慕泽身前,戒备地看着南岳王和他的御前侍卫方峥。 “没事。” 南岳王又是一阵咳嗽,方峥扶了他站立,只见南岳王皱了眉,看着慕泽叹息一声 “许老曾教导我,兵祸起,民生乱,若我登上高位,要保所辖民众安乐祥和。这么多年,我努力维持南岳的和平,不起战乱,不扰民生。南岳与南境一向太平,陆将军为人也大义,这次突然起兵,我就猜到缘由不是南岳兵丁侵扰泽国南境这么简单。知道是为了洛灵,我就赶了过来,一来想见见他,二来想劝你们休战,战争关系两境百姓的生死,非我和洛灵的恩怨能承载的。” 其实慕泽从南岳王踏入南境就知道了消息,他内心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放南岳王进来,听他一席话,作为观天下的人,他深以为然,而这一席话其实是说给小九听的,只是小九陷入了一个怪圈,她心中的愤怒无法平息,他只好做两手打算,若战争无可避免,他们制定的策略是走十里荒郊,对阵南岳军,势必铲除汾王。从南岳王踏入南境开始,慕泽就知道,他不是他们需要动用军队压阵的人。 九卿心中如惊雷轰鸣而过,她是一个军人,军人的天职是保家卫国,她却因为个人的情绪陷入了难以走出的魔障!她上过战场,那残酷的场面虽然不是发生在她的国家,可那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却在硝烟中支离破碎,家园,家人,家,都碎在战争中,留下活着的人承受一生无法磨灭的痛苦。而她九卿,有一天为了自己的家人,竟冲动地要拉很多无辜的人陪葬,她想起了白蛇传,白娘子为了一人水漫金山,纵然她天生良善,那却是极大的恶业,毁了无数的家园,而她九卿也在重蹈覆辙! 深吸一口气,走到慕泽身边,感激地看着他,感激他一直头脑清明,放南岳王进军帐。 “对不起,是我错了,这仗不能打,撤兵吧。” 慕泽看着九卿,嘴角勾起一抹笑来,她的小九应该彻底想通了,不枉他一路细致地平衡她的想法和民生。但... “这仗必须打。” 九卿讶异地看着慕泽,他一脸认真,方峥对南岳王一阵耳语,南岳王的脸上逐渐沉下去,九卿迟疑 “可是...” “这仗必须打。” 门外响起一道沉稳的声音,九卿惊喜地看着帐门,一道素白的清冷身影自帐外走了进来。 “岑戈!” 九卿上前一步,拉着他上下打量,除了脸色有些苍白,身形瘦了些,精神却不错,手臂能摆动,看来恢复得还好,九卿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岑戈任她一番检查,眸光浅浅,冷漠的声调放柔了些 “放心。” 九卿点点头,却不自禁地落下泪来,看他好好地立在自己面前,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她安慰的,天知道那时他躺在土台上她有多害怕,岑戈带领他们长大,一直都是他们的支柱,有一天这道支柱倒在自己面前了无生机,九卿至今都不敢回想那时的场面。岑戈替她拭了泪水,心中叹息,这丫头真的被吓到了。 “小九,好歹我是南宫神医的弟子,这么不相信二哥?!” 知秋和洛灵随后进来,一句南宫神医让某人愣怔住,九卿看到安然无恙的几人,这几天悬着的心落了地。 “大哥,你刚说打什么仗?南岳吗?我要做前锋!” 洛灵和知秋走在后面,没听见里面说什么,岑戈不语,小九也不语,洛灵以为这里的事还是看三爷的意思,立刻对慕泽道 “三爷,如果攻打南岳,让我做前锋吧!放心,绝对杀它个片甲不留!” 洛灵边说边比划两下,却不知有两道炙热的眼神一直注视着他,一道近乎贪婪地凝望,一道非常机警地防御,洛灵是敏锐的人,这么强烈的眼神自然察觉到了,疑惑地看向岑戈和小九挡住的那个角落,一个中年男子在别人的搀扶下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本想问一句这人是谁,但很快就猜到了,因为他的眼神太热烈,洛灵不认为还有其它中年人会用这样让他讨厌的眼神看他! 长剑出鞘,直指对面的人,洛灵眼中的冷和恨意几乎让他按捺不住要动手 “你是南岳王?” 方峥立刻拔剑护在南岳王面前,南岳王心中激动,忍不住又咳嗽起来,挥了挥手,示意方峥收剑,方峥无奈只得收了长剑,却时刻戒备洛灵会突然袭击。只见南岳王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面对洛灵的杀气,依旧面带笑容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但有生之年能看到你,已经是老天厚待了。” 洛灵的眼神动了动,身上的杀气却不减 “既然你是,那就去死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别扭的眷念 洛灵挥剑向前,毫不拖沓,没有任何人阻止,除了方峥本能地想要抵挡,被南岳王一口喝住 “不许出手,随他去!” 方峥愣生生地收了势头,洛灵的杀气却在他面前崩溃散开,剑尖快要触及南岳王时突然调了个,剑柄击中南岳王,让他倒地吐出一口鲜血来。洛灵大喊一声,丢下手中的剑飞奔出去,九卿立刻跟了过去。 “王上!” 方峥赶紧扶起南岳王,南岳王却浑不在意胸口的剧痛,反而有种得偿所愿的释然。他一生都在懊悔中度过,一生献给了南岳,能再见到自己的孩儿是他从不敢奢望的事,所以当他用剑指向自己时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可最后他却卸了力道,他不忍心么?还愿意承认他这个爹么? 慕泽和岑戈相望一眼,示意方峥扶了南岳王坐下,知秋上前替他搭脉,细细探究下,神色越来越凝重,再看了看他腕上的血管,摇了摇头 “体内毒素沉积太深,没有得到及时舒解,加上长年累月的郁结于心,心血枯竭,油尽灯枯之势。” 方峥一听急了 “敢问先生可有方法医治?” 知秋冷笑 “且不说心血是一个人的命脉,本就无治,再者,南宫御风是我师傅,我没动手杀了他,是因为洛灵不杀他!” 一句话堵得方峥说不出话来,南岳王示意他不必多说 “我能再见洛灵,心愿已了,生死有命,我不会强求。刚刚你们说的开战一事,想必知道了南岳皇城出的事,我没想到他竟这般胆大,明知诏书已下,还敢谋朝篡位!但真正的南岳幽灵队伍连汾王都不知道,这场仗确实要打,但我想请求两位一件事。” 南岳王期盼地看了慕泽和岑戈一眼,只听他缓缓地诉说自己的请求...... 临到最后,岑戈和慕泽皆扫了眼南岳王,岑戈终于开了口 “知秋,尽力替他医治。” 他知道洛灵重情,刚刚那一剑大家没有阻止,是想他认清心里的想法,南岳王死也好,生也好,对洛灵都是一种解脱,他终究还是心软的。 九卿追着洛灵奔出好远,他身上的伤虽不及大哥的重,却也是力竭虚脱过,这样消耗体力和内力对恢复绝对不利,于是一个翻身上前,抓住洛灵的双肩,愣生生将他逼停下来。 “不跑了,我什么也不说,就陪你在这坐一会儿,你自己冷静一下。” 洛灵浑身都有些抖,两只臂膀非常僵硬,这里是一片石林,九卿强制拉了他坐下,看他灵动的眼里此刻只有一片茫然,心疼地抚了抚他的后脑勺,将他靠在自己肩上,什么话也没说,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在石林坐了一夜。 直到最后,东方破晓,第一缕阳光洒向石林,洛灵自九卿肩头抬起头来,看着远方的阳光,俊朗的脸上褪去了愤恨,取而代之的是两行迷茫的清泪 “小九,我恨了他们这么多年,创建洛灵就是想让自己狠一点,也许有一天会杀了他们。可真到这一天,我却做不到,他的目光放在我身上,我竟还有一丝渴望,我本该杀了他的。” 九卿看着他脸上的泪,心疼地伸手替他拭掉 “洛灵,他确实亏欠你,但自古血浓于水,你若真的杀了他,恐怕下辈子都会在后悔中度过,就像他当年不知那是你,结果后半生日日懊悔,不得平静。他当年的做法有失偏颇,所以他用了一生来赎那个罪孽,得到了该有的报应。而他终生无后,唯一的女儿还是认识你娘之前的王妃所生,可见他一辈子都在缅怀那个在他面前消失的孩儿。人生就是这样百转千回,对对错错,我不替你做决定,你要直视自己的内心,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你。” 洛灵看着九卿,嘴角扯出一抹笑意,站起身,长叹一口气 “我自己走走。” 说着迈开长腿,大步往前方走去。一个温暖的披风被披上肩头,九卿回头,慕泽细心地替她系着披风的结带,长长的睫毛,半垂的眼睑上面还带着点点寒露,这家伙竟在身后守了一夜么?伸手圈了他挺直的腰身,靠在他的胸膛,闻着他让人安心的气息。慕泽伸手环住她,吻了吻她秀丽的额角,这丫头越来越柔软,没关系,他足够强大就好。 在外溜达到傍晚,洛灵重回军营时,看到二哥在指挥一个后勤兵熬药,然后倒出一碗,准备让人端过去。 “我给大哥拿去吧。” 洛灵说着接过药碗,他正好有事找大哥,知秋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这是给南岳王的药,大哥说尽力替他治。” 洛灵的手抖了下,滚烫的药汁洒了两滴,他却恍若未觉,许久,轻轻问了句 “他怎么了?” 知秋知他放下了心结,只是还有些别扭而已,他们都是真正的孤儿,只有洛灵还有双亲在,虽然多坎坷,但没人懂他们心中对亲人的又爱又恨。 “他本身中了毒,没有及时排解,沉积五脏,加之常年的心血煎熬,已有枯竭之势,身体本身的颓势药石枉然,这药只能替他延缓一二。” 一席话说得洛灵心中突突地疼,他居然是那样的破身体,昨天还受了自己一击,虽没想过原谅他,但想到他可能要死,还是忍不住难受起来。端了药,闷不吭声地往旁边的军帐走去,知秋连忙在后面喊 “呃呃呃,在主帐!” 洛灵立刻顿了身形,转身朝主帐走去。知秋失笑着摇头,这小子就是根小苦瓜,可就算这么苦,他依旧是他们九人中最幸福的了。 岑戈、慕泽和南岳王几人正在主帐商议进军线路和计划,洛灵进来直直地朝南岳王走去,方峥戒备地挡在王上身侧,害怕他再突然出手,王上的身体根本承受不起。南岳王轻咳两声,和慕泽他们分析着汾王的为人和皇城的境况,一碗热腾腾的药猛然放在他面前,南岳王愣了下,抬头看去,就见洛灵已经走到了岑戈身后坐下,看都没看他一眼。即使如此,南岳王还是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看着洛灵的眼神慈爱得几乎滴出水来,这又烫又苦的药,他竟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无处安放的感情 慕泽看了岑戈一眼道 “细节都差不多了,若无意外,午时发兵,待那边的接应有了回应,正好大军能在傍晚抵达。” 岑戈冷酷的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只是轻点了头,慕泽站起身来 “小九,北城和寒凌一会儿过来,我和岑戈一间军帐,知秋和陆丰一间,你单独一间,没有多余的军帐给洛灵住,怎么办?” 不带这样欺负人的!洛灵好看的眸子紧紧盯着小九,他昨日一夜未睡,这天气寒凉,不会让他睡帐外吧! “让他和岳王一间,岳王的军帐大!” 慕泽赞许地点头,起身与南岳王致意后相继离开,独留洛灵瞪大了眼看着几人的背影,不是吧,立刻一个健步追上岑戈,揽了他的肩 “大哥,我和你一个床挤挤吧!” 九卿立刻拍掉他的爪子 “大哥肩头有伤,你小子别捣乱!” 洛灵不服气地道 “大哥说他的伤没事了!” 九卿怒道 “大哥再重的伤都说没事!” 说着扭头看岑戈,揉着他的肩问道 “怎么样,还疼吗?” 岑戈的冰块脸有了丝融化,但很配合小九说了句 “有点。” 九卿回头朝洛灵扬扬眉,见他视线又放在三爷身上,立刻拉了慕泽和岑戈转身就走 “别打三爷的主意,他只跟一个人睡!” 咳咳~!慕泽转身,任小九牵着远去。洛灵郁闷了,自家人都不靠谱,本来体质未完全恢复,连着这么长时间未眠,他确实乏了,径直进了旁边的军帐,在一个军床上倒下就睡。 南岳王掀开帐帘,看到那个靠近内侧安睡的倔强背影,心中涌出无法言说的五味杂陈,活了大半辈子,他竟从未像现在这样高兴和安心过,看着洛灵肖似落霞的侧颜,眼中噙了泪花,轻声上前替他盖好被角,就着床沿一点点边角坐下,静静地贪婪地看着他,仿佛要将错过的时光和未来的时光都补回来一样。 洛灵本是敏锐的人,即使睡着了也保持着该有的惊醒,这是多年在洛灵山庄的习惯。所以南岳王这么靠近的时候他就醒了,心中矛盾重重,不想看到他,内心有贪念他的目光,他在旁边静静地陪伴,洛灵竟觉得十分安心,僵着的身体渐渐放松,又沉沉睡去。 “三爷!九爷!” 寒凌来到军帐时第一时间找慕泽见礼,九卿也在,朝寒凌微微点头致意,慕泽上下打量一番,这段时间一直在筹谋,只从知秋处知道他恢复得不错。 “你应该在天城多休息,让影子的队长来就好。” 寒凌揖手道 “三爷放心,都好了,影子的人被派去南岳皇城,一切是属下与队长交接好,属下熟悉所有流程,接应起来更便捷。” 慕泽知道他的脾气,便不再勉强,只嘱咐了句 “安全第一,我身边左右只有你和云常。” 寒凌眼神闪动一下,单膝跪地,恭敬地行了一礼 “是,三爷!” 慕泽立刻拉了他起来,自他有记忆起,寒凌就在他身边,他是小一点的孩子,寒凌是大一点的孩子,可那时的寒凌就这样寒冷,只有对他才稍稍不同。北城的出现让他有了温情,可北城害怕捅破这层纸,怕寒凌瞧不起他,但他知道寒凌心中只有自己这个三爷,更不会主动表达什么,那天的生死相见依旧没能让他们在彼此面前闯破那层纸,于是小九调了北城清理玖园,也请了些帮手过来,今日来军营,所以他将寒凌召了过来。拍了拍寒凌的肩,看着他道 “我本不欲干涉你的事情,总觉得你能想通然后做个决定,现在却不得不说一句,寒凌,有些东西出现在生命里,若欢喜,就该伸手抓住,没有什么人和事会永远在原地不动。你拖得越久,他越觉得你是看不起他,只能将心思更深地隐藏。我不认为你是介意世俗的人,换位考虑,那天躺着的人是他,你是什么心情?他陷入了多久,就生生被自己折磨了多久,无论如何,你该表个态,我和九爷支持你们的任何决定。” 九卿附和地点头,刚刚还和慕泽说起北城,见慕泽开口提点寒凌,有些意外,却很赞同,无论如何,不该这样死耗下去,那日寒凌昏迷,北城死守的模样让九卿看了心疼不已,寒凌第三天睁开眼时,听知秋说他躲在一颗树上,呆了一整天。 慕泽拉了九卿离开,话说明了,接下来就等北城过来了,相信以寒凌的性格,最差也不过还是保持现在的局面。 寒凌斜靠在在床头闭目养神,三爷的话反复在脑海中回响,他的人生一直都只有三爷,从未想过和谁有交集。三爷让他换位思考,他不是木头,任何事情过一遍脑子就能想得透彻,此刻的脑海中一直都是北城泪目的模样,他想告诉他自己没事,却偏偏什么也说不出来。 帐外响起脚步声,寒凌闭着眼没有睁开,他还有些乱。北城不知寒凌过来了,掀开帐帘看到一抹修长的身影双手抱胸,躺在那儿休憩,这些天的担忧和想念一下在心里炸开了锅,一个箭步奔到床前,又怕吵醒了他,迅速放低脚步声,立在床前看着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寒冷模样,还好脸色不再苍白,还好周身都恢复了以往的气势。 有太多的情绪在心中奔腾,却无从表达,拉过被子轻轻替他盖上,他的唇一直都不太有颜色,那日无声的‘我没事’犹在眼前,北城眼眶又酸涩了,那种几乎失去的感觉差点把他弄崩溃了,伸手用指腹轻轻触摸他的薄唇,不要再来一次了,下次只要他去危险的地方,他就跟着去,九爷和三爷在一起,他便跟着九爷和三爷做事! 感觉有人看他,北城回了神,一双凌厉的眸子正静静地看着他,北城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指腹还放在寒凌的唇上,立刻后退一些,想抽回手解释点什么,有人更快地抓了他的手。北城错愕地看着寒凌,下一秒,他被倾身上前的寒凌按进了胸膛。 北城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这么多年,那样艰难困苦的时刻他都不曾掉过一滴泪,却在这个人面前几次三番落了泪。寒凌拢了他在身前,才知道自己心中渴望了多久,一向稳健的手也有了丝颤抖 “北城,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我们该怎么相处,只能说你的心意我知道,而我也一样。” 北城抬了头,眼眶有些红,嘴角却扬起了笑,他的五官本就阳光,这样一笑,越发温暖了寒凌的心。 “不用你改变什么,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寒凌,我们都经历过世上最黑暗最危险的事情,也不知未来还有什么等着,你我在时,不避不逃,有难同当,好不好?” 寒凌点点头,从懂事起就不会想以后,他这种人早就做好准备没有以后,听北城说以后,他的心里第一次有了期待。 第一百二十八章 玖园人不同意解散 “他们出发了?” 九卿来到主帐,慕泽已经在里面。 “嗯,天刚亮就骑快马走了,南岳皇城也传了消息来,汾王已经对外宣称南岳王病危,把持了整个皇宫,那三位重臣也被‘请’进了宫中,他很聪明,对禁卫军下了令,天子垂危,恐有人冒充天颜搅乱朝纲,遇见了,一律杀无赦。” 九卿默然,这是想断了南岳王回城的后路,果然是心机深沉的老狐狸。 “九爷,我不同意解散玖园!” “我也不离开!” ... 湾子和文娘等人从外面走进来,他们接到北城的消息,第一时间去了天城看九字辈的人,然后马上赶到九爷这来,听说九爷要解散玖园,一个个争着要来这里。看到三爷也在,立刻揖手行礼 “三爷!” 慕泽点点头,九卿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这都是最早一批陪她闯南走北结识然后跟随她的人,连阿鹏也来了,心中充斥着满满的感动 “就算没有玖园,你们依旧是我患难与共的兄弟姐妹。” 湾子是个粗人,想说什么,却始终表达不出来,文娘上前一步,柔声道 “九爷,下面的人您想散便散了吧,但我们的玖园还请九爷继续当着家,我们不扩展势力就是了,您忍心让我们出去风雨飘零么?” 文娘是故意把话说得凄凉一些,其实他们这些人一个个能力非凡,出去了怎么样都不会过很差,只是九爷心底最是良善,肯定会不忍心,果然,九卿面色现出迟疑,其实她想说即使没了玖园,大家还是能住在一起,共甘苦,同进退,但看着他们一致附和文娘的话,又说不出来。慕泽揽了她的肩,轻拍两下 “等这里的事告一段落后,会请岑戈开个座谈会,商议玖园的事。你们应该知道了,九辈人因为玖园下面的人遭到重创,岑戈为此差点挺不过去,九爷才生了解散的心思,一切等这里的事了结再说。” 大家也都明白,纷纷点头,湾子道 “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尽管说!他娘的,听说都是南岳那个什么王阴了咱们那些当家的,咱们要过去弄死那丫的替九辈人出气!” 咳咳~! 门外响起一阵咳嗽声,然后进来了一个十分魅惑的少年,来人正是洛灵,后面还跟了两个人。 “八爷!” 洛灵挥挥手,又着意去捏了捏阿鹏的脸 “听说你小子要当爹啦!够快啊~!那时才这么大点的感觉,拉着我的袖子要糖,现在快要有小子拉着你要糖了。” 一席话让大家的感伤冲淡了不少,阿鹏有些羞涩地看了九爷一眼 “希望是儿子,将来还要他接替我护着九爷。” 一席话让大家大笑起来,笑完又带着满满的感动,慕泽想起在飘河,张工的家训,也笑了,这些人都以赤诚之心对待小九。 “对了三爷,樵爷托我带了信给您,还嘱咐我拖了两车东西过来。” 阿鹏递了信给九卿,九卿展开,与慕泽一起看起来,这是黑樵的来信,那个矿脉的栈道已经修好,一切岸上的设施也在同步进行,晚娘和他一起回了礁石林,现在一起帮他们管着那个矿脉。 “樵爷拿来的东西都是好东西,正好夺灵的人要出发了,他们也学了使用办法,这次正好用到。” 慕泽不用想也知道黑樵让阿鹏带来的是什么,九卿也想到了。只见慕泽将视线放在洛灵身侧,南岳王一直慈爱地看着洛灵和玖园的人互动,慕泽道 “岳王准备好了么?” 南岳王走上前来,微笑着点点头 “随时可以。” 一旁的方峥急了 “王上,您的身体根本...” 南岳王用眼神制止了他,洛灵一头雾水 “准备什么?” 慕泽看了南岳王一眼,看来他没和洛灵说上话。 “汾王调了大军固守皇城,虽说他掌控了大局,但毕竟是谋朝篡位,民心相悖,需要南岳真正的掌权人去撬开一角,才能最大限度降低兵刃相见带来的伤害。” 洛灵明白了三爷的意思,南岳的王要亲身说法,召集忠臣良将来赶走城中的恶狼!可他的身体很不好,昨天他虽睡得早,却也知道他隐忍地低咳了一晚上,虽然面上无法轻易接纳他,心中却不自觉地烦躁起来。 “他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别误了三爷的大事,没有其他方法可行么?” 洛灵回头看着三爷和九爷,慕泽明白他心中其实是担忧南岳王,只是无法说服自己,故作思虑的样子 “南岳王的身体确实是个问题,岑戈几人的身体有待调养,无法调遣知秋和南岳王同去,寒凌和北城另有安排,方峥,可有可靠的人随你一道护送岳王到都城?” 方峥一脸忧心地摇摇头 “王上此番微服出宫,谁也没带,便是为了避人耳目,好顺利出境寻小殿下。我昨夜联络其他人,却没有回应,只怕城里的人都被汾王控制住了。” 慕泽蹙眉,转头与九卿议道 “岳王回城把握大局是关键,只是你我要前去会一会汾王的军队,岑戈大伤未愈,需要静养,让谁护送岳王回去才好?” 九卿也是一副苦恼模样,玖园的人听了刚要自我举荐,被九卿突然一个不经意的眼风扫过,大家都识趣地没有出声,只见洛灵握紧了手中的剑,对慕泽和九卿道 “三爷,九爷,汾王害我大哥几人吃了这么大的亏,我势必要亲手将他了结!我来护岳王回城!” 慕泽和九卿悄悄对了个眼神,清了清嗓子,只听慕泽似松了一口气般拍了拍洛灵的肩 “如此就麻烦你了,时辰不早了,尽快出发,我们也要前去与寒凌他们接应了。” “好!” 洛灵拱手朝慕泽和九卿道别,待他和南岳王骑马的身影走远,九卿立刻遣了湾子他们随后跟上,此番汾王肯定花了大力气围追堵截南岳王,靠洛灵一人护他进城肯定是不行的,让洛灵先行,只是想给他和南岳王多一些共处的时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