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怪小孩 下午7:16 天空是少女害羞时双颊的粉橘色,温柔的霞光投在学校里,给死气沉沉的校园笼上了迷离的柔调。 现在是晚自习的时间,所有的学生都呆在鸟笼一样的教学楼里。 当然除了一个人。 是一个一米六八的瘦男孩。 他穿着一套被隔壁初二三班某个混混学生用钢笔水泼成黑色的校服,脚上蹬着一双折痕严重的耐克黑鞋,缓缓走在空旷的操场上。 他的头发很黑,乱糟糟地顶在脑袋上,像藏了十个蛋的鸟窝;他的眼睛很黑,巨大的瞳孔嵌在细长的眼眶里,像神秘的夜;他的皮肤很白,近乎病态的苍白,掩在污黑的校服下,被余晖镀上了光,很刺眼。 他的双手插在裤兜里,修长的两条腿有节奏地交换着。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喜怒的表情,像是半张画着五官的A4白纸。 这个男孩,就是杭州三百中臭名昭著的乌鸦学渣,韩三竹。 用乌鸦形容韩三竹,是再为贴切不过的。 因为就算他不穿这样一身标新立异的黑校服,也会找来万年不变的黑色运动装,再加上漆黑的头发与眼睛,死人一样的皮肤,神秘又晦气,确实像一只阴暗的乌鸦。 这只乌鸦慢悠悠地晃到了学校大门口。 他抽出了两根修长的手指,用两个尖硬的关节在门卫昏黄的玻璃窗上敲击了三下。 趴在桌上打瞌睡的门卫惊得一抖,他抬起头,一对绿豆眼在白白的肥肉上睁开。 他看清了窗前的瘦乌鸦,像往常一样翻个白眼,不耐烦地摁下了手中的开关器,自动铁门便吱呀吱呀地打开了。 韩三竹半分感谢的意思也没有,抬起腿就跨出了校园。 门卫庞大的身体堆在椅子中,小眼瞥着韩三竹离去的背影,一声冷哼从喉咙里不由自主地滚出来。 “现在的学生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能让韩三竹听见。 韩三竹当然只当他放了个屁。 看着韩三竹一丝波动也没有的身影,门卫像往常一样挫败而鄙夷地长叹口气。 这位尽职尽责的门卫,在韩三竹初一的时候,每天都要在7:16准时拦住他,坚决拒绝为他打开大门,并且联系他的班主任,报告他翘课出逃的行为,然后亲眼看着初一一班那位瘦小精悍的西服套装妇女怒气冲冲地冲到门口,揪着韩三竹的衣领提回教学楼。 就这样持续了一个月,韩三竹终于没有在7:16分出现于学校门口。 因为他被强制留在家中反省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过后。 韩三竹又准时出现在了学校门口,并要求门卫给他开门。 门卫很崩溃,班主任更崩溃。 那天几乎初一所有的老师主任都围在校园门口,训斥他,开导他。 但这只冷冰冰的乌鸦让经验最丰富的主任也无可奈何。 于是他们选择让老乌鸦来训小乌鸦。 韩三竹报了几个电话号码。 老师一个一个地打过去联系他的家长,又一次一次地被他的家长以忙推脱。 最后所有的老师都明白了,这只小乌鸦原来是只野乌鸦,是只没有人管的乌鸦。 连亲人都放弃的韩三竹又何必让老师来操心呢? 所以老师们都散了伙。 但门卫胖哥没有放弃,他动情动理地训导韩三竹,严厉地斥责韩三竹翘课的行为,尤其还是这种光明正大的翘课的行为。 “恩恩。”韩三竹漫不经心地答应着门卫,自顾自地走进了保安室,坐在了褐色的假皮沙发上。 胖哥被这小孩的厚脸皮深深折服。 但他并没有这样厚的脸皮,所以他无法狠下心来赶走这只孤独的小乌鸦。 他只好尴尬地和韩三竹一起呆到放学时分,再眼睁睁地看着韩三竹推门融入黑压压的人潮中不见踪影。 时日长了,胖哥也耗尽了耐心,他只将韩三竹当做空气,既不给他开门,也不动嘴劝说。 于是韩三竹就更加厚脸皮地去主动打开保安室的小门,葛优一样躺在熟悉的假皮沙发上,等到放学,再默默离去。 韩三竹颓废的模样摆在口碑极好的杭州三百中学门口,让来往的路人竞相观摩,实在有辱中学光辉的形象。 为了避免学校名誉受损,胖哥一狠心,便反锁了保安室的门。 说不定在外面冻一冻,这小孩就会乖乖地回教室了。 显然胖哥高估了韩三竹的自尊心。 打不开保安室门的韩三竹不仅没有知难而退,反而乞丐一样蹲在门口,每当有行人过往,他就像条看门狗,直勾勾地看着别人,盯得人家毛骨悚然,仓皇而逃。 没过几天,网络上便传起了一段流言蜚语,说堂堂名校杭州三百中,竟然虐待学生,并附韩三竹恶狗看门图若干张。 校内领导震怒,找来胖哥对质。胖哥委屈万分,哭诉乌鸦恶行。听完胖哥解释,一干领导转变了态度,纷纷表示同情,并痛斥韩三竹的冥顽不化。经过缜密严肃的商讨,众人一致决定对韩三竹采取“不管、不问、不干涉”的三大态度。 最终的最终,事态就演变成如今的模样。 没有人过问韩三竹,也没有人关心韩三竹,韩三竹就和过往三年一样,可以为所欲为地进出学校了。 想到过去发生的种种,韩三竹不由得停下了身,他回头扫了眼伫立在不远处的教学大楼,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这只乌鸦,再怎样自由,又怎么比得过笼中那些受人观赏、受人期待的金丝雀呢? 韩三竹皱起了眉。 “去他妈的乌鸦,去他妈的学渣。” 韩三竹声音微弱却又轻快地吐出了两句话,他加快步伐,匆匆走向车站的方向。 乌鸦也好,金丝雀也罢,韩三竹通通都不在乎。 他对自己什么也不在乎。 夕阳拉长了他的影子,那样细长,那样寂寞。 ——————分割线—————— 28路车在7:25分到达车站。 比寻常要早3、4分钟。 看来今天不堵车。 韩三竹跳进了大开的车门,他倚着司机身旁的护栏,在满是碎屑的口袋里摸了摸,发现并没有五角钱。于是他掏出两块钱硬币,当啷当啷地丢在投币器里。 司机僵尸一样倦怠而生硬地看向了每天准时逃出鸟笼的乌鸦。 韩三竹摆摆手。 “不用找。” 显然多五毛钱完全不会改善司机房贷压身的情况,而少五毛钱也完全不会让韩三竹濒临破产。 于是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别过脸,轻蔑地忽视掉多出的、少出的五角钱。 车上人很少,只有几个老头老太和带小孩的妇女。 上班族和学生党都还没有解放呢。 韩三竹跨过几道好奇又鄙视的目光,找到最后方靠窗的位置坐下了。 透过透明的车窗,乌鸦看到了窗外干净繁忙的车道,看到了窗内毛发潦草的自己。 这头鸟窝实在不能看! 难怪今天上课老师看自己的目光像看垃圾桶、下水道一样。 不过就算他整理得漂漂亮亮,老师还是会因为他烂到拖全班后腿的成绩,像看垃圾桶、看下水道一样地看他。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会把这种情绪放在内心里,而不会像今天这样放在脸上表现出来。 放在心底也好,摆在脸上也罢,对于韩三竹来说,效果都一样。不管老师觉得自己掩饰得多好,他们的内心想法,在学渣眼前,都是昭然若揭的。 所有的学渣都具备这种能力,他们是最了解老师的人。 韩三竹拨了拨自己的头发,结果越动越乱。 韩三竹放弃了。 他倚着窗,突然想起了他的语文老师。 她是学校最胖的老师,但也是学校唯一一个对他在意的老师。 韩三竹最讨厌这样难缠的老师了。 他忍不住开始想明天的课表。 一定要找个机会把语文课翘掉。 乌鸦突然昂起了头。 明天是周末啊! 这就是上学的好处,不管记不记得几月几号,星期几是一定记得的。 想到接踵而来的两天休息日,韩三竹用鼻孔轻轻出了口气,但并没有十分开心。 车辆、行人、树木、微风......一个一个的事物在韩三竹的眼底流过;学校、“家”、母亲......形形色色的回忆在韩三竹的脑中走马观花地闪过。 十四岁的韩三竹,感觉自己和四十岁的大叔一样老了。 很快,公交车已靠终点站。 车上只剩下四个人。 韩三竹不想争先,他懒散地窝在坐得发热的塑料椅子里,只等到司机也下车了,并向他瞟来“滚蛋”的眼神后,才慢悠悠地从座椅中站起身来。 车站很空旷。 街上只有若干饱饭的游者在散步。 和公交车上一样,绝大部分都是老人。 虽然偶尔的节假日会带来短暂的生机,但这座城市看起来还是老了一般。 韩三竹的手像往常一样插进了裤兜里,他缓缓迈着步,悠哉悠哉地走在杨柳垂髫的清灰路上。 他混在和夕阳一样健康红润的老年军队里,感觉自己已经有八十岁的高龄了。 韩三竹的想法并不是没有道理,他的脸色看起来比身旁那群老人的头发还要白。 韩三竹非常轻车熟路,他左拐右拐,几下便晃到了荡着碧波的西子湖畔。 毕竟这段路他已坚持走了四年多。 夕阳已有三分之一埋在了西子柔软的身体里,含着火焰一样的霞光向西湖投下无数闪耀的金片,翻腾沉浮于微波之中。 空气中有清新的芳香味道,或许是花香,亦或许是西湖的体香。 乌鸦微醺。 看了西湖这么多年,还是看不腻。 怎么看得腻呢? 韩三竹走到了苏堤。 并不怎么动听的二胡歌声从风中传来。 是个五十多岁,迷彩套装,胡子拉碴的男人在面对着粼粼波光拉二胡。 他身量极高,一米八几,却坐着自带的马扎小凳,小凳藏在他屁股下面,堪堪只露出四只脚,而他手中把着的,也只是一把破旧的蛇皮二胡。 他的拐杖靠在柳树上。 他没有右腿。 其实这个男人乌鸦很早就见过了,在他小学的时候,他就一直在乌鸦小区附近卖臭豆腐,后来乌鸦上了中学,他还在乌鸦中学门口卖臭豆腐,两人就这样交集了七年多。 但独腿和乌鸦并不熟,因为乌鸦从来不吃臭豆腐。 独腿在苏堤拉了很长时间的二胡,从韩三竹四年前第一次独自一人来西湖的时候,他就在这里拉二胡。 拉了四年多,还是拉得和臭豆腐一样臭。 韩三竹想像往常一样忽视他。 但今天独腿却叫住了乌鸦。 “你坚持了四年多了吧。” 乌鸦停下了脚,投来警惕而危险的目光。 独腿收起二胡,转过身来。 “我是说,你每天到苏堤的凉亭,坐两个小时,已经坚持了四年多了吧?” 乌鸦当然不会搭话。 男人晒得黝黑的脸上居然浮出两片红晕,他尴尬地挠了挠头,笑得很憨厚。 “我是那个天天早上在你学校门口卖臭豆腐的人啊,你真的不记得我吗?” 这样有特点的男人,在韩三竹身边卖了七年的臭豆腐,他怎么会不记得? “我不吃臭豆腐。” 独腿窘迫地移开眼,咽了口口水。 “你是在这里等人吗?等了这么多年还要等吗?” 韩三竹有些吃惊又有些愤怒地瞪了眼独腿男。 他怎么会知道我在等人? 韩三竹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某天傍晚八点左右,他的母亲在此处落水而亡,后妈为了停止他无休无止的哭闹,便告诉他只要每天八点钟在苏堤等待,母亲总有一天会从湖水中走出来。 六年级以前,年幼的韩三竹将后妈的话视为珍宝,每天按照她所要求的去苏堤等待,六年级以后,年长的韩三竹不再相信怪力乱神,但他仍旧会按时到达西湖,因为这是他唯一可以逃避现实的美好时光。 被一个卖臭豆腐的看破心事,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窝火吗? 韩三竹瞪了独腿男很久。 “关你屁事。” 乌鸦抛下这句话转身就要离去。 独腿男扯住了他的衣袖。 “你今天晚上!”独腿男强迫乌鸦转过身来,他指向了苏堤凉亭旁一尊雕像,“不要理这个老头!他说什么你也别答应!” 独腿男支着拐杖的身体因为吃力而颤抖,韩三竹面无表情地顺着独腿男瘦长的指头看向那尊静默的雕像。 嗯,确实是个老头,又瘦又高,身着青绿长衫,腰挎一米多长黑鞘大剑,目光炯炯,栩栩如生,纹丝不动。 他确实是个雕像,自乌鸦四年前来苏堤时,他就站在这里。 韩三竹像看傻逼一样回过头打量独腿男,他手一甩,挣开了袖上那只粗大的手。 韩三竹冷冷地撂下一句话,扬长而去了。 “神经病。” 看着韩三竹的背影,独腿男长长叹口气,他坐回马扎小凳,放好了支架,又将蛇皮二胡提在手上。 又臭又长的二胡曲子回荡在悠远凄迷的湖色上,激起乌鸦一身鸡皮疙瘩。 2、私生子与鬼老头 夜黑风高,湖光鬼色。 纵使西湖有成百上千处灯光闪耀,也无法完全将光亮普及整片湖色,植被茂盛的地方,会有大片的黑暗笼罩。 韩三竹就坐在这样一片黑暗中。 手表的指针已指到九点三十,但他没有半分要动身回家的迹象。 毕竟后妈对他如此深恶痛疾,最好还是少出现在她面前为妙。 他选择每天都在苏堤呆到很晚,再搭末班车回家,这样就可以几乎一整天不用看到后妈那张冰冷僵硬的姜黄色马脸。 甚至兴致高了,他还可以选择一整晚不回家,在附近网吧撸一通宵守望屁股。 只要不被他忙到整天不见鬼影的大老板父亲发现就好了。 不过韩三竹并不担心这种事,像他这种透明人,除非哪天死了,不然是绝对不会引起任何人关注的。 夜晚的风卷着凉意吹到乌鸦的身上,拂起了他乌黑光亮的毛发。 韩三竹缩了缩身子。 看来不管校服再怎么不透气,也是抵不过初秋的冷风的。 韩三竹不由自主地又开始怀念起母亲,那个高挑温柔的女子,身上有着淡淡的饭菜香气。 这是多么好的女人啊!会做红烧鱼,天冷就逼他穿秋裤,关心他的成绩,伤心他发烧生病,这世界上就只有一个这样的女人,可是她却死掉了。 但韩三竹并不讨厌那个处处刁难自己的后妈,甚至还有些同情她。 毕竟自己的丈夫连声招呼也没打,就突然领养了一个健健康康的小男孩,这是任何女人都无法接受的事。 更何况,当她请人调查了韩三竹的身世背景,才知道这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竟然是她丈夫的私生子!是她丈夫情妇的儿子! 震惊之余,为了自己两个孩子的人生未来,她没有挑破丈夫的风流债,但她和韩三竹划下了明显的界限,决不会让这个社会败类生下的小畜生玷污了她纯洁优秀的好孩子。 她有什么理由对一个死二奶生下的小王八蛋施展母爱呢? 自母亲死掉以后,自来到这个陌生的家庭,韩三竹就一直生活在冷嘲热讽之中。 他并不抱怨父亲的不管不问,要知道,要不是靠他爸这个大佬,他只怕早就饿死在杭州的荒郊野外,更不可能有机会在重点中学混吃等死。 知足才是福啊! 韩三竹知足吗? 静谧的黑色湖水映着几点星光,远方的昆曲与流行歌混杂在一起飘飘忽忽地传来。 气氛有些诡异。 韩三竹想起了独腿男令人发痒的二胡声,也想起了独腿男说出的疯言疯语。 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哼,雕像要是会开口说话,卢浮宫里的石膏裸男岂不是要到处乱跑了?!” 韩三竹的比喻太妙了,连他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乌鸦你他妈的是个天才!” 韩三竹拉起了外套的拉链,他打算起身去找个网吧吸吸守望屁股。 可是他站不起来了。 因为他的肩上摁上了两只枯瘦的大手。 那双手像是钢铁做成的,按在乌鸦的小嫩肩膀上,乌鸦连一根汗毛也动不了。 “莫急,莫急。” 乌鸦的头顶上传来苍老的声音,那把嗓子,粗哑得如同几个月没有喝水,每个字都像是在拉锯子。 韩三竹毛发倒立,冷汗出了一身,他摁住发抖的腿,佯装镇定。 “钱在我书包里,你全拿走吧。”韩三竹的语气在发抖,但并不容易听出来。 背后人纹丝不动。 韩三竹慌了。 身为全校欺负的对象,他没少被人堵,也没少被抢走零花钱,但面对那些危险境况,他根本不觉害怕,因为他知道那些学生和混混是什么动机,只要他乖乖挨顿骂,挨几脚,再奉上零花钱,日子照样正常过。 但是这一次,这么远的地方,这么晚的时间,学校那些傻逼不可能在这找他麻烦! 他根本不知道身后那个怪人想要什么! 韩三竹承认他很颓废,很不热爱生活,但是还没有到想自我了结的程度,好死不如赖活,要让他把小命丢在这,绝是万万不愿意的。 “你,你不要冲动啊,杀未成年要判死刑的!” 身后的妖怪根本没有一点反应。 被老鹰擒住的乌鸦决定垂死挣扎一下。 他扯了扯自己的手臂,但两肩像是注了百斤水泥,邦邦硬。韩三竹立马决定转换策略——站不起来,他就瘫下去! 韩三竹借着怪人下压的力,像滩烂泥一样从公共座椅上滑下去,屁股与后背硬生生被石椅的边缘刮了一路,呲得火辣辣的疼。 铁定擦破皮了! 韩三竹顾不得这么多,他顺着斜坡滚了三圈,手一撑,挣扎着爬起了身。 他扔下书包,撒开腿,冲着小路狂奔而去。他只求能混到人群,甩开那只“妖怪”。 但这条路太过偏僻,昏暗的水泥板上,半个人影也没有! 只有一个鬼影!悠闲地跟在乌鸦身后! 韩三竹想仰天长啸,他也果真张开了嘴,但救命的“救”字还没有吐出一半,他的整个喉管像是打了个死结,“呜呜啊啊”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天杀的撞鬼了! 韩三竹发誓,他以后要是再脚贱,跑到这种鬼路上来,他就他妈的自己跳到西湖里! 韩三竹跑了不过五十米,他的衣服一紧,硬生生地被人拽着后领提到了天上。 那抓他衣领的人好似长了翅膀,二话不说便窜起六楼高,直直地向旁飞去。 他的领子已经被扯到了头顶,消瘦的下巴紧紧地卡在拉链中,划出几大条血印子。强烈的失重感冲击着他脆弱的小腹,一点弹力也没有的校服在他腋下勒出剧痛的感觉。 韩三竹觉得自己快要被撕扯出肉体之外了。 这种七荤八素的体验持续了十几秒,乌鸦的脚终于落到地上。 后领上的手松开,乌鸦腿一软,跪了下来。 他脸痛、胳肢窝痛、背痛、屁股痛,一时间,手伸出来,不知道揉哪个地方好。 “哈哈哈哈!小鬼,你脑子很机灵,可惜手脚完全没有章法。” 还是那个拉锯一样的声音,韩三竹抬起头,痛苦得皱成包子褶的小脸极为吃力地睁开两条长长的眼缝。 一个瘦长黝黑的怪装老头映入眼帘。 他身着青绿长衫,腰挎一米多长黑鞘大剑,目光炯炯,骨骼精健。 他岂不正是那个凉亭下栩栩如生的雕像?! 韩三竹连疼痛也忘记了,他指着老头的脸,忍不住想尖叫出声来。 “呜呜呃呃呃呃......” 他的嗓子还是打着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头微笑着用左手轻轻捋了捋下巴上稀疏发白的山羊胡,和气道: “你认出我啦?不错,我就是站在苏堤上的那个侠客。” 韩三竹很吃惊,也很无语,他打心底里觉得这个武力值逆天的老头是个重度中二病患者。 “你要保证不乱喊乱叫,我就给你解开穴道。”老头从容不迫地俯视着韩三竹。 韩三竹使劲地点起头,内心在咆哮。 这老头还他妈地会点穴?! 老头瞧着韩三竹迫切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手一伸,将乌鸦从地上提起来。 老头在乌鸦身上戳了两下,乌鸦的喉咙顿时通畅了。 “你有什么要说的?” 乌鸦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长时间的沉默几乎让老头产生出一种错觉,一种自己压根没解开乌鸦哑穴的错觉。 老头弯下腰,将自己树皮一样的脸凑到韩三竹面前。 “你是不是对我的武功很吃惊?” 岂止是吃惊,简直要吓死! “......我,我对我校服的质量很吃惊。” 乌鸦的声音很冷淡。 老头瘪了瘪嘴。 “那你是不是很害怕我?” 怕,怕的要死,要不是两条腿夹得很紧,互相支撑,只怕乌鸦又要瘫到地上去。 “......怕个毛,根本就是小儿科。” 老头听出了乌鸦的底气不足,低低地笑起来,笑声像只真乌鸦。 “你不用害怕,我不是鬼,也不会动你一根头发。” 韩三竹冷哼一声。 头发是没动,但除了头发以外,他全身都在痛。 韩三竹视死如归地盯着眼前这张鬼脸,问道: “你究竟想干嘛?” 老头又笑眯眯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并不搭话。 韩三竹知道这老鬼的脑子里,肯定在想很中二的事。 他不打算继续追问,而是环顾四周,看看老头把他带到了什么地方,有没有机会逃跑。 “咚”的一声,韩三竹腿一软,又坐到地上。 准确来讲,是坐到了房顶上。 这老东西究竟是什么妖怪?!竟然把他带到了楼顶上?! 这是西湖旁旅游街上的商业小楼,一共四层高,建在路边,左右还有密密麻麻的一样的建筑物,沿着小路排成了一条直线。 “哈哈哈哈哈哈!”瞧着乌鸦吓尿的样子,老妖怪忍不住开心地大笑起来。 “小鬼啊小鬼,就算这栋楼有二十层高,我也照样把你揪到楼顶上来!” 韩三竹向后缩了缩,几块装饰瓦被他蹭到地上,“噼里啪啦”地摔得粉碎。 老头眼神一凌厉,伸手又将韩三竹提溜起来。 “堂堂男子汉坐在地上像什么话。” 韩三竹站起了身,却还是畏畏缩缩,瑟瑟发抖。 韩三竹左顾右盼的样子落到了老头眼底。 老头眯起了眼。 “小子你可不要想着逃跑,这里地势偏僻,房子全部租不出去,你就是喊叫也没人救你,如果你想自己从楼上跳下去,起码是要摔断两条腿的。” 韩三竹急了眼。 “你这老妖怪,又不是我杀的你,干嘛找我索命?!” “不是说了,我不是鬼吗。” “那你使的什么妖法?!” “这可不是妖法。”老妖怪长叹口气,“唉,如今这年代啊,老祖宗的东西全被你们忘掉了!” 韩三竹突然想起了《斗破苍穹》的打斗场景,不由得尖叫道:“难不成,你用的斗气?!” 老头沉默了很久。 “我用的是真气,这功夫叫轻功。” 显然韩三竹不怎么看金庸古龙梁羽生的武侠小说,所以听到真气和轻功这种远古时代的说法,只觉得比斗气还要中二吊炸天。 “好好好,你有轻功,有真气,我可是除了几个屁、几个嗝,什么气也没有,你抓我干什么?!” “我可以让你练成这种气。” 这莫非就是小说里怂蛋男主奇遇高人的桥段? 但韩三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饭? 韩三竹学着武侠电视剧的样子,拱手作了个又丑又奇怪的揖。 “多谢大侠厚爱,小生觉得没这个必要。” “只要练出一点武艺,就没人欺负得了你。” 韩三竹摇摇头:“不必不必,我怂惯了。” “不过你这个年纪练武有些大了,比不上那些四五岁就开始练功的练家子。” “不错不错,很有道理,所以你放我走吧。” “哈哈哈,但这种问题难不倒我鬼道子,只要你肯学,我定能把你带出个样子来。” “承蒙关照,可惜我一点也不肯学。” “只是练功可不像学习那么简单,非常辛苦,没有坚韧不拔的毅力是练不到家的。” “你说的很对,我这种连学习也懒得学的人,最不适合练功了。” “你只管相信我就好,一旦交到我手上,我怎么着也逼得你天天练习,所以这个问题我根本不担心。” “大侠!英雄!我说了我不想跟你练武功!“ 韩三竹忍不住咆哮起来,声音大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鬼道子侃侃而谈的嘴闭上了,一双鹰眼又瞪回到乌鸦脸上。 死寂一样的沉默。 一滴冷汗从乌鸦的太阳穴滴落。 鬼道子抱臂皱起眉,乌鸦随着他的动作紧张地攥紧了双拳。 “话不多说,既然你要学武的话,我就得先测测你的资质如何。” 韩三竹几乎整个人都摔倒在屋顶上。 “老头!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放我下来!!!” 韩三竹的后领又被提起来。 屋顶上两个黑影腾空,向西湖中心飞去。 3、跟踪狂 月明星稀。 乌鸦南飞。 准确的说,是被鬼道子夹着南飞。 他们落到一处湖心岛上。 这个岛很小,岛上的建筑却不小。 居然是座古色古香的中式宅院。 院中有池面积很大的潭水,潭水上建着曲折的雕花木游廊,靠着池水,接着游廊的,是一排黛瓦白身的高大屋宅。 整个宅院被低矮的白墙圈着,矮墙上顶着飞檐的青瓦顶,身上挂着密密麻麻的藤蔓,正南正北处嵌着两扇黑木小门。 这幢宅院非常精致,就好像是从苏州园林里偷来的一隅,悄悄地藏在这里。 洁白的墙在夜色中很显眼,韩三竹与鬼道子就落在这堵墙的正门外。 鬼道子放开了韩三竹。 韩三竹立马闪出三步远。 鬼道子上前一步,伸出手在光滑的檀木门上敲了三下,醇厚的“咚咚”声顿时惊醒了幽寂的夜。 “有轻功还敲什么门。” 乌鸦声音很小,鬼道子耳朵更尖。 “自己家还用什么轻功。” 韩三竹吸了口凉气,很震惊。 他爸再有钱,也只是买了栋房子,这老头竟然直接买了块地?! “你这么有钱?!” 鬼道子干笑了两声。 “别人给的。” “还有这么大方的土豪?!” “你要是哪天比我还厉害,就是要座山,也有人给你买。” 韩三竹动心了,他自然知道练到鬼道子这样的水平,需要费多大的努力,但是若能赚得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就是再苦再累他也是愿意的。 韩三竹狐疑地打量起眼前这个穿得跟道士差不多的瘦老头。 他的脊梁挺得笔直,很精神,很有气势,而且除了给乌鸦留下些皮外伤,并没有做出任何歹毒的事,倒是像个正派人物。 能相信他吗? “你要收多少学费?” 乌鸦的话让老头僵硬了。 “你见过江湖上有收徒弟学费的师父吗?!” 韩三竹被鬼道子逗得笑起来。 “呵呵,江湖是什么鬼?!我只知道不管报哪个补习班,都是要交学费的。” “你怎么这么市侩?!补习班跟我能相提并论吗?!” “都是收学生,有什么不同?” 鬼道子冷哼一声,轻蔑地昂起头。 “补习班是让学生找他,不管好赖,来多少收多少;而我是自己找徒弟,要收只收最好的一个。他们为金钱,我却为狭义。” 看着鬼道子傲气的模样,韩三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快要被老头中二吐了。 木门在此时“吱呀”一声打开了。 鬼道子与韩三竹终于不用在门外尴尬地大眼瞪小眼。 是个少女打开的门。 她的身材极为娇小,身高顶多一米五。 这少女拿着古时才用的纸灯笼,透过灯笼里昏黄的烛光,可以看到灯笼纸上绘着的粉色的樱花。 由于烛光太过暗淡,少女的模样朦胧在夜色中,实在看不真切,只能大致看出她的齐刘海,高马尾,上白下黑的古装裙,腰上挎着比鬼道子的小了一半的长剑。 犹为奇特的是,这女孩的大眼里竟镶着两颗蓝色的眼珠。 难道是个外国人?! 可是头发确实是黑色的。 韩三竹并不想思考这种问题,他的眼睛顶多在女孩身上停留了三秒,就移到别处去了。 那对天空一样的蓝眼显然流露出了不满的情绪。 女孩侧身,动作很文雅,柔声说道:“请进。” 见到女孩,鬼道子立马摆出了一副严厉冷漠的表情。 “嗯,给这位小客人带路。” 虽然鬼道子的脸很臭,语气也很臭,但韩三竹看出来了,那双凌厉的鹰眼里,其实满溢着怜爱。 既然喜欢这个女孩,干嘛摆副臭脸呢?韩三竹想道。 紧跟在女孩身后,韩三竹踏上了曲折的游廊。 廊上点着连成一排的烛火,比门外明亮很多。 于是韩三竹可以清晰地看到女孩的背影。 原来她下身穿的并不是黑裙子,而是一条暗红的大灯笼裤,白色的交领长袖扎在裤子里,很有日本女武士的格调。 “踢嗒踢嗒踢嗒......”,少女的鞋在地板上踩出清脆的脚步声,清晰地回荡在静寂的院子里——原来她脚上着了一双洁白的鸦头袜,袜中正夹着一双黑色的木屐。 看清了少女的打扮,韩三竹的脸有些抽搐——这八成是和老头一样中二的少女! 鬼道子就走在韩三竹的身侧,他看到韩三竹留在女孩身上的复杂的眼神,忍不住洋洋得意地笑起来。 “这是我的孙女,叫鬼鬼爱。” 这是尼玛的是什么中二名字?! 韩三竹以后绝对不要和这个女孩有任何交集! 看着韩三竹吃惊的样子,鬼道子的表情更得意了。 “她有时候会背着我穿奇奇怪怪的衣服,但一般都像今天这样正常。” 这样也算正常?!大爷你难道不觉得她穿的像个鬼子吗?! 鬼道子突然侧身,附在韩三竹的耳边轻声道: “小子,一进来你的眼睛就盯在我孙女身上,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韩三竹几乎跳起来。 “怎么可能?!!” 老头挺直了身,摇头晃脑地捋起下巴上的山羊胡子。 “你如果有资格跟我练武,再练得比我要好,我就准你当我的孙女婿。” 现在韩三竹是一点也不想跟鬼道子练武了。 “我可没资格跟你习武,你孙女这么好,还是找别人谈恋爱吧,我要回家了。” 韩三竹转身抬腿便走,但他的脚还未转出十五度,眼前那个少女侧过头,一对杀气满满的蓝眼硬是生生地把乌鸦瞪回来了。 这少女原来这么腹黑凶悍型! 看着女孩想扒他的皮的眼神,韩三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打消了离开的念头,硬着头皮跟上了。 女孩凶得深藏不露,老头怪得前所未闻,他们要是合起伙来试炼他,草包一样的韩三竹怎么可能顺利通过?! 看来今天乌鸦要在这凶宅里一命呜呼了! 少女将韩三竹引到正中客厅外,很有礼貌地退下,知书达理的模样,让韩三竹几乎错觉地认为将才那个凶神恶煞的女孩是另外一个人。 被鬼道子引着,韩三竹坐到了客厅内又凉又硬的檀木座椅上,他抬头张望一圈,发现屋内的构造和屋外一样,没有一星半点现代的影子。 所有的装潢家居,除了木料就是陶瓷做成的,虽然韩三竹并不懂木器瓷具,但通过它们在温暖的烛光中泛出的漂亮光泽,就可知道其价值必定不菲。 韩三竹手边的案几上放着一只青瓷花瓶,瓶中插着三株兰花,淡黄的花蕊盈着一团清幽的香气,让韩三竹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不少。 “这是寒兰,秋冬季会开花。” 韩三竹看向了首座的鬼道子,一黑一棕两双眼便对在了一起。 “它就算是菊花,我也不关心,我只想知道,你想怎么测我的资质。” 鬼道子歪着头,摸起了自己的胡须。 看老头不答话,乌鸦眸色深沉了许多。 “我实话告诉你,在学校里谁踹我我都不还手的,如果世上的窝囊废有排名,我绝对是第一位,所以你别再白费功夫了,我根本就不是合适的人选。” 老头摇摇头,并没有什么失望的表情。 “兰花最不好养,光照、气温、土壤,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就绝对不肯开花,一盆绿叶摆在花盆里,还不如养几根葱,看起来差不多,还能当佐料使用。” “而我便是那根葱,不过是用来滥竽充数的。” 鬼道子一个眼神瞪过来,宛如刀割在乌鸦脸上。 “你如此看不起自己,又怎么能让别人看得起你?大葱虽然好养,但是真正能拿得上台面的,只有兰花而已。现在你被身边那些葱,熏得没有了气势,也没有了开花的欲望,但只要你日后别如此妄自菲薄,必定会有一日能出人头地的。” “你不是大葱,而是兰花。” 听着鬼道子笃定的口气,乌鸦别开了脸,胸腔中却是有一股暖流淌过心头。 “你只见了我一面,怎么肯定我就是你相中的人选?” “哈哈哈哈哈!”鬼道子爆发出一串炸药般的笑声,震得乌鸦半个脑袋都在发麻,“只见了一面?!哈哈哈哈!” 韩三竹看着鬼道子夸张的笑容,突然想起了苏堤上那个与鬼道子一模一样的雕塑。 他感觉到了不对劲。 “喂,老头,你莫非真是什么英雄人物?不然苏堤上怎么会建你的雕塑?” 鬼道子笑得更厉害了。 韩三竹皱起了眉。 看到乌鸦不快的模样,鬼道子终于收敛起他的笑声。 “那不是我的雕塑。” “那是谁的雕塑?” “谁的雕塑也不是。”鬼道子似笑非笑地瞥了韩三竹一眼,“那......就是我。” “不可能!!那绝对是雕塑!!”韩三竹从椅子上窜了起来,跳到鬼道子面前,“而且你怎么可能在那种地方站四年?!” “我用真气罩住了身体,肌肤与衣物都冻结在真气里,自然和雕像一样,并且我只是白天站一站,每晚看到你回家,我也就离去了,而且每年我会休息一个月,那一个月里,我只会在傍晚用轻功飞到凉亭的屋顶上观察你。” 韩三竹后退了三步,喝道:“你这是什么毛病?!” “这不是毛病。”鬼道子巍然不动,“这是在练功,顺带观察观察你。” “练功?!” 鬼道子淡然地点点头。 “这是什么功?!哪有这么奇怪的功夫?!” 鬼道子轻笑几声,朗声道:“等你练到一定境界,就知道这种以静练动的方法多么上乘,不但磨练耐力、体力、精力,还修炼内力,炎热的时候,用内力逼暑气,寒冷的时候,用内力暖四肢,如此循环往复,这四年所得,比我以往八年修炼还要多。” “我把这种功夫,叫做定海神针之功。” 听到这中二爆表的名字,韩三竹非但没有心生嘲笑,反而对鬼道子产生一种强烈的敬佩之情,要知道,这种变态的训练方法,常人不可能坚持四年,即使坚持下来,也不会像鬼道子一样像尊雕塑般一动不动,以假乱真,而且这四年来,竟是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破绽。 这绝对是个绝世高人! 但韩三竹还是有很多疑问。 “你难道一天都不会动?!夏天蚊子咬你也不会去挠?而且你一年消失一个月,怎么可能没有人发现?!” “呵呵呵。”鬼道子微微勾起嘴角,“我当然会动,但我动的速度足够快,快到你们都察觉不到,而且在你们的印象里,那里只是有一个雕像而已,我的动作、表情,你们又怎么会记得住呢?” “至于蚊子,我有真气护身,它们怎么可能近我身。” “那消失的一个月,难不成你注意到凉亭旁边少了个雕像吗?” 韩三竹摇摇头,讲道理,那样一尊不起眼的雕塑,怎么可能会有人在意呢。 想通了鬼道子练功的原理,韩三竹不禁又吃惊起另外一件事。 “难道说,你就这样观察了我四年?!” 鬼道子含笑摇了摇头。 “不,不是四年,你有多大年龄,我就观察了你多少年。” “什么?!”韩三竹又后退三步,结果大腿下端撞到了身后的椅子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只是我,不是有个卖臭豆腐的也在观察你么。” 韩三竹猛地摇起头,气愤道:“他和你不一样!他在我小学的时候才出现!” “不对。”鬼道子镇定地打断了他,“他和我一样,在你出生的时候,就开始观察你了。卖臭豆腐,就和我站在苏堤上一样,只是为了更好地看护你。” “不可能,不可能,你们为什么这么做?!” “这是我们的任务,具体原因,暂时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不告诉我?!” “时间未到。” 韩三竹心中又惊又气,转身便向大门走去。 “神经病!跟踪狂!” 鬼道子全然不理韩三竹的叫骂,声音浑厚地向韩三竹喊道: “回来,只让我测一下你的资质,不合适的话,我即刻就让你走。” 韩三竹的脚步却一刻也不停。 “识相的话,就现在放我走!以后也别再跟踪我!不然的话,我立马叫警察把你们抓起来!!” “呵呵呵呵,叫警察没有用。他们管的是黑道白道上的事,而我们侠道的事,他们是完全不管的。” 韩三竹顿了顿,低吼了声“神经病”,头也不回地飞奔向门外。 鬼道子眯起眼,手脚一撑,身体便像坐了弹簧一般飞跃而去,正扑在韩三竹的头顶上。 韩三竹只觉双肩一紧,肩上的衣服又被鬼道子拽起来,全身被提溜着飞回了木椅上。 “咚”的一声,韩三竹被按回了座椅,两瓣屁股感觉被撞成了十六瓣。 韩三竹涨红了脸,却一声也不吭。 鬼道子看着他的模样,竟满意地笑了笑。 鬼道子转过头,向门外大喊道: “小爱!!东西怎么还没拿过来?!!” 韩三竹心中咯噔一声,毛发全部竖立起来。 他要拿什么东西?! 难不成是武器?! 他想让我和他过过招吗? “让我来好好测测你的资质吧。”鬼道子笑道。 韩三竹觉得自己完蛋了。 4、鬼道子的试炼1 鬼鬼爱像鬼魂一样飘到了韩三竹面前。 她手中的黄木托盘里,载着两只茶杯,和一个香烟包大小的黑色木盒。 鬼鬼爱将两杯茶放到了隔着韩三竹与鬼道子的案几上,又将木盒交到了鬼道子的手中,然后默默地退到了鬼道子身旁。 绿茶的清香萦绕在整间客厅中。 韩三竹瞪着黒木盒,发觉看不出什么名堂,又瞪向了鬼鬼爱。 鬼鬼爱剪着齐刘海,两颊边留着及耳的宽鬓角,鬓角底端剪得和刘海一样整齐,低下头来,大半张脸都被刘海和鬓角遮了起来,韩三竹简直连她的蓝眼睛都看不到。 这种发型,韩三竹只在日本动漫里见过。 鬼鬼爱一直低着头,所以韩三竹一直看不到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韩三竹只好把目光转移到鬼道子干瘦的脸上。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韩三竹咬牙切齿道。 “我说过了,测你的资质。” 韩三竹阴着脸,脸色和乌鸦一样黑。 “我也说过了,我不会打架。” 鬼道子呵呵地笑了几声,神色安然:“我当然知道,你这几年的窝囊,我全都看在眼里。” “既然知道我的德性,就别费无用功。” “可是我还知道。”鬼道子停下来,等韩三竹露出了好奇的表情,才缓缓开口,“我还知道,你母亲去世以前,你的每门功课,都是第一名,参加的比赛,都是冠军,就连你三年级的时候,去参加六年级的竞赛,也豪不例外地拿了金奖。” “呵呵呵呵呵。”这回换韩三竹笑起来,“那又怎样,我现在可是是全年级倒数第一,老师都说了,我连高中都没得上,所以,你看错人了,我只是个烂泥巴,完全扶不上墙。” “纵使你这几年放纵自己,我却还是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藏在你体内的慧根。” 韩三竹皱起眉。 “私生子没有慧根。” 鬼道子拿起茶杯,呷了一口。 “有没有慧根,一测便知。” “你想怎么测?” 鬼道子勾起嘴角,褐色的脸皮立马皱在一起,他放下茶杯,拿起木盒,手一抖,一叠花哨的动漫少女同人扑克牌便从低调的木盒里滑了出来。 这样宅系的东西躺在鬼道子瘦长的手里,不仅和鬼道子一身清冷的打扮极不相符,简直和整间房屋、整栋院落都不相符,就像是穿越过来的东西。 韩三竹的两个黑眼珠已经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鬼道子显然也吃了一惊,他将扑克牌拍在桌上,瞪向鬼鬼爱,厉声斥道: “怎么拿的这副?!私底下玩的就给我收好了!拿到台面上丢不丢人?!” “对不起对不起!”鬼鬼爱将脑袋埋得更深,声音既娇柔,又不安,“外公我马上给你换一副别的来!” “罢了,就这么用吧。”鬼道子叫住了鬼鬼爱,冷冰冰地盯着她,“以后不要再干出这种蠢事。” 鬼鬼爱诺诺地答应一声,声音很委屈,模样也很委屈,楚楚可怜的样子,让鬼道子无法再多责备一句。 鬼道子转过了身。 鬼鬼爱突然抬起头,对着韩三竹坏笑一下,又迅速地恢复原样。 她是故意拿出这副扑克牌的! 韩三竹不禁又吓了一跳。 她为什么这么做?! 韩三竹心中很复杂,他想不到这个腹黑的女孩子居然有这么调皮的一面,虽然他依旧很忌惮将才游廊上鬼鬼爱流露出的凶狠的表情,但又因为她做出的这个小小的举动,觉得自己跟她的距离似乎拉近了不少。 原来除了穿着,她和同龄的女孩子差不多。 韩三竹别开眼,不打算再去看鬼鬼爱,毕竟他这样一只怪僻的乌鸦,从来不想引起女孩的注意,也不想跟女孩子扯上任何关系。 看到韩三竹和鬼道子一样冷冰冰的脸,鬼鬼爱的小嘴撅了起来。 韩三竹瞪着鬼道子手里的扑克牌,那或可爱或性感的卡通女孩让他很出戏。 “老头,你拿扑克牌干嘛?” 韩三竹不禁想起了动作电影里特工用扑克牌做暗器,飞一张死一个人的场景。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插满扑克牌的尸体的样子。 这种死法,也太尼玛地炫酷了吧? 但鬼道子没有让扑克牌变成杀人的暗器,而是像个赌场老手一样,哗啦哗啦地洗起了牌。 乌鸦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未等他问出一个字,鬼道子打断了他。 “你们年轻人现在都打这种纸牌了,旧时候玩的牌九,只怕你们听都没听过。” 韩三竹心中咯噔一下,有些惊喜。 学习虽然不行,打牌他却是很擅长的。 “难不成你说的测资质,就是打牌?” 鬼道子将中间的牌抽出来又放在牌面上,来回地操作了四五次,牌与牌之间撞得“啪啪”直响。 “不错。” 韩三竹冷笑起来。 “这哪里能测出资质来,我看你就是个赌鬼吧。” “这可未必,我们不赌钱,只看输赢。”鬼道子洗好了牌,放在了案几上,“说吧,你玩什么。” 一个古装老头要跟初中生玩一副动漫扑克牌,韩三竹觉得此生都不会再有这种画风清奇的经历了。 韩三竹狐疑地打量了鬼道子很久。 “随便你。”韩三竹漫不经心地吐出三个字。 “打什么都行?” “无所谓。” “好。”鬼道子将牌分成两半,将其中一半交到韩三竹手里,“既然你没什么要求,就玩我自创的游戏吧。” “什么?!”韩三竹闻到了陷阱的味道,“你不会打牌就直说!你自创的规则我怎么可能打得赢?!”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既然答应了,就得跟我玩这个。” 韩三竹跳了起来。 “你要么放我走,要么直接用你的剑捅死我,左右是输,反正我绝不玩这个游戏。” 鬼道子的眼睛眯了起来。 “要么你自愿来跟我玩,要么我让你来跟我玩,你自己选吧。” 韩三竹脸色很不善,腿却乖乖地坐了下来。 鬼道子的表情又和蔼起来了。 “小鬼你莫要急,我这个游戏,可比任何一种牌都要简单。” 韩三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鬼道子却不恼,侃侃地讲起游戏规则。 “每人同时出一张牌,谁大谁赢,总共五局,看谁赢的多。是不是很简单?”鬼道子一边讲着话,一边从自己的牌里抽出几张,“不过每人手里只能拿指定的五张,出一张少一张。” “哪五张。” “A,2,3,4,5,A作1。” 韩三竹依样拿出了五张牌。 “我如果赢了怎么办。” “那说明你资质好,要跟我练武。” 韩三竹抖了三抖。 “这就算资质好?!你不觉得这靠的是运气吗?!” 鬼道子捋了捋他的胡子。 “运气,也是一种资质。” 韩三竹沉默了很久。 他觉得中二老头的脑回路是凡人不能够理解的。 “那要是我输了呢?” “那你就可以回去了。” “说话算话?!” “那是必然,我鬼道子绝不说假话。” 韩三竹的心悬了起来,他虽然是无神论者,却忍不住在心底把西方的天使与东方的神仙都顶礼膜拜了一遍。 如若上天有眼,就千万不要让他赢了这个游戏! “那开始吧。” 鬼道子点点头,他向鬼鬼爱招招手,鬼鬼爱便清了清嗓子当起裁判来。 “一,二,三,出......”鬼鬼爱话未说完,突然伸出左手,摆出“三”的手势。 鬼道子虽然完全看不到鬼鬼爱在他背后搞的什么鬼,韩三竹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真的假的?! 韩三竹的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他决定信一次鬼鬼爱。 “......牌!” 鬼鬼爱话音落下,手也收了回去。 鬼道子与韩三竹同时出了一张牌。 鬼道子——3 韩三竹——2 韩三竹欣喜若狂,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为什么帮我?! 不容韩三竹细想,第二局已经开始了。 鬼鬼爱甜嫩的嗓音响了起来。 “一,二,三,出......”鬼鬼爱摆出“四”的手势,“牌!” 鬼道子——4 韩三竹——3 韩三竹已经完全相信鬼鬼爱了。 这个中二老头怎么想得到,他孙女的胳膊肘居然是向外拐的。 三分钟的时间,韩三竹已经完败于鬼道子手下,开局五次,韩三竹只赢过一次,还是因为鬼道子出了一张最小的牌——A。 韩三竹的嘴角微微翘起,很得意,非常期待鬼道子灰头土脸的模样;但同时的,他也很不安,因为鬼鬼爱的做法,让他忍不住多想起来。 除了看上他了,韩三竹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能让她这样帮他。 被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中二少女看上,韩三竹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已经起了三层。 “唉,看来我真的看错人了。” 鬼道子原本精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灰雾,他拍打着扶手,有气无力地叹了一声又一声。 看着鬼道子失意的模样,韩三竹却得意不起来了,他垂下头,感觉有些内疚。 这老头虽然中二,却很单纯,和他的孙女联起手来欺骗他,总有一种欺负弱智的感觉。 鬼道子从椅子里颤巍巍地撑起身,沉重又缓慢地踱起步,屋外的夜风袭进屋来,卷起了他轻薄的衣角,说不出的凄凉萧瑟。 “唉”“唉”...... “想不到盯了十三年,竟然盯错人了。” 韩三竹忍不住插话。 “喂,鬼道子,这种靠运气的东西,赢了也好,输了也罢,什么也说明不了。” “唉......你不懂的,你不懂的......” 鬼道子的语气那么伤感,那么虚弱,在韩三竹眼里,他已不像一个意气风发的得道高人,而只是一个穿着怪装的糟老头。 一股酸涩的愧疚感袭入了韩三竹的五脏六腑。 “唉,小少年,今晚打搅你了。” 韩三竹摇了摇头,他抱着臂,脸埋得很低。 “为了补偿你的衣服和身上的伤口,这个给你。” 鬼道子一面说着,一面解下了他腰上的黑剑。 “接着。” 只听“当啷”一声,分量不轻的长剑已落到了韩三竹的腿上。 看清了腿上那条修长的黑色物体,韩三竹惊得站起了身,长剑便咕噜咕噜地滚落在地上。 韩三竹手忙脚乱地捡起了长剑。 “我怎么能要你的剑?!” 韩三竹刚喊完,他的手里又被鬼道子塞下了一包沉甸甸的东西。 “这是一包金子,你们的银行卡我根本搞不懂,只能给你这个了,就算是我打搅你十三年的补偿。” 韩三竹一手拿剑,一手抓着金子,目瞪口呆。 这老头够壕! 但他不能要。 “太多了!我不能要!” 鬼道子微微地笑了几下。 “不打紧,这对我们鬼家来说,只算九牛一毛。” “不行!我不要!” 鬼道子诧异地打量起双颊涨得通红的韩三竹。 “为什么不要?是我看错了人打搅了你,这是你应得的。而且,你们的江湖,不就是为了这包金子,而我们的江湖,却正是为了这把剑,你得了这两样东西,在哪个江湖行走,都是体面人。” 鬼道子的话很有诱惑力,但韩三竹的羞愧感已胜过了他的欲望,他坚决地把剑和金子放在案几上,抬头直视鬼道子褐色的鹰眼。 鬼道子好奇地挑起了眉。 “这可是把好剑。” “我不会使剑。” “金子可是连锁金店里换来的纯金块。” “我爸开连锁金店。” “你爹的钱又不是你的,你又如此受人排挤,留点钱不好吗?不行,你不收下这些东西,我不安心。” 这老头确实是个弱智。 但这也确实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不拿白不拿?有了钱,他韩三竹就真的能做一只乌鸦,到处飞了。到时候他再把这把臭剑一卖,再换台梦寐以求的外星人电脑,还有什么游戏他带不起来?! 韩三竹深吸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 “老头,实话告诉你,我输给你,全是因为我作弊。” “作弊?!”鬼道子的白眉挤出一个倒八字。 韩三竹慌了。 “你怎么做的弊?!” 鬼道子吼得乌鸦大脑空白了一半,他忍不住偷偷瞧了眼鬼鬼爱,发现她娇小的身体果然在瑟瑟发抖。 卖爹卖妈不卖队友。 这是乌鸦的游戏准则。 “我,我拿镜子照你的牌,自然能看到你要出什么。” “我怎么没发现你有用镜子?!” “我怎么知道?也许是你老了眼花,也许是我手法高明。” “你、你、你......” “我没那么大脸拿你的东西,但你要不服我作弊,要杀要剐随你便!” 韩三竹语气很硬,腿杆却不硬,他又像在房顶上那样,夹住两条腿,勉强地撑起了整个身体。 一片死寂。 只能听到屋外落叶刮在地面上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破锣一样的大笑。 韩三竹的另外半边大脑也被震得空白了。 是鬼道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被选中的小鬼!” 做好必死准备的韩三竹傻眼了。 “你,你什么意思?” 鬼道子拍了拍韩三竹的肩膀,赞赏道: “不要金钱,冒着风险讲实话,揽下一切也不揭发我孙女,你年纪虽小,却可算条好汉。”鬼道子背起手,双目如星,“侠道之人,资质不仅要看筋骨力量,更要看品质,而一个诚实的人,绝对不会是下流鼠辈。” 鬼道子将枯叶一样的大手放在韩三竹肩上。 “少年,你通过了我的第一道试炼。” 韩三竹缓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你是说,你跟你孙女是事先串通好的?玩牌是假,看我说不说实话是真?” 鬼道子点点头。 “你刚才那蠢样都是演出来的?” 鬼道子点点头。 韩三竹觉得自己被人狠狠耍了。 “再见。”韩三竹转身便走。 “哎,小子,你不想学绝世武功吗?” 韩三竹定身,转过头。 “......” “去你妈的绝世武功。” 5、鬼道子的试炼2 韩三竹是被鬼道子挟着飞出湖心岛的。 他落到了西湖旁的杨柳小路上后,便抛下鬼道子,轻车熟路地跑到最近的网吧,刷了一通宵守望先锋。 他以为这样可以让自己冷静下来,但除了让他两眼发白、神经疼痛外,并没有带走任何身体内外的糟糕感觉。 于是他在5:30走出了网吧。 乌鸦走在去公交车站的路上。 早起的路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一个黑发凌乱,下巴乌青的冷面小孩,穿着一身被墨水泼得斑驳、被鬼道子扯得褴褛的运动校服,想必不管走在哪里,都会引人侧目吧。 韩三竹受够那些或嫌弃或惊讶的眼神,干脆拦了辆出租车,躲进了青绿扁小的车厢里。 比亚迪的小车跑得不快也不慢,当韩三竹到了一栋三层独栋前时,已经快七点了。 秃顶的中年司机本来看到韩三竹的可怜模样,打算少收他三块钱,但开到这群别墅里后,他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甚至在接过韩三竹递来的皱巴巴的零钱后,还忍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 肯定又是个爱惹事的富二代。 司机将“满客”标识调成“空车”,然后一踩油门呼啸着开走了,留下了一团带着露水的尾气。 韩三竹挥了挥面前刺鼻的味道,迈开腿走到了别墅的门前。 他伸手摸了摸上衣与裤子的口袋,很扫兴地在已经开线拉丝的裤带里摸出一把钥匙。 他把钥匙插进门里,却没有拧它。 不出意料的话,他一打开门,就能看见后妈敷着面膜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而韩远星,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与他同校的初三学生,为了能考上重点高中,周末两天完全被补习班霸占,为了能准时赶上八点整的数学课,他现在应该在客厅里吃后妈准备好的早饭。 韩盈露,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三年级小学生,因为疯狂迷恋哥哥韩远星,现在一定黏在韩远星身边,让他喂她吃饭。 所以韩三竹现在进去,无疑要一次性面对这三个人。 这简直是修罗场!! 并不是后宫动漫里体现男主角强大撩妹技能的修罗场,而是真正的——地狱的——修罗场!! 四年多来,韩三竹每天早起去学校,贪黑才回家,除了过大节,吃饭都是点外卖,他这么做,为的不就是避免这种局面吗?! 真尼玛回来的不是时候!! 要照以往,韩三竹一定扭屁股就走,在网吧呆到别墅里没人了再回来。 但今天韩三竹做不到了,因为他浑身不仅酸痛,还神经疲乏,如果再去网吧呆几个小时,他估计要猝死在电脑屏前。 韩三竹已经没有力气再跟那三个人周旋,他只想回到自己的小巢里,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纠结十几分钟后,他终于硬着头皮,拧开了锁。 大门开出一条微小的缝,缝中露出乌鸦隐隐约约的黑影子。 韩三竹在客厅内扫了一眼,突然松了口气。 他爸韩志飞也坐在客厅里。 这就说明,除了不懂事的韩盈露,后妈和韩远星都不敢明目张胆地排挤他了。 甚至还会装装样子慰问下自己。 韩三竹欣喜地推开门,轻快地走进了客厅。 看到韩三竹,每个人脸上都变化出不同的表情。 韩盈露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后妈一面撕着面膜,一面偷偷翻了个白眼。 韩远星依旧保持着对妹妹的宠溺的微笑,面貌英俊得简直不像是孟娇娇生下来的孩子——纵使他掩饰得很好,韩三竹还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嘴角带出的轻蔑的弧度。 只有韩志飞表现出亲人该有的反应。 “你干什么去了?!”韩志飞穿着昂贵的淡黄丝绸睡衣,头发与皮肤做了全面细致的护理,整间客厅都飘荡着他身上的玫瑰精油的香味。 这是一个很讲究的男人。 这也是一个很有气度的男人。 身量一米八几,浓眉星目,虽然眼角带出了几丝皱纹,却完全掩盖不了这个中年男人的成熟魅力。 看来韩远星是完全跟了他爸的长相。 那韩三竹又是跟了谁的长相呢? 看着韩志飞生气又关心的眼神,韩三竹的胸腔里盈起了一股暖意。 要是他爸每天都在该多好啊? 韩三竹挠了挠头。 “爸,我,我去打电脑了。” “那你脸上的伤,衣服上的破口又是怎么弄的?” 韩盈露突然扬起长着雀斑的小胖脸,冲着韩三竹嘲笑道:“哼,肯定是这只臭乌鸦跟别人打架了!” “露露!!”后妈轻叱了韩盈露一声,面上佯装生气,内心却很赞同。 后妈拉住了韩志飞光滑的丝绸衣袖,假惺惺道:“老公,你别生气,三竹虽然爱打游戏,但他还小,我可以多教导教导他。” 孟娇娇掐着嗓音说话,自以为很娇柔动听。 韩志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其实除了孟娇娇,所有人都起了鸡皮疙瘩。 韩志飞嫌弃地抽出了他的胳膊,与孟娇娇坐远了些。 孟娇娇的脸色很不好看。 韩三竹的脸色很好看。 孟娇娇清咳两声,强堆起笑,冲着韩三竹温柔道: “三竹啊,天天打电脑游戏,以后可是没出息的,你看看你哥哥,学习多么厉害,这次统考又是第一名,你要是能有他一半好,以后绝对不愁饭吃呢。” 孟娇娇边说着,边得意地向韩远星眨了眨眼。 韩远星的笑意更深了,他拿起牛奶慢慢地喝了几口,余光却瞟到了韩志飞的脸上——他想看到他爸赞赏的模样。 然而韩志飞压根没把眼睛放在他身上,而是依旧焦虑又关怀地注视着韩三竹。 韩远星的眼神阴戾起来。 “对啊对啊!星哥哥最棒了!以后一定是最有出息的人!”韩盈露几乎要手舞足蹈,兴奋得好像自己和韩远星一样优秀,“哈哈哈,哪像乌鸦,又脏又邋遢,以后肯定没出息的!” “露露!!”孟娇娇再次轻叱,眼中却含着笑意,“你要叫他哥哥,不要这么没礼貌!” 韩志飞瞪了韩盈露一眼。 韩盈露乖乖地闭上嘴,收敛了动作。 韩志飞看着韩三竹下巴上的伤口,浓眉皱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 “三竹,我经常不在家,管不了你,你要多听你妈的话,好好学习,你的情况我听老师说了,这样下去肯定是没法考上高中的。” 韩三竹点了点头,有所动容。 “不过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实在不行,我有办法让你上高中。” 韩志飞的这番话,简直像一股岩流,将韩三竹的五脏都融化在肚子里。 “爸,对不起。” 韩志远笑了笑,摆摆手。 “我下午就出差了,你要好好加油。” “嗯。” “行,快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韩三竹与韩志飞已经沉浸于父子间的感情交流之中,完全没有发现,身旁的孟娇娇三人,面上已笼上了一层浓浓的黑气。 韩远星突然站起身,侧背上他的黑色阿迪背包。 “爸,我去上补习班了,你出差要注意安全。” “恩恩。” 韩远星长腿一迈,几步跨到了韩三竹身边。 他微微侧下身,在韩三竹耳边说了句话,潇洒又得意地离去了。 韩三竹面色微变,满心的温情与暖意被一盆冷水浇得冰凉。 “爸......妈,我去洗澡了。” 韩三竹抛下了身后那或慈爱或怨恨的眼神,转身走上了楼梯,直奔二楼的盥洗室。 ----------------------分割线---------------- 花洒冲下温热又有力道的水。 乌鸦站在腾腾的雾气中,让温度颇高的水按摩自己酸痛的关节。 待全身都麻痹于水流的高温中,韩三竹随意地打了打没什么味道的沐浴露和洗发水,便关上了花洒的开关。 他很满意身上没有香气的干净的味道。 韩三竹拿起浴巾,揉了揉头发,擦了擦身体,顺带,抹干净了镜子上的水汽。 韩三竹盯着镜子,那里面倒映着自己的上半个身体。 皮肤更白了,头发更黑了,淤青更突兀了。 脱了羽毛的乌鸦,比麻雀还要弱小。 韩三竹发着呆,脑袋里回荡着韩远星在他耳边所说的挑衅的话语。 他说:“小杂种,别忘了我的话。” 韩三竹想起他最初踏入这个家庭的时候,韩远星有多么抓狂,有多么愤怒。 因为嫉妒。 嫉妒韩三竹受父亲重视,嫉妒韩三竹比自己聪明。 确实,三年级就拿了六年级竞赛的金奖,纵使在全国的小学去寻找,也绝不会找出太多和韩三竹一样聪明的小孩。 韩远星认为韩三竹对自己有着巨大的威胁。 于是在韩三竹四年级下学期的时候,五年级的韩远星凭自己跆拳道白黄带的水平,将瘦小的乌鸦打得落花流水,并且每隔两个星期,就要叫一帮毛孩威胁他。 韩远星放话:“如果你再敢考这么好,我就直接打得你上不了学。” 然后他补充道:“如果你敢跟爸透露一个字,我也打得你上不了学。” 韩三竹不是一个爱告状的人,他也无法跟别人告状——孟娇娇很喜欢看他被欺负的样子,韩志飞根本忙得没有时间发现他身上的异常。毕竟韩远星不打他的脸,他的伤口都隐藏在衣服里,他不肯说,就绝不会有人发现。 他之所以在学校处处受人排挤,受人欺侮,全都拜韩远星所赐。从小学起,韩三竹就跟韩远星同校。韩远星用他强大的影响力,让全校的学生都知道了,韩三竹是个二奶生的小杂种,还为他起了“乌鸦”这个外号。 韩远星的做法很有效,韩三竹度过了浑浑噩噩的四年级后,就不再学习,并通过考试只蒙选择题的做法,成功地从第一名滑到了最后一名。 但韩远星想不到,考不上初中的韩三竹,竟然被他爸这个大佬用钱塞进了和他一样的重点中学。 于是在初一上学期,嫉妒又不安的韩远星再次教训了韩三竹一顿,看到韩三竹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他终于安下心来。 韩三竹至此已经彻底反抗不了韩远星了,因为他的跆拳道已经练到了黑带三段,而且他背后还有一群崇拜他的小跟班。 其实韩三竹觉得韩远星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因为如果他想学习的话,就算他把自己打成残废,他也要爬起来去学习。 但韩三竹在母亲落水溺死后,根本就不想学习了。 学习再好,又怎么换得回妈的性命? 韩远星的殴打,全校人的欺侮,韩三竹觉得这都是应该的,是对他没能保护好母亲的惩罚。 身上的水渍已被风干,韩三竹赤裸的身体感到了阵阵寒凉。 他披上乌鸦的羽毛——一套黑色的棉质睡衣,打开浴室门,走进了他不大不小的黑灰色系的房间。 这个浴室是他房间自带的。 韩三竹栽进灰色的单人床,让松软的床垫吞下自己精瘦的身体。 他拉上了被子,被褥上散发着洗衣粉的味道——这个洗衣粉,是他妈洗衣服时最爱用的。 躺在这样的味道里,就好像母亲从未离去一样。 韩三竹合上了眼。 真希望床外的事都跟他无关。 —————————————分割线————————————- 吉他在弹奏。 是巴赫的G大调一号无伴奏大提琴组曲。 是韩三竹在网上找的谱,用床头靠着的古典吉他弹出来的。 然后被他录了下来当做手机铃声。 韩三竹皱着眉在枕头底下摸了很久,摸出了一只iphone5s。 像他这种从不带手机,也从不玩手机的人,就是给他买个老人机,也很不划算。 韩三竹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瞅了瞅刺眼的手机屏幕。 未知号码。 他直接挂断了。 不出十秒钟,这个未知号码又打了过来。 他又挂掉。 电话又打来。 韩三竹说了句很脏的话,接通了。 “喂——” “乌鸦你好呀。” 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她的喉咙好像抹了蜂蜜,那么甜,隔着电话,韩三竹仿佛能闻到到从她嘴里散发出来的清香味。 韩三竹知道这个声音是谁发出来的。 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睡意全无。 鬼鬼爱! “你要干嘛?!” “出来陪我玩。” “没空。” “就在你学校门口嘛,你知道路的。” “再见。” 韩三竹正想挂断电话,鬼鬼爱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杂音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看来是她的手机掉到了地上。 “你们想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 鬼鬼爱的声音伴着几个变声期的男孩的声音在韩三竹的听筒里隐隐绰绰地响起。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 乌鸦脸黑了。 他不想管这趟闲事,说不定又是鬼道子出的什么智障试炼。 但他的身体下了床。 他就是贱! 乌鸦一边骂着自己,一边迅速换好衣服,抓起从来不带的手机,冲了出去。 6、鬼道子的试炼3 韩三竹躲在树后。 是一颗很粗壮的树木,遮蔽了乌鸦身体的每一个部分。 韩三竹探出头来。 莫约有十几个着装花哨,发型猎奇的不良少年围在杭州三百中门口,激愤叫嚣。 鬼鬼爱一定被圈在这群黄毛小孩里。 因为韩三竹透过花花绿绿的人群,听到了她辨识度很高的声音。 鬼鬼爱的声音在发抖。 韩三竹的拳头攥得很紧,额头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水珠。 如果他现在冒然冲出去,就凭他这个九十斤不到的小身板,只怕还不够让那一半的人打。 这个女的惹谁不好,偏偏要惹这群“势力”最广大,一半有犯罪前科的混混团体? “给我媳妇道歉!”带头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光头少年,他一把搂住身旁那位浓妆艳抹的黑丝女孩,气势很凶猛。 黑丝女孩昂起她擦得过白的脸,撒娇般腻到少年的胸怀里。 她的紫色眼影和紫色美瞳一起发着耀眼的、危险的光。 鬼鬼爱紧紧贴在冰冷的青石墙上,混混们只给她留出一人大小的空间。 “我又不是故意的。”鬼鬼爱的声音很微弱。 “臭婊子!你把冰淇淋整个泼到我身上,还对我翻白眼,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黑丝女孩伸出涂着黑色指甲油的食指,狠狠地指在鬼鬼爱的脸上。她的身体依旧亲昵地依偎在光头男孩的怀里,得意的眼神似乎在告诉鬼鬼爱,她的靠山有多么强大。 “道歉。”光头少年发出深沉而冰冷的声音,他脸上的表情很嚣张,内心更嚣张。 站在这么多小弟中央,搂着比任何一个初中女生都要洋气的女生,随心所欲地威胁恐吓别人,他简直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学校里那些土里土气的学生,蠢货一样的老师,怎么能体会到他现在的爽感? “对不起。”鬼鬼爱在示弱。 听着那样娇弱甜美的声音,黑丝女孩觉得鬼鬼爱更像个贱货了。 她眯起被化妆品修饰得乱七八糟的眼睛,讥讽道:“你看看你穿的什么样子?!你当你是公主吗?” “哈哈哈哈哈。”另外两个不良少女也一起嘲笑起来,“还背一把剑,是王子送给你的吗?!” 光头少年也在笑,他上下打量着鬼鬼爱,心底升起一股浓重的好奇感。 “把你的帽子拿下来。”他命令道。 鬼鬼爱摘下了兜帽。 混混们突然陷入了沉默。 韩三竹不由得也好奇了,他很想知道,在那厚重的刘海下面,鬼鬼爱到底长着一张什么样的脸?她今天又到底穿了件什么样的奇怪衣服? 韩三竹脑补出一个奇装异服的丑陋女孩的样子。 黑丝女孩突然尖叫起来。 “骚货!!” 其他两个不良少女也随着她应和。 “还带蓝色美瞳,想当狐狸精吧?!” “穿的真是丢脸!” 但无论少女们叫的有多么大声,所有的不良少年们都没有听进去一个字。 他们都盯在鬼鬼爱的脸上。 光头男孩也不例外,他甚至入迷得忘记了揽他女朋友的肩膀。 女孩们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每一处神经都在怒火中燃烧。她们咒骂的语气越来越酸,言语越来越阴毒。 “贱货!你要赔我的裙子!”黑丝少女干脆上前一步,伸手便要推鬼鬼爱弱不禁风的身体。 “啪”的一声,光头少年抓住了她的胳膊。 “别胡闹。” 黑丝少女的紫色美瞳快要瞪得掉出来了。 但光头男孩完全不理会那两道如刀似剑的目光,他看向鬼鬼爱,摆出了一副和善大度的模样。 “你叫什么名字?” “鬼鬼爱。” “呵!真是难听死了!”黑丝女孩的眉毛挤成了一团。 光头少年却被鬼鬼爱的声音酥得每一根汗毛都在颤栗。 “你在这里上初几?” “我......我不在这里上学......我是别的学校的初二学生。” 光头少年很满意鬼鬼爱畏惧他的语气,他觉得要征服一个女孩,首先要让她害怕。 光头少年突然转过头,看向了他愤怒的女朋友。 “你是不是很想惩罚她?” 黑丝女孩还在赌气,并不搭理他的话。 “你要是不说话,我就放了她喽。” “不行!!” 少年坏笑起来。 他又看向了鬼鬼爱。 “鬼鬼爱,你看,我老婆这么生你的气,虽然我很想放你走,但是她不同意啊。” 鬼鬼爱不知所措地咬了咬嘴唇。 这样的动作看在光头少年的眼里,简直是勾引他。 光头少年意味深长地眯起了眼,轻挑地说道: “为了让我媳妇儿消消气,你今天晚上得跟我们一起去飙车,去唱K,然后再给你大哥大嫂们端端茶倒倒水,做得让我们哥几个满意了,我老婆肯定会原谅你。” 听了光头少年的话,男孩们立刻大叫着起起哄来。 喧闹的声音完全盖住了鬼鬼爱拒绝的话语。 趁着混乱,光头少年弯下腰,迅速地在鬼鬼爱耳边低语。 “晚上我带你去吃好东西,顺便体验一下这里最好的酒店。” 看着光头少年对鬼鬼爱做出的暧昧动作,黑丝女孩狠狠跺了跺脚,撞开人群愤然离去。 韩三竹看不到光头少年对鬼鬼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但他用他的脚趾头都能猜到,那小色鬼想干什么。 一股浓郁的恶臭味从韩三竹的脑后袭到他鼻前。 车轮滚动的声音。 韩三竹回过头。 是个卖臭豆腐的小三轮车。 推车的正是那个拉二胡的独腿男。 他推到韩三竹的腿跟前就停下了身,脸上挂着欠揍的笑容。 “那小姑娘看来要被老鼠吃干抹净了。” 韩三竹皱起了眉。 “你想干什么。” 独腿男低下头,掩住嘴,神神秘秘道:“老头昨天是不是把你抓到他屋里去了?” 乌鸦盯着他。 “他有没有教你练武功?” “关你屁事。” “你不要总说这一句嘛,我虽然比鬼道子少了条腿,但对你的关心可一点也不比他少。” 韩三竹翻了个白眼。 “你跟鬼道子到底什么关系。” 独腿男的表情立刻变得又激动,又愤怒。 “他?!他是我的死对头!看见没,我这条腿,就是他卸的!” 独腿男吧啦吧啦地说了很多关于与鬼道子武斗的事情,虽然他重点是想突出老头的心狠手辣、老奸巨猾,但韩三竹注意的却是另一个方面。 “停停停。”韩三竹一边说,一边摆了摆手。 独腿男闭上了嘴。 “你的意思是,你会武功?!” 独腿男懒洋洋地将整个身体都靠在支架上。 “那是当然。” “少了条腿也能打?” “就是十几个两条腿的,我也照样打得过。” 韩三竹心中暗喜,他飞快地指向校门口那群嬉笑吵闹的混混,沉声道: “那你去把那群傻逼打跑。” 独腿男的笑容在他的脸上冻结了。 “我不干。” 韩三竹冷笑一声。 “我看你是不敢吧。” “你说我不敢,那就不敢,反正我是绝对不救鬼道子的人的。” 韩三竹知道激将法没有用,只好好言劝他。 “大叔,你想想,如果你救了鬼道子的孙女,他就欠了你一个人情,为了还你的人情,你完全可以要求他也砍掉一条腿。” 独腿男摇摇头。 “我才不要他自愿给我,我要亲手砍掉他一条腿。” “又不是他孙女砍的!你为什么不愿意去救她?!” “不救就是不救,我巴不得鬼道子断子绝孙,为何做这种蠢事?何况那几个毛孩又不伤她性命,你着急什么?诶......你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韩三竹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打心眼里觉得独腿男和鬼道子两个人,讨人厌的地方简直一模一样——死顽固、脑补狂。 他向校门口张望了一眼,惊讶地发现那群混混已经要簇拥着离去了。 虽然韩三竹仍旧看不到鬼鬼爱的身影,但通过混混们的动作,可以看出他们在拉扯中间的那个被挡得严严实实的鬼鬼爱。 韩三竹急得锤起了粗糙坚硬的树干。 他瞪了瞪毫不作为,并兴致勃勃看好戏的独腿男,知道这个智障是绝对不会帮忙的。 只能靠自己了。 韩三竹突然向独腿男身后瞟了瞟,冷冷道: “喂,城管来了。” “啊?!啊?!在哪里?!在哪里?!”如果不是少条腿,独腿男已经跳起来了。 “好像在你后面那条巷里走来走去。” 独腿男转过身,脖子动得像只受惊的鸡,上下左右地四处张望。 “我没看到啊?!” “你往前走两步。” 独腿男撑着拐杖跳了两步。 “还是没看到啊?!唉,算了算了!我要先跑一步,免得把我的臭豆腐全收走了!” “你别急,等一会,看到他们了再跑,如果现在就走,万一我看错了,你岂不是白跑了。” 独腿男觉得乌鸦说的话很有道理。 比起看鬼道子孙女的笑话,还是臭豆腐比较重要。 于是他很有耐心地在离臭豆腐摊两步远的地方等候城管的倩影。 韩三竹的眼睛盯着独腿男。 独腿大汉已经完全对着小巷入迷了。 乌鸦的黑眼珠里发出几道精光。 他猫向了独腿男装着臭豆腐摊的三轮车,轻手轻脚地爬上了翻着黄色海绵的黑色座椅。 韩三竹瘦长白皙的手稳稳地把住了缠着布条的龙头,旧黑色耐克鞋踩上了三轮车的两只踏板。 他双脚一蹬,三轮车便动了起来。 第一次接触三轮车的韩三竹发现骑这种车跟骑自行车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一时间竟有些把握不了龙头的平衡。 不过乌鸦完全不着急,他只蹬了三下踏板,便已完全掌握了骑三轮车的方法。 要知道,乌鸦可是鸟类里最聪明的鸟。 韩三竹瞄准了校门口那五颜六色的人群,卯足劲向他们疾冲而去。 混混们看到了那只向自己飞速飘来的臭豆腐摊,不由得惊叫着四散开来。 “是乌鸦!!是乌鸦!!” “反了他了!!” 看清了骑三轮车的人,不良少年们都愤怒极了,却又不得不争先恐后地避开这速度惊人的破车。 想不到这个敢挑衅他们的人,竟然是被他们抢了无数次钱的乌鸦?! 韩三竹很精准地在那个穿得像生日蛋糕的女孩身前停下。 “上来!!” 韩三竹低吼一声。 鬼鬼爱立马手脚矫健地翻进了三轮车的后座里。 混混像狼一样团团围过来。 光头少年冲在最前,他双眼溢满戾气,扯着嗓子叫喊道: “好你个乌鸦,几天不抢你皮痒痒了吧?!有种的,就从我身上骑过去!” 街上的路人都驻足了,开店的卖家也不再吆喝着揽客。 他们都在津津有味地观赏这场闹剧。 韩三竹脸上根本连一星半点的恐惧也没有。 其实以往他们抢他钱的时候,他脸上也一星半点的恐惧也没有。 光头少年最看不惯他这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死人模样,所以抢了乌鸦一次又一次。 如今这个局面,他再不让他尝尝自己的厉害,他以后还怎么当这个大哥?? “都过来!把这对奸夫**给我抓下来!” 光头少年首当其冲,上前几步,伸手就要抓韩三竹的衣领。 跟班们见状,也忙扑向了鬼鬼爱。 韩三竹不等那只手碰到自己的衣服,便跳下座椅。 他飞起一脚,虽然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却并没有给光头少年造成多大的伤害。 只是让他退出了三步远的距离。 三步远,足够了。 韩三竹抓住这个机会,转身抓起后座炉灶上的大汤勺,在锅里搅了搅,一大勺地沟油泡臭豆腐的混浊物便盛在了勺里。 他把住汤勺,将浊油泼向四方。 一勺泼完,又舀一勺。 油是凉的,豆腐却是臭的。 这样的东西,无论浇在谁的脸上,都不会好受。 于是前仆后继的不良少年们渐渐败下阵来。 透过混混们不堪入耳的脏话,韩三竹听到了不远处大树下的哀嚎—— “我的臭豆腐啊!!!!!!!还我的臭豆腐啊!!!!!!!!!” 韩三竹感到有些抱歉。 虽然这样做糟蹋了独腿男的“心血”,但这招确实有效。 那些混混完全顾不上围攻他和鬼鬼爱了,他们的眼睛已经被油粘得无法睁开,脸上糊着翔一样的豆腐渣,即使用手不断地抹擦,也无济于事。 韩三竹停了手。 他将勺子扔回锅里,蚂蚱一样蹦到三轮车座上,踩着踏板,撅着屁股,风一样地骑走了。 “他妈的狗杂种!!周末两天你在家给我躲好了!!等着我星期一放学找你算账!!”光头少年在韩三竹的背后歇斯底里地嘶吼着。 韩三竹知道他星期一死定了,这光头可是把少管所当旅馆的货色。 但莫名其妙的,他内心里有股许久不见的舒畅感觉。 这感觉。 就是爽!! ————————————分割线———————————— 韩三竹缓慢地骑着三轮车。 将才的打斗耗费了他全部的体力。 他不由自主地骑到了西湖附近。 街上的行人都在好奇地打量这只载着臭豆腐摊的三轮车。 或许是在看这个卖臭豆腐的瘦男孩。 或许是在看坐在臭豆腐旁的洋娃娃一样的女孩。 “咯咯咯咯咯......”鬼鬼爱笑得停不下来,她这辈子还没有体验过这么有趣的经历。 鬼鬼爱的笑声像清泉汩汩地荡在山涧。 韩三竹却觉得,这声音简直比乌鸦叫还难听。 “恭喜你,通过臭老头的所有试炼了。” 我他妈地就知道!!!! 韩三竹的脸变得和乌鸦的羽毛一样黑。 他有种冲动,捏死鬼道子和鬼鬼爱这两个妖艳贱货的冲动! 7、不得已的选择 又是一个大好的夕阳天。 韩三竹和昨天差不多同一时间到达了西湖边上。 但又与昨天傍晚截然不同,韩三竹的身边不仅多了个臭烘烘的三轮车,还多了个生日蛋糕一样的女孩。 韩三竹站在三轮车旁边,墨色的眼瞳里映着晚霞的绚丽。 他的手插在口袋里。 黑色的运动外套下,罩着的是一套来不及换掉的黑色睡衣。 鬼鬼爱就呆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 韩三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身旁那双蓝眼睛投来的直勾勾的眼神。 不仅如此,站在在这黄昏的碧波旁,鬼鬼爱的整张脸、整个人都暴漏在金色的阳光下,只要韩三竹转过头,鬼鬼爱的每一根睫毛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韩三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鬼鬼爱取下兜帽后,那群混混会沉默了。 当然不是因为丑陋。 她长着蓝眼睛,黑头发,既不全像白种人,也不全像亚洲人, 是个混血儿。 而且是个集欧洲的精致五官,亚洲的古典气质于一体的混血儿。 原本蓝眼睛的黑发女孩就很少见,再加上这副完美得如同bjd娃娃一般的外表,莫说不良少年们要对着她发呆,她但凡笑一笑,所有男人都要为她去死了。 她今天放下了及腰的直黑发,大红的连帽短披风下穿着一条镶着淡色珠宝、印着可爱图爱、缀着繁杂蕾丝的樱粉色连衣裙,裙摆被暴力裙撑撑得又蓬又胀,像朵绽放的樱花。 她的裙下露着两只套着白丝的均匀小腿,脚上踩着一双系着蝴蝶结的黑皮鞋,站在飘拂的垂柳下,仿佛真的是个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小公主。 唯一一处违和的,是她背上背着的一把一米多长的大剑。 那不是她的剑。 韩三竹认出来了。 那是鬼道子的剑。 韩三竹一直不愿意正眼去看鬼鬼爱,因为他既对鬼鬼爱捅的篓子很生气,又对鬼鬼爱这两天的巨大反差很吃惊,一时间不知道要用何种眼神去看她。 到底是那个古典优雅又腹黑的女孩是真正的她?还是这个浮夸幼稚但可爱的女孩是真正的她? 韩三竹沉下脸。 他发现鬼鬼爱就算不穿衣服,也不关他屁事。 现在唯一要紧的,是怎么躲过星期一光头混混的报复。 今天让他出了这么大的丑,那光头要是不叫上二三十个人,把乌鸦打个半死,怎么可能解他的气?! 韩三竹的脸色越来越臭,鬼鬼爱的眼神越来越好奇。 她靠向韩三竹,结果巨大的裙摆直接把乌鸦弹到了一边。 韩三竹瞪向鬼鬼爱。 鬼鬼爱撅起了嘴。 “你干嘛不说话,通过了臭老头的试炼,你应该高兴才对。” 韩三竹气不打一处来,但是面对着这样弱小的女孩子,他满腔的怒火实在无法发泄。 “你故意惹的那些傻逼?!” 韩三竹想要平缓语气,却止不住地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一个字。 鬼鬼爱调皮地翘起嘴角。 “当然啊,为了找到这样一群最无赖、人最多、还认识你的混混,我可是伤了不少脑筋。” “你为什么这么做?!你外公不是都试炼过我了吗?!” “我也不想做这种蠢事啊!臭老头非说傻子都很诚实,怕你是个蠢货,才让我来测测你有没有勇气和智谋的!” 看着鬼鬼爱涨得粉红的脸,韩三竹也吼不出来了。 两人沉默了很久。 韩三竹先打破了僵局。 他低着头,沉声道:“是老头出的这个主意?” 鬼鬼爱又咯咯地笑起来。 “他?!他哪有这样的智商。” 韩三竹猛地瞪向了鬼鬼爱。 “你出的主意?!” 鬼鬼爱得意地点点头。 韩三竹的毛发都竖起来了。 “我好心好意去救你,你就这么坑我?!” “那又怎样。”鬼鬼爱又靠拢向韩三竹,这一次她恰当地保持了一指宽的距离,没有让乌鸦被她的裙摆弹飞,“我知道,你就是通过了试炼,也不肯跟我外公学武的,照老头子那样的拗脾气,为了逼你学武,肯定天天要来烦我帮他做事情。” 鬼鬼爱狡黠地向乌鸦眨眨眼。 乌鸦还是不看她。 鬼鬼爱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僧,继续说道:“所以我就想了这个法子,既能测你的智商,又能逼你练武。” 鬼鬼爱坏笑起来。 “乌鸦,到这种局面了,你再不学武的话,会被那群老鼠咬死的哦~” 韩三竹的整个面部都在抽搐。 他现在才看清了鬼鬼爱的真面目。 昨晚的谦恭优雅,全是她装出来的! 乌鸦知道她很腹黑,但想不到她能有这么腹黑! “你以为。”韩三竹开口了,每个字都冒着寒气,“凭周末两天,我就能练成一个一对三十的高手了吗。” 乌鸦死死盯着鬼鬼爱的眼睛,漆黑的瞳孔像两口深井,几乎要让鬼鬼爱掉进去。 鬼鬼爱别开脸。 “你不用慌张,他们人再多,也不能同时打到你,况且那样的废物,打一个跟打三十个没有什么不同。” 韩三竹在冷笑。 “反正我就是被打死了,也不关你的事。” 鬼鬼爱的脸掉了下来。 “你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 韩三竹的脸色并没有改观多少。 鬼鬼爱叹了口气。 “你经历的那些,我都看到了。我知道你一直过得很糟糕,但是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下,你依然和你小时候一样善良。” “你的心很干净,很适合练武。” 鬼鬼爱卸下了她背上的大剑。 “我想告诉你,不管别人多么排挤你,我和臭老头都一直看着你。” 鬼鬼爱将大剑双手奉上。 乌鸦却不接。 “既然一直看着我,为什么不站出来帮我?” 鬼鬼爱的手瑟缩了一下。 “你还不属于江湖,侠道不允许我们干涉江湖之外的人。” “连我母亲淹死了也不管?” 鬼鬼爱眼神很躲闪。 她收起了剑。 “对不起。” 韩三竹的脸上露出了嘲笑。 但面对这样楚楚可怜的鬼鬼爱,他不打算继续为难她了。 他转移了话题。 “你和老头一直看着我?从我生出来就看着我?” “从我记事起,经常会听臭老头说你的事,偶尔也会跟着他看看你,并不经常,但老头每天都会去看你......他是个很较真的人,说要看护你就一天也不少。” “为什么。”韩三竹盯着鬼鬼爱,试图在她的脸上找出答案,“为什么要看护我。” 但鬼鬼爱只是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他只是说一定要守好你。” 韩三竹不知道她所说的是真是假,继续追问。 “既然要我练武,为何不早一点找我,现在才开始,不觉得太晚了吗。” “这......我也不知道,以往也从来没有说要教你习武,是最近才决定的。” 鬼鬼爱一问三不知。 韩三竹很扫兴,满脸的苦大仇深。 他很清楚,如果鬼道子为了什么狗屁侠道而不肯站出来帮他的话,他礼拜一必然死定了。 他为何要去救这个中二的矮子呢?! 鬼鬼爱感受到了乌鸦身上散发出的浓浓的晦气。 她伸出手强迫性地将剑塞到了乌鸦的右手里。 “别推给我,这本来就是给你的。” 韩三竹眼珠转了转,他举起剑,将目光投到剑身上。 乌黑的剑鞘发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像是伴了乌鸦很多年的情人,在他苍白的手心里发着热,在余晖里温柔地注视着他。 乌鸦情不自禁地伸出了左手,握在了缠着柔软布条的黑色剑柄上。 “当啷”一声。 长剑兴奋地尖叫着出了鞘。 一阵炫目的白光。 雪白、修长的剑在空气中舒展。 阳光为它穿上了一件由无数金片拼织成的轻纱。 热血在乌鸦的血管中沸腾。 他感觉在亘古以前,在天与地还未分离的时候,他就站在这里,拿着这把剑。 乌鸦突然转过头。 鬼鬼爱看到了他双目中迸发出的耀眼光彩。 “怎,怎么了?” “这不是老头自己的剑吧。” 鬼鬼爱奇怪地皱起了眉毛。 “你怎么知道?” 乌鸦微微笑了一下。 “因为我觉得它本来就是属于我的。” “呵呵呵,你脸可真大,这是老头和江湖名门联手,在一场决斗里缴来的。”鬼鬼爱抱起了臂,“不过现在确实属于你了。” 乌鸦兴奋地沉默了一会。 他突然说道: “老头现在肯教我武功吗?” “当然啊。” “带我去吧。” “啊?” “我现在就去跟他学武功。” “唰!”长剑收回了鞘。 乌鸦攥着剑,紧贴在身旁。 从现在开始,除了乌鸦以外,这把剑是不会碰到任何一个人的手了。 “咯咯咯咯,你现在觉得练两天武功就能打过三十个人了吗?” 韩三竹摇摇头。 “我已经到穷途末路了,除了练武,还有别的路能让我选吗?” “哼,你早说不就行了,枉我浪费了这么多口舌。” 8、争夺 夜色与余晖缠绵的时候,独腿男看到了他的三轮车。 斜斜地靠在垂柳下,映着柳条斑驳的碎影。 独腿男向三轮车走去。 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个男孩。 黑发黑眼,脸色苍白,简直是四年前的韩三竹。 但他要比乌鸦更精致、更漂亮。 “你怎么知道乌鸦会来这里。” “那必须的啊。”独腿男的拐杖像是卡在他腋下的另一条腿,与左腿配合起来,可称健步如飞,完全不是往常那一瘸一拐的模样,“他要不来这里,我就把我的左腿送给你。” “我要你的臭腿做什么。”男孩抱起双臂,“瘸子,我可不是来跟你找臭豆腐的。” 独腿男并不理会他,他的拐杖一拄一撑,一米八几的熊形大汉就这样腾空飞到了翻着海绵的三角座椅上,他将臀部下压,令整张座椅都埋到屁股里,又伸手提了提空荡荡的右腿裤管,绑在断腿上的细长木棍便立马探出头来,木棍同左脚一起对齐踏板,腿上微微使力,三轮车便慢悠悠地退出了树坑,退到了男孩的身边。 男孩的面色很不善。 “你再这么拖拖拉拉,我可不保证你的左腿还长在你身上。” “哼哼哼哼。”独腿男冷笑起来,“你得有这个本事。” “你知道我不会在这里跟你动手,所以才敢跟我说这样的话。” 男孩翻着白眼,独腿男翻着比他更大的白眼。 独腿男一点一点地踩着踏板,一点一点地转着把手,三轮车开始缓慢而匀速地围着男孩转起圈来。 独腿男说:“老妖怪,这么看我不顺眼,还不是巴巴地来求我。” “求你?!”男孩在坏笑,“不知道是哪个蠢汉不敢自己去找鬼道子,跑来要本尊给他壮胆。” “行了行了行了。”独腿男刹住车,“你也想见乌鸦,我也想见乌鸦,现在不要再斗嘴,以后再找机会斗嘴。” “既然知道这个道理,又何必说那么多废话。” “嘿,你别得寸进尺啊!” “你少说废话啊。” 独腿男与男孩对视良久,空气中流动起臭豆腐味的杀气。 “行。”独腿男别开了眼,“行,行,我算服了你。” 男孩的嘴弯成一轮新月,“你早该对我甘拜下风。” “谁让你还是个孩子呢?” 男孩的嘴上的新月上下颠倒过来。 “你再敢说我是小孩,我就连你的嘴、腿一起扯下来。” 男孩上前一步,与独腿男只剩两指之隔。 “你信不信。” “哎哎哎。”独腿男身体下意识后倾,“你别冲动啊,不要乌鸦没找到,咱两个先自相残杀了,你要知道,你我或死或残,鬼老头可是最想看到的。” 男孩冷哼一声。 “瘸子,你这张嘴,要好好被老大管教管教了。” 独腿男踩着三轮后退三米,不愿再搅和这场没有意义的争斗。 “对对对,你说的都有理,我说的都放屁。” 男孩的脸色和缓下来。 “那现在去鬼道子的狗窝?” “不错不错。”独腿连连点头,态度谦和,他现在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世上,女人和小孩是最不合适的吵架对象。 虽然老妖怪并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小孩。 “那走吧。” 男孩刚迈出一步,肩上的衣服便被独腿攥住了。 男孩缓慢地转过头,一双圆溜溜的大眼如同两只漆黑的吸盘,冰冷的目光吸附在了独腿的每一寸皮肤上。 独腿打了个哆嗦,他讪讪地放开男孩的衣料,歪歪嘴,示意他上三轮。 “呵呵呵呵。”男孩脱下了他的外套,笑得像只见了臭虫的猫,“你洗上一百个澡,再扒掉三层皮,开辆跑车来,我或许会考虑上你的‘座驾’。” 男孩手轻轻一扬,手中的黑色卫衣便蝙蝠一般在空中盘旋几圈,不偏不倚地钻进了十米远处的可回收垃圾桶里。 “你找得到老头的窝吗。”独腿弱弱地说了一句,整张脸却在抽搐,他吞了几口口水,才勉强忍耐下几乎喷涌而出的不雅词语。 “哼,莫以为我没去过,就找不到地方,我可不像你,纯粹是个吃干饭的。” “行行行。”独腿点着头,“您老最牛逼,您老请走好。” 男孩满意地笑了笑,一点脚,如同疾风吹过的轻烟,连一丝踪影也消失不见了。 独腿对着男孩消失的方向,比出了两根可以打马赛克的指头。 =================分割线==================== 湖心到湖畔的中间点,划着一只五米长的小船。 粉裙的少女站在船尾撑篙。 黑衣的少年坐在船心张望。 木船缓速前行着,撞开了湖面几颗寥落的明星。 长蒿一撑,拨开了残缺的莲叶。 湖畔有芦苇荡漾。 晚风带着鱼草的腥气。 是让人微醺的气氛。 也是令人惊讶的画面。 毕竟一个会划船的洋装少女,在这样的都市里,不会有几个人见过。 这必须是实力“划水”啊。韩三竹一面用余光不经意地扫视着鬼鬼爱,一面在心里赞叹。 纵使韩三竹掩饰得很完美,他探究的目光还是被鬼鬼爱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了。 鬼鬼爱的脸上露出了粉红色的笑容。 “老头住在湖心,我要是不学会划船,还怎么回家呢。” 鬼鬼爱的语气很淡定。 但是看到她娇羞的表情,韩三竹一点也淡定不了。 “喔。”韩三竹慌忙吐出一个字,目光老老实实地盯在了天边一颗模模糊糊的星上。 鬼鬼爱低下头,垂下的长发染黑了洁白的脸。 “从你头一次见我开始,就一眼也不愿瞧我!我就这么丑吗?!” “啊?”韩三竹的目光终于移到鬼鬼爱的脸上。 “喔,啊,你就会说一个字么?!”鬼鬼爱手中的竹篙狠狠戳进了水中,激得小船猛烈摇晃起来。 韩三竹双手一撑,稳住了身体。 “你刘海这么厚,我怎么知道你长得好不好看?!” 韩三竹情急之下喊出声,却显然说了句假话。 鬼鬼爱并不知道这是假话。 她跺了跺脚,腾出左手撩起刘海,光洁的额头、小巧的圆脸便暴露在寒凉的晚风中。 她握着篙,将脸凑到韩三竹眼前,瞪大了双眼。 “你现在看看,我是不是和你喜欢的动漫少女一样可爱?” 鬼鬼爱的话虽然很自恋,却并不假,她的脸本就精致,瞪大了眼睛,更像个人造的娃娃了。 韩三竹却没胆看她。 “你、你干什么!”韩三竹几乎将后背贴到了船里,但并不能躲开这张近在咫尺的面容。 “不行!你看看我!原来你是没看清我的脸,才对我这么冷漠!”鬼鬼爱依旧一手拿篙,一手撩着刘海,她追着韩三竹躲来躲去的脸,像是要向他索吻一样。 “哼,不愧是鬼家的种,有够放荡的。” 船头响起了清脆的男童声,异常桀骜。 “不错,简直跟鬼老头一样俗不可耐。” 船尾响起了雄厚的糙汉声,极度轻蔑。 韩三竹和鬼鬼爱同时直起了身,他们纷纷向前后张望,纷纷看到了立在船头、船尾木质尖端上的男童与独腿。 韩三竹大惊失色,因为这样两个实实在在的人,杵在船的前后两头,船身不仅分毫没有晃荡,而且连一点下沉的迹象也没有。 这难道就是鬼道子所说的轻功?! “呵,想不到你这断腿还蛮快的嘛。”男童歪了歪头,不以为然地喊了一声。 独腿只是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彼此彼此啦。” “喂!你们两个妖怪,想要抢乌鸦吗?!”鬼鬼爱将长篙一横,俨然成了极有威胁力的武器。 韩三竹也心虚地拔出了半截乌剑,虽然他知道这样做并没什么卵用。 独腿突然尖叫起来。 “这是老大的剑!!” “乌鸦你还挺有本事啊,能让鬼老头将这把剑给你。”男孩语气虽冷,面上却有些许吃惊。 韩三竹抱紧了剑。 鬼鬼爱冷笑起来。 “若是你们的老大没有被我们侠道中人打趴在地上,我外公又哪来的机会夺他的剑呢。” “哈哈哈哈哈。”独腿大笑,眼泛寒光,“有本事的,单打独斗啊!用这样下三滥的招数击败老大,你们有什么好得意的!” “对你们这样的人,侠道中人没必要讲究江湖道义!” “哼哼哼哼,什么狗屁侠道!不过一群道貌岸然的小人而已!” “你这匪盗有什么资格对我们评头品足?!我们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独腿男毛发倒竖,“伪君子!” “哼!”鬼鬼爱盛气凌人,“真小人!” “够了。” 男孩声音不大,却极有效果,他浑身散发出的阴暗气质,像隐藏于深渊底部蠢蠢欲动的怪物,让鬼鬼爱、独腿男都不得不闭上了嘴巴。 “瘸子,你多大年纪了,还跟这样一个黄毛丫头斗嘴,丢不丢脸。” 独腿面上一臊,但并不答话,鬼鬼爱却按捺不住了。 “你才多大!敢说我是黄毛丫头?!” 独腿低低笑起来,他知道鬼鬼爱要遭殃了。 男孩也在笑,却没有一丝笑意。 “小东西,只怕把你外公叫来,也得喊我声爷爷呢。” 鬼鬼爱想发飙,但立即闭上了嘴。 因为她想到了一个人。 “莫非......你是?!” “不错,识相的话,老老实实地闭上嘴,乖乖地让我们把乌鸦带走。” 韩三竹内心有熊熊烈火在燃烧,恨不得将船上三个人统统踢到湖里去。 他最讨厌这种说话只说半句的人! “他是谁啊。”韩三竹盯着鬼鬼爱。 鬼鬼爱却一眼也不瞧他。 “你们休想带走乌鸦一根毫毛!”鬼鬼爱将长蒿举到胸前,竹竿两头正对着独腿与男孩。 韩三竹斜身偏头,姿势诡异地躲开了舞动的竹篙, 他瘪了瘪嘴,看向独腿男。 “喂,你们究竟是谁?我有什么好抢的?” 独腿男也一眼也不瞧他,只死死盯着鬼鬼爱的蓝眼。 韩三竹知道了,虽然现下他是被争夺的对象,但同时也是被忽视的对象。 他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哼哼,小鬼,你不要逞强,我们随便一个人都能捏碎你的脖子!” “小东西,你最好选择让瘸子杀你,要是换成我,会把你全身上下都捏成渣的。” 男孩的话很有威慑力,每一个字都极具分量,足以让韩三竹担忧起来。 鬼鬼爱却纹丝不动。 “若是为乌鸦死了,他就可以记我一辈子,我乐意之极。” 韩三竹猛地抬起头,看向了面前这个倔强又美丽的洋装少女。 都到这个份上了,她可不可以别再这么中二了?! “喂!大姐,你我不过认识了两天,说什么为我死不死的?!让我跟他俩走。” 鬼鬼爱撅起嘴来。 “什么两天!!你只认识了我两天,我可认识了你快十四年!” 鬼鬼爱的话太过暧昧。 韩三竹的脸色黑了。 “哎呦!”独腿干呕几声,“乳臭未干的小鬼,说这种话,恶不恶心?!” “你个没人要的老屌丝,懂什么!” 鬼鬼爱的叫喊声刺入了独腿男的心头。 独腿男七窍生烟。 他要控制不住他的麒麟臂了。 “喂,瘸子,你别冲动,现在杀了这小东西,可是很麻烦的,我们才与一百零八盟休战四年,元气未复,现在挑起战争,谁都活不了。” 男孩的话说得很及时,也很正确,独腿男慢慢冷静下来。 “哼,谁说我要杀她了,我不是傻子,你不用瞎操心。” “哦?你不是傻子啊。” 独腿男懒得跟男孩争辩,他反手一切,斩断胸前五节竹竿,拐杖一撑,跃入船内,伸手便要拉扯韩三竹的手臂。 鬼鬼爱大急,挥棒便要击独腿的天灵盖,她双手使力,却无法挥动竹竿分毫。 她向船头看去。 男孩的右手正轻轻松松地搭在竹竿顶部。 鬼鬼爱扎下马步,眨眼的功夫与男孩拉扯了十几来回,她的步法很妙,但仍旧无法从男孩手中挣出长蒿。 如此看来,竹篙倒像是原本握在男孩手中,鬼鬼爱反成了争夺的人。 鬼鬼爱额上的冷汗已浸湿了凌乱的刘海,她喘着粗气,对着船头纹丝不动的男孩怒目而视,恨不得撕碎那张微笑的嘴脸。 “瘸子,可以走了吧。”男孩双眼扫向船对面,手中的竹竿已有些发热。 独腿正提溜着韩三竹,跟男孩相比,他简直连半分的力气也没有使,这乌鸦就像只死鸟,一动不动,根本不反抗。 “好了好了,走吧。” 鬼鬼爱心如火燎,她扔开竹篙,几步便要奔向韩三竹。 男孩哪能容她接近乌鸦,他反手一棍,一棒便将鬼鬼爱打回了船头。 鬼鬼爱还不死心,她提起气上蹿下跳,像猴子一般穿梭于竹竿的缝隙之中。 但无论鬼鬼爱的动作多么灵敏,男孩的竹竿仿佛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他不断地上挥下挡,将鬼鬼爱困在一人大小空间里动弹不得,如同把她关进了一个无形的牢笼。 鬼鬼爱被死死地挡在竹竿之后,眼睁睁地看着独腿擒走乌鸦而束手无策,她一捏拳、一跺脚,决定做出最后的挣扎。 鬼鬼爱向后一仰,倒向暗色的湖水中。 在失去重心的同时,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木制口哨,飞速放在了嘴边。 一声清脆的哨声划破了静谧的夜色,像离弦的箭射向远方。 “噗通!”一声巨响,漆黑的湖水吞下一朵绽放的樱花。 “可恶!!”男孩扔下竹竿,“老东西要来了!快走!” 不等男孩跳起,独腿已攥着乌鸦窜入空中。 “咻咻!”两声,流星般的身影在湖水上空划出两道弧线,不过半分钟已飞出百米的距离。 失重的虚脱感又在猛烈冲击着韩三竹的下腹,他惨白着脸,紧咬住嘴唇,勉强止住了几乎喷涌而出的呕吐物。 在他快要晕厥在独腿男手上时,身后一阵拉锯般的苍老声音让他的意识回到了身体。 “两位留步!!” 神秘的夜色深处,传来了鬼道子中气十足的呐喊声。 9、初识江湖 鬼道子紧紧跟着独腿与男孩。 他像一只饥饿的鹰,身姿消瘦,但足够难缠,无论独腿与男孩使出多么高超的轻功,也无法甩开这只老辣的猎鸟。 夜色吞没了四具滑翔的身体。 霓虹灯下的车水马龙丝毫未有察觉夜空中的暗流涌动。 杀气指向了20层高的商贸大楼。 独腿、乌鸦、男孩落到了大楼楼顶。 鬼道子紧随落下。 独腿三人立于楼顶西端,鬼道子站在东端,两方相隔十几米,面面相对,杀气涌动。 将近70米的高度,楼底的鼎沸人声、喧闹车声在楼顶几乎销声匿迹。 只有夜色在呢喃。 韩三竹知道,他现在已经脱离了那个生活了快十四年的地方,来到一个以前绝不相信,也从未经历过的世界。 他到了江湖!! 乌鸦身前被独腿与男孩严严实实地挡着,而身后挂着货真价实的都市“悬崖”,他可以说已经无处可逃。 楼顶的温度低得过分,韩三竹开始瑟瑟发抖。他忍不住去观察面前的一高一矮,远眺对面的老头,竟发现这三个“江湖怪人”没有丝毫寒冷的表现。 他们面不改色,手把武器,虽杀意毕现,却无一人轻举妄动。 韩三竹这才看清,原来不止鬼道子挎着剑,男孩与独腿都有属于自己的武器。 男孩手中倒把着一对匕首,刀片抵着他的胳膊下端,刀尖只到肘处,他的胳膊只要微微晃动,刀刃就会反射出耀眼银光,想必是对锋利无比的匕首。韩三竹看到了,他的腰带两侧别着两只皮质刀套,匕首平日应当就是藏在这对皮套里。 独腿的武器就怪异了,他的刀不仅细,而且长,竟可达一米五,最怪异的是,他的刀居然是从他的拐杖里抽出的!原来独腿的拐杖有两条腿,一条腿是拐杖自带的,另一条腿,就是长刀的刀鞘。也亏他找得到长度如此合适的“拐杖刀”!韩三竹内心想道。 韩三竹又眯起眼,将目光放到鬼道子身上。 鬼道子手虽在剑柄上,却未拔出剑,通过那柄青色的剑鞘,韩三竹可以明显认识到,这把剑,才是真正属于鬼道子的。 韩三竹忍不住去摸自己的乌剑,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安心而自豪的感觉。 为什么没有这样的感觉? 韩三竹想不明白。 鬼道子的目光投到了独腿的刀上。 他发出了轻蔑的笑声。 “小子,想不到你丢了腿,断了剑,就去寻把倭刀当保命武器,当真是丢人现眼!” “你!”独腿虽怒发冲冠,却不敢贸然动身,“哼!剑也好,倭刀也罢,都是武器,分什么高低贵贱?我不过看长度合适,才收为己用,你少在这恶狗伤人!” 鬼道子却不听他解释,眯起眼继续讽刺:“小子,你该不会丢了本门武功,低三下四地去学倭国武技了吧?呵呵呵呵呵,想不到倭国刚派人来江湖里叫嚣着要开门立派,你们这些唯利是图的小人就前仆后继地去巴结人家了!” “放你的狗屁!!换了武器,一样使的是屠门刀法!!” 鬼道子双眼如熊熊烈火,他“唰”的一声拔出了剑,隔着十几米的空气,直指独腿的鼻子。 “凭你这丧尽天良的叛徒,也配提屠门刀法?!” 独腿没有继续辩驳,只是阴森森地冷笑着,仿佛早已疲倦了争论此事。 男孩抬起手,将鬼道子的视线拉到自己身上。 “他爱使什么刀法,就使什么刀法,你没资格讽刺他,难道你忘记了是谁断了他一条腿,让他再也使不了屠刀的?哼哼,如此说来,我们倒要感谢倭人赠与我们诸多宝物,而这把太刀,也正是解决了老幺的燃眉之急” “哈!”鬼道子大笑一声——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吼,“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也只有你们这些鼠辈才肯与他们狼狈为奸!” “鬼老头,一把年纪了,积点口德吧,整天这样污蔑我们,不怕折寿吗?”男孩的脸上带着若隐若现的笑容。 “披一身细皮嫩肉,人模鬼样的,你便好意思说我老?” 看着双方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互怼,韩三竹怀疑这三个人要把余生都花在打嘴炮上了。 男孩仿佛听到了乌鸦的心声,他手腕一动,两只短刀立刻转出华丽的腕花,“咻”的一声钻回了他腰间的皮套。 他的脸上露出了亲和友善的笑容。 “鬼老头,你我都别说废话了,咱们直入正题,你想要乌鸦,我们不会给你,若是强取,你以一敌二,寡不敌众,我们也会受不必要的皮外伤,不如这样,你我都退一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反正结局都一样,我们何必受多余的损伤呢?” “结局都一样?”鬼道子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男孩,眼中满溢恶意,“一个少腿,一个半人,你哪里来的信心可以打败我?!” 鬼道子的声音如同一串惊雷,在楼顶炸响。 韩三竹抖了三抖,心中暗叹这老头好大的肺活量。 男孩面上隐有怒色,笑得古怪。 “老头,你如此逞强,就这么想讨好你们的老大?” “我们没有老大。” 男孩嗤笑一声:“那这么说,你们的什么掌门,什么盟主,其实全是吃干饭的?” 鬼道子翻了个白眼,面容间尽显挖苦讥讽之色。 “侠道中人只分武功高下,不分地位高下!只有你们这样的朋党才会做出占地为王的龌龊之事!” 男孩脸上气得发青,咬牙切齿道:“好,好,好,好词佳句全你们用,污言秽语都给我们,我看废话不必多说了,想要乌鸦,去地府里等着他吧!” 男孩刀已在手,正想跳到鬼道子身前,却被独腿拦了下来。 “老妖怪!你有伤在身,我去与他打!” 男孩毫不避讳地盯向独腿的断腿,“你打不过他,我伤养了四年,差不多了。” 独腿皱起眉,面上又羞又急,“咱俩一起上!你不说了吗,他要是以一敌二,绝对寡不敌众!” “我可没说‘绝对’,你且守在这里,万一他叫了帮手,趁你我不备,岂不轻而易举就把乌鸦掳走了?” 独腿无话可说,他退到韩三竹身边,与韩三竹紧紧挨在一起。 韩三竹心中一沉,他知道,这下就算来了帮手,也不一定救得走他了。 男孩安了心,他面向鬼道子,不出意料地看到他已摆好了架势,蓄势待发。 男孩冷笑一声,他手中匕首一转,直指鬼道子,足下一蹬,跳起五米高,窜向鬼道子。 看着扑向自己面门的小黑影,鬼道子剑一横,却未挡面上,反手挡在了背后! “当!”的一声,男孩的匕首撞在了鬼道子的剑上! 原来男孩在鬼道子头顶只假比划了一下,凌空一个跟头却翻到了鬼道子身后。 这样顶尖的轻功,男孩的身影无疑已化成了鬼魅,令韩三竹忍不住拍手叫绝。 但更绝的是,鬼道子一眼就识破了他! 韩三竹觉得,跟鬼道子学武功,应该是正确的选择。 只见鬼道子轻笑一声,剑一推,男孩便连人带匕首一起向后滑去。 这一剑,带着鬼道子八成的内力,男孩如何抵挡得住?他将双脚死死扣在地面上,直划出两道飞火流星的刻痕,也减轻不了身体向后滑翔的力量。 鬼道子乘胜追击,他双脚蹬地,身体后仰,剑举头顶,整个身躯便以仰面朝天的样子与武器化为一支威力无比的巨箭,向男孩飞射而去! 男孩的脚与地面越划越深,到了楼顶边缘,他的脚几乎将楼顶的钢筋水泥踏穿,眼看着要翻下楼底,胸前又飞速刺来由鬼道子“做成”利箭,他不得不放弃用轻功跳回楼顶的想法,因为这样做无疑于将胸膛送到鬼道子面前。 于是他任由身体翻下楼顶,脚却依旧插在墙体之中,在身体向下坠落的同时,他的双脚如同切蛋糕一样将大楼切出两道符合脚宽的刻痕,在此过程中,他还清晰听到了独腿呐喊“老妖怪”的声音。 直到十五楼,男孩的脚割到一扇映着灯光的玻璃窗上时,他终于停下了飞射的身体,而是踏碎了玻璃,冲到了灯火通明的室内。 随着稀里哗啦的玻璃碎响,办公室内的七八白领显然吓得不清,他们尖叫着退到门口,但是未能看清撞破玻璃的罪魁祸首,只瞟到一抹飞进又飞出的黑影,便毫无所获了。 “好大只乌鸦!”一位身着西服套装,妆容精致的年轻女性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惊魂未定道。 其他同事显然接受了她的说法,他们将信将疑地打电话叫了修理工,然后纷纷掏出手机拍照码字,用各式各样的网络媒体记载了这次不同寻常的经历。 于是都市又多了一条耐人寻味的灵异趣闻。 且看鬼道子未成功刺到男孩胸口,在他飞出楼顶的霎那,他将重心向下,身体转成了倒栽葱的模样,剑尖直击地面,剑身压得弯成九十度,鬼道子趁机运起轻功,剑身立马回弹变直,鬼道子接力落到了楼顶中央,稳稳地站在地面上。 他并不敢轻易懈怠,飞身冲向男孩落下的地方,但未等他跳下楼顶,一个短小的黑影便如同窜天猴一般窜了上来! “当!”的一声巨响,白剑白匕饿狼般凶狠地撞在一起! 由于内力喷涌,鬼道子与男孩在空中交锋久久不能落下! 韩三竹已可轻易看出两人抵在一起的兵器上的真气!那是无色的气体,却如同沸水一般凶猛涌动! 鬼道子与男孩越升越高,真气越涌越盛,最后已完全由二人身体笼罩于整座楼顶,甚至楼顶之外!宛如夜天之上冉冉升起的第二轮明月! 韩三竹被真气的威力逼得无法睁眼,一头鸟窝被气流席卷成赛亚人的模样,他听到他与独腿男的衣服在风中鼓鼓作响,待用手臂挡住面前些许气流,斜眼艰难看到独腿男的样子时,他才发现独腿的样子与自己别无二般,只是头上几乎快剃成和尚的头发没有像自己这样凌乱。 韩三竹这时才明白,剃短寸的好处。 大厦内,中上层的窗户俱被紧密关了起来。 当然除了那间被男孩撞碎了玻璃的办公室。 “天杀的搞什么鬼啊!又是撞碎玻璃又是刮风下雨!” 白领们又在七嘴八舌地抱怨,一面去抓飞舞的文件,一面用手机拍照发朋友圈。 于是又一条毛骨悚然的灵异事件在都市间流传。 楼下,川流的街道上,个别行人注意到楼顶的异端,他们也纷纷拍照发微博,并附言——“千年难遇雷电!是凶是吉?!注:不看吃亏!” 鬼道子与男孩对拼了将近两分钟的时间,当真气达到了最强盛的时刻,两人如同变成了两块同级的磁铁,迅速弹开,男孩向南,鬼道子向北,眨眼间消失于黑夜深处,又眨眼间跳回了楼顶。 韩三竹微张着嘴,他抚了抚头发,将窜天的毛发压了下来后,开始慢慢消化这场观战给他带来的强烈刺激。 说实话,加上对拼内力的两分钟,两人一共只交手了不过三分钟,那前一分钟的对招,韩三竹可谓一招也未彻底看清,只见到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窜来窜去,消失又重现,令他不得不怀疑眼前发生的这些是否是真的? 这简直比一连看十部4D恐怖片还要刺激!! 现在鬼道子可以完全不用逼韩三竹学武了,因为韩三竹已经完全拜倒在鬼道子那身道士裙下。 鬼道子与男孩直直伫立着,胸口微微起伏。 看得出,两人虽然面上摆的一副水火不容的厌恶,但内心深处却是棋逢对手的酣畅淋漓。 “看来你虽然受了重伤,武功还是和四年前一样登峰造极。”鬼道子由不得发自内心地赞叹道。 男孩却嘲笑起来,“哼哼,老头,咱俩打个平手,你这样夸我,岂不是也在夸你自己?” 鬼道子左手抚上了他稀疏的山羊胡,笑道:“事实本来如此,何必说假话,就是说你武功第一,也不能让你打得过我,而我若自谦武功差,也不会让你占我便宜。” “哼哼哼,好个倔老头,拗脾气倒是跟四年前一模一样。” 男孩一面说,一面向独腿使了个眼色。 独腿会意,他将太刀夹在腋下,用右手提溜起乌鸦的领子,左手顺势捂住了他的嘴。 “说到四年前,倒是你们老大的武功着实让我敬佩。” “哦?怎么个敬佩法?”男孩顺着鬼道子搭腔,让鬼道子完全将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 独腿揪着乌鸦,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去。 鬼道子说得兴致盎然,全然未发现这一变故。 独腿退了几步,突然身体一僵,他将韩三竹困在左肘,右手把刀向后挥去,只听“当啷”一声,身后一柄青剑鞘将其挡了回来。 身后有人偷袭!! 男孩见状立马奔向独腿,但鬼道子提剑一跃挡在他身前。 鬼道子脸上仍挂着笑容。 奸笑! “你以为你在转移我注意力,殊不知我也在转移你注意力。” 看着鬼道子得意洋洋的模样,男孩气得七窍生烟,他向后一滑一转,想要避开鬼道子,但没出几米,鬼道子便又咄咄逼人地纠缠过来。 不出意料,鬼道子与男孩扭打在一起,独腿男与偷袭者也交锋于一处。 显然带着乌鸦这个累赘,独腿男不出十招就败下阵来,只能用长刀狼狈抵挡。 奇怪的是,这个偷袭者身材高大,蓝眼黄毛,显然是个货真价实的欧美中年男子,但使出来的功夫,却是纯正的鬼派剑法。 独腿男当然知道这个人是何方神圣,额上冷汗如雨,当他心中念到“完了”的一刻,那洋佬也果然抢走了乌鸦。 独腿男懊恼至极,但不出三秒,反而放下心来,毕竟乌鸦这种拖油瓶,谁带上打架谁倒霉,现下到了对面身边,反而是他占了上风。 好好打起来,他干得过这外国佬! 男孩见此情景不想再与鬼道子纠缠下去,而鬼道子仿佛也彻底放下心来,不愿再浪费时间,男孩便趁他大意疏忽之时,闪身冲向独腿那方,直袭乌鸦。 疏忽一刻,后悔一生!男孩知道自己势在必得,忍不住在心底嘲笑起鬼道子来。 但就在他即将碰到乌鸦衣角的同时,又一个黄毛跃到了楼顶上空! 是个年轻的洋少年。 男孩心里简直如同火山爆发,这一晚上的,欧美的黄毛洋佬全要挤到中国这方狭小的楼顶上来吗?! “Go!!!”洋少年一声大吼,鬼道子、偷袭者带着乌鸦,一同跳到楼顶上空。 男孩与独腿正要追,少年突然扔下一颗小巧的长条榴弹,一落地便喷射出浓厚刺眼的白色气体,阻碍了男孩与独腿前行。 “我日!催泪弹!!”独腿哀嚎着。 二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了白色气体,凭着感觉“涕泗横流”地落到旁的一处居民楼上,待缓过了不适感觉,二人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鬼道子大获全胜。 10、练武事宜 湖心岛 鬼宅一如昨晚那样典雅而神秘,当韩三竹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坐到了大厅那把檀木交椅上。 烛火昏黄,勾出了厅中五人的身影。 两个洋人,一个乌鸦,一个鬼道子,一个鬼鬼爱。 鬼鬼爱早已换下了她那身夸张的洋装,换上了一套依旧古怪的蓝白古装。 想到鬼鬼爱的一对突兀蓝眼珠,韩三竹不得不把她与那两个洋人联系起来。 韩三竹看向鬼道子的身旁,他座位左右正立着这两位洋人。 中年洋人面色谦恭,脊梁笔直,站在这瘦长老人的身边,似乎压力极大,一举一动都显得忐忑不安。 他身材矫健,体毛微重,面上刮得干干净净,眉眼深刻,鼻梁高耸,薄唇微抿,额上布着几条不深不浅的皱纹,是个极有风度和魅力的男子。 韩三竹一眼就看出来了,鬼鬼爱的眼睛和他的有多么相像,这让他更加确信了心中的想法。 韩三竹又将眼睛转到洋少年的身上,他发现这个少年虽金发白肤,眼珠却是鬼道子那般的棕褐色,仔细看来,眉眼处竟和鬼道子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这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个头窜得极高,五官比之鬼鬼爱,更为深刻锋削,想必是继承了一半欧洲血统的原故。他的双目虽与鬼道子相像,却没有鬼道子的凌厉之色,反而盈着调皮的坏笑,看起来既多情又可爱。 这对洋父子,虽是个货真价实的欧美帅哥,却和鬼道子一样,穿了件交领的黑色长袍,袖口被麻线箍了几圈,背负青鞘长剑,活脱脱一对异域侠客的模样。 韩三竹轻蹙双眉,转过脸别开了洋少年在他脸上打探的目光。 看着韩三竹了然于心的模样,鬼道子轻笑起来。 “不错,正如你所想的那样。” 韩三竹抬起头,诧异地看向鬼道子。 “我想的哪样?” 江湖中人真是爱装逼,说话只说一半,故弄玄虚。韩三竹心里想道。 “鬼鬼爱和这小子——”鬼道子指了指洋少年,“都是我孙子。” “这个洋佬。”鬼道子瞥了眼中年洋人,蹙起眉,久久不语。那洋人受他这么一看,浑身打了个哆嗦,头埋得更低了。 莫约停了半分钟,鬼道子不情不愿地张开嘴:“这个洋佬是我女婿。” 虽然韩三竹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听鬼道子亲口这么一说,也难免还是吃了一惊。 一个中二侠客收了个外国人当女婿,看了那么多小说漫画,韩三竹还真没看到过这么具有创新意义的一家人。 但韩三竹更奇怪的是,鬼道子既然如此排斥这外国女婿,干嘛把女儿嫁给他?想到鬼鬼爱那个素未谋面的母亲,韩三竹不禁起对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小鬼,听小爱说,你是自己要来跟我学武的,此话可当真?” 鬼道子一语,让韩三竹立马拉回了思绪。 他抬头瞪了瞪鬼道子含笑的眼睛,肚子里突然升起了一股无名火。 “你让我惹恼了那么一群流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鬼道子倒不介意乌鸦咬牙切齿的语气,只抚了抚胡须,朗声道:“既然想学武了,就抓紧时间,我现在给你大略讲讲武道经验。” 韩三竹伸手止住了鬼道子。 他知道鬼道子又开始屏蔽他说的所有话了。 “老头,你有没有听我说,我因为你的试炼,惹恼了一群最无赖的混混,你星期一若是不帮我打跑他们,以后就教我的尸体学武吧。” “噗嗤”一声,鬼鬼爱笑出声,韩三竹立马瞪她,却又被她暧昧的眼神逼了回来。 倒是鬼道子一记眼刀,让她乖乖闭上了嘴。 韩三竹又瞟了瞟洋少年,发现他也笑意正深,看来是听得懂中国话的。 只有中年洋人依旧苦着脸,忧虑重重,似乎呆在鬼道子身边,他永远也改变不了这张苦瓜脸。 鬼道子收回了冰冷的目光,正襟危坐,正色道:“此事我不能插手。” “那你叫别人插手!” “凡是侠道中人都不能插手。” “为什么?!”韩三竹气急败坏地吼起来。 “那群泼皮不是江湖人,我们不能出手,有违道义。” 韩三竹想起了鬼鬼爱先前对自己说的一番话,不由得更加确信,鬼道子这号人,是绝对不会助他的。 韩三竹的眉毛挤在了一起,看着鬼道子抚须风轻云淡的样子,他恨不得把他的山羊胡子一根一根揪下来。 “哼哼哼哼。”韩三竹冷笑几声,站起了身。 “你要到何处去?” 韩三竹盯着鬼道子,脸色发青。 “告辞不见!” “且慢。” 鬼道子的声音沉稳而有力,让穷途末路的韩三竹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只一招。” 韩三竹转过头,怒道:“什么一招?!” “我只教你一招,用这一招,我保你星期一毫发无损。” 韩三竹目瞪口呆,一时语塞。 “喂,爷爷,你这么骗他,小心他被人家揍成烂泥巴。”洋少年抱臂调侃起来,笑得不羁又欠揍。 韩三竹又一惊,因为这洋小子讲出来的话,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哼。”鬼道子冷哼一声,显然对洋少年的话不以为然,“是外公,不是爷爷,小子,国外呆久了,祖宗的话都不会讲了?” 中年洋人简直要把头埋到地上去了,洋少年反而高高扬起头,虽然依旧满面笑容,却笑得很不屑。 “还不都一样。”洋少年喃喃说了一句。 “快成人了,少干蠢事。”鬼道子转向韩三竹,面上的严厉立刻变成了笑容,“小鬼,你想不想学这招?” 如果真如鬼道子所说,一招就能撂倒三十人,韩三竹就是断了腿也要爬到鬼道子的怀抱里,但是现下听了洋少年的话,又看到鬼道子那一脸奸笑,他每一个毛孔都怀疑鬼道子在说假话。 看出了韩三竹脸上的疑虑,鬼道子继续出言安抚:“老夫从不说假话,保你无事,就绝对无事。” 韩三竹用鼻孔出了出气。 “现在只有这一个办法可行,你不学,就只有死路一条。” 偌大的房间里静谧得可怕,只听得到韩三竹急促的呼吸声。 过了三分钟,韩三竹转过身,沉声道: “我学。” -----------------------------------------分割线---------------------------------------- 水塘后,屋宅前,有一块宽阔的空地,铺着青灰的大理石板,石板与极具年代感的老宅不同,每一块都是崭新的,似乎刚铺上不久,石缝间的杂草剔除得干干净净,是块练武的好地方。 鬼鬼爱和她的父兄已各自就寝,空地只剩下鬼道子与韩三竹立在中央。 鬼道子嘴角噙着微笑,他将手负在背后,仰头望向了幽蓝的月。 “想我幼年时苦练基本功,除了记得些痛和累,唯一还记得的,就是这轮明月了。” 韩三竹抱着臂,左臂弯处夹着漆黑的剑,脸色欠佳。 中二老头又开始说莫名其妙的话了。 “老头,你所说的练武,就是在这看月亮?” 鬼道子收起了怅然的目光,他转过头,颇有风度地盯向韩三竹。 “小鬼,我不是在教你赏月,而是告诉你,练武并非儿戏,我入门的时候,每天练功要从朝阳练到夜月,方才打下了稳固的基础,你若是想一蹴而就,速成神功,那就入了邪道了。” “一招干掉三十人,这速成功夫可是你提出来的。” 鬼道子“呵呵”地笑了几声。 “不错,是我提出的,但这不能算功夫,只是天时地利人和之下的一点投机取巧。” 韩三竹撇嘴。 “你能不能说点人话?”江湖人都这么爱装逼吗? 鬼道子晃了晃脑袋,“总之,此招最重要的就是‘人和’,你若是能做好,后天即使百人千人地来,也照样得败在你脚下。” 韩三竹将信将疑地打量了鬼道子一番,看到那副极度自信的模样,他反而更怀疑了。 “老头,你别说大话啊。” “不说假话。” “行,行。”韩三竹挠了挠后脑勺,“那开始教吧。” “当啷”一声,韩三竹拔出了半截剑。 “不不不不。”鬼道子按住韩三竹的手,将剑推回了鞘,“用不着这个。” 韩三竹撅了撅嘴,盯了乌剑很久,才把它放在一旁。 看着韩三竹依依不舍的样子,鬼道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小鬼,你想使它,还早着呢!” “哼,谁说我想使它了,这东西比你还中二。”韩三竹别过头,装作对乌剑毫无兴趣。 鬼道子却抓错了重点,“中二是什么意思?” 韩三竹沉默了很久。 “夸你的意思,老头你别废话了,快入正题吧。” 鬼道子又抚起他的白须,“既然你这么着急,那咱们就开始吧,不过在你这招之前,我要给你说说武学的概念。” “概念?!”韩三竹连连摆手,“老头你够了,概念我在学校听得够多了,一句也没记住,你别白瞎这大好时间了。” “呵呵呵呵,你莫急,我说这概念是为了你日后练武方便,你不用担心占用时间,我所教你的这招,你三秒钟就可学会了。” 韩三竹虽然不相信鬼道子的话,但是很清楚他的拗脾气。 韩三竹决定放弃挣扎。 “说到这武学。”鬼道子缓缓踱起步,一手抚须,双眼望月,一副世外高人的架势,“要分三种,轻功,外功,内功。” “轻功,你也见识过了,提气而起,扶摇直上,随心而往,任意而降。” 鬼道子一面说着,一面提起气, “看,老夫这么一提气,身体有如轻烟,再一蹬地。” 鬼道子跃起五米高,凌空一个跟头,落到了韩三竹身后,未发出一点声音, “这就要练你的丹田气力,收得住,飞得高,放得下,落地准。” “嗯嗯嗯,牛逼牛逼。”韩三竹敷衍地点点头。 鬼道子却兴致高涨,绘声绘色地继续科普。 “外功,是练内功的基础,你要让四肢健猛,筋骨灵活,一招一式有力道具敏捷,可刚可柔,可快可慢,只有练到这种境界,你才真正拿得住你的武器。” 鬼道子抽出剑,韩三竹连闪六步,生怕被他削了。 但鬼道子并没有像电视剧那样月下舞剑,他只做了出剑收剑两个动作,发出了融为一体的“咻咻”两声。 在韩三竹眼里,他完全没有看到鬼道子手上的动作,只听到撕裂空气的急促剑声,虽然并不懂剑术的门道,但他相信这一剑在江湖里一定不同凡响。 他忍不住也想拿起他的剑,像鬼道子那样刺一下。 嗯,回家偷偷试一试。 “说到内功。” 鬼道子的声音拉回了韩三竹的注意力。 “那是辅助外功的学问,虽是辅助,却比外功还重要,任何一个高手,都要有深厚的内力,这样再使用武器,才可以发挥出真正的威力,可以说,内力越强,威力越大。” “那你这么说,武器的好坏根本就不重要,关键还是取决于个人的能力?” 鬼道子赞赏地看了韩三竹一眼,“孺子可教,可惜江湖许多人都不懂此理,为了宝器抢破头,搅得腥风血雨。” 韩三竹点点头,似乎有所领悟。 “对了,小鬼,你可见我跟老妖怪对掌的场景?那时候我们拼的就是内力。” 听到“老妖怪”,韩三竹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这“老妖怪”就是那个黑衣小男孩。 说实话,看到这个男孩,韩三竹居然感觉有些亲切,毕竟他俩不仅风格相像,还一样有个怪脾气。 虽然细微之处有所相似,但大体截然相反,比如韩三竹是个渣渣,小男孩是个大大。 “你觉得我们拼掌力的时候,是不是更有威力。” 回想起那个风雷大作,威力逼人的对拼之景,韩三竹觉得他一辈子都会记忆如新。 “恩,很酷炫。” “这就是内力的威力。” 鬼道子将剑身在月色中转动,看着长剑反出的寒光,韩三竹忍不住又连退几步。 “喂,老头,你不会要在这展示内力吧?!” 鬼道子白了他一眼,将剑收回鞘中,“当然不是,我可不想把房子毁了。” 韩三竹有些窘迫,他咳嗽一声,一面提醒鬼道子一面转移话题:“喂,你说的这一招,究竟是什么。” 韩三竹发誓,如果鬼道子再多说一句废话,或是教他一个杀马特的招式,他扭屁股就走。 鬼道子背起手,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你学校门口是不是有颗大树。” 韩三竹警惕地观察着鬼道子面部每一个细微表情,轻轻点了点头。 “树上是不是有根低垂又粗壮的树枝,你伸手就能够到?” “是又怎样。” “引体向上会不会做?” “老头你别神神叨叨的,想说什么快说。” 鬼道子昂起头。 “你要不想学就罢了。” “行行行行行,您说您说。” “那你回答我的问题。” “会做会做。” 鬼道子胸有成竹地看向韩三竹,轻快说道:“那些泼皮来了,你就跑到树下,抓住树枝,做个引体向上爬上去,爬得再高一点也可以,只莫要下不来了。” “你觉得那些混混不会爬树是不是?好,就算他们都不会,全围在树下的话,不也把我困死了?!”韩三竹鄙视道。 “莫急莫急,自有办法解决。” 韩三竹眼睛瞪得很大,等着鬼道子下文。 但鬼道子久久不语。 “怎么解决?” “怎么解决?”鬼道子抱起臂,“你等个两三秒就可以跳下去走了。” 韩三竹愣了很长时间。 “哦,你是说,我爬到树上去,等个两三秒,那群混混就全趴下去了?” “不错。” “你确定不是你偷偷跑过来帮我打趴下的?” “侠道中人不干涉江湖之外的事。” “呵呵呵呵,真是绝妙的一招。” “正是。” 韩三竹扭屁股就走。 “明天记得来练武!”鬼道子在背后喊道。 -----------------------------------------------------分割线----------------------------------------------------- 摸黑溜到别墅里,轻手轻脚地猫进卧室,韩三竹打开了电脑桌上的台灯,并调到最低亮度。 他将长剑放在桌上,先细细观察了一遍乌剑的剑鞘,然后拔出剑观摩锋利的剑身。 欣赏了莫约十分钟,他把起剑,学着鬼道子的样子,出剑,收剑。 剑乱晃着甩出,又颤抖着收回。 除了甩出的杂音,剑身完全没有发出鬼道子手下那凌厉的尖叫声。 韩三竹叹了口气,将剑归鞘,寻来床单包好,藏在了衣柜中的隐秘处。 他感觉心中突然满满的,没有了往日那要死不活的空虚颓废感。 明天去不去练武呢? ............. 练他个臭嗨。 11、心机老头 清晨五点韩三竹就醒了。 他裹着被子下了床,拉开窗帘,发现外面正下着小雨。 “唰”的一声,窗帘被大力合上,房间内又陷入了昏暗。 韩三竹靠着桌子,浑身酸痛,他抚了抚额,前两天那惊心动魄的经历便排山倒海般席卷入他的脑海。 这怎么可能是真的?不会做了场怪梦吧?! 韩三竹突然心口一紧,他匆匆走到衣柜前,提心吊胆地打开衣柜,扒开一堆黑色的衣物,终于在衣柜底端看到了那柄乌剑。 韩三竹长舒口气,掩好衣物,关上衣柜坐回了床上。 韩三竹觉得自己的世界观被改变了。 他栽到柔软的床垫里,迷糊了大概十分钟,又弹簧一样跳了起来。 不行!再不收拾好滚蛋,后妈该起来了! 他迅速冲进浴室洗漱,又用手随意拨了拨头发,跑到衣柜前抓起了一套黑色运动装。 正要换上衣服,韩三竹眼珠一转,又将衣服放了回去。 他蹲下身,撅起屁股,掘地三尺,终于在衣柜的角落里翻出了一件胸口缀着蝴蝶结的粉色外套和一条紧身牛仔裤。 这套衣服是在韩志飞的强烈要求下,孟娇娇为韩三竹精心挑选的。 虽然她对韩志飞说这是韩三竹最喜欢的样式,但是显然韩三竹没用它们擦屁股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韩三竹用脚将散落在地上的衣物踢回衣柜,着手开始换衣服,待他穿上了那身基佬一样的服装,便走到门口,取下挂在门背上的正红棒球帽,往脑门上一扣,打开了房门。 下到一楼客厅时,孟娇娇突然打着哈欠走出了卧室,韩三竹见到她如同见了鬼,脚底一抹油“蹭”地消失了,只为孟娇娇留下一抹粉红的倩影。 大门“咚”的一声被合上,睡眼惺忪的孟娇娇看着韩三竹离去的方向,疑惑道:“谁啊?” -------------------------------分割线------------------------------ 杭州三百中 细雨蒙蒙 韩三竹压低了帽檐,手插在衣兜里,女里女气的。 说实话,这身衣服套在身上,犹如披了荆棘,扎得他坐立难安,但是为了保命,韩三竹不得不忍下来。 他靠在墙上,向学校门口张望,果然发现光头的人在此处徘徊,凡是看见穿黑衣的,都会走上前一探究竟。 韩三竹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幸亏他想起了换衣服,不然今天就得被这伙人揍一顿。 想起前天用臭豆腐泼这些恶煞,韩三竹悔得肠子都青了。 只为一时爽,全家火葬场! 韩三竹看向对面那颗大榕树,与他相距十几米,鬼鬼爱受人欺负的时候,他正是躲在这颗树下观察事态的。 他吸了口气,装作轻松地走过去。 显然那些恶棍们并没有对这个粉衣少年起疑心,毕竟韩三竹那乌鸦模样实在深入人心,一般人哪里会想到这gay里gay气的骚包会是韩三竹? 在韩三竹离那颗榕树只有五米远的时候,一个带着耳钉的黄毛混混叫住了他。 “喂,娘炮!” 韩三竹心里“咯噔”一下,他将帽檐压得更低了些,僵硬地转过身。 韩三竹并不说话。 “头这么低干嘛?!抬起头来!” 五六个混混聚拢过来,笑得极为夸张。 “哎葱哥,听说娘炮都是化妆涂粉的,这小子可能画得太浓了,不好意思给咱们看呢!” 混混们哄笑起来。 那被唤为葱哥的耳钉少年透过细密的小雨打量了韩三竹一番,在朦胧雨雾中,他看到韩三竹消瘦的身板,稚气的样子,料定了这是个好欺负的角色,便心安理得地继续嘲笑。 “小子,抬起头来让我们看看,你的妆好不好看?” “哈哈哈哈,葱哥你得问他的男朋友啊!咱们说的不算数!哈哈哈哈哈!” 被乌鸦弄得灰头土脸的混混们终于抓住一个出气包,每一根神经都兴奋起来。 韩三竹暗自叫苦,他他妈的就不该穿得这么gay! 他依旧低着头,不想让混混瞧到他的脸。 那些混混自以为很有英雄气概,看到韩三竹这副窝窝囊囊的可怜样,更为变本加厉了。 “喂,小美女,你哪个班的?哥哥我来追求你啊?” “哈哈哈哈,只怕人家男朋友不同意呢!” “美女你抬头嘛!”耳钉男将手伸向韩三竹消瘦的白下巴。 韩三竹偏过脸,挥手“啪”的一声打开了他。 “嘿!死娘炮!”耳钉男尖叫一声,收回泛红的手,他甩出一个眼神,周围的同伴们立刻收起笑容,如狼似虎般将韩三竹团团围住。 “胆子不小啊。”耳钉男昂起头,扯高气扬地走到韩三竹身后,“娘娘腔,你跪下给我道歉,再把你身上所有钱掏出来,我也许会放过你。” 韩三竹二话不说,一摸兜便掏出三百块钱。 其实这几张钱他早早就备好了,想不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耳钉男斜眼扫了扫那粉红的纸币,轻哼一声,装作不在意地掳到自己口袋里。 他瞥了眼韩三竹,狂妄道:“跪下道歉!” 韩三竹的小腿被踢了几脚,并不重,只是为了让他弯下膝盖。 但堂堂第一乌鸦学渣,虽然被抢了那么多次,但哪一次他求饶过,每每都是一声不吭地挨骂挨抢,被人推来推去,腿却从未弯下。 这世上还没有人值得他下跪呢! 韩三竹犯了牛脾气,他知道被混混识破身份的后果,但是他绝不肯下跪求饶。 韩三竹做好了挨一顿让他半死不活的胖揍的准备。 有什么,来生还是条好汉! 幸好是个蒙蒙细雨的天气,混混们还未看出娘炮就是韩三竹,他们并不想往死里打这恶心娘娘腔,但一点皮外伤是必不可少的。 耳钉男恶狠狠地盯着韩三竹,看到他沉默得像死人一样,耳钉男不由得想起了乌鸦那副讨人嫌的模样。 乌鸦那口气还没出呢!! 韩三竹的样子在他眼里越来越可憎,他喘了几口粗气,伸手拔下了身旁混混嘴上的烟。 他熟练地弹掉烟灰,捏起香烟屁股就往韩三竹肩上按。 “滋溜”一声,韩三竹的肩上冒起了烟,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燃烧劣质布料的臭味和肉的焦味。 韩三竹低头咬着牙,疼得浑身发抖,却不肯叫出声来。 以前他被烟头烫了不下十次,但每一次他都出手反抗,即使最后都以混混把他抵在地上揍一顿为结局。 现下韩三竹虽不肯屈尊,但也仍不想让混混认出他的脸来,他只好忍气吞声,“有一点骨气”地继续窝囊...... 没认出脸来的话,只有五六个人揍,认出脸来的话,就有三十号人迫不及待地来扁他!若是他们带刀的话,他还有命撑到最后吗?! 如果因为社会败类丢了性命,乌鸦这一生也活得太窝囊了! 过路人纷纷加快了脚步,他们确实很鄙夷这光天化日之下的恶行,但是更害怕给自己惹祸上身。 这可是一群有犯罪前科的人渣啊! 耳钉男捏起了烟头,伸手想烫韩三竹的手臂。 一个骑着三轮车的大汉慢悠悠地过来了。 臭豆腐的迷人味道席卷而来。 耳钉男和他的同伴紧紧皱起了眉。 臭豆腐他们以前是经常吃的,但是被乌鸦浇了一身后,每一个混混都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碰臭豆腐。 大汉停到了混混身边,看着三轮车里满载的臭豆腐,耳钉男不禁想起了那个屈辱的下午,他气急败坏地转过头,瞪向了三轮车上膘肥体壮的迷彩服男人。 “干什么?想来给这个娘炮帮忙了?上一边去!” 韩三竹瞧着这阵势,突然安心了。 那大汉呵呵一笑,腿一跨跳下了车,他向三轮车后座一摸,拿出一副拐杖,卡在了胳肢窝下。 “小兄弟们,欺负小孩是不对的。” 混混们挤眉弄眼地瞅了独腿男半天,“哈哈哈”地爆发出一串大笑。 “哈哈哈哈,瘸子你想教训我们吗?” “不不不。”独腿男摆摆手,“我只是想让你们吃我的臭豆腐。” “烦死人了!谁他妈吃你屎一样的豆腐!赶紧滚一边去,否则你以后别想在这摆摊了!”耳钉男丢掉烟头,上前一步,伸腿想踢掉独腿的拐杖。 独腿冷哼一声,一个侧身转到了耳钉男的右侧。 只见一个两腿的拐杖飞起,“噗”的一声戳在了耳钉男肚子上。 耳钉男脸色煞白,瞳孔放大,他的身体像是在放慢镜头,一点一点地瘫在地上。 除了看到葱哥捂着肚子在地上抽搐,其余混混竟是一点也没看到独腿的动作,他们战战兢兢地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你们这些泼皮,也就仗个气势,狐假虎威。”独腿抬了抬拐杖,混混们吓得退了三步,“还不快滚蛋。” 混混们拾起了葱哥,作鸟兽散。 独腿男面向韩三竹。 “小子你挺厉害的嘛!穿得跟个面首一样,一开始把我也骗过了。” 他盯着韩三竹肩膀上又黑又糊的窟窿,竟有些兴奋。 “原来香烟还可以这么用!学到了,以后逼供有新招了!” 韩三竹抬起头,露出他苍白的脸。 “谢谢你。” 声音虽小,诚意很深。 独腿男挠挠头,憨厚地笑了笑。 “无妨无妨,去树后面的小吃街吧,我那有个屋子,有药有酒,可以给你处理伤口。”独腿身手矫健地骑上了三轮。 “不用了,这么小的伤,我又不是没受过。” “你客气个啥,看了你十四年,还没真正跟你交往过。” 韩三竹脸上一变,他心想也许可以从独腿男口里套出点话,便点头应允了。 跟着独腿男,韩三竹走到了榕树下。 “喂,你等一下。” 独腿男停下了三轮车。 只见韩三竹走到榕树一根低垂的树枝下,伸手抓住粗壮的树枝,因为手生,比较艰难地爬上了树。 蹲到树上后,他又跳下来,重复了三次,直到最后一次可以在三秒内爬上树枝。 “行了。”韩三竹甩了甩泛红的手心,走到独腿身边。 独腿一头雾水,忍不住出言相问:“你干什么呢?” “为明天做准备。” “什么准备?” “鬼道子说我明天这么做就没人敢打我了。” 独腿讥讽地大笑起来,“你听他瞎扯蛋!” “诶?”韩三竹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盯向独腿,“你不是江湖中人么?怎么敢打江湖外的人?” “哼哼哼哼。”独腿冷笑起来,“我是江湖中人,却不是侠道中人,江湖里有好有坏,有不好不坏,我是那种最坏的,坏人谁都敢打。” 想起昨晚鬼道子对男孩与独腿斥骂的话,韩三竹明白了这两人一定是个邪恶团伙的成员。 “你是坏人的话,干嘛要救我?” 独腿笑了几声,骑着三轮往前走。 韩三竹迈腿跟上。 “坏人救坏人,有什么不对吗?” 韩三竹横了他一眼。 “我不是坏人。” “哼,你现在是跟着鬼道子混,等你看清了侠道中人的嘴脸,就会来跟我们混的。” 韩三竹不打算继续跟独腿理论,他转头瞧了瞧榕树,突然明白了什么。 “喂,你是不是每天在那个树后卖臭豆腐?” 独腿男点点头,“你上学的时候不是天天都见到我了么。” “你是坏人,不信江湖道义,所以江湖外的人也敢打?” “狗屁江湖道义,我想打谁就打谁。” 韩三竹欣然一笑,懂得了鬼道子的用意。 好个心机老头! 他不肯出手帮我,便使一计让不信江湖道义的人帮我! 看独腿男今日这仗义凛然的表现,他韩三竹明天完全不用担心了! 韩三竹春风满面,连步伐也变得轻快起来。 那些人渣们,明天要吃点苦头了! 小吃街里,街巷错杂,独腿七拐八拐,拐到一个最阴暗、最偏僻的角落停下来。 他的房子阴暗狭小,墙皮生着绿苔,当打开门,看到了屋内的桌椅床具后,韩三竹才确信了这确实不是一间茅房。 “怎么当坏人比当好人还穷?” 想起了鬼道子那全水景大豪宅,韩三竹有些可怜这个屌丝残疾人。 独腿脸上挂起了意味不明的笑容,他锁好三轮,盖好摊铺,一瘸一拐地走进屋内。 他拉出一把木椅,坐了下来,将拐杖靠在椅子旁。 “你随便坐。” 韩三竹张望着,坐到了他的对面。 这屋子虽小,却收拾得干干净净,除了些不可避免的潮味,并没有其他异味。 “小子告诉你,你学校外面这些街巷大楼,都是我们盟会的。” “什么?!”韩三竹几乎要跳起来,“这整个小吃街都是你们的?” “小意思,而且我们这还不是为了盈利,纯粹老大买来监督你的。”独腿男倒了杯白酒,推到韩三竹面前,“咱们坏人别的没有,就是钱多,不仅这片地,你住进你爸那别墅时候,我们还把那片别墅区给买下来了。” 韩三竹张目结舌地呆了很久,终于平复下来。 “我是不是拿了你们什么宝贝,害得你们这么在意我?” “不是不是。” 独腿指了指酒杯,韩三竹摇摇头。 “我不会喝酒。” “男人怎么能不喝酒?”说着独腿拿来那杯酒,仰头干脆自己喝了,“你啥也没干,反正老大叫我盯着你,可能跟你妈有仇吧。” “跟我妈有仇?!有仇怎么不一开始就杀了我?” “不是你妈和鬼道子护着你吗?后来你妈……”独腿咳嗽一声,“那个了,还是有鬼道子这老狐狸护着你,我们动不了手。” 韩三竹站起了身。 “现在你有机会了,要杀我了吗?!” 韩三竹知道凭独腿的本事,他就是跑也没用,干脆耐心等他答复。 “唉,你别紧张,其实老大没叫我们杀你,而是一有机会了就把你抢回来。” “他想亲自动手?!” 独腿倒了杯酒,“呲溜”嗦进嘴里。 “也许吧。” “都想杀我了,你还让我跟你们混?!” “哎呀你莫急啊,老大他爱收英才,好多仇人都被他收了充人手,他费了这么大劲抢你,你又这么聪明,直接杀了也太亏本了,肯定先要好好利用你的。” “那你现在就是要带我去见他了?!” 独腿叹了口气,撅起嘴。 “只怕不行……鬼道子那老东西正蹲在我房顶上呢,,,,,,” 韩三竹长舒一口,瘫在椅子上。 这老头就算将我羊入虎口,再跟着我满世界跑,也不肯亲自帮我,怎么会有这么一根筋的人?! 独腿却又为自己倒了杯酒,一边喝一边怅然回忆起往事来。 “唉,四年前侠道一百零八盟联合起来清剿我盟,本来我们已要大获全胜,结果不知你们那侠道盟主要挟了老大什么,害得他自甘认输,让我们盟会死伤过半,若不是我、老妖怪和老二平复了盟里内斗,只怕老大连自己的位置都保不住了。” 韩三竹思索了片刻,出言问道:“侠道真有一百零八个盟?这么多?” 独腿翻了他个大白眼。 “怎么可能!他们那些小儿科,看《水浒传》有一百零八个好汉,给自己也取个这名字,好像自己真是个大侠了!” 韩三竹有些好笑。 他来回思考了一番独腿的话,不禁对母亲的身份感到深深的怀疑。 可能母亲并不像旁人想的那样,只是一个下贱的小三。 -----------------------------分割线---------------------------- 光头男带着将近三十多人跑到学校门口,结果半个鬼影都没看到。 他们气得叫爹骂娘,但最终还是只能一边跳脚一边原路返回。 一伙人气势汹汹地走到一处废弃工厂,转头往里走。 这就是他们“帮会”的秘密基地。 “老弟,守了一天了,没抓到那个卖臭豆腐的。”光头恭恭敬敬地说道。 韩远星转过身来,俊朗的脸上隐有怒色。 想他初二时候凭自己跆拳道黑带的本事,把这光头带他几个跟班削了好几顿后,他们就对他乖乖俯首称臣了。 “我不管那个卖臭豆腐的,我只问你抓没抓住乌鸦。” “乌鸦?我们一天都没见到他,可能躲在家里了吧!” “哼。”韩远星冷笑一声,“他没在家,我看过了,从星期五晚上,他就开始夜不归宿,我没工夫大晚上跟他耗,你们明天要是再不好好教训他一顿,只怕他以后更要为所欲为了。” “老弟你放心,我带上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堵不到他?” 韩远星点点头。 这一次凭光头的怒气,只怕韩三竹不被打死也被打残。 韩远星要静静等到明天,等乌鸦残了,光头几个被抓进局子,他既除了心头大患,又可以名正言顺地做这伙人的老大。 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谋! 12、无限危机 独腿滔滔不绝地谈着奇奇怪怪的江湖事。 譬如江湖外的人因为气力微弱,内力为无,被江湖中人戏称作“空空人” 譬如谁赤手空拳去野生动物园与猛虎搏斗,只为摘得“打虎之星”的称号; 譬如谁与谁在泰山偏锋站了七天七夜,只为比谁的定力强,最终双方气竭倒地; 譬如某大侠开了间“真.功夫面馆”,用剑削面,以内力煮汤,生意火爆,被江湖外的“空空人”称作:奇幻大师。 韩三竹听得目瞪口呆,大开眼界。 待指针指到下午七点钟,屋外已不再下雨的时候,独腿锁上了房门,带着韩三竹去小吃街吃饭。 让韩三竹意想不到的是,临走时他竟把鬼道子从房顶上叫下来,鬼道子也真的跟着他们去下馆子。 于是在“空空人”的注视下,穿着古装的鬼道子、架着拐杖的独腿男、披着基佬服的乌鸦在喧闹的饭馆里点了一桌家常菜,一言不发地开吃了。 这么恨对方,还要坐在一起吃饭,韩三竹实在想不通这两个人的奇葩脑回路。 看来他俩能成宿敌也是缘分啊。 由于独腿是整片街的房东,当三人吃完饭结账的时候,店主一分钱也不敢收,让三个人分文不少地离开了。 仿佛事先约好了一般,独腿老头带着乌鸦跑到一个僻静荒地,对打了十几来回。 毫无悬念的,鬼道子打赢了独腿男,他揪起韩三竹的领子,扯高气扬地飞向自己的水上屋宅。 鬼道子将韩三竹放在屋前的空地上,连口气也不喘就要他绕着空地跑五十圈。 “凭什么?!” “你这身稀皮烂肉,没让你跑一百圈算好了。” 韩三竹苦着脸,他思想斗争了很久,知道自己的反抗对于鬼道子来说完全不起作用,所以认命地开始跑了。 跑到第三圈的时候,韩三竹已浑身发热,他脱下他粉嫩嫩的外套,揉成一团抛出围墙外。 鬼道子摇摇头,:“还没跑个头,就累成这样,饭都白吃了。” 韩三竹冷哼一声,“我就扔个衣服,你哪看出我累了?” 鬼道子笑而不语。 韩三竹撅撅嘴继续跑,十圈以后,黑短袖已被汗水浸得湿透。 “怎么跑得跟走一样?跑快一点!” 韩三竹喘着粗气,身体犹如火烧,他的紧身裤黏在腿上,像绑了两腿湿沙袋。 虽然他感觉自己快齁死,但脚上还是慢慢加快。 鬼道子盯他盯到第十五圈,便撤回房内,徒留韩三竹一人在夜色中挥洒汗水。 不出五秒,穿得跟小龙女一样的鬼鬼爱出现在门口。 “我是来监督你的呦~” 韩三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叫她来盯我,不是瞎捣乱么?! 韩三竹只能装作看不见她炽热的注视、暧昧的眼神,一圈一圈地埋头苦跑,五十圈简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 等到鬼鬼爱确认鬼道子看不到空地上的一切动静了,便对着跑得满脸通红的韩三竹畅所欲言起来。 “乌鸦,你怎么穿紧身裤了?!” “哎呀,这么看你,腿还有点长呢~” “你的皮肤真白,我也想要这么白。” “别跑得这么专心啊,你看我穿得是不是很美,你们男生都爱这款。” “哼,你又不看我!我把刘海都梳上去了啊!” 韩三竹沉默不语,鬼鬼爱滔滔不绝。 当韩三竹跑到第二十圈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像注了水泥,两条腿怎么也迈不起来了。 鬼道子在此时走出了房门。 “行了,今天就到这,你回去吧。” “呼,呼,呼,可是,呼,呼,我还没跑完……”韩三竹双手撑着膝盖,整个人都要瘫掉。 “哼,看你这样,五十圈早就跑死了,你今日已到了身体极限,回去休息吧。” 鬼道子的话如同大赦令,韩三竹“扑腾”一声躺在地上,休息了快有三十分钟,才怏怏地爬起来。 韩三竹穿过游廊,向门外走去。 当他正要推开院门的时候,一声甜甜的呼唤喊住了他。 只见鬼鬼爱轻逸地跑向院门,洁白的裙摆在晚风中飘拂,真带着不食烟火的仙气。 就是矮了点。 鬼鬼爱跑到韩三竹的身边,伸手从怀里递给他一件东西。 是一件黑色的长袖交领短外衫。 “一会儿穿上吧。” 韩三竹呆了两秒,接过她的衣服。 “谢谢你了。” 告别了鬼鬼爱,韩三竹踏出屋外,走在去公交车站的路上。 走了一半的路程,韩三竹果然冷得发抖,他套上手里的衣服,系上交领处的绳子,古色古香的,倒还有点江湖侠客的味道。 我怎么也尼玛的变中二了?! 不过说实话,这衣服还真香…… 想起鬼鬼爱从她香怀里掏出衣服的场景,韩三竹红了脸。 他晃晃脑袋,将鬼鬼爱抛出脑海。 走到公交车站时,早已到了深夜,韩三竹看看手表,发现末班车的时间过去了很久,他望着霓虹灯下空旷的街道,只好耐心等待出租车的经过。 长夜漫漫,秋风萧索,韩三竹百无聊赖,不禁默默思索这几天的经历。 他突然僵住了。 诶?!我不是说好不练武了么?! ----------------------------分割线----------------------------- 星期一 清晨5:00 韩三竹在肌肉的剧痛中醒来。 他哀嚎了莫约十分钟,终于完整地从床上起来了。 韩三竹像僵尸、机器一样僵硬地穿衣、洗漱,当他收拾完毕,准备背上书包的时候,发现书包连着包里的课本早已在星期五的晚上丢掉了。 韩三竹摸摸下巴,并不着急。 对于学渣来说,书包课本完全就是个摆设。 如此一来不是给他减轻负担了吗? 韩三竹轻笑一声,披上墨迹斑斑、皱巴巴的校服,“光溜溜”地出门了。 后妈、韩远星和韩盈露要六点以后才起床,韩三竹成功地错开他们,开开心心地赶上第一班公交,早早来到了学校。 虽然韩三竹每天最早到校的习惯人尽皆知,但是对于那些好吃懒做的混混而言,要他们五六点就守在学校门口,还不如杀了他们,所以韩三竹并不担心混混们会在这时候堵他。 他光明正大地站在门口,伸手瞧了瞧门卫的窗户。 门卫胖哥睁着惺忪的睡眼,给韩三竹打开了电动伸缩门。 往日里,每晚7:16放韩三竹出去早已成了胖哥的习惯,每早5:40左右放韩三竹进来也早已成了胖哥的习惯。 这是第一学渣的特权啊! “喂,韩三竹,你逃课也就算了,今天怎么连书包也不带?!”胖哥拉开窗户鄙夷大喊,却未能让韩三竹停下一步。 “丢了丢了。” “唉。”胖哥狠狠关上窗户“现在的学生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韩三竹只当他放了个屁。 201教室 因为韩三竹每天第一个到学校,所以班级的钥匙由他保管。 韩三竹掏出钥匙拧开门锁,伸腿便走进去。 “咚”的一声,韩三竹跌了个狗吃屎。 原来门口地面上倒着滑腻的沙拉酱。 他怎么忘了这茬?! 那些无聊透顶的同学,每个周五都要为韩三竹布置下此等大礼,往常他大部分都能轻松躲过,结果因为前两天过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江湖生活”,大脑一直保持在兴奋状态,竟然忘记了这个恶作剧! 蠢!! 韩三竹吃痛地往起爬,脚底打滑了十几次,才扶着讲桌爬了起来。 本来浑身的肉都像要剥离身体般疼痛,现在再加上膝盖手臂脸颊的撞伤,韩三竹感觉到生不如死了。 他缓过疼痛的劲儿后,默默从角落里拿来拖把,清理掉门口污浊的痕迹,再一言不发地走到厕所,涮干净拖把,提回教室,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熟练至极。 这都是多次“磨炼”出来的啊! 韩三竹主动清理陷害自己的恶作剧并不是因为他热爱环境讲卫生,而是如果他不清理的话,后面的人进教室被滑倒,所有的锅都是他一人背了。 想开始没有经验的时候,他不知道背了多少锅,结果害得他几个星期都只能站在教室外面上课。 韩三竹默默走到后面,坐到属于他的“特坐”上。 这个座位是单独给韩三竹安排的,放在全班最后,没有同桌,也看不到老师。 韩三竹对此安排格外满意。 他现在软软地靠在椅背上,看着被别人涂鸦得乱七八糟的桌面发呆。 这桌面上,写着各种不怀好意的污秽调侃,大多都是与韩三竹不光彩的出身有关,除此之外在桌子的左下角,还画了一只巨大的丑陋乌鸦,若不是它身上写着“乌鸦”二字,韩三竹几乎以为这画的是条狗。 为什么他韩三竹没偷没抢,纯属无公害少年,但所有人都看他不爽呢? 以前看着这张桌面,韩三竹会暴跳如雷,但是现在他坐在这桌前,脸上和得道高僧一样波澜不惊。 韩三竹挠挠头,身体变换成最舒服的姿势,严严实实地趴到了桌面上。 他要开始补觉了,下午可有场恶斗等着他呢。 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他听到了同学陆续进班的嘈杂声,听到了老师讲课的声音,感受到不下十个有男有女的同学在下课时拔他的头发、推他的脑袋,也听到了他们捉弄他时满意的大笑。 对于韩三竹这种道行高深的学渣,已经到了荣辱偕忘的境界,无论怎样,除了尿急上厕所,他绝对不睁开他的眼睛。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混到了下午6:30,韩三竹犹如苏醒的冬眠困兽,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起身走向教室门口。 ---------------------------------分割线-------------------------------- 走到距学校大门十几米远的时候,韩三竹就看到了徘徊在校门口的混混。 密密麻麻的,数起来竟快到五十人! 韩三竹停下了脚,飞速躲在一边的树旁。 他今天提前30分钟出来,就是为了准备出逃的策略。 显然他低估了光头老大的怒气值。 大哥,我就泼了你一身臭豆腐,你至于找五十个人扁我吗?! 榕树离校门口至少也有十几米,硬闯的话不出两步就得被他们按到地上去。 韩三竹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左顾右盼,看天望地,当他看到保安室的时候,一个主意从他的脑海冒了出来。 保安室没人。 胖哥肯定去去买烟了,而且还会跟店主聊个不停,起码有十来分钟不会回来。 韩三竹喜上眉头,他偷偷摸到保安室后面的一个房间,伸长了胳膊摸向门把手。 “咔哒”一声,门打开了。 果然和往常一样没锁。 韩三竹将门拨开一道小缝,凭着自己消瘦的身板挤了进去。 这与保安室相连的房间,正是胖哥的宿舍。 不出所料,这宿舍的衣架上,挂着换洗的一套保安服。 韩三竹三下五除二地换上衣服,扣上帽子遮住了半张脸,瞬间觉得自己生机无限! 只一个问题,要想扮成胖哥,他这样的身板还差得远。 韩三竹拿起胖哥的荞麦枕头塞到肚子里,感觉还是不够,又另外脱下了校服外套,揉成一团堆在枕头上,虽然还是有些空荡,但也只能这么凑合着穿了。 韩三竹打开连着保安室的门,从宿舍慢慢跨进了保安室,又小心翼翼地打开通向校外的铁门,兜着肚子,故作从容地走出校外。 五十个混混中有三十个转头看向他,但只看了一秒,又都纷纷转过头去。 “诶这胖子不是刚买烟去了吗?” “谁他妈知道他啥时候回来的,长这蠢样,咱能注意得到他吗?” “也对。” “嘿嘿嘿,你看他肚子,胖得都得用手兜了” “哈哈哈哈哈……” 韩三竹脚上依旧平稳,额上却冒出了一头冷汗。 他看清榕树的方向,埋头直奔它而去。 肚子上带着这么大个重物,宽肥的裤管在他腿上蹭来蹭去,韩三竹差点半路跌一跤。 当离榕树只有四五米远时,韩三竹因为胜利在望,松懈了兜着肚子的手,只听“扑通”一声,一只大胖枕头连着一团斑驳的校服掉了出来。 韩三竹愣在原地,混混们愣在原地,气氛一度尴尬。 初秋的风吹来,皱成一团的校服外套顺着风的轻抚,慢慢舒展开来,并一点一点向混混们推移。 看清了这件墨迹斑驳的校服,混混们知道了那保安服里藏着何方神圣。 “他妈的是乌鸦!” “上啊!!揍他!!” 混混们排山倒海地扑向韩三竹。 韩三竹撒开腿直往树枝那窜。 当韩三竹抓住树枝的时候,混混们离他只有三米远了。 韩三竹把上辈子下辈子的劲都用在胳膊上,他一挺身,扒上了树枝。 当他想把腿也收上树的时候,左脚一痛,竟被个黄毛混混攥在了手里。 韩三竹爆了个粗口。 他狠狠甩着腿,老旧的耐克鞋将脚下那张痘痘脸蹬得鼻青脸肿。 混混们开始骂他的祖宗,好几个身手敏捷的混混扒上树枝准备上来。 韩三竹急得眼红,他左腿刚一挣脱又被人攥住,甚至有几个穷凶恶极的混混拿着刀要来割他的腿。 说好的只要两三秒就可以解决呢?难道多了二十个人就没胆帮他了?!再不来人他可就要和独腿男做伴了! 站在树顶上的鬼道子更着急,当那几把匕首离韩三竹只有几厘米远的时候,他甚至忍不住要破例动手了。 就在此时, 落叶疯狂纷飞起来,有如成千上万只得了疯牛病的黄蝴蝶。 鬼道子提起的真气又放下了。 十秒后,落叶停止旋转,化成了残渣铺在地上。 将近五十个混混也像渣滓一样铺在地上。 他们均因后颈受到重击而晕厥。 乌鸦瘫在树上,独腿站在树下。 韩三竹惨白着脸,掉进了由肌肉酸痛和浑身虚脱构成的黑洞。 他身体一软,像团烂泥一样跌在混混的身上。 幸好现在处于上班与上课的时段,这地方又较为偏僻,并没有闲人游荡,校门对面的商铺里全都在做饭休息,而榕树两侧建着围墙,没有商铺,所以这一切没有人看到。 独腿让韩三竹靠着树静躺,自己一手一个将混混堆到树后,并拉开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避免窒息,等做好了这些,他便拿出三大张巨幅臭豆腐广告纸,盖在了人堆之上。 “你怎么来得这么晚,你不是一直呆在这的吗?”韩三竹的声音很微弱。 独腿一转身,从三轮车后座里提出两桶地沟油给韩三竹看。 “我去买油了啊!” “呼……”韩三竹长呼口气,“我的妈啊……” ----------------------------分割线---------------------------- “不可能!他没有那样的本事!” 废弃工厂里,韩远星向光头怒吼。 那将近五十个混混捂着脖子或蹲或靠,脸色极差,鬼知道他们怎么从那人堆里爬出来的。 光头也捂着脖子,指向了同伴,“可是你看看弟兄们。” 韩远星眸色深沉下来。 “一下子就把你们全打晕了?” “唉……是啊……”光头晃了晃发晕的头,“老弟,你看你不是跟乌鸦住在一起么,不然晚上找个机会收拾他一顿?你本事这么大,一定耐得活他。” 听到光头男如此抬举韩三竹,韩远星简直要气得发疯。 “哼,我倒是想,但这几天他晚上回得太晚,我要是堵他的话,第二天也别想听课了。” 光头咂了咂嘴,“老弟,你干嘛把学习看得这么重?你看你大哥我,早退了学,多自在!” 韩远星冷哼一声,压住了几乎脱口而出的鄙夷话语。 “算了,这几天饶过他,星期五晚上我没有补习课,到时候收拾他一顿,也算给你们报仇了。” 光头感动得涕泗横流。 “老弟!兄弟们这笔债,就靠你了!” 13、转校生 星河皎皎,明月如珠。 湖面映着夜色。 夜晚,是侠客的天堂。 白衣人如流星划过天际,在湖心岛落脚。 鬼道子携鬼鬼爱匆匆走到屋外,恭迎立于空地中央的白衣男子。 “盟主光临寒舍,不胜感激!”鬼道子俯身作揖,白衣人上前一步,扶住了他的胳膊。 “你我无需多礼。” 鬼道子与白衣人相视一笑,向屋内走去。 “近日来魔教动作越发活跃,不仅挣钱挣得高调,还同日本帮派结盟,想必不出多时,就要同我们一百零八盟一较高下了吧。” 鬼道子冷笑一声,捋起长须,“不过聚集一些虾兵蟹将,何足为惧?” 白衣人摆摆手,叹道:“鬼前辈莫要低估了他们,虽然四年前让他们元气大伤,但我们一百零八盟也损伤不小,他们这四年来修养得风风火火,只怕是又要与我们分庭抗礼了。” 鬼道子心中不以为然,碍着盟主的面子,面上做出了一副顺从的模样。 “盟主所说不假。” 白衣人点点头,屁股刚沾到檀木座椅上,鬼鬼爱的热茶就端至了他的手边。 白衣人接过茶,笑得儒雅。 “你同乌鸦相处过了吧,如何?”白衣人轻摇着茶杯,淡淡道。 鬼鬼爱迅速涨红了脸,除了“很好,很好”,平时的伶牙俐齿此刻一点也派不上用场。 白衣人读懂了她脸颊的绯红,笑意更深。 他向鬼道子挑挑眉,玩笑道:“看来,鬼前辈不用烦恼小爱的终身大事了。” 鬼鬼爱惊叫一声,跺跺脚,匆匆忙忙离开了大厅,鬼道子看着白衣人赏心悦目的笑脸,心中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我孙女如此姿色,为何不是那小子先看上她呢?! 想到韩三竹见到鬼鬼爱时那副冷冰冰的模样,鬼道子的肠胃像是吞了冰山一般寒凉,他坐在白衣人身边,端起热茶,猛地灌了两口。 有机会要好好撮合撮合,不能让小爱白白单相思。 白衣人咳嗽两声,正经了面色,“鬼前辈,三竹习武如何。” 鬼道子也立马正襟危坐,“基础过差,想练出头要费不小功夫。” 白衣人面色略略阴暗些许,但并不至于灰心丧气。 “盟主莫要过虑,乌鸦身上还是有不少长处的。” “比如。”白衣人用瓷盖拨了拨漂浮的细长茶叶。 “天资过人。” ----------------------------分割线------------------------------ “啊!”韩三竹摔了个狗吃屎。 教室里哄堂大笑起来。 韩三竹轻轻叹了一口气,想不到他乌鸦躲过一块香蕉皮,却未躲过一只大肥脚。 他转过头,看向右侧座位上那个罪魁祸首——一个满脸麻子的小黑胖子,眼神中只是存着些许探究,并无怨气。 但小黑胖子却被那双漆黑的眼看得发毛,他一伸脚,韩三竹刚支起的半个身子又被他踹回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乌鸦乌鸦,你真以为你是乌鸦,我的连环脚你就是飞起来也躲不了。” 教师中的哄笑声冲破天际。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门口正立着那位精悍瘦小的西服套装女子,初二一班班主任,“江湖”人称——魔教教主东方求败。 韩三竹十分嗤之以鼻,毕竟他也算半个江湖人,不知道何时都能见到真正的“东方不败”,还怕这区区的山寨——“东方求败”? 韩三竹趴在地上笑起来,像只被踩住尾巴的孤芳自赏的老鼠。 “你们在干什么?啊?!几点了?马上就要升毕业班,这副德行还想考重点高中?!” 东方求败这一声吼,不仅让全班闭上了嘴,还把韩三竹从地上吼了起来。 东方求败的眼立马戳向了突兀地立在人群中的乌鸦头上。 “韩三竹!你又在做什么?!是你煽动的全班吧?!” 韩三竹挠挠头,淡淡道:“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小黑胖子投来一副“算你识相”的目光。 韩三竹将胖子的目光丢进了教室墙角的垃圾桶里。 “哼。”东方求败脚步匆忙而有力地走上讲台,踏出“哒哒”的“马蹄”声,“韩三竹,回你的位置上去。” 韩三竹将手揣在了兜里。 “老师,我想上厕所。” 东方求败沉默了很久,凌厉的目光将韩三竹凌迟了四遍。 “去。”东方求败冷冰冰道。 韩三竹轻浮地点点头,大步向门口走去。 东方求败在心中骂了句不太脏的话,换上了一副极为尴尬的笑容。 “今天我们班迎来了一位新同学,大家掌声欢迎!” 东方求败率先鼓起掌,掌声渐大,蔓延至全班。 韩三竹站住了脚,他瞪着门口,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一个蓝眼黑发的校服女生笑眯眯地钻了进来。 看到她的脸,全班男生都或明显或掩饰地惊艳起来,甚至有不少女生也投来艳羡的目光。 韩三竹一点也不惊艳,甚至十分烦恼。 他侧过身,别开鬼鬼爱黏过来的目光,冲向门外。 “哎。”鬼鬼爱抓住韩三竹的衣袖。 韩三竹皱了皱眉,抽走了他的衣袖。 看着韩三竹连背影都带着嫌弃,鬼鬼爱觉得自己若不是经过大风大浪,眼泪都要流出来。 为什么他就这么嫌弃自己呢?! 东方求败扶了扶黑框眼镜,余光若有若无地瞟到鬼鬼爱将才拉住韩三竹衣袖的纤手上。 哼,早恋? 东方求败眯起了眼睛。 韩三竹,想不到刚来个新同学,也要被你祸害。 东方求败装作什么也未看到,态度亲和地拉来鬼鬼爱——她要用她的女性魅力、教育能力,把这个漂亮女孩拉上正轨。 “来,向同学们介绍一下你自己。” 鬼鬼爱不停地绞着食指,目光不断向门口飘忽,她朱唇轻启,喃喃道: “大家好,我叫鬼鬼爱。” 沉默。 东方求败将她尴尬的笑脸凑近来,温柔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要上个厕所。” “哈哈哈哈哈哈。”全班再度哄堂大笑,鬼鬼爱混在笑声中,逃出了门外。 东方求败的脸抽搐起来。 --------------------分割线------------------ 韩三竹洗完手顺便用凉水冲洗了脸庞,试图让睡得迷糊的脑袋清醒起来。 但当他抬起头时,他并未被冰凉的自来水冲醒,而是被镜中倒映的蓝眼女孩吓醒了。 韩三竹转过身,贴在了水池边上。 “喂!这是男厕所!!” 鬼鬼爱撅起嘴,“我这么漂亮,男厕所是很欢迎我的。” 韩三竹抓起了鬼鬼爱的手腕,强行将她带了出去。 “对,那些猥琐男更欢迎你。” 鬼鬼爱嘴撅成了一朵小花,脸笑成了一簇粉花。 “你不是嫌弃我么,就让我在那里自生自灭好了。” 韩三竹松开了鬼鬼爱的手腕,盯着鬼鬼爱澄澈的眼睛,“那你回去自生自灭吧。” 他将手插进兜里,转过身扬长而去。 鬼鬼爱看着他那不冷不热的背影,咬着唇,双眉皱在了一起。 “等等我!”鬼鬼爱加速跑到了韩三竹身后,拽住他满是墨迹的衣摆,“你为什么总是要疏远我?!” 韩三竹站住身,不以为意道:“你又见我对谁亲近过。” 他转过头,看着鬼鬼爱委屈的俏脸,“你刚来就同我混在一起,小心全校人排挤你。” “哼!现在谁再敢欺负你,我就扒了他的皮!”鬼鬼爱冷笑。 韩三竹皱起眉,对于鬼鬼爱的好意,他只觉得愤懑。 他虽然还不够八尺,但怎么能让这样一个小女孩保护。 他向鬼鬼爱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迈开大步速速逃离。 “喂!”鬼鬼爱几乎跳起来,“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转过来?” “不想。” 鬼鬼爱扁扁嘴,依旧紧跟在韩三竹身后两步远,她背起手,不依不饶道:“外公他们不仅把我插进来,还把哥哥也插进附近的高中,以后有我们两人相护,不会有人再敢欺负你!” 韩三竹愣了三秒,放下一句“不需要”,步伐更为迅疾。 “喂!还没到7点!你就要翘课了吗?” “我上厕所。” “你不是上过了吗?” “我又想上,不行吗。” “可,可厕所不是在这里吗?” 韩三竹轻哼一声,“我现在就想上外面的厕所。” 鬼鬼爱停下脚,不再拼命追赶乌鸦。 她知道,乌鸦又要逃避了。 哼,我已经追到了这里,你还能跑到哪里去?鬼鬼爱抱起臂,胸有成竹地绽开笑容。 -----------------分割线------------------ 乌鸦果然哪里也去不了,他在校门口蹲了很久,对着守着臭豆腐摊、一直向他挤眉弄眼的独腿翻了几个白眼后,终于不情不愿地起身走回教学楼。 已有数天没有去西湖闲坐发呆了,可这个点翘课,柳堤长亭游人如织,他一只倒霉乌鸦,怎么肯去凑这个热闹? 韩三竹长长叹口气,他贴在教学楼的墙外东张西望,确定了蓝眼小矮子没有四处埋伏,才小心翼翼地走进大楼。 推开教室门,原本吵闹的学生们安静了两秒,又爆发出更为猖狂的笑闹声。 韩三竹虽然一直不明白自己的笑点在哪里,但他也完全不想明白,他走在最远离班级的过道里,走向自己的座位。 韩三竹站住了。 不巧,他有个同桌了。 韩三竹做出一系列古怪表情后,搬起桌子从鬼鬼爱身边挪到了另一个角落。 班级中的哄笑声更加热闹,其中女生的笑声完全盖过了男生——有什么事能比看一个漂亮女生出丑更过瘾呢? 鬼鬼爱的脸色当然很不好看,她全身气得发抖,最终一股气,拍案而起。 “不准笑!!” 班里的毛孩们哪里被这含着内力的话吼过?话音刚落,所有嘲笑的面容都冻结了。 韩三竹却乐不可支,连伏身睡觉时嘴角都带着微笑。 他也喜欢看鬼鬼爱出丑的样子。 “喂,新同学,你不要跟他呆在一起,我们全校都很讨厌他的!” 一些好事又爱交友的学生围了过来,同鬼鬼爱攀谈。 这样的大美女,成了朋友岂不是面子倍增? 但鬼鬼爱却并不想给他们面子,她抱臂昂头,冷声道:“说说,你们为什么讨厌他。” 鬼鬼爱如此一言,有如倒入油锅的清水,整个班级都炸开锅来,虽是装作偷偷讲乌鸦坏话的样子,声音却大得惊人。 “他学习差,还赖在班里拖后腿,都是因为他爸有钱!” “对!而且他是个私生子!” “我妈说二奶最脏了!他一个私生子,还有脸天天招摇过市,翘课打架,完全不把老师放在眼里!” ...... 学生围绕在鬼鬼爱身边,你一言我一语,把韩三竹身上发生过的、没发生过的全部讲了一遍。韩三竹听在耳中,心里呵呵发笑,觉得自己简直是个世界无敌的大魔王。 鬼鬼爱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行了!!” 鬼鬼爱挥手一吼,周围顿时退出一个大圈。 她指着眼前数人的鼻子,咬牙切齿道:“一些空穴来风的传闻,你们说得跟真的似的!他是大坏蛋,你们还敢欺负他,那你们岂不是比大坏蛋还坏的巨巨巨巨巨坏蛋?!!” 鬼鬼爱挪起桌子,在地上蹭出张牙舞爪的尖叫声,她撅着嘴,挪到了乌鸦身旁,气冲冲地坐在椅中。 她靠着椅背,不可一世地喊道:“以后你们想欺负他,先把我欺负了!” 韩三竹听到了人群散去的脚步声,也听到了鬼鬼爱趴在桌上的摩擦声。 想到那样娇小的少女缩在他身旁,乌鸦即使想黑着脸,还是不知不觉中弯起了嘴角。 14、情愫 “叮铃铃铃。” 韩三竹终于醒来了。 鬼鬼爱正拄着下巴观摩他。 韩三竹被她直勾勾的眼神吓了一跳,不到一秒便完全清醒,他眯眼看了看黑板头顶的圆钟,发现时间正值七点整。 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决定发十分钟呆,再翘课,只有这样,他才能准时7:16到达校门口。 7:16并没有任何特殊意义,乌鸦坚持每天准点翘课,没有带任何中二忧郁情怀,他只是渴望在咸鱼般的无聊时光中找一丝存在感。 乌鸦大大方方地让鬼鬼爱看着,空坐了十分钟,起身向门口走去。 “喂!你又要翘课去?!” 韩三竹耸耸肩,脚步不停。 鬼鬼爱全然不顾四面八方投来的探究目光,紧紧追了上去。 “不行,你今天不能去。不,你以后也不要去了!” 乌鸦已经窜出了教室之外,待鬼鬼爱也钻出门外,三十张躁动的嘴终于放开束缚,窃窃私语,不怀好意地猜测三百中第一学渣究竟是怎样搭讪到如此光彩夺目的女孩。 “嘭!!”鬼鬼爱有意将门撞出巨大的声响,但教室中的学生仅仅被镇住片刻,又交头接耳起来。 鬼鬼爱此刻才算体会到人言可畏的恐怖,她决定放弃对付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同学,将全部精力放在乌鸦身上。 鬼鬼爱拽住了韩三竹的衣角,却止不住他不停的步履。 “你不要去那里了!” 韩三竹习惯性地将双手插进兜里,步伐加快,像是要迫不及待地甩开一只嗡嗡作响的苍蝇。 鬼鬼爱当然不是苍蝇,甚至要比蝴蝶还美丽,若不是嫌弃她的人是韩三竹,她只怕要把此人扒下三层皮来。 “你站住!!” 鬼鬼爱使出了内力。 乌鸦显然没有力量与其抗衡,理所当然地被一个矮了一个头的女孩制于原地。 乌鸦被鬼鬼爱拽着爪子,无可奈何地看向她。 鬼鬼爱却一副义不容辞的模样,“你觉得你天天这么做有用吗?!躲在一个远离别人的地方,就可以一辈子不用面对他们了吗?!” 韩三竹冷笑一声,“那你说我要怎么做,无论我是好是坏,都没有人瞧得起我,我又何必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不对!!”鬼鬼爱的指甲几乎扣进韩三竹的皮肉里,但他一声也不吭,“你不是不好,而是不够好!你如果足够优秀,就没有人敢瞧不起你!” 韩三竹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呵呵呵呵呵,优秀?我再优秀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你也听班里人说了,就赶快离我远一点,不要沾上我的晦气。” 鬼鬼爱踮起脚,反手一个耳光,打得乌鸦右颊通红。 “烂泥巴!!” 韩三竹沉默了很久,通红的脸刺痛而滚烫。 为什么他心底觉得,这个巴掌打得很爽呢? 但乌鸦的嘴比石头还要硬,他怎么能服输,“对,我就是烂泥巴,扶不上墙,你们不要对我白费功夫,反正那群混混已经被独腿打跑,我以后也用不着跟你们胡闹了。” 韩三竹想从鬼鬼爱的掌中抽出手来,却发现他无论使出多大力气,都无法挣脱那只只有他手掌一半大的小白手。 鬼鬼爱的眼神透着阴戾,她的手劲又重了几分,掐得韩三竹的手腕泛起青紫,“哼,你放心,就算你是烂泥巴,我和外公也会把你糊到墙上去。” 鬼鬼爱不由分说地拉着乌鸦,走回了教室,在一群起哄嘲笑的声音中坐回了座位。 韩三竹也被按回座椅,腕上那只小手却依旧不松开。 “你想干什么?拉我回来又能怎样?” 鬼鬼爱调整好呼吸,对着乌鸦绽放出练习良久的笑容。 “从现在起,你就是好学生了,不翘课不睡觉,老师从今天就会开始喜欢你。” 鬼鬼爱的笑容比窗外的夕阳更耀眼、更自信,璀璨得几乎让乌鸦睁不开眼来。 韩三竹感觉自己漆黑的羽毛被染上了彩色。 “白痴。”他翻了个白眼,扑倒在桌面上继续补觉。 鬼鬼爱露出一种欣慰的表情,毕竟乌鸦这样常年处于晦暗的人,想将他拉到阳光底下,着实要费不少功夫,今日能留他呆在教室,不跑出去逃避现实,已经是孺子可教了。 鬼鬼爱轻轻枕在手臂上,看着近在咫尺的乌鸦,突然心情变好很多。 -------------------------- 分割线 -------------------------- 韩三竹醒来时,距离放学已经过去了十七分钟。 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听到门口叽叽喳喳的吵闹声,移目而去,才发现班中几位女同学簇在门口,向教室内探头探脑,面颊上带着女孩子特有的绯红。 她们怎么了?挤在外面,总不是看我吧。 乌鸦很有自知之明,他揉揉眼睛,向身旁看去,果然看见了金毛的罪魁祸首。 乌鸦皱起眉,左顾右盼,发现鬼鬼爱早已不见踪影。 鬼零嗤嗤笑了一下,换了另一只手拄下巴,一张原本俊俏的脸挤成一团。 “小兄弟,你不是对我妹妹很嫌弃吗,怎么现在还舍不得她了。” 韩三竹眉毛抽了抽,掏出纸巾擦拭嘴角、手臂、桌面的口水,并不理会鬼零。 “睡得真香啊。”鬼零感慨一句,突然凑上前来,用手括在嘴旁,做出一副神秘的样子,“其实,我也很嫌弃我的妹妹,她实在太会演戏了,在爷爷面前恭恭敬敬,到我面前就使坏,发脾气,像个母老虎!” 韩三竹不由得笑起来。 鬼鬼爱岂不就是这样? 鬼零突然揽住乌鸦瘦削的肩膀,像是认识了乌鸦很久。 “如此看来,小兄弟你以后就是我的妹夫,如今我初回国,没什么朋友,就认你当我的好兄弟了!” 韩三竹耸耸肩,深觉这个明明比他大了三四岁的人,却比他要幼稚许多。 “我不是你的妹夫。” “以后会是的。” “以后也不会。” 鬼零并不想与乌鸦争论鬼鬼爱的归属问题,他向门口投去魅力十足的微笑,激起一干少女的鸡皮疙瘩后,拽起乌鸦肩上的衣物拖向门外。 鬼零的手劲虽不如鬼道子,却也扯得韩三竹够呛,韩三竹只觉自己像块破抹布,在鬼道子一家人中抛来抛去,毫无还手之力。 韩三竹抓住鬼零的手,恼怒道:“你们能不能不要随便拽我?!” 门口的女孩却兴奋极了,甚至觉得自己要比往常更具魅力,于是在鬼零走到身前时,都纷纷睁大了眼,以提高双眸的美丽动人度。 韩三竹冷笑一声,觉得这些女孩就像瞪大眼的土豆,尴尬至极。 鬼零捉住了乌鸦眼中的不屑,洋洋得意道:“妹夫不要嫉妒我嘛,虽然我比你帅那么一点点,但其实你只要稍微收拾收拾,也会俘获不少少女芳心呀!” 鬼零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放心,我在这行可是老手!” “哼,我不需要。” 鬼零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带着乌鸦挤出人群,临走不忘向春心萌动的学妹们抛一个媚眼。 大胆的女孩跳了出来,“学长,能不能加个微信呀?QQ也可以!” “对!对!” “拜托了!” 鬼零酝酿许久,“电光四射”地眨眨眼,神秘又风度翩翩地在注目礼中消失了身影。 韩三竹发自内心地笑了。 在他心里,鬼零的行为确实幼稚得可笑。 “装完逼就跑。”韩三竹嗤笑道。 鬼零也笑起来,“不是想装逼就装逼,我在America可没这么受欢迎,国内的妞好像很中意我这种金头发深眼窝的,我还不能好好享受一下装逼的魅力?” 韩三竹点点头,他觉得如果自己也这么受欢迎,一定忍不住要装逼的。 鬼零将韩三竹带到了操场上,天并未完全变黑,一半弯月一半夕阳,操场镀着一层蓝白的神秘光泽。 鬼零放开了乌鸦的校服,他站到乌鸦正面,伸出右手微笑道:“我叫鬼零,多多指教。” 夜风拂过,韩三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盯着鬼零伸出的笔直的手思考了良久,终于出手回握。 “韩三竹。” 鬼零点点头,抽手将韩三竹推至跑道上,“跑吧。” 韩三竹愣了两秒,“啥?!” 鬼零睁大了棕色的眼,摊开手无辜道:“跑步啊。你昨天晚上不是在我们家跑过吗?” 韩三竹皱起眉,“为什么在这里跑?” “爷爷说了,你没什么武功,大晚上乱跑不安全,而且塑胶跑道完全好过大理石地板,反正你现在什么也学不了,不如就在学校训练。” 韩三竹踟蹰了,他觉得在学校这种人人都嫌弃他的地方锻炼,就如同脱光了裸奔一样羞耻。 “鬼道子呢。”韩三竹并不想打探鬼道子的情况,他只是在拖延时间。 “他去带鬼鬼爱拜入神医门下,今晚你是见不到他们了。” “神医?!”韩三竹来了精神。 鬼零挑挑眉,“怎么。” “她不是应该拜入鬼道子门下么?” “令狐冲身为华山派弟子还学了吸星大法呢,我妹妹怎么就不能去从医?” 韩三竹想不到鬼零这半个洋人竟然还看武侠小说,心中既有趣,又好奇。 “难道你们鬼派剑法太烂,她不想学了?” 鬼零急眼了,“shutup!!我们鬼派剑法可是江湖上名列前茅的独门剑法!旁人做梦都想学,你说它烂?!” 韩三竹耸耸肩,并未对自己的失言感到抱歉。 “那她为什么不愿意去学?” 鬼零将手随意揣进兜里,“她说你以后要是进了江湖,就一定会受伤,她学了医就能亲自救你了。” 韩三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何曾想过,凭自己这样一只毫不起眼,甚至惹人厌烦的乌鸦,还能改变别人的人生轨道? “果然嫁出去的女儿就像泼出去的水,满心都在别人身上,我这样帅的亲哥哥,在她心里都落了灰了。” 韩三竹不计较鬼零的自恋,他很困惑,忍不住出声质问:“我们之前从未见面,也从未接触过,她为什么要为我这样做?” 鬼零撇撇嘴,也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我哪里知道,说不定是爷爷在她面前对你夸夸其谈,让她爱你爱得死去活来。” 韩三竹知道鬼零在放屁,但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这样对我,我怎么报答得了她。” “想报答她啊?”鬼零的眼神变得异常轻浮,“你娶了她就行了。” 韩三竹面上一红,他脱下墨迹斑驳的校服外套,脚尖对准起跑线,淡淡道:“跑步了。” 鬼零对于乌鸦笨拙的岔开话题技巧表示不置可否,他接过乌鸦扔来的衣物,回道:“跑吧。” “鬼道子让你在这监督我?” “对。” “他让我跑几圈?” “二十五圈,然后做二十个俯卧撑,二十个引体向上,二十个仰卧起坐,总之体育课考什么,你就做什么。” 韩三竹点点头,跳动着准备热身。 “我要跑三十圈。”韩三竹坚定道。 鬼零咧嘴一笑,露出了一排白牙,“祝你成功。” .................................. 操场旁樟树后,一对发着寒光的眼密切地盯在乌鸦身上。 韩远星观察了六分钟,终于笼着满身的阴霾缓缓退去。 原来这只乌鸦想要飞了。 韩远星冷笑了一声,他知道星期五放学后必须要好好跟韩三竹见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