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趁火打劫(1) - 清秋与你皆人间 - 七味青云 三伏天有多热呢?大约就是,柏油路被晒得发软,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空气中的热浪是能看得到的,流浪狗在屋檐、树荫下乘凉,舌头伸得老长;室内惬意的人们也不会觉得聒噪,因为连知了都热得不叫了。 可就是这样折磨人的天气,依然有人在本可以舒舒服服地享受冷气雪糕的时候,作死一般往城郊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偶尔有车驶过他身旁, 有个车主在他不远处停下,降下车窗问:“小伙子,你去哪儿啊?顺路的话我载你一程,不收你钱。” 这人却只是摇摇头,笑了笑,温声说:“不用了叔叔,我就是出来走走,谢谢叔叔。” 那车主应了一声,升起车窗开走了,跟副驾驶座上的人嘀咕了句:“挺好看一小伙子,可惜脑子不大好使。” 脑子不大好使的小伙子掏出个蓝牙耳机塞进左耳,顺手按了一下,随即把手揣兜里继续往前走。 祁秋眼睛微眯,打量着周围荒芜的景色。迎面吹来一小股带着些水汽的凉风,一切都让人很舒适——如果忽略了耳机里那个二货喋喋不休的声音的话。 “不是,祁大爷,您告诉我,这么热的天,您出门儿找灵感是图啥?我可搁您这家门口站老半天了啊,您要是二十分钟之内赶不回来领我进去,咱俩这一二十年的友谊就告吹!” 某二货义愤填膺地控诉着祁秋,能在这种天气为了见朋友出门的绝对是真爱了,可惜这份感情注定只能由他一个人默默承受,因为电波另一端的人没有给他任何即将回家的答复或暗示,只是一声不吭地听着,眼睛依旧扫视着四周的荒凉。 这附近有条河,流经这罕有人至的地方,上游有个水库,所以这个点除了刚才沉进水里的那个人,连来钓鱼的阿翁阿伯都没有。 “闭嘴。” 祁秋语速有些快,一把扯下耳机,往河下游冲去,这个季节的河水并不急,可是他怕自己稍晚一步,水里的那个小姑娘就彻底没救了。 霍白很是稀奇,居然能碰上祁家老二着急的时候,这是火山喷发了还是陨石撞地球了?要知道,这家伙从小就是副宠辱不惊温文尔雅的模样,长辈们还曾戏谑,是不是就算天塌了也见不到这家伙慌张的样子。 可霍白思前想后,也想不出祁秋到底是为什么这么着急,他忽然又记起,自己已经顶着大太阳在祁秋家门口等了他一个多小时的事情。 …… 这边,祁秋坐在河岸边的一块儿石头上,看着面前的黑衣服小姑娘在咳出几口水后悠悠转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不知为什么,祁秋从那 双无神的眸子里,似乎并没看到劫后余生的那种庆幸与感激,倒好像是,谴责? 祁秋用他独特的温柔声线轻声问道:“能听见我说话吗?” 小姑娘愣了几秒,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面无表情地点头。 “你有家人吗?” 面无表情地点头。 祁秋觉得这小姑娘可能有语言表达障碍。 “你会说话吗?” 这次小姑娘总算不再面无表情了,而是以一种极其复杂的,江湖上统称看智障的眼神盯着祁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祁秋似乎还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同情? 更出乎意料的是,小姑娘坐起来,用冰凉的手探了探祁秋的额头,发现温度正常后,眼里的同情更甚了。 祁秋愣了愣,这姑娘是误会什么了吗? “你,别怕。” 她似乎不常开口说话,说得很慢。声音是那种略带沙哑的甜润,听起来很舒服,像是用手划过沙子的那种舒适感。 面前的姑娘有些费力地拍了拍祁秋的肩膀,依旧是那种诡异的同情的眼神,不过这次还带上了一些惺惺相惜。 “我也,有病。”小姑娘指了指自己,神色有些黯淡。“我的,治不好。你,会好的。” 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她眼里像刚醒过来时那样,空荡荡的。到了后面那句,声音很轻,语气里还带了些安慰的意味。 祁秋虽然因为她终于开口说话而有些高兴,却不想让她误会自己有病,连忙开口解释:“我没病,我就是担心你的情况才问那些的。” 话音刚落,祁秋就后悔了。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小姑娘似乎是又把他从自己的世界划出一般,眼里的光再次黯了下去。 “你家在哪儿啊,我送你回家吧?”祁秋试探地开口,他已经不抱希望于这姑娘会回答他了。 出乎意料的是,在经历了几秒钟的思考时间后,小姑娘站了起来。她的动作像说话一样缓慢,祁秋刚才把她捞上来的时候就觉得她很瘦,现在 还在心里默默加了一条:她很白。 这姑娘是那种长时间不见阳光的苍白,七月的阳光仿佛和她毫无关系。如果说其他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浑身散发出最蓬勃的朝气,面前的人则是另一种极端,周身只有压抑,看得人心里边一阵阵揪着疼。 她往祁秋来的方向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看他,又继续走,祁秋坐得太久,忽然起身,眼前黑了几秒,跌了个踉跄。出乎他意料的是,原本已经走出两三米的小姑娘往自己这边跑了两步,扶了自己一把,虽说几乎是刚碰上胳膊就收手了,可祁秋还是有些莫名感动。 “我没事儿。” 祁秋出声示意小姑娘自己没事,她这才转过身继续往回走。 “小姑娘,我叫祁秋,你叫什么名儿啊?” “宋清。” “小姑娘。你多大了?” “十五。” 祁秋有些诧异,这小姑娘看起来委实不大,他还以为最多就十四,却没想到还是差了一岁。 “小姑娘,你身上湿衣服穿着难受吗?”祁秋实在想不出什么话题,只得冒着被当做智障儿童的风险,问了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现在虽然是夏天,但湿衣服裹在身上还是不太好受的。况且这小姑娘正处于身体发育的重要阶段,就算她很瘦,湿衣服还是勾勒出了一些曲线,于是祁秋只能尽量做到目不斜视。 走在他右侧的宋清这次看都没看他,只淡淡地吐出一个字:“不。” 正当尴尬的气息逐渐渲染在两人中间时,宋清居然主动开口了:“别叫我,小姑娘。” 她这句话说得比之前都要快,祁秋还从她那毫无波澜起伏的声音里听出了那么一丢丢的不满。 “为什么呀?”祁秋的声音里带了些笑意,有心打趣宋清。 “不小。” “可是你比我小啊。” “多少?”宋清这是在问他比自己大多少岁。 “我比你大四岁。”祁秋伸出四根手指头在宋清眼前比了比。 “那也,不行!”宋清突然很后悔自己太久没有锻炼语言能力,连拒绝的话都说得这么没有杀伤力。 “好歹我也算是救了你一命啊,你难道不准备报答我一下?”祁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你要我,怎么,报答?”宋清皱了皱眉,自己还没怪他多管闲事儿呢,这人还以为自己想被救上来? “以身相许啊。” “你这是,趁火打劫。”宋清眉头蹙成一团——这人怎么这样! 眼看着自己把这姑娘逗急了,祁秋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些想笑。 “你笑,什么?”宋清比祁秋矮了二十多厘米。头顶堪堪到他下巴,脸上因为生气,终于有了些气色。瞪人的时候看起来也并不凶,从祁秋的角度看,竟像极了霍白家里那只小奶猫冲人发脾气时候的样子。 “笑你可爱啊。”祁秋想也没想理所当然地说。 宋清懵了,自己是在瞪他啊,这人的反应不应该是被吓到然后闭口不言吗?“笑你可爱”是什么操作? 殊不知,自己的呆滞模样愈发激起了身旁这个恶趣味•脑回路清奇•怪人的愉悦感。 “小姑娘,以后别随便瞪人。”祁秋笑弯了眉眼,伸出手揉了揉宋清已经半干的头发。 嗯,很软。 宋清决定不再搭理他,目不斜视地继续走路,但是脸上的红晕出卖了她此刻并不平静的心情。 接下来,虽然一路无言,但祁秋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适,直到在看见面前熟悉的小区之后,侧头看了眼身旁的小姑娘,挑了挑眉:“你家住这儿?” “嗯。”宋清应了一声,脚步并未停下,祁秋目不斜视地跟着她路过了自家门口,假装并没有看到借着路旁那棵小树底下少得可怜的凉荫遮阳的那个“陌生人”。 霍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两个小时前就开始等的负心汉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跟在一个小姑娘身后,路过自己的时候连余光都没有赏一个,最后 停在了隔壁那栋房子的门口。 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姑娘已经按完了密码准备开门。于是霍白无视了从小到大看到的“请勿踩踏草坪”的神圣标示牌。直接从两栋房子中间的草坪上穿过,冲到了祁秋面前,抓住了他的肩膀大吼:“你这个负心人,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我们多年的感情就这么败给了你的见色起意和红杏出墙!” 惊悚的事情发生了,祁秋没有像往常那样一脸嫌弃地推开他然后说出诸如“从来就没有过”“什么时候有的我怎么不知道”这类肆虐他幼小心灵的话,而是一脸委屈地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俩的小姑娘解释:“我不是,他乱讲,我没有。” 更过分的是,这家伙用看起来很小实际上能把他骨头捏碎的力气“很费力”地掰开了他的手,就差直接在脸上写“我好柔弱”了! 祁秋点了点霍白的头,对宋清说:“他脑子不好,神经系统有点问题。” 祁大爷,您难道没意识到您的贵手都快把我太阳穴戳穿了吗? 然后祁秋很满意地看到,宋清用自己曾受到过的那种看智障的目光打量着这个耽误自己进小姑娘家的熊玩意儿。 可是三秒过后祁秋就不乐意了,太久了! 于是他很不走心地对着霍白打了个喷嚏,并十分逼真地打了个冷战。 “啊嚏。” 在宋清的认知里,不认识的智障=身体健康没什么大碍=值得同情但没那么重要,祁秋打喷嚏了=因为下水捞自己所以感冒了=虽然是多管闲事但需要重视,所以她理所当然地开了门,拉着祁秋的手腕进了家门。 霍白眼看着自己又要在外面接受火辣阳光的摧残,赶紧在宋清一只脚跨进屋内的时候开口:“哎哎哎,那我呢?” “进。”宋清头也不回地抛下一个字。 祁秋闻言,扭头给了霍白一个警告的目光之后,又垂下脑袋,尽心尽力地扮演自己的病人角色。 进屋后,祁•乖巧柔弱•秋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时不时还朝着霍白打个喷嚏。宋清又摸了摸他的额头,一脸忧色:“你,难受吗?体温,好像是,正常的。” “啊,我感冒的时候就这样,体温和平时差不多。”祁秋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霍白很想问问宋清,你见过谁感冒的时候鼻涕不流头不晕的? 但他回忆了一下进门前祁秋的那个眼神,生生把已经到嘴边的话憋住了,机智地问祁秋:“你俩这是掉泥坑里了?” “没,”祁秋悄咪咪地瞄了宋清一眼,见她正在一个家庭式医药箱里翻找感冒药没什么反应,才继续说,“我英雄救美来着。” 宋清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自己和祁秋身上的淤泥,这才想起来应该洗澡换衣服。她大致估了下祁秋的身高,觉得有些麻烦——自己也就一米 六,她的衣服,祁秋肯定是穿不下的,弟弟比自己高,可还是比祁秋矮个十来厘米,他的衣服祁秋穿着估计也难受,真难搞…… 宋清突然想起,那个看上去跟祁秋挺熟的男人,刚才是从隔壁跑过来的,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说起来,祁秋好像可以跟他沟通,反正是他自己要穿的衣服,让他自己问也行啊! 想出解决方案的宋清觉得连身上的泥块儿都顺眼了不少。 宋清把手里的感冒药递给祁秋,又给他倒了杯水,面无表情地劝他吃药:“吃。” 祁秋看着手心那两粒胶囊,有些后悔自己给自己挖了个这样的坑。 “噗嗤!”一旁的霍白没憋住,笑出声来。要知道,祁秋从小到大 ,最讨厌的就是吃药打针。就算高烧烧到39度,他也会用昏迷前最后残存的意志力把药扔开,更别说他现在这病是装出来的! 祁秋不着痕迹地扫了笑得前仰后合的霍白,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你今天要是不帮我,日后我一定会加倍讨回来”。 霍白表情一滞,突然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于是他正襟危坐,决定帮自家发小圆了这个谎:“他啊,从小到大感冒都不吃药的,一吃就发烧!” 祁秋:我谢谢你啊! 宋清面无表情地转向霍白:“你傻,我傻?” 霍白知道自己智商可能确实和祁秋差了那么一丢丢,可是他在学校的时候接触过挺多宋清这样的人和案例,所以他知道,宋清的句子按照正常版本来说,应该是:你傻还是你当我傻? ------【本章未完】 第一章:趁火打劫(2) - 清秋与你皆人间 - 七味青云 祁秋眼见这熊玩意儿指望不上了,机智地说:“感冒了还是不吃药比较好,是药三分毒嘛,一般来说,多喝热水多运动,很快就能好了!”然后把宋清刚递过来的水一饮而尽。 宋清面无表情地盯着祁秋看了一会儿,看着他把药塞到霍白手里并且还用力戳了戳。 “喝。”宋清把水杯重新倒满,推到祁秋面前。 祁秋嘴角抽了抽,再次一口闷。 就在宋清即将倒满第三杯水时,祁秋拦住了她:“哎,我觉得如果洗个澡,出了汗会好得快些。” “衣服。” “你随便给我拿一件就行,你父亲的也可以,明天我会重新买一件还回来。”祁秋随口答道。 可宋清怔住了,没说话也没去给他拿衣服,只是“盯着”他。不,准确地说,宋清眼里什么都没有,只能看到一片死寂。叫她名字也只是极缓慢地偏偏头,安静地像个精致苍白的人偶。就好像,她只是一个空壳。 她这样大约持续了五分钟,祁秋的心揪得紧紧的,直到他嗅到了一丝血腥味。 祁秋猛然低头,宋清竟生生把自己手心掐破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宋清的手指掰开握住,另一只手从医药箱里取出纱布和生理盐水,帮她简单处理了一下,然后再次用自己的手包住宋清那只受了伤的手。 祁秋做完这一切后,转头看向霍白,语气里是霍白生平第一次从他这里听到的恳求:“你是学心理的,她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帮帮忙行吗?” “抑郁症,还有些自闭倾向。”霍白斟酌着字句,“她社交功能受损,现在无法正常处理接收到的信号。你刚才的话里应该是包含了哪个会刺激到她的信号。你现在尽量多说些可能会让她感兴趣,有交流动力的话。” 祁秋脑海里突然就闪过宋清因为自己叫她小姑娘而气鼓鼓的模样。 “小姑娘,你要是说句话,我给你唱歌听好不好?”这是祁秋将近二十年的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期待一个人的回应,可能,从他看到宋清醒来时黯淡无光的眼睛开始,这小姑娘,就成了他挂在心尖儿上的人了。 祁秋并未如期待的那般听见她故作凶状地说“别叫我,小姑娘!”,正当他失望地垂下眸子的时候,宋清的眼睛里突然闪烁了一下,虽说那光很快就灭了,但祁秋还是非常激动。 “My little girl please wake up quickly I look forward to seeing your bright eyes like stars I look forward to hearing your sweet voice like a nightingale My little girl please wake up quickly I miss your gorgeous smile like summer flowers I miss your beautiful cheeks like autumn leaves My little girl I miss you My little girl ……  My, little girl” 有些低沉的歌声在客厅里回荡,祁秋感觉到手心里的手指动了动,然后就听见宋清用祁秋期待已久的声音开口:“你,松手。” 祁秋一激动,下意识地又握紧了些。宋清皱了皱眉:“疼。” 祁秋这才想起,自己握着的是小姑娘受伤的那只手,连忙松开:“对不起对不起,刚才一激动,忘了这茬了。” 宋清给他指了指一楼浴室的位置:“发汗,衣服,自己解决。”然后看了看手上的纱布,眉毛拧成了一个川字——阿泽回家看见了,肯定又得 说自己一顿。不过自己要是再不赶快换身衣服,这小子鬼精灵的,绝对能立刻就猜出来自己去干了什么。 等宋清的背影刚刚消失在楼梯拐角,祁秋立马就精神抖擞了,哪里还有半分生病的样子。 这位“病号”还跟大爷似的支使霍白给他回家拿衣服,听得霍白一头黑线。 “哎,祁大爷,您不会真要在这儿洗澡吧?”霍白不敢相信,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祁秋吗?他把一长串前来告白的女生兵不血刃地劝退的光荣事迹可都还历历在目呢! “而且我又不知道你家新的开门密码是什么,不然我也不至于让我这娇嫩的肌肤在毒辣的阳光底下晒那么久了!”霍白一想起这事就来气,自己这皮囊可是人中龙凤风华绝代万里挑一的,万一这么一晒,以后勾搭不着妹子了怎么办?! “010216。”祁秋简直没眼看这熊玩意儿,“军训一个月也没见你抱怨这么多。” “那是我那时候有一大堆护肤的东西啊!我今天是在没有任何防晒措施的情况下被我妈抄着棍子赶出来的啊!”霍白简直欲哭无泪,不就是为 了争着撸猫么,自家老妈就这么把自己唯一的宝贝儿子赶出来接受紫外线的摧残,良心都不会痛吗? “得了,改明儿我找叔叔阿姨说说,让你明年就入伍服兵役去。”祁秋觉得这家伙在心理系真是屈才了,他就该去主持个脱口秀! “别啊,咱俩这关系,你怎么舍得让我去呢?你说对不对啊,小秋秋~” “赶紧给我拿衣服去。”祁秋眉心一跳,自己到底认识了个什么玩意儿…… 霍白临出门前,意味深长地留下一句话:“祁大爷,您可得考虑清楚,这小姑娘的病,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 因为就在隔壁,所以祁秋很快就拿到了自己的衣服。他洗到一半的时候,宋清从楼上下来了,手上换了新的纱布,擦头发的时候估计没什么耐心,一头及腰长发还在不断往下滴着水。 她淡淡地看了霍白一眼,随即收回视线,从沙发旁的矮柜里抽出一本书开始看。 霍白觉得自己有义务帮发小多关心关心这小姑娘的病,尽量以平常说话的语气询问:“你现在长期服用的药物都有哪些啊?” “博乐欣,舍曲林。”宋清抬了下头,说完后又低下头翻看手中的书。 “那,你方便和我说一下药量吗?”霍白知道,大部分抗抑郁药物都不适合未成年人服用,现在关键的是宋清目前的药量有多少,“我是学心理的,或许我能帮你提提建议。” “不方便。”宋清毫不犹豫地拒绝,这次她连头都懒得抬了。自己愿意和祁秋多说些话是因为他把自己捞上来还感冒了,至于这个话多的,暂时不在她的世界范围内。心理医生?那么多人都明确告诉自己,这病很大概率会伴随自己一辈子,她真的不愿意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升起希望,到最后也只能狠狠摔碎。 霍白很识时务的闭上了嘴巴,和这类患者交流不能操之过急,毕竟一口吃不成胖子。为了发小,他已经做好了长期给人做免费心理咨询还要附赠心理治疗的准备了。 不过这姑娘家里好像不缺钱,这么一套清江山水的二层小别墅可不是一般家庭有能力买的。 为了自家发小的未来,霍白默默打开手机,开始和本系一个教授讨论宋清的病情以及治疗方案。 两人就这么缄默无言地各做各的事,霍白只盼着祁秋快点出来解救他于尴尬之中。 可能是老天真的听见了自己的祈求,霍白脑子里刚浮现这个想法,就看见祁秋拿着脏衣服从浴室出来了。 “你没吹头发?”祁秋发现宋清的后背已经湿了一大半,亏得小姑娘穿的是黑衣服,不然可就便宜了某个风流成性拈花惹草的熊玩意儿了。祁 秋愤愤地想着,不由得甩了霍白一记眼刀。 霍白再次感觉脖子一凉。 祁秋从浴室门口拿了吹风机,想了想又放下了,重新拿了条干毛巾,准备亲手给宋清擦头发。 “你家里人呢?”祁秋见宋清并未拒绝,就自顾自地用毛巾揉着宋清的头发,同时有些奇怪,这姑娘情况都这样了,家里怎么一个留下来照顾她的人都没有?看这房子的价位跟装修,按说她家里应该不会缺钱缺到连个帮佣都请不起啊? “补课。” 有了之前的前车之鉴,祁秋知道,小姑娘心里,父母给的的刺激是最大的,所以这个在补课的,应该是她的兄弟姐妹一类的。 “你妹妹?” “阿泽。”叫宋泽?那应该是弟弟了。祁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道得尽量和这位未来的小舅子打好关系。 可惜命运注定是给他添了堵。 宋泽回家的时候,看到的情景就是两个陌生男人在家里,其中一个还非常仔细地给自家姐姐擦着头发。 虽说这俩男的长得都挺好看,但宋泽知道宋清情况特殊,所以这两个人在他眼里还是随时会对姐姐行不轨之事的流氓。 “阿泽。”宋清看到弟弟,眼睛亮了一下。 回应她的是弟弟扔下手里的东西,几步冲过来,即将对祁秋脸上招呼的拳头。 祁秋觉得自己不能得罪未来小舅子,不过他虽然不能还手,却也是不愿平白挨打的。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往后退,宋清就一把抓住了宋泽的手腕:“阿泽,好人。” 祁•好人•秋:虽然你是在帮我说话,可我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 宋泽知道自己力气比不过姐姐,看了眼宋清认真的神色,犹豫了一下,只得收回手。但他对祁秋还是很不信任,瞪了下祁秋,坐到宋清身旁,一脸“你对我姐姐心怀不轨”地开口:“聊聊。” 被忽视的霍白不由得咽了口唾沫,这位宋弟弟是不是要完了?他可是除了祁家长辈之外,第一个敢这么瞪祁秋的啊! 哪知道祁秋异常配合,一脸“我是好孩子我很乖很听话”,坐在了宋清宋泽的对面。 接下来就是客厅内气氛紧张的谈话。 “怎么认识的?”宋泽很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两人。 “掉水里,捞上来。”宋清说完看了祁秋一眼,希望这个人和自己有些默契共同编故事,想了想又急忙补充了一句,“不小心。” 宋泽明显不信她会不小心掉水里,抬眸看向祁秋:“你说。” 未来小舅子看起来很严肃怎么办?在线等,十万火急那种。 “是这样的,我是江大设计系的,今天原本只是准备出门寻找设计灵感。走到郊外的河边时,意外看到你姐姐不小心脚滑落水,本着助人为乐的精神,把她救了上来并送回家里。”祁秋知道宋清不想让弟弟发现自己的心思,很乐意帮着小姑娘说话。 “还不小心?”宋泽忍不住了,这俩人是把他当傻子来哄吗? “你能不小心逛到郊外那条河,还不小心掉水里?” 宋清打算打死不承认:“对。” “是不是又没控制住自己?” “嗯。” 宋清回答完才发现自己进圈套了,什么时候,她乖巧可爱的弟弟也学会套路人了? “你回房间吧。”宋泽眼眶突然就红了,他也知道,每天坚持活着这种对别人来说很简单甚至轻易就能实现的事情,对姐姐来说有多困难,可 他还是想看到姐姐好好活着。只要她每天好好的,甚至以后不嫁人生子都没关系,他可以挣钱养她一辈子! 可他也知道,姐姐活得很累,又不许他也休学在家照顾自己,所以他只能尽量在不上课的时候看好姐姐,不让她做傻事。 宋清依言转身,踏上楼梯前,她还不放心地回头,同宋泽强调:“你别,打他。”得到宋泽的保证后才安心上楼。 “你是她出事以后,第一个能和她这么亲近的人。”宋泽看向祁秋,心里仍然觉得是这个男人利用自己的皮囊和花言巧语欺骗了姐姐。 祁秋点点头:“那我很荣幸。” 他知道宋泽在担心什么,从之前换下的脏衣服里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证和学生证,又指了指霍白:“我和他都是江大的大一学生,我刚才送你姐姐回家并不是自己想进屋内,而是你姐姐拉我进来的。至于你刚回家时看到的那一幕,是我发现她头发没干,怕她会感冒,才主动给她擦头发。” “她一向不让外人碰她头发。”宋泽不禁想起那天去医院,护士想把姐姐的头发束起来,包扎会方便些,可她刚碰到姐姐的发丝,姐姐就开始尖叫,还想把护士推开,本就受伤的手腕因为用力,出的血再次浸透了纱布,顺着胳膊止不住地淌,看上去很是触目惊心。 可就是这样的姐姐,居然会同意让别人帮自己擦头发,简直匪夷所思! “我能问问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祁秋很有礼貌地问,他脑子里浮现出自己提起“父亲”的时候,宋清那副压抑的样子,胸口再次抽疼了一下。 宋泽考虑了一会儿,还是把那些不愿回想的事情告诉了面前这个被姐姐特殊对待的人。 ~ ~ ~ ~ ~ ~ 本章完 第二章:一身温暖(1) - 清秋与你皆人间 - 七味青云 宋清宋泽是从孤儿院被领养的。 那对男女把姐弟俩带回家后就经常家暴他们,宋清为了保护弟弟,总是把宋泽锁在房间里,自己挨打。街坊邻居虽然可怜这两个孩子,但碍于那男人在这片有些势力,也只能暗地里塞些吃食给他们。 这样每天充满了恐惧的生活从宋泽四岁持续到了十三岁,那年宋清十四。 那天,那个男人喝得醉醺醺的,进了门就开始撒泼,把啤酒瓶用力往宋清的身上、头上砸,那个女人也开始拽着宋清的头发扇她耳光,咒骂着他们姐弟俩。 两个人打完之后把宋清关进了杂物间里,开始商量把他俩卖出去的事。 趴在地板上,从门缝里目睹了这一切的宋泽这才知道,这对丧心病狂的男女,从一开始,就是准备把他俩养大,然后卖给一些有特殊癖好的有钱人! 半夜,宋泽撬开了自己房间的锁,在他打开杂物间的门,看到躺在血泊里的姐姐时,没人比他更了解那是怎样的一种心痛! 他跳窗去找了邻居帮忙,那么好的姐姐啊,会温柔地喊他“阿泽”、会把邻居送的零食都给他,还故作凶状地威胁他不准还回来的姐姐、在他眼里什么都会的姐姐、总是毫不犹豫地把他护在身后的姐姐,浑身是血地进了急救室里,出来之后,除了偶尔极缓慢地对着他蹦出几个字,再也不说话了。 “姐姐的眼睛很好看,以前更好看,总是一闪一闪的,像是藏着整个宇宙的星星。可是自从那件事过后,她的眼睛里就没有光了,就好像任何事都激不起她的兴趣一样。”宋泽一想到姐姐以前和自己说话时,笑弯的眉眼,唇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可是又想起现在的姐姐,嘴角又耷了下去。 “那你们后来,起诉那两人了吗?”霍白有些愤然,要不是那两个畜牲,自家发小喜欢的姑娘也不会这么难以接近! 宋泽点点头:“后来出现一个自称是我们二叔的男人,帮我们打了官司,还购置了这栋房子和家具,每个月会定时打过来数目不小的钱。不过我和姐姐基本上没动过这些钱就是了。” “那你们平时的生活费从哪里来?”霍白见祁秋不语,有些好奇地继续问。 “姐姐在一个武馆打工,那个武馆的老板好像是我们父母的熟人,以前还在孤儿院的时候他就常常来看我们。”宋泽应该是看姐姐对这两人的态度很特殊,倒没什么隐瞒。 祁秋听了宋泽的描述,仿佛那个眉眼弯弯的小姑娘近在眼前,可却又远在天边。 “那你姐姐是不上学了吗?”她今年十五,估计出事之前快要中考了。 “嗯,原本姐姐暑假之后该上高二了,可她已经休学大半年了。”宋泽说起来还很是遗憾。 祁秋和霍白都很奇怪,但想到宋泽可能是口误,就没多问。耳边传来下楼声,宋清看向宋泽,问他饿了没。 “我还好,你要是饿了就先坐会儿,我给你做饭去。” 结果宋清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难吃。” 说着,宋清就提起宋泽买回来的食材要往厨房走。 祁秋拦住宋清,毛遂自荐道:“我也会做饭,我来吧!” “你感冒了。”说实话,这还是祁秋和霍白第一次从宋清嘴里听见这样主谓宾齐全的句子。 “我好了。”祁秋坚定地认为,要想抓住一个女人的心,就得先抓住她的胃。于是他决定,先从这一顿开始做起。 宋清半信半疑地松开手,说实话,要是能安逸地坐等吃饭,她也是乐意的。 祁秋喊霍白过来帮忙打下手,宋清坐在祁秋刚才坐的位置上,翻看着之前没看完的那本书。 她伸出手,下意识地探向茶几上的罐子,摸了个空,抬起头不满地盯着宋泽。 宋泽这才反应过来,打开手边的袋子,把里面的糖果饼干巧克力倒了一半在茶几上的几个罐子里,剩下的收进抽屉中,掏出钥匙上了锁。 宋清摸了一颗水果糖,撕开包装放嘴里含着,这才心满意足地继续看书。 厨房里的祁秋动作很熟练,看得霍白一愣一愣的:“你什么时候学的做饭?” 祁秋丢给他一把小葱让他洗,切了几个番茄,面不改色地回答:“一直都会。” “那我去你家的时候你还一直让我做饭?”霍白难以置信,这个人的脸皮居然可以这么厚! “省事儿。” 合着他每次忙里忙外捣鼓了半天还要接受这人的各种挑剔就不麻烦了? “那你今天怎么就不嫌麻烦了?” 然后霍白就看见祁秋同情地瞥了自己一眼:“你这种万年单身狗是不会懂的。” “什么叫万年单身狗?我那叫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好的单身狗,麻烦你把这几盘菜端出去。”祁秋的动作很快,做出来的饭菜看起来也很可口。不过霍白决定,待会儿一定要狠狠地挑这家伙的毛病! 虽然说是让祁秋做饭,但宋泽还是没闲着,帮忙盛了饭,还问祁秋和霍白有没有什么要喝的。 “我都行,他随意。”祁秋解下围裙,洗了洗手,到餐桌旁坐下,给宋清宋泽分别夹了一筷子肉,霍白只得到了一筷子青椒。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在一盘青椒炒肉里精准无比地避开所有肉,只夹出青椒的? 宋清吃得很欢,祁秋注意到,小姑娘似乎特别喜欢吃肉。 “阿泽,吃。”宋清把几块青椒连上肉一起放进了宋泽的碗里。 宋泽不动声色地又给她夹了些青椒:“你别以为把青椒都给我,你自己就不用吃了。” 接着,宋泽又在宋清用米饭盖住香菇的时候,问了句:“你是想再种一碗香菇出来吗” 祁秋这下知道了一件大事——小姑娘挑食。 宋泽终于忍无可忍,使出撒手锏:“你再不好好吃蔬菜,我就把家里的糖都锁起来!” 宋清一脸“你怎么能这么威胁我这个孩子”的样子,无可奈何地低头乖乖吃菜。 另一边的祁秋则在盘算着如何用糖把小姑娘骗到手。 饭后,祁秋倒没支使霍白去洗碗,而是自己撸起袖子,收拾了碗筷往厨房去了。宋清觉得自己不能光吃不干活,也跟在祁秋后面进了厨房。 “你进来干嘛?”祁秋挑了挑眉,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饶有兴趣地问,“你手上有伤不能碰水,这里有我一个就够了,你出去看会儿书吧。” 宋清摇摇头:“你病刚好,不能,太累。” 祁秋笑了笑,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你是在关心我?” “没有!”宋清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想让你,倒在我家,而已。” 祁秋笑得更欢了:“那你刚才为什么还同意我做饭呀?” “我懒。”宋清这次倒是很大方地承认了。 “可你还是进来了。”祁秋有些不依不饶。 宋清瞪了他一眼,走到水池边,刚准备卷起袖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往后退了几步:“你洗吧。”说话间,还把袖子往下拽了拽。 祁秋又对她笑了笑,挤了点洗洁精到抹布上开始刷碗。宋清也没出去,只是站在他不远处默默看着。 祁秋突然觉得,这样的情景,挺像一对夫妻婚后的生活。丈夫洗着碗碟,被丈夫宠着的妻子就在旁边看着,仿佛一个不经意,两人就白头了。 “你都是什么时候去武馆啊?”祁秋觉得自己不能浪费了这样的大好时光,得赶紧从小姑娘嘴里套套话,以后自己想找人也有个去处。 “工作日,下午。”宋清的工作很轻松,就是在每个工作日下午去武馆前台帮会儿忙就行了。每个月拿的工资比较可观,她也知道是老板在帮衬着自己和弟弟,所以这份恩情她记下了。 “介意下次去的时候带上我吗?”祁秋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和宋清面对面。他有意瞪大眼睛,嘴巴嘟起一点,定定地看着小姑娘。天知道他有多久没做过这样的表情了,反正他记得,小时候,每次对长辈这么做,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要求,对方一定会答应。 宋清愣了愣,半晌点点头。 祁秋满意地继续洗碗,嘴角勾起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容。 祁秋在厨房忙着套小姑娘的话,客厅里的霍白则是在和宋泽一遍遍商议宋清的治疗方案。 “虽然我目前还没资格亲自治疗,但我可以联系我的导师帮忙,他是这方面的业内翘楚。你姐姐的情况属于比较特殊的,我可以和导师商量一下,以她的病情开个课题,尽量在治疗费用上多通融一些。”霍白说起这话有些心虚,虽然心理治疗是可以做到不花钱,但药物和其他治疗方面,肯定是自家发小想办法扛下来一部分。 宋泽有些纠结,好不容易再次看到希望,说不动心是假的,可问题就在于宋清不愿意再次面对失望了,所以她甚至连希望都不想再次燃起。 “那万一又失败了呢?” 霍白只用了一句话就让宋泽心中本已松动的壁垒彻底崩塌:“在那件事之后,今天之前,你有见过你姐姐对刚认识的人说过这么多话吗?” 两人说话间,宋清和祁秋从厨房出来了,宋泽抿着唇,刚要开口说话,祁秋就先他一步说:“那我们今天就先回去了。” 说完,就朝姐弟俩挥了挥手,拽着霍白走人。 宋泽让宋清坐下,尝试着和她提起治疗的事儿。本以为宋清会像往常那样毫不犹豫地拒绝,他都做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准备了,可是宋清犹豫了一下,居然点点头同意了。 “我也,想长大。” 宋泽错愕——这么久以来,姐姐还是第一次自己提出这件事。长大,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再容易不过的了,可在这之前,姐姐根本就不愿意继续活着,每天的一举一动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犹如一具空壳。 “祁秋问我们,明天要不要,出去玩。”宋清想起刚刚祁秋提出的事情,询问宋泽的意见。 “你想出去吗?”宋泽没多想,宋清愿意和人多接触接触也是好事。 “嗯。” 宋泽打开手机,刚才和霍白交换了联系方式,他让霍白把祁秋的微信名片发过来。 ——可以把祁秋的微信给我吗? ——没问题。 祁秋的微信头像是个白底的黑色秋字,名字也很简单,直接就是他名字。 宋泽刚刚把申请发过去,那边就同意了。 ——请问有事吗? ——我是宋泽,听我姐说,你约我们明天出去玩? ——是的。 不知为什么,宋泽有种手机那头是只大尾巴狼的错觉。 ——好的,麻烦把时间地点发过来一下,谢谢。 祁秋说的地方是江城的一个游乐场,占地面积挺大,据说很有名,是江城的一大特色。不过宋清宋泽从来没去过,从前那对男女能让他们吃饱饭都已经是很奢侈的事了,哪里还能生出想玩的念头呢? 宋泽不知道,去游乐场除了钱之外还需要带些什么,刚想上网搜一下,宋清就把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扔在了他面前,一脸兴奋地看着他。 “好了。” 宋泽看着她那自信的眼神,决定检查一下姐姐带的东西。 不看还好,一拉开拉链,宋泽就感到心累了——谁去游乐场还带纱布和医用胶布啊? 手电筒、刀片、蜡烛、打火机……还有一段不知道哪里来的绳子! “你不是去玩的,你是去布置密室逃脱的吧?”宋泽忍不住问道,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哪家的女孩子会和她的脑电波在一个频道上? 宋清弱弱地开口:“鬼屋。” “你是准备把里面的鬼都抓起来吗 ?” “嗯。”宋清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宋泽在宋清的注视下,毫不犹豫地把背包清空,换上正常的东西。宋清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硬生生憋住了。 晚上,宋泽刚和宋清道过晚安,又在门即将关上的时候补充了一句:“牛奶喝完,尽量别靠药物入睡了。” 宋清这天晚上确实没有吃安眠药,不知怎的,她今天很快就感受到了困意。似乎是精疲力竭的那种累,也是开心了很久的那种充实。 姐弟俩倒是睡得香,隔壁的某人却坐立不安了,激动与兴奋同时上阵,折磨得他有生以来第二次失眠了——上一次是得知自己即将离开祁家自力更生的那一晚。 ------【本章未完】 第二章:一身温暖(2) - 清秋与你皆人间 - 七味青云 于是睡得正香的霍白被摇醒了。 “陪我聊会儿!” 霍白睡眼惺忪,有些懵:“聊什么?” “怎么讨女孩子开心。” 祁秋打开手机备忘录,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记下和霍白讨论的成果。凌晨一点左右,霍白终于想出一个让这家伙乖乖睡觉的办法:“你要是再不睡,明天可就没精力陪那小姑娘玩儿了!” 祁秋小心翼翼地把刚才记录的内容保存下来,这才美滋滋地回房间睡觉。 第二天。 除了霍白,其他三人都是神采奕奕元气满满的样子。 “霍哥,你昨儿晚上干嘛去了,怎么一副精力透支的样子?”宋泽随口问了一句。 霍白只是恶狠狠地瞪了祁秋一眼,然后非常傲娇地“哼”了一声,转过头,没说话。 几人步行到了霍白家门口,霍白抢在祁秋前面进了门,狗腿地对他妈笑:“妈,那猫,您抱着可还舒服?” 霍母白了他一眼:“当然舒服,要是你一开始没和我抢就更舒服了。” “我回来是说正事儿的,”霍白突然严肃起来,“我今天要把车开走。” “你是不是又想着去见什么莺莺燕燕的了?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这副虚弱的颓废样儿!”霍母把手中那只白色布偶猫温柔地放在沙发上的软垫里,然后一点都不温柔地揪着亲儿子的耳朵。 “不是,”霍白觉得自己活得还不如一只猫,“哎哎哎,疼!” 霍母放缓了些力道:“那是什么?” “祁二有喜欢的姑娘了,我们几个要出去玩儿!”霍白只怕再不搬出祁秋,自己的耳朵就要和自己告别了。 果然,霍母闻言立刻松开手:“你说真的?” “千真万确!”霍白揉着发红的耳朵,用力点着头。 “什么情况,你给我说清楚!” “没时间,大家伙儿都在外边等着呢!” 霍母把钥匙扔给他,抱起猫准备上楼,临走前还警告了一句:“你少当电灯泡啊!” 握着钥匙的霍电灯泡只觉得这个世界满满的都是恶意。 霍白走出门,去车库取了车,四人一起前往今天的目的地——星光乐园。 而霍母上楼以后,第一时间就是电话轰炸祁母。 “玉姝啊,你家老二终于有喜欢的姑娘啦!”语气简直比哪天霍白要结婚了还激动。 “我知道了,老二不就是有喜欢的姑娘了吗?多大点事儿!”柳玉姝有些受不了自家闺蜜的高分贝,不耐烦地应着。 电话两端都沉默了几秒。 然后柳玉姝用比对方刚才的声音还大的分贝喊叫,完全没有平日里别人面前贤良淑德的祁家太太的模样:“什么?球球喜欢姑娘?” 还真不能怪两人不淡定,祁秋是在众多长辈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从小就乖巧懂事,不像霍白似的是个小霸王。可霍白从小班开始就知道牵着女同学的小手回家了,祁秋却一直没开过情窍,以至于几位太太私下里还议论过,这孩子是不是取向和别人不一样。柳玉姝甚至都已经做好小儿子以后领一个男人回家的心理准备了。 霍母只听到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有些疑惑:“你那边怎么了?你摔跤了还是?” “我收拾东西呢!”祁母把手中那条裙子挂回原处,“我准备去看看我儿媳妇儿!” 霍母只觉得对方的智商一下子退化到了石器时代:“放下,你把东西都放下!” “怎么了?”祁母停下手上的动作,想不清还有什么是比见儿媳妇还重要的。 “我听小白的语气,两人好像还没成呢!你要是现在过来,吓到了人家小姑娘,你儿子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花可就被你自己掐掉了!” 祁母冷静下来,觉得对方说得还挺在理,可她又不愿就这么干等着。 “那我现在怎么办?” “你先别急,等他们回来,我让小白说说他俩的情况,咱们再从长计议。” 游乐场里。 宋清像是装了电动马达一样,这里转转那里绕绕,看什么都很新奇。祁秋也跟着她到处转,不过他只是看宋清很稀罕。 临近傍晚,宋清从碰碰车上下来,本来想去鬼屋,结果一天下来对她有求必应的祁秋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你有幽闭恐惧症。” “你怎么知道。”宋清有些惊讶,但很快就猜出是宋泽告的状。 被甩了一记眼刀的宋泽看天看地看霍白,就是不看宋清。 “可是,鬼屋里不算封闭空间吧?”宋清还想垂死挣扎一下。 “不行。”祁秋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尽量不去看宋清的眼睛,那双桃花眼有了神韵,水汪汪的,注视着他的时候,会让自己想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送给她。 “噢……”宋清失望地垂下眼帘,看得祁秋有些不忍。 “虽然不能让你进鬼屋,”祁秋决定做出让步,“但是可以带你去坐摩天轮。” 霍白和宋泽一听,立刻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听到。 开玩笑,这里里外外兜了一天了,哪有那个力气再去坐摩天轮! 霍白如是想。 不过宋泽却是因为恐高。 他始终记得,六年前的冬天,那个男人趁姐姐不在,把他捆在楼顶天台的栏杆上,吹了一下午冷风。以此来恐吓他和姐姐不许逃走。那是个死结,最后还是姐姐用一片只能勉强算是尖锐的小木片一点点把绳子割开的。 祁秋很乐意没有旁人打扰他和小姑娘的独处时光,他先一步跨进舱内,向宋清伸出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把女孩拉到了身边。 宋清盯着下方不断缩小的景物,祁秋的脑子有点混乱——他刚刚,是拉到了小姑娘的手诶! 摩天轮旋转着,将舱内的游客一点点带到离晚霞更近的位置。绚烂的霞光烧艳了半边天,像极了新娘的嫁衣。也不知是谁家的好妆娘,为这瑰丽的色彩染上了一抹如火的胭脂,只觉增色无穷而不落俗套。 载着两人的小舱摇摇晃晃地到了顶点,宋清无意中回头,正好撞上祁秋来不及收起的目光。 脸上映着霞,眼里映着她。 宋清看呆了,这个人,可真是,一身温暖。 “怎么?”祁秋出声打破了舱内的宁静。 宋清当然不好说自己是在看他,只匆忙说了件方才想了好一会儿的事:“要是有人愿意娶我,用着最鲜艳的嫁衣和胭脂,该多好啊。” “那必定是极好的。”祁秋应和着她的话,虽不信小姑娘是在想这个,但也准备在备忘录里记上这条非常重要的事项。 两人下来以后,祁秋把水杯递给宋清,盖子已经拧开,宋清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水。想了想,把祁秋的杯子也拿出来,塞到他手中。 祁秋轻笑了一下,心情愉悦地喝了几口。 霍白已经有了进家门的资格,所以和几人道了别就回去了。刚准备扬眉吐气地喊声“我回来了!”,就被门槛折了锐气,摔了个脸朝地。 让他不安的是,自家母上大人并没有因为心疼门槛而揍他一顿,倒是一反常态地蹲在旁边嘘寒问暖起来。 “哎呦,我的乖儿子啊,可别是磕到哪里了,脚疼不疼?要不要给你端盆热水泡一会儿?这张俊脸千万不能破了相,要不妈给你把医药箱拎 来?” “妈,”霍白抬起头看着霍母,“你能不能先把我扶起来?” 霍母连忙把儿子小心翼翼地扶了起来,哪知霍白立刻就拖出医药箱,从里面拿了温度计要给她量体温。 “妈,有病咱得治,咱家不差那个钱,我和我爸就希望你好好的,这病就算是疑难杂症,咱们也能给它治好!” 回应他的是霍母最拿手的揪耳朵。 “你就盼着我有病是不是?老娘正常得很!要不是为了让你说说祁家老二和那姑娘的事儿,谁会闲得对你好声好气的?”霍母翻了个白眼,这白痴一样的儿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噢!您说祁秋啊?”霍白总算弄明白自家老妈行为反常的原因了,倒是松了口气。 霍母给柳玉姝打了个电话,示意霍白开始说。霍白立刻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祁宋二人相遇相识的经历,连上今天去游乐场的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 “不过……”霍白有些迟疑,毕竟对大部分老一辈的人来说,精神和情感类障碍疾病都是很难接受的,“那姑娘情况有些特殊。” “哪里特殊?”两位做母亲的异口同声地问。 “有情感障碍,就是所谓的心理疾病。还挺严重的。”霍白定了定神,还是说了出来。 “就这?”在场的两位女性倒是松了口气,还以为多大点事儿呢!这年头,思想都得跟上新时代的步伐。她们俩所处的圈子里,也有几位是研 究这方面的,所以并不感到陌生,也不会生出歧视的心思。 祁母想了想,还是问:“有机会治好吗?” “有,虽然治好的几率不大,但是接受一定程度的治疗后,一般情况下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那不就行了。”祁母松了口气,有些同情那个儿子喜欢上的小姑娘,儿子的眼光不会差,挺好一女孩子,命运怎么就这么坎坷呢? 不过她更同情自家儿子,因为这类人群大部分都会有一定程度的情感缺失,儿子的追妻路可长喽! ~ ~ ~ ~ ~ ~ 本章完 第三章:祁秋劝学(1) - 清秋与你皆人间 - 七味青云 从游乐场回家后,宋泽拿出作业开始写,宋清坐在一边看杂志,偶尔往弟弟那边瞟一眼,觉得有些烦躁,但她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明明今天很开心不是吗? 宋泽察觉到宋清的目光,忍不住停下笔问:“姐,怎么了?” 宋清把手里的杂志卷起来,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他的头:“写你作业,小孩子家家,别问那么多。” “哦。”宋泽有些委屈,只好住了嘴,在纸上打着草稿。 “阿泽。”宋清见宋泽写得差不多了,叫了他一声。 “嗯?” 宋清眯着眼想了想,才再次开口:“上学好玩吗?” “为什么这么问?” “太久了,忘了。” 宋清上一次去学校,是半年前的事了。 宋泽回答得模棱两可:“有时候挺好玩的。” 他转而反问宋清:“你是想去上学吗?”语气中隐隐带着期待。 “不。”宋清犹豫了一下才给出答案,从前她回答这种问题的时候,可是不会有丝毫迟疑的。 宋泽看到了一丝希望,但他知道不能操之过急,就收拾了书本,让宋清回房休息了。 宋清刚把房门关上,宋泽就掏出手机,给祁秋编辑了一条消息,确认无误后发了出去。 祁秋这会儿还在画设计稿,他隐约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想法,正皱眉苦苦思索着。 桌上的手机振动了两下,微弱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祁秋起先没在意,大概又是霍白发的骚扰消息。 过了约摸五分钟,手机没有如预想中那样跟磕了药似的疯狂振动,而是安安静静的,宛如之前那两下只是祁秋的错觉。 “啧,反正也想不出来。”祁秋破罐子破摔地想着,拿起手机解了锁。 未来小舅子:祁大哥,我姐姐原先上的学校还有十天就到报名的日子了,你能帮我劝劝她,让她去上学吗? 祁秋挑挑眉,小姑娘确实也该去学校多学点知识,毕竟,他虽然喜欢她,但不会真就把她放家里当只金丝雀。可照常理说,他这时候不该联系霍白么? 宋泽有些紧张地盯着手机屏幕,正当他以为祁秋已经休息了,面前的手机闪了闪。 祁大哥:霍白比我专业多了,怎么想起找我? 未来小舅子:我姐姐不怎么搭理他,可她和你说的话就挺多的。 祁秋不着痕迹地笑了笑,这可是说到自己心坎儿上了。 祁大哥:当然可以,不过得明天下午,我和你姐姐说好陪她去武馆,到时候帮你说说。 未来小舅子:好的,谢谢。 祁秋发了句“不用谢。”,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他眯了眯眼,白天,宋清双颊被晚霞映红了的样子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拿起铅笔,开始将那闪得有些慢的场景绘在白卡纸上。 略略思索了一下,祁秋再次抽出一张卡纸,笔下飞速移动,不多时,一件长裙的模样便显现出来。 长裙上,晚霞与落日共争辉,但纵使霞光漫天,终是抵不过那温暖和煦的太阳。 改完两张图的细节以后,祁秋伸了个懒腰,瞥了眼桌上的闹钟,已是凌晨一点多了。 祁秋把卡纸和画具收起来,简单洗漱了下,躺到了床上。 “晚安,小姑娘。”祁秋对着手机锁屏上,今天拍下的宋清道了声晚安,就带着浓浓的困倦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 宋清叼着片吐司,拿起一盒牛奶出了门。宋泽把钥匙递给她,扶了扶书包,两人一起走向小区大门。 门口的保安和两人打了声招呼:“你俩还是起这么早啊!” “嗯,您不也早就起了么。”宋泽笑着回了句。 宋清只是对保安点点头,末了笑了一下。 保安有些吃惊,这对姐弟搬到这小区半年多了,长得都精致得像娃娃一样,他们父母的长相肯定也都不丑。只不过从没见那小姑娘笑过。突然看她笑一下,可算是吃了一惊。 宋清看着弟弟走到马路对面,渐渐看不到了,就转身往回走。 “需要搭车吗?” 一个充斥着着中二气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宋清余光瞥见了霍白那张溢满笑意的脸。 “不。” 霍白骑着辆山地自行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宋清后面,左腿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地上划着。 走路姿势还算正常,不知道是因为平时有运动还是药量少,目不斜视,但眼里没有焦距,应该只是按照既定路线来走路。 再怎么说,自己也算是教授的得意门生,这些东西还是有能力分析的。不过目前比较大的问题就是,宋清似乎不怎么想搭理自己。 “是我太丑了吗?不对啊,我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颜值怎么可能不过关……”霍白小声碎碎念着,结果一个没留神,撞上了路旁那棵枫树。 宋清听到声响,转身正打算去把他扶起来,祁秋就先她一步把霍白从地上拉了起来。 如果宋清没看错的话,祁秋刚才一直站在门口,霍白刚摔倒的时候也没见他动,在自己朝霍白那边走了一步之后,他才快步上前拉了霍白一把。 难道是怕自己抢了他英雄救“美”的印象分? 不过宋清也没太在意,继续往自己家走。 刚把一颗奶糖的糖纸剥开,还没来得及放嘴里,就听见了门铃声。 宋清手一抖,白色的奶糖滚落在茶色地板上。 ……好像不能吃了? 祁秋和霍白看见皱着眉的宋清,心里莫名觉得有些紧张。 宋清看见祁秋站在前面,二话不说,揪着他的衣服把他拽到客厅,指着地上控诉:“你赔。” 祁秋看到地上的糖,大概明白了情况,点点头:“嗯,你要什么样的,下午我买了给你送来。” 宋清的表情马上阴转晴:“奶糖。” “那下午你要去武馆的时候来我家叫我,到时候顺便把糖给你。” “好。” 祁秋本来还以为宋清会再和他絮叨两句别的,谁知道这姑娘一点都不扭捏,答应之后就不说话了。 宋清丝毫没注意到祁秋眼里明晃晃写着的“快把我留下”,反而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一直杵在那里盯着自己。 “你不走?” “啊,现在就走。”祁秋有些尴尬地答道。 宋清目送他俩出了门,有些烦躁地抓了几下头发,重新捏了颗糖,拆开包装纸丢进嘴里,浓郁的甜味似乎让心情变得好了一些——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烦什么。 思索了一会儿,宋清进了自己的房间,找出一个上面浮着一层薄灰的箱子,随意拍了拍,然后打开。 里面是各种纸笔,和一沓略显陈旧的奖状。 “一年级一班的宋清同学,在本学期期末质检测试中,取得优异成绩,特发此状,以资鼓励”、“五年级一班的宋清同学,在本次书法比赛中,荣获一等奖,特发此状,以资鼓励”…… 宋清小心翼翼地翻看着一张张单薄的奖状,眼里有微光闪烁。还在学校的时候,算是她最开心的时光之一。 老师同学们都很好,阿泽每天被她严严实实地护着,也还没受到那两个人的伤害。 每次上台领完奖状,台下的同学们都会用崇拜的眼光看自己,阿泽会很骄傲地说,那是他姐姐。 可是,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宋清眼里的光很快被落寞所取代。 到学校的话,大家如果知道自己的病,都会很讨厌自己的吧?特别是那个,需要连阿泽一起瞒着的…… 宋清抽出一本笔记本,上面卡着一支通体黑色的笔,笔杆入手还有些金属质感,是她以前最喜欢用的一款了。 迟疑了一下,宋清还是坐到了书桌前,打开本子,拿起那支笔,微凉的触感,熟悉又陌生。 如果没记错的话,自己起码有半年没写过字了。 笔尖落在纸上,勉强划出了几道凌乱的笔画,仔细辨认的话,还是能认出是个“宋”字。 不过宋清也没多气馁,继续一笔一划地写同一个字,写了小半面之后,终于渐渐显现出一点笔锋。 宋清。 说实话,宋清并没觉得自己的名字有什么值得使用的价值。阿泽会叫自己姐姐、在孤儿院的时候院长和阿姨们会给每个孩子取个亲密些的昵称、那对男女只会叫自己死丫头、两位老板会叫她小清或者清丫头,就连那个人,都会叫自己“小姑娘”,而不是这两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字。 但她也并没有讨厌这两个字,因为它们会让自己在几乎每个失眠的晚上感到好奇——自己和阿泽的父母是什么样的? 听院长说,父母把他们带到这个世界上,是为了让他们看看这个世界有多美好。可是孤儿院里的大部分孩子都是被父母送到院里的,很多人甚至连自己父母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宋清还在上学的时候,学校每次开家长会都没人陪她去,所以从三年级开始,她就会提前和老师沟通好,作为阿泽的家长去他们班开家长会。 那个所谓的二叔说,自己和阿泽的父母是因为很忙,有很多要紧的事,才会对他们俩不管不问这么多年。可是宋清很想问问那对夫妻,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耽搁十几年? “叮铃铃……” 她正想得入神,耳边响起一阵急促的闹钟声。 该做午饭了。 宋泽中午不回家吃饭,所以宋清只需要准备自己的份就好。 刚把冰箱打开,就听见了不久前好像已经响过一次的门铃声。 是来蹭饭的? 宋清合上冰箱门,一打开大门,就看见祁秋端着一个保温饭盒笑眯眯地站在面前。 “你还没吃饭吧?正好多做了一些,就给你盛了一些送过来。” 祁秋想了想,又补充了句:“你弟弟让我们多照顾照顾你。” 她觉得这像是自家弟弟会做的事,接过饭盒道了声谢。 刚收了人家东西就赶人走好像不太礼貌,宋清就侧了侧身子,问:“你吃过饭没?进来坐会儿?” “我刚吃过,那就打扰了。”祁秋笑得很欢,至于假惺惺地推脱一下?不存在的! 宋清指了指沙发旁边:“那边有书,你可以自己拿一本看。” 说完,就进厨房拿了筷子,坐在祁秋对面开始吃饭。 饭菜还是温热的,里面还有青椒炒肉。吃起来和昨天下午吃的味道很像,应该也是祁秋做的。 祁秋本来在漫无目的地划拉着手机,见她准备把里面寥寥几片青椒挑出来放一边,连忙制止了:“你弟弟说看着你别挑食。” 宋清一脸不敢置信:“他真这么说了?” “嗯。” “其实,他说过我不喜欢吃的可以不吃。”宋清只好睁眼说瞎话。 祁秋轻笑了一声:“我昨天下午是瞎了吗?我好像看到他不让你挑食来着?” 宋清默,只得把那几片绿油油的青椒放进嘴里,没嚼几下就直接咽下去了,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祁秋看得有些想笑:“这是蔬菜,又不是毒药。” 但宋清不想理他,并向他抛了个幽怨的眼神。 宋清吃饭并不慢,但没吃多少就饱了, 饭盒里还剩大半盒饭菜,祁秋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吃这么少,怪不得小姑娘这么瘦。 “再吃一点?” “吃不下了。”宋清摇摇头,平时自己就没什么食欲,今天吃的已经算多了。 祁秋见状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在宋清准备收拾餐具的时候伸手拦了一下,然后把东西端走了。 临走的时候,宋清叫住了他。 “祁秋?” “怎么了?”祁秋面上毫无波澜,内心雀跃不已。 宋清把一本白色封底的书递给他:“这个,你可能会感兴趣。” 是《轮回的艺术》,这是一本向复古潮流致敬的书。书里介绍了 Vintage、各个时期的时尚潮流以及向大师致敬。是不少服装设计师都会接触的一本佳作。 不过看起来不是新书了。 “你的?”祁秋心道,小姑娘难道也想学服装设计?那以后就是同行了? “以前买的,没意思,不看了。”宋清当时纯属是无聊得紧,所以翻了两遍之后就没动过了。但是祁秋是学设计的,应该会对这类书感兴趣吧? 祁秋勾了勾唇角,把书收下了。然后潇洒转身,朝自己家走,头也不回地挥挥手:“谢谢啦,小姑娘!” 他本来以为,宋清看到自己这副潇洒的模样,肯定会生出一些类似于哇这个人好帅看起来好吸引人的想法。 可祁秋不知道的是,宋清此时正因为送他本书觉得两不相欠了而默默松了口气。 宋清回房间躺了一会儿,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等她迷迷糊糊醒过来,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在武馆打工的时间是从一点半开始,清江山水临近江城北郊,可武馆的位置在市中心偏南的位置。 “完了!”宋清惊呼一声,半个小时到武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平时自己坐公交去那里的时候,至少都要四十多分钟才能到,今天绝对是来不及了。 她急急忙忙出了门,突然想起答应过祁秋走的时候叫上他一块儿,又冲到祁秋家门口按门铃。 几乎是门铃响的同时,门开了,祁秋左手提着一个背包,右手拎着一只霍白,似乎正要出门。 “正准备去找你呢。”祁秋见是宋清,笑着说。 “快迟到了。半小时,到。”宋清有些着急——虽然周老板看上去很和善,但宋清总觉得他是个很严肃的人。 祁秋拍拍霍白的肩膀:“没事儿,他有车。” “那辆自行车?”宋清记得今天早上霍白是骑着自行车过来的。 霍白想起刚才霍母数落着自己依旧单身的模样,心里就一阵憋屈:“说的是昨天我们坐的那辆,我妈把车开过来了,自行车被她骑回家了。” 上车以后,宋清报了武馆名字,导航显示大概二十分钟可以到达目的地。她松了口气,看来今天是不会迟到了。 祁秋坐在副驾驶位上,目光时不时挪到车内后视镜上,偷瞄后排座位上正出神的宋清。 二十分钟转瞬即逝,很快,霍白的车就在宋清打工的武馆附近找了个停车位。 武馆的名字很特别,不像是别家那些“x氏武馆”、“x家武馆”,而是简简单单的两个行楷大字——君深。 有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倚门站着,把玩着手里的两颗核桃,隔一会儿就抬头朝街道上看几眼。 这人有副人群里拔尖的模样,所以不少路过的女性都在暗暗打量着他,可惜,这人来来回回看了十来次,也没见到要见的人,脸上浮现了些许担心——那丫头每次都是提前来的,这回不会碰上什么麻烦事儿了吧? 这么想着,沈君理朝武馆里喊了声:“老周,那丫头今儿是不是请假了?” 那个原本正盯着门口的周浦深起身,快步走到他跟前,回了句:“没,大概是有事耽搁了。” 顿了顿,末了又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老周啊。”沈君理想都没想,毫不犹豫地说。 话音刚落,他才注意到男人阴沉沉的脸色。平日里看着温润如玉的男人,私底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沈君理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下意识吞了口唾沫,脑子里飞速运转,到底该怎么化解眼下这个送命事件。 万幸的是,不远处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在沈君理的耳中宛如天籁一般。 第三章:祁秋劝学(2) - 清秋与你皆人间 - 七味青云 “周老板。” 宋清每朝这边走一步,沈君理都觉得自己的呼吸又顺畅了几秒。 周浦深立刻收起刚才那副神色,换上阳光暖男的形象,笑眯眯地说:“小清来啦,旁边那两位是你朋友?” 说罢,一对暗金色的眸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祁秋和霍白。 祁秋觉得眼前这两个男人好像曾在哪见过,可一时间实在想不起来。 跟在祁秋后面的霍白刚看清周浦深和沈君理的脸,就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他可忘不了,小时候这两人被请来管教一众熊孩子,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成为了孩子们至少一个星期的噩梦主角。至于祁秋这样的乖宝宝,自然没有被管教的“优待”。 在那之后,这两人就离开京城不知去向,谁知道居然会在江城开了一家武馆! 正当霍白以为他俩认不出自己的时候,周浦深向他开口了:“这不是霍家那小子吗?是叫小黑没错吧?” 沈君理看到霍白也很热情:“对对对,就是小黑,当初就是你在老周衣服上泼墨水,还写了一堆歪七八扭的字儿!” “然后我把你挂在树上,挂了一上午”周浦深在旁边默默补充道。 祁秋很不给面子地笑了起来,可惜周浦深和沈君理也没打算给他面子。 “你是球球啊?哎呦,当年那个十岁了还被楼底下的那条泰迪吓哭的小娃娃都长这么大啦!”沈君理突然有种自家孩子长大了的沧桑感。 宋清原本正准备向周老板和沈老板介绍身旁的两个人,乍一听到沈君理的话,没明白“小黑”和“球球”是谁,但她看了眼耳根泛红的祁秋,突然醒悟过来——祁秋,秋秋,球球,不正是身边这个人么!原来他们认识啊? 周浦深眼看着两个男生都被打趣地窘迫了,给沈君理递了个眼神,示意他适可而止,招呼几人进了武馆。 沈君理在曝出更多黑历史之前住了嘴,不过这会儿正和周浦深一样思考着同样的问题——这两位公子哥儿不好好在四九城待着,跑到他们这名不见经传的小武馆干嘛?难道是那几家要找当年那些人?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中都带着些许凝重。可他们远远想不到,真相和自己的主观判断,往往大相径庭。 武馆内部装修很简约,除了那几面墙上不同大小的“君深”二字,就是白色的墙面、黑色的沙袋、木质地板和几副桩架。东西不多,但并不显得空旷。 宋清走到前台坐下,她只需要给客人办理手续或者答疑就行,工作实属清闲。 场地上有十来个人,霍白拉着祁秋走到中间,要对练几招。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沈君理截胡了。 “哎哎哎,你俩要过招啊?带我一个?”沈君理把他那两个核桃交给周浦深,撸起袖子准备上前。 周浦深嘴角噙着笑意,并未阻拦,可霍白顿时慌了神——他只是想体验一下在武馆里和人对练的氛围,不是想体验鼻青脸肿的单方面被殴打啊!这两人当年对一群平均年龄不到十岁的孩子都下得去手,遑论十八九岁的大小伙子了。 但沈君理不会因为他的惊恐表情而停下脚步,走到霍白和祁秋的侧面,活动了一下关节,抱拳对他们说了句:“承让。” 霍白此时正在怀疑人生,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过来找罪受? 场地上其他人看到沈君理上场,都有些兴奋——这两位老板的身手他们是见过的,不过平常基本看不到,因为这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太热情,他们今天可要大饱眼福了。 霍白:你们哪只眼看见我热情了?我这分明是悔不当初! 沈君理的动作很快,而且并不走传统的武术路子,混合了中外的许多打法。虽然刻意放缓攻势,但懂行的还是能一眼分辨出,许多招式都依稀带着杀招的影子。 霍白只勉强格挡住三招,三招之后就被撂倒在地。可等到他想欣赏一下祁秋被殴打的情景时才发现,这个见色忘义的人早就凭借着高超的划水技术离开了危险的场地,自己拎了个凳子坐在宋清旁边。 沈君理见霍白呆滞地看着某一处,原本准备把他拉起来的手尴尬地举着,同时有点担心——自己不会把这孩子打傻了吧? “你想回学校吗?” 祁秋在过去的十几个小时里,想出了几十种劝学的开场白,可话到嘴边,只抛出最生硬也是最直接的一个问题。 宋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里无波无澜,泛不起半点涟漪。 在祁秋心里数到四百零四的时候,宋清缓缓地点了点头。 祁秋心中一喜,宋清接下来的话却生生把他的心泼凉了半截:“算了。” “为什么算了?” “会被讨厌。”宋清低着头,胳膊圈住了自己,右手大拇指与食指迅速地来回摩挲。 “不会,你看这么久以来,我和霍白讨厌你了吗?” 宋清有些动摇了,但还是犹豫不决着。 “你再想想以前那些同学,是不是都很好?”这还是昨晚从宋泽那里得到的信息,祁秋绘声绘色地说起她那些开心的事情,就像是那些场景又在眼前重现了似的。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去学校? 祁秋眼中浮现出一抹欣喜,想了一下:“八月十五号报名。” 那就是五天后。 霍白眼睁睁地看着祁秋和宋清美滋滋地聊着天,没有半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顿觉人生苦涩。于是他决定和这家伙绝交三分钟。 谁还不是个宝宝啊! 可他都等了三十分钟,也没见祁秋瞥一眼自己,或许自己应该想想祁秋还记不记得自己是和他一块儿来的? 祁秋成功完成劝学成就之后,就老老实实地坐在前台,有一搭没一搭地找着话题。 “你也是江城一中的啊,那我算是你学长了。” “嗯。” “你原班级里有没有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啊?” “嗯。” “男的女的?”祁秋突然有些吃味,一想到在他之前可能有跟小姑娘走得很近的臭小子,整个人就酸得冒泡。 宋清登记完刚才几位客人的信息,转头看了看祁秋:“女的。” 宋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答得这么认真,可能是因为这个人帮过自己不少忙? 祁秋咧开嘴笑了,一脸满足。 接下来几天,宋清上午被祁秋带着采购学习用品,下午去武馆工作,霍·单身汪·白就带着满满的哀怨跟着这两人,每天负责向两位关注他们感情进展的母亲汇报情况。 八月十四日。 依旧是艳阳天,室外温度依旧高得吓人,傍晚的时候温度降下来了,虽然还是能感受到夏天的气息,但也算得上是舒适。 宋清离开武馆之前,和两位老板说了一下要回学校的事,二人都表示很欣慰。 沈君理塞给她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要给她当生活费,被祁秋拦住了。 “我会照顾好她。”祁秋已经看见宋清脸上不知所措的表情了,当然不会再让小姑娘费心思考怎么解决。 沈君理还想塞,这回却是周浦深拉住他,对他摇了摇头。 “那行吧,清丫头,不过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直接来武馆找我们,大家伙儿可都愿意帮你撑腰呐!”沈君理只得作罢,用略带不满的眼神偷偷瞪了身旁的男人,就你事儿多! 周浦深目不斜视,拉着他的手还没松开,突然加重了力道。 宋清看着沈君理扭曲了一下的脸,有些奇怪,可还没开口问,周浦深就递给她一个小盒子。 “这里面是逸臣和婉仪留给你和小泽的一些东西,不是全部,剩下的东西先由我和君理保存着,以后会找时间拿给你们。” 宋清的眼眶红了,她知道周老板和沈老板与父母是旧相识,,也知道宋逸臣和林婉仪就是自己和阿泽的父母,可这还是第一次,真正触摸到了跟他们有关系的实物。 盒子通体黑色,似乎有些笨重,正面看上去平平无奇,只在背面有一行小字—— “逸臣泛舟游清泽,婉仪未解池中忆。” 所以,父母亲还是会时常念着自己和阿泽的吧? 这两句并不押韵的诗,无疑给宋清带来了极大的慰藉。 周浦深又递给她一个锦囊,料子极软,红绸子上绣的是个金色的“福”字,歪歪扭扭的,远远算不上精致。 “这是你母亲离开前绣的,是她第一次绣东西,里面装着这个盒子的钥匙,还有两个当年临时赶制的平安符。” 宋清接过那略显陈旧的锦囊,向沈周二人道了声谢,就和祁秋一起离开了。 周浦深看着两人的背影百感交集,难得地感慨了一句:“祁家这小子不错,老三要是还在的话,大概也会放心了。” “别说这些丧气话,没准儿他和婉仪早就逃出来了呢?”沈君理白了他一眼,“毕竟那两位,对他们这双儿女可都上心着呢!” 周浦深赞同地点点头,末了想起了什么,一把拉住了还沉浸在往事里的沈君理。 “我们是不是该谈谈,今天你叫我老周的问题?” 沈君理见状,试着收回自己的胳膊,纹丝不动。 他立刻换上一副狗腿的笑容:“你看,武馆还没关门呢,这个时间点回家是不是不太好?” 周浦深拉着他往里走“你别忘了,还有休息室。” 沈君理这会儿属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卑微情况,只能为自己的腰默哀三秒钟。 周浦深正在“收拾”沈君理的时候,宋清和祁秋已经到家了,正在讨论陪宋清去报名的人选。 宋泽蹙着眉,再次问宋清:“真的不用我陪你去?” “你,学习。” “那谁陪你去?” “我自己。” 宋清话音刚落,就听客厅里的另外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否决了。 “不行!” “凭什么?”宋清不悦,心里又是一阵烦躁——明明是自己能做到的事,为什么都这么不信任自己?不还是因为自己和他们不一样么? 宋清的情绪瞬间就坠入谷底,自己亲近熟悉的人尚且如此,更别肖想以后的同学们会以平常心对她了。 霍白隐约猜到了宋清的想法,朝宋泽和祁秋使了个眼色,随口诌了个借口,带两人去了隔壁。 宋清此时没心思在意几人的去向,发了会儿呆,就上楼洗漱了,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目光落在了那个小盒子上面。 她现在不想打开它,想等阿泽一起,但刚刚闹过不愉快,暂时也就没了刚拿到它时的那份好奇。 干咽了两片药,躺在床上,药物带来的困意一阵阵袭来,宋清的意识很快就模糊了。 “我不要!这种事情,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霍白嘴角抽搐着看向祁秋拿出来的裙子和假发,一脸生无可恋地抗议。 “我们这也是为了暗中保护姐姐嘛,霍哥你就配合一下呗。”宋泽诚恳地劝着霍白,还不忘吹彩虹屁,“你看这裙子也不丑,况且以你的容貌和气质,肯定能艳压群芳,震惊全校!” 霍白依旧不同意:“那祁秋怎么就不用穿女装?” “你好像忘了最近给我妈通风报信的事儿了?”祁秋不动声色地抛出杀手锏。 “我觉得我还是试试比较好,毕竟人生处处有挑战啊哈哈。”霍白及时妥协,他知道,祁秋应该早就发现自己这段时间干的勾当了,拖到今天 才说出来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 于是第二天,宋清如愿以偿地自己去报名了。 江城一中的校园环境很好,绿化面积在江城的众多中学里可以占到前三。但看建筑物整齐划一的蓝灰色调显得有些清冷,但生机盎然的绿植衬托得这所学校饱含生机,使人心里松快了许多。 人很多,宋清看着标示牌,找到了指定地点。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生出了些退却的心思。 但她定了定神,还是走向了长长的队伍。 宋清今天穿的是件宽松的长袖纯白棉T和黑色运动裤,她的皮肤有些苍白,但五官精致,本是一身清冷,可眉眼间的些许躁意为她平添了几分雅痞的气息。 隔了大约十来个人的位置,有个身材高挑的“美人”正在注视着她,面上带些属于男儿的硬朗,气质出众。 这“美人”旁边站着的男生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个精致的下巴和清晰的下颌线,仅是这副模样就已经吸引了不少少女的目光。 霍白扯了扯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小幅度甩了几下,一脸别扭地看着祁秋,压低声音说:“所以我为什么非得穿上女装?” “我长得太出挑,要是身边再跟着一个容貌猥琐气质下流的男生很容易被小姑娘注意到。”祁秋面不改色地道出缘由。 霍白自闭了。 不过祁秋这会儿没空搭理他,正在咬牙切齿地给那些盯着宋清看的小崽子们甩眼刀。 他现在只想把小姑娘抱回家,藏得严严实实的,不想再让别人看到她的模样。 可那如画的眉眼,偏生就这么直截了当地出现在众人的眼中。已经不难想象,她长大之后的一颦一笑,该是怎样的千万般风情。 队伍前进的速度并不快,霍白觉得自己脸上的粉底都快被晒化了,就在这时,他感觉一股冷气从身边传来。 祁秋周身的气压很低,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前方。 有个高个子的白净男生走到宋清旁边,说了些话,距离太远,听不到任何声音,祁秋只能拉上霍白勉强辨认他的唇形。 “同学你好,请问你是走错队伍了吗?高一的队伍在那边。”男生指了指左手边的那列队伍。 宋清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没说话。 男生似乎有些尴尬:“啊,抱歉,我觉得你看着挺小的,还以为你是高一新生。” “没事。” “你是哪个班的啊?我上学期好像没见过你。” “十二。” 男生愣了愣,接着问:“我也是十二班的,我叫何泽,你是新来的吗?” 宋清点点头,觉得这人很啰嗦。 “你叫什么名字啊?”何泽终于拐到正题上,问出最想问的问题。 “这位同学,请问你是查户口的吗?”旁边传来一个矫揉造作的声音,宋清跟何泽都下意识打了个冷战,一转头,发现是一个身高起码有一米八的漂亮女生。 霍白其实也不想就这么出现的,奈何实在承受不住祁秋的低气压了,只得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不知为什么,宋清觉得这个人好像很眼熟,可又想不起来自己认识的哪个女生有这么高。 何泽看着面前的“女生”,明明是副平易近人的样子,可他总觉得这人眼里带了凶光。 “我看刚才和你站一块儿的那姑娘正找你呢,你就这么蹭到别的小姑娘面前真的好吗?” 一道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宋清下意识看向声音来源,祁秋这会儿已经摘了帽子,露出那张清隽出尘的脸。 宋清看到祁秋出现,心中却没有对他们食言的不悦,甚至还有些暗喜。 然而,祁秋这次出现,眼里不像往常一样只有宋清,而是嘴角微扬,笑着走向何泽。那笑意之下,是一片冰冷和压抑着的怒火。 霍白默默地退后了几步,并不想让接下来发生的事影响到自己晚上的睡眠质量。 毕竟,这小伙子可是撞到祁秋枪口上了啊。 第四章:一言难尽(1) - 清秋与你皆人间 - 七味青云 从宋清的视角看到的场景,就是祁秋和颜悦色地把何泽带到一旁的松树后面,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和谐,再之后发生了什么,就不知道了。 难道祁秋真的性别男爱好男? 宋清跟着队伍往前挪了一步,深思着。 她突然想起来,前几天霍白撞到树上的时候,祁秋也是抢在她前面把霍白扶起来的。这个何泽长得也不差,难道…… 宋清现在自动把脑海里霍白的模样代入到一片青青草原下面。 她也不认为祁秋今天来江城一中是为了自己,莫非是跟何泽早就认识,今天想来暗度陈仓? 宋清决定保持沉默。毕竟祁秋给霍白戴绿帽子的事儿,霍白还不知道。 现在觉得霍白好可怜怎么破? 她已经开始思考回去的时候要不要给霍白带些吃的来不动声色地安慰他了。 不过旁边这个小姐姐,好像有点眼熟? 定睛一看,卸了妆,再摘掉假发,换回男装,可不就是“被绿了”的霍白嘛! 宋清越来越同情霍白了,明明心属祁秋,还要为了让祁秋和情郎顺利相会伪装起来,怎么会有这么委屈的绿帽呢? 霍白觉得宋清的眼神好像怪怪的,难道是认出自己的身份了? 其实也不能怪霍白对自己的女装打扮这么不自信。虽然他经过一番改造之后看起来就是一个高挑的小姐姐,但骨相在那儿搁着呢,只要是稍微熟悉一点的人,多看几眼之后很快就能识破。 但宋清这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他想起了电视剧里明知道朋友被渣了还不忍心说出来的桥段。 所以谁来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或者这小丫头其实是在担心那个何泽? 霍白想到这个可能,表情立刻严肃了几分,作为一个乐于助人的新时代新青年,眼睁睁看着自己兄弟被挖墙脚,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于是他试探着问了一下:“你在担心那个叫何泽的?” 宋清觉得霍白算是自己朋友,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己方队友,那么就不能再队友已经情绪不佳的时候再伤害他了,所以坚定地回答:“不,怎么可能!我觉得那男的人丑话多,你比他好多了!” 这番话虽然让宋清觉得自己很好地尽到了一个维护队友的责任,却让霍白一惊——万一让祁秋知道自己被小姑娘夸了,那家伙肯定会各种找麻烦啊! 他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那你觉得,祁秋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这个人,看不到眼前的珠玉,却要去追逐毫不起眼的砾石,眼光特别差!”宋清一听,这不就是在寻求别人的肯定吗?那把作为抛弃者的祁秋往差了说不就是最佳的解决方法么! 霍白听到宋清这略带文艺气息的话沉默了,所以,祁秋真的会打死自己的吧? 宋清见他一副沉思的模样,想到他可能是在思考和祁秋摊牌的话要怎么说,就好心提醒了一句:“你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一定要直接说出来,坦荡一点,他也没法拿你怎么样的。” 霍白丝毫没有get到宋清说这话时的想法,这误会,好像愈来愈大了啊…… 但他也没时间去探究宋清到底误会了什么,因为祁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一把揽住他了的肩膀。 “看来你们聊得很开心啊?”虽然祁秋在笑,但霍白深知祁秋此刻绝对没有任何愉悦的心情,因为他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 完了,祁秋多半是把刚才那些话都听到了!所以现在是不是该考虑一下连夜逃跑的事? 祁秋恢复了正常的表情,告诉宋清:“看来你今天还挺顺利的,那我们就先走了。” 霍白试图和宋清用眼神沟通,让她阻止一下祁秋,可宋清觉得祁秋已经在生气自己和他说了太多话,干脆直接挥挥。 ……友尽! 宋清这会儿已经排到队伍中间的位置,目测还有几十个人就到她了。 现在才上午十点多,没有太火热的空气,温度正好,祁秋离开的背影像是在随着阳光前进一般。 这算不算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男生了? 不知怎的,宋清下意识就想到这个问题。 要说起来的话,其实周老板和沈老板的模样也都不赖,但他们都已经是而立之年了,自然当不起这“男生”二字。 阿泽还没长开,霍白的长相里,带了几分阴柔美,这也是他女装之后看起来没有奇奇怪挂的原因之一。 祁秋的模样,恰好点在了宋清的所有审美上。 要不是知道祁秋不喜欢女的,自己以后可能会喜欢上他。 宋清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喜欢?应该没有人会真正接受自己这么怪异的人吧?就算这个人接受了,那他的家人能接受吗? 宋清一直觉得自己不适合拥有那些听起来就很美好的感情,因为没办法对未来做出任何承诺。 喜欢一个人是可以的,但想要和那个人在一起绝对不是嘴上说说就行。 你需要了解很多——他的喜好、性格、习惯,还需要考虑到他的家庭、他的曾经,和很久很久以后,你们的未来。 宋清自嘲地笑了笑,自己还会有未来吗? 希望太渺茫的事,不敢想啊。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队伍的尽头,并排放置的两张桌子后面坐着几个老师。 面前的小姑娘干干净净的,站姿中规中矩。虽然看上去有些内向,但并不影响张丽对她的好感。 “怎么没带作业?班主任没通知吗?”她看到这个女生只拎了一个帆布包,看上去没装多少东西,轻声开口问道。 宋清把档案资料拿出来放到桌上,回答:“我之前办理了休学手续,今天返校。” 张丽拿过资料,简单地浏览了一遍,突然就想起了这个女生给自己带来莫名的好感是因为什么。 这个叫宋清的女孩,是去年入校那届高一生里,成绩最好的一个,高一上半学期一直保持着年级第一的排名,从未掉下来过。语文办公室的老师们都传阅过她的作文,征得她同意后人手一份复印件,来鞭策自己班里那些不成气候的小崽子们。 也正是因为太出彩了,得知她因故休学之后还都唏嘘了一阵子。 张丽从余光里瞥见另外几个老师看到这份资料之后赞许的目光,心中陡然生出了危机感。 “那有没有和学校确认过班级呢?”张丽虽然很想把这个学生抢到自己班,但还是要例行公事询问一下的。 “有的,高二十二班。” 张丽暗喜,自己不就是刚调到十二班当班主任嘛!什么叫缘分,这不就是了! 给宋清办完手续,张丽给了她一个手机号码,告诉她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打电话问自己。宋清道了声谢就转身离开了。 坐在张丽左边的罗茜知道宋清是张丽班上的学生,心里有些不平,说着风凉话:“这一学期没上课,以前学的东西肯定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张老师,你们班的平均分可是要降下来喽!” 这个点的学生已经少了很多,而且负责报名的不止他们这一组,所以现在他们这边没什么人,也有了闲聊几句的时间。 张丽听到罗茜这话有些不赞同:“罗老师,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啊,人家既然能保持一个学期的年一,那就算光靠啃老本都能考到中等水平了!而且我看这小姑娘安安静静的,你怎么就确定人家没上学的时候不会自学啊?” 罗茜自知说不过张丽,毕竟她们可是理工女和语文老师的标准代言,论打嘴仗,自己肯定是要吃亏的,也就不再说什么。 宋清已经走到了学校的喷泉池边,停下步子,认真地思考着午饭吃什么这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突然有人从身后搂住了她的腰,好像是个女生? 宋清浑身一僵,既然是个女生,那应该不能过肩摔的吧? “清儿?你回来啦!”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宋清总算反应过来是谁了。 顾怡,自己休学之前关系最亲密的同学。 宋清掰开顾怡还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转过身,捏了捏那张略带婴儿肥的脸。 “嗯,回来了。” 宋清脸上难得地挂着笑,说明她现在的心情很是愉快。 顾怡再次抱住了宋清,开心道:“你可算回来啦!你不在的时候,我真的好想你啊!你想我了吗?” 宋清无奈地让她抱着,回了句:“嗯。” “嘿嘿,就知道你肯定想我了,毕竟,我可是你的小可爱!” “那,小可爱能不能先把我放开?” 顾怡这才反应过来,宋清是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的。 以前有个男生认错了人,从后面拉住了宋清的胳膊,当时她脸上的恐惧感和厌恶是装不出来的。 “对不起啊,我忘了你不喜欢别人碰你……” 宋清揉了揉她的头:“没关系,我现在好很多了,而且,因为是你啊。” 顾怡小脸一红:“你这样说,人家会害羞的。” “这有什么。”宋清想了想,又问:“怡小顾,要一起去吃饭吗?门口那家馄饨?” 顾怡双手赞成,那家馄饨的味道很好,宋清从前还没休学的时候就经常和她一起去吃,不过自打宋清休学,她就没怎么去过了。 “两碗虾肉芹菜的,谢谢。”宋清从窗口把钱递进去,拉着顾怡找了张空桌子坐下。 两人开始聊天,不过大部分时候是顾怡在说,宋清在听——因为和学校脱节太久,一时间找不到什么共同话题。 “你现在也在十二班?太好了!我在十一班,我下课的时候可以去找你吗?”顾怡很惊喜,竟然就在隔壁班,那她岂不是能经常见到宋清了? 宋清点点头:“当然可以。放学还能一起走。” “你现在住在哪里啊?离学校远吗?要是太远的话要不要来我家?我们可以睡一间卧室。” “还好,坐公交的话,四十分钟一个来回。” 馄饨上来了,宋清闻到久违的味道,心底有些触动,和朋友一起从学校走出来,到学校对面的店里吃馄饨,这场景熟悉又陌生,就好像自己从未离开过一样。 顾怡也觉得很开心,宋清回来之后,好像连那块碎了一个角的墙砖都顺眼了许多。虽说自己并不缺朋友,但每个朋友都是独一无二的,有什么比旧友重逢更让人开心的呢? 两人间的气氛很融洽,即使不说太多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温柔的阳光、可爱的好友、美味的馄饨,一切都显得那么讨喜,如果宋清没有看到门口进来的那个人,心情还会好很多。 第四章:一言难尽(2) - 清秋与你皆人间 - 七味青云 他旁边还跟着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孩子,笑起来甜甜的,挽着他的胳膊,正在说着什么。 何泽的表情和身旁那女生的表情截然不同,那个女生的脸上满是笑意,他却是满脸的不耐烦。 宋清正在思考如何巧妙避开何泽又不会让他发现,但还没等到她想出对策,何泽就甩开那个女生,朝自己和顾怡这一桌走来。 “真巧啊,又见面了。”何泽摆出一个自认为很阳光实际上隐隐透出一丝丝猥琐的笑容,对宋清招了招手。 宋清却没打算给他留面子:“不巧,我们不熟。” 何泽的笑容凝固了。 顾怡见宋清第一次这么落人家的面子,感觉很有趣,就插上一句:“你们认识?” “嗯。”宋清对顾怡点点头,对她的态度和对何泽的态度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但我和他不熟。” 顾怡更加好奇了:“那他为什么抛下刚才那个女生,特意过来和你打招呼?” 宋清眯了眯眼,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大概是因为,今天我坏了他的好事?” “那个……”何泽见两人在那边自顾自聊天,完全不准备搭理他,不大乐意,“我们不是今天才见过吗?怎么连打个招呼都不行了?” “你打招呼,是你的事,我搭不搭理你,是我的事。”宋清对这个男的生不起任何好感。 说罢,把碗筷摆正,收拾了一下带来的东西,就拉着顾怡往外走。 路过那个孤零零的女生时,宋清顿了一下,语气放缓:“要不要一起去东边的那家书吧?” 女生愣了愣神,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是在和自己说话,连忙点头:“要!” 何泽察觉到周围戏谑或者八卦的目光,自觉面上无光,只得强装镇定,点了份馄饨。 跟在宋清和顾怡出来的夏晴低着头走在她们后面,模样有些小心翼翼。一不留神就撞上了什么。 她捂着鼻子抬头,看见宋清手里拿着一个手抓饼看着自己,神色淡淡的。 “对,对不起……”夏晴的表情有些慌乱,这两个女生不会是要把自己丢下吧? 宋清没说话,把手里的食物递给她:“你没吃东西。” 夏晴如梦初醒般,接过手抓饼,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快点吃完,书吧里不能带这类食物进去的。”顾怡提醒了一声,毕竟这姑娘看起来,反应好像有点迟钝。 “不急,反正也没什么事要做。”宋清拍了拍顾怡,示意夏晴不用太着急。 夏晴默默吃着手里的东西,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这个手抓饼和比以前吃的那些比起来,味道要好上许多。 等夏晴小口吃完之后,顾怡又递给她一杯柠檬水:“你要是觉得口干的话先喝一点柠檬水,要是想喝奶茶的话,我们等会儿再陪你去买。” “你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说不感动是假的,夏晴除了对面前两人的感谢之外,还很疑惑她们为什么要帮助自己。 宋清想了想,答道:“女孩子,就该开开心心地被宠着。就算渣男不要你,你也还是个小公主。” 第四章:一言难尽(2) - 清秋与你皆人间 - 七味青云 他旁边还跟着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孩子,笑起来甜甜的,挽着他的胳膊,正在说着什么。 何泽的表情和身旁那女生的表情截然不同,那个女生的脸上满是笑意,他却是满脸的不耐烦。 宋清正在思考如何巧妙避开何泽又不会让他发现,但还没等到她想出对策,何泽就甩开那个女生,朝自己和顾怡这一桌走来。 “真巧啊,又见面了。”何泽摆出一个自认为很阳光实际上隐隐透出一丝丝猥琐的笑容,对宋清招了招手。 宋清却没打算给他留面子:“不巧,我们不熟。” 何泽的笑容凝固了。 顾怡见宋清第一次这么落人家的面子,感觉很有趣,就插上一句:“你们认识?” “嗯。”宋清对顾怡点点头,对她的态度和对何泽的态度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但我和他不熟。” 顾怡更加好奇了:“那他为什么抛下刚才那个女生,特意过来和你打招呼?” 宋清眯了眯眼,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大概是因为,今天我坏了他的好事?” “那个……”何泽见两人在那边自顾自聊天,完全不准备搭理他,不大乐意,“我们不是今天才见过吗?怎么连打个招呼都不行了?” “你打招呼,是你的事,我搭不搭理你,是我的事。”宋清对这个男的生不起任何好感。 说罢,把碗筷摆正,收拾了一下带来的东西,就拉着顾怡往外走。 路过那个孤零零的女生时,宋清顿了一下,语气放缓:“要不要一起去东边的那家书吧?” 女生愣了愣神,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是在和自己说话,连忙点头:“要!” 何泽察觉到周围戏谑或者八卦的目光,自觉面上无光,只得强装镇定,点了份馄饨。 跟在宋清和顾怡出来的夏晴低着头走在她们后面,模样有些小心翼翼。一不留神就撞上了什么。 她捂着鼻子抬头,看见宋清手里拿着一个手抓饼看着自己,神色淡淡的。 “对,对不起……”夏晴的表情有些慌乱,这两个女生不会是要把自己丢下吧? 宋清没说话,把手里的食物递给她:“你没吃东西。” 夏晴如梦初醒般,接过手抓饼,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快点吃完,书吧里不能带这类食物进去的。”顾怡提醒了一声,毕竟这姑娘看起来,反应好像有点迟钝。 “不急,反正也没什么事要做。”宋清拍了拍顾怡,示意夏晴不用太着急。 夏晴默默吃着手里的东西,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这个手抓饼和比以前吃的那些比起来,味道要好上许多。 等夏晴小口吃完之后,顾怡又递给她一杯柠檬水:“你要是觉得口干的话先喝一点柠檬水,要是想喝奶茶的话,我们等会儿再陪你去买。” “你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说不感动是假的,夏晴除了对面前两人的感谢之外,还很疑惑她们为什么要帮助自己。 宋清想了想,答道:“女孩子,就该开开心心地被宠着。就算渣男不要你,你也还是个小公主。” 第五章:戾气甚重(1) - 清秋与你皆人间 - 七味青云 跟着几个女生进了书吧之后,祁秋和霍白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如果被不知情的人发现他们这副模样,没准还会把他们俩当成跟踪狂。 但宋清一行人不是没注意到他们。 夏晴感觉有点奇怪,小声问宋清和顾怡:“那两个人好像一直在跟着我们,你们认识吗?” “我不认识啊,会不会只是刚好顺路?”顾怡没想那么多,目光倒是被那个穿着淡黄色长裙的高个子女生吸引住了,“OMG,那个女生的身材比例好完美啊!看起来不像高中生,是模特吗?” 宋清看向对面花架后的那张桌子——果然是祁秋和他的小男朋友。 霍白现在是女装,看起来和平常的样子还是有差别的,单看外貌的话,这两人真的担得起“郎才女貌”这个词了。可惜祁秋不懂得好好珍惜,放着霍白不要,去跟那个渣男打情骂俏。 宋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气愤,或许只是单纯的为霍白鸣不平? 这个问题很快被她抛到脑后,转而去思考两人跟在她们几个后面的事。 不可能是巧合,那…… 宋清目光落在夏晴身上,难不成,祁秋这个渣男不仅喜欢何泽,还要来警告作为何泽前女友的夏晴? 她有些诧异——祁秋不会真的这么小气吧? 这就是大部分女生和男生的区别,当看到一幕从未见过的情景时,男生可能只会联想到画面中已有的事物,女生的思维却可以发散到九霄云外。 这不,祁秋还沉浸在暗中保护宋清的想法中,宋清已经把祁秋导入了一部始乱终弃,渣渣相配的大戏里。 正因为想到了祁秋可能会找夏晴麻烦的可能,宋清神经紧绷,一直在考虑待会儿是该先出拳还是先出脚。 出乎意料的事,两桌的人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坐了两个多小时,祁秋似乎并没有过来的意思,手里拿着一本封面颜色很柔和的书,正饶有兴味地看着。 宋清从花架的缝隙中隐约看到了书脊上的几个字,拼凑起来,是“清秋与你皆人间”。 宋清对七味青云这个作者还挺熟悉的,这本《清秋与你皆人间》,她自己也有一本,也很喜欢,不过据她所知,这本书好像属于女频小说,难道祁秋对这类书感兴趣? 那自己上次送他的《轮回的艺术》,他不会从来没看过吧? 其实宋清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祁秋会看手中这本书是因为书名里带着宋清和自己的名字,至于那本《轮回的艺术》,他确实没翻开过,只不过是定做了一个透明书箱,密封存放起来而已。 因为这几天是江城各公立高中高二开学的日子,所以宋泽的补习班提前放学了。他知道姐姐报完名会在离那里不远的书吧打发时间,准备直接去书吧找她,就当是个惊喜。 刚下公交,宋泽被人叫住了。 “宋泽同学?” 宋泽下意识转头,叫他的人是个看起来怯生生的女孩子,宋泽脑海里有对她的印象,记得这个女生叫林依柔,初一的时候和自己同班,不过初二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转走了。 “怎么了?”看了下时间,现在才下午三点多,宋清大概要傍晚才会回家,那耽搁一会儿也没关系。 林依柔朝宋泽站的地方走了两步,好像有些害怕,停住了步子:“你带手机了吗?可以借我打个电话吗?” 宋泽没想那么多,把手机解了锁,调出拨号界面递给她。 “我可以到那边的巷口打吗?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跟我一起来的。”林依柔指了指身后的小巷,抬头看了宋泽一眼,再次低下头。 “可以啊,你打完了拿回来就行了,女孩子有些话我不方便听的。”宋泽面上浮起一层浅笑,他并不觉得这个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看起来都很内向的女生会拿着自己的手机跑路,毕竟自己肯定跑得比她快。 林依柔却坚持道:“你还是和我一起吧,我等会儿打完电话,就有人到那边接我了,到时候,也能顺手把手机还给你。” 宋泽耸了耸肩:“那好吧,不过,事先说明,要是我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你可不能杀我灭口啊。” 说完,就跟在林依柔后面,到了小巷的入口。 这条巷子看起来很深,哪怕现在几步开外艳艳高照,里面依旧是暗幽幽的。 宋泽本以为林依柔会在入口停下,谁知她脚步未曾减缓,反而加快了几分。 这个时候,宋泽要是再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就真是愧对自己的智商了。他没去追林依柔,手机来不及拿回来了,只能拔腿向外冲。 可终究没快过那些早已守在这里的男人,五六个大汉转眼间就挡在了宋泽面前。 宋泽却是直直往前冲,到了距离自己最近的男人面前,迅速以右拳猛击对方腹部。 趁着对方收腹。再将左前臂从他右臂内侧穿过,同时右手由上扳住对方右肩回拉左手扒住男人右大臂猛力下压,男人刚才站的位置有了空隙,宋泽趁机钻出缺口,往十几米外,那片阳光灿烂的地方狂奔。 可其他人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刚才被宋泽使了“击腹别臂”的那男人几个跨步追上去,一脚把他踹倒了。 宋泽感觉脸上一片冰凉,眼睛被什么东西糊住了,他怔愣了一下才发现,是血。 那个男人拽起宋泽,一拳捶在他后脑勺上,似乎觉得不解气,又添了几下。 宋泽的意识有些模糊了。 自己现在的样子绝对不会好看,要是被姐姐看到,又得让她心疼好久了吧…… 宋泽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脸上的伤被处理过了,一圈圈白色绷带把他的头裹得严严实实的。 宋泽支起身子,环顾四周,发现这个房间和自己的卧室差不多大,装修风格也差不多。除了自己的私人物品没有之外,屋内的摆设可以说是一 模一样! “这是你们的父母告知的装潢,当时他们和家里说了大致模样,所以里面的摆设是宋家上下一起商量好的。” 耳边回响着二叔刚把自己和姐姐带到清江山水时说过的话,那么,今天的事情和他口中的“宋家”脱不了干系。可是,这里到底是谁布置的呢? 如果是二叔,那他完全没有必要在清江山水外再布置一处一模一样的出来,要是想囚禁自己和姐姐,清江山水那栋房子就足够了,大可不必节外生枝,搞出这个容易让人多心的房间。 宋泽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出谁会是幕后指使。 他无意中瞥向左手手腕,那里的手表还在,身上的随身物品,除了那部被林依柔带走的手机,其他的都还完好无损。 手表的指针还在尽职尽责地工作,现在是下午五点五十六,所以,自己昏迷了两个多小时! 其实两个多小时并不算多,但五点半是他回家的正常时间,几乎从未有过十分钟以上的误差,那姐姐是不是已经发现自己不见了? 宋泽此时的心情很矛盾,他希望姐姐来找自己,可又不愿让她陷入危险之中。 这个房间里一定会有微型摄像机,从他身上的伤得到了治疗,醒来已经有一会儿,可并没有人进来的情况来看,幕后那人并不是想直接要他的命,倒是可能,在等待着什么机会? 他瞳孔一缩——姐姐! 万一那些人是在等姐姐来找他,对姐姐有什么不好的心思,那自己就绝不能让姐姐过来! 但姐姐现在应该已经知道自己失踪的消息,那自己现在就要尝试和幕后人做交易。 门是从外面锁的,窗户封死了,自己现在也不知道这个房间里摄像机的具体位置,那就只能孤注一掷了! 第五章:戾气甚重(2) - 清秋与你皆人间 - 七味青云 这声音很有辨识度,也让听到的人下意识地在脑海里描摹出一张极有攻击性的脸。宋泽不禁浑身一颤,看向来人。 出乎意料的是,这人面色蜡黄,虽然看上去只有四五十岁的年纪,却给人一种他命不久矣的感觉。 那面貌确实出挑,深邃的五官、刀削般的下颌线,若是脸色红润,那必定是人中龙凤的俊朗模样,可惜,这男人,居然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 宋泽没时间和他说些弯弯绕绕的,便直接开门见山:“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男人有些惊讶,惊讶于宋泽的胆子,常人到了这种地步,通常都会对陌生的环境和自身的境遇产生恐惧感,可这个孩子,居然还想和自己做交易? 他用眼神示意医生离开,然后从书桌前抽出椅子坐在书桌床边,小腿前伸,两脚踝部交叉。 不得不说,如果忽略掉他浑身上下散发的危险气息,这个人的确有一副十足的绅士派头。 “说说,你想和我做什么交易?”男人漫不经心地开口,瞳孔中的宋泽显得十分渺小。 “我需要给你什么,你才会放过我姐姐?”宋泽面不改色道。 男人笑了:“是什么让你觉得我有可能放过你们姐弟俩的其中一个?” 宋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你觉得,你身上会有什么值得我费心的东西?”男人反问宋泽,“我该说你天真呢,还是你本就自负呢?” 宋泽脸色微变,他根本猜不到这个男人想要什么!或者,这个男人,是想用他和姐姐去威胁什么人? “呵,真是个讨厌的孩子呢,就和你那不讨喜的父母一个样!”男人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是不加掩饰的嫌恶。 宋泽确信,这个人说的父母不会是那对恶魔般的男女,那么,他口中“不讨喜”的,只会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男人的话音刚落,就被宋泽狠狠打了一拳:“他们是什么样,轮不到你来诟病!” 宋泽几乎用尽了全力,男人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谁料,男人非但没有发怒,反倒开始大笑。 “这就是你们俩的儿子啊!连你们的面都没见过,就不顾一切地维护你们!凭什么每个人都在偏袒你们?你们究竟是给这些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男人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宋泽,眼里像是淬了毒,好像是在瞪着宋泽,却又像是透过宋泽的脸,看着什么人。那双淡色眸子里瞬息万变,交杂着 怨恨、悲哀、怀念,甚至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慕? 宋泽没有再动,他感觉这个男人对父母的感情,似乎不是一两句话就说得清楚的。 男人癫狂的状态持续了十来分钟,等他平静下来,起身拿了一个平板,连接上投影仪,再次开口:“你不是想让我放过你姐姐吗?那你就和我一起欣赏她的独角惨剧吧。” 宋泽听到这话,盯向对面的白墙,上面现在显示出的画面,是补习班门口。 宋清回到家的时候天色还是光亮的,她打包了一份馄饨,是阿泽最喜欢吃的鱼肉馅。可是在回去的路上,宋清心里就隐隐开始不安,刚经过小区门口,宋清就把东西塞给祁秋,跑回家里。 “你帮我拿一下,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祁秋在路上的时候,已经和宋清解释过自己的取向问题,他本来以为等会儿可以到宋清家里坐一会儿,再跟未来小舅子套套近乎,没成想,宋清居然就这么把自己抛在后头了。 他看向霍白:“一定是因为你太丑,小姑娘终于忍不住跑掉了。” 霍白:???我躺着也中枪? 宋清输入密码之后推开大门,宋泽不在家。 她掏出手机,按下宋泽的号码,无人接听。 再打给补习班的老师,对方告诉她今天早就放学了。 宋泽不是会在外面晃荡那么久的性子,中午也给宋清发过消息,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 祁秋和霍白到宋清家门口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宋清面色煞白,一只手紧紧捏着手机的样子。 “宋泽没回来?”祁秋看宋清一动不动,出声询问。 宋清像是才发觉身旁有人,点点头:“补习班放学三个多小时了,电话没人接。” 祁秋皱了皱眉,三个多小时,不符合立案标准,那就只能先找找看了。 “他在什么地方补课?” 霍白刚才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顺便带上了车钥匙。 他把车停在了宋泽补习班对面,祁秋把去游乐场时给宋泽拍的照片打印出几十份,他们几个这会儿分头行动,想问问附近居民有没有对照片上的人比较熟悉的。 “阿姨,请问您认识过上面这个男生吗?”祁秋弯下腰,微笑着问面前这个矮个子阿姨。 “哎呦,小伙子,这你可就问对人喽!上面这个男娃娃长得这么好看,人还礼貌,见过的没几个不记得的!上回我从超市回来,就碰见他,然后啊……” 祁秋无奈地打断这个自来熟的阿姨:“阿姨,那您今天下午见过他吗?” 矮个子阿姨愣了愣:“这个,还真没有,怎么,你是他哥啊?长得也不太像啊?不过你俩长得都好看得很!小伙子,我看你也有二十几了吧?我跟你讲,我二表姐的堂嫂的三舅姥爷家的那个闺女……” “阿姨,谢谢您了,再见!”祁秋见状,飞也似的逃了,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霍白的嘴向来巧会说说话,一会儿功夫,就已经问了十来个路人,可惜都没什么发现。 他朝祁秋那边走去,揽住祁秋的肩叹气:“你说,这么大一活人,怎么就找不着了呢?” “两种可能,要么是刚才问的那些人今天真的都没见过宋泽,要么就是有人故意隐瞒。”祁秋的脸色有些冷,江城虽说不是国际大都市,但也算是国内数一数二的一线城市了。况且那两位还在江城镇着,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暗中操作,还真是胆大妄为。 想到这里,祁秋掏出手机,给周浦深打了个电话。 “喂?球球啊?今儿怎么有空给我家老周打电话了?”电话那头是沈君理轻佻的声音,祁秋言简意赅地说了宋泽失踪的事。 沈君理面色一变,向正在指导学员的周浦深招招手,比了个手势。 周浦深让另外一个教练过来替上,快步走到沈君理身边。 “你们现在在哪里?”这回是周浦深的声音了。 “宋泽补习班对面的人行道上。” 宋泽的补习班距离武馆并不远,大约过了八九分钟,一辆13款的黑色雅科仕稳稳当当地停在祁秋和霍白面前。 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露出周浦深眉毛紧蹙的脸:“小清呢?” “她在巷子那边,刚才还看见她在问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来着。”霍白说着,朝巷口的方向走去,谁知道,看见了宋清按住了一个柔柔弱弱 的女生的肩膀,膝盖正要抬起来往她腹部顶。 她们身处的地方是个死角,这片最近在拆迁,有半道楼梯和一堆砖石作为遮挡物,几乎没人会往那边走。 几个男人看见宋清打那女生,都没打算阻拦。宋清如果是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对女孩子下手的那种人,他们从一开始就不会接近她。 直到霍白意识到宋清的状态很不对劲,开始往宋清的方向跑。 另外几人显然也发现了,如果是在平常,就算那个女生和宋泽的失踪有直接关系,宋清也不会一直不停手。像今天这样打了二十几下还在继续 的,明显就是出了什么问题。 祁秋和霍白拉开宋清和被打的女生,祁秋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了,直接把宋清抱得紧紧的。 他看向宋清,发现她眼里满是怒意,拳头紧握,上面的血管清晰可见。 周浦深和沈君理的动作比祁秋他们稍微迟了一点,看到祁秋正缓缓拍着宋清的背给她顺气,周浦深递上了手中的水瓶:“小清,你先冷静一下,喝点水。” 祁秋放开宋清,她一言不发地灌了几口水,情绪倒是没刚才那么激动了。 “阿泽,她害的。”宋清忍住不看林依柔,她怕一个不小心把人打死。 霍白隔着长袖拉着林依柔的手腕,问宋清:“怎么说?” 宋清只勉强拼凑出几个零碎的字,干脆咬着下唇不说话了。 周浦深看向林依柔:“你说。” “宋泽是我带到巷子里的没错,可那也是因为他太蠢,随随便便就相信别人,最后没能打过那些人,结果被带走了,怪我咯?”林依柔却不觉得自己错在哪里,“况且,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了,恐怕你弟弟,早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了!” 她后面那句话是对着宋清说的,她没有错过那个男人吩咐自己时满眼的恨意,一想到宋泽现在可能已经死了,她就抑制不住地开心。 宋清刚才因为怒火变得通红的脸迅速褪色,比白纸都要惨淡几分。 祁秋试图让她放心,开口道:“没事,那些人只是把阿泽带走,肯定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儿!” 可还没等祁秋说完,林依柔就打断了他:“那你能确定,宋泽没有收到什么特别的‘优待’吗?” 说完,就不顾其他人是什么反应,自顾自地低声笑起来。 在场的人都不是孩子,自然能听懂林依柔话中的“优待”不会有什么好意思,宋清原本就不好的脸色再次白了一个度。 房间内的宋泽看着姐姐差到极点的脸色,差点直接往墙上扑。 “林依柔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做出这些事?”如果宋泽没记错的话,林依柔在初一那年虽然内向,却很好相处,温温吞吞的性子,和投影里这个疯子一般的人大相径庭。 男人微笑着回答:“她和我能有什么关系,这话,你该问问自己才是。” 宋泽正欲开口,男人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嘘,观影时要保持安静哦。” 画面里,周浦深突然扯下了林依柔的发卡,轻轻一掰,里面露出一个圆形的小玩意儿。 “你倒是别出心裁,觉得藏在这里边儿我就找不到了是吧?”周浦深把那个小圆片凑到嘴边,整个房间里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床边的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对讲机,不急不慢道:“还真是高看你了,本来以为你五分钟前就会发现的。” 周浦深感受到宋清投来诧异的目光,淡定地解释:“这是一款新式录音器,也能在特定情况下作为耳机使用。不过据我所知,目前只有M国军方享有这份技术。” 接着,他又对着手里的小圆片说:“我说的对吗?连峰?” 连峰笑了:“对了又怎么样,这个华国,你以为我还想待吗?我只要拿回属于我的那样东西,就远走高飞,回M国做我的高级指挥官!” “我弟弟,在你那里。”宋清拿过小圆片,肯定地说。 “对,只要你把周浦深交给你的盒子带过来,我就放了他。” 宋清眼里没有半分波动:“你,在哪?” 连峰毫不犹豫地说了地址,就算那丫头不把东西带过来又怎么样,只要自己一声令下,这几个人就会被枪子儿射成马蜂窝——他根本没把华国对枪械的限制令放在眼里。 “我要,看到,阿泽。宋清知道这个人有办法让自己看到阿泽现在的样子。 果不其然,下一秒,宋清的手机就收到了一个视频,里面是她担心了好几个小时的弟弟。 宋清本来已经松了口气,可当她看到宋泽脸上的绷带,目光瞬间就不平静了。 而且她没有忽略,阿泽袖口露出的那一小截白色纱布。 阿泽,受伤了。 宋清脑子里不断闪过这句话,眼白上不知不觉蔓延了许多红血丝,整个人陷入低压。 祁秋上前一步,握住了宋清的手:“等会儿就能见到阿泽了,你要是现在出什么事,就没法把阿泽受的伤都还回去了。” 宋清朝周浦深的车走过去,没松开祁秋的手,但祁秋此时没心情去开心。 他只知道,小姑娘的手心好凉,手上的力气好大,以及,小姑娘现在周身散发出并不友好的气息,说直接点,就是——戾气甚重。 第五章:戾气甚重(3) - 清秋与你皆人间 - 七味青云 周浦深从车后座上拿过一台笔记本电脑,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开始敲击键盘,在外行人的眼中,屏幕上不断跳动着的事一行行晦涩难懂的乱码。 霍白连猜带蒙,推测这可能是在入侵那个男人的防火墙,从而控制那栋房子的监控系统和防御系统。 祁秋的心思则完全没放在前面,他不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只能一直握住宋清的手,试图让她的情绪稍微平静一点。 可惜没有任何用处。 宋清的双眼猩红,尽管残存的意识让她竭力抑制住自己躁狂的状态,脑海里却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嚣,让她毁了眼前的一切、把所有痛苦都付诸实际,加倍返还到苦难的根源上。车窗外分明是晴空万里,她却只感受到了刺骨寒意。 恍惚间,自己坠入了一片温暖之中,并不柔软,但莫名给人带来心安。若有似无的呢喃穿透轰鸣作响的耳朵,奇迹般地抚平了宋清的心绪。 沈君理猛地一打方向盘,吹了声口哨:“没想到啊,这小子小时候跟个小老头似的,现在倒是挺会哄人的嘛!这歌词肉麻的,我鸡皮疙瘩都快掉一地了!” 霍白附和道:“面对这丫头的时候,我居然起不到什么作用,亏得祁秋不和我抢工作,不然我还学什么心理?” 早在周浦深告诉他们,连峰不会对宋泽做出伤害性举动的时候,除了和躁狂苦苦斗争的宋清,另外几人的心情就放松下来了,现在甚至还有精力逗趣。 不知是不是连峰有意为之,那栋和宋清宋泽家外表一模一样就在小巷不远处的别墅区,倒像是,早就料到他们会过来? 房间里放映的画面换成了别墅内的实时转播,宋泽注意到姐姐眼中还未完全散去的红色,惊了一下。 “怎么,你不会没见过你姐姐这副模样吧?”连峰饶有兴味地问道。 宋泽下意识点了点头。 连峰眼里的趣味更浓了:“那你今天可算开了眼界了,我觉得你倒该感谢我呢。” 宋泽只是死死盯着画面里的几人,明明这个叫连峰的男人并未亲手伤害过自己,但内心就是有个声音在拼命呐喊:“让他们不要进来!让他们离开!” 可他不能轻举妄动,自己若是直接喊出声,保不齐连峰会把矛头更快地指向姐姐他们。 看到眼前这栋熟悉的别墅,宋清再次爆发了——当初二叔说过,这栋别墅的设计是她和阿泽的父母告知宋家,未来想要给他们住的样式。 可是眼前这栋房子囚禁着受伤的阿泽,偏偏还披盖了来自父母的陌生亲切感,让人如何不感到讽刺和怒火? 门口空无一人,不仅如此,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像是有人提前清扫过一般,畅通无阻。 经历过真正血雨腥风的周沈二人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底看到如出一辙的凝重,这个连峰,到底在搞什么鬼! 越平静的水面,下方越是危机四伏,让人心中不由生疑——下一秒,是否会有巨兽跃出,将人吞吃果腹。 宋清看着周围熟悉的布置,心下骇然,突然,祁秋抓起手边一个花瓶扔向宋清。 “砰”的一声,花瓶应声而碎,碎片夹杂着粉末,混合着飘落的花瓣,无力地砸落在地上那滩水里。 那片没了生机的狼藉当中,一颗黄铜色的子弹分外扎眼。 “你居然还允许手下持枪!”宋泽看向男人的目光里是分外真实的惊恐,“这里是禁枪的华国啊!” 连峰笑了:“禁枪?我为什么要在乎那个?” 宋泽到现在才明白,这个男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狂妄自大与绝对的实力相结合,使他漠视了这个国家的任何对他造成限制的条例! “你就是个疯子!”宋泽看着墙上显现出的那一幕幕惊心动魄,忍不住大骂出口。 “疯子?我是疯子,那你姐姐和我应该是一类人吧?”连峰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毕竟,你的疯子姐姐,控制力可是还没我好呢!” 宋泽揪住连峰的衣领怒吼:“谁说她是疯子?她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 连峰没有丝毫不耐,说出的话像刀子般刻薄:“她不是疯子?你看见她狂躁的模样了吗?要么是精神分裂,要么就是躁狂发作,你以为,一个 融合了那么多种精神病的人,真的能治好?别傻了,疯子就是疯子,她会像我一样,受尽周遭人的白眼和冷遇,最后歇斯底里,毁掉她拥有的一切!” “像我一样”? 宋泽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叫像你一样?你说清楚!” 连峰倒是很配合:“你肯定不知道,早在你姐姐出生之前,我就给你那讨人厌的妈注射了药剂,所以从她降生的那一刻,她体内各种控制情绪的物质就比别人高出三四倍!” 所以,姐姐的病,不完全是因为那对男女的刺激,还有与生俱来的隐患?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面前这个疯子! 宋泽呆住了,他无法想象,姐姐究竟是如何压制住自己神经几近崩溃的痛苦,十几年如一日地护着自己、那么温柔地对待自己。 姐姐,很难受吧? 宋清没有及时躲过那颗从侧面飞来的子弹,腰后的衣料瞬间破开一道口子,别墅内凉飕飕的空气争先恐后地灌进来,冻得她一哆嗦。 凉意中夹杂着清晰的痛觉,如果没想错,皮肤大概也被划破了吧? 周浦深没想到,自己虽然已经入侵了别墅的电子系统,却漏算了连峰安置的人手! 这家伙不是向来都确信电子设备胜过人力吗? 宋清眼看时间过去一分一秒,不知道阿泽现在有没有遇到什么别的危险。关心则乱,衣服、裤子,甚至脸颊上都多了几道伤! 祁秋看到血珠从宋清的伤口处缓缓渗出,心下一紧,直直冲上前,把宋清往楼梯口推:“这里的构造和你家是一样的,快去找阿泽!” 而周浦深和沈君理也已经熟悉了子弹的轨迹,多年来培养的默契使两人分别冲向两个不同的角落,手中的碎瓷片准确无误地插进躲在暗处之人的咽喉,密集的子弹攻势瞬间就显得稀疏了许多。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