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浮箩有毒 大济国南青环城,谒门派出的杀手已将莫浮箩二人追杀进了城外密林深处。 莫浮箩一袭黑色长衣已是破破烂烂,多处被刀剑割破,几处伤口还在往外汩汩地冒着血。她的头发高高竖起,垂在两鬓的发丝被风吹起拂在脸上,发上沾的血瞬间便在皮肤上划出几道血印。苍白的面色衬着双眸更加凌厉,干裂的唇微微张着吐出重重的气声。 她的身后背着一个身材有些胖的中年女人,即便是这样,脚下的步子还是丝毫未减。 “阿箩,你快丢下我吧!”背上的女人发出微弱的劝声。 “兰姨,别胡说,我怎么可能丢下你?”莫浮箩微微向后探了探目光,揽着莫兰的手又紧了紧。 “不行,这样我会拖累你的,我们谁都跑不了!快点,把我放下!” 莫兰仰头吼出一声,使出力气想要挣脱开莫浮箩。 莫浮箩脚下的步子微顿,跟着皱了皱眉。抬眼扫视了一下前面的路,转身拐进了一片黑树林。 “兰姨别动!”莫浮箩用力拖住莫兰的腰,将她又往背上提了提。 “不行,你快放下我!”莫兰近乎带着哭腔又吼了一声,推搡莫浮箩的手更加用力。 “兰姨,这些年什么磨难你我没有经历过?多少次生死我们都一起熬过来了,如今若你先死了,留我一人在这世上又有何意义?”莫浮箩颤声道,眼光出现波澜。 莫兰听着听着,忍不住抽噎起来。 八年前,她效力的主家全家被灭门,她连夜带着莫浮箩逃离。本想总算获得了一线生机,却不曾想在路上遇到谒门中人,然后便被抓进了谒门。 从此,她们二人犹入人间炼狱。 谒门位于大济国南边的青环城,是大济国培养阴暗杀手和势力的组织。这里每天都会抓进来无数男男女女,每天都会有无数男男女女的尸体被丢进万葬崖。 在谒门,要有卓绝的武功和狠绝的心思,要时刻提防会不会睡一觉就永远都醒不过来。她们只要弱一分,便会丧命。为了活着,必须不断变强,学会狠毒自虐、学会互相残杀、学会冷血无情…… 回想起这些年的种种境遇,几经生死、饱受欺凌,简直是炼狱一般的噩梦。好几次,她都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能活到今天,都是因为莫浮箩——谒门这一代杀手里最毒最狠的莫浮箩。 为了她们能活着,只能变得又毒又狠的莫浮箩…… 可她终是,还是要把阿箩给拖累了! 莫兰越想越难受,不由体内一阵翻滚,一口血便从嘴里喷了出来。 “兰姨!” 感到脖颈上被一股粘稠温热的液体沾上,莫浮箩脸色大变,慌忙停下脚步将莫兰放了下来。 “我,我怕是撑不住了。”莫兰说话间又喷出了一口红血。颤巍巍地伸出手摸向莫浮箩的脸。 “阿箩,兰姨没用,没用啊……”莫兰说着说着,便又哭了起来。 “我绝对、也绝不允许你有事!”莫浮箩双眼变得赤红,咬着牙狠声道。 狠意迸出间,她快速探出手在莫兰几处穴位上一点,莫兰便昏了过去。 “兰姨别怕,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就没事了。”莫浮箩将莫兰小心地平放在地上,轻声说着。 然后,她慢慢站起身,双目决然地看向来时路。 “今日,你们来几十我杀几十,来几百我杀几百!” 烈日大风下,莫浮箩如瀑长发随风摇曳,黑色衣角猎猎作响,肃杀之气四面萦绕开来。 谒门,你将我和兰姨二人折磨成如今摸样,八年了,早该做个了断! …… 七日后,阴雪林深处。 莫浮箩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将被毒蚁攻击受伤的地方包扎起来,右手用匕首在毒蚁头上割上一刀,很快便有白色粘稠的液体流出来。莫浮箩快速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小心地放在毒蚁的头下,白色液体顺着瓶口缓缓地流进瓶里。 “阿箩,你是不是又在杀毒蚁,有没有受伤?” 不远处传来了莫兰微弱的声音,很快便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兰姨你呆在那边别动,我这就过去。” 莫浮箩将瓶子收入怀里,起身便朝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这阴雪林里的毒蚁虽毒,可它们的脑浆却是治病良药,你每日喝上一些,身上的伤自然会好的。”莫浮箩说话间已经走到了莫兰身边,伸手搀扶住了她。 莫兰亦抬起手将莫浮箩垂下的一缕发顺到耳后,满脸尽是笑意。 “我知道,我自是会好的。” “只是——”莫兰笑容一收,跟着轻叹了一声:“我们如今被困在这阴雪林里,已经七日了。谒门的人虽然不敢进来,但是我们也出不去,得想个法子才行。” 莫浮箩闻言,黑亮的眸子微微一黯,回道:“我已经全部查探过了,只有我们进来的那一处位置可以出去,通往的是谒门方向。” 莫浮箩说话间握紧了拳,声音撕扯出一道痛意:“只怪我还是下不了手,当日追杀而来的十几人,我若狠下心来解决掉说不定已早有其他出路,也不会被逼的躲进这阴雪林里。” “我们真的逃不出去了么?”莫兰又是一声哀叹。 莫浮箩嘴角一抿,低笑道:“呵,八年你我都熬过来了,这一次一定有办法出去的。兰姨放心吧。” 二人说话间,身前不远处突然想起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打斗声。 “难道是谒门的人追进来了?”莫兰当下一阵心慌。 莫浮箩伸手揽了揽莫兰的肩,宽慰道:“应该不是,兰姨你先躲进我们住的山洞里,我过去瞧瞧。” “可是阿箩——”莫兰想说一起过去,可又想到自己如今的状况只能拖累浮箩,于是便改了口,嘱咐道:“那你务必要小心,有机会逃脱的话,别管我,你先走!”莫兰说话间,望着莫浮箩的眼波也跟着颤得厉害。 莫浮箩忙出声打断了她。 “别瞎说,兰姨你等我回来。” …… 莫浮箩循声前往,随着逐渐走近,被风吹过来的血腥味也越来越重,她皱了皱眉,抬手掩住口鼻,心念也跟着提起来。 常年在谒门经历生死,练就了莫浮箩过人的清冷和沉静。 可直到那一道青衫细影入视线的一刻,她才发现,原来她的心思也会动荡。 第002章 我来带你走 莫浮箩警惕地拨开遮挡视线的那一片矮林叶,看到的竟是一地的毒蚁尸体和四个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男人。 在这一片血腥狼藉后面,还坐着一个男人。身姿挺立,墨发铺在背上随着风吹起几缕,未沾染一丝血迹尘埃。 男人穿着一身青色锦缎,上面用金线绣着一对展翅的凰鸟,腰间束着玉带勾出挺俊的身形。玉带上还悬着一块羊脂玉,落下的蓝色穗子随着风轻晃。这一袭装扮,只显出了四个字:贵气逼人。 可他给莫浮箩的另一种更强烈的感觉却是——冷魅。 他像是看不到身前的那一地尸体,人就随意地坐在那,丝毫未受影响。 几束光线投到男人的脸上,打出一小片阴影,衬着他的五官越发清俊。 那人很快发现了莫浮箩,微微抬了抬头,两道冷光便射了过来。 知道对方看到了她,莫浮箩索性直接穿过身前的矮林,一双眸子也同样冷冷地看过去。 “你来了。”男人嘴角竟牵出一丝笑意,发出的就像一声随意的招呼。 莫浮箩一愣,警觉地挑了挑眉,看过去的视线放地更冷了几分。 “你是谁?” 男人看向莫浮箩的眸色加深,嫣红的唇张了张,回道:“李尤歌。”他发出的声音听不出过多情绪,比原本的低沉放大了些,带出几分惑人的凉涩。 “哪个李尤歌?”莫浮箩也跟着嘴角一扯,只是情绪也同样未显,声音却听起来越发清冷。 “这大济,唯有一个李尤歌。” 莫浮箩表面视线未移开分毫,心下却已经闪过几番思量。 看着男人那一张可以用倾城魅惑来形容的脸,她无波无澜的心海竟然漾出几波纹络。 这种感觉,很危险。尤其是在现在这种特殊地点、特殊时间。 “你来阴雪林做什么?”莫浮箩的声音加重了几分。 只要他有丝毫异动,她便会毫不迟疑地出手,决不留情。 “呵呵……”察觉到了莫浮箩渐渐溢出的肃杀之气,李尤歌突然笑了。 “我来找你的,莫浮箩。”李尤歌边说边抬起手挥了挥袖子,缓缓站了起来。 这是这些年来,除了兰姨和谒门之外第一次有人唤自己名字,莫浮箩不由攥紧了拳,身体又向前移了一步。 “找我做什么,我并不认识你。”说话间,莫浮箩又再一次打量了一番李尤歌,看着他缓缓站起来的动作,心思更加警觉。 “我来带你走,带你,离开谒门。” “呵……”莫浮箩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你凭什么说要带我走,你又凭什么说能带我离开谒门?” 站起身的李尤歌在光下更添了几分凌厉气势,他的一双眸却还是始终不离莫浮箩,那里映出一抹若隐若现的纤影,随着光时明时暗。一缕黑发沾在了脸上,他抬起手轻轻拨开,白皙的指尖不经意触了下薄唇,带出几分惑人姿态。 李尤歌动了动唇,声音不容置疑。 “就凭,你是莫浮箩,我是李尤歌。” 莫浮箩忍不住心下一颤。可多年的杀手训练早就炼就了她超乎常人的冷漠性情,很难被外事外物左右。几乎是顷刻之间,莫浮箩的心思便又沉淀了下去。 她不动声色地将视线从李尤歌身上移开,缓缓地从那一堆毒蚁尸体身上扫过,又瞥了眼那奄奄一息的四个男人,才又说道:“李尤歌,你还是先想想如何能活着走出阴雪林吧。” “不是有你么?”李尤歌边说边一步一步地向莫浮箩走近。“你带我走出这林子,我帮你脱离谒门。” “凭什么?” “就凭你是浮箩。”李尤歌的手指轻轻在腰间的玉上一拂,又说道:“那谒门的众多毒物中,最毒的一个就叫浮箩,而你叫这名字不正是因为你是那最毒的浮箩么?所以,一个阴雪林对你来说不算什么。” 闻言,莫浮箩嘴角一挑,看向李尤歌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漠然,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启了启唇,哼道:“我是问,我凭什么要带你离开这里。” “你以为你还有其他选择吗?”李尤歌眼中寒芒闪过,声音也变得阴冷了几分。 “你有一个干娘叫莫兰,你为了保她背叛了谒门。七日前你们被追杀进了这阴雪林。谒门的人只是暂时没有追进来,可迟早有一天,不是你们出去,便是他们进来,到时候不仅你要保的莫兰活不了,你也别想活。” 一提到莫兰,莫浮箩便无法再做到无情漠然。她看着李尤歌的眼神闪了闪,语气也变得有些僵硬:“那你要让我如何相信你可以帮我们摆脱谒门追杀?” “就凭,我是李尤歌。大济国当今皇帝唯一的亲弟弟——怀璎王,李尤歌。” 莫浮箩闻言,不由一惊。面上的表情也随之一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冷然。她眯了眯眼睛,声音幽幽地传出:“大济国皇帝是沈姓,而你却是姓李……” “本王随母姓。” 说话间,李尤歌已经走到了莫浮箩身前。他拂着腰间的手用力一扯,那块悬着的羊脂玉便被扯了下来。 “这是本王的玉佩,上面刻有封号和皇室蟠龙纹迹。” 莫浮箩眉心一蹙,伸手挡住了李尤歌伸过来的手,回道:“不必看了。” 说话间,她的另一只手藏在袖中,攥成的拳紧了又紧,直到传出痛意她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竟然晃神了。 如果,李尤歌所言不假,那么她跟兰姨也许真的可以脱离谒门。 几年来的生死折磨霎时涌上心头,多想一分,莫浮箩的心就冷掉一分。直到整颗心上的肉似在被一寸寸割下,她才慌忙敛回了神,手心里竟有一截指甲嵌进了肉里,阴红了一片。 “李尤歌,为何要带我走?”冷静下来的莫浮箩继续看向李尤歌。 “也许是因为,本王看上你了。”李尤歌邪魅地动了动唇角,回地一本正经。 莫浮箩却是脸色一变,狠狠地瞪向李尤歌。 “跟我去见兰姨。”沉默了许久后,莫浮箩才又出了声。她边说边朝后退了退,与李尤歌重新拉开了距离。 “好。”李尤歌说话间又将玉佩重新绑回了腰上,唇角微动,发出两字:“走吧。” “那他们……”莫浮箩抬手指了指那躺在地上的四个男人。虽然伤得很重,却还是有气在的。 “这几个没用的东西不用管,要是自己爬不起来就死在这里好了。” 莫浮箩微微点了点头,她本就冷情,并没有把那四个人的生死看的多重。既然李尤歌都这么说了,她也就不再停留,转身便朝着来时方向走去。 身后的李尤歌嘴角一扯,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轻笑。 第003章 生死一念间 两人行走间,有几只毒蚁听到声响跑出来攻击他们,都被莫浮箩一一宰杀。 看着莫浮箩手起刀落的利落身姿,李尤歌眼神微微闪烁,一半脸隐在光影里,看不出在想什么。 莫浮箩掏出白瓷瓶开始取毒蚁的脑浆,一瓶很快就装满了。 李尤歌盯着白瓷瓶看了一眼,朝着莫浮箩扬了扬头,说道:“这毒蚁的脑浆给我一瓶。” “你要它做什么?” “来一趟这阴雪林,除了带你回去,也该带一瓶这传说中可治百病的毒蚁浆。怎么,你不想给?” 莫浮箩闻言嘴角一抽,不愿再与李尤歌多说,直接将手里的白瓷瓶丢了过去。 “拿去!” 李尤歌也不再多言,接过瓶子快速收进了怀里。 两人各怀心思,一路再无他话。 “你在这等我。” 走到一处山洞前,莫浮箩伸手拦住了跟上来的李尤歌。 看着话一说完就转身走进山洞的那道黑影,李尤歌停下了步子,原本冷魅的眸色逐渐染上一层晦暗。 不多时,李尤歌突然察觉出山洞里一阵异动,他的双眸猛地发出两道厉色,一瞬不瞬地看了过去。 那里,莫浮箩很快就跑了出来。此时的她,浑身冷气四溢,满脸尽是狠戾之色。 “兰姨没在里面。”莫浮箩喘着粗气颤声道。 随即,莫浮箩的双眸又死死地看向李尤歌,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尽显冷漠决然。 “李尤歌,你最好祈祷她没事,否则我定不会放过你。” 说罢,莫浮箩身形一动,朝着一个方向奔去。 “呵……莫浮箩,你竟敢这么对本王说话,是真觉得自己命太长了么?”李尤歌当下现出一脸愠色,一挥衣袖紧跟了上去。 地上有打斗痕迹…… 才追出去一小段路,莫浮箩便发现了地上躺着一只毒蚁尸体,心不由地慌起来。 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没出一会便发现前方的路上一片血红。 是血,一整摊血! 莫浮箩猛地一阵心悸,几个起身便跃了过去。 兰姨若是死了,她还会活着吗? 李尤歌看着蹲在地上身体微颤的莫浮箩,一闪身跟了过去。 “不是人血。”李尤歌幽幽地说了一句。 “用不着你说……”莫浮箩回道,声音竟有些嘶哑。 李尤歌刚想再开口,却看到莫浮箩抬起的脸上,一双眸子泛着红,隐隐悬着泪。 她的眼神是狠的、却又是热的。 在光下,画出两道惊涛波澜。 李尤歌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轻颤了颤。 心慌意乱间,那道近在眼前的黑影却又是一晃,朝前跑了过去。 “兰姨!” 莫浮箩的喊声很快便传了过来。 莫兰正坐在地上,背靠着一棵树,看着向自己跑过来的莫浮箩,忙扯下袖子掩住了受伤的手臂。 “兰姨,你没事吧?”莫浮箩几步跑到莫兰身边,语气尽是关切。 “你来了,阿箩。”莫兰微微抬了抬唇角,看着莫浮箩的眼里尽是柔意。 “不是让你去山洞等我么?” 莫兰沉默了一会,才轻轻回道:“那里太黑了。” 莫浮箩听了却是心下一滞,看着莫兰那愈发苍白的脸色,涩声道:“兰姨你……” 莫兰却是将身体又向后靠了靠,过了好一会才又开口:“我不行了……我本想就这么一个人走了,可是你却还是追了过来。” 莫浮箩闻言身子一颤,眼眶里悬着的泪再也控不住地落了下来。 “兰姨,你若走了,我定相随。” “胡说!”莫兰突地大喝了一声,伸出左手触向莫浮箩的衣角,颤声道:“莫浮箩,你给我听着,你必须要活着,活着走出阴雪林,活着离开谒门!” “活着?”莫浮箩声音也跟着颤起来,努力护着已然似被刀剜开的心口,俯身贴向莫兰,声音尽是悲恸:“兰姨,你想让我如何活着?八年前,全家被灭门的时候,我就该一起死了!可你却把我救了下来,这些年,我生不如死!” “阿箩……” “兰姨,你若死了,我绝不独活。” 莫兰一听脸色大变,顿感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咳咳…….”莫兰忙用力咽下喉头里的血,厉色道:“你不能死,你忘了当年你父亲的遗言了吗?他让你活下去!” “呵呵……”莫浮箩却是面含绝望地笑了两声,望着莫兰的眼神里尽是写不尽的哀怨,笑着笑着停了下来,转而用力咬着唇,不一会就感到一股咸涩顺着唇流进嘴里。 “兰姨,这些年,就为了能活,我们在谒门受尽了折磨,若没有你,我自己撑不住的……” “阿箩,我,我对不起你……” 莫兰再也压制不住心口的痛意,一口血猛地喷了出来。 莫浮箩感到脸上一阵温热,满脸瞬间沾满了血。 她整个人,仿佛被冻住了,身体惊得完全动不了了。 下一刻,一道青影靠了过来,一粒黑色药丸被喂进了莫兰口中。莫兰最后看到的便是李尤歌那张绝色冷魅的脸,然后昏了过去。 猛然反应过来的莫浮箩迅速伸手扼住了李尤歌的手腕,喝道:“你给她吃了什么?” 李尤歌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丢出一句:“保命药。” 莫浮箩戾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李尤歌,仿佛只要他说的话有一丝假意,她便会一下拧断他的手腕。 “莫浮箩,别用这种眼神瞪我,本王还懒得毒死一个女人。”李尤歌粉唇微动,懒懒地回着。 “李尤歌,你忘了我说的话了么?”莫浮箩看着李尤歌的反应更加生气,抓着他的手又紧了紧,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最好是祈祷兰姨没事,否则——” 还未等莫浮箩把话说完,李尤歌的眼中突地狠绝一闪,整个人便靠了上去,嘴唇几乎抵在莫浮箩脸上,阴声道:“莫浮箩,你似乎没有在谒门学到如何跟一个皇族亲王讲话。” 随着李尤歌的靠近,莫浮箩竟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再一次僵住了。 耳边,李尤歌的话却是继续传来。 “不想让莫兰死的话,就带上她跟我走。本王的耐心可是不多了,你最好是快一些。” “哈哈哈哈……”莫浮箩却是突然大笑起来。 “李尤歌——”莫浮箩笑着念出李尤歌的名字,嘴角的弧度扯得更加厉害,只听她说:“你已经被我下毒了,你知道么?” 像是怕李尤歌不相信一样,莫浮箩抬起了抓着李尤歌手腕的手,移向他的手,帮他慢慢地摊开了手掌。 “自己看。” 此时的莫浮箩,像极了这阴雪林里的毒蚁,好像一口就能咬死李尤歌。 看着那不知何时已经变黑的手掌,李尤歌体内杀气瞬间上涌,只想一刀砍了莫浮箩。 “你竟敢给本王下毒!” “为何不敢?”莫浮箩反问。“你也说了,就因为我剧毒无比,才被谒门赐名浮箩。所以,给你下个毒再正常不过。” “哼……”他自认已经很小心提防这个女人了,可却还是着了道…… 李尤歌气得双目涨红,恨声问道:“你是怎么下的毒?” “白瓷瓶。”莫浮箩缓缓吐出三个字。 看着李尤歌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莫浮箩的心情说不出地畅快。 “李尤歌,其实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毒死你。只要你带我们平安离开谒门,解药自然会给你。只要你,别耍花样。” “莫浮箩,你在威胁本王?嗯?”李尤歌的眉皱得越来越深。 “就是在威胁你。”莫浮箩一副理所当然你奈我何的表情。 “其实,你早就已经决定跟我走了吧?”李尤歌冷幽幽地说出了心里得到的答案。 “对,可是我不信你,我只信我的毒。”莫浮箩说话间靠向了李尤歌,这次换她贴了上去。 李尤歌只觉得耳朵被莫浮箩吐出的热气吹得有些痒,她那几乎气得让他吐血的话就这么被吹进了耳中。 “李尤歌,我希望你能明白一点,我莫浮箩不怕死。但是,兰姨她不想让我死,我也不能让兰姨死,所以,我们合作。” “你,很好……”李尤歌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第004章 走出阴雪林 “走吧。”莫浮箩不再看李尤歌,转身背起昏迷的莫兰。 “天黑之前,我们走出这里。”莫浮箩丢出这句话,转身,在阳光下背着莫兰的背影被拉的很长。 李尤歌见过各式各样的女人,莫浮箩是最不像女人的一个。 她冷情、阴毒,实在没有女人该有的温婉娴静。不过,他要的也不是女人,而是一个能跟他合作谋事之人......这个莫浮箩除了现在有些脱离他的掌控,其他似乎还是比较在自己的预料之中...... 他们现在所处位置是阴雪林深处,要想离开必须穿过一整个林子。 莫浮箩虽然武功不弱却身形纤瘦,背着有些胖的莫兰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后,额上开始冒出细汗,呼吸声也逐渐加重起来。 莫浮箩再厉害也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背着个妇人又在这大太阳底下走了这么长一段路,还时不时地要跟出来攻击他们的毒蚁打上一架,李尤歌看着看着心脏某处竟有些软了。 “休息一下再走吧。”李尤歌不由说道。 莫浮箩脚下步子一顿,想了一下才回道:“好。” 小心地将莫兰放在地上,莫浮箩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帮她擦了擦脸,方又转头看向李尤歌。 “李尤歌,你在这小心守着兰姨,我去去就回。”说罢便站起身隐入了身旁的树林。 李尤歌站在原地未动,望着那消失在树林里的黑影,眼神有些复杂。 慢慢抬起手看了眼仍旧一片黑的手掌,嘴角竟扯出一抹浅笑…… 呵,这点毒…… 没多大会儿,身旁树林里传来一阵脚步声,莫浮箩回来了。 莫浮箩原本束起的头发已经散开,被水浸湿的黑发搭在一侧肩上,湿漉漉地滴着水。发梢下的衣服湿了一片,紧紧贴在身上勾出若隐若现的玲珑曲线。 这个女人还真是…… “咳咳……”李尤歌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莫浮箩感到莫名其妙,不由地多看了他两眼。 “你这是去洗澡了?”李尤歌很快收起了尴尬,换上了一脸调笑。 莫浮箩脸色一黯,狠狠地瞪了两眼那个看起来有些惹人厌的男人,冷声道:“刚才被溅了一身血,就冲了一下。” 听着莫浮箩再自然不过的解释,李尤歌的笑却缓缓僵在了脸上。 他生平第一次,开始用心地去看一个女人。 许是用清水洗过的原因,莫浮箩脸上本来的脏污都被洗净了,她的肤色看起来比一般女子苍白。她有一双极其黑亮的眼睛,可本该闪着光的眸子却是冰冷且薄情。莫浮箩的嘴唇没有多少血色,上面还有几道干裂的口子,绘出几分萧条。她的模样称不上绝色,却也算得上清秀,举手投足间带出清冷的气质。 她不发狠的时候,还是有点女人样子的。 李尤歌不由想着。 莫浮箩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竹筒,蹲下身给昏迷的莫兰喂水。 一束光打在她的脸上,映出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 孰不知,这一刻的宁静安详是过去多少个生死日夜换来的。 李尤歌默默地在心里将莫浮箩此时此刻的样子记下。 莫浮箩用手绢擦了擦莫兰嘴角流出的水渍,拿起竹筒放在自己嘴边抿了一口。然后伸到怀里掏出了几个果子,朝着李尤歌抛了过去。 “拿着。” “这是什么?”李尤歌伸手接过,看清楚是几个又青又小的果子,不由蹙了蹙眉。 “不想饿死就吃了。” “就吃这个?”李尤歌满脸尽是嫌弃之色。 “不吃这个,难道你想吃毒蚁?”莫浮箩白了李尤歌一眼,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青果,丢进嘴里嚼起来。 李尤歌犹豫半天,将一个果子放在衣服上擦了好几遍,才不情愿地咬了一口。 又酸又涩,他平生从未吃过如此难吃的东西。 “呵,还真是个锦衣玉食的王爷啊。” 莫浮箩嘲笑的声音幽幽地传进李尤歌的耳中,李尤歌刚想回骂上几句,却看到此时的莫浮箩正定定地望着他,嘴角还挂着笑,看着李尤歌的眼亮的出奇。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很想跟她多说说话,即使对方一直对他冷言冷语。 “在谒门,怎么熬过来的?” 莫浮箩的笑一滞,视线恍惚了一下,冷冷地离开了李尤歌。她拿起竹筒,对着自己的嘴猛地灌下,感觉到清凉的水顺着喉咙一直流到胃里,才稍稍清醒了些。 “熬?”莫浮箩缓缓抬头看了眼天边将落的太阳,眼里的光微漾,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似在自言自语。 “在谒门只要待一天,你就永远都不知道下一刻你还能不能活着。” 听着听着,李尤歌习惯性地摸向腰间悬着的羊脂玉,可却怎么也勾不出那精细的雕纹。 他的心,有些乱了。 他忙转开视线,也跟着抬起头看了眼天色,随之发出的声音高了几分:“赶路吧,天要黑了。” 接下来的一段路,两人再无他话。夜色渐黑的时候,他们才终于走出了阴雪林。 “莫浮箩出来了!” “那怎么办,要一起上吗?” “你能打过她吗,能打过你上啊!” “你先上!” “吵什么,还不快去禀告门主,派人来将那叛徒拿下!” 守在阴雪林外的几名谒门人看见了夜幕下缓缓走出来的两道人影,瞬间炸翻了天。 看着眼前涌上来的几道黑影,莫浮箩眉间微蹙,下意识地抬手护住背上的莫兰。然后,凌厉的视线扫向身旁的李尤歌,嘴边呼出一道冷意。 “李尤歌......” 无需多言,仅仅只在牙缝里唤出来这个名字,李尤歌就感觉到了莫浮箩那逐渐溢出的冷气。 “别怕。”李尤歌轻润温热的声音吐在莫浮箩的耳廓。 别怕...... 竟然有人跟自己说别怕...... 莫浮箩的心像是被什么重重击了一下,整个人瞬间僵住。她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紧紧抿着唇发不出一言。 夜空下,莫浮箩散在背上的发被风吹起铺洒开一片,丝丝缠绕丝丝纠葛,犹如青丝魅影。 绝对不能被外事外物左右心神,谁都不行! 莫浮箩闪过波澜的眼眸顷刻间又恢复淡漠的黑色。 “有王爷在,我怎会怕?” 夜下,莫浮箩的唇慢慢漾开,声音里夹杂了几分少女的甜涩,勾魂摄魄。 “哦?”李尤歌不由一声轻应,好看的浓眉跟着挑了挑,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两人之间,暗流迭起。 第五章 活着 “主子,你总算是出来了!” 一声激动的略显粗犷的男声突然传了过来,就见人群里一道高大身影几步跨上前来,朝着李尤歌便叩拜下去。 “恩,起身吧。” 李尤歌微微挥了挥手,跪在他身前的伊泽便站了起来。 “今日天色已晚,伊泽,你去安排下,今晚本王就在这住下,明日一早再起身离开。” “是!”伊泽忙应道。 “还有——”李尤歌视线扫过莫浮箩,又吩咐道:“给莫姑娘两人也安排一间住处,明日随本王一同离开。” 伊泽闻言,这才看向站在李尤歌身旁的莫浮箩。 只见她穿着一件黑色长衣,一直垂到脚踝,衣服上尽是大大小小的刀口,看起来破烂不堪。她的头发散着,大部分垂在背后,搭在了一个女人身上,还有几缕被撩到身前,随着风吹过轻轻飘着。 她的脸色很苍白,称着一对眸子越发黑亮,细看之下透出深深的薄冷。看起来清秀的五官本该显得柔弱,可周身却散着浓浓的寒气。 完全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面对伊泽的打量,莫浮箩有些不悦地瞥了过去。 感受着对方射过来的冷光,伊泽不由感到身体一寒,这才慌忙移开了视线。 这难道就是王爷要找的那个女人?看起来过于冷了些。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叛逃之人拿下!” 人群后方,突然传出一道凌厉的女声,就见一个身穿绿衣、手持长剑的美艳女人走了过来。 “她们是王爷要的人,你们谁敢动手!”伊泽瞬间从腰间抽出佩剑,高大的身形挡在了莫浮箩身前。 苏流荷闻言停下了欲上前出手的动作,视线在李尤歌和莫浮箩之间扫过。 早传李尤歌去了阴雪林,可怎么会跟莫浮箩一起出来了? “呵呵……莫浮箩,你好手段,这才几日就搭上了王爷。”苏流荷妖艳一笑,看着莫浮箩的眼神尽是深意。 “多谢夸奖。” “你!” 未曾想,莫浮箩却是回以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黑亮的眼睛弯成一道月,直气得苏流荷双眸愤然,恨不得一剑刺过去。 “啊~”李尤歌却是在这时重重打了个哈欠,打断了在场人的剑拔弩张。他伸手抓住了莫浮箩的胳膊,嗔道:“莫浮箩,本王累了,我们走吧。” 莫浮箩感觉那只被李尤歌抓着的胳膊瞬间就木了,她狠狠地瞪向李尤歌,不客气道:“放手!” 李尤歌却是丝毫未见松开,手下反而更加用力了些,头微微朝着莫浮箩靠了靠,声音很小确是不容反抗:“你挣开试试。” 莫浮箩才不理李尤歌的威胁,当下便用力抽着胳膊,可竟然怎么都挣脱不开。此时的莫浮箩真想一巴掌扇过去抽在李尤歌那张惹人厌的脸上。 两人的“互动”看在外人眼里就像是“含情脉脉”地“打情骂俏”。 “咳咳~主子,饭菜都准备好了,你要不要先去用膳?” 一旁的伊泽尴尬地咳了一声,打断了这有些微妙的气氛。 “正好,浮箩一定饿了。”李尤歌说着便朝着莫浮箩笑了笑。 莫浮箩只觉得身子一僵,那只被李尤歌抓着的胳膊再一次木了。怎么都挣脱不开,她只能一只手托着背后的莫兰,不让她掉下去。 “王爷,此二人是谒门的叛徒,你不能带走她们。” 苏流荷此时已经走到了李尤歌身前,朝着他拱手拜下。 李尤歌眉间闪过一道愠色,不耐道:“话真多,本王要个女人也需要你指手划脚啰哩啰唆吗?”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紧接着众人就换上了一副果真如此、我就知道的表情。 两人都那样了,要是没点什么谁信呀!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莫浮箩,她已经顾不上背上的莫兰,伸出另一只手抓向李尤歌的手腕,微微一用力便可直捏其脉门。 李尤歌却是一个转身,反手扣住了莫浮箩。再看,莫浮箩背上的莫兰已经躺倒在了地上,而莫浮箩两只胳膊被李尤歌束住,半边身子都被擒在李尤歌怀里。李尤歌动作之快,像莫浮箩这等高手竟没有反应过来。 “你?!”莫浮箩又惊又怒。 李尤歌的武功竟然这么高?! 藏的好深! “本王说没说过,你挣开试试?”李尤歌呼出的气吹着莫浮箩的耳朵,引出她一阵颤栗。 “李尤歌,你最好马上放开我!”莫浮箩已是又羞又怒,眼睛开始泛红。 “看来,以后出去得先找人好好教教你如何跟一个皇亲王爷讲话。” “李尤歌,再跟你说一次,马上放开!” “饿了,去吃饭。” 就在莫浮箩忍无可忍将要出手的时候,李尤歌却是突然松开了她,转身朝着人群方向走了。 莫浮箩愣了好一会方重新恢复了神智,脸上的红才慢慢淡去……慌忙蹲下身查看倒地的莫兰。 ...... 一顿饭吃的各怀心思,当莫浮箩带着莫兰回到房间的时候已是深夜。 莫浮箩小心地将莫兰放到床上,看着依旧昏迷的莫兰,她的眼角变得湿润。 “兰姨好好睡一觉,等醒来的时候,我们看到的天就不再是谒门的天了。” “莫浮箩你出来!”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了苏流荷的声音。 莫浮箩仔细地为莫兰盖好被子,然后轻挪着步子出了房间。 “夜深了,你来做什么?”轻轻掩上门,莫浮箩转身看向站在院落里的那道绿色身影。 “我若说我是来杀你的呢?”苏流荷冷笑一声,艳红的唇在月下映地如血般刺眼。 “你打得过我么?”莫浮箩幽幽回了一句。 “你…….” 莫浮箩抬了抬步子朝着苏流荷走去,眼眸里映出她那张绝色的脸。 “还记得我说过么,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谒门。”莫浮箩的声音很轻,在这寂静无人的夜里,却字字清晰。 苏流荷面色一沉,怒道:“那你是怎么离开的?先成为叛徒,然后再靠一个男人走出谒门?” 莫浮箩嘴角一抿,再次反问:“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苏流荷向前一步伸手抓住了莫浮箩的胳膊,犹豫了一下,才颤声道:“莫浮箩,你去跟门主认个错,他一定不会怪你的!” 莫浮箩扯了扯嘴角,看着苏流荷笑了起来。 脑中开始闪过在谒门的种种往事,每一件都仿佛是最深最尖利的刀,刀刀刺入她的命脉…… 过了一会儿,许是笑够了也想够了,她抬手扯下苏流荷的手,声音又冷了几分:“不可能了,谒门动了我唯一的亲人。” “那是莫兰背叛谒门在先!”苏流荷再也无法压抑情绪,大声吼道:“莫浮箩,八年了,我们多少生死都过来了,你对谒门就没有丝毫留恋之情吗?” 莫浮箩微顿,看着苏流荷的眼眸闪了闪,冷冷道:“没有。” “莫浮箩,你好狠的心!” “没错,谁让我是最毒最狠的浮箩!知道为什么我被赐名浮箩,而你只能叫流荷吗?因为——你永远都没有我毒。” “很好,莫浮箩,那你走吧!你最好走远一点,下次若再遇见,我苏流荷一定不会放过你!” 莫浮箩牵了牵唇,又回了一声:“好,那你就在谒门好好活着,我等你出来找我的那一天。” 话一说完,莫浮箩便转身走向了屋子,慢慢推开门,黑色的身影很快就隐入了屋里。 我们绝不能死在谒门,同那些跟我们一起进入谒门却又被抬出去的人一样。 苏流荷,这个在谒门除了莫兰外唯一一个牵动过她心神的人,后会有期。 院落里,苏流荷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精致的脸渐渐隐在黑夜下,眼里蓄出的泪再也无人能看到。 她转身,红唇动了动,像是又说了什么。 “莫浮箩,那你也好好活着,等我出去找你算账的那一天……” 第六章 新生 夜深人静,莫浮箩守在莫兰床边,没一会竟然睡了过去。 莫浮箩好像看到了一个七、八岁年纪的孩子出现在自己梦里。 她漆黑的发挽出一个可爱的小髻,一支烙花白玉簪勾着一条坠儿摇摇晃晃地发出叮铃轻响。粉色锦缎罗裙上绣着几朵或绽开或含苞的梅花,层层精细的黄丝线绘出花上的小蕊,好似真的花一样,行走间似带出淡淡花香。裙边包着白色的碎花小布,腰上系着一块小巧精致的玉牌,每走一步,玉牌上的红色穗子就扫一下裙边。女孩白净的小脸上,一对眼睛又黑又亮,如星子般纯澈耀眼。小巧的鼻子一哼一哼地开心地唱着小曲儿,粉嫩的唇咧着,笑的比那头顶上的阳光还灿烂。 她有多少年没有梦见过这个孩子了? 莫浮箩眉心蹙成一团,鼻尖上冒出一层细汗。她放在床沿上的手用力扯住一角被子,前一刻还紧闭的双眼募地一下睁开了。 满眼,全是惊慌。惊慌之后,片刻便本能地染上了一层厉色。 “阿箩你醒了。” 耳边传来莫兰轻柔的声音,莫浮箩这才回了神,眼里的厉光转瞬化成了柔和。 原来她睡着后被莫兰放到了床上。 “兰姨,你醒了?”莫浮箩确是反问了一句,满眼漾出喜色。 “嗯,兰姨没事了。”莫兰继续轻柔地应着,挽起袖子擦了擦莫浮箩脸上的汗,关切道:“是做噩梦了吗?” 莫浮箩闻言,脸色一僵,眼中闪过一抹痛色。抬起手慢慢握住莫兰的手,才欲言又止道:“我梦到了小时候的我。” 莫兰感到莫浮箩说话的时候手变得越来越冰。 小时的的莫浮箩,是那个还未全家被灭门、未被抓进谒门的莫浮箩。 八年过去了,始终不敢去想去念及的那段过去。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在谒门,时刻都要做的只有变强和如何能活着熬过一天又一天,根本没有时间去回忆那些过去。 那时候的莫浮箩,身在名门之家,锦衣玉食,千金之躯。 那时候的莫浮箩,天天穿漂亮的锦缎罗裙,有疼爱自己的家人。 那时候的莫浮箩,爱哭爱笑,有着正常女孩子的可爱天真。 那时候的莫浮箩,不叫莫浮箩。 莫兰抚着莫浮箩的脸,一滴泪滑落滴在她的手上,她轻轻地擦掉,尽是心疼。 “孩子,都过去了......” 是呀,那些都已是过去。 她不可能再回去做那个天真纯良的千金小姐,她只能是这个逃出谒门的毒女莫浮箩。 “兰姨放心,等天亮,我们就离开这里。” 莫兰点了点头,又想起来什么,遂话锋一转,问道:“那天我昏过去之前好像看到了一个男人,那是谁?” 莫浮箩轻轻叹了口气,正色道:“他叫李尤歌。” “李尤歌?这名字,莫不是那个——”莫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对,正是——”莫浮箩说着说着,眼中异色闪过,声音也变得冷了几分,缓缓接着停下来的地方继续道:“沈墨岸的弟弟,怀璎王李尤歌。” “竟然是个王爷……” “正因为是王爷,所以才能帮我们摆脱谒门。” “可他为何会帮我们?” “目前还不知道他的真正目的,不过,他一定会带我们离开这里的。” “可是阿箩,我总觉得我的心慌得厉害,那个李尤歌看起来绝非善类!” 莫浮箩闻言,不由点了点头,沉声道:“那个李尤歌的确心机颇深,要多加防范。但是兰姨大可放心。”莫浮箩说着,朝莫兰探了探身,嘴巴贴到她的耳畔,细声道:“我给他下了点毒。” “给皇室的人下毒,这可是要判死罪的!”莫兰失控地惊道。 “死罪?”莫浮箩细细念着这两个字,又朝着莫兰靠了靠,紧紧咬了咬唇,直到牙齿下传来痛意,她才松了口。 “兰姨忘了么,我早就是死刑犯了。我可是——” 莫兰猛地抬起手捂住了莫浮箩的嘴,厉声道:“不许瞎说!你是莫浮箩!你一直都是莫浮箩!” “对,我是莫浮箩……我莫浮箩绝不会再任人宰割!就算李尤歌是一条恶狼会反口咬人,那也得先能扛过我的毒才行。” “你答应了他什么条件,他要如此帮我们?” “他想让我跟他走。”莫浮箩抬眼看了看窗外,说到。 “绝对不行!”莫兰大喝一声,抓着莫浮箩的手不受控地捏紧,看着莫浮箩粗声道:“你绝对不能与皇室之人有任何牵扯!” 莫浮箩将视线重新转向莫兰,望着她那满眼将溢的泪,心被揪得生疼。 “好。”莫浮箩说着,身子猛地蹭进莫兰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偎着不愿离开。 一转眼,晨光微醺,院落里开始出现人影。 “阿箩,你的衣裳都破了,这样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莫浮箩当然知道莫兰说的“出去”指的是什么,她低头看了眼身上的黑色长衣,果真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刀口,不由撇了撇嘴。 “无妨,这衣服我穿惯了,回头兰姨帮我补补就是。” “唉,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等出去了还补什么衣裳,兰姨给你做件新的!” 莫兰一边笑着说着话,一边拿着木梳帮莫浮箩梳头。 “就简单地扎起来就好。”莫浮箩不忘嘱咐莫兰。 “我还记得兰姨说过,你的家乡是在大济的北边。” 莫兰点了点头,回道:“是大济最北部的一个小镇,叫绣远镇。” 莫浮箩笑了笑,连忙接话:“我们一起回去吧。” 莫兰拿着梳子的手一顿。 当年,如果不是逃亡路上遇上谒门抓捕,她们现在也许早就是绣远镇上居住的一户普通人家。 错了八年,真的还能回去吗? 莫兰正想着,突然感到自己那只被毒蚁咬伤的胳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她拿着梳子的手哆嗦了一下,险些将梳子甩出去。 咬着牙将痛意挺了过去,换上一脸的温柔笑意。 “好好好,我们一起回去!绣远镇每年初夏,漫山遍野开的都是粉色的小花,阿箩肯定喜欢。” 莫浮箩表面与莫兰轻松地交谈,可她的心一直是悬着的,只要她们没有最后走出谒门,她就无法完全释怀。而最令她担心的,还是莫兰的身体。可此时此刻听着莫兰的笑声,莫浮箩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莫姑娘准备好了么,时辰到了,该动身了!” 当莫浮箩搀着莫兰踏出屋子的时候,一片雨水被风吹落在她脸上,带来沁心的凉意。 原来,伴着这一天来的不是炎炎烈阳,而是绵绵细雨。 这种天气,最适合洗掉身上的尘泥和血腥味儿。 此时,谒门要地,两个男人交谈声不断传出。 “真要放莫浮箩二人这么离开?” “不然呢,怀璎王要的人,能不放吗?” “那怀璎王怎么会去阴雪林的?” “据说是去帮皇上取毒蚁浆。” “那他怎么就看上莫浮箩了?” “呵呵,来日方长,是不是真的看上还不一定呢!” “这倒也是,那怀璎王毕竟……呵呵。” “放心,门主说了,只要想让莫兰活着,莫浮箩就永远摆脱不了谒门。” …… “本王说过带你们离开谒门,说到做到。” 李尤歌转身看着书着“谒门”二字的石楼,朝莫浮箩二人扯了扯嘴角,唇上的嫣红被一滴雨水浸湿,染出一朵花形,分外惑人。 莫浮箩还是觉得像是在做梦,她们竟然真的跟着李尤歌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走出了谒门。 “多谢王爷相帮。” 莫浮箩朝着李尤歌盈盈一拜。 这一刻,不管李尤歌是出于何种目的,能离开谒门,她确实对他心存感激。 莫浮箩的视线晃了晃,仿佛还是最开始的那道出现在阴雪林的青衫细影,对她说着:莫浮箩,我来带你走。 就在李尤歌带着莫浮箩二人离开谒门不久后,谒门的大门又被紧紧地关上。 谒门里,那些还在生死边缘饱受折磨的男男女女,继续一天一天地熬着生死。 第七章 算计 出了青环城一路往东,驾车行进不出一日,李尤歌一行人便抵达了都城通阳郡外的一处别院。 “主子,悠然园到了。” 马车外传出伊泽的声音,正在车内闭眼小寐的李尤歌轻应了声,过了好一会才慵懒地抬起了眼皮。 掀开车帘探了探,发现外面天色稍暗,细雨依旧连绵,下得好像更紧密了些。 伊泽为李尤歌撑起伞,扶着他下了马车。 红漆玉雕砌的马车后方,一抹黑色纤影正立在雨中,望着远处的一片林田不知在想什么。 她背对着他,未撑伞,细雨密密地扶在她的发上、衣上,轻轻地溅起一层水气。她的黑发又长又直,全部顺在背上垂着竟然遮住了长到脚踝的衣裳。 莫浮箩感觉到了身后之人的注视,缓缓转过了身。 李尤歌今日穿了一件白锦长衣,上用蓝色丝线绣着大片祥云,黑色的发高高挽了个髻,许是刚睡醒的缘故,此时的他冷魅未显,倒是看起来温润颇多。 这个李尤歌,还真是让人看不透。 李尤歌将伊泽手里的伞接过来举过头顶,朝着莫浮箩扬了扬头。 “今日天色晚了,先去本王的悠然园住上一夜,明日再动身去通阳郡王府。” 莫浮箩抬手拂掉脸上浮着的一片水雾,几滴雨吹进眼里,她用手揉了揉,看着李尤歌的脸总算清晰了些。 “我不能跟你去王府。” “嗯?”李尤歌眼中登时闪过一道凌厉,举着伞慢慢走向莫浮箩。 “莫浮箩,你现在是在过河拆桥?” 李尤歌的声音在莫浮箩的耳边幽冷地传出。 “我只想跟兰姨回她家乡,普普通通地过日子。” 她只想,回到八年前本该逃去的地方。 “呵......”李尤歌轻笑了声,声音里尽是嘲讽:“谒门出来的毒女告诉本王她要逍遥乡间?” “莫浮箩,你以为你们离了本王还能活?只要离了本王,不管你们去到哪里,都逃不出谒门追杀。” 此时的雨下的更大了些,莫浮箩只觉得脸上被一阵阵冰冷袭下,雨水冲着眼睛很难睁开。 “谒门若还是不放过我们,我自也不会放过谒门。”莫浮箩抿着嘴边的雨水冷冷道。 “呵呵……你拿什么跟谒门对抗?若真有本事,你会被谒门困了八年?莫兰会被谒门的人伤成这样?”李尤歌的话穿过雨声一字一句地砸进莫浮箩的心口。 “李尤歌,你别逼我!”莫浮箩的头发被雨打湿贴在脸上,苍白的皮肤被黑色的发脉脉相缠,几根发丝扫过同样苍白的唇,犹如鬼魅。 “逼你?”李尤歌朝着莫浮箩慢慢走近,声音也越来越清晰:“莫浮箩,跟随本王对你来说有这么难么?” 莫浮箩幽幽叹了一声,再次问出口:“为何非要我跟你走?” 李尤歌握着伞柄的手转了转,几簇雨水顺着伞纸飘落下来,带出清魅的嗓音:“都说了,本王看上你了。” “李尤歌!!”莫浮箩漆黑的眸如被点了火,两团怒气瞬间便烧起来。 “小点声!”李尤歌很是不悦地挑了挑眉,唇间那一簇红色也跟着扯了扯:“不是本王不放你,是谒门不会放你。” 莫浮箩苍白的唇无力地动了动,看着李尤歌的眼神变得由怒转暗,渐渐晦涩冷凝。 “王爷,你带我跟兰姨走出谒门,我莫浮箩无限感激。但是,此刻你我之间不谈谒门,只谈你我之事。我再说最后一次,你放我们离开,我给你解毒。” “主子,你中毒了?!” 一直站在一旁的伊泽忍不住大喊一声,几步便奔到了李尤歌身侧。 李尤歌朝着伊泽摆了摆手,眼睛自始至终还是盯着莫浮箩丝毫未移。 他望着她,眼神似喜似怒、似嘲又似寒。 “中毒?你确定本王中毒了?” 李尤歌边说边抬起了手,在莫浮箩面前慢慢展开,白皙的手掌上哪还有半分中毒的样子? “你把毒解了?”莫浮箩不知是否因为淋了雨的关系,此刻的她感觉很冷,从身体一直寒到心里。 李尤歌竟然早就解了毒?还是,他自始至终根本就没有中她的毒? 莫浮箩越想心下越沉,看着李尤歌那张倾城绝色的脸,竟觉得他比谒门的生死杀戮还要可怕。 原来,她自认为能控制住李尤歌的小手段,在他面前只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谒门教会了她武功,教会了她下毒,教会了她杀人,可是没有教会她如何揣度人心。 莫浮箩此时都仍然想不明白,是否从她第一眼见到李尤歌的时候,她就已经被算计了。 “我说过我最讨厌被人威胁。” 说话间,李尤歌已经走到了莫浮箩身前,他将伞举到她的头顶上,身子也跟着靠了上去。 油纸伞瞬间挡住了雨水的洒落,莫浮箩与李尤歌同站在一把伞里,突然感到一阵恍惚。 “李尤歌,你既然没中毒为何还帮我们?你不要再跟我说是看上我了。”莫浮箩漆黑的眸子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当下更加心慌意乱。 “呵呵……”李尤歌却是笑了笑,呼出的热气吐在莫浮箩的脸上,吹起上面浮着的一层水气。“只因为你是莫浮箩,我是李尤歌。这话,一天前我便跟你说过,在阴雪林。” “可是……” “莫浮箩,你真以为莫兰的伤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 “她中了浮箩梗的毒。这种毒想必你比我更了解吧?” 浮箩梗,谒门深处,剧毒之物浮箩上面的梗…… “我凭什么信你?” “莫浮箩,堂堂一个王爷还不至于以此来骗你。” “不可能!她怎么会中毒?” “莫浮箩,枉你还在谒门呆了八年……既然你活的不够明白,那么本王就再做一次好人,帮你弄明白。” “这本就是一场阴谋,谒门做事一向见不得光,谁叫莫兰是你的软肋呢。谒门给她下毒,就是为了控制你,让你永远任他们摆布。” “谒门!!”莫浮箩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痛,如果说过去八年的折磨还算不上仇怨的话,那么给莫兰下毒这一条,她就恨不得灭了谒门! “谒门没想到,动了莫兰却换来的是你带着她一起叛逃。谒门更没想到你会被我救下,不过来日方长,谒门的网已撒下,就看你接下来如何做了。你若执意离开我,就永远逃不出谒门的算计。” “他们竟然算计到了兰姨身上!” 这一点,怎能让莫浮箩忍下?!她此时此刻,只恨不得杀回谒门! “不过你放心,浮箩之毒并非只有谒门能解。”李尤歌的话再次有如一条蛊缠进莫浮箩的心口。 “是么?我想这毒,王爷也能解吧?”莫浮箩苦涩地笑了一声。 李尤歌话已至此,她怎么还会不明白? 不被谒门算计,就要被李尤歌算计!她难道还有其他出路么? 第八章 选择 “莫浮箩,不想莫兰死就跟我走,你已别无选择。”李尤歌的话在这雨里,依旧无比清晰地传入莫浮箩的耳中。 “本王给你这一夜时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李尤歌又丢下一句话,便撑着伞转身走向了悠然园。 “主子,要不要派人看着?”伊泽紧紧追上已经踏进悠然园的李尤歌,忙问道。 “不必,她走不了。”李尤歌脚步未停,没一会便走远了。 这场雨越下越大,没了伞的遮挡,大片大片的雨水落在莫浮箩的身上,没一会她便被淋透了。 谒门,你们不该动莫兰!若是莫兰有个三长两短,她莫浮箩此生一定与谒门不死不休! 莫浮箩死死压制的情绪终于无法再控制,满脸的泪顺着雨一直往下流,仿佛怎么都流不尽一样。 过去八年的种种记忆,如同最毒的穿肠药一寸一寸地浮出,毒烂她的发、她的心、她的肌肤,每一个将死之时,支撑她活下来的除了当年父亲的临终遗言更多的是莫兰。 “铃儿,答应父亲,好好活着,不能死!” 梦中那个锦衣罗裙的小女孩,牵着父亲满是鲜血的手,除了害怕就只剩下了哭,哪还记得怎么笑…… “阿箩,一定要活着,活着离开谒门……” 八年前,她丢了半条命。 如今,如果莫兰死了,她剩下的半条命也就没了。 她到底要怎么选择? 比起如何才能活着,死简直太容易,可她不能死! 身后不远处的马车里,再次陷入昏迷的莫兰眉头紧蹙,不断地发出痛苦地呻吟声,左边的一截胳膊上被毒蚁咬伤的地方已经溃烂,黑血渗出浸湿了大片衣袖。 …… 入夜时分,李尤歌穿着里衣斜躺在塌上,桌台上微亮的烛火照着他的脸带着几分斑驳阴影。 床下的地上,此时正半跪着一个黑衣男子,男子微微抬头,看长相竟然与伊泽一模一样,只是眉宇间透出的素冷之气又同伊泽大不相同。 “查出来了吗?”李尤歌把玩着腰间的羊脂玉,眼睛看向地上的人。 “莫兰之前确实是有一养女,一直养在身边直到主家出事。按照现在所查结果,莫浮箩就是她的养女。但莫浮箩究竟是否是一直养着的那个,还需要进一步查证。” “那就尽快去查清楚。” “是。” “退下吧,伊漠。” 就在伊漠退出房间后,门外不远处的院落里传出一阵喧哗。 “莫姑娘,夜已经深了,主子已睡下。”伊泽站在院子里,拦住了莫浮箩。 “我有要事找怀樱王。” “莫姑娘还是明日再来吧。” “我现在必须见到他!”莫浮箩说完,再次上前,可却又被伊泽拦了下来。 “你是叫伊泽吧?”莫浮箩望着拦在自己身前的男人,冷声道。 “是啊,怎么?”伊泽看着莫浮箩冷凝的眸子,壮实的身体不受控地跟着一颤。 “你若再不让开,那我只能动手了。” “哼,莫浮箩,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会出手!真要动手,我伊泽一定奉陪!”伊泽登时火气上涌,这个女人,三翻四次对主子不敬,正好今晚趁这个机会好好教训一下! “让她进来!” 屋里确是突然传出了李尤歌的声音,莫浮箩看着欲拔剑的伊泽,哼道:“还不让开!” 屋子里,李尤歌依旧斜躺在床榻边上,抬眼看着走进屋来的莫浮箩,嘴角轻扯了扯:“想好了?” “李尤歌,我改主意了。” “嗯?” 莫浮箩咬了咬牙,看着李尤歌,眸子里闪过两道水光,声音里夹杂着乞愿:“求王爷救救莫兰!” 莫浮箩说着,声音开始变得哽咽。 “毒蚁咬伤了她,毒蚁之毒与浮箩之毒混在一起,剧毒攻心,兰姨快要挺不住了!”莫浮箩说完,整个人便跪了下去。 “李尤歌,求你救救她!” “你放心,本王不会让莫兰死。” “只要你能救活她,我莫浮箩此生此世都愿意追随你!” “很好,莫浮箩,这是认识你这几天来本王听到的最顺耳的话。”李尤歌缓缓起身,从床上跳了下来走向莫浮箩。 她纤细的身子半跪在地上轻轻颤着,此时此刻,再无半点冷情之气。 即使李尤歌那里是狼窝,李尤歌是匹恶狼,她也别无选择。 “李尤歌,我还有一事相求。” 莫浮箩微微仰着头,看着已经站在自己身前的李尤歌。他黑色的发梢蹭在她的脸上,有些冷也有些疼。 “你帮我灭了谒门!” 莫浮箩咬牙说着,透出浓烈的恨意。 李尤歌微微欠身抓住莫浮箩的手臂,将她缓缓拉起身。伸手擦了一下她眼角的泪水,才出声道:“本王也早就看谒门不顺眼了,不过,谒门势力庞大,要想灭掉需得从长计议。别着急,我们慢慢来。” “好。”莫浮箩收起眼里的泪,闪过一道狠厉。 当莫浮箩从李尤歌房间出来的时候,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 她说不出此时此刻是何种感觉,只觉得半颗心都已被掏空,余下的半颗也早就没了温度。 她答应兰姨不跟皇室牵扯,可最终还是食言了。 没有什么,比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莫兰能活着更重要。 想活着,怎么就如此艰难呢? 莫浮箩不由地冷笑了声,望着雨中天际的那弯小月眼中溢满决然。 没有什么时候的莫浮箩,能比得上今夜的她。 绝望的背影,美到惊心动魄的黑眸。 “李尤歌,既然你一定要我跟你走,那我便跟你走。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何目的。”莫浮箩抿着被细雨附上了一层水气的唇,轻轻念着。 这场雨又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才终于停了。 一行人重新上路,直奔大济都城通阳郡。 马车里,莫兰靠在莫浮箩肩上,眼睛微微闭着,气息虚弱。 昨夜,莫浮箩喂莫兰吃了李尤歌给的一颗保命药,才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阿箩,兰姨最终还是拖累了你。”莫兰的声音很微弱,微微闭着的眼角上浸出一滴泪花。 莫浮箩吸了吸鼻子,努力压下起伏的情绪,轻轻拍了拍莫兰的背,温声说着:“兰姨别乱想,我们只是去通阳郡瞧病的,等把你治好了,我们就回绣远镇。” “通阳郡……”莫兰轻轻念着,眼睛慢慢睁开,似在忆这着什么。 “我们都离开八年了。” “兰姨……” “阿箩!” 莫兰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却被莫浮箩扶着又重新靠在了她的肩上。 她叹了口气,才又提着声音嘱咐道:“阿箩,兰姨没用帮不了你,此去通阳郡,你一定要万分小心。” “兰姨放心,你只要好好养伤就好。至于我——就算已经离开了谒门,我也还是那个又毒又狠的莫浮箩,再也无人能欺!” 利用,谁不会? 我就借着李尤歌这座桥,试试到底能爬到多高。 莫浮箩轻轻拂着莫兰的背,心里的冷却已若冰霜。 第九章 王府 大济都城通阳郡,位于大济的中心位置,依山傍水、物资富饶。大济建国百年来一直国富兵强,可到了上一任皇帝迦和帝沈卿在位时,却出现了朝局动荡。迦和帝十分好美色,一把年纪了应是强娶了年轻貌美的邻国公主李湘苒,由此几次三番引起两国战乱。迦和帝后宫充盈却香火伶仃。早年只生下一个皇子沈墨岸,后面出生的皇子公主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的死废的废。直到朽木之年才又得了一子。 当时的丞相冉许途连夜带着算命先生进宫,称国姓“沈”有大凶,这刚足月的小皇子怕是顶不起这凶险,遂一纸奏章上报了迦和帝。要换成别人,上这种折子是要没命的,可冉许途德高望重,一把年纪在大殿跪了三天三夜,最终迦和帝接了他的折子。沈卿怕自己这晚年得的皇子再夭折,遂听取了冉许途的进言,让这小皇子跟随其母李湘苒姓,赐名尤歌。 这大皇子沈墨岸与小皇子李尤歌足足相差了二十岁还多。 沈墨岸年过三旬才登基为帝,号炎昌帝。炎昌帝对这个小自己二十多岁的唯一的亲弟弟却是十分爱护,登基后立刻封其为怀璎王。早年,怀樱王李尤歌由于久病躲煞,一直养在通阳郡外的一处别院,直到成年后才搬回了通阳郡。沈墨岸特赐通阳郡的“崇山园”为怀璎王府。 崇山园建在通阳郡的东边,与皇宫只隔了两条街。整个通阳郡除了皇宫,就属崇山园最气派。 通阳郡外,一行数十人的队伍里,打头的一辆朱漆玉雕砌的马车里,小桌上正点着香炉,几丝青烟徐徐升起,由浓转淡,慢慢消散在了半空中。李尤歌依旧在闭着眼小寐,今日他穿着一件湖水蓝锦衣,几朵艳荷绣在上面却无半分女气,反而称出几分温雅儒魅。黑长的发垂在一侧肩上,一直拖到脚下的紫绒白花毯子上,又延出去一段瀑缎。未点朱红的唇依旧带着几丝轻佻红魅,入睡的姿态显得整个人都慵懒了。许是香炉的香味太过浓了,李尤歌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鼻子,轻呼了一声。 “是怀樱王的马车,怀樱王回来了!” 正在此时,前路上传出几声喧哗,通阳郡的守门士兵忙不迭地打开了城门,十几名守城兵在城门两侧站得笔直,恭恭敬敬地迎接这位王爷入城。 莫浮箩二人乘坐的马车在队伍的最后面,当她听到声音掀起马车上的帘子往外看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那座写着“通阳郡”几个大字的城墙。 望着那灰石砌成的厚重城墙,她努力稳了稳心神,还是没能抑住从心里浮上来的那片汹涌。 仿佛只是瞬间,就跟记忆中的某个不想忆起的场景交叠在了一起。 八年前,通阳郡城门下,父亲那双染血的手,抚着她的脸将他推进莫兰的怀里。 她被莫兰抱着一直跑,直到跑出这座城,身后的血洒了一地,她哭肿的漆黑双眼里,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父亲举着剑割向了自己的脖子...... 如今,这座城门恢弘依旧,再也不见半丝杀戮血腥。 然而有些罪,是永远洗不掉的。 莫浮箩思绪漂泊间,马车已经驶入了城里。 一入通阳郡,繁华即现。 来往行人有的着富贵锦衣,有的穿粗布长衫,男女老少,各色人等全汇集在这一座城里。 各种商人小贩的吆喝声、各类人群之间的交谈声混在一起,好不热闹。 莫浮箩看着这一城的繁华,却不见丝毫触动。 呵..... 她在心里冷笑了声。 这盛世背后,又藏着多少肮脏勾当? “嗯......” 怀中一直沉睡的莫兰发出了一声轻咛,缓缓睁开了眼。 “兰姨,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莫浮箩忙将帘子放下,转身瞧向莫兰。 “好多了。”莫兰活动了下胳膊,又轻声询道:“我听到了些声音,这是已经到了吗?” “嗯,已经到了。”莫浮箩淡淡应着,又顺着莫兰的动作小心地将她扶了起来,半倚在了马车里。 “兰姨你再坚持下,一会到了王府就能去房里躺着了。” “哎......”莫兰却是重重叹了口气,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没有再出声。她又重新闭上了眼,靠在马车上不再说话了,静静地好像又睡了过去。 莫浮箩了解莫兰现在的心情,她抬了抬手,只是轻轻地帮她顺了顺耳边的乱发,便也不再多言。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经过一路的嘈杂和颠簸,总算是停了下来。 没一会,便听到伊泽在车外发出的声音。 “莫姑娘,崇山园到了。” 莫浮箩抬起手想要抱起莫兰,却被她阻止了。 “我自己走。”莫兰支撑在马车里的座椅上踉跄地站起身,掀开门帘迈了下去。 站在地上,即使已是身中剧毒极其虚弱,莫兰还是硬气地挺直了身子。 莫浮箩在后面看着,忍不住心下一酸。她赶忙紧随其后跳下了车,搀住了莫兰。 抬眼望去,是一座气势巍峨的府邸,正上方金丝木的大匾高高挂着,上书几个苍劲大字:崇山园。 莫浮箩身上穿的仍旧是那一件满是刀口的黑衣,与这王府门前的贵气有点格格不入。 此时,崇山园王府前已跪满了人。 被一群人簇拥在最前面的那道水蓝色身影,朝着跪拜在地上的一众人挥了挥手,最前面的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女轻轻福了福便走上前来。 “王爷,你回来了。”一声柔弱甜雅的嗓音传了出来,华服少女一双水眸望着李尤歌,眼里全是柔情蜜意。 “嗯。”李尤歌只是应了一声便从她身旁走过,脚步未停地向崇山园大门走去。 柳珺儿眸子里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消散,嫣红的唇一挑便又挂上了一副笑容,本就绝美的五官更显倾城绝色,只看得众人晃了神。 看着已踏进府里的李尤歌,柳珺儿忙提起裙摆,莲步微移,跟了上去。 府外迎接的众人看着主子已经进了府,便也纷纷跟在后面,人群很快就散了。 “莫姑娘,我们也进去吧。”伊泽冲着莫浮箩二人开口道。 莫浮箩搀着莫兰,微微点了点头,便跟在伊泽后面踏进了崇山园。 第十章 闲话 崇山园果真如名字一样,内有“崇山”。 踏进王府的下一刻,便被直入眼帘的一处处假山吸引了视线。溪水清流、楼台亭宇、松绿花红,一派富贵繁华的景象。 “带莫姑娘两人去云秀楼。”伊泽喊住了一名路过的小厮,将莫浮箩二人交代给他,便转身离开了。 偌大的崇山园里,从来不缺倾城绝色的美人,也不缺身份尊贵的显贵,各个举手投足间就算没有几分姿色也会有几分贵气,就连府上的丫环小厮都穿戴的十分体面。在这皇族王爷的府上,却从来没有被主子本人带进来过普通平民,而且还是穿的破破烂烂的普通平民。 所以,没多大一会,一身黑衣的莫浮箩和穿戴朴素的莫兰很快就引起了王府各种人群的注意。 “你要带我们去哪?” 弯弯绕绕走了好大一段路,莫兰开始有些喘了。莫浮箩脸上也跟着闪过一丝不悦,问向前面带路的小厮。 小厮却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在前面走。 “我在问你要带我们去哪?”莫浮箩快步走上前去一只手挡在了小厮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小厮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一脸的不高兴,却还是回了莫浮箩:“姑娘没听到刚才伊大人的话么,是去云秀楼。” “还要走多远?” “急什么,一会就到了。”呵,这被领进来的姑娘见多了,可拖家带口的还是头一回见。看那穿的,破破烂烂……这给人带过去怕是连半个字儿的赏钱都拿不到……小厮又不由地在心里数量了一番莫浮箩。 一路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对莫浮箩二人指指点点。 “看到了么,就是那个女人。” “听说是王爷带回来的。” “不会吧,这穿的破破烂烂的,莫不是个乞丐?难不成王爷换口味了?” “这长相也很一般啊,比柳小姐可是差的远了!这柳小姐才来几日啊,就又带回来个女乞丐……” “我看八成是来做下人的吧……” “嘘,小点声,她好像听见了。” 莫浮箩苍白的脸转成了黑色,习武之人就是有这点好处,比一般人耳聪目明,她何止是听见了不远处几个丫环间的耳语,简直是一字不落的听的清清楚楚。 身旁的莫兰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眼睛望向那几个丫环,就欲上前教训一番。 “兰姨别去!” 莫浮箩拉住了莫兰的胳膊,随即便挽了上去。嘴贴向莫兰的耳畔,轻声道:“那些人怎么说随她们,反正是不相干的人。兰姨又何必动气呢。” “嗯……”莫兰应了声,可脸上的怒色并未敛去多少。 “你俩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呢,倒是快走啊!”已经走出去一大段路的小厮回头看到莫浮箩二人仍站在原地未动,当下就怒喝了一声。 “兰姨,”莫浮箩扯了扯莫兰的胳膊,说道:“还不知要走多远,我背着你吧。” 莫兰脸上的不悦却是更加深了些,望着莫浮箩忧声道:“你若背着我,还指不定又被闲话成什么呢!我自己走!”说完便挣开了莫浮箩的搀扶,朝着小厮走去。 莫浮箩的眼神狠狠地扫向仍在对她说三道四的那几个丫环,眼中闪过一道冷色。 “哎哟,什么东西碰了我一下,好疼啊!” 其中一个丫环突然喊了一声,忙弯下腰查看,就见原本白色的裤上渗出了一大滩血。 “啊!有血!”她尖叫了一声,便晕了过去。 渐渐走远的莫浮箩将手里把玩的一颗小石子丢到了地上,嘴角扯出一道冷绝。 她莫浮箩的闲话,也是一群不相干的人能乱说的么? …… 崇山园的布局是规规矩矩的四方局,分东南西北四处庭院。主院是正北面的衍春阁,为李尤歌的住所。相隔最近的是东面的环汐苑,而云秀楼便在其中。 云秀楼在环汐苑里的位置比较偏,平时一直空着,只是每月初五常规派人来打扫一番,所以看上去也算得上干净。 四四方方的小院儿,只有一座两层小楼,却设计的典雅精致。第一层屋子的屋檐上挂了一串小铃,风一吹过,便发出清脆的响声。 看着那串铃铛,莫浮箩心里的某处感觉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有轻微的疼,她不敢再深探,忙将视线移到了门前的那颗柳树上。这柳树枝条蔓蔓,绿叶拂拂。一看过去满眼的都是绿,总算是洗掉了她刚才的心伤。 这云秀楼的由来,怕是跟“长在”这楼顶上方的那一片云有关系。 抬头望去,那天仿佛与楼直接连在了一起,云飘飘摇摇却不曾走远。 这楼,伴着云,若是能站到顶上,抬起手是不是就能触到那白云和天了? 莫浮箩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这云秀楼,越看越是喜欢。这里简单且惬意,在这富丽堂皇的王府内,算得上是一处清幽之地了。 主要是,很安静。 让莫兰在此养伤的话,再合适不过。 “到了!”小厮突然大喊了一声,两眼直勾勾地看着莫浮箩。见莫浮箩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就又猛地咳嗽了两声。 莫浮箩微微蹙眉,看都没看他一眼,就挽着莫兰踏进了云秀楼的院子。 “果然是个女乞丐,算了,算我倒霉白带路了!” 小厮的怨声传进莫浮箩的耳朵,她不由双目一凝,停下了步子。 莫浮箩缓缓转身朝着身后的小厮看去。 她的一双眸子黑亮黑亮的,唇微微翘起勾出一道绝美的弧度,灿烂的笑容下,发出一句带着几分甜腻却致命冷凉的声音。 “我可是杀过人的。”莫浮箩说着,周身的气焰也跟着变冷了起来。 小厮的脸瞬间就被吓得煞白,哆嗦着颤声道:“姑,姑娘可真会,开,开玩笑!没什么事,小的先走了!”边说,边向后退了两步,转身朗朗跄跄地跑了。 可谁知没跑出去几步远,就差点撞上一个迎面跑来的小丫环。 “请问,前面是云秀楼吗?”小丫环喘着气问道。 小厮刚想骂一句谁这么不长眼,却看到眼前的这小丫环生的唇红齿白,样子着实讨喜,立马就换上了一脸的笑,忙回道:“对对对,就是云秀楼。” 第十一章 雨翠 “终于找到云秀楼了!” 雨翠看着院子里的那座小楼,停下步子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一双水灵的大眼止不住地四下观望起来,最后定在了莫浮箩身上。 “请问,你是莫姑娘吗?”雨翠看着院中站着的莫浮箩,有些怯怯地问道。 莫浮箩从雨翠刚跑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观察她,她穿着跟其他丫环一样的衣裳,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年纪,扎着两个可爱的小髻,长相清秀,尤其是一对眸子亮晶晶的,又大又圆。 “是。”莫浮箩回了一声。 莫浮箩一袭黑衣站在那,浑身总是不自觉地散着冷意,简单一字的回应更是让雨翠紧张起来。 “莫姑娘,我叫雨翠,是来服侍姑娘的。”雨翠说话间,两只手缠在一起,紧张地相互搓起来。 莫浮箩看着眼前这唇红齿白的小丫头,不由吐了口气,轻声道:“我不需要人服侍,你走吧。” 莫浮箩的声音淡淡的,却是不容置疑。雨翠当下就吓得哭了出来,求道:“姑娘,姑娘不要赶我走!我年纪虽小但是手脚利索、什么活都会干,雨翠真的是实心实意地来服侍姑娘的!求姑娘不要赶我走!” 莫浮箩十岁起便长在谒门,见惯了生死离别。此时在她眼前苦求的小丫头很像昔日里那些将死同伴在乞求生路一样,那一对含水的眸子有太多的情感在里面,最多的是胆怯和渴求。 “别哭了!”莫浮箩心烦意乱地喊了一声。 雨翠被这喊声惊地一颤,忙止住了哭,鼻子一抽一抽地甚是怜人。 莫浮箩的眉皱的更深了,这小丫头眼下这幅模样,是赶走不是不赶走也不是,她只能将声音放的更冷,问道:“谁派你来的?” 雨翠抬起袖子擦了把眼泪,声音依旧有些哽咽。 “没人派我来啊……” “嗯?你最好实话实说。”莫浮箩的脸色阴沉了几分。 “是,是伊大人让我来的!”雨翠吓得小脸煞白,忙回道。 “伊泽?” “嗯嗯。”雨翠忙不迭地点头。 “那正好,谁让你来的你就去找谁吧!”莫浮箩挥了挥手,下逐客令。 “姑娘,你不能赶我走啊!”雨翠登时就又哭了出来,双腿一弯,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我被带进王府都快一个月了,各个主子都不要我,今天是伊大人指了我,让我来云秀楼服侍莫姑娘。姑娘要是不收下我,我就无处可去了!只能,只能被赶出崇山园了!” 莫浮箩抬起手捏了捏眉心,她从未感觉如此地头疼。 “为何他们都不要你?” “我我……”雨翠吱唔了半天,最后还是咬了咬牙说了出来。 “姑娘,我全名叫杨雨翠,家里原先是做玉器生意的,做出的东西很受富家小姐们喜欢,在这通阳郡也算是小有名气。可后来母亲生我时难产而死,后来父亲也得了重病没几年就去世了。我家道中落,后流落街头,就在一个月前被伊大人看到带回了府上……”雨翠说着说着,哭的更加厉害,“主子们都嫌我晦气不肯要我,你若不收下我,我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雨翠越说越伤心,一对大眼里全是泪花,任谁看了都于心不忍。 “你现在还有亲人吗?”莫浮箩心中一恸,缓缓问出声。 雨翠闻言轻轻摇了摇头,那一对哭肿的眸子始终望着莫浮箩,刺的她的心更加疼。 “起来。”莫浮箩的语气依旧淡淡的,可眼眸里却似有水光一晃而过。 “想留便留下吧。”静默了一会,莫浮箩才又出了声。 雨翠先是一愣,紧接着立刻就换上了一副欣喜若狂的表情,连连向莫浮箩叩谢:“多谢姑娘收留雨翠,雨翠一定尽心尽力服侍姑娘!” 莫浮箩眉间又是一蹙,低下身子一把将雨翠拉了起来,厉声道:“我不需要别人服侍,反正这里房间多,你选一间住下就好。还有,我叫莫浮箩,你可以直接喊我名字。” “莫,莫……”雨翠忽闪着一对大眼,看着莫浮箩那清冷的样子,有些无措起来。 “阿箩大你几岁,你就叫她一声姐姐吧。”莫兰从屋里走了出来,脸上挂着笑。 雨翠一愣,随即眼珠一转,忙说到:“阿箩姐姐,我以后这么叫你可以吗?”她的声音依旧怯怯的,可却带了几丝兴奋。 莫浮箩身体一滞,表情僵在了脸上,有些不自然地回道:“随你。” 说罢便转身走向了莫兰。 “兰姨,刚刚起风了,天也有些冷了,我扶你回屋里吧。”莫浮箩说话间已经搀住了莫兰的胳膊。 “哎呀,都已经到晚上了,看我这记性!我去给姐姐把饭端来。”雨翠突然大喊了一声,就忙不迭地跑出了院子。 莫兰望着那道跑远的身影,拍了拍莫浮箩的手,温声道:“这孩子要说的都是真的,确实可怜,我看她倒也机灵,以后若能陪在你身边也是挺好的。” 莫兰的这番轻声细语,莫浮箩却是听出了其中的深意。她立刻反握住了莫兰的手,正色道:“兰姨,除了你,我不需要任何人陪!” 莫兰却是苦笑了笑,没再说话。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雨翠便回来了。只见她一只手里提着个四层食盒,另一只手里抱着几套衣裳,那衣裳摞的高高的,直接把半张脸都挡住了。 “阿箩姐姐,我给你一起把新衣裳拿回来了!”雨翠边说边进了屋。 莫浮箩起身接过了食盒,又瞥了眼雨翠,才冷声道:“我不需要衣裳。” 雨翠看着莫浮箩那一身满是刀口的黑衣,不由咽了口口水,才又小声道:“阿箩姐姐还是换一套衣裳吧,现在王府都传开了,说阿箩姐姐是,是……” 莫浮箩将食盒放到桌上,冷哼了一声:“是什么?女乞丐么?” “额……”雨翠抿了抿嘴,小声回了一声。 呵……看来石头砸破腿的教训还是太轻了。 “雨翠,你会补衣裳吗?”莫浮箩突然问道。 不待雨翠回答,莫浮箩就从那几套衣服里抽出了一件淡青色的长裙,朝着雨翠扬了扬,“这件我留下了,其他的颜色太艳你穿吧。” “嗯嗯,这样吧,其他几件我先帮姐姐收起来。”雨翠说着,后又眨着眼睛回道:“对了,阿箩姐姐,我会补衣裳。” “很好,先吃饭。”莫浮箩头一次露出了笑。 “兰姨呢,不一起吃吗?” “她在楼上休息,我们先吃吧。” “好的,阿箩姐姐。” 许是饿坏了,雨翠刚把几个盛菜的小碟摆到桌上,就忙拿起馒头咬了一口。 这种围在桌前吃饭的感觉对莫浮箩来说很陌生,她顿了顿了,沉默了一会,才学着雨翠的样子拿起一个馒头放在嘴边咬了下去。 脑海里仿佛出现了莫兰坐在自己身旁吃饭的情景,莫浮箩不由又笑了起来。 第十二章 乞女 怀璎王此次回府带回来了一老一少两个女乞丐,这件事不出一个时辰,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崇山园。 “之前听你说的,好像这个王府有很多主子?”莫浮箩不由想起了今日下午在崇山园外看到的柳珺儿。 “这个……” 雨翠拿着筷子的手一停,眼光瞟了瞟莫浮箩,语气有些吞吐:“阿箩姐姐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王爷最是怜香惜玉了,一看到心仪的姑娘就会往家里领的。” “……” 莫浮箩拿着馒头的手不由地一抖,这个答案显然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 雨翠见莫浮箩没有出声打断,于是继续说道:“那几位姑娘都住在北面的牵红苑里,不过真的称得上主子的现在总共也就四位。” 听着雨翠的话,再想到李尤歌几次三番说带她回来的原因是“看上她了”,莫浮箩突然觉得心下一阵发寒。 这个李尤歌……莫浮箩拿着馒头的手不由加重了力气。 “阿箩姐姐,阿箩姐姐?” “没事,你继续说。”莫浮箩用力咬了口馒头,回道。 “现在是有四个了,好多人都在传第五个是柳小姐。” “柳小姐是谁?” “就是柳珺儿啊,前几日刚来府上做客的,天天追着王爷身后跑的那个!” 莫浮箩的脑中慢慢出现了那一个王府门外锦衣华服的绝色美人。 “不过,也有说第五个是姐姐的。” “嘭!”一声巨响,莫浮箩的手重重拍在了桌上,双目凌厉一闪,怒道:“胡说!” “是是是,他们就是胡说八道的,阿箩姐姐别生气!”雨翠吓得一哆嗦,手里的一根筷子掉到了地上。 “你慢慢吃,我上去看看兰姨。” 莫浮箩努力压下心中怒气,端起给莫兰留出来的饭菜,起身上了二楼。 …… 入夜,二楼一间宽敞卧房里,摆着一个木桶,此时正有蒸蒸热气从桶里散出来。 “阿箩姐姐,热水备好了,你可以沐浴了。” “嗯,你去外面吧。”莫浮箩说完,看着仍然站在原地未动的雨翠,挑眉道:“怎么了?” “我可以帮姐姐搓背啊。”雨翠笑道。 “不需要。”莫浮箩出声拒绝,可看到雨翠登时就换上了一脸低落之色,心下有些不忍,于是又解释道:“我不太习惯跟人靠的太近。” “那阿箩姐姐你把这衣裳脱下来给我,我拿出去补补。” “好吧。”莫浮箩无奈地低叹了一声,背对着雨翠,双手伸向黑色长衣,缓缓地脱了下来。 衣服从肩上滑落,露出莫浮箩布满疤痕的背。 “啊!”雨翠猝不及防地惊叫了声,身子一晃险些摔倒。 莫浮箩眸子一黯,停止了脱衣的动作,“吓到你了?” “阿箩姐姐……” 没曾想,雨翠却是突然哭了出来。 莫浮箩被她这一哭弄的有些心烦意乱,侧身看向雨翠,斥道:“哭什么?” “小时候我不小心摔伤了,留了一小段疤,还疼的要命……阿箩姐姐这是受了多少罪……” 莫浮箩身子一僵,心上像是被什么东西捏了一下,有一瞬间的疼划过。 她的心神,竟然因为这么一个才相识半日的小丫头动荡了。 “没事,都过去了。”莫浮箩想安慰雨翠,可琢磨了半天,却还是只说了这一句。 “还疼吗?”雨翠抽抽涕涕地问着。 “结了痂就不疼了,至于刚伤到的那个时候疼不疼,不记得了。”莫浮箩转过身,望着烛光下雨翠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语气不禁变得柔和了几分:“雨翠,你先出去吧,等下我把衣服拿给你。” “呜呜……嗯,好吧。”雨翠颤着肩退出了屋子。 当莫浮箩踏进木桶的时候,有几处还未结痂的伤口一接触热水便传来钻心的疼。莫浮箩伸手一处一处摸向那些伤口,咬着牙将这些疼痛一一记下。 谒门,总有一天我莫浮箩会将你踏平! …… 翌日一大早,在院子里打扫的雨翠就看到莫浮箩穿着那条淡青色长裙走了出来。 莫浮箩如瀑的黑发绾了个蝴蝶髻,发梢直直垂到脚踝。淡青色的裙上勾着几朵纯白的小花,粉色的包边更添精巧。鹅黄色的玉带束着腰更显纤细。原本清秀的五官未施粉黛,却平添雅致。一双眸虽然还是薄冷居多,却多出了几分柔意。 “阿箩姐姐真好看!”雨翠不由出声赞到。 莫浮箩嘴角忍不住一抽,随即挥了挥宽大的袖摆,朝着雨翠抛出一句:“还是原先那件黑色长衣穿着舒服,你什么时候能给我补好?” 雨翠的眼珠滴溜转了两下,随即换上一脸的甜笑,“阿箩姐姐别急嘛,等过几天,过几天就补好了。” “荷香还不扶我进去!” 正在这时,一声娇滴滴的女声传了过来。 就见云秀楼的院子外,婀娜娉婷地走进来一个红裙女人。来人浓妆艳抹,一身的红色称着整个人更加妖媚了几分,刚一踏进院子便带进来一股浓浓的脂粉味。 “这女乞丐在哪呢?”楚倾嫣斜眼瞥向院子里的莫浮箩和杨雨翠,声音里尽是嘲讽。 只见她身旁的一名丫环附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楚倾嫣便将视线定在了莫浮箩身上。 “哟,换了身衣裳真当自己是主子了!”楚倾嫣又发出一声嘲笑。 “你是谁。”莫浮箩脸色阴沉得可怕,声音也是冰冷异常,可正嚣张的楚倾嫣哪里会发现,反而扬了扬头,一脸的趾高气扬:“我是四主子。” “四主子,阿箩姐姐不是乞丐!”雨翠上前一步挡在莫浮箩身前,瞪着楚倾嫣吼道。 “呵,这不是那个丧门星吗?叫什么雨翠?怎么我不要你,你就跑到这个乞丐这来了?” “你……”雨翠登时气得双眸泛红,欲上前理论,莫浮箩确是挡在了她的前面。 莫浮箩慢慢走向那一抹刺眼的红色,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寒意。 “滚出去。”莫浮箩停在楚倾嫣身前,两眼射出两道凌厉。 莫浮箩刚一靠近,楚倾嫣就感到一阵冷风吹来,被那一对眸子一看,她整个身子都软了下去。 “你,你,竟敢这么跟我讲话!”楚倾嫣半边身子都靠在了丫环身上,才勉强站稳,嘴上却还是不饶人。 “管好你的嘴,滚出去,我不想再说第三遍。”莫浮箩不悦地挑着眉,周身的冷意已经降到了底。 莫浮箩散发的气势着实吓人,楚倾嫣还算有点聪明,当下便不敢再多言,在丫环的搀扶下逃也似地跑出了云秀楼。谁知走出去没多远却又传来一声娇喝:“莫浮箩,你就是个乞丐,就算来了王府锦衣玉食也还是个乞丐!” 望着那道骂完就跑了的红影,莫浮箩眼中闪过一道冷光。 “阿箩姐姐你千万别当真,别生气……”雨翠忙安慰莫浮箩,可见她并未回应,心下有些着急起来。 “雨翠。”莫浮箩却是突然唤了一声。 “啊?阿箩姐姐,怎么了?” “李尤歌住在哪?” “李,李——阿箩姐姐你是在说王爷吗?” “嗯。”莫浮箩应了一声。 “王爷住在衍春阁。” 雨翠话还未说完,莫浮箩便抬脚出了云秀楼的院子。 “阿箩姐姐你这是要去哪啊?” “你帮我照看好兰姨,我去找李尤歌算笔账。” 莫浮箩的话幽幽地传进云秀楼,人却已经走远了。 第十三章 好戏 莫浮箩记性一向好,当时从崇山园门口进来走过的亭台楼宇、假山小径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此番从云秀楼出来,沿着一条小路走到头便到了一座硕大的假山前。 此时的天已大亮,随处可见行走匆匆的丫环和小厮。多数人见到莫浮箩都选择视而不见,只有几个好事的依旧对她指指点点。 “衍春阁怎么走?”莫浮箩拦下了一个丫环打扮的人问道。 “从假山石后面往右转,穿过一片梅林就到了。” 丫环话才一说完,身前那道青影便从眼前闪了过去,快得她都没有看清楚对方的样子。 莫浮箩脚下步子不由地加快,很快就闪入了那片梅林。 此时正值春末,多数梅花已开败,大片大片的花瓣飘落在地,打眼看去,空空的枝丫、满地的白粉色,风一吹,从地上卷起一簇又一簇的花浪。 莫浮箩不由地放轻了脚步,一片花瓣在空中打了个璇儿落在她的肩上,抬起手小心地拿起,一阵花香悄悄钻进手心里。 莫浮箩的嘴角不由地轻轻扬了扬,心里某一处也跟着变得柔软了。 梅林花下,春风几许。青衣罗裙,墨发染伤。 或许,这片梅林会成为她来到这王府里第一个也或是唯一一个愿意久呆的地方。 驻足了好一会儿,莫浮箩才又迈开步子,缓缓走出了这片梅林。 梅林一出,便是一院幽静。 随意小楷写着“衍春阁”的竖形小牌,一束光刚好打在上面,照的有些晃眼。 “谁在外面?” 一声低喝声从院里传出,紧接着便探出来一个高大身影。 伊泽看向门外的那一个穿青色罗裙的女人,起初只觉得有些眼熟,后看清了才发现竟然是莫浮箩,猛地反应过来忙提高了音量:“莫姑娘?你来这做什么?” 莫浮箩轻轻地捋了捋额前的一缕碎发,才淡淡地开口:“王爷呢?” 伊泽却是挑了挑粗黑的眉毛,上上下下又把莫浮箩看了个遍,才又疑道:“你也是来给主子送早点的?你带的吃的呢?” 莫浮箩一听,心下虽疑却是不动声色地将伊泽周围又看了个遍。只见在伊泽身后,庭院中央,正站着一个女人,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虽只露了个背影却依旧聘婷婀娜。 这人,之前在哪里见过,好像是叫柳珺儿? 莫浮箩当下就了然了几分,视线又重新转到了伊泽身上。 望着伊泽,莫浮箩微微抬起左手晃了晃宽大的衣袖,嘴角一扯,回道:“在这里呢。” 伊泽眉毛又跟着挑了两下,一副看贼的表情瞪着莫浮箩,粗声道:“带的什么?” 莫浮箩右手慢慢伸向袖子,将衣袖挽了起来。一只杏黄色的玉瓶被拿在左手里露了出来。 “芙蓉花蜜。”几个字从莫浮箩嘴里轻轻吐出。 “呀……” 远处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了一小声惊呼,就见那抹婀娜背影转了过来,下一刻便迈着细小莲步朝着莫浮箩走来。 感觉到越走越近的柳珺儿,莫浮箩再次将视线移了过去。 她无疑是很美的,与谒门里的妖女苏流荷不同,她的美毫不妖艳却如浓墨重彩。一举一动都散着淡淡的香,一颦一笑都几乎要倾掉半个城。 还未走近时,柳珺儿便已开了口。 “这芙蓉花蜜可是好东西,一早拌着煮开晾温的露水再配几片花瓣饮下,王爷一定喜欢。”说话间,不由掩嘴笑了笑。 “不知姐姐是?”柳珺儿微微露出半边粉唇,美眸看向莫浮箩,又是一声娇吟。 这如花的美人在前,要是换成个男人,怕是心都要被酥化了。可到了莫浮箩这里却只是淡淡抬了抬眸,冷冷地吐出三个字:“莫浮箩。” 感受到了莫浮箩的冷淡,柳珺儿却丝毫不恼,转头又看向一旁的伊泽,细声道:“伊大人,你就让这位莫姐姐进去吧,我看屋里那几位带进去的东西可都没有这芙蓉花蜜好。” “这个……” 伊泽却是犹豫起来。 比起头一次见莫浮箩的柳珺儿,他可是知道莫浮箩的底细的。放一个“毒女”进去给他家主子送吃的,他是不想要自己的命了,还是不想要他家主子的命了? “怎么?”柳珺儿却是柳眉一挑,声音有些气愤起来。“王爷好像只交代不让我进去吧,莫姐姐为何不能进?” “伊泽,我看你还是让我进去吧,毕竟你也打不过我。” 莫浮箩的声音幽幽地传进伊泽的耳中,直气得他一张脸变黑了不少。 “莫浮箩,你真以为我不敢跟你动手吗?” 莫浮箩嘴角漾开一抹浅笑,朝着伊泽走近了一步,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放心,我不会下毒的。” “咳咳~”伊泽不自觉地咳嗽了两声,抬手掩了掩嘴巴,忙道:“好了好了,进去吧!” “等一下。” 柳珺儿突然叫住了莫浮箩,抬起手将食盒递了过去。美眸一弯,又是一句软语从唇间吐出:“姐姐帮我把这个带进去吧。” 莫浮箩顿了一下,有些迟疑,却还是将食盒接了过来。 “好。”莫浮箩只回了一个字,便从柳珺儿和伊泽两人中间走了过去。没走几步又微微回了回头,发出的声音带出一片薄冷:“你还是叫我名字吧。” 闻言,柳珺儿身子一僵,倾城的美眸里闪出一道异色,很快便又隐了下去。 莫浮箩几步走到门前,还未推门,就听到了屋里的阵阵笑声。 李尤歌端坐在主位上,他的左右两边各坐了两个女人。其中一个红色衣裳的美人将一碟剥好的花生放到李尤歌面前,紧跟着一笑:“王爷,你尝尝这个,这可是倾嫣亲自剥的,你看人家的蔻丹都剥掉色了呢。”说着,将一对芊芊玉指朝李尤歌眼前晃了晃。 “小四,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对面的一个绿衣年纪稍长的美人却是白了楚倾嫣一眼,嗔道:“你这是想让咱们王爷吃你指甲上掉的颜色吗?” “呵呵……” 坐在李尤歌右手边的粉衣美人却是掩嘴一笑,朝着李尤歌抛了一记眉眼,娇柔道:“你们倒是看看我们王爷,还需要吃颜色吗,那一对唇未施一点朱色,却比我们的都要红润呢!” “是呀,王爷如此俊美倾城,咱们四个人加在一起都还不及一半儿呢!” 屋里的几个人虽各怀心思却是聊得热络,站在门外的莫浮箩不由僵住了欲推门的手。 这个李尤歌,还真是再一次超出了她的预料。 这才一大早,就让她遇上了好戏。 莫浮箩嘴边发出一丝轻笑,僵住的手动了动,向前一推,门便开了。 屋里的景象,完全可以用美人环绕、绯色缠香来形容。 这眼睛看到的,果然比听见的更精彩。 李尤歌披着一件黑色纱衣,透出里面若隐若现的淡金色缎子。胸前露出一截白色锦纹,隐现出一段花形。他的右手边坐着一个粉衣美人和穿着红衣的楚倾嫣。左手边坐着一个黄衣美人和一个绿衣美人。 李尤歌的手里正把玩着他的那块平时挂在腰间的羊脂玉,还不忘张开嘴来享受黄衣美人喂到嘴边的粥。 李尤歌的样子,怎么看都是一个风流王爷,可莫浮箩却似乎在他的眸子里看出隐着的一道清冷。 果真,是一场好戏。 莫浮箩拿着黄色玉瓶的手轻轻捻了捻,感到瓶身的纹络有些磨手。 “你来了。”李尤歌嘴角牵出一丝笑意,眸子朝着门口方向探过来,发出的就像一声随意的招呼。 就跟他们在阴雪林里的第一次见面一样。 第十四章 算账 李尤歌的一句轻巧话语,却是给莫浮箩招惹来了四个美人的“热切”注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楚倾嫣,她看清楚来者竟然是莫浮箩,起初是一脸的惊惧之色,紧接着眼中狠意一闪,最后又重新换上了一副嬉笑的表情。 “这不会就是那个乞丐吧?”坐在楚倾嫣身边的粉衣美人虞小莲在她耳边轻问了声,楚倾嫣发出一声嗤笑算是给了回应。 虞小莲眸中精光一闪,随即便直了直身子,热情地朝着莫浮箩招了招手,“原来是莫妹妹来了,快过来。” 莫浮箩却是连看都没看虞小莲一眼,一对黑亮的眼一直注视着李尤歌,将他的一举一动全部收入眼下,哪还会抽出心思管那几个女人? “噗哧!”虞小莲对面的黄衣美人关紫忍不住笑了一声,眉眼传出一波风情,看着李尤歌嗔道:“王爷你看看,莫妹妹是不是害羞了?” “紫妹又瞎说了,”着一身绿衣的罗媛香给关紫递了个眼色,随即抬起袖子轻轻遮住了半张脸,柔声道:“听说莫妹妹从小见惯了人的,哪里会害羞呢。” 此话一出,四美人同时都笑出了声。 这要是在谒门,这四个女人怕是连门都还没进去就会被打死。 李尤歌原来好这种? 莫浮箩的视线始终未离李尤歌,脸上无波无澜依旧冷情,四个若是入谒门一刻都活不了的女人自然不会让她提起什么分神的兴趣。 李尤歌也在看着莫浮箩,楚倾嫣四人明里暗里对莫浮箩的冷嘲热讽他尽收耳中,可却并未做出任何动作,他此时最想看的还是莫浮箩会有什么反应。 莫浮箩嘴角终于轻轻一翘,牵出一记冷笑。然后她提着食盒走向了李尤歌。 慢慢穿过左侧一黄一绿两道碍眼的身影,直直走到李尤歌身侧,将食盒重重放到了他的眼前。 李尤歌斜靠在椅子上,眸色带光地看着莫浮箩渐渐走近,当看到食盒被重重放在桌上时,他眼中的颜色不由也跟着变得重了些。 “放肆,竟敢在王爷面前如此不懂规矩!”年岁最长的罗媛香首先开了口,一双秀目染上了一层浓浓的怒气。 莫浮箩终于将眼睛看了过去,她那双眸子如黑漩般直直射向罗媛香,夹杂着烈烈的冷意。“你是谁?” 罗媛香被这一问惹得又羞又躁,“我……”她竟然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回莫浮箩的话。 “你听着,”莫浮箩再次开了口,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杀手学的只有杀人的规矩……”边说,莫浮箩的视线又依依从其他三人脸上扫过,慢悠悠地道:“你们想看吗?” 楚倾嫣看着莫浮箩那可怕的样子,不由一哆嗦,整张脸都没了血色。其他三人也被莫浮箩的话吓得心儿都颤了。 李尤歌哧的一声笑了出来,朝着莫浮箩幽幽看了眼,嘴角微微动了动:“浮箩别吓坏了她们,要懂得怜香惜玉。” 然后,眉峰一转,朝着身侧挥了挥手,细声道:“你们几个都出去吧。” 四人不敢违了李尤歌的话,虽有不愿却还是离开了。 待到四个美人都退出了房间,莫浮箩才稍稍觉得周围的气息不那么呛鼻了。那些厚重的脂粉味、艳妆浓抹的美人颜,她都实在是反感。 “换了身衣裳,倒是有个女人样子了。”李尤歌眼眉挑了挑,目光里映出莫浮箩的影子。紧接着又道:“说说吧,来找本王何事?” “我来跟你算笔账。” “哦?你打算怎么算?” “我不会在这里白吃白住,你可以交代给我事情做。” “这个么——本王想好再跟你说。”李尤歌边说,边拿起一粒剥好的花生丢进了嘴里。 静了静,莫浮箩才又开口。 “看不出,王爷还是个怜香惜玉之人。” “你看不出的东西还很多,可以慢慢看。”李尤歌回道,看着莫浮箩的眸色不由地深了些。 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朝着莫浮箩扬了扬手,“本王的芙蓉花蜜呢?” 莫浮箩仿佛早就算到了李尤歌会如此问,当下不慌不忙地伸出手,将那个黄色玉瓶放到了桌上。 “王爷果真厉害,身旁美人环绕,却还能识得屋外动静。” “厉害么?”李尤歌边说边将手里把玩的那块玉放到了桌上,手下却是未移开,白皙的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雕纹。只听见一句话冷魅地抛了出来:“真厉害的是能识别人心的,本王还是差了些。至少,你的心本王还没有识别出来。” “呵……”莫浮箩却是冷笑了声,拉开椅子慢慢坐了下去。 直到与李尤歌视线相平,她才又说道:“我的过去你了如指掌,当下也被你算计在内,李尤歌,我还有哪片心你没识别?” “你的整颗心。” 莫浮箩的心思晃仿佛被重重击了一下,她显然没想到李尤歌会说的如此直接。可她表面依旧冷静,连回答也是无懈可击。 “只要你兑现承诺治好莫兰,我答应了跟随你,就绝无二心。” “这样最好不过,本王一向喜欢听话伶俐的。” “听话伶俐?呵呵…….”莫浮箩白了李尤歌一眼,语气里尽是讥讽:“是像刚刚走出去的那四位,还是像院子里的那一位?” “怎么?难不成你——”李尤歌语气微顿,挑出深意的一笑:“想当小五?” 莫浮箩一听,登时一股气就窜上了胸口,忍不住翻脸道:“李尤歌,收起你的肖想,你应该知道我的性子,你我之间绝无可能!鬼才做什么小五小六!” “哈哈哈”李尤歌忍不住笑出了声,本就俊美的脸因为这一场笑更添潋滟之色,忽又魅声道:“你还生气了?你刚才不是见过她们了吗?” “怎么?”莫浮箩不由细眉一挑,心下生出一丝不安。 李尤歌稳了稳眸子,却是又仔仔细细朝着莫浮箩看了过来。他的视线从莫浮箩的脸看向她的颈,然后转到她的胸上,慢慢又移到纤细的腰…… “李尤歌!你看什么!” 莫浮箩登时就急了眼,只觉得心口的热气一直往上涌,竟然还堆到了脸上。 她的脸,莫名地开始泛红了。 “你跟她们几个比,恩,确实是差了些。所以你,大可放心。”话说着,李尤歌的视线又扫了莫浮箩的胸两眼,还不住地摇着头…… “嘭!”一声巨响,桌上的那个黄玉瓶被莫浮箩一掌拍碎,一阵蜜香顷刻间流出,金黄的蜜汁也沿着碎口淌了出来。 “可惜了,这么好的芙蓉花蜜。”李尤歌满脸心疼。 “可惜了,我不小心打碎了。”莫浮箩满脸冷凉。 “莫浮箩,你真是好演技。”李尤歌轻咬了下唇。 “李尤歌,我们彼此彼此。”莫浮箩压着怒气,泛红的脸总算消了下去。 第十五章 琼楼 李尤歌露齿一笑,拿起一粒花生丢进嘴里,冲着莫浮箩扬了扬手:“你也尝尝。” 莫浮箩皱了皱眉,嫌弃无比。“这掺了脂粉的东西,我不吃。” 说完,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块手绢,擦了擦沾在手上的花蜜。 “李尤歌,你说的那个能解毒的神医,什么时候来给兰姨瞧病?” 李尤歌听着,并没有立刻回应莫浮箩,他慢慢拂过手中那块羊脂玉坠着的穗子,一下一下仿佛抓在莫浮箩心上,过了一好一会才出声道:“他如今未在通阳郡,几日后方回,届时本王会安排。放心,本王应诺之事,不会食言。” 莫浮箩停下擦手的动作,瞥了眼李尤歌,郑重道:“这样最好。” “好了,吃饱喝足了,陪本王去个地方。”李尤歌说话间已将羊脂玉悬在了腰上。慢慢站起身,黑色纱衣从椅子上直直垂下,华顺如缎。他的长发今日高高盘起,不见如瀑之资,却显出几分若玉之色。 这幅样貌,这身气质,难怪那么多美人争相扑过去。 不过,莫浮箩却是未丝毫未受其惑。 “去哪?”她的表情依旧淡淡的。 “去了不就知道了。” 莫浮箩跟在李尤歌身后推门而出,发现柳珺儿竟然还在。 美人婷婷立在院中,初升的阳光打下来一束,照在她的发间,如同染上了层金子一样。 柳珺儿循声看过来,一眼便发现了李尤歌,瞬间换上一脸喜色,更显明艳动人。 “王爷!”柳珺儿几乎是小跑着奔到了李尤歌身前,朝他甜甜一笑,“你去哪啊,珺儿也去!” “随便走走,你就不必跟了。”李尤歌声音很冷,说话间已经从柳珺儿身前走过。柳珺儿的笑瞬间僵在了脸上。 莫浮箩停在屋门口未动,看着两人之间的动作,几道心思闪过。 “浮箩,过来。”李尤歌发现莫浮箩没有跟上,前行的身子一顿,回头向她望了过来,抬起手朝着她轻轻挥了挥。 光下,黑色的轻纱婆娑微晃,映出几片斑驳。 莫浮箩不悦地了抿了抿嘴,心下一沉,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路过柳珺儿身边时,她那一对泛着水的眸子异常扰人,看着莫浮箩的眼神里有些怨和妒。 莫浮箩未显情绪地直接走了过去,可心里却被那对眼看得有点不舒服。 “你不用跟着了,看家吧。”李尤歌又朝伊泽摆了摆手,带着莫浮箩很快消失在了衍春阁门前。 两人并排走在王府内,路过的丫环小厮只顾得上躬身给李尤歌行礼,都忘了看清楚跟在他身边的青色长裙的女子是哪一位。 李尤歌带着莫浮箩拐进一条小径,两旁种满了竹子,浓浓密密的一片,将两侧的阳光遮去了大半。 莫浮箩跟在李尤歌身旁,脚下步子未停,心里却已将路线清楚记下。 “那个柳珺儿是干什么的?”莫浮箩的话在这僻静的小径里显得格外清晰。 李尤歌斜眼瞟了瞟身边的人,轻轻从唇间哼出一句:“怎么,你何时对别人的事感兴趣了?” 莫浮箩伸手扯了一片竹叶,拿在手里捻了捻,肃声道:“对于隐藏的敌人,必须做到知己知彼。” “怎么?”李尤歌貌似来了兴趣。 “怎么?呵……”莫浮箩一记眼刀射向身旁之人,冷笑了声:“王爷拿我充盾挡箭,我分明在那箭里感受到了怨气。谁知哪天这怨气会不会转为杀气。我这是提前防范。” “放心,她没你毒。”李尤歌转头看向莫浮箩,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可难说,她若是王爷的女人,我可不敢毒。”莫浮箩说话间已经手里的那片竹叶拿到眼前,原来,一片远看翠绿无痕的叶子,近处也会暴露那么多残痕皱脉。 “她是一位好友的妹妹,只是暂住在这里,本王跟她不熟。”李尤歌轻描淡写的一句,却引来莫浮箩的眸色一凝。 “不熟吗?” “嗯,不熟。” “那好友又是谁?神医么?” 莫浮箩的话幽幽传进李尤歌耳中,犹如竹叶蹭在脸上一样,有些痒。 “你如何知道的?”李尤歌驻了步子,饶有兴趣地看向莫浮箩。 莫浮箩慢慢将那片竹叶移到鼻下,轻嗅了嗅,嘴角扯出一道深意。“味道,猜的。” “味道?” “她身上有药香味儿。” 李尤歌甩了甩袖子,嘴里发出一声冷笑,“鼻子很灵,脑子笨了些。” 莫浮箩闻言,眼眸中的黑变得逐渐浓郁,嘴角紧跟着扯出一道意味不明的弧度。 伸手将那片竹叶丢掉,抬脚跟上了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的李尤歌。 这片小径的尽头竟然是一扇黑漆木门。 门上挂着栓,静静立在那。 “要出府?” 莫浮箩此刻才发现李尤歌竟然带她来到了王府里的某一处后门。 李尤歌不语,只是伸出手将门栓拨掉,一把推开了门。 屋外的阳光瞬间打进来,铺在莫浮箩脸上,感觉有些暖。 “知道了后门,你不怕我走?”莫浮箩问李尤歌。 “正好,你记下这里,以后方便帮我做事。”李尤歌却对莫浮箩交代了一声。 莫浮箩微微怔了怔,回道:“好。” 李尤歌点了点头,冷魅的脸上铺满阳光笑意,对莫浮箩的回应很是满意,“很好,本王喜欢你的直接。” “走吧。”李尤歌又丢出两个字,率先跨出了门。 通阳郡早晨的街上已经有不少行人,繁华依旧随处可见。 莫浮箩对于这种时刻冲击着自己的繁华,选择充耳不闻。 “到了。” 走了好一会,直到莫浮箩收起了心神,才看到视线所及的前方,现出一座环绕人声和人影的小楼。 “来来,快点压了压了!” 小楼前,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冲着围在自己周围的人群大喊地催到。 “这是哪?”莫浮箩看着楼宇的一角上挂着的名牌,是两个笔画复杂的字,可看了半晌,也没认出来写的是什么。 “琼楼。”李尤歌说完,便朝前快走了两步,没入了小楼前的一处人群里。伸手将一张一百两银票递向了那个吆喝的胖子,沉声道:“我压左凤。” “您要压输还是赢?” “当然是输了。” “这位爷,那左凤与人对弈三场连赢三场,压他输您可要想好了。” “那是自然”李尤歌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银票,总共两百两银票甩给了胖子:“压左凤输。” 站在人群后方的莫浮箩,眼神凌厉地穿过人群直直射向琼亭中。 那里正对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男子背脊稍弯,一头发白了一半。 另一个男子确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头发随意地编着个麻花辫搭在一侧肩上,半眯着眼,对周围的喧哗充耳不闻。 “看到了么,那个人叫左凤。”李尤歌不知何时已经走回到莫浮箩身旁,指了指那个眯着眼像是睡着了的少年,轻轻说道。 第十六章 赌棋 “左凤?”莫浮箩轻轻念出这个名字,看着前方的眼光闪了闪。 “怎么,认识?” “只是觉得名字挺特别的。”莫浮箩说话间将视线收了回来,转而看向李尤歌,又问道:“赌棋?” “嗯。”李尤歌挑了挑眉,朝着莫浮箩浅浅一笑,道:“一会随我过去看看,赢了钱带你喝酒。” 莫浮箩嫌弃地撇了撇嘴,不再看李尤歌。 李尤歌的笑声却是更大地传了过来。 门口开赌的胖子又大声吆喝了一声,琼楼前坐着的少年左凤悠悠睁开了眼。 “下面王老先生和这位左小公子的赌局开,对弈开始。” “过去看看。”李尤歌甩了甩衣袖,再次进入了人群里。 这参赌的人大概上百,可买左凤输的仅仅只有三人,这其中还包括了李尤歌。 莫浮箩在另一侧挤进了人群里,看着被围在中央对弈的两人,无论年长者还是少年者,均是执子淡然,落子干脆。 被百十人围着,还能做到如此安然对弈,两者技艺和心境都非普通人可比。 尤其是那位叫左凤的少年,生得眉清目秀,眼中不染一丝杂尘,唯独只映着那黑白子和玉棋盘。 莫浮箩虽然在还未入谒门前学习过一段时间的棋艺,但却并不精通。此刻站在边上看着两人落子,也只是勉强能看得懂一二。但是,随着两人棋局渐深,起初的淡然气息开始逐渐紊乱起来。莫浮箩对于气息的变换甚为敏感,以至于那位老者在第一次落子出现迟疑的时候,她便察觉出来。老者额上层层冒的汗,也显出了他渐渐陷入困局。 这围观众人绝大多数都买的左凤赢,看着渐渐处于劣势的老者,好多人的脸上都抑制不住现出喜色。 莫浮箩不由地想起了李尤歌,她在人群里扫了一眼,便发现了他。 李尤歌双眸一动不动地盯着两人对弈的棋盘,眸色幽沉,神色浓重,连旁边的人推了他一下都未发觉,只一心铺在那棋局之上。 看来他说的那酒怕是喝不成了。 莫浮箩眼中笑意一带而过,又重新将视线转到了对弈的两人身上。 可就在这时,莫浮箩才发现,前后甚短的时间里,这棋局竟然又有了变化。 王姓老者此刻竟满面红光,面露喜意,几个落子间已然胜券在握。 再观左凤,依旧一副淡然之色,落子速度丝毫未减,却也似乎无法再拿下胜局。那淡澈的只容得下棋子和棋盘的眸子,闪过几丝晦暗。 左凤最终输了。 此局一毕,在场绝大多数买他赢的看客群情激愤,有甚者竟欲上前拉扯左凤,都被琼楼派出来的小厮拦了下来。 “愿赌服输啊,此局已毕,大家散了散了!” 组织赌局的胖子大喊了一声,人群才开始散去。 李尤歌拿着赢的银子走到莫浮箩身边,问道:“想喝什么酒?” 莫浮箩却是一直盯着左凤的一举一动,见他一双眸子始终痴痴地望着棋盘,过了好一会,人都走光了,他才缓缓站起身,转身离开。 “怎么会输呢?”莫浮箩虽不懂棋,可却依旧觉得那个左凤不该输才对。 “想知道么?跟上去瞧瞧。”李尤歌望着那道逐渐走远的少年背影,轻声道。 左凤从琼楼前走出去不远便拐进了一条小路,人烟渐渐稀少,小路的尽头处正站着一个身材臃肿的男人。 “我的那一份呢?”左凤冲着男人说道。 男人闻声转过了身,竟然是那个刚才在琼楼门口开设赌局的胖子。 “给!”胖子在钱袋里掏了几下,拿出几粒碎银子丢了过去。 “银票呢?”左凤挑着眉问道。 “给你这些就不错了,你还想要银票?”胖子一脸堆起的肉抖了好几下。 “把银票拿来!”左凤提高了声音。 “老子看你是不想活了!”胖子面露凶光,伸手扯住左凤的衣领,一把把他推到了墙上。 “给我银票!”左凤双目泛红地吼着,说罢就朝胖子扑了过去。 看着那一胖一瘦两道人影纠缠在一起,李尤歌终于不再看戏,朝着莫浮箩吩咐道:“把人救下来。” “哪一个?”莫浮箩语气依旧冷冷的。 李尤歌不由眉毛一条,恨恨地白了眼莫浮箩,“左凤。” 只是一瞬之间,李尤歌就看到眼前青影一闪,紧接着便传出一声痛苦的叫声。 “银票留下,人可以滚了。”莫浮箩冷冷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胖子,沉声说道。 胖子哆嗦着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银票,丢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跑出了这条小路。 “我只要我应得的那一张。”左凤看着递过来的银票,从中抽了一张塞进了怀里。 “说吧,为何故意输棋?”李尤歌走到左凤身边停下,目光凌厉地射向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刚才与那老者对弈,你明明可以赢,可却故意输了。” “我那是技不如人。” “是么?”李尤歌轻轻吐出了一口气,看着左凤那张逐渐有些发白的脸,缓缓述之:“一局棋半个时辰,最后一刻时间,你总共让了三次。还需要我把那三次一一说出来么?” 随着李尤歌的话传出,左凤的整张脸都已煞白。他那一直淡然只映着棋局的眼睛里,出现了无法掩饰的慌乱。 莫浮箩则是斜靠在了另一边的墙上,双手半抱在胸前,看着这场热闹。 “我需要银票……”左凤终是无法抵住李尤歌的气势,败下阵来。 “琼楼里的人若是知道你赌假棋,怕你此生就别想再踏进去了。” “我,我也是走投无路。” “为了钱做这种事,是最蠢的法子。” 左凤毕竟还是个年纪尚青的孩子,一时没忍住竟哭了出来。 “我知错了,求你别告诉他人此事!” “这个也不是不可能……”李尤歌凌厉的语气突然缓了下来,伸手在怀里掏了掏,取出了一个信封。 “把这封信交给你父亲,让他准时赴约。” 左凤一双眸子闪过两道异色,看着李尤歌的眼神由乞求转为惊怒。挣扎了好一会,才不甘地伸手接过了信封。 待到左凤那道垂着头的身影逐渐走出了视线,莫浮箩才站直了身子,朝着李尤歌扯了扯嘴角,讽道:“李尤歌,没想到连个孩子你都算计。” “本王可没有算计那孩子。”李尤歌幽幽说着,转而抛给莫浮箩一个意味深长地浅笑,“本王算计的明明是那孩子的父亲。” 第十七章 不识 “被你盯上的人,还真是倒霉。”莫浮箩的话在这幽深安静的小路里显得格外清晰。 李尤歌却是抬起两指弹了弹黑色纱衣上的一缕灰尘,看着一片尘瞬间便消失于无形,缓声道:“有用之人才会被本王盯上,无用之人就似这尘土该随时清掉。” “那有一天你会清掉我吗?”莫浮箩看着李尤歌的视线逐渐转冷。 “呵呵……”李尤歌笑了笑,微微抬起头,望向远处空中的一朵云,笑容有些恍惚。“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莫浮箩眸子一凝,很快便敛回了心神。跟着李尤歌的视线抬起头望了过去,那朵云映在湛蓝的天幕下,白的有些刺眼。 “这是云秀楼顶上的那朵云?”莫浮箩惊道。 “这是初安居上的云。”李尤歌回道。 “初安居是哪里?” “初安居,在本王的衍春阁里,是本王的居室。” “……” “走吧,不是说赢钱要请我喝酒吗?”莫浮箩说完,便收回看云的视线,抬脚朝着小路尽头走去。 李尤望着莫浮箩背影的眸色闪烁了几番,最终归于平静。换上一记若有似无的笑,握着手里的那几张银票,突然张了张嘴,声音却是很快被风吹散。 “伊漠,银票你拿着。你去跟着左凤。” …… “你还真是跟别的女子不一样。”李尤歌看着走在热闹的街上却是目不斜视、丝毫不为外事外物所动的莫浮箩,不由发出一声唏嘘。 莫浮箩却是对李尤歌的话充耳不闻,依旧云淡风轻地走自己的路。 李尤歌顿时觉得无趣,便也一门心思只放在了前路上。 莫浮箩虽是一直在不停走路,可余光却已将周围的景致收了下来。 八年后再次走在通阳郡的城里,自己早已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十岁小丫头,不会在这边买个风筝,又跑到那边买串糖葫芦,她学会了更多地是薄冷和掩藏。 如今,不会有人知道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一阵酒香传进了莫浮箩鼻中,她定神朝前看去,发现李尤歌已经站在酒楼门前,转身看着她。 周围依旧人群熙攘,酒楼前更是来往行人不断,可李尤歌在那,却好似一道与周围喧嚣隔绝的景。 他不开口说话的样子,收起几分冷魅,倒也能显出些温玉之气来。 莫浮箩慢慢走近,抬头看了眼李尤歌身后的酒楼,“藏意楼”几个字就像是画一样落在高高挂着的门匾上,气派十足,装饰精致,无一不昭显出个“贵”字。 “爷,您来了!楼上意天雅间给您留着呢!”酒楼伙计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忙不迭地躬身示意李尤歌去往二楼。 楼外酒香飘溢,楼内却是处处清雅。踩着木梯踏上二楼,掀开雅间白色串珠叮铃响的帘子,其内更是优雅随性。 “老规矩,温一壶引花醉。”落座后,李尤歌朝着酒楼伙计吩咐道。 “好咧!爷您稍等片刻!” “我要一壶茶。”莫浮箩道。 李尤歌闻言一愣,眼皮轻抬瞥了眼莫浮箩,“不喝酒?” “不会。”莫浮箩冷声道。 莫浮箩从不喝酒。不是不会,是不喝。因为,一旦喝了酒,心神一松,也许就会丢了命。而茶不一样,越喝会越清醒。 “这位爷想要什么茶?”酒楼伙计是个伶俐的,当下便赶忙招呼莫浮箩。 “浓的。” 她喜欢茶,越浓越好。 “去吧!快些上!”李尤歌朝着酒楼伙计挥了挥手,伙计便忙倒退着出了屋门。 门帘奏出一曲叮铃,很快又静了下来。 “来如此贵气雅致的地方喝酒,王爷果然是好兴致。” “往后要多随本王出入这些场所,你也要学会喝酒才行。” “酒这东西……”莫浮箩微微顿了顿,看着门前挂着的那一片白色串珠帘,又再次开口:“原先想喝可惜没有,现在么,不想喝了。它除了可以浇愁,似乎也没什么别的用处。王爷有何愁呢?” “谁说只能浇愁?心情好的时候,啄上几口,可添欣悦。莫浮箩,你只用它浇愁?”李尤歌看着莫浮箩的侧颜,写满冷然清绝,带着一股子倔。 他不由心里荡了荡,看来,想彻底拿下她,还需要些特殊手段。 “只有愁,并无悦。”莫浮箩眸子闪了闪,黑色的瞳里映出一串白色珠子,仿佛又想起原先自家屋前的那串珠帘,声音里多了些旧伤。 “什么愁?说说。” “为何要跟你说?”莫浮箩收了伤怀,瞬间恢复了清冷。 李尤歌听着莫浮箩再直接不过的拒绝,不由紧皱了眉头,很是不悦:“莫浮箩,跟你说话还真是无趣。 莫浮箩将看门帘的视线收回,斜眼轻轻扫向李尤歌,收下他那一脸的怒色,忍不住翘起一抹浅笑:“同感。” 这笑简直太刺眼,李尤歌忍不住火气又往上蹿了蹿,“嘭!”地一声将手重重拍向了桌子,吼道:“酒呢,怎么还没上来?!” 莫浮箩笑容后面,却是更加警觉的心思。 今天的李尤歌似乎在将她往某一处引,她的感觉一向敏锐,应该不会错。 看来,她要小心些。 “爷,有酒也有茶,来咯!”酒楼伙计拨开珠帘碎步快走了进来,将一壶酒和一壶茶摆上了桌。 李尤歌一杯烈酒入喉,心气才感觉稍微平顺了些。 酒气很浓,直接掩住了茶香,莫浮箩在一旁不由地皱了皱眉。 “你不好奇左凤的父亲是谁吗?”连饮三杯酒后,李尤歌终是开口问了出来。 “你想说自然会说。”莫浮箩不为所惑,轻轻举着茶壶,褐色的茶汁汩汩流出,倾注于白色盏中,映出屋里的微光,没一会那茶盏便被注满了。 “左凤的父亲是左竟之。”许是几杯酒入喉的缘故,李尤歌此刻发出的声音有些涩,隐约带出几丝酒气。 “哦。”莫浮箩回了一个字。 “呵……”李尤歌看着莫浮箩的眼色渐渐转深,继续询道:“左竟之,你不认识?” “王爷为何认为我会认识?”莫浮箩将茶盏端起,褐色水波轻晃,映出她的半张脸,有些模糊。 “左竟之是冉许途的旧部,冉许途你总该知道吧?” 莫浮箩将茶盏放回到了桌上,抬头冷冷地看向李尤歌,幽声道:“如果你是问我识不识得此人,那我只能跟你讲,没听过。” “原来如此。”李尤歌又拿起酒壶倒满了一杯酒,拿到嘴边嗅了嗅,轻道:“看来谒门还真是个封闭的地方,那样德高望重的丞相你都不识得。” “王爷这么一位蒙受圣宠的皇亲国戚,我不也不识得吗?”莫浮箩说完,再次端起了茶盏,拿到嘴边一饮而尽。 好苦的茶! 莫浮箩感觉入口的苦顺着喉飞快散到心口上,只觉得从未有过的苦涩痛感清晰地漫进心里。 她唯有,将满口满心的苦慢慢吞下。 “想想还真是如此,你都不认识我这大济唯一的李尤歌。” 李尤歌眼中闪过一道深意,嘴角嘲讽地一扬。 呵……莫浮箩,看来是越来越有趣了,很好。 第十八章 心仪 李尤歌和莫浮箩两人一个饮酒,一个品茶,各喝各的,各转着各的心思。 莫浮箩面上一派沉静,一口一口地喝着茶,可嘴里的苦却越加越重。 似乎只有不停地用味觉进行刺激,她才能抑下心里的那层疼苦。 这种痛,不能显露分毫,尤其是在李尤歌面前。她唯有自己尽数吞下。 原来,这浓又苦的茶也能浇愁。 冉许途,这个名字,这位德高望重曾权倾朝野后一胚黄土葬于冉氏宗祠的一代丞相,她莫浮箩怎么会不识得? “怎么这么快就没了?小二再拿一壶茶来!”莫浮箩朝着帘子外候着的酒楼伙计吼了一声。 “好咧爷,您稍等!”酒楼伙计一边应着一边小跑着下了楼。 “这茶有这么好喝?”李尤歌搁下酒杯,看向莫浮箩手里的茶壶。 “等上来新的,王爷也尝尝。” 两人等着这壶茶的空档,雅间外面却是传来一阵脚步和人声。 “姑娘,这意天雅间已经被人给包了,您看给您换到隔壁的意情雅间可以吗?” 酒楼伙计带着笑的声音清晰传进意天雅间里,随即便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屋外那姑娘似乎已经走到了意天雅间的门外,脚步一顿,想了想才开口道:“好吧,你带路吧。” 这声音婉转轻灵,犹如一溪温泉沁入耳中,不疾不徐,比灵鸟的歌唱还要好听上几分,莫浮箩这种从不轻易牵动心神的人都不由地心下闪过几丝动荡。 只听声音就能酥一半儿,若是见到人,那还得了? 莫浮箩定了定神,屋外那姑娘无论是谁,轻易就能扰乱人心神,似乎有些危险。 莫浮箩一心都被屋外那倾心的声音所引,没有注意到除了她还有个人也被那声音蛊惑了去。 李尤歌在听到屋外的声音时,身子不由地僵了僵,眼神恍惚了一下,望着屋门上挂着的白色珠帘开始发呆。 缓过神来的莫浮箩,感觉到了身旁之人异常的气息,歪头看过去的时候,发现李尤歌的整个心神都已经不知飘去了哪里。 直到外面的那道纤纤细影从门前走过,渐渐没了动静,李尤歌的眼神才又动了动。就好似刚刚入了一场梦,迷了许久这才刚刚转醒。 莫浮箩看着李尤歌的反应,心下似乎有所了然。不由嘴角一勾,声音头一次朗朗如泉。 “外面那姑娘王爷认识?” “不熟。” 莫浮箩笑容更开,眉间全是深意,继续道:“看来王爷不熟的姑娘还真不少。” “熟的更多。”李尤歌幽幽地收回视线,声音里带着几分魅没入莫浮箩的耳中:“人都在府上,你若感兴趣可以慢慢认识。” “没兴趣。”莫浮箩唇角一扯,心道:你那些府上“熟”的姑娘们,怕是所有人加在一起,也不及外面那位。 此时,珠帘声再次发出叮铃的响声,就见酒楼伙计满脸堆笑地跨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壶茶。 就在帘子被掀起又落下的间歇里,莫浮箩发现他们雅间外面的走廊上,站着一位婀娜少女。少女面朝楼下,只给她留了个散着光华的背影。单只看这背影,就不难想象出会是一位多么倾城倾国的美人。 所谓美人,一颦一笑、一发一背影,都似画一般,引人醉,让人痴。 莫浮箩心思晃过,忙转头看向李尤歌。 他的一对目正灼灼地看着屋外的美人,眸色亮的有些刺眼。珠帘被放下的瞬间,李尤歌眼神晃了晃,眼里的光被灭下。 “爷,您要的茶到了。”酒楼伙计吆喝一声,将茶壶放到了桌上。 屋内的两人,一个赏着美人发呆,一个看着赏美人的人想着事,谁都没有应声。酒楼伙计算是见过些世面,也是个有眼色的,不敢再多说一字,忙躬身退出了雅间。 帘子再次被撩起放下,可屋外却不见了美人。 李尤歌难免有些兴致缺缺,收回神才发现莫浮箩已经开始倒茶。 莫浮箩将一盏倒满的新茶推到李尤歌面前,说道:“喝一口浓茶,去去心里的火。” 李尤歌挑眉细细看了眼莫浮箩,才伸手接过了茶盏。拿到嘴边抿了一口,水气熏的他本就朱红的唇更是红了几分。 “外面那姑娘,是王爷心仪之人?” 李尤歌募地一愣,拿着茶盏的手不由一紧。随即眼眸冷光一闪,瞪了莫浮箩一眼:“本王心仪的人,不是你么?” 这话要是换成温柔软语诉出,或许还能叫人信上几分,可眼下,李尤歌活脱脱就是一个被人发现了秘密恼羞成怒的达官显贵。 “呵呵......我一没有玲珑段,二没有灵鸟音,三没有倾城姿,王爷也太抬举我了。”莫浮箩说的一本正经,看着李尤歌的眸子里却还是隐藏不掉笑意。 李尤歌眼睛一眯,回给莫浮箩一个意味深长地笑:“不要妄自菲薄,你有她们没有的。”说完,又拿起茶盏,将剩余的茶汁一饮而尽。 “这茶,苦了些。下回喝点清淡的吧。” 莫浮箩狠狠白了一眼李尤歌,拿起自己面前的那盏茶也一饮而尽。 好像,是苦了些。比上一壶还要浓、还要苦。 “两壶茶都下肚了,李尤歌你还有别的事么?” 出来有两个多时辰了,莫浮箩心里开始惦记起莫兰来。 “这大济也就只有你敢这么直接地跟本王讲话。”李尤歌伸出手指在空空的茶盏上敲了几下,发出几声清脆。 “快晌午了,用过饭再回府。” 莫浮箩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刚想出声,就发现雅间外来了一个人。 一道影子停在了白色珠帘后面,露出一片阴影。 莫浮箩不由神色一紧,一双目凌厉地射了过去。李尤歌敲击茶盏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 屋外的人并没有掀帘而入,待站定后,发出一道有些尖亮的声音。 “王爷,是您在里面吗?” 听到这有些尖的嗓音,李尤歌沉默了稍许,才缓缓回道:“怀福?” “正是小的!王爷,陛下传您进宫呢!” “现在?” “正是,劳烦王爷随小的走一趟。” “看来皇兄是等不及那毒蚁浆了。”李尤歌轻道了声,转头看了眼身旁的莫浮箩,“你认得回府的路么?” “嗯。”莫浮箩又给自己倒了盏茶,将最后一口茶饮下,不再多言。 李尤歌又看了一眼莫浮箩,见她一心只顾饮茶完全没有其他反应,才将视线收了回去,起身走向门外。 第十九章 旧伤 “记得结账,我可没银子。” 李尤歌一走,带起那串白色珠帘的叮铃声,莫浮箩一直面对着他时的警惕心思也终于松了松。 李尤歌走后,莫浮箩自己在这酒楼雅间里也坐不住了。她站起身,伸手撩起帘子走了出去。 二楼走廊里,莫浮箩站在刚才那倾城背影站着的位置朝楼下瞧了瞧,满是客人的大厅里,客人们推杯换盏、交谈甚欢,好不热闹。莫浮箩不由抿了抿嘴,微微侧头看向了身后。 写着“意情”两字的雅间门前同样悬着白色串珠帘子,只能隐约听到里面传出的说笑声,具体内容听不真切,更无法窥得其人。 “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酒楼伙计忙过来招呼莫浮箩。 “刚才进去那里的那位姑娘是谁?”莫浮箩轻轻抬了抬头,眼神指向意情雅间。 “这个,那里面有好几位姑娘呢,您是问的哪一位?” “算了。”莫浮箩摆了摆手,又道:“我们的帐结了吗?” “爷一向都是记账的,您还有什么要点的吗?” “不必了。”莫浮箩定定地看向这个酒楼伙计,看起来二十冒头的年纪,一双眼精亮精亮的,很会察言观色。 “跟我一起来的那个人每次都来这间雅间吗?” “基本上是的。” “往常都是带谁来的?” 酒楼伙计眼珠转了两转,笑道:“从来没带姑娘来过,一般都是带着随身侍卫一起。” 莫浮箩眉间一蹙,又深深打量了一番眼前之人,见他始终挂着一脸笑,答什么都是回的漂亮却又什么都没说明白,再问下去怕是也问不出什么。于是理了理衣袖,便往楼下走去。 “爷您走好!欢迎再来!”酒楼伙计跟在莫浮箩身后热情丝毫未减,一直把她送出大门。 快到晌午的阳光有些灼热刺眼,莫浮箩微微眯了眯眼,辨出一个方向,抬腿走了过去。 街上依旧热闹,吆喝声此起彼伏。 莫浮箩走着走着,隐约听到一阵琴声。 这缕琴声在这嘈杂的街市里不静心听很难捕捉到,一旦捉住就难再从耳畔里挥去。 莫浮箩停下步子又仔细听了听,循着声音走了过去。拐进一个小巷,声音渐渐清晰,很快便看到了一间乐器铺子。 铺子里,此时正坐着一位身穿蓝色布衣的年轻男子,双手抚着身前的古琴,明目低垂,醉在琴中。 莫浮箩心里的某处被这琴音激起了千层浪,袅袅荡荡,她颤着眼皮轻轻闭上,这一曲与那一年存进记忆里的音何其相似? 眼角忍不住湿了一滴,游荡着坠下。 莫浮箩忍不住又走近了一步,蓝衣男子依旧陶醉在自己的琴里,那一对潋滟的眸子里映出雕花的琴身和灵巧的几丝弦。 八年前,在她家的后花园里,她的哥哥就是这样端坐在琴前,低眉顺目地抚着弦,指下钻出醉人的音。 那时她还小,但那样好听的琴声,她都禁不住被熏得如痴如醉。 哥哥若是还活着,应该已经成家立业生了女儿,他抚着琴,他女儿像她少时那样穿着漂亮的花缎罗裙在旁边开心地起舞。 她亲眼,看着哥哥被赐了毒酒,被逼着一口饮下,嘴里汩汩冒着血,全身的白色衣衫都被染成了红色…… 莫浮箩的心脏如刀绞般剧痛起来,她伸手颤巍巍地抚向胸口,用力地一下一下地捶着,双眸浸了水、耳里生了茧,再也不想看也不想听……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一股清润的声音传进了莫浮箩的耳中,莫浮箩骤然一惊,意识恢复间本能地伸手扯住了扯住了靠在自己面前人的衣领。 凌厉充血的眸子里映出一张清秀苍白的脸,正一脸关切地望着她。 莫浮箩用力咬了咬唇,换来几分清醒,才慢慢松开了手。 “姑娘,你还好吧?” “你是谁?”莫浮箩的声音有些哑。 蓝衣男子愣了下,随即轻声道:“我是这间乐器铺的老板,我姓范,单名一个轩字。” 莫浮箩感觉脑袋“嗡”地一声响,忙移开了视线。后退一步同范轩拉开距离。 又细细望了眼面前之人。 这个人,不是哥哥。他年轻了些,也文弱了些。 莫浮箩被扯紧的心绪稍稍恢复了些平静,清了清嗓子,朝着范轩道:“我叫莫浮箩。” 范轩微微一笑,似松了口气,“莫姑娘,看来你没事了。” “嗯。”莫浮箩又恢复了薄冷之色,声音也变得冷了几度,“一点旧伤而已,无碍。” “这样就好,莫姑娘若还是感到不舒服,我认识个大夫可以带你去瞧瞧。” “不必了。”莫浮箩眼光微晃,不由地又想起了哥哥。她慌忙转开视线,望向范轩身后,“我能进去看看吗?” “姑娘请。”范轩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举止文雅有礼。 这间乐器铺子很小,装饰的也十分简单,可屋内各种乐器却是应有尽有。 莫浮箩驻足在了那把古琴前,想起刚刚范轩弹奏的琴音,不由问道:“先生刚才弹得曲子叫什么?” “不必唤我先生。”范轩走到莫浮箩身侧,又轻轻笑了声:“家乡的一首曲子,并没有什么名字。” “哦。”莫浮箩心里难掩失落,不再看这琴,将视线转移到了别处。 略略将这一屋子的乐器扫过一遍,莫浮箩的眸子最终定在了一把竹笛上。 这笛子做工精巧,通体程淡褐色,笛身上绘着一株细长的竹子。 “莫姑娘喜欢笛子?” “嗯。”莫浮箩应了声,随即伸手将那把竹笛拿了起来。 一股凉意传到指尖,沁入心脾。 “这要多少钱?” “莫姑娘若是喜欢,可以拿着。” 莫浮箩闻言,将笛子放回了远处,斜眼瞥了瞥范轩,冷声道:“范老板都是这么做生意的?” “不全是,主要还是看人。范轩觉得与莫姑娘很投缘。” “哦?为何这么说?” “很少有人会循着我的琴声过来了。” 原来,他早就注意到了她。 “到底多少银子呢?” “五两。” 莫浮箩唇角扯了扯,沉声道:“我现在没钱,等我有钱了自会过来买,你帮我留着。” 说完便转身走出了乐器铺。 她怕她再多留一刻又会勾起心里的旧伤。 莫浮箩头也不回地沿着来路往回走,刚拐进那段小巷,身后又传来琴声。她的身子忍不住停住,站着听完一曲,才又迈开了步子。 第二十章 恨怨 “查清楚了吗?” 熏香悠悠的屋里,披着一件红色半透明纱衣的虞小莲侧卧在踏上,手里捧着的香炉飘出袅袅的香烟,她半闭着眼嗅了嗅,一脸醉意。 地上站着一位丫环打扮的少女,朝着虞小莲邀功道:“主子,我都查出来了,那女人是王爷从谒门带回来的。” “谒门?”虞小莲微微睁开了眼,眸里闪过两道精光,“是那个培养阴暗杀手的谒门?” “是的。”丫环挑了挑眉,忙应道。 “呵呵……”虞小莲霎时笑得花枝乱颤,薄纱下露出若隐若现的曼妙曲线,眼中全是讥诮。 “我当她是什么来头,原来是从谒门出来的人,那不是还不如是个乞丐吗?” “主子所言甚是!”丫环立刻附和。 “呵呵,真是笑死了!我看王爷就是图新鲜!” “对呀,她哪有主子半分风韵,王爷也不知道看上她哪一点了。” “谁说王爷看上她了?”虞小莲狠狠剜了眼这不会说话的丫头,怒斥道:“哼,没教养没样貌的臭丫头也妄想攀上王爷,做梦!” “对对,主子说的极是。”丫环忙换上一脸谄媚,往虞小莲身前凑了凑,“主子,听说王爷还要在宫里住些时日,我们要不要趁着这个时间把这姓莫的给——”说着说着,丫环眼中闪过一道狠戾。 虞小莲抬起手制止了她到了嘴边的话,娇笑了一声,眼里全是算计。 “不必我们出手,你去把她的身份消息散出去,自会有人收拾她。” “还是主子想的周全,我们就看戏好了。” “呵呵,聪明!”虞小莲抬起玉指掩嘴笑起来。 …… 此时的云秀楼里,莫兰正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相较于前两天的虚弱,莫兰今日的气色好了许多。 莫浮箩的心情却是从昨日回来到现在一直都阴沉沉的,她想发泄一番,便从门前的柳树上扯下一根柳条,在院子里舞起来。 脚下生风,纤影闪动,墨发飞舞,柳条灵动,勾出景景风姿绰绰。 屋檐上的那串小铃不时地发出几声脆响,像是伴乐一样。 “阿箩,若是你能一直这样无恨也无怨地活下去该多好。” 莫浮箩耳力极佳,莫兰的自言自语声音很小却还是被她听了去。 无恨也无怨?她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否有恨是否有怨。她过去经历的命运,难道不该让她怨恨吗? 柳条重重击打在地上,扬起一培尘土。 一招动作结束,莫浮箩便停下来看向莫兰。 “兰姨,我的心里是否有恨、是否有怨我自己也不清楚。” “阿箩,你过来。”莫兰朝着站定在院子里的莫浮箩招了招手。 “恨也好怨也罢,兰姨都希望你能放下。” 听着莫兰的话,莫浮箩只是低下了头,没有回应。 “阿箩,过去八年你活的太累了,该歇歇了。” “兰姨!”莫浮箩猛地抬起头打断了莫兰,一对眸子里悬着两窝晶莹,声音似从心上一寸寸撕扯出来。 “李尤歌问我认不认识冉许途。” 莫兰身子晃了几晃,才稍稍定下来,“你怎么说的?” “不认识。”莫浮箩轻轻应着,握着柳条的手却是紧了紧,再次一把抽了出去。 “阿箩,兰姨不治病了,我们现在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莫兰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冲向院中舞着柳条的莫浮箩。 莫浮箩用力将柳条收回,快速闪过的叶子划过手心,描出一条细长血线。 “已经晚了。” 莫浮箩探出手扶住冲过来的莫兰,抬起另一只手抚向她的眉间,轻轻揉了揉上面的皱纹,细声道:“李尤歌是守信之人,他答应了我会治好你,你就一定会好起来。不过,我或许不能跟你一起离开了。” “不行!”莫兰瞬间便泫然泪下,“八年前我没能把你带走,八年后我必须要带你走!” “兰姨……对不起,我不能跟你一起回绣远镇了……”莫浮箩的手从眉间缓缓移到眼眶,擦了擦上面的泪,头慢慢靠在了莫兰的肩上。 莫兰只觉得莫浮箩的脸蹭着自己肩上的衣衫,一下一下微微地颤着,过了好久才听到她的一声轻声细语。 “我想报仇。” 这段音那么轻,像是在说一句家常话,可是却显出了莫浮箩的决绝。 莫兰一惊,将她从肩上拉了起来双目泫然地望过去,撕声道:“阿箩,你不要乱说!” “兰姨,那些恨和怨我以为我都忘了,可它们却一直刺在我的心口上,蜿蜒扯缠。从来通阳郡的第一天开始到现在,我每日每夜都能梦见父亲,梦见哥哥,梦见那一个个熟悉的人,一个一个浑身浸满血,慢慢没了生气……” “别说了,阿箩!别说了!” “兰姨,之前我们一直在谒门经历生死,如今再入通阳郡,我怎能放掉这个机会?”莫浮箩说完,身体往后一退,在莫兰面前跪了下去! “兰姨,求你让我复仇!” “你拿什么复仇?” “莫浮箩的命。” “孩子,你可知你这个决定很可能会让你万劫不复!” “我又怎会怕什么万劫不复?”莫浮箩扯了扯嘴角,牵出一抹冷笑。 “当年那个只会哭闹害怕的小女孩早就不在了,我可是从谒门出来的莫浮箩。那些对不起我们的人,我都会一个一个揪出来,一个也不放过!” “你先起来,别跪了!” “答应我。” “可是……”四目相对,莫兰从莫浮箩的眸里看出了太多太多的恨和怨,太多太多的容忍和不甘。她小的时候,她自作主张将她带走,却落入谒门。如今,她变得强大,再也不是那个柔弱可欺的小女孩…… “兰姨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啊……” “兰姨,在谒门的时候,我也希望我们能相依为命活下去。可直到离开谒门来到通阳郡,我才发现,这八年的苦难折磨远远抵不过当年的灭门之痛!此生若不能为父为兄报仇,我莫浮箩不会再苟活下去。哪怕是你以死相挟,我也只能以命相抵!” “你!” “好……”面对莫浮箩的决然,莫兰终是无法再继续坚持。 “你既然已经决定了,我莫兰便陪你一起!” “兰姨,你首要的事就是先把毒解了,把伤养好。其他的事,你暂时不要管。” “那你打算要怎么做?” “这几日,李尤歌一直在试探我,早晚有一天他会发现我原来的身份。与其坐以待毙,我决定先发制人。”莫浮箩边说边在莫兰的拉扯下站起了身。 “李尤歌那人我虽只见过几面不甚了解,但是,皇室之人必是心机至深。若他对你已经起了试探之心,你可一定要加倍小心了。” “我已经想通了,就算他发现我是谁又能怎样?他难不成还要把我以死罪处死么?兰姨放心,他是一座好桥,只要桥在一天,我就能从上面过一天。” 李尤歌或许是匹恶狼,可莫浮箩却是匹毒狼。 “有人来了!”感觉到远处一股气息正在快速接近,莫浮箩猛地转过身,目光凌厉地射向了院外的那条小路。 没一会儿,一个穿着丫环衣服、个头很高的身影便跑近了 第二十一章 别惹 “你,你是莫,莫姑娘吗?”高个丫环几步跑进了院子里,大口地喘着气,说话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 “嗯,你是谁?” “莫姑娘,我叫小竹,我是来传话的!雨翠被三主子的丫环带人给抓走了,你快去救她吧!” “怎么回事?” “她们说雨翠偷了三主子的东西,也不听她解释,一群人围上雨翠就把她给绑了!雨翠跟我提过姑娘,她如今出了事,我只好来找姑娘了。雨翠她不会偷东西的,请姑娘去救救她!” “这群女人,我还没去找她们,她们倒是先找上门了!” 她们难道不知道,任何时候都别惹莫浮箩吗? “带去哪了?” “应该是带去三主子的院儿里了,在北面的牵红苑。” “你带我过去看看。” “阿箩,小心点!”莫兰有些担心地喊了一声。 “该小心的应该是她们吧。”莫浮箩冷哼了一声,冲着莫兰嘱咐了一句,方又朝着小竹挥了挥手,肃声道:“我们现在就过去,你在前面带路!” “好好,跟我来!”小竹忙转过身,飞快地跑出了院子。 一路上,两人脚步未停,小竹一边带路一边又将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与了莫浮箩。 这个她口中提到的三主子,就是之前见过的四美人之一的关紫。莫浮箩脑中不由浮现出一个穿着黄色衣服带着几分柔弱美态的女人。 正好,她正愁没什么理由在李尤歌的王府里掀起点风浪。如今李尤歌不在府上,她就借此时机来教训教训那几位美人,顺便再好好窥探窥探他的这座崇山园。 李尤歌她动不了,那就先动动那几位与他“相熟”的人吧。 “贱丫头,把我们家主子的玉钗藏哪去了,还不快说!” 莫浮箩和小竹二人才刚走到牵红苑里的一处庭院门前,就听到里面传出一句尖酸刻薄的声音。 “莫姑娘,我只能带路到这里了,里面我不太方便进去。”小竹突然停下步子说道。 “好。”莫浮箩不再多说,抬脚快速朝院子里走去。 “呸,别说那玉钗我见都没见过,就算是见了我杨雨翠也不稀罕!” 莫浮箩快步走入院子的同时,雨翠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贱丫头,还嘴硬,我这明明看见是你偷的!”晨佩目露凶光,抬起手来一掌扇了下去。 雨翠半边脸传来一声脆响,脸上立刻感到火辣辣的疼。 双目也是怒气满盈地瞪着晨佩,喝道:“有本事你今天就打死我,出了人命,等王爷回来看你们怎么交代!” “你以为我不敢打死你?” 莫浮箩一踏进院子,便看到被五花大绑跪坐在地上的雨翠。她的身前,一个丫环高高地抬起手,正准备再次扇下去。 莫浮箩登时怒火上涌,几步冲过去捏住了那人的手腕。 “哎哟,疼,疼,快放开!”晨佩一脸扭曲地怪叫着,看清了眼前人是莫浮箩,不由大喊道:“快来人啊,莫浮箩行凶了!她手下的丫环不仅偷东西她不管,如今她还过来打人!” “闭嘴!”莫浮箩抬起另一只手扣住了晨佩的嘴,狠声道:“你再喊一声试试,我捏碎你的下巴。” “唔……”看着莫浮箩那一脸的凶狠,晨佩吓得双腿哆嗦起来。 “哪一只手打的?” “唔……” “我问你哪一只手打的雨翠。” “这,这个……”晨佩颤悠悠地抖了抖右手。 “自己打。”莫浮箩松开了钳制晨佩的手,双目阴冷地看着她。 晨佩哆嗦着抬起右手打在了自己脸上。 “用力!” “啪啪……”连续自打了十几个耳光之后,晨佩的半张脸已经肿了起来。 “阿箩姐姐算了,别打了。”被莫浮箩解开绳子站起身的雨翠,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道。 “算了?”莫浮箩眉间一蹙,陷入思索。 “玉钗找到了,就在雨翠那丫鬟盛饭的食盒里!”一个小厮边喊边跑了进来。 晨佩吓得一惊,忙给那小厮使眼色让他闭嘴。 “阿箩姐姐,我真没偷东西,是他们胡说的!”雨翠忙拉住莫浮箩的手腕解释。 莫浮箩周身溢出一层杀气,朝着小厮冷冷瞥了过去。 小厮只觉得浑身一寒,就看到莫浮箩那一对慑人的眸子。被那气势一震,腿登时就软了。 “你方才说的从哪找到的玉钗?”莫浮箩瞪着小厮,冷冷问出声。 “在,在……”小厮被莫浮箩吓得结巴起来。 “嗯?” “雨翠,雨翠的食盒里……” 小厮话音还未落,只感到面前一股气压升起,紧接着脖子上衣裳一紧,莫浮箩冰冷的气息便近在咫尺。 “想清楚再说一次。” “姑娘饶命啊!是我,是我偷的……” 莫浮箩冷眸一凝,松开了抓着小厮的手,那小厮像是没了骨头般瞬间便瘫在了地上。 “莫浮箩,在我的院子里你竟敢打骂我的下人,未免也太猖狂了!”关紫被一名丫环搀着从屋内走了出来,朝着莫浮箩娇喝道。 “你聋了?”莫浮箩将视线移向关紫,“你没听他说玉钗是他偷的么?” 关紫戾眸猛地射向瘫软在地的小厮,喝道:“究竟是谁偷的,再说一遍!” 小厮忙转身半趴在地上,朝着关紫连连磕头,声音里尽是惊恐:“主子饶命,是小的偷的!小的见财起意,小的该死!” “你!!你这个没用的奴才!”关紫恶狠狠地瞪了眼那小厮,恨不得直接上前抽烂他的嘴。 “哼……”莫浮箩冷哼一声,移到小厮面前,将手伸了过去,“玉钗。” 小厮丝毫不敢迟疑,惊慌着爬起身将握在手里的玉钗递给了莫浮箩。 莫浮箩将玉钗拿在手里捏了捏,又举在光下看了两眼,讽道:“就这种成色,倒贴都没人要。” 随着莫浮箩的话音落下,只见她拿着玉钗的手猛地向前一掷,手里的那支钗便被丢了出去。几乎是顷刻之间,便朝着关紫飞去。 “啊!”关紫惊叫一声,感到左脸一阵钻心地疼,忙抬手捂住,上面已然被刚刚飞过去的玉钗划出了一条几寸长的口子,玉钗随即掉落在地,摔成两截。 关紫察觉出一股粘稠粘到了手上,拿到眼前一看手心里全是血。 “主子你没事吧?”晨佩几步冲到了关紫身前,将差点吓昏的她扶住。 “莫浮箩,你,你欺人太甚!”关紫哭声伴着痛声一起发了出来,两汪秀目尽是泪水和恨意。 “欺?”莫浮箩不由觉得好笑,转身正对向关紫,眸子盯着对方看了几秒,凉凉道:“你是叫关紫吧?下次若再给我耍这种把戏,就不只划破脸这么简单。我会,要了你的命。” “你,你敢!” “别惹我,要不然你看我敢不敢。” “走吧。”莫浮箩转身扯过还在发愣的雨翠。 “阿箩姐姐,你真会要了她的命吗?”雨翠边走,边怯怯地问莫浮箩。 “怕了?”莫浮箩看着雨翠吓得煞白的脸色,幽声道:“我还懒得要她们的命。” 直到莫浮箩带着雨翠走出去牵红苑很远一段距离,关紫才又恢复了一些气焰。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关紫朝着晨佩一巴掌扇去,她本就红肿的脸又添了几道血痕,连嘴角也渗出血来。 “去给我找人来,我要弄死那个姓莫的!!” “是,主子!”晨佩忙应下,眼中冒出浓浓的杀意。 第二十二章 打架 莫浮箩拉着雨翠从牵红苑出来,朝着云秀楼方向走去。 “阿箩姐姐,是我连累你了。”雨翠又开始抽抽涕涕,一对大眼也变得红红的。 莫浮箩嘴角轻轻一牵,带出一丝不悦,“刚才在那院里不是还挺厉害么,出来怎么又哭了?” “若不是我,姐姐也不会——” “够了……他们的目标未必是你。” 莫浮箩猛地停下步子,将雨翠一把扯到自己眼前,本想训上她几句,可看到那丫头泫然若泣的样子,忍不住心里又是一软,连声音也跟着柔了许多。 “我不善与人相处,也不喜与人亲近。但是,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就不能让人欺负你。有我在,也不会有人能欺负你。” 雨翠本来还打着旋的泪花因为莫浮箩的这番话再也控制不住落了下来。 “阿箩姐姐,除了我爹,再也没人对我这么好了!”雨翠边哭边扑进了莫浮箩的怀里。 莫浮箩眉间一蹙,就想推开雨翠。 可刚才看到的那一对落着泪的眼,让她又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那时,她也是这样扑进莫兰怀里,莫兰抬起手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背。 莫浮箩想着想着竟抬起了手,可手刚抬起一点,她就又忍不住眉心一蹙,有些尴尬地忙收了回去。一把将腻在自己怀里的雨翠扯了起来,冷声道:“哭够了么?哭够了就走吧。” “够了够了!”雨翠拉起袖子擦了把脸,瞬间破涕为笑。 “阿箩姐姐,我们走吧。” 一路上来来往往的丫环小厮,感觉到从莫浮箩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都远远地躲开,再也没人敢上前来对她们指指点点。 “雨翠?”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略显粗犷的声音,雨翠闻言忙回头看去。 莫浮箩也跟着回过头,一眼就看到向她们二人走来的伊泽。 雨翠也看清了来者,朝着他笑了笑:“伊大人,你怎么在这里啊?” 李尤歌进宫,这个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伊泽竟然没一起跟过去? “你怎么跟莫姑娘在一块?”伊泽停在雨翠身前,看了眼莫浮箩,又看了眼雨翠,不由挑了挑眉。 “我一直都住在云秀楼啊。”雨翠回道。 “你怎么去云秀楼了?” 莫浮箩有些不悦地看向伊泽,冷声道:“雨翠去哪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去哪是跟我没什么关系,可去你那边不行!”伊泽说话的声音不由提高了好几分。 “伊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当初不是你传话让我去跟着阿箩姐姐的吗?” “什么?”伊泽眉头紧皱了皱,刚想说什么却又有些顾忌一旁的莫浮箩,于是朝着雨翠挥了挥手,道:“雨翠,过来这边,我们借一步说话。” 雨翠一愣,犹豫着歪头看向莫浮箩。 莫浮箩轻轻点了点头,她倒是有点好奇这个伊泽要说什么。 两人走出去一段距离后,伊泽才开始说话。 “谁跟你说去跟莫浮箩的?”伊泽压低了声音询问雨翠。 “有个姐姐传话说是你交代的。” “哼!一定是水莲那丫头,她自己不想去就让你去!”伊泽气道。 “为何不想去跟阿箩姐姐?” 伊泽朝着雨翠低了低头,小声道:“多了你就别问了,总之莫浮箩不是能成主子的人,脾气又差,你跟着她没什么好处。” “伊大人,你不能这么说阿箩姐姐!”雨翠有些愠怒。 “好了,别的不多说了,我先带你离开!”伊泽话音未落,就欲伸手拉雨翠。 “去哪?”雨翠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伊泽抓过来的手。 “给你换个主子!” “我不走!” 就在此时,伊泽突然察觉出身后一道冷气袭来,他快速侧身躲开了飞过来的一粒石子。定神一看,发现莫浮箩已站在他的斜后方不远的位置,正一脸薄冷地望着他。 “伊泽,你听不懂雨翠的话么?”莫浮箩的声音又恢复了往常的阴冷。 “莫浮箩,雨翠我今天是必须要带走的!” “你试试。” “你以为我不敢跟你动手?” “哦?你想动手?”莫浮箩将伊泽的动作收于眼下,眸色沉了沉,像是来了兴致。 “不能动手!”雨翠忙跑到莫浮箩身前,将她护在了身后,冲着伊泽说道:“伊大人,你把我带进崇山园,一直以来都很照顾我,我对此万分感激,可阿箩姐姐待我很好,我是不会跟你离开的。你若真要伤害阿箩姐姐,你就先打我吧!” “糊涂!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她需要你护着?” “没错——”莫浮箩拍了拍雨翠的肩,将她拉到一旁,望着雨翠那张已染薄怒的脸,眼中的微光晃了晃,缓缓道:“莫浮箩确实不需要你这丫头护着,你先回云秀楼。” “我不走!”雨翠说着便靠向莫浮箩,凑到她耳边小声道:“阿箩姐姐,你别跟他打,他是王爷身边的人,武功很高!” “放心,他打不过我。”莫浮箩嘴角轻轻一扯,轻笑了声。 “那也不能为了我得罪王爷身边的人啊!”雨翠急道。 “我打他也不全是为你,而是因为我看他不顺眼。”莫浮箩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个字清晰地传进了伊泽的耳中。 伊泽哪受得了这种气,登时就火了起来。 “莫浮箩,正好我也看你不顺眼!” “这样最好,那我们打一架吧。” “打就打!”伊泽说完,便将腰间的佩剑抽了出来。 “这架可不能白打,我们定个赌约。” “你想赌什么?” “若是你输了,就要给我两百两银子。”莫浮箩抬起手比了一个数字。 “你竟然赌钱?”伊泽看着莫浮箩,两道粗眉猛地一跳。 “你不敢,还是没钱?”莫浮箩依旧冷冷地看着伊泽,嘴角扬起一道嘲讽。 “赌就赌!”伊泽喊道,“那要是你输了呢?” “你以为你能赢我?” “哼,若你输了,我今天就要带雨翠走!”伊泽怒吼一声,手中佩剑一抖,便朝着莫浮箩攻来。 莫浮箩周身冷意瞬间散开,直直迎向伊泽。 第二十三章 琴忆 “这两百两能买不少东西了。”莫浮箩掂着伊泽输给自己的钱袋,转头看向雨翠:“你想吃什么,一会出去买给你。” “阿箩姐姐真要拿伊大人给的银子啊?”雨翠说着,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身后,发现伊泽还在原地没有离开,望向她们的视线里带着浓浓的怨气和不甘。 “愿赌服输,谁叫他打不过呢。”莫浮箩心安理得的将钱袋拿在手里,心里开始算着怎么花。 两人穿入小路,慢慢朝云秀楼走近。 抬头,还能看到那朵楼顶的云,依旧挂在那,映在淡蓝的天空下,白的有些晃眼。 莫浮箩看着看着,不由想起李尤歌的话。 ‘这是初安居上的云’…… 莫浮箩心思一转,眼睛缓缓向西边移去,可看了半天,视线所及处除了一片枝叶摇晃的树林,别的什么也没有发现。 看来,她有必要选个月黑风高夜过去瞧瞧了。 “是兰姨!” 雨翠突然喊了一声,莫浮箩才回了神,发现莫兰正站在院子外面朝着小路这边望着。 莫浮箩脚下步子不由加快,走近莫兰,忙道:“兰姨,你怎么出来了?” “我哪能自己安心地躲在屋子里呢?看到你们回来我就放心了。” “兰姨,晌午的日头大,你快进屋吧,当心晒着!”雨翠也跟着说道,随即又喊了一声:“看我这记性,晌午的饭还没拿回来呢!阿箩姐姐,你先扶兰姨回屋,我去拿食盒去!”说完,便又转身跑了。 “她自己去没事吧?”莫兰一脸忧色地看着雨翠渐渐跑远的背影,担心道。 “无妨,我量那几个人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是什么人?” 莫浮箩搀着莫兰走进屋里,让她坐在椅子上,方才开口:“没什么,几个女人而已。” 莫兰见莫浮箩不想多谈,便也不再继续问了。 “兰姨,我出去买点东西。一会你跟雨翠先吃饭,别等我了。” “你早点回来。”莫兰想再说些什么,可望着莫浮箩那黑亮的眸子,最后就只叮嘱了一声:“小心点。” “放心吧兰姨,我很快就回来。” 莫浮箩按照上次李尤歌带她走的路,很快便找到了那扇后门。 在街上转了一圈,找到一间成衣铺子给莫兰和雨翠各买了两套衣裳,然后便在街上闲逛起来。莫浮箩看似不经意地闲逛,逛着逛着就来到了琼楼。 今日的琼楼前没设赌局,只有三三两两地人从门前走过。 “这里一般什么时候赌棋?”莫浮箩拦住一名从琼楼里出来的少年,问道。 “一般逢单日设局,你要想赌棋明日再来吧。” 莫浮箩点了点头,又问道:“为何要在外面赌棋,不在里面呢?” “你不是本地人吧?”少年打量了一眼莫浮箩,随即一笑,朗声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琼楼是要考的,乃是正规棋艺之所,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去的!” “原来如此,多谢。” 莫浮箩又在琼楼前停留了一会,才转身离开。逛了一圈,又在一家点心铺里买了几样点心,莫浮箩才拿着剩下的银子前往乐器铺。 拐入那个小巷,离乐器铺越来越近,莫浮箩再次寻到了琴声。 才相隔几日,如今的琴声听起来却是沉厚了许多,乐音里的灵亮变成了低雅。曲还是那曲,未曾变,变了的是莫浮箩的心境。 如同上次一样,站在不远处看着范轩抚琴,时而舒缓时而跌宕,目映琴弦,耳入倾音,此时若是能再温一壶酒,怕是不仅仅会浇愁还会把心跟神都给醉个彻底。 一曲弹完,琴声停。范轩抬起头看向莫浮箩,微微点头打招呼。莫浮箩慢慢走近,望着依旧荡漾的琴弦,不由问道:“曲名还是未取吗?” 范轩一愣,他显然没想到莫浮箩还在惦记着名字的事,心思一晃,看着莫浮箩的眼光闪了闪,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近日结实了一名好友,她很懂我的琴意,等下次再见面时,想让她取个名字。” “嗯。”莫浮箩微微点了点头便不再继续问了。 抬脚踏进铺子里,直接走到了放置笛子的位置,不由眉头一皱。那原本躺着那支长笛的地方已经空了。 “莫姑娘是在找那支笛子吧?范轩已经帮你收起来了,你等等,我这就进去拿。” 范轩说罢就撩起角落里的门帘,进了里屋。 莫浮箩又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走到了那把琴旁。伸手轻轻抚了上去,几个零散的音便从指下跳了出来。 那紧随而至的记忆,也跟着从心底泛出,漾起涟漪。 ‘铃儿,你瞧瞧你,一个姑娘家不会弹琴怎么行呢?’ ‘这怎么了?哥哥会弹不就行了?’ ‘傻丫头,这能一样吗?’少年戳了戳小女孩的头,一脸宠溺。 ‘哥哥你想啊’小女孩晃着脑袋,两根小辫也跟着一抖一抖的,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的就是我的,那你会的不就是我会的吗?’ ‘哈哈,铃儿你这小丫头,真不知道你这小脑袋里都想些什么!’少年不由大笑起来,一双眉眼弯弯,眸里晃晃的全是光。 莫浮箩脑中那抹少年的样子越来越清晰,她嘴角不自觉地一扯,连自己都没发现竟然笑了出来。 若岁月一直不换,亲人一直安好,那该有多好。 那过去,有多少分记忆想全部丢了?这当下,又有多少分需要掩藏? “请问,范先生去哪了?” 突入的一道声音打断了莫浮箩的思绪,也将她重新包上了一层冷意。 “进屋取东西了。”莫浮箩瞥了一眼跟自己说话的小丫头,便低下头继续拨弄琴弦。 “哦……姑娘也会弹琴?”小丫头朝莫浮箩走近了一步,问道。 莫浮箩手下一顿,嘴张了张,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不会。” 小丫头不由撇了撇嘴,忙往后退了两步,离莫浮箩远了些。心理不由想着:不会就不会,说话要不要这么冷啊…… 此时,角落里的门帘被掀起,范轩走了出来。 小丫头看到范轩,眼睛登时就亮了几分,忙几步走上前去打招呼:“范先生你出来了!” 范轩看着眼前的小丫头,眸子不由一亮:“小游是你啊,你家小姐呢?”说着还朝屋外看去。 “别看了,小姐没来!”小游忍不住掩嘴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范轩,“这个是我家小姐给你的。” “哦哦!”范轩忙伸手接过。 “范先生你一会慢慢看,我先走了!”小游朝着范轩又是一笑,便转身离开了。 “近日结实的好友?”莫浮箩走到范轩身旁,看着他捧着那封信一脸痴笑,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范轩不由脸一红,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见莫浮箩还是一直盯着自己,才想起来手里拿着的笛子,连忙递了过去。 第二十四章 笛巧 莫浮箩伸手接过装着笛子的深褐色布袋,将封口的细绳拉开,拿出了里面的笛子。 笛子下面的口上拴上了一簇红色穗子,随着笛子被拿起轻轻晃动,看起来有几分俏皮。 “这个,我看这笛子没有装饰物,就给你坠了个穗子,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范轩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到。 “还好。”依照莫浮箩的性子,是不会轻易流露喜欢或不喜欢的情绪的,即便是这穗子确实看着还不错,她也只会说个还好,不会多加润色。 “那就好,那就好。”范轩立刻就换上了一副笑容。 莫浮箩眼光微动,伸手抚了抚笛身,轻声道:“若是笛子坏了怎么办?” “要是出问题的话,莫姑娘尽管拿来我这,我可以修的。” “好。” 莫浮箩微微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钱袋丢了过去,范轩接过后掂了掂,忙道:“多了。” “你拿着吧,多了就替我收着,下次来买别的东西再算上。”说罢,将笛子的布袋重新套好,转身出了乐器铺。 “走了!”莫浮箩朝着范轩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走入了小巷。 范轩拿着钱袋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走到琴前拨弄了几下弦。 几缕音传入莫浮箩的耳中,她嘴角翘了翘,很快拐出了小巷。 巷门小院染琴殇,一入闹市惹尘嚣。哗中何悦尔,心中自带音。 莫浮箩出这一趟门,这里瞅瞅,那里瞧瞧,买了一堆东西,看起来就像个再普通不过的寻常女子。 当她回到云秀楼的时候,雨翠正靠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打盹儿。正午的阳光铺在那张肤白娇嫩的小脸上,绘出她小巧的五官。 虽与雨翠相识才短短几日,可莫浮箩所有的冷却对她用不来。她身世可怜,却努力求活。她聪明乖巧,却胆小爱哭。她喜欢穿漂亮衣服,喜欢吃好吃的,爱闹也爱笑。莫浮箩其实,有点羡慕她。 如果她没有经历那些变故,也许就会成为像雨翠这般性格的女子吧。 雨翠似乎察觉到身边来了人,匀称的呼吸声加快了几下,慢慢睁开了眼。 “阿箩姐姐你回来啦!”雨翠揉了揉眼睛,笑道。 “嗯。” 莫浮箩淡淡应了一声,将手里拿的点心递了过去。 “哇,有吃的!”雨翠忙不迭地接过纸包,看了眼上面的图案,又是一喜。“阿箩姐姐,你怎么知道味香斋的点心好吃啊?” 莫浮箩微微蹙了蹙眉,回了一句“随便买的”,便提着装衣服的包裹向屋子里走去。 雨翠吐了吐舌头,一蹦一跳地跟在莫浮箩身后也进了屋。 “兰姨呢?”莫浮箩看了眼桌上的饭菜,把提着的包裹放到了一旁。 “兰姨吃过午饭就去休息了,阿箩姐姐你饿了吧,快吃吧。” “嗯。”莫浮箩边说边拉开椅子坐了上去,顺便将衣服包裹往雨翠身前推了推。“你跟兰姨的。” “好漂亮的裙子,真的是买给我的吗?”雨翠捧着一条鹅黄色的布裙,惊道。 “嗯。”莫浮箩应了一声,瞥了眼雨翠穿的衣裳,又道:“你身上这套丫鬟衣裳以后别穿了。” “嗯嗯……”雨翠又惊又喜,连连点头,望着望着莫浮箩,又忍不住要哭出来。 “你要是敢哭试试。”莫浮箩冷声一扬,吓得雨翠赶忙把悬在眼眶里的泪给吸了回去。 “我去看看兰姨。”莫浮箩说着,便从包裹里拿出来给莫兰买的两件衣裳,转身上了二楼。 “兰姨,你没休息?” 上到二楼的莫浮箩才发现莫兰正靠在走廊里的一扇窗前,两眼正望着外面。 “阿箩回来了。”莫兰听到声音,忙转过头,看着慢慢向自己走近的莫浮箩,不由地笑了起来,“哪能老睡觉呢?这几****都胖了。” “没睡正好,你看看我买给你的衣裳。”莫浮箩把手里的两套衣裳递上前去,又道:“我记得你喜欢紫色,你看这件紫色裙子怎么样?还有这件红的,你穿红色一定好看!” “你哪来的银子?”莫兰一边看衣裳,一边问莫浮箩。 “打架赢的。” 莫浮箩淡淡的回答却引来莫兰的一记白眼,她狠狠地瞪了眼莫浮箩,嗔道:“怎么会打架呢?跟谁打架了?” 莫浮箩嘴角扯了扯,不由露出了一抹冷笑:“李尤歌身边的那个侍卫,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下回要是还找我打,这银子就得加倍了。” “你呀!”莫兰抬手戳了下莫浮箩的头,随即又担心道:“你小心点,暂时先别得罪李尤歌身边的人。” “怕是已经晚了。他也看我不顺眼,早就想动手了。兰姨你放心,向来可都是只有我打人的份,我动不了李尤歌,就先拿他身边的人练练手。”莫浮箩冷冷地说完,随即又伸手扯了扯莫兰手里的新衣裳,说道:“好了兰姨,别说这些了,你快去试试这衣裳合不合身!” 莫浮箩难得来了兴致,推着莫兰进了屋。 “当”的一声响突然从地上传来,就见从莫浮箩的袖子里掉出了一个细长的物什。 “差点忘了,我买了一支笛子。”莫浮箩说话间已将掉在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 “兰姨,小时候你教过我吹笛,如今我都快要忘了,你再教教我吧。”莫浮箩边说便将套着深褐色布袋的笛子递向莫兰。 “好好。”莫兰温柔一笑,将笛子接了过来。 小心地拉开布袋上的细绳,将里面的笛子取出来,莫兰眉眼又是一丝舒展,喜道:“果真是一支好笛子,往后你心烦的时候可以吹上一曲。” “我记得小时候我一哭,兰姨就给我吹笛子,然后我便不哭了。只可惜我那时候没有学好,兰姨现在可要好好教教我。”莫浮箩看着莫兰笑了,自己的心情也不由跟着好起来。 “它有名字吗?”莫兰又问。 “没有,兰姨给它取个名字吧。” 莫兰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拂过笛身,指尖在上面刻的竹子上停了片刻,张嘴道:“叫巧吧。” “巧?笛巧吗?” “嗯。”莫兰轻轻应了声,将手里拿着的衣裳放到床上,又说道:“回头我把小时候教给你的那首曲子写下来,原先只教了你一半,如今我们补上。” “好,我们慢慢来,都补上。”莫浮箩面上轻轻说着,心里却是已如瀑水,汩汩翻腾。 若是将来都能像此时这般静好,莫兰只要每天教教她吹笛,无痛也无伤。 可是,她是莫浮箩,无法相守静好岁月。 但是莫兰,她定会守护她安享余年。 第二十五章 跟踪 翌日一大早,莫浮箩陪着莫兰用过早饭,便又出了门。 沿着通阳郡大大小小的街道绕了一圈,最后来到了琼楼。 每逢单日,琼楼前都会设棋局开赌,如同前几日一样,琼楼门前已经围满了人。莫浮箩目光缓缓地看入人群里,一眼便发现了坐在中间棋盘左侧的少年左凤。 今日的他穿了一身水灰色的长衫,布料有些皱。依旧编着麻花辫搭在肩膀一侧,只是今日的发明显带着凌乱。左凤的眼睛睁着,从棋盘的一侧投到地上,目光有些恍惚。 今日的左凤,好像跟前几天的那个灵秀少年判若两人,眉眼间多了几分颓败之色。 莫浮箩不动声色地穿进人群里,站在了左凤斜后方的位置,直接看向他身前的棋盘。 今天负责开设赌局的人换了一名老者,他捋了捋有些斑白的胡须,声如洪钟地宣布赌棋开始。 与左凤对弈的是一个年纪比他大上一些的女子,样貌较为普通,可穿着却是显出浓浓的贵气。 女子首先抬手执子,眼光快速在棋盘上一闪而过,凌厉地落下一子。 左凤看着棋盘的眸色亮了亮,伸手拿出自己的棋子,也落了下去。 两人一人一子,下子迅速,很快棋局便进行了一半。 对于莫浮箩这种不太懂棋的人来说,她能辨别的只有二人的一些神色的变换。 那锦衣女子一直气息淡然,眼观棋盘,下子似乎轻快随意。而左凤,今日却是有些落于下风,起初还能快速落子,棋局进行一半后便开始乱起来。 是故意的么? 莫浮箩不由摇了摇头,不像。 这次怕是真的技不如人吧。 莫浮箩想到这,不由又仔细地看向对面的女子。 虽长相普通,可气质举止却都是过于常人。最后一子落下后,女子不由牵出一笑,称在这棋盘的胜局之下,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连普通的样貌,都异常美了些。 “本局已毕,恭喜胥姑娘胜。”老者捋着胡须朝那女子道贺,女子缓缓起身向老者盈盈一拜。 “多谢何老亲自来做公证”女子的声音有些沉哑,举手投足间却又不失温柔有礼。 拜谢后,女子又看向仍旧坐着好似在发呆的左凤,笑道:“左小公子年纪尚浅,棋艺已是上乘,假以时日必能成大器。” “多谢。”左凤回神后轻轻回了一句,然后站起身,朝着女子和老者躬身拜下,又道:“若无它事,左凤就先告辞了。” 左凤未等对方回应,就快速起身,迈下台子转入到了人群里。 莫浮箩身形一动,最后又瞥了眼那个胥姓女子,然后便跟着没入人群。 左凤走的很快,从琼楼前的那堆人群里穿出后,很快便拐入了一段繁华的街市。 一入街市,左凤的步子就慢了下来。他开始走走停停,最后在一个馄饨摊前停了下来。 “来碗馄饨。” “好咧!” 莫浮箩一直隐在不远处的墙角里,斜靠在墙上看着左凤。他吃的很快,像是饿了好几天一样。莫浮箩看着看着不由眉头一皱,心里闪过几道莫名地情绪。 就在此时,莫浮箩感觉另一侧街角有一丝气息传出,很凌厉。左凤吃完起身离开,那道气息也跟着一荡,莫浮箩将视线快速移过去时,只捕捉到了一道飞速闪入角落的黑影,瞬间便没了踪迹。 莫浮箩望着那一闪而过的黑影,眉目幽晃,心中闪过一丝猜想。很快又将心神收回,跟上了左凤。 左凤许是吃饱了有了力气,脚下犹如生风一样,脚步飞快。莫浮箩紧紧跟在后面,没一会就走过了好几条大街小巷。 如果细数一下,他带着莫浮箩走的路怕是都快要赶上大半个通阳郡的城了。 莫浮箩眸眼微合,不由冷哼了声。 看来是被发现了…… 莫浮箩想法一出,便转身拐入了旁边的一条小巷,瞬间没了影儿。 似乎有所察觉的左凤快走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然后回头看向身后,足足定了好一会儿,没有发现任何人迹,眼中渐渐闪出一道笑意。 左凤的笑逐渐扩大,然后便转回头继续朝前走。可走出去没几步,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怎么是你?”左凤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前的莫浮箩,猛地一惊。 他早就发觉有人在跟踪他,所以才故意兜圈子,可没有想到跟着自己的竟然是个女人。 “你还记得我?”莫浮箩双目定定地看着左凤,语气依旧冷然。 “哼,若是那人派你来的,那你可以回去了。信我已经扔了。”左凤两眼瞪着莫浮箩,扬了扬头。 “我跟着你不是因为这个。”莫浮箩边说,边朝着左凤走近了两步,“既然被你发现了,我就直说好了,带我去见你父亲。” 看着莫浮箩朝自己走近,左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笑道:“呵呵,我爹我都好几天没见过了,我还想找他呢。” “是么?”莫浮箩跟着嘴角一扬,冷声道:“要不要我再陪你去找找?把剩下的路都逛完,说不定就能遇见了。” 左凤眉头一皱,又狠狠地瞪了眼莫浮箩,咬了咬唇,恨声道:“你回去告诉怀璎王,我爹是不会见他的,至于你,也别想见到我爹!” “既然如此,那下假棋那件事……” 左凤一听,不由更加窝火:“随你怎么说,我左凤贱命一条,反正这辈子也别想考进琼楼了!你们休要再以此威胁我!” 莫浮箩闻言一愣,看着眼前这个义愤填膺的少年,突然觉得自己当下的做法好像比李尤歌的手段也君子不到哪儿去。 她竟然威胁了一个孩子。亏她当初还不耻李尤歌的做法。 莫浮箩不由觉得有些好笑,看着左凤那气鼓鼓的样子,渐渐笑出了声。 “我只是有件事想问问你父亲,而且,我跟李尤歌并不是同路人。” “呵呵……”左凤看着莫浮箩笑,自己也跟着笑起来。笑着笑着,抬起手指向莫浮箩,斥道:“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好骗吗?我凭什么相信你?你跟了我多少天你自己心里清楚!” 莫浮箩瞬间收了笑容,眼前逐渐闪过那一道消失在墙角里的黑影。待目光定住时,映着左凤的眉眼,正色道:“那人不是我。” 莫浮箩又叹了口气,认真道:“本来我才懒得解释,但是,我必须要见你父亲。信不信随你。” “女人都觉得我这么好骗吗?”左凤眉头皱地更深,怒道:“我才不管是不是你,总之,你休想利用我,你要是以为跟着我可以找到我爹,那你就一直跟着好了!” 莫浮箩柳眉一挑,应道:“好,那我就跟着你好了。” “你……哼!”左凤没想到莫浮箩回的这般干脆,当下满腔的火冒地更加旺盛,愤懑地甩了甩袖子,转身朝后面走去。 莫浮箩停在原地片刻,望着左凤那飞速往前走地背影,抬脚跟了上去。 第二十六章 殇情 左凤在前面头也不回地快走,莫浮箩紧随其后,跟的大大方方。 左凤走出一段距离后回头一看,发现莫浮箩竟是真的跟了上来,忍不住又愤愤地发出一声冷哼,转身跺了跺脚气闷地继续往前走。 眼看一条小巷已经走到头,左凤那笔直的身子刚一到巷口却是猛然一滞,像是被什么力量猛推了一下似得,慌张地往后倒退了几步,一侧身,背紧紧地贴在了墙上。 莫浮箩眉头不由一紧,快走几步奔上前去。 当莫浮箩走到左凤身旁时,才发现他正喘着气,神情很是不安地瞟向路口。莫浮箩眼光一亮,身形瞬间一移便冲了上去。 巷口外是一条人群熙攘的大街,此时正有一群人围在一起,时不时地发出几声议论,更有小孩的哭声异常扰人。 “别看了别看了,大家都散了吧!”一声尖细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几个还想看热闹的人不由发出一阵唏嘘,最后又看了几眼,才慢吞吞地离开了。 人群一散,那个坐在地上哭的小男孩便显了出来。 “小小孩子不学好,学人家偷东西,我们主子的东西也是你能偷的?”尖细的声音从一个身材消瘦皮肤白净的少年嘴里传出,只见他边数落边蹲下身从那个小男孩手里将一个绣着凰鸟图案的钱袋拽了出来。 很是嫌弃地抖了抖钱袋上的土,又忍不住剜了几眼地上的小男孩。 “清月,他还只是个孩子,不懂事,别骂了。” 一声温润清雅的声音从一旁的人身上徐徐传来,紧接着便是一段绣着金丝边的袖子朝清月伸了过来,袖口微微晃了晃,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手。 “钱袋给我。” “哦哦。”清月忙把钱袋放到了对方手里。 那只白皙的手拿住钱袋,慢慢地移到了眼前。 一张白皙如玉的脸便映了出来。 男子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墨发羽冠,蓝色镶金边的锦衣得体地套在身上,绿色的玉带束在腰间,勾出有些纤瘦的身形。 他的眉很清淡,不见丝毫戾气,只有谪仙般的雅致。那目里闪着光,带着一半的悦色,亮的有些晃眼。挺直的鼻梁带出几分温雅,淡粉的唇轻巧地勾着,好像一直都带着笑,那般和煦,如阳、如清风,徐徐地带着暖。 男子慢慢打开钱袋,从里面取出了一枚拇指大小的玉坠,然后将钱袋的口重新拉上。 他缓缓蹲下身,将钱袋朝地上的小男孩递了过去。 “拿着吧。”他笑了笑,眉眼里全是温柔。 小男孩却是依旧陷在偷东西被抓的恐慌里,身体不住地哆嗦着。 “别怕,没人会伤害你。”男子小声安抚着小男孩,抬起另一只手拢了拢他有些乱的头发,温声道:“以后不要再偷东西了,如果没有钱了,就来荷幽小巷的然居找我。” 小男孩眨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男子,怯怯地说道:“大哥哥,你长的真好看。”然后伸出小手接过了钱袋。 “呵呵……”男子的笑容又大了些,伸出手拉住小男孩的胳膊,说道:“地上凉,起来吧。” “我去然居就能找到你吗?我到了那里要怎么说呢?”小男孩没了先前的恐慌,胆子也变大了,一边站起身,一边又问眼前的男子。 “钱袋就是信物,你收好了。只要拿出钱袋,我便知道是你。”男子的声音依旧轻轻柔柔的,他又帮小男孩顺了顺衣服,笑道:“早些回家吧。” 小男孩点了点头,拿起钱袋又看了一眼。 凰鸟图案的下方用金线绣着一个很秀气的小字:羽。 街上发生的这一幕,被站在一旁巷口的莫浮箩尽收眼底。 躲在巷子里的左凤见莫浮箩站在前面一动不动,就悄悄凑了上去,往街上一瞧,发现那个男子竟然还在。慌忙又想转身跑回巷子里。 下一刻,手却被莫浮箩抓住了。 左凤身子一僵,他感到莫浮箩的手竟然冰凉。 他用力扯了扯,想抽回手却被抓的死死的。 “喂,你干什么?”左凤小声嘟囔了一句,又用力往后拽了拽莫浮箩,可她的身子僵直,一丝也拉不动。 “那个人是谁?” 莫浮箩突然发出了一声,声音有些凉,有些涩。 “啊?”左凤被问地一愣,手上传出一阵痛意。 “你快松手,你抓的太紧了!很疼!” “我问你,他是谁!”莫浮箩猛地转过身,双目冷绝地射向左凤,周身的气息开始乱了。 左凤定了定神,看着神色阴晴不定的莫浮箩,忙咽了口唾沫,颤声道:“他,他是沈执羽。” 莫浮箩听着这个名字,目光突然呆了。 气息乱了好一会,她才松开了抓着左凤的手。 左凤将手收回,发现竟然被莫浮箩捏红了。他刚想骂上几句,一抬头,竟然发现莫浮箩那黑亮凌厉的眸子里蓄满了泪。 “沈执羽,真的是沈执羽。”莫浮箩嘴里轻轻念着,眼睫一抖,两滴泪缓缓落下。 八年了,她竟然还是能第一眼就认出他来。 莫浮箩一把将挡在身前的左凤推开,踉跄几步奔回到巷子里,背靠在墙上,身子不住地颤起来。 沈执羽。 她小时候最喜欢的人,她的羽哥哥。 他还是那般温柔,那般美好,那般耀眼。 即使他已经长大了,他们整整八年未见,她还是能第一眼就认得出。 莫浮箩突然感到胸口一阵绞痛,就像是某一年在谒门被一个对立者一刀刺穿皮肉一般。血还没有流出来,犹如将死的痛就已经席满全身。 她以为她早就忘掉的事,却如同昨日发生一般历历在目。她以为她一辈子不会再遇见的人,却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眼前,跟她只隔了一条街。 她甚至都能听得清他的呼吸声,看得清他额前的细发。 你还是那个沈执羽,可是我呢,我又是谁? 莫浮箩吗? 从谒门出来的莫浮箩吗? 莫浮箩颤着颤着,却又笑了起来。 “你没事吧?”左凤看着一会哭又一会笑的莫浮箩,竟然从心里生出了几分担忧。 左凤的话犹如一条藤突然扼住了莫浮箩的喉咙,她痛然的心神被猛地勒住,摇晃了几下,飞走的魂思终于折返回来。 虽然还是有些喘不过气,但是她却瞬间清醒了过来。 莫浮箩猛然意识到,自己竟然犯了一个足以致命的错,轻易在一个外人面前失神失态。 如果对方有心,那么破绽百出的她也许早就丢了命。 原来,沈执羽给她带来的冲击,足以让她全然不顾。 莫浮箩深深吸了口气,逐渐冷静下来,用力咬紧唇,朝着左凤摆了摆手,声音依旧有些涩凉:“左凤,你会喝酒吗?” 第二十七章 洗心 “谁要跟你去喝酒啊,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左凤怒道。 “走。” 由不得左凤拒绝,莫浮箩一把扯住他的手腕,拽着他人便朝小巷后面走去。 左凤边走边挣扎,可他哪能挣得开莫浮箩? “放手,我都不认识你。” “莫浮箩。” 两人拉拉扯扯地走出去没多远,身后的巷子口前,一道蓝色修长身影徐徐走来。 沈执羽突然在巷口停下,朝着巷子里看去。 “主子,怎么了?” 望着小巷里那一女一男渐渐远去的背影,沈执羽眼神晃了晃,温声道:“没事,走吧。” “莫浮箩,你快放开我,要不然我可喊了。”左凤依旧挣扎着想脱离开莫浮箩,眼看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莫浮箩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算了,你走吧。”莫浮箩被左凤吵的实在心烦意乱,不耐烦地松开了钳制他的手。 左凤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气闷地白了莫浮箩一眼,转身就跑进了人群里。 莫浮箩看着那道渐渐隐入人群最后消失不见的水灰色身影,久久未动。 她的心,直到现在还疼地厉害。只要一静下来,满脑子里就全是沈执羽。少年时的沈执羽,成年后的沈执羽,不断来回切换,怎么都赶不走。她已经分不出多余地心思再管左凤。 此时此刻,她只想灌一壶烈酒,醉个彻彻底底。醒来后,她依然还是那个不会为外事外物所动的莫浮箩。 莫浮箩从这条街里穿出去右转,没走一会就闻到了阵阵酒香,如画般格局优雅却又装饰贵气的“藏意楼”便入了视线。 “这位爷里面请。”酒楼伙计热情地招待莫浮箩进了酒楼。 “意天雅间。”莫浮箩边说边直接走上二楼。 “原来是您啊!”酒楼伙计一向记性好,对于一些尊贵的客人更是有着过目不忘地能力,上一回莫浮箩跟着李尤歌来的时候,他便有意识地记下了人,此刻莫浮箩一提“意天雅间”几个字,他便完全想了起来。 招呼着莫浮箩在雅间屋里坐下,酒楼伙计笑嘻嘻地开口道:“爷,这一次还是要茶吗?” “我要你们这里最烈的酒。” “爷,这……”酒楼伙计话音一顿,朝着莫浮箩又推起了笑:“就您一个人吗?” “嗯。” “爷——哦不,姑娘,酒太烈怕是会伤了姑娘您的身子。” 莫浮箩脸募地沉了下去,不耐道:“哪来这么多废话,让你拿最烈的酒,你拿便是!” “这……” “嘭!”一声巨响,莫浮箩一掌拍到了桌上,掌力落下的桌子上竟然裂出了一道缝。 酒楼伙计登时就吓得脸色煞白。 “还不快去拿酒?” “是是,姑娘您稍等,酒马上就到!” 酒楼伙计慌不迭地应下,忙躬身退出了屋子。 屋外的走廊上,一直停在外面细听的锦衣女子看着仓皇退出雅间的酒楼伙计,不由问道:“安贵,里面怎么了?” “老大,是来喝酒的,一个女人。应该是经常包咱这雅间的那位贵客的人。”被叫安贵的酒楼伙计凑到女子身旁小声汇报着,说完还抬起袖子擦了擦额上冒出的冷汗。 女子闻言先是神色一顿,后又将目光悠悠地瞥向意天雅间门上摇晃的珠帘,轻声道:“无妨,按她的要求上酒就是。” 莫浮箩在雅间里等的更加心烦意乱,她努力压着情绪,可仍旧无法抑制。一个人坐在这酒楼里,才一会功夫,眼睛又忍不住湿润起来。 这时,门帘发出一声叮铃轻响,莫浮箩慌忙抬起手遮住了泪眼。 “姑娘,您的酒来了。” “放下,出去。” “好好,您慢用!”安贵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看都不敢多看莫浮箩一眼,就赶忙退了出去。 莫浮箩将酒杯拿到眼前,满满地倒上一杯,一股浓浓的酒香瞬间就充满了整间屋子。 扬起头一饮而尽,嘴跟喉咙瞬间就像是被火烧着了一样。 这酒的滋味,果然够烈。 一杯接着一杯,一壶酒下了一半,莫浮箩只觉得胃里阵阵火辣翻滚,可依然觉得很清醒。 因为,不管她怎么躲,一闭上眼,还是能看到那个人的影子。 沈执羽,为何要让我再遇见你? 为何又让我认出你? 你还会记得我吗,会认得出已变成莫浮箩的铃儿吗? 小时候他总爱拉着她的手,笑得温暖如絮,她也跟着笑,满心欢喜、满眼纯澈。她喜欢追在他后面一直跑,除了哥哥,她最喜欢粘着沈执羽。 后来,她渐渐长大,他也成了俊朗少年。 她才慢慢发现,她对沈执羽的喜欢好像跟对哥哥的喜欢不太一样。 犹记得哥哥还打趣他,等我家铃儿长大了,就不认得哥哥了,眼里心里就只有你的羽哥哥了。毕竟,我可跟你的羽哥哥不一样啊。 怎么会不一样,你们都是哥哥啊。 当然不一样,我可是要娶妻生子的,不能一直守在你身边。可他不同,他也许会守着你一辈子。 对呀,羽哥哥好像也这么跟自己说过,他会一直守着铃儿。 可是…… 错了,全错了! 哥哥,你是个骗子! 你没有守在我身边,你也没有娶妻生子,你永远地离开了。 而沈执羽,她这辈子也不会被他守着了。 …… “这酒果然就是用来浇愁的,浇啊浇,愁更愁……呵呵……”莫浮箩想着想着便笑了起来。眼里的视线逐渐模糊,可还是能辨出那个恍恍惚惚的人影,为何怎么都赶不走! 她真的很想站到他面前,朝他笑着说:沈执羽,是我,我回来了。 可是,她再也不能这么做了。 她与他八年前就已经断了。 往后,也绝不可能走到一起。 他是那般美好耀眼的沈执羽,而她却是又毒又狠的莫浮箩。 今日醉,今日毕,明日醒来,她莫浮箩绝对不会再去想这个人! 绝对不会! 她要做要想的事,只有一件,那便是报仇。 这浓浓烈酒,既可以浇愁,亦可以用来洗心。 一片一片,将所有不该念、不该想的人和事,通通洗地干干净净、清地彻彻底底...... “人呢?我还要酒!”莫浮箩朝着门外大喊了一声,见没有人应她,她抬起空空的酒壶,猛地朝着门口丢去。 酒壶穿出白色珠帘掉到走廊的地上,被摔得粉碎。 这一声脆响一出,楼下厅里把酒言欢的客人都停了下来,一时间数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二楼。 “这这……”走廊上一直守着门的安贵顷刻间就被吓掉了半缕魂。 “是伙计不小心打碎了酒壶,扰了各位的雅兴,胥眉在此向各位赔罪了。” 锦衣女子朝楼下轻轻一扶,声色沉哑,气质淡然。 “哪里哪里,胥老板不必客气。” “唉唉,小事一件,你们就别再看了啊!” “来来,大伙继续吧!” 大厅里的客人立刻就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聊起来,没一会便又各顾各地吃喝了。 胥眉又朝着楼下的客人笑着点了点头,随即转身看向了地上那一堆碎片。 第二十八章 胥眉 安贵蹲下身子,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绢,将碎片一一捡起来放到手绢里,然后包好揣进了袖子里。 “老大,里面这位不是来砸场子的吧?”安贵有些不安地看向身旁的胥眉,颤巍巍地问道。 “没事,你去忙你的吧,这里我来招呼就好。”胥眉朝着安贵摆了摆手,便走向了意天雅间。 门帘一响,莫浮箩隐约看到一个玲珑身段缓缓走来。 她皱了皱眉,嘴里漾出一股酒气。 “你,过来,再给我来一壶酒,我要最烈最烈的酒!”莫浮箩的声音游游荡荡地唤着。 “姑娘,你已经醉了,不能再喝了。”胥眉轻轻扯了扯袖子,朝着莫浮箩细声回了一句。 莫浮箩眸子一眯,嗔怒道:“怎么,你怕我没钱给吗?告诉你,我记账,记在李尤歌账上!李尤歌你认识吧?整个大济就这么一个李尤歌!” 胥眉听着莫浮箩的醉话,不由嘴角一撇,看向她的眼里多了一层探究。 “李尤歌可从来没有带过姑娘来,你是哪位?”胥眉有些沉哑的声音再次传出,边说边走到桌前的椅子上,缓缓坐了下去。 “莫浮箩,我叫莫浮箩。”莫浮箩看着坐到自己旁边的胥眉,不由眉头一皱,嗔道:“你怎么坐下了,快去给我拿酒!” “你不用再喝了,你已经醉了。” 从身到心,都已经醉了。 莫浮箩,不就是李尤歌前些天从谒门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吗? 胥眉一直很想看看,从谒门出来的人会是个什么样子。此刻看着莫浮箩那一脸的醉容,时不时吐出来的醉话,不由摇了摇头。 莫浮箩见胥眉还是没有起身给自己拿酒,又拍着桌子吼道:“那个伙计呢,让他来给我上酒!” “他去忙了。” 莫浮箩虽然已经醉了,可本身的凌厉之气却还在,两道目光炯炯地瞪向胥眉,怒道:“酒楼不给客人拿酒,还想开吗?” “姑娘说的倒是在理。”胥眉不由掩嘴一笑,轻轻挥了挥衣袖,又道:“那姑娘等会,我去把酒给你拿来。” 胥眉缓缓起身,走到门口掀起了帘子。 走廊里,安贵刚从旁边的雅间走出来,便被胥眉叫住了。 胥眉上前一步附在安贵耳侧,小声道:“那姑娘现在醉的太厉害,你去弄壶上好仙醸,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安贵闻言,眼珠一转,立刻会意地点了点头,手脚麻利地跑下了楼。 过了一会,莫浮箩迷迷糊糊地看到那个走出去的玲珑身段又走了进来。 胥眉端着一壶“上好仙醸”走到桌前,拿起一只空杯缓缓倒满。 一阵清香的气息悠悠传出,莫浮箩闻着不由身子一颤,看着胥眉的眼光晃了晃,“这是什么酒,这么香?” “你尝尝,可以解忧的东西。”胥眉说完,将酒杯递给了莫浮箩。 莫浮箩接过杯子,晃了晃,看着里面泛出一道道水纹的汁液,淡淡清香屡屡飘出,眼中须臾间又似闪过一道忧疼,忙将酒杯拿到嘴边一饮而尽。 她喝酒的动作格外洒脱,像浇愁,可浇来浇去却是愁上加愁。 几杯汁液下肚,莫浮箩觉得头越来越晕,望着身前女子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她的心神猛地一凝,瞬间察觉出了异样。 她用力撑着桌子站起身,摇晃着身子走到胥眉身前,周身的气息逐渐冷凝:“你是谁?” 莫浮箩说完这话,强忍的意识终于完全溃散,整个人倒了下去。 她的心像是被针刺一样,一下一下地疼,一片一片地被剥开。 莫浮箩感觉自己像是飘在一片云上,头晕晕眩眩的,身子轻飘飘的,她努力想睁开眼,却怎么都使不上力气。 这种感觉,在谒门的时候是从未出现过的。她从来不敢放纵自己失去意识,任何时候都必须要醒着。 这种情况,稍微出现一点点,就会丢了命。 可今天,莫浮箩却如此放纵自己,什么后果都不顾。 酒穿肠,徒留伤。 只为了那个人。 这一夜,莫浮箩一直昏昏沉沉,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整整难受了一夜。 清晨,一道晨光从窗棂上射入屋子,轻柔地打在床榻上的女子脸上。 女子紧紧拧着眉,苍白的脸色稍染了些红润,干涸的唇动了动,只听一声轻咛传出,她慢慢睁开了眼。 这女子,便是莫浮箩。 短暂的盲点使得莫浮箩眉头皱的更深,那随之而来的头痛感顷刻间席上她,猛地晃了晃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压下痛意,眼里终于恢复了一些清明。 莫浮箩迅速稳住了心神,双眼细细打量起周围来。 只听门外一段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门口。一道人影依稀映在屋外的窗棂上。 莫浮箩浑身气息一凝,瞬间从床上翻身而下。 胥眉在屋外站了片刻,便轻轻推开门踏了进来。然而入眼之处的床榻上却不见了人影。 还未反应过来,胥眉就只觉得一股寒气栖上身侧,细白的颈子被一只胳膊套住。 “你是谁?” 冰冷的气声吹在胥眉的耳畔,犹如一把刀割向她。 胥眉发现扼住自己的人是莫浮箩之后反而没有了一丝惧意,她轻轻换了一口气,吐出两个字:“胥眉。” 这声音有些沉哑,好像在哪听过。 是她? “为何给我下药?”莫浮箩的气息依旧冰冷地吐在胥眉的耳畔,吹地她的耳朵有些痒。 “你醉的很厉害,我给你喝的是解酒汤,能让你好好睡上一觉。” “呵……是吗?” 感受到从莫浮箩身上透出的越来越浓烈的寒气,胥眉依旧不惊不惧,浅浅一笑道:“我现在终于有点相信你是莫浮箩了。” 莫浮箩闻言不由一惊,套住胥眉脖子的胳膊更加用力了些,“你怎么知道我的?” “咳咳……”胥眉猛地咳嗽了几声,抬起手推了推莫浮箩勒住自己的胳膊,终于喘出一口气后,才缓声道:“第一,李尤歌来我的酒楼喝酒,可从未带过姑娘,你是第一个,我当然要打听清楚你的身份。第二,昨天你自报家门了。” 莫浮箩套着胥眉颈子的胳膊一松,手抓住她的肩,将人转了过来。 望着这个长相普通却气质出众的女人,莫浮箩眼神清冷,一只手扯住对方衣角,肃声道:“你到底是谁?” 面对莫浮箩凌厉的眼神和周身缓缓散出的杀气,胥眉轻轻耸了耸肩,温声道:“我是藏意楼的老板,平时喜欢下下棋,你可以叫我胥老板,也可以直接喊我名字。” 莫浮箩眉眼一眯,朝着胥眉靠了上去,紧紧盯着她的眼,冷声道:“昨天我喝醉酒后还跟你说了什么?” “说的挺无趣的,你要听么?” 胥眉见莫浮箩自始至终都阴沉的眸子,不由轻笑了一声,“你跟我说这酒钱记在李尤歌账上,哦,对了,你还打碎了我的一只酒壶,一起记账吧。” “胥眉。”莫浮箩幽幽地唤了一声身前女子的名字,抿了抿唇,说道:“应该知道我身份吧,你这么跟我说话有可能会没命的。” 胥眉却是突然笑了起来,望着莫浮箩的眸子闪了闪,回道:“我猜,你根本就没有杀过人。” 莫浮箩跟着脸色一僵,像是一直套在身上的那层罩被人一下子戳穿了,可她很快却又将那戳开的口子秘密地缝上,看着胥眉的眼神突然闪过一抹笑意:“你可以当第一个。” 第二十九章 毒发 “你可以当第一个,我主动出手杀死的人。”莫浮箩继续发出冷言,“毕竟,过去因我而死的人太多,谒门里的生生死死就跟你们每天喝酒吃茶一样。可我确实还未直接出过手杀人,你要试试么?” “没劲,还是喝醉的你比较有趣。”胥眉边说,边朝着莫浮箩摊了摊手。 “女人太聪明或者太愚蠢,都活不长。你是哪一种?”莫浮箩松开了抓着胥眉手腕的手,冷声问道。 “呵呵。”胥眉掩嘴一笑,接着徐徐道之:“莫姑娘,你不用像看敌人一样看我。我只是个开酒楼的,我开门纳客,你付钱喝酒,做的只是生意而已。你在我的地方喝醉,我难不成直接把你丢出去?” 莫浮箩收了收散发的冷意,回笑了一声:“希望如你所言,仅此而已。” “那是当然。我胥眉平生只爱两件事,赚钱跟下棋。其他的事无论是听到的还是看到的,我都不会多管多问,所以,莫姑娘大可放心。” 话已至此,莫浮箩就算再想追究什么,似乎也没任何意义了。她不是揪着不放的人,也没那个耐心在与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人身上浪费过多时间。 “好。”莫浮箩回了一声,转身从胥眉身旁走过,丢下一句:“走了”,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没想到莫浮箩转眼间离开地这般干净利落,一直淡然处之的胥眉不由愣住了。 望着那迅速消失在眼前的青色人影,又发呆了好一会,胥眉才回过神,忍不住笑容大开。 莫浮箩醉酒时的样子与清醒时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醉时还尚有几分霸道,醒来那就是直接冰冷薄情了。 不过,仿佛哪一面都不像真正的她。 “怪不得尤歌会把她带回来,还真是一个有趣的姑娘。” 胥眉给莫浮箩安排的住处在藏意楼的后面,从屋里出来就是一个小院,没走几步便能看到通向街市的门。 在外呆了一夜没有回王府,莫兰还不定着急成什么样。 莫浮箩越想心下越急,对街旁两侧的喧哗充耳不闻,只是迈着飞快地步子往怀璎王府方向赶。 直到进了崇山园的后门,慢慢看见了云秀楼,那院门柳树前一站一坐的两道熟悉身影瞬间入了莫浮箩的视线。 莫浮箩这一路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定了。 “阿箩姐姐,这一夜你去哪了,我找遍了整个王府都没看到你!” 雨翠大老远看见莫浮箩,便跑出院子朝着她迎上来。 莫浮箩的心下一荡,满脸歉然地看向雨翠,涩声道:“让你担心了。” 雨翠几步跑到莫浮箩身前,声音压低了些,说道:“我倒是没什么,兰姨好像有些生气。” 莫浮箩脸色沉了沉,远远地望了眼坐在椅子上往这边看的莫兰,忙朝着她快步走去。 “兰姨,我……” 直到莫浮箩站在了莫兰身前,望着她那好像一夜未见又苍白了一些的脸色,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该怎么跟莫兰解释,是因为她遇到了沈执羽,所以心绪难平,然后跑去酒楼买醉了? 莫兰看着莫浮箩的眸子闪了闪,担心转为微怒,可怒气慢慢下去最终转成了心疼。她叹了口气,轻声道:“阿箩,扶我回屋里吧。” 莫浮箩忙搀起莫兰,随着她的步子进了屋。 “我想在这里看看。”莫兰站在二楼走廊的窗前,轻轻说道。 “好,那我陪妳。” 莫兰没有应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兰姨不想问我这一夜去哪了?” 莫兰望着窗外的天,柔声道:“你喝酒了吧。” “兰姨,对不起。”莫浮箩用力握了握拳,还是没能把心里藏着的那个人说出来。 莫兰却是一直将目光望向窗外,好像没有听到莫浮箩的言语般。 此时天已经大亮,今日的太阳格外烈,暖暖的光已经沿着窗棂洒到莫兰身上。 “起风了,怕是要变天了。”莫兰将手伸出窗外,突然说道。 莫浮箩面色一沉,随即双目一凝,快步走到了莫兰身旁。 要说这世上莫浮箩最了解谁,那定是莫兰。此刻莫兰一番轻轻吐出的话,配之屋外才高高的升起艳阳,引起了莫浮箩的警觉。 “兰姨怎么了?”莫浮箩担忧的声音在莫兰耳边响起。 “我没事,只是你看这天,现在是艳阳高照,怕是一会就要下雨。”莫兰说着,转身看向了莫浮箩。抬起手抚向她的脸,轻轻摩挲了两下,才又轻声道:“我总在院子里看这屋顶上的天,怎么都看不清楚。阿箩,你陪我去屋顶上坐坐吧。” 莫浮箩眸色又暗了暗,用力抿了下唇,才道:“好。” 莫浮箩扶着莫兰,周身一运气,脚下用力点了几下便上到了楼顶。 “你看,站在顶上看这天是不是格外清楚。”莫兰仰着头,微微抬起手,好像在高上那么一点点就能采到头上的那片云一样。 “是。”莫浮箩也忍不住抬起手触去,一阵暖风从指尖拂过,那云微微动了动,好像离自己的手只隔了几寸远。 “实在难受撑不住的时候,就抬头看看这天。”莫兰说道。 “我把教你的那首曲子写在纸上了,就放在了我屋里的桌上,回头你对着曲谱好好练练。”莫兰又道。 “兰姨,你究竟怎么了?”莫浮箩心里生出一股强烈的恐慌。 “阿箩,你答应兰姨一件事好吗?”莫兰突然松开莫浮箩的搀扶,直起身子稳稳地站在屋顶的瓦砾上,目光灼灼地看向莫浮箩。 “你先说什么事。”莫浮箩眉目紧锁,望着莫兰的眼神开始不安起来。 她的感觉果然不会出错,莫兰确实有事。 “万一,我不在了,你一个人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哪怕是——”莫兰深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才又继续道:“哪怕是为了仇怨,也要活着。” “兰姨,你好狠的心,让我为了仇怨活着,那我该有多痛?”莫浮箩手紧紧攥成了拳,指甲一颗一颗刺进肉里,没一会就染红了掌心里的纹络。 “你忍心吗,兰姨?” “阿箩,你听我说。”莫兰伸手扶住莫浮箩的肩,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才勉强发出了一段颤声:“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你要清楚,我中的可是浮箩梗的剧毒,再加上被阴雪林里的毒蚁咬伤……” “兰姨,你是不是又毒发了?” “兰姨,你听着,你一定要活着,你若出事,我就跟你一起死!” 莫兰身子一晃,连忙抬手掩住嘴,一阵剧烈地咳嗽声伴随而来。 下一刻,莫兰那烟灰色的衣袖一角便被浸满了黑色的毒血。 “阿箩,你,你,不行……”莫兰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没了音。 云秀楼的屋顶上,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突然黑了下来,白色的云被迅速遮了个严严实实,几滴雨点哗哗砸下。 这天,果然是变了。 第三十章 寻医 莫浮箩将昏倒的莫兰揽入自己的怀里,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嘴角流出的毒血,万般悲恸席满全身,眼泪控制不住地簌簌落下。 这几日不一直都是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毒发了? “发生什么事了?阿箩姐姐你怎么在屋顶上?” 看到下雨跑回院子的雨翠一眼便发现了立在屋顶上的莫浮箩,忙仰头朝她喊道。 这雨来得太快,一滴接一滴地砸在莫浮箩身上,她穿的青色罗裙很快便湿了大片。 莫浮箩忙挽起袖子擦了擦眼,小心地将莫兰护在怀里,双手抱的更紧了些,身体猛地一提气,身子几下起伏便落到了地上。 “兰姨毒发了。”莫浮箩抱着莫兰匆匆地从雨翠身旁走过,进到屋里。 “毒,毒发?”雨翠不由惊道,“兰姨什么时候中的毒?”慌不迭地追着莫浮箩跑进了屋里。 莫浮箩抱着莫兰快步走到二楼,将莫兰放到卧房的床上。然后起身从床边的枕头下摸了摸,掏出了一个绿色小瓶。将瓶子封口打开,倒出一粒黑色药丸。 莫浮箩看着这粒黑色药丸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它喂给了莫兰。 “该不是她下的毒吧?不可能啊……”紧随而至的雨翠,边走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莫浮箩身子猛地一滞,转身瞪向雨翠。 “这——兰姨不让我跟你说。”雨翠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忙抬手捂住了嘴巴。 “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莫浮箩此刻散发的气势实在冷冽,雨翠哪能招架地住。再一看躺在床上的莫兰,心里更是瞬间五味杂陈,想着想着又忍不住婆娑了泪眼。 “阿箩姐姐,是我没用,她们说来找你,我没拦住。结果平白让兰姨受了一肚子气。” 原来,昨日傍晚时分,牵红苑里的某一位美人主子用过了晚饭闲来无事,就决定来找莫浮箩点晦气。可昨天莫浮箩人没在,那美人的嚣张气焰却丝毫未减,竟将气撒到了莫兰和雨翠身上。 雨翠毕竟是被买进来的,虽然莫浮箩并未把她当丫环看,可在别人眼里却还是低人一等,面对着个主子找晦气自然也就只能忍气吞声。 可莫兰却不是能受气的,平时对着莫浮箩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但是一旦换了外人,她的冷绝对不会比莫浮箩少。最后,莫兰是甩着柳条将人给轰出云秀楼的。可那人在这里骂的每一句难听的话都已经进了莫兰的耳朵,还是惹得她生了一肚子气。 这气火猛烈攻心,再加上莫浮箩一夜未归的担忧,莫兰便毒发了。 那个找上门来撒泼的美人,正是四美人之一的楚倾嫣。 莫浮箩越听越气,不由恨声道:“等兰姨好些了,我就去找那女人好好算这笔账。” 她本不想找那几个女人麻烦,可她们却一个一个主动找上门来。如今竟然还惹了她最在乎的人,这账怎能不好好算算? “雨翠,你在这守着兰姨,我去找大夫。”莫浮箩帮莫兰盖好被子转身看向雨翠。 “阿箩姐姐要去哪找大夫啊?” “找李尤歌。若是兰姨有什么三长两短,他整座王府都别想安宁。” 顾不上屋外正下着雨,莫浮箩只在身上罩了一件斗篷,将帽子套在头上,便出了云秀楼。按照上次走的路线,很快就来到了李尤歌平时居住的衍春阁。李尤歌被传进宫里已经许多天了一直没见回来,此时在衍春阁里只有伊泽这个管事的人在。 莫浮箩还未踏进衍春阁的院儿里,老远就看见一个壮硕身影在院子里的树下舞剑。剑锋有力,动作娴熟,雨丝被剑割成一片片水幕,在剑招下改了原本下落的路线,四散出大颗大颗的水滴。单论武功造诣来说,伊泽都算得上乘之列。只可惜他遇见了莫浮箩。打架输了不算,还搭进去了两百两银子。 伊泽为输给莫浮箩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这几天不停练剑,就想着哪一日可以打赢莫浮箩,好把丢的那一次脸找回来。若不然等李尤歌回来,要是知道他伊泽连个女人都打不过,那他往后还怎么跟在他身边保护他?怕是主子都会觉得自己无用吧? 伊泽想着想着不由加重了出剑力道,唰唰几下从树叶间划过,霎时间大片大片的叶子纷纷飘落,一会就铺满了地。 几声脚步从他身后传来,伊泽最后一剑飞速挥下,剑身入鞘,挺了挺胸膛回过头去。 伊泽的脸在下一秒就黑了。 还真是冤家路窄,这个莫浮箩怎么就是对他阴魂不散的,这才过了几日就又找上门来了? 伊泽看着莫浮箩大大方方地进了衍春阁,看着自己的眉眼依旧冷冷淡淡的,不由气闷横生,便没给她什么好脸色。 “你来做什么?”伊泽挑着眉粗声问道。 “李尤歌回来了么?” “主子在宫里伴驾,至今未归。” 莫浮箩的眼光晃了晃,染上几分幽冷,沉声道:“我现在需要一名大夫。” 伊泽眉头紧跟着一皱,眼色沉了沉,打量了一番莫浮箩,询道:“你病了?” “是兰姨毒发了。”莫浮箩的脸瞬间阴沉了下去,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也更显薄情冷冽。“现在就去给我找个大夫来,你若找不到,那就进宫去找李尤歌,让他给我找。” 伊泽一听莫浮箩冷冰冰的话像是命令般,登时就很不高兴:“我是怀樱王的部下,不是你莫浮箩的部下,想找大夫自己去找。” “伊泽,若兰姨出任何事,我莫浮箩都不会与怀樱王善了。当初可是李尤歌承诺可保住兰姨,我才带她来了这怀樱王府。” “今天,我若看不到能治病的大夫,我也许会让你看看什么是谒门里真正的杀伐。莫浮箩只有莫兰这一牵挂,她出了事,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这番话我也只说这一次。” 莫浮箩的气势太过汹汹,一番话说完后,伊泽在边上已经快站不住了。 他那壮实的身体控制不住的抖了抖,心道:主子啊,你这是从哪带回来个祖宗啊,那气势都能杀人了……你若再不回来,保不准下次真能把这崇山园给拆了…… 伊泽有些不安地咳嗽了两声,发着粗犷的声音忙回应莫浮箩:“莫姑娘,请大夫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姑娘说话的方式却是让人难以接受。” 莫浮箩看着伊泽的眼光晃了晃,嘴唇一动,轻道:“是我有些急了。不过,我说话一向如此,对谁都一样。” “算了……”伊泽无奈地挥了挥手,看着莫浮箩正声道:“我们主子有专门的御医,莫姑娘要是需要,我去差人将人请来便是。” “好。”莫浮箩微微低了低头,朝着伊泽拱手道:“有劳伊大人了。” 伊泽虎躯又是一震,看莫浮箩简直像看怪物一样。这,这,莫浮箩对他是不是太客气了? “没事,没事……”伊泽嘴角抽了抽,一边摆手一边往外走去,“我去请御医!”丢下一句话便跑没了影。 第三十一章 保命 浮箩撑着斗篷在雨里的衍春阁站了一会,她慢慢抬起头看向天。此时的天色有些阴暗,原本那朵在云秀楼顶上的浮云也似被染了墨。漆黑阴冷,让人瞬间感觉到压抑无比。她重重吐出一口气,心里生出无限凄冷。 明明已经脱离了谒门,可日子并没有好过多少。 她选的路,走下去定是艰难无比,就算泣着血、饮着泪,也是要一步步往前走。可她不能让莫兰跟她一起受这种罪,莫兰因为他们家的牵累,大半辈子都毁了,如今如今却还要受这般病痛折磨! 浮箩之毒,究竟何时能解? 雨如瀑漫下,淋湿了莫浮箩的斗篷,又浸透了她的青色罗裙。可她就是想在这雨里多呆一会。哪怕风雨再大,也不会再撼动她坚定的心神。 一阵凉风袭来,莫浮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被这雨水淋了个透彻,她的头脑终于清醒了。折回身子,快速返回了云秀楼。 快到晌午的时候,伊泽领着一名老者来了。 “伊大人,这位老先生就是大夫吗?” 一直等在门口的雨翠见到伊泽走进了院子,忙上前迎了上去。 老者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撑着伞,发出一声有些苍老的哑音:“病人在哪呢?” “这位是王爷一直御用的太医周老先生,雨翠你从前面带路,领着周老去瞧瞧病人吧。” “您这边请!”雨翠忙快走几步,在前面引路。 莫兰的内室里,听到动静的莫浮箩回头一瞥,看到雨翠带进来一名老者,忙起身迎了过去。 “不必拘礼,老夫先去瞧瞧病人。”周青摆了摆手示意莫浮箩站到一边,将药箱往桌上一放,便走向床边。 “病人印堂发黑,十指指甲显暗灰色,嘴唇略带紫意,乃是身中剧毒之征兆。”周青诊过脉后又补充道:“病人体内非一种毒,不过已用药物控制。可是内火太旺,导致毒素仍旧在蔓延,遂现在头脑不清,高烧不退,毒亦不安。” “那要先将毒控下,该如何做?”莫浮箩站在周青身后,眉头紧锁,声音凉哑。 “退气血,掩火气。老夫这里刚好有一药方。”周青边说边转身走到桌子前,从药箱里拿出一张纸开始写方子。 莫浮箩伸手接过周青开出的药房,眉眼一闪,颤声问道:“老先生可能解的了病人体内的毒?” 周青闻言摆了摆手,将药箱里的东西归纳了一下盖上盖子提了起来。“术业有专攻,这解毒非老夫所擅长,姑娘还是另寻他人吧。” 虽然知道这浮箩之毒难解,可莫浮箩听到周青亲口说出的话,还是不免失望。 “那她——”莫浮箩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口:“无性命之忧吧?” “姑娘只要按照老夫开的药给她按时服下就没事,但切记不可再动气。” 周青又交代了一些服药时间、煎药方法,然后便被伊泽带着出了屋子。 伊泽跟周青撑着伞出了云秀楼的院子,直到走出去好大一段路后,伊泽才小声问向了身边之人。 “周老,那病人的命保得住吧?” “伊大人想保,那自然是保得住。” “那就好,主子交代的,那人的命必须要保住。” “这大可放心,她吃着续阳丹,再加上老夫开的药,只要别再出什么意外,不会有性命之忧。” “那就好。”伊泽总算是松了口气。 “不过——”周青声音提高了几分,看向伊泽正色道:“她中毒太深,已至心脉,必须要快些解毒,否则就算是最后将毒清了,也是个废人了。” …… 折腾了一下午,莫兰的病症总算稳定下来。待喂莫兰喝了药之后,莫浮箩靠在她的床边,抬手轻轻抚平她额上生出的皱纹,仿佛看到莫兰睁开了眼冲她温柔地笑。 莫浮箩牵着唇漏出一丝苦涩,晃了晃头,压下这慌乱的臆想,起身在房里踱起步来。 没走几下,视线微微一顿,投向了桌子。刚才只顾找大夫给莫兰瞧病,差点就忘了桌上放的那张纸。 莫浮箩轻轻走到桌前将纸拿起来,上面用娟秀小楷写了整整一页,正是是莫兰写给自己的曲谱。 眼睛在那铺子上掠过,默默记下几处生疏的地方,在心里合着音。 这时,门门被悄悄推开,雨翠迈着小步走了进来。生怕会吵醒莫兰,直到走到莫浮箩身旁才附到他耳边小声说这话。 “阿箩姐姐,我在这守着兰姨,你去睡会吧。” “我怎能睡得着?”莫浮箩叹了口气,望着雨翠沉吟道:“我心里难受的紧,出去透透气。” “外面刚停了雨,有些凉,阿箩姐姐披件衣裳吧。” 莫浮箩这才注意到自己现在穿的衣裳,竟然是一条粉色裙子。 早一会的时候,莫浮箩腾出空将那条湿了的青色裙子换了下来,因为心里烦躁也没细看,直接接过雨翠拿来的裙子就套上了。此时一看,这颜色还真是粉粉嫩嫩的,衬得她的肌肤也更白净了几分。 但是,她讨厌这颜色。这种颜色,染上血的时候是最容易被发现的。红红的血像是大朵大朵的红色浮箩花,开满全身,无处可藏。 就像,小时候的她最爱穿的粉色罗裙上,不小心沾上点灰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还有最后逃亡时,那满身满身的血,她一辈子也不可能忘掉。 “等那条青色裙子洗干净记得马上拿给我,还有,我那条黑色长衫你别忘了补。” 雨后的夜,格外凉。这黑幕般的天紧紧压在莫浮箩头顶上,坠得她显些喘不过气来。莫浮箩仰着头仔细找了半天,也不见一点星光和月光,是完全漆黑的天幕。只有院子里柳树下,雨翠刚刚挂上去的一盏烛灯,被风吹地摇摇晃晃,发出微弱的光。 这种夜,原先在谒门里,被称为死夜。 因为谒门的晚上从不点灯,这种夜里没有任何光,更适合杀人和被杀,还有往万葬崖里抛尸。 莫浮箩深吸了口气,提起身子,轻点几下上了屋顶。 “叮铃”几声脆响,从楼下屋檐的小铃上传出来,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莫浮箩盘坐在屋顶一处角落上,伸手掏出了笛巧。将布袋打开,拿出笛巧放在嘴边。轻轻闭上眼,脑子里显出莫兰写在纸上的曲谱。 指尖轻轻一颤,一段悠扬轻殇的音从笛间发出。 梦醉人,醉生梦死…… 就在此时,几道带着杀意的气息由远及近,飞快逼来。 莫浮箩气息猛地一凝,瞬间睁开了眼,笛声戛然而止。 她紧抿了抿唇角,肃声一哼:“你们还真是连一晚都等不及了么?” 第三十二章 凉夜 莫浮箩将笛巧装进布袋收入怀里,慢慢站起身,目光凌厉地射向不远处的一片黑暗中。这夜太黑,完全看不到任何人影,可那越来越近的杀气却已将莫浮箩重重包围。 云秀楼门口柳树下,烛灯光影灼灼,几道黑影从下面一闪而过,凌冽气息直直扑来。 莫浮箩目色一黯,身子飞速跃下地面。 “如此深夜,你们想做什么?”莫浮箩冷冽出声,心神已经提起,只待对方有丝毫异动就会出手。 为首一名黑衣人身材高大强壮,看清突然冒出来的人影后,朝着身后几人下了个命令“就是她,上!”便率先提着剑攻向莫浮箩。 莫浮箩身形一闪,轻巧躲过迎面而来的剑招,侧身反手给出一击,另一只手从袖口处掏出一把匕首紧随攻去。 后面围上来的四五个黑衣人从四面八方齐齐攻向莫浮箩,莫浮箩浑身寒气四散,将四周杀气收入感知中,每当攻击逼近,必然迎上或躲开。 几十招过后,黑衣人已有过半倒下,莫浮箩微微气喘,躲开刺过来的一击致命攻击,锋利剑刃沿着衣袂划过,粉色丝缎被划出一道细口,后又发出一声轻响。这响声是血肉绽开的声音,在刀剑碰撞声中几不可察,只添了一股血腥味儿。 莫浮箩抽回右手,用力一攥,几滴血便滴落下来。再打开看的时候,手上已布满血红,一道剑割伤口横亘在掌心上。 莫浮箩只是吸了一口凉气,就将心神转移到了再次持剑刺过来的黑衣人身上。 这群黑衣人对她出剑招招欲置她于死地,莫浮箩竟不知何人这么恨自己想要了她的命? 来刺杀莫浮箩的黑衣人一共七个,武功都不是顶级,为首这个人勉强还能在她手下过上几招。莫浮箩今晚之所以会跟他们周旋这么久,除了想拖延些时间探探对方底细,还有就是宿醉加上淋雨,她的身体有些使不上力。 但很快,其他六个黑衣人都已倒下,只留下了为首的那个男人。 “说吧,谁让你们来杀我的。”莫浮箩将为首的黑衣人制住,拿过他手里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反手将他抵在院子口的柳树下。昏暗的灯光将他们二人的身影打的参差斑驳。 “要么你死,要么那个人死,你选吧。” 黑衣人的头被死死地顶在树上动弹不得,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抵在脖子上的剑,冰凉入肤,皮肉被割破的痛感一阵一阵袭来。 “那人看打扮是这王府里的丫环,她好像说她主子是什么三主子。” 三主子?那不就是关紫么? 莫浮箩眼中的戾色一闪而过,将黑衣人拉起身,一把扯开了他蒙面的黑巾。 有些人都来欺她的命了,她怎能再缩着? “我已经记住你的样子了,接下来倘若你没把我交与你的事情办好,你的命我莫浮箩会找你去拿。” “女侠想让小的做什么,小的就做什么。”黑衣人对莫浮箩点头哈腰,连连奉承。 莫浮箩的脸在烛灯下洒上了一层灰暗,看起来就如修罗般骇人,她的声音细细幽幽的,指戳人心:“我让你去找你的雇主,把刚才对我做的事对她也做上一遍。” “那,那不是要,杀,杀人?” “哦,她是让你来杀人的?你知道这里是王府吗?”莫浮箩双目凝凝地看着已经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句句紧逼。 “女侠,我们弟兄几个也只是混口饭吃,那人答应事成后给我们五百两银子。我万万没想到女侠武功如此高强!” 莫浮箩猛然一骇,伸手一把捏住对方的脖子,直到他翻了白眼呼吸越来越弱才减轻了些力道,“五百两就能买一条人命?” “倘若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呢?这命就白白被你们害了?”莫浮箩说话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黑瓶,掰开黑衣人的嘴给他灌了下去。 黑衣人只觉得一股粘稠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味道极苦。 莫浮箩松开了捏着他的手,嘴角一扯,冷言道:“你已中了我的毒,若是不按我说的去做,就等着全身腐烂而死吧。”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天亮之前,办好了就来找我拿解药。” 黑衣人又给莫浮箩连磕了几个头,然后带着其他几个受伤的黑衣人踉踉跄跄地跑出了云秀楼。 院子里又重新恢复了安静,可莫浮箩的心境却再也静不下去了。这一夜,越来越凉人。 几声喘气声从身后传来,莫浮箩不惊不慌地转过身,看着雨翠的脸在这黑暗里竟轻轻抽搐着。 “全都看到了吧。”在她审问黑衣人头头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雨翠,只是对方受了吓,一直在后面看着没有出声。 雨翠两颗大眼瞪得老大,看了莫浮箩好一会才颤颤巍巍地开了口,声音里尽是哭腔。 “阿箩姐姐,三主子为何要买凶杀你啊?” 莫浮箩沉思了半刻,应道:“女人的妒心有的时候是最可怕的毒药。我可能刚好激起了她的妒心吧。” “那她会死吗?”雨翠又哆哆嗦嗦地说。 “看命吧,谁知道。”莫浮箩将受伤的手抬到眼前,看着还在流血的伤口,目光有一瞬间的涣散,很快又恢复决然。“我莫浮箩从来不是什么善类,她们害我一分,我必会加倍讨回来。何况这次,她想要的可是我的命。” 雨翠听着莫浮箩的冷言冷语,看着她此时此刻露出的肃杀表情,突然觉得这个莫浮箩很可怕。她的身子抖得越发厉害,一张小脸已经全无血色。 莫浮箩从树下走过,再次陷入了黑暗里。 她越来越靠近雨翠,连她的呼吸声、压抑着的抽噎声,害怕时手脚颤抖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莫浮箩在这凉夜里再次望了眼雨翠,好像还是那张白日里唇红齿白满含笑容的艳丽小脸。她重重叹了口气,清冷地冲着雨翠说道:“伊泽说的对,你不该跟着我。等天一亮,你就离开吧。” 未等雨翠回声,莫浮箩便从她身边穿过,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屋子里。 “我不想哪一天帮你收尸。” 莫浮箩的话轻飘飘的,瞬间消失在雨翠的身后。 第三十三章 乱了 雨翠茫然地转过身,看着消失在屋子里的莫浮箩,缓缓蹲了下去,头缩进怀里,慢慢地传出了哭声。 今晚发生的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她直到现在还以为是做的一场梦。 她一生下来就没了母亲,可父亲把她养的极好,十几岁女孩子的天真浪漫她都有。直到一年多前父亲去世,家道败落无家可归。过得最难的日子也就是三餐不得温饱、露宿街头,她所认为的世道里跟这血淋淋的杀戮相隔太远。 她需要时间静一静。 重新再审视一下莫浮箩。 这个平日里不善表达、不喜欢跟人亲近的阿箩姐姐,她以为她只是性子冷了些,可今夜的她真的有些可怕。 莫浮箩不声不响地回了莫兰的房间,坐在床榻边看着她的睡颜,那被激起的千帆思绪才稍稍平下一些。 莫兰睡得很安稳,眉间柔顺,一脸安详,看来药物起了作用,她的毒控制住了。 莫浮箩总算舒了口气,抬起头看向窗外。 外面依旧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只是不知道此时的牵红院里,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让来杀她的杀手去杀关紫,她做的到底是对是错? 呵...... 莫浮箩嘴角不由泛出一丝自嘲。她何时这么瞻前顾后,在乎别人的生死了?关紫买凶要取她的命,她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坏之其人之身而已,她若命大逃过了就算了,若逃不过也只能是她自作自受。 莫浮箩轻轻闭上眼,斜靠在床边的墙上,听着屋外渐渐刮起的风声,渐渐收了心思。 天才刚亮,崇山园就闹开了。 牵红苑昨夜进了刺客,十几名丫环小厮都受了伤,住在西院里的那一位还死了个丫环。至于关紫本人,虽保住了命,可人却吓得痴痴傻傻,多半是已经疯了。 至于行凶的刺客,七个人最后只剩下了一个领头的还能喘气,此刻被关在柴房里等着审讯。 李尤歌一大早才刚从宫里回到王府,就听到了这么一个消息。登时便发了大火,把伊泽叫到身前训斥了好半晌。 莫浮箩睁开眼,看着窗外逐渐转亮的天色,起身准备去给莫兰煎药。她刚一回身,便看见雨翠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经过了这一夜之后,雨翠整个人都变得憔悴了许多,头发也没有梳齐,一双眼睛肿肿的、没有多少神采。 莫浮箩眸色深深一沉,淡淡地瞥过雨翠手里的药碗道:“药放下,你走吧。” 雨翠身子一颤,眼光摇晃着看向莫浮箩,她似乎已经听出莫浮箩话语中的意思。 这个“走”不是让她走出屋子,而是让她离开云秀楼吧。 雨翠干涩的眼睛瞬间就涌出了泪,望着莫浮箩,紧紧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我不走,我哪都不去!” 莫浮箩一把将药碗夺过,转身走向床边,开始给莫兰喂药。莫兰依旧昏迷不醒,只能微微张开嘴,下意识地将药汁咽下。 雨翠原本努力控制的泪水再也制不住,瞬间就从眼眶里掉落下来,身子也不住地颤起来。她只能强忍着不发出声音吵到莫兰。 一碗药喂了好一会才喂完,莫浮箩端着空碗从雨翠身旁走过,丢下一句“外面说”便跨出了屋门。雨翠吸了吸鼻子,忙跟着出了屋。 莫浮箩站在昨天莫兰站过的窗边,定定地望着窗外的天。经过昨日一天的雨水清洗,今日这天看着格外干净些,亮的有些刺眼。太阳从一方渐渐升起,看来今天又是一个烈烈艳阳日。 只是不知过一会,天不会再变? “阿箩姐姐......” 身旁传来雨翠细弱蚊蝇的唤声,莫浮箩眼睛依旧看着窗外,只是多了一声叹息。 “为何不离开?” “阿箩姐姐会离开兰姨吗?”雨翠却是向莫浮箩问出了声。 “你想说什么?”莫浮箩目光晃了晃,映在眸子里的浮云也跟着添了一道轻光。 雨翠用力咬了下唇,两只小手紧紧攥了攥,提着嗓音正声道:“阿箩姐姐不会离开兰姨的心思,就跟雨翠不会离开你跟兰姨的心思一样!” 莫浮箩终于将目光从窗外的天上收了回来,缓缓侧身看向一旁的雨翠。 一夜未睡使得她再也没有平日里的水灵白净,此刻满溢的情感更是让她看起来异常憔悴,莫浮箩胸口一阵轻颤,望着雨翠的眼神剧烈闪动起来。 “我记得我昨夜跟你说过,我不想帮你收尸。” “我不怕死!除了我爹,这世上再也没有像你跟兰姨这样真心对我的人了!你若执意赶我走,那跟杀了我没两样!” “我们才认识几天?你又了解我多少?真心对你,你看的清楚我的真心在哪吗?莫浮箩没有真心,雨翠,你别傻了。” 雨翠惊地连连朝后退去,看着莫浮箩的视线开始被泪水模糊。 莫浮箩步步紧逼,再次冷冷开口:“关紫死了没?” “关,关紫疯了。”雨翠再也控制不住哭起来,眼神里开始显出浓浓的痛意,悲道:“晨佩,死了。” “死了一个,疯了一个,这结果还不错。”莫浮箩在雨翠身前定住身形,淡淡的表情里尽显薄冷。 “阿箩姐姐,那是一条人命啊,你怎么能说的这么轻松!”雨翠激动地朝莫浮箩吼道。 “人命?若不是我武功高,死的就是我。”莫浮箩继续往前走,最后停在了雨翠身前,伸出手抚上她的脸,慢慢抹掉上面的泪痕,清冷道:“现在就去收拾东西,走吧。” “阿箩姐姐之前说的保护我,都是骗我的?” “对,就当我们从未遇到过吧。”莫浮箩冰冷的指尖从雨翠脸上拂过,转身走回了屋里。 窗口刮进来一阵冷风,将雨翠的发丝吹地很乱。 “为什么,是阿箩姐姐怪我给你招了麻烦吗?我真的是个丧门星吗?”雨翠不停地呢喃着,目光望着走廊里消失的那道粉色身影,慢慢失去了光彩。 “既然阿箩姐姐非要我走,那我就走吧。可是,我能去哪呢?” 莫浮箩停在屋门口,听着屋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久久未动。 雨翠,你是个好姑娘,你理应过无忧无扰的日子。我要走的路太艰险,不能连累你。上一次,就因为我的连累,害你被人抓去。这种连累只此一次。而且,除了兰姨,我绝不能再多一个牵挂。早点断了,对谁都有好处。 崇山园王府乱了,莫浮箩的心,也乱了…… 第三十四章 整治 伊泽前脚刚迈进云秀楼的大门,就看见迎面跑过来一个掩面而泣的女子。发丝凌乱,伴着哭声直接从他身旁跑了过去。伊泽微微一愣,过了好一会才惊叫了一声。 “那不是雨翠吗?!”伊泽反应过来的时候,雨翠早就跑没了影,他看着那条小路本想追上去瞧瞧,可又想到王爷主子交代给自己的事情,半点不敢再耽误地进了云秀楼。 伊泽迈着大步直奔二楼,刚走到走廊上,就发现莫浮箩正站在窗前朝外看着。 直到雨翠的背影在视线里再也寻不到了,莫浮箩才又重新抬起头看向头顶上的蓝天。 兰姨跟自己说过,实在难受撑不住的时候就抬头看看这天,可为何她却越看心越疼呢? 身后的脚步声她早就察觉,事实上在伊泽走进云秀楼院子的时候,她便发现了他。只是此时此刻,她实在无心顾他人。 直到伊泽开口说了话,才打断了莫浮箩的独自心伤。 “主子回来了,请莫姑娘去风雨亭走一趟。” 莫浮箩这才回了神,回头看向堵在楼梯口的壮实身影,声音有些飘忽:“他终于回来了。” 莫浮箩又进屋看了眼莫兰,然后才跟着伊泽出了云秀楼。 两人从小路上穿出,一路上看到的丫环小厮各个步履匆匆、神色紧张,完全没有了往日里的清闲。莫浮箩只是一眼扫过这些人的神色,又看到伊泽在前面快走的步子,心里大概有了思量。 没曾想,伊泽带着自己竟然走进了那一片梅林。只是经过昨天的雨,地面有些泥土被淋湿,变得泥泞不堪,几个小厮正在打扫,原本铺在地面上的梅花花瓣都被清理地差不多了。打眼望去,一整片的枝丫凌乱,看起来有些萧索。 正如莫浮箩此时的心情,低沉、寂冷。 伊泽没有带着莫浮箩径直穿出梅林,而是在中间的位置领着她转了方向。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就从林子里穿了出去,远远便看到一处四角亭子,一个挺俊的身影靠在里面的椅子上吃着茶。 李尤歌伴驾几日,今日一大早就从宫里赶回王府,饭都是在这风雨亭里用的,此时脸上却不见丝毫疲态,只是眉眼隐隐透着几分薄怒,还有更多的是深藏的不被人察的情绪。 他端着一个精巧的白色茶盏,轻轻晃了晃,拿到唇边细细一品。一股淡淡的清香顺着喉咙缓缓流下,温热了胃里的寒气,将意识也跟着清洗了一遍。李尤歌的情绪藏得太深,远远便已察觉伊泽和莫浮箩走了过来,可却依旧端着壶捧着茶,丝毫不动其它。 伊泽几步走到亭子前,朝着里面斜坐的人躬身拜下,“主子,莫姑娘带到了。” 李尤歌不慌不忙地将一只空茶盏放下,又端起壶倒满一杯,风吹过,扬起他鬓角旁的两缕发丝,在眼前摇摇曳曳,茶盏散出一股清香,温醉着心神。 莫浮箩站在亭子外注视着几日没见的李尤歌,除了倾城之色依旧魅惑人心外,他今天多了几分若隐若现的阴沉。眉宇间泛出几丝怒意,轻轻薄薄地流出几段暗流惊涛。 其实他的五官里是有几分跟沈执羽的相近之处的,只是两人的气质全然相异。 莫浮箩不由心下一惊,忙将脑海里再次出现的那个人抹去,深深吸了口气,稳住心神。这瞬间有些转换的心思似乎并没有逃出李尤歌的眼睛,他几不可察地翘了翘唇,打量了一眼莫浮箩穿的粉色长裙,随即才朝向她勾出一丝轻笑。 “这身衣裳还不错,称的你倒像个正常女人了。” 莫浮箩眉头一皱,很是不悦。 “我哪里不像正常女人?” “哪里,像呢?”李尤歌调笑一声,眼睛别有深意地又打量了一番莫浮箩。 莫浮箩拳头一紧,掌心猛地传出一阵揪心的疼,才想起来昨夜受伤了。慢慢打开手掌,血迹已干涸变浅,但那道伤口却呈了黑褐色,蜿蜿蜒蜒的有些恐怖。只是瞬间,莫浮箩就将手掌合上了。 “怎么受伤了?”李尤歌的语气里有几分关心,可更多地却是探问。 “跟你没关系。”莫浮箩冷冷回道。 “莫浮箩,你还真是冷漠。别的女人可都是追着本王。只有你——” “那是她们无知。” “是么……话别说太满,希望有朝一日你会有比她们更无知的一天。” “那你尽管等着好了,希望你能活的够长。”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个比一个冷,可怜艳阳高照下,伊泽那壮实的身子都忍不住打起了寒颤。他吞了吞口水,想插嘴却感觉自己真多余啊,怎么也插不进去…… 李尤歌却是换上了一张魅惑纷呈的笑脸,如墨的黑发被抓出一缕垂到胸前,修长的指节从中穿过,更显白皙冷魅。可发出的声音却有些冷冷幽幽的还带着几分火气。 “听说,有人要让本王的王府不得安宁。本王若再不回来,这崇山园恐怕就要被拆了吧。” 莫浮箩闻言白了一眼身旁的伊泽,后者脸色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 莫浮箩面不改色地又转回头,冷冷回向李尤歌的注视,薄唇微启,发出一段冷音。 “没错,若你再不回来,崇山园怕是要改名了。” “哦?” “改成无山园。” “呵……”李尤歌不怒反笑,可这笑却怎么看都阴冷了些。 伊泽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莫浮箩,心道,这女人果然什么话都敢说啊,她究竟有没有把他家主子当成个王爷看?伊泽还未腹诽完,莫浮箩又惊人地开口了。 “李尤歌,你叫我来就为了谈这些?还有没有别的事,没有我就走了。”边说边透出一脸不耐。 李尤歌依旧一副没骨头的样子靠在一处躺椅上,眼神微微亮了几分,脸上的冷笑稍加了半分,抬起手伸向桌前的茶壶。 “茶凉了,伊泽你再去换壶热的来。记得要浓茶,浮箩喜欢喝。” 莫浮箩唇角忍不住一抽,抿出一抹冷意,一提裙摆走进了亭子。她也不客气,直接在李尤歌身边扯出一把椅子,径直坐了上去。 “说说吧,本王怎么去了趟宫,回来就少了个美人?” “是少了?不是疯了吗?”莫浮箩也学着李尤歌的动作朝椅背靠去,果然这姿势很舒坦。说罢便将右手伸向李尤歌,掌心打开,那道伤口格外刺眼。 “不是问我如何受的伤么,是你那个美人干的好事。” “王爷王爷!”此时,远处突然跑过来一个小厮,几步奔到亭子外面,二话不说就跪到了地上。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李尤歌眉头一皱,满目威严。 “那个,那个刺客中毒死了……” “中毒?”李尤歌眼神斜向身旁的莫浮箩,幽幽道了一声:“看来这王府真得好好整治一番了。” 第三十五章 借刀 莫浮箩将一个空茶盏拿到自己眼前,右手触向上面的花纹,婆婆娑娑的细滑感从指尖传入,掌心处的那一道伤口映向瓷白的杯身,疼痛感时息时现。 “女人的妒心是最可怕的,王爷纳进来那么多美人,早该想到会有出乱子的这一天。” “哦?”李尤歌又将身子换了个姿势靠下,微微抬眼刚好能看到莫浮箩的侧颜。 “莫浮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跟本王说说吧。” 莫浮箩轻笑了声,传给李尤歌一记白眼,“李尤歌,想问什么你就问,我可没有主动交代的习惯。” 李尤歌展了展唇角,徐徐抛出一句:“王府里为何会出现刺客,刺客为何去杀关紫,刺客为何又中毒死了,好好说说吧。” 莫浮箩将视线收回,抬起尖细的指甲轻轻敲了敲茶盏,一下一下发出叮铃的声响,慢悠悠地吐出一口气,声音沉进李尤歌的耳中。 “刺客是关紫派来杀我的,然后让我遣去了牵红苑,我给那黑衣人下了毒。” “这就说完了?” “完了。” “所以,别人派人杀你,你就再派人杀回去?” “不可以么?欺我命者,就必以命相抵才行。我说过,我要的不是关紫的命,就是那个黑衣人的命。” “所以,没杀了关紫,你就把黑衣人毒死了?” 莫浮箩停了手下敲击茶盏的动作,歪头瞟向李尤歌,嘲了一声:“我是给他下了毒,但那毒不会死人。” “你是说,他是被其他人毒死的?” “反正不是我。”莫浮箩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黑瓶放到了桌上。 “就是这毒,信不信由你。” 李尤歌望着黑瓶的目光阴沉了几分,涩声问道:“什么毒?” “能让人全身皮肤溃烂,却一时半刻又死不了的毒。” “莫浮箩,你可真狠。” “过奖了。”莫浮箩抿了下唇,又冷冷道:“他可是想要我命的人。” 李尤歌右手抚向腰间的羊脂玉,冰凉的纹络摩挲于指尖,身下呼吸一凝,朝远处正在走近的伊泽抬了抬眼,抿嘴道:“听说你还赌钱了?” 莫浮箩慢慢抚向茶盏,朝着远处走来的那个壮实人影抬了抬眼皮,傲声道:“谁叫他打不过我。” “哈......”李尤歌不由发出一声笑,肩膀也跟着抖起来。 走到近处的伊泽刚好听见了莫浮箩的话,一张脸登时又红又白,别提多精彩了。 莫浮箩,你这个妖女!伊泽恨恨地瞪着亭子里的那道粉色纤影,恨不得现在就拔剑再跟她比上一场。想是这么想,可伊泽现在做的还是将一壶茶规规矩矩地摆到了李尤歌身前,然后帮他倒满一杯茶盏。莫浮箩将手里的空茶盏往伊泽那边推了推,就见对方气呼呼地将茶水倒了满,然后便退出了亭子。 莫浮箩仿佛没看见伊泽的怒视,只自顾将茶盏轻轻端起,拿到鼻下嗅了嗅。一阵清香清幽地飘出,她忍不住放到嘴边抿了一口。 香气萦绕,入口有一点轻微的涩,但很快就转为浓浓的香,余烬里还有一丝淡淡的甜。 茶是好茶,可惜过于清淡了些。 “淡了。”莫浮箩将茶盏搁到桌上便不再饮。 “太浓伤身。”李尤歌将一杯饮完又径自倒了一杯,慢慢饮下后直起了身。 “走吧,去看看那名刺客。” 两人来到关押黑衣人的柴房的时候,仵作已经验完了尸。见到李尤歌忙躬身行礼,然后开始向他讲述验尸结果。 按照仵作的描述,导致黑衣人中毒而死的是一种叫青炀散的毒,中毒者一个时辰内若得不到解药,便会全身麻痹,血液变黑并快速蒸发,直到血流干变成干尸,死状极为凄惨。 “青炀散,这毒极为歹毒,最开始是从邻国古秘传来的,早就失传很多年了,是大济的禁药。” “看来,有人比我可狠多了。”莫浮箩听完仵作的叙述,朝着李尤歌轻扯了扯嘴角。 李尤歌面色沉地有些可怕,转身看向莫浮箩,眸子闪了几闪,阴测测地说道:“你惹得乱子,你来收吧。” 莫浮箩脸色依旧冰冷未变,看着李尤歌不由露出了笑容。可那满脸的笑在李尤歌看来竟是那么刺眼。 “看来有人想借刀杀人,却不曾想借的那刀太钝了。” “那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趁着关紫还没死,去看两眼。” 莫浮箩说完,看都不看李尤歌便转身朝着牵红苑的方向走去。 身后,李尤歌那满头的黑丝被刮过来的一阵风吹起,原本阴沉的脸色却扬起了一个耀眼的笑容,像倾城鬼魅般蛊惑人心。 他动了动腰间的玉,红润的唇微微张了张。“这王府清净了这么久,原来是少了莫浮箩这剂催化,不错。” 莫浮箩跨进牵红苑西院的时候,院子里已经乱成一团。四五个丫环围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想上前抓她却总是被她躲开。 那个女人像疯子一样地大喊大叫,时而大哭时而又狂笑,找到一个空档从围着她的丫环里冲了出来,开始在院子里横冲直撞。 莫浮箩透过她那蓬松的乱发看到里面一张苍白惊恐的脸,那摸样只保持了三分关紫昔日里的容貌,那还有半分美貌可言? 看来关紫比想象中要疯的厉害。 莫浮箩几步走进院子里,跟上跌跌撞撞的关紫,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关紫登时就如同被鬼上身一样,大吼大叫起来,发疯一般地甩着胳膊,嘴里还激动地喊着:“别杀我!别杀我!” 莫浮箩看着关紫惊恐地瞪大却是毫无神采的眼睛,不由叹了口气,将她往自己身前扯了扯,冷声问道:“谁要杀你?” 关紫的情绪却突然变地更加暴躁起来,她喊叫了半天见莫浮箩还是不松开自己,直接抱住了她的胳膊,就想趴上去咬。 莫浮箩察觉到胳膊上传来的痛感,眉头一皱,松开了抓着关紫的手。 关紫得到自由后兴奋地大叫了两声,就跑开了。几个丫环被吓得不轻,谁也不敢再上前接近。 这关紫看来是真疯了。 如果真的是有人故意借关紫这把刀,目的就是想除掉自己,结果自己没事关紫却疯了,事情败漏后怕被发现就索性毒死了可能知道内情的黑衣人头目。如果真如她所想这般,那么谁会这么恨她同时又心思歹毒呢? 莫浮箩脑海里渐渐浮出三个女人的脸,罗媛香、虞小莲、楚倾嫣,是哪一个做的?或者,还有一个人——柳珺儿。 记得雨翠曾经说过,罗媛香跟关紫是一伙,而虞小莲跟楚倾嫣是一伙,楚倾嫣虽然平时跋扈了些,可胆子却不大。相比之下,其他三个人仿佛更像是能做这种事的人…… 莫浮箩不由捏了捏眉心,关紫的喊叫声仍旧此起彼伏,扰的她的头一阵阵地疼。 李尤歌,都是你,弄来这么多美人,出了这场乱子你就想置身事外么? “怀樱王府养你们这群人是来站边上看主子发疯的么?”李尤歌冰冷愤怒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吓得一众丫环登时就掉了魂。 第三十六章 问询 一个还算比较机灵的丫环率先反应了过来,忙追上在院子里乱跑的关紫,死死地抱住了她。剩余的几个丫环也赶忙围上前去,帮着一起把关紫给束住了。关紫被限了动作,嘴上更是嚎啕起来。 “先把人带进去。”李尤歌又是一声冷冷的命令,四五个丫环忙拥着关紫进了屋。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关紫哭喊的声音渐渐越来越弱,小院终于恢复了安静。 安静到莫浮箩都能听到李尤歌越来越近的呼吸声,然后,她身旁的阳光暗了暗,站过来一道身影。 莫浮箩心神一荡,抬眼看向李尤歌的眼睛,那里定定的只看到了他的一对清冷的眸子,仅仅一霎那的对视仿佛要被李尤歌闯进心扉深处,她忙转了视线,眼神扫过此时此刻空落落的院子,突然有些感怀。 这院子,没了主人,以后怕是就要落寞了。或者,会再住进来个新主子。 “你怎么看的?”李尤歌偏头问莫浮箩。 “这刀确实钝,不知下一次会不会换一把锋利一些的。” “呵……”李尤歌又忍不住轻笑一声,两眼映出莫浮箩的侧颜,声音异常认真:“那依浮箩看,谁用的刀?” 莫浮箩转向李尤歌,将他眸子里的侧颜换成了微带怒气的一张少女脸,只听莫浮箩咬着牙的声音应着:“一个女人,你的。” “哦?”李尤歌似是来了听下去的兴趣,不由挑了挑眉,“怎么肯定是本王的女人干的?” 莫浮箩不着痕迹地白了眼李尤歌,懒懒道:“是不是你的女人不敢说,但肯定是个女人就对了。” 李尤歌闻言,栖身靠向莫浮箩的脸庞,声音里带了几分调笑:“是跟本王熟的还是不熟的?” 莫浮箩脚下步子一出,飞速伸出左手,一把扯住了李尤歌淡金色段子的边,柔柔滑滑的捏在手里,用力一拽,李尤歌一张脸便如同放大般呈在眼前。 他的唇异常红润,下巴尖尖细细的,皮肤白的有些发光。他外面依旧穿着那件离开时披的黑色纱衣,包边儿摩挲着莫浮箩手上的皮肤,有些痒。 这不是莫浮箩第一次这么近的看李尤歌,今天在这大白天里,他的脸一半迎在光下,一半匿于阴影,就像他本人那多变却又从不过显的心思一样,深沉的可怕。 可为何,这有些魅惑的颜色,这么容易使人醉? 莫浮箩很是厌弃地收回自己刚刚那瞬间动荡出去的心神,一定是她醉了酒又没休息好,所以才这么容易受眼前这个男人的蛊惑。 简直太危险。 李尤歌则顺着莫浮箩的动作靠向了她的脸,观察到她那一直冰冷无情的脸上竟然出现了几丝春情,虽只一瞬而过,李尤歌却把它入了心。 于是唇角扯着大开,下巴有意地碰向莫浮箩的唇,有些凉、有些干。 莫浮箩猛地向后仰了仰头躲开了李尤歌的唇,凶狠瞪过去的眸子里全是羞怒,手下更加用力扯住那柔滑的衣襟,扬唇喝道:“李尤歌,都是被你害的,你打算怎么解决?” “这好办。”李尤歌抬起手慢慢附在抓住他衣襟的手上,按住那手要收回去的动作,用力捏紧,直到传出几声骨节的摩擦声,才阴狠很地张了唇:“找出那个人,废了她拿刀的手。” 莫浮箩的手上传出一阵阵痛意,却还是抽不出,她只能抬起右手抓向李尤歌的手,才刚碰到,掌心里的伤口就开始传出痛意,可莫浮箩却像是浑然不觉般继续附向李尤歌。 “你想怎么找?”莫浮箩一边瞪着李尤歌,一边用力抓向李尤歌的手,伤口还未愈合就又被撕扯了开,只觉得掌心一股液体流出,有些黏黏,有些温热。 李尤歌终于将捏着莫浮箩左手的力道收了回去,反手握住了她的右手,轻揉了几下,低头慢慢附眼看去,“事情因你而起,当然由你来找出那个人。” “先放开你的手。”莫浮箩体内升起一股愠怒,松开了抓着李尤歌衣襟的左手,低头瞪向两人相握的右手。 那里,已经开始有红色的血渗出,断断续续地疼一下一下从那交握的掌心里传出,引得莫浮箩更加心烦意乱。 “疼么?”李尤歌却是换上了一脸关切,慢慢将莫浮箩的手掌展开,轻抚上上面的伤口。血还在往外溢,伤口已经呈出一种狰狞。 莫浮箩快速抽回了手,任由血滴坠下,怒视着李尤歌,脸上一片薄冷。 “这点伤就不劳王爷挂心了,王爷若有时间还是好好管管你的美人吧。若再有这种事发生,就不是疯了这么简单了。” “你不是不想在府里白住么,不如,你帮本王管管吧。”李尤歌说着,抬起了右手,上面沾了一滩莫浮箩的血,在掌心里殷开了一片,看着看着似含了笑。 “呵……”莫浮箩冷哼一声,“你不怕我废了她们?” “无妨,反正本王美人多。”李尤歌笑着抬起手放在鼻尖轻嗅了嗅,又道:“你的血有股香味儿。” “李尤歌,若不是你能治好兰姨,我早就忍不住把你杀了。”莫浮箩满含杀意的眸子白了眼身前这个惹人厌的男人,转身朝屋里走去。 “你去哪?”李尤歌不悦地皱着眉。 “找几个丫环问问。”说罢,莫浮箩脚下步子一顿,微微斜了斜身,朝李尤歌凉声道:“你就别跟着了,碍事。” “看来真要找个人好好教教你规矩了。” 莫浮箩自动忽视了身后李尤歌的话,径直迈步进了关紫的屋子。 这次刺杀事件死的人是关紫身边服侍的贴身丫环晨佩。据知情的丫环描述,事发当夜,刺客闯进院里,慌乱间多人受伤,关紫吓得躲在晨佩身后,晨佩被推出来挨了无数剑,死状极惨。后来,王府侍卫赶来,双方纠缠在一起,六名刺客当场毙命。 关紫哪见过这种血腥场面,当时就被吓晕了过去,醒来后就疯疯癫癫了。 莫浮箩听完几个丫环的描述,理了理思绪,退出了房间。 李尤歌竟然还在。 院子里,只见他站在一株被砍断了的小树下,摸着那断裂的枝丫,声音里有些不明的情愫漾出:“这株小桃树是紫儿跟本王一同种下的,可惜了。” 莫浮箩嘴角一抽,白眼道:“李尤歌,你可真矫情。” 李尤歌掰下一节断枝,转身朝莫浮箩走去。 “浮箩,你同本王再种一株吧。”阳光打在他身上,将黑色的纱衣撒上段段光晕。 “就种在云秀楼里吧。” 第三十七章 规矩 莫浮箩看都不想再看李尤歌一眼,转身便向小院门口走去。李尤歌看着在光下越见远去的那叠粉色纤影,隐隐约约地似看到了一幅画卷。 记忆里,似乎也有这样一幅画,在他的心海中若隐若现。 “别杀我别杀我!”突然,眼前跳出了关紫那张痴傻扭曲的脸,李尤歌被扫了兴致,登时就火气涌上来,募地向后一移离着关紫远了些,在紧接着围上来的那群丫环身后愤怒地爆喝道:“你们这么多人连个疯子都看不住么?既然这样,那也不必继续看了,全部去找伊泽领罚!” “王爷,奴婢们知错了,请王爷恕罪!” “全都滚下去!” 莫浮箩还没走出去多远,就听到了李尤歌大发雷霆的声音。 “小玉,里面传出的是王爷的声音吗?”远处,一个绿色身影在丫环的搀扶下渐渐走近。 “是的,主子。” 这个被丫环搀扶着的绿衣美人近处一看竟是罗媛香,眼睛有些肿,似乎是哭过,来到莫浮箩身前时只微微点了下头便匆匆走过。 “主子,您慢些走。” “哎,可怜了我那紫儿妹妹,这以后可怎么过?” 还真是姐妹情深啊…… 莫浮箩望着那道匆匆闪进院子的绿色背影,冷笑了一声,眼眸染上一层晦涩。 接下来的几日,仵作验尸后得出新的发现。那黑衣人头目中的致命毒药确实是青炀散,可却是两日前就已经中了毒,只是一直都有服下少量解药,才不至于当时就丢了命。 看来,这位控局之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活命,心思之阴狠可见一斑。 除了青炀散外,仵作还另外发现了一种毒药,服用时间不长,还未等毒发,中毒者就已经死了。 这发现的种种一切都与莫浮箩之前的解释对上了。 本来,可以顺着青炀散这一条线索继续往下查,但这毒太稀少,根本无从查起,于是这场杀人和被杀事件的线就这么断了。 这日,风雨亭里,李尤歌端着一杯茶品了一口,还是忍不住又探问了一次莫浮箩。 “本王怎么相信不是你请的刺客演戏,然后去杀关紫?” 莫浮箩剥了一粒花生,不紧不慢地放进嘴里嚼了嚼,才淡淡地开始回答李尤歌。 “第一,我没时间下青炀散的毒,按照仵作说的中毒时间,那时我在喝酒。第二,我可没银子雇一群杀手跟我演场戏,然后再转去杀关紫。第三,让杀手去杀关紫,完全是因为她犯了我,实属活该。还有,我从不干这么麻烦的事,我要杀人会直接动手。” “你喝酒了?” 莫浮箩头一回说了这么多话,可李尤歌却只抓住了喝酒这一点,莫浮箩不由脸色转沉,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冷冷答道:“喝了。” “去哪喝的?” “藏意楼。”莫浮箩又耐着性子回了一句。 “你哪来的银子?” “记账。”冷冰冰地吐出俩字,看着李尤歌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莫浮箩原本一脸的不耐瞬间化成了一笑,又抛出一句:“你教的。” “看来,你学的东西还真不少。”李尤歌修长的指尖触到桌子上,沿着上面参差的木纹画了一遍,然后又语气悠然地道:“正好,本王请了个教习先生教你,你就好好地学学规矩吧。” “没空,我要照顾兰姨。”莫浮箩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 “莫兰那边,本王会派人照料,还会把周御医一起接进府里来。” 李尤歌话说至此,看着莫浮箩还是一副想要拒绝的样子,隐隐有些怒火窜了上来,往那女人身前靠了靠,寻着她的冷眼厉声道:“你将来是要跟着本王做事的,这规矩必须学清楚,对谁都有好处。” 莫浮箩眼神荡了荡,终于回了个“好”字,算是答应了下来。 “明日,你就去幽荷小巷的然居找那位先生,拿着这个牌子。”李尤歌说罢,从怀里取出了一枚小木牌,递给了莫浮箩。 “然居?”莫浮箩接过木牌看了眼,深褐色的纹络上篆刻着一个“礼”字。 回到云秀楼的时候,原本空荡荡的院子里站了好几名侍卫,见到莫浮箩之后都规矩地行礼。 莫浮箩喜欢安静,原本她是不会同意往自己的云秀楼里安排这么多人的,可她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一直陪在莫兰身边,为了她的安全只能收下了李尤歌派过来的人。 莫浮箩不禁想起了雨翠,已经过去三天了,也不知道这小丫头现在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 不行,不能再想了。 莫浮箩定了定心神,外露的依旧是一副漠然的样子,从众人身前穿过,进了屋子。 莫兰是昨日夜里醒的,醒来的时候就看见莫浮箩合着眼在自己床边上靠着。她静静地看了她半晌,才小心地坐起身子。 莫浮箩发出一声低吟,缓缓抬了眼皮,下一刻募地坐直了身子,伸手抓向莫兰。 “兰姨,你总算是醒了。” “我睡了多久?” “两天了。” “两天了啊……”莫兰附上莫浮箩的手,一下一下地拍着,才又开口道:“睡着的时候好像听见了笛声,是你吹的吗?” 莫浮箩浅浅一笑,弯了眉眼。 “兰姨耳朵真好使,是阿箩照着你写给我的曲子吹的。” “好好好……”莫兰笑着,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些气色。 “阿箩给我再吹一遍吧。” “好。”莫浮箩眉眼一动,起身走到桌子前,将放在上面的笛巧拿了起来。 笛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悠悠扬扬地传出,像细风荡进落落庭院。 “这么晚了谁吹的笛子,扰了主子清静。” “嘘……你听,这曲子好像有些熟悉。伊漠,你听过么?” 隐在暗处的人顿了顿,片刻沉默后方才应道:“属下不曾有印象。” “也罢。”李尤歌摆了摆手,慵懒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困意,“你去看看是谁吹的吧。” …… 莫浮箩走上楼的时候,莫兰正靠在走廊里的一把椅子上晒着太阳。几缕风从身前的窗棂处吹进来,轻柔地打在她脸上,卷起几分忽明忽暗的光。 “阿箩回来了。”莫兰歪过头,朝着楼道口的莫浮箩唤了一声。 “嗯,我回来了。”莫浮箩柔声应着,粉色的衣裙称得她越发清丽,一张颜,从未像此刻这么美。 莫浮箩的薄冷无情,也只是对待不相干的人罢了。 莫兰朝着她招了招手,就像是在招呼小时候天真可爱的莫浮箩回家一样。 第三十八章 然居 翌日一大早,莫浮箩便起床洗漱,拿出几件衣裳看了看,才想起放在雨翠那里补的那件黑色长衫没有要回来。 莫浮箩叹了口气,还是将那件穿惯了的青色罗裙拿出来,换下了身上这件粉的。头发简单地扎了个小髻,看起来倒是清爽。 告别了莫兰,莫浮箩便出了云秀楼。 “然居怎么走?”莫浮箩走到一个卖包子的摊位前,问着摊主。 “然居?”摊主停下手里的活,打量一番莫浮箩,才又问道:“荷幽小巷的然居?” 莫浮箩在对方的注视下,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摊主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很热心但也很八卦,在给莫浮箩指完了路后,又忍不住打听起来。 “姑娘,你去然居做什么啊?” 莫浮箩微微蹙了蹙眉,还是回了一声:“上课。” “哎呦!这然居可是一些富家公子小姐们和皇亲国戚的学习之所啊……”摊主惊地双手捧住了脸,再一次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莫浮箩,叫到:“你莫不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吧?” 莫浮箩有些不悦地躲开摊主的注视,转身就从包子摊前走了过去。 “不是。”远远地,两个字清清冷冷地说了出来。 幽荷小巷在通阳郡的近郊,远离了城内的繁华喧嚣,处在一处清静悠然之地。然居建在幽荷小巷深处,出门几十米便是河水山峦,静下心来的时候,连潺潺的流水声都能听得清。 莫浮箩慢慢地在幽荷小巷里行着,巷子两旁是红色的墙壁,每走过一小段路墙壁上就各有一扇小窗出现,透过小窗看去,竟是一片绿草如茵,几朵小花从中绽开,格外出挑。莫浮箩将视线收回,继续望着前方,那座雅致小楼越来越近,莫浮箩的思绪开始有些恍惚。 小时候,她不喜欢去学堂。总是吵着,若是哪日学堂能搬去有山有水的地方,种满芳草和小花,那么她便过去。这玩笑话说了不知多少次,可依旧还是得被哥哥拉着去讨厌的学堂里上课。于是后来,连她自己都忘了当初说过什么。 莫浮箩晃了晃头,将脑中不该有的想法摒除地干干净净,才一刻工夫,她的眼神便恢复了清明。 没走出几步远,就听到身后有马蹄声越来越近。她停下步子侧了侧身,就看到一辆青绿色的马车迎面奔了过来。 马夫驾着马,仿佛没有看到莫浮箩一样,丝毫不减速地冲着她就奔了过来。幽荷小巷本来就窄,莫浮箩往边上靠了靠,背直接倚到了墙壁上,却还是被飞驰而过的马车给撞了一下。 马车碰了人,摇摇晃晃地在小巷里冲撞了一段路,几次从墙边上擦过,险些撞到墙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莫浮箩抬起被撞疼的胳膊,轻揉了几下,便站直了身子。望着那辆慢慢停下来的马车,眼中的清冷之色越来越浓。 “怎么回事,刘叔,这条路你都走了多少遍了,还能撞墙上?”马车里很快传说一道娇怒的女声,音色尖利,冒着浓浓的火气。 “小姐,是有个人……”刘叔朝着掀起帘子的马车里,有些欲言又止。 “人?什么人?”女声提高了几分,很快便从马车里走下来一个穿着淡蓝色小碎花罗裙的少女。 少女二话不说朝身后的巷子看去,望着莫浮箩的视线停了一刻,便爆出一声怒喝:“你是谁?本小姐的马车来了不知道让开路吗?” 莫浮箩看都没看那少女一眼,仿佛也没有听到她说话一样,依旧自顾自地往前走,缓缓走近那辆马车,然后又缓缓走过了马车…… “喂,你给本小姐站住!”少女气得大叫一声,抬脚就追了上去。眼看着就要追上,忙抬起一只手伸向莫浮箩。 莫浮箩身形轻轻一闪,便躲开了后面伸过来的手,微微转身看向身后之人。 这个少女长得很美,五官挺立,肤色白皙,小唇微红,只是嚣张满溢的眼神却使得她的美色降下了许多。 “我认识你么?”莫浮箩冷幽幽的视线扫过去,尽显冷意。 “呵……”少女又是嚣张地笑了一声,眼睛快速打量了莫浮箩一圈,哼道:“你是从哪冒来的,看到本小姐的马车不知道让路么?” “让路?”莫浮箩细细地念了遍这两个字,越过少女看向后面的马车,冷声道:“这巷子这么窄你还坐马车来,果真是千金小姐。” “呵,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少女嗤笑了一声。 “我就是来学规矩的。”莫浮箩眸子沉了沉,不愿再与对方纠缠,转身就欲离开。 对方见莫浮箩要走,忙快走几步拦在她身前,却是不依不饶地嘲笑道:“学规矩?你算什么东西来跟我们一起学规矩?” “雪卿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一声柔弱甜雅的嗓音传了出来,莫浮箩只闻到一阵香味靠近,身后便走近了一个人。 这味道,好像有些熟悉。莫浮箩心里隐隐闪过一个人,继续不动声色地听着两人的对话。 “今天是本小姐做了什么坏事么,遇见个没规矩的不说,怎么你也来凑热闹?” “雪卿姐姐,我走过来便看见你,总不能不打招呼吧?要不你又要说我没规矩了。”身后女子声音更显娇柔,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 “谁是你姐姐?柳珺儿,别在本小姐面前装可怜。”被唤雪卿的少女厌弃地白了眼柳珺儿,不知为何,一看到柳珺儿那张脸她就烦躁。 难怪觉得很熟悉,原来果真是柳珺儿……莫浮箩不由心下一荡。 柳珺儿却是迈着小步轻轻走了过来,一抬头看见了莫浮箩。 “呀,莫姐姐,你也在呀?”柳珺儿欢快地奔到莫浮箩身前,一双眉眼弯弯亮亮的,勾着这条巷子都险些失了心。 “我们很熟吗?”面对柳珺儿的热络,莫浮箩丝毫不见回应,依旧冰冰冷冷的,还带着几分疏离的凉漠。 “我不是什么姐姐,你还是叫我名字吧。” 蓝衣少女听着柳珺儿跟莫浮箩之间的对话,不由往后退了两步,饶有兴趣地看起了戏。 “呵呵,莫姐姐真爱说笑,你现在可是尤歌哥哥心尖儿上的人呢,我哪敢唤你名字啊!”柳珺儿掩了掩唇,继续娇声道。 “你是怀璎王的人?”蓝衣少女却是发出了一声娇呼,看着莫浮箩的眼神里快速闪过几道难掩的情绪。 第三十九章 诋毁 “李尤歌么?”莫浮箩挑了挑眉,“我们不熟。” “你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连王爷的名讳也敢直呼?” 蓝衣少女似乎对莫浮箩提了兴趣,但还是难掩与生俱来的刁蛮嚣张,望着莫浮箩的眼神嘲意更加明显。 “我是谁跟你无关。”莫浮箩懒得再跟眼前的少女多说,更不想再与柳珺儿有什么纠缠,于是往巷子中间移了移,准备离开。 “莫姐姐,我们一起走吧。”柳珺儿却是娇呼一声,几步走到莫浮箩身边,伸手就挽住了她的胳膊。 莫浮箩身子一滞,立马用力抽出了胳膊,柳珺儿作势往后退了两步,原本倾城颜色的脸立刻就染上了一层抑色,平白惹了人心儿一疼。 “我不喜欢跟生人靠太近。”莫浮箩说完,不再理会柳珺儿那张惹人怜的俏脸,抬脚就走。 “呵呵……柳珺儿,这是怀樱王从哪请来的一尊神啊,简直比乡野村妇还彪悍呢。” “雪卿姐姐,你小点声。”柳珺儿看着走出去几步远的莫浮箩,拉了拉蓝衣少女的衣袖,动作很是小心。 “你拉我做什么?”蓝衣少女登时就有些不高兴。 “雪卿姐姐有所不知……”柳珺儿靠向蓝衣少女耳畔,才支支吾吾道:“王爷府上的三主子关紫姐姐,就是让莫浮箩派出的杀手害命不成给吓疯了的!” “这……”蓝衣少女闻言惊得张大了嘴,后又半信半疑地剜了眼柳珺儿,才从鼻子里冷哼出了一句,“你少在这里胡说,若真如你所讲,那你怕是避之还唯恐不及呢,你会上赶着往上偎?” 这番话不说还好,一这么从蓝衣少女嘴里说出来,柳珺儿立刻倒吸了口气,两眼漱漱地就想落泪,语气更似道尽了委屈:“雪卿姐姐有所不知,那莫浮箩原先是谒门的人,尤歌哥哥前些日子为了给陛下寻良药去了趟谒门,那莫浮箩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引了尤歌哥哥注意,使得他一时鬼迷了心窍,将那女人给带了回来。” “谒门?呵,本小姐还真是开了眼,那种地方出来的人也能跟我们一起进然居了?”蓝衣少女望着莫浮箩渐渐走远的背影,又是一阵嗤笑。 “莫浮箩太厉害,我们见了她哪敢有半分不敬啊,若说错什么做错什么让她记上了心,还真是要担心自己的性命了。” “荒唐!怀樱王都不管吗?” “尤歌哥哥他……”柳珺儿说着说着不由香肩微颤,声音里带了绵绵情意却又诉尽惹人怜的苦楚。 “现在已经被她迷了心智,连她派杀手去刺杀关紫姐姐的事情都能一笔带过,毫不追究......我看用不了几日,那崇山园就该她一个女人说了算了!” “那李尤歌也是荒唐!以往弄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来也就算了,如今越发没了分寸!哪还有半分皇亲王爷的样子!” “雪卿姐姐,这些事也不是尤歌哥哥的错呀,肯定是莫浮箩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迷惑了他!” “一个从谒门出来的上不得台面的女杀手能有什么本事?还能翻天不成?” “呀,雪卿姐姐你快别说了!这话万一传去莫浮箩的耳朵里,平白给你带来麻烦!”说着说着,竟是抽泣起来。 “你能不能别哭哭啼啼的?”蓝衣少女一脸厌弃地白了眼柳珺儿,扬了扬头傲声道:“我边雪卿会怕她?边家在这通阳郡里是吃素的么?连个从谒门出来的女杀手都对付不了吗?还真是个大笑话!” 柳珺儿柔弱的眼中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变换成了两汪柔情,热络地伸手搀住了边雪卿的胳膊。 这一次,边雪卿没有再躲开,一腔愤怒气焰全部转给了莫浮箩。 “雪卿姐姐,你就别气了,为了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得啊!” 边雪卿却是冷哼了一句,“哼,别让我再见到那姓莫的,真当我边雪卿好欺负么?” “是的呢,雪卿姐姐怎么是那种女人能惹的?” “呵,柳珺儿,今天的你倒是格外会说话,不错。” “雪卿姐姐可别取笑珺儿了。”柳珺儿说话间很不好意思地抬起袖子掩去了半张脸,一对眸尽显潋滟水波。 “时辰不早了,我们先进去吧。”边雪卿朝着身后的马夫又交代了一句:“刘叔,你就哪也别去了,就在这等着吧。” “好的小姐!”马夫忙朝着边雪卿躬身应了一句,心道,这大小姐可真不能得罪啊。 再说莫浮箩,她还不知自己已经被柳珺儿给从头到脚诋毁了个遍,依旧我行我素地走着。 沿着荷幽小巷一直走到头,便是一道玉竹小门,门上方的朱漆石墙上镶嵌着一块玉石小牌,上书“然居”二字。字体俊逸,落笔洒脱。 “这位姐姐,请问有牌子吗?” 一个清脆的男童音从门内传来,入眼的便是一位穿着灰色书童长衫的小男童,扎着两个羊角髻,睁着两只水灵大眼正看着莫浮箩。 莫浮箩头一次见如此清澈的眸子,一贯冷然的脸上都忍不住添了几分柔情,连声音都变的轻轻荡荡的。 “有牌子。”莫浮箩说话间已将昨日李尤歌给的小牌拿了出来,小童接过后端详了片刻便甜甜地笑开了。“牌子没有问题,请姐姐收好,姐姐可以进去了。” 莫浮箩将小牌收起来,抬脚迈过横在脚下的高高的门槛,算是正式踏进了然居。 一入然居,便处处可闻朗朗书声,青草蝶花随处可见,来往男女皆是绫罗绸缎、玉冠珠钗,男子各个温文儒雅,女子各个钟灵毓秀。只有莫浮箩看着有些,嗯,差了点。 论样貌,莫浮箩虽不能称得上倾国倾城,可却也是清秀可人,一对眸子若是忽略掉那点冷,却是看起来又黑又亮,宛若星子。 只是,她的气质却是过于冷了,无论在哪都隐不掉。 然居里的多半人都已注意到了莫浮箩这个“异类”,只是能进的了这里的人不是达官显贵就是皇亲国戚,谁不是有几分心眼儿的,在没有摸清楚莫浮箩的底细前,谁也不会轻易上前招呼的。 像边雪卿这种傲慢惯了,看见不顺眼的就开骂的人,可能整个通阳郡里也就只有边家那么一位。 “莫浮箩,没想到你还真有脸混进来。” 一声傲慢的女音从门口处传了进来,莫浮箩不由秀眉一蹙,这女人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你还有事吗?” 莫浮箩缓缓转过身,两道凌厉的眸子朝着身后方的蓝衣少女射过去,目光在柳珺儿挎着边雪卿的胳膊上微微略过,便看到柳珺儿那张美到让人艳羡的小脸上绽开出一个颠倒人心的笑容。 莫浮箩不由低了低头,发出一声轻笑。 “你叫什么?”抬眼,双目惑惑地看向边雪卿。这么没脑子被人当成剑来用的千金小姐,她还真想认识认识。 第四十章 边家 “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围着,里面堂上白朗行先生可是催了,去晚了罚写个百十遍书可不算是多的。” 一道沉雅的声音缓缓传出,众人霎时间反应了过来,不敢再看热闹,一个个忙朝着讲堂跑去。 柳珺儿有些着急地望着讲堂方向,可无奈自己正搀着边雪卿又不敢抽手而去,这动作被边雪卿看在眼里不由又是一阵取笑:“柳珺儿,瞧你这点出息,跟着本小姐保你不受罚就是,怕什么怕?” “是呀,我差点都忘了,我有雪卿姐姐护着,可不比从前了。”柳珺儿变脸似地换上了一脸的阳光明媚,望着边雪卿的眸子都要亮出金花儿了。 “算你识相!”边雪卿显然十分受用柳珺儿的吹捧,纤细的腰肢开心地扭了扭,弯着纤纤玉指拢了拢垂耳的细发,一想到莫浮箩还站在边上,不由又染上了一层怒气,接着刚才的话反驳道:“本小姐的芳名也是你这种人能随意问的么?” 莫浮箩在心里又将面前两个女人的动作鄙夷了一番,然后幽幽回道:“那请问,我是哪种人?” 边雪卿一愣,随即挑了挑眉,再次朝着莫浮箩发出了一阵浓浓地嗤笑。 刚想再教训上她一番,三人身后那道一直站着的身影却是先开了口。 “边小姐,莫姑娘是怀樱王的人,特意指来学习规矩的。” 此人依旧是之前那股沉雅的声音,一袭曳地的淡紫色长裙,腰间的红色玉带束着那婀娜纤细的腰肢,一头黑发搭在一侧肩上垂着,在风吹下荡荡地缠起几丝柔媚,一张普通长相的脸却透出悠然娴雅的出众气质。 这人不是胥眉还是谁? “你怎么会在这?”莫浮箩看着胥眉,微微皱了皱眉。 胥眉朝着莫浮箩轻轻点了点头,优雅地抬起一叠裙摆,朝着莫浮箩方向移了两步,才缓缓开口道:“我是来教你学规矩的。” 莫浮箩脸色募地一沉,看着胥眉的目光里闪过深深的探究。 “胥先生,你要教莫浮箩?”边雪卿却是先开了口。 “是的,边小姐。”胥眉朝着边雪卿微微一笑,轻轻福了福,举止温雅有礼。 “呵……“边雪卿嗤笑一声,眼睛不经意地又瞥向莫浮箩,“是怀璎王让你教的吧?” 胥眉淡淡地抿了下唇,继续温声回着:“是怀璎王特别交代的,不知边小姐还有无他事?里面白朗行老先生的课估计就等你跟——”胥眉看向柳珺儿,思索了一下才道:“柳小姐了。” “雪卿姐姐,不如我们先进去吧。”柳珺儿轻柔地探了探边雪卿的意思,见对方依旧对着莫浮箩一副薄怒未消的样子,才转身附耳过去,极小声地说道:“姐姐想教训莫浮箩也不急于这一时呀,往后有的是机会。” 边雪卿目光颤了颤,眼神复杂地又剜了眼莫浮箩,才有些不甘地压下了火气,一晃衣袖,冷哼一声甩开了柳珺儿的手,自顾朝讲堂方向走去。 “柳先生,莫姐姐,珺儿就先去了。”柳珺儿朝着胥眉和莫浮箩甜甜道别了一声,便转身跟上了边雪卿。 “那个人姓边?”望着那消失在视线里的两道人影,莫浮箩开口问道。 “怎么,你认识?”胥眉侧头看了眼莫浮箩,轻轻牵了牵嘴角。 “并不认识。”莫浮箩目有深意地望过去,顿了顿才又开口道:“只是觉得边姓在大济并不多见。” “哦?是么?”胥眉眉黛一翘,看着莫浮箩的视线亮了亮,随即又笑道:“的确,这位边小姐正是这通阳郡唯一的相府,边家的二小姐,名叫边雪卿。” “边雪卿。”莫浮箩轻轻念了念这个名字,记忆像是撕缠般一下一下地团在一起。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又好像没有听过。只是,跟存在记忆中的某个名字十分相似。 记忆中的那个名字应该是叫边雪岫吧,那个边家的掌上明珠。 对了,边雪岫似乎有个妹妹,大概就是这个边雪卿吧。 莫浮箩在脑中寻着过去的某段记忆,默了片刻才又重新看向胥眉,慢慢开了口:“她二小姐?那还有个大小姐?” 胥眉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莫浮箩的,定定地赏了好一会才回了她的话,“确实还有个大小姐,名叫边雪岫。” 莫浮箩藏在袖子里的手指不自觉地捻了捻,一下一下发出极其细微的摩擦声,缓下了她那有些起伏征兆的情绪。 “边雪岫?她也在这里上学吗?”莫浮箩冷冷地问着,心潮却是已泛起一片温热的波海。 “边大小姐聪慧过人,这里的先生哪还教的了,早就不怎么来了。” “哦。”莫浮箩应了一声,顿了顿又继续道:“边家,很厉害么?” “那是自然。”胥眉轻轻抖了抖袖子,才又缓缓开了口。 如今的大济国皇帝炎昌帝沈墨岸极其看重左丞大人,左丞大人就是边家这一任的家主——边蔺夏。边府位于通阳郡的西边,是除了皇宫跟怀璎王府外,最具权势和气势的府邸。恰好与东边的怀璎王的崇山园相对,早年便有东崇SX香林之称,由此可见边家的帝位。用名门望族之首来形容,也不为过。 边家这一代有两位小姐,大小姐边雪岫知书达理,温婉聪慧。二小姐边雪卿多才多艺却是有些嚣张跋扈,但碍于边家势力太大,在这通阳郡里自是没人敢得罪了这个刁蛮的小祖宗。 “你说如今大济国的左丞大人是边蔺夏?那右丞呢?”莫浮箩眯了眯眼睛,声音依旧冷冷,可细听之下,音里却像是原本平静的湖上起伏了几段水波一样,颤颤荡荡,让人心悸。 胥眉一向懂得察言观色,莫浮箩一点细微的反应她都已入了眼,只是却只是当作没有发现一样,从神色到声音,依旧无波无澜,温温雅雅。 “现在只有左丞这一位。” “哦。” 此时此刻,莫浮箩心里有很多问题想问个清楚,可她却不得不顾忌胥眉同李尤歌的关系,有些事她绝不能问的太清。 “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胥眉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毕竟,你就是来跟我学规矩的,这些朝堂中的人和事,也算是含在其中了。” “这样,不如,你先跟我说说,你为何会出现这里,还要教我规矩吧。” 胥眉闻言一笑,并没有直接回莫浮箩的问话,而是沉了沉眸子,后又忍不住耸了耸肩,随即莞尔一笑道:“我可不想一直跟你站在这院子里聊天,走吧,跟我去我的房间,我们好好聊聊。” “也好。” 莫浮箩立刻便应了一声,这一瞬间话题的改变,总算是将她刚才因为听到某些事情而起伏的心神压了下去。 看来,这个胥眉可不只是一个会下棋的酒楼老板这么简单,看来以后跟她相处,也必须要小心才行。 第四十一章 崩了 “莫浮箩应了声,便跟在胥眉的身后,两人穿过一条小巷,周围景致依旧青绿翠竹叠绕,脚下踩的是石子小路,凹凹凸凸的有些硌脚。 “到了。”胥眉停在了一处雅致的小屋前,屋门上挂了一串白色小铃穿成的帘子,伸手拨开便会发出一段叮铃轻音,就跟藏意楼雅间门上挂的帘子一样。 两人落座后,胥眉给莫浮箩倒满了一杯茶,茶气清幽幽地腾起,室内一时间满是清香。 “现在可以说了。”莫浮箩并没有接过茶盏,坐下后往后靠了靠,选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便将目光投到了身边人身上。 胥眉看着莫浮箩的动作,不由将眼里晃过的光一收,才说道:“胥眉不才,平生有两大爱好,赚钱跟下棋,来然居授课自然是赚钱的一种,就跟开酒楼一样。” “跟开酒楼一样?”莫浮箩扬了扬眉,目光溢出几分冷意。 “的确一样。”胥眉端起自己身前的一个茶盏,拿到嘴边抿了一口,冲着莫浮箩眨了眨眼,声音带出几分调趣,“都是赚有钱人的钱,当然一样了。” “那来教我规矩,也是赚钱了?” “那是自然,赚的可是怀樱王的银子。” “是么?”莫浮箩嘴边荡开一道似笑又似怒的弧度,继续冷冷地说道:“你觉得我会让你教么?” 胥眉将一盏茶饮完,抿了下唇,才抬起袖子拿出了一个小盒,不疾不徐地又瞥向莫浮箩,笑了笑,“当然,我得有一样东西,你才能听我的。”说话间,胥眉将小盒轻轻放到桌上,缓缓推到了莫浮箩身前。 莫浮箩毫不犹豫地伸手打开了小盒,里面赫然躺着一粒黑色药丸。 这药丸莫浮箩再熟悉不过,学名续阳丹,不就是这几次喂莫兰服下的“保命药”么? “连这个都用上了,看来李尤歌是铁了心让我跟着你学规矩了?”莫浮箩将小盒盖上,也不客气地收进了怀里,转手端起了桌上温晕的那盏茶,拿在手里晃了晃,然后饮下一口。 “过淡了。” “莫姑娘,太浓的茶不好。” 莫浮箩将杯盏搁下,抬眼扫过胥眉,不由嘴角一扯,“这点你倒是跟李尤歌说的一样,看来你们挺熟的。” “认识有些年头了,算是多少有点了解吧。”胥眉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地回了莫浮箩。 莫浮箩眉眼一收,低了低头,又轻声道:“李尤歌有没有跟你说,有那保命药也不一定就能让我听了你的。” “这个么......”胥眉托着下巴想了一下,然后才沉雅地开了口:“简单点说,莫姑娘要想在这通阳郡里立足,跟还是懂些人情世故比较好。毕竟知道的多了也没什么坏处。” 胥眉说完,拿起茶壶又帮莫浮箩的茶盏里添了些茶,直到快漫了杯沿才停下了动作。 “确实说的有些道理。”莫浮箩将茶盏拿起,一饮而尽。 “清清淡淡的茶的味道,你会慢慢喜欢上的。”胥眉的声音伴着莫浮箩口里泛出的茶香轻轻地飘来。 “这也是规矩?”莫浮箩将空茶盏在胥眉眼前晃了晃。 “是,你要学的还有很多。”胥眉边说边坐直了身子,平淡的五官在某一刻被从窗外射进来的一缕阳光照上,晕出一团光,一对眼定定看向莫浮箩,声音也跟着传出:“浮箩,以后我可以这样叫你么?” 莫浮箩将茶盏推到胥眉眼前,淡淡说了句:“再给我倒一杯吧。” “多谢。”莫浮箩端起又被再次倒满的茶盏,放倒鼻下闻了闻,确实有股淡淡的清香,足以沁人心脾。 “对了,你最好不要招惹那个边家小姐。” “哪个?” “你见过的那个,边雪卿。” “我觉得我并没有去招惹谁。” “你的性子,太容易得罪人。”胥眉望着莫浮箩喝完后又朝自己推过来的空杯,却是收起了笑,正声道:“好茶需慢品,而且,茶不过三盏,这是千金小姐应学的规矩。 “千金小姐?我可不是。”莫浮箩又重新将背靠在了椅子上,幽幽然抛出一句。 “或许你是呢。”胥眉边说便将茶壶拿远了些,然后回首又冲着莫浮箩勾起了一道莫名刺眼的笑,明明很清淡的五官,却像是着了重色,绛点进莫浮箩的眸里。 莫浮箩也同样回了个意味深长的笑,黑漆的双目里忽明忽暗地很是晃眼,“这就要看你能不能教成我了。” “浮箩很聪明,一定可以。” “太过聪明或者愚蠢的女人命都不长,我并不喜欢你这么夸赞我。” “唉……”胥眉不由叹了口气,“你的性子还真是不讨人喜欢。” “所以呢?” “你把自己藏的太重,总是冷拒他人,把所有人都看作敌人,这样的你想在通阳郡的圈子里——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在通阳郡怀璎王给你的圈子里好好活着,都很难。” “所以,你想我怎么做?” “比如边家那位小姐,虽然性子跋扈了些,可是却有嚣张的本钱。很多人都拿她没办法,被欺负的时候只能受着。不过,边雪卿还算有个优点。除了长得漂亮外,不论习舞还是弹琴,只要是世家小姐们需要习会的那些,她都是出类拔萃的。” “这跟我有何关系?”莫浮箩的眸子不由冷了几分。 “当然有关系。”胥眉突然收起了一贯温雅的气质,脸上的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她口无遮拦任着性子,怎么样都可以,可是你莫浮箩不能这样。因为你,充其量就是个从谒门出来的小女子而已,最多也只能是冠上个李尤歌带出来的小女子的名分而已。” 胥眉话一说完,就感到眼前一股寒意袭近,跟她料想的差不多。以莫浮箩的性子,没掐住她的脖子就已经很不错了。 “你的意思是,我没有边雪卿的背景却跟她一样嚣张?”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胥眉抬起手抚向近在咫尺的莫浮箩的脸,轻轻圈出半边脸的轮廓,“挺清秀的长相,可为何一开口就是得罪人呢?你若再这样下去,不仅会继续招惹一些你招惹不起的人,还会被某些小人钻了空子。” “呵呵……”莫浮箩看着胥眉不由笑出了声,抬起手将那只放在她脸颊上的手捏住,缓缓扯离了脸,“还有吗?继续说。” “这里不是谒门,你也不是杀手。”胥眉看着莫浮箩那张清秀却毫无晴暖的眸子,又跟上一句,“莫浮箩,你的心,太冷了。”尾音渐渐淡去,屋里很快就陷入了沉默。 莫浮箩表面依旧冷淡,可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 胥眉,你了解过我的过去么?又凭什么这么说莫浮箩不能像边雪卿一样嚣张? 面对着胥眉的步步逼问,莫浮箩最终还是压下了那澎湃的情绪,决定继续冷下去。 “说完了?” 胥眉轻轻点了点头。 “我莫浮箩性子一直如此,如果你想的是要将我这性子给改了,我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说完,莫浮箩便向后退了一段距离站起了身。 “你这规矩我莫浮箩学不会,告辞。” “这算是谈崩了?”胥眉有些头疼地摇了摇头。 门上很快传来一阵清脆的叮铃响声,伴着开门的吱呀声,细碎的脚步声渐渐飘远。 第四十二章 失踪 “莫浮箩……”胥眉不禁抽了抽嘴角,扶额道:“李尤歌,你推过来的这个人,我胥眉教不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你说的太直接了,可以软一些。” 一道冷魅的声音自屋子里面传了出来,紧接着便从后方的一段长廊里映出一道修长的细影。 “她其实一点也不冷,反而很烈。”细影从廊下慢慢走出,露出李尤歌的脸。 “哎哟,她不听我的却把我的续阳丹给拿走了!”胥眉猛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满脸愤懑地吼了一声。 “那完了,要不回来了。”李尤歌走到桌前,坐到了莫浮箩先前的位置上,幽幽地回了一句。 “你掏银子!还有这壶茶,可要三百多两呢,都记在你账上!”胥眉叉着腰吼着,哪还有半分平日里的优雅沉静? “商人的铜臭味真重…….“李尤歌嫌弃地白了眼胥眉,红唇抿了抿,翘道:”还好当初本王没把你收进府里。” ...... 晌午时间还没到,莫浮箩就已经回到了崇山园。走在通向云秀楼的小路上,老远就看到院子门口聚了好几个人影。 莫浮箩不由心里一慌,忙快步走了过去。 “好好好!”一人边喊边鼓掌。 “哈哈,伊大人果然好剑法!”一人大笑了一声。 “大人真是武功盖世啊!”一人满脸都是谄媚。 莫浮箩才一走近,便听到周围此起彼伏地吆喝声。 透过人群看向院子里,竟然发现伊泽那家伙拿着他那把破剑正舞得起劲……莫浮箩荡上来的心算是落了下去,可紧接着又冒出来一股恼火。 “伊大人不知道这里有病人需要静养吗?” 莫浮箩的冷言冷语如同大雪降临般立刻冻了在场人的兴致,刚刚还围在一起的人群瞬间就散到了院门两侧,各个站地笔直。 伊泽又接连刺出几剑后才不愿地将剑身入了腰上悬着的鞘里,抬起袖子擦了把额上冒出的汗,转头望着莫浮箩言语道:“不耍就是了,你不是去然居了么,怎么回来这么早?” “放心不下兰姨。”莫浮箩冷冷丢出一句,便看也不看伊泽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等等,我有事问你!”伊泽追上莫浮箩,跟在她身旁迈进了屋子。 “何事?”莫浮箩停在屋门口问道。 “雨翠去哪了?” “她去哪我怎么会知道。难道没去找你么?”莫浮箩嘴上淡淡回着,心里却是咯噔了一下。 “我这几日就没见过她的人!”伊泽粗重的喘气声从空气里传出,看着莫浮箩那冷漠的表情更是来气,“那天我看她哭着从云秀楼跑出去了,也没来得及追,后来就再不曾见过她!莫浮箩,你是不是欺负她了?” “不要做这些毫无意义的揣测。”莫浮箩白了一眼伊泽,紧接着又道:“雨翠在通阳郡没有亲人了,去不了什么地方,你派人出府找找吧。” “说的倒轻巧!还不都是因为你!雨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良心如何过得去!” “有这跟我拌嘴的时间,不如去找人。”莫浮箩说完,便不再理伊泽,转身进了屋。 “莫浮箩你?哎!”伊泽愤懑地叹了一声,又一想莫浮箩说的也有道理,便不再多待,火急火燎地奔出了院子。 莫浮箩信步上到楼上,刚入廊下,便听到屋子里隐隐传来说话声。 “莫夫人慢点喝,药苦不苦?要不要给你拿块黄糖?” “我又不是小孩子,哪来那么多事?”莫兰柔和的声音紧跟着传了出来。 莫浮箩甫一踏进门,就看到一个穿着王府丫环衣裳的高个少女正端坐在床边喂着莫兰喝药。 这少女看着有些眼熟,好像是前些日子来报信雨翠被抓走的那个丫环,名字叫小竹。 “兰姨,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莫浮箩边说着话边向床边走了过去。 小竹将药碗收起来,忙站起了身,朝莫浮箩福了福,“莫姑娘你回来了。” “嗯。”莫浮箩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我今天感觉好多了,阿箩倒是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莫兰说话间就要从床上下来。 “我来吧。”莫浮箩阻止了想要搀扶莫兰的小竹,小竹忙站起身让到了后面,莫浮箩借着空把莫兰扶了起来。 “莫姑娘,你跟莫夫人说说话吧,我先走了。等下个时辰再来给莫夫人喂药。” “麻烦你了,小竹。”莫兰朝着小竹笑了笑。 “小竹,你在外面等我一下。”莫浮箩却是突然说了一句。 等到小竹退出了屋子,莫兰不由问莫浮箩:“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兰姨你先在屋里坐一会,我去去就来。” 走廊里,小竹正站在窗前向外看着,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忙转过身,“莫姑娘找我有何事?” “我们出去说吧。” 莫浮箩在前,雨翠在后,两人很快便出了云秀楼。 来到莫浮箩一直很喜欢的那片梅林,即使现在的梅花都已凋落,到处都是空空的枝桠,可还是有一种能够让人将心静下来的气息。 “你跟雨翠很熟吗?”莫浮箩在一株梅树下站定,问向小竹。 “是呀莫姑娘。”小竹回道。 “那她人这几天去哪里了,你可知道?” “前两天我出门采买的时候还见过她呢。” “在哪?”莫浮箩向着小竹站的位置走近了一步,忙问她。 “嗯……”小竹想了想,说道:“现在好像住在一家客栈,说是帮那边老板干活抵吃住的钱。” 莫浮箩点了点,总算是放下了心。 “莫姑娘,要不要去把雨翠找回来?” “不需要你多事。”莫浮箩又恢复了一张冷漠薄情的脸,丢下小竹就离开了梅林。 小竹看着渐渐走远的莫浮箩,咬了咬唇,想追上去再说句话,可最终还是停在原地没有挪步。 “本来你做主让雨翠那丫头离开,我是不想多问的,可眼下是不是那丫头出什么事情了?” 莫浮箩才刚一回到云秀楼,前脚才踏进莫兰的屋子,莫兰的问话便紧随而至。 “没什么事,她好的很。兰姨就别担心了。”莫浮箩走到桌子前,拿起一只白色茶盏倒了一杯热水,走到床边递给了莫兰。 “喝点水吧。” 莫兰有些不悦地瞪了眼莫浮箩,抬手推了推,“我不渴。雨翠是不是不见了?” “不是。我知道她在哪。” “那等找到了人,就叫她回来吧。” “兰姨先喝口水吧。”莫浮箩又将茶盏往前递了递。 莫兰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只能接过茶杯,将里面温热的水喝了个干净。 “兰姨觉得,我做错了吗?” “雨翠是个好姑娘,虽然你是不想连累她才让她走的,但跟着我们就不一定对她不好,这件事你做得确实欠妥。” “我知道了。”莫浮箩将空杯盏接过,站起身。 转身背对着莫兰,微微向后斜了斜头,影子打在地上,拼成一段侧影。 “我去找她回来。” 第四十三章 惊险 莫浮箩找到小竹的时候,她正在厨房里煮梨水。 “莫姑娘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小竹忙站起身看向走过来的莫浮箩。 莫浮箩看了眼灶上沸着的梨水,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今早晨我听着莫夫人有点咳嗽,所以想着给她煮点梨水喝。” “嗯。这几日都是你照顾兰姨吗?” “莫姑娘是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吗?”小竹神色有些紧张。 “不是,你现在住在哪?” 小竹一听,两只手不由扯住了衣裳,来回摩挲地都起了皱,才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是粗使丫头,没主子要的,平时就住在下人房里,哪里缺人手了我就去帮忙。” “那你从今天起就住进云秀楼里来吧。” “莫姑娘,哦,不,莫主子,你要收下我?” 莫浮箩微微蹙了蹙眉,抬起手制止了小竹的话,“别叫我主子,我不是什么主子。” “好好,莫姑娘。”小竹也算是个机灵的,忙改了口。 “雨翠住的客栈叫什么,告诉我。” “莫姑娘要去接雨翠回来?”小竹兴奋地喊了一声。 “嗯。”莫浮箩淡淡地点了点头,记下来小竹说的客栈之后,便转身离开了厨房。 直到莫浮箩走没了影,小竹才将一脸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然后蹲下身子继续看灶台上的火。 莫浮箩按照小竹指的路,很快便找到了“朋林客栈”。 “客官,您里面儿请!”店小二热情地招呼莫浮箩。 “客官,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找人。”莫浮箩边说边在屋里看了一圈,这个时间没几个客人,整个大厅就两三个人坐在角落里闲聊。 “你们老板呢?”莫浮箩歪头问向身边的店小二。 “姑娘,你找我们老板何事?” “跟他打听个人。” “姑娘,我们这边说话。”店小二将莫浮箩引到大门旁边的一处角落,才又说道:“老板这会正巧不在,姑娘不妨说说要打听什么人,我看看认不认识。” 莫浮箩点了点头,才开口道:“她叫杨雨翠,你见过么?” “你找她做什么?你认识她?” “嗯。”莫浮箩点了点头,随即又轻声道:“我是她姐姐,她人呢?” “她,她……”店小二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见下文。 莫浮箩闻言心里一惊,伸手一把扯住了店小二的胳膊,喝道:“她怎么了?” “她一早给人抓走了,我们老板已经去官府报案去了。” “被谁抓走了?!”莫浮箩又将手扯住了店小二的衣领,手下一紧,店小二脖子被勒地差点喘不过气来。 “姑,姑娘,先,先,松,开!” “莫浮箩,你怎么在这?”一道粗犷声音打断了莫浮箩同店小二之间的对话,她目光一凝,射向客栈门外。 很快,就看到伊泽一脸疲惫地走进了客栈。 “你说雨翠被人抓走了?是被何人抓走的?” 刚被莫浮箩放开的店小二一口气还没喘匀,又被伊泽给提了起来。 “说是什么门的……” “谒门?”伊泽粗声一吼,接着便瞪向了莫浮箩。 莫浮箩脸色募地一变,吼道:“抓去哪了?” “我我我,我也不知,不知道啊!”店小二一副哭腔,觉得自己太冤了,平白被人给掐了脖子…… “想救那丫头,就跟我来。” 此时,一道尖利的男音突然从客栈外传了出来,莫浮箩视线一晃,便看到一个罩着黑色披风的男人站在门外。 “就你一个人来,莫浮箩。”黑衣男人抬手指了指莫浮箩,便转身隐入了人群。 “若发现别人跟过来,那丫头就别想活了!呵呵呵……”黑衣人的声音渐渐飘远,莫浮箩身影一闪便追了上去。 “我一个人去!”莫浮箩朝着身后奔过来的伊泽怒道,转眼间便消失在小巷深处。 …… “莫浮箩,想不到你真敢自己来。”黑衣男人啧啧阴笑了两声,将现在头上的帽子扯了下去,现出一张表情有些狰狞的脸。 “连鹰?”莫浮箩看着眼前那张挂满胡子的中年男子的脸,不由冷冷一笑:“怎么,昔日里的手下败将也敢来丢人现眼了?” “莫浮箩,你少嚣张,老子今天就是来要你的命的!” “就凭你?”莫浮箩眼中的冷笑更深,语气很是不屑。 “你真以为谒门会这么轻易放过你?”连鹰啐了口唾沫,阴狠尽显。 “是不会放过我,但是我可没想到会派你这个没用的老家伙来。” “哈哈,你先看一样东西再开口说嚣张话吧。”连鹰阴阳怪气地狂笑了一阵,然后从袖子里缓缓扯出来一件衣裳。 这是一件黑色长衫,上面被细细的丝线密密地缝补了好多,将原本有的口子都隐了下去。 “你为何会有这件衣裳?”莫浮箩阴着脸低吼了一声。 “你糊涂了么莫浮箩?这衣裳原先是在谁手里,老子当然就是找谁拿的啊,哈哈哈。” “她若是有丝毫闪失,我会让你陪葬。” “怎么陪呢?”连鹰又是一阵阴笑,拿出匕首在衣服上割了一刀,“你若乖乖束手就擒,我就放了她。否则——老子会像割断这件衣裳一样割断她的脖子。”布料被割裂的声音再次传来,一下一下仿佛直接割在莫浮箩心口上。 “连鹰,你好像还不太了解我。因为你犯了个致命错误,就是,企图威胁莫浮箩。” 连鹰只见莫浮箩身形一动,瞬间就感觉一股杀气迎面扑来,他慌忙躲开,还是被刺过来的匕首在胳膊上划破了一道口子。 “啧啧,莫浮箩,你就受死吧!”连鹰双目射出两道冷光,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 “阿箩姐姐!” 正当两人缠打在一起的时候,雨翠的声音却是突然传了过来。莫浮箩一分神,连鹰瞬间逼近,匕首蹭着她的胸口划过,擦破了一截衣裳。 “放开她!” 见到被两名黑衣人抓着的雨翠,莫浮箩霎时怒红了眼,作势就要冲过去。 “你的对手可是老子!”连鹰拦住了莫浮箩,又是一击必杀袭来。 “莫浮箩,束手就擒,否则我们就杀了她!”挟持雨翠的一名黑衣人将刀架在雨翠脖子上,大喊了一声。 莫浮箩的动作微微一滞,顿觉肩膀一疼,又被连鹰钻了空子。 “阿箩姐姐,你别管我!唔……”雨翠的嘴巴被一个黑衣人捂住,只能睁着两只蓄满泪的眸子不停朝莫浮箩摇头。 “莫浮箩,你还要反抗?”连鹰阴测测地看着莫浮箩,见她动作慢了下来,不由杀气腾腾,又再次握着匕首刺了过去。 此时此刻,莫浮箩为了雨翠的安全只能任由连鹰宰割。 匕首飞快插入莫浮箩的左侧小腹,只听“噗”地一声响,瞬间喷出一股血。 “阿箩姐姐!”雨翠的哭喊声再次传来。 “把人带走!”连鹰吼了一声,两个黑衣人立刻就将雨翠拉扯着往后退去。 “站住!”莫浮箩红着眼大喝道。 “呵呵呵,莫浮箩你受死吧!”连鹰的手猛地一用力,匕首又被深入一寸。 “杀我可以,放过雨翠!”莫浮箩咬咬着牙,忍着痛,瑟瑟发抖地吼着。 “莫浮箩,想不到你会栽在老子手上吧?”连鹰染着嗜血的目光兴奋地亮了亮,匕首下已经开始不停地滴着血。 “我是,是栽在了雨翠手上,跟你无关!”莫浮箩绽开了嘴角,这一刻她脸色苍白如纸,却美得惊心动魄。 一阵冰冷痛感顺着皮肉传满了她全身,莫浮箩眼里的光暗了暗,耳边似有嗡嗡的风声呼啸而来,视线却是越来越模糊……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死了。 第四十四章 谁救 “莫浮箩,你癔症了么,被人打不会还手?” 莫浮箩有些冷却的意识被唤了一声,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道修长的轮廓。 轮廓越发清晰,慢慢描出李尤歌那张倾城的脸,慑人的眸子正冒着浓浓的火气瞪着她…… 随着那一声冷魅之音传出,连鹰下一秒就被一股强劲力道击中,身子失控地向后连连退去,带出了插在莫浮箩小腹上的匕首。 莫浮箩只觉得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从小腹处瞬间扩散到全身,身下一阵湿热,又喷出一片血。 “李尤歌,不需要你多管闲事。”望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那道挺俊背影,莫浮箩咬了咬已无血色的下唇,口中传出忍痛的嘶哑声。 “本王怎能不管你?”李尤歌虽是跟莫浮箩说着话,可眼神却是死死地射向前方,连鹰只觉一股强烈杀意汹涌扑来,还未看清对方动作,就感觉胸口一阵灼烫,血溅满了脸。 他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木然地低下头看去,发现他的胸口已经被完完全全地刺穿了。 甚至,连疼痛都没有感觉到,他就没了意识。 “连鹰,你不能死!告诉我他们把雨翠带去哪了?”望着瞬间倒下的连鹰,莫浮箩前一刻还重重的呼吸不由加速了起来。 “莫浮箩,你若死了,本王怎么办?”李尤歌突然转过身子,双目灼灼地射了过来。 这满地的血腥,倒地的尸首,仿佛于他都看不到一样。 此时,他的眼里只放下了莫浮箩。 莫浮箩被这一句话和这两道目光给扰了心神,她的心簌簌地跳得厉害,眼睛里的光忽明忽暗。 李尤歌,此刻的你是虚情假意,还是真情流露? 谁又知道呢? 疼痛还在继续,下一秒便召回了莫浮箩的心神。 “李尤歌,少在这里演戏,你早就来了,以为我没发现吗?可你却是在上一刻才出手。你若早出手,雨翠就不会被带走了!” 她颤巍巍地抬起手捂住小腹,血下一秒就染满了整个手掌。 李尤歌的温情片刻便消失地无影无踪,望着莫浮箩,发出的声音冷凉到了骨子里。 “若不是你赶她走,她会出事么?莫浮箩,事到如今,你还不知反省吗?说到底,你还是太过自以为是。” “那你倒是教教我要怎么做?面对不知何时会来的杀手,将雨翠这不相干的人留在身边受连累,就不是自以为是了么?” “那你可问过她自己的选择?” 莫浮箩心口猛地一抽,眼前不由闪出雨翠那张满是泪水憔悴不堪的脸。 “阿箩姐姐不会离开兰姨的心思,就跟雨翠不会离开你跟兰姨的心思一样!” “我不怕死!除了我爹,这世上再也没有像你跟兰姨这样真心对我的人了!你若执意赶我走,那跟杀了我没两样!” “阿箩姐姐,我不想走!” 这一句一句的话仿佛就像刚刚被人说出来一样,在耳边不停清晰无比地循环着,循环着……每一个字,莫浮箩都怎么忘都忘不掉。 莫浮箩,你到底做了什么?到底对雨翠做了什么? 真如胥眉说的那样,莫浮箩的心,太冷了么? 李尤歌望着望着莫浮箩,眼中不由闪出一抹心疼,她终归只是个小女人,他看着她此时那般虚弱却又要强忍的模样,脸带不忍地慢慢走近了她,最后在她身前停下,抬起手,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肩。 莫浮箩只觉得一股暖意从李尤歌身体里传出来,轻柔地将她裹住,她竟有些贪恋这种感觉。 等她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头已经抵在了李尤歌的胸前,他胸口上绣着的金丝凰鸟的图案显些刺痛了她的眼。 “咚咚咚”,一声一声传出李尤歌的心跳,搅着她的头疼地厉害。 莫浮箩肩膀不由一颤,一拳重重地砸向李尤歌胸口,冷喝道:“李尤歌,你离我远点!” 说着,快速往后退了两步,与李尤歌离开了些距离。 “浮箩,我是不是说过,我会护着你。”李尤歌轻轻抿了抿唇,眼神竟有些宠溺。 “是么……那我问你,凭什么?”莫浮箩依旧不退不让,眼含薄冷。 “就凭你是莫浮箩……这话我好想早就跟你说过了。” “李尤歌你…….”莫浮箩伸手探向受伤的小腹,用力按了按,踉跄着向后退去。 她不能承认,听着李尤歌的话,她的心竟然颤得越来越厉害。 “你给我闭嘴,不许胡说!” 莫浮箩像是少女撒气般,狠狠剜了眼李尤歌,脸颊染上两团姣红。 “别跟着我!”莫浮箩又低喝了一声,摇摇晃晃地从李尤歌身旁走过,越过倒地的连鹰,朝着雨翠被抓走的方向追去。 李尤歌果然没有跟着莫浮箩,他看向眼前地上落上的一滴一滴的血,阴郁了眸瞳。 “笨蛋,都不顾自己的命了么?” …… 莫浮箩忍着身上伤口的痛脚步不停地往前走着,边走边解开了术在腰上的玉带,将小腹上的伤口缠了起来。 这点伤,对她来说可不算什么。她之所以现在惶惶不安,全都是李尤歌害得! 她自以为是怎么样,冰冷无情又如何?关李尤歌什么事? 她不在乎的人,她才不会轻易被对方的鬼话蛊惑! 他只是利用自己而已,虽然现在他的目的还未明确,但是,依照李尤歌的性子来看,他会无缘无故真心对一个人好? 别傻了,莫浮箩。 你也一直在利用他不是么? 莫浮箩看着脚下的路,努力让自己不再去胡思乱想,可步子却是越来越重。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耳边嘈嘈杂杂地闪过一句有些尖细的嗓音,“姑娘,你没事吧?” 莫浮箩听着这声音有些刺耳,想抬起头看一眼,却发现头重的怎么也抬不起来。 紧接着,她的视线离地面越来越近…… “清月,发生什么事了?”一道温煦的声音轻柔地传了出来。 “主子,有位姑娘昏倒了。”清月朝地上的莫浮箩又端详了两眼,不由提高了嗓音:“她好像受伤了,衣服上全是血!” 莫浮箩迷迷糊糊地扯开一条眼缝,仿佛看到一道闪着光的影子站在了自己身前。 是你么?沈执羽…… 她动了动唇,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莫浮箩想再多看几眼,却再也撑不起那沉重的眼皮,最终不舍地闭上了眼。 她感觉这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场梦,等醒过来,他一定就会不见了。 第四十五章 回家 迷迷糊糊中,莫浮箩感觉被一双温暖的手扶了起来,然后躺进马车里,车子平稳地驶了一段路,她被抱着放在了床上。周围有很多声音,有尖细的,有温煦的,有苍老的,有恭敬的……她的伤口被涂了药包了起来,痛意终于褪去,她紧绷的意识也渐渐沉了下去。 第一次,莫浮箩感觉自己睡得很沉。 不知睡了多久,莫浮箩感觉一阵头痛袭来,眉心一皱,发出一声细细地嘶哑声,渐渐恢复了意识。 睁开眼便看到头顶上的白墙,鼻子里飘进阵阵淡雅芳香。 这种味道弥漫开来的同时,莫浮箩的头痛感终于慢慢缓了下去。 看着陌生的屋子,莫浮箩开始陷入回忆。在她昏倒前看到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沈执羽呢? 此时,屋外传来动静。 “主子,你怎么起这么早?” “我来看看那位姑娘醒没醒,你先去忙吧。”此话刚落,屋门便被推开了。 这声音…… “你别过来!”莫浮箩朝着门口的沈执羽喊了一声,双手紧紧地抓着被子,直捏的手指都泛了红。 “姑娘你醒了?你还好吧?”沈执羽被莫浮箩那一喊,当真停在了屋门外没有进屋,担忧的声音紧接着传了过来。 “谁叫你多管闲事救我了?” 沈执羽,我躲你还来不及,你干嘛要救我! “我看到了你昏倒在路上自然不可能不管,换成是谁我都会救的。”沈执羽的话如同藤条,一下一下缠上莫浮箩的心脏。 沈执羽,你以为你是观音娘娘慈悲为怀么?见谁你都救回家? “我莫浮箩才不需要你救!”莫浮箩不知为何,竟有些气气的。 “姑娘姓莫?”沈执羽的声音里难掩几分失落,轻轻叹了口气,又道:“我看姑娘样子跟我的一位故友很像,原来是认错了人。” 莫浮箩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 “我不认识你,我一直姓莫,你肯定认错人了!”莫浮箩慌乱地朝屋外的沈执羽解释着,她觉得她再继续呆下去就要露馅了…… “姑娘感觉好些了吗?”沈执羽语气依旧轻轻柔柔的,仿佛湖边的芦苇,一下一下小心地抚着莫浮箩的心海,撩起一圈又一圈的荡漾水波。 “没事了……我要回家了,你从门口躲开!” 沈执羽好看的眉不由皱了一下,脸上闪过不解:“姑娘为何要让我躲开,是害怕见到我吗?” 莫浮箩哽了一下,才用力地吐出一字:“对!” 我能不害怕吗? 我这八年来一层一层包裹上的伪装,几乎被你一招就能揭掉,我能不害怕你吗? 莫浮箩感觉伤口又传出一阵痛意,松开了扯着被子的手捂了上去。 包在上面的布湿了一些,好像,又流血了。 沈执羽确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又不放心地说道:“姑娘现在就要离开吗?需不需要我派人送姑娘回家?” “不用你管!”莫浮箩努力控着情绪,才使得自己发出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在意,这一下激动,伤口仿佛又被撕开了。 “好,那我先回屋了。”沈执羽温煦如玉地吐着字,发出几声脚步声,又突然停住,“姑娘回去的路上小心。若有事,就来这里找我,我叫沈执羽。” 温热的话似乎还在空气里漾着不散,脚步声却已远去。 这便是现在的莫浮箩跟现在的沈执羽的距离么?她连直面他的勇气都没有么? 莫浮箩扯出一丝苦笑,跳下了床。 望着门外发了一会呆,就好像那个人一直站在那里一样。 直到走出了院子,莫浮箩依然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在飘着。 怎么不跟他多说几句话呢?或者,死皮赖脸地多住些日子,远远地看上他几眼也是好的啊! 莫浮箩有些懊恼地拍了拍头,转身又朝大门望了过去。 然居? 这里竟然真的挂着然居的牌子…… 不过这扇门不是当初她走过的那里,应该是另一条路。 原来,她曾离她的执羽哥哥这么近…… 莫浮箩又不由想起了然居的装饰,难道…… 不对,不可能,她怎么会有沈执羽是为她而建造然居的荒唐想法呢?那些只不过是她小时候说的做不得数的傻话而已。 带着这种慌乱的情绪仓皇逃离了然居,一入喧嚣的街市,心里好像变得更空了些。 …… “莫浮箩,你还知道回来。” 崇山园梅林里,李尤歌穿着一袭白袍,端坐在林子里的一块青石上,一阵风将他那如锻墨发撩起,黑白分明,气质冷然。 看见穿过梅林的莫浮箩,他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怒意。 “是啊,我活着回来了,是不是很意外?”莫浮箩边说边抬手撑在一棵树干上,微微喘着气。 “哼,可恶的女人。”李尤歌的火气又升了不少。 “雨翠找到了吗?” “等你问,那丫头早没命了。”李尤歌抿了抿嫣红的唇,又道:“她已经回家了。”慢慢,轻抿出两瓣倾城魅惑。 “家?什么家?哪个家?” “云秀楼难道不是那丫头的家么?”李尤歌又狠狠瞪了眼莫浮箩,刚想再训上她两句,那道刚刚还靠在树下的细影却已消失不见。 云秀楼的屋子里,雨翠正坐在床边喂莫兰喝药。 莫浮箩的身子在屋门前猛地停住,心情一阵喜又一阵悲,莫名地就想哽咽几声。 雨翠好像发现了身后的动静,疑惑地回过头,莫浮箩忙抬起袖子擦了擦湿润的眼眶。 “阿箩姐姐,你回来了!”雨翠欢喜地大叫了一声。 “你怎么在这?”莫浮箩脸上依旧冷冷的,可声音却控制不住地有些哽,想掩却掩不住溢上来的激动。 “阿箩姐姐,我想了又想,真的没地方可以去了。兰姨已经同意让我留下了,你就也同意了吧!”雨翠朝着莫浮箩走近了两步,忽闪着两只大眼,水汪汪地注视着她。 莫浮箩被看的脸有些发烫,不自然地咳了两声,目光跟着潋滟了几分,“兰姨都同意了,我才不管。” 说完,便转身逃也似地退出了屋子。 “兰姨,阿箩姐姐这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啊!”雨翠却是有些着急,回过头忙问床上坐着的莫兰。 莫兰忍不住笑了笑,掩嘴道:“阿箩那是害羞了,不好意思直说,她就是嘴硬心软,巴不得你能回来呢。” “真的?”雨翠瞪大了眼,开心地笑了出来。 屋门外,还未走远的莫浮箩身子一停,眼角缓缓落下一滴晶莹。 雨翠,还好还好,你平安回来了。 以后莫浮箩一定不再赶你走了。你同兰姨一样,我会一生都护着。 正想着,一阵剧痛突然从小腹处的伤口传了来,莫浮箩低头一看,才发现那里白色的纱布早就被染红了一片,还在往外渗着血。 “阿箩姐姐,你怎么了?!” 听到走廊里的动静,雨翠忙跑了出来,看着倒在地上的莫浮箩,吓得丢了手里的药碗,惊慌失措地奔上前去。 第四十七章 演戏 “我也觉得公主殿下提那几位美人,有点坏了兴致。”莫浮箩转身背靠?32??围栏上,抬头看了眼天,又转过头看向沈莞,“今天的天气适合比试一场。” “哦?你想比什么?”沈莞目光亮了亮,朝莫浮箩身边挪了挪。 “公主殿下不是说我拿不了剑么,不如就比剑吧。” 莫浮箩说完这话就回头喊了一声:“伊大人,借你的剑一用。” 伊泽有些不情愿地撇了撇嘴,可还是走到了围栏前。伸手握住剑柄,刚想抽出来却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按了下去。 “今天不能比,你才大病初愈,等过段时间吧。”李尤歌说话间已经绕过沈莞,走到莫浮箩身旁,望着她那明显还有些苍白的脸色,语气十分关切。 莫浮箩泛着惑的目光不悦地瞥向立在身边、看着她一脸认真样子的李尤歌,眼波一荡,放出两道刺眼芳华。只听她娇声应道:“王爷还真是关心我啊。” “那是自然,谁让你是本王的浮箩呢。”李尤歌说话间整张脸都已贴了过来,薄润的唇几乎蹭在莫浮箩的耳朵上,紧接着两个轻巧的字悄声发了出来:“别动。” 莫浮箩本欲推开李尤歌,可听了他的话不由一愣,转过头将两眼的光晃晃地注视了过去,很快就读出了一个李尤歌温情脉脉中隐下去的阴狠。 那时隐时现的冷光明明就是在说:你推开本王试试? 莫浮箩眯起了眼,抬起手附在李尤歌胸前,张了张嘴,“李尤歌,你想干什么?” 那微微眯出的细光里明明就是在说:推开你怎么了? “陪本王演场戏。” 眼神却是充满警告:不许拒绝! “你试试?” 两人之间流动的微妙气息,看在沈莞眼里倒是成了一种别样风情,毫不收敛地流露出一些耐人寻味的暧昧。 “皇叔,你这怜香惜玉的本事用得可是越来越熟练了。” “遇见浮箩之后,无师也会自通。” 李尤歌,你说话还能再违心一点吗? 看着近在咫尺一本正经地编写“情话”的李尤歌,莫浮箩只恨不得一匕首割了他的喉,让他再胡说八道。 “你认真的?”沈莞突然变得正色起来,连语气都跟着严肃起来。 “自然。”李尤歌回地正经地不能再正经,可隐在袖子下的手却正死死地捏着莫浮箩的手腕,将她紧紧地束在身下,而对于莫浮箩的那对已经冒火的眸子他却像是没看到一样。 沈莞站在两人身后,只能看到李尤歌的背影,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莫浮箩就好像被李尤歌揽在怀里一样,沈莞又重新恢复了笑,娇声道:“哎,本来还想同你说门亲事的,结果……一直以为皇叔喜欢的是那一位,没想到……” “呵呵……尤歌以为皇兄已经了解我的心意了。” 李尤歌松开了抓着莫浮箩的手,下一刻便转了身子,看向沈莞:“小莞还是把心思放在军营里吧,这些儿女情长说媒拉线的事,你还是别掺和了。” “哼!”沈莞有些不悦地嘟了嘟嘴,白了眼李尤歌一眼:“你不会是早就知道我要跟你说媒,故意在演戏吧?” “箩箩……她不信本王对你的情意,怎么办?”李尤歌突然又转过了身子,整张脸放大一样出现在了莫浮箩眼前。 “谁叫箩箩?滚开!”莫浮箩忍无可忍地一掌劈了过去,却被李尤歌很轻巧地挡了下来。 “你伤口还未愈,别动手再扯开了,小心些。”李尤歌一边接着莫浮箩攻过来的动作,一边温柔含情似地说着。 “闭嘴!”莫浮箩气息一冷,再次打了过去。 “够了够了,本公主才不看你们打情骂俏,有这时间不如去练兵了!走了!” 沈莞挥了挥袖子,转身跨上马,只听马儿一声嘶鸣,便越过了围栏。 “皇叔,别忘了你输的东西,给我送到军营里来!” 沈莞最后又冒出来一句话,一人一马很快便消失了。 “好了,不打了!” 李尤歌身子往后一退躲开了莫浮箩踢过来的一脚,嘴角扯了扯,笑容在光下不断被放大。 “李尤歌,又用我帮你挡了箭,你说不打就不打?” “神医刚寄过来一道药方。”李尤歌却是突然转了话题。 “你说什么?” “本王已将莫兰的情况写信告知了神医,神医还要过几日才回来,所以就先写了个方子回来。” “所以,你想说什么?”莫浮箩停下了攻击的动作,眼睛一瞬不瞬地看向李尤歌。 “方子先给你,作为刚才演戏的奖励。”李尤歌看着迎在自己眼下的那张脸,刚刚还是满脸愤怒,接着又变成了一脸的高兴,现在却换上了一层薄冷,可那眸子里的光却骗不了人。 莫浮箩,你自己都不知道么,其实你所有的心思都会在那对漆黑的眸瞳里流露出来,难道就没人读出来过么? “药方拿来。”莫浮箩二话不说就伸手过去讨要。 “伊泽,你去书房将本王夹在书里的那张纸拿过来。”李尤歌朝一直站在马场外的伊泽吩咐了一声。 “是!”伊泽一声应下,便转身离开了。 “好了,接下来也该谈谈你我之间的事了。” 李尤歌轻笑一声,走到围栏前,单手一撑便坐了上去。 “你我之间有什么事?”莫浮箩身子半靠在围栏上,仰头看着李尤歌。 “本王听说,你在然居里说,你跟本王不熟?” “确实不熟。” “莫浮箩,若本王想跟你变熟呢?”李尤歌低头盯着莫浮箩的眼睛,挑了挑眉,声音里尽是魅惑。 “李尤歌,这里没别人了,你好好说话。”莫浮箩咬着牙冷声道。 “呵呵……你还是这么无趣。”李尤歌收了玩笑的模样,正色道:“你把本王的美人弄疯了,你总得补上一个吧。” “刚才不是有人帮你补么?” “沈莞补的那个不对本王的胃口,还是你看着更对胃口些。” “李尤歌,你若再胡说,小心我毒烂你的嘴!”莫浮箩胸口一颤,怒道。 “就你那点小毒……啧啧”不知为何,看着一贯冷凉的莫浮箩被自己气的面红耳赤的样子,顿觉格外有趣。 “我的毒确实在王爷眼里小了点,要不了王爷的命,但足以能毒烂王爷的嘴了。要不要试试?”莫浮箩也纵身跳到围栏上,坐了下去。不用再仰着头看李尤歌,感觉舒服多了。 “看来,这规矩你还是要学啊,要不然怎么得罪人的都不知道。” “呵呵……”莫浮箩扯了扯唇角,看着李尤歌的眸子亮了亮:“我若有王爷的两分演技外加一分心机,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还需要学吗?” “那倒是,本王的演技跟心机,整个大济也没有第二人能比得上。”李尤歌耸了耸肩,回道。 看着眼前那人一副欣欣然像是在享受夸奖的样子,莫浮箩再一次怒了。 第四十八章 暧昧 “李尤歌,你也没有个王爷的样儿。”莫浮箩撑坐在围栏上,抬头看着?33??蓝的天,吐出一下气声。 “你认为王爷该是什么样?”李尤歌幽叹一句,歪头看向莫浮箩。 她的侧脸轻轻扬着,大病初愈的虚弱还未全部褪去,比平日里看起来更惹人心疼。 她一直很冷,说话从不加修饰,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完全不懂隐藏。与其说她冷,不如说她性子很真。对于不喜欢的,绝不昧心讨好。 她变了吗? 比起第一次见她,好像变得不那么冷了。似乎多了些人情味儿。 “我不认识别的王爷,不知道王爷该是什么样,但是你这样的不行,太招人烦。”莫浮箩将下巴一收,微微侧脸看向李尤歌。 她说话的表情格外认真,看着李尤歌由喜转怒的样子,眼眉翘了翘,好看地像开出了一朵花。 “莫浮箩,你这种性子才是招人烦吧。”李尤歌又习惯性地摸向腰间的玉牌,描蹭了两下上面镌刻的花纹,继续说道:“由着自己性子乱说话,尤其是容易招惹权贵记恨……” “无所谓,我并不在乎。”莫浮箩哼了一声,转眼望向身下宽阔的马场,不再搭理李尤歌。 “胥眉怎么教的你规矩?”李尤歌往莫浮箩身边移了移,很是不悦。 “她教不了我。”莫浮箩依旧望着马场,声音越发薄冷。 “那本王换个人来教吧。秦越先生怎么样?” “他是谁?” “近点说当过本王的老师,往前说是皇兄的伴读。哦,他还是冉许途老丞相的门生。怎么样,这人做你老师可行?” “不行。”莫浮箩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莫浮箩,你还真是不识好歹。”李尤歌十分气闷,恨不得直接一脚踹过去。 “然居里有个叫白朗行的先生,我要他教我。”莫浮箩直接无视李尤歌的怒意,淡淡地开了口。 “你怎么认识他的?”李尤歌怔了怔。 “听别人说的。” “他前两日罚学生得罪了权贵,现在都准备告老归田了。” “得罪了谁?边雪卿吗?”莫浮箩想了想,说出了一个名字。 李尤歌侧过身,单手撑在围栏上怒气依旧未消,瞳色幽深,深深望向莫浮箩:“边雪卿你也认识?” “边家小姐,印象深刻。”莫浮箩又冷冷地看了眼李尤歌:“到底行还是不行?” “好,本王安排。”李尤歌想了想,回道。 莫浮箩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歪头看了眼在李尤歌身前站着的那匹骏马,眼睛亮了亮:“这马让我骑一下如何?” 说话间,莫浮箩已经跃下围栏,走到马儿身旁,抬起手摸向它晶亮柔顺的毛。 马儿有些不安地哼了两声,晃了晃脑袋,黑溜溜的眼睛打量着莫浮箩。 “本王的黑狮脾气有些暴躁,你怕是降不了它。” “哦?那就试试。”莫浮箩眼神一挑,伸手勒住黑狮身上的缰绳,脚下微微用力便跳上了马背。 黑狮嘶鸣一声,用力摇晃着身子,欲将骑在自己身上的人给甩下去。 “还真是有点脾气。”莫浮箩轻扯了扯嘴角,眼里的光更亮了些,开始想着驯服这匹烈马。 李尤歌看着身前旳一人一马,眼睛直直地盯着莫浮箩的一举一动,她眼里像泛着光华一样,时惊时喜,时娇时柔,原本薄冷的气质淡了,更多了几分情味儿。 还真是,有些精彩。 “嗷!”黑狮又是一声仰天长鸣,接着便传出嘀嗒的马蹄声,等李尤歌再回过神的时候,一人一马已经在马场里奔出去老远了。 “哈哈!黑狮,你还不是被我驯服了?” 哒哒马蹄声夹杂着莫浮箩一阵又一阵的大笑声,随着扬起的尘土在眼前和耳边久久飞扬。 李尤歌慢慢坐正了身子,望着那一片接一片的尘埃雾起,似乎看见了莫浮箩正朝着他骑马而来,乌黑的发柔柔地在周身飘着,着一袭粉色罗裙,衬出清丽容颜,满脸全是笑。 她温婉,清丽,一颦一笑挠人心尖。 渐渐地,美人离自己越来越近,清丽容颜顷刻间换成一张温婉绝美的脸,粉艳的唇一张一合绘出一弯桃月,募地揪着他的心一紧。 “李尤歌,你癔症了么?” 清冷地声音召回了陷入迷醉的李尤歌,他惑惑的眸子动了动,眼前渐渐清晰出莫浮箩那张冷情的脸。 呵,自己在乱想什么?莫浮箩怎么会跟她一样? 李尤歌瞬间便清醒了过来,看着骑在马背上的莫浮箩,清了清嗓子,掩去刚刚的那一瞬失神。 “莫浮箩,本王同意你骑黑狮了吗?下来!” 面对李尤歌莫名其妙的火气,莫浮箩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翻身跃下了马。 黑狮感觉身上人下了地,竟有些不舍地往莫浮箩身上蹭了蹭,鼻下哼哼了几声,像是撒娇一样。 “呵呵,你比你主人可懂事多了。”莫浮箩抬手抚了抚黑狮的头,笑道。 “黑狮,过来!”李尤歌愤懑地吼了一声。黑狮身子停了停,朝李尤歌看了一眼。 “过来!”又是一声提高音量的大吼,黑狮晃了晃头,又蹭了下莫浮箩,才甩着尾巴朝李尤歌走去。 李尤歌一跃跳下了围栏,扯过马儿的缰绳跨上了马背。 “看到了么,这可是本王的马。”边说还朝朝莫浮箩扬了扬头。 看着李尤歌如小孩子般宣誓所有物的举动,莫浮箩嫌弃地转了视线,才注意到不远处渐渐走近一道粉色的身影,旁边还跟着伊泽。 “虞姑娘,主子现在好像没空见你,你还是回去吧。”伊泽边伸手拦着虞晓莲,边说道。 “怎么会,是王爷叫我来的。”今日的虞晓莲显然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妆容精致,一身粉色的裙子使得她更添几分娇嫩,束着纤细的腰肢妩媚动人。 “叫来陪你演戏的?”莫浮箩瞥了眼那道聘婷之姿,问向李尤歌。 “可惜来晚了,没机会上台了。”李尤歌骑在马上懒懒地回了一句。 “做你的女人真够可怜,随时被你拿来当棋子不说,用的不趁手了还会随时被弃掉。” “确实是这样……不过,本王还是喜欢你这一枚棋子。”李尤歌低头看着莫浮箩,一人一马四道目光同时射过来,引来莫浮箩一阵冷颤。 第四十九章 绯闻 “那你这局棋必输无疑。”莫浮箩扬了扬头,抬手遮在额前,将越见炽?33??的阳光挡在了眼上,“用我当棋子可要付出代价的。” “哦?”李尤歌翘了翘眉,眼中全是兴味。 “原来是浮箩妹妹来了,看来是我来晚了呢。” 虞晓莲不顾伊泽的阻拦,转眼间已经走到了莫浮箩身边,声音娇滴滴的像能捏出水来。 “莲儿今天是不是赖床了?”李尤歌望着地上的美人,一丝不悦很快闪过,瞬间就变成了柔情四溢。 “王爷,讨厌死了,为何这么说人家……”虞晓莲小脸一红,嗔了一声。 莫浮箩懒得多看身前这个造作的美人一眼,更不想看李尤歌跟她打情骂俏,转身就从虞晓莲身边穿了过去。 “拿来!”莫浮箩很快走到伊泽身边,停了步子朝他唤了一声。 “什么?”伊泽白了眼莫浮箩。 “药方。” 伊泽有些不愿地掏出一张纸,刚举起来准备递给莫浮箩,便被一只白皙的手给抄了过去。 李尤歌坐在黑狮身上扬了扬手里的纸,朝着莫浮箩邪魅一笑:“过来拿。” “李尤歌,别逼我动手!”莫浮箩狠狠地攥了攥拳,朝李尤歌走去。 “哈哈,来,本王看看你有何能耐。” “李尤歌,你究竟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假?本王对你说的所有话都是真的啊,浮箩。” “很好。”莫浮箩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哈哈哈……” 李尤歌又是一阵大笑,莫浮箩已经跃上马背一掌劈了过来。 伊泽看着骑在马上的两人,不由抬起手抚了抚额。 主子,我真是越发看不懂了,你对那姓莫的是演的哪一出戏? 虞晓莲搅着手里的帕子看着骑在马上纠缠在一起的两人,眼里的恨意越来越深。 “哼,杀手都杀不死你,莫浮箩你这个贱人,就再多活两天,自会有人取你性命!” …… 通阳郡一向不缺故事,尤其是一些皇亲国戚皇子王爷的事,更是会被好事者传地沸沸扬扬。 距离“马场演戏”事件和“马场抢药方”事件过去还不到半日,通阳郡的每个角落里就都已经传遍了怀樱王跟一个女杀手的“绯闻”。 据说,怀樱王李尤歌为了把美人带回府里,不顾危险硬闯谒门,一人独战几十名谒门杀手,在一个冷冷血夜里,李尤歌抱着莫浮箩踏出了谒门的大门。 他深情地望着怀里心爱的女人,许下誓言:“浮箩,别怕,以后本王定会护你一生一世。” 莫浮箩生性冷漠,多次拒绝怀樱王的爱意,搞得怀樱王恍恍惚惚,只能进宫求见皇上寻找赢得美人芳心的法子。 几日未见,相思难眠。再次见到莫浮箩的李尤歌忍不住心里的爱意,将她深深拥入怀里,这一幕被公主看到,本来要给怀樱王说亲的公主不忍拆散如此相爱的两人,只能选择祝福,然后离开。 莫浮箩终于看清了李尤歌的爱意,两人在夕阳下同骑一马,奔走在青山绿林中,不顾皇权,不顾众人阻拦,只用君手执子手,君心似子心。 …… “噗……哈哈哈哈”听着楼下厅里说书先生满含深情地讲完最新一版的怀樱王与莫浮箩的爱情故事,在人前一向优雅自处的胥眉,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那说书先生,怕是要被怀樱王打死了。”胥眉收了笑,对身边的酒楼伙计安贵说道。 “我看这事像真的!”安贵却一本正经地凑到胥眉身边回了一句。 “哦?”胥眉瞬间来了兴趣,两眼亮了亮,难道还有什么她错过的精彩故事? “嘿嘿。”安贵挑了挑眉,一脸地八卦,眉飞色舞地说起来:“老大,你不知道啊,上一次怀樱王就是带那莫姑娘来的,两人在意天雅间里聊得可开心了!那莫姑娘喜欢喝浓茶,怀樱王就嘱咐我给她上浓茶,那眼神那语气,别提了!都说怀樱王怜香惜玉,我可算见识到了。” “安贵,你讲真的?”胥眉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那是当然,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还能有假?”安贵拍着胸脯保证着,而后又怕胥眉不信,又补充道:“后来意天雅间隔壁的意情雅间来了几位姑娘,那莫姑娘还特意找我问了呢,那样子跟吃醋没两样啊!” “咳咳……”胥眉惊地咳嗽了两声……吃醋的莫浮箩……她真的想不出是什么样啊! “那当日在意情雅间里的客人是谁?” “有好几位姑娘,其中还有那一位。”安贵说着,就凑到胥眉耳边,轻声地报出了个名字。 “竟然是她……”胥眉眼光闪了闪,随即换上了一脸微笑:“看来,要有场好戏看了。” “不过,今天这说书先生不能继续在藏意楼里说了,给他点银子打发他早些走吧。”胥眉朝着安贵吩咐了一声。 “为何赶走呀,大伙都爱听啊!”安贵很是不解。 胥眉挥了挥袖子,又恢复了往日里的优雅。轻轻动了动唇,说道:“我可不想李尤歌把我的酒楼给拆了。” “算你还有些自知。” 一道冷魅的声音突地跳进了胥眉耳中,下一刻便看到站在走廊里一脸阴沉的李尤歌。 而李尤歌的身后,跟着同样阴沉着脸浑身冷意的莫浮箩。 胥眉讪讪地笑了两声,斜眼瞥了瞥楼下厅里已经被抓出去的说书先生,沉雅道:“贵客来了,安贵还不领去意天雅间。” “是是是!”安贵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哆嗦地引着路:“爷,这,这边请!” 李尤歌没有动,望着安贵看了半晌,才开了口:“你刚才说她跟你打听隔壁姑娘了?” “这,这……”安贵余光瞥见莫浮箩望过来的冷眸,身子忍不住颤了颤。 “嗯?”李尤歌不耐地哼了一声。 “是的,爷!”安贵吓得忙回道。 “嗯……”李尤歌点了点头,迈开步子走向雅间。 “莫浮箩吃醋那事是真的。”撩起门口的帘子,伴着几下叮铃轻响,李尤歌又飘出了一句话。 莫浮箩身子一滞,双目愤愤地射向了李尤歌。 “李尤歌,原来你带我回来是真的看上我了。”莫浮箩冷幽幽地说一句,嘴角漾出一丝浅笑。 “安贵,还不快去给客人准备一壶引花醉和一壶浓茶来。我跟你一起去!”感受到李尤歌跟莫浮箩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胥眉忙朝后退了两步,拉着安贵便往楼下走去。 “是是!” 安贵忙不迭地应着。 第五十章 心思 雅间里,莫浮箩望着一坐下就斜靠在椅子上一派慵懒的李尤歌,火气更?33??了些。 “传出那样的事,你不该解释下么?” “哪样的事?”李尤歌抬了抬眼皮,眼里似乎含了笑。 “我早说过,什么小五小六的,你想都别想!”莫浮箩低吼了一声,胸口微微上浮着,显然被气得不轻。 “本王也说过,你差了些。” “呵……那你就别让那些人胡说八道!” “嘴长在别人身上,本王哪管的了?”看着莫浮箩越来越气闷的表情,李尤歌心情更加好了些,往她身边凑了凑,嘻道:“不如你去把那些胡说八道的人给毒哑了,怎么样?” “那你第一个就会被毒哑。”莫浮箩咬着牙冷声道。 “本王终于知道,为何才短短几日就有人会想要你的命了。” “那还不是拜你所赐。” “呵呵,可不见得……毕竟你没来的时候,本王的崇山园可是一切太平。” “究竟事实如何,我一定会查个清楚。”莫浮箩盯着李尤歌,沉沉回了一句。 “那最好不过。”李尤歌笑道。 我想知道你用我挡掉的亲事,是哪位姑娘?”莫浮箩眼眸闪了闪,问向李尤歌。 “你何时这么八卦了?” “说还是不说?” “这里。”李尤歌轻吐出两个字。 “这里?酒楼?”莫浮箩皱了皱眉。 难道是上次遇见的那个李尤歌的“心仪之人”? “李尤歌,明明对人家有意思,还演戏拒婚?” “本王帮她挡的,不想勉强她而已。”李尤歌却是收起了慵懒之姿,正色回了一句。 “你的心思可真难猜。”莫浮箩抬眉冷声道。 “你不也一样么?”李尤歌抿嘴邪魅一回。 “我可是越来越好奇她是谁了。” “她么?想知道自己去查好了。” 莫浮箩学着李尤歌样儿也歪着身子靠向椅背,视线从面前人身上移开,转向了门口的白色串珠帘上。 美人背,灵鸟音,未见其貌就能醉人心神。这通阳郡里的哪一位能这样呢? 莫浮箩想着想着,脑中渐渐勾出一张倾城倾国的脸。 是她么? 难道是边雪岫? 好像又不像。 又或者是……那个人? 莫浮箩想的正入神,安贵端着一壶酒一壶茶走了进来,恰好打断了她。 莫浮箩忙收回恍惚的神色,才发现李尤歌竟一直望着她,眼中的光晕烈烈放出,竟那般引人痴醉。 莫浮箩心口一荡,忙将视线移开。 “浮箩,等你学完规矩便来当我侍卫吧。”李尤歌却是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你的侍卫不是伊泽吗?”莫浮箩面露疑惑。 “他好像输给你了,还是浮箩厉害些。”李尤歌笑了笑,一脸深意无从探究。 此时,正在某条街上逛着的伊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紧接着,后背隐隐升起一股冷风。 “听说上次你喝醉之后,很是精彩。”李尤歌捧着酒杯抿下一口,望着莫浮箩的眼神里带了几分醉意。 “听说?”莫浮箩咽下一口浓茶,瞥了眼有些醉态的李尤歌,清冷道:“耳听为虚,王爷别太当真了。” “那你让我眼见为实一下?”李尤歌说着,便倒满了一杯酒推到了莫浮箩身前:“尝尝。” 莫浮箩伸手一挡,牵唇道:“等下不是还要见白朗行先生么,这酒还是算了吧。” “也好。”李尤歌抿了下红唇,舌尖卷起唇上一丝酒渍,眉眼一展道:“那就先欠着吧。” “白朗行很不错。”李尤歌突然幽幽地说了一句。 莫浮箩面无异色地应了一声,“对,很不错。” 下一刻,四目相对,双双皆如黑漩。 白朗行,当年冉许途的同门,因为为人处世一向愤世嫉俗不屑走官路,遂一直只当了个学问先生。若不去细查,还真不知他跟冉许途还有这么一层渊源。 有些事,有些人,似乎都已经呼之欲出了…… “时辰差不多了,我先过去了。”莫浮箩不愿再与李尤歌多说,躲开他的灼人注视,起身走向了屋门。 李尤歌望着那只还溢着酒香的杯盏,轻敲了下桌沿,一道黑影瞬间闪进了屋里。 “把之前分出去跟着她的人都撤回来,接下来换你跟。” “是!”黑影清冷地应了声,随后又道:“要暴露么?” “不急,先跟着她,把左竟之给挖出来再说。” …… 莫浮箩从藏意楼出来的时候已是晌午时分,头顶上的日头正烈,她微眯着眼眺了眺前面的悠然小径。再次踏入“然居”,整个人的心境都不一样了。 “白朗行先生在哪?”莫浮箩问向门口检查牌子的小童,只见他晃了晃脑袋,两角小辫跟着跳了两下,才伸出小手给指了路。 “你从这里进去,一直往西走能看见个圆形拱门,进去之后穿过一片小林子就是白先生的住所了。” 莫浮箩朝小童点了点头,收好牌子,便朝着他所说的西边走去。 沿途遇见了三三两两的小姐公子,但这些人都没有像边雪卿那般嚣张跋扈,顶多就是多看上莫浮箩两眼,发现没什么特别之处便就匆匆走远了。 莫浮箩自然也不多言,继续走脚下的路。 走着走着,发现路过的一条小路通向的竟是那日沈执羽将自己救回时安置的小院,此刻幽幽静静的,竟还能听到莺莺的鸟语雀声。她忍不住驻了足,傻傻地就站在那什么也没干,往里面的幽静小院看了半晌,才自嘲地轻笑了声。 “莫浮箩啊莫浮箩,你这是犯了大忌,懂么?”莫浮箩自言自语地叹了口气,才将目光收回继续朝前走。这恍恍惚惚的心思,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 庭院里,沈执羽执笔的动作停了停,还未画满的花瓣漏出一小块缺口,不知是已经凋零了还是被人采了去。 “主子,怎么了?”清月研墨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了眼发愣的沈执羽。 “就是方才有阵心绪不宁罢了。我让你查的那位姑娘可有消息了?” “还,还没有。” 糟糕,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清月打着哈哈瞥了眼沈执羽,见他又执笔落在了画上并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意思,才稍稍松了口气。 第五十一章 熟人 莫浮箩收着心思,一路上不敢再胡思乱想,就这样往前走了一小段路,便看到了一扇圆形拱门。弯着腰迈进门里,紧接着便是一片小林子。 这片林子很小却很浓密,从中间走过去,衣裳不小心蹭到枝叶,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走了没多远,便到了头。莫浮箩朝前探了探,发现出了林子就是一座青竹雅居,门外端坐了个灰衣白发的老者,正独自饮着茶。 “你来了。”白朗行将杯盏轻轻放到面前的石桌上,眉目炯炯地望了过来。看着莫浮箩的表情,就像招呼着归家的孩子。 莫浮箩脚下步子一顿,一瞬间有一种莫名情绪似从心口漾出来,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想了又想不知该如何回那一句久别了的“你来了”,最后只有重重“嗯”了一声。 “来这儿坐。”白朗行笑着指了指身边的石凳。 莫浮箩点了点头,几步走到石凳前,撩起裙摆坐了上去。 “先喝口茶润润口。” “多谢白先生。”莫浮箩恭敬地将茶盏接了过来。 “你长大了。”白朗行望着莫浮箩的目光闪了闪,突然轻轻冒出一句。 莫浮箩眼睫一颤,离白朗行这么近,连他头上有几根白头发都能看的清清楚楚,万千情绪只汇成鼻下一酸,重重地吞咽了下眼眶里的湿热,很多往事却依旧如迅猛的风潮一样翻滚而来。 “你还记得我?”莫浮箩拿着茶盏的手微微抖了抖。 “你还是那样,只是长高了些。”白朗行依旧笑着,抬起手捋了捋胡子。 “白先生,我现在是莫浮箩。”莫浮箩吸了吸鼻子,沉声正色地介绍出自己,生怕白朗行先自己一步揭开她身上披着的那层罩衣。 白朗行却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朗声道:“名字只是个代称而已,你还是你。” “白先生唤我小箩吧。”莫浮箩端起茶盏饮下一口,觉得此间味道有些苦了。 “嗯,你来找我学规矩的?”白朗行语气变的严肃了些,问向莫浮箩。 “学规矩前,先生可否告诉我些八年前的事?”莫浮箩目光一暗,沉声问道。 “往事莫要再提!”白朗行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然后站起了身,“小羽说要给我画幅画,到现在也没送来!我去看看!” 小羽? 莫浮箩不由眉头一皱,“啪嗒”一声,一条心里拼命想要系牢的结好像被解了开。 “白老先生,画来了!” 此时,一道尖细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才一眨眼的功夫,清月那张笑容满溢的脸便出现在了莫浮箩眼前。 这不是跟在沈执羽身边的那个人么,他怎么来了? 那,沈执羽呢? 莫浮箩这想法一出,不由紧张地望向了门口。 院门外空空荡荡的,并没有那道身影出现。 若是沈执羽这时候来了,再加上个白朗行,两位她昔日里的“熟人”一起出现,她真的不知要如何应对。 还好,他没来。 莫浮箩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去。 “白老先生,主子因为临时有事不能亲自前来,让小的先把画给您送过来!” “哈哈!还是小羽细心!真是好画,好画!”白朗行一边夸着沈执羽,一边展开画欣赏起来,越看越欢喜,越笑越开心,连连夸赞沈执羽的画技。 “您喜欢就好,喜欢就好!”清月陪着笑站了一会,这才发现石凳上还坐了个人,不经意地扫过去一眼,不由一惊。 “哎哟,莫姑娘,你怎么在这啊?” 莫浮箩皱了皱眉,抬眼瞥过去一下,冷冷道:“我认识你么?” 清月不由脸色一僵,眼珠转了好几圈才又恢复了笑:“莫姑娘,你忘记我家主子救过你了么?我家主子姓沈。” “嗯......”莫浮箩心肝儿一颤,可面上依旧死不承认:“你认错人了。” “认错了?”清月清了清嗓子,再次打量了一番莫浮箩,见她一直是一副冷冰冰的态度,他毕竟也只是见过昏迷中的莫浮箩一面,当下也不是很确定,索性不再多做纠缠,且先回去报告了主子再说。 “白老先生,画已送到,不知您还有何吩咐?” 白朗行挥了挥手,“你告诉小羽,老夫很喜欢他的画,他回来记得来找我,老夫有东西给他。” “好。”清月又跟白朗行道了别,视线从莫浮箩身上掠过,最后又打量了一眼,才退出了院子。 “我记得你们小时候关系可好得很。”白朗行重新坐回到石凳上,看了眼呆愣中的莫浮箩。 “嗯?”莫浮箩回过神,看向白朗行,眼里的光灭了灭,“你也说的是小时候,并不是现在。我现在是莫浮箩。” “罢了罢了!”白朗行挥了挥手,朝着莫浮箩扬了扬手里的画,“要看看吗?” 莫浮箩起身走过去,抬手轻轻将画接了过来。 画里,几株黑色枝丫,开满艳红的梅花,几朵开的正艳,几朵落下几片小瓣儿,悠悠荡荡地从枝上一直落到地下。风一来,花枝跟着颤,仿佛隔着纸都能闻到花香。 “先生喜欢梅花?”莫浮箩说话间已将画合上递给了白朗行。 “嗯。”白朗行将画接过,又看了两眼莫浮箩才开口道:“我们开始学习吧。” “好。”莫浮箩轻应了一声,目光在那合上的画上停了停,才又转身坐回到了石凳上。 讲了约莫一个多时辰,白朗行才停了话,“今天就到这里吧,你还没用午膳吧,陪老头去吃点怎么样?” 莫浮箩本想拒绝,但看着白朗行那一脸的和蔼笑意,又不忍开口回绝,遂点了点头。 白朗行虽被停了课,但在然居里的名望还是有的,来往很多公子小姐一见是他,都会上来问安,顺带着打量上几眼莫浮箩。 莫浮箩跟在白朗行身后,直到出了然居,那种被人打量的不悦感才稍稍降了下去。 可走到街上没一会,就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股气息一直追在她身后。 被跟踪了? 莫浮箩嘴角轻轻一扯,继续若无其事地跟着白朗行。 “到了。” 白朗行带着莫浮箩又绕过一条小路,最后停在了一处简朴的小店前,轻轻叩了叩门。 第五十二章 反常 “来咯来咯!” 小店里传出一声吆喝,门很快就被打开,一张面带笑容的中年妇女的脸便探了出来。 “是您来了,快请进。” 屋子很小,布置地也很简单,只勘勘摆了两张桌子,倒是打扫地很干净。 这个时间早就过了午饭时辰,所以并没有其他客人。 莫浮箩跟着白朗行坐在了左边的桌上,白朗行笑着问道:“小箩,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白先生看着点菜就行。” “呵呵……”白朗行捋了捋胡子,看着莫浮箩认真道:“还记得么,小时候你很喜欢吃的油姜糍粑,就是这家店老板的手艺。” 莫浮箩手下一紧,泛出一截指白,冷声道:“不记得了。” “无事,今天点来尝尝。” 白朗行报了几个菜名,老板娘知会一声,便进里屋备菜去了。 “这里开了得有二十几年了。”白朗行突然说了一句。 莫浮箩一愣,隐隐像是感觉到了什么。 “原先,我都跟他一起来。”白朗行又说道。 “后来,他当了丞相……”白朗行像是回忆什么,这时,老板娘端上了一盘青菜,打断了他的话。 莫浮箩紧了紧藏在袖子里的拳,用力咬了咬唇,才控下有些外溢的情愫。 “尝尝这道菜。”白朗行拿起筷子指了指盘子。 “您真的不知道八年前发生的那件事吗?”莫浮箩望着白朗行,再一次问了出来。 “他去世后的事我都不知道了,何况是八年前?”白朗行夹起菜递到嘴里嚼了两口,缓缓念叨起来:“这味道不比从前了,什么都是会变的——就比如你跟小羽。” 莫浮箩紧绷的那根弦“呦”的一声被生生扯断,她自怜般地摇了摇头,松开了握紧的拳拿起了筷子。 真是食不知味。 纵使桌上是珍馐美味种种,她现在也尝不出分毫滋味。 莫浮箩知道白朗行不会再说别的了,她起初找他来当老师也算是冒了被李尤歌识别身世的险,可最终还是未能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 罢了,既然这条路走不了,那就换一条。 “小箩,多吃一些,你太瘦了。” 白朗行这话说的万分慈爱,就像当年她小的时候,冉许途坐在她对面哄她一般。 呵…… 莫浮箩不由在心里自嘲一声,白朗行跟冉许途能一样么? “我饱了。”莫浮箩淡淡回了一声,将碗筷放下,站起身,朝着白朗行盈盈拜了下去。 “今日多谢白先生教诲,改日我再来找您赐教。” 话一说完,莫浮箩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小店。 身后,白朗行缓缓放下了筷子,过了好半晌才幽幽低叹了一声:“可惜了。” ...... 莫浮箩从小店出来的时候,仿佛经历了一场比濒死厮杀还要劳心费神的事情。 愣了好一会,想了很多,也没有找出答案。低头摸了摸吃得鼓鼓的肚子,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她不清楚,白朗行此人的出现于她来说意义是什么? 只是小时候认识的一位慈祥老者?还是现在要教授她规矩的然居老师? 最初,在然居里听到白朗行这个名字,她有种莫名的惊喜。记忆中,这是一位满腹诗书又温文儒雅的先生,远离政途,活的自在潇洒。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政谋皇权对于他还不如沏一壶好茶、观一幅好画。 他所过的日子向来都是远离政权、阴谋、各种纷争…… 莫浮箩猛然一滞,似乎终于明白了白朗行的心思。 经过这么多年的磨难,识得她的人依旧能识得她。可这个识得她的人却不愿意跟她吐露当年的那些是是非非。只因为,他不会为了某个人而坏了自己的清淡日子。所以,她也该理解他才对。 就像,她是莫浮箩,她注定不能平淡度日,但是白朗行可以。 那么接下来,她又该怎么办? 莫浮箩边想边走,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城门口。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太阳已经斜下了一半,有一半已隐入了山涧里。阳光挥挥洒洒,溢出越来越淡的霞影。温和的光洒在她身上,斜映出地上一道斑驳。 这时,身后又突然晃荡出一阵清冷的气息,莫浮箩脚步微滞,嘴角轻轻勾了起来。 这气息为何让她感觉有些熟悉? 微闭了眸子在脑中快速一过,莫浮箩猛地睁大了眼,心下一沉:这是那个之前跟着左凤的人! 原来,这人的目标并不是左凤,而是她么? 这道气息虽然跟之前一样都是须臾一现,可还是被她捕捉了下来。 这个人,会是李尤歌派来的么? 亦或是谒门派来的? 莫浮箩眼光一动,不疾不徐地走到了城门外的一片杏林下,折了一段枝丫,便又返回了城里。 那个人的气息,又突然消失了。 城中的人流依旧喧嚣,很多摊位前的摊主都在卖力吆喝,莫浮箩若无其事地逛着,突然,人群中一道一闪而过的黄色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不是雨翠吗?她怎么跑到街上来了?仔细一看,雨翠的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莫浮箩疑惑间,刚想追上去问个究竟,身边却飞快地走过去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怎么是你?”莫浮箩几步奔上前去一把扯住了那人的胳膊。 被扯住的人反应极快,转身就是一劈,却被莫浮箩躲了过去。那人不由冷哼了一声,转过脸来一看,竟是伊泽。 “你怎么在这?”伊泽看着莫浮箩,当下就流露出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这应该是我问你。”莫浮箩松开了抓着伊泽的手,冷冷瞥了他一眼,问道:“说吧,为何跟踪雨翠?” “谁跟踪她了!”伊泽一着急,原本黝黑的脸竟然泛出两道红晕。随后又忙解释道:“我是看她一个人上街,怕她遇到危险!” “哦?” 莫浮箩看着伊泽此时的表情,竟然感觉莫名地有趣。 “那你心虚什么?” 伊泽一听,脸更红了几分,最后竟朝着莫浮箩嚷嚷起来:“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连手底下人反常都没发现!” “雨翠反常?哪里反常?” 莫浮箩收了逗趣伊泽的兴致,瞬间变得正色起来。 “她这两天每天这个时候都提着食盒出来,难道不反常吗?” 莫浮箩听完伊泽的解释,眉头下全是忧色,然而看伊泽的时候依旧冷冷淡淡,紧接着发出一阵凉声:“那也轮不到你来跟踪她。” “谁跟踪她了?莫浮箩你怎么不讲理呢!”伊泽气闷地低吼了一声。 “为何要跟你讲理?”莫浮箩淡淡飘出一句,一副倨傲的清冷从脸上现出。 “你......”伊泽整张脸憋的通红,只是这一次是被莫浮箩给气的。 两人斗嘴的时间里,雨翠已经走没了影。 “我回府了。” 莫浮箩丢下这么一句话便从伊泽身边走了过去。 “雨翠你不管了吗?”伊泽急的跳脚的声音在这小巷里犹如炮仗般横冲直撞开来。 “雨翠的事我当然要管。”莫浮箩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巷子里。 第五十三章 朋友 伊泽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才回了神,他觉得这个莫浮箩就是他的王爷主子专门带回来治他的…… 可又能怎么办,打又打不过人家...... 唉!伊泽又重重叹了口气,决定先回崇山园再说。 ...... 莫浮箩回到云秀楼的时候,已近黄昏。 原先在门口守着的侍卫这几日已经被李尤歌撤走了,云秀楼终于又恢复了宁静。 院子里,莫兰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小竹,小竹手里拿着一个小香囊正一下一下地绣着,不时还抬起头跟莫兰说上句话。院门口的柳树一派新绿,柳枝拂拂,随风轻舞。这真像一幅画,绘着时近黄昏却岁月安逸。 除了,少了一个人。 雨翠还没有回来。 “小竹,我想跟兰姨说说话,你先去忙吧。” “好的,莫姑娘,我也该去煎药了。”小竹应了一声,拿着自己手里的绣活就进了屋。 “兰姨,你知道雨翠去哪了吗?”莫浮箩没有绕圈子,直接问了出来。 莫兰想了想,才回道:“你这么一问,我倒是突然想起来,好像昨天这时候她也不在。” “我在街上看见她了,行色匆匆的,手里还提着食盒。” “那你没追上去问她?” “别提了。”莫浮箩撇了撇嘴,“正想追过去的时候遇见了伊泽,跟他说了几句话雨翠就走没影了。” “许是前几日在外面认识了什么朋友,等她回来你好好问问她,别多想。”莫兰伸手抓住莫浮箩的手,轻轻揉了揉。 “嗯。”莫浮箩点了点头,随后又说:“兰姨,等下天黑就凉了,你先进屋里去,我在这里等雨翠回来。” 莫浮箩走到柳树前,抽下一截柳枝拿在手里编了起来。 等她编好了一圈头箍的时候,雨翠刚好提着食盒回来了。 “阿箩姐姐,我把晚饭拿回来了,你饿了吧?”雨翠笑嘻嘻地跟莫浮箩打着招呼。 “不饿。”莫浮箩轻轻应着,望着雨翠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不由有些心疼。 拿着刚编好的柳条头箍轻轻一捻,慢慢走到雨翠身旁,将它带到了她的头上。 “好看。” “是阿箩姐姐编的吗?” “嗯。原先小时候喜欢做这些。”莫浮箩说着,又帮雨翠理了理额上的几缕碎发。 “阿箩姐姐手可真巧。”雨翠开心地笑起来。 “我刚才在街上看见你了,你提着食盒,是做什么去了?” 莫浮箩突然转移的话题,让雨翠甜甜的笑瞬间僵在了脸上,提着食盒的手不由加重了些力气,语气有些吞吐地回道:“阿箩姐姐,我是去照顾一个朋友,他受伤了。” “什么朋友?”莫浮箩望着雨翠那有些纠结的小脸,眉头压的很沉。 “就是前两天我出去的时候,不是遇到坏人了么,逃跑的时候多亏了他,他把我从那两个坏人手里救了出来,结果他人就受伤了。” 雨翠边说边看向莫浮箩,手里提着食盒有些抖。 “正好,我一直都想问你,那天你被带走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其实......”雨翠绞着衣角,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最后才将整个事情的前后始末讲了出来。 “你还是被我连累了。”莫浮箩重重叹了口气,眸子里闪过两道痛色,随即转化成恨怨,愤声自语道:“我没想到谒门的人来的这么快,竟然还找上了你。” “阿箩姐姐,你不会又要让我走吧?”雨翠有些惊惶失措地抓住莫浮箩的手,声音颤地有些抖。 莫浮箩感觉着抓着她手的温度渐渐变得热起来,不由放柔了音色:“不会,以后都不会再赶你走了。” 雨翠警惕的神色这才放松了下来,随即沉默了半晌,才又像是下定了决心般,眨着水样的眸子求道:“那阿箩姐姐帮帮我好不好?” “怎么了?” “就是救我的那个人受了伤,我这两天帮他简单地包扎了下,但是他住的地方太破烂了,又潮又湿,伤口一直不好......阿箩姐姐,能不能——”雨翠说着说着不由有些不好意思,“把他接到云秀楼里来?” 莫浮箩没有立刻回雨翠的话,沉默了好一会,雨翠看着她迟迟不回话有些着急了,扯着她的袖子晃了晃,声音竟有些哽咽:“阿箩姐姐,算我求你!” “好,明天把他接来吧。我刚才只是在想,让他住在哪间屋子。”毕竟那个人,算是救过雨翠的性命。 莫浮箩说话间已附上雨翠的手,感觉到刚才还温热的手这时却有些冰凉,不由熏凉了眼眸:“雨翠,刚才你是不是认为我会不答应?是不是觉得我就是那种冷血无情之人?” “阿箩姐姐,我可能会担心你不答应,因为毕竟那人你没有见过。但是,对于你本人的性情,我从未觉得你是冷血无情之人。” 雨翠说这番话的时候,一对眸子更是灿灿若水,直亮的莫浮箩不敢直视。 莫浮箩干咳了一声,将视线移向雨翠的头顶,抬起手扶了扶她头上带着的那个柳条头箍,抿了抿唇道:“都歪了。嗯,这下正了。” 说完后,又掠了眼雨翠的脸,发现那丫头竟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还不进屋吃饭。” “好咧,今天小厨房给做了红烧蹄髈,我多拿了一个,一会把小竹也叫上吧。”雨翠边走边笑着说。 “好。”莫浮箩声音又恢复了冷凉,只是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出浅浅笑意。 入夜,小竹将药膏和换洗的纱布给莫浮箩端进了屋里。 “莫姑娘,换完药再休息吧。”小竹将药膏放到桌上,看向床榻边的莫浮箩。 “都已经结痂了,不需要换了。”莫浮箩看着小竹那烛光下有些虚晃的眉眼,淡淡说道。 “这药是可以祛疤的,莫姑娘还是要用上才行呀。” “祛疤?”莫浮箩眼皮动了动,又轻轻开了口:“我不需要祛疤。” 小竹的表情不由僵到了脸上,嘴角抽了抽,再看莫浮箩的眼神有些深刻不明。 “哪有姑娘不在意留疤的......” “若我在意,怕是早就寻死觅活了。” 莫浮箩轻嘲了一声。 她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疤还少么?要放到任何一名女子身上,怕是都不想活了吧。 “时候不早了,你也去歇着吧。” “好。”小竹低头应了一声,眼里的光暗了暗,还是又劝了一句:“药膏我留在这里,莫姑娘要是想用就用吧。” 第五十四章 不疑 翌日一大早,天才刚亮,莫浮箩便起了床。 换衣裳的时候瞥见桌上放的药膏,又低头看了眼腹部上的那道看起来有些狰狞的伤口,不由又扯出一丝苦笑。 原先在谒门的时候,新伤叠着旧伤,都不知落下了多少疤,自己都从未在意过。如今看着这条新出的疤痕,竟然有些难以接受。 最近自己怎么这么容易心烦意乱?原先那个薄冷沉静的莫浮箩去哪了? 莫浮箩轻轻跳下地,将头发束好,理了理今日穿的一件水烟色长衫,便出了屋门。 “阿箩姐姐,你要去哪呀,天还没亮呢!” 雨翠跟小竹正在院子里洗着衣裳,雨翠见到莫浮箩出来,擦了擦手站起了身。 “我出去走走,一会回来。” 在崇山园里,莫浮箩最经常去的地方便是那片梅林。一大早走在这片林子里,心里的低落感仿佛消下去了不少。可没走出去多远,莫浮箩就感觉身后有一阵气息荡开,她猛地停下了脚步。 在王府里也有人跟踪她? “咳咳!”伊泽的脸微微涨红,仿佛又被人发现了什么尴尬的事一样。 “怎么一大早就能看见你?”莫浮箩靠在一棵树干上,斜睨了眼偷偷跟着自己的那个高大影子。 “莫姑娘,雨翠的事你查清楚了吗?”伊泽非但没有跟莫浮箩抢白,反而很是客气。 “嗯,没什么事,你还有事么?” 莫浮箩说的直接,搞得伊泽更加尴尬,他最是了解莫浮箩的性子,太过于冷,可眼下自己都厚着脸皮跟来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个,莫姑娘帮我个忙吧?” “何事?” “那个,莫姑娘能帮我把这个给雨翠吗?” 伊泽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木盒,递了过去。 莫浮箩眉头一簇,并没有接过。 “什么?” “呃......”伊泽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扯出一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说道:“我昨儿在街上看见这个玉钗,觉得挺适合雨翠的,就买了下来。” “嗯?”莫浮箩不由细眉一挑,眼中闪过一道兴味。慢慢抬起手,将木盒接了过来。 打开盖子一看,里面果真躺着一支玉钗。看成色还算不错,至少比之前关紫“丢的”的那一支要好很多。 “啪嗒”一声,莫浮箩又将盒子盖上递回了伊泽,轻轻捻了捻盒上那朵花纹,清冷道:“这东西不错,但是你得自己送。” “可是......”伊泽有些为难地动了动嘴,还未继续多说,莫浮箩已将小盒子抛给了他,转身就走远了。 “哎!”伊泽重重跺了跺脚,粗声自语了一句:“这可怎么送啊?”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晃过,到了用午膳的时候,雨翠不用再像前两日那样偷偷摸摸的,而是正大光明的“藏”起了食物。 “我同你一起去。”莫浮箩跟着雨翠,两人很快便出了云秀楼。 雨翠是个嘴巴闲不住地,又是第一次跟莫浮箩出门,一走到街上就说个没完。一会跟莫浮箩说西边那家的糍粑做得正宗,一会又说东边那家饺子馅儿多皮儿薄十分好吃,说来说去都离不了吃的东西。 莫浮箩有些无奈地挑了挑眉,说道:“你不是喜欢我上次买的那家点心么,等我弄到银子再去买给你。” “阿箩姐姐,你怎么弄银子啊?” “可以再找伊泽打一架,最近可是看他越发不顺眼了。”莫浮箩冷冷地抿了抿唇。 感受着莫浮箩的寒意,雨翠不由搓了搓手,才不觉得那么冷。 “其实,伊大人也不是看着那么不顺眼,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嗯?”莫浮箩挑眉看向雨翠,眼光闪了闪,不由朝着雨翠一段逼近,“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啊?”雨翠嘴角抽了抽,往后一仰头躲过莫浮箩的直视,摆了摆手道:“才没有呢,阿箩姐姐乱想什么!” “哦,走吧。”莫浮箩却也收回了视线,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雨翠吐了吐舌头,快走几步跟上莫浮箩,又在她耳边吵吵起来。 “阿箩姐姐,你看那里!”雨翠扯着莫浮箩的衣袖喊了一声。 “什么?”莫浮箩停下了快走的动作,顺着雨翠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里静静落着一处古朴的宅院,两颗苍天大树在门前铺展开大片阴凉,门口的两个石狮子正威风凛凛地耀武扬威。门前的地上很干净,显然是今日刚被打扫过,红漆木门紧紧关着,正上方挂着一块牌匾,上书“罗宅”两字。 “这是?”莫浮箩看着雨翠收起了笑容,一双眸子呆呆地望向了那处宅院。没一会,她收起了痴望的目光,转过头朝着莫浮箩抱歉地扯了扯嘴角:“阿箩姐姐你看我,还叫着你看那边,结果就只顾着自己发呆了。” “到底怎么了?”莫浮箩走近一步,都能清楚地看到雨翠那慌忙间吸回去的清泪。 “你可能已经猜到了吧,这里原先是我家。”雨翠再次转过头看向现在的“罗宅”,指着门两旁的大树,苦笑一声,说道:“看见了么,这两棵树都是我五岁时种下的,左边那棵叫小棕,右边那棵叫小绿。” “树还有名字?”莫浮箩头一次觉得雨翠竟如此可爱。 “是啊,云秀楼门口那棵柳树也有名字,叫小扶。” “小浮?浮箩的浮么?”莫浮箩目光开始有些转冷。 “是小心扶着的扶......”雨翠忙解释道。 “还有件事——”下一刻,雨翠收起了玩笑的表情,看向莫浮箩问道:“阿箩姐姐从未怀疑过我吗?” “怀疑你什么?”莫浮箩习惯性地蹙了蹙眉,眼中的薄冷凉色跟着荡了荡。 “很多啊,比如我一开始为何来求你住进云秀楼。然后兰姨就发了病,接着就出现了杀手,后来你为了找我又被谒门的人威胁。最后,便是昨天你在街上看到我......” “这么一说,好像最近发生的事情真的有点多。”莫浮箩想了想,随后点了点头。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莫浮箩只说了四个字:“可是——从未。” 意思就是,从未怀疑过。 “为什么?” “我见过别有用心的人太多了,他们在我面前伪装不了。你不是那种人。” 莫浮箩朝着雨翠笑了笑,这笑容由浅逐渐变大,最后笑出了声。 雨翠头一次看见莫浮箩笑得这样好看。 第五十五章 是他 “咳咳,时辰不早了,我们赶紧过去吧,还要走好一阵呢。”雨翠又看了一眼这栋大宅,拉着莫浮箩离开了。 莫浮箩记路的本事一直都很好,虽然一路上跟着雨翠走走停停,可从云秀楼出来,经过了哪些路,包括中途去看了眼“罗宅”,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当她被雨翠带着走进一条小巷的时候,也就记起来这里往前走到头左拐便是“朋林客栈”。 “那人住在客栈里?” “算是吧。”雨翠说话间已经带着莫浮箩绕到了客栈的后面,这边有一扇小门,她轻轻叩了叩,便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他正病着没法给老板干活,老板人好才答应我把他留下的。他现在住在后院柴房里。”雨翠向莫浮箩解释道。 “小翠姑娘你来了。”开门的男子见是雨翠便笑嘻嘻地打了声招呼,然后便去忙手上的活计了。 “阿箩姐姐这边。” 莫浮箩跟着雨翠一直走,绕过后院厨房,才看到角落里的一间小瓦房。 雨翠推门进去,屋子里没有点灯,有些黑。隐隐还传出来潮湿腐败的气味。 “这里是柴房?”莫浮箩打眼一看,发现角落里摊着一个人,因为光线太暗看不太清楚。 “以前是,现在已经废弃了。”雨翠边说边进了屋子,找到桌上的烛灯准备点着。 “这里太潮湿,堆砌的柴火都不能再用了,久而久之就废弃了。” 屋里有了烛光,总算是亮堂了一些。雨翠朝墙角看去,发现那人今天一直靠着墙,有些太过安静了。往常她来的时候,那人就算精神再不济都会跟她说上几句话的。 雨翠将食盒在桌上摆好,便走向了墙角。 “你怎么了?”雨翠传出一声惊叫。 莫浮箩闻声忙走了过去,蹲下身子查探地上的人。 “是他?!”莫浮箩看清了地上男子的脸,不由惊呼了一声。 地上的男子头发有些乱,水灰色的长衫上有几个破洞,腰上被绑了一圈厚厚的纱布,隐隐透出血迹。再看那张脸,此时毫无血色,眼睛紧紧闭着,眉头一皱一皱地看起来很是不适。 这人不是左凤还能是谁? “阿箩姐姐你认识他?” “他是不是叫左凤?” 雨翠想了想,回道:“对,他说他姓左。” 莫浮箩伸手抚向左凤的额头,很烫。将手放在他的鼻息下探了探,呼吸有些急促。再将视线移到腰间的伤口处,发现血迹又渗出了一些。 “他应该是伤口感染了,当时伤的重么?” “嗯!”雨翠慌乱地点着头,又说道:“当时一把刀从他腰上横切过去,流了好多血!阿箩姐姐,怎么办呀,怎么办呀?”雨翠越说越慌乱,伸手扯住莫浮箩的衣角。 “看大夫了么?” “我,我没有银子......”雨翠低着头,语气有些哽。 是呀,看病得要银子!这可如何是好?莫浮箩目色沉了沉。 “阿箩姐姐你帮我救救他吧!”雨翠几乎要哭出声来,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用力扯了扯莫浮箩,“阿箩姐姐,你帮我把左凤带回王府,让周御医给他瞧瞧可以吗?” “不行。”莫浮箩眉头紧蹙,睨了左凤一眼:“不能让怀璎王见到他。” 若是让李尤歌把左凤弄走了,她还怎么偷偷地去见左竟之? “那,那怎么办?”雨翠抖着手抚向左凤的额头,上面果真有些烫。 “笨女人,你哭什么?我还死不了呢。”左凤干涸的唇轻扯了扯,发出虚弱的一声。 眼睛缓缓睁开,看向一旁的莫浮箩。 “怎么是你?” 莫浮箩眼光晃了晃,“嗯”了一声,便慢慢站起了身。 “雨翠,你先照顾他,我去找大夫。” “嗯嗯!”雨翠点头应了声,又看向左凤,“你感觉怎么样,难受的厉害吗?” 左凤将看着莫浮箩的视线收回看向凑到身前来的雨翠,不由抿了抿嘴,咳声道:“笨女人,你离我远点,我都喘不过气了。” 莫浮箩很快便出了柴房,没一会就已经听不见了雨翠和左凤两人的对话。 她要去哪找大夫呢? 莫浮箩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乐器铺的老板范轩。 穿过几条小路,循着记忆中的路线一直走,过了小半个时辰莫浮箩总算来到了乐器铺子。 店铺门虚掩着,莫浮箩轻轻推开门往里面看了一圈,并没有见到范轩的人影。 这时,莫浮箩发现门口的古琴上铺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客人请到后院。’她便不再耽搁时间,直接走到角落里的门帘前,轻撩起来。 里面是一条很窄的小廊,走了没几步便看到了院子。 范轩此时正坐在院子里的一张小木凳上,左手拿着一截木头,右手拿着一把小刀,正在上面雕刻着什么。他的脚下已堆出一小丘的木屑,手里正在雕的木头隐隐有了人的形状。 察觉到有人走近,范轩抬了抬头,见来人是莫浮箩,轻轻唤了一声:“莫姑娘是你呀。” “嗯。”莫浮箩一声轻应算是招呼,朝着范轩走近了些说道:“记得范老板说过认识大夫?” “是认识一位。”范轩扫了眼莫浮箩,语气带出几分关心:“莫姑娘是哪里不舒服吗?” “一位朋友受伤了,能否请大夫看一下。”莫浮箩发现,原来低声求人也没什么难的。 “受伤了?没事吧?”范轩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站起了身:“我同你走一趟,那大夫住的位置有些偏远,我怕你找不到。” “好......多谢。”莫浮箩点了点头,可并没有跟着范轩往外走,唤了口气才有些不自然地开口道:“我没有银子......” 范轩往外走的身子猛地一停,才想起来什么,抬起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拍头,憨笑道:“我都差点忘了莫姑娘上次存在我这的钱袋,里面银子还有很多,我去拿。” 范轩说话间已经拐进了旁边的一间小屋里,莫浮箩这才收回神,看向了被他放在地上的那块木雕。 这木雕已经初具人形,从发型和衣裳不难看出是一名女子。只是女子的脸还没有完全雕刻出来,看不出样子。莫浮箩走到木雕前蹲下身,拿在手里端详了一番。 在木雕的底部刻着两串小字:左边:思雪,右边:念卿。 雪卿? 边雪卿? 莫浮箩眼光一沉,将木雕重新放到了地上。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莫姑娘,我们走吧。” 范轩已经从里屋走了出来,朝莫浮箩挥了挥手。 “嗯。”莫浮箩轻轻应了一声,将心思收了回去,不再多想。 第五十六章 医者 “我认识的那位大夫住在流芳小筑的别院里。”范轩边在前面引路,边对莫浮箩介绍着。 流芳小筑是通阳郡里医者的医修之所,但凡想从事医术之路者,或是有点医术修养的人,都想入得那里。流芳小筑建于上一任皇帝迦和帝沈卿在位时期。传闻说是迦和帝的爱妃生了怪病,迦和帝就张贴皇榜广招天下名医,后来很多医术高明者揭榜前来,其中有一位黄姓医者艺术高群,最终治好了那位患病的妃子。 迦和帝龙颜大悦要给黄姓医者重赏,黄姓医者一心痴迷医术,奈何对金钱权利还是美人这些全都不在意,于是就求皇帝赐了一所医学研修之所,用以汇集医术精进之人,取名“流芳小筑”,旨在“医术流芳”。自此往后,朝中绝大多数的医术高明的御医皆出自流芳小筑。 莫浮箩很小的时候就听人说过这里,所以也算不上陌生。此番听了范轩的话,便会意地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其他。 两人七拐八绕地走了很长的路,远远看到了一座城墙。 “要出城?还要走多远?”莫浮箩看了眼天色,心下有些着急。 “这是通阳郡南门,是个小城门,平时几乎没人走这边,也就两三个守卫巡视,出去没多远就是阳涸山,不通大路的。流芳小筑的别院就在山脚下面,平时方便大夫们在山上种植些药草。”范轩解释地十分耐心和详细,莫浮箩边听边留意记了下来。若不是早就知道范轩是个开乐器铺子的,此刻看他娓娓道来的样子竟也快像个大夫了。 “那翻过阳涸山是哪里?” “这就不清楚了,那山又高又险,没几个人过得去。听人说从山顶往下看,一片片的全是悬崖深渊。” “哦。”莫浮箩难免有些失望,再次眺向前路时,已经看到了那座巍峨高耸的山峦。 “到了!”范轩指了指前方的一座阁楼,转身朝着莫浮箩说道:“莫姑娘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进去将大夫请出来。” “好。” 莫浮箩抬头看向阁楼后面的阳涸山,金橙色的日头有一半已经隐入到了山层后面,被遮住了大片日光,看起来山峦跌宕,高耸犹入云中。 落日下的风没有那么暖,吹过来的时候带着几分凉意,还夹杂着一些药草的香味。 莫浮箩猛地吸了一口,感觉整个思绪清亮了许多。 “就在前面。” 范轩声音传来的时候,莫浮箩看到他正推着一个人慢慢朝她走来。那个人坐在摇椅上,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脸。 “莫姑娘,这位是我的好友,黎昭。” 摇椅上的男子轻轻抬起头,露出一对清亮的细眸。 “看姑娘样子应该是重伤初愈,伤口还未完全愈合,应当小心才是。”黎昭的声音跟他的人一样,清清亮亮的,像一股细细的汐泉。 “多谢黎大夫提醒。” “莫姑娘,在下姓方。”黎昭轻轻说着。 “那方大夫随我去看看朋友的伤势吧,请——”莫浮箩刚想说请快一些,但一想到黎昭坐着的摇椅,就忙停了话,接着道:“请随我来吧。” 范轩和黎昭都不是话多之人,黎昭只是大概问了下左凤的病情,便就不再多言。 范轩推着黎昭跟在莫浮箩的身后,当他们返回到通阳郡的朋林客栈时,天已经黑了。 “咳咳......”柴房里依旧潮湿阴冷,黎昭被推进屋里的时候,忍不住咳了几声。 “病人不能住在这里了,要马上离开。”黎昭掩着口鼻厉声说道。 雨翠从角落里起身走了过来,看了眼莫浮箩三人忙问道:“阿箩姐姐,是大夫来了吗?” “嗯。”莫浮箩刚指了指黎昭,后者却已将手搭在了摇椅上,用力推了两下,朝着角落移了过去。 “小轩,你来帮我把人扶一下。” 黎昭的医术很高明,在给左凤把了脉之后便开了方子。然后才开始帮他清理伤口。 左凤的伤口很深很长,横向一刀将皮肉绽开,伤口处已经流脓化血。 雨翠看着挥迷中的左凤,眼眶又红了起来。 “阿箩姐姐,他都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都怪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放心,方大夫肯定能治好他。” 莫浮箩虽是在安慰雨翠,可她此刻的心里却只会比雨翠更难受。不管是雨翠遭遇不测还是左凤为了救雨翠受伤,事情的起因都是因为她。若不是她,谒门便不会找上雨翠。 不行,看来要再找李尤歌商议下如何灭掉谒门了。 “莫姑娘,莫姑娘?” 莫浮箩耳边隐隐传出范轩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她尴尬地咳了一声,才忙回道:“怎么了?” “病人不能再呆在这儿了,你想好要把他带去哪了吗?” 莫浮箩低叹了一声,目光忧忧地闪了闪,“我住的地方不太方便,范老板可以帮我收留他几日吗?等他伤好了,我就带他离开。” “这倒是可以,反正我是一个人住。”范轩想都没想就爽快地答应了。 “不,我,我不去。” 左凤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背靠在墙上有些虚弱地呼着气,眼睛半睁半合,伸手探向伤口。 “我没,没事了。”左凤想起身往前走,却站都站不稳稳差点摔倒。 “闭嘴!”莫浮箩冷喝了一声,伸手扶住了左凤,又抛出一句:“不想死就少说废话。” 黎昭是第一次见莫浮箩发火,不由倒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眼范轩,在他的目光里却仿佛看到了“别看我,我也吓了一跳”的意思。 “左凤,你就听阿箩姐姐的吧。”雨翠也偎上前来,伸手扶住了左凤的另一边胳膊。 “不用跟他多说,直接抬走。”莫浮箩不耐地蹙了蹙,用力架住左凤的胳膊,便往外拖着走。 左凤好着的时候便挣脱不开莫浮箩,何况现在是病着? 他只有狠狠瞪着莫浮箩的侧脸,身子几乎是被她扯着在往外走。 “莫姑娘,你动作轻一些,他现在身体十分虚弱。”黎昭扶了扶额,忙喊了一声。 “我们快跟上去。”看着已经被莫浮箩“拖出去”的左凤,黎昭有些心急地望了眼范轩。 范轩忙走到摇椅后面,快步推着黎昭追了上去。 这个莫姑娘,也太凶了些...... 范轩的脑中一直循环着莫浮箩扯着左凤从身边晃过的身影,无奈地叹了声气。 第五十七章 太蠢 左凤被安顿在范轩住处后,已是半夜。忙了一晚上,饭都没吃一口,走在回崇山园的路上,雨翠不知是累了还是因左凤生病影响了心情,竟然变得十分安静。 “我们吃碗馄饨再回去吧。” 整条路上只有一个馄饨小摊还在叫卖,莫浮箩拉着雨翠走过去坐在了摊位上。 两碗热腾腾的馄饨很快就摆上了桌,雨翠可能是饿坏了,直接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莫浮箩也舀起一只放入嘴里,皮儿薄馅儿多,果然味道不错。 莫浮箩吃着馄饨的空里,余光在自己周围扫了一圈,街上竟连只猫影都没有。 通阳郡果然还是这样,到了夜里就会变得如此安静。 “阿箩姐姐,我能再吃一碗吗?” “嗯。” 莫浮箩望着狼吞虎咽的雨翠,看着看着,目光变地越来越柔和。 半夜里,莫浮箩躺在床上想着最近这一连串发生的事,一想到自己身边的人有可能还会遭遇危险,她就再也无法入眠。 看来,明天要先去找李尤歌,好好地跟他谈谈谒门的事了。 第二天一大早,莫浮箩便去了趟衍春阁,结果没见到李尤歌的影子却见到了他的三个美人。 衍春阁的大院里,三个美人正聚在一起聊着什么,一阵阵的娇笑连连,到处都散着浓浓的脂粉味儿。 莫浮箩蹙了蹙眉,转身就准备离开。 “哟,这不是浮箩妹妹吗?”虞晓莲眼尖,最先看见了莫浮箩,前两日被莫浮箩在马场抢了面子,心口的妒火正烧得旺盛,此刻见了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恨不得把莫浮箩给剥皮断骨才好。 真是一群惹人烦的女人。 莫浮箩犹如没听见虞晓莲的话一样,继续往前走。 虞晓莲冷笑了声,强行压下眼中的恨意,端起帕子掩住半边艳唇,朝着身旁的罗媛香娇声道:“姐姐,你都不知道呢,浮箩妹妹的马儿骑得可好了,那天我还看见她骑王爷的黑狮了呢!” 罗媛香本来因为关紫出事人变得有些憔悴,可乍一听虞晓莲的话,整个身子猛地一抖,原本暗暗的眸子霎时亮了亮,随即尖声道:“你说什么?” “黑狮,王爷竟让把最心爱的黑狮给那个女人骑?!”楚倾嫣的声音也立刻传了出来,难掩一脸的妒色。 楚倾嫣这一喊,罗媛香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绛色的指甲生生插进了掌心的肉里,一双眸子瞪着莫浮箩的背影只恨不得生吞了她。 “姐姐,想你好歹也是出身马术世家,都不曾摸过黑狮一下,她莫浮箩才来了几日,况且还是区区一个谒门出来的女杀手,你说,她到底是凭什么?我都为你感到委屈呢!”虞晓莲伸手搀过罗媛香的胳膊,语气愤愤地说着。 “对啊,她凭的什么?”楚倾嫣也在边上附和道。 “呵呵......”罗媛香突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一双目变得红了几分,隐隐闪出水波,声音有些凄婉:“王爷喜欢她,我们又能怎么办呢?如今紫儿妹妹变成那样,我又哪还有什么心思管这些。” 虞晓莲嘴角一勾,又贴着罗媛香紧了紧,关心道:“姐姐,以往都怪妹妹们不好,总是跟你置气,如今关紫妹妹变成那样,我这心疼可一点都不比姐姐你少啊!” “可是,紫儿姐姐明明就是被莫浮箩那贱女人给害的啊!”楚倾嫣突然喊道。 “小嫣,你说紫儿真是被莫浮箩给害的吗?”罗媛香一只手扯住楚倾嫣的手腕,恨声道。 “姐姐,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虞晓莲顿了顿,趴在罗媛香的耳边悄声道:“莫浮箩让她的丫环雨翠偷紫儿妹妹的玉钗,结果被紫儿妹妹发现,却是死不认账,这件事整个王府都知道......莫浮箩此人心思歹毒,又怎么会放过紫儿妹妹呢!” “可怜了我的关紫姐姐,就被那贱女人给害了啊!”楚倾嫣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莫浮箩......”罗媛香眼中的恨意更加明显,咬着牙恨声道:“我怎能放过你!” “姐姐,你若是想收拾莫浮箩,妹妹这里倒是有个计策。”虞晓莲趴在罗媛香的耳边,继续轻轻说了一句。 “哦?说来听听。” ...... 莫浮箩从梅林穿出来的时候,又感觉到身后跟了人。她不由停了步子,微微斜向后面,嘴角扯了扯:“伊大人,你整天跟在我后面,到底有什么事吗?” “呵呵......”伊泽一边笑着一边从一棵树后面探出了身子,清清嗓子朝着莫浮箩说道:“莫姑娘,你现在有时间么?” “干什么?” “再跟我打一架怎么样?” “嗯?你还想跟我打?”莫浮箩慢慢转回了身子,正视着眼前的伊泽,“你这次想赌什么?” “我要是赢了,你帮我把玉钗拿给雨翠!我要是输了,老规矩,给你两百两!怎么样,打不打?” “两百两——”莫浮箩抿了抿唇,慢悠悠地抛出两个字:“不行。” “你嫌少?” “嗯。我要四百两。” “你抢劫啊,莫浮箩!” 四百两要够他半年的俸禄了! “没办法,我可是受伤了。陪你打有危险。”莫浮箩勾着眼眉,说得一本正经。 “你.......”伊泽整张脸憋地通红,可思来想去又没有其他法子,索性一咬牙,“好,四百两就四百两!” 莫浮箩嘴角上扬,心里可是乐开了花。 李尤歌这么精明的人,手底下的人怎么这么蠢? 结果可想而知,伊泽又输给了莫浮箩。 “东西拿来。”莫浮箩朝着伊泽伸了伸手。 “银子都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伊泽说着,一脸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离莫浮箩远了些。 “玉钗。”莫浮箩白了眼伊泽,真是蠢啊,太蠢。 “你要玉钗做什么?我那是要给雨翠的!” “你不是让我帮你拿给雨翠么?说你蠢,你还真是蠢到家了。”莫浮箩一生气,直接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伊泽一听,又是一阵跳脚。 “莫浮箩,你说谁蠢?” “你。”这难道还用问? “要不要我帮,不要我就走了。”莫浮箩将所有情绪一收,又换上了一张冷脸。 “要要!”伊泽忙不迭地点着头,抬起手在身上摸了摸才想起来东西放在了屋里。 “莫姑娘,我回去拿,你等我一会!”话未说完,便转身跑远了。 望着那道迅速跑没了影的高大身影,莫浮箩薄冷的眸子亮了亮。 第五十八章 小宴 “东西我可以帮你送,但是你得告诉我李尤歌人去哪了。” 莫浮箩接过伊泽递过来的装玉钗的小盒子,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也不清楚。”伊泽忙回了一句。 “哦。”莫浮箩点了点头,随即又将小盒子拿到了眼前瞟了一眼,说道:“这玉钗我觉得雨翠不会喜欢。” “为,为什么?” 莫浮箩将眼睛斜向伊泽,轻轻勾了勾唇角,“想知道?” “那就告诉我李尤歌去哪了。” 伊泽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看了莫浮箩半天,才跺了跺脚,粗声道:“小宴,玉堂楼的小宴。” “玉堂楼小宴是什么?” “玉堂楼,咳咳——莫姑娘不知道吗?”伊泽有些尴尬地咳了几声,往莫浮箩身前靠了靠,轻声道:“莫姑娘不如去藏意楼找胥老板问问吧,她说不定还能带你去呢。” “胥眉?”莫浮箩蹙了蹙眉,她对胥眉这人说不上什么感觉,总觉得她跟李尤歌是同路人,不想有过多牵扯,却又总是时不时地会牵扯上。 “是啊莫姑娘,现在已经将近黄昏了,你最好是快一些,要不可能就赶不上了。”伊泽又在莫浮箩身边提醒道。 莫浮箩再次打量了一眼伊泽,心下突然有种伊泽故意将小宴的事情告诉自己的感觉。 呵呵...... 若真是如此,那她更要去看看了。 “好,我这就去。” 莫浮箩来到藏意楼的时候,正是客人最多的时间。一进入酒楼里,大厅内满满地都是客人。 莫浮箩四下里看了看,瞅着个眼熟的伙计,一把将人扯到了自己身前。 “胥眉在哪?” 安贵眯着眼看向莫浮箩,不由心中一惊,怎么是这位姑奶奶啊?丝毫不敢怠慢,忙扯出一脸笑容,恭声道:“姑娘是您呀,老大她现在不在这里。” “她去哪了?” “她在后面的小阁楼里呢。”安贵堆着笑回道。 “嗯。”莫浮箩点了点头,松开了扯着安贵的手,转身就出了藏意楼。 吓死了,还以为是来砸场的...... 安贵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这位姑奶奶他可惹不起啊! 莫浮箩之前醉酒后曾被胥眉安置在了藏意楼后面的小阁楼,所以她很快就找了过来。 “莫姑娘,你怎么来了?” 一声沉哑的声音从莫浮箩的身后缓缓传出,只听这声音便知道是胥眉。 “我来找——”莫浮箩边说边回过头,结果在看到胥眉的时候,不由呆住了。 羽冠挺立,长发挽起,蓝袍加身,细眉星目......使得那张本来很普通的脸多了几分清俊和文秀。 “你为何打扮成这样?”莫浮箩打量了一番女扮男装的胥眉,虽然她穿着男装,可还是能认出几分女儿态。 “这是要去参加小宴。”胥眉一贯地优雅气质依旧缓缓流出,男装打扮的她气质看起来更加出尘几分。 “玉堂楼的小宴?” “对。”胥眉说话间抬起袖子,稍稍一挽露出里面一节皓腕,将上面带着的一只翡翠玉镯取了下来。 “带我一起去。”莫浮箩蹙了蹙眉,低声说。 “你能换男装吗?”胥眉将镯子用手帕包好,抬头看了一眼莫浮箩。 “必须换?” “是,玉堂楼的规矩,女子不得入内。不过,扮成男子的女子,可以入内。”胥眉浅浅一笑。 “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想听官方的还是民间的?”胥眉的笑容扩大了些。 “有区别吗?” “官方的说法就是王侯将相的公子们赏舞赋歌之所......” “用民间的说法就是,一群富家子弟看美人的地方......” “......” 莫浮箩忍不住嘴角一抽,心里对李尤歌更加嫌弃了几分。 这个李尤歌,还真会选地方! 不过,胥眉一个女子又去做什么? “怎么样,要不要去?”胥眉看向莫浮箩那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竟然有几分期待。 莫浮箩眼眉沉了沉,静思了半晌,终于缓缓开了口。 “好,我跟你去。” “需要五百两银子。”下一刻,胥眉的洁白皓腕便伸了过来。 “你的爱好还真是赚钱?” “是的,莫姑娘。” “记李尤歌账上。”莫浮箩冷冷抿了抿嘴,“你还有男装吗?” 通阳郡的城西,齐名河的河岸两旁挂满了灯笼,在风里微微摇晃,照亮了宽阔的河道。 “从这里坐船,穿过齐名河就是玉堂楼。” “玉堂楼是在河上?” “对,就在这条齐名河的尽头——你看。”胥眉抬手指了指正前方,那里有一大片灯火通明,忽明忽暗的光晕煞是耀眼。仔细一听,仿佛还有隐隐的乐声传来。 “有钱人都坐自家的船或者官船,我们只能坐客船。” 很快,一条客船驶向岸边,船家一见是胥眉,竟挥手打起了招呼。 “胥老板,您怎么现在才来啊,快些上船吧!” “有些事耽误了。”胥眉回了船家一声,歪头又看了眼莫浮箩,温声道:“莫姑娘,我们上船吧。” 客船驶地很快,莫浮箩坐在船上,丛远处看着前方那一片灯火,随着船的前行越来越近,直到火光越发晃眼,周围的喧嚣声也越来越清晰。 “到了。” 一座全是灯火的小楼立在河道尽头,辉煌耀目,犹如海市蜃楼。 “这里来的,不是有钱的就是有权的,等下进去你记得跟在我身边。” “白朗行教了我规矩。” “白朗行先生教你?” “嗯。” “看来,怀璎王对你还真是重视。今晚有好戏看了,哈哈。”胥眉朝着莫浮箩挑了挑眉,笑得很是意味深长。 莫浮箩不再理她,迈开步子先行走向了玉堂楼。 “莫姑娘你等等”胥眉几步跑到莫浮箩身旁,伸手拉住了她。“先让他们过去。” 胥眉说话间,几名男子已经从她们身边走过。 一个个面冠如玉,穿戴富贵逼人。 “你看——”胥眉凑到莫浮箩耳边,轻声说道:“走过去的那几个人,最左边的是淮七将军的儿子,旁边那个是汶远将军的儿子,最右边是——他怎么来了?!” 胥眉突然大喊了一声。 “谁?” 莫浮箩转头看向胥眉,发现她正一脸愠怒地看着人群里的某个人。 “这混蛋回来了竟然不来找我,不来找我就算了,竟然还来这种地方!” 第五十九章 谁装 莫浮箩还是头一回见胥眉如此暴躁,那一双怒目瞪地溜圆,气呼呼地样子完全跟平日里的端庄优雅判若两人。 胥眉仿佛没有听到莫浮箩的问话一样,只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前面人群里的一个人,脚步一抬便跟了上去。 眼看着就要追上前面的人,可她走着走着却突然慢了下来,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最后只停在原地看着面前那一群人走进了玉堂楼,再没有跟上去。 “是谁?”莫浮箩走到胥眉身边,轻声询问了一句。 “没什么,认错人了。”胥眉被这河道上的冷风吹地清醒了许多,转瞬间就换上了素日里的温雅样子,朝着莫浮箩浅笑一答,完全不再有丝毫愠怒之色。 “嗯,那进去吧。”莫浮箩并不准备继续问下去,胥眉是真的认错人还是假的,似乎都跟她没有多大关系。她又何必咄咄逼人、追根刨底地招人烦呢? “好,请随我来。” 胥眉的表现比莫浮箩还要自然,莫浮箩不再追问,她就更不会多做纠缠了。 当下,突然觉得莫浮箩的“冷性子”还是挺好的,至少不会太过在意别人的事情。 再说玉堂楼里,早已经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今日是幻素姑娘开的小宴,有几分钱财和权势的富家公子们来了不少,众人里当属怀璎王权势最高,很多慕着美人名而来的人都在看怀璎王那边的动静。倘若怀璎王真是对美人上了心,就算借他们几十个胆子也不敢争抢啊。不过,若怀璎王不是冲着美人来的,那么他们可就不用客气了...... 胥眉带着莫浮箩进了玉堂楼的门,不由眼前一亮。 各色雅间一间挨着一间,整整排了三层,大多数都已有客人,上百间雅间围城一个圆形,将一个大的圆台围在了中央。 莫浮箩跟着胥眉来到三楼一处雅间门口,掀起门上挂着的帘子,里面斜坐着一个男子,墨发垂在肩旁遮住了半边锦衣袖带,露出一截镶了金丝花儿的衣角。 这副贵气逼人,气质魅惑的男人不是李尤歌还能是谁? 李尤歌轻轻抬起眼眸斜睨了下门口外的两人,朱红的唇微微动了动。 “本就不美,还打扮成这样。” 胥眉听完,嘴角忍不住一抽,上前一步朝着李尤歌盈盈福了下去,声音亦是沉雅恭敬:“胥眉必是不及王爷这等风华之姿的十分之一,随意往那儿一坐,一颦一笑都皆是撩拨人心。” “呵……”李尤歌眼神带着玩味地看了几眼胥眉,紧接着又转向了她身边的莫浮箩,眼里的玩味更甚,只听下一秒便是一句戏声:“浮箩这身衣裳却是看着比平日里的好看些。” 今晚的莫浮箩,穿了一件胥眉给的蓝色淡雅的长衫,头发利落地束起,绑了一根紫色发带,未施粉黛,一身男装打扮让她更添了几分英气,远远这么一望,倒有点翩翩公子的清俊之姿。 莫浮箩听了李尤歌的话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依旧冷冷淡淡地,轻轻抬了眼皮瞥过去一目,薄唇启了启:“李尤歌,我有事找你。” 李尤歌起身走到身后的小塌上,懒懒地斜躺了上去,朝着莫浮箩轻轻一勾唇角,“何事?” 莫浮箩余光扫了眼一旁的胥眉,没有出声。 胥眉何其聪慧,这一下便是明白了过来,遂朝着李尤歌又是盈盈一福,温声道:“王爷,我先去找幻素姑娘谈点事情,一会回来。” “你要去找幻素?”李尤歌稍稍起了起身,朝着桌上一指:“帮本王把那锦盒拿给她。” “好。”胥眉走到桌前将锦盒拿起,眼光一晃不由啧了啧舌。 一看这盒子的材质,再掂一掂重量,便不难想象里面的物什又是何等名贵了。 哎,美人儿就是美人儿,随随便便收份礼都是价值连城,赚钱可真容易啊。 胥眉这一想,不由撇了撇嘴,眼角的余光白向李尤歌,心里啐道:肤浅! “还不快滚?” 李尤歌好像会读心术一样,早就看穿了胥眉的心思,当下就一阵怒意挥出,话音都冷了几分。 切~ 胥眉嘟囔了一声,转身又恢复了一派优雅,端着盒子迈着莲步退出了雅间。 莫浮箩嘴角扯出一丝笑,突然觉得胥眉在某些方面跟她还是挺一致的。 比如,她好像也不是很喜欢李尤歌。 “笑够了?” 李尤歌冷魅的声音从小榻上飘来,莫浮箩将笑一收,眉眼微微勾起,朝着一旁的椅子走过去,然后一挥衣袍坐了上去。 “谒门的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谒门?怎么了?” “他们都派人杀过来了,你说怎么了?”莫浮箩满脸不悦地瞪向李尤歌。 “哦。”李尤歌轻点了下头,抬起惑人的眸子晃了晃。 “哦?”莫浮箩咬了咬牙,要换成原先的她,恐怕早就一拳揍过去了。 “谒门的事,不宜过急。等到你站到了足够的高度上,灭他们轻而易举。”李尤歌突然变地很正经,朝着莫浮箩说着。 莫浮箩坐正了身子,眼中映出李尤歌那副斜躺的影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我竟不知王爷口中所言的高度指的是什么?” “难不成就是——当你的侍卫?”莫浮箩冷哼了声。 “真正的聪明人会选择合适的垫脚石,然后踩着往上爬,浮箩竟不懂吗?” “王爷这颗石头太硬,用来垫着爬,怕是会把脚硌出血吧?” “哈哈。”李尤歌眼睛一弯,笑地无害惬意,身子跟着晃了几晃,“莫浮箩,本王就喜欢你这股子装的劲儿。”李尤歌笑地像个孩子,可眼里的光华却深邃智慧,只一眼便是洞穿一切。 装,谁装了? 比装,谁能比过你李尤歌? 莫浮箩心里气得要死,可面上却是情绪未露分毫,冷冷淡淡地素声回道:“王爷的喜欢还是留给美人吧。” “美人哪有你有趣?”李尤歌望着莫浮箩的眼波微微一颤,语出惊人。 莫浮箩忍不住眉头皱起,眸光晃了晃,收下李尤歌的一片调笑。 冷冷地呼了几口气,将怒火压下。 今天的李尤歌,似乎比平日里更招人烦了些。 真是,惹人厌啊。 第六十章 偷么 “美人也没有我毒。”莫浮箩说着,一对眸子寒气满满地射了过去,那意思就是在说,你要再这么惹人厌,试试我会不会毒死你。 “呵呵......”李尤歌回了个冷笑,瞬间就没了调戏莫浮箩的兴趣。“算了,每次跟你说话都能受一肚子气。”李尤歌闷闷地哼了一声,随即便转了话题。 “这小宴就要开始了。”看了眼雅间门口的门帘,李尤歌幽幽来了一句。 “小宴开不开始跟我有何关系?”莫浮箩眉头皱得很深,话音还未落就站起身准备往外走。 “站住!” 李尤歌一声厉喝,一股寒气从莫浮箩的背后吹来。 “谁叫你走的?”李尤歌慢慢地跳出这几个字,仿佛每一个字都挠进人心尖儿里。 “留下来有何意义?”莫浮箩微叹了一声,“我来找你是为了谒门的事,你竟如此敷衍我,我还留在这做什么?我又不喜欢美人。” “那你喜欢药引吗?”李尤歌冷笑了一声,声音涩涩发凉。 “什么药引?”莫浮箩心里一荡,收回了撩帘子的手。 “神医写给你的那个药方,你没看么?有一味药引......” “李尤歌,你到底想说什么?”莫浮箩转过身,死死瞪了过去。 “今日来的男宾里,有个傻子为了讨美人欢心送了那味药,你想不想要?” “什么药?” “灵油草。” 莫浮箩一滞,脑子里迅速闪出了那个药方。似乎里面是有写到这么一味药引。 “你都说是人家拿来送美人的,我想要有什么用?何况,里面的药材你不是说会帮我弄到么?” “本王是说过药材可以帮你弄,但是药引么,你得自己弄。” “李尤歌,你到底几分话是真,几分话是假?”莫浮箩咬着牙恨声道。 “在皇室里要是全说实话,本王早就死了。”李尤歌说着说着,眼中的光黯了黯,似乎片刻闪过一抹深邃的幽怨,有些莫名地叫人心疼。 呼......莫浮箩重重吐出一口气,看着李尤歌的样子突然感到很陌生。 “我只知道,在皇室里,你是皇帝最喜欢的弟弟,地位尊贵的王爷。” “可惜,这些在你莫浮箩眼里,好像一文不值吧。”李尤歌缓缓起了身,慢慢走向莫浮箩。 “呵......确实是。”莫浮箩冷冷的话戳进李尤歌的心口。 “你说话还是这么直接。”李尤歌说话间已经走到了莫浮箩身旁,呼吸渐渐吹打在她的肩旁上,重重地吸了吸她发尖的一缕清幽,“跟本王出去瞧瞧吧,小宴开始之前,我们就去弄那个药引。” “怎么弄?” “跟来便是,问这么多有什么用。” 李尤歌站直身子,率先撩起帘子走出了雅间。 台子中央已经搭建起来一张幕帘,将台上站着的那个风姿绝艳的美人儿遮的若隐若现。 众人都纷纷屏住了呼吸,一双双眼都恨不得穿过那层帘子,将里面的美人儿看个真真切切。 “怀璎王怎么出来了?”幻素站在台子里,透过薄帘看见那道细长的清魅身影缓缓走下台阶,然后走出了门。 “玉莲!”幻素忙喊了一声。 “姑娘,怎么了?”守在幕帘外面的小丫头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那些客人送的礼都放哪了?” “放在二楼的一处厢房里了。” “你去将怀璎王送的东西给我拿来。” “姑娘,演出一会就要开始了,这时候给你拿礼物是要做什么?” “问这么多干什么,叫你拿你就去拿!” “好吧。”玉莲应了一声,转身走下了台子。 ...... “李尤歌,你要带我去哪?” 李尤歌领着莫浮箩出了演出的大厅,悄悄拐向楼梯口,趁人不备便上了二楼。 “小声点,你就这么想让别人发现我们么?” 莫浮箩不由一蹙眉,靠的李尤歌近了些,低声斥道:“你不会要带我去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吧?” “莫浮箩,怎么什么话由你说出来就这么粗俗?”李尤歌白了眼眼前这个不懂事儿的女人,微微不悦道:“我们是去把需要的药引取了,什么偷鸡摸狗,别胡说。” 偷东西这么理直气壮? 李尤歌悄声地走在前面,莫浮箩一脸阴沉地跟在后面,两个绝顶高手行走间自是不带一丝响声,很顺利地便来到了放置礼物的二楼厢房门前。 “吱呀”一声,李尤歌将门轻轻推开,走了进去。莫浮箩紧紧跟在后面,将屋门掩上。 “你还真是要偷东西啊?”莫浮箩在李尤歌的身后急声喊了一句。 “闭嘴!”李尤歌回过身,一把捂住了莫浮箩的嘴。 两人皆是一愣。 莫浮箩被李尤歌的动作惊了一下,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又黑又亮。 “唔......拿开!”下一刻,莫浮箩将李尤歌的手扯了下去。 “莫浮箩,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倒是说说,本王这么做是为了谁?”李尤歌气得双眼都有点泛红了。 “咳咳......谁知道你为了谁,你的心机这么重。” “你......算了,地方我把你带来了,东西就放在那边,拿还是不拿自己看着办。本王不管了!” “......” 莫浮箩无语地白了眼李尤歌,望向角落里的那个装着药材的盒子,很是纠结。 偷么? 为了莫兰,别说偷一副药引了,就算让她去杀个人,她可能都不会犹豫吧? 莫浮箩整理了下衣角,扬着头走向了那个药材盒子,伸手便拿了起来。 “有人来了!” 李尤歌下一刻便贴向莫浮箩的身子,一把将她扯到自己胸前,几乎是托扯着她的身子走到了角落里。 “真是的,门竟然都没锁。” 玉莲边嘟囔着边走了进来,很快就点着了蜡烛。 屋子里立刻就亮了起来。 “这么多东西,让我去哪找呀。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就乱使唤人,早晚有一天我会比你厉害的,哼!” 玉莲一边抱怨着,一边开始翻找起来。 李尤歌靠在墙角里,莫浮箩紧紧贴在他的怀里,两个人同时缩在墙角下的柜子旁边,有些拥挤。 莫浮箩觉得李尤歌的胸膛很硬,连他有力的心跳声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还有他一下一下吹在自己耳后的呼吸,那么热、那么痒。 第六十一章 灯上 莫浮箩胳膊狠狠地戳向身后的李尤歌,一下便触到了一件硬硬的东西,有些硌得慌。 她不由一滞,忙收回了胳膊。李尤歌眸眼深邃地望向贴着自己的人,此刻她那束的高高的青丝挽清楚地入了眼。 李尤歌将手探向那枚硬物,抚了下上面的纹络,在腰间的位置上正了正。 两人都刻意压着呼吸,可彼此间还是能感觉到丝丝灼热。 屋里那个人,到底什么时候能出去?再在这墙角里蹲一会她人可能都要疯了。 莫浮箩此刻脸阴沉地有些可怕,关键是她一直关注着屋子里的那人的动静,蹲下时没有调好姿势,现在整个人几乎直接躺进李尤歌怀里,为了支撑身子不全歪过去,脚已经麻了。 “可算找到了!”玉莲惊喜地叫了一声。紧接着便是打开盒子的声音。 “好漂亮啊!若是怀樱王能送我一件这个,我死了都甘愿啊!” 玉莲小心地捧起手里的一颗晶莹玉润的珠子,满脸艳羡。 又过了好一会,玉莲终于看够了,才有些不舍地将珠子重新放回锦盒里,吹熄了蜡烛退出了厢房。 关门的声音一过,莫浮箩便开始起身。 墙角里的空间本就狭窄,莫浮箩脚一麻有点站不稳,下一刻便向后跌入李尤歌的胸膛。 “浮箩这是不舍得离开本王了吗?” 李尤歌的气息吐在莫浮箩的颈窝处,引来她一阵颤栗。 “你说呢?” 莫浮箩落脚重重地踩在李尤歌的脚上,紧接着伸出胳膊狠狠朝着李尤歌的胸口锤去,李尤歌一下吃痛,伸手就想扯住莫浮箩,却不料扑了空。 再抬眼看去的时候,屋子里的正中央已立了个纤纤黑影,一双目正冷冷地望向他这边。 这该死的女人……李尤歌眸眼有些深邃。 “走了。”莫浮箩只站了一会就转身走向门边。 门被锁了? 莫浮箩用力推了几下门却怎么都推不开。 “李尤歌,这下怎么办?” 莫浮箩转过身,朝着身后不紧不慢走过来的某人低吼了一声,简直要被气炸了。 “门走不通,那就改走窗户吧。”李尤歌说地随意,就好像约着莫浮箩去赏月一样。 莫浮箩再次四下一望,果然在另一个墙角旁发现了一扇窗户。此刻正紧紧闭着,有几丝微微光亮透过窗纸投进屋里来。 李尤歌转身走到窗户旁,伸手用力推了推,窗子便被打开了。 “过来。”李尤歌背倚在窗子旁的墙上,朝着莫浮箩招了招手。 莫浮箩又狠狠地剜了眼李尤歌,抬脚走了过去。 窗子外面是一片有些抖的屋檐,屋檐下就是水浪滚滚的齐名河。河道上的烛火始终点着,将这河上面竖立着的楼阁一角也照的很亮。 莫浮箩停在窗前斜睨了眼李尤歌,嘴唇启了启:“谁先来?” 李尤歌抬了抬下巴,一脸理所应当:“这还用问,当然你先。” 莫浮箩不愿再跟李尤歌多说,一只手抱着药材盒子紧了紧,另一只手抓住窗檐,轻巧地一抬腿便踏了上去。 躬身钻出厢房站在屋檐上,一阵夹杂着河水味道的细风悠悠吹来,朝前面望去,大片大片的灯火星光点点,直教人无法移开眼。 李尤歌很快也从窗户里探出了身子,挨在莫浮箩的身边站定。 乐声一段一段地从楼阁某处的厅里传出,烛光之上,河浪滚滚,清风徐徐,莫浮箩只想静在这一刻。 “你可知,这灯上,有多少女子倾尽一生情怀。”李尤歌魅惑的声音轻轻柔柔地吐出,此情此景竟有些煽情,一下便攻进了莫浮箩的心里。 她一下一下慢慢看遍河岸上的烛灯,和着乐声动了动唇:“美人惜暮,灯火河浮。” 莫浮箩悄悄收回视线转向身旁,微微烛光绘出李尤歌精致的侧颜,他长长的睫颤了颤,婆娑出一缕剪影风情。 这一刻,太过于醉人了。 她必须要醒一醒。 “宴开始了。” 李尤歌开口的话打断了莫浮箩的遐想,她忙收回目光,再次看向身下的河道时,那一簇一簇的烛火仿佛更加亮了。乐声越来越大,闭上眼想一想,好像还能和上美人婀娜绝艳的舞姿。 河道上的路本来已经没了人,可此时却突然走进来两道人影。 其中一道,身姿挺拔,温润若仙,从一簇一簇的烛灯旁穿过,时隐时现出无双面庞。 那个人,是沈执羽么? 他竟然也会来这种地方? 莫浮箩所有的表情都僵在了脸上,用力踩了下脚下的一片瓦,掉落下几粒沙粒。 “莫浮箩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李尤歌看了莫浮箩好半晌,忍不住开口问道。 莫浮箩手动了动,才问向李尤歌:“你们来这种地方都是为了做什么?” “嗯?”李尤歌一愣,眼中随即闪过一道似笑非笑,“本王可是为了帮你取药引才来的。” “哦。那其他人是不是就为了美人来的?”莫浮箩将视线从灯下那一道身影上收回,眼里的哀伤藏在这片灯火暗光下,隐了几隐,才不得显。 终究过了八年,也许他早就变了吧。 莫浮箩忍不住嘴角一扯,一抹笑中带出几分苦。 李尤歌将这表情收入眼里,不由跟着添了几分不悦,蹙眉冷道:“莫浮箩,你在别扭什么?” 刚才不还好好的么,果然不能把她当成正常女子来看。 “谁别扭了......”莫浮箩不悦地回了一声。 李尤歌视线探向楼阁下的河道,突然眼光一闪,才看见河道上走过去的那道人影,眸子瞬间便深邃了下去。 原来是,有人坏了兴致。 “刚走过去的那个人,你认识?” 莫浮箩被戳到心事,可对着李尤歌又怎么能显露出来? 慢慢转过头,忽明忽暗的脸探向李尤歌,冷声回了一句:“李尤歌,你为何总问我认不认识什么人?” “因为本王觉得——”李尤歌说话间已经靠向莫浮箩的脸,“你应该认识。” “有毛病。”莫浮箩冷哼了一声,向后退离李尤歌,“你还要去看美人吗?我可要走了。” “你还是这么喜欢过河拆桥。”李尤歌声音里有几丝不悦,朝着莫浮箩走近了一步,继续道:“本王是来帮你取药引的,你还看不出来?” “这明明是偷。”莫浮箩敲了几下抱着的药材盒子,挑眉道:“你到底走不走?你不走我可走了!” 话音还未落,便一把将身边的人推开,身形一动,隐入了灯下。 “真是冷漠无情没良心,喂不熟的毒女。”李尤歌看着轻跳到河道上转身头也不回走远的莫浮箩,碎碎念道。 第六十二章 发现 那日从玉堂楼的小宴回来已是夜里,莫兰和雨翠等人已经睡了,莫浮箩悄声回了自己房里,脑子里却始终挥不去河道上看到的那个谪仙般的身影。 她发现,再如何躲闪,还是隐藏不下对沈执羽的执念。 果真,自己越来越别扭了。 第二天一大早用过早饭,雨翠就带上了方大夫开的药和一些稀粥准备去范轩住处看望左凤。 “我随你一起。” 正在摆弄着一块木头的莫浮箩停下动作站了起来。 “阿箩姐姐在雕什么?”雨翠看着满地的木屑和莫浮箩手里拿着的那块形状有些怪异的木头,忍不住问道。 “匕首。”莫浮箩冷冷吐出两个字,转身便走。 “一起去乐器铺子吧,我找范轩有点事。”莫浮箩边走边说了一句。 雨翠不由吐了吐舌头,跟在莫浮箩身后出了云秀楼。 莫浮箩二人到了乐器铺子的时候,大门还没有开。在门上扣了几下还是没有人开门。 莫浮箩不由眉头一皱,冲着雨翠说道:“我翻墙进去。” “啊?”还没等雨翠反应过来,莫浮箩已经纵身一跃跳上了墙,过了一会便传出几声门闩下落的动静,门被莫浮箩从里面打开了。 “阿箩姐姐,这样好吗?”雨翠在原地犹豫了半晌,有些傻眼地看着站在门里的莫浮箩。 “好。”莫浮箩重重回了一个字,朝着雨翠勾了一眼,便转身进了屋里。 雨翠无奈地耸了耸肩,抬起一只脚踏进了屋里。 怎料,另一只脚还没有抬起来,就被身后冒出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杨姑娘,你来了?” 雨翠身子骤然一僵,手里提的东西差点扔到地上。 “呵呵......范老板,这是出去买东西了啊?”雨翠转身看向身后的范轩,难掩一脸尴尬。 “嗯,我看左公子还在睡着,就得空出去买了些吃食。”范轩边说边走了过来,“杨姑娘,我们进去吧。” “嗯?嗯,好好......” 雨翠一张俏脸红了红,看着范轩从自己旁边走过进了屋子,并没有多问其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奇怪,难道是我忘记锁门了?”范轩小声嘀咕了一句。 雨翠刚刚红晕褪下的小脸又不由烫了起来。 “对,你忘锁门了,以后注意些。”莫浮箩掀着里屋门口的帘子,靠在门边朝范轩回了一句。 “原来如此,多谢莫姑娘提醒。”范轩轻柔地笑了笑,抬起手又说道:“我买了包子,莫姑娘和杨姑娘一起吃吧。” “不用不用,我们用过早饭了。”雨翠说话间已经从范轩身边快走了过去,直接走到莫浮箩身边,细声问道:“阿箩姐姐,他真忘记锁门了?” 莫浮箩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伸手捏了捏雨翠涨红的小脸,很正经地回道:“对。” 雨翠一双眼睛瞪地溜圆,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莫浮箩却是扯了扯她的衣裳,又道:“还不进去?” “进院子吧,看看左公子醒了么。”范轩将店铺门微微掩上,将那张写着‘客人请到后院’的纸又摆到了门口的古琴上。 三个人先前后穿过那条小廊走进后院,雨翠直接奔着西边的那间客房走了过去。 “我进去看看左凤。”雨翠丢下这句话,便推开门走进了客房。 “范老板先用饭吧,等下我有事情找你。” 莫浮箩说罢便也进了左凤养伤的客房里。 左凤还在睡着,只不过今天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脸色不再那般苍白,连嘴唇也恢复了一些血色。 雨翠轻声地靠在床边,悄悄掀起被子查看左凤的伤势。 昨日刚换上的白纱布总算没有再染上血迹,看来伤口已经在愈合了。雨翠总算是松了口气。 “你怎么才来?” 左凤慢慢睁开了眼,看着雨翠轻轻抿了抿嘴。 “左凤,你怎么老是装睡?”雨翠有些不悦地嘟了嘟嘴。 “谁装睡了,是你吵醒我了,笨女人。”左凤立刻就回嘴,双手撑着床坐起了身。 “好了,算我怕了你行吧,你是不是饿了?”雨翠帮左凤垫了枕头,让他人靠在上面,将食盒提了过来。 “嗯,饿了。” 莫浮箩静静地站在两人身后看了一会,转身退出了屋子。 “莫姑娘,你找我何事?”范轩坐在院子里的小桌前,忙咽下嘴里的包子,朝着莫浮箩看了一眼。 “我想雕一把木头匕首。” 范轩闻言,不由笑了笑,温和地应道:“这不难,等下我帮你。” “你教我吧。”莫浮箩又说了一句。 “可以。”范轩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 “莫姑娘怎么想起来雕木头匕首了?” “我想知道木头匕首跟其他的匕首哪个更锋利。” 范轩嘴角不由一抽,站起身朝莫浮箩欠声道:“我等下要去给一位朋友送件东西,莫姑娘可否等我一会儿?” “送乐器?” “不是,是我前两日雕的小像。” 莫浮箩微微眯了眯眼,想起了那天看到的“思雪念卿”的木雕。 “是要送给那位新结实的朋友么?” 范轩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才温声道:“是她。” 他的表情有些羞赧,让莫浮箩看了不由心下更清冷了几分。 “边家小姐?” 范轩听到莫浮箩如是说,动作一滞,脸上的表情更是不好意思起来,默了一小会儿才又出声:“莫姑娘如何知道的?莫姑娘认识她吗?” 看来她的发现还真对上了…… 莫浮箩心思转了几转,才又解释开来。 “刚巧在然居见过她一面,后来看了你的木雕上的字就发现了。” “原来是这样。”范轩又重新恢复了柔声轻笑。 “若是她的话——”莫浮箩说着说着停了停,眼中的光晃了晃,想到这段时间所认识的范轩,虽然没接触过几次却也算是位朋友,才接着劝道:“你们不合适。” 范轩没想到莫浮箩会这么说,一脸的笑立刻便僵在了脸上,望着莫浮箩皱了皱眉,声音也跟着淡了下去。 “轩不知莫姑娘所谓合适与否是指的什么?况且,合不合适莫姑娘又怎么看得清楚?轩自是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莫浮箩抖了抖衣袖,跟着冷笑了声,眼眉皱下几分薄冷。 “原来是我莫浮箩多管闲事了。” 第六十三章 送礼 “抱歉了莫姑娘。”范轩沉默了好一会,却突然朝着莫浮箩走了过来。 “我与她算是知己好友,后来渐渐彼此倾慕,但也仅止于此。只是我们彼此之间的身份相差较大,所以我才会面对她的事情时比较难控情绪。刚才是轩逾越了,望莫姑娘不要往心里去。” 莫浮箩偏头看向范轩,沉默了一会,也思考了一会,心里还是不能接受他与边雪卿“彼此倾慕”这件事情。 不过,她却有了另一种打算...... “不会,感情之事本来就不该由他人多说。我刚才也是太过激动了。”莫浮箩的声音头一次软了下来。 “我要去送雕好的小像,莫姑娘等我稍许时辰可好?”范轩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文尔雅。 莫浮箩顿了顿,接着开口道:“要送去哪里?” “边府。” 莫浮箩心下一荡,一声不惊不怒的声音自嘴边街上了范轩的话:“边府,西边的香林园么?” “嗯。”范轩点了点头,目光中却闪过几丝不自然。 香林园,他这辈子怕是也无法踏进去一步吧。 莫浮箩将范轩眼中的悲怜看了个清清楚楚,最是了解这种身份上的无法触及。 就如,她跟沈执羽一样。 “我同你一起去吧,在这呆着也没什么事。”莫浮箩却是突然说道。 范轩微微一愣,随即嘴角扯了扯,朗声道:“莫姑娘是不是也要去送生辰礼物呢?” “生辰礼物?”莫浮箩弯了弯眉眼,像是发出一笑:“原来你这是给美人送的生辰礼物?” “嗯.......嘿嘿”范轩一张脸又有些红了,说着就像屋门口退了退,说道:“莫姑娘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把东西拿出来。” 范轩过了好一会才从屋里出来,怀里抱着一只十分精致的木雕盒子,上面还绑着一根红色细带,系着一个花形的小扣,看起来是用了几分心思的。 范轩笑起来很好看,文文秀秀的气质,还有两只梨涡,细看下真的跟自己的哥哥很像。 莫浮箩轻轻走过去,问道:“一直还不知范老板的年纪,可否说一下?” “额,轩今年二十有三了。” 二十有三......莫浮箩眼中的光漾了漾,不由在想,哥哥二十有三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呢? 想着想着,眼眶又有点泛起热来。 “莫姑娘,走么?” 听着范轩的话,莫浮箩不由扬了扬头,让那点不小心溢出来的灼热水光退了回去,遂又低头朝着他扯出一抹浅笑:“好,走吧。” 之前说过,在这大济的通阳郡里,除了皇宫外,就是东面的崇山园和西面的香林园最富盛名。而香林园就是边家的府邸所在。 莫浮箩同范轩一起出了他的乐器铺子,一路往西行,没走多远便到了一条直通向香林园的巷子——望西巷。 此刻,这条古色古韵的小巷里却是排了两条长长的队伍,时不时还传来阵阵说话声。 “这是在做什么?”范轩停在了巷尾,看着两条队伍直直通向香林园门口,自言自语了一句。 “左边商队,右边官队,都是来送礼的。”莫浮箩竟然跟范轩解释起来。 放眼放去,长长的队伍里,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有的用锦盒装着,有的用布包着,一个一个挨着走到香林园门口的登物台上记下所送之物。 “莫姑娘,那我们要走哪边呢?”范轩看着两条队伍又不由犯了难。 “这是边雪卿的生辰么?”莫浮箩问向范轩。 “正是。”范轩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你作为好友,无需排队,我们直接过去就可。”莫浮箩说话间已经从两条队伍的中间空出的小路上走了过去,“跟我来。” “可是——唉,莫姑娘,你慢些走。”范轩刚想说什么,却看到莫浮箩已经走了过去,忙停下了话抬脚跟上前去。 两旁排队送礼的人看到从身旁走过去的两人,不由开始打量起来。 每个人都在想着莫浮箩二人的身份,看范轩此人,虽衣着普通却气质出尘,怕是哪家比较低调的公子吧。而再看莫浮箩,一身寒气自带起生人勿进的屏障,多看一眼都怕被她的气息给冻伤,谁也不敢妄自猜测她的身份。 莫浮箩没想到两人走在这小巷里会这么显眼,他们不专心地排队送礼,看她做什么? “莫姐姐,是你吗?” 一道轻轻柔柔的娇声从莫浮箩身后传来,伴着几声环佩叮当,引来莫浮箩一阵蹙眉。 莫浮箩耳边自动掠过呐喊声,继续朝前走。可身边的人却多管闲事地发了话:“莫姑娘,有人喊你。” 莫浮箩偏头瞪了眼范轩,望着对方那对有些不知所措的眸子,叹了口气。 “有事么?”莫浮箩微微侧身,眼光射向身后,从光下走过来的那抹婀娜娇俏真是刺眼。 “真是你呀,莫姐姐。” 柳珺儿迈着小步悠然娉婷地向着莫浮箩走近,满脸的红妆映着灼灼光华。她走过的地方,传来阵阵抽气声。 柳珺儿一阵热络地招呼,走到莫浮箩身前,撩了撩梨花白底绣金丝绢花的裙子,一阵清香钻进莫浮箩的鼻中,她轻咳了声,挥了挥手将这阵香气吹散。 “嗯。”莫浮箩点了点头,冷冷淡淡。 柳珺儿看着莫浮箩的薄冷,却是丝毫不气,脸上的美艳光华只增不减,“莫姐姐也是来送贺礼的?” 不能让柳珺儿发现是范轩来送的礼...... 莫浮箩心思一动,轻轻点了点头。 “那这位是?”柳珺儿眼眸探向莫浮箩身后站着的范轩,神色尽是探究。 范轩张了张嘴,刚想开口却被莫浮箩的声音给压了下去。 “不认识,路上遇见帮我拿东西的。” 范轩听莫浮箩这么一说,一时半刻没反应过来,不过就算他能反应过来按照他的脾气估计也不会反驳莫浮箩。 柳珺儿听了莫浮箩明显敷衍的话,脸色白了白,有些不自然地将手探向唇边,清了清嗓子,才又笑道:“呵呵,原来是这样呀。”柳珺儿笑声渐渐大了些,又嗔了一声:“莫姐姐,我等下还有事,先过去了。” 说罢,她便素手提了提裙摆,从莫浮箩身旁盈盈走过。 周围人的视线,随着柳珺儿那梨花白的影子跟了上去。 “莫姑娘,为何说不认识我?”范轩见柳珺儿走得远了,才轻声问向莫浮箩。 莫浮箩抬眸掠过范轩的脸,栖身到他耳边,小声道:“你跟边家小姐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第六十四章 心事 范轩听着莫浮箩的话,心里涌起一股说不上来的苦涩滋味儿。 他只是一介琴师,家里有几分薄产开了间乐器铺,横竖都是跟正边府里的那一位差的太远。 如今他们隔着一条巷,一堵墙,将来隔着的也许就是厚重的世家门户、遥岸相望的富贵权谋。 “走么?”莫浮箩走出几步后发现范轩仍站在原地未动,才回过身看向了他。 范轩回过神,慢慢迈出步子走到莫浮箩身前挺住,嘴角的笑容有些勉强。 “莫姑娘,可否帮我件事?” “何事?” 范轩将一直护在胸前的锦盒递给莫浮箩,声音带出几分低沉落寞:“莫姑娘帮我把东西送过去吧。” 莫浮箩又望了两眼此时的范轩,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出什么。她只是伸出手,将那只盒子接了过来。 “好。”莫浮箩应了一声,便不再管范轩,转身快步走向香林园大门。她怕多瞧他一眼,自己都会感同身受地难过出来。 每个人都有秘密,范轩有,她也有。 她似乎能体会范轩此时此刻的心情,就比如她的执羽哥哥与她只有一墙之隔,却像隔着一生路途那么远。 总之,这一生许再无望。 大概就是这种绝望之感吧。 莫浮箩这小半路走地很快,也想得很多。凡事讲究门当户对,尤其是在边家这种世家名门,堂堂千金怎会跟一名乐器铺老板有好结果? 想想,这范轩也是可怜之人。 但是,范轩作为一个男人,似乎也太过软了些。 她指尖拂过怀里木雕盒上缠着的花形小扣,心念沉地有些深。 “姑娘,请问您是?” 边府一位家奴的话传入莫浮箩的耳畔,她的目光晃了晃,轻轻启了唇:“范轩,友人。” “请问是哪个轩字?” 边府家奴是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子,说话相当客气,还挂着极其有礼却不亲近的笑容。 莫浮箩想了想,说出了一个字。富贵人家收礼都是标着号的,她并不担心把范轩记错或者漏下。 只是这礼送的,似乎并不顺心。 “礼已记录在册,请问姑娘还有无其他事情交代?” “没有。”莫浮箩朝着家奴摆了摆手,便转身退到了边上,又看了眼始终没见短的送礼队伍,突然有种心念恍惚的感觉。 这一个个送礼的背后,是为了权还是为了财?亦或是为了边雪卿的美色? 若当年她没有全家被处死,可能今日在这高门大户里收着礼的人就是她了吧。 莫浮箩从一旁的空地穿出了人群,走出好一段路后,才得了几分清静。 “莫姑娘,是你吗?” 一声尖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莫浮箩不由眉头一皱。 送个礼也能遇见这么多“熟人”? 一向不喜喧闹不善交际的她,此刻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散的更重了。 虽是这么想,可莫浮箩在听到身后的唤声后,还是停下了步子。 很快,身边走过来了一个细瘦身影,望了莫浮箩的脸一眼后,声音又传了出来:“我就说看着像,果然是莫姑娘啊!” 清月此刻别提多开心了,出来帮主子送礼还能遇见主子多次提起的莫姑娘,真是撞了运。 莫浮箩看着清月那一脸的笑,不由又记起昨晚在玉堂楼里看到的那道如玉身影,眼里的清冷更甚了甚,“有事么?” 清月似乎已经习惯了莫浮箩的冷漠性情,笑容竟是丝毫未减,笑嘻嘻地朝着莫浮箩躬身道:“莫姑娘,这几天我家主子一直在找你呢。” 莫浮箩心念一晃,心上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面上却是凉凉的视线扫了过去,抬了抬下巴,声音里有些轻怒:“找我做什么?” “不知莫姑娘现在可有时间,我家主子准备了东西给姑娘,就在然居。” 莫浮箩眼光晃了晃,想要直接回绝,可开口说出的话却是:“有时间。” 这三个字发出时,她自己都不由一愣,心思也跟着僵了…… 莫浮箩啊莫浮箩,你有点骨气行么? 为何一遇到跟沈执羽有关系的事,就变得不像莫浮箩了呢? 莫浮箩一边别扭地想着一边还是跟着清月来到了荷幽小巷的然居。 熟悉的路,走的越来越忐忑。 “他人在吗?”莫浮箩终于没忍住问了出来。 “主子这个时候应该在小圆子里采花。” 采花? 莫浮箩忍不住嘴角一抽,任哪个男子做都明显女气的事,若是放在沈执羽身上,似乎……也许……可以接受的了。 “莫姑娘在这稍等等,我去禀告主子。”清月站定在小院门前,侧身冲莫浮箩说道。 “站住!”莫浮箩大喊了声,惊地清月踏出去的步子都忘了落地。 “怎,怎么了?”清月尖细的声音颤巍巍地拐了好几个调。 “咳咳……”莫浮箩抬手掩住尴尬的咳声,抚了抚胸前有些褶皱的衣衫,才正声道:“禀报他做什么,你直接把东西给我就可以了。” 清月慢慢将脚落到地上,调整了下姿势,才朝着莫浮箩偏头道:“莫姑娘,这我做不了主啊,你还是在此稍后一下吧,我去去就回。” 清月跑的快,一眨眼就没了影,莫浮箩愣在原地紧皱了眉,是等还是不等? 这种心事,怕是根本没人能理解吧。 正在莫浮箩犹豫之际,身后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她不用转身,就能感受到那暖如清玉的气息,淡淡地柔柔地拂过来,掷的她有些晕眩。 “莫姑娘,好久不见。” 他的轻声细语如魔如魇。 莫浮箩醉了,颤了,陷了。 她多想回他一句好久不见。 莫浮箩的眸子一热,险些转身扑过去。 她重重呼出一口气,努力地抑制下所有澎湃而起的情绪,生生地将这浓墨重殇的情感压了下去。 “莫姑娘?” 身后的人的温声轻咛似是推了推她,让她不得不转过了身。 四目相望,莫浮箩的眸子不含一丝叠浪。 “沈公子找我来有何事?” 这话不诉温情,冷冷清清。可莫浮箩的心里却是已经流光澎湃。 “你的伤好了吗?” 沈执羽嘴角慢慢漾开,温煦若阳。 第六十五章 赠药 沈执羽的话,柔柔地洒进莫浮箩心里,她忙低下头掩去眼里的那层水波荡漾,清了清嗓才低低回了一句。 “已经好了,无须挂心。” “我这准备了一瓶药膏,可以去疤的,莫姑娘拿去用吧。” 莫浮箩眼光又是一荡,薄唇微抿,想要回绝却迟迟发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只能僵在那,应了不是,不应也不是,别提多别扭了。 去疤,又是去疤! 这疤于女子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 还是,在沈执羽心里,跟所有人一样,都是十分在意这些呢? 莫浮箩心里,有了隐隐却浓烈的失落感。 因为,她身上究竟留了多少疤,她自己再清楚不过。 他不想她留疤么? 莫浮箩低着头只能看到沈执羽被投在地上的清影,却也仿佛看不够一样。 “好,拿给我吧。”莫浮箩说完这句话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然后,她不再仅限于看沈执羽的影子,而是缓缓地抬起头,带着些贪恋看向了面前的人。 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熟悉但又陌生,记忆中的情愫千回百转地让人心思荡漾,莫浮箩只看了一眼,便溃不成军。慌忙转开了视线,不敢再多望,情绪才稍稍定了定。 “莫姑娘随我去院子里坐坐吧。” 沈执羽发出邀请,笑容那般清漾于心。 “好。” 莫浮箩回了这一个字,视线却是望向他身后的小路,静静幽幽的,至少,比近在眼前的那个男人要清凉许多,不会灼伤了眼。 她可以对任何人冷,对沈执羽只能是装冷。 对他,似乎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想想竟是莫名地心酸。 沈执羽仿佛看出了莫浮箩眼眸里的躲闪,站在原地片刻,再次又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这张脸,跟铃儿真的太像,可性格却是天壤之别。 是她,或是不是呢? “莫姑娘,随我进来吧。” 沈执羽最终还是搁下了念想,朝着莫浮箩挥了挥手,自己则率先迈出步子进了前方小院儿。 等到沈执羽从身旁走过,莫浮箩才敢收回望景的视线,转身追过去时,那一抹背影立刻就入了眼,不远不近,刚好看的真真切切。 第一次,同他这般近。 莫浮箩嘴角一扬,轻轻笑了起来。 这小院十分清雅,几株小树错落有致,洒下簌簌阳光。 上次走的匆忙没有细看,这次打量下来一圈,整个布置简单别致,倒是很符合沈执羽的性子。 记得以前,他最是讨厌繁琐华丽的东西,凡事都喜欢简单随性,单单就皇子起居这一项,就被他给全数简化了去。 有些人生在帝王之家,却更想活的简简单单。沈执羽或许就是这种人。 莫浮箩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已将小院看了一遍,却没寻见沈执羽的人。 身后传来几声脚步声,莫浮箩回头看过去,就见清月手里提了个篮子走了过来。 那篮子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花瓣,人未走近,花香先入。 莫浮箩吸了吸鼻子,香味更加浓了些,沁入心脾里绵绵荡荡。 “这都是些什么花?为何这么香?” 莫浮箩边说边走了过去,伸手小心地探入篮子里,满心欢喜。 “这些都是主子在小花园自己种的,精心栽培,用的都是上等肥料,所以香气格外浓郁些。”清月解释道。 “哦,那这些花有何用处呢?” 清月眼珠一转,讪讪笑了声,才眨着眼尖声道:“用处可多了,主子惜花惜物,平时做些香包什么的自己用。” 清月面上这样笑着,可心里却在想,主子之前做的香包都送人了吧?他可不能让莫姑娘知道这事……话说他为何觉得不能让莫姑娘知道呢? 真是奇了怪了…… 莫浮箩看着清月那股机灵劲儿,知道肯定在瞒着什么不想让她知道的事,遂也就不再多问。不过沈执羽做的香包…… 莫浮箩往清月身边靠了靠,声音压的低了几分,问道:“你主子的香包能送人吗?” “没,没送过人!”清月忙摆着手回莫浮箩。 莫浮箩吸了吸鼻子,脸上闪过一道诧异,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清月一眼。 花香阵阵钻进鼻子里,莫浮箩看着满篮子的花瓣儿,更是喜欢了。 “莫姑娘若是喜欢这花,我装进香包里一些送予姑娘,可好?” 沈执羽已经从屋里出来,徐徐说话间已向莫浮箩走近,怀里还抱着一个木盒。 “清月,你去趟屋里,把桌上的那个香包拿来。” “是主子。”清月忙应声。 “等等,花留下。” 清月猛地一停,看看抱着木盒的沈执羽,又看看怀里空无一物的莫浮箩,笑着将一篮子花递给了莫浮箩。 莫浮箩伸手接过,眼睛里的光亮了亮,嘴角轻轻一动,像是在笑一样。 清月见状,又“嘿嘿”笑了两声,转身跑向了屋子。 “莫姑娘,我们去那边坐吧。” 沈执羽温声说着,抬手指了指身旁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一套茶具,桌子旁放了两把配套的椅子。 沈执羽拉开其中一把椅子,朝着莫浮箩笑着摆了摆手。 “过来坐。” 莫浮箩身子一晃,歪了歪头躲过那一脸刺眼笑容,迈了两下腿走到另一张椅子前,将椅子拉开坐了上去。 沈执羽也不恼怒,毫不在意莫浮箩的举动,只是低头看了眼椅子,然后坐了上去。 “这里头装了去疤的药膏,莫姑娘收下吧。” 刚一坐下,沈执羽就将木盒推到了莫浮箩眼前。 “多谢沈公子赠药。”莫浮箩说完,便伸手抚向了盒子。 “记得每日都将药膏涂抹在疤痕处,大夫说了,不出半月疤就能淡了。” “多谢沈公子关心。”莫浮箩的手已经摸到盒子,灼热的手指摸向盒子上套着的小锁,面上冷冷淡淡地,可心里却早已波涛汹涌。 她强行压着情绪,越努力掩饰却越是暴露出了他人无法接受的薄冷寒气。 沈执羽眼里的光晃了几晃,光亮暗下去了几分,对于莫浮箩明显表露出的生疏映出几分低落。 “莫姑娘,跟我无须客气。” 第六十六章 一样 沈执羽温煦有礼,声音如暖风般吹进莫浮箩的耳畔,让她差点失去招架之力。 莫浮箩摸着木盒上的小锁,顺势转移了话题,:“木盒锁上了,沈公子有钥匙么?” “哦,姑娘若不说,我险些忘了。” 沈执羽抬起手在腰间摸了几下,掏出一串金丝穗子,上面串了几把钥匙,还有一只小巧的铜铃。 莫浮箩的视线定在那只小铜铃上,晃了晃。黑亮的眸里渐渐映出那一串精致小物。 沈执羽将其中一只钥匙取下来递给了莫浮箩。 莫浮箩伸手接过,眼睛却始终未离那只串着的铜铃。 那只铜铃大概有拇指般大小,年岁有些长了,表面的纹络已经被磨地很平整,可因为佩戴者的仔细,不见任何污损和锈渍。 “那铃铛为何不响了?”莫浮箩问道。 “时间有些久了,里面已经空了。只能当做缅怀之物,因为是——”沈执羽话音一顿,眼睛微微上挑了挑,朝向莫浮箩看去,“一位故友所赠。” 莫浮箩面无其他颜色,只是回了沈执羽深深的一眼,旋即又微微点了点头,清冷道:“看来沈公子必是一位重情重义之人。” “那莫姑娘是吗?”沈执羽却是突然反问向莫浮箩。 “浮箩不才,一向不喜同人亲近,自然没什么朋友,当然也谈不上什么情意……” 随着莫浮箩的话,沈执羽眼里的光渐渐淡了下去。 “怕是让沈公子失望了。”莫浮箩又继续说道。 沈执羽苦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莫姑娘太过妄自菲薄了……不知,莫姑娘是否喜欢铃铛?” 莫浮箩没想到沈执羽会问这个,不由有些呆住,思索了片刻才冷冷回了三个字:“不喜欢。” “这样啊……”沈执羽眼里的失望又加重了一些,再次转了话题。 “莫姑娘记得回去每日都要抹药。这药药效极好,莫姑娘只要坚持使用,不出半月疤就会淡去。” “是否这大济的女子,都不想留疤?” 沈执羽先是一愣,后又轻笑了笑,望着莫浮箩的眉眼依旧温暖如玉,柔声道:“不是只有大济,全天下的女子怕是都不想吧。莫姑娘是有什么顾虑吗?” “没,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 “在下的想法?”沈执羽眼里的光又重新亮了亮,想了想,缓缓说道:“要懂得爱惜自己,尤其是对女子而言。” “爱惜自己?” 莫浮箩反复品着这句话,不由带出了几丝苦笑。 沈执羽,果然还是那个沈执羽。跟小时候一样,连宽慰人的话都说的这样暖心。 可她呢? 爱惜自己,说来容易,于她来说,又谈何容易?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那个铃铛沈执羽竟然一直都带着,连她都要忘了那铃铛的样子,他竟还一直带着。 莫浮箩慌忙低下头,努力掩去眼里的水光。 “若无他事,我先走了。” 莫浮箩忙站起身,说话间就想离开。 “姑娘等等!” 沈执羽快速起身,下一秒已经伸出一只手抓住了莫浮箩的手腕,紧接着说道:“在下想画幅人像,姑娘可否帮我完成?” 莫浮箩如此慌张地想要离开,完全是怕呆久了控制不住情绪,可当面对着沈执羽的挽留,她却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感觉到手腕有一节温度传来,她才低头看去,就见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正抓在她的青色兰花底袖口上,白的有些刺眼。 沈执羽也跟着将视线向下移了移,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抓了人家姑娘的手腕,瞬间脸颊一阵涨红,立刻便松了手。 “对,对不起姑娘,是在下逾越了。” 莫浮箩本来绷着的那根弦在看到沈执羽此刻的表情时终于松了下去,忍不住轻笑了声:“沈公子要画什么?” 沈执羽抬起手掩了掩唇,轻咳了两声才掩去方才的尴尬,不紧不慢回道:“我想画你,可以吗?” 莫浮箩心脏募地一跳,呼吸也跟着加重了几分,脸上瞬间就有些转红。 “好。” 纵使千般万般该拒绝,可却对着他连一个“不”字都说不出口。 “那请莫姑娘坐在这等我一下,我去将笔墨纸张拿来。”沈执羽再次恢复了笑容,招呼下莫浮箩后就又跑进了屋子。 记得小时楼,沈执羽也爱为她画画,她那时不懂事老是坐不住,必须要沈执羽左右哄着才能安稳地坐一会让他下笔。 可小时候的莫浮箩无论是动着还是静着,都会挂着一副甜甜的笑,尤其是对着她的执羽哥哥时,更别提多开心了。 如今,她再也笑不出来。即使笑了,也不复往日纯真。 “莫姑娘请坐在那边,坚持一会不要动。” 沈执羽冲着莫浮箩,在不远的位置上摆好一张桌子,上面铺上一张白纸,清月在旁边帮着研磨,沈执羽则拿起笔开始画起来。 一笔一划都那般认真,一下低头一下抬头,莫浮箩就在不远处静静看着,慢慢地扬起了唇角。 同小时候一样的场景,同小时候一样的沈执羽,唯一变了的是小时候的冉铃。 执羽哥哥的铃铛妹妹,早就死在了八年前。 莫浮箩慌乱地抬起手掩住半张脸,猛地站起了身,朝着沈执羽冷声道:“我今日累了,就到此为止吧。” 还未等沈执羽回话,莫浮箩就转身拿起身后桌上放的小木盒,抬脚便朝院门口走去。 “莫姑娘,等——” 清月刚想追过去,却被沈执羽抬手拦了下来,他偏头看去,发现自家主子的神色恍惚的厉害。 拿着笔的手停在半空,笔尖上的墨汁汇在一起,缓缓地、漫漫地滴落了下去。 墨汁滴在画纸上的一处,渐渐晕染开,成了一滩乌黑的点,正好挡在画中女子的半边脸上。本该是五官清丽、媚眼含笑的翩翩佳人,却被这黑点遮去了芳华。 “哎!”反应过来的沈执羽忙将毛笔移开,可惜却已经迟了。 好好的一幅画,就这么毁了。 下次再画,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 沈执羽将笔搁下,抬手轻轻抚向画中女子。 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 看了许久,想了许久,他才又拿起笔点向左边脸上的那一处黑点。 没一会,一朵花便开在了她的脸上。 “铃铛,究竟是不是你?” 沈执羽将笔放下,看着画中的莫浮箩出了神。 第六十七章 药方 莫浮箩恍恍惚惚地出了沈执羽的小院,又恍恍惚惚地出了然居,当回过神来的时候,竟已经站在了崇山园的后门前。 她不自觉地抬起手扶了扶额,心下不由一阵感叹。 这一路她是怎么走回来的,还是真是让她想不明白。她此刻随意回到了王府,可心思却似乎还在然居里的某个人身上。 “唉!”莫浮箩又重重叹了口气,推开门进了崇山园。 这一门踏进,她还是这个莫浮箩。 莫浮箩神色正常地回了云秀楼,莫兰已经在等着她用晚饭了。 “你们都坐吧,一起吃。”莫兰看着莫浮箩坐下后,又朝着站在一旁的雨翠和小竹说道。 “嗯嗯。”雨翠哪里知道客气,顺势一撩裙子便在莫浮箩旁边坐了下来,伸手扯了扯还扭捏站着的小竹,嘻笑到:“小竹,你还站着做什么?赶紧坐下吃饭呀!别拘谨了!” 小竹又犹豫了一下,见莫兰看着自己满眼都是柔意掺不得假,又看了眼冷冷盯着桌子的莫浮箩,见她也没有阻拦,便也一撩裙子坐在了雨翠身边。 这是自从莫兰毒发、雨翠出事、莫浮箩受伤后,第一次这么多人坐在一起吃饭。 莫浮箩面上虽是冷冷的,可心里却也是对此刻一起吃放的场景颇感温馨。 她身处筷子夹起一块肉,冷冷地丢尽雨翠的碗里,在对方呆住的空里,又冷冷地瞟过去一眼,冷声道:“最近瘦了不少,多吃点。” “对呀,雨翠你可要多吃点!”小竹也在一旁应和一句,又转头看向对面坐着的莫兰,有些担心地说道:“莫夫人也要多吃些,这几日那药物反应太——” “咳咳!”莫兰猛地咳嗽起来,掩住了小竹接下来的话,在莫浮箩看向自己的探寻目光里,轻轻摇了摇头,才轻声道:“我无事,这几日喝了药管用多了,身子也比原先好了。” 莫浮箩将碗筷放下,又深深望了眼再坐地三人,视线最终还是落在了莫兰身上:“兰姨无事就好,我吃完了,去院子里练一会剑,你们慢用。” 莫兰点了点头,不再看莫浮箩,低下头继续吃起来。 雨翠这几日将心思都放在了左凤那边,对莫兰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所以见莫兰自己说了无事便也没再多想,继续拿着筷子夹起菜吃起来。 只有小竹,方才被莫兰堵了话,心绪一阵难平。可莫兰既然这么说了,她便也就吞了话,没再多言。 剩下的三人各怀心思,这饭吃了没多久就都饱了。 小竹同雨翠将饭桌收拾好,雨翠去帮莫浮箩烧洗澡水,小竹则将莫兰扶进房里喂药。 “莫夫人为何不让我说呢?”小竹靠在床边,小心地舀着药喂给莫兰,问询的声音也随着发了出来。 “我不想让她再为我担心。”莫兰将一口药咽下,有些苦地皱了皱眉,抬眼郑重地看了眼小竹,才又叮嘱道:“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这件事就不要告诉浮箩了。” “莫夫人既然这么说了,小竹自然知道要怎么做。”小竹说话间又舀起一勺药喂给了莫兰。 小竹给莫兰喂完药,退出了房间,走到院子里时天已经黑了一大半,莫浮箩舞剑的声音一下一下清晰地传来。 莫浮箩眼神虽在剑上,可心思却在小竹出来后便转了过去。 她的黑发随风飞舞,几下动作如行云流水,待到一个旋转后猛地转了身子,剑尖一收便立在了小竹身侧。 小竹惊地张大了嘴,手里端的药碗差点给丢出去。 “莫姑娘怎么了?” 小竹间莫浮箩只是立在自己身侧并未说话,心里越发忐忑了起来,终于忍不住出声打破了寂静。 “你方才在吃饭的时候说的话,没说完吧?” 莫浮箩冷冷的话音吐在小竹的脸颊上,吹地她一阵哆嗦,可又想起刚才在屋里莫兰的嘱咐,当下就咽了咽口水,小声道:“是莫姑娘多虑了,莫夫人吃的药没什么事,身体也好好的,你就别担心了。” “药有问题?” 莫浮箩猛地一惊,伸手握住了小竹的手腕,一双眸子凌厉地看向她。 “是不是兰姨让你瞒着我的?” 莫浮箩的气息太过骇人,小竹被她抓着的手腕都感觉有阵阵凉意传出,更别提她那一对看着自己的眸子了。寒气四溢,都快要将她给冻住了。 “莫姑娘,你就别难为我了,我答应,答应莫夫人不说的。”小竹哆嗦着回着莫浮箩。 莫浮箩又看了眼小竹,才缓缓松开了抓着她的手,吐出一口气,叹声道:“算了,你下去吧。” 小竹如获大赦般地朝着莫浮箩福了福身,忙转身跑远了。 莫浮箩立在原地片刻,才又收回了凌厉的视线,朝屋子走去。 “兰姨,我都已经知道了。” 莫浮箩站在莫兰床前,望着已经半躺在床上的莫兰,轻轻说着。 莫兰无奈地摇了摇头,沉默了好一会,才有些感怀地开了口。 “我这一身毒,解气来有多难,你我都心里清楚。这几日为我配的药确实是有了效用,只是,我中的毒太深,要想清除掉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所以反应稍稍大了些,也算在情理之中。” “什么反应?” 莫浮箩几步走到莫兰床边,跪下半边身子握住了莫兰的手,眼神切切地看了过去:“兰姨觉得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这样我才能去找李尤歌算账啊!” “算账?你这孩子!”莫兰对莫浮箩这没来由的一句话给说的差点笑了,反手握了握莫浮箩的手,才语重心长道:“那药似乎有些霸道,近几日我虽然毒发次数少了,可却总感觉到心力交瘁,有的时候还力不从心。” 莫浮箩眼波晃了晃,为莫兰掖了掖被子,柔声道:“药物反应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就是,兰姨肯定是又为我劳心伤神了。明天起,兰姨不要再分心挂念我,还有,我会找个大夫去看下那个药方,若真有什么问题,看我不拆了李尤歌的人、然后拆了他的王府!” “你呀,这就是我不想告诉你的原因。”莫兰拍了拍莫浮箩的手,“阿箩,你还是太冲动了。你以为,以李尤歌的本事,会任由你拆?他可能是纵着你罢了。” 莫浮箩不由一滞,眼眉低垂,想了想还是没能明白莫兰的话中意。 “什么纵着,他也是利用我罢了。兰姨放心吧,我会查清楚那药方的。” 第六十八章 哥哥(求推荐) 翌日一大早,莫浮箩还未吃早饭便匆匆出了云秀楼。 一路快走没有停留,直接就来到了范轩的琴铺。 大门依旧关着,莫浮箩没有犹豫,便直接翻墙跃了进去。 天虽然才刚亮,范轩却早就已经醒了。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夜未眠。 范轩昨日回来,一直就神情恍惚,一静下心来便想着与边家小姐的事,夜里躺在床上更是辗转反侧,想来想去解不了任何的烦忧。偏头一看窗户,却发现天已经亮了。 来到院子里,拿出前几日雕刻小像出的那些没舍得丢的木屑,用手抓了一把,看着看着就出了神。 莫浮箩走进院子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手捧木屑,双目呆滞的范轩。 无奈地叹了声气,站着看了范轩好一会,他却始终没有什么反应。莫浮箩只能咳嗽了一声,召回了范轩的深思。 “莫姑娘,你来了。” 范轩先是一愣,随即就向着莫浮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笑。 看着此刻有些颓败的范轩,莫浮箩想了又想,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劝慰。她怕她一开口,又会忍不住说出范轩与边雪卿不合适的言语来。 所以,莫浮箩决定不再多言。只是朝着范轩点了点头,轻声道:“一大早来叨扰范先生很抱歉,但是浮箩有要事要找方大夫,不知范先生可否再引路?”莫浮箩声音顿了顿,又开口道:“或者,范先生可以告知我到了流芳小筑的别院如何找方大夫,我自己去也可以,路我识得。” 范轩虽是受了些打击有些精神恍惚,可本质上却是个热心的,当下就忙起身朝着莫浮箩拱了拱手,说道:“既是有要紧事,那我随莫姑娘走一趟吧!”说完后,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视线瞥了瞥客房,又道:“左公子还在睡着,一会我们走的时候留下门,也方便杨姑娘进来照看。” 莫浮箩不由一蹙眉,若不是范轩的话,她险些都要忘了这院子里还住着个左凤了。 “雨翠应该很快就来了,我们等她来了再走吧。”莫浮箩朝范轩摆了摆手。 “也好。”范轩将手里的木屑放进脚下的小麻袋里,拍了拍手说道:“莫姑娘还没吃早饭吧?我去买一点。” 说完,还不等莫浮箩再说话,范轩便走出了院子。 莫浮箩望着范轩逐渐远去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 范轩虽是一介布衣,却有才情还心细,也算是一个可托付终身的人。可是,性格太文弱了,横看竖看似乎都不可能入得了边雪卿的眼。反过来说,就看边雪卿那刁蛮的性子,怕是也入不了范轩的眼。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莫浮箩看了眼地上那个小麻袋里散落出来的一小堆木屑,不由又陷入了沉思。 记得那个小像上面写的字是:思雪和念卿,自然会想到的是雪卿,不过要是分开看,也许还有雪岫的名字在里面? 边雪岫么?跟范轩交往密切的人难道不是边家二小姐边雪卿,而是边家大小姐边雪岫? 记忆中的那个温婉绝艳的女子,若是单论性子来说,好像跟范轩更配一些。 莫浮箩想着想着,不由摇了摇头。 管她是边雪卿还是边雪岫,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边家?呵呵,对莫浮箩来说根本就不值得耗费心思去想去念! 莫浮箩慢慢蹲下身,伸出手触向地上的那一小麻袋木屑,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伸手进去将麻袋打开,摸了几下,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木头的物件。 定睛看了看,竟然是一把小巧的匕首。一半刻着精致的兰花花纹,另一半还没有刻好,匕首最下面隐隐出现一个字的轮廓:箩。 莫浮箩的心神不由为之一荡,没想到她随口说的让范轩教自己雕刻一把匕首,范轩竟然真的记在了心神,还为她给雕了出来。 莫浮箩不由地又将范轩同记忆中哥哥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哥哥也是这样,将自己的话都记在心里,每每都能给她惊喜。这种被关心着、被爱护着、被想念着的感觉,莫浮箩已经多久多久没有感受过了? 她知道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人,可那种从心里深处生出来的澎湃荡漾却无论如何都挥不去、掩不掉。 冉霁......冉霁....... 这个她不敢去想、不敢去念的名字,这个随着那一壶毒酒一起死掉的名字,此刻正如这初升的烈阳一样,越来越浓烈的光照进莫浮箩的心里,将那一处被冰刺穿流血的口子慢慢地蓄暖、又慢慢地抚平。 冉霁,莫浮箩的哥哥,莫浮箩从未觉得他真的死了。 就像范轩站在她眼前,有的时候就像看着哥哥站在眼前一样。 风起,阳升,刺眼,慌神。 莫浮箩手里抱着那个还未最终完成的木质匕首,站在寂静的小院里,两只眼晃了又晃、呆了又呆,连身边站了个人都没有察觉到。 “莫浮箩,你这是又怎么了?” 左凤的声音轻佻却尖锐地强行插入了莫浮箩的心神里,她的目光慢慢动了动,渐渐恢复了光亮。歪头一看,便见一身水灰色长衫的左凤正站在自己眼前,脸色已经有了些血色,正目光炯炯地打量着自己。 莫浮箩将左凤的目光收入眼里,瞬间就恢复了素日里的薄冷,将拿着匕首的手轻轻放下,眼波挑了挑,说道:“你这是好了?” “本想出来转转,结果一出门就看见你了,一大早你在这做什么?杨雨翠呢?她怎么没来?” 左凤在院子里四下找了一番也没见到雨翠的人影,有些不满地嘟囔起来:“我都饿了,她怎么还没来?” “饿了?”莫浮箩白了一眼左凤,看来恢复的不错,方大夫的医术果真是高明。 “饿了就少说话,留点力气一会吃东西。”莫浮箩冷幽幽地抛出一句。 左凤也给了莫浮箩一记白眼,本来她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可眼下看着她那依旧冷冷不讨喜的样子,瞬间就没了感激之意,朝着莫浮箩啐了一口,“真是个不让人喜欢的女人。” “跟你有何关系?”莫浮箩狠狠瞪了眼左凤。 “你们在说什么呢?” 范轩提着几个纸包踏进了院子里,老远就看见了左凤,脸上不由显出喜色。 “左公子你能下床了,太好了。” 莫浮箩看着渐渐朝自己走近的范轩,握着木雕匕首的手紧了紧,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第六十九章 异常(求推荐求收藏) 左凤在范轩家住了这几日,已经与范轩比较熟悉了,看着范轩提着早饭回来,也不客气,两眼放光地就走了过去。 “范大哥,你买什么好吃的了?我都饿了!” 范轩笑了笑,将拿着的纸包递给左凤,柔声说着:“买的包子,巷口刘大娘家的,今天因为早才买上了,往常晚一会就要排好长的队,还不一定能买上呢!” “太好了!”左凤将纸包接过,伸手在里面掏了掏就拿出了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莫浮箩嫌弃地瞥了眼左凤,冷声道:“去屋里吃,病好了就开始不注意了?” 左凤一口包子僵在嘴里,两腮堵着鼓鼓的,又看了眼莫浮箩,才伸手拉过范轩,含糊道:“范,大哥,我,我们去屋里吃。” 范轩看了眼笔直立在眼前的莫浮箩,一边被左凤拉扯着往屋里走,一边又回头喊了一声:“莫姑娘,你也一起进来吃啊!” 莫浮箩笔直的身子动了动,嘴角扯出一丝浅笑。 “好。” 三人才吃完饭没一会,雨翠便提着食盒来了。 左凤见到雨翠带的吃食,两眼又是一阵发亮,直喊着没吃饱还要继续吃。 莫浮箩看着左凤的眼光更是嫌弃了几分,向雨翠又嘱咐了几句话,便跟着范轩出了乐器铺子,两人并肩朝着流芳小筑别院的方向走去。 今天的通阳郡南门,却又很多侍卫在把守。老远看过去,黑压压一片,有些骇人。 “干什么的?” 一个守门侍卫拦住了莫浮箩两人,一堆眸子如鹰般扫向莫浮箩和范轩,厉声道:“什么人,来南门做什么?” 范轩先莫浮箩一步,上前恭敬地给这侍卫施了一礼,温文儒雅地解释道:“官爷,我的好友在流芳小筑里当大夫,今日我特意来找好友叙旧的。” 侍卫闻言抬起手又指了指莫浮箩,吼道:“那她是干什么的?” 范轩一顿,忙又躬身道:“官爷,这是我家小妹,随我一起来探望好友的。” 莫浮箩听着范轩的话,收回了一对看着侍卫的眸子转到范轩身上,眼神深邃了几分、情绪不明。 “来找流芳小筑的哪位大夫啊,可有牌子?”侍卫再次问向范轩。 “有有!”范轩连忙应声。 以往来找黎昭,侍卫不会阻拦,再加上流芳小筑的守门药童都认得他,所以都不需要牌子的,此时经这侍卫一问,他倒是突然想了起来。 还好自己随身带着黎昭给的牌子,要不然今天可真就白跑一趟了。白跑一趟事小,看现在这架势,要是被当成是什么闯城门的叛乱分子可就事大了。 这边范轩忙掏着牌子,那边莫浮箩已经将刚才被范轩叫“小妹”的情绪收了回去,前后左右不动声色地将这周围打量了一番,断定今日在这流芳小筑里怕是除了什么事了。 “不错,牌子没错,你们过去吧!”侍卫将牌子递还给范轩,朝着他们两人放了行。 “唉,等等!”侍卫又突然拦腰一截,范轩倒是没什么,莫浮箩却是反应迅速地摸向了腰间的匕首,面色寒意地瞥向拦过来的一截剑鞘。 “今天这里不太平,你们见了好友说道说道就赶紧走,别呆久了啊!” “多谢官爷提醒!”范轩回了一礼,忙带着莫浮箩出了城门。 莫浮箩将摸着匕首的手放了下去,可心思却还是收的紧。看来她没有料错,今日这流芳小筑里应该是出了什么事了。想到这里,莫浮箩不经意地又看了眼范轩,望着他那羸弱的身板,不由撇了撇嘴。 范轩自是没有察觉到莫浮箩的心思,一心只顾眼前的路,脚下的步子是越来越快。 莫浮箩跟着范轩进了流芳小筑的大门,里面打眼一看尽是一片郁郁葱葱,处处可闻或淡或浓的药香。范轩领着莫浮箩走上一条羊肠小径,穿过小径两旁的林子,很快就看到了一座雅致小院。 小院的门微微掩着,院子里种着一小片兰花,此刻正开的艳,偶尔飞过来一两只蝴蝶,在上面轻轻扇着翅膀。 “哒哒哒。”范轩停在门前轻轻叩了叩门,过了一小会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道清清亮亮的声音。 “请进。”是方黎昭的声音。 “黎昭,是我。”范轩一边推开门往里走,一边朝着屋里说道。 “小轩?” 黎昭的声音较之前更加亮了亮,紧接着便是屋门被推开的声音,坐在摇椅上黎昭从屋里慢慢移了出来。 “莫姑娘也来了?”黎昭看了眼莫浮箩,微微一愣,旋即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忙点头招呼了一下。 “黎昭,莫姑娘今天来是有事找你相商,不如我们去你屋里说吧。”范轩直接点名了莫浮箩的来意,并快走几步站到了黎昭身前,探出两只手就欲扶住黎昭的摇椅。 “别动!”黎昭突然抬起手挡下了范轩伸过来的手,在范轩略带诧异的注视下才扯了扯嘴角,看起来像是硬挤出了个一张笑脸,忙解释道:“我屋里到处是药草乱得很,莫姑娘若是有事要问,就随我去前面的小亭里吧。” 莫浮箩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的视线自打黎昭推门而出的时候就一直随着他没有移开。虽然与这方大夫今天见的不过才是第二面,但是却还是发现了他的异常。最让莫浮箩警觉的是,在刚才黎昭开门的瞬间,她发现了他的屋子里一道影子闪过,竟然还藏着一个人! 莫浮箩朝着黎昭慢慢走近,在他的身前蹲下,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嘴角一抿,慢悠悠地开了口:“方大夫的屋里放了很多药草吗?” “嗯,很多。”黎昭没来由地一阵心慌,忙回着莫浮箩。 莫浮箩视线微微向下移到她握着的黎昭的手腕上,此刻被她握住的那只手分明有些抖。然后,莫浮箩眼光一凝,从那露出一截的手腕上看到了一片血迹。 黎昭慌乱地将手收回,忙扯下衣袖掩住,然后对一旁的范轩说道:“小轩,还不快推着我走,莫姑娘有要事别等急了。” 莫浮箩缓缓站直了身子,让开了前路。 范轩走到黎昭身后,帮他推起了摇椅。 莫浮箩悄悄回头望了一眼,屋门已经被完全掩上,不见任何动静,寂静的很。 不由笑了笑,只要无关乎黎昭性命的事,他瞒着就瞒着好了,莫浮箩可不会多管闲事。 第七十章 问毒 莫浮箩跟在范轩两人身后,范轩按照黎昭说的路推着他慢慢移动,没一会三人便到了一处小亭子。 负责小亭子的一名小药童看到了黎昭,几步走上前来朝着他拱了拱手,甜声道:“方大夫是您来了,您要用亭子吗?” “嗯,请帮我们沏壶茶来吧,我与两位好友在这亭子里坐一会。” “好的方大夫,稍等一会。”小药童又是甜甜一笑,然后便转身走去隔壁的小杂院备茶了。 “莫姑娘请吧。” 黎昭示意范轩停下,转身朝着莫浮箩看了看,抬起手为她引向亭里。 莫浮箩也不客气,在黎昭和范轩的谦让下率先一步步入了亭子,然后找到一处石凳坐了下去。 范轩将黎昭推进亭子,将摇椅推到莫浮箩的旁边,自己则在另一边的小石凳上坐了下去。 黎昭夹在两人中间,外头看了眼莫浮箩,最先开了口。 “不知今日前来,莫姑娘找在下有何事情?”黎昭的声音又恢复了清亮,神色也变地自然,掩在袖子下的那一处血迹若不仔细看的话是发现不了的。 莫浮箩索性就将刚才的事情跑到了脑后,顺着黎昭的话接了下去。 “浮箩今日前来,是有一个药方,想请方大夫帮我瞧瞧,不知是否可以?” “方姑娘但说无妨,不管什么药方,只要方某看得懂,一定知无不言。” “浮箩在此就先谢过方大夫。”莫浮箩起身就欲行礼,却被黎昭半路伸出来的手给拦住了,望着那一处那时隐时现的红色,莫浮箩眼光再次晃了晃。 黎昭并没有发现莫浮箩此刻的神色,只是出于礼貌,还是将莫浮箩虚扶了一下。 “在下速来不在意这些礼节,莫姑娘还是快些把药方拿出来吧。” 莫浮箩见黎昭的客气不是作假,在心里更高看了他几分。遂又起身坐在了石凳上,从袖子里拿出一张誊写出来的药方递了过去。 黎昭伸出手接过,将药方拿在眼下,仔仔细细地看起来。 他看得十分认真,原本无波的眼睛里渐渐溢出一层波澜。拿着药方的手也不经意地颤了颤,可却始终没有出声。 莫浮箩在一旁看着,已将黎昭的反应尽数收入了眼中,迟迟等他却是不出声,心下更是紧张起来。而范轩看着黎昭将那药方翻来覆去看了不下三遍还是没有说话,也是有些着急了,一双眼恨不得长在黎昭身上,只待他开口说出些一二来。 “黎昭,黎昭!” 又过了好一会,那药方上的字怕是看完四遍都够了,看着还不说话的黎昭,范轩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起来。 黎昭许是走了神,这会被范轩一喊,手上又是不由一抖,将药方攥紧了些。他抬起头看向莫浮箩,眼光晃得异常厉害。 “方大夫可是发现了什么?”莫浮箩也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 “唉!” 黎昭终于出声,发出一声叹息,才有将刚才攥紧的药方展开了一些,两只手对折了一下,平整地铺了铺。做完这些后,他将叠平整的药方又递还给了莫浮箩。 莫浮箩眉间一蹙,并没有伸手接过。 “此方有些霸道,是解毒奇方,却也会对服药者造成身体上的伤害。” 此话才一出,莫浮箩就坐不住了。 身上的寒气几乎是霎那间就溢了出来,一双手紧紧握成拳,一只手不受控制地狠狠地砸向石凳。 一阵钻心地疼总算让她清醒了一些,刚才那一瞬间,若是李尤歌在她眼前,她说不定就直接掐住他的脖子了。 这个李尤歌,果然没安好心! 该死! 黎昭也是见惯了人,可算是阅人无数,自从自己说了那番话后,看了莫浮箩的反应,便知道她此时此刻一定恨极了提供这个药方的人。 “唉!” 黎昭又是一声叹息,方才开了口。 “莫姑娘先别动气,听在下把话说完。” 远处奉茶的小药童已经等了有一会,但是看到这边三人正在商议什么并没有直接打扰。 “小童,把茶端上来吧。” 黎昭朝着小药童挥了挥手,小药童立刻就快走了过来。 一个铜壶,三只铜碗被利落地摆在了莫浮箩三人身前的小桌上,然后便被一一倒满了清香扑鼻的茶。 “好了,你下去吧。”黎昭又朝着小药童挥了挥手,小药童立刻便机灵地退下了。 “莫姑娘,先喝口茶消消火吧。” “方大夫还是把话跟我说完吧,要不然这茶我怕是喝不下。” “也好。” 黎昭没再让莫浮箩喝茶,而是自己端起铜碗轻轻抿了一口,待嗓子稍润了一下后,方又缓缓地出了声。 “这药方虽霸道,却是因解毒而出。有多霸道,也只是因为所中毒而言。那毒必深,所以才出了这么一个方子。” 黎昭言下之意,就是方子虽霸道,但是不能怪方子,只能怪下的毒深了? 莫浮箩脸上的愠色更加重了,她努力平了平自己心口起伏起来的那股怨气,稳了稳才开口道:“那是何毒,方大夫可能看出来?” 莫浮箩的声音里还夹杂了些许激动,对于方黎昭的医术,她此时此刻充满了希翼。只见方子就能断出中毒,那是不是只见方子也能断出中的什么毒?那是不是断出中的毒之后,也能有解毒的法子? “呵呵......”黎昭却是笑了笑,伸手抚了抚已经被叠起来的药方,声音里有些自嘲,“在下医术还没有如此高超,只知道能用此方解的毒,拿必是狠辣无比的毒药。” “方大夫是否还有其他解毒的法子?” 随着莫浮箩的再次问话,黎昭轻轻将背靠在了摇椅上,说道:“这方子已是世间罕有,在下没有其他法子。” 莫浮箩眼神再次深邃了几分,朝着黎昭又一次追问道:“可是,若那开方之人并未给病人诊脉呢?也能确定帮病人解毒吗?” 黎昭的脸缓缓地僵住,拿着药方的手用力地捏了捏,直到觉得纸张被指甲穿出了洞才停手。 “他医术竟如此厉害了,不看病人也能开方了。” 黎昭的双目愣愣地望着远处的一小片葱翠,抬了抬嘴唇,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是谁?”莫浮箩猛地扑向黎昭,伸手再次握住了他的手腕。 第七十一章 巧遇 黎昭面对着莫浮箩手腕上的力量,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反倒是范轩在一旁沉不住气了。 “莫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呀,你先放开!” 莫浮箩被范轩这一打断,才稍稍恢复了理智,她看了眼握着黎昭的手,面上闪过一丝歉意,忙将手抽了回来。 “方大夫抱歉,是浮箩失礼了。” “无妨。”黎昭轻轻回着莫浮箩,声音却不似先前清亮。听着话里的音色,更多的是疲惫。 “他是我同门师弟,只是我这个做师兄的医术,可远远比不上他。” 这话从黎昭嘴里说出来,带出了几分很明显的自嘲和哀怨,他的神色也不似先前那般清透,说话间越来越疲倦。 “莫姑娘,我这师弟是怀璎王门下,想必这药方是怀璎王给你的吧?” 莫浮箩没想到黎昭突然将话题转到了李尤歌身上,不由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后才回道:“方大夫是怎么知道的?” 问完后莫浮箩又觉得自己问这问题实在是有些蠢,那写药方的是人家师弟,人家师弟是谁门下人家会不清楚吗? “怀璎王此番回通阳郡,据说带了一名奇女子回来,想必就是莫姑娘了吧。” 莫浮箩没想到黎昭又答出了另外一个答案,不由又是一愣,才又想起来前几日跟李尤歌“传绯闻”的那件事,不由心口又是一阵恼火。 “莫姑娘且放宽心,我那师弟既然能在不看病人前就出得如此药方,那想必见了名人后必定会治好他的。”黎昭怕莫浮箩继续担心,索性就给她下了一剂强心药。 可莫浮箩却是担心的这药方的霸道,她怕莫兰身体会受不住。 “我怕这药方如方大夫所言,太过霸道,病人怕是受不住!” “莫姑娘,在下有一言说与你。”黎昭又端起铜碗抿了口茶,才缓缓开口:“那毒若能受得住,这药便能受得住。”只是苦了中毒之人......最后这半句话则被黎昭咽在了心里。 莫浮箩听着黎昭的此番话,压在心口上的那块大石总算是落了下去,当下再也忍不住,双目一阵泛红,顾不得黎昭是否阻拦,身子一低便朝着他拜了下去。 “莫浮箩多谢今日方大夫言辞,确实解了浮箩心口郁结。” “莫姑娘,你快起来,黎昭不是这种拘泥小节的人,何况在下也只是所言在下所知之事,并未帮到什么!” “是啊,莫姑娘,你快起来吧!” 范轩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伸手想要搀扶莫浮箩,却又想到男女之礼,不敢碰到莫浮箩。 “起来吧,莫姑娘。”范轩脸有些涨红地在莫浮箩身边低着身子,是出手扶人不是不扶也不是,只能出声劝道。 莫浮箩不是这种矫情的人,遂快速起了身。 只可惜这方黎昭解不了兰姨的毒,要不然她就不用受制于李尤歌了。 可惜,可惜啊。 莫浮箩心里又不由地一阵愤懑。 “哟,这么热闹啊!” 三人都在各自平复心情时,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一道凌厉的女声,声音里还带着几分霸道和调笑。 没一会,那声音的主人便走到了亭子前面,身后还跟了四五名带刀侍卫。 “草民因行动不便无法给公主殿下行礼,望殿下恕罪。” 黎昭朝着来人低了低头,抬起两只手在身前扶了扶,声音却是冷冷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这来人,正是前几日同莫浮箩在李尤歌马场里见过面的昭莞公主,沈菀。 莫浮箩也认出了来人,只是,她怎么会来这里?在流芳小筑别院也能巧遇公主? 今日的沈菀穿着一身合体的盔甲,将身段束的更加窈窕,最外边皮了一件大红色披风,头发更是被利落地高高挽起,英气比往日里更甚。 “呵,果真是热闹,瞧本公主还遇见谁了?这不是莫,莫什么来着?” 沈菀似笑非笑地向莫浮箩扫过一道眼波,气势凌人。 “莫浮箩。” 莫浮箩冷冷吐出三个字,并没有多言其他。 “草民范轩参加公主殿下!” 反应最慢的当属范轩,不过他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身份而乱了阵脚,而是朝着沈菀恭敬施了一礼,表现地不卑不亢。 沈菀并不识得范轩,对他的施礼也只是淡淡抬了抬手,而目光却始终未离开莫浮箩。 望着这个在自己面前一点不惧怕,更不懂得行礼的莫浮箩,沈菀看着看着却笑了起来。 “莫浮箩,今日皇叔可不在场,没人护着你了,你要是得罪了本公主,本公主可是不会轻饶的!” 莫浮箩一听,却是眉头一皱,不情不愿地回了一句:“他在的时候也没有护着我啊。” “哈哈哈哈!” 这话却引来沈菀更大地笑声,她抬起手指向莫浮箩,喊道:“我就说你有趣,果真是有趣!” 笑着笑着,沈菀几步迈进了听着,本来指着莫浮箩的手直接搭在了她的肩上,不待莫浮箩躲闪便快速将头凑了过去,笑道:“怎么样,你伤好了么,陪本公主比试比试?” “咳咳!” 一旁的黎昭大声咳嗽了几声打断了沈菀的话,沈菀一听这声音,满脸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个干干净净。搭在莫浮箩肩上的手也收了回去,转身叉着腰狠狠地瞪向了黎昭。 “方黎昭,本公主还没找你算账呢!” “不知草民犯了什么错,要劳烦公主殿下来亲自找草民算账?” “哼,你知道本公主军营跑出来的逃兵是从哪里找到的么?”沈菀步步紧逼黎昭,面对着对方那不温不火的态度,她的肺都快要气炸了。 “不知道。” “本公主是从你方黎昭的屋里把逃兵抓出来的!窝藏逃兵你可知犯下了重罪?!”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阵唏嘘。 范轩一下便跪了下去,朝着沈菀连连解释:“公主殿下一定是误会了,黎昭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刚才草民还去过他家,并没有发现什么逃兵,殿下一定是误会了!” “本公主要你自己说!” 沈菀没有听范轩的话,而是看着黎昭,不知为何,看着他此时此刻依旧表现出来的不喜不怒的样子,她就更加气闷了。 “草民方才是救了一个病人,并不知他是什么逃兵。” “你......!” 听着黎昭说出来的话,沈菀直接伸手捏住了他的衣领,望着他的脸气声道:“谁叫你胡乱救人的,你怎么丢了命都不知道!” 一旁看热闹的莫浮箩,看着沈菀与黎昭之间的动作,心下不由一荡,好像发现了什么:这公主跟方大夫之间,有事啊。 第七十二章 吵架 看着沈菀提着黎昭胸前的衣服,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而却不见黎昭对此有丝毫惧怕,莫浮箩索性将身子往凳子上一靠,决定先观察一番再考虑要不要出手。 “多谢公主殿下的关心,草民的命不值得殿下挂念。”黎昭将头死死垂下不敢看近在眼前的沈菀的那张俏脸,然而她的气息却不住地吐在自己脸上,让自己越来越觉得燥热难耐。 “方大夫济世为怀,妙手慈心,本宫怎么就忘了呢。”沈菀突然收了怒气,声音变地冷了几分,抓着黎昭衣服的手却是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将头更加近地靠向黎昭,嘴巴几乎触在他的耳垂上,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低说着:“你难道忘了你的腿是怎么残废的了么?” 此话一出,黎昭忍不住身子一颤,一双手紧紧地握了拳,虽是低着头看不到表情,却不难想象出黎昭激动的样子。 “公主殿下还是松开手把,大白天跟草民这种残废拉拉扯扯的有损您的名声。” 黎昭抬起头,伸手用力扯下沈菀的手,扶在摇椅上往后退去。 “你,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发现黎昭对自己刻意的疏离,沈菀又气又急,她刚才那话也是被气急了才说的,才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可再想要解释,却发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只能摇晃着站起身,想要再次走向黎昭。 “公主殿下,草民身子弱,这一会觉得头痛难忍,请殿下准许草民回屋歇着。”黎昭将视线从沈菀身上移开,虽说的话是要等沈菀准许,可却一点也没有等沈菀的意思,话才一说完,便推着摇椅准备离开。 “你给本公主站住!”沈菀跺着脚,朝黎昭吼道。 “站住?请问公主殿下,草民拿什么站?”黎昭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面对沈菀的咄咄逼人,心里痛苦万分却还要强忍着,只恨不得长上一对翅膀飞回屋里躲着。 沈菀被黎昭的话反驳的哑口无言,只能眼睁睁看着黎昭用力推着摇椅,从面前走过。 “我跟你一起。”范轩追上黎昭,抬起手帮他推着摇椅,可没走多远就被跟着沈菀的那群侍卫拦住了去路。 “让他们走。” 沈菀下达了命令,侍卫们立刻让开了路,范轩推着黎昭渐渐走远。 莫浮箩这才看见黎昭留在桌上的那张叠好的药方,伸手拿起来,起身也准备离开。 “莫浮箩。”沈菀突然喊了一声,伸手拦住了莫浮箩的去路。 莫浮箩将药方揣进怀里,淡淡地看向沈菀,扯了扯嘴角,回道:“公主殿下还有什么事吗?” “你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吧,陪本公主比试比试。” 沈菀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可说出来的话却透出公主的威严,不容拒绝。 莫浮箩心里是万分不想在现在这个时候同沈菀比试的,刚才她被黎昭气成那样,一顿气没处撒,自己这不是明摆着往上撞么? “公主殿下,民女伤势未愈,要不然也不会来找大夫看病了。” “哼!”一听莫浮箩提到大夫两个字,沈菀又来了火气,旋即转身朝着身后的侍卫命令了一声:“刚才抓住的那个逃兵呢,带上来!” “是!” 一名侍卫上前领命,然后转身飞快地跑去带人了。 沈菀则顺势坐在了小亭里,一副要在此审问逃兵的架势。 “公主殿下,若无他事,民女就告辞了。”莫浮箩站到了沈菀身前说道。 “怎么?”沈菀瞥了莫浮箩一眼,旋即一抹笑挂到了脸上,“你也头痛要回去休息?” 莫浮箩朝着沈菀低了低头,幽声道:“公主殿下,民女不是头痛,是伤口痛。还未愈合的伤口要裂开了。” 沈菀一听,不由乐了。 这个莫浮箩什么心思她哪里会看不出来,看她那样子,哪里像是伤势未愈的,找借口都找的这么敷衍。要换作平时,沈菀不会跟莫浮箩计较的,可今天不一样,她才刚从黎昭那里生了气,这一个两个的都不把她当公主看了,那还了得? 一想到黎昭,沈菀就觉得心口绞的厉害。 “裂开就裂开,本宫有的是法子让它再合上。”沈菀的笑容更大,说话间抬起手指了指身旁的石凳,换上了一副命令口吻:“莫浮箩,你就在这坐着,陪本宫看看那个逃兵。” 莫浮箩忍不住蹙了蹙眉,可眼下也不好再反驳沈菀,唯有顺了她的意又重新走进亭子坐了下去。 没过一会,远处就来了人,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被两名侍卫押着走了过来。 “跪下!” 男子被推搡着跪到了地上,头随着低了下去,整张脸便被散开的乱发挡了个严严实实,沈菀看过去,不由一阵不悦。 “抬起头来。”沈菀命令了一声。 男子起初装作没有听见,一旁的侍卫硬是扯着他的头发将他的头给拉了起来,一张沧桑粘着血迹的中年男人的脸便露了出来。 “为何当逃兵,又为何出现在了方大夫屋里?” 沈菀虽贵为公主,却一点也不娇生惯养。从懂事起就喜欢舞刀弄剑,对于女子该懂的那些琴棋书画却是很反感。炎昌帝只得了这么一个公主,对其那是极尽宠爱。沈菀要练武,随她!沈菀要练剑。随她!沈菀要随军?不许!可奈何这公主性子太烈,最终竟以性命相要挟,炎昌帝只能一狠心,把这通阳郡近郊的一处军营给了沈菀。 沈菀生平最讨厌的东西,第一就是脂粉味儿重的女子和泡在脂粉堆里不成器的男子,第二就是逃兵。这逃兵比那不成器的男子还要让她厌恶,简直该杀! “我不是逃兵!” 一直没有出声的男子突然开口说了话,声音很粗犷低沉,说话间一对眸子瞪地溜圆,直直地射向沈菀所在,目光定定丝毫不闪躲。 沈菀见的逃兵多了,胆小求饶的有之,耍心眼不认罪的有之,阿谀奉承的小人也有之,可像眼前男子这般一派正色丝毫不畏惧的却是头一回见。 第七十三章 逃兵 “大胆,有人亲眼看见你从剿匪队里私自出逃,你还不认罪吗?”一旁的侍卫朝着跪地的男子大喝了一声,一副容不得他辩白的架势。 “属下不是逃兵为何认罪?”男子依旧一副铁骨,背脊挺的笔直。 沈莞看着眼前这个被抓回来当作逃兵的男子,他的样子不像作假,于是朝一边的侍卫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然后压低了声音继续问询起来。 “本公主的军营不养孬种,你放着好好的剿匪立功的机会不要,却半路逃跑,难道还冤枉了你不成?” “公主殿下!”男子突然现出几分动容,觉着自己再绷着端着气并得不了什么好处,索性一咬牙,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属下家中老母病重,多次告假欲回乡探望,可却硬是不准,还被逼着去剿匪。这剿匪一行,一去没有俩月也得一月多,怕是回来的时候都不能在老母身前尽孝了!属下思来想去不能做这不孝之人,只能冒死回家,若不然母亲有个三长两短,我活着还有何意义?” 这男子句句真切,每每说到母亲都有点泣不成声。 沈莞再次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跪地的男子,以她阅人的能力来讲,眼前男子所说的话十有八九假不了。可这孝道要尽,作为大济的士兵,还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兵,无论以何种理由私自离开军营,都是不应该的。往大了说,逃兵那可是死罪! 要不然,她今天也不会兴师动众,亲自带了这么多侍卫来抓捕这么一位逃兵。 当然,沈莞绝不会承认自己是听到下属汇报逃兵跑到了流芳小筑别院心里不放心那个人才亲自带人来抓。哼,那个人还不识好歹地惹她生气! 沈莞越想越是气闷,起初被男子的孝心所感动的情绪也没了一大半,只剩下一张冷脸,看向男子冷冷训道:“无论何种理由,逃了就是逃了,逃了就要受罚!” 男子身子一阵颤动,晃了晃满头的乱发,朝着沈莞拜了下去。 “属下不想当逃兵,完全是被逼无奈!受罚可以,请求公主殿下允许属下先去看望一下乡下老母,是生是死全由公主殿下发落!” 沈莞看着眼前的男子,又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李山!” “李山?”沈莞将这名字仔细在脑中过了一遍,眼睛又在他那满是血渍污渍的脸上停留了半刻,才又冷冷地抛出一句。 “可是之前立过军功的那个李山?” “是属下。” “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沈莞又是一声冷喝,朝着李山厉声道:“你本能为大济立下汗马功劳,大好男儿却选择了这么愚笨的方式,本公主就不信,你前来找本公主求回乡探母,本公主会不允?你却当了逃兵!” “属下,属下不是,不是逃兵!”李山握紧双拳,壮实的身子一颤一颤的,咬着牙朝着沈菀辩驳。 “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无论你以何种方式擅自离军营,还是离的将要剿匪的队伍,都是死罪!”沈莞终于无法再压着情绪,当场爆发起来,朝着李山喝斥道。 “是死罪,公主殿下说的没错!” 站在一旁的一名侍卫突然插了一声,紧接着,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那名侍卫已将腰间佩剑拔出,朝着李山便刺了过去! “噗!”一声,剑插入了李山的肩膀,一阵血渍溅了出来。 “住手!你做什么?” 沈莞发怒间,就见身边一道人影一闪,再次看清楚的时候,那名侍卫的剑已经被打落到了地上,而站在他旁边的莫浮箩正冷眼地望着他,吓得他瑟瑟发抖起来。 莫浮箩冷冷地盯着被她吓了个半死的小侍卫,幽幽地问道:“你敢当着公主殿下的面行凶?” 侍卫扑通一声就摊在了地上,朝着沈菀连连磕起了头。 “公主殿下饶命啊,小的也是听了公主殿下说了这人是死罪,才想着公主殿下既然这么说了,那么这个人就不能留,所以才,所以才......” 这样也行? 莫浮箩听完这小侍卫的解释,竟觉得莫名地好笑。旋即又抬眼看向沈莞,这个时候,她更想知道这个公主会怎么做。 “照你这么说,是奉的本公主的命令?” 沈莞缓缓问向那名行凶侍卫,气势逼人。 “这,这......”小侍卫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不住地磕头。 “公主殿下......”李山这时却是开了口,朝着沈莞也磕了一个头,厉声道:“属下真的不是逃兵,属下是被人逼着离开剿匪队的!” “你胡说!” 李山的话刚一说出口,沈莞和莫浮箩都还没有做出什么反应,结果最先回应的却是那个摊在地上的小侍卫,他猛地直起了身子,一双眼瞪地通红,直直地朝着李山就扑了过去。 两人很快便扭打在了一起。而其中那个小侍卫,却是招招想置李山于死地。 莫浮箩眼皮颤了颤,心里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却没有再上前帮着李山,而是再次看向了沈菀。 “真是反了!来人,将他们两人拉开!” 沈莞一声令下,周围的几名侍卫瞬间就围了上来,很快就将打在一起的李山两人分开,分别将他们二人束住手臂推到了地上。 “说,是谁派你来杀李山的?” 沈莞一记眼刀凌厉地射向小侍卫,只要他敢再兴风作浪,她就一定不会轻绕了。 那小侍卫自知事情败露,无法再为自己的行为辩白,突然嘴巴一鼓,牙齿便咬动起来。 “他要服毒!” 莫浮箩身形一闪迅速就站到了小侍卫身旁,伸手狠狠地掐住了他的下巴,让他的嘴无法再动。 一股黑血顺着小侍卫的嘴角流了出来,那对惊恐圆瞪的眸子再也闭不上了。 纵使莫浮箩动作再快,也还是迟了。 莫浮箩松开了捏着小侍卫的手,缓缓站起了身。 “李山。”沈莞从小亭里走了出来,来到李山身前,凌厉地气势向他逼近。 “好好跟本公主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七十四章 权利 李山朝着莫浮箩重重拜了一下,沉声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然后又朝着沈菀躬了躬身,开始讲述事情的始末。 原来,这李山重孝道,想要告急回乡探母不假,他的上级不准他回乡这事也不假。但是李山却称自己不是私自离开军营的,逃兵这事是假的。 李山归属于沈菀军营的左部,上级是淮七将军的儿子淮朔。因为适逢南边匪患,淮朔领了军令将要率领手下军队组成剿匪大军,不日就将要前往南部剿匪。李山作为自己麾下的得力战将,一向居功好胜的淮朔自是不能在此时放行。几次三番说不成,李山心里确实闪过私自离营的想法,可一霎那便被他给否决了。 逃兵这事,李山可不干。 可李山离不了军营,整日里都挂念家中生病老母,对淮朔不准自己回乡的做法嘴上不敢辩驳,心里却是极为不服气。 这件事很快便传到了右部军营小将军冀龙耳朵里。冀龙是冀汶远将军的儿子,速来与淮朔不和,两人虽然分管着昭莞公主的军营左右两部,可谁也不服谁,谁都想将对方取而代之,可明争暗斗多年,却还是未分出个成败。 这次,冀龙听说了李山的情况,不由心思一转,觉得这个机会可以让自己利用一番。先把这李山除了,解决掉淮朔的一名得力下属,怎么不痛快呢? 于是,在淮朔的剿匪队即将要出发的前一夜,李山私自离营了。当然是被冀龙暗地里使了点小手段给逼出了军营,并且被安了逃兵的罪名。 莫浮箩听着李山的讲述,抬起手扶了扶额。原来是两个小将军之间的权力之争,这李山却成了牺牲品。 不过,淮朔和冀龙,这两个名字为何听着这么耳熟呢? 莫浮箩又仔仔细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想起来,这两人不就是那一日她同胥眉去玉堂楼小宴时遇见的其中一群人么?当时胥眉还给自己介绍了一番,一个是淮七将军的儿子,一个是冀汶远将军的儿子。没曾想,这不和的两人还能有说有笑地一起参加宴会,还真是让人想不明白。也许是为了互相抓对方把柄,随时找机会干掉对方么? 军营这种地方,莫浮箩一直认为是真正的铁血男儿才来的地方,不曾想为了权利也能这般相互算计。 莫浮箩这边想得出神,沈菀却没有她的这种功夫想这么多。 听了李山的讲述,沈菀只恨不得当场将那冀龙绑来教训一番。 这两人明争暗斗,耍的小把戏这些她都看在眼里,但是也只是体现在邀功行赏、争抢兵权上面,这次若是真像李山所说的,冀龙为了私利嫁祸他把他逼成逃兵,这牵扯到人命的事,沈菀却是不能再放任了。但是,她也不能只听李山一人之言就信了冀龙有罪。 “来人,将这侍卫拖下去,好好查明一下身份。” “来人,将李山先押下去容后再审。” “等等!”李山又朝着沈菀跪了下去,求道:“属下的母亲病情加重,属下请求公主殿下先放李山回乡探母,李山愿意以罪身前往,只请公主殿下恩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沈菀要是再不同意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况且她本身就是重情重义之人,其实心里早就有了让李山回乡的想法,所以李山乞求的话一出,沈菀便没有多做犹豫,直接就下了命令。 “准!不过李山,事情还未查明前你必须以罪身前往,看完母亲后立刻返回。你们四人随着他同行,不得有丝毫闪失!”沈菀说话间朝着站立的四名侍卫指了指。 “是!”四名侍卫上前领命,将李山扶了起来。 李山感激地朝沈菀不停地叩谢,随后便同四名侍卫一起离开了。 “莫姑娘,此事你怎么看?” 等到人都走了,沈菀又重新走回了亭子,看了眼莫浮箩,突然问了一句。 莫浮箩站在小亭外面,朝着沈菀扯了扯嘴角。 “军中要事,民女可不敢随意议论。”莫浮箩淡淡回了一句,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竟还有不敢的事?”沈菀似乎来了兴致,看着莫浮箩不由笑了起来。 皇叔说的没错,这个女人真的挺会装的。 “有。”莫浮箩很正经地点了点头。 “哼。”沈菀白了一眼莫浮箩,刚被激起来的兴致顿时就被浇灭了。 “那你可知他们为了什么争,又为什么斗?”沈菀似乎还是不死心,又再次问向了莫浮箩。 当然是为了兵权......莫浮箩在心里回了一句,可面上却没有接话,只是事不关己地摇了摇头,说道:“民女不知道。” “权利,都是为了权力!”沈菀看着莫浮箩,眼光变地越来越幽深。 “你若是有了权利,之前就不会被抓进谒门了。你觉得这么说对么?” 莫浮箩在听到也门两个字的时候,心绪就被激了起来,一对眸子瞬间就染了寒意,朝着沈菀射了过去。 咬了咬牙,冷冷地回出一句:“公主殿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皇叔没跟你说么?”沈菀眨了眨精致的眼眸,掩去了些眸里的冷冽气势,接着:“若成大事,必先有权。” “哦?”莫浮箩抬起脚,朝着沈菀慢慢走近,声音在沈菀听起来也越来清晰。 “那公主军营里发生的这件事,跟争夺权力有关,在公主看来,是应该的了?毕竟是为了成大事。就算是出了人命也不是罪?” “那得看那命是该出还是不该出了。该死的人死多少都不是罪,但为了权利这种东西害了无辜的命,就是罪了。”沈菀看着莫浮箩离自己越来越近,不由冲着她笑了起来。 抬起手指了指旁边一只无人用的铜碗,笑道:“过来坐下陪我喝口茶吧。” 莫浮箩还在想着沈菀的话中意,沈菀却已将话题转开了。 这难道就是皇族乃至军中的现状么,人人为了权利,明争暗斗,可沈菀对自己说这些又为了什么?尤其是,还提到李尤歌。 难道,他们已经确定了自己的身世? 没有权利,什么事情都干不成。 “谒门的事,不宜过急。等到你站到了足够的高度上,灭他们轻而易举。” 李尤歌的话从莫浮箩的脑子里被翻了出来。 第七十五章 拆台 莫浮箩从流芳小筑别院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晌午。 沈菀本来约她一起用午膳,可莫浮箩却执意回绝了。 “莫浮箩,也就是本公主大度不跟你计较,你要是肆意推了其他皇亲贵族的邀约试试会不会丢了命?” 沈菀白了几眼莫浮箩,话虽这么说,却还是放她走了。 “回去好好养伤,本公主还等着跟你比试呢。” 莫浮箩快要走出沈菀视线的时候,又听到她喊了这么一句。 这个沈菀,还真没有一点公主的样子。 这大济,王爷不像王爷,公主不像公主,还有那皇帝...... 莫浮箩想到这,不由禁了声。 伸手在怀里摸了摸,将心思转到了药方上面,不由又想起了方才黎昭说的话。 这药方确实能解兰姨所中的浮萝之毒,可也要受点苦头。黎昭话语里虽未表明这一点,可莫浮箩心思灵巧,又怎么能想不到他是有一部分在刻意隐瞒呢? 只是可怜了兰姨,若想将这霸道的毒解了,就必须要用这霸道的解药,还指不定要受怎样的罪! 莫浮箩越想,对谒门的憎恨就越深入一分。 不过转而一想,这个李尤歌口中说的神医确实是有点能耐,要不然就不会还未见到莫兰的人就开出方子了。若那神医能当面为兰姨诊治上一番,说不定还能有更好的解毒法子! 想到这,莫浮箩就想着一定要再去找李尤歌,盯着他尽快把那神医给带来。 莫浮箩回到云秀楼的时候,莫兰和雨翠三人正在厅里坐着。午饭已经摆上了桌,就等着莫浮箩回来一起吃了。 “以后要是到了吃饭时间我没回来,你们就先吃,别等我。”莫浮箩说着,脸上有些不自然。 原先在谒门的时候,哪里有这么清心地坐在桌上吃饭的时间?那时天天跟莫兰想着如何报名都来不及呢! “兰姨,你多吃点。”莫浮箩越回想原来在谒门中的不幸遭遇,就越怜惜莫兰,只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都拿来孝敬她。 莫兰自是能看懂莫浮箩的意思,点头温柔地笑着,夹过莫浮箩给布的菜吃起来。 雨翠一直就是个嘴巴闲不住的,当下虽然在吃饭,她也一直不停地叨叨。 前两天左凤病重的时候,雨翠低落了好一阵子,眼下又恢复了了叽叽喳喳地样子,莫浮箩虽然听着有点烦,可心里却还是高兴的。至少左凤病好了,雨翠心情也跟着好了。 “雨翠,这几天一都是一大早就往外面跑,这是去哪了?”小竹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刚好四个人的大厅里听着格外清晰。 雨翠端着的碗的手顿了顿,圆溜溜的眼睛动了动,旋即笑道:“能去哪呀,天天去街上转一圈,阿箩姐姐说的,早晨去转一圈可以强身健骨!嘿嘿,是吧,阿箩姐姐?” 这丫头,竟把包袱丢给自己了。 莫浮箩不紧不慢地咽下嘴里的饭菜,有些懒懒地抬头看了眼雨翠,警告的眼神一闪而过,仿佛再说一会再收拾你,只是再看过去的时候分明就含着轻柔的笑意。 “对,雨翠身子有点弱,要多加留意才是。” “那以后我跟你一起啊雨翠。”小竹忽闪着眼睛看向雨翠,一本正经地样子直叫雨翠心里直犯嘀咕,小竹不会是发现了什么,故意这么说的吧? “呵呵。”雨翠回给了小竹一个看起来十分憨厚朴实的笑,眼睛则偷偷瞄向莫浮箩。 莫浮箩像是没有接收到雨翠的眼波一样,此刻正夹着一根青菜,皱了皱眉。 “这根菜炒糊了。”说罢,就将青菜嫌弃地丢到了桌上。 “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怎么不吃了?” 莫浮箩这才发现其余三个人都已经停下了筷子,六只眼睛一起望着她。 “阿箩姐姐,小竹非要跟我一起去强身健体,你不是说一个人效果会比较好吗?”雨翠一边说一边给莫浮箩使着眼色。 “竟然这样,那我不跟着就是了。”还未等莫浮箩回复雨翠,小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自己先说出了想法。 此话一出,雨翠终于是松了口气。看来傍晚去送饭那一趟也得小心了,若是再被发现就不知道找什么理由了。总不能说早晚各出去一次,更能强身健体吧? 小竹看着雨翠那从心虚紧张转向放松的样子,忍不住白了眼她,娇声斥道:“雨翠,看你这副贼兮兮的样子,若不是你还小,我都要怀疑你在外面偷偷藏了个男人了!” 小竹明显是开玩笑的话却让雨翠一听就变了脸色,猛地咳嗽了几声,整张小脸都憋红了。 “你看看你,别这么毛毛躁躁的,莫不是被口水呛着了?”莫兰关切地看着雨翠,旋即又将视线转到小竹那边,柔声道:“小竹,你就别拿这下丫头寻开心了,你瞧她吓的。” “兰姨,她哪里是吓的,这明明是害羞。”莫浮箩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又在火上添了一把柴。 雨翠的脸更红了,又羞又气地望向莫浮箩,一对大眼忽闪忽闪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得。 “阿箩姐姐,你怎么这么调侃我啊!我,我,你们一个个都欺负我,我不跟你说了!” 雨翠顺势将碗筷往桌上一放,提起裙摆就跑出了屋子。 莫兰看着雨翠的反应,不由朝着莫浮箩白了一眼,嗔怪道:“阿箩,你怎么能这么欺负雨翠,瞧把她给气得,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我就是开个玩笑,谁知道雨翠那丫头脸皮这么薄。”莫浮箩无辜地眨了眨眼,也将碗筷放到了桌上,站起身丢下一句:“我去看看她。”便也出了屋子。 梅林里,莫浮箩望着一棵粗壮的梅花树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好了,别藏了。” 雨翠跺了跺脚,才有些不甘心地从树后面闪了出来,脸上还挂着些气。 “阿箩姐姐,你到底是跟谁一伙的啊?怎么不帮我说话呀?” “我不这么说,你能跑出来?”莫浮箩边解释边走向雨翠,笑容在嘴角慢慢扯开:“我这明明是在帮你。” “你确定是在帮我?”雨翠一副不相信的表情,气闷地搅着衣角,小声嘟囔:“怎么感觉是在拆我的台呢。” “好了,别气了,有东西给你。” 莫浮箩停在雨翠身前,将手里拿着的一个小木盒递了过去。 第七十六章 木盒 雨翠看着被莫浮箩递到眼前的小木盒,面露疑惑,可见莫浮箩一直举着等自己接过,也就收了目光将盒子拿在了手里。 小木盒细细长长的,端在手里有些分量。盒盖上刻着一片细长的竹叶,虽然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名贵的材质可却也挺精致的。 “打开瞧瞧。”莫浮箩提醒道。 雨翠这才将小木盒拿到眼前将盖子在掀开,红色绒布底的小盒内放着一支玉钗。 这玉钗材质算不得上乘,却也是通体清透,顶端一朵圆形珠翠小巧精致,折射着某一处射过来的阳光,有些晃眼。雨翠将玉钗小心地拿起,左右翻看了一遍,脸上表情是又惊又喜。 这盒子里放着的玉钗竟然是自己前段时间在街上看中的那支,没想到阿箩姐姐竟然买回来送给了她。 雨翠转而看向莫浮箩,那一对本就又大又亮的眼睛更加水亮亮的,朝着莫浮箩开心地叫到:“阿箩姐姐,你待我真的太好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支玉钗啊?” 莫浮箩从雨翠的话里立刻就发现了个中的问题,随即就问起了雨翠。 原来,伊泽托自己送出去的这支玉钗竟然是雨翠前两日在街上看中的。 想必是雨翠在看玉钗的时候,正巧被跟着她的伊泽发现了,察觉到雨翠喜欢就买了下来决定送给她。想不到伊泽平日里看起来壮实粗犷甚至还有点蠢,心思却这么细。只是——莫浮箩不由皱了皱眉,原本以为伊泽送雨翠玉钗只是顺手送的,她并没有多做他想。可若是特意记下了雨翠喜好投其所好的话,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伊泽对雨翠怕是有了什么特别的想法了。 莫浮箩想到这,不由又细细看了眼雨翠。唇红齿白,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别提多水亮了,任谁看了也会喜欢吧。 只是,不知雨翠这丫头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莫浮箩是不希望他俩之间发生什么。就凭伊泽是李尤歌的手下这一条,就够她反对好几回了。 莫浮箩虽然已经开始后悔帮伊泽送了这玉钗,可眼下东西已经送出去了后悔也没用。 想了想,朝着雨翠露齿一笑,并没有直接否认玉钗不是她买的也没有应承下来,只是伸手将雨翠手里的钗拿过来,笑道:“我帮你带上。” 雨翠对于莫浮箩回应给自己的笑容很是意外,没想到一贯冷冰冰的阿箩姐姐笑起来这么好看。真是越看越好看,再想到阿箩姐姐选的玉钗竟然就是自己喜欢的那一支,好事全让她遇上了,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刚才还在气莫浮箩不帮着自己的事,现在却完全忘了个干干净净。 莫浮箩对于没说出玉钗是伊泽送的这件事,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小心地帮雨翠顺了顺头发,将玉钗轻轻插在了头上的发髻上。 “阿箩姐姐,好看吗?”雨翠晃了晃头,拉着莫浮箩的胳膊忙问起来。 “嗯。”莫浮箩点了点头,看着雨翠那瞬间就漾开的笑容,不由心下一叹,眼中闪过一道暗色,一把按住了雨翠抓着自己的手肃声道:“待会出去找左凤小心点,别再被人发现了。” 雨翠忙收回了笑,朝着莫浮箩郑重地点了点头。 “放心吧阿箩姐姐。”雨翠朝莫浮箩做了保证。 “我看左凤也好的差不多了,等他完全康复之后,我还有件事情要找他。” “哦?阿箩姐姐找他有什么事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莫浮箩找左凤,那自然是因为了左凤的父亲左竟之,不过这件事她却不能让雨翠知道。不过左凤也是个聪明的,原先跟了他大半天也没有找到左竟之,现在开口让他带着莫浮箩去找人,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左竟之她非见到不可。 莫浮箩想到这,不由握紧了手。 “啊,阿箩姐姐你捏疼我了。” 莫浮箩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捏着雨翠的手,一时的用力几乎差点将那丫头的手指捏断。忙发放松了力气,雨翠才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一看之下,原本白净的手背上被抓红了一片。 “没事吧?”莫浮箩很是过意不去地问着雨翠。 “不要紧的,你瞧,不红了!”雨翠只是那一会叫疼了一下,立刻又笑了起来,还抬起手在莫浮箩眼前晃了晃。 白净的小手在视线里摇晃,阻断了直至射到莫浮箩眼里的阳光,她突然脑子里闪过了一道什么,可快地很并没有捕捉到。 “阿箩姐姐,你怎么了?”雨翠将手收回,试探着问着蹙眉的莫浮箩。 见莫浮箩没出生,以为是生了自己的起,忙又解释道:“我真不疼了阿箩姐姐,我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 “嗯。”莫浮箩朝雨翠淡淡地应了一声,又望了眼这片梅林,方才心口越过的一阵不安感慢慢淡了下去。 “没事了,我们回云秀楼吧。” 莫浮箩在小院里同雨翠分开,自己则回了房间。将房门轻轻掩上,走到床边坐了下去。 桌上放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满了花瓣,正是沈执羽采的那一篮子。 那天她匆匆离开了沈执羽的院子,心里恍惚,手里却是抓着篮子没有放下,等到想起来的时候都已经回了崇山园。 想到这里,莫浮箩不由笑出了声。 偏头看向枕头,慢慢将视线移到枕头边上,那里赫然躺着一个木盒。 莫浮箩从怀里掏了掏,拿出了一只小巧的铜钥匙。 那天回来后,莫浮箩怕钥匙丢了就将它上面穿了一小簇黄色穗子,此时拿在手里,穗子一下一下扫着手心,竟然有些痒。 看了眼木盒上的小锁,莫浮箩将钥匙插进去一转,只听一声极轻的响声,小锁便被打开了。 木盒里面躺着一个十分精致小巧的圆形盒子,隐隐发出一股香味。莫浮箩将圆形盒子拿起来放在眼前,看了看,缓缓打开。 里面装满了白色的药膏,凑上去闻了闻,香味越发浓郁扑鼻。 这就是沈执羽送给自己的“祛斑药膏”,就算莫浮箩不懂药理,却也能看出来这必是好东西。 垂下手慢慢抚向小腹的位置,想着隔着衣服落在皮肤上的那道深深的疤,莫浮箩的心里,头一次在意起留疤这件事来。 第七十七章 暗格 当夜,莫浮箩小心地将沈执羽给的药膏涂在了伤疤上。 药膏一触到伤疤,就有了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传来。莫浮箩刚跟着这股漾开的凉颤了颤,疤痕处竟然又传出了温热之感。忍不住伸手触了一下,还是真温温热热的,确定不是错觉。 这温热感并没有立刻消失,而是待了好一会还是那样。莫浮箩拿出一块纱布将疤痕位置包上,将披着的外衣拿下,只留了一身里衣。 做完这一切,莫浮箩刚想吹灭烛火就寝,就听到了叩门声。 “阿箩姐姐你睡了吗?” 莫浮箩一听是雨翠的声音,不由停下了吹蜡烛的动作回了一声:“还没有,什么事近来说吧。” 雨翠轻轻推开门,朝身旁扫视了一圈见依旧是静悄悄的没有旁人,才慢慢将身子探进屋里,转身又将门小心地掩上。 看着雨翠一副小心谨慎完全不似平时那样大大咧咧的样子,莫浮箩隐约觉得姓许这丫头要说什么要紧的事。 难道是左凤出事了? 谁知雨翠进了屋之后,却从袖子里掏了掏,将白天莫浮箩给她的那支玉钗拿了过来。 “怎么了?”莫浮箩神情未动,嘴上却向雨翠问了起来。 “阿箩姐姐,我发现这玉钗里藏着个暗格。”雨翠拿着玉钗的手在莫浮箩眼前晃了晃,正色说道。 “嗯?”莫浮箩不由心下一晃,这一瞬间就在蹿出了数番思量。 借由一些小巧之物传递或者隐藏什么秘密的事她不是没听过,只是这支普通的放在小街小巷里叫卖的玉钗,能有什么秘密?再者,莫浮箩又仔细回想了下伊泽送玉钗时的表情说辞,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雨翠说暗格,究竟是什么暗格? 莫浮箩不由来了兴趣,眼神挑了挑,示意雨翠继续说下去。 “阿箩姐姐忘了么,我家里原先是做玉器生意的,我虽然手艺不佳,可从小耳濡目染,对着玉器首饰之类的也算是颇有研究。这支玉钗我起初只是觉得做工精致,虽然质地普通却不是不曾见过的样子,于是就喜欢上了。”雨翠缓缓道之,完全不似平时那般毛躁,反而此时表现地格外冷静,她砸了咂嘴继续道:“姐姐送了我这玉钗后我自是喜出望外,拿在手里把玩许久,也是因为我对这玉器有些研究,所以才发现了那个隐藏地极为巧妙的暗格。” 话已至此,莫浮箩算是明白了雨翠来找自己的原因了。 不过,这玉钗就算是被发现了有什么暗格之类的,也不用如此小心翼翼,大半夜地来找她吧,莫不是里面还藏着什么秘密? 莫浮箩想到这,一贯清冷的面色也不由地紧张了几分,连说话的声音也刻意压低了些,忙问雨翠:“莫非你从里面发现了什么?” “是呀!”雨翠大喊了一声,随即又突然捂住嘴吧压低了声音,往莫浮箩身前凑了凑,细声说道:“本来一支不起眼的玉钗有个暗格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可我在暗格外面发现了一枚不显眼的印记,而这枚印记我小时候见过。” “什么印记?”莫浮箩也跟着紧张起来。 “是邻国古秘的印记。” “古秘?你确定?” “是!”雨翠郑重地点了点头,又解释道:“因为小时候父亲曾经为古秘的一名富商做过玉器,古秘人都习惯在玉器上刻印,我恰巧看到过那些印记,因为那印记很特别我印象很深。跟这玉钗上的印记是一样的。”雨翠语气十分肯定。 古秘与大济接壤,原本只是一个小国。两国多年来一直相处友好,可是近几年随着古秘的兵力越来越强盛,隐隐有了大济压制不住的势头,由此两国的争斗频发,关系也愈加恶劣起来。莫浮箩对于古秘的了解原先是从父亲嘴里听说过几次,而最近一次听到与古秘相关的事情,则是前段时间的那种毒死黑衣刺客的极为歹毒的毒药——青炀散。 莫浮箩眼中一道厉色闪过,下一刻嘴角却是换上了一记冷笑。眼睛却是看向了雨翠手里的那支玉钗,不由亮了亮。 “那暗格你打开了么,可发现了里面有什么东西?” “这个......”雨翠语气变地吞吐起来,回了莫浮箩一个有些歉然的笑,抿着唇不悦道:“可惜我本事欠佳,试了好多法子都打不开这暗格......” “那还有没有别的法子?或者有没有别人可以打开的?” 雨翠听了莫浮箩的话,并没有立即回答,思索的神情挂在脸上,过了好一会,像是下了什么没决心一样朝着莫浮箩沉声道:“阿箩姐姐,其实我家虽然败落了,可是却留穿了一本奇巧之术,里面应该记录了这种暗格的解开方法。只是,那本奇巧之术被我藏在了我原先的家里。” 莫浮箩听雨翠如此一说,不由想起了前两天她同雨翠路过看见的那座宅院,如今已经成了“罗宅”。 “藏在哪里了?” “当时父亲临终前叫那本奇巧之术交给了我,后来家宅被变卖,我一下子没了安身之所,自知接下来可能会流落街头,怕那本册子带在身上弄丢了,就在临走前把它埋在了后院一处隐秘的角落里,想着等哪天稳定下来找个机会再去寻来。” 莫浮箩一听,不由又多看了雨翠两眼。 眼前的雨翠,还是那个唇红齿白、大眼机灵的小丫头,可在讲到父亲留下的东西时却还是透出浓浓的哀伤。许是缅怀,难免心伤难忍。 “怎么不早跟我说?”雨翠若是早把这件事告诉她,不管是不是因为要找解开暗格的法子,她都会去帮雨翠把那一本意义非凡的册子取回来。 “我这不是一直没找到机会么。”雨翠又恢复了笑容,眼里不见丝毫异样。可她心里真正的想法莫浮箩又怎会看不懂呢。 不由又想起了那一天雨翠带自己去看“罗宅”的情景,可能雨翠是想要自己帮她的,只是最终还是没好意思开口吧。 “雨翠,我不是外人。以后不管你有什么事,都要跟我说。听明白了么?” 莫浮箩此刻的神色十分清冷,语气也十分严肃,可听在雨翠耳中,却比那掏心掏肺的体己话还要动听。 外冷内热,她的阿箩姐姐其实一直是一个很温暖的人呢。 第七十八章 夜谈 莫浮箩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既然知道了关键物品的所在,当下并定下了明天夜里前往罗宅寻那本奇巧之术的册子。 雨翠仔细回想了一会,将罗宅的内部路线画在了纸上,并仔细说与莫浮箩听。再三确定了一番,圈出了那一处埋藏物品的位置。 莫浮箩本就擅长记忆路线,李尤歌的这所硕大的崇山园她都能在走上一遍后记得八九不离十,何况与之相比小了那么多的一处宅邸呢。 “只是不知,那一户罗姓人家入住后又没有休整过宅子,万一他们把宅子改了或者已经发现了我埋的东西可怎么办啊?”雨翠又开始恢复了她碎碎念的功力。 莫浮箩抬起手敲了她的脑袋一下,旋即轻笑了声:“就算里面全都换了样,我也能找到,你就放心吧。而且,那东西你藏着可真够严实的,怎么会被人发现?” “也是。”雨翠才发现自己是穷担心了,阿箩姐姐那么厉害,她自是一点都不用怕的。 “好了。”莫浮箩收起了笑声,朝着雨翠摆了摆手,催道:“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你快回去歇着吧。” 雨翠应了一声,将玉钗小心的收进了袖子里就起身准备离开。 “明天早晨出门的时候注意些。”莫浮箩又嘱咐了一声。 “阿箩姐姐放心吧。”雨翠说完朝着莫浮箩笑了笑,悄悄地推开门闪了出去。 第二天用过晚膳,雨翠同往常一样悄悄带着留出来的食物出门去看左凤,离开前又看了眼莫浮箩,朝着她轻笑了笑才出了门。 莫浮箩手里捧着笛巧,翻身一跃坐到了屋顶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往墙上靠了靠。 脑子里反复想着莫兰交给自己的那支曲子,一边缓缓地吹着,一边算着时辰。 另一边的衍春阁里,耳里极佳的李尤歌将那阵阵笛声收入耳中,怀里捧着的书慢慢放在了桌上,朝着暗处扫了一眼。 “这首曲子让你去查,你可曾查清楚了?”李尤歌的声音淡淡的,却是透出隐隐的威势。 “是,属下已经查过了,这曲子确实是出自莫姑娘之手。”一道素冷的声音很快就作出了回应,光线暗淡的角落里,立着一道黑影时隐时现。 “是么?”李尤歌眉间散出几分兴致,红薄的唇微启了启,身子向前一探,“你去将本王的那把玉笛拿来。” 莫浮箩眼睛微微闭着,纤细的手指在笛身上轻笑地动着,不断有悠扬的乐音从齿间传出。 这首曲子是小的时候莫兰教给她的,那时的自己贪玩只学了一半,如今再捡起来将另一半曲子也熟记于心,经过这些时日的反复练习,如今已经算吹奏地有模有样了。 莫浮箩随时心神落吹笛上,可却分出了几分去注意着时辰,就连旁边那颗苍天大树上多了一道人影她都在第一时间收入了心里。可手指还是动着,一心一意只想着把这曲吹完。 最后一个除了以后,余音袅袅了好一会,这个夜才安静了下来。 莫浮箩一直未出声,此刻的她背靠在墙上,双腿全搭在屋檐上,这姿势很舒服。而旁边那一位站在树枝上的人就不一样了,没一会就忍不住动了动腿,随即发出一声树枝的断裂声。 莫浮箩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淡淡开了口。 “偷听还不够,现在还偷看?” “呵......”李尤歌的笑声极轻极轻,莫浮箩都能想到他那对冷魅的眸子,此刻一定像这夜里的星星般亮的厉害。 下一秒,只觉得一道影子从眼前掠过,惊起几声踩瓦的声音,然后身旁就传来了清淡的呼吸声。 莫浮箩的眉间一皱,声音冷冰冰地极为嫌弃:“这房顶这么宽阔,王爷不能躺远一点么?” 李尤歌整个身子像是被人抽了骨头一样紧紧贴在了墙瓦上,一只手放在头下垫着,另一只手里拿着笛子伸到莫浮箩眼前晃了晃:“若是走远了,这么黑的夜里浮箩怎么能看清本王的玉笛呢?” 莫浮箩眼皮抖了抖,连看都不想多看那晃得厉害的玉笛,抬起手一把推开,“我有笛子。”谁稀罕你的,当务之急你还是滚远点比较好。莫浮箩在心里骂了一声。 “本王知道,所以来跟你合奏。”李尤歌突然收起了先前的调笑,变得十分正经。 莫浮箩偏头狠狠地瞪了过去,只是在这夜里那两道凌厉的视线并不明显,却还是透着冷意,她的拒绝之词一点也不作掩饰:“我并不想跟你合奏。” 莫浮箩本来是为了打发时间,早知道吹笛子会引来李尤歌,她还不如去梅林里头练剑呢。 “你方才吹的曲子本王觉得很熟悉。” 李尤歌像是没听见莫浮箩的拒绝一般,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莫浮箩握着笛巧的手微微一紧,捻在笛身上面的指肚上传来一阵凉意。 “哼。”莫浮箩片刻的失神后冷哼了一声,缓缓坐直了身子,虽然现在已经入了夜,可她依旧能将李尤歌此时挂在脸上的笑容看得清清楚楚,还有那红薄微启的唇,真是刺眼。 “想不到王爷对这种小镇上传的难入大雅之堂的小曲儿也这么了解?” “小的时候听过。” 李尤歌的这个回答着实出乎了莫浮箩的预料,本想着一定是李尤歌暗中调查了自己,所以并不打算给他好脸色,可这人的回答却是太过正经,正经到他觉得他真的是为了来找自己合奏,顺便回忆下小时候。 “在某个夜里,从某个少年那里,听过。” 李尤歌的话再次传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还透着懒洋洋的清魅,却让莫浮箩的脸色突地变了。 别人可能不知道,这首曲子其实是莫兰自己写的,这世上会吹的只有三个人,莫兰、莫浮箩,还有一个人便是她的哥哥。 莫浮箩不由一阵心惊,仿佛一瞬间看到了李尤歌那深入漩涡的眸子里显出的阴谋和算计。 难不成李尤歌认识哥哥? 不过,她可不打算往李尤歌挖的这个坑里跳。 “这曲子在兰姨的家乡很流行的,很多人都会。”莫浮箩莞尔一笑,声音在嘴边荡了荡,飘进李尤歌的耳朵里。 第七十九章 小贼 “哦。”李尤歌重重地点了点头,身子却向着莫浮箩靠了过来,若不是现在是在夜里,莫浮箩一定能看见那一张带着讨人厌笑容的倾城容颜几乎贴在了自己脸上。 “就算很多人会,本王也想学,你教我。”李尤歌说话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莫浮箩的脸上,有些痒痒的。莫浮箩将脸迅速移开,一只手撑地瞬间就站了起来。 淡淡月光的照射下,李尤歌的身子虽然是半躺在墙瓦上,却依旧透着几分魅惑,宽大的袍子在瓦上铺开了一大片,就像黑色的水波一样不时地轻晃一下。 “浮箩今晚累了,王爷要是想学,就改天吧。”莫浮箩头也不回地转身月下了屋顶,片刻不等李尤歌的回应就闪进了屋里。 “该死的女人,跑得还真快。”李尤歌也缓缓起了身,立在屋顶上拍了拍衣裳,“早晚跟你合奏。” 最后这句话李尤歌说的很淡,甫一发出就淹没在了身形移动的声音里。 影子闪动几下没了影,很快又恢复了寂静。 莫浮箩虽然在李尤歌面前忍着没有表现出异常,可李尤歌说出来的话还是刺进了她的心里。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关于“少年”的话,还是让她越想心里越不舒坦。 怕是自己的身世瞒不了多久了,或许李尤歌早就知道了她是谁......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尽快找到左竟之才行。 不过眼下,今夜还得先去当一回“小贼”。 莫浮箩回到屋里换上了一身紧身黑衣,又看了一遍雨翠画给自己的罗宅图纸,将范轩为自己雕刻的木质匕首塞进怀里,做好这一切后便悄悄离开了云秀楼。 莫浮箩的速度很快、动作很轻,在夜间里行走只微微带起一阵凉风,所过之处根本连个影子都难被人发觉。 “要跟吗?” 莫浮箩走出去一段距离后,一个很轻的声音发了出来。 “你跟不了,我一个人去。” 回应他的是另一个素冷的声音,随着话音的落下,只觉一阵风声吹过,带起了几片枝叶的婆娑声。 莫浮箩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功夫就已经到了那一栋罗宅门前。 夜里的宅邸不像白日里那般光彩堂皇,静静地矗立在黑夜里,门口两旁的石狮子也没了白日里的那般威风凛凛,此刻更像是睡着了一样。门口屋檐下悬着两盏灯笼发出微弱的光,勉强可以看清牌匾上的罗宅两字。 莫浮箩几乎没有丝毫迟疑,直接就跃上了高大的围墙,很顺利地便入了宅子。 按照脑海里记录下来的路线,快速而轻巧地在罗宅里穿梭而行。 罗宅毕竟不是李尤歌的王府,夜里的府邸里几乎看不到几个巡视的家奴,只是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有一盏照明的灯笼挂着,所以无论是偏僻的小径还是窄小的走廊,都能看得清楚。 莫浮箩大概转了一半罗宅之后,终于接近了雨翠说的那个偏僻的位置。 可是望着眼前不是什么后院墙角而是一个宽阔的马场后,莫浮箩脚下的步子停了下来。她又仔细回想了一遍进府之后走的路线,再次确定并没有走错。 可眼前这个明显是马场的地方,难不成是罗宅的人后来重新修葺的? 眉头忍不住皱了皱,没有明显的角落之类的范围,要想从这宽阔的马场里找到雨翠的那个埋藏地点,看来要难上许多。 这小贼,还真不是好当的。 莫浮箩抿了抿嘴,当下便不再耽搁时间,一跃身就跨进了马场。 虽说已经没了雨翠口中所述的那个隐蔽墙角,但莫浮箩还是按照她画的图纸里的位置约莫估算了一下,大概圈定了一个范围。虽然做这种事跟莫浮箩的性子相差甚远,可她还是从怀里拿出匕首,蹲下身子,在某一处选定的位置上挖了起来。 事情进行地要比想象中困难的多,再连续挖了三个坑之后,莫浮箩终于有点耐不住了。 打眼又看了看这马场,说小也小,比起李尤歌崇山园里的那个确实是不够看的。可说大那也是大呀,罗宅的人明显是将原来的墙推了填平才修成了这个马场的。 不行,莫浮箩眉头皱的更加深了,看来要再好好想想,自己圈定的范围是不是正确的。要不然就算挖到天亮也不可能找的到。 莫浮箩干脆席地而坐,轻轻闭上眼,开始细细地又回忆起雨翠画的罗宅内部图纸来。想的正入神,突然听到一阵嘶鸣声,不由被惊了一下。 莫浮箩这才发现视线所及之处有一处马厩,里面养着好几匹高头大马。 这时,雨翠说过的一句话突然跳了出来。 “阿箩姐姐,我们家之前也养过马,不过父亲不想我养马,可是因为我喜欢所以最终还是同意了,但是他看着马就心烦,所以恨不得直接给我藏到宅子最里头,越隐秘越好。” 莫浮箩看着那一处马厩笑了。 飞快地站起身就朝着马厩走去。 “阿箩姐姐,这处墙角十分隐秘,不过翻过一堵墙就是我家原来的马厩。” 更加清新准确的信息被莫浮箩在脑海里搜了出来。 有了这个更加准确的范围,莫浮箩终于再挖了两个坑之后,找到了一个小布包。将上面的土拍掉,打开一看,果然是一本小册子。 旁边的马厩里的马开始不安分起来,三三两两的不断发出声音。莫浮箩抬头扫了一眼这个马厩,大概有六匹马,她的视线最终停在了最边上的那匹马上。 马场里有马并不稀奇,只是眼前这匹马的样子看起来很眼熟。这不是李尤歌的黑狮么? 莫浮箩不由又走近了些,借着月光又仔仔细细看了一番。她是骑过黑狮的,眼前这匹马虽然乍看之下跟黑狮十分相像,可眼睛却没有它的亮,额头位置上还有几根白色的毛也与黑狮不同,只是不细看很难发现。 莫浮箩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其它几匹马虽然品种比这匹“黑狮”略逊色一些,不过也算是上等品相了。 不由引起了莫浮箩的好奇心,不知这罗宅里的人什么来头,家中修个马场就算了,还能养这么多匹上等骏马。 想归想,莫浮箩还是没有忘了今夜她是来做什么的。将小册子贴身收好,又将挖出来的几个坑掩埋上,做好这些之后,莫浮箩悄悄退了出去。 离开没多长时间,马场外出现了一道黑色人影。围着马场周围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那几处被莫浮箩掩埋上的小坑附近,蹲下身子看了好一会才缓缓起身,很快又隐入了暗夜里。 第八十章 引线 莫浮箩当夜回到云秀楼的时候,天已经快要亮了。刚进院子,就看到雨翠正在绣着一个荷包。 见莫浮箩来了,她脸上的不安终于消了,忙起身跑了过去。 “阿箩姐姐,你可算回来了。” “嗯。”莫浮箩朝她点了点头,又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旁人,将贴身收着的小布包拿了出来。 雨翠见到布包又惊又喜,颤巍巍地伸出手接过,一把抱在了怀里,竟然控制不住哭了起来。 莫浮箩手停在半空里,缓缓伸到雨翠头上轻轻抚了抚。 “别哭,一会要是兰姨看见该问了。” 雨翠也是怕兰姨发现不好解释,忙收了哭声,只是身子还是禁不住地颤着,两只手死死抱着那个小布包。 莫浮箩自是知道雨翠现在的心情,便也没再多言。 “阿箩姐姐,我们还是去屋里吧。” 雨翠的情绪恢复了一些,才想到两人现在院子里谈话有些不妥。 “走吧。” 莫浮箩跟雨翠一前一后进了屋子,雨翠将门关上,然后挨着莫浮箩坐了下来。 拿出捧着的小布包慢慢打开,里面果然是那一本自己日思夜想的家传小册子。 雨翠开始翻看里面的内容,她看的十分认真,一页一页地找着有用的内容。莫浮箩坐在一旁并不出生打扰,只是每隔一会就看上一眼雨翠,发现她看的如此认真,不由地浅浅地扯开了嘴角。 “啪”的一声,雨翠将小册子拍在桌上,两眼放着光。 “阿箩姐姐,我好像找到法子了,不过因为我技术有限,要先好好琢磨琢磨,然后练习练习,可能要等上一段时日。” “好啊,不着急。”莫浮箩将一碗热水递给雨翠,笑道:“先喝口水吧,等下天要亮了,我跟你一起去找左凤。” 今天莫浮箩并没有急着出门,而是陪着莫兰用完了早膳,打发了小竹去后院小厨房里煮东西,然后才带着雨翠悄悄出了云秀楼。 “你可看清楚了?” 衍春阁的前厅里,李尤歌穿着一件红衣玄纹云袖长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头发散着,只在中间拢了一束黑丝系上了一锻青色罗带。 李尤歌端起釉色茶盏饮了一小口茶,眼皮轻抬了抬。 “是的,属下一路跟着莫姑娘进了一处宅子,然后发现莫姑娘进去后绕了大半个宅邸,然后在马场附近挖了很多小坑,虽然事后被仔细掩埋了,可不难看出来她确实是进去找埋在地下的东西的。” “连夜跑到别人家宅子里挖坑找东西?”李尤歌的语气中难免添了笑意,脑海里也跟着浮现出了一副那女人挖坑时的场景,想着她会有的样子,不由笑出了声。 一旁汇报的男子自始至终都恭敬地半跪在地上,头深深低下,对于李尤歌的笑声竟像是没听见一样。 “做得很好,伊漠。”李尤歌满意地夸赞道,派出伊漠跟着莫浮箩也有好几日了,这回带来的信息确实令他满意。 伊漠谢过李尤歌,缓缓抬起了头。那一张跟伊泽近乎一模一样的脸上依旧是毫无多余的表情,举手投足间要比伊泽稳重许多也冷上许多。 伊泽跟伊漠是一对孪生兄弟,从小跟在李尤歌身边,伊泽性子毛躁些又没有什么城府所以被安排在明处随身保护李尤歌。而伊漠因为性子沉稳且心思剔透,被安排在了暗处。 熟识李尤歌的人都知道他身边有个身材壮硕武艺高强的侍卫伊泽,可却没有人知道还有个藏在暗处的伊漠,并且跟伊泽长得一模一样。 “左凤那边的情况如何了?”李尤歌又习惯性地抚了抚腰上挂着的羊脂玉,轻捻了捻缀着的穗子。 “好的差不多了。”伊漠素冷的声音缓缓传出。 “很好......”李尤歌手上轻轻一扯,玉佩就拿在了手里,西西看着上面的盘隆纹迹,轻抿唇道:“差不多到了引线收网的时候了。” “是,属下一定多加留意。” 伊漠躬身领命,很快身形一动就消失在了李尤歌眼前。 再说莫浮箩和雨翠两人,一路上跟往常一样走走停停,雨翠依旧在旁边不住嘴地说着话,一会笑的如银铃般,一会又跑出去买来一两件稀奇的玩意儿,莫浮箩偶尔给出一声回应,但大多数时候神色依旧是冷冷淡淡的。 不过她还是将雨翠的表现看的很透彻。今天的雨翠,无疑是十分兴奋的。这份开怀也许是来自于找回来的家传册子,也许是来自于打开玉钗暗格的法子,也许是来自于身子已经康复的左凤。 莫浮箩这些日子一直在等,等着左凤身子恢复,然后好带着她再去找左竟之。 这几日莫浮箩一直心神不宁,尤其是昨夜李尤歌跑过来在楼顶上跟自己说的那番话,更让莫浮箩觉得有些事必须要抓紧进行了。迟则生变,她不确定李尤歌是否已经怀疑或者发现了她是冉玲的这个身份,不过依照李尤歌的心思,就算已经确定了什么,也不会轻易流露出来。 那惹人厌的男人,只会旁敲侧击地让你自己招出来,或者干脆挖个陷阱对你来个百般算计。 不管是哪一样,莫浮箩都有些招架不住。但是,她要做的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先获得当年的某些线索,所以付出什么待见,莫浮箩必须要尽快先找到左竟之,将当年的一些事情了解清楚。 那个八年前同父亲冉衡共同在朝为官,并与父亲一起出征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左竟之,一定知道一些什么。 莫浮箩的眸色不由变得极深,遮在袖子里的手也不自觉地攥紧了些。 “你们来了。” 今天,出声打招呼的不是范轩而是神采奕奕的左凤。 他在院子里的桌上铺了一个棋盘,正琢磨着棋子要落在哪才能赢了前几天输给胥眉的那局棋,就看见莫浮箩跟雨翠来了。 “你好了!”雨翠满脸都是欣喜,几步就跑到左凤身旁,像是不相信似地又前前后后查看了一番,才放下心来,将目光落在了桌上。 “你还会下棋呢!”雨翠半边身子凑到棋盘上,忽闪着两只大眼。 左凤好看的眉峰抖了抖,手里的子停在半空,手抬起来挡在了雨翠眼下。 “你小心点,我好不容易布初来的棋局,别给我打乱了。” 第八十一章 身世 有心情研究棋局,看来这伤肯定是好的差不多了。 莫浮箩看着左凤那张渐渐恢复了颜色的脸,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范大哥呢?” 莫浮箩决定先关心下范轩。 左凤一听莫浮箩的问话,拿着棋子的手不由抖了一下,看着莫浮箩露出一副见鬼的表情。 “你叫他什么?范大哥?”左凤的声音充满了不可置信。 莫浮箩耸了耸肩,一派轻松地扫了眼左凤,“他比我年长,我称他一声大哥,有问题?” 当然,莫浮箩称范轩大哥最主要的原因有两点,一是他身上有着几分哥哥冉霁的影子,二则是他确实待自己实心实意。 “也不知道这女人又犯了什么病......”左凤显然不相信莫浮箩的解释,小声不甘地嘀咕起来。 他的话被靠在身旁的雨翠刚好听了个清清楚楚,雨翠当下就不乐意了,敢编排她的阿箩姐姐,这个混小子! 雨翠登时就怒目圆睁,恶狠狠地伸手拍了一下左凤,嗔道:“要你胡说,我阿箩姐姐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你不许说她一句坏话!” 左凤气门地瞪了一眼雨翠,不快道:“你做什么,你也疯了吗?我可是病人!” “你还知道自己个儿是个病人?也不晓得谁把你的病看好的,就乱说我阿箩姐姐坏话!”雨翠嘟着嘴,两样放光地瞪着左凤,一点不都不落下风。 没想到雨翠这么护着自己。莫浮箩发现这点后竟然心里有点畅快。 “好了,我就问下范大哥他人去哪里,哪来这么多架好吵的?” “哼!”左凤住了口,可心里的气却全摆在了脸上,重重地靠在椅子上,喘着气。过了好一会才白了眼莫浮箩,丢出来一句:“范大哥昨儿夜里回来见我已经好了,就说方大夫那边身体不太舒服,他放心不下,回来收拾了几件衣裳就走了。” 看来,昨天那件事方黎昭确实是被昭菀公主气得不轻。至于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恩怨纠葛,似乎都跟自己没有多少关系。如今,她要做的就是...... “左凤,我有话要同你说。” 莫浮箩一瞬间就恢复的正色让在场的左凤和雨翠都不由地一愣,左凤反应过来后不由就哼了一声,眼睛索性都不看莫浮箩了,直接又盯向了棋盘。 莫浮箩也不气,慢悠悠地迈着步子走到桌子前,探身看相桌上摆的棋局。 “这棋局我见过。” 左凤没有反应,继续执子落子,仿佛没听见莫浮箩说话一样。雨翠见了就想提醒左凤,却看到莫浮箩朝自己摇了摇头,她立刻就会意地收了声。 “你跟胥眉的棋局好像就是这个吧?” 莫浮箩又再次幽幽出了声,左凤落子的手颤了颤,眉头一皱。 嘴上淡淡一抹轻扬,似笑却无笑声,莫浮箩再次动了唇:“你输得太惨了。” “谁说我输惨了?”左凤终于抬起了头,一连愠怒地瞪莫浮箩。 “不是谁说,是我亲眼所见。”莫浮箩眸光再次扫了演桌上的棋局,语气甚为笃定:“你输的应该心服口服才对,毕竟胥眉的棋艺确实在你之上。” “我承认,我现在是棋艺不如她,可加以时日她必定不是我的对手!” 左凤收起了不甘和愠怒,反而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手上用力捏着一枚棋子,看准棋盘上一处位置,重重落下。 “很好,还算有点志气。”莫浮箩难得夸了左凤,旋即又朝他跟前凑了凑,正声道:“不愧是左大人的儿子。” 左凤这一听,重新拿棋子的动作停了,嘴角一扯,竟是笑了起来。 他抬起眼皮看向莫浮箩,两只本来就有溢彩的眸子更加亮了几分,笑着道:“原来你是怀了这份心思,莫姑娘我就告诉你个明白话,我不会带你去见我爹的!你就别费口舌了!” “哦。”莫浮箩淡淡应了一声。旋即抬着裙角做到了左凤的对面,不再说话。 “嗯?” 这下换左凤不解了,他显然不会认为像莫浮箩这样没脸没皮的女人会这么“听话”,在他记忆里,第一次相遇他被赌假棋想赖账的人欺负她帮了自己,可冷冷的态度并没有让自己产生感激之情。第二次见面,这女人就更惹人烦了,整整跟了自己大半个通阳郡,后来还硬扯着自己去喝酒,幸亏他跑得快。第三次见面,他受了重伤,狼狈的样子尽数被她瞧见。不要以为是莫浮箩帮自己找了大夫自己就要感激,他之所以受伤归根结底不还是为了救雨翠?雨翠是什么人,那跟莫浮箩是一伙的。 左凤想到这,不由看了雨翠一眼,异样的眼光扫过来,雨翠不由地眼睛一眯,没忍住出了声:“左凤,好歹也是阿箩姐姐找的大夫救的你,你怎么好像把她当仇人一样?” “仇人倒未必,只是她确实入不了我的眼倒是真的。” “你你!”没想到左凤竟然回的这么直接,丝毫不给阿箩姐姐留面子,当下气得直跺脚。 “气什么,吵什么?” 莫浮箩清冷地声音缓缓流出,将雨翠的气闷浇灭了打扮,可她还是忍不住剜了好几眼左凤。 “雨翠,我可记得,你对左凤很好。”莫浮箩突然话锋一转,嘴角看似不经意地一勾,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的两人都有点红了脸。 “阿箩姐姐,你竟瞎说!”雨翠红着脸娇嗔了一声。 “咳咳......”左凤尴尬地不住地咳嗽,抬起手掩了掩,镇定下来之后,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射向莫浮箩,恰似少年风华尽显,眼波晃得厉害。 “好了,这里没有外人,我就不兜圈子了。”莫浮箩直接忽略了左凤的眼神,神色变得极为郑重起来。 她缓缓深吸了一口气,本来以为可以轻易说出来的话,却挂在嘴边停了又停,忍不住攥紧了拳,望着左凤见见溢出来的困惑眸光和雨翠担忧的脸色,莫浮箩终于开了口。 “冉许途老丞相,你听说过吧?” 左凤眉间一皱,眼波晃了晃,但声音还算是平静:“冉丞相德高望重,大济子民怕是没有几个人不识得吧?” “嗯,那冉衡将军呢?”莫浮箩听似轻轻的一句话,却如那水面上的芦苇荡挠着寂静的水波泛出涟漪,“我还见他抱过你呢。” “你究竟是谁?”左凤用力地抓起一把棋子,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第八十二章 冉铃 “冉铃。” 莫浮箩重重地吐出这两个字,有些陌生、有些遥远,就像是在说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名字一样。 左凤这边的情绪却不像莫浮箩那样平静,他惊地瞪大了眼,捏着棋子的手不知不觉撤了力气,棋子一颗一颗掉落在棋盘上,乱了棋局。 雨翠站在一旁听着,此刻也不由呆住了,她仿佛知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一对眼睛闪闪烁烁地一直打量着莫浮箩,小手捂住嘴巴却是愣愣地发不出一个字来。 雨翠虽然年纪不大,可对于“冉家”还是有几分熟悉的。几年前的某个夜里,冉家一夜全死光了,那件事震惊了整个大济。甚至还一度动摇了大济的半边朝堂。一时间,人人谈冉色变,她当时虽然不过只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却也对这件事印象深刻。 阿箩姐姐说她叫冉铃,那究竟跟那个冉家有什么关系? 左凤的手抑制不住地哆嗦起来,努力控了控情绪,才硬生生地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就凭你口说,我如何信?” 冉铃,这个听起来很是普通,却因为冠了冉姓无法再普通的名字,左凤并不陌生。或者说,他对冉铃这个名字,简直是太熟悉了。 因为父亲左竟之与冉衡相熟的关系,自打记事起左凤就能隔三差五的从父亲嘴里听到关于冉家的一些事。一件一件地数,左凤渐渐发现,十件事里至少有九件会有冉铃这个名字出现。 你冉铃姐姐偷偷跑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泥巴,说是下地里捞鱼,没把你冉伯父给气死。 你冉铃姐姐把你冉伯父的长剑给藏起来了,因为不愿意看他带兵出征。凤儿,你是不是也舍不得父亲远征? 你冉铃姐姐扎了风筝给你,凤儿是不是该给个回礼呢? 左凤忽闪着大眼问左竟之:“父亲,那冉铃姐姐会下棋吗?” 在左凤眼里,不管她是会打架也好、会抓鱼也罢、风筝做的再漂亮也没什么用,只要不会下棋,自己都是不乐意跟她玩的。 “你可以教她,小铃儿很聪明,一定能学会。” 结果,没过几日冉家就出事了。 左竟之也随即辞官远离了朝廷纷争,带着左凤隐居在了通阳郡外的一处小镇上。 往事渐渐从左凤脑海里一一闪过,最后终于下了一个结论:冉铃这个名字他确实听过,也算得上熟悉,但仅仅限于一个名字而已。 莫浮箩像是早知道左凤会这么问,不慌也不忙,伸手将已经毁了一半的棋局彻底打乱,看着黑白子毫章法的混在一起,她的眼神变地极为明亮起来。 “你刚出生的时候,我就见过你。当时,我的,我的父亲送过你一个长命锁。那个长命锁上挂着两只小铃铛,锁面上刻着凤翔两个字。”莫浮箩在提到父亲两个字时,明显有些哽咽,却还是坚持将话说完了。 左凤深深地望了一眼莫浮箩,此刻,眼中的波光潋滟成浪,长袖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他已经确定了莫浮箩的话,知道她就是冉铃无疑。不过,却还是无法将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同那个八年前也许就死了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回想起这段时间遇见的莫浮箩,阴冷、狠毒,还凶巴巴的,跟父亲口中描述的冉铃没有一丝相像之处。冉家虽被灭门,却曾是大富之家,看看莫浮箩身上,哪有一丝一毫的名门闺秀的样子? 莫浮箩像是能看穿左凤的心思一样,她回了一个苦笑,朝着对面端坐的人扬了扬手,“人都是会变的,就像,你本来也是名门公子,可现在却不也是落魄公子?” 莫浮箩这话没有讽刺之意,可听在左凤耳朵里却觉得她一定是嘲笑自己,脸上立刻黑了一片,喝道:“莫浮箩,我就算再落魄也是有骨气的!”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哼,你就是这个意思。从小你就不惹人喜欢,长大了更讨人厌了!”左凤狠狠地白了一眼莫浮箩,当即就下了结论。 “这都不重要,你现在可以带我去见你父亲了么?”莫浮箩不打算继续再同左凤斗嘴浪费时间,当即又将话题带了回来。 “你为何要见他?”左凤依旧十分警觉。 “想他了。”莫浮箩回的那叫一个一本正经,却引来左凤的满脸怀疑跟厌弃。 “你不说实话也不要紧,管你是谁,我才不带你去!” 左凤突然意识到,自己是这件事情的关键,莫浮箩现在可是有求于他,求人就该有个求人的样子,看莫浮箩始终对着自己的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左凤心里就不舒坦。 除非你好好跟本公子说话,否则,休想让我带你去见父亲。就算你是故人之女又如何?我权当年纪小不认识冉铃,看你能奈我何? 莫浮箩善于查探人的气息,感觉左凤那逐渐平静下来的气息,眸色忍不住放暗了几分。 “我要找左伯伯问一问当年的事情。”莫浮箩最终还是说出了口。 左凤原本在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此时经由莫浮箩亲口说出来,他还是难免心下生出一阵唏嘘。当年的那件事,冉家一夜被灭门,连带着半边朝堂都大乱,皇帝陛下稳定了足足三年才稍稍平定下来。当年的事,父亲虽然只字未提,可左凤心思剔透,又怎么会不知道其中的重要和牵扯? 本该死的冉铃没死,他一时间竟不知道是应该开心还是防备? 同冉家扯上关系,会不会连累父亲呢?莫浮箩的话,却是提醒了左凤。 冉家被灭门之后,父亲紧接着便辞官,带他在小镇生活,最开始的一段时间天天喝的酩酊大醉。当时左凤毕竟年纪小不懂,在心思逐渐成熟后,好像能明白父亲当年的心情了。 那是一种失去挚友的痛苦宣泄。 “我爹对当年的事并不知情,要是问这个,莫姑娘就不需要去了。”左凤冷冷地回道,可心里却依旧很是不安。 左凤十分明白,自己要是不在这个时候拒绝莫浮箩,一旦心软将她带到父亲身边,父亲一定会忍不住与她牵扯。 这可是罪臣冉家的女儿啊,不行,绝对不行! 第八十三章 妥协 莫浮箩对于左凤的心思,有些捉摸不透了。 在她看来,左凤虽然性子里带着倔强,却还是重情重义之人,她想着只要坦白了身份,左凤必定会顾念冉左两家的情分。至少,一定会带着自己去见上左竟之一面。 但是,左凤却没有答应下来。反而表现出强烈的拒绝,还有想急于同自己划清界限的疏离。 莫浮箩的心有些抽痛。 原来,还是少估算了一条。只想着人心能拉近,却不想人心也是最容易彼此疏远的。 “我知道你的顾虑。“莫浮箩叹了口气, 八年的时间,足可以改变一切。她并不怪左凤在确定了自己身份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带自己去见左竟之,反而给出强烈的拒绝。 ”我只是问左伯伯一些事情,问完后就走,绝对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莫浮箩此刻的声音淡地出奇,却也清晰无比,一个字一个字地钻进左凤的耳朵里,让他越发挣扎起来。 “左凤,阿箩姐姐说的话一定是认真的,她绝对不会连累你们的。你就带她去见你父亲吧!” 左凤终究不是无情无义的人,他的拒绝和疏离也是担心会给父亲带来麻烦,可细细一想,再加上雨翠在一旁的劝说,左凤开始犹豫了。 他睫毛颤了颤,舔了舔唇涩声道:“为何你会跟怀樱王一伙?” 左凤犹豫的原因,其实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于李尤歌。 “我们不算是一伙,只是等价合作而已。”莫浮箩看着左凤,幽幽地解释。 左凤皱紧了眉显然是不信。 “我是谁你已经知道,跟他一伙,除非我不要命了。”莫浮箩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左凤,眼神做不得一丝一毫的假。 左凤的心,动摇了。 莫浮箩见左凤眉宇间已经不似刚才那般疏离与坚定,心下了然,也不催他,只等着左凤开口做出最终的决定。 雨翠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了神,她本就不是笨的,心里将这一会听到的事情顺了一遍,大概能猜出来其中的一些关键了。 左凤想了又想,头不由低下看向桌上的棋局,黑白子已经混乱地零零散散,早已出了局。 也许,是自己太过武断,或许可以适当退一步...... 左凤微微抬起头,目光定定地看向莫浮箩。 “我会把你的事情跟父亲说一下,然后,由他来做决定。” “不过,你不能跟着我。”左凤又补充了一句。 “可以,但是你也要小心被其他人跟踪。” “呵......放心好了。”其他人哪像你那般无赖的,被发现了还能厚脸皮地跟着走大半个城。 左凤目光又闪了闪,说出了最后一个决定:“这几天我会抽空回家一趟,你等我的小心。” “好。” 莫浮箩来这找左凤摊牌前,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不会那么顺利,现下左凤给出的回应,也算在预料之中。但是,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我等你的消息。” 莫浮箩说完便起了身,事情已完,她似乎也找不出继续留下的理由了。 “你在这里陪陪他吧。”莫浮箩看了眼想跟上自己的雨翠,抬手阻止了她。 “雨翠,你过来陪我下棋吧,我教你啊。” 左凤似乎瞬间又恢复了少年之姿,开始整理凌乱的棋子,试图再重新排好棋局。 “这......好吧。” 雨翠很想陪一会莫浮箩,可看着她眼里的清冷和深邃,似乎再告诉自己,她现在像一个人静一静。 莫浮箩轻扯出一丝微笑,在这悠然的小院树荫下,带出一股别样风情。 走在街上,人群很是喧嚣,竟然连欢声笑语在耳中都成了嘈杂噪音。 莫名的很是烦躁,即便是莫浮箩已经很用力地压着情绪,还是忍不住心烦。 “吁!” 一声喝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只觉一阵劲风停在了背后,紧接着传出一声尖细长音:“莫姑娘,真巧啊!” 莫浮箩步子不由慢了下来,心上如被一双手扯了几下,颤的厉害。 清月灵巧地从马背上翻下了身,跑到了莫浮箩身前。 “莫姑娘,真的是你啊!” 见莫浮箩只是停了步子,并没有应声,清月丝毫不介意,又咧开嘴尖声道:“莫姑娘,我家主子在马车里呢,你要见见吗?” 兴许见了你,主子病就能大好了呢。 清月这么一想,不由笑了起来,眼里闪着满满的精光。 莫浮箩将余光看向身后,一辆蓝色马车静静地停在那。 不由蹙了蹙眉,瞥了眼清月,冷声询道:“他在车里?” “嗯。”清月重重点了下头,旋即露出了一脸担忧,声音也变的忧心起来:“主子病了,这会该是在车里睡着了。” “病了?”莫浮箩惊了一声,立刻发现不妥,忙收回了音,努力控着几乎已经跑进马车里的心思,强自镇定下来:“怎么病了?” 清月见莫浮箩依旧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有些不高兴起来,闷声道:“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话间就退到马车边上,抬起手轻轻掀起帘子。 蓝色青穗帘子一撩,伴着风似有一阵淡香飘了过来,莫浮箩忍不住靠上前去,透过帘子一角忍不住望进车里。 隐约看见一角绛色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长袍,隐隐透出主人的俊逸气质。 莫浮箩忍不住又往前靠了靠,惊鸿一瞥间,闪过沈执羽的脸,眼眸闭上遮去了大半风华,莫名染上让人忧心的病色。帘子放下,遮住了车内的光景,蒙了莫浮箩的焦灼视线。 那一脸的苍白和蹙在眉间的淡淡轻愁刺伤了莫浮箩的眸子,忍了几忍才抑制住想要上前撩开帘子的冲动,只是侧着脸,声音透出颤颤地轻荡,“这是生的什么病?” “染了风寒。不过主子不让说,怕宫里——家里知道了担心。”清月差点说漏了嘴,心悸地偷偷瞄了眼莫浮箩,见她并没有听出什么才放下心。 “找大夫了么,吃药了么?”莫浮箩又急急问出,将目光重新投向马车,只恨不得起一阵大风将帘子吹起来。 清月见莫浮箩的关心做不得假,心里忍不住笑起来。等主子醒了,他一定跟主子好好说说,主子知道了一定高兴。 “嗯?问你话呢?”莫浮箩见清月不知神游到了哪里,隐隐带出急躁。 “看了大夫,吃了药,莫姑娘就放心好了。”清月徐徐答着,咧嘴笑出了声。 第八十四章 风声 莫浮箩反复琢磨着清月的话,心里对沈执羽的担心却是丝毫未减。虽然表面上同他疏离,可心里再清楚不过,此时得知人病了,莫浮箩只恨不得病的是自己。 一想起那苍白的脸色,那闭紧还皱着的眼眉,哪一个样子都不是她熟悉的沈执羽,哪一个样子都不是她想看到的样子。 愁或者病,莫浮箩都不希望找上沈执羽。 心思游走到这儿,莫浮箩似乎已经再也控制不住想要上前掀开帘子的心情,只看一眼,就只再看一眼! “莫姑娘,你在这儿啊,主子找你呢。” 一句话惊了莫浮箩一下,她忍不住心里一颤,眼中闪过短暂的恍惚。 刚才是谁跟自己说话,听声音像是熟悉的人? 转眼看向身边同她说话之人,这眉这眼,这望着自己刻意收敛的气场,忍不住动了动唇,疑道:“伊泽?” 对面之人点了点头,一双眸子瞪了眼欲凑过来的清月,后者心里一惊,停在原地不敢再动。 莫浮箩被打乱了心思,即使心里再放心不下沈执羽,还是换上了一副薄冷的刻意显出来的疏离气息,朝着清月道了声别转身便走。 只能就此打住,心里再有万般牵绊也只能压在心里。 清月动了动唇,刚想再唤一声莫浮箩却被伊泽那高大的身影阻挡了视线,到嘴的话硬是卡住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莫浮箩离开,身边只剩下了始终静悄悄的马车,反应过来的时候哪里还追的上,只能捶胸顿足暗道:主子啊,我可用尽浑身力气要留下莫姑娘了,奈何人家依旧冷冰冰的,小的拉不住啊! 要是换作平时,莫浮箩怎么会发现不了这个伊泽有问题。 虽长了同一张脸,可气质却是截然不同。 这个跟在莫浮箩身边的人当然不是伊泽,而是伊泽的孪生胞兄伊漠。 伊漠这几日里一直跟踪莫浮箩,隐在暗处,又怕被发现所以十分小心。 可今日,就在刚刚,竟然发现二殿下的马车,那个瘦瘦小小的同莫浮箩开心搭讪的分明就是二殿下身边的随侍清月…… 李尤歌同沈执羽的关系可以用微妙来形容。对于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皇侄,他的态度说不上喜欢还是厌恶,但是能划清界限的时候必定要划清。 私下里也没多少交情,哪怕是表面上的客套,李尤歌甚至都懒得给。 这也是为何在看到莫浮箩竟然私下里与沈执羽有交情后,伊漠再也忍不住的主要原因。 而说李尤歌找她这件事却是可有可无的。 一旦发生了什么,伊漠便以李尤歌有要事为理由将莫浮箩带过去,没事自然好,一旦有了事,便把人直接带去藏意楼。而李尤歌绝大多数时候就在那里。 “莫姑娘,随我去藏意楼见主子吧。” 莫浮箩现在是没什么心情见李尤歌的,所以干脆装作没听到身旁人的话,只是一直向前走着。 伊漠可跟伊泽不一样,虽然两人的样貌粗犷身材高大,不说话的时候自带一种骇人气势,但是伊泽的性子实则要软上许多,面对莫浮箩的时候绝大多数都是处于下风的,更明确地说,伊泽可不是莫浮箩的对手。 可要换成伊漠,那就截然不同了。 他很快伸手拦了莫浮箩的前路,半边身子转瞬间堵了上去,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路已经被堵,莫浮箩只能停了下来。 这时的她突然生出几分警觉。 一双眸子带着寒气瞥向前方,目光往那伸出来的半截胳膊上一扫,意识仿佛瞬间清明了许多。 重新打量了一番挡在身前的人,从头到脸到衣裳再到腰上别着的佩剑,莫浮箩的眉皱的越来越深。 “你是谁?” 直到此刻,她竟然才发现眼前这个人并不是伊泽。就算外貌再相似,可气质却隐藏不了。 伊漠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眉目间的情绪淡淡的,这让本来浓黑的眉峰看起来颜色淡了许多。不像伊泽,无论是欢喜还是厌烦,所有情绪都放在脸上,眉毛更是随之跳动显现着那时的情绪。 伊漠沉默了片刻,缓缓收回挡在莫浮箩身前的手,几乎是瞬间就本能地握到了腰间佩剑上。 李尤歌没有特别交代对莫浮箩保密自己的身份,甚至对外也没有特别隐藏过,只是他常年隐藏于暗处很少有机会被他人发现罢了。 “伊漠。” 伊漠冷冰冰的说出这两个字,就像是回复无关紧要的信息,完全不像是再说自己的名字。 刚刚还阳光明媚的天气突然阴沉了下来,几声惊雷从天上落下,惊地人群更加喧闹起来。 “要下雨了,赶紧收拾摊子。” “快点快点,一会要淋湿了。” 一个小男孩撒欢似地在街上乱窜,在莫浮箩脚下绊了一跤摔倒在地。 莫浮箩低下头看去,小孩豆大的泪花瞬间就落了下来,比这即将要降的雨还要猝不及防。 “你这净闯祸的往哪跑,还不赶紧滚回家,眼看要下大雨了。”女人将小孩一把拉起,嘴上骂骂咧咧,手上却是将小孩整个护在怀里。 “你叫伊漠?” 莫浮箩终于想起来这场雨来之前她想要说的话,看着这张与伊泽一模一样的脸,一时之间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 天阴沉地越发厉害,耳边的风声渐渐增大,由最初的细微轻音变成了滂沱呼啸。 又一声惊雷伴着风声砸下。 “莫姑娘,还是快随我去藏意楼吧。”伊漠的声音自始至终素冷而神色坚定,丝毫没有被呼啸的风声、吵闹的叫声、惊雷声惊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莫浮箩眉间现出一道不易察觉的精光,很快就散的干干净净。 “正好我饿了,听说藏意楼菜品上乘,可惜一次还未尝过呢,今天也该让李尤歌出出血了。” 说罢,便径自转了身,朝着藏意楼的方向走去。 路边的摊主紧张地收拾着货物,路上的行人也是三步并作两步地小跑,唯独莫浮箩清冷的背影走的不慌不忙,迎着烈烈的大风,满头黑发被吹起如一道披风,黑色如墨,波光艳艳。 伊漠也不慌不忙地跟了上去,只觉一滴雨冷冷拍在脸上,他无波无澜的表情跟着动了动。 第八十五章 升职 这雨来的很快,去的也很快。 莫浮箩站在藏意楼意天雅间的窗前,望着方才还阴云密布大雨滂沱,转眼间就晴了天、停了雨,街上的行人又开始出来活动,不听话的孩子调皮地走街串巷。 这时,突然传来了一阵极为吸引人食指大动的菜香,这才觉得肚子一阵空空的传来饿意。 李尤歌见菜才刚一上来莫浮箩就转过了身,眼中不由闪过两道异样的光,声音也似含了七分笑意:“本王喊了好几声你全当没听见,佳肴美味一来,你倒转的比谁都快。” “那是因为我饿了。” 莫浮箩丝毫没有被调趣的窘态,也一点不矫情,快速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就夹了碟子里的一块牛肉。 “等吃饱了,好好谈谈我们的事。” “我跟你有什么事?”莫浮箩冷哼一声继续吃菜。 李尤歌说话间夹起了一块白嫩多汁的鱼肉移向唇边,朱唇还未张开,挺直的鼻翼就皱了皱,手上的力道一减鱼肉就掉到了桌上。 “太腥。”语气里充满了嫌弃。 莫浮箩仿佛没听见一样,继续吃着自己想吃的菜,李尤歌刚丢了一块鱼肉,她便拿着筷子从碟子里夹起一块鱼肉来,毫不犹豫地放进了嘴里。 李尤歌像看脏东西一般狠狠白了眼莫浮箩,将筷子放到桌上一时间没了进食的心情。 这女人,吃个东西都跟他做对! 莫浮箩的心情却越来越好起来,在一双如刀般眸子的注视下又多吃了几口鱼肉。 “吃饱了,就来谈谈正事。” 李尤歌变脸之快,此刻已经没有丝毫的嫌恶,音色冷冷魅魅,隐隐透出不容置喙的威严。 “之前说的让你来做本王的侍卫,七日后赴宴你便跟着吧。” 莫浮箩闻言,脸色很是不愉,话语间也是气势冷冽:“赴什么宴?” “丞相府二小姐的及笄宴。” 丞相府二小姐?那不就是边雪卿么? 莫浮箩几乎想都不想就回了“不去”两个字,望着李尤歌顷刻间就喷火的眸子,她强自压下心里的不适感,募地一声站起身。 谁知门口,伊漠那高大的身影堵了个严严实实,连门上的白色珠帘都几乎遮的看不见。 “莫姑娘,你还是回去好好跟主子谈谈吧。”伊漠声音冰冷至极,眼光凌厉且坚韧。 莫浮箩几乎是硬生生地挤出一丝冷笑,“伊漠,你的胞弟伊泽可比你可爱多了。” 伊漠不自然地眼角一抽,不动如山的身子也忍不住跟着晃了晃,他显然是低估了莫浮箩的嘴巴。 这女人,果真是有毒啊。 一向懂得审时度势的伊漠,几乎是顷刻间就已经将莫浮箩归到了危险一类,往后必须要小心应付才行。 李尤歌在后面看着两人的言谈动作,脸上的怒意已经降下去不少,虽然对莫浮箩不想跟自己去的原因大概猜出了个七七八八,不过对于他做出的决定,从来都没人能违背。 “怎么,本王给你升职,你还不高兴了?” 李尤歌的声音不冷不热地传来,很难想像他上一刻还是一脸愤怒。 “李尤歌,你究竟有什么目的?”莫浮箩缓缓转过身,看向了身后之人。 “能有什么目的?本王就是看上你了。”回答的次数多了,这话竟然越说越顺口了。 莫浮箩眼中怒火渐旺,哪会信了这么明显的鬼话?! 她是罪臣之女本该死掉的人,李尤歌究竟知道还是不知道? 以他的身份,若是知道自己是冉铃,只怕会立刻将自己脑袋给砍了,哪会千方百计把她从谒门带回来? 可如果不知道她是冉铃,那他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 “若不是知道你是莫浮箩,本王都会以为你跟丞相府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如此排斥?”李尤歌眼里换上了笑意,可语气却丝毫不是玩笑。 此话却是提醒了莫浮箩。 突然意识到,李尤歌让她陪着去参加边雪卿的及笄宴似乎也算是在情理之中,甚是来自于李尤歌的某种试探……看来,是她表现的太过激动了。 心思闪过间,看似无意地躲开了李尤歌越发咄咄逼人的目光,缓缓回了他的话:“王爷真会开玩笑,丞相府大门朝哪开的我都不知道,哪来的什么仇怨?不想去,只是单纯地不想去而已。” “惯会过河拆桥。”这话说的六分轻魅三分责备,还有一分暧昧,莫浮箩整张脸都僵住了。 “王爷放心,我如今还得仰仗王爷,王爷既然抬举我做侍卫陪同赴宴,那我去了便是。” 李尤歌没想到莫浮箩变脸也这般快,不过他比她变得更快,心思再深也不会表露出来,立刻就是一副十分满意的样子,魅惑一笑:“这才乖啊。” 莫浮箩娇喝一声,眼里的火气压都压不住:“李尤歌,你就不能好好说话,恶不恶心?” “对着你,好好说话的人都得被气死吧?” “对着你好好说话的人才会被气死。”莫浮箩又是一只眼刀迸射过去。 “本王差点忘了,上回说要与浮箩一起种棵树的,本王看今日天气不错。”说话间已经站起身,在莫浮箩的惊怒中慢慢走近。 然后施施然走过,来到门边才又道了一声:“快点跟上。” 莫浮箩努力压下想要吐出来的动作,转过身愤愤地跟了上去。 门神伊漠帮李尤歌掀了珠帘,叮铃响声却还是无法压下莫浮箩心里的不悦。 只恨不得上前一刀将其砍了,怎么会有这么邪魅惹人厌的男人? “你是从哪冒出来的?” 李尤歌的声音突然极为清冷的发了出来,看着守在雅间门口的一名绿衣丫环,微皱了眉。 “王爷恕罪,奴婢,奴婢走错房间了!”绿衣丫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满脸惊容。 “走错了?” 李尤歌眼中精光一现,手指触向腰间悬着的玉佩,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绿衣丫环身子抖得越发厉害,像是下了决心般突然发出一声哭声:“王爷,奴婢是玥主子的人,玥主子吩咐奴婢等在雅间外候着,奴婢忍不住小解,结果回来认错了门。求您看在主子的面子上绕了奴婢吧!” “玥儿身边何时有这么蠢笨的丫环了?” 李尤歌撂下这句话便提着衣袍从丫环身边走了过去,看都没再多看一眼。 莫浮箩又细细打量了一番那个几乎扑在地上身子颤个不停的丫环,眼波晃了晃,跟上了李尤歌。 第八十六章 美人(加更,求收藏求推荐) 经过雅间门口发生的插曲,莫浮箩原本以为李尤歌随口说的一起种树这件事早就翻过去了,结果回了崇山园后,李尤歌人却跟着自己一路走回了云秀楼,而一直等在院门口的那个高大壮硕的人影背上正背着一棵树苗。 看见伊泽朝着李尤歌笑着迎过来,莫浮箩立刻就转身朝身后看去,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伊漠却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若不是伊泽跟伊漠确实存在明显区别,真要怀疑是同一人了。 “主子,你可回来了,你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说着就抬起背上的树苗晃了晃。 “很好。”李尤歌满意地点点头,又发出一声像是在催促莫浮箩:“快点跟上。” 莫浮箩的视线直接从李尤歌身边穿过,瞪了眼邀功一样的伊泽,半天才慢悠悠地迈出一步。 李尤歌说要跟她一起在云秀楼种棵树的想法是认真的? 莫浮箩的身影越来越阴沉,映照在身后越发耀眼的光下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而伊泽那张脸堆起来的笑更胜,加上李尤歌那一脸的倾城魅惑,真是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 莫浮箩斜睨了眼被放在脚边的树苗,看品种样子不像是见过的,不由问了声:“这是什么树?” “一好友相赠,从他国带回来的。”李尤歌难得有耐心的解释了一番,可见心情不错。 换言之,这东西在大济没有,所以莫浮箩才会觉得眼生吧。 “什么国?什么树?什么用?”柔软的光照在莫浮箩身上,称着她此刻的面容也跟着柔了许多。 李尤歌眸眼一抛,他自然能明白莫浮箩问的意思,可并不准备回答。于是,缓缓蹲下身将树苗拿起来,幽幽道:“种上等长出来你不就都知道了?” 莫浮箩回了李尤歌一个轻扯出来的浅笑,声音也端的几分姿态:“好啊,那就种吧。” 并不是莫浮箩突然生了同李尤歌种树的兴致,而是她觉得,腹黑如李尤歌,做任何事都有目的,种树肯定也是有目的的。 那就陪他种了,等长出来再瞧瞧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这厢莫浮箩陪着李尤歌在云秀楼的院子里种着树,那厢李尤歌新提拔了个女侍卫的事不声不响地就在大济各大皇族及官员之间传了开来。 “此事当真?” 武德大殿内,穿着明黄帝袍的炎昌帝沈墨岸将手上的奏折往案几上一放,威严的眸子扫向一旁站着的内务太监清振。 沈墨岸年逾五十保养的却是极好,看起来竟像三十不到,眉眼间与李尤歌有几分相像。只是李尤歌是一种阴冷的魅惑,而沈墨岸是俊逸中透着浓浓的帝威。 “陛下,老奴可是听说怀樱王去哪都带着那名女子呢。”清振满脸堆笑,回的那叫毕恭毕敬。 “哈哈,朕这皇弟越发爱胡闹了!” “陛下,依奴才看,非也!” “哦?说来听听。” “把美人儿捧在怀里的多了,带在身边做个侍卫的还是头一遭呢,奴才恰觉得怀樱王殿下那是怜惜美人儿,换了个法子讨美人儿芳心呢!” “清振啊清振,你倒是了解他!”沈墨岸语似含怒眼中却是笑意未减,伺候惯了他的清振又怎能看不出,当下也是一张老脸陪着笑,眼中的恭敬更甚:“陛下,老奴不敢,哪能是了解王爷心思,只是猜测而已,猜测而已。” “传朕口谕,怀樱王此次寻来毒蚁浆有功,赏赐个美人吧。”沈墨岸突然端坐,下了道旨意。 “陛下,怀樱王可是刚得了个美人侍卫啊。” “美人还怕多么?玉堂楼里的那个新花魁叫什么来着?” “回陛下,叫幻素。” “嗯,不错,赏给皇弟吧。” 傍晚的时候,崇山园门前迎来了宫里传旨的公公,身后跟了十几人的队伍,抬了几十箱御赐的金银珠宝,最后面还抬着一顶软轿。 “姑娘,崇山园到了。”玉莲伸手挑开轿帘看向端坐其中的幻素,语气上虽是恭敬,可眼里的不服却还是十分明显。 轿帘一掀,下来一位穿着粉色百褶缎裙身姿窈窕的艳丽女子,行走间腰肢摇曳,香气凫凫。 幻素高兴地满心都沉浸在即将要踏进怀樱王府欢喜中,一张脸美则美矣,细看下去却难掩骨子里的轻浮之姿。抬头看了崇山园几个字,一对勾魂的眼眸更亮了几分。 终于得偿所愿进了这王府,脸上的得意自是藏都不想藏了。 云秀楼里,莫浮箩正站在刚种下的新树旁。 “赏了美人?什么美人?”莫浮箩难得眼里有了看好戏的光闪过,声音都带出明显的兴奋。 “听说是玉堂楼的头牌姑娘,叫幻素。”雨翠把刚刚打听到的事忙说给莫浮箩听。 “玉堂楼的花魁,皇帝也可以赏赐?” “阿箩姐姐不知吧,玉堂楼实则为皇家所设,里面的姑娘自然也是入了宫籍的。以往也不是没有过将玉堂楼里的姑娘赏赐给臣子的先例。” 皇家开设取悦场所,还能随意赏赐其中的美人...... 这未免有些荒唐了...... “还是你这儿清静。” 李尤歌的声音突然传来,施施然徐徐而来,抬手拂掉肩上的一片叶子,嘴角轻轻勾起。 “你不去接旨跑这里来做什么?”莫浮箩看着那道人影越来越近,一点清静的心思也没了。 见李尤歌只是一双眸子定定地向她望来,眸子含笑却不出声,不由又接上了话:“你的眼光,还真是,差劲的很。”莫浮箩说的毫不避讳,直戳到了李尤歌脸面上。 谁知李尤歌非但没有丝毫不悦,反而两眼灼灼,笑意更浓:“自从本王看上你的那时候起,就没什么眼光可言了。” 莫浮箩早就料到李尤歌会拿话堵她,可还是被堵得有些气闷。 “我可跟那些泡在脂粉堆里的女人不一样。” “脂粉堆?”李尤歌停了步子,抬起手托住下巴做出一副仔细思量的样子,时不时地还打量上几眼莫浮箩,每次看过来的目光都有些调笑之意。 “原来如此。”李尤歌说话间眼中的笑意更甚,直让莫浮箩浑身越发不自在。 这是什么鬼话......莫浮箩眯起眼,看着已经走到身前的挺俊人影,手上一扯,从旁边的柳树上扯下一根柳条,朝着来人方向抽了过去! ...... “姐姐,这可怎么办?乞丐女还没处理掉,又来了个风月女。”牵红苑里,得到消息的楚倾嫣已经按捺不住满脸满心的嫉恨。 “你急什么?” 虞晓莲妆容精致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刚才那一闪而过的怨毒只是旁人看花了眼,任谁现在看过去都找不出任何破绽。 朝着楚倾嫣挥了挥手,腰肢一摆,眉黛晕出几分狠意,转而又化为翩然柔情:“你去打探下罗媛香那边动手了没,适当时候再推上一把。” 第八十七章 靶子 李尤歌只觉得周身被带起阵阵劲风,那段柳条不断朝自己抽打而来,而始作俑者脸上却依旧一副薄冷模样,竟然还开口说:“王爷,你挡住我练功了。” 李尤歌怒极反笑,侧身躲开间伸手也扯下一段柳条,下一刻便与莫浮箩的柳条缠斗在一起。 这两个人,一个面色清冷却招招狠厉,另一个勾着摄人心魄的笑意,看似一直躲闪却丝毫不落于下风。只惊得雨翠躲出去老远,想上前阻拦都不敢。一双眼紧紧跟着莫浮箩那一袭青色长裙,生怕再被李尤歌抽过来的柳条给打烂了。 “不用怕,主子才不会跟个女人一般见识。”伊泽走到雨翠身边,表面上是想劝慰雨翠,可说出来的话却着实不太让人待见,雨翠一阵不悦,转脸就看向伊泽,结果见他眼中光芒亮的很,嘴角也不自觉地扯着,分明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不对,是一副想着自家主子可以教训莫浮箩而兴奋难控的姿态! 雨翠嘟了嘟嘴,很是不悦,心里冷哼了一声转头不再看伊泽。 伊泽却对雨翠已经生了自己的气事浑然不觉,一心只扑在了院子里纠缠在一起的两人身上,想她莫浮箩武功高于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比试输掉了六百两银子,那叫一个肉疼!这一刻,只希望自家主子能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女人,省的她总是一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莫浮箩本来只打算用这柳条吓唬李尤歌几下,好让他离开自己的院子,没想到这人竟然也扯了根柳条还不顾身份地跟她对打起来。 既然如此,有个活靶子不用也是白不用。莫浮箩越想,眼中分明闪出一丝浓浓冷笑,手上的动作更加快了起来。 李尤歌这边却是只用了三分力气不到,见莫浮箩越打越上瘾,不由更存了与她周旋的想法,动作比先前也加快许多,一招一式挥出的柳条都发出激烈的碰撞声。 伊泽看莫浮箩热闹的心情顿时凉了半截,越发觉得院子里的两人像是把对方当成了靶子,练着玩呢,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响。 雨翠这个不懂武功的,也觉得两人打的越发难舍难分了。她吓得脸又白了几分,伸手就扯住伊泽的胳膊,哪还有刚才的不悦,只是急切喊道:“伊大人,王爷跟阿箩姐姐是不是认真的啊,我看苗头不对呢,你快点把他们分开吧,可别再受了伤!” “这......”伊泽也是一脸焦急,瞅着打的越发激烈的两人,心里想着该如何阻止。 “嘶!” 就在下一刻,莫浮箩挥过来的柳条蹭到了李尤歌的小臂上,紧接着传出李尤歌一声倒吸冷气的声音,身子向后连退两步,手里的柳条被扔到了地上。 莫浮箩也猛然停下了挥柳条的动作,没想到自己刚才那一下李尤歌竟然没有闪开,看了眼柳条上沾的一道血痕,心思跟着晃了晃。 一开始只想把李尤歌赶出云秀楼,可却没忍住跟对方纠缠打在了一起,眼下更想不到李尤歌武功高强却被自己打出了伤,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别的什么,只觉得他明明可以躲开的,却...... “莫浮箩,你胆敢打伤王爷!不要命了么!” 伊泽一个箭步冲到李尤歌身边,忙着帮他查看伤势,看到小臂上那片被抽烂的衣衫和冒出的血迹,惊慌道:“主子,要不要紧,需不需要请御医?” 李尤歌一只手捂在伤口上,眼睛穿过伊泽看向莫浮箩,眼波微颤竟仍含着几分笑意,声音冷冷却多了几分气势:“谁伤的谁负责,莫浮箩你还不过来搀着本王?” 莫浮箩眉头一皱,眼睛狠狠瞪过去恨不得再从李尤歌身上射出几道口子,可耐不住自己确实是出手伤了他,只能将柳条一扔,十分不愿地走了过去。 李尤歌瞪了眼还杵在身边的伊泽,可对方一心扑在他的伤口上一点走开的意识也没有,不由气闷地轻咳了一声。 伊泽依旧一脸茫然:“主子,怎么了?” 李尤歌见了他那张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咬着牙冷声道:“一边呆着去!” 伊泽依旧对李尤歌放心不下,可又不能拒绝他的命令,只能不放心地往后退了两步,下一刻想起什么,突然换上一脸警惕地看着走到了李尤歌身前的莫浮箩。 李尤歌将未受伤的胳膊往前一伸,又朝着莫浮箩身边靠了一步,命令道:“还不搀着本王。” 莫浮箩伸手一把扯住李尤歌的胳膊,努力压下心中的火气,扯着他就往云秀楼外走:“走,回衍春阁。” 李尤歌眉目的怒气早就化成了一脸笑意,不由自主地就将半边身子靠在莫浮箩身上,附声道:“那还不快扶着本王回去。” 伊泽看着莫浮箩一脸怨恨地扯着自家主子走,好几次都想过来把她赶开由自己搀着,奈何还没靠近就被李尤歌警告地眼神冷冷瞥过来,他虽然不太聪明,却还是能看懂李尤歌的意思,那分明是在说:‘你若是敢过来试试,看本王不宰了你!’ 这样下来,他就只能不远不近地跟着,心里对莫浮箩更是埋怨起来。 这女人,怎的如此粗鲁,伤了主子不说,还一点也不心疼!也幸亏主子大度不跟她计较,要不然她莫浮箩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得! “还是先止血吧。” 莫浮箩看着李尤歌小臂伤口上不断有血冒出来,虽然面上冷淡,可终究还是有点于心不忍。当下停了步子,从怀里掏出手帕缠在了那一处受伤的位置上。 李尤歌也停下步子,静静地看着帮自己绑伤口的莫浮箩,眼睫颤了颤,面色一派清魅看不出在想什么。 没人知道,他受伤的地方虽在流着血可却早就感觉不到疼,只是被莫浮箩的手附上来包扎的时候竟感到有一丝丝灼热。 “一会帮本王上药,未痊愈之前你得负责。”李尤歌下一刻却是笑着看向了继续扯着自己走的莫浮箩。 莫浮箩回过头白了眼李尤歌,冷声道:“当然要负责,我这刚好有一个去疤的药膏,还能帮王爷去去疤呢。” “还是浮箩想得周到。”李尤歌说话间又将半边身子靠了过来。 第八十八章 谣言(加更) 莫浮箩搀着李尤歌一路朝着衍春阁走,路上遇见了成群的丫环小厮,全都纷纷向李尤歌躬身行礼。 面上一派恭敬,可一等到两人走没了影,那群丫环小厮就忍不住相互嚼起了舌根。 “你看见没,王爷被她搀着呢。” “就是,我都来了崇山园两年了,王爷虽然美人不断,可却没几个能近的了身的!” “嘘嘘,你别乱说,你看她长那样,能跟牵红苑里的那三位比么?” “什么三位,已经是四位啦!今儿不是刚来了个新的么,你没瞧见么,那长相那身段,别说男人,我作为女人看了都心痒痒的。” “呵呵,你懂得还真多。” “这你们不知道了吧,今儿来的美人儿可是玉堂楼出来的呢,身段长相自然是出挑!” “玉堂楼啊?就是前两天开小宴引来无数富贵公子竞相追捧的那一位?” “可不是么,最后还不是进了咱们王爷的门!” 一众丫环小厮你一言我一语正聊的热火朝天,突然被一声喝声打断了。 “大白天的在这瞎嚼什么舌根,都不用干活吗?”红叶几步就跑到人群里,恶狠狠地教训起来。 见来者竟是柳小姐身边的大丫环红叶,丫环小厮们自知身份地位都要矮上一截,当时就全都吓得禁了声,纷纷告退慌忙散去。没一会功夫,小路上就只剩下了掐着腰余怒未消的红叶和由不远处款款走来的柳珺儿。 柳珺儿今日穿了一件樱红色百花曳地裙,老远看去如一簇娇艳火红的花团般耀眼,只是近看却是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一双眼睛红红的似是刚刚哭过,任谁看了都要被挠了心的疼惜,只恨不得将惹的美人落泪的混账给打一顿泄愤。 “小姐,别听这群下人胡说。”红叶忙出口劝慰柳珺儿。 “为何风月女子都能进府,我就入不了他的眼呢?”柳珺儿抬起手帕掩住樱唇,忍不住嘤嘤一声似在啜泣。 “小姐,那女人是皇帝陛下赏下来的,并非王爷本人喜欢,奴婢去看了,从头到脚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小姐呢!依奴婢看,你根本不必介怀。” 闻言,柳珺儿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停下了哭啜,手里搅着帕子娇冷道:“也是,那个叫幻素的只不过是风月场所出来的,拿什么跟我比?别说是她了,莫浮箩我都从未放在眼里过。” 这些女人对于尤歌哥哥来说只是玩物罢了,看着漂亮就拿回家玩几天,玩腻了也就顺手丢了,一个个全都上不得台面的!只有她柳珺儿才会被尤歌哥哥看重,将来肯定是要正儿八经地迎娶进王府的! 怀英王妃的位置,除了她柳珺儿,绝无二选! 一想到这,柳珺儿那满脸的愁苦之色立刻消失地干干静静,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胜券在握的优越感,朝着红叶招了招手,附在其耳边小声低语了几句。 “奴婢明白了,小姐放心。”红叶两眼精光一闪,带出几分讨好。 “对了,大哥就要回来了,那群女人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呵呵。” 柳珺儿一想到自家哥哥马上要回来了,肯定是向着她的,到时候她一定能天天陪在李尤歌身边,让他再也不能躲开自己! 衍春阁的书房里,莫浮箩看着依旧扯着自己衣裳不撒手的李尤歌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松手,坐下。” 整个大济,怕是也只有莫浮箩敢这样对李尤歌说话了。 李尤歌眼里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愠怒,可很快就被嬉笑取代,转身施施然坐在了椅子上,然后眨着一对无辜的眸子探向莫浮箩。 得到了“解脱”的莫浮箩瞬间就后退一步与李尤歌保持开距离,看着对方那一副赖上自己的样子,不由就觉得一阵糟心似的肉疼。 “药来了,药来了!” 伊泽从外面小跑着进了屋,将药盒子递向了莫浮箩。 莫浮箩虽极为不情愿,还是接过药盒,打开后便看到里面大大小小躺了四五个瓶子。 “翠绿色的那一个是止血的。”伊泽生怕莫浮箩用错了药,赶忙出声提醒。 莫浮箩的手在药瓶上一一划过,最后拿起那个绿色玉瓶。 以往有过无数次处理伤口的经验,莫浮箩在面对李尤歌的伤势时处理的更是得心应手,十分熟练地为其擦拭血迹、上药、包扎,一系列动作有条不紊,只是在上药和包扎的时候明显用上了几分力气,李尤歌那是疼在身上,可碍于面子还得要忍着,一张俊脸阴沉地简直能下场暴雨了。 莫浮箩面上冷冷清清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是早就乐开了花,只恨不得再给李尤歌的伤口上加点料,毒他个肠穿肚烂才解恨。 “王爷,臣妾听说您受了伤,特意前来探望。” 屋子里的安静很快就被一声娇柔媚骨的声音打断了。 李尤歌向伊泽使了个眼色,伊泽会意忙走出屋子将来人拦了下来。 “幻素姑娘,主子什么时候受的伤,我怎么不知道呢?” 伊泽朝着院子里站立的美人拱了拱手,不着痕迹地将半边身子堵过去挡住了路,脸上带着笑可语气却听不出几分笑意。 幻素美眸一动,有些尴尬地驻了足,早就知道李尤歌身边有个伊泽,在不了解对方深浅的情况下她决定先妥协下来,于是细腰一摆瞬间显出一副弱柳之姿,娇滴滴的声音几乎能掐出水来,似有几分嗔怪地睨了眼身边跟着的玉莲:“玉莲,叫你乱说,你是听谁讲的王爷受伤了?” 玉莲眉间一蹙,知道幻素这是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推了,心里早就把她从头到脚骂了好几遍,可奈何还不能表现出分毫,只能顺着对方挖的坑跳进去,语气生硬地回了一句:“姑娘,是我听园子里的几个小丫环说的,因为担心王爷,也没仔细查清楚就跟你讲了。” “在王府乱传谣言者可是要杖毙的。”伊泽的声音冷冷的传出来。 玉莲一听,身子忍不住地颤起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奴婢知错了,再也不敢乱传了!” 第八十九章 冷漠 “王爷仁慈,念在你是初犯就绕你这一次吧。”伊泽并不是真想治幻素身边丫环的罪,只是作势吓唬一下罢了。 玉莲如蒙大赦般朝伊泽连磕几个头道谢,心里却将幻素给恨了个透。 幻素一听说李尤歌受了伤,巴巴地赶忙炖了汤来挣表现,可谁知非但连李尤歌的人都没见着,反而还差点被他身边的侍卫给论了罪。 当下,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无奈只能带着吓得哆哆嗦嗦的玉莲离开了衍春阁的院子,那样子很是狼狈。 看来,是她想的简单了。这王府里的关系不比玉堂楼的单纯,肯定是有人故意透出消息,拿她这个新入府的给当了枪使。这次算是吃了个闷亏,眼下先回自己院子,再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不过——幻素边走边又露出了妩媚一笑,一想到小宴上李尤歌送给自己的那颗价值连城的珠子,心里就又有了底气。总归是两脚踏进了王府的门,王爷对自己也不是没有半分情,只要有情,就不怕她攀不上! “继续吧。”李尤歌被外面不知道哪来的人给扰了兴致,当下脸色很不好看,可还是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莫浮箩离开。 “继续什么?伤口已经上了药包扎好了。”莫浮箩退到一边,冷凝着一张脸望着李尤歌。 “王爷受伤可不是闹着玩的,以后每日早中晚要换三次药,不能耽误,你记着点。”伊泽走进屋里朝着莫浮箩嘱咐道。 “那是自然。”莫浮箩突然笑着应了下来,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带着诡异,让伊泽心里有点发颤,心想一会一定要仔细把主子的伤口好好检查一遍,可别让这女人给下了毒。 人就是这样,明明觉着眼前的女人又狠又毒,必须要时刻提防,可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她靠的自己再近一点,李尤歌对莫浮箩存的就是这种心思。哪怕她恨不得拿匕首捅死自己、拿毒药毒死自己、拿刀砍死自己,他也仍然不能放手,而且非但不能放手,还要一步一步、一点一点地慢慢地攻进她的心里。 自从伊漠来报,莫浮箩与沈执羽之间似乎存在着某些暗潮汹涌的时候,李尤歌就有了危机意识。联想起前几日在玉堂楼里莫浮箩见到沈执羽时的反应,心里某种想法就更加笃定了。 要是她是那个人,那么她跟沈执羽之间或许真的有些什么。不管有什么,都必须要扼杀掉! “明天,你陪我去挑贺礼。”李尤歌看着莫浮箩,一板一眼地下着命令。 “什么贺礼?” “七日后丞相府宴会的贺礼。” 莫浮箩不由皱了眉,下意识地回了一句:“贺礼不是早就送了么?”刚一说完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又改了口:“前几天路过丞相府门口,看到了一大队送礼的人,怎么王爷的礼没一起送上?” 李尤歌似笑非笑地看着莫浮箩,见她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不自然,甚至还带出了微微的红润,也不拆穿她,只是慢悠悠地伸出手在矮桌上一下一下地敲起来,在敲了十几下后,才十分正式地夸了一句:“浮箩懂的还真多。” 莫浮箩嘴角轻轻一抽,心上也跟着沉甸甸的,像是被什么重物压着一样,看似不经意地回道:“偶然看见而已。” 不知道为何,最近跟李尤歌说话越来越累,真想拿着刀子直接架在他脖子上,跟他说:我就是那个八年前就该死的冉家后人冉铃,你早就知道了吧?把我千里迢迢从谒门带回来到底有何目的? 不过,莫浮箩却还是不能这么做。 她不想要自己的命了,也要顾及莫兰的命。 所以,就算李尤歌早就查出了自己的身世,只要还未捅破最后一层纸,她就要装到底,自己冲上去自报家门的蠢事哪能做呢? “哦。”李尤歌重重地回了一声,表情闪动,看不出是喜是怒。此刻的他将敲桌子的手收了回去,脸上的笑意也跟着消失不见,朝着伊泽吩咐道:“去把胥眉叫来。” 莫浮箩见没自己什么事了,就朝着李尤歌说了一句:“我走了。”说罢就转身向外走去。 李尤歌看着莫浮箩走远的背影,没有再出声拦下。 莫浮箩从衍春阁出来,穿过小路直接从崇山园的后门走了出去。 很快,就到了幽荷小巷的然居。 向守门的小童递了牌子,进了然居后很快就来到了一处小院门前。 这处小院僻静幽深,院门口也没有挂着任何标记牌子,周围景致也不见得多么吸引人,可却总让莫浮箩忍不住想念。 站在院门口犹豫了好一会,才迈出步子走了进去。 院子里,清月正筛着前段时间沈执羽采摘来的花瓣,小心地填进荷包里,就听到几声轻微的脚步声。抬眼一看,见一抹青色身影晃进了视线。 清月一看见来者是莫浮箩,脸色立刻就沉了下去,好像没看见她人一样,自顾自地低下头继续往荷包里塞花瓣。 “清月,你家主子呢?” 察觉出了清月流露出来的疏离,莫浮箩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询问出来。 清月依旧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干着活,连头都没抬一下。 莫浮箩不由皱了眉,往屋子看了一眼,发现门被关的严严实实。 “他的病好了么?”莫浮箩忍不住又问向清月。 清月手上的活终于停了下来,抬起头恨恨地瞪了眼莫浮箩,咬牙哼了一声:“我家主子福气大的很,已经无事了!莫姑娘请回吧。” 说罢,便端着一篮子花起了身,看都不再多看一眼莫浮箩便径自朝屋子走去。 还没走出几步远,只觉得眼前青影一闪,便被人挡了去路。 “莫姑娘,请你让开,我要回屋了!”清月声音冷冰冰的,眼里全是不耐烦。 莫浮箩心下一沉,却仍旧抬着手阻止清月向前,视线停在那一篮子花瓣上不由亮了几分,但很快又恢复了冷色。 “他在吗?”继续问了出来,只要对方不回她,就别想进屋,大不了自己也跟着一起进去。 “莫姑娘,主子不在,回家了。”清月见莫浮箩始终堵着前路,索性也不回屋了。转身又走回了刚才的小凳旁边,一屁股坐了上去。 也是,主子又不在院子里,他犯得着拦着莫浮箩么?又没做什么坏事! 清月这么一想,就又开始自顾装起了花瓣,完全就跟莫浮箩不存在一样。 莫浮箩几步走到清月身旁,耐着性子又问了出来:“你总该告诉我,为何给我脸色看吧?” 清月没想到莫浮箩说话这么直接,要换成别的女子,被这么冷嘲热讽的早就面子上过不去离开了,可莫浮箩却仿佛脸皮厚道了极限,自己都这么不爱搭理她了,她却还是问东问西地不肯离开! “莫姑娘,你跟我家主子也只有两面之缘而已,不熟。以后还是不要再来往了。” 莫浮箩完全搞不明白,为何才短短几日,清月对她的态度竟变得如此冷漠起来。清月是沈执羽的心腹,他的态度也许就是沈执羽的态度,可莫浮箩始终不愿意相信这一点。 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九十章 相见(加更) 无论莫浮箩怎么问,清月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完全不回答她的任何问题。在僵持了半个多时辰后,莫浮箩终是败下阵来,临走出院子前又朝着清月轻叹了一句:“不给我理由也无妨,只要他安好我就放心了。“顿了顿,最终留下一句:”这话就不必带了。” 等到莫浮箩走远,院子里又恢复了清静,清月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哼,我才不带话,主子好不容易才静了心。” 莫浮箩一路浑浑噩噩地,连怎么走出的然居都不知道。 清月的态度如同一颗刺刺进她的胸口,没有血却伤得极深,一想到这一切可能都来自沈执羽的授意,她就怎么也无法劝说自己冷静下来。 自己又在期待什么?沈执羽并没有认出她,往后他们也可能会形同陌路,这一切不正好顺了她的意么?莫浮箩,你又再别扭什么呢? 仅仅两面之缘,又能代表什么? 是她不想认他的,现在正好彼此陌生下去,她下不了的决心由沈执羽来下,不正好么? 这样一想,面上寒意更深,心里却是耐不住被伤的千疮百孔。 最后一次了,就同沈执羽断个干干净净吧......只要知道他好好的不就行了么? 莫浮箩想着想着,竟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是那般苦涩。 “姑娘,买串糖葫芦吧!” 小贩在莫浮箩身旁叫卖,她如同失了魂般从怀里掏出银子,然后接过糖葫芦填进嘴里......这味道可真是甜呀。 可心里,却是越发的苦了。 “姑娘,还没找你钱呢!” 小贩回头一看,却已经不见了那道青色身影。 ...... 莫浮箩又咬了一口糖葫芦,努力压下心里的不适,没走出几步,就察觉被人跟踪了。 这个人,气息还很熟悉。 莫浮箩的心神瞬间就提了起来。 “怎么是你?” 一把扯过男子的衣领,举手投足间带出一股子灵气,尤其是一对眸子更是亮的惊人,此时正含着薄怒,不是左凤又是谁?莫浮箩忍不住皱起眉头。 “你这女人,什么时候能不这么粗鲁?”左凤不满地拍了一下抓着自己的那只手,见手的主人并没有要拿开的意思,直接覆手上去用力将那只手扯了下来。 “我不来,谁带你去见那个人啊。”左凤压低声音嘟囔了一句。 莫浮箩闻言,晦暗无波的眸子立刻就漾起了几波水光,下一刻就急切地抓住左凤的胳膊,声音都有些发颤:“那,那还不快带我去!” “小点声!”左凤愤懑地低吟了一句:“你安安静静跟着我就行。” 说完,左凤便快速向后退了两步,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转身仰着头就走开了。 莫浮箩已经从刚才险些失控的情绪里恢复了过来,二话不说就跟了上去。 两人七拐八绕,又走了大约半个通阳郡,莫浮箩都开始怀疑左凤是故技重施再次带着她瞎绕路了,左凤却突然拐进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步子也越来越快,最后在一扇古旧的木门前停了下来。 木门很破旧,大约只能容一人通过。门上面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锁,左凤从怀里掏出一把同样生锈的钥匙,在锁孔上拨弄了几下,锁便被打开了。 莫浮箩的心开始紧张起来,脑子却是转的飞快。 “门上锁了?他不在家?” “恩”左凤轻应了一声,伸手推开了木门。 也不知道他应的是门上锁的事还是左竟之不在家的事。 莫浮箩没有再多想,跟在左凤后面走了进去。 门虽然不大,可院子却还算宽敞,井然有序地摆着几个木桩,虽然简陋却看着倒也干净。 厨房在院子左边,上面搭了个棚子,此刻正有一个身姿挺拔的中年男子站在灶台前忙碌着。隐隐的,一阵饭香飘了过来。 察觉到有人来了,中年男子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了过去,在发现是左凤时,没有多言就收回了视线。 莫浮箩此刻的心却是被提了上来,望着不远处站立的中年男子,剑眉星目,五官英挺,眉目间透出掩不掉的硬气,两鬓发丝已有些斑白,看着看着忍不住湿了眼眶。 “竟子叔......”莫浮箩的声音无法控制地颤起来,眼里的水光晃了几晃,顺着眼角滴落下来。 左竟之闻声动作一滞,缓缓抬起头,眼睛在看到左凤身后的莫浮箩时,刚毅挺直的背脊忍不住颤起来。 “你是......你是......”左竟之踉跄着从棚子后面绕了出来,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少女。 乌发如墨,身姿窈窕,五官清丽,一对眸子又黑又亮,嘴角轻轻一勾,带出醉人的冷清。虽不再是少时模样,可骨子里的样子却还是深深触动了左竟之。 不消半刻,左竟之就已经认出了眼前人。 之前听左凤来说冉铃要见他,他并没有以为对方是真的冉铃,还在想是不是又有什么人设的局,可眼下一看...... “小铃儿,你是小铃儿!”激动地大喊了一声,几步就奔到莫浮箩身前,哆嗦着抬起手,脸上已经压不住哭意。 “竟子叔,是我!”莫浮箩忍了几忍,终是没忍住,一下子扑进左竟之的怀里,哭声渐渐从这个男人刚毅的胸膛间传出来。 归来的莫浮箩遇见了很多故人,心有戚戚亦近亦远的白朗行,让她难掩失望却又无可奈何。心碎神伤却又不舍得躲远哪怕只是看上一眼也足矣的沈执羽,让她纵使心里万般情却无法流露分毫,还要装作陌路人...... 唯独眼前这个中年男子,让莫浮箩心里升起一股无法磨灭的情绪,从小便是,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再次见到虽已逐渐老去的他,却还是抹不掉那来自心底深处的依赖感。 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小的时候,莫浮箩便同左竟之亲近,经历八年变故再次相见,心里压着的情谊瞬间全都涌了出来! “我就知道,你没事。” 左竟之没有刻意压着情绪,战场征战了大半辈子,再钢筋铁骨锻打的心肠,也止不住流露出温情来。 短短几个字,直直戳进莫浮箩的心里。仿佛就在昨日,扎着两根小辫的冉铃笑嘻嘻地扑进左竟之的怀里,一口一个竟子叔的叫着,脏乎乎的小手蹭在他白净的衣衫上,他看着一丝也不恼,笑声从胸膛里悦耳传出。 “我回来了。”莫浮箩从左竟之怀里抬起头,浅笑嫣然。 第九十一章 当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左竟之抬手抚了抚莫浮箩垂在肩上的秀发,又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 眉宇间多了更多的清冷之气,眼里浮着盈盈的水光,却难掩深处的薄冷,再无孩提天真,只留世俗里洗不净的仇怨。 “竟子叔,我今天来是要向你询问八年前的那件事。”莫浮箩稳了稳心神,缓缓说了出来,又怕被左竟之直接拒绝,所以处处透出小心。 左竟之嘴角抽了抽,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伸手拍了拍莫浮箩的头,强笑道:“先进屋吃点东西吧。” 莫浮箩思绪陷入短暂的停滞,等抬起手想要抓住什么的时候,眼前那个人已经重新走回了棚下的小厨房里,一阵清炒声传出,薄薄炊烟升起,已经看不清那张脸。 “你别急,还是听我爹的话先吃饭吧。” 左凤站到莫浮箩旁边,看着她太过于明显的失魂落魄的模样,头一次感到于心不忍。 “嗯。”莫浮箩淡淡应了声,调转了视线看向院子里摆着的几个木桩。 表面的木质纹络已经被磨地很光滑,可见有人经常使用。看来,左竟之这些年虽然已经辞官归田远离沙场,但是却从未放下过练习功夫、强健体魄。 这一点,跟记忆中的那个铮铮铁骨驰骋沙场的英勇将军形象重叠在了一起。 只是——莫浮箩余光瞟了眼左凤,光彩少年痴迷于棋,瘦瘦弱弱的身板简直可以用手无缚鸡之力来形容了,竟然会是左竟之的儿子,不由心下一阵唏嘘。 左凤一直注意观察着莫浮箩,见她此刻流露出来的表情,立刻就猜出了对方心里想的什么,轻咳了一声展示了一下存在感,后又忍不住开口道:“我虽没有继承我爹的高强武艺,可也是很厉害的,一般的险恶之徒是近不了身的!” 莫浮箩眨了眨眼,眼中流露出一丝微光,比这正午的阳光丝毫不逊色,看起来更加灵动。 粉唇微合“哦”了一声,下一刻已经站在了一截木桩上。 望着莫浮箩那瞬间闪动的身形,左竟之脸上闪过一道异色,嘴张了张想说什么,终究又将视线移到了灶台上,只发出了一句:“饭好了,一起进屋吃吧。” 左凤闻言不再多看莫浮箩,小跑着到棚下接过左竟之手里的碗碟,父子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莫浮箩从木桩上跳下,走进那间小屋,左竟之和左凤已经挨着坐下。左竟之抬手指了指他对面的凳子,莫浮箩走过去坐了上去。 用饭的气氛有些压抑,左竟之为人严肃持重甚至有些古板,吃饭就是吃饭绝对不会多说一句话。左凤在外面话很多,可回家后也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只不断往嘴里扒着菜,简直可以用狼吞虎咽来形容了。莫浮箩心事颇重,哪能吃得下多少,只夹了两口菜便搁了筷子。 “我出去走走。”莫浮箩站起身,她觉得再在这个屋子待下去她就要喘不过气了。 “等等。”左竟之出口叫住了莫浮箩,看了眼嘴里还嚼着菜的左凤,厉声道:“吃完了吧,你先出去。” 左凤差点被一口饭噎着,有些怨念地瞥了眼左竟之,可奈何左竟之气势太过压人,只能不情不愿地将碗筷放下,磨磨蹭蹭地出了屋子。 “唉,坐吧!” 左竟之重重叹了口气,莫浮箩想要询问的事如一根刺扎在他那苍老的心上一扎就是八年,要想拔出来,必须好好想想该从何处下手才行。 莫浮箩缓缓坐了下去,面上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左竟之,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 她知道,左竟之在整理思绪,很快就要说出那件事情的前后始末。 左竟之的眼神渐渐由凌厉变得深沉,几下闪动后才缓缓归于平静,一下子仿佛苍老了好几岁。 莫浮箩一直坐在对面静静地等着,直到左竟之的神色完全平静下来,才从他嘴里听到仿佛一个字一个字发出来的艰难声音。 当年,冉衡作为德高望重的丞相冉许途的独子,并没有继承父亲的文官之风,而是置身沙场,威武凛凛。征南闯北立下了赫赫战功。 左竟之叙述的那一年,也就是八年前的那个夏天。冉衡带着十万大济铁骑出征,那是同邻国南齐的一场殊死之战,却死伤惨重,最终兵败边城云湖城。那次战役随行的是多年来一直跟随在冉衡身边的副将韩柳元,最终同活下来的不到一万将士跟随冉衡一起回大济复命。 大济出兵十万大军,还派了骁勇善战的冉衡大将军作为统帅,最后却死伤惨重连失腹地,这不得不让炎昌帝震怒。这件事,成了冉家被灭门的一根导火索。 虽说兵败乃常事,可大济朝堂无论文官还是武将都不乏对冉家怀恨之人,于是借此败仗开始大做文章者数之。后来,百姓之间甚至还口耳相传,这场仗并不是我大济将士不如那南齐蛮夷,而是大济将军冉衡早就有了兵败之心! 当日双方大军决战云湖城,冉衡却命人大开城门,随后带着将士直入对方驻地,陷入南齐设下的陷阱之中,十万大军一夕之间溃不成军。 本来谣言不可信,可却越传越真。直到冉衡将军身边的副将韩柳元在一个夏夜里冒死入宫觐见,献上了当日被冉衡命令开城门入敌军陷阱的证据,成了将此事件推向高处的致命一击。 随后,炎昌帝连夜命人审讯活下来的几千士兵,得到了一致回复:冉衡开城门是真,冉衡带着他们陷入南齐陷阱也是真!而事情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以冉衡的带兵能力,不会犯这种错误,那么真相便就只剩下了一条:若是这名大将军是故意兵败呢? 炎昌帝大为震怒,下旨将冉衡关押,冉府中人不得出府一步,全部等待问审! 事发突然,左竟之赶到皇宫门前的时候,只来得及冒死截下那道圣旨。可没多久却传来了冉家全家被灭,冉衡自刎在通阳郡城门前的消息! ...... “我绝不相信父亲会做出那种事!究竟是谁陷害父亲?既然圣旨未下,那么杀我全家的那群人又是谁?!”莫浮箩双目通红,嘶哑的声音几乎是从心口上直接喷出来,带着挥之不去的恨意和浓得化不开的仇怨!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不是为仇,那便是为权......” 如果在听到左竟之讲述这件事之前,她复仇的心还在动摇的话,那么此时此刻,莫浮箩已然下定了决心! “并不是做没做过,而是有些人想让他做那些事!你们出事后,我心灰意冷远离朝堂,虽不甘愿,可却是为了保命啊!”左竟之的声音透出无尽的苦楚与凄凉。 第九十二章 心境 莫浮箩知道,她的心境已经彻底被改变。 如今为了复仇,她也必须变得强大起来。 不由想到,沈莞军营里的两方小将军争权的手段,心中的寒意越来越深。 从今往后,她也要变成那样了么?争权,走向足够的高度,只为查出真相,将当年在冉家一事上负了他们的那些人,无论是冷漠旁观还是推波助澜,都要一个一个地揪出来,直到罪魁祸首浮出水面,然后亲手将其铲除么? “铃儿,为何就不能活得简单一点?”左竟之征战了大半辈子,早已不惧生死,可当年却眼睁睁看着过命的兄弟冉衡一家被灭门,当他赶到城门口的时候,只来得及看一眼冉衡浑身是血却已经冰冷掉的尸体。 左竟之希望莫浮箩不要活在仇怨里,不要执拗于老一辈的恩怨,可他不能瞒她真相,也不可阻她想法。 “如何简单呢?我虽然现在改名叫莫浮箩,可骨子里终究是冉家的人,是冉家唯一活下来的人,难道让百十条冉家人的血白白流了么?”莫浮箩嘴角似在笑,可这笑容越发可怖起来,她向前欠身,一对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左竟之,眼神里的温度骤然降下,继续一字一句地说道:“只是我不知,到了父亲这一代,已然远离权利中心,为何,为何还会,最终落得个满门被灭的下场?” “并不是远离权利就能躲开构陷和迫害,无权比掌权死得更快。” 左竟之重重地叹息声一顿一顿地传出,他紧皱着眉,威武持重的男人此刻看起来那般脆弱,两眼全是泪光闪动,满溢着对莫浮箩的疼惜,对已逝故人的追念,还有无法为冉衡正名的不甘,最多的却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颓废和懊悔。 左竟之回忆着当年,冉衡出事之后,他怕了,然后辞官归隐,在风口浪尖上他选择了逃。这跟上战场看着身先士卒的大哥被陷害而死,而自己怕死做了逃兵似乎没什么区别。 他是冉许途的旧部,左家跟冉家的情谊一直延绵悠长,可他竟然只能来得及看一眼冉衡的尸体…… 越想心里越不痛快,一双目霎时间变得通红,双拳紧紧握着窜出道道青筋,猛地抬起老高,然后重重地砸了下去。 “咚”的一声巨响,桌子摇晃了几下,被那一拳砸到的位置上迅速裂开一道口子,一直延伸几乎到了莫浮箩眼前。 “权利,果然害人不浅。有权会死,没权也会死。呵呵呵呵......” 莫浮箩不懂,从小就不懂。 小时候的她被养的极好,什么争斗什么尔虞我诈都离她太远。后来经历一夜被灭门的惨剧,又被抓进谒门,她开始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活下去。狠毒、无情、冷决,哪一面都是她又似乎哪一面都不是她。莫浮箩的内心深处,最想做的其实还是丞相府深宅院落里那个穿着锦衣华服笑容嫣然的冉铃。 不为别的,只为那时她的家人都在,家也在。 然而...... 当那年的一些事渐渐浮出水面,莫浮箩才知道,她的复仇路再也不可能停下来了。原先只是一味地凭一腔热血,那么现在起,却是要精心谋划了。 左竟之看着对面的少女由起初的震惊到哀怨再渐渐地强迫着归于平静,那一对黑亮的眸子越来越深不见底。他知道,眼前少女的心境已经完全被颠覆。 “对于当年的事,我也只能告诉你这些,你竟子叔没用,帮不了你们。” 左竟之原本挺直的脊背弯了下来,砸向桌子的手上出现一道寸长伤口已经开始流血。 “我们怎会怪你?”莫浮箩知道她说的“我们”是指的她跟父亲冉衡,嘴角微微扯动,声音逐渐归于清冷:“竟子叔,我不想把你一起拖进这洼泥潭里......我今日来只是问清楚这件事......” 说完,便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奈何摇摇晃晃,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站直,嘴角颤颤:“今日一别后,我们便不再相见罢!” “冉铃你敢!” 左竟之不顾手上疼痛拍案而起,声音哆嗦着:“我既已经告知你这些,就已经无法再脱身,即便是搭上这老条命,我也要帮你!何况,没有我的相助,你能找到那个韩柳元吗?你又如何进行接下来的事情?” 莫浮箩又怎么会猜不出左竟之的心思,他若真的想彻底远离这件事,便不会见自己,更不会将他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只是,连她都不知道前面的路该如何走,已经拉上了一个脱不了身的莫兰,又怎么能再扯上一个左竟之呢? “再说吧竟子叔。”莫浮箩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一些:“我需要时间静一静,然后好好想想下一步棋该如何下。” 虽然莫浮箩不善下棋,可这一次,她必须执一枚子干脆地落下,哪怕那一落全军覆灭也只能是落子无悔。 只是,这棋局是她自己掌控还是要左竟之一起,必须要好好想清楚。 “先从当年的副将韩柳元入手吧。” 左竟之却似乎并不想给莫浮箩想清楚的时间,直接单刀直入,快准狠地亮出切入口。 “竟子叔,你,你别逼我......”莫浮箩声音无法抑制地颤起来,如何伪装也再难做到清冷薄情。 “这些年我一直在暗地里调查,姓韩的却像是在大济消失了一样,不过我敢肯定他还活着,只是,在某一个我们暂时还想不到的地方或者用了另外一个身份活着。” 左竟之边说边从桌子旁边绕过来走到莫浮箩身侧,伸出手按住她一直发颤的肩膀,厉声道:“我对韩柳元的了解已经深入骨髓,没了我你找不到他。只有我才可以帮你!小铃儿,就让竟子叔帮你吧!” “可是......” 左竟之按在莫浮箩肩上的力气又加重了一些,下了最后一剂猛药:“这些年我活得生不如死,此生若不能为冉衡大哥正名,我死不瞑目!不让我帮你,难道你现在就想看着我死吗?” 即使被用力按着,身子也无法控制地剧烈颤动起来。她知道,自己的心已经动摇了。 “那左凤......” “他一直知道我的心意,他阻止不了也不会阻止!”左竟之苍劲有力的声音在整个屋子里回荡。 左凤直挺挺地站在院子里,踩在其中一个最高的木桩上,两眼定定地看着关的紧紧的房门,他知道,当门被打开的时候,一切就都跟原先不一样了。 看似安稳的日子,到此为止了。 第九十三章 蜕变 屋门被缓缓推开,首先走出来的人是左竟之。 才短短一会未见,左凤发现他的父亲竟然像是老了好几岁。面目沉重,眸色晦暗,无论何时都挺直的背脊也弯了下去,眼角上还残留着未擦净的泪痕。 左凤慌了,仿佛八年前的那个左竟之又回来了,一夕之间失魂落魄,哪还有一丝一毫平日里刚毅果然勇猛无匹的影子? 这种冲击,让这个少年从心里慢慢升腾起一种恐惧......当年的左竟之是幼小时候的左凤的一段噩梦,如今怎能任由左竟之再次变回那副样子? “爹爹,你怎么了?” 几乎是本能地,左凤从木桩上跳下来,几步就奔到了左竟之身前。 左竟之停了步子,掩去心里的那道被豁开的口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慢慢抬起手抚向左凤脸颊:“凤儿,我们过了八年的安稳日子,若有朝一日被推向风口浪尖,你会怕么?” 左凤没想到一项古板严厉的父亲会露出这般哀怨感伤的一面,一时间失了神,心上起伏良久,才狠狠咬紧下唇,只觉一股疼钻入心尖上,方清醒了几分。忙伸出手扶住左竟之的胳膊,瞬间涌起无数感怀。 “爹......”左凤咬紧的唇上已渗出血珠,摩挲着左竟之的衣袖,强忍着悸动愤懑道:“无论你做了何种决定,凤儿都赞同,凤儿不惧生死,一切只顺爹爹之心而为!” 左凤有个最大的特点,那便是极为孝顺,对左竟之的话可以说是言听计从,只要是左竟之交代的事,不管付出何种代价都一定会完成。只要是左竟之确定的事他便不会说个不字。 这恰恰也是为何在最初得知莫浮箩身份后,左凤没有立刻带人来见左竟之的原因,因为他早就知道一旦两人见了,左竟之便会做出有关性命的决定,左凤反对不了。 所以,他内心深处是不想让莫浮箩见左竟之的,可奈何,终究跨不过自己心里的那道门槛。 “好好好!”左竟之一连几个好字从胸腔内振奋而出,粗糙的手抓住左凤的,掌心摩挲起一阵热度,从这一刻起他便知道左凤已经不同昨日。 莫浮箩站在门口静静望着院子里靠在一起的父子二人,不知怎么地,竟从心里升起了一股浓烈的负罪感。 真的要拉着左竟之一起么?那左凤该怎么办? 一想起那个眼中总是闪耀着光彩的少年,莫浮箩的胸口就隐隐作痛。 左凤看起来柔弱,不曾习得半点武功,怕也是左竟之有意为之,不想后代步自己后尘吧?事实上,就如左竟之对自己的那份希望一样,他希望她能简简单单地生活,这何尝不是对左凤的希望呢? 莫浮箩觉得,再查出来韩柳元之后,绝对不能再让左竟之搀和到这件事情里来,不光是左竟之,也要尽快为莫兰解毒然后将其送出通阳郡! 想着这些的时候,莫浮箩的眸子看不出丝毫的情绪,经过前一刻的大起大落,她完全将所有心思都踏踏实实地包裹了起来。 蜕变之后,将无人再能轻易左右她的心神,更无人能阻止她为父亲、哥哥还有那一百多条冉家的人命复仇! “竟子叔,我走了。” 莫浮箩的声音淡淡而清冷,仿佛刚才只是来这里吃了一顿饭,闲话了几句家常,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不知道,然后来一句寻常的问候,便是告别。 左凤看着莫浮箩的神色很是复杂,原先只觉得这女人有些狠也有些冷,可现在却感觉在她身上完全找不到了生气了,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毫无情念的冷眸。至于仇怨,竟是丝毫也没有流露。 她比起原来,更像极了一个薄冷无情的杀手。 “记得我们约定的事,往后联络就交与左凤。” 左竟之的目光始终舍不得离开莫浮箩,仿佛这一次告别,下次就再难相见了。 “您多保重。”莫浮箩望着左竟之眼神闪动,想说什么,终究只引出一股力量,朝着面前的人深深地拜了下去。 左竟之并没有拦着,看着莫浮箩深深拜下,然后慢慢起身,接着缓缓转身,最后徐徐地走出院子...... 那背影果决冷然。 “放心,我一定会助你。” 左竟之的声音极轻极轻,他以为谁也不会听到自己的言语,可左凤却还是听的清清楚楚,袖子里的手攥地紧了又紧,察觉到不对,慌忙低下头掩去眼眶里的泪意。 莫浮箩走出这座偏僻的庭院小屋之后没多远,路两旁渐渐有了行人,再次察觉到了跟踪者的气息。 她刚经历了大悲大痛,心上的郁结难解,眼下对于这个跟踪者突然间充满了愤恨。 “既然选择这个时间跟来,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心念转动间,便加快了脚步,去往的方向直通西城门。 路上摊贩的叫卖声,行人间的谈笑声都没能影响莫浮箩的判断,那个气息随着自己脚步的轻重缓急也一起变换,始终保持着不近不远的一段距离。 某一刻,莫浮箩眸光一动,很快又引去,仿佛刹那间的只是旁人看花了眼。 这个人,好像以前没有跟踪过她?!气息透出的全是陌生! 这人是从哪冒出来的,是谁派来的,有没有发现她跟左竟之见面? 无论答案是什么,这个人今天是绝对不能留了。 莫浮箩心里想了很多,可表面却看起来一切正常。走路时快时慢,遇见好玩的东西就停下来看上几眼,不知不觉已经从繁华街巷走到了城门口。 出城门前,莫浮箩站住定了定,感觉到那股气息又跟了上来,才又迈开步子出了城。 这个城门她之前无意间来过,出城百米开外有一片浓密的杏林,若是引个人入其中来场打斗什么的,恰好不会被发现。 想着想着,莫浮箩周身的寒气越发浓烈起来,嘴角却是扯起一抹笑容,映在日光下竟然看起来那般惊艳。 身后的跟踪者还以为一直都没被发现,心里嘲笑了一句蠢女人,便毫不犹豫地踏进了林子。 第九十四章 赌命(加更求收藏) 大济城外,清风吹起一片落地的杏花,卷起粉粉白白的一叠叠小浪,带起阵阵淡雅清香,若不是林中深处那纠缠打斗在一起的两道身影,这份静谧怕是不会被打破。 莫浮箩面无表情地躲开从胸前刺过来的锋利刀光,刺耳响声呼啸而过,手握匕首朝着人影刺去,只听“嗤”的一声血肉被割开的声音,人影顿时重心若失,握剑的手抖了抖,却飞速转身继续攻来。 莫浮箩面色平静无波,几个闪身躲开狠决剑招,匕首一反再次刺了过去。 这次,顺着肩膀擦过,衣衫斩裂,血雾喷出。 人影自知敌不过,猛然向后退去,退身间快速从怀里掏出一只信号折,朝着上空抛去。 尖啸声响起,几簇火花绽放空中。 这是要喊帮手? 莫浮箩眸光暗了暗,嘴角冷冰冰地扬起一道弧度:“你这么做也逃不了,不等你的帮手过来,你就已经是一缕亡魂了。” “哈哈!亡魂又如何,一想到你会跟着我一起死,我就别提多兴奋了!” 说话的声音有些粗鄙且狂妄,一对厉眸含着两团兴奋莫名的火,看着莫浮箩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莫浮箩一团怒气直冲眉心,还未看清动作,男人的下巴已经被一只冰冷的手牢牢锁住,身体在这一瞬间竟无法再动弹。 面前的女子,只是捏住了他的下巴,却仿佛已将他拉到地狱门口,身体不自觉地从内部向外冒着寒气,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凝固。不消半刻,男子的双目已经被惊恐取代。 “让你来跟踪的人,没有告诉你莫浮箩是什么人么?” “还是,你竟以为凭你一己之力可以全身而退?” “亦或是,你认为你可以杀了我?” “对了,你说了,你不惧成为亡魂,不然我就成全你好了?” “究竟想我怎么做呢?你要不要跟我说说?” “哦,你现在难道吓得说不出话了?” “唔……”男子脸上的青筋暴起,想反抗却感觉身子像是被下了咒一样根本动弹不得,想说话却碍于莫浮箩的威慑挣扎了半天,才结结巴巴的出了声。 “你,你就算杀了我,你也逃不了!” “无所谓,我从未想过要逃,但是你的命我莫浮箩可是要定了!” “你若一心求死我怎会不成全?不过,在弄死你之前,我希望你说出来谁派你来的。” “咳咳,我,我是不会说的……”男子眼神闪烁,却依旧在死死坚持。 “由不得你,你还不清楚么,你是来赌命的!” 莫浮箩嘴上的气打在男子脸上,冰冷异常。 “你知道谒门么?谒门的人精于暗杀、善于下毒,而我最擅长的便是下毒。” “你,你说这些,做,做什么?” 莫浮箩回给了男子一个极阴冷的笑容,从怀里拿出一个黑色小瓶,揭开瓶塞,凑到男子嘴边,将瓶口对着他的嘴猛灌了下去。 “唔……”男子摇头反抗无果,紧闭上嘴不想服下,却又反抗不得,只觉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难以掩饰的恐惧瞬间席满全身。 喂完了瓶子里的毒,莫浮箩松开了对男子的钳制,男子失去支撑般朝后倒去,身体剧烈抽搐起来。 “放,放过我!”含含糊糊的声音从男子嘴里发出,莫浮箩慢慢蹲下身,俯身凑到他的身侧,声音阴到骨子里:“你的时间可是不多了。” 男子身体抽搐得更加厉害,伸出手努力够向莫浮箩,嘴角开始有黑血流出。 “还不说么?” 男子嘴唇动了动,莫浮箩附耳上去,神色逐渐归于冷寂。 男子最后还是死了,他死于自己的恐惧。莫浮箩给他下的毒会只让他产生幻觉,看到这一生所犯下的种种罪孽,若忍受不住这种精神上的鞭挞,那么终究会死去。 此时,杏林外变故突生,数道凌厉气息快速逼近,看来她是躲不过去了。 …… 李尤歌带着伊泽冲进杏林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被五名黑衣高手围在中央的青衫女子,墨发有几分凌乱,衣裳划破了几道口子,面对几人的致死逼近,依旧面色如常可眼眸里的狠决却烈烈迸发。 “上!” 李尤歌一声令下,伊泽率先提着剑冲入人群,紧接着从四面八方出现十几道人影,各个手持长剑也朝着人群逼去。 “尔等刺客胆敢行刺怀樱王,杀无赦!”伊泽大吼一声,十几道人影瞬间便围拢上来,双方立刻陷入交战。 李尤歌怎么来了? 莫浮箩透过人群缝隙看了眼不远处的李尤歌,后又看向帮自己拼杀的李尤歌的这些手下,心里生出一丝异样。 转瞬之间,五名刺客全部倒地,无一个活口。 这手段强横果决,阴狠无缚,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竟然全杀了?! 莫浮箩将染血的匕首收回,拿出手怕慢慢擦拭,眼角余光却已将李尤歌的神态动作尽收眼底。 “下次出门在外就报本王的名,看谁还敢动你!” 李尤歌的话说得极为真诚,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莫浮箩却是不打算领这个情,只是淡淡地抖了抖袖子上的灰,顺便擦了一下沾染上的血迹,才冷冷的看向李尤歌:“我恰以为,正因为你,我才屡屡遇险。” “因为我?呵呵……这是否证明了,你与本王已经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李尤歌声音里竟透出兴奋。 莫浮箩忍不住挑了挑眉,无法再让自己看起来清冷,眉目间愠怒浮起,有些恼羞成怒的语气:“那不知道王爷千方百计将我绑上你的这条船,究竟要做什么?” “做什么就要看你能做什么了,希望你不会让本王失望。” 这话的含义,莫浮箩似乎很懂,却又似乎不懂。李尤歌突然的正经着实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见莫浮箩一脸阴冷地扫了一遍地上已经死透的尸体,并没有打算接话,李尤歌丝毫不介意,反而继续帮莫浮箩开脱:“这些尸体生前可做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事,死不足惜。若官府查起来,就说是刺杀本王的,就地正法算是轻了。” 所说的话却是像处处维护莫浮箩。 有一刻,莫浮箩甚至觉得,李尤歌也许真的是为了救她而来......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莫浮箩实在不想为李尤歌随便找一个借口。 “浮箩难不成忘了,要随本王去挑选贺礼?” 大老远的追自己到城门外,实际上却是来找她陪买贺礼,救人只是顺便,杀人更是理由充足……这么堂而皇之的解释你信么? 第九十五章 同行 “哦。”莫浮箩重重应了一声。 身后是满地的尸体,周身是挥之不散的血腥味,几片杏花从枝丫上飘落,洁白的星星点点铺在墨发上,就像漆黑的星幕点缀了朵朵白光,美得惊心动魄。 李尤歌怔怔出神半晌,险些被眼前那对如同星璇般的眸子给吸进去,慌神间再次望过去的时候,那一对眸更加寒冷阴沉,处处透出直戳心口的冷决。 只望上一眼,顿感心神为之动荡。 眼前的女子,仿佛一夕之间发生了蜕变,又仿佛什么也没有变,可李尤歌知道,她原本就不可捉摸的心思越发幽深了。 “王爷想准备什么贺礼?” 臣子之女的及笄宴,皇帝下旨道贺,王爷皇子亲自送礼,看重的并不是边家那个美貌却刁蛮的千金小姐,而是边家的百年望族的声望和那位立足于朝堂之上的女相边蔺夏。 一想到这个名字,莫浮箩的脸上不由闪过一丝异样,快的几不可察。 “浮箩有什么想法么?”李尤歌这时却像是同莫浮箩闲话家常一样,说话间已经走到她身旁,眉目似含情般,就差伸手揽住身边佳人了。 只是两人的身后,一地的尸体,整片的血红,白色杏花被染成红色,怎么看都血腥可怖。 莫浮箩微动眼眉瞥了眼身旁的李尤歌,心里恰好有了一个主意。 忍不住嘴角上扯,轻笑冷言道:“我这里还真有个想法。” “哦?说来听听。”李尤歌眼眉弯下,呼出的气息仿佛带着香味一样,遮住了飘来的血污之气。 “王爷真想知道?”莫浮箩见李尤歌点了点头,朝着他一勾手指,附在耳边动了动唇角。 李尤歌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伊漠抬起手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有些微微气喘,抬头看向身前那两位“谈笑风生”的人,简直就像见了怪物一样。 …… 深夜,云秀楼里。 莫浮箩悄悄走到楼上,轻轻推开了莫兰的房门,想在回屋休息前看上一眼莫兰。 屋门刚推开,莫浮箩就愣住了。 屋内烛光摇曳,原本应该睡下的莫兰却坐在桌前,一丝困意也无。目光炯炯地盯着门口方向,就像是在等莫浮箩一样。 “兰姨,你怎么还没休息?”莫浮箩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却有些不敢直视莫兰的眼睛。 “唉,睡不着,在等你呢。”莫兰轻叹了一声,目光柔和了许多,紧接着却又一字一句地说道:“阿箩,是不是该同兰姨好好聊聊了?” 莫浮箩的笑僵在了脸上。 自从莫兰病情加重以后,她就有意将遇见的事情瞒了下来,并且刻意躲开莫兰,就是不想再让莫兰卷入其中。可莫浮箩知道,莫兰一直以来的安静默许终究是要爆发的。 面对李尤歌的时候,她还能勉强将见到左竟之之后被激起的万般情绪强压下去,依旧装出一副薄冷阴沉的样子,努力做到与平时无异。可此刻面对着莫兰,莫浮箩觉得强行压下一切情绪的那只手开始抖起来,再也压不住那涛浪,瞬间如潮汐上涨,溢满全身。 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莫兰对面,身体重重地坐了下去。 “兰姨,我......”呜呜咽咽地一声轻唤,莫浮箩无法再静下心来继续说话,整张脸都贴到了桌子上,身体不住地颤起来。 颤着颤着,开始发出呜呜的哭声。哭着哭着,声音越来越大。 “别憋着,哭出来吧,哭完之后,想说的时候再说。”莫兰微微起身,将一方手帕放到莫浮箩手边,满脸尽是心疼。 有多久没有这么哭了? 莫浮箩想着,八年了,她早就忘记怎么哭了。 八年前,看着父亲冉衡一剑自刎倒在通阳郡城门口的血泊中,她吓得失了声。直到被莫兰护着逃出去老远,才哇的一声痛哭起来。那一哭像是将心都哭出来一样痛,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整整一夜哭声不止。到了第二天天亮,哭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晕了过去。等到醒来的时候,冉铃就成了莫浮箩。 见到左竟之之后,隐约发现父亲是被人构陷,知道冉家全家一百多口死于一场阴谋,叫莫浮箩如何能保持冷静? 她恨不得,立刻将害过全家的人找出来,用最狠最毒的方法,为父亲、为哥哥,为冉家一夜间送掉的一百多条人命报仇! 过了许久之后,莫浮箩的哭声才渐渐止住了。 就让她任性这一次吧,收回放任的情绪,莫浮箩依然是那个面色沉静、薄冷外溢的莫浮箩。 外事外物,皆不为动。 慢慢抬起头,整了整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看着莫兰换上了两目温柔,开始诉说起来。 莫兰起初还强自保持镇静,可在听到莫浮箩说已经见过左竟之时,终于无法再压着上涌的情绪,颤了颤唇,问道:“左大人他,他还好吗?” 莫浮箩轻轻点了点头,声音里却多了几分苦涩:“他辞了官,现在住在一处偏僻的小院里。” 莫兰内心有些挣扎,不住地搓着手,想了一会才顺着莫浮箩的话轻声道:“辞官好,可远离纷争。”随即,她便陷入了良久的沉思。微微咬紧了唇,又极为轻声地念出一句,那声音那般轻,像是自言自语,可莫浮箩还是听到了。 “若冉将军当年也能如此做,也许就不会......” 莫兰的话停了,可莫浮箩却被她激起了千般情绪。 “那些人是想灭了父亲和冉家,无论我们躲去哪里都不行!如今,我要做的便是把他们一个一个的找出来,血债必须要用他们的血来偿还!谁,都别想跑!” “对!阿箩,兰姨同你一起,将那些人全都挖出来!然后......”莫兰双目通红,浑身剧烈颤抖起来,杀气也止不住地向外四散。 自从受伤中毒后鲜有如此激动的时候,她几乎被病痛磨没了性子,变得越来越软。最近吃解毒药,每日都吐出黑色污血生不如死,可她必须挺过去,因为她要一直站在莫浮箩的身边!她清楚,浮箩梗的毒就算毒不死她也至少会要去她半条命,可即便如此,只要尚有一口气在,她都会与莫浮箩同行! 已经知晓了当年事情的始末,她又怎能再继续缩着? 虽然一直以来她都在拖累莫浮箩,可即便如此她也要与莫浮箩生死同行! 第九十六章 旧事 “不,不可以......” 莫浮箩几乎是一瞬间就冲到了莫兰身旁,按住她颤抖的身体,将莫兰紧紧拦进怀里。 莫兰却是一把将莫浮箩推开,双目定定,声音也是坚定无比:“冉铃,我莫兰这条命是冉家的,你若依旧不让我一起,那我凭己之力报仇也不是不可!” 这句话几乎是正冲着莫浮箩的心口来了一刀,又狠又深,让她猝不及防。莫浮箩不知道莫兰原先究竟同冉家有过什么过命的纠缠,但是她知道,在莫兰拼死把她救出冉家,两人同生共死八年之后,哪是一句“兰姨,你不能跟我一起复仇,你得好好活着”能扯开的干净的? “好,兰姨,那我们就一起!”莫浮箩眼眶里的泪意加深,再一次向前将莫兰拦进怀里,莫兰反手抱住莫浮箩,轻轻拍在她的背上。 翌日早上用过早膳,莫浮箩将雨翠和小竹都打发到了外面,跟莫兰在屋里开始研究下一步的行动。 莫兰轻轻咂了口茶,细细理了理思绪,才缓声说道:“昨晚经你一提韩柳元那个人,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莫兰对于冉衡将军身边的这名副将的了解,虽然比不上左竟之,可男人跟女人之间的关注点却是有很大不同的。而莫兰想起来的那件事,确实是左竟之不知道的。 韩柳元当年作为冉衡的副将,冲杀陷阵深受冉衡器重,而这副将一直让冉衡惦记的一件事就是三十多岁了都没有娶妻。冉衡为此还帮韩柳元找了几个算是门当户对的未出阁的小姐相看,只是最终都没有将亲事定下来。 有一日,莫兰经常出入的小姐夫人圈子里隐晦地传出了一件事,说那韩柳元之所以看不上某家的小姐,是因为早就在私底下有了相好的。但因为那相好的出身风尘,他当个副将的月俸无法为其赎身,所以才一直都是私下往来。后来的某一天,甚至传出韩柳元的那名相好的女子为他怀了身孕被逼着堕胎的丑事。莫兰不是个乱嚼舌的,更不喜欢多管闲事,所以在听说了这些事情后也只是一笑带过,并未放在心上。 “这件事是真的么?”莫浮箩不由打断了莫兰的讲述。 “本来我也没放在心上,可直到有一日,有名女子竟然找上了门。”莫兰扯了扯嘴角,又继续讲起来。 那女子开口直接找冉衡,说是他的副将韩柳元负了她,要求冉衡给她一个说法。冉衡不想韩柳元因为此事名声受损,所以就将事情压了下来,派人亲自进行调查。 而当时派去暗中调查这件事情的人,正是莫兰。 莫兰通过她的那个夫人小姐圈子入手查起,很快就查出了端倪。那上门讨说法的女子名叫苏佩,是某个青楼的花魁,确实是韩柳元的相好。可苏佩上门的时候,她的孩子已经没了。 冉衡因为这件事勃然大怒,给了苏佩一大笔银子才将事情压了下来。而韩柳元也因为这件事受了罚,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没人再为他说亲了。 这件事情似乎到此就结束了,可后来莫兰又听人私下相传韩柳元与苏佩又在一起了,而且还为她赎了身,甚者还说两人连孩子都有了。莫兰一开始就不愿意搀和这件事,所以并没有继续调查,自然也未再告知冉衡。 莫浮箩听完了莫兰的讲述,眼角不由抽了抽,冷笑道:“我怎么感觉是韩柳元同那苏佩串通一气,骗了爹爹的银子呢?” “额......”莫兰欲言又止,看着莫浮箩那副恨不得拿刀捅了韩柳元和苏佩的表情,眉峰抖了抖,其实,她也是这么想的。 “咳咳。”轻咳了一声将莫浮箩的话带过,莫兰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突然提声道:“那个苏佩一直都住在通阳郡里,我们不妨从她那里入手调查一番。” “好,那我要去哪里找她?” 莫兰将茶盏轻轻放回桌上,抬眼吐出三个字:“嫣花楼。” 莫浮箩眉头一皱,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她不是已经被赎身了么?” “被赎身了可以再回去啊。” 这时,门口想起了敲门声。 “阿箩姐姐,伊大人来了,说王爷现在让你去衍春阁。”雨翠的声音从屋门外传来。 莫浮箩同莫兰对望了一眼,莫兰朝她轻轻点了点头,小声道:“苏佩之事莫急,眼下还是先应付李尤歌吧。” 莫浮箩会意,端起身前茶盏一饮而尽,站起身推开了门。 伊泽今日见到莫浮箩之后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排斥或者亲切,一副淡淡的样子,话也没多说一句。一路走的极快,只恨不得用轻功飞回衍春阁才好。 莫浮箩悄声跟在他的身后,早已发现了异常。 看伊泽这幅表现,此次前去衍春阁,绝对没有什么好事。 心里这么想着,莫浮箩面上却未丝毫表现出来,只不远不近地跟着伊泽,谁知,才刚刚走出那片梅林,就被一阵香气熏了眼。 梅林外几步远的位置,此刻正立了一道粉色人影。 那人身材高挑,粉色的玉蝶抹胸裙勾出纤细的腰肢,露出锁骨上一片雪白肌肤,隐隐的还能瞧见胸前的一对凸起。妆容艳丽,一双唇红的刺眼,一对眸子凌厉地朝着梅林方向射过来。 光天化日这幅打扮,又面生的很,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 必定是那位被皇帝陛下赏赐下来的玉堂楼花魁了,只是叫什么名字这件事,莫浮箩才懒得记住。 伊泽老远就瞧见了幻素站在梅林口上,脚下的步子刻意慢了下来,像是在等着莫浮箩。没一会,莫浮箩就已经走到了伊泽身旁,余光轻轻扫了一眼他,并未点明,很自然地就超了过去。 没走几步,果然被那位粉裙美人儿给拦住了去路。 “让开。” 莫浮箩冷眸一瞥,凉凉的话音就从唇间流了出来。 伊泽恰巧停在莫浮箩两步远的地方,微微低下了头,嘴角却掩饰不住地上挑起来。 好戏,谁不想看? 第九十七章 手撕 幻素瞪着她那一对铜铃一样的美眸,肆无忌惮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莫浮箩,见她一条素色罗裙,黑发简简单单地用一条玉带束着,脸上未施粉黛,虽然一双眸子很亮,不过顶多勉强算得上清秀之姿,眼中的嘲讽越发明显。 然而,就在莫浮箩以为幻素要不怕死地向自己发难时,结果刚刚还嘲讽发狠的一张脸突然换上了阳光一样的笑容,柔媚入骨的声音从那张红艳香唇里发了出来:“姐姐,你误会妹妹了,妹妹没有阻拦之意,只是才进府几日谁都不熟悉,站在这梅林外老远就瞧见了姐姐,所以就想着等着姐姐一起去衍春阁拜见王爷。” 说完见莫浮箩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并不接话,接着又压低了声音,委屈道:“看来还是妹妹唐突了,姐姐一定是觉得妹妹呱噪,不愿意同行了。”说着说着,竟抬起了一只袖子,轻巧地遮住了半边脸,像是啜泣起来。 难怪引来那么多富家公子竞相追捧,今儿一见,真算得上一个尤物了。只是这变脸的功夫还要多加练习才行,实在是有些生硬。 这件事情要换成别人,面对着这么一位妩媚含泣的娇人儿,肯定不会忍心再发责难。可莫浮箩的性子却跟多数人不一样,她只是觉得这女人一直在身边说起来没完,越来越没了耐性,最后她形容自己的那个词“呱噪”确实十分贴切。 “你是谁?” 莫浮箩冷冷的声音幽幽发出,眼眉轻挑看着眼睛里闪过异样的幻素。 “姐姐,妹妹名叫幻素,你可以叫我幻儿。”幻素瞬间恢复如初,依旧用袖子掩着半张脸,声音柔媚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悦,只是袖袍下遮掩的红唇上已恨恨地抿出冷意。 “哦。”莫浮箩点了点头,视线从幻素身上移开,轻启了启唇:“我没有叫幻素的妹妹。” 话音还未落,便推开了挡路的人,直接从她身边穿了过去。 幻素被莫浮箩那一推,身子向后退了两步,惊地瞪大了眼。 这这这,她从未见过如此嚣张无理的女人! 伊泽忍不住笑出了声,忙用手遮住嘴巴才掩去笑声,朝着呆住地幻素沉吟道:“幻素姑娘,莫姑娘是王爷的侍卫,性子有些冷,可不懂什么怜香惜玉,往后见到她还是躲远一些吧。” 让她堂堂陛下赏赐的美人躲一个侍卫? 幻素抿着红艳的唇,白粉铺成的脸上又羞又怒,可奈何又不好在伊泽面前发作,只勉强挤出一丝浅笑,嗔道:“那可真是怪吓人的,伊大人作为王爷的另一个侍卫,经常见她是难免的,你自己也要当心才是啊。” “那自然不需要幻素姑娘挂心了。”伊泽被戳到了痛处,眼角抽搐了两下,不愿再与幻素多说,从她身边飞快走过未再做停留。 “哼,一个两个的侍卫都不把本姑娘放在眼里,等我得了王爷的宠幸,看我不先弄死你们。”幻素眼里露出浓浓的怨毒,真是出师不利,没想到莫浮箩如此不上道,真有些后悔特意在这里等她了。 不过,莫浮箩,等下自有人收拾你,有你的好受! 莫浮箩步子很快,没一会就看到了衍春阁的院门。 只是今日,从远处看过去,院门口站了一群人,黑压压的一片。 “莫姑娘!” 莫浮箩甫一走近衍春阁,门口站立的小厮就齐齐向她行礼。 忍不住皱紧了眉,脚下的步子却未停,从一群人的注视下进了衍春阁。 这进去院子之后,就更热闹了。 院中央摆着一张梨花木的方桌,每一边都坐着一个人,仔细看去,不正是罗媛香、虞晓莲和楚倾嫣三个美人么? 三人齐刷刷地朝着莫浮箩看过来,三张美人脸却是各不相同。 罗媛香面色淡淡的,眉目间显出些疲惫,眼睛里没有多少神采,显然还未从关紫发疯的打击里走出来。 虞晓莲今日依旧盛装打扮,妆容没有一丝瑕疵,青黛微醺的眼底是一对含着笑的眸子,映出莫浮箩的素色衣裙,眼神淡淡的叫人看不清她挂着的是笑还是其他情绪。 楚倾嫣今日上身穿着一件绿色短衫,下身是一条红色襦裙,像极了一只花蝴蝶,面对莫浮箩依旧摆出一副嫉恨的表情。 “莫姑娘来了,快过来坐。”虞晓莲朝着莫浮箩招了招手,指了指她身旁的位置。 莫浮箩当然不会过去,直接忽视掉了院子里的三个人,静静地等了片刻,就闻到了一阵浓郁的脂粉味儿。 “那个位置,还是让她过去坐吧。” 说着,微微歪头用余光扫过去,果然就看到了那一团粉色已经翩翩而来。 “是幻儿妹妹来了啊,快过来坐!”虞晓莲又转而招呼起了幻素。 幻素抬手轻轻带起一叠裙角,朝着围着桌子坐着的三个美人盈盈一幅,红唇下带出一句甜声软语:“各位姐姐都在啊,幻儿跟姐姐们问安。”说话间,已径直从莫浮箩身旁走过,朝着桌子方向走了过去。 莫浮箩看着这一个个表面逢迎背地里却恨不得弄死对方的女人,心里一阵冷笑。 “瞧你们这你一句我一句的,都让我差点忘了正事。”一直静坐的罗媛香突然发了话,淡淡地看向莫浮箩的方向,硬生生地挤出了个笑容,“莫姑娘,我们今儿可是特意来这里向你道贺的。” “我并没有觉得我有什么值得道贺。” “就凭你作为一介女子成了王爷的侍卫,就可喜可贺啊。”罗媛香继续阴阳怪气地说道。 莫浮箩听完罗媛香的话,并未出声,只是直直地盯了过去,只看地对方有些不自在了才将眼皮一遮,掩去了几分凌厉光华。然后嘴角一扯,笑了起来。 这哪里是来跟她道贺的,这分明是来争宠斗艳的吧? “莫姑娘,王爷说你来了之后先到屋子里找他。”伊泽远远地站在衍春阁门口,大声说了一句,立刻就打断了在场人的对话。 除了虞晓莲在低头抚着她新染的指甲看不清表情,其余三个人都显出了嫉恨怨毒的神色。 莫浮箩心绪一滞,这个李尤歌还真会给她找麻烦! 第九十八章 互怼 莫浮箩在众美人恨不能将其生吞活剥的眼神里,缓步推开了李尤歌的屋门。 李尤歌正斜躺在软榻之上,眼睛微微闭着,像是睡着了。 只穿了里衣,身上披了件月白色祥云袍,一只袖子坠到地上都未察觉。他很少穿的这样素净,再加上睡时的姿态那般安逸,不由收敛起了烈烈外溢的魅惑,看着尤为清俊且温润。 掩下烫人光华,衬着整张脸柔和的让人迷醉。 莫浮箩的心跟着不经意地紧跳了两下,闪过片刻失意。静下来的李尤歌跟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人竟如此相像。 轻声走近想看的再清楚些,紧张地收起呼吸声,生怕惊扰了他。 李尤歌面上沉静如玉,却睡得极浅,感觉温热的气息似乎在靠近自己,长长的睫微微颤了两下,睁开了眼。 他的眼神里还带着些朦胧困意,只是瞬间就散了去,变得清明灼灼。缓缓直起身,搭在身上的锦袍滑落,掉到地上。 最初的一睁眸引得莫浮箩一阵慌乱,接下来的动作更是搅乱了莫浮箩心湖的尘,翻起了汩汩涛浪。 甚至有一刻,莫浮箩都分不清,扰乱她的是身前浓墨重彩的李尤歌,还是这浓烈彩色后面的淡色纯然的沈执羽? 心里,无端端的慌的厉害。 李尤歌已看清了眼前人,轻抬眼帘,眸下刻上她那鲜有窘态,竟觉得那般有小女人的味道。 有趣有趣! 不由,朱唇轻翘,似含起浓情般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 这笑声一出,恰好唤回了莫浮箩的臆想,她定了神,就看见了那个盯着自己的男人,目光灼灼笑得好不要脸! “不许笑!”莫浮箩亮眸一瞪,轻咬贝齿,恨恨吼了一声。 “好凶好凶!”李尤歌露出一阵唏嘘,然而眼中的笑意越发浓郁起来。 “少来这一套。”莫浮箩边说边向后退了一步,才看清李尤歌仅穿了一件里衣,不自然地转移开视线,强自镇定道:“叫我来有何事?” 然而脸上若有若无的红晕似乎暴露了什么...... 李尤歌突然觉得心情极好。 “还是一如既往地——”李尤歌话未说完,手上一拍,紧了紧衣裳,然后才看着莫浮箩魅惑地抿唇轻言:“我竟不知浮箩原来喜欢我穿里衣的模样。” “大济唯一的怀樱王,原来是个自恋癖病人。”莫浮箩嘴角勾起一抹冷嘲,眼光在其身上扫了扫,嗤道:“你这副样子,我想外面那几位也许会争先恐后地想看个清楚。不过我么——”话音到此戛然而止,只引来李尤歌眉心蹙成一团,不过只用了半刻光景就又魅惑地撩了撩头发,音色却变地涩哑了些:“几天没给本王换药了?”说着,就指了指床榻另一边放着的一个小玉瓶。 “王爷,民女在给王爷换药前,烦请王爷把衣裳穿好。”莫浮箩面上笑着,贝齿却是咬的咔咔响——这李尤歌果然是大济唯一的李尤歌,厚颜无耻到一定境界了。 简直是没羞没臊,不过这招“美男计”用在她莫浮箩身上可是一点用也没有。 李尤歌听完,竟然没有反驳。而是抬起脚一勾,地上落着的那件锦袍便被挑了起来,抬起手往上一伸,衣袍便套在了身上。 竟然,这么听话...... 莫浮箩眯着眼静看了好一会,才幽幽出了声:“坐那别动。” 说完,走到另一边将玉瓶拿起来,然后又退回到李尤歌身前,开始帮他上药。 将李尤歌的袖子卷起,眉头不由一皱。 竟然还是她之前包扎的那个样子,这两天他竟然都没换药么? “结痂了,涂这一次药就没事了。”还好伤口恢复地很好,说话间将伤口重新包扎起来。 “不是还要去疤么?”李尤歌眨了眨眼,表情十分认真。 莫浮箩视线从伤口处移开,缓缓向上,对上那对灼灼的惑眸。 然后,扯开嘴角,笑了。 这个时候的李尤歌简直心思细腻的依旧不要脸的有些——可爱。 她说的每句话他竟然都记得清清楚楚,当然如果出发点不是为了“调戏”她的话。 莫浮箩可能自己都没有察觉,自从跟着李尤歌离开谒门,同他相处的这段日子里,她越发爱笑了。 虽然她的笑冷冷凉凉,很难带上情感,却让她不再是那个阴雪林里只知杀戮、不问情深亦或浅的毒女浮箩。 这种改变,也许是致命的。 李尤歌波光潋滟的眸子里映出灿灿墨彩,悄无声息地记下了此刻独一无二的莫浮箩。 嘴角翘起,黑眸亮的醉人。面容清丽,无倾城之色,却含倾城光华。 这副模样几乎引来他内心深处从未有过的悸动。要知道,那一片,可是他的禁地。 “够了。”李尤歌猛地将胳膊抽回,感觉一截皮肤从那只冰凉的手上滑过,痒痒的一阵凉意钻入心口。 瞬间,醒了。意识,清晰了。 莫浮箩感觉李尤歌周身突然冒出了寒意,对他这突如其来的变脸已经见怪不怪,依言抽回了手,站起身,与其拉开了一段距离。 “药上完了,还有别的事情么?” “外面的人,是来恭贺你的,还送了贺礼。”李尤歌突然幽幽地说了一句。 “恭贺什么?”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当然是恭贺莫侍卫上任了。” 莫浮箩心下一动,冷笑道:“我怕我受不起她们的恭贺。” “说实话。”李尤歌白了眼这个口不对心的女人。 “好吧——”莫浮箩舔了下唇,缓缓出声道:“其实,我是怕她们再做出什么招惹我的事,我会忍不住下毒,比如让你的某位美人脸上皮肤烂了,又比如让你的某位美人疯了去陪陪关紫......” “真是毒啊。”李尤歌啧啧了两声。 只需看一眼莫浮箩现在的表情,就几乎已经猜出了她所有的心思。 “那是自然,谁叫我是浮箩呢,浮箩之毒可是最毒的毒药。”莫浮箩轻冷的声音在屋里飘荡着,乍一听细细弱弱的,不仔细听竟不知是说的如此令人心惊肉跳的言语。 “为何这么讨厌她们?” “四个字。” “嗯......”李尤歌凝了凝眉,应道:“脂粉堆儿?” 莫浮箩不可抑止地嫌弃摆上了脸,正色道:“矫揉造作。”然后抬起手在鼻下扇了扇:“当然还有惹人烦的脂粉味儿。” 第九十九章 发难 脂粉味儿......李尤歌不由点了点头。 “本王也讨厌那种味道。”瞬间附和了一声。 “呵......”莫浮箩却顿时失笑,细眉一挑,带出几分无法言明的气韵,语气似在揶揄: “那你还把一堆涂脂抹粉的人都弄进王府?” “长得美。”李尤歌只轻轻吐出这三个字,就将莫浮箩堵地哑口无言。 不知是否是错觉,总觉得李尤歌在说这话时,眼睛在她身上的某些地方瞟来瞟去。 羞极怒极,索性一撩裙角,反了一句:“也是,就只剩下皮囊了。” “皮囊对女子来说是个好东西,不过她们还是差了些。” 那谁不差呢?难道是那个李尤歌的心仪之人? “李尤歌,你难道不是因为喜欢外面那些美人才弄进府的?” 莫浮箩一想到院子里围着桌子坐的那几位,阴冷深沉的罗媛香、口蜜腹剑的虞晓莲、娇气蛮横的楚倾嫣还有不停变脸的幻素,一个个全是麻烦。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况且这些女人几乎都把她当成了眼中钉……而罪魁祸首正悠哉悠哉地靠着软榻,一副关我何事的潇洒模样,真是越想越气,忍不住又狠狠地朝着那祸害飞了两记眼刀。 “这个问题么......”李尤歌似乎接收到了莫浮箩的凶狠目光,不慌不忙地抬起细指抚了抚下巴,指节微微一弯,似在思量。 “实则并非本王所愿。”徐徐应道。 莫浮箩目光渐深,一副你骗鬼呢的表情,嗔道:“我可还记得玉堂楼小宴,王爷一出手就是一颗价值连城的珠子,只为博美人一笑。” “那珠子本王多的是,浮箩若是喜欢尽管拿去好了。” 莫浮箩不由嘴角一抽,恨恨哼了一声:“不稀罕。” “呵……”李尤歌冷笑了一声,面上的表情却是似凝上了一层霜,“每样东西都有它独特的价值,对你来说可以不屑一顾,对别人来说却是如获至宝。价值到了,人心都能买回来。” “也是,你们惯会笼络人心。陛下知道了王爷的心思,特意将美人送进了王府。要轮起恩惠收买,你们皇家可是无所不用其极,可若是一旦违背了你们的心意,或者没了对等的价值,就如弃子,舍弃间毫不留情,血淋可怖的令人胆寒!” “莫浮箩,你是说本王阴狠毒辣不念往日旧情?” 莫浮箩眸色一黯,眼里的波光闪闪浮动起来,冷冷一笑:“我说的可不是王爷。” 我说的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眸子漾起压都压不下的愤怨,忍了几忍,将后面的话吞进了心里,心口霎时如荆棘丛生,痛楚如遭鞭挞! 李尤歌脸上寒芒一闪,立刻驳道:“莫浮箩,随意污蔑皇亲贵胄,可是死罪!”他当然听得出这女人说的是谁,真是不想活了。 “死罪?呵呵呵呵!”莫浮箩突然着了魔般地笑了起来,整个屋子里都在飘荡她的声音。 李尤歌知道,这话他说的有些重了。何时他跟她说话会不再三思考,不做过多防备,心思所念便脱口而出了? “不过,有本王在,你无需怕。”李尤歌又控制不住地添了一句。 莫浮箩笑声渐渐停止,又深深望了眼李尤歌,他今日披在身上的月白色长袍竟是比明艳的红色还要灼人,多看一眼都觉得眼睛被灼伤般的疼。 “那我还要说什么,是否要多谢王爷?” 轻轻抿了唇,幽幽应了声,话已至此似乎不知该再如何继续下去。 “随你。”李尤歌语气淡淡,已收敛起了全部光华,像是生了气。 说话间迅速站起身,从莫浮箩身旁飞快走过,看都不看一眼,就朝门口走去。 莫浮箩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只能跟上李尤歌,保持几步远的距离,防止被外面那几位女人的眼刀给刮伤。 门一开,那群莺莺燕燕即刻就扑花了眼。 楚倾嫣一看见李尤歌的人,登时就两眼冒光,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一团红艳艳的人儿几步奔了过来,对着李尤歌盈盈扭了扭腰肢,带出一汪浅笑,语气却是无比娇嗔:“王爷,嫣儿等你等的花儿都要开败了,你可算是出来了。” “你这朵花儿正开的娇艳,哪里就败了?”李尤歌信口拈来的调笑话语,引来楚倾嫣羞红了脸。 “王爷,你就会取笑人家,人家不理你了!” 话虽这么说,视线却是紧紧焦灼在李尤歌身上丝毫不移开。 莫浮箩脚步停滞在门边,抬眼看向身前的那道人影,脸上跟心上的鄙视双双冒出来,若他这样跟自己说话,保不准就被她一脚踹飞了。 “伊大人,你去帮王爷把椅子搬来,站着成何体统?”罗媛香的声音夹杂着隐忍的火气,显然是看不惯楚倾嫣抢了风头。 “妹妹,你来府上也有几日了,还没见过王爷吧?” 虞晓莲的话恰传来,轻飘飘地瞥了眼一旁坐着的幻素。见她一双眼早就随着李尤歌的出现紧追了过去,虽没有像楚倾嫣那样直冲过去,可那极力忍耐的模样……虞晓莲心里冷笑了一声。 “幻儿妹妹,不趁这机会过去跟王爷介绍下自己么?”罗媛香嘱咐完了伊泽拿椅子,又斜眼瞥了瞥幻素,声音透出几分冷嘲。 幻素哪里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视线从李尤歌身上收回抛向罗媛香,却是满眼含笑,露出几分少女的羞赧,嗔道:“姐姐竟取笑幻儿,明知道幻儿跟王爷之前就相识了的。” “妹妹如此可人儿,王爷一见怕是再也难忘吧。”虞晓莲掩唇一笑,露出柔媚风情。 幻素的脸红的更甚,眼睛里却尽是喜色。红越发鲜艳,羞道:“幻儿见了几位姐姐的姿色,那还敢叫什么可人儿。” 真真是口不对心! 罗媛香欲开口驳上几句,却见虞晓莲对她使眼色,示意她莫浮箩已走出了屋子,不由神情一收,眼里冒出了一层寒芒。 莫浮箩耳力极佳,罗媛香等人的对话她即使并不想听却还是入了耳,再一次觉得这群女人还真是惹人烦。 不过,李尤歌却是面色如常,还挂着浅浅的笑,直把离他最近的楚倾嫣迷的七荤八素的。 “王爷,今日莫姑娘升职为你的侍卫,我们可是准备了一份大礼。”罗媛香缓缓起身,朝着李尤歌福了福。 来了! 莫浮箩不由露出一抹冷笑。 第一百章 大礼 “哦?尔等卿卿为浮箩准备了什么大礼,本王倒是好奇得很呢!” 李尤歌缓步走到伊泽放置的椅子旁,衣袍一掀坐了上去,那举手投足间透出的华贵气度,细看下眼角带出的微微浅笑自成风华,朱唇轻抿出十足十的魅惑,慵慵懒懒地往椅子上一靠,月白映人,风华自无双。 李尤歌就是李尤歌,果然是大济唯一。 当事人莫浮箩却不淡定了。 给她送礼的是一群惹人厌的女人,帮她收礼的是一个更惹人厌的男人,她岂能任由他们在边上眉来眼去的? 莫浮箩几步走到李尤歌旁边,冷冷目光扫了一圈眼前的几个红红绿绿的人,凉涩的声音幽幽发出:“什么大礼,我也很想知道呢。” 罗媛香扬头回了一记轻笑,缓缓站起了身。 “来人。” 但见罗媛香拍了拍手,一名小厮打扮的人手里牵着一根绳子从院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被一大片阴影覆盖,传来几声嘶鸣,仔细看过去竟然是一匹高头大马。 等到小厮将整匹马牵进来的时候,才看清楚这马是通体雪白,毛色锃锃发亮,铜铃样的眼珠分外有神。 “真是一匹好马!”李尤歌赞道。 小厮也是个有眼色的,见李尤歌喜欢,忙牵着马朝他走了过去。 李尤歌当即便起身,伸手抚向白色马儿,毛羽甚是柔软,脾气也乖巧,竟然还朝着李尤歌的胳膊上亲昵地蹭了蹭。不由引来李尤歌一阵朗笑。 “王爷,此马虽好,可比不得王爷的黑狮呢。”楚倾嫣围着白马饶了一圈,最后朝着李尤歌娇滴滴地抛了个媚眼。 “嗷~”谁知,白马突然一声嘶鸣,朝着楚倾嫣就蹬出了后腿,楚倾嫣猝不及防,被那一脚踹地险些飞出去,身子向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吓得花容失色。 “马通人性,知道你在说它坏话,四主子还是小心些吧,当心祸从口出啊!”伊泽强忍着笑朝楚倾嫣瞅了一眼,那红红的一团摊在地上真是抢眼啊。 “这我就要说说四妹妹了。”罗媛香拖着曳地长裙缓缓离开桌子,走到楚倾嫣身旁,似嗔怪地睨了她一眼:“我拿来送给浮箩妹妹的大礼自是千挑万选的,这雪风可真的不比黑狮差哦。”说话间微微俯身搀住了楚倾嫣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 待到两人都站好,罗媛香才转身又看向李尤歌,一双眸子却是波光重重的甚是怜人,轻吟道:“王爷,媛儿如是说,你不会怪媛儿吧?” 李尤歌并没有出声回应,只一双眼似笑非笑地望向罗媛香,看似懒洋洋的一瞥,却隐隐透出摄人的气势。 罗媛香脸色有些泛白,几乎立刻就起了退却的心思。 “呵呵......”一串铜铃似的娇笑打破了这有些古怪的气氛,就看见虞晓莲甩着帕子悠悠然起了身,笑道:“王爷可是最疼爱黑狮的,瞧你们一个个竟敢这么说,王爷可真要生气了呢。”帕子将红唇一掩,笑得花枝乱颤。 “就你伶俐,本王是那么小气的人么?”李尤歌这才出了声,抬起白皙的手指触向白马雪风的头,轻轻抚了两下。 雪风又朝向李尤歌蹭了蹭,眸色亮的耀眼,里面映出一角月白色长袍。 “你就同本王的黑狮比一比,如何?” 说来也是奇,雪风竟像是听明白了李尤歌的意思一样,昂起头嘶鸣了一声,像是应战一般。 “王爷,那要怎么比呢?” 早就坐不住的幻素不知何时也已站起了身,只是怕跟楚倾嫣一样被那马给踢伤了,站的好几步远,这下总算是找到空子插了句话。 李尤歌偏头看了一眼出声的人,粉色佳人,甚是惹人怜,不由唇角一勾,魅声道:“幻素姑娘有何想法么?” 幻素,姑娘......幻素没想李尤歌称呼自己这般客气而疏离,一下子愣在了当场,那对满含柔情的眸里闪出几丝哀怨。 “王爷,晓莲倒是有个法子,就是不知道莫姑娘答不答应了?” 绕了半天,终于扯回了到她身上,莫浮箩一听这话,不由竖起了耳朵,她倒想听听她们要给她挖什么坑! 而虞晓莲慢悠悠地一字一句地说完后,就看向了莫浮箩,那目光似在征求。 莫浮箩一瞬不瞬地看着那女人,唇紧紧抿着,就是不出声接话。 虞晓莲也不尴尬,旋即又自顾开了腔:“雪风是媛儿姐姐要送给莫姑娘的大礼,可那礼也不能就这样简简单单收了不是?我想,倒是可以让莫姑娘驾驭黑狮,媛儿姐姐驾驭雪风,两人比试一场,如何?这样就可以比较两马究竟谁强上一些,莫姑娘要是赢了,雪风自然就送上了。” 莫浮箩简直要忍不住笑出声了。 几人不知从哪弄来一匹马非要送给她,还不能白白送给她,必须要她骑上其它马赢了这匹马才能心安理得的收下。他们要验证两马的优劣,却拿她来当御马师,若是赢了自然是她骑的黑狮厉害,那若是输了呢?是不是就是她技不如人? 她能不能不收这匹劳什子马? “本王觉得这主意可以,就去马场比试吧。”李尤歌直接就下了命令。 莫浮箩只想抽他。 “王爷!”罗媛香几步走到李尤歌身前,盈盈福了福,轻声道:“王爷,我之前早就听说莫姑娘骑术了得,一直想找机会与她切磋一二,这马场比试忒不过瘾,不如改到林道,不知王爷可否成全媛儿?我想莫姑娘也会同意吧?” “呵呵……”莫浮箩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林道也好,马场也罢,都只由罗姑娘一人自圆其说吧,浮箩无所谓。” 罗媛香一听,脸色闪过几分尴尬,可却强忍着咽了回去,接着莫浮箩的话干笑两声,说道:“那太好了,就去林道吧。” 李尤歌眉间微微一挑,眼中闪过两道光亮。瞬间消散,嘴角向左侧挑了挑。 看来,有意思的事情要发生了。 她们要送个大礼,他又岂会驳了美人的面子? “那就,听媛儿的吧。不过,要去哪条道上比试呢?” 罗媛香见李尤歌同意了,心下一喜,笑容立刻就溢满了脸:“就河修林道吧。”说完,又冷不丁地瞥了眼莫浮箩,补充了一句:“那里地形特别,最适合高手比试。” “高手”二字,咬的格外清晰。 第一零一章 入险 河修林道,莫浮箩是听说过的。 这个地方在她很小的时候,在大济就已经很出名了。它的出名,在于地势凶险。 河修林道依附在两条湍急河道中央,周围被阴山密林包裹,密林时窄时宽,穿梭在小路上一不留意就会掉进周围的河道里。着实十分凶险,不是万不得已,没有几个人会选择在这条路上行走,更别说比试骑马了。 李尤歌必定知道那河修林道的凶险,可听完罗媛香说的话,脸上神色却是没出现任何波动,只是偏头看向莫浮箩,眼睛眯了眯,带出一道锋利,似要看清楚她会如何说。 “河修林道,地形果然是特别的很,罗姑娘可要小心才是。”莫浮箩冰凉的话音从嘴间流出,飘进罗媛香的耳中,引得她不由一阵颤栗。 李尤歌不由一笑,莫浮箩的反应果然在他预料之中,却是超乎想像的有趣。 “既然如此,那我们何不移步?”楚倾嫣话里的意思是在征求众人,可眼睛却是直直盯向莫浮箩,只引得她冷目一凝朝自己看过来,当时就吓得面色白了几分。惊慌间又想到莫浮箩马上将要面临的下场,心中又难掩欣喜,苍白脸色中紧接着透出莫名激动的红晕,最终只化作一个无比别扭的笑容,自认极其娇媚地朝莫浮箩甩了甩头发。 莫浮箩未听到李尤歌的声音,便已经明确那家伙是存了看好戏的心思了,众看客都已拭目以待,在这档口她若是拒了,那多扫大家雅兴? “可以,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过去吧。”莫浮箩清清冷冷说了一句,目光随意在眼前的几人脸上一一扫过。 罗媛香眼中闪过浓浓的阴冷,最终化作一抹冷笑,一副不会放过自己的样子。 楚倾嫣终于控制不住她心底兴奋的情绪,差点开心地笑出声。 虞晓莲眼帘弯弯的,像是在笑又不像在笑,头微微低垂,拿帕子挡了一半,叫人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最平静的要属幻素了,自始至终她都未参与到这件事情里,只是隐约察觉到会有好戏看,一双眸子不由闪动着,更加灿灿若水。 至于李尤歌,莫浮箩懒得看他。这人把心思藏得太深,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坑她一把,看了也是白看。 而最令莫浮箩感到意外的一个人竟然是伊泽,在她爽快答应下来比试之后,他竟连连朝自己使眼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呵,着实有趣。 众人的表现一一被莫浮箩记下,然后便收了目光,缓缓转过身朝院门外走去。 李尤歌、莫浮箩、伊泽三人,再加上四位美人,一群人乘了王府的马车浩浩荡荡地出了通阳郡,来到了郊外的河修林道。 一下马车,莫浮箩便闻到一股清润的水气,头脑霎时变得清明起来。 两声此起彼伏的马叫声唤回了她的心神,转身朝着人群后方看去,就见一黑一白两匹骏马被两名小厮牵着齐齐走了过来。 白色的马自然是罗媛香要送与莫浮箩的“大礼”雪风,而那匹黑色的马则是李尤歌的心头肉黑狮。 只是今日的黑狮看起来......似乎不那么精神...... 莫浮箩下意识地看向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李尤歌,见他只是淡淡地瞥了眼两匹马的方向,视线未做任何停留就收了回去。 由此,莫浮箩便也将心神收了回来,索性不再多想。 “开始吧。” 李尤歌下了令,罗媛香已将雪风牵了过来,眼睛投向莫浮箩。 “嗷~”黑狮发出一声嘶鸣,脾气暴躁地跺了跺脚,显然对靠近自己的莫浮箩有些排斥。 莫浮箩伸出手安抚黑狮,过了好一会才终于安静了。将头微微靠上去,稍稍与其亲近了些。 今天的黑狮似乎有些反常...... 心下虽是生疑,可莫浮箩并没有流露丝毫过多情绪,随后伸手牵过缰绳,牵着黑狮就朝前走去。 “怎么比?”望着已经骑上了雪风的罗媛香,莫浮箩只能抬起头看过去,这种仰视的感觉让她心里很是不舒服。未等罗媛香回应,便一跃而起骑上了黑狮的背。 感觉到有人坐在自己背上,黑狮又开始桀骜不驯起来,不住地摇晃着身子,试图将背上的人甩下去。莫浮箩用力勒紧缰绳,双腿紧紧夹住,僵持好一阵才将其驯服。 “莫姑娘,你行不行啊?相传莫姑娘马术惊艳怕是骗人的吧?”楚倾嫣看好戏看上了瘾,忍不住嘲笑起来,语气里毫不掩饰地尽是讽刺。 “我不行,你来?”莫浮箩扯住黑狮,身子一转向后看去,低下头朝着楚倾嫣抿嘴一笑。 楚倾嫣笑容尴尬地僵在脸上,猛地咽了口口水。明明看莫浮箩那般狼狈,可却依旧一副清冷无惧的模样,真是碍眼! “我还是看着好了。”说着,就往后紧退了两步,再也不敢多嘴。 “路线可有定好?”莫浮箩不再看楚倾嫣,转头直视身旁骑在雪风背上的罗媛香。 罗媛香紧了紧缰绳,淡淡一笑道:“就沿着河修林道的主道比试吧,道路尽头有一株藤萝,取上一截枝条即可返回,先回来者为胜,如何?” “嘶......”人群里突然传出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紧接着便看到一具壮硕身形朝前一躬身,正是伊泽。 “主子......”伊泽看向李尤歌,纠结了一下终于开口道:“这河修林道地形复杂,未先熟悉地形就贸然进入,而且是来回折返,路途艰难,属下觉得不妥啊!” “你们觉得呢?”李尤歌目光扫向莫浮箩和罗媛香。 “我自然是没有问题,就是不知道莫妹妹如何?若是真的害怕了,换个山清水秀地势平坦的地方倒也不是不可以。” 莫浮箩心里一阵冷笑闪过,眼睛里也瞬间迸发出两道冷芒,直瞧地罗媛香背脊都有些发凉。 方才蠕动唇角,细细吐出几个字:“废话真多,开始吧。” 罗媛香眼中杀意一闪而过,很快转成两道阴冷的目光,嘴角一扬,细声回道:“那就开始吧。” 莫浮箩,是你自己非要往死路上跑的,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一定,会让你死的痛快些。 第一零二章 死局 随着一声令下,两匹马瞬间扬尘而去。 “主子......”伊泽已经站到了李尤歌身旁, “你何时被莫浮箩给收买了?”李尤歌冷冷幽幽的声音一发出,伊泽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主子说什么呢,我哪会被收买?” “三次。”李尤歌灿如星的眸子斜睨了过来,伊泽心里瞬间就咯噔了一下。 “呵呵,呵呵......”硬着头皮讪笑了两声:“什么,什么三次啊?” “嗯?你想听听哪三次?”李尤歌的声音不由提高了几分。 伊泽很实在地猛点了点头,才发现李尤歌的表情似笑非笑起来,眼睛微微眯起一道缝,给他的感觉很危险。 “第一次在崇山园里,你示意莫浮箩不要应下比试之约。”李尤歌却对着伊泽解释起来。 “第二次是在刚才,你想阻拦比试。” “第三次,就是现在了。”说完,李尤歌睁大了眼睛看向伊泽,等待对方回应。 伊泽嘿嘿笑了几声,抬手挠了挠头,粗声道:“既然比试都开始了,多说无益,属下就陪主子安心等待结果吧。” “很好。”李尤歌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坐到了摆放在身旁的椅子上。 月白色的衣角上秀了几片细碎竹叶随着坐地的姿势垂到地上,轻轻扫起一片埃尘。 李尤歌斜靠在椅子上闭眼假寐,周围站着的伊泽、虞晓莲等一众人都不敢出声,只是一个个都望着河修林道上,等待着最终策马奔来的人。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后,伊泽首先按捺不住了。 “主子,都过去这么久了,会不会出什么事?” 就在伊泽说完话后,远处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 白色骏马由远及近,很快,罗媛香御马而来的画面就进入了所有人的视线。 楚倾嫣当下就忍不住想冲上前去,红色衣袖却被虞晓莲扯住,歪头看过去,虞晓莲对着她摇了摇头,脸上的却不可抑制地扯出笑容带着浓浓的妖媚之色。 终于把那女人除掉了! “看来,是罗姐姐赢了呢。”幻素的话一出,就感觉到一道冷幽幽的视线朝自己射过来,小心翼翼地看过去,竟然发现李尤歌的一双冷眸正睨着她,不由心上一拧,身子莫名地冷颤起来。 罗媛香骑着雪风越来越近,终于在离众人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整个身子僵直在马上,脸色也变地极为苍白。 而她的身后有一角素色衣衫若隐若现,随着一阵窸窣声,从罗媛香身后跃下了马。 莫浮箩站定后望向李尤歌,脸上未露任何表情,发丝未见丝毫凌乱,衣服却有一半被染红了,散出阵阵血腥味。 “啊,血,好多血!” 楚倾嫣尖叫一声,瑟瑟发抖地向后缩去,却被虞晓莲死死抓住了胳膊。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怎能自乱阵脚!”趴在楚倾嫣耳边咬着牙轻声道。 楚倾嫣这才稍稍平定了下心神,可一看到莫浮箩浑身是血却表情淡漠的样子,内心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惧意。 “我们,我们不如……”收手吧……话还未说完,就被罗媛香的声音打断了。 “王爷!”清醒过来的罗媛香颤巍巍从马上跳下来,踉跄几步险些摔倒在地上。 “莫,莫浮,浮箩把黑狮给,给杀了!” 她亲眼看到,一刀插入胸口,刀锋一直向下,将黑狮的肚子一下子给豁开,血喷涌而出撒了一地,耳边全是黑狮凄厉的惨叫声,简直太可怕了! 这女人太残忍了! 李尤歌眉头一皱,周身冷气四溢。回望莫浮箩的眼神冷凝似尖刀,似要把莫浮箩也豁开一样。 虞晓莲也跟着变了脸色。 没想到莫浮箩这么厉害,竟然躲过了她们事先设下的陷阱。不过没关系,就算她没葬身陷阱,光凭杀死了黑狮这一条,那也是死罪!横竖都活不了了! 她早就把每一步都计算清楚,就算莫浮箩无法陷入陷阱死于非命,可黑狮却是必定会死的,那就用黑狮丧命来治她的罪,总之莫浮箩肯定不会再有命在了! 这就是一个死局! 想着想着,不由将视线看向李尤歌。她们在赌,在赌李尤歌因为黑狮旳死会治莫浮箩死罪。 半年前,她们中的一位美人为了讨李尤歌欢心,半夜里偷偷溜进马厩给黑狮刷毛,结果惹怒了黑狮。惊慌逃窜时擦伤了黑狮的一块皮,结果被李尤歌知道后,乱棍打死丢出了王府。 李尤歌的阴狠,在平日里看不出来,可一旦触碰了他的底线,绝对不念丝毫情意。 “什么?黑狮竟然被,竟然被她给杀了?那可是王爷最心爱的黑狮啊!”楚倾嫣虽吓得花容失色,可被虞晓莲警告后就恢复了理智,开始按照视线商榷好的话挑唆起来。 幻素心思剔透,瞬间就听出了这件事处处针对的人是莫浮箩,无论谁败下阵来对她都有好处,于是樱唇一张,推波助澜地娇怯道:“好可怕呀,莫姐姐你怎么对黑狮下的出去手?” “黑狮,怎么会……跟了王爷那么多年,怎么说没就没了……”虞晓莲一边抽泣,一边泪眼婆娑地看向李尤歌。 “够了!都闭嘴!”李尤歌怒吼了一声,惊地虞晓莲忙捂住嘴巴,大气也不敢喘。只是原本就泫然若泣的眸子里,泪花打起了转儿,别提多怜人了。 李尤歌只觉得心里一阵厌烦。 将目光投降一直都未出声的莫浮箩身上,冷幽幽地抛出一句:“莫浮箩,究竟怎么回事?” “那匹马发疯失了控,它若不死,那么死的就是我了。两者之间如何选择,显而易见。” 莫浮箩开口说话了,声音依旧冷冷凉凉,不见丝毫畏惧,也没有一丝祈求,只静静地将事情说了出来,不光不否认辩解,反而还理所当然。 “你做的真是好啊,莫浮箩!” 李尤歌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着莫浮箩走去。 几乎半瘫在地上的罗媛香缓缓埋下头,嘴角阴冷地上扯了起来。 “我现在并不好,王爷还是别离我太近了,血腥味太重了。” 第一零三章 陷阱 莫浮箩的话犹如一条冰凉的蛇缠住众人的心口,冰冷的蛇信一寸一寸吐在肌肤上,除李尤歌外,人人几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大气都不敢出。 这女人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当真不怕死吗? 此时的李尤歌几乎已经到了愤怒爆发的边缘,他气得不是莫浮箩因为保命把黑狮杀了,而是气她对自己说话时的那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她就不能像个正常女子一样,性子软一些,说点好听的话?她把他最心爱的黑狮给杀了,说着阴阳怪气的话这是在怪他么? 越想越气,李尤歌的双眸简直要喷火了。 这女人,真是欠收拾! “血腥味比脂粉味如何?”李尤歌嘴角扬起似在笑,可声音里却听不出任何笑意,一对眸子里的烈烈怒火围着莫浮箩,就好像她再敢说错一个字,就把她给用火烤了! “都不喜欢。” 莫浮箩这可是大实话,一边说着一边走近李尤歌,细细将其怒火收入眼里,却一点也不怕被他的火气给灼伤,稳了稳心神,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又沉声道:“你们只知我把怀樱王的黑狮给杀了,又可知我为何会杀死一匹马?河修林道被歹人设了陷阱,当时情况攸关性命,我只能那么做。” 罗媛香身子猛地一颤,几乎是顷刻间就扑倒在了李尤歌脚下,一抬头两只眼睛里全是泪花,瞬间声泪俱下:“王爷,莫浮箩非但不知悔改,反而还狡辩,此等心思歹毒的女子王爷万万留不得啊!” “罗姑娘,我莫浮箩自认没有对你做出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你我之间不知有何种深仇大恨,你一步一步欲致我于死地?” 罗媛香伏在地上颤身轻笑起来。 为何一定要莫浮箩死?她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就凭怀樱王对莫浮箩态度异于别人,无论莫浮箩做什么都是十恶不赦!就凭莫浮箩害的关紫疯疯癫癫,她与莫浮箩之间就已结下深仇大恨! 罗媛香心里是恨极了莫浮箩,只恨为何明明操纵了马、埋下了陷阱,却还是没能置她于死地?竟然让她给躲过去了! 一想到当时莫浮箩拿着匕首在生死攸关时狠狠刺入黑狮胸膛的场景,罗媛香突然害怕起来。那瞬间喷洒而出的血、那马儿凄厉的哀嚎,最令她记忆深刻的是莫浮箩那张从始至终都处变不惊的脸,眼中没有丝毫恐惧却冷地深入骨髓。 “我,我......”感受着莫浮箩步步紧逼的强势,罗媛香怕极地发出几声抽噎,战战兢兢地哆嗦道:“我,我自是跟你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又何来,何来置你于死地?” 虞晓莲看着罗媛香越来越害怕的样子,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心里暗骂了一声没出息,当即脸色一变,瞬间换上一脸疼惜,几步就奔到了罗媛香身旁。 “姐姐,姐姐别怕!”说话间已将罗媛香的头揽紧怀里,抬起手轻轻拍着,转而一脸泫然若泣地看向莫浮箩,声音细弱却字字诛心:“莫浮箩,我且问你,黑狮是不是你杀的?你口口声声说媛香姐姐想害你,你有证据吗?我媛香姐姐与你并无仇无怨怎么会害你?只凭你空口白话就往姐姐身上安插罪责,当真是太欺负人了!这崇山园谁不知道,媛香姐姐心肠最是慈善,平日里哪怕对待犯了错的下人都是舍不得罚重了的,对于一个与自己相识不过几日的还是侍卫的女子,又有何缘由陷害?” “王爷,你要替姐姐做主啊!”虞晓莲哭的越发厉害,罗媛香也跟着哭出了声,两个娇滴滴的美人抱在一起哭的场景着实惹人怜惜。 “闭嘴!” “闭嘴!” 几乎是同一刻,莫浮箩与李尤歌一起呵斥出声,莫浮箩有些诧异地看向李尤歌。而他也恰好向自己望过来,四目相对间激起一阵风浪。 “你们吵得真让本王心烦。”李尤歌看着的是莫浮箩,说出来的话却是直指虞晓莲和罗媛香。声音依旧清魅蛊惑,从朱唇张合间流出,却似一把毒药。 罗媛香吓得忙收了声,只轻轻颤着身子还无法平静下来。虞晓莲猛地抽了下鼻子,桃花似的眸子里挂着泪花不敢掉下来,眼睛都红了。 孰不知,虞晓莲的红眼其实是出于怨恨和不甘。 从李尤歌发声呵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表示他站在了莫浮箩那一边。之前没能在河修林道里弄死莫浮箩那贱人,想事后借着杀死黑狮的罪名让李尤歌处死她是不可能了......是她们高估了黑狮在李尤歌心里的份量,还是低估了莫浮箩在李尤歌那里的价值? 她自以为可以置莫浮箩于死地的计划,竟然断在了最关键的一环上。 当真是,可恨可气! 虞晓莲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她一贯喜怒不形于色,心里哪怕有千般想杀人的怨毒,脸上也依旧能对着自己要杀的人露出嫣然浅笑。 几乎是顷刻间,她便收了所有情绪,只娇柔地出了声:“王爷,我们知错了。莲儿跟姐姐一时情急竟忘了王爷最讨厌女人哭哭啼啼的,请王爷不要责罚姐姐,要罚就罚莲儿吧!” 莫浮箩冷冷看着虞晓莲唱作俱佳地在那边演戏,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果不其然,她在李尤歌的神色里也发现了不耐和厌烦,只是他掩饰地很深,在听完虞晓莲这一段惹人心怜的话后,竟轻轻出声似是宽慰:“莲儿总是这般叫人疼惜。” 莫浮箩又看不懂李尤歌了。他明明对眼前几个女人之间的戏码看得已生厌,却还是能昧着心思对她们施以柔情。 难道就因为那几位都是美人,而李尤歌骨子里就是喜欢怜香惜玉? 可是,她莫浮箩可不懂什么怜香惜玉。 今天,虽是早预料这几个女人会耍花样,她还是顺着她们挖的陷阱跳了进去,但是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心心念念要的是自己的一条命。对于欺她命者,她自是不会有丝毫怜惜和手软。 “王爷,那黑狮就白白死了吗?”楚倾嫣却突然大吼了一声。 虞晓莲眼中闪过一道阴冷,在心里已经因为这句话把楚倾嫣看作了一个死人。 楚倾嫣果然是个没脑子的,此时此刻还扯黑狮出来,这个女人真真是蠢笨到家了!若因此惹祸上身,依照李尤歌的性子,不杀了她算是轻的了! “嗯?”李尤歌提声一凝,转头冷冷看了过去,声音都有些阴森可怖:“那你教教本王要如何处理?” 第一百零四章 真傻 楚倾嫣一看李尤歌的表情,就知道他是生气了。可这一刻她哪会想李尤歌是因为自己的话生的气,而是一门心思认为是黑狮的死惹怒了李尤歌,而莫浮箩杀了黑狮就要遭殃了。 既然怀樱王都问了,她何不借这个机会再在这堆火上添一把柴,做那个将莫浮箩推进火坑里的最后的助力? 想到这,楚倾嫣脸上竟无法控制地显出几丝兴奋! “王爷!”娇滴滴地喊了李尤歌一声,理了理垂在胸前的一缕秀发,楚倾嫣才在李尤歌那忽明忽暗的视线里不自知地开了口:“黑狮深受王爷的喜爱,别说平日里磕着碰着你要心疼,如今死了,想想都替王爷心疼!又怎么能放过那歹毒凶手?不管莫浮箩是出于什么原因杀了黑狮,可终究是搭上了黑狮的命!嫣儿一想到黑狮就这么没了,这心口就如滴血一样!”说着,楚倾嫣将手移到胸口上作势按了按,脸上尽是痛色。 虞晓莲不住地朝着楚倾嫣使眼色,让她闭嘴,可眼睁睁又见楚倾嫣满脸的痛色转瞬间化作凶狠,大声道:“王爷,嫣儿恳请王爷让莫浮箩以死来祭奠黑狮!否则,黑狮死不瞑目啊!” 楚倾嫣慷慨悲愤地一番话说完,众人各怀心思地齐齐看向了她,却谁也没开口接话。一时间,气氛陷入沉默。 莫浮箩不由一阵暗叹,楚倾嫣与另外几位惹人厌的女人相比,看来是真傻...... 或许,她一门心思想借此机会弄死自己,所以才演技拙劣地朝她步步紧逼。 可楚倾嫣是否会想明白,她这样要自己以命抵命的说法表露出的痕迹太过于明显了?反而会弄巧成拙。尤其是,她们面对的还是心思极其深的李尤歌。 李尤歌刚才的阴森恐怖已经消失地干干净净,此刻他看着楚倾嫣的眼神里竟是充满宠溺。 “原来,本王的嫣儿这么为本王着想。”笑着看着楚倾嫣,将对方渐渐露出红晕的脸收入眸子,笑容不由扯地更大。 “那王爷,打算何时处置掉莫浮箩?”楚倾嫣红着脸朝李尤歌看了一眼。 “处置浮箩这件事,怕是不行呢。”李尤歌轻轻回着楚倾嫣,竟像是耐心解释一样。 虞晓莲却听地心惊肉跳,深深看了一眼依旧在颤着身子没有平静下来的罗媛香,缓缓站起身向旁边走出两步站定,将情绪完全隐藏了下去。 “为什么?!”楚倾嫣几乎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异常尖利,话一出才惊觉犯了忌讳。 “大胆,竟然敢质问王爷!”伊泽瞬间挡在了楚倾嫣身前,双目凶厉地射了过去。 “来人,拖下去。”李尤歌的脸色也是瞬息变冷,斥道:“打二十大板吧。” 楚倾嫣当即便愣住了,直到被两名小厮拖着走了好远才反应过来。 “王爷饶命啊,王爷饶命啊!嫣儿知错了,嫣儿知错了!”哭喊声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可她,究竟错在哪里?冰凉厚重的板子打在身上的时候,楚倾嫣也仍旧没有想明白,她哪错了?弄死莫浮箩这件事哪里错了?越想越是恨透了莫浮箩,打在身上的每一下撕心裂肺的疼,都让她恨莫浮箩更深一分! 楚倾嫣完全不明白,不知不觉间,从起初对莫浮箩的出于女人之间的嫉妒,何时成了如今的恨之入骨? 被拖走后没多久,嚎啕的哭喊声终于听不见,而罗媛香的哭声却是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 “呜呜.....”从一开始的低声啜泣,哭声越来越大,最后只听罗媛香发疯一样地哭喊了两声,瞬间起身就朝着莫浮箩扑去! “莫浮箩,都是你这个贱女人害的!” 此刻的罗媛香像极了发疯的关紫,她已将满腔的怒火都射向了莫浮箩的方向,从怀里掏出马鞭朝着莫浮箩挥去! 莫浮箩冷冷地看着瞬间朝自己扑过来的罗媛香,轻轻一侧身便躲了过去。 罗媛香整个人扑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她冲过来用尽了所有力气,倒下去的时候握着马鞭的手先着了地被生生折断了。 瞬间,一声尖叫声传出。 疼地整个人蜷缩在了地上,脸色变得煞白,冷汗直冒。 莫浮箩隐隐一蹙眉,循声看了过去。 这一刻,她竟然没有丝毫的兴奋。甚至还有些心寒。弄成这样,何必呢?她们就这么想让她莫浮箩死么? 女人的妒心远远比想象中可怕。 而招惹这些个女人争相斗狠的罪魁祸首李尤歌,早已经坐回了椅子上,月白长袍微微曳地,光晕打在身上,可怎么看都再找不到灼灼光华,只剩下让人胆寒的阴冷之气。 罗媛香被两名小厮压着跪倒在地上,折断的手还在疼,可却比不上她的心如死灰。 “说吧,究竟怎么回事。”李尤歌靠在椅子上,气势烈烈。 罗媛香惨白的脸色如死灰一样,牙齿狠狠咬在嘴唇上,直到变得红紫渗出了血,才发出几声冷笑。 “呵呵呵,王爷,莫浮箩说的没错,我就是想让她死!”两眼狠狠地瞪着站在李尤歌旁边的莫浮箩,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上阴出的血,恨声道:“本来我们都好好的,莫浮箩一来,紫儿妹妹就疯了!所以我恨莫浮箩,恨不得杀了她!” 罗媛香双目通红,迸出浓浓恨意,若不是被两名小厮押着,她早就又扑向莫浮箩拼命了。 莫浮箩看着罗媛香恨极了自己的样子,突然觉得心里很冷。 这种冷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这骤冷的温度从心口一直蔓延全身,让她莫名地觉得有些凉的难受。 对于罗媛香,她竟然有些心痛难忍。 莫浮箩并非全然无情之人,口口声声说着欺她命者她必以命讨之,可真的看着罗媛香此时此刻的落魄模样,却觉得异常心凉。 到这一刻莫浮箩似乎才看出来,这件事,无论对错在谁,李尤歌从一开始就已经想好了要对谁下手。 那个遭殃的人,从一开始就已经定好了,是罗媛香。而楚倾嫣也跟着遭殃,那纯粹是她自找的。 莫浮箩浑身又禁不住寒起来。 原来,她又被当棋子用了。 不光她,罗媛香、楚倾嫣、虞晓莲,甚至今天所有在场的人,都被李尤歌当作棋子摆在了棋盘上。 楚倾嫣和罗媛香原本都只是执着于她们想要弄死自己的执念,真正替李尤歌解决废棋的她,才是真真正正的傻子吧? 呵...... 莫浮箩想着想着笑了。 第一百零五章 交代 莫浮箩嘴角扬起一道牵强笑容,看着罗媛香的目光闪了闪。 “你我之间,何至于此?” 莫浮箩的心思并不想放在这些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上,奈何即便是她什么都没做,还是被算计,一次次被推向风口浪尖。 “哈哈……”罗媛香又笑了起来,脸上的妆容已经花了,怎么看怎么恐怖。 恶狠狠地瞪着莫浮箩,哑声道:“做都做了,只可惜没能杀了你。” 不久前,虞晓莲就为罗媛香提供了一个除掉莫浮箩的计划。 既然莫浮箩能骑上怀樱王的宝贝黑狮,那么,她就从黑狮下手。 原本想着对黑狮下毒,然后找机会同莫浮箩比试骑马,诱发黑狮毒性导致其发狂,再加上陷阱,一旦坠马,莫浮箩必死无疑。 可计划实施第一步的时候,罗媛香就遇到了障碍。王府马场看守过严,尤其是李尤歌极其宠爱的黑狮,日夜都有专人照顾,罗媛香盯了好几天始终无从下手。 正当愁思郁结的时候,虞晓莲又送来了主意。原来是把算盘打到了罗媛香家里。她家世代养马,经营马场,难道还弄不到一匹跟黑狮同品种的马? 别说种类相同,就算是弄一匹长相一模一样的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在看到家人弄来的那匹马的时候,罗媛香一下就笑了。 竟然真的让她找到了跟黑狮长得一样的马,莫浮箩这下可死定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罗媛香命人天天给马儿喂毒。喂的是一种慢性毒药,平日里不会发作,但毒性一旦累积到一定分量,再加上一种特殊气味儿的催化,中毒的马儿必定发狂! 经过与马儿一段时间的相处,再加上她时不时地去看两眼黑狮,发现这两匹马其实长得并不完全一样。 这马儿的额头上有几根白色的毛,仔细一看便能发现。于是罗媛香又在虞晓莲的帮助下,用了特殊的染料给马儿上了点色。之所以说染料“特殊”,是因为她们在里面同样掺了毒药。 里外都是毒,莫浮箩如何能逃得过? 就在罗媛香给马儿喂毒的这段时间里,派去前往河修林道布置陷阱的下人也已返回复命。 万事俱备,只欠将莫浮箩拉入陷阱的引子了。 很快,这一天便来了。 莫浮箩升职为怀樱王的侍卫,不送她一份大礼怎么行呢? 今日一大早,罗媛香就命人将准备好的“黑狮”悄悄带来了王府,一起带过来的还有雪风。 事情进行地异常顺利,按照计划,会有人在马场下人牵黑狮的时候将其换下来。 直到在河修林道前看到被下人牵过来的黑狮的时候,别人看不出,可罗媛香一眼就发现,马儿换成了!紧张的心终于落了地。 计划进行地异常顺利,顺利地让她难掩兴奋,仿佛已经看到莫浮箩马上就要面临的凄惨下场。 莫浮箩的下场只有一个字——死。 “黑狮”一旦发狂就很难控制,莫浮箩若控制不住,要么被黑狮带着冲进陷阱同它一起死,要么被黑狮摔入陷阱,下场也是会丢命。总之,莫浮箩是必死无疑! 若是那女人想活下来,一定会把发狂的“黑狮”杀了,李尤歌照样不会放过她! 这计划怎么想都能置莫浮箩于死地! 这就是一个死局! 可是…… 接下来发生的场景对于罗媛香来说,简直可以说是一场噩梦。 莫浮箩身手高强,生死攸关的时刻毫不迟疑地将匕首狠狠刺入“黑狮”胸口,随着一声惨叫,匕首直直拉下,血液随着横冲乱撞不断喷洒而出,原本黄土飞扬的小路上到处血红一片。更可怖的是,马儿内脏撒了一地。 这些都发生在顷刻之间,随着一声巨响,“黑狮”倒地,莫浮箩却是凌空跃起,满头青丝随着动作在半空中散开,素色裙摆也跟着扬起,一片鲜艳的血红在裙上泼开,像极了白日里起舞的鬼魅。 罗媛香当时几乎惊地忘了呼吸,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能本能地勒紧雪风的缰绳,仓皇逃离。只是还没跑出去多远,就感觉身后一阵声响,莫浮箩下一刻已经跃上了雪风的背,贴在了她的身后。 “手别抖,误闯陷阱可是要没命的。” 罗媛香从未听过如此阴冷可怕的声音,扯住缰绳的指骨已经泛白,只能下意识地驱使雪风往回走。 回来的一路如坐针毡,罗媛香越是惧怕莫浮箩,就越坚定要她死的决心。 然而,她们算好了所有东西,唯独没有算准李尤歌。 罗媛香只对李尤歌交代了设陷阱欲害死莫浮箩,对于其它事情只字未提。 莫浮箩在心里冷冷笑了一声。 “浮箩受了惊吓,本王应该奖励一下。” 李尤歌偏头睨了眼莫浮箩,幽声道。 “本王就把罗媛香奖励给你处置吧。” 莫浮箩目色一沉,陷入沉思。 “莫浮箩你这个贱人,你巴不得我死吧?” 罗媛香再一次失控地朝着莫浮箩奋力嘶吼,只是这一次她显然已经没了力气挣脱钳制,只用了最后一股子劲撕心裂肺地咒骂着、嘶吼着。 莫浮箩重重叹了口气,朝着罗媛香慢慢走近,在她面前缓缓蹲下身,四目相对间,罗媛香最后一丝力气被吓得瞬间就散了。“我只想要你的一件东西。” “什,什么?” “罗宅。” “你,你不要我死?” 莫浮箩却没有回罗媛香的话,迅速站起来转身向后退去。李尤歌的眼里却闪过一丝失望,刚好被莫浮箩捕了个正着。于是,慢慢走到李尤歌身前站定,轻声问了出来:“怎么,后悔让我处置了?” 李尤歌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本王还以为你会要了她的命呢,最起码也会把她人废了吧?” 闻言,莫浮箩的嘴角却忍不住抽了两下,闷声道:“在王爷眼里,我就这么狠绝残忍?” 李尤歌又不住地摇起头,发出一串似是奚落的声音:“毒女竟然动了恻隐之心,本王是否该好好向你学学?”言后,又慢慢将头靠了过去,嘴唇几乎贴到她的耳廓。 片刻间,只觉出一阵轻震,细细魅惑的声音便飘进了莫浮箩的耳朵里,像是蛊惑一般。 “浮箩,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忘记向本王交代了?” 莫浮箩侧头避开李尤歌的贴近,面色丝毫未变,只冷冷地回了两个字:“没有。” 第一百零六章 谁心 看着李尤歌和莫浮箩两人的“亲密动作”,此刻在场的虞晓莲等人却没有一个人敢再出声。 只是苦了楚倾嫣,一张脸已经被妒火烧的通红,奈何却无法爆发,只能在心里狠狠地多砍莫浮箩两刀解恨。 莫浮箩躲开了李尤歌的靠近,只淡淡地看了他两眼便后退两步拉开了距离。这个动作显然惹怒了李尤歌,微微颔首,露出很危险的气息。 此时,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一名小厮快速跑来,停在李尤歌身前跪了下去。 “王爷,奴才们找到黑狮了,但是去晚了一步,黑狮已被歹人所害!奴才们该死,请王爷责罚!” 罗媛香一听,瞬间打了个激灵,若不是被左右押着早就瘫在地上了。 而小厮的汇报还在继续:“奴才们是在罗宅找到黑狮的尸体的。” 完了,全完了! 罗媛香两眼渐渐失去了焦距,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空了。 “罗媛香!你好大的胆子!” 押着罗媛香的小厮用力地将人按在地上,盘着发髻的簪子掉落在地,黑发瞬间散开遮住了整张脸,犹如疯子。 她若是真疯了,像关紫那般倒也比现在好。至少不会记下李尤歌如此无情的注视。 李尤歌眉心渐渐拧起,细指抚向腰间悬着的羊脂玉,只静默稍许就毫不犹豫地下了命令:“罗媛香将本王的黑狮调换欲陷害莫浮箩,后又歹毒地将黑狮杀害,心思歹毒,罪无可恕,本王就赐你三尺白绫吧。” 果然,这就是李尤歌,能轻易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凉薄如斯。 罗媛香很快被拖了下去,没有一人敢为之求情。亦或是,她们本就无情。 莫浮箩只是淡淡地望了眼罗媛香的背影,便收回了视线。 她本就薄情,对于罗媛香的生死并没有放太多心思,只是——有人还是想要罗媛香的命,那就没有理由阻止了。 她身旁的温度渐渐回暖,斜眼看去,李尤歌竟已眉头舒展,满脸柔情含笑,可这笑容莫浮箩却越看越心寒。 究竟是谁策划了这一出戏,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还有谁的心,能如此步步为营,又能杀伐果决毫不犹豫? 莫浮箩似乎又重新认识了一番李尤歌,可他的心思,却还是摸不透。 回王府的路上,莫浮箩同李尤歌坐在一顶轿子里,李尤歌依旧若无其事地闭眼假寐,只是这一次莫浮箩却出声打破了这有些局促的安静。 “你早就看出来那不是黑狮了,是么?” 问话出口,李尤歌却是依旧闭着眼纹丝未动。马车里甫一静下来,周围凌乱的马蹄声就听的格外清楚,莫浮箩的眉头不由紧紧皱起,双目更是凌厉地射向对面一动未动的人,看了好一会,人终于动了。 “被你这么看着还怎么睡?”李尤歌轻轻地抬起眼皮,满目慵懒。 “你早就发现我骑的那匹马不是黑狮,所以派人去找黑狮了,是么?”莫浮箩盯着李尤歌继续说着,可李尤歌依旧一副懒得回应的模样。 “可惜到最后,本王的黑狮还是死了。”李尤歌眼中的慵懒已不见,望着莫浮箩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无法言明的伤感。 莫浮箩望着那一对漆黑如墨、深色如漩的眸子,看久了就觉得会被扯进去一样,忙错开视线,清冷地哼了一声。 “可是,黑狮也许是不用死的,对么?” 这一刻,莫浮箩突然想起李尤歌让她处置罗媛香,而她只要了罗宅,没有要命,那时的李尤歌很失望。就像,他原本想要让一个人为他做事,那人没有按照他的想法做到一样,那种失望。 所以,才会有了后面发现黑狮被掉包,然后发现黑狮死了。黑狮之死直接成了一根导火线,迅速烧到罗媛香身上,足以致命。 莫浮箩越想越心惊,区区罗媛香竟要这般被算计? “浮箩想到了什么?”李尤歌像是突然有了好奇心的孩子,急于要听接下来的故事一样。 “黑狮不是罗媛香的人弄死的吧?” “你就想到这个?呵呵......”李尤歌笑着低下头看向腰上挂着的羊脂玉,手指附在一处纹络上,细细看了两眼,才又缓缓抬起了头。笑容却是已经收的干干净净,幽声继续说:“黑狮怎么死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要自作聪明。” 莫浮箩深深吸了口气,才看了李尤歌一眼便败下阵来,此时他的气势太过摄人。 “为何罗媛香一定要死?” “因为她陷害你差点送命,然后还杀了本王心爱的黑狮。” 莫浮箩顿时无语,竟是如此狡猾!无奈只好接着李尤歌的话继续问:“她难道不是你看上的美人吗?” “那些所谓美人,看得多了,也会心烦的。”竟是这般无情言论。 自古帝王多薄情,王爷也如是,莫浮箩总算是深有体会了。 李尤歌却是看着看着莫浮箩突然静了下来,眼睫轻颤着似沾上一层水汽,心上某处也跟着变得柔软,声音也变得温柔许多:“浮箩今日受惊了,本王奖励你一样东西怎么样?” 李尤歌奖励的东西,她敢要?虽是这么想,可嘴上却还是问出来:“什么?” “楚倾嫣。” 什么鬼!? 莫浮箩瞬间就怒了,羞恼的模样就像一头发狂的狮子,利用她处置完了罗媛香,还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又要处置楚倾嫣? “呵……浮箩生气了?”李尤歌托着下巴,微微翘起一小段弧度,笑容很是欠抽。 “这鬼奖励王爷自己留着吧!”说话的时候,莫浮箩已将手摸向随身藏着的匕首,保不准对面那人再说点什么一匕首就飞过去了! “本王是在告诉你关于毒药青炀散和刺客刺杀你的那件事呢。” 李尤歌的话刚从唇下发出,耳边就传来一阵急劲的破风声,贴着鬓角飞过一道锋利,“咚”的一声,一把匕首就刺入了身后轿壁上。 鬓角一缕黑丝被割断,缓缓落到月白衣袍上。 “匕首不错,你雕的?” 李尤歌抬起手像是摘落叶一样将匕首拔下,拿在手里把玩起来。 第一百零七章 花楼 “既然游戏已开始,接下来浮箩就跟我一起吧。” 李尤歌手指停在匕首刻着的“箩”字上,朝莫浮箩扬了扬唇。 莫浮箩只觉一股寒气从李尤歌那边射过来,直接正冲她袭来,顿觉十分阴冷。 “李尤歌,她们真是你看上的美人?” 李尤歌没有出声,只轻点了点头。 “被你看上,都会不得善终吧?” “本王其实并不忍心出手,所以以后全靠你了,箩箩。” “停车!” 娇喝声一起,驾车的伊泽忙勒紧了缰绳。 “主子,有什么事吗?还没到王府呢!”伊泽停下马车问道。 “还我。”莫浮箩朝李尤歌伸出手。 “回头给本王也做一把,本王要同你这把一样的。”说完,才慢吞吞地将匕首放到了莫浮箩手上。 莫浮箩二话不说,拿着匕首就跳下了马车。 “这……莫姑娘你去哪啊?离崇山园还有段路呢。” “我自己走回去。” 抬手朝伊泽挥了挥,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伊泽,走吧。” 马车里,李尤歌看着对面空无一人的位置,等到马蹄声再次传来,才又轻轻闭上了眼。 莫浮箩走在回云秀楼的小路上,不多时身后就跟上了人。 “想说什么就说吧。”停下等了一会,跟着的伊泽才走了过来。 “你如何知道罗宅的?” 如何知道的?难道跟伊泽说是她在某个月黑风高夜里偷偷潜入人家家里发现的? 只是今天才知道那个罗宅是罗媛香的家而已。 “对于已知敌人,当然要知己知彼。”莫浮箩正色应道。 伊泽顿觉满脸黑线,心里突突地吞了口口水,才又小声道:“其实,主子一定要罗媛香的命的原因,我知道。” 莫浮箩不由一惊,又重新审视起伊泽来。 今日的他很反常,不仅几次三番帮自己说话还在这会跑来找她要给她“答疑解惑”,越想越不对劲。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是伊泽么?”凌厉的眼神探过去,不放过任何细节。 伊泽粗眉一横,不悦道:“我好心来跟你说说,你倒好还怀疑起人来了!行,不想听算了,我走了!” 说完就转过了身。 “你这女人,真让我走啊!?”才迈出两步,又退了回来,瞪着眼看向毫无反应的莫浮箩。 “想说就说,想走便走。”莫浮箩淡淡睨了一眼,她可不认为伊泽来找自己“谈心”李尤歌不知道,必定是默许的。 伊泽虽然生气莫浮箩的态度,可一想她平时不也这样吗?便不再生气,只是跺了跺脚,重新回到了莫浮箩身前,声音变得极小。 “罗媛香是沈执凌的人。”看着莫浮箩,轻轻开了口。 沈执凌……不就是沈执羽的皇兄,大济的大皇子么? 莫浮箩脸上的神色瞬间暗淡了不少,心里生出一股十分抑郁的情绪,压制不下,不断腾起。 几乎顷刻之间,便想到了此事的关键点...... 竟然牵扯到皇室之间的争斗了么? “李尤歌与沈执凌不和?” “莫姑娘,这难道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伊泽干笑了两声,拍了拍袖子转身走了。 ........ 莫浮箩回到云秀楼的时候,莫兰正坐在院子里同小竹说着话。 一抬眼就看到莫浮箩身上染着一片血,莫兰惊地忙站起身冲了过去。 “怎么了?受伤了?”满脸都是焦急。 “我无碍,兰姨放心吧。”莫浮箩连忙解释。 莫兰怎么可能放心,说话间已经走到莫浮箩身前,忙查看她有没有受伤。 莫浮箩缓缓转头看向小竹,淡淡扯开嘴角:“小竹,我扶兰姨回房,你去忙吧。” 小竹低头应了一声,便闪到了一旁。 回到屋子里,莫浮箩将染血的衣裳脱下,拿出了之前同胥眉女扮男装穿过的那件蓝色长衫换上,莫兰开始帮她束发。 没一会,一个衣冠清雅的翩翩公子便出现了。 同莫兰对着坐在椅子上,莫浮箩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从头至尾讲述了一遍,莫兰听后不由脸色大变:“竟然牵扯进了皇权之争.......还能脱身么?” 莫浮箩几乎片刻都没有想,便摇了摇头:“怕是难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哎……”莫兰重重一声叹息,陷入了无尽哀思中。 八年前冉家兴旺的时候,曾经几次三番游走在皇权之争的边缘,冉衡自是不愿意搀和其中,结果虽自孑然一身,终究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想着,不由闪着眸看向莫浮箩,男儿装扮的她此刻更添了几分清俊之姿,原本该被人宠着的贵门千金,却只能走上一条不归的复仇路......人啊,真的不知自己接下来会是怎么样的命运,今日名门望族,明朝可能就是落魄阶下囚。 唉,苦矣,痛矣! “一会我便去嫣花楼。”莫浮箩的话打断了莫兰。说话间细眉翘起,露出别样风韵。 “一切小心。”莫兰又再次忍不住嘱咐一番。 “这里有些银子,你拿着。” “还需要银子?”蹙眉不解。 “你难不成想打进去?或者,翻墙进去?”莫兰不由笑了。 随后又拿出了一张纸递给莫浮箩:“这是我按照记忆画的苏佩的画像,你看看。” 嫣花楼跟玉堂楼在大济通阳郡齐名,只是玉堂楼实则是皇家所设之所,多数招待一些皇室之人或者朝内有权的大臣。而嫣花楼则为民间富商所设,来往客人皆为有钱人。 不管怎么说,没钱没权就别想着进去这些地方找乐子。 比如像莫浮箩这样的,刚到了嫣花楼门前便被门童拦住了去路。 “这位爷,请问有帖子吗?”门童穿着一套品质上乘的黑色长衫,眼眉翘起,招牌式的笑容挂在脸上。 莫浮箩微微站定,朝着门童清冷地瞥了一眼,“没有。” 门童的笑容下去了一些,不过还算客气地拱了拱手:“爷,没请帖倒也不要紧,钱有吧?” “多少?” “爷,只需要五百两。” 竟然要五百两!上次玉堂楼小宴,胥眉也只说需要两百两啊!进个嫣花楼需要这么多? 门童一看莫浮箩的表情立刻就猜出她没钱,笑容瞬间就收去了一大半,只剩下一角嘴角微撇着,暗下来的视线将莫浮箩又打量了一番。 但看她气质出众不似普通人,话说得自然也留了几分余地。 “爷,银子不够可以去筹集够了再来,您看后面还有等着进场的,您是不是……” 第一百零八章 买账 门童语气还算客气,只是明显冷了许多。莫浮箩不再与他多做纠缠,转身往大门左侧走了两步。 这时,突然感觉背后一凉,忙回头看过去,才发现她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穿着富贵的年轻男子。 那人皮肤黝黑,粗眉小眼,身材却很是高大,看起来比伊泽还要魁梧,周身透出浓烈的血腥气。目光竟然一直锁定在她身上,眼小聚神,而且聚的还是凌厉的寒芒。 莫浮箩心生警惕,身子却是不惊不慌地全部转了过去,正面与那对小眼对视起来。 “哈哈!”男子突然大笑一声,胸膛也跟着起伏起来,冲着莫浮箩大声道:“哪里来的小子,与我对视竟然都不怕吗?” 莫浮箩面上表情未变,眼神始终定在男子身上未动分毫,回的声音也是波澜不惊:“有何怕?怕何处?” “哦?哈哈哈!”男子又是一阵大笑,竟然朝莫浮箩这边走了过来。 “你想做什么?!”莫浮箩周身瞬间寒气四溢,心念提起,尽数射向来者。 “我还以为你不会变脸色呢?哈哈哈……本将军不做什么,觉得你小子有点意思,想同你小子交个朋友!” 将军? 莫浮箩眉眼一皱,狠狠白了过去,冷声道:“没兴趣。” 说着就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 男子大喊一声,脚下迈出一大步,就几乎移到了莫浮箩身前,下一刻已经伸出手抓了过去! 莫浮箩身体一动躲闪开,站定后双眼射出两道冷绝。 “哟,功夫不错呀!”男子眼前一亮,似乎发现了意外之喜,只愣了片刻就又靠上前去。 “同本将军切磋切磋!” 二话不说竟朝着莫浮箩出招而去! 该死! 莫浮箩心里咒骂了一声,感觉一阵劲风朝面门射来,连连朝后退去。 看那架势真的要跟莫浮箩打上一场。 “柳烈,你这武夫还不快住手!” 一声略带愤怒的女声突然插了进来,男子犹如被下了蛊一样,魁梧的身体瞬间停住,被莫浮箩打过来的一掌便劈在了脖颈处,猝不及防地向后猛退两步险些歪倒。 “眉儿,你果然在这里啊!”男子稳住身子后忙朝发声处看去,声音尽是喜意。 “闭嘴,谁是眉儿?不许这么叫我!” 女子一阵羞恼,原本普通的五官因为娇羞蒙上了一层红晕,气鼓鼓地瞪着那脸皮比城墙还要厚的男人。 “不叫了,不叫了,眉儿你别生气啊!” 被唤柳烈的男子周身的寒气瞬间就化成了绕指似得柔和,朝着心仪的女子露出极其温柔的一笑。 当然,是他自认为的极其温柔…… 莫浮箩却无奈地抿了抿唇,心里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零↑九△小↓說△網】 怎么哪里都有那个叫胥眉的女人? 若不是她是个以挣钱为主的商人,莫浮箩都要怀疑对方是在跟踪自己了…… “站那别动!”胥眉凶巴巴地朝着柳烈大吼了一声,就从他身旁绕过,朝莫浮箩走了过去。 “莫公子,好巧啊。”再次开口,竟然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温雅沉静。 就好像,刚刚冲着柳烈吼得那个人是别人一样。 胥眉平生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妨碍她赚钱的人,还有一种就是叫柳烈的男人。 莫浮箩原本是不想看到胥眉的,可转念一想,胥眉来了就等于“银子”来了,脸上的表情竟然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嗯,很巧。”轻声回了一句。 “巧什么巧?你小子到底从哪冒出来的,怎么认识眉儿的?” 柳烈两只小眼睛瞪地溜圆,同刚才的兴味不同,此刻他看向莫浮箩的眼神充满醋意。 “有你什么事?滚远点!” 胥眉偏头又是一吼,直惊得柳烈收回了目光,朝着她一阵讪笑。 “好好好,我这就滚远!滚远!” 说完,连连朝后退去。 莫浮箩眼角不由一抽,看向柳烈的视线闪了闪,才有些尴尬的收了回来。 再血性方刚的男人,遇到心爱的女子时,也会成为他不可能成为的绕指柔吧…… 可再看胥眉,完全一副嫌弃厌恶对方的样子……不由幽幽叹了一声,被微微激起的心海重新静了下去。 别人的爱恨情仇又与她何干? “胥老板能借我点银子么?”开口问起正事。 “怎么?” 胥眉看了眼莫浮箩的男装打扮,身子往前走了两步停住,朝前凑了凑小声道:“莫姑娘不是去玉堂楼就是来嫣花楼,爱好还真是特别啊。”说完还笑嘻嘻地挤了挤眼,目光变得贼亮贼亮的。 莫浮箩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可瞬间就恢复了清冷,随即正色回道:“对,个人爱好。那你借不借我银子?” 胥眉先是一愣,后反应过来:“切,没劲,你还真是一点也不可爱。”顿觉无趣,收回了调侃的心思,变得严肃起来:“要借多少?何时还,我可是要收利息的。” 莫浮箩想了想,刚才莫兰好像给了她两百四十两,于是开口道:“我要三百两。” “老规矩,找李尤歌买账。”莫浮箩现在说这个名字感觉越来越顺口了。 胥眉也爽快,往怀里掏了掏,拿出了三张一百两银票递了过去。 “多谢。” 莫浮箩接过银票,拿出装银子的钱袋,把多出来的四十两拿出来,转身走回了嫣花楼门口。 “这下可以进去了吧?” 将银票和钱袋一起递给刚才那个门童,可对方却看着她的身后发呆,并没有接过。 “进门收钱,安福你是傻了吗?” “是,老大!” 安福瞬间就回了神,一把将莫浮箩递过来的银票钱袋一起夺过,生怕手上一慢钱就飞了似得。 莫浮箩深深吸了一口凉气,缓缓转过身,朝着胥眉似笑非笑地望了过去。 胥眉优雅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感觉莫浮箩下一秒就要冲过来一样。 “你做什么?” 柳烈魁梧的身体瞬间就挡在了胥眉身前,警觉地看向莫浮箩。 “胥老板的生意做的很大么,嫣花楼也是你的?” “嫣花楼并不是我的,我只是承接下了今日举办的商会而已。”胥眉摊了摊手,她倒是想开个嫣花楼,可没那么多银子啊! “无所谓,记得跟李尤歌要五百两,两百两退给我。” 莫浮箩说完,便转身在安福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施施然走进了嫣花楼的大门。 胥眉顿时失笑。 从何时起,她就成了李尤歌的债主了?想想还真是要感谢莫浮箩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收获 从嫣花楼大门进入,是一条能同时通过两人走过的窄廊,两侧墙壁上画着一幅又一幅美人图,环肥燕瘦各有风姿,一直延伸到窄廊尽头。 一出窄廊,繁华尽显。 “这位爷,里面请!” 一名芬香浓郁的黄裙女人迎面而来,年纪大概三十上下,紧身的裙子包裹住扭摆的腰身,伸出手就欲拉扯莫浮箩。 轻皱眉心,微微侧身便躲了开来,莫浮箩只看了一眼女人的模样就收回了视线:“我自己走。” 然后便不顾对方僵住的表情,走进了前方人影攒动的大厅。 “哼,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女人低低的咒骂声从身后传来,不多时又猛地提高了声音:“哟,这不是柳将军吗?今天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我这不陪我家眉儿来的吗?哈哈哈!”爽朗的笑声里带着些腼腆,聚神的小眼睛却有意追去莫浮箩离开的方向。 莫浮箩没有停下,径直走进了大厅。喧闹声瞬间四起,来来往往的全是人。 视线一一从每个人身上扫过,四下找寻起来。然而将所有人都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长相同莫兰给的画像相似之人。 嫣花楼大厅的布局同玉堂楼十分相似,二楼排着十几个坠着帘子的雅间,将里面的情景同大厅隔了开来。 若是要找的人在雅间里,那还真有点麻烦。 一边继续留意着周围,一边转身走向了二楼。二楼走廊里几乎没有什么人走动,偶尔在某间雅间门口站着个丫环或小厮,莫浮箩一间一间经过,有些显眼。 一时间,针对她的议论声隐约从雅间里飘出。 不行,这样太容易暴露了……想着,脚步不由慢了下来。 “嘿,小子,跟本将军去雅间里聊聊!” 柳烈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莫浮箩身后,出声打断了她的心思。 眼光一动,几乎瞬间就回了一个字:“好。” 有了柳烈的相伴,莫浮箩就不那么引人注意了。柳烈带着她又从几个雅间前走过,莫浮箩则不动声色地继续观察着。 “请两位留步。” 刚路过一间雅间,门口站着的一个小丫环便几步追了过来,走到莫浮箩二人身前福了福,“柳将军,我家主子想跟您叙叙旧,不知您可否移驾?” 小丫环说话文绉绉的,柳烈一介武夫听着皱了皱眉,不耐道:“别净说这些客套话,你家主子谁啊?” 小丫环的头微微低垂,声音里却是添了几分骄傲:“我家主子是冀小将军!” “冀龙?”眉毛一挑,想了一想,小眼看向莫浮箩说道:“莫公子,你先去雅间等我,我去去就回。”说着就指了指前方:“走廊尽头那一间就是了!” 说完,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愣着做什么?还不带路!”朝着小丫环喊了一声。 莫浮箩朝着柳烈轻点了点头,便继续往前走。走到最头上的雅间前,抬手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这时,楼下的喧嚣声渐渐停了,大厅中央的台子走上了一个摇着扇子的女人。 “今天,我们嫣花楼同藏意楼的胥老板一起……” 女人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起话来,莫浮箩站在雅间帘子后面,一瞬不瞬地看了过去。 女人说的什么她并没有细听,只一遍遍地看着她的眉眼、鼻梁、嘴唇……再三确认后,目光不由变得亮起来。 这个人,是苏佩! 又说了一长段话后,苏佩才退了下去,紧接着换胥眉上了台子。 “今日,在嫣花楼,有各大商会的老板前来参加这次商会……”胥眉端得落落大方,气质出众已远远超过平凡样貌。 “好!” 一声喝彩从楼上传出,就看见一间雅间门前,柳烈正兴奋地朝着台子上的胥眉大喊,一对小眼睛亮地出奇。 这番举动引来胥眉一阵怒视,狠狠向着他抛出几个眼刀,才忙讪讪地收了声。 胥眉这才收回怒目,又说了一番话,柳烈只静静地听着,没有再出声。 原来,嫣花楼今日举办的是一场商会,通阳郡里甚至大济其他地方的稍有名气的商人基本都来了,胥眉借此机会开设了拍卖,而此次拍卖的东西主要以药品为主。 然而,场上发生的任何事都已与莫浮箩无关,她一心只盯着苏佩,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又过了一会儿,站在台下的苏佩突然转了身,很快就闪进了身后的角落里。 莫浮箩一惊,撩开帘子走出了雅间。 三三两两的视线投过来,在看到是个年轻公子的时候,都纷觉无趣地撤回了视线。 莫浮箩飞快下了楼,循着苏佩走过的路,推开角落里的小门,飞快穿过一条细长小廊后拐进了后院。 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苏佩,见她边走边扭着腰肢一点也不觉得累,还时不时地停在这盆花前看看,停在那棵树旁瞅瞅,走了好一会终于到了一处小亭子前。 还没走近,就能看到小亭里围着的几个窈窕倩影,伴着女子阵阵笑声传来。 “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笑声停止,一段清脆悦耳的女声跳了出来。 这声音…… 莫浮箩不由一滞,忙又向前走近几步,可视线所及之处刚好被一根柱子挡住了,根本看不到此刻说话人的模样。 可单听声音,明明就是前段时间在藏意楼遇见的那个女子,那位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李尤歌的“心仪之人”。 “已经开始了,这次能有这么多人来参加拍卖,归根结底还是方大小姐提供的稀有药材的功劳。真要好好谢谢大小姐!” “苏老板不必客气。” 方大小姐嘴角含笑,犹如灵鸟似得声音轻轻柔柔地,叫人听了别提多舒服了。 直接正面对着如此风华绝代之姿,耳边听到的声音也像是带着蛊惑般,苏佩作为一个阅人无数的女人,看着听着这眼前的美人,渐渐地有些痴了。 “某些事情我不方面直接出面,还要劳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 回过神来的苏佩忙晃着手摆起来,用力挤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方大小姐就把心搁肚子里吧,您的事就是我苏佩的事,我一定给办的漂漂亮亮的!” “那就太好了——苏老板进来看看这个。” 方大小姐朝着苏佩招了招手,苏佩会意,身子一扭就闪进了亭子。 紧接着,许是说了什么重要的事,两人都刻意压低了声音,莫浮箩怎么都听不清了。 可是,能听清楚四个字就足够了。 方大小姐…… 还是跟药材生意有关的方大小姐…… 几乎一瞬间,就同记忆里的某个人重叠在了一起!(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抄家 莫浮箩记忆里的那个名字叫方黎玥。 她几岁样貌初显的时候就已经在大济很出名了。 原因很简单,就是从小就能看出来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她若是出落起来,不管是李尤歌的那几位美人还是样貌出众的柳珺儿,都是远远比不上的。 莫浮箩之所以一开始并没有想到方黎玥,是因为这位倾国美人身子不好,几乎很少出门。 在方黎玥六岁的时候曾在冉府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天天在莫浮箩后面跟着,可奈何身子弱,没走几步就累得喘个不停,莫浮箩比她大一岁,可却整整高了她一个头。 莫浮箩正是贪玩的年纪,自然就不喜欢走几步路都气喘的方黎玥,可一起玩的沈执羽却是对方黎玥出奇地有耐心,脾气还好,每次都对着她笑嘻嘻的。 这就是莫浮箩讨厌方黎玥的另一个原因。 方黎玥只在冉府住了一个多月就被接回了方家养病,从此就很少见这位大小姐出门了。 往日里的记忆一幕幕涌出来,一个想法不由窜入心里。 方家世代经商,做的是药材生意,同冉家算得上有几分交情。那么,八年前的事情,他们是否也知道些什么? 或者,他们在当时冉家被灭族的事件里,担了个什么角色?莫浮箩决定,回云秀楼后要跟莫兰好好计划一下,是不是也从方家那边入手查一番。【零↑九△小↓說△網】 虽然方大小姐自始至终都被柱子挡着看不清样貌,可莫浮箩已然确定此刻在亭子里的那个人必然是方黎玥。 没想到,让李尤歌心仪的女子竟然是她!而且,沈莞还亲自上门说与李尤歌结亲的人也是她! 看来,方家如今地位必定不低,都能与皇室结亲了…… 莫浮箩想的虽然很多,可实际上并没有过多长时间。亭子里的人仍然在悄声谈着事,既然已经确定了苏佩确实是在嫣花楼里,莫浮箩就不打算在这里多呆了。 按着原路悄悄返回,出了嫣花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莫公子,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守门的安福笑嘻嘻地看向莫浮箩。 “嗯,帮我跟胥老板说一声,那两百两改天我会去藏意楼找她拿。” “……”安福嘴角抽了抽。 …… 这一夜,莫浮箩睡得极不安稳。闭上眼就是小时候的一幕幕场景,出现最多的是她跟沈执羽还有方黎玥在一起的画面,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一股不安涌上心口,阵阵作痛,强迫自己睁开眼,发现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偏头看向窗外,天色竟然已经开始蒙蒙亮了。 一阵强有力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停在了门口。 “莫姑娘,起了吗?主子叫你一起出门!” 是伊泽在说话。 “现在?”慵懒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的困倦。 “是啊,既然已经醒了,那就快些吧,主子的马车已经等在崇山园门口了。” 李尤歌一大早就来折腾她,一准没好事! 不过,这次莫浮箩却想错了,今天还真是一件好事。 马车里,李尤歌竟然很耐心地向莫浮箩解释:“去罗宅,抄家。” “抄家?” “哼……昨夜你倒睡得安稳,王府进了刺客都不知道么?” “刺客?难道是罗家派来的?” 李尤歌虽然对莫浮箩没有第一时间关心自己是否受伤有些生气,但还是“嗯”了一声,眼中闪过两道阴冷。 “刺杀皇室,按律满门抄斩。” “呵……你们还真是喜欢满门抄斩。”声音比李尤歌的还要阴冷几分。 李尤歌的心募地一跳,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罗家的什么人刺杀你?你没受伤吧?”莫浮箩察觉到气氛不对,忙转了话题。 李尤歌一听这没良心的女人终于想起来关心自己了,眼中哪还有什么探究,全都化作了灿灿的光投射过去,可语气却依旧冷冷的:“安然无恙,你是不是失望了?” “无事就好……王爷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吧。” “罗媛香有个哥哥,得知妹妹被赐死后非但不知悔改,竟然连夜入府刺杀本王!” 莫浮箩却觉得此事疑点重重。 白天罗媛香才被赐死,夜里她哥哥就来报仇了,这动作未免太快了吧?怎么看都像是上赶着往鬼门关里冲。 要不是有心人故意推波助澜,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大概猜出了几分真相,眼中的光晃了晃。果然,一旦牵扯到皇权或党争,原本不会有人命的事就必须要用人命解决,还有可能是全家人的命! 才相隔短短几日,罗宅已不再是几天前看到的那样。 门口的一棵树被砍得只剩下几节树干,掉落的枝叶压在门外左右两侧的石狮身上,显得格外落魄。 宅院里,来来往往数十名小厮正在搜着各处的东西。然后把所有金银财宝等物品都堆在一起清点。 “罗宅我可是已经要了。”莫浮箩出声提醒李尤歌。 听着她的话,李尤歌的目光依旧探向前方,脑子里开始规划罗宅要怎么用,然后才缓缓开口道:“跟谁要的找谁去吧。” “……” 莫浮箩被这一句话堵地哑口无言,目光同样是注视着前面,忙碌的小厮们已经在清点财物了。 “堂堂王爷是想赖账了?”缓缓开口,音色平平的,却像是一根小羽毛一样,瘙着李尤歌的心尖儿。 “堂堂王爷——”重复了一遍莫浮箩的话,朝着她靠近了一步,微微偏头,刚好看见她圆圆的耳垂,跟着轻笑了一声:“堂堂王爷给你留一间最大的院子怎么样?” 莫浮箩眼珠一转,抬起头望过去,目光黑亮亮的:“不如隔出来吧。” “怎么隔?”李尤歌盯着莫浮箩有些微微鼓出的唇瓣,他倒想听听这女人脑子想的什么歪点子。 “中间断开,分我一半。”当然,一定要断地彻底一点,最好大门都反着开,省地见着面心烦。 “得寸进尺?”语气冷幽幽的,可眼里的笑意却更加深了。 “明明是懂得进退。”莫浮箩也跟着笑起来。 两人就这样并肩站在罗宅门前,齐齐望着写着“罗宅”的牌匾被丢到地上摔成了两段。 “楚倾嫣你打算怎么解决?”李尤歌却突然提高了声音,问向莫浮箩。 “王爷竟然询问我这枚棋子的看法?是死是留不都看王爷的心思么?” “是合作。本王以为你已经懂了。”李尤歌丢下这话便朝前走了两步,抬起手比划了一下,“就在这个位置断开吧,先给你一半,若是合作愉快,另一半也给你,如何?” 回过头,朝着莫浮箩灼灼望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赴宴 莫浮箩不由笑了。 她是很想帮雨翠把这宅邸要回去,但她很清楚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现在的她并没有太多跟李尤歌谈判的筹码。 “不知王爷想让我如何跟你合作?” “边家的宴会,浮箩记得好好表现。” 边家......事情还真是一件接着一件啊。 ...... 边家及笄宴当天,衍春阁。 莫浮箩坐在妆台前,任由胥眉为她挽发上妆。 今日,胥眉帮莫浮箩选了一条鹅黄色暗花云锦裙,广袖碎花包边,腰间束着红色细带,包裹的腰肢纤细婀娜。乌发盘起,缀着翠玉簪子,淡施粉黛,俏丽生姿。 一眼看去,好一个俏生生的千金小姐,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清冷凉薄,就好像又重新认识了莫浮箩一样。 未见其人的时候,只觉得万般好奇,从谒门那种阴暗之所出来的女子会是怎样的存在?见到人之后,她醉酒的姿态竟是那般随性甚至有几分可爱。可醒来后处处透出的薄冷和狠绝,又让胥眉相信了莫浮箩的经历,确实看着阴冷古怪像是个从谒门出来的杀手。再次见面,她要教她规矩,虽然早就料到了不会成功,但她那直戳脸面的拒绝可真的是,有些让自己的优雅险些绷不住。 还有,莫浮箩同自己扮成男装一起去玉堂楼小宴,英姿俊俏竟不比男儿逊色。【零↑九△小↓說△網】最近一次是在嫣花楼门前遇见扮男装的她,险些被柳烈当成了“情敌”...... 往事一件一件细数下来,胥眉惊奇地发现,她与莫浮箩之间竟然已有如此多的牵扯。 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可不是她想要发生的事。她一向为了钱,所以才又答应了李尤歌今天来帮莫浮箩打扮,要不然,谁要见这个冷冰冰的女人? 胥眉一来就发现了莫浮箩的变化,她的那对黑亮的眸子里像是多了两个漩涡一样,更加深不见底,一不小心还会陷进去。 莫浮箩似乎有什么心事,往常见到自己还会说上几句话,或者勉勉强强在她主动攀谈时回上几个字,可今儿见了面都两个时辰了,人却像是哑巴了一样。浑身冷冰冰的不说,还隐约散发着杀气,直叫人心里发怵。 不过胥眉不是自找没趣的人,见莫浮箩并不想搭理自己,索性也就闭了嘴。只听了李尤歌的吩咐,来帮她收拾行头赴宴。 莫浮箩周身散发的清冷气息里夹带了几分女子常有的柔媚,气质尤为冷艳刚好与这一身打扮相映,胥眉心里一阵高兴,连连为自己能将莫浮箩打扮地如此耀眼而兴奋。 又能跟李尤歌多要些银子了。 今日是丞相府二小姐的及笄宴,由皇帝亲自下了旨道贺,而这道贺的圣旨将由怀樱王李尤歌亲自带入丞相府。这对于边家来说,可是无上的荣耀。而边雪卿也将会因为这场及笄宴在大济国又风光一回。 大济国近年来越发地重文轻武,历代早有女子在朝为官的先例。这一任丞相是边家的家主边蔺夏,虽为女子却丝毫不输男儿。而边家向来以女为尊,所以对于这个二小姐边雪卿的及笄宴,则是分外重视,几乎邀请了大半个大济朝堂的人物。而那些在朝为官之人,无论受邀还是没有受邀,一个个都是抢着来边府道贺,其中缘由如若深究,自然跟边家正直圣宠脱不开关系。 李尤歌背手立在衍春阁的院子里,今日的他穿着一件红色锦绣盘龙梨花袍,腰系白玉带,缀着那块贴身的羊脂玉,与盘起墨发的羊脂玉发簪交相呼应,好似园中一美景无法叫人移开眼。他的肤色本就胜雪,唇色不点也红,衬着整个人越发贵气与邪气。 望着从屋子里盈盈走出来的黄裙少女,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来者是何人。 好一会,直到捕捉到了那对亮黑眸子里熟悉的凉薄和羞怒,才认出了人。 “没想到打扮一下,倒是有几分女人样子了。”李尤歌开着玩笑。 他今日本就穿的艳丽,说话间这一笑,更使得他光彩万分,如同满园盛开的花儿,琉璃溢彩,炫目醉人。 果真是个祸害! 莫浮箩心下嘀咕一句,不过这种诱惑对她来说,还是太浅。 然而,不受诱惑不代表不会翻帐,莫浮箩秀眉一挑,看起来十分不满:“不是作为随行侍卫跟你赴宴么,这样打扮是否太过隆重了?”这显然,是说的自己这一身着装。 “去丞相府岂能穿的随便?何况是本王带去的女眷呢。”李尤歌信步走到莫浮箩身前,越来越近地看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越发撬动了心上悬着的那根线。幽幽绕绕的,真是磨人。 “女眷?不是侍卫么?”莫浮箩依旧不依不饶。 “是本王弄错了么?浮箩难道想一辈子就当个小侍卫?”换来李尤歌的似笑非笑。 紧接着,李尤歌的一对眸子深深地探了过来,带着三分笑、两分魅、一分朦胧,其余的四分却似幽深的暗潭,看不透。 “王爷如此聪明,怎会弄错?王爷且放心,浮箩一定好好表现。”莫浮箩头一次在李尤歌面前,无比灿烂地笑了。 这一笑,藏住了太多深意不容表露。 两人彼此对视良久,只余下笑声相互纠缠。 伊泽今日的头发梳的整齐利落,一身黑色云团锦衣束得身材更加魁梧挺拔,显然也是特意打扮了一番。 只是此刻,站在不远处不时地偷偷瞄上几眼李尤歌跟莫浮箩,两人对视良久却一直笑声不停,也不说话,是让他过去打断还是站着继续等呢?忍不住挠了挠头,满脸的纠结挥散不去。 主子跟莫姑娘这又是演的哪一出,为何他就是看不明白? “咳咳。”一声咳嗽声打断了伊泽的思绪,隐在暗处的人影声音压得很低却是在刻意提醒:“还愣着做什么,过去提醒一下,时辰要耽搁了。” 对呀,他怎么忘了这事了! 伊泽恍然大悟,忙冲了过去,边跑边喊出声:“主子,时辰都要耽搁了,快出发吧!” 李尤歌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转过头瞪向跑近的伊泽,阴恻恻地怒道:“乱叫什么,本王还需要你来提醒?还不滚去备轿?” 伊泽立马停住了向前跑的动作,转身迅速朝王府大门跑去。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害我被主子骂了!”心里那叫一个委屈。 “被扰了兴致,不骂你骂谁?看来我猜对了。”藏在暗处的人影再次出声,素冷音色里带出几分了然。 “伊漠,你不要命了,主子的心思你也敢揣度?”伊泽虽然愚钝一些,可也不傻,很快就明白了大哥的想法,脸色跟着暗下来。 “我只想试试主子对莫浮箩的心意到哪一层了,我可不想看着他陷进去。” “你可别乱来!”伊泽停下步子转过身,身后却突然变得异常安静,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他知道,伊漠已经离开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热闹 在这个朝代,女子一生中有两件重要大事,一件是嫁人,另一件那就是及笄了。【零↑九△小↓說△網】 大济女子满十五岁及笄,代表着这名女子成年了,实则变相的告诉所有人,这女子可以嫁人了。 边雪卿一直名声在外,像她这样的女子,光是出生在边家这一条,就已经注定会有穿不完的锦衣罗裙、享受一生的名门富贵,再加上她那看起来甜美的样貌,自然成了许多年轻公子的追逐对象。 只是——边雪卿的性子实在太过刁蛮嚣张,完全与那一身的甜美诱人和名门望族的背景不符,除了皇室的那几位皇子公主,她几乎谁的帐都不买,看不惯哪个人直接打之骂之可是家常便饭的事,因此她的及笄宴更确切地说可以算是一场各路官员攀附边家的机会,看的根本不是边雪卿这个人。 甚至私下里,有些看不惯边雪卿的人都说,若她不是姓边,出门怕是早就被人打死了。 哪管是否长的俊俏可人儿,那性子实在可气又可恨。 就是这样一位让多数人看不惯却又不得不上赶着攀附的名门千金,在这个艳阳高照的春末的一天迎来了一生中重要的及笄礼。 这时,香林园的一处院子里,里里外外全是人,有的端着各种吃食,有的捧着各色衣裳,还有抱着盛满珠宝贵器的锦盒的,各个面带喜色,好不热闹。 “小游,怎么样,二小姐还没好吗?”捧着一盘子绿豆苏的圆脸丫环小涟不住地往屋子里张望。 “嘘,你小声点!今儿可是二小姐的大日子,连平日里不喜欢热闹的大小姐都一大早来帮她束发了,这一步一绕都是有规矩的,可慢不得,更马虎不得!” “是!”小涟跟着一笑,眨了眨眼道:“我家小姐最喜欢吃我做的绿豆苏了,等下得让她多吃两块,一会忙起来哪还有时间吃东西呀!” “你呀!”小游嗔了她一眼:“就你鬼机灵!” 此时的闺房里,隐隐飘出淡雅醉人的檀香,窗纸上打进来的阳光将两道细细婀娜的影子投到地上。 “今日你可老实点儿。” 边雪岫素手拿着雕花木梳,轻轻地为边雪卿梳着头,一对杏眼透着温雅的光晕,一颦一笑皆落落大方,声音比窗外的春风还要细润轻柔。 边雪卿觉得身后的人身上总是有一股淡淡醉人的香味儿,说出的话音也是柔润好听,对着她哪还有半分刁蛮的影子,一对同样圆圆的杏眼都要笑成两道月牙儿了。 “我的好姐姐,你啰不啰嗦啊,都说了三遍了!我知道了,知道了!” 一边娇嗔着,一边将头往边雪岫的怀里蹭,柔柔软软的真是舒服。没一会,就觉得自己的身上也尽是边雪岫特有的香味。 “你呀!”边雪岫将那不安分的小脑袋轻轻往外推了推,粉唇微微一翘,似生气道:“别闹了,我赶紧帮你把头发盘好,误了时辰可要惹怒姨母了!” 边雪岫口中的姨母,正是边家的家主,大济如今的左丞相——边蔺夏。 边家以女子为尊,边雪岫和边雪卿都是边蔺夏的哥哥边蔺海所生的女儿,只是边蔺海并无官职在身,早年经商却时运不济没有做成什么大事,如今一直闲赋在家,所以一家人都依附在边蔺夏身上。 听到边雪岫提到姨母,边雪卿甜美的脸上明显露出不悦,眼里闪过一道恨意却很快被生生压了下去。万般气焰只化成一声冷哼,当下便坐直了身子任由边雪岫为自己盘发,没有心情再多言语。 边雪岫脸色一僵,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拿着木梳的手滞了滞,纤细的手指才慢慢探入那满头青丝里。 ...... 怀樱王府的马车从崇山园出来,一路西行,直奔通阳郡城西的香林园而去。 马车里,李尤歌在莫浮箩身旁斜靠着,与莫浮箩只隔了一臂的距离,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身旁的这团鹅黄看个不停。 “王爷,你看够了么?” 从衍春阁一路看到马车里,这人究竟在看什么? 终于忍不住狠狠剜了眼李尤歌,开口说话的时候,香炉里冒出来的香气一下钻进了她的嗓子眼儿里,呛得直咳嗽。 李尤歌看到这一幕,眉眼不由一弯,做出嘴角上扬的动作。这无声比有声还要明显的嘲笑,使得莫浮箩不由跟着红了脸,只引得李尤歌胸口一震,笑声就传了出来。 “浮箩莫不是,害羞了?” “滚!” 莫浮箩怒道,她那明明是被呛红了脸,害羞什么鬼啊害羞?! 只是她不知,她这个反应更中了李尤歌的心意,只觉得莫浮箩的一对眸子亮的像星子一样,怎么看怎么灼眼。 这个时候的她,终于有了几分少女的活泼和娇羞劲儿了。 莫浮箩才不搭理李尤歌,身子往前一探,一口气便吹灭了香炉里的香。那截未烧尽的香一下子断裂,掉进了香炉里,溅起几道香灰。 往边上挪了挪,与李尤歌保持开距离。李尤歌收了笑声,可却未收视线,依旧循着那抹鹅黄看,似乎怎么都看不够似得。 伊泽驾着马车飞快行进,没一会便到了丞相府——香林园。 这时的相府门前,早已车水马龙,人流熙嚷。 李尤歌命伊泽将马车在墙角无人的一处停下,掀起车帘向外看去。 “不下车么?”莫浮箩看着定定坐着未动的李尤歌,不由问道。 “急什么,什么时候下车,什么时候进门可都是有规矩的。”李尤歌说话间,看着香林园外的来往人流,眸子里闪过几道凌厉,气息跟着沉了下去。 这个时间的相府门前,来来往往的尽是各家女眷,此刻,正有两名穿戴艳丽的富贵千金同时走到了门前,停下来相互看了一眼,眼中暗涛汹涌。紧接着相互冷笑一声,各自踏入府门。 “伊泽,说与浮箩听听。”李尤歌朝着马车外候着的伊泽吩咐了一声。 “咳咳。”伊泽会意地眨了眨眼,故作深沉地咳了两声,才说道:“刚才进去的那两位,左边那个身材高挑穿着粉色百蝶度花裙的是昌伯侯府的孟小姐,之前被边小姐打掉过一颗牙......右边那个娇小些披着紫色织锦披风的是淮七将军的女儿淮涟,之前比才艺时输给过边小姐......看来今日有热闹看了。” 这......李尤歌的意思是让伊泽跟自己说这些么? 这边雪卿果然——啧啧啧...... 连脑子一根筋的伊泽都觉得有热闹看了,看来今天果真是要热闹一场了! 尤其是——她还让李尤歌为边雪卿备了一份大礼呢。 想想就觉得,简直太期待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殊荣 又等了一会,香林园门前的人流逐渐稀少起来,前来参加宴会的达官显贵连带着各家女眷都已进了相府,说话声很快就降了下去。【零↑九△小↓說△網】 这时,从府里走出来一个四十岁上下身材偏瘦的男人,身后跟了十几名衣着统一的小厮。为首男人站在门口朝四下看了一眼,然后便朝着李尤歌的马车方向走过来。十几名小厮分成两队整齐排好,安安静静地紧随其后。 男人一张国字脸,五官普通,一对眸子虽刻意收敛却还是难掩其中的精光,脸上挂着一副从大户人家摸爬滚打练就出来的人情世故的微笑。他在距离马车大概三步远的位置停下,朝着马车深深躬身一拜,甚为恭敬地朗声道:“王爷,小的边同来请您入府!” 话音落下,马车里却听不见丝毫回应。而立在车外的伊泽此时也如同一尊佛像般一动不动,就好像没看见身边多了这么多人一样。 再看马车里,李尤歌已经闭了眼舒服地靠着,轻轻呼着气,好像睡着了一样,外面的声音像是丝毫入不了耳。 边同脸上的笑容一丝不减,弯腰又是一拜,声音依旧恭敬爽朗:“王爷,小的边同来请您入府!” “小的们请怀樱王入府!”十几名小厮紧跟在边同后面也出了声,声音整齐洪亮,一听就是事先练习过的。 这是,请第二遍了。 莫浮箩看着依旧闭眼假寐的李尤歌,见他还是装听不见,索性也就一起等着。很快,马车外再次传来边同的声音,较之原先更为恭敬谨慎。他说完之后,依旧跟着十几名小厮整齐洪亮的声音。 这一次,话音刚落,李尤歌突然动了动眼皮,薄唇微微开启,发出了似有似无的一声。 “嗯。” 这一声就是一道讯息,不动如山的佛像伊泽立马就活了,偏头看向身旁的边同发出一声朗笑:“原来是边管家啊,烦请在香林园门前稍候片刻,我家王爷很快就过去。” “多谢伊大人,小的们就在府门口恭候王爷大驾。”边同朝着伊泽微微颔首,又对着马车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才转身带着一队小厮浩浩荡荡地走回了相府门前。 “学会了么?”马车里,李尤歌突然问向莫浮箩。 “嗯?”莫浮箩反疑了一声,秀眉微微翘了翘。 “这是本王教给你的第一个规矩,往后作为本王的人,这种规矩还是要立的。” 你的人?怎么这话听着这么别扭呢? 莫浮箩虽是这么想,可面上却沉静地点了点头,心里还是不免一阵吐槽:立的什么规矩,不就是摆谱么? 在大济,皇亲贵胄赴臣子的宴都是有规矩的。【零↑九△小↓說△網】像李尤歌这样的尊贵王爷亲自到臣子府上参宴,还带了皇帝陛下的旨意恭贺,这对于臣子来说那可是几世都修不来的无上殊荣。门前三请,什么时辰请进门,用什么礼节恭迎,宴会坐在哪个位置等等,这些统统都要按规矩来,丝毫不能出差错。 李尤歌见莫浮箩眼睛一阵发亮,就大概猜出了她的心思,眸子也跟着闪出两道微光,映出那张有些表里不一的脸,却忍不住笑起来。 他此时的笑声格外好听,轻轻柔柔不急不缓,呼吸跟着一下一下吹起莫浮箩鬓角的发丝。 有些痒。 反应迅速地向一旁移了移身子,一脸戒备地看向李尤歌。 李尤歌没有追着莫浮箩靠上去,而是缓缓起了身。 “时辰到了。” 说完,便径自掀了帘子走下马车。 李尤歌一走,马车里顿时宽敞许多,压抑的氛围也慢慢散开了。 莫浮箩今日同李尤歌前来参加如此盛宴,自然是要带上自己的目的。 边家的宴,必然来的都是目前混迹于官场上的大臣们,她要借此机会把这些人筛一筛,看看是否还有“熟人”。 莫浮箩很清楚,若是跟李尤歌一起进入府里,怕是今日除了主角边雪卿之外,她就会成为第二名人了。 然而她的身份,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不然怎么丢掉命的都不知道。 “你自己先进去,我随后再进。” “怎么,怕了?” “不是什么人都喜欢享受万众瞩目,你是王爷,自然受得。而我么——可受不得。” “这话能从你嘴巴里说出来还真是稀奇得很。” 李尤歌第一反应就是揶揄上一番,可听出了莫浮箩话里带出的浓浓的苦涩,心下终是一软,后又轻柔地回了一个字:“好”。 “等下记得来找我。”像是怕莫浮箩走丢一样,李尤歌不忘再嘱咐一句。 今天李尤歌是带着圣旨来道贺的,除了圣旨外,还带来了一块炎昌帝亲笔提的楠木牌匾,上书四个鎏金苍劲楷书:钟灵毓秀。 至此,边家殊荣整个大济无人能及。 今日来赴宴的达官显贵,实则真心来道贺的少之又少。边家得此殊荣,看在很多人眼里,那是眼红得很。 几名家奴小心翼翼地抬着御赐牌匾跟在李尤歌身后,声势浩荡地进了招待宾客的大厅。 这边,莫浮箩才刚走进香林园。 各式亭台楼阁、小山水榭扑面而来,处处透着浓浓春意,各处张灯结彩,办个及笄宴简直比过年还要喜庆。 莫浮箩一步一步从被阳光晒得有些暖的石子路上走过,望着一处一处或熟悉或陌生的场景,记忆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她最喜欢在这一片一片的小亭子里来回穿梭,亭子尽头是一处天然湖泊。每当丫环看不住的时候,她都要偷偷跑去湖边,两三下脱掉鞋袜,两只小脚丫伸进湖水里,透心的凉意传遍全身,然后开心地扑通起水花四溅。 某一天,她掉进湖里险些丧病,后来那处湖泊就被永远地填上了。 今日,宾客们汇集的大厅里,脚下踩着的石板地,就是当年被填上的湖。 莫浮箩努力想将这些记忆从脑海里清除掉,可奈何眼前的实物太过真实,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她,曾经来过这里。 想的太过入神,连有人近了身都没有察觉。 “莫姑娘,宴会就要开始了,你随我过去吧。”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开宴 转头看过去,胥眉正眉目含笑地望过来。【零↑九△小↓說△網】 精致的妆容使得原本普通的五官带上了几分娇媚,充满笑意的眸子让整个人看起来灵动了许多。尤其是穿的这一身青色蝴蝶裙,曳地的一抹裙摆上绣着几只活灵活现的蝴蝶,衬着人像是落于花丛里一样。 春风一过,浮起阵阵淡香。 “胥老板这一身打扮当真如此惊艳。” 莫浮箩几乎不夸人,此话一出,连她自己都不由地轻笑了笑。确实,对胥眉的赞赏,在心里没有多想就脱口而出了。 “与莫姑娘相比,自知姿色逊色不少。只是,胥眉恰觉得我帮莫姑娘打扮的刚刚好。不过淡,也不过浓,所谓淡妆浓抹皆相宜。” 好一顿自夸啊......莫浮箩不由在心里暗想,这自恋的劲儿跟李尤歌一样样的...... “你刚才说宴会要开始了?”莫浮箩将所有不快的情绪都压了下去,看着胥眉的表情十分认真。 “对,我们一起过去吧。”胥眉头轻轻一点,转身抬起裙摆朝前走去。 “等下你跟着我,我们去坐到怀樱王身侧。”边走边嘱咐着。 宴会大厅里,李尤歌坐在右侧上首位置,他的对面坐着的是边家家主,当朝左丞相边蔺夏。 即使身为女子,边蔺夏的穿着也不似其他女子一样绫罗绸缎、珠钗玉翠,而是穿着合身的丞相常服,头戴羽冠,头发尽数盘起,装扮一丝不苟。 边蔺夏的面容本就精致,眉宇间透出睿智精明,常年周旋于权利中心,早就没了女子的温婉柔顺,竟看起来比大多数男子还要强硬果决。 此刻,她正端起满酒的高脚杯高举过头,朝李尤歌致谢:“怀樱王能来参加微臣侄女的及笄宴,实乃微臣家族之无上荣耀,请允许微臣敬怀樱王一杯!”语气铿锵有力,酒杯沾唇一口便饮得干干净净。 李尤歌微微一笑给出回应,端起酒杯轻轻举了举,而后放在嘴边抿了一口便放回了桌上。 周围的人见此状况,都不由心中倒吸一口凉气。 这怀樱王看似是给足了边家面子,可实际上这分寸却拿捏地丝毫不差。他可以给他们边家无上荣耀,但绝对不会同边家过度亲近! 而边蔺夏也表现地大方恭敬,在怀樱王放杯后抬起手招呼了一下,“怀樱王,微臣准备了家乡的几味点心,虽比不上崇山园里的御厨做的精致,可也算得上有些特色,您可以尝一尝。” 李尤歌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夹起了一块像桂花糕的点心,不慌不忙地放到嘴边轻咬了一口。 “果真是美味,大家也不必再举拘着了,都动筷吧。” 此话一出,在场的其它大臣们才敢拿起酒杯和筷子。 一时间,现场气氛终于活跃起来。 “我们进的正是时候,现在大家都忙着相互敬酒吃东西,不会太过注意我们。”胥眉面带优雅的笑容,嘴角却微微张合,悄悄跟莫浮箩说着话。 莫浮箩朝厅内一望,一眼便看见了坐在首位的李尤歌。 果然,英俊的皮囊有了,即使这个人再惹人厌,在人群里始终是一道散发着耀眼光环的风景。然而再看向他的对面,莫浮箩的眸子却渐渐地放大了。 心脏开始乱跳个不停,连呼吸也开始不均匀起来。 虽然隔了这么多年,那人却依旧未变,还是那样年轻美丽,只是包裹了一层身居高位的疏冷精明。 她是她,却又不是她。 莫浮箩的脚却迈不动了。 “坐在这里吧。” 话才一出口,就在宴席的最末位的空桌前坐了下去。 胥眉迈出的步子不由收了回来,皱着眉望了眼李尤歌的方向,迟疑片刻,转身退回一步坐到了莫浮箩旁边。 她今天的任务是盯好莫浮箩,所以...... “不是说好去找怀樱王么,你怎么在这坐下了?”将头靠向莫浮箩,小声问道。 “累了,不想走了。” 莫浮箩一本正经地回答完,然后拿起筷子加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 胥眉嘴角抽了抽,强行压下了想要暴走的怒气,由自带着一脸笑容,可牙齿却是咬的吱吱响:“莫姑娘还是跟我过去吧。每个位置都有人的,还是不要乱坐的好。” “不知胥姑娘这是玩的哪一出,自己没有座位吗?” 胥眉话才一说出口,一个苍冷的男子声音便传了出来。 下一刻,胥眉的笑僵在了脸上。这声音她太熟悉,可却不敢抬头看上一眼。 “呀,这不是莫姐姐吗?难道你也没有座位吗?” 这娇滴滴几乎能掐出一把水来的声音,不是柳珺儿又是谁? 这下,换莫浮箩僵住了。她的僵是在想为何随便一坐都能遇见讨厌的人,真是倒霉。 “你是?”轻轻抬起头,扫了一眼头顶上的那道艳丽绝色,“哦,原来是柳姑娘。”然后,又斜眼瞥了瞥站在她身边的那名男子,目光不由一闪,很快就收了回去。 “胥老板,我们去找怀樱王吧,他一定等着急了。” 此话一出,柳珺儿那艳丽无匹的小脸登时就白了,想发火却不得,只能狠狠地瞪着莫浮箩,妒火蹭蹭直冒。 “嗯?哦。”胥眉有些慌神地应了一声,之后又像是想起什么,忙起身掉头就走,像是逃跑一样。 莫浮箩不着痕迹地又将视线扫向那名男子,却见他丝毫没有什么异常表现,撩起衣袍就坐在了刚才胥眉坐过的位置上。自始至终都没再看胥眉一眼。 很快,莫浮箩跟胥眉就走到了李尤歌的位置上,一左一右坐了下去。 “都是你找的事。” 等莫浮箩坐在了自己身旁后,李尤歌懒懒地偏过头白了她一眼。 莫浮箩装作没听见,拿起一个橘子剥起来。刚剥开一角,想要继续往下剥时却被一只手给按住,抬眼便看见李尤歌望过来的不耐眼神,只好先回他:“哪里找事了,王爷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李尤歌被莫浮箩一本正经地狡辩逗得差点乐了,咳了一声,将手拿开,说道:“继续剥。” 莫浮箩不再说话,认认真真地剥起了橘子。 “你剥的橘子怎么这么酸?”李尤歌享受着莫浮箩剥好的橘子,一脸怨念。 “那你剥个甜的啊。”此话一出,莫浮箩不由呆住。因为,她看到李尤歌真的拿起一个橘子剥起来。 真是,活见鬼了。 莫浮箩将一瓣橘子填进嘴里,果然很酸。 然而,这也让她清醒了许多。 而此时,坐在李尤歌右边的胥眉却低头望着满桌的食物,一颗心早不知飘去了哪里。(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暗潮 莫浮箩摒气敛神,视线都放在了手里拿着的半个剥好的橘子上,另半个被李尤歌嫌弃地丢到了桌上。【零↑九△小↓說△網】 边蔺夏正应付着各路前来敬酒的官员,心思早就飘远了。 李尤歌看了眼被众人捧着的边蔺夏,最终将目光定在莫浮箩身上,若有所思。 “浮箩以为这位丞相如何?” “不了解。”淡淡回了一声,将几瓣橘子一起塞进嘴里,一时间酸地皱紧了眉。 “对了,本王把礼物换了。”李尤歌突然说了一句。 “什么?”莫浮箩迷惑地瞪大了眼。 “给边雪卿的礼物,本王想了想,觉得你出的注意还是有点太过了,所以换了。” 莫浮箩不由在心里骂了一声:狡猾的狐狸...... “怎么,无法上演你排的好戏,失望了?”李尤歌似笑非笑地看着莫浮箩不甘心的样子,忍不住调侃起来。 “浮箩以为王爷跟我一样想要看好戏呢,可惜……”说完,拿起一杯茶抿了一口。 眼里的失望确实很明显。 “边雪卿何时得罪你了?”李尤歌顿觉失笑。 “她在然居里骂过我。” 竟是这种理由…… “女人睚眦必报的心思,真是可怕。” “男人也不差。”莫浮箩气得牙根痒痒,李尤歌既然没打算送她说的礼,那么还问她做什么? 自从众人的注意转向喝酒吃东西上后,现场的气氛就越来越活跃放松起来。 好几个官员都端着酒杯想给李尤歌敬酒,可老远窥见他那时隐时露的冰冷气息,又都停了步子。这怀樱王虽然深受皇帝陛下喜爱,可脾气却是有些古怪。 平日里对女人十分怜惜,却也能在翻脸时立马无情可谈。他的性子时冷时热,叫人根本摸不透。 这么说吧,你若是个美人,大可放心地上前去攀谈上两句,兴许能落得个好脸色。可你若是个男子,不管你是不是朝中重臣,李尤歌都不会拿正眼瞧的。 可是,此时此刻的怀樱王却对坐在他左边的那个黄衣女子和颜悦色的,两人甚至还有说有笑。 “去查查那女人是什么来路。”宴会上,终于有人按捺不住,招手对着自己属下下了命令。 “不用查了。”淮朔端起酒杯晃了晃,随即说道:“她叫莫浮箩。” “哪来的?” 淮朔睨了一眼,回道:“怀樱王从谒门带回来的。” “谒门?难道是那个女杀手?”又仔细端详了一番莫浮箩,不由摇了摇头:“不像啊。” 乌黑的青丝,黑亮有神的眼睛,纤细窈窕的身段,鹅黄的裙子衬着整个人越发俏丽可人。 怎么看也不像从谒门那种阴暗地方出来的人啊。 “你何时能改改以貌取人的毛病?”淮塑忍不住挑眉。 “嘿嘿……那小将军是怎么知道的?” “还不是因为我家妹妹——”淮塑边说边扬了扬头,指向一个朝着李尤歌方向走过去的背影,“这不过去了!” 淮涟走到李尤歌桌前停下,紧了紧紫色织锦披风,朝着李尤歌含笑望去。 她身材看起来很娇小,脸圆圆的,皮肤不是那种雪白肤色却很细腻,笑起来倒有几分可爱。由于身在武将世家,从小耳濡目染,身上自有一股不同于一般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的英气。 “怀樱王,淮涟敬您一杯。”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淮涟?淮七将军的女儿?”李尤歌抬头看了过去。 “没想到怀樱王还记得臣女。”淮涟一字一句地回着,语气既不过于恭敬也听不出丝毫谄媚。 李尤歌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位算得上娇小可爱的少女,然后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随即笑了笑:“女孩子还是少喝些酒。你父亲身子还好吗?” 淮涟轻轻福了福,不卑不亢地回道:“多谢王爷挂心,父亲虽上了年纪可身子骨依旧硬朗,为大济再效力几十年都未尝不可。” “哈哈哈!” 此话引来了李尤歌的一阵大笑,周围注意这边动静的人也跟着笑起来。 “果真虎父无犬女,淮老将军的女儿果然好气度啊!”一名官员忙附声。 “对呀,早听闻淮大小姐的雅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面对着众人的夸赞,淮涟面上始终挂着微微笑意,不刻意迎合也不过度骄傲,始终表现地落落大方。 这淮涟不简单啊,莫浮箩不由在心里想着。 就单看这份应答自如不卑不亢的气韵,就比以往见过的柳珺儿、虞晓莲等女子强了太多。 只是——在边家小姐的及笄宴上出风头,是不是有些不妥呢。 想到这,下意识地悄悄抬眼看向对面,发现边蔺夏已经忙完,她并没有因为一个外姓女子在自家宴会上出风头而表现出丝毫不悦,那一对眸子正好探了过来,显然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四目相对间,莫浮箩心神不由一荡,忙慌张地低下了头。 边蔺夏的目光也是片刻失神,只是很快就恢复如常。将视线收回落到桌上,伸出手在桌沿上敲了敲。 一直候着的丫环静思会意地躬身向前,询道:“夫人有何事吩咐?” “时候不早了,你去看看雪卿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是。”静思领命退下。 莫浮箩的眉心一直皱着,目光只看着眼前的那一盘盘食物,却没了再吃下去的兴趣。 心里有些不安地突突跳起来…… 不知刚才那一眼,边蔺夏有没有认出她来? 不过转而一想,认出来又如何,难不成会去告发她治她死罪?只是,这大济就算真有人发现她的身世而告发她,那个人也不会是边蔺夏。 因为——莫浮箩不由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可笑着笑着,心脏的位置上却发出挥之不去的痛。 边蔺夏,边家这一任家主,大济如今唯一的女相,巾帼里的佼佼者,其实还有一个身份——莫浮箩的眼神此刻变得极为阴冷,直到身前晃过来一只白皙的手扯了扯她的衣袖。 “莫姑娘?”是胥眉的声音。 “嗯?”莫浮箩的眼神稍稍恢复了些清明。 “大家都移步到花园去了,我们过去吧。”胥眉看起来也是兴致缺缺,只是这种场合,边雪卿的及笄礼还未成,她又怎么能提前退场呢? “好。”莫浮箩起身,敛了敛心神,又成了一副清冷的模样。 起身朝人群离开的方向望过去,走在最前面的李尤歌已经被遮住了身形。 “这位想必是莫姑娘吧。” 莫浮箩闻言收回了视线,才发现是淮涟在跟自己说话。她竟然也没有离开。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笄礼 “是,我是莫浮箩。” 冷冷凉凉的声音发出,不带丝毫的情绪和温度,淮涟听了,温声一笑:“先前在昭莞公主那里听说过莫姑娘,所以才来打声招呼。” 莫浮箩目光略略扫过对方的眼睛,并没有出声接话。 “莫姑娘不要误会。说是过来打招呼,其实我是来帮昭莞公主带个话的。”淮涟被窥了心思一点也不慌张,声音慢慢轻轻地,应对地有条有理。 “公主要说的话都写在这里面了。” 淮涟将一个信封递给莫浮箩,“莫姑娘,胥老板,我先走一步了。”说完,便从莫浮箩两人身前穿过。 “在想什么?”胥眉见莫浮箩定定站着也不动弹,忙出声询问。 “淮涟是不是也把我当情敌了?” 虽然淮涟自始至终表现地都很友善,但莫浮箩还是从她的眉目间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似乎对她怀着某种恨意……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好! “呵呵……莫姑娘,据我所知,淮涟的心上人是大皇子。” “大皇子……沈执凌么?” 李尤歌跟沈执凌不和,才刚处置了沈执凌安排过来的罗媛香,而钟意沈执凌的淮涟却对李尤歌多少透出了几分攀附心思…… 这一层一层的关系还真是错综复杂……莫浮箩忍不住低叹了一声:“算了,我们过去吧。【零↑九△小↓說△網】” 说完,将信封收入怀里。 等到莫浮箩和胥眉走到花园的时候,众人已经围了一圈开始观礼了。 莫浮箩在后面一处位置站定,透过缝隙朝中央站立的人看去。 边雪卿俨然是光芒万丈的中心,昂首挺胸娇贵十足。而她身旁站立的边雪岫,同她眉眼间有几分相似,却气质如纤尘,曈色如玉。 女子十五岁的及笄礼,受笄即在行笄礼时改变幼年的发式,将头发绾成一个髻,然后用一块黑布将发髻包住,随即以簪插定发髻。 边雪卿自由丧母,所以由姨母边蔺夏为其行笄礼。按照大济的规矩,在众人围看下剪下一簇发梢之后包进事先绣好的大红色方帕上,则为礼成。 这就表示,从今日起边雪卿成年可以嫁人了。 边雪卿凭借着相貌和家世,就算嫁给李尤歌这样的王爷都是可以的,然而自古名门中女子婚嫁多数都与皇权党争关联。 显然,无论是边雪卿还是早就成年的边雪岫,婚嫁都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全都要听边蔺夏的。也许将来她们会披上嫁衣赌上一辈子的幸福,嫁给完全不爱的人,只为了稳固住边家在大济的地位。 想想真是有够可悲的。 行礼完成,男女宾客分成两处继续攀谈,许多男宾开始退席,几位小姐则将边雪卿围在了中央。 “边小姐,今儿可是你的大日子,我们何不来场比试热闹热闹?”说话的是素日里都跟边雪卿不和的昌伯侯府的小姐孟雅芊。 “我觉得孟小姐说的对,早就听说边小姐射箭很厉害,马上就要围猎了,倒不如我们提前练习练习?”另一个少女提议到。 “这个比试好,算我一个。”淮涟望着微怒着向她们一一看过来的边雪卿笑了笑。 “你们还真是不错过任何一个被我比下去的机会啊。”边雪卿冷傲的声音响起,狠狠地剜了眼孟雅芊和淮涟。 “那你比还是不比啊?”孟雅芊丝毫不示弱,身材高挑的她往边雪卿身边一站,几乎比她高出一个头。 “那自然是比了!”边雪卿边说边往孟雅芊身边靠了靠,嗤笑道:“你那颗牙补上了?” 孟雅芊下意识地抬手捂在嘴上,像是又回忆起了什么,后狠狠地说:“边雪卿,你少得意,今天我就要你好看!” “呵……我会怕你?”边雪卿耸了耸肩,一脸倨傲。 一旁的边雪岫无奈地叹了口气,悄悄退到了后面。 莫浮箩看着不知不觉间站到了她身边的边雪卿,下意识地往边上挪了挪。 没过一会,一道探究的视线射了过来,心下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还是被发现了。 “姑娘,我们之前是否见过?”边雪岫的声音温柔清雅,随着她的话声,飘来阵阵清香,沁入心脾。 莫浮箩想转身离开的动作不由停住了,腿怎么也迈不出。 “没见过。”几乎是脱口而出。 边雪卿眼中的光暗了暗,细细看向莫浮箩的侧脸:“不知姑娘的芳名是?” “莫浮箩。”即使心里已经澎湃荡漾,却早就练出了一副不变冷凉,面对边雪岫探究的目光,起初差点暴露的异常也终是全部被遮掩下去。 “哦,你就是最近通阳郡传开了的那个女侍卫?果然,闻名不如见面。我姓边,名雪岫。” “我知道,你是边家大小姐。”目光却是投向边雪卿,那毫不掩饰的刁蛮与边雪岫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 听了莫浮箩的回答,边雪岫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你认识我?” 莫浮箩缓缓转过头,看向边雪岫,扫过她清亮的眼神:“你跟边雪卿有些像。” “哦,原来是这样。”边雪岫难言满脸失望,即刻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又想起了什么,忙欠声道:“我那妹妹从小被宠坏了,有些不懂事,要是对莫姑娘做了什么,还希望姑娘不要介意。” “为何不介意?”莫浮箩却是没打算买边雪岫的帐,在对方瞬间就惊地睁大的眼睛里又添了一把柴:“正好,你回去告诉边雪卿一声,以后少在我面前出现,看着心烦。” 说完这话,莫浮箩便转过头不再理人。冷冷的样子让边雪岫整个人都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恢复了意识。顿觉脸颊发烫,忙晃了晃头,眼神才慢慢地从恍惚中清明了起来。 “莫姑娘……我替我家雪卿向你道歉。” “嗯。”莫浮箩轻点了点头,抬眼重新看向边雪卿的方向。 边雪岫一对眸子始终不愿离开莫浮箩,心里百般失望难以释怀,多想她此刻能转过头再看自己一眼。 然而莫浮箩却始终冷冷地看着前方,完全不愿多看她一眼。 看来,真是认错了人,这性子差的也太远了些……怎么可能是她呢...... 边雪岫将目光收了回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意外 边雪卿又与孟雅芊斗了会嘴,顺便定下了比试射箭的规矩,就叫丫环小涟去准备箭矢了。【零↑九△小↓說△網】 “小涟?哪个涟?”淮涟打断了边雪卿同孟雅芊两人之间的针锋相对,脸色有些不善。 边雪卿睨了眼淮涟,嘴角俏生生地翘起:“当然是淮大小姐的那个涟了。” 淮涟听到边雪卿这么一说,不善的脸色反而换成了明媚异常的笑容,掩唇笑道:“多亏了边家二小姐的提醒,我才发现二小姐的名字也是好听的紧,回头我就把我家丫环改叫卿儿。” “真是好名字啊!”孟雅芊拍手赞道。 边雪卿脸色整个都沉了下来,刚想继续反驳,就见边雪岫站在人群里朝她摇了摇头。边雪卿哪会这么就算了,刚想着如何再回骂上两句,目光移到了边雪岫旁边,竟然发现了莫浮箩也在,眼睛一下就亮了。 这一个两个都想找自己麻烦,那就一起对付好了。 想到这,转身就朝着莫浮箩走去。 “没想到本小姐的及笄宴,连莫姑娘都来了。”语气是惯有的娇蛮。 众人本就追随着边雪卿的动作想看看她又玩什么花样,当下听了她的话,几乎是一半以上的视线都看向了莫浮箩。【零↑九△小↓說△網】 被围观的莫浮箩只轻抬了抬眼皮,完全没有把边雪卿放在眼里,声音亦是冷冷凉凉的:“陪同怀樱王一起来的,顺便而已。” 边雪卿脸上表情一僵,可在接收到边雪岫的眼神示意后,又想到她之前的叮嘱,只能强行压下冒出的火气,愤愤不甘地冷哼了一声:“那莫姑娘不如再顺便参加下我们的射箭比赛吧。” “射箭?”轻轻抿了下唇,看都不看边雪卿,只淡淡回道:“我不会。” 她可不想在这种场合里出风头。 边雪卿感觉自己的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莫浮箩给打了,火气噌噌噌直从眼睛里喷出来,手上恨不得直接拿起一支箭射过去解恨。 “雪卿,既然莫姑娘不会射箭,那就不要勉强了。姐姐也不会射箭,不如让莫姑娘陪我一起看你们比试吧。” 边雪卿目光闪了闪,虽是心里仍旧不甘,可面对边雪岫的言语她又实在生不出拒绝的心,只能恨恨地将火气给咽了下去。 转身,看了眼看热闹的孟雅芊,嘲笑道:“孟大小姐,本来我好心想帮你找个垫底的人,结果人家压根就不想加入,我看还是我们几个比试吧,你输给本小姐也是输惯了的,等下再输了不会生气吧?” “边二小姐太会说笑了,纵使我孟雅芊不敌你,不还有淮大小姐么?等下输的、生气的是谁还不一定呢。【零↑九△小↓說△網】”孟雅芊虽跟淮涟也不对盘,可在对付边雪卿这件事上,她们俩人一向出奇地一致。 “边二小姐,等下我可不会因为你是今天宴会的主角就手下留情的。”淮涟柔柔一笑,眼中锋芒四射。 “哼。”边雪卿冷哼了一声,看到丫环小涟已经带着几个小厮抱着箭矢走了过来,说道:“箭矢拿来了,可以开始比试了。” 除了边雪卿、孟雅芊和淮涟三人外,还有两个小姐也加入了比试。 小厮在对面布置了五处箭靶子,每人十支箭,射中箭靶中心最多者为胜。 边雪卿虽然性子嚣张跋扈不甚讨喜,可平日里的修习却比常人要更加严厉,除了琴棋书画稍微逊色之外,她的骑射之术却是极为出色的。 淮涟身在武将世家,骑射也是不在话下,几轮比试下来与边雪卿一直不相上下。再看其他两位小姐,早已经远远被落在了后面,而孟雅芊排在第三,早就怒火中烧,轮到她射箭的时候,握着箭的手因为愤怒已经抖得厉害。 边雪卿,走着瞧,我绝不会输给你! 孟雅芊射箭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偏头看向边雪卿:“这么比试下去太过无趣了,不如我们来点有意思的。” 边雪卿见孟雅芊输了还不消停,索性决定让她输的更彻底一些,白了一眼过去,嗔道:“哟,孟大小姐还有有趣的玩儿法呢?说来听听。” 孟雅芊说的“有趣”玩儿法无非是将箭靶绑在下人身上,下人来回移动,这样就给射箭的人增加了难度。 “好!那就按照孟大小姐说的继续比试吧。” 边雪卿正直得意,就想着如何能让孟雅芊输的更难看些。有什么比按照孟雅芊自己说的方法还输惨了的下场更让人难受的呢? 边雪卿越想越兴奋,朝着孟雅芊眨了眨眼:“既然是孟大小姐的提议,就由孟大小姐先开始吧。” 孟雅芊不知是输的红了眼,还是因为边雪卿同意了自己的提议而兴奋,握着箭的手一抖再抖,标准着一个不断移动的小厮迟迟没有拉弓。 那小厮也是个胆小的,一看就是被吓坏了,起初还能按照说好的位置移动,在孟雅芊迟迟不拉弓的压迫下开始乱跑起来,突然在某一刻意识到偏离了位置猛地停了下来。 就在这一瞬间,孟雅芊的箭乘着一股劲风飞射而出! 而那支箭的方向竟然直直冲着围观人群里的边雪岫射了过去! 眼看就要刺到边雪岫身上,莫浮箩身形一闪,瞬间挡在她身前,箭矢被截停,锋利的箭头被牢牢攥在手心里。一股钻心的疼从掌心传出。 一时间,围观的女眷惊叫声四起,周围瞬间乱成一团。 “多谢姑娘相救!”边雪岫慌张地绕到莫浮箩身前,惊得捂住了嘴巴:“姑娘,你流血了?!” 莫浮箩将箭扔到地上,手心里的伤口已经流出血,一滴一滴地顺着手指落到地上。 “莫姑娘,你没事吧?”边雪岫脸色变得极为苍白,转身挡在莫浮箩身前,伸出手想查看她的伤口。 “无妨。”莫浮箩轻声应着,受伤的手往后一晃,躲开了边雪岫。 边雪岫略感无措,稳了稳情绪转身朝着围着的人群说道:“大喜日子不宜见红,这射箭比赛停了吧。” 反应过来的孟雅芊几步奔到莫浮箩身前,满脸都是歉意:“莫姑娘,你没事吧,都怪我。” “孟大小姐,事已至此,比赛是不能继续了,莫姑娘因护我受伤,我要带她去上药。” 孟雅芊一脸尴尬,福了福身朝后退了一步。 “莫姑娘,随我来吧。”边雪岫转头看向莫浮箩,语气温柔、满脸担忧。 这样的边雪岫,莫浮箩拒绝不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失落 要按照莫浮箩平日里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跟着一个并不熟悉的人去包扎伤口的。【零↑九△小↓說△網】 胥眉看到莫浮箩竟然跟着边雪岫走了,觉得十分惊讶,快走几步追了过去。 “莫姑娘,我随你一起过去吧。” 边雪岫看了眼胥眉,问道:“这位姑娘是?” “边大小姐,在下是胥眉。”说起沉静优雅,胥眉表现得可谓淋漓尽致。 “原来是胥先生。”边雪岫朝着胥眉微微一笑,“雪卿在然居多亏了先生照拂,改日雪岫一定登门致谢。” “边大小姐太客气了。”胥眉亦是回以一笑,目光转而看向莫浮箩。 “胥老板不必跟着了,我的伤没有大碍。”说完便抬脚走出了人群。 边雪岫对着胥眉轻轻点了点头,朝莫浮箩追了上去。 “胥先生能来参加本小姐的及笄宴,本小姐很高兴。不过,还是奉劝胥先生一句话,以后少跟莫浮箩这样没规矩的人牵扯。”边雪卿看着莫浮箩逐渐走远的背影,语气有些愤愤的。 若不是因为她救姐姐受了伤,管她是不是跟着怀樱王来的,早就赶出府门了! 边雪卿自己都没有发现,每次遇到莫浮箩的时候都被气得直跳脚,其实,她就是看不惯对方身份不如自己却比自己还嚣张! “二小姐,比试还继续吗?”小涟小心翼翼地问着。 边雪卿两只眼狠狠地瞪了过去,呵斥道:“继续什么继续?遇到孟大小姐这样射箭的,我们边府人再多也不够她射的,亏了姐姐没事,不然我们边家就算是告到陛下面前,也要为姐姐讨回公道!” 边雪卿的话说的又直接又嚣张,孟雅芊听着鼻子都要气歪了,可无奈这件事自己确实理亏,当下只能忍气吞声,挥了挥袖子气呼呼地冲出了人群。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宴会是无法再继续下去了。几个官家小姐象征性地宽慰了边雪卿几句,在她那不冷不热的语调里也都压着气纷纷离开了。 边家二小姐的及笄宴,到此算是结束了。 “胥先生,不如一起走?”淮涟笑盈盈地招呼着胥眉。 “正有此意。”胥眉落落大方地点了点头,同淮涟一起并肩从边雪卿身旁走了过去。 边雪卿冷冷看着这一幕,故意大声吩咐丫环:“小涟,扶本小姐回院子。” 淮涟眼光晃了晃,脸色阴沉了下去。 胥眉不动声色地跟在淮涟身旁,眼睛却是往男宾人群里瞧,寻到了站在李尤歌身边的那道身形时,又忙收回了视线。 “莫姑娘,这边请。” 边雪岫一路引着莫浮箩从后花园绕道而出,穿过几处小亭子,转眼间走进了一条幽长小径。 莫浮箩刻意放慢了脚步,跟在边雪卿身后。 她的发很长,全部铺在后背上,一直垂到脚踝,随着走路微微荡起,偶尔一阵风吹过来,撩起一段青丝,几乎能扫到莫浮箩胸口。 渐渐地,莫浮箩的步履越来越轻,仿佛怕稍重了会惊扰了身前的美人一样。 边雪岫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缓缓停下了脚步,青丝飞舞间脸庞转了过来。 这一瞬,像是回到了若干年前,浅笑柔兮的女孩提着粉色绣花荷叶裙摆翩然转身,躲开笑着扑过来的娇俏女孩,轻轻捂着嘴笑道:“铃儿,你又调皮了是不是?等下不给你吃糖哦!” “雪岫姐姐你又吓唬我,你才不会不给我吃糖呢,你可是这世上最好的姐姐!” 年纪小小的就懂得察言观色,对边雪岫更是了解,把她吃的死死地。 “你呀,就知道我脾气好,小心我这次真的不理你了!”边雪岫连生气时候的样子都是温柔而又腼腆,奈何遇见个小磨人精似的冉铃,骂也不成打也不成,不搭理更是不成,边雪岫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欠了冉铃的。 “莫姑娘,到了。” 轻柔的声音比小时候的甜美更多了几分温雅,淡淡地晕出几分春风似的甘露,一下子就润进了心口里。莫浮箩只觉得心里一阵柔意拂过,下一秒到嘴边的“雪岫姐姐”差点脱口而出。 “雪,雪岫小姐,我的伤并不重,所以你不必介怀。”慌乱间只能强自将语气放冷,在看到边雪岫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时,心里浓浓的伤感怎么都化不开。 “莫姑娘,无论伤重与否,你总归是因我而受的伤。这伤可能与你来说不算什么,可若是刚才没有姑娘的出手,我这柔弱的样子又怎么能抵得过?所以,莫姑娘就算是让我心安一些,也请随我去包扎下伤口吧。” “好吧。”莫浮箩转开了视线,不敢再看边雪岫一眼,因为她的要求自己真的无法拒绝。 “小姐,药膏我已经准备好了。” 小游已经等在院门口,老远看见边雪岫就跑了过来。 莫浮箩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遍小游,心里不由一惊。 这个小丫头看着好生眼熟!不就是前一阵子在范轩的琴铺里遇见的那个送信的小丫头么? 所以,同范轩情投意合的边家小姐不是边雪卿,而是边雪岫? 莫浮箩被这情理之中却又意料之外的发现给惊了一下,以至于边雪岫唤了她好几声都没有反应过来。 “小姐,这位姑娘是谁啊?我怎么好像在哪见过?”小游附在边雪岫耳畔上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见过?”边雪岫眉眼一动,将小游往身前拉了拉,声音也变得很小:“快跟我说说从哪里见的?” 莫浮箩这一会已经恢复了过来,看着边雪岫拉着小游在一边耳语,就大概猜出了两人的对话。 上前一步,清冷的声音打断了边雪岫二人:“边大小姐,我跟小游应该是在一间琴铺见过面。” 莫浮箩解释的很直接,边雪岫刚刚才升起的一丝希望就破灭了。 “对对,我想起来了!是在范公子那里见过的!”紧接着就发现自己失言了,忙又住了口,低着头不敢再看边雪岫。 “原来如此。”边雪岫低低叹了一声,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莫姑娘随我进院子里吧。” 莫浮箩深深吸了口气,将心中的不适感压下,浅浅动了动唇,应道:“好。” 单单一个字,透出浓浓冷情。 边雪岫心里的失落更加重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欢 莫浮箩在很小的时候,是经常来边府的。 只是跟现在不同的是,那时候的边家只有当家人边蔺夏,没有什么大济女相。 小时候的莫浮箩,有段时间几乎天天住在边家,天天缠着边雪岫。那时候她还没有认识沈执羽,心里就只有一个对自己好的姐姐边雪岫。 对于小孩而言,有一个长得好看又待自己好的姐姐,那是一件十分值得骄傲的事情。 边雪岫从小就知书达理,性格又温柔可亲,尤其是对莫浮箩,那是格外地好。 所以,莫浮箩从小就十分喜欢边雪岫。这种喜欢是打小就养成的习惯,并且是发自于内心深处的。直到后来边雪卿出生,莫浮箩才发现一个问题,边雪卿才是边雪岫的亲生妹妹,她的出生直接分走了自己的雪岫姐姐。 所以,莫浮箩十分不喜欢边雪卿。 边雪卿性子嚣张刁蛮,不讨喜且处处树敌,莫浮箩对她更是非但不喜甚至出于小时候的记忆而十分厌烦。 所以,她厌恶一个人也是有因可寻的。只是不知边雪卿对她的剑拔弩张出于何种原因?也许,她就是那种见谁都要踩两下的性子。 莫浮箩想了很多,一边回忆着记忆深处藏着的一些事,一边跟着边雪岫从小径上缓缓穿过。 “莫姑娘,这就是我住的小院儿。” 边雪岫轻柔的话音打断了莫浮箩的回忆,她微微抬了抬头,看向了眼前的院子。 庭院幽静,很多布置都与小时候一样,只是原本种在院子中央的那棵桃树已经不在,换成了一洼水塘。 阳光从水面上映照过来,若隐若现地全是摇晃的影子。 “我喜欢养鱼,所以在这儿弄了这么一个小水塘。” 发现莫浮箩的视线停在了水塘上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移开,边雪岫不由解释起来。 她说话十分客气,虽然本意想与莫浮箩亲近些,可耐不住对方的性子过冷,所以很怕说错做错什么,引得莫浮箩再对自己厌烦。 这种小心翼翼地相处,连边雪岫都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是,眼前的这个少女,让她心里生出很强的疼惜来,不忍心同她疏离,却又不知该如何跟她更近一些,所以只能这样不远不近地说着话,看着她偶尔流露出的清亮的眸光,心里好像就能安稳些。 “鱼儿很自在。”莫浮箩走到水塘边,看着里面一尾一尾游来游去的鱼,竟有些羡慕起来。 “莫姑娘也喜欢鱼吗?”边雪岫笑了笑,眼眉一弯,好像新月一般。 “嗯,喜欢。”莫浮箩轻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谒门没有的东西,我都喜欢。” 边雪岫的眼神暗了暗,没来由地一阵心疼。 慌忙转开了视线,指了指屋门:“随我进屋吧。” 莫浮箩也不再说话,跟着边雪岫进了她的闺房。 房间里的布置跟她小时候很像,却又不同。 那时候的莫浮箩,努力地抬起脚才刚刚能够到桌上摆着的点心,而现在却可以低头看着那蓝花瓷盘中摆着的枣花糕。 “莫姑娘坐吧。”边雪岫说话间已经接过小游递上来的药盒,小心地打开盒子,一股清香的气味飘了出来。 “嗯。”莫浮箩点了点头,撩起裙摆坐了下去。将受伤的手抬起放到桌上。 手掌摊开,一道伤口裂开在掌心上。伤口周围的血迹已经干涸,深浅不一地染红了大半掌纹,看起来有些狰狞。 “这,这......”边雪岫登时就红了眼,没来由地一阵心疼,眼眶晃晃地闪出两滴泪花,稍稍一低头就滴落了下来。 “莫姑娘的伤口......”却是已经变得泣不成声了。 莫浮箩胸口一闷,不是因为手上的伤,而是因为边雪岫哭红的眼。 边雪岫还是没有变,跟小时候一个样。莫浮箩稍稍磕着碰着,她就掉眼泪,那样子竟比她自己受了伤还疼。 这,要让她拿她怎么办? “我没事的。”莫浮箩想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只冷冷地说了这四个字。 现在的她完全不懂得如何安慰人,但是,这点伤对她来说确实无碍。 “谒门出来的杀手都是饱经生死的,这点伤不算什么。”怕边雪岫不信,莫浮箩又忙着解释了一番。 “谒门......”边雪岫用力吸了吸鼻子,哭红的眼里还有未掉下去的泪花,只能拼命地想要收回去,最后只能抬起手用力一抹,眼角的痕迹却越发明显。 “我还是快些给你上药吧。” 边说,边伸出手探向莫浮箩。 “谒门是什么样子的?在谒门经常会受伤吗?”边雪岫一边帮着莫浮箩上药,一边又忍不住问道。 “嗯。”莫浮箩只轻轻应了声,像是在回应边雪岫又像是慌了神。 她不知该如何详细地回答边雪岫这个问题,谒门于她来讲犹如噩梦,她又怎么能不痛不痒地说给边雪岫听呢? 这有些太过残忍。 边雪岫自知自己失言了,忙住了口。 “药上好了,记得这几天不要沾水。”说着将药盒重新扣上递给了莫浮箩,又嘱咐道:“记得每天晚上换一次药。” “嗯,好。”莫浮箩不知该如何回应边雪岫的心细体贴,只能冷声答着,心里则暗暗将边雪岫对她的好记了下来。 “我该走了,边大小姐。” 接过药盒,语气重新变得疏离。 再次回到通阳郡的莫浮箩最怕见到两位“熟人”,一个是沈执羽,另一个就是边雪岫。因为这两人都与原先的她有着很深的牵扯,同时有着很重的感情纠缠,稍不留神,自己就会破绽百出。 伤口刚包扎好,莫浮箩就忙着告辞。只是怕多呆一会,她就要忍不住唤边雪岫一声“姐姐”了。 “莫姑娘在吗?” 此时,屋外传来一声询问。 “大小姐,是夫人身边的静思姐姐。”小游在屋门口说到。 “嗯?静思姐姐来找莫姑娘做什么?” 正想着的时候,静思已经走到了门前,朝着屋子里的人轻轻福了福。 “莫姑娘,夫人得知你在大小姐这边,特意叫我来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莫浮箩冷冷地睨了眼静思,起身走向门口。 “莫姑娘,夫人有东西给你。” 静思朝着走到身旁的莫浮箩又福了福,伸手递上了一个香囊。 “不用了。”莫浮箩看都没看一眼,直接从静思身旁走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谈判 莫浮箩从边府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角落里的马车。 李尤歌正倚靠在马车外面,双目炯炯地看着身前的人。 “王爷,你说的青岩山是真的吗?那里果真是用青岩堆成的?” 说话的女子身材高挑,穿着粉色百蝶度花裙。 这不是孟雅芊么? 莫浮箩眉心皱了皱,对这个跟边雪卿作对的昌伯侯府的千金小姐,她并没有多少好感。 “当然是真的,本王还在那里带回了一枚青岩石,穿上穗子带在身上不仅能趋吉避凶,还能体带幽香。” 孟雅芊听着听着,眼睛都亮了。 “就送给孟小姐作为见面礼吧。”李尤歌笑了笑,魅惑的朱唇微微翘起别提多撩人了。 “那雅芊就却之不恭了。”孟雅芊羞涩地看向李尤歌,脸颊通红。 莫浮箩远远停了步子没再走近,看了两眼眉来眼去的两人就将视线移向了别处。 “莫姑娘,主子叫你过去呢。”伊泽从马车方向走过来,叫了莫浮箩一声。 “聊完了?”莫浮箩看了眼伊泽。 “额,应该是聊完了吧。”伊泽回道,心里却是在想:聊没聊完我哪知道,反正主子一见到你出来了就不聊了。 “莫姑娘,你的伤无碍吧?”孟雅芊看向莫浮箩的神情依旧十分歉意。 “受伤了?”李尤歌目光一凝,移到莫浮箩手上包扎的伤口上停了下来。 “小伤而已。”淡淡回了一声,便朝着马车走去。 掀开帘子,车内点着的熏香飘了过来,停了动作微微侧头看向李尤歌:“不走吗?” “这就走。”李尤歌淡淡地回了一句,紧跟着也上了马车。 刚探进头去,就看到莫浮箩掐断了点着的檀香。 “又给灭了?”不由一阵无语。 “过香了。”回的倒是很直接。 随着李尤歌闪身进了马车里,帘子放了下去,遮住了里面的场景。 孟雅芊愣愣地望着消失在眼前的人,心里有块地方好像丢了很大一块,胸口闷闷地堵地厉害。 “孟大小姐,您还有什么事吗?”伊泽撇了撇嘴,有些赶人的意思。 孟雅芊脸色不由变得难看起来,但又不能冲着伊泽发火,只能装作没有听懂话外音的样子,依然保持着优雅:“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了,只是刚刚王爷答应的事情可要记着哦,麻烦伊大人转告一声,雅芊还等着呢!” “孟大小姐尽管放心,我家主子允诺的事情,绝不会食言。【零↑九△小↓說△網】”伊泽扬了扬头,声音很是洪亮。 李尤歌在马车里听到伊泽的话不由冷笑了一声。 “李尤歌,你的新欢?”莫浮箩突然十分好奇。 “嗯?谁?”眨了眨眼,却是一脸迷茫。 莫浮箩稍稍换了个姿势坐定,才又不慌不忙地开了口:“马车外面那一位,孟雅芊。” “她身后的势力,本王喜欢。”李尤歌说话间已经半躺在了马车里,又恢复了一贯的慵懒。眼角略略勾起,带出两道挠人的魅惑。 “势力?”莫浮箩警觉地看向李尤歌,似要将他从外到内看穿一样。 果然,跟皇族的人有了牵扯就没有什么省心的事情。 “别拿一副见鬼了的嫌弃表情看着本王。”李尤歌眉头皱起,狠狠白了眼莫浮箩。那一身鹅黄色的艳丽裙子在这个时候看起来还真是难看,尤其是配上了一副让人看着心烦的表情。 “看你能用什么表情,本身就是让人嫌弃的。”莫浮箩丝毫不给李尤歌留情面,字字戳在对方那张英俊的脸面上。 “真是不知好歹的女人。”李尤歌低骂了一声,抬起手指了指灭掉的香炉:“给本王把香点上,本王这儿有件你想知道的事情。” “哦?你那里还会有我感兴趣的事?”这回莫浮箩换上了一副你骗鬼的表情,又惹来李尤歌一阵不满。 “整个大济也就只有你莫浮箩敢如此跟本王讲话,果真不想要命了么?” “你想要谁的命还会挂在嘴边么?算计一下就能得到了,不是么?” “呵......”李尤歌呼出了一阵冷气,睨了眼莫浮箩:“说到底,你还是在为本王借着你处置了罗媛香一事而耿耿于怀。” 莫浮箩并没有接李尤歌的话,他简直太过了解自己,她的任何想法似乎都逃不过李尤歌。 缓缓拿起火折子点着火,将一支檀香点燃,袅袅的青烟瞬间腾起,钻入鼻中一股清香。 李尤歌闭目轻吸了一口香气,萦绕在口鼻中的气味让他的心情稍稍舒缓,看着莫浮箩终于顺眼了不少。 “早听话不就好了。” 正当李尤歌说话的时候,伊泽已经驱使马车行走起来。哒哒的马蹄声传进马车里,混杂了阵阵人声,有些惊扰了车内的宁静。 莫浮箩掀开车窗上的帘子朝外看去,发现马车已经离开了香林园,拐过一个路口行进了一条小路。她在等着李尤歌继续往下说,可却没了下文。 转头看去,发现对方正一副慵懒的模样,眼睛半睁着,透出的眼光却是十分摄人,似要将莫浮箩洞穿一样。 “听了你的话把香点着了,你的事可以说了。” “嘘,别急。”李尤歌抬起一指附在唇上,“这香可以宁心静气,你有时候火气太大了,要多去去火。” 莫浮箩收回了掀帘子的手,窗帘落下,将外面的往来人影隔开。马蹄声随着马车的颠簸规律地传进来,等了好一会,李尤歌终于说话了。 “神医回来了。” 简短的五个字,直接戳进了莫浮箩的心里。 可转念一想,李尤歌怕是不会简简单单地就将那位能解浮箩梗之毒的神医带到她面前,这中间怕是还要配合着他完成些什么事。 “所以呢?你想我接下来帮你做什么?”莫浮箩直接单刀直入,因为她同样也很了解李尤歌。 “不错,学会跟本王谈判了。”李尤歌赞叹了一声,旋即刻意压低了声音:“孟雅芊的背后势力,本王要拿下来。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 “昌伯侯府么?”莫浮箩呢喃了一声。 “不仅昌伯侯府,他旗下所有势力都将是本王的。” “王爷的胃口还真不小。” 话音一出就淹没在了马蹄声里。(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嫣花 莫浮箩以为李尤歌会跟她细说接下来的合作,结果李尤歌却抛出了一句:“马车里太颠簸了,等到了地方再说。”然后便闭了眼,任莫浮箩怎么说话都不再理人了。 莫浮箩索性也不再搭理李尤歌,跟他一样闭上了眼。 耳边各种声音异常清晰地传来,扰得莫浮箩的心神越发慌乱起来。 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每一件都与八年前的“冉铃”脱不开关系。尤其是今天,在香林园遇到了边蔺夏和边雪岫,隐隐约约在心里生出了一根让她极为不安的藤蔓,缠在心上不断地拧紧。 必须要尽快调查苏佩才行。可奈何要抽出时间跟李尤歌合作,调查的事也只能往后拖了。 想着想着,心里更加乱了。 伊泽驱赶着马车一路从小路穿出,周围的行人逐渐增多,没过一会就在一处富丽堂皇的楼阁前停了下来。 “主子,到地方了。” 听到伊泽的声音,李尤歌缓缓睁开了眼。对面坐着的莫浮箩还闭着眼没有睁开,眉头簇成一团,时不时地咬一下唇,像是在睡梦里遇到什么心烦意乱的事情一样。 李尤歌从未见过这样的莫浮箩。 眉头紧锁却又十分安静,没来由地惹人怜惜。 站起的动作不由地停住,怕出了什么动静会打扰到对面的人。 就这样坐着看了好一会,只听到一声极细微地轻咛,莫浮箩的眼皮动了动。【零↑九△小↓說△網】 下一刻,猛地睁开了眼,两道凌厉射出,瞬间寒气四溢。 她竟然睡着了?! 大口大口喘了几口粗气,眼里的戾气才悄悄平静下去一些。 “做噩梦了?” 看着满头冷汗的莫浮箩,李尤歌那“怜香惜玉”的本性被彻底激发了出来,语气尽是关心,眼神也跟着变得宠溺起来。 莫浮箩哪经历过这种“关心爱护”,被李尤歌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能迅速转开对视的目光,轻咳了声掩饰掉羞恼的情绪,直接避开了对方的关心。 “到地方了你不下马车?”语气很是焦躁。 你不下去我可要下去了…… 这么想着,莫浮箩真的快速起了身,抬手掀开车帘,丢下李尤歌就跳了下去。 他们来的地方竟然是嫣花楼。 苏佩呆的嫣花楼。 莫浮箩心思不由警觉起来。 李尤歌带她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已经知道她是“冉铃”了? 或者,发现了她找苏佩的原因,特意把她带过来兴师问罪? 不管出于哪种目的,似乎都对莫浮箩十分不利。 这并不能怪她多想,李尤歌心机太深又精于算计,跟他在一块要时刻提防才行。【零↑九△小↓說△網】 嫣花楼这样特别的地方,李尤歌将她带过来,绝对不可能是单纯来“谈事情”这么简单吧? “怎么了?站这里发什么愣,又不是没来过。”李尤歌幽幽的眼神探了过来,似能把人看穿。 “本来就没来过。”这种事哪能承认? “五百两。”李尤歌冷笑着抬起手比划了一下。 “哦对,来过。”一提到银子,莫浮箩的记性就好了。 李尤歌忍着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最近莫名其妙地总是会多“一笔账”,他现在每月见胥眉的次数都快要赶上过去半年了。 这女人倒是用他这个“财神”用的顺手。 想着想着,心里不由荡起一片涟漪。 “进去吧。” 莫浮箩本以为李尤歌会顺势问她来嫣花楼的原因,可竟然等来的是放行的话。不由多看了两眼身边的人,好像看出了对方此时所想:好戏还在后面呢,你耍什么花样都逃不过本王的眼睛。 很好,那就走着瞧吧。 嫣花楼平日里客人在精不在多,大白天也是没有什么人过来,所以隔着有段距离,就看到门口站着的那个身段摇曳的女人,甚是显眼。 “王爷,王爷您来了!” 苏佩一大早就等在了门口,后来才听说怀樱王去了丞相府,这才又回屋收拾了一番,再出来等着也有好一会时辰了。 盼来盼去,终于等来了李尤歌,老远看见人就忙招呼着迎上前去。 看见朝着自己奔过来的那团红彤彤的东西,李尤歌眉毛一挑,抬起手挥了挥。 伊泽立刻往前一站,挡在了李尤歌身前。 “苏老板,外面人多眼杂,说话可要小心啊。” 像这种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王爷王爷”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家主子的身份,一般都是缺心眼的。 伊泽虽然在对着莫浮箩的时候常常有些吃瘪,可在外人面前还是很有气势的。毕竟常年待在李尤歌身边,就算心机再浅也比一般人无论眼界还是气势都要强上很多。 苏佩看着伊泽粗壮的身材,自动带出慑人气势,吓得一哆嗦,顿觉说错了话,硬生生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颤声道:“奴婢,奴婢一时失言,请王——请您别怪罪!” “好了好了,别说废话了,先进去吧!” 伊泽粗眉一挑,吓得苏佩连忙禁了声。 莫浮箩在一旁一直观察着苏佩的一言一行,很难把眼前这个冒失又胆小的女人跟莫兰讲述的那个联合韩柳林坑骗父亲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如果莫兰所言非虚,那毕竟是韩柳林指使的了。那个韩柳林擅长隐忍、心机深沉,伺机将她父亲陷害,只要让她把人挖出来,绝对会让他付出惨痛代价! “莫浮箩,又发什么呆?走了!” 李尤歌唤了两声,发现那女人还站在原地不动,小脑袋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来了。” 李尤歌已经走出去好大一段路,见莫浮箩应了声,便转回了头,紧走几步进了嫣花楼。 “莫姑娘,主子说了,先带我们去吃点东西。”伊泽笑嘻嘻地凑了上来,不停挤着眼:“刚才我可是什么都没吃呢,参加宴会本就顾不上吃东西,莫姑娘也饿了吧?” “嗯,饿了。”莫浮箩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刚才吃了好几个酸橘子,一静下来就感觉胃里阵阵搅的难受。 “嫣花楼里的菜不比藏意楼的差,尤其是鱼做的极好吃。” 伊泽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不停地跟莫浮箩说着嫣花楼里的各种菜色,说着说着口水都流了出来。 莫浮箩也是饿坏了,被伊泽这么一说,顿觉嘴巴里一阵干涩,仿佛一堆吃的摆在眼前一样。 两只眼晃晃地透出两段光彩来。 伊泽从未见过这样的莫浮箩,有些红晕的脸颊、透着光的眸子,鹅黄的裙子衬着整个人鲜明艳丽,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那就是——有人情味儿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撒网 莫浮箩同伊泽边走边谈论着吃的,李尤歌走在前面隐隐约约地就听到身后的两人在说着话,脚步刻意放慢了一些,想听听那两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距离逐渐拉近,隐隐约约听到了两人话语里说的什么鱼、什么肉、什么菜......顿时嘴角一抽,停下来朝身后望了过去。 伊泽正说的兴起,突然感觉前方一阵阴风吹来,到嘴边的一个字儿生生又咽了回去,斜眼看向前面,才发现他家主子正停在那回头望着他。 粗壮结实的身体不由一抖,迈出的腿停在了半空里竟一时间忘了怎么动了。 “太没出息了。”莫浮箩嫌弃地看了眼伊泽,甩了甩垂在一侧肩上的青丝,从他身前走了过去。 “李尤歌,你看你把伊泽吓得,都不会走路了。” 这不是暴君又是什么? “本王没听错吧,你们两人什么时候抱成团了?”李尤歌望着朝自己走过来的黄色倩影,微微眯起了眼。 “我对你的人可没什么兴趣。” 莫浮箩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李尤歌身前,轻轻抿着唇,很是低眉顺眼的样子。 李尤歌像是不认识眼前的黄裙少女一样,朱唇朝一侧翘起,声音带出几分柔意:“竟学会打趣本王了?”端的一副柔情似水的样子。 要换成别的女子,怕是早就被眼前的这幅皮囊给蛊惑了。【零↑九△小↓說△網】 “饿了。”冰冰凉凉的两个字一出,一下子就浇灭了李尤歌的如火情绪。 本以为莫浮箩转了性子,刚想同她亲近上一些,结果这女人就暴露出了冷凉的本性。 “伊泽说的,嫣花楼的菜色不比藏意楼的差。”不动声色地将问题抛给了伊泽。 果不其然,李尤歌的眼色瞬间就变冷了许多,挑起眼皮探向走过来的那个高大身影。 “就你话多。” 幽冷的声音传进伊泽的耳朵,忍不住讪讪一笑:“主子,这不是饿了么。嘿嘿......”抬起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朝着李尤歌不停地咧着嘴。 “苏老板,饭菜备好了么?” 这才想起来一直跟在身边的苏佩,转而看过去,见她依旧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不由露出不悦。 苏佩被点了名,感觉十分惶恐,忙弓着身子应道:“全都准备好了,就等您过去用膳了。” “走吧,先去吃点东西。” 李尤歌发了话,伊泽笑得更加开心了。好像眼前已经摆满了可口的食物一样,两眼变得贼亮亮的。 苏佩一路心惊胆战地在前面为李尤歌三人引路,心口上却是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生怕再有什么行错做错的地方惹恼了这位性子阴晴不定的王爷。 终于,将李尤歌三位请进了用膳的厅堂,安排下人将饭菜端上桌,她才心有余悸地退到了一旁候着。 “主子,这嫣花楼的鱼那可是很出名的,你尝尝。”伊泽将从王府里带出来的李尤歌专用的碗筷拿出来,将碗摆在桌上,拿起筷子加了一块鱼肉放入碗里。 “主子你看,这鱼肉很嫩,你趁热尝尝。”边说边将盛鱼肉的碗递了过去。 莫浮箩直接忽略了身边的主仆两人,端起眼前的碗筷就自顾吃起来。 她是真的饿坏了。 一顿饭吃完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莫浮箩最先将碗筷搁下,看着仍旧在狼吞虎咽的伊泽,不由扬起了唇角。 心机如此深的李尤歌,身边会有一个毫无心机的伊泽,毫无悬念会被那腹黑的主子吃的死死的,也许正是你情我愿的事。 “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 李尤歌放下筷子,抬起手托住下巴,半搭在桌上,懒懒地注视过去。 莫浮箩先是一愣,后学着李尤歌的动作也将手托在下巴上,黑亮的眸子闪过一道好整以暇地淡光,嘴角轻轻勾起:“在想你要跟我说的事情。” “呵呵。” 李尤歌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他笑的时候一边的唇角略略翘起,一只眼微闭半分,正好从窗外打进来一簇阳光投在额前的碎发上,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温润清朗。 “笑什么?”莫浮箩自是恢复了一派薄冷,反问间不再显丝毫情绪。 淡淡冷冷的语气一发出,伊泽夹肉的动作不由一停,心道:又开始了......这莫姑娘果然是阴冷十足的性子。前一刻还同自己说笑着饭菜,这才刚吃饱就翻脸不认人了。 “浮箩还真是心急。”李尤歌的眼眸里依旧挂着笑意,托着下巴的手抽出朝着身后挥了挥。 一直候在一旁的苏佩看见招呼,忙低着头走上前来,朝着李尤歌福了福:“王爷,您还有何吩咐吗?” “饭菜撤了吧。” “是!” 苏佩迅速喊来几个下人,手脚麻利地将一桌子菜撤了下去。 “沏一壶浓茶和一壶烈酒。”又吩咐了一声。 没一会,苏佩就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拖着一个小盘,上面摆着一只茶壶和一只酒壶。 “放下出去吧,这没你的事了。” 伊泽将小盘接过,朝着苏佩说了一句。 苏佩如临大赦地朝李尤歌行礼告退,一溜烟就走没了影。 “特意为你点的浓茶,尝尝。”李尤歌抬手指了指茶壶。 “还是先说正事吧。” “也好。”李尤歌想了想,然后朝着伊泽扫了一眼:“你出去门外守着吧。” “是。”伊泽领了命令,二话不说就起身走出了屋子,将门关好。 “到了撒网的时候了。”李尤歌抿了一口倒入酒杯里的烈酒,微微启了朱唇。 他不喜欢就着菜喝太烈的酒,却偏爱独酌。 “王爷撒的是什么网呢?” “捕鱼用的网。捕孟家的鱼。”缓缓靠近莫浮箩,在她耳边声说道。 莫浮箩闻言目光一凝,却是炯炯探了过去:“那接下来要怎么做,又让我做什么,王爷还是明白说了吧,别绕弯子。” 李尤歌点了点头,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孟家里有一族旁支最近同沈执凌走的很近,我们就把他们作为鱼饵。” “把不能为自己所用的势力清除或者做成饵料,吸引能被自己所用的鱼。”莫浮箩看着李尤歌的眸子慢慢变得越来越亮。 她不知道李尤歌究竟是何种目的,不断扩充自己的势力,消灭敌对的势力,要说不与皇室争斗有关,莫浮箩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但这些她不会去细想,只要做好眼前事就好。 一面同李尤歌合作求生,一面追查当年事情的真相。 这才是她的目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火 浓浓的酒香从酒壶里传出,李尤歌轻轻抿了一口,辛辣的感觉传入口中,顺着嗓子慢慢流下,烧的一阵火热。 瞬间感觉头脑很是清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今夜,你去孟家放一把火。” 莫浮箩心尖儿不由一颤:这个李尤歌,还真是杀人放火无所不干,自己干就算了,还要拉着她一起干。 咳咳……莫浮箩虽然是从谒门经历生死熬过来的,可也没干过放火的事。 “本王知道,你的轻功不错。”李尤歌又啜了口酒,语气幽幽地添了一句。 “下毒功夫更甚。”莫浮箩一板一眼地看向李尤歌。 “嗯。”点了点头很是赞成莫浮箩说的话,随即又不紧不慢地抛过来一句:“夜里遛街蹿巷的本事也不差。” 说完,意味深长地笑了。 莫浮箩一口茶含在嘴里差点喷出来,脸瞬间就红了,眼带凶光的扫向身旁惹人厌的人一眼,“不就是去放火么,告诉我在哪就行了。” “很好。”李尤歌点头应是,朝莫浮箩耳边靠了靠,朱唇轻轻动了两下,说出了几个字。 当天夜里,通阳郡城西的一场大火烧了大半夜,火势是在昌伯侯府烧起来的,火光通明,照亮了大半个夜空,后半夜突然着火,等到晨曦微露的时候才灭了下去。 这场大火烧的热烈,惊动了通阳郡的各方势力。值得庆幸的是大火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可却给昌伯侯府带来了不小的损失。 莫浮箩得到着火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坐在云秀楼的院子里吃着早饭,对面坐着的是正在眉飞色舞讲话的雨翠。 喝了一口粥,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话:“听说这火是从后院着起来的,本来很容易就能被扑灭,可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昌伯侯府的人非但没有在第一时间将火灭掉,反而还让火势蔓延了!虽然对外说只损失了几处小园子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可火烧得那么大,这么说谁信呀!你说是不是啊兰姨?” 一直仔细听着的莫兰忙点了点头,附和道:“对啊,要是火真像你说的烧的那么大的话,怎么可能没有人出事呢!” 莫浮箩静静听着她们两人的谈话,心思却是已经飘得很远了。 昨夜后半夜,她按照与李尤歌的约定出门去孟府放火。李尤歌给的路线很清晰,几乎没用多少时间便顺利潜入进了府里。 真的是应了李尤歌所说的:“夜里遛街蹿巷的本事也不差”,没费多少力气就悄无声息地找到了昌伯侯府的后院。【零↑九△小↓說△網】 那里有一间柴房,因为是后院所以也没什么下人,离着不远处是一处已经破败的小院,等了一会并没有发现有人迹,莫浮箩才稍放心地点了火。 李尤歌并没有同她讲为何要给孟家放这么一把火,她也就没有多问,一个火折子丢进柴房后,未作任何停留转身就离开了。 没一会,火势大起,在不远处巡夜的家奴惊慌地前来救火,却还是没能控制住火势。 雨翠越说越兴起,一双大眼忽闪忽闪地,又探向一直默不作声地小竹,推了她两下:“小竹,你看看你,就只顾着吃,好歹跟我们一起聊聊啊!” “咳咳!”雨翠正咬着一口包子,被雨翠一推差点呛到,端起碗喝了口水,又咳了两下才摆手道:“我哪知道你说的事情啊,我平日里也不喜欢打听这些啊!” “小竹你也太没劲了吧?这么大事你就不关心一下?” “跟我又没什么关系。”小竹耸了耸肩,不再看雨翠。 “你你你!”雨翠有些被小竹说的话气到了,小脸红扑扑的,眼睛瞪得溜圆。 “好了好了,怎么好好地吃饭还吵起来了?闲聊而已,随便谈谈有什么关系?你说对吗,阿箩?” 莫浮箩眉毛一挑,怎么又转到她这儿来了?抬头看了眼莫兰,将嘴里含着的一口粥咽下去,才缓缓回了莫兰:“对。” 莫兰听了不由一愣,有些失笑地瞅了眼莫浮箩,说道:“你听我们说什么了,你就说都对?” 莫浮箩将舀粥的勺子搁到桌上,朝着莫兰浅浅笑了笑,温声道:“不管你们说了什么,只要是兰姨说的话,都对。” “这……”莫兰顿时无语,嗔怪地抿了抿唇,伸出手扯了下莫浮箩的衣袖,“净瞎说。” “我倒是觉得阿箩姐姐说的都对!”雨翠在一旁附声,笑着朝莫兰靠了靠,接着说道:“兰姨,我还没讲完呢,继续跟你说啊?” “好好好!”莫兰一脸宠溺地看着雨翠。 “我吃饱了。”莫浮箩实在不想再继续听雨翠“讲故事”,将碗筷放好便起了身,朝着莫兰三人说道:“我出去走走。”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云秀楼。 算算日子,今天正好是单日,莫浮箩决定去琼楼前走一趟,说不定能遇见左凤。 穿梭在大街小巷里,不断能从人群里听到关于昨夜昌伯侯府大火的事,谈及的内容跟雨翠说的几乎一样。莫浮箩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想到躲出了云秀楼,却还是能听自己并不想知道的事情。 脚下步子不走加快了些,很快就到了琼楼。 逢单日设局,今天依旧不例外。 琼楼外的比试台子上早已经被人围满了堵得严严实实,莫浮箩找到个空隙往里挤了两下,突然发现人群里站着个熟人。 “左凤。”走过去拍了下那人的肩膀,在他回过头来的时候,露出一张年轻清秀的脸,下一刻紧紧皱起了眉峰,语气很是不悦:“怎么是你?” “来找你的。”莫浮箩幽幽回了一句。 “走吧,去找个地方聊聊。” 莫浮箩说完就转身出了人群。 左凤虽然不太喜欢莫浮箩,可却还是听话地挤出了人群。站在莫浮箩身前翻了个白眼,嘀咕了一声:“你想跟我聊什么?今天大半个城的人都在聊昌伯侯府的那场大火,你也想进这个?” “大火……”莫浮箩重重叹了口气,朝左凤身前凑了凑,正色道:“那火没什么好聊的,因为是我放的。”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灭党 左凤眼角抽了好几下,脸色也跟着黑了,颤声道:“你,你是开玩笑的吧?” “我莫浮箩从不开玩笑。”完全是一副异常认真的表情。 左凤朝周围看了一圈,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忙拉起莫浮箩就走。 “走,找个地方说!” 莫浮箩有些吃惊地看着他,被扯住的胳膊顺势就落入了对方的手里,抬起脚跟着他拐入了小巷子。 走了一段距离后,莫浮箩看着周围越来越熟悉的场景,反手扯住抓着自己的手,问道:“你这是要带我去范大哥的琴铺?” “是啊,有什么事去屋里再说。” “那你松开手,我跟你走。”莫浮箩皱了皱眉,被左凤拉着走了一段路终于有些忍耐不住了。 左凤听话地松开了手,脚步轻盈地走在前面,莫浮箩默不作声地跟着。 “门锁了,人不在。” 看着挂着锁的大门,左凤转过头冲着莫浮箩摇了摇头。 “我可以翻墙进去,你行吗?”莫浮箩走到左凤身边戏声道。 左凤嘴角一撇,有些后怕地朝旁边挪了挪,白了莫浮箩一眼:“我现在可算相信你说的放火的事了。” “信或是不信,与我并没有多大关系。” 意思就是爱信不信,本姑娘才懒得跟你解释。 “切!”左凤很是不服,转而眼珠一转,朝着莫浮箩笑了笑:“那你翻墙进去吧。” 莫浮箩朝墙上依靠,抱着手盯向左凤,直到看得他脸都憋红了才悠悠然开了口:“可以倒是可以,但人家主人毕竟不在,这样进去与私闯民宅有何不同?” “你什么时候也会顾虑这些了?” 稀奇稀奇啊! 在左凤眼里,莫浮箩就跟强盗无异,处处透着阴冷无情,什么时候这么小心翼翼了? 莫浮箩斜睨了眼左凤,发现原本红彤彤一张小脸退下了红晕,正满眼调笑的看着她。 这小子是在看自己笑话? “认识的人肯定要顾虑一下。” 左凤不由睁大了眼,反问道:“那不熟的就可以翻人家墙了?” 莫浮箩白了眼左凤没回他,那眼神就是在说:这不明摆着的事吗? 左凤竟然哑口无言。 这个女人啊,哎。 一边叹着气不住地摇着头,一边往怀里掏了掏,拿出了一把钥匙,大大方方地走到琴铺前,将钥匙插进锁眼里打开了锁。 “范大哥把钥匙给你了?” 左凤学着莫浮箩的样子也没有回她,一副明知故问的表情,抬脚迈进了琴铺里。【零↑九△小↓說△網】 莫浮箩脚下一动,瞬间就移到了左凤身旁,从他身边飞快晃了过去。 好嚣张啊! 左凤撇了撇嘴,紧迈着小碎步追了上去。 “莫浮箩你等等我,门可是我开的!” 这女人,怎么过完河就拆桥呢! “那你快点跟上来,把门关好。” 左凤依言将门关上,从里面上了锁,这才转身朝莫浮箩看了过去。 走到院子里停下,莫浮箩将素色裙边撩了撩,坐在了院子里摆着的椅子上。 “过来坐。”抬头招呼了一声左凤。 “我这儿也有件事情跟你说。”即使十分不情愿多跟莫浮箩接触,可冉左两家世代相交,父亲又特别嘱咐要他多跟莫浮箩亲近,对方有什么事情一定尽自己所能相帮。 这么想着,心里虽是还有些不情愿,却也只能试着同莫浮箩好好相处了。 “嗯,你先说吧。”莫浮箩点了点头,看向左凤,等着他开口。 “是跟韩柳林有关的事情。”左凤开口道:“父亲辗转打听出当年韩柳林有一个相好的人,名字叫苏佩。韩柳林虽然失踪了,可苏佩一直住在通阳郡里,并且已经打听出来,人现在就在通阳郡的嫣花楼里。” 听着左凤说完,莫浮箩不由重重蹙了蹙眉。 她不想左凤和左竟之牵扯到这件事里太多,所以也只是去打听一下当年事情的始末,对于苏佩此人,她本意是要瞒着他们的。可没曾想,他们竟然也查了出来。 这下可如何是好呢? “莫浮箩,你怎么也不说话呢?人我们已经查出来了,接下来我会想办法混进嫣花楼里,伺机接近苏佩,看看能否从她那里得到些关于韩柳林的消息。” 竟是连接下来如何行动都已经计划好了...... 莫浮箩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涌起了一阵涛浪。 “竟子叔......唉!”不由深深叹了口气,感觉眼眶都有些湿润了。抿了抿唇,才又有些亏欠地看向左凤,眸子里的光忍不住晃了又晃,才语气颤颤道:“我其实并不想让你们帮我做这么多的。我的本意——不想两类你们。” 左凤有些惊地看向莫浮箩,此时此刻的她眼眶红了一半还闪着水光,动情心伤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作假。看到这样的她,左凤却有些难受了。他虽是不怎么喜欢莫浮箩,可却是外冷内热的性子,对方一软下来,他反而乱了阵脚。 什么不喜、什么厌烦,此刻统统都消失了个干干净净,看着看着莫浮箩心里的防线就不由地崩塌了,声音都跟着轻柔了许多:“好了好了,你就别这样子了,我们两家世代相交,父亲跟我又怎么可能不帮你呢?别说是父亲他本人,就算是我有一点不想帮你的心思,让父亲知道了都是要挨揍的。帮你们冉家,我跟父亲都是心甘情愿的。我左家可都是血性男儿!” 看着左凤越说越激动,最后那听着胸脯的样子竟是差点把莫浮箩逗笑了。 默默将左家父子二人的好记在心里,莫浮箩稳了稳心神,重新恢复了清冷。 “如此情谊,我冉铃此生必报。”莫浮箩说的是“冉铃”,她要以冉铃记住左竟之和左凤。 “好了好了,你可算是让我看出来是个女人了,怎么平时看你冷冷冰冰的,一到这些事情上这么忸怩呢,哭哭啼啼的样子看着让人烦死了,烦死了!”左凤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打算再接着莫浮箩的话继续,再开口便转移了话题:“我的事都说完了,要说的是什么事啊?” 莫浮箩见左凤转的飞快的思绪,便也不再让自己想那些动摇心性的事情,索性也就接着左凤的问话说了下去:“我要说的是跟李尤歌有关。孟家的那场火是他让我放的,目的是为了——灭党。”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关系 灭党...... 左凤听完莫浮箩说的话,脸色不由郑重起来。【零↑九△小↓說△網】 这个词可大可小,可以把它想的很大,大到与皇权之争、皇位之争相联系。一碰上就无法再脱离关系,一个不好就要死。 当然,也可以把它看的很小,小到就是一个王爷看某家或者某个人不顺眼,私底下派几个人把那些长在眼里的刺儿拔掉而已。无关大局,也许只是得罪了人而已。 可这件事放到李尤歌身上来看的话,究竟是大还是小,左凤也看不明白了。 若真的牵扯到了皇权之争、皇位之争的话......左凤想着想着,额上不由生出了一层细密冷汗。 这就是他原先一直躲着李尤歌的原因。因为父亲特别交代了,凡是皇家的人,不管是谁,他们一概不做深交。 可是莫浮箩,竟然已经在帮怀樱王办事了? “你跟李尤歌到底是不是一伙的?你们两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左凤此刻全然是一副严肃质问的表情。 莫浮箩淡淡看了眼左凤,心下已经大概猜出了他此时此刻的想法。一想到她与李尤歌的关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哪一种。 主子跟仆人?朋友?合作关系?还是跟李尤歌家里的那几位美人主子一样的关系? 想着想着,眼里不由透出了一层深深的哀怨。 “李尤歌么......”冷冷地念出这个名字,这三个字从嘴里吐出,划过心间,越想越是心烦意乱。 难不成,这个名字现在已经可以扰乱自己的心神了? “我跟他只是互相合作、相互利用而已。”说完不由松了口气,看着左凤变幻莫测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他不知道我是冉铃。若是知道了,怕是会要了我的命吧。” “为何会要了你的命?”左凤白净的脸色看起来更加苍白了。 “八年前就该死的罪人,他作为皇帝陛下的亲生弟弟,就算是出于讨好他的皇兄也会把我处死吧。”说着,语气变得越来越冷,周身渐渐散出寒气。 “那你还不离他远点!”左凤吼了一声,这女人这不是缺心眼又是什么?! “你以为我不想躲开他?现在开始跟他合作,连我自己的事都要偷偷摸摸地抽空去查,我比谁都想离得他远远的。可惜不行——”莫浮箩说着一顿,身子向前靠了靠,望着左凤那一对清澈黝黑的眸子,自嘲一笑:“我没法离开他,所以我们现在就是互相利用而已。【零↑九△小↓說△網】” “随便你好了,要是哪天你被怀樱王给弄死了,我可不会帮你收尸的!”边说边往后靠了靠,躲开了莫浮箩探过来的灼热眸光。 “嗯,放心吧,就算他把我弄死,我死之前也要拉走他的至少半条命。” 左凤又往后移了移身子,还是觉得跟莫浮箩这可怕的女人靠的有点太近了,浑身一阵冷汗冒出来,不由打了个寒颤,牙齿都有些打颤了:“李尤歌遇见你也是挺倒霉的。” 这话一出,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 “我跟他可不一样啊,我可是真心实意要帮你的,你可别惦记着我的半条命啊!” “哈哈......”莫浮箩冷凉的眸子里充满了笑意,看着眼前往后不断躲着自己的灰衣少年,竟然觉得还挺可爱的。 光彩少年,绚烂多彩的年纪,心思缜密且有情有义,唯一不足的一点就是出身于武将世家却身子弱小不懂武艺,可那骨子里的劲儿却是跟左竟之像了个十足十。 “我当然会惦记着你的命了,不过不是半条,要惦记也要惦记你的整条命。”莫浮箩绝对跟左凤开开玩笑抖一逗他。 果不其然,左凤眉目一挑,生气地站起了身,冲着莫浮箩狠狠地瞪了一眼,扯着嗓子吼道:“你这女人,还是真个喂不熟的白眼狼!”喊完便转身朝外走去。 莫浮箩看着负气而走的左凤,竟觉得更加有趣了。 抬头看了看天色,朝着那抹灰色背影喊道:“都快晌午了,你饿不饿,我带你去吃点好吃的?” 左凤迈出的步子不由笑了些,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谁稀罕你请吃饭啊?你能请去哪吃?” 莫浮箩想了想,问道:“嫣花楼怎么样?” 左凤的向外走的动作停住了,下一刻猛地转回了身子,“你见过苏佩了?” 莫浮箩点了点头。 “不行,我现在不能跟你去嫣花楼,我是要进去打探消息的,目前还不能暴露身份。” “那这样的话,就去藏意楼吧。” “藏意楼?胥眉那里?”不由皱了皱眉,眼神有些闪烁地寻向莫浮箩:“菜色如何?” “好吃,而且还不需要我们付银子,怎么样,去不去?”莫浮箩说着站起了深,朝着左凤走了过去。 左凤眼珠一转,旋即露出一个灿烂笑容,朝着莫浮箩眨了眨眼:“那就是白吃白喝了?还有这么好的事,当然得去了!” “那就走吧。” 这边,一女一少年已经商定了要去藏意楼大吃一顿,那边在衍春阁的书房里看书的李尤歌突然心尖儿一颤,好像感觉有什么不详的事情要发生了。 暗处角落里闪过一道黑影,李尤歌抬头看了一眼,“收网的事进展如何了?” “按照事先定好的,网撒出去之后,已经差不多收回来一半了。”伊漠隐在暗处轻轻回着。 “很好。你让伊泽去找找莫浮箩,把这锦盒给她,让她去昌伯侯府送给孟雅芊。” 从身旁拿出一个锦盒向前推了推。 “是。”伊泽领命,身影闪到桌前将锦盒拿了起来。 “这青岩石送去给孟雅芊,另一半网也可以收了。” 藏意楼里,安贵正在门前迎着客人,老远就看见一个有几分熟悉的人影走了过来。 心下不由一惊,这不是莫浮箩莫姑奶奶么? 腿不由一软,硬生生直立起来迈步赢了过去。 “莫爷,您来了!” 莫爷? 莫浮箩不由眼角一抽。 跟在旁边的左凤听了这声招呼,忍不住笑出了声。 “胥老板在吗?”忍着无语加无奈看向满脸堆笑的安贵。 “在呢在呢,莫爷您里边儿请,我带您去找我们老大!”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挡酒 “走吧。【零↑九△小↓說△網】” 莫浮箩招呼了一声左凤,跟在安贵身后就往藏意楼大门走。 左凤却伸出手一把扯住了莫浮箩的袖子,凑到她身旁小声嘀咕了一声:“真的不用付银子?这藏意楼的饭菜可是很贵的,你别坑我啊!” 莫浮箩抬起手敲了下左凤的头,娇喝一声:“你就天天往坏里想我是么?银子肯定是要付的,不过有人帮我们付,你就放开了肚子吃吧。” 左凤揉了揉头,嘟着嘴细声道:“凶什么啊凶,头一次见你这种白吃白喝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那是因为——”莫浮箩凑到左凤耳边,轻声道:“买账的人是李尤歌,王爷财大气粗我们帮他消灭消灭银子。” “这样啊!”左凤一听眼睛瞬时变得锃亮,朝着李尤歌眨了眨眼道:“那可以打包带走吗?” 李尤歌若是听到了这两人如此坑自己的谈话,估计会气得立刻将他们两人处死。 “可以。”不由分说,莫浮箩便点了点头。 安贵走在前面带路,隐隐约约像是听到了两人在说李尤歌,还有什么银子记账什么的,越听越是心惊胆战。 李尤歌那是什么人,那可是堂堂怀樱王,当今皇帝陛下的亲生弟弟,像他这样的酒楼伙计见了都得弓着身子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更别提背后里指摘他人了。不怕别的,就怕被有心人听了去大做文章,自己这条命他还想多留几年呢! “还没到么?” 莫浮箩见安贵眉头紧皱神情飘忽似在想什么事情,脚下走路的步子都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忍不住出声询问。 “快了快了,老大在三楼。”安贵笑嘻嘻地看向莫浮箩。 “藏意楼还有三楼?” 莫浮箩询问间,安贵已经快速从二楼走廊穿过,绕到了一处墙角处。 墙角位置摆放着一个花鸟屏风,上面约有几十只形态各异的鸟儿,有的飞起、有的落下,羽翅舒展、惟妙惟肖,身下是一大片各种颜色、不同种类形状的花瓣,成片成片铺开好大一片,放眼看去仿佛就是看不到头的花海。整个屏风都绘制的十分生动,简直活灵活现,好像真的身处在一处花鸟林中一样。 只见安贵快走几步,停在了花鸟屏风前面,伸手在角上的一个凸起处轻轻一转,屏风缓缓移动起来,遮挡在后面的一串蓝色珠帘叮铃轻响间映入眼帘。 “莫爷,老大就在里面呢,您请进吧!” 安贵转身朝着莫浮箩,朝着珠帘里面指了指。 “多谢。”莫浮箩朝着安贵点了点头,便伸手向前掀开了珠帘。 藏意楼好像偏爱这种风格,或许更准确的说是藏意楼的老板胥眉的偏爱,每一间雅间前都喜欢悬挂一串珠帘,白色或者蓝色,看起来干净俏皮,伸手触上去还会有叮铃的悦耳之音传出,好不叫人惬意。 一个吃喝的酒楼能装潢成这样,可以算很是风雅了。与嫣花楼一比,简直“正经”太多。 莫浮箩带着左凤穿过珠帘,眼前是一条很狭窄修长的走廊,慢慢走近,耳边渐渐传出阵阵喧哗声。 “前面是哪里?”莫浮箩不由问向跟在身旁的安贵。 “是老大宴客用的雅间,莫爷您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嘿嘿。”安贵面对着莫浮箩,除了笑还是笑。 莫浮箩便也不再多问,朝着前面走了过去。 走廊尽头是一扇房门,离着越近里面的喧哗声也就越加清晰。抬起手轻轻推向大门,稍稍一用力门便被推开了。 里面的场景还真是,别有洞天。 宽阔的大厅,摆着约有十几个宴请桌椅,大概一半的桌椅上都坐了人,而胥眉作为主人,正端坐在正中央的主席位置上拿着一壶酒往嘴里灌着。 “胥老板果然是好酒量啊!” 一位宾客端着酒杯对着胥眉高高举起:“来胥老板,老朽敬你一杯!” 莫浮箩看着厅内的场景,不由眉头一皱,转身看向安贵,低声道:“胥老板在宴请宾客,我在这并不方便,还是带我去楼下意天雅间吧。” “嘿嘿......”安贵干笑两声,吞了口口水,像是在下极大的决心一样,眼神晃了晃才凑近莫浮箩小声说:“莫爷,其实,是老大嘱咐要带您过来的,您看是不是再等等?” “嗯?”莫浮箩轻咦了一声,盯着安贵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冷。 安贵心里颤得越发厉害,他要怎么跟眼前这位莫姑奶奶解释呢? 难道要告诉她,她在刚来藏意楼的时候就被“算计”了? 他们老大今天原本是极不情愿宴请这帮人的,可无奈只能做做样子,可这群人那是一群豺狼虎豹,一直劝酒,胥眉想脱身却不得。后来通过酒楼伙计上酒的时候得知莫浮箩过来了,心下一动,就想拿莫浮箩来“挡酒”。正好莫浮箩也在找胥眉,所以就直接带着她过来了。 可这件事怎么跟莫浮箩讲呢?要是这位姑奶奶知道了,还不得把他们的皮给扒了? 莫浮箩看着安贵变化莫测的表情和不停闪烁的眼神,就大概猜出了几分缘由。 “莫姑娘你来了!” 胥眉热情的声音一发出,在场十多位宾客的目光齐齐朝着她看了过来。 “瞧我这记性,莫姑娘说好今天来找我这事我都忘了。” 莫浮箩听胥眉如此一说,嘴角几不可查地扬起一个弧度,心下瞬间了然。 “这位姑娘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入席喝一杯啊!” 一个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一脸的五官堆在一起,朝着莫浮箩眼冒星光地忘了过来。那意思很明显,就像是在说,有这么标致的姑娘怎么能不一起喝一杯呢? 这时,在他身旁的另一位年轻些的男人却面色阴沉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中年男人脸色立刻大变,勉强稳住满脸颤抖的肉朝着莫浮箩忙恭声道:“在下不知您是莫姑娘,刚才多有冒犯请您别怪罪,在下突然想到家中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 “那我们也先走了,胥老板改日再聚吧!”另一桌的三个男人也忙齐齐起身告辞。 一时间,厅内刚才还酒意盎然的众宾客全都纷纷告退,各个从门口走过时,看都不敢看莫浮箩一眼,匆匆闪身而过。(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白吃 莫浮箩冷笑地看着从大厅里仓皇告辞的众宾客,在经过她身边时都是匆匆而过,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她有这么可怕吗? 也不知刚才那两人说了些什么,本来还很兴趣盎然地邀请她去喝酒的,怎么一下子就变了脸呢?见她如见夜叉鬼一般,好像怕她把他们给生吞活剥了一样。 正想着,刚刚那个邀请他喝酒的中年男人已经走了过来,莫浮箩不由多看了对方一眼,结果这一眼看过去就引得对方身子一抖,以为莫浮箩还在生气呢,慌忙又躬身道歉:“莫姑娘,刚才在下不识姑娘,请姑娘一定不要怪罪在下!” 莫浮箩心下无语,她还犯不着因为这点事而生气,抬起手朝着男人挥了挥,便不再看他了。 男人如蒙大赦般又朝着莫浮箩欠了欠身,然后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出了门口。 几乎没有多少时间,大厅里的宾客就走了个干干净净。 坐在主席位置上的胥眉笑开了花。 笑了好一会,见莫浮箩人就站在门口位置并没有进来,一副冷冷淡淡地表情望着她,也不说话,心里咯噔了一下,立马就起了身。 朝着莫浮箩陪笑道:“莫姑娘心思聪慧,想必已经看出来胥眉是借了你的威名挡了这场酒宴,胥眉这一次自作主张了,莫姑娘不会生气了吧?” 莫浮箩鲜见如此诚实之人,再加之今天的心情还不错,遂朝着胥眉摊了摊手,无所谓地摇了摇头,笑道:“胥老板无需担忧,我也不是那种小气的人。【零↑九△小↓說△網】” 胥眉着实吃了一惊,因为隔得远看不太清莫浮箩脸上的表情,只是听到了她的说话声竟然有些不敢相信。 莫浮箩今天是吃错药了么,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 胥眉本来预备了一大段的话要解释,甚至还在考虑要不要给莫浮箩一些好处来熄灭她的怒火,结果莫浮箩竟然完全没有生气...... “呵呵,莫姑娘性子越发好了。”胥眉缓缓站起身,从主席桌台上走了下来,朝莫浮箩走来。 “不知道莫姑娘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边走边又开口询问。 “晌午了,饿了,来吃饭。”看着胥眉逐渐变得无语的表情,莫浮箩却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说的话哪里不妥。 来吃饭,带银子了么? 胥眉很想问莫浮箩这个问题,可也就是在心里想想罢了,她又怎么敢问出口呢? “这还带了一位呢?”胥眉走进了才看到莫浮箩身边还站着一位灰衣少年,再仔细看两眼才发现这个少年她还认识。 “左凤?”不由轻咦了一声。 “额。”左凤毕竟年纪尚轻,脸皮更是有些薄,刚才一直没有说话,可心里早就已经翻江倒海,此刻被胥眉那一对热烈的眸子看过来,只觉得脸颊发烫,心里也被揪得紧,张了张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轻轻应了一声。 “两人来吃东西不行么?”莫浮箩幽幽地看了眼胥眉,“胥老板就这样招呼客人的?就让我们在这站着么?” “莫姑娘,你还真是不客气呢。”胥眉笑了笑,然后想旁边让了让,伸手一探,指向了前面,说道:“前面有一间我招待客人的小雅间,莫姑娘今天帮了我的忙,这一顿饭我请。”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莫浮箩不是扭捏的性子,当下二话不说就按照胥眉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左凤的脸还是有些红彤彤的,他虽然也想吃好吃的,可“白吃”这件事说出来到底是不够光彩,听着胥眉说要请他们俩吃饭,那不就真的成了“白吃”了么? 虽然胥眉说是为了跟莫浮箩道谢,可他一直就站在一边看着,真的没觉出来莫浮箩究竟帮了胥眉什么忙,顶多可能后台硬一些,所以把那些人给吓跑了吧? 至于是什么后台,那不是明摆着的事么? 左凤抬头看了眼莫浮箩的背影,满头青丝垂顺黑亮,看背影完全是个俏丽佳人,可却偏偏养成了如今这种性子,还真是——唉,算了,总归她是姓冉的,只要自己姓一天左,就不能不管他们冉家的事。 “左小公子,请吧!” 胥眉朝着左凤笑了笑,温雅的声音听起来柔顺又客气,左凤脸上的红晕终于消散了些,也便不再推让,紧走几步跟上了莫浮箩。 “莫姑娘、左小公子,难得两位我认识的朋友凑在一起,你们尽管点菜别客气。” 莫浮箩坐在中间,左凤和胥眉一左一右挨着她,胥眉刚一坐下就清莫浮箩点菜,莫浮箩也便不客气地说了几样她之前吃过觉得好吃的菜肴。 胥眉这人虽然爱财,平时也有些抠门,可今天却很是大方,等莫浮箩点完菜后自己又添了几样,三个人整整上了十几道菜,一会就把桌子摆满了。 “莫姑娘可否陪我小酌一杯?”胥眉拿着酒壶问向莫浮箩。 “可以。” 莫浮箩今天来藏意楼找胥眉当然不是为了找她一起吃饭,而是还有事情要问。见胥眉兴致颇高,自己也不想扫了她的雅兴,推出自己的酒杯,又说道:“满上,我们喝一杯。” “莫姑娘还真是爽快!” 胥眉两眼瞬间就亮了,拿起酒壶就给莫浮箩倒满一杯,随着酒水流出,一阵清雅的酒香就传了出来,胥眉不由解释起来:“这是我自己酿制的小花酒,多喝一点也不会醉的。莫姑娘先尝尝味道如何?” 莫浮箩接过酒杯,放在嘴边轻轻酌了一口,顿感嘴里一阵清流窜入,连带着充满了香气,不由赞道:“当真是好酒!胥老板有这么好的酒,可是要赚不少银子了。” “呵呵。”一提到赚银子,胥眉眼角都笑开了,扯了扯袖子却说道:“莫姑娘,我这酒只招待朋友,概不售卖。” “哦?”莫浮箩不由提起了兴致,朝着胥眉举了举酒杯,“看来我必须要一饮而尽了。”说完便端起酒杯喝了下去。 胥眉眼里的光更加亮了,这一次见莫浮箩,好像又让她发现了一些与往日里不同的东西,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胥老板,其实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件事情跟你打听一下。” 一杯酒下肚,莫浮箩看着胥眉说出了今日来的目的。 “莫姑娘但说无妨。” “胥老板可认识李尤歌身边的那个神医?” 此话刚一问出,却不想胥眉的脸色突然就变了,倒酒的动作也跟着僵住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神医 莫浮箩看着胥眉有些失常的反映,轻声放下了酒杯,等着她给出原因,所以并不急着接话。 “唉。” 过了好一会,胥眉才重重叹了口气,拿起酒壶倒满一杯酒,端起来就灌了下去。一杯饮完,又倒满了一杯,继续一饮而尽。一连接着喝了五杯酒,感觉头晕的厉害,才将酒杯重重地搁在桌上,一张脸已经有些涨红。 “莫姑娘......莫姑娘......” 胥眉犹如魔怔般地叫着莫浮箩,叫了几声猛地停住,又拿起酒壶倒了几下发现已经空了,“嘭”的一声手里的酒壶就飞了出去。 正在夹菜的左凤手上一哆嗦,夹着的菜差点掉桌上。 “没事,吃你的。”莫浮箩出声提醒左凤,眼睛却始终没从胥眉身上移开。 “拿酒来!”胥眉大吼一声,一直候在门口的安贵吓得一哆嗦,忙转身往外跑去拿酒了。 左凤吃了胥眉的饭菜,对她也没有原先那般排斥了,看着她反常的举动,忍不住关心起来:“胥老板你没事吧?” 胥眉突然安静下来,两只眼望着桌子有些出神,半晌后眸框里闪闪烁烁的像是泪光,强忍了几下还是落了下来。 原本普通的样貌,却因为此时此刻的盈盈泪光而显得格外的楚楚可怜。左凤才看一眼都不由地心软了,慌慌张张地从袖子里掏出手帕递了上去。 胥眉一愣,挑起眸光望过来,看得左凤一阵脸红。 “谢谢左小公子。”胥眉接过手帕,抽了抽鼻子,擦净眼角的泪水。 “莫姑娘,你还记得在边小姐及笄宴上遇见的柳漠吗?”叹了口气,胥眉有些艰涩地说了出来。 “柳漠?” “柳珺儿的哥哥,怀樱王的幕僚——神医柳漠。” 竟然就是他?! 莫浮箩登时就激动地站了起来,胸口起伏好几下才缓下来,回想起宴会上看到的那个人,只隐约记得她对胥眉的态度过于冷淡,可对于他的样子,脑海里竟是找不到多少印象了。可那个人,却是能救兰姨性命的人! “胥老板认识他?”虽然已经猜出来胥眉跟那神医柳漠的关系怕是错综复杂,也许还是胥眉不可碰的逆鳞,可莫浮箩出于私心还是问了出来。 即使这个问题可能对与胥眉来说会造成重击,她也必须要问清楚。 “认识么?我也不知道。”胥眉神色恍惚,语气忽冷忽热,情绪变得极不稳定。 “想必你也该记得,他对我那般疏离冷漠,如见陌路人一样。我又何必上赶着过去自讨没趣?”一向落落大方的胥眉,头一次露出了柔弱心伤的模样。 莫浮箩看着胥眉那对无再次闪动出泪意的眼眸,她从里面读出了无限的哀伤、无尽的苦楚、无止的眷恋、无休的情谊和无奈的怨毒。 这种眼眸里的东西实在太多,可是,她全部都懂。 因为,她也有过这样的眼眸跟心伤,只是胥眉对的是柳漠,而莫浮箩对的是沈执羽。 这种痛没人能真正懂。 但是,胥眉到底还是比自己强一些的,至少他们不用装作互不认识,至少,胥眉也许是有机会跟她所爱的人在一起的。 可是她,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跟沈执羽在一起了。甚至这一辈子,她都不能在沈执羽面前承认她是冉铃。 想着想着,眼色开始暗淡下来,光彩已不再。 “莫姑娘,你怎么看起来比我强不了多少?”胥眉像是揶揄,可却是自嘲更重。 “没有,你看错了。” 莫浮箩最强大过人之处就在于,失神只是一瞬之间的事,只消片刻她就立刻变得刀枪不入、阴冷无常。这时的她,完全卸掉了刚才那惹人怜惜的眸光,重新灼上一层浓厚凉冷,只冻的人瑟瑟发抖。 这样子,简直只要自己少说错一个字就会被杀了一样。 胥眉不由发出一个寒颤,强自扯了扯嘴角,“对,肯定是我看错了。” 说完,又朝着门口方向喊了一声:“'酒怎么还没来?” “来了来了!” 安贵小跑着端着酒壶推门而入,两只酒壶一左一右抱在怀里一起放到了桌上。可他并没有立刻走,站着看了胥眉好几眼,才忍不住说道:“老大,你就算有什么伤心的事也别亏待了自己,这酒虽然不烈,可喝多了终归是要伤身的,你要注意才是!”说完,终于松了口气,转身想走的时候又忍不住看了眼莫浮箩,语气似在乞求般:“莫爷,能不能麻烦你好好开导开导我家老大,别让她喝那么多了?” “嗯。”莫浮箩想都没多想就点头应了下来。 “好了安贵,你先出去吧。”胥眉见不得自己在手下面前示弱,怕安贵再说出什么让自己感动的话来,只能先赶他出去。 “好的老大,我就在门口等着,你有事保准随叫随到!” 安贵的样子很认真,双脚一并拢,身子绷得笔直笔直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 胥眉忍不住笑了,挥着手开始撵人:“行了行了,平时不见你在招待客人的时候这么多话呢,赶紧滚出去吧!” “嘿嘿,这就滚了,这就滚了!”安贵一边笑着一边向后退去,看着老大现在的样子,他心里总算是放下点了。 安贵甫一消失在门口,胥眉脸上的笑容就挂不住了。 眼睛投向桌子上的两壶酒,手伸向左边的酒壶。还没拿起来,就被一直纤纤素手给按住了,素色的袖子,顺着看上刚好看到莫浮箩那张没多少情绪外露的脸。 “还不让我喝酒了?”胥眉头一次对着莫浮箩有些冒火。 “可以喝,不过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跟我说说可好?” “呵......莫姑娘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胥眉的眼光晃了晃。 “一直都这样,想说再喝酒,要不然就没得喝了。” “你还真是霸道的很。”胥眉扯了扯嘴角,猛地伸手探向了另一壶酒。 手刚触到酒壶想拿起来,就感觉一股重力压了下来,手上一晃,瞬间溢出浓浓酒香。 “这酒洒了怪可惜的,胥老板还是听话吧,不然真没得喝了。” 莫浮箩声音淡淡的,可周身的气势却是冷冽异常。说话间,两壶酒都已经落在了她的手里,直接揽在了胸前。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竹马 “莫浮箩,你还真是——惹人讨厌。” 胥眉满脸嗔怒地看向眼前揽着两壶酒的女人,心里真是又气又急。 “我一向如此。”莫浮箩丝毫不在意胥眉怎么看她,依旧按着自己的性子来。 她有意帮胥眉疏解心中郁结,只是不知自己是否用错了法子,可思来想去,软的她是做不来,所以只能这么硬着来了。要是胥眉再闹下去,大不了直接打晕了事。 莫浮箩这么一想,突然觉得心里开始淡定下去了。 “胥老板,先吃口菜吧。” 左凤看着这两位对视间已经迸发出浓烈火焰气息的女人,小心地递给了胥眉一副筷子,指了指一盘红烧牛肉:“这牛肉很好吃,又嫩又滑,味道极佳,你尝尝啊。” “左凤,天才少年、精于棋艺,可惜了。”胥眉却是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左凤不由眸色一暗,紧咬了咬唇,筷子丢到桌上不说话了。 “丢什么筷子,吃你的饭,女人的事你这个孩子少管。”莫浮箩嫌弃地白了烟左凤,这孩子就是太敏感了,还总是爱多管闲事,胥眉稍稍一激怒,他就受不了了。 “你们两个女人都不是好东西!”左凤气呼呼地嘟着嘴,伸手拿起一根鸭腿啃起来。 他不管了,喝醉也好喝死也罢,跟他什么关系?他就负责吃吃吃,做好这件事就行了! 胥眉的视线已经落在左凤身上,见他所有的情绪都显现在脸上,喜怒转换地也快,突然觉得这样的年纪真好。 “真是跟多彩少年啊。”胥眉小声喃喃,就像那时候的柳漠一样。 不由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让进嘴里嚼了两口,轻轻咽了下去,将视线移向了莫浮箩:“牛肉确实很嫩,可怎么能少得了酒呢?”说完将筷子搁下,拿起酒杯举到了莫浮箩眼前晃了两下:“莫姑娘帮我倒满吧,我一边喝酒一边跟你说。” 这是一个有些长的故事。 胥眉出生贫寒,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父母,只有一个祖母,靠做秀活卖给大户人家来养活胥眉。 所以,从懂事的那时候开始,看着祖母十根全是针眼、没有一处完好的肉的手指,她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赚很多很多银子。 胥眉天生早慧,从说话识字开始就比其他孩子聪明,尤其是喜欢下棋。大济皇帝爱好棋艺,所以很重视下棋好的棋手,因此开设了琼楼用来选拔下棋好的人。胥眉十岁的时候就考进了琼楼,成为大济国最年轻的棋手。 炎昌帝酷爱下棋,所以经常在臣子家里选一些下棋好的孩子进宫随驾。柳漠就是其中一个想进宫随驾可是棋艺又不够精湛的孩子,于是他慕名找上胥眉教他下棋。 同柳漠一起来学下棋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后来天天追着胥眉跑的柳烈。 三人那时候天天呆在一起,柳烈性子刚烈开放,对于喜欢的人事向来不遮掩,他从第一眼看见胥眉就对她产生了好感,所以总是搀着柳漠一起来找胥眉。柳漠在少年时候,可是光彩熠熠。同胥眉一样天生早慧,尤其是对医术方面可谓是天赋异禀。 柳家祖上曾出过三个太医,可柳漠父亲那一代就逐渐没落,直到到了柳漠这一代,出了这样一个天才少年,总算能将医术发扬光大,所以柳家把全部希望都放在了柳漠身上。可光靠行医治病,柳漠这小小年纪是见不到炎昌帝的,等他长大开考入太医院也不知是哪年的事了,所以便在最开始起了学下棋的心思。 胥眉对柳漠一直存有好感,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什么是喜欢,只记得当时的她总想跟柳漠呆在一起,吃饭下棋一刻功夫也不想分开,而柳漠对她的态度却是极其温柔却又保持着距离。 后来,三人渐渐长大,关系也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柳烈是柳漠的堂兄,没有什么学医天赋,所以走了学武这条路。柳家这一代在朝中已经没多少官职,所以习武不从军永远出不了头,于是柳烈在成年后就决定从军。临行前找到胥眉,竟然说要娶她为妻。 俩人之间的最后一层纸被戳破,胥眉从此以后见柳烈如同见鬼,每次都躲的远远的。也是从那时候起,柳漠对胥眉的态度也大变了。 胥眉记得,柳漠说的最多也是最伤她心的一句话就是:堂兄喜欢你,你为何不嫁他? “柳漠,我也喜欢你,你为何不娶我?” 胥眉清楚地记得,她对着柳漠说完这句话以后,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冷漠地想在看一个陌生人。 …… “你为何会喜欢柳漠?”莫浮箩饮了一小口酒,看向胥眉。 “谁知道呢,喜欢上一个人,有的时候也许就只需要那么一眼。” 她多希望没有遇见过他…… 胥眉幽幽地说着,轻轻抿了口酒:“如果我喜欢上的人是柳烈,一切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累了。可是,对于柳烈,我竟然有一丝恨意,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正因为有他存在,柳漠才渐渐疏远了我。其实,我知道,柳漠最初接近我,只是为了学下棋而已,他对我始终无意。可是……我又怎么能说服自己把他放下呢?”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莫浮箩边说边将酒杯里的酒一股脑喝了下去。 这话是说给胥眉听的,其实又何尝不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呢? 两壶酒喝完,胥眉的心情已经平复下去。 吃饱喝足,该听的故事也听完了,莫浮箩便带着左凤起身告辞。 将莫浮箩一直送到藏意楼门口,胥眉突然附在她耳边,轻柔低哑地说了一句:“莫姑娘,你这安慰人的法子还真是不怎么样。不过——我很喜欢,多谢了。” 莫浮箩缓缓将头抬起,望着胥眉的眉眼渐渐舒展出一丝笑意。 也许,只是怜惜同命相连的人罢了。 今日她才发现,胥眉其实说谎了。她说曾说她平生有两大爱好:下棋和赚钱。其实错了,她的爱好明明是三个才对,除了下棋和赚钱,还有一个爱好是——柳漠。 “莫姑娘,等哪天你想把你心里的那个人说出来的时候,欢迎随时来找我喝两杯。” 莫浮箩没有回话,只是看着胥眉的眼里一直含着笑,笑着笑着隐隐泛出了水光。 慌忙转身,快速迈开步子,像是落荒而逃一样。 她不知道,她这片刻的神伤心痛,有没有被胥眉看到。 “李尤歌还真是了解你,果然如他所说,你真的一点也不冷。”胥眉的唇张张合合,这一番自言自语轻轻飘进自己的耳朵里。(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乱心 从藏意楼出来,左凤提着打包的饭菜朝着莫浮箩罕见地露出了笑容,语气上也变得平和了许多:“接下来我会去嫣花楼接近苏佩,半月后在范大哥的琴铺见吧。” “一切小心。”莫浮箩性子凉薄,不会说什么鼓舞人的漂亮话,最后就只说了这四个字,可却饱含了最真的祈愿。 “放心。”左凤朝着莫浮箩浅浅一笑,霎时光彩照人。 “对了,你好像还没有说放火的那件事。” 刚才光顾着吃东西和陪胥眉喝酒谈心了,莫经左凤这么一提她才想起来。 “算了……”朝着左凤摆了摆手,刚才她是想说给他听的,可现在,好像说不说都不重要了。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说了。” 左凤挑了挑眉,不高兴地嘟囔起来:“还想知道你是怎么杀人放火十恶不赦的呢,真没劲。” “十恶不赦?”莫浮箩仔细品味了下这个词,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这个词不错。” “你这女人还真是——”左凤不由提高了嗓音,到嘴边的话却卡住了:“算了,不跟你在这拌嘴了,走了!” 说完,晃着手里打包的袋子就一蹦一跳地进了旁边的小巷子。 莫浮箩望着那道灰色少年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又在巷子口站了许久,才迈步离开。 她没有直接回崇山园,而是转方向去了然居。 今天听了胥眉讲的她跟柳漠的故事,莫浮箩心里无法再如往常一样宁静无澜,眼里心里脑子里全是沈执羽,今日若不看上他一眼,怕是心好几天都要吊着,无法静下去了。 可是去哪里找沈执羽呢? 除了然居,再也想不出其它可以找到沈执羽的地方了,也只能过去看一眼碰碰运气。 人在,就远远看上一眼,心就能定下去了。人若不在,总归看上一眼他住的地方,也能稍稍抚慰一下心伤。 这么想着,莫浮箩脚下的步子已经不听使唤地快速走了起来,穿过一条条熟悉的街道,很快就到了第一次去然居走过的地方——荷幽小巷。 荷幽小巷在通阳郡的近郊,远离了城内的繁华喧嚣,处在一处清静悠然之地。然居建在荷幽小巷深处,出门几十米便是河水山峦,静下心来的时候,连潺潺的流水声都能听得清。 莫浮箩再次在荷幽小巷里行着,心情却同之前远远不同。看着巷子两旁红色的墙壁和每一小段路上的一扇扇透出景致的小窗,心里如同翻江倒海。上一次她并没有多想,可看着每一扇小窗后面的如茵绿草和点缀其中的小花,几乎每一处都与小时候她说的某些玩笑话贴合在了一起。 小时候,她不喜欢去学堂。总是吵着,若是哪日学堂能搬去有山有水的地方,种满芳草和小花,那么她便过去。这玩笑话说了不知多少次,以至于后来,连她自己都忘了当初说过什么。 霎时间,心里几乎有一个想法没缘由地就冒了出来:是否因为是小时候的冉铃说过,她喜欢这样的学堂,所以,她的执羽哥哥才找到了这样一处地方,为冉铃找到的这一处地方。 呵呵......莫浮箩不由地自嘲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这么爱胡思乱想了? 就算是沈执羽真的是为了冉铃,那也是为了八年前的那个冉铃,又跟现在的这个莫浮箩有什么关系呢? 想得越多,牵绊就越多,前行起来就会束手束脚,莫浮箩不允许自己再这样想下去。可腿脚还是不听使唤,已经走到了然居门口。 最后一次吧,就这一次主动来看看他,都不知他的病好了没有......莫浮箩在心里一遍遍地说服自己。 进门的时候照例出示了小牌,深深吸了口气,缓步迈入了然居。 熟门熟路地走近那段熟悉的小路,眼神不由变得深邃起来。 一对眸子直直地望着前方,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小路尽头的雅致小院渐渐落入眼帘中。 好几次在梦里,莫浮箩都来过这儿,梦里能远远地看着那个人,而那个人不会发现她。其实,莫浮箩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一种小女儿的情绪的,有谁不会在夜深人静无人窥探的时候想起藏在心里的那个人呢? 走到小院附近,莫浮箩轻轻一提身便跃上了墙,借助一片树枝的遮挡,几乎将整个身子都隐藏了进去。 院子里,清月正在小炉上烹着茶,一把小扇子不停地煽着火,汩汩青烟摇摇摆摆地往上浮,带出阵阵茶香。细细听,除了水开的声音外,还能听到谈话的人声。 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声,时高时低,个中字音透过屋子的窗纸跳出来,跳进莫浮箩的耳中。时不时地还会停顿一小会,偶尔还有咳嗽声夹杂着传出。 他的病还没有好么? 莫浮箩心里不由地一抽。 因为自己隐藏的树只有门口这么一棵,所以她只能呆在这边的墙上不能再向前,要不然肯定是要被院子里的清月发现的。 沈执羽的话音刚刚消失一小会,隐隐约约地竟传出了一阵女声。声音清脆莞尔,带着一种韵律,每个或轻或重的音从耳边掠过似都能勾起一股挠人的醉意。 像是在唱诗呢。若能配上曲子附和,那该多好听? 莫浮箩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了一片。若她还猜不出屋子里的女人是谁,就干脆再去改个名字吧。 小时候她跟沈执羽天天在一块玩,总有一个方黎玥跟着。后来她家破人亡去了谒门之后,方黎玥与沈执羽的关系究竟发展成了什么样子,莫浮箩竟有些不敢去想了。 女子的声音逐渐增大,悦耳歌声一下一下透着窗纸传进院里,莫浮箩越听心里越是被拧得生疼。也许,今天她就不该来......可来都来了,还没看上一眼沈执羽呢,又怎能甘心离开? 清月将小扇子丢到地上,捧着布把小锅从炉子上端了下来,朝着屋门走去。 “主子,方小姐,茶煮好了。” 没一会,屋门便被打开,要出来一截粉色绣着牡丹花的袖子,“给我吧,这次一定要让殿下看看我的茶艺。” 说着,就笑了起来。 未见人,只需几声笑声就能轻易乱了莫浮箩的心。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吃醋 莫浮箩心里难受得紧,急需要看一眼沈执羽来宽慰下她此时此刻极其低落的情绪。 当下,也不管会不会被发现,身子往前动了动,从门前的一处没有遮挡物的位置望进屋里。只恨不得自己的脖子能再长出来一截,可却还是看不到想要看的那个人。 “这小锅太烫了,我帮着方小姐端进去吧。等下你再为主子沏茶也不耽误啊!”清月语气十分恭顺,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跟最后一次见莫浮箩的那种疏离形成鲜明的对比,直接刺疼了莫浮箩的眼睛。 莫浮箩心里越发着急了,等到清月端着茶水进屋,她又怎么再看上一眼呢?直接下去敲门?她肯定是做不来的。 于是,身子又向前移了移,视线里终于出现了一截蓝色衣角,眼睛不由一亮,想看的再清楚些。 “清月你小心点别烫着。”沈执羽清润温煦的声音如同最强烈的猛药刺激了莫浮箩,她此刻已经不想多想什么,丝毫不犹豫地又向前探了探身子,在终于看到了那人的脸时,眸子里瞬间就蓄出了泪意。 他比之前见时瘦了很多,坐在椅子上,几乎整个身子都靠了上去,身上似乎没有剩下多少力气。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干涩无光,唯独一双眼像闪着亮光一样,仍旧染着笑意。 此时此刻的沈执羽,是那般虚弱让人心疼,又是那般温煦叫人心醉。 “放在这里吧。”方黎玥看向清月,指着她身前的小桌轻轻说了一声。 “咳咳。”沈执羽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惹来方黎玥一对美眸里全是心疼。 “殿下,你这风寒到底何时能好?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呀。不如让我找御医来帮你瞧瞧?” 沈执羽轻轻蹙了蹙眉,眼里的光淡了淡,朝着方黎玥摆了摆手,浅笑道:“我这是老毛病了,没什么大事,顶多多咳嗽两天。玥儿无须担心。” “我,我怎么能不担心?你叫我怎么放心的下?”方黎玥有些急了,语气提高了许多,若是此刻在她身前,一定能看到哪一对玉石般晶莹纯澈的眸子里含着的担忧和心急,真真是叫谁看了都不忍心! 更何况是一向心思柔软的沈执羽呢? “玥儿别着急,我很快就会好了。若是三天后还好不了,你再去帮我请御医,好吗?” 沈执羽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语气极为温柔,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心尖儿上犹如一股清润微风拂过,柔柔的、细细凉凉的,竟是那样舒服。 莫浮箩的眸子渐渐暗了下去,她无法接受她的执羽哥哥对别的女子这般温柔。 这样的想法,连她自己都觉得很不可理喻。 沈执羽心里一直住着冉铃,这一点莫浮箩是清楚的,可装作不认识他,将他推开的人难道不是她自己么?现在看到他跟别的女子那般要好,所以后悔了?莫浮箩的莫浮箩,这样的你跟那些你厌恶的女子又有何区别? 可是,喜欢一个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不可理喻吧。一面因为种种缘由无法跟他在一起,一面又见不得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女人心,果然难猜又可怕。 尤其是,像她这样的毒女。 这一刻,莫浮箩甚至有一个十分可怕的想法从心里冒出来,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她竟然萌生了给方黎玥下毒的想法! 女人的妒心果然是最可怕的东西! 莫浮箩开始有些能理解李尤歌的那些美人为何这般痛恨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想把自己弄死了,因为此时此刻的她也只想把里面那个对着沈执羽巧笑嫣然倾城倾国的方黎玥给毒死...... 莫浮箩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知道现在的她很危险。她是一朵毒花,可以入得人心深处,从心口里下毒,层层往外漫开,一旦毒发一定是剧毒攻心! 要是此时此刻有一个镜子,莫浮箩一定能看到自己那一堆黑亮的眸子已经嫉妒满溢,简直要喷出火来了。 “咔嚓”一声响,一截树枝断了,屋子的三个人同时被惊动了。 糟糕,被发现了! 莫浮箩心里从未像现在这样紧张。 清月听到声音,飞快地从屋子里跑出来,看了一圈院子,眼神有些疑惑地又抬头看了一眼,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莫,莫姑娘,你怎么在树上?!” 莫浮箩为了尽可能地看清楚屋子里的场景,上半边身子几乎都是悬空着的,只一双腿牢牢地盘在树干上,那动作看起来有些难看,实在是不雅观。尤其是对于一个女子来讲,清月只看了一眼,就被眼前看到的场景惊住了。 莫浮箩从未像现在这样过如此尴尬过,就在清月惊叫出声的时候,沈执羽的声音也跟着传了出来:“外面怎么了?清月你说的可是莫姑娘?” 听声音像是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向门外走来。 “是莫姑娘吗?”沈执羽的声音难得有些激动,边问着话边急步向门外走去。 莫浮箩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尴尬过,好在她反映迅速,意识到沈执羽马上也要从屋里出来的这件事的时候,身子已经凌空跃起,“蹭蹭”几声踩在墙上的声音传出,几乎是顷刻之间一眨眼的功夫,便跃出了小院。 “人呢?在哪呢?”沈执羽已经走进了院子里,可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人,不由有些急躁。 “额......”清月这才回了神,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指着树颤声道:“人从树上飞走了......” “竟胡说!给我好好说话!” 沈执羽头一次在清月面前发了脾气,因为病还没有好,这么一生气就觉得嗓子里一阵疼的厉害,控制不住地猛烈咳嗽起来。 “主子你没事吧!”清月跑到沈执羽身边,慌忙伸出手搀住他,“都是我的错,是我眼花看错了!主子你别气了!”清月慌乱地说着话。 “看错了?”沈执羽停了咳嗽,用力咬了咬唇,眼里的光瞬间就暗了下去。 莫浮箩几乎是一路用轻功逃出然居的,这一辈恐怕都不会这么狼狈了。若她反应再慢上一些,被沈执羽看到的话,她怕是再也不想再见他了...... 唉...... 难道是吃醋了? 还真是有点可怕。 莫浮箩真的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时候的自己。 真是越想越心烦意乱,刚才的她简直是慌不择路,方寸全无。(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任务 直到一口气跑出然居很远一段距离后,莫浮箩才停了下来开始喘气。 重重地呼出几口气,看着身后跑过来的长长的小径,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因为,她想起来了自己仓皇逃跑前沈执羽说的话,那声音那语气分明是还是想见到她的……笑着笑着又开始想哭,忙收了声,强自压下外溢的情绪,不出一会,眼睛里逐渐恢复了往日里的清明。 她看起来又是那个薄情冷凉的毒女莫浮箩了。 “方黎玥,下次见面送你点毒尝尝。” 莫浮箩如是自言自语,才觉得心情好了一些。 她才不要当那种柔情似水又心慈手软的女子,对于不喜欢的人,从不将厌恶藏着掖着,而是直接 她此刻的想法,就是要让方黎玥尝点苦头,因为她现在看方黎玥极其不顺眼! 莫浮箩边走边愤愤地想着,下次有机会的话用哪种毒药呢? 等到回到崇山园的时候已经是接近黄昏的时间,天边渐渐泛起一层灰蒙蒙的雾气,脸边的冷意开始增加。 起风了。 没一会,天色大暗。 “莫姑娘,伊大人已经在云秀楼里等了你好一会了。” 小竹迎面走来,看见莫浮箩忙说道。 “嗯,我知道了。” 轻点了点头,瞥了眼小竹手里拿着的东西,忍不住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小竹正抱着一个小竹筐,筐子上用一块蓝色方巾盖着,被她小心地拦在怀里,听莫浮箩这么一问,嘴角轻轻上扯了扯,看向莫浮箩:“里面装的是这几日里我做的一些绣活,有香囊手帕这些。” 小竹一边说着,一边将小筐往莫浮箩身前举了举,满脸都是笑意:“莫姑娘要不要选一个呀,等你选完了,剩下的我拿出去卖了。” 莫浮箩并没有接过框子,伸手往前一挡,语气缓了下来:“不用给我,你快去卖了吧。” 小竹笑着朝莫浮箩福了福身子:“那我就也不跟姑娘客气了,你快进去找伊大人吧,我也走了。” “好。”轻点了点头,莫浮箩不再看小竹,从她身边穿过进了云秀楼。 刚一迈进院门口,就听见了伊泽爽朗的笑声。 他正与雨翠相对着坐在院中央,一人手里拿着几根柳条,脚底下还放着一堆,正一起编制头箍呢。 “这儿不对,你该这么弄,对,从下面绕上来。”雨翠不厌其烦地跟伊泽讲解着要领,伊泽两眼放光地望着雨翠,笑两声然后低下头开始摆弄手里的柳条。 这样一幅画面看起来平淡却温馨,只是高大粗犷的伊泽同娇俏玲珑的雨翠简直形成了鲜明落差,尤其是伊泽时不时地还露出一副略带娇羞的模样,直看得人心里无语。 伊泽对雨翠难不成是认真的? 不禁想起了他托自己送给雨翠的那支玉钗——那支标有帝国标志的有暗格的玉钗。 这几天一直忙着其它事情,竟然把这茬给忘了,也不知道雨翠破解暗格破解的如何了。 “阿箩姐姐,你回来了!” 雨翠刚刚才喊出声,下一刻已经起身朝着莫浮箩跑了过来,停在她的身前将手里拿着的柳条头箍套在了她的头上。 “嗯,稍微大了些,阿箩姐姐的头有点小呢,嘿嘿。”雨翠笑起来的时候,大大的杏眼弯成两道月牙状,小脸红扑扑的,吐了吐舌头带出几分俏皮。 “我再改改。”把头箍拿在手里又摆弄了几下,重新套在了莫浮箩头上,“这下合适了,阿箩姐姐带这个真好看啊。” 莫浮箩轻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可心里却是像是花田里开满花一样,绚烂多彩。 “咳咳......” 伊泽实则不太人心打扰雨翠跟莫浮箩之间的对话,可心里有事着急的很,只能咳嗽两声,只能尴尬地将眼神探了过来。 莫浮箩故意不看伊泽,抬手扶住带在头上的发箍,真是越想心里越是欢喜。 “真是教会你这个徒弟了。”莫浮箩之前用自己独创的方法编了个柳条发箍给雨翠,她看了着实喜欢,硬是追着莫浮箩要学习变法,后来便从莫浮箩这里偷了师。 “阿箩姐姐,我编的是不是很好看?你喜欢吗?”不知雨翠是真的没听到伊泽的咳嗽声还是故意装作没有听到,依旧顺着自己挑起的话题拉着莫浮箩说着话。 “当然喜欢。”莫浮箩点了点头,偷偷斜眼瞅了眼伊泽,发现他那张脸全是急躁,一直朝着她使眼色。 “伊大人,你是不是找我有什么事?”莫浮箩决定不再逗伊泽了,直接朝他看了过去。 “对对,有事有事!” 伊泽不住地狂点了点头,粗粗的眉毛上下跳着,超莫浮箩方向迈进一步,高声道:“莫姑娘,我这有件事跟你说,我们去外面谈?” “伊大人,我这会正好去小厨房里煮点东西,你跟阿箩姐姐就别去外面了,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雨翠冰雪聪明又很会看眼色,当下就向莫浮箩跟伊泽两人招呼了一声,笑着除了院子。 “找我何事,现在可以说了。” 莫浮箩走到院子中央的石凳上坐了下去,眼神幽幽地瞥向伊泽。 伊泽缓步走近莫浮箩,在她身前停住。 “主子让你去给孟小姐送礼物。” “哦?这么快就有新任务了?”昨夜刚放了火,今天就去送礼,这动作可够快的。 “是呀,去送青岩石。” 莫浮箩一听,就想起了在边府门前李尤歌许诺送给孟雅芊石头的事,心里的反感瞬间就冒了上来。 不由眉头一皱,眼睛里的光渐渐变的寒冷起来。 “李尤歌还真是改不了怜香惜玉的毛病。”不过他怜香惜玉自己去啊,叫她帮着送东西算怎么回事? “呵呵......”伊泽讪笑了两声,朝前凑了凑,几乎贴到了莫浮箩的耳廓上,声音也压地很低:“莫姑娘,主子不是跟你说了么,这是鱼饵,他要的是钓大鱼。” “李尤歌这么相信我啊,放完火再去送东西,不怕我给他搞砸了?”莫浮箩白了眼伊泽。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威胁 面对莫浮箩的拒绝,伊泽立刻感到手足无措起来。【零↑九△小↓說△網】 想了想,才又扯了扯嘴角,粗声道:“主子那是必然相信莫姑娘的,所谓疑人不用啊!”后又提了提音量,继续劝着:“莫姑娘,放火的事儿你都干了,送礼物的任务就更简单了,你就去吧。” 别为难我了,东西送不出去,回头主子又得训他......伊泽心里越想越委屈。 莫浮箩看着伊泽闪烁的眸子,就大概猜出了他心里的想法。不过,她可不想接这件事。 “杀人放火的事情找我可以,讨好女人的事我不做。” 边说边向后挪了挪身子,与伊泽保持开了距离,一下从石凳上站了起来。 “你回去跟李尤歌说吧,让他自己去送,这鱼饵的效果才会达到最好,除了他换成谁送都没用。” 丢下这句话,便不再搭理伊泽,自顾自施施然地走进了屋里。 她想的很清楚,这趟东西她是不会去送的,因为很有可能平白又被一个“情敌”惦记上。李尤歌到处沾花惹草,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他想招惹的女人,莫浮箩绝对要远离。 关紫、罗媛香的教训还不够么,女人的妒心千万不要轻易去激起来,那是极为可怕的。 当然,莫浮箩并不是怕那些女人来想法设法要自己的命,她只是觉得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些无聊的争风吃醋上面。【零↑九△小↓說△網】况且,任谁被一些心思狠毒的女人惦记着如何算计,谁都不会舒坦的。 “等等!” 伊泽快跑几步冲到莫浮箩身前,伸手挡在了她身前,很为难地看着她:“莫姑娘,我要怎么回主子啊?”难不成让他原封不动地转达莫浮箩说的话?莫浮箩这说话的人可能没事,到时候他这个传话的人可就要死的很惨了。 “还能怎么回,我怎么说的你就怎么回。”冷冷看向伊泽,“还有,告诉李尤歌,关于讨好女人的事以后别找我,这次不做,以后也不做。” “这......”伊泽简直头都大了。他最害怕的人是李尤歌,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又多了个莫浮箩。每次都被她说的话堵得无语,打架也打不过,斗嘴也斗不过,别说他了,就是他家主子在莫浮箩面前都得被时不时地气的不轻...... “真是蠢啊弟弟。” 这时,一阵飘忽不定的素冷声音从莫浮箩和伊泽两人身后传了出来,莫浮箩不由神色一凝,瞬间就转过身朝后看去。 果不其然,此刻在院子中央整理着一个高大粗壮的人影,只是背对着光,一张脸上被打了大片阴影有些看不清楚样貌。【零↑九△小↓說△網】 “你说谁呢?” 反应过来的伊泽立刻就不高兴地反驳了一句,转过头狠狠地白了眼院子里的人。 “很简单的事情,确实是你太蠢。”伊漠再一次嫌弃地开了口。 “那你倒是说说我哪里蠢了?你说我蠢,你又聪明到哪去啊?”伊泽已经走出屋子,向着伊漠走去,大有要跟他理论一番的架势。 “我是想帮你,这事其实很简单。”伊漠见伊泽好像真的生气了,便不再激怒他,语气也变得郑重起来。 此时的天色越发暗了,风声也渐渐扩大,站在屋门口,静静地望着院子中央长得一模一样的两兄弟,想听听他们再说什么,可却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你这么跟莫浮箩说......”伊漠凑到伊泽耳边,小声嘱咐了几句,伊泽听着听着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这个,我不敢跟她说。”伊泽直接就打了退堂鼓。 “跟了主子这么多年,他的过人之处你一样也没学会。”伊漠再次嫌弃地白了眼伊泽,“我可以帮你去说。” “好好好!”伊泽当下就笑了出来,好像终于把这个烫手山芋给抛出去了。 “这个月的月银全给我。”伊漠紧接着就谈起了条件。 “全给你?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伊泽有些不情愿。 “别管我做什么,总比你用来打架老是输给人家强。”伊漠一想到这个,就更气了。 打不过莫浮箩还几次三番地送上门去跟人家打架赌银子,以后怎么输光了全部身价的都不知道! “那你去打架赢回来啊!”伊泽很不服气地瞪了眼伊漠,随即冷哼了一声:“你不见得能打的过她。” “打不过我会选择避开,谁跟你一样,这么蠢。”伊漠依旧不留一丝情面,训斥着伊泽。 “就会嫌弃我......”伊泽又自顾自地嘟囔了两句,伸手挠了挠头,才很不情愿地挥了挥手:“算了,银子就给你就给你,你快去说吧,这事办不好,主子真要惩治我了。” 伊漠伸手推了伊泽一下,肃声道:“让开点路,我过去跟她说。” 莫浮箩一直站在门口看着院中央小声讨论的俩兄弟,离得近了终于看清楚了伊漠的样子,果然跟伊泽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伊泽全身上下透出的气息有些刚毅且有时脾气火爆容易急躁。而伊漠浑身素冷隐于暗处,很难被人捕捉到气息,自身散发出来一种冷意和沉稳。 两人截然不同,只是长了同一张脸和同样的身材而已。 直到现在,莫浮箩才终于相信他俩确确实实是两个人。 正想着,就见伊漠已经从伊泽身旁绕过,朝着她走了过来。 一对眸子清冷沉静,不慌不忙,朝着她轻轻淡淡看过来。 “莫姑娘,我这有样东西需要你拿去送给昌伯侯府的孟小姐。”停在莫浮箩身前不远不近的地方,伊漠将手里一直拿着的一个锦盒递上前去。 莫浮箩只看了一眼并没有接过,她当然知道这里面一定是那颗青岩石。 “莫姑娘,你若答应去送这东西,我就告诉你神医现在在何处。”伊漠轻轻扯了扯嘴角,看似是在笑,可整张脸却看不出过多表情。 “威胁我?”莫浮箩声音变得极冷,眼神也开始冷凉起来。 “不,是合作。” “呵呵。”莫浮箩笑着耸了耸肩,往前站了一步,冷声道:“如何找到柳漠,我去问柳珺儿就可以了。” 伊漠一直没表情的脸上瞬间闪过两道惊讶,原来莫浮箩竟已经直到神医的身份了。 “柳珺儿不会告诉你的。” “我自有办法。”莫浮箩边说边笑了,“这东西我就不去送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李尤歌是什么目的。” 伊漠的脸终于绷不住了...... 莫浮箩说话也太直接了,完全让他无法招架。他开始有些理解伊泽了,难怪这么怕莫浮箩。(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四章 然儿 莫浮箩走上二楼直接去了莫兰房间,房门虚掩着,轻轻推开往屋子里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有人在。 兰姨去哪儿了? 想找人问问,可雨翠和小竹现在都不在云秀楼,莫浮箩的眉头不由微微一皱,本想先来跟莫兰说说左凤要去嫣花楼打探的决定,还有关于神医柳漠的事情,可眼下也只能先等等了。 莫浮箩不想浪费时间,决定先去找柳珺儿探探路。 相较于李尤歌的其他几位美人而言,柳珺儿则更加内秀也更聪明,将女子的甜美柔弱演绎地淋漓尽致,惯会扮好人。 因为之前并没有同柳珺儿纠缠过多,虽然来了崇山园王府已经有一段 莫浮箩走上二楼直接去了莫兰房间,房门虚掩着,轻轻推开往屋子里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有人在。 兰姨去哪儿了? 想找人问问,可雨翠和小竹现在都不在云秀楼,莫浮箩的眉头不由微微一皱,本想先来跟莫兰说说左凤要去嫣花楼打探的决定,还有关于神医柳漠的事情,可眼下也只能先等等了。 莫浮箩不想浪费时间,决定先去找柳珺儿探探路。 相较于李尤歌的其他几位美人而言,柳珺儿则更加内秀也更聪明,将女子的甜美柔弱演绎地淋漓尽致,惯会扮好人。 因为之前并没有同柳珺儿纠缠过多,虽然来了崇山园王府已经有一段时间,可莫浮箩并不知道柳珺儿住在哪里。 走到崇山园的一处小亭处,正巧迎面走过来几名丫环,见了莫浮箩之后都恭敬地福了福身,问候了一声。 “你们知道柳珺儿住在哪里吗?”莫浮箩看向这三个丫环,缓声问道。 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身材娇小的丫环上前一步,朝着莫浮箩甜甜一笑,一笑起来显出两个酒窝,看起来很是恬静,她稍一福身笑道:“这位是莫姑娘吧?我是柳珺儿小姐的随身侍女然儿,不知你找我家小姐有何事呢?” 莫浮箩一听,不禁细细打量起然儿来。 有什么样的小姐就有什么样丫环,一句话果然所言不假。这个叫然儿的身材娇小,长相甜美,说话声音细细柔柔的,跟柳珺儿的气质非常像。 将她的样子收在眼里,眼角轻轻一挑,浅浅笑了起来:“记得第一次同柳小姐见面的时候,她就对芙蓉花蜜很感兴趣,我这里正好有一瓶,想着今日亲自拿过去给柳小姐。” “呀,那可真是不凑巧了。”然儿叹了口气,朝着莫浮箩歉声道:“今日晚上是我家公子的接风宴,小姐一大早就出门了,兴许这两日都不回崇山园了。” 莫浮箩的心神瞬间就提了起来,很迅速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词:我家公子的接风宴。 不由眼睛一亮,情绪也跟着提了起来。 若她猜想没错的话,这个公子必然就是柳漠了。 “既然如此,那当真是不凑巧了。”语气淡淡地回着然儿,随即不经意地又跟了一句:“不知在哪举行的接风宴呢?” 然儿一愣,换成任何一个人,自己这么说了,对方必定就顺着往下说了,可突然冒出来一句询问接风宴在哪里举行是怎么回事?然儿表面恬静柔顺,可实则心思细腻又十分警觉,只跟着笑了笑没有立刻回话。 直接回绝莫浮箩肯定不行,那就只能迂回着讲了。 “莫姑娘,在哪举行接风宴我家小姐并没有跟我说呢。”语气自是十分歉意。 “哦,这样啊。”莫浮箩点了点头,这答案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了,像然儿这样的贴身侍女基本上都是主子的心腹,心眼自是少不了的,要是真的自己问什么就老老实实地回什么那才是傻了呢。 “既然如此,那等改日我再拜访。”莫浮箩朝着然儿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闪身从她身旁走了过去。 直到察觉出莫浮箩已经走远了,然儿才终于松了口气,身子颤了颤,幸亏被身旁另外两个丫环扶住了,要不然就摔倒了。 “然儿,可吓死我了,怎么遇见她了!”左边丫环一阵后怕,急忙拉过然儿的袖子说道。 “听说她性子又狠又毒,据说大主子罗媛香和三主子关紫都是她设计给弄死的!”右边丫环一想到刚才莫浮箩就站在她面前就感到惊恐万分。 “都是以讹传讹罢了,她就是一个没有权势也没有财力的女人,顶多会点功夫,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可怕?不过,有一点你是说对了——”然儿瞥了眼右边的丫环,笑道:“她莫浮箩就是一个又狠又毒的女人,往后啊我们见了她人还是小心点为好。睚眦必报的性子在谁身上也受不了啊!你们说是不是?” “然儿,你不告诉她柳小姐去哪里了,她会不会记恨上你啊?”左边的丫环突然惊叫了一声。 “嘘,小点声,生怕她听不见是不是?”然儿有些生气地白了对方一眼,冷哼了一声:“我就是不告诉她怎么了,她还能杀了我不成?再说,我就死不承认我知道这事儿,她又能那我怎么办?” “然儿,还是你聪明!咱们三个人就数你心思最多了!”右边的丫环伸手亲昵地揽过然儿的胳膊,一脸谄媚。 “行了,有什么话等回院子里再说,这里人多嘴杂,别再把我们的话听了去乱嚼舌根!”然儿一副大丫环的架势,轻轻抽出了被揽着的胳膊,甩了甩袖子,从围着她的两人中间走了过去。 三人刚刚消失没一会,刚才站立位置的不远处素色纤细的身影就现了出来。 莫浮箩嘴角冷冷一样,脚步轻快地跟了上去。 然儿跟两个丫环走出去没多远,就进了一个门口种着几株桃树的院子,很快就看不见人了。 莫浮箩几步走到院子前,抬眼看过去,就见院门口正上方挂着一块桃木小牌子,上书着:晴秀雅苑。站在院门口没一会,一阵风吹来,带出浓浓的药草香气。 在院门外站了一会,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隐隐约约能看到院落里点起了灯。 要去哪找柳珺儿和柳漠呢,就算找到柳漠她又能做什么呢?按照她的性子,估计会直接把人给抓来云秀楼。(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中毒 莫浮箩突然觉得自己的精神有些恍惚,看着“晴秀雅苑”这几个字,思绪渐渐飘远了。 恍惚间,似乎身处在一处四面都是墙壁的黑暗小屋里,身上穿着单衣,屋子看不到门窗,可却一直有冷风一阵阵吹过来,将她冻得瑟瑟发抖。她感觉浑身冰冷,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仅剩的一丝力气只够她勉强站起身子靠在墙上。 大口大口地呼着气,感觉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没过过久,全身上下的冷颤越来越难以控制,仿佛从内里向外不停地散发寒气,她已经冷地快要站不稳了。 眼睛看到的依旧是一片黑,身后靠着的是冰冷坚硬的墙壁,想张开嘴试着说几句话,才发现喉咙疼地厉害,勉勉强强扯出几个字,却是极其沙哑干涩。 这到底是怎么了? 莫浮箩觉得从内心深处升腾起了一股强烈的恐惧感,瞬间迷漫全身,是她长这么大一来从未遇到过的感觉。即使是八年前的那个血腥可怖的黑夜,莫浮箩也没有这么恐惧过。那时候她有莫兰可以依靠着,可这个时候,她只身一人,面对位置黑暗,浑身上下的力气还没抽了干净,不知在哪不知经历了什么,剩下的只有恐惧和无力感。 这时,心里某个地方突然软了下来,以往设立的坚固防线瞬间就崩塌了。她的冷凉、她的薄情、她的又狠又毒,统统都消失地无影无踪,只剩下低低的啜泣和瑟瑟发抖的身体。 这是个梦吗? 莫浮箩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想要醒过来的感觉。 她用力地撑着身子,一下一下想要站直,可努力了半天,还是站不稳。若不是身后还能有个冰冷坚固的墙靠着,她早就栽倒在地上了。 记得有一次在谒门执行任务,那时候她才去谒门不到两年,功夫不佳,办事也不够果决。那次任务是给一个镇上的富商下毒,那富商平时为富不仁,做了好些丧尽天良的事,所以莫浮箩被派去下毒竟没有丝毫犹豫。 因为富商霸道狠辣惯了,平日里没少得罪人,被刺杀陷害是家常便饭,所以在身边养了几个保镖。莫浮箩那次行动,就差点栽在那几个保镖手里。 她受了很重的伤,若不是莫兰违反规矩执意前来接应她,怕在当时她就死了。 那次任务不仅失败了,还让莫浮箩受了十分严重的伤。 回到谒门,因为任务未成所以得不到任何医治,莫浮箩被丢在一处阴暗潮湿的小屋里自生自灭。 那间屋子的样子,到现在她都记得。 四四方方,堆了几捆柴火,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可唯一的好处就是,那间房子有一扇很小的窗户,隐隐能有光亮从小窗投进屋子里,以至于还不会那么黑。 至少,跟现在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莫浮箩那次算命大,受了致命伤还被丢进柴房,可最后还是没能死成。也就是着一件一件生死边缘的经历,养成了她冷漠阴狠的性子。 其实,她内心深处并不是这样,一切都是被逼无奈。 不冷漠不阴狠,她早就是一具死尸了。 往日里经历的事情太多太多,每一件不管是她记得还是已经忘了,都几乎足以要了她的命。可却没有一件能真正的恐惧到她的内心深处的。 莫浮箩越想心里更加的寒冷了。她不知道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刚才明明不是还站在柳珺儿的院子前吗? 她望着院子,看着写着“晴秀雅苑”的牌子,还在想这名字倒也算雅致。一阵凉风吹来,卷起院子里的药草香。天色渐渐黑了,隐隐约约还能看到点起来的灯光。 一切都很正常,并没有什么异样。 然后,莫浮箩闻到了饭香,在看着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色,才想起来到了用晚膳的时间。所以,她决定先回云秀楼,看看莫兰回去没有,然后找她商议一下接下来要怎么做。 就在这个时候,莫浮箩突然觉得意识一片浑浊,眼神也跟着开始恍惚起来。 眼前的院子霎时间消失不见,完全被浓烈的黑暗笼罩下来。 胸口感觉到一股剧痛,好像是有人拿着匕首从中刺穿,然后还不舍得抽出来,又硬生生地在心口上转了几圈,尖利冰凉的匕首一圈一圈地剜开了心上的肉,莫浮箩几乎能听见心碎裂开的声音。然后,从心脏的位置开始,一股冷意迅速散开,顺着她的血液留到全身几乎是一瞬之间,就感到浑身冰冷刺骨了。 莫浮箩踉跄几步向后退去,却撞在了冰凉的墙壁上,回头看,却是一片黑,什么都看不到。等着眼睛扫视一圈,除了黑色就是黑色,连个光亮都没有。 很快,她便到了一开始感觉到的状态里。 全身无力、冷彻心骨,置身在无止境地黑暗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突然,觉得自己那颗碎裂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起来,跳动地很快,她都能听见咚咚咚的剧烈响声,一直持续很长时间,长到莫浮箩都不清楚是什么时候了,只觉得一团热气从心脏里喷射出来,直直向上,沿着喉咙,几乎是一瞬之间,就从嘴里喷了出来! 一股极其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颤着手移到嘴边,手指哆嗦着抚向唇角,触到的一片粘稠的液体,放在鼻子下一闻,不由脸色大变。她吐血了? 可是,她明明闻得出来这是血的味道,眼前却仍旧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吐血之后的莫浮箩越来越虚弱,身子再也无法靠着墙壁站起来,只觉得一直在往下坠,一点一点,顺着墙壁慢慢滑了下去,最后重重地跌坐在了地上...... 只觉眼皮一重,好似被千金重量压下来一般,再也睁不开了。 睁开或是闭上都是黑暗,又有什么区别呢? 莫浮箩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努力想着现在自己的状况到底是出了何时,可意识却越来越模糊,最终什么都不知道了。 “还真是能撑,这毒搁到别人身上早就毙命了,她竟然挣扎这么久还有一口气在。”(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怒火 “不愧是谒门培养出来的第一毒女,心志果真是坚定。” 说这话的声音很轻很轻,可却还是能将语气里的阴冷狠毒听得真真切切。顺着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去,等看清了样子,发现赫然是从晴秀雅苑里走出来的然儿。 “你说她会死吗?” 另一个女人的声音跟着阴冷地发了出来,穿着一身紧身黑衣,头脸都被包裹着看不清样貌。她同然儿并排站着,两人一齐冷冷地看着摊在地上的莫浮箩,只恨不得她当场就毒发身亡才好。 “哼......不自量力的女人,一早就被下了毒都没有发现。”然儿此刻满脸都是狠毒,哪还一星半点娇俏甜美的样子? “不过,她不能死在这里。”黑衣女人转头看了然儿一眼,皱眉道:“这样会给我们添麻烦的。” “这还不简单……”然儿几步走到莫浮箩身旁,低头看了眼蜷缩成一团的人,一边冷笑一边抬起脚踢了踢,莫浮箩的身子随着动了动。 “啊!” 然儿突然发出一声惊叫,连连后退几步,大口喘了几声粗气才渐渐将情绪平复下来。 “怎么了?”黑衣女人走到然儿身旁,见她的脸色变得有些煞白,嘴唇上的血色也淡了许多。 “那女人,那女人刚才睁开眼了......”然儿依然心有余悸。 “怎么可能呢......”黑衣女人皱了皱眉,又细细地看了眼莫浮箩,见她依旧蜷缩在地上丝毫未动,不由冷笑了声:“肯定你是看花眼了。” 然儿心里依旧有些后怕,重重叹了口气道,眼神凌厉地扫向地上的莫浮箩:“不管怎么样,先把人给弄走吧。不管她是怎么死的,总之不能死在这儿。” “呵呵,那是自然,她一定会死。”黑衣女人虽然被黑纱遮着面,可却依旧掩盖不住满面凶狠冷毒。 晴秀雅苑门前,然儿已经跟黑夜女人商量好了如何将莫浮箩不声不响地处理掉,那边的云秀楼却是已经炸翻天了。 云秀楼的大厅里,李尤歌正端坐在正中央的椅子上,目光冷幽幽地看向站在面前的雨翠,朱唇轻抿带出慑人的威严。 “这莫浮箩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连本王让她做的事情都敢推辞。”以往那些也就算了,可那女人却是差点怀了他的大事。 他苦心算计,好不容易要将昌伯侯府收入麾下,差点就让莫浮箩把这最后一步棋给走坏了。一子错,满盘皆输。若不是他早就了解透了她的性子留了后手,这次计划怕是会功亏一篑。 越想心里越气,以往那些别扭不配合也就算了,李尤歌一直认为莫浮箩虽是女子却还是有成大事的气魄的,事情的轻重缓急她必定也能拿捏得清楚,可是,却在最后的一步棋上给他撂了挑子! 以往可以惯着她,可这次绝对不行! 李尤歌在听到伊泽的汇报说莫浮箩拒绝了给孟雅芊送东西的任务,而且还直接越过他私底下去打探神医柳漠,心里顿时就冒出一团浓浓的火气,等来到云秀楼发现那女人竟然不在,心里就更加烦躁。 凌厉的眸光毫不遮掩地射向雨翠,直看得她心里发怵。 “王爷,我真的不知道阿箩姐姐去哪了。”雨翠不敢同李尤歌对视,只恨不得把头埋进地底下藏起来,声音也是颤颤巍巍地,两只小手紧张地捏成了拳头,手心里已全是汗。 “看来,是本王平日里脾气太好了,莫浮箩真的是越来越不像话。”李尤歌并不打算放过雨翠,幽冷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雨翠听着听着身子忍不住哆嗦起来。 她不是怕李尤歌对她做什么,她是担心莫浮箩真的得罪了这个王爷,怕李尤歌对莫浮箩做什么。越想越害怕,只恨不得直接跑出去找到莫浮箩跟她说别回来了。 李尤歌的身旁杵着伊泽那高大强壮的身形,看着吓得一直低头啜泣的雨翠,眼里闪过怜惜。他想帮忙,却始终插不上嘴,主子正在气头上,莫浮箩又恰好不在,双重火气瞬间堆满,眼下只能让莫浮箩自己来灭这怒火了。 伊泽从未见过李尤歌真正生气过,今天算是他见过的李尤歌最生气的时候,谁也不敢往上凑,谁凑谁倒霉。 可是......看着雨翠那颤颤巍巍的瘦弱身子,即使她低着头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也能想象出来这个时候的雨翠一定双目挂着泪花,呜咽低泣的模样谁看了能忍心啊! 伊泽这么一想,心里就算是下了决心,狠狠地咬了咬牙,上前一步就半跪在了李尤歌身前。 “主子,雨翠她不会说谎的,这么说那肯定是不知道莫姑娘去哪了,瞧她柔柔弱弱的都要吓哭了......”伊泽越说越心虚,最后一句话不知道怎么从嘴里飘了出来,几乎低声地都要听不清了。 “求情?”李尤歌眉心一皱,嘴角扬了起来,看着伊泽的眼眸里瞬间漾起两道深漩:“跟着本王这么多年,别的没见你学会,这怜香惜玉的本事倒是学了十足十。” 这话听起来像是揶揄,可伊泽却知道主子并不是在说笑,他的火气丝毫没有降下去,若自己继续在这事儿上纠缠怕是会引得他家主子将火气直接洒在雨翠身上。 “主子,我去找找莫姑娘吧!”伊泽见求情不得,忙转了话题。 “你准备去哪儿找?”李尤歌一想到莫浮箩,就气得牙痒痒。 “主子,我想雨翠应该直到人去哪了,是不是啊?”伊泽一边说一边看向了雨翠。 “嗯,是,请王爷让我跟伊大人一起去找找阿箩姐姐吧!”雨翠本就心思伶俐,伊泽那么一说,她便猜出了对方的用意,忙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李尤歌又怎么会看不出伊泽想要帮雨翠脱身,心里虽还在生气,可却并没有打算将气撒在雨翠身上,于是挥了挥手,终于下了赦令:“也好,你们俩就去找找吧,本王倒想知道那女人能去哪!”(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揪心 “好的主子!”伊泽粗声应了一句,连忙站起了身,几乎是几步就走到了雨翠身前,伸手一把就拉住了她的胳膊。 雨翠人还没有反映过来,身子就已经被伊泽拖着往外走了,耳边还传来伊泽急切地声音:“快点,快走!”还不住地朝她使眼色,那样子就像拉着她逃命一样。 李尤歌坐在椅子上眯起眼睛,看着伊泽拖着雨翠几乎是往外跑的动作,心里顿觉好笑。那样子,就像是自己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人,而他一心一意要救回心爱的女子,似乎只要脚下动作稍慢一点,自己这个恶人就会杀了他心爱的女子一样。 这个伊泽,跟莫浮箩那女人一样,竟会惹他生气,越想越是烦躁,真是闹心啊...... 他真怕多看一眼,会忍不住冲过去伸手直接掐住伊泽的脖子。 李尤歌索性收回了视线不再看那两人的背影,闭上眼假寐一会,火气终于缓解不少。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突感心里一丝异样闪过,引得心口处瑟瑟地颤了两下,忙伸手捂住,顿觉额上生出一层冷汗。 虽然极其不想承认,刚才那一刻好像感觉莫浮箩遇到了危险。 呵呵......他还真是会瞎操心,莫浮箩那女人会遇到危险?别人见到她躲都来不及,谁要是不小心惹到了这女人,就等着遭殃吧。 想着想着,李尤歌竟忍不住笑了起来。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刚开始想要找莫浮箩算账的心思已经淡了下去。可是,火气还是有的,必须要莫浮箩亲自来灭才行。 “怎么还没回来?” 李尤歌刚刚才平复下去的怒火一下子又冒了出来。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发现自己饿了。 望着屋外越来越暗的天色,阵阵冷风从院子里吹进来,大大的厅里就只坐了他自己一个人,不由心里更加烦躁。 这时,只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渐渐传来,李尤歌心下一凝,目光凌厉地扫了过去。 片刻之后,一个身材微胖的女人就走进了视线。 此人穿着三蓝色长裙,头发简单地挽着一个发髻,匆匆地从外面走进院子,待看清屋子里坐着的人时,脸上不由一愣。 这人正是莫兰。 “王爷,你来了。”莫兰片刻失神后很快就恢复入场,几步走到门口,朝着李尤歌福了福身,轻声招呼了一句。 “嗯。”李尤歌点了点头,怒火已经被遮掩了下去,只带出不冷不热的语气,看着莫兰说道:“莫夫人,本王来找莫浮箩有要事相商,你可知道她人去哪里了?” 莫兰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可心里却是被惊了一下。 “王爷,阿箩许是去什么没人的地方练剑去了,过一会就会回来了。”再次朝着李尤歌福了福身子,声音也比之前更加恭敬了。 说的可真是滴水不漏啊......李尤歌看着莫兰应答自如心平气和地样子,眼里的眸光越来越冷。 可是,莫兰说话恭敬,对他也是该有的礼节都有了,回的话也没什么可挑剔的,李尤歌心里虽是气,也不能发作,别提多难受了。 “练剑?不吃饭去练剑,浮箩还真是勤快。”李尤歌此刻阴声怪气的样子,怕是连他自己看了都不信。富贵无匹的王爷,也会有气势低迷的时候。 莫兰给让他的感觉就是,任凭他多用力出招,奈何对方就是一团软软的棉花,用的力气不管多大都没用,大不疼人家的。白白浪费了自己的力气。用的力气要是小了,才刚刚触到一下就会被弹回来,更是一点用也没有。 “是呀,阿箩一向勤快。”莫兰轻轻应着,嘴角跟着扯出一丝浅笑,看在李尤歌眼里更加郁闷了。 “都什么时候了,这院子里也没个下人,本王都饿了!”李尤歌挥了挥手,样子看起来十分生气。 莫兰心里一哆嗦,平静的样子险些没绷住。 这个王爷——这是再吵着用晚膳么?还真是让人想象不到。 “王爷,我这就去命下人给你准备晚膳,你要在云秀楼里用膳吗?”莫兰忍住心里冒出来的微妙想法,对着李尤歌依旧细声细气地,看起来很是恭顺。 “嗯。”李尤歌猛点了点头,抬起眼皮扫了扫低眉顺目的莫兰,冷笑了一声:“当然要在你这里用晚膳,本王倒要看看莫浮箩那女人什么时候能回来。” “好,那我去安排。”莫兰回的依旧平静如常,说完就转身走向了院子。 阿箩究竟怎么得罪李尤歌了?看他那样子,分明是攒足了火气要冲着阿箩发呢,不行,得快些找到她人提醒她一声才放心! 这样一想,莫兰脚下的步子迈地就更加快了。 很快到了小厨房里,吩咐了厨子为李尤歌准备晚膳,然后安排了几名下人一旁候着,等菜一做好第一时间送去云秀楼,做完这些之后,才慌慌张张地从小厨房里出来,开始想着去哪里找莫浮箩。 李尤歌看着满桌子的饭菜,突然间就没了食欲。拿着筷子夹了几口就重重地摔在了桌上。一旁候着的一众丫环小斯霎时间都被吓得脸色苍白,齐齐地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你,出去把伊泽那家伙给本王找回来!”李尤歌扫了一圈跪地的下人,抬手指了指最外面的一个小厮。 “是王爷!”那小厮颤巍巍地领了命令,连忙起了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出了云秀楼。 “见到伊大人了么?”小厮一跑出云秀楼,迎面就遇见了两个丫环,几步奔过去逮着人就问起来。 “伊大人?我刚刚好像看见他往梅林去了。” 小厮还未等那丫环把话说完,就一溜烟跑远了。 “伊大人,阿箩姐姐真的在这梅林里?”雨翠望着黑夜里寂静无人的大片林子,心里的不安更加重了。 “不是很确定,但是她经常来这儿,我们进去找找看吧。”伊泽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划着火折子将其点燃,周围总算是有了一点亮光。 “好,我们进去看看吧。”雨翠的脸在灯笼时明时灭的光下,照的有些晦暗。不知道什么原因,从刚才到现在,她的心一直揪得厉害,手心里也感觉冷冰冰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出事 往日里弥漫花香惬意的梅花林今天显得格外阴寒恐怖,雨翠跟在伊泽身后,今日的天格外黑,唯有伊泽右手里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照亮了脚下的一小片行路。 “伊大人,阿箩姐姐不会遇到什么不测吧?”不知道为何,雨翠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也许是因为等在云秀楼里的暴怒的李尤歌,让她总觉得不管找没找到莫浮箩,都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不会。”伊泽想都没想直接就脱口而出。莫浮箩是谁?只有别人吃亏的份,那女人哪能吃亏?更别提遇到什么不测了,他伊泽第一个不信。之所以带着雨翠来梅林,说是来找莫浮箩,其实也就是做做样子给李尤歌看而已,还能真在这里找到人? 如果真找到人了,那最好,直接带回去了事,省的他家主子火气没出撒。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思,一边走一边想着心事,没一会就已经到了林子深处。 今天这才刚刚傍晚就已经天色大暗,还伴着阵阵凉风吹来,真的不能说是一个好天气。雨翠越走越觉得冷风嗖嗖的,抬头看一眼天,如同一片望无边际的黑幕一样,月亮已经隐去了身形,就连颗星星都瞧不见。 伊泽手里的灯火随着风吹摇摇曳曳,耳边不停地传来阵阵风声,某一刻突然传出一声惊叫。 竟是雨翠突然大喊了一声。 “雨翠,怎么了?”伊泽忙转过身看向身旁的雨翠,只见她惊地伸出手指向旁边的一棵梅树,颤声道:“那边,那边好想有个人!” 伊泽眉头一皱,随即宽慰道:“别怕,我过去瞧瞧。” 伊泽说完就提着灯走向了梅树,才刚刚走近,就看到了树下面果真躺着一个人。心下猛地一惊,蹲下身子看了过去。 将手探在鼻尖,尚有微弱的呼吸在,不禁又凑到跟前一瞧,喊道:“雨翠,你快来看看,这个人怎么这么眼熟?” “这是?”雨翠蹲下身细细看去,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躺着的人穿着丫环服饰,五官在光下模糊地呈现出来。 “是小竹!”雨翠大叫一声,身子扑了上去,用力推了推:“小竹,你醒醒!” “她晕过去了,我们还是先把人带回云秀楼里吧。” “嗯,伊大人,那就麻烦你了!”雨翠感激定看向伊泽。 “跟我不用这么客气的。”伊泽笑着挠了挠头,将手里的灯递给雨翠:“你拿着这个,我把小竹扶起来。” 雨翠点了点头,接过灯笼,为伊泽照着亮。 伊泽半蹲下身子,伸手扯过小竹的胳膊,将她提了起来,然后转过身背在了背上。 “走吧。” 雨翠一路为伊泽照着灯,两人走地很快,迅速从梅林里穿过之后,没一会就拐进了通向云秀楼的小径。 因为担心小竹的状况,雨翠脚底下像生了风一样,走的很快,眼看着就要到了云秀楼的时候,突然看到前面密密麻麻地站了好些人,将整个云秀楼的院门都围住了。 “怎么回事?云秀楼出事了?”雨翠心里一哆嗦,忙问伊泽。 “别多想,先过去看看再说。” 这么说着,伊泽将背上的人往上脱了拖,就快步朝前奏走去。 因为夜里光线比较暗,直到一直走到了很近的地方,伊泽才看清楚了院门口站着的人。 是他家主子的暗影卫!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连一向隐于暗处的暗影卫都惊动了? 难道是——主子遇刺了?! 伊泽这么一想,已经顾不上雨翠,直接背着小竹就跑向了院门口。 暗影卫的首领李北忠看见来人是伊泽,几步就本上前去,将伊泽拦了下来。 “伊大人,你去哪了?出大事了!” 李北忠火急火燎地凑到伊泽身前,低声喝了一声。 “怎么了?是不是主子出什么事了?” 伊泽一个动作没站稳,差点将背上的人给丢到地上。 这个时候,他哪还有心思顾及小竹?没将她真的扔到地上就不错了。 “你倒是说话呀!”伊泽见李北忠眉头紧皱,迟迟不往下说,似乎有什么顾虑。 “你怎么还背着个人?”李北忠瞧了一眼,说道:“你别想多了,王爷没事,你先把那人放下,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再说。” 两人说话的时候,雨翠已经走了过来,但是见他们在低声讨论什么也不方便插嘴,只能在一边干着急。 “雨翠,你去前面叫两个人来先把小竹抬进云秀楼里去,我有些事情要跟李大人说。” 伊泽此时的脸色有些难看,李北忠虽然已经说了李尤歌没事,可他又不是没经历过这些,皇家里的这种明争暗斗他看多了,要说完全没什么事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的心情并没有好多少,也没有心思再管雨翠。跟别提背上这个不认识的小竹了。 雨翠愣了愣,很想问一句里面究竟发什么什么事了,顺带着打听下是不是跟阿箩姐姐有关,可看着伊泽的表情,到嘴的话没敢问出声,只能按照伊泽说的去人了。 将小竹放下后,伊泽便拉着李北忠往来路去了。走出去一段距离,周围已经没人了,伊泽终于忍不住了。 “就在这里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连你们都出动了?” “你靠近一点。”李北忠许是常年做暗影卫的关系,性子十分警觉,又将伊泽往他跟前拉了拉,才附在他的耳边极小声地说起了事情的始末。 “是莫浮箩出事了!” “什么?”伊泽已经,完全不敢相信,以为自己听错了。 “莫浮箩怎么了?” “你小声点!”李北忠推了一下伊泽,神情有些不悦。 “你快说啊!”伊泽此刻心里十分着急,他自己都没发现,在听到莫浮箩出事的消息后,他除了不信外竟然对那女人关心起来了! “刚才主子接到了密报说崇山园里混进了谒门的杀手,随后便有人发现莫浮箩昏倒在了这条通向云秀楼的小径口上,发现她的时候已经中了毒,是一种极其霸道的毒药,就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了......怕是过不了今晚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争命 “胡说,怎么可能!莫姑娘不会死的!” 知道了莫浮箩中毒的伊泽,此刻哪里还会顾虑其它,直接冲着李北忠就吼了起来。 “别说你不信,王爷也不信!”李北忠本就有了皱纹的额头这时皱的更深了,想了想,半晌后重重叹了口气,愤愤道:“当发现莫浮箩的家奴将人给抬去云秀楼里的时候,王爷正在用晚膳,见了不省人事的莫浮箩后大为震怒,直接将桌子就掀翻了,然后命令暗影卫全部出动,将崇山园挖地三尺也要找出谒门混进来的杀手。” 伊泽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按照李北忠的描述,当时的李尤歌怕是气到了极点,他都能想象出他发怒时候的样子。是真正的发怒,跟刚才来找莫浮箩算账的怒火是截然不同的,这个时候的李尤歌的怒气只能用人命来消散。 “已经确定是谒门的人做的?莫姑娘究竟是中了什么毒,找大夫了吗?” “王爷已经传了这个时间所有闲暇的御医,刚刚已经有一个御医过来了,现在正在里面给莫姑娘诊脉呢。”李北忠回着伊泽,随即摇了摇头又继续说道:“什么毒不清楚,御医还没有确诊。至于是不是谒门的人做的,还在调查中,毕竟我们整个暗影卫都出动了,也没有找到任何外地侵入的痕迹。”说到这里,李北忠不由重新压低了声音,习惯性地将身子走近伊泽,贴在他的耳畔边小声道:“也有可能是府里的人做的。至于是谁做的,一定会查出来的。那个人不管是谁,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让李尤歌震怒出动暗影卫找寻的人,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李尤歌平日里的性子阴晴不定,可做事却极为有分寸,做每件事都有明确的算计,在他身边效力的人几乎都知道他的脾气,一旦真惹了他发怒,就算不死也会生不如死。 想想都觉得可怕。 李尤歌在发现莫浮箩中毒后的第一时间就出动了暗影卫调查,可见对这件事情的重视,要知道,常年藏于暗处的暗影卫是绝对不会轻易出动的。一出动,必定攸关生死绝杀。 很明显,这个莫浮箩在王爷心里的地位很重要。刚发现她中毒了,李尤歌就勃然大怒。 李北忠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莫浮箩在李尤歌心里的份量很重,至于原因他自然不会多问更不会多想,他要做的只是按照李尤歌吩咐下来的指令全力完成。 可是,第一步他就败下阵来。 出动所有暗影卫第一时间搜索了整个崇山园,任何角落也没放过,却是一无所获。所以,得出的结论只有两个:给莫浮箩下毒的人一直都在崇山园。第二个就是,莫浮箩是在崇山园外中了毒,可是,她中的毒极为霸道,不可能自己走回崇山园还一直走到快到云秀楼的地方。 “算了,别多想了。现在暗影卫已经在调查了。”李北忠停下了脑子里混乱的思绪,他统领暗影卫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因为一个女人中毒而方寸大乱。 “对,李统领这个时候要把持好大局才行,多想无益。”伊泽虽然平日里反映有些迟钝加之不太聪明,可到了关键时候竟是十分冷静,他在听了李北忠的讲述后,第一时间就已将事情捋出了大体脉络,唏嘘之余最多的还是对莫浮箩的担忧情绪。 “我要去看看莫姑娘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伊泽往后退了一步,朝着李北忠问了一句:“李统领是跟我一起回去云秀楼还是在外面继续调查?” “我就不进去了,伊大人快过去吧,王爷一直在找你呢。” “好,我这就过去。”伊泽话音一落,朝着李北忠挥了挥手,便急步返回了云秀楼。 此时此刻的云秀楼院子里到处都是丫环,有的不停地来来往往向院子里抬睡,有的拿着药盒不停地往屋子里送,有的在院子里架起了小炉子烧水,人人都是大气不敢喘一声,只顾得做好自己手里的事情。 这个时候,谁都不敢出一丝一毫的差错,一点小错可能就会把小命给丢了。 云秀楼二楼走廊里,李尤歌身子站得笔直,目光凝重地看着身前几乎是整个人都跪倒在地上的老者,虽是极力在控制,可眼里的火气还是忍不住往上泳。 “秦御医,你再给本王说一遍你刚才说的话,本王要你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清楚!”李尤歌的声音幽冷可怖,从朱色的唇间跳出,就像是利器一样,一下一下刺向跪地的老者,引得他不住地发抖。 “王爷,微臣微臣......”老者支支吾吾好一会,额上手上全是冷汗,最终一咬牙重重地扑在了地上,朝着李尤歌连连磕头。 “王爷恕罪,微臣医术不精,治不了屋里那位姑娘!求王爷恕罪!” “混账!”李尤歌看着老者的动作,怒气更胜,抬起一脚就朝着对方踢了过去,直接就将人踹翻在地。 “秦天,你这个庸医!刚才是不是你说这毒已经到了五脏六腑,是不是你说的这毒你解不了,是不是你说的莫浮箩活不过今晚?” 秦天被那一脚踢得胸口一疼,猛地咳嗽了几声,慌才止住咳声,勉勉强强提着一口气,颤巍巍地回道:“王爷,是微臣说的,微臣确实是无能为力啊!” “好,那本王就告诉你这个庸医,今天莫浮箩的毒你若解不了,要是保不住她的命,本王就要了你还有你全家的命!” 秦天一听,脑袋翁地一声巨响,差点昏过去。 这怀樱王府,他怕今天就只能有进无出了! “不管你用何种方法,一定要把莫浮箩的命给本王争回来!” 李尤歌的声音再次传出,秦天越听心里越是发寒。 “王爷,伊大人回来了。” 一名小厮提心吊胆地汇报了一声,就赶忙跪在了地上。 “让伊泽滚进来!” 李尤歌不再看仍瘫在地上的秦天,转身走到窗户边上,向院子里看去。 伊泽刚刚走到院子中央,就听到了楼上传出了一声暴喝声。慌忙抬起头往上看,发现李尤歌正透过二楼的窗户望过来,随之而来的又是一声暴喝声:“还在那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本王滚上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看望 伊泽壮硕的身子猛地一颤,立刻就冲向了屋里。 “主子,莫姑娘怎么样了?” 伊泽火急火燎地奔到李尤歌身前,急切地问道。 李尤歌眉头紧皱,狠狠地白了眼伊泽,一对眸子如同染了浓浓的火焰一样,差一点就要喷出来砸到伊泽脸上。伊泽吓得心下一颤,连朝后退了两步,扯着嘴角一副受惊过度的表情。 “有人说她要死了。”李尤歌的声音极其冰冷,说完斜眼扫向依旧摊在地上的御医秦天,威严冷冽的气势瞬间就迸发出来:“秦御医,本王让你现在再说一遍,莫浮箩会不会死?” 秦天的身子猛地哆嗦起来,抬起苍老的手颤抖地朝着李尤歌福了福,咬紧牙关道:“不会死,莫姑娘不会死,微臣定会全力医治。” “很好。”李尤歌这才稍微将怒气收了收,朝着秦天摆了摆手:“还不滚起来去给莫浮箩解毒?” “是,微臣这就去!” 秦天吓得又是一哆嗦,双手用力撑着地面,费了好大的劲才爬了起来。片刻也不敢耽搁,踉踉跄跄地跑进了屋子里。 “我也进去看看。”伊泽丢下这句话就跟着进了屋子。 灯光敞亮的屋子里,三名丫环打扮的人正守在屋里,各个皆是面色沉重,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她们前面的床上,落着一层浅黄色帷幔,将躺着的人遮得若隐若现,只能隐约瞧见纤瘦的黑影。整间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气。 屋内的烛火通明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到处都弥漫着药草味道,让人忍不住内心压抑。 也难怪李尤歌一刻也不想在这间屋子里多待。 伊泽刚进了屋门,迎面一个丫环刚巧端着水盆往外走,发现前面募地多出来个人,急忙停住了步子,盆里的水晃了几下泼在了身上。 伊泽也是猛地一停,待定住身子细细看过去时,就发现面前一个丫环打扮的人裙子上洒了一片黑糊糊的东西,再凑近一瞧发现那黑糊糊的东西竟然是水!那丫环端着的盆里还剩了一半的黑水,在满屋子里的灯火照射下反射着亮光。 “这是怎么回事?”伊泽心里一颤,指着盆里的黑水问向那个丫环。 这丫环在崇山园里当差时间不长,头一次遇到这种要命的事情,三魂七魄已经被吓去了一半,刚才又让突然冒出来的伊泽给惊了一下,后来定睛一看发现来人竟是王爷身边的伊大人,剩下的一半魂魄也颤颤巍巍地差点就吓没了。此时听见伊泽在问自己话,思索了好一会才战战兢兢地小声回了一句:“这是御医给莫姑娘放血用的水。” “什么?!”伊泽眉头紧皱,转身绕开了这个端盆丫环,几步就奔向了床边。 “伊大人,御医说了莫姑娘现在需要休息。” 守在床边的丫环上前一步挡在了伊泽身前,伸手拦住了他。 “我就看一眼。”伊泽说话间就欲再次上前,可那丫环却是不让,直接整个人都站在了伊泽身前,将他挡了下来。 “你是哪里的丫环,叫什么名字?”此刻的伊泽已是满脸不悦,挑着粗眉质问起来。 那丫环吓得一哆嗦,可要是档不下眼前的人就是她的失职,王爷对床上躺着的那位多重视怕她们所有人都是看见了的,失职是小丢命是大,王爷下了命令谁也不能看那就是不能看! “奴婢,奴婢叫——” “伊大人,老夫刚给莫姑娘放了血,稍后您再看吧。” 说话者是秦天,他已经从刚才的惊慌里镇定下来,拿着白布擦了擦手。 “好了,都让开吧!” 一道极具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音色暗哑很是魅惑,隐隐透出发声者的不悦和烦躁。 “王,王爷!”挡路丫环看清了不知何时已经进到屋子里的李尤歌,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 屋子里的其他丫环也立刻反应了过来,连着秦天一起,一时间一屋子人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李尤歌脸色晦暗,嘴角用力抿着,眉毛微微上挑显然已是很不耐烦。 “你们都出去吧。” 李尤歌挥了挥手,跪着的一众丫环这才颤着身子起身慌慌张张地走出了屋子。 秦天也是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快步走了出去。 伊泽会意地往边上一站,给他家主子让开了路。 李尤歌没有多看伊泽一眼,等到一屋子的人都走干净了,才缓缓地朝着床边走去。经过伊泽身边的时候微微停了停,声音很轻:“你也来吧。” 伊泽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十分小心地跟在了李尤歌身后,半丝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李尤歌已经走到了床边,身子略一停滞,抬起手轻轻撩起了帷幔。 帷幔一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药的味道飘散出来,引得李尤歌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他定了定心神,才将视线投了过去。 这个时候的莫浮箩像是睡着了,而且是那种不停做噩梦地深睡。 她的样子完全没了往日里的冷漠,脸色雪白到几乎透明,嘴唇也毫无血色,不停地抿着,加上一直蹙在一起的眉心,仿佛此刻正深陷在一团噩梦泥沼里无法脱身。想被人叫醒,却是任谁都叫不醒。 莫浮箩从来没有哪个时候这般虚弱过,即便是伤得最重的那一次,至少身体疼痛可意识却强忍清晰。可这一回,她的意识尽数溃散,完全不知身在何处发生了什么事。 一床被子将莫浮箩脖颈以下盖住,床沿上露出一截皓腕,上面缠着一圈绷带,隐隐透出黑色的污血。 李尤歌看了一眼,心口就似有一股钻心般地疼掠过。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心慌意乱地转开视线不敢再看第二眼。可扯着帷幔的手却没有丝毫落下,静待了片刻,却又是忍不住抬起眼帘向床上的人瞧过去。 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每一样都还是她的,却又都不是她的,李尤歌真希望只需他轻轻唤一声,这女人就能睁开眼,依旧是傲然清冷,依然不买他这个王爷的帐。 一切纵容皆因不反感。 一向精于算计的李尤歌头一次迷茫了,面对莫浮箩的时候,他往往纵容过度却又忍不住加倍算计,看着她中毒的样子,他竟然感觉撕心裂肺的疼。对于她会死这件事,完全不能接受。 谁让莫浮箩死了,他一定让他死的更惨! 不对,莫浮箩绝对不能死! 第一百四十一章 无力 李尤歌的双手已然紧紧攥成了拳,尖细的指尖直指掌心,一寸一寸地插进肉里渗出了血都没有察觉。 “主子!”伊泽心下一惊,忙伸手扯住李尤歌的手腕,将他的手托了起来,“快松开啊,流血了!” 前一秒李尤歌恍若未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慢慢将手掌摊开。 掌心上的某个位置,已经殷红一片,回过神来才感觉到了阵阵疼意。 “嘶......”李尤歌倒吸了一口凉气,将手抽了回来。 “看够了吗?”开口又恢复了冷魅之色。 “嗯......”伊泽从嗓子眼里发出了艰涩的一声回应,面对此刻的李尤歌,他心里还是有些后怕。 “那就出去把柳漠找来!” “柳,柳漠?!”伊泽一声惊讶,瞬间就瞪大了眼:“他回来了?” “嗯。”李尤歌紧皱着眉点了点头,双眼投向地面,讳莫如深,周身的寒气只增不减。 伊泽等着李尤歌接下来的吩咐,明明只过了一眨眼的时间却感觉度日如年一样。 终于,李尤歌缓缓抬起了头,眼皮一抬向伊泽投过两道凌厉却隐隐带着迷离与忧色的目光,声音也变得十分低沉:“你现在就去,带着本王的玉佩,无论用何种方法,一定将柳漠带过来!” 话音未落,李尤歌便伸手触向腰间。 指尖碰触到的是一股冰凉,此时此刻像是能够直接钻入心口上一样,凉意锥心。除了凉,指肚还感觉到了坚硬磨手,轻轻抚上几下,顺着参差的脉络延伸,却只觉得阵阵疼意,怎么都无法静下心也来描出那棱角分明的痕迹。 心着实乱的紧,索性不再耽搁时间让自己胡思乱想,直接一用力将玉佩扯了下来。 伊泽伸手将玉佩接过,这时的他脸色阴沉地有些吓人,跟久了李尤歌,他又怎么会不清楚这块他家主子随身带着片刻不离身的羊脂玉有多么贵重,竟然拿着去请个大夫,简直…… “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去?!” 李尤歌的怒吼声穿透伊泽的耳朵直接钻入心里,越过某道竖起的坎儿直接攻入心脏深处,揪着摇晃了几下,才勉强稍稍安定了几分,脑子还未跟上,嘴巴里就已经回了音。 “主子放心,我这就去,就算是用绑的我也得把人给绑来!” 李尤歌点了点头,朝着伊泽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走。 眼看着伊泽人已经走到了楼梯口,一只脚踏上了台阶,身后又突然传来李尤歌的一声叮嘱了:“叫上伊漠一起去,要是柳漠不来,就把人打晕了给本王扛过来!” “是主子!” 伊泽回完这话,人已经下到了一楼大厅里,额头上不可抑制地冒出了一层冷汗。 很快出了房间,刚走到院子里就瞧见了满脸焦急的雨翠,在云秀楼门口来回踱着步。 整个云秀楼里没一个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更确切地说是没有一个人会告诉雨翠发生了什么事。 雨翠没能进来院子,直接被拦在了院门口,唯有满怀心事地在门口来回走,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把伊泽给盼出来了。 “伊大人,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阿箩姐姐在不在里面?王爷没有怪罪她吧?” 面对雨翠的问话,伊泽完全犯了难,甚至不敢直接看她的眼睛,用力吞了口口水,才有些艰涩地开了口:“没什么事,主子跟莫姑娘在二楼房间里商量要事呢,你也别在门口杵着了,先去我的小院里稍作休息吧。” 说话间,伊泽已经走出了云秀楼,抬起手示意雨翠跟自己离开。 雨翠哪会被这两句话就糊弄过去了,满脸尽是怀疑,忽闪着大眼不住地打量着伊泽,直看得他浑身不自在,开始不住地躲闪起雨翠的注视来。 “伊大人,你跟我说实话,阿箩姐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刚才又不是没瞅见那一个个端着药箱水盆的丫环,想想也知道一定是出大事了! 只是,她当然不想出事的人是莫浮箩,只希望伊泽能给她一句明白话,最好是确定阿箩姐姐真的没事。这样她才能安心啊! 伊泽却是纠结了半天,不知怎的,面对雨翠的时候,竟然不忍心说谎欺骗她,当下又该叫他如何解释莫浮箩中毒的事呢! “莫姑娘真没事,你就放心吧!”伊泽最终决定还是瞒着雨翠,狠了狠心对她说了谎。 他怕他一旦说出实情来,雨翠会受不了刺激,直接哭闹着冲进云秀楼,在这个档口要是冲撞了李尤歌,怕是小命都要交代了! 对,李尤歌就是这么不讲理!尤其是现在处于暴怒之中…… 雨翠还是没有完全相信伊泽说的话,但既然对方把话已经说到这缝儿上了,怕任她再如何纠缠甚至祈求,都不可能得到真实答案了。 几乎是一瞬间,雨翠就想到了办法,当下索性就先装作信了伊泽,转过头她再来打听事情真相也不迟! “那这样我就放心了。” 雨翠强装出一副微笑,看在伊泽眼里终于放下了心。 “那你先跟我走吧。”伊泽再次要求雨翠同自己一起离开。 雨翠心下一揪,面上却未显露丝毫犹疑,直接就转了身,对着伊泽十分客气地说道:“好啊伊大人,这里我看一时半会我是进不去了,你把我先暂时安排在别处吧,也省的我在这站着瞎等了!” “好好好,你就先跟我去我住的小院儿吧!” 伊泽见雨翠信了他的话,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用力扯出了个笑容,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伊泽疾步快走的生怕她反悔的样子让雨翠更加确定了云秀楼里一定发生了大事,心里对莫浮箩的担心更加重了。 阿箩姐姐到底怎么了,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她难道是受伤了? 雨翠连忙摇了摇头不准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脚下的步子却是颤巍巍地很艰难地往前迈着,殊不知她此时此刻有多么想转过身直接冲进云秀楼里去! 可是,她却没办法这么做!即使想确定莫浮箩的安危状况,她竟是也做不到! 雨翠从未有过的心伤无力感迅速从心里蔓延开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请人 伊泽将雨翠安顿在他住的小院里后,才终于放下了心。 无心多做停留,伊泽找了个理由就赶忙离开了。一直到走出小院门口,脚下的步子却是越来越快,直奔崇山园后门而去。 “你别在暗处藏着了,都什么时候了?出来咱俩商量下一会见了柳漠要怎么说才能把人弄回来啊!” 伊泽边走边说着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可身后阵阵幽幽地跟着自己的冷风则表示那个人一直都在,只不过是隐在了暗处。 “哎,这可不是什么好办差事啊。” 没一会,伊漠素冷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进伊泽的耳朵里。伊泽没有立刻回他,而是在想他话里的意思。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直到周围的一切都安静的有些异常,才稍稍想明白了一些。 努了努嘴,朝着一个方向扫了一眼,伊泽这才又开了口:“就因为这事不好办才叫你跟我一起啊,你就别藏着了!请不来神医,莫姑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说不定连小命都得搭上!” “呵……”一声轻笑从伊泽看过去的黑暗里传了出来,很快,黑暗里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待再次看清的时候,视线里已经多了一到漆黑斑驳的影子。 “你总算是聪明了一回。”伊漠轻笑着叹了口气,“的确,若是莫浮箩没了命,我们两人甚至更多的人也许都会因此跟着陪葬!” “嘶……”伊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接着又解释道:“就目前的形式来看,虽然找神医来看病是为了保住我们自己的命,可我还是打心眼儿里不希望莫浮箩出事。” “呵呵……看来那个莫浮箩真的擅长下毒啊。” 伊漠的语气有些玩味,听在伊泽耳中却是完全没明白究竟意欲何为。 只见伊泽抬起手挠了挠头,满脸尽是不解:“什么意思?这跟她擅长不擅长下毒有什么关系?” “这还不叫擅长吗?”伊漠说话的声音随着他身影的走近越来越清晰,月光打在他那张不甚清晰的脸上,眼神里却是与伊泽的迷惑不同的清明。 “你跟王爷都相继中了她的毒,哄着供着还舍不得让她死的毒……” 听完伊漠的话,伊泽的两道粗眉紧紧皱在了一起,不悦地反驳道:“竟敢如此说王爷主子,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伊泽说完,又是一阵蹙眉,紧接着正色道:“哪来这么多废话,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出崇山园去找柳漠!” 随着最后一尾话音的落下,伊泽的身影早就闪到了几步开外,头也不回地又对仍旧未动的伊漠催促一句:“你还不快点跟上!” 伊漠眼中冷光一闪,身形一动就跟了上去。 说实话,他并不喜欢莫浮箩,甚至于有些厌恶她。 因为,莫浮箩让李尤歌变了。变得开始在意某些人某些事,变得越来越失了算计之心。然而这一切也许只是才刚刚开始,发展到最后终将演变成李尤歌的——软肋。 伊漠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然而,莫浮箩现在绝不能死。至少不能以这种方式死掉,没有为李尤歌做成任何事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 伊漠一面脚步不停地紧跟在伊泽身后,一身墨黑、样貌隐藏在夜色下看起来如同鬼魅一般。一面心思飞转,想着接下来的对策,在脑海里不停地算着。 他与伊泽虽是同胞兄弟,可无论在性格上还是处事上都截然不同,就拿莫浮箩此次中毒事件来讲,伊泽担心的是人会不会死,而他担心的则是人不能就这么死了。 死,要死的有价值才行。这种价值体现在她是否对李尤歌有所帮助。 伊漠想了一路,最终在伊泽的再三问话下才收了心思。 “你刚才说什么?”伊泽隐在夜下,声音轻飘飘的。 “我都说三遍了,你在想什么呢?”伊泽一听就火大了,瞪着一对眸子凌厉地射向伊漠,强压住心里层层上涌地火气,勉强压低着声音回道:“柳漠就在这家酒肆里,这个时辰应该还在设宴。” 说着便停了下来,眼睛扫了好几遍伊漠,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你倒是想想办法呀,你不是最会算计人了吗? “别拿这种眼神看我……”伊漠皱了皱眉,很少会表现出不悦的他此刻也感觉有些不自在了,双手在胸前抱紧,才缓缓冒出四个字:“直接带走!” “哎……”伊漠重重叹了口气:“先这样吧,你先暂时不要露面,在这等着我,若是我没能把人带出来,你再进去吧!” 柳漠虽跟李尤歌是一伙的,但他既不是李尤歌的手下,也算不上是他的朋友,两人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极其微妙。 柳漠此人恃才傲物,眼高于顶,脾气又多有古怪,虽然医术无双可却不轻易出手。他要救人,必先算计一番。 这一点,倒是与李尤歌有些相似之处。凡事皆算计,任何行事都要有自己的目的在。所以,柳漠才跟李尤歌成为了“一伙”。因为,两人在本质上有共同之处。 这也是伊泽为何一直纠结如何能请柳漠去崇山园为莫浮箩解毒的根本原因,因为——柳漠精于算计,从不做没有利益可得的事。 王爷主子究竟要许他什么,自己才能将人请动呢? 脑子转的一向很慢的伊泽就这样进了挂着个上书“不醉不归”四字的酒肆里。 “客官,里面请!” 酒肆伙计热情地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地打着招呼。 “今日可有一位柳公子在此设宴?”伊泽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这……”酒肆伙计笑脸一僵吞吐起来:“不曾见过。” “哈哈!”伊泽却是突然发出一声大笑,伸手就拍向酒肆伙计的肩膀,表现地十分热情。 “我与柳公子是好友,今日特来参宴的!” 伊泽因为习武的原因力气很大,这一拍下去差点将酒肆伙计按倒,可他一脸大笑怎么看也不像是来闹事的,这么一想,酒肆伙计才勉强硬挤出一个浅笑,刻意凑近伊泽耳边,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柳公子在后院阁楼里设宴呢,小的这就带您过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说谎 “不醉不归”酒肆对于客人有着严格的等级划分,这种等级划分主要取决于两样东西:身份和银子。而柳漠作为通阳郡里有名的神医又是太医世家的后人,自是有一定的权利和财力。今日他远游而归,柳珺儿为其在“不醉不归”设宴,自是包下了最场面的阁楼,邀请一众亲朋好友前来赴宴。 酒肆伙计在前面引路,伊泽紧随在侧,很快两人走入一条小径,小径尽头站着两名小童,其中一个小童看清楚走过来的酒肆伙计回了一个笑脸就迎了上去。 “王哥,又来客人了?这是找哪位的啊?” “是柳先生的朋友。”酒肆伙计动了动嘴角,朝着小童递了个眼色。 小童立刻便会意,接着就摆出来一副放大的笑脸,朝着伊泽就扬声道:“原来是柳先生的朋友,这边请!” 说罢,就朝着伊泽抬了抬手,指向身后,然后迈步走了过去。伊泽点了点头紧随其后,两人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 “不知爷贵姓?我好进去通报一声。”小童歪头看向伊泽。 “伊泽。”伊泽眉峰一挑,吐出两个字。 “您稍等。”小童拂了拂手,转身推开了门。 大门虚掩,现出几分屋内场景。 隐约看到主位一名身穿月白色华服的男子正高举酒杯,朝着席下众人一一回敬,期间就见那名小童走到他身旁说了几句话,男子将酒杯放到桌上,向着门外投来两道隐约目光。 没一会,小童从屋里闪身而出,看向伊泽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俯首低眉道:“原来是伊大人,柳先生请您进去。” 伊泽这一瞬间眼神变得有些幽深,脑海里不由冒出了临走前李尤歌的嘱咐:“叫上伊漠一起去,要是柳漠不来,就把人打晕了给本王扛过来!” 咬了咬牙算是下定了主意:若好言相请真的不管用,那他就直接把人扛走! “不知伊大人此次前来有何事?” 柳漠已经坐回了座位上,让小童直接将伊泽带到面前,微微抬了抬头,不高不低略带疏离清冷的声音就发了出来。 伊泽不是第一次同柳漠接触,可确是第一次在没有李尤歌的情况下与其接触,因为早就有了准备,所以很快就回了他一个比较含糊的答复。 “主子得知柳先生回来了,特意请您去王府一叙。” “王爷没来啊……” 伊泽的话刚一出,紧随的却是一声娇柔的女音,闻声看去,就见一抹嫣红入了眼帘,往上一瞧,一节白净无瑕的脖颈上端着一张绝美俏丽的脸,这个此时面上有些失望却难掩倾城之姿的少女正是柳珺儿。 “珺儿......”柳漠满眼关心地看向柳珺儿,语气里尽是温柔。 伊泽心里的一根弦仿佛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轻轻晃了晃,突然就有了一计。转身朝着柳珺儿拱了拱手,带出几分笑意:“主子刚才还在找柳姑娘呢,原来你在这呢。” 柳珺儿一听,两眼立刻就亮了起来,身子几乎要从椅子上站起来,虽刻意压着情绪可说出来的话还是难掩浓浓喜悦之色:“伊大人,你说王爷在找我?” “嗯。”伊泽面不改色地重重点了点头,随后又不慌不忙地补充了一句:“王爷主子找柳姑娘和柳先生,请二位即刻跟我前往崇山园。”说话间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向柳漠,在对方即将冒火的边缘收回了视线,接着耳边就传进来一声低沉的怒音,极其阴冷。 “伊大人......”柳漠看着伊泽有些躲闪的视线冷笑一声,才缓缓开了口:“今夜柳某设宴不便前去王府,王爷若有什么事,找人通知一声即可,或者改日柳某再前去拜访王爷。” “这......”伊泽面露难色,转而看向柳珺儿,“柳姑娘,王爷确实有要事,还说是跟姑娘有关的。”话一说完,伊泽就感觉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他极少说谎,头一次说这么大的谎话还将李尤歌也牵扯了进来,也不清楚李尤歌在知道他这么说之后会不会把他给打死。总之,弄不走柳漠他照样也是个死,就不如——反正他只说找柳珺儿有事,又没说是什么事,至于对方会如何想就不关他的事了。 柳珺儿刚听伊泽这么一说,脸颊登时就红了,忙抬起袖子掩住半张脸,衣袖后隐隐发出一声娇羞轻柔的声音,直探向柳漠:“哥哥,尤歌哥哥都这么说了,想必一定是大事,我们,我们就先过去吧......” “珺儿!你——”柳漠有些愤愤地看向柳珺儿,可一触到她那一对似含水般的眸子,心里立刻就软了,哪还会再大声训出一个字。谁都知道,柳漠虽然性子古怪冷傲,可却极其宠爱自己的妹妹柳珺儿,对她的话几乎无所不听,她想要自己做什么事,哪怕是杀人放火他都会依着她,更别说只是去趟王府了。 柳漠已经开始动摇了...... 要成了!伊泽心下不由一喜,接下来就要看柳珺儿的了。 “哥哥,大不了我再给你重新补一场宴会。”柳珺儿已经起身走到了柳漠身前,亲昵地靠了过去,伸出手缠住了柳漠的胳膊,抓在手里就是一阵摇晃,声音也似在撒娇一样:“哥哥,你就陪珺儿去一趟吧!好不好嘛?” “唉!”柳漠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柳珺儿的眸子却是充满宠溺:“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柳珺儿也不回话,只看着柳漠努了努嘴,含羞娇柔的模样直接就让柳漠没了脾气。 不过,柳漠毕竟是心机深沉精于算计的人,很快就抽回了被柳珺儿缠着的胳膊,轻咳了一声稳了稳心神,转而又换成了凌厉视线直扫向伊泽,沉声道:“怀樱王既然是谈要事,总不能空口让你来传话,可有什么信物?” 伊泽心里一咯噔,差点没站稳,心里对柳漠更为忌惮和厌烦。 真是一条狡猾的狐狸! 迟疑了好一会,最后才十分不情愿地往怀里掏了掏,拿出了一样东西。 “这是......”柳珺儿一看,眼睛霎时间就亮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硬闯 伊泽的手里,拿着的正是李尤歌平时不离身的那块挂在腰间的羊脂玉。材质极佳,雕工精致,错综繁复的雕纹绘出皇室蟠龙纹迹,彰显出佩戴者的高贵身份。 李尤歌竟然以此为信物让伊泽来找她? 柳珺儿此时的心里已如翻江倒海般,仿佛已经能预见自己大嫁李尤歌的风光场景。慢慢地,脸颊上的两陀红晕更加明显,完全是一副再也难以掩饰的浓浓的少女娇羞。 “尤歌哥哥怎么能让你把这么贵重的玉佩给拿来,要是丢了可怎么办?”柳珺儿声音本就好听,此刻染了羞涩的音调更是惑人,一众宾客只听地头脑发热,各个都变得晕乎乎的。 柳漠盯着伊泽手里的玉佩看了半晌,又抬头看了眼他的脸色,眼神越发深邃起来。 “各位,今日家中有事,不能再继续设宴款待,柳某深感抱歉,改日定当再次设宴邀请诸位参加!”柳漠起身朝着众宾客俯首致歉,席间的众人这才回了神,开始接连起身告辞。很快,宴客的雅间里就只剩下了柳漠兄妹、伊泽还有酒肆小童四人。 “你也下去吧。”柳漠朝着小童挥了挥手,小童躬身应了一声就退出了房间。 “给我吧。”等到屋里没了别人,柳漠这才走到伊泽身前,朝着他伸出了手。 伊泽眉头一皱,拿着玉佩的手紧了紧,犹豫了片刻,在柳漠愈发深冷的眸子的注视下才将手伸了过去。缓缓摊开手,手掌里一块晶莹剔透的羊脂玉在屋内灯火的映衬下透出微微亮光,几道纹络清晰地在光下呈现,脉络清晰,仿佛流淌着涓涓流光一样,顺着光影缓缓看去,这份溢彩有些灼眼。 柳漠嘴角一扯,看上去像是一个冷笑,伸手就将羊脂玉拿了过去。在手里端详一番,就感觉柳珺儿往自己身边靠了靠,一股淡淡药香缓缓钻入鼻子里,耳边就传来了极轻的柔音。 “哥哥,这玉佩你可要收好呀。” 抬眼就看见自家妹妹那对亮眸一闪一闪地直盯着他手里的玉佩瞧,心下不由又是一软,语气不由放的温柔了许多。 “嗯。”柳漠点了点头,将玉佩放进了怀里,嘴角轻轻一扯,看向柳珺儿的视线里充满笑意,“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这话带着几分调侃,柳珺儿一听,白皙的脸上立刻又染上了红晕,头立刻低了下去几乎要贴到胸口上,就见她跺着脚声音带着浓浓的羞涩:“哥哥,你竟乱说,珺儿不理你了!” “这丫头……”柳漠面露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是抬起手轻柔地抚向她的发间,细细地顺了顺,才又满眼宠爱地开了口:“真拿你没办法,你想去的话,哥哥陪你去就是!” “我就知道哥哥对我最好了!”柳珺儿开心地笑起来。 总算是骗过了这对兄妹,直到他们二人跟着自己走出了酒肆,伊泽才终于大大松了口气。只要把人能带回崇山园,他家主子就有的是办法让柳漠给莫浮箩解毒。 此时的崇山园里,虽看起来跟平时无异,可丫环小厮之间的传话最是灵通,没一会,半个王府的人几乎都知道了云秀楼住的那一位出事了。 “玉莲,快去查查到底出了什么事?”幻素满脸喜色,临就寝前还能听到这么一个好消息,她怎么能不高兴呢?无论是牵红苑的那几位还是云秀楼的莫浮箩,只要是她们当中有人出了事,都对自己是有好处的,最好是直接死了才干脆…… 幻素越想越兴奋,直接从床榻上坐起身完全没了睡意。 玉莲紧紧低着头,心里早就对幻素厌烦到极点,可奈何人家现在是主子,她的话自己又不得不听,只能咽下火气十分不情愿地应了一声,转身出门去打听了。 伊泽这一路走地心惊胆战,生怕自己漏出什么破绽被柳漠那狐狸发现。幸好从酒肆出来,柳漠跟柳珺儿两人就坐上了马车,伊泽跟着车夫坐在外面,刚好隔开了与柳漠的接触,总算让他放松了不少。 静下心来感觉了一下周围,隐约有一股冰冷熟悉的气息萦绕,他知道伊漠已经暗中跟了上来。 眼下想再多也无济于事,只能先将柳漠两人弄进王府里再说。这么想着,伊泽也就放宽了心。很快,马车就到了崇山园门前。 这时,云秀楼前已经乱成了团。雨翠一边哭着一边伸手扯着莫兰的胳膊,怒目看向将她们二人始终堵在院门口的一众侍卫,语气抽噎不止:“兰姨,我们,我们要怎么办啊,阿箩姐姐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这样拦着我们不让进院子!” “别慌!”莫兰将手附在雨翠的手上,放低了声音宽慰道:“放心吧,我绝不会让阿箩有事的,等下你在外面等着,我进去看看。” “兰姨你要怎么进去啊?”雨翠又望了眼堵在她们身前的四五个侍卫,各个手持长剑严阵以待,莫兰又怎么进得去呢?难不成要打进去? “兰姨,你可别乱来!”雨翠抓着莫兰胳膊的手一紧,瞪着眼睛看了过去。 莫兰微微眯起了眼,缓缓加重手上的力气,将雨翠的手从胳膊上扯了下来,声音也跟着郑重起来:“雨翠,你在这等着,我一会就出来。” 话音刚落,就见莫兰抬起手飞快落下,重重砸在了雨翠的颈部。雨翠只觉眼前一花,便没了知觉。 “你想做什么?” 一名侍卫拿着长剑往前一步挡在莫兰身前,感觉到她越来越外溢的杀气,声音不由变得警惕提来。 “让我进去!”莫兰平日里的慈祥温婉已然消失地无影无踪,双目灼灼地瞪向身前之人,气势越发慑人。 “王爷在里面有要事,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为首侍卫说完挥了挥手,身后的四个侍卫一起围了上来。 “既然如此——”莫兰目光渐渐幽深起来,某一刻眸光凌厉一闪,嘴唇张合间就蹦出几个字:“那我就只能闯进去了!” 莫兰的话刚发出,侍卫们还都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只觉眼前一道人影迅速欺上前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喜事 几乎没用多少时间,围着莫兰的几名侍卫就都被打倒在地。莫兰转身将雨翠扶起来靠在墙边,伸手拿起一把长剑就冲进了云秀楼。 “李大人,有人闯劲来了。” 隐在暗处的其中一名暗影卫看向身边的李北忠,连忙向他禀报。 李北忠脸上闪过一丝无奈,转身吩咐道:“你们都在这里别动,我过去看看。” 说完,身影一闪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你是什么人,让开!” 莫兰看着突然冒出来挡在身前的男人,周身的寒气逐渐加深起来。 “暗影卫统领李北忠。” 暗影卫? 莫兰心里不由一惊,看来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竟然连王府的暗影卫都出动了。 “我是莫兰,莫浮箩的干娘,我来找她。” “莫姑娘同王爷在里面有要事商议,莫夫人还是在外面等等吧。”李北忠将剑直直地插进身前地面上,威严重重地将前路挡了个严实。 莫兰深深地望向李北忠,眼里的光越发深邃,表情自是坚定无疑,语气亦是似毫不退让:“我要进去见一见阿箩。” “那我要是说不行呢?”李北忠的手在剑柄上轻轻抚过,视线定定射向莫兰。 “那我就只能冒犯了。”莫兰嘴唇微张,吸入一口凉风,顿觉眼前视野清明不少,看着那依旧挡在身前的高大人影,握着剑的手不由又紧了些。 “我不打女人。”李北忠眉心皱成了一团,心里想着如何能让莫兰知难而退。 “那最好不过。”莫兰嘴角一扯,发出一声冷笑,身形一动,闪着光的剑就朝李北忠刺了过去! 李北忠连连朝后退出几步,只觉周身劲风只增不减,莫兰攻过来的招式竟是招招狠厉。 “莫夫人,你若再步步紧逼,李某就不客气了!”李北忠低吼一声,侧身躲开莫兰次过来的剑。 “李大人,老妇并非故意同你兵戈相向,你只需让开路让老妇过去,老妇自会停手!” 莫兰胸口一直憋着一口气,此时带着气音发出来的声音格外艰涩,在夜幕下的院子里回荡不止,听起来越发阴冷,直接触到了李北忠的心口,让他不由地一阵心悸。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打起来了?” 伊泽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出,“莫夫人,李大人快住手!” 此话刚一发出,莫兰就感觉身后有人靠近,就在她稍一分神的空档里直接从她身旁穿过,再次注视过去的时候,伊泽那高达壮硕的身子已经挡在了李北忠身前。 “莫夫人快停手吧,别打了!” “呵呵......”莫兰突然发出一阵冷笑,抬起剑尖直指伊泽胸口,冷声道:“我家阿箩现在生死未明,你叫我停手?伊大人,若今夜不让我看一眼阿箩,我就算是拼上这条命也要闯进去!” “莫夫人......”伊泽面露难色,正要开口间就听到院门口传来了争吵声。 “没长眼的下人,也不看清楚我们是谁就敢拦着?” 一个嚣张又尖锐的女音从院门口传来,就见一抹艳红色身影从小路上款款走近,最终被拦在了门口。 “小四,何必跟几个下人动气呢。”虞晓莲撩起碧绿色的宽大卷边裙摆,腾出一只手挥了挥手里的帕子,俏丽的眉眼微微舒展开,下一刻便露出一副极浅淡的笑。目光定定从身上众人身上扫过,带出几声唏嘘。 众侍卫面面相觑,眼神迅速交换开来,随后,领头的那名侍卫脸色一沉,连忙上前行礼:“原来是二主子和四主子,天黑光暗,刚才没有看清,小的们多有冒犯请两位主子别怪罪!” “冒犯?呵呵……”楚倾嫣嫣然一笑,眼神却是狠狠地扫了过去,“赶紧让开!” “两位主子,王爷交代任何人都不得进去,小的们真的不能放人!请两位主子别怪罪!” “呵,王爷手底下的人我们又哪敢怪罪?”虞晓莲先一步将欲上前的楚倾嫣拦在身后,眼神再次看向院门口,声音却突然变得异常温柔起来。 “听说王爷晚膳都没用,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住?”说着说着,眼眶里似要溢出泪来,拿起手帕擦了擦眼角,才强忍着情绪朝身后微微歪头探了探,轻声道:“蓝秀,把我给王爷炖的粥拿过来吧。” “是。” 只见一名身材纤瘦模样清秀的丫环走上前来,手里提着食盒。 “既然王爷不要我们进去,那我们就不进去了。蓝秀,你把粥拿进去给王爷吧。” “二主子......”领头侍卫抬手拦住了蓝秀,笑道:“食盒我拿进去就可以了。” 虞晓莲抬起手帕掩了掩唇,眸光射出两道凌厉:“你叫什么?” “小的李周。”领头侍卫额上不由冒出一滴冷汗。 “李周,你可知王爷的食物是不得由他人经手么?难道你想害王爷?” “小的绝无此心!”李周连忙出声辩解。 “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热闹?” 这时,柳珺儿的身影缓缓走近,声音也是缓缓柔柔的,眼里却难藏笑意。 “这里怎么还躺着一个?” 待走到近处,才发现墙边靠躺着一个小姑娘,仔细瞧上一眼发现有些眼熟,可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这不就是那个扫把星么。”楚倾嫣娇嗔的声音传来,紧跟着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心里却不由笑意更深,莫浮箩那贱人一定是出事了,连带着杨雨翠这小贱人也一起倒霉,呵呵......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 “这不是倾嫣姐姐吗,有何事这么开心?”柳珺儿娇滴滴地看向楚倾嫣,眼眸亮闪闪的,急于想跟她分享这喜事。 “不就是那贱人——” “嫣儿!” 楚倾嫣话还没出完就被虞晓莲出声给拦了去,就见她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当时就不敢再多说话了。 “哟,晓莲姐姐也在呢。”柳珺儿又将视线移向虞晓莲,望了一眼她那一身贵气的碧绿色散花裙和妆容精致的脸,笑容逐渐放大:“姐姐今夜打扮的可真是美呢,一定有什么喜事,快说给珺儿听听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误会 “这喜事嘛……”虞晓莲轻轻一笑,回了柳珺儿一个颠倒众生的媚眼,随即意有所指地瞥了眼云秀楼的院门,嗔道:“得要进去瞧瞧才知道呢。” “哦?里面发生什么事了?”柳珺儿的眸子越发晃眼,殷红的唇被舌尖轻轻一舔,别提多惑人了。 虞晓莲面色立刻就暗了下去,心里早就把柳珺儿给骂了个遍。她是很嫉恨莫浮箩,可更加厌恶这个柳珺儿!最让她愤恨的是,柳珺儿骂不得也打不得更是算计不得,因为人家有一个神医哥哥当靠山! 真是越想心里越气。 “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柳姑娘也不知道啊。”虞晓莲强行压下心里的不快幽幽出了声,斜睨了两道幽深目光过去,看到对方变得有些不悦的脸色,心情总算是好了些。 “发生了什么进去看看不就行了。”柳珺儿说话间已经走到侍卫眼前,盈盈一笑就欲从中间穿过。 “柳姑娘,王爷吩咐了谁也不能进!”李周硬着头皮挡在了柳珺儿身前,心里已经郁闷到了几点。 但凡能找点其他事情做,谁愿意接这个堵门的差事啊,平白无故挨打挨骂还得罪人! “嗯?”柳珺儿轻咛一声,柳眉轻轻挑了挑,声音带出几分涟漪。 “柳姑娘......”李周额头冷汗直冒,握着剑柄的手不住地抖起来。 “柳姑娘,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过来了,柳神医呢?” 伊泽已经走到院门口,一眼望向柳珺儿。 “哥哥过会就过来。”柳珺儿眼波微微晃了晃,嘴角轻轻一扬像是在笑一样,看向伊泽的目光却是有些灼眼。没等伊泽将心神回过来,却又是轻轻柔柔开了口:“伊大人连夜将我兄妹二人带来崇山园,只怕不是因为那件事吧。” 柳珺儿模样俊俏,声音也是轻柔好听,可伊泽听在耳朵里却只感觉胸口发凉。 不是因为那件事,那是因为哪件?柳珺儿说的那件事又是哪件事啊? 伊泽抬起手悄悄地擦了把汗,这误会看来有点大了...... “呵呵”干笑了两声,伊泽整了整因为着急赶路弄得有些褶皱的衣襟,将话又给抛了回去:“柳姑娘不必着急,等柳神医来了,王爷自会跟他说明白究竟是什么事。”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完全不懂这两个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虞晓莲冷笑一声,眼睛轻轻从伊泽和柳珺儿身上扫过,慢慢地染上一层笑意。 连神医都请来了,看来莫浮箩真的是出大事了。 “都在吵什么?” 此时的院子里,隐隐约约传出一道威严冷魅的声音,透出重重的压迫感,只闻声音就感觉阵阵寒气飘来,周身的气息变得冷凝起来。 莫兰出剑的动作稍稍一滞,恍神间剑尖偏离了方向刺将过去,身子在下一刻便扑了个空。连忙将剑刺入地面上才勉强止住了身子,回头看去,便是那个即使在夜幕下也难掩光芒的男人。 “莫夫人有什么事么?” 李尤歌并没有回头,而是背对着莫兰,幽幽的话语从朱唇间飘了出来。 “我要见阿箩!”莫兰紧紧咬着牙关,声音因为情绪激动变得有些嘶哑。 “她现在不太方便见人。”李尤歌淡淡回了一句,脸上的表情已经开始有些不悦。 “不方便?你把她怎么了?!”莫兰一声大喝,将剑从地面里抽了出来,转身直直向李尤歌扑了过去。 “大胆妇人竟敢行刺王爷!” 李北忠一改先前的退让姿态,手里的剑一挑就挡在了李尤歌身前。 与此同时,隐在暗处的暗影卫均在一瞬之间动了身形,很快,院子里就落下了四五道黑影,将李尤歌团团围了起来。 “无事,你们都退下吧。”李尤歌将围着自己的暗影遣散,透过微微的月光看向情绪始终激动的莫兰,幽幽叹了口气:“浮箩中毒了。” “中毒?怎么回事?”莫兰又是一惊,胸口剧烈起伏起来。 “浮箩不会有事的,本王也决不允许她有事。” 李尤歌看着月下莫兰那起伏不定的身影,抿着唇定定地望过去,眼中的晦暗越发幽深起来。 莫兰望着李尤歌说话的神情,心里却是越发不安起来。 “她怎么中的毒,中的什么毒,现在情况如何了,我要见她一面!”一口气将所有话都说完,莫兰才呼呼的喘气粗气来。她的心口像是有条藤蔓缠绕一样,越缠越紧,紧到她几乎连呼吸都很困难。这种不安越来越强烈,仿佛此时此刻要是不去看上一眼她的阿箩,恐怕就再也看不到人了。 李尤歌习惯性地将手伸向腰间,却是空空地只剩下布襟,熟悉的玉佩雕纹并没有出现。这才想起来,他的那块羊脂玉给了伊泽,让他拿着去找柳漠了。 “伊泽回来了吗?让他人速来见本王!”声音募地提高了几分,朝着李北忠射去两道凌厉冷芒。 “主子,微臣在这!” 伊泽边回着话边从院门口小跑着进了院子,朝着李尤歌就躬身拜了下去。 李尤歌略一愣神,才眯起眼睛看了眼跪在身前的人,幽声道:“柳漠人呢?” “来了,人已经来了,马上就到云秀楼了!”伊泽连忙回李尤歌。 “你还杵在这做什么,出去给我把人赶紧弄过来!”李尤歌顿时又来了火气,说话间已经走近伊泽,抬起脚就想踹过去。 伊泽反应也快,忙朝后一闪就躲了过去,一边起身后退一边朝着李尤歌不住地讪笑:“主子别怒,我这就滚出去把人弄进来!这就去!”话音刚落,就转身跑出了院子,一眨眼就没了影。 柳珺儿一直在院门口听着院子里的动静,此时心里已经大概有了数。若现在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那她就是傻了。她的脸色变得越发苍白,一双手紧紧握成了拳,眼中再也难以掩下浓浓的怨恨。 莫浮箩,没想到李尤歌找他们兄妹二人前来竟然是为了莫浮箩! 不行,她绝对不能让哥哥救莫浮箩! 莫浮箩她必须死! 柳珺儿边想边将已经溢到眼眶里的泪花强行压了回去,再次看向院子里的那道修长人影时,已换上满目巧笑柔兮。 尤歌哥哥,你只能是珺儿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阻拦 “珺儿妹妹,你这是要去哪啊?” 虞晓莲见柳珺儿突然转身想走,忙上前一步挡在了她的身前。 柳珺儿看着这挡住自己去路的浑身碧绿色的美人,心里简直气到了极点,可奈何又不能发火,脸上只能淡淡地挂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像是无惊无扰地轻轻动了动唇:“晓莲姐姐还有什么事吗?” 虞晓莲将手里的帕子一卷,慢悠悠地朝着柳珺儿靠近一步,抬起白皙玉手顺了顺搭在肩上的一缕青丝,小指微微翘起露出艳红色指甲,衬在碧绿色绞丝边的宽大衣袖下红得很是刺眼。柳珺儿眼中的不屑一闪而过,看在他人眼里依旧是那个楚楚动人温柔婉约的柔弱美人。 “珺儿妹妹这么着急走,莫不是找不到自家哥哥了?” 虞晓莲边说边笑出了声,那样子像极了在跟眼前的小美人开玩笑一般。 柳珺儿也跟着笑出了声,抬起手展开在眼前看了看,透过手指间的缝隙睨向虞晓莲,“晓莲姐姐这都能看出来?我正是要去找哥哥的,你还要拦着吗?” 虞晓莲脸色一变,刚想开口,却被柳珺儿的话给打断了。 “姐姐哪里涂的丹蔻真是好看,你瞧瞧我这手整日里摆弄药草都变粗笨了。刚才哥哥还说呢,也不知道爱惜自己。” “珺儿妹妹如此风华之姿也太爱妄自菲薄了......既然是去找柳神医,那姐姐就不拦着了。本来还想邀妹妹一起去赏月呢,看来只能改日了。”虞晓莲把话说完就侧身让开了路,头微微低下,眼里闪过两道阴冷。 柳珺儿慢慢将遮在脸前的手收回,整了整衣裳,看都没再看虞晓莲一眼,就从她身前盈盈走了过去。 望着渐渐消失在夜色下的俏丽背影,一直在边上忍着没吭声的楚倾嫣凑到虞晓莲身旁,恨恨道:“姐姐怎么就这样忍让那丫头片子,就这样让她走了!” 虞晓莲的头仍旧微微低着,只是眼里的阴冷已经化为两潭幽深无波,沉默半晌后才说道:“谁让她那个哥哥回来了呢。不急,往后再想法子好好收拾她。” 柳珺儿从小路里走出来,开始有些焦急起来。她怕伊泽先她一步将哥哥带去云秀楼,到时候见了李尤歌,怕是无法再拒绝救治莫浮箩了。然而,对于莫浮箩怎么中毒、中的什么毒这些她一点也不关心,她现在最关心的事是不能让她那个神医哥哥搅了莫浮箩这个可能会死的局。 正想着要去哪里找柳漠,就看到不远处的假山后面闪出来一个人影,高高大大的,转身朝她走了过来。待人走近后,柳珺儿才看清楚原来是出来找柳漠的伊泽,心里不由一喜就迎了上去。 “伊大人,我刚好有事找你,你随我回坐坐吧。” 高大身影微微一顿,抬眼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嘴角轻轻一扯,一抹浅笑隐匿在了这月夜下。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还有要事要办。”说罢就欲转身离开。 “等等!”柳珺儿急急一出声,伸手将人拦了下来。 “伊大人究竟是有何要事要办,比跟我在酒肆里说的事还重要吗?”柳珺儿边说边抿了抿唇,一对眸子里漾出几丝幽怨,倾城的脸上更添几分俏丽色彩,任谁看了都不忍心伤了这美人的心。 “柳姑娘,我奉王爷之命去找柳神医,你还是不要阻拦了。”说出来的声音素冷轻薄,完全不沾边一丝情绪,仿佛面前的活色生香是透明的一样。 柳珺儿不由一阵气闷,原本幽怨的眸子更加幽怨了几分,语气也不由加重了:“伊大人是要找我哥哥去给莫姐姐解毒吗?” 伊泽点了点头。 “伊大人——”柳珺儿突然提高了声音,娇喝道:“你还是先跟我解释下在酒肆里说的事情吧,你当时可没有说叫我们兄妹二人来王府是为了帮人解毒的。” “哦,没说么?”伊泽反问一声,紧跟着发出一声轻笑,便转过了身。 “你去哪?”柳珺儿见伊泽竟然丝毫不买自己的帐,火气终于无法控制地冒了出来,快走两步再次挡在了对方身前。 “柳姑娘这般阻拦我,莫不是不想让莫姑娘解毒吗?”伊泽索性停下动作,抬眼深深地望向眼前的人。 “伊大人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只是我也找哥哥有事......莫姐姐中毒我这个做妹妹的自是难过,可我眼下突然感到胸口憋闷难忍,想让自家哥哥给瞧一下,难道不行吗?”说着,柳珺儿就抬起手捂住了胸口,眉头紧跟着一皱,甚是怜人。 “这可不见得——毕竟跟中毒比起来,胸口疼又死不了人。” 这话说的完全不给柳珺儿留任何面子,自始至终也没有给她一个好脸色看,柳珺儿一听,胸口真的开始泛起疼来。 这个该死的伊泽,竟敢如此跟自己说话!不由加重了捂在胸口上的手的力气,呼吸也变得紊乱起来。 两人就这样就这样僵持了一会,柳珺儿才觉得刚才的那股疼痛散了下去,最终又笑了起来。 美人不愧是美人,不笑时尚能有姿色八九分,这一笑更是十足十地能颠倒众生。然而伊泽并没有为之所动,只是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看向她身后的夜色小路。 “伊大人,你这么给我扣顶帽子,我还真是惶恐呢。”脸上带着笑,声音却是听起来楚楚可怜。 “知道惶恐了还不闪开?”伊泽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柳珺儿面色一僵,双眸不可置信地打量了过去,这才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你,你不是——”不是伊泽!最后几个字,柳珺儿并没有说出口。因为她转念一想,眼前之人不是伊泽又会是谁呢? 柳珺儿越想越害怕,吓得连连倒退几步,看着身前这个跟伊泽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却如同见到妖怪一般。 “请问柳姑娘,我可以走了么?” 清冷阴寒的声音再次从这个高大身影嘴里吐出来,柳珺儿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子让开了路。 嘴唇哆嗦地张了张,才发出几个极轻极轻的颤音:“走,走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解毒 事实上,柳珺儿的感觉没错,这个在她面前丝毫不给她面子的人确实不是伊泽,而是伊泽的双生子哥哥伊漠。跟柳珺儿纠缠了这一会,伊漠仅有的一点耐心都被消磨了个干干净净。柳漠来到崇山园后就不见了踪影,他跟伊泽正在分头找人,可却被半路冒出来的柳珺儿挡了路。不过,伊漠可不像伊泽那般好说话,他完全不会把柳珺儿放在眼里。 又在崇山园的各个角落里绕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柳漠,只能先返回云秀楼。直到走到云秀楼的门前,才发现原本围在门口的人群已经不见,只留了两个侍卫守着门。 伊漠一向隐于暗处,此刻并不方便直接露面,所以待确定了云秀楼的大致情况后便又没了踪影。 莫兰跟着李尤歌来到二楼,当看到昏迷不醒躺在床上的莫浮箩时,心上立刻就涌出一阵难受。她小心地靠向床边,将帷幔掀起,半边身子探进去想看的更清楚些。 颤抖着抬起手抚向莫浮箩的额头,触到指尖的滚烫着实把莫兰吓坏了。 “这究竟是中的什么毒?”眼睛时刻也不舍得离开莫浮箩,一边看着她一边问向身后站立的李尤歌。 “这毒有麻痹意识的作用,毒性堪比浮箩梗。”李尤歌的视线透过被莫兰掀起的帷幔看向床上的人,心口上一股阴冷的气压立刻就压了下来,不自觉就皱紧了眉心。 “是谁下的毒,是谁要害我的阿箩?”莫兰眼角溢出泪水,指尖轻轻移向莫浮箩的脸颊,触感依旧一阵滚烫。 “本王一定会查清楚是谁干的。”李尤歌原本看着莫浮箩的闪烁眼神换成了两道杀气,若真让他查出来下毒之人是谁,一定会让那个人遭受比这更加惨痛的折磨。 竟然敢对他李尤歌的人下手,从他有这种想法的时候起,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王爷打算怎么给阿箩解毒?”莫兰现在最关心的还是莫浮箩的安危,看着从未如此虚弱的莫浮箩,她的心慌得异常厉害。 “神医柳漠已经来了,他会来为浮箩解毒。” 神医柳漠? 莫兰心上闪过一丝异样,突然想起来自己也是中了剧毒之人。体内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一起涌了上来,直接窜到嗓子眼里,顿感一股腥甜满了口。将嘴里含着的那口血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不由发出一阵苦笑。 为何阿箩要跟她一样遭这样的罪,她们到底哪里错了,全都让人给下了毒?!这下毒之人简直罪无可恕! 莫兰拿起枕边的一块白布为莫浮箩擦了脸,即便是这样还是没能降下多少温度。可莫浮箩的脸明明是滚烫,脸色却是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干裂的唇不安地轻轻抿着,发出一阵一阵间断的轻音。想靠近仔细听听说的什么,却怎么都听不清楚。 “柳神医能医好阿箩吗?”莫兰微微抬起头,眼光扫向李尤歌。 “别人不好说,柳漠么,必须要医好她。”李尤歌说完,就转身走向了门口。很快,他略带不悦的声音传了过来。“伊泽还没有回来么?你去把人给本王找回来!” “回来了!王爷,伊大人已经回来了!”刚刚才跑下楼的下人又连滚带爬地折返回来,嘴里不住地向李尤歌汇报着。 话才刚说完,伊泽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李尤歌视线里,身后还跟着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衫的柳漠。 柳漠面上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只是一对眸子里幽光闪闪烁烁,盯向李尤歌的方向,也不开口行李,像是在等他说话。 “主子,柳神医带到了。” 伊泽说完往一旁挪了挪身子,露出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柳漠。 “柳神医既然已经来了,本往就不绕弯子了。”李尤歌已经没有多少耐心解释,开口就直接说出了让柳漠来的真正目的。 柳漠刚走近云秀楼的时候,看着来往端水送药的丫环,心里就大概有了猜测。只是不知道,让他来救的人是谁?难道,是那个中了浮箩梗之毒的人吗? “里面的姑娘中了毒,你进去瞧瞧吧。” 柳漠闻言一愣,心里开始有了疑惑。 “什么姑娘,中的什么毒?”不由直接问出了口。 “柳神医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李尤歌说完就做了一个手势。 “王爷......”柳漠又缓缓开了口,嘴角轻轻一扯笑了一声,眼睛别有深意地看向伊泽,说道:“伊大人刚才在酒肆的时候是怎么说的?若柳某没记错的话,对于解读救人一事,伊大人可是只字未提。” 伊泽额上不由冒出一片细汗,眼角的光有些怯怯地睨向李尤歌,见他眸子里一片安静无波并没有什么反映才稍稍放下心来。 “刚才的事本王并不知晓。”李尤歌耐心地向柳漠解释起来,“本王要跟柳神医说的是现在的事。”说完,李尤歌上前一步走到了柳漠身前,眼中的静波荡了荡,开始漾出惑人的涟漪。 柳漠面上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可心里着实被搅乱了。他想算,这次的事明显是李尤歌让伊泽将他人给“骗”来的,他肯定是要为里面的那个人解毒,要不然说不定命都要丢了。不过,这毒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解了,总该让李尤歌付出点什么才行。 “现在是什么事,请王爷说的明白些。”柳漠面上依旧一副无波无澜的模样,说话间试探着李尤歌。 李尤歌身子微微向前一探,嘴巴渐渐贴近柳漠,在他耳边小声却很郑重地说道:“把里面的人救活,本王给出的条件是......”最后几个字,李尤歌直接附在了柳漠耳畔上,声音极轻,除了他们两个人,再也没有人听到究竟说了些什么。 柳漠的眼光随之一荡,偏头对上李尤歌的视线,虽刻意压着可说出来的话里已经难掩激动。 “王爷此话当真?” 李尤歌慢慢将身子从柳漠身前移开,站直之后才幽幽地抛出一句话:“本王的玉佩不是还在你那么,就当作信物吧。” “王爷请放心,人我一定救活。”柳漠向后退了一步,对着李尤歌行了一礼。 第一百四十九章 梦境 “中毒者情况现在如何了?”柳漠看了眼一直候在屋门外的御医秦天,询问道。 秦天因为刚才的惊吓再加上一直忙碌已经心力交瘁,原本皱纹满布的脸上更添颓败之态,被柳漠问了一声没有反应过来,等到柳漠人走到身前,才缓缓回了神。 “柳,柳神医?”秦天惊地睁大了眼,晃神了片刻脸上渐渐漾出喜色。 “神医来了,莫姑娘有救了!”当然,他这条老命也能保住了!秦天这才松了口气,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面已经布满了汗水。 “嗯。”柳漠轻轻应了声,再次询问莫浮箩的情况,“秦御医,中毒者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额......”秦天面带疑虑,有些顾忌柳漠身后站着的李尤歌,朝着柳漠摆了摆手才又道:“柳神医,可否进一步说话?” 柳漠眉头一皱,已然有些失了耐性,可看着年长自己很多又是御医的秦天那副为难的神色,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随着他往角落里去了。 两人在暗处聊了好一会,柳漠才走了回来。 “王爷,莫姑娘的情况我已大致了解,现在需要进屋查看一下。” 李尤歌点了点头,朝着柳漠挥了挥手:“快去吧,有什么需要的随时跟本王说。” “好。”柳漠应了一声便进了屋子。 柳漠此人虽然心高气傲,可对待病者,一旦答应要为其医治必定会全力以赴。 “夫人借过一下,柳某看一下病人。” 柳漠看着靠在床边的莫兰,开口说道。 “你是柳神医?” 莫兰转头看向立在屋里的着月白色衣袍的男子,眼里闪过两道意味不明的光。随即,脸上溢上来一片喜色。 “神医快请!”说着,莫兰忙站起身让到了一旁。 “阿箩的情况怎么样?可能解毒?” 莫兰见柳漠看了半天也不说话,急忙问出了声。 “解毒需要安静,夫人先出去吧。”柳漠声音有些冷,看都没看莫兰一眼。此刻,他正一脸无色的看着床上躺着的莫浮箩,眉头微蹙,心里不由生出一阵不安。 这毒名为花苣散,是用二十余种剧毒花草的汁液混合而成,剧毒无比。中毒者起初会感到意识涣散,渐渐会高烧不退失去心性,如同进入一处梦境一样,在梦里会无止境地循环平生所经历的恶事,经历痛苦万分的折磨。直到三魂七魄全部消散,意识也便是死在了那个梦境里,现实中的人最终将永远醒不过来。 因此,这种毒还有另外一个名字——锥心蚀梦。 也不知这姑娘跟什么人结了什么深受大恨,对方竟然会下如此歹毒的毒药?即便是意识再强大的男子,也很难捱过这“锥心蚀梦”一时半刻的侵蚀,更何况看起来还是如此年轻的女子。 莫浮箩眉头紧皱,面无血色,时不时的喃喃自语任谁看了都不难看出她此刻正在经历一场恶梦。 毒不去,梦无解。中毒之人将会永远睡死在“锥心蚀梦”编织的梦境里,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经历着同样的痛苦折磨,如同漂泊的行尸走肉般,永无生的尽头。 柳漠很少会同情病者,因为见的多了也就麻木了。可此刻看着莫浮箩,想像着她现在可能在经历的痛苦折磨,竟然开始有了几分同情。 若按照秦天所说的,她毒发的时间大概是一个时辰之前的事了,若换成旁人,怕早就没了气。可见,这名女子的心性何其坚韧,竟能撑到现在。 柳漠又将视线移到莫浮箩的手腕上,层层缠着的白色布条上再次渗出了浓黑的血,已经浸湿了一大片,透出浓浓的夹杂着臭气的血腥味。嘴角不由一扯,抬起手掩了掩鼻子。 这味道里的臭气已经越来越重,看来毒性已经蔓延到了全身,不能再耽误了。 想到这,柳漠忙转过身,准备吩咐下人准备解毒所需要的药材和工具。 “你怎么还在这?”一眼就看到站在屋子里的莫兰,语气有些不悦。 “我能陪着阿箩吗?”莫兰这次开口已经是乞求的语气。 “她不会有事的。”柳漠幽幽叹了一声,转而开始吩咐在屋子里跪着的一众丫环。 “夫人还是出去吧,你在这里反而碍事。”柳漠最后一次看向莫兰,眼里已经没有多少耐性。如果她还不走,那么只能让人把她给弄出去了。 莫兰最终还是退出了房间,站在屋门口,定定地望着已经关上的屋门开始发呆。她的身旁是同样站着的李尤歌,跟磨烂一样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屋门看。 “主子,你先坐下休息一下吧。”伊泽差人搬来了椅子,放到了李尤歌身旁。 李尤歌像是没有听到伊泽说话一样,依旧一言不发,眼睛始终定定地看着屋门,仿佛静止了一样。 伊泽没来由地一阵心酸,堂堂七尺男儿竟然有点想哭。 他跟了李尤歌整整十年,从没有哪一次见过如此失态的他。就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叫莫浮箩的女人。 伊泽将椅子向旁边挪了挪,身子挨着李尤歌也站了过去。 走廊里又重新恢复了安静,静地只听得见李尤歌、莫兰、伊泽三人的呼吸声。 “夫人还是出去吧,你在这里反而碍事。”柳漠最后一次看向莫兰,眼里已经没有多少耐性。如果她还不走,那么只能让人把她给弄出去了。 莫兰最终还是退出了房间,站在屋门口,定定地望着已经关上的屋门开始发呆。她的身旁是同样站着的李尤歌,跟磨烂一样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屋门看。 “主子,你先坐下休息一下吧。”伊泽差人搬来了椅子,放到了李尤歌身旁。 李尤歌像是没有听到伊泽说话一样,依旧一言不发,眼睛始终定定地看着屋门,仿佛静止了一样。 伊泽没来由地一阵心酸,堂堂七尺男儿竟然有点想哭。 他跟了李尤歌整整十年,从没有哪一次见过如此失态的他。就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叫莫浮箩的女人。 伊泽将椅子向旁边挪了挪,身子挨着李尤歌也站了过去。 走廊里又重新恢复了安静,静地只听得见李尤歌、莫兰、伊泽三人的呼吸声。 第一百五十章 无事 莫浮箩痛苦的呻吟声整整持续了大半个时辰,备受煎熬的莫兰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崩溃了,然而就在这时,让人心慌意乱的声音终于停了。 莫兰眼睛更是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屋门,生怕错漏下什么。 “主子,看来莫姑娘是没事了。”伊泽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紧紧提着的心缓缓地落了下去。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李尤歌,眼下只能尽自己所能说着安慰的话。 然而,李尤歌并不买账。听完伊泽说的话,转过头打量起了他。 “嗯?”一个冷咛发出,直抓的伊泽心尖儿颤巍巍的。 没一会功夫,伊泽就感觉一阵冷风从身旁吹了过来,不用看也能知道到正有一双冷寒的眸子望着自己。哆哆嗦嗦地猛咽了口口水,才讪讪地开了口:“主子是有什么事吗?” 李尤歌满目的寒光瞬间就转成了两汪笑意,轻笑声从嘴里吐出,“伊泽,你这话说的本王爱听。浮箩肯定是无事了。”说着说着,嘴角慢慢扯开,轻笑声渐渐增大,原本弥漫在周身的寒气瞬间转换成了暖暖春风。 伊泽长长舒了口气,主子说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啊,害得他提心吊胆的,以为自己有做错什么了。 “阿箩肯定没事了。” 莫兰的声音也轻悠悠地发了出来,视线依旧焦灼在屋门上一动不动,一心只盼着这门能快些打开,好让她进去瞧上一眼。真的亲眼见了莫浮箩毒解了,她才能真正的放下心来。 正在屋外三人焦急等待的时候,屋内渐渐传出了一阵脚步声。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屋门前停了下来。紧接着,随着一声“吱呀”声响,门被打开了。 李尤歌最先探进门去,看了眼站在门口的人,不由一愣。 这个人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袍,衣衫上尽是黑色的污血,原本长顺的黑发也已经稍显凌乱,脸上的风华之姿早就消失地无影无踪,只剩下满脸的汗水和疲惫,身上还时不时地散发出阵阵臭气。 伊泽看着出现在门后的柳漠也是慌神了一会,反应过来后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才上前一步说道:“柳神医,莫姑娘的毒解了吧?” 柳漠眉心蹙了蹙,想了一会才答道:“她中毒时间太久,我此番只是将大部分毒液清除,还有少量仍旧残存在体内,需要配合药物慢慢清掉。” “中毒时间多久了?能看出来么?”莫兰才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忙问柳漠。 “时间大概有一月有余。” 柳漠的话让在场的三人均是一惊。 “一个月?她竟然在一个月前就被下毒了?”李尤歌愤愤出声,心里的杀意越发浓烈起来。 “嗯。”柳漠点了点头,随后又道:“下毒者应该是通过平日里吃喝用度的东西慢慢下的毒,每天下少量一点,然后日积月累直到毒发!” “用心竟是如此歹毒!”莫兰眸子里迸出了浓浓的恨意,脑子开始迅速运转起来,想要回忆起一些什么来。 “看来下毒者就在崇山园里了。”李尤歌冷幽的声音从朱唇里发出,微微偏头看向伊泽命令道:“伊泽,你派人把最近两个月内所有跟浮箩有过接触的人都排查一遍,一定要给本王把下毒者给揪出来!” “是!” 伊泽领下命令,转身就跑下了楼。 “我想进去看看阿箩。”莫兰透过敞开的门朝屋里看去,床边的帷幔又重新被放了下去,站在门口完全看不清床上的人。 柳漠闻言,往旁边移了移让开了路。 “注意别大声吵到病人。”又嘱咐了莫兰一句,才朝着李尤歌看了过来,抬起手微微一幅道:“王爷,我先回去配些药,换一身衣裳,然后再回来。我已将这段时间的注意事项交代给了秦御医。还有——”柳漠微微顿了顿,继续说道:“病人也需要换洗下衣物,找丫环来服侍一下吧。” “可以叫雨翠过来。”莫兰想了想,说道。 “雨翠?”李尤歌微微皱了皱眉,“经常跟在浮箩身边的那个小丫头?” “正是她。她此刻正在云秀楼的外面,可以——” “不必了。” 还未等莫兰将话说完,李尤歌就出声打断,“浮箩中毒之事还未查明,任何人都不得再接近她。”说着就斜眼看向莫兰:“本王会安排他人前来服侍浮箩。” “王爷是在怀疑雨翠?王爷是否连莫兰也怀疑?”莫兰心口一阵郁结,收回了迈进屋里的一条腿,转身目光定定地看向李尤歌。 李尤歌眉头微锁,轻抿了下唇才缓缓出了声:“本王并没有怀疑莫夫人,不过那个叫雨翠的小丫头,暂时不能接近浮箩。” 莫兰心里虽是不快,可想了一想觉得李尤歌并没有说错什么,自己也不好反驳,只能默认地点了点头。 “我进去看下阿箩。” 说完,不等李尤歌的回应,莫兰便急急地进了屋子。 快步走到床前,伸手将帷幔掀开,莫浮箩依旧是一阵睡姿躺在床上。只是,现在的她再没有眉头紧缩、没有时不时的喃喃低语,此时露出的只是安然睡姿,看起来分外安详。 “没事了,总算是没事了。”莫兰靠在床边低声地自言自语,一时没忍住竟又哭了出来。 “莫夫人,我们是奉了王爷的命令前来服侍莫姑娘的。” 一声少女的声音从莫兰身后传出,莫兰转身看过去,就见一绿一蓝两位少女已经跪拜在屋子门口。 蓝衣少女见莫兰转身,头又低低拜下说道:“奴婢星蓝拜见夫人。”星蓝说话时脸颊上的两只酒窝很是明显,脸也圆圆的,看起来很是恬静。 “奴婢云绿拜见夫人。”绿衣少女紧接着也朝着莫兰叩头拜下,比起星蓝略微年长些也看起来更为稳重。 “奴婢二人是前来服侍莫姑娘的。”云绿介绍完自己后又继续说道。 “那就请你们先帮阿箩换洗一番吧,我出去问一下秦御医还有无其他事情要做。” 莫兰说话间已经从星蓝和云绿身边走过,很快就出了屋子。 第一百五十一章 转醒 莫浮箩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这个梦从她很小时候记事起开始, “铃儿过来,看哥哥给你买什么了?” 冉铃将头一歪,铜铃般的眼睛转了好几圈,最后才眨巴着眼睛甜声道:“哥哥又给铃儿买什么了?快拿过来给铃儿看看!” 话才刚说完便扑了过去。 冉霁闻言大笑起来,将手里的包裹举得很高,朝后退了几步笑容越发扩大:“铃儿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说完就转身跑起来。 莫浮箩的意识渐渐恢复了几分清明,身上的灼热终于降了下去,不由觉着眼皮很重,用力睁了睁,又用了些力气,好一会才将眼皮抬了起来。 眼睛一张开,一段柔弱的光晕便募地射了过来,虽然是透过细纱帷幔减轻了些强度,可照进莫浮箩的眼睛里还是令她感到眩晕。适应了好一会,才稍稍觉得好受了些。习惯性地开始运转心神感受着周身的气息,却发现身体竟然十分虚弱,完全察觉不到一丝一毫地动荡之气。 莫浮箩动了动身子,却觉得很重很重,动了半天还是未移分毫。想将手抬起来,可用了半天力气也只能堪堪动动手指,心里不由有些慌了。 这时,一段脚步声从门外走近,轻快而来,最后停在了床前。 莫浮箩就看见遮在床边的帷幔被掀了起来,一个圆脸少女探进头来,“莫姑娘你醒了!”星蓝惊喜出声,两个酒窝一动一动的很是明显。 “你是谁?” 莫浮箩张了张嘴,发出来的声音却是极为低沉嘶哑。刚一出声就感觉嗓子像是被撕扯开般疼,只能禁了声,留着一对若冷若暗的眸子看向探进头来的星蓝。 “莫姑娘,奴婢是星蓝。”星蓝朝着莫浮箩甜甜一笑,然后便转身跑出去报信了。 星蓝刚一走,帷幔再次落了下来,屋外射进来的刺眼阳光重新被遮挡了下去。 莫浮箩再次试着起身,可依旧感觉毫无力气。屡试未果,只能先暂时放弃起身,索性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屋外的动静。 没过一会,就听到屋外一阵喧哗声传来, 帷幔再次被掀开,一道阳光重新射了进来,一时间照的莫浮箩的眸子有些疼。 等到适应了这层阳光,莫浮箩的视线里缓缓现出了一个人廓。模模糊糊的还未看清,一段冷魅的声音便轻幽幽地飘进了莫浮箩的耳朵里。 “醒了?” 莫浮箩只觉心神一荡,一瞬间又差点感到恍惚起来。 慢慢地,人影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玄色衣袍的一角最先落入视线里,很快便是一张倾城贵气的俊脸。 “李尤歌......”莫浮箩张了张口,低沉嘶哑的声音再次从嘴里发出,紧接着嗓子里的撕扯痛感又再次袭了过来,不由猛地咳嗽了几声。 “快去找柳漠来。”李尤歌对着星蓝吩咐一声,星蓝忙躬身领命退了下去。 “能说话吗?” 李尤歌再次开口说话,声音却比之前温柔许多。 莫浮箩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这个梦从她很小时候记事起开始, “铃儿过来,看哥哥给你买什么了?” 冉铃将头一歪,铜铃般的眼睛转了好几圈,最后才眨巴着眼睛甜声道:“哥哥又给铃儿买什么了?快拿过来给铃儿看看!” 话才刚说完便扑了过去。 冉霁闻言大笑起来,将手里的包裹举得很高,朝后退了几步笑容越发扩大:“铃儿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说完就转身跑起来。 莫浮箩的意识渐渐恢复了几分清明,身上的灼热终于降了下去,不由觉着眼皮很重,用力睁了睁,又用了些力气,好一会才将眼皮抬了起来。 眼睛一张开,一段柔弱的光晕便募地射了过来,虽然是透过细纱帷幔减轻了些强度,可照进莫浮箩的眼睛里还是令她感到眩晕。适应了好一会,才稍稍觉得好受了些。习惯性地开始运转心神感受着周身的气息,却发现身体竟然十分虚弱,完全察觉不到一丝一毫地动荡之气。 莫浮箩动了动身子,却觉得很重很重,动了半天还是未移分毫。想将手抬起来,可用了半天力气也只能堪堪动动手指,心里不由有些慌了。 这时,一段脚步声从门外走近,轻快而来,最后停在了床前。 莫浮箩就看见遮在床边的帷幔被掀了起来,一个圆脸少女探进头来,“莫姑娘你醒了!”星蓝惊喜出声,两个酒窝一动一动的很是明显。 “你是谁?” 莫浮箩张了张嘴,发出来的声音却是极为低沉嘶哑。刚一出声就感觉嗓子像是被撕扯开般疼,只能禁了声,留着一对若冷若暗的眸子看向探进头来的星蓝。 “莫姑娘,奴婢是星蓝。”星蓝朝着莫浮箩甜甜一笑,然后便转身跑出去报信了。 星蓝刚一走,帷幔再次落了下来,屋外射进来的刺眼阳光重新被遮挡了下去。 莫浮箩再次试着起身,可依旧感觉毫无力气。屡试未果,只能先暂时放弃起身,索性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屋外的动静。 没过一会,就听到屋外一阵喧哗声传来, 帷幔再次被掀开,一道阳光重新射了进来,一时间照的莫浮箩的眸子有些疼。 等到适应了这层阳光,莫浮箩的视线里缓缓现出了一个人廓。模模糊糊的还未看清,一段冷魅的声音便轻幽幽地飘进了莫浮箩的耳朵里。 “醒了?” 莫浮箩只觉心神一荡,一瞬间又差点感到恍惚起来。 慢慢地,人影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玄色衣袍的一角最先落入视线里,很快便是一张倾城贵气的俊脸。 “李尤歌......”莫浮箩张了张口,低沉嘶哑的声音再次从嘴里发出,紧接着嗓子里的撕扯痛感又再次袭了过来,不由猛地咳嗽了几声。 “快去找柳漠来。”李尤歌对着星蓝吩咐一声,星蓝忙躬身领命退了下去。 “能说话吗?” 李尤歌再次开口说话,声音却比之前温柔许多。 第一百五十二章 温柔 “慢点喝。” 李尤歌看着大口大口喝着白水的莫浮箩,简直毫无形象可言,眼里飘过了几丝嫌弃之色。不过转念一想,她才大病初愈,没点样子也是能理解的,所以这么一想也就不再那么嫌弃了。甚至还觉得有几分可爱。 莫浮箩哪会在意李尤歌的话,她只觉得猛灌了几口水下去后,嗓子里那灼烧般的疼才稍稍缓解了一些。 身上的力气终于又恢复了不少,茶盏里的水也喝的见了底,没一会就将空茶盏递了回去。 李尤歌看着递回到眼前的茶盏,神情不由地怔了怔,静静地看了好一会眼前的白色物件,突然嘴角一撇就抬起眼帘睨向莫浮箩。 四目相对一段时间,莫浮箩由于大病初愈首先败下阵来,用尽所有力气狠狠瞪了眼李尤歌后就移开了视线。 李尤歌察觉出莫浮箩是在退让,心情变得更加畅快了,就这么一直笑,连身后透过帷幔铺洒进来的灿灿阳光都没能及得上他两三分的光华。 “拿走啊!” 莫浮箩见自己将茶盏举了半天李尤歌丝毫没有反应,忍不住出声提醒。 “好。” 李尤歌这才回了神,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声,然后抬起手接过了茶盏。这动作虽有些生涩,可却做的很自然,茶盏拿过的时候,原先冰凉的触感已经不见,入手的是一片温热,带着莫浮箩的温度。 一时间竟忘了下一步动作。 李尤歌就这般靠在床边,手里拿着个白茶盏,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床上的人。渐渐的,目光变得灼灼发亮,似要将此时此刻躺在床上的人给揉进眼里一样。 “咕……” 一声奇怪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发出来,立刻打断了这段寂静又含暧昧的相对。 李尤歌想了一下,眼眸变得更亮了。又将身子靠近了些莫浮箩,动了动唇轻声问道:“饿了?” 莫浮箩悄悄地将手缩回到被子里,摸了摸肚子,才真实地感觉到里面空空的,她确实是饿了。 “嗯。”然后便点了点头。 李尤歌看着莫浮箩依旧丝毫不扭捏的表现,心情一阵大好,十分耐心地问道:“想吃什么?本王吩咐厨房做便是。” “什么都可以吃吗?”莫浮箩不由眼睛一亮,忍不住挑了挑嘴唇。 这下倒把李尤歌给问住了,他仔细想了一遍柳漠交代的话,对上莫浮箩那对亮晶晶含着期待的眸子,心里有些不忍,可还是说道:“不可以。才刚醒过来还是喝点粥吧。” 听了李尤歌的话,莫浮箩脑海里才刚刚绘出来的鸡鸭鱼肉全部被撤了下去,最后只剩下了一碗稀粥。 看着莫浮箩瞬间由亮转暗的眸子,李尤歌有些无语地摊了摊手,心道: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还是个小吃货呢…… 不过,想是这么想,还是决定安慰下看起来有些受伤的莫浮箩。 “箩箩还没喝过崇山园御厨做的粥吧,味道极佳。” “真的么?”莫浮箩面带疑惑,很认真地看向李尤歌,发现他脸上的表情同样狠认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看着看着捕捉到了他眼里划过的狡黠笑意。 一时间,莫浮箩只觉胸口一阵憋闷,一口气提不上来也按不下去,最后全都汇到了脸上,感觉有些烫。 “算了,不管真的假的只要给我吃的就好,李尤歌你倒是快去让你的御厨给我做啊!” 这略带娇嗔的语气让李尤歌听了不由觉得心里痒痒的,想要靠的再近一些看清楚些,索性低下身子直接靠在床边,整张脸不住地往莫浮箩身前凑。 这嬉笑怒骂全都写在脸上,任自己说什么她都没有打骂的反应真的很不错。李尤歌竟然觉得,莫浮箩这次中毒中的似乎还挺好的…… “李尤歌,离我远点!” “哦?”李尤歌好看的眉眼弯成了两条线,调笑道:“箩箩想让本王离你远点,那你还想吃饭么?” 莫浮箩脸色募地一沉, “哈哈!”李尤歌却是大笑起来,然后起身走向了门口。 “去吩咐厨房做……” 后面的话语莫浮箩听的不是很清楚,脑子里变得越来越混浊,最后定个在了那张笑得很欠扁的脸上。 真是个惹人厌的混蛋,等她病好了看不不好好地收拾他! 正咬牙切齿地想着,只觉得身边的光暗了暗,然后就栖过来一个人。 “李尤歌……!”莫浮箩看着重新往自己身边不断凑近的男人,她往里挪一寸,他就往前近一寸,真是太不要脸了! 然而,李尤歌并没有觉得他做的有哪里不对,只是怕不将此时此刻的莫浮箩多看上几眼记下来的话,恐怕以后很难见到了。 屋里安静地能将两人稍显紊乱的呼吸声听得清清楚楚,很快便开始弥漫起有些暧昧的气息来。 又过了一会,只剩下了男子如阳光般的恣意笑脸,背对着光面朝着她,莫浮箩竟然觉得这个时候的李尤歌竟有了温暖如玉的样子。 竟然让她有种心醉之感。 慢慢地,与深藏在心里的那个人影交织在一起,一时间竟难以区分谁是谁了。 这短暂的心神恍惚令莫浮箩很是不安,忙将身子又往里面的墙角里挪了挪,惊慌失措地移开视线,看向白色墙壁。 咚咚咚,莫浮箩竟然能如此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一定是她病的太重,一时间醒了还未能适应所造成的错觉。 不管怎么说,这种感觉都太过危险了! “我躺了多久了?”莫浮箩念头一过,便找借口转移了话题。 虽然对之前发生的事有些记不清了,可渐渐将意识恢复了清明的莫浮箩,还是要把真相弄个明白。她莫浮箩是谁,怎能凭白受了这种罪呢?! “整整三日,再加上一夜。”李尤歌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这日子,他记得太过清楚了。 “竟然这么久……” 莫浮箩一向冷漠且强势,受的最重的伤也只是在谒门的一间柴房里捱了一日,第二天就开始为生存而收起了伤病。 要换做从前,三日时间不省人事的话,她这辈子怕是都别想再醒过来了! “你救了我?” 莫浮箩看向李尤歌的眼神里竟然渐渐浮出几丝柔和。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不错。”李尤歌重重点了点头,紧接着魅惑的声音便毫不掩饰地发了出来:“箩箩要怎么报答本王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莫浮箩细细品了下这四个字,好半晌后才慢悠悠地送给李尤歌两道柔和不见、冷意加深的眼波:“是不是救命之恩还是要查清楚些。指不定又是王爷你哪里惹来的桃花债却又落在了我身上,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个不知道感恩的小白眼狼! 李尤歌脸色僵了僵刚想发怒,可看到莫浮箩依旧苍白的脸色和隐隐透出的病色,心里的火还没发出来就被浇灭了一半。 算了,看在她刚病好的份儿上,本王不跟她一般见识。 “这次事情究竟如何,本王定会查个明明白白。”李尤歌正色回道:“箩箩放心,本王一定会让那个下毒者付出惨痛的代价!” “嗯。”莫浮箩对李尤歌很感激,可就是怎么都看不惯他,随即皱眉道:“不许叫我箩箩!” 这气急败坏的模样看在李尤歌眼里只觉得越发可爱了。 “呵……”李尤歌嘴角微微翘起,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往床边墙上靠了靠,将手抬起放到被褥上,手指划过丝绢一样的布料,触感极为顺滑。 莫浮箩将手抬起扯了扯被子,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被某人按住的被子扯了过来,再看他满脸嘲弄自己的额笑容,真是越来越惹人厌了! “本王觉得,叫箩箩听起来更为亲切。” “鬼才要跟你亲切!” 莫浮箩若不是身子还虚弱的很,早就抬起手打李尤歌了,哪会在这里跟他废话这么说多? 李尤歌是极为会看眼色的人,又擅长揣度人心,已然看出了莫浮箩真的生气了。适可而止方能维持长久,要不然真把这女人给惹毛了,等她病好发怒是一回事,现在身体还未痊愈因此加重了病情可就不妙了。 “好好好,不叫了不叫了。” 李尤歌竟是妥协了?莫浮箩满脸尽是疑惑,不敢置信地看了李尤歌好一会,才咳了一声收回了视线。 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指不定又想出了什么计策算计自己呢...... 她还是看墙吧,雪白的眼色倒是可以让她心里不那么慌乱憋闷。 “浮箩。” 李尤歌重新恢复了清冷魅惑,语气也变得郑重起来。 “怎么?” 莫浮箩一边继续看着墙,一边回着李尤歌。 “跟本王说说究竟是怎么毒发的吧?还有,最近一月时间里有没有什么能近你身伺机下毒的人?” 莫浮箩盯着白色墙壁又看了好一会,仔细回想了一下毒发昏迷前的事,突然觉得身上才刚有的力气就被抽空了,只能颓然地往床背上仰了仰,心里仿佛被压下了一块石头,很重。 “记不清了。” 莫浮箩抬起手抚向额头,轻轻捏了捏眉心,刚才那一阵阵头痛欲裂的感觉才稍微缓解了一些。 “若是难受就先不要想了。”李尤歌的语气很是柔和,眼里也是柔意一片,这点自然而然地流露连他自己本人都没有察觉出来。 “嗯。”莫浮箩顺着李尤歌的话点了点头,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才又说道:“饿了......王爷说的御厨还没有将粥熬好吗? “本王命人去看看。” 李尤歌说完就起了身,几步走到门边。 “你怎么在这里,有何事?” 刚走到门口,就见到伊泽半跪在走廊里。见李尤歌出来,上前移了一步,身子朝着李尤歌就是一拜。 “主子,杨姑娘已经被关了三日了,既然已经查出来她与下毒之事五官,能否将人放出来呢?” “兰姨,我中毒这几天,李尤歌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反应?” “对于你中毒起初是震怒,然后这几天一直在查找下毒的人。” “可有查到?” 莫兰皱眉摇了摇头,叹气道:“还没有。” “我怀疑他又在算计我了。” 不能怪莫浮箩想多,实在是李尤歌给她的印象太多小人。 李尤歌重新恢复了清冷魅惑,语气也变得郑重起来。 “怎么?” 莫浮箩一边继续看着墙,一边回着李尤歌。 “跟本王说说究竟是怎么毒发的吧?还有,最近一月时间里有没有什么能近你身伺机下毒的人?” 莫浮箩盯着白色墙壁又看了好一会,仔细回想了一下毒发昏迷前的事,突然觉得身上才刚有的力气就被抽空了,只能颓然地往床背上仰了仰,心里仿佛被压下了一块石头,很重。 “记不清了。” 莫浮箩抬起手抚向额头,轻轻捏了捏眉心,刚才那一阵阵头痛欲裂的感觉才稍微缓解了一些。 “若是难受就先不要想了。”李尤歌的语气很是柔和,眼里也是柔意一片,这点自然而然地流露连他自己本人都没有察觉出来。 “嗯。”莫浮箩顺着李尤歌的话点了点头,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才又说道:“饿了......王爷说的御厨还没有将粥熬好吗? “本王命人去看看。” 李尤歌说完就起了身,几步走到门边。 “你怎么在这里,有何事?” 刚走到门口,就见到伊泽半跪在走廊里。见李尤歌出来,上前移了一步,身子朝着李尤歌就是一拜。 “主子,杨姑娘已经被关了三日了,既然已经查出来她与下毒之事五官,能否将人放出来呢?” “兰姨,我中毒这几天,李尤歌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反应?” “对于你中毒起初是震怒,然后这几天一直在查找下毒的人。” “可有查到?” 莫兰皱眉摇了摇头,叹气道:“还没有。” “我怀疑他又在算计我了。” 不能怪莫浮箩想多,实在是李尤歌给她的印象太多小人。 “兰姨,我中毒这几天,李尤歌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反应?” “对于你中毒起初是震怒,然后这几天一直在查找下毒的人。” “可有查到?” 莫兰皱眉摇了摇头,叹气道:“还没有。” “我怀疑他又在算计我了。” 不能怪莫浮箩想多,实在是李尤歌给她的印象太多小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怀疑 莫浮箩喝了两碗粥便再也喝不下了,星蓝将剩余的饭菜放回食盒里,朝着莫浮箩福了福身道:“莫姑娘还有什么事情交代吗?” “去帮我将兰姨叫过来吧。” 星蓝带着另外两个丫环提着食盒退出了屋子,云绿则留下来候在一旁。 “你也出去吧,不必候着了。”莫浮箩对云绿吩咐道。 云绿面上依旧一派恭敬,缓缓转过身正冲着莫浮箩的方向盈盈福了福,自是一副沉静自若。 “好的莫姑娘,奴婢就在云秀楼里,若有什么事情交代可以随时唤奴婢。” “恩。” 莫浮箩轻应了声,在床上躺好,抬眼看着屋顶不再说话了。 很快,屋子里就剩下了莫浮箩一个人。周围一旦静下来,脑子里就容易浮想联翩。 莫浮箩盯着屋顶看了一会,感觉眼睛有些酸涩,便闭了眼。很快,头开始有些晕沉沉的,渐渐有了困意。 “莫夫人您来了。” 云绿向着门口走进来的人迎了上去。 “阿箩怎么样了?” 莫兰刻意压低了声音询问,云绿也跟着将声音压了下去,小声道:“莫姑娘刚才喝了两碗粥吃了一点清淡小菜,这个时候应该是睡了。” 莫兰点了点头,满目柔意地看了眼云绿,朝着她抬了抬衣袖。 云绿立马会意,对着莫兰低头轻点了下,便轻轻地退出了屋子。然后将屋门掩上。 莫兰将脚步放地很轻,小心翼翼地在床边停下,抬起手掀开了帷幔。 床上的人安静地闭眼睡着,眼眉柔和再也不见紧皱的眉心。小声呢喃也已经听不见,前入耳的是均匀的呼吸声。 只是薄唇没有什么血色,脸色看起来还有些虚弱。 突然,床上人的那一对眼睫颤了颤,眼皮慢慢抬起,一对黑亮的眸子渐渐全显了出来。 “阿箩醒了?”莫兰语气极其温柔,看着莫浮箩的眼睛里闪着微微光亮。 “嗯。”莫浮箩同样面带喜色,手撑起身子就想坐起来。 “你倒是慢点!”莫兰上前一步伸手扶住莫浮箩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 莫浮箩起身靠向身后的枕头,黑亮的眸子暗下去许多,仿佛布满星辰的黑幕在一瞬之间熄灭了所有的星光,徒增了无数黯然神伤。她躲开莫兰望过来的殷切眼神,低了低头自嘲道:“瞧我这病怏怏的样子......竟连起个身都难......” 莫兰什么时候见过如此虚弱自嘲的莫浮箩,一时间也是心里憋闷的很,忍不住叹了口气。可又一想,自己若也跟着难过,阿箩心里肯定会更加难受,立刻就收回了低落的情绪,换上一脸温柔浅笑。 抬起手帮着莫浮箩扯了扯被子,将她身后靠着的枕头放的舒服一些,才笑道:“别胡思乱想的,等过几日你身体养好了还是跟原先一样。” “嗯。”莫浮箩点了点头。 “对了,快跟兰姨说说那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莫浮箩闻言忍不住抿了抿嘴,扯着被子又往身上拉了拉,努力稳了稳心神才看向莫兰:“我脑子里只有几个模糊的片段,发生了何事已经记不清了。” 莫兰心里一沉,看来那“锥心蚀梦”的毒真的霸道无比,专门摧毁人的神志,阿箩如今忘记了一些事情难不成是余毒未清?想到这里,莫兰心里才落下去的担忧又重新浮了上来。 “兰姨无须担心。”莫浮箩见莫兰的神色就知道她又开始担心自己了,满伸出手拉住莫兰的,轻轻握了握,宽慰道:“只是暂时的,李尤歌也说了,过两天就会都记起来了。” “真的吗?”莫兰有些不相信。 “兰姨是不信李尤歌还是不信我啊?”莫浮箩突然一笑,吐了吐舌头,露出几分少女的伶俐,“你不信我们也没事,那个神医总该信吧?” “你呀!”莫兰抽出手抬起来朝着莫浮箩的眉心点了点,语气有些责备:“竟会糊弄我!我这不是信不信的事,你的毒自是已经解了,恢复是早晚的事了。我现在担心的是你想不起来的事情,也许会让你再次遇险!况且——”莫兰眉头一皱,声音沉下去许多:“到现在还没有查出来跟你下毒有关系的人来!此事太过蹊跷......” “可有什么线索么?” “柳神医只是说,你中的毒不是这几日被下的,是大概一月前开始就已经被下毒了!下毒者每隔几日就给你下上一点毒,随着你体内毒性增多才最终在三天前的夜里毒发了!” “竟是这样?!”莫浮箩闻言也是一惊,向来不会允许外人近身的她怎么会被人如此轻易就下了毒,而且还是每隔几天都会被下上一次?!她的性子谨慎小心,一般人绝对不可能做到一而再再而三给她下毒这一点...... “所以——”莫浮箩声音顿了顿,眼睛闪烁着看向莫兰,小声道:“李尤歌怀疑雨翠了?” 莫浮箩突然想起来,刚才在屋里听到的李尤歌和伊泽两人的对话,虽没有听的很清楚可还是隐隐约约捕捉到了一些跟雨翠相关的话语。 “嗯。”莫兰眉头深锁,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 “绝不可能是她!”莫浮箩说完就坐直了身子。 “你干什么?” “我去找李尤歌说清楚,把雨翠放回来!” “小祖宗啊,你现在还没好,下床都困难,就乖乖躺着吧!”莫兰伸手将莫浮箩重新按回到床上,接着说道:“放心吧,雨翠没事,刚才已经被放出来了,伊泽把人带走了。” “被伊泽带走了?” 莫浮箩由于刚才的起身已经用去了大半力气,这时靠在枕头上已经有些气喘。 “也好,先让她躲开几天,这个时候跟着我说不定会有危险。” “嗯。”莫兰点了点头,眼中的不安却是丝毫未减:“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可还是没有什么头绪。” “除了关了雨翠,还查到什么了吗?” “没有。李尤歌派人查了三天了,从你的日常起居入手,还是没有查出什么头绪。” “兰姨......” 莫浮箩突然提高了声音唤了一声。 紧接着,嘴角微微上扯,像是在笑却透出浓浓的寒意。 “好像还有一个人,你不记得了吗?” 第一百五十五章 波折 “兰姨,我中毒这几日,李尤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或者不正常的反应?” 莫浮箩没有直接说出她所怀疑的人,而是看向莫兰,突然问道。 莫兰心里虽有些焦急,可还是认真地想了想,回道:“对于你中毒这件事情,李尤歌起初十分震怒,然后这几天一直在查找下毒的人。”莫兰看了眼莫浮箩,柔声回道。 “可有查到什么?” 莫兰皱眉摇了摇头,叹气道:“还没有查出来。” “我怀疑他又在算计我了。”莫浮箩撇了撇嘴。 不能怪莫浮箩多想,实在是李尤歌给她的印象太过小人。 莫兰眼神有些复杂地看向莫浮箩,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李尤歌这几日的反应确实是有些“不正常”,而这种不正常在旁观者看来却是出于对莫浮箩的关心。莫兰心里绝对不想莫浮箩跟李尤歌之间有什么关乎情感方面的纠葛,所以,她即便是发现了一丝端倪也不能说出来,或者说她应该做些什么来阻止。 “他是王爷必定会精于算计,阿箩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莫兰将目光移开莫浮箩,慢慢说道。 “嗯。”莫浮箩点了点头,对于莫兰的话十分赞成。 “阿箩刚才怀疑的人究竟是谁?你想起什么了?”莫兰怕莫浮箩再纠结在李尤歌身上多想恐生事端,忙转移了话题。 莫浮箩闻言微微顿了顿,然后便幽幽地问了一句:“小竹呢?” “小竹?”莫兰挑了挑眉,紧接着道:“她跟雨翠一样也被关进柴房里了,被查了三日也没查出什么不妥的事情。” 莫兰说完,见莫浮箩眼睛已经从自己身上移开,转而看向了对面的白墙,一时之间没有了回音,静静发着呆不知在想什么。 “她是有什么不妥吗?” 莫兰心里一阵荡漾,她不会怀疑雨翠,同样也没有怀疑过小竹。 “我也不知道,只是总有种不安的感觉。有什么事情缠在心里像是一道让人极不舒服的死结,可能会越勒越紧,可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道结在哪怎么能解开了。”莫浮箩说着话,眼睛还是紧盯着对面的墙壁,白色的墙上没一会就缓缓现出了两道人影。 一个娇小可人,一个高挑纤瘦,正是雨翠和小竹。 她跟莫兰一样,可以毫不犹豫地无条件相信雨翠,可是至于小竹——莫浮箩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我回头再跟李尤歌提下,让他再好好地查一查,查一查小竹。” 莫兰说这番话心里有些纠结,她为人性子柔和且重感情,小竹在她心里虽比不上雨翠来的亲,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也多少有了些情感在,让她怀疑小竹,莫兰总归觉得有些难以做到,总觉得如此做对小竹不太公平。 不过...... 下毒者能接触到阿箩的日常吃穿用度,一定出不了这王府,而且是经常能出入在莫浮箩身边的人。 若不是雨翠的话,小竹的嫌疑的确最大...... 她竟然到现在才想到这一点...... 莫浮箩突然中剧毒差点没命,莫兰早就心慌意乱六神无主,这几天的心思完全静不下来,此刻经莫浮箩一提,才觉得似乎这里面真的有什么不妥。 “难道真的是小竹?” 不由开始喃喃自语起来,心里起初的纠结转成了深深的疑虑和不安。 “兰姨还是跟我说说怎么发现我中毒,还有如何帮我解毒的经过吧。” 莫兰点了点头,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幕幕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然后才缓缓地向莫浮箩诉说起来。 “是伊泽和雨翠在梅林里发现我的?” 莫浮箩顿觉脑袋又开始剧烈疼痛起来,原本在墙壁上浮现的雨翠和小竹的身影逐渐模糊下去,视线里好像浮出了另一个娇小的身影。她努力想看清楚女子的脸,可努力了半天还是无果。 头痛地越发厉害,心口的闷气也越来越多,“咳咳咳......”,莫浮箩猛地咳嗽起来,嗓子里那种灼烧的撕扯感也跟着袭了上来。 “阿箩,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吗?”莫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扶着莫浮箩肩膀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胸口,有些,难受。”莫浮箩断断续续地话语直接令莫兰脸色大变,她猛地站起了身,喊道:“快去请御医过来!” 一直在屋门口候着的云绿闻言也是一惊,来不及询问发生了何事就忙小跑着下了楼。 一时之间,原本安静下来的云秀楼又出现了慌乱。 秦天提着药盒边走边抬起宽大的袖袍擦着额上的冷汗,年纪大了,心里承受能力一日不如一日。本来莫浮箩醒了之后,他以为自己总算是逃过一劫,可这会又出什么乱子了? “莫姑娘情况如何了?”一边走一边气喘吁吁地询问云绿。 云绿满脸都是焦急,对于秦天的问话也没能回答明白。 “我听到莫夫人说传御医就急忙来找秦大人了,具体出了什么事还不是很清楚。” “唉!”秦天心里一阵狂跳,脚下的步子又加快了一些。 只可惜现在柳漠不在,有什么他该怎么办呢?秦天越想心里与越着急,步子也开始变的越来越慌乱。 可别出什么事,要不然他的老命还没回来又要搭出去了! 一直在屋门口候着的云绿闻言也是一惊,来不及询问发生了何事就忙小跑着下了楼。 一时之间,原本安静下来的云秀楼又出现了慌乱。 秦天提着药盒边走边抬起宽大的袖袍擦着额上的冷汗,年纪大了,心里承受能力一日不如一日。本来莫浮箩醒了之后,他以为自己总算是逃过一劫,可这会又出什么乱子了? “莫姑娘情况如何了?”一边走一边气喘吁吁地询问云绿。 云绿满脸都是焦急,对于秦天的问话也没能回答明白。 “我听到莫夫人说传御医就急忙来找秦大人了,具体出了什么事还不是很清楚。” “唉!”秦天心里一阵狂跳,脚下的步子又加快了一些。 只可惜现在柳漠不在,有什么他该怎么办呢?秦天越想心里与越着急,步子也开始变的越来越慌乱。 可别出什么事,要不然他的老命还没回来又要搭出去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养病 “不可多想……” 莫浮箩喃喃几声,觉得头疼的越发厉害了。 这几日,莫浮箩除了吃饭吃药就是睡觉,养的人胖了一圈。除了李尤歌会时不时地来惹她生上一股子气外,她自己倒是再也没去想别的不顺心的事。 “毒已经基本除干净了,身体也恢复地很快。”柳漠为莫浮箩诊完脉,拿出纸又开了一个药方。 “从今日开始不必再喝之前的药了,换成这一味药。” “是。”云绿接过药方仔细叠好。 “我可以出去么?”莫浮箩看着柳漠那身月白色长衫,屋外淡淡的日光照在衣衫上,打出一片素影斑驳。 柳漠将药箱收好,抬眼瞧向莫浮箩,与她对视了一会方才移开了视线。紧接着,一段不冷不热的声音就发了出来:“仅限于云秀楼的院子。” “还有——”还未等莫浮箩回应出声柳漠又说道:“接触的人也仅限于这几日里出入云秀楼的人。” “好。”莫浮箩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距离莫浮箩毒发已经过去了将近十日,莫浮箩的身体状况已经逐渐好转,可还是有些事情想不起来。 每每睡着的时候,总会梦到一些画面,醒来后想将哪些支离破碎的画面拼凑起来,可却总不能连成完整的场景。想自己回忆一下梦境中的人和事,可每次一深思就头痛欲裂。只怕是一时半会儿无法痊愈了。 柳漠走了没一会,莫兰便来了,手里还端着一个小盅。 “兰姨又带了什么好吃的?你放到桌上吧,我过去吃。” “能行吗?”莫兰还是有些不放心。 “兰姨,我早就能下床了。刚才柳漠还说我能去院子里走走呢!”莫浮箩笑着看向莫兰,坐起身掀开被子。 “好好好,那你快过来看看兰姨给你熬的粥。” 莫兰说完,将小盅放到桌上,伸出手掀开了盖子。一时间,一股香味飘散出来,直叫人流口水。 莫浮箩起身边从床上跳了下来,快走到桌子旁,看着小盅里的粥,眼睛亮了亮。 “这是桂花香糯荷叶粥?” 莫浮箩拉开椅子坐了下去,整张脸都凑到小盅前,闻着从里面不断飘出来的香味感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在她很小的时候,莫兰就常常做桂花香糯荷叶粥给她吃,当时的莫浮箩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缺,却独独喜欢喝莫兰做的粥。 “尝尝味道如何?” 莫兰笑着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慢慢地递到莫浮箩嘴边。 “兰姨,我自己来。”莫浮箩说着,就伸手将勺子接过。送进嘴里抿了一口,味道跟记忆中的一样,一点都没有变。没来由的眼睛里一阵湿润,怕莫兰看见伤心,忙低下头掩饰道:“真是好喝,我倒要看看兰姨放什么食材了。” “小心烫,慢点喝!”莫兰宠溺地看着莫浮箩,视线里的清瘦身影渐渐变小,同记忆里扎着两根小辫子的锦衣罗裙的小女娃重叠在一起。 莫浮箩一口气将粥喝的干干净净,还止不住地直舔嘴角,之后便扯着莫兰的胳膊撒娇:“兰姨以后天天给我熬桂花香糯荷叶粥怎么样?” “再好吃也不能天天吃呀!”莫兰白了一眼莫浮箩,就算是在她小的时候也没有天天喝这个。天天吃,总有一天是会腻的。 “可是阿箩就是喜欢兰姨做的粥。”莫浮箩将头钻进莫兰怀里,不住地来回蹭着。 莫兰抬起手摸了摸莫浮箩的头,滑顺的青丝从掌心里摊开,有些痒。 李尤歌要是知道他花尽心思请来厨子变着花样给莫浮箩做膳食到头来却还不如莫兰做的这一小盅桂花香糯荷叶粥,一定会被气得吐血。 简直不识抬举! 莫浮箩甚至能想象到李尤歌知道后会气鼓鼓地对她说的话,想着想着不由笑了起来。 莫浮箩同莫兰撒着娇,全然不同于往日里的清冷薄情。她其实只是想趁着养病的这段时间,活得简单随性一些。等到痊愈的那天起,她又会是原来的莫浮箩。 “兰姨陪我去院子里走走吧。”莫浮箩收起玩笑表情,认真地看着莫兰。 “嗯。”莫兰点了点,然后起身说道:“你等一会,我去拿件披风给你披上。” 莫兰扶着莫浮箩下了楼,星蓝和云绿两人正坐在桌前筛着药材,见到莫浮箩下来忙站起身行礼。 “莫姑娘,你这是要出去?”星蓝开口说话的时候,脸颊两边的小酒窝就显了出来,模样里带出来三分笑意。 “嗯,我陪阿箩去院子里转转,你们忙自己的事情就好。” 莫兰说完,便挽着莫浮箩的胳膊,带着她慢悠悠地朝门外走去。 “是!” 星蓝和云绿异口同声地应了一句,便不再多言,转身坐在椅子上继续晒药材。只是两人的眼睛都时不时地扫向屋门方向,时刻注意着院子里的动静。 “王爷让我们好好照顾莫姑娘又不是时时监视她,只要她心情好身体好了,我们也不用太紧张了。”青蓝小声说道。 “嗯,不过还是小心为好。毕竟——”云绿的话说到这不由停了,声音压低了好几分才又继续道:“还未确定下毒之人。” ...... “这里什么时候种了棵桃树?” 莫浮箩刚走进院子,就看见一株枝繁叶茂的桃树立在门口的位置,很是惹眼。 “阿箩,你再仔细瞧瞧,这是桃树吗?”莫兰浅笑一声,提醒道。 莫浮箩不由一阵疑惑,朝着那“桃树”走去。 “这位置不是我跟李尤歌种树的地方么?奇怪了......”莫浮箩突然想起来之前被李尤歌逼着种树那件事,后来一忙就忘了,眼下走近细看才想起这里原先是让她种进去那棵不认识的树苗的位置。 “这可不就是你种下的那棵树吗?”莫兰只觉得有些无语,无语之外又平添了止不住的担忧,看来此次中毒对于莫浮箩的伤害确实不小,竟然连这样的事情都要人来提醒。 “几日不见竟然已经长这么粗壮了,还冒出了花叶,远看真的很像桃树。”莫浮箩像是在自言自语。 第一百五十七章 内鬼 “是啊,这也不知是从哪弄来的树,长得真是快。”莫兰说道。 说完便跟着莫浮箩也走近那棵“桃树”,仔细瞧了瞧,心里不由暗暗称奇。 “阿箩可有闻到什么香味?”莫兰又往那棵树跟前凑了凑。 此时恰好吹来一阵春风,树叶被吹起窸窸窣窣的响声,连带着一股清香在院子里飘荡。 “好像是这棵树发出来的。”莫浮箩说完便伸出手够向一截压下来的树枝,小心地将上面长着的一片叶子摘下,拿到眼前嗅了嗅。 原本有些混沌的思绪瞬间清明许多,整个人都觉得精神了。 “兰姨闻闻!”莫浮箩将叶子递到莫兰脸前。 “嗯,感觉整个人的精神都好了!”莫兰半眯着眼睛,不住地闻着手里的叶子。片刻后睁开眼看向莫浮箩,问道:“李尤歌跟你种下的是棵什么树,阿箩还记得吗?” 莫浮箩眉心微微皱了皱,旋即朝着莫兰摊了摊手:“他没有告诉我,只说等到这树长大了就知道了。” “好热闹啊!” 一声沉哑的声音打断了莫浮箩两人的对话,莫浮箩只觉得这声音很耳熟。顺着声音看去,果然见到了一个熟人。 来人穿着一伸墨绿色长衫,头发高高盘起被一顶翠玉冠束着,五官有些普通气质却很温润大方。 柳漠虽然救了莫浮箩的命,可莫浮箩对他说不上有什么好感。 “不曾想柳神医为人还有第二面。”莫浮箩一阵唏嘘。 看着同给自己解毒治病时完全判若两人柳漠,莫浮箩很是无语。 心里不由同情起胥眉来。 胥眉对柳漠爱的深沉而热烈,对他的感情绝非一朝一夕,爱越深痛苦就越深。 柳漠精于算计,心机不会比李尤歌浅,胥眉的情路注定坎坷。 “是啊,这也不知是从哪弄来的树,长得真是快。”莫兰说道。 说完便跟着莫浮箩也走近那棵“桃树”,仔细瞧了瞧,心里不由暗暗称奇。 “阿箩可有闻到什么香味?”莫兰又往那棵树跟前凑了凑。 此时恰好吹来一阵春风,树叶被吹起窸窸窣窣的响声,连带着一股清香在院子里飘荡。 “好像是这棵树发出来的。”莫浮箩说完便伸出手够向一截压下来的树枝,小心地将上面长着的一片叶子摘下,拿到眼前嗅了嗅。 原本有些混沌的思绪瞬间清明许多,整个人都觉得精神了。 “兰姨闻闻!”莫浮箩将叶子递到莫兰脸前。 “嗯,感觉整个人的精神都好了!”莫兰半眯着眼睛,不住地闻着手里的叶子。片刻后睁开眼看向莫浮箩,问道:“李尤歌跟你种下的是棵什么树,阿箩还记得吗?” 莫浮箩眉心微微皱了皱,旋即朝着莫兰摊了摊手:“他没有告诉我,只说等到这树长大了就知道了。” “好热闹啊!” 一声沉哑的声音打断了莫浮箩两人的对话,莫浮箩只觉得这声音很耳熟。顺着声音看去,果然见到了一个熟人。 来人穿着一伸墨绿色长衫,头发高高盘起被一顶翠玉冠束着,五官有些普通气质却很温润大方。 柳漠虽然救了莫浮箩的命,可莫浮箩对他说不上有什么好感。 “不曾想柳神医为人还有第二面。”莫浮箩一阵唏嘘。 看着同给自己解毒治病时完全判若两人柳漠,莫浮箩很是无语。 心里不由同情起胥眉来。 胥眉对柳漠爱的深沉而热烈,对他的感情绝非一朝一夕,爱越深痛苦就越深。 柳漠精于算计,心机不会比李尤歌浅,胥眉的情路注定坎坷。“是啊,这也不知是从哪弄来的树,长得真是快。”莫兰说道。 说完便跟着莫浮箩也走近那棵“桃树”,仔细瞧了瞧,心里不由暗暗称奇。 “阿箩可有闻到什么香味?”莫兰又往那棵树跟前凑了凑。 此时恰好吹来一阵春风,树叶被吹起窸窸窣窣的响声,连带着一股清香在院子里飘荡。 “好像是这棵树发出来的。”莫浮箩说完便伸出手够向一截压下来的树枝,小心地将上面长着的一片叶子摘下,拿到眼前嗅了嗅。 原本有些混沌的思绪瞬间清明许多,整个人都觉得精神了。 “兰姨闻闻!”莫浮箩将叶子递到莫兰脸前。 “嗯,感觉整个人的精神都好了!”莫兰半眯着眼睛,不住地闻着手里的叶子。片刻后睁开眼看向莫浮箩,问道:“李尤歌跟你种下的是棵什么树,阿箩还记得吗?” 莫浮箩眉心微微皱了皱,旋即朝着莫兰摊了摊手:“他没有告诉我,只说等到这树长大了就知道了。” “好热闹啊!” 一声沉哑的声音打断了莫浮箩两人的对话,莫浮箩只觉得这声音很耳熟。顺着声音看去,果然见到了一个熟人。 来人穿着一伸墨绿色长衫,头发高高盘起被一顶翠玉冠束着,五官有些普通气质却很温润大方。 柳漠虽然救了莫浮箩的命,可莫浮箩对他说不上有什么好感。 “不曾想柳神医为人还有第二面。”莫浮箩一阵唏嘘。 看着同给自己解毒治病时完全判若两人柳漠,莫浮箩很是无语。 心里不由同情起胥眉来。 胥眉对柳漠爱的深沉而热烈,对他的感情绝非一朝一夕,爱越深痛苦就越深。 柳漠精于算计,心机不会比李尤歌浅,胥眉的情路注定坎坷。“是啊,这也不知是从哪弄来的树,长得真是快。”莫兰说道。 说完便跟着莫浮箩也走近那棵“桃树”,仔细瞧了瞧,心里不由暗暗称奇。 “阿箩可有闻到什么香味?”莫兰又往那棵树跟前凑了凑。 此时恰好吹来一阵春风,树叶被吹起窸窸窣窣的响声,连带着一股清香在院子里飘荡。 “好像是这棵树发出来的。”莫浮箩说完便伸出手够向一截压下来的树枝,小心地将上面长着的一片叶子摘下,拿到眼前嗅了嗅。 原本有些混沌的思绪瞬间清明许多,整个人都觉得精神了。 “兰姨闻闻!”莫浮箩将叶子递到莫兰脸前。 “嗯,感觉整个人的精神都好了!”莫兰半眯着眼睛,不住地闻着手里的叶子。片刻后睁开眼看向莫浮箩,问道:“李尤歌跟你种下的是棵什么树,阿箩还记得吗?” 莫浮箩眉心微微皱了皱,旋即朝着莫兰摊了摊手:“他没有告诉我,只说等到这树长大了就知道了。” “好热闹啊!” 一声沉哑的声音打断了莫浮箩两人的对话,莫浮箩只觉得这声音很耳熟。顺着声音看去,果然见到了一个熟人。 来人穿着一伸墨绿色长衫,头发高高盘起被一顶翠玉冠束着,五官有些普通气质却很温润大方。 柳漠虽然救了莫浮箩的命,可莫浮箩对他说不上有什么好感。 “不曾想柳神医为人还有第二面。”莫浮箩一阵唏嘘。 看着同给自己解毒治病时完全判若两人柳漠,莫浮箩很是无语。 心里不由同情起胥眉来。 胥眉对柳漠爱的深沉而热烈,对他的感情绝非一朝一夕,爱越深痛苦就越深。 柳漠精于算计,心机不会比李尤歌浅,胥眉的情路注定坎坷。 第一百十五八章 心刺 “内鬼?”莫浮箩惊地两眼瞪大。 莫兰在一旁也是眉头紧皱,心里一时间变得无比慌乱,一种不安的感觉从胸口蔓延开来,想要让自己不这么慌乱却是难以抑制。 “胥姑娘,有话不妨直说。”莫兰强自稳住心神,看向胥眉的眼神带出几分凌厉。 胥眉一向是个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主,能让她改色的恐怕只有两样东西:银子和柳漠。所以眼下面对莫兰的直视,胥眉依旧淡定处之,脸色那是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 没有立刻回答莫兰,胥眉将面前的一把椅子搬出来,撩起长袍一角坐了上去。探出一只手放到桌上,开始不紧不慢地轻敲起来。 莫浮箩没有打断胥眉,只是就这么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待她终于敲够了停下来的时候,一盏热气腾腾的茶竟然是凉了一半。 “你这里又一个贴身侍奉的丫环,高高瘦瘦的。”胥眉终于开口说了话。 事实上,在胥眉说出了“内鬼”二字的时候,莫浮箩最近这段时间里许久不用的脑子已经渐渐地拼出了一个人名。此时此刻听着胥眉把那个人的模样勾画了出来,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唏嘘和不安。 隐隐的还有不解和失落,然后便是挥之不去的恨意。 “真的是小竹?” 莫兰说话间已经是提高了阴凉,两眼冒出了浓浓的怒火,一只手的指甲扣着桌子,木屑渗进了指甲盖里、扎进肉里,殷出了血迹。 “不知道名字,但是应该就是她了。”胥眉点了点头。 记得第一见小竹的时候,她满脸忧心地来云秀楼里报信,告诉莫浮箩雨翠被抓了。那忧心忡忡的样子不似作假。后来雨翠出了事,小竹又过来透露了其行踪,间接帮着莫浮箩找到了人。然后,莫浮箩受了伤,小竹也就顺理成章地进了云秀楼照顾起了莫兰和莫浮箩的日常起居。 小竹比雨翠年长几岁大概同莫浮箩年纪差不多,平日里不爱多言,性子也比雨翠要沉稳,办事更是稳妥,虽然比不上雨翠在莫浮箩心里的地位,可却也不是外人。 莫浮箩表现冷凉薄情,其实内里比任何人都要重情重义。与雨翠有了牵绊后险些害了她,所以莫浮箩一直刻意同小竹保持着一定地距离。还好小竹不像雨翠那般“厚脸皮”地非要叫自己阿箩姐姐增进关系,所以一直以来相互之间的相处很亲切却是不曾亲近。 然而直到自己中了毒,被救醒后得知可能是身边人下了毒,莫浮箩也只是有一瞬间想到过小竹。然后,便不再怀疑她了。 只是莫浮箩总觉得在自己的记忆里有一件跟小竹有关的事情,很重要,很可能跟此次下毒时间脱不开关系,所以心里一直都像是有根刺一样扎着,直到今日听到了胥眉的话,那根刺仿佛一扎到底,深深地刺入心口的肉里。 这种疼痛感说不上来属于哪一种,跟中毒不同、跟挨刀子也不同,总之就是很疼,还不能止住。要想不让自己那么疼,就必须把那根刺给拔出来。 这心里的一根刺,究竟要怎么拔出来呢? 莫浮箩想得入了神,直到胥眉唤了她不知是第几声后,才回了神。 “内鬼?”莫浮箩惊地两眼瞪大。 莫兰在一旁也是眉头紧皱,心里一时间变得无比慌乱,一种不安的感觉从胸口蔓延开来,想要让自己不这么慌乱却是难以抑制。 “胥姑娘,有话不妨直说。”莫兰强自稳住心神,看向胥眉的眼神带出几分凌厉。 胥眉一向是个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主,能让她改色的恐怕只有两样东西:银子和柳漠。所以眼下面对莫兰的直视,胥眉依旧淡定处之,脸色那是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 没有立刻回答莫兰,胥眉将面前的一把椅子搬出来,撩起长袍一角坐了上去。探出一只手放到桌上,开始不紧不慢地轻敲起来。 莫浮箩没有打断胥眉,只是就这么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待她终于敲够了停下来的时候,一盏热气腾腾的茶竟然是凉了一半。 “你这里又一个贴身侍奉的丫环,高高瘦瘦的。”胥眉终于开口说了话。 事实上,在胥眉说出了“内鬼”二字的时候,莫浮箩最近这段时间里许久不用的脑子已经渐渐地拼出了一个人名。此时此刻听着胥眉把那个人的模样勾画了出来,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唏嘘和不安。 隐隐的还有不解和失落,然后便是挥之不去的恨意。 “真的是小竹?” 莫兰说话间已经是提高了阴凉,两眼冒出了浓浓的怒火,一只手的指甲扣着桌子,木屑渗进了指甲盖里、扎进肉里,殷出了血迹。 “不知道名字,但是应该就是她了。”胥眉点了点头。 记得第一见小竹的时候,她满脸忧心地来云秀楼里报信,告诉莫浮箩雨翠被抓了。那忧心忡忡的样子不似作假。后来雨翠出了事,小竹又过来透露了其行踪,间接帮着莫浮箩找到了人。然后,莫浮箩受了伤,小竹也就顺理成章地进了云秀楼照顾起了莫兰和莫浮箩的日常起居。 小竹比雨翠年长几岁大概同莫浮箩年纪差不多,平日里不爱多言,性子也比雨翠要沉稳,办事更是稳妥,虽然比不上雨翠在莫浮箩心里的地位,可却也不是外人。 莫浮箩表现冷凉薄情,其实内里比任何人都要重情重义。与雨翠有了牵绊后险些害了她,所以莫浮箩一直刻意同小竹保持着一定地距离。还好小竹不像雨翠那般“厚脸皮”地非要叫自己阿箩姐姐增进关系,所以一直以来相互之间的相处很亲切却是不曾亲近。 然而直到自己中了毒,被救醒后得知可能是身边人下了毒,莫浮箩也只是有一瞬间想到过小竹。然后,便不再怀疑她了。 只是莫浮箩总觉得在自己的记忆里有一件跟小竹有关的事情,很重要,很可能跟此次下毒时间脱不开关系,所以心里一直都像是有根刺一样扎着,直到今日听到了胥眉的话,那根刺仿佛一扎到底,深深地刺入心口的肉里。 这种疼痛感说不上来属于哪一种,跟中毒不同、跟挨刀子也不同,总之就是很疼,还不能止住。要想不让自己那么疼,就必须把那根刺给拔出来。 这心里的一根刺,究竟要怎么拔出来呢? 莫浮箩想得入了神,直到胥眉唤了她不知是第几声后,才回了神。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两面 “不曾想那柳神医竟然还有两面。” 莫浮箩的声音犹如一把匕首砍在胥眉脸上,顿时让她觉得刀割一样的疼。 “内鬼?”莫浮箩惊地两眼瞪大。 莫兰在一旁也是眉头紧皱,心里一时间变得无比慌乱,一种不安的感觉从胸口蔓延开来,想要让自己不这么慌乱却是难以抑制。 “胥姑娘,有话不妨直说。”莫兰强自稳住心神,看向胥眉的眼神带出几分凌厉。 胥眉一向是个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主,能让她改色的恐怕只有两样东西:银子和柳漠。所以眼下面对莫兰的直视,胥眉依旧淡定处之,脸色那是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 没有立刻回答莫兰,胥眉将面前的一把椅子搬出来,撩起长袍一角坐了上去。探出一只手放到桌上,开始不紧不慢地轻敲起来。 莫浮箩没有打断胥眉,只是就这么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待她终于敲够了停下来的时候,一盏热气腾腾的茶竟然是凉了一半。 “你这里又一个贴身侍奉的丫环,高高瘦瘦的。”胥眉终于开口说了话。 事实上,在胥眉说出了“内鬼”二字的时候,莫浮箩最近这段时间里许久不用的脑子已经渐渐地拼出了一个人名。此时此刻听着胥眉把那个人的模样勾画了出来,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唏嘘和不安。 隐隐的还有不解和失落,然后便是挥之不去的恨意。 “真的是小竹?” 莫兰说话间已经是提高了阴凉,两眼冒出了浓浓的怒火,一只手的指甲扣着桌子,木屑渗进了指甲盖里、扎进肉里,殷出了血迹。 “不知道名字,但是应该就是她了。”胥眉点了点头。 记得第一见小竹的时候,她满脸忧心地来云秀楼里报信,告诉莫浮箩雨翠被抓了。那忧心忡忡的样子不似作假。后来雨翠出了事,小竹又过来透露了其行踪,间接帮着莫浮箩找到了人。然后,莫浮箩受了伤,小竹也就顺理成章地进了云秀楼照顾起了莫兰和莫浮箩的日常起居。 小竹比雨翠年长几岁大概同莫浮箩年纪差不多,平日里不爱多言,性子也比雨翠要沉稳,办事更是稳妥,虽然比不上雨翠在莫浮箩心里的地位,可却也不是外人。 莫浮箩表现冷凉薄情,其实内里比任何人都要重情重义。与雨翠有了牵绊后险些害了她,所以莫浮箩一直刻意同小竹保持着一定地距离。还好小竹不像雨翠那般“厚脸皮”地非要叫自己阿箩姐姐增进关系,所以一直以来相互之间的相处很亲切却是不曾亲近。 然而直到自己中了毒,被救醒后得知可能是身边人下了毒,莫浮箩也只是有一瞬间想到过小竹。然后,便不再怀疑她了。 只是莫浮箩总觉得在自己的记忆里有一件跟小竹有关的事情,很重要,很可能跟此次下毒时间脱不开关系,所以心里一直都像是有根刺一样扎着,直到今日听到了胥眉的话,那根刺仿佛一扎到底,深深地刺入心口的肉里。 这种疼痛感说不上来属于哪一种,跟中毒不同、跟挨刀子也不同,总之就是很疼,还不能止住。要想不让自己那么疼,就必须把那根刺给拔出来。 这心里的一根刺,究竟要怎么拔出来呢? 莫浮箩想得入了神,直到胥眉唤了她不知是第几声后,才回了神。 “内鬼?”莫浮箩惊地两眼瞪大。 莫兰在一旁也是眉头紧皱,心里一时间变得无比慌乱,一种不安的感觉从胸口蔓延开来,想要让自己不这么慌乱却是难以抑制。 “胥姑娘,有话不妨直说。”莫兰强自稳住心神,看向胥眉的眼神带出几分凌厉。 胥眉一向是个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主,能让她改色的恐怕只有两样东西:银子和柳漠。所以眼下面对莫兰的直视,胥眉依旧淡定处之,脸色那是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 没有立刻回答莫兰,胥眉将面前的一把椅子搬出来,撩起长袍一角坐了上去。探出一只手放到桌上,开始不紧不慢地轻敲起来。 莫浮箩没有打断胥眉,只是就这么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待她终于敲够了停下来的时候,一盏热气腾腾的茶竟然是凉了一半。 “你这里又一个贴身侍奉的丫环,高高瘦瘦的。”胥眉终于开口说了话。 事实上,在胥眉说出了“内鬼”二字的时候,莫浮箩最近这段时间里许久不用的脑子已经渐渐地拼出了一个人名。此时此刻听着胥眉把那个人的模样勾画了出来,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唏嘘和不安。 隐隐的还有不解和失落,然后便是挥之不去的恨意。 “真的是小竹?” 莫兰说话间已经是提高了阴凉,两眼冒出了浓浓的怒火,一只手的指甲扣着桌子,木屑渗进了指甲盖里、扎进肉里,殷出了血迹。 “不知道名字,但是应该就是她了。”胥眉点了点头。 记得第一见小竹的时候,她满脸忧心地来云秀楼里报信,告诉莫浮箩雨翠被抓了。那忧心忡忡的样子不似作假。后来雨翠出了事,小竹又过来透露了其行踪,间接帮着莫浮箩找到了人。然后,莫浮箩受了伤,小竹也就顺理成章地进了云秀楼照顾起了莫兰和莫浮箩的日常起居。 小竹比雨翠年长几岁大概同莫浮箩年纪差不多,平日里不爱多言,性子也比雨翠要沉稳,办事更是稳妥,虽然比不上雨翠在莫浮箩心里的地位,可却也不是外人。 “不知道名字,但是应该就是她了。”胥眉点了点头。 记得第一见小竹的时候,她满脸忧心地来云秀楼里报信,告诉莫浮箩雨翠被抓了。那忧心忡忡的样子不似作假。后来雨翠出了事,小竹又过来透露了其行踪,间接帮着莫浮箩找到了人。然后,莫浮箩受了伤,小竹也就顺理成章地进了云秀楼照顾起了莫兰和莫浮箩的日常起居。 小竹比雨翠年长几岁大概同莫浮箩年纪差不多,平日里不爱多言,性子也比雨翠要沉稳,办事更是稳妥,虽然比不上雨翠在莫浮箩心里的地位,可却也不是外人。 第一百六十章 顺藤 “呵呵。” 莫浮箩轻笑了两声,将面前茶盏里已经变凉的茶水倒入一旁的小桶里,拿起温着的茶壶重新倒满一杯温热的,瞬间,白色热气就飘散出来,还伴着淡雅的茶香。 胥眉看着莫浮箩换茶、品茶,一系列动作做得慢慢悠悠地,心里很是焦急可又不好表现地太过明显,只能压住心急火燎一样的情绪,告诉自己一定要沉住气啊沉住气! 可看着莫浮箩不紧不慢的样子,分明就是故意的,心里将她又鄙视了个遍。 真是不讨喜,简直讨厌死了,谅她是个病人暂且不与其计较,等她痊愈了,哼哼——自己也不敢跟她计较...... 莫浮箩虽是注意着手里的茶盏,可余光却是半刻都未离胥眉。眼下看着她有些急切的样子却又不好表现出来,心里竟然有些开心起来。谁叫她一直卖关子,这下轮到她人开始着急了吧。 “阿箩!” 莫兰早就看出了莫浮箩同胥眉之间的暗潮涌动,见莫浮箩一直吊着胥眉不说话,看着胥眉那刻意隐忍的样子竟有些于心不忍,不由嗔责了莫浮箩一句。 那眼神挑过去,分明是在说:你就别吊着人家了,赶紧说吧! 莫浮箩捧着热茶看似是发了一会呆,将茶盏端到嘴边抿了一口,感觉嗓子瞬间就润了。才又慢慢地将茶盏搁到桌子上,偏头向胥眉看过去。 “柳漠这个人,医者仁心。”这一开口,竟然是夸赞。 胥眉钟意柳漠,甫一听莫浮箩竟然是在夸奖他人,感觉甚至惊奇。没想到莫浮箩这个冷凉薄情的女子竟还是夸人。然后,心里竟然有些欣喜,就像是自己有一间十分珍视的宝贝被别人称赞了一样,竟然感觉美滋滋的。 莫浮箩自然不清楚胥眉心里想的什么,只是看着她脸颊上那浅浅闪现出来的红晕,心下已是一片了然。 看来,胥眉对柳漠用情至深,起初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现在已然是爱得深沉了。只是淡淡地说一句跟柳漠有关系的话,胥眉就已经乱了分寸了。 唉...... 莫浮箩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胥眉竟然感觉胸口闷闷的。 “呵呵。” 莫浮箩轻笑了两声,将面前茶盏里已经变凉的茶水倒入一旁的小桶里,拿起温着的茶壶重新倒满一杯温热的,瞬间,白色热气就飘散出来,还伴着淡雅的茶香。 胥眉看着莫浮箩换茶、品茶,一系列动作做得慢慢悠悠地,心里很是焦急可又不好表现地太过明显,只能压住心急火燎一样的情绪,告诉自己一定要沉住气啊沉住气! 可看着莫浮箩不紧不慢的样子,分明就是故意的,心里将她又鄙视了个遍。 真是不讨喜,简直讨厌死了,谅她是个病人暂且不与其计较,等她痊愈了,哼哼——自己也不敢跟她计较...... 莫浮箩虽是注意着手里的茶盏,可余光却是半刻都未离胥眉。眼下看着她有些急切的样子却又不好表现出来,心里竟然有些开心起来。谁叫她一直卖关子,这下轮到她人开始着急了吧。 “阿箩!” 莫兰早就看出了莫浮箩同胥眉之间的暗潮涌动,见莫浮箩一直吊着胥眉不说话,看着胥眉那刻意隐忍的样子竟有些于心不忍,不由嗔责了莫浮箩一句。 那眼神挑过去,分明是在说:你就别吊着人家了,赶紧说吧! 莫浮箩捧着热茶看似是发了一会呆,将茶盏端到嘴边抿了一口,感觉嗓子瞬间就润了。才又慢慢地将茶盏搁到桌子上,偏头向胥眉看过去。 “柳漠这个人,医者仁心。”这一开口,竟然是夸赞。 胥眉钟意柳漠,甫一听莫浮箩竟然是在夸奖他人,感觉甚至惊奇。没想到莫浮箩这个冷凉薄情的女子竟还是夸人。然后,心里竟然有些欣喜,就像是自己有一间十分珍视的宝贝被别人称赞了一样,竟然感觉美滋滋的。 莫浮箩自然不清楚胥眉心里想的什么,只是看着她脸颊上那浅浅闪现出来的红晕,心下已是一片了然。 看来,胥眉对柳漠用情至深,起初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现在已然是爱得深沉了。只是淡淡地说一句跟柳漠有关系的话,胥眉就已经乱了分寸了。 唉...... 莫浮箩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胥眉竟然感觉胸口闷闷的。 “呵呵。” 莫浮箩轻笑了两声,将面前茶盏里已经变凉的茶水倒入一旁的小桶里,拿起温着的茶壶重新倒满一杯温热的,瞬间,白色热气就飘散出来,还伴着淡雅的茶香。 胥眉看着莫浮箩换茶、品茶,一系列动作做得慢慢悠悠地,心里很是焦急可又不好表现地太过明显,只能压住心急火燎一样的情绪,告诉自己一定要沉住气啊沉住气! 可看着莫浮箩不紧不慢的样子,分明就是故意的,心里将她又鄙视了个遍。 真是不讨喜,简直讨厌死了,谅她是个病人暂且不与其计较,等她痊愈了,哼哼——自己也不敢跟她计较...... 莫浮箩虽是注意着手里的茶盏,可余光却是半刻都未离胥眉。眼下看着她有些急切的样子却又不好表现出来,心里竟然有些开心起来。谁叫她一直卖关子,这下轮到她人开始着急了吧。 “阿箩!” 莫兰早就看出了莫浮箩同胥眉之间的暗潮涌动,见莫浮箩一直吊着胥眉不说话,看着胥眉那刻意隐忍的样子竟有些于心不忍,不由嗔责了莫浮箩一句。 那眼神挑过去,分明是在说:你就别吊着人家了,赶紧说吧! 莫浮箩捧着热茶看似是发了一会呆,将茶盏端到嘴边抿了一口,感觉嗓子瞬间就润了。才又慢慢地将茶盏搁到桌子上,偏头向胥眉看过去。 “柳漠这个人,医者仁心。”这一开口,竟然是夸赞。 胥眉钟意柳漠,甫一听莫浮箩竟然是在夸奖他人,感觉甚至惊奇。没想到莫浮箩这个冷凉薄情的女子竟还是夸人。然后,心里竟然有些欣喜,就像是自己有一间十分珍视的宝贝被别人称赞了一样,竟然感觉美滋滋的。 莫浮箩自然不清楚胥眉心里想的什么,只是看着她脸颊上那浅浅闪现出来的红晕,心下已是一片了然。 看来,胥眉对柳漠用情至深,起初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现在已然是爱得深沉了。只是淡淡地说一句跟柳漠有关系的话,胥眉就已经乱了分寸了。 唉...... 莫浮箩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胥眉竟然感觉胸口闷闷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本性 “小竹这丫头,平时不太喜欢说话,从不多言,同雨翠那叽叽喳喳的性子比起来确实有些过于安静了。”莫兰这时反而没有了对于毒害莫浮箩的人的怨恨,而是很平静地说着话。 “我也跟你一样,想不明白她为何这么做。”摆了摆手,眉头皱的越发厉害。 “照胥姑娘所说的那般,她是因为一时大意被人查到了那块染毒的手帕才因此暴露,那么在此之前她人是一直被关在柴房里吗?” “应该是。”胥眉点了点头,对于发现身边信任的人确是想杀害自己的幕后毒手这件事,她打心里能理解莫浮箩莫跟莫兰两人心里的难受,就跟如果她身边的酒楼伙计下毒害她一样,都是不愿去相信的。可是,事实如此,既然这毒已经下了,那么就要顺着查出原因。 “阿箩身子还没有好不能出云秀楼的院子,我去水牢里见一见小竹吧。” 莫兰还未说完便站起了身,转过身就想出门。 “等等!”胥眉紧接着起身拦住了莫兰,说道:“莫夫人,怀樱王已经交代他不在崇山园的这段时间里不准任何人见小竹,所以,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 “他何时回王府?”莫浮箩忍不住问道。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胥眉说完转过身正色地看向莫浮箩,紧接着道:“莫姑娘,该带的话胥眉都已经带了,眼下还有件事要处理,就不再打扰了。” “也好,胥老板慢走。”莫浮箩没有打算多留胥眉,直接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莫夫人,胥眉告辞。”胥眉朝着莫兰微微点了点头,一派落落大方之态,又回到了平日里的优雅模样。 说完,胥眉就缓步朝外走去。可刚走出去几步,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又转过头来,面色应为背着光有些模糊,隐隐约约似乎能瞧见一双眼里闪过的忧色,接着便是挠心的悲凉感散了出来,声音也有些戚戚凉意:“莫姑娘,等到你身子痊愈了,胥眉请你来藏意楼吃酒。” “胥老板掏钱?”莫浮箩有些不大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嗯,到时陪我喝几杯,如何?”胥眉扯了扯嘴角,像是笑开,眼睛里却看不出多少笑意。 到底是情伤醉心,劳心劳神。 “好。等我好了。”莫浮箩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看着背着光似笑又非笑的胥眉,忍着的又岂是这表面流露出的殇情? 酒是个好东西,想浇愁便能浇愁。开心的时候,喝上一口酒,好心情好像也能跟着加倍一样。 “就这么说定了。”胥眉声音扬了扬,然后便转过身干干脆脆地踏出了屋门。 ...... 时间一晃又过去三日,这三日莫浮箩一直喝着柳漠新开的那副苦药,私底下叫莫兰拿来了桂花糖,每次喝完药都要吃上一颗。 “怎么几日不见,学会偷吃糖了?” 李尤歌今日一大早从宫里出来,一刻不停地回了崇山园,衣裳都没换就来了云秀楼。这才一踏进莫浮箩的房门,就敲瞧见了这幅让人忍俊不禁的画面。 “咳咳......”莫浮箩被李尤歌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了一跳,被糖呛了一口咳嗽起来。 “哈哈!” 李尤歌的朗笑声传来,听在莫浮箩的耳朵里心里有些不爽。这种不爽在现在又不好发作出来,只能忍着这口气,不一会脸都有些憋红了。 “你这生病的样子真是越看越有趣了。”李尤歌边笑边说,几步就走进了屋子。 莫浮箩俏脸一沉,心口上霎时间掀起一阵荡漾,最后化作一个白眼朝着迎面而来的俊逸身影嫌弃地扫了过去。 “李尤歌,你如此这番说话,我都要以为我中的那锥心蚀梦的毒药是你下的了。” 李尤歌听了也不气,走到莫浮箩对面的椅子上,掀起长袍坐了上去。 “本王对付你何须下毒?” 这一开口又是一如既往地惹人厌啊! 莫浮箩懒得再跟这眼前的人计较,低下头摆弄起手里的糖纸包不再说话了。 “这是偷吃的什么糖,给本王一块尝尝。”李尤歌见莫浮箩不理他,直接起了身走到了她身旁,拉出椅子坐了上去。 “桂花味儿的。”莫浮箩达到。 “给本王一块。” 说着,就将手探了过去。 莫浮箩眉毛一挑,皱着额头不情愿地拿出一块桂花糖。看了一眼那探过来的手掌,将糖丢了上去。 李尤歌的轻笑声微微传出,长指一握将手抽了回去。 轻轻剥开糖纸将糖丢进了嘴里,“过甜了。 竟是一副嫌弃的声音。 “没人逼你吃。”莫浮箩边说边又剥开糖纸,褐色的糖落在掌心蹭着有些痒。 还未将这颗糖再送进嘴里,半路竟是突然伸过来一只手,一眨眼那糖就进了某人的手里然后进了嘴巴。 “不是觉得甜么,还吃?” “比较一下,味道是不是不一样。”李尤歌说地十分理所当然。 被李尤歌这样一耍赖,莫浮箩也没了再吃糖的性质,好再嘴里的苦味已经淡了下去,遂端起身前的一碗水喝了下去。 “我想让兰姨去见见小竹。” 喝完水后,莫浮箩将水碗放下,朝着李尤歌正色道。 “看来胥眉已经都说与你了。”李尤歌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顿了顿才又继续道:“好,那就让莫夫人过去瞧瞧吧。那女子一直以来什么都未说,正好可以让莫夫人过去试试。” 莫浮箩点了点头,这几日每每一想到给自己下那歹毒毒药的人竟然是身边信任的小竹,心里依旧有些难以相信。 “究竟为何非要毒死我,难道也是因为你么?”莫浮箩看着李尤歌那张倾城俊逸的脸,说他不是祸害怕是没人信吧。 “这件事怕是跟本王无关。”李尤歌无辜地看向莫浮箩,旋即解释道:“实乃那女子本性所为。” “本性所为?此话何解?” “能下如此歹毒毒药的人,本性必定为恶。” 李尤歌幽幽地说着,看向莫浮箩的眼睛里多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的倦意。 第一百六十三章 水牢 莫浮箩很是不解,她隐约能听出李尤歌应该是话里有话,可却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本性为恶,然后就给我下毒了?”这样解释起来未免有些牵强,一定是有什么理由才对吧? 就比如之前的夜袭刺客就是关紫所为,后来的骑马被陷害就是罗媛香所谓,而此二人之所以十分痛恨自己恨不得绞尽脑汁弄死自己的原因就在于女人的妒心。 莫浮箩以往没少为李尤歌做挡箭牌,他招来的桃花各个都看自己不顺眼,难保小竹毒害自己不是因为李尤歌的桃花债。 李尤歌在一旁瞧着莫浮箩那闪烁不停的眸子和飘忽不定的表情,大概猜出了这小女人的想法。 “本王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次确实跟本王无关。”李尤歌边说边拿起一个茶盏倒了一杯水,饮下一口后才觉得嗓子温润了许多,连说出来的话语也变得不那么幽冷了。 “本网推断,可能跟谒门有关系。” 莫浮箩一听,心里不由突地一跳,无法抑制的恨意一瞬间就涌了上来。 “谒门!”咬着牙念出这两个字,那种恨不得灭了谒门的想法再也难以抑制。 “确定了么?若真的是谒门所谓,那他们又在毒害兰姨的那本账上又添了一笔,我会跟他们一点一点算个清清楚楚。” 这是莫浮箩中毒以来第一次表现地这般激动,内心一直压着的情绪在这一瞬之间迸发出来,实则难控、头疼不止。 “先让莫夫人去问问小竹才能确定,你莫要动怒。”感受着莫浮箩周身变冷的气息,李尤歌没来由一阵心忧。 “唉......”莫浮箩重重叹了口气,将心神收了收,缓缓地压下了汹涌的怒气。 “除了查出些可能跟谒门有关情况,可还有其它什么?”莫浮箩此时此刻看向李尤歌眼眸里已经压得不剩下多少怒气,只是原本就黑亮的眸子更是微光闪动,像是两潭耀目星彩一般吸引着人心。 李尤歌忍不住将眼光随着她一起动了动,追随了半晌,便是觉得险些被吸进去一样。忙有些仓惶地转开了视线, “还未查出。”轻轻回了一声,语气里听出来几分慌乱。 “小竹她真的是给我下毒的人吗?” “浮箩何时变得这般优柔寡断了?”李尤歌不住地摇了摇头。 “这三日我一直想不明白,小竹究竟出于何种目的。越想头越疼,索性便不去想了。” 的确,她累了,本就无能猜测人心,又奈何大病初愈,又怎么能有这个能力去穿多猜测下毒者的用心呢? 她想做到薄情,可奈何偏偏生的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几日的辗转反侧不比初醒余毒未清的那些时日好受,千般不清不愿、万般心神恍惚,也只不过是不想相信下毒者真的是小竹一样。 “本王难得见你心慌意乱的时候,正巧趁着养病的这些时候放开些吧。” 李尤歌的话音变得很轻,一字一字戳进了莫浮箩的心口上,仿佛自己所有的心思想法都逃不过他。 的确,这几日是她成为莫浮箩以后活得最简单的日子,不去想着报仇、不用顾着自己的生死,日出而醒日落而息,简单惬意,除了每日三次喝一碗苦药外,旁的便没有什么能让她忧心的事了。 这几日,她仿佛做回了冉铃。 只是这种日子并没有几天了,随着她身体的逐渐康复,又要开始重新披上莫浮箩的衣裳,变得冷凉薄情。 ...... 莫兰在得知李尤歌回来的当天下午,便得了他的允许去了水牢。 崇山园的水牢位于地下,潮湿阴冷,刚一进去就忍不住打出冷颤。沿着一条狭长小道,跟在狱卒后面一直走,走进身处以后,耳边渐渐传出了水声。没一会,便是一阵女子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这是怎么了?”莫兰一阵心悸。 “夫人不必惊慌,这是犯人在受刑呢。”狱卒面无表情地回着,早就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了。 “可是我要见得那个人?” “正是,如今这水牢里也只关着那么一位。” “先把刑停了吧,我有事要同她谈谈。” 很快,莫兰便听到几声凌乱急促的脚步声,夹带着铁链拖地的声响一起越来越近。 一个浑身滴着水,衣衫破烂到处流着血的女子被丢到了莫兰眼前。女子头发散着,头刚触到地上便铺散在了冰冷的地上,将整张脸都遮住了。不住发抖的身子皱缩成一团,水气夹杂着血腥味钻进莫兰的鼻子,有些作呕之感。 “把人抬起来弄醒,这位夫人有话要跟她说。” 引路狱卒朝着押解犯人的两名狱卒吩咐了一声,两人分开行动,一个搬凳子,一个将人抬起来,很快,小竹就坐到了莫兰对面。 那双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眼眸却是亮的惊人。 “呵......”小竹发出一声沉闷的笑声,用力扯着唇角,“莫夫人,你来了。”声音很是嘶哑,可语气却像是在打招呼一样自然。 “为何这么做?谁让你给阿箩下毒的?”莫兰不想绕圈子浪费时间,看着此刻的小竹心里虽还是有些难过,可却早就没了同情怜悯的心思。 她这时候已经确定,眼前这名女子就是差点害死莫浮箩的凶手。 “呵呵......” 小竹又是一阵沉闷冷笑,她笑得动作很大,直接牵着身子也晃了几晃,险些从凳子上栽下去。 “莫夫人又凭什么认为我会告诉你实情?” 这样子,分明是一个狡诈无比的恶人,与小竹完全判若两人。 “你可以不说,但李尤歌会有几十种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莫兰声音越来越冷,浓重的血腥味不断地钻进她的鼻子里,让她越发烦躁起来。 “呵呵......水牢我都受了,害怕别的吗?只可惜,没弄死莫浮箩,可惜、可惜了!” 小竹的声音越来越高,越老越嘶哑,到最后如同鬼魅哀嚎一样,莫兰再也无法容忍,“噌”地一声从凳子上一跃而起,直接扑向了对面。 手上传来湿冷的感觉,她已经捏住了小竹的脖子。 第一百六十四章 实情 “莫浮箩,你不得好死!你这个贱女人!” 莫浮箩躺在床上,隐约听到了女子的咒骂声,夹杂着其他喧嚣的声音,如同闷雷一样刺进她的耳膜里,被震地生疼。这种感觉太过真实,不像是在做梦。 用力撑着将眼皮睁开,入目的一片白茫茫的墙壁让她更加不舒服了。 “有人吗?” 一开口就是十分涩哑的声音,只觉得嗓子十分干燥。 一阵轻盈的由远及近,随着帷幔掀开,淡蓝色的衣衫闪到床边,少女声音从莫浮箩头顶传出。 “莫姑娘你醒了?” “嗯。”莫浮箩的眼睛抬了抬,阳光洒进来铺在眼上有些刺目。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莫姑娘,现在是卯时。” 蓝衣少女正是这几日照顾莫浮箩的星蓝,朝着莫浮箩福了福,轻声答道。 “刚才可有人在屋门外?” 莫浮箩皱了皱眉,刚才她听到的声音太过于清晰,好像真的有人在他耳边咒骂一样。 星蓝脸色一僵,眼神募地闪烁起来,忙躲开莫浮箩的注视,抿着唇答道:“刚才外面只有星蓝一个人,并没有他人。” 莫浮箩已将星蓝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已经大概有了数,只是星蓝有意隐瞒她,莫浮箩也便不再继续追问。 “莫浮箩,你这个贱女人!” 这时,又一声女人的惊叫声传了进来,莫浮箩耳朵一动,挑了挑眉。 星蓝吓得脸色一片苍白,心里“咯噔”一下,忙将欲下床的莫浮箩拦了下来。 “莫姑娘不可出去啊!” 声音尽是焦急。 “屋外是谁?”莫浮箩半靠在床榻边,听着屋外传来的阵阵谩骂声,心里越发不舒服。 “是,是小竹……” “她不是在水牢吗?”莫浮箩不由一惊。 “她,她……她从水牢里跑出来了! “小竹跑出来了?!那兰姨呢?” 话音未落,莫浮箩已经从床上跳了下来,一把推开拦路的星蓝,朝屋外奔了出去。 “莫姑娘!” 星蓝只觉得眼前白影一晃而过,莫浮箩就已经从她面前跑了出去。反应过来后立刻转身追了过去。 紧接着,“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 莫浮箩的视线朝着屋外的走廊扫了过去,正巧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楼梯上过了下去。刚一落地便被几名侍卫围了起来。 “莫,莫浮箩,我要,我要杀了你!” 小竹歇斯底里的声音不断地从嘴里穿出,眼睛红红地满是怒意,真像是同莫浮箩有深仇大恨一样。 “大胆贼人住口!” 一名侍卫抬起一脚重重踢到小竹胸口,小竹身子猛地向后倒了下去,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咳咳咳……”小竹猛烈地咳嗽起来,每咳一声便是一口血。 “住手!” 莫浮箩皱着眉低喝了一声,拦下了那名侍卫即将踩下去的另一脚。 “小竹。” 莫浮箩低低念着这名字,几日不见,她中了毒险些丢命,小竹因为下了毒如今已成了阶下囚。 几日未见,再见竟是血海深仇一样,若不是隔着几名侍卫阻拦,怕是那浑身是血的小竹早就冲上来跟莫浮箩拼命了。 “哼,莫浮箩你竟然还没死,还没死!你为何不死呢?为何不死呢!” 小竹几次三番都想要冲出侍卫包围冲向莫浮箩,若眼睛能杀死人,只怕莫浮箩早就没命了。 “我与你究竟有何深仇大恨?” 莫浮箩死死盯着浑身是血衣衫褴褛的小竹,一片头发杂乱地遮住了半张脸,露出来的另半张更是满是污血说不上来的狰狞,听了莫浮箩的问话,竟是突然收起了谩骂狂笑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回荡在整个走廊里,甚是哀怨悲恸。 “深仇大恨?莫浮箩,我全家八口人命皆是命丧与你的毒下,徒留我一人生不如死,你说说,这是不是深仇大恨?!” 小竹越说越激动,嘴里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八条人名?”莫浮箩脸色一变,朝后退了一步,抬起手贴向胸口,只听重重地心跳声杂乱不止,呼吸也跟着加重起来。 冷凉的眸子里瞬间翻江倒海班,一股股怎么压都压不住地情绪一波又一波地涌了出来。 谒门的一处院落里,倾城绝色的妖媚女子嘴角微微一扬,似是自言自语的声音就发了出来。 “莫浮箩,我给你备的那份大礼可有收到?” “报!” 一声急促的声音传了过来,片刻就闪进来一道人影。 “莫浮箩没死。” 男子跪在苏流荷身前汇报到。 “没死最好,我是要出去亲自同她算账的!” 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回荡在整个走廊里,甚是哀怨悲恸。 “深仇大恨?莫浮箩,我全家八口人命皆是命丧与你的毒下,徒留我一人生不如死,你说说,这是不是深仇大恨?!” 小竹越说越激动,嘴里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八条人名?”莫浮箩脸色一变,朝后退了一步,抬起手贴向胸口,只听重重地心跳声杂乱不止,呼吸也跟着加重起来。 冷凉的眸子里瞬间翻江倒海班,一股股怎么压都压不住地情绪一波又一波地涌了出来。 谒门的一处院落里,倾城绝色的妖媚女子嘴角微微一扬,似是自言自语的声音就发了出来。 “莫浮箩,我给你备的那份大礼可有收到?” “报!” 一声急促的声音传了过来,片刻就闪进来一道人影。 “莫浮箩没死。” 男子跪在苏流荷身前汇报到。 “没死最好,我是要出去亲自同她算账的!” “八条人名?”莫浮箩脸色一变,朝后退了一步,抬起手贴向胸口,只听重重地心跳声杂乱不止,呼吸也跟着加重起来。 冷凉的眸子里瞬间翻江倒海班,一股股怎么压都压不住地情绪一波又一波地涌了出来。 谒门的一处院落里,倾城绝色的妖媚女子嘴角微微一扬,似是自言自语的声音就发了出来。 “莫浮箩,我给你备的那份大礼可有收到?” “报!” 一声急促的声音传了过来,片刻就闪进来一道人影。 “莫浮箩没死。” 男子跪在苏流荷身前汇报到。 “没死最好,我是要出去亲自同她算账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苦肉 李尤歌却靠在胥眉的肩上。 “这是药,胥老板帮他敷上吧。” “站住!”胥眉起身挡在了莫浮箩身前,普通的五官却散出了无法让人忽视的光彩 “怀樱王没提前跟我谈好银子。”胥眉突然说道。 “他那毒解了我拿不到钱,解不了就是我的错,怎么算都是一桩亏本买卖,我胥眉可不接……” “那你什么意思?”莫浮箩冷冷盯着胥眉,声音也跟着凉涩起来。 “当然你管他了,谁让你是他的侍卫。” 说罢,就将纸包丢回了莫浮箩怀里,不等她回话就快步离开了房间。 “李尤歌,为何不躲开?” “哦,也许是,苦肉计。”李尤歌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丝笑,嘴角却流出了黑血。 “你以为苦肉计对我有用?” “对啊,你的心比千年寒冰还冷。” “我们彼此彼此。” “呵……莫浮箩,本王好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废了你!” “等你能下床走路再说吧。”白了眼李尤歌,说完就转身向门口走去。 “该死的女人,你去哪?” “该死的女人不想让你饿死,去厨房!” “馒头?咸菜?稀粥?”李尤歌一脸嫌弃。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 说着,就将馒头塞进了李尤歌的嘴巴。 “唔……” 李尤歌两眼冒火地射向莫浮箩,把她当成了嘴巴里的馒头,狠狠地咬下了一大口。 “怎么这么难吃?” “难吃也得吃!你只有活着回去才是怀樱王李尤歌,死在这里你只是一堆什么都不是的白骨。” “这就对了……好好养病,活着跟我一起回去,别连累我。” “滚!”李尤歌一把推开莫浮箩,呼呼地喘着粗气,从未如此气闷。 只觉得一口血堵在胸口,被这怒火一激,瞬间沿着喉咙就喷了上来。 “噗!”一声,一团黑血从李尤歌嘴里喷出,溅到了莫浮箩脸上。 “看来死不了了。”莫浮箩边说便抬起手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嘴角上扬起来。 “该死的女人,咳咳……”李尤歌声音越来越弱,视线里的那个轮廓逐渐模糊,最后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你若死了,谁陪我复仇?” “莫浮箩你笑什么?” “回通阳郡,我就能加官进爵。” “然后就能摆脱本王了是么?” “原先我只是依附与你,将来我会与你在一条水平线上,是敌是友单看你了……李尤歌你记得你欠我一条命。” “记账。” 李尤歌却靠在胥眉的肩上。 “这是药,胥老板帮他敷上吧。” “站住!”胥眉起身挡在了莫浮箩身前,普通的五官却散出了无法让人忽视的光彩 “怀樱王没提前跟我谈好银子。”胥眉突然说道。 “他那毒解了我拿不到钱,解不了就是我的错,怎么算都是一桩亏本买卖,我胥眉可不接……” “那你什么意思?”莫浮箩冷冷盯着胥眉,声音也跟着凉涩起来。 “当然你管他了,谁让你是他的侍卫。” 说罢,就将纸包丢回了莫浮箩怀里,不等她回话就快步离开了房间。 “李尤歌,为何不躲开?” “哦,也许是,苦肉计。”李尤歌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丝笑,嘴角却流出了黑血。 “你以为苦肉计对我有用?” “对啊,你的心比千年寒冰还冷。” “我们彼此彼此。” “呵……莫浮箩,本王好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废了你!” “等你能下床走路再说吧。”白了眼李尤歌,说完就转身向门口走去。 “该死的女人,你去哪?” “该死的女人不想让你饿死,去厨房!” “馒头?咸菜?稀粥?”李尤歌一脸嫌弃。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 说着,就将馒头塞进了李尤歌的嘴巴。 “唔……” 李尤歌两眼冒火地射向莫浮箩,把她当成了嘴巴里的馒头,狠狠地咬下了一大口。 “怎么这么难吃?” “难吃也得吃!你只有活着回去才是怀樱王李尤歌,死在这里你只是一堆什么都不是的白骨。” “这就对了……好好养病,活着跟我一起回去,别连累我。” “滚!”李尤歌一把推开莫浮箩,呼呼地喘着粗气,从未如此气闷。 只觉得一口血堵在胸口,被这怒火一激,瞬间沿着喉咙就喷了上来。 “噗!”一声,一团黑血从李尤歌嘴里喷出,溅到了莫浮箩脸上。 “看来死不了了。”莫浮箩边说便抬起手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嘴角上扬起来。 “该死的女人,咳咳……”李尤歌声音越来越弱,视线里的那个轮廓逐渐模糊,最后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你若死了,谁陪我复仇?” “莫浮箩你笑什么?” “回通阳郡,我就能加官进爵。” “然后就能摆脱本王了是么?” “原先我只是依附与你,将来我会与你在一条水平线上,是敌是友单看你了……李尤歌你记得你欠我一条命。” “记账。” 李尤歌却靠在胥眉的肩上。 “这是药,胥老板帮他敷上吧。” “站住!”胥眉起身挡在了莫浮箩身前,普通的五官却散出了无法让人忽视的光彩 “怀樱王没提前跟我谈好银子。”胥眉突然说道。 “他那毒解了我拿不到钱,解不了就是我的错,怎么算都是一桩亏本买卖,我胥眉可不接……” “那你什么意思?”莫浮箩冷冷盯着胥眉,声音也跟着凉涩起来。 “当然你管他了,谁让你是他的侍卫。” 说罢,就将纸包丢回了莫浮箩怀里,不等她回话就快步离开了房间。 “李尤歌,为何不躲开?” “哦,也许是,苦肉计。”李尤歌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丝笑,嘴角却流出了黑血。 “你以为苦肉计对我有用?” “对啊,你的心比千年寒冰还冷。” “我们彼此彼此。” “呵……莫浮箩,本王好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废了你!” “等你能下床走路再说吧。”白了眼李尤歌,说完就转身向门口走去。 “该死的女人,你去哪?” “该死的女人不想让你饿死,去厨房!” “馒头?咸菜?稀粥?”李尤歌一脸嫌弃。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 说着,就将馒头塞进了李尤歌的嘴巴。 “唔……” 李尤歌两眼冒火地射向莫浮箩,把她当成了嘴巴里的馒头,狠狠地咬下了一大口。 “怎么这么难吃?” “难吃也得吃!你只有活着回去才是怀樱王李尤歌,死在这里你只是一堆什么都不是的白骨。” “这就对了……好好养病,活着跟我一起回去,别连累我。” 第一百六十六章 行刺 莫浮箩和李尤歌旁若无人的对话并没有觉出什么不妥之处,倒是李尤歌握着伤口的手移开伸向了莫浮箩。 莫浮箩眉头一皱,看着渐渐靠向自己的手,本想躲开,可却看到那双原本白皙的手上沾满了血,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李尤歌的手已经触到了莫浮箩鬓角上垂下来的一缕乌发。 莫浮箩身子一颤,就想躲开。 “别动。” 李尤歌的话如魔音般钻进莫浮箩的心眼里,像是被迷惑了一样,一时间竟是忘记了动作,只觉得鬓角上的肌肤一阵温热酥麻之感传来,才猛地一惊,双颊已是染上红晕。 这样的莫浮箩看得李尤歌心里一荡,眼角翘起像是开出了两朵繁华,贵气逼人的俊俏模样要是被旁的女子看了,怕是在就被吸走了魂。 莫浮箩心慌意乱了一瞬间之后,眼神又恢复了清明,看似无意地向一旁挪了挪,动作极为自然。李尤歌一眼就看穿了他故意躲开自己的心思,非但没有发怒反而却是笑开了。 “浮箩的心果然似那寒冰一样,冷彻了本王的心啊。”这话说的语气甚身委屈,再配着闪闪烁烁的带着七分忧郁三分魅惑的眸子,叫旁人瞧见了还以为莫浮箩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李尤歌,能好好说话么?” 莫浮箩这声音冷冷凉凉的,跟平时无异。 李尤歌瞬间收起了笑容,轻咳了一声,不知是否是错觉,莫浮箩竟觉得他嘴角像是在自嘲一样。片刻后,隐隐约约似是听见他人在说:“终究是又回到了原先那般冷情的样子。” 这话藏进了重重叹息声,不待莫浮箩反应过来,栖在她身前的人往后退了一步缓缓转过了身。 “怎么看着犯人的,能让她跑出来?为何还会出现刺客?” 这声音极冷极冰,带着深深的怒气,话音一出,刚才还在看热闹的众侍卫都不由地感到一阵胆寒,一时间齐刷刷地跪到了地上。 “属下该死!” 齐齐地请罪之声响彻在整个走廊里,一名身材臃肿的年纪稍大些的侍卫上前一步跪在李尤歌身下,颤声道:“属下该死!那秦风从小就在王府长大,当真不会做出行刺王爷的事情,一定是被人蛊惑了心智!如今人已经死了,请王爷调查清楚还这孩子一个清白!” 这年长侍卫口中提到的秦风,一定就是刚才拔剑刺向自己的小侍卫了。只是,他此时此刻已经躺在了血泊里,浑身上前数道血窟窿,气已经断了,鲜红的血液却依旧在往外流着,画面甚至恐怖血腥。 “先验尸吧。” 李尤歌冷冷地看着伏在地上的侍卫,旋即抬起手掩了掩鼻子,那浓浓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才稍微遮掩下去一些。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年长侍卫连连朝着李尤歌磕头,一副老泪纵横的样子。 “谢的太早了!” 一声低沉粗哑的声音从人群里传了出来,就见伊泽很是愤怒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侍卫们,厉声道:“没看住犯人和出现此刻伤了王爷的罪绝不能轻饶,你们几个下去领罚吧!” “是,伊大人!” 没有人敢再继续辩驳,纷纷有低头朝着李尤歌叩拜了几下,将地上的尸体抬起来退了下去。 随着这几名侍卫退下,又从楼下快速闪上来六名侍卫打扮的男子,各个面色严肃气息冷凝,将走廊围了起来。 莫浮箩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作声,比起李尤歌问罪这群侍卫失责,她更关心半躺在地上的小竹的情况。 小竹从刚才就已经倒在了地上,凌乱的黑发已经将她全部的脸给遮住,好半天也没发出声音,更是没有再动一下,配着那一身的血口子,越看越像是死人一样。 “看看她还活着吗?” 莫浮箩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李尤歌立马懂了莫浮箩的一丝,心里虽是不悦可还是朝着伊泽使了个眼色。 伊泽微微一顿,便上前一步走到小竹身旁,蹲下身子查看。 “还没死呢。” 李尤歌眯着眼注视了过去,脸上的所有的表情不知何时已经收了回去,只是周身散着的冷意叫人感觉到了几丝危险。 “还没死?弄死吧。” 这冷幽幽的一句话飘出来,像是带着刑具的判官直接决定了人的生死。 一直未动的小竹仿佛被李尤歌这话吓了一跳,身子轻轻地动了几下,颤巍巍地抬起了头。 “想不到他竟如此护你!” 这话是冲着莫浮箩说的,视线也是望向莫浮箩,眼神里浓浓的化不开的怨恨依旧满溢出来,看得莫浮箩一阵阵心悸难耐。 “李尤歌,我想单独跟她说几句话。” 莫浮箩张了张嘴,声音从嗓子眼里发出来一样,有些涩哑。 李尤歌眼角一跳,出于莫浮箩的安全考虑本事想拒绝,可看着小竹那奄奄一息的样子早就没了能加害莫浮箩的力气,稍稍犹豫片刻转过身向着莫浮箩望去。 “好。” 轻轻一个子,却是不歪不斜地直接戳进了莫浮箩心口最深的位置。 她情绪一荡,下一秒便似脱口而出:“谢谢。” 这两个字说地很轻很轻,甚至有些随意了,李尤歌却是很受用。 “小心点。” 同样是脱口而出地话,也不像是平日里会从自己嘴巴里说出来的话。 不由心里一阵轻笑,完全搞不明白自己一个王爷这是怎么了?轻声漫语,关怀备至,对方还是个清冷薄情的女人,过河拆桥地本事用在他身上简直是屡试不爽。 莫浮箩没再回李尤歌,只是将视线移开投向地上趴着的小竹身上,问道:“自己能起来么?” “呵......”小竹没想到莫浮箩会如此问她,冷笑了两声竟然真的回了:“不能。” “麻烦伊大人帮我把人带进屋子里吧。” 停了莫浮箩的话,伊泽并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看向了李尤歌。只见李尤歌无奈地叹了口气,旋即便点了点头。 伊泽这才重新蹲下身子,伸出手将小竹拉住。 “小竹,你跟我之间的这笔帐好好算算吧。” “莫浮箩,你打算怎么跟我算?你能赔给我八条人命吗?” 小竹说话的语气已经十分虚弱,可眼神凌厉地吓人,气势也丝毫未曾推让。 第一百六十七章 洗怨 李尤歌却靠在胥眉的肩上。 “这是药,胥老板帮他敷上吧。” “站住!”胥眉起身挡在了莫浮箩身前,普通的五官却散出了无法让人忽视的光彩 “怀樱王没提前跟我谈好银子。”胥眉突然说道。 “他那毒解了我拿不到钱,解不了就是我的错,怎么算都是一桩亏本买卖,我胥眉可不接……” “那你什么意思?”莫浮箩冷冷盯着胥眉,声音也跟着凉涩起来。 “当然你管他了,谁让你是他的侍卫。” 说罢,就将纸包丢回了莫浮箩怀里,不等她回话就快步离开了房间。 “李尤歌,为何不躲开?” “哦,也许是,苦肉计。”李尤歌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丝笑,嘴角却流出了黑血。 “你以为苦肉计对我有用?” “对啊,你的心比千年寒冰还冷。” “我们彼此彼此。” “呵……莫浮箩,本王好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废了你!” “等你能下床走路再说吧。”白了眼李尤歌,说完就转身向门口走去。 “该死的女人,你去哪?” “该死的女人不想让你饿死,去厨房!” “馒头?咸菜?稀粥?”李尤歌一脸嫌弃。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 说着,就将馒头塞进了李尤歌的嘴巴。 “唔……” 李尤歌两眼冒火地射向莫浮箩,把她当成了嘴巴里的馒头,狠狠地咬下了一大口。 “怎么这么难吃?” “难吃也得吃!你只有活着回去才是怀樱王李尤歌,死在这里你只是一堆什么都不是的白骨。” “这就对了……好好养病,活着跟我一起回去,别连累我。” “滚!”李尤歌一把推开莫浮箩,呼呼地喘着粗气,从未如此气闷。 只觉得一口血堵在胸口,被这怒火一激,瞬间沿着喉咙就喷了上来。 “噗!”一声,一团黑血从李尤歌嘴里喷出,溅到了莫浮箩脸上。 “看来死不了了。”莫浮箩边说便抬起手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嘴角上扬起来。 “该死的女人,咳咳……”李尤歌声音越来越弱,视线里的那个轮廓逐渐模糊,最后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你若死了,谁陪我复仇?” “莫浮箩你笑什么?” “回通阳郡,我就能加官进爵。” “然后就能摆脱本王了是么?” “原先我只是依附与你,将来我会与你在一条水平线上,是敌是友单看你了……李尤歌你记得你欠我一条命。” “记账。” 李尤歌却靠在胥眉的肩上。 “这是药,胥老板帮他敷上吧。” “站住!”胥眉起身挡在了莫浮箩身前,普通的五官却散出了无法让人忽视的光彩 “怀樱王没提前跟我谈好银子。”胥眉突然说道。 “他那毒解了我拿不到钱,解不了就是我的错,怎么算都是一桩亏本买卖,我胥眉可不接……” “那你什么意思?”莫浮箩冷冷盯着胥眉,声音也跟着凉涩起来。 “当然你管他了,谁让你是他的侍卫。” 说罢,就将纸包丢回了莫浮箩怀里,不等她回话就快步离开了房间。 “李尤歌,为何不躲开?” “哦,也许是,苦肉计。”李尤歌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丝笑,嘴角却流出了黑血。 “你以为苦肉计对我有用?” “对啊,你的心比千年寒冰还冷。” “我们彼此彼此。” “呵……莫浮箩,本王好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废了你!” “等你能下床走路再说吧。”白了眼李尤歌,说完就转身向门口走去。 “该死的女人,你去哪?” “该死的女人不想让你饿死,去厨房!” “馒头?咸菜?稀粥?”李尤歌一脸嫌弃。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 说着,就将馒头塞进了李尤歌的嘴巴。 “唔……” 李尤歌两眼冒火地射向莫浮箩,把她当成了嘴巴里的馒头,狠狠地咬下了一大口。 “怎么这么难吃?” “难吃也得吃!你只有活着回去才是怀樱王李尤歌,死在这里你只是一堆什么都不是的白骨。” “这就对了……好好养病,活着跟我一起回去,别连累我。” “滚!”李尤歌一把推开莫浮箩,呼呼地喘着粗气,从未如此气闷。 只觉得一口血堵在胸口,被这怒火一激,瞬间沿着喉咙就喷了上来。 “噗!”一声,一团黑血从李尤歌嘴里喷出,溅到了莫浮箩脸上。 “看来死不了了。”莫浮箩边说便抬起手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嘴角上扬起来。 “该死的女人,咳咳……”李尤歌声音越来越弱,视线里的那个轮廓逐渐模糊,最后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你若死了,谁陪我复仇?” “莫浮箩你笑什么?” “回通阳郡,我就能加官进爵。” “然后就能摆脱本王了是么?” “原先我只是依附与你,将来我会与你在一条水平线上,是敌是友单看你了……李尤歌你记得你欠我一条命。” “记账。” 李尤歌却靠在胥眉的肩上。 “这是药,胥老板帮他敷上吧。” “站住!”胥眉起身挡在了莫浮箩身前,普通的五官却散出了无法让人忽视的光彩 “怀樱王没提前跟我谈好银子。”胥眉突然说道。 “他那毒解了我拿不到钱,解不了就是我的错,怎么算都是一桩亏本买卖,我胥眉可不接……” “那你什么意思?”莫浮箩冷冷盯着胥眉,声音也跟着凉涩起来。 “当然你管他了,谁让你是他的侍卫。” 说罢,就将纸包丢回了莫浮箩怀里,不等她回话就快步离开了房间。 “李尤歌,为何不躲开?” “哦,也许是,苦肉计。”李尤歌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丝笑,嘴角却流出了黑血。 “你以为苦肉计对我有用?” “对啊,你的心比千年寒冰还冷。” “我们彼此彼此。” “呵……莫浮箩,本王好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废了你!” “等你能下床走路再说吧。”白了眼李尤歌,说完就转身向门口走去。 “该死的女人,你去哪?” “该死的女人不想让你饿死,去厨房!” “馒头?咸菜?稀粥?”李尤歌一脸嫌弃。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 说着,就将馒头塞进了李尤歌的嘴巴。 “唔……” 李尤歌两眼冒火地射向莫浮箩,把她当成了嘴巴里的馒头,狠狠地咬下了一大口。 “怎么这么难吃?” “难吃也得吃!你只有活着回去才是怀樱王李尤歌,死在这里你只是一堆什么都不是的白骨。” “这就对了……好好养病,活着跟我一起回去,别连累我。” 第一百六十八章 断了 “兰姨,三年前的事情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么?”莫浮箩眼神闪烁,有太多不明意思的情绪隐藏着却又不可抑止地显露出来,看着着实令人心疼。 “阿箩,兰姨并不知你不知实情,都怪兰姨疏忽大意了,害的你竟然一直将这件事藏在心里难过了这么久。” 莫兰脸上一片自责,不住地摇头叹气,眼睛一会看看莫浮箩一会又看看呼吸微弱的小竹,越发懊悔起来。 当年莫浮箩出谒门执行任务,本来是要跟着莫兰一同前往的。奈何那次任务的不久之前,莫兰在外执行另一个任务不小心受了伤,又怕莫浮箩担心所以并没有让她知道自己受伤的事。但是,接下来本该她跟莫浮箩一起去执行的任务莫兰便不能去了,于是就找了个临时要外出的由头回了莫浮箩。 莫兰没法接下任务,莫浮箩本想着自己去也是可以的。可是谒门的规矩很多,有些任务不允许单独行动。其实说白了不是怕单独行动会遇到危险,而是怕出去的人跑了。 莫浮箩作为谒门这一代的佼佼者,自是被监视地及其森严。以前让她跟莫兰出门,每次都是要再跟着个看管人的,这一次莫兰去不了,不知怎地这任务竟然是落到了一向同莫浮箩不和的苏流荷头上。 莫浮箩与苏流荷从很小的时候就相识,只是她们之间的交流不是互相斗嘴便是提刀就砍。 “苏流荷,在谒门里,我莫浮箩是第一,你永远只能是第二。” 年少经历巨变使得莫浮箩性子冷傲孤僻,骨子里却又极刚强从不认输,面对在武功、下毒等各个方面都与自己不相上下却总是爱跟自己对着干的苏流荷,说话更是毫不留情。 “莫浮箩,你少得意,这次任务你小心这点。自己完不成可别拖累了我。” 两人在谒门里很少会正面动手,可去了谒门外面,便是无人再管她们了。两人互相看不顺眼,三言两语不和,莫浮箩纤手往怀里一掏,一枚毒针就飞了出去。 苏流荷当然不会站在那挨针,闪身躲开后便与莫浮箩缠斗在一起。 后面发生的事就跟莫浮箩记忆中的一样了,两人因为路上打架耽误了时辰,没能救出被山匪抓走的少年郎,后来这少年郎的家人在一夜之间全部服毒自杀,总共八条人命。 莫浮箩虽是被谒门抓去欲培养成杀手,可她手上却是没有粘过血的,这次一下子死了八个人,还是喝了她给的毒药死的,那自是心里难受到极点,只觉得自己终究是杀了人,逃不开了满手的血。 从外面回到谒门,莫浮箩好一阵萧条。莫兰看在眼里,原是以为莫浮箩肯定是因为死了人所以才心里难受,实则并不知道莫浮箩的难受不仅仅是因为死了人,而是以为那些人是让自己无意中给的毒药毒死的。 “莫浮箩,你的毒女之名真真是名不虚传,这毒一下子便毒死八条人命。” 莫浮箩无法忘记苏流荷面向自己说出这句话时她心里的感觉,就犹如被苏流荷拿着匕首豁开了心口,这种疼无法用言语表述,至从此在心里筑起了一道坎怎么也无法跨过去。 起初的几日夜里,莫浮箩辗转难眠,一闭上眼便是那血淋淋的八个人,口里冒着黑血,一个个叫嚷着来找她索命。莫浮箩惊地一身冷汗,醒来后久久心悸难平,胸前的衣襟被泪水打湿了一片。 “你只知道他们是服了你给的毒死了,可你却不知道你那毒药是毒不死人的,真正让他们死的是另一种毒。” “毒不死人的毒药?”莫浮箩越发不解,满脸都是困惑。 “嗯。”莫兰缓了缓神,片刻后方才继续道:“你的毒早就被谒门调换了。” 这是个秘密,莫兰一直没有跟莫浮箩提起过。 “那次我因为受伤的原因不能与你一同去做任务,可我又担心你会出什么危险,所以就想有什么办法可以帮你。于是我便想去谒门深处给你寻些剧毒的药好让你防身。只是,半路就遇到了苏流荷,她当时形色匆匆表情很是古怪。于是,我便将采集毒药的事放在了脑后,直接跟上了苏流荷想看看她要做什么。” 后来,莫浮箩跟着苏流荷发现了她将莫浮箩要携带的毒药给偷偷调换的事。本想着暗地里再给莫浮箩把毒药换回来,可她还没来来得及换,莫浮箩跟苏流荷就已经上路了。 “所以,他们不是被你的毒给毒死的。”莫兰最终将这件事讲述完毕,在场听着的小竹已经是满脸的不可置信,晃着某光,发出两声咳声,又吐出了一口血。 “我不信,就凭你一言之词,凭什么让我相信?”小竹舔着嘴唇上的血污,狠狠地瞪着莫兰。 “你这番说辞,也只不过是为莫浮箩辩白而已,根本就是有意包庇她!”小竹声音一扬,眼里的狠色更甚。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并不是我能左右的。”莫兰瞥了眼小竹,往日里与她相处的画面依旧在脑海里挥之不散,努力压制着外溢的情绪,稍稍控了控声音才又说道:“我这番话只要我的阿箩信就行了。” 莫兰如此说,将三年前的事情从头至尾讲完,其实只是不想莫浮箩被蒙在鼓里,平白地以为自己害死了人。 “兰姨......”莫浮箩声音颤地有些厉害,这一声唤用尽所有情感,颤巍巍的手抬起又放下,最后捶在桌上发出一声响。 “就算他们不是因为我的毒死的,这其中也是有我的责任。若是在最初的时候能救下那少年,便不会有后面发生的这场悲剧了。” 莫浮箩紧紧攥起拳,就算莫兰说的是真的,可她又如何能与这八条人命的事断干净? 断不了的,永远都断不了的! “莫浮箩,你少在这里这般惺惺作态了。”小竹冷笑一声,她的声音很轻却十分刺耳,撑到现在还吊着一口气也只不过是因为没能亲手杀了莫浮箩而不甘心罢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连环 “是,我从未觉得我与这八条人命无关联。就算兰姨说的,他们不是因为我的毒而死这件事是真的,终究我还是间接害死了他们。” 莫浮箩转头看向整个身子已经全靠在椅背上的小竹,双目血红,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一直不间断地流血,双唇已经没有丝毫血色,周身的生气也是在快速流失,只怕撑不了多久了。 “莫浮箩,莫浮箩,你少这般说辞,我才不会上了你当原谅你!就是你害死我全家,你这辈子都背着这八条人命!” 小竹突然像是发疯了一样,连连狂吼起来,身子一抬直接从椅子上挑了起来,朝着莫浮箩就扑了过去! 看着犹如地狱恶鬼般模样朝自己扑过来的小竹,莫浮箩没有躲闪。 只是,那原本还直直扑着的身子,在还未碰到莫浮箩的时候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瞬间便坠到了地上。 “咚!”地一声响,小竹的身子触到冰冷的地面,双眸里的怨恨、悔恨、不甘、伤情全部定格在了这个瞬间。 莫兰起身朝着小竹走去,低下头,颤颤地伸出手探向她的鼻息。 屋子里静地有些可怕,莫兰一直压着的情绪终究破栏而出,泪意汹涌地喷出眼眶。 “没呼吸了。” 这几个字包含的情感实在太多太多,既是这段时间相处的感情的显露,亦是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变成冰冷尸体的一种心伤。 “兰姨,我终究是欠了她的。直到死她都记恨着我。”莫浮箩身上的力气犹如被瞬间抽空一样,原本黑亮的眸子变得暗淡无光,只想着靠在这冰冷的椅子上,永远都不起来。 “阿箩,早知是这种结果,我不如不说。” 莫兰不住地摇着头,她不知该如何再继续劝慰莫浮箩,她那心结系了三年,本想帮她解开,却不曾想越扎越紧。 “送她走吧。” 莫浮箩捏了捏眉心,中毒后她便有了头疼的毛病,本来以为养了这段时日已经好了,不曾想这时候却又是疼痛起来。 莫兰起身去了屋外,很快便进来两名侍卫。其中一个侍卫手里捧着一条白帐,走到小竹旁边把她的身体盖了起来。两人一起将小竹的尸体抬出了莫浮箩房间,当门被关上的时候,阳光也被隔在了门外,屋内屋外像是隔着一世般幽远。 “兰姨,我想一个人静静。”莫浮箩启了唇,有些艰难地开了口。 “将她好生安葬吧。”莫兰随着侍卫出了房门,一路跟着下了楼。 莫浮箩只想就这样坐在屋子里一动也不动,当眼前的事物再次变得清晰的时候,自己可以不是莫浮箩只是一户寻常人家的女儿。 开门声响起来,莫浮箩眉心忍不住又是一疼,显然是被打扰了静思。 “李尤歌,我想一个人静静。” 看都没看一眼,莫浮箩便已经猜出进来的人是谁了。 李尤歌并没有回答莫浮箩,而是缓缓朝着屋子中央走近,最后站在莫浮箩身前便不动了。 莫浮箩虽是没有睁眼,可还是能感觉到李尤歌一瞬不瞬打量自己的眼神,那般灼烫,直接让她无法安心。 “李尤歌,我究竟算不算杀人呢?” 莫浮箩想了很多句话,比如开口赶他出去,或者直接骂他两句,亦或者客气一声,可最后却竟然问出了话。 李尤歌本无什么表情的脸抽了抽,竟然仔细地想起了莫浮箩问的话。 他刚才并没有在屋子里,所以莫兰说的三年前的事情的始末他并不清楚,可心思一向细腻的李尤歌看着莫浮箩的反应也差不多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是劝还是不劝呢? 李尤歌依旧站在莫浮箩眼前,目光更是毫无顾忌地直直望过去,将她的眉眼、唇角、分分毫毫的情绪都收进眼里,还包括眼角上那似有似无的泪痕。 “杀了如何,没杀又如何?”李尤歌冷哼一声,低下头看向缓缓抬起来的右手,细长的手指白皙如玉,掌心里的纹络错乱深邃,突然在想自己这手究竟染了多少血呢?自己又背了多少条命呢? “箩箩太感情用事。既然莫夫人都解释不是你杀的,为何你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呢?” 李尤歌从未有如此这般正色说话,声音竟是出奇地诱惑。莫浮箩那双不愿意睁开的眸子动了动,眼皮缓缓抬起。清波荡漾的眸子里映着的全是直直站立的修长身影,眉眼幽幽、唇色甚为惑人。 “李尤歌,你不懂,你不懂......” 莫浮箩摇了摇头,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说着说着,感觉头越来越重,身子也渐渐没了力气,下一刻整个身子像是突然没了支撑一样朝着前方跌了下去。 “咳咳......” 莫浮箩剧烈地咳了起来,想象中的冰凉之感并没有出现,而是有些丝丝滑凉,忍不住抬手摸去,触感像极了绸缎。 “你还未痊愈不能太过伤神。” 幽冷的声音从莫浮箩耳下传来,她身子一颤,终于发现了什么,猛地起了身。可刚起身一下就被一双手给束住了,脸又重新跌回了那片绸缎里。 “放开我,李尤歌!” 莫浮箩挣扎了一番,却被李尤歌的一双手束地紧紧的,怎么也挣脱不开...... “咳咳咳......”见挣扎半天还是被治地死死的,莫浮箩心口一阵憋气,又止不住咳起来,伴着咳声已然不住地愤愤:“放开,放开!” 李尤歌看着眼下的那一头黑丝晃了晃神,才慢慢移开了手。 “放开就是,别咳了......”皱了皱眉,语气很是不悦。 不待莫浮箩反应过来,伸手将她身子扶正,然后便转身走向了桌子。 “喝水。” 直到看到了递过来的一碗水,莫浮箩才终于回了神。 这一环扣一环,环环致命,李尤歌怕是吃错了药吧? 莫浮箩嘴角用力一抽将咳意止住,身子朝后退了两步才说道:“不必了。” “想通了么?” 莫浮箩被这话锋一转的问话问地愣了一下,伤情的目色又重新换了上来。 第一百七十章 变天 捧着碗放到嘴边,感觉到凉凉的白水入到口里,没一会进了嗓子眼儿,凉意洒满全身。,混沌的思绪瞬间被清理干净。 “想通什么?何为想通?何为想不通?” 莫浮箩目光越来越茫然,透过李尤歌看向门口,说不清在看些什么,表情甚至有些呆滞了。 李尤歌轻轻挑了挑眼角,朱唇间慢慢地开了一个小缝,声音从莫浮箩头顶发出来,依然魅惑不止。 “莫浮箩,若你现在因为一点不一定是你弄得血腥味而坏了心神扰了神智,那可真不适合跟着本王继续接下来的路了。” 莫浮箩一愣,眼睛里映出的人影颤了几颤,心上传出一阵针扎似得疼。 李尤歌的话突然刺激到了她。 并不是因为他口中所说的“不适合跟着他继续接下来的路”,而是想着自己若一直这样,接下来的路还要怎么走下去? 一面要应付李尤歌,一面要调查全家被灭的真相,一面还要伺机报仇……前路凶险茫然,难保不会“双手沾血”,自己要是在此一蹶不振,接下来的路该如何继续往下走呢? 李尤歌看着莫浮箩不停变换的眼神,从毫无生气到悔恨不止再到冷凝决然,最后一瞬的定格已经回到了让他熟悉的莫浮箩。 “李尤歌,我饿了。” 这句很是让人哭笑不得又十分不合时宜的话,钻进李尤歌的耳朵里,真真地像是被一只小手挠了挠,痒痒的感觉从耳廓蔓到心眼里。 “真是个小吃货。” 这像是数落小孩子的话听地莫浮箩一阵脸红, 越想越不对劲,不一会就发现不对劲,她难道是被李尤歌给调戏了吗? “你才是小吃货!”情急之下竟然是脱口而出,刚说出来又发现不对了,忙改了口:“不对,你不是小吃货!”可这话也是怎么听怎么都别扭,尤其是这惹人厌的男人竟是满眼含笑地望过来,目光灼灼丝毫不闪不躲,“李尤歌不准这般看着我!!” 话音未落,便用力推开了挡路的李尤歌,飞快走出门去。 一踏出屋子,迎面刚刚好刮过来一阵风,呼呼地吹到脸上,冷凉冷凉的感觉。 就是这么一瞬间,莫浮箩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回过神向走廊里的窗户走近,冷风越来越大,耳边都是呼啸而过的风声,长发一下子就被吹得飞舞起来,忙抬起手拢住头发,却依然凌乱了数不清的发丝。 慢慢地迎着风走到窗前,透过半掩着的窗向外面一瞧,天色已经是灰蒙蒙一片,白色云朵完全不见了踪影,地上的黄土被这大风卷起来在半空里一圈一圈地打着旋儿,吹起院子里仓皇行走的丫环侍卫的衣角。 几粒细沙被吹进眼睛里,险些迷了眼。 莫浮箩抬起手揉了揉眼,视线里的浑浊天色更是模糊起来,连带着将院子里那一个个仓皇忙碌的人影都模糊了。 “变天了……” 喃喃一声,一粒沙子刚巧吹进眼里,用力揉着眼睛,直到翘起的眼角都变了形。 就像是莫浮箩这一刻这一时这一舜的心境一样,都变形了…… …… 三日后,云秀楼的院子里。 那一日的变天先是突然刮起了狂风,紧接着便是瓢泼大雨,哄哄的惊雷从天上直直地砸下来,雷声一声盖过一声,震耳欲聋。半掩的窗被风完全吹开,雷声越来越大直接震到心口上。 “这雨下了三日,我心里纵使有再多难受伤怀也都被一起洗掉了。” 莫浮箩此时正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眼睛微微眯着斜起一个角度看向院门口那棵“不知名”大树,回忆着当时同李尤歌种树的场景。 许是下了一场雨的缘故,周遭的气息甚是清新,夹杂着泥土芬芳随着缕缕细风钻进鼻子里,心情竟然变得好起来。 因为莫浮箩的身子已经将养好了大半,下毒者竹儿也已经死了,所以云秀楼不再像前几日那样有侍卫守在门口除了日常几个人能进去入之外其他人一律不得入内,而是只要莫浮箩或是李尤歌许了的人都可以进来云秀楼。 只不过莫浮箩的活动范围还是限制于云秀楼里,在她还未完全恢复之前都不能出去。事实上,李尤歌只是觉得下毒之事未必如表面看那样始终小竹为了报仇而为之,其中必还有其他隐情。所以,还未将事情完全查清楚之前,为了莫浮箩的安全考虑,李尤歌也是绝不允许她出这云秀楼半步的。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轻盈快速,莫浮箩一听就知道来者是莫兰。 果然,莫兰穿过门口的侍卫走进院子的,看见莫浮箩后脸上立刻显出笑意,快走几步来到莫浮箩身前,将手里提着的纸包举了举。 “雨翠这一时半会还过不来,特意去买了点心让我带给你吃。” 莫兰轻柔地说着,然后将纸包放到莫浮箩身旁的小木桌上,开始解捆着的带子。 “这是新出的品种,雨翠跟我说叫蜂蜜什么花来着我记不清了,不过看样子做的确实精致,你尝尝。”莫兰边说边拿起一块淡黄色点心递向莫浮箩嘴边。 “好吃,雨翠那丫头还好吧?” “好着呢,就是有点想你了。”莫兰坐到了莫浮箩身旁,也拿起一块点心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酥酥甜甜的,味道还不错。 “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莫浮箩对于李尤歌不让她跟雨翠见面很是生气,一想到这点胸口就堵得慌。 “很快了。”莫兰答了一声,旋即往莫浮箩身旁靠了靠,嘴巴贴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问道:“还记得胥眉之前来的时候说的那个叫珠儿的丫环吗?” 莫浮箩想了想,很快就记了起来,看着莫兰认真道:“是无意中捡到毒帕子的那个丫环?” 莫兰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在莫浮箩耳边传出:“是楚倾嫣的人,已经查出来是楚倾嫣故意让那丫环暴将小竹暴露的,为的是让小竹把罪名一个人全顶了,她好脱身。” 莫浮箩眼睛一晃,一时间有些难以相信莫兰的话。 第一百七十一章 黑手 莫浮箩反反复复将莫兰的话推敲了好几遍,还是无法相信楚倾嫣能做出这件事来。 楚倾嫣看她不顺眼想毒死她这些莫浮箩都能理解,可在出了事第一时间里转移视线脱罪绝对不是她这种头脑的人能做出来的。 楚倾嫣为人高傲娇媚,性子直接,说话从来都不带弯的,她讨厌莫浮箩就会直接说出来,绝不会话里有话。她下毒可以,杀莫浮箩也可以,就是不会做出此等脱罪之事,这是其一。其二,小竹之所以毒杀莫浮箩,全是因为三年前全家服了莫浮箩给的毒药死了,自己与莫浮箩那是牵扯到全家八天命的血海深仇。若真是有这层缘由,小竹一定是在莫浮箩来到崇山园之后才发现仇人的。然后便处心积虑混到莫浮箩身边伺候从而伺机下毒。 若小竹跟楚倾嫣是一伙的,那么在最初确定毒杀莫浮箩之前,楚倾嫣是如何发现小竹跟莫浮箩有着血海深仇的? 就算发现了小竹跟自己有着同样想杀死莫浮箩的目的,两人又是如何计划下毒,小竹负责下毒,楚倾嫣又负责什么?她们二人之间是如何合作的?为何仅凭一条有毒的手帕,一个手底下捡到手帕的丫环就能确定楚倾嫣是幕后黑手的? 莫浮箩将自己的种种疑虑跟怀疑都说了出来,莫兰听着听着眉头越皱越深。 过了好一会。莫兰终于开口道:“楚倾嫣平日里跟谁关系好?跟谁有过节?” 莫浮箩没多想就回道:“关系好的自然是虞晓莲了,有过节的人么——”这点上莫浮箩不是很确定,微微一顿才语气有些古怪地说道:“有过节的人怕是很多,不过眼下我知道的怕是就只有我这么一个了。” “哎……”莫兰叹了口气,不住地摇着头:“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没曾想你这未曾真正入了的还是躲不开这群女人的争风吃醋。” “说争风吃醋怕还是说轻了……”莫浮箩附声道:“我自打这一双脚迈进崇山园的时候起,就已经被这群如狼似虎的女人给嫉恨上了,无时无刻不想让我死。一开始我也不能理解,为何她们会如此恨我,简直是对我恨之入骨,恨不得将我扒皮削骨般地狠狠折磨死,后来我才渐渐明白,女人的妒心是可以可怕到无法想象的程度的。” 莫浮箩耐心地像莫兰说自己的想法,莫兰越听越心惊。 她年纪虽是已经不小了,可正直少女年华的时候并没有经历过什么情情爱爱,所以跟莫浮箩一样,也是完全不能理解如罗媛香关紫这样一心一意想杀死莫浮箩的想法。 “这真的是……”莫兰竟然不知还用何种词汇形容了眼下这档子事了。 “蓝颜祸水,男色同样是祸害。”莫浮箩说道,心里对李尤歌的鄙视在这一刻又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招惹来的这群女人祸害,莫浮箩就算脾气再好也不可能容忍,更何况莫浮箩的脾气完全说不上好…… “楚倾嫣一直恨我入骨,想毒死我或者用什么其他法子弄死我,我都是能理解的。”莫浮箩朝着莫兰摊了摊手,一副我完全已经习惯了的样子。 莫兰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又疑惑道:“可你不是说楚倾嫣没这种头脑吗?” 莫浮箩点了点头,回道:“的确是这样,以我对楚倾嫣的了解,她娇气又傲气,性子刁蛮,看不顺眼的一定会想法设法除去,动不动六十喊打喊杀,嘴巴骂人更是家常便饭,说她想毒死我我完全相信,可说她知道了小竹身份跟她联手想毒死我我也相信,说她发现事情暴露后隐藏痕迹逃开了李尤歌的追查我不太相信,说她担心自己被发现设计将一个人小竹推出来顶罪我确是不大相信的。” “因为她没有这种心机算计?”莫兰忍不住插话。 “嗯。”莫浮箩点了点头,“的确是有这么一个原因,不过如果还有旁人给她出主意的话,那就不一定了。” 莫浮箩说着说着,眼睛越发黑亮起来,两汪水光渐渐荡漾起来,如同寂静夜幕里的漩涡,转地越来越块,最后差点将人吸进去。 “你是说可能还有其他幕后黑手?!”莫兰的脸色瞬间阴暗下来,右手紧紧攥成拳,一想到想杀死莫浮箩的人可能还有好多她就难掩愤怒。 “我只是猜测。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八九不离十就是虞晓莲了。虞晓莲比楚倾嫣高明了可不是一星半点,换句话说,若是此番李尤歌查出来幕后黑手是虞晓莲的话,我怕是会毫无犹豫地相信的。也变不会像现在这么多了。” 莫浮箩说完,又陷入了沉思。过了一小会儿后,又想到了一点,忙对莫兰说道:“也许还有另一个原因。” 莫浮箩突然又添了一句,引来莫兰一阵心慌意乱。 “什么?”莫兰连忙询问。 “借刀杀人。”莫浮箩缓缓吐出这四个字。 莫兰脸色募地一变,看起来越来越苍白,紧接着眼睛一闪而过讲到精光,像是明白了莫浮箩话语中的意思,可实际上却还是不能完全相信,急声道:“你的意思是?” “李尤歌曾经借了我的手除掉了关紫和罗媛香,保不准这一次又是故技重施。” 的确,正如莫浮箩所想的,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是李尤歌在调查,想要什么结果都是可以的。若他最终想要的是楚倾嫣的命,那么如今发现的这件事便可以理解了。 若真是如此,李尤歌的心机简直可怕。步步为营,全是算计。 “他为何要借由这件事除掉楚倾嫣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前两次的原因如何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确实是李尤歌背后算计所为。” “会不会是为了——”莫兰话音一顿,将身子重新贴到莫浮箩身旁附耳轻声道:“皇位之争。” “不好说。”莫浮箩摇了摇头,愣了愣,收拾好被有些打乱的心神,说道:“这也是我不想跟他合作的原因,我可不想被卷进这种汹涌暗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