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今晚空气格外燥热，没有一丝风，天地犹如置于蒸笼之中。很快就会有一场暴风雨来临，而我，必须尽快找到藏身之所。从树梢飘下来，在一棵又一棵参天大树，一条又一条奔流小溪间游荡，双眼不停地扫视。过了半柱香时间，依旧没有找到合适的山洞，心中不免烦躁起来，恨意更浓了几分，若不是他们不念旧情，我又何苦在这本应呼呼大睡的夜里像孤魂野鬼一般四处飘荡，寻找藏身之所。 说到孤魂野鬼，我差点忘了，我其实就是鬼，四处游荡的野鬼。正因为我现在是野鬼，所以不敢正当光明地行走在人世间，不能雄赳赳气昂昂地去捉妖，我只能在深山老林里飘荡。置于我为什么成为野鬼，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为什么，好像是我在一次捉妖的过程中受了伤，然后当我醒来时，师傅师伯师弟师妹全用愤怒的眼神盯着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死了。 莫名其妙丢了性命，这还不是最悲催的事，更加悲催的是，我死后黑白无常居然没有按时来接我，我想这两兄弟估计业务太繁忙，根本无暇顾及我这个新晋孤魂。于是，我就自己去了阎王殿，一路上倒还顺畅。不过阎王老爷见了我，两只原本就圆得有些过分的双眼几乎凸了出来，随后他发怒了，将黑白无常狠狠地惩罚了一段。阎王惩罚他们的理由很简单，办事不利，玩忽职守，把不三不四的魂带到了阎王殿，当然我就是那个不三不四的魂魄。黑白无常大喊冤枉，说我不是它们带去的，它们根本没有找过我。可阎王爷不信，“不是你们带他来的，难不成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 我是被牛头马面拖着赶出阎王殿的，刚开始我奋力抵抗，笑话，如果阎王不收留我，我怎么去转世投胎，怎么继续当法师。可牛头马面是什么鬼，它们跺一跺脚，整个冥界都会抖三抖，我一个小小的法师拿什么和它们斗。让我放弃抵抗的除了这两尊鬼，还有黑白无常那吃人的眼神，这两兄弟平白无故受了惩罚，我要是再不走，不知道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于是我就这样稀里糊涂成了野鬼。 伤心事不提也罢，成为野鬼后的生活比之前更加悲催，我不仅不能出现在青天白日，还无法经受电闪雷鸣，最最悲催的是，各路妖魔鬼怪似乎把我当成了肥肉，整日琢磨着欺负我，迫于无奈我只能不断借尸还魂。可我是顶天立地的法师，不是妖魔鬼怪，不能随便夺人躯壳，我只能等待那些不尊重生命不爱惜生命或者生命不被珍惜不被爱惜的人，等待他们结束生命，然后再“帮”他活下去。 距离上一次借尸还魂，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这大半个月里，似乎所有人都格外珍惜生命，我根本无法下手。好吧，说到这里，我真的不能再继续讲下去了，说多了都是泪。天边乌云滚动，暴风雨即将来临，我只能加快飘的速度。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吓得我心惊肉跳，不过正是这一道亮光，让我发现了救星…… 第一章 借尸还魂 这是一处山洞，洞口处挂着一条银色瀑布。若非那道闪电，楚墨百不会发现这个山洞，更不会发现里面别有洞天。空气中弥漫着腐肉的气息，动了动手指，毫不意外地摸到成堆的尸骨。深山老林，古木苍苍，万丈飞瀑，谁会想到这里竟藏着一堆白骨。若是旁人，见了这堆积成山的白骨，怕是早就吓得六神无主，可楚墨百是谁，他可是在这世间游荡了数百年的野鬼，什么场面没见过？ 不对，现在的楚墨百已经不是鬼，而是人，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瞧了瞧身上的衣衫，楚墨百嘴角牵出一抹苦笑，又是个苦命的人！自打成为鬼以来，他借宿过不少人的身体，可无一例外，全是苦命人，要么是乞丐，要么是不受宠的庶子，要么是赶车的马夫，还有一次甚至摇身一变成了风月场所的店小二。他不止一次质问苍天，为何不能让他舒舒服服当一回人？苍天无语。 刚开始想不明白，为什么别人转世投胎或是借尸还魂，都能碰到好人家，而他却只能过苦哈哈的生活。后来，他再也不想了，因为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而他也早已麻木，不是有句话叫“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吗？此时的楚墨百不会知道，和以后要受的苦相比，他在这之前的生活简直可以用“美好”二字来形容。当然，这是后话。 借尸还魂成功，那么接下来要做的自然是为这具身体的主人有冤抱冤有仇报仇，如若怨气郁结不散，原主人的魂魄就无法投胎转世。楚墨百是法师，超度亡魂是他的职责，他的义务。微微闭眼，将这具身体生前的经历梳理了一遍。楚墨百不禁为这具身体扼腕叹息，原来他是蒙山县吕家的家仆，名唤吕卓谦，从小在吕家长大，对吕家大小姐极为爱慕，而那吕家大小姐早有心仪之人。吕卓谦倒是个情痴，从来只将情愫藏心底，不透露半分，默默地呵护着吕家大小姐。 这吕家在蒙山县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吕家老爷早年曾在朝廷为官，因看不惯权贵勾结祸乱朝纲，辞官归故里。吕家大夫人和吕家老爷是表兄妹，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可惜吕夫人红颜薄命，早早地香消玉殒。后来吕家老爷续了弦，娶了蒙山县首富林家的小女儿林穆慈为妻，先后生下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这林穆慈温柔贤惠，颇得吕家老爷疼爱。原本和睦的一家人，却因为吕家大小姐的婚事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吕家大小姐和蒙山县“第一公子”云逍遥两情相悦，云家也派人到吕家提亲。吕家老爷原本打算将大女儿嫁过去，岂料二女儿突然自请嫁到云家，并称已怀上云逍遥的骨肉。吕家老爷一气之下，将二女儿赶出家门。就在这一晚，吕家大小姐出事了，失足掉进湖里，若不是吕卓谦舍命相救，怕是早已一命呜呼归了天。吕家大小姐救了回来，吕卓谦死了。吕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大小姐失足掉进湖里是意外，只有吕卓谦认为这背后有阴谋，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刻，仍在想着找到幕后真凶，为大小姐报仇。 很快，楚墨百就发现，事情远远没有这般简单。他在这堆尸骨上找不到任何气息，一丁点气息都没有！就像他们是枯木，是沙土，是冰冷的石块一般。他是法师，能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气息，这些人死了，他们的魂魄应该早已到了阴曹地府，如果魂魄转世投胎，尸骨会发出温暖的红光，如果魂魄尚未转世，尸骨会发出荧荧的绿光。可这些尸骨，包括吕卓谦身上，什么都没有。他们的魂魄去了哪里？！难道—— 一想到可能有妖魔鬼怪作祟，楚墨百的血液就沸腾起来。游荡了数百年，他的手早就痒痒得厉害。摸了摸腰间的散魂鞭，恨不得立即上阵杀敌。心中狂喊：我是法师，我是法师，我是最厉害的法师…… 说来也奇怪，当他是鬼时，各路妖魔鬼怪想方设法欺负他，可当他借尸还魂成为人之后，它们都有多远滚多远，实在躲不过，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它们灰飞烟灭。不是楚墨百法力无边，而是因为他有法宝——散魂鞭。 提到散魂鞭，就不得不提他的出生，他所属哪门哪派，可这也是楚墨百心中最大的痛。他曾经是无涯山无涯派的大弟子，也是师傅无涯子口中“百年难得一见的蠢材”，可就是这个蠢材，第一次出任务就夺下了让妖魔鬼怪各界闻风丧胆的散魂鞭。相传，散魂鞭是盘古开天辟地时留下的神器，上能鞭神，下能驱鬼，一鞭下去魂飞魄散。 当他拿着散魂鞭回无涯山时，简直亮瞎了所有人的眼。师傅无涯子更是把他关进密室，让他交代到底是从哪里偷盗来的，楚墨百当然是实话实说，这不是偷来的，是出任务夺来的。无涯子冷哼一声，就杀了一条不过修炼两百年的鲤鱼精，你就能得到散魂鞭，你当我是老糊涂？! 楚墨百的心是崩溃的，虽然他也觉得这有点天方夜谭，可当他杀掉那条四处为非作歹傻愣傻愣的鲤鱼精的时候，真的就在它的洞府门口捡到了这条鞭子。他原本以为是鲤鱼精的法器，哪里想到会是上古神器。这么个宝物放在身边，那不相当于把小命挂在腰上吗，随时可能成为一堆腐肉，于是他虔诚地交出散魂鞭。 无涯子倒是想拿，可他的手刚靠近散魂鞭，就被震出老远，胸口一热，吐出一口鲜血来。无涯子知道，散魂鞭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楚墨百了，神器一旦认主，就会生死相随。如此法器偏偏落在楚墨百手里，真是暴殄天物。 从这以后，楚墨百更是成了无涯山众位师伯师弟师妹们的公敌，凭什么一个蠢材能够得到散魂鞭，而他们杀了那么多妖魔鬼怪什么神器都没得到？ 第二章 女鬼上门 往事不堪回首，楚墨百无奈地摇了摇头。无涯山，无涯派，师傅，师伯，师弟，师妹，几百年过去了，他们怕是早已几世为人了。若非成为天不管，地不管，阴曹地府不管的野鬼，他楚墨百不也早就转世投胎好几回了？ 暴雨“哗哗哗”下个不停，山洞内也积了不少水，楚墨百往里面挪了挪，就着那一堆白骨随意地躺在地上。 “阿嚏——”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楚墨百从半梦半醒中清醒过来，浑身冷得发抖。这就是借尸还魂后麻烦之一——肉体凡胎怕冷。当他是野鬼的时候，酷热寒暑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可一旦为人，就另当别论了。楚墨百将几根白骨堆在一起，右手微动，口中念念有词，火苗瞬间燃起。 无涯山传承数百年，法术博大精深，幸好他当时学了几招。火苗燃起来了，温度也大大升高，楚墨百的瞌睡虫又来了。就在他即将睡着的时候，耳边隐约传来女子的哭泣声。荒山野洞，哪里来的女子？楚墨百想，他肯定是出现幻觉了。可那哭声越来越响，最后竟像是在他耳边响起。 楚墨百猛地睁开双眼，顿时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角落里坐着一个女子。女子身着白色长裙，乌发如瀑随意披散，一张精致的小脸哭得梨花带雨，正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你是人是鬼？”楚墨百问完，才发觉这个问题有点搞笑，难不成人家还是个人？怎么会有人藏身这样的山洞，更何况还是个女人？ 女子抽噎道，“我叫胡蝶，生前是蒙山县大户人家的丫头。” 生前是丫头？那就是现在不是人，而是鬼？楚墨百微微皱眉，“姑娘，你既然已经死了，何必留念这凡尘俗世，还是乖乖跟着黑白无常去见阎王吧。”楚墨百心中腹诽：你能去转世投胎还是赶紧去吧，别像我一样成为孤魂野鬼，要是阎王爷肯要我，我就是睡着了都会笑醒。说来也奇怪，阎王爷那老古董还真是顽固不化，几百年前不要他，后来他实在混不下去了，硬着头皮去找他，他仍然摆出一副臭脸，让牛头马面将他赶出来。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别的人死后能够光明正大地进入阴曹地府，能过奈何桥，喝孟婆汤，虽然那汤味道不太好，到了他这里偏偏就不行。 胡蝶摇了摇头，“公子，我不想去阴曹地府，我想回家。求求你，带我回去。” “回家？”楚墨百颇为不解，“你已经死了，就算回到家又能干什么？难不成还想回到身体里去？那可是逆天而行，除非阎王爷不想保住他的乌纱帽。还有，你已经死了，阎王爷的生死薄上你的名字已经被删掉了，无论如何你都不可能复活。姑娘，你还是认命吧，别再东躲西藏，不管你藏在哪里，黑白无常都能找到你。那两兄弟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冷酷无情，不管你怎么哭，怎么闹，它们都会把你带走。它们手上有夺魂钩，遇到不听话的魂魄，立即使出夺魂钩，你想啊，那夺魂钩是什么玩意，那可是冥界的法宝，一旦被钩住痛不欲生。” 楚墨百的话刚说完，胡蝶就跪在他面前，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公子，求求你，求求你带我回家。我还有好多事没有做，你放心，等那些事解决了，我立刻去向阎王爷报到，乖乖地去转世投胎。” “姑娘，你别——”楚墨百完全没有劝说女孩子的经历，如此娇滴滴的鬼在他面前跪着求他，这叫什么话呀，“要不这样，你想办什么事，我去帮你办。你放心，我楚某人说话算话，必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他楚墨百都能帮忙办到。好吧，这样说貌似有些夸张，不过这个时候，在貌美如花的女鬼面前岂能露怯。 胡蝶不依，“不是胡蝶不信任公子，而是那些事必须我亲自去办。求求你，带我回去吧。我受了很重的伤，根本不能跋山涉水回到蒙山县。公子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白天我会乖乖躲起来。” 至于如何躲，她指了指楚墨百的衣袖，说完化成一缕白烟覆在楚墨百的衣袖上。楚墨百寻了半天，终于寻到了一个芝麻大的小人儿画像。 楚墨百经不住胡蝶“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纠缠，只能妥协，“你要我带你回家也可以，但你得保证一路上都得听我的。还有，我只答应带你回家，可没答应你能顺利回家，要是中途黑白无常两兄弟来抓你，我可不管。”黑白无常和他几百年前就结下了仇，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躲都来不及，哪里有胆量去帮这个女鬼。 胡蝶立即破涕为笑，“只要公子答应带我回家，我什么都答应你。” 看着在自己宽大的衣袖上不断摆动的小人，楚墨百有些隐隐得意，被女鬼依靠的感觉真好！哈哈——，几百年前，他在无涯山虽然是大弟子，却因为天赋极低，常常受到同门的排斥，师弟师妹们嘴里称他师兄，心里指不定怎么贬低他。这几百年，要么是野鬼，要么穿到穷人身上，都是他求别人。 胡蝶见楚墨百答应她的请求，也不好赖在人家身上，乖乖地变回原形，蹲坐在角落里。火苗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更加楚楚动人。楚墨百闭上双眼，继续在尸体堆上睡觉，可对面坐着一个娇滴滴的人儿，怎么睡得着？他辗转反侧，心情莫名有些烦躁。 胡蝶像是知道他的心事一般，主动和他攀谈起来，“公子，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山洞里？还有，你是什么东西？我是说，你是人，是鬼，还是妖？”从楚墨百飘进山洞，她就发现了他，躲在角落里观察，发现这人竟然是在借尸还魂。借尸还魂，逆天改命，要遭天谴的，他竟然不怕。看他那副驾轻就熟的样子，应该不是第一次借尸还魂。 “我当然不是人！”楚墨百说完这话，特想抽自己两个耳光，在女鬼妹妹面前说自己不是人，女鬼妹妹会怎么想？接着，他又补充道，“我是说，我之前不是人，是游荡在天地间的野鬼，和你一样。不过，我现在是人，活生生的人。” 第三章 借我点钱 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胡蝶变得兴奋起来，“你也是个鬼，真是太好了！”说完，似乎意识到这样说不妥，当个鬼，有什么好，“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外还能碰到同类，我太高兴了。可是，公子，你既然是孤魂野鬼，为什么没有去阎王殿报到？” “阎王爷不敢收。”楚墨百叹了口气，将他几百年来在阎王爷那里受的冷遇全部讲了出来，“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倒霉。我都快把阎王殿的门槛踏破了，他们还是不肯要我，说什么生死薄上没有我的名字，他们不能收。生死薄上怎么可能没有我的名字，我死之前是人，有名有姓的人。” “阎王爷不收你，也没有把你安排到其他地方？”胡蝶听得一愣一愣的，极力捕捉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想从中找出任何说谎的蛛丝马迹来，可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找到破绽，虽然他的经历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对她来说是天方夜谭，可她此刻竟然觉得那是真的。可是怎么会是真的呢？如果阎王不收他，应该会把他送到鬼渊啊？！ 越讲越生气，楚墨百肺都快气炸了，“没有。你说这阎王是不是太不地道了，唯独不让我去转世投胎。会不会是我没有给他行贿，就是送礼的意思。我死之前是一个小小的法师，哪里有钱送给阎王？后来我借尸还魂，每次都碰上穷人，没有被活活饿死已经很不错了，哪里会有闲钱？” “要不这样——”楚墨百像是想到了什么，双眼迸发出火花来，直直地盯着胡蝶，吓得胡蝶往后一缩，“公子，你想怎样？” 楚墨百身形一闪，来到胡蝶身边，“你是大户人家的丫头，肯定存了不少私房钱，要不借我点钱，我拿去送给阎王爷。说不定他老人家一高兴，就让我去转世投胎了。你不知道，当一个孤魂野鬼多可怜。” “可是——”胡蝶刚想拒绝，就看到楚墨百双眼扔过来一道警告的眼神，那意思很明显，如果你敢不答应，我就不带你回家，“好吧，我答应你，不过你得先把我送回家。”阎王爷才不会要你的钱？阎王爷家里的钱数不胜数，会在意你送去的那点？心里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口。 就这样，楚墨百和女鬼胡蝶愉快地达成了协议。 第二天，楚墨百就带着胡蝶上路了。 走了四天，双腿几乎废掉，楚墨百依旧没能走出深山老林。四天里，他喝露水，吃鱼虾，夜里睡在树上，白天不停地走。当然他也可以用轻功，可这具身体拖了后腿，无论怎么提气运气，都无法高高飞起。仅有那么一次，双脚脱离地面，就在他兴高采烈，认为大功告成的时候，又重重摔回地面。 就在他拍拍屁股站起来，准备再接再厉，继续提气时，他居然听到一声貌似不屑的轻笑。环顾四周，空无一人，真是见了鬼了！当轻笑声再度响起时，他才猛然醒悟过来自己高大威猛的形象早已崩塌，笑话他的不正是呆在他衣袖上的胡蝶吗？楚墨百尴尬地笑了笑，对胡蝶说道，“这可不怪我，这具身体太差劲了。” 这事暂且不提，虽然有些丢脸，但很快就被脑海中另一个念头给碾压了下去了：胡蝶呆在他的衣袖上，岂不是和他形影不离，那他要是解决个人私事，比如那什么排泄废物之类的，不是也要被这小妮子盯着看！简直是天雷滚滚！楚墨百越想，越觉得事态严重，他的清白可不能毁在一个女鬼手里。 “胡蝶妹妹，你什么时候睡觉？”如果这丫头睡觉时间固定，他只能选择她睡觉的时候解决个人问题。 当胡蝶的声音从衣袖处传来时，楚墨百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居然不睡觉。鬼根本不需要睡觉！可是，如果她不睡觉，无论白天还是夜里，都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他，他怎么解决问题？楚墨百在心中为自己默哀三分钟，然后鼓起勇气，婉转地说道，“胡蝶妹妹，你是鬼，不需要睡觉，不需要吃饭，不需要喝水，可我是人，我要吃喝拉撒，你总这么盯着，我这心里毛毛的。” 胡蝶“哦”了一声，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楚大哥，你该吃吃，该喝喝，不用管我，就当我不存在。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和你抢东西，也不会冷不丁地冒出来吓你。” 我才不想管你！若不是大脑一时短路，答应带她回蒙山县，楚墨百铁定将这女鬼从衣袖上扯下来，有多远丢多远，“胡蝶妹妹，我是个男人，你是个女人，你总盯着我，会影响你在鬼界的名声。我听说孟婆相当古怪，要是你名声不好，她就会逼着你多喝几碗她那又苦又涩的汤，到时候你就算转世投胎也只会又痴又傻。相反，如果你名声极好，她就会让你少喝几碗，说不定，你转世后还能记得上辈子的恋人，和他再续前缘。” “孟婆才没有那么可怕！”胡蝶不仅没有被吓住，反而辩驳起来，“楚大哥，你对孟婆有偏见。孟婆是我见过的，最最漂亮的婆婆，她熬出的汤清香怡人，喝完之后唇齿留香。那些说孟婆古怪的人，都是些怪物！” “你和孟婆很熟？”这丫头见过孟婆？那她应该被黑白无常抓回过阎罗殿！“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偷偷从阎罗殿跑出来的？”要真是那样，他楚墨百就摊上大事了，他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收留阎罗殿的“逃犯”！ 胡蝶摇了摇头，“我没去过阎罗殿，但我认识孟婆，可惜，好人命不长，她三年前就死了。楚大哥，你也听说过孟婆？没想到孟婆这么出名！孟婆年轻的时候肯定是大美人，就连老了都那么风姿绰约，要不是遇人不淑，她怎么可能辛辛苦苦熬汤卖。对了，她的小店名字就叫‘孟婆汤’……” “此孟婆非彼孟婆！”楚墨百赶紧打断滔滔不绝的胡蝶，他是造了什么孽，遇上个这么脱线的女鬼！ 第四章 世外桃源 不管前路如何艰险，如何漫长，只要你一直走，一直走，总会走到世界的尽头。就在楚墨百衣衫褴褛，布鞋烂掉时，终于走出了深山。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处世外桃源：几座木屋散落在溪流两侧，一群小孩光着脚丫在水里捉鱼虾，欢笑声不绝于耳，岸边，两位妇人正在洗衣，不知她们聊到了什么，脸上满是笑意，不远处，有农人在田间耕作，还有人带着猎犬从山中出来，肩上扛着刚打的野兔、麋鹿。 对他们而言，楚墨百绝对是个不速之客。 这个时候，楚墨百应该悄无声息地离开，以免打扰了这份宁静，可他不能，因为他实在太饿了。他现在是人，不再是孤魂野鬼。他一步步走向那两位洗衣的妇人，正琢磨着如何开口时，两位妇人回头发现了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小兄弟，有什么事吗？” “我……”此刻，楚墨百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要是他是乞丐，可以正大光明地讨饭，可他不是，一个大男人，管别人要饭吃，这叫什么话？按照前世那个穿越来的兄弟的说法，这叫自甘堕落，辱没男人的尊严。他说什么，黔敖不食嗟来之食，还说什么，你有手有脚为什么要管别人要吃要喝。楚墨百承认，那位兄弟说得很有道理，也很想学一学黔敖，可肚子不争气，已经开始“咕咕咕”地叫了。 两位妇人相互对视一眼，笑出声来，“原来是饿了，小兄弟，跟我来。”说罢，其中一位妇人领着楚墨百朝不远处的木屋走去。她转身对着另外一位妇人嘱咐道，“嫂子，帮忙看着孩子，别让他们走远了。”妇人点了点头，“龙家娘子你就放心吧，我会看着他们的。” 龙家娘子眉眼温婉，肤若凝脂，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犹如春风拂面。尤其是那双水汪汪的眼，更是如一汪清泉，不然俗世尘埃。 龙家收拾得很干净，龙家大哥正在院中忙着劈柴火。见自家娘子带着一个年轻小伙子进门，龙家大哥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上前打招呼，“娘子，他是谁？” 龙氏笑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他出现在河边，说是饿了。正好家里有些吃的，我就把他带回来了。”说罢，转身进屋，几分钟时间就端出一盘炒蘑菇和一碗饭来，“小兄弟，饭菜都是热的，你赶紧吃吧。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是蒙山县人，前段时日稀里糊涂跟着几个老乡到了这里，说深山老林里有珍稀药材，挖了可以卖点钱。可哪成想，他们也是道听途说，我们进山后走散了，我迷了路，走了好几天才走出森林。”楚墨百回答道。在人间晃荡了这数百年可不是闹着玩的，编起谎话信手拈来，脸不红，心不跳，要多逼真有多逼真。如果对方问他如何走丢的，他能给对方讲上一天一夜。当然，前提是他得有力气讲完。 龙家大哥一边劈柴火，一边说道，“小兄弟，蒙山县距离我们清河镇有上千里路，至少得走一个月，你身上没带盘缠怎么行？” 楚墨百狠狠地点了点头，这也是这几日来思考的重点，在人间混，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可到哪里找钱呢？楚墨百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除了散魂鞭，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值钱。散魂鞭是不能卖的，也卖不出去，这家伙就像生了根一般贴在自己身上，“大哥，怎样才能尽快弄到钱，最好是一大笔钱。” 他想好了，这辈子必须改变命运，改变生活现状，他要弄很多很多钱，要住豪华的大房子，家丁仆人上百，他要娶几个貌美如花的老婆，还要生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然后再寿终正寝。以前，他穷，他潦倒，那是他不懂得和命运抗争，一味顺从听天由命，可那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两个字——憋屈！居然沦落到向胡蝶妹妹借钱！ 龙家大哥憨厚地笑出声来，“小兄弟，实话告诉你，我们这里的人从来不花钱，我们也不需要钱。我们吃的是山里的野味，河里的鱼虾，田野里的粮食，喝的是山间清甜的泉水，病了熬一碗草药就药到病除。你看看大家，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我们过得很开心。要不，你也留下来，到时候，大哥我负责给你找位漂亮的姑娘，你们在村里生儿育女，安然度日，如何？” 风景如画的山村，漂亮温婉的妻子，活泼可爱的孩子……这样的生活，想想都觉得无限美好。要是以前，楚墨百想都不想就会点头答应，可现在不同，他对生活有更高的追求，他想要财富无数，美女如云，“大哥的心意，小弟心领了。可小弟实在挂念家中亲人，辜负大哥一片美意了。” 龙家大哥哈哈大笑起来，“既然如此，大哥就不留你久住了。不过，天色不早了，附近最近的村庄距离这里也有三十里路，今晚你只能住下了。明日一大早，你再离开吧。至于你说的如何弄到一大笔钱，大哥还真没任何办法，到时候你可以到镇上去问一问。我们清河镇虽然远离京城，可还算得上富庶。” 楚墨百抬头望了望天，奇怪，刚刚还阳光灿烂，转眼间可爱无比的太阳就下了山。微风拂过，带着几丝寒意。楚墨百紧了紧衣衫，微微皱眉，“没想到山外比山里还冷。”刚向人家要吃的，难道现在还向人家要衣服穿？！俗话说，吃人家最短，那人家手软，就这么白吃白喝，他心里还真过意不去。 “龙大哥，要不我帮你干活吧。”楚墨百瞅了瞅那一堆圆滚滚的木头，跃跃欲试。他现在几乎冷得发抖，正好活动一下，驱驱寒。 龙家大哥一听，摆了摆他那只大手，“小兄弟，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干活，你就坐在那里休息。”楚墨百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安安静静地坐在风里，瑟瑟发抖。一低头，正好看见胡蝶冲她眨眼睛，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楚墨百恨不得将她拽下来，让她感受一下这浸骨的寒意。 第五章 噬心魔音 山村的夜似乎来得格外快。 楚墨百被热情的龙家人安置在后院，说是后院，其实就是柴房，山里人家比不得城里，房屋相对简陋。当龙家大哥带他来到后院时，脸上满是愧疚，“小兄弟，实在对不住，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不过，你放心，所有的柴火都搬出去了，你嫂子将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龙大哥，你们太客气了。我皮糙肉厚，以前在家里直接睡在柴火上，现在已经很好了。”别说是睡柴火，他当乞丐的时候，还睡过大街，睡过破庙，甚至睡过猪圈，那臭气至今想起来依旧恶心到不行。 龙家大哥刚离开，胡蝶就飞了出来，“憋死我了。” “龙家娘子真是心灵手巧。”胡蝶一眼就看中了床上的绣花枕头，芳草萋萋，落英缤纷，草丛中一群小白兔或低头吃草，或追逐嬉戏，好一派活泼可爱的场景，“今晚，这个枕头归我。” “枕头归你，床归我。”楚墨百淡然一笑，将胡蝶拉开，大摇大摆地往床上一躺，“你是鬼，不需要睡觉。”说完，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楚墨百赶紧用手捂住，心中暗暗期盼，胡蝶没听见，没听见。说来也奇怪，龙家大哥和龙家娘子对他十分热情，可一入夜，他们一家人早早入房休息，没有任何人提及晚餐，就连白天在河边活蹦乱跳的孩子都没有闹着吃晚餐。 “别捂着，我都听见了。”胡蝶掩嘴一笑。 “胡蝶妹子，我是人，肚子饿很正常。你下次听见了，就假装没听见！”楚墨百没好气地说道。说完，闭上双眼开始数绵羊，一只，两只，三只，四只……这也是那位穿越过来的兄弟教他的。那哥们说，如果你想睡而睡不着，就在心里默默数绵羊，当你数到九千九百九十九时，肯定就睡着了。别说，这办法还真是百试不爽。 九千九百九十八，九千九百九十九……楚墨百快崩溃了，往常都是数到一百就睡着了，今晚到底怎么了？当他睁开双眼时，发现胡蝶竟然不见了。这小丫头难道洗澡去了？要不要去——！楚墨百拍了自己一巴掌，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猥琐，连女鬼都不放过！不对，胡蝶是鬼，根本不用洗澡。 就在这时，一道白色鬼影从窗户轻轻飘了进来，犹如一张纸片，这道鬼影正是胡蝶。 “你到哪儿去了？”楚墨百突然出声，吓了胡蝶一大跳，“楚大哥，大半夜不好好睡觉，干什么呢？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人吓人，吓死人。我虽然是鬼，可也经不住你这样惊吓！”她明明记得，她出门的时候，楚墨百双眼紧闭，似乎已经进入睡眠状态了。 楚墨百无语，“我吓你？也不看看是谁大半夜从窗户飘进来？说，到哪里去了？是谁说过不乱跑的？要是碰上黑白无常两兄弟怎么办？” 胡蝶飘到窗边，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匆匆忙忙将窗户关起来，神色颇有几分凝重，刻意压低了声音，“楚大哥，别生气。先听我说，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我发现这里有些不对劲。” “你也发现了？”楚墨百说道，“下午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里的天黑得特别快，我们出山的时候太阳明明刚刚升起来，我就吃了一碗饭，天色就暗下来了。还有，这里的夜晚特别冷，简直像冰窖一样。” 胡蝶点了点头，“更奇怪的是，当龙家大哥和龙家娘子靠近你时，我居然感觉很熟悉，似乎他们和我是同类。可他们明明是活生生的人，他们的身体有温度，要吃饭要喝水，而我是鬼。” “那你刚才出去——”如果胡蝶说的是真的，那这里的确不正常。 “我刚到村里飘荡了一圈，好奇怪，他们真的是人，可他们似乎又不是人。这里的夜异常安静，安静到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胡蝶如实说道，“我飘进几家农户瞧了瞧，他们睡得很沉，没有呼噜声，甚至没有呼吸。他们的脸色都好苍白，完全没有任何血色，和白天完全不一样。” 就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嘭嘭嘭——” “嘭嘭嘭——” “小兄弟，睡了吗？” 是龙家娘子的声音。 胡蝶赶紧回到楚墨百衣袖上。 楚墨百打开门，就见龙家娘子笑盈盈地站在门前，“小兄弟，我刚刚听到后院有人说话的声音，担心你遇到危险，特意过来看看，你没事吧？”龙家娘子人站在门口，眼睛往房间内瞧了瞧。 “没事，多谢嫂子担心。可能是我说梦话了，我这人有个毛病，晚上睡着了喜欢说梦话。”楚墨百当然不能说，刚才他在和一只女鬼说话。 “原来是这样，那小兄弟，你好好休息。”龙家娘子说完，回了前院。楚墨百关上房门，陡然发现一个问题——刚刚龙家娘子没有心跳，一下都没有。他是法师，虽然法力微弱，但好歹也是无涯派门下弟子，会一些基本法门。 “龙家娘子有问题。”楚墨百低声说道。 胡蝶点了点头，“她不是人。” 两人尚未来得及深究龙家娘子究竟是什么东西时，一阵狂风袭来，随之而来的是幽怨的哭泣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尖锐的咆哮声，声音从远到近，越来越大，犹如魔咒般在耳畔响起。 “捂住双耳。”楚墨百叫出声来。这是噬心魔音，听后会让人产生幻觉，陷入幻境之中，最终七窍流血而亡。 魔音来得快，去得快。短短几分钟后，一切归于平静，夜，依旧静谧。 “她道行尚浅。”楚墨百估算了一下，至多上百年，若是上千年，他恐怕早就再度成为孤魂野鬼。看来，龙家娘子并没有打算伤害他，只不过想给他一个警告罢了。她为何要这样做，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目的？ 楚墨百是法师，他的职责是降妖除魔，山村有异，他岂能冷眼旁观。龙家娘子的用意如何，他不得而知，但他知道，解开谜团前，他不能离开小山村。 第六章 地狱无门 “小兄弟，昨晚睡得可好？”一大早，龙家大哥出现在后院。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斧头，继续昨天的活计——劈柴。 楚墨百将龙家大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和昨日并无二致，依旧带着憨厚的笑，说话的时候双眼澄澈明朗，没有任何刻意伪装的痕迹。 楚墨百点了点头，“谢谢龙大哥，睡得很好。山村的夜格外安静，我一沾床头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天就亮了。” 龙家大哥笑道，“那是自然。村里所有人都睡得很好，从来没有人失眠。” “这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真让人留念。”楚墨百一边说，一边上前帮忙，“楚大哥，实不相瞒，我家虽在蒙山县里，但祖祖辈辈都是小生意人，到了我父亲这一代，沉迷赌博，家里能卖的全都卖了，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寒碜，和这里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要是喜欢，你可以留下来。村里人热情好客，大家会很开心的。我们都姓龙，是一大家子，祖祖辈辈生活在这个地方。”龙家大哥兴致勃勃地说道。 他的话刚说完，就见龙家娘子走上前来，为自家汉子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小兄弟是外地人，家里有父母兄弟，说不定还有老婆孩子，怎么可能在山村常住？你说是吧，小兄弟？” 楚墨百当然知道龙家娘子的用意，可他是法师，在困难面前，在一切妖邪面前，绝不能退缩半分，哪怕没有任何胜算，“嫂子真会开玩笑，我家里家徒四壁，哪家姑娘看得上。若嫂子和大哥不嫌弃，小弟倒希望能在山村小住些日子。” 龙家娘子明显一愣，眼底闪过一抹异样，随即恢复如常，“小兄弟若真想住在这里，我们当然欢迎。” “小兄弟，你能住在这里，真是太好了，以后可以给我讲讲外面的世界。这些年我都快憋坏了，除了你，没有任何一个陌生人到村里来。”龙家大哥说道，“我这人虽然没什么文化，可也曾念过几本书，书中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夫君，难道你在山村过得不开心吗？”龙家娘子紧张地问道，眼里的失落一闪而逝。 楚墨百看得清清楚楚。 龙家大哥笑道，“别瞎想，我很开心，每天和你在一起，和孩子们在一起，怎么会不开心？” “既然开心，为何想出去？”龙家娘子追问道。 “随口说说而已。”龙家大哥说完，又继续劈柴，“小兄弟，既然你要小住一段时日，等忙完手中的活，我带你到村里转一转，认识一下村民，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大家人了。” “好。”楚墨百瞧了瞧龙家娘子，发现她正用警告的眼神盯着他。楚墨百假装没看见，继续劈柴，聊天。 龙家大哥说话算话，带着楚墨百将村子逛了个遍。村里有十多户人家，都姓龙，全都沾亲带故。大伙见了楚墨百，异常热情，小孩子都围着他，绕着他，缠着他讲一讲外面精彩的世界。 “城里真的有马车吗？” “楚哥哥，这世界上有神仙吗？” “楚哥哥，城里的夜晚有灯火吗？那里的小孩子晚上能出去玩吗？” …… 问题很多，楚墨百几乎回答不过来。当他跟着龙家大哥回屋时，已经到了晚上。 胡蝶将门窗紧紧关起来，侧着耳朵倾听着外面的声响，“楚大哥，龙家娘子今晚会不会出手？” 楚墨百点了点头，“会。” 他们留在山村，对龙家娘子而言，已经构成了威胁。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的敌意显而易见。今日，楚墨百跟着龙家大哥在村里闲逛，发现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可实际上，他们并不那样快乐，对外面的世界，他们充满渴求，充满好奇。楚墨百问过一位村民，既然想知道外面的世界，为什么不走出去看看。那位村民摇了摇头，“村里没有通往外界的路。” 可，楚墨百明明记得，村旁有一条青石板小路，那条路应该很早很早以前就存在，由于长期无人行走的缘故，两旁长满厚厚的青草。若不是昨日夜晚来得太快，他必定沿着那条小路，走出了山村。 他能看见，村民们看不见？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重重的撞击声，一下一下，撞得房屋摇摇欲坠。“她出手了。”胡蝶说完，穿墙而出，“楚大哥，我先去会会她。” “别啊，胡蝶妹妹！”楚墨百想说，你是新鬼，就你那点微不足道的道行，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要是你被她打得魂飞魄散，我找谁借钱去。可不等他说出口，胡蝶早已不见了身影。 当楚墨百冲出门外时，一黑一白，一人一鬼打得难舍难分。那穿黑衣的，自然是龙家娘子，穿白衣的，是胡蝶。这一幕，让楚墨百脑洞大开地想到了黑白无常两兄弟。多么有趣的画面！ “啊——”胡蝶到底是新鬼，道行有限，十个回合不到，就被龙家娘子打翻在地。 楚墨百飞身而起，“妖孽，今天碰到我，算你倒霉。”就在这时，悲催的事情发生了，他又摔倒了。这是什么破身体？楚墨百暗叹倒霉，挥动散魂鞭朝龙家娘子挥去。这散魂鞭别在腰间的时候不过几寸长，出手后几乎可以无限延伸，瞬间就到了龙家娘子身前。 龙家娘子身形闪动，轻而易举就能避开散魂鞭，“小兄弟，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偏闯进来。昨晚就提醒过你，识相的赶紧离开小山村，没想到你如此执迷不悟。既然你这么喜欢管闲事，那就留下来陪他们吧！” “我倒是想去地狱，可阎王爷不肯收。”楚墨百加大手中力度，一下一下朝龙家娘子挥去。楚墨百这时，无比后悔被自己浪费掉的时光，若是当时努力一点，或许今日将是另外一番场景。无论他如何用力，如何加速，龙家娘子都能轻巧避开神鞭。 第七章 骷髅大阵 散魂鞭不是上古神器吗？为什么到了自己手里，就成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鞭子！龙家娘子也不再和楚墨百周旋，瞄准时机，俯冲而下，猛然抓住楚墨百的脖子，“没想到你竟然是法师？可就算你是法师又怎样？破坏我幸福的人，通通都该死。” 突然被人抓住喉咙，这种感觉真不好，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楚墨百催动法力，想要将龙家娘子震飞，可他刚使出法力，就被龙家娘子挡了回来，“就你这点法力，也想和我斗。简直不自量力！” “楚大哥，我来救你。”胡蝶见楚墨百被控制，飞身而起，集中所有法力，朝龙家娘子袭去。但见一道白光闪过，犹如山中野兽般咆哮着朝龙家娘子而去。龙家娘子嘴角扬起一抹轻笑，右手轻轻一扬，那道白光突然改变方向，朝胡蝶攻击去。胡蝶只得飞身闪开。 龙家娘子的法力远远超出楚墨百的估算，他原以为，她不过一两百年的道行，如今看来，至少上千年。这是他拜师以来，遇上的最强劲的对手。收拾完了胡蝶，龙家娘子手中的力道加重了几分，恨恨地盯着楚墨百，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哼——，和我斗，你们太嫩了！” 突然，楚墨百感到呼吸更加困难，似乎有尖锐的东西进入身体。低头一看，龙家娘子的葱白小手上，指甲疯狂地生长，刺破他的喉咙，鲜血顺着她那指甲往下流。看着幽蓝色的鲜血流出来，楚墨百心里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某些怪物要倒霉了！自打出生以来，还没有人敢玩弄他的血！ “啊——”凄厉的惨叫声传来，龙家娘子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双手，蓝色鲜血流过的地方，瞬间冒起缕缕白烟，焦灼的疼痛感铺天盖地而来，她迅速将受缩回，可已经来不及了，蓝色鲜血所过之处，血肉模糊，露出阴森的白骨。“你究竟是什么东西？”龙家娘子怒问！ 楚墨百的伤口瞬间痊愈，双眸似笑非笑地盯着龙家娘子，“我当然是法师，不过，我是这世界上最厉害的法师，专打妖魔鬼怪。”说完，抡起鞭子朝龙家娘子挥去。可到底法力不足，龙家娘子身形一闪，化作一缕白烟慌忙逃走。楚墨百想追，可他无法使用轻功，只能眼睁睁看着龙家娘子逃走。 “楚大哥，你好厉害！”胡蝶一脸崇拜地望着楚墨百。 这句话让楚墨百很受用，可胡蝶接下来的话就不那么动听了。 胡蝶想了想，继续说道，“楚大哥，你真是捡到宝了。虽然这具身体根骨不佳，可他的血是难得一见的宝贝。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蓝色的血。” 楚墨百白了他一眼，“那不是这具身体的血，是我的血。”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他自小就与别的孩子不同，别的孩子血是红的，他的血是蓝色的，他一度被乡邻认为是妖怪，后来他被无涯子带回无涯山，无涯子告诉他，他的血之所以是蓝色，是因为他并非俗世中人。不是俗世中人，那是哪里人？无涯子摇了摇头，并没有告诉他。 这些是他死之前发生的事，他死之后，原以为能够当一盘俗世中人。可他借尸还魂后，发现血液依旧是蓝色。 胡蝶不信，“你骗人。” 楚墨百将胡蝶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是人吗？” 好吧，胡蝶无话可说，“楚大哥，那楚家娘子会不会回来找你报仇？我猜，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要不我们明天一早就走，离开这鬼地方。虽然她受了伤，可她法力高强，我们不是她的对手。” 当胡蝶说前半句的时候，楚墨百没有半点情绪，可后半句话深深地刺激了他，什么叫龙家娘子法力高强，什么叫不是她的对手，他可是无涯派无涯子坐下大弟子，杀过的妖魔鬼怪用手指头都数不过来，“我是法师，降妖除魔是我的天职，我不能离开，要走你走。” 胡蝶立即换上一副义薄云天的模样，“楚大哥别生气，我不过是说着玩玩。龙家娘子再厉害，也是个怪物，所谓邪不胜正，她怎么可能是你的对手。你放心，我胡蝶绝不临阵退缩，我会和你并肩作战，将妖怪收服。” 楚墨百赞许地瞧了瞧这小妮子，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你能这样想最好。我先睡了，明天还得继续和龙家娘子斗法。” 这一夜，比之前所有的夜都要漫长。楚墨百不知睡了多久，当他睁开双眼时，依旧一片漆黑。不对劲！楚墨百翻身下床，推开窗户看了看，外面黑漆漆一片，没有光，没有风，没有任何声响，处处透着死寂。 “胡蝶妹妹。” “胡蝶妹妹。” 他居然听到了回音！ 楚墨百手指微动，指尖燃起一团幽蓝的火苗，借着火光，将整个屋子打量了一遍，惊悚地发现他已经被骷髅包围了，成千上万只白森森的骷髅出现在墙上、房顶上。他脚步微动，那些骷髅也跟着动起来；他停下，骷髅也停下。抽出散魂鞭朝骷髅挥去，那些骷髅竟像长了眼睛般，飞速躲开。 “啊——怎么这么多骷髅！”就在楚墨百奋战的同时，胡蝶从衣袖上飞了出来，被眼前一幕吓得惊叫出声，“楚大哥，这是哪里？” “我哪知道！”他确定自己没有梦游的习惯，可眼前这一幕着实诡异，“你不是不用睡觉吗？”胡蝶点了点头，“是啊，我也正纳闷呢。我原本是不用睡觉的，可昨晚突然觉得好累，一闭眼就睡着了。” 胡蝶将这些骷髅细细观察了一番，“楚大哥，你发现没有，这些骷髅没有伤害我们的意思。”她试探性地向骷髅走去，她前进一步，骷髅后退一步，她再前进一步，骷髅继续后退。 “难道，它们只是想困住我们。”楚墨百申请变得凝重起来，龙家娘子到底想做什么？难道，她准备对村民们下手？ 第八章 赶出山村 “楚大哥，要不你再出点血。”胡蝶提出建议，“龙家娘子怕你的血，这些骷髅也应该怕你的血。” 实际上，她也害怕楚墨百的血。 楚墨百想了想，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他的法力不足以破解骷髅阵法，而散魂鞭就像个废物，完全不给力。可那是他的血啊，今天流一点，明天流一点，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血枯而亡。 “楚大哥，你快点啊！”胡蝶催促道。只要楚墨百开始放血，她就钻进他的衣袖。 楚墨百硬着头皮，正准备咬手指，突然发现，骷髅一个个消失不见，几分钟后，房间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而此时，天空已微微发白。 “小兄弟，快开门！”门外传来龙家大哥急促的敲门声。 “龙家大哥，发生什么事了！”楚墨百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龙家大哥开口道，“小兄弟，村里有小孩不见了。有人说——” 龙家大哥欲言又止。 “说什么？”楚墨百追问道。 “实不相瞒，小兄弟，有人说抓走小孩的人就是你。”龙家大哥正色道，“这也不能怪大家，毕竟你是这些年来唯一进入山村的陌生人。不过，小兄弟，那是他们不了解你，我敢以性命担保，你绝对不会干出那样的事儿。” 村民们怀疑他偷小孩？！楚墨百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这是龙家娘子的伎俩，她想让村民们把他当作坏人，赶出村庄，“龙家大哥，我虽然是外地人，可祖祖辈辈都是老实巴交的老百姓，从来不干丧尽天良的事儿。你且告诉我，哪家小孩丢了，什么时候丢的，我去帮忙找回来。” 龙家大哥这才将事情的始末道来，“昨日我带你到村里闲逛，小山子抱着你的腿不放，缠着你给他讲外面的故事。我们回来后，小山子就嚷着要走出山村，跟你一起闯荡江湖。今日一大早，小山子的爹娘发现小山子不见了，他们怀疑，是你将小山子拐走了。” “带我去小山子家看看。”小山子是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四岁，虎头虎脑，楚墨百一出现，他就抱着他的大腿不放。小山子问他，“楚叔叔，他们说村外有大大的老虎，会吃人，你碰到过吗？”楚墨百点了点头，“当然，不过被我打跑了。”小山子大叫厉害，对楚墨百的崇拜之情如滔滔江水，“楚叔叔，你带我到村外玩怎么样？你那么厉害，跟着你我什么都不怕。”没想到，这小子居然不见了。 楚墨百跟着龙家大哥出了门。刚出门就碰到群情激奋的乡亲，大家把龙家团团围住，手里拿着各种农具，包括锄头、斧头、木棒。 “赶紧交出小山子。” “交出小山子，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你是大坏蛋，大骗子。” …… 大人，小孩，男女，老少，无一不咒骂着威胁着。小山子的父亲更是抡起斧头就准备砍上来，“你还我小山子，还我小山子……我们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样对待我们……今天，你要是不交出小山子，我就和你拼了！” 龙家大哥赶紧拦住众人，“大家不要冲动。这两日楚兄弟一直住在我家，我龙无邪以性命担保，楚兄弟绝对不可能抓走小山子。他就住在我家后院，大伙若是不信，可以去搜查。” “无邪，不是我们不相信你，而是这位小兄弟着实可疑。这些年来，大家生活得十分幸福快乐，可自从这小兄弟入村后，人心开始涣散，好多家小孩子都哭着闹着要离开山村。”说话的是村中年龄最大的人，不过四十岁左右，“今天，我们必须找到小山子，他那么小，能去什么地方？不管能否找到小山子，这位小兄弟都不能继续呆在村里。” 龙家大哥急了，“可是，我已经答应楚兄弟，让他留在村里。” 那人态度坚决，“绝对不行，他必须离开。” “可是——”龙家大哥还想继续争取。就听见自家娘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夫君，族长说得对，楚兄弟不能在村里久留。虽然他自称蒙山县人，可他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为何到村里来，我们根本无法查证。如果他是坏人，村里岂不从此多事。”龙家娘子面色苍白，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 “娘子，你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快回去。”龙家大哥快步上前，将龙家娘子搂在怀里，“你生病了，不能吹风。我给你熬了药，赶紧回家趁热喝。”说完，对着众人抱歉一笑，“各位，对不住，暂且等一等。我将我家娘子扶回家。” 龙家娘子依偎在龙家大哥怀里，微微笑道，“不碍事，又不是什么大毛病，不过是着凉罢了。”龙家大哥可不管这么多，连哄带骗把龙家娘子带回房间。 楚墨百盯着离去的一对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如果龙大哥发现心爱的妻子是妖怪，不知道会伤心成何等模样。这几日住在龙家，龙家大哥和龙家娘子之间的情分，他看得清清楚楚，龙家大哥外表粗犷，可绝对是温馨体贴的好丈夫，对龙家娘子柔声细语，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自己娘子。而龙家娘子，对龙家大哥几乎百依百顺，二人夫唱妇随，恩爱有加。旁人见了，只当是新婚夫妻，如胶似蜜，谁也不会想到他们已经结婚好多年，早已是老夫老妻。至于，究竟结婚多少年了，龙家大哥说，他记不清了，似乎他们一直在一起，从来不曾分别过。 “楚兄弟，如果你知道小山子的下落，麻烦你告诉我们。如果不知道，我希望你能暂时留在村里，等我们找到小山子后再行离开。”被称为族长的男子开口说道。 “对，先找到小山子。族长，如果小山子真是他抓的，我们不能放他走，必须把他关起来，不然，他还会去其他地方作乱，祸害老百姓。”另外一名男子的提议，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 楚墨百拱了拱手，对众人说道，“楚某十分愿意和大家一起寻找小山子。” 第九章 山子的手 木屋内、小溪旁、庄稼地里、山林边……找遍了村子各个角落，依旧没有看到小山子的身影。 “他会不会偷偷溜出去了？”有人问道。 “不可能。”族长说道，“村里根本没有通往外界的路。” 村里的确没有通往外界的路，无论你向着什么方向走，最终都会碰到一片森林，森林里古树成群，野物横飞，再往里走，就是白茫茫的迷雾，一旦踏入，形如虚空。只有楚墨百能够踩到坚硬的土地，能够自由出入。 “族长，不好了，出大事了。”这时，有人匆匆忙来，额头满是汗珠。 那人走近之后，愤怒地盯着楚墨百，“你这个恶魔，居然对一个小孩子下手。我要杀了你，为小山子报仇。”说完，抡起斧头胡乱砍来。楚墨百身形闪动，躲开挥过来的斧刃，“这位大哥，你把话说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我们好心收留你，你却恩将仇报，杀掉小山子。”那人话音刚落，小山子的母亲就晕了过去。小山子的父亲一把扶住自家娘子，双眼蹦出仇恨的火花，“楚兄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歹毒，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楚兄弟，小山子究竟是不是你害的？”族长厉声问道，他原本就极其严肃，此刻因为愤怒，音调更加生冷，带着几分肃杀的气息。 楚墨百摇了摇头，“我没有害小山子，也没有害其他人。真正害你们的人，是龙家大哥的娘子。” “楚兄弟。”楚墨百回头，龙家大哥正扶着龙家娘子站在不远处，“没想到真的是你。你不仅伤害小山子，还污蔑我家娘子。若非我家娘子在后院找到小山子的手，我们还被你蒙在鼓里。” “小山子的手？”楚墨百看了看龙家娘子，只见她病怏怏地靠在龙家大哥身上，双眼红肿，脸上带着淡淡的泪痕，梨花带雨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谁能想到这样娇滴滴的人儿竟是妖怪。 龙家大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的蓝布包裹层层打开。 “啊——”胆小的吓得叫出声来。 包裹里放着一直脚，白白嫩嫩的小手，手心有一颗豌豆大小的黑痣。 “小山子！”小山子的父亲颤抖着双手拿过那只手，他活泼可爱的儿子转眼间竟只剩下一只手。这位年富力强的汉子再也忍受不住，疯了一般朝楚墨百冲过来，“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村民们也抡起手中的工具，朝楚墨百蜂拥而去。楚墨百见状，只得左右躲闪，可人实在太多，根本无法全身而退，不一会，他的手上，腰上，腿上都受了伤。村民们下手极重，每一下都用尽全力，发泄心中的怒火。那么可爱的孩子，一夕之间命丧黄泉，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如果攻击他的人是妖魔鬼怪，楚墨百早就使出法力还击，可此刻攻击他的偏偏是老百姓，而他还莫名其妙成了杀害小山子的凶手。透过人群，楚墨百看到，龙家娘子嘴角闪过一抹冷笑。 “妖，妖怪！”突然有人尖叫出声。那人面色如土，盯着楚墨百的胳膊，眼里充满恐惧，刚才他一斧头下去，楚墨百躲闪不及，胳膊被划开一道口子，蓝色的鲜血淌了出来。虽然，很快，那道伤口就愈合了，可那血液的颜色，他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他确信自己没有眼花，没有产生幻觉。“他是妖怪，他的血是蓝色的。” 村民们“哗——”地向后退去，将楚墨百团团围住，眼里满是惶惑不安。其实，他们也发现不对劲：他们的斧头多次砍在楚墨百身上，可他却没有任何伤口！ 楚墨百解释道，“各位乡亲，我楚某乃无涯派弟子，是法师，不是妖怪。”真正的妖怪潜伏在你们身边，而你们却不自知。 “无涯派弟子？”族长并不相信楚墨百，“无涯派是名门正派，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子？” 楚墨百无语，他不仅是无涯派弟子，还是大弟子，“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都是无涯派弟子，无涯子是我师傅。这村里的确有妖怪，但不是我，而是——”楚墨百看向龙家娘子，她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眼里满是挑衅。 “是谁？”族长问。 “她！”楚墨百指向龙家娘子。 龙家大哥将龙家娘子护在身后，“娘子别怕，为夫在。” “楚兄弟，我家娘子温柔善良，怎么可能是妖怪？枉费我如此相信你，你却恩将仇报。” 龙家娘子紧紧抓住龙家大哥的衣衫，眼里满是迷惑，“楚兄弟，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要如此害我。我和乡亲们在这村里生活了许多年，从来都相安无事。你一来，村里就发生这样的事儿，不得不让人生疑。我早上到后院收拾，发现墙角居然有山子的手，你究竟把他怎么样了。”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 怒吼声此起彼伏，在山村上空回荡。龙家娘子眸光一闪，眼里发出诡异的白光，眼神扫过村民，所有人的眼神都瞬间变得空洞，双腿机械地向前走，双手不断挥舞，逐渐向楚墨百靠近。楚墨百不忍伤害老百姓，却又无法施展轻功，只能眼睁睁看着大伙靠近，“你们快醒醒，快醒醒。”说完咬破手指，准备向大伙撒去，可又突然想到什么，停止了手中的动作。 龙家娘子冷冷地瞧着被人群包围的楚墨百，轻声说道，“小兄弟，你是斗不过我的。我不想伤害你，识相的话，赶紧乖乖离开这里。至于小山子，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一分一毫，我也不会伤害这村里的每一个人。你走后，我们还会开开心心地生活。” “你并不想害人，对不对？”龙家娘子法力高强，若想害人，这些村民无一能够和她抗衡，这几****住在村里，她也多次手下留情。可既然不想害人，为何又布下阵法，将村民们困于阵中。 第十章 千年老怪 “害他们？他们都是龙家人，是我夫君的亲人。”龙家娘子像是想到什么，面色微变，“虽然他们都该死。” “为何将他们困于阵法中？”楚墨百问道，“他们是人，活生生的人，他们需要正常的生活，而不是像笼中鸟一般囚于虚幻之境。龙大哥对你宠爱有加，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他的亲人稀里糊涂过日子？” “不，不，他们不是人。”龙家娘子解释道，“小兄弟，实不相瞒，他们早就死了，死了几百年。” 他们不是人？楚墨百探了探村民的呼吸，和常人无异，“他们不是人，那是什么？” “他们都是魂魄，龙家人的魂魄，他们死后，我将他们召唤到此。”龙家娘子抬眸看着村里的每一个人，“他们都死于非命，到了阴曹地府，只会受鬼卒们的折磨，过了奈何桥，喝下孟婆汤，将来投胎转世也不能去好人家。而他们在这里，夫妻恩爱，儿女绕膝，这样的生活难道不好吗？” “楚大哥，她撒谎，魂魄根本不能见阳光。”胡蝶在衣袖上不安分起来，她很想冲出来，质问龙家娘子为何如此对待他人，仗着法力高强，将原本应该投胎转世的魂魄囚禁起来。 龙家娘子解释道，“我撒谎？你当真以为这里的白天是外界的白天，这里的阳光是外界的阳光，这些不过是我造出的幻象而已。不信，你出来看看。”如若没有白天，没有黑夜，村民们怎么相信这是真实世界？！ 胡蝶向外探了探脑袋，确认没有任何异常，这才大大方方地从衣袖上飘出来，“龙家娘子，你可真厉害，居然能造出这样的幻境。我猜猜，你至少有一千多岁了吧。龙大哥就算是魂魄，也不过二十多岁，你不觉得自己太老了吗？” 胡蝶眉眼如画，此刻看在龙家娘子眼里，颇有几分妖艳，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张脸来，那张脸眉如柳叶，唇如红樱，脸上带着浅浅的酒窝，走起路来一摇三摆，让男人深思荡漾。一时间，所有的不快，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愤恨，如潮水般涌来，“我老？若非你们这些四处招摇的贱人，我怎么可能落得这样的下场？” 龙家娘子怒火中烧，口中念念有词，成百上千的骷髅从西面八方飞来，猛地撞向胡蝶。和之前房屋内出现的骷髅不同，这些骷髅攻击性极强，一个接着一个，一群接着一群，转眼间就将胡蝶撞飞在地。胡蝶双手不断挥舞，奋力挡开接二连三的攻击，可骷髅实在太多，根本应付不过来。 “楚大哥，救救我。”胡蝶原本就受了伤，经这一番攻击，身体更加虚弱。 楚墨百再也顾不上围攻他的村民，双手用力拨开一道空隙，从人群中冲了出来，“龙家娘子，还不快快住手。你若是执迷不悟，休怪本法师不客气。” 龙家娘子本不愿痛下杀手，可此刻，她有一个疯狂的念头：杀了眼前这个丫头！她知道，胡蝶不是那个让自己痛恨了上千年的女人，可她们都一样，都该死。这一千年来，她寻遍所有的角落，都没有找到那个女人。 龙家娘子不仅没有住手，反而更加疯狂地攻击胡蝶。楚墨百见状，咬破手指，将鲜血滴在散魂鞭上，朝龙家娘子挥去。楚墨百蓝色鲜血的威力，龙家娘子是见识过的，无论她法力多么高强，一旦碰到鲜血，便毫无招架之力。龙家娘子身形闪动，化作白烟消失在空中。 “楚大哥，小心！”攻击胡蝶的骷髅悉数改变攻击对象，朝楚墨百飞去。很快，骷髅们就发现，散魂鞭不是它们惹得起的，一旦靠近，瞬间灰飞烟灭。骷髅们围着楚墨百，发出凄厉的惨叫，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突然，天空响起琴音，急促而高亢，像战场上擂起的声声战鼓，骷髅们在这琴音里，疯魔般朝楚墨百攻去，一道道蓝光闪过，一具具骷髅灰飞烟灭，可它们前赴后继，不退不避，一如战场上视死如归的猛士。 半柱香时间过去，楚墨百依旧不停地挥动散魂鞭，他发现骷髅似乎根本杀不完，前面的消失了，后面的又涌了上来。渐渐地，楚墨百感到体力不支。这时，龙家娘子的声音传来，“小兄弟，我不愿取你性命，你还是乖乖离开这里吧。” “休想！”楚墨百回道，“想要我离开也可以，你主动撤掉这法阵，将村民们的魂魄放走，让他们到阎王殿报道，去转世投胎。” “不可能！”这是她上千年来的心血，为了这道法阵，她受了那么多苦，岂能就此放手。一千年前，为了和心爱的人长相厮守，她失去生命，失去族人。为了梦里奢侈的幸福，她躲过黑白无常，躲过法力比她高强的妖魔鬼怪，躲在深山之中勤加修炼，终于练就这法阵。她终于得到幸福，和心爱的他举案齐眉，这样的生活，就算是虚妄的，她也甘之如饴。破坏她幸福的人，该死！ 琴音越来越急，骷髅的进攻越来越快，楚墨百猛然想到，他在无涯山藏经阁看过的一本书《降怪录》，书中记载，骷髅鬼怪乃阴寒之物，惧火。指尖微动，四周燃起蓝色幽冥火。“破——”随着楚墨百的这一声指令，火苗四散开去，烧在骷髅上，发出“嗞嗞”的声响，惨叫声不绝于耳。 骷髅阵被破，龙家娘子法力大损，再也藏不住身形，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跌落在地，嘴角淌着鲜血。幽冥火在她身上熊熊燃烧，传来她一声又一声的痛呼。 “楚大哥，快看。”胡蝶说完，立即闪进楚墨百的衣袖。她看到，原本逐渐暗下去的天空，重新变得明亮起来，如果她没有看错，那是真正的天空。这也就意味着，龙家娘子的法阵正逐渐消失。 “娘子——”逐渐明亮起来的，除了天空，还有龙家大哥的双眸。 第十一章 玉兔情缘 “娘子，别怕，为夫来救你。”龙大哥飞奔上前，欲将幽冥火扑灭。 龙家娘子慌忙向后退了退，“不，夫君，别靠近我。”蓝色幽冥火可以毁掉她，也可以毁掉他。她是千年怨灵，他是千年魂魄。“夫君，对不起，我骗了你，骗了大家，小山子是我抓走的，不过我没有害他，他现在已经回家了。” “不——，娘子，为夫一定要救你，没有你我怎么办，你怎么忍心丢下我？”铁骨铮铮的汉子红了眼眶，转身跪在楚墨百身前，“小兄弟，求求你，放过我家娘子，放过她，她所有的错，所有的罪，都由我来背，我来扛。” 楚墨百想要把龙家大哥扶起来，可龙家大哥坚持跪在地上，“小兄弟，你要是不放过她，我就长跪在你面前。” 楚墨百微微皱眉，“龙大哥，你知不知道她是妖怪？她设下阵法，将你和村民们困在这里，永生永世不得出入。” 龙家大哥颓然坐在地上，“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们一千年前就死了，这一千年我们都困在这里，不得投胎转世，不得重见天日。可是小兄弟，这些都是我欠她的，我愿意陪着她守在这虚幻中。” “你想起来了？”龙家娘子警惕地问道。为了留住他们，她抹掉了所有人的记忆。 龙家大哥点了点头，“玉儿，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这一声“玉儿”，隔了千年的时光，听在龙家娘子耳里，犹如天籁之音，“无邪哥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他们不会死于非命。你会不会怪我心狠手辣？当年——” “好疼——”疼痛传遍全身，龙家娘子轻呼出声。幽冥火所过之处，只余森森白骨，如若一直烧，一直烧，将彻底消失殆尽。 “楚兄弟，求求你，放过她，我以性命担保，她绝对不会害人。”龙家大哥哀求道。 龙家大哥热情豪爽，对楚墨百更是兄弟情深，处处维护，当所有人质疑他偷走小山子时，他第一个站出来替楚墨百辩解。此刻，他却跪在自己面前，为了心爱的女人求饶。楚墨百叹了口气，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希望他的决定是对的。收回幽冥火，龙家娘子感激地看向他，“楚兄弟，你的恩情，我玉玲珑铭记于心。” “玉儿！”龙家大哥将玉玲珑紧紧拥入怀里，他拥得那样用力，似乎想要把她揉进骨血里，他知道，他们这样相拥相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玉儿，你为什么这么傻！当年我不该弃你而去，害得你丢掉性命。我后来偷偷跑出家门，到山脚下我们的小屋找你，可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玉儿，我好想你。” 玉玲珑抚着龙无邪的眉眼，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千年前的种种在脑海里闪现。 一千年前，她是山中无忧无虑的玉兔，一次下山游玩，被猎人抓住差点丢掉性命，这时，一位青衣男子出现在面前，和猎人一番讨价还价后，将它买了下来。玉玲珑原以为，它会成为一锅美味的汤。让她意外的是，青衣男子放了她，他说，“走吧，小家伙，回你的家去。” “小家伙”，这是初见时，他对她的称呼。 她呆呆地躲在古木后，看着青衣男子采药，看着他对着一枚巨大的灵芝露出明媚的笑。他的笑，犹如三月春风，吹进她的心里，所过之处，百花齐放，百鸟齐鸣。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受。她的心，“砰砰砰”跳个不停。她忘了，她是怎么回家的，她只知道，回到家后，所有人都发现了她的异常，围着她刨根问底，她第一次对族人撒了谎。潜意识里，她不想让别人知道青衣男子的存在。 第二天，玉玲珑独自溜到山脚下，藏身于灌木丛中，等待那抹熟悉的身影。他背着药篓出现在山里，让她微微不满的是，他的身后跟着一位明媚如花的女子。那女子叫青衣男子“师兄。” “师兄，为什么每次进山采药都不带上我？” “师兄，师父说了，以后我就跟着你学医术。二师兄和三师兄根本不愿意教我。” “师兄，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 玉玲珑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子是那样让人讨厌。她施展法术，让女子迷失在山林中。当她找到青衣男子时，他正在山崖边采药。突然，他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俯去，吓得大呼“救命。”玉玲珑果断出手，此刻，她已化作人形。青衣男子自报家门，他说他叫龙无邪，家中世代行医。自那以后，龙无邪每日必到山中寻找玉玲珑。他会采来山里的野花插在她的乌发间，他会给她讲他遇到的各种各样的疑难杂症，他会用普普通通的竹笛吹出变幻莫测的曲子…… 他们在山脚下建了一座小木屋，欢声笑语不断。他说，玉儿，我会娶你过门，终有一天你会成为我龙家的儿媳妇。 他说，玉儿，对不起，父母暂时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不过我不会放弃，你相信我。 他说，玉儿，母亲病了，我必须回去一趟，你在这里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 那时候，玉玲珑已经怀上了他们的孩子。当她幸福满满地等待龙无邪归来时，噩梦突然而至。不知道哪里来的法师布下法阵将木屋团团围住，符咒、桃木剑发出耀眼的黄光，玉玲珑不得脱身。要命的是，这时候羊水破了，孩子就要出生了。 “大胆妖孽，不在山中清修，却贪恋凡尘俗世，今天老夫就替天行道收了你。”法师法力高强，玉玲珑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求求你，我的孩子快出生了，求求你放过我。”那时候，她不过是刚刚修炼成人的小妖精，区区两百年道行，如何和法师斗？她只能哀求，苦苦哀求。 法师不为所动，“妖孽，实话告诉你，龙家人专程拜托我前来收妖。人妖殊途，你和他不会有好结果的，你还是乖乖跟我回道观，我会将你压在镇妖塔下，你在那里好好清修。” 第十二章 玉兔情缘（二） “我可以跟你走，但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玉玲珑哀求道，他和无邪哥哥的孩子不能出事。孩子出生后，她可以到镇妖塔，但她想把他们的孩子亲手交给无邪哥哥，那是他们的孩子呀！ “你的孩子？”法师冷冷笑道，“他恐怕无缘来到这个世界。” 龙家人要的可不止将这玉兔精收服，而是永绝后患。既然要永绝后患，那孩子绝对不能留。 玉玲珑捂着肚子，奋力反抗，“我就是死，也要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她咬破手指，鲜血变成无数只小兔子，“快走，去告诉姥姥，让她来救我。”她对那些小兔子低声说道。如今能够救她的，只有姥姥了。姥姥是族里法力最高强的玉兔，有五百年道行。 那法师见状，笑出声来，声音里满是讽刺和不屑，“别做无谓的挣扎，你的族人，全都死了，一个不留。” “死了？”她的姐姐，她的妹妹，她的兄长，她的父母，她的姥姥，全都死了？不，不可能，他们法力比她高强，不可能死，“你骗人。你究竟算什么法师，我和族人从不为非作歹，祸害苍生，你却如此心狠手辣，有违天道。” “哈哈哈——”天道在他眼里不过是唬人的玩意，“我不管你是否为非作歹，收人钱财，替人消灾，龙家人让你死，你就得死。至于你的族人，我不过略施薄伎，他们就上当受骗，乖乖落入我的圈套。妖就是妖，不管你们如何修行，都不及人类半分。”说完，大手一挥，数十只玉兔尸体出现在木屋前，“修行五百年又如何，难道还能敌过桃木剑？” “不——”看着一具又一具尸体，玉玲珑心如刀割，她的族人一夕之间命丧黄泉，而伤害他们的凶手却是龙家人派来的。 是她，是她害了他们，她是伤害族人的罪魁祸首！心痛得无法呼吸，随之而来的是肚子不规则的收缩与胀痛，“孩子，我的孩子——” 最终，玉玲珑死在了法师手上，她的孩子尚未出生就胎死腹中。闭上双眼那一刻，她心里满是怨恨，满是自责，她以自身之血为引，发下毒咒：龙家之人世世早夭，不得转世，不得轮回，永生永世受尽苦楚。 “无邪哥哥，对不起，如果我不发下那样的毒咒，龙家不会那么快消失。”玉玲珑哭出声来，“我死后怨气太重，凝成怨灵，为了报仇雪恨，我躲进深山修习。可看着龙家人一个个死于非命，我并不开心。无邪哥哥，如果时光可以逆转，我宁愿从来都不曾遇见你。” 不曾遇见，就不会心动，就不会给族人带来灭顶之灾，不会痛失骨肉。玉玲珑至今仍记得孩子的模样，成为怨灵后，她回到那具身体，清晰地看到，肚子里是一个成型的男胎，他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像极了他的父亲，只要给她一丝机会，她的孩子就能顺利来到人世间。 “无邪哥哥，我好恨，恨自己无能。我想杀掉那位法师，可法力不够。我想杀光龙家所有人，可又不忍动手。这一千年来，虽然日日挂着笑颜，可我一点也不开心。我无法忘记我的族人死在面前，无法忘记我们的孩子，他那么小，还未来得及看一看这个世界。无邪哥哥，为什么你不早一点来找我，你知道吗，我多想保住我们的孩子。“ “玉儿，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请了法师来对付你。”龙无邪抱着玉玲珑，泪水止不住掉下来，“当日回到家里，母亲重病在床，她以死相威胁，让我陪在她身边。可是，我心里想着你，想着我们的孩子，趁着她熟睡之际，我偷偷跑了出来，我拼命地跑，拼命地跑，心里总感觉要出事。可是，终究是晚了一步，当我赶到小木屋时，没有你，没有孩子，没有任何人。” “玉儿，我不再是那个与人无害的无邪哥哥了，你会不会嫌弃我？如果早知道会有那样的结局，我一早就将她杀了，何必惹出后面的那些事儿来。”他后来得知，是他的师妹水木清向他父母告状。水木清说，大师兄被山中妖孽所惑，整日和那妖孽鬼混，变得人不人，鬼不鬼。龙家父母对此忧心忡忡，后来，水木清自告奋勇寻来法师，这才有了后面的悲剧。 龙无邪一气之下，将水木清杀死，看着总是追着他笑闹的师妹倒在血泊里，龙无邪悲恸不已，“你为何要这样做？你知不知道，玉儿怀了我的孩子，我这辈子只会爱玉儿一个人。”水木清的心思，他一直都知道，可他对她只有兄妹之情，从来不曾给她半点希望。他原以为，他对她态度坚决，她就会有所收敛，就会喜欢别的人，没想到她一意孤行，犯下大错。 “杀了水木清后，我独自来到我们生前居住的小木屋。木屋里到处都是我们曾经生活过的痕迹，到处都回荡着你的声音。我想，你一定在某个地方等我，当我结束生命那一刻，我一点都不害怕。就算我转世投胎，也要找到你，和你再续前缘，我们会有一对活泼可爱的孩子，会过上美满幸福的生活。” “玉儿，虽然这些年来我没有清醒，一直生活在虚幻中，可我知道我是幸福的，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无论在哪里都好。” 玉玲珑的法力越来越弱，阵法消散的速度正在加快，龙家大哥的身形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无邪哥哥，失去孩子的时候，我发过誓，再也不想见到你，可当你在木屋自尽，魂魄被黑白无常追赶时，我依旧忍不住出手，将你带入这虚幻法阵。我犯下的罪与恶，怕是难以洗清了，族人不会原谅我。” “玉儿，他们会原谅你的，他们那么爱你，舍不得你受半点委屈。”龙无邪转身对着楚墨百笑了笑，“楚兄弟，我们要走了，谢谢你让我清醒过来。你放心，我会带着玉儿还有村民们一起到阎王殿去转世投胎。但愿，来生还能遇见你！” 第十三章 离奇失踪 这一刻，所有的怨恨，所有的冤屈，消失殆尽。玉玲珑脸上带着满满的笑意，那笑里是幸福的味道，就连声音也甜腻起来，一如初入恋河的懵懂少女，带着几分俏皮，几分娇嗔，“无邪哥哥，来生你一定要认出我。” 龙无邪抚上她俏丽的脸，灿然一笑，“小家伙，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一眼就能认出你。” “我也会认出你。”玉玲珑靠在他怀里，努力记住他的气息。 “小兄弟，谢谢你。”玉玲珑回头对楚墨百笑道，“那****出现在河边，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原以为，你只是匆匆过客，不成想后来发生这许多事。我曾怨过你，害怕你打碎我的梦，可现在我要感谢你，若非你出现，我还会继续沉溺在虚幻之中，永生永世无法释然。” “这是我修炼千年的灵珠，于我，已不再具任何意义，我把它送给你。”说完张开嘴，一颗散发着白色光芒的灵珠从玉玲珑体内缓缓而出。她左手一挥，那灵珠朝楚墨百而来，来不及推脱，来不及道谢，那灵珠已融入楚墨百的身体之内。千年灵珠威力不同凡响，楚墨百整个人瞬间散发出耀眼的蓝光，修为突飞猛进。 “嫂子，多谢。”楚墨百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苍天不负有心人，你和龙大哥来生必会有一段好姻缘。善恶终有报，你这么善良，值得这世间最美好的爱情。” “多谢小兄弟吉言，来生有缘再见。”玉玲珑的法力慢慢消散，缕缕阳光洒下来，犹如给大地镶上一层金边。 玉玲珑和众人魂魄归天前，告诉了楚墨百一件骇人听闻的惨事。原本心情大好的楚墨百，此刻恨不得没有听见玉玲珑最后那段话。她说，她在山村呆了上千年，从未伤害过一草一木，这里的人们自得其乐，丰衣足食。可半年前，不知何故，附近村民莫名失踪，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无一幸免，他们去了哪里，不得而知。但玉玲珑笃定，他们当中有的人已经死了，“尸骨藏在山洞里。” 尸骨，山洞，楚墨百猛然想到他借尸还魂时的那个山洞。 楚墨百决定到周边村子查看情况，那么多大活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踪！ 这日，走了整整三十里路，途经两座村庄，只见皆为空荡荡的木屋，荒芜的田土，偶尔飞过一两只不知名的小鸟。没有炊烟，没有犬吠，没有人声。若非那些木屋真真实实存在，山村和荒野又有何区别？ 下河村。村口，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这三个字。石碑上满是绿色苔藓，显然这座村庄已经存在很多年。 一座石拱桥，一条青石板大道，两旁房屋一字排开，彰显着下河村曾经的繁华与热闹。走在空荡荡的青石板路上，只听见阵阵回声。村民们似乎走得很急，有的房门大开，门外堆放着尚未劈完的柴火，斧头胡乱丢在地上；有的离开前正沿街叫卖，木制小推车上放着早已腐烂的布匹；有的正在梳洗打扮，桃木梳掉落在地…… 当靠近一座幽静小院时，楚墨百突然停下脚步。院内有人！如今他修为猛增，能够听到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如果没有听错，院内只有一个人，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此刻，他正躲在某个角落里看着他。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这说明他在害怕，在紧张。 “我看见你了，赶紧出来。”楚墨百对着院子说道。当然，他并没有看见少年，但这一招，对付那些涉世未深的少年，百发百中。 “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村里？”果然，少年露出半个头来，双眼警惕地打量着楚墨百。在楚墨百看不到地方——少年的身后，双手紧紧握住一根碗口粗的木棒，手心微微冒汗，若来人敢对他不利，他就挥起木棒朝他敲去。 少年的心思，楚墨百一猜即中，“我从山中来，经过下河村，想来讨杯水喝，没想到竟然一个人都没碰到。” 少年指了指自己，“我不是人吗？”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明明见到活人，却说一个人都没有，这不是制造恐慌吗？ “你当然是人。村里除了你，还有没有其他活人?”楚墨百问。 少年摇了摇头，情绪低落起来，“没有，一个人都没有。” “他们去哪儿了？”楚墨百追问。 少年胆子大了起来，抡起木棒走出院子，不过依旧不敢过于靠近楚墨百，“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他们都不见了。我爹，我娘，福伯，王婶，还有潇潇，蒙蒙，佳佳……还有我家的狗阿黄……” 楚墨百如果不打断，这小子估计能把村里所有人、狗、鸡和鸭都数一遍，“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三天前。”少年开口道，“我叫古月生，我爹是古吉何，下河村人，我娘花千秋，京城人。我姥爷曾经是朝廷重臣，当年极为反对我娘嫁到这偏僻的小山村，可我娘一意孤行，跟随父亲在此扎根。姥爷十分生气，发誓再也不管我娘。” “从小我就和爹娘，还有弟弟妹妹生活在下河村。三年前，姥爷派人将我接回京城，拜师读书。后来我才知道，三个舅舅家全是女孩，没有一个男丁，无奈之下，姥爷才将我带到了京城，还给我改了姓。” “刚开始，爹娘常常有书信寄来，可最近一个月，突然断了消息。我不敢向姥爷和舅舅打听，只能隐忍不发。半个月前，姥爷见我念书小有所成，特允我回家拜见爹娘。不成想回来后，发现村里所有人都不见了，我找遍了村里每个角落，没有人，没有尸骨。不仅我们村里没人，其他村也没有，就连清河镇上的人也急剧减少。昨日，清河镇就丢了两位姑娘。” 古月生皱了皱眉头，“大哥哥，我总觉得我爹娘就在这附近，可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他们会不会被妖魔鬼怪给抓走了。我念书的时候，看过一本《异世大陆》，书中说，这世上，不仅有人，还有妖魔鬼怪，它们四处为非作歹，祸害百姓。我要是法师，必定将他们通通收服关押起来，替天行道。” 第十四章 蓝色鸢尾 “村民们得罪过什么人，或者得罪过什么妖魔鬼怪？”楚墨百问道。 古月生摇头，“不曾听说。村里人向来团结，和睦友善，从来不曾争吵斗殴，也不曾和村外人结仇。” 古月生接下来的话，让楚墨百瞬间理出半点头绪来。 古月生说，下河村临多佬河而建，多佬河流经三座村庄，分别是上河村，中河村，下河村，“小时候，常听村里老人讲多佬河中河神的故事。他们说，河神是位脾气古怪的老婆婆，谁惹她不高兴，她就要谁的命。几乎每年都有人淹死在河里，他们死后肚子就像水缸，胀鼓鼓的，老人们说，那是河神往他们的肚子里塞了污物。大哥哥，你说会不会这次也是河神作怪。” 楚墨百摇了摇头，河神是什么，是神，虽然是区区小神，可那也是神，怎么可能杀人？神是什么东西，其实他也不曾见过，但据说只有道行高深，顺利渡劫的人、妖、怪、魔，才能成为神。《降怪录》中说过，凡作恶多端的生灵，无论修为多高，都不可能渡劫成功。“除了河神，村民们还害怕什么？” 古月生努力想了想，突然想起迷雾森林来，“还真有。距离村子十里开外，有片迷雾森林，里面遍布黑色树木，黑色树干，黑色树叶，就连滴下的露珠也是黑色的。巨树一棵连着一棵，外人根本无法进入。有一年，有胆大的村民想进去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可刚走进去，就被浓浓的雾气包围，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什么声音都听不到，那人吓得赶紧跑了出来。后来，那人大病了一场，请了好多郎中都不见效，不到一年就丢了性命。自那以后，大家再也不敢靠近迷雾森林。” “不过，大哥哥，迷雾森林存在了很多年，从来不曾出现过妖魔鬼怪。” 以前不曾出现过，不等于现在没有。楚墨生看了看暗下来的天色，心中闪过一丝疑虑，古月生不过十岁左右，竟在这荒村呆了三日，他难道不害怕？“月生，你晚上吃什么，睡哪儿？” 古月生回头指了指自家院子，“当然睡在家里。我家还有些粮食，白天我还会到多佬河里抓鱼。大哥哥，天快黑了，今晚你就住在我家吧。” 古月生的热情相邀，正中楚墨百心怀，他可不想睡在荒郊野外，“好，那就麻烦月生了。” 古月生的家十分宽敞，两进两出的院子，前院种着大片蓝色鸢尾，花开正盛，空中弥漫着淡淡花香。房屋古朴典雅，拾掇得干净整洁，墙上随处可见山水画，每一副画角落里都有一个“秋”字。 “这些都是我娘画的，怎么样，厉害吧！”古月生见楚墨百被墙上的画吸引，高兴地介绍起来，“我娘不仅擅长山水画，还弹得一手好琴，当年曾是京城四大才女之一。姥爷说，上门提亲的人，快把门槛踏破，有王公贵州，也有潇洒才子。可我娘谁也没瞧上，独独瞧上了进京赶考的爹爹，我爹那时就是一穷书生。” “大哥哥，今晚你就住在前院吧。后院荒芜多年，无人看管，颇为凌乱。”古月生领着楚墨百进了房间。房内打扫得一尘不染，窗边花瓶内擦着几束蓝色鸢尾，平添几分灵动。踏入房间，一颗漂泊的心，瞬间安静下来。没来由地，楚墨百产生了一种熟悉的错觉，似乎回到了几百年前的老家，虽然那里的人并不怎么欢迎他。 安顿好楚墨百，古月生这才离开房间，“大哥哥，我就住在隔壁，有什么事，记得叫我。” 瞧着温馨别致的房间，胡蝶格外兴奋，几乎瞧遍所有角落，摸遍所有家具，眼里满是喜悦，“楚大哥，我好喜欢这里。你看，茶几上刻着三只麋鹿，它们正在低头吃草，每一只都睁着大大的双眼，好可爱。还有这里，挂着我最喜欢的风铃，风一吹，叮当作响……” 楚墨百心中闪过一丝念头：古月生的娘是怎样一位女子？竟能将琐碎的生活过得如此富有诗意？ “胡蝶妹妹，一路上你也瞧见了，村民们全都消失不见，有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胡蝶是鬼，或许，她能发现什么异样的气息。楚墨百感到奇怪，凭他现在的法力，完全能够感应到过去发生的事儿，可这一路上，他什么都没发现。他曾咬破手指，将蓝色鲜血滴撒在大道上，让他的血寻找老百姓的踪迹，可鲜血渗入土里，消失不见。 胡蝶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楚大哥，这世上作乱的妖魔鬼怪浩如烟海，你总不能见一个杀一个，我看，咱们别管这些闲事，赶紧回蒙山县要紧。回了蒙山县，我办我的事，你办你的事，我可以早日去转世投胎，你也可以去贿赂阎王爷，让他给你开后门。” 不管这些闲事？开玩笑，他楚墨百是法师，“胡蝶妹妹，此言差矣！法师的职责就是降服那些祸害苍生的妖魔鬼怪，我是无涯派大弟子，百姓受苦，岂能不闻不问，不管不顾。要是让同行们知道，我无涯派颜面何存？”虽然无涯派对他不怎么样，可那毕竟是他的师门，对他一有救命之恩，二有养育之恩，三有教导之恩。 “无涯派有那么多弟子，这些事他们也可以干啊？”胡蝶手里拈起一朵鸢尾，放在鼻尖嗅了嗅，嘴角牵起淡淡的笑意，“这花真美，来世，我也要种一片鸢尾，蓝的，黄的，白的。我要将鸢尾种在河里，在河边建一座吊脚楼，日日嗅着花香，枕着河风入眠。来世，我还要寻一位知心爱人，和他一起相携相守。” 平平淡淡的幸福，对她而言，只能是遥不可及的梦。 这一幕，落在楚墨百眼里，惊艳了时光，白衣胜雪的女子，斜倚窗前，眼角眉梢带着盈盈笑意，如果时光可以停滞，他想，那就停在这一刻吧，人美，景美，心也跟着沉静下来。耳边，似乎传来河水淌过的潺潺之声；眼前，似乎见到了五颜六色的鸢尾花海；吊脚楼里，一抹纤细的身影对着他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第十五章 护花使者 伴随着淡淡花香，楚墨百早早入睡。梦里，他回了老家，村里还是儿时模样，村民们热情地和他打招呼，似乎那些不愉快的过往从不存在，他踏着青石板小路，走到尽头，便到了家里。母亲坐在门沿上，手里握着鞋底，她的手灵巧飞动，一针一针，一线一线，勾勒出并蒂莲花。 他知道，母亲在想一个人，那个人是谁，他不曾见过，自懂事以来，就见母亲日日绣着并蒂莲花。他曾问过母亲，父亲去了哪里。每次，母亲都会望着村外的方向，柔柔地说道，“爹去了远方，他会回来的。”他坚信，他是有爹的孩子，而不是村民口中的“野种”。 “娘。”他唤出声来，他终于见到了母亲了。母亲抬眸，弯如月牙的双眼愈加温柔，”墨白，你回来了。来，娘看看，你瘦了没有。“母亲拥着他，像儿时一般捏了捏他的脸，”瘦了，瘦了，快进屋，娘给你做些好吃的。“ …… “轰隆——轰隆——“雷声鸣动。紧接着，一道道闪电划过天际。楚墨百从梦中惊醒，发现已到了半夜。胡蝶早已躲进他的衣袖，身旁独留一朵鸢尾花。窗外，狂风吹过，又将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 楚墨百瞧了瞧窗边花瓶内的花，不忍看着他遭受风雨摧残，起身欲将门窗关起来。来到窗前，尚未动手，就瞧见一道身影闪过。那人冲进院里，双手合十，发出一道幽蓝的光，那光四散开去，将鸢尾花笼罩其中。豆大的雨点打在房顶上，发出急促有力的声响，无论如何傲娇的花朵，在这猛烈的攻击下，都将坠落枝头，堕入泥土，香消玉殒。而古家院里的蓝色鸢尾，避过了狂风，避过了暴雨，依旧笑靥如初。 这场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消片刻，便停了下来。漆黑的夜，重归宁静。楚墨百睡意全无，定定地站在窗前，瞧着院里发生的一切。那人并未急着离开，只是收回蓝光。他站在鸢尾花前，一株一株查看，极尽温柔。确认花儿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那人这才转身回了房间。 那人，正是古月生！ 他到底是人是怪？为何独自生活在村里？他和村民们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趁着夜色，楚墨白悄然离开房间。当他出现在房顶，侧耳倾听隔壁房间的声响时，发现房间内根本没有人。古月生去了哪里？楚墨百将前院寻了个遍，依旧没有查探到古月生的气息。 来到后院，映入眼帘的是另一番场景：院里摆满了画像，每一幅画里都有两个人，一位妇人，一位孩童。妇人眉如柳叶，眼角弯弯，鼻梁高挺而秀气，嘴角带着两个浅浅的酒窝，一颦一笑无不彰显着女性特有的温婉；孩童虎头虎脑，双目灼灼，他围着妇人，或看她作画，或听她弹琴，或陪着她浇花，或手舞足蹈逗妇人开心…… “我娘是不是很美。“不知何时，古月生出现在身旁。他没有看楚墨生，也没有问他为何出现在这里，他的眼里只有那些画，准确地说，只有画里的妇人，“这些画都是我画的，每当我想娘了，就到后院看一看，仿佛她还在身边，还在对着我笑。” “她——”楚墨百不忍说出口。 “不见了。”古月生语调低沉，听起来像是在哽咽，“我想，或许，我娘已经死了，我感受不到她的气息。大哥哥，实不相瞒，三年前，我并非被姥爷接走，而是独自外出拜师学艺，我想成为娘的骄傲，成为她的依靠，可当我回到家时，一切都变了，村民们不见了，娘也不见了。我好恨，恨自己不能早一点赶回来，恨自己不能保护好娘。” “大哥哥，求求你，帮我找到那害人的妖魔。”古月生哀求道，“我娘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最善良的人，她不应该遭此横祸。我找遍了周边所有的地方，都没有找到我娘，唯一没有去的地方便是那迷雾森林。可是我只学了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法力，怎么可能闯入迷雾森林？大哥哥，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这一刻，楚墨百想到了母亲，想到了那位总是一脸笑意的女子，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凶手。”如果母亲在世，一定也希望他伸出援手，帮助那些无辜的老百姓吧！ 楚墨百是在鸟语花香中醒来的，推开窗户，明媚的眼光洒满院落，撒在每一朵花上。 “大哥哥，早。”古月生站在院子里，正在给花浇水，瞧见楚墨白起床，露出大大的笑脸。他浇得极为细心，不错过任何一株，碰到枯黄的叶片，他遍随手捡拾起来，放进身边的小框里。想来，花千秋平日就是这样打理花丛的。最好的家教，便是言传身教。 楚墨百冲着古月生笑了笑，“月生，你师承何门何派？” 古月生挠了挠脑袋，微微有些羞怯，“这三年来，我拜在蜀山门下，师傅正是长老千门。” “原来是千门老前辈。”千门是蜀山五长老之一，早年曾驻守蜀山藏经阁，熟读蜀山古籍，融千种法术于一体，独创千门阵法，其阵变化多端，令各路妖魔鬼怪闻风散胆，自此蜀山崛起于江湖，成为第二大门派，屈居无涯派之下。师傅无涯子曾多次喟叹，无涯派后辈中皆资质平庸，恐难成大气候。每每此时，无涯子便会意味深长地盯着他。楚墨百自知天资愚钝，难堪大任，只能做低头无语状。 古月生仅在千门长老门下习艺三年，法术亦有小成，想来千门长老的法术当真深不可测。 不过，楚墨百突然想到，自己已去世数百年，千门长老还活着？难道他已渡劫成仙，不老不死？“月生，千门长老如今多少岁？”若真是那样，千门长老将是数千年来唯一渡劫成仙的人。楚墨百在心中为无涯派默哀三分钟，没想到，他死后，无涯派江湖第一的地位不保。 “师傅年过花甲。”古月生据实以答。 “怎么可能？”如果千门长老还活着，至少有好几百岁了，怎么可能才六十？他死之前，千门长老已闻名于江湖，那时他刚过花甲。“月生，你是不是记错了。“ “不会记错。“古月生万分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