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怕什么来什么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呲!” 手肘传导的细微响动被无限放大。 当时时间过去了0.01秒,扑扇翅膀的麻雀诡异定在空中,他仿佛意识到什么。 如果今生今世仅有一次时光倒流的机会他会毫不犹豫选择今天,如果硬要说一个确切的节点他会毫不犹豫选择下一秒—— “刷!” 半桶糯米胶从架子上倾泻坠落,尤记得,释放重力势能的过程中液体被拉扯得细长。 乳白浆液眼看就要轰然坠地,好巧不巧下面站着个人。 ...... 晨光刺破老洋房残破的彩玻璃窗,陆砚踩在嘎吱作响的脚手架上,手里的热熔胶枪正为雕花门框填补虫洞。 “陆哥,”张野朝西侧墙努嘴,“审核的来了。” “做事要沉住气。” 有些事情不是知道就可以改变的,就像上个项目结束一个多月,如今仍不见尾款消息。 “我是怕,这些坐办公室的专门跑出来给我们挑刺。” 侧头看去,几个行政西装在老洋房外围打转,屁股后头跟两个白大褂,手拧着器械。 他们的黑宛如同秃鹫的黑,来时在地面投下阴霾。 “让他们挑,百年老房经得住考验。” 人自然不会跟房子较劲,何况是有价值的房子。 人只会和人较劲,所以老房子比人可爱多了。 古建修缮最大的诟病就是经常和上面打交道,审查多、验收流程繁琐导致尾款迟迟不到账,同行多被这点拖累。 但传统手艺就是要耐下心、守得住,习惯坐冷板凳。 再说了,干这行没点匠心怎么行? 现在的人就是太浮—— ...... “咚!” 半桶糯米胶释放了全部势能,与之共同坠落的,还有一个人的心。 糟了! 他蹦下脚手架趴阳台栏杆上喊:“对不起!对不起!同志......你没有没事?” 没有回应,纤细的身子定在风中。 摔在地上的平板电脑,黑色套装边缘的点点白浆,无不声控方才距离‘故意伤人’刑事案有多近。 砰砰,砰砰—— 陆砚从老洋房窜出来,张野丢下工具紧随其后。 ‘坐办公室的老爷们’一窝蜂围着,仰头望着,嘴里嚷着。 人群中,女人目光空洞,嘴唇泛白。 是她? 那天下午陆砚刚到老洋房,随后,一位他人生中迄今为止肉眼可见的最美的女人、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他看到那个女人时,浑身一震。 女人一头齐肩中发绸缎般自然垂落,发尾微微内卷; 鹅蛋脸的线条被岁月打磨得清透,下颌角收得极轻,像是工笔画里提笔时的一顿; 仿佛呼吸都带着书卷气,恰似江南水乡晨雾里刚摘的茉莉花。 可两人见面她第一反应是报警,提包护胸立马退门而出,横竖解释对方只是加快拨号的速度。 直到把杨启文的名字搬出来...... 当然没有生气,凭那张脸,就完全不用担心对方是骗子。 杨灵,胸牌上的名字。 “对不......” “你们tm怎么施工的!” “同志,同志!”张野勾腰上前,拦着赔笑。 “杨灵......同志,对不住!”陆砚亦是作揖,“我是负责人,刚才事故是我不小心!” 被误会成挑衅公职人员还得了! 何况是真愧疚,从事文物建筑修复工作的,天然对美有高欣赏水平和爱护之心。 ——这绝非纯粹是男人本性使然! 她回过神,泪光未消声音却冷静道:“事实为证,当前施工作业存在安全隐患。” 向前半步,说:“包括洋房外围的木构件加固,工法全都不符《近现代建筑修缮标准》。” “你说什么?” 并不是想象中的对话,陆砚怀疑这是幻听...... 何况,毋论他者,自己为保留老洋房的古韵,专门用竹条进行加固,骨胶代替化学品,全套下来没打一根钉子、一颗螺丝,这些细节你都知道了? 修古建最重要的是什么?保留古建风貌! 这么清白的声音是怎么说出如此......污人声誉的话! “不仅仅是这一个问题......” “领导,刚才真不好意思,抽根烟吧。” 张野掏出烟盒打了一圈,尽管暂时无人应答,本着不留话柄还是问了一嘴。 “...” “...” 不亚于又一桶糯米胶泼在旁边,对方明显一愣,嘴唇蠕蠕几次独不做声。 张野后知后觉走错了棋。 “杨灵同志,突发事故非我本意,你看把你衣服都弄脏了......我叫陆砚,笔墨砚台的那个砚,我们加个联系方式一会帮你把衣服干洗了给你......” 手也没停,捡起平板电脑,递过去前用袖子拂净灰尘,尽力在脸上绽一朵花献给眼前的姑娘。 他深知,千万不能让对方带着情绪离场,不然谁知道这群手握权限的人多能搞事! “谢谢。”她说。 “...” 这回陆砚呆愣原地。 多有礼貌一小姑娘,简直是当代以德报怨的典型。 我真该死啊! “施工先停吧,你们俩别碍在这了。”瘦高公务员手一挥,再将矛头挑起。 “不是哥们......” “好的,我们就在旁边待着。”陆砚打断张野那套‘哥们论调’。 好兄弟放心中就行了,顺着捋毛,事才有得斡旋。 对方再没搭茬,一群人自发以杨灵为中心乌泱泱往老洋房里进。 这叫杨灵的女人怕是个领导。 自古领导意图难揣测,何况是女领导...... 无奈! 张野点上烟,长长吐气,“兄弟,看你这事办的吧——保不齐人家当我们黑社会示威呢。” 心道要真是黑社会那被整也不冤枉,就怕没‘神通’还担了人家的恶名,那才真郁闷! 不对,当黑社会是大大的不行。 不可能走歪路的! 陆砚苦笑道:“要不明天咱把三好学生奖状带过来自证。” “从小到大我哪见过这玩......” 话未讲完,杨灵去而复返。 “要是不熟悉《文物保护法》和《文物保护单位保护管理办法》,至少请你们检查一下自己朴素的生活常识,”不带有情绪,说:“文物保护单位内禁止吸烟。” 几乎是应激反应,陆砚抢在张野的烟灰掉落前将其拍到地上一脚踩灭,回以抱歉的笑容。 领导意图,领导意图,顺着领导指示来肯是首先的。 “你!” 我? 我怎么了? 她剜了一眼陆砚,却没说半个字,最后愤然转身。 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张野扣扣脑袋,“我抽的,瞪你干什么?” 是啊,瞪我干嘛? “......” 这一眼像施了魔法,眼睛的闪烁、睫毛的弧度具可于脑内参见。 一瞬间,心墙便长满了爬山虎。 他不想被这个叫杨灵的女人讨厌,不管出于工作还是其他原因,仿佛被她讨厌便站在罪恶的一方。 “放你娘的屁,这是在人群中多看了我一眼。” 张野坏笑,“噢?你急什么,又不是我淋了人家一身。” 这寄吧朋友就这样,越吊他他越来劲,于是自顾自向外走去。 “回来给我带包烟...” 对此陆砚回以一根中指。 走出老洋房,手机在工装裤兜里震出重影——‘房贷第九期即将逾期’的短信刺进视网膜。 这感觉大抵像散步途中被碎石头绊了一跤。 如果还小,如果不急,自然要起来检查伤口然后跟着自怜情绪大骂几嘴。 但眼下在赶路,所以跌了一跤就只是跌了一跤,爬起来拍拍屁股接着走就是了。 打好腹稿后深吸一口气,拨通电话: “喂,师傅...这边遇到点麻烦事...” 第二章 背条款的女人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陆砚回来时,远远望见张野站门前和人对话,摊开手嘴里嚷着。 顿时捏紧刚买的点八中南海香烟,提腿回走。 “这个理论是理论,但是哥们,咱也要考虑事实状况呀!” 杜诚,瘦高公务人员,眼瞅着杨灵就要出来也是不耐烦,“问题我说过了,听不明白回去自己查资料。” 话头就要要掐断,陆砚自然不肯。 当面还有得争取,真回去傻傻的等,人家一纸整改文件下来谁知要延后到什么时候。 这都是老实人的经验之谈! “杜督察,杨督察。”赶紧上尊称,“怎么这么快就巡视完了......施工是有什么问题吗?事情大家说开了对工作都好,是不是?” 杜诚转头,杨灵从屋内走来。 垂肩的发在阳光下缓缓铺开,这让她看上去少了几分威严。 眼尾天然带着三分下垂的无辜,偏生睫毛又密又翘,抬眼时能在眼下投出蝴蝶状的阴影。 再看分明是刚走出校园的学生。 “施工方案你定的?” “主要是由杨启文老先生制定大方向,我把控细节。” 搬出后台,陆砚期待‘名门正派’的招牌能多少发挥作用。 可惜没反应。 只是往陆砚手上看去,“你们到底在这抽了多少烟?” 再抬眼,瞳孔里染上冰霜。 若说最坏印象是作奸犯科之流的话,那从对方反应看,他已然逼近底线。 越是不想对方讨厌就越是往那个方向发展,在命运面前,每个人都是身不由己的木偶! 但是这烟...... 杨灵就要往外走。 “杨督察,抽烟问题我们意识到错误了,”陆砚侧身堵上,放低姿态说:“您大人大量,咱们先谈公事。” “让你同事向你转达吧,方案问题不是谈话能解决的。” 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捋法,这是一个动不动背诵条款的女人,是因陆砚得把道理讲出来: “按照流程,在正式下达修整意见之前有义务当面告知修缮工作负责人,也就是我,在项目施工中的问题,”控制语速,缓和语气,“杨督察,我是诚心向督察组的各位请教。” 就像去卢浮宫参观蒙娜丽莎的游客,只是欣赏,断然不会生出觊觎之心—— 向比自己年轻的、还是个漂亮女人低头,他同样没有因为男人的表现欲而放不开面子。 这职业和建筑行业很像,甚至特殊时刻对方在酒桌上要他把面前的白酒抽了,也是来者不拒。 好在女领导爱背条款的同时也被条款束缚,杨灵回头,向身后白大褂示意。 一行人再度退回屋内矗立等待,陆和张则色愈恭、礼愈至侯在一旁,大有等待受审的意思。 当年陈奕迅在颁奖典礼上也是这样站着如喽罗,张野说。 Eason是张野最喜欢的歌手,所以此处提及他合情合理。 陆砚也有最喜欢的歌手,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年代,只要你问他,得到的答案都只有一个人,若要对这份爱加一个限定——最爱。 可惜,他俩的关系不像张野和Eason那般好,精神上共患难如今看来是做不到的。 没一会,杨灵调出三维模型进行比照,“这里,西南角梁柱倾斜率1.02%,超过了安全阈值。”平板冷光映亮她眼尾那颗浅褐小痣。 言下之意就是这处历史建筑有‘危房风险’,当前修缮方案需要以此为前提再做改动。 莫不小瞧了这一数据,要知道,0.7%的偏差就足以引起重视! 陆砚想解释,“还有,”但对方不想听,“根据《古建修缮技术规范》第5.2.3条,木构件含水率超标时禁止使用粘合剂。” 粘合剂...... 几人目光看向杨灵沾上‘白点’的套装,一时神采各异。 划过数据曲线,她对那名白大褂指了指,“关于木构件的数据就在那里,暂不说我对整体方案的意见,根据《历史建筑保护条例》第24条,现要求停工监测。” 语毕,随行人员像是遵循某种默契,立马收拾工具准备离场。 心闷,压抑。 果决的动作不亚于对这个项目判处了有期徒刑,倘若他们的黑色套装能开口的话,一定会对陆砚说‘你有罪’。 ‘24条’是个啥?我不道啊!你这么会背敢不敢背全嘛! 那包刚买的烟被张野捏得皱巴巴的。 彻底哑火。 梧桐树气根在穿堂风里摇晃,陆砚盯着杨灵衣服下摆顽固的胶渍,忽然想起七年前刚跟着师父那会,他说的话: ‘传统工艺就像这糯米胶,粘性够强,就是干得慢’ 如今已经不是干得慢的问题了。 而是传统工艺用在传统建筑上都成了罪证,当真令人唏嘘。 “杨督察,”出成绩后要求查验试卷有违于体面,他讨厌自己的纠缠,“即使梁柱倾斜率超过安全阈值也不至于鉴定为危房吧?还有粘合剂的问题我们可以解释。” 忘了是谁说的: 当你真心想做一件事时,连整个宇宙都会合力助你。 再试试吧,好吗? “是不是危房我们谁说都不算,只要具体测量结果没有出来,施工就要先停。” 声音珠落玉盘,内容却乏善可陈。 陆砚简直要被气笑了,他死皮赖脸挽留是为了听这套官话的吗? 这么会哄人,你幼师毕业? “是不是危房难道现场鉴定不出来吗,地基沉降、承重墙、整体倾斜,你细看,哪里可以被认定为危房了?” 小姑娘,你这岁数怕是连危房长啥样都不知道吧! “我只相信数据,你跟我说这么多也没用。” “好,那用工具来测,我全力配合你!” “等反馈书上去以后,相关人员会来现场勘测。” “要等......” “叮——” “噔噔!” 大厅的老座钟适时响起,鎏金的暗纹在岁月的磨合下愈发古朴、安详。 如果方才是一场拳击,那么此刻就是最后一回合结束、裁判敲钟的时刻。 显然,被KO的人始终没变。 杨灵深深看了一眼座钟,再没停留,女士皮鞋在老洋房的木制地板上敲出‘笃笃’的轻响。 声音在他心里不亚于蓄意报复的畅笑。 一行孤高的背影渐渐远去,张野这才道: “我们上个项目也是这么做的,怎么到你们这就违规了呢!” 哥们,要是上个项目遇到他们怕不是也要被挑刺! 不对......不是那半桶糯米胶的话,今天也会和往日一样平淡。 “我的错......程序来说他们没毛病,回头你跟老李他们说下,这几天先歇着。” “一到手就能测完的活,结果被他们给封了,这不就是故意为难吗!” 对,就是故意为难,能咋滴? 我们又不是黑社会! 陆砚摆摆手,“兄弟,想想上学的时候,不期而遇的假期才有惊喜的感觉,对不对?” 张野辍学早,逃课多,对此不屑一顾: “什么时候了,你脑子瓦特咧。” ...... 大上海从来不寂寞,陆砚踩着梧桐落叶拐进南昌路,最后一片夕阳正从门口古铜色铭牌上褪去,推土机的轰鸣声从三个街区外传来—— 他三个月前刚修复的石库门连排房正在变成玻璃幕墙的胚胎。 在短期一修一拆之间,或许就藏着普通人无法洞穿的学问。 最吊诡的是那个项目的尾款直到现在都没结全! 对方是笃定自己不会花精力打官司? 在街边,他恍然看到一个白裙子女人,看不清脸却知道她在痛苦: “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好累,真的。” 那晚,她耳坠的碎钻也这么晃眼,像此刻陆家嘴方向升起的霓虹灯,刺破老城区摇摇欲坠的夜幕。 第三章 所谓时代耗材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陆砚很想把张野也带去杨老头家里吃饭,奈何杨老头向来不待见他。 今天这小子状态也不对,怨妇似的拉着讲了一下午当代年轻人的困境。 车子、房子、工资、彩礼、生孩子...... 人生需要一百万、两百万、三百万...... 陆砚很想告诉他,自己也怕这些东西,但是陪聊还是本分点比较好。 “陆哥,我、们这一代、人,希望、渺茫啊!” 他说他看到不到翻身的希望,像时代的耗材一样,还是最次的那档。 可是年轻人,哪个时代的普通人又不是‘耗材’呢? 最重要的是,善良且真诚的过好这一生啊! 好在有酒,陆砚也挺会劝酒—— 要是没事,两人多少要一醉方休,然后抱头昏死。 但今天不行,所以一个滴酒不沾,一个倒头就睡。 在赶去师父家路上接到家里的电话,陆砚一打方向盘把车拐进高架桥的阴影停下。 夕阳把河面染成铁锈红。 “下个月你表姐婚礼,”老陆的声音从听筒里漏出来,“你妈让我问问,西装要藏青还是炭灰?” 当然是那边打来的说辞。 早些年老俩口天天吵,别的夫妻是床头吵架床尾和,他家偏不一样,白头吵完晚上吵,压根不同床。 现在好些了,奇迹般在陆砚的人生大事上达成共识,仿佛它成了婚姻的延续、人生的乐趣。 摇下车窗,对岸工地的塔吊剪影刺进暮云。 “随便,您看着挑。” 说完,耳朵离开听筒将头侧开,静候正文。 老陆果然压低嗓子:“咳,上回说的那个小学老师也在上海......” 河面‘哗啦’响起甩竿声。 看来这会在钓鱼。 不知道他的鱼竿是为了鱼,还是在等他。 盯着后视镜里自己翘起的发梢:“有时间会去的,杨师父喊我去吃饭,先挂了。” 听说上海是座机遇与包容并存的城市,这里会有无数个家庭不和睦的孩子,也会有无数个带着爱与温暖长大的孩子。 所以他来了,报考了上海的大学,毕业留在上海工作。 他想一心放在事业上,没料刚起步遇到了青春无敌的林晚声,搭进去五年,至今没走出来。 ...... 杨启文住在泰安路的老石库门,联排布局、相互毗邻,天井里那棵枇杷树结果时总砸倒邻居的晾衣杆。 所以究竟是树的错,还是晾衣杆的错? 老一辈人扯了好多年都没把话说开。 砖雕青瓦压顶门头,观音兜式的山墙。 几乎没有变化,时光大抵愿意在这小憩。 陆砚绕过摇摇欲坠的竹匾,灶披间已经飘出糖醋小排的焦香,杨老头今天做了招牌菜。 “师父!”小伙子很精神的叫唤,“怎么做饭火都要灭咯。” 老杨头系着靛蓝围裙掀开砂锅,“小排骨要收汁才入味。” 门外已经看到八仙桌上摆着的四喜烤麸和醉蟹——蟹壳用棉线捆得齐整,像等待侍寝的妃子。 不知不觉又走到玄月,也就是九月,公螃蟹性腺发育最好,蟹膏丰富,适合喜欢丰满口感的人。 拧着两坛老酒进门放好:“上回您说黄泥螺下酒,这次我把酒带来了,螺还有吗。” ‘上回’,确切来说也就上个星期的事,结果每次回档,老人家都像‘当时不是我说的’那样子失忆。 视情况,师父随时可以是个装糊涂的高手。 杨启文放下锅铲,慢慢踱到五斗橱,“先放着吧,今天喝嘉嘉从多伦多寄的冰酒。” 取出细颈瓶炫耀似的说:“她说这酒配本帮菜糟蹋了,我说配糟钵斗正好。” 他身材高大,现在也是,肩膀好像塌了不少。 排骨起锅,两人入座。 陆砚想起六年前第一次在这里吃饭,杨嘉把冬瓜糖扔进杨老头的锅里,被他用筷子夹出来时,糖块已经化成一滩黏糊糊的月牙。 原是个恃宠而骄的小女孩啊,现在还有几分从前模样? “上次视频她说要回国办展......你们年轻人现在都不急,我像你这岁数......” “下午审查的又来了。”陆砚给他夹了一根黄鱼春卷放青花碟里。 师父之所以有个‘父’,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们爱催婚的共性,当然,这属于个人偏见。 杨启文用调羹搅着腌笃鲜,咸肉在乳白汤里载浮载沉。 “项目上的事你只管做,先把酒倒上,等你师娘回来这酒就毁了。” 师娘今年带最累的高三,所以晚上能不能准点到家吃饭一直是个未知数。 好像今年就要退了。 “来,师父。” 陆砚拔开木塞,先给他斟上一满杯以表敬意。 没错就是一满杯,洋酒来了中国,就得讲中国的规矩! 顺带一提,冰酒属于高级葡萄酒,温度适宜的话上桌前不需要醒酒。 两人碰杯。 “嘉嘉今年25了,也是难得学会往家里寄东西。”杨老头望着杯中酒,意犹未尽。 老头欣慰着呢,安敢不顺着往下说? “这酒可不便宜,您老享福。” “难得寄回来的东西结果被你小子分走一半,你说谁享福。” “有您确实是我的福气。” 俩人哈哈一笑,再碰杯。 吃饭得喝点,喝点以后,感情都在杯里。 便是所谓‘人生路窄酒杯宽’。 期间谈起了老洋房、文保局和审查批复,杨老头再度表示不成问题。 虽然细节上还有些不懂,既然杨老头说不成问题,陆砚也就没了问题。 于是喝酒,将近九点才晃荡出门。 走时,弄堂口的广玉兰在夜风里簌簌作响,师娘还没回来。 ...... 代驾小哥稳妥把车停进小区,一个灰白汗衫男人蜷在门楼石凳上,脚边倒着一个石库门老酒空瓶和一提啤酒。 是住3号楼的老刘,上个月还见他蹲在楼道门口,就着路灯给女儿修书包拉链。 “刘哥,雅兴啊!” “陆师傅。”老刘举起酒瓶晃了晃,眼角的皱纹在灯下愈发深邃。 “您这个是喝一整个了?” “没有,”憨憨笑道,“之前剩下的一瓶酒。” 情理之中的回答,习惯喝豆浆的人早餐总会选择油条包子馒头,这酒大概是招待客人喝剩下的。 “你说这世道,修房子的总是不如拆房子的?” 中年困顿的男人身上往往有一股郁气,这股气仿佛在昭告其他人,结了婚以后曾经的意气风发都会在一夜之间死去。 他还知道,老刘也是一名瓦作师傅,和老李同行——老李正是陆砚团队的中流砥柱。 “......陪你喝一个。” 陆砚在石阶坐下,拉开一瓶啤酒和老刘碰了个。 “嘶...哈!” 酒气混着叹息喷在夜风里。 “闺女要买平板电脑上课......我说等修完城隍庙的滴水檐,监理说我的瓦当花纹超差1毫米......不如3D打印。” 不如3D打印又怎么了?技术那么好使,人家还不是选择了你! 当然,和张野同理,喝酒时候挑拨情绪的话少说为好,老刘现在缺的只是一个听众。 多少酒后聊天,看似是对话,实则是独角戏呢? 可得瞧仔细咯! 易拉罐在寂静中发出清响,陆砚仰头灌下啤酒。 随着层出不穷的新科技技术在各行业全面推进,他们也被推着学习新事物、新方式。 这没错,很对。 但是新旧交接的过程太短,一群人太急功近利,这不行。 就拿静安别墅的雕花扇窗来说,那什么3D扫描然后建模的记录,压根就不准嘛,细节放大一看全他乃乃的马赛克。 再说那榫卯的严丝合缝和彩绘全真配色,光是靠仪器怎么做得来! 老刘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期间反复在说一件事: 他的女儿曾在信箱上画满歪扭的小房子,上周被物业用白漆盖成了规整的方格。 就是自家信箱被物业‘整改’了嘛! 这是一件可以拿出来说、说了不丢人、还能表明心意的说法。 花下一禾生,除之为恶草。 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长,丢在老旧小区的石板路上。 这篇夜里,有家没回的男人是谁的丈夫、谁人的儿子? 陆砚心有戚戚然。 直到此刻老刘的袖口都还沾着石灰粉,不猜也能知道,食指关节肯定还有常年握瓦刀磨出的茧。 这层茧子像老刘,像他们,有用、却被时代嫌弃。 夜风低迷,他嗤笑一声:“我老婆说,再干这行就离婚。” “......” 是再赚不到钱就离婚吧! 陆砚捏扁易拉罐,铝皮在掌心硌出浅坑。 原来车子、房子、彩礼和孩子并不是终点,爱情也不是生活的重点。 自己何尝不是老刘? 曾经说好‘一句承诺,一生执着’也在生活的巨轮下碾为灰飞。 假如有平行时空的话......假如他们没分手的话...... 不敢想! 路灯泼下一滩细碎的光,照见小区门楼砖雕上残缺的‘紫气东来’——那个‘来’字的横钩还是他去年补的。 来,来个屁! 没钱,谁来都是一地鸡毛! 老洋房不容有失,这个项目做定了! 第四章 停工整顿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手机屏亮起施工群消息——老李在装修工地的自拍里举着罗马柱模具,小赵转发的儿童画班广告赫然写着‘十分钟速成古风彩绘’。 瓦作修复的老李和彩绘保护的小赵都是陆砚团队里的人,他们的活往往在项目中后期才有大动作,所以闲暇时段做做小活很正常。 随着晚高峰的人流挤出陕西南路站,工具箱里的墨斗被撞落在地,棉线在花岗岩上蛇行出歪扭的轨迹。 就像他近期的运势一样——具可靠消息称,‘停工整顿’十有八九跑不掉了。 有句歌词是那么写的,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因为鞋带松开了,不擅长系起。 陆砚的情况当然没有这么糟糕,总归是不太好的。 “砚哥!老胡组的酒局,来撑个场?”陈禹的嗓门混着麻将洗牌声炸响。 老胡是文旅局搞项目审批的,进步的心从来没有,八卦的心倒是时刻沸腾。 “赶工呢,杨老头的招牌不能砸我手里。” 说着,往前几步用脚钩回墨斗线。 陈禹的笑声像砂纸磨过旧梁木:“还跟大学时似的,抱着老手艺当宝贝,当年......”他突然刹住话头,背景音里传来麻将碰撞的响声。 “...” “...” “正好,你跟老胡打听个人,杨灵。” “噢好......嗯?”那头似乎有些吃惊,“齐活了!局里都在传这姑娘......” 托文旅局的人打听文保局的消息这很正常,它本就是其内设单位。 “工作上有点交际,你别打岔,电话给老胡。” “害,问我就行了,这漂亮姑娘可了不得,空降兵,27岁的海归博士生,听说还一年能提前毕业。” “怎么着,这像是官二代的配置啊?”撇了撇嘴,更是胸闷。 陆砚后颈的晒斑在霓虹下泛红,那道分界线好似老宅里新旧墙面的接缝。 不过因为师从杨启文的缘故,他自是倾向‘旧墙面’。 “谁知道呢咱也就私下八卦......你别说,那姑娘真像大明星......” 挂断电话。 恒隆广场的玻璃幕墙正播放智能家居广告,金发女郎抚摸着温控墙面说‘传统需要进化’,他忽然觉得自己被时代落在了身后。 印象中,从来都是一家老少来拍广告,一人一句词其乐融融,以便传递家的温暖。 没来得及长吁短叹,房产中介小哥拦住他推销法租界老洋房改造项目,宣传册上的‘修旧如旧’四字套着粉色爱心,标价后面跟着七个零。 这又预示着什么?陆砚难得感性: 原来坚持情怀不值钱,好的营销才是最贵的。 这些年做的项目,如果多一些商业化包装,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步了...... 呸呸呸! 算了先吃饭。 这淮海路是黄浦区的淮海路,香榭丽舍大街就位于此路段。 陆砚推开便利店的玻璃门时,关东煮锅腾起的热气在‘第二件半价’标牌上凝出水珠,他数着签子要了几串萝卜、竹轮和最后一串北极贝,店员小妹多舀了勺汤——这是她给常客的无声安慰。 如果不是,那便是陆砚自己给自己的安慰! 接过纸碗还没坐下,文件沙沙翻动。 杨灵推门带进的夜风掀动陆砚的文件,市文保局的章印在‘传统工艺预算表’上泛着冷光。 她身后穿米白风衣的女人侧着头一只手摘香奈儿耳钉,珍珠光泽泛着奢华的腔调。 “杨博士也来体察民情?”陆砚扬起竹签笑得像便利店招牌。 即使这个女人有用权力消遣他的嫌疑,现在也没生出恶意,或许漂亮女人都有类似的豁免权。 她换上便服,更是清丽动人,就像晨雾中的玉兰花。 倒是身后的那位先搭话:“我们在普查历史建筑,顺便来体察民情,哈哈。” “那......政府派来的监察员要不要尝尝民间智慧?” 他抽出便利店坐着永远不舒服的椅子坐下,推过刚出锅的萝卜串,顺便与顾南乔交换了姓名。 辣酱在杨灵的文件袋前像极了晚霞。 “不用,我们不熟。” 果不其然是个‘清官’。 这老洋房相遇她,怕不是个孽缘。 这一刻,所谓的男人风度也快用尽了。 本就无所求,又怎会三番五次的讨好示意呢? 你有你的康庄道,我自有我的独木桥! 再回眼,清官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差点破碎——手扶额、侧着头,一副耻与为伍的样子—— “淮海路项目福利,帅哥浓度超标!” 顾南乔在偷拍他仰头喝汤的喉结,顺便发了闺蜜群。 行为之放肆,手机壳上的天秤挂坠甚至一度晃到陆砚的眼睛: “陆师傅该去拍古建保护宣传片,拯救文物局官网点击率。” 有眼光! “他的施工方案错误率会导致宣传片变成警示教育片。” 陆砚挑眉,此刻有种摆烂后的轻松: “喂,伸手不打笑脸人,见面不打招呼,开口就挤兑人,没你这样低情商的啊!” 但是下一秒念头又起,要是能混点私下交情,说不准项目上也能曲线救国呢。 “是啊是啊,灵灵,出来混要讲人情世故额~” 小囡说起上海话很是婉转,以后百灵鸟的称号可以考虑给她。 顾南乔放下手机,一个箭步贴上杨灵,陆砚可以笃定两人之间距离不超过10公分! “说实话!” 她飒得像正义小姐断案般伟光正,气势上高不可攀。 被闺蜜狭促的眼神拷打,杨灵下意识伸手扶眼镜,可手到半截又觉得不够坚定,于是强作镇定回应: “其实,陆师傅的领口设计很有解构主义风格。” 脱线的牛仔领让她想起MIT实验室里解构的斗拱模型,那些被拆分成XYZ轴的木构件,此刻正以奇怪的方式在这个男人身上重组。 这自然是她未能说出口的话。 而陆砚的文青病今天也是犯得很彻底: 那姑娘说话时、嘴角扬起的弧度恰够接住一片飘落的桃花,但是话到嘴边又变了味了: “哎呀,杨博士的脑回路要是能申请专利,洋房项目早超额完工了。” 仿佛他是那个不合时宜的人、说出了不合时宜的话。 提起项目,杨灵方才还有笑意的嘴唇抿成一块冰,疏离感扑面而来。 蛋糕知道吧,突然炸开了,转眼之间凝固成一头白森森的北极熊。 陆砚认为,她的脸色转变就和这个描述一样突兀。 “...” 天见犹怜,刚才真没有那么多心思,不是在试探她口风! “哎呀,沉默也能交流?你们俩的加密对话需要翻译吗?收费两串鱼豆腐。” 顾南乔适时卡进来。 呼! 场面又有了呼吸。 陆砚很上道,又拿了两串鱼豆腐放纸碗里递给她,嗓子挤出派大星声线,“谢谢顾翻译今天友情出场。” “陆师傅,甭可客气的嘞!” 顾南乔被逗得哈哈大笑,接下纸碗,分一串给杨灵,说: “其实陆师傅个腹肌写真嘛,冲冲账也过得去呃!” 嗯...... 上海姑娘待人接物甚是大方。 反观另一位,还是那么冷淡,眼睛根本没往这边看。 吃倒是吃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关系缓和的开始呢? 难懂! ...... 地铁末班车的荧光屏滚动着欢乐,陆砚缩在车厢夹角,对面玻璃叠着三重影子: 穿洞洞鞋的男孩踩着他的影子上,公文包男人撞开女人抢座,而林晚声的幻影正把耳机塞进他右耳,哼歌时的热气像那年老宅穿堂风。 他摸到裤袋里杨灵临走前递来的通知单,‘停工整顿’,这女博士是来真的! 怎么办? 如果眼下一切都是因为前天不小心泼下的糯米胶,那他接受命运的惩罚。 只是,会不可避免的记恨上那个女人! 第五章 崩就彻底崩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非要较劲的话,‘停工整顿’的条子只有贴在老洋房正大门上,然后用封条彻底封起来才算作数。 陆砚心想,万一她以为把条子给我就完事了,反而忘记给老洋房贴条了呢? 万一杨老头那边突然给力了呢?这停下不是浪费时间? 总之理论上......项目还有转机。 “张野,监察组的意见书给他们看了吗?” “都看过了,那些人跟咱们分歧挺大的。” “说什么危房风险、停工整顿,其实就是想在施工上指手画脚吧!”小赵用激光笔圈着杨灵的监测报告:“她说咱们的胶水固化时间超标,建议换环氧树脂。” 晨光穿过老洋房残缺的彩玻璃,在墙面投下如病历表格的光斑。 三个主要争议点钉在临时黑板:木构件加固工法不符《近现代建筑修缮标准》、自然通风方案未通过CFD气流模拟、手工测绘误差率超住建局规定阈值。 说实话,他们都很蒙圈。 扎着长发的赵立言,也就是搞彩绘的小赵,看向歪坐着的小李,俩人都是二十五六的年纪。 “现在都是新型材料,高科技,咱们也得跟上时代了。”小李拿纸擦嘴,继续说道,“其实监察组的意见也不算太过分......” “砰!”搞木工的老周摔下量尺,震起浮灰:“小伙子你看清楚没咯!他们要求用石膏线仿雕花梁呐,这是诚心做保护吗!” 他们诚不诚心不确定,老周肯定是一心一意做文保的。 但......这是理念上的冲突! 几人近前播散和气。 这位年近六十的老测绘员脖筋暴起,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葱油饼——那是他小女儿硬塞的早餐。 “周叔,好好的别发那么大火气啊,”陆砚搂着老周的肩膀,“聊天儿嘛。” “对嘛!” “是啊,聊天儿嘛。”张野、小赵附和,试图把话题裂痕粘合回来——就像修木构件一样。 “那好,老周的那块不改,我的活也能全力配合,问题是人家监察组能答应嘛?” 老李和小李一个姓,平时走得近自然要帮着说话,此刻冷不丁补了一刀。 这家伙和众人不一样,四十多岁的年纪,上有老下有小,车贷房贷没断,年纪大压力大说话更务实、更直接。 “周叔,您先别恼我,”小李摸出计算器按得噼啪响,“老李闺女下月考研集训,要交二万二,房贷和信用卡也不得少。”又翻开账本,夹层露出少儿美术培训广告,“还有小赵,已经去试课了,教小孩画藻井彩绘比修真迹来钱快。” 老周沉默,让陆砚想起石库门门前、杨老头邻居晾衣杆下的鱼干。 比鱼干更干的,是每个人不由动摇的立场。 另一头的老李本就话少,摸出烟盒去到门口站着,两鬓渐白的头发在晨光下甚是扎眼。 类似的谈话不是没有过,只是每每到最后都成了诉苦大会,会议主旨也一直没变过——缺钱! 而钱去哪了呢? 还有一个半项目的尾款拖着没结呢! 对,那‘半个’就是已经被拆除了的石库门连排房。 张野斟酌片刻,还是压低声音说:“陆哥,老李说接了个民宿改造的私活,明天......” 话到这步,懂得都懂。 接私活嘛,正事肯定要给私事让步的。 毕竟整个行业就他们最辛苦、最委屈、最该发财。 陆砚若无其事,用游标卡尺拨开塑料袋,油渍已经在《营造法式》复印件上晕出个月牙。 一个团队六个人,张野是施工员,老周负责质量监测兼木工,小李材料采购和后勤,老李是瓦作修复,小赵做彩绘保护。 现在项目不知道什么时候重启,就是重启了回款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偏生人家急用钱,还能拦着跟他闹? 怨不得人,停工整顿只是个引爆冲突的导火索,深埋在底下的问题迟早都要面对。 依稀记得老杨头的原话: “姓周的性子倔,小李恨捞不到油水,大李包袱重,小赵心不静,张野......不评价” 自己呢?好像全占了。 张野站起来点根烟,吐出一口惆怅,陆砚还在神游。 看着飘忽的烟雾,脑海响起那阵清冷的声音。 一长串咕噜话怎么说来着? ‘要是不熟悉《文物保护法》和《文物保护单位保护管理办法》,至少请你们检查一下自己朴素的生活常识’。 不由莞尔,“散了吧。”拉着张野说:“以后别在老洋房抽烟了。” 小李面带不忿,先一步离场,众人化作鸟兽散。 张野耷拉脑袋一副阳痿的口吻,“陆哥,下次什么时候能进来都说不准了。” ...... 上午十点的阳光分外灿烂,陆砚踢开脚边的空饮料瓶,适才散得匆忙连垃圾也没收走。 素质确实有待提高。 手机震了三声,杨启文的声音混着叽喳鸟叫传来:“那丫头按规章办事,你压压脾气......” 话听着耳熟。 自己安慰应付张野的时候不也这么说的吗。 也许杨老头和自己当时一个心情? 好巧不巧,对方掐断通话时,杨灵白衬衫的衣角正掠过门廊,阳光下,执法记录仪在腰间晃得像块银质令牌。 “陆师傅的团队撤得够快,比危房监测数据刷新还利索。”今天只有一个人,如果不是手里拿着封条陆砚还真想和她聊聊。 想必张野他们走的时候被她撞见了,这是在调侃? “托您的福,现在我能凑齐五个人开黑的队友,都算过命的交情。” “我也没办法,西侧梁柱倾斜率1.02%,理论上说,达到0.7%足够启动危房审查流程。” 当一个人心有不满的时候,对方说什么都像是挑衅。 陆砚突然掀开墙面遮挡布:“看清楚了!有没有可能这是1935年施工队故意做的泄力倾角!” “可是我们要按照现在的标准来下定论。” 杨灵推了推防蓝光眼镜,接着贴封条,胶水刷过雕花门框时,黏住了几根翘起的木刺。 好一副‘诗情画意’的模样。 “杨博士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百年老房子按现在的标准下结论?” 现实就是这么奇怪,当年没这个倾角便是‘不专业’,而今整个项目却因为曾经过于专业而陷入‘危情’。 杨老头不劝还好,他既然提到了陆砚还真多少有点情绪,抓起激光测距仪对准她鼻尖: “那您测测现在咱俩的安全距离合不合规范?” 红光在她眉心晃成个小太阳,“三米二——按住建条例是不是该报警了?” “你的幽默感要是能转化成功率,老洋房昨天就该自动翻新了。”她侧身避开光束,有些不悦,“顺便提醒,阻挠正常程序可以追加处罚。” “不敢不敢,我就是好奇,您这标准要是用在选男朋友上,身高差超过三厘米是不是得直接淘汰?” 陆砚也不想被情绪左右,可话赶着话,情绪自诞生起,以某种方式宣泄出去就成了它的宿命。 有的人选择把它物归原主,有的人则任由它在身体里撞,震得五脏肺腑都不得安生。 显然,此刻陆砚选择了前者。 “我没这么无聊,我的仪器也不负责测量这种无聊数据。” “巧了,我的水平仪倒是测出来——”他憋着股劲,猛地拉开窗帘,准确说是一块落满灰尘的布,阳光洪水般涌进来,“杨博士今天的口红颜色比安全警戒线还红三个色号。” 这句话让她耳尖动了动,像被惊扰的雀鸟,脸上写满防备。 封条突然被穿堂风掀起一角,她伸手去按时,陆砚的手‘哐’地压住另一端:“您说这老木头要是有知觉,是愿意被数据判死刑,还是让懂它脾性的匠人修修补补再活十年?” 两人离得很近,陆砚笑了笑,他想起来顾南乔也是用这招逼她就范的。 如今倒是有点精神胜利的感觉。 “我不是判官,是‘医生’。病危通知书不代表放弃治疗,是要更谨慎......” “谨慎到给它裹上保鲜膜等腐烂?数据能当饭吃吗?” “我的职责是确保修缮过程合规合法,至于陆师傅的被害妄想——”她直视陆砚,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建议咨询专业机构。” 有病就去治,呵,文化人连骂人都拐弯抹角。 就和毙掉这个项目一样,哦对了,美其名曰‘停工整顿’。 引线点燃某种不该有的情绪,他还是以轻快的口吻说:“行啊,杨博士就守着您那套程序正义当圣旨!等这房子塌了,记得在废墟上立块碑——刻上‘死于绝对合规’哟!” 好话没用,那索性谁也不惯着谁了,陆砚是这样想的。 门框在他离开的响动中簌簌落灰,杨灵捏着最后一张封条僵在原地,白皙的脸上保留着一种未经雕琢的钝感。 第六章 过时的东西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出老洋房后这天还剩一个尾巴,暮色像浸透茶汁的宣纸,沿着衡山路的梧桐叶脉晕染开来。 陆砚站在静安别墅区的铁艺拱门下,指尖抚过新修的雕花木窗。 两年前那个梅雨季,他带着团队在这里打攻坚战——七十二扇民国木窗被白蚁蛀得只剩骨架,业主坚持要换断桥铝。 最后他雕了扇牡丹纹样窗,趁着晨雾最浓时架在弄堂口,露水凝在花瓣上折出的倔强身影,硬是让老古董们改了主意。 好吧,也许还有他低于市场的报价帮忙打辅助。 对当时的团队来说,口碑、履历比短期利益值钱。 如今那扇窗前却挤满打卡的网红,窗台上搁着杯喝剩的星冰乐,双孔吸管立在那里像根讽刺的银针。 也许杨灵是对的,修得再好也架不住金钱的腐蚀,传统那套有点跟不上时代了。 可是转念一想,若真跟不上时代了,又怎会成网红景点呢? 游客们在裂痕前合影,惊叹科技复刻的完美成像,而真正的永恒,正在被时光的筛子摇晃。 所谓‘过时’不过是新潮对永恒的拙劣模仿,唯有匠人手掌的余温,永不过时! 他踢着愚园路的石子往前走,陈禹发来微信,定位图配文‘砚哥,菊正宗温好了’。 石子惊飞路边的玳瑁猫,那猫窜上青砖墙的姿势让他想起青浦宗祠——为保住墙面的天然苔痕,他带着工人给每块砖敷保湿面膜。 那时老周还抱着面膜碗笑骂道,咱们改行开美容院算了! 却是他奋斗的缩影。 如今那些苔痕被游客摸得油亮,倒成了点评网站推荐的‘岁月滤镜’。 “喂?” “哎呀您是陆先生吧!都跟你说了好几次了,您的医保再不用就过期了!现在我再发一条短信链接给您......” 不是伏笔,这是纯诈骗。 就连他们的话术都在与时俱进,陆砚好几次信以为真。 转角来到武康大楼前,穿旗袍的老太太在擦拭石库门铜环,她的绒布拂过门钉的节奏,恰好撞上印象中师父熬骨胶时搅动陶罐的韵律。 ‘回到过去’的钥匙就藏在日复一日的琐碎中。 原来时间才是最顶尖的匠人! 把执念磨成包浆,把抗争熬成妥协! 无边的压抑化为沉郁的孤独在汹涌人群里精准命中他,他有好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谈起。 “帅哥,拼个桌伐?”雾霾蓝发色的女孩从露天咖啡座探出身,手机壳上的玲娜贝儿挂件晃得人眼花,“侬是小红书刷到阿拉的街头采访伐?” 她贴着碎钻甲片的手指向镜头,“观众老爷们投票说侬像那个......那个'在逃工地王子'!” 陆砚愣神的功夫,她同伴已把自拍杆怼过来:“哥哥缺女朋友伐?阿拉闺蜜刚恢复单身,年薪五十万起跳!” 镜头掠过他的下颌线,工装领口松开的纽扣在夕阳里泛着铜色。 “勿好意思,等宁。”他用上海话搪塞,抓起工具箱往襄阳北路走。 身后飘来女孩们的嬉笑:“册那,高冷款更戳G点!” 陆砚汗颜,伤感也被这一幕赶走。 果然女人是生活的风向标,这话没错。 想到自己今年年底就满28岁却还孑然一身,饶是坚定的保守派也不免会有激进的想法...... 要不退回去要个微信?就当给直播间的老哥们整点节目效果了。 ...... ‘破吉他’音乐酒吧门帘上的歇山顶手绘图褪成了鸭蛋青色。 七八张方桌只坐了零散几人,木质桌椅和暖黄吊灯在这片空间撞出温和的氛围。 “阿乐,再调一杯威士忌。” 阿乐是这家酒吧的调酒兼老板,一提到他就想到不那么亮堂的灯光和身后堆放的四台银质精酿发酵桶。 名字乍听像个毛头小子,其实人家想走的是余文乐路线。 陈禹的戒指在吧台敲出脆响:“我去看过了,杨博士那封条贴得真叫个密不透风。” “嗯。” “要我说,这项目干脆......” “你又能说上话了?”阿乐拧着两个装满精酿的火焰杯,火速插入话题,“这才喝到哪啊!” 原说吧台调酒应当是倾听者和情绪价值提供者才更利于生意和口碑经营,但这套不适用熟客。 相识一年多,俩人早在前三个月就把阿乐所有的耐心和温柔吃得一干二净,尤其是陆砚刚分手那阵子...... 直到现在都记得他的床是如何被那个男人蹂躏的! “哥们明明点的是威士忌啊。” “桶底最后的精华,不给你俩喝可惜了。” “只要不是卖不出去、专门丢这里销货就成。”陆砚不挑,反正来这里有酒往肚里灌就行。 总不能喝到假酒吧? 站在一边,阿乐敏锐察觉哥俩今天有事要聊,赶紧给自己端杯酒赖这桌不走了。 嗯,调酒师果然善于倾听。 陆砚接着未说完的话题接着聊:“项目是老杨头亲自交代给我的,这么多年就一次。” 对外他是同济古建工程杨老师、杨泰斗的关门弟子,实则工作上的事除开刚入行那两年,师徒很少交流。 主要杨启文没兴趣,其次陆砚也抹不开面。 难不成三天两头就喊‘老师、菜菜、捞捞’? 都是专业人士,谁还不好点小面? “哎呀,这不是做不成了嘛......那不然你们就按文保局的方案做呗!” “还记不记得,你大三偷拿我斗拱图纸参赛时,”陆砚用烧鸟签戳着桌面木纹,“评委那句'匠气过重',现在倒成褒义词了。” 竹签自然没有在桌面留下划痕,也是直到今天他才相信,人脆弱起来竟会和竹签共情。 他对杨灵道过歉、鞠过躬,笑过、恼过、质问过,但是对方无动于衷,冷漠得像个杀手。 那个女人,猜不透、搞不懂,也搞不定。 有的事情就是折断了腰,也不会有半分改变! 三人碰杯。 “她那套监测系统,比你开发的仿古瓷砖还弄巧成拙。” 陈禹的笑声卡在喉咙变成咳嗽,仿古瓷砖是他事业的第一桶金,虽然华而不实且涉嫌夸大宣传,但利润高啊! 不清楚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陈禹和阿乐单独碰了个,俩人相视一笑。 絮絮叨叨聊了大学往事,当时陆砚是个‘呆子’,不娱乐不恋爱只搞专业,上课、实操作业、寝室三点一线。 奈何点到点之间需要用腿来填补距离,过程中班级事务、社团活动产生的各种交际搞得他烦不甚烦,于是就拿陈禹的微信挡箭,阴差阳错成就了他如今的婚姻。 事后得知真相,陈禹郁闷了好一阵,这是俩人头一次吵红脸。 “咚!” 不一会阿峰又自掏腰包送了两杯啤酒,拇指无意识摩挲杯壁冷凝水,直到听见陈禹说:“上周南京聚会,林晚声有问起你.....” 林晚声是谁? 噢,是晚声,现在只能喊林晚声了。 一张明媚的脸闯进了微微酒醉的大脑,在心底名为‘思念’的种子被这春风一吹又有复生的迹象。 分手一年了,怎么最近全是她! 陆砚想走了,阿乐也预料到陆砚要走了,没有人比他更懂这个话题之于陆砚的禁忌性。 那是一段悲伤的往事,堪称从业以来的滑铁卢...... “先走了——” 反正有阿乐陪着在,倒也不至于冷落了那位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好兄弟。 要说冷落,过去的回忆碎片就像玻璃渣子烂在肉里,提起她心就颤! 外套掀过门帘上的歇山顶图样,留下陈禹一人独坐在吧台边,冰球在威士忌杯里浮沉,折射他嘴边无奈的笑。 ...... 南京西路的霓虹在云层洇出紫红斑块,像块旧时的伤疤。 初恋女友多是男人心中的刺,直到现在他都记得,初见一身白裙的她抱着吉他在‘小酒馆’唱歌。 当时心脏酥酥麻麻的。 之后陆砚常去小酒馆捧场,酒量就是那个时候变好的。 而且永远要迟些离开。 缘分往往从一声简单的‘你好’开始,那时候他们会说说话,聊的都是理想彼岸和天上星空。 只是两人最终走向分手,那天她笑道,‘不要把这根拖把弄丢了,也不准用水洗,那上面有我种的蘑菇’。 这便是‘林式’幽默。 据说这年全国到处跑,创作圈有闯了些名气,还准备发专辑。 没想到白驹过隙,听陈禹只言片语,她似乎快回上海了。 彼时又该如何待尔? 以微笑?以眼泪? 命运让两人在最美的年华互相看对了眼,却让他们败倒在严峻现实之下。 为什么世界那么复杂而人偏偏追求简单,为什么明明相爱的两人要以悲剧收尾? 为什么人间有月亮?为什么四季要歌唱? 手机震醒休眠屏,洒水车正哼着《茉莉花》驶过,水雾在路灯下织了道转瞬即逝的光晕。 “明早九点来局里,”师父的声音一向精神,“带上骨胶和配方。” 局自然是跟老杨头关系深厚的住建局,骨胶配方则是陆砚自己的独家配方。 假使不是上学时候被老杨头挑中,他高低会凭着骨胶配方那篇论文以及专利,去申请读个研也说不准。 “瓦当藏星,飞檐挂月——别让乡愁失去栖身的屋檐!” 电话挂断那刻,转角广告屏亮起一则古建保护宣传片,镜头画面不足以呈现她的气质,但看上去不输任何一位靠脸吃饭的明星。 杨灵站在他才修复好的门廊下说‘让历史呼吸’,监测仪蓝光在身后明灭,像暗夜里的萤火虫。 呵呵...... 第七章 她超勇的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提前到场不该只应用于约会。 晨光漫过住建局的金字招牌,陆砚咬着粢饭团蹲在石狮子旁。 油条碎屑掉在工具箱上,他刚伸手去掸,轮胎摩擦声刺破晨雾——樱花粉的保时捷Taycan刹在台阶前,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清冷的脸。 这是第一次看到开车的杨灵,他瞬间便意识到两者间的阶级鸿沟。 “杨博士早啊,”陆砚咽下糯米站起身,“今天美丽依旧。” 不要钱的漂亮话只管说,万一有用呢? 哦,你说昨天刚吵架的事啊,成年人可以搁置。 杨灵推门下车,珍珠白高跟鞋碾过片梧桐叶:“陆师傅改行当门童了?住建局九点才办公。”深灰色西装裙剪裁利落,耳垂上两颗Akoya珍珠纹丝不动。 显然,读书人并不是一两句便宜话就哄得好的,你敢摔门而去,今天就别想见到一张好脸! “这不专程候着了嘛,”陆砚用袖口蹭掉嘴角糖粒,继续发挥娱乐精神,“怕您的检测仪找不着大门嘞。” AUV,就是一个地道! 她摘下墨镜别在领口,镜腿刻着的‘LY’银标在晨光里一闪,果断开口反击。 “导航定位精度在0.5米内,倒是陆师傅的施工误差率值得担心。” 好像每次和这个女人在一块就要斗嘴,偏偏陆砚心软,到后面自然就甘拜下风。 话说回来也是奇了怪哉,为什么杨灵句句都有回应呢?难不成对方也和他一样乐观上进、具有高尚的品质? 他决定再试试—— “要不给您配把老洋房钥匙?省得天天贴封条。” 说着,他摸出铜钥匙晃了晃,仿佛拿着一块诱人的奶酪。 杨灵似笑非笑,抿住嘴唇道,“等危房鉴定通过,嗯,钥匙自然会挂在文保局公示栏。” 一辆雷克萨斯此时滑入车位,杨启文拄着磨出包浆的黄花梨手杖下车,藏青色中山装袖口泛白,布鞋沾着木屑,毫无排场可言。 李主任一道从车上下来,微微颔首:“杨老,我们来得正好。”他瞥了眼腕表,“局里安排了二号会议室。” “进去说。”老人抬手往里走。 陆砚和杨灵跟后头,秘书带领下一行人在办公大楼内顺畅穿行。 平均每年他来这跑十几趟,见到主任这个级别的领导是头一回。 这个项目含金量变得这么高了吗? 会议室檀香混着油墨味,几人落座,座前有茶水。 李主任将检测报告推至长桌中央,不锈钢保温杯磕出脆响。 陆砚盯着他腕间泛光的万宝龙手表,暗忖这位冷面判官到底站在哪边—— 对方坐上座,用钢笔敲了敲检测报告:“五天,最好能看到所有结构数据。”抬眼,目光扫过杨灵,“文保局的设备要快点进场。” 开口先为这次讨论定下基调。 杨灵点头,于是会议即在‘五天内排除危房可能’的共识上顺利展开。 窗外突然‘咚’地轻响,麻雀撞在防爆玻璃上,扑棱着跌进紫藤花架。 “只是,关于施工方案,需要我这边主导。”杨灵说。 不用杨启文抬眼,陆砚自然把旗帜立起来,摆开擂台:“杨博士,敢问我们的方案是哪里不符合文保局的要求呢? “传统鱼鳔胶的固化时间比环氧树脂慢47%,”杨灵调出平板数据,“但抗老化系数...” “但能养出包浆。”他争抢话语主动权,“传统骨胶的湿度适应度更高,您那些仪器测得出木纹的湿度吗?去年外滩18号就是...” “去年外滩18号因湿度失控滋生霉菌,维修费超预算两百万。”杨灵冷声截断:“我的传感器能在霉变前182小时预警。” 两人都意识到展开方式不对,但话赶话,彼此都不想让步。 “按这标准,‘应县木塔’早该装电梯!过去老匠人舔木辨湿度的本事,你们传感器学得会吗?” 杨灵‘啪’地合上平板:“陆师傅,口水检测通不过卫生许可。” 她起身时Akoya珍珠撞在话筒上,蜂鸣声惊飞窗外麻雀。 “好了!”杨启文及时喝止住两人,“是讨论不是吵架,你们要合作,还要共赢,先静下来好好想想再说话!” 您看她这是要合作的样子嘛! 李主任挥了下手,让助理给众人添茶,茶香中,陆砚也在反思。 怎么一遇到杨灵就控制不住自己?她是人形春药? 还有,话题一开始就被带跑偏了,不管传统鱼鳔胶的效果如何,它都没有违规吧! 隐约感觉到......这个女人是故意把他带偏的。 “小陆经验更丰富,说说,你做了哪些类似项目让大伙了解了解。”李主任另起一头,重新引导会议。 随即,陆砚便捡了有参考意义的项目做介绍。 从静安别墅的民国木窗到青浦宗祠的青石墙,再到老洋房隔壁的石库门修缮,将其中可以嫁接过来的经验娓娓道来。 项目讲完,杨启文又从帆布袋掏出陶罐,十年陈皮般的香气漫开:“小陆改良的骨胶,还不错,” 他抹了胶体在胡桃木桌沿,琥珀色胶质缓慢渗入纹理,抬头冲杨灵笑出满脸褶子:“丫头你闻闻,无公害的东西可比化学胶水舒坦。” 会议室短暂沉寂。 这套组合技下来,局势似有明朗的前兆。 但杨灵一点也没有孤立无援的感觉,调出平板数据:“去年苏州河老仓房使用传统胶体后,三个月内出现不同程度破损。” 陆砚眉头一挑,这项目在业内如雷贯耳,沉声回应,“可那仓房撑过了台风‘烟花’!” 没有给她继续发难的机会,立马反攻: “杨灵女士,从刚才我就想问你了,且不论效果如何,我们的方案是哪里不符合规定了,不妨明确指出来!” “守旧技术加上冗余施工势必会影响文物建筑寿命,这一点,陆师傅认不认。” 所以哪里不符合规定了?你要建筑寿命,那咱们用混凝土浇筑起来好不啦? 陆砚一口老血恨不得吐对方脸上,他非常想告诉对方这不是小朋友掐架,大可不必句句都要分个胜负! “折中方案未尝不可。”李主任突然开口,“传统工艺结合智能监测,既保安全又留文脉。” 他瞥向杨启文。 两个老茶缸抬起,碰撞的脆响,泄露了二十年交情。 明眼人都知道,都到碰杯这步了,哪里还能说‘不’字。 场上局面了然,李主任显然和老杨头早就达成了共识,而自己这边自然不用说。 今天这场会就等于是专门给杨灵开的。 想到她不过和自己一样的年纪,当真是前途不可限量......某人突然有些酸了。 “骨胶我先带走,后面还需要重新评估风险。”说罢毫不犹豫地离席。 没曾想事情还有转折——杨灵竟是谁的面子都没给! 空旷的走廊响起步调分明的高更鞋回声,还有秘书送客引路的问候。 陆砚哑然,也释然——杨灵查封现场绝对不是蓄意报复他。 这是真勇,她是真·愣头青! 什么00后整顿职场都是图一乐呵,真整顿还得看我海归大小姐出手! 问就是水土不服! 陆砚突然乐了,胸中块垒随她的离开散去大半。 “臭小子。”跟李主任寒暄完,杨启文用满是老茧的手掌拍他后背,“我当徒弟那会,挨骂比吃饭还勤。” 得,这究竟是安慰还是提前打预防针呢?印象里,从出了校园以后,老杨头基本上没骂过他了。 老杨头是陆砚的大学老师,现在的嫡亲师父,将来自己要给他养老送终的那种传统关系,骂当然骂得。 老人从中山装内袋摸出油纸包,竟是陆砚以前常吃的蟹壳黄,“跟犟驴较劲,得顺着毛捋。” 陆砚点点头,默认了杨灵就是那头倔驴。 ...... 暮色吞没最后半片天光,游荡一天的陆砚蹲在小区楼下,手机放着文旅局最新的短视频: 杨灵抚过雕花门框的指尖,正停在他修补过的雀替处。 她的骨相藏着东方美学的克制,肩颈线像青瓷瓶的弧线。 上次在街上看到大屏投放的宣传片以后,他就关注着,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富有书卷气的女人上午还在和他争论不休呢。 陆砚笑了笑,电话里,老杨头让他‘收拾东西搬进去几天,领着人把数据测了’。 第八章 此间星空璀璨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6:30,老正兴菜馆。”陆砚亮着这条信息推开包间,一个点都没差,18:30刚刚好。 谁知有人抢跑。 陈禹在用蟹八件拆秃黄油,金灿灿的蟹膏在青瓷碟里堆成小山。 “砚哥这表走得比住建局的批文还准时,”他往颜朵碗里添蟹膏的手顿了顿,“不过您这团队怕是要累成阳澄湖的大闸蟹了——二十个项目三个指名道姓要您,剩下的十七个估计正排队托关系呢。” “我人缘这么好吗?” 陆砚拉开椅子用眼神催促他接着说下去。 谁说男人不爱听场面话的? 那是因为被捧的不是你。 “咱厚道人肯定不会空穴来风啊,老胡人在场呢,”他蘸着姜醋往颜朵碗里添,“可惜文保局那帮书呆子——” “你要真厚道你就给人陆砚留点。”颜朵吃着碗里的,反手就是一张大字报给陈禹送了上去,厚道人一下就不嘻嘻了。 陆和胡习以为常,俩人隔空点头示意,算打过招呼了。 “颜颜你这就误伤友军了,我剥的螃蟹不都进你碗里了嘛!” 颜朵是个身材丰满高挑的女人,当年拍短视频,仅仅灯下背影就足以成为男同学的白月光,加之容貌不错,活该一辈子享福。 陆砚笑着附和,“是啊,知道你宠女朋友,不过好歹一起吃饭,适当手下留情啊。” 跟这人吃饭上哪门子说理去? 准时准点到场还落下一大截! “我已经说过我男朋友了别人可就不能再说啦。” “...” 好嘛,原来是提前给他叠甲。 这螃蟹,酸的! 四人碰杯,颜朵照旧饮料,三人都喝的52度飞天。 倒不是非要奢侈。 反正这酒总会从陈禹后备箱里长出来,喝起来不心疼。 老胡的茅台杯磕在转盘上,感情满得溅出来:“当年杨老修老洋房,用的就是鱼鳔胶。” “您这资历确实丰富。” 陆砚赶紧捧哏,心道老胡倒是个直率人,晓得他此行想听什么半点不藏着。 老胡低头,目光专注,“资历没用啊,如今检测仪扫两下就判死刑,我们递材料都找不着门路。”大有将擦酒渍的动作修炼出工匠精神的势头。 等等! 陆砚的筷子尖在葱烧海参上一滞。 才反应过来,他提到的老杨就是他师父杨启文,没想到这一脉和老洋房有如此渊源。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 “......快十年了吧。” 玻璃转盘映出天花板的水晶灯,十年前的老洋房雕花吊顶突然在记忆里重叠——他仿佛能看见杨启文踩着人字梯补漆的画面,此刻正被文保局的封条染成黑白色。 随即摇了摇头,人都是自己把自己吓出毛病的,解封不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么! “胡哥,”老胡是陈禹的关系,在住建局负责项目申报,“近些年也没听说过这一说法,属实把我搞得措手不及。” 这上头改革,没理由老杨头不提前通知啊。 老胡先看向陈禹,然后接着说:“本来你们这就不是单纯的修缮......再说了,他们单位搞了个高端人才引进,麻省理工知道不?” 怎么不单纯了?还有,那忒么不是实验室搞研究的吗? 国外还有学校专门开课,教修我们这边文物的专业? 某人终于舍得放下剥螃蟹的手说道:“我去!这学历,来文保局?” 文保局跟文物打交道,相对来说是个‘清闲’的单位,经常看到很多三线城市根本招不到人,甚至本科就能去投简历试试。 眼下这等奇葩事情,陆砚觉得除了杨博士,不会再出现第二个了! 那女人,大有问题! “所以啊,人家文保局也想不通,反正聘书给了,索性再给个特聘专家级别的待遇,权当吃定心丸了。” 陆砚倒吸一口凉气,此子年纪轻轻竟恐怖如斯。 麻省理工......建筑学领域挺厉害,在融合设计与技术创新处世界前列。 想起住建局开会的场面,倒也理解了那个于人情全然不管的杨灵,只有愿意,她去哪里不是大门敞开呢? “但她好像是学化学搞研究的。” “噗——” “啊?” 他万万没想到,一个研究材料、分子的就这么水灵灵跑过来踩古建修复一脚,这和钢琴家在锻刀大会当评委有什么区别! 不待继续吐槽,颜朵在旁边听了一会忍不住撅嘴抱怨:“陆砚你吃个饭尽聊工作,还跟以前一样呆!” 老胡偷笑,这波他免伤。 趁着这空挡,陈禹当仁不让顺便休息一下‘打工’的双手,讲起陆砚因为赶场放了同一班级、同一个女生、两次鸽子的事迹。 野史传,这就是班长和陆砚结仇的导火索、从迷妹到黑子的转折点,以至于毕业时都在传陆砚把某个女生肚子搞大了。 陆砚没出来辟谣,桃花因此灭减将绝。 然而他以前真这么不解风情吗? 呵,你把那女生换成杨灵那样式的再看看呢! 吃完饭过了八点,南京西路步行街上正欢腾。 一家靠路边有大落地窗的咖啡厅里,霓虹灯牌在颜朵的珍珠耳环上跳动,岁月没有和她闹矛盾,面上洋溢青春色彩。 音符轻抚脸庞,随着水果茶涟漪荡开,闲适的旧时光再度返场。 然而陆砚将要陷入沉沉追忆前,一个名字将他从幻觉中抽离。 “晚声上个月接了五场商演。”她翻出手机相册,“你看这舞台,比外滩灯光秀还气派。” 当然是好朋友滤镜下的说法,只是有些舞台效果的地下演出罢了,不过看情况确实离发唱片不远了。 陆砚凑近了看。 镜头下的林晚声抱着镶贝斯的定制吉他,背后LED屏滚动着‘溯光而行第42站’,绚烂灯光朦胧了她的表情。 想必是开心的。 还记得分手那夜,她蜷在出租屋地板上写和弦,自己蹲在卫生间用防水涂料补渗水墙角,那画面简直可以算她成名前的黑历史了! “替她高兴,终于熬过连琴都舍不得换的日...”陈禹突然被颜朵踩住脚背,悻悻一笑。 其实颜朵大可不必这么照顾他的面子,当年本就如此。 想来晚......林晚声也会直言不讳讨论那段岁月...... 都在说的当年,又是个怎样的当年呢? 他,林晚声;陈禹,颜朵,正好面对面凑一桌。 他学了吉他给她唱和声,偶尔‘升咖’两人对唱,那时候,工装服还没焊死在身上,陆砚也是时尚的、潮流的。 没办法,谁叫女朋友是个突然发现路边好看的树都会开心好久、一只金鱼翻起肚皮也能写篇故事的文青呢。 一首歌弹完,肯定要从口袋拿出些小玩意献给歌唱的女孩,多数是一把亮晶晶的糖,小概率掏出自己雕的物件、买的花。 当然,生日的时候会奢侈一些...... 无一例外,林晚声都会以一个大大的拥抱回馈那颗渴望被表扬的心。 陈禹那时创业压力大,晚上雷打不动过来喝两杯,到后半程硬要拉着陆砚喝到昏沉。 陆砚不肯,奈何林晚声是个爱凑热闹的女人,结果就是三人一起‘躺’。 对此,‘小酒馆’的老板没有多大怨念,善后的颜朵自会处理。 而且第二天她总会说‘感觉自己不喝酒像是被三人算计了’类似的话语。 现在,这桌缺了个角,恐怕以后—— 他不认为有人能补齐这一角,即使是将要回来的林晚声......也不能! “砚哥,我和颜朵要结婚了。” 陆砚一愣,随即喜笑颜开。 “请帖呢?怎么还不给我。” 他伸手,用力的抓住空气,大有一副不给请帖就不来了的架势。 ...... 晚风卷走便利店塑料袋,陆砚盯着黑漆夜幕下依旧亮眼的‘零首付购房’海报。 黄浦江对岸的塔吊红光刺进瞳孔,照亮那年暴雨夜中、再不能倾诉衷肠的彼此。 人们是不是把夹杂着悲痛和不甘的心事连同灵魂,一并投向那本一无所有的幕布,才造就了此刻璀璨的星空呢? “咳!” 声控灯像垂死病人般喘息着亮起。 这是他的房子,贷款买的房子。 曾经他住在出租房,林晚声用口红在镜子上画了个爱心,现在那抹红褪成锈色,旁边贴着‘水电费逾期通知’。 第九章 出拳无力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顾南乔拧着手提包正要踏进小区时,瞥见巷口闪过黑夹克衣角。 她知道,又要搬家了。 三天前法院一审开庭的被告建材商,此刻正用鞋尖碾着烟头往墙根蹭。 黑衣、黑裤、黑鞋还有墨镜,显得阴翳而凶狠。 律师不只是听上去那么风光,在法庭之外遇到的骚扰不见得比受害人少。 这属于‘职业病’,大抵像理发师因为常年勾着腰引发脊椎病一样。 “喂,亲爱的,我马上就到了。”她用甜美的嗓音对电话那头说,转身走进全家便利店。 只有顾南乔知道,都是权宜之计,电话那头根本不存在‘亲爱’之人。 透过冷藏柜玻璃数着倒影——那个男人在报刊架前佯装翻杂志,隔着玻璃门,在自动取款机前反复插拔银行卡的那个人也很可疑。 便利店内会不会也有他们的同伙? 她不知道,但‘草木皆兵’此刻深有体会。 最坏的结果大不了被人恐吓几句...... 拜托,这可是国内啊! 这个年代应该不会有比这更过分的事了吧? 转了几圈,打开手机录音后抓过货架最贵的红酒的走到前台结账——她没有证据证明对方尾随,亦没有耐心和对方耗下去。 长在富裕家庭,她还没如此憋屈过! 还有,希望关键时刻,这酒瓶的质量配得上价格! 工装靴踏碎了便利店门铃。 “顾律师生活这么有腔调?”陆砚肩头沾着老洋房的彩绘金粉,手里拎了两盒卤味凉菜。 这一刻,她仿佛找到了依靠,就像队长突然宣布作战取消、新兵顾南乔深深卸了口气。 尽管他们只见过一面。 “亲爱的,就这么迫不及待请我吃大餐嘛?”她娇滴滴拢过来,伸手挽住陆砚,递了一个隐晦的眼色: “去哪?我跟你走。” ...... “前面修地铁,我们绕个路。”陆砚转动方向盘,后视镜里那辆灰色大众果然也跟着‘顺路’。 顾南乔手里拿着《房屋租赁合同》倒是一副神态自若的模样,只是自己都不知道,指甲已在‘提前解约’条款划出褶皱。 唉—— 那么阳光开朗的一小姑娘也不容易,怎么大伙都过得不开心? “瞧好了,今天咱做一回好人。” 顾南乔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车子已经稳当停在路边。 粉色路虎别停他们的瞬间,陆砚猛地摇下车窗:“建材城王老板是吧?上个月你们往砂浆掺海沙被住建局通报,还有空当街溜子?“ 自然是顾南乔告诉的来龙去脉。 副驾男人刚要掏烟,陆砚突然下车拍响车门:“我的十来个兄弟在旁边喝酒,要不要过去聊聊古建防火规范?” 做生意的,没几个经得住消防检察。 更没几个经得起三天两头被人检举消防问题。 当然,此刻最重要的不是说了什么,而是你的态度反映了什么。 淡定口吻表明正面冲突的勇气,结合陆砚高大结实的身材,得了势的顾南乔一下子就燃了起来,恨不得撸起袖子上去战斗。 对面两人,王老板大约四十多岁的样子,没说话,另一个戴墨镜看不清脸。 优势在我——顾南乔。 王老板和副驾上那人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不上不下的样子此刻结合一身黑的打扮,竟显得滑稽。 陆砚也算看出来了,对面是想吓唬吓唬这姑娘。 不然呢,你以为这是哪?大人,上海的时代变了! “轰——” 目送大众车尾灯渐渐消失在行车道,顾南乔拉住陆砚的胳膊,慢慢地、眼角笑出泪花:“陆师傅谈话技巧比《刑法》第293条管用。” 说着,脑袋渐渐偏到另一边,即使猛男落泪也要保持‘我要当你的入党推荐人’那般豪爽,陆砚懂的。 他更想吐槽的是...... 原来顾南乔也是个爱背书的女人。 难怪两人能做好朋友。 “穿鞋的都怕光脚的,一物降一物呗。”他说。 “陆师傅现在是准备去找十来个兄弟喝酒吗?” 陆砚指向车上塑料袋,乐道:“您看看,这么两盒够十来个人吃吗?” ...... 晚上七点不算迟,在上海,吃八点钟还没吃晚饭的人一抓一大把。 阿乐今天不在店里。 张野踩着箱喝青岛啤酒:“兄弟们!敬甲方祖宗十八代!”泡沫洒在老周难得一穿的罗蒙西裤上,引得老头举着鸡翅追打。 顾南乔套到话以后硬要跟过来,说是要给‘哥几个加个菜’。 ......不知道这律师怎么当的,说话引人遐想难道也是严谨的体现? 反正凑巧,今天本来就是跟哥几个聚一聚,顺便告诉他们老洋房不会拖太久的消息、稳定军心。 简单介绍之后,哥几个也就没见外了。 “卧槽陆哥你挖文保局墙角?”张野故意提高嗓门,“杨督察知道要贴封条的!” “知道、不知道不都已经贴了吗,现在拐回来一个人算赚的。”小李喝了口酒,煞是羡慕道。 彩灯扫过顾南乔的职业套装,她举杯,落落而大方:“首先纠正一下,我不是文保局的。然后有没有人要咨询个法律问题——比如被迫加班怎么索赔?” 众人捧场一齐大笑,彻底放开。 所以说男人聚会要带漂亮女人呢,气氛催化剂嘛! “顾律师来摇骰子!”小赵推来冒着冷气的扎啤杯,“真心话大冒险,输的揭甲方老底!” 都是出了名的‘爱美之人’,眼下谁第一个跳出来大伙丝毫不意外。 顾南乔解开西装扣,没在半点怕的,“我可知道住建局招标内幕,赢了你可要开到大奖了!” 还内幕......赢了你不吃上官司就谢天谢地了,陆砚无声吐槽。 骰盅摇晃声里,她连续三次猜中小赵的骰数,逼得小伙自曝偷用3D打印斗拱的黑历史。 您别不当回事,在咱们这行可是不亚于‘四川人吃鸳鸯锅’级别的黑历史! 一时间顾南乔杀出了‘顾大将军’的气势,立马横刀,等闲三五人竟无从近身。 “陆师傅?”她眉毛一挑,娇喝道。 玻璃杯橙黄液体卟啉卟啉的在杯身晃荡。 陆砚自是不无不可。 她强任她强,我包归然不动。 要知道,有两种人玩酒桌游戏是最无解的: 一个是技术好,一个是酒量好。 今天定要让她知道什么是大力出奇迹! ...... 华灯初上,陆砚又清了一轮酒。 喝到微醺就要适可而止了,今天毕竟有女同志在场,面子无所谓,里子不能坏。 真心话! “下面有请陆哥!”张野抢过驻场台上的话筒,“当年他为了给某人写歌,差点丢了建筑局的业务!” 酒过三巡陆砚也不含糊,踢开脚边空酒瓶当仁不让上台,木吉他响起时酒馆突然安静。 他改过的《南方姑娘》混着酒意:“你住着的雕花窗棂啊/藏着七十二道月光......” 此刻没有老洋房上面糟心的事,只有一份纯洁的、被遗落在旧时光里的情怀,随着温柔的嗓音缓缓流淌。 他唱着民谣,一如她那样温柔,连带着思念的心也变得寂静。 顾南乔用吸管在杯沿刻波浪纹,橄榄核随节拍沉浮,她很喜欢男人的模样.....还有干净的声音。 当陆砚唱到‘梧桐叶覆盖的弄堂’,她食指无意识摩挲着手机壳边缘,基本清醒的脑子里在想什么是喝了不少酒的旁人无从得知的秘密。 “噢,南方姑娘/我们都在忍受着漫长/南方姑娘/是不是高楼遮住了你的希望......” 是不是高楼遮住了我们的希望? 可惜台下还是大老粗居多,一首歌没听完小李就跑出去吐了。 ...... 22:49,后巷垃圾桶旁。 “张总,空心砌法必须保留通风层......”陆砚倚着湿漉漉的砖墙,“对,用碳纤维布加固不影响外观......” 此刻酒意浓,不过接到前甲方的友好反馈是开心的事。 于是在细节上又叮嘱了几句,直到挂断电话才意识到忘记催他们打尾款了。 死要面子活受罪! 门口,顾南乔的高跟鞋淌过一块积水,踩碎霓虹倒影:“没想到古建修复师会写歌。” 隔着玻璃看他比划施工手势,酒馆灯光给他镀上蓝紫轮廓。 老周年纪大,务实的他更专注清盘行动,凑过来递烤串顺便说道:“小陆修静安别墅那会儿,天天蹲窗台下听雨声,说民国工匠在木头里藏了风声密码。” 这无疑是种艺术上的修饰,那阵子陆砚是真喜欢那个窗台,‘恨不得把它搬回家’那种喜欢。 等结了这个项目......再结几个项目,就把自家窗台也改造一下! 走出来看到站在巷门口已经穿好外套的顾南乔,知道对方大概还有些感激的话没说出口。 他无所谓,心里更在意的是明天老洋房检测的事。 “今晚多谢。”顾南乔晃着车钥匙,“以后我租到长宁路了,下午那些......” 手机铃声割裂夜色,是陈禹打来的,“这几天电话打得勤啊...啊?噢...过几天肯定有空出来。” “...” 雨丝掠过愚园路的法国梧桐,顾南乔望着后视镜里倒退的霓虹招牌,还有离开之前锤在陆砚胸口的一拳。 她没有用力。 因为听说,打在人身上却不疼的话,会有青春的感觉。 第十章 不期待的理解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第二天。 陆砚的皮卡车碾过满地梧桐絮,在铸铁大门前甩出半道漂移痕。 当然,漂移痕存在于幻想。 一楼门前脚手架上的防尘网连褶皱都与三天前别无二致,文保局的封条在穿堂风里懒洋洋地晃,好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 “说好的危房检测呢?还什么劳什子激光测绘呢?”他踹了脚廊柱。 又是晴天,青砖灰墙,飞檐白瓦,戗脊上的嘲风石像瞪着来到这的每一个人。 他原估摸着第二天文保局的设备也该进场了,于是在2点左右驱车赶到老洋房现场。 意外的,看起来严谨、靠谱的杨灵办起事这么容易掉链子! 香樟树荫下小坐二十分钟,陆砚拨通了电话。 “稀奇啊陆师傅,您这手机居然能打通?”顾南乔的声音混着打印机嗡鸣,“昨晚想给你发古建讲座邀请函,回复我的可是中国移动。” 昨晚?没印象啊。 “年纪大了睡得早,小姑娘莫怪,”陆砚打量着树影长度,“你们律师楼缺不缺门神?我这有上好的桃木雕花板。” “留着镇你的老洋房吧,快说,什么事。” “杨灵手机号是多少?我找她有事。” 机器按键突然停滞,“灵灵在文保局走廊跑了五趟设备科,这会儿估计正抱着《仪器调度手册》啃呢。” ...... “您拨打的用户正在参加重要会议......” 机械女声与蝉鸣交替共振,吵得陆砚的矿泉水瓶在草地上砸出个月牙坑。 一直打不通,他甚至有怀疑是顾南乔的恶作剧。 怎么见面那么多次就没要个电话呢?他又不是看见美女就害羞的人! 大热天的,走也走不掉,现在就只能干等不成? “嗡——” 保时捷碾过叶片,这个时节的落叶还不算枯燥,于是只有含蓄的引擎声浪作为登场特效。 杨灵推门下车,白衬衫束进灰色西裤,袖口别着枚银质数据U盘。 您可算舍得来了! 随后她拎出个行李箱大小的金属箱,滚轮在青石板上走得磕磕绊绊,画风迥变。 “杨博士的监测设备是工作人员骑共享单车运过来的?”陆砚用手指敲着门框,“这房子可等不起您搞学术调研。” “遇到了一点事情。” “那边的事情我不知道,但这边的事情你就带这么点家伙事是肯定解决不了的。” “便携式应力仪,检测基础数据足够了,肯定比不上某人用糯米胶当发蜡多功能。” 好嘛,句句有回应,跑了五趟设备科还这么精神! 等她把箱子拖到一楼前厅,后面无事的陆砚蹲在一旁又成了喽罗。 蝉鸣突然被热浪压成断续的嗡鸣。 “刚才给你打了好多电话你都没接......这房子每停工一天,菜市场卖糯米的阿婆就少三个主顾。”他一副为生民立命舍我其谁的浮夸口吻,“巷口修鞋匠等着接我们团队的劳保鞋单子,连居委会都在问老洋房的事情。” 此处就两人,不聊天多无聊啊。 “但仪器调度需要遵守《文物保护设备管理条例》。” 杨灵的激光探头在梁架间织出蛛网,头也没转直接怼回去。 又来了,出口成章啊你。 陆砚本想着先要个联系方式的,但现在决定先让她意识到古建和商业项目的区别。 “知道为什么工匠要在柱础下埋酒坛吗?” 没等对方回应,他蹲下身抚过砖缝:“民国二十三年...左右,大旱,老师傅们用黄酒调糯米灰浆,既保湿度又防蚁蛀。”轻叩两下青砖,“去年我按古法重调比例,隔壁阿婆说闻着像她出嫁时的合卺酒。” 陆砚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抱怨了。 难怪总有人愿意指桑骂槐,这感觉真爽。 不知道杨灵听没听懂,白衬衫被穿堂风掀起一角,回复逻辑严丝合缝:“科学检测不需要民间传闻佐证。” “上周台风天抢修屋脊,我在夹层里找到这个......喂,你看一眼咯。” 陆砚从工具包掏出个锈迹斑斑的饼干盒,掀开盖子是半罐彩色玻璃珠。 “七八十年代的小孩拿它当弹珠玩,现在的人想找都找不回来。” 激光笔的红点忽然在墙上打颤。 杨灵摘下防蓝光眼镜:“所以你意图用情怀替代结构计算?” 这人真是冷漠啊。 “不仅仅是情怀,就比如说竹钉。刚入这行的时候,暴雨冲垮了皖南运竹料的卡车。 三十根毛竹泡在泥水里三天三夜,是学校的老师傅带着我们一根根擦净晾干——”他指着的竹节纹路,“他说山里的暴雨打在竹节上,吸进去的是水汽,长出来的才是这些活着的斑纹。” “但比不上现代材料的耐候性。” 又是一语中的。 她说的理论上没错,但—— “它会呼吸!”陆砚像是预判到猎物狡猾的猎人,灼热的阳光打在他脸颊,“钢钉只会生锈溃烂,但竹钉会和木头一起伸展、收缩,裂缝里能长出新的年轮!” “杨博士,这笔账你怎么算?” 杨灵的平板自动锁屏,黑屏映出两人交叠的倒影。 “所以你把自己的事业当成会呼吸的竹钉?” 她听懂了。 她也迟早会听懂的,因为这是后续方案冲突上不可避免的主旋律之争。 虽然李主任说‘传统工艺结合智能监测,既保安全又留文脉’,可他真的很需要对方理解: 老建筑,不需要那么多智能设备修饰。 时代发展很快,对老匠人的信心也不应完全摒弃! “杨灵女士,我该用怎样的语言向你表述我的惶恐? 你想想,这房子装着三代人的柴米油盐,晨昏线扫过门廊的轨迹...... 或许恰与三十年前的女主人晾晒蓝印花布的弧度重合...... 窗棂投下的菱形光斑,到现在还依旧保持着学童时代作业本上的角度。” 陆砚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灼热看着她,“老洋房不仅仅是一个项目,文艺一点说,对在意的人而言它就是抵抗时间暴政的诺亚方舟,载着人类存在的连续性与厚......算了,你根本感受不到有人会多喜爱这栋房子。” 他有些烦躁,主要是烦喋喋不休的自己。 还‘文艺一点说’,自己什么时候染上文艺风格的? 都这个年纪了,为什么还要和小孩子一样试图让立场不同的对方理解自己呢? 这种对他人的期待感在成人世界是不必要的! “你很喜欢这栋房子?” 没有犹豫,脱口而出,“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喜欢,真的,我觉得我和它有冥冥中的感应。” “你早餐吃的粢饭团?”杨灵凑近戳了戳他的手肘,“袖口还沾着糯米粒。” 穿堂风卷着梧桐絮扑进来,里面夹杂的阳光因子清扫掉阴霾。 阳光突然温柔,宛如捣碎的鸡蛋,洒满整个庭院。 陆砚僵着脊背,听她难得放轻的声音:“我不是不关心,可他们做事真的很迂腐......我保证设备明早到场。” 世界慢慢缩小,眼前低头就能触碰的人儿和清晨海滩上的沙砾一样耀眼。 没有什么是不能原谅的,真的。 人和人相互理解的感觉就像救赎的光打在身上,暖洋洋的。 “但传统灰浆的固化时间确实太长,需要重新考虑。” “...” ...... 16:55,光线斜过杨灵的发梢,给她工作的背影打上了暗部,有蓝调的意思。 可能又是那阵穿堂风,忽然卷起报告纸,赠它一场值得回味终生的大逃亡。 闲人陆砚在后面一路追,直到飞扬的纸张撞上后院葡萄架。 熟透的果实砸在他肩头,紫红汁液在监测图上晕开个爱心。 嗯,他不是个多讲究的人,反正也不是他的监测图—— 这痕迹还怪好看的嘞! 跟着下来的杨灵随即捡起沾满果浆的纸页:“看来连葡萄都认可传统工艺。” “所以您这位数据狂魔也信这些浪漫鬼话?”他意外笑着问。 忽然就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刚才杨灵可能是想表达对传统工艺施工方案的认可,结果—— 嘴瓢了! “呵...呵...城隍庙的蟹粉小笼包你吃过吗?安全又卫生。我一会让他们把食品检测报告也递过来一份,今天你有口福了。” 没错,就是那家虽然一次没点过、但确实在某团上排名第一的蟹粉小笼包。 杨灵没搭理他,拾起东西准备打道回府:“设备明早八点到场。” “顺便提醒,你也要把工具带全。” “昂......啊?” 夕阳穿过葡萄架,给老洋房的裂纹镀上金边,藤蔓也悄然在墙根织出新的裂缝图谱。 第十一章 又泼她身上了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梧桐叶打着旋儿落进皮卡车斗,陆砚把麻绳绕成圈往门钉上挂。 引擎声击碎寂静的清晨,是那辆樱花粉的保时捷Taycan。 不是吧? 今天正式监测他想过会有群糙汉子,扛一麻袋工具浩浩荡荡走过来,连一系列社交辞令都酝酿好了,结果...... 和昨天一样,就来了一个,还是个在读书的小姑娘? 不得不说这科技进步了就是省人力。 没一会,台阶前出现相对昨天更加踉跄的浅蓝色身影——杨灵抱着个半人高的工具箱,像只扛着冰箱的企鹅,每走两步就得腾出手扶快滑到肘弯的帆布包带子。 陆砚赶紧迎上去。 “谢谢。” “你们领导真舍得让高材生当苦力?” 重返洋房门口,陆砚用鞋尖推了下台阶边缘的三脚架。 还记得第一次遇见杨灵的时候,她旁边站着一个瘦高的同事,叫什么来着?这么大好的机会不过来献殷勤? 晨风掀起杨灵错位的衣领,露出里面干净的白色文化衫,普通的施工作业服穿着意外合身。 “其他组员在文旅局核对预算......”她腾出手扶眼镜,小仪器箱‘咣当’砸在青砖地上。 话语未落,帆布包里滚出缠成乱麻的数据线,一股脑撒在陆砚刚清理出的雕花地砖上。 完全就是新兵蛋子头一回进现场嘛! 实在不能把这书卷气的姑娘与脏乱的施工地关联起来。 杨灵慌张捡东西的姿势与那天会议强势的形象......也太割裂了! 那天酷酷的你、已经因为搬东西的劳累下线了吗? “你们招人都不考动手能力的吗?” 对她肯定没怨气,但还是习惯性调侃。 “陆师傅你也别闲着,这次文保局要求双人交叉验证数据。”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你不早说!” 等等,昨天她最后好像是提了一嘴要带工具的事。 “不用紧张,等我测完就来帮你。”她说。 意料之中的‘傲气’。 小小新人,安敢大放厥词?这是对老手艺人骑脸嘲讽啊! 但是工作来了肯定要重视,陆砚当即脑子里过了一遍流程。 两人经过一系列商量后,约定互不干涉,各自测量、最后比对。 ...... 二楼西墙的裂缝像道陈年刀疤,彩玻璃滤进的阳光给霉斑镀了层金。 陆砚从工具箱抽出墨线盒,松烟墨的苦香漫过尘味,而杨灵则蹲在墙角组装激光仪,运动鞋带像两绺海草杂乱交错。 “看好了——” 陆砚拇指抵住墨线一弹,棉线‘唰’地绷直贴上墙面。 杨灵扶眼镜凑近半寸,只见墨线触到墙体的瞬间,原本笔直的棉线突然蛇行般扭出毛边。 “灰浆含水超三成就会这样。”他指尖抚过凸起的线痕,墙粉簌簌落在她鞋面,“比你们那个……”瞟了眼嗡嗡作响的激光仪,“会发红光的大玩具实在。” 杨灵自然不服气,按下启动键,荧蓝光束蛛网般覆上墙面:“至少它不会给墙面染色,这里不需要‘斑马’。” 这说话的习惯,带点翻译腔啊。 然后,也不知具体工作原理,墙体内部构造就跑进她的平板里。 当屏幕跳出立体模型的瞬间,她突然‘咦’了声——裂缝深处藏着根完好的楠木暗梁,这正是陆砚在方案中着重布置的一堵墙。 要知道,这是肉眼不能直接观测的...... 两人目光在光斑与墨痕间相撞: 很明显,旧手艺并非是过时的手艺。 陆砚含而不露,心里像饿了三天的人突然吃到免费卤煮般畅快。 对方吃惊的模样让他收获愉悦,神清气爽。 别过头拧开保温杯提前喝起庆功酒,喉结滚动时瞥见她鞋带终于是散了。 突然想到村上春树——林晚声逼他看的: 如果我们彼此心意相通,你头发乱了的时候我会笑笑地替你拨一拨,然后手还留恋地在你发上多呆几秒。但是如果我们彼此情义不平等,你头发乱了,我只会轻轻地告诉你: 你头发乱了噢。 “你鞋带散了噢。” 杨灵小声谢谢,背过身蹲下给鞋带进行加固作业。 ...... 正午阳光把彩玻璃投影泼成满地琉璃。 早知道文保局就来一个人,自己高低要把张野拉上帮忙。 陆砚独自在一楼哼哧辗转,反观二楼基本没有动静。 前期要调试的工具不少,杨灵踮脚调试窗边的倾角传感器,蓝色工作服系挂腰间,衬衫后背洇出汗渍。 态度上,陆师傅非常认可对方。 且不论专业水平,人家娇贵的身份却不拿半点姿态,这点足以让人另眼相待。 眼看到了午饭时间,陆砚从工具包摸出袋压缩饼干扔过去:“你们搞监测都不吃饭?” 听说国外没那么重视午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她撕包装袋的手顿了顿,“理论上,进食会干扰设备恒温......不过饼干没问题。”饼干碎渣正好落在键盘缝里。 “...” 就您这不拘小节的手脚,不吃饭是对的! 高情商男人选择岁月静好,两人就着各自保温杯的凉茶啃完半袋饼干,杨灵突然指着雕花门框: “这种干裂纹,你们用鱼鳔胶还是糯米灰浆?” “看年份。民国以前的用桐油石灰,建国后的...”他忽然噤声——她的嘴角沾着饼干屑,睫毛在光斑里扑闪如蝶翼。 “...用鱼鳔胶。” 突然萌动的暖流流淌全身,吓得他一激灵,忙开口道: “别的另说,工作上不要怕麻烦,我们要知无不言多沟通!” 她点点头,安静咀嚼,下颌流畅的曲线表明,或许被咬一口也不会疼。 对方吃东西的时候呈现一种已读但不想回的既视感。 索性两人对付一餐又开始工作。 几个小时的时间对于繁杂的测量指标来说不算什么。 可能都觉得专业上‘输了’是件不光彩的事情,整个下午也没闲聊。 这是战争——尽管两者不属于对立关系——传统手艺和现代科技的战争! 埋头做事,为了交叉验证用十二分力是彼此之间的默契。 ...... 暮色漫过彩玻璃最后一扇蓝窗时,杨灵的手机传来提示音。 顾南乔的语音外放炸开:“古建狂人,约个饭呗!” 杨灵回了一声‘好’,摘下平面镜,揉捏微酸的脖子看向陆砚。 玻璃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陆砚拎起空饼干袋:“你请?” 这里用到的技巧是: 首先将语境带入‘两人要在一起吃饭’的前提中,达成‘不管是不是她请客,至少会一起吃饭’的结果。 “仪器借调费超支了。”杨灵摸出皱巴巴的零钱夹,“AA。” 一眼假,现在谁有现金啊! 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交锋不失为一种乐趣。 “上个项目的工钱还没结。”他晃了晃手机,“要不石头剪子布?” 是玩笑话。 陆砚很乐意请她吃饭。 有多乐意呢?如果手里有一百块,他能毫不犹豫的给她花二十! “陆......” “你左脸有一抹灰。” 陆砚从口袋递出纸巾,用莫大的毅力忍住了这个撩拨女人的冲动。 ...... 便利店的暖黄灯光裹住三人,顾南乔托起关东煮摆拍,香奈尔的小马甲,五官精致,举止大方。 对比之下,两个穿工装的倒显是一伙。 “百年危房爱情故事——”她把镜头怼到杨灵面前,“女主角嘴边有饼干屑哦。” 杨灵手一顿,海带结掉进辣汤溅起油星。 ——自然是骗她的。 这姑娘,唉! “你俩这工作餐也太寒酸了。”顾南乔戳着杨灵帆布包里的压缩饼干包装,“我们律所实习生都比这吃得好。” 工作餐简陋确实该喷,问题是没有工作餐啊! 所以这波不能喷。 “事先声明,这两顿都是我自掏腰包请的,得算人情。” 陆砚看向杨灵,对方也正看向他,视线一触即过,显然这是默契的体现。 可惜喝酒不合适,不然还有机会拜个把子。 这时陈禹的语音通话打了过来。 “哥们儿,想我了?” “陆砚!下周一晚声的巡演收官场在小酒馆,给你留了前排座!”颜朵的声音从陈禹的电话传来。 陆砚咬着的竹轮卷‘咔’地断裂,油星四射。 杨灵低头擦拭溅上辣油的监测笔记,顾南乔的镜头定格在二人各异的侧脸——陆砚盯着窗外飘摇的梧桐树,杨灵的纸巾擦出更大的污渍。 ...... 月光爬上老洋房剥落的墙皮,陆砚拧亮应急灯继续测东墙数据。 没办法,说是五天左右提交,那便只有五天时间,说是五天时间,难不成还真卡在最后一分钟送过去? 尽早完事是最好的。 犯难就难在她也是一个人,连新兵蛋子都那么自立,陆砚更不好意思去喊别人帮忙。 杨灵回去前把陆砚临时住的一楼偏房也顺带测一遍,想必进度上是不赶的,行军床上的被褥还卷着白天她坐过的褶皱。 他摸到工具包里的螺丝钉,顺手钉紧了松动的窗框。 “嗒巴、嗒巴......” 现在不热也不冷,洗个冷水澡应该没问题吧? 彩玻璃漏下的月光在地砖上游移,像谁遗落的墨线。 第十二章 误差0.49%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周四,据说打工人从这天开始直到周末晚上戾气都在减弱。 另一边,老洋房比昨天更忙、话更少,这就是临近deadline的力量。 陆砚万年不变,以深蓝色偏黑、分布多个口袋的工装服示人。 他把同一款衣服买了三套用以换洗。 杨灵扎马尾,换了身浅绿工作服,袖口挽起一截,姿势和昨天如出一辙。 阳光下得到舒展的中发发尾带着些许棕黄,给人一种染过的感觉,但随着她和光线的角度交错,又会发现只是明亮的墨色。 他想不透,怎么有人不仅可以介于少女与女人之间,还可以融合瓷实与娇嫩于一体。 光恰好穿透耳后淡青的血管,在墙上映出蝴蝶状的阴影。 她忽然偏头,一幅民国画有了涟漪,“陆师傅?” “我去买水,不用谢。” ...... 所谓危房检查其实看到房屋基本状况良好的情况下,关键步骤大致就只剩结构损伤、材料性能、结构变形三个方面的检测。 不是偷懒,用专业术语讲,这叫经由‘现场初步勘测’排除房屋外观和结构无明显损伤。 做这些活陆砚有经验,一次老旧砖混住宅检测中,他发现二层纵墙存在多条45°斜裂缝,宽度0.5~1.2mm,延伸至窗洞口边缘。 通过进一步测量该墙段对应的基础沉降差达15mm(规范限值5mm),结合砌体抗压强度检测值,综合判定裂缝由地基不均匀沉降与墙体承载力不足共同引起。 于是那次他果断的开展保守型修缮,结果甲方一听要多出钱自然不肯...... 那就算了呗。 ...... 直到最后一缕夕照漫过老洋房,杨灵手里的激光测距仪‘嘀’地熄了屏。 陆砚蹲在墙角数麻丝,后颈沾着片木屑,工装衫袖口让桐油染出片琥珀色云纹。 “危房警报解除。” 杨灵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明明视力没问题却天生适合戴眼镜,防辐射平光镜想必就是为了补足了这个缺憾而诞生的? 监测报告上的小数点被暮色镀成金粒,“按《古建保护条例》第四章第七条……” “打住,这里不是学校,没人让你背书。” 陆砚扯开缠在木楔子上的墨线,松烟墨在宣纸洇出个歪扭的圆,亦是副轻松的神色。 “你都不问问我这边,就擅自解除危房警报了?” 归功于昨晚偷偷加班三小时,他先于杨灵二十分钟测完所有数据。 不管对方有没有察觉,反正他内心里,是暗爽的。 “陆师傅,”杨灵平静的递来视线,“你不累的话我们可以进行下一步。” 反正陆砚就是能从她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混和着挑衅的自信。 呵。 正好老师傅也不是个容易自卑的人,于是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说,“噢?比对以前要不要赌点什么?” 昨天杨灵指着裂缝深度数据表示怀疑时,就起了好胜心。 至于这些设备的精准度...... 他知道大概率会输,但还是想试试。 杨灵自是不无不可,捧着平板电脑,荧蓝光束扫过陆砚用朱砂标记的裂缝宽度。 核对开始—— 她领头,从一楼东墙逐项核对前厅各个柱体、楼地面与楼板,老式木梯吱呀作响,途中帆布鞋带勾住凸起的榫头,顿时整个人晃了晃。 后头的陆砚见状,心态悄然发生了转变: 就这?我能输给她?! “小姐,当心台阶。” 说着,虚扶的手停在她腰后三寸,松烟墨的苦香混着她发间幽香,好似雪松精油和牛奶。 檐角铜铃叮咚,惊落梁上积尘扑簌簌落在她肩头。 杨灵翻看陆砚的报告,“这里差0.3厘米。” 指尖点向横梁某处,激光数据跳动着逼近红线。 “嗯?” 这是种什么感觉呢,上一秒还在替人担心,下一秒那人就把刀子捅进你心窝。 cos东郭先生的癖好还是不要吧! 所谓老手艺人自然要嘴硬,摸出祖传的铜制卡尺:“不要只看数据,你那个会喘气的铁盒子,没算老木头热胀冷缩。” 他说着怪话,卡尺卡槽夹着的木屑簌簌飘落,在夕照里织成金纱。 拔刀吧。 可惜。 对方认定的事情根本不想争辩,陆砚继续跟着往前走,心里悄悄记下刚才的数值。 一层逛完去二层,老洋房面积不小,走走停停,两份数据结果意外的吻合。 真正决胜负的是西墙暗柱,也就是测绘开始时陆砚炫技的地方。 杨灵的三维建模显示倾斜度0.8°,陆砚的鱼线吊锤法测出1.2°。 两人挤在窄窗边复核时,陆砚占着个头大,挤开杨灵又测了一遍。 定睛一瞧,嘿嘿,1.2°! 而且两者都在安全范围内,不论谁对谁错项目都算保住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稳稳的幸福呢? 她突然把头凑过来,连马尾辫梢扫过他喉结也不曾有反应: “你没考虑地磁偏角。” “...” 什么偏角?什么地角? 这才什么量级的测量,不是可以忽略吗? 再说了,你考虑了就包赢吗? 如果陆砚是张野的话,还真可能自我欺骗完成精神胜利,但—— 0.5%的误差率红线像道天堑。 随即陆砚换下不锈钢锤,用铅锤又试一遍。 三秒、五秒,稳定。 ......以后再用不锈钢锤的时候定要先走一遍去磁流程! 哎呀,一不小心输了呢。 “看起来是有点偏,这墙的裂缝太暗了...哈哈。” “真正危险的裂缝往往在肉眼不可见处,比如某些人假装不在意前女友巡演时的微表情管理失控。” 这次彻底笑不出来了。 太狠了,哪有往人七寸死劲了掐的! “就像后花园的水池,”她故意跑到陆砚眼前,“看似无序,其实是地下水位波动的可视化呈现。” 对,您杨博士多博学啊,从数据结果引申生活就算了,还点我软肋算怎么个事? “不管你怎么说,在这放荡形骸的年代,我就爱当一个深情的人。” 脑子里一个白裙女人抱着吉他,这次她似乎在笑。 “看来陆师傅的怀旧和固执都是有迹可循的。” 打嘴仗一点都不好玩,陆砚只想转移话题。 正当他的嘴被事实强硬抽打而不知所言的时候,她扬起头,灿烂一笑。 “嗯——,我会小心台阶的,陆先生。” “...” 刚才怕她跌倒的担心,原来被误会成讽刺了。 她只是轻轻扬起嘴角,那笑容便如温柔的春风拂过人心,仿佛置身一片花海,感受到无尽的美好与惬意。 所以看在她那么开心的份上,怎么样都好。 “......你们高科技算不到老木头的倔劲。” 老师傅偏过头看房梁,心情意外不差。 要是一开始没有那桶从天而降的糯米胶,是不是两人早该这般融洽了? 不知道,至少现在还不错。 “噔、噔!” 这几天她出现得比较勤快了。 顾南乔踩着落日余晖闯进来,高跟鞋尖踢开掉落的铜丝:“百年危房爱情故事大结局?输家要表演胸口碎大石?” 连暮色都往她身后退了半步——这个女人的明媚,天生就该站在光里。 小姐妹之间八卦还挺快。 “顾小姐往这儿一站,”陆砚指指天,“气象台都得把暴雨预警改成晴转彩虹。” 娱乐精神嘛,咱也不能差,何况说人家又不是开不起玩笑的。 就在陆砚冲‘乐子人’眉飞色舞的时候,清冷声音打破‘老友相见’的融洽气氛。 “陆先生准备什么时候表演?”她说。 陆砚和顾南乔均是一愣。 不是你来真的? “比起碎大石,质检员大人您难道不更应该解释‘危房爱情故事’吗?” 形式不利我的时候就要转移试听和讨好式微笑... 不过...看表情,这小妞明显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 “大人,您的鞋带松了,要不小的这就给您系一个漂漂亮亮的蝴蝶结......” 蝴蝶结自然是没系上的。 最后表演环节是顾南乔拱的火。 陆砚清唱谭咏麟《一生中最爱》,手指在橡木桌沿敲出熟悉的节奏。 “如果痴痴的/等某日终于可等到/一生中/最爱/谁介意你我这段情/每每碰上了意外不清楚/未来/何曾/愿意/我心中所爱/每天/要孤单看海...” 某个高音突然劈了叉—— 曾有人在录音棚教他换气的画面闪过脑海。 直到这首被重复几百遍的歌被唱失误,才意识到原来她的离开,已是那么久远的事实。 ...... 法餐厅的水晶吊灯应该为菜品提供了不少溢价空间。 盯着菜单上的‘安格斯西冷’,陆砚刀尖无意识地在餐巾划拉。 倒不是紧张或者吃不起,从唱完那首歌之后,他整个人就陷入‘缅怀’的氛围中。 当时怎么没有带她来过这里? 如今来了,对面却又是何人? 正对面,杨灵切牛排的手势像预设程序一样半点不多余,银叉与瓷盘碰撞出理性与优雅的脆响—— 比拿关东煮的时候要稳上不少。 “感谢杨小姐大发善心,这顿抵我小半月生活费。”陆砚晃着红酒杯,深绿的蔬菜汁在杯壁挂出等高线般的纹路。 唯一不满的就是这杯由她强烈推荐的饮品。 一时竟分不清,惩罚究竟是才艺表演还是喝下这杯液体。 杨灵叉着的芦笋顿在半空:“要AA吗?” 这是什么昨天的call bcak? “免了。”他扯松领口,对于缩短人与人之间的贫富差距义不容辞,“下次再请你吃关东煮。” “哎,我的好姑娘诶!”顾南乔则是举手机拍下这一幕:“文保局新课题——《论工科女的情商盆地》。” 陆砚投下赞赏的目光,那你肯定是情商的高原。 “顾......” 称赞的话还没说出口。 “扫这个。” 杨灵递过印着二维码的屏幕,最新款苹果手机的冷光打在陆砚脸上。 -杨灵「@Adeline」:朋友圈仅三天可见,最新动态是张模糊的彩玻璃光斑,配文‘误差率0.49%’。 -陆砚「墨斗君」:朋友圈空白,背景图是剥落的雕花窗棂。 -顾南乔「我系统呢」:十分钟前更新九宫格,中间是陆、杨碰杯的虚焦照,配文‘见证人类早期驯服AI实录’。 彼此交换微信后,陆砚反手就给两人送上自己的友好点赞。 这个世界很魔幻,高智商如杨灵,不会系鞋带;热闹如顾南乔,居然是个律师。 没错!居然是个律师!上次还以为是某个律所打杂小卡拉米呢! 那么母猪到底能不能上树呢?这是个问题。 回程时陆砚的皮卡车里塞满仪器箱,系安全带的间隙,他瞥见后视镜里的杨灵——她和顾南乔一人一辆车迅速汇入车流。 于是他也拿出手机,对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空拍了一张,久违的发了条朋友圈,配文‘我们活在同一片天空下’。 皮卡慢悠悠开回小区,一条微信消息正好送达。 我系统呢:陆师傅这是感怀青春还是触景生情呐(小狗.jpg) 墨斗君:这俩不是大差不大吗,就没有其他选项了?(暗中观察.jpg) 我系统呢:对啊,没了。 第十三章 重生之我在沪上修危房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报告上交、批复结果正式出来前,老洋房原则上是不能动工的。 陆砚确定凭借着和杨灵渐渐缓和的关系——已经达成微信好友的成就,以及老杨头在住建局那边的面子—— 此刻老洋房项目就像他暂未过门的妻子一样,稍微不讲原则似乎也没什么事。 等等,未婚妻也不能乱来! 幸好陆砚是个讲原则的人,下午两点半,他载张野前往宝山某处私人别墅回访客户。 “也就是说,陆哥,项目过几天就又续上了是吧?” 张野是个闲不住的人,这里的闲不住是指身体上,仿佛脚下有根钉子、他坐副驾驶姿势换了七八个身体仍在扭动。 打第一次见面就观察到他手上、手臂上有不少划痕,身材虽不高大却坚挺硬实。 那时张野才19岁,看得出来是从小就入这行的。 “续上了,你小子这几天少喝点酒,前天群里又听说你断片了。” 而且还是被人完整拍下的那种断片,视频里抱着搞彩绘的小赵泣不成声,惹得旁人侧面连连。 陆砚突然不忍心往下说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落泪时! “哎,陆哥,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有这么优渥条件的,”张野摆头,却一点都不消沉,“但是喝了酒,大伙就都一样了。” 我?条件好? 槽点太多,一时竟无从下嘴。 窗外太阳毒辣,车流量不大,黑色皮卡像块豆腐抹过铁板,一溜烟就滑到道路尽头。 待陆砚将车缓缓停进车位,张野麻利起身、礼盒提在手里。 太阳把沥青地面烤得皲裂,没有打伞的习惯,汗一下子就刷了下来。 此番前来说是回访客户,俩人断然不能搞得跟销售上门推销似的。 首先是真诚,其次要注意体面。 门口整理下仪容——实际上依然是那套工装,不过今天格外干净整洁—— 按下门铃。 回款是断然不能再拖了! 开门的是位斯文的中年男人,戴着银边眼镜,手里拿着报纸。 “两位好。” ...... “两位好。” 陆砚手机某绿色社交软件上躺着一个新加的群,群名叫【重生之我在沪上修危房】。 说是工作群吧,正儿八经搞工作的就他和杨灵俩人,偏偏中间还带了个局外人的顾南乔。 可要是不带她吧,这群是她组的,没她陆砚怕是现在连杨灵微信都要不到。 我系统呢:陆师傅一把年纪了也会上网冲浪? 墨斗先生:某人天天黑我是不是暗恋我啊? 面对这样一位多重次要身份且无任何利益冲突的角色,陆砚调侃起来倒是半点负担没有。 我系统呢:暗恋你衣柜里的老旧工装裤?它们比我奶奶的渔网袜还沧桑。 我系统呢:(转发《男友穿搭翻车现场合集》视频)@墨斗先生建议全文背诵,尤其是第3分15秒的‘民工混搭风’。 墨斗先生:这叫复古工装美学,你懂啥?(柴犬翻白眼.jpg) @Adeline:(熊猫头托腮.jpg) 我系统呢:@@Adeline博士评评理,他上周那件领口开线的衬衫像不像美国那个‘要饭哥’? 这怕是陆砚被黑得最惨的一次,第二惨是有人说他像某位擅长加减法的家暴男明星。 过了会,杨灵又是一个表情包。 @Adeline:(小猫歪头问号.jpg) 不对劲啊。 说好到互联网上就放飞自我,怎么在她这反而更沉默了? 一字千金啊您! 他起身倒了杯水,惬意地把腿放到茶几上伸懒腰。 我系统呢:(转发《律师开庭时把对方证据文件喂给律所鹦鹉》新闻)建议住建局引进鹦鹉监测设备,啄木鸟功能升级版。 墨斗先生:这鹦鹉判案效率比某些部门高,建议优先推广到文保局。 我系统呢:推广前先给你装个鸟语翻译器,省得天天说‘传统工艺yyds’。 @Adeline:(小猫捂耳朵.jpg) 墨斗先生:某些人懂什么?鸟语翻译器第一个该装你嘴上,每天叭叭叭(乌鸦掀桌子.jpg)。 墨斗先生:还有那谁@@Adeline,别光发表情呀,来段激光测距仪rap(熊猫人嚣张.jpg)。 我系统呢:支持!灵灵打碟,陆砚伴舞,我负责起诉噪音污染(苍蝇搓手.jpg) 陆砚一下子笑出了声,这画面感实在邪性。 也不知道是张老板答应明天尾款到账的缘故还是水群的缘故,他感觉畅快极了,居然有种想请客吃饭的冲动。 当然,只是冲动。 @Adeline:(熊猫缩进垃圾桶.gif) 这是一张动图,通过短短不到36帧的画面生动形象地描绘了熊猫人边颤抖边缩进垃圾堆抱头蹲防的全过程。 这是一张动图,但不仅仅是一个普通表情包,它充满重复性且枯燥的一生因它的使用者而被赋予了特殊色彩。 墨斗先生被这张弱气的动图挑拨得斗志高涨,仿佛世界重返冰河世纪,而他则是能使得冰雪消融唯一圣光! 隔着手机屏幕他已然看到那女人仰视的目光,眼尾天然带着三分下垂的无辜,泪眼涟涟,偏生睫毛又密又翘,抬眼时在眼下投出蝴蝶状的阴影。 墨斗先生:@@Adeline说真的,你微信表情包比本人活泼多了(偷笑.jpg)。 我系统呢:毕竟人家现实里只会用激光笔怼你脑门(偷笑.jpg)。 是的,原来陆砚的主场不在施工地,而是互联网啊! 墨斗先生:@@Adeline其实你穿那件卡其色风衣特像民国女教授,就是表情太严肃......(熊猫撕开西装.gif) 我系统呢:举报了,这里有人性骚扰学术精英! @Adeline:(兔子一脚踢飞.gif) 一股学生时代上网冲浪的快感再度涌上心头,这些天的卧薪尝胆、低三下四、忍气吞声、伏低做小...... 丢掉的都找回来了! ...... “李主任,我是杨灵。” “对,监测报告的原始数据连带纸质材料我已经交给您秘书了。” “嗯,好,再见。” 杨灵赤脚踩在米白色羊绒地毯上,真丝睡袍腰带松垮系着,露出一截雪白脚踝。 她单手抱臂斜倚在弧形落地窗前,另一只握着手机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玻璃上的冷凝水。 卷曲的长发胡乱扎成团子,碎发无力地贴在纤白的后颈,随她的踱步轻轻颤动。 (杨灵私聊陆砚) @Adeline:你不要在群里说那些奇怪的话。 墨斗先生:哪里奇怪了?夸你好看也算骚扰?(委屈狗头.jpg) 杨灵在屏幕上戳了好一会,又一个字一个字删除,她对着手机咬住下唇,拨通了陆砚的电话。 铃声响了好一会对面才接通。 “......美女?”耳边是一个磁性且怂怂的声音。 就像陆砚看到那个‘弱气的熊猫躲进垃圾桶’表情包一样,她突然就不气了。 但是态度必须亮出来,不然别人以为她好欺负呢。 “陆师傅,我有一个律师朋友曾跟我说过,网络不是法外之地,成年人务必谨言慎行。” 清冷的嗓音之下,是微微翘起的樱色薄唇,可惜没人看见。 “我错了我错了!”电话那头传来陆砚带笑的辩解声,“大家都朋友怎么还开不起玩笑呢~” 她猛地蹲下,脚背弓起像只炸毛的猫:“什么叫我开不起玩笑?” 眉头蹙起,总觉得哪个环节出问题了。 不然他为什么一下子就不怂了呢? 另一头,陆砚听到对方没否认‘是朋友’的说法以后确实不怂了,因为心情好,因为事后他会认错。 “不要不开心啦,今晚请你吃火锅,加双份竹荪谢罪。” “...” “不是吧?晚上免费的火锅你也能忍住?” 每一份等待背后都有一个值得期待的愿景,主动的人会得到回报的。 “......要鸳鸯锅。” “行行行!清汤锅全归你,辣锅一滴油都不溅过去!” 第十四章 晚上的女人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暖黄灯光从竹编灯罩漏下来,在杨灵身上织出半透明的纱。 什么招募工匠、劳务外包等后续项目组织事件先通通抛在脑后: 她穿的月白色短袖,袖口松松挽到肘弯,露出小臂如羊脂玉般的肌理;高腰牛仔短裤,裤腿恰好停在膝盖上方三指,露出的小腿线条流畅如勾弦,脚踝骨精致得像古瓷瓶的收口。 眉峰挑成漂亮的弧线,眼尾因生气微微上翘,粉唇比春日胭脂稍淡,说话时一抿一抿,像朵沾着露水的野蔷薇在夜风中轻颤。 他知道,对方此刻大抵是在说话的,可眼睛占据多数精力时,其他感官便自动关闭了。 想找机会画幅肖像画送给她。 虽然太久不画人像,多年从业经历已让陆砚的洞察和手绘能力有充分信心接下这个心血来潮。 杨小姐的耐看程度快赶上带私家花园独栋户型的洋房结构图了。 盯着她鼻尖沁出的细汗,看它们在挺直的鼻梁泛起好看的水泽,忽然很想伸手替她擦掉——这个念头惊得他指节捏紧瓷碗,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火锅翻涌的响动。 屋外野草疯长,远洋山呼海啸,他愿溺死在这一时刻。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好听,声音好听。 看来在网上丢的场子她决定此刻找回来。 这种大晚上被女人现下开盒的感觉......还不赖! “我在听,愿意听。”男人目不转睛。 害羞?不存在的。 “你——,再乱说话就拉黑你。”她突然语塞,平静的脸上诞生一丝窘迫。 陆砚则为之愉悦,就像平湖起涟漪,你知道她是为你而波动。 但‘理性’警觉着,他们之间远没到可以开暧昧玩笑的距离,得意忘形肯定会被拉黑的! 不该继续失态了。 “杨灵同志你要体谅我,像我这种经常和老古董打交道的老同志太久没接触互联网,使用起来难免失了分寸。” “下午不是用得挺好的嘛,要是糯米胶凝固跟你发消息一样快后面我倒是可以考虑你的方案。” 他深知,眼前这个女人不仅是他见过最美的女人,亦是用对方法以后最好哄的那一款。 “美丽的女士,小的这不是第一时间过来给你请罪了么。”陆砚起身赶紧用公筷给她夹菜,脸上努力为她展开花朵。 下一秒,对方没拒绝献殷勤,这无疑是最大的鼓励。 与第一次因为糯米胶‘误伤’到她那会儿不同,这次是发自内心想对她笑。 说起糯米胶,还欠她一次干洗呢! “对了,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二次见面那回,”陆砚顺利将蘑菇片投喂进她碗里,并从中找到了乐趣,继续夹菜。 “陆师傅,希望你的工作作风不会和你讲话一样。” 这是催他一口气说完。 高智商的杨小姐从来不有话不直说。 “你没印象了吗,我弄脏了你的一套衣服,还差点误伤到你。”再次投喂+1,他放下筷子郑重看向她,“当时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诸位,并非啰嗦和讨好。 当完全长在审美上的女人大晚上一身清凉打扮和你单独吃火锅时,你也会这样...... 情难自禁! “......这算道歉吗?” “道歉是补偿的开始,这算道歉的后续。” 杨灵轻轻把筷子置于筷托,头发用木簪别在脑后,碎发垂在天鹅般的脖颈两侧。 目光清亮,偏生带着股认真到可爱的书卷气,仿佛不是在吃火锅,而是在研读一本泛黄的古籍。 陆砚在等她开口。 “这顿火锅不能抵两次账。” 两人沉默看着彼此,渐渐眼睛亮晶晶的,还是憋不住笑了。 “噗——哈哈!” 他为对方的幽默感到意外,所以笑了。 杨小姐则是因为对方笑所以她也笑了,这波明显杨太守境界更高。 陆砚随后表示这都不是事,明天项目尾款就到账了,接下来半个月关东煮管够。 窗外的月亮斜斜切进玻璃窗,在她短裤下的小腿上镀了层银边。 那截裸露的肌肤没有半点凌厉的棱角,从膝盖到脚踝像被春风揉软的宣纸。 ...... “叮!” 她拿起手机查看消息,对着火锅拍了一张。 “喂,是不是拍到我了。” 陆砚有点好奇,究竟是什么人的消息让她特意开了提示音,但又不方便问。 杨灵目光一瞥,小嘴又开始叭叭,“根据《民法典》规定的合理使用情形......” “停,停!”陆砚赶紧拦住她。 这搞得多生分啊! 所以若要从上帝给她私人开设的、拥有不胜枚举藏品的藏馆中硬是评一位二等奖的话,他会痛心五分钟后毅然决然选择‘低情商’这一珍宝出列。 “你想拍就拍嘛,我就问问。” 非要人把话说到这个地步,现在懂了吧? “噢。” “...” 直到今天陆砚也仍未知道那天杨灵的‘噢’究竟领会到了哪一层。 或许人间最大的温柔就是‘你不说,我就不追问’。 陆砚自诩对待杨女士是个温柔的人,不过还没到‘世间最温柔’的境地。 “‘噢’就没了?你总得让我知道你为什么拍我吧。” “在群里,自己看。” 对方头也没抬继续拨弄手机,像兔子警官在堆砌的案牍里找历届卷宗一样认真、专注。 群里,还是陆砚和她都能看到的群,自然就是那个群了—— (重生之我在沪上修危房工作群) 我系统呢:好饿,刚下班,灵灵你吃了吗?@@Adeline @Adeline:(图片)。 我系统呢:!?明明都在一个群里,明明只有三个人,都还是免不了私下营私结党吗! 我系统呢:为什么!为什么私会还要拍照片告诉我,就让我不知情地孤独下去不好吗! @Adeline:(熊猫头举白旗投降.jpg) 我系统呢:@墨斗先生出来,说话! 好家伙,低头一通操作,合着人家打五十个字您就回一表情包啊! 陆砚抬头看她,正好视线相撞。 “你回。” “好。” 果断顺从。 笑话。 高情商男士今晚上桌就被‘真实’了一顿,遇事要吸取教训,现在本尊在场哪还敢拿对方网上的事调侃? 墨斗先生:我以为她会喊你@我系统呢,真的(悔恨的泪水流了一地.jpg)。 ——于是反手就把自己摘出去了。 我系统呢:更扎心了,老铁(哭泣.jpg)。 “不是让你这么回!” 杨灵肉眼可见的红了,眉眼三分嗔、三分急,还有一层薄薄的愠怒和羞赧,构成十分好看的模样。 谁要说她不善言辞那肯定是‘主客观分离’的,这姑娘去当律师都绰绰有余了。 但通过神奇的互联网,就是看见了‘不善言辞’的杨灵。 所以互联网真能见世面。 “别生气,我开玩笑的。”陆砚讪讪一笑,示意请长官再次给个机会。 墨斗先生:她也以为我会喊你。 墨斗先生:于是我们两个人点了三人份的菜,在等你。 @Adeline:(柴犬捧奶茶献殷勤.gif)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对方,一脸‘快夸我’的恳切。 但对方拒绝眼神交流,并喝了一口果汁。 我系统呢:哥哥不会觉得人家是个喜欢上赶着往旁边凑的女人吧(小兔子落泪.jpg) 墨斗先生:在下一片赤诚。 我系统呢:那你不发定位? ...所以大晚上单独和女性见面非常影响心神。 陆砚今天比较呆,都是那个嘴唇正泛起‘刚好可以放下一片花瓣’弧度的女人害的。 ...... “总觉得你今天很奇怪。” 有腔调的人不会为了蹭一顿火锅深夜跑出来,就像陆砚请杨灵出来也不会简单吃完东西就闪人一样。 这种完成任务以后便着急走人的打法,其纯洁程度可能不亚于初哥。 “怎么了?” “有点...过于热情?” 广场上意外的暗沉,眼前的人融于夜色,化作羊脂白,与月光辉映。 陆砚看不清她的表情,不然多少能看出些蛛丝马迹。 “有没有可能是你的心态原因,再说了,我要不热情哪能要到你微信啊。” “你没有找我要,是我自己给的。”杨灵说。 不是,这很重要吗? 他无心争辩,虽然和她打嘴仗也比较有意思,但...... “同志,你是不是胜负心很强。” “没有啊,只是没怎么输过。” 得,陆砚突然想起一个段子,于是他说给杨灵听: 当大爷被问道,喝酒有没有瘾的时候,大爷说没瘾。 记者:三四天不喝你难受不? 大爷:不难受。 记者:有三四天不喝的时候吗? 大爷:没有。 所以这不就是胜负欲很重吗! “所以陆师傅,你这是测绘数据输了不服气吗?” 这次不需要看清表情都知道对方在笑! 贴脸开大你能忍? 陆砚的脑子从当天的环境、湿度和事前准备转到风水、相性以及天时地利人和,兜了一圈决定这样回: “没有啊,只要杨小姐喜爱,陆某情愿甘拜下风。” “...” 水柔,以克刚。 突如其来的‘顺从’才是最强力的输出! 隐秘月光下,要是杨灵能看清陆砚的表情,一定会发现些蛛丝马迹。 第十五章 自由和爱情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一个人的夜是寂寞孤单的,这几年陆砚早已习惯。 偏偏这时,距离‘寂寞孤单’的始作俑者回归又近了几天,潜伏在伤口的‘寂寞虫子’便往肉里钻,他无措、厌烦、闲下来就发慌。 于是便知道,他需要一个女人,来消解化不开的夜。 “‘有点过于热情’吗?男人的话你可千万别当真啊,杨小姐。” ...... “砚哥你是不知道,这哪里是一般的请客吃饭啊?风格主题,珠宝首饰就算了,婚前美容、准备应急物品这些咱听都没听过......” 和旁听张野、小区老刘不一样,这幸福的吐槽陆砚必须回击! “没事,一回生二回熟,实在不行就当积累经验了。” 陆砚一口咬破生煎皮,倒醋,细嗦汤汁。 “呸呸呸,乍一听还以为是乐观主义的发言呢,你这币真黑,不是好人。” “好人?有好报算好人的话,那我确实失格了。” 本以为昨晚有杨小姐作陪会睡得好点,结果还是失眠了。 然后这鸟人一大清早就殴打他家铁门不说,现在还倒婚姻的苦水......搞得陆砚人有点遭不住。 你跟没进去围城的人说这,凡尔赛? “行,一会选场地的时候你可要好好发扬坏人风格,把价格打下有返现!”陈禹不挑食,好人坏人照样用。 “不是好人就是坏人?小同志你这么天真小心以后颜朵每月只给你五百块零花钱噢。” 笑了,一个人拥有高尚的同时不影响他卑劣,而这往往是生活的常态。 不论接受与否! “较真不仅没意思,还是一个人开始衰老的前兆,Do you understand?” 陆砚不忿,谁说较真没意思? 明明杨灵很吃这一套,你不懂欣赏罢了! 吃完早餐上了陈禹的车,上午准备先跑两家酒店,看看他们的场地和给的具体方案。 酒店是熟人推荐的。 “哥们,婚前有没有感想?” 陆砚想起了老刘,那个路灯下给女儿修书包的父亲,被老婆警告‘再做这行就离婚’的男人。 “卧槽,合着刚才我跟你说的一大堆都不算感想啊?” 陈禹开车不放歌,大嗓门震得脑瓜子嗡嗡的。 “别炸呼,我是怕你婚前恐惧之类的,很多男人看起来大无畏,实则一到婚前想逃跑的大有人在,到时候丢人的就不是你一个人了。” “你这......这是正儿八经?感觉像在内涵我啊。” 有些人就是爱用惯性思维看人,以至于难得挤出的真心话喂了狗。 罢了,不如趁现在睡会。 道路飞驰退后,车窗外光影交错。 车内沉默了一会,陈禹开口说:“婚姻和恋爱还是有点不同的。两人离得近了,毛孔用再多化妆品也遮不住,所以要多包容晓得吧?” 陈禹侧头看去,不管陆砚睡不睡地戳向他,硬要他听听这精辟发言。 这段你且学着,不够哥们回去再悟! “等着,一会就跟颜朵报告,你说她毛孔大。” “...” 他当然知道陈禹是什么意思,而且这番话大概率适用于多数人,包括他自己。 爱情似乎没有看上去那么美丽,就像蝴蝶的翅膀,触摸即会掉色。 所以,自己念念不忘的或许是那段时光、那时的自己,而不是......林晚声! 婚姻啊,对没盼头的人来说真操蛋,有盼头的人也难办,倒是除开当事人以外都爱往里凑一凑、期望期望—— 比如说他的父母! 前几天这不又催了吗,把那个劳什子上海小学老师快吹上天了。 他觉得,未来已经有人织了张网在等着他往里跳。 身后又有无数压力推着往前走。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不以后心情好了,就跳下去给他们助助兴? “别楞了,陆大爷,下车了您嘞!” “...你觉得‘自由的爱’这个主题怎么样?” ...... “‘自由的爱’?在这方面的策划我们保准是一流的。” 婚宴经理胸脯拍得震天响,一看就不是搞设计出生,倒有种江湖草莽的奔放。 陆砚看向陈禹——你确定是熟人推荐的? “陈先生你看,以‘爱情如蝴蝶,越紧握越褪色’为哲学原点,提炼‘自由共生、温柔守望’的情感内核。 将蝴蝶的轻盈姿态、蜕变过程与爱情的成长轨迹相呼应,通过空间设计、流程仪式、细节符号的层层递进...... 演绎‘以信任代替束缚,以包容成就永恒’的婚姻哲学!” 不愧是熟人推荐,逻辑和构思上面没毛病! “这个...” “陈先生你放心,”经理又是对着自己胸脯一巴掌,打得肥肉一颤,“小陆,你过来给陈介绍一下我们的视觉体系。” 陈禹一乐,好好好,我倒要看看‘小陆’是不是个可用之材。 随后就是边走边看系列,从迎宾区到仪式区,讲完空间叙事设计讲舞台设计,各种平淡的事物以‘爱情’名义被包装成高大上的东西后兜售出去——这就是跟完全场的陆砚之高见。 这布局,哪有老洋房半点考究? 话说老洋房他可就不半点困了,手上这栋百年古建算是他入行以来见过最有匠心的建筑,其功能与美学的交响、自然与人文的设计、中西合壁的艺术表达...... 它有爱美之人无法抗拒的该死魅力。 “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啊,很好。”陆砚只想逃避。 “走,下一家。” “?” ...... 手机震醒休眠的屏幕,顾南乔的嗓音混着键盘敲击声:“哥哥大抵是厌弃我了,偏我还不知趣,一个劲凑上来。” “说白话。” “你这人真是喜新厌旧呐,才加上好友没两天,就不回消息了?昨晚不是答应请我吃火锅的吗!” 顾小姐是个典型的优秀上海女人,连性格也完美平衡了活泼和娇嗔的优劣,纵是责怪也让人生不出半点不悦。 “那边是什么声音,怎么像是在打游戏。” “做猜测的时候能不能结合人物人设进行合理推断,人家是律师啦!”那边键盘声停了,显得人声更加清脆。 “好好好,律师就不能与民同乐是吧。” “不跟你绕弯子了,周一小酒馆,灵灵说要研究声波对古建的共振损伤——” “是声学环境评估。”杨灵的声音从背景飘来,“《文物保护技术手册》第四章有明确规...” “你们真爱凑热闹,声学环境评估是吧?信不信我当场哭出来给你听。” 之前颜朵跟他说林晚声周一要回小酒馆演出必然是被俩人听到了。 ......陆砚决定拿到尾款就换个通话加密的手机! “总之周一小酒馆,陆师傅负责给两位女士做好接待工作。”顾南乔的笑声搅动夜色,“顺便鉴定下你前女友有没有在歌词里骂你。” 通话挂断了好一会,陆砚的拇指仍在无意识摩挲着手机壳。 小酒馆,那是他们以前的叫法,陆砚现在都记得小酒馆地址:长乐路204号,正是林晚声第一次驻唱的那间破地下室。 时过境迁,现在他们去的是‘破吉他’,那间属于他们的小酒馆就那样被摆到记忆角落里生了灰。 第十六章 上海女人那些事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陆哥,他那边的意思是,还要一个星期?” “他住在那没跑路的话,尾款就是一个星期。” “陆哥,咱们不是在住建局拿的项目吗?他人还能跑了不成?” 要是问题和张野喝啤酒一样水到渠成就好了。 淡水路,烤串店,俩人就着酒浇灭忧愁。 那个张老板食言了,电话打不通陆砚今天亲自去他家蹲守,临了只拿了‘一个星期’这样的承诺。 可信吗?不可信。 本来是可信的。 要是杨灵在场一定会跟张野普及知识,‘并非所有的历史建筑的产权人都归国家所有,根据《华国文物保护法》的相关规定,私人房屋一旦被定为文物,其所有者或使用者即成为该文物的保护责任单位或个人。’ 用陆砚的话来说就是,‘有上面监督的私房’。 你给自己家装修、修缮,还能让国家都给你掏了? “那老小子说是资金周转,看着住别墅谁知道负债多少个,真申请破产我们也没办法。” “玛德,这有钱人看着大方,真处起来钱是真难挣!”他一口清空了杯中酒,又用扎啤杯续上满满一杯。 有时候做事情不是看对方有多高的见解,而是在于对方对你有多大的信任。 “像他们那伙人出来混就靠一身信誉,不管你的ppt做得多好、项目多赚,总要资方信得过你这个人。” 所以结合眼下的情况,怕是坏大过好了。 “那咱们就只能坐着喝闷酒了呗。” 张野曾说过一句话让陆砚印象很深: 你们唠嗑我不懂,你若要喝我不怂。 “我们用手艺换钱,一颗颗子都是实打实的;他们用那些虚头八脑的换钱,要不然人家有钱呢。” “有钱的没一个好东西!我真是槽乐铊玛拉嗰彼勒!改天活不下去了就去他家门口撒尿.....” 陆砚连忙碰杯,再说下去还了得? 难怪说单身男性不能扎堆喝酒呢! 这才俩人,要是一群张野坐小酒馆喝上几口,然后台上冒出来个陈禹......可不得被抓起来吗。 “新闻看了吗,十天后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的,气温骤降下冰雹都有可能。”陆砚把刚端上的羊肉串往张野盘子里送,说:“要备点厚衣服,好久没去你那边看看了,屋里也不晓得什么情况。” 既是转移话题,也是真的关心。 张野十六岁从云南大山走出来,极少谈家里的事,不觉间陆砚在相处中多了份照顾。 “我的哥诶,天冷出不了事,没钱才是大问题。” 他说,现在的一切问题都是物质造成的,要是搞不到钱他的人生也就那样了。 他还说,一直以来都活在生活的压迫下,未来有机会也想试试做有钱人的滋味。 无疑,他是偏激的。 但最后他把单抢了,176元,没要小票。 ‘不让我结就是没拿我张野当兄弟’。 他说他没醉,就是极度渴望一个平等又平凡的世界。 ...... 如果一顿吃顾南乔一两千块,犹豫一秒都不是他,那位律政佳人绝对是大户人家。 如果一顿吃杨灵两三千块,好像已经吃过了,陆砚则会高兴他们关系又近了一步。 若无相欠怎会相见? 懂得感恩的人不愿欠人情债,除非打算长期相处。 张野这顿176元,在陆砚心里不亚于天地白茫茫一片、大雪压枝头的时候,有熟人突然在背后拍你肩膀。 什么话都没说,你知道,他在。 日暮里,走在没有那么繁华的街上,穿插在没有那么拥挤的人群,感受还未燃起的街灯。 有件事压在胸口,刚才一直没说。 明天她回来了。 或许只是为了陈禹和颜朵的婚礼,或者是正好经过,她将带着她的新生活回到这座城市。 就在明天。 随着时间推移陆砚感到越来越煎熬,三年后再次相见,对彼此无疑是一场鞭笞和拷问。 也或许她不会在意这种拷问,但他真的在乎! 马上就可以看见一个更好的她,带着更好的生活答案在阳光盛大的日子里出现,娇艳、幸福。 而这,与他无关。 “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想象着/没我的日子/你是怎样的孤独。” 陆砚猛然抬头,白裙子女人轻拂琴弦,身前琴盒贴着收款码。 嗓音低沉而温和,恰在勾动愁绪的调上。 他想起了六年前的那个晚上,一个更美丽、更年轻、同样抱着吉他唱歌的女人,时光之河化为白色连衣裙上的披帛定格了那一刻。 她给暗下去的岁月涂了一抹口红,亦在多年之前明亮他的夜空。 是想偷走的海底月,是曾经,是望不到的心上人。 “拿着你/给你照片/熟悉的那一条街/只是没了/你的画面/我们回不到那天。” 陆砚怔怔站在原地,温和嗓音隔开街头喧嚣,被这首歌击中的人自发地掏出手机扫码。 “我多么想和你见——” 下一刻,一个音唱劈了,她在笑...... 嘴角勾起的弧度藏着刺眼的嘲弄! ...... 老小区秋千架吱呀作响,微微暗淡的光线下,穿蓬蓬裙的小女孩垫脚够树枝。 “叔叔帮帮我!”她举着纸风车,辫梢蝴蝶结悬而未落。 稚气的声音一下子让他觉得治愈了不少。 好嘛,叔叔就喜欢活泼大方的孩子,桀桀桀。 陆砚托起她时,串一起的钥匙扣哗啦着地。 等她落地,小小的影子缩了一截,在地上团成团。 “这是积木吗?” 女孩指着榫卯挂饰,十分自觉拿在手里,大眼睛盯着看,专注极了。 “这是古代魔方,一个亲亲我就可以表演把它复原噢!” 她毫不犹豫地吧唧亲在他脸颊,薄荷糖气息混着童真扑面而来。 陆砚心情大好,抻开膀子准备再赠送个故事。 “子鱼,回家咯。” 小女孩被突然出现的母亲抱走,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 就像攒了一星期零花钱却得知自己买的点卡是盗版,当即‘哇’的一声大哭。 小朋友,叔叔不是骗人的啊喂! 黑白条纹的衣裙宽大而臃肿地套在身上,脚上是一双曾经是白色如今已经有点灰暗的跑鞋,那是一个衣着质朴看起来有些严肃的女人。 无疑,她更是位关心自己孩子的母亲,所以对自己这位可疑的怪蜀黍采取了疏离手段,可以理解。 陆砚朝自家那栋楼走去,手机传来震动。 (重生之我在沪上修危房) 我系统呢:(图片)姐姐明天穿这身登场,是不是觉得很有面子!@墨斗先生 画面里,顾南乔穿着一条包臀式的酒红色洋裙,腿部叉口处的白皮肤亮得晃眼。 透过镜面反射,可以窥见其背后有个成规模的衣帽间。 墨斗先生:你是不是对明天有什么误解,地下小酒馆而已撑不起那么大场面。 墨斗先生:顺带一提,衣服不错。(呲牙.jpg) @Adeline:(小兔子点赞.jpg) 我系统呢: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这就是我的人生态度! 我系统呢:(小黄鸭戴墨镜.jpg) 墨斗先生:难怪被告方要线下尾随你,原来一切都是态度惹的祸。 我系统呢:......家人们,虾头男真可怕。 墨斗先生:所以还得听我一句劝,明天穿正常点。 顾南乔大概是懒得打字了,以下是语音转文字内容: 我系统呢:我刚才说的就是你!小姑娘发好自拍么,总归要帮伊赞三记以上伐,侬晓得伐!(女孩子发完自拍一定要夸三句以上,你晓不晓得) 墨斗先生:上海女人里向就侬事体顶多,个么侬要好好叫学学人家杨灵喏!(上海女人就你事最多,这点你要看向人家杨灵啦。) 我系统呢:(锤爆虾头男.gif)×3 我系统呢:(锤爆虾头男.gif)×5 后面内容就不做展示了,清一色都是那个女人的图。 但是陆砚没有丝毫悔改之意,只觉得我辈读书人就当为抨击时下‘不良风气’而发声。 “嗡,嗡——” 来电显示‘杨灵’,两个字吓这位读书人一跳。 思忖着今晚也没得罪她,于是接通电话。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杨小姐你也睡不着啊~” “我刚问乔乔被尾随的事,她不肯跟我说。” 嘶—— 似乎卷入了两头不讨好的境地了... 主要是,当事人不跟你说,我就能跟你说了?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杨灵若是硬要问,还真有点顶不住压力。 “这个,这个...你也知道,她是个律师,我随便泄露个人隐私...不好吧。” “噢。” 语气正常,陆砚心下一定,松了口气。 杨灵还真不是个爱闹小脾气的上海女人,这点顾南乔确实得好好学学—— 你在你闺蜜面前嘴硬还得哥们给你善后,做事全然没我‘北京爷们’地道... 嗯?电话还没挂。 “还有事吗?要是非要我讲个睡前故事也不是不可以。” “噢。” “...” 不对劲,有点不对劲。 问:这个‘噢’究竟有几层意思。 答:第一层是对睡前故事有兴趣;第二层是表示无感,可是无感为什么又不挂电话呢?也许从这点可以延伸出她的其他目的。 “你想听什么故事?”陆砚还是觉得直接问本人比较好。 “那你讲讲乔乔被人尾随然后你恰巧撞见的故事。” “...” 呵,上海女人...... 第十七章 何时打扮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古建修复施工本质是‘带着镣铐跳舞’——在文物保护法规框架下,平衡技术传承与现代管理。 为此,它需要遵循‘最小干预’、‘材料可逆’和‘风貌延续’三个顾名思义的原则,同时它们也是陆砚入行就牢记的金科玉律以及反对杨灵‘现代化’布局的底层武器。 真当这是赛博时代呢?那些个呼吸灯一闪一闪就可以取代夜明珠了? 没道理嘛不是。 可惜当初领导的指示是‘传统工艺结合智能监测,既保安全又留文脉’...... 当然,关于方案细节上的讨论是以后的事情,这个项目的周期远比想象的要长。 陆砚刚从住建局跑一个需三方签字确认的墙体内部加固结构,仅这份简单的批复通常情况下又是七到十二天。 所谓流程合规化,责任清晰化,让每一步有审批留痕特别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在此基础上,有些特殊要求亦是非达成不可: 团队中传统工匠占比有规定,例如木作班组中持“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证书者不少于 30%;或者古建筑工程专业承包资质、类似项目经验;项目经理需具备文物保护工程施工管理经验等等。 等这些‘门槛’被一一踏过以后,才堪堪出新手村。 不说每日填写《施工日志》,记录天气、工序进展、材料用量和突发情况。 仅仅是繁琐的关键节点(如大木架落架、彩画起甲修复)拍摄 4K视频存档,重要构件取样检测报告归入工程档案就够这些动手能力强的男人们喝一壶...... 所以那么大的项目,不能全靠这点人手做吧? 第三方委托机构、施工团队、建材商、垃圾处理等等,均需严丝合缝对接上才算及格。 此刻,他在要在这个下午去旧料市场找老金聊聊,顺带定一批和老洋房同年代、同工艺的民国青砖。 然后晚上赴约小酒馆! ...... 胡桃木衣柜门里是一个被严谨规划过的正装世界: 左侧一排裁剪精良的崭新女式西装套装,套装下面悬挂一排商务连衣裙,职业而端庄;右侧是分类整齐的衬衫和上衣,下面是各种款式的半身裙和西装裤,端庄不失活泼。 杨灵头一次意识衣服不够的问题。 还是顾南乔昨天群内的自拍给了她提醒——不知不觉她们似乎承担着‘不要被陆砚前女友比下去,以此替这位朋友撑住面子’的使命。 嗯,这是顾大律师跟她私下提出的倡议,杨灵顿了顿,没有拒绝。 ‘应该不难吧?’ 她当时是这样想的。 直到赴约下午、开始挑衣服的时候才意识到,她没有非正式服装。 依照昨天晚上顾南乔跟她说搭配方针: 要让人觉得你不太重视,却又不得不感叹细节处的华美、华美处的品味。 伫立良久,女人轻咬嘴唇,给‘乔乔’打去电话。 没人接。 随便穿也没事吧......反正有乔乔在。 ...... “哟,这不陆总嘛,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青瓦覆顶,门脸微泛苔痕,门框磨出包浆,旧料市场的青砖店铺颇有岁月沉淀的韵味。 靠墙处立着玻璃展柜,内置款识的珍稀砖品。 “老金,我们之间不兴阴阳怪气这套哈。” 陆砚刚走进来就被这摸不着头脑的话挤兑得够呛。 老金是什么人? 跟杨老头一个资历的! “噢,认错了,把你当陈禹那狼崽子了。” 老金抬头,隔着眼镜装样子看过来,眉毛上挑,眼睛瞪大。 陈禹的第一桶金是做仿古瓷砖。 老金就是他的‘古’,那小子则是在这基础上出的‘仿’,也就是他所谓的‘新’。 无疑,两者扎根的客户群体有交集,而且很有可能是同一批! 陈禹实习的时候跟着老金混,但不是每对师徒都能从始而终...... 因此这复杂的人际网络又哪里可以一刀切割? 几年下来陆砚也习惯了:“您这话说的,前几天陈禹不是还孝敬您来了嘛!” 说起陈禹这小子,精得很,不问也知道他隔三岔五会找个由头过来,给老金提点东西,美其名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哎,搞不懂他们的恩怨纠葛。 “嗬哟,他能安什么好心。”老金偏过头看报,“你呢?今天安的什么心?” “订一批B级料青砖,荒料块度要求过两天报过来,今天先过来问问您这边有没有货。” “我说喊你陆总没喊错,啥个要求报价侪呒没(参数单都没有?),就想做生意啊?侬搭陈禹是一路货呀。” 没曾想亲自跑过来问也要被人说摆姿态。 老金拉着嗓子说怪话陆砚是半点脾气都不敢有,连忙手脚比划解释着。 倒不是真‘忙’,心里门清老人要的只是‘解释的态度’,老一辈都这样。 其实若耐得下心,不论是跟老金,还是家里亲戚朋友也好,又有什么好争的、好吵的呢? 无非是一个姿态高低问题,就怕人倔脾气。 陆砚向来尊老爱幼,这种事上从不犯倔,是以老金每次在材料收费上又会特别讲‘感情’。 “老金,走咧。” “去去去!” 老头子倒是挺倔。 时间5:32分,今晚小酒馆约在八点半左右,时间还够悠闲吃个晚饭。 陆砚想到了杨灵和顾南乔,于是拨通电话。 “干嘛呢?你和顾律师吃了吗?” 杨灵正坐在电脑前整理材料,被电话里一问才想起快到饭点。 “在看湿度传感器和结构监测器的合理安装线路。” “......所以,你们吃了吗?” 陆砚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讨论她的‘智能监测系统’,因为他压根没同意这套方案,两人很可能就‘要不要采纳这套系统’而产生争执。 诚然,他或者她并不惧怕冲突——早先接触下来已经冲突不下三次了——但现在并不是非讨论不可的时候。 “我没有,乔乔她......好像在忙。” “嗯——” “嗯?” “我在想你会用什么理由拒绝我的吃饭邀请。” “那你想到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没有,不用!”陆砚轻笑,仿佛回到两人一起吃火锅的夜晚,按响车门,“趁顾大律师不在,你给位置,我请客。” “可是我并不知道各种卖关东煮的便利店诶。”对方那边也在笑。 “说得我在关东煮那里办卡了一样,保险起见还是多问一嘴,杨博士是替我省钱还是在讽刺人啊?” “嗯,选让你觉得开心的答案吧。” “这样就不会吃关东煮了是吧!” “对啊~” ...... 陆砚乐意请杨灵吃饭,有多乐意呢? 如果手里有一百块,他能毫不犹豫给她花四十。 至于剩下的六十—— 借着暮色,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他忽然想去理个发,然后顺便叫理发师帮他把眉毛修一下。 帅上加帅最好! 第十八章 见林晚声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长乐路204号,霓虹灯管在潮湿墙面上抽搐,杨灵用纸巾垫在小酒馆的折叠椅上。 相较于‘破吉他’的暖色调,这里的装饰更加迎合处于叛逆期的年轻人些。 倒不是说这里更潮流,个性这东西众人都有追求的欲望,只是处在不同阶段、体现个性的方式不一样罢了。 张扬的配饰以求强烈视觉冲击当然有个性,他们仿佛有用不完的意气来声张‘我要不一样’这件事。 可随着一次次的体悟,躁动的心渐渐沉下来变得内敛而质朴,这份洗去铅华的平静意味着‘我本就不同’。 两者并不存在高低贵贱之分,年龄或大或小,本就是同一个人呀。 陆砚抬手又看了一眼时间,20:15,“顾大小姐怎么比你架子还大,说的时候最积极,结果现在微信不回电话不接。” 昨天颜朵打来电话说已经和林晚声碰面,现在他们应该也快到了吧? “这是你在十分钟内第五次看手机,而且我不认为你是在关心乔乔。”她的坐姿很好,好到与小酒馆格格不入。 杨灵总能通过观察一针见血分析出真相,这份洞察入微让陆砚此时有些烦躁。 你可知道,对着刷花呗买奢侈品的学生党而言,遮羞布是万万不能揭的。 同样,这份焦虑他不想暴露人前,偏偏旁边的小姑娘压根没听过网络大师的情商课。 “那她无故放我鸽子这事总是真的吧,说几句还不行吗。” 有气无力把话接过去,心里却不停涌现关于那个人的一切。 不是怀念,不是怨怼,大抵有愧疚,以及一些说不清的情绪。 时隔三年再重逢,午夜梦回,对方是想起过那些岁月? 小酒馆环境太吵。 潮湿的沉默暗自滋生。 它不亚于梅雨天室内晾晒的短袖,到底干了还是没干?面对时会迟疑和拧巴。 陆砚不是对杨灵有意见。 杨灵在心中自然是极好的,而且今天显然特地打扮过。 简约白色衬衫将领口微微敞开,处在锁骨将出未出的地步增添丝丝性感,袖口微微卷起,搭配黑色直筒半身裙,让这个地方多了份小资情调。 暗沉小酒馆内明晃晃坐在自己身边,带来极大的心理安慰。 “去外面吧,如果她手机没电还找不到地方,站门口等是最好的办法。”她说。 小事上陆砚听之任之。 不管前面是火坑还是悬崖,如今没有多余心思去想是‘跳还是不跳’。 这个点街上不算热闹,路灯灯光打在地下室门口,陆砚靠着门框四处张望。 唉,昨天还叫嚣红色包臀裙来撑场子的说...... 时间有情也无情,人若是想来,自然会准时出现,若不想来,你怎么都联系不上。 顾南乔,又何尝不是另一个林晚声呢? “给你的。” 杨灵不知什么时候拿着两瓶牛奶回来,将其中的一瓶递给陆砚。 这是杨灵第一次给他买水,有些受宠若惊: “谢谢,我这年纪又不长个了,喝牛奶干嘛。” “牛奶中的蛋白质可以在胃黏膜表面形成一层保护膜,减少酒精对胃黏膜的损伤,进而减轻恶心、呕吐等醉酒症状。” “...” 陆砚准备接过牛奶的动作一僵,随即反应过来其中暗含的意味。 你知道的,撕了遮羞布人就会恼、就会羞,恼羞就会成怒。 可对方是杨灵。 他不想跟她生气。 压住窜上来的无名火,用一贯的语调打趣:“觉得我今天会把自己灌醉?你也太小瞧我了女士。” “我是不想你太难受影响后面的工作。” 淡漠的表情与美貌如往常在夜色绽放。 总是理性、总是从容,仿佛他者的山崩海啸之于杨灵,不过是凉风拂面的程度罢了。 可是你又知道什么?我高学历、大智近妖的朋友,世间有很多事是人根本无法控制的啊! 那颗奇怪的心必须真诚,总能无视耳熟能详的借口和大道理,它很自私、它有自己的感想,该悲憷的时候就会毫不犹豫悲憷。 我能怎么办? “杨博士知不知道在中国,男人多少岁成年?” 语气有点冲。 还是...没控制住。 杨灵也果断,收回牛奶转身就走,没一点犹豫。 陆砚傻了。 只是‘有点冲’的程度啊!其实还能憋回去的! 痴痴看向行将远走的背影,一如当年拖着行李箱汇入人群的她。 胸口闷着口气,没来由地难受...... 就像心如死灰的人、脑袋突然被人一把按下水面,心慌是本能。 就像第一次差点将糯米胶砸到她,就像第一次被她用厌恶眼神盯着手中香烟一样,只要看见她不开心,就会心慌。 是自己的错! 追上去! “喂!”终于拉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伸向那瓶印有‘光明优倍’的鲜牛奶,“不是给我的吗,你好意思又拿回去啊。” 两只手捧着一只手。 不要走。 “给你,”松开手中瓶身,像甩走麻烦一样抽出手,“现在可以让我走了?” “不行!”陆砚又拉住她的衣袖,“不是要做什么声学评估吗,还没开始呢。” 其实是想说‘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能不能别生气’。 “噔!” 车灯突然将两人周围照得很亮。 一辆奔驰MPV缓缓在小酒馆正门口停下。 他有预感,林晚声就在这辆车里,随即放开手。 “砚哥,在这干嘛呢!” 车窗降下来,陈禹探出一颗好奇脑袋。 “这不是怕你们找不到位置吗,专门在门口恭候大驾光临呢。”对陈禹嬉笑道,余光看见杨灵上了那辆Taycan。 还是走了。 算了,大不了之后再跟她道个歉好了。 车门被陈禹拉开,他从车上下来然后伸手搀扶后面的颜朵。 都要结婚了还这么讲排头。 陆砚和她点头致意,两人相视一笑,颜朵眼里蒙着道不明的意味。 然后,下来的是一个初秋季节留中长发穿铆钉皮夹克的男人,他和陈禹一样在车门口侧身伸手,动作比陈禹更标准、更风度。 “那小子叫武恺,是个富二代,这些年一直跟在林晚声身边。”陈禹走到陆砚旁边点了根烟。 “跟我说干嘛,都是过去式了。”然后道,“话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 “一周后吧,正好她回来也可以陪陪颜朵。” “我是伴郎吗?” “包的,你跑不掉。” 下一刻,修长白净的手搭在武恺手上,一只简约的浅色高跟鞋便稳稳踩在地上。 陆砚盯着两人紧紧相握的姿势,心尖一颤。 林晚声一袭无袖蕾丝连衣裙,裙身布满精致的花纹,呈现出细腻的镂空质感,裸露的肩膀以及纤细的腰肢,自带万种不言而喻的风情。 双眼明亮有神,眼型圆润,此刻笑眼弯弯,尽显温柔灵动。 陆砚捏紧牛奶,想走,像杨灵那样一言不发、果断离去。 “陆砚,你还是老样子。” 裙摆微动,林晚声如一阵风吹过他的梦,眼前不过三步距离的人是如此真实而不可及。 “你倒是变化很大,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以前的林晚声,自带邻家少女的亲切感,笑起来时脸颊微微饱满,仿佛能漾开星辰。 所以她能把书呆子似的陆砚带进情感的世界,两人曾在那里奉献了彼此最真挚的爱情! “刚才是你女朋友?她怎么走了。” “...” 微风吹不动黑夜,黑夜笼罩心跳,本该张开的嘴选择了沉默。 “哎呀,一会晚声演出结束再聊吧,先说好,今儿晚一个都跑不掉。” 陈禹勾着颜朵的肩膀,cue起今晚流程。 “是啊,这位兄弟,等我们晚声巡演完了再一块坐着聊嘛。” 武恺搭腔,为时隔三年再相见的俩人拉上‘终止对话’横幅。 有时候就是这样: 你以为会侃侃而谈的自己不过存于想象,而剧中人,在想象里邂逅爱情。 “嗯,你们先进去吧。” 声音有点干,街上喧嚣,应该听不出来。 “晚上喝酒记得把你女朋友喊来,”她顿了下,将吹乱的发丝束在耳后,“大家都是朋友,对吧?” “对。” 女孩儿白嫩的肩渐渐被吞没在小酒馆的地下室通道,淡去的背影和对她的思念此消彼长。 陆砚心底生出股渴望冲破一切桎梏的勇气和激情,这份情感,六年前在时间长河的上游亲手种下,带着它一路颠沛、历经重重险阻,如今这颗真心在岁月打磨下愈发晶莹剔透。 他无比渴望将它赠予此生的最爱。 然而一瞬间,这份晶莹剔透却反射冷光,那个中长发、穿铆钉皮夹克的男人在车门前紧紧握着林晚声的手,顺带一把捏碎了那个平行世界。 或许在无数个如今天一样的夜,他们仍这般紧紧牵手,往一处走;他看见了她的忧愁,她给予她的笑容...... 还不明白吗? 陈禹说了,他是个富二代,一直在晚声身边! 有他在,过去那种沉闷不得志的日子便再与她无缘了...... 她配得上更好的生活! 所以林晚声问起杨灵的时候,唯有沉默以对。 当然知道会被误会!就是不想解释! 这样会显得没她以后自己也过得很好。 只有灰蒙蒙夜色知道,那颗自尊心从知道林晚声要回来,情况每况愈下。 终于,此刻,到了破碎边缘! 或是下车时候那双默契紧握的手,或是她看着对方眉眼弯弯地笑,这一切、连同旧日美好,统统被徒手揉捏成血淋淋的渣子,这个攥紧的过程骨头磨得吱吱作响、让他血肉模糊! 真相在眼前出现了,才放弃逞强。 有些人,她的爱在心里埋藏了、抹平了、几年了,仍有余威! 一直没有忘记,一直不能释怀。 第十九章 杨灵救场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陆砚攥着手机蹲在小酒馆后巷垃圾桶旁,路过的流浪狗在他身边凑了凑,一人一狗很搭配。 电话拨到第三遍,杨灵的声音终于混着商场音乐传来:“陆师傅,我在试衣服。” “刚才怎么招呼没打就走了,大家好歹也是朋友干嘛这么绝情。” “噢,那现在就算打过招呼了吧。” 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不是善茬,一些骗小朋友的手段压根不起作用! “杨博士!算我求你——”他踢飞脚边的易拉罐,“顾南乔放鸽子,林晚声的演出马上开始,你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去......” “你吼我的时候挺有气势。”她的语气像在念检测报告,“现在知道急了?” “我什么时候吼你了?” “...” 电话被挂断。 就是刚才情绪最差的时候也没有吼过她呀......顶多算反问吧? 自从他们关系缓和以后,吼她,压根不可能存在的! 男人来回踱步。 等等!难不成是贴封条那天??? 陆砚第五次拨通杨灵电话:“姑奶奶,我错了行不行?那天不该冲你嚷嚷......” “我刚才手机静音了,”她的声音混着衣料簌簌声,“有件深灰色西装适合你,要看看吗?” “我穿工装挺好!”又补了一句,“要不我现在来找你?” “恒隆广场二楼,女装C区香奈儿专柜。”她挂断前补了句,“记得带杯三分糖果茶。” 陆砚连忙起身在手机上搜索附近奶茶店,生怕那位喜欢玩‘消失’的文保局大人突然被一个电话给叫走了。 ...... 拎着奶茶冲到专柜时,店门口居然拉了条红色的警戒线。 所以他第一反应是走错了地方,不过下一秒隔着玻璃看见在店内的杨灵。 好家伙,什么店居然这么开门做生意。 绕过红线往里走,销售小跑着又拿来一件雾蓝色长裙,经过陆砚旁还递上一个礼貌微笑,氛围营造很是周到。 不管对方是不是奔着业绩,情绪付出都是实打实的。 那就帮帮她吧——额,也是帮自己。 “美丽的杨小姐,虽然这件蓝色裙子即使放在最华丽的灯光下也不能比拟您万分之一的美好,”他跟在导购身后小跑过来,人未出、声先至,“但我不得不说,能侍候您身边是这条裙子最高价值的体现。” 杨灵抬眼看他,似笑非笑:“清朝以后就没了奴才,敢问阁下是哪冒出来的?” 没生气就好,陆砚压力松了些,其实他最怕的是杨灵冷着脸不说话的时候——尽管目前还没出现,但就是怕。 “您的吩咐,使命必达。” 说罢双手奉上依旧温热的奶茶,姿态诚恳,宛如上个世纪30年代刚刚留洋回国的绅士。 “行吧,”她接过对方无条件投降协议书,表示自己是个大度的女人,“之前的事就不计较了,你走吧。” “额......” “你不是专门过来道歉的?” “是来道歉的。” 当然不是啊! ......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在裤袋震动,陈禹发来视频: 林晚声正在调音,武恺弯腰替她调整话筒支架。 “祖宗,您试完这件能走了吗?”瞄向商场电子屏,林晚声的演出倒计时像把悬在头顶的刀,“就当帮我个忙,假装半小时女朋友......” “急什么?”杨灵慢悠悠系着珍珠扣,“陆师傅难道不知道?审批流程可比试衣服复杂。” 这又是在翻自己之前抱怨她‘设备进场慢’的旧账? 真的无语了,你记仇你早说啊! 你早说了,我就不说这么多啦! “杨小姐,八点半开场......” 杨灵掀起试衣帘,珍珠纽扣在锁骨下泛着冷光:“陆先生,求人要有诚意。”她突然将奶茶吸管戳到他眼前,“椰果少加了五颗。” “我这就去买!”陆砚转身要跑,却被她喊住。 “晚了。”抿了口奶茶,对着女销售说:“换那件卡其色风衣试试。” 帘子‘唰’地拉紧,遮住她唇角狡黠的弧度。 谁想得到,这是对一周前陆砚吼她‘数据能当饭吃吗’的温柔报复。 店内就一个顾客,两个穿高更鞋的销售围在那边试衣间,此外只有空灵舒缓的音乐在这片空间流淌。 与之并行的还有一个人的耐心! 他要在这里澄清一件事,杨灵,那个女人,绝对不是书呆子! 被她拿捏住,真心不好受! “姐姐,你就别玩我了,今天真的很急。” 如果顾南乔在的话,可以名正言顺让她救场,毕竟上次帮忙给她解了围的。 如果他家底厚实的话,可以大手一挥把杨灵刚才试过的衣服通通包下,直接把她拽到小酒馆去。 可是这些‘如果’都只存在于另一个时空,于是又老实坐下了。 世界在悄悄的发生。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在一次次催促声中,其实更多包含的是‘逃避’和说不清的情绪。 但旁观的杨灵清楚。 只是‘安慰’方式比较生硬,以至于对方完全没有觉察。 陆砚在门外时不时会喊‘杨灵’、‘杨小姐’、‘杨博士、’‘姑奶奶’,然后翻来覆去把相同的话转述一遍给她听。 多数时候她只是回应一声‘嗯’,表示在听,但这就足够了。 动物大多有领地意识,有时候,只要呆在一个人身边,身上就会沾染对方的气味,仿佛得到了庇护。 舒缓的乐符变换好几次,更衣室才又被拉开。 扫码枪的红光在十二件吊牌上跳跃,杨灵慢条斯理刷着卡:“现在赶去还能听终场安可。” “真得谢谢您还给我留了一首歌的时间。”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女人是不会因为他的服软而动摇的,那干嘛还捧着她。 就算两人是朋友也...... “不用谢,我突然想起地下车库要绕三层楼。”她将购物袋甩进他怀里,“应该赶不上了。” ...... 带着杨灵回到小酒馆时间走到22:25,地下演出并非演唱会,一个半小时时间足够林晚声将原创唱完。 还是低沉的灯光,或许气压也低。 靠近吧台的一张大桌子上,陈禹远远看见走向这边的陆砚,脸上写着幸灾乐祸。 不怨陈禹,他自己也觉得这事做得不地道。 再怎么说也是老朋友回来第一场演出,人还专门给你留了前排座。 结果呢? 若是提前说好有事来不了倒也应付得过去,现在是已经到场后、俩人先见着面了,还专门放了鸽子! 性质一下就坏了! 上学的时候老师不是说了吗? 做人三要素是什么?态度、态度、孩他娘的是态度! 乐队几位陆续从后台撤下器械,林晚声倚靠台前,棉麻裙摆扫过调音线,武恺蹲着整理效果器。 她转头看见喘着粗气的陆砚时,笑得像只神秘的猫: “带家属来听歌还迟到?” “刚才...” 林晚声替身旁的武恺拂去肩头灰尘:“刚才那段和弦改得很棒。” 发言被掐断的陆砚一时楞在原地看着两人,眼前画面恍如过去,他和林晚声。 这一刻,事实与曾经的回忆交叠、碰撞,然后记忆碎了一地,现实终究不可战胜。 还能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是自作多情。 温柔而细腻的触感,突然一只手蛇一般缠上他:“他说你今晚状态很好。” 那人指尖在他肘窝警告性地一掐,似是在说‘不准在她面前丢人’,“即使我们不在现场也知道是精彩的演出。” 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后台。 杨灵和林晚声第一次面对面相见,前者束腰蓝裙犹如舞会里出走的主角,淡淡的书卷气衬得小脸愈发端庄;后者一身白色连衣裙,天真烂漫的底色显露无疑。 林晚声那双纯情的眼睛眯成月牙,微微点头,示意先去喝酒。 同时,杨灵迅速抽回自己的手,向外走去。 霓虹灯管在橡木酒桶上投下迷幻的紫红色光晕,驻唱台残留的吉他余音混着冰块碰撞声在空气里浮沉。 小酒馆几张桌子上满了人,他们一路过来还有两桌人向林晚声抬杯示意,场子已然活络。 精酿吧台前,她的指尖叩了叩陆砚面前的空杯:“迟到罚三杯,规矩。”裙摆扫过高脚凳,带起一阵柑橘香水味的漩涡。 陆砚自是认罚。 他本以为是啤酒......可林晚声大概真生气了。 喉结随着吞咽滚动,第二杯威士忌下肚。 “你女朋友的呢?”她的碎钻耳钉晃过杨灵沉静的侧脸。 杨灵本来就是过来救场的,怎么能让她喝呢? “我帮她喝。” “帮忙喝的话就是六杯了,陆师傅。” 陆师傅...... 此前从没有喊过这个称呼,这是第一次,被她玩笑似的提起,口吻一如初见杨灵那会冷淡。 武恺推过盘子,递上柠檬片:“杨小姐不喝酒吗?” “酒精会影响判断力。”杨灵用吸管戳着柠檬片,“不过有些人就爱逞强。” “...” 我的杨姑娘诶,如果现在都不逞强那还是个男人吗! 端起第三杯的时候,武恺又对他喊话:“哥们,别急着喝呀,这酒后劲大。” “你这是瞧不起谁呢,这点酒算什么呀,”女人一个眼神,男人就蔫巴了,“是吧,陆师傅?” 这声‘陆师傅’彻底界清了他们之间的过往。 林晚声就是这个世界给他的难题,解不开就是解不开。 那就喝吧!至少这酒,能解今夜的忧。 威士忌加冰兑饮料的话,一杯实际也就五分之一不到的原酒,而且兑了之后酒好下喉,喝起来甚是豪迈。 六杯喝完,又要了四桶精酿让老板送到陈禹坐的小桌子上,无缝衔接开启下一轮。 是的,小酒馆已经换了老板,所以对方送的果盘林晚声没要。 见几位终于舍得过来,陈禹也是用婚戒在桌上敲出脆响: “嘛呀,一拨人分两个地方喝起来了。” 对此陆砚扯扯嘴角,心里暗骂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功夫已然巅峰造极,必是故意的! 身旁的颜朵则一脸好奇,趴在林晚声肩头打听情报。 众人依次落座,林晚声、武恺坐一块,正对面是陆砚和杨灵,侧边是陈禹、颜朵分两边坐。 “给大家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杨灵。” “欢迎欢迎。” “砚哥和嫂子怎么看对眼的?” 刚讲完颜朵就一把掐住他的大腿。 说话没过脑子的陈禹也是不好意思的罚了一口酒。 “老洋房检测时认识的。”陆砚扯松领口透气,“她拿着激光笔怼我施工方案那架势,让人印象深刻。” 原来那件情不知不觉已经小半个月了,他还记得弄脏过她一套衣服,上次吃火锅的时候说好请她吃饭偿还。 “是他抱着骨胶杵住建局会议室。”杨灵将柠檬片推进自己的饮料杯,“非说传统工艺的湿度曲线像心电图。” 她抬眼看向众人,“活人总比数据有趣,不是吗?” 吊扇搅动的气流掀起林晚声鬓角的碎发,指甲上的珠光在杯沿刮出细痕。 沉吟片刻说道:“杨小姐确实会是他一见钟情的类型。” 嚯! 陈禹、颜朵一秒变成猹,吃瓜模样尽显。 前女友认证,准是真的! “过奖。”杨灵姿态大方,面带揶揄之色看向陆砚,“毕竟能把误差率骂成抒情诗的人不多。” 误差自然是指老洋房监测互相比对那会的误差,抒情诗则是说二人之间的缘分。 杨小姐这会综合素质高的出奇,嗯......很长面子。 忽略打探的目光,专心做几个深呼吸,以此提高心率加强代谢功能,以免一会现场直播! 林晚声喝了口酒,“听说杨小姐在文保局高就?上个月我们刚拆了栋民国戏楼拍MV。” 时间能改变很多事物,没经历过的人却总是不信。 记忆里的她,热烈且自由,文艺、浪漫......说话从不夹枪带棒。 那个邻家小妹妹终于还是成长为成熟女性了。 杨灵没着急接话,只是抽走陆砚手中的精酿啤酒,换上柠檬水。 “根据2018版《文物保护法》,爆破拆除需提前爆破前需要转移建筑构件,比如雕花门环或者旧牌匾。当然,如果前主人遗漏的是一般物件,爆破倒是没什么问题。” 场上几人和又陆续坐上座的、林晚声乐队的那些个均是一愣,这么严肃是闹哪出? 唯有陆砚心照不宣看着她——这就是我那逻辑严密的杨小姐! 杨灵意外读懂了空气,又说:“这位是?” “武恺。”林晚声拽过那个当任乐队贝斯手的男人,“我的新编曲兼私人厨师。” 她会说话的眼睛正好看向陆砚,眼神仿佛在说‘玩音乐的就是比修文物的懂浪漫’。 这一刻,陆砚知道杨灵的推测完全正确,今晚他绝对会醉一场。 权当告慰过往。 ...... 昏沉的灯光下,众人坐在位置上摇摇晃晃,偶尔还会瞬移。 酒劲开始上来了,格外汹涌。 没想到武恺那小子居然是第一个倒的,气量差得不像话,根本不像‘玩音乐’的。 直到林晚声扶他上车离开,陆砚才跑到厕所倾吐。 后面记忆就有点迷迷糊糊了。 ...... 房卡第三次脱手时,杨灵决定将他的胳膊架在肩上,像背负大山一样缓慢前行。 “今天谢、了。”忽然抓住她的手腕。 “谢我让你错过终场?”她甩开手,接着把他往房间里送,“把你送到我就先走了,牛奶记得喝。” 月光漏进窗帘缝隙,杨灵站在玄关擦拭溅到袖口的酒渍。 房间的全身镜映出两团歪斜的影子:一个在呕吐袋里找尊严,另一个用工装外套折出临时枕头。 后面就真的断片了。 第二十章 一只纸鹤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晨光透过酒店纱帘,陆砚做了个梦,梦里一个白裙子女人坐在老洋房台阶上弹吉他,暖风轻抚发梢,只一眼他就生起无限爱慕。 “叮!叮叮——” 手机闹铃在十点十分响起。 咦?不该是八点十分的闹钟吗? 宿醉的钝痛在太阳穴跳动,昨日记忆被粗暴塞进大脑,一阵从头苦到胃的难受。 他翻身摸到床头柜的牛奶盒。 ‘解酒,空腹喝’ 杨灵的声音自然而然出现脑海,心头暂暖。 昨夜架着他踉跄进房的画面里,她连扶人时都不忘用手垫住他后脑,严谨得近乎笨拙。 笨拙中还透露一丝......温柔。 偏偏是理性又清冷的人散发出的温柔,这称得上女人最有杀伤的魅力! 陆砚仰头灌下牛奶,甜腻的奶香冲淡喉间苦涩。 有些事和人刻意不去想的话,真的会好很多。 嗯? 陆砚笑了笑。 垃圾桶怎么会有一只千纸鹤...... 看起来笨笨的、丑丑的,想来不如它主人一根头发丝好看。 退房之前洗了个澡,用酒店的香薰薰过衣服后,查看未读消息: 陈禹:真羡慕你,一觉可以睡到中午,而我却要被老婆叫起来选婚纱。 后槽牙紧了紧,忽视! 往下,果然看到顾南乔的消息。 我系统呢:昨晚临时接了个经济纠纷案,委托人情绪崩溃,陪他熬到天亮。抱歉放你鸽子啦~(小猫哭泣.jpg) 呵,从现在开始你欠我一只鸽子! 陆砚没有生气,像是某种预感,他盯着末尾的波浪号出神。 顾南乔向来爱用感叹号,连句号都嫌冷硬,此刻的‘啦’字像被雨淋湿的蝴蝶翅膀,颤巍巍透着疲惫。 想到那只快乐小狗,当即拨通电话,听筒里传来沙沙的翻纸声。 “陆师傅良心发现要请我吃午餐?”她嗓音哑得厉害,却仍强打精神调侃。 “哪有人上赶着让别人请吃饭的,不过也不是不可以。” 就当他为朋友两肋插刀吧,正好自己现在也惆怅。 同病相怜有没有? “带你去个地方。” “我不想出门。” 那我来你家?下面给你吃? 当然,这种轻浮的话鉴于对方律师身份,还是不要轻易说出口。 “你这个人不要变心太快噢我跟你说,”他抓起外套往外走,记得上次她被尾随的地方就离静安别墅很近,“四十分钟后‘静安别墅区’门口见,这总行了吧。” 这句口吻真漂亮,像某位油腻霸总发言。 诶? 挂断电话才反应过来,还真是‘上赶着请人家吃午饭’。 ...... 梧桐絮如雪纷扬,顾南乔踩着细高跟踏入别墅区,陆砚正蹲在青砖墙根拨弄一丛野薄荷。 工装裤膝盖沾着酒渍,后颈晒斑在阳光下微微泛红,像块未被时光打磨的老木雕。 “听说这是你修的?”她指尖抚过窗棂上的牡丹纹。 “怎么不问我‘这是你家?’,万一我是隐藏的大款呢。” 顾南乔撇撇嘴,听不清在嘟囔什么。 陆砚做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求甚解,于是接着说: “当年业主非要换断桥铝,我雕了这扇窗架在弄堂口,”他掸去指尖草屑,“那天露水凝在花瓣上,硬是把那群老古董看哭了。” 有种吹牛叫人一听就是假话,偏偏这样毫不遮掩的方式不会让人心生反感。 “下次我家需要修的时候就找你。” “不是吧,原来您才是隐藏的大款?可得先说好,扇窗年纪没你两个大的,不接。” 她轻轻笑着,像个淑女。 鞋跟碾一片落叶,叶子质量出奇的好。 于是跟它较着劲一边说:“你蹲在这里,倒像这窗户——明明要碎了,非装得这么好。” 它叫窗棂! 嗯?这就有点攻击性了呀。 咱顾姐是怎么了,今天嘴里吃了炮仗似的,声音沙哑还伤人。 装不在乎的怕不是你自己吧! “顾姐雅兴,今天不提笔写几句风流话,都对不住这燃烧的文青之魂。” 她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捋到耳后,连阳光都偏爱她——七分洒在娇嫩的脸庞,两分镀亮香奈儿耳钉,剩下一缕钻进酒窝酿成蜂蜜。 原是这样的。 “本小姐现在确实特感性,这种为数不多的时候被你看见,你真是赚大发了。” “赚多少?能提现吗?” 陆砚看着对方挑了挑眉,两人相视一笑。 她长着一张精致的瓜子脸,大热天踩高跟出门,身材自然没得说。 若是非要用两个字来形容她的外表,‘尤物’恰好不过了。 若是非要用三个字来形容她在陆砚心中的位置,嗯,还得是‘好兄弟’。 “你呢,听说你昨天喝到断片,怕不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好兄弟的关心往往朴实无华。 他侧头看墙上苔藓,昨天确实喝多了,也确实借着酒精看清了自己的心。 现在胸腔里跳动的,是颗多愁善感的女人心。 几乎一闭眼,梦中穿白裙子坐在老洋房台阶上弹吉他的女人就在脑海闪过。 画面春风和煦,怎叫人不忧郁? 陆砚毫不避讳抓拽过兄弟的手,按在墙缝:“摸摸看。” 青苔湿润的触感从掌心蔓延,砖缝间渗出若有似无的凉意。 “民国的工匠砌墙会掺糯米浆,”他声音低得像自语,“所以哪怕裂了,掰开还是粘连的。” 老师傅发什么癫疯? 她忽然明白对方在说林晚声,顿时娇嗔道: “好嘛,拷我手还敢想别个女人,侬怕勿是忒欺侮人了伐?(摸我的手还敢想着其他女人?)” “大人冤枉,我真没有摸啊。” 都哥们,我能做这猥琐之事? “摸没摸我们让法官来评判,我的职责就是见你去见法官!”顾南乔忙把陆砚的手臂抓紧,生怕他跑路了。 笑话......如果一定要见法官的话,在这之前他肯定不会只摸个手啊! 陆砚眼里闪过危险的光,兄弟,你好香...... 下一刻起身就逃。 ‘原告’自然不放手。 不过顾南乔抓着他却并不像押送犯人那样控制对方行动,反倒陆砚在路上左扭右扭,她则像根附着在岸边的海草一样跟着扭动。 这一刻,算不算物理意义上的同频共振? 突然他想学着电影里来段华尔兹——昂,大概就是这个舞种—— 于是一次晃荡中,拉着顾南乔做了个来回转体。 第一次很轻,怕把她弄疼了;第二次的时候双方有了默契,便加大幅度,肆意动起来。 至于‘见法官’那茬,就让它见鬼去吧! 玩闹一阵,待顾南乔平复呼吸: “其实晒晒太阳挺好的,要不是你的电话,我现在都还在家发霉呢。” 卡姿兰大眼睛滴溜溜的闪烁,嗯,光彩照人的顾南乔回来了。 “话到这份上了,那午餐我是非请你不可的!” 他会心一笑。 俩人迈开腿走在南京西路,一如电影中的俊男靓女走过美好岁月。 梧桐自由、阳光明媚,大抵心里的裂痕也能在这段慢时光里得以修补。 只是太阳下,陆砚看不见的角落里,手机在坤包震动。 屏幕跳出‘灵灵’二字。 顾南乔瞥见陆砚仰头望天的侧脸,拇指悄然划向拒接键。 ...... 傍晚的复工通知来得猝不及防。 住建局红头文件拍在群聊,附带的修缮令联合监工名单上,‘杨灵’与‘陆砚’并排列在首行。 复工日期暂定在这周五! 张野在施工群刷屏表情包:“恭迎陆贵妃与杨太医回宫监工!” 陆砚盯着图中文件末尾的钢印,忽然想起那杯牛奶的甜味。 他点开杨灵对话框,敲下又删去,最终只发了张老洋房晨曦的照片。 三分钟后,对方回了一张监测仪参数截图。 “哈——” 对着屏幕笑出声。 时间真是伟大的魔术师,他现在已经可以get到对方的幽默了。 墨斗先生:“谢谢牛奶,期待合作。” 等了好一会,要不是上面标着‘正在输入’四个字他肯定就切走了。 @Adeline:“永远不要去怀疑一个智者。” 仿佛看见向来淡然的杨灵化身Q版模样,带着墨镜背对阳光双手叉腰,一副拽拽的样子。 不过还挺可爱的。 “噗!哈哈!” 陆砚发现她有时候很吃这套,只要你顺着她来,就特别好说话。 意料之外的好说话! 既然如此不如趁热打铁: 墨斗先生:前阵子的施工日志你看了吗?记得签字。 项目没被停下之前,承包方每天要事无巨细地在施工日志记录进程和当天状况以应对抽查。 现在‘现场专家评估’和‘过程监管’都是杨灵负责,所以阶段性签字肯定是找她。 对应的,杨灵这边监理日志也需要陆砚签署。 可以遇见的是,两人未来得像交换‘日记’的笔友一样密切往来。 想到此处,陆砚继续跟她分享日常。 墨斗先生:“今天中午去看望顾大律师了,从来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放我鸽子还让我请客!” 对方没有立马回消息,估计在忙。 陆砚也不催,准备出门一趟买点东西。 虽说只是共同监工,但项目时间可不是一天两天,这次修缮令一出,老洋房可以算半个家了。 这么一看,往大胆的方向构思,倒是会产生一种和对方同居的遐想。 嗯......每天早上九点到下午,危房通过,杨老头的意思好像是让我搬进去保护现场......这么说业主协议他不用操心...... 关于这类工期在3到6个月的长期系统性修缮工程,老洋房涉及结构加固、木作修复、风貌还原等复杂项目,需要24小时监测建筑状态,施工方入住现场较为常见。 毕竟很多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梅雨潮湿就有可能把木材和灰浆养护工作毁于一旦。 手机震动,是一条语音。 @Adeline:“她那边确实遇到一些问题,昨天来了三辆混凝土车堵在律所门口。” 陆砚一惊,做律师的还能让人给欺负了?这么惨的吗? 墨斗先生:“你这么一说,她大中午喝威士忌我就能理解了,感情是压惊酒。(擦汗.jpg)” @Adeline:“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明天上午来一趟老洋房。” 第二十一章 同居的可能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雾气渐散,老洋房的雕花铁门‘吱呀’晃响。 终于,我又回来了! 沉默寡言的朋友,你们还好吗? 在陆砚拎着两袋生煎跨进院门之前,杨灵已经到了,正踮脚擦拭西窗的彩玻璃。 她今日换了件浅灰针织衫,袖口卷到手肘,发丝被晨光镀成毛茸茸的金边,整个人像从老胶片里裁下的剪影。 明明前天才见过,但这股突如其来的怀念情绪是怎么回事? “杨博士亲自擦窗是不是屈才了一些,还以为您只会用激光扫灰尘呢。”仿佛整个人都幼稚了些,总是忍不住‘攻击’对方。 其实他想说的是‘你今天走的是人妻风?’,不过理性加持下这话哪里敢张口就来。 “现在流行不会说话可以闭嘴,陆师傅最好跟上潮流。” 她还是老样子,有朝气! “如果现在我只剩下最后一次发言,我会对那位女士说‘可以邀您共进早餐吗?’”晃了晃手中的塑料袋。 好心情是藏不住的,大早上看到生煎油渍在牛皮纸上晕出透明斑点,很有食欲。 于是特地给她也买了一份。 杨灵回头看向那个头上翘起一根呆毛而不自知、浑身冒傻气的男人,犹豫着。 还是走过来从包里拿出纸巾。 “看在你诚心诚意的份上我可以陪你吃一个。”用纸巾从里面夹走一个,眼神灵动亦端庄。 看看! 不需要那么技巧,只要肯用心,一个生煎都可以打出很好的效果! “我本以为学霸和其他女人不一样,难道你也会担心吃胖?” “陆先生怕是宿醉还没恢复,难道没有考虑到‘那位女士已经吃过早餐了’这种情况吗。” 陆砚却是盯着杨灵拿着生煎的手,指尖粉粉嫩嫩的,宛如三月盛开的桃花瓣。 比起张野工作之后灰扑扑的手,他在某些层面还是认可高科技仪器那套的。 每次看着她那双眼尾微微下垂的杏眼,总觉得里面透着未经雕琢的纯真,随即玩心大起: “一会要是吃不完,这东西就得喂垃圾桶了,要是被人有心人看见了还以为我跟垃圾桶关系更亲呢。” 期待回复。 和好朋友分享一个笑话,内容是其次,快乐主要源于看对方的反应。 “某些人前天抱着垃圾桶喊‘晚声’的时候,也没嫌膈应。”她果断回击,“建议今后醉酒前,先把垃圾桶安置好。” 咳咳......险些被生煎呛住。 那晚他把垃圾桶错认成吉他,这事被陈禹当笑话第二天就说了。 但是喊‘晚声’肯定有人为加工的成分,万一是诈胡呢? 没看到证据以前拒不承认! 所以梗着脖子反驳:“我做的事我认!倒是您——”他故意拖长音调,“大半夜不回家,在男人房里叠衣服折纸鹤?” 空气突然安静。 细听窗外有鸟叫。 杨灵吃生煎的动作顿了顿,指尖在纸巾上捏出个下陷的圆。 那晚她用购物小票折了只丑兮兮的纸鹤,原本想压在他床头,临出门又心虚地塞进了垃圾桶。 “折纸鹤是判断自己清醒程度的简易方法。”她推了下眼镜,“如果陆师傅今天不折一只通过验证的话,我有理由怀疑你的工作状态。” 说着,眼神专注且认真,大有一副‘你今天必须折一只纸鹤我才放过你’的架势。 陆砚闷笑出声,生煎的葱香混着一旁的松节油在晨风里发酵。 忽然发现杨灵的耳尖泛着淡粉,像老墙皮里新绽的蔷薇——这女人意外的诚实,不会说谎也太戳了。 微小分子在升腾空气里上浮,接触从老虎窗打下来的光,光便有了形状。 由此看到光的人自是欢欣、雀跃的,连带暗生的情愫亦有呼之欲出的征兆。 “嗡——” 闷沉的车辆引擎声在门口炸开,两声喇叭清亮。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向外走。 虽然,也不用那么‘忙’。 大概是住建局来送复工通知的,毕竟文保局的就在身边。 “啊?” 不看不知道,居然真有人开玛莎来送通知单,确定这是体制内? “杨...”是那个叫杜诚的瘦高年轻人,刚下车就瞪着陆砚,有些不爽,“封条还没摘呢,你这包工头就这么上赶着?缺钱了?” 嚯!这小子张口就是股土老帽拆迁乍富的气质,是说上次怎么就他最没素质! “美女相邀,我肯定是巴不得早点来啊,”喷垃圾话的核心要义就是攻其软肋,“要是天天能待在人家旁边,倒贴钱咱也愿意。” “你!” “没时间看你们拌嘴,通知文件呢?”杨灵冷声打断。 她一开口那小子就哑火了,老老实实去车上取文件。 嗯?这既视感怎么像武恺? 该说不说,杨小姐冷言冷语的时候还真有那么些气势,不知道换做自己顶不顶得住。 交接、确认签字、张贴。 显然,这些流程提前招呼好了,不过也没人会在这点事上为难有杨灵‘罩着’的项目吧? 公事公办的态度下,没两句话,玛莎拉蒂就失去了一切滞留的借口,驶离老洋房。 只能说一物降一物,你小子还是太年轻,不知道爱情里不欢迎软男! “愣着干什么,要不放你回去醒醒酒?” “...” ...... 老洋房雕花桌案上的红头文件上,联合监工名单上自己与杨灵的名字并列,像两道铆进木纹的铜钉。 这是,杨老头发力,项目期间和杨灵锁死了? 陆砚本想笑来着,注意到杨灵好看的眉毛微蹙,也就故作调侃道: “监工期间要同吃同住?咱们这住进大观园似的,杨博士不怕我半夜偷改监测数据?” 他故意把藤椅拖到她身侧,木腿在地砖刮出响。 非众所周知,精细化修缮的长期项目过程中,负责人在关键节点征得甲方同意后可暂住施工地。 即两位负责人有‘同居’的可能性。 不过,最顺利也得等大几个月后项目推进到那步,或者偶遇突发状况。 杨灵往反方向挪了半寸,“谁说要同吃同住了。而且每日晚上6点锁工具箱,钥匙由文保局保管。” 用笔尖戳了戳他手背,“倒是陆师傅——”墨迹在陆砚虎口点出黑痣,“中午睡觉打呼记得控制分贝,我的录音笔要采集环境底噪。” 呵,故作强硬的话术罢了。 对面可是被顾大律师仅在十公分距离盯着看、也要撑着面子只服一半的女人啊。 “您这是要给我出鼾声音频分析报告?不如直接住我对门,24小时监测人体工程学?” 钢笔‘啪’地合上。 “我去测西厢房承重梁。”她抱起平板往外走,“顺便提醒,跟你的团队沟通好,近期留好空档。” 看来‘人体工程学’是个大尺度词汇,下次慎用。 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后边,陆砚嘴角咧到耳根。 同时他发现自己似乎在有意挑逗,这是出于什么心理? 沉吟片刻,那个坐在老洋房前抱着吉他的白裙子女人飘过心头,明明这才是他的理想。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他屈指弹了弹文件上并列的名字,哼着荒腔走板的《茉莉花》往外走去——得先把工作通知发到位。 ...... 掐着即将吃午饭的点,张野跟陆砚在老洋房碰面。 知道要复工,但直到此刻心里才踏实,他掏出手机拨通电话。 “喂!老李啊,陆哥这边复工了给你说一声,昂~” “对头,就这三四天的事。” “什么?!”张野的眉毛皱成‘几’字形,‘唰’地一下站起来。 “帮我跟小陆说声对不住,闺女考研集训费突然要交两万......我接了个急活儿。”老李带着小李在苏州接的民宿改造刚搭完脚手架,电话里瓦刀敲击声混着叹息。 小李也在旁边,没有作声,不知道是内疚自己还是责怪陆砚。 要是上次项目尾款结了这都不是问题......但做这行就是这样啊! 再说了,即使尾款未到账老李家也不可能没有三五万应急。 大概只是托词。 总之,施工团队重组比预想艰难。 “没事,理解。” 陆砚接过电话,语气平淡得像杨灵。 电话挂断后,他开始一个一个亲自通知,汇总各自安排。 日斜三分,透过窗棂的光斑往前移。 还好只是老李带着小李跑路了,额,暂时跑路俩月。 张野蹲在门廊抽烟——上次杨灵和陆砚跟他说过以后就没在屋内抽过烟——火星子差点燎着垂落的防尘网:“操!当初说好同进退,现在成我们唱独角戏了!” 别抱怨,这就是生活,好坏参半已是上上签。 核心团队共六人,这行人不多基本上都认识,现在走了两个,其中一个还是‘有证’的,也是个头疼事。 带证的老师傅都有门有派,若是这周内动工,总不能冒着行业大忌去挖墙脚吧? 就这么拖着,合同期限又赶紧...... 杨灵这时从门外探头,说:“上海建工学院有个古建修复兴趣小组,需要的话......” “要!”陆砚果断答应,工具箱‘哐当’砸在地上,“近期能过来最好。” 要这批学生自然不是为了干活,现在进场,他们能干的撑死了和外包劳工大差不大。 但他需要充实团队,从现在开始! “陆师傅什么时候这么求贤若渴了。” 不知为何,月光下两个男人坐在小区楼下喝酒的画面一闪而过,他想到了老刘——那个被妻子下达最后通牒,说‘再做这行就离婚’的中年人。 如果可以,当然更希望经验丰富的老刘加入团队,这不仅仅是一份惺惺相惜,他也想为这个恍若另一个命运的自己尽一份力。 “是啊,明天我还得去问问一个人。” 第二十二章 不讲人情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陆砚盯着老刘的号码,指尖在拨号键上悬了半晌。 “刘哥,我陆砚。”他让语调沾上三分市井气,“城隍庙那飞檐补得漂亮啊,我路过都看直眼了。” 天边暮色在楼道口打上一层淡薄的阴影。 “哈......我这都是糊口罢了......陆师傅有事?” 那边像是有点闹腾,陆砚谈话也不兴绕圈子:“刘哥我这有个活,待遇好得不得了,你看你有没有兴趣啊。” 别看他平时不修边幅的模样,其实在圈内绝对算正儿八经的‘名门正派’,师承杨启文在外人眼里那妥妥的宗门底蕴。 老刘呼吸滞了滞,却呈现出想吃但已经八分饱的遗憾口吻:“最近......家里事多。” “工期半年,材料局特供的防水灰浆。每天准点收工,误不了接孩子放学。” 知了嚣叫走残阳,无风的夜幕渐渐闷盖大地。 漫长沉默里,楼道感应灯忽明忽暗。 当陆砚以为要听到忙音时,老刘终于闷声道:“这事我拿不住主意。” 拿不住主意? 他的注释是,‘我想干但是条件上有困难’。 结合对老刘的了解,困难应该来自家里。 想到此处,陆砚又给欠他尾款的张老板打了个电话。 ...... 老刘搓着围裙迎下来,陆砚提着礼盒往上赶,楼梯口差点撞一块。 本来说在外面请老刘一家子吃顿饭以表诚意,但那边也是客气得不行,非要陆砚来家里吃。 总有一方要妥协的,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刘哥。” “陆师傅破费啦,”这个中年男人满是不好意思,挠挠头,“这事......我老婆那边不好说话,一会你多担待些。” “哪里话,合作嘛,没有必须要成的道理。” 小区虽老,却也不是老式步梯房。 好像自从小区改造以后全上海的老破小都改头换面了似的。 实际上在普通人眼里也就是外墙刷漆再装个电梯的‘浩大工程’。 中途沉默一小会,来到303门口,门马上被推开。 “爸爸!”扎辫子蓝裙小女孩从门缝探头,大眼睛提溜着,很是狡黠。 这不巧了嘛。 “哟~小朋友还记不记得叔叔啊!” 上次亲了自己一口、被她妈妈抱走的时候好像是叫‘子鱼’来着? “不、记、得!” 对方回以一个鬼脸。 铁门开合的吱呀声里,陆砚瞥见玄关歪斜的鞋架——三双板鞋整整齐齐,最下层塞了个奥特曼玩具。 家里朴素,但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请坐,请坐。”老刘佝着背拿鞋套,“家里乱,你多担待。” 脖颈暴起的青筋随着动作缓慢起伏,像老墙里挣扎的藤蔓。 若要一个年轻而悲观的人瞧见了,准会联想到老刘将来躺在医院、用血汗钱支付高昂医药费的画面。 但活生生的中年苦力人都知道,不会有那天,身体对他们来说是一次性物件,坏了就让它坏,时候到了就走。 “老刘也不早说有客人,菜都没备齐。”女人从厨房探出身,和老刘同款围裙。 果然上次打过照面。 “你就是老刘的同事?”她一愣。 看表情对陆砚还有印象,不过不加分。 把礼品盒放下,陆砚对今天的‘考官’打招呼,“嫂子好,我叫陆砚,刘哥是我的前辈。” 虽然不是一个派系、一个方向,但在中国只要你想,总能理出个三四五条关系脉络出来。 何况在外行眼里陆砚可不就和老刘是同行嘛。 “听我家的说,陆师傅是专修文物建筑的?我们老刘就是一粗人,应该帮不上什么。” 开门见山。 江南女子本似水柔软,也难逃为母则刚的宿命。 ‘关键时刻’来得比预期早,同时也才意识到,刘哥家里的矛盾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试问若不是老刘亏欠他们母女太多,如今怎会仪态不顾、就先言拒绝呢? “嫂子放心,虽说跟刘哥是第一次合作,但我保证这回和以前不一样。” 对面没有说话。 夜风呼嚎,门窗惊惧。 子鱼蹲在地上组装鲁班锁,碎发垂落遮住眼睛,榫头对接的咔嗒声在沉默中格外清脆。 ‘长边柱,短边柱,十字中柱卡中间。榫头对卯眼,檐柱转三转’。 心底响起小时候觉得俗不可耐的绕口令,忽然明白一些东西,就在横隔二十年岁月的今天。 老刘从厨房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桌,“先吃饭,先吃饭......” 一边摆放碗筷一边催促众人落座。 除了有些黢黑的糖醋排骨外,一盘青椒肉丝,一叠花生米,一个鸡蛋汤,四个人三菜一汤刚刚好。 临时过来吃饭能凑出四个菜已经不错了。 “嫂子,吃饭养胃,不喝酒。”女人准备开酒的上一刻,陆砚起身止住了她,心里闪过老刘一个人在楼道口‘清理’剩酒的场景。 要是开了喝不完,过几天不又给了老刘一个借酒消愁的机会? 再说了,陆砚主张的喝酒,主要得是在开心的时候。 “额,那个,上回补戏楼......” 老刘刚开口,女人突然起身添饭。 电饭煲盖子‘砰’地砸在灶台,震得桌上三人面面相觑。 就像说书先生‘砰’地把惊堂木往桌上一拍,全场肃穆气氛就在这声响中奠定。 他看着老刘,心也虚。 人家还是个未满二十八岁的男青年啊! 你这么着急,我跟还是不跟啊? 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摸出手机相册:“嫂子你看,这是去年修徐家汇藏书楼,住建局特批的项目规格。” “特批能当药费?”女人头也没抬,舀饭的铝勺在锅里拨动,把饭弄松散,“上个月他肺炎咳血,工头说那是朱砂色防水漆!” 什么? 闻言,子鱼‘哇’的就哭了,吓得男人忙说:“没有的事,妈妈搞错了。” “陆师傅你是干大事的人,不像我们,吃了上顿愁下顿。” 男人的手僵在半空,继续哄子鱼。 “上月补戏楼,工钱拖了仨月。”女人掰着手指,“大年三十追到包工头老家,才要回一半。” “上上周淋雨补瓦,烧到39度躺了两天。” 第二根手指扳下时,老刘的脖颈已涨成猪肝色。 陆砚知道...... 她说的基本是事实,也理解这样的事情发生在爱人身上有多心痛。 大抵比他看到林晚声在小酒馆驻唱,弹吉他弹到指甲绷断还撑着微笑,更心疼的程度。 但是谈判经验告诉他,这时候要尽快亮好牌。 “每月15号准时打款,团队接的都是政府项目,尾款卡不死。”他也学女人摊开两根手指,“早九晚五,刘哥可以不加班,但如果加班一定双倍补贴。” 其实哪有准时打款一说,不过是自己先垫着罢了。 至于对方信不信这就要看人了...... 苟日的张老板今天又没接电话! “陆师傅,现在这情况你也知道,招学徒都要大学生。”女人第三根手指悬在空中,“等他抡不动瓦刀,我们娘俩......” “这个项目之后刘哥可以长期加入我们,如果上面有任何一条做不到你来2单元204找我。” 即问即答,陆砚针对对方的条件事事有回应,期许能有所改观。 或许当初张老板那边也是这样画饼的,但他说的事情一定会尽力去做。 目前已是他能拿出的最大诚意了! 女人看着老刘,眼里闪过复杂神色。 “老刘可能还没跟你说,我们已经决定要开早餐店的事。” “...” 她坐回来舀了勺排骨汤浇在饭上,油花慢慢洇透米粒:“子鱼,给叔叔盛汤。” 小女孩擦干眼泪,踮脚够汤勺时,细瘦的手腕端着青花碗有些晃,汤面浮着的葱花聚成个小岛。 也许小岛上面开着家早餐店,一家三口正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自家的幸福。 陆砚由衷期待、祝福。 ...... 楼道声控灯随着关门声亮起。 老刘送客时差点一不小心踩空,踉跄间被陆砚扶住胳膊。 四十岁男人的手臂像根风干的檩条,硌得掌心发疼。 “其实你嫂子......”他摸出皱巴巴的红双喜,打火机连按三次才窜起火苗,“昨儿还给我纳了双千层底的鞋垫。” 烟头明灭间,陆砚想起他家阳台晾晒的蓝布鞋——鞋帮密密缝着加固线,针脚比故宫修复师的接笔还细。 那便是这个年代最贵的奢侈品。 最有面子的奢侈品。 “刘哥,我理解。” 也只能理解。 今天风大,吹得老刘飘零的头发一边倒,陆砚对他说了声留步。 手机在裤袋震动,杨灵的名字在暮色里闪烁如星子。 一边跟老刘告别,按下接听键,便听见她好听的嗓音:“人找好了吗?” 喧嚣风尘中,对面如此宁静。 “没呢,”不想把坏心情传给她,“明天请顾南乔吃饭?感觉她最近愁得法令纹都深了。” “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嘿嘿,找她咨询一下法律问题。” 第二十三章 实习生们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冯小军通过学校内推找了一份文保局的实习,这叫他回寝室气焰十分嚣张。 当夜找好文案一连发了三条朋友圈狠狠炫了一波。 他的人设倒不是逼哥这类的,只是一来这是校方对他专业知识的认可,二来...... 此次实习项目联合住建局真枪实弹地参与进来,含金量和随便找个地方盖章的行伍自是不同! 高兴之余,提前做足了准备—— 古建修复工程是以保护和传承历史文化为核心目标,强调对古建筑原有风貌和历史信息的保护。设计理念是在不改变文物原状的前...... 今一早便融入雨中往老洋房赶。 “师傅,就在这附近停一下。” 网约车停在新华路华山路洋房建筑群前。 浠沥沥的天空下,远远望去这幢三层的砖木小楼像是被岁月腌渍过的古董匣子,巴洛克式拱券门洞上嵌着破碎的琉璃拼花。 大风斜过铸铁门栏,他忙把伞拧向风的来处,用精湛内力格挡下这铺天盖地的一口吐息。 慢慢走近,又看到停在院内的樱花粉保时捷Taycan,即使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也是那么亮眼。 乖乖,工薪族肯定买不起,难不成是房主的? 总之,带着憧憬的心踏上台阶,仿佛看见住建局和文保局的领导将来因为他的去留而大打出手。 门没关,敲三下,无人应。 收伞,隐约有人说话,冯小军抖落了伞上水珠才进门。 “西南角梁柱的糯米胶要换新配方。”清冷的声音从回廊传来,“按文保局标准,骨胶与石灰的比例得调到1:3.7。” 就好像被雨水闷住的早晨陡然跳出串音符,略带紧张的第一天突然生动起来,冯小军头回觉得声音竟如此有趣。 顺着那边看,一个古典而富有书卷气的女人,中发绸缎般铺开。 也是来实习的? “传了百年的方子,怎么到你这儿就成实验室试剂了。”另一边,工装男人嘴上抱怨,手却老实在本子上做笔记。 眉眼阳光而俊朗,身形高大健硕,一个十足的帅哥。 呸,肯定是渣男。 早知道是这个氛围的话,今天出门该做个发型的。 还有,到底是施工现场还是偶像片拍摄现场? 也罢,不管是哪种他也能完美进拍。 陆砚回头,看到一个微胖男孩正在走神。 三分憨厚,两分萎靡,这便是大学生吧。 “那个实习生叫冯小军,你去带他吧。” 陆砚看向杨灵,对方也不解释。 虽然惊叹于办事效率之快,不过连招呼都不上去打一个是不是也太冷漠了? 算了,聪明的男人要学会闭嘴。 于是他走到门前招呼冯小军先坐下,从头到尾把注意事项讲了一遍。 ...... 冯小军盯着雕花门框直咽口水:“妈呀,这花纹比教科书上细多了!” 虽然哥不讨厌你震惊的模样,不过你小子最好是装出来的! 不然...... “细活儿都在缝里。”陆砚摸出把小凿子,“就像你穿的鞋底,针脚密了才经穿。” 如果是正儿八经文物保护与修复专业出生,那么这些常识性的话题大可不用拧出来讨论。 可眼下特殊情况,要不拘一格用人才,所以土木专业的冯小军来补小李的位。 决不是应付了事,老洋房的瓦作问题其实不大乃至于陆砚自己就可以补齐,至于采购和后勤......如果有空的话更是不在话下。 此次带实习是为了团队长远打算。 “针脚太密肯定是假鞋。” “什么?” 假鞋是什么梗? “陆哥,门口那个也是来实习的?” “对,同济那边来的。” 陆砚看向那个女孩只觉得一阵恍惚。 是上海真的太小还是世界太巧? 苏棠,就是之前街头弹吉他唱歌的女人,没想到是个学生,还成了这的实习生。 还好杨灵在义务带她,不然自己还真忙不开。 “想必她非常热爱这行吧!” 志向相同加一分,我土木人的春天,来了! 冯小军盯着杨灵和那个叫苏棠的实习生,胖脸微颤且红润,像一个小说家想到精妙的故事而颅内高潮。 可惜冯小军不是作家,应该是处男。 无奈叹气,“一会中午我请客,吃饭的时候自己问问她呗。” “这个......这个陆师傅,他们那边在教什么呢我有点好奇。” 老实说,打从见到苏棠第一眼起冯小军就沦陷了,虽然上次沦陷是见到杨灵的时候......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是陆师傅的心头好啊! 他冯小军名字好歹也带了军字,军子不夺人所爱! 于是俩人谈话间,默默向那边慢慢靠拢。 窗外沙沙雨声,屋内的声音也很轻。 杨灵从材料中途转到文保方向,确切来说是‘现代文物保护与修复’,传承的基础上融合现代科技、注重功能更新与活化利用。 “听起来与传统师傅他们手段不同但殊途同归?”苏棠说。 “嗯。” 实则不尽然,她也是在实施过程中发现,这也许会触动太多利益纠葛以至于被彻底打压。 但是,有些事情必须要做,必须。 苏棠的笔记本啪嗒落地,钢笔滚到杨灵脚边。 她俯身去捡时,发现杨灵正在施工图某处画了五个问号,红笔尖悬在‘西侧回廊加固方案’上方微微发颤。 “杨老师,这方案哪儿不对劲?” 杨灵把平板转过来,指尖点着图纸上一团乱麻似的线条:“西边回廊这个弯拐得蹊跷,不像以前的老传统。” “嘿,当年工匠偷懒了呗。”陆砚凑过去看,肩膀差点撞上她发梢,“就跟做饭似的,总有人爱少放盐。” 等等! 上次主持修缮的,是自己师父啊! 半合的窗户漏来一丝凉风。 陆砚一个激灵,手心出汗,“给我看看。” 杨灵将平板和图纸一并递过来,安静和陆砚并肩站着,整个老洋房只剩窗外‘哗哗’的雨声。 在冯小军的视野里,随性的陆砚一下就威严起来,身边充斥生人勿进的引力场迫使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直到此刻才有点行业大前辈的样子嘛...... 这也太凶了,我一个大男人都发怵。 陆砚在看图,杨灵不说话在看他,于是苏棠也没有说话,静静站在一旁。 冯小军落后陆砚三个身位,此刻既想凑过去跟他们一样肃穆,又顾忌在这么肃穆的氛围下乱走动太格格不入。 要不讲个笑话缓解氛围? 怎么办?在线等,急急急! “看不懂。” 空间凝结的冰瞬间破碎。 嘿嘿一笑陆砚把东西递回去。 杨灵没接。 然后意外的,两人眼对眼,僵住了。 那个轻松跟他唠嗑的陆师傅又回来了,嘿嘿,还顺带出了个洋相。 如果陆师傅是抽象派的话...... 那我冯小军再加一分! “陆师傅也是同济毕业的,不至于看不懂。” 什么?和苏棠是校友?! “害,太久没接触这些理论上的东西,我早忘得差不多了,”陆砚苍蝇搓手,有些不好意思,“今天带实习生,咱先把眼前的事做好。” 角落里某张脸垮了下来,不过没人注意就是了。 报告,我自卑了,我想申请和苏棠一组,或者让杨老师带我! ...... 两个小时,匆匆把瓦作修复部分过了一遍,不知道冯小军记住了几分。 眼下临近正午,雨势转小。 “喂,乔乔。”杨灵接了个电话。 陆砚再一次往她那边看去,对方从刚才就没再搭过话,仿佛自己是空气。 这着实在冯小军那小子面前有点难堪。 他也不是那种死要面子的男人,一会杨灵陪自己喝个三五杯、再喊几声陆哥、自己就大度不跟她计较了吧! 下一刻,臆测对象挂断电话,踩着一款收束十分贴合脚踝线条的卡其色女靴,款款走来。 “乔乔说要吃静安别墅旁的蟹酿橙。” 好样的兄弟! 每次需要破冰的时候你都没让我失望。 “但店主说那道菜要提前解冻南宋菜谱才能上。”她说。 通俗来讲就是现在没货,对吧? 不管怎样,杨灵愿意开启话题他是一万个欢喜搭茬的,丢下手中笔纸便上前去。 “那咱们就去她律所对面新开的沪粤轩,你应该吃得惯叉烧酥的吧?” 上次在小酒馆,杨灵基本上没吃味道重的食物,再加上人也是上海姑娘应该跑不掉。 “陆师傅一向这么大方吗?” 实习生苏棠接上话,目光调侃,看向陆砚。 杨灵则有些诧异看着俩人。 也许,不,这就是在内涵那天街边上没给她投币嘛。 小师妹还是太年轻,不知道‘下次一定’的传统。 没有解释,他说:“你订座,我买单。” 杨灵点了点头,开始捣鼓手机。 另一边,苏棠却是感到无趣,瘪了瘪嘴。 “杨老师,我中午还得回学校一趟,午饭就不跟你们吃了。” 不待杨灵点头,一直愣神的冯小军一个激灵,也说道: “杨老师我也是,哈哈,内个我是学生会的......一般抽不开身。” “好。” 印象里,杨灵对外的姿态一直就那么平静。 不说多余的话,不做多余的事,不表露多余的情绪,这就是她。 不对,是之前的她。 嗯......从什么时候开始,杨灵才承认他们是朋友的呢? “哦对了,还叫后厨备一份麦茶,她要是大中午又喝威士忌得暖一下胃。” 杨灵拨弄手机的动作依旧那么卡顿,微风捎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好’。 第二十四章 一顿午饭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所以,现在就我们三个人吃了?” 桌上两道冷盘过半进入陆砚腹中,顾南乔才匆匆赶到。 光彩似朝阳般的人儿,还没坐下就先给自己倒了杯水。 “刚还说你贵人多忘事,结果您自个就把‘贵人’的形象破了。” 这时陆砚用手示意服务员上菜,余光瞥见她椅背上的香奈儿手包,心下咋舌。 自打认识以来没重样过,这都是第几个包了? “呼——,贵人也得喝水啊。” “顾律师今天这气喘的,像律所破产去应聘大堂经理。” “敢对贵人不敬,你小子前途堪忧。”顾南乔飞了个白眼。 然后陆砚就开始羡慕了。 “灵灵~” 她一把拢过身去搂杨灵的腰,两只手乍像白色小蛇蜿蜒缠绕,发出痴汉音:“天天跟土木男打交道真是辛苦你了,来让姐姐看看累着没。” “别.....你别过来。” 先呆住,像是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然后赧颜,着急按住顾南乔的咸猪手。 三分困惑,三分抗拒,九十四分害羞一同答复这出满分‘春色图’。 外人眼里高不可攀的女神在别人手里竟像玩物! 他瞬间病了,红眼病。 “咳咳,纠正一下,我是古建筑保护那一块地,跟土木......” “嘿嘿嘿嘿——” 好吧,为了不影响那边精彩的故事剧情陆砚决定最大限度降低存在感,为‘古建筑修复与保护工程’正名就放在下次吧。 “你越挣扎姐姐就越开心啊~” 面对0帧起手的邪恶闺蜜,没预设过此类情况的她显得被动,一会功夫就被顾南乔钻了空子。 她的手就像烫红的烙铁,所及之处杨灵均是身子一颤,尽力往后缩。 霎时,房间充斥千娇百媚的粉红泡泡,一朵娇艳的玫瑰在杨灵脸上乍然绽放。 “你......喂!” 第一次听到那个女人用如此丰富的情绪和超出正常对话时的音量肆意表现自己...... ‘砰砰,砰砰’ 血液冲上大脑,连带他也兴奋不已。 就是每天请这么一顿饭他也愿意啊! 南乔兄,我是那么恨你又爱你! “乔乔别闹了,我会生气的。” 防线没撑过三秒,杨灵一边按着对方的手,弱弱憋出看似亮底牌实则求饶的话。 原本和可爱无关的她此时非常可爱。 当时时间过去了0.01秒,陆砚脑海闪过为人妻的杨灵温柔倚靠身侧、细细替他整理衣领的画面。 宝藏啊。 “顾律师!需要我帮你按住她吗!” 对面两人同时瞪过来。 “哟,你小子知道我是律师你还敢提着这种要求?想帮我冲业绩?”对方眉头一挑,将枪口调转。 哥们,我是看你太累想帮你啊!你我之心日月可鉴,兄弟阋墙安敢再演! 杨灵倒是松了口气,悄悄递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这是一个怎样的眼神呢? 大约是,瞬间让心墙斑驳的爬山虎褪去,再由米开朗基罗亲手铺叠上艺术壁画般令感官焕然一新吧。 不好意思了顾兄弟,我有不得不背叛组织的理由。 “您好,现在可以上菜吗?” 虚掩的房门被人推开。 包间内一个小圆桌,三人互成犄角正好均分这片空间。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杨灵‘破防的时候’脸皮薄是毋庸置疑的事实,现在断然不能将往事重提。 想起那个感激的眼神,嘶,仿佛取得了重大信任、他的地位直线上升。 “先生,女士,这是我们的招牌菜,虾籽柚皮。” 服务员小姐姐双手端菜上桌,另一位则是替三人整理餐具和热水消毒。 “这是古法盐焗麒麟鱼和蟹粉脆皮婆参,它们现在温度正好,不用担心烫。还有一道汤请您稍等片刻,然后甜品会最后送上来。” 无厘头的玩闹不知所起,但应该就到此结束了。 压抑—— 压抑,是大笑过后的宿命。 直觉告诉他,突然的打闹必有猫腻,可有些话对方不说,你便不能问。 待服务员出去以后,陆砚轻松笑道:“要喝点什么?虽然大中午喝酒不是很好,但今天,某乐意奉陪。” 顺便感谢您出场就奉献了一出玫瑰色好剧。 “蔬菜汁就好。” “我跟灵灵一样。” 还好你们不是喝同一杯...... “好吧,谢谢嘴下留情,又给我省了一笔。” 叫门外的服务员加了饮品,陆砚准备聊聊顾南乔的事。 杨灵却是有话等着他,“你结款后比以前大方了。” “对啊,陆师傅,这就是传说中的MVP结算画面吗?” 闺蜜视线交错,唱和间的调笑之意有点韦小宝左拥右抱那味了,可惜现实中那是遥不可及的梦。 “哎别提了,上次是甲方的烟雾弹,但我请你们吃饭可是真心实意的昂。” 要是人人都像他对待这顿饭一样真诚,世界是不是就少了很多烦恼? 一想到每月雷打不动的房贷,就越发想把拖欠尾款的甲方拌到脆皮婆参里吃掉。 “那你不把钱留在正事上反而请我们在这吃饭呐,是有什么事吗?先说好,我们的交情律师费最多给你九八折不能再多了——” “废话,吃饭能有什么吃饭之外的目的啊,油腻了啊你。” 陆砚欲言又止,顾南乔哪知道,这事要的是效率而不是结果,请律师是拿不到结果后破罐子破摔的手段。 加之团队里一个两个危机意识重——陆砚打死不信他们没钱——等你发律师函走法律程序人家闺女研都考完了,兴许二战都可以报名了也说不准...... “下次吃饭可以随便一点。”杨灵说。 “是啊,手头要是富余的话尾款的事情就不用急了呀。” 两人突然展露‘贤妻属性’,虽说有一些指摘的意思,但内里的关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这是女人智慧的体现,因为陆砚被温暖得想加菜了。 为了不让这顿饭难以下咽,他解释道: “都说了是MVP结算画面,你们猜猜,六个MVP一起结算时,这顿饭钱究竟顶不顶用。” “哇!” 顾南乔不负高情商之名,适时做出崇拜的姿态捧场,只是不那么真诚罢了。 “哥哥我能向你打听一下,这行赚得多么。” 多,做得好比一般人想象得要多。 但是这点‘多’对面前的二位来说又不多,甚至比起他们的阶层来说远不够看。 所以,陆砚还能说什么呢? “好好吃饭,赶紧的,一会都凉了。” 先前的冷盘他吃着还不错,所以对这家的招牌菜有信心。 据说那什么‘虾籽柚皮’是从失传古籍里复刻出来的,也不知几分真假。 如果为真,那自己好歹算大半个‘非遗传承人’,也算间接支持自己的文脉了。 “诶?” “不好意思!” 陆和杨筷子夹住了同一块参, “你吃吧。” “你吃吧。” 好样的,话也撞一块了。 多重巧合可以诱人发笑,亦可让人害羞。 “‘好好吃饭’是谁说的?你们俩这是让人好好吃饭的架势吗!” 偏偏顾南乔这时把筷子往桌上一摔,嘴上不饶人,又在旁边拱火。 一时间杨灵面颊绯色上涌,又打破了平时那层淡漠的面纱。 竟是意外的纯情。 呸,是气血足。 “咳咳,”赶紧转移视听,“现在还有人跟踪吗?” 关于‘顾南乔线下被人尾随却没有告诉杨灵’这件事,上次在电话里被杨灵堵着一次。 好在他铁骨铮铮,当事人不肯透露的事,他亦然。 于是只得保证,‘一定会让顾南乔亲自跟她说清楚’,才勉强在电话那边过了关。 所以,上海女人啊...... “乔乔,他在问你。” “啊?有吗?哈哈——”顾南乔夹了一块虾籽,眼珠子提溜转动,“这么隐私的事,当着陆师傅的面说不好吧。” “...” 这么话说的,陆砚就不开心了,小人和女人一时不知道该给她戴哪顶帽子! “在场一个是你恩人,一个是你闺蜜,都不是外人有什么不能说的?”他正义凛然道,就像辛苦整个夏季的瓜农一定要在今天吃到自己种的瓜似的理所应当。 “那行啊,告诉我你的收入状况和欠款甲方是谁,咱谁也别藏着掖着!” 所谓好兄弟就是,自爆的时候也得带上一个对吧? 有那味了! “你看你,又急,吃菜吃菜!” “陆师傅,别急,快说快说。”杨灵往这边望,眼睛亮晶晶的。 ...... 午后,室内灯在雨幕里晕成色块,玻璃窗内投射两个倒影。 杨灵在用湿巾擦拭顾南乔溅到袖口的醋渍,动作轻柔得像在修复出土绢画。 陆砚则想到那晚酒店里,她是不是也曾这样温柔地帮他把牛奶放床头柜,然后还抽空叠了个纸鹤呢? 只是心事翻着翻着,晨间杨灵在施工图画的五个问号就蹦了出来,此刻正在他工具箱底层无声发酵。 第二十五章 按她的来吧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陆哥你人在哪呢,老洋房没看见你啊。” “张哥,这不巧了吗,上午我也没在老洋房看见你呀。” 张野讪然,接着说:“内个,我们怎么来了个女实习生啊?” 害,是说在老洋房没见着他也不至于打个电话,原来另有话说。 只是,这燕国的地图也太短了吧? “只有一个女实习生吗?” “额......还一个小胖墩,不过是学土木的,和我们这行也不匹配啊。”电话那边压低了声音,“那哥们开口闭口就是学生会,听着太头疼了。” 陆砚对此表示凑合着用吧,好歹是杨灵招来的,即使人不行也要看主人的佛面啊。 眼瞅着凝重的乌云就要被自己拨开,张野那些些小确幸、小烦恼着实无法重视起来。 “就这么着吧,你先带带他们,我现在要去杨老头那边一趟。” “诶不是,我——” 挂断车载蓝牙,刚好在泰安路的老石库门边停下。 树梢缝隙投下细碎光点,在薄薄雨幕中一晃一晃。 这个季节喝点白茶是极好的,清热润肺、消炎解毒。 也不是说什么东西好就要一股脑买来去,拧着四十元一斤的黄酒和百元一两的茶叶是一个意思,依他们的关系早没那么多计较。 只是这次不一样,不买点好的带过去,他惶恐。 花了差不多一天的收入买下半斤茶叶,心思却半点不在茶叶上。 彼时有种初出新手村、立志斩杀天下贪官,结果一回头发现自家老子便是贪官头子一样的既视感。 西边回廊那个莫名的拐弯...... 就仿佛是屎上雕花似的乱收手工费啊!这样大的工程摊在文物建筑修复上,嘶—— ‘第一桶金的每个毛孔都是肮脏和血淋淋的’。 同时他想起‘重复施工、虚报工程’这俩在古建业内出现的高频词汇,心里莫名窜起一股火。 与那些败类呆在一片池里浑身难受! 要不知道当年是杨启文主持修缮,且对杨启文保持绝对自信,那天早开口大骂了。 “师父!喂!” 陆砚提着茶叶步入老人家门前的天井,叫声响亮,举止却如大学初次拜访时拘谨。 他还记得,同样是初秋的午后,老人从学校老师成了领他入行的师父。 片刻,屋内响起拖鞋汲地的拖曳声,声音隔着门,闷闷的: “你小子怎么过来了。” 老人似乎刚从午睡中醒来,脸上皱纹无精打采地垂落,瞧得陆砚又是一阵戚戚然。 “天气热了来孝敬孝敬你。” 不等杨老头转身,陆砚一手搂着他的肩膀往里走,进去先给自己倒了杯水。 “这是五年的老白茶,一年茶、三年药,你看这茶色已......” “少废话,说事。” 终止了没营养的场面话,杨启文砸吧砸吧嘴,用干瘪的手摸出半包有些皱巴的中南海烟盒。 陆砚起身从窗台边拿打火机给老人点上,待他鼻腔清畅喷出两道烟后,才开口说: “内个......” 一开口,他感觉自己被张野那小子附体了,这副心虚的口吻真真不像个男人! “杨灵您知道吧,就是上次一起开会的那个,她对老洋房的基本布局有点意见。” “那就按她的意见来。” “就是西边的......啊?” “按她的意见来。” 如果这边知了多一点、叫声大一点,就能发现,尴尬,是沉默的底色。 就像青春期的少年躲在房间做老手艺突然被闯进门的父母逮到,不对,应该是父母躲在房间进行激烈博弈、突然被闯进门的青春期少年打断。 这一刻,谁更坦然谁便是施压者。 当年是怎么回事? 贪没贪? 为什么现在又要改? 一根罗马柱的报价是多少钱来着?挑檐和棚顶的木雕、砖雕和灰塑,栏杆、墙面...... 那可是一整条水磨石回廊啊! 传承五百年的工艺,保密二百年的配方,您突然拐个弯多修了一大段! 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任何叙事,只是简单明了的告知。 看起来,这事情对老人来说甚至就像吃完饭出门散步一样小意。 却是座压在陆砚心里的大山。 “你得空了去搞个公司,名字在业内竖起来了就要提高效率......到这个年纪也可以多做些项目攒攒家底了,现在的年轻人还是要学会存点钱、存住钱。” “好,好。” 后面絮絮叨叨又说了些话,他没细听。 一会家常、一会是国外的杨嘉,又扯到他老伴天天抱怨学校食堂伙食但就是不肯回家吃饭。 陪着聊了大半个钟头才停下。 走的时候杨老头亲自把他送出门,临了郑重拍了拍: “纷纷诸事,只管去做。修这个房子,不要让老手艺埋没了,务必。” 一双眼睛深陷在眼窝,浑浊、依然透着股执拗的光。 这股日薄西山的悲凉,陆砚这辈子也忘不了。 他相信,杨启文一定有他的道理。 出了老石库门,没被阳光炙烤的地方挺阴凉的。 ...... “陆哥,是大后天开始动工是吧?我肯定来得及啊!” 电话里,搞彩绘保护的小赵胸脯拍得一个响亮,若不是身边有孩子的打闹声听起来就更靠谱了。 听说他最近是在教手绘是吧? “下午把老周和张野喊上,我们一块吃个饭。”陆砚说。 话刚说完,收到一条微信。 老陆:大后天抵沪,你妈非要我这时候给你把冬天的衣服捎过来,钥匙放门垫下面不用你接待。 这...... 老父亲的探望总是来得那么霸道和突然,根本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通知般的口吻和杨启文如出一辙! 能说什么呢? 他要真的只是单纯来沪逛逛还真没什么,怕就怕他又把那‘老三问’也带过来了。 所谓老三问便是: 谈女朋友没?工作怎么样?结婚的事情提上日常了吗? 碰巧后天正式动工第一天,难道说,‘别来,我很忙?’ 这是什么爽文男主的画风,根本不可能好吧! 老爹老娘吵了大半辈子,难得因为自己的人生大事有了共同话题...... 让他们管管吧! “喂?喂?陆哥?” “额,你刚说什么?” “是尾款的事......” “应该就这几天了,你提前空出时间,老洋房最近一整段时间要忙的。” 挂断电话,陆砚开车回老洋房处,车没停稳就听见里面在乐呵。 “等哥承包外滩所有老洋房,就给小苏修个水晶鞋展馆!看见外面的雨没?老天都被我感动了。” “野哥你口水喷到雕花上了,难不成这是我们的防腐配方?” 进门就看见张野和冯小军脑袋凑堆,苏棠则抱着手看他们吹水,第一时间看见陆砚进门,嘴边勉强扯出个弧度权当尊师重道了。 不过他不在乎,笑得不如杨灵三分之一好看。 “哟,小军还是上心一些,都关注木料的防腐问题了。” 相处得不错嘛。 他有预感,冯小军这调性,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张野的徒弟了。 细想下来,张野也是野路子出生,对于怎么从土木拐到历史建筑修复应该有充分经验。 “陆师傅,杨老师怎么没来?” 苏棠一如杨灵拿着平板靠在墙边,眼带嗔怪说。 是说刚进门的时候态度不对劲呢。 闻言才恍然大悟,他有些不好解释。 第一天,上午带实习生的俩人不约而同在下午消失。 他这边还好,反正冯小军也不是很在意。 至于杨灵那边...... 人家是文保局的领导啊! 诚然,确实有个每日监理日志要找陆砚签署,但落到实际,她偶尔过来监工转上那么一圈就算尽职尽责了,哪能天天帮你带实习生呢! 话说人家博士还没毕业,应该有论文要写吧。 “她情况比较特殊,以后你跟我吧。” “啊?” “!?” 没有管那边吹水二人组,苏棠下午换了一身清雅的缎面米色衬衫和棕色修身正装裤,单手支着下巴作沉思状。 忽然轻笑,说:“可是你连杨老师的图都看不懂诶。” “...” 言下之意就是两人水平相差甚远、她觉得吃亏了? 陆砚感觉受到了巨大的侮辱! 偏偏情况不能跟她明说,一股郁结之气堵在胸口。 团队除了张野外都是‘持证上岗’的专业人士,搞彩绘的小赵搞起了手绘辅导,原先大、小李不走的话,大李来带她倒是合适...... 要是让老周这个活化石来带,两人还真不一定能处得好...... 罢了,万一他们是来混个履历的,教一些基础的东西张野应该能胜任。 “那就张野带你,冯小军跟我吧。” “哎哟?” “!?” 人生的阴晴就在一瞬间,若说冯小军在不得志的路上越走越远,张野明显就峰回路转了。 泪目—— 于是他暗下决心,以后再也不对这位亦师亦友的相父灌酒了。 “算了,我还是相信同校学长吧,但是先说好,如果杨老师有空的话务必让她指导我。” 苏棠促狭目光扫过,将场上三个男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忽然觉得,这位学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张野、冯小军,危! 第二十六章 雨夜老洋房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这是张野,名义上的测绘,实际上哪里需要补哪里,综合能力非常强。”陆砚还是决定今天结束以前得正式把人介绍一遍,“这是冯小军,工程学院的应届生。” “噢。” 这时不似刚才吹水有精神,跟着张野似乎玷污纯洁的个人履历了,胖脸竟有三分幽怨之色。 另一边,张野不忿地拍冯小军肩膀,“小子,以后喊张师父,听见没!” 他已经暗下决心晚上在酒桌上给这小胖子瞧瞧,何为师道尊严。 虽说徒弟不是那个美女高才生,这反而让张野松了口气,也更自在了。 有时候人就这样,没机会的时候嘴上超勇的,一旦机会来了又哪哪都条件不成熟。 还好杨督察在,陆哥应该不会对自己师妹兼实习生下手,嘿嘿! “我叫陆砚,笔墨纸砚的那个砚,也是和住建局接头、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你的学长。” 他稍微感慨的说着,没想到这个时代居然还有高颜值985愣头青扎进古建行业来,原来他不是最后一茬啊。 “她叫苏棠,同济那边推来实习的,放心,只要你来了肯定会有实习证明。” “其他人呢?”苏棠问。 “项目后天正式动工,其他人陆续进场。” 老洋房的修缮要分不同阶段进行,就像家庭大扫除,如果先扫地、拖地而忘了擦天花板上的灰,这就把工作做多了。 更毋论老洋房这个庞然巨物,后续必然要找劳务团队帮着施工的。 所以按照流程,先把整体格局确定,再做陈旧设施修补和拆建,最后是改造和再设计。 现在陆砚和杨灵就是在第一步,以及后续的工艺、改造和设计上有分歧。 俗称哪哪都不对付。 不过那是去杨老头家之前的事。 杨灵嘛,其实人还不错的啦,工作也认真—— 今后,如果有可能的话,只要文保局还是杨灵出面......他不介意多商讨一下。 毕竟师父说的是‘按她的来吧’,那西侧回廊处置方案便按她的来,反正按别人的来是万万不妥的。 “叮!噔噔——” 大厅的老座钟适时响起,像下午最后堂课的下课铃一样,吹响了古建行业反内卷第一哨。 “陆哥,时候也差不多了,你看?” 张野掐着点下班让冯小军猛地抬起头,眼里有欣赏之色。 殊不知人这是留着时间给你‘课后辅导’呢! “走,吃饭去。” ...... 秋雨绵延到当晚仍未有止意,给大洋彼岸的导师发完邮件后,才摘下保护视力的防蓝光眼镜。 杨灵有很多习惯从孩童时期保留至今,比如看电脑要距离一臂远,坐姿要把背挺直,睡前先喝牛奶再刷牙...... 因为性格原因和国外成长环境,这些极少被知道。 或许人的内心就像这间位于中山南路的大平层,只要你有办法进来,它便一览无遗、向你敞开。 只是...... 顾南乔用一个个兔子表情包来回避问题的聊天记录赫然在目。 “啊——” 轻叹口气,隔着落地窗仿佛看见一个人站在阳台、飘摇冷风中裹紧身体、不到坚持不住偏要强撑着说‘不冷’的乔乔。 一如十岁刚到美国上学的杨灵。 还有,今天她挺委屈的。 为什么告诉陆砚却不和自己说呢? 明明我们关系才更好啊...... 还是头一回,她这么认真吃一个男人的醋。 还有陆砚,什么时候跟乔乔关系那么好了? 一个个问题从脑袋里接连蹦出来,最后都像断线风筝消失天边。 顾南乔对杨灵很重要,可是其他人不明白,包括顾南乔。 在她眼里,乔乔的事情比论文更难办、更亟待调查,但是难以找到切入点。 杨灵抱膝蜷在波丝手工地毯的褶皱里,第三次划亮手机,亦是今天第三次给顾南乔发消息。 有个声音告诉她,午间刻意扮作奇怪大姐姐的闺蜜,那时候是需要一个拥抱的。 她不知道答案,当年也没人给她答案。 只知道,要对在意之人坦率,要不遗余力对她好。 @Adeline:乔乔,我有点睡不着,可以来你家睡吗? ...... 和张野他们吃完饭后,陆砚一个人回到老洋房,这趟不来他心里不踏实。 今天之前谁能想得到,那么长一条西侧回廊啊,居然是‘凑数’工程! 这片回廊为什么而修造,这片土地又埋了哪些辛秘? 下出租车,淋着小雨三两下开了铁闸门,在打老洋房大门前意外发现屋内有灯。 一拳明黄灯光隔着雨幕和彩绘玻璃,恰似广告里,熟悉而亲切地等候。 理性思索下、结果很明显,门口站定大概半分钟后,摸出了手机。 “你好吗,杨小姐。” “晚上好,陆先生。” “你没有懂我的意思,我是在问,你还好吗?” 陆砚似乎能看到屋里的人用手扶了一下眼镜然后皱起好看的眉梢。 于是期待滋生了——杨灵会用怎样的声音来向他表示不满呢? 刚认识她那阵子还是总是公事公办的口吻,万年冰山脸。 现在终于熟悉了些,肯定是要把之前错过的内容给补上啦! “......我没有很好。”她说。 夹着雨丝的夜风捎递来微凉的触感,如她的声音那样细腻,细腻中混着些微破碎感。 心,莫名揪了下。 并非男女之情,而是本能同情。 诸位想必见过两个月的小狗,刚能走路那会眼睛微微睁开、一阵风刮来身体连同身体上的绒毛都不禁颤抖—— 此刻的心疼便是这般情不自禁。 他吞咽了下,声音尽量缓和地说:“真是糟糕的一天呢,杨小姐。” “嗯。” “你现在在干嘛,冷不冷呀?” “...” “我想吃夜宵了,陪我吃一个呗。” “陆砚......你现在找我有事吗?” 熟悉的冰山回来了,杨督察,是你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呀......家人们!真是让人忧伤,才认识的朋友一回家就给你摆脸色,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我们男人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说到站起来,那就不得不细说我十七岁那年双手插兜站着上早读......” 他说,她听,这是两人第一次合作一场温馨的通话聊天。 夜幕被雨丝织成朦胧的纱,灯光隔着窗,抹开橘色的晕。 直到多年后的某个下午,陆砚独坐在老洋房台阶上弹吉他的时候,仍会深深怀念这通电话、这个夜晚。 “杨灵,我亲爱的朋友,如果你不介意我用简称,以后喊你亲爱的也没问题。” “我介意。” “好吧,那这件事以后再谈。现在当务之急是我很冷,需要你的帮助。” 初秋的雨夜,微微潮湿,不冷。 只是想见她的心热切,于是见不到的时候就感觉冷了。 “你怎么了?你撑得到我来找你吗?” 那边有笑意,反正是听不出担心,陆砚也跟着笑了起来。 “如果我撑得住,你愿意来找我吗?” 没错,这句就属于是故意挑拨了。 “嗯——,我可能会来,你能坚持吗?” 好,问题抛得好,你还拉扯上了。 起先...... 陆砚心情很好,起先他以为杨灵是那种高学历书呆子,尤其住建局会议上惊现愣头青发言的时候—— 然而这个误会现在彻底被瓦解。 人家哪是书呆子呢,明明和他对线得有来有回。 额,他现在姑且算个高手,以前只是让人觉得很呆。 他故意的! “你来与不来,我都坚持等你。”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不管这个时代节奏有多快,不论那些技巧多精湛,他强任他强,遗憾的不是我,下次梭哈我还敢! 何况对方是杨灵,一个陆砚认为没有坏心的女人。 “......位置发我吧。事先说好,我不会去你家里的。” “我亲爱的朋友,不要想太多,有时候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我普通的朋友,你真的很喜欢说无用的话。” 这就怼上了?已经不是你脆弱的时刻了?真心用完就抛了? “你不是说很冷吗,告诉我位置。” 隔着门已听到桌子上收拾东西的稀疏声音,立马准备出发的姿态倒是安慰了方才、自己差点被伤害的心。 “...” 陆砚没作声,依然是故意的。 因为觉得满载而归。 一如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苏轼去寻张怀民,相与步于中庭般诗意。 只有当对方想见你的时候,遇见才值得,不是吗? “笃笃笃!” 他敲响了门。 屋内安静了一会,再响起慢慢清晰、慢慢靠近的脚步声。 “你一直在外面吗?” “那是因为你在里面啊。” “还贫呢!” 姑娘,你的训斥像撒娇你知道吗...... 印象里,杨灵只有跟顾南乔在一起的时候才会用这种语气。 “我亲爱的朋友,你真的还不开门吗?” “啪!” 穿米白色宽松衬衫的杨灵就这么水灵灵出现在门后、陆砚的视线中心。 袖口随意卷至肘部,衣摆一半掖进裤腰,象牙白高腰阔腿裤下晃荡着一双堪称艺术的腿。 “我突然不想开了。” “咳咳!” 这下丢脸丢大了,怎么就没管住眼睛呢! “下下次一定不这样了。” “陆师傅,意思就是下次还敢咯?” “嗯,作为下次的赔罪,今天请你吃关东煮。” 第二十七章 女孩子要矜持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一到单独请我就小气了!” 杨灵脸颊气鼓鼓的,向来平静的眼睛流露嗔怪神色。 当然,这是一种审时度势下的进攻,俗称‘仗着朋友的宠爱而为所欲为’。 所以此后谁要是说这个女人不可爱,陆砚第一个不答应。 等等! 最好是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觉得杨灵不可爱才好,撑死白名单里再加个顾南乔。 “这个,这不是遇到黑心甲方了吗,囊中羞涩还望见谅。” “明明中午还请乔乔在‘沪粤轩’吃饭呢,结果到晚上就余额不足了呢。” 明明口气平淡的把话丢出来最有杀伤力,是谁说反问要有情绪的? 好比东大外交发言人,任你记者叽里呱啦上蹿下跳,我淡淡一句‘下一个问题’足以诛心。 对,就是这般理性且较真的思考,然后表面淡然甚至有点藐视的姿态...... 品味着她的眼神,陆砚汗流浃背了。 “那是雪中送炭给她压压惊,主要那里离她下班位置近!” “噢。” 噢?又是这招? 好吧,这招亦然奏效。 倒不是说杨灵是个爱耍小脾气的人,只是有人愿意配合你的时候,女生多少都会‘强势’一些。 陆砚几乎可以肯定: 即使跳过这茬不答,以她的性格绝不会在小本本上记他的不是,反而会因为今天的陪伴、感激他友情登场。 但这氛围都到这了,是有多不解风情才会选择不随对方的心意啊? “apple u,你要知道我们的友谊有如那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虽说这顿规格上略逊中午,但你想想,这样我才能经常请你吃饭呀!对是不对?” 杨灵世界第二好看的眼睛眨了眨,在判断陆砚说的是真是假,但心情转好这件事无疑是真的。 “难道你每次请,我都要答应吗?”为了防止陆砚误会,她小声说,“我又不是偏要吃你的饭。” 这题他熟,小朋友相互交换零食,他们只是单纯因为有零食吃而开心吗? 更多的,还是因为对方的举动代表着诚挚的心。 “明白了,以后不光请你吃饭,还请你喝奶茶、逛街,一块出去玩。”他打趣道。 “啊?” “给你买裙子帮忙拧包也不是不能考虑。” “不是的,我......” 房檐下,两人的影子显得不那么孤单,让天边半藏云后的月亮霎是羡慕,于是它弯出笑容。 关心则乱不无道理,饶是杨博士,此时亦有被短暂降智的迹象。 还有: 所谓成功的打趣,便是对方没有发现你在调侃她且迫不及待解释的时候,最有趣。 陆砚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映着星辰。 陆砚歪歪头,她也歪歪头,一缕不平静的发丝从耳边垂落。 “你故意逗我的是不是!” 她反应过来,还击一记轻飘飘的拍打。 这一刻,两人才真正有了‘朋友’的实感。 ...... 顾明远最爱的黄花梨棋桌倒扣茶几中央,旁边躺着瓶开封的艾雷岛威士忌,浑浊的酒液顺着罅隙滑落。 无声的沉默散落这片空间。 二楼书房门缝漏出昏黄灯光就和过去岁月一样陈旧,投在螺旋楼梯上的剪影,佝偻如风干的虾。 顾南乔今晚一直守在客厅,倘若那人不肯下来,她定要耗到底。 家丑不可外扬,尘埃尚未落定前更是一个字都不能往外蹦,是以不论杨灵怎么靠近,她都静悄悄的。 只是半死不活的自尊心就要殆尽,眼眶红肿、微微发涩,别墅里的沉默已然将事情来龙去脉吞并下肚: 夜色,混淆了是非。 话说,真要一个人不声不响处理这事吗?自古以来多少哀怨故事都是从隐瞒开始的? 国外一同生活十来年,更是早把杨灵当作家人。 如果明天她将死去那么托付终身和身后事的人一定是自己这位可爱的妹妹,所以...... 跨过羞耻和放下一切心防的顾南乔指尖划过‘@Adeline’发来的满屏消息,这字里行间的情分坚定了诉说的决心。 拨通电话,指尖有点发冷。 “乔乔?” “灵灵,你现在在哪。” 她本想说‘我想你了’,只是现在是国内,移风易俗啦......情绪有待酝酿中。 “我在吃关东煮。” 隔着落地玻璃,杨灵回头看店内的陆砚,他正偷偷用‘木剑’处刑她碗里的白萝卜。 按他的说法就是‘小姐,你碗里的白萝卜在流泪噢’。 “和陆砚在一起。” 顾南乔呼吸一窒,这个情况有点超出她的腹稿。 即使他们深夜一起也没关系,只是陆砚的存在就犹如喉咙里一粒沙子,猛地放大、成了横梗在两人之间的河。 “你们前阵子不还在吵架吗,现在关系这么好啦?” 依照往常那样调侃这位可爱的姐妹,心想应该就是自己放鸽子那回,俩人冰释前嫌的吧? 她对自家闺蜜非常了解,深夜一男一女出去吃宵夜?就连十岁的杨灵都不会做出这种‘危险’举动。 这不是A上去了又是什么? “不是啦,就是今天正好遇见了......” 人在店外,杨灵也还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为什么呢? “心虚!” 顾南乔十分笃定地撕开了对面那个女人的借口,又好气又是祝福,还有一点不为人知的羡慕。 “灵灵我跟你说,女孩子不能太主动的,特别是你比我晚回来一年不清楚,上海男孩子一个个精得都不像样子的.....” 越听越觉得面颊发烫,杨灵出言打断:“我不是,我没有,你别想太多了。” 真是偶遇啊,可乔乔不会信...... “噢?那你老实交代,你不是不爱吃关东煮的吗?怎么这半个月三番几次都看你在吃!” “找的这几家味道好。” 好! 好好好,死丫头还嘴硬,既然你倔强,那就别怪姐姐戳穿你的倔强啦! “我讲侬是勿见黄河勿落泪额,老早侬哪能讲额啦(起先你怎么说的)?讲要吃得健康点,垃圾食品勿好碰额,高油高盐个物事要戒脱。乃侬再搭吾讲一遍(来你再跟我说一遍),快点!” 顾律师的嘴背诵小作文也是一个绝,要是叫陆砚瞧见高低就会明白为什么杨灵爱背条款、找依据了—— 如今回旋镖打到杨灵自己身上,里面每个字、每个语气都是她当时说的,所以...... 几乎用撒娇的语气跟电话那边求饶,“乔乔,我没吃多少......” “杨博士,我看你跟陆砚呆一块也是脑子瓦特了,抓重点的能力越来越不行了......算了我也不说你了,多吃点赶快长成胖子,好提前适应产后身材!” “...” 沉默有时候可以表达很多意思,顾南乔在现场一定可以明白。 因为一个红着脸还不反驳的沉默能让问题清晰明了很多。 可惜不是视频通话,顾南乔顿了一下也怕把话说重了: “好了亲爱的,刚才我是开玩笑的,你快去吃吧......其实关东煮也不算垃圾食品,偶尔吃一吃也是健康的嘛,不要多想哈~” 插科打诨几句,顾南乔那边挂了电话。 杨灵则是在外面磨蹭了会才进来。 夜风随着推拉门响动也跟了上来。 “什么电话敢耽误杨小姐这么久时间?” 一直在便利店偷瞄,陆砚按住心种好奇,故作随意道。 从开始就十分在意了,这种情绪特别是当她脸颊微红着进来的时候达到顶峰。 虽说两人是当朋友处吧,可你家异性朋友这么香,还不能有点点占有欲啦? 谁说朋友就不能进一步发展啦? “哼,你也要查我岗是不是。” 杨小姐才受了一肚子气没处发,进来撞见罪魁祸首后也是支棱起来,“我跟你说关东煮汤底加了大量磷酸盐、山梨糖醇类添加剂,难怪你今晚都没吃什么,说,你是不是想害我。” 说话间,身体又紧挨在陆砚旁边坐下,杏眼无辜看向他,像故意出难题的老师在等最期待的学生答卷。 陆砚心道,今晚没吃什么是因为你陆哥才吃完一顿! 小娘子真是不识好人心! 他托住下巴,还是比较关心刚才是谁的电话能让杨小姐红着脸回来,电话里的关系决定了之后讲话的内容。 不然呢?要人家真有喜欢的人咱干嘛还上赶着去撩拨? 真当帅哥是大白菜呀? “哎呀你真是,总不能刚刚别的男人冲你查岗,你反手就把我夹火上烤吧?亏我还好心陪你吃夜宵,仅一个电话前后就判若两人,真是流水的朋友、铁打的男友——” “你别乱说,是乔乔打来的!” 这种不需要多少情商就能堪破的试探自然好懂,何况陆砚压根没打算藏。 但对方没有犹豫,赶快解释道。 只因为...... 如果将心比心的话,她也希望未来另一半不要在这种时候戏弄她、要第一时间解释清楚。 “噢~那就说得通了。” 嘿!是我的异性好兄弟那就放心了。 随即精神一振,陆砚把椅子拖近至彼此手贴着手的位置,要确真感受对方传来的热度才罢休。 “杨小姐你刚出校园不太了解,‘风骚律师’你看过不?做这一行的最擅长黑白颠倒、凭空诬陷,他们的话信一半最多了。” “乔乔不会骗我,你别在这挑拨离间!” 杨灵这次勇敢地、没有避开视线,甚至可以清晰感知到对方呼出的气息和身上缠绵的幽香。 细嗅能发觉女人香中混着一丝奶香,据说,他小时候也会有这种味道。 动作慢了下来,说话也慢了下来,每个间隔都可以插入一个音符,但两颗心之间是充盈的。 如果以她身上的味道制成一款香水的话,那么前调如骤雨初歇的竹林,幽冷清新; 中调缓缓绽放,细嗅有保加利亚玫瑰与白牡丹在氤氲水汽中舒展花瓣; 尾调如牛奶浸泡过的陈年檀木,沉稳而悠长,让陆砚内心获得宁静与温暖。 从睫毛微颤到唇瓣翕动,它们藏着少女的心事,而少女的心思是藏不住的。 月光般的灯下...... 你脸红了噢。 “但我会骗你,所以你猜猜,我要骗你什么?” 时间恢复正常流动,陆砚以强大的意志力守住心神。 君子动口不动手,大城市执法效率不是开玩笑的。 “我不猜,骗人是不对的。” 她轻轻挪过眼睛,两人的肩膀还是靠在一起,没有半分离开的迹象。 “杨小姐,如果哪天我说我不喜欢你,请你相信那肯定是谎言。” 第二十八章 笨蛋女人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对方的情绪从不是无主的云,而是被你掌心纹路牵引的纸鸢。 这一刻陆砚看到了这句话的具象: 她先是肩膀一颤,随后肉眼可见的速度,羞红从耳朵蔓延脸颊,胸膛急促吞吐着周边的空气,像一只脱水的鱼,剧烈而沉默。 她应该是喜欢我的,陆砚心想。 仅管学生时代被冠以象征不解风情的‘书呆子’称号的他,居然也有三言两语牵动对方心神的一天。 要么这个女人纯情得可怕,要么段位高得吓人,段位一般般高的他几乎可以All in——对方属于前者。 倘若判断失误,那也认了! 一个美好的女子是男子最好的补药,忘了是谁说的了,陆砚深感认同。 这个各方面都优秀到人心尖尖上的女人,或许真能治愈他的心,覆盖上段感情留下的疮痍和苦痛! “陆先生是在表白吗?” 她细弱的声音随风飘散,叫人不确定究竟说了没有。 是在表白吗?是。 是对方以为的那种表白吗? 陆砚觉得自己有点卑劣,方才他冲动上了头,只想着肮脏的挑逗,而非真心实意去表露。 ‘如果哪天我说我不喜欢你,请你相信那肯定是谎言’ 自己真的喜欢她吗?是觊觎她诱人的身体,还是几次接触下来对方所表现的品行? 她的过往、她的圈子、她的喜好、她的理想......都一概不知! 这个笨女人,刚才不是挺会拉扯吗? 平a你交什么大招啊! “当然是啊,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亲爱的朋友了,虽然不至于每天说一句‘喜欢你’,不过这是第一次,让你知道我对你有多喜欢还是有必要的。” 在心底叹口气。 算完了。 话语再怎么暧昧也是间接否认了两者关系向情侣发展的意图。 他还做不到只有情欲占主导的前提下与这位无暇的女士交往。 煮熟的鸭子飞了吧? “噢。” 扭过来,她悄悄看了一眼,又忙把头转开,深夜的晚霞在脸上还不曾消退,温柔又小声地说: “那我是不是也要对你说‘喜欢’。” 这次轮到陆砚呼吸一窒。 心动,是一个人的锣鼓喧天。 玩脱了—— ...... 林晚声把耳麦从鬓角摘落,混响器炸开细微电流,像蚂蚁啃噬寂静的空气。 歌词她唱了好几遍,是酸的。 颜朵的婚礼主题定了,‘自由的爱’,据说取自陈禹的灵感。 爱如蝴蝶,越紧握越褪色;自由共生、温柔守望...... 这个立意她很喜欢,连带对婚姻的渴望此刻亦到达一个新高度。 这些年她迷茫过,挣脱过,然后被时光裹挟着走了一段、几乎实现了曾经的理想。 直到现在回头时,才发觉错过了多少。 再次回到上海,本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 不曾想事实竟如此爱捉弄,现在她又迷茫了...... ...... 从杨灵那辆樱花粉Taycan下车后,陆砚叫住了她: “后天,”不对,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了,“明天你有空吗?” “有......不是!我是说,”杨灵思衬了一瞬,说:“明天老洋房正式解封,我肯定有空。” “那要不要那天晚上来我家吃饭。” 顾南乔的话还历历在目,‘女孩子不能太主动’云云,杨灵看着陆砚一时有些呆呆的。 为了不必要的误会,他又说道:“上次你不是当过我一次女朋友嘛......这次还得请你帮忙。” “林晚声也要来?”回话很快。 “不,是我爸要来。” “...” 看着酷炫的尾灯渐渐隐于夜色,陆砚搞不清楚对方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决定待会洗完澡再问问她。 也不用担心太迟了会不会打扰对方、深夜给异性发消息会不会不好之类的问题了。 男人还是自信点,她就是喜欢我! 即使陆砚不打算仗着对方的喜欢为所欲为,但是发条消息总不至于引发反感吧? 杨灵......杨灵...... 这个被林晚声评价为‘是他会一见钟情的类型’的女人,其实晚上给她发消息,受影响最大的是自己才对! 天幕下不知遮盖了多少心事。 当陆砚边哼着歌边冲澡时,静安别墅区这边终于等来了一场严峻得不像父女的谈话。 “你老子活这把岁数了,还没见过这么正义的律师。”顾明远摘下老花镜慢条斯理的说,“你要大义灭亲啊,乔乔。” “我哪里知道那个搞建材的跟你有生意往来嘛,现在一审判决都要下来了,你要我当庭改口去做伪证我也办不到啊......” 顾南乔不复往日热情洋溢,用沙哑的音色讲,“那时候那个王总还喊人在小区门口蹲我,三四个人就那么杵在我后头,你怎么不说他们是你的生意伙伴!” 又想到前天堵在律所门口的三辆大卡车,本就发肿的眼眶又有酸涩的感觉。 这是本能的,一个女儿面对自己父亲、委屈时感到想哭。 “乔乔,都是误会,他们也不知道你是我女儿。总之过去的事情我们先不聊,过了这个关卡我保证帮你把该算的账算清。” 顾明远换了个坐姿,挺直腰背严肃道: “但是现在他们查清楚了。要是我的女儿把我的生意后方送进去,你爸的声誉怎么挽回?你又不是不知道传统行业在跳水,这么大的资金链运转,全靠我多年声誉担着在。” “那我怎么办,律师这行就不要声誉担着了?我读了那么多年书说不干就不干了?”顾南乔无不气愤地说。 都是靠信誉吃饭,我没犯错还倒要上赶着去承认啦? 对面男人叹气,忍着没把心里话说出来,‘你当你安稳成长的环境外边是谁在这个你认为恶心的世界为你担下风雨’。 他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什么时候可以放下那些无聊的‘仁义道德’,在那天以前,局面坚决不能交由她主导。 虽自知愧对于她,但眼下境况之严峻,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局崩塌! “乔乔!事分轻重缓急,我们的事业不是一个体量级的,难不成我还会害你、难不成我的以后不都是你的?” 此句无数家庭里流传的话终于还是在这栋空旷的别墅响起。 自顾明远带着小三、小四还有数不清的年轻女人回家之后,这一刻是她最伤心的时候。 是,你的事业重,我再怎么努力也和你不是一个量级的。 你只要说话稍微重一点,那时候我就惶恐得一星期睡不好觉,直到现在,跟你说话还是会忍不住落泪。 在你这里我永远是未满十八岁、被你死死拿住监护权的女孩,永远是可以事后再考虑的亲、生、女、儿! “既然我们不是一个体量的,那就不要互相干涉了。只要你的生意做得清清白白,自然可以万事不求人。” 说完,顾南乔无心再留,提包走人。 没有听到顾明远的挽留,就这样一个人,无边的夜色接纳了她。 ...... 墨斗先生:到家了吗?一个人回家要养成主动报备的习惯!(熊猫人窥视.jpg) @Adeline:(小兔子收到.jpg) 陆砚没有选择群聊,毕竟顾南乔这时候说不准早就睡了。 何况,此时他们之间氛围拉满,还有私货要聊。 “喂?陆砚。” “杨小姐,是我。你睡下了吗?” “嗯。”杨灵翻身将一个半身长的鲨鱼娃娃抱在怀里,做完护理的脸上皮肤嫩得出水,“你睡下了吗?” 陆砚从‘确认对方喜欢自己’这件事之后,心跳就没有安分过。 额......或者说春心复萌。 尽管有小概率对方也和他一样,是突然‘暧昧上头’。 但不管了。 “我也睡下了,要听故事吗?” “陆先生,你还有别的女性朋友吗?” 你是只对我这样,还是对别的姑娘都这样? “有啊。” “...” “...” 静谧的空气在电话两端蔓延。 陆砚感受着跳跃的心,有意沉默! “是......乔乔吗?” 不连贯中透露着小心翼翼,就像蝴蝶轻轻落在花瓣上。 “是啊,目前异性朋友就你们俩了。” 他不准备提起颜朵和林晚声,在小事上不较真才能促成主旋律的和谐。 再说了,这个层级的问题,事后解释也很方便。 “那你为什么不给乔乔讲故事。”杨灵问。 这个问题听起来很傻: 1.因为我在给你打电话,所以要挑好听的说。 2.顾南乔今晚压根没在场,要说也没机会。 3.我给她讲故事你怎么会知道呢。 4.作为朋友你是不是问太多了。 5...... 当然,这类很傻的问题背后往往都是一颗刻意又笨拙的心。 还记得那个明明胆子很大,但在某些时刻突然变得胆小的女孩吗?两者是如此相似。 再者说,人家女孩子想听一些你哄她开心的话怎么了? 反正不要钱,说几斤好听的话让俩人都乐呵一下怎么了? 噢,你没耐心啊,那就是不爱了。 “因为她不是你啊。” 那边似乎有翻身的响动,陆砚赶紧问,“你现在在做什么?” 杨灵语速轻快,“唔......陆先生晚上睡觉喝牛奶吗?我知道有个牌子对睡眠非常好,明天给你带过来......” 他甚至可以想象上下嘴唇闭合的微妙弧度。 得。 还准备问她明天来不来,会不会给她添麻烦之类的,没曾想人家都进入下一个问题了。 不得不说,从坦率程度来看,确实不同于国内的风气。 他很喜欢。 “杨小姐,每天睡前都喝牛奶吗?” 说出这句话,是用一种很轻、很柔和的嗓音,要被张野听到了肯定会直呼恶心! “嗯,从小时候到现在每天都喝。” 她的声音也很温柔,像今晚的月亮。 “你小时候什么样子?有照片吗?” “我小时候......” 不知不觉话题就偏了,不过若是两人都乐在其中的话,那也不算偏。 第二十九章 暧昧之后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雨点子噼里啪啦砸在老洋房身上,将昨晚情景冲得很淡很淡。 暧昧冲动后,心又恢复平常。 陆砚提着两份早餐坐到客厅八仙桌,手指在手机屏上划拉。 顾南乔半夜发的朋友圈照片里,律所招牌在雨里泡得发白,配了句‘有些事儿就像漏水屋顶,越补窟窿越大’。 瞧瞧这似是而非的比喻,一看就没正儿八经补过屋顶窟窿。 不过要真有那天,她上屋顶之前会不会脱下犹如焊死在脚上的高跟鞋呢? 在安静的早上他发现了笑点,于是点赞。 屋内光线暗沉,门外风雨飘摇,他撑着下巴等那个系鞋带都费劲的女人,觉得时间好漫长。 话说她不是MIT博士吗,怎么经常给人一种不靠谱的感觉。 还没有了解她的爱好,平时一个人怎么安排,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虽然他们只是朋友,但更深入了解对方也是朋友的义务,对吧? 8:55。 一边想着,杨灵收伞进屋。 今天难得穿了件雾蓝针织衫,仿佛携着明媚春光而来。 等等! ‘春光’不是巧合,对方今天画了淡妆。 “呦,杨博士今天走学院风啊?” 陆砚把豆浆杯推到她面前,俩人已经可以自然接受这一行为,毕竟怎么想都还是深夜火锅尺度更大一些吧。 “上回见你穿这么软乎,还是在上次。”他说。 所谓上次自然是子虚乌有的,但昨晚以后,更加躁动的心是真的。 得找个时间看看她的相册。 “总比某人强,半个月不换工装,袖口磨成流苏了。” 杨灵如往常那样为了回击而回击,表情一丝不苟。 嗯,现在是杨督察。 “这叫匠人风范!大学那会儿我穿破洞牛仔裤去答辩,教授差点以为丐帮入侵建筑系。” “咦——” 微风吹乱秋水,她小脸皱了皱,却是为了掩盖眼中的笑。 现在是杨小姐。 陆砚咬了口粢饭团,随即图穷匕见:“你读书那会是不是顶个蘑菇头,抱着计算器蹲实验室那种?” 读书那会追你的人多不多?谈没谈过恋爱? 你平时喜欢做什么?下次有空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沙沙的雨给房间抹上静悄悄的氛围。 杨灵小嘴一瘪但不开口,低头捧着豆浆,似乎透露着她的过往没有外人想象中那么光艳照人。 该不会受过情伤吧?! “吃一口嘛,专门给你带的。” 把另一份粢饭团递到面前,顺势人也靠在她身边。 两人距离不超过一拳,据心理学说这样会给人安慰。 当然,如果这点被人辟谣,他再找别的理由贴上去。 男未婚女未嫁的事,心理学少管! “陆砚,以后有机会再聊这个吧,我不想带着情绪工作。” 接过饭团时,她声音软软的,听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 把强烈的期待投射到别人身上会给双方造成不必要的压力,这往往是阻碍相恋的第一关。 虽然没有听到想听的,他也很高兴——之前那个清冷的女孩愿意透露自己脆弱的过往。 “好呀,拉钩。” 顺便摸个手。 “陆师傅!” “陆哥!” 沟槽的张野! 好死不死,张野和冯小军一前一后踏进门,像块肮脏的石头坠入湖水、惊扰了群鸟。 下次,看来下次还要再提前十分钟过来! “活还没开始呢,来这么赶?”陆砚没好气地回道。 却不想这时,一只手精准勾上自己的小拇指。 ...... 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半圆,顾南乔盯着手机屏幕上父亲的未接来电,指甲在方向盘留下月牙印。 车还是父亲送的毕业礼物。 其实她知道自己没有口中那么优秀和独立...... 且不说这二十七年来天价的培养成本和人脉关照,为自己的‘优秀’提供了多少‘顺理成章’的加持? 虽说加入顶圈律所拿下了不错的业绩,但律师这个职业,特别是她这个方向的,没有资历、没用大时间成本来熬,前期压根不可能拿到养活自己的收入。 除非......自带客户资源。 她真的在犹豫吗?还是赌气成分多一点吧? 为什么对被人尾随的事顾明远不多过问,为什么看不到她对事业的重视,为什么这么明明需要她帮忙却还一副命令式的口吻? 你可知道,好多事情并非你想的利益至上,我不要你放低姿态,我愿意败坏自己的信誉、自毁前程,只要你给我相应的尊重我就会尽全力帮你...... 可是你没有,和把新认识的女人带回家,通知她从今以后这就是‘妈妈’那天一样的颐指气使。 “呼——” 长长吐气。 现在急需一个安慰的怀抱,然后狠狠吐槽一个下午,所以她又在上班时间溜号了。 老洋房的彩玻璃在雨里晕成万花筒,隔老远就瞧见那俩榆木脑袋站在门廊下。 陆砚在苏棠前面比划,工装袖口卷到手肘,晒成小麦色的手臂青筋凸起。 杨灵捧着平板站在阴影里,房檐的水滴在前面铺成珠帘,像朵出水的玉兰。 不得不说,自己闺蜜和那个臭男人从视觉上无比匹配。 该死,想磕。 噢不对,本来就可以磕。 也不对,进展是不是太快了?这男人是渣男怎么办? 等把完关以后再决定可还是不可,磕还是不磕! 她将车停在皮卡和保时捷中间时,杨灵正打着伞走进雨幕来接她。 “灵灵你真好,下辈子我做你男朋友报答你。” 杨灵浅浅笑着,把伞向那边更倾了些。 “好了好了,你头发都湿了。” 帮她把发梢的水珠抹去的同时,手顺势向下滑向腰间稳稳搂住。 熟悉的幽香经过雨水的润泽扑进鼻腔,顾南乔的心一下就安宁了。 印象里,大概是高中以后两人就没有一起搂着打伞了......有些怀念。 “快说,跟陆砚到哪一步了?” “...” ...... “陆、师、傅,眼睛都要掉进去了!”苏棠不满瞪过去,丝毫没有实习生的畏缩和客气,指责道:“门口有伞,要不你也站雨里去?” “你这孩子,尽瞎说,我等她们过来不就行了。”此时他心情不错,随意回道。 “老手艺人的匠心我今天算见识到了,跟我家阿乐一样纯粹。” 阿乐?阿乐不是我哥们吗?‘破吉他’的老板呀! 小姑娘明显后面有话等着他,那就配合一下吧,虽然后面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阿乐是谁?” “一只杜宾犬。” 陆砚立马做出受伤的表情,以迎合苏棠捉弄人的心思:“呔!你这逆徒竟敢践踏师道尊严!你知不知道传统行业最看重一个人的品性和忠诚......” “陆砚,你不是在给小姑娘上课嘛?” 顾南乔终于舍得过来,身后的杨灵正在收伞,眼睛也看向他。 “顾律师这几天跑得有点勤啊,要是每次都像今天的接待规格,那可要耽误我们杨博士工作了。” 立马把苏棠抛在一边,在台阶前欣赏着两株娇美的花束。 嗯,顾南乔是娇,杨灵是美。 “陆砚你少乱嚼舌根,人家灵灵是文保局的,施工作业和带实习生又不归她上手,你少给我扣帽子!” 哦哟,小姑娘漂亮是漂亮,怎么回事今天这么大火气。 顾南乔总是一身华服,精致的五官搭配曼妙身材,说话自是神采飞扬。 两人都明白,这口吻只是和陆砚交流的正常状态罢了,好兄弟就这样。 但有人不知道。 杨灵用另一只没沾水的手拉了拉顾南乔、示意对方别生气...... “...” 这下她几乎破防,成真生气了。 才几天?俩人才见了几面?! 好你个杨小姐,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顾乔乔,大上午发这么大脾气小心长皱纹,到时候几千块的护肤品敷脸上也不管用我看你气不气!” 关于《如何巧妙的避免和对方硬碰硬而且看起来还不会让自己显得软弱》这点,对27岁已然过了大半的陆砚来说必然是手拿把掐的。 好吧说难也不难,主要就一个公式: 转移话题加之提供槽点。 于是产生的效果就是—— “谁准你给我起外号了?还有,就是长皱纹你也要付主要责任,噗~到时候等着收律师函吧!” 话到一半,顾南乔自己都笑了。 喂,你可是律师啊,律师函这样用逼格是不是太低了? “陆师傅,工作的时候能不能别打岔。”杨灵说。 我?我还话都没回呢! 既然中立派的杨灵下场拉偏架了,就且放爱发律师函的顾乔乔一马吧。 讲实话,跟律师打嘴仗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对杨灵点点头,准备找找老洋房西边回廊的水磨石配比,看能不能一次性调兑出来。 “喂,”顾南乔路过陆砚身边说:“给你们庆祝正式复工,明天晚上我请客。” “...” “...” 秋风萧瑟,秋雨寂寥,此间男女,神色仓惶。 额—— 好好好,全赶明晚去了是吧? 陆砚看着杨灵,杨灵也看向陆砚,一副‘夫唱妇随、万事由你我放心’的表情。 “顾乔乔,工作时间别打岔!” 顾南乔:“???” 第三十章 坦白局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灵灵,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说不说!” 顾南乔怒了,比小学那年将满腔真心错付给一个转校生还要愤怒! 你姐妹我啊,这几天怕影响你的心情,事事自己兜着不跟你讲。 结果倒好,你小囡跟那小子真开始在区区三人群里面结党营私啦?! 不是,根据排列组合,那是不是我还得跟他也搞个私下交流,到时候看看你是不是和我一样愤怒! “乔乔~”杨灵弱弱回应着,眼神却是看向陆砚。 这眼神,谁扛得住? 别说美人计还没用上,光是扛到这步就值了! “那个,是这样的。”陆砚必须得接话呀,不然他亲爱的好朋友事后肯定要算账,“要不还是我来请吧。” “哟哟哟,陆师傅钱包不鼓口气倒是不小啊,你是那种为了和我抢单还故意瞒着不说的人吗!” 嗯?还在人身羞辱,她还在羞辱我! 你怕是没见过MVP结算画面的我吧? 我土木......呸,我古建手艺人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哈哈,吃饭不在贵贱主要是个心意,我是想着明晚来我家大伙一起吃个饭。”他说。 “那灵灵刚才不肯开口,是因为你要给大伙一个惊喜?”顾南乔一脸狐疑地问。 “对啊对啊,顾乔乔你不愧是当律师的,机智!” 杨灵默默别过脸,一副无语模样。 “好一个冠冕堂皇之词!你还见到台阶就下了!” 顾南乔撸起袖子踩着高跟鞋走近前来,明明比陆砚低小半个头却气势冒盛得不行: “侬当我是三岁小姑娘好骗啊,介点事体灵灵哪能瞒牢我勿讲啦?好唻,侬拉关系好了就拿我汰出去了,迭个群,我还是自家退脱算唻!(这话太假,这三人群我还是退了吧)” 一面说着决绝可怜的台词,一面趾高气昂仿佛审判犯人,说得就是这个泼辣的上海宁! “陆砚!” 杨灵向他瞪眼,又胳膊肘往内拐了。 还能怎么样呢? 道歉、赔罪、请吃饭呗,反正多双筷子的事。 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哪了。 ...... “陆师傅,忙完了吗?” 旁边吃瓜的苏棠看两人走了,掐着点开口,语气多少有点幽怨在内。 小姑娘性子不要太急,做我们这行的要耐得住寂寞——他本想这么说。 当然,这种玩笑目前只适用于熟人,要是不小心被苏棠误以为师门风气不正那多冤枉啊? 谁当年不是一个认认真真做事的帅小伙呢! “苏棠啊,”陆砚决定一如杨老头当年展开谆谆教导时,余光正好瞧见出来的张野,“你看你张哥虽然大不了你几岁,但在这个行业的履历却超过大部分同行,所以你悟了吗?” 不知道你能不能开悟,但师傅我啊,正在现编呢! “入行要趁早?” 张野亦是好奇闻声而来,自己也加入了‘关于张野资深履历下的秘密’的讨论。 “因为我能等?” 你说得对! “对!这个‘等’字最是难堪破。”陆砚一拍手,一脸正经:“禅等一个热烈的夏天,人等一个扶摇而上的提携,这些悬而未决的蛰伏、无疑凝练了我们这个行业的最高智慧!” “陆哥,我觉得这些年我一直优秀而不自知。” “张哥谦逊,所以大伙都乐意跟你处啊。” 两人抱拳,而间隙中苏棠抽搐的嘴角可以忽视。 “陆师傅是在跟杨老师谈恋爱吗?” “说起这古建修复,还得先从这建筑的‘皮肤’说起,”陆砚斜眼瞟向他处,准备继续跟她论道论道早上没说完的话题,“小师妹,你先从理论上讲讲老洋房的外墙修复。” 苏棠没有接着问隐私,立马回答,“以这栋老洋房为例,主要用的是青砖‘清水墙’为主,所以外墙补砖要注意选用‘同年代同窑口’,我们最好以此为切入点先分析墙砖来历......” “为什么不能用水泥修复?” “会加速砖体风化。” “思南路那栋西班牙风格老洋房你晓得不?用‘微创注浆法’时选的是哪种材料?” “这我怎么知道!我还没毕业啊!” “哼,”陆砚得意一笑,“小师妹还要再沉淀沉淀。” ...... “陆哥,”张野蹲一旁点上烟,身子蜷在房檐的阴影里,“明天叔叔那边我就不去了。” “咋的了?张哥。” 两人刚刚检查完一楼木构件含水率,所幸没有上潮。 “那啥......杨督察不是也要过去嘛,我一个上桌就可着劲喝酒的大老粗...” 陆砚明白了,又没完全明白。 之前他们和顾南乔在酒馆不是喝得挺好的嘛?怎么遇到杨灵还害羞了呢? “明天是有别的安排了还是怎么地?” “害,我哪有那么多应酬哟,”他吐了口烟笑笑说:“我刚才的意思是,你和杨督察不是第一次见叔叔嘛,旁人去得多、人家要不乐意了。” “...” 这......陆砚何曾想到张野会替他考虑那么多...... 倒不是小瞧或贬低,张野初中辍学、十六岁从云南大山里出来打工,学校老师不教、爹妈不管,他又怎么预料得到他的心思如此敏感? “总之恭喜了,陆哥,你简直活成我梦中的样子了。” 看不清他的眼睛,陆砚感觉心里有点堵。 “张野,昨晚喝假酒了?还是雨天使人忧郁?平白无故想这么多干铞?我可刚说了你心静、守得住、能深耕,结果你下一秒就要破功,这不是打哥们的脸嘛?担心人苏棠看见你一回笑你一回......” 谁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哥们低沉呢? 印象里,张野就是喝再多酒也没现在反常。 犹记得当年他还是个朝不保夕的混不吝,酒桌上踩着成件啤酒、喝了吐、吐了喝,死不服输、大放厥词的时候也是意气风发的,还不时念叨几句网络上抄来的话术: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的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之类的,只是那会普通话说得不好,引得一阵欢笑。 “曹,刚才像鬼上身了一样,我自己都奇怪!”他起身揉了把脸,走出房檐阴影,一扫颓态。 所以他真的没问题了吗?当然不是。 揭穿对方脆弱的坚强吗?当然不行。 但陆砚也没办法视而不见,小兄弟出社会出得早,以后思想走偏了那今天不得悔死。 于是问道:“张哥,近期有没有什么目标打算之类的?等老洋房和之前的项目结算以后你最少也要手十几个呢。” “哈哈,款到当天肯定得先摆一桌,然后小月、小美、不吃香菜轮着来......” 斜风细雨慢慢涂抹初秋的老洋房,瓦楞沙沙承接着捶打,一晃好多年。 陆砚在阶前看雨,主要是看雨,次要在想刚才的问题: 今后有什么打算? 一直以来他都有意回避着某些事情,对外则是是醉心工作的形象。 诚然,也确实爱自己的工作。 可欧洲人也不能餐餐吃黄油,有机会他们也另作他选。 陆砚没得选。 起先渴望一份事业,遇到杨启文,拜入名师门下事业一番顺遂。 事业途中偶遇爱情,邂逅林晚声,对方的浪漫性格滋补了灵魂。 但偏偏事业和爱情交汇节点、最渴望一个家的时候对方抽身离开,连带补完的魂被扯得稀巴烂。 此后,他时常感觉心脏漏风,那缺失的部分陪着林晚声全国颠沛流离了一整年,还没有物归原位。 那部分是最纯粹的灵魂结晶,有少年渴望、青年理想和暮年的寄托。 最纯粹的他,相信爱能跨越一切的沉沦、向永恒开战。 可爱人啊! 曾经陆砚在无数个孤单的夜里呼喊: 杀了我卑微的灵魂吧! 我变得不像我,那个男人开始相信物质大过感觉、他开始在利益场逐渐妥协...... 他甚至开始,冷眼玩弄一个人的真心! 西侧回廊保持沉默的他,和雨夜洋房前巧言令色的他竟是同一个灵魂! 也许有一天生活会揭开我虚伪的面具,阳光将腐蚀我的肌肤。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 我依旧渴望做一个好人,依旧渴望着! 所以...我最亲爱的爱人啊—— 杀了我送给你的灵魂...... 让我再度,纯粹吧! 第三十一章 阴雨天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你是说,他胡乱说了一通醉话,你还当真了?!”顾南乔低压的嗓音里翻涌着闷雷,“杨博士,你是这个意思吗?” 杨灵避开顾南乔的视线,思绪又被拉到送陆砚去酒店的那个夜晚。 ...... “今天谢、了。” 酒店大厅暖黄的灯光打在地面,倒映着两人靠得有些近的影子,她有些迟疑、在心里判断送他上去的危险系数。 “谢我让你错过终场?把你送到我就先走了,牛奶记得喝。” 此刻杨灵还不知道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会是两人此后关系的转折点,所以说起离开便从内而外、真一副想走的模样。 “杨博士,你说为什么人和人之间要搞得那么复杂,大家简简单单地相爱,然后爱下去不好吗......你知不知道,我以前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一个从一而终的男人,找一个从一而终的女人结婚,我发誓我会用所有的爱来呵护她......我发誓!” “陆师傅,既然如此的话,就不该让你的前女友误会我们的关系。” 杨灵冷冷搭话,眼神嫌弃,但还是伸手去扶陆砚的腰。 “你不懂,爱一个人就是希望对方幸福。” “可是你们已经分手了。” “难道分手了就不能爱了吗?” “...” “...” “那你就这样远远地爱着她,然后孤独到老?” 杨灵无法理解,这根本不符合博弈论中理性分析的结果。 她也不信,眼前的男人真能高尚到像他说的那样,为爱奉献。 “谁说我要孤独到老了?我要找个女朋友,然后过得比她更幸福!” “......你不是说你要做一个从一而终的男人吗?” “所以当我找到那个从一而终的女人以后,我会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爱她,她就是我人生的救赎。” 逻辑不堪一击的诡辩! 翻了个白眼,表情生动几分,“把情感和人生全部交托给另一个人不是负责任的行为。” 如此沉重的包袱竟想扔给另一个人...... 这举动甚至更接近小孩子过家家,在真实世界怎么可能行得通? “我不用对自己负责,我只对那个人负责就行了。” 杨灵按下电梯按钮,也不知道陆砚究竟醉了还是没醉。 工作以外都是顺着她好言好语,偏偏此刻这么爱犟嘴,自己跟他计较又显得小家子气。 无奈...... 马上到了,还是帮人帮到底吧。 正好,她对当事人酒醉——吐露真心话情况下——谈论这个话题挺感兴趣的: “可是这不矛盾吗?明明对自己都没有尽职尽责......” “用最大能力去爱一个人有错吗?杨小姐......假如两个人是这样的、爱着彼此,我、我倒觉得这样才是最大的负责。” “你只是假设了这样一个人,你爱的是你的幻想。” 这句话需要转几个弯才能理解。 而杨灵正是一个善于用绝对清醒的理智,去压制那些不该有的情感的人。 “额——我不否认。” 陆砚打了个酒嗝,吓得杨灵差点松开手,好在没有要吐的迹象。 电梯门缓缓打开,她撑着他往204号房间走。 意外的,对这个紧紧靠在一起的男人没有排斥,倒显得两人似是盛大逃亡下的同伴。 “你呢?你愿意,做一个从一而终的人吗?” “我不清楚......”她想了一下,轻快地说,“但是从一而终听起来很不错。” “当你们在一起后,你会全身心地去爱对方吗?” “......会吧。” “你看,你连喜欢的人都没有,你就扬言要全身心地爱他,这不和我一样嘛......” 你还在谈刚才的事?脑子这么清晰我看你走不动路就是装的! 杨灵咬着嘴唇,盯着他看:“这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 陆砚低头看她,似乎准备安心听完回答再走。 她的脑袋蹭着他的下巴,肩膀抵着肩膀,俩人的呼吸顺着接触关联在一起。 这感觉很古怪。 “为什么不一样?”他又问了一遍。 大概是知道对方意识大概率不清楚的原因,杨灵索性大胆脱口而出: “因为我非常重视这件事情。” “难道我就不重视?” “比你想象中的还要重视,我......我是真的,对此怀有期待。” 她有点难为情,要是平时根本说不出口。 “这么巧啊,杨小姐,跟我想的一样诶。” “才不是,你的第一段都已经失败了!” “...”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希望你引以为戒,祝你以后一次成功。” “谢谢。” “...” 打开房门,看到他另一只手里紧紧攥着瓶牛奶,杨灵嘴角翘了下。 帮着把牛奶放床头柜上的时候,鬼使神差看了一眼陆砚。 ......看了好几眼。 很帅。 他歪着头,好像睡得不舒服。 索性当看了他的报酬,用他的工装外套折成枕头...... 又随即一想这样似乎多此一举了吧? 把‘衣服枕头’放在一边,调好空调温度就该离开了。 可折叠衣服好似触动了做手工的开关,一心想折点什么留下来,搜了半天只是商场买完衣服的小票。 对折,对折,然后斜着折? 凭模糊的记忆折出个歪歪扭扭的千纸鹤,她找回了些小时候的快乐。 嗯,睡觉不打呼,挺好。 杨灵最后凑近看了一眼陆砚,靠近,再近,离得越近竟是越悸动,心跳‘一二一’地蹦着。 酒后吐真言,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会一心一意地爱一个人,会对那个人负责到底。 已经失败过一次的他,下次真的会像歌词唱的那样,一句承诺,一生执着吗? 应该是不行的。 据乔乔说,男人酒后特爱说大话,并且内容几乎不可信。 看着他的脸,任由时间忽快忽慢走动,杨灵感觉自己心跳开始失衡,越跳越快。 那个遥远的愿景像有魔力一样蛊惑着她、吸引着她。 理智在警报,‘快停下来’;但内心却清晰明白,她心动了。 男人描述的画面对她这样经历的人来说是致命的。 更何况父亲曾说过,人间最好的那个人不是等来的,而是修来的。 只要两人有决心,肯为之努力...... 她开始分析陆砚的品性,似乎在上段感情中他并没有做过对不起女方的事,工作上也专心认真...... 虽然有些时候比较古板守旧,但这种品质要是放在感情上就非常加分...... 杨灵扳着手指细数陆砚的种种,直到心里声音坚定地说: 这个人还不错! ...... “乔乔,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就是......很喜欢和他在一起。” “你糊涂啊,你没有感情经验不懂,男女之间只要关系近了都会产生吸引! 再说了陆砚那混蛋还是个帅哥...... 总之,你们压根就没经历过什么,那些情绪都不能当真的!” 见她有些迷茫,顾南乔又说:“姐是过来人,你得听我的,男人都是当着你的面说得一好二好,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准备好,就拿我那个前男友来说......”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哎呀你别管,总之你要多理性分析,不要见人就扑上去。女孩子要矜持,矜持懂吗?” “乔乔,我觉得我是喜欢他的,他靠近的时候我一点都不反感。” “你这就是思春了,一会我去帮你买几个玩具,你试....” 杨灵瞪了她一眼,示意打闹结束了,顾南乔后续的话只好吞进肚里。 绵绵雨丝,像纷扰的心绪。 那边,陆砚一个人在台前发呆,别说还挺有气质的...... 怎么看都像个渣男! “灵灵,你不觉得这几天你变化也太大了吗,”顾南乔罕见严肃起来时真有几分长姐威严,“我不反对你开始恋情,但是你千万要记住,做决定之前要先‘等’,好事多磨,知道吗?” 对此,杨灵亦是郑重点头,十分认可闺蜜的观点。 其实她明白,他们,目前远谈不上爱情。 ...... “喂,砚哥,明天吃饭我就不去了啊,你都不知道结个婚有多麻烦......” “不是哥们,你是故意来嘚瑟的吧?”陆砚从暗沉中抽离,笑骂回应。 “害,骗你我孙子,拍照片、选衣服事一大堆,日子还有四五天我们请柬都没定好,林晚声那么爱凑热闹一人现在还在酒店睡觉......你看看这是怎么个事?” 上次陆砚把现女友带过来见面以后,‘前女友’便不再是他们之间的禁忌了,陈禹是这么认为的。 “那确实该忙,一辈子一次的事情女方再挑也得陪着呀......不是,你这是在点我‘没给你帮忙’吧?” 陆砚听到林晚声的名字反应慢了一拍,后知后觉才发现陈禹话术中的刻意对比。 好家伙,哥们真心体谅你,你跟哥们玩家伙! 那就别怪哥们除行动以外全力支持你了。 “我以为你又忙成木头脑袋了,原来还知道啊?你以为我为什么打这个电话?” 电话里陈禹也不演了,大倒苦水、大声谴责、严厉呵斥某人不够仗义的行为,直到陆砚答应过几天帮忙布置婚礼现场才哼哼唧唧挂断电话。 唉,事多得眼花缭乱。 明天老洋房恢复动工,然后接老陆,家里一伙人吃饭,在之后陈禹婚前帮忙和彩排......似乎还有什么给忘了。 不搞个记事本还真容易丢三落四。 要不假借工作锻炼的由头让实习生来给我当助理? 我呸!哪里冒出来的职场油腻风气。 内心的阴暗果然在潮湿天气就格外滋养,这阴雨天真真麻烦透了! 第三十二章 偶遇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所以,明天来不成就硬在今天凑一桌?” ‘破吉他’小酒馆,陈禹、陆砚和老板阿乐三人凑在角落,桌子上摆了两排奶啤、半瓶伏特加和两盒卤菜。 因为精酿桶送去清洗了,索性今天关门一天。 生活经验告诉我们: 某个爱喝酒的人得了闲,一个酒局就成了大半。 “哥们,管他今天明天的,生平就这么点爱好还要选时间?”陈禹提了一杯,砸吧嘴说:“全是骗小女生喝的玩意,阿乐你真地道,拿这招待兄弟。” “你以为是给你拿的我就笑了,野猪吃不来细糠。旁边有洋酒你不会自己去吧台兑点东西喝?” “阿乐有心了,知道心疼哥们。”陆砚听着嘴巴一咧,抬手也提了一杯下肚。 嗯,确实淡,像水一样。 阿乐不想回话,一喷二实在心累。 顿了顿,又说:“......我上次不是说在找驻场吗?” “嗯,找怎样了?” 陈禹正在尝试伏特加兑奶啤的全新喝法,杯子里捣鼓一阵后似是颇有心得,信心满满递给陆砚。 “一会人家过来面试。” ‘破吉他’听名字本就带点文青味,其经营上面则体现在酸臭的情怀上。 例如花里胡哨的鸡尾酒命名,角落处放几本诗集、伪装成客人遗留之物等等。 但是最有代表性的还是‘周三盲盒演出夜’,不限表演形式、不限表现内容,集思广益自由发挥。 而这周三的事宜,阿乐准备交由日常驻唱负责。 陆砚一口下肚,入口感觉还不错,刚要竖起大拇指立马眉头一挑,“我不知道啊,沟槽的陈禹喊我晚上唱歌我就来了。” “没人说你碍事,你特么拿我逗乐子呢!”他笑骂道,心下却在嘀咕。 也是好久没见陆砚这么好心情了,怎么地,是想通走出来了还是另有发展? 关键是,沟槽的陈禹电话里说过来帮忙考察面试...... 酒费老板出啊! 此时,陈禹按照刚才的配方又给自己兑了一杯伏特加奶啤,一口下肚又酸又涩的辛辣直冲喉咙。 这一刻他知道,伏特加放多了。 “玛德,你这人!”来不及把话说完,猛咳两声又说:“兑成这鸟味你点什么头啊!” 他以为,此时的情景就像某人吃了一个酸酸的橘子,然后面带微笑的安利下去、以图产生更多受害者。 实则,陆砚真觉得还行。 酒这么难喝的东西,谁还追求口感? 你吃‘华莱士’的时候会想着肠胃健康吗? “咳咳,人到了我去接一下。” 阿乐起身离开,将战场交给俩位年近28的老哥哥们。 陆砚最看不得皱巴张脸喝酒的男人了,于是叼着根鸭翅用鼓励式的口吻说: “喊,大声喊出来,喝的就是解压。” 结婚的男人,有点婚前恐惧是常见现象,虽不能至但依然理解。 “砚哥,你怎么知道我有压力?颜朵跟你说的?还是晚声?” “都不是,”他神秘一笑,“人在最接近幸福的时候倍感幸福,在拥有幸福的时候又患得患失,你处于两者的叠加态,我看得一清二楚。” ......个屁! 年纪上来以后,平时都要别人劝酒才肯喝,今天却主动端杯子,这还不够明显吗? “唉,哥们你听我说......” 完了,醉拳起手式,要被硬控啦! 就当陈禹提到颜朵将他第三版请柬打回重做那档子事的时候,阿乐也领着人进来了。 “哟,我还以为你们在门口面试呢,去这么半天。” 陆砚赶紧从陈禹的‘看似絮叨婚前琐事实则变相秀恩爱’中抽离出来,定眼一瞧,人傻了。 阿乐身边穿白裙子的女人他认识,苏棠嘛,穿搭一如当年的林晚声。 再就是......苏棠后面穿白体恤牛仔裤的女人,林晚声嘛,一如当年的林晚声。 “哟,陆砚你也在呢。” 说话的是藏最后面的颜朵。 她像清扫下水道老鼠的猫一样用‘戏谑’的眼神打量他。 也是女人中少数不给陆砚‘好颜色’看的角色一枚。 “哟,颜朵你也在呢。” 这次说话的是陈禹,夫妻俩主打一个视而不见,一个上赶着打招呼,竟然形成了融洽的互补。 “哟,陈禹你也在呢。”林晚声接话了。 “...” “...” 所有目光,向陆砚看齐,好像这一会儿他们四个又回到了一年前,那是段值得怀念的日子。 那么,根据成语接龙原则: “哟,林晚声,我们又见面了。” 现在你回来了,找到当初想要的生活了吗? 陆砚连心尖都在颤动,这是上次、见她第一面时想说而未说出口的话。 如今,借着玩闹的氛围也只说出来了前半段...... 却引得几人不快! “我去!注意队形啊!” “你会不会接龙啊!” 夫妻俩同时开口棒喝,如同陆砚是个十分不解风情的低情商男人因为自己的低情商毁了一出精彩大合唱。 不用一一看过去就晓得,男女老少正兴致盎然,等着他的解释。 呵,真男人从不解释。 不过就算再来一次,他也这么说! “陆师傅,我呢?” 苏棠突然坚定开口,眼中有颜朵刚出场时同款‘看戏’的笑。 水珠沿着杯壁缓缓下流,然后到达某处地方,猛地滑落。 四双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有迟疑、有好奇,汇聚成一种情绪的话,那就是猹味! “哟,苏棠你也在呢。” 这波陆砚皮笑肉不笑,先开口应下来。 “是啊,我也没想到早中晚都能碰见你呢。”苏棠甜甜一笑。 这笑容是那么陌生,因为这是陆砚第一次见到。 这笑容是那么拱火,因为...... 没有那么多因为,茶味都漫出来了! 第一次在街边遇到她唱歌,那会也是敏锐捕捉他的情绪,然后唱了首应景的歌。 陈奕迅的《好久不见》嘛,本来那歌挺抒心中情绪的,没曾想到最关键的时候她唱劈了,等再一抬眼时候...... 陆砚发现她在笑! 这种笑,就像陆砚故意骗陈禹喝那杯沟槽的威士忌奶啤一样、恶劣的笑! 她在逗我玩——这是陆砚当时的想法——亦是此时的想法。 林晚声似乎是帮忙解围,好奇道:“陆师傅喝酒没把女朋友带出来?” 陆砚身体一僵。 好嘞,这下完成绝杀了。 女朋友?偏偏场上苏棠知道他和杨灵的关系! “人陈禹还马上有老婆呢,不一样自己跑出来了,男人心思是海底沙你们不要妄自揣测啊。” 话外音是对着苏棠说的,希望职场小新人灵性一点吧! 对此,她只是偏过头无辜眨眨眼。 “行了哥几个,既然大伙都认识,就坐一块喝喝酒唱唱歌,”阿乐·他的好兄弟·真解场:“来面试的小姑娘你也别紧张,只要基本过得去,有这关系在,应聘也就成了。” 苏棠甜甜回应,跟着阿乐去唱台那边准备今晚的面试。 林晚声懂设备,也过去帮忙。 于是桌上就剩下陆砚、颜朵和沟槽的陈禹。 “是不是你小子喊的人!”陆砚箍着陈禹的肩膀在耳边小声蛐蛐。 “颜朵查岗,我能不说吗?”陈禹则是一副贱兮兮的表情回道。 他有持无恐,陆砚也看出来他有持无恐,陈禹亦是知道陆砚看出来了他有持无恐...... 心里博弈×N。 “别勾搭我男人呀,陈禹,你这是婚前恐惧导致的性取向转移?” 俩人赶紧松开,一脸晦气擦了擦手。 “颜姐,今晚怎么有空出来喝酒的,不是婚前事忙嘛~” 颜朵是大陆砚一届的学姐,当时找陆砚要微信结果他给了陈禹的。 事到如今,反正成里外不是人的是他,跑不掉了。 “哪有您忙啊,古建老师傅一边忙工作还能一边抽空和人小姑娘早中晚见面呢,我结个婚而已才哪到哪。” 咦? 今天也没喝几杯,怎么就汗流浃背了呢? 奇怪。 “我这......” “喂喂?嗡——” 刺耳的话筒底噪肃清场下的声音,唱台灯亮起,周边也就暗了下去。 三人起身来到台前做特邀观众兼大众评审。 “咳,我先清唱一首袁泉的《暗恋》吧,这是我的舒适音区。” 颜朵诧异往唱台上看去,一身白裙的苏棠、以及台下白体恤的林晚声,仿佛岁月的并蒂果实立在那。 这选曲.....也太巧了吧? 霎时间,陆砚回到了那个灯火昏黄、却上座率奇高的小酒馆,第一次遇见那个穿白裙拿着吉他的小姑娘在人群簇拥下唱响歌词: “好像漫长的梦/越在时间的海洋/咫尺天涯相似长/人各在一方/秋千随风摆荡/话还在我耳旁/一朝醒来发苍苍/心事却依然/许我向你看/每夜梦里我总是向你看/在这滚滚红尘心再乱/一转头向你就人间天堂。” 空灵、纯净的嗓音结合灵逸的气息转换,呈现了一曲饱满而张力的演唱。 第三十三章 凑热闹的朋友们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苏棠一口气唱了三首跨度很大的歌,走的R&B或者抒情路线。 老实讲,这不是破吉他酒馆中受众最多的类型,耐不住人小姑娘年轻漂亮,仅凭这一点就够顾客下几杯酒了。 “走,喝酒去。” 所以,今天这场酒还多了个伟光正的名义——欢迎新人入职! “哎乐哥,咱也别挪窝了就在这喝,趁现在没人待会哥们上去献唱一曲。”陈禹提议道。 陆砚也是赞同的,正好上次错过了林晚声表演,今天权当补上。 再说,平时她都和乐队捆绑一块,这类单独登台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 不是吗? 至少,贝斯手兼私人厨师那哥们不在,今晚独享solo也算聊以自慰了。 “陆师傅!” 是苏棠,不知什么时候猫到他后面。 “从聚光灯转换到黑暗中这么丝滑?” “你‘怎么没把女朋友带来’啊?” 她把先前林晚声问的又提了一遍,双手背后,好奇宝宝模样。 陆砚吃不准她究竟是调侃还是随口问...... 这时候就别侥幸了陆砚! 人家一下台专门点着这句,难道还不明显吗? “师傅的事你小朋友别管。”陆砚强硬挺胸,全力梭哈师道尊严,妄图重新掌握话语权。 “噢——,那小朋友的事,我也就不跟叔叔你说啦?” 呵,不说就...... ...... “不,说,你快说。” 他卡在众人搬东西的间隙对自己的实习生展开一系列严厉拷打,只因她说了句其实也没有太喜欢‘暗恋’这首歌。 不喜欢你干嘛唱?这个选曲是不是有人帮你选的?那她是什么意思? 侥幸的心再次噗通起跳,陆砚死死盯着苏棠闭合的嘴唇,仿佛那里是五百万彩票出口。 “不、说,我唱累了,口渴。” 苏棠一袭白裙俏生生地站在那,给人一种温婉可人的感觉,特别是笑起来脸颊会泛起甜甜的酒窝。 所以女人,不可只看表面。 万一人家玩的就是反差呢! “你——” “你可真会摸鱼,陆砚!” 颜朵拧着椅子和酒瓶在身后拖曳,特别是看到陆砚和那个白裙子小姑娘裹在一起、就气不打一处来。 “颜姐受累,您放这后面交给我。” 好嘛,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这是脆弱得怀上了。 “不用你事后殷勤,”颜朵一掌拍掉接过椅子的手,“晚声买夜宵了,这么多东西你出去帮她拧点。” 说着,大眼睛一瞪,似在说‘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陆砚心道,你男人是个男人不就得了,操其他男人的心作甚? 只归想想罢了。 面对这个姐姐他总是底气不足,在她顺利和自己的好室友兼半熟兄弟在一起后便这样。 别说和林晚声、对方的好闺蜜分手,在她面前更是矮了一头。 无他,兄弟老婆和忘不掉的前女友的闺蜜,buff叠满了谁都要暂避锋芒。 于是推开歇山顶手绘图门帘走进十点半钟的夜色里。 灰扑扑的世界中,面朝他站着一位白体恤牛仔裤女孩,灯打在后背仿佛散发光芒。 “晚......”他下意识想像从前那样喊‘晚声’,又觉得不妥; 喊‘林晚声’又觉得不习惯、刻意。 搜肠刮肚一阵,竟不知道怎么称呼眼前这个女人,曾经的全世界。 悲哀不经意间撞到心坎,这次比看见她和武恺一起下车时来得更浓烈,几近浓郁得有实感。 原来,他从未考虑过,两人之间落得生分的场景。 没有想过,有朝一日除了‘晚声’还会以其他生分的名字去喊她。 从来没有。 “你还是喊我晚声吧。” 他感到舌尖泛苦,同时苦涩的味道里又沁出一丝甜。 夜风袭人,吹得女孩身影萧瑟,同时又好像吹走了彼此的距离和隔阂。 是阵适合倾诉的晚风。 时钟反方向回转,有什么东西还坚守原地,让人觉得,只要靠近、就能温暖。 “我......” 正要开口时,一个阳光下头发铺开如绸缎、古典而书卷气的女人在脑中晃过。 “颜朵说你要去买夜宵......” 背光,看不清林晚声的表情,直到她再次开口。 “我太久没待在上海了,这一块不熟。” 她说,声音像被阳光晒过的棉布,底色温暖。 耳膜和心脏还记得,正是这个声音,鼓舞他在最容易碰壁的岁月昂扬向前。 “听说你最近帮颜朵挑婚纱,累得吃饭都不想出酒店?” 只是都过去了,‘小酒馆’和‘破吉他’,两者终归不能混为一谈。 他们并肩走在行道上,偶有迎面来的路人将两人位置逼近,陆砚的心神也随两者间的距离一会紧一会更紧。 “是现在的酒店服务太好,不体验总觉得吃亏了似的。” “这听上去肯定让颜姐挑不出刺。” 林晚声轻轻笑着,话匣子打开,向他提起婚礼筹备中的事,没有大事,全是怪事、乐事、平常事,偏偏陆砚就是津津有味。 如果条件允许,这些细小的每件事,只要由她说出来,便可下一杯酒。 灯将二人的影子拉扯、拉长,直至光的边缘。 “陆砚你知道吗,颜颜穿婚纱可好看了,到时候你肯定要看呆在那。” 从前她总是逼他看文学作品,一块聊《呼啸山庄》、探求飘忽在天边的精神世界。 现在她聊起当时觉得‘俗不可耐’的婚姻,态度竟一百八十度反转。 “然后陈禹那小子就会在这时抛下他的妻子向我奔来,给我一个飞踹?”他努力将话往轻松那块带。 “哈哈,这可是你编排的,算自恋还是自虐?” “叮——” 唯有杨灵的消息才会唤起特殊提示音,没去看。 “老板多拿点鸭爪,”陆砚侧过头说,“算我还他一脚。” “老板鸭爪多少钱一个?” “5块。” “这年头当鸭子也不挣钱嘛,陆砚。”她也侧头,眼睛微瞌,像只神秘的猫。 “额......所以......这不我还没下场入行嘛。” 返程,一路无话。 ...... @Adeline:陆先生,今晚在做什么?(小兔子打招呼.jpg) 破吉他店内,距离唱台最近一个桌,桌上堆叠着酒水和买来的夜宵,四周空气充斥着被嗓音污浊过的振幅、频率。 陆砚盯着微信,看到洗完澡躺床上的杨灵对着手机划拉十来秒敲出这行字,又花十来秒选好表情包,附上花儿绽放般的心情,才点击发送、终于在他手机上呈现这条平平无奇的问候消息。 于是念头短暂的抱怨顿时消了。 他怎么会生杨灵的气呢。 手指敲下‘在外面喝酒’。 不行,还是加上陈禹的名字免得她多想。 ‘和陈禹他们在喝酒。’ ......等等,这是不是有意隐瞒了?况且明天苏棠撞见杨灵了兴许会露馅! 要不一会让她封口? 想到这他自己都笑了,甚至凭陆砚邪恶的揣测,可以脑补出苏棠一脸坏笑对着说‘你也不想这个秘密被杨老师知道吧?’借此要挟。 墨斗先生:和陈禹他们喝酒,你猜猜正巧遇到了谁? 如果她不猜,就不说了。 @Adeline:(小兔子微笑.jpg) 额...... 表情包,有时候,确实有妙用。 模棱两可怎么破? 究竟要不要告诉她林晚声也在的事实? 尽管两人没有明确心意,尽管他和林晚声清清白白...... 而且那天也说了,两人只是‘朋友’,就此装糊涂似乎对外也说得过去? 除了,面的自己的时候问心有愧。 墨斗先生:撞见苏棠来破吉他面试了,还有林晚声和颜朵。 发完消息,长舒一口气。 又一次,战胜了自己的阴暗面。 “砚哥,唱不唱?” 那边灯光明亮,台上嗨歌三首的陈禹终于想起现场互动一茬,当即点名让陆砚上台。 这上台往往是有一定讲究和说法的。 懂行的都知道,场子热不热、时机对不对,很关键。 一桌子熟人,热。 音痴刚垫完音,时机对。 天时地利具备,那就上! ...... “阳光彩虹小白马/滴滴答滴滴答!” “一起来!” “我是内内个内内/内内内内内内/内内个内内/内内内内内内......” 笑话,踩着自家兄弟人前显圣嘛?都这个年纪了谁还在乎你一两首歌唱什么样? 锋芒要收收啦! 陆砚和陈禹碰了一个,喝私酒的行为顿时引来阿乐不满,于是三人又炫了一个。 “嘶哈~” “这年纪上来了酒就难下去了,是不是啊陆叔叔?”苏棠坐他旁边干看着,然后递来一句风凉话。 连张纸巾都没有,不像话! “小姑娘讲话不要太狂噢,你晓不晓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道理啦?” 用手揩嘴,陆砚眼神挑衅苏棠,大有‘你一杯我两杯亦不在话下’的嚣张气焰。 苏棠回避。 爽! 大仇暂且得报! “陆砚你欺负人一个小姑娘算什么!” “就是就是!” 嗯? 颜朵突然发难他理解,这个‘就是就是’是谁跟的? 一回头,那沟槽的陈禹看着他‘嘿嘿’地笑。 跟着开团了。 第三十四章 爱闹腾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阿乐很伤心,陆砚很难受。 一个破财,一个受难。 但归根结底有共同的源头——沟槽的陈禹。 要不是他先倒在桌上不省人事,陆砚今天还真不会收手。 ...... “人家一还没出学校的小姑娘,你一入了社会的老油条,还是校友兼前辈,我们说好给她庆祝顺利面试,你这就开始欺负今天的主角了?” 陈禹一身正气站出来率先开炮,问就是‘亮剑精神’。 陆砚想削他但现在不合适,他知道陆砚想削他,但这不是还没削嘛? 何况,他不是孤军奋战! “师哥,上司,这要搞起霸凌来不要太容易噢~” 好死不死阿乐人如其名爱找点乐子,当然,这一刻他还没料到今晚会‘损失惨重’的事实。 “你俩别狗......” “陆师傅,对不起!”苏棠赶紧道歉认错。 声音细腻的哟,像那个被国王泼了杯凉水的韩国女演员! 合着全场就自己一个坏人呗! 完了。 时下空气紧绷,头顶的吊灯目不转睛盯梢众人,他空有真相但无一信徒。 好你个苏棠...... 诸位,女人的外表具有欺骗性,这点对于旁观的陌生人来说尤为重要,切记! “不像话!喝!” 大战一触即发。 陈禹一杯他一杯,阿乐一杯他一杯,再然后是抄后哨的颜朵以及‘苦主’苏棠。 两个女生半杯他一杯就算了,关键颜朵还喝的饮料就过分了! 这么一圈下来,倒是沉默上观的林晚声最像好人。 于是他今晚就栽了。 当陆砚以‘陈禹明明是个要结婚的人却慨然为其他女人发声’为由,将陈禹也拖下水打了一圈后,事态逐渐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陆砚两年前你还欠我一杯酒,我猜你肯定忘了。”阿乐端杯,一手握住他说。 “我什么时候欠你酒了?” “你看,我就说吧!你肯定忘了!” 阿乐是个妙人。 反正今儿个开心,那就喝吧。 因此兜了一圈,陈禹便无意间得知‘他两年前欠陆砚两排酒的‘事实’。 不对,已经变成事实了。 陈禹是个秒人。 没一会就不行了。 论喝酒他得跟女人和小孩坐一块。 杯盏交织短暂歇,主旋律变得松弛而摇晃。 新仇得报,心情大好,斜眼望,天下英雄谁人敌手? 整场下来不过些许微醺罢了,陆砚心想。 苏棠这次学乖了,避过视线假装玩手机; 颜朵去给陈禹买解酒药; 阿乐倒是还行,但一想到今晚酒水都由老板买单他就不敢睁开眼。 所以,小小苏棠,可笑可笑。 陆砚决定强化一下他的师道威严——以说教的方式。 “苏......” “陆砚。”是林晚声,“一晚上就独独把我漏了说不过去吧?” 没错,这点他陆·古希腊掌管饮酒的神·上海分部·古建司·砚认了,曾经最爱凑热闹的那个林晚声今天居然安安静静呆在一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这为他扫平四国提供了不少帮助倒是真的。 “我怎么可能把你忘了。” 陆砚双手给她倒上酒,碰杯、仰头清空,溢出的酒液顺着喉结流入工装衬衫。 微凉的液体、炽热的胸腔,场上唯余他喉结吞咽的声音。 味道是通往过去的钥匙,思绪顺着酒精发酵,酿出深切怀念的滋味。 我怎么可能把你忘了。 “一年不见,酒量见长啊。” 她拿起酒杯,眉眼弯弯,宛如人间月亮。 “喝酒嘛,你知道的,跟兴致很大关系。” 陆砚兴致确实不错,即使脚步摇晃也有信心笃定——他没事。 “那再碰一杯。”她说。 ...... ‘那再碰一杯!’ 画面中,青涩的林晚声结束唱台的兼职便吵着要喝酒,关键她喝起来又全无章法: 什么‘不能混着酒喝’、‘不要喝太急’亦或是‘等酒沫散了再喝’,统统没有。 不劝酒、不管三七二十一,她只管碰杯,喝的就是一个尽兴! 看似草莽江湖气,实则彻彻底底践行着‘喝酒为我’的道理。 或许很多人喝了大半辈子酒,还不如一个小姑娘纯粹? 此刻她面颊酡红,笑靥如花,嚷着、吵着要喝。 陆砚知道这不是争强好胜,所以还有什么理由阻拦呢? 陪着呗! ...... “最后一杯咱们喝一个,敬......自由!” 看向林晚声,女孩一如当年模样。 曾经有两件事物是少年一生追求:真爱和自由。 如今年纪渐长,有些幼稚的词汇就不适合说出口了。 “敬自由。” “敬自由。 她递来一杯酒,两人对望着,喝下。 有人的脸是一条直线,一眼就可无遗; 有人的脸则是迷宫,怎么看,都走不出来。 林晚声眼神下的这杯酒,滋味极浓......仿佛有种使人昏睡的魔力。 因为加了伏特加! 呕...... 不只伏特加! ...... 一觉醒来,仿佛陷入温柔乡。 米色窗帘缝隙间透过亮眼的日光,26℃的房间就成了夏末的救赎。 这是哪? 是酒店。 自己一个人。 陆砚拿起床头柜的牛奶一饮而尽,方才镇压刺痛的脑神经。 所以昨晚断片后的真相只有通过手机来重拾。 未接电话,无。 微信消息两条。 椰子(张野):听说昨天喝大了?怎么个事,下次哥们帮你喝。(呲牙笑) 无关信息,划走。 @Adeline:那你要注意,别像上次一样喝醉了。(小兔子严肃.jpg) 这条是紧接着昨晚没聊完的话题,再之后就没了。 至于林晚声那边...... 他勉强能工作的神经想了想,还是通过陈禹找颜朵打听消息吧,毕竟昨天她喝得不多。 所以,应该又是阿乐安置他的。 ...... “喂,陆哥?” “老洋房那边怎么样了,这上午你们开始了没。” 出租车后排,陆砚准备先回家换身衣服。 “上午就简单搭了几个脚手架,再把该保护的地方遮了一遍,这不等你呢嘛。”张野乐呵道。 在他的认知里喝到第二天爬不起来是件丢份的事。 事实也确实如此。 那酒当时怎么就没喝出异样呢?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陆砚! “成,你们吃午饭没,一会我带点过来。” “嘿,”张野又是一乐,“今天伙食升级,杨督察请的。我说不用,结果她说复工得吃点好的我也就不拦着了,谁叫人家有实力呢!” 陆砚大感慰怀,小杨同志这波甚得我心。 林晚......苏棠,扣大分! ...... 苏棠美美吃过今日份奢华工作餐后,心里开始泛嘀咕。 不对劲,杨老师今天不对劲。 虽然在她的视角里杨老师依然端庄美丽,但.....有些过于端庄! 不管说话还是点餐为众人庆祝,身上那股淡淡的抽离感始终存在,就像把身体交给系统托管了。 “杨老师。” 杨灵把视线从平板上收回,看向苏棠。 “刚吃完午饭就工作呀,平时组里都这么忙吗?” “我也不清楚,但现在你可以休息的。” 她有注意到,张野在教冯小军拆楼梯扶手栏杆,老周在给老化部件打标记,小赵则是给彩绘拍照采用。 想必保持这样的势头下去,要不了一个月外包施工队就能进场了。 像老洋房这种大工程的古建修缮一支6人小队是远远不够的,好在陆砚团队的基础人员配置和素养都很全面,把方案和前期工作做好以后引入外包木匠、瓦工、油漆工和景观工做落实是没有问题的。 彼时,小组每个人都是分管组长。 然而杨灵不知道的是,他们之所以这么勤快主要是吃人嘴短。 请客且不在这拿工资的都还积极工作,他们能闲着? 陆砚不在场,他们敢闲着? “杨老师,你今天有点严肃......” 苏棠她啊,超勇的,有话都是直言不讳。 大概这就是E人的魅力时刻吧,杨灵不讨厌这样的性格。 “之前是少数,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 “是因为陆师傅不在吗?” 杨灵皱眉,有点不喜欢她的性格了。 这跟陆砚有什么关系? 虽然有部分是因为他,也没说错。 但工作就不该认真了吗?即使他在这也得认真工作呀。 “好的杨老师,我有不懂的问题再来问你。” 察觉气场凝固,苏棠连忙退至众人之中。 呼,跳脸皮一下真刺激! 等会陆师傅来了我再试试~ “小苏啊,笑什么呢?” 浓眉大眼的张野以及今天头上抹了发夹、如今蒙上灰的冯小军双双投来目光,动作同步,颇有默契。 苏棠再次甜甜一笑,“想《暗恋》的对象呗。” 张野:?! 冯小军:!!!!! 第三十五章 晚饭点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青砖经由岁月风霜变成了灰砖,外墙覆着斑驳苔痕。 穿过铁艺栏杆环绕的前院,老虎窗下,坐门口专注屏幕的人牢牢吸住他目光。 “杨小姐~” “现在是工作时间,陆师傅。” 初秋,穿云而来的光不骄不躁涂抹在杨灵身上。 今天依然淡淡妆容,小脸雅质而宁静,恰如风中摇曳的白玉兰。 见到她,陆砚心生淡淡喜悦,连生活,这个处处跟他作对的顽童都瞧着喜人了几分。 “那,杨博士想吃什么菜,今天老陆掌舵、我打下手专门给你做。” 陆砚站在背光面,投下的阴影打在对方身上,他看着她,这个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 “......晚上是叔叔做饭吗?” “不用多想,这就叫能者多劳,他做饭对我们大家都好。” 虽说陆砚两个‘父’都会做饭,确实跟着学了几手,但哪有本尊亲自动手效果来得好呢。 “只要不是太辣我都行,没有忌口。” 说完,低头看图表没再开口的意思,仿佛今天就是项目Deadline。 对此陆砚暗自欣赏——公私分明更符合一段健康关系的发展。 “杨博士你这是在看论文?” 在通篇外文的页面扫到了几张概念设计图,示意性的图形和标注一眼就能判断出来。 陆砚汗颜,虽然有住建局李主任口谕——‘传统工艺结合智能监测,既保安全又留文脉’。 不过让督察领导如此操心他的本职工作实在是不该。 “杨博士?” 没理他。 好吧,没想到你工作的时候是这样的人设。 陆砚拐进客厅,扫了一圈没见人影。 楼上传来木头敲击的响动,寻声上楼,然后看到这一幕: 二楼阳台的雕花栏杆前,张野握着凿子的手以违和于它平时粗粝的精度剔除侧柱虫洞边缘的朽木。 冯小军捧着新制的柞木楔子候在一旁,看张师傅手腕翻转间凿刃与木纹斜斜切入的角度。 这一幕他熟悉。 用凿尖、手指叩响木芯,若发出的声音闷而实,则用猪鬃毛刷顺着年轮走向扫去碎屑,随后他便在老杨头旁边递上调配好的桐油灰,看师傅用牛角刮刀将灰浆抹入虫洞。 那时他年纪不大,杨老头也没这么老。 另一侧,老周的手脚架立在偏厅中央,深棕色的实木房梁在他头顶横跨。 他单膝跪在脚手板,鼻尖几乎要碰到梁身的榫卯接口,左手食指顺着木纹游走,指腹偶尔触到某处微小的裂痕时骤然停顿。 陆砚真想把杨灵喊上来看看,看看老师傅们是怎么用自己的身体去切身体会老物件的悲喜。 不是守旧。 他始终认为,上面留有他们余温的老木头不是那些仪器可以比拟的。 苏棠的相机快门声隔一会才响起一次,半跪在楼梯转角的雕花扶栏旁,镜头对准的是被红漆标记过的雀替构件。 这不算关键节点记录,亦不是重要构件取样,但小姑娘很认真: “含水率 18%,纤维结构密度 0.62g/cm³,榫卯接口胶层厚度 0.3mm。” 好吧,走的是杨灵‘维新派’的路子,也挺不错。 小赵呢? 陆砚在原地环视一周也没看见,于是将目光穿过长长的客厅、跨越阳台,投向后院。 后院门前的阴影里,小赵举着比色卡仰头望向房檐。 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与远处传来的木工锉刀打磨木料的‘滋滋’声,在静谧的老洋房里交织成独特的工作乐章。 整个老洋房里,工具与木料的私语、笔尖与纸页的交谈、目光与构件的对话,都在这片安静的空间有条不紊地进行。 仿佛时光在这里特意放慢了脚步,只为让这些专注的身影,将岁月的痕迹细细修复。 ‘不要让手艺埋没了,务必’ 那天说出这句话时,老人脸上的皱纹,历历在目。 放心吧,包不会的。 ...... 橱柜门的合页总发出‘咯吱’声,老陆正对着陆砚家生锈的灶眼发呆—— 旋钮转到第二格时,蓝色火苗‘噗’地窜起,边缘却泛着不稳的橙红,像极了上周在老家收到的婚礼请柬上那抹喜庆的红。 ‘老陆啊,你家砚砚啥时候让我们喝喜酒?’ 刀刃切进番茄,果肉的酸味涌上来。 老陆想不明白,明明自家儿子从小学开始就有女孩堵上家门,初中以后,每年生日都拧着大堆礼物回家; 长得好、学习好、工作上进,现在收入和房子都有了,处处优秀、领先县城同龄人的儿子,怎么会在人生大事上落后这么多呢? 邻居家的二十三岁结婚,现在孩子都会叫‘陆爷爷’了,哪有网上说的‘结婚难’? 这就是大城市不好的地方。 肯定是诱惑太多,年轻人心定不下来的缘故。 再说了,现在风气也变了。 今天他过来才知道,陆砚跟旁边住的邻居竟是半点不熟络,这哪里得行? 不说多社交吧,近距离的交际不能省略啊! 最近还出了个什么词?社会恐惧症?这么腼腆哪里找得到老婆...... 直到油锅开始冒烟,他才惊觉油放多了。 好在做菜这件事的容错远比外行想象中的要高: 和面粉知道吧,水了多加面、面多了加水,比例是对的就行。 铲子翻动间,橙亮的汤汁咕嘟冒泡,在这里面他看见今天菜市场的枇杷摊。 穿花衬衫的小贩举着塑料袋喊:“最后一茬白沙枇杷,给孙子带点呗?” 而他,捏着皱巴巴的清单尴尬笑着——儿子连女朋友都没有,哪来的孙子? 为这事,陆砚妈已经说叨了好多回。 早先他站在陆砚这边,男人以事业为重没毛病,但这几年下来就不这么想了。 油烟顺着老式抽油烟机的缝隙漫出来,老陆咳嗽着往锅里倒热水。 白气升腾,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那样清晰: 鬓角的白发比去年又多了些,围裙带子松松垮垮地垂着,像条没精打采的蛇。 他的壮年已经走完了。 以前,陆砚六七岁,他一只手可以把他拧起来;以后,陆砚的孩子六七岁,只怕是再也不能了。 陆砚将会站在他曾经呆过的位置,作为一个父亲,一个肉眼可见比他更优秀的父亲,护送他的儿子、老陆的孙子继续往前走。 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一大一小会带着‘他’、替他走过从未设想的路。 不论过去的悔恨、遗失的爱、做错的事,不管结痂之下依然渗血的伤、人心的脏。 他的平庸与懦弱,失意和怅然,都会被结清,一切还能再来。 如果可以看到儿子的儿子,儿子的儿子的儿子,继续向前的背影,那么这一刻他会是骄傲的,伟大的...... 橱柜上的老挂钟慢慢指向六点,陆砚说今晚会带朋友回来,他攥着汤勺的手指有些茫然—— 那串在喉咙里打转的‘结婚’二字,该怎么混在这锅热汤里,才能不烫着孩子的耳朵呢? “叮咚——” 电梯门响,门外有清晰渐近的脚步和隐隐约约的讲话声: “都怪你,弄这么慢!” “谁知道你们路上还要买东西啊。” 第三十六章理智的生气,让人一点都气不起来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小姑娘你吃菜。” “谢谢叔叔,我自己来。” 老式客厅将茶几稍一稍、把半折叠餐桌铺开,四个人,四菜一汤刚刚好。 其中番茄鱼、清炖蟹粉狮子头是特意做的淮扬菜,汤汁浓郁淳厚,这便是菜肴的特点。 “那个小姑娘,你也别客气呀。” “谢谢叔叔。” 眼下这个情况让老陆有点措手不及。 陆砚也没料到喊了一圈最后只带回来两个女人。 张野没来,还鼓捣着老周和小赵也不来,他们不来,实习生也就不来了;陈禹他们昨晚聚过。 至于顾南乔,她原说今天忙,杨灵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让人改口了。 想来她也是做律师的好苗子。 老陆看向陆砚,怎么是两个女人呢?这就是大城市吗? “我们仨是好朋友。” 杨灵客串女友那回顾南乔不在,导致现在有点不好意思延续这个说辞。 反正后续还有机会,不急于一时。 “对啊叔叔,听说您手艺好,今天专门蹭饭来了。”顾南乔说,“而且也巧,叔叔烧的全是我跟灵灵爱吃的,这不缘分嘛。” 老陆大感慰怀,在他耳里这句话犹如‘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样明晃晃。 这女孩大气、贴心,看着就优秀。 “陆砚,我这几手你得学会,知道不?” “得,以后改行当厨子,圆你中年梦。” 老陆不悦,心道这孩子忒不懂事,不懂奉献自己的男人有哪个女人会喜欢? 时代变了,男人进厨房不但不丢人,还加分! “叔叔不介意的话可以开个班,灵灵特喜欢学做饭,偶尔让她烧给我们吃也不是不行呀!” 他看向杨灵。 “......对,叔叔,做饭我一直很想学。” “...” 懂了,感情这位才是正主,前面是这位请来的陪客,自己搞错了。 嘶—— 越看越和陆砚有夫妻相,果然年纪大了容易眼花,差点把儿媳妇看走眼了。 “害,杨灵小姑娘啊,这做饭呢两个人有一个会就行了,”老陆一本正经说,“最重要的是,另一个人爱吃他做的饭,这就是最幸福的事......” 在老陆描述中,他无限肯定且拔高了不会做饭的一方在做饭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价值,然后借此宽慰杨灵,势要让人觉得他是亲切的、和蔼的,他们家是亲切的、和气的。 陆砚小子,你就学着吧。 要是你在我的时代跟我同台竞技,那将又是一次不亚于周瑜遇见诸葛亮的悔恨! 杨灵坐姿极好,背挺直、双腿并拢,单手撑下巴不时点头,结合气质,真有学生听讲做笔记的既视感。 “行了,大人,你不晓得现在年轻人最怕‘爹味’,难得吃饭不要说教了好啵。” 陆砚认为杨灵看起来认真、实则正处于水深火热的煎熬中,作为一切的始作俑者,他有当仁不让的解围义务——就像那天帮她代酒一样。 “我觉得叔叔说得很有道理,多听听是有好处的。” 墨斗先生:背刺我? @Adeline:真有好处(小兔子点头.jpg)。 好吧,虽然是脑补,虽然背刺发生了,看着老陆越来越欣慰的目光也是值了。 先前还说杨灵性格内向,是怕冷场才把顾南乔喊上的。 如今看来,讨长辈开心不是很有一套嘛! “我觉得我爸已经被拿捏了。”陆砚侧过去跟顾南乔说。 “拿捏个鬼,灵灵真听进去了!” 什么?! “灵灵我跟你说啊,这男人是最懂男人的,就拿陆砚说,你要是管得紧了他不舒服,你要是完全不管他又不自在......所以说最好的方式就是要像放风筝,看似给他自由实则都在掌控之......” “停,停停停——” 我去,当着我的面,这算跳脸了吧? 我还没走呢! 那些奇奇怪怪的知识不要钻进纯洁的大脑啊! “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老陆头都没回。 看杨灵眼神亮晶晶的,陆砚人都麻了。 她不像演的。 顾南乔:“叔叔,讲讲陆砚小时候的事呗,他以前受不受小女生欢迎?感情史怎么样?” 嘿,说到这个老陆更来劲了。 从小学就有女生堵家门口说起,一直讲到邻居家刚毕业的小伙子现在连孩子都有了结果陆砚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就是说,男人原不该这么多话,两种情况除外: 在饭桌上;有美女在旁边。 当两者集齐的时候,说话是不带把门的。 ...... “我爸今天说得有点多,听听就好,别在意。” “噢。” “噢。” “顾乔乔你‘噢’个什么劲!” “你还真别说,我是真的‘噢’,灵灵是应付你的。” “什么意思?” “乔乔!” “你要领悟的东西还很多,我到了,祝你好运吧~” 原来顾南乔搬到长宁路了,她拧包踩高跟鞋走进小区时,陆砚才发现今天这身意外的端庄。 直到目送她扫脸进小区门才将车再次启动。 “杨小姐,给个地址呗,今天老陆在,住我那不方便。”顾南乔走后陆砚就随意不少。 杨灵下班先把车开回家,然后买好东西后陆砚才把她们接过来。 “...” “不是吧,我真是好人!” 他有些受伤,法治社会,这是防谁呢? “陆砚,如果......你的朋友不开心了,你会耐心道歉吗?” 这合理吗? 陆砚心道,他不开心凭什么我道歉? 转念又想,要是把这个‘朋友’带入成杨灵的话,也不是不行。 “有......啊。” “有多耐心?” 不对劲。 “耐心的程度主要看你生气生得合不合理,如果我犯了错误,那我应该会尽力保持耐心、向你道歉。” 他已经认定这个朋友就是‘杨灵’了,她也没反驳。 “记住你说的话。” “记住了......怎么了?” 陆砚像老陆看到两个女孩子同时进家门那会一样摸不着头脑。 我也没做错什么呀? 上次发现你‘爱记仇’之后,咱也不敢再做什么了呀。 以前是不小心吼过你,那事不是过去了吗?现在我们是亲亲的好朋友啊! 一愣神功夫,就看见杨灵推开门准备下车。 “喂等等,”他有种对方正在开玩笑的轻松,又有种‘对方可能不是在开玩笑’的紧张,“杨灵,我们没事吧?” “陆砚松手,我现在不想看见你。”她好像生气了,但语气又丝毫不严肃,简直就像是,就像是背台词。 呵,松手? 打死他都不会现在松手啊。 也不敢用力拉她,于是挪到副驾驶,自己努力往那边凑。 “我亲亲的杨小姐,把话说清楚,让小的今晚睡个好觉呗。” 听说真诚的笑脸可以抚慰人心,但效果不一定立竿见影。 杨灵往顾南乔的小区走了。 再次目送对方在同样的地点刷脸进小区,今晚‘单独送人回家’的环节便就此收尾。 经过刚才对话中的一系列铺陈,陆砚确认了一件事,他做了让杨灵生气的事,然后她希望陆砚拿出诚意来道歉? 问题是,我错哪了? 不过杨灵有点很好,没有不分场合乱发脾气。 而且有一点比以前更好,没像在住建局会议那次冷不丁地让人下不来台,甚至明确给了合格标准——耐心哄她。 陆砚自嘲地想,爱背条款的人向来守规则,没想到就连生气也给了一个‘和好’标准。 这当然算优点啦! ...... “那,那我回去跟你妈要怎么说。” 老陆本就借着单位出差‘顺路’送衣服,明天上午就要走。 “......我觉得,之前的相亲对象,那什么小学老师应该不用联系了。” “好,好。” 也不知道老陆在好个什么劲,本着‘他好我也好’的原则赶紧跳过这一part才是最好。 “杨灵,”怕老陆把人记混,又说一遍,“不是顾南乔,别搞错了。” “去去去,把你认错也不可能把那个小姑娘认错。” 陆砚当然知道杨灵有多好,老陆认可也很让人高兴,但拉踩就过分了。 “话说那小姑娘是上海人?家里什么情况?” “...” 他也不知道,但不能让老陆觉得他不知道,同时还不能说谎。 反正,要跟老陆交代的都说一遍就不再啰嗦了,眼下他得回房间把事情做完。 施工日志—— 9.28,晴,温度19℃-29℃ 施工部位:老洋房整体现场勘测与基础准备 施工人员:陆砚、周瑞松、张野、赵立言、苏棠、冯小军 施工设备:全站仪、卷尺、相机、对讲机、工程车辆 施工进度:完成现场勘查工作,技术交底覆盖率 100%,施工准备工作基本就绪,整体进度符合预期计划。 质量安全情况:...... ...... 墨斗先生:顾律师,下车前你说‘祝我好运’,这话不灵啊! 那边很快就回复了。 我系统呢:有事顾律师,无事顾乔乔? 陆砚无视不痛不痒的暗讽,接着打字。 墨斗先生:她这气生得我摸不着头脑,需要大师解惑。 我系统呢:请大师没有香火钱?你在作践谁?(请投币.jpg) 墨斗先生:别废话,都哥们,小事不在话下。 网传哥们就是‘除了行动以外全力支持’,谁让他仗义呢,等结尾款了请顾乔乔吃顿好的。 我系统呢:她不让我说,所以哥们只能祝你好运了。 第三十七章 有问题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正常情况下、老洋房的主人,即甲方,想要进行安全性修缮自家洋房,需要把材料递交属地街道办事处,经由一系列漫长的咨询、材料收集、核实和审批以后,由属地街道办事处抄送至住建局等部门。 一言以蔽之,这个老洋房项目是怎么和文保局扯上关系的? 陆砚很久以前就不明白,虽说这栋房子的资历确实够了,但门口没挂上‘历史建筑保护单位’的古铜色铭牌毕竟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杨小姐这边又是以怎样的名头冒出来紧急喊停的? “老板,两个糍饭团两杯豆浆两个茶叶蛋。” 车停在路边早餐店,陆砚觉得既然项目已经进行到这了自家师父还没发话,杨灵他们的监管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最重要的是,不能在这个节点去做些质疑的举动。 人家不是说了吗,现在不、开、心! 时间来到8:20,发微信‘慰问’,对方打字慢、不方便。 而且她应该不用花那么长时间化妆之类的。 想到此处,陆砚决定打个电话以表诚意。 “早上好杨小姐,今天给你带了早餐~” “......可是我早上不过去。” “......不好意思,这几天在收拾行李准备搬进去,差点真以为我们要同吃同住了。” 他看不到她的眼睛,但是知道她的心意。 真正要走的人不会大张旗鼓。 一个连生气都会先确认对方会不会‘哄’自己,然后当面告知的女人,她是理智且不安的。 所以如果想要走在一起,他应该在细节处给予对方安全感。 陆砚认为,‘口花花’也算一种给予安全感的方式,前提是只对她一个人。 “陆先生你应该知道,我有个律师朋友,所以之后请你说话措辞准确一点。” 那边声音软绵绵的,半点威慑力没有。 “你这是,还没起床?” “嗯——,不管有没有起床,至少我希望已经起床了的陆先生不要迟到才好。”她顿了一下,说道:“噢对了,反正没甲方过来监督,你想什么时候过去都行。” 瞧瞧,你瞧瞧。 请一个人专门来监督多费劲啊,人与人之间的基础信任不能丢的! 本想开口继续跟她斗嘴,但没忘记这通电话的根本目的,索性让她赢吧。 “好的,我知道的。”尽显温顺地说,“那你记得吃早餐了再睡,或者一会你发位置给我,我帮你带午饭。” 所谓免费的讨巧话便是:明知对方不会给你添麻烦,但你却一副‘我愿意’的姿态。 事实证明,这很有用。 “知道啦......谢谢。” 8:23。 三分钟的关心足以让一个人心情美丽,陆砚说的是他自己。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嘛! ...... “张哥,什么是‘交底会’啊?” “就是开会呗。”张野啃着油条,目光却在苏棠手里的糍饭团和豆浆上打量。 “那为什么要叫‘交底会’啊?” “要把底裤亮出来呗。” “...” 冯小军这便宜师傅的专业程度还不如寝室里那几个天天打元神的废柴室友,偏偏他还敢怒不敢言...... 对此只能说,几千年的酒桌文化博大精深,调教效果甚是明显。 趁赶早,趁着大伙早餐还没吃完,他准备顺便查一下所谓的‘交底会’。 “张野你别胡咧咧乱带小朋友,”老周唯独在工作原则上保守且不容冒犯,当即准备纠正:“小胖子你过来。” 冯小军左右打量,吃惊张开嘴巴。 你叫我?大爷你礼貌吗? “周哥。” 论年纪喊周伯伯完全合适,但小胖子选择跟张师傅喊一样的,这就是素质! “你说说三大原则。” 老周老神在在,恨不得把这几年凸显年轻而刮掉的胡子全接上来、以便人前显圣的时候捋上一捋。 “啊?我不到啊。” “什么?!” 原本他的腹稿是,‘没错,虽然你会背,但其中的深意、运用到现实中的实际落差,都需要积年累月来堆砌、得用资历来熬’。 如此输出,方才舒坦。 却没料到...... “你连这都不知道?你不是大学生吗?” 冯小军麻了,大学生怎么了,他周围都是大学生,也没几个惊为天人的呀! “周哥,我学土木的......” 非·众所周知: 在设计理念上,土木追求经济,古建力求文化传承,两者道不同。 老周这个手持‘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证书的老师傅眼里的光暗淡了。 “修旧如旧,最小干预,可逆原则。” 自然不能看着花圃的花就此枯萎,陆砚拍拍冯小军肩膀准备接替老周代为科普。 当然,这说法是简易版本,原则自然不会仅仅三条。 但要真把这三条执行到位的话其实也足够了。 “陆哥,后两条不懂。” “陆哥,后三条不懂。”张野扣扣脑袋。 “...” “...” “小师妹,你来给他们讲。” 陆砚差点一口气没绷住,张野,酒精脑有点东西。 其实‘最小干预’就是字面意思,能不拆就不拆,能小面积坚决不大面积; 这‘可逆’通俗来说就是,胶水、涂料,你怎么修的要能怎么拆下来,以便未来再次修复。 这种入行就该滚瓜烂熟的话不想再说一遍了,还是美人计吧。 他得去外面走走,外面环境好。 虽然前院的花圃还没打理起来,但有心人却可以闻见春天花丛盛开的香气。 如果允许,届时会悄悄回来摘一朵鲜红的玫瑰,送给身边最亲爱的人。 以他的履历,想必被房主发现了也无甚大碍。 走出老洋房前院铁栏,路两旁种满高大的法国梧桐,此时九月末,街道外竟是晒不到太阳。 此处位处被誉为‘上海最幽静的街道之一’的新华路,没有徐家汇的热闹和人头攒动,也没有淮海中路上的城市快节奏。 所以说贵有贵的道理啊! 在脑里准备了一下交底会的腹稿,顺便带一件瓶装水回去。 老洋房动工第二天,上午的工作正式开始。 ...... 顾南乔走出第二中级人民法院法院,被告方提起上诉的二审审判也在今天尘埃落定。 她坚守了心中的正义,博得了委托人的感激,同行却背地里笑她不知所谓。 当地律师视作烫手山芋、纷纷规避的案子,她接了。 饶是请外地律师来打击本地‘婆罗门’,外地律师也不会用这么‘直楞’的方式胜诉,她用了。 顾南乔就是这样,不这样做,就不是‘顾大律师’了。 高跟鞋磕在地面,胜诉没有带来半点愉悦。 半小时前那场庭审,高高的审判区下、由一道栏杆隔开的旁听区内,顾明远并没有到场,让她松口气。 被告人是那个姓王的建材商,拖欠款项累计1.2个亿,当然,顾南乔这边需要索要的款只有七十来万而已。 查他主要是为了证明对方无还款诚意以便后续强制执行。 直到法官宣读判词后将法槌磕响那刻,平静的心开始怦怦跳。 她仿佛成为被告,而原告席上、顾明远赫然在列。 她知道,对方不会较真,即使他愤怒站在原告席; 对方不会深深伤害她,即使判决结果对自己不利,执行阶段亦会放任自己自如。 可是她,却辜负了...... 粉色路虎标志性大尺寸进气格栅,犹如一张霸气的大嘴、呼啸间吞吐划过的气流,舒适的驾驶室里,顾南乔有点喘不过气。 她想去老洋房看看,于是驶往新华路。 第三十八章 施工中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穿过井然的法国梧桐,经由的空旷的街道,新华路和华山路的交界处,和杨灵那辆保时捷同色系的路虎在老洋房前院的铁艺栅栏前驻留。 驾驶室内,厚重的芬迪太阳镜下藏着顾南乔失焦的眼睛。 在这待了多久? 也许三十秒,也许十分钟。 随着正右侧梧桐树落下第十七片叶子,一声轻叹,她拨通‘灵灵’的电话,然后这辆外表刚强的大家伙缓缓开动。 后视镜里,洋房前院只有那辆孤零零皮卡在阳光下。 ...... “老周打了红色标记的,就是濒危构件,路过的时候绕开走;看起来完好,没有打任何标记的,就是非施工区域。张野你等会带冯小军用防护罩都隔离起来。” 不要错意,这里的‘都隔起来’是指‘所有’。 “陆师傅,不是要开‘交底会’吗?” “小军啊,交底会是开给上面的人看的,你看今天杨督察来了吗?” 话这么说当然不对,所谓交底会是必然工作流程,至少要把施工任务和要求、相关事项和安全,以及责任划分讲清楚。 苏棠想刺陆砚一嘴,随即觉得还是单独跟他聊比较有意思。 “所以陆师傅,我呢?” 杨灵不在,她就跟着陆砚,之前约好的。 “老周一会给濒危构件搭临时支护,看到你斜前方歪闪木支柱的支顶了吗?你负责把加固前后的状态记录下来,简单做个数据录入。” “那,这属于大木架落架还是重要构件取样?我是拍照片还是拍摄 4K视频存档?” 白色打底衫、蓝色背带裤搭休闲鞋,说她正式吧,她在施工现场穿白色;说她不专业吧,可人家的衣着款型很干练,无限接近于工装。 所以,有时候一个人的衣着就能反应性格,像苏棠,就介于懵懂的小白花和做作绿茶花之间。 “...” 陆砚并不认为对方不懂,只觉得她吵闹,索性丢给去一个‘你懂得’的眼神,然后去后院门檐下帮搞彩绘的小赵记录彩绘构件。 修缮项目中,彩绘修复一般处于整体修缮工程的中后期。 一般在老洋房结构加固、墙体修复等主体工程基本完成、且建筑环境相对稳定后,再进行彩绘修复,以避免后续施工对彩绘造成损坏。 不过这不意味小赵就是闲人一枚。 前期采集彩绘损坏程度、颜色、图案等信息就够喝一壶,再者说,后续还得制定详细修复方案,明确方法、步骤和时间安排等。 私以为,古建修复之于一般工程的区别是,每个小细节就是一个一般工程。 这么多事项当然不是一个人的事,说起小赵,那不得不说老赵。 就像在90年代古建圈子里提起杨启文一样,老赵是根正苗红的彩绘修复师。 那会不兴什么‘一级’或是‘高级技师’,只看你祖上是不是这行、做过哪些大事情,这些实打实的东西比证书管用。 现在截然不同。 没证做不了项目,是以老赵以及老赵的班底门生单独接不到活了。 好在小赵争气,拿了个三级文物修复师,参加名义上还不是‘文保’级别的百年老洋房修复,够格。 明面上小赵是一个人,实则每每到找外包的时候,陆砚团队背后、彩绘修复这块其实有老赵的底蕴支撑。 “陆哥,”小赵在手脚架上对彩绘构件聚焦镜头,背心透着汗,“西边内墙的回廊,做还是不做啊?” 这不是个好问题,你见过一份炒面,一半热一半冷的吗? 但又是一个置疑且不那么尖锐的好问法,倘若他直说‘西边回廊拆还是不拆’,那陆砚还真没个准信。 毕竟老杨头说了,‘按她的来’,可她...... 要真一口气推了重来,甲方可得出大价钱,人能同意吗? 陆砚有预感,工作上,两人之间有座大山在前面等着。 “前期该有的准备一个不能少,后面该配备的原料和绘制师傅也要到位。” “哦哦......嘿嘿。” 公是公,私是私,小赵的意思陆砚当然知道,不就是赵家班又得抽几个人盯着那条随时可能拆除大改的回廊嘛! 但他们间的外包是按项目承包制签的。 所以因为后续变动让你们做了无用功那也没办法,水果店老板总有些坏果子要自己担成本。 陆砚能做的,就是确保项目稳妥情况下多照顾对方。 “陆哥,相机内存不够了。” 陆砚一愣,这本是小李的活,随意说道:“好,知道了。” “还有这个中午休息和吃饭......” 大、小李在苏州给人修民宿,采购和后勤‘跑了’。 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与之而来的,施工场地的布置,合理规划材料堆放区、工具存放区、临时办公区,确保施工现场整洁有序,避免因场地混乱而导致的施工效率低下或安全事故。 生活保障、文件资历管理等等杂七杂八的—— 陆砚头皮发麻,全都想起来了。 “知道了,这两天解决,我先去把西边墙的手脚架给你搭好。” 应下了,然后赶紧让自己动起来,不然很多年没操心过这类琐事的他,会焦虑的。 “没事的陆哥,那边墙是稳的,不如我一蹬腿、往上爬来得方便~” 脚步停住,看着他,没说话。 小赵突然想到陆砚的原则,回头往下瞄了眼,不好意思笑笑。 ...... 另一边,一楼前厅。 张野和冯小军费劲地把四大捆保护罩片堆放进屋,每捆都齐腰那么高,踩在上面就像玩小时候的气垫蹦床。 不过冯小军没像张野一样用脚把它踩实,不是说素质高或者崇高职业感...... 根据过往生活经验,他怕贸然发力,气堆会像氢气球‘砰’地炸开。 “张师傅,我们先把空房间封起来?” 和他在实践课上看的‘封现场’不一样,‘防护罩’并非绿色尼龙网状网格,也不是钢制胶合板围挡,而是一沓沓轻飘飘的塑料布。 这让他想起第一次看浇筑的画面,如洪流般倾泻的混凝土倒在模板内,施工人员手持振捣棒发出轰鸣声和混凝土流固的声音...... 看来施工强度上,比土木还是弱一档啊。 “不,先从小构件开始。”张野扣扣鼻子,从慢慢瘪下来的‘气垫’上跳下来。 冯小军顿感无趣,依照对张野的印象,以为他想划水,说:“您这是张飞穿线,爱玩细活啊?” 众所周知,细活便是需要在细节处花大心思的活。 就比如一个奇形怪状的构件,你要用防护罩把它完完整整遮挡起来,可不得量尺寸,裁剪合适大小、形状的布匹嘛? 这‘匠心’所在之处,正如某些非正式考古人员用刷子刷灰,可不一琢磨就是大半天? “小子,你知道我入行的时候,陆哥给我上的第一堂课是什么吗?” “什么?” “安全,安全,孩他娘的是安全!” 冯小军不以为意,没期待自家张师傅说出个三四五六来,却不曾想是这么老生常谈的东西。 于是歪嘴一笑,将对方看透了: “是是是,咱们轻手轻脚把布铺好,行了吧?” “哎,我也不是那意思,好像是因为啥布局问题,大的空间都是最后才‘上锁’。” 张野扣扣脑袋,到底没想起原因是什么,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专业的事情不添乱,该他做的手艺静下心。 便是他职业生涯走到今天——进入相对高端队伍的最大原因。 用老一辈的话来说就是,‘把苦力活儿交给他,能踏踏实实睡个囫囵觉’! 但凡是有例外。 也不晓得为什么,老一辈的杨老头不待见他。 “张师傅我晓得啦,咱们接下来就干这?没别的事了?” “我也不知道啊,听指挥吧。” “...” 冯小军终于明白陆砚口中的‘复合型人才’是什么意思了。 陆师傅,杨老师在吗?我想转专业。 第三十九章 拿捏尺度刚刚好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苏棠,来来来,小师妹,工作上有没有不懂的?” 苏棠慢条斯理,撕开湿纸巾给自己揩脸,专注得像擦拭古董瓷器。 陆砚从西侧回廊搭完手脚架回来,突然想到了一个更合适的后勤人选。 正所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 “陆师傅在叫谁?苏棠属于大木架落架还是重要构件取样?是拍照片还是拍摄 4K视频存档?” 什么意思? 他一时不知道这孩子在阴阳怪气什么,一如既往地无语。 嗯,且当她冲浪冲傻了,无视吧。 “上班时间不要说怪话,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讲。正所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女孩子心细,我们现在缺个后勤管理,你的实习可以考虑轮到这个岗位,别听是后勤,其实......” 陆砚用两分钟高信息密度讲解,把外界对‘后勤’这块的刻板印象和偏见统统为苏棠排除之后,满意点头。 她沉默着,似乎听进去了。 “好,你说。” ?! 陆砚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如果是因为工作上的情绪,他可以安抚,也必须负责。 “没有,就是开玩笑逗你呢,您安排什么我肯定听话呗。”小姑娘柔和笑着。 “真没事?你放心,有事不要闷心里,随时跟我说。”他怀疑,但没有证据。 再说了,她又不是‘她’。 就是真有情绪那也是自己需要面对的课题,同济出来的不至于那么‘娇贵’。 “有噢,后勤我没做过,谁带我?”手指绕着头发,一圈一圈打转,开口像夏天突然返场、慵懒的风轻轻吹拂。 不出所料,苏棠私下爱闹腾,工作原则还是有的,在这给小师妹点赞。 “你看除了我还谁有空呢~” 他在这个话题上想起杨灵了。 后勤这块想必她也不懂,等过来发现‘徒弟’改换门庭以后会不会悄悄跟他生气? 当然,期待看到的不是真生气那种。 想到这里感到一丝开心,他决定再去打个电话。 走出几步,背对苏棠,靠着大门门框。 “陆师傅?” “杨博士,下午过来吗?” 工作时间要称职务,他懂。 “嗯......应该能赶过来。” “不方便?要是没空的话我给你送过来或者改成一周一签也行。” 陆砚要写施工日志,杨灵则是签署监理日志。 前者是每天都要写,定期提交上去;后者是每天都要签,定期应对检查。 所以上班时间打这个电话,他具备正当性! “不用......对了你晚上有空吗?乔乔请客。” ...... “所以,现场的生活和材料文件录入、统计和管理就是你主要的职责,活有点多,每天给你多五十块综合补贴,后面外包队进来,我们再谈待遇或者找专门团队负责。” 所谓后勤其实可以细分为三类:材料管理与采购,设备管理与维护,安全与生活保障。 眼下只有六个人,目前还属于前期准备阶段,由陆砚和苏棠负责采购和后勤,1:3的配比,倒也马马虎虎。 “那陆师傅,是不是你采购的时候我也要跟着,做入库记录?” 采购和后勤确实有着紧密联系,难怪大小李关系那么好、连出走都要一起。 “名义上是这样,但肯定会考虑你这边的时间安排,后续我直接把采购表给你也可以。” 放心,都是一个学校、一个团队的,什么潜规则、职场压迫是一定不会发生的。 他可以向杨灵保证! “陆哥,什么时候开饭呢?” 张野开嗓让其身旁的冯小军浑身一震,说到这,他也算吃上免费午餐了,心中大感自豪。 “陆哥,管饱吗!”他不逊色于张野的嗓门喊道。 “走吧,苏嬷嬷,后面两个崽嗷嗷待哺了。” “好的,陆公公。” 苏棠笑不露齿,至此,已经端庄了大半个上午。 诡异极了。 就像女孩17.9岁和18岁的区别一样,变化太大了。 一边拿车钥匙,一边招呼张野帮老周看着点,身后是脖子上挎相机、蓝色背带裤的小师妹。 阳光不骄不躁,正好把前路照亮,陆砚的事业心随之鼓动。 即使,存款在房贷攻势下撑不住半年,但老洋房的预付款就要下来了。 即使,杨灵和他的恋情还没开始,两人的身价也不匹配,但不久后他会在杨老头的扶持下创办公司。 收入不是问题! 所以人生有奔头的时候,一个男人又怎会不心潮澎湃呢? 哦对了,还有张扒皮的尾款! 现在已经不值得在心里喊张老板了。 “陆师傅,这是?” 车没开几步,驶入新华路拐角处、在名为‘阿芳小馆’的平价餐厅门口停住。 陆砚放下车窗,隔着玻璃门,灶台传来的锅铲声,红烧肉香气扑面而来。 “这是之前踩过点的饭馆,不是最便宜的,也不是最难吃的,是附近综合评价最好的。” 为了避免苏棠多想、以至于回去以后让大伙多想,陆砚这次耐心解释道。 伙食费由他这个施工承包方出,没错,但餐标绝对是中等以上、味道也确实还行的水平。 这是他要强调的。 “所以啊,小师妹,下去跟他们谈吧,仨星期之后老洋房每天就是十来人用餐,好好谈,记得开发票。” 按照谈判原则,理当是了解更多信息的陆砚去灵活交谈,压低价格。 所以是有意锻炼这位刚上任的‘后勤’? 非也。 透过玻璃门看,今天老板娘不在,让小姑娘单独去跟木讷中年男人谈或许会有暴击效果。 特别是苏棠这种,夏天的抹茶味少女。 苏棠自然不知道身边人的想法,只当是师哥给的锻炼,于是决定上午的账先记着,一会准得拿出甜得自然且可爱的状态去谈到最低的价格报答这份栽培—— 成事的决心就和上面句子一样悠长。 车门开了,她一个人往店内走去,陆砚则抽空给杨灵打去电话。 嗯,今天联系得有点频繁,谁叫她在‘生气’中呢。 虽然仍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不过这提供了绝佳的接触借口,不是吗? “中午好,杨小姐~” “陆师傅。” 好吧,那边还是正式谈话。 “早餐有没有按时吃?午饭准备吃什么?” 原本陆砚认为,在不那么纯粹的情况下他不该招惹一个那么好的姑娘。 可随后一想,招惹了又怎样? 咱没犯法,好好负责、照顾她不就好了? 一想到她会跟别人在一起,心底就败落了夏花。 而想到未来会和她携手走下去,他是如此的不抗拒,于是心情就坦然了。 “有按时噢,中午准备和乔乔一起吃。” 若是偏激点的、或是关系没到的人,准得说‘无不无聊?难道我要向你汇报吗?’ 但是杨灵顺从地回答了这两个没营养的问题,丝毫不觉得主体性被冒犯。 甚至,言辞认真得像开学术会议。 “那晚上你的乔乔准备带我们去哪吃?我可以点菜吗?” “可以。” 答应得很痛快,可能在‘因为乔乔是她顶好的姐妹’这个原因外,还有‘不管点什么,也要尽量让乔乔答应’的觉悟。 陆砚是这样脑补的,于是自顾自地又从幻想中尝到了甜甜的奶香味。 “那我要吃你做的菜~” “师哥快开门,外面热死啦!” “...” “师哥?陆师傅倒是公私挺分明。” 到休息时间就让小姑娘改口喊师哥,这样亲切些是吧? 明媚车窗外,是一张恶作剧得逞的狡黠小脸。 她好像知道这样会给陆砚带来些不痛不痒的麻烦,偏偏这种程度又不会让人真的生气。 陆砚无奈,拿捏的艺术算是被这丫头玩明白了。 第四十章 疑难症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陆哥,”搞彩绘的小赵扒饭不忘工作,“檐下有个彩绘雀替,那家伙不得了,说是这栋房子的底蕴一点毛病没有。” “说重点。” 苏棠跟老板聊得很好,不仅实惠还管送餐,所以他们就在老洋房现场用防护罩当桌布在客厅桌子上凑合吃着。 吃饭氛围也很好,张野和冯小军两人已经开始第二份套餐了。 顺带一提,六个人,买的九人餐,为了吃饱可能会浪费,但陆砚完全没意见。 “坏得严重。”小赵说。 从这四个字来看,他的缩句功底是有的,因此前面的废话功力也是厉害的。 “雀替而已,那就换了。”老周说。 雀替,宋代称‘角替’,清代改称‘雀替’,又称为‘插角’或‘托木’,通常被置于建筑的横材与竖材相交处。 不仅作为装饰应用于建筑,还在增强梁枋荷载力等结构作用力上发挥作用。 这东西,不说老周,陆砚自己都修百八十个了。 一般情况下,老周作为团队有高级证的老木工,关于木构件的决策极有话语权。 巧就巧在,那个雀替既属于木构件,又是彩绘构件,还是个老的彩绘构件。 换句话说,半只脚踏进文物的行列了,小赵是这样认为的。 “不好换,才说了,是这房子的底蕴。” “补起来又费事?” 陆砚听明白了,内外科医生同时遇到疑难杂症,两位要撸起袖子下真功夫了。 当然,下真功夫有条件,‘得加钱’。 就比如说这个雀替,小赵一个人最多负责表面彩绘部分,木构件修复还得老周来,那把老周借过去修个三五天的,不算材料、设备和精力,仅说人力成本...... 一线城市的木雕师、漆艺师日薪在800-1200元/天,若珍稀构件涉及榫卯结构复原或彩绘纹样复刻,需联合文物修复专家现场指导,顾问费用可能达万元级别。 陆砚继续吃着饭,跟小赵、老周交换意见。 这类事情在古建修缮过程中很普遍,一个工程里面出现几个乃至十来个‘争议’构件很正常。 陆砚他们一致认为,重要的不是经济成本,而是根据‘最小干预原则’界定保留与替换的边缘。 比如,当彩绘层大面积脱落,木质构件也有腐朽时,是仅修复可见部分,还是深入挖掘潜在问题进行全面修复,这是他们亟待需要达成共识的层面。 然后根据这点,来想办法他们动手或者请人来做。 大不了自己加班加点把它修了,谁还不是个‘带证’上岗的匠人呢,陆砚轻松想着。 “张哥,小军哥,你们慢点吃。”今天他事业心重,决定先去后院看看那个‘雀替’怎么个事。 “好嘞,陆哥。” “陆师傅不吃啦?” 冯小军咋舌,怎么会有人放着免费的午餐不吃选择去工作呢? 还有,号称复合型人才的张师傅吃饭真的一句话不说耶,好专业。 陆砚走后,苏棠在自己的角落撇撇嘴,暗恼又把她忽视了。 而且是独独忽视她!(老周年纪大,她没在意) 顿时也吃不进去了。 “我也去看看。”她放下筷子,拧着摄像机走了。 此时张野和冯小军才舍得把视线从碗里抽出来,彼此眼中燃气清晰的火焰。 下一秒—— “别抢!” “手快有,你没有!” 张野顺手抄起苏棠的剩菜,留半碗没吃完的白米饭给冯小军足矣。 这便是残酷的职场,对一个新人来说,社会狰狞的一面正在缓缓展露。 ...... “陆师傅,修这个雀替对咱们有什么好处吗?听起来要倒贴钱?” 苏棠跟陆砚前后脚到后院房檐下,提出不解。 若洋房属于文保建筑,成功保留并修复高难度木构件可成为施工队参与高端修缮项目的‘活案例’,吸引文物局、历史建筑保护机构等合作机会。 但这栋老洋房目前还不是。 假如甲方预算是固定的,非遗工匠日薪1200元有价无市,设备、时间违约等,够麻烦的。 所以为什么要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短期思维、商人思维不可取。”陆砚没回头,盯着那雀替看,“相机给我。” “哦。”苏棠递上相机,乖乖在下面替他扶着手脚架。 这动作把陆砚看得一咯噔。 法治社会,人就是再腹黑也不至于吧? 不禁一阵发笑,全然不是说他对小师妹人品怀疑至此,而是源于人的本能。 相信每一位身处井口或悬崖边的人都能理解。 陆砚说:“就按你的说法,咱们在多数施工队倾向‘替换’的时候选择修复,这是不是技术壁垒啊?在高端业主圈立口碑,项目溢价可达两到五成!” 他用手比了个‘耶’,代表至少两成溢价。 苏棠笑了,还是头一次见陆砚在工作中展现出‘市侩’的一面,这是否意味着‘信任’呢? “小陆你这就不纯粹了!” 老周和小赵也不紧不慢散步过来,尤其是老周,牙口日渐不好,吃完饭嘴里总叼着牙签。 “不是纯爷们?”苏棠问。 她的大眼睛里有三分疑惑,三分做作和九十四分调侃,百分百腹黑没得跑。 反正老周和小赵不会觉得生硬,略过工作中的润滑部分,陆砚直入主题: “我去,老杉木搞的深浮雕雀替,难怪上了彩绘。” 闻言,老周叼着牙签一蹬腿爬上手脚架,盯着开了四分之一豁口的老物件。 不仅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正儿八经的老匠人也兴这套。 木构件的形制、气味、信息和触感都需要由经验丰富者一一甄别,然后定方案拿决断。 老周用手轻轻扳动,感受雀替传导的微微摇晃,捻了捻手指放鼻尖一嗅,说: “最少八十年是有的,贵在材料和做工,‘修旧如旧’要花大成本。” 所谓大成本每个人都有不同概念: 对冯小军来说,一款名牌球鞋也算大成本;对日工资就是一双名牌球鞋的老周来说,‘大成本’肯定小不了。 言已至此,理论上陆砚先要决定修不修,再决定怎么修、找谁修的问题。 联系甲方?可人家给的是固定预算,盈亏自负。 再说了,项目是杨老头给的,甲方在哪他也不知道。 但手脚架上的他没按照一般理论思考,而是在想去哪弄点便宜的百年杉木。 修啊,怎么不修。 修的就是老构件,修的就是口碑! 不是老的还不修咧! “陆师傅,你听一下这段语音。”苏棠举着手机说。 然后,杨灵的声音传到四个人耳里。 “考虑经济和艺术平衡,可以引入碳纤维加固,基础轮廓用机器粗加工,材料用新木做人工老化处理辅以不锈钢微型螺栓,后续再用环氧树脂胶替代鱼鳔胶,增强粘结力......” 清脆的声音在微微燥热的午后进行了六十秒的阐述,没待语音讲完,陆砚和老周就笑出了声。 得亏杨灵不在现场,不然他还不敢笑得这么开放。 “幽默,这小姑娘幽默。” 老周轻哼,黄黑的表皮咧出一道痕,那是发笑的标志。 陆砚随即接话,“经济效益确实帮我们拉满了,一下省了大半工期和材料费。” “所以人家是高才生啊。”小赵附和道。 这句话让陆砚心有不适。 老周老一辈固执点也就算了,连我都没刺她轮得到你阴阳怪气? 压下情绪,他出声叫停:“苏棠,你跟杨老师说,谢谢她的意见,我们会考虑的。” “真的吗?杨老师让我如实反馈诶。” 你就扯吧,杨灵的敲字手速,来得及跟你交代这么多? 小朋友我劝你不要玩火! “按我说的回,不要夹带私货。” 还不想这么快和杨灵在工作上发生意见相左时的讨论。 他知道,杨博士不是个因为交情而改变工作意见的人,他也不是。 “好哦~” 第四十一章 去她家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众人不至于发现一个‘疑难杂症’就放下手头的活不管,所以延续上午的安排,老周把木构件过一遍,小赵把控彩绘,张野和冯小军则跟在他们后边、把安全构件保护起来。 如果时间空余,则抽空把一般构件该修补的修补——前提是用传统方式、传统原则。 至于‘传统工艺结合智能监测’,等他跟杨灵慢慢磨合吧。 苏棠那边,陆砚花了两个小时给她交接原属于小李的历史遗留任务和后勤安排。 直到洋房前院铁艺栅栏开进一台粉色保时捷,他才意识到一天又结束了。 夕阳西下,云边烧得红火,斜斜漏出光亮,把杨灵涂得十分好看。 奶白色的宽松针织开衫柔软又舒适,内搭白色短款吊带背心,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 下装是浅蓝色的破洞牛仔裤,裤腿收束,完美衬托腿部线条。 脚上踩一双米白色的厚底穆勒鞋,慵懒随性,像刚从家里出来、特地来接他下班。 陆砚跟她打招呼,逗她笑,她也不扫兴,浅浅地笑着。 随后两人默契在文件上签字,没有进去看那个雀替,也没有接着下午的方案讨论。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往杨灵家里。 ...... 顾南乔在翻杨灵行李箱,在这之前已经翻完卧室床下、衣柜和阳台第二台洗衣机上面的夹层。 她知道,今天陆砚要来,杨灵肯定会把一些东西收起来,所以她要把它们找出来,物归原位。 嘻嘻。 从现在情况来看,包括但不限于《男性心理学》、《女友穿搭》、《恋爱关系指南》、《拿捏恋人的三百六十个小技巧》等书籍若干,还有男士领带一打,情侣卫衣一套。 眼前堆叠的和恋爱有关的杂志、论文和一些杂七杂八的物品,叫顾南乔甚是为难。 她只想看到一个害羞的杨灵,但这些东西极有可能让闺蜜颜面尽失。 所以,适当筛选是有必要的。 在这之前... 她把那本《拿捏恋人的三百六十个小技巧》翻了翻,米白色羊绒地毯上,夕阳透过弧形落地窗点亮顾南乔嘴边痴痴笑的弧度。 仿佛看见了美好的未来,关于杨灵和陆砚的,于是由衷感到幸福。 ‘女儿终于长大了’的欣慰以及‘便宜陆砚那狗男人’的气愤,共同构建这微妙的幸福。 把翻出来的书收起来,决定待会在一旁看看,‘满腹经纶’的闺蜜究竟有她几分实力。 天色渐暗。 刚开始顾南乔还在期待‘好戏即将开演’,随着时间溜走,不禁怀疑这俩人是不是背着她享受二人世界去了。 由靶子找箭头,是件非常容易的事,越分析越有可能,正当她掏出手机拨通电话时候,门终于‘咔’地被打开了。 智能家居机器人的问候声响起。 “好慢啊你们!”顾南乔赤脚走到地毯边缘换上拖鞋,看看到底怎么个事。 只见把包和钥匙放玄关、边说‘久等了’边笑着脱鞋,然后还不忘从鞋柜拿出男士拖鞋递给陆砚的杨灵,她脸颊泛红,像刚泡了温泉般滋润。 陆砚亦是眉梢带笑,在杨灵弯腰换鞋的时候用绅士手帮她拉住针织衫下摆,以防腰窝侧漏; 趁换鞋间隙,还一个劲夸‘家里收拾得太干净了’之类的客套话。 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说的,亏你笑得这么开心! 杨灵灵,太没出息了吧! “陆先生,千万不要太不客气,这毕竟不是自己家。” “杨小姐,你千万不要太客气,就当回自己家一样。” “呕!我是来切饭额呀?么讲切饭前向有催吐额环节啊!(我是来吃饭的吧,没说吃饭前有催吐环节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顾南乔可是发现一大堆让杨灵‘身败名裂’的证据、却半点没漏出来的良心好人。 结果呢?你就拿这招待功臣? “哟,顾大律师不是说请客吗?怎么跑别人家里摆酒席了。” 他心情好得不得了,从路上得知杨灵要把他领进家门那刻开始。 更别说两人刚才在楼下来回兜了一大圈,看看小区绿化、花卉啥的,氛围非常不错。 “切——,”顾南乔听到这个就来气,“也不知道是谁大口一张说要吃灵灵做的饭,你晓不晓得你搞得吃个饭麻烦死了,我......” 杨灵赶紧上去捂住顾南乔的嘴。 咳咳,有些事情暂时保持神秘才好! “乔乔,你帮我洗菜吧。” 看似讨好式地提出请求,实则是想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以达‘封口’目的。 眼神交会,她们心照不宣。 “哦哟,陆砚是客人,我就是下人,他来了坐着,我就只有洗菜干活的命。” 浮夸! 这演技放初中生表演大会显得青涩,但是参加小学生朗诵大会,情感绝对满分。 杨灵从顾南乔眼中看到明显调侃,准备继续割城让步时—— “我来帮你吧,做饭在下正好略懂。”陆砚说。 “不行,我来!” “...” 好你个顾乔乔,纯心坏你陆哥好事是吧! ...... 厨房里,如果不说是厨房的话,其实说实验室里也勉强行得通: 带刻度的透明接水杯,标记好一次多少分量的小勺子,2g、5g、10g分别陈列,定量倾倒的调料瓶,小型电子秤,墙面贴着今天的菜谱,菜谱上写着做饭流程。 还什么卡路里摄入计算表、营养表更不会少,似乎一切可以确定、可以量化的事情都要精准掌握。 关上厨房门后,顾南乔立刻把手放到杨灵腰上挠痒,惹得一阵欢笑。 那个封闭的空间比外面、让来访者感到视野开阔的LDK公共区域更有探索欲,至少陆砚的视角是如此。 同时也不免咋舌——尽管早知道和杨小姐的财富不在一个量级上。 虽然大平层户型在客厅、餐厅、阳台以及一个开放式厨房上实现了一体化,但据陆砚粗略估计,这片区域最少也有130个平方了,也就是比他贷款买的房子还大。 更别提一般占据全屋面积20%-30%的主套房和至少一个次套房。 所以这处房产如果要买的话,无疑花个大几千万没跑的。 会感到压力吗?会。 会产生自卑吗?去他乃乃的自卑。 自信能让人事半功倍,自卑又能带来什么好处? 人活三万多天,最后都是一Die,所以自卑大可不必。 何况曾经也不是没有富婆邀请他入住豪宅。 都没带正眼瞧的! 陆砚先是被那面270°环幕落地窗吸引,据说这是大平层实现‘一层一世界’的关键要素,也是整体施工过程中让费用溢价的重点。 嗯,视野的确不一样。 然后是一张‘U’形桌,上面由三块大屏幕半包围堆叠、组成的办公区,桌子不远处就是打印机,打印机旁边堆垒着半米高的墨盒。 如果某个私人侦探悄然造访一定会说,‘屋子的主人是个工作狂,墨盒数量为证据’。 屏幕亮着,它就像上面还有露珠、表皮红嫩的苹果,诱惑男人去窥探一眼女人的隐私,发出‘她的内心就在那里,要看吗’的诱惑。 不对劲,自己是不是太久没来异性家里、过于兴奋了? 这都是觉醒些什么癖好的征兆啊? 轻拍双颊,目光挪向书架——这是不会让人觉得冒犯且客人有一定自由参观度的地方。 毕竟,知识具有共享性,分享知识是一项高尚的品德,主人不会拒绝的。 于是他来到这个必然考虑过空间美学的现代风书架前,以陆砚专业眼光来看,这是个模块组合书架——由金属框架和亚克力板构成,可自由组合形状。 嗯,风格和她的智能家居系统很搭。 想到此处,他有点觉得自己是装修师傅而非客人了! 要有拿出对应腔调来啊! “...” 《Characterization of Materials》、《Molecular Modeling: Principles and Applications》、《Two-Dimensional Materials: Synthesis, Characterization, and Applications》...... 服了,虽然也是名校毕业,但如今的他看名字都费劲,想必学术道路是追不上杨灵了。 第四十二章 拿捏恋人的三百六十个小技巧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现已开启用餐模式——” 机械女声响起同时,客厅的光线变得明亮而柔和,就连餐盘都被照得更能激发食欲了些; 半折叠桌缓缓延展、铺开; 空调温度降低1.5℃,背景乐是不大不小的钢琴曲。 饭菜可口。 油焖茭白,清炒时蔬,油爆虾,和外卖牛肉火锅。 杨小姐和顾女士尽力凑出了三个菜,所以陆砚一筷子都没偏向那个火锅。 同时为防止杨小姐伤心,他是每道菜都均沾的吃法。 毕竟谁知道其中哪道就偏偏是顾乔乔的得意之作呢? 让杨灵输?不可能的! “这笋绝了。” “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青菜。” “油爆虾呢?”顾南乔说。 “油爆虾......” 陆砚迟疑,在前两道清淡的菜品里面这油爆虾显然是异类,所以他要拉踩吗? 那真是舔狗了! “油爆虾也好吃,看得出你们选菜和搭配是用心了的。” “哪个最好吃?” 果然,他就知道当律师的有一个算一个,心眼贼坏、言辞上极具杀伤力! “杨灵做得都好吃。” “对人不对事,这种避重就轻的说辞就是心虚。” 顾南乔看杨灵,杨灵顺从、看向陆砚,陆砚知道她们达成共识了。 但这不是难事,“我个人认为茭白最合胃口。” 一方面是顺从本心,一方面是理性结合经验的判断。 当然,如果不是后者分析的缘故,本心也会随之变化。 杨灵笑得很含蓄,眼角微微下垂、似不在意,但偏不去看陆砚的眼睛。 陆砚知道选对了。 但下一秒她就不笑了。 “好吃就多吃点。”顾南乔给他夹过一筷子菜。 “...” “...” 仿佛之前那个温婉带笑的女人是他的幻觉,杨小姐分明还是那个清冷无情绪的杨督察。 盯着碗里的茭白,大脑飞速运转。 这件事严重吗?不严重。 她会因此生气吗?大概率不会。 置之不理浑水摸鱼可以过关吗?可以。 但...... 这个阶段,就如同多数刚刚坠入爱河的少男少女一样,他舍不得让对方哪怕一点点不开心。 “好吃的要多分享。” 陆砚把碗里的茭白夹到杨灵碗里,这是短时间所能想到最好的办法——既能挤开顾乔乔的‘调戏’,又表面上把话圆回去。 于是,在顾南乔鄙夷目光中,杨小姐不好意思点了点头,但不拒绝。 然后在菜盘里夹菜。 “也给你分享。” 抬眼,对视,暧昧浓得化不开。 “...” 顾南乔承认,闺蜜有点东西,至少有她六分实力了。 所以还能说什么呢? 把他们刚进门的时候、嫌弃的话又说一遍? 算了,自己还是安静吃饭吧。 尽管这饭是酸的。 酸就算了,还不开胃! ...... 关于洗碗这件事,陆砚真心不喜欢,尤其是洗碗之后手指附层着油、得用洗手液再洗一遍的时候。 用洗手液洗完之后手指又有种异常干爽、混着清洁剂化学香味,它们又是一重折磨。 一想到这些油污会沾染杨灵白葱似的手指,陆砚便觉得洗碗这事非他莫属,必须亲自动手! “陆师傅要和洗碗机抢工作?” “......市面上的洗碗机基本上洗不干净。”陆砚嘴硬道,实则庆幸到‘有洗碗机啊’。 他是为杨灵的双手而庆幸。 高科技什么的,最棒了。 小插曲过后,三人围在铺着地毯的客厅沙发分开坐下、躺下。 反正家里恒温26°,两女也不嫌热,贴在一块——主要是顾南乔侧着身子往另一边蹭,杨灵始终坐姿端正。 陆砚本以为聊什么呢,细听才知道是秋季款衣服之类的。 顿时,邻家女孩的既视感就上来了。 值得吐槽的是,邻家女孩手里一人一杯‘绿色’饮料,大概因为蔬菜汁能美白? 或者,是因为她们都白得不像话,所以他会感觉蔬菜汁有美白的效果。 “陆砚。”杨灵说,“文保局的短视频你愿不愿意出境。” 他当然知道文旅局在做短视频宣传这件事。 早先在屏幕上看过杨灵拍宣传片,就在某音上关注了。 后来杨灵出现的次数变少,便不再留意。 至于杨灵问陆砚‘愿不愿意’,他当然只有一个回答。 “就是拍老洋房项目,我顺便出镜?” 正儿八经的官号,肯定不会只盯着他拍,古建修复理当是宣传价值的重点。 “对。” “切!”顾南乔把埋在杨灵肩膀上的脑袋扭了扭,“当初我怎么说来着?瞧瞧,是不是说中了!” 她脸上三分不屑、三分傲慢和一系列复杂混着得意的神情,看着她手机上的天秤挂坠,陆砚就记起了他们初次见面的对话: ‘陆师傅该去拍古建保护宣传片,拯救文物局官网点击率。’ 杨灵显然也想起来了,看着顾南乔:“乔乔你太有眼光了。” “嗯......这个嘛~反正这一块我目光是挺长远的,哈哈。”随后她说,“你呢?那时候说的是什么?不是好话吧!” 陆砚一愣,那个清冷的声音在脑海响起: ‘他的施工方案错误率会导致宣传片变成警示教育片。’ 还记得那时候他们在项目方案上争得不可开交...... 等等! 这个难以调和的矛盾依然没有挪走,只是被俩人有意延后了。 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累积,这个‘雷’也许会在炸开的时候会更疼、更难以面对! “啊......这么久我记不清了,”杨灵突然转过头,“陆师傅中午带着小师妹在做什么?” 陆砚看着她,首先为拙劣的转移话题技巧点赞,其次为她殃及鱼池的打法再次点赞。 饭后悠闲的节点、这个氛围,他能说‘把苏棠拐到门下、学习后勤事项’吗? 不能吧,她闺蜜在,人家也要面子、显然不适合惹杨灵‘生气’。 “我觉得洗碗机洗不干净,我还是再去洗一遍碗吧......” “那,我也......” 杨灵看向顾南乔,顾南乔再度丢给她一个鄙夷的眼神,不想管。 这次,两人亦没在开放厨房动手,依旧跑到那个相对‘安全’、有门‘把守’的小厨房洗碗。 “手套。” 杨灵递过一双看起来崭新的手套,甚至在他戴完一只手套、另一只不好戴的时候,细心用手抻好。 清水流过一只只碗口,划出一声声水滴融于水面的声音,像溪流撞上夏天。 他们并肩站着,肩膀能感知对方传来的热量,亮堂灯光下,两人影子缩成圆圆两个团,紧贴在一起。 “杨小姐的厨房,真的很有学术气息。”他开口‘嘲笑’道。 嗯,可能杨小姐觉得是‘嘲笑’。 “本来做饭就和调配试剂很像嘛......” 轻拍对方的肩头,轻得他拿碗的手都不曾晃一下。 “可我确实很喜欢吃,下次还能来蹭饭吗?” “你想我就非得做吗,而且下次轮到你了~” 她就这么站在陆砚身旁,不知道是意识到‘精神上支持’的效用了,还是没意识到此刻她属于‘站旁边干看着的角色’。 总之,杨小姐说是来帮忙的,实则除了帮忙戴手套和陪聊,就与‘帮忙’一词沾不到边了。 可陆砚却觉得身上有用不完的劲,大概还能再洗一百个碗。 ...... “等等。” 把他们送到门口杨灵突然想起一件事,踩着拖鞋转身回房间,没一会提两个袋子和礼盒出来,“上次说好了给你带牛奶的,但是叔叔在我就送别的了,还有这个是朋友送的亚利桑大州特产,你回去记得尝尝。” 她一股脑往陆砚手上送,把旁边的顾南乔看呆了。 “灵灵,我的呢。” 已经没有力气吐槽了,甚至没力气生气。 本来从中级法院出来就是想跟闺蜜说说话,放松心情的。 但这顿饭吃得身心俱疲。 “乔乔我之前不是有给过你...” “亚利桑大州的特产,我的呢。” 她很平静,平静且用词清晰,上海市第二中级法院第三法庭的法官和执法场务大抵熟悉这个语调。 “我给你买了件雾蓝色裙子......” “...” 顾南乔知道,所谓《拿捏恋人的三百六十个小技巧》闺蜜是一个也没学会。 陆砚知道,今夜过后,杨灵将在顾南乔面前无限丧失话语权。 第四十三章 杨灵恋爱日记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老金拿着单子,“是天青,是天青!不是深灰。要窑口款,一半不要。先搞五十块批量打样。” “啊?” 他沉默着,吐了口烟,“好,晓得了。” 陆砚昨天递来了张手写的物料单,字比打印要大、要看得惯,清单上标好参数,要民国青砖,第一批五百块砖。 这点量不算什么,只是这批砖里一半要窑口款,这种货现在不常见、刚好没存,所以给以前的伙计打了电话。 没成想对方转了行,去搞什么仿古砖。 老金眼里这和退行没区别,聊不到两句便挂了。 用他的原话说就是‘伊以前就是我后头个跟屁虫,现在倒自家做起老板了。’ 所谓‘青砖’,得古法加工,同地域选土,粘土经过‘三过筛、三侵泡’,按配方掺旧砖粉,达到‘手捏成团、落地开花’的可塑性。 这民国窑口款青砖更是讲究,哪里是仿古砖能碰瓷的?拿这玩意给陆小子,不被杨老鬼笑死? 老金翻动电话本,在有些毛边的纸面上辨识一个个名字。 这么多熟人,还怕找不出两百来块砖? “喂,是老四吧?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 午餐被顾南乔训斥一顿,她承认了错误,她去律所接着上班。 杨灵照例在午后做完眼保健操,开始工作。 首先是陆砚给她的样品修复申请表需要批复,内容包括修复样品的名称、来源、数量、修复工艺、使用材料、遵循的标准等信息。 都得符合现有条例才行,事后还得核验来源证明。 无疑,文保局扮演守护者和技术监管者的角色。 然后是提交到部门的阶段监理报告和主持‘智能化文保’推广报告会议,她是主讲人和项目带头人。 但是以上这些需要排在她的日记后面,尤其今天,是她关于恋爱阶段性总结的日子。 主套房最里面,杨灵的书房,窗帘半合、对着窗的胡桃木桌上她开始落笔: 9.30,晴,空气湿度70%。 陆砚说会哄我,但是今天没有打电话,明明是我在哄他。 如果我们有个情感账户,关于关心、想念和信任,一定我的存款比较多。 以后,对方能支付等额的情感给我吗? 理性上我总找不到安全感,还好爸爸说过,人间最好的那个人不是等来的,而是修来的。 所以我要努力,我们要努力。 最近乔乔总说我恋爱脑,(此处洇出墨点)那是因为投资回报率最高的事情就是选对伴侣。 我不觉得不计回报的对人好是一种卑微。 而且书上和陆叔叔说了同样意思的话,真正聪明的女人要假装被男人控制住,这不过是我学以致用的过程罢了。 但她不信。 我也不敢顶嘴。 她说她是过来人,教了我很多技巧。乔乔肯定是为我好,我也非常、非常信任她。 但是我认为,技巧是用来服务于短期关系的,在我期待的长期关系中,要真诚、要信任。 ps:这不是恋爱脑,乔乔不要怪我 国庆要来了,相信积极主动是爱情中最大的智慧。 也许是我被冲昏了头脑,幸福好像触手可及~ (◠‿◠) ...... “老黄,是我,老六说你这有旧砖头是不是?” “害,一个小辈想要,我又这边刚好忙不过来,你看看你要是方便的话帮他做一批,哈哈,算给我个面子。” “......煤气窑不行,没馒头窑?你现在......好,再联系。” 搪瓷茶缸底沾着一滩黢黑的茶叶。 老金懒得去续水,现在只想抽烟。 在门口窗台左右瞧了个遍,他愣是没找着火机,气得摇摇欲坠的牙、直痒痒。 都怪那小子,准是上次他用火机点烟后搞不见的。 他一个,陈禹一个,都不是好东西。 老金想起哥几个做生意的时候,整个虬江路一带就属他们几个最派头,谈事情最有腔调。 那会他有三间铺子,个顶个宽敞,哪一间不是门口停满了豪车,那些个土老板、包工头,哪个不是见面先喊‘坤哥’然后恭敬递烟? 名叫金坤的‘中年人’把电话本摔桌上,老子才刚到六十,又不是死了! ‘当啷’一声,找不见的打火机在地上‘咔啦咔啦地’滚动,金属弧光里,老金站在原地久久没去捡。 ...... 一滴汗液顺着冯小军的脸颊往下流,没留住,落在大厅地砖形成‘世界上最小的盐湖’。 湖泊诞生不到两秒,被一只脚踏平。 “张师傅,浮雕、线脚也算凹凸部位吗?” “对。”张野递去张薄棉纸,让他往里垫一层再裹塑料布。 勾着腰的身姿中,每个人都有奋斗的理由,冯小军的理由是刚找到的—— ‘明天国庆,赶在今天把一楼场地布置好,每个人都发红包’。 这是上午、陆砚的原话。 他们名义上也有假期,只是多数时候施工队遇到赶工,便‘调休’了。 不信你看看,项目结束后是不是每个人一‘休息’就个把月,一直休到他们心慌、不敢休息。 陆砚的队伍比较良心,核心成员休四天,实习生七天,假前红包统统都有。 可是话又说回来: 大家的红包为什么仅和他俩的工作挂钩啊! 冯小军在内心咆哮,这‘一楼场地布置’,重要程度居然恐怖如斯? “要预留最少20个范围,你小子别勒那么紧,又不是裤腰带。” “哦好,20个是多少?” 他不懂张野的省略语。 自打实习这几天,一切非书本上的语言在他耳里都不太适应。 主要是一听就有歧义。 可也不能都怪他呀,本来就是张......师傅的表述太粗糙。 “厘米,CN...还是CB来着?” 是CM! 冯小军无力吐槽,只是一心将塑料布裁剪至‘30个’大小,从下至上逐层叠压。 对了,还要在上面预留‘通风口’,这事让他返工好几回! ...... 另一边,陆砚和冯小军一样激动——老洋房首款到账了! 虽然只有总额20%,里面一半左右要用以施工和物料垫付,但剩下的也让他底气足了不少。 落到实处则是,今天收工后每个人的红包金额会多上一百块。 至少是个心意嘛。 小赵和老周分别在后院和前厅统计构件,苏棠开始接手后勤,自己这边则拿着热熔胶枪为雕花门框填补虫洞。 没错,就是在‘落下半桶糯米胶、差点伤到杨灵’的那个二楼阳台手脚架上作业。 他闲不住,便继续完成之前未完工的活。 采购物料的事情跟老金说了,现在只等他的好消息。 所以国庆前,项目事宜都将处于一个‘可休整’的状态,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心情愉悦的呢? 陆砚有点小开心,特别是...... 一辆樱花粉的保时捷Taycan缓缓开进前院铁艺围栏,半暖日光下,车身闪耀幸福的光泽。 他蹦下手脚架前小心翼翼把东西放稳、收拾好,趴二楼栏杆上静静感受这一刻。 车子停稳,浅杏色裙摆先沾了缕风,轻轻扬起又落下。 她微低着的小脸刚探出车外,恰好撞上和煦的阳光——那光斑像谁不小心打翻的蜜罐,顺着她挺直的眉骨淌下来,在睫毛投下的阴影里酿出一片暖融融的金。 “杨小姐~” 一片梧桐叶打着转从眼前划落,杨灵抬头,看到了陆砚。 她很开心。 “陆先生~” 第四十四章 听话听音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树上的叶子已经不像夏季时那样浓郁和鲜亮,而是开始逐渐变浅,呈现出一种淡绿色的状态。 梧桐叶掌状三、五裂,富有诗意的人眼里,它是心形的。 陆砚站在梧桐叶落的秋天等杨灵。 她想见他,他知道。 就像辛弃疾见青山妩媚,陆砚也在渴望杨灵。 所以他喊的是‘杨小姐’,而非杨博士。 所以她回的是‘陆先生’,而非陆师傅。 尽在不言中。 现在属于工作时间。 隔着阳台,他在对视中欣赏画中人,直到杨灵收回目光、款款踏至门前台阶。 他们像两块磁石,起初还在边缘试探、努力克制,没曾想只是忽地迈前一步,便一发不可收拾。 是晚上单独吃火锅、还是雨夜老洋房,此后,就像有只手在背后推着走,让陆砚背负上了一种责任感: 有义务地挑拨这个女人。 倘若和她‘相近如冰’,便会被深沉的愧疚感击中。 额前碎发摇动,又是一阵迟来秋风。 林晚声于寂静中出现。 洁白的裙子,背着吉他。 她说这季节得趁时候再穿一回裙子,想弹吉他给他听。 ‘可是,我在等人,别人。’ ‘只是一首歌而已,又不要你把耳朵捐了。’她撇过头耍起小脾气,却忍不住用余光偷瞄。 每每这个时候陆砚便会‘开窍’,将身子挪向她面对的那边哄她。 但如今一个在天边,一个在二楼,他只能原地煎熬。 ‘你以为我为什么回来!’ ‘......你不是个恋旧的人。’ ‘若现在是呢。’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回来,就和不知道你为什么离开一样。’ ‘......你还是老样子,陆砚。’ ‘...’ 摇头,臆想时刻便迎来结束。 孤独是林晚声造访的前奏,这次,陆砚不清楚她为何出现。 首先他喜欢杨灵,这点毋庸置疑。 其次,希望她开心。 顺便......希望,那个‘即使难受到下一刻就会昏迷、但绝不主动打扰’的骄傲女人,也能开心。 抛开纷纷诸事,将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 通过三脚猫的心理学功夫简单做了个诊断: 不配得感引发的自我质疑,预期焦虑导致极端化想象,这是由情感预演机制诞生的失控恐惧。 换言之,近似于‘婚前恐惧症’。 悲观的太宰治曾写到,‘胆小鬼连幸福都会害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有时也会被幸福所伤’。 他是胆小鬼吗? 从没有人这么说过。 作为一个年近三十的男人,作为陆砚,他必须有稳固的内核和很强的心理调控。 于是告诉自己—— 是接近幸福时的胡思乱想,它恰似黎明前的薄雾,虽然暂时模糊了视线,却正说明离光越来越近。 ......杨灵怎么还没上来? 捏紧栏杆——雕花栏杆侧柱虫洞边缘的朽木被张野剔除过——身后听不到动响,宛若一片黑暗。 或许她害羞,也有可能小女生姿态发作,在等我的‘态度’。 总之,现在不想一个人呆这。 他要下去找杨灵,然后逗她笑,这样心便安定了。 “我还以为你被定住了~” “......干嘛不叫我。” “看你什么时候转身呐。”双手背后,杨灵浅浅笑着,仿佛有光。 她最近爱笑,甚是好看。 刚见面那会,谁能想到一个月功夫,面无表情的杨督察竟会判若两人呢? “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就是在这......嗯......” “记得啊,来的时候就在想,当时我就是在这被......嗯!” 她走到阳台栏杆前,两人并肩站着的时候,陆砚应该、大抵是笑着。 其实一开始他就想笑出声,为杨小姐对仗工整的语句和语言艺术鼓掌。 奈何那件事情中,他并没有资格当着‘受害者’的面率先发笑,所以此刻又开心、又慨叹。 陆砚把感想一五一十告诉她,并诧异,这样奇怪的情感居然也能组合在一块。 “采访一下,您当时是什么感受呢?” “嗯——,也就一般般吧。”她语气平淡得像白开水,眼神里有刻意扮酷的狡黠。 “...” 明明当时人愣在原地嘴唇都吓白了,他却不能戳破这个再明显不过的‘谎言’。 “你果然是特别的,老实讲,我从没见过这么淡定的女生,就像......赵敏,领兵打仗的郡主,倚天屠龙记里的主人公你知道吧,你和她一样,足智多谋还有格局!” 杨灵没看过倚天屠龙记,但不妨碍她被夸得翘起尾巴——倘若有的话。 “就算你这么说,之前答应过请我吃饭也不能赖账。” 双手抱胸,淡淡晚霞挂在侧脸,她偏过头看向别处。 乌木色发丝松松挽成低髻,几缕碎发垂在颈侧,从下颌线到锁骨划出一道近乎几何般的流畅弧线。 仿佛触碰就会惊起满颈涟漪。 陆砚巴不得和她一块吃饭,对他来说唯一的烦恼就是,怎么找理由再欠上一顿饭。 于是道:“肯定不赖帐,欠着这么久了,就是找我要利息也是心甘情愿的。” 他想,要是杨小姐说利息就是在‘一顿饭’前面加个‘每天’,也不是不行! “陆师傅,现在是工作时间,而我的工作不是收账。” 她向外挪了一步,举起手机对着他说:“快,把你工作的一面暴露出来。” 陆砚微微一愣,顺从道: “好的,杨督察。” 上次在她家吃饭答应过,会帮忙在文保局的宣传短视频中出镜,没想到拍摄时刻来得这么快。 面对镜头没什么,可拍摄的人是杨灵,这就有点......别扭。 但老师傅能克服。 不必商量脚本,陆砚再次爬上手脚架,拿起热熔胶枪补门框虫洞。 且为了方便拍摄,特地半蹲侧身留出胶枪和门框接触的角度。 可调节钢支架临时保护下,门框像做水疗的客人般惬意躺着。 “噔,噔......” 他使用的是低熔点白色透明胶,这款EVA胶水往往不待镜头聚焦便流进了虫洞,导致画面中陆砚像个套上服化道、摆拍的流量演员。 摄像师当然不能把可预见的骂名安他头上。 在征得同意后,杨灵慢慢地,也踩上手脚架,在比陆砚矮三格的地方‘贴脸’拍摄。 镜头里,暖色调橙光下,他填充木屑注入热熔胶,快速用木质刮刀沿木纹方向刮平,待胶固化后,用细砂纸轻磨至与表面齐平。 动作精确、轻柔,一看就知道,工艺对原构件不会损伤。 “陆师傅,讲两句。” 她的声音很近,也很轻。 摄像师大大兼导演的命令,名不见经传小素人陆砚不敢不从: “修补门框木构件虫洞,需要准备与木材纹理匹配的木屑、细砂纸、软布,若虫洞深度超过 1厘米,则预先填充脱脂棉或木纤维填料。” 涉及本职工作,他侃侃而谈,接着道: “对重要文物门框,可在修补胶中混入10%石蜡颗粒......对,10%。后期需拆除时用热风机加热即可软化清除,避免损伤原材。这便是传统作业中,可逆性的体现。” 手上动作不曾落下,木铲、镊子、胶枪在每个缺裂处依次使用,但手脚架就那么大,每每转身时两人眼神总会交错。 杨灵踩着手脚架梯子,一只手扶扶手,半倾在架子上,不时挪动找角度。 要知道,她穿的可是裙子。 陆砚有点担心,看向她的鞋子——一双猫跟鞋——细跟但高度较低,还好这双没有鞋带。 “看哪里呢,陆师傅!” 杨灵盯着手机,手机盯着陆砚的脸,确切说是眼睛。 “太危险了,我们去下面拍。” “不,二楼光线好,就在这拍。” “......下手脚架,咱们拍雕花栏杆。” ...... “怎么样,素材够了吗?” 在两人正式产生交集的地方,陆砚认真地为这道栏杆做spa。 “你一直说病害记录,太枯燥了。” 不说病害记录怎么体现准确的判断? 不枯燥哪有专业内容? 他脑子里冒出大大的问号,您是今天才认识工作的基本属性吗? 年轻人要耐得住寂寞! “那我介绍线刻工艺?” “今天介绍得太多了。” 抬起头看向杨灵,杨灵看着镜头里看向她的那双眼睛,眼神闪烁。 玄而又玄的预感盘旋在心头。 经三十分钟素材拍摄后,某种符合情理的答案呼之欲出—— “你看时候也差不多了......工作也要讲究适度......” “噢。” 陆砚憋笑。 当一个从来不挑刺的人忽然挑刺,对方还是女人,那就得听话外音了。 他说:“反正顺手,要不,咱们一起拍一条?” “......可是我们要拍的是宣传视频。” 言辞闪烁。 意思大概等于‘再给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我就拍’? 他试探着问:“两个人一起宣传,画面更丰富,对不对嘛?” “嗯。” 所以哪有什么套路呢? 话术之所以好用大抵是因为正中对方下怀。 她点头,很认真的那种——因为现在是工作时间——尽管离下班不过十来分钟。 但工作中的认真分好几种。 此时此刻,既然杨小姐严肃而古板,那就该陆先生主动推进项目了。 放下工具将手擦净,陆砚顺势把她拉到身边,靠着栏杆、背对夕阳。 画面里,两人第一次同框: 女人的杏色裙子被风掀起角,发尾沾着橙红色的光;男人喉结在暮色里滚了滚。 “等、等下,刚才头发乱了——” 对着手机,她仍在‘挑刺’,这次是挑自己的。 镜头跟着指尖摇晃,夕阳正从她指缝间漏下来,在屏幕上淌成流动的蜜。 发间幽香附着奶味缠绕鼻翼,陆砚忽然凑近屏幕小声说: “要拍啦——” 第四十五章 国庆前天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陆砚还在考虑要不要把杨灵也带去杨老头家里吃饭的时候,对方先行拒绝了。 首款到账一般得拜访甲方,但杨老头把甲方藏得云遮雾绕的,陆砚连向对方提供收款凭证都没得递交。 于是他去拜访杨老头。 咳咳,主要是国庆前的问候。 每年如此,遇到节日得前天上门,因为当天要留着应酬‘外人’。 老石库门马头墙顶起暮色金光时,油锅里爆香的声音已经顺着宅巷爬满了整排房子。 先是晾衣杆总爱被琵琶砸倒的邻居家飘来糖醋菜肴的甜腻香气,紧接着三楼家的油烟机‘嗡嗡’转起来,大概是浓油赤酱的本帮菜。 紧接着‘哐当’一声关窗响,夹杂着上海话的嗔怪飘出来: “小赤佬!野到现在还不回来!再勿回来夜饭么吃勿着了!”尾音拖得又长又糯,像糯米饭团上淋的赤豆沙。 杨老头住的地方,是上海最契合传统家庭印象的地方,可被称之为‘时光小憩之地’。 “师父!”小伙子很精神地叫唤,透过敞开大门看见挂围裙的老人。 “进里面坐着。” “好嘞!” 陆砚拧着水果和烟酒,怀里夹着副荣宝斋毛笔套装,轻车熟路钻进客厅。 还是老布置。 靠墙立着五斗柜,柜子旁边是核桃木八仙桌,桌子上方挂着石英钟。 客厅空气里总带股木料香味。 “陆砚来啦。” 闻声侧头。 鬓角些许银丝,藏青色针织衫的纽扣系到第二颗,露出里面浆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领,从偏厅走来。 “师娘,节日快乐!” 看来高三也并非堵不透气的墙,今天居然没有晚自习,这对‘压抑’的高中生来说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节日快乐。来,过来跟嘉嘉说会话。”拖鞋在地面汲出‘呲呲’声。 她来了,她举着手机就来了。 有件事情真想澄清,那就是现在年轻人真没有那么健谈的交际能力,面对突如其来的‘破冰局’会下意识逃避! 陆砚把东西放中堂墙边,便硬着头皮微笑走来,‘亲切’接过电话打招呼: “哈喽,好久不见,嘉嘉。” “不是吧大哥,你就比我大两岁,讲话别这么油腻行吗?” 大概是这声‘嘉嘉’戳中了呕吐神经。 对面没有露脸,但嫌弃之心已经溢于言表,反叫陆砚轻松了不少。 “小弟教训的是,大哥记住了。” 想想又是一年没见,小丫头性子还是那么娇蛮,但在他这边不兴惯着。 “咦~你比外国人还不要脸,在国内混得肯定如鱼得水吧!” 这时候师娘给倒了杯水,也不插话,只是搬把椅子静静旁听。 “错,是如水得鱼、锦上添花,这只是你哥众多优点之一,且看且学着吧!” 回避掉事业上的打探并延续刚才的画风,陆砚为自己点赞。 其实他与杨嘉并没有话术中表现的熟络,但还是故作了姿态,权当抚慰长辈的心。 毕竟在老两口眼里,晚辈们亲近些是功绩,是老一辈教导有方。 对面镜头挪了挪,露出一张妆造俊美的脸蛋。 “决定了,艺术展我会把你的照片放上去,让大伙都学习学习如何修成‘厚脸皮’。” “...” 经外面熏陶果然变奔放,可也太亲近过头了喂! ...... 惜字如金可能是大众对成熟男人的刻板印象,似乎沉默就是稳重的另一代名词。 事实上不是的。 师娘姓许,陆砚喊她许老师。 许老师控场能力极强,从做菜烹饪火候讲到因材施教、调味哲学,以小火慢炖类比内向的学生,偏偏末尾还能圆回来,cue两人吃菜、喝酒。 平日偷酒喝,惬意;今日有酒喝,反倒滋味淡了几分。 这大概就是陆砚从杨启文耷拉的眼袋中感受到的。 两人诚恳点头,若不是手里有双筷子,高低要加入鼓掌环节。 问就是饭桌也是桌,是桌,为什么不能是课桌? “我们班那些外向的孩子虽然闲不住,其实更幸福......” 期间杨启文给许老师添了杯水,用行动鼓励她接着往下说。 看得陆砚肃然起敬,师父不愧是师父。 随即两人相望,碰了杯。 杯中有对那个男人的景仰,还有对‘何以为家’这个命题的思考。 他知道,师娘是舍不得退休了。 他知道杨启文比他更能理解师娘,因为他也是名老师。 所以在这举国欢庆的日子,让‘功臣’抒发得更猛烈些吧! “陆砚,你也不小了,个人生活有苗头吗?” “啊?” 一口菜差点呛着,从教书转到育人,许老师总是切换得如此丝滑。 “现在年轻人都腼腆,所以得我们这些当家长的能帮着介绍千万不要抵触,老杨你说是吧?” “嗯,说得对。” “陆砚你看你师父都说了,你这边,目前有喜欢的姑娘吗?在发展吗?” “昂......事态还不明晰,有情况肯定汇报。” 说起汇报,他倒是没忘‘次要目的’,且陪着二老吃饭自然有时间聊。 “你们男人就是死脑筋,年轻的时候只晓得搞事业赚钱,哪里晓得娶个好老婆就是最赚钱的事情......老杨你说呢?” “肯定的。” ...... 饭后杨启文点了根烟,陆砚陪着喝茶,分坐中堂两边。 陆砚告诉他,老洋房首款已到账,用不用抽空去拜访甲方。 这是迂回话术,杨老头没主动透露甲方以前,他不能问、也不必问。 就好比赵家班子里,并不是每个人像小赵一样把地仗、调配、绘制都学了个遍。 核心资源多由血脉传承! 杨启文吧嗒一口,烟雾缓缓从鼻腔流淌,“规格差了点,不过礼数到位了。” “什么?” 顺着杨老头的目光,陆砚看到自己提来的烟酒、礼盒,加起来一千来块多少是个心意。 再说了,平时他们不兴讲这个啊! 思绪百转,最后心下恍然。 原来如此! 是说甲方这么痛快,监工不派、酒局不摆、首款那么快。 跳过这些,他却是一下子想到十年前老洋房修缮,那条‘歪了’的西边回廊。 我修我自己的房子,上哪贪污去? 所以那条走廊必然有它合理的原因,只是自己功力尚浅、眼界浅罢了! 渐渐,上空蒙着的最后阴霾消散了,心气顺了,做事的激情一如刚入行那会强烈。 老头大户人家啊! 原来......如此。 “方案的事,你们聊得怎么样了?”杨启文问。 “还没具体洽谈,但我比较支持原方案。”陆砚答。 “嗯,蛮好。” 他们都是‘修旧如旧’派。 ...... 出了老石库门方才有时间拨弄手机。 陈禹下午3点发来一条语音: “砚哥砚哥,别忘了后天早点来,酒店等你。” 给予肯定回复,继续翻看。 施工队群消息自从大小李溜号后这是头一回更新。 【古建再生事务所(8)】 赵立言:欢迎两位新人~ 张野:小赵你有没有文化?是两位人,不是两位新人!(这是一条语音消息,且很急) 冯小军:张师傅,我觉得你的版本有点别扭(玫瑰)。 张野:你那么敦厚的身板,咋个扭?放假结束你扭给我看看(大笑)。 赵立言:祝福。 冯小军:我在学生会舞会上扭得贼好,视频为证! 苏棠:群主发红包。 划出去,点开杨灵的界面,两人的聊天对话还停留在前天。 墨斗先生:打电话方便吗?方便扣1。 对方正在输入中。 @Adeline:1 陆砚觉得这个‘1’如此可爱,像个正在点头的表情包。 “晚上好,杨小姐。” “晚上好,陆先生。” 暗号对接成功。 “虽然还没到国庆,但我想抢先祝你节日快乐~” “节日快乐,陆先生。” “快乐可是需要条件的,口头表示可能还差点。” “那......明天我请你吃饭?” 上回还说‘下次轮到你请了’的杨小姐,竟是意外健忘,健忘同时还不忘对他大方。 难怪许老师说,‘娶老婆是最赚钱的事’呢 “明天啊——,对了你3号有空吗?陈禹结婚,我带你去蹭饭。” “这样不好吧,我跟他不熟诶?” 人女孩子想听点讨巧的话,咱按照脉络往下说就是了。 “你当我女伴,吃顿饭他还敢有意见了!” “还是不行,那天你帮我带回来吧~” 第四十六章 国庆第一天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国庆第一天,陆砚问候完父母并用红包传达孝心后,驱车驶往虬江路旧料市场找老金。 当然,该尽的礼数不能少。 “老板,果篮多少钱?” “98,128。” “...” 昨天还是68、98,难不成这里房租贵这么多? 还有,假使能重来一次,他问价前先跟老板说句节日快乐会不会便宜点? 笑着吃下这闷亏,车子启动,街景一路变换,直到看见青瓦覆顶,门脸微泛苔痕,门框磨得透亮的青砖店。 陆砚用笔在贺卡上写了讨喜的贺词,左手果篮右手香烟迈向店内。 老金不在。 也不大声嚷嚷,索性把东西放玻璃展柜旁耐心等待。 展柜内置各样款识的珍稀砖品,六年前初次拜访时细细看过一遍,如今再扫过去,留着的还是老伙计,就是样式少了一半。 要知道老金店里的青砖,祖宗历史可追溯到战国,所谓‘秦砖汉瓦’则是其工艺达到大成时期。 殿堂、庙塔、万里长城皆由此料修筑。 说起青砖万般好,但在当代,它打不过混凝土。 工艺复杂、生产周期长、成本高,旧料市场青砖店的生意受到了很大影响,这是陆砚所了解到的事实。 可若说没活路吧,显然没到程度。 还是有不少商业项目有此需求的,结果老金不愿上新料,旧料又太贵死守着卖不出去,路不就越走越窄了嘛? 站这个角度,陈禹独立出去开垦也算理性而保守的选择。 “哟,陆总莅临小店有何指教?” 声音从里屋出来,里面没点灯。 ‘陆总’对此已有免疫力,他逐渐明白老人的处境: 既不肯承认迟暮,又渴求认可与尊重,于是用自贬倒逼对方懂事。 倔老头和倔小孩在要面子这事上其实大差不大。 “老金,你又跟咱玩家伙。大过节的,也不瞧瞧来者孝心就开口?” 陆砚自然捧着老金,这或许比金钱更让对方舒坦。 “害,我还以为是那狼崽子呢,看走眼了!” 老人不像年轻人,词库三天一更新,日常老梗已经焊死在他和老金的暖场环节。 “国庆快乐,老爷子。” ...... “国庆快乐!” 颜朵从背后蒙住林晚声的眼睛,甚是欣慰曾经动不动躺尸、等她照顾的小女孩,现在已经可以主动早起来帮忙了。 尽管有前天再三叮嘱的成因在内。 “国庆快乐,颜颜。” 她轻轻拂去眼前的手,食指拉下眼睑,做起鬼脸。 说到做到,说快乐、就得真快乐。 这便是真诚,而真诚是她的美德。 颜朵一眼瞧见她手中的册子,也‘真诚’说道: “哎呀好姑娘,吃早餐了吗?敬酒服、晨袍的尺码核对真不是很急,头纱、手套、腰带我也不是非今天就要......还有婚鞋,要一双高跟和一双平底,准备好了咱们下午美美的做个SPA~” 林晚声曾经读过普鲁斯特的似水年华,尽管没撑到十分之一,此刻她就有种看书的感觉。 实在是,太长了! 哪个年轻女人受得了这刺激! “颜颜,你过来。” 印象里她笑起来脸颊有点婴儿肥,现在却是往瓜子脸方向发展,脱去稚气更显成熟。 “好吧宝贝,这些活就让我大学室友来做吧,咱们现在一起去做美甲。” 颜朵从谏如流——尽管对方还没进谏——这不碍她兴致高涨。 “我是说,你眉毛淡了。这几天你是最美的,不能有瑕疵。” 她轻轻拉过颜朵,用眉笔对照一边细细描摹,动作小得像陆砚修二楼门框。 如果每个人都是一种函数答案,那么岁月就是最大的自变量,每每流经小段时光都会惊叹于成长的可塑性。 而今,林晚声竟也会像母亲般温柔,不喝酒、不吵闹,静静呆在身旁为自己描眉。 颜朵很好奇这三年她经历了什么。 “晚声。” “别皱眉。” “好。”颜朵慢慢启唇,“你的裙子还合适吗?接手捧花的时候可得拿稳。” “我把开口改大了。” “...” 她好像对林晚声的判断越来越偏离了。 这还是那个看书、喝酒、弹吉他,讨论灵魂的洁白小花? 手写信、精神洁癖、枯枝插瓶当装饰,在一次‘分手旅行’之后终于蜕变了吗! 颜朵内心os:早干嘛去了!你主动起来,女博士什么的都得靠边站! “接亲游戏呢?你有想法吗?” 她错过林晚声很多事情,但独独一点能肯定,就是对方结束了文艺之旅、开始渴望婚姻。 不论选择是不是陆砚,不论过程是否道德。 她,帮亲不帮理。 陈禹也拦不住! “看情况。” ...... “青砖是那么容易出哒?不要烧窑转色就是三万块砖也能十天到位!” 老金啐了口茶叶,转而抽起烟。 好像他一个,老杨头一个,都是喝着喝着就抽起烟?喝酒就算了,喝茶是真想不透。 抓起苹果啃了口,丝毫没把他的‘呵斥’放心上。 大嗓门是这样的,只要没赶人,就不算恼了。 “这批砖你亲自做?多不好意思呀。”陆砚说。 即使小窑烧制,也得两万砖起炉,还别说用民国时期的技法完全还原,周期一个月打底。 自己这区区五百块,尽管后续要加,也不至于让老爷子亲自熬在窑前啊。 “嗬哟,你以为专门给你烧的?那么大个上海就你陆总要啊?”嘴不饶人,老头手又端杯嘬了口茶。 陆砚赶忙起身给茶壶续水,眼神清澈了。 上一辈性子容易‘吃亏’就在于做事‘默默无闻’,不仅不邀功,还把人情往外推。 所以你说说,现在的社会是不是越来越没人情味了? 老人、老传统和老物件,是不是细究可爱? “老金你别把生意做太大咯,咱这砖还是跟我留着点,后续还要滴!” “空头支票不能兑现,大半个月呢,急什么?” 老人倚在椅背上,悠然哼曲。 粗粝的手搭在椅靠,指甲很厚,指甲缝的黑线怎地都洗不净。 大概有些来自破料敲打、有些是翻搅黏土,几十年了,它们仿佛成了老人的一部分: 半阴半热的天,他戴老花镜看见石面上细如发丝的裂纹,便顺着裂纹凿出浅槽,再嵌进同色石粉与蛋清调和的腻子。 修修改改,反反复复。 算算时间,胚体还在阴干,将来8-15天的烧制、5天的冷却还会为指缝添上更黑、更深的痕迹。 再看,他藏青色对襟布褂被世事磨得包浆,却道,天凉好个秋。 “滴滴滴——” “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嗯。” 陆砚走到街边,是颜朵打来的。 “喂?颜姐。” “陆砚你还是哥们吗!我刚问陈禹红包准备好没有,他说他还在酒店确认设备。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过去帮吗?” 对方气势汹汹的口吻把他搞得很懵。 伴郎团难道就他一个? 而且,说的是明天早上酒店集合啊! “这个,等等,我有点迷。” “迷什么?陈禹说这边就他一个人,你人呢?” “我......在路上。” 众所周知,秋天使人乏力,尤其是下午。 所以陆砚无力回击,再次走上迂回路线,并在心里感叹: 狗日的陈禹,准是拿他顶锅了。 酒店内,颜朵笑着抿唇,接着对电话说: “下午没事的话你就去帮忙把场地核对好哈,节日快乐,弟弟~” “节日快乐。” 第四十七章 试走仪动路线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陆先生,这边请。” 原计划中,他要与婚前公司确认接亲路线,避开施工路段、早高峰拥堵点,以及制作车队联络表。 所以来的路上硬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颜朵要他到酒店现场...... 还是来了。 酒店经理带陆砚穿越大堂,走过长长的走廊,便是后天的婚宴厅了。 推动四米高、双把手厚重大门,门轴发出沉哑的吱呀声,像时间被从中劈开,绚丽的光全都跑出来。 追光灯穿透裂隙,水晶珠串自穹顶倾泻垂落。 门后三步,林晚声在光的中心。 “先生,为了避免当天踩空或碰撞,我们前期会先有个试走仪式动线。”突兀的声音冒出来。 原来旁侧还有个人,厚厚镜框,应该是婚庆公司的策划。 就等同‘和婚庆公司确认接亲路线’,所谓‘试走仪式动线’就是提前踩点。 陆砚身体僵硬,思维陷入泥泞。 她穿象牙白的礼服静静伫立原地,像是月光突然有了形状。 不知是何种装饰颤出的细碎银芒,微微偏头时,耳垂的水滴形钻石耳坠划过一道流光,恰好与他瞳孔里的惊羡撞个满怀。 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即将走一遍婚礼路线! 尽管只是预演。 ......只是预演! 有人领证后形同陌路,有人在枕边同床异梦。 而有的人,曾是梦中人。 如今,两人受邀来到梦中的婚礼。 “先生,我们现处仪式通道入口处,准备前往交接区,请您挽起伴娘的手试着往前走。”策划说。 自然的语气能予人执行力,这点在此刻很重要。 陆砚抻开嘴角,喉咙有点紧:“咳,我要不要换身衣服?” “就这样,用不着全套。你是想要现在更奇怪一点吗?”林晚声说。 这是他们今晚第一句话。 好吧,现实还是比梦更具象,更辛辣。 他立马就出戏了。 耸耸肩膀,将小臂递过去,两人顺利完成‘起步姿势’。 “好的,请二位往前走,想象这是自己的婚礼,期间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提。” 策划勾腰侧身小碎步往前领路,陆砚、林晚声亦是抬腿登上台阶。 “李经理,签到处可不可以挪到我们刚才站的地方?”挽着陆砚,她思衬道,“嘉宾手写祝福,让新人当天看见。” 听起来不错,但在陆砚耳朵里仿佛是一种‘示威’: 你瞧你脑袋空空的,不过是和前女友假装走红毯,有那么放不开吗? 好吧,林晚声不会这样想,但自己实在不该太拘束。 都朋友! “哦好呀好呀,这是个好主意。”中年男人表示记住了。 走过十来步。 “这片方形地段是交接区,我们把它命名为‘信任之环’,当天新娘的父亲会站在这里,亲手和新郎完成交接,意味着女儿的下半生幸福的托付。现在,请二位换成手牵手,继续往前走。” 林晚声立马松开陆砚的胳膊,却不再将手伸过来。 这种时候女人爱计较细节,他十分熟稔,于是抓住那只手,轻握手指。 指尖触到的刹那,掌心温度便被那层细腻的蕾丝手套吸走一半。 然后对方微微翻转手腕,让他扣住掌心。 “走慢点。” 手被稍微用力握住,陆砚侧头,视线顺着开口齐大腿的裙子往下,发现她穿的鞋子确实不便行走。 这谁设计的裙子?真是......很难评! “你会穿高跟鞋了,以前不是最讨厌这种吗?” 追求爱与自由的女子,怎会为了迎合他人、选择自我束缚的高跟鞋呢? 大厅此时空旷,旁边竖立一个由三重半闭合堆叠的环形装置,‘信任之环’下,说话很缓、很轻。 “所以我说走慢点啊,下次你结婚的时候别忘了。” “下......” 没想到他会在别人的婚礼上当上‘新郎’、并开始讨论起下次当新郎的话题。 到他结婚的时候......在红毯上等着的又会是谁? 分手后,陆砚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这么说,是因为有结婚打算了? 陆砚闭嘴。 这里本该笑着说,一回生二回熟,多走一道红毯原来也有好处。 他说不出口。 总觉得这里似蒙上了层神圣的光环,不合时宜的玩笑会被道德与爱情之神降下惩罚。 “二位,咱们来到红毯区了,我们采用无边界环形设计,到时候两侧会摆上鲜花、气球等装饰,当然,如有其他想法我们肯定会照办。” 脚下白色的站台渐渐被红毯覆盖,庄重的气氛随之降临。 李经理说,这叫‘包容之庭’。 作为‘以信任代替束缚,以包容成就永恒’的婚姻哲学表征! “噔!” 压力感应灯随二人到来亦步亦趋亮起,两人穿过干冰喷雾缓缓前行。 手心微微出汗,也不知是谁的。 那便是陆砚的。 “你觉得两边摆蜡烛怎么样?总觉得这里太生硬了,需要点动感。” 她目不斜视小声说,吐槽带着细微亲和语气,打退了几分肃穆感。 印象中,两边一般都是鲜花、气球之类的吧? 林晚声是个讨厌‘个性被埋没’的人,陆砚想着,换了个角度提意见: “咱们得考虑安全问题,将一切可能影响当天进度的事宜抹杀、让他俩顺利成婚,所以这块委屈下吧。” “没有办法吗?” “......爱抵万难。” 这么说道,她深以为然,进来之后头一回露笑,两颊酒窝漾起醉人的引力。 都是熟悉的感觉。 熟悉的手牵手,熟悉的步调,熟悉的讨论和一起向前走。 就宛如,真是他们的婚礼。 走过‘自由之径’到舞台区,是交换戒指、宣誓、拥吻等关键环节行进的地方,亦是此时两人......三人停下的地方。 这里有梦幻的纱幔、绚丽的灯光造型,和暂时空置的大屏幕。 李经理说,彼时会放映三百位陌生人和二十位亲朋的祝福视频。 他还说,可以根据二位的补充,引进更多充满创意的艺术装置。 他的描绘里,宾客会在此欢聚一堂,于音乐响起时全场注视中推出两位新人,在司仪、旁人配合下完成庄重宣誓。 庄重程度会远超现在,即使陆砚已经感到严肃。 “你觉得怎么样?”林晚声问。 “很好,描绘得很好。” “那就是没意见咯?真不知道颜颜喊你干嘛来了......” 陆砚没听出半点嫌弃,因为至此,对方还没松手。 像在等互宣誓词一样。 “李经理,需要设置照片展示区,陈列新人的婚纱照。” 林晚声松手向李经理走去,不想差点一个趔趄身形晃了晃,于是陆砚又抓住她一起走。 “纱幔有点压抑,白灯过于耀眼,部分嘉宾可能不适。你们那边有没有......手机给我一下。” 陆砚把手机递给她。 熟练解锁,单手打字搜索,行云流水。 不愧是吉他手。 三人把脑袋凑向屏幕,一个藤蔓缠绕的拱门出现视野。 就像老洋房里的陈设,宽敞的前院用铁艺栏杆围着,栏杆上雕花,栏杆下栽种绿植,都是为了缓解空间上的‘生硬’。 合理,他在心里默默认同,并下意识捏了捏对方的手。 “...” “好的,谢谢反馈,最后我想请二位评价一下,在这结婚感觉怎么样?我们的落实是否符合策划预期呢?” 略过对方因文字省略而容易产生的语义分歧,陆砚其实对这类执行不太感冒。 老实讲,当初他们是怎么承诺的? ‘爱情如蝴蝶,越紧握越褪色’为哲学原点,提炼‘自由共生、温柔守望’的情感内核。将蝴蝶的轻盈姿态、蜕变过程与爱情的成长轨迹相呼应,通过空间设计、流程仪式、细节符号的层层递进...... 原话如上。 结果到最后,自由和温柔是蛋糕塔和香槟塔;空间设计需要林晚声督促补漏;流程仪式照搬;蝴蝶用放映完成。 这开头和这结尾......很爱情。 也很贴合大多现实中的爱情轨迹。 陆砚能说什么呢? 在有限条件下人家也不能真修个艺术场出来。 酒店基本格局锁死,顶上开个洞让阳光流下来的操作更多源于故事,而非生活。 尽管过程中,他有感动和代入的瞬间,但这和策划设计无关。 若是在理想国,陆砚给整场打30分。 但此刻,他会给85分。 因为对方给了陈禹实惠的价格,和最大限度的服务。 因为陈禹并不会在意这些,陈禹很满意。 陆砚没说话,不知道说什么。 第四十八章 海洋淹没陆地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要调整。” “不用大调整。” “你不懂,这很重要。” 虽然我对你的意见做了补充,却也没到反驳的程度啊。 从归纳阵营角度来讲,明明站在你这边了! 大厅休息区,一张小圆桌,两人对坐,桌上咖啡微热。 “这些事情也不能让颜颜自己去操心吧?你给陈禹打电话。” “得,得,颜朵让我来帮陈禹,你心疼颜朵让我给陈禹打电话。” 按照剧本逻辑,这里还得加一句‘就没人心疼他’。 “那你说,陈禹是怎么想的?”她问。 陈禹巴不得简单发个朋友圈然后收份子钱就结束! 但不能实话实说,不然就变成‘陆砚是这样想的’了。 遂决定掏出手机呼叫陈禹。 响铃很久才接听。 “歪?砚哥。” “酒店,问你怎么想的,速来。” “哦不用了,颜颜说给林晚声把关。” “就是她问你。” “咦~你俩别拿我开涮......那你代表我吧,你知道我的。” 挂了。 他看着林晚声,林晚声的眼睛很漂亮,像有人在她眼底撒了把星辰。 但还有人说,星辰闪烁的光像刀剑寒芒。 陆砚抿一口咖啡,“陈禹说要调整,大调特调。” 沟槽的陈禹,我知道你,但你不知道我。 更不知道我在面对什么! 所以,我以为你知道我,但我错了,于是我变得不知道你。 摇摇车摇得头晕,得放下咖啡缓缓。 “得了吧你,咖啡冷了没,我叫他们帮你换一杯。” “然后顺便跟人家说换个场地?”陆砚笑着打趣,示意不用。 她以一个非常夸张的姿态摊开双手,仿佛托起了整个酒店大厅: “我开玩笑的你看不出来吗!哪有比新娘还上心的伴娘啊!” 脸上生动几分。 因为玩笑得到了配合,连陈禹都秒懂的事情,对方明知是假戏还真配合了。 值得给个笑脸。 然而一个笑脸值几个钱呢? 如果对方需要,一百块他能交出七十块。 倘若是一年前,他会直接贷款。 就是这么值钱。 “所以哪里不足你要记住,等你再婚的时候提前跟人说。” 陆砚想到这样一句话回敬对方,并试图在她脸上找到蛛丝马迹: 桃花眼、鹅蛋脸,弧度优美。 可以倒映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又似清澈湖水中灵动的鱼儿,整个人带着一丝俏皮与灵动。 就是没有他所期待的失神瞬间。 “再婚?你女朋友知道你结婚了吗?” 谁知对方突然不开玩笑,咖啡骤然一冷。 陆砚觉得是时候离开了。 “还有,我们见面你报备了吗?上次人家可是大半夜专程赶来把你送回去的呢。” ...... 原来不知不觉他已经虚构了两个角色——女朋友和新郎。 而且这两个角色都是为了面对同一个人而创建,迄今连自己都迷茫,这样做究竟为了什么? 明明有一万个路口可以揭示‘女朋友’是虚拟的,却任由对方因此与他分道扬镳。 陆砚把手抵在方向盘,想象一个大胆的情况: 如果结束和杨灵的暧昧关系,便能挽回林晚声的话...... 想到此处便笑了,这和之前有什么区别? 五年磨合都没能修成正果的关系,是如今一时冲动就能善终的? 何况人家有更优的选择——陆砚心底并不认为——但物质条件上确实如此。 “叮——” @Adeline:(吃饭了吗.jpg) 今天过节,杨小姐昨天说过请他吃饭,他还没回复。 手指关节紧了紧,这一刻,比刚出酒店还难受。 他能察觉林晚声的变化,比以往沉稳了些、考虑多了些,就像他能明白杨灵的真诚一样。 她不是个热情奔放的人,却在拨云见雾前勇敢迈步向前; 她亦不是弃名节不顾的人,只是真诚和善良卸下了矜持的外衣。 对方像十八岁少女初临爱河边那样虔诚而向往,携着最完满的情绪和纯洁的过往祈愿美好。 偏偏命运给她安排的人,是个把几乎全部情感投到上段恋爱中的空乏躯体。 她会为一条带有暗示的消息而雀跃,他不会;她会渴望和相爱之人长相厮守,他不会。 甚至经历过之后,再想到会感觉疲惫。 陆砚曾吃过一种糖,初次品尝让他甜得忘乎所以,时间一长又叫人发腻,舍不得放弃便不得不忍受。 再之后他适当松了松,开始让注意转移到他处,为了彼此更美好的未来而拼搏。 一路走来,有笑有泪,最终甜味渐渐淡去,花开花落。 可杨灵,大抵没吃过。 他们之间,太不公平。 陆砚拨通电话。 “张哥张哥,淡水路,老兵烧烤感不感兴趣?” “111,陆哥陆哥,国庆快乐!” ...... “我打小就不明白一个问题,地球上有百分之七十的海洋和百分之三十的陆地,那么百分之三十的海洋和百分之七十的陆地去哪了?” “砰!” 扎啤杯相碰,可浇块垒。 压力随酒精泡沫消散而消散。 “你别说,这问题听起来绕,实则一点内容也没有。”陆砚笑笑,不愿动脑。 “陆哥,读过书的人不能偷懒,遇到问题要勇于挑战!” 对方得意挑眉。 对于用一个问题抹平两者之间学历的差距十分热衷。 因为酒后,人人平等。 炙烤金黄的羊腿在灯罩下丝丝冒气,孜然颗粒包裹下,关于这只羊的一生便被彻底掩埋。 不论健康与否,新鲜与否,重料面前一视同仁。 酒精与烧烤哲学下,这便是为什么男人热衷的原因。 “读过书的说,三十的海洋被土埋了,七十的陆地被水淹了。” 亲爱的朋友,你要是愿意,把海洋和陆地换成一个人的过去与未来,或者把情感一分为二,其实也说得通: 有些情感、人生,就像万年以来海洋默默侵蚀陆地一样,短期内是不可再生之物。 陆砚感到惆怅,这说明他进入了状态、以及张野优秀的酒量。 “卧槽,脑子转这么快?再喝一个,陆哥!” 这小子不是个灌酒让人感到讨厌的人,因为不管对方喝与不喝他都不会恼,而且从不空杯。 于是,喝。 “陆哥,再给你来个问题。你说‘孝顺’像什么?我是说对自家老爹老娘,不是男女朋友间的情趣~” “...” 得,这补充还不如不说,现在的年轻人已经玩这么花了? 有辱斯文! “张哥,你说,我不说了。” 两人分别打了个酒嗝,不约而同夹菜。 “孝顺就像是内裤,多数人都穿在身上,但是如果有人刻意外穿展示,那就有问题了。” “超人呢?” “超人除外。” 张野国庆节没跟家里联系,对应的,也人没跟他联系、甚至于临时酒局他也有空随叫随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课题,在众多课题中,情感类倒显得不是那样严峻。 陆砚没往沉重的方向追问,只是一味倒酒。 五花肉串焦而脆香,撒上葱花味道刚刚好; 牛油焦而不脆,掌中宝脆而不焦,火候拿捏颇有匠心。 这家烧烤水平甚是不错,有时候吃着吃着,会让人自发觉得喝太多酒会辜负了美味! “陆哥,你跟杨督察怎么样了?还没在一起?” 话锋一转,话题倒是吹向他的纠结处了。 “这才多久?一个月还差几天就在一起?”他现在是个慢热的人。 额......但偶尔,不希望对方也是慢热的人。 “网上都怎么说的,俩人天天见面,一个星期没进展那就没戏。因为那啥......什么喜欢藏不住?” 看来酒喝得差不多了。 话说,他和杨灵还真是认识一个星期左右就有点刹不住车...... 和林晚声那会也是。 这个‘一星期’理论真真那么有效? 陆砚突然很想见杨灵,就像冬天突然想念一束栀子花。 好在杨灵就在那里,他随时能找到。 墨斗先生:亲爱的朋友,今天还好吗? 对方正在输入中。 @Adeline:(小兔子乖巧.jpg) ‘小兔子’像被妈妈叮嘱不要给大灰狼开门那样乖巧。 可‘小兔子’还是偷偷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出门,把喝醉的他安置在酒店默默离开。 就连赌气,都要提前说一声,生怕对方不来哄她。 小兔子,你知道吗? 陆砚看向外面车水马龙的城市,他真的、真的, 好想爱你。 第四十九章 换件衣服要多久?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陈禹觉得与其拜托朋友、借车组成迎亲队,不如直接找婚庆公司租车来得划算。 既可以统一车型、他们给你配备司机避免事故风险,还不用碍于人情事后给包一个更大的红包。 陆砚对此很赞同。 这样他可以直接拉一个企业微信群,明天要求车队在各个节点汇报进度即可,公事公办效率高。 陈禹觉得与其找婚前公司租头车,不如直接拜托陆砚,让他带着女朋友、开那辆拉风的保时捷过来。 陆砚对此很不满。 这会让他晚上突然找杨灵吃饭、给她买花等一系列行为在对方眼里变了质。 可不满归不满,他能反对吗? 人生大事上,只要不是用陆砚的身份证和房产证去抵押贷款加杠杆,他都不遗余力支持。 从大学室友到创业,从微末之萍到立足生根。 见证他们一路走来、跌跌撞撞却不分离,陆砚发自内心祝福,祝福中混杂着羡慕。 尽管他和林晚声曾是最让人羡慕的一对。 车子停在公司门前,他再次复盘一遍今天需要核对的事项: 9辆宝马五系副婚车;路线规划以及两条备选路线;确认对讲机正常;鲜花装饰和车贴;开司机会议、确定纪律;婚前公司当天的现场管控以及引导宾客进入‘签到区’...... 想了想,他决定再要求车辆配备雨伞毛巾之类的,做到尽量周到。 ...... 国庆第二天,天气很好,适合举国欢庆。 杨灵再次鸽掉了局里的聚会在家写论文。 工作桌上,左边屏幕是去年废寝忘食做的实验成果、数据,右边是文献参考和各类期刊。 本以为加上老洋房的项目经历,论文产出会很快。 但在这件事只有开始做后才明白,多少精力都不够填满。 透过防蓝光镜片,主屏幕上一行行英文字符在她指尖跃然成型,比使用中文拼音流畅不知几何。 假使陆砚在身后的话,定会为之惊讶。 可这片空间只有她,从放假开始便是如此。 270°环形落地窗只是拉上最外层的透光帘,这样阳光不必太刺眼、也不会过于强调‘那么好的天气为什么不和他一起出去玩’这件事。 对方最好的朋友明天结婚,他在忙,她知道。 她还知道,写文献综述的时候不该分神! 空旷的客厅里没有声响,键盘是静音键盘,半穿透窗帘、打在空气因子上的午后阳光在默默倾斜。 待到两点的闹铃将她从学术拉回现实,方才起身倒杯水,开始做眼保健操。 心里默默数拍子,坐姿端正,动作一丝不苟。 三二三四,四二三四...... 沿着刚才的分岔路继续想,他的前女友也会参加?两人会有交集吗? 只有她不能去。 边按天应穴,她瘪瘪嘴,想起昨天请他吃饭,未果。 杨灵做到第三节的时候,手机响了——是特别提示音。 于是数拍子速度快了些。 等‘按太阳穴、轮刮眼眶’做完后,立马赤脚去沙发拿手机。 我系统呢:买了十二次你是不是忘了?下午要不要去spa,姐陪你(墨镜.jpg) 叹了口气。 她按着语音键说:“可是乔乔,我综述还没写完诶~” 不久,对方的声音被压缩在一条信息里回了过来: “小姑娘你不要傲娇哦我跟你讲,今天你乔姐心情好才翻你牌子的,还有二十分钟到楼下,劝你赶紧顺杆往上爬耶!” 闻言笑了笑,去房间找外出衣服。 “叮——” 又一条消息。 墨斗先生:有没有美女照片,帮忙发一张(呲牙.jpg) 换衣服的事顿时丢到一边,想着,这条消息是什么意思呢? 首先,对方是个成熟稳重的人,不会发没有原因的消息; 其次,美女照片网上容易获得,没理由找她; 最后,这应该就是书上说的‘开启一个话题’式打招呼。 综上,陆砚的意思是‘下午好’,那么自己也需要表示问候。 杨灵点开对话框,开始默念汉语拼音并在手机键盘上付诸‘一指禅’。 少许,少许,少许时间。 @Adeline:(小猫突然出现.jpg) 几经思路转换,最终放弃了发自己照片的决定。 虽然客观上她绝不认为自己不属于‘美女’行列,而且也乐得把肖像向对方单独授权。 但是乔乔说了,这是国内,流行矜持。 墨斗先生:方便通话吗,方便回1。 她抿住嘴唇,而后意识到对方不在,便笑了笑。 找到‘陆先生’,拨通电话。 “哇哦,这是你第二次主动给我打电话,节日快乐、下午快乐、新的一天元气满满呀杨小姐。” 陆砚用比陈奕迅唱浮夸还要来得浮夸的翻译腔开启了两人的电话,且奠定了愉快的基调。 这一招比任何套路都管用。 “下、下午好,陆先生。”杨灵含蓄笑道。 “不,我不好,我需要一张美女照片,这对你来说是件非常轻松、仅需五秒钟就能创造出的艺术作品,倘若你真心祝我好的话就成全我吧~” “你现在在哪呀,我好像听到音乐了。” 自然不会顺着照片的事往下聊。 一来,答应之后怕对方挂了;二来,她真的好奇陆砚在做什么。 “没错,婚庆公司在进行车辆音响确认,而婚前公司外面,我发现了一家不错的超市,里面极可能会有不错的火锅底料,所以杨小姐你中午吃的什么?晚上介意吃火锅吗?我对那家超市真的很有信心。” 陆砚的声音徐徐从听筒处跑出来,对方似乎能知道她会慢慢地、一个字不打断地听他说完。 心思转动间,杨灵计算完今天大致的卡路里摄入量后,默默决定之后三天只吃沙拉。 “火锅很好呀~” ...... “叮咚!” “叮咚!” 杨灵在打电话,完全没察觉。 “叮咚,叮叮叮咚!笃笃笃!” 门铃声转变为拍打声、往越来越暴躁的倾向发展时,她正好挂断电话,听到智能管家的提示音。 天呐! 杨灵缩了缩脖子,顾不上穿鞋,赶紧去开门。 短短二十来步的距离她想了四套应急方案,能平息对方‘怒火’无一例外,涉及虚构事实。 没办法了—— “咔哒!” 按下门把手。 在顾南乔身影还只露一半的时候,她抢先一步投身上前,双手环腰、一把抱住。 “...” “...” “灵灵?” 手臂松了半圈,看一下,眼里七分关心三分气愤。 不行。 再次抱紧,把头埋在她耳旁——对方穿高跟鞋正好。 “你......” 顾南乔算是看出来了,对方压根没事,偏偏自己还就消气了。 “好了好了,把鞋穿上,赶紧进去换衣服!” 说到这她平复下去的那股子气又在小腹翻涌。 二十五分钟!将近半个小时! 这个女人没准备好就算了,还大门不开、电话不接把她晾在外边这么久! 可是...... 又拿她有什么办法呢? 从小‘罩着’的妹妹突然抱住你,这气该消还得消啊! 杨灵松开手,再次确认眼神。 嗯,这下蒙混过关了。 “乔乔下午好~”她等对方换完鞋,挽着一起进屋。 顾南乔一进来也不闲着,直奔杨灵房间去。 平时即使把这个家翻个底朝天,她也不会‘擅闯’闺蜜的房间——这是应该预留的私人空间。 就像杨灵从不会未经允许翻她抽屉一样,不然有些东西......真的会让她颜面尽失。 房门还没来得及关上,莫兰迪灰为主调,搭配姜黄、藏蓝等点缀色的房间里似有淡淡香气,三米宽的大床横梗视野中央。 “说,把人藏哪了?打你电话半天打不通敲门也没反应,是不是在做坏事!” “......没有藏人,乔乔你帮我选衣服吧。” 她慢慢挪回房间,一只脚小心翼翼从顾南乔边上笼回拖鞋。 第五十章 开心很简单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樱花粉的保时捷Taycan卡着城市道路限速上限穿梭在路上。 墨斗先生发消息说还二十分钟到她小区门口。 陆砚的人脸可没录入门禁,外来车辆不允许进来的。 又是一个左转红灯,左转红灯最长了。 为此,她有些微的烦恼,或者说幸福的烦恼。 顾南乔和陆砚不同程度的丰富了今天的生活,也是直到此时,假期的实感才彻底落到她身上。 就像十二岁第一次被父亲带去亚利桑那州看大峡谷前晚那样满足。 可惜乔乔要陪家人吃饭,杨灵是这么以为的,她们做完spa后便分手了。 所以,都是这样刚刚好,不是吗? 美丽的车身稳稳停在小区路边,旁边正好是陆砚的福特皮卡。 杨灵坐在车上没动,细细品味这段静谧时光。 是一种安心的心跳。 “笃笃!” “小姐姐一个人吗?放不方便交个朋友等会顺便到你家吃个晚饭?”陆砚轻轻拍响车窗,假装搭讪的城市‘潮男’。 曾经不懂,为什么男女之间可以目的如此强烈的结交。 现在轮到自己,他想,有没有可能人家早就认识了?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看不腻的脸,没有化妆、却水灵灵美得不可方物。 “今天格外好看,真的。” 真的。 “这位先生你自重,我从不带陌生人回家吃饭。”她顺手带上墨镜,顿时画风变得酷酷的。 人生中第二次搭讪就要‘失败’了吗? 陆砚暂时没有好的话术突破对方有理有据的防线。 于是把身后花束递过去。 “小姐姐,俺是诚心交友。你看这花,警察叔叔罚了我五十、路边刚摘的,新鲜的芬芳送给你。” 听说真诚是必杀技,如果没用的话那他再也不相信网友与网友之间的信任了。 额...... 其实他很稳,也知道杨小姐不会让自己输的。 “好吧,那今天就......破例一次吧。”她忍了忍,还是没绷住酷酷的脸,下车接过花。 作为回报,车进小区前还带着陆砚去门口录了个人脸,一下就跟顾南乔在小区系统中成一个级别的存在了。 两车一前一后驶入。 道路平坦、景致迤逦。 据不完全统计,好吧,据陆砚观察: 从门口到地下车库路边大乔木就有三十余株、常绿乔木十余株,小区绿化面积最少45%往上。 有气派建筑,也有小桥流水,可谓是曲折回环、移步异景。 “所以杨小姐,你家的密码就不能再通融一位吗?” 连楼下偌大的中央湖区他现在都可以想来就来了,偏偏一间大平层不让进? 飞机都买了不送个螺丝刀?实在不该! “诺,密码。” 她左手抱着花,右手手指伸到陆砚眼前,明晃晃地将答案告诉他。 就连指尖都泛起好看的颜色——川端康成果然没骗人! 正所谓君以诚待我,我必不负君。 冲着这份诚意,他就做不出悄悄开她家门的坏事! “欢迎主人回家!现已开启‘在家模式’。” 智能管家的情绪价值提供很及时,进门瞬间开灯。 不是骤然的强光,而是像晨曦漫过窗棂般,从 3000K暖黄光开始渐次提升亮度,灯珠里嵌着的棱镜将光线折射成细碎的金芒,落在地毯上。 这间房子确实散发着现代科技的魅力,陆砚认可。 但说把老洋房也像这个方向调教,那不行。 他想着,或许过几天气氛合适的时候,可以聊聊工作上的事了。 “你的拖鞋。”杨灵换好鞋便直奔客厅挂毯旁的角柜,角柜上有花瓶——这是最显眼的地方。 行进路线之简要,仿佛怀里是奄奄一息的病人。 她好像没有意识到,如今孤男寡女的局面诶,陆砚心下蠢蠢欲动。 这是否是一种暗示呢? ...... 这当然不是巧合。 顾南乔用那些几乎无法思考、马里亚纳海沟里最愚蠢的水母脑袋也能猜到,杨灵刚才在跟陆砚通话。 结合对方做完水疗项目后连护肤流程都略过不少的举动——女人一般不会拒绝护肤——她要是再猜不出来杨灵有约会,那必然就是存心想看她说好话的糯糯模样。 可是,滋溜一口泡面,现在是假期诶,杨灵真的真的需要好好放松一下。 至于她这边,泡面吃完了,顾明远不知道在不在家,反正法院官司结束后两人连一通电话都没有。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打了场官司呢。 哎。 社交圈里全是精致利己男和中老年富商。 再就是那些防女方跟防贼似的同行男律师,看起来成功人士模样、问就是不婚主义,还一个劲约她出来吃饭。 每个人都‘精’得哟,真当她是灵灵那种没出过校园的小姑娘啊! 再说了,论智商论学历,谁有自家闺女高?灵灵怎么就那么‘憨’? 人品不行就是不行! 沙发上瘫了瘫。 好无聊。 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这时候灵灵的反应肯定有意思。 然后陆砚那小子肯定会在心里骂我,大概是些‘超级无敌大美女真是扫了小人的兴’之类的? 嘻嘻。 不对,我可是律师啊,还能被一个‘小瘪三’给骂了? 她霍然起身,‘怒发冲冠’,拿上车钥匙就准备去把场子找回来。 出门前顺便补了个口红。 ...... 火锅也没想到,这么简易的美食居然需要两个人肩并肩、你一言我一语分工完成。 就是被刚成为家庭主妇一小时的女人瞧见了也会嘲笑两人外行;但是在老陆眼里,这才是做饭的最高技巧,对方还是太年轻。 半小时之前,陆砚决定站在火锅底料的肩膀上大秀厨艺,而杨灵本着待客精神也加入其中,将本就没有多少的任务量活生生续费到‘近二十分钟两人才把水烧开’的程度。 当然,主要是漫天畅聊的对话让他们忘了做事。 好歹也将近两天没见面了耶,高兴、爱聊天,怎么了嘛? 所以陆砚时常怀疑杨小姐真的不是妲己变的吗? 好在工作的时候对方是另一个人设。 直到,老陆的视频电话打来。 “总之,这样做蛮好,蛮好,陆砚你后头不要放辣油之类的,灵灵不吃辣的。”老陆的画框中,他又一个人坐在河边,也不知吃了还是没吃。 陆砚没问。 吃了不必问,没吃......杨灵在旁边,有些家庭内容不必展示出来。 “好了好了,你们做饭慢慢来,叔叔先挂了啊!” “节日快乐,叔叔再见。” 挂断电话,杨灵没有把手机递过来,而是说: “陆砚,我们忘记煮饭了。” “?” 有火锅面,还需要煮饭? 男人看见的是一双坚定的眼睛,它拥有钻石的闪耀和不容置喙的坚硬。 或许其内在是不堪一击的,但陆砚觉得她开心就好。 于是去厨房假装煮饭吧。 从客厅到中岛西厨要十几步,穿过长长的半开放空间,他钻进了让人安心的封闭式中厨内。 当然,是让外面借机检查手机的人安心。 心里有个声音说,就该这样,忘了林晚声开启新生活。 他也是这样做的。 墙面上贴了各类食材的卡路里数值表,表侧写着一周食谱和相应体重卡路里摄入标准。 “脱脂奶250ml:88Kcal,蛋黄60Kcal,蛋白15Kcal......” 想不出来,那个初见冷漠实则软萌的妹子,背地里这么自律? 还是说做做样子? 毕竟听网友说,有的漂亮女人不用花心思管理、随便胡吃海喝也轻轻松松完美身材。 杨灵会不会就是天赋型选手之一呢? 视线挪到橱柜。 干燥而整洁,就像一本买回家没拆塑封的书。 她平时都怎么吃饭的?点外卖? 不知是一个个‘问题’引起的‘好奇心’,还是应该两者换个位置。 天幕下,万家灯火通透。点点光芒、联结成片,可慰人心。 路边一辆粉色路虎独自在今夜中停了很久、很久。 第五十一章 月亮碎了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穿过陆家嘴的摩天楼峡谷,车身侧面的导流槽将黄浦江的湿气凝成雾霭,在车门下方形成半透明的粉色气帘色,如同一抹流动的晨雾。 原来车身颜色是如此重要,一路上收获的目光比之前开皮卡多多了。 昨天吃完火锅杨灵提议要不今天就开她的车,陆砚问为什么,她说这是明晚帮忙带饭的酬劳。 所以结果上还是如了陈禹的愿,拉风的头车以一个非常实惠的代价给他借来了。 手机没开静音,消息震动不断从左侧口袋传来,大概是接亲车队在群内汇总。 在开车,没管。 上海的交通监管和早上路况不容驾驶员分神看手机。 即使在等红灯。 不过倒是可以花几秒钟回味下那个气氛微妙的晚上。 陆砚帮着收拾完碗筷后并没有走,而是在沙发上久违翻看一本书。 杨灵在对面不过五步远的沙发上抱着抱枕看文献,咖啡色袜子上方晃过白嫩的脚踝。 是一个心安且留滋味悠长的夜,如果十点的时候没被房主赶出门外的话。 “轰!” 一脚油门,车子再次出发。 陈禹大婚,先领着车队去接新娘,必须忙碌且注定欢喜的一天开始了。 ...... 到了装窑阶段,老金锤了几拳麻木的腰杆,试图让血液活泛些。 窑是马蹄形的,前低后高,像口朝上的铁锅。 装窑得先砌火道,火道砖得斜着砌,让火苗能沿着往上走。 而砌火道得靠腰发力,老师傅的腰往往靠徒弟撑着。 徒弟跑了,今天结婚。 老金将坯子码成‘蜈蚣腿’,每层坯子之间垫三根高粱秆,留出一指宽的缝,让火可以顺利过去。 做到这一步,额头渗出虚汗。 他咬咬牙,在心里说,右边码好了就歇着。 老人记得当徒弟的时候,不小心把砖码在了窑后壁。 结果头一回自己做工,烧出来的砖硬度不够,被买家退了货。 哎! 那时急着出来赚钱,哪里知道码窑火候最关键是‘金角银边’——窑门右边的角叫‘金角’,温度最高,得码厚砖;窑后壁的边叫‘银边’,温度适中,码普通砖。 于是赔了钱,丢了面。 那次之后师傅不计前嫌,蹲在窑里教他看火痕,说,‘你看这砖角,烧成蟹壳青的才是金角的料,烧成猪肝红的就得放银边。’ 老金捧着‘金砖’码在‘金角’,一如三十多年前,揩了把汗。 青石铺子门口歪倒着礼盒,是陈禹昨天提来、老金丢掉没要的。 礼盒里没有请柬,他老金,此后也不会再认这个徒弟。 ...... 祥和喜庆、热气腾腾。 新郎团顺利迎走新娘,两人在泪洒当场的新娘父母祝福目光中离开,前去婚宴现场。 就像陆砚当天说的,‘将一切可能影响当天进度的事宜抹杀、让他俩顺利成婚’。 相信林晚声把所有接亲游戏设置得简单,也是出于此番考量。 他们做到了。 没有难题、没有意外和喧宾夺主,只有水到渠成、两人相爱的美好故事。 婚宴上,婚礼按当初试走仪式动线那样进行。 穿过‘信任之环’,相遇‘包容之庭’,途径‘自由之径’,便到了最后环节。 随着司仪推进,两人宣誓互换戒指。 “陈禹,记得你们第一次在咖啡馆相遇时,她把糖包撒了满桌,你偷偷拍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 现在这个会为她整理裙摆的男人,请回答我: 你是否愿意用余生所有清晨为她煮一杯温度刚好的咖啡? 是否愿意在她加班晚归时,永远留一盏玄关灯? 是否愿意把她的梦想,也当作自己的人生课题?” “我愿意。” “好,新郎陈禹,从今天起,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是否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 “我愿意。” “新郎陈禹,你是否......” 显然司仪收了新娘不少好处费,硬是在这个环节逮着陈禹签了好多个‘婚后条约’才肯问出‘你是否愿意娶颜朵为妻子’。 当然,他愿意。 他愿意,即使再来一千个问题他也愿意——来自陆砚的脑补,亦是他的祈愿。 望着台上同时期的恋人,心中慨叹。 总有人会实现年少时的梦,总有人用行动讲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故事,陆砚希望他们能带着自己曾经的梦想一直走下去。 吃完午饭,小酌,微微上头。 整个下午都是新娘新郎团的欢腾时刻,他们要吵着做游戏,过程中一起拍照、拍视频留念。 林晚声和陆砚亦裹挟在其中,但没有交谈,甚至今天林晚声一个眼神也没留给他。 他们玩了方言绕口令 battle,反向猜拳接力赛——赢的人需后退三步,输的人前进,最先碰到新人的队伍获胜。 一起做着整齐的动作大笑,新郎追着新娘、他们围成圈绕着两人蹦跳,最后一起唱歌—— 林晚声在这个环节自是难辞其咎,三首欢快应景的歌唱完,又退至人群充当气氛组,起哄让新娘展示。 其乐融融。 唯一让陆砚不满的是,好几个伴郎团这边的人去向林晚声搭讪,她也笑着陪聊。 武恺没来?护花使者怎么当的? 晚吃完晚饭已是八点,在陈禹以及伴郎团的‘百般告饶’下,那几位爱劝酒的亲戚才消停倒下、被人抬走。 陆砚没醉,并非故意躲酒,实在是陈禹理性坚持,不愿意让场面过于激烈。 喝完酒容易出事、且安置也麻烦,他这么说。 所以又磨蹭一会,陆砚喊来代驾,终于赶在九点左右来到杨灵家里。 一切顺利。 ...... “今天在做什么?” “在等你啊。” 有酒味,站在玄关处没有进去,他诧异道:“这么敷衍?” 杨灵微微偏过头,“可是书上说,这样回答比较好。” 这个姿势真可爱,恰如其分的疑惑与期待反馈的眼神。 不会也是书上学的吧? “诺,陈禹给你塞的大红包和喜糖,快拿着沾沾喜气。” 脑袋飘飘然,说着说着笑意忍不住,声音有些打结。 接过打包盒,望着还被他拿在手里的礼盒没有纠正,“你饿不饿?帮你冲杯牛奶,陪我一起吃。” 她身上那件雾凇蓝宽松居家服像一团会呼吸的云朵,在柔和得有些阴影的灯光下转眼飘走。 “嗒,嗒,嗒......” 拖鞋的声响渐渐微弱。 一阵巨大的悲伤在此时击中了他。 透过麻醉的酒精,重重刺向脑神经。 从今天开始,命运推着他选择了一条此前二十七年从未设想的路。 选择,既是得到,也意味着放弃。 林晚声,在充斥着樱花粉的晨风中,将彻底与他的生活告别。 这是和杨灵在一起必须经过的路,亦是她获得幸福途中无关紧要的插曲。 陆砚不是如此贪心的人。 只是每次一想到林晚声...... 樱花便落满了南山。 杨灵,杨灵。 漫天破碎的春日里,他像一个流离失所的人渴望回归家园,迫不及待在心中呼喊。 恰似一只香烟点燃之时,如此的空虚。 “陆砚,你怎么还不过来?” 端着牛奶在餐桌旁边对他说。 暖黄壁灯在她身后洇开一圈朦胧的晕,细瓷般的皮肤泛着冷玉光泽。 是谁把月亮揉碎了撒在空气里? 陆砚情不自禁地向着走去——大脑明明告诉他还没换鞋——但身体有自己的想法。 “杨灵......” “陆先生请坐,如果想吃的话我帮你再拿个碗。” 这个语境让他匆忙刹住了车,顺便也从先是悲伤、后是不安的复杂心情中出来。 之所以谈不上大喜大悲,是因为没有‘喜’。 他是有些饿,主要是累,于是说: “杨小姐不介意的话我看你吃就行。” 拿起牛奶,居然是温热的。 入口醇香,意外不错。 如此水温也能化得开,看来冲牛奶这件事上她是有造诣的。 “啊——” 一双筷子伸过来,筷子上面夹了块八宝鱼肉。 突然的亲昵让陆砚有些惊喜,毫不犹豫张开嘴—— 却吃了口空气。 “......这个‘啊’,不是对我说的?” “不是啊~” 陆砚给她一个‘你最好吃每口菜都啊一声’的眼神。 “我去帮你拿筷子~” 居家服走向橱柜,轻轻摇晃出一个婀娜的身姿。 杨小姐今晚看起来有点活泼。 挺好的。 这里还指代菜的味道。 陆砚拿起她的筷子,‘喜’也在今晚凑齐了。 第五十二章 出去玩吧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如果你醉了一半跑到喜欢的女人家里——前提是她也喜欢你——并企图留宿的时候,她突然递来纸条让你折千纸鹤、并说‘如果你折一只纸鹤送给我,我就考虑一下’的话: 千万别信她的‘鬼话’! 还有,千万别折那么好! ...... 一觉醒来,国庆第四天,施工队放假最后一天。 也是陈禹新婚第一天,陆砚先给他俩发了个新婚快乐,看看一会有没有‘爱’的反馈以物质形式呈现。 起床洗漱,不忘给杨灵发个消息,看对方大晚上‘见死不救’会不会心怀愧疚。 墨斗先生:你忽略了一个问题,专车司机并没有提供送客人回房间的服务,昨天差点摔跤。 对方正在输入中。 陆砚换了身衣服,准备下去吃早午餐的时候手机才响。 @Adeline:(小猫委屈.jpg) 表情包一如既往可爱,但...... 不应该是‘笑’、‘反驳’或者‘关心’吗? 一边下楼,他觉得再试试。 “假期开心吗?” 对方正在输入。 “老板,糍饭团、一个茶叶蛋、一杯豆浆。” 付完款,再看手机。 @Adeline:现在有点不开心。 啃着实质上的午饭,他思忖,如何才能带着杨灵玩一天的同时,把事情给兼顾了? ...... “喂,老金是我,今天过来看看你。” 陆砚开着车,还打着电话。 之所以这么‘狂’都是因为副驾驶的杨小姐提供手机支架服务。 就是不知道,智商那么高的她为什么没想到电话有免提功能呢。 但不妨碍讲电话。 “哎啊别介,我专门过来给您帮忙还不行吗?管饭就行。”他说着,倒是一点不急。 如果是杨灵拿着电话,他不介意车上煲个粥。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 额,还得对方也不介意才能成立。 “刚才你好像说的是约我出去玩。”她说。 然后低头玩手机,陆砚的。 得亏这点是他的加分项,索性放开了给她检......玩手机。 陆砚说:“放假还在忙工作,这一幕不让上级领导看见也太亏了,您说是不是?” 想着,虽然这波有立人设的嫌疑,但工作确实就是如此用心呀! 这样上进的男人可得打着灯笼找,你得看紧咯。 “可是看到你工作,我也想工作了怎么办?” “...” 卷,已经成本能了吗? 而且,刚才您不是说‘有点不开心’吗? 红灯。 陆砚决定趁机发挥娱乐精神,让她高兴亦是此行主要目的。 “杨——” “这个私密相册是什么?” “...” 红灯还有57秒。 街边行人随手丢的水瓶在空中定住,他仿佛意识到什么。 如果今生今世仅有两次时光倒流的机会他会毫不犹豫选择今天,如果硬要说一个确切的节点他会毫不犹豫选择五分钟前。 相册里是什么需要打码、见不得人的照片吗? 不是。 那......? 是现阶段不能给杨灵看的照片。 因为她今天‘有点不开心’,看完后有99.9%概率变为‘很不开心’,陆砚这样分析道。 所以,是选择回避问题为今天埋下一颗‘不信任’的种子和可悲的厚障壁,还是直面问题让该来的雷来得更猛烈些? 红灯还有56秒,陆砚说: “如果你今天表现得好,我就告诉你。” ...... 松江区广富林路 3088弄,云朵书院修在一座明代高房内。 书店内回廊环绕,随处可见古朴的雕花扇门、木柱窗棂和凝结着松江历史人文元素的古今字画作品。 林晚声喜欢书院的名字,也喜欢这里的装饰和古朴氛围。 它们总是似有若无的勾起人们的记忆,时间空间的隔阂在这里近乎消失,只剩沉醉和惬意。 ‘云桌’桌面,一本自带的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合页上,手机显示着两人的照片。 那会她爱看文学,于是对陆砚说,人和人之间想要深度共鸣太难了。 当时陆砚一下子傻愣住,脸上写着不知所措。 随后反手递给他一张书单,对他说,看完上面的书你就可以真正了解我。 这便是最强安利方式,亦是最让人有读书动力的方式。 尽管后面陆砚也学了唱歌和吉他,但她永远不会忘记,两人一起在桌前读《爱在黎明破晓前》时、内心安宁的感觉。 哦对了,还有《呼啸山庄》。 相册再划过一页,便看完了。 她早已背下里面每张照片背后的内容,以及曾经发生的故事。 只是那时的她太年轻,幸福的日子过久了便开始渴望自由和梦想。 等梦想触地后,方才醒悟什么才是生活的真谛。 还来得及吗? 指尖点开和他的对话框,消息记录停留在一年前。 那个暴雨天晚上10:37分、陆砚问她路上顺利吗,她说一切顺利。 好像来不及了。 ...... “啊,这个窑顶要留十二个‘天眼’,对,对头,直径五寸左右就行。” “这样可以吗?” “可以、可以,多一点少一点不影响的哈!” 老金的嘴脸让陆砚感到恶心,杨灵的待遇让他感到妒忌。 算了。 老金,坏;杨小姐,好。 “看着点噢杨小姐,要是站不稳记得往我这边倒。”陆砚看着眼前两个手脚架其中之一、上面的杨灵。 一开始怕她待旁边无聊,想着让她玩玩黏土就当做陶艺了。 谁知道老金见到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硬是热情邀请体验‘高端局’。 不过站下面看着,确实高。 “你小子狗嘴说什么晦气话!没事干就在下面扶着!”老金说。 老金年纪一大把了还拧不清局面,这谁的妞难道还不明显吗? 这局面就不能留给年轻人吗? “好嘞,这就给您扶着。” “给她扶!” “...” 嗯,老头有点东西,可惜就是老了点,不然还真是个可怕的对手。 “陆砚,过来。”杨灵说,“我想下来了。” “体验结束了?” 陆砚暗笑,任你老金花样百出,能吸引住的也只有我一个人罢了。 他原打算花一天帮老金把‘装窑’完成,这步比较费劲,没曾想人自个就做得七七八八。 宝刀未老啊! 她把长竹竿先递下去,说:“能者多劳,你上比较合适。” 闻言,他还能说什么呢? 扶着手脚架小心接她下来后,便打了鸡血似的接班、完成十二‘天眼’的活。 女人,竟该死的令人兴奋! 做好记号后拿起铁凿子,他准备打开外层窑顶,结果一转头,老金也下去了。 “老金?” “做你的事!” 话说这窑顶,由三层构成: 外层是黏土混合稻草的‘护窑泥’,中层是耐火砖,内层是窑膛耐火土。 ......陆砚回头往下瞄,远处两人在聊天,途中老金还去烧水一副泡茶待客的姿态。 凿开了护泥窑啊,便露出了耐火砖,凿的时候要斜着下凿避免垂直用力导致砖块崩裂。 他发着狠凿砖,表面上如此,实则...... 除开最初几分钟外,后续时间都挺认真的。 期间杨灵递过水,老金偶尔过来指点几嘴,直到内层土面修整的时候才一起过来处理细节。 这么一弄,两点到四点半的时光就溜走了。 要知道,这可是假期的午后、黄金两个半小时,懂得人自然知道弥足珍贵。 想必老金也晓得不好意思,留了两人吃饭,亲自下厨。 “怎么样杨小姐,跟着陆哥混时刻有下顿,对是不对?” 陆砚看似乐呵,实则自嘲。 有怀疑,这饭可能仅凭他的面子是不够的。 “对,陆先生请喝茶。” 杨灵端来茶杯,然后拆开湿纸巾递来。 细节和情绪价值拉满了,偏偏男人都是贱的,陆砚开心之余却暗自揣测对方为何这么贴心。 恋爱经验使然? “谢谢。”他说。 “怎么谢?”她说。 “...” 杨小姐的眼睛越来越好看了,因为它越发爱笑,笑的时候卧蚕微微托举,颇有灵气。 怎么谢?以身相许可否? “陆总来端菜!”老金叫小弟似的叫唤陆总,陆总欣然往之。 掀开青石铺子和后宅之间的粗布门帘,走五步拐个弯,就到一间两人宽的厨房。 老金在里面,两个灶台,一个煲汤、一个大概是炒菜。 “什么时候开工?”他问。 “明天吧,菜呢?” 灶面上菜都没洗,热锅还没下油。 “菜你来炒,”老金把另一个灶调成小火,把陶罐盖一半,“明天中秋节开什么工?带着人丫头出去玩一天。” 什么?没看日历中秋节他倒真没印象。 还好老金提醒,差点误了事。 “那明天再休息一天,我去看看杨老头。” 中秋节是家人团圆的时刻,自家师父那边是必须要去的。 “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明天我跟他说。叫带人出去玩你就听劝!”老金吹了吹长度不够的胡子,一样威风。 有时候面对‘权威’就很无语。 “......得,得。” 第五十三章 圆满的一天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古建再生事务所(8)】 张野:早知道多放一天假,昨晚不该睡那么早(龇牙.jpg) 冯小军:尊敬的领导,感谢您平日的指导与支持,在这个团圆的时刻,愿您的家庭幸福美满,事业如日中天,中秋节快乐!(鲜花,亲吻,拥抱.jpg) 赵立言:师徒二人格局高下立判。 张野:快删了,我来发!@冯小军 苏棠:大家中秋快乐!节日快乐!群主发红包! 说得好! 陆砚从床上起来立马给家里二老包了个红包以表心意,随后附上电话问候。 今天他要去杨老头家吃饭,还得和杨小姐出去玩——昨天饭桌上说好的。 不清楚是留洋派的自由,或者杨小姐顶着家里压力才出来,总之今天心情好得跟天气一样和煦。 ...... 浦东惠南区某座略带年代感的居民楼内,陈禹一家在此度过了婚后第一个中秋。 照例应该回男女任意一方家里过,第二天再轮到另一家,或者干脆一齐聚着吃个饭热闹热闹。 总之方式因人而异。 这天,陈禹、颜朵两口子哪都没去,就家庭重要还是事业重要展开了婚后第一场争吵—— 陈禹一开始想带着老婆去合作伙伴家里聚餐、后又退而求其次试图独自赴约。 男方理由是:前天提前约好了。 女方理由是:未经家庭会议通报,约定无效。 客厅静悄悄,茶几上放着一口未动的生煎包和豆浆,袅袅的热气渐渐隐退空气中。 有时候矛盾不可怕,就怕双方都有一定正当性且彼此不肯让步! ‘正确’与‘正确’之间的争议,唯有一方妥协方可平息,如若不然...... 谈到最后,陈禹引申到‘很可能会影响未来事业发展、家庭财政状况’; 颜朵更严重,从几年前讲起,开始质疑两人关系的坚固性。 这是一场注定不会有亲朋劝架的战争,因为今天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家丑不宜外扬。 是的,他们成家了。 ...... 何以为家? 顾南乔昨天接到顾明远电话后,赶在大清早提着东西回静安别墅,却扑了个空。 阿姨告诉她,顾先生出去谈客户了,大概晚上回来。 于是她将信将疑地回自己房间呆着,开启过于空闲的一天。 看看电影、翻翻朋友圈。 打小她就没有玩手机的习惯,很快就百无聊赖起来。 不是没想过约杨灵去做做美容、一起逛逛街什么的。 前者两人都很喜欢,后者是杨灵突然间感兴趣的。 这意味着什么,依闺蜜俩的默契自然不言而喻。 可她又不是陆砚,一个人在上海的他正好和一个人的杨灵作伴。 天知道这两人今天又该多潇洒? ...... 光线把体育馆的玻璃幕墙割成碎晶片,却照不进中央那片羽毛球场。 男人单脚碾了碾鞋底,橡胶与塑胶地面摩擦出砂纸打磨金属般的冷响。 他握拍的虎口处暴起青筋,碳纤维拍框在阴影里泛着幽蓝,像淬过冰的匕首斜指地面。 对面的女人将马尾辫绕成发髻,风吹过,发尾甩出的弧度像精密的检测仪。 起球。 羽毛球经由球拍像炮弹般高射而出,越过最高点后便泄了力,以慢镜头般的姿态开始下坠。 她握着球拍的手指关节泛白,瞳孔里映着羽毛球的倒影,却像被冻在原地的石膏像。 马尾辫绕成的发髻随着微仰的脖颈绷直了线条,手腕微微内扣、手持球拍等待时机、呈蓄力状。 “扑——” 直到羽毛球轻飘飘落在光洁的额心上,那拍也不曾挥出。 陆砚:“...” 羽毛球骨碌碌滚到脚边,女人眨了眨眼,才像断电重启的机器人般双手抱头蹲下去。 说实话,有点可爱,又有点好笑。 “杨小姐,没事吧?”他表现得很急,就像不小心从二楼撞下半桶糯米胶那样担心。 若不是亲眼看到球只是落在额头而非眼睛,或许真会那样懊悔不已。 “陆砚,你的球砸到我了。”她说。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因此每个人在羽毛球场的说辞都因人而异。 尽管在再三确认且放水,杨灵说‘打羽毛球的时候陆砚故意用羽毛球砸到她了’,有毛病吗? 没有。 因此要道歉。 “不好意思,太久没打手生了。” 话语没有泄露一丝笑意,堪称完美。 所以这般离奇的展开又怎会发生在晚上8点的同济体育场呢? 这得从两点钟的时候,陆砚从杨老头家出来、去老洋房和杨灵碰面说起。 ...... “对,这个角度真的绝了!脸颊微微侧一点,哇,是古希腊掌管美貌的神吗?好看的嘞这张!” 老洋房一直以来就是适合拍照片的地方,尤其阳光明媚、心情畅快的时候。 陆砚决定讨个巧,专挑女孩子愿意花时间的项目带杨灵玩一天。 期间只要嘴甜、搞好服务,想必对方不至于心里会落空。 “这些话听着好奇怪,摄像师先生从哪借用的?” “内在心意百分百是真的。” 拍摄进行了十来分钟,杨灵才从各种夸奖中适应过来。 嗯,是一个可以从容在‘夸夸群’进退自如的女子了。 oversize浅灰色连帽卫衣配上墨绿色百褶长裙,她安静站在彩绘玻璃窗前、任由彩色光将她晕染。 这套显然与之前各种针织衫或者连衣裙风格不同,看着可真洋气。 于是拍摄结束,陆砚递给她一瓶水暂做休息,在一旁对照模特进行人像速写——上次一块深夜吃火锅的时候便想这么做了。 “刚才我就想问,为什么两点半的时候你闹钟会响啊?” 用铅笔勾勒眉骨时,笔尖总忍不住在眉峰处轻颤,让眉尾化作几根被橡皮擦淡的绒毛。 “那是做眼保健操的时间。”她抿了小口水,一滴汗从鬓边淌过。 对,就是国内中、小学生午间休息结束后做的那种。 当时陆砚就像看了欧亨利的短篇小说一样,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 一想到结束今天的活动以后,杨灵要专门回家补一次眼保健操,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于是在那个连空气因子都十分乖巧的午后,经商量,他的炭笔有幸记录下27岁版本的眼保健操。 杨灵爱在睡前喝一杯牛奶,而且得喝完再刷牙;工作时戴眼镜;现在又多了一条,下午要做眼保健操。 对方的生活已经向他撕开了道口子,彼此越来越融洽。 融洽到,他有勇气挑开那个话题—— “杨小姐对修缮方案是什么看法呢?我们一直缺个机会好好聊聊。” 犹记得初相识那会,她在住建局会议室上‘刚硬’的发言以及两人不可开交的讨论,实在不堪回首。 因此他说的是杨小姐而非杨博士,此时是朋友间的推心置腹而非工作上的不依不饶。 鸟在梧桐树上‘叽啾’叫唤。 这次,她酝酿了好久才开口,“现代技术已经到了比较成熟的阶段......它可以解决很多传统工艺的局限性,还兼顾安全和经济性......但是你们好像很排斥。” 还记得初版意见书上面,杨灵给出的三个主要争议点中,光是‘自然通风方案需通过CFD气流模拟’这条,就会在建筑形态和构造上产生影响。 比如...... 设置通风中庭或者引入机械辅助通风之类的。 他也想了一会,手里的画笔暂时搁置,小心翼翼说: “修缮的本质......我们认为修缮的本质是‘最小干预’,机械施工会破坏木构件的自然纹理吧?用文保局的话说就是:文保优先,拒绝商业化改造......” 交流不在内容,有时候是一种态度、情绪上的交换。 杨灵怕语气太冲场面没有余地,陆砚也怕、甚至更怕。 相信对方能感觉出来。 “那,我们一起探索两者的平衡点,怎么样?” “好。” 所以纵使分歧,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纵使‘对’与‘对’发生冲突,只要双方有握手言谈的心,定不会产生最糟的结果。 这点适用的地方很多,这天过后,陆砚对与杨灵之后的恋爱关系产生了不小的信心。 一个坦诚且愿意讲道理的女人,怎么能不喜欢呢? ...... “陆砚,你的球砸到我了!” “不好意思,太久没打手生了。” 从素描稿的线条他想到了姣好的身材,进而想到她家厨房墙上那张卡路里计算表。 陆砚得知对方每天还有计算食物热量的习惯后,大手一挥,便带着去逛商场、后又来到同济的体育场馆做运动。 节食不过下下策,真正的好身材是练出来的! 打了两球。 “陆砚我鞋带散了~” “好嘞,这就帮你系个漂漂亮亮的蝴蝶结。” 五分钟后。 “陆砚我口渴了。” 十分钟。 “我真的不行了。” 用游戏里的话术来说对方像个演员。 望着小姑娘汗涔涔的额头,他递过去一张纸巾,又推翻了上面的猜测。 杨灵,可能只是单纯的菜而已。 那么男人有什么办法呢? “走,换身衣服请你吃大餐!” 第五十四章 劳动让人心安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举国欢庆的最后两天,新华路的宁静亦有了些微波澜,老洋房内一派‘生机盎然’。 “张师傅不是我这个做小的说你,这大过节的,眼袋这么深像话吗?嗯?” 冯小军来了,原本实习生七天假期如今提前两天,他来了。 梳着油头、紧着裤脚,精神饱满、气宇轩昂。 “哎,等你小子到我这个年纪就懂了,这是一双悲悯人间苦难的双眼,眼袋才显得压力大。” “嗬哟,那我这算不算洞悉世间色彩的眼睛?咱怎么一副帅毙了的模样?” 休假本就是充能的过程,何况意料之外多休一天呢? 小赵特地把长发打理一遍,整得像半个艺术家——倘若工装换成宽松服装,就成整个了。 八点五十五,陆砚卡点进门将对话收入耳底,好笑之余亦是干劲满满。 “陆师傅最后才来,不像话。” 场上辈分最小、且作为唯一的女同志,苏棠如是发起她的欢迎讲话。 明明老周还没来! 没去纠正这番不严谨的表述,陆砚对大伙笑了笑。 既然休息好了那就狠狠给我卖命吧! ...... 270平米的豪宅里,只有两个人的空间却丝毫没让人觉得冷清。 顾南乔还是禁不住电话里的请求,推了一小时前才答应的社交邀约、专程过来教杨灵化妆和穿搭。 至此,世界上又一位精英男在诧异中做了无效复盘并结合经验、调整后续追求策略。 “乔乔,我觉得这个‘多巴胺’穿搭不靠谱。” 荧光粉的西装马甲,内衬亮黄露肚脐背心,下面是BV绿的褶皱半裙——所谓多巴胺搭配就是这么鲜亮。 顾南乔左手托着右手,右手托着下巴,面容严肃。 实则心里笑出花。 倘若不找点乐子,自己大老远跑一趟多亏啊? 放了一个小帅哥鸽子、牺牲自己未来可能的幸福,成全你和那个渣男,纵是闺蜜也实在牺牲太大了! “灵灵你不懂,现在男人就喜欢这套,你越光彩夺目、越明艳动人,他们就越喜欢。成就感你晓得伐?追到这样的女孩子男人简直不要太有成就感了!” 她继续忽悠,后续还有相应的荧光糖果妆等着安利,如此才算浑然一体,惊艳全场。 “嗯......那我再试试?” 依稀记得某本时尚杂志出过类似的搭配,据说在夏天市场反响不错; 而且从心理学角度来说,闺蜜的发言也基本上吻合‘适应性支配欲’的概念。 所以这一刻她是矛盾的: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到十分陌生,陌生中又觉得违和;可理性又告诉自己,乔乔的话没问题,应该多听取‘专业人士’的意见。 没错,在二女之间,顾军师是凌驾于杨灵好几个段位的恋爱大师——她们都这样认为。 “别试了就这套,快,今天争取把荧光糖果妆、果冻渐变妆学会,为师只教一遍哦!” “好。” ...... 花二十分钟把五天前一楼布置的保护措施检查、加固一遍后,张野和冯小军从二楼偏厅的最外侧房间开始逐步鉴定、记录。 意图从外到里逐个瞧过去,不放过任何一个被历史抚摸过的物件。 老周则接着就一开始的房梁木精细敲打、修补。 他不一样,出场费高于众人且工期紧,老洋房这个小半年的项目能来三个月就算出‘大成本’了。 属正儿八经的头部老匠人! “苏棠,材料用量三天一算,到时候你找小赵和老周核对。还有今天的两餐,记得找人家开发票。” 陆砚也是木作班子出生,相较老周级别低两级,涉猎的项目倒是不少。 此刻在二楼阳台,做栏杆修补的收尾工作。 原则上,本该从外到里、从上而下的顺序进行工作,确保内部结构不受二次损坏与重复施工。 老洋房二层之上有个带老虎窗的阁楼,那才是整座建筑最顶端——理当优先作业才对。 但亦有特殊状况。 例如眼前的阳台侧柱在一个多月前属于严重腐朽的构件,那便优先处理。 “陆师傅,我有个主意,可能花点小钱~” 苏棠接到指示后并没有急着离开,浑然不知在背后呆了多久。 停下手头的功夫,陆砚抬头看她。 俗话说干一行爱一行,他们的后勤第一次提意见必须得鼓励其积极性: “说,不影响工作尽量满足。” 另一边。 阳光下闲适舒展的老洋房,实则二楼地板上,每踩实一步便惹来老木头呻吟一声。 “说那洋房修缮,肯定绕不开老式门窗。这是那什么?”他指着最里房间的窗户问,“雕花棂格是也不是?” 嘿,张野敢打赌,尽管冯小胖子是大学生,‘棂格’这俩字他也不会写! 冯小军看向那扇横竖木条交错、将门窗分割成多个小单元的木窗骨架,再细看,其上还有缠枝莲纹样,纹样细节略有差异。 倘若每一道雕花均为匠人手工凿刻...... “这是老的,宝贝啊!”他说。 避开了张野的卖弄,却也没说错。 眼前的木门窗油漆剥落程度不多,他准备进一步检查榫卯连接和铜制合页状况。 “现在跟着我过一遍,估摸着这栋房子每扇窗户都是这个档次的,到时候你也要帮忙上手检查。” 阳光透过棂格的雕花漏进来。 张野屈起指节叩了叩边框,‘笃笃’声里透着空洞。 “榫头怕是松了。” 话音未落,左手已探进窗沿与墙体的夹缝,轻轻一摇,整扇窗竟晃出半指宽的缝隙。 这个角度看,那些缠枝莲的花瓣边缘本该是利落的翻卷,如今却有些棱线磨圆了。 像被时光含在嘴里反复舔过的棒棒糖。 “...” “张师傅,这么大动作合适吗?” “咳,小军啊,老物件具有迷惑性,看似金玉其外实则得试试才知道,就跟这上了年纪的男人一样......你懂了吧?” “这辈子不可能懂的!” ...... 众人凑在大厅,在苏棠顶着中午大太阳买回来的电扇前,吃午饭。 一众表扬称赞里,司机陆砚没有抢工的意思,靠边笑着吹捧:“还是女生心细。” 说的不仅是这一件事,她还买了立牌和十来个铭牌——爆了一百来个金币,陆砚觉得值。 就在二楼墙面、扶梯上,设置的小型铭牌以后会上标注负责工匠的名字和修复日期。 既让每个人的劳动成果被清晰看见,还顺便完成了工作中的记录任务,这便是‘擅于工作’的体现。 老实讲,他原以为苏棠准备提‘装空调、升级服装’这些鬼点子呢。 “小苏这个铭牌搞得满不错。”老周说。 张野边吃饭边说:“二楼最里面的房间,一会写上你张哥的名字,听到没军儿~” 冯小军不语,只是一味扒饭。 顿时,张野便没那么多话了,干劲满满。 大大的铁风扇风缓缓转动,吹拂每个人的脸颊。 一种充实的心境下,他们把影子投在青砖上,与老洋房的阴影叠在了一起。 人和事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脸上有汗、打趣,有猛吃饭的劲头,它们共同组成了陆砚的心安处。 每每这时,高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摩天大楼也好,快得把人类远远抛在身后的AI技术也好,亦不过沦为时代的一粒尘、轻轻落在老洋房的房梁上。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人生短暂,不过几度夕阳红。 有些东西几十年就会消亡。 百年建筑不语,只是轻轻存在在这片大地。 “小苏事情做得好不好?” “好!” “所以今天下午,继续努力,别辜负咱们小朋友一番心意。” “ok!” “哎,别抢饭!” 第五十五章 迷茫的年轻人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冯小军有点萎靡,昨天强度有点高,他觉得腰有点痛、又不能明说。 “你怎么了?”苏棠问。 没化妆,一身干练的工装、马尾,依然是老洋房内、比之外面花瓣稍带露水的娇嫩小花更娇嫩的苏棠。 “害,昨天回去操练了一个半小时,今天肌肉有点点酸,一点点......哈哈!” 只说是‘操练’,这样既没有撒谎还能让人误会他有锻炼的习惯。 自己不愧是校学生会出来的优秀人才,反应堪比问正山东栏目里的领导发言! “陆师傅又是压着点来啊!” 她总可以第一时间客串迎宾,回头转身、上至门前,开启反向‘PUA’。 哎,陆师傅真惨,苏棠一点都没有关心的痕迹,和自己在她那完全不是一个待遇。 家人们,她关心我而不关心他,这是一胜; 我一胜他零胜,这是两胜; 我两胜,他没胜,这是三胜...... 已经小赢了! “陆师傅,又吃茶叶蛋啊?”突然心情变得很好。 猛地挪着腰往前拱,却不想传来的疼痛如此强烈! “嘶——” “怎么了?”吓得陆砚鸡蛋剥了一半、另一半都顾不上就走了过来。 要知道,削苹果不断皮算不了甚,剥茶叶蛋一次成功才算个手法练习! “...” “苏棠一边玩去,现在是男人谈话时间。” “切!” 狠狠瞪了一眼陆砚,顺带瞥了眼冯小军,顿时这小子心里拔凉拔凉的。 暗自道恼,陆师傅还是太直男,不懂女人心。 “陆师傅,我应该是锻炼太狠把背伤着了。” 又是一句称不上说谎的语言艺术,他只要加了‘应该’就不算说谎、败坏人品。 对方理解有误?那逻辑不行啊! “行,今天回去休息吧。” “不,不过些许风霜罢了。” “那.......” 属实猜不透当代年轻人的心思,平均三年一代沟的话,这两道沟足以让他在内跌倒好几回了。 所以您这是怎么个事嘛? 冯小军扭了扭,大概是若无其事的口吻: “主要,我怕耽误工作进度。” 这话有水平。 就如同老周突然要请一个月长假那般‘罪孽深重’。 老周是何许人物?光听名字恐怕稍稍不如冯小军大大威风~ “不错,有觉悟,团队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害,本职工作,应该的。”他顿了顿,试探问道:“前些天我家里问起,说咱们这个行业前景有点不稳定......陆师傅,您看我后续能留在这吗?” 说是‘试探着问’,然而眼神清澈、举止也算大方,相对而言他更喜欢这样的性格。 不绕兜子! 陆砚把茶叶蛋放大门窗台边,试图站在一个大学未毕业、对职业规划仍有茫然的新人角度去看这个问题。 他能察觉对方身上的不坚定、不自信。 就像他大二,杨老头,那时要喊杨老师,让背着个书包就去了顾村公园施工现场。 正儿八经的政府拨款项目、杨启文带着班子成员亲自参与修复。 当天傍晚,陆砚蹲在大门外的草坪上回复班群信息,泥土腥气混着青草香打在脸上,闷且潮湿。 杨启文平静地走过来,直截了当问,要不要做他们这行...... 于20岁的陆砚来说那只是个如往常一样的日子,他跟着老师出去逛逛; 现在看来,命运的岔口原来如此隐蔽,一个不慎就是另个人生。 冯小军在对方漫长的沉默中急了又急,心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官腔’吗? 接下来是请吃饭、送礼、拍马屁环节? 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这么做,所以硬是在原地撑了十来秒才准备接受‘自己被社会大染缸同化的事实’。 “陆哥,如果你今晚有空......” “我认为行业规模在增大——,你说什么?” “没!您接着说。” “......行业壮大的同时正遭受着新技术手段的冲击。” 他想到了自己和杨灵,旧与新,两者是否只能留一个呢? “但是这边专业人才的缺口也挺大,实话实说,今天来的路上我刚拒了一个项目,因为和老洋房时间冲突了。” “那陆哥,您的意思是,我是人才?” 他的眼睛一下子找到聚焦点,就像男人天然会盯着女孩的腿看那样聚焦。 陆砚哑然。 自己充其量有这方面的鼓励和暗示,冯小军就顺杆子往上爬......适合当销售? “那必然是,社会主义接班人必须是人才。不过你对这行有兴趣吗?初期面临枯燥的基础工作,不仅要掌握现代建筑相关知识,还要学习传统建筑技艺......” 这么一说,他都觉得自己是个人才了,居然懂这么多! 果然,乐观精神是最好的兴奋剂。 接下来,他们谈了入行一系列难点,主要是陆砚说,冯小军听。 陆砚不得不在这之前把话跟他说清楚;冯小军面对这些陌生的知识点不得不多听多记。 “资质、履历,新人很难直接参与主要工作,难以获得实际项目经验。不仅如此,薪资待遇还拉跨,工作环境不如白领办公室,等等。反正先跟着咱们把老洋房做了,再考虑后面,你觉得呢?” “哦哦,好。” 冯小胖总是回答问题回答得很快。 他以为这是智商高、反应快的表现,实则会留下年轻、不靠谱、没深度的印象。 话又说回来了,哪个年轻人不这样? 年轻,就是最大的财富! 手握财富,有点毛病怎么了? “张哥!快下来把你高徒带走,今天务必在一片铭牌刻上冯大哥的名字!” 苏棠的点子很好使,从昨天到现在,张野铆足了劲希望自己的铭牌被挂墙上,以弥补学生时期没拿三好学生的遗憾。 “陆哥,他能上墙我把头给你!” ...... 十天前预报的寒潮终于要来了。 比昨天稍稍凉爽些的午后,陆砚和小赵只是微微出汗。 这不意味着强度低,有可能是脑力劳动也说不准。 “雀替方案的彩绘部分我们拿好方案了,构件内部修复怎么说?” “老木头在找,这个不难,老周把房梁补上以后专门给他几天时间来搞这个雀替。”陆砚说。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对话,还远远称不上脑力劳动。 听话听音,棋盘两边落子人和操盘手并不是同一个——虽然这个比喻不恰当,但形式上有相似之处。 小赵代表老赵的观点,老周在忙,同为木作的陆砚兼团队负责人便代替他发言。 一开始两人在撮合的其实是‘保护表面纹饰完整性与恢复结构强度’间的主次问题。 前者是彩绘师傅的主职,后者是木作师傅的作业目标。 偏偏两者难以兼顾! 就像给伤口涂碘伏时遇上怕酒精的纹身: 木作修复要给糟朽的构件‘消毒’,但彩绘修复的颜料层敏感得狠,高呼‘莫哀老子’! 所以小赵说‘我们拿好方案了’意在请求木作配合,纵使会让木作难度直线上升;陆砚则从专业的角度分析,感觉难度过大,便打起太极。 这算一小部分全貌。 手机震响,陆砚打了个招呼,去接电话。 “大律师,有什么案件需要小的帮忙啊?” “大律师不需要找小人物帮忙,所以人家不是大律师!” “那就是需要帮忙咯?说说。” 陆砚从后院手脚架附近的阴凉地走向葡萄架处的阴影,有种考完试后的闲适轻松感。 话说,已经有多久没跟好兄弟联系了? “要你帮忙?笑话,陆师傅倒是可以拿着土锹子帮忙在律所前面栽几棵树,中午出去吃饭的时候帮我遮遮阳~” 明明你是修木头的,人家偏说你是祖国的园丁——这种向上碰瓷咱可不兴接受哈。 “天热了上火?律所要是开不起空调的话,那咱们工作环境可就差距不大了呀。” 律师最擅长摆事实、讲逻辑,当她们不摆事实、不讲逻辑的时候,这恰恰就是真正需要注意的事实。 顾乔乔心情不好。 如果把心情不好的人看作‘感冒发烧’之类的病人,那陆砚就耐心多了...... 绝不仅是因为对方颜值高! 都哥们! “......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有事呢。” 电话挂了。 仿佛莫名其妙只是打来‘对线’几句找找乐子。 但......朋友。 在本可以袖手旁观的时候选择‘多管闲事’的人,才算朋友。 不是吗? 墨斗先生:假期最后一天怎么样?方便接电话扣1 对方正在输入中。 @Adeline:1 第五十六章 她们来做客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所以明天寒潮前,晚上在陆砚家吃饭,是‘重生之我在沪上修危房’三人组一致协商同意的结果。 陆砚和张野、冯小军再三检查一楼隔离、二楼门窗加固后,才正式结束工作。 墨斗先生:杨小姐,要不要一起去逛超市,同意扣1 对方正在输入中。 @Adeline:2 额...... ‘2’如果代表拒绝的话,应该是加上杨灵微信以来,第一次被拒。 值得纪念的一天呐。 陆砚老老实实开车去商场,多挑了些食材后,考虑要不要打电话问问她们。 设想一下晚上三人在客厅吃饭的场景——这回肯定不像老陆来的时候——今晚面对的是一位淑女和一位......女神经? 那还问啥? 陆砚站在生鲜区冷柜前思考宏大的人生问题: 已知杨灵喜欢蔬菜汁,他可以选择这款对方已经喝了很多次的饮品,也可以尝试推荐其他健康且好喝的类型。 生活经验告诉他,要求同存异、不做改造他人的事;但又纠结这是否是准男友应尽的义务——带对方体验新事物。 然后...... 打给顾南乔,问她该给杨灵准备什么喝的。 对方听一半大骂‘直男’。 他问什么是‘直男’。 她说直男就是考虑太少且角度单一。 挂断电话后,一股身处现代社会的荒谬感悄然造访。 ...... 回家先洗了个澡,翻翻找找,硬是没有一套休闲服装。 在工装短袖和睡衣之间稍作判断,选择了前者。 暖色灯光铺垫在客厅旧地板,他家是套00年交付的商品房,八十五平米的格局里,客厅是比较敞亮的地方: 客厅中央摆着张 L型布面沙发,布料磨得发亮的地方透露底下卡其色的绒面; 沙发前的玻璃茶几边角包着防撞条,是前房主留下的产物,想必有了孩子后家也跟着升了个级别; 电视背景墙旁边到阳台之间,是空间规格差不多的餐桌所在地,桌上工程图纸还没来地及收。 倘若四五个人在这片空间吃饭的话...... 陆砚打量着,或要把桌子往客厅那边挪一挪。 石英钟‘咔嗒、咔嗒’走到七点,刚买的食材放桌上解冻,陆砚在等人。 即使空间沉默,因为抱着与她相见的期待,于是,一个人的等待也是幸福的。 楼道里终于传来高跟鞋的声音,‘嗒、嗒’在水泥台阶上敲出节奏——他家在二楼一般用不上电梯。 “陆师傅!” 是顾南乔清脆的喊声,而且听起来人还没到门口就提前呼唤他开门。 还是这么藏不住事呢,大律师! “咔哒!” 二女一前一后如期而至。 主人、宾客皆笑脸相迎。 “喔唷?现在喜欢这个牌子的酒啦?” 白色工字背心外面搭黑色西装式短袖外套,嗯,还加了垫肩。 背心下摆被随意打了个结,露出的腰线和脚踝上的宝格丽蛇形脚链形成利落呼应。 若不是双手各拧着红酒瓶,这打扮谁认得出来是顾乔乔呢? “它的瓶子拿着手感好,还结实。” 得,是她没错了。 “晚上好呀。” “晚......” 顾南乔一个侧身露出后头的杨灵。 瞬间,陆砚知道,自认识以来除开不小心用糯米胶吓到她那次,眼下绝对是最大的危机时刻! 薄荷绿眼影、樱花粉腮红,嘴唇像一口咬破草莓般红润。 同款薄荷绿西装外套,里面是Loewe的淡紫色真丝吊带,露出与平时穿白衬衫截然不同的暴露线条。 他呆住了。 再瞅瞅,嗯,领口的蕾丝花边像被风吹皱的薰衣草田。 荒诞......又和谐。 一个声音歇斯底里地呼嚎: 快夸赞,快夸呀!杨小姐‘记仇’的性子又不是不了解,你还想不想好好吃顿晚饭了?! “哇,这......杨小姐今天简直让人眼前一亮!” “...” “...” “晚上好?”男人试图挽回。 ...... 杨灵没有因为对方的低情商发言而进门第一时间卸妆,只是悄悄记小本本,先平静过完今天再说。 何况,作为美女的信念和顾南乔的鼓励......好吧主要是前者支撑着她,面对异样眼光要保持淡然。 于是乎,电视上在放动物世界,讲述‘虎啸非洲’的壮阔岁月。 和顾南乔坐在沙发,客厅开着空调;陆砚在给红酒醒酒,可以预见厨房会是其第二阵地。 这次她才有空打量这片空间: 沙发角落的一枚纽扣、每个饱满程度不同的靠垫和茶几下面封面沾着油渍的《营造法式》,似乎背后都有一段故事等待讲述。 有机会她愿意听听,他也必须讲。 纵使平淡的事经由那张嘴也会有趣的。 “我去厨房帮——” “坐着!” “...” ‘罗恩和朱莉渐渐意识到平静的日子已被打破,更加充满挑战的生活正等着它们......’ 两只老虎已经学会了自己捕猎,而自己却受限于闺蜜只能坐着干等食物上桌,这叫她想到了‘反应条件与环境影响’中,‘自由基的链式反应’。 可是顾南乔不懂,她也无从倾诉这一刻,于是等待。 厨房里翻炒声将近五、六分钟,家的感觉却一下从锅铲和锅的碰撞中创造出来。 她伸了个懒腰,绷直一天的背轻轻侧靠在最信任的人身上,若是就此睡去想必也不赖。 “两位,自己拿碗筷准备开饭!” 厨房做饭实在闷得慌,刚洗完澡的陆砚感觉脸上有一层油烟附着上面—— 现在他决定将这种感受和洗碗时的难受并列同级别。 “陆师傅好手艺,一次只做一道菜是生怕被我们偷学过去了吗?” 两人没去厨房,而是围观热闹似的看着他。 她的吐槽让人想起了钻石,一生只送一个人的那种,用在此时讽刺感更强了...... 乍听这人说话实在不知好歹。 不过如若人家拧了两瓶高档红酒上门,咳咳,这话倒也说得过去。 三个人一道菜确实寒酸,可不是有火锅呢嘛! 陆砚先看顾南乔,再看向杨灵: 前者嘴上不饶人却是主动伸手帮忙端菜;后者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盯着他,紫色吊带遮不住的地方充满致命吸引力。 “顾乔乔你端稳咯,这是你陆哥可能再也不能复刻的经典之作。杨灵灵你来一下,看看哪款蔬菜汁是你常喝的。” “...” “好呀。” 一个和‘顾乔乔’对称的外号,杨小姐没有抗拒,愉快接受了去。 曾经他以为蔬菜汁是各种蔬菜榨汁的集合,买完榨汁机后一搜做法傻了眼,用料之丰富和营养搭配之复杂属实超出想象。 为什么明明加了牛奶和水果,它要叫蔬菜汁啊! 后又专门到大超市买了成品回来。 包装上宣称当天鲜榨,应该经得起严谨的科研人实测吧? ...... 陆砚终于明白了‘直男’的含义了。 而且,顾姐骂得没毛病。 他,陆砚,就是钢筋混泥土加固的大直男。 从一个褐色盒子里看到盛放三只高脚杯的时候,杨灵已经端起了蔬菜汁。 一切都来不及了。 “干杯!” “干杯。” “碰一个!” 两支红酒杯、一个玻璃杯来了个亲密无间的碰撞,发出‘砰’的一声,像某个心碎掉了一样。 尽管他只做了道番茄炒牛肉,权当致敬老陆的番茄鱼了。 旁边还有足以招待四五个人的火锅食材后以为继。 锅里冒着热气。 陆砚作为东道主必须抛砖引玉: “虾滑,和老板画的饼一样,看着圆润饱满、嚼起来全是空气,顾乔乔你多吃。” 陆砚用汤勺团了大块饼状下锅,加之是清汤,怕吃起来真该淡得像‘空气’。 “谢谢侬~” “陆砚,我呢。”杨灵问。 “你是我老板,你得给我画饼吃。” 谁说不发工资就不能是老板了?有权管着的,都算老板。 “灵灵把外套脱了,吃火锅热。”顾南乔适时鼓动,深谙投桃报李之道。 但下一刻,陆砚把烫好的‘饼’一分为二,放到二女碗中,顾姓女子却不乐意了: “喂,连‘老板画的饼’都要对半砍,也太黑了吧!” “这是为你好,连杨灵都怕吃多了长胖,饭后打羽毛球。你天天坐着不动也要注意呀!” 一句话设下多个雷点的本意是引起对方吐槽,活跃气氛,却不想歪打正着了去...... 第五十七章 杯莫停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打羽毛球?和你?” “区区不才,正是在下。” “...” 杨灵想了想,还是把虾滑夹到顾南乔碗里。 非众所周知,虾滑压根没多少脂肪,相反还是优质蛋白,美女吃起来毫无负担。 她明白,她只是在做最后挽救。 “好好好。” 顾姓女子起身就奔向第三只孤零零的高脚杯,拿过来‘碰’地磕桌上。 “自己倒还是我帮你?” 言辞之凿凿,犹如确定‘人必须吃饭’一样,此刻杨灵必须喝酒。 在陆砚眼里,这个女人、他兄弟简直帅呆了,若此行功成,愿拜作......算了。 虽然不知道突然发生了什么,但顾南乔就这样子,他相信事态远在掌控之中。 而杨灵眼里,这个女人、最要好的朋友,真有生气的可能。 她无论如何也不愿看到。 哪怕对方只有百分之一的伤心,也必须安抚。 “谢谢乔乔,我来吧。” 薄荷绿眼影下,是陆砚不曾想过、见过的,尴尬且带着三分讨好的笑容。 “什么情况?咱们顾小姐这么大气量的女子这么严肃搞么子咯?” 他从对方手里接过酒瓶,示意两人先坐。 而咱们顾小姐确实大方,从不生好朋友闷气,当下一口气把原委吐出来: “好侬个杨灵小姑娘,从生到大都体育没拿过 B-,我喊了你几化趟要运动、要多锻炼,注意The work-life balance,侬就是勿动。现在看到男人了倒主动巴上去打羽毛球了,侬会打伐啦就跑去了?轮到我一片好心侬倒看不见了......(我喊你锻炼你不动,遇到男人倒贴)” 一通妙语连珠扫射,打得对面像鸵鸟缩着头不敢动。 陆砚赶紧给她倒了小半杯,使眼色,看着打了霜的杨小姐尽量忍住没笑出来。 然后在杨灵姿态诚恳和他的斡旋下,三人又碰杯。 “这点不够我跟你说,陆砚一边呆着去,让灵灵自己倒!” 抽张纸巾擦去嘴边红酒渍,她说。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情绪度过了最剧烈的爆发期,进入裂痕弥补环节,他当然作壁上咯。 只见杨灵一边道‘好’一边倒酒,顺带还起身去闺蜜那边添了些,言行间尽是恭顺之意。 唯一可惜的是把陆砚这里忽略了,也就想想罢,事后找他算账肯轻轻落下都算杨小姐大度。 杨小姐大度吗? 存疑。 于是陆砚放弃幻想。 “咳咳,这边也点上一点,厚此薄彼的教训咱们吃一次就够了。” 看向杨灵,杨灵拿着酒瓶即将落座、瞪大眼睛回看这边。 这双眼睛一瞬间从震惊到嗔怪最后转变为幽怨,不过还是给面子,拢过来轻轻斟了一下,酒香混着身上的幽香顿时钻入鼻腔。 好好好,这下被事后记一笔也不亏了! “哦哟,陆大爷好兴致,使唤人家半点不客气,是哪里的待客之道?” 见顾南乔释放信号,表示那件事暂过,杨灵顿时腰杆硬了。 讲真,对上陆砚她迄今为止还没软过! 指的是态度上。 “陆砚你刚才太过分了!” 责怪声响起,内里却像撒娇。 陆砚从谏如流,连忙称‘是’。 勾腰起身,面带笑容,拿过酒瓶决心不能让对方‘吃亏’。 “......这边不用,给乔乔加吧。” 陆砚和顾南乔顿时一乐,喝酒兴致全上来了。 “来,顾乔乔,今儿个沾您的光!” “这句话像样子,你小子难得诚实一回~” 两人说着话,眼睛却都往杨灵身上瞟,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劝酒呗! “砰!” “碰!” 高脚杯今晚第三度撞响,他们才拿起筷子回应陆师傅的手艺。 ...... 天气预报说寒潮今天夜里就来。 老金要把一批黏土挪到背风处覆上塑料布保暖,还得把窑洞口封住,以免冷空气灌进去干燥失水。 天开始不亮了,隔壁铺子后面传来锅铲翻炒的烟火气。 按开后院的灯,老人脚步悠悠,却是想着三天前、自己家也开火做饭的那天晚上。 时间越来越快,国庆又过完了。 自己这铺子,也是一年比一年冷清。 从前拥趸无数,现在门可罗雀,老人开始习惯这样的日子。 坦然接受成为时代遗骨的事实。 上无老,没有来处;下无小,没有归途。 狷狂过,潇洒过,风流过,遗憾过。 唯独没有后悔。 有的事情只能有一次,一句承诺便是一生执着。 用在青砖手艺上也适用! ...... 杨灵眼瞅着局势不对——而且闺蜜切切实实消气了——决定临阵倒戈。 “来灵灵,再陪姐姐喝一个,咱们好久没这样喝酒了。” 顾南乔讲她们高中同班那会,杨灵体测不合格差点毕不了业的糗事,顺带一并抖露‘这位姑娘从小到大都是学霸梯队里吊车尾’的事迹。 美国的成绩考核有体育,真是对杨灵版本性的大削弱。 她今晚喝得急,属于熟人局的喝法,面颊已有大片酡红。 此刻意图搂着杨灵用杯子往她口里喂酒,杨灵自然不肯。 轻轻挣开,拖曳椅子,连人带座椅一并搬到陆砚旁边,娇弱倚靠身后。 诸位,如果心仪的女子主动凑到你旁边、穿吊带、可怜兮兮仰视你,你会怎么选? 庇护有效! “我帮她喝!” 现在他胸膛燃烧着一团温和的火焰,又暖又满却不难受,看向身边女子的时候尤为心热。 而顾南乔视角里,闺蜜茶里茶气借酒精上头主动凑过去、两人手臂几乎贴在一起,彻底不矜持了。 证据就是,陆砚身后冒出半个脑袋,对着她眨了眨。 像在说,我男朋友帮我喝! 后面狐狸尾巴一晃一晃的,沉默震耳欲聋! “灵灵酒量没那么差,陆砚你听我的,让她自己喝。” 顾大律师冷静拆解场上局面。 做诉讼辩护的时候,先绕过对方的倚仗逼迫对簿公堂方为上上策。 “不行,你帮我喝~” 感觉有一只手抓住袖口,她把自己的杯子递到陆砚嘴边。 这哪还管她真能喝假能喝的,都是哥的! 哥都给你喝了! “这个......哈哈你懂的,咱们俩尽兴就好。” 顾南乔不是男人,也不是敌人,陆砚得温文尔雅地劝。 而身后的杨灵...... 确实一脸得意看向闺蜜,笑得差点把头靠到他肩膀上。 夜色悄然给事物蒙上神秘的纱,时间在这之中悄然流逝。 ‘所以,有什么不开心的呢?顾小姐。’ ‘算了,你们俩开心就好。’ 眼神交错间,双方达成了共识。 “砰!” “砰!” 两个喝得最多却最清醒的人心里门清,很多事情双方能做的只有陪伴,于是有了今天专门为顾南乔办的酒局。 唯一例外的是,杨灵有点小醉了。 ...... 只是唯二例外的是,今天她们要留宿这里。 陆砚慢慢踱出小区门,给她们买洗漱用品和毛巾。 突兀冷风划过,气温有降下来的趋势。 他在大润发日用品区内考虑究竟是买一次性睡衣还是加绒款。 故事里一个简单的场景落在生活中,便有无数细小的问题需要考虑,陆砚带着微醺的头脑在超市一遍遍逛着。 第五十八章 家里有人等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房子是两室一厅的格局。 把自己的主卧让出去后,将近一点钟才搞好洗漱,穿着睡衣在沙发上等头发干。 反正短发用不了多久,要是半夜用吹风机把‘鸠占鹊巢’的两女吵醒,那就罪过了。 客厅半开的纱窗外瞧不见月亮,寒潮携北方冷空气将会在明天降下大雨,好在老洋房做了隔离防护。 但这并不保险,他想。 起身将纱窗关小了点,这时,身后房门闭合声十分突兀。 是杨灵。 她穿着印有小鲨鱼图案的居家睡衣——顾南乔给的意见,但此时看得并不清晰——挪向客厅。 “还没睡吗?亲爱的朋友。” 陆砚猜她已经睡一觉了,现在是起来找水喝? 不对,水杯已经放床头柜了呀。 “陆砚?把手机给我。” “......好。” 原来是醉得快醒酒也快的体质。 杨灵径直走来,和他同款沐浴露的味道叫人生不起抗拒心。 身材无疑是高挑的,面前人影恰齐鼻尖。 陆砚笑容酝酿一半、还不待再开口,她已经接过手机走向厕所。 “...” 不久,厕所放起不大不小、舒缓的音乐声。 所以这就是女孩子的矜持吗? 陆砚感叹,细节简直了。 十一点半的买完东西回来,陆砚进去给杨灵送牛奶,牛奶是她家里拿的,换完睡衣迷迷糊糊的杨小姐脸上赫然印着个口红印。 当时他吓了一跳。 随即反应过来,又暗自庆幸顾南乔不构成威胁。 不知道杨灵现在发现没有。 马桶冲水声结束半分钟了,音乐换了首抒情歌,里面迟迟没有开门。 是在查看手机还是睡着了? 此时......不好出声问。 而且上次不是抽查过了吗?她一个刚刚醒酒的人还有闲工夫再看一遍? 又切了首歌。 这排除了对方睡在厕所的可能。 刚要放下心——林晚声的声音从里面飘了出来。 是以前发的一首demo。 她说: “陆砚你知道吗?” 轻柔的指弹随之响起,像夜间的微风拂过脸颊。 “他把很多/质朴的真相/告诉了我们/可生活的贫瘠/总让我怀疑/或许这就是爱的代价。” 隔着门框的光亮,客厅不明也不暗。 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刚才不过30秒的小样就藏在手机某个角落、如今以这样的形式再度响起,传进彼此心里。 是什么时候写的歌? 什么时候,她会写这样意味不明的苦情歌了? 关灯,开门,两人隔着朦胧,四目相对。 许是大眼睛更反光,她的眸子陆砚看得很清晰。 “晚上好,杨灵女士,现在感觉怎么样?” “嗯......杨灵女士认为上厕所的时候守在外面的男人有点不绅士。当然你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她把手机递过来。 也顺带把所谓‘合理守在门口的理由’递了过来。 似乎哪里不对,但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 因为眼前的女人大概率会在不久后成为他的女朋友,这或许就像到了秋天、麦子成熟一样水到渠成。 所以他说: “要喝水吗?或者牛奶?正好我没睡还可以帮你。” 不知不觉,腿已经领着他来到女人身前,鼻尖熟悉的气味告诉他,‘已进入亲密距离’。 但对方没有半点旖旎的心思。 “不喝,乔乔一会也要起来,你快回房间。” 温热小手推着他转了个身往回走,直到被送进房间的时候,身后才小声传来‘晚安’。 “晚安。”他如是回道。 “晚安!”顾南乔隔着门也回道。 ...... 昨天买的加绒睡衣十分应景,剩下的九十分陆砚全给这令人留恋早餐氛围。 “完了!在我们那边,被男人看到素颜的话此生非他不嫁!” “什么这边那边的,静安区还有这规定?” 其实如果有这规定、且大家都不介意的话,他勉强娶两三个也行。 三人围在昨天吃饭的餐桌上吃陆砚冒着大雨买回来的早点。 寒潮,大降温。 一夜暴雨后,不少路段积水深至脚踝。 “陆砚把你外套给我,今天好冷。” 杨灵早上洗漱的时候才发现脸上有个大大的口红印,得亏昨天晚上没开灯,不然又得丢脸了。 细数下来这十二个小时简直...... 先是一身连自己反复适应都觉得‘个性张扬’的装扮,后又被乔乔抓个正着、陪着喝酒,然后是口红印。 她并不介意快点褪去形象光环,让陆砚看到真实的自己。 但也不能全看糟糕的一面啊! 穿上对方的外套后,她主动承担起泡牛奶的任务。 “陆师傅,你就只有一个客人、一件外套吗?” 顾南乔用字正腔圆的播音腔念经,怎么听都是阴阳怪气的内涵。 只能说真有活力! “你有那么帅的西装外套还不够啊?” 而且还是有垫肩的西装外套,这样式的,有再穿一件的空间吗? “让人发冷的不是穿不暖,而是薄凉的人心。” “...” 她认真悲伤的嘴脸,就仿佛忘了是谁撑着伞顶起大风大雨下去买的早餐,就仿佛忘了是谁才嚷着‘非你不嫁’的言论。 陆砚能翻旧账吗? 能。 但是杨灵在,暂时忍着。 接过端来的温热牛奶,尽管早餐吃得差不多了她才想起来,但据某律师所言,行动的意义大于行动本身。 遂这顿早餐的成绩,陆砚决定冠以他们俩的名。 顾乔乔被排挤啦! “今天橙色预警,你们该申请远程办公的申请,该请假的请个假呗。”陆砚说。 “顾某附议。” “你呢?” 时间八点半,陆砚穿戴整齐一副出门的样子,杨灵对此有点意见。 但她向来不形于色。 “对我来说是小风小雨,不影响工作。” “顾某有异议!” “请讲。” “这种天气还不主动放假的老板要被员工背后蛐蛐好久。” 有道理! 听罢,把手机递给顾某,叫她看清楚状况。 【古建再生事务所(8)】 张野:真他奈奈的冷今天,好几家早餐店没开门。 冯小军:张师傅也上早八?早上好! 张野:军儿别说些为师听不懂的话,今天天气不好,你来的路上小心别把我的早餐打湿了(憨笑.jpg)。 冯小军:天气不好不是应该休息吗? 张野:休息?休息是留给死人的!这就是你张哥教你的第一课! 赵立言:收到。 然而据陆砚所知,此话是当初他激励张哥接着喝酒,才说的。 而且张哥大概国庆期间超前消费了一波,这月开销紧,上进心也就有了。 “谢谢,请帮我转告张野这小子,等着收律师函吧!”顾南乔头一撇甚是不忿。 所以,他有不得不出门的理由。 “灵灵你干嘛?” “上班呀。” 回头看,杨灵提着包竟也准备跟着出去。 陆砚顿时就不乐意了。 “外头车都没一辆,你个小姑娘请请假不行吗。” 好歹是特聘专家待遇,不至于吧? “反正每天要去洋房那边的,顺带搭你顺风车呗。”杨小姐穿鞋子头也不抬如是说。 “然后晚上顺便搭顺风车回来对吧?”顾律师一向推断能力很好,“是7度,不是七度空间,外面这天气你穿个外套往老洋房跑,为爱发热?是陆砚给你发工资吗?” 虽然陆砚被拿来说事,但他非常支持这个说法。 再说了,根据劳动法规定,特殊天气情况有请假权力,您单位正儿八经的福利待遇好,何必这么拼呢? “可是......我觉得还好,要是冷的话我就回去换套衣服。” 唯独面对顾南乔时,她底气不足。 然而陆砚并没有意识到这点,还在跟团。 “就这么定了,两位想吃什么?到时候我带回来。” “怎么就定了!上次说了装监测器你就是不听,明明在家就能完成的工作偏要固执......” 她说着,话里异样的情绪,难以确认。 添加上微信到上一秒为止,杨灵从没有站过他的对立面,更毋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 初次在工作责任和对方情绪之间抉择,陆砚不知所措。 好在一旁有顾南乔。 边说‘好啦好啦’,边拉着杨灵往房间走。 走的时候回头说:“灵灵也是关心你,去一个上午就行了,中午带点海鲜粥哈~” “......好,知道了。” 总是理性的杨灵当时是怎样的心情? 不知道。 直到多年以后的某个清晨,每每回想起这一刻,便足以唤起陆砚向善的意志。 第五十九章 女人会道歉是好习惯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新华路行道树的最后一批初秋梧桐叶,本还泛着焦糖色的边缘,此刻被西北来的风拧成碎纸。 街角修鞋匠的帆布棚被风扯开道口子,挂在棚顶的皮鞋样品在雨里晃荡。 早上九点的风,刮过街角老洋房的老虎窗,玻璃震颤的声响掺在雨幕中没了音信。 还好清水墙修复没开始动工,陆砚驾驶皮卡趟过路面积水,终于将车稳稳停在洋房门口。 撑伞,下掉后挡板、开闸放水,进门。 张野、冯小军和苏棠在客厅各个位置呆着,小赵不参与彩绘以外的事项,老周没来。 “陆哥。” “都吃了没?” 陆砚把带水珠的伞放门口垫子上,打量一圈,松了口气。 墙面腻子层不至于返潮,彩绘玻璃在房檐、雨挡保护下亦没有渗水情况。 “吃了,都吃了。陆师傅咱们今天做什么?” 天虽冷,冯小军热情不减,因为他可以换个事项参与实习了。 平时做杂物、写记录的枯燥训练总归是让少年难熬的。 再度瞧了瞧,结合经验判断说: “门窗关好了没?你和苏棠检查下地面起拱状况,张野跟我去楼上看榫卯。” 四人两两一组展开初步排查,陆砚突然想到还没采购应急设备和物品...... 像电箱、抽水泵、电热毯之类的,不是这种时候谁又留意得到呢? 就像购物小票,就像采购之于团队,只有物品缺失了才会突然想起。 今天走之前得再跟苏棠培训一下...... 老洋房屋顶多为坡顶,顶楼木构件是渗漏的‘第一接触点’,理当自上而下沿着排查。 他们要先检查防水层老化或瓦片破损状况。 张野今天格外沉默。 “张哥,说话。” “牙打颤。”他肢体有点僵硬,扯出个笑脸说。 陆砚方才看出端倪。 薄薄的春季外套、里面是件短袖,单裤里头肯定再无任何保暖衣物。 “十天前就提醒你买衣服,结果你选择了买酒。”拍了拍他,确实穿少了,“工作的时候不能喝酒很意外吧?” “卧槽,你别损了。” 嗯,句子长度都变短了,热胀冷缩诚不欺我。 他们登上顶层阁楼,微微湿润的空气里藏着股霉味,但并无明显渗水痕迹。 捏了捏梁柱、侧柱,没有任何异响;木构件表面微微潮湿,但没到发软的程度。 外面下着雨,这种情况得先室内除湿延缓霉菌滋生。 陆砚从工具箱翻出几个没开封的硅胶干燥剂——之前没用完的——逐次摆到木构件旁边。 张野则微信对冯小军喊话,让送几个防潮垫上来。 哦对了,防潮垫没买,用之前的塑料布片将就代替吧。 都说实战最锻炼人,其实是应对实际问题最使人成长。 团队少人的作战他还是头一次打,好在情况没特别糟糕、尚且来得及弥补就是了。 ...... 买完海鲜粥和一些配菜,陆砚回来的路上慢慢从工作脑脱离,考虑该不该重视早上的插曲。 事态若有个分明的对错其实更好处理,独独有些可好可坏的情况,最是考验人。 这便是情感里的‘实战’。 其实像多数男人那样,当作无事发生生活一样过得去,甚至会让两人都轻松些。 ......便是实战中的糊弄。 恋爱前后的女人尤为敏感,万一杨灵死磕在这了,怎么办? 所以,某些下意识回避的打法看似复杂、麻烦,却是最直接、最简洁的路。 按响门铃,门口站了会,杨灵把门打开。 “这一幕还是让我心生感慨,杨小姐。” “中午好,为什么感慨呢?” 虽然家里开了空调,她也穿着陆砚的外套,于是陆砚更加感慨了。 “回家的时候是你帮我开门,免得掏钥匙了,可不得有感而发吗~” 对方浅浅笑着,伸手接过袋子,后侧身让他进去。 “陆师傅,怎么才回来!海鲜粥买了没?” 顾南乔的声音从他房里出来,俨然把他当外卖小哥的架势。 还不给跑路费的那种! “快,咱们先吃,吃剩的留给顾乔乔。” “好~” 房间门开,出来一位穿拖鞋叉着腰、若不是受高颜值拖累,架势定不差‘包租婆’。 “好个陆砚,人家怕贼人入窃、好心帮看房子,你不给报酬就算了,还叫我吃剩饭剩菜!” 她说着就把自己给催眠了,抬手就是一记如来神掌打他肩上。 “啪!” 把气氛炒得暖洋洋的。 这叫他怎么说早上的事?贸然开口不是大煞风景了嘛。 三盒粥两盒菜和小甜品摆桌上,三人便在外面寒冬、里面26度的舒适环境下一齐用餐。 “刚怎么在我房间?你这律师,侵犯隐私权了吧?” 海参粥68一碗,顾乔乔和杨灵的那份128,半天工作的收入就这样转化成了午餐。 换个角度想,好像没亏一分钱耶。 只两个‘老婆’就如此开销,三个的话可能得派其中一个出去赚钱,才运转得下去。 “你的房间昨晚怎么不睡里面?” 律师爱讲逻辑,但是女人不讲。 明显现在非上班时间,对方暂时无敌。 这时,杨灵给他夹了一筷子小菜。 陆砚以为是叫他‘闭嘴’,毕竟有时候‘吃菜’就会有这样的意思。 却不想她说: “我有起床气,早上不该冲你发脾气的。” 原来是道歉啊。 毕竟有时候‘吃菜’就会有这样的意思。 “我已经说过灵灵了,你可不准再说了,听见没有?” 这话听着耳熟,有酸螃蟹味。 而且他本就不会计较啊,这个顾乔乔,把他搞成一副坏人的既视感干什么! “杨小姐,干杯~” 陆砚捧起碗,杨灵有样学样,两人一笑泯恩仇。 ...... 杨灵只请了半天假,午饭结束后便散了。 目送两人离开,陆砚准备去老金那边看看。 下午的雨势稍稍变小,至少前窗雨刮器可以游刃有余工作了。 虬江路的铺子比以往更加冷清,老金的青砖铺子在冷清中迎来了这天第一个‘顾客’,他准备买一批应急物品,顺便把期款结给他。 砖瓦下的门脸被雨水冲洗过后焕然一新。 铺子没人。 “老金!”陆砚大声喊道,怕他听不见。 “我倒要看看是多大的老板,嗓门这么大。” 老金掀开门帘走出来,没抽烟手里也没书刊,不知道在后头做什么。 “哦哟,原来是陆总,失敬失敬。” 熟悉的捧杀,熟悉的对话固定流程。 废了几句话功夫才从‘高台上’下来,以晚辈姿态同他对话。 又绕了个圈子,才把想说的话、想做的事全盘托出。 和劝小区刘师傅那会不同,老金看起来不耐烦、其实有的是耐心和性子跟你绕着聊天。 说是什么?开动大脑、延缓衰老! “有现成的你一会先拿走,没现成的等过几天叫人跟你送去,老洋房是吧?嘿嘿,又是那地方......” 陆砚手里拿着报价单准备银行卡当场汇款,却不想上面的价额和预计有点偏差。 “老金,这批货有点价格太低了吧......搞得真有点不好意思啦。” 如果平时是9.5折到9折,那么这次一下砍到了7折,其中优惠力度之大不可谓不恐怖。 虽说青砖利润率是挺大的,但手艺和人工可比材料贵多了。 这钱他们收得很合理! “去去去,杨丫头都领来了,我还能赚你那几个钱?得了便宜别卖乖,好的不学尽学些没用的......” 权当老爷子抬爱吧。 只是把准女友带来吃了顿饭就变着由头给折扣,陆砚心里暗自记下这份情谊。 接下来拐着弯的俏皮话说得更带劲了。 第六十章 加班开始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若说古建‘工作环境差’是指客观环境的话,定是不全面的。 遇到突发状况而紧急加班、倒班以及阶段性随时待命,严格来说也属于‘工作环境’的范畴。 今夜紧急加班,加班人员: 陆砚、张野、冯小军,以及主动申请参加的苏棠。 按照约定,加班有额外补贴。 接着,他在工作日志上写道—— 加班内容:应对空气湿度陡然变大而开启老洋房现场紧急维护措施。 ...... “在过去,吸湿材料老匠人用的是竹炭与生石灰,放一个陶罐里每日搅拌,三天一换。” 傍晚六点的时候雨势又大了,眼瞅着外面‘沙沙’的声音、混响渐强,变为‘哗哗’声。 再一看气温,3度! 陆砚终于按捺不住宣发了加班通知。 “现在科技进步了,我们一个硅胶干燥剂全搞定!” 他说着,以此佐证他们是与时俱进的。 大厅到处铺着、裹着白色布片保护罩,他们围一起或站着、或坐着。 对兴致盎然的人来说,此刻好不像学生时代的围炉夜话。 “陆师傅,空气除湿机不是更好嘛?” 场上没‘外人’,苏棠打起自己人的脸毫不留情,仿佛加班就是为了此刻而来。 陆砚不是杨老头,自然晓得这种物件的效用: “苏同学,实战和理论最大的区别就是方案落实的可行性,你别看这老房子挺硬朗的,哪个晓得电路是不是那回事?再说了,每个房间扔一个,多奢侈啊?” “陆哥,拼兮兮上面99.9直接拿下,没那么贵。” 冯小军是护花使者,此刻不畏强权跳出来——前提是能确定陆砚不会生气。 好家伙全是单线脑. 登陆月球是放烟花?有问题就扑上去解决问题,全然不考虑怎么下来的吗? 家用除湿和工业除湿功效能一样?设备一大堆是不是还要整个仓库? 懒得喷。 对了,目前他们的工具统一放历史建筑保护中心设备托管库,经济实惠! “听说以前室内点火盆保暖祛湿,可惜现在不让了。” 买保暖内衣后,张野在晚上又‘活了’过来,不过话里话外透露着冷意。 没酒后来加班就是好的,陆砚欣慰想着。 “您猜猜为什么不让了?门窗紧闭、点火盆,可不得一氧化碳中毒吗。” 冯小军杀疯了,连自家师父都没放过。 好,根据鲇鱼效应,他会充分激发团队活力、让这个晚上不那么无聊。 门缝渗着丝丝寒气,四人赶到老洋房闲聊了会,便开始今晚任务。 首先是关键指标监测: 盯着老洋房温差大的地方,避免因热桥效应导致局部结冰; 再就是构件含水率管控,外墙暂时不管,若木构件含水率增幅过大,则要想办法强制降下来。 除此外,屋面天沟是否积水,落水管是否堵塞、冻堵等诸多小事,都需要巡查。 暂定为三小时复核一次。 加班被这样拉长、且中间空挡很多的情形下,闲聊成了值班的次级旋律。 木地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雨势不减、风头正盛,墙上的两道人影渐渐清晰。 “陆师傅,外面湿度百分之百耶。” “废话,下着雨可不就全湿了嘛!” 跟着上阁楼的是苏棠,灯没反应,她在后面打手电。 “你态度能不能好点,自愿加班的实习生难道不值得优待吗?” 好好好,确实在理,还真没得挑刺。 “不好意思,习惯了。” “......你该反思一下,是怎么养成的坏习惯。” 倘若对方是杨灵的话,陆砚沿着话头一直聊下去,而且会是条有趣的对话旅程。 可苏棠不是杨灵,那陆砚只能当一个无趣的男人以确保两者之间纯洁的关系。 “阁楼是最高点,也是雨水第一接触点,你晓得我在说什么不?” 聊专业总够纯洁了吧? 还有,一会交代她试选后勤用品,由他把关。 顺带连老金那边的货单给她一起录入,如此便有得忙了。 “谁晓得你说的是受力传递路径还是渗漏路径,反正这里有股发霉的味,难闻死了。” “诶啊!说到发霉,那个新闻你看了吗?黄浦区有个老房子顶楼椽子腐烂没人发现,结果两年后,二楼客厅吊顶塌了。” 为什么追不到女神? 部分是因为不自信、导致自我设限从而影响发挥。 苏棠不是陆砚的女神,但陆砚是自我设限的男人。 因而无趣。 ...... “说起这个湿度,军儿你记好了,太干了不行,要裂开;太湿了更不行,要长霉!” “...” 冯小军本不想回怼,可半小时排查过去后不讲点什么又太无聊,索性耐心喷上一喷: “张师傅,您的教学无限接近我们学院就业指导老师的授课水平了。” 不知不觉他向着苏棠之于陆砚的说话风格发展,大概属于同期实习生的影响和模仿吧。 “哦?怎么说?” 本来就是随口一教,但这小子捧得他舒坦,怪不好意思的。 嘿嘿,大学老师,文化人捏。 “水得一笔。” “你踏马的,逆徒,真真逆徒。” 笑骂一句提提神,一楼起拱情况差不多确认没问题。 ‘水得一笔’,其实按照陆砚当初的原话,应该是: 石膏浮雕、麻纤维墙纸在湿度 100%环境中 24小时内即可滋生霉菌,表面出现青黑色霉斑; 木雕花饰的缝隙处因积水形成‘微环境’,霉菌孢子快速繁殖。 整段记住是不可能的。 但张野是个善于抓重点和总结的人,冯小军还是太年轻,领悟不到他的谆谆教导。 “军儿,一会把雨披拿两件给我,上房顶要用。” “卧槽,不是吧张哥,我也要上去?” 这吩咐背后的意思比骂他提神效果好多了,冯小军一下就紧绷起来。 别看天天自诩为土木老哥,他这细皮嫩肉的远还没经受过风吹雨淋的摧残啊! 对了,他们给实习生交医保吗?学校的医保能管校外的事故吗? “别一惊一乍,要是跟你一块上去,该怕的就是我了。”没好气回瞄一眼,得意道,“肯定老师傅往前顶啊!” 这就是前辈的快乐吗?他已然晋升为老师傅了。 想必待遇提高指日可待? “害,咱不是担心你嘛。” 小胖子又缓了过来,去那片临时堆放杂物的地方翻找。 张野则准备上阁楼去看看怎么个事,不想途中遇见蹲二楼楼梯口玩手机的苏棠。 “咋得啦小苏?身体不舒服?” “避嫌。” ...... @Adeline:(语音)陆师傅~你们在加班吗? 墨斗先生:你怎么知道今晚是持久攻坚战的,心有灵犀? 杨灵终于摆脱了对表情包的依赖,转向效率更高的语音消息。 这必然标志着两者关系的进步。 反正不可能是倒退! @Adeline:(语音)我可以帮你把今天拍下来,外界评价肯定高。而且现在正好路过一家排骨年糕,你想不想吃呢? 糯糯的声音回荡在微微潮湿的房间,有什么理由拒绝杨灵探班呢? 陆砚看了眼电阻式含水率仪,17%,一个逼近受潮临界值的数字。 也是一个足以把他们整晚留在此地的数值。 总之,先将仪器在现场环境静置 30分钟,多次取平均值再下结论吧。 还有这霉味,越来越重了。 墨斗先生:(语音)外面天气冷,注意保暖,千万注意! 第六十一章 无人知晓之地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顺着阁楼从上到下,敲了一路的排水管道,声音清脆、回声持续时间短而响亮。 这一反响无疑是让人心情顺畅的。 因为管道是顺畅的。 这一步不需要老师傅、仅是生活经验丰富的普通人也能通过敲打时的声音特征和手感反应,判断个大概出来。 不过老师傅终究还是老师傅,管道内结没结冰、会不会结冰,则需要在手感和听感上有更细微的把控才行。 “咚咚!” 手指敲着,张野半蹲、耳朵贴上墙边的排水管,一副隔墙偷听邻居家动静的模样,委实让两个实习生发笑。 但现在不宜吐槽,于是苏棠拍照。 至于陆砚,穿着雨披蹲外面排水口下看水流出水速度、是否连续。 事实上他对此没抱有多大期待。 雨水通过排水沟快速汇入排水系统,管内流量叠加引发短暂积水十分常见,这会让人误以为管道堵塞。 他在这里蹲了十来分钟,里面通水或连贯、或卡顿,最后得出的结论只是: 并不具备判断价值。 很可笑对吧。 一个排水管道几个人大费周章的,至于吗? 冯小军最初曾这样想过,可随着某个概念的清晰化,想法便被彻底推翻。 并不是习以为常的家里,他们所在的建筑是一座百年老房。 所谓百年老房即意味着,‘老人’身上,任何一处部位都有可能出问题。 排水管道通与不通决定了管道某处会不会突然炸开、破裂,而一旦管道某处大量漏水...... 他们修的是老物件,每一件的修复成本,并不像‘掉了颗瓜子’那样轻描淡写。 “没结冰,不过气温在降,应该也快了。咱们有防冻剂吗?” 陆砚刚走进来,把雨披褪到一半、隔着衣服便听到张野的结论,心下一沉。 苏棠才接手,哪里知道有没有,正准备去外头赵陆砚问问。 “没来得及买。”他说。 “...” “...” 此时就是借冯小军三个胆子,也不敢开口说话,即使是为了缓和气氛...... 也不敢! 一时之间多个危险的可能从他外行的脑子里闪过,更惶恐事态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我只想体验项目,不想体验事故啊! 打小去游乐园都不敢玩大摆锤和过山车,咱心脏不好! “我俩现在去屋顶把排水沟——” “轰——” 窗外,明晃晃的汽车大灯冲破雨幕、打向彩绘玻璃窗,仍有余力让几人肉眼察觉屋内光线变亮。 杨灵来了。 陆砚转身撑雨伞,去门口接她。 “张哥,这......” 趁着间隙,冯小军又能开口了,但自己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此前顺风顺水,众人有说有笑,不料第一次危情悄然而至。 “莫慌,天塌下来个高的顶着。” 文件上负责人不仅有陆砚的名字,还有官方人员出身的杨督察,这位的‘个子’估摸着能帮忙摊走不少压力。 一会功夫,出去带人回来的陆砚就湿了小半个身子,好在杨灵干干爽爽地进门。 深色格纹毛呢大衣内搭高领毛衣,着长裤,卡其色短靴此刻尤为优雅。 手里提着四盒热腾腾的排骨年糕。 “杨老师,晚上好。” 苏棠总会在人进来第一时间打招呼,如果对象不是陆砚的话,那真是涵养极了。 “晚上好。” “领导看你们加班,专程送夜宵来了,一会自己来分。” “一会?现在很忙吗?” 杨灵看着他有点打湿的工装外套,正从包里拿纸巾。 此前她能想象到的最恶劣的工作环境,是外卖小哥顶着三十度的大太阳奔波在大街小巷; 其次是陆砚这样子,在寒潮、大雨天把人叫来老洋房加班。 不是说没见过更苦更累的,是对更苦更累的活感到遥远而抽象,不如现在具体。 后面她换了个角度想,其实大家一起围在老洋房里聊聊天,偶尔走动取暖...... 这个雨天其实也还不错。 所以便心血来潮想来看看。 然后陆砚告诉她,他们现在准备去阁楼顶上、检查排水沟。 杨灵问为什么,他说怕上面会有积水,后续可能结冰从而引发管道压力增大。 她记得,她自始至终都很冷静,说话很平静。 没有提任何干预他团队工作的意见,也没有说任何影响他情绪的话。 只是跟着、看着,看着陆砚和张野穿上雨披,穿过沉闷的阁楼,打开天窗时一滩水漏了下来,苏棠赶紧躲开,她没有。 再接着,陆砚先擦着扶梯上去,接过张野递去的长条状工具后就看不到了。 张野也上去了。 外面雨声密密麻麻铺满整件屋子。 上去后,天窗关上,没人说话,头顶却听不到半点踩踏房顶的声音。 如果广义相对论得以验证,虫洞理论就此成为现实,那么房顶上方一定存在大片‘负能量物质’,维持着遥远的区域和时间节点。 陆砚就是独自旅行虫洞的人,丢下她不顾被撕碎的风险去了另一个时空。 脑子里全是雨的声音,苏棠说他们上去十五分钟了。 上海每年都会有几场来得着急的寒潮。 新华路老洋房区的某幢老洋房顶有两个人清扫天沟微微结冰的积水,阁楼内,杨灵的瞳孔没有聚焦,像被低温冻住的墨滴。 ...... 五人围挤在老洋房一楼大厅,买来的排骨年糕冷了,但不影响被人消灭的命运。 直到把手中最后一张纸巾用完,她也没把陆砚头发上的水珠擦干。 所有人都觉得杨灵变了,变得温柔极了。 想必这就是恋爱的魔力。 陆砚也这般以为,尽管半个身子是冷的,耐不住心热。 话说,他们这个阶段谈恋爱,还需不需要像小年轻一样轰轰烈烈地表白、然后像全世界宣告在一起的消息? 想想就好,大抵是做不来、也没必要。 水到渠成的关系虽说平实,却比猛烈的干柴烈火更有余味、更安全,不是吗? 也许,两人距离在一起就差一个契机,契机......也许就在今晚? 张野说:“陆哥,今天是通宵还是怎么?” 本来通宵是板上钉钉的安排,却不想他们下来后雨一下子快停了,现在外面又成‘沙沙’的声音。 那还守个啥?衣服湿了回家换衣服呀! “一会走的时候再测一遍含水率增幅,没问题就撤。”他也是这样想的。 情况好转就行了,没苦硬吃? 没必要。 绝不是杨灵也在场的原因! 意识到最严峻的时刻已经过去,冯小军便可以登场了。 “我去,这家排骨年糕绝了,冷了都好吃!” 所谓活跃气氛和拍马屁并不冲突,精于社交的人往往能将其合二为一打出去。 拍陆师傅马屁他在女士面前不屑做,做了多也无效。 但此刻说杨灵的好话,陆师傅还不得舒坦承接咯? 学生会混过的,这点见识他还是有。 “小军今天辛苦了,这周午餐加鸡腿。”陆砚说。 见冯小军一击中的,苏棠顿时不高兴了。 “杨老师~” “陆砚给苏棠也加。” “好。” 陆砚叉起一块年糕,不知道冷的食物杨灵吃不吃,在经过眼神同意后递了过去。 对方乖巧接受投喂,全然没有掩饰。 毕竟她不是来加班的,亦不存在包庇、通融等行为,有什么需要回避的? 最后用电阻式含水率表每五根柱子、三个木构件插进去检查一遍,拖到近十二点才散场。 走时雨都歇息了。 他和杨灵留到最后锁门。 “冷吗?今天很好看,不知道保不保暖。” 陆砚牵起她的手,两人在门口共同看向前院。 那里停着两辆车——只有他们能把车停进来,其余车辆均需登记才能进——就像车的主人一样并肩。 这是第一次主动握住她,稀碎月光下两人指尖微冷,却昭告着某种炽热的东西诞生。 杨灵任他牵着,没有说话。 靠近一步,头抵着肩膀,两人的气息在夜间浸过雨水的空气里交融。 若看得见星星,想必星星也会眨眨眼。 “杨小姐。” “嗯?”将手变为十指紧扣,微微抬头。 “上次你留宿我家,这次该轮到我了吧?” 感觉到对方的手心渐渐火热,她没急着回复。 地面积水空明,小脑袋在他肩上、靠近下巴的位置轻轻磕着。 碰一下、分开、碰一下、分开。 像在思考,究竟要不要带对方回家呢? 原本不抱期待试探的陆砚,在这样亲密又湿润的拖延下,起了热切的心思。 对方每次靠近似乎都吻合心跳的频率,砰砰,砰砰,它随之鼓动、雀跃。 或许应该抱住她,这样就不会乱动了。 但......该死的衣服,偏偏湿了大半边! “陆先生,我觉得今天不合适,因为还没有准备你的睡衣。”她笑着说,“下次一定。” 第六十二章 寒潮结束了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寒潮对老建筑的可怕之处就在于迫降的温差和雨后陡然升高的湿度,当这股子劲熬过去,便成了纸老虎。 天还是荫翳的天,穿过前院铁艺栅栏将车停好,心是安稳的。 10度,他们的‘寒潮’提前结束了。 “哟陆哥,精神头好啊。” “张哥,保暖内衣质量好啊。” 两者完全不是一个调,却精神饱满得相似。 陆砚有爱情、得以滋润,张野呢? 也不知道张野的精神食粮是什么,把他喂这么饱。 潮湿的阶面有点小滑,待会手机上给杨灵提醒一下。 “苏棠来了没,今天让她去外面跑跑,锻炼锻炼。” “我就刚从外面进来呢,又得去锻炼啊?”曹操在陆砚后头,“早上好,两位师傅。” 是经典的工装牛仔套装配棕色靴子的小苏,珊珊说道。 为什么老话说一日之计在于晨? 不仅仅是做计划在晨时,陆砚还认为,一天的工作状态会不会好、在早上一照面就能反应出来。 倘若眼前两位精神头能保持,也顺带会让周围人工作更积极。 反正他瞧见了十分开心。 “早上好。跟你说的清单列好了吗?等会你陆哥亲自带着实操一遍。” 人刚到就聊工作,要是颜朵在的话肯定要吐槽,但陆砚状态好的时候就是如此。 “进去先,纸质版和电子版一道发给你。” 她挎着随身小包包往里走,同样雷厉风行。 小绿茶在工作的时候向来不打岔,这便是人家偶尔在陆砚脸上‘任性’的资本。 就像存钱罐,此时明显属于‘存钱’了。 另一边。 老金答应的老木头和其余物料、应急设备也到位了,让陆砚去取。 上午,在老洋房将事情一件件排开,事情按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 先去青石铺子拖走东西以后,陆砚要提交三方材料给住建局和文保局项目负责人各一份,再回洋房和苏棠对接清单内容。 工作留痕之严谨,各个环节之透明,皆需要时间打磨才能理解此中的深意。 午饭后带她跑了趟浦东新区看传统建材的报价,又去旧木材市场和综合建材市场了解行情。 站点多、行程赶,苏棠的任务也很重,后勤用品的专业采购与租赁远不止这些。 回来时陆砚给了几个微信群,交代她了解平台采购和二手社群等隐性资源信息。 是以这天很忙。 忙到杨灵的微信都没看见。 ...... @Adeline:(语音)下午四点我会带一批设备过来安装,需要你配合。 听见这条消息,陆砚心下一紧。 既有对某些机械工艺的抵触,又有对双方接洽过程中、距离把控的紧张。 三点五十,陆砚暗下给自己画了两道底线: 1.不可以伤到杨灵。 2.尽最大努力保持修缮后、老洋房原貌。 他从车上下来,踱到老洋房门口台阶处。 墨斗先生:(语音)当然配合。怕你被湿滑的台阶暗算,我决定在门口等你,路上小心。 说道路上小心,就存在一个悖论: 若对方看了这条消息,便增大了路途危情的风险;若对方不看这条消息,‘路上小心’的提醒又无法送达。 可一个人真挚的关心总要有所表示...... 所以收到那些看似‘无脑’的‘废话’、‘套话’,切莫抱怨。 如果可以,他们也想上手帮你。 很快,尊敬的保时捷车主开着她的车从道路尽头缓缓具象化。 杨灵还没下车,陆砚就迎上去,准备帮她搬东西。 发动机渐渐平息,放下车窗,几乎一整天没见面的杨灵再度出现。 “前两次搬设备你都没有主动帮我诶。” 是来自杨小姐的撒娇。 他当然记得,初见时冷酷而犀利的女博士在实际动手层面有多‘狼狈’。 现在怎会忍心呢? “明明第二次开始我就帮忙了好不。” 后备箱放着一个之前见过、半人高的箱子,是什么红外线成像仪之类的? 旁边则是集成箱,里面有很多抽屉,不知道装的什么。 话说原先是不是听她抱怨过,借调仪器很麻烦来着? 今天局里倒是爽利。 一前一后,两人抱着仪器进门瞬间就把众人吸引过来。 老周放下小凿子,从手脚架上下来,投向询问目光。 杨灵解释道: “这个大箱子是红外线成像仪,基本可以满足所有构件结构的检查。” 意思就是检测排水管道的堵塞、木构件的含水率都无需那么麻烦了。 陆砚是这样理解的。 点点头,她接着往下说:“集成箱里装的是17枚检测器,针对不同类型的情况设有不同功能......” 大厅中间,杨灵讲述着功效和具体应用场景。 如若一致通过,则再针对如何布置、如何使用以及后续系列的事情做补充交代和培训。 陆砚和苏棠听懂了,冯小军一知半解,张野怎么样都没意见、老周皱着眉。 “坏了算谁的?”他说。 “算我的。” 嗓音掷地有声。 不待老周再度提问,陆砚插话道:“肯定算我的啊。大伙都小心点,那么细致的木头都能修好,仪器怎么还能弄坏呢。” 依杨灵性格,脱口而出‘算我的’是预料之中的回答,但不可以这样。 不是怀疑财力是否能承担,而是一个‘政策’上的问题: 一直坏怎么办? 仪器影响合约进度怎么办? 仪器操作失误带来的实际损失怎么办? 真细究下来,此中责任划分不是句‘算我的’能解决的。 何况据陆砚所知,每款设备都在局里挂上号了的,出了事,流程上不是‘赔个一模一样的’那么简单。 因而肯定得陆砚这个两头都能讨得好的人担起责任,至少名义上如此。 “小杨同志啊,不是我老周犟、不听指挥。这个传感器和监测器的路线......我们总得先看看吧?毕竟后头要施工的。” 老周并不知道两人的关系,对杨灵的印象还停留在‘停工整顿’那会。 反正不是什么好印象。 不过巧了,只要杨灵认为对的事情,她很少惯着别人。 “路线已经测算好了,还有部分仪器明天送来统一安装,这是通知。” 好吧。 这是工作时间的通知,某些层面的讨论即使是陆砚也必须停下——公私分明一向是人与人交际的重要原则。 何况他根本不打算站出来唱反调,杨老头都说了,‘倔驴得顺毛捋’。 只是...... 老周的年纪绝比两个杨灵还大,共事多年,今天是头一回让人怼得下不来台。 “哎呀我忘了说,路线问题我之前跟小杨同志都商量好了,肯定不影响大伙施工......老周,我的,忘记说了......” 刚开始气氛有些僵硬,后随着一众人读懂空气、加入散播和气的行伍中,场面才渐渐愈合。 唯有苏棠站在杨灵旁边,对那群‘玻璃心’男人丝毫不感冒。 “杨老师,酷~” 杨灵侧过头,稍带疑惑问道:“什么?” 好吧,酷而不自知,更酷了。 ...... “杨小姐?杨灵女士?姑奶奶?” 陆砚怀疑她今天大姨妈来了,但没有证据,也不敢在这时火上浇油多问一嘴。 南京西路步行街,他绕到杨灵另一边,意图用行动再次占据对方视线。 “我的错,以后下班不聊工作了,收到扣1。” 半小时前两人挨到下班结束后,一起吃过晚饭顺便发展惬意的二人时光。 那会杨灵心情应该还不错,他是这样认为的。 于是吃饭的过程中旁敲侧击提了嘴‘如何与老同志对话’的技巧。 然后对方就变脸了。 是的,关于‘如何与年轻同志对话’的技巧,陆砚今晚得重学习一遍。 杨灵‘被迫’看了他一眼,嘴一瘪、头又撇了过去。 好嘛,这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让不知情的看见了,准以为是她被欺负了。 哄没用那就没办法了,陆砚决定先收点利息。 “要往这边走咯,抓紧我。” 非众所周知,‘熟人之间’打过招呼就不算耍流氓。 抓起身侧的小手,慢慢领着她向一栋建筑走,遥遥望去,是私人影院。 手心里,手比它的主人老实听话得多,大有随波逐流任人牵走的意思。 熙攘行人中,穿过抵达目的地前最后一条马路,红灯。 他想,倘若生气就能不说话且乖乖跟他走,那生气倒也不是半点作用都没有。 盯着她侧脸看了好一会儿。 睫毛的影子垂落,鼻梁挺得近乎执拗,鼻尖却柔柔的、让人想到‘乖巧’二字。 夜间的风摇晃橘色的路灯。 她突然抬眼,对视那刻,水润的眸子泄露了心里那点没消下去的委屈。 仅一眼,男人的思绪就再度柔软。 一个人怎么能恰好长在另一个人的心坎上呢? 他觉得应该抱着她。 于是这么做了。 软玉入怀,手掌拂过柔顺的发梢,灯光将两人拉得很长很长。 陆砚轻轻道:“亲爱的朋友,不要不开心啦~” 寒潮结束了。 寒潮那晚,陆砚淋雨爬上房顶、杨灵内心近乎燃烧的愤怒渐渐平息。 爱情需要努力修行。 她抱着陆砚,紧紧抱着,如是想。 第六十三章 美德和女人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被迫道别缱绻的梦境和梦境中美丽的女子,陆砚的温柔也随之消耗殆尽。 “沟槽的玩意,七点半你打什么电话!八点半再打不得行?” “砚哥,颜朵跑娘家躲着了。” 无精打采的声音从话筒传来,就像拉斯维加斯狂欢三天三夜后、失去所有身家的人,那般怅然。 “......你,你这......卧槽!” 一个激灵从床上弹射坐起,结婚不到十天,你小子就爆这么大个雷? 包小三?出轨?还是......家、家暴? “别说了,晚上有空没空一句话。” “有。” 男人不像女人情绪化,尤以陈禹为代表的男性更是如此。 你说他不难受、不需要人陪? 清晨电话就打来了。 你说他非常需要陪伴、一刻都忍不了? 人家专门约晚上,不耽搁彼此工作。 兴许就连他本人都打算平平淡淡工作一整天,再把家事、私事和情绪丢到狂躁的夜晚随酒精统一消化。 总之,理性的人千千万,但各有各的不同。 在感情上的理智和自控,陆砚觉得,即使是杨博士也不能和陈禹并论。 额...... 话说杨博士这方面理智吗?感觉从来没有过。 怀着兔死狐悲的心情,点聊天列表,忽然就好想打个电话听听她的声音。 不管是慵懒中带着不耐烦的应付,还是暴躁过但悄然压制后给予的温柔,这一刻,都被陆砚深深渴望着。 岁月会让每个人学会控制冲动。 最后,忍了再忍,直到八点二十多、准备出门的时候才拨通电话。 “早上好,陆先生~” “早上好,亲亲的杨小姐。” 很明显得在私人影院把杨灵彻底哄好才肯放她回去。 不让问题遗留到下次,是最顺遂的恋爱之路。 是以,电话顺遂。 “还不能亲噢。” 当然不能亲,他们名义上还没正式在一起呢——这是杨灵的意思。 而陆砚之所以迫不及待地表达亲昵,只是为了缓解想见她的心情——都怪沟槽的陈禹!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像两座无法靠近的孤岛,吹在身上的风再吹到她身上,便不同了。 你是如此的思念,却无法言语传达; 一旦付诸表达,思念便被破坏,对方又会觉得奇怪。 好比一个带着前世记忆的人站在两人还没相爱的人生路口,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对方: ‘我爱你......我的意思是,我爱你啊......算了,你不懂。’ 好在陆砚还没伤春悲秋到这般田地,抓过钥匙穿鞋出门,说: “是因为您方的律师还没同意?” “哼,这是次要原因。” 不知何时开始,杨灵在两人间再没有冷漠的一面。 现在她需要一个正式的节点来确认陆砚的爱,这不过是寻常女子应有的恋情期待,理当应允。 “杨小姐,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会每天定一支玫瑰、赶在正午第一缕阳光照在办公桌前,送到你手里。” “嗯——,听起来不错,就是讲话有点像国外的销售。” 她应该笑着,像富有书卷气的端庄淑女一样,陆砚脑补。 同时,淑女的要求总是用包装过的含蓄语言提出来。 这会使年轻的绅士为难,却难不倒脸皮被岁月打磨过的男人: “宝宝,让玫瑰代替我来见你吧。” “玫瑰要写卡片,不能写我不爱听的话~” 杨小姐没说要收多少朵玫瑰才会答应在一起,就像陆砚觉得,猛烈的激情远不如日常的滋养来得有诚意。 前提是,两人心照不宣地向一处迸发。 ...... 老木头到了,交给苏棠入库登记。 前阵子迫使小赵和老周联手的彩绘雀替已经满足了修补的客观条件,只余双方在‘结构’和‘外貌’层面彻彻底底画出道以后,便可开展工作。 陆砚不管这档子细节事,磨合多年的团队不至于这点问题都无法自我调控。 半晴天。 二楼阳台修好以后,老金那的青砖掐着时间也快出窑了,他计划这几天把洋房外的清水墙面做个简单的处理,就喊上张野他们开干。 概因为,天气预报显示接下来长时段没雨,且赶在寒潮结束气温没有回升,更利于外部墙面修缮。 老洋房外墙一至二层均采用清水墙工艺,直接暴露砖块肌理,形成建筑特色。 砖体百年风化过程中,长期雨水冲刷导致青砖表面泛白、掉渣。 严重的,砖体厚度减薄10-20mm,或者内部中空。 以上都是陆砚首先要判断、标记的内容。 再结合墙面裂缝分布、砖块风化程度,以及找出各处渗漏点和湿度状况,绘制墙体病害分布图以进行后续判断、设计和施工。 抚过墙砖,湿润的青苔和粗粝的砖体表面划过手掌,百年的风雨飘摇一带而过。 十年前的修缮水平极高,望去全是‘旧砖’,仿佛是杨启文跨越时光开启的一次对话。 对话中,感受到了身上交接的使命,这令他兴奋不已。 没有灼热皮肤的太阳,不紧不慢做着自己喜欢、且做起来解压的事,几乎是除了老婆孩子热炕头以外,陆砚对生活最最憧憬的向往。 如今两者近在咫尺,他很感激,也很珍惜。 ...... 杨灵去局里上班的时候从不化妆,‘懒得化妆’在单位是一种美德。 而这个颇有美德的女人近期总在出单位以后画上淡妆。 又何尝不是一种勤劳呢? 众所周知,勤劳亦是美德。 杜诚跑完外勤回来,一眼锁定了正要出去的杨灵: “杨灵同志,上次聚会......是不是突然遇到什么事了?” 瘦高男人说话时有点拘谨,无疑让他的身材在风中萧瑟几分。 杨灵对弱不禁风的男人不感冒,所以‘无意间’爽约了几次。 “嗯。” “哦哦,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不想来呢......那你看这周呢?全是熟人,不局促的。” 她默默计算时间,此刻正好卡在带人过去装完仪器、两人一块下班: “知道了,再见。” 瘦高男人一愣,这个答案听着耳熟,上个星期、上上个星期都听过。 不过这次肯定是真的! 杨灵这么有涵养、有学识还严谨认真负责的同志,怎么会接连放他三次鸽子呢? 而且之前也不算骗......放鸽子,她刚说过,有事耽搁了! “再见,再见!” 绕过杜诚,她要去车上化妆了。 倘若能听到杜诚心声,杨小姐也不会发笑的。 笑给谁看? 至于诚信问题嘛...... 精致的化妆镜面反映出眼尾微微下垂的杏眼,略过本就天成的泪痣,笔尖在几乎无可修饰的面部轻轻描眉。 暂时没在某人面前失过约,怎么不算诚实守信了? 而且自己的形象一直以来都很好,某人肯定不会在意闲杂人等的评价。 嘴角扬了扬,下班的滋味是甜的。 暮色斜过放副驾驶的粉色玫瑰,卡片上写着: 首先是善良,其次是真诚,然后我喜欢你。 她为上面的句子而紧张,而颤抖,他对此毫无感觉。 她依然是个有美德的女子,只要两三个人这样认为,就够了。 第六十四章 杨灵的情商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老周,消消火,都不容易,人小姑娘也不容易。” “这是容不容易的事?一个虚职、管东管西的,没住建局批示凭什么跑我们这里指手画脚?年纪轻轻不讲规矩,没有章法......” 最开始陆砚还在想,现在不是‘停工整顿’双方敌对那会,该如何不经意地让这个不看微信群聊、不看年轻人眼色的,真正的老师傅晓得,杨灵几乎没跑、是他女朋友了。 可随着话势越来越急剧,最该做的已经变成制止老人家情绪的宣泄。 话说重了以后面子都过不去! 到时候两人手牵手站一起,让你老人家该找地躲着,多不好意思啊! 还能为了照顾老周情绪,不恋爱了? 不可能的。 “老周,周叔!咱先歇口气。要下班了今天您早点去接孙女呗。” “周五,她爸妈去接。” 有着西侧走廊和葡萄架凉亭的洋房后院,两人靠在阴凉地讲话,老周额头上滴溜溜地出汗,气得不浅。 说实在的,陆砚也刚到,还一头雾水着呢。 进门和杨灵打招呼的时候对方依然端庄、不失活力,完全看不出有情况的样子。 怎么一到后院,他们的老资历、老江湖气成这样? 还是针对杨灵的。 “小陆我跟你说,这个女人做事太霸道了,乌泱泱一片人领进来就开始装那些七七八八的碎东西,招呼也不打、看不到手脚架上有人在啊!” 从礼貌问题到态度问题,又到人品和职业道德层面。 类似的长串对话五分钟内老周摆渡了三回。 给拿了瓶水、耐心等话说完后也快到下班时间,赶忙把人送出门,才歇了口气。 听着人家当面说你女朋友坏话、既不能反驳也不能顺着话聊,是种什么感受? 老周是杨启文的关系,加之和团队理念对味,遂进行长期合作。 市场价一千两百元单天的匠人在这只收八百——有长期合作打折的成因,但情分同样重要。 索性这气就受着吧。 老一辈固执还要点小面,几乎快成他心中,人物的刻板印象了。 少有例外! 穿过白布包裹、长长的走道,便到了老洋房前厅。 和一众人打招呼道别后,杨灵就在门口台阶前等他。 雪纺衫、半身裙,薄薄的阳光把肌肤映得雪白,眉眼是柔柔的情意。 陆砚简直看得走不动道。 一个月前,我们是针锋相对的冤家,大部分交流里要么彼此说不完整个句子就被对方打断、要么用反讽把语言威力拔高,多少次被你气得睡不好觉; 一个月后,我已经深深为你着迷,不论曾经怎样抗拒、怀疑,站在你面前的时候胸膛是那样澎湃和拥有热情,我相信我会因你而更好,我情愿溺死在你眼睛里。 “hi,亲爱的朋友。” 我喜欢你。 希望你看得出来。 “下午好,亲爱的朋友~” 当她用这种情绪看着你的时候,便再找不出一丝缺点。 简直是理想恋人。 即使把小时候所有憧憬过的女人完全叠加一块,也只能和她五五开的样子。 “宝宝,抱一下。” 工作的时候谈事情不谈感情,对方就是那么一个有原则的女人,陆砚懂。 可现在下班了。 她俏皮眨眨眼,表示同意。 再次靠近,不轻、也不重地抚过纤细腰肢,内心变得充实。 和昨晚不一样,今天是职业套装,面料偏硬。 头发也没放下来,纤细的脖颈处、细腻的幽香混着奶香。 它藏着女人的娇嫩与脆弱,纯洁与美好。 情不自禁准备亲上去的时候,胸前一只小手提前将他推开: “晚上陪我出去玩,好不好?”她说。 似撒娇、似妩媚。 晚上是个日常的时间节点,却在有心人耳朵里天然有着旖旎的氛围。 几乎本能的,他就开始抱怨老周的不是。 讲真,一个那么漂亮、温柔、可爱的小姑娘真心不容易,老头还是太严格了。 “好......诶?” 恰如闪电刺破黑暗,随后响雷大作。 不是,沟槽的陈禹,你! 早晨七点二十的约定突然跑出来扫兴,偏偏还是带着一定正当性的邀约。 所谓‘正当性’即是: 我有更情愿的选择,但是不选它,道德会惩罚我。 “怎么了?” 怀里的人儿仰头,而陆砚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唇上——两片花瓣浸着细碎的暖光,像裹了层融化的糖霜。 世上有很多名著对爱情有着不同比喻和判断。 无一例外,深深地被对方的身体所吸引,是最容易呈现、最容易判断的爱情原点。 普通男人很难像文学著作男主角一样用高尚的灵魂去捕捉另一个灵魂的共鸣,他们往往需要引导、需要被指引到一定程度,才会去爱,然后在爱中变得高尚和拥有无数美德。 拥着杨灵的这一刻,光在她嘴唇泛起好看的颜色,就足以指引一个男人发现爱、踏上爱的旅途。 “我喜欢你,比之前想象的还要喜欢。”陆砚说。 是自然的流露,而非压抑下的爆发。 是看得到凯旋的高歌,是注定会有回应的祷告。 杨灵说:“如果我也喜欢你,花还天天送吗?” 气色好到不需要妆容的脸,却是紧张瞄向不起眼的细节。 看来真的很喜欢这个仪式呢,杨小姐。 “我决定找家百年花店跟他们签下个百年协议......花天天送,你会天天喜欢吗?” “我喜欢你,陆先生。” 预定好的烟花在脑里一簇簇炸开,绚烂的颜色叠在呼吸交织、低头就能亲到的杨灵身上。 所以,他们此刻是在一—— “可是,”把胸前双手抽出,她捧着陆砚的脸说: “我没有安全感诶,你能不能拿出诚意来呢。” “...” 这是...... 不需要多想,她的眼睛会告诉你答案。 已知:我们会在一起。 求:要追多久? 这种慢热型女孩,反正比某些慢热好一万倍! 陆砚同意了,但—— “那个,杨小姐,从明天开始我保证拿出诚意来......” “嗯?今天呢?” 小脸上依旧漾着将要灿烂的笑,好看的杏眼亮晶晶、像要将他整个人装下。 “今天......有事。” 倘若今年评个人生涯尴尬时刻,这一幕能入围前五。 如果对方反应瞬间黑脸,那便有机会成为top1。 陆砚硬着头皮把这四个字,一长段句子,在抱着她、刚刚表完白的时刻全盘托出。 请问这和婚礼上、刚宣完誓的新郎转眼就丢下新娘和一众亲戚朋友,声称要去公司加班有什么区别? 有的。 区别是,他要忙的连公事都算不上! 甚至竟有点后悔刚才的冲动表白—— (预防杨小姐看见,在此声明:表白意愿是强烈的!表白结果他是满意的!) “好噢,那你忙,晚上到家给我打电话。” 脱离怀抱一步远,笑容滞了滞,她的脸上仍是好看的、温柔的模样。 陆砚知道,是因为对方珍惜、尊重,对两人而言颇具意义的这一时刻。 第一天需要有个好的开头,不是吗? 第六十五章 婚姻一拳揍向了爱情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陈禹的车慢慢停在路边,陆砚跟着前车来到一家酒店门口 下车,路边站。 “来这喝酒?” “谁告诉你要喝酒了?来找颜朵的。” “噢,看到新娘不好意思,要伴郎陪着?”陆砚半是看戏不怕台高,半是恨铁不成钢。 人家新婚燕尔,你新婚把老婆气跑。 特立独行是吧! “猜对了一半,林晚声陪着我确实不好意思,交给你了。” ?? ‘幸灾乐祸’到‘咬牙切齿’只需一瞬,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众所周知,女人,而且是两个女人在一块的时候,想象力和悲观程度将得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马路旁,矗立的高大建筑莹莹泛起华光。 亮堂的楼层内,颜朵在林晚声的安慰中,今晚第三次哭。 “晚声我跟你说,男人真不是个东西,他们一个个蠢死了,整天就知道生意,赚钱......呜呜......陈禹他变了......” 作为熟读《呼啸山庄》和诸多爱情相关书籍的古早文青,林晚声既为闺蜜匮乏的语言感到难过,也为单一语言背后无法言说的悲伤感到痛心。 世界上很多复杂的事情,大师们已经替人们思考过、探索过,给出了一个又一个答案供后人参考。 可偏偏你只是看过一遍就忘了,仿佛他人的故事就仅仅是永远与自己无关的读物而已。 手搭在颜朵的肩膀上,轻轻抚慰。 如今的她再没有当初多愁善感的泪腺陪着宣泄和安慰,只有显得沉默的嗓音缓缓开口: “颜颜,再骂他一百遍,我们就回家,好吗?” 看着颜朵哭肿的眼睛,突然觉得一百遍太少,可......可相爱太难。 难得的青春、难得的恋人,共同的回忆里渗着相爱的美好。 这是事到如今唯一能撼动她泪点的事物。 “颜颜,咱们要好好的,守护自己的幸福,好不好?”明明对嗓音控制远超一般人,却有了哽咽。 没来由的,她也想哭了。 明明台上台下已经哭过千百回。 可是...... 相爱太难! ...... 酒店大厅,两个眼神由涣散渐渐坚定的男人意识到了什么,顿时‘喜笑颜开’。 就像熬了个通宵第二天学校要进行一千五百米体测。 难熬是吧?有人陪着就好多了。 陈禹现在就是这个心态。 他很自信,上楼以后等着的是场苦战。 他更自信,等会另一边战场的火力不会亚于主战场——房间号自然是林晚声透露的,从微信对话的信息分布来看,主要是骂他的时候顺带提的。 喜欢文学、探索精神世界的人向来爱惜羽毛,不肯自降身份说那些‘俗气’话。 可一旦说了,便比想象中来得猛烈。 于是陆砚必须到场,不然他怕林晚声顾及两人没那么熟的关系、情绪释放得不畅快。 陈禹吸完最后一口烟,觉得是时候面对了。 “不是,你还抽上烟了?什么时候的事?” “谈生意的时候姿态要放低,陪着别人抽,自己就学会了。” 他觉得自己说了句值得细究的话,但没空细究。 “砚哥,走吧,祝我们好运。” 陆砚:“?” 懒得吐槽。 跟着一对情侣蹭了电梯卡,辗转挪腾间,15楼到了。 檀木与雪松香氛裹挟着适宜温度扑面而来,步出电梯,地毯的触感骤然柔软。 走廊尽头的油画前,便是1506房门。 男人做了决定便不再拖泥带水。 敲响房门: “笃,笃笃!” 敲第二遍,门开了。 见到林晚声红着眼打开门的瞬间,陆砚感觉天塌了。 或许,今晚的事情比想象中的严重。 陈禹,你小子究竟犯了什么事? 电影里,酷酷的主角团成员们,甚至在决战前夕都没有交换过情报。 此时陆砚也才想起来,忘记问他俩究竟怎么了。 “哈,哈,晚声,我来找颜颜。” “我们应该没那熟,别喊我晚声。” 干笑后的陈禹一个撤步让陆砚顶上去,而陆砚只看着,她的嘴边沾了一缕发丝。 “晚......” “我们也不熟。” “...” 明明上次笑着说‘还是叫我晚声吧’,如今话语已经消散在夜风中失去了依托。 这是气话。 “‘我们’先暂时搁置这个问题,颜朵在里面吗?让比较熟的他俩聊聊怎么样。” 这是公道话。 里面用到的技巧是‘转移视听’。 人在难受时不能把话题放在自己身上,它会加重‘自怜’从而引发情绪不稳。 应当把注意力转移到他处,这样‘自怜’会一定程度上变为‘同情’,从而让提议者更易得到认可。 门神瞥瞥头,没说‘可’与‘不可’,那便是同意了。 有诚意的人必须拿出诚心来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陆砚了然。 轻拽袖口,她便像遭了巨力似的被‘推着’让开。 走前和陈禹交换了个眼神——‘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领着林晚声来到休息区,在没有其他人的空间里,两人对坐。 “其实,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什么情况,你刚刚......还好吗?” 对方只穿个长袖奶白色睡衣,齐膝睡裤。 不施粉黛、脸上呈现几分气血不足的脆弱。 却是陆砚最不忍看到的模样。 情愿她吵闹、怪罪或是带着攻击性,也好过此刻下眼睑肌肤透着桃子般的粉,睫毛上、晶莹的泪摇摇欲坠。 “晚声?” 曾经的他用拥抱代替千言万语,正如此刻的他,坐在另一边绝不靠近一步。 心疼林晚声,但爱让人坚定立场。 “我没事,你最好希望颜颜也没事。” 不是,咱又没做错什么,怎么好像她的悲伤要我来负责似的? “她怎么了?” 陆砚这句废话的背后,藏着深切的忧虑: 怕陈禹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尽管他为人谨慎但远远称不上本分,尽管对方生意上面面俱到,但在感情上还是少了些如他一样的耐心。 陈禹这对,几乎和他与林晚声同时期、且修成正果的恋人,承载了他们未能达成的遗憾和美好祝愿。 所以,新婚不到十天,你小子最好本分点! “觉得陈禹不爱她了。” 林晚声开口就是最吸睛的说法,吓得陆砚背都绷直了。 “我也这么觉得。”她补充道。 “这......不可能。想多了吧你们。” 爱与不爱的问题顾大律师和法官都难以断案,只要存在争议,自然得挺兄弟。 何况这个话题过于沉重,不适合往坏处聊。 “我要吃夜宵,长乐路小酒馆旁边的那家粥铺。”她突然说。 愣了一瞬。 “好,你等会。” 本能地答应,起身准备下楼。 “你看,连你都愿意去买,但陈禹不愿意,连外卖都是颜颜自己点的。” 又坐了回去,细品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此处类比大有问题。 “这不能说明什么,晚声,或许那天他累了。” “只是一个例子,重要的是,‘累的’频率高到让颜颜......六年,快七年感情了,高到足以让颜颜没有信心。” 曾经陈禹是个顶着三度大冷天,不管晚自习结束、还是实习下班返校,都要两人见上一面的‘机会主义者’。 其积极程度,若是上海会下雪的话,旁人也会认为这小子能克服——就是这样让人确信的积极。 如今天上月亮变成饭黏子,机会主义者得到了想要的,便将目光投向他处——林晚声为之悲愤——陆砚这么理解到。 “人生不会有第二次这么长的恋爱了。在陈禹心里,颜朵肯定是最重要的人之一,这点不用怀疑。” 七年感情修成正果,是独一无二的! “你是这么想的吗?” 目光投向这边,内含意味不明的光芒。 那是一双含情目。 开心时弯得像月牙;得意时像狐狸;难过时透着晶莹; 此刻,神秘得像一只刚刚落泪的猫。 她想诉说什么? 为什么自己原可以带着杨灵一起过来,却选择了独自赴约? 林晚声就在眼前,自己真的是怕陈禹的隐私泄露给自己的‘女朋友’吗? 呼—— 打住! 关于感情的讨论必须到此为止了。 再说下去,话题便会朝向两人的过去发展,这对杨灵,无疑是种背叛! 他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 当前不是一道可以比较的选择题,而是有、且仅有唯一答案的填空题: “我去买夜宵,”怕对方会错意,补充道:“给他俩也买一份。” 第六十六章 下班后要在一起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哟,小伙子好久没来啦?” 光头老店家是,夹在霓虹闪烁的小酒馆和挂满腊味的副食店中间的粥铺老板,三米宽的铺子总要到深夜以后才关门。 五年时间一晃而过,他坚守在这里,连带陆砚曾经的模样一并留在脑海。 原来不经意间,会被陌生人记这么久吗? 心里暗自感动,说:“叔,您记性真好。我要一份瘦肉粥,三份......” 目光在手写木制挂牌上扫过,是什么来着? “山药小米粥吧?” 我去! 老板记性绝了。 如果说刚开始还怀疑对方故意套近乎,现在则全是满满的感动了。 “大叔,您这老字号就是有人情味,我以前就爱喝这个。” 老板斜了一眼,没说话,慢慢挪步去打包粥点。 暂时抛开酒店内那些事,陆砚带着缅怀打量着此处。 褪色的木质招牌上,‘老陈粥铺’四个字被油烟熏得发乌,像块被揉皱的旧手帕。 曾几何时,多少人在小酒馆把昨天吐得一干二净后,又在这里汲取到一丝温暖? 想必深夜粥铺的意义便在这里。 每个人都会被闪烁的彩灯迷得沉溺进去,但最后总会渴望一间普普通通的粥铺,若心爱的姑娘不在身旁、至少会有同样暖的温粥一碗。 “我记不得那么多,是玩吉他的小囡这个月常来,”大概率姓陈的老板说道,手中打包袋里装着四份粥,“一直点这个。” 接过手中打包袋,夜里的风竟能无视身上的工装,吹得胸口发凉。 明明......她以前不爱吃的。 ...... 昨晚十一点左右,杨灵在陆砚的施工日志上给予意见,拍照发过来: ‘建议传统手工勾缝工艺与现代防水材料结合,如苏州河畔编号Q4-947老洋房修缮中,采用纳米二氧化硅防水剂替代传统石灰水,防水寿命从5年延长至20年以上’。 与此同时,还在上次寒潮的日志上做了补充: ‘铁艺栏杆、铜制落水管在高湿空气中形成电解液膜,5℃低温虽减缓腐蚀速率,但持续潮湿会导致锈层由点蚀转为面蚀。 建议排查。’ 陆砚有种错觉,这是杨博士第二次‘温柔的报复’,因为抛下她独自去赴约了。 然后微信界面里是这样说的—— 墨斗先生:大概半个小时以后就回去了,怕你睡着,先提前告知哈。 墨斗先生:(比心.jpg) @Adeline:只是正好批完日志,没有催你噢。半个小时的话还是不会睡的,到家再跟我说吧。 这么长的内容肯定是以语音的方式呈现。 提着夜宵往酒店走的路上,顿时有些低沉的心情就通透了些。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美好而幸福的生活正降临在他身上,他感到无比珍惜。 墨斗先生:(语音)那睡前还是喝牛奶吗?今天做眼保健操了吗? 他可爱的女朋友看起来端庄秀美的背后尽是萌属性,就本句中的‘可爱’,一众形容词中出现得突然。 @Adeline:这些事情每天都会做。但是今天被人放鸽子了,很伤心。 有种语气是‘快来安慰我’,偏偏语句的内容是‘我很伤心’。 想来这便是坦率之人独有的魅力。 等等! 墨斗先生:顾律师放的? @Adeline:第一次约某人晚上去玩,结果他走了。 哪有临时约定的? 噢是杨小姐啊,那没事了。 虽然此前他们根本没约定下班待一起,但以后......恐怕得有这个‘不成文’的规定了。 放下手机。 星期六的早晨很有星期六的味道。 最终陈禹还是‘安然’带着颜朵出来,四人一块吃了个夜宵。 或许颜朵心里仍有些微不满、不满中藏着没有挑明的委屈,但结果一定是她选择独自消化。 不然娇宠长大的她,为什么没让家里知道? 仅仅只叫上最好的朋友躲进酒店这个举动,就已经说明了很多。 未来四十年、五十年,她与陈禹都将是最亲密的爱人、战友和家人,她的身份已然从一个年轻女人转变为已婚妇女。 将来还会是孩子的母亲。 因而有些事情,只能夫妻之间处理,即使是自家父母也帮不上忙! 罢了罢了。 八点十五,施工队没有双休,陆砚起床洗漱。 他想着,今天多做点事,或许之后会有空闲休一天假,陪陪杨灵。 对了,比平时早起十分钟是为了干嘛来着? 还要去花店寄花! ...... 定期跟导师视频沟通结束后,便在论文框架下阅读相关文献。 临近十点,又花了将近七十分钟时间给同门硕士生回邮件、给意见。 起来伸展一会,抑住揉眼睛的冲动,先去洗手。 不得不说,在高强度用眼安排中保持良好的视力,是件让周围人不仅一次表示感叹的事。 这得益于十年如一日的良好习惯,杨灵为此感到骄傲。 从中医上讲,眼睛属肝肾精血充盈,是全身健康的窗口; 从生育角度来说,她的宝宝也会有一双任谁看见了都会称赞的、漂亮的眼睛。 从各个方面评估,自己都是位优秀的女人。 所以任务繁重到没有尽头的周六,午饭时间偷会懒、悄悄去找自己男朋友吃饭,也是毫无负罪感的! 洗手台前,杨灵涂着防晒。 镜子下方是昨天刚买的唇釉和漱口水,准备出门一并带走。 乔乔说‘要矜持’,可她已经撑到了第二支玫瑰,对此也算有了交代。 中医果然说得很准。 镜子里,从脸颊到耳后,健康的淡粉色是顶好的胭脂也渴望模仿的充盈状态。 皮肤温润有余,像刚敷完面膜的状态。 微微动作间,乌木发丝便淌过色泽的涟漪。 眼前景象只要对方喜欢,就是让她计算着卡路里和营养均衡、再健康饮食十年,也愿意。 “嗡——” 电话。 不是陆砚打来的。 看到跨国号码的一瞬间,手指缩了缩。 “回国之后这么忙吗?Adeline。” 亲和的女声传来,手机上的备注是Melanie。 “抱歉,我忘了今天......” “哈哈,这是好事,快跟我说说最近怎么样?” 杨灵顿了顿,认真地说: “Melanie,我觉得......最近特别开心。我谈恋爱了,未来有结婚的打算。” ...... 可是现在才初秋,即使光着膀子在街上也冻不死人。 林晚声像个遗失的音符,顶多不痛不痒地在深夜某个时刻‘叮咚’一下蹦出来,惊得他一愣。 仅此而已。 他的心很小,小到只能同时爱着一个人。 所以如何呢?知道了又能怎么呢? 你会因为一个老朋友在无人知晓的日日夜夜用行动怀念你,而感动到要向她表白? 现在的陆砚,绝无可能这样做。 车子引擎划破昏暗的夜,前车灯将前路照得亮堂。 人爱着过去的美好,并不意味着会选择将过去再走一遍。 林晚声改变了他,她的身影连同被她改变的这部分完完全全地融进了男人的灵魂。 是以他也变得感性、偶尔文艺,情商得到了多次锻炼和练习、愈发懂得女人心。 是,没错。 问一千遍,也会说‘深爱过’。 那个女人曾是生命中无可比拟、无可替代的美好,但现在的两人即使面对面抵死相守,也再不能与当时并论半分。 就像琥珀里的蝶翼与花骸,残留着几亿年前的温度,却再也焐不热初见时疯狂跃动的心。 永远不能。 ...... 绕过白色布片裹着的老座钟和角落里一闪一闪的不知名监测器,陆砚一把把张野薅住。 “张哥,午睡结束了,跟我去外头搞搞清水墙。” 说到午睡,三周前说收拾东西准备搬进来,结果迄今为止还只搬了张行军床、在洋房睡了一晚上。 虽然中间有长假和寒潮的缘故,却也委实有‘磨洋工’的嫌疑。 遂今晚,最迟明天,他打算搬进来。 缺什么再添置,先住下,谁晓得会不会有什么‘大旱’或者‘大水’? 从清水墙开始,老洋房就算插上了呼吸机,得有人二十四小时盯着咯。 “陆哥,我去买包烟先,下午两点实在难熬。” 陆砚不抽烟,就是最难熬的时候也没抽过。 这玩意味道重、花销大、还伤身,从性价比考虑,青少年的他还没抽就直接进入‘戒烟’阶段了。 但表示理解。 双休日只有四个人,张野、小赵和老周,全是核心成员。 得亏张野中午睡得着,周和赵两人从早上开始,就‘彩绘雀替’各部位的优先级展开了小规模、长战线、高频次的讨论,直到现在。 “诶,诶,这个孔我考虑了下,还是得开。我晓得你处理起来也麻烦,纹理细了伤脑筋。但是小赵,你听我说......” 老周的嗓门随着多日以来、渐渐平静的心,也变得和气。 侧耳朵听了会,看样子两人的磋商快到‘谈和’阶段,便放下心出门。 这里有个误区得解释清楚: 经常有老师傅说,我修某某物件用了两三年时间之类的,可千万别以为是无时不刻地工作那么久。 根据经验来看,不是级别较高的收藏款文物,这两三年时间怕多是在‘等待’中度过的。 勘测与定方案一个月,材料准备俩月,修补和等干燥仨月,彩绘又是三四个月等等。 可不得数以年记吗? 情况困难的时候,‘等’的时间要占百分之六十左右。 雀替相对来说不那么‘困难’,修补起来大致三个月时间。 什么?自己人? 那顶多俩月。 确切来说,木作一周半,彩绘花两周,然后其余都是‘等’的时间。 ‘等’字非常磨人。 这便是陆砚将要住进来的意义所在,也是杨灵‘嫌弃’传统工艺的主要原因。 他看着门廊、窗楣的砖拱券,拱券与山花展现着砖石结构美感。 砖体裂缝、粉化,盐碱风吹、酸盐腐蚀,不改其横平竖直、错缝搭接的坚定。 原本刺刺的阳光也会为之和煦。 老洋房的地域识别性极强,不同地区用料和修筑细节大不相同,其地区人民的精神内核与气质亦有所区别。 正如建筑学家伍江所言: ‘上海老洋房不是简单的风格模仿,而是一个民族在现代转型期的集体心理沙盘。’ 当青砖拱券遇上马头墙,当马赛克拼花遇见砖雕牡丹。 这些矛盾共生的空间语汇,恰是那时的人民在传统与现代、本土与西方夹缝中寻找出路的精神化石。 做完精神建设后,果然眼前的工作便有了积极滤镜。 于是干活,今日累计工作时长,再加三个半! ...... 直到前厅的老座钟发出下班的顿挫敲击声,樱花粉色保时捷才掐着点赶到。 整个下午,陆砚都尽量先对阴凉中的部分完成检查,还是落得大汗淋漓的下场。 如果杨灵愿意理解的话,他想先回家洗个澡。 这不算放鸽子吧? 台阶上,台阶下,隔着车窗,隔着她酷酷的墨镜,两人一刻也等不及地笑着。 果然,下班以后在一起,成了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第六十七章 此心因你而雀跃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生活像梦一样不真实,跟在亮眼的粉车后面,他即将得到本年度最好的物质礼物——一件睡衣! 红豆不知是不是王维诗里的红豆,但睡衣肯定不是简单的睡衣。 还记得上次她说: 陆先生,我觉得今天不合适,因为还没有准备你的睡衣。 完了还加上了‘下次一定’。 没想到,下次真一定呀!! 杨小姐是诚实的女人。 诚实是众多美德之中,最耀眼的宝石,这一刻,陆砚认为没有‘之一’。 ...... 二十分钟前,杨灵再次踩点把车开进老洋房前院,隔着墨镜看到灰暗世界里的陆砚。 汗珠正顺着他鬓角、沿着棱角分明的喉结,滑进敞开的衣领。 男人倚在车前,那双眼睛像是藏着深秋的潭水。 阳光在挡风玻璃上碎成金箔。 她握着墨镜的指尖突然发颤,心脏在胸腔里擂出擂鼓般的声响。 听见自己喉咙里溢出的气音,像是被掐住脖颈的蝴蝶,连耳尖都在发烫——原来心动时,真的会丧失语言功能。 不到两个月的相遇,此刻在脑海疯狂倒带。 他躺在酒店床上、雨夜站在老洋房门外,便利店暖黄灯光映得陆砚温柔至极,将她的目光吸得死死的。 而现实里的他比记忆更鲜活。 杨灵慌忙将墨镜重新架上鼻梁,镜片后的眼睛仍贪婪地捕捉着男人的每一个动作。完全忘了,手边还一个平板孤零零的等待递送至男人手里—— 监测器的各项数据就在里面跳跃。 “我亲爱的朋友,”他抬手抹了把脸,手臂肌肉线条紧绷,“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先洗个澡,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好吗?” 原来所谓初恋,就是心脏突然学会了叛逆,明知危险,却甘愿溺毙在那双眼睛的深潭里。 “......我,我正好给你买了睡衣。” 她想豁出一切的去爱一个人,完全地占有一个人的全部爱意。 ...... '不用谢。我因你而雀跃着的心,是你赠与我最宝贵的礼物'。 客厅最显眼的位置有个花瓶,一粉一白的玫瑰和手写卡片就在那里。 陆砚在洗澡,她在做饭。 开放式厨房台面上,经砝码称一道道过检后的调料,在某种程度上吻合了‘分子料理’的概念。 砂锅端上灶台,开始酝酿美味。 同时,精确而稳定的手按照印象里的顺序,将西兰花、牛油果和小番茄刀工处理后放进容器,倒入牛奶。 这是她平日的主食,今天的配菜。 容易引起对方‘说教’的秘密就让它沉默吧。 劳累一整天后,现在属于两人的轻松时刻,她无比期待着。 没一会,物业管家把米饭和特色菜送到门口,陆砚也刚好洗完澡穿上她送的睡衣出来。 “咔嗒!” 带着水汽的雾率先漫出。 蓝白色丝质绸缎睡袍,领口绣着藤蔓花纹,细腻优雅不失时尚感。 轻微,只有轻微颜控的杨小姐放下手中的餐、径直走到身前,说: “衣服还合身吗?饭快做好了噢~” 眼尾颤了颤,暖光下,瞳仁里跳动着宣纸上洇开的橘色水墨。 情商和头脑经过热水放松后、调整至巅峰状态的陆砚看见的是: 眼睛水润的杨灵和嘴角泛起正好可以落下一大片樱花的笑容。 耳朵听到的却是,‘快夸我。’ 脚自觉向前半步,伸手便环出了对方腰的尺寸。 毫不犹豫—— ‘啧’的一口亲在额头上。 轻微的声响,像大提琴弦上划过的一个颤音。 细腻的触感、沁人的香甜。 墨蓝的夜纵容月光在窗沿肆意撒欢,一切都是情不自禁的推手。 她颈间的奶香混着他袖口的雪松味,在空气里绞成缠绵的线,像潮汐与沙滩般无需言说—— 月亮刚把浪头推抵向岸边,湿沙就主动藏进了浪花的胸膛。 如同他指尖此刻钻进她指缝的姿态,连呼吸都成了引力场里逃不掉的共振。 这只是一个试探,今夜才刚刚开始。 ...... 静安别墅,穹顶悬着水晶灯,顾南乔和一个人吃饭。 因为阿姨不上桌,是顾明远立的规矩,即使他不在、规矩在。 光线坠在骨瓷餐盘上,翡翠虾仁的芡汁亮得发黏,剔透的虾仁被胶状光泽裹着,把四菜一汤的油光焐成诱人的模样。 她用银匙舀起一勺汤汁,还是以前的滋味,却觉得没什么胃口,因而连带整桌菜的光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却。 仿佛西兰花的切口是近乎病态的亮绿,汁水流到餐布上渗出暗褐色的水渍,像以前的旧报纸。 无聊的时间跳了两支恰恰舞。 空气里弥漫食物冷却的腥甜,与水晶灯折射出的铅灰色光泽绞成绳,正悄然勒紧这座宴请过诸多富商的餐桌。 她觉察了什么,又不能、不敢掀开去看。 ...... “陆砚~” “在呢。” “你喜欢我吗?” “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两人的眼睛离得很近,这一刻不需要说话就能交流。 他也明白对方的意思,于是重复着‘喜欢’二字,以表坚定。 “那......你亲我的事情,就先不报警了噢。” 怀里的人说。 “喂,以前不都先找律师的吗?怎么现在连警察叔叔都麻烦上了。” 就没见过一边‘报警警告’,还手搂着不放的被害者。 哦,抓住嫌疑人协助办案是吧,杨小姐实乃三好公民的典范。 杨灵眨了眨眼,呼吸打在他喉结上,几乎亲了上来,“所以你要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同样一句话在不同语境下是截然不同的表达和心情——因此人们要通过眼睛找到心里的窗口。 陆砚看着对方的眼睛,好看的眉眼间硬是没找到‘严重性’所在。 反倒是心理学有个词叫‘可爱侵略’,此刻就非常恰当。 强按住想‘欺负’对方的冲动,顺从说: “亲爱的杨小姐,美丽的杨灵女士,最最可爱的宝宝,我喜欢你,如果这其中有什么误会的话千万别生气。” “哼,我现在就很生气~” ‘生气’的尾音是像撒娇一样的慵懒。 或者说就是撒娇。 倘若怀里仅仅是个97分的女孩,或者香水味刺鼻、或者头发干枯有分叉,或者有任何、陆砚评分体系里可以找到瑕疵的女孩—— 此刻都会产生‘细微的不耐烦’,以至于类似的对话多了以后会发展成‘有点不耐烦’的程度。 可她是杨灵,仿佛按照审美长起来的女孩。 他的喜爱,是‘别的女孩会因为不像她而扣分’那样的偏心。 是抱着她足够忘记其他情感的满足。 怎么会不耐烦呢?陆砚怎么会‘嫌弃’杨灵呢? 齿轮的齿牙与榫卯的凹凸天然登对,他们就是这样的关系。 把手松了松,留出一截让他不会暴露的空间,大头飞速分散着注意力。 “宝宝别生气,快和我说说,咱们一起想办法开心起来,好不好?” ‘软玉入怀’当真是再贴切不过的描述,可惜四字因简短而叫人一时间体会不到画面——陆砚思维疯狂发散着。 现在才七点出头,不要出头啊! “可是你昨天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嘴唇瘪了瘪,这句确实有将委屈情绪传达出来。 在恋爱中,哪怕对方说‘没事’,也一定要追问‘亲爱的,真的没事吗’。 一定要多问几次。 每个人都需要自己的情感得到重视,相应的,每一次照顾到细微处、便获得了在对方心里增加重要性的机会。 陆砚最欣赏杨灵的地方就在于她的坦率。 不用反复揣测情绪,有话绝不暗示来暗示去,直说就很好。 “以后下班我们一起走好不好?如果有事一定提前跟你说。” 他给出了解决方案,并决定严格执行传达爱意。 不仅仅是为了在气氛微妙的夜晚、讨对方开心! “好~” 两只手挪了挪,放到他的腰窝处,这样可以把头微微后仰、看清对方整张脸: “可以跟我说说昨晚的事吗?为什么喊你过去呢?” 想亲。 咳咳...... 昨晚是一出典型的、婚姻试图葬送爱情的事故,陆砚想着。 不过这样也太煞风景了。 换个说法,用‘夫妻之间的情趣’概况,能否为‘爱情’挽尊呢? 要知道,此刻他们正以‘爱情’的名义相拥,切不可解构它、污名它。 他犹豫着说辞。 只是火车轨道被扳离了路线,车上乘客对此全然未知。 “如果以后你和林晚声尽量不见面的话,我会比较安心。”她说。 第六十八章 一个美女的自我修养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两束玫瑰斜倚瓶口,并没有想象中的风邀请它们在此间夜晚轻轻摇曳。 仍是靠在一起说话的姿态。 陆砚却觉得,下一刻就该松开手、各自无事发生般吃晚饭了—— 这绝不是面对问题的办法。 偏偏逃避的心情来得巧,趴在耳边说‘先放一放,以后再想办法’。 杨灵一向温柔、好哄,不是吗? 找个不错的天气约她出去玩,一起去西岸美术馆看‘重塑景观’; 徐汇滨江打卡油罐艺术中心; 漫步甜爱路、那里有爱情邮筒和心型路灯,到时候收集粉色的爱心邮戳做纪念,对方肯定会高兴的...... 人生有很多时刻已然站在了分岔口而当事人无所知。 就像郑和在古里港写下最后一页航海日志、拿破仑不顾库图佐夫警告直捣莫斯科。 倘若‘自作聪明’的陆砚在下一秒秀起他自命不凡的恋爱技巧,是否便没有后续的展开了? 不知道。 人无法知道没有发生的事情。 男人沉吟了许久,对方也始终没有松开手: “那天,以及和你在一起后的每天,你都可以安心信任我,真的。” “我知——” “还有,如果我的女朋友会因此不开心的话,就让其他适龄异性回避着吧。我喜欢你,她们加一起也没你重要。” 这算情话吗? 另一方觉得算,但他不这么认为。 首先,在‘异性’面前加了‘适龄’,便不包括亲人之属,增加了可信度。 其次,对方只针对林晚声、而非其他人。 所以把话说大一点,也不影响后续和颜朵、苏棠还有顾乔乔她们相处。 综上,表达‘避开前女友’即可拿满分。 果不其然,杨小姐终于不吝啬自己的情绪,回以值得品味一整晚、也足够有盈余的满足神情。 眼神如此深情,宛如说出誓言前一秒的新娘。 “陆先生——” ‘生’字的尾音拖得很长。 “在。” “亲亲~” ...... “亲爱的我问你,” 杨灵面对面跨坐男人腿上,唇釉的光泽和漱口水的芬芳今夜全然不曾浪费。 双手搭在肩上目光灼灼、几乎拉丝的眼神看着他: “我漂亮吗?” “漂亮。” 脱口而出。 双手亦搂放在腰上。 此刻哪有夸赞的心思,古人讲饱暖思淫欲,话糙理不糙。 虽然刚确定关系就着急推进,十分有损绅士风度且容易被扣上‘不尊重对方’的帽子。 但万一对方不介意呢? 万一呢? 趁热打铁,事在人为! 得试试,况且试都不试岂不是更不尊重对方? 她抽回一只手指了指脸蛋,“它得早晚护肤,定期美容,而且要饮食清淡、健康。” “吧唧!” 亲了一口,表示甚得他心。 杨灵笑了笑,撑着起身,侧坐旁边把腿放上沙发。 “亲爱的,腿好看吗?” 水洗蓝的短款居家裤松垮地挂在胯部,裤腿卷到膝盖上方,露出纤细脚踝。 伸直的双腿搭在一旁,小腿绷成两道流畅的弧线。 “好看。” 说罢,陆师傅自恃‘替她缓解疲劳’的名头,拿起盈盈一握的脚踝,抄过来放腿上,做按摩。 腿部肌肉随着动作微微收紧,又很快放松下来,皮肤在光影里泛着温润的珍珠光泽。 她说:“需要科学的走路姿势和保持良好坐姿。” 闻言陆砚轻轻拂过,心头燥热几乎无从缓解,还是应和道: “没错,难怪这么好看。” “走路的时候连脚趾发力都得标准,而且还得回避剧烈运动,偶尔累了需要肌肉放松,出门得注意防晒。” “杨小姐说得是,以后多给你按摩。” 摸不着头脑,但送上门的福利不要白不要。 小腿按完...... 就得开启下一流程了吧? 对面没阻止,接着问: “亲爱的,我身材好吗?头发柔顺吗?” 游走的手掌顿了顿。 压下那些心思,陆砚开始回过神来,思索对面的意图。 如果此刻还没察觉不对劲的话,他上段恋爱算白谈了! 杨小姐是怎么了? 脸颊像滴入清水中的胭脂娇嫩,眼神里近乎盈满的情意,嘴唇润亮、微微开阖,香甜的记忆犹在眼前。 这段翻看‘说明书’似的讲解,不像求夸奖,是...... 不安?诱惑? 还是铺陈着什么东西...... “亲爱的,你真的很好。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被你惊艳到了。” 压下激动,他用真诚的语气说。 真诚是敲开心扉的钥匙,或许亦是开启美好之夜的钥匙。 杨灵明显爱听他说这些话,脚踝晃了晃。 “陆砚~” “你说。” “我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让自己优秀起来,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会的,放心。” “你会在某一天,发现我不优秀的时候,嫌弃我吗?” 很明显,在陆砚眼里再明显不过了,这是女孩在做重大决定前的心理建设期。 男人,须得把真心剖出来,献上最深切的爱来佐证它在时间的发酵下、不会变质。 可未来的事,一个普通人又怎么证明呢? 是以,怪不得天下男人‘花言巧语’,没准他们是认真的呢? 放下膝上双腿,他拉过对方,脸颊挨着脸颊,让彼此心颤且充实的接触像电流划过: “怎么了?我那优秀到不真实的女朋友,可不可以跟我说说,你的感受。” 对方的呼吸像羽毛轻轻挠过,勾得人想再近一点、更近一点,方才止痒。 “嗯——,我觉得你以后要对我好一点、更好一点,非常非常非常好才行。” 语气纯真、浪漫,却真挚。 就像渴望糖果的小孩,总是在想要的事物面前不满足。 爱情之于杨灵,远比一般女孩重要得多。 它是开启亲密关系的钥匙,亲情的通行证,寂寞的解药。 是种种问题的终极答案,是愿意奉献一切也要寻求的唯一解决。 面对恋人的要求,男人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 遂双手又开始游走于理智之外,准备找到今夜的最佳度过方式。 “亲爱的。” “在。” “别摸了,我害怕。” “...” “...” 极力控制面部表情不让失望露出来的陆砚,用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开口: “那,那肩膀酸不酸?我帮你揉揉......” 他就是如此绅士且温柔的男人。 一定要耐心,每每在功亏一篑的时候一定要耐心,陆砚。 “嗯,酸~” 好看的脸蛋眼神迷离,亲昵地蹭了蹭。 没有听过杨小姐说上海话,但上海女人钟爱的撒娇技能,亦是点满了。 ...... 几乎不存在没有情绪或者话少的女生,有的只有你和她的隔阂。 今晚之后,曾经‘淡漠’到一度被陆砚以为是‘机器人’的杨督察便彻底下线。 如果对方有兴趣的话,偶尔去婚宴上客串司仪想必也可以。 就是在新郎准备庄重宣誓的时候,定要抛出千八百个精心准备的问题,然后宣布‘彩排结束’的那种沉浸体验式司仪。 挂毯旁的角柜,以及角柜上方花瓶内的两束娇艳玫瑰可以作证: 他们聊了很久,平淡的日子里竟有种‘生离死别’之际的依恋。 或抱在一起、或头抵着头各自数着对方睫毛。 从一起冲牛奶到洗手台前刷牙,始终有只小手牵着他不肯放开。 目睹对方的同款睡袍后,即将在偌大的房子分手、各回各的房间时,月光打在窗前,洁白而温柔。 种种舍不得忘掉的过往,看着杨灵,轻松了不少。 ‘林晚声’三个字仿佛成了一个加密符号,嘴里念着,心里却完全不能和那个人对应起来。 尽管—— 让一个人忘了另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逻辑上更是说不通。 只是陆砚知道,在各自获得幸福的路途中,他必须做出选择、承诺。 答应的事情定会拼了命去做。 ‘此后尽量不见她,直至彻底忘了她’ 就当说大话吧。 正巧,一直都想这么做了,不是吗? “宝宝,要不我陪你睡吧,保证老实!” “宝宝,低头~” ‘吧唧’一口作为晚安吻后,“陆先生是大人了,要自己睡噢~” 第六十九章 带你通关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昨晚杨灵思虑好久,还是没让陆砚放下工作陪她一天。 尽管明天是周末。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她特意留的窗帘缝隙、打在房间天花板上时,便迫不及待起床洗漱,甚至特地涂了唇釉才准备去另一边房间。 “早......上好。” 一推门,陆砚正巧在门外,拿了杯苏打水准备敲门的样子。 温玉到宋华坤和宋夫人面前磕头见过礼,收到了各自送出的礼物。然后转去宋懿行面前,去拜见这位新上任的兄长。 “你不是一直问我是是么?”那血红色身影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 大约走了十几分钟。众人在转过一个洞穴的拐角之后,终于是发现了一些痕迹。 她这些天也想通了,一段感情要想长久,那就必须要学会付出,而不是只知道索取。她虽然是一个演员,但也不是不拍亲密戏就活不下去的那种演员,为了安斯艾尔牺牲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嘛。 “呃,难道被看穿了?”宋懿行虽然心里起了嘀咕,但面上却是无比坚定地点点头。 “轰!”随着能量法球接触到了亡灵高塔的表面,它们在嘉莉丝的控制下全部的爆炸了开来,剧烈的冲击波猛地四散,把周围的一切都肆无忌惮的破坏。 而另一边,杨老爷子,却直勾勾的看着黄一欧。好一个相貌堂堂,虽然比我们家昭运差一点,但是也是气宇不凡。 顿时。那些圣职者们死伤更加的惨重,几乎无法组成有效的防御阵营。 话语落下,他又是看向萧炎,脸庞上的笑容,却是让人感觉如同刀锋。 “学,娥夫人轻哼一声,道:“只耍你把事情办的好,没有漏子,贾夫人就跑不了。呵呵,虽说大夫人死了,受惠最大的是我,大夫人如果出事,我是首当其冲。但是我当真就不敢动大夫人吗? 这趟出行,本就是因为白莫寒功力尽失,广灵宫内又人人对她虎视眈眈,所以才想出的缓兵之计。 易啸天满嘴胡邹,并没有对阵法的事情说实话,其实关于是不是神符师的回复,他也不算撒谎,他对于神符师也没什么了解,只是隐约听说过,应该是与元力修行相对应的神识修炼,或者叫做精神修炼。 “朝烈不愧为军事奇才!”庞夜看着自己提供计策后,他立刻加以完善,忍不住赞叹的看着他。 “风岚他不是外人……他!”姜蕴下意识地想开口解释,却及时住了口。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风岚的真实身份。 因为索萝雅曾告诉自己,云纱和普通海族人不一样,出现这样的情况很正常。 有时候本杰明也十分疑惑,那些连锁店到底是怎么开起来的,那么多店管理起来难道不麻烦么? 对于韩以晨来说,李有为就像是他的儿子一般,陪伴他这么多i年,他们之间的感情不可谓不深,方才在外头等候的这一会儿时间,他坐立不安,就没有消停过一瞬间。 安稳的生活,对于徐止蓝,还是万物村后裔而言,是一把剑,面对自己的那头会导致自己人生的终止,而针对自己以外的威胁,这股力量会不断变化。 薛少立刻收回攻势,只见白芊歌的赤金色的异火一出,魔猿老大顿时神色大变,他眼中开始露出恐惧之色。 看了看这一边的战斗之后,李天隐匿了身形,向着远处飞掠而去。 第七十章 情侣欺我无力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这栋上世纪30年代的老洋房,外墙清水砖早被风雨啃出细碎裂纹,像老太太眼角的皱纹。 戴上帆布手套,掏出空鼓锤沿着墙面‘咚咚’敲过去。 两人听到这句话,果然开心了不少,倒是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只是说她们一定会努力修炼,正说着,牧凡的神识忽然看到了徐儒朝着这边赶来。 “不行,这么多人等着呢,等我们一人秒杀一次,再让给你。”李居丽直接拒绝道。 韩服最强王者大概有200名,国内有很多职业选手和顶尖玩家都会进入到韩服打,在这里打排行。 想到这里,他就知道海城传来的消息肯定是真的了,一个五级阵师,就算是他也不得不重视,何况他还听说此人是个五品丹师? 三个月之后,牧凡的修为来到了乘鼎后期,半年之后,他的修为更是达到乘鼎后期巅峰,随着他的修为增长,那一条灵脉也消失了三分之一,至于仙晶也还有三分之一。 梅津美次郎不假思索的道:“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这应该是一次失败的策反事件,怀宁守备大队贸然出兵,加上支那的军统特工提前掌握了消息,所以导致整个事件皇军的全部失利。 在这可怕的对抗下,不仅仅是荒域,就连其他七域,也都在震动。 虽然心中早已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是当真看到名字后面被击打到的次数时,考核少年们不禁都皱起了眉头来。 这个级别的符箓,别说是许半生这样的炼气期修仙者,即便是到了金丹期。也舍不得随便‘乱’撒,像是许半生前段时间在海沟之中那样一级符箓二级符箓毫不顾惜的全都扔了出去,实在是有点儿败家子的行径。 她忽然想通了,这人是钱百万的下属,这钱一定是钱百万安排的。 再加对方防御一点不弱,强行交手,只会变成拖延战,而拖延,只是加大对她的不利。 第二日,他谨记双儿的叮咛,没有急着去服用第二颗仙丹,而是再次取出熔炉,试着将火凤神火熟悉。 李豪当做没看到的返身,回到办公室,再过一会儿,他要开车去人民广场,见周若彤父母。 “你要如何才能放过我?”天罡吼本以为有希望了,可是一听到对方要借十年,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心中就想问一句,假如我只借你一天,你会还给我吗? 凤儿旁边的玉灵,也开始出现眩晕,与浑身无力症状,连原本红润的脸,都变的瞬间惨白,坐在轿内的凤儿,边看自已的手腕,那暗黑色的玉镯,正散发出的光芒,与玉灵的那“重冥”的玉镯,是完全不同的光。 旁边的男子,听李五老婆,疯狂的骂街,一点不紧张,示意另一边,穿便衣警员,两人分别的,从衣兜里面,把自已证件,慢慢拿出来,戴在衣服上。 至于长生门的事情,在域外魔族即将大举入侵的危机下,他已经无暇去顾及了。 打开门,饭菜被送了进来,侍者连头也不敢抬,本分的推着餐车。 进入绿洲后,一排排低矮的建筑出现在众人眼里,带着浓厚的西域风情。 第七十一章 蔫蔫包苏棠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情难自禁的探索中,双方都没有阻拦,各自有所斩获。 就在最后一道防线将要突破时,她说她生理期来了。 是说主动送睡袍那天的她如此情动、如此坦率,现在想来激素驱动也助了一臂之力。 此刻他一手大盾,一手链锤,冲上去就给一个NPC选手开了瓢。 要知道,这天地之间,成圣是多么困难的事情,不知道多少人为了争夺它而失去了性命。 如今的猿猴分身,由野兽进化成为了妖兽,已经超出普通武者能够应付的范畴了。 “成为嬴政的兵器,这好像并非是流沙创立的原意吧?”张良的眉头不为儿察的皱了一下。 所以,现如今的我对于赤元安,已经没有任何感觉,即便有朝一日再相逢,也仅仅只是陌路人。 按照这样的速度,恐怕只需几个月时间,这些神识就能彻底融合。 还好,陆霆寒把她救出水深火热,让她留着一条性命,可以看这个贱男人跌入万丈深渊。 如今西岐正与殷商交战,又逢封神榜出,阐截二教双方摆斗十绝阵,在岐山之外斗法,引得三界关注。 交出花蕊夫人,即为了赌那一点点的可能,也是为了掩盖自己弑父的事实。 秦朗的这句话,犹如重锤击鼓一样,狠狠扣动着在场所有人的心弦。 对面天台上,一个头戴鸭舌帽,端着重型狙击枪的中年男人,正通过高倍瞄准镜察狙对面办公室里的情况。 万一里面有一个跟龙王有关系的怪,刚好还听到了外面的说话还不得把宁雅任死。 不过叶飞嘿嘿笑了一下,自己不用怕,毕竟,自己有一个上古妖皇血脉的灵兽。 盖伦看两人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依然挺直的身形,眼中流露出一丝欣赏。 赤月岛上有宗门的消息他已经传回宗门,这或许就是他们两个活下去的一种希望。 在场不少人才知道原来这个感知法师就是大名鼎鼎的“芬恩”,传闻他的感知能力超脱凡俗,不但感知范围极大,而且还有过感知到“神迹”的经历。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继续向中央区域走,周围的石碑立刻变得稀疏,只剩下耸立在最中心的一块石碑。 “还是回去吧,免得让你丈夫看见,要来教训我了,谁让我长了一副人见人爱的容貌呢?”萧明义开了个玩笑。 “你这婆子不厚道,既收下人家银子,就应该守口如瓶,如何又翻出旧事来耍宝。”西尤都敏道。 白芊芊突然想起,她还没有叮嘱他们千万别把她和傅清泽的关系往外说的事情呢,连忙就走进了训练室里,再三叮嘱他们一定不可以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噢噢噢买嘎!停停停,太陡了!我我,我要休息!”我紧紧攥住旻瑞的手臂,他原本是被我搭着的,现在我的手用力过猛,他那干净的白衬衫上被我弄了许多褶皱。 “大师,我一切听从你的安排,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大柱说道。 黄姓客人打量青黛几眼,突嘿嘿一笑,勾起他的下巴道:“说到可人意,谁比的上你呀,甭费事儿了,就你吧!”说着搂住青黛香了好几口。 第七十二章 周三盲盒夜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没有哪个西域人,会认为李之的表述夸张,他们可是见惯了家乡的单一景色,那边极少数的风景如画,却是在大唐几乎随处可见。 “要是老婆知道我弄脏了衣服我就死定了。”老板一脸愁眉苦脸,若不是闻威看到这家伙看到他那一手刀法精湛地切开了喰种的喉咙,他还真以为这家伙是个混吃混喝的家伙。 “看来寿山兄是拜在了羡风道长门下?”李之忍不住好奇相询,也不在意是否唐突。 游魂的出现,让苍剑离不再旁观,相比较而言,五方大陆的人族,甚至妖族,就是一体的,游魂就是外来户了。而且游魂和他们格格不入,甚至不能共存。游魂如果适应了这里的规则,对五方大陆来说,那是灾难性的。 张叶觉得,入座替补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可以看到前面施展实力人被打分的方式。 接着王平安介绍张、黄两位御医介绍给众大夫认识,并告知他们两位就是医疗组的负责人,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他们。 “哈哈哈,这是【两界阴阳阵图】化成的丹炉,大荒王,能死在这个奇宝之下,你应该感到荣幸!”鬼天机如夜枭般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干扰苍剑离的神魂。 秦韫看见公主眼若秋水,脸若朝霞,十分美丽;从父亲那儿得知,大哥死在公主的寝宫内,他俩肯定是杀了大哥而私奔的;他故意不提此事,就令人把她送至另一帐篷休息。 走进了热闹的就落,楚铭拿出了十个金币,然后放在了前台上,看着掌柜笑着说道。 宁岳反应并不慢,双脚向一边移动了一下,很是巧妙的躲过了鬼魅的袭击,宁岳此刻也没有任何宝器,所以只能以近战为主,躲开鬼魅的攻击,一拳打出,其上还泛着丝丝雷电,雷电对于这些鬼魅也是极为克制。 蓦地,一道剑光从夜未明的身后激射而出,直接在那名金兵的咽喉之上一抹而过。 叶世穹也感受到了这一股惊人的波动,他举目遥望马房的方向,威严的神情猛然大变。 面对肖嘉无厘头的问句,其他四人都是愣了一愣,有些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只要骨子里但凡有一点血性的人,他都不可能看着中方被人这么欺负。 方超也没有放在心上,沈浪这是将自己当成自己人,在与数学方面的话,沈浪对于自己的帮助不可谓不大,甚至说是完全没必要这么做,以他的身份来说,愿意来提携自己这样一个名不经传的少年,委实不多见。 现在所有体育老师都回来以后,他不用给别的班代课,只需要上自己应有的那些课程。 不过早料到会出现这种结果的她,很机智的提前关闭了痛觉系统,跟着更在被对方一掌轰飞出去的同时,张口喷出一道血箭,直取对方面门。 听着四周的惊呼,叶麟转过身,只见前面不知何时走来了十几个少年。 梁狂平不甘心,询问路过的学生,他们都说不知道有这位老师。梁狂平不免有些失望,他想进学校里去问个明白。 宋溪听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自己和梁狂平不能在一起?我们是同班同学,是好朋友,难道这也有错?她双手捂着刚才被吕辉打得发紫的脸蛋儿,蹲下身来大声痛哭。 卫风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接着,他伸手一扯。狱火凤凰‘胸’前那对雪白坚‘挺’硕大浑圆的雪峰蹦跳眼前,剧烈的颤抖着。预示着其具有极佳的弹‘性’以及柔软‘性’。 凯飒嗅出不一样的味道,斯科尔斯本赛季多数时间都是替补,上场次数不多,以他的心性,不希望成为替补,难道他? 杜子辕因为有关系的缘故,倒是没有受到限制。同时他发现纯白之羽和白水的在线时间也不比他少,这就说明这两人的修为肯定非常高,不然就是和他一样走后门的。 二、黄娟找到了冯森乐,进行一个空前宠大的研究计划,这个医学上的研究计划,一定遇到了困难,那么非要依靠陈阿牛的丰富医学知识帮助不可。 八天时间,王平和太岁基本没怎么休息,凭借着越野摩托车的优良性能以及两人变态的生存能力,经过两次迷路、四次修理车辆、十七次遭遇变异生物的纠缠、两人终于平安的到达了著名的大都市——芝加哥的外围。 下面的人各种惊恐,没有人愿意死去,他们的惶恐都出现在了林轩的眼中。 利物浦可不认输,他们继续在冲刺,想着进球。托雷斯拼到几乎虚脱,还在疯狂奔跑。即将进入伤停补时,利物浦球迷还在高唱永不独行。 “公主。”裴明央见到她之后保持了数米远的距离,恭敬地行礼。 再之后,看到斗神再度出场,而且还因为龙族的事情和孙悟空成了好朋友,他就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想了。 释炎山摇了摇头,张翔的心马上跌落谷地,可是释炎山接下来的话让张翔又从新燃起了希望。 “瞳术!”姬空眼眸泛着焦急,在观看,可他无法看清,那白光太绚烂了。 要说一点也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特别是心底最深处暖暖的很感动。 “是聂婉箩。是我的老婆。是我的爱人。是我,的宝贝。”这是乔能迄今为止说过的最肉麻的话,却是聂婉箩最需要的回答。 秦川,无情视之,手掌举起,朝着前方摁了一下,天空立即形成了一道巴掌,庞大如一座山岳,猛然覆盖笼罩了所有剑光。 第七十三章 正义小姐登场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杨灵在家看文献,越看越来气。 毕业要求里,需要完成跨学科项目,而她选择的跨学科项目正是老洋房的修缮研究。 今天导师发邮件称,项目选择具有创新性,但评估起来较难,有不被认可的风险。 堂堂神界战神战天,因为两千年的那场战斗,一战成名,所有人都不敢轻易去惹怒的对象,而天帝也对他好到几乎是无话可说,这些年来战天可谓是在神族里结了不少的梁子。 汪晗想到了徐勇,看着屋子里的人,年君玟的冷漠,年枫的愤怒,老不死的恨,终于回神了,这些人早就连在一起,一直在查她。 狼王含?泪?跟他们道别,待他们离开他的视线之后,猥琐的一笑,转身,走进了一间密室。 其中就有AGG战队的龙冥,在进入废墟后,一路走水路进圈,听到山顶的M24枪声,再加上右边击杀的信息,慢慢的向山顶前进。 他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凤九歌,伸出手将她拉入怀中,忽的凤九歌就躲闪了过去,君夜冥的手就那样伸在半空之中,有些尴尬,有些无奈,亦是有些震惊。 三楼,黄大山的家,上到二楼,还能听到吵吵的声音,三楼很乱。 仅仅2天下来,就有大量的军警和百名特务们遭遇到了暗杀,一时间嚣张的国民党白色恐怖被打压住了。 而对于他问的第一个区是哪个区,也知道说的应该是一区,都发送弹幕。 所以,他的世界之力,要比同等修为的无缺世界拥有者强上半重多点。 “连上师,看来你不光是红朝的上师,而且不久还会变成这些鱼人的上师!”杜萌笑道。 “萧家三代少主萧浩,奉大离帝国萧家家主之命前来接管七煞帮,七煞帮众,还不速速报上名来!”苏易的语气一冷,而后直接对着那人道。 这倒是把苏易给弄糊涂了,整个苏家只有自己被称为少爷,因为是苏家的家主的嫡孙。 获得赤血果,古星魂离开大殿,万古神殿诸多强者看到古星魂那一刻,都是脸色大变,谁也不知道古星魂是怎么进来的。 眼看左楠单刀就要命中对方,虚空当中伸出一柄合金质地的双头长枪,和左楠手中普通一级的原力振幅单刀相比坚韧度不逊色分毫,并且下一刻,飞镖同样朝着左楠的额头飞射。 “接下来是要分配任务吗?”教皇看了一眼没有说话的大主教,又看了一眼首席团长菲德和骑士团团长萨特南,看来这个教皇正迫不及待地想要把事情通通处理掉。 而诺之所以要毫不留情的用恶魔黑洞放逐那只十焰恶魔,是因为诺最讨厌别人靠的很近。 如无意外的话,这些人应该是从灵洲而来,所为之事无非是关于驱邪仪式。 白依叹了口气:“没错,好不容易混到了末世十年,结果给烧死了。”很奇怪,对着心里最重要的人讲自己心里最重的心事,居然一点都不困难。 那位少城主乃是黑岩城少城主沈良,一身修为达到了五星武皇的层次,因为修为强大,所以为人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但是,他却不得不考虑的谨慎一些,他可不希望自己阴沟里翻船,栽了秋凤青的手上。 第七十四章 心思流转间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不过幸好是唐志航,我们可不觉得有谁会想要绑架唐志航,于是几人慢悠悠地朝着刚刚与唐志航分开的方向走去。 除了陆沉,没有人会身处大阵之中,亲自感受到阵法威力的同时还会问出这种在旁人看来格外愚蠢的问题,因为这基本是不可能实现的话题。 几名家护也是远远看到口干舌燥,咋把咋把口舌,平静地看巴巴商队的奴隶正在清理灰土。 明月高悬,有一高大人影缓缓从最深处醒来,然后轻轻伸了个懒腰。 因为修为再次飙升,易轩驾驭震雷剑仅仅花费数个时辰便返回永安城,残破的城墙初步修缮,用囚灵山开采回的大块青石暂时将之前大战时坍塌处填补平整,数队大义宗修士在城头巡视,见到易轩归来,纷纷鞠躬行礼。 下一刻,中年汉子的身形如先前那匹大马如出一辙,狠狠砸进了街旁的铺子里,生死不知。 天地盟虽然势力比林氏三雄要强一些,但是林氏三雄毕竟是玄水市本地的势力,地头蛇一样,要是能和这样的人绑在一起,应对曹鹏,也算是多了以几层把握。 许久之后,大约过了两三个时辰,子墨和莫云飞都等在不耐烦时,门外转来急冲冲的脚步声。兵部司马高宏辉引一个闪身进入客厅之中。 阳飚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指着易轩破口大骂:“你在大雾中与我近身相搏,居然同时动用飞剑伤人,实在阴险无比!” 阳飚一只手臂抬起指向易轩,另一手臂捂住肋下受伤之处,从指缝中不断流出汩汩鲜血。 “菊花友还是算了,我还是比较正的,我的目标一直都没有变。”说完,宁鹏就不顾尸体的腐烂,带起手套就往尸山上爬。 虽然亲友作证的可靠性要稍微降低一些,但目前也没有更好的方法。 是什么人制作了它?目的又是什么?难道只是没来的及印刷吗?或者真的是某人的恶作剧? 这一次那赤凤火鸟终于是露出些凝重神色,对于君邪这一击不再蛮力硬撼。 他同样有些期待,说起来,他在22世纪什么都吃过,但那种味道并不是很好。 汪凡顿时不知所措,让他和混沌等人一起攻击芊明月这万万不可能。可若不同意他们的要求,如月姐、萱儿她们的安危却成了问题。 不一会儿,她就面红耳赤地,只能发出奇怪的呻吟,声音也断断续续。 王二狗本来就是想要提议许庸让许庸把那些东西全部都给删除的,但是当他还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就已经被许庸给拒绝的时候,属实是让王二狗的心里面感觉到了特别的生气。 当时的南方仁还不是域主,而且也没让豆芽儿知道自己是谁,只当自己是一个四处游历的高人。 当然了,北域的师境水分颇大,比其他地域要弱上许多,可毕竟还是师境层次,总有几分威慑,在尊境不显的北域,基本上就是天王老子。 “应该是剑道之中蕴含了封印之法,那些妖魔直接死亡,无法出现反噬,说明死亡之气死亡天道的力量就被禁锢了。”陈阙开口说道。 郭寒冰和欧阳雨柔就住在星程酒店,杨紫晴早就给她们开好了房间。 不过,当索罗想到自己死亡的话,洛瑟玛也会直接陨落,索罗还是放弃了自己脑海中那荒唐的想法。 此时,那只猫王正一脸长辈看后辈的样子盯着我看呢,良久我终于点了点头。 对于龙族,索罗还是了解的,龙族是魔兽的一种,实力很是强大。寻常的龙族都会拥有着圣域级别的实力,只不过现在很少能够见到纯正的龙族,大陆中常见的龙族更多的是亚龙族。 “银,下次注意一点。”蓝染队长盯着市丸银看,盯了一段时间,放下捂着胸口的右手说道。 以三十六人的修为,就算是不组成阵法,也可以爆发出这样强的力量。组成阵法尚且只有这么点威力,那就是在浪费了。 如果说刚才见到三昧真火和没有受到高温影响的雪糕时候,他们的心中都只是震撼,而现在,猛然醒悟的他们已经觉得脊背发凉,由心生起的竟然是颤栗般的恐惧。 从索罗的神情上,阿尔萨斯能够清楚的看出,自己的主人与越界者有着不少的瓜葛。 不过他们却会跟随这一护的步伐一起移动,毕竟还要保护一护让他不死在虚的爪下呢。 “打了人,还想走?这天下有如此便宜的事情吗?”一位带着棒球帽的年轻男子嬉皮笑脸说道,他平眉,国字脸,相貌普通却笑容妖邪。 二人一出,分别指向虚竹和段誉,张宇初刚要与萧峰过招,被段子羽拦下。 底下人彻底沸腾了,如果得到一枚特赦令牌,不光自己,整个家族、门派都会得到极大的荣誉,别忘记,那可是破碎虚空的高手。 转来转去都没找到,千寄瑶看了眼天色,若是再找不到,她也只能放弃了。 三人一起去了外院的花厅。就有各色的美婢如穿花蝴蝶一般,捧着各色的美味佳肴放在了圆桌上。 千寄瑶本能的感觉到背脊一寒,全身的汗毛有些竖起来,刚才还闭着的眼睛,在眼皮下滚动了几下。 无声是她放在心底,很重要的人,知己,朋友,救命恩人,每一样,她都认真的对待。 “对对!大家不要在此停留了,我们走吧!”五长老一扬手,就要带众人离开。 第七十五章 不踏实与踏实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晨光刺破杨灵家的中空玻璃,睡觉忘关窗帘了。 身上懒洋洋的,陆砚脑中还在回放昨天的小聚。 失误频出的划拳、豪迈的饮酒,和后半场没人时、拿着话筒嚎叫的陈禹。 “好说,好说,封某多谢少侠仗义相助,还敢问少侠高姓大名。”封于修心中虽然有一些失落,但他毕竟是老江湖了,他立刻打了个哈哈圆了场,他当然知道谈震坤的那轻巧的一句话有可能会得罪这名少年。 汤池里面热气升腾,清一水的军卫壮汉泡在里面,拧干水的湿毛巾在脸上一搭,整个身子都任由泡在热水里,四肢百骸都热乎乎的别提多舒服了。 太初本源只剩下雷电本源毫无头绪,如果真能借此机会获得雷电本源种子,哪怕是在兰经区呆满十年也值得。 敌我双方将士听到吕布语气中的恳求,对吕布爱惜将士肃然起敬。黄忠也感觉到心中暖暖的,吕布作为一方诸侯,不惜阵前丢脸,这种发自内心的爱惜不是假装就能装出来的。 “你终于醒啦!”凌天云惊喜的说道,他看到叶吟风睁开了双眼,从叶吟风的双眼里流露出茫然的目光。而他的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来了,虽然他知道叶吟风丹田尽毁,修为已废,但是总算是一条性命保住了。 “补天石在他身上吗?还是已经被用掉了?”赤焰圣者阴冷的眸子似要将夜天寻看穿。 大约在二三十年前,扶桑爆发了一起席卷全国的狸猫大起义,由数十位妖王级别的狸猫诸侯率领的狸猫军团,披着战国风格的古董刀剑铠甲,悍然冲击京都阴阳师协会和东京灵能警视厅的各分部、总部。 遍布体内的黑水已经消失无踪,浑身血肉凝结,血气汹涌。林尘把自己的身体里里外外的检查了通透,最后停留在自己的眉心识海处。 听千水袖一说,荆叶方才知晓就在刚才发生了许多事,甘露贤庄一次损失了四位圣人,余下两位都没有离开战场,看样子是报仇心切。 这东西听闻是让萧家崛起的秘籍,但是最后却被别人全都抢走,如今萧家也成了别人家的走狗犬牙,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家族曾经有过极为辉煌的曾经。 “什么?你没想毁灭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不是你还是谁?”旧神奥斯力听了也是一愣。 如果她拥有了梦魇,就等同于有了一把利刃。可以让梦魇进入到任何人的梦里,去为非作歹。 平时,许多人随口就能吟诵出“学而时习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以德报怨”等词句,也能对月长叹“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不拼一把,永远都不知道结果如何,或许他能从中获取渔翁之利呢? 轻松的是罗衣,可能是临近最后了,她不仅不紧张,反而还感觉这是近几年来,最自在舒服的时候。 在这种时候外面的人也全都知道了手术室里的情况恨不明朗,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敢走进来,很大的概率是会担任责任。 李力闷哼了一声,元神之力好比是元神上的毛发或者指甲一般,属于可再生,但是硬生生的将指甲或者毛发拔掉,那疼痛也是不会比分神的时候的痛感弱多少。 第七十六章 睁眼看世界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这台巴掌大的设备像双透视眼。 液晶屏幕上,墙体温度以不同颜色呈现: “咔。”仅仅是触碰的一瞬间,魔法盾就裂了开来。毕竟自己能够搜集到的魔力短时间内只能做出这种应急的盾了。 “四季桂,算我服了你,这样,你介绍一个优秀、高效、人少、怪多的练级点给我,我如果满意,就把短剑还给你。”何夕说道。 慢慢的起身,非常注意的没有惊醒杰克,接着再把被子给杰克盖好,这样就防止杰克感冒了。 “算了,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我们打老2已经是极限了,起码趋势是不错的,我们现在赶上了世界最顶尖的公会开荒进度,说不定老3我们也有机会抢下首杀呢不是?”何夕安慰他。 声音里带着几分愤怒,几分恐惧,几分难以置信,这道声音的主人,正是之前与徐帆有着冲突的林红。 两人实力本就相差不大,这会再加上这一具成形的血灵尸,这胜利的天平,已经渐渐往阿赞木这边倾斜了。 光柱里的那个存在显然没有料到袁清玉会如此强大,不止是自己的攻击,甚至连这由龙神本源所形成的光柱也都能被酆都之门吸收,当下不由有些慌了。 对他们来说,谁主宰命运不打紧,能找到这地方的人,听令就是,这是从有这片林子起,就注定的生存法则。 五个技能下来,正好怒爆附带的火属性伤害加成结束,何夕的合计造成伤害高达1674,而他的魔法值则消耗掉了1/3。 “大人说的哪里话,只是弑君这罪名太大了,可否容我等再仔细考虑一二?”有人道。 一旁,白色的光芒已经散去,露出拉鲁拉丝的样貌,不,应该说是奇鲁莉安。 万宇走出房间,看到夜空中时隐时现的月亮。仰天长叹,好像一块石头重重的压在心头马上要窒息一样。正当万宇准备去四楼时,只听身后房间内夏瑞雪一阵惊呼。万宇本能的转身奔向房间。 事实上,自从那段视频曝光,大多数进化者,已经离开西城区,在东城区抱团。 至于他的后代,更遑论提起,李华早跟他商议的妥妥的,后代姓李,承袭李氏武馆。 不多时,披风便已经复原完毕,自动佩戴在戴拿身后帮忙冶疗伤势。 如果能解决难题,那不仅是帮了领导,巩固了关系,也会是张谷出色表现的机会。 磁铁经理已经认了那两人阵亡的事实,要求所有外勤,起码五人一组,才可以去西城区。 “我也不清楚,不过如果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我觉得这个末日应该是所以地方一块儿发生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外边的情况和这边差不了多少,越是人多的地方,丧尸就会越多。”万宇边说,边望向远处的安检口。 那奸猾味十足的脸上流露出一个惊恐万分的神情,像是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终于找到了方向,终于要回到属于自己的国度,虽然前途一无所知,虽然丧尸已经遍地横行,但是万宇三人脸上都挂着一丝喜悦。 第七十七章 没有心平气和的恋爱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那肉身也不完整,到处都是伤口,千疮百孔,有些伤口甚至是被内脏堵塞了,有的则是露出里面的骨头,骨头也破裂,被烧成了灰色。 温婉离开的时候,他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这一瞬间他的心里竟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像是自己正在失去什么似的,这种感觉有点怪怪。 妖罗皇神色一冷,旁边青华老人心知不好,连忙上前出手,只见大片青光覆盖全场,却也晚了一步。 那边的战斗如火如荼,当丘比举起大触手准备再来一次AOE攻击清场的时候,它突然发现自己不能动了,却是不知何时,外界大水母的身上结了一层的冰晶。 “想不到当年的一战约定,竟会是在这里实现。”白枫的白衣如雪,便是征战了这么久的通天塔依旧不然一丝尘埃。 不过他闭口不谈上次旁皋在天目崖顶被伏击差点殒命的事,反正你知我知,只要不说出来,永远都相安无事。 似乎是累了,那少爷终是停了下来,当即有人过来,殷勤地位他擦汗。 这十分的惊人,别说是他,就是九劫至尊的大修时受到这种伤害也要面色惨白,会立刻远遁去修养。 “咔擦!”贵族战车,本应该是坚固至极的铠甲,右肩甲处竟是出现了裂痕。 苏离的神丹即将功成,谁料这丹劫竟然有异象横生,甚至原本的中心化作两重,泯灭的气息犹然重叠。 几位冥神党高等神族联手,她却一次次破开几人的防御,扛着无数神魔的攻击,将一道道剑气推到众神身上。在这之间,几位冥神党高等神族所受的伤轻重不一,仍旧是占下风。 老爷子本来闭眼享受着夏茉有服务的,听到夏茉问他们做错了啥,老爷子还真是答不出来,也是,目前为止,他们还真的没做错啥,只是请安跪倒,自己没叫起罢了。 我心里一喜,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太好了,以他们的实力,送个生魂还体应该是力所能及的事情,那样沐雪不久有救了?想到这里,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桌边拿起布包,将那把原本属于刘匕的油纸伞拿了出来。 听到这话西子忍不住笑了,不禁对这些粗犷的陌生男子有了些许好感,不怕脏、不怕累,有条不紊准备着吃食,放到地球上个个都是居家好男人。 通道与世隔绝,两人没走多久,洞口的光线便再也照射不到里面了。这时眼前都是黑乎乎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两人不得不展开灵识,向前边摸索边前进。 经过谈判后,项目的大致框架已经完成了,就等着剧本完成后再经过几轮谈判后,完成最终的签约就能开启项目了。 混元古阵这么一介入,汇聚中的雷云却平息了,而混元古阵也没像以往那样,成型后便开始汲取天地元气。 夜凌目光冷寒的看了天华公子一眼,声音淡然:“离月,你与本王共乘一骑。”之后也不待离月回话是否同意就以极其霸道的态度揽着她的腰肢就跃上了马背,向魔兽森林中围飞驰而去。 剥下三张狼皮,挖走母狼的内丹,也带走了唯一活着的幼崽,以上是这一行佣兵队伍所有的收获。 “这样吧,你们大家,再给我宽限一两个月的时间,我给你们付利息,至于利息多少,我们大家可以商量着来,这样,你们看可以吧?”李唤飞低声道。 虽然被揭穿了谎言,而不能再喊“妈妈”,但是夏炎对江南月的好感却是爆棚。 且等一下拍卖会吧,实在不行就只有买下这只皮宝宝了,毕竟皮皮可是会掌握大量的辅助技能,对于的自己的队伍也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只不过自己没有什么培育心得,还得慢慢摸索。 关键是8个银元一石粮价的价格让林丹汗受不了,按照方云使者给出的换算标准,8个银元出不多等于5两银子。 所以,他第一时间,拉着自己的亲兵,纵马出城,而路上恰好遇到夏甜、林绝无,以及其他几个刀社弟子,即汇为一队,来到了东门。 吃过晚饭,一树的母亲给凯恩和由波安排了房间,但是凯恩并没有着急睡觉,而是使用超能力监视着一树母亲的一举一动。 “好。”提哈卡点了点头,伸手去接餐盘。当手伸到餐盘下却骤然加速,五指的指尖五道寒光悄无声息的伸了出。 鸣和忍不住拍了拍桌子,虽然看些恐怖段子很吓人,但是明明知道吓人为什么还看? 火焰罡刃劈在星空黑甲鳄的头上,一声爆响,星空黑甲鳄被劈飞数千米,巨大的脑袋被劈出一道焦黑的伤口。 象牙猪狂吼一声,霎时间风雪密集卷积着冰砾朝着信使鸟呼啸而去。 玉紫转过头,目送着那剑客大步离去,暗暗忖道:他为什么如此看我?那是种很奇怪的眼神,不知怎么的,让她的心神有点不宁。 没一多会儿,他们就能看到前面隐隐约约已经能看到阴鬼的行踪。 “幻灭天地!”一道道紫金之芒散发出来,斩天只能暂时放弃了对于瞬神的追杀以自己本身的惊人灵元与十八重地狱黄泉抗衡,免得自己被弄进它的范围之内,而同时紫金旗也幻化出无数的“丝带”向着王龙卷了过去。 于教授的助手,听到于教授的话,脸色很是难看,他刚才还讥讽唐昊呢,不过好在下面嘲讽唐昊的话没有说下去,不然肯定会被狠狠打脸。 “可以吃了。”林楠对自己烤出的东西很满意,拿着红薯就开始招呼他们。 第七十八章 消耗品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怎么啦?” “我不喜欢你这样。” “啊?本以为杨小姐你是痴情女子,没想到还是我错付了。” 看着气鼓鼓的她,陆砚本以为小事,并觉得对方模样有点可爱、好笑,便没认真应对。 没成想杨灵的气越生越大。 最后竟是晚饭都不打算吃就要回去。 “好了,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墨迹,你们要是没其他事情了,我们就走了。”伏羲还担心白虎,催促玄武。 林萧默看了看海鸥两个字,嘴角轻挑了笑意,手指一点便把她的号码拨打了出去。 吉川大圣眼皮子跳了跳,直觉告诉他,神奈天肯定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 “王上,中原来的人如此的目无法纪,居然敢当堂藐视王上,必须治罪,重重的责罚。”苗疆国师发难。 宋婉儿透过门缝,看着外面那些体型高大到离谱的人,某个猜测虽然荒诞,然而却清晰的在她的心中浮现。 只是,从今天开始,陈阳感觉自己就像刚刚破茧而出的幼虫,即将扬起美丽的翅膀,朝着远方的朝阳振翅高飞。这种感觉,简直是太好了。 难道这520三个数字是戒指的密码?可是为什么是520。这三个数字,被浪漫的情侣们赋予了特别的意义。 而自认为无人能够识破他的潜行的七夜却不知道,铃仙此刻正在为他默哀。铃仙有着比七夜更加强大的能力,但是在林修面前依旧无法逃走,如果不是林修现在见猎心喜,想要玩玩,恐怕现在七夜已经躺下了。 “樱儿,谢谢你。”在收剑回鞘之后,古霄看着自己身边,一脸惊骇的苏樱,真心实意的感谢道。 这就是据比这个创世神级别的死神的可怕之处,就连能量也能直接杀死!但面对这种恐怖的敌人,林修丝毫不为所动,一次又一次的对着据比发射着虚闪。 第三级的测试有十秒钟的倒计时,杨冲就借助这简短的时间恢复体力。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李素羽轻轻放下怀中的江紫城,并慢慢踱步挡在他的前面,独自面对着这数十来人的不速之客。 杨冲看着周围面孔麻木,但在感受到他的精神之后,便疯狂冲击过来的各种剑士、战士,也在运用法术的手段攻击他们。 新都L所在的科技区依然沉默着,至今为止还没有无限城传来的消息,那意味着L的超能战士战队只能在科技区中待命,不可以离开新都一步,更不可以帮忙战斗,无限城的命令高于一切,虽然不理解,但是他们只需要服从。 就这样,林羽在抽泣声中度过了一个冥想的夜晚……当然,还有呼噜声。 “走了!”陈立招呼了一声,侧头却看到不管不顾兀自跑下台阶的禹思思,心下鄙夷。 凌辰荣辱不惊,在太子的带领下往安羽宫去了,皇主则留在大殿同大臣们继续商议祭典之事。 “父皇放心,有少恭在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慕少恭开口声音里满满都是自信。 谙然就这么抱着芸怜,芸怜也并没有挣扎,谙然觉得这么抱着她,心里异常满足,像是完成了心中的夙愿。 “不要动,抱着你就不疼了!”墨宇惊尘双手拦着她的腰头埋在她的颈间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青草香觉得身体的痛也减轻了不少。 第七十九章 入秋了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我给你的进化水晶,你还没使用吧?”张炎忽然提到进化水晶的事。。 洛仙抓住鸡的脖子,两手用力一拧,鸡的脑袋掉在盆中,鸡血喷涌而出,放干鸡血,开膛破肚,掏出内脏,眼神冷苦,毫无感情可言。 “我阻止,我能阻止得了你这个无法无天的妹妹吗?”安国候的声音染上怒意,“都是你这么多年,把她惯得无法无天!不知天高地厚,不分场合,就知道丢人现眼!”。 客人们大多在说话,没有人听台上在唱什么,唱的东西,对于这些客人来说,就像是咱们在家时,必须开着电视,有个背景音作用。 刚刚死也不愿意,这会明看着打不过人家的亲卫军才说是误会,他脸那么大,咋不上天呢? 钱九九似乎得到了新生,拼命的回应着,似乎这样就能把嘴里的苦涩全换到对方嘴里去,把那让她受不了的中药味儿全都扫过。 虽然这句话让仙帝很开心,毕竟天居是自己培养起来的孩子,夸奖天君其实就是夸奖自己。 “阿炎,没想到短短几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而我们还被……额,”张守成还没说完就被林梅一肘子打断。 叶臻这辈子在外头都是风雅温润之人,何曾有过无法控制脾气的时刻,只是一秒,他感觉自己的怒意就蹭蹭蹭的往上涌。 谢流萤不由得舔了舔嘴唇,随后吞吞口水,看来在这里拒绝是不可能了,那就只有等会见了皇上再说。 可是难戒和尚怎会让到嘴的鸭子飞走了,和师兄难色一使眼色,难色心领神会,随便找个由头发难,将司徒玉等人留了下来。 于是寒烟尘缓缓的走向了他,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可心里,依旧在担心他的蛊虫,所以,他在身后悄然将绿林珠幻出拿在了手里。 自此以后,慕容家的争霸大志,便从地上转到了地下,成为了武林中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其实背地里依然以复国为大志,只是寻常不宣于口。 在那洞口前不远的地方,赫然躺着一具尸体,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唯独脖子上有四个血洞,这四个血洞看起来就像是被猛兽獠牙咬的一般,看起来着实有些恐怖。 后来我终于明白,只要是同她接触过的男生,都会被她的气质和纯真无形地吸引着,而她,根本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足矣迷倒身边众多的男生。 想到这里,陆凡朝左右看了看,见除了白且和范青这二人外,其余人要么就是如同他一样随意地看看,要么是干脆站到一旁。 看着老夫人的笑意,武成绪也高兴,看来自己的决定是对的,祖母对洛琨多的是不放心,现下,有这么多的人护着洛琨,即使再跟着自己出门儿,祖母也不会害怕了,这样,洛琨也能锻炼出来了。 这时贾正义也落在了狐妖的身旁,贾正义伸手便要带走狐妖,柳怀永也是一掌向贾正义拍去,两个绝顶高手就这般打了起来。 “很难得!你应该多笑笑才对!这样才会让我找到多年前的那种感觉。”蓝池炫忽然一本正经地看着我,像看一个多年前丢掉的东西失而复得般。 等检查完毕,没有任何的不妥之后, 迎春将睆儿交给了卫嬷嬷, 由卫嬷嬷抱着睆儿去了前殿,至于她,依旧在殿中等候。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没有项敏?”血天罗见过项敏,可是血炎却没见过?难道她已经死了? 而且,就算刘炎松能够侥幸晋升到筑基八层,但由于如今强敌当面,自己恐怕也是要以饮恨为结局了。 挥舞着手中的战神之锤,战神更是连续不断地捶打着那无形的力量之罩,可惜,战神的力量还无法可以破除天地之威布下的保护渡劫者的护罩。 “那……”万磁王沉默了半天,再说话的时候嗓子竟然有些沙哑。 所以一旦芙兰朵露暴走。整个红魔馆几乎都会受到很大的床上,而且咲夜是无法压制芙兰朵露的,甚至于连帕琪都会受重伤,这样一来就导致了蕾米莉亚长期的将芙兰朵露关在了地下室里,避免她伤害旁人。 巨力袭来,杰瑞达接连后退,每一脚落下大地都一阵震动,露出一个半丈深的脚印,身后的灌木丛直接被摧倒一大片,最终一屁股跌坐在十几丈外。 虽然觉得这里面应该隐藏着生命秘密,但是无论怎么调查都没有找到结果,最后他只能放弃,转而耐心侦查研究院来。 但是谁知刚刚收拢围网,就天色大变,一场暴风雨不期而至,双胞胎兄弟只好下令赶紧下潜。去保护围网不致破损。 谁知,到了第三天,就看到了溯游而上的雌水蟒,吓的它们惊恐大叫,不断跳跃远离溪边,水蟒那庞大的体型实在太有威慑力了。 穿越者的到来,已经彻底改写了这个平行世界的轮船发展史,名不见经传的帕潘?费奇居然用蒸汽船完成了一场跨越海峡的航行,将原有的历史提前了差不多28年。 第八十章 马赫丽和东尼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来到前台的时候,郝帅又看到了墙上挂着的那几个证件,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木云前脚跟着李殊慈进了合宜殿,后脚便从殿后翻了出去,将撤下的绳子藏好,一路避着人藏在角落的暗处等着。 杨衍……她几乎忘记了,她还有这么一桩不怀好意强加于她的婚事……那个多年前就倾心相付于她的少年,她还是不知应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前世她无心于他,这一世,她却怀揣着一颗寒凉冷睿的心。 “我听说有转世骨灵,就来看看。”被称之为晚宴大师的人走到了苏决身边。 展现出来的却是扼颈般的大气。浑身散发令人窒息难以呼吸的大气。 轰轰烈烈的分田地大事进行了整个上午,方木见汪镇的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了,李老土被方木留在了汪镇,负责带领同样留在汪镇的五十个家丁。 “空慧,你什么意思?”黄涛很是恼火的冲着中年人大声的吼道。 绿皮食人鱼和电鳗绿水鬼形同摆设?!影子奴仆幻梦惊讶得沉默着。 “记住。男人是用来遮风挡雨的。”独孤鸿十分认真的看着雨柔说道。他此时更是没有正眼去看那个已经暴怒的家伙。这让这个家伙非常的受伤。 丁灿的妈妈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尝了尝,脸色立刻就变了。 自己在汉东三年了,看过的男人也不少,优雅的,多金的,帅气的,聪明的,有才的,然而这些男人与眼前的男人相比,总是感觉少了些东西……是什么呢? 但是他却没有让人过去救那名士兵,因为在此之前,那些专家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他也试图让随行的军医抢救。 “要不我们去外面叫个席面来吧?”陆缜挠了挠头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立刻带他们进来,就来我的卧室吧,不用去会客室了。”德菈命令道。 “这些我都理解,只是我不明白,丹城拿出如此诚意,需要鲍家付出些什么?”鲍敏拿着协议,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刘立轩的脸色顿时苍白如纸,如果说刚才得知阮玉儿是军区某大佬的亲属他还能承受的话,那么现在听到阮玉儿居然被一位先天宗师救走,他就崩溃了。 独远,力大,几乎都不管戴冠福的事情,却也是凑合着,扶着,千行医馆很大,一楼药前房,还有会诊厅,还有重病医救所,千行医馆很大,两层主体构造。 大堂之上,江刺史大手一挥,又买粮又以工代赈,这银子至少也有三十万两,按正常的情况司仓参军怎么也有几千两进帐,张别驾既然吩咐了,冯道量只得忍痛称是。 这严家之人还真是会抓机会哪,看准了陆缜过来便上门挑衅,恐怕这回陆缜真要糟。恐怕他最好的反应就是恼羞成怒地发作一番,但这样一来不但于事无补,而且还落人口实了。 饶强锋紧盯着地图不语,心中盘旋着董浩云最喜欢说的那四个字--王图霸业,或许自己真能裂土分疆,成就一番王图霸业。 秦羿只是在五年前的宗庆大典上远远见过美若天仙的孙飘雨谈奏过仙乐,也看不清容貌,只记得那仙乐余音绕梁,他整整三天茶饭不思,耳内不绝,至今想想亦是记忆深刻。 “这些都是柳先生的功劳,孙家的生意全靠柳先生打理才能蒸蒸日上。”孙世宁足不出户,整整关了自己一个月,日夜赶出功课,她觉得身体的哪个地方有个空洞,如果不够忙碌操心,就会痛一痛。 “少来这套,事有轻重缓急,我们这事不急,你先搞定眼前这事再说不迟。“李才一脸臭屁的上前搂着南柯睿的肩膀,一副理解的道。 听到一百多岁的王医仙居然说出了这么潮的话,赵子龙不由惊得大跌眼镜。他瞪大眼睛盯着王医仙,想看看他是不是神鬼附身了。 千影掌,每一掌都蕴含着罡气,威力惊人,至少不下上万斤的气力。 田甜看到进来的是上次无故消失的赵子龙,秀目也不由为之一亮。 “好软。”一接住这个果实,炼就已经感觉到了,这个果实异常的柔软,但是按下去的时候却能够有微弱的反弹,说起来,就像是……肉的感觉。 原因是这一名杀手同样也是凝影境的实力,而且他所杀得人竟然大部分都是天落剑宗的人。 只见云浩凝聚的水火双印,与“须弥灵宝鼎”释放出的一头头火焰蛟龙,顷刻间轰炸在一起。 杨应龙对他这种不扎针不吃药,坐这就是跟你唠的无耻行径深感无力,无奈他此时无法同孙时泰取得联络,而李化龙又不敢光明正大同叶梦熊对着干,是以他只能将委屈埋在心底,苦熬日子。 一股子屎臭味扑鼻而来,堂屋里,穆大江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在他旁边放着好些个酒罐子。 “阿陌,我要的那颗星星……”君绝尘用手肘撞了撞容陌,示意他回过神来。 炙热的淡金色烈焰腾空而起,莫离施展日月天光流明诀,周身燃起寒潭极焰,身边数十道幽魂鬼物连惨叫都没有发出,就被焚烧成了一片虚无。 在这之前,她刚刚结束了跟慈善会长和一些沃德斯基金高层的谈话。 赵玉面容瞬间惨白,她明白今天她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抬眼就和计君琰的冰冷目光遇上,她身子一抖,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该死的尉迟秋!该死的老头子!利用完我张柔,就想要把我一脚踹开了? “他在哪?!他的骨灰在哪?!”云清浅拽着疏桐的手臂不停摇晃,泪水倒灌进喉中,苦涩。 她慢慢地抬起头,看着洛星辰清冷的面庞,光线下她脸上的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来。 当下命人收拾军营,不过对于第一段营寨,却只是简单的将寨墙重新立起来,如今全军大半的精力都投在第三段营寨的建设之上,至于第一段营寨,就作为缓冲地段吧。 第八十一章 越过山丘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也许是被他挠痒痒戳中了‘笑点’,昨天靠在一起聊天时,她总会莫名发笑,一颤一颤的传导给陆砚。 最后傻子似的两人一个字不用说,看着对方的眼睛,就乐不可支...... 踩点来到局里报道,等待打印文件的杨灵想到: 她身形展动,再抓住那几碟菜,但又用力过度,菜碟粉裂,桌于掀翻,赵师容知无可再救,她蹲在地上,再也不动。 “不会的!我跟你妈妈聊过,姜帝圭这次出事就是她举报的!她这么做就是想跟过去划清界限回到你的身边!”王铭道。 所以,朱常洛也能够想象,京城是如何的暗流涌动,朱翊钧在面对这么大的功劳时,高兴之余又是如何的头痛,在那些大臣无休止的奏疏之下,又是如何的不甘心和不情愿之下,才作出这种几乎算是妥协的折中决定。 将两人的身体并排放在一起,接着闻人慧音推倒了田野中已经微微泛黄的蒿草,将两人掩盖住。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这便是朱常洛的一石二鸟之计,既能对付在辽东胡作非为的高淮,又能破坏郑贵妃忙活了两个多月的让朱常洛担心的阴谋,化被动为主动。 洪华眼见此情景,眶芒欲裂,猛冲进去,不料顶上一桶沸油,直倒了下来。 何为祈并者,祈就是祈祷,祈求,并就是并入,祈并,就是神灵的信徒还未完全融入神灵的体系,他们可以在神灵的国度中继续向神靠拢,祈求领会神灵的道路,融入神灵的体系,继而彻底与神同在,与神合一而得不朽。 “将领地投影过来,这会让这片土地变成有如地狱一般,这样绝对不行,那样这些生活在这土地上的平民怎么办?我们播种下去的麦子怎么办?”菲尼克斯断然拒绝将地狱力量投影过来的决定。 看齊婳举动,显然是在打扮,以免自己凌乱的姿态,让人觉得她很不礼貌。 等工作人员安排他们坐在隔离栏与舞台之间,那一排宽敞奢华的沙发上时,刘菲菲不由有些忐忑。 云瑾在苏槿夕的对面坐了下来,双手缓缓凝聚出了两道灵力,推入苏槿夕的体内。 一直到苏染染走到门口,都没有做出什么其他的事情,苏卿寒才有些放心,看来这个丫头,是真的要回自己房间了。 那男子想跑,可四面八方都是警察,此刻听得杜子腾一叫,人人俱是如恶狼看到肥肉般都盯着他,瞬间他便打消了这个不理智的念头。 苏槿夕的心底隐隐有些担心,毕竟这里是昆仑山,意料不到的事情太多了。即便夜幽尧的能力再强大,也不可能与天抗衡。 可是,尽管不是这样,这么些年,除了一个徐枭,就是徐瑾,现在徐瑾当然被徐枭给就地正法了,徐青岩,就只剩下了徐枭这一个儿子。 然而就是这个时候,张妈的手机忽然发来信息,说是家里的孙子又病了。 最后两位长老相继点了点头后,便从口袋里拿出了两个水晶一般的钥匙。 然而赵铁柱自然也只是在微微走神,才会让对方有可乘之机,然而在赵铁柱清醒的时候,还想要对赵铁柱动手动脚,那简直就是不想活了。 第八十二章 幸福来敲门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心里的大石头落地,领着杨灵到一楼、陆砚在老洋房准备睡的房间。 进门,旧樟木箱的气息扑面而来。 和她上次过来又有所不同: 墙边行军床上,铺了薄薄的棉被当铺垫,棉被上用毯子做被子。 得亏电路没有出问题,不然还得自己接线装个小灯泡。 蓦然的,在不远处的一座建筑上出现了一只巨大的蜘蛛,而且十分诡异的是这蜘蛛的面容竟然是猴子的脸。 她失血过多,此刻虽然精神状态很好,但是脸上依然透露着苍白。 贺西堂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来,还一只手捂着胸,一只手颤抖的指着霍峥,戏精的不行。 虽然他之前和舒蓝有谈过希望舒蓝不涉入涵涵这事,但是他以为舒蓝心底应该还是倾向司寒羽的。 我咬牙吐掉了烟蒂,说胖子,走,现在回重庆,我一定要找到当年关押我爷爷的那个狱警,找他问问清楚。 对于秦远刚的手下,他本就无所谓,趁此机会,正好可以清理一批人。 他说着就向管理者发去了消息,幕后是造化宗功德院在主持论功行赏大会,他这般的偃道大师自有优先选择的权力,对方会根据他在这次战争之中的表现折算成为相应的功勋,计入行赏。 两人慢慢走着,路上到也有普通百姓来问,只是一问卦金,都被吓退了。 古代修建城池的原因并非是为了商业化,意义主要有两个,一是为了方便中央集权,加强对地方的管理和控制:其次是为了防止帝国入侵,修建城墙的意义也在这里。 蒂斯生气的打开校园nn的首页,才发现置顶帖子已经换掉,并且迅速盖了上千楼。 剑庐山庄的铸剑师,修为没有一人不是先天境界,而他们熔铸、淬炼、打造矿石的时候,皆是以先天真元护身,每次炼剑,都如同像是在演练一套极为复杂的剑阵一样,令人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我有权力说不吗?反正无论怎么样你们都不会轻易的放我们走的吧。”我哭丧着脸向战舰内部走去。 “明白就好,立即去收拾行李,我们马上离开,”中年人欣慰的点了点头,语气柔和的说道。 蛮人莫名其妙的撤兵,就如同那场莫名其妙的地震一样,来得都很突然。 杨妄笑了笑,其实他对柳卿挺理解的,知道她背负得太多,想得太多,很多事情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已,她年纪并不大,却将大部分的童年和青春都奉献给整个鲛人族,能坚持走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 雪柠便把杨妄去云梦泽之前,玄武宫主和她说过所有的话和杨妄说一遍,当然也包括这一对眼睛的来历,还有她让杨妄去玄武宫的缘由。 “嘻!玉姐姐,我告诉你,这徐元兴,正是阉了羽朝阳的那个凶手……”待到她附耳过去,轩瑶才聚气成线,咬着她的耳朵传音道。 第三更!今日三更完毕。根据投票项,少数服从多数,明天起,所有的更新会放在晚上六点到七点之间,一次性三更,届时就不另作说明了。 “好了,到了,进去吧,你们事情说完你就直接走吧,我不等你了,还有事情等着我去处理,对了,不要跟六姐和九妹说你见过我!”花七娘依旧是那副德行,不等秦枫回答,说完转身就走。 第八十三章 杨灵灵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制止了对方接着给他买衣服的冲动,陆砚提议去超市买食材。 提到食材,两人下班到现在还只吃了小吃,正餐还没开始呢! 什么?快八点了还不吃晚饭? 噢,魔都啊,正常。 10个自募战祀都是本地人,当然,他们的祖先来自四面八方,然后发现了混沌尸体又恰好有改建技术人才,如此就定居了下来。然后,慢慢的又收留了不少逃难者,最终形成了如今的“金邪仙村”。 “颜夕?颜司长!请问你这是何意?妨碍执法,还伤害我的人,我可以告你几条罪了?”方丈向前踏了几步,重新稳住了气势,但终归是弱了些许。 李青横刀冲来,冲到巨大冰镜之前,理所当然的,也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现在的他们,唯一能够存活的希望就是逃出这里,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铃木高雄着了魔似的,嘴里不住的念叨着,直到现在他还是在用自己的思考方式去考虑齐瑜的行为,所以怎么想都想不通了。 奇迹的,那只受伤严重的左爪,居然开始迅速地愈合起来,血迹慢慢止住。 钟无厌抓着杯柄的手猛地一抖,褐色的咖啡溅射出来,滴在了她新买的蕾丝裙上,留下点点污渍。但她没有丝毫感觉,她的心神完完全全被身后响起的声音所吸引了。 陆龟眼中喜意一闪,下意识的想要将自己放脖子收回去,但顾及到齐瑜在它脑袋上,考虑到他的速度,还是忍住了这一冲动,接着就听见齐瑜说道。 秦广南顿时大惊,刚要说话,就被韩世杰一个“你放心”的眼神给制止了。 “看来,我还非得把刘峰找到不可。”宇明听闻之后,也自言自语道。 他要陪着阿凤、护着阿凤过一辈子的,所以他永远都不会有事。因为,他认为只有他自己才能照顾好阿凤,给阿凤想要的一切。 康熙闻言将信将疑的招手让碧如走进,一旁的李德拿针试过毒后,端起盘子递到康熙面前,康熙拿着一粒丸子放在嘴里咀嚼了片刻,随即端起一旁的清茶喝了几口,眉头舒展了开来。 “误会什么啦?”李凝势必就不是什么君子,他自来就是得理不饶人。 握在她纤腰上的大手微微颤了颤,她感觉到了,心便也跟着紧了紧。 他带着紧急状态委员会的成员们昂首阔步的走进新闻发布厅,他竭力让自己的身形变得矫健,连走路时候,都刻意的抓地,让自己的步伐变得沉稳而坚定。 “琴?”掌柜摸了摸脑袋,想问九爷要这个干什么,可是看到九阿哥冷凌的眼神,又吓得缩了回去,连连点头。 月光下她越发妩媚倾城,裙裾在她的旋转间翩然散开,化作一道道漫天的雪花。 他只是不知道霞儿从什么时候变了,但他一开始认识的霞儿绝对不是现在的这个。所以,他怒了也只是想把霞儿送出宫去。 心猛的一阵,低下头匆匆的走到外面靠着红漆柱子喘息,颤抖的手从袖口中拿出定心丸,急促的呼吸才慢慢的缓和下来,心脏的抽痛也才逐渐消缓下来。 这个男子是太子,却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温暖,他带着她去山上拜佛,去河中捉鱼,他给她一枚同心的玉佩,一人一半,他对她说,这一辈子只爱她一个。 第八十四章 抽象与具体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不仅仅老洋房外围两层,就连前、后院围墙也用了不少青砖构造。 趁阳光还不灼热,一个身影限时采购般绕围墙转悠起来,时不时用记号笔做损毁程度划分。 正是拿着红外线呈像的陆师傅,干活可带劲了。 枫凌点了点头,不经模拟邪灵组织高层的口吻,又盘问了许多细枝末节。 “回电,鬼子一个联队占领庙村,后续又有一个联队正在向庙村赶来,准备把庙村作为进攻重庆的前进基地。”陈飞道。 黑暗笼罩了福斯拜罗,伸手不见五指,梅伦尔松了一口气,准备悄悄隐藏起来,只等暗影生物蚕食福斯拜罗。 湖泊的水质很澄澈,甚至能从岸边的道路上看清楚潜水岸边的鹅卵石。 甘天明白,却不说。那种样子的人情冷暖,他很幸运的不会接触到。 听到她的话,本来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的保罗却无言的愣在了原地。 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放下手中的巨剑够,保罗抱着头颅走到沙发对面坐下。 郝强看着掉落在地上的喷头,流出的水也逐渐结冰,再联想到王妍是异能者,他便想到了这种情况为什么会发生了。 感受到灼热扑面的瞬间,林易等人停下了脚步,他们才和血色精锐分开没多久,前方就传来了这种不同寻常的动静,这让他们产生了很不好的联想。 钱进想了想,看着王大礽将几件东西交给了他,他接过来,那约翰法雷尔已经被控制住,身上的东西自然被搜罗下来,这戒指和鼻烟壶自然在其中,样式很古朴,不像是新的,但怎么都有一种精雕细琢的感觉。 要说崇祯刻薄寡恩是他性格的一个特点,那其实也算冤枉了他,他对待自己的亲人,崇祯算是诚挚的,比如终崇祯一生,对待后宫的老太妃们就优容有加,而一生只有一后两妃,并且待他们也极好。 这里是一片树林,抬头一看,上面都是巨大的树冠,零零落落的阳光从树冠的缝隙中漏下来,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借着光影,袁三爷在下面转了一大圈,都没有看到山崖边。 叶锦幕也忍不住有些期待,将来锦弦科技制造出来的那些游戏,也让许墨全部代言,他会不会因为代言费的问题,而被激得跳脚。 “你家公子不会有事的,我听到有人说贵家送了洪荒印来,已经把他的命买了。”袁三爷把他从密室听到的消息原原本本的告诉贵福。 云鹤子捋了几下白须的胡子,也是转身向着旁边的大长老,询问了道。 匆匆走进来的下人还没说完,宫逸尊已经身形暴起,猛然窜出门外。 一个个负责传信的城卫军前来报告,只有在情况最危急的时候,李海波才下令城卫军前去支援。 廖兮如此说道,当然,廖兮指的是那董卓之乱之前,之后那可就不一定了,嘿嘿。 这件事情由不得他不吃惊,楚家在华夏国是何等地位,是京城三大世家之一,居然会因为一个仇人而紧张成这个样子。那么那个仇人到底是谁,难道是什么隐世的家族? “可是——清雪师姐,姜云杀了我们星辰学院的弟子,这是事实,若是不斩杀姜云,怎么跟师兄弟们交代?我星辰学院的弟子什么时候可以任人宰割了?”王云很不甘心,虽然知道今天杀姜云是不可能了。 第八十五章 熟人,别错过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沈溪的声音在此时异常的平静,只是她那冷若冰霜的眼神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 他们明月楼在这几日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优势,可就荡然无存了。 她的心太软,他早就知道。但,他会一直站在她的身后,让那些敢于欺辱她的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石板路是直接架设在一根无比粗壮的树枝上的,看上去似乎挺稳固,只是,时隔这么多年了,这么多人走上去,会不会塌,真不好说。 洛千淮唠叨了半晌,系统仍然无动于衷,她没有办法,只好泡过了澡,老老实实地上床睡觉——除了这个,她也想不出来还能做什么了。 他只能调转全部法力,努力稳住自己的生命体征,否则随时有可能陨落。 唐馨眉头一皱,立刻望着入口的方向,发现已经有人设立起了护栏把守,明显是不想让人轻易得出去。 转眼来到感染之地的中心地带,这里被海蓝星幸存者们称之为“死亡感染地”,铁轨在此处的停歇时间非常短暂,沈溪就这样,在众多乘客惊讶、不解的眼神中火速下车而去。 阴神说完,身体一晃之下,庞大的身躯竟然化作一道黑风,瞬间席卷到周游面前,庞大的身躯再次幻化出来,满是锋利指甲的爪子拍了过来。 丁泽和珍妮特把利达尔送去了机场,随后,溜达着去吃晚餐,吃完,到海边闲逛。 哎呦,我的秦远亲哥哥诶,你又惹了什么麻烦?上次那岳镇海的哥哥岳镇涛已经找上门来了,这次咋惹出更大的祸害了呢? “唔……”慕唯惊呆了,短短几个月不见,他的性情变成这样,是受到刺激了吗? 陈伟朝着林晶看了过去,这个时候,不是冷嘲热讽的时候,林晶这是怎么了? 眨眼间,对方十个魔物,就被黄晓天干掉四个,弄残废两个,仅剩下四个还有一战之力。 但是尽管如此,她也不想要整个家族的产业落入二伯的掌控之下,更不用说的,而有爷爷业下这么多年以来的财富积累,是所有叶家人都不能主动放弃的。 急救室的抢救还在进行,在急诊外面,一辆车子里,陈伟正在听叶舟打听回来的消息。 他们通过的这个传送阵法,乃是他们上次前去慕容家的那个阵法,所以,他们如今可以直接离开他们南宫家。 他持刀的手指毫无颤抖,随意而又准确,他的脸上带着迷人的笑容,漆黑的双眸之中似是也泛着淡淡星辰般的光辉。 春树坐在屋子外的石阶上痴痴的发着呆,她实在是担心墨黎的伤势。 只要他们能够说到做到,不让孩子离开父母就好了,毕竟自己并不是专业的,所以不把首先的那么长,只要能够陪着孩子就可以了。 尤其是最后这一个张道陵,更是正儿八经的九星半极境存在,令得李承乾很是满意。 再接下来就是,当时一起参加比赛的李冉,唱了一个电视剧的主题曲,在网上的评论也是非常好。与此同时,其他的歌手也都有,比较好的作品出现。 丁禾之所以一直没有更大的发展和突破,是因为丁禾踏入娱乐圈的时间并不长,在加丁禾家里的事情也比较多,所以丁禾的发展比较缓慢。 现在经过项月娥的提醒,原本模糊不清的面容好像也越发清晰起来,不论是她的形态还是动作,都与现实生活中的罗青青更加接近。 “留下几个,其他人跟我来。”没有多余的废话,闻人初随即下令道。 “好的,队长!”覃伟一边回答一边帮着把高南星塞进车里,然后开着车赶紧往医院赶。 终于,他“活”了过来,脸上有了人色,眼里重复色彩,他抬起了头,也如所有人一般看向了声音来源处。 卡尔德隆的球员会员支持率不算高,虽然皇马前一个赛季重夺西甲冠军,但已经挡不住一飞冲天的巴萨,所以想要已经瓦尔迪来提高自己的支持度,同时也用瓦尔迪来对抗巴萨。 林玄静冷哼了一声,就知是谈不拢,身如浮影,急掠虚空。只一个闪烁,就到了那浒贾的身后。 一手执着巨弓,一手按着箭壶,目中一丝紫色的电芒,微微闪烁。 “哪里哪里,我本人也是个球迷,有机会和足协合作,是一种荣幸。”秦汉也客套一番,三人落座。 二人立在此间,却无影无迹。倒是这下方,一应之事,都尽可入目。 可是冥王的训导员很讨厌哎,周游不自觉的露出了鄙夷的眼神,却被王晴看了个正着。 当然了,无论是已经坐上轻轨的边远航,还是正在着急等待的边彼岸。 这股雷霆之力,好强,好狂暴,仿佛要将他掌握的雷之奥义都湮灭,甚至乎,他的内心中,还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想要视秦烈为始祖,对他顶礼膜拜。 第八十六章 顾乔乔恋爱真言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两粉一黑,三辆车连贯在马路上。 杨灵觉得这阵子开心极了,最好的朋友在眼前,最喜欢的人在身后。 什么时候开车,能比现在更有安全感呢? 左转,红灯。 前面路虎先在斑马线处停稳,最后头的皮卡却一打方向盘、停到了她右边——那是直行道。 由浅入深,深入浅出,尽量用比较浅显的用词来概括林家现阶段的一些情况,林彤对此也听得比较清楚明白。 而在那之后,洛白走过大厅,再穿过几扇紫檀木造的门,而走到这里,已经能够感受到空气中的湿度明显提升了许多。 顾成蹊不说他也明白她现在没办法走,老皇帝的事情没有处理完,天华宫还没有解决,举家搬迁,都需要时间。 男人身体的重量对于倾城来说,并没有太大压力,她只是有些担忧华容的状况,语气有些慌乱。 虽然她有的是自信,她家未婚夫是挖不走的,但是,这一点也不影响她大吃飞醋,对情敌各种看不惯。 既然是一场赌注,冉栎便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得到什么其他东西,出了他本身的目的之外。 “嗷,这么牛?尽然已经是九代单传了,不会吧!”沈舒一脸怀疑的看着他。 两人身穿的都是白衣,面容俊秀无双,在风与云的相衬间,竟是遗世而独立的尊雅卓越。 他的气息瞬间紊乱,如果那个侍卫没有被带走,他此刻一定会将他千刀万剐。 “哥,你有没有觉得今年的雨季有点不正常?!”雷铮看着地上过分的泥泞。 “什么?怎么会这么贵?”叶语欢惊讶了,她虽然花钱的时候不多,但在广夏已经让她见识到金钱的重要性了,一个金币,那对普通人家来说已经是很多钱了。 叶妙懒懒的摆摆手,她自己的丫鬟她自然相信,谅她也沒有那个胆子敢背叛自己,她目光落在菱镜里面容姣好的面孔上,接着勾唇一笑。 话说叶少轩这边情况也好不到哪去,行走在一片混沌之中,接连还打了好几个喷嚏。 一枚蛋毫无预兆的飞了过来,野兽本能的伸手接住,可是刚一碰到蛋,这蛋就碎了。 如此一來,叶蓁的亲事便是一块肥肉致命诱惑却有风险,圣武帝猜疑心重,若是几个皇子里谁娶了叶蓁,等于被他划为异党以及君宁澜一直是玩世不恭的皇子形象,若是娶了叶蓁,岂不是以往的努力都白费了? 此时,他的身子还未倒地,风雨中铁锤圈转,在一锤拦腰砸断了瘦长个的脊椎骨。 “兵奇锐,你到底想说什么?会长大人,我看已经没有必要再自辩了,真相已经大白了!”林冼决定出手,他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当薛彩衣将自己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侯赛因后,她竟然莫名的觉得心中一阵爽利,呵呵,语欢,别怪我绝情,要怪就怪你太优秀了吧。 “林二夫人,我与桦表哥便是在雅思院后的竹林比武的,你若不信,大可前去一窥究竟。”魏长陵淡淡拱手道。 古云的面色阴沉,凝重的目光看着他们三人,如果不出意外,很可能战成平手。 不至于被刘庆业的大人发现她的出现,从而在以后知道刘庆业已经死亡时,联想到是她所杀。 西式的婚礼不比中式的复杂,简单的仪式后,我被喜婆搀着进了新房,月棠陪在我左右,沈毅则在楼下宴请宾客。 第八十七章 冲动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咔哒!” “得亏我提前发现,不然咱们仨晚餐得吃燕麦。” 女人留给他一个背影,径直走向厨房: “物业已经把菜送上来了。” 额......敢情是自作聪明了。 “没事的嘞陆师傅,大不了我连来两天多帮帮忙咯。” 而紧接着,各种礼物顿时在直播间爆开,王拂面前的整个屏幕都已经被各式各样的礼物给刷屏了。 不数不知道,一数吓一跳,原先两人都以为花消出问题可能也就一两个地方有问题,这被顾枫这么一剖析,像是给花消列了个十宗罪似的。 “恩,不瞒哥哥,我们丹阳越人极其擅长冶炼,会稽郡越人擅长织布,这是由来的定义,上次我穿着粗制衣服攻打临城也是害怕被汉军抓住判我个谋反,并不是有意欺瞒大越王,还请哥哥见谅!”金奇说道。 地星的正统是谁?当然是大明皇室了,舍恒慎重的原因自然是不言而喻。 在粮食收割季节,但凡有一块稻田被盗匪偷了,那就是他的失职,影响到的就是他的威望。 可就在吴茜动情地唱歌时,包厢门外传来了一阵吵闹,连带着房门都咚咚响。 临安侯府一派的官员们虽说意外,但是这个时候,也不能和临安侯唱反调。 天天一点也不觉得满是消毒水味道,晒着床单的天台是什么好聊天的场所。 虽然江娇和班柔打了预防针,但是班柔能不能同意这么做,那还是两说呢。 可就在这时,每一轮都必定过来串个门的腿毛跑了过来,注意到顾枫空空如也的道具放置区后,他迅速扫视场上,结果却发现场上一件新多出来的道具都没有。 刚好落在院中,几乎静悄悄,只是,建筑物上,屋檐,屋顶,屋脊,梁子上,还有树,亭台等等,只要能站的,都有那个长相奇丑古怪的妖兽,用诡异的眼睛盯着他们五个,带着股浓浓的仇恨。 “对,虽然我可能不如李大哥,但是我还是想要试试,看看自己跟李大哥之间到底有多大差距。”黄永笑着回道。 她总算想起來最后那个坏人对着两人说的是什么了,他在问“哪一个”,这些沒有人性的混蛋,竟然把杀人当成了一场虐心的游戏。 “好,那你就打电话让他们过来,并且把负责服务这五个顾客的技师给我找出来,我要亲自问明情况。”眼下既然已经确定这不是一场意外,而是有人使得阴谋,那李有钱就不相信这些能做的滴水不漏。 “宸哥哥,为什么你要碰她?”宫伊颜脸靠着宫宸戋的后背,闭目问道。 “我姐姐不高兴了。”观风站在齐萱身旁,一边看她做糕一边说道。 说是拘留,但并未限制他们的行动自由,只要不出这间拘留室李有钱他们可以随意活动。 只见巨大的人工湖里,一条巨大的白蛇正在水中起起伏伏,起伏间,一道白练横挂水面,在眼光下,显得格外耀眼。朵朵水花飞溅而起,在阳光的映照下,晶莹如同宝珠。 我跟你可不同,想想如今我已经过了不惑之年,该放下的早就放下了,这世上我已经了无牵挂。 曲檀儿深以为然,做出打蚊子最标准的姿势,啪的一声,双手合十。 第八十八章 修炼爱情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你们想要跟人类一样种植东西,你们跟人类学过了吗?知道在什么时候该浇水,什么时候该施肥,施的肥有多少种? 时间流逝,当纪玖萱睁开眸子的时候,眸中金光流转,最后归于平静。 心中虽然祈祷着,希望不要有事,却在见到魏彦道将剑刺穿祖父的丹田,并像扔破布一般扔在了地上,瞬间崩溃。 “开膛手杰克”,我同样不需要你的说教,你以为你懂我,不,你不懂。 “来!威尔逊,我来给你看点你没见过的!”戴维朝着威尔逊招手道。 要是之前空间里的东西她能够全部运用起来,那古落之森的时候便不会那般的狼狈了吧。 或许是名字的问题,她注射的原肠病毒血清让她获得了兔型的原肠动物因子,原本就腿力惊人的她,现在一脚下去,怕不是能把铁板踹碎。 随意道长的长须无风自动,对着飞舞的银龙绣口一吐,喷出一股剑气。那银龙不满地又龙吟一声,但终究还是委曲求全地落在随意道长的掌上,化为一方白玉龙纹钮印章。 “这次来的人还挺齐。”纪修原都有些奇怪,往年过来参加的时候都没有今日的多。 之所以这些人类依旧能够生存在这片土地上,主要靠的就是高耸的城墙和各种防御机械道具。 若云曦真的将云善给杀死,那么,青林不但不会原谅云曦,还会将其追杀到天涯海角。 又一边查攻略一边聊天,看到宁亚磊的另一段话,宁璐猛地愣了,这家伙,要跑? 皱着眉走近这座教堂旁边,柯南眉头一挑,被一张贴在教堂大门上的告示吸引了目光。 “这三人想来你们都不陌生吧,在秘境当中应该或多或少的和他们有过一些交集。就算不认识,至少也都听说过吧。 除了知道王浩修炼时空法则的龙神卫之外,彩凰和七位王者的脸色都是遍布着凝重,一个个目光转动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不行,我不能让你吃我下面,上面也不行!”李香莲摇了摇头,拒绝道。 一边在内心嘀咕着,王浩心念一动,直接就是从中千世界当中将炎雀给放了出来。 原来,这黑色的铁链拥有一种能力,那就是将触碰到的人麻痹过去。 于是萧麟三步并做两步的跟了上去,也没有任何要隐藏气息的想法,邢杀尘回头看到是他,回头又接着和仇放向前走去了。 通常来说,平时他把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听众们已经开始吹捧这块表的价值,不是询问百达翡丽表厂的细节,就是好奇百达翡丽总裁的谈吐,哪会像周斌来这样刨根问底。 齐老没好气的跳起来给了他肩膀一拳,身旁的青衣男子虚扶着老人家,笑的一脸无奈。 朱高爔一抬头,见长子在一边立规矩,站得毕恭毕敬,眼睛里却满是羡慕,他在羡慕弟弟妹妹们都能在父亲的怀里身边亲近。 若昂一世来不及做任何准备,便骑马朝着城外冲了过去,他的几个年纪大的孩子跟在他的后面,其余的人均被抛弃。 从地层堆积来看,保安桥遗址的底层,比良渚古城大坝那边的底层丰富的多,能够分出12层来。 梁耀功的心腹手下,自然也知道自己老大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虽然在孙沐恩面前并没有表示什么。但是对原本住在这栋房子里的一对中年夫妻,那是各种的看不上。甚至是偶尔言语上的挑衅。 现在情形是季梦涵之前预料到的,想着只合作过一次。任务中团结一心,这种情况会好转。但让季梦涵没想到的是,郭豹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不说,只说什么时候事情可以做好。让自己和季家灿在这里等着就好了。 已经睡着的尼普顿迷迷湖湖的听布来特两人说完了这件事之后大喜过望,但是马上,这股欣喜又被惊惧所替代。 布莱特并没有直接带着他们登陆鱼人岛,而是绕道前往了海之森。 阿尔卑斯山脉的乡间别墅里,新婚的国王和王后正在度蜜月,他们才从睡梦中醒来,四目相对,温情脉脉。 并非八意永琳没有信心,实在是当初龙神清洗神话时代的时候,那至高至强的力量,摧枯拉朽一日之间洗净神秘的可怕……实在是让她很难有信心。 这次行动算是失败了,自己没能成功杀了团藏,不过看鸣人的样子,团藏接下来应该不会有作威作福的机会,而是被当成罪犯囚禁吧。 当然,孙成不会有任何的发愣。前世今生,他都不知道尽力过多少的凶险,又怎么可能没有防备,早在那青铜玄甲卫还没有动手之前,他就已经本能地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了浓烈的杀气。 引以为傲的金刚菩提阵,竟然被这一剑硬生生轰爆了、金刚菩提树四散飞开。 青行灯的回答似乎在预料之中,苏渊低声笑了笑,空气顿时沉默下来。 “我说,你们两个就老实的认错,赔偿一些医疗费给他们,就事情就算过去了。”王蒙对着寒月出声说道。 如果真的被他炼化了的话,那这三人估计连还手的力量都没有了。 虽然他不知道林修要过去那边干什么,但是既然林修要求,她也没有办法拒绝。 在魔尊的率领下,那股恐怖力量,攻下不少城池,魔灵更是胡作非为,几百上千万的百姓惨遭屠杀。 在这个网络发达的年达,林修这话语可谓是一层激起千波浪,顿时各大社交媒体到处都是报道这个事情。 第八十九章 慢慢捋,会顺的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东瀛霸气军团所向披靡,二十名七级霸气高手足以压制任何七级强者,即便是王子冲都无可奈何,姬无心,黄明先后被重创,高井宏兴冲冲打算格杀黄明,下一刻,一道金红色火焰降落将高井宏化为灰烬。 妖魅儿撅着嘴,瞪着妖星河,并没有回房间。若不是妖星河看着她,她已经去了华夏。 “一直杀下去!他们每重生一次,便会消耗一些灵性!只要一直杀下去,他们的灵性就会会消耗干净!”说话间,江翌一甩手,跟串糖葫芦一样,一枪刺穿了三头火焰异兽。毫无疑问,这些火焰异兽化成了火焰,浴火重生。 周华也颇为震撼,尽管见过好几次了,但每次他都感慨大海的深不可测。 而如果戴维愿意交出逼迫GCO公司方法的话,他也照葫芦画瓢去操作一番,那还真有可能逆袭当选造神计划。 漩涡存在的时间不长,必须抓住这个极其短暂的时间,不然漩涡一旦停下,便不可能再进入天池遗迹。 这一路上倒是一帆风顺,有点出乎张天的预料,飞了一天一夜之后,张天已经是飞过了北幕山脉到达了天羽草原,只见这片大地呈现出一种洁白之感,或许是因为天羽草的缘故,让人看起来犹如是到了极北的冰原。 “把相关人全都带回局里问个清楚!”刘天在那犯难,甄悦却是一点儿也不在乎。 但是她不一样,作者就是她的男朋友,她应该能提前走个后门儿吧,言言不确定的想到。 “杨师弟,你,你居然杀了王师弟!”成百川瞪大双眼,杨凡还真下的了手,这是入魔有多深? 本来想给两人指条明路的,但王昊没有说明,还是打算看看两人自己的反应,特别是馅饼。 因为身法若是按照套路练习,就算是烂熟于心,也顶多是刚刚入门罢了,唯有感悟其中的精髓意境,且把握其中的要领,才可步入更高的境界。 原来,这把琉璃迷魂琴属于七弦,比之更高级的九弦少了灵根,琴类战器本就依靠琴弦进行攻击,而这琉璃迷魂琴因为前主人在对战之时,被对方震断一弦,所以只有六弦。 陈漠万般无奈,只能也立时保证,自己早晚要这金皇帝的狗头,并无心和他们化敌为友。 环视着四周,其实灵薄狱里的一切都是假象,蛾摩拉是荆琼悦少有的舒心日子,自然他眼里的灵薄狱就变成了蛾摩拉,只要对灵魂稍有研究的人就能够清楚的认清这一点。 半晌,才终于停了下来,蹲在地上,将双手垫在膝盖上,垫着将下巴放在了膝上,虽然这海市蜃楼看着还是有些朦胧,看不清楚神情,但陈漠却能感受到,她很难过。 卧室里放的是一张巨大的圆床,虽然是总统套房,但并不像别人传说中的还有保姆房,倒是只有一个卧室。阮软觉得,这个房间至少有300多平。 “观世音?那坐莲又是什么意思?”这蹩脚的普通话,只有唐晓才说得出口了。 “离下一次的剧本开始还有十五天,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荆琼悦着重的看了看王岚,就差没有指着她的鼻子让她走远些了。 他也想明白了,就算秦侯父子真的察觉什么,只要他不承认就好了,自家那几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以秦侯父子的人品风评,应该不会为难他们。 旅行社的工作人员告诉他,孟加拉国支持落地签,可以不用办理。 时间拨回到几分钟之前,作为整个东大营的掌控者,白枭正在自己最心爱的软榻上,和众多画妖们把酒寻欢,谈一谈鬼和妖之间的区别,偶尔也会追忆一下生前的美好时光。 「雪柔,你现在大着肚子,平安生下孩子最重要,还有就是桐儿的教养也不能放松,其他事情有晗月公主操心就好。 苏芽摇着桨,看着沉淮懒洋洋地躺在船舱里,长腿翘在船舷上的样子,备觉享受。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副研究员介绍,此刀应该是用箭头打造,经过化学分解,上面可以看出“剐金兀术”四字,本身打造技艺并不高超,所以保存比较困难。 能被曹青媛随手扯来当垫脚石子,可见王欢欢的存在感和影响力有多低。 刚离开桑加没多远,郑经就看到前方的路上有好几辆货车陷在了路上。 覆盖在巨兽皮肤表面的外壳直接粉碎,恐怖的力量甚至打的这家伙的脸颊都凹陷了下去。 之前分出去一部分,已经让金色灯焰急得跳脚,现在再多出一大块,简直就是要了它的命。 “大人说是一回事,但能不能做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自己心里过不去,谁说也没用。”婉儿自己何尝不想,可要是如此简单就能放得下,自己也就不会如此痛苦了。 片刻之间,许问来到宗门驻地上,见几百层攻杀和守御大阵叠加,笼罩驻地。他冷冷一笑,挥手召出身外化身。他操控身外化身拔出万炼神钢剑,一剑在手,真仙八重境界的力量爆发,一剑斩向下方的层层大阵。 便直接给了他们一人一百灵石,又让猴亮平,将南和北的那一份,也带给他们去。 红绵以为身上的钱丢失了,回头去找,肯定很难找到,幸好她头上的发簪还在,这发簪是用上好的玉石打磨,上面还镶嵌着宝石,比金银可贵重得多。她把发簪拔下来买了一匹马,又买了十几张饼,便自上路了。 而且都是一些一看就很危险的,才会价格比较高,像这种感觉跟玩似的工作,价格还高的这么离谱,一定会让人当场骗子,自然就没有人搭理姜邪了。 第九十章 借个肩膀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到了傍晚收工,肩膀像坠着两袋水泥,后腰僵着,手指头被笔记本和测量仪压出深深的印子。 手机相册里塞满了墙面编号、温度曲线截图,密密麻麻的记录像蛛网缠住脑子。 “等出来之后,这个任务一定要好好做一做!”降b调夜曲轻轻摇了摇头,像是对我们,又像是对自己,用力地说道。 我可不想告诉他,江西那颗狐珠在我这里,如果传出去,我就甭想有个安稳的日子了。 王者天恒拧着眉头,心底早已是一片冰凉,被羽落天空的一记醉仙四式完完整整地触发了四连击,气血值瞬间被抹掉了超过90,慌不迭掏出一个十级生命药剂,但吞药的动作却最终定格在了原地。 “我乃君子脩将军部下军侯,特来送信给大王,望您速速转达!”为首骑兵大口喘着粗气,可以看出,他是连夜奔袭而来的。 空气之中,顿时传来了一阵恐怖的碰撞声。仿若之间,在空间之中有两股强大的力量正在相互摩擦着。 人生有的时候确实如此,我们或许并不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些什么,可我们却能明白地了解哪些是自己不想要的。是的,那些都很好,可并不属于我。 易天辰惨然一笑,强制压制了“游戏公司绝对不会这样”的说法,因为对两个系统NPC扯什么游戏公司还需要游戏剧情的进展来各种赚钱这样的话实在太扯得有些厉害了。 万磁王当时做的事情挺大,被抓扑后是有一次审判的。那个国家虽然很霸道,一些面子还是要的。 清晨,范阳城下,浩浩荡荡的张楚军排着整齐的队伍,向范阳进发,在城楼上,已高挂白旗,这是范阳军投降的旗帜。 双方交战,已经经过了太长的时间,这些将士们每天不断的逃命实在是太累、太辛苦了。今次一战或许是他们的最终之战,但是能够尽早的结束自己性命,总好过每日一天到晚的劳累逃命。 302宿舍、内外一片欢呼!王玥绝对是一夜爆红!就连献声的王依琳也受到关注。 鹰吸收掉了梦儿的异度空间力量之后,直接进入顿悟的状态原因。 这地方的确不简单,一般人根本走不进来,它是一个阴阳双汇的地方,即使我这般的人进出也差点折掉了半条命,若不是这枚玉环,我未必能发现这其中的门道。 在休息过一晚后的真嗣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早饭后就离开了若叶镇的神奇宝贝中心,朝着桔梗市出发了。 自己没有那种心思,自己却把其想的如此的龌龊,还是自己觉得在其眼中还是当初没有去解除婚约的纳兰嫣然“。 “水晶大岩蛇是不怕水的。”真嗣对着惊讶的浩二说道:“它怕火”。 “翡翠呢?”温玉蔻问,语气冷若冰雪,身上的披风卷起飞腾,刮打着她的脸。她直直看着安嬷嬷,有疑惑,有逼迫。华月焦急地看着安嬷嬷。 “偷人?估计不行了吧。”与归声音不大,只是淡淡嘲笑的语气,又似格外认真的回答叮当。 三枚金灿灿的印记躺在手心里,散发出无比精纯的能量波动,这股能量比沧澜界的灵气更加高深。 第九十一章 亲吻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趁着旺达走神之际对手再次抬起法杖,一道红火色的火焰从对方法杖中飞射而出,这道红色火焰犹如实质,直奔着旺达袭来。 而如今,哈利一步步走向了这三个同龄人,可能在他长大成年时会觉得现在的自己幼稚,也可能在他成熟时仍旧会佩服自己现在义无反顾的勇气。 里面各种气息都有,混在一起就形成了一股格外难闻的味道,让人恶心的想吐。 台下的同学们紧张地看着米季,看着他将手放进了第一个透明的盒子里。 雨兮兮公会当中,洛若霜安安静静的站在烟雾迷阵当中,静静的在那里,白雨薇在那屋顶无聊的看着远方,十分的无聊。 “我被人鱼族通缉了,是不能够过去的。”烤鱼摊主停了下来,轻声的解释说道。 “好,你先回去吧,我们在这里等就好。”古念心轻声的说道,吴家的门卫立即的离开了。 那迷宫只有一条出去的路,他们如果都选对的话,必定会相遇的。 消防来了之后灭了火,但是里面的东西都付之一炬,唯有门口的监控幸存。 “我这刚一出关,还没跟你们说上几句话,高公公就好巧不巧的来了,也太凑巧了吧?这帝君到底安的什么心,不会真像姐姐所说,是看上我了吧?”南宫玉环眉头大皱。 众人皆是疑惑不解,到处张望,看到的尽是一片荒芜,似乎并无任何出奇之处。 折腾了许久,结界终于有所松动。可惜来不及高兴,已见里头金剑横飞,飞矢乱突,早已不是一招一式的你来我往。 宁宁说出“障眼法局中局”几个字,屈轶和老道闻言惊愕,立刻看向大坑。落尘三个也跟着看了过去。 所有人默默低下头,咂摸着秦昊话语里的意味,越深思越觉得有理。他们甚至有些怀疑,面前少年单薄的身体里,是不是藏着个千年老妖怪。 老刘师傅说明意思。张律师沉思片刻说:离婚官司我打过,志革这种官司很特殊,我还真没打过。我问几个问题,再给您几个建议,你回去收集资料,需要我时,把资料给我,我们再商议如何打官司。 “虎威将军罗林悠!···我们在上面!”六道拳皇玲玲玉变身的郑贵人冷笑道。 听到旁边有动静秦冷就皱了皱眉头,看着唐桐的样子,秦冷眼中的冷意更深,淡淡的吐出一个“滚”字,便不再看她。 这些人的态度,让秦昊非常满意。由此可见,净明教派对这些人的影响是极深的。 江易当空一拳,立刻将一股毁灭性的风暴击破,大量的“虚无魂兽”崩溃开来,却被其他的“虚无魂兽”吞噬,然后这些“虚无魂兽”的力量获得了增强,又融入到达另外的毁灭性风暴之中,继续朝着他攻击过来。 “庄老师,欢迎光临!”为首的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中年男子微笑着对庄子友点头说道。 史晓峰也笑了,心想这个新月村,可比宁佳公司在W市建的星月村要美多了。想起宁佳公司、W市,彷佛已是很久远的回忆了,史晓峰一声叹息。 这一夜许多对情侣登台述说这他们相遇的故事。沈铜和白雨都喝了很多酒,最后还算清醒的沈铜将已经喝的不省人事的白雨带回了宿舍。 薛君怡从外面回来时牟逸晨已经离开了,她只听别人说有一个很像沈铜的人来过,但此时管家手里的礼盒却引起了薛君怡的注意,那个盒子她见过,而且她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教授点头头,心想,虽然打断别人说话是不好,但是有问题想问?倒是让他很好奇,这明凡会问什么? 同时,观众还能体验到乌江流域的灵山秀水、空雾苍茫等浓缩的自然景观。 “那不是单纯的鹰!”我立刻扫视了一下周围,然后在雪地上捡起几个拇指大的石子。 那种心痛的感觉,让我感到窒息,这比上一次要恐怖不知道多少倍,仿佛我一口气没喘上来,就有可能直接晕过去一样。 沈铜拿起自己的枪向挞萨离去的方向追去在发现挞萨的同时沈铜马上与吴元联系,却发现通讯器坏了。 拉拉扯扯还算正常,有人直接就抱住了郑哲凡的脖子想要吻他的嘴唇。 而至于他真正的计划,便是想要催生出大量的强者来,青龙市并非是寻常的城市,在更高的阶段中,寻常的普通高手是没有多少话语权的,哪怕是修炼到了巅峰,也不过只是顶尖高手而已。 又过了片刻,海平面上终于出现了不同的景象,赫然是一座巨大的岛屿。 林奕急忙跟在他的身后,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个长椅面前,然后坐到了上面。 手掌上立刻传来一阵坚挺结实,柔软无比而又充满弹性的美妙感觉。萧去病立刻被那柔滑无比,娇嫩万方的细腻手感陶醉了。萧去病忍不住开始揉捏起来,随心所欲地改变其形状。 就在他看到营地的惨象怒不可遏,目眦欲裂的时候,就听见如雷的马蹄声响起,一千多唐军已经从四个方向杀入大营。 只剩下林天的意识在那里怒道,“不,我不会就这么死的!”此刻的林天,后悔没有早点逃出去,至少比困在这个无法离开的怪异地方要好。 他几乎想不顾一切冲下去救洛山达,然而即便是培罗不出手,也来不及了。 便在这时,他又听到一声短促的天鹅叫声。带队校尉大声说着话,手上旗子用力向前挥下,张永忠一个激灵扣下了扳机,射击成果没来得及看,反正对面倒下不少人,也不知道是谁射中的。 空间一阵波动,接着便听到一声冷冽的轻笑声响起,阿斯蒙蒂斯的真身显现了出来。 灰头土脸的林羽走了出来,脸上全是灰,脸黑黑的,很难辨认出来这就是林羽。 手被拉起,白依抬头,却一眼撞进了那温柔如水的眸子,而身子已经顺势被他牵着走了。 第九十二章 照旧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陈莹老师没有求票,但是她可是老资格的童话作家了,没有求票也是有许多忠实粉丝的,更何况她又会做人,有几个动画界的大佬竟然自动帮她拉票了。 麻衣未来对着碳炔伸出了右手,忽然,众人感觉整个场馆都黑了下来,只剩下她右手手掌中一团威能恐怖的紫色光球。 正考虑着,面前忽然飘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杀戮太多,花霏雪即使洗过澡之后,身上还有一种淡淡的腥甜味道,不难闻,却让人心寒。 他们感受到了极大的压迫感,也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似乎剑会尖在下一个瞬间就要夺走他们的性命。 居隐和李雪之间,似乎有了一层透明的隔阂,虽然居隐很想把话说开,但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各自回到房间,消磨时间去了。 张道生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郝仁,面带神秘微笑。 竟然还是个总编辑。看起来这事情挺大的,同时也可以看出微博对张灿的看重。这让他还算满意。 这就是夏禹的计划,直接查到他头上他也无所畏惧,毕竟他是学语言的,虽然学校不是什么好学校,但在班上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 最后杨林蹲下身子,好像坚持牲口一样把郝仁的脸摆来摆去,态度极为嚣张。 在飞机里按追踪器用GPS定位有点lo,到了他这个级别最次也要用卫星全程跟踪吧!这种规格才能显示出夏禹的高贵,即使他本人并不在意。 “福伯,今天有什么事吗?”周左义问道。福伯是周家的管家,有六十几岁,跟着周左义有四十多年,是周左义的手臂,周左义非常的信任他。 老爷子在二楼的阳台坐着,水儿已经回来了,就坐在老爷子身边,头靠在老爷子的腿上,已经睡着了。 其实说实话,秦照目前的地位签a级签有些勉强,因为那一般都是给一些很有名气的作者准备的。 然后圣撵里来自天东的青衣神像便被遮天蔽日蒙蔽天机的黑云卷去,消散于无影无踪。 这里靠近魔人渊,白天还没有什么,但是到了夜晚魔人渊中的生物的活动范围就扩张了,甚至可以离开魔人渊的范围,所以等待魔人渊开放的人都是驻扎在稍远的地方,并不直接靠近魔人渊。 刷的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一身军装的中年男子的身上。 “下面该凝结霸龙印了。”姜怀仁有些复杂,霸龙印让他意识到法诀左右他的意志,为此,姜怀仁自碎龙印重修,从头再来。 为了和第一次走过的路线区分开,冷道人开始用蓝色的荧光沙标记道路。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收你为徒吗?”青年男子笑道,并没有因为道生拒绝而恼怒。 “死胖子,当年就你最狡猾,打了我好几次闷棍,我头上现在还有个疤呢,待会儿吃饭,你可得跟我多喝两杯才行!”姜涛哈哈笑道。 我语气突然的转冷说道:“那就只有动手了。来吧,说着圆月弯刀飞了出来,化身千万打像了两位天神。 段连锐老婆急忙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慌得站起来,强自笑着说:“看我这记性,光记着和哥嫂说话了,忘了你还在里屋哩。——是不是茶杯里没水了?你再坐一会,说不定他马上就回来了。”说着便去拿桌上的暖水瓶。 迟钝如卫行的,也看出了其中的不寻常,紧张的望着郝勇阿德等人,郝勇等人却半点警觉性也没有,依然放肆的吹着口哨,全不将鲜卑人的弯刀劲弓放在眼里。 里边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还是不知道,将洞口扩大了开来,就在这时,突然一股黑气飞了出来!突然的专进了我体中!脑子中突然的传来了轰的一声巨响,我不禁的从半空中掉了下去,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玫果轻咬着‘唇’瓣,也为她难过。身为一国之君,却没有子嗣,这该是多痛苦的事。 哗啦啦的一阵马蹄声响,十几员战将拥着一个精壮汉子冲了出来,那人年纪只在三十余岁间,身材不高,头扎黄巾,不问可知,正是黑山贼大首领,张燕。 消息传到加里曼丹,加里曼丹的印尼军队军心涣散,士气低落。马来西亚人趁势攻击,毫无斗志的印尼军队开始成建制的投降,在这种情况下,马来西亚人才在华人志愿军占领全面爪哇两天后扫清加里曼丹岛的抵抗势力。 芊芊从来这一双眼睛就情深似海地看着汪秋言不放,哪还容得下别人,闻言毫不迟疑:“我跟你回去。”汪秋言朝我们笑了笑,走了出去。 房间重又一片漆黑,林剑澜悄悄翻出窗外,却已经到了傍晚十分,初春天色仍是日短夜长,此时已是暮色沉沉,他在竹林下伫立良久,既想离去,又不忍离去,良久方拔足跃出院去。 刘封估摸着,王老头这一次应该是动了真怒了。太子殿下本以为可以大松了一口气,以后再不用每天早起练这劳什子破剑了,刘封却自告奋勇的要去将王老头找回来,而且直接的对太子殿下哀求的目光无视。 “凌云哥哥,我都是为你好,我不想看你娶一个废物被众人嘲笑,特意帮你杀了她,你应该感谢我才是!”柳飘飘说着跪趴起来,伸手就要去抓皇甫凌云的衣袍。 第九十三章 三个人的下班日常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从建筑结构脆弱点切入,陆砚按‘防风、防水、防次生灾害’的逻辑分阶段部署。 然而听起来和做起来完全不一样。 苏棠觉得,和她家的应对措施差不多。 冯小军不同,现在是实打实动手干活的人,生怕一个粗心大意误了事。 “小军,去绑一个试试!” 为了完成这个任务,这些勇士们真的是踏踏实实的当了好多年的工匠。 “用什么方法,那里你们不是去年才全面整修过,连墙都是软包了吗?”施国权皱着眉连珠炮似地问。 “时间确定了吗?”莫北轩问,他们知道这封魔之柱恐怖之处,洛千寒这些年没少受罪,本来他们 有一次机会可以救走洛千寒的,但是被洛千寒放弃了。 收集好补充材料,王鹏跟家里人打了个招呼,带着王慧和王帅进了城。一来,他得在金军等人来前,为他们安排好食宿。二来,他要和腾云飞他们碰个头,让他们帮着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让石泉村脱贫。 通玄的心在滴血,柳老和侯天航的心也在滴血,可是这是他们现在能想到的最后一个办法了。 在这种地方遇见家乡人,金家声十六年來第一次掉下了热泪,激动之余非要亲自开车送王鹏他们去多玛、东汝,然后再护送他们回日土县城。 “没有出现幻觉意识,只有短暂的昏迷,不惧光,不畏声,就我观察,脑组织没有受到严重外伤,目前的症状只是轻微脑震荡,不过你还是去做个脑部CT吧!”刘医生有条不紊的说道。 所以说他们现在已经超脱了,他们超脱了普通的城市范围,而是向着更高的进化层次。 “就在刚刚,负责侦查的暗部成员说进入密林内的兄弟会成员消失了!”铁铮的语气很担忧,自信的脸上也终于多出了一丝惆怅。 此时的无赖全身已然红的发紫,如果是有心人,此时已经可以开始通缉无赖。通缉的对象必须是罪恶值达到一百。而且一旦成功,即使是神器也有几率爆出。 “自己精通医术,却总是不在乎自己!”琅琊用灵力探了探依谣身上的毒,好在还没有攻心。他轻轻将依谣平放在地上,转身拿过自己的衣服,就消失了。等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是一把解毒的药草。 “走了。”釉湮轻蔑地从依谣身旁擦肩而过,有意重重地撞开了依谣,大摇大摆地离去了。 “哎,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将菊花放在鼻尖上就是对美眉的一种侮辱了。”李佳森也是懂了郭怀仁的意思,然后几个混蛋心照不宣的点点头。 它倒是很符合陈征对于“外星科技”的感觉,虽然不是地球上那种充满了科技感的流线型,不过傻大黑粗的同时却旧很有科幻感。 现在他已经知道明灯罗汉的佛国将关山越挪移进去多半是因为青莲禅的缘故。那漆黑大手的主人找到了明灯罗汉的圆寂之地,使佛国出世,而佛国在出世之际将方圆千里之内身具佛性的人都挪移了进去,欲将颂法舍利传下。 本土的洗脑工作也颇有成效,这几年功夫里,拼了老命赚到一千积分的辛勤人士大有人在,这些人不排斥白河的统治,对于长生颇有向往的用药剂为自己增长了寿命,起到了极好的示范效果。 第九十四章 最佳消遣项目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年轻时候的夜晚是极具可塑性的。 顾南乔提议去欢乐谷电音蹦迪,陆砚否决; 陆砚提议去保利大剧院体验沉浸式秘林夜游,杨灵否决; 杨灵提议看动物世界......当然被否定。 也是今天,顾某人才发现闺蜜如此小众的爱好。 “不能一味否定,要给出具体要求。” “时间不多了,我必须要走了……”叶铮对众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猎枭,天空的王者,几乎所有飞禽的天敌,体内有远古神兽鲲鹏的血脉,食物链顶端的存在。 这样说当然是因为之前那件事情以及那一番对话,只是阿尔弗雷德的心里其实也不是很有底,他真的会出现么?真的会帮忙吗? 长弓重骑兵五万,长枪重骑兵五万,大刀重骑兵五万,魔三国武将一千,魔三国名将一百零八。 苏瑜虽然不乐意,但也不敢违抗尊主的命令,当即就唤来一个丫鬟,让她领荆婉诗去见苏允曦。 风系异能者!空气系异能者!还拥有一身神秘莫测的真气力量……不,他的力量不是真气,不然,自己怎么可能感受不到? 叶洛也是感觉自己的行头有些不适合,想找个地方整理一下,可另一个难题又出现:这个世界,什么东西都要钱。 看着鱼上面清晰的鱼鳞纹路,方浩简直要流口水。这种趋近于灵兽的鱼,就算烧烤了后,不放佐料,也是美味异常,何况,方浩“打野”接近十几天,怎么可能没有带佐料呢? 一股淡淡的因果之力缠绕在天涯TV的总服务器上,维持着直播间的运转。 “这个宇宙太多的生命,他们浪费了这个宇宙的资源,让这个宇宙不堪重负,宇宙,需要减负,我在做好事。”灭霸开始讲道理。 是于江楼主的对话夺去了羡冬鱼的注意力,直到萧忍轻佻的口哨声她才注意到,最后一件货品上台了。 其实自家里却实有很多玉,但都是玉佩、玉钗及玉镯类的饰品,师父要的东西他家里还真的没有。 灵力是无处不在的,修行者可以将外界灵力收入体内,然后精进修为。 萧忍说这话,十足十的轻松,不过台下的竞价已经抬到了百两黄金,羡冬鱼听着就肉疼,但是她银子够,就算是全部的银子都丢进去她也一定要买回卷霜。 “我同意路主席的说法!所以我才把大家叫开专门讨论这次探索遗迹究竟值不值得!”吴妍从门外走了进来,和她一起的还有段秋水和莫非,这次人都到齐了。 这年代,许多人重视声名远胜于重视性命,而有“刚烈”之称的夏侯惇很显然就是这种人。 苏清盯着微信她和秦牧的微信聊天界面,她看上的男人才不是伍歆甜口中的那样。 刘岱的兵马是新军,倒是还好,济北相鲍信麾下的泰山兵则是一支强军,在兖州极为有名。 如此短期成熟的稻子问世,毫无疑问将彻底改变大汉朝南境粮食量产。 “呔,你个泼泥鳅,安静一会儿不成吗,莫要扰了师父。”悟空说道。 奚羽相信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一定会被自己的诚意打动,有一日回心转意的。 离开了景园之后,轩辕茑萝心里还想着,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有些缺德? 第九十五章 心意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努力,被看见很重要。 二十分钟的服务远称不上‘努力’。 甚至按到大腿和腰臀部位的时候,挺解压的。 但杨灵不这么认为。 简单按完一遍,她还没眯眼休息片刻,就起身了。 没在意28号技师的震惊,和顾南乔的调侃,执意让陆砚也躺着,她来按。 传来照片的人,是他托关系雇来的私家侦探,而照片上的人,全部都是顾微微。 那些年,他是徐家的嫡长子,年纪轻轻,一次就考中了秀才,所有的人都夸赞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等到了你们就知道了!我刚才说过了,这些菜是不会浪费的!”秦天一脸神秘的说道。 大家听了,心情再度有些黯然起来,过了一会儿,大家都把这种悲痛化成了力量,只想着将来有一天,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凤千璃根本早有预谋,一开始穿着白衣赴宴,故意惹起众怒,等太子殿下要处置她时,她又把早就准备好了的纱裙翻下,说得一口冠冕堂皇的话,将她所有风头都抢了过去。 到底是谁放谁一马?昨晚似乎是裴智俊像死狗一样跪在地上给唐波认错道歉吧? 他想到这里,再次出手,却没有杀了这些士兵,而是全部收入了玉瓶之中。 这可是一步重棋,若非万不得已,这腹中的孩子决不能让别人轻易知道。 这一夜,是江冉重活一世睡得最安稳的一夜,前些日子,每每睡着,总是在噩梦之中惊醒,也许是因为这一世,徐家的这一关终于过去,她心底的石头终于落下了一半。 “用这金丝吧,比麻绳好用,不容易挣断。”三伯走上前来,递上一捆特殊的绳子。 “这样就行了,虽然花了这么多能量点,但是那等级提升已经超越这个价格了。”夜葬看着背包中这些购买的物品,心里想到,明天的演习就靠它们了。 “将军?”魏章看着樗里疾,等待他下达部队撤退的命令。今日的攻击已经足够试探赵军的能力了,再打下去,徒劳无益,正是鸣金撤退的好时候。 他哪里知道,这个世界上最不地道的事情,就是打扰人家做白日梦。 “会长,我把蛋拿来了。”就在众人刚刚走出房间,一个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接着西野先生走进房间,手中捧着一个盒子。 风凌眉头一皱,赶紧向前冲去,不一会儿身影便消失在了众人面前,大伙不怠慢,纷纷跟了上去。 宫千竹对那隐世药仙更加敬佩了几分,竟能早早算到他们前来,又见其特意命人前来迎接,待客礼数周全,想必也不是个不好说话的怪人,略略放下了心。 似是看懂了他的唇形,无数的画面涌入脑海中,温暖的液体终于从眼中夺眶而出,融进了海水中,淡淡的咸涩。 “不用,你将他带到审讯室,呆会我亲自审。”梅雨说话的同时恶狠狠地看了金发光一眼,那眼神不言而喻,金发光要倒霉了。 夜风透过门口直垂下地的青竹帘吹了进来,淡绿色的薄纱随风翻飞,节节垂挂的青竹啷啷作响,发出空灵悦耳的声音。 “这就不一定了,他们两个一向少见行踪,只怕不见得会去那人多眼杂之地。”广君如思付道。 “谢谢。”玛蒂尔德笑得有些羞涩。正如楚中天说过的一样,她笑起来狗时候嘴角不再是耷拉着的,而是往上翘,显得很迷人。 第九十六章 艰难的情话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他不理解杨灵为什么还要回去,大半夜的,搞得像偷那个啥一样。 难不成顾某真是她第二个男朋友? 不对啊,按照时间顺序...... 最后将她的行为归结于,女人间隐秘的心思之后,睡觉。 ...... 马尔克斯说,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终究,都需要用寂寞来偿还。 男人只感觉到身上火辣辣的地方瞬间变得清凉了起来,很是舒服。 “玉涵你怎么样了?”叶凯成急忙问道,一手捂住了钟玉涵的伤口,以免血留得太多。 无时无刻不在装逼的杨凌,这句话真是把大家都给惊呆了,随手做出来的东西都能这么想了,那你特么的要是认真做了还得了,岂不是得逆了呀。 这个导购还算是不偏不倚,基本上把事情的真实经过,都给了一遍,没有任何添油加醋的成分在里面。 而此时的彩色巨凤也是发出一声震耳的鸣叫,向着红色的能量飞行而出。 不过到了这一步,就算林凡气运无双,依旧匹配到了十六人中最弱的存在,却也必须要出一些手段了。 对于自己的力量他太清楚不过,没有想到萧子峰竟然能够承受的住,仅仅只是受了点儿轻伤,如此的结果也是何宏志未曾想到的结果。 虽然明知道混沌珠在转移话题,但混沌珠却说到叶枫最迫切的想知道的地方去了,叶枫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们有枪!而且各个是神射手!”终于有人想起了雷啸天刚才的问题。 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徐佐言则是看着床上的东西,嘴角抿成一条线。 神机营,可是属于军队编制的,主要研究制作精良的兵器。若是你弄个手榴弹地雷什么的出來,说不得他们还更高兴些。 自回了寒凌居后,江絮清便想办法想劝说裴扶墨让她去温泉山庄的事。 正是因为孟家有八个儿子,所以村子里很多田产山地都被孟家占了,他们家兄弟多,那时候多占一点少占一点的大家也不敢说什么。 就在她为选择医学还是药学为难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却找上了她。 他们注意到这辆车子比较老旧,破旧布满锈迹的车身,里面还是木头凳子,车窗玻璃也基本上破了。 而就在白浪刀随心走,化身为一道绞肉机刀片的时候,往里面逐渐填不动的暗卫已经意识到不对头了。 她的心里嫉妒有之,但更多的却是担忧,那般冷静自持的靖王爷,竟也有如此失神的时候,毕竟他与皇后身份有别,若是被有心人拿住把柄,对他便是灭顶之灾,他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么? 王妃生完孩子之后才知道丈夫已死,承受不住打击,身下血崩,用了所有药材都没止住,最后也死了。 想了想,用帕子系在李几道的脸上,让她只露出两只眼睛,脸挡的严严实实。 今夜的上党郡可以说是热闹非凡,敲锣打鼓,舞龙耍狮,万家灯火,百姓们走上街头,共庆这喜庆的节气。 一天吃一只,也能吃两个多三个月了。这都还不补,她还需要怎么大补? “这条鳄鱼居然是从一战的时候出生的,它是公的,还是母的?”陈旭好奇的追问起来,毕竟任何人看到动物首先都会好奇它们的性别。 凤镇偏远,只能走邮政。可是邮政并不便宜,用邮政的话,赚头就少了很多。 第九十七章 各自的工作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顾南乔察觉了不对劲: 黄埔厂拆迁案明面上还没成立案件小组,但今早已经看到好几个同事在翻查相关资料了。 隐约听到他们下午要一起开个会。 她是此案的执行律师,从头到尾都亲自对接、跟进,怎么现在有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或许听错、听岔了吧。 工作邮箱收到消息。 要知道一般人在发现即将撞车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踩刹车。如果马国强的回忆属实,那么事情就有些恐怖了。到底是谁跟一个青训教练有这么大仇,要置他于死地? 令人震惊的消息,佐佑千却发现面前的王婶面无表情,就只是任由泪水落下。 “昨晚幸亏是你来了,你要是不来的话,天天晚上都有人来骚扰我们,根本就睡不了觉。昨天,托你的福,我可是睡了一个好觉呢!”冯嫣然笑眯眯地说。 “村长好。”虽然之前在蝴蝶乡里,他们还听明澈在吐槽村长,但是对方与自己打招呼了,最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血魔帝犹豫的看向已经聚集在一起的众兄弟,想起这一个月以来的惨烈,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之前,我之所以向师兄坦白一切以及在你面前折磨胡重海,不停地刺激你,为的就是增强师兄你对我的恨意。只有让你把我恨到一击必杀的程度,你才会最终选择运起威力最大的秘术与我玉石俱焚。 一个吻落在映雪的眉间,滑下鼻梁,,双唇一个道道地地的深吻。不知道不善与人接触的百里百里庄主是怎么无师自通的,或者,这根本就是一种本能。 “是。”冯嫣然很淡定,她笑了笑,也许这将成为压倒裴俊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一切是多么的好笑。她和他的了断最后竟是为了一条狗吗? 看样子,陆奇刚才实力的提升,那一瞬间因为新的金乌雏形的诞生所散溢出来的能量,还是把秦韵给吓到了。 又或者,任他发泄,等他自食其果——这桩丑闻传出去,将来也是花他的钱去处理。 这位年羹尧大将军领兵打仗的本事她还没有见识到,但他的骄傲自负,她已经深深感受到了。 老板继续说道:“当时我们摊位这边,有两家都收到了带血的钱,可是又不知道是从哪里收来的。 每一下都仿佛是敲打在【每天困困困】的心头,让她的心脏总感觉会跟着那个声音,不自觉的缩一下。 一旦接受了“世外高人”就是昭嫔这个设定后,年希尧倒是肉眼可见地高兴了起来。 但感冒一般是自限性疾病,吃药也就是能缓解一下症状,磕了药就是白天还能生龙活虎,晚上就萎靡不振了。 更加幸好的是,赵宣把手挡在了身前,否则必然是个毁容的下场。 但一走进去还是有种阴冷血腥的气息,在五六月的夏日,也让人起了一手臂鸡皮疙瘩。 但就在刚刚收起面具的一瞬间,那种晕感便骤然增强了数倍,直接让他失去了意识。 龙龟开着尖刺防御,又触发余震,实在太硬了,四个技能还全是AP输出。 不说完,懂的人心照不宣,不懂的听着不错,出现意外也不至于被打脸。 只是,他有心算无心,仓促之间,对方就算反击也不可能对阻止他的偷袭。 这里距离广安城不算远,他对这片区域可谓了如指掌,但是追杀中年人到这里的时候,他都感觉到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第九十八章 自由意志沉沦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和平饭店,其历史渊源和内饰奢华足以请上专业导游,连讲半小时不歇息。 旋转门把外滩的风切碎,陆砚第一次来。 进去之前正杨灵发消息,那会心情还挺好。 礼宾员深鞠躬时银制领针轻晃,铺着地毯的长廊,水晶吊灯的光斑在深褐色胡桃木墙面流淌。 “能和我一起去一趟更衣间吗?这里似乎有些尴尬,我的包里有去污的喷雾,不妨试一下。”庞德提议。 当然很多的军政府都会招一些来自学院和警局以及贵族的人担任官员,但军队的领导们掌握着军政府的最高权力。 上官柠说到这份上,解释得也算是有理有据,何花也不好再作勉强。 聂榕生向风继安摆了摆手,“大哥,今是家宴,我既是一国元首,也是晟儿的姑父。 广播的声音停顿了片刻,紧接着听到的是一连串被处理过后的紊乱电流声。 “其实我很早就喜欢你了,你说你学习好长得又好-性格还好,怎么能不关注你,就是那时候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嘛,没办法,就一直藏在心底。”苟浩东耸耸肩,突然的动作让宋思萱差点剪到他的耳朵。 “你,你!”肖夫人在永林卫也是骂遍天下无敌手的人物,可碰上肖成举,是被骂得连还口的机会都没有,最后是心生一计,要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让大家伙来评评理。 而且更让王峰犹豫的是,他发现两个妖精身上的气息,竟然是那样的和谐自然,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去亲近。 然后,他拿起了酒瓶,给吴畏斟满了酒,同时也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而此时,则是各式功法交叠而出,一击强过一击,血邪贯日甚至没有泛起丝毫浪花,便被压了下去。 本以为我在那种危机时刻做了正确选择,却不想,他突然靠过来。 而剑鬼也是眼神一狠,毕竟他恩怨分明,照牧神是为了报恩,不过至于天疆,在他眼中与他毫无关系。 亲戚邻居纷纷凑上前去,开始赞叹起来,只见其生得唇红齿白,好一个俊俏模样。 其实在招兵这一块,老九还是有着自己的想法的。本来招收的新兵,是和流民不一样的。招收新兵,可以直接选择二十左右的青年,正是当兵的适合年龄。 “雪中送炭?恩……”慢慢思索间,直接一跃而下,朝着斗争之地慢慢走了过去。 所谓的温和是一种令人在情感上容易接受的方式,只不过从方行的口中所说出的温和却不是指代着这个意思。 虽然万般火热,数次差点忍不住就要将这莹白色骨粉吞掉,可看见面无表情的韩鸣之后,幽月又立刻消去了这样的念头,盘算了一下,这才守在韩鸣边上。 说实在话,伽治再看到血统因子在贝加庞克的手中产生这般强大的动力,不由得感到了一股挫败。 走完一圈,四人的脚都是软了,没想到这张大富翁地图这么恐怖,都在想着别一会扔了骰子,自己因为害怕而走不动路,来不及迈出脚步而被处死,那可是真的就太冤了。 相比较于忧和欧言不可言说的坐姿,欧廷倒是克制的多,撸串也只吃素的。 这一路上他们不知又从京里要了多少回药水,洗出了多少照片。相机内的玻璃板也改进成了硝化棉制的赛璐珞塑料底片,更轻盈便携,上山下洞都能随身携带。 第九十九章 偷感很重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恩,那如今,就让他们尝试一下六阶火烈鸟与秃云兽的厉害了。”于迅又大笑了起来,手上的法诀一边,才开始催促两头飞行灵兽进行攻击。 龟宝也是静静地守候着,并没有开口,而从刚才陆德春与何天淮的话中可以得知,灵兽的攻击非常地狡猾,好像是预先知道矿区人员的调动一般,那么何天淮要表达的意思无非是两个。 相通了这点后,甄宓决定先放低自己的姿态,拿出应有诚恳的态度才行。 而且只要诸葛瑾能够做到一定的位置,他的用处可就大了,也可以保护一下桥。 “不知道长仙山何处,来有熊可有要事!”少典见此道人绝非寻常之辈,便开口询问此人来意。 现在的王慎手下能打仗的骑将根本就没有两个,老郭是教头,一只手不能使力,上不了阵;方我荣的武艺和能力还不足以统帅踏白。 “嘿嘿,嘿嘿,我道是谁在背后做鬼,原来是蜀山杨玄。”一个深沉阴暗的声音响起,苦木尊者凭空出现在三人面前,随后出现两个同样阴沉的人物,冷冷的看着三人。 卢象升他是天启二年的进士,这一年的进士特别的多,现在都是在朝中各处部门中的少壮派,像他这样子年纪轻轻便已经做到了五省总督,并且光荣战死的,真心没几个,大臣们也都以这样一个同僚而为骄傲。 “无量寿佛,盘古肉身果然神威非凡!”准提道人衣衫散开,脸色雪白隐有一道剑痕,手中随身灵宝加持杆早就不见踪影,双目神色涣散望着火榕言道。 可白雪公主毕竟是他的效忠对象,册封他为骑士,要是收的不多,杨毅也就捏着鼻子认了,不管怎样弗拉基子爵都到了门口,难道还能不见?杨毅很无奈,只能跟着老赛罗出去迎接。 当年墟神大帝设立界域分级,就是想要避免在凡俗阶段,人族被百族欺凌吞食。 这样的话瑞斯在中后期的一个移速,或者说他的一个抗性还是蛮不错的。 秦博士看着莫深深的颜色都放亮了,眼里的贪婪疯狂暴露的一览无遗。 品三国的在线人数在这一刻,彻底超越了圆桌派,达到了惊人的九千万,而且还在增长。 “景初兄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愚弟怠慢了。”许彦伯一脸笑意地行礼。 王强和赵刚俩人占据了客厅最大的沙发,俩人毫无形象的躺在上面。 本来只是打探敌情,重要的是掩藏形迹悄无声息,若是见面便放一枪,岂不是敲锣打鼓告诉敌人,我来窥探你的动静了,请摆好姿势让我看个够。 这两个BP思路整体来说我觉得也辛苦,两边的一个教练团队就是在这场的一个对局里面非常缜密的在进行。 许诺和杨雨竹共撑一伞,在火浣衣外边又套上了一件红色长裙的许诺笑颜如花,不断左右张望,欣赏着难得的美景。 怎么就有人直接化身遮天蔽日,不可一世的上古神兽,仅仅是一踩一吞,就完全消灭了他们的教主。 随着时间推移,尽管林中的箭矢仍在激射,但越来越多的覆甲军士穿戴战甲握着盾牌形成一道道钢铁防线,箭矢很难再对他们形成威胁。 她的眼眶红红的,好像刚哭过。再联系她看着她嫉恨的眼神,不难猜出她为何而哭。 布置好后,我清喝了一个起字,整个周遭便迷雾缭绕起来,不过在这外界的士兵看来,这里并没有任何的变化。 童心兰听他被自己带歪了思路,也放了心,那个拨浪鼓,她说什么都要留下来。 虽是抱歉的语气,可他脸上并没有任何抱歉的神情,反而略寒冷。 驾驶舱中,数十名驾驶几乎异口同声地发出喊声,此起彼伏,每一声都让人心惊不已。在这强烈的能量掀动之下,垠廓舰上的控制系统几乎全部失灵。 九岁嘴角紧闭,这一提到云茹他似乎就沉默了,也不知道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不知道怎么一下面对我们两个。 “凝雅,我们走。”焦翼看都没再看蔡国经一眼,温柔地揽住了石凝雅的肩膀。 “你很不开心,心蓝,有什么心事么?”虽然谷心蓝没说什么,和以前一样有些面瘫,但是周洪涛就是感觉到了她心情有些低落。 老祭司的这一通吼叫仿佛伤了他的元气,他的身子踉跄了一下,拒绝了族人的搀扶,怒气冲冲地离去。 我有些惊奇的发现了这件事儿,冥肆显然也意识到了,他也很不能够理解,为什么我会这样子,为什么生产这种一定会疼痛难挡的事情,到了我这里会变成这样子。 铠挡着从树上来的探究目光,却不放弃在那人面前展现对阮萌的占有。 眼前的情形如此的恐怖,这不是做梦吧!林暖暖不由就将自己的眼睛闭上了。 说着,我运力,将丹田处的那股子热流全部汇集到了我的右手掌心,用尽了全力,把手中的火热朝着舒迟钧退了出去。 她在无尽森林中狩猎攒钱,她明知道自己学不会魔法和斗气也在学习,她要去王者学院,不是因为她要变得多强。 不久,出去狩猎的头狼也回来了,当春天一些低阶妖兽出洞时,也正是它猎食的好时机。 陆棠棠侧首瞥了他一眼,正想说哪有时间的时候,一条特别关注的好友微博跳出来,她瞬间愣在那。 “你放心,我会知道我自己该怎么做的。明天早上,我保证自己乖乖的回到你的身边。到那个时候,我会给你一个大大的微笑。”纪安琪仰着脸颊,笑得特别明媚。 “喂,喊你们经理出来,连陆棠棠都不给进,我倒要看看,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进去。”一男的看向服务员。 叶寒进入到紫擎天专门修炼的地方去修炼,有着这么多的资源,叶寒等人可以尽情的挥霍了。 第一百章 漫步甜爱路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李二陛下这次出征,派的人少一点,也在李道宗的理解范围之内。但是,人少也不能少得这么离谱呀? 果然,丁云没有丝毫的花俏的动作,直接动用空间的力量,让周围的空间不断的震动。水墙顿时成片成片的出现了裂缝来。 我们现在是疯狂提升的阶段,每多过一天,我们覆灭仙界的力量就多一分。 肖遥也是逐渐改变了对这彭山的偏见。觉得这彭山要学识有学识,要肚量有肚量,只是少了机遇。倘若有一天,天下风云变幻,就是这类人叱咤风云之时。 燕渊这才松了口气,嘱咐陈医师要好好照顾母亲,又回头瞧了瞧被两个旋风卫扶进来的叶知秋,眉头微皱了皱,便又交待陈医师给他治伤。 肖遥为我赵府立一奇功也,赵半山也是大大夸赞了肖遥一番,更庆幸今晚不枉此行。临走前,赵半山为了表示自己的心意,特意嘱咐苏伯为肖遥加薪以示嘉奖。 一路往前,秦天也没看到多少人,更没有看到里面的一些技术性的东西,现在他们脚下的这一条通道,就像是特意分出来的一条通道一样。 “靠!浩哥你太浪费了!”左侧街道的一幢废弃建筑的二楼,陈子豪提着还在发热的巴雷特一跃而下,一边挥手驱赶着漫天的粉尘一边嘟囔着。对面的一座店铺中,一脸嬉笑的苏悦也钻了出来。 随着三个木桶被各类美酒装满,时间也渐晚,只见一个黑袍黑斗篷的大汉跳上高台,然后拿出一面铜锣,咚的一声锣响。 巫王三宝既然已经消失,而且也没有人知道自己获得了这巫王三宝,唯一发现自己得到巫神权杖的右巫神也挂掉了,那么自己就还是安全的。 “就是说嘛,我也这么觉得!”许梦丝毫不在意的当众直接把婚纱脱掉,只剩下里面的紧身衣。 叶振赞同,那时候人紧张真的没有想那么多。半分钟后,徐科开始绕后了,Xkzd战队一直不敢正面打,所以现在兵线优势已经没有了,反而是王牌必胜战队已经带着兵线要到二塔了。 收起心神,苏珺认认真真的开始了对体表魔膜的操控,用他那强大的精神力,去尝试着。 鲜血一滴滴的滴落在草地上,苏珺气喘吁吁的半跪在地,她的双手此刻呈软瘫的状态放倒在地上,鲜血正是从手臂上流落。 她脸上现出怜爱之情,忍不住进房看了一眼熟睡的儿子,又出来说声抱歉,接着讲述。 尹墨拿起男人指着的那个,不过刚拿起来,那男的就抓住了尹墨的手,尹墨表情一怒,立刻想要挣脱,不过男人的手抓的特别紧,尹墨根本挣脱不开。 手臂毫无悬念的,连刀带人一起拍中,让人惊奇的是,纳德手臂居然没有被刀口划开,哪怕一点的伤口,反而是被纳德的手臂给弄的扭曲、变形、破裂。 早上的训话结束后他们都回到了自己宿舍等待着通知,可是通知却迟迟没有下来。 表演完毕,郑桓令赐他酒,一个武士送上一个鱼凫族人造酒图青铜罐来。瞫鸢起身接过,给矮人倒酒。 继续骗安琪拉,苏珺可不想,“既然这样,那就去证明吧,但是,该怎么证明,我是男的呢?”刚想到这,苏珺灵光一闪。 “慢着!”赵瞿忽然喝住手下,大步走上前道,“我是被冤枉的,要拿便拿。”杨猛等人也不客气,冲上前去就将他逮住,又人地上绳子,遂将赵瞿上身绑了个实在双臂一丝也动弹不得。 “怎么会呢?其实我也是想速战速决,免得横生枝节。”方杰自然不能让唐可心里有什么想法,连忙传音入密解释了一句。 地鼠勇士猛烈的五连击将近打掉轩辕萧900多点生命值,这只是地鼠勇士一个技能造成的伤害,要是换成地鼠王呢。 念及此处,方杰不禁瞟了阵外的痴笑只自知一眼,却见其也正目光复杂地盯着自己,而痴笑只自知显然没料到方杰在幻象的攻击下居然还有时间看他,顿时吃了一惊,眼神闪避了一下之后,才恢复了木讷的样子。 如果电影扑街,那么什么都别说了,可现在电影狂卖,王梓钧不给些补偿那实在说不过去。人情是会用完的,别人不可能次次都这么好说话。 兽祖王把自己的众生意志、永恒国度和神格连在一起,通过祖树树根提供源源不断的永恒神力,制造出一片黄金世界。 山间清静,不见任何杂声,只有这流水、鸣鸟和些些树叶的骚动声。 但是胤禛却高兴不起来,由于实在放心不下佟皇后,便先赶去请安。见佟皇后面色尚好,稍稍放下心来,告退之后,便匆匆赶往奉先殿。 第一百零一章 恰到好处 - 沪上危情 - 我系统呢 原来南无乡见赤精洞已到,趁田无骥分心之际,也尾随众人,暗中来到其身边。当即用足力气,一掌打在田无骥丹田。只是田无骥内功高他太多,反震得自己内息混乱。 “了断就了断,还怕你不成!”气得南娃双臂一振,嘭的在海面上打出一根水柱。 叶空没有说话,面带微笑,端起星冰乐缓缓允了一口,闲庭优雅的动作,带给了穆夜烟非常大的心理压力。 在一座优雅别致的庭院中,有着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男子坐在凉亭下。 而风原则是领着风皓山走了出去,去交代那些族人做好离开的准备,章启渊也是跟了出去。 听到苏九这话,李二和长孙皇后才放下心来,李二说道:“青雀也真是的,这么冒险干什么,稳扎稳打地话他也是可以赢。”虽然嘴里在责怪李泰,但是对于李泰获胜他还是很满意的。 方才蔚蓝的天空,在人们专注着对战场上的战斗时,已经悄悄的汇聚成一团团黑云,光线也随即暗了下来。 北方的战斗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就在公孙瓒击败颜良的时候,曹操和袁绍也是斗的不可开交。 这一系列乱七八糟的情况,弄得全世界人惊叹,赞叹。更有无数人诅咒、咒骂。 数万的天朝士兵在聂布的一声令下,举着长枪或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就向着巴图大军砍了过来。 她冲过去当然会把房门打开,高兴的尖叫的声音几乎把房ding都要震塌了。 赵云带着试探的目光在赵玄的身上打量着,希望能够从他的身上发信一点什么。可是最后,他还是失望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因为赵玄根本就不怕赵云的打量。 柳铭修一进家门,便匆忙的从浴室中拿了一条毛巾出来。盖在韩水儿的头上便开始给她擦起了发丝。 李南大喝一声,两只手臂青筋暴起,运足了力气,然后两掌直接打在阳台的栏杆上,顿时那栏杆受力倾斜,硬是被李南直接从墙缝里给掰了下来。 “一定要为鲁家留个后!为梅家留个念想!”于是,鲁宁打定主意,就在雷江周边潜伏下来,守株待兔。 突然,于心远觉得手上一热,原来是旁边的鲁思侠手一抖,热茶溅到他手背了。 这也难怪,龙在华夏国有着神秘和象征,对于他们来说,对于华夏子民来说,他们都把自己当成龙的传人。 这个漩涡急速的旋转,急速的消耗着元气,看那样子仙人岭上的爆炸一时不停,这个漩涡就一刻都不会停转。 换做旁人,想要故意搞成这样都费劲,那也得需要日积月累才行。 他们首先指示被俘的参谋起草一份军令,军令的内容大致是因为战斗的缘故,第四师、第五师和第六师三个师需要退入后方进行修整,要求第三军的各个据点放行并提供补给。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虽然张顺在张家人眼中还不如,大太太养的一条狗。但是也算是张家的人。 那六窟熊发现有修士在,本能的转身想逃,可是关云超和刘永没有给它机会。 看着眼前偷溜回来报信的民兵,查理说话的音量猛地提高,语气中还带着几分惊讶。 这人倒是也不避讳,“是,当年我姑姑虐待纪乔的,我们虽没有参入,可是却是亲眼见过的。看到姑姑如今的样子,我确实害怕了。 既然家族中有规定要筑基的族人可以领取筑基丹,我们就应该去找可以做主的人就好了嘛。 “都不是,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缺席了很久,终于回来了。”舒楠说这样一句话的时候,其实她的脑子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问着自己。 在这之前,古尼拉叔叔从来没有向他透露过分毫,这完全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决定的。 陈柏寒楞了一下,下意识的将双腿收了回来,同时将手机揣进了口袋。 除了前面两件三项跟贪欲九头蛇出了之后,第三件要么血手要么复活甲,都是可以选的。 只是他不明白,南婠一副不拒绝也不接受样子,心里头打的是什么主意。 脸上一开始是迷茫,转而明晰,又仿佛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他突然全身绷紧,僵硬的转动脑袋看向一旁面带微笑的庄鸿。 黄楻赶忙抽出刺入它喉咙的长剑,然后利用“风元闪”躲避掉这头妖兽的攻击,但另一头妖兽随即转身再次朝着黄楻袭来。 慕容风和墨北邪跟着飘渺尊者逛完后,三人再次回到了飘渺殿的主大殿。 而太后并未发现苏南的眼神,反而是一脸严肃的对着苏南开口询问了起来。 从其中拿出九份简历,高远告诉王琼,让这些人后天上午九点以前过来面试。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