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如此车祸 看着银行卡里的数字,沈清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到这里打工好几年了,省吃俭用攒下六万多块钱,但姐姐结婚要修房、要嫁妆,他前前后后寄回家近五万,如今就只剩一万多。男朋友很快要过生日了,他本来打算买台新出的爱疯做生日礼物,难道要改买三星的中档款了? 虽然男朋友李邺不会计较,但沈清源仍然觉得不好意思,早先自己可是拍着胸脯许愿的,怎么好在爱人面前说话不算话呢?沈清源又叹口气,悻悻地取出卡,骑上电动车回家,一路上都在斗争到底是买爱疯还是买三星。 沈清源和李邺是老乡,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特别好。 在那个偏僻贫瘠的山村,读书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李邺能考上省城里的大学,并以优异的成绩一路读到研究生简直就是奇迹。沈清源读书时的成绩也不错,可惜家里情况特殊,初中没读完就辍学了,跟着老乡到城里打工。 他先是在工地上当临时工,后来被介绍到一家个体皮鞋厂做工。 那时候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吃得也不好,还动不动就扣钱,十多岁的少年,两只手被锥子机器扎得满是血,晚上常常躲在被窝里哭。 要不是李邺给他支持鼓励,要不是想让瞎眼的老娘过上好生活,他都不知道怎么撑下来。 一年以后,他自忖对修鞋做鞋颇有些心得了,就辞职出来,先是摆地摊修鞋,等李邺考上大学、俩人终于团聚的时候,他已经攒了些钱,租了个十多平米的铺面开修鞋铺。 沈清源肯吃苦,人又聪颖,靠自己琢磨硬是给他琢磨出一套好手艺,加上他运气好,当时租铺子的时候因为地点不好,租金十分便宜,房东怕租不去和他签了长约。 谁知没多久,铺子对面开起好几家娱乐城,冷清的街巷变得热闹起来,时髦女郎又多,沈清源手艺好脾气好长相好,女孩们都喜欢找他修鞋修包,小小的鞋店倒也生意兴隆。 他每个月要给家里寄钱,不时还要补贴李邺买吃买穿——他自己省点儿没关系,不能亏到爱人,不能让李邺因为没钱被人嘲笑。他是遭惯白眼的,知道那种滋味不好受,他不想让李邺再去尝。 今天在电话里,继父责怪他没拿钱回家盖新房,他挺羞愧的,因为确实存了私心给自己留下一部分钱。他想在城里买套房子,和李邺有个家。当他听到电话那头大姐哭哭啼啼,继父大声喝骂小弟,再想到瞎眼老娘斑白的头发、布满皱纹的脸,他那点私心兜不住了,自觉自愿地几乎掏光了自己的存款。 现在沈清源肉疼肝疼,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寄钱回家也是应当的,他要是不这么做,老娘在家里日子不知得有多难过。 心情不好,他就想找李邺寻找安慰,于是把电单车车头一拐去李邺的学校。他知道李邺的习惯,这个时候准在复习功课,很忐忑地拨通对方电话,却一直没人接。他又发信息,也没回。他把车停在学校对面等着,再打电话,仍无人接听。 等了一个多钟头,他实在熬不住,往李邺寝室打电话——李邺不让他打电话到寝室,怕影响不好。李邺的同学说他天没黑的时候就出去了,还没回来。 想寻找安慰没找到,沈清源愈发焦灼起来,够着脖子直往校门里看,好像自己用心用力就能把李邺看出来似的,可惜看到脖子僵硬酸痛,李邺依旧不见人影没有回音。 春日的夜晚天气还不暖,沈清源冷得连打几个喷嚏,不甘心地骑上车往回走。 比起来时,心情更差了,脑袋里乱纷纷的,一会儿想钱的事,一会儿想李邺大晚上跑哪儿去了,连短信都不回? 然后又拐到买手机的事上,决定还是买爱疯,最多自己辛苦些,多接几单活儿……露露昨天还说让他摆地摊卖工艺品,到时候来照顾他的生意,这也是赚钱的机会,晚睡两三小时时间就挤出来了…… 他只顾着想事情,没仔细看路,这一段路灯坏了一直没修特别黑,直到电动车撞上东西,他才发现面前立着个人。电动车倾翻的那一瞬,前面的人也直挺挺地仰面倒下,发出“咚”的一声后便没了声息。 沈清源吓坏了,从地上匆忙爬起来去看那人。借着一点月色,沈清源看那人双目紧闭,僵直地躺在地上不见丝毫起伏。沈清源几乎以为他死掉了,忙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还有气,呼吸中带着一股酒味。 “唉,醒醒!你醒醒啊!”沈清源一边喊一边摇。 那人只躺着不动。 沈清源急了,伸手去拍他的脸,才发现他的眼角腮边有瘀伤,估计刚挨过一顿不轻的揍。 也是急得没法儿,沈清源在他脸颊伤处狠狠拧了一把。 “啊啊啊!!!”那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腾地一下从地上坐起来,倒把沈清源吓了一跳,往后跌坐到地上。 “我操,哪个狗-日的???活得不耐烦了!!!!”那人睁开眼就喷,脏话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死人样! 沈清源听他骂人听得红头涨脸,抿着嘴唇推了他一把,小声道:“对、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撞到你了。你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那人抬起手朝着沈清源就是一耳刮子扇下去。沈清源本能地往后躲。谁知大巴掌眼看都到眼面前了,忽然就停住不动。沈清源瞪着眼望那人,那人也同样瞪着眼望他,目光还贼亮。 放下手,那人喃喃低语:“嘿,这小子。” 沈清源没听清,凑过去问:“你说什么?” 那人瞪着他不说话,眼睛直在他身上溜。沈清源感觉很不舒服,觉得这人的眼神十分猥琐。 沈清源微微侧过脸,说话的语气也冷了几分:“哎,你到底伤着没有?” 那人像醒过神似的,捂着腿大叫一声:“啊!疼死我了!我的腿啊!” 他叫得特别惨,脸也扭曲出痛苦的表情,瞬间恢复成受害者模式。 沈清源再次被他叫慌了神,很盲目地伸手去摸他的腿,急道:“你的腿怎么啦?” “我的腿断了!你、你别乱摸,疼疼疼!”那人抱着腿嚎得越发响亮。 沈清源呐呐道:“我就撞了你一下,不、不至于吧……” 那人一把揪住他,怒道:“怎么不至于?我的腿就是被你撞断了!还有我的头,你看看,都出血了!”说着把后脑勺凑到沈清源面前,发间确实有些血迹。“你别想跑!你要是跑了就是肇事逃逸,那是要判刑的!” 沈清源一听到“肇事逃逸”就凌乱了。前两天新闻还报道了一起肇事逃逸的,那绝对是千夫所指啊!群众的口水都能把你淹死!他六神无主地问:“那、那怎么办?去医院吧?” 他没注意到那人已经紧紧抱住自己的手臂,吭吭哧哧地回答:“去仁德医院,那里的骨科好。” 沈清源也没什么主意,把人扶到电动车上坐好,按他的要求去仁德医院。 到了医院稀里哗啦一通检查,医生的诊断写得龙飞凤舞,各种专有名词直看得沈清源眼晕。说白了就是,那人——病历上的大名写着贺景瑞,腿断了头破了脑震荡了,总之伤得不轻需要好好休养。 望着坐在椅子上摇头晃脑的贺景瑞,沈清源欲哭无泪,白着脸抖着声音问:“那个,那个,你想要多少赔、赔偿?” 仁德医院是私立医院,收费比公立医院要高,光检查就花了两千多,他真怕贺景瑞狮子大开口。 贺景瑞心情不错的模样,一双贼眼在沈清源身上来回扫了几圈,才施施然回答:“赔偿嘛就不要了,”不等沈清源松气,他又认真地说:“不过你要负责我养伤。我的房租刚到期,我到你那里住,你照顾我。” 沈清源想都不想就拒绝:“你和我住?那怎么行!我都不认识你!” 贺景瑞沉下脸道:“那你赔钱!我这样的伤势,少说也要万把块!” 沈清源顿时蔫了。思来想去,想去思来,尽管他万分不情愿,无奈荷包干瘪,不得不答应“照顾”贺景瑞。 贺景瑞看着他,笑得那叫一个哈皮,让沈清源直觉自己可能是被算计了。 第2章 (二)废柴二世祖 今年是贺景瑞的本命年,真正是流年不利倒了血霉。 说起贺家,算得上本市有头有脸的富商,影响力十分巨大。老爸贺成功当年白手起家,干了些不黑不白的生意打下一片江山。大儿子贺景辉十分能干,是个高学历的海龟,接过老爸的衣钵不但转行成正经商人,还将生意规模扩大许多。 也许是老大养得太好了,夺了老二的福气,贺景瑞小时候就懦弱平庸,文不成武不就,在学校里被欺负了只会拖着鼻涕哭。贺成功效仿对老大的做法,把他送出国读高中,等他大学毕业回国,坏菜了,小时候那个受气包不见了,出现在贺成功面前的是一个五毒俱全的坏种! 说起老二,贺成功就要吐血。这儿子又不是私生的,咋和老大就相差那么多呢? 贺景瑞正事一桩干不成不说,还到处惹祸,反正有老爸大哥擦屁-股。 本来贺家家大业大白养个儿子也没什么,贺景瑞要是安分地吃喝玩乐也不至于招亲爹不待见,可他吃喝玩乐也不消停,今天惹了这家公子,明天得罪那个官员,名声烂了个底掉,连带贺家跟着丢脸。 贺景瑞好男色,见到帅哥就走不动路,也不分场合不分人。年初他调戏他哥一位朋友的小情儿,不但被揍了一顿还告到他哥那里,又被他哥捶了一顿。伤还没好利索,又被抓到他在汽车里用违禁药品、和俩小零玩三明治。因为沾了违禁品,这事被铁面无私地曝了光,饶是他背景强大也进看守所蹲了半个月。 那时他哥贺景辉正在和一位白富美谈恋爱,这桩婚事若成了将会给贺家带来巨大的利益。就因为贺景瑞闹出这事,白富美就开始琢磨,弟弟是个基佬,哥哥会不会也有这方面的嗜好?人家姑娘是有些感情追求的,不愿意找个有名无实的老公,而她家长辈也很正统容不下这种事,结果贺景辉的婚事就被这倒霉弟弟搞黄了。 贺成功被他家老二气得犯高血压直接躺倒进了医院。贺景辉觉得有必要教训教训家里这个惹祸精,用他的话来说,女朋友可以再找,钱也可以再赚,弟弟只有一个再不教就来不及了。 他下了狠心,没收了贺景瑞的全部财产,将弟弟扫地出门。这还不算,贺景辉和各手下、朋友亲戚、生意伙伴都打过招呼,没有他同意任何人不得救济贺景瑞。 就这样,贺二少揣着一千多块钱和一个手机流落街头。 贺景瑞也是个不争气的,不想着怎么养活自己,居然还在gay吧里混,把钱混没了不说,又和人打了一架。 沈清源撞到他的时候,他刚打完架,酒还没全醒呢。其实他的腿-根本没受伤,他就是看到沈清源长得好,灵机一动想讹老实头。反正自己没钱又没地方去,有个帅哥伺候着多好,等找机会成其好事了,被赶出家门也值得。 仁德医院是贺家的产业,他悄悄联系医院院长让给他开受伤证明,越重越好。 院长当然知道这货的情况,但贺景辉只不让接济他,没说不让帮他开证明。院长不愿得罪老板的弟弟,硬着头皮让人开了断腿的证明,又按贺景瑞的吩咐一应费用表面照单收,实际打了个八折,多收的钱背着沈清源交给贺景瑞。 沈清源一个打工的,又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赚修鞋钱,哪会认得贺景瑞这号人?更想不到会有这种事。不但请了只色-狼回家,还被对方吞了几百块钱。 沈清源的住处着实贺景瑞吃了一惊。 没想到那么差。也不知有多少年头的老房子,黑漆麻乌的,前面是修鞋铺,散放着修鞋的工具和机器,还有整齐码好的鞋子和包包,房间里弥漫着皮革和旧鞋混杂的怪味。后面拉起帘子隔了一小块地方睡觉吃饭,只放了一张钢丝床、一椅一桌和一只简易柜,没有厨房,总共就电视、电磁炉和电饭煲三样电器,还好有厕所,要不然跑公用厕更烦人! “这是人住的地方么?什么都没有!”他一进门就嚷嚷。 沈清源把脸一沉,大力抽回扶他的手,生气道:“那你别住啊!” 贺景瑞的一只腿上套着石膏,靠着门做无力状:“我也不想住的,谁叫我是伤患呢?你得对我负责。” 沈清源忍着气把他扶到床边,转头去烧开水。 “你连台电脑都没有吗?”贺景瑞又开口了。 “用不着。”沈清源硬-梆-梆地回答。 “啧啧,你这日子都快赶上原始人了。”贺景瑞摇头咂嘴。 折腾了大半夜,沈清源已经很累了,心情又不好,听着贺景瑞在旁边聒噪一阵邪火直冲脑门,十分想过去甩他两个大耳刮子。 手正痒着,兜里电话响起来信息的提示音。沈清源忙拿着电话到角落里看。 李邺发来信息:【刚才有事,不方便和你联系。你打电话到宿舍了?有事吗?】 沈清源怕李邺不高兴,很忐忑地回:【没事,就是好久不见特别想你】 李邺:【最近比较忙。我也想你。】 看李邺没有怪他,沈清源放下心来,很想向李邺诉苦说说自己的倒霉事,又怕时间太晚影响李邺休息,况且自己身边还有个人也不方便,所以只简短地问:【什么时候可以见面?】 李邺:【忙过这段时间。】 沈清源:【你生日能见面吗?】 李邺没有马上回,似乎考虑了一会儿,含糊地回:【到时候看,有空我会联系你。】 知道李邺是刻苦学子,而且沈清源这些年已经习惯对李邺言听计从,所以对于李邺稍显冷淡的态度也没多想,只和对方说了几句情话然后互道晚安。 贺景瑞冷眼旁观,先还见沈清源垮着脸,发完信息后眉头已舒展开,嘴边挂着情不自禁的淡淡笑容,甭提多甜美温柔了。 他被沈清源的模样勾得心-痒,然而又泛起醋意,料定刚才沈清源在和小情儿联系,瞧那高兴劲儿至于吗! 于是贺景瑞开始可着劲儿折腾沈清源。一会儿饿了,一会儿渴了,一会儿要沈清源帮他洗漱,又嫌水烫或是水冷。但爱情就是沈清源的精神支柱,和李邺联系后他就淡定了,对贺景瑞始终一副不冷不热不急不躁的样子,一应要求俱都满足,不管贺景瑞说什么他都不搭理,最后倒是贺景瑞先没劲了自动闭嘴。 沈清源让贺景瑞睡钢丝床,自己打地铺睡在一旁。 可贺二少哪睡过钢丝床,躺在上面膈得慌。稍微一动身下就驴叫似的响,他还装样子套着石膏腿套,翻身十分困难,这一晚上便闹起了失眠。 扭头见沈清源睡得正香,浓密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下两排阴影,嘴角微微上-翘是个微笑的模样,没有醒时那副面瘫的讨厌样儿,倒像个恬静的小孩儿。一股酥-软的感觉漫上贺景瑞的心尖儿,暗想这小子真他妈好看,爷一定要把他办了。 伸手去推沈清源。沈清源往被子里缩了缩,继续睡。贺景瑞气汹汹地搡了他一把,沈清源霍地坐起来,迷茫地环顾四周。 他揉着眼哑声问贺景瑞:“出什么事了?” “你这床,什么玩意儿嘛?睡得我腰疼!我可是伤残人士,你看着办!”贺景瑞哼道。 “那怎么办?也没多余的被褥……要不,你睡地上,我把垫子给你?”沈清源蹙着眉为难地说。 因为目测地上恐怕都比这破钢丝床舒服,贺景瑞只得勉勉强强地答应。谁让自己摊上这么个穷鬼?虎落平阳只得将就一下。 沈清源把他扶到椅子上坐,快脚快手地把钢丝床的垫子拖到地下铺好床,又扶着他躺下。自己一头倒在那张只铺了床薄毯子的钢丝床-上。看钢丝都要勒进他肉里,贺景瑞十分纳罕他的皮实程度。 贺景瑞时睡时醒,日上三竿才睁眼。沈清源不在。外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他已经开始做活了。 伸了个懒腰,贺景瑞抱着被子喊:“兄弟……” 沈清源掀帘子伸头进来看了一眼,转身出去脱下手套洗手,然后给贺景瑞倒水洗漱。 贺景瑞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盯着他看。沈清源系着围裙勒出一段小细-腰,越发显得臀-部挺翘,腿又长,尽管因为长时间弯腰工作肩背略有些前倾,不过不影响美观,依旧是身姿美妙的青年。加上他脸生得嫩,说是美少年也不为过。贺景瑞看得喉头干燥,狠狠咽了几口口水。 “哎哎,还不起床?难道要我给你穿衣服?!”沈清源轻踢他没打石膏的那只脚问。 “好啊。”说着,贺景瑞就无赖地冲沈清源伸长双手。 “呸,滚蛋!肚子不饿你就躺着。”沈清源啐完,转身往外走,不再理贺无赖。 等贺景瑞磨磨蹭蹭地收拾好,沈清源端了早点来给他。 看早点是豆浆油条,贺无赖又叫了:“怎么没有牛奶?我是伤患,要补钙。” 沈清源气得头顶要冒烟了。他平时的早点就是用剩饭煮泡饭吃,没剩饭就不吃,为了这货才特意早起去买豆浆油条。 他夺过贺景瑞手里的豆浆袋,把豆浆尽数倒进嘴里一口气喝完,用力一抹嘴,说:“只有这个,不吃算了!” “我也没说不吃嘛,真小器。”贺景瑞瘪着嘴抱怨。 “虽然我撞伤了你,但你也别太过分!”沈清源指着他说:“把我惹急了我就把你赶出去,要告要闹随便你,反正我光脚不怕穿鞋的,大不了赔条命!” 贺无赖本来就心虚又心怀鬼胎,被小鞋匠一句狠话就灭了嚣张气焰,耷-拉着脑袋小声嘟囔:“我就随便说说……还不准人说话了。”三两下把桌上的油条一扫而空。 第3章 (三)竹马男友 以后几天贺无赖比较老实,吃吃睡睡看电视,不时没话找话地和沈清源聊天。沈清源没给他买牛奶,不过专门买了肉铺收摊前的处理排骨,给他补钙。 沈清源平时三餐吃得很马虎,厨艺实在谈不上好,但贺景瑞不出去瞎混还有美人陪伴胃口大开,上什么都能全吃完,平白增加了一大笔伙食费。 因为心疼钱,小鞋匠悄悄减了饭菜的份量儿,搞得贺景瑞常常肚子饿要加餐,沈清源就下素面条给他吃,他也照样吃得香。每天粗茶淡饭还长胖了一点儿。 贺景瑞估摸着院长那老头肯定把自己装伤患骗沈清源的事告诉大哥了,家里一直没动静,是铁了心不让他回家。 他现在除了赖住沈清源还真没别的更好的去处。条件差是差,好在有盼头,也勉强可以忍耐。 李邺的生日越来越近,沈清源最后还是只买了三星。没办法,本来就只剩几千块钱,还添了一张嘴,多接活儿赚的钱全填那嘴里去了。 他买好手机特意包装一番,有空就和自己的老款数字键的诺基亚放在一起看,眼巴巴盼着李邺联系他。等啊等啊,总是等不到李邺的消息,沈清源终于忍不住在李邺生日的头一天给他发去信息。 【李邺哥,想你了。】 这回李邺倒是回得快【我也想你。】 沈清源:【你的生日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信息发出去后,他瞪着屏幕暗自期盼李邺能抽-出时间约会。 李邺:【喔。你不用破费,省点儿钱给自己买好吃的。】 沈清源:【没关系,我有钱的。】 似乎等了很长很长时间,李邺终于发来信息【明天一起吃饭?】 沈清源咧着嘴直笑,飘飘然地回了个【好。】 第二天,沈清源洗澡理发换上平时舍不得穿的新衣服,把自己捯饬得干净整齐。贺景瑞看他搞得好像新鲜出炉的包子似的又香又美,再看他小心地揣上那摆-弄了好几天的破手机,就知道他要去约会。 贺景瑞心里酸得直冒泡,哼哼着问:“你晚上回来吗?” 沈清源的脸一下子红起来,带着幸福的笑容回答:“可能……不回来了。”因为心情好,对贺景瑞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那我怎么办?”贺景瑞酸溜溜地继续哼哼。 对着镜子梳了梳头发,沈清源叮嘱说:“电饭煲里有热水,你用的时候自己热热。饭菜我放走保温缸里,这个保温缸质量好到晚上都是热的。我明天一大早就回来了,给你带早点。”他想了想,怕贺景瑞晚上起夜不方便,又贡献出自己的洗脚盆。 望着沈清源快乐的背影,贺景瑞忿忿地对着面前的洗脚盆撒了一泡尿。 匆匆赶到约会地点,沈清源远远就看见早到的李邺。李邺穿着深蓝色的毛衣和牛仔裤,俊美而温文,在人堆里很有些鹤立鸡群的意思。 沈清源心跳加快,爱意澎湃。李邺从小就是优秀的,在村里是学霸,到了大学依旧出类拔萃。沈清源近乎崇拜地爱着他,总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为他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快步跑过去,未到跟前沈清源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对着李邺挥手。 面对路人投来的好奇目光,李邺很不自在地对沈清源点点头。 “你早来了?”沈清源微微喘着气问。 “提前了一会儿。”李邺伸手将他揽到身边的合理距离,看上去像兄长揽着小兄弟,带着他走进附近的一处僻静餐厅。 等李邺点完菜,沈清源迫不及待地拿出包装精美的礼物盒,推倒李邺面前,说:“生日快乐。” 微笑着拿过盒子,李邺并没有马上拆开,只说:“谢谢……你不用给我买东西,我的东西都够用,再说现在我开始实习有收入了。你赚钱不容易,自己多攒点儿。” 沈清源露出羞涩的笑容,轻声说:“我乐意。我的就是你的。” 看他像只白兔般乖得可爱,李邺忍不住伸手揉揉他的头说:“就那么喜欢我?” 沈清源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李邺揪了揪他的耳朵,无奈又怜惜地叹道:“小源,你啊……”话没说完,又叹口气。 沈清源握住他的手往脸上贴。 慌忙抽回手,李邺飞快地向四周扫了一眼。餐厅里人只有两个人,都坐在背对他们的位置。李邺松了口气,不太高兴地埋怨:“注意点儿,被熟人看见不好。” 调皮地伸了下舌头,沈清源抿着嘴笑:“我见到你太高兴了……以后会注意。” 李邺觉得和沈清源说话太危险,他经常会控制不住想和自己亲热。他的初恋心情,李邺很理解,背着人也喜欢他黏自己,但在人前,这种亲昵就让人吃不消了。 还好菜上得快,俩人都饿了,不说话地埋头吃了一阵,李邺才问起沈清源家里的情况。 沈清源把大姐结婚要钱的事对他说了。 李邺听得直摇头。 沈母是个盲人,村里人嫌她残疾所以一直嫁不出去,后来被*害怀了沈清源。 她找不到害她的人,独自生下孩子抚养,日子过得十分艰难。沈清源五岁的时候,经人介绍认识了外村的一名鳏夫。 那人家里穷,拖着个八岁的女儿,本村人都看不上他。沈妈妈因为有个私生子在人前抬不起头,有个不介意她过去的人愿意结婚自是求之不得。 结婚后沈妈妈又生了一个儿子,一家人生活还算和睦。继父不算苛刻,当然也绝对算不上好,反正偏心得厉害,家里第一位是小弟,第二位是大姐,沈清源永远排在最后。沈妈妈心疼这个私生儿子又不敢忤逆丈夫,只能自己攒点儿私房钱给沈清源,母子俩背着人没少哭过。可再艰难,日子也要过,沈清源就这么一直给家人垫背,如今远在异乡还断不了。 李邺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很清楚他的难处,蹙眉问:“你往家里寄了多少钱?” 怕他担心沈清源不肯说实话,只含糊回答:“没多少。” “小源,跟哥说实话,你现在还剩多少?” “哥,你别管了,我还有钱。” “你不说实话,礼物我就不要了。”李邺把手机盒推到沈清源面前。 “哥你别生气。大姐结婚虽然花钱多,可我还能挣,鞋铺现在生意挺好。”沈清源笑嘻嘻地把盒子推回去。 李邺没说话,转头望着窗外。 过了一会儿,他才把手机收起来,却拿出一张卡,拉过沈清源的手摁到他的掌心里,“卡里有三万块钱,密码是我生日,你拿着用。” 沈清源惊得想抽回手,但被李邺用力握着抽不动。 “这些年我用你不少,我现在挣钱了理应给你。小源,你当我是你哥就别跟我客气,要不然我可生气了。” 李邺说得很诚恳,沈清源感动得说不出话,只嗫喏出一声:“李邺哥……” 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李邺柔声说:“听哥的话,收起来。” 沈清源用力点点头,把卡收起来还不忘叮嘱:“你要用钱记得找我拿。” 李邺答应着,靠在椅背上,目光在餐厅里又扫了一圈,生怕有人注意他们。 吃完饭,沈清源坚持买了单,俩人站在餐厅门口商量接下来的安排。 李邺问:“你想去哪儿?散步吗?” 沈清源没回答,只轻轻叫:“李邺哥。” 李邺心头一动,再看沈清源,微垂着头脸颊发红,眼睛水水地瞟着他。在一起那么多年,李邺瞬间就领会了他的意思。 他犹豫着开口:“老地方?”注视着沈清源喜上眉梢,他终于下定决心,说:“走吧,老地方。” 俩人一前一后走进经常约会的招待所。沈清源刚关上门就被李邺紧紧抱在怀里滚到床-上。 他们很久没亲热了,都很动情,翻来覆去做了好几次才消停下来。 虽然很累,李邺的脑子却十分清醒,一手搂着沈清源,一手夹着烟吞云吐雾。 神经松弛下来,他脑袋里涌上好多平时不会去想的念头,都是关于沈清源的。他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和沈清源谈恋爱的,好像他们一直在一起似的。 他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同/性/恋。毕竟他除了沈清源以外,对别的男人并没有兴趣,可他对身为同/性的沈清源的身体却很迷恋。每一次都发誓再不和沈清源上/床,然而每次见面又会忍不住共赴*,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自制力为什么对沈清源无用。 这样的迷恋实在不是好事情。他烦恼地直揉眉心。 沈清源在他怀里翻一个身,光滑的脊背在夜色里有种玉质光晕,李邺反复摩挲舍不得放开。 作为二十岁的青年,沈清源太瘦了,蝴蝶骨支着肋骨根根清晰,李邺想象得出他平时吃得有多节省。心一缩一缩的,李邺的想起很久前的一件事。 上大一的时候,李邺生了一场大病,在医院里住了很久。对他这种拿助学贷款的山区学生,医药费是巨大的负担。家里为给他上大学已经是砸锅卖铁了,他不忍心向父母伸手要钱,还是沈清源拿出钱给自己看病。 那时沈清源还在摆地摊修鞋,一个月赚不了多少钱,李邺后来知道他为了给自己治病竟然去卖血!从那时起,李邺对他的感情不再纯粹,更多了一种内疚,好像欠了他的债。 而这笔债要他用一辈子的爱去偿还。他其实并不甘心。 李邺轻轻推开沈清源,给他盖好被子,自己撵灭烟头也翻身睡了。 第4章 (四)男闺蜜 沈清源告别李邺回到家已经中午了。 想到说好给贺景瑞带早点却回来晚了让他饿着,沈清源还觉得很抱歉,可等见到贺景瑞时,他的内疚尽数化为满腔怒火。铺子的门开着,那厮正看钙片看得欢,屏幕里三个壮汉叠着罗汉,嗯嗯啊啊叫得沈清源心惊肉跳。 他急忙关了门,几步跑到后面关上电视,生气地质问:“你干什么呢?” “看gv啊。”贺景瑞看他满面通红,没脸没皮地笑道:“你别装了,我早看出来你是gay,嘿嘿,我也是。我就调剂下生活,过来一起看?” 被他一语中的,沈清源的脸都红得发紫了。他现在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其他的暂时来不及细想。“门怎么开了?我走的时候明明上了锁的!” 贺景瑞当然不能说,他在肥皂上悄悄按了门钥匙的模子,趁沈清源不在的时候取掉石膏腿套,从窗户里翻出去,拿自己兜里沈清源的钱去改善伙食顺便配钥匙。 他理直气壮地指着沈清源开始胡诌:“你还说呢,锁挂在门上你根本没锁。人家一顾客直接拿下锁进来,要不是我在,你这里非得让人搬空不可!那些名牌鞋和包够你赔的!不就是去见小情儿嘛,你至于这么丢魂似的?” 沈清源被他喷懵了,只记得自己走之前挂了锁,至于到底锁没锁确实没映像。自己忙着约会丢三落四也正常。 “那dvd哪里来的?”沈清源又问。 “我买的。街口收旧电器那家店的老板是不是姓王?他来擦鞋,你不在,我和他聊了会儿。听说他那儿有卖二手dvd的,我就买了一台,顺便买了几部猛片儿。不过你放心,除了这一盘其他全是女的,他不会怀疑的。我是不是很聪明?”这倒是实话。贺景瑞对自己的机智颇感得意,要是有根尾巴早就翘-起来了。 “你哪来的钱?你动我的钱箱了?”沈清源面色不善地问: “没有啊。我就帮你办了张修鞋卡,收了一小姑娘八百块钱。就是那个喜欢穿山寨香奈尔的那个。”贺景瑞无眨着眼,十分无辜地回答: 沈清源鼓着眼睛咆哮:“谁让你收人家那么多钱的?!你诚心砸我招牌是不是?!”边说边揎拳掳袖,顺手拿起桌边的苍蝇拍朝贺景瑞劈头盖脸地打下去,“什么破修鞋卡?你这是诈骗!你让我以后拿什么还人家?!” 贺景瑞摇头摆尾地躲闪,大叫:“你你你个土老帽懂个屁!这是回笼资金!我帮你多拉个熟客……你、你还可以拿钱生钱……哎呦……” “怎么拿钱生钱?”沈清源停下来问。 贺景瑞揉着手回答:“顾客办了卡就会长期在你这里修鞋,你捆住一批老顾客,再把办卡的钱拿去买股票基金啥的,每个月也能多赚百把块儿,不比你每次收十几二十的划算?” 沈清源听他说得是那么回事,开始摸着下颌仔认真盘算。股票基金也经常听别人说,但一来他在皮鞋厂时见过有工友亏光积蓄,二来觉得自己初中都没毕业不可能成为这方面的能手,所以钱都存在银行。 但他现在缺钱,银行利率又低,贺景瑞说的确实是一条赚钱好出路。 放下手里的苍蝇拍,沈清源上前一步,显出感兴趣的表情问:“这个……真的能行?” 贺景瑞点头:“绝对能行。” 沈清源挨着他坐下,用不耻下问的口吻说:“怎么弄?你给我说说呗。” 他翻着白眼揉脸说:“我的脸都让你打红了。” 沈清源忙道:“对不起,刚才是我太急了,我道歉。你想吃什么,我晚上请你吃。” 他歪脸命令:“给我揉!” 沈清源凑过去才揉了两下,贺景瑞就大叫起来:“疼疼疼!你轻点!我这是人皮不是牛皮!” “我没用多大劲儿。”沈清源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 贺景瑞瞟了一眼。他手上全是老茧,皮肤糙得跟砂纸差不多,揉到脸上就跟砂墙差不多。典型劳动人民的双手。 “算了,你晚上给我买糖醋排骨就行了。”贺景瑞拿过桌上的废纸,和沈清源画皮革的铅笔,边画边解释:“你先做卡,要做好看点儿正式点儿,让顾客充值。一次交三百五百不等,把数额写在卡上……呃,你要去买本收据,收了钱开收据,要不然人家说你骗钱。以后顾客到你店里擦鞋修鞋啥的就划卡,划完又再充值。这样顾客就算要换别家店也得把卡上的钱用完,你把提前收到的钱再拿去投资也有本钱了。” 沈清源眨着眼说:“你可以啊,这个办法好……做啥投资赚钱?” 贺景瑞:“肯冒险的话肯定是股票赚钱,怕亏的话买理财产品也可以,就是赚得没股票多。” 沈清源:“我不会炒股。” 此刻的沈清源刚被爱情浇灌完,身心通泰容光焕发,浑身上下都漾着水光。贺景瑞被他夸奖后已经开始飘飘然,再看到他拿期待加钦佩的眼神看着自己,顿时热血直冲脑门,往前一挺胸,脱口道:“我会啊。” 沈清源惊喜交加:“真的?!” 贺景瑞不虞:“废话,我在国外学得就是金融和管理。” “你还留过学?”沈清源简直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那是!”贺景瑞的尾巴又翘-起来。 其实沈清源早看贺景瑞穿戴不俗,一副公子哥儿的做派,今天听他这么说便问出一直憋心里的问题:“你家挺有钱吧?你怎么搞成现在这样,又没钱又没工作的?” 贺景瑞摇头叹气:“我是被我家老大赶出来的。” “他要抢你的房子和家产?这种事农村挺多。我们村就出过几起。”沈清源马上脑补出各种争夺家产的狗血情节。 “我家老大最黑了,我斗不过他。”贺景瑞点头道。 “你有手有脚,不用靠他。”沈清源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等你把伤养好了,干一番事业给他看看。” 贺景瑞想起大哥精明威严的模样,有些犯怵:“那……怕不可能。” 大力拍了他一下,沈清源给他鼓劲:“你怎么这样没志气?我初中没毕业就出来打工,没亲人没朋友没本钱现在不也开店了?你留过学有学问不比我强?有志者事竟成!” 他脸色红晕却一脸严肃,把贺景瑞看得心-痒难耐,悄悄搂住他的腰,手指从撩起的衣摆伸进去摩挲他的皮肤。 沈清源先顾着说话,没注意。等谈话告一段落,忽然发现贺景瑞的整只手都贴到他的腰间,他立刻像过电似的跳起来,戒备地质问贺景瑞:“你干什么?我警告你,别想占我便宜!” “说的什么话!我当你是朋友,哪有占你便宜!”贺景瑞故意沉下脸说。 指了贺景瑞,又指电视,沈清源突然又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说你也是那个……你还看那个……” 贺景瑞的脑子飞快盘算,刚才看钙片看激动了顺嘴就说自己是gay,让沈清源这个老古板对自己有戒心了,这可不好。 贺总攻灵机一动,开始信口胡言:“我是那个不错,不过我是零,我看你也是零,没说错吧?” 他用手比了个手势,向沈清源解释什么是0,然后他弯了弯胳膊拍着肌肉说:“我只对1感兴趣,不喜欢你这种小零。我喜欢那种强壮的,你滴明白?” 上下打量他一番,沈清源发现他眉清目秀长得有点像吴彦祖,要是除掉那一脸猥琐神情,还是挺吸引目光的。半信半疑地问:“原来你也是下面的那个?” 虽然在心里骂:“你他妈才是被压的,老子就是想压你!”贺景瑞脸上却一派真诚地说:“是啊,我和你一样。我们应该是……那叫什么……闺蜜?对,我可以做你的闺蜜,男闺蜜。”真是为了沈清源面皮都不要了, 老实头沈清源让贺景瑞忽悠一阵也就相信他的话。 尽管心里对贺景瑞有些意见,可人家既然愿意帮他赚钱,他也不好意思太挑剔,当真把贺景瑞当朋友拿出一颗真心来对待。 第5章 (五)偶遇故人 贺景瑞二十多年的人生就是一堆浆糊,唯独因为兴趣学了点儿股票知识,他买来证券报看了几天就开始炒股。 沈清源抠门不买电脑,贺景瑞只得到附近的交易所去看行情。 这就是贺景瑞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本来是他嫌装残疾麻烦,假装拆掉石膏只杵了根拐棍到街上闲逛。沈清源就说你都可以上街了自己去交易所得了还买什么电脑,于是贺二少苦逼地加入到大妈大-爷们的行列,每天到交易所占位子。唯一的优待就是沈清源每天中午会给他送饭。 在贺景瑞的撺掇下,沈清源大着胆向股市投了六千块钱--李邺的钱他舍不得用。看着所剩无几的存款,他担心得直念叨。 原是怕装不下去的时候沈清源不再留自己,假如可以帮他赚钱,就沈清源那财迷德性一定会留下他,因此贺景瑞早下定决心要好好表现,再被沈清源成天唠叨更让他如临大敌,难得认真投入地去做一件事。 他白天看行情晚上研究资料,有空就和交易大厅里炒股的人交流心得,那专注劲头要是让他爹和大哥看见,估计大跌眼镜之余立马就让他回家了。 贺二少炒股第一个月,运气好行情好加上他用心,除去手续费共赚了三千多,别说沈清源高兴得不行,就是他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老子特么还能赚钱?别是搞错了?看不出老子还有点儿本事,嘿嘿! 面对两眼发光满面通红的沈清源的夸奖,成就感溢满贺景瑞的心胸。这种感觉是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其刺激和兴奋不亚于他花天酒地的时候,甚至更充实美好。 他想起小学六年级参加学校的英语演讲得了二等奖,老爸高兴极了给他买了一只劳力士表,那是老爸给他的唯一奖品,不管以后有多少钱可以挥霍,他一直戴着手表舍不得换。或许他所珍惜的便是当时的那种成就感。 沈清源觉得贺景瑞帮自己赚了那么多钱怪不好意思的,原是要赔偿人家,结果反过来还让人家帮忙。他主动提出把赚的钱同贺景瑞平分,一人一半。贺景瑞正缺钱呢,毫不客气地答应了,可收了一千八又舍不得花。 贺景瑞在交易所还认识了两位朋友。 一位是张奶奶,老太太眼神不好,有一次眼镜镜架坏了,看大屏幕的时候特别费劲儿。她旁边的贺景瑞那天正好抽风当了次好人,主动给她念屏幕上的数字。打那儿以后,老太太就认准他了,每天主动找他聊天,给他带点心和水果,家里有事也会讲给他听,逢人就夸他是懂礼貌的好青年。 另一位李爷爷喜欢下象棋,无奈是个臭棋篓子,别人都不愿和他下。贺景瑞象棋水平也差,闲来无事和李爷爷下了一回,俩人棋逢对手下得不亦乐乎,之后互引为棋艺上的知己。 李爷爷常年混迹交易所,占了一台电脑成为李氏专用,他主动把电脑同贺景瑞分享,贺二少再也不用每天去和大妈大-爷们抢电脑。后来张奶奶和李爷爷也聊上了,李爷爷的电脑又多了一个使用者。 依贺二少的脾气根本没耐心和老年人打交道,无奈守在交易所里实在寂寞,没个人说话时间忒难熬,他开始也就是随便应酬一下打发时间,但两位老友热情又可亲,对他特别好。 贺景瑞母亲早逝,父亲严厉,其他长辈都看不起他这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巴,而两位萍水相逢的老人竟给了他从未有过的亲切感,他渐渐开始从心底生出尊敬和喜爱之情。 每天就见他们老少三人扎堆边下棋边聊天,贺景瑞人高马大嗓门大,常说些笑话逗得二老哈哈大笑,成为交易所里颇引人注目的一景。 转眼贺景瑞到沈清源身边快三个月了,春天已快过去。他每天过的顺风顺水,都快忘了家里一直没联系他。 贺景瑞并不在意家里的态度,一来他爸偏疼老大、对他发狠他已经习惯到麻木了;二来这段时间的经历令他在泡帅哥的目标上又加了一条——想做出点儿事来给父兄看看,尽管此希望尚处于萌芽状态,却是深植心田迅速成长。 他主动向沈清源提出腿好了以后同沈清源搭伙住,用自己分得的股票收益交房租和伙食费。 经过近三个月的相处,沈清源觉得贺景瑞这人除了懒惰嘴贱以外似乎并无其他恶习,还可以帮自己赚钱,当“闺蜜”当得也称职,于是很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贺景瑞再不用装残疾人了。他在一个莺飞草长的晴朗日子里去仁德医院“复查”,以证明他的腿完全康复。不巧遇上了一位故人。 这故人叫肯尼,是贺景瑞以前那个少爷圈子的“交际草”。贺景瑞和他断断续续处了五年多,在他身上花了金钱无数,算是感情最好的老情人。谁知这位老情人见了他就想躲,是他跑到面前堵了路才不得不和他打招呼。 贺景瑞心里有气,搡了他的脑袋一把,说:“你跑什么跑?不想见我是怎么的?” “贺少说的哪里话!我是真没看见您。好久没见了,贺少最近还好吧?”肯尼赔笑道。 “好个屁!要是好能来医院?你个小零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贺景瑞哼道。 被堵得接不下话去,肯尼又不敢走,急得满头是汗,只得说:“贺少,我有点儿急事,要不我们改天聊……” “聊”字没说完,就被贺景瑞扇到墙上贴着。 贺景瑞的恶霸脾气有一阵没发作了,今天在这砸过重金的小零面前,他又暴露出渣攻面目。他用指头戳着肯尼的额头,凶恶地说:“你有个屁急事!不就是看老子落魄了。当初老子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你说!见了老子还敢跑,你的胆儿够肥啊!” 肯尼抱着肩膀缩在墙角,额头被戳得通红一片,也不敢回嘴,可怜兮兮地忍受贺景瑞污言秽语的数落。旁边已经围了一圈人看热闹,全都用异样眼神打量他俩。 正闹着,一名衣冠楚楚的青年分开人群,拍了拍贺景瑞的肩膀,满面春风地打招呼:“贺少,好久不见。” 贺景瑞一回头,顿时觉得冒火的心里被浇了一大瓢滚油,刺啦啦火星四溅。 此人名叫周一鸣,家里也是有权有势的。他也排行老二,和贺景瑞一起长大、一起出国。 与废柴的贺景瑞不同,周一鸣样样优秀,属于富二代里成才的典型,于是便成为贺景瑞成长过程中除他哥外的另一参照物。而且这姓周的家伙,表面文质彬彬心里却憋了不少坏,从小大到大贺景瑞在他手里吃了不少亏,还都是哑巴亏。 此刻仇人再见分外眼红,贺景瑞甩开周一鸣搭在肩上的手,叱道:“少瞎套近乎,我跟你不熟。” 周一鸣不以为意地笑笑,说:“肯尼是我朋友。他怎么得罪贺少了?” 贺景瑞一下愣住了,上下直打量肯尼,又扭过头去看周一鸣。 周一鸣顺势搂住他,在他耳边小声说:“有什么事我们换个地方说。这里是贺家的医院,你也不想闹到你哥那里吧?” 请出贺景辉这尊神,贺景瑞只得乖乖妥协。 他们三人找了僻静地方坐下,周一鸣伸长双-腿,模样十分悠闲地对贺景瑞说:“我知道肯尼以前跟过你,不过他现在是跟我,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贺景瑞恨得牙痒,直想一拳捣碎他的眼镜,可惜也只是想想。 对着肯尼,贺景瑞嘲讽道:“果然是婊-子无情。谁有钱这小零就舔谁的*,呵呵,周一鸣你的*是镶金啊还是镶钻石?” 周一鸣面色一寒:“贺景瑞你说话客气点儿!” “我哪里不客气了?我又没说错。”贺景瑞边笑边伸手去拍肯尼的脸。 肯尼涨红着脸任贺景瑞拍拍打打,周一鸣在旁边看着,并不说话。这是要给贺恶霸出气呢。 拍了几下,贺景瑞忽然觉得没意思,收回手认真问肯尼:“我对你不好吗?我才被赶出来几天,你就跟别人,还是跟他?你多等几天会死啊?!” 肯尼低着头哼哼道:“贺少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可我也要吃饭的,房租到期了……周少他、他对我也挺好的……”说完他撩起眼皮偷瞧了贺景瑞一眼。 贺景瑞今天穿着沈清源的旧t恤和旧短裤,一看就是地摊货,下颌浓浓一圈胡茬儿,头发乱七八糟地蓬着,又落魄又邋遢。再看周一鸣,巴宝莉的休闲长裤和短款风衣,发型时尚又整齐,随便坐在那里都很体面。这俩人根本没有可比性。就算不为钱,他也情愿跟周一鸣。 注意到他这一瞥,贺景瑞成功接收到其中的丰富内涵。 饶是贺景瑞脸皮厚如城墙也被伤到了!他再无法忽略周一鸣带给他的压迫感,以及那种根深蒂固的自惭形秽。一肚子火气散了个干净,只剩下满腔无可奈何和难过。 自嘲地笑了笑,贺景瑞有气无力地对肯尼说:“你要跟他就跟吧。反正我告诉你,别被这家伙的外表骗了,他比我还花,专喜欢骗人的感情。你到时候别哭。” 搂着肯尼的肩膀凑到贺景瑞面前,周一鸣展颜笑道:“我会好好对他的,不劳你贺少操心。” 贺景瑞别过头,不理他俩。 周一鸣拉着肯尼走了。肯尼回头很怜悯地看了贺景瑞好几眼。恶霸贺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双眼直直地看着身前的地面,肯尼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挽住周一鸣的手,踩着小碎步逃似的走了。 第6章 (六)贤内助 贺景瑞坐了好一会儿,忽然重重捶在长椅上,冲着空气大吼一声。 旁边一个女的抱着婴儿正巧经过,被他吓得差点把孩子丢出去,婴儿也被惊醒哇哇痛苦。那女的气得直骂“神经病”。 喝醉酒似的踉跄着站起来,贺景瑞内心狂躁而羞愤,很想砸了落地玻璃当一回神经病。可惜他的脑袋很清醒,难过也很清晰。 比起其他小情儿,他对肯尼确实有些感情,但远远谈不上爱。 之所以如此难受,纯属是自尊心受伤。若是在以前,他要么找茬儿收拾肯尼一顿报仇,要么去伙同狐朋狗友们疯狂玩一阵。 可现在,他既没有家族撑腰,也没有玩乐的资本,平时围着他打转的那些朋友见了他就躲,终于让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离开贺家、离开父兄,什么都不是! 周一鸣和肯尼一起,结结实实甩了他一个响亮的大耳光。 走出医院,贺景瑞盲目地在大街上闲逛,不知不觉来到一个gay吧门前。有几个妖-娆的小零站在门口搔姿弄首地对他笑,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里面装着他这段时间炒股分到的钱。 足够他今晚买醉,运气好的话还可以打一炮。 “帅哥,这么早就来喝酒?” “嗯,你们这里有什么酒?要烈的,越烈越好。” 贺景瑞喝掉半瓶金酒的时候,沈清源打来电话。他问贺景瑞回不回去吃饭。 半醉半醒间,听到沈清源清润的声音,他忽然就觉得不想喝酒了,身旁的小零也乏味没有吸引力。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推开椅子往外走。 一个小零拉住他的衣袖说:“怎么就要走了?再玩会儿呗。” 他推开人,摆手说:“我要、要回家,我媳妇儿在等我、我吃饭呢。” 走出酒吧,天已经快黑了,路上都是行色匆匆赶回家吃饭的人。贺景瑞回头看了酒吧一眼,毫不留恋地奔向最近的公交车站。 修鞋铺的门虚掩着,屋里亮着昏黄的灯光,有一种温暖的蒙昧。沈清源低着头给一只高跟鞋换鞋跟,神情专注而沉静。 听到声响,他抬起头对贺景瑞说:“回来了?吃饭吧。” 贺景瑞不由得放柔声音:“你还没吃?” “等你呗。你不是说要回来吃饭的吗?” “是啊,吃饭吃饭,我都饿死了。” “医生怎么说?你喝酒了?”沈清源边摆碗筷边吸着鼻子问。 抬起手往自己身上闻,贺景瑞答道:“医生说我完全恢复了……在医院遇到两个朋友,一起喝了两杯。” 给他添了饭,沈清源又往他碗里夹了块肉。 贺景瑞端着碗不言不动,只一味呆呆地看沈清源。 也许是饿了,沈清源埋头扒饭吃得西里呼噜,跟饿死鬼似的,吃相绝对谈不上优雅。 但贺景瑞就是觉得他好看,半张脸埋在碗里的样子很好看,嘴边沾的饭粒汤汁很好看,包一嘴饭菜鼓出的两个腮帮也好看。 看到入迷了,贺景瑞用手指轻轻去揩他的嘴角,柔声说:“慢点儿吃,没人和你抢……你真的在等我一起吃饭?” “不等你等谁?”沈清源莫名其妙地问。 贺景瑞顿时笑逐颜开,嘿嘿笑起来。 “你……没事吧?”沈清源被他笑得毛骨悚然,总觉得今晚的贺景瑞神叨叨的,很有要抽风的趋势。 接下去一整晚,贺景瑞的视线全粘在沈清源身上。那目光隐隐透着狠劲儿,恨不得在骨肉上盯出两个洞。 光盯着看也就算了,他还两眼放光嘴角带笑,要给他转上两只耳朵他就变成一只狼了。 沈清源被他闹得心神不宁,觉都不敢睡,躲在被子里竖耳朵听动静。 果然,在月黑风高的深夜,贺景瑞从地铺上爬起来,蹲在钢丝床边又开始看沈清源。两只眼睛在黑暗里熠熠生辉,令沈清源隔着被子倒竖汗毛。 沈清源翻了个身,正准备说他两句时,贺景瑞俯下头喷着热气和些微酒气亲上了他的嘴。 愕然地睁开眼,沈清源对上一张无比陶醉的脸。下意识的,他抬腿朝贺景瑞大力踹去。 别看贺景瑞一米八的大个子,长年乱玩把身体都整虚了,根本是只外强中干得纸老虎。相反,沈清源从小干体力活儿,颇有一把子力气,只一脚,就把贺景瑞踹得仰倒在地,捂着肚子哼哼。 “你半夜不睡觉,发什么疯?!”沈清源坐起来对贺景瑞发飙。 贺景瑞一脸痛苦地蜷在地上,脸都扭曲变形了。 沈清源心里打鼓,怀疑是不是自己把他踢伤了,伸出一条腿轻轻踢他,“哎,你别装死……我还没问你想要干什么……” 不等他说完,贺景瑞艰难地撑起身体跪在床铺上,吐了一地,把晚饭全吐出来了。 沈清源吓了一跳,一面拍他的背脊,一面喃喃:“我就踢了你一下,不至于就把你踢坏了吧?你……这身体也太不经事了。” 贺景瑞黄疸水都要吐出来了。 好容易吐完,没歇两口气又提着裤带跑厕所。 沈清源草草收拾了一番,带上前拉起贺景瑞去医院。 他本来要骑电动车的,看贺景瑞实在难受改了打车。路上他一直拎着个塑料袋兜在贺景瑞嘴边,生怕吐到人家车上。 到了医院看诊、化验又是好一番折腾,医生说贺景瑞是食物中毒。沈清源楼上楼下的跑,等把贺景瑞安顿好打上点滴已经是夜里两点多了。他累得够呛,坐下来就不想动。 看一眼贺景瑞,脸色萎黄,眼圈发青,像抽了骨架似的歪靠着,沈清源叹道:“你是不是喝了假酒,或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贺景瑞无力地摇摇头。 替他掖好背角,沈清源趴在床边闭着眼说:“我眯会儿,针水完了叫我。”几分钟后,他就睡着了。 贺景瑞捋开他的额发,静静看了他一会儿,随后把手覆在他手上。摩挲着手指手心上的老茧,贺景瑞心里十分平静,把下午肯尼和周一鸣带给他的难堪抛到了九霄云外。 沈清源睁开眼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他吓得大叫一声:“哎呀,什么时候了?你的针水……” 贺景瑞靠着床头,对他笑道:“我看你睡着了,请旁边的大叔替我按铃。给,我请大叔买的早点,你先垫着肚子。” 沈清源接过早点,向一旁坐的大叔道了谢,边吃早点边端详贺景瑞。 他脸色好了一些,神情温顺,像只很乖的大猫。沈清源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起贺景瑞昨晚的非礼,满腹狐疑又开不了口问,生生在脸颊上憋出两朵红云。 贺景瑞像是看出他的心事,正经八百地说:“对不起,我昨晚喝多了,发酒疯了。我喝多的时候只要不闹一般看不出来。” 这个解释很说得过去,沈清源放下悬着的心,轻声说:“以后少喝点儿,对身体不好。” “昨天遇到以前的男朋友,嗯,有些不开心,想借酒浇愁……以后不会了。”贺景瑞点头道。 作为热心的“男闺蜜”,沈清源忍不住问:“以前的?你们分手了?” “他看不上我,嫌我没本事嫌我穷,重新找了个高富帅把我甩了。”贺景瑞叹气道:“那人除了有钱其他都不行,人品很差。” “你别难过,其实你挺不错的,离开你是他的损失。这种嫌贫爱富的人要不得。”沈清源替他抱不平。 “对,要不得。”贺景瑞愉快地赞同。 “找对象还是要找人品好、靠得住的。”沈清源又说。 “对,要人品好靠得住。”贺景瑞有些心虚。 沈清源热心劝解之余又夸奖了贺景瑞一番,贺景瑞虽脸皮厚如城墙也不由得惭愧起来。 贺景瑞暂时不去交易所,两位老股友每天给他打电话汇报股市情况,沈清源则床前床后地伺候他。要是他到医院打针没回来吃饭,还能赖着沈清源给他送饭。他从小不缺人服侍,沈清源也不如那些专职保姆细致,可保姆哪有小鞋匠可心? 贺景瑞简直觉得沈清源是他贺二少的贤内助,正像老婆照顾老公一样对他。 无奈现实残酷,他美梦没做几天,人家的正牌男友上门来了。 李邺几乎不来沈清源店上,今年开春以来他们也很少见面,沈清源怕影响他并不常打电话。 许是感觉太冷落沈清源心生不忍,李邺今天到附近办事,办完事看时间早就主动来看沈清源。 沈清源没想到他会来,激动得不知所措,站在屋里要给倒水,杯子拿出来水还没倒上,又转身去拖凳子。 “你不用忙,我坐一会儿就走。”顺势找了张椅子坐下。李邺几不可见地皱起眉头说。 沈清源终于想起去洗手、烧开水。 冷眼旁观的贺景瑞看沈清源惊喜过度的样子,就知道这是他的男朋友。贺二少打翻了一坛老成醋,面儿上一点不显,假模假样地笑着,主动和李邺攀谈。 李邺看他面熟,一时想不起他是谁,随便敷衍两句就不说话了,精英的清高架子端得十足。 没见到沈清源的时候很想他,可身处这局促拥挤的小房间,闻着呛鼻的皮革味儿,再加上沈清源那受宠若惊的态度,李邺忍不住的心烦,后悔不该走这一趟。 端热茶出来的时候,沈清源发现李邺的脸色不好看。他以为是李邺嫌贺景瑞在旁边当电灯泡,忙冲贺景瑞使眼色想让他回避一下。 贺景瑞稳如泰山地坐着,假装没看懂他的暗示。 开玩笑,想让老子这病号给你们这对奸/夫挪地方,没门儿! 沈清源没辄,只得摘下围腰对李邺说:“这里太挤了,我们出去找地方坐。” 李邺话都不说站起身出去了。 “呸!再见都不会说,真没礼貌!”贺景瑞翻了白眼嘟囔。 心想沈清源把他男朋友夸得天上仅有地上绝无,成天做牛做马赚钱贴汉子,李邺竟是个这样的人,沈清源真是瞎了眼。这样的好事怎么没让自己摊上? 第7章 (七)贺二少摆摊1 出了门走到街上李邺就对沈清源发飙:“你都招了个什么人?一脸的流氓相!他的底细你知道吗?” 沈清源忙把贺景瑞的情况大致对李邺说了,边说边小心偷瞧李邺的脸色。 等他说完,李邺更气了,提高声音道:“这明显就是个骗子!你有没有脑子?” “贺景瑞就是外表痞,他心眼不坏……”沈清源嗫喏着说:“再说我什么都没有,他骗我-干嘛?我一个人住有时候挺冷清……有人说说话,时间过得快……你要不喜欢,我就让他搬走。” “我给你的钱呢?”李邺沉着脸问。 “锁在箱子里呢。铁的,他撬不开。钥匙我随身带着,你看……”他从口袋里扯出一串钥匙给李邺看,又解释说:“你的钱我一直藏着,他不知道。” 李邺清楚,沈清源也就是对自己大方,别人想要从他这只铁公鸡手里扣钱,不比抢银行的难度低。 再看他那么郑而重之地收着自己的卡,心里气平了些,对上沈清源那像受委屈小狗似的眼神,他的态度缓和下来,叮嘱道:“反正你小心些,存折身份证都收好。你赚点血汗钱不容易别被人坑了,知道不?” 沈清源点头如捣蒜:“知道知道,我会小心的。” “你姐结婚你回家吗?”李邺换了话题问。 “不回去了,一来一去又花钱又耽搁时间,爸说心意尽到就好。”沈清源说。 “你姐的嫁妆都是用你拿钱置办的,这心意也够足的。”李邺讽刺道。 “一家人,不谈钱。”沈清源笑笑说。 李邺瞥他一眼,想到沈清源已把他归入不谈钱的家人行列,那些嘲笑的话就说不出口。因为自己也沾了沈清源犯傻的光。 拉起他的手,李邺柔声说:“我今天有时间,我们去老地方。” 沈清源吃过晚饭才回到鞋店。 贺景瑞酸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直埋怨:“哼,重色亲友的家伙,你倒是爽够了,我还没吃饭呢!” 沈清源把一盒凉面放到桌上,疲惫地说:“给你带东西了,吃吧。” “就这东西,你也太敷衍了。”贺景瑞嫌弃地看着凉面说。 “嫌?你就别吃。”沈清源抢过面盒。 伸出两爪子抱住面盒,贺景瑞叫:“谁说我嫌了!说两句都不行,还说不是重色轻友?!” 懒得和他瞎扯,沈清源心事重重地到一旁继续做活儿。 贺景瑞边吃边瞧他。 不同于往常约会春光满面的模样,沈清源今天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手里做着活儿,心思不知飘到哪去了。 眼看锤子都要敲到手指了,贺景瑞实在看不下去,主动开口提醒:“哎哎,小心哪,别一捶子把指头砸没了。” 沈清源醒过神来,惊呼一声,鞋帮给他砸歪了。 早上的活儿白做了,他只得懊恼地返工。 “你怎么啦?一回来就心不在焉的。和男朋友吵架了?分手了?”贺景瑞说。 “你别乌鸦嘴,我们好着呢!他马上要毕业了,正愁找工作的事。”沈清源皱眉道。 “让他直接读博呗,本校的好考。” “读博竞争太激烈,他不想再考了。” “这么说就是他成绩不好。”贺景瑞乐了。 沈清源气得鼓了鼓眼睛,扭头不理他。 几下划拉完面条,贺景瑞从桌上他的专用纸巾盒抽纸抹了嘴,笑嘻嘻地蹲到沈清源面前,仰头去看他的脸,“生气了?说他两句就生气,你至于吗?好了好了,我道歉。” 沈清源不理他,埋头把锤子锤得山响。 贺景瑞去拉他的手,笑道:“我真心道歉,别气了呗。要不你打哥两下?”说着用力拉起他的手往脸上拍。 沈清源甩开他的手,赌气道:“呸!臭无赖!” “哥就是臭无赖,就稀罕你闹别扭的小样儿。”贺景瑞嘿笑道。 沈清源推了他一把。 他向后坐到地上还在笑,眉眼弯弯,又贱又帅,沈清源不知为何突然红了脸,别过头嘟囔:“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尽说风凉话。” “他是不是找不到好工作啊?”贺景瑞坐在地上笑道。 “嗯,如果去人才市场找工作,开始头一年,顶天就是月薪三千多……好的工作要关系,他一个农村学生有什么关系?” 贺景瑞点头道:“这世道研究生也难混。”他想起他哥手下有个研究生,刚进公司确实只拿三千,后来表现好升职也就五六千,苦得不像话,周末都要加班。像他这样,挂个闲职什么不用做每个月还领一万多的工资。 他颇有些往事不堪回首地摇头道:“这他妈就是个拼爹的时代。” “谁说不是。他想找找关系,又要钱打点……唉,他能有多少钱?”当时沈清源想把那张卡还给李邺,李邺硬不要,把他感动得差点掉眼泪。 冲着李邺这番情意,他决心要去给李邺弄些钱,可他要往哪去弄呢? 贺景瑞像是看穿他的心思,惊问道:“你不会又要贴钱养汉子吧?” “我想做个兼职。你说做什么好?”沈清源蹙着眉说。 “我看你是贴钱贴上瘾了!自己的屁-股还被海风吹着,成天就想帮小白脸赚钱!”贺景瑞痛心疾首地拍着腿说。 沈清源送了他一个大白眼,说:“就知道你除了说风凉话,正经事根本靠不住。” 贺景瑞怒了,瞪着眼叫:“谁说我靠不住?!” “那你说我-干什么好?” “你去那个假香奈儿那里摆摊卖饰品呗。”贺景瑞咬着牙说:“她不是说那边生意好做?只要几百块的本钱,每天摆三个小时也能赚好几十。要是生意好还能赚更多。” 沈清源恍然大悟,惊叹道:“这么多啊!我怎么把这个忘了?”他冲贺景瑞露出个算计得逞的喜悦笑脸说:“谢谢你提醒。” 愣了几秒钟,贺景瑞发现中了沈清源的激将法,恨得直磨牙。 突然一跃而起把沈清源扑翻在地,压上去要去咬他,“臭小子,你怎么那么坏呢?太坏了……” 沈清源笑着摆头躲,笑软了手推不动他,只得拿胳膊肘横在两人之间。 闹了一会儿,贺景瑞不动了,定定地看着沈清源。两只黑黝黝的眼珠闪着清亮异样的光芒,光芒之中笼着两个小小的沈清源。 沈清源停住不动,对上他的双眸,有片刻的失神。 然后他感到肚子上热烘烘咯着个硬东西。 他忙使力推开贺景瑞,心口扑通扑通乱跳,腹部那种鲜明的感觉挥之不去,像是烙在皮肤上一般。 贺景瑞尴尬地站起来钻进厕所,很想骟了活力充足的老二。沈清源不是容易抱到的,多抱一会儿是一会儿……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很久没出货了,也是憋坏了。 以后几天沈清源有意躲着贺景瑞。他现在不像开始时那么防贺景瑞了,但还是保持距离的好,毕竟自己是有夫之夫。 他果真跑到批发市场去进了批发了项链手链之类的饰品回来。贺景瑞一见他进的货就大呼老土,毫不留情地预言他一定卖不出去。 气得沈清源当天就背着货出去摆地摊。晚上又背着没有明显少下去的货回来了。 贺景瑞抱着手臂,冲了他扬了扬下颌,问:“回来了?卖出去了吗?” 沈清源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 接过他的背包,贺景瑞给他倒了杯水,语重心长地说:“你那些东西又老气又土气,哪个小姑娘会买?饰品这东西一定要潮、要精致才会卖得好。” “我看着挺漂亮的。”沈清源哭丧着脸说。 贺景瑞无语了,深感孺子不可教。他蹲在地上打开包,在里面好一番翻检,挑出十多样,冲沈清源说:“这些都不成,要重新进货。” “不要?好几百块呢!”沈清源这回真要哭了。 贺景瑞一脸“你看你没我就是不行”的表情说:“我明天跟你一起去进货。这些东西你留着送给办卡的顾客,我们也做个酬宾……我再拿几样去送人。” 沈清源早被打击得信心全无,贺景瑞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二天,贺景瑞坐着沈清源的二手电动车,顶着火辣的太阳,花了一个多钟头到了批发市场。在批发市场转了一大圈,沈清源按贺景瑞的要求重新进了一批货。 贺景瑞是专职玩家,成天和潮人打交道,品味摆在那儿,买的东西时髦而精致,还特意买了些类似韩剧女主角佩戴的饰品。 随后,他们又骑着电动车,贺景瑞身后背着个大口袋,一路呼吸着灰尘回了家。 贺景瑞浑身又热又灰,快累瘫了。沈清源就洗了把脸喝了杯水,精神熠熠地出去摆摊,说是早点去可以占好摊位。 这一次,生意出奇的好,特别是那些韩款饰品,两天就全买完了 沈清源两天尽赚三百多,对着贺景瑞直笑夸他有本事。 第8章 (八)贺二少摆摊2 沈清源每周要带着贺景瑞去进一次货,平时由贺景瑞守着店接活儿,他摆完摊晚上回来熬夜做活儿。好几次,贺景瑞睡醒一觉了还看见沈清源坐在灯下修鞋。 眼看他脸色越来越差,黑眼圈越来越浓,贺景瑞心疼了,多次劝他别这么拼命也没用。 三千多块钱,在以前还不够贺景瑞喝一顿酒、唱一次k,却要沈清源挣命似的去挣。他以前特别见不惯沈清源买几毛钱的菜都要讲半天价,现在他再说不出刻薄话了。 他甚至想干脆厚着脸皮去求老大,给李邺安排个好点儿的工作,或者搭条线介绍几个老板也好。可他不好意思向他哥开口——过去被骂惯了无所谓,如今靠自己吃饭了,自尊心反倒变强了,不想再被他哥看不起;而且帮情敌安排工作,这得多傻缺才做得出来? 他这边正纠结着,沈清源就出事了。 那天早上沈清源做了大半夜的货儿,白天去给几位vip顾客送货,半路上犯困,被一辆疾驰的面包车挂翻了。那车一溜烟跑了,他迷迷糊糊的也没清车牌。 贺景瑞接到他的电话说出了车祸,当场吓得魂飞魄散,听说没受重伤才略松口气,什么都不管了撒丫子往医院跑。 医生告诉贺景瑞,沈清源受的都是皮外伤,主要是疲劳过度还营养不良,再不好好调养会得大病。 贺景瑞听得心都揪起来了。这回没事,下回呢?幸亏只是被车挂了一下,要是被卡车撞上……他被自己的想象吓坏了。 黑着脸质问躺在病床-上的沈清源:“你老实说,是不是这些天都没吃晚饭?” 沈清源被他瞪得心虚,回答说:“我吃了。” “吃什么?” “馒头。” “你天天吃馒头?你不会买份快餐吃?”贺景瑞难以置信。 “馒头一块五一个,快餐要七块钱……而且吃快餐耽误时间,吃完饭就占不到好位子……” “你要钱不要命了是不是?!”贺景瑞爆发似的大吼:“为了那么点儿钱你就不拿身体当身体!你撞车就是因为疲劳过度营养不良!你吃馒头干什么,干脆什么都不吃,不是更省钱?早点儿死还节省能源!” 护士伸个头进来让他声音小些。 沈清源羞赧地说:“你别气嘛,我以后会注意。” 他的声音软软糯懦,神情可怜兮兮,苍白单薄得像个纸人。 他有什么错? 贺景瑞一时想把他按在怀里揍一顿,一时有想把他捧在手心里疼爱。 对着雪白的墙壁生了一会儿闷气,贺景瑞才无可奈何地说:“你谈个恋爱简直是作死。” 可能是被贺景瑞着急的态度感动了,沈清源红着眼向他说了几句心里话,他说:“我攒钱不全是为了李邺哥,他还给我钱呢。那次见面他跟我说,我小弟想到城里读补习学校……他已经复读一年了,今年估计也不行,他有同学到城里补习考起了,所以他也想来。 “家里特别希望他上大学,我大姐才结婚,他们不好意思马上跟我提,但他肯定会来的。我前几天去打听过,这种补习学校很贵的。实在不行,只有用李邺哥给我的钱了。” “我原想把他的钱还给他去找工作的,他不要。我不想因为家里的事用他的钱,他也很不容易。我家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爸妈身体不好又没医保,没钱防身不行。特别是我妈,又是瞎子,大姐多半不会管他,只有靠我和小弟……” 说来说去就是一个钱。贺景瑞不知道他竟然有那么多需要用钱的地方,而他的收入竟是这样少。他的生活几乎快被这钱字压垮了。 末了,沈清源认真检讨:“我没想到会这样,以后一定注意。我不吃馒头了,每天带饭……” 话还没说完,贺景瑞就瞪着眼吼:“带个屁饭!你给我在家好好休息,那个破摊我帮你去摆!” 想想颇不是滋味,他酸溜溜地问:“你那……朋友呢?” 沈清源垂下眼帘,有点失落,答道:“他跟实习单位的领导去外地了,要下个月才回来。” 贺景瑞从鼻子里喷出一股不屑之气,说:“看见了吧,关键时候得靠我。 从此贺二少接过沈清源的担子开始苦逼的练摊生涯。 他脸皮厚,会胡侃,介绍货物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这个是范爷在戛纳颁奖礼上戴过的款式,那个全智贤新剧里用来配裙子的…… 要是生意成了,又说小姑娘有眼光嘛、长得那么漂亮有点儿像周迅等等。女孩们耳根软,被说得心花怒放下次还会来。营业额在他手里硬是翻了一倍多。 可贺二少翻着腰包里的零钱,换了整票不过是薄薄的几张,他的心情十分焦灼。 练摊这样辛苦,风险又大,经常被城管追得满大街跑,并不是长久之计。 就算顺利,天天生意好,很少遇上城管,半年下来也不过赚一、两万块,要寄回沈清源老家、要贴去养小白脸,最后剩不下多少给沈清源。 沈清源照样给他提成,他如今生活健康花钱的地方少,兜里也有了几千块。这些钞票在他心里播下了种子,他想自己做生意,想自己赚钱养清源,但他没有本钱。 钱!钱!钱! 贺景瑞从来没像现在这样需要钱,天天揪着头发想去哪里弄钱。结果头发揪掉了一把,他除了回家坑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想到老大贺景辉那张冷脸,和贺老爹那张怒脸,他心里有些犯怵。捏着电话硬是摁不下去。 这天他又在对着电话运气,一辆宝马车从眼前驶过,停在街对面的电影院门口。 从车里下来一男一女,男的是本该在外地实习的李邺,女的则是位三十多岁的女郎,不算漂亮,但气质干练,一看就是女强人白骨精之流。他俩手挽着手,一起进了电影院。 贺景瑞的头顶立刻升起敏感雷达。请旁边摆摊的人帮他看摊子,跟踪似的跟进电影院。 他躲在隐蔽处观察,看李邺买了两张电影票,隐隐约约听到名字是部爱情片,然后又买了可乐爆米花,和女郎有说有笑地上电梯。 贺景瑞注意到,李邺把零食递给女郎后,伸手亲热地拦住对方的细/腰,走路时还很绅士地侧过身体保护对方以免被挤到。 有奸/情!绝对有奸/情! 贺景瑞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把沈清源叫来,守在电影院门口捉/奸,他俩铁定玩完! 但这样劲爆的局面,沈清源那老实头会不会被气晕掉? 这种事听见和看见的震撼效果绝对不是一个级别,要不然为毛有些女的听见老公出轨还可以原谅,如果捉-奸在床就百分之九十九要离婚? 算了,沈清源身体刚刚好,别给气出个好歹来,还是自己委婉地告诉他,不过这也太便宜那“李世美”了! 回到摊前,贺景瑞越想越不甘心,总觉得这样好的机会得抓/住干点什么事。他思来想去地盘算半天,终于有了计划。 李邺对沈清源其实是很冷淡的,一两个月才约会一次,平时都是电话短信联系,而且李邺很少主动来找沈清源,那态势沈清源就像他包的二爷,还是过期不得宠偶尔来解决下生理问题的那种。这家伙从开始就没打算和沈清源正式的、长久的处下去。 和李邺在一起的那女的一看就是可以在事业上帮助他的,今天这事沈清源知不知道,他俩分手都是迟早的事。 如果自己这段时间里和沈清源好好相处,得到他的信任和好感,等他被甩后不是正可以趁虚而入,进水楼台久旱干霖*,哈哈哈哈! 贺景瑞想到高兴处,仰头长笑两声,把旁边买东西的小姑娘吓得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他忙笑着解释:“对不起哈,我正想怎么和女朋友告白呢。” 女孩们理解地点点头,有人还出主意说:“买束玫瑰去她家或者单位楼下跪着说‘我爱你’……” 贺景瑞心意已定,趁顾客少的时候找个僻静角落拨通了老大的电话。 电话里响起贺景辉冷肃的声音:“喂?” 贺景瑞打了个冷噤,颤巍巍地说:“哥,是我。你和爸最近还好……” “别废话,有事说事。”贺景辉冷冷地打断他说。 “我、我、我想要点钱。”贺景瑞咽了口吐沫说。 “你回家,我把你的卡解冻。”贺景辉沉默两秒后说。: 这就是结束惩罚,恢复他贺家二少的身份了。 出乎贺景辉和贺景瑞自己的意料,贺景瑞居然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我不回去。我只要一点点钱做生意。” “不回家是吧?” “嗯。” 下一秒贺景辉就挂断了电话。 一如既往地简洁酷霸。老大这臭脾气真是太讨厌了。 贺景瑞做了几分钟心理建设,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拨通了他爹的电话。 贺老爹和老大是两个极端。老大像冰山,他爹就是个炮仗特别容易激动。 打通电话,贺景瑞还没开口呢,贺老爹就先在电话里臭骂了他一顿。 贺景瑞被吼得耳膜轰鸣,东洋人附体般点头哈腰地对着空气不住认错。 听到贺老爹的气终于理顺了,他才嬉皮笑脸地说:“爸,您老别生那么大的气,待会儿又犯高血压住医院的。” “你少做些孽就是孝顺我。”贺老爹哼道。 “我已经改好了,真的。”贺景瑞嘿笑道。 “改好了?改好了就回家。” 贺景瑞咧着嘴苦笑,他爹和老大对他的态度真够一致的。“爸,我暂时,嗯,暂时不想回家……” “你不回家在外面晃什么?!”贺老爹声如洪钟地吼,顿时把贺景瑞吼得双膝一弯,差点跪在地上。 贺景瑞舔-了舔发干嘴唇,含羞抱愧地说:“我不干什么,就是想创业。我、我没本钱,爸,您支持我一下呗。” 贺老爹愣了几秒,忽然爆发出一阵骇人的大笑:“哈哈哈哈哈!老二,你说你这是第几次创业、第几次要我支持你给你钱?” 贺景瑞脸色涨成猪肝色,他当初为了要钱什么慌都撒过,创业也创过不少次,他爹看他就是牧童嘴里那只怎么喊都不来的狼。 “我这次是真的!爸您不是老说我没出息么?我这次就做给你看看,做不出样子我不回家!”贺景瑞厚起脸皮指天画地,又甩胳膊摆头地耍赖:“您就是偏心,老大干什么您都支持,我创业您就抱手看笑话……我妈要是还活着,我绝对不会受这种差别待遇!” 贺太太是先天性心脏/病,为了给贺家延续香火,挣着命生下贺景瑞后就撒手人寰,贺老二正经没吃过一口母乳。 这是贺老爹的心病,也是贺景瑞要挟他爹的杀手锏。 果然,贺老爹听他提这个,态度立马软化,贺景瑞又磨了一会儿嘴皮子,他最后答应给老二两万块。 创业什么的他压根不信,也就是给老二一些零花钱让这不省心的东西在外面再玩几天,听老大说这货最近比较消停,有他哥盯着估计也闹不出幺蛾子。 第9章 (九)事发 贺景瑞一哭二闹三上吊地要来两万块,除了摆地摊根本做不了其他生意,老爸明摆着就不信他嘛。 没办法,他不回家能有这待遇已经很不错了。 贺景瑞很纳罕,沈清源特么给自己吃了什么药,放着锦衣玉食的家不回,要挤在那臭烘烘的鞋铺里当二十四孝男闺蜜? 经过一番捣心掏肺的自我拷问,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喜欢和沈清源在一起的生活。 清贫单调甚至是枯燥的生活,但有人真心地挂念他、喜欢他。没有耀眼的贺家光环,没有乱七八糟的历史,仅仅是作为一个叫贺景瑞的人,被挂念着欣赏着。 过去,他花了很多钱,买到不少甜言蜜语和爱慕崇拜,真正关心他的只有老爸和大哥,但这俩人因为忙于挣钱以及他的糟糕表现,关心得粗暴而霸道。 如今,他每天吃苦受累炒股摆摊,可心里很充实,知道自己的有用是真有用,别人的关怀是真关怀。 而当他收获到这一份平实生活的时候,他后悔了、羞愧了,为自己的过去无地自容。 如果沈清源知道自己的过去,就算他和李邺分了手也不会选择自己。想要和他在一起,想要继续过现在的生活,他只有隐瞒欺骗。 惴惴不安地,撒着弥天大谎去追逐纯真。 不过贺二少不是伤春悲秋的人,感慨担忧也就在心里走了一圈便抛掷脑后,该干嘛干嘛。 他起劲儿吆喝的时候,不知道电影院顶楼的花园茶座里正有两个人注视着他。 周一鸣杵着下颌津津有味地看着楼下的贺景瑞,轻笑道:“没想到贺老二会出来练摊。瞧他的样子干得还挺开心。” 肯尼了解他俩的过节,忙附和:“他全是靠他贺家,现在没靠山了就只能混成这熊样儿。” 周一鸣瞥他一眼,意味不明地说:“我一直以为他对你不错。” “你是什么意思?他对我确实不错,但我也遭了老多罪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喜欢□□,变/态的招数可多了。给我的那些是身体精神双重补偿。”肯尼撒着娇撇清。 “是吗?都有哪些花样,我们今晚试试?”周一鸣坏笑道。 “你好坏。”肯尼掐了他一把发/嗲道。 周一鸣不再理他,继续观察贺景瑞,自言自语道:“什么事让他改变那么大?还是遇到了什么人?” 将老爸给的两万块钱交给沈清源,贺景瑞只说是家里给的。 沈清源自行脑补出一幕老大抢老二家产、用两万块把老二扫地出门的狗血家庭局,十分同情贺苦逼,所以说什么也不肯接受这些钱。贺景瑞苦口婆心地向他解释俩人只是合股做生意,收益是要分账的,本钱也归各自所有,最后差点发火了,他才别别扭扭地收下。 心里老觉得欠了贺景瑞天大的人情,很不安心。为了表示自己的歉疚,他开始每天给贺景瑞送晚饭。 吃着沈清源送来的热饭菜,贺二少心里美得不行,一面向周围摆摊的同行炫耀他和沈清源的交情,一面更加卖力的吆喝做买卖。 转眼贺景瑞已经出来练摊一个月了,这天沈清源来给他送饭,俩人正蹲在街边一起吃饭,忽然听前面放哨的平地一声吼:“城管的来了!” 贺景瑞将手里的饭盒一丢,飞快地拎起油布的四个角系了个牢实的疙瘩,撂倒背上背着,一手拉起沈清源撒丫子就跑。 他们还没跑车五百米,城管的巡逻车就来了。 车门大开,涌/出一片蓝色。小贩们拎着东西做鸟兽散,整条街霎时兵荒马乱。 有些没跑掉的被没收了货物,嚎叫着和城管拉扯;有些跑慢的被城管追上强行截停,一样没没收东西;还有像贺景瑞这样的跑得快的,因为包袱系得不牢靠东西边跑边掉。 贺景瑞打包袱有经验,货一样没掉出来,倒是沈清源手里拎着保温缸撒了一路的饭菜。 今天的城管特别勇猛,追出一条街了还在不依不饶地追,还跑得贼快。 有两次贺景瑞都用眼角瞟见深蓝制服在旁边晃,他心里骂爹骂娘的,两只蹄子却丝毫不见慢,甚至还加快速度跑得耳畔生风要飞起来一般。而沈清源的手一直和他牢牢牵着。 又跑过一条街,沈清源喘着气说:“好、好像、没人追了。” 贺景瑞慢下速度回头看,没看见穿蓝制服的城管,便小心翼翼地停下来。 他气喘如牛,双脚发软,往前一迈步差点跪倒在地。沈清源忙扶住他,喘息说:“歇、歇会儿。” 俩人弯腰弓背手杵膝盖喘了半天,才慢慢回过劲儿。 贺景瑞直起腰,够头望身后,嘴里骂:“我/操了,今天的城管吃错药了,真他妈能跑!” “我俩的饭盒忘拿了。”沈清源苦着脸说。 “饭盒是小事,这些才是大事。”他伸手指了指背上的包袱说:“我这次进了八/九百的货呢。”贺景瑞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他俩都跑得满头大汗,脸色赤红,互相望着想起刚才的情景,不约而同地一起笑起来。 “刚刚差点就被城管赶上了,没看出来你跑得这么快。”沈清源指着贺景瑞笑道。 “那是,我小学时候是短跑冠军。还有我现在身体比以前好,要是换了以前,别说两条街,半条街我都跑不了。”贺景瑞得意地拍着胸脯。 “你以前这么虚啊?看来我把你喂得不错。最近城管经常来吗?” “一星期没来了。来了就大扫荡。” 沈清源看前面有个奶茶铺,冲他一摆头:“走,喝奶茶去。” “一杯奶茶要五块钱呢。”贺景瑞故意逗他。 “五块就五块,就当庆祝今天没丢货。”沈清源大方地说。 一阵阵的凉风吹走了焦躁的暑气,暗夜里馥郁甜美的花香薰得人恍惚起来。 沈清源同贺景瑞一人拿着一杯奶茶肩并肩地走着。 经过傍晚的一场大逃亡,俩人统一生出一种轻松和庆幸,此时的心情是透明的快乐,叽叽喳喳地说着躲城管的各种趣事。贺景瑞做着怪相夸张地边说边比划,把沈清源逗得哈哈大笑。 不知不觉走过一个拐角,沈清源忽然停下脚步,脸上满是被雷劈了似的错愕震惊。 贺景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在前面的街对面,一直“在外地出差”的李邺正搂着上次和他看电影的女郎,俩人似乎站在一家首饰店门口商量着什么。 沈清源手里的奶茶杯砰然落地,奶茶溅到他的脚面上。 他抬起脚从杯子上踩过,径直朝李邺走过去。 贺景瑞在后面喊他,但他没听见。 眼泪漫上眼眶,眼前的景象一片模糊,只有李邺搂着别人的景象在虹膜上来回晃动。 他从嘶哑的喉咙里艰难地喊出李邺的名字,可是声音太小,听起来只是意义不明的嗡嗡声。 李邺似乎感应到什么,向他这边扫过来,看到他的时候明显怔了一下。但他很快收回了视线,若无其事地继续和女伴说话。 沈清源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脏剧烈地收缩起来,痛得喘不过气。整个世界倾覆垮塌,向他沉甸甸地压下来。 摇摇欲坠地落入一个怀抱,被拖着往后连退几步,一辆轿车疾驰而过,依稀传来怒骂:“眼瞎了吗!!!!!” 贺景瑞紧紧抱住沈清源,把他的头压在肩膀上,轻声说:“别看、清源,别看……” 沈清源再也忍不住,低低地哽咽出声来,一面自言自语地喃喃说:“也许只是同学……或者、或者是朋友……” 坏脾气的贺景瑞,没有如预期那样升起几巴掌打醒他的冲动,只是默默地抱着他,任他在自己怀里哭。 第10章 (十)分手 沈清源迷迷糊糊地被贺景瑞拉回家。 他打李邺的电话,关机。再打,仍然关机……一次又一次的联系未果让他濒于绝望。到后来仿佛已经不是要向他问清情况,而是只想听到他的声音。 贺景瑞看着沈清源疯了似的拨打电话,几次想出言想劝,最终一句没说出来,只是默默地在他身边陪伴。 凌晨的时候沈清源眯了一会儿,李邺打来电话还是贺景瑞递到他耳边。 李邺在电话里很不高兴地说:“我开机就全是你的电话,有一百多个吧?你这样不好,让我压力很大。” 沈清源出奇冷静地听他说完,冷笑道:“我总要把事情问清楚。” 李邺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下午两点,老地方见。” 贺景瑞想要陪沈清源一起去见李邺,沈清源不让。 他偷偷地跟着沈清源来到李、沈约会的小旅馆,躲在花坛后面一面等沈清源,一面听李爷爷向他汇报股市行情。 李邺选在旅馆见面主要是怕沈清源和他闹。 就平时沈清源对他的热乎劲儿真说不准会闹成什么样,还是找个私/密空间比较保险。 但是沈清源表现得很平静,没哭没闹,瞪着一双清冷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李邺在他的注视下有些心虚,有些赧然,半晌说不出话来。 沉默良久,他才清了清嗓子说:“我今天是想告诉你,我……有女朋友了。” 沈清源点头道:“昨天那个吗?看着比你大。” “我在她的公司实习,她对我很照顾,我对她也有好感,我们很快就要订婚。” “哦,是个富婆啊。” 李邺说:“你不要说得那么难听,不管我为什么和她在一起,或者我不和她在一起,我们俩都不可能。” 李邺说:“俩男的在一起没结果的。我家只有我一个儿子,我要传宗接代,这你是知道的。” 李邺说:“当初我们就不该在一起,也是我昏头了……那时候我们都太小了,不懂事……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沈清源看着他的嘴唇一开一阖,所有的话都听进耳了,却又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他在心里问自己:“这是要分手了?” 李邺说得口干舌燥,沈清源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急了,问:“我说的你都明白了吗?” 仰脸望着他,沈清源小心地,轻轻地问:“你找了女朋友,要和我分手是吗?” 李邺没有回答,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拿出烟盒点上烟,烦躁地狠吸几口。 他不太想分手,但好像这样两边占着太不像样。 沈清源垂下眼睫说:“那你为什么和我在一起?和我那个,还说那些话?都是假的吗?” 李邺夹着烟搔了搔眉心,说:“我也说不清。反正我没骗你,我以为你知道我最终的选择。” 沈清源无声地笑了:“原来是这样啊。你一开始就只打算和我玩玩。” “小源!”李邺像被踩到尾巴的猫腾地跳起来,提高声音道:“我不是和你玩!男女谈恋爱还会分手,何况是同性恋,你讲讲道理行不行?我没对你说实话是我的错,可我也是怕你难过才瞒着你。” 沈清源低低地“嗯”了一声,说:“那就这样吧。” 大约是昨夜的连环催命电话耗尽了沈清源的全部心力,他现在没力气愤怒,心里空空的。 只想早点离开,到看不到李邺的地方呆着。 在李邺这一方,预期里本来该有的吵闹没有出现,他竟不由得有些失落,总觉得沈清源不该是这种反应,太冷淡了,居然一滴眼泪都没掉。 他拖延时间似的继续说:“你以前给我买了不少东西,还有钱……那三万块算我还你的,要是不够你跟我说……我知道你对我好,我都记在心里,我们以后还是朋友……” 沈清源摇摇头,杵着床栏站起来,说:“不用了。你找那女的要钱估计也不容易,算了,就三万吧。” 被噎得倒吸一口气,李邺红着脸说不出话。 沈清源走到门口停下,转头对李邺说:“李邺哥,不管你怎么想,我是真喜欢你,想要和你长长久久的。我说不出祝你幸福的话,我就祝你和那女的早日一拍两散!” 他的话音随着一声响亮的关门声戛然而止。 李邺像是被甩了一耳光似的羞恼难当。 沈清源游魂似的飘出旅馆,好像被外面的阳光照飞了三魂两魄。他扶住行道树才勉强站稳。 他再次被一只手臂搂住,并及时送上了一瓶可乐。 贺景瑞叼着根吸管,勾着一边嘴角痞痞地冲他笑,问:“谈完了?” “嗯。分手了。”沈清源无力地笑笑。 “分了好,再找好的。喝口汽水,冰镇的。”贺景瑞把吸管送到他嘴里说。 依言吸了几口可乐,沈清源稍微回过点神,对贺景瑞说:“他给了我三万块做分手费。” “才三万块,忒少了。你干嘛不让他多给些,他不给你就把他的事捅出去,搞臭他。”贺景瑞撇嘴道。 “好聚好散,没必要吧。”沈清源不解地回答。 贺景瑞围着他转了一圈,一个劲儿咂嘴道:“啧啧,你这只铁公鸡对小情儿倒真大方。我怎么才发现你是个圣父呢?” 他揽住沈清源的肩头带着他往前走,嬉笑着说:“走吧圣父,你现在有钱了,得请我好好吃一顿。” 沈清源真去取了钱找了一家他平时不敢进的餐厅,两个人要了个包间点了一桌子菜。 他也不会点什么高档菜,尽点水煮肉片、鱼香肉丝这类的大陆菜。 贺景瑞冲着一脸为难的服务员重新报了菜名。沈清源赧然地说自己是土老帽。还说以前就是有钱也不敢乱花,尽想着给李邺多买几条好烟。 看他面上很平静,贺景瑞便大着胆子开了几句玩笑。 菜上来以后,沈清源疯狂地大嚼,吃得食物都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还在吃。 等他鼓着肚子从餐厅出来,他说想去酒吧玩,并很豪气地买了一百块一盒的好烟。 贺景瑞问他去正常的酒吧还是去gay吧?去演义吧还是慢摇吧?沈清源咬着烟发狠说,妈的酒吧还有这么多讲究,我白进城那么多年了! 然后让贺景瑞推荐一家好玩的,他请客。 鉴于沈清源的铁公鸡特性,贺景瑞只带他去了一家普通酒吧。 三杯酒下肚,贺景瑞开始后悔了。 沈清源酒量不好,灌了酒整个人十分亢奋。拉着贺景瑞的袖子痛诉情史,把他和李邺穿开裆裤时的糗事都拿出来说。 什么小学时候自己崴了脚,李邺天天背着他上下学。什么他没钱买书,李邺把他的旧书旧文具留给他,还用自己的零用钱给他买吃的。什么他进城打工,李邺不但把自己的私房钱给他,还跟着汽车走了好大一段路…… 总之就是竹马竹马两小无猜,整个一现代秦香莲与陈世美,还是男版的。 沈清源和李邺分手时挺干脆潇洒,此刻原型毕露,咧着个嘴边说胡话,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全蹭到贺景瑞的衣服上。 “我和他这么多年了,他为什么要和我分呐?” “那富婆的能像我对他那么好、那么一心一意?” “他说一开始就没打算和我长久,我可是一直相信他、等着他的!我真他妈是个大傻b。呜呜……” …… 后来说得没词儿了,干脆伏在贺景瑞怀里嚎啕大哭。 周围的人好奇地注视着他们,贺景瑞泰然自若豪不羞惭地轻拍沈清源的脊背,对看热闹的人说我兄弟失恋了。 围观的人同情地点头,甚至旁边有一桌也是失恋的过来拼桌,七嘴八舌地说尽些前男友结婚新郎不是我的事。最后一个人的失恋变成了一群人的失恋,很好地演绎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戏码。 贺景瑞没跟着他们闹,双臂抱在胸前,静静地旁观,心里怪不是滋味。 他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辈子还没失过恋,没为什么人心痛过、癫狂过。真特么白活了! 他把目光停在沈清源身上,心里只有一个期望,如果眼前这个人,有一次,哪怕只有一次,为自己这样流泪,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他们离开酒吧的时候,沈清源已经喝得烂醉,整个人瘫在贺景瑞身上。 站在门口,让风一吹,沈清源蹲在垃圾筒边吐了个天昏地暗。好容易吐完,人已经站都站不直了。贺景瑞只得背他去拦出租车。 出租车一看到烂醉如泥的沈清源,怕在车上吐都不愿意拉载。 深更半夜的,早没公交车了,贺景瑞只得背着他边走边试图拦车。 喝醉的人特别重,压得贺景瑞气喘如牛,才走了十多分钟就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一辆银灰色的玛莎拉蒂像一条银鱼般在夜色中滑过,又倒回来停在贺景瑞身旁。 车窗摇下,露出周一鸣微笑的脸,“贺少?拦不到车么?我送你们吧。” 贺景瑞戒备地看着他不说话。 周一鸣笑容更深,冲他扬了扬下颌,说:“你朋友喝醉了,这个钟点拦车不容易。我又不是老虎,你怕什么?” 贺景瑞沉着脸略一思忖,哼道:“谁怕你!我就是不想和你打交道。”嘴里说着狠话,人还是上前拉开车门抱起沈清源钻进车里。 周一鸣透过后视镜注视着趴在贺景瑞腿上人事不省的沈清源,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新找的小情儿?” 贺景瑞忙把沈清源紧抱在怀里,拿手挡了他的脸,“要你管。” “景瑞,我们也是多年的朋友了,你别这样小器嘛。为了个肯尼和我赌气,值得吗?”周一鸣不以为意地笑着说:要不我把他还给你?” “别别别,你自个儿留着,我不稀罕!”贺景瑞冲着周一鸣恶形恶状地说:“我不理你是因为你小子憋着一肚子坏水,沾上你我就要倒霉。你说你从小害过我多少次?还有上次违禁品那事,是不是你捅出去的?” 周一鸣笑了笑,没搭话。 昏暗的车厢里一片沉寂。 贺景瑞低头凝视着沈清源,不时爱怜地摸/摸/他的脸,扒拉一下他的头发。周一鸣把他的小动作全看在眼里。 离修鞋铺还有一段距离,贺景瑞就让周一鸣停车。 他可不想让这个周扒皮打扰他的新生活。 下车的时候,周一鸣握住贺景瑞的手,顺势把一个装着药粉的小袋塞他手里。意味不明地笑着,说:“助兴的。效果很好。和你的小情儿好好玩。” 贺景瑞捏着药包注视着周一鸣的跑车消失在夜色里,犹疑着把药包揣进裤兜。 第11章 (十一)贺二少的心思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沈清源放到钢丝床/上,贺景瑞喘了半天才恢复过来。 他揪着沈清源的脸颊说:“你怎么那么重?比猪还重,累死爹了!” 沈清源皱着眉头嘟着嘴,烦躁地去打他的手。 捧住他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亲,贺景瑞随后对着那肖想已久的粉色,可劲儿地啃了一番。 沈清源憋得双颊发红,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贺二少可不是圣父,在酒吧里就硬得不行想把这小子按在身下狠狠/干。硬了软软了硬,折腾了一晚上了都! 现在还能忍那就不是男人! 贺景瑞按了按破钢丝床,很担心这床经不起待会儿的暴风骤雨。 他把沈清源抱到地铺上,拿出早准备下的套子和润/滑剂,三下五除二脱/光对方的衣服,激动地欢呼出声:“honey,i'ing!” 刚作势向前扑,沈清源忽地往前爬动。 急忙抓/住他的肩膀,贺景瑞大叫:“不准……” “跑”字尚未出口,沈清源一扭头,对着他泄洪似的吐了起来。 沈清源晚上吃的多,吐了一轮没吐完,回到家又吐第二轮。贺景瑞始料不及,满腔翻滚的欲/火生生被扼杀在呕吐的秽/物里。 于是本来肖想已久的良宵,就在打扫和清洁中渡过。 等终于收拾干净后,贺苦逼已经没有那方面的心情了,他倒在铺上望着天花板无语凝噎。 沈清源吐完了,舒服了,睡得正熟。 “你说你烦不烦人?多好的机会被你浪费了,我抽死你!”贺景瑞瞪着他说。 抬起手,作势要打,落下去时变成了轻若羽毛般的抚/摸。 贺景瑞关了灯,亲了亲沈清源的额头,搂着人睡了过去。 沈清源醒来时已是次日中午。 他只有一种感觉,就是头痛欲裂恨不得撞墙。 “醒了?吃饭么?”贺景瑞从帘子后转进来。 沈清源抱着头蜷坐在地铺上,轻轻地摇头。脑壳里像装了铅球,一动就撞着神经疼。 跪在他前面,贺景瑞躬身勾头看他,“头疼?没办法喝醉酒是这样的。我帮你揉揉。” 他抱过沈清源的头,认真地揉起来。手指不轻不重正好按到穴位,疼痛顿时减轻不少。 贺景瑞:“你想吃什么?我给买去。” 沈清源哑着嗓子说:“我吃不下。” 拿过电话按了张奶奶的号码,贺景瑞扯着嗓子说:“奶奶,我朋友喝醉了吃不下东西,怎么办呐?……喝粥?我不会做……先喝糖水?嗯嗯,好的……我今天要照顾我朋友,不过来了。你跟李爷爷说我们买那支股暂时别卖,明天说不定还要涨……放心,我什么时候说错过?您听我的,没错的!挂了,奶奶再见。” 放下电话,贺景瑞冲了杯糖水递给沈清源,盘腿坐到他旁边。沈清源胃里翻江倒海,喝糖水都十分困难。贺景瑞干脆拿勺来喂他。 “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吗?”贺景瑞拿肩膀碰碰他问。 沈清源摇摇头。 松了口气之余,贺景瑞又有些失望,随口说:“你不知道你昨晚有多麻烦,吐得到处都是,我收拾了大半夜。被子衣服全洗不出来,我都扔了。” 他瞄了瞄沈清源的脸色,胡诌道:“你的衣服是我换的,除了内/裤全脏了。” “丢了多可惜。你该放着我来洗。”沈清源木呆呆咽下一口糖水。 “操了!你洗个屁!你给我好好躺着休息,铺子我都挂牌暂停营业了,耽误了顾客最多赔些钱。”贺景瑞拔高声音道:“你别给我乱来,到时候躺到医院里去花的钱更多。” 换了平时,沈清源要是听到停业、赔钱简直跟割他的肉似的,但他今天出其的安静,只答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咦?转性了?我还以为你会心疼钱跟我嚷呢。”贺景瑞好奇地勾头去看他的脸。 “没意思。”沈清源白着脸低声说。 “啊?什么没意思?” “什么都没意思。”沈清源放下杯子,躺下去拉了被子遮住头脸。 被他这种自暴自弃的态度惊着了,贺景瑞边掀被子边说:“你别装死,给我说清楚!不就是失恋嘛,至于把你人生观都扭曲吗?” 沈清源拉揪住被子不让他掀,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别闹,让我睡会儿。” “不行,我偏闹!你给我说清楚!”贺景瑞不依不饶地闹。 沈清源急了眼,吼道:“我想回家!我不想在这地方呆了!” 贺景瑞一怔,手上松了劲儿。沈清源裹了被子一动不动,仿佛是睡着了。 想走吗?老子特么还没吃到口呢! 贺景瑞心里像爬了一万只蚂蚁,抓心挠肝的,就觉得要是沈清源真走了,自己什么没捞到,这几个月忍辱负重留在臭鞋铺里不是成傻b了吗? 被沈清源刺激了,贺景瑞恶霸脾气又犯了,瞪着缩在被子里的人,脑海里转过各种qj虐/待戏码,咬牙切齿地准备逐一实施。 正当他满脑子黄暴计划的时候,有人在鞋铺外敲门。 开始俩人都没理,那人坚持不懈地敲,贺景瑞只得眼冒狼光地去开门。 看到门外站着的张奶奶时,贺景瑞立刻从恶狼模式切换到绵羊模式,亲热地拉起老太太的手问:“奶奶您怎么跑来了?” “我来给煮粥。你不是不会么?”张奶奶跟着他走进鞋铺。 “那太好了!不过您是怎么找来的?”贺景瑞拉过给老太太坐下。 “小鞋匠嘛,我们住这附近的人都知道。我还在他这里修过鞋。小伙子手艺好、脾气好,挺好的孩子。他就是你兄弟?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今年房租到期才过来的。” “俩孩子不容易。这里连个厨房都没有吗?”张奶奶对着满屋子的臭鞋皱眉道。 “只有个电磁炉。”贺景瑞领着张奶奶到帘子后说。 张奶奶同情地连声说:“不容易、不容易。”又让贺景瑞好好照顾沈清源。老太太麻利地卷袖淘米,给他们煮了一大锅粥。 听到张奶奶的声音,沈清源本想起来打招呼的。可他衣服没穿,宿醉没醒,一副倒霉相,自己都不好意思见人。 于是就在被子里装死。待闻到锅里的米香时,他忽然鼻子一酸流下泪来。 他在这个城市已经呆了好几年,顾客邻居都很可亲,但他就是觉得自己没有根,比飞蓬飘萍还动荡。 一直想和李邺买房子,在这异乡置起一个小家来。 可李邺走了。支撑他的梦想瞬间破碎,像是从心脏上剜了一大块肉似的,喝醉了都是疼的。 回家是不现实的,回去也没有属于他的地种。瞎眼老娘又得哭了。还有小弟等着他供学费…… 他没有任性的权力。 贺景瑞送走张奶奶,转回来时看到被子一动一动的。过去扯开被卷,沈清源哭成了兔子。 心里堵着气发作不出来,贺景瑞无语长叹,拿被子替沈清源披好,给他舀了一碗粥。 “刚才张奶奶来过,粥是他煮的。”沉默地陪沈清源吃完粥,贺景瑞终于开了口,“你看,好人还是很多的对不对?老顾客都喜欢你。” “嗯。”沈清源揉了揉鼻子,低声说:“我先前说的是气话。我走不了,还要苦钱供小弟读书,我妈身体也不好。” 贺景瑞不会安慰人,想半天只说出一句:“过去的事别想了,就当是被狗咬了。” 安安静静过了一天。 夜幕降临的时候,贺恶霸那颗冒出魔鬼的心又开始活泛了。 如果不把小鞋匠办了,他心里就不安稳。 小鞋匠现在是个病美人,贺恶霸最近身体也比较好,霸王硬上弓应该是可行的。 于是,贺恶霸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压上了小鞋匠。 沈清源自是不会就范,拼了老命反抗。 先还问贺景瑞你是不是疯了?后来就骂贺景瑞你个混蛋! 贺恶霸手脚并用仍是不能压制住病美人,激起了心中的火气,直接扯了沈清源的平脚裤乱攮一气。 气急交加之下,沈清源也开始发疯。 手在地铺旁摸/到喝水的杯子,他拿起就往贺恶霸头上砸去。当场就把恶霸的脑袋砸出了血。 一股鲜血糊住了贺景瑞的双眼。他头晕脑胀差点昏倒,被沈清源顺势推翻在地。 俩人一横一竖躺在地上。 贺景瑞这时才发现沈清源是真发狠了,要不是喝了整天稀粥,估计能把他砸死。 他爬起来,抹一把脸,指着沈清源质问:“你你你他妈忒狠了!你跟我睡一次怎么啦?都被人甩了,你还替那陈世美守什么?!” 气得说不出话来,沈清源嘴里只蹦出两个字:“滚蛋!” 摇晃着爬起来,一甩帘子,贺景瑞走了。 沈清源两眼发黑,趴在枕头上喘气。 山响的关门声从他眼里逼出一滴眼泪。 第12章 (十二)离不开 屋子里静得出奇。 平时有贺恶霸这大个子在,修鞋铺总显得拥塞而吵闹。 清源躺在黑暗里,盯着肮脏的天花板使劲擦眼角。 自己有多久没在清醒的时候哭过?大概是因为瞎眼娘常常为自己流泪,从小养成了习惯,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都不会哭。 男人哭,多没出息。 沈清源咬着嘴唇在心里不断对自己说,我不哭、我不哭……然而这一次,不管用。 不争气的眼泪越聚越多,哗哗流着,打湿了枕头。 被爱人甩了,又差点被“闺蜜”那个了,还能再倒霉点儿不? 他前几天听到电视上的一句对白,女演员说我的生活暗无天日。他现在可不就是暗无天日?二十年的生活里,快乐的记忆聊聊无几,唯一的美梦也已一种难堪的方式结束了,结尾的时候还让贺景瑞狠狠踩了一脚。 未来的岁月漫长而没有盼头,真不知道活着除了供养一家老小还有什么意义! 李邺走了,贺景瑞也走了。剩下自己在这间小小的修鞋铺里,不知所措。 沈清源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打开灯,走到机器旁,他拿起一只未修完的鞋开始做活。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屋里不再安静,做活的声音让他飘摇的心暂时有了着落。 这里的每一只鞋、每一个皮包、每一个皮夹里都有他的心血,都是他的衣食来源,有了它们,总觉得沉到最底了也还可以站起来,前面什么都看不到了,也还有些莫名的盼头。 沈清源专心做活计的时候,贺景瑞正在大街上四处游荡。 从修鞋铺出来,他去社区医院包扎了伤口,伤口看着血糊糊挺骇人,其实只是破了皮连针都不用缝。他坚持要医生往他头上缠纱布绷带,裹得像个阿三哥似的。 离开医院后就没地方可去了。 贺景瑞越想越气,不就是做/爱嘛,是人都有需要,小鞋匠一副三贞九烈要跟他拼命的样子,至于吗?至于嘛!堂堂贺二少当孙子陪他那么久,也帮他赚了不少钱,睡一晚会死啊!小鞋匠忒不识抬举!哼,爷不伺候他了! 贺景瑞摸/摸兜里剩下的几百块钱,想去酒吧或者澡堂找个419,又觉得提不起劲儿。 头皮还有些疼,小鞋匠那一下把他砸得都没性/欲了。他漫无目的地打了辆车,报了家里的地址,被出租车直接送到贺家所在的别墅小区。 站在自家大门口,望着那精致的三层楼别墅和修剪整齐的大花园,贺景瑞又犹豫了。回家继续当贺家二少?继续过闲散的公子哥生活,还是找份工作跟着老大干?以后和小鞋匠就没有交集了吧? 美丽的家园并没有带给他丝毫亲切感,更多的是迷惑和深植在记忆里的压迫感。 正踟蹰间,他哥的黑色卡宴迎面驶来,停在贺家大门口。 贺景辉在车里就看见他弟弟顶着一脑袋绷带蹲在家门口,形象颇是落魄。贺景辉冷酷的脸上浮出一点笑意,下车后直接向弟弟走去。 “想回家了?”贺景辉恢复了面瘫样,严肃地问出这句话。 “……”贺景瑞一见他家老大,条件反射似的从地上弹起来,怔怔地眼看他哥像座黑塔般越靠越近。 熟悉的压力好像山岳倾覆一样兜头压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玩够了就回家好好呆着,别整天没个正经样子。”贺景辉又开口说。 贺景瑞一听这话,心里腾起一股邪火,狠狠将手里的烟摔到地上,对着贺景辉大吼道:“我怎么就没正经样了?你骂我骂了二十多年还没骂够吗?!我不是你养的狗!我也有自尊心的!!!!!” 吼完这句话,贺景瑞忽然就轻松了,一直飘在空中的某个决定终于落了下来,坚定地停在心头,再不会迟疑摇摆。 他在贺景辉满脸的难以置信里撒丫子开跑。 “小瑞你给我回来!”贺景辉在身后叫。 脚下加力,跑得更快,贺景瑞风似的沿着弯曲的人行小路冲过去,惊起一路狗叫。 门口保安好奇地看着贺景瑞坐车进去,又徒步跑出来。 贺恶霸走到他身旁,喘着粗气地一拍保安的肩膀,把小保安吓一跳,下意识地站直身体。瞌睡还没醒透,平时训练的话就自然地从嘴里蹦出来:“贺先生有事吗?” 贺景瑞喘匀气,笑嘻嘻地说:“没事。兄弟,我走了,拜拜。” 小保安:“……” 从他身边走过去,贺景瑞还特潇洒地背着身抬起手挥了挥。 贺景辉坐车赶到门口时,看见了他弟挥手的背影,和一声带着笑的“拜拜”。 司机扭头问他:“贺总,追不追?” 贺景辉神色复杂地靠回椅背上,摇头道:“算了。回去吧。” 回家遛了一圈,贺景瑞又没地方去了。脚像自己有意识一样,七拐八绕地转回到修鞋铺前。 窗户里洇出乳黄的灯光。霓虹未歇,歌舞未停,绮丽的繁华里传来单调的叮当声。 那是小鞋匠在干活。 贺景瑞立在窗边,从窗帘地缝隙里看到沈清源的侧影。 他的头发乱糟糟蓬着,灯光撒着上面映出毛毛的光沿,佝偻的肩背随着手中的动作时起时伏下。 呼了口气,贺景瑞背靠在砖墙上,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他不是不想进去,就是拉不下脸。好像自己多离不开这个土里吧唧的臭小子。 好吧,他就是离不开,但也不能让沈清源知道,要不然以后更骑在自己脖子上了。 也不知站了多久,面前烟头落了一地,远处笙歌已停,周围的烧烤摊也开始收摊了,一个熟识的摊主走过来招呼贺景瑞:“哎小贺,站在外面干什么?没带钥匙?要不过来吃碗面?” 贺景瑞忙摆手,哑着声音说:“我抽根烟就回去。” 里面的修鞋声停了。 贺景瑞勾头看一眼,见沈清源定定地坐着,嘴角动了动,用手背抹了抹眼角。心一下就软了,面子什么的也不重要了,几步走到门前敲门。没人理。他用劲推,门并没有上锁,顺势就开了。 沈清源面对着他,眼睛红红的,白/皙的脸上似乎还有一道晶亮的水痕。 关上门走过去蹲在他面前,贺景瑞开口问:“怎么哭了?我被打了都还没哭呢。”边说边把缠纱布的脑袋伸到沈清源眼前。 “你……没事吧?”沈清源一看他受伤的头,果然不好意思责问他。 “缝了几针,注意别沾水就行。小源,”贺景瑞拉住沈清源的手,很诚挚地道歉:“对不起。今晚是我犯混。我、我就是憋久了,又看你失恋了想安慰你,我没别的意思。” “我不喜欢一夜情什么的,你别逼我。”沈清源用红眼睛看了他一眼说。 “知道知道,你是个老古板。”贺景瑞忙不迭点头道:“虽然我今天欺负了你,但你也打回来了,把我都开瓢了……我们算扯平了,好吗?今后我保证不经你同意绝不碰你,嘿嘿,你让我回来呗。我在外面站了大半夜,没地方去,又怕你生我的气要赶我走。” 他诞着脸摇晃沈清源的手,一个劲问:“好不好好不好……” “是你自己要走的。”沈清源吸吸鼻子说。 “我都被开瓢了,要去看医生的嘛。”贺景瑞瞪着眼说:“好了好了,小源源不气了,来抱一个。没其他意思啊,朋友的拥抱。” 沈清源说不出话来,僵着身体让贺景瑞抱在怀里用力拍了拍。 他的怀抱很温暖,有烟草和熟悉的洗衣服香味,臂膀也是充满力量的,整个房间又热乎起来,哪里都飘着他聒噪的声音。 慢慢将头完全靠在他的肩头,沈清源轻轻叹了一口气。 第13章 (十三)让我对你好 贺景瑞这人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头上的伤还没好全,他又开始琢磨怎么拐小鞋匠打一炮。 在他的观念里情、色是不分的,男人谈恋爱不都是奔着那事去的吗?光恋爱不脱/裤子,那绝对是有毛病。他很健康没毛病,自然会惦记着那事,不过沈清源忒难搞,这次千万不能再把人惹急了。 成天琢磨这事,贺景瑞有点神思恍惚的。 李爷爷和张奶奶看出他有心事都很关心,问长问短的。 贺景瑞实在没主意了,就把他追沈清源的事大致说了,只不过把“男的”换成“女的”。 张奶奶听他说完,一拍大/腿了然道:“我和老李早看出来了。你头上那伤是怎么弄的?你老实说,是不是欺负人家姑娘了?” “我、我那啥,就是想安慰他一下,还有,也、也想生米煮成熟饭,以后再好好对他……”贺景瑞不好意思地辩解。 “哎呀,你这作孽孩子,哪里是安慰人家?简直是拿刀捅人家姑娘的心!”张奶奶恨铁不成钢地打了贺景瑞两下。 “奶奶,哪有您说的这么严重?!”贺景瑞挨了打瘪嘴道。 “那姑娘性子挺烈,还把你开瓢了。”李爷爷嘿嘿笑道。 “是够烈的。”贺景瑞点头道。 “我说你就是该打!”张奶奶说。 “奶奶,您是帮我还是帮别人?”贺景瑞说。 “我是帮理不帮亲。小贺,奶奶看你是个好孩子,你给奶奶说句实话,你喜欢那姑娘不喜欢?”张奶奶说。 “喜欢。”贺景瑞搔搔包头的纱布说。 “真心喜欢?”张奶奶说。 “真心喜欢。”贺景瑞肯定地回答。 “既然喜欢,你就不能干那种强迫的事!”张奶奶说:“你得好好表现,让人家姑娘也喜欢你,再干那个事。” 贺景瑞犯难了。 以前也没认真谈过恋爱,反正看上就砸钱,而且沈清源那个老古板对李邺死心塌地的,一时半会儿也难移情自己。 他抓耳挠腮地说:“我不知道怎么做?” 李爷爷在旁边直乐:“小贺是初恋吗?真看不出来。其实也不难,多留心她喜欢什么,能满足尽量满足;上班送下班接,有事随叫随到;再送个礼物啊花的……电视剧里都有。” “……”贺景瑞一脸牙酸的表情。 张奶奶以过来人的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做什么不重要,关键是要有心,让她知道你心里随时装着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 被两位老人进行了一天的情感教育,道理贺景瑞是听进去了,可心里总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凭什么沈清源要那么低三下四地伺候李邺,到了自己这里就颠倒过来? 贺二少从来都是被人伺候的主儿,让他任劳任怨打不还手骂不换口地追求一个人,怎么想都是一条看不见头的道路,还特没面子。 他矛盾啊,纠结啊,脑子都要被扯成两半了,就是忘不了生米煮成熟饭这茬儿。他想起周一鸣给他的那包药,简直是魔鬼递的请柬嘛,摆在那里引诱他去睡沈清源。 给沈清源整瓶葡萄酒,酒里下/药,喝了之后成其好事,等沈清源醒了就说是你喝醉了主动和我睡的,我不满足你你还跟我急巴拉巴拉…… 既把事办了又不会被怪到自己头上,而且睡觉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管他喜不喜欢,先睡了再慢慢培养感情,真是两全其美。 越想越觉得下/药是个好主意,比张奶奶她们说的那些简单方便多了,于是他真去买瓶了葡萄酒,兜里揣着药,心怀鬼胎地晃到沈清源面前。 沈清源正在给一个提包修搭扣。贺景瑞把桌上的工具扫到一旁,把酒放到他面前。沈清源抬起头询问地看着贺景瑞。 “我今天赚钱了心情好,陪我喝一杯,庆贺庆贺。”贺景瑞清了清嗓子说。 “你自己喝吧,我现在闻到酒味儿就想吐。”沈清源忙摆手。 贺景瑞皱起眉撇着嘴,又像生气又像撒娇:“我一个人喝没意思,你就喝一杯,陪我一会儿嘛。” 沈清源看他像个赖不拉几的小孩,忍不住笑道:“好吧好吧,只喝一杯,多的别劝我。” 贺景瑞忘了准备开瓶器,沈清源就拿个锥子使劲戳软木塞。 他的头低着,额前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坐在他对面,贺景瑞心里有些紧张,视线来回在他身上扫,从他头顶到下颌到脖颈,最后落到了他手上。 这双手看上去苍老而粗糙,指头手掌上布满老茧,皮肤永远都有裂纹,翻出的皮摸起来都剌手,而且指甲和皮肤缝里不管怎么洗都有一点油渍,像是沁进肉里去了。 贺景瑞从没见过这么丑陋的手,而沈清源这样的人也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他以前觉得这些人,像蝼蚁一般不值一提,蝼蚁们的生活更是与泥沼阴沟一样,是他看都不会去看的。 然而现在,他深处其中,已经在泥沼里和沈清源这只小小的蝼蚁过活了大半年。 是啊,沈清源就像一只辛勤的蚂蚁,每天小心认真地搬运着小一点儿食物,从不抱怨,甚至被李邺那白眼狼甩了,也不过是发一次酒疯便不再提起。 像他样的人,怎么没人明白呢?只要拿出真心,他是可以把心献出来的啊! 忽然之间,贺景瑞就有一种冲动,想把他包起来,然后像园丁一样为他盖一座花园,成天守在他身边,不让风雨靠近,让所有蜂蝶滚开! 沈清源不知道贺二少的浪漫情怀,仍在努力和软木塞奋战,嘴里还不忘安抚:“马上就好,你再等一等。” 站起来绕到他身后,贺景瑞弯下腰从背后抱住他。 沈清源身体一僵,停下动作,疑惑地问:“怎么啦,这是……?” “清源,我喜欢你。”贺景瑞的头抵在他肩头,轻声开口,声音闷闷的,因为低沉而带上了某种庄重的质感,好像起誓一般,“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对你。” 沈清源手足无措地摆/弄锥子,断断续续地说:“可是我、我现在不想谈感情……太累了……真的没心情。” “我不强迫你,我们还是……‘闺蜜’,只要你让我在你身边对你好就成。”贺景瑞说得很动情,环在沈清源腰上的手不由得紧了又紧,“你不知道,我第一次想对一个人好,你别把我推开好吗?” 沈清源低着头“嗯”了一声,又怕辜负了贺景瑞让他伤心,忙不迭地补充:“你也别对我太好,我怕你会失望。” 贺景瑞直起身,揽过沈清源的头用力亲了一下,猴子似的从地上蹦起来,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我等你!等多久都没关系!” 他从沈清源手里抢过葡萄酒瓶随手一放,“不喝这个了。我请你吃别的。” 莫名其妙地看看酒瓶,又看看贺景瑞,沈清源懵懂地说:“真不喝了?我快打开了。” “我又不想喝酒了。我们去吃好吃的。快走,别磨叽了。”贺景瑞不耐烦地拉起他,一把摘了他的围裙就往门外走。 趁着沈清源锁门的时候,贺景瑞把兜里的药丢进了阴沟。 第14章 (十四)关心 时间静静地往前流淌,贺景瑞以闺蜜的身份和沈清源平淡地同居着。 其间接了贺老爹的一个电话,就他过家门而不入的行径狠骂了一通,骂完也不再追究,任他继续在外面晃,当然钱也是不会再给他的,他既然说要自己创业,那就创呗,反正不回家就没有钱。 因为没有要睡沈清源的执念,贺景瑞知足常乐,单纯的相处也自有其温馨之处。所以他白天炒股,晚上摆摊,自觉过得很是逍遥自在。 转眼就到国庆节了。 张奶奶的儿子要结婚,贺景瑞这些天都在帮老人家张罗,结婚那天天不亮起床帮忙去了。 沈清源难得睡了个懒觉,睁开眼看到桌上照例放着早点和一小盆提子。 自失恋以后,沈清源的胃口一直不太好,贺景瑞特意买来他喜欢的水果,让他不想吃饭的时候吃。 沈清源不挑嘴,但水果只喜欢吃提子、车厘子和西瓜,别的水果基本不沾。 西瓜已经下市,提子和车厘子不是本地水果价格十分昂贵,他自己肯定是舍不得吃的,都是贺景瑞拿自己的钱买的。 他们还是向以前一样,凡是贺景瑞赚的钱都有一半提成,贺景瑞单独开个户攒着。他如今收心养性,花钱的地方不多,除了每个月的房租伙食费,最大的开销就是抽烟和打牙祭下馆子。 现在每天买水果要花三四十,一个月下来多出将近一千块,沈清源很替他心疼,打算把他的房租免了。 窗外的阳光照进小屋,刚洗过的提子还带着水珠,显得分外水灵新鲜。 沈清源拈下一颗放到嘴里,甜蜜的果汁顺着舌头流下肚,似乎心底都泛起一丝甜。 这是贺景瑞的一片心意。 沈清源很领情。 因为领情,就觉得格外对不住贺景瑞。 经过李邺的事,他如今真正是心如死灰,实在拿不出爱情去回报贺景瑞。过去的就过去了,而李邺实在不值得自己蹉跎,这些道理他都懂,可惜有心无力。好像一台发动机,以前把能量都透支完了,想再跑都跑不起来。 幸亏贺景瑞不心急,不会在他面前乱表白,更不会做了对他好的事就摆出讨债的样子。他成天嘻嘻哈哈,十分自然,一切情意都包裹在闺蜜的身份下,不会给人负担。 这样的贺景瑞实在是贴心可爱…… 正想着,本该在婚礼上帮忙的贺景瑞突然推门进来。沈清源吃惊之后,脸霎时就红透了。 他忙掩饰着去洗漱,随口问:“怎么就回来了?” 贺景瑞没注意到沈清源的反应,气鼓鼓地将一条烟扔到桌上,发牢骚:“别提了!这世道好人难做!老子是看着张奶奶的面儿去帮忙的,又不图什么,她儿子儿媳防老子像防贼似的,早知这样我瞎忙什么,还不如在家睡觉!” “他们干什么了,把你气成这样?”沈清源叼着牙刷从卫生间露出头问。 贺景瑞的胸脯很明显地上下起伏,显然是气狠了,绷着脸说:“也不是大事。就是奶奶心疼我,说我帮了他好多忙不收我的红包,还给了我一条烟,结果被他儿子看见了,就说了几句怪话,意思是老子一个外人这么热心是想占他家的便宜……我/操啊,老子稀罕他!” 他本来指望着沈清源安慰他的,谁知沈清源说出的话把他气得吐血。 “办婚礼就是为了收钱的,奶奶不要你的钱还倒贴,他儿子不高兴很正常。”沈清源说:“再说你确实和她家非亲非顾,这段时间陪奶奶看房子盯装修忙里忙外,人家肯定会怀疑你有目的。” “老子有个屁目的!奶奶是老子朋友,老子帮朋友怎么啦?!”贺景瑞拍着桌子吼:“他自己结个婚当甩手掌柜,让一个老人去看房、看装修,接房的时候人多挤,他也不怕挤着他妈!他让老人跑上跑下的,还好意思怀疑老子!老子这是助人为乐!!!!!” “扶摔倒的老人还有被讹的……他再不孝也是他们的家事,你只是个外人。” “我说你怎么老帮外人说话!我们是朋友不是?”贺景瑞咆哮了:“你对别人都是圣父,到我这里就忒么冷酷呢?!” “我说的是事实。”沈清源从卫生间出来,坐到贺景瑞对面,正儿八经地说:“你帮奶奶是你自己的事,他误会你是他的事,你又不是为了讨他欢心才去做这事的,对不?所以各人做各人的事,有啥好气的?” “……”贺景瑞眨着眼,认真地琢磨他的话。 “我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很多人都觉得不公平,我也觉得不公平,可我还是要做,不是我傻或者生来就是当牛做马的命……” “那是为什么?不会是因为他们对你好吧?” “是,他们对我不错的。”沈清源点头。 “把你当自动提款机使那还叫对你不错?”贺景瑞斯巴达了。 沈清源看着桌子,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如果当初我叔不娶我娘,我娘恐怕养不活我。我记得六岁那年我得了肺炎,那时在我们村这可是顶厉害的病,卫生所是治不了的,可进县城坐车也要一整天,车子只有村长家有,平时都不用的。 我当时都烧迷糊了,有人给叔叔出主意让他别管我,反正也是……也是个见不得人的野种……我外公这边没人想要我,要是我死了,除了我娘,其他人只会高兴。 在我们村死个把孩子老人都很正常,没人会被追究责任,送我去看病得花好多钱,把我养大就花得更多了。我要是死了,我家会轻松好多……” 他的声音有些不稳,说到后面带出几声哽咽,不得不停下来。 贺景瑞把手掌覆在他的手上,紧紧地握住。 沈清源深吸两口气,继续道:“我叔没听他们的,抱着我跑去求村长连夜把我送进县医院。为了给我看病把家里唯一的耕牛也卖了,欠的钱还了好几年才还清。 他不喜欢我,不让我叫他爹,但他心眼还是好的,不管多辛苦也把我养了这么大,对我娘也很好。这也算是救命之恩吧? 我是野种的命,怪不得别人,但叔叔的恩情我不能不还。再说我多寄钱回去,娘的日子也好过些,那些笑话我们母子的人也不好意思再笑……野种怎么样?野种也是有出息、可以给家里盖房子的。” 他抬起头微笑地望着贺景瑞,眼里两泡泪滚来滚去的,眼神却十分清明。他说一个“野种”,贺景瑞的心就被揪一下,可以想象他的过去有多屈辱和沉重。 仿佛那些冷嘲热讽还在眼前,贺景瑞对他那种固执的“野种也是有出息”的心情感同身受——那天从家门口逃开时,自己不就是揣着这类似的心思吗? “我也不知道我说清楚没有,我的意思就是我们做我们想做、该做的事,不用去管别人。”沈清源吸吸鼻子说。 “你说得很对、很好。我明白你的意思。”贺景瑞点头。 第一次在沈清源清醒的时候听说他小时候的事,贺景瑞很想说点暖心的话,或者做些关心他的事,想了半天只问:“提子吃了吗?” “吃了。” “擦手了吗?” “……”沈清源想把手抽回来,被贺景瑞按着动不了,他的脸颊又有些发红,只得说:“刚起床,没来得及。” 拿来护手霜,贺景瑞小心地,像对待珍贵器皿一般认真给沈清源涂抹。 手指挠在手心,痒痒的,沈清源的脸更红了,喃喃道:“我一个大男人用不着擦这个。” “那不行,都裂口了,你不疼吗?到了冬天手会烂的。” 贺景瑞心中动了动,也不知冬天能不能把沈清源睡了?这么粗糙的手碰到皮肤有点破坏感觉。于是仔细地反复擦了两遍,擦得沈清源手上滑不溜秋拿东西都打滑。 擦手的时候,沈清源注意到桌上放了盒中南海,不是贺景瑞惯常抽的牌子。 沈清源就想到贺景瑞给自己买提子的“庞大”开支,“你改抽中南海了?” “……” “你不用给我每天买水果。” “那不行,你现在吃得跟猫似的,再不吃水果又要营养不良了。” “那你不用交伙食费给我了。” 贺景瑞望着他咧嘴一笑:“嘿嘿,你这是心疼我吗?” 沈清源的脸彻底红了,低着头说:“你别乱想,我只是过意不去。” 贺景瑞干脆说:“好吧,下个月我可吃白食了。我确实也想攒些钱。” 沈清源十分好奇,他这么大手大脚的人也会想攒钱。可惜贺景瑞嘴紧,怎么问都不肯说。 贺宅。 吃早餐的时候,贺成功忽然说:“昨晚小瑞给我打电话了。” 贺景辉喝了口咖啡,不紧不慢地说:“哦。他又没钱了?” “倒是没提钱。半夜两点打电话来问我好不好,还说让我注意身体,我还以为他喝醉了。”贺成放下手里的报纸,微笑摇头,一脸的欣慰宠溺,道:“他说他戒酒了,很想我。这么多年,他第一次不喝酒不嗑药说了句人话。” 贺景辉讶异地扬了扬眉头,随即笑道:“看来让他出去吃点儿苦头很有好处。” 贺成功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吃喝一会儿,问:“他现在都干些什么?” “炒股,摆地摊。” “摆地摊?”贺成功出了名的好面子,一听儿子摆地摊当即就爆了:“这臭小子!嫌丢贺家的脸没丢够么?让他别摆了!不行就滚回来,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贺景辉等老爸炮仗似的吼完,平静地劝说:“自食其力总比到处惹事的好。爸,您老不就是白手起家?他要真有心上进,摆地摊也没什么,谁还敢笑我们?我倒觉得他现在很好。” “好!好的都不愿回家了!”贺成功想到儿子不肯回家就很不是滋味。 好笑地看着老父,贺景辉说:“但他心里是惦记着您的,要不也不会半夜两点打电话回来。您就放心让他自己去闯一闯,我会盯着的。” 贺成功向来信任老大,年纪越大越有言听计从的趋势,如今听他这样说便不再纠结,只吩咐贺景辉暗中照顾好弟弟、适当的时候让他回家。 第15章 (十五)过圣诞1 转眼快到圣诞,正是地摊生意最好的时候,贺景瑞想带沈清源去搞浪漫又舍不得放弃大好商机,思来想去,最后决定提前过圣诞,反正接近年尾到处都摆着圣诞装饰,很有氛围。 他偷偷计划很久,准备给沈清源一个惊喜。 好容易说动变成死宅的沈清源,他兴奋地去翻衣服要给俩人好好捯饬,却在柜子底翻到一条羊毛围巾。纯羊毛的、蓝色格子,因为保管不当,被虫蛀了两个洞。 这东西就不是沈清源的风格,他哪舍得买条上百的围巾?准是李渣攻送他的。 特么的,居然还留着! 贺景瑞心里那叫一个酸,鼻孔里呼出的气都带醋味。 他装作不经意地把围巾扔进垃圾筒。 沈清源看到,忙把围巾捡回来,不高兴地嘟囔:“你怎么乱丢我的东西?” “烂了都。” “烂了你也不能随便丢我东西。” “别戴这烂东西了,多掉价。我重新给你买一条。”贺景瑞去拽围巾。 沈清源把围巾拽回来,小心拣去上面粘的渣子,说:“我不要。” 贺景瑞一下就火了,抢过围巾扔到地上,跳上去踩了两脚,叫:“他都不要你了,你还留着他的东西干嘛?!你就是犯贱!人家才想踩就踩想甩就甩!” “你、你……”沈清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只说得出一个字。 “我怎么啦?”贺景瑞扬着头很拽地说。 “我、我、我不去了!”沈清源捡起围巾扭身坐到钢丝床上生闷气。 气鼓鼓地走到门边斜靠着,贺景瑞掏出烟点上。 俩人背对背赌气,一时间小屋里寂静非常。 抽完一支烟,贺景瑞气平了,心想不就是条围巾吗?不就是个渣攻吗?今晚还有节目呢,犯不着赌气。 他丢了烟头,走到沈清源面前蹲下,嬉皮笑脸地说:“还气呢?我道歉。我就是嘴快,说错了你别放心上。” “……”沈清源低着头不说话。 “我订了位子,再不走要晚了。” “不去了!” “真不去了?238一个人呢,我已经付了一半定金,不去可就作废了。” “什么?这么贵!你太浪费了!”沈清源听他报的价一下就激动了 “你收留我快一年了,一直过得辛苦。以前没钱,生日也没给你好好过。”贺景瑞笑着哄:“我现在攒了些钱,我们好好打个牙祭,明年继续努力。” 沈清源已经习惯他嘴贱的脾气,早不生气了,本来也是做个样子警告他。如今听他这么好声好气的道歉,又说得好听,最后那点气也消了,何况花了那么多钱可不能浪费。伸手推着贺景瑞的头,说:“走吧走吧。” 主动把围巾放进柜子里后,贺景瑞找了套衣服出来给沈清源换上,自己也好好收拾一番。俩人关了铺子去吃大餐。 沈清源穿着唯一一件不是地摊货的米灰色厚夹克、深蓝色的毛衣和牛仔裤,贺景瑞则是牛仔夹克白毛衣和牛仔裤,很有情侣装的意思。 来到褚色西式复古楼前,沈清源瞪着门童开始紧张。他咽了口吐沫,悄声问贺景瑞:“我……我还成吧?别待会儿不让我进去。” 贺景瑞忍着笑打量他一番,替他抹平衣领,说:“成啊,太成了。我们付了钱的,敢不让我们进去?!”说完牵着沈清源走进旋转大门。 一路上到二楼,贺景瑞在前台兑了牌,旁若无人地搂着沈清源的肩膀找餐桌就坐。 他订的是自助餐,不用拘束又可以放开了大吃,最合适沈清源。 但沈清源面对雪白的餐布、锃亮的餐具还有美丽的鲜花,紧张得手心冒汗,求助似的看着贺景瑞。 贺景瑞朝餐桌歪了歪头,说:“想拿什么自己去拿。” 沈清源呐呐说:“我、我不知道什么好吃。” 面对他小狗似的依赖又乖巧的眼神,贺景瑞保护欲爆棚,甩开膀子一盘又一盘送了不少食物堆在他面前。 美味的食物冲淡了沈清源的紧张,左一筷子虾又一筷子贝,吃得满嘴流油。贺景瑞忙着帮他剥壳剔肉,时不时吃一口,大部分食物都喂进他肚里。 “你吃慢点儿……哎,别尽吃海鲜,吃多了伤脾胃。”贺景瑞撬开一只螃蟹的蟹壳,舀了一勺蟹黄喂进他嘴里。 沈清源咽下蟹黄,才有空说话:“海鲜贵,平时吃不着。” 叉起一块牛排,贺景瑞说:“牛排也贵,价格不比海鲜便宜。” 沈清源忙几嘴吃掉面前的牛排,起身去拿牛排。过了一会儿,他哭丧着脸回来,把盘子放到贺景瑞面前,说:“我让他给我一盘,他只给我一小块。” “哈哈哈哈……”贺景瑞笑得打叠,“宝贝儿,牛排都是吃一块拿一块,不兴拿一盘。” “我不知道规矩,太老土了。”沈清源沮丧地说。 “也不是啦,是餐厅怕顾客浪费。牛肉贵嘛。”贺景瑞忙安慰。 他抬手叫过服务员,在对方耳边嘀咕了几句,服务员愕然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与二楼的自助餐厅不同,这家餐厅的三楼装修成中式屋内庭院,木桌木椅绣花靠垫,假山流水各色盆景,角落里还设了琴台弹古琴古筝。 贺景辉正请客吃饭,餐厅经理走到他身边低声说:“贺总,小贺总在楼下。” “他来干什么?”贺景辉神色不动,并不忌讳身边的客人。 经理:“他来吃饭。” 贺景辉:“想赊账?” “那倒没有……他就是想要……”经理嘲旁边看了看,不知该不该继续说。 贺景辉:“他要什么?” 经理:“他要……要我们多给他做十份牛排,要西餐部主厨亲自做的。” 在座的人统一是忍笑的表情,贺景辉嘴角抽/搐,忍了忍才说:“这种事还用问我?” 经理心想不是你说的你弟吃碗面都要你批准的嘛,嘴上则毕恭毕敬地解释:“他要的牛排一百多一份,十份快两千了……” “给他。以后他来吃饭不用问我。”贺景辉摆摆手说。 “景瑞这是多久没吃肉了?”周一鸣在旁边笑道。 他爸忙瞪他,嫌他乱说话。 贺景辉面无表情地说:“他就是好日子过太多了。如今在外面历练,饭都能多吃两碗。小张,你孩子小可不能惯着,该吃苦得让他吃,别舍不得。” 在座的除了周一鸣统一点头称是。 没有贺景瑞寻开心,周一鸣这段日子过得颇无聊。 听说贺景瑞就在楼下,他有种打了鸡血的兴奋。趁着上洗手间的机会,他下到四楼,在门边看到了贺景瑞和沈清源。 即使隔了一段不远的距离,周一鸣也看得出贺景瑞的精神面貌很好,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外貌也打理得很整洁,再不是原来眼眶凹陷脸色发青头发蓬乱的鬼样子。一张脸上表情丰富生动,挤眉弄眼十分夸张,但双眼始终盯着对面的年轻人,里面的温柔简直泛滥成汪洋大海,周一鸣作为旁观者几乎都要沦陷下去。 姓贺的废物什么时候有过这种神情?周一鸣看得简直要嫉妒起来。也不知是嫉妒贺景瑞,还是嫉妒那被他温柔注视的年轻人。 转而打量沈清源。那天晚上见过一面,看得不真切,今天终于看清楚了,也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帅哥一枚,而且是那种特别干净纯朴的帅哥,让人见面就想亲近。 俩人有说有笑,贺景瑞不时喂沈清源吃东西,沈清源也会给他夹菜舀汤,画面和谐得刺眼。 看来贺老二被赶出家门还过得很滋润。 周一鸣看了一会儿,拿出手机将吃饭的俩人照下来,又单独照了沈清源。 贺景瑞还不知道他们被偷拍了,正眉飞色舞地给沈清源讲摆摊趣闻:“筱琴真牛掰,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女孩。长得还算漂亮,关键是那气场,我先看她报个吉他还觉得她特装逼,等她开始唱歌,比那些出专辑的唱得好多了!啥叫天籁之音,那就是啊!有人给她钱请她唱歌,她又不要。 “干嘛不要?” “她说她唱歌只是好玩,要喜欢就买她样东西,所以她来了以后我们这条街的生意都比以前好。小李他们每天好吃好喝的给她,恨不得把她供起来,就想让她多唱几首歌……她跟我说她一个人去西藏玩了一个月才花了五千块,五千块啊,就把整个西藏都玩下来!” “去西藏很贵吗?” “我也不清楚。不过要换了我五千肯定玩不下来。” “她干什么工作的?不用上班吗?” “她说她是流浪者……不过她歌唱得那么好,没钱去唱歌呗,要像她现在这样摆摊也能赚不少。” “你喜欢她?”沈清源歪头审视他。 “想什么呢,我喜欢谁你还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她挺可爱,和她比较谈得来。”贺景瑞轻敲他的头说。 “谈恋爱不是该有共同语言么?谈得来更容易相处,李……有人跟我说没有那什么精神沟通处不常。” “这是什么屁话!有些谈得来的人也许只能做朋友,在一起瞎聊还不是精神沟通,你别听李邺那矫情东西瞎胡诌!” “你说两个人为什么会喜欢?”沈清源较真了。 “喜欢需要理由吗?需要理由吗?说得出理由的都不是真喜欢!”贺景瑞很霸气地说。 沈清源无法反驳,抓抓头认输:“好吧,你说得有道理。” 又掰开一只螃蟹递给沈清源,贺景瑞眼里闪过一丝得意的小算计,说:“有机会让你听听筱琴的歌。那是真好听。” 第16章 (十六)过圣诞2 结账的时候服务员拎了两包饭盒给贺景瑞。 “吃自助餐还能打包?”沈清源奇道。 “我抽奖抽的。”贺景瑞敷衍地笑。 服务员的嘴角抽了两下…… 贺景瑞拉着沈清源上了电梯,按下五楼。 沈清源问:“去哪儿?” “顶楼有个花园茶座,我请你喝东西。” 进城六年,喝茶之类的活动在沈清源是屈指可数,都是在李邺大学附近的小店。贺景瑞今晚带他来这样精致幽雅的地方,可以说是生平第一遭,很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新奇和兴奋。 走出电梯,他果然被惊着了。 花园茶座是一座巨大的玻璃屋,种着各种热带植物,还有一个人工瀑布。植物里散放着彩色沙发和茶桌,桌上的水钵里点着花型蜡烛,与顶上用灯光布置的满天繁星相映成趣。 指着顶棚,贺景瑞说:“夏天这些玻璃可以打开,现在天冷用的是灯光,还成吧?” 沈清源傻乎乎地抬着头:“成。跟真的一样。你以前来过这里?” 何止来过?这茶座的最初设计就是他提出的,不过贺景瑞很矜持地回答:“来过一两次。” 点了两杯长岛冰茶,趁沈清源四处张望的时候,贺景瑞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放到沈清源手边。 “清源,我送你的圣诞礼物。” “还有礼物?我都没给你准备。” “你不用送我。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打开盒子,沈清源怔住了。 里面躺着一支爱疯手机。 他拿起手机就想起遇到贺景瑞的时候,正遗憾没钱给李邺买爱疯,而今居然有人把它送到自己面前。 长那么大,第一次收到如此贵重的礼物。 沈清源鼻子发酸,低声说:“你攒钱是为了买这个送我?” “以后我会多赚钱,给你买更好的。”贺景瑞不好意思地说。 “景瑞……”沈清源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你不用感动成这样吧?手机而已?要不你以身相许?”贺景瑞勾起唇角痞痞地笑。 “要许也是你许。”沈清源笑着回嘴道。 “好啊,现在就给你,不许反悔。”贺景瑞靠近他作势去解衬衣扣子。 “去你的!公众场合,注意点儿!”沈清源红着脸嗔道。 正闹着,一个女孩子走进来,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 她穿一件玫红色的喇叭袖纱衫和牛仔裤,长及腰间的头发编成粗粗的发辫,旁若无人地走到表演的地方,一脚撑地坐上高脚椅顺手拿过旁边的吉他。 “她就是筱琴。”贺景瑞对沈清源说。 沈清源微微张着嘴看了好几眼,才问:“她在这里唱歌?” 贺景瑞不答,对筱琴挥了挥手。 筱琴向他们这桌莞尔点头,然后用麦克风说:“很高兴今天我的朋友到这里来听我唱歌……他希望藉由我的歌声向他的爱人表白,下面我演唱一首‘爱你在心口难开’,祝愿我的朋友早日和他爱的人牵手。” 琴声响起,把这首唱滥的歌改变成摇滚曲风,筱琴及具穿透性的歌声让听者热血沸腾,恨不得跟着节拍起舞。 对沈清源挤挤眼,贺景瑞悄声在他耳边说:“这是我送给你的哦。” 沈清源像做梦一样,晕乎乎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今晚的惊喜一个接一个,堪比言情电视剧,贺景瑞这是要变韩剧男主的节奏啊。 一曲毕。筱琴接着唱起拉丁风的英文歌。 她没弹吉他,而是随着音乐舞动。舞着舞着就到了贺景瑞面前,冲他伸出手,是一个邀请的手势。 贺景瑞拉住她的手,在众人好奇的目光里走上舞台,很自然地拿下麦克风,开唱。 平时听他哼哼,沈清源只觉得他声音还不错,万万没想到他唱得那么好。 醇厚的富于磁性的男声,带一点点鼻音,深情无限。和筱琴高亢的声线配合得天衣无缝。彩灯打在他身上,有种他整个人都在发光的错觉。 隔着一段距离看去,沈清源才发现贺景瑞如此高大俊朗,亮亮的眼睛灵动无比,像个调皮的大男孩。一向觉得他不正经,但今天沈清源似乎看到了他的另一面。 原来他也可以含情脉脉,风度翩翩。 贺景瑞在一片赞叹声中坐回座位。 “你唱的真好!”沈清源由衷赞道。 冲他飞了个眼风,贺景瑞又哼起刚才唱的歌。 沈清源听他翻来覆去只唱一句,忍不住问:“什么意思?” “今晚我能吻你吗?就是这个意思。”贺景瑞附在他耳畔压低声音道。 他的气息拂过皮肤,又热又痒,沈清源紧张得往后靠,很怕他不管不顾地吻过来。 贺景瑞对他很有风度地笑笑,靠回沙发喝了口鸡尾酒,继续哼那句歌词。 筱琴唱了几首歌后过来和他们聊天。沈清源听她说才知道,贺景瑞听说筱琴在这里唱歌,特意和她约好带沈清源过来,让她专门给他俩唱一首歌。 “为了给你惊喜他准备了好久。”筱琴对沈清源意味深长地说:“他很在乎你呢。” 离开餐厅,贺景瑞非要拉着沈清源散步。俩人走走停停,一路逛着回家。 沈清源总想起筱琴那句话,除了感动以外那种欠债的感觉又加深些许,好像不接受贺景瑞的感情就对不起他一样。 可是,爱一个人多么不容易。 快到家门口时,沈清源终于鼓起勇气,拉住贺景瑞的衣袖,“景瑞,谢谢你请我吃饭,还送我礼物。” “你说了好多遍,干嘛这么客气。” “……”沈清源勾住他的脖颈,仰头在他嘴上亲了一下。 贺景瑞惊喜之余,大力揽住他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寒冷的夜风在呼吸间都变得温暖起来。 贺景瑞的臂膀十分强/健,紧紧圈着沈清源像是要把他融进自己的身体。沈清源似乎听到了他有力的心跳,那种蓬勃的热力把他烧得头晕目眩。 “清源,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贺景瑞在沈清源唇边轻声呢喃。 既然亲过了,贺景瑞的心思就开始活泛了。他烙饼似的在地铺上翻来翻去,从内到外烧得心慌。就着夜色他瞅了一眼旁边钢丝床/上的沈清源。 背对他一动不动缩在被子里,沈清源安静得似乎连呼吸都没有。 贺景瑞低低地叫了一声:“清源?” “嗯?” “你没睡啊?” “嗯。” “我想……”贺景瑞狠狠咽一口吐沫,试探地问:“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沈清源又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对贺景瑞不啻于天籁之音,他激动地跳起来,掀开被子飞快地钻到沈清源身边。 钢丝床往下一沉,发出难听的咯吱声,贺景瑞紧紧从后面抱着沈清源,低笑道:“这破东西不会垮了吧?有空重新换一张。” 沈清源僵硬地躺在他怀里不动不语。 他把他翻过来,合身压上去,低头去吻他。沈清源没有拒绝,乖乖地任他亲。 得了许可,贺景瑞胆子大起来,他在沈清源耳边轻声调笑:“憋得不行了,可以吗?” 沈清源闭着眼微微点了点头。 二少开心地恨不得跳起来欢呼,上衣都来不及脱就要办事。 钢丝床咯吱咯吱响了半天,贺景瑞忽然从被子里钻出来,捏着沈清源的下巴质问:“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做?” “没、没有。” “真的?” “嗯,真的!” “那你看着我!”贺景瑞恶声恶气地命令。 沈清源的长睫毛颤巍巍地打开,看到贺景瑞的脸时,不自禁地又阖上。 “你看着我啊!你是不是在想着姓李那个混蛋!”贺景瑞握着他的肩膀不甘心地摇晃。 终于睁开眼注视他,但沈清源的视线还是不肯和他相对,左右转着眼珠,说:“没,我没想他……我也想忘了他重新开始的。” “那你怎么不硬?你对我没感觉?”贺景瑞握着他软塌塌的东西质问。 “我、我不知道。”沈清源羞窘地说。 “那你想不想和我/做?”贺景瑞不依不饶。 被他追问得恨不得躲进犄角旮旯,沈清源拉了被子遮住半边脸,小声说:“还、还行。” “什么叫还行?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贺景瑞哀叫。 沈清源缩在被子下面,死活不出来,无论贺景瑞怎样逼问也不肯出声回答。 对贺景瑞他是有点儿动心的,但还有没到喜欢得想和对方做/爱的程度。毕竟他是个保守的人,因为从小背着野种的名声,所以对那方面看得特别慎重,生平最不能接受随便和人发生关系,感觉和牲口差不多。 虽然他做了很多心理建设,告诫自己要放开些,贺景瑞对自己那么好,老是拒绝他很不近人情。但到了真刀真枪上阵的时候,小清源就是不给力,再自我催眠也无法雄起。 这是男人的命门,谁摊上谁都不能淡定,贺景瑞还非要逼问出个所以然,简直让他想撞墙。没脸见人了! 贺景瑞揪不出沈清源,一腔子*和沮丧无从发泄,只得跑趟厕所,狠狠撸了一炮。 再出来沈清源还躲在被子里装死。 点了根烟抽了半支,贺景瑞才语气平静地开口:“清源,我就问一句,以后再不问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沈清源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喜欢是有一点喜欢,可我们才认识一年不到。我、我就是觉得没到、没到那个份上……” “要是我非要做你也不会拒绝,”贺景瑞夹着烟点头道:“就是没有那种两/情/相/悦的感觉,对不对?” “嗯。” “你这是在还我的债吗?可我要的不是这样。”贺景瑞自嘲地笑道,“算了,我不着急。我跟你慢慢耗。” 他摁灭烟头,连着被子把沈清源抱到地铺上,搂在怀里。拍拍被窝里的人,柔声说:“睡觉。晚安,宝贝儿。” 看着黑黝黝的天花板贺景瑞觉得特别讽刺,以前只想那事的时候很容易就上手了,如今想要一个人的真心竟是这样不容易。 可如果像过去那样仅仅是把沈清源睡了,又没多大意思…… 平身第一次,贺景瑞失眠了。 第17章 (十七)砸店1 “我觉得他还是忘不了那个混蛋!”贺景瑞顶着两个黑眼圈蹲在路边和筱琴聊自己的情路。 筱琴:“那不一定,不过应该是有影响的。” 贺景瑞:“我哪里比不上那人?!” 筱琴:“感情的事不能这么算,毕竟二十多年的感情,他要是翻脸不认人那才危险呢。” 贺景瑞:“也对。我就是不甘心!” 筱琴:“不甘心,就上!越搓越勇才是爷们!”筱琴对贺景瑞挥了挥拳头,鼓劲儿。 贺景瑞拿拳头和她碰了碰,说:“对,我就不信我拿不下那愣头小子!哎,我说了那么多,你也说说呗。” 筱琴摸着发辫说:“我没什么可说的……喜欢过一个人,但不合适,分了,至今单身。” 贺景瑞:“这么简单?就一个男朋友?” 筱琴:“对啊。” 贺景瑞:“你吹牛吧!像你这样走南闯北,没有浪漫史?连一夜情都没有?” 筱琴:“我和小沈一样,有洁癖。”她低头想了一会儿,脸上露出温柔深情的微笑:“可能我第一个男朋友太好了,后来的男人都比不上他。” 贺景瑞凑到她脸旁,歪头看她:“有那么好?你脸都红了。” 筱琴摸了摸脸,微笑道:“就是那么好。” 贺景瑞:“你把我的好奇心引起来了,什么人呐?” 筱琴:“你认识的。” 贺景瑞惊道:“我认识?我认识的男人除了清源、我爸和张爷爷就没好人!是谁是谁?” 筱琴伸出食指按在他嘴唇上,轻轻摇头道:“小盆友不要管大人的事。” 贺景瑞捉住她的手作势去挠她。筱琴笑着躲。 俩人正闹着,贺景瑞忽然不动了,呆呆地看着一个匆匆走过的男人。 两秒钟后,他跳起来扔下一句:“帮我看着摊。”就急急忙忙地跑了。 天下的事就是那么巧。贺景瑞正恨着李邺,就看见李邺了。李邺穿着件大衣,领着竖起来遮了三分之一的脸,还带了副墨镜,鬼鬼祟祟地拐进电影院旁的一条小巷。 贺景瑞火眼金睛,情敌就是把头包起来,他也能认出来。凭直觉觉得这人有问题。于是偷偷地跟过去。一眼就看到李邺进了最里面的那家情趣用品店。这家店他以前经常去,东西全,服务态度好,最主要是位置隐蔽,名字和装修都很普通,没来过的人绝对想不到是卖什么商品的。 取出墨镜戴上,贺景瑞跟进店里,假装看东西在李邺周围转。隐隐约约听到李邺在买壮阳药。 贺景瑞心中警铃大作。李邺跟女的不行?他会不会回去找沈清源? 越想越不安,越琢磨越是那么回事,贺景瑞急了。姓李的臭混蛋回来跟他抢人就麻烦了!沈清源那个一根筋的家伙没准闹心软什么的,他不是白忙了嘛?! 晚上收摊回家的时候,贺景瑞给了鞋铺对面的小卖部老板五十块钱,让他盯着,要是有年轻男人进鞋铺超过十分钟就打电话给自己。 这边李邺没想到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买药,还是被人认出来。 他也没办法,跟富婆连结婚证都领了,临门一脚竟然硬是踢不进去。以前他彬彬有礼不肯未婚同居,富婆还觉得年轻人洁身自好人品好,但领了证已经合法了,他表现欠妥那就是问题了,绝对影响以后的生活质量。李邺知道她不满意,只得说自己考试熬夜熬得太多把身体熬虚了。富婆还算体谅,带他去看老中医调理身体,每天灌几大碗中药,喝得他想吐。仍旧不见改善。李邺知道自己是心理问题不是生理问题,他对女人没感觉,脱了衣服就想沈清源,想得发疯。饶是富婆风韵正好,奈何构造不一样,抱起来就不是那个味儿。 李邺着急上火外加愧悔内疚,竟是一路萎下去,药物也提不起劲儿。 富婆生气了,独自去旅游,把李邺一人扔家里。 李邺在家生闷气,忍不住又想起沈清源。以前觉得沈清源粘人,总往自己身上贴,上了床总有点儿低三下四想讨好他。如今换他去低三下四去讨好老婆,才发现沈清源多么难得。和他上床,自己简直是皇帝!当初和沈清源分手,他也是不得已,心里其实很舍不得,现在得到了工作和高薪,未来似乎也很有前途,感情方面的缺憾就变得格外显眼。 疯狂地工作了几天,李邺有些熬不住了。中午和客户吃完饭,他慢慢走回公司。在大门口站了几分钟,他心里升起一种冲动,转身一气跑到街口坐上出租车直奔沈清源的鞋铺。 那一刻的心情急切而兴奋,让他生出不顾一切的勇气。 李邺到修鞋铺门前,门锁着。他犹豫地转了两圈,脚却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始终不肯挪开。他任命地靠在行道树前边抽烟边等待。 等了半小时,沈清源送货回来。刚停好电动车,就看见李邺走过来。 沈清源怔怔地看着李邺。李邺也不知如何开口,静静地打量沈清源。 俩人隔着电动车站了许久,李邺才率先开口:“你瘦了。” 沈清源弯腰解电动车上的绳子,淡淡地道:“还行。” 打开门,沈清源抱着新接的鞋和包径直进屋,李邺跟在他后面走进鞋铺,顺手把门关上。 沈清源放好东西,转身看着他说:“你有什么事?” 李邺两手揣在裤兜里,不自在地晃动肩膀,低声说:“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 沈清源平淡地说:“现在看完了,你可以走了?” 李邺上前一步,盯着他的眼睛说:“小源别这样。再怎么样,我们也是……老乡。老乡来看你,连杯水也没有吗?” 沈清源和对视片刻,叹了口气,说:“坐吧。”回身倒了杯热水递给他。 贺景瑞在交易所接了小卖铺老板的电话,据说一名穿黑大衣的男人进了修鞋铺,修鞋铺的门现在还关着。 怒发冲冠地挂了电话,贺景瑞骂道:“妈的,姓李的混蛋真来撬墙角啊!看老子治不死他!” 张爷爷在他身后叫:“哎哎,小贺你去哪儿?608升了,你买不买?” “老婆都要没了,还买个屁!”话音未落人已跑到交易所门口。 张爷爷追在他身后喊:“我给你看着,有情况电话联系……” 贺景瑞挥着手跳上一辆出租车。 李邺蹲在沈清源面前,双手握着沈清源的手,情真意切地说:“小源,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别赶我走。” “过得再不好也是你自己选的,你都结婚了,别说这些了。”沈清源叹气道: 李邺抬起头,满脸痛苦的表情,“我也是不得已,我不是富二代官二代,没有人提携想要出人头地太难了。我只是想有好的前途,我并不爱她。” 凝视着眼前这个自己爱了多年的男人,听他说着电视剧里渣男主说的台词,沈清源哭笑不得之于颇感悲哀。为李邺,也为自己。尽管他辜负了自己的痴心,可面对他的时候,自己还是撩不出狠话,还是做不到大骂他一顿再让他滚。毕竟那么多年的感情,还是希望他能过得好。 李邺深吸口气,把脸埋在他手背上,喃喃道:“小源,我爱你!我一直都爱你……” 沈清源说不出话来,心想是啊你爱我,可你更爱你自己,更爱出人头地。“唉,算了。”沈清源呐呐地说,伸手摩挲了一下他的头顶。 这个动作让李邺误会了,以为他和以前一样,天大的错说几句甜话就可以过去。欣喜若狂的同时,李邺发现自己硬了。 扑到沈清源身上,李邺抱着他的头胡乱亲吻。 沈清源吓得使劲推他,“你、你别、别这样……” “小源小源,我一直想着你……我跟女的根本硬不起来……我就想要你……”李邺语无伦次地呓语,抱着沈清源滚到了地上。 牛仔裤的拉链被拉开,幸亏冬天穿得多,要是在夏天底/裤早扯下来了。 “你住手!住手!听见没有!”沈清源急得大叫,慌乱中抬起膝盖顶到李邺的肚子上。趁着李邺的肚子往后缩,沈清源翻身把他压到身下。李邺也是有些神智不清,一改平时的斯文清高,伸手去脱自己的裤子。 沈清源忙去按他的手,大叫:“你给我听着……” 后面的话被一声巨响掩盖了。门被人大力从外面踹开了。 第18章 (十八)砸店2 后面的话被一声巨响掩盖了。门被人大力从外面踹开了。 里面的俩人保持着叠罗汉的姿势,裤子还都敞着,李邺的内/裤还拉下来一截。 “……” “……” 外面的人和里面的人同时呆了几秒。李邺最先反应过来,推开沈清源爬起来,又尴尬又羞恼又害怕地拉裤子。 没等沈清源反应过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扑进来甩他一巴掌,尖叫道:“你个公狐狸勾引我老公!!!!!!” 那女的转头又去踢打李邺,怒骂道:“好啊李邺!你跟我不行跟男人就行了!!!!你个臭基佬,骗婚骗到老娘头上了!!!!” 李邺用手护着头一味躲闪,“芬妮你听我解释……” 那女的打几下就累了,停下手,说:“好,你解释!” 李邺看看目瞪口呆没有反应的沈清源,他脸上赫然印着五个指印。又看看面前满脸泪痕的老婆兼老板。平时好使的脑袋全乱套了,一脑门浆糊,话都说不利索,“我……这……这事……” 他老婆等得不耐烦,揪住他的领带尖声说:“是什么?!你倒是说话啊!!!” 李邺的肩膀无力地垮下来,低声呐呐说:“是他勾引我。” 沈清源像给雷劈了似的,耳膜脑袋嗡嗡地响。李邺负心也就罢了,万没想到竟是这样懦弱无耻!这可是他用尽全力去爱去仰慕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不堪?!分手的时候感情碎了,现在是彻底连回忆也毁了。 他听到李邺说:“他是我老乡,是他把我带歪的。我认识你就和他分了,是他老来缠着我,我今天是想和他说清楚的……没想和他旧情复燃,是他非要勾引我……” 李邺已经恢复了理智和口才,话说得无比流畅诚恳,更真的似的。 沈清源抖着声音激愤地说:“李邺,你说话要讲良心……” 李邺急忙打断他,挤到他和老婆之间,对他老婆说:“芬妮,我们已经断了,有话回家说。”他扫一眼周围,低下声音道:“这不是光彩事,闹起来难看。” 他老婆并不傻,不可能光凭他几句话就信了。不过今天是打好主意来捉奸收拾小三的,什么都带齐了,不能因为是个男小三就罢手。她推开李邺,指着沈清源说:“你个不要脸的贱货敢勾引我老公!今天不教训你老娘不姓王!给我打!” 哗啦啦从她身后冲进四个大汉,当先的一个进来冲着沈清源的肚子就是一脚!沈清源捂着肚子摔倒在地,立刻围上三个人对他拳打脚踢,另外一个则在他铺子里一通乱砸! 贺景瑞到街口就看见修鞋铺门前围了一堆人。 心急火燎地下了车,就听小卖部的老板对他大喊:“小贺,你快去看看,一个女的带人来砸店!小沈被打了!” 贺景瑞一听,双眼霎时就红了,全身的毛也竖了起来,。他对老板吼:“你看见还不报警?!” 老板也吼:“我报了!估计警察快来了。” 听说警察快到,贺景瑞稍微定一定神,双手操/起一把椅子,像头发飙的狮子似的往修鞋铺冲,“nnd,敢打老子的人,老子跟你们拼了!!!!” 门口看热闹的人看到他自动让出一条道儿,他挥舞着椅子径直冲进屋。 往屋里扫了一眼,他看清情况,知道自己不是打手们的对手,想起小卖部老板说是一个女的领头,便拿椅子去砸屋里唯一的女人。 李邺的老婆冷不防冒出个程咬金似的莽汉对自己动手,吓得一面尖叫一面抱头躲。贺景瑞才不管打女人难看,追在她后面把椅子都舞出花来了。李邺本来去拉打沈清源的人被推倒在地,这时看到老婆兼老板被追打忙爬起来去拦,被贺景瑞用椅子砸中,差点就昏过去。 “啊啊啊!!!杀人啦!!!!!”他老婆那堪比空袭警报的声音响彻小屋内外。 几个打沈清源的大汉忙赶过来。拳头脚从四面八方招呼在贺景瑞身上。 贺景瑞运足气一声狮子吼:“人多了不起!看你们去警察面前嚣张!!!!” 听到这句话,李邺一手捂着头一手扶着老婆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有气无力地说:“警察来就麻烦了。” 他老婆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此时隐约听到似乎有警笛响,忙招呼手下:“停手停手!警察要来了!我们走!” 大汉们簇拥着李邺两夫妻快速撤退。围观的人不敢拦,只偷偷记下车牌号。 贺景瑞丢了椅子去看沈清源。 小鞋匠被打得头破血流,闭着眼,气息微弱。 贺景瑞眼底一片血色,小心地把他抱起来,带着哭腔说:“清源,坚持住,我这就送你去医院!你坚持住……” 锁上门,贺景瑞也不管刚刚停下的警车,也感觉不到自己受伤的疼痛,忙着找相熟的街坊借开车去医院。 打沈清源的几个人都是有经验的,沈清源虽然伤得重,但没伤到骨头。贺景瑞也不清不重地挂了几处彩。他非要沈清源在医院观察,因为去的是自己开的医院,医生没说什么,安排了最好的病房,给沈清源吊最好的营养剂。 趁沈清源昏睡的时候贺景瑞回了趟鞋铺。他都不敢告诉沈清源,鞋铺损失惨重,机器全砸坏了,顾客的皮鞋皮包也烂了不少,要赔很多钱不说,关键是干活儿的家伙事儿全没了。 小鞋匠拼了几年的小小事业没了。他的生活就是围着鞋铺转,靠它吃饭赚钱,在里面工作生活,失恋也是通过埋头在各种包包鞋子中才慢慢恢复……要是他看到现在的鞋铺估计得掉半条命。 贺景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速算账,他最近看好一支股票把自己的钱都放进去,估计得在等一、两个月才可以抛。手里能动用的现金只有七千,这个月底还要给沈家寄钱。 贺二少再一次被钱难倒了。 缺钱的时候,他就特别想家,贺家顿时变成高大的、闪着黄金之光的梦幻城堡。撬块砖也够他重建修鞋铺。找老爹要钱肯定是要不到了,上次说创业把话都说死了,再伸手老爹要以为自己在编谎话骗钱。如果说实话,贺成功绝不会同意把贺家的钱花到一个男的身上,说不定又要逼自己回家……实在不行就割肉,股票上亏了以后还能赚回来,总好过让沈清源伤心。 筱琴被一阵催命似的敲门声吵醒。她烦躁地爬起来隔着门往外看,门外站着西装笔挺的贺景辉。 她无奈地叹口气,打开门,“贺总,要不要这么早啊?” 很绅士地替她关上门,贺景辉笑道:“都11点了,还早?” 筱琴:“我昨天两点多才睡觉,不像你,朝九晚五。” 贺景辉:“我早说过你这种生活方式不健康。” 筱琴叉着腰面对他没好气地说:“你这么早把我叫起来就是要告诉我,我的生活方式不健康?我谢谢你!” “对不起,我只是随便说说。没批评你的意思。”贺景辉好脾气地笑道。 “喝咖啡吗?”筱琴扔下他到厨房煮咖啡 贺景辉:“好。不加……” 筱琴打断他:““不加奶不加糖,知道。” “什么时候回来的?”贺景辉边打量她的小屋边问。 筱琴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依旧不客气:“我在你餐厅里唱了那么久的歌,你还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最近不常去餐厅,换歌手这种事不须向我报告。”贺景辉靠在厨房边,注视着筱琴的背影。 筱琴耸耸肩,说:“是哦,你是贺总嘛。” 冬日的阳光落在木地板上画出明黄的方格,方格上方飞舞着点点金尘。俩人分别站在厨房的两端,隔着地板上的格子慢慢喝咖啡。咖啡的香气有种令人迷醉的苦涩芬芳,令贺景辉冷硬的线条松懈下来,而筱琴也变得温婉不少。 良久,贺景辉开口问:“你还走吗?” 筱琴:“要走的。” 贺景辉:“不能留下?” 看着地板,黑色睫毛在她的眼睑上投下两排阴影,她轻轻地摇头说:“我呆不住。” 贺景辉不再说话,专心地把咖啡喝完,将杯子放到料理台上,恢复了惯常的严肃:“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筱琴挂上标志性的漫不经心的的微笑:“乐意效劳。只是,贺总也有需要帮忙的时候?” 贺景辉:“是个人就需要帮忙。”他走到筱琴身边,递过一张银行卡。 筱琴:“……” 第19章 (十九)你还有我1 地摊前,筱琴问愁眉苦脸的贺景瑞:“你昨天怎么没来?” 贺景瑞:“别提了!我家那口子让人打了,现在还躺医院里。” 筱琴:“哎呀,没事吧?严不严重?” 贺景瑞:“不算严重。就是店让人砸了,那店是他的命/根子,怕他想不开,我这儿想办法呢……太他妈背了!” 筱琴:“是不是缺钱?我还有两万,先借你?” “那怎么好意思?你还要钱去旅行。”贺景瑞挠头道。 “我要休息一段时间,暂时用不到钱。先借你,要的时候再找你要。”筱琴微笑着扬了扬眉头。 贺景瑞张开手臂去抱她:“姐,我的亲姐,你可真是及时雨!我爱死你了!” “去去,少瞎贫。”筱琴笑着推他。 贺景瑞:“要不给你写个借条?” 筱琴:“想死啊!” 揣着从筱琴那里借到的钱,贺景瑞去医院接沈清源。路上他几次想告诉沈清源情况,始终开不了口。 一直到店门口了,他挡在门前,支支吾吾地说:“清源,他们把店砸了,嗯,有点儿损失……你别激动,千万别激动……损失也不算大……” 沈清源推开他径直开锁。 打开门,一地狼藉惨不忍睹。 沈清源晃了两晃,一屁/股坐到地上,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贺景瑞吓得忙去给他擦泪:“没事,清源,咱不哭。我筹了钱,两万块够不够?不够的话,股票上还有,咱们买新的。你看那些机器都旧了,你前些天不是还说想换新的,咱们今天就去买新的……” 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子,沈清源一把抱住他,哇地哭出声,。 贺景瑞轻轻拍着他的背,反复地柔声说:“不哭了,不哭了。我们买新的……” 事实证明这世上的事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 贺景瑞陪着沈清源刚买好新机器,房东来了,要他们搬家。 没到租期没提前通知,这属于房东违约,但房东宁愿陪违约金也要他们搬。 问题是仓促间他们到哪里去找那么大可以开店、地段又还不错的房子?一大堆家私往哪儿搁?怎么通知顾客? 明摆着是为难他们! 沈清源也是最近被逼狠了,一向好脾气的人急得脸红脖子粗地和人吵架。他又说不出什么道理或难听话,揎拳掳袖就要和房东干架。 房东吓得抖胳膊抖腿地说:“喂,买卖不成仁义在,你要敢打人我可报警了!” “老子都要给逼死了,还怕警察个球!大不了我赔你条命!”沈清源红着眼放狠话。 房东都要吓尿了。幸亏贺景瑞拦着。 贺景瑞:“您看我们也是老相识了,我们租您的房子从没出过事,房租都是按时交,对不?您这突然让我们搬我们往哪儿搬啊?都是出来讨生活,大家都不容易,您给我交个底儿这是为啥您非得这样逼我们?” 说着给房东递根烟,扭头安抚沈清源:“清源您别激动,有什么事好好说,什么命不命的,不至于。” 房东看贺景瑞态度好,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接过烟说:“兄弟,我也知道我这么对你们不地道,可我没办法啊!就算我不赶你们走,这房子你们也住不长。” 听他这么说贺景瑞就知道有人要整他们,忙给沈清源丢了个“要冷静”的眼色,给房东点上烟,问:“到底怎么回事?您给兄弟说说。” 房东叹息:“不瞒你说,我这房子是违章建筑,早该拆的,我有点儿关系,这里一时儿半会儿又不盖新房,所以才可以租给你们。前几天你们是不是得罪了个女的?那女的背景硬,找到我这儿出三倍租金要租这房子,我要是不租她就举报我,到时候不但要拆房子还要追究我朋友和我的责任,你让我怎么办?” 他话音刚落,沈清源已经跳起来往门外冲。 贺景瑞忙拦腰抱住,大吼道:“你别冲动!祖宗,我求求你了,给我消停会儿!” 这时候沈清源力大无穷,眼看要挣脱自己的钳制,贺景瑞干脆使个千斤坠秤砣似的坐在地上干嚎:“娘咧,这是要我的命啊!你要干什么呢?你要真出了事你让我家大娘还活不活的?!呜呜……我苦命的大娘啊,好不容易拉扯个孩子长大,这孩子现在要去作死咧……呜呜……” 这一下点到沈清源的死穴,他停了挣扎,颓然地蹲到地上。 从地上爬起来,贺景瑞对着房东擦汗,说:“您看,把人逼的,都疯了。” 房东对着他擦汗,说:“真是作孽,实在对不住了,我也是没办法。” 贺景瑞继续擦汗:“要不您给宽限几天?好歹让我们有个安置处。拜托拜托。” 房东也继续擦汗:“这……好吧,你们快点,我也拖不了多久。” 互相鞠着躬告别,房东终于走了。 “我的妈呀!”贺景瑞倒在椅子上喘粗气。 沈清源磨着后槽牙说:“我想杀了李邺!” “我也想杀了他。不过得等我们找到住处。哥答应你,等安置下来和你一起去杀他。” 像没听见似的,沈清源只呆坐着继续磨牙。 知道他受刺激受大发了,贺景瑞暂时不管他,灌下一缸冷水后,出去找房子。 找了一整天什么都没找到。他怕沈清源又想不通抽风就没去摆摊。 筱琴打电话来问,他把情况大致说了,筱琴答应帮忙找房子。 次日,李爷爷把贺景瑞他们的情况告诉了张奶奶。张奶奶如今和儿子一起住,她原来住的房子空着,便二话不说借给了贺景瑞,李爷爷也说他那儿可以放一部分东西。 他们总算暂时有个落脚处,虽说不长久,但这些萍水相逢的人的帮助也让贺景瑞心里暖暖的。 沈清源饱受身心摧残,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里里外外的事全靠贺景瑞一个人。 他白天找房子去不了交易所,但晚上的地摊还是要摆的。 筱琴帮他找了一处房子,可以开店住人房租比原来的鞋铺还便宜一点,地点在新修的商业街。他知道那里要建成娱乐一条街,人流量不是问题。 第二天满怀希望地找到出租房子的地方。 他先在外面转了一圈,看见是一家挺大的烧烤店,侧边像偏厦似的开了一道门用卷帘门锁住了,估计要出租的就是这地方。 地点不错,而且是新楼,外墙雪白雪白的,比原来的老房子漂亮多了。 高高兴兴地走进烧烤店,贺景瑞问门口的服务员:“你们是不是要租房子?” 服务员冲里面喊了一嗓子:“浩哥,有人要租房!” 从厨房里走出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穿着围裙,肩膀上搭一条毛巾,作大厨打扮。 贺景瑞一见他就傻了。 这个叫程浩的男人曾经是道上很牛掰的大哥,坐了几年牢出来不混了,自己开了家饭馆。 他是贺景辉的好朋友,却是贺景瑞的克星。 怪就怪贺景瑞以前太好色,看上了程浩的男朋友,喔不,他贺景瑞玩阿敏的时候,阿敏还只是夜总会里的小零。不过阿敏命好,跟了程浩,不在夜总会干了,出来当“老板娘”。 那时候贺景瑞不懂事啊,成天惦记着漂亮的小阿敏,闲得皮痒的时候就想去老虎嘴里分食。谁知程浩这只闷老虎发起威来翻脸不认人,把贺景瑞揍得满地找牙,贺景辉还得拎着不成器的兄弟上门道歉。 年前,贺景瑞喝醉酒又去调戏阿敏,又被程浩胖揍一顿,接着他嗑药被抓,终于促使贺成功采纳老大的建议狠下心把他赶出门。 冤家路窄,居然在火烧眉毛的时候让他遇上程克星,贺景瑞觉得老天太特么不仁慈了,瞪着程浩半天才结巴着开腔:“程、程、程浩……怎么是你?” 程浩不耐烦地说:“怎么就不能不是我?你要租房?” 贺景瑞:“是、是……” 程浩干脆地说出两字:“不租!” 铿锵简短的两个字霎时被贺景瑞炸回走投无路当孙子求人的模式:“程,不,浩哥,别介……我以前是浑,可都过去了啊!我现在改好了,真的,我有朋友了……” 程浩好笑地打断他:“你贺二少啥时候没过朋友?” 贺景瑞红着脸说:“不是,这回是认真的,我们准备结婚的。你看我们本来有房子的,可房东不守信用提前把房子收回去,我们没地方住都要睡大街了,我老婆还病着呢……你既然有空房就租给我们呗,我保证再不犯浑!” 接过服务员递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程浩慢悠悠地说:“你说这话我可不信,堂堂贺家二少会混得这么惨?你哥就是地产商,你不会找他要套房?” 贺景瑞站在程浩面前像个犯错的小孩,老实交代:“我被家里赶出来了。再说我哥是我哥,我是我,我现在自己挣钱养家糊口,不靠他!” 程浩挑起眉头:“哦?景辉要是听见你这么说,做梦都会笑醒。” 旁边围了几个服务员都是一副憋笑的表情。 贺景瑞像只大马猴似的让人围观不说,还被程浩挤兑得面子扫地。他红头涨脸地站在那里,几次想抬脚走人,可想想沈清源,想想百废待兴的修鞋铺,再想想他俩每天赚钱省钱的艰辛,他还是咬牙忍住了。 毕竟像程浩这样又好又便宜、可以马上住的房子可遇不可求。 妈的,面子值几个钱?老子如今重新做人了,你们说的是谁?老子不认识! 第20章 (二十)你还有我2 贺景瑞正厚着脸皮求程浩,一辆面包车停到门口,从车上跳下一名秀气的青年,欢快地冲程浩喊:“浩哥,我回来啦。” 程浩丢下贺景瑞迎上去,把自己的茶杯拿给青年捂着,说:“今天挺早嘛?” 这青年就是程浩的那口子吴敏。 他笑嘻嘻地说:“我今天买的罗非鱼可便宜了,才十四块一公斤,个头大又肥,没见过这么好的!” 他的声音很好听,整个店里回荡着他脆生生的唱歌似的话语:“好多人等着买,我排了两个小时的队差点都没买到,还是老陈看我是老主顾让我插队才买的。” “起那么早去买鱼太辛苦,以后别去了。想买好的等我去北市买。”程浩宠溺地嗔怪。 阿敏脸蛋红扑扑的,一副吃苦受累还很满足的表情,说:“北市的鱼贵了两三块,也没有老陈的好。我躺着也睡不着,不如去赶早市。嘿嘿,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嘛。” 俩人说着话进到饭馆里,阿敏一看到贺景瑞就闪到程浩身后,露出半个头望着贺景瑞:“他来干什么?” 贺景瑞冲阿敏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阿敏,我以前对不起你,你大人有大量别见怪。我真是急着租你们的房子,我刚跟浩哥说了,我老婆病得起不来,我不能让他睡大街啊!求你劝劝浩哥,当给我哥一个面子,以后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阿敏眨巴着眼睛问:“就你还找得到老婆?” “他绝对是我的真爱!当然以前的黑历史没敢告诉他,也请你们替我保密。”贺景瑞猛点头道。 程浩和阿敏头对头地小声商量。 贺景瑞隐约听到,“还是得给景辉面子……” “先看看他朋友。要真像他说得那样,我们就有他的把柄了。” “如果是认真的,估计他不敢乱来……” 最后,程浩终于答应把房子租给他。 看房子的时候,程浩拿着根短棍在饭馆里虚划了一条线,“这儿,到这儿,你不能越界。敢垮过一步,哼哼!”他握着短棍挥了挥。 贺老二被他打得都有心理阴影了,看到他的拳头就腿软,忙不迭点头答应。 磕磕碰碰地租下房子,签完合同贺景瑞就忙着把东西连沈清源一同打包搬过来。 他把旧钢丝床扔了,买了张双人床。简单布置后,贺景瑞累得瘫倒。他摊开手脚躺在新床/上,问沈清源:“怎么样?还可以吧?” 沈清源懒懒地答:“不错。” “待会照着顾客通讯录挨个打电话,告诉她们新地址,结账的时候统统收半价,耽误了人家几天得有表示才行。”贺景瑞拿脚踢了踢他,嘱咐道:那些烂掉的,你抄个单子来,我去买新的。nnd,老子真是亏大了!哎,我说你听见我的话了吗?” “听见了听见了!”沈清源歪倒在床/上,拿被子蒙着头说。 贺景瑞坐起来推他,问:“你怎么啦?” 沈清源闷闷地回答:“我累!” “我晚上可要和你一起睡了?打地铺太冷。喂喂,我可真睡了?” “……”沈清源不搭理他,睡着般一动不动。 俩人正说话时,阿敏托着个盘子在外面敲了敲卷帘门。 “你怎么来了?”贺景瑞忙趿拉着鞋迎过去。 “浩哥让我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贺景瑞受宠若惊:“呵呵,浩哥真是太客气了。我们都收拾好了,不用麻烦你们。” 阿敏递过盘子:“这是我们店的招牌烤肉,浩哥亲自烤的,你们尝尝。” 望着盘子里肉/香扑鼻的烤肉,贺景瑞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他到现在还没吃饭。 “要是不够再来拿,别客气。”阿敏抿着嘴笑:“往后我们就是邻居了,远亲不如近邻,大家互相照应。” 这话说得忒好听。以前那只懦弱的小零跟着程浩混几年,混出老板样儿了。 贺景瑞接过盘子,也蛮虚伪地说了几句客气话。 阿敏往床/上看了好几眼,问:“你朋友生病了?吃药了吗?常用药我们都有,我待会儿给你们送过来。” “不用。”贺景瑞摆手道谢:“他刚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谢谢了。” 送阿敏出门的时候,贺景瑞冲阿敏挤眼歪嘴,小小声说:“你们可千万得替我保密!拜托拜托!” 阿敏装傻,提高声音:“你说什么?” 贺景瑞吓得连连作揖:“好阿敏,你好人做到底……” “阿敏!”程浩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原来这厮躲在门外呢。不就是不放心老子?这两口子太阴暗了! 到门口了,贺景瑞还在冲阿敏和黑着脸的程浩做口型:“保密!” 阿敏嘻嘻哈哈地走了。 闹了半天,沈清源居然像死猪一样躺着不动。 贺景瑞看着他就犯愁。 这一次变故,把他的精气神都闹散了,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发呆,行尸走肉一般。贺景瑞忙出忙进,他连问都没问过一句。 俩人的担子全落到贺景瑞肩上,还得分心来安慰他,饶是贺二少没心没肺也感觉吃不消。 主要是太操心了,又舍不得不管他。 贺景瑞打了快两个小时的电话才通知完登记过的顾客。 尔后,他把坏了的包和鞋拿出来,一样一样检查品牌型号抄下来。 沈清源没起来吃饭,迷迷糊糊地躺着,恍惚听到叮叮当当的响声。 忽然,贺景瑞发出一声惨嚎,把他吓得坐起来,看到贺景瑞举着流血的指头呼痛。 “怎么啦?”沈清源跳下地奔过去,扯过他的指头查看。 “让、让锥子扎了。”贺景瑞痛得直吸气。 沈清源让他含/着指头,忙着去找阿敏借急救包。 “你没事动锥子干嘛?”沈清源把他的手指包成一截白色香蕉,忍不住嗔怪。 “我看那个lv的包,也就锁扣那儿坏了,平时我看你都是那样修的,”贺景瑞哭丧着脸说:“我就想自己试试。” “你歇着吧,多事!”沈清源丝毫不领情。 贺景瑞哀嚎:“祖宗,人家明天就要取货!你躺着不肯动,总不可能去买个新的给人家吧?!我八点钟还要去摆摊,你当我闲吗?! 沈清源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去忙你的,我来修。” 看他重新坐到机器前,拿起包专心捣鼓,贺景瑞总算松了一口气。 都说老实人闹腾起来比谁都能闹腾,贺景瑞一口气才松了不到二十四小时,沈清源又出事了。 就怪李邺那衰人。 那天闹完后,他好容易安抚住老婆,心里总觉得对不起沈清源,就想瞧瞧赔些钱。 他打电话来约沈清源,沈清源揣着板砖去了。见着李邺,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板砖,把李邺脑袋砸出个窟窿。 贺景瑞接到电话的时候,李邺的老婆正在派出所闹,要严惩沈清源这个凶手! 这种私人恩怨一般都是赔钱私了,可李邺老婆不干,贺景瑞口水说干了也说不通。 正在他急得头顶冒烟,脚底烧火,手足无措之际,有人往派出所打了一通电话,警察听完,又让那女的听。 那女的听完,不闹了,也不要赔偿了,脸色难看但很干脆地走了。 警察说有人出面替他们交钱,把受害者也摆平了,沈清源可以走了。 以为是李邺出面搞定他老婆,贺景瑞也没多想,把沈清源领回家。 一路上,俩人都不发一言,气压低到不能再低。 回来后,贺景瑞坐在程浩的烧烤店门口抽闷烟。 他平时烟瘾不算大,今天却一支接一支,周围堆满烟蒂。 后来是程浩拿着扫帚出来干涉,让他别破坏公共卫生,他们是签了门前卫生三包的协议的,他才蔫蔫地回鞋铺。 见他进来,沈清源停了手上的活儿,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贺景瑞看着他苦笑:“清源你要闹到什么时候?你怎么就过不去这道坎儿呢?你知道你运气有多好,要是换了别人可能就进去了!进去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现在的一切就毁了!明白吗,全毁了!” 贺景瑞说:“你好好看看,我们已经换了新机器,租了新房子,所有东西都是新的,为了那么个人你要把一切毁掉,你值得么?” 沈清源眼睛一眨,睫毛上挑出大颗的泪珠。他哽咽着说:“我就是想不通!他怎么能那么对我!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他怎么会是那么个人?!” “他就是那么个人!是你自己瞎了眼!” 贺景瑞冲他吼,几步垮到他面前蹲下,握住他的肩头使劲摇,“你醒醒好不好?!你这么多年就当是让狗咬了!可你还有我啊!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陪着你!你睁眼看看!你看看我啊!” 贺景瑞又把包着的手指举到他面前,红着眼说:“你看,我这伤是为谁受的?我这些天忙里忙外是为了谁?我不怕吃苦,我就怕你受到伤害,你知不知道?! 贺景瑞还说:“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忘记过去?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能过了这道坎儿?你说出来,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呜呜……你怎么不为我想想?呜呜……” 索性坐到地上,贺景瑞抱着头哭了起来。 像是要把这些天积累的压力去哭出来似他,他嚎得旁边烧烤店都听得清清楚楚。 程浩啪啪按几下键盘,音箱里飘出刘天王苦哈哈的歌声:“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沈清源也哭了。 边哭边说:“我恨他!不,我恨我自己!这十多年我把心都掏出来了!一个人有几个十年?我睁着眼闭着眼都会想,我怎么爱了这么个东西?!我吓了眼,他妈就是个大傻/逼!” 贺景瑞抹着眼泪对他吼:“你就是个大傻/逼!!!!” 沈清源哭得更厉害:“是,我是傻/逼!可你知道我在城里打工有多苦多累受了多少气?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一心想和他过日子才撑到今天,可因为他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想不通!想不通啊!” 说到最后他伏在桌上放声大哭。他一哭,贺景瑞就不哭了,坐在地上怔怔地注视着他。 隔壁的歌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阿敏探头探脑地走进来,看看贺景瑞,又看看沈清源,尔后小心地说:“有什么事好好说,别吵架啊。” 坐着的俩人不说话,不约而同地低下头。 阿敏又问:“你们要吃饭吗?浩哥下厨,全是他的拿手菜。”果然有菜的香气从旁边飘过来。 “我不吃了。我还要去摆摊。”贺景瑞去拿毛巾擦完脸就走了。 阿敏拉起沈清源的手,热情邀请:“走,你来吃吧。” 不等沈清源说话,他又笑着说:“浩哥难得下厨,不把饭菜吃完他会失望的。” 实在不好意思拒绝,沈清源只得跟着阿敏出来。 阿敏递给他纸巾,指了指他的脸。他不好意思地接过纸巾擦干脸色的泪渍。 第21章 (二十一)放手 程浩的烧烤店要到9点以后生意才会好,这个时间只有两桌客人,烧烤店的服务员围坐在一起吃饭。 “来了。”程浩冲沈清源点点头,递给他一瓶啤酒,又招呼他吃菜,十分亲切。 阿敏坐到程浩身边,一面安静地听他说话一面给他剃鱼刺,一副贤内助的模样。 程浩很能侃,不时在席间讲些趣闻开个玩笑,把所有人逗得哈哈笑。 没人问沈清源刚才的事,大家既不过分关注他也不冷淡他,恰到好处的氛围,让沈清源放松下来,很自然地融入这个小团体。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吃完饭,大家开始各就各位做事,剩下沈清源帮着阿敏收拾碗筷。 站在厨房里洗碗的时候,阿敏笑着说:“你们刚才的声音可够大的,幸亏店里没客人,要不然得让人围观了。” 沈清源讪讪地说:“让你们见笑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贺景瑞这个样子。” “你们认识他挺长时间?” “嗯,好多年了。以前觉得他这个人,怎么说,挺不着调的,没想到还有这一面。” “他,人很好。”沈清源小声说。 “哈,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阿敏噗地一声笑出来。 沈清源奇怪地抬头看他。 “你知道浩哥以前坐过牢?”阿敏已经转移话题问。 “贺景瑞没跟我说过。”沈清源摇头。 “浩哥坐牢坐得冤枉,他是替他的兄弟顶罪。他那时候傻得可以,讲什么兄弟情义,结果人家早在背后把他女朋友睡了,因为想□□设计把他们社团的老大害死了,把浩哥骗进监狱顶罪。” “啊?”沈清源吃惊地张着嘴,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些事只在电视剧里见过,没想到会出现在身边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人身上。 阿敏状似不经意地说:“浩哥让猪油蒙了心信错人。但话又说回来,重情义也不是坏事,总比没情义好,对吧?我就喜欢他是重情重义的汉子!” 然后他继续扔重磅炸弹:“我以前当过……mb?” “啊?mb?”沈清源的嘴张得更大了。 阿敏:“就是出来卖的。” 他默了两秒,又说:“我爸好赌,欠了一屁/股债,我很小的时候就出来挣钱。开始当小偷,可我手太笨,没办法才、才去卖。” 沈清源一直觉得自己活得苦,没想到眼前这个笑嘻嘻的年轻人竟然比自己还哭,心情一时惭愧一时感慨一时惭愧,十分复杂。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那时候真没想到自己会过得像现在这样。也许是因为过得太好了,就觉得以前那些破事全不是事,如果我去夜总会也不会认识浩哥。”说起程浩,阿敏的嘴边总忍不住挂上甜蜜笑容,幸福溢于言表。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租他的房子。有一次夜总会的同行恨我抢客人约起来揍我,是浩哥救了我。后来贺……有个客人逼我玩□□,又是浩哥帮忙打发走那客人。从那时起我就爱上他了,决定一辈子跟着他,然后真的一直跟在他身边。” “看得出他对你很好。” 阿敏使劲点头:“嗯嗯。可我以前哪想得到会有今天?贺景瑞对你也很好啊。” 沈清源洗盘子的手停了停,轻轻“嗯”了一声。 “我不是帮他说好话。他以前可不像现在这样,简直换了一个人,你挺厉害的。” “他以前什么样儿?” 阿敏眨着眼说:“欠揍样儿。” 俩人相视一眼,哈哈笑起来。 明白阿敏是变相地开导他,沈清源心里十分感激。 从烧烤店里出来,他沿着马路慢慢走,想了很多事。以前还劝贺景瑞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去管会有怎样的回报、不去管会得到怎样的评价,而这一次自己竟如此婆妈,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人的一生这样长,还能没有几个坎儿?还能不摔几次跤?问过无数次为什么,如今他不再问了,渐渐接受李邺就是这样的人、自己就是瞎了眼的事实。也许这就是命吧…… 他停住脚步,发现自己来到李邺的学校门口。 望着熟悉的、对他而言却高不可攀的学府大门,他想起过去很多次在这里痴痴的、满怀崇拜地等待李邺的情景;想起每学期开学自己替他背着行李送他上学的难舍;过去的种种放电影似的在眼前闪过,令他再次热泪盈眶。 也许,有些人注定会被错过,有些感情注定会被辜负,年少的美梦已经一去不复返! 一阵风吹过,卷起街边的落叶,他脚下躺着的一个塑料袋也跟着扑簌簌在风里起伏,刺眼的白渐行渐远。 沈清源注视着塑料袋飞过马路,高高低低就是不肯落地,无声地从嘴里吐出一句话:“再见,李邺哥。” 贺景瑞晚上回来,发现屋里多了个微波炉,桌上放着饭菜,盘子低下压一张纸条让他把饭菜用微波炉热一热。 第二天早上贺景瑞沈清源为什么要买微波炉。沈清源说他摆地摊回来的晚,肚子饿要吃东西不方便。 贺二少欣喜地发现,沈清源终于回魂了。不但开始每天努力干活儿,对贺景瑞也比以前好。比如每天晚上都要烧一瓶热水、准备一些吃的给贺景瑞;还了买帽子围巾腿套怕他晚上出去着凉,诸如此类的小事,几乎每天都在生活里出现,把二少美的,都快找不着北了,天天挂着灿烂无比的笑容,像朵得了阳光的向日葵。 “看,我媳妇给我买的!你摸/摸,软不软和?”贺景瑞又开始向筱琴炫耀沈清源对自己的温情。 筱琴摸了摸,点头说:“嗯,不错。他在哪儿买的?帮我买一条。” 贺景瑞拍着胸脯说:“没问题。你喜欢什么颜色?我让他给你带。” 他们正说着,对面一个卖衣服的年轻人踱过来聊天,“贺哥你说要到元旦了,城管会不会来扫摊?” 贺景瑞:“肯定要来。他们好多天没来就是让咱们放松警惕,突然来一下得抓不少。我可随时准备着,我这包,随便一卷就可以跑。筱琴我说你这样可不行,到时候收拾起来可费时间别耽误跑路……” 筱琴笑着戳他,示意他回头。 他扭头,正对上提着饭盒的沈清源。 贺景瑞立刻扭捏了,笑得那叫一个黏糊:“你怎么来了?” “浩哥包了饺子,送几个给你吃。”沈清源也有点儿不好意思。 “哎,见者有份!快过来,有饺子咧。”筱琴笑着大声说。 “你别过分,这是我媳妇给我的!”贺景瑞冲她瞪眼。 沈清源则大方地打开饭盒,筱琴用湿巾擦过手,伸手抓了一个就吃。 很快旁边围过几个熟人,都抓了饺子吃。 贺景瑞眼看饭盒里饺子渐少,不干了。一把从沈清源手里抢过饭盒抱在怀里护着,瞪眼说:“你几个行了啊,我还没吃呢!” 众人笑:“切,你要不要这么小器?” 贺景瑞不理他们,抓起饺子囫囵塞进嘴里。 沈清源:“你慢点儿。” 不知谁在前面喊:“城管来了!城管来了……” 贺景瑞急忙把饭盒丢给沈清源,转身收拾,不到一分钟大好包准备跑路。 筱琴没准备,她的杂杂拉拉摆得到处都是,收起来特别慢。 贺景瑞和沈清源帮她一起收,结果没跑出去,让城管街头街尾各一辆堵在街中。 经常来的城管他们都认识,扫摊挺温和,最多就是收东西罚款教育几句。 但这次来的是些新面孔,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态度很横,没几下就和摊主们起了争执。 拉扯间,有个城管把筱琴踹倒在地,还要去收她的东西。 贺景瑞不干了,像堵墙似的把筱琴和沈清源挡在身后,厉声质问:“你干嘛打人?” 城管:“你哪只眼看见我打她?她自己没站稳摔了,怪到老子头上?!” 贺景瑞:“她身上的脚印是谁的?你敢把鞋脱了比比!” 城管怒了:“放屁!你们违章摆摊还有理了!” 因为比城管高了半个头,贺景瑞对话时气势十足:“罚款收东西我们都没话说,你打人就是不对!”周围摊主群情激愤,吩咐附和:“对啊对啊,你们凭什么打人!” 城管又气又窘,脸红脖子粗地去推贺景瑞:“我就打了怎么样?” “我/操/你/妈!”贺景瑞双手一伸把城管推得差点摔倒。 城管们见状一拥而上对贺景瑞拳打脚踢。 摊主们纷纷扑过去和城管对殴。 场面霎时混乱起来。 沈清源被人墙隔开,只看到贺景瑞挥胳膊踢腿,不一会儿就被淹没在数只手臂中间。 他想冲上去,无奈筱琴被不知道什么人打了,躺在地上起不起来。 怕她被人踩到,沈清源顶着拳头把她拖出战圈,再回头就彻底看不见贺景瑞了。 突然听到有人尖叫:“啊啊,打死人了!!!!” 战圈忽地散开,贺景瑞满头是血地躺在地上。 透过满眼血色,似乎听到沈清源的喊声,他模糊地想,妈/的怎么谁都跟沈清源似的喜欢给人开瓢! 第22章 (二十二)贺老大 贺景瑞一受伤,双方就停战了。 城管先呼啦啦地全退开。他们也怕担责任,现在多少媒体盯着他们呢。 打架的摊贩看着血流不止的贺景瑞有些傻眼。 沈清源发疯般推开人群扑过去抱起贺景瑞的头,血水沾了他满手,还带着贺景瑞的体温。 他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都软了。 “景瑞,你别吓我。”他抖着脱下外套包住贺景瑞的头,努力撑起身体准备把贺景瑞背起来。 这时摊主们才回过神,有人过来帮他背贺景瑞,有人忙着去看车,四周嗡嗡响起喊声:“快送小贺去医院!”“叫救护车吗?”“来不及,我去开车!”…… 正乱着,一辆黑色的卡宴车直接冲散人群停下来,从上面下来两个高大的男人,一个穿着随便一个西装笔挺,正是程浩和贺景辉。 程浩跑到沈清源旁边,二话不说抱起贺景瑞塞进车里,伸手拽了一把站在车门边的沈清源:“走,去医院。” 懵懵懂懂地上了汽车,沈清源听到程浩冲贺景辉喊:“你跟不跟我们一起走?” “你们先走。”贺景辉忙着张望找人,冲他们摆手。 程浩也不啰嗦,让司机直接开车去最近的医院。 摊主们眼望卡宴车绝尘而去,好奇心大起,像看大熊猫似的看着贺景辉。 贺景辉浑然不觉,拉过一个摊主问:“筱琴呢?” “没看见她,刚才太乱了。”摊主说。 “她让人给打了,在后面躺着。”另一摊主说。 贺景辉忙朝后面跑去。 人堆后面并不见筱琴,又问了几个人都说没看见。 贺景辉站在人流里迟疑了一秒钟,抬脚往人少的后街去找。 果然见到筱琴扶着墙慢慢地挪。 在昏暗的路灯下,她佝偻着脊背艰难移动,看上去瘦小而单薄。 她大概想找车,可这片正乱着,交警不让车过,贺景辉是恰巧在这条街上办事才能及时赶到。 “走,我送你去医院。”贺景辉跑过去拉住筱琴。 “你弟弟受伤了,你快去看看他。”筱琴见到他吃惊过后,并不跟他走。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贺景辉一脸急躁叱道。 筱琴沉下脸甩开他的手,继续独自往前挪。 在她身后双手一抄,贺景辉将她抱起来,大步往街口走,嘴里不满地埋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倔?!” 筱琴不说话,猫似的窝在他怀里。 贺景辉低头看她,发现她正在无声地流泪。 “你何必呢?”贺景辉软下声音说道。 “你想什么呢?我只是扭了腰,腰疼。”筱琴吸着鼻子说。 贺景辉不理她,奔到街口拦下一辆出租车。在车上仍旧抱着她不放手。她也没挣扎,静静地靠着他。 到医院贺景辉叫来助手安顿筱琴,便去看贺景瑞。 贺景瑞已经缝好针,依旧昏迷。 看到医生送来的一长串检查单子,沈清源顿时心慌意乱,生怕贺景瑞有什么不测。 程浩安慰他是例行的全身检查。可他放不下心,脑补出无数可能性:“他会不会失忆?或者脑里有淤血不能说话不能动怎么办?还有要是压迫神经什么的……” “你电视剧看多了。”程浩打断他。 “那他怎么一直昏迷不醒呢?” “他没事。”贺景辉大步走过去。 沈清源认出是他是和程浩一起的那个男人,看他轮廓和贺景瑞很像,隐约猜到他的身份。 但他忧急贺景瑞,说话时并毫不客气:“你又知道?” “我问过主治医生,小瑞应该只是皮外伤。” 程浩替他们做了介绍。 沈清源对贺景辉没有好印象,看他长相气势就是个不好惹的人。 “你就是他哥啊?我才不相信你。你为了抢家产把他从家里赶出来,谁知道你会不会趁机害他?!” “他这样和你说的。”贺景辉嘴角抽/搐,冷冷问。 沈清源抱着手别过头,不搭理他。 “你可能是误会了,景辉不是那样的人。”程浩忍着笑劝。 贺景辉看了沈清源一眼,冷酷地说:“作为小瑞的家人,我有权怀疑他交了不该交的朋友才导致他受伤住院,请你以后不要再来看他。我们贺家不欢迎你。” 他微一甩头,身后的助手上来把沈清源推出病房。 “你怎么不讲理……”沈清源眼睁睁看着门板在自己面前关上。 想要去拍门,被贺景辉的助手大力扯住胳膊,他边挣扎边高声嚷:“放开我!我是他朋友!你们放手!” 下一刻医院的保安闻讯赶来,竟然不问青红皂白一起来拖他。 听着外面的吵闹渐远,程浩露出不赞成的神情,对贺景辉说:“你不能这么做。你弟醒过来准会跟你急。” 贺景辉立在窗户边看到沈清源被推搡着走远,淡淡说:“我爸要是在,估计做得更难看。小瑞只要还认我和爸,这件事就由不得他!” “小沈挺好一个人,配你弟绰绰有余……难得他认真谈朋友,总比在外面瞎混好。”程浩说。 “认真谈更不行!我爸绝不允许他不结婚去搞基!”贺景辉说。 “你们歧视边缘人群。”程浩不高兴了。 “你别误会,我没有任何歧视,但我爸很传统。再说朋友和家人并不一样。”贺景辉对他耸了耸肩。 程浩知道这是姓贺的家事,自己不适合多说,只说:“反正我觉得你们应该尊重你弟的意见。” 沈清源被贺景辉赶走后,再没机会见贺景瑞。 他每次到医院都被挡在楼门外,连病房都无法靠近。他很后悔自己那天不经大脑冒犯了贺景辉。谁想得到贺家大哥如此霸道! 这几天他仔细琢磨,觉得贺家并不想贺景瑞说得那么简单,要不然他哥怎么会支使得动医院的人?身边还带着保镖,让人守在病房前,院方连个屁都不敢放!这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的商人! 他去问阿敏和程浩,对方回答得很含糊,肯定瞒着他什么。 不管贺景瑞的身份家庭如何,他目前只想赶快见到他,哪怕看一眼也好。 他天天到医院门口守着,每次见到贺景辉想要上去说好话,可对方身边的人都会过来阻拦,根本没机会靠近他。 他又一次去求阿敏帮忙。 阿敏十分为难:“浩哥上次帮你说过好话,可没用啊。贺哥那个人向来说一是一。” “景瑞他哥怎么这样凶?”沈清源说。 “他平时都不凶的,只对贺景瑞凶。”阿敏说。 “难怪景瑞不想回家。难道真没办法么?我就想看他一眼。我炖的鸡他都吃不到,他一直都爱喝我炖的鸡汤。”沈清源说。 “你现在喜欢他了?”阿敏看着他好奇地问。 沈清源低下头摆/弄衣角,害羞了。 “我以为你不喜欢他的。”阿敏逗他。 “我认识的人少,就他对我最好。我们在一起这一年也算共患难,要是他不嫌弃我,我想和他在一起。”听得出态度十分坚决。沈清源小声说。 “要是贺景瑞听到你刚才的话,肯定高兴死了。”阿敏笑说。 “我看他哥的架势,估计他家里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沈清源说。 “这你不用担心,贺景瑞家的人根本制不住他。你别看他哥凶,照样拿他没办法。”阿敏说。 “可我现在连他的面儿都见不到。” “我去问浩哥,让他帮你想想办法。” 傍晚的时候,阿敏过来叫他一起吃饭,见到沈清源就问:“贺景瑞不是有个叫筱琴的朋友?” 沈清源点头。 “浩哥说,林筱琴跟贺哥关系好,让她劝劝贺哥说不定有戏。”阿敏告诉他。 沈清源忙拿出手机翻通讯录。 他和筱琴关系不错,互相留过电话。 拨通筱琴的电话,他还没开口,筱琴听到他的声音,就先谢了那天他护着自己的事,又问了贺景瑞的情况。沈清源哽咽地把他目前的难题说了,求筱琴帮忙劝贺景辉。 听他说完,筱琴沉默了几秒:“贺景瑞知道他哥不让你们见面吗?” “我联系不上他,电话打不通。”沈清源回答。 “贺景辉就是这种臭脾气,所有人都要听他安排!”筱琴忿忿不平地说。 “我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只能求你帮忙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见他一面,我……”他难过得说不下去。 筱琴叹气道:“你别难过,我试试跟他说,可不一定管用。” 沈清源听了她的话,顿感绝望,又不肯完全放弃希望。谢过筱琴挂上电话,沈清源握着电话发呆。阿敏看不过劝了他几句,他只是呆怔地点头。 阿敏回去把他的情形对程浩说了,然后叹息道:“小沈真可怜!我看他是真的想跟贺景瑞好。” “那也没办法,景辉说得没错,要是他爸出面的话估计更狠。他们家就是那样,玩归玩,正经还是要结婚生子,在这上头特别传统。景辉没把这事告诉他爸,算是给他们留了余地。”程浩比较了解贺家情况,很不看好贺、沈二人的感情。 阿敏问:“你说的那个女的帮得上吗?” 程浩摇头:“不好说。” 第23章 (二十三)兄弟谈判 一般人看贺家两个儿子,一个很成器一个是废柴,都觉得他家偌大的家产以后肯定是贺景辉的。 而了解贺景辉的人却知道他其实很疼爱弟弟,并没有独占家产的念头,对弟弟凶是恨铁不成钢。 假如贺景辉真是冷酷无情之辈,贺成功也不会放心把公司都交给他,却一点儿不为老二留后路。再混蛋也是自家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不可能任由贺景瑞被作践。 正因为了解老大面冷心热重情义的秉性,贺成功才放手让他管教老二。 贺景辉把弟弟赶出家门断了他的经济来源,原是想让他吃些苦头、体会生活的艰辛后,能把恶霸脾气改一改。 没想到弟弟赖上了小鞋匠,被激发出骨子里的血性,不但改了恶习还开始努力上进,这简直超出了他预期的效果。 有好几次,他悄悄去看贺景瑞摆摊,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那个脸上带笑舌灿莲花、在人群里指手划脚俨然是摊贩领头的年轻人,是自己的弟弟吗?是那个成天惹祸五毒俱全常常要自己收拾烂摊子的弟弟吗? 离开家的贺景瑞不但过得不错,居然焕发出自身潜力,这是贺景辉始料未及的。 因此,贺景辉没急着把弟弟招回家,只是拜托好友程浩照看。甚至有一次老爸无意中看到贺景瑞摆摊深感丢面子、要把他揪回来,还从旁劝说让爸爸放弟弟去过他想过的生活。 然而当他看到贺景瑞倒在血泊中时,他有些后悔了。 失去贺家庇护的弟弟得面临多少生活的风雨?身为贺家的儿子、他贺景辉的弟弟,本不该承受这些,他甚至宁愿像以前养着弟弟,让他继续嚣张继续任性。 那一刻他下定决心要把贺景瑞带回家! 至于那个小鞋匠,在他眼中根本不过是贺景瑞又一次的胡闹而已,就像以前包养的那些小鸭子。玩玩罢了,还想认真呢?门都没有! 程浩煞有其事地替小鞋匠求情,他觉得好笑,就算他不阻挠,贺成功那里也过不了。老爸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还是让自己来当恶人,不要让他为这种事操心了。 谁知小鞋匠是倔脾气,还跟自己杠上了。 每天提着食盒守在医院门口,一守就是大半天,风雨无阻。 他现在也不闹了,就沉默地蹲在门旁,梗着脖子一脸绝然。 先前他以为小鞋匠是看中贺景瑞有钱不肯放手,便让人给他送了一大笔钱。结果钱被退回来,人照样无声无息地守着不肯离去。 今天到医院的时候,贺景辉又看到沈清源。他提着食盒站在人行道上,目光盯着自己,是一种倔强的恳求。 贺景辉心里动了一下,忍不住回头去看,沈清源追着汽车跑了两步,被拦下后就站在原地,不动,仿佛一棵静默的树。 贺景辉揉了揉眉间,心里涌起一些莫名的情绪。 贺景辉先去看的筱琴。 筱琴正在收拾东西,见到他笑着打招呼:“你来的正好,我全好了,今天就出院。住院的钱回头我寄给你。” “不用了。”贺景辉坐在椅子上,看着她的背影, “好啊,算老板给员工的福利。”筱琴笑笑说。 随意地聊了几句后,贺景辉问:“你以后还摆摊吗?” “摆啊。不摆哪来的钱?”筱琴回答。 “你很缺钱么?”贺景辉皱眉道。 “我想攒钱去尼泊尔。” “去尼泊尔要多少钱?我给你,不,借给你。” “不用。”筱琴干脆地拒绝。 贺景辉沉默了。 等筱琴收拾好回头,他已来到身后,猝不及防地抱住她的腰,把头贴在她颊边。 筱琴没有挣扎,静静地任他抱着。熟悉而陌生的男性气息让她失神。 过了一会儿,贺景辉轻声在她耳畔呢喃:“留下来,不要再走了。” 筱琴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留下来看你取门当户对的富家女么?” 搂在她腰间的手僵了一下,贺景辉下意识地放松怀抱,带了点儿讽刺的口吻反问:“我和你结婚,你能不到处乱跑做过标准的贺太太吗?” “不能。”筱琴叹气道。 贺景辉放开手臂,踱到窗边拿出烟盒烦躁地晃了晃,说:“我们一直是这样,谁都不肯妥协。” “还是爱的不够吧?像你弟那样用情之深,就肯为小沈改变。”筱琴幽幽地说。 贺景辉回转身,挑眉道:“怎么,你也要来当说客?” “我并不想说服你,我只是告诉你事实。你自以为是为你弟好,可你问过他的意思吗?你这是在棒打鸳鸯。” 收起烟盒,贺景辉看着筱琴,问:“你又知道他的意思?你才认识他几天?我可是和他生活了二十多年,他什么德性我最清楚。” 筱琴抱着手臂直视他的眼睛,说:“我知道他很爱小沈。我认识他的时间确实不长,但人与人的交往并不看时间长短的,有些人在一起很多年也并不了解彼此。你有花时间去了解你弟吗?你有和他平等认真地谈过吗?” “这是我的家事,不劳你操心。”贺景辉不客气地说完后,拉开门,走了。 筱琴气得在他身后大叫:“你就是个暴君!” 到院子里抽了支烟,贺景辉才去看弟弟。 贺景瑞坐在病床/上正把床单被套拴在一起。 因为懒得跟他计较,贺景辉只闲闲地说他的伤势和医嘱。 贺景瑞不说话,埋头继续捣鼓床单和被套。 “你这是想跳窗么?”看他的架势,贺景辉就知道他故意做给自己看以表达抗议。 贺景瑞勾起一边嘴角,一脸混不吝的表情,说:“不然怎么办?电话被你收了,门口有人看着,你要玩囚禁我就只能玩逃脱了。” “出院以后你跟我回家。”贺景辉说。 “我能带个人回去吗?”贺景瑞反问。 “不能。” “那我不回去!” “不回也得回!” 贺景瑞捶着床嚷:“凭什么凭什么!!!” “凭你姓贺!”贺景辉冷酷地说。 “我为什么不可以过自己的生活?我都改了,不给你们惹祸了!”贺景瑞忿忿地说。 “我不想你再受伤,这是在保护你,知道么?” 贺景瑞跳下病床,站在他哥面前,跺脚道:“哥,你是我亲/哥吗?我给你跪下来了,你放了我行吗?我不回去多好,家产全是你的,没人和你争,不用上演豪门恩怨,多清净!” 被他气笑了,贺景辉睨着他说:“哦,对了,我忘了我为了抢家产把你从家里赶出来,随时想找机会害你?我可真够坏的。” 贺景瑞窘得满面通红,低声下气地说:“我、我乱说的,哥你大人别记小人过,别放在心上。” “坐,我们好好谈谈。”贺景辉拉过椅子坐下,好整以暇地说。 贺景瑞在他对面坐好,垂头丧气,像个准备受教育的小学生。 “说吧,你为什么不愿回家?”贺景辉开始发问。 “我……我在外面挺好。” “每天风餐露宿,在街边摆摊,吃不好穿不好,没钱出去玩,时不时得被追被打,还挺好?” 贺景瑞抬头看了他一眼,抿着嘴唇,说:“我觉得挺好。” “因为那姓沈的?”贺景辉挑眉道。 终于正眼看他哥了,贺景瑞恳求道:“哥,我真喜欢他,我想和他一起生活!你不懂这种感觉,我实在离不开他!” “你怎么知道我不懂?”贺景辉微笑道。 “我都没见过你谈恋爱。”贺景瑞嘟囔道。 贺景辉哼道:“你成天在外面鬼混,你关心过家里、关心过你爸和你哥了吗?” 贺景瑞不忿地辩解:“那是以前!我现在全改了!是清源让我改变的!你要是不让我们在一起,我就……” “你就什么?”贺景辉饶有兴趣地问。 “我就是死给你们看!”贺景瑞发狠说。 “哈哈哈哈……小瑞,看你这点儿出息!”贺景辉笑出声, 贺景瑞红着脸,咬着唇,呼哧喘气,“你笑吧,我爱他,全世界都不能阻止。” “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言情了?去演电视剧还成。”贺景辉笑得更厉害。 “随你这么说,反正我要跟他在一起,你甭想拆散我们!” 贺景辉仰头出了一口气,他想起沈清源沉默而倔强的身影,又想起贺景瑞小时候。 什么时候那个拖着鼻涕向他寻求保护的小男孩,变成了一个人见人恨的纨绔恶霸?又是什么让纨绔恶霸变成了面前这个海誓山盟、痴情而有担当的男人? 自己这个大哥真的没了解过弟弟的想法。也许是自己错了。 默了一会儿,贺景辉说:“我不说爱情不可以当饭吃,我只问你,你怎么告诉爸爸?他肯定不会接受这种事,他如今身体不好受不得刺激。” 贺景瑞为难地把头埋在双手里,使劲揪着头发。问题是就算他把头发揪秃了暂时也想不出办法。 半晌,他无奈地扬起头,向他哥哀求:“哥,我会想办法的。你就让我和清源在一起几年,或许几年后我能说服爸爸接受;或许到时候我已经不喜欢他了……谁知道呢!但是我现在离不开他,让我们在一起……我一定会想出办法的!哥,我求求你!” 神情复杂地看了弟弟好几分钟,贺景辉霍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说:“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你能凭自己本事赚十万,我不但让你们在一起还帮你瞒住爸爸。如果你赚不到,就得跟我回家。怎么样,你敢接受这个挑战吗?你连死都愿意,一个月赚十万应该比死要容易吧?!” 贺景瑞怔怔地看着他哥,眼睛里的光忽明忽暗变换了几次,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握住拳头,站起来面对贺景辉,很用力地说:“好!到时候你别反悔!” 第24章 (二十四)相许 既然达成共识,贺景辉的态度就非常好了,他亲热地拍拍弟弟的肩膀,温声道:“有空多回来看看爸。” 贺景瑞跟在大哥后面,伸手替他拉开门,和外面的周一鸣碰个正着。 “你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贺景瑞竖起眉毛质问周一鸣。 “我来看看你。拜托你不要这么不友好。”周一鸣无奈地摊开手说。 “小瑞,怎么这样没礼貌?”贺景辉蹙眉责备弟弟,边说边侧身让周一鸣进病房,“一鸣,谢谢你来看小瑞,我公司还有事先走,你们好好聊。” 周一鸣同贺景辉告别后,很自来熟地在病房里转,“哈,听说你让人打了?” “你这人怎么啥都知道?到哪儿都见到你?讨厌不讨厌?烦人不烦人?”贺景瑞恶声恶气地说。 “我消息灵通,为人热心嘛。有我这样的朋友你应该感到荣幸。”周一鸣笑得又厚脸皮又腹黑。 “呸!我恶心!” “啧啧,贺景瑞你现在越来越没风度了。” 拿这脸皮比墙厚的家伙没办法,贺景瑞只得眼观鼻鼻观心,坚决不搭理他。 周一鸣也不生气,自个儿叽叽呱呱地说个不停,终于成功地挑起了贺景瑞的怒火。俩人开始了进行多年仍旧乐此不疲地无聊斗嘴。 斗到俩人都累了,周一鸣便起身告辞。贺景瑞简直搞不懂他屁事不干,专门来给自己添堵,真是闲出翔来了! 不过周一鸣的到来提醒了他,虽然听老大说贺成功出去疗养不在本市,但姓周的都知道他住院,估计贺成功很快也会知道,得想好应对措施。 当然,贺景瑞此刻没空想这事,他一心牵挂着他的小鞋匠,恨不能立马飞到对方面前! 奔到医院门口,贺景瑞一眼就看到沈清源蹲在街边,手里捧了个盒饭狼吐虎咽地吃。 他悄悄走到沈清源身后,猛地叫一声:“清源!” “啊!”沈清源吓了一大跳,手一哆嗦把筷子掉在地上。 他扭头看到贺景瑞包着头笑微微地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阳光,那双闪着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光芒的眼睛,在阴影里熠熠生辉。 沈清源激动地站起身,鼻子发酸,眼睛泛红,千言万语梗在喉间,怔忪地望着贺景瑞说不出话来。 贺景瑞去摇他的肩头,笑道:“唉唉,你发什么呆?几天不见就认不出你老公了?” “怎么是你?”沈清源这才喃喃地说出一句。 “怎么不是我?难道你在等别人?”贺景瑞撇嘴道。 沈清源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哥他让我们见面吗?” 贺景瑞瞅着他满心欢喜和爱怜,亲热地用手指拭去他嘴边的饭粒,又掏出纸巾给他擦嘴,嘴里不忘没脸皮地吹嘘:“他哪管得了我?前几天是我还昏着不知道他干的好事,你看,现在我一清醒,他立马从我面前消失……嘿嘿,不用管他了。走,给我看看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沈清源任他搂住肩膀往医院里带,大脑仍处于懵懂状态。 前段时间千辛万苦想见面而不得见,忽然人就站在面前了,横在他们之间的那座大山也搬开了,轻松得让人眩晕。 他觉得能搞定贺景辉那么凶的一个人,贺景瑞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 到了病房,沈清源终于神魂归位,铁公鸡的德性又显露出来。一直叨念着被贺景瑞扔掉的盒饭。 贺景瑞把一堆好吃的放到他面前,敲敲他的头,说:“那盒饭看着就难吃,亏你吃得下!你先吃这些垫着肚子,待会儿我们去餐厅吃饭。” “不用了,我就吃这些。”沈清源看着面前尽是外文的食品,又看看布置得跟宾馆似的病房,忽然想起一件事,话在嘴边转了几转,才犹犹豫豫地问出来:“你住这病房挺贵的吧?” 贺景瑞忙着用微波炉热沈清源炖的鸡汤,随口说:“我哥帮我出医药费。” 抿了抿嘴唇,沈清源又说:“上回我生病住的单人病房,你说有熟人住院费都打六折,那熟人就是你哥对不对?你哥……他很有钱对吧?”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贺景瑞背对着他脑子飞快运转,想出一套应对的说辞后,状似无所谓地说:“他是很有钱。我爸以前攒下一些家底,不算多,老大会做生意发了财,现在也算个富翁了,所以我爸都听他的。不过我们早分家了,他是他,我是我,他再有钱也跟我没关系,我自赚钱养家养媳妇儿。” 在沈清源的家乡兄弟分家一个穷一个富这种事并不罕见,而且贺景瑞那番自力更生的话很得他的心。 他也没怀疑贺景瑞,还夸:“对!做人就该有点儿志气,我们靠自己,苦些累些没关系!” 贺景瑞暗自松了口气。幸亏沈清源不读书不看报不关心经济,一门心思放在修鞋上,要不然哪有那么好骗。 也不是成心欺瞒,实在是自己的显赫身世跟那段不堪回首的黑历史息息相连,令他羞于提起。 他也知道真/相终有一天会明了,该知道的沈清源都会知道,但他就是没有勇气向爱人坦白,干脆当鸵鸟把头埋在沙里,一厢情愿地安慰自己等以后时机成熟的时候再说。 以后的事很遥远,此刻的幸福却是触手可及,他很快把顾虑担心抛在脑后,嬉皮笑脸地逗小鞋匠:“我们?” 沈清源的脸顿时红了个透,垂着眼不答话。 把他搂到怀里,贺景瑞附在他耳边悄声问:“我听筱琴说,有人天天守在医院外面就为了见我一面。” 他调笑的语气和热烈的气息弄得沈清源心跳加速。 因为之前一直拒绝贺景瑞,之后又要死要活想见面,此刻眼看要互相表白心意了,沈清源突然不好意思起来,而贺景瑞一副调戏良家妇男的嘴脸更是让他羞上加羞。 “你尝尝我炖的鸡汤。”沈清源红着脸转移话题,起身去端鸡汤。 贺景瑞笑嘻嘻看着他害羞的小模样,看得老二发硬,很想立刻把他按在身下先这样再那样这样那样干个够。 把鸡汤端到贺景瑞面前,沈清源没让贺景瑞动手,而是主动喂他喝。把贺景瑞美得眼睛快眯成两条缝,待喝下最后一口鸡汤,他迫不及待地揽住沈清源的腰,整个人压上去,嘴对嘴地把鸡汤哺进对方嘴里。 沈清源拿着碗呜呜挣扎了几下,随后瘫倒在贺景瑞怀里,任他亲个够。 唇分,贺景瑞哑声笑道:“味道不错。” 沈清源的脸红成一朵玫瑰花,微微喘着气,说:“别,在医院呢。” 贺景瑞抢过碗勺随手一扔,扑倒沈清源,一边扯裤子一边说:“等不及了!先干了再说!” 沈清源也很激动,下面鼓起来和贺景瑞的顶在一起,很配合地脱下牛仔裤和秋裤。 或许是太过激动,眼看要入巷之际,贺景瑞陡然一阵发晕,差点从床上掉下去。沈清源忙伸手抱住他,关切地问:“怎么啦?” “头晕。”贺景瑞按着脑袋沮丧地说: “算了,等你全好了再说。”沈清源抚着他的背脊安慰: 贺景瑞不干了,急道:“不行!我都要憋疯了,当初为碰你一下就被开瓢,我淌那么血不能白淌!” “迟早的事,怎么会白流嘛。我以后补偿你好不?”沈清源好笑道。 “时间不等人,少做一次是一次,你没听古人说*一刻值千金,今天耽搁了可是浪费千金啊!”贺景瑞耍赖道。 沈清源拿这急色鬼没办法,只得翻身下床,踮着脚去锁好门又跑回来,跪到贺景瑞两条腿中间伏了下去…… 贺景瑞激动得抖了抖,低喊道:“哎呦,我操!”然后就是一连串舒服的哼唧…… 完事后,沈清源躺在贺景瑞身旁喘了口气,问:“怎么样?” 贺景瑞闭着眼满脸意犹未尽的表情,“太他妈爽了!”翻身抱住爱人,贺景瑞在他脸上蹭了蹭,说:“我帮你吧。” “算了,待会有人进来,一屋子的味儿。我说你的味儿真大,憋得够久啊。”沈清源摇头。 “那是,你以后可要好好伺候我。”贺景瑞呵呵笑道。 沈清源作势推他,“去你的。” 贺景瑞捉住他的手,翻身凝视着他,美滋滋地说:“我媳妇儿在厨房里是主夫,在床上是荡夫,我有福了。” “呸呸,尽胡说。”沈清源啐道。 他爬起来忙着毁灭“证据”,又打开窗户散味道。 贺景瑞看着他背影,心头一片柔软。忍不住喊道:“清源。” “什么?”沈清源立在窗户后面,扭过头应道。 冬日的阳光照在他脸上,泛着毛毛的金色光晕,洁白的窗帘被风荡起又落下,遮住了他的大半边脸,说不出的朦胧美好。 贺景瑞心里热乎乎的,赤着脚跳下地走到他面前,拉开窗帘紧紧抱住他,柔声说:“清源,我爱你。” 俩人被罩在窗帘里,小小的纯白的一方天地里,只有互相依偎的两个人。 贺景瑞的目光如此热烈,如火一般燃烧着沈清源。他抬起手摩挲着他的脸,想起俩人奇妙的相遇,想起一路走过的艰辛,忍不住慨叹——生活再倒霉再困难,毕竟还有一个他,老天对自己还不算薄,到底给了他另一份爱情! 即使被欺骗被背叛被抛弃,他的心仍旧没有死去,还会爱。 有爱,他就能坚持下去! 沈清源反手抱住贺景瑞,动情地说:“我也是……景瑞,我也爱你啊。” 他勾住贺景瑞的脖颈,印上了一个无限深情的吻。 白窗帘裹着相爱的两个人,令他们在一片纯净灿烂的温暖里倾心相许。 明媚的阳光照出一对亲密相连的身影,久久不愿分开。 第25章 (二十五)赌运1 沈清源陪贺景瑞吃过晚饭,便急着要出门。 “大晚上的你干什么去?”贺景瑞问。 “我去拉人。” 贺景瑞想了想,明白过来,“你去拉黑车?” “嗯。我们原来摆摊那条路如今不让摆了。我弟过完春节就要来上学,到时候又要花不少钱。我不能老让你这么辛苦赚钱。”沈清源说。 “你拉黑车能赚多少?而且大晚上的太危险。” “从八点多拉到十一点,一晚上赚得到百八十。我只拉女的,男的不拉,没事的。” “你不做活儿了?” “阿敏帮我看着店,接接单子,擦鞋就不做了。” “我是说你是不是又熬夜做活儿?”贺景瑞搬着他的脸仔细看。 沈清源看贺景瑞不高兴,忙解释:“我不熬夜,早上六点起来加班,绝对保证睡眠。” 贺景瑞还想说,沈清源依过来安抚道:“你放心吧,我就跑这段时间,等你完全好了,我就不跑了,我们再做其他生意。” 知道劝不住他,贺景瑞只得作罢,但心里始终不是滋味,想到他晚上一个人在外面奔波就觉得丧气而无奈。 出院后贺景瑞说服沈清源关了店门,到附近的一家价格便宜的度假村去玩。 他结结实实地“荒/淫”了一把,如愿以偿地将小鞋匠先这样又那样,那样又这样,没日没夜的,搞得腰差点直不起来。 没想到古板的小鞋匠也会有热情奔放的一面,那啥的时候叫干什么就干什么,把他伺候得快要飞升了。让他不禁生出感慨,人生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度假村除了钓鱼、爬山和普通的体育设施外,没什么好玩的,可热恋的人只要爱/侣在身边,就是压马路都能压出朵浪漫的花。 他们有时会相携去爬山,看完夕阳看朝阳,坐在光秃秃的山头上,吹着冷风,相依相偎地胡言乱语,也可以生出温馨美好的感觉。 沈清源和李邺在一起的时候从没有过这样悠闲的时光,跟着猴似的贺景瑞去干各种或无聊或有趣的事,就像重新过一次童年,没有负担,没有自卑,只是傻傻地乐傻傻地玩。 他很快乐,笑容几乎没从脸上褪/下,像个孩童似的手舞足蹈。 他真心地感谢老天,感谢贺景瑞,在和李邺分手以后,给了他这样一份奇妙的感情。他甚至顾不上去想以后,只简单地以为一心一意对贺景瑞好、和他好好过日子,他们就可以天长地久。 他很想为贺景瑞做点儿事,但贺景瑞什么都不要。 这就是贺景瑞和李邺的不同,李邺是等着他来讨好,而贺景瑞是上赶着讨好他。 被贺景瑞捧在手心里爱着,他既幸福又不安,总觉得对贺景瑞不公平,时时升起一种甜蜜的羞愧。只有在生活上更加体贴入微地照顾爱人,用阿敏的话来说简直快赶上贺二少的保姆了。 贺景瑞享受着沈清源琐碎唠叨的关心,别提多满足了。 然而满足之余,他也感到巨大的压力。 一天一天翻过的日历就是他的催命咒,而老大在和他告别时富有深意的那句“记得你的承诺”常常将他从美梦中惊醒。 没有本钱,没有机会,短短一个月赚十万谈何容易? 十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无疑于天文数字! 想来想去还是只有炒股一条路,可如今股市低迷,能有些微小利润已经很不错了,翻倍赚钱那只是牛市的传奇。 他过去炒股是有些剑走偏锋,除了看一点儿财务报告和相关资料,他只看w&r线走势图,当个股w&r值大于90时,果断买入布局,小于20时断然清仓,再加上他奇准的第六感,这样炒股他每次赚得不多,但也不会亏,积少成多还是攒下几万块。 如今的情况,有时间和上限金额卡着,这种方法显然行不通。 想要在短时间内赚100%的利润,只有像赌徒一般放手一搏! 贺景瑞清点了他和沈清源的账户。重新开店花了不少钱,刨去李邺给的三万,和预留出来准备寄回沈清源老家的钱,他拿了剩下的五万要去赌他和沈清源的未来。 此刻,贺景瑞站在交易厅内,盯着大屏幕上翻动的红绿数字,心脏砰砰乱跳,脑门上洇出一层薄汗。 有一支不起眼的股票异军突起,成为熊市里最耀眼的黑马,已经连续三个涨停了,仍然劲头十足地往上涨。老炒股的人都看得出,这绝壁是有人在拉价格,也许是想在二级市场收购股权,也许只是单纯想赚钱,是前者的话还有得赚,但如果是后者这时候跟进风险将会很大。 是前者还是后者?贺景瑞犹豫着,直觉告诉他不要跟进,可想赚钱的急切渴望让他无法忽视眼前的机会! 李爷爷在一旁说:“小贺,你没买这支吗?涨得这么好,不买可惜了。” 张奶奶接口说:“算了,都到这时候,买进去万一亏了怎么办我们小股民攒钱不容易,还是要求稳。” “你这种保守思想可赚不到钱,明显还有上升空间嘛,干嘛不敢冒险?!”李爷爷说。 “爷爷奶奶求你们让我想一想好不?你们一人一句的吵得我头都晕了。”贺景瑞发急地挠头。 李爷爷张奶奶同时住嘴,各自走开,留贺景瑞一个人继续对着大屏幕运气。 又涨了!交易厅内一片沸腾! 再不买就真的再没有机会了! 贺景瑞闭了闭眼睛,终于下定决心,将全部钱买了这支股票。 沈清源并不知道贺景瑞背着他赌运气,每天高高兴兴,打了鸡血似的有使不完的劲儿。 他照旧晚上去拉人,因为心情好,气场特别强,一晚上的收入也很可观。 这天他送一个女孩去城南,路程挺远的,人送到后他决定收工回家。 回去的路上,他特意绕道去贺景瑞买爱吃的爆炒小龙虾。 这一带是本市著名的娱乐区,名车特别多,他停车的时候特别小心,生怕碰到人家的好车惹麻烦。 等龙虾的时候,一伙人从附近的club出来,其中一人盯着他看了好几眼,惹得同伴嘻嘻哈哈地打趣。 沈清源并没有注意到这个插曲,付了钱拿上龙虾,他准备从车缝里把电动车推出来。 就在他刚骑上车的时候,冷不防前面的玛莎拉蒂猛地往后倒。他吓了一大跳,身体失去平衡连人带车摔倒地上。 司机从摇下的车窗里伸出头看了他一眼。他的心立刻提了起来,生怕刮了好车,车主要向自己索赔。 玛莎拉蒂啊!补一道漆也要几千块吧?! 车主——先前那位盯着他看的年轻人,果真打开车门下了车。 沈清源暗道完了完了,这回要赔惨了!在心里酝酿出无数好话,准备诚恳道歉外加哀求哪怕被打两下也没关系。 青年走到他旁边,弯腰扶起电动车,蹲下来端详沈清源,没有设想的质问与责备,而是态度很好地问:“你没事吧?” 沈清源见他斯文俊秀,彬彬有礼,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一点儿,呐呐道:“没、没事。” “真的?我看你好像受伤了。”青年伸手搀扶他起来,并不放手,只说:“你走两步看看。” 沈清源依言走了几步,左腿有些瘸。 “我送你去医院。”青年皱眉道。 “可能只是扭到筋,不用麻烦了。”沈清源忙摆手道。 “万一伤到骨头不及时治疗会真瘸的。再说你这个样子也不可能骑车回家,你家住得远吗?”青年一本正经地说。 沈清源觉得他说得有理,他确实没办法骑车了,要叫辆车回家挺贵的吧?这里又偏僻不容易叫到车。 他正迟疑的时候,青年热心地说:“我送回家吧?” 不等他回答,已经锁了他的电动车,把钥匙拿在手里,将同行的朋友一一打发走。甚至当着他的面打电话叫人等会儿来拖他的电动车。 人家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沈清源不好意思再拒绝,就上了他的车。 第26章 (二十六)赌运2 人家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沈清源不好意思再拒绝,就上了他的车。 在车上,青年又要送他去医院。沈清源连声说不用。 可青年透过眼镜注视着他,一再坚持道:“先送你去医院,再送你回家。” 这人真够执着古怪的。沈清源没办法,只得答应去医院。 忐忑不安地坐在车上,青年没有提一句关于车是否刮花,是否需要赔偿的事,反而令沈清源坐不安稳像真皮座位上有针扎屁/股似的。 他先给贺景瑞打电话,撒谎说自己还要再拉一位客人。贺景瑞很不高兴,埋怨了他几句,又絮絮叨叨地叮嘱一番才挂电话。 沈清源握着电话叹了口气,一回头发现青年正饶有兴味地望着自己笑。 “为什么不说实话?”他豪不委婉地问。 “我怕他知道我受伤担心。”沈清源尴尬地回答。 “你们感情真好。”青年手握方向盘,侧头对沈清源微笑:“我叫周一鸣。” “沈清源。谢谢你送我。”沈清源不自在地说。 “沈清源很高兴认识你。”周一鸣伸出手,沈清源不得不和他礼貌地轻/握了一下。 周一鸣很随意地和沈清源聊起天,问他拉车的情况,生意好不好做,晚上会不会不安全等等。沈清源几次想提赔偿,均被他转移话题,不得不跟着他一路聊下去。 真是个圆滑会交际的人啊,沈清源暗自咋舌感概。 看他的衣着和车子肯定是有钱人,难得还这样平易近人又热心肠。 跑车很快飚到医院,周一鸣扶着他去看急诊,初步诊断是扭伤,最后的结果要等白天照了片子才能确定。费用是周一鸣垫付的,沈清源身上没带够钱,留下他的电话号码预备隔天还他。 周一鸣趁机要了他的电话,笑道:“明天我接你来照片子。” “不用不用,今晚已经很麻烦你了,怎么好意思呢?我自己来就行了。”沈清源吓的急忙拒绝。 “你可以顺便还我钱。”周一鸣扶着方向盘,侧身凑进他,脸对脸微笑着说。 沈清源低头想了想,还是坚持道:“真不用麻烦了……还有,我可能刮了你的车,要赔你多少钱,你告诉我个数我一起给你。” “不怕我讹你?”周一鸣好笑地问。 “你开玩笑吗?开玛莎拉蒂的人犯得着讹我的钱?”沈清源也笑起来。 “所以我也并不在乎那点儿补漆的钱。”周一鸣边发动汽车边说。 “这不是你在不在乎的问题,是我的为人问题,必须得还你。”沈清源认真道。 周一鸣挑了挑眉,似乎对他的执拗不以为然。 回到家时,已经半夜一点多了。 贺景瑞本来是等着他,预备时间太晚去接他的。无奈他最近劳心又劳力,等了一会儿就睡着了,迷糊中感到床垫动了一下,被窝里钻进凉飕飕的沈清源。 他被冻得缩了一下,忙翻身把沈清源抱在怀里,用自己热乎乎的皮肉给爱人取暖。 温暖的感觉从身体蔓延到心脏,沈清源心尖抖了抖,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四脚四手地扒在贺景瑞身上,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在胸臆间滚动,为了此刻的幸福再苦再累都值得。 贺景瑞拍了拍他的背,嘟囔道:“怎么才回来?” “有点儿事,明天跟你说。”沈清源亲/亲他,柔声说:“睡吧。” 贺景瑞哼哼两声,俩人搂抱在一起睡了过去。 沈清源第二天起晚了,贺景瑞已经走去不在了。 很快周一鸣的电话就来了,说是车停在路口,电动车也给他送来了,马上带他去医院,。沈清源也是拿这人没办法,可能富家公子都是那么霸道,他说一绝不许你说二。 尽管心里有些不满,还是不好意思拒绝对方,毕竟帮过自己。他拿了银行卡出来锁卷帘门,碰巧被程浩店里的服务员,看他一瘸一拐地上了一辆玛莎拉蒂,顿时就炸了。在那儿互相议论,脑补出各种情节,有人就说贺景瑞的老婆要被高富帅抢走了。 阿敏听见了,走过来说了他们两句,不准他们再嚼舌根。可这种蜚短流长哪里禁得住,照样被传来传去。 复诊的结果是一般性的扭伤,沈清源彻底放心了。 从医院出来,他要赔钱给周一鸣,周一鸣说车子没什么事,他只要还看病的钱就行了。 车主都这么说了,沈清源也只得承下这人情。他是最怕欠人情的,偏偏欠了这样一份莫名其妙不知道怎么还的人情,颇令人忐忑。 沈清源取钱的时候发现钱少了四万多。他猜测可能是被贺景瑞拿去炒股了。 他把钱还给周一鸣。周一鸣数都不数随手揣兜里。 作为答谢,沈清源主动请周一鸣吃饭。周一鸣体贴他的经济情况,只要他请吃麦当劳。 两人坐在麦当劳里,沈清源很没形象地大嚼汉堡,周一鸣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吃薯条,两只眼睛像探照灯似的在他脸上来回扫射。 沈清源吃饱了,一抹嘴,才发现周一鸣盯着自己,随口问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我发现你长得好看。”周一鸣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沈清源的心咯噔一下。他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周一鸣这眼神、这语气、说的这话,勾搭的意味太明显了!他霎时就不自在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我们也算有缘分,我很想和你交个朋友,可以吗?”周一鸣继续说。 低着头不敢看他,沈清源含混地答应:“可、可以。” “以后有空,我约你出来玩。”周一鸣说。 “我、我有朋友了,恐、恐怕不方便。”沈清源拧着眉头,十分为难。 “我想你误会了,我没别的意思,交朋友而已。”周一鸣仍旧笑着,只是笑容冷了三分,“你可以叫你朋友一起出来玩。” “……”沈清源窘了个大红脸,暗怪自己太自作多情了,人家根本没多的意思。也是,周一鸣这种高富帅找什么样儿的找不着,怎么会看上一个穷鞋匠?不过这样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感情还是越简单越好。 他这边释然了,周一鸣却不太高兴。话也不说了,扭头望着窗外出神,眼镜的反光一闪一闪的,显得高深莫测。 贺景瑞回来的时候精神不太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问他是不是拿了四万块钱去炒股,他说是。沈清源忍不住劝他炒股风险大,不要把钱全投进去。他立刻就不耐烦了,烦躁地吼了一声:“你懂什么?!” 吼完他马上就后悔了,耷/拉着脑袋坐在床边。 沈清源默默地坐下继续做活儿,屋里一时静得只剩锤子敲击的声音。 贺景瑞走到他面前,蹲下,拉过他的手按在脸上,轻声道:“对不起。我压力太大了……” “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沈清源伸手摸/摸他说。 贺景瑞一听他这句话,鼻子酸起来,双手环住他的腰,把头埋进他怀里,闷闷地道:“清源,清源,就这一次,就这一次……” “瞧你说的,又不是什么大事,钱没了就没了,我们以后再赚回来就行了。”沈清源笑起来。 “你不是最在乎钱吗?”贺景瑞把头在他身上拱来拱去。 “我在乎的不是钱,是你!只要你高兴,随你怎么花。”沈清源笑着躲。 “哎呀宝贝儿,你对我真好啊!”贺景瑞高兴起来,抬起头去亲他的脸和嘴。 沈清源差点儿被他挤到地上,靠在他身上哈哈笑。 贺景瑞激动了,忙去关上门,回头抱起沈清源直奔大床。 完事后,贺景瑞点上一支烟,慢慢地抽,一面嘟噜道:“我们得把卷帘门换了,忒不方便。而且关门的声音太大,旁边的那帮兔崽子都知道我们在办事,准在背后瞎议论。” 沈清源的脸红红的像个苹果,懒懒地说:“换吧。” “宝贝儿,你说我怎么一见你就硬了?比伟/哥还管用。”贺景瑞歪头笑。 沈清源拉起背子盖住脸,躲在被子里嘿嘿笑。 贺景瑞扔了烟,钻进被窝。俩人嘻嘻哈哈的笑了一会儿,就听贺景瑞用无赖地强调说:“你看你看,是不是特别管用?”然后就是一连串让人脸红心跳的嗯啊声…… 他们闹到晚上九点钟才起来。 贺景瑞犯懒,打电话给程浩:“喂,浩哥,麻烦送两份黑椒牛柳盖饭,再来二十串烤肉。” 程浩:“滚!” 贺景瑞:“咦?你们不是送外卖的吗?难道是我记错了?” 程浩咆哮:“贺景瑞你别过分!” 贺景瑞点头道:“哦,原来你们不送外卖。既然不送就别印宣传单,多没有信誉……” 不等他说完程浩就挂断电话。 沈清源:“算了,别麻烦他们了,我过去抬。” 贺景瑞:“不用,一会儿准送过来。” 十分钟后,阿敏端着盘子送吃的过来。 “真够快的,不错,服务很好。”贺景瑞裹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笑道。 阿敏送了他一个大白眼,只对沈清源说:“你们悠着点儿,没日没夜的,当心身体哦。特别是贺景瑞,小心肾亏。” 贺景瑞把眼睛瞪得有铜铃大,指着阿敏说:“小阿敏你怎么说话的?!” “他就这么说话,你有意见?”程浩在门外悠悠地说。 “我没意见。”贺景瑞吃瘪。 阿敏冲他挥了挥拳头,得意地跑了。 “说他们一句,非要找回来,这两口子忒小器!”贺景瑞埋怨。 “你就不能忍着点儿,非要大白天,让人看笑话!”沈清源不接他的话,反而红着脸嗔怪。 贺景瑞哀叫,再不敢得罪程浩了,直接挑拨夫夫关心嘛! 第27章 (二十七)失败 沈清源找机会把自己刮了人家的车、又去医院看脚以及赔车主钱的事说了,但没提周一鸣。 他说得简单,贺景瑞又惦着他的脚伤根本没多想,只一个劲儿唠叨不让他再晚上出去拉人。 经过这一遭,沈清源也不想去拉了,不安全因素太多,要是出事,赔的比赚的还多,不划算。 贺景瑞很紧张他的脚,什么事都不让他干,帮他边擦药边按摩,晚上睡觉的时候还特地让他把脚踩在自己腿上。 如此体贴入微的照顾,令他倍觉温暖,扭了的地方都不太疼了。 小鞋匠的脚伤好得快,贺景瑞的股票也跌得快。 一开始跌的时候,因为幅度小,还不时往上反弹一下,贺景瑞认为是正常调整没太在意,谁知过了几天,这支股票跌得稀里哗啦,贺景瑞正准备忍痛割肉,它又回升了一把。本来就是赌博的心态,赚的时候想赚更多,赔的时候又不甘心,眼见有希望就总抱着侥幸心理,盼望绝处逢生出现奇迹。等他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望着眼前的大屏幕,贺景瑞眼里一片惨绿。 想卖都卖不出去,价格一再下调,他的钱正在飞快地消失。好不容易卖出去,但贺景瑞看着那个卖价,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坐到地上。 李爷爷急忙从身后扶住他,“小贺,挺住!挺住!” 冷汗沾湿/了的挂在背上,贺景瑞冷得上下牙打颤,脑袋空空如也,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是的,他和沈清源的未来被他玩完了! 他哥一定会把他揪回家,他爸一定会冷酷地拆散有情人,无论他怎样闹,他和沈清源也走不到一起了! 他爸或许会把他强送出国,或许会把沈清源赶走,甚至、甚至为了胁迫他分手,很可能会伤害沈清源! 他在那俩男人眼里就是瞎折腾的孙猴子,再翻也翻不出他们的五指山! 他真想甩自己几个大耳光,怎么就那么没用呢?!连自己的爱情都保不住还算什么男人! 一想到会离开沈清源,简直像拿刀子割他的肉,疼得撕心裂肺!他好不容易爱上一个人,却连一个在一起的资格都争取不到,还想给爱人幸福,白日做梦吧! 从来没有像这样恨自己! 他怎么跟沈清源说?他会不会看不起自己? 他贺景瑞也不比姓李的混蛋好多少啊! 越想越绝望难过,忍不住蹲在地上哭起来。 他才不管旁人的指指点点,不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老子今天特么太伤心了!!!! 李爷爷吓坏了,蹲在旁边一个劲儿问:“你这孩子,别哭啊……到底亏了多少?你现在还剩多少本钱?跟我说说。” 贺景瑞抹着眼泪回答:“只剩一万、一万不到……呜呜……” “那是亏惨了!都怪我!”李爷爷一脸内疚地说“:我不该劝你买这支破股,唉……不过我也没想到会跌成这样!” “老李你别马后炮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有看看换支股能不能把损失补回来?”张奶奶弯着腰劝。 “慢慢熬吧,熬到牛市损失自然就回来了。现在这行情,难!”李爷爷摇头叹道。 他话音刚落,贺景瑞哇地又嚎开了! 他最怕听的就是这个! 谁都可以等,就他等不起,他和沈清源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沈清源不知道贺景瑞在交易所上演苦情戏,如常过完一天,高高兴兴做了几个好菜等贺景瑞回来。 天黑透了,菜下锅热了两遍,可早该归家的人始终不见人影。电话也打不通。 对着再次冷下去的菜肴,沈清源坐不住了,穿起羽绒服出门去找人。 交易所早关门了,他并不知道贺景瑞会去哪里。 自从他们俩一起住以来,贺景瑞极少晚归,总是按时回来守着自己,朋友也很有限。 盲目地从交易所找到以前摆摊的地方——那条街已明文禁止摆摊,以往拥挤的街面变宽了,不见任何一个摊点。 沈清源翻着手机,把他能找到的贺景瑞的朋友问了一遍,都不知道贺景瑞去了哪里。 收起手机,沈清源望着墨蓝的天空,焦急担忧之外还有些莫名的难过。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贺景瑞。 刚才张奶奶隐晦地说了贺景瑞买的股票暴跌亏了不少钱。是因为这个才不肯回家么? 沈清源看得出,大约出身确实好,贺景瑞不是个很在乎钱的人。炒股也好,摆地摊也好,他吃苦受累地干活儿,只是想证明自己。 那个活蹦乱跳的人,心底藏着深深的自卑,那样的感觉其实和沈清源这个“野种”拼命赚钱回家是一样的。 心底忽然升起热烈的渴望,想要找到贺景瑞,想要用力抱住他,想要告诉他一句藏在心里的话…… 急匆匆地往家赶,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指引,当他跳下公共汽车时,似乎看到贺景瑞的身影在街口拐角闪了一下。 沈清源一口气跑过去,路灯下的阴影里空无一人,地上丢满烟头。而这个地方斜对着修鞋铺,可以把鞋铺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从鞋铺看过来却只看得到一盏路灯。 “景瑞!”沈清源对着黑暗大喊起来,“景瑞,跟我回家!我做了你最爱吃的豆瓣鱼!”他的声音因为包含情意带出一丝颤抖,“有什么事先回家再说,好吗?” 在静默和黑暗中,响起一声轻微的吸鼻子的声音。 贺景瑞低着头,慢慢地走了出来。 沈清源大步上前,一把抱住他,在他耳边喃喃道:“为什么不回家?你不知道我会担心吗?” 紧搂住他的肩头,贺景瑞把脸埋在他的颈间,半天才颤抖着说:“对不起……清源,我对不起你。” “没关系,景瑞。我们回家。”沈清源吻了吻他冰冷的脸颊,对他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他取下一只手套给贺景瑞戴上,拉着他往鞋铺走。 没戴手套的手暖和而粗糙,磨着贺景瑞的手有种令人安心的质感。 贺景瑞飘了一天的意识终于落地了。 现实并不美好,是一副压在身上的重担,但是他知道,再重的担子都有沈清源和他一起承担。 望着沈清源有些微佝偻的后脊梁,他想起这人为了见自己在医院门口蹲着吃盒饭的倒霉样儿,忽然笑起来,白天的挫折害怕愧疚似乎并不值得一提。 等贺景瑞吃饱喝足后,沈清源拉过椅子正儿八经地坐在他对面,一副要谈话的严肃样儿。 贺景瑞望着他就嘿嘿笑,笑得沈清源差点儿绷不住跟着笑起来,只得吼一嗓子:“你给我严肃点儿,不准笑了。” “好,我严肃。”贺景瑞忍住笑,蹙起眉头,挺直背脊,双手端端正正地放在膝盖上,做出准备听训的姿态。 “你是不是炒股亏了?” “嗯。”贺景瑞红着脸回答。 “亏了多少?” “四万左右。”贺景瑞的脸更红了,垂着眼帘蚊子似的嗡嗡说: 沈清源瞪着他,眼里全是责备,“所以你就不回家?你就在外面躲着?你打算在外面躲多久?有本事你别回来啊?!”说着说着就生起气来,伸手去拎贺景瑞的耳朵,“多大点儿事你就玩失踪?你是不是男人?!” 贺景瑞呲着牙说:“我是不是男人媳妇儿你还不知道吗?” “还敢顶嘴!”沈清源手下用力拎了两下,把贺景瑞拎得嗷嗷叫。 “疼疼疼!你别拎了,我再不敢了!” 放开手对着赤红的耳朵吹气,又轻轻地揉,沈清源嘴上继续教训:“再大的事都不准不回家!你让我多担心,你知道吗?!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商量解决,记住没有?!” “记住了!记住了!”贺景瑞忙不迭点头。 “这里面的三万块你拿去炒股,亏了赚了随你去折腾。”沈清源拿出一张银行卡拍在桌上。 贺景瑞瞪了银行卡一眼,扭头道:“不要!” “你不是炒股挺厉害的吗?给你本钱翻本为什么不要?” “王八蛋的钱我才不要!”贺景瑞赌气说。 这三万块钱是李邺当初给沈清源的“补偿”,一直是他们俩心里的一个结。 对沈清源来说,这些钱不是补偿而是侮辱,提醒着自己曾经有多傻b,曾经怎样将自己的感情白白浪费。 而对贺景瑞,这些钱则提醒他,在自己之前曾有一个被沈清源深爱着的人,他们有着一段他无法涉足无从了解的回忆。 所以,以前再困难他们都不去动用这些钱,如今贺景瑞亏得想撞墙还不肯接受这些钱。 沈清源看看贺景瑞,又看看桌上的卡,叹气道:“都这时候你还闹什么别扭?” “跟那个混蛋沾边的东西我都不要!”贺景瑞很坚持。 “这个不能算他的东西,只能算是他还我的,我当初在他身上花了不少钱呢。” 贺景瑞一听立刻炸毛:“那种白眼狼还值得你为他花钱?!我呸啊!拿走拿走,爷爷我看见就恶心!” “这是我该得的,为什么不要?”沈清源眨着眼说。 贺景瑞气得呼哧带喘说不出话来。 拉起他的手,沈清源微笑着说:“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介意我过去对李邺好,是不是?可那都是过去的事,谁没有过去啊?” 贺景瑞听他这么说,有些心虚,脸色就缓和下来。 “原先就像你说的,我以前犯傻看错人了,所以我不肯用这些钱。但现在我们有困难,难道就为那些早没影儿的过去耽搁现在的事?我想通了,钱就是钱,谁给的都一样,放不下的是我自己。景瑞,我已经放下了,你为什么还要介意呢?”沈清源说。 贺景瑞被问得答不上话来,张着嘴想了想,才别扭地说:“我想起你以前对他掏心掏肺的,我、我就生气!你干嘛要对他那么好?!” 沈清源听他吃这种孩子气十足的醋,感觉又好笑又甜蜜,忍不住凑过去使劲亲了他两下,柔声哄他:“我以后对你比对他好,行不行?” 贺景瑞的黑眼珠不甘心地转了几圈,勉勉强强地说:“好吧。你记得以后要对我更好。” “知道了。”沈清源叉开双脚坐在他腿上,低声答应道。 然后,热乎乎的嘴唇落到他的脸和脖子上,热乎乎的手拉开他的衣服贴着他的皮肤摩挲。 贺景瑞顿时就激动了,抱起他压在桌面上。沈清源顺势想将银行卡放进他上衣口袋,被他伸手按住。沈清源抬起肩膀又亲了他一下。 美男计对贺景瑞不是一般的好使,在沈清源的热情诱导下,贺景瑞那坚强的爷们自尊心土崩瓦解,很没气节地接受了李混蛋留下的钱,顺带连罩在心头的各种阴霾也烟消云散。 完事后,抱着沈清源,贺景瑞暗暗盘算,管特么的,十万赚得到就赚,实在赚不到一哭二闹三上吊也要保卫自己的爱情!家人要敢动小鞋匠就死给他们看!绝食啊割腕啊,撒泼耍赖的招数多着呢!再不行就私奔,找个县份乡村什么的,照样可以过日子。 决心已定,贺景瑞在午夜豪情万丈地琢磨如何同他老子和大哥对抗,导致远在城市另一头的贺成功和贺景辉,莫名其妙地在睡梦中连打了一串喷嚏。 第28章 (二十八)周狐狸 在沈清源看来,周一鸣这个人很怪。 当初莫名其妙地交了这个朋友,说好介绍他同贺景瑞认识,但之后便再没下文。 他时不时会打个电话发条信息问候一下,见面却多属于临时起意,办事路过、中午休息抽个空看望朋友之类,是见也匆匆散也匆匆,因此他始终没机会“认识”沈清源的男朋友。 其实很多时候,沈清源对于和他见面并不热衷,但因为他的态度殷切诚恳得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于是沈清源就莫名其妙地赴约了。又因为他忒会察言观色,七绕八绕便能套出话来,所以他这个云山雾罩若即若离的朋友,对沈清源生活的了解并不比莫逆之交少。 开始的时候,沈清源对贺景瑞提过一下认识了这么个朋友,贺景瑞那时正拿股票赌爱情没放在心上,只警告沈清源不要乱结交朋友。 后来周一鸣送了沈清源一个ipad,不要还不高兴。有前车之鉴,沈清源不敢自作多情地往深处想,只得含羞抱愧地收下。 抱着这烫手山芋,面对贺景瑞就心虚了,不敢提周一鸣的事。贺景瑞就是个大醋缸,跟他说有朋友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物,他肯定不会相信,不知要扯出多少事念叨多少天! 沈清源想着自己和周一鸣不过是萍水相逢,周先生那天没兴趣了也许就不会再来往,实在不值得为此同贺景瑞吵架,瞒着瞒着就习惯成自然了。 不过沈清源不愿欠周一鸣的情,尽管ipad被他藏到工具箱最底层,但他还是用相应的钱给周一鸣买了支手表。还是请筱琴陪他一起去挑的。 几千块的手表被偷偷摸摸藏了几天,周一鸣终于出现了。 仍旧是临时约吃中饭,沈清源做贼似的揣上手表,到交易所给贺景瑞送完饭,顺路去了周一鸣指定的餐厅。 当沈清源拿出手表时,周一鸣小小吃了一惊。 他戴上手表左右转着手腕欣赏一番之后,说:“你眼光不错,很好看。” “我不懂的,是请一位朋友帮忙选的。”沈清源讪讪地谦虚。 “特地为我选礼物,我真是受宠若惊哦。”周一鸣欣然笑道。 “没什么,你也送我好贵的新年礼物嘛。”沈清源不知所措地说。 “你不会是为了还我人情吧?”周一鸣挑眉道。 “没那个意思……”沈清源忙道:“朋友之间礼尚往来并不算还人情。” 周一鸣把自己原来的手表放进盒子里,笑着说:“这我就放心了。我总觉得你特别怕别人对你好。什么都算得清清楚楚把人情当做债来还,有时候也挺伤人的。” 这话一针见血地戳在沈清源的痛处,把他说得怪不好意思的,忙又解释了几句。 也没纠缠这个话题,周一鸣转而问沈清源的生意,又问起贺景瑞炒股的情况。沈清源是个实诚人,什么心情都写在脸上,周一鸣都不用再问就知道贺景瑞炒股亏了。 在一番情真意切的安慰后,周一鸣给沈清源夹了一筷子肉,说:“如今股市不景气,想要翻本很不容易,再说你们也没多少本钱。” “钱还在其次,主要是太打击他的自信心了。他一心想靠炒股赚钱,也花了不少心思。”沈清源叹气道。 “不如我借点儿钱给你们翻本吧?正好我手上有闲钱。”周一鸣理解地点点头,然后提出建议。 “不用,我们又不等钱用,怎么好麻烦你。”沈清源忙摆手拒绝。 “不算麻烦,帮助朋友是应该的。你先用着,不必急着还我,等我需要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沈清源当然知道周一鸣不缺钱。他嘴里的闲钱大概在他眼中只是小钱而已,但在沈清源的观念里是很忌讳找人借钱的,急用的时候都开不了口,何况现在并不算有急用。 不管周一鸣说得多好听,多无所谓,沈清源坚持不肯接受这种帮助。 这是他的底线。 饶是惯于攻心舌灿莲花周一鸣,在这事上也领教了沈倔驴的执拗,最后只得作罢。 吃完饭后,沈清源坐公交车回家。他并不知道走进办公楼的周一鸣并没有回办公室,而是坐电梯下停车场,开车直奔交易所。 虽然决定放手一搏,但面对绿惨惨的一溜股票代码,贺景瑞还是拿不出主意。 这样差的行情,看准了或许可以低价买进狠赚一笔,若是看不准剩下这些压箱底的钱可就全打水漂了! 抱着脑袋看啊想啊分析啊,头顶都快要冒烟了!李爷爷他们都劝他别买了,再等等看,可他不买不行!他不甘心什么都不做就认输,无论如何都要再试一试! 当他正对着电脑运气的时候,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扭头一看,周一鸣那张斯文败类的脸杵在眼前,笑得那叫一个贼。那眼镜后的双眼闪烁着狐狸似的狡猾光芒,全是看他倒霉的幸灾乐祸和不怀好意的算计。 贺景瑞皱着眉头推了他一把,恶声恶气地说:“干什么,你?是皮又痒了还是又抽风了?” 周一鸣被他推了个趔趄,站稳后,很优雅地扶了扶眼镜,说:“我们也算老朋友了,你怎么总是那么不友好?” 一面继续操作电脑,贺景瑞对屏幕没好气地说:“谁跟你是老朋友?老对头还差不多。” 要说周一鸣的涵养也是好,不管贺景瑞如何恶语相向,他照样面带春风般温暖的笑站在贺景瑞身后,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 有这么个东西站在身后,贺景瑞不自在到了极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转身瞪着周狐狸,“我说你什么意思啊?有暖气不吹,你跑这儿来找打是不是?!” 周一鸣不答理他,目光盯着屏幕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这种行情其实是个机会。”说完抬头对贺景瑞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贺景瑞也不笨,和他作对也快二十年了,基本熟到对方一撅腰就知道要出什么翔,这时就听出他话里有话。 仔细看了屏幕上的几只股,贺景瑞狐疑地问:“机会?都跌成这样了,还有机会?” “我爸爸最近对医药行业比较感兴趣,准备投钱试一试。”周一鸣面带微笑地说,尔后报出一个股票代码。 贺景瑞瞪圆眼盯了他一秒钟,风似的转身去按键盘,屏幕上显示出一个医药集团的名称。不好不坏的一家公司,一直处于不过于兴奋也不过于低迷的状态。 周一鸣靠近他,在耳边轻轻蛊惑:“最迟明天……赶快下手喔。” 不信任周狐狸是真,但贺景瑞这一次却感觉他不像在说谎,而且股票摆在那儿是涨是跌一目了然,犯不着设套骗他……问题是贺老二在这狐狸手里吃了太多亏,一年前最倒霉的时候还被这家伙撬了墙角!要相信这么个东西,实在是,难! 心里的激烈斗争把贺景瑞的汗都急出来,目光在屏幕和周狐狸那张欠揍的脸间来回游移,最后他使劲抹了把脸,咬着牙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周一鸣做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我们是朋友嘛。”随即好像被伤到心似的蹙起眉,摇头道:“你总是不肯相信我。不就是个小鸭子?你这人也太记仇了。” 被他噎得干瞪眼,尼玛这家伙撬墙角撬得理直气壮,到头来还成自己小器了?! 不过贺景瑞已不是以前那个废柴少爷,什么肯尼威尼撬多少都没关系,咱有小鞋匠了,懒得理你们的那些破事儿。 豪迈地一甩头,贺景瑞气势十足地放出话:“以前的事不提了,这次你要是真心帮我的忙,我就当你是哥们!” 周一鸣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说:“好,我记下你这句话了。我等着你。拜拜。”说完潇洒转身,扬长而去。 第29章 (二十九)兄友弟恭 贺景瑞冒险相信周一鸣一次,没想到居然相信对了! 他以一个很低的价格买了周一鸣说的的那支股,果然在第二天开始上涨,短短几天疯狂涨停,让贺景瑞狠赚了一大笔。 算了一下,连本带利差不多有十万了。这在如今低迷的大环境下实在是个奇迹! 尽管沾了周狐狸的光,也要自己敢下决断是不?再怎么说也是自己赚来的!不敢再贪心,他赶快卖掉股票,转出钱就直奔贺景辉的办公大楼。 仰望贺氏集团的办公楼,贺景瑞心里莫名地升起一阵激动,不由将脊背挺了又挺,大踏步走了进去。 贺景辉正在同几个干部交待事情,弟弟进门的时候,只抬起眼皮撩了他一眼,言简意赅地说:“坐。” 干部们纷纷和他打招呼,他点点头算是回应,然后坐到一旁的沙发上。这帮人表面他毕恭毕敬,其实对他这个废柴二世祖多少带着点儿轻蔑,他清楚得很! 过去时不时会被刺一下,碰上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没准儿就要找茬,不过今天,他很淡定,全然无视周围情况,认真翻看茶几上的财经报纸。 等干部们走了,办公室里只剩哥俩的时候,贺景辉双手交叉撑着下颌饶有兴味地望着贺景瑞,问:“找我,有事?” 贺景瑞把报纸往旁边一甩,跳起来蹦到他哥面前,将存折往桌上一拍,得意地说:“来向你交差!” “嗯,不错,我小看你了。”贺景辉拿起存折随意翻了翻笑道。 “我就知道你故意为难我。”贺景瑞杵着大班桌桌面不忿地说。 “我这是考验你,“贺景辉把存折还给他,仍旧笑:”既考验你的能力,也考验你能为你嘴里的爱情努力到何种地步。” “你这种人,肚子里就没一根肠子是直的吧?绕来绕去能把人绕死,”贺景瑞撇嘴道:“还偏爱摆出多有道理的样子……” 贺景辉听了他这话,脸色开始发青,把贺景瑞吓得赶快住嘴,生怕他改变主意。 “这些钱是你炒股赚的?”果然,贺景辉开始一本正经地盘问。 “是啊。” “买的哪支股?” 贺景瑞心虚地报出名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大哥那张冷肃的脸。 “老周在炒这支股……”贺景辉想了想问:“你是不是得到内部消息?” “周一鸣跟我透了点儿风……”贺景瑞硬着头皮说实话:“别管我有没有内部消息反正这钱是我自己赚来的,黑猫白猫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贺景辉看着他急得发红的脸,微微笑道:“我不过一问,瞧把你急的。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可恶吗?” “哥,你不可恶,但可怕!你是我命里的煞星。”贺景瑞诚实地说。 贺景辉叹了一口气,道:“我以前对你是太严了些。我是为你着想,没想到把你推得更远。”他伸手指了指最近的椅子,对贺景瑞说:“坐下说。” “哥,你不会真想和我谈心吧?”贺景瑞颇有些受宠若惊。 “我不能和你谈心吗?”贺景辉皱眉道。 “不是。我这不是不习惯么?”贺景瑞挠着头发笑道。 贺景辉定定地注视了他几秒钟,开口来了一句:“小瑞,对不起。” “哥,你、你没生病吧?别吓我。”贺景瑞差点没被惊得跳起来。 “我这段时间反省了一下,觉得我,包括爸对你的态度都过于简单粗暴,只盯着你的缺点不放,没了解过你的心情和想法。你看,我们哥俩几乎没像现在这里聊过天。”贺景辉摇头道。 看他大哥态度诚恳,不自在之余,贺景瑞也开始做自我批评:“也不是啦,我以前确实太浑、太让人操心了。” “不管怎么说,你要记住,我们是兄弟,我总是向着你、希望你好的!”贺景辉目光恳切地说,并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硬皮本和一串钥匙推到他面前,“哥送你的生日礼物。” 贺景瑞看竟是本房产证,是程浩烧烤店旁边的一处铺面,足有九十多平米,房主处赫然写着自己的大名。 以他目前的境况来说,这是一份大礼!那么大的铺面干什么都可以,还省了房租和转让费。 贺景辉又说:“哥知道你想自己干一番事业,先从小的开始吧,本钱我帮你出,自负盈亏。三十万够不够吗?” 贺景瑞简直要喜极而泣了,三十万啊!他这一年每天数角票计算利润,都忘了自己也是家财万贯的少爷!一个铺面外加三十万,这么大的馅饼非把小鞋匠砸晕不可! “够了够了,谢谢哥!”他说话都带上颤音了。 贺景辉看着他这副模样,回想他摆地摊被打伤的经历,也有些心疼他,说:“不是不肯给你钱,哥是怕你出去乱花又惹麻烦。” 抱着房产证贺景瑞对他哥直冒星星眼:“我滴,明白。现在算是通过组织考验了吧?” “嗯。你先用着,不够再跟哥说。”贺景辉对着这没正形的弟弟颇有些无奈感。 “那我和清源的事你同意了?”这是贺景瑞最关心的事。 “嗯。” “你会替我瞒着爸?” “嗯。” “哥呀,我太爱你了!” 贺景辉敛去笑意又开始教训:“这种事瞒也瞒不了多久,你得自己想办法应付。还有,有空多回家看看爸,别只打电话不见人。过家门不进门这种事别再干了!” “yes,sir!”贺景瑞把手抬到额边做出敬礼的姿势。 “臭小子!”贺景辉捏了捏他的脸颊说。 贺景瑞嬉皮笑脸地凑到他面前,说:“哥,我怎么觉得你转性了。才多久没见,跟变了个人似的。” “有吗?”贺景辉摸着下颌问。 “有!太有了!难道是,谈恋爱了?”贺景瑞很夸张地拖长音调。 贺景辉没理他,自顾自琢磨事情,过了一小会儿忽然问:“你最近见到筱琴了吗?” “没见过。不过她来找过我家那口儿。”贺景瑞愣了愣才回答。 “你要是见到她,让她联系我,我有事找她。” “你不会自己跟她说?我给你她的电话号码。” 贺景辉摆手道:“不用,她不接我的电话。” 眼珠骨碌骨碌转着,贺景瑞瞬间脑补出无数丰富情节,眼里冒出八卦而猥琐的贼光:“咦,哥,不对喔。她为什么不接你电话?你怎么会得罪她?你找她有什么要紧事吗?” 被他一连串的追问问得招架招架不住,贺景辉万年棺材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羞赧。 侧头避开弟弟的钛合金狗眼,他淡淡地说:“你哪来那么多问题?我们是老朋友……朋友也可以闹别扭的好不好” “嘿嘿,我可听程浩说了,你和她关系特别铁,上次你不让我和我媳妇儿见面,我媳妇还请她当说客来着。”贺景瑞猥琐地笑着:“她可是跟我说过,她以前遇到过一个特别好的人,好的让她现在都不想交男朋友了……” 贺景辉听他这么说,深邃的眼眸光彩乍现,某种情感从身体里透出来,令他冷硬的脸部线条都柔软下来,“她真的这么说?” “嗯嗯,就是这么说的。” “她还说了什么?” 贺景瑞是绝不会放过窥探自家这位完美大哥*的机会的,继续刨根问底:“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 第30章 (三十)过去的事 “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 “她是我一位朋友的同学,在一次聚会上认识的……”贺景辉的声音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在贺景瑞眼里,大哥简直是个毫无瑕疵但也没多少感情的存在。 一直都是优等生、学校的风云人物,在学校当学霸,毕业经商也是叱咤风云的能干人物。 从小听的都是大哥如何如何优秀,大哥又拿了哪课第一,大哥又做成了哪笔生意诸如此类,至于他的私生活,除了认识几个特别好的朋友外,无非就是又为了家族利益和哪位富家千金相亲这种事。 而筱琴,那个浑身散发着吉普赛似的落拓气质、以浪迹天涯为生活目标的女人,和他的距离简直如同南北极一般遥远。 这两个人发生感情纠葛,绝对狗血,绝对劲爆啊! “那时候玩得挺疯,喜欢玩一种抽牌配对的游戏,一男一女若抽到同数字的牌,当天晚上就配对,无论干什么都可以。”贺景辉望着桌面回想往事,嘴角带了点自嘲又愉快的笑意。 “哇塞,哥你也玩这种公开暗示一夜情的游戏啊!”贺景瑞瞪着眼叫。 贺景辉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我也年轻过,再说配对就非得上床么?你脑袋里尽装这些东西!” “我们玩都要睡觉的。”贺景瑞不服气地说。 贺景辉一脸“懒得理你这个庸俗家伙”的表情,说:“反正我和她没有。” “那你们干什么?纯盖被聊天?” “她请我喝酒。坐在大马路上,边喝酒聊天边看月亮。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在路边坐整晚,不过那天天气好,风景不错,人也很有趣。” “然后你们就……爱上了?” “在一起交往过一段时间,但没说过感情之类的话题。好像从开始她就没打算和我长期交往,感觉很像拉长了的一夜情。后来有一天,她突然走了,说是去旅行,我们就再没联系过。”叹了口气,贺景辉不无遗憾地说:“我们都是太理智的人。” 这很像筱琴的风格,她肯定明白贺景辉是那种会为了家族利益放弃自己感情的人。 贺景瑞注视着大哥,实在没想到他会有这样一段感情,仿佛第一次发现他只是戴了一个冷酷的面具,其实内里也有柔软火热的部分。 这样的认知让贺景瑞没来由地替他伤感,虽然只是短暂的一霎,却十分真切。 贺景辉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贺景瑞下意识地拿出火机替他点上。哥俩的目光隔着近距离地对在一起,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现在呢?你们又开始交往了?” “如果她不回来,过去的事也许慢慢就忘了。”贺景辉夹着眼,用中指和无名指揉了揉额角说:“但她一回来,我……总忍不住想去看她。我们不该再见面的……” 又指了指弟弟说:“都是你小子,要不是因为你我都不知道她回来了。” 贺景瑞恍然大悟,难怪筱琴在贺氏的饭店唱歌,他哥都不知道,或许她是想靠大哥近些,却又不愿再次相见。 也是这俩个心眼多的人了,要是自己管他/妈/的,先把爱人抢到怀里捂着再说,有天大的事都可以解决,就是不该耽误爱情。嗯,就像对小鞋匠,那也是自己死缠烂打天天追在屁/股后面追来的! 当然他绝不敢在他哥面前这么说,只是问:“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等我再想想。” 贺景瑞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喷出一句话:“哥,你不该这么委屈自己和筱琴!” “我这样做正好便宜你个臭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贺景辉望着他笑笑说。 怔愣了一瞬,贺景瑞不太理解他哥的意思,还要再问时,他哥已经不打算再谈了。只要了筱琴的电话号码,再三叮嘱他多回家后,就把他打发走了。 回到鞋铺,见到沈清源,那种被大哥引起的诡异恍惚感骤然消失,贺景瑞满心又只剩下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了。 沈清源正低着头给一只扎了口的皮鞋,忽然感觉后背有股暖流流过。 他扭过头,看到贺景瑞斜靠着门槛双手抱在胸前,笑微微地凝视着自己,眼里贼光乱冒一副恨不得把他吃下肚的模样。 情不自禁地红了红脸,沈清源嗔道:“你站门口看什么呢?不冷吗?” “看你呗。看你看出神了,忘记冷了。”贺景瑞站直身体,笑着走上前,一把将沈清源抱起来转了一个圈,嘴里高兴地叫:“媳妇儿,我们有钱了!我们可以开自己店了!” 被他转得眼晕,沈清源拍打着他的肩膀道:“你放我下来。有什么好好说!” 贺景瑞放下他,一只手仍搂着他的腰,一只手拿出房产证在他面前晃:“看,这是什么?!” 抢过来打开,沈清源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仔细确认了几遍,才惊愕地说:“这是……你的房子?” “对啊,就在前面,待会吃了饭我们去看看。”贺景瑞又拿出钥匙用手指绕着甩了一圈道。 “你哪来的房子?”沈清源瞪圆了眼问。 抱着他坐到椅子上,贺景瑞不疾不徐地把他哥要求他赚十万、以及他赚到后给他钱和房子的事说了一遍,只隐去贺成功反对自己搞同性恋和周一鸣帮忙这两件事。 沈清源的确是被这个天大的馅饼砸晕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脑袋里顿时浮现出贺景辉那张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脸,很难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善举。 面对小鞋匠唠唠叨叨的追问,贺景瑞颇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为了圆以前撒的谎,又说下更多的谎。 沈清源只是老实并不笨,对他的解释半信半疑,可想起前些天股票亏损时,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再看看他瘦了一圈、挂着黑眼圈的脸,又心疼他,舍不得刨根问底的追问,令他为难。 勉强忍住心里的疑惑,温柔滴抚着他变尖的下颌,沈清源只问:“你最近总睡不好觉,是为这事吧?上次亏本你急成那样也是为这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贺景瑞没发现他的异常,惬意地靠在他胸前,闭上眼轻笑道:“我怕你担心。都过去了,不提了。待会儿吃完饭去看房子。” 俩人随便填饱肚子手拉手去看房子。 从他们现在铺子往前走五分钟,有一排上锁的铺面,对面是一座刚完工的五层大楼,听说以后要搞娱乐中心,所以这排铺面应该是整条街位置最好的。 贺景瑞打开其中一间,按下墙上的开关,沈清源只觉眼前一亮,已经置身于雪洞般的房间中。 说是九十多平米,但房子间架非常高,完全可以再搭一层,这样算下来竟有一百多平米。厨房和卫生间是后来改建的,估计是贺景辉为弟弟重新添的。 站在卫生间门口,沈清源心情复杂地说:“你大哥想的真周到。” “我也没想到他那么上心。”贺景瑞心里直纳罕,老大这性子转得太快了,像是一夜间就从魔鬼变成了天使,让他颇有些跟不上对方的节奏。 “大概是爱情的力量。”在得出一个自认为合理的结论后,他就把心思放在规划未来的生活上。 “我们在上面搭一层自己住,下面做店面,你说怎么样?”在屋里转悠了一会儿,他向沈清源征求意见。 沈清源一脸做梦的表情,东摸摸西看看,呐呐地回答:“好是好,可卖什么呢?开修鞋铺太浪费了。” 这么新的房子,这么好的地段,用来修鞋确实浪费。何况修鞋是个苦、累、脏的活儿,让自己媳妇儿干一辈子也太委屈了。 插着腰站在屋中央贺景瑞想了半天,忽然灵光闪现,他叫了一声,用拳击掌,说:“对,我们自己做鞋做包卖!” “我去丽江的时候看当地人做手工包卖给游客,生意很好。你有手艺,你也可以自己做嘛。”他激动地向沈清源解释:“包啊钱包、钥匙包之类的简单些,你多做几个拿来卖,然后帮人做定制的鞋,用我们或客人要求的式样,做一双是一双,绝不重样!要是有空,你也可以先做几双皮拖来卖……” 他杵着下巴继续琢磨:“我们的商品全可以按顾客要求添加改动……还可以帮人改那些不想要的名牌包……不改鞋了,麻烦又不赚钱。”又问沈清源:“做鞋做包,你没问题吧?” “我会做,不过我不会设计。而且要这样的话,人手也不够。”沈清源显然对贺景瑞的设想并不乐观。 “这些都不是问题。”贺景瑞很有气势地一挥手说:“我们可以去找学设计的学生,出钱让他们设计样子,既是兼职打工又能联系设计,肯定有人愿意。还可以把流行式样进行改动,你做了这么多年应该容易上手的。人手不够去招几个就行了呗,你以前在过鞋厂,我们出高薪去挖个师傅过来。 沈清源垂下眼帘,心事重重地说:“我们没那么多本钱。” “你不用担心钱,老大给了我三十万,加上我赚的十万,四十万启动资金应该够了。要是不够,还可以找我大哥,他说会支持我的。” 沈清源不说话,低头望着地面,用脚尖在地上画圈圈。 “咦?你怎么了?”贺景瑞奇道。 “没什么。”沈清源摇摇头,仍旧不抬头。 “这不是高兴事儿吗?你怎么这样子?有什么话你直说嘛。”贺景瑞上前握住他的肩膀说:“宝贝儿,我们好不容易可以大干一场,你是不是有顾虑?嗯?” 沈清源抬起头,脸色在灯光下雪白一片,越发显得一双眼黑幽幽漾着水光,而水影下却是可怜的惊惶。 他迟疑地问出一句话:“景瑞,你家是不是挺有钱?” 贺景瑞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算有钱吧。” “这铺面得要两、三百万吧?你哥随手就送给你,还给了三十万……你家肯定有不少产业。” “我也不清楚,都是大哥在打理。” “你家那么有钱,你却跟我说你没工作房租到期,赖在我这里,帮我炒股、摆地摊……”沈清源的声音抖起来,不得不停了两秒钟,才继续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知道你没跟我说实话……我一个乡下打工的,你骗我有什么好处?” 从他的话语里贺景瑞听出某种陡然灰败下去的神伤。 心脏像给人狠狠捏了一把,贺景瑞紧抓住他的手,大声疾呼:“清源!我、我是真心的……” 定定地凝视着他,沈清源眼里的情绪已经消失,平淡而宁定。 被他看得说不去,贺景瑞羞愧地低下了头。 他想说我没有骗你,可自己确实说了很多慌! 他想说我很爱你,可过往那些脏事自己提起来都想撞墙! 刚刚还为新生活飘在云端,转眼就跌进地底的冰谷。 他定定地望着沈清源,嘴唇动了又动,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 沉默地站了半晌,沈清源轻轻叹息了一声,从贺景瑞手里抽出手,抬脚就走。 贺景瑞抬起手想拉他,但手指触到他衣袖的时候,又缩了回去。 第31章 (三十一)坦白 沈清源回到鞋铺继续做活儿,边做边等贺景瑞来向自己坦白,可等到夜里十二点多,贺景瑞还回来。他只得放下活计,带着满腹失望和猜疑去睡觉。 睡也睡不着,也不知翻了多久,听到贺景瑞进门。沈清源面朝墙侧躺,闭着眼装睡。 床垫往下一陷,是贺景瑞坐到了旁边。 扑鼻而来的是浓重烟味,不知道抽了多少烟。 寂静的黑暗里,沈清源听见贺景瑞的呼吸,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有几次沈清源差点睁开眼对他说话了,可身上有股劲儿拉他摁他,不让他心软不让他妥协。 过了很长的一瞬,贺景瑞替他拉了拉被角,起身去洗漱。不到五分钟,他回来在沈清源身旁躺下。 与往常不同,他没有去抱沈清源。俩人背对背各自想心事,统一失眠了。 第二天,贺景瑞很早就出门了,大概是不想面对沈清源。 沈清源顶着两个黑眼圈,心事重重地坐在一堆鞋和包当中。贺景瑞是个兜不住事的,这样沉默难言还是头一遭,也不知道他到底瞒了自己多大的事?! 中午的时候,阿敏来找他,约他去买电脑。 他才想起,原是打算给贺景瑞买一台笔记本的,正巧程浩和阿敏过春节回老家要给侄子买礼物,俩人约好去逛电脑城的。 闹归闹,沈清源还是心疼贺景瑞每天风里雨里地跑交易所,所以和阿敏出去逛了一下午,买了台华硕的笔记本电脑。 阿敏心细,早发现他情绪不对,路上就问他是不是跟贺景瑞吵架了。 沈清源没什么朋友,阿敏算是第一个可以交心的好友,当下就把贺景辉送房子和自己对贺景瑞的怀疑说了。 听沈清源提贺景瑞过去的时候,阿敏眼神闪烁,说话吞吐,分明是帮贺景瑞瞒着什么。 在沈清源的一个劲儿追问下,阿敏招架不住,只得说贺景瑞以前名声不好,但自己是外人不方便说,让他自己去问。 不过阿敏是有过去的人,并不赞成沈清源去计较贺景瑞的过去。 贺恶霸以前是欺负过阿敏,坏事没少干,但这几个月他冷眼旁观,贺恶霸确实对沈清源很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一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劲头。 何况阿敏自己以前当鸭子的经历,搁哪儿都是丢人现眼的,程浩要是计较他哪会有如今的幸福?在这点上他跟贺景瑞是同病相怜的,因此免不了现身说法地劝解了沈清源一番。 阿敏的话对沈清源很管用。 要是在以前,沈清源听说谁谁当过娼妓肯定会有些瞧不起的,可人家阿敏清清爽爽一个人,又能干又热心脾气又好。而程浩,坐过牢,但为人仗义有担当有责任心,和他们相处过的人都会喜欢他们。 反倒是那些所谓“正经人”,比如李邺,追溯起历史那是一片辉煌,到头来却是个懦弱的白眼狼,还要靠女人,比起程浩、阿敏不知差了多少。 过去的确不能说明问题。 这样一想,圣父沈的心结就打了一部分,眉头也舒展开,对贺景瑞也恢复了平时的态度。 当贺景瑞磨磨蹭蹭地回来时,依旧嘘寒问暖,向他絮叨程浩他们春节回家、和阿敏出去买礼物等等琐事。 吃饭的时候,照样把最好的肉夹给贺景瑞。 贺景瑞纠结了一整天、悬着心回来的,没想到沈清源没事人似的,似乎准备把昨晚的疑问丢开不管了。 小鞋匠越是这种态度,他越惭愧。 等沈清源拿出笔记本的时候,他再不好意硬撑了,老老实实把自己的家庭情况、过去的劣迹以及开始对沈清源说的谎都交待了。 沈清源差点没把鼻子气歪,在一起生活了快一年,自己整个是生活在谎言中嘛! 觑着他脸色一变,贺景瑞立刻上前抱住他,温言软语地道歉兼解释。 忍住气,沈清源问他:“你到底骗了我多少?有几句话是真的?” “除了开头和以前的事,其他我说的都是真的!”贺景瑞举起一只手做发誓状,坚决地表态:“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这些绝不是骗你!” 沈清源脸色稍微好一点儿,又问:“你假装受伤的事就算了。不过你过去到底有多烂,你非得瞒着我?啊?” 贺景瑞的眼珠骨碌骨碌转,红着脸争辩:“你别这么说,什么烂不烂的!” “那你说,你过去都干了些什么?” “我就是贪玩嘛,比较风流。”贺景瑞嘟嘟囔囔地说。 “你给我坐好,别跟我嬉皮笑脸的!我们今天说清楚,咱们就翻过这一页,我以后再不会提。我不想从别人嘴里听说你的事!” 这分明是下最后通牒嘛! 贺景瑞低着头,一米八的人缩在小板凳上,坦白交代:“我交过好多男朋友,不过都是给钱的,不像我们这样……” “包二爷?有钱人的烂嗜好!还有呢?”沈清源点头。 “去夜总会……点过鸭子……”贺景瑞把头垂得更低。 “就是嫖过娼。那你肯定搞过一夜情?” 贺景瑞的脖子都红了,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深吸三口气,两只手捏成拳头垂在身侧,沈清源继续问:“吸过毒没有?” “偶尔溜溜冰……” “那就是吸过了?!”沈清源拔高声音。 “玩过几次,我没瘾的!”贺景瑞忙解释。 沈清源拳头上的青筋跳个不停,他仰头猛地深呼吸,半晌才忍住想揍贺景瑞的冲动,咬着牙问:“你为了什么被家里赶出来?是不是犯了什么事?” 贺景瑞的头都快低到胸口了。结结巴巴地把当初被抓进看守所的事简要地说了…… 俩人一问一答讲了一个多小时。 贺景瑞虽然坦白了,但还是扣着说的,大事说成小事,小事轻描淡写地带过。 饶是这样,沈清源还是被气得吐血。 他真没想到贺景瑞过去居然烂成这样! 几乎所有他厌恶的事,这货几乎都做过,难怪贺家的人会狠下心把他赶出来过苦日子。要是自己养了这么个儿子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就算不是自己儿子,作为恋人,沈清源也很想狠揍他一顿! 沈清源胸中怒火熊熊,在屋里转了几圈仍无法平息。 最后他走到贺景瑞面前,抬手就是一拳,把贺景瑞打得仰面朝天地摔倒。 这一拳真重,把贺景瑞的嘴角打裂了,脸颊当时就肿起来。 贺景瑞坐在地上讶然地看着沈清源。 他横眉竖目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怎么那么烂!” 听他这样说,贺景瑞眼圈一下就红了。 抬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他委屈地嚎起来:“没错,我是烂!可那不是过去了吗?谁还没有个过去?!我和你在一起就都改了啊!我做的还不好吗?我有家不回,天天陪你吃苦,这是假的吗?要是想和你在一起,我能去摆地摊让人开瓢吗!” 他伸出头,手点着脑袋,让沈清源看他的伤口。又嚎:“为了和你在一起,我拼命想赚钱,吃不好睡不好,头发大把大把地掉,你看你看……” “你现在是寸头,哪有头发掉?”沈清源冷冷地说。 噌地从地上蹦起来,贺景瑞叫道:“你怎么这样狠心?!我们一起过的日子是假的吗?!” 眼泪在他眼眶里直打转,为了不让眼泪掉下来,他拼命地瞪着眼,都快瞪成牛眼睛了。 “你既然嫌我,那我走!不碍你的眼行不行?!”说完他真的转身就往外走。 一把揪住他的衣服,沈清源叫:“给我回来!我让你走了吗?” 贺景瑞配合地站住不动,梗着脖颈说:“你不是见不得我吗?我走了你就称心如意了!” “你做那么多混事还不准我说了?!” “你那是说吗?都上拳头了!” “是啊,我打你了,但你该打!” 说归说,沈清源还是拉他坐下,小心地帮他擦去血迹,上了药,又煮个鸡蛋替他按揉伤处。 “疼吗?”沈清源看自己下手确实重了,有些不忍心,对他的态度不由自主就软下来。 他态度好了,贺景瑞也不跟他赌气,握住他的手恳求道:“我都改了,真的!清源,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沈清源勉强地点了点头。 把鸡蛋递到贺景瑞手里,他起身去拿手提电脑,“给你的新年礼物。你要想上网,暂时先去借阿敏他们的用,以后搬新地方再装网线。” 抱着电脑,贺景瑞惊奇地问:“存折都在我这里,你哪来的钱?” “春节给家里少寄些,反正我每年都寄得挺多。”沈清源淡淡地说:“今年用钱的地方多,我想他们会理解。你以后不用每天跑交易所。” 贺景瑞心情复杂地拆电脑盒子。 他贺二少不缺电脑,要买随时都可以买,但一台四、五千的电脑对沈清源就是很大一笔支出。 沈清源是多铁的一只公鸡啊,一毛钱可以掰成两半用!何况他用的还是寄回家的钱! 别人不知道,贺景瑞可是非常清楚,沈清源是宁可自己吃馒头也要让家里人吃肉的人!为了不让自己奔波,他把给家里的钱拿来给自己买电脑,而且听他刚才的意思分明是把自己当家里人了! 一股酸楚的暖流在胸口翻滚,贺景瑞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他站起身,从背后抱住沈清源,把头埋在小鞋匠的肩膀上无声地流泪。 沈清源的肩膀温暖而单薄,有无限的力量,却也无比脆弱。 贺景瑞在他耳畔哽咽出一句话:“要是我……早遇到你,我一定不会干那些事。” 沈清源也有些心酸,叹息道:“算了,过去的事不提了,你以后好好的就行。” 转过身,小鞋匠帮他抹眼泪,轻声嗔怪:“都多大的人了,还哭?!真没出息!” 贺景瑞抓住他的手,无比恳切地说:“清源,我爱你!” 这句话一时融化了沈清源所有的怨怼。 没办法,他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最受不了别人打感情牌,何况这人是贺景瑞! 眼前这位纨绔少爷就是自己命里的冤家,相处不过一年,却已经深入到他的心底,时时刻刻惦念着。李邺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也不过如此。 这或许就是所谓缘分。 第32章 (三十二)春节1 沈清源说不提过去就真的不提了。 可贺景瑞总觉得打那天以后,沈清源的态度变得很古怪。对贺景瑞倒是一如既往的体贴关心,晚上也很配合,就是脾气变坏了,经常为小事发火。贺景瑞只得伏低做小,处处赔小心。 为了表示对沈清源的重视,贺景瑞提出春节以后把房产证的名字改成沈清源的。谁知马屁拍到马腿上,沈清源当时就变了脸色,质问贺景瑞是不是把他当小白脸养,就像以前包小蜜一样。 贺景瑞被呕得要吐血,诅咒发誓自己绝没这个意思,口水都说干才勉强把小鞋匠哄好。贺景瑞不敢送房子了,只敢说在共有人那里加沈清源的名字。 类似的事层出不穷,沈清源跟进入更年期一样,一句话都能延伸出无数意思,贺景瑞的黑历史变成挥之不去的阴影笼罩了两人的日常生活。 贺景瑞也无奈,想找阿敏过来劝劝,可阿敏两口子回老家了,春节后才回来。于是,他如履薄冰地熬到春节,他要回家陪父亲,留沈清源一个人过节。 这个时候,俩人都觉得分开比较好,一个人过节反倒不算为难事了。 大年三十那天送走贺景瑞后,沈清源给家里打电话,母亲照旧是嘘寒问暖放不下心;继父照旧是不咸不淡地叮嘱几句,而且因为他今年寄回去的钱比往年少有些不高兴,不过年后小弟要到城里读补习班还要靠他照顾,所以没埋怨他。 挂了电话,沈清源一个人坐在屋里正觉得没意思时,筱琴上门了。 一段时间没见,筱琴依然打扮得古灵精怪。毛衣长裤外罩一件中式绣花长棉袍,头上戴一顶绣花桶形帽,原本黑亮浓密的直发变成了棕色的卷发。卷发卷得很不自然像假发似的。 筱琴见他盯着自己的头发看,便笑问:“好看吗?” “好看。”沈清源呐呐地应道。 “给你摸一下。”筱琴笑嘻嘻拈起一簇发卷对他说。 “……”沈清源忙摆手。 她干脆把发卷塞到他手里,往后一撤身,帽子和头发哗地从她头上掉下来。 沈清源吓了一大跳,拎着她的头发,呆若木鸡地望着她光溜溜的脑门。 筱琴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沈清源反应过来,惊愕地问:“你怎么剃个光头?” “难看?”筱琴边笑边问。 沈清源又仔细看了看。女孩剃光头虽然怪,但配上筱琴的脸型倒也不难看。 “倒不是难看,就是感觉怪怪的。”他老实回答。 笑着接过帽子假发重新戴上,筱琴说:“我留长发留烦了想换个发型,怪才有特点嘛。贺景瑞说你一个过春节,正好我也是一个人,咱俩搭个伙吧。“ “……”沈清源心里一动。猜想可能是贺景瑞怕他孤单特意叫了筱琴来。 老实说这人作为男友是很称职的,一贯细心。 “问你话呢?行不行?”筱琴推了推他问。 “当然行,我求之不得。不过你不回家过年,你父母不介意吗?”沈清源忙道。 他知道筱琴的父母移民海外,女儿常年不在身边,在没有特殊事情的状况下春节还不回家,传统如沈清源颇不能理解。 筱琴大姐姐似的刮了他的鼻子一下,说:“他们早习惯了,我回不回去都无所谓,再说我还有事情要办。满意了吧,好奇宝宝?” 在女孩面前,沈清源总是有些腼腆害羞,被她一调侃就红脸。 好在筱琴开朗有趣,有说有笑地主动和他聊天,很快将他的尴尬掩过去。 筱琴见多识广,谈话时又很会照顾人,和她相处是十分愉快的。 沈清源也不干活儿了,端出茶和瓜子,专门跟她扯闲篇。 一扯就扯到傍晚。 看看天色,筱琴拍掉手上的瓜子壳,伸着懒腰说:“肚子饿了。我们出去吃饭。吃点儿好的。” 沈清源原打算一个人过春节的,根本没准备食材,如今和筱琴在一起也有食欲了,所以很赞成她的提议,坚持要自己请客。筱琴也不和他争,等他穿好衣服锁上店门,就挽着他的胳膊一起去坐公交车。 他们去的是第一次听筱琴唱歌的自助餐厅。据说因为筱琴在那里唱过歌的缘故,吃饭可以打折。 年三十的公交车很难等,好容易坐到目的地,天已经全黑下来。 餐厅门口挂满红灯笼,贴对联和窗花,迎宾员、服务员全穿中式大红袄,既醒目又年味儿十足,而门两旁个放一盆超大的迎春花树,树上挂满红包,每个进去客人都可以领个红包。 沈清源眼神好,隔着马路就看见餐厅门口站了一排人。 为首的是位威严富态的白发老者,老者身后一左一右分别站着贺景辉和贺景瑞。 他忙拉着筱琴闪到花坛后面。 筱琴也看到贺家的三个男人,同样不愿意同他们照面,两个人缩在花坛的松树后面,只露出半个头观察对面情形。 沈清源:“他们怎么不在家吃年饭?” 筱琴:“好像每年春节他们都要请客吃饭。今年在这里请也不奇怪,这里本来就是他们贺家的产业。” 沈清源惊了一下——这样大而高级的餐厅居然是贺家开的!而听筱琴的口气贺家的产业似乎很多。 “贺景瑞今天穿的人模狗样,怪帅的。”筱琴在他耳边笑。 沈清源抬眼看过去,贺家两兄弟统一穿深灰西装外罩墨黑羊绒大衣,贺景瑞在脖领处系着黄、灰、红三色的格子围巾,头发打理过是整齐的三七开,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腰背挺得笔直,严肃地抿着唇,丝毫不见平时的不正经。同宾客握手,点头、说话的样子都十分有范儿,颇有其父其兄的气势。 这样的贺景瑞成熟稳重,确实很帅。 第一次见到这副模样的贺景瑞,沈清源感觉很新鲜,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忽然就生出做梦般的恍惚来,不知道此刻身为贺家二少的贺景瑞和跟自己生活的贺景瑞哪一个才是真? 筱琴在旁边跺脚搓手地抱怨:“怎么还不走?我饿死了、冷死了!” “你直接进去没关系吧?” “算了,我不想见贺老先生。老头儿凶得很。” 想起她和贺景辉微妙的关系,沈清源忍不住问:“贺景瑞他爸不喜欢你吗?” “老头儿不喜欢一切非主流的人和东西。”筱琴耸肩道:“老古板一个!贺景辉如今越来越像他爸,很没意思。” 沈清源在心里叹气,这样看来自己肯定入不了贺老先生的眼。 别说贺家这样的家庭,就是在乡下也是容不下他们这种关系的。莫非他俩要偷偷摸摸一辈子? 一想到未来他又开始犯愁,刚才的好心情笼上了一层阴霾。 好容易等贺家的三个男人都进去了,他俩才僵硬地从树后出来。 “不会遇上吧?”沈清源还不放心。 “他们才不吃自助餐,三楼有专门的包间。”筱琴摆手说。 俩人刚走进餐厅,沈清源像触电似的,身体先是一僵,然后折头就想往外走。 “你干什么呢?”筱琴拽着他奇怪地问。 “前面那人是我以前的男朋友,还有他……老婆。”沈清源低头悄声对她说。 筱琴知道点儿沈清源以前的事,低声问:“就是那个负心汉?” “嗯。算了,我们不在这家吃了,碰上怪尴尬的。” “怕什么!对这种人就是要当面锣对面鼓,你越得意他越难过!”筱琴哼道:“有我在,别怕,走!” 说罢拖着沈清源直奔李邺两口子。 第33章 (三十二)春节2 “怕什么!对这种人就是要当面锣对面鼓,你越得意他越难过!”筱琴哼道:“有我在,别怕,走!”说罢拖着沈清源直奔李邺两口子。 到这个时候,沈清源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下意识地挺了挺背,换上一脸面瘫表情。 李邺两口子是专门来蹭饭吃结交贺氏的,因为李太太梳妆花了不少时间,以致没在门口遇到贺家人。正准备乘电梯到三楼餐厅,没想到会碰上沈清源挽着位漂亮姑娘过来。 李太太瞪着沈清源,眼里直射小飞刀;李邺则是又惊又愧,满脸的不自然。 迎着俩人的目光筱琴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故意把头靠在沈清源的肩膀上,撒娇道:“清源,等会儿吃完饭,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沈清源面无表情地“唔”了一声,算是答应。 筱琴的视线在那俩人身上溜了一圈,那表情分明流露出一丝轻蔑。 她这个人气场太强大了,被她这么一瞥,李邺心里的羞愧便蹭蹭直冒头,而李太太则下意识地怀疑自己是不是穿着不得体。 到了二楼,筱琴和沈清源宛如一对亲密的情侣,昂首挺胸地走出电梯。电梯门关上的一瞬,还能听见筱琴清脆的笑声。 沈清源这样秀恩爱简直令李邺郁闷死了。 没想到还有更郁闷的事等着他。 李太太开了一家中型的贸易公司,贺氏恰巧是公司主营商品的最大消费者之一。李太太一直在争取贺氏的订单都没成功。今年春节正好有位朋友位列贺氏请客的名单,她通过这朋友争取了一张请柬,想趁此机会结识贺氏的当权者,为以后做生意铺路。 等见到贺成功及两个儿子时,李邺和他太太都大大地吃了一惊。 那个坐在贺成功身边的年轻人不是和沈清源搭伙住的小伙子吗?当时砸沈清源铺子时,他还出来追打李太太。 他居然是贺家二少爷!冤家路窄有木有?! 以前听说贺二少老惹祸一度被赶出贺家,但看今天贺成功对他的亲热劲儿,大概他又重新得宠了。李邺夫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 担忧也没办法,仍然要硬着头皮上,这个机会得来不易,不能错过! 贺景瑞早看到李邺他们,在心里憋着想仰天大笑。早想收拾这小子,一直没时间,今天他自己送上门来可别小爷不客气,哈哈哈! 等李邺携夫人过来敬酒时,贺成功、贺景辉都给面子地喝了,就贺景瑞坐着不动。 他不错眼地盯着桌上的菜肴,夹起一筷子菜细嚼慢咽,像是美食家品菜似的,完全无视杵在旁边的三个人。 李太太对李邺使眼色,让他主动说几句好话。 李邺只得微微弯下腰,把酒杯往贺景瑞面前递近些,低声下气地说:“小贺先生,难得大家欢聚一堂,我敬您一杯,祝您新年万事如意。” 睨了他一眼,贺景瑞淡淡地说:“我不喝酒。” 李邺忙说:“我喝酒您喝茶,当我个面子。” “李先生言重了。我们好久不见,李先生看来过得不错嘛。”贺景瑞把酒杯推开阴阳怪气地说。 垂头立在他身旁,李邺客气地说:“还好。多谢小贺先生挂念。” 贺景瑞站起来拍着他的胸膛,似笑非笑地说:“娶了个有钱老婆麻雀变凤凰了?哦,我忘了,你本来就是个凤凰男。” 一句话引得全桌人把或嘲讽或惊异的目光全投到李氏夫妇身上。 李邺羞得满脸通红,腮帮鼓出两条青筋 贺成功皱着眉叱道:“小瑞!” 引见李邺夫妇的那位朋友忙打圆场:“小贺先生怕是对李邺有误会,今天给小弟个面子,您别跟他计较……” 不等他说完,贺景瑞转身坐回去,凑到贺成功面前以全桌人刚好能听到的声音“耳语”:“他以前有个农村女朋友,人家打工供他上大学,他为了攀高枝把人家甩了……他夫人砸了人家铺子不说,还抢了人家租的房子把人扫地出门……我不喝这种人的酒!” 敬酒的三个立在一旁,听着贺景瑞毫不留情地揭黑历史,被十来双眼睛很不友好地打量着,那种感觉就像残疾人被扒了衣服让人参观缺陷似的,别提多丢人了! 那位朋友看夫妇俩的眼神越来越不满,好像说“早知道你们和贺老二有这种过节,我就不该带你们来!” 堂堂一个研究生李邺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老婆还一个劲儿戳他,让他继续向贺家献媚。 李邺猛地把酒杯硬塞到老婆手里,扭头就走。 他老婆踩着高跟鞋一路边喊边追,他都没回头,一口气走出餐厅,拦下一辆出租车走了。 出租车兜了大半座城市,李邺在沿河的一个广场公园边下了车。 他沿河慢无目的地走了一段,寒冷的夜风消弭了他的怒火,只剩下一腔悲凉,平时被勉强掩藏的悔恨如野草般在心底疯长。 他如愿以偿地娶了一位富婆,在同学们还忙着找工作的时候就当上了一家中型企业的副总,有房有车,整整比别人至少少奋斗5年。 可是,这有怎么样呢?他竟一点儿都不快乐。 同学导师对他的做法不认同;公司同事对他阳奉阴违,在背后嘲笑他是吃软饭的凤凰男;家庭生活更是别提了,各方面的不和谐。 妻子婚前很欣赏他,结婚后就显出被巴结的优越感,稍有不满,“没有我你还在给人打工”、“我不追究你和男狐狸精的事,你还好意思说我?”之类的话必然被反复提起,他还没话反驳。默默忍受都不够,得随时随地柔情蜜/意、花言巧语,比演戏都累!演戏还有休息的时候,他是除了睡觉天天在表演! 他父母从乡下来看新媳妇,妻子连敷衍都懒得,直接叫个司机陪同。好容易吃顿饭,也充满了不耐烦,临了甩出几万给二老就算完事。好像他老李家进城就是专门来找她要钱似的。 看到父母特意送给妻子的土特产被妻子丢的丢,送人的送人,李邺第一次想到了离婚。当然也只是想想。 为了前途他打掉牙齿和血吞,多少气多少屈辱都闷进肚子。 他觉得自己已经快不是一个人了,渐渐变成一尊人形玩偶,眼前的名利和看不到的前程是牵动他的两根线,提着他不停地转,转到忘记了自己是谁。 李邺倚在桥栏杆边点上一根烟,蓝紫的烟雾薰疼了他的眼。他含/着两泡眼泪想起了沈清源。 大半年不见,沈清源还是老样子,像棵刚从地里拨出来的萝卜,干净而新鲜。 他似乎过得不错,衣着没有以前土,精神面貌也很好。他身边那个姑娘很美丽,仿佛很照顾他,还有贺景瑞,今晚明摆着要替他找回场子…… 同是在城市里打拼挣扎,身处底层的沈清源竟然可以在生活的磨砺下保持天真本色,也算是个奇迹了。 也许是有人在帮他,营造出一方安宁的天地,让他平静地生活?想必是个很爱他的人吧。 而自己和他渐行渐远,已经没资格靠近他了。 李邺在河边吹着冷风自怨自艾的时候,沈清源坐在温暖的餐厅里,思绪万千。 筱琴坐在他对面大快朵颐,抽空问他:“哎,你想什么呢?怎么不吃呐?不会是刚才看前男友勾起什么伤心事吧?” “我就是觉得人真奇怪。他以前很优秀的一个人,竟然变得那么混蛋。”沈清源笑了笑说:“景瑞过去据说很坏,可我现在并没瞧出他怎样坏。” “哎呀呀,给贺景瑞这么高的评价么?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不过我觉得吧,人其实都有好的一面坏的一面,有些人坏的一面显露的多,但遇到合适的环境或者人,就会把好的一面表现出来……贺景瑞大概就属于这种。” 沈清源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接下去的时间,大多是筱琴一个人在说话。沈清源安静而专心地听着,十分庆幸大年三十能有这样的朋友陪伴,她就像个活力球,坐在她身边就可以感觉到光和温度。 第34章 (三十四)春节3 吃完饭俩人正想接下去到哪里打发时间,筱琴的朋友打来电话,说有一个派对让她去参加。 于是俩人坐上公交车去筱琴朋友家。 这位朋友一个人住了一百五六十平的复式楼。房间里或站或坐有二十多个人,有的打扮普通,有的打扮很酷,都在嘈杂的摇滚乐声里自由交谈。 筱琴的到来掀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不少人过来和她拥抱。听说沈清源是她的朋友,都很友好地跟他点头握手。 有个穿红戴绿的中年男人对着沈清源尖叫道:“好清纯的小帅哥!琴琴你哪里找来的?”然后张开双臂去抱沈清源。 “他是我男朋友,你别乱发/情好不好?小优,过来管管你家老六!”筱琴忙挡住他笑道。 一个小巧的男生闻声冲过来,拽了老六就走,嘴里嗔道:“讨厌!你又看帅哥!” 老刘笑嘻嘻地答道:“对不起,宝贝儿,别生气哈。我再不乱看了,我装盲人……” “他俩是不是……和我一样的?”沈清源悄悄问筱琴。 筱琴点点头说:“老六以前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妖孽,有好多男朋友。后来得了艾滋病没人敢跟他玩了,就只有小优非要跟他好……俩人现在很恩爱,老六被小优吃得死死的。” 沈清源挺震撼的,没想到那么个小男生为了爱情有这样的勇气。 再碰到小优的时候就主动点头,小优接收到他的好意便过来和他聊天。 没想到小优居然是位小提琴手,老六是家唱片公司的老总,专门卖古典唱片。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鞋匠,沈清源只说自己要开一家手工皮具店,小优很热情地互留了电话,说等皮具店开业的时候一定通知他,他会带朋友去捧场。 聊了一会儿,又有人来,小优看见老六往前蹭,只得道个歉撇下沈清源去抓他男人。 沈清源看他俩拉拉扯扯地斗嘴,横竖都像在开玩笑闹着玩,这种一个跑一个追的模式仿佛是他俩增加亲密感的游戏。 因为不认识人,又不想给筱琴添麻烦,沈清源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吃水果。 忽然一位时髦女郎坐到他身边,抓着个皮包边摆/弄边抱怨:“山寨货就是山寨货,质量太差了!” 她抬起头对沈清源求助:“麻烦你帮我把这个摁进去好吗?我力气太小摁不进去……谢谢啦。”接过她手里的包和一枚小铜扣,沈清源仔细瞅了瞅豁口的手袋,说:“我得把包里的东西倒出来。” 女孩抢过包往沙发上抖了抖,口红粉盒纸巾滚了一沙发。 沈清源把空包放到茶几上,没找到趁手的工具,只得拿起一个酒瓶对着铜扣砸了几下。 他使得是巧力,不轻不重地就把铜扣安回原位。还发挥专业精神对女孩说:“你这包是用胶沾的,过不了几天还得炸线,你最好去给上线加固一下。” 女孩道了谢,往包里放东西,顺嘴问:“看你挺在行,是设计师吗?” “我不是设计师,我、我自己做,包和鞋。”沈清源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 女孩很感兴趣,连珠炮似的问:“你开店吗?实体店还是网店?” “我和朋友准备开实体店,还在筹备……” 正说着,走过来一个男人,女孩对他招手:“初姆!” 那个叫初姆的走到女孩旁边坐下,很自然地搂住女孩亲了亲:“我到处找你,还以为你掉进洗手间了。” “我的包坏了。多亏这位帅哥帮我修好了。”女孩道。 “不是叫你别买这种便宜的仿款?等你过生日的时候我送你一个正牌的。”初姆道。 “我等不及想用嘛。”女孩撅嘴撒娇道。 沈清源坐在旁边,觉得初姆无论说话还是长相都很奇怪,不男不女的。等初姆和他握手的时候,才注意到她没有喉结,是个女的。 他听贺景瑞说过,有些女同志看外表跟男的没两样,初姆大概就是这一类人。 初姆显然并不介意沈清源的目光。交谈过后,沈清源知道她是本市一位小有名气的藏族服装设计师,她显然对沈清源的手工皮具店很感兴趣,特别详细地问沈清源开店的打算。 沈清源照着贺景瑞当初的设想说了一遍。 初姆点头表示,本地作为旅游大城市,这一类有当地特色的东西肯定是有市场的,她曾经也打算做这类生意,无奈擅长手工的工匠缺乏时尚感觉,而接触过时尚皮具的熟练工都在工厂里搞批量生产,像沈清源这样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于是两个有相同想法的人互留电话,说好过完节找机会详谈。 这种场合很容易交朋友,在酒精和音乐的陪衬下,人比较能放下戒心。沈清源那么不擅于交际的人,和初姆萍水相逢都有话聊。 初姆和她女朋友调侃是沈清源虽然是帅哥,但不会打扮。被他说得心动,沈清源忍不住问她要怎样打扮。 把他上下打量一会儿,初姆去扳他的肩膀,说:“你把背挺起来。” 由于长期勾腰勾背的做活儿,沈清源身材确实不够挺拔。听初姆这样说,他拼命挺肩背,可惜习惯成自然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初姆和她女朋友被他的认真样儿逗笑了,把自己淘宝店的网址告诉他,据说有几款衣服适合他,让他有空去买,给他打八折。 总的来说,沈清源这个大年三十过得很开心。 从派对出来已经过了十二点,筱琴的房子离得比较近,沈清源便去筱琴家住。 到筱琴家后,俩人又聊了一会儿。 筱琴告诉他,派对的主人正经是位社会学教授,因为是同性恋的缘故,所以他的派对会有不少同志。筱琴还说没想到沈清源人缘那么好,一晚上就结交了几个朋友,还有好几个男同志向筱琴打听他。 末了她总结道,你就是该多出来认识些朋友,别让贺景瑞给关傻了。 沈清源也挺兴奋的。从原来那个封闭狭小的世界里走出来,外面并不像他想象得那样危险,他也可以熟练的应付。 这种感觉很好。 聊到快两点,他俩才去睡觉。 外面断断续续地传来鞭炮声,沈清源也睡得断断续续。 在睡梦里他听见有人敲门,然后有个熟悉的男人声音惊叫了一下,筱琴有气无力地骂了两句。再然后身体一轻一暖,他滚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被男性热烈的温度和气息包围,他的每一寸骨骼和皮肤忽然放松下来,沉入到更深的梦乡。 沈清源醒来时,发现贺景瑞正搂着他睡得香。 他动了动身体面对贺景瑞。 贺景瑞的侧脸轮廓深邃而清秀,高高的鼻梁像刻出来似的,整个人很俊朗。 只这样静静地凝望,心里就有柔情涌动。 相识以来的种种往事从脑海里一一滑过,不过是一年却好像过了半辈子的悲欢离合,如果没有这个人的陪伴扶持,自己如何能安然度过?也许已经卷铺盖回老家了吧? 又想起李邺。心里多少是有些稀薄的酸楚,但并不怨怼,因为遗失的过去换来的是满满的幸福。贺景瑞简直像一个火球蓦地撞进了他的生活,那种激烈的热度一下就把他的过去烧没了。他站在一条路口,身后是荒凉,前面是锦绣,匆匆忙忙地被赶着奔赴光明灿烂的未来,根本没时间去为过去感伤。 这个调皮的公子哥,以他特有的古怪的执拗把沈清源拖出了“野种”的深渊,自己又何必念念不忘他的黑历史?自己为什么不可以给他一个温暖美好的未来? 他终于在心底发出释然的叹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何必去为难景瑞又为难自己?! 闭着眼的贺景瑞扑哧笑起来,用带着些微睡意的鼻音说:“看够了吗?是不是越看越稀罕我?” 拿脚踹了他一下,沈清源嗔道:“你早醒了?干嘛装睡?!” 贺景瑞睁开眼,满面笑容,道:“我原本睡着了,梦里老被人盯,结果被盯醒了。” “瞎说。”沈清源又轻轻踹他的肚子,说 迎着他的腿靠上来,贺景瑞伸手一搂,俩人紧紧地贴在了一起,“春节快乐!清源,我爱你。” 他们眼对眼,鼻尖凑着鼻尖,沈清源在贺景瑞眼里看到的尽是诚挚爱意。忍不住捧住贺景瑞的脸,他柔声道:“我也爱你。” 贺景瑞注意到沈清源的态度有所改变,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样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眉梢眼角都像灌了蜜似的漾着甜,甜得他直想扑上去啃几下。 这么想他也这么做了,做完对着沈清源的耳廓轻轻吹气,问:“不生气了?” 沈清源缩在他怀里点头:“嗯。”。 虽然不了解沈清源的心理历程,但看到他解开了心结,贺景瑞高兴疯了,抱着他亲了又亲,恨不得立马将他吃下肚。 可惜在筱琴家,不好意思太过分,只得强压下一肚子爱火。 沈清源心情也很好,也很想跟爱人亲热而不得不忍着。只能用一双手在贺景瑞胸前反复摩挲,皮肤都要着火了。 他问:“你不在家呆着怎么跑来了?” “我爸年纪大熬不了夜。我怕你一人过三十太孤单,所以等他睡着了就过来陪你。贺景瑞喘着热气回答:“我一会儿就回去。” 沈清源心里热乎乎的,手上加了劲儿把贺景瑞的上半身搓了个遍,差点把贺景瑞搓泄了。 贺景瑞握住他的手,仰头三迷五道地哼哼:“宝贝儿,别摸了!我可是素了有一段日子了,再摸就要泄洪了……” 第35章 〔三十五)四人行1 贺景瑞说好在家呆到初三,初四带沈清源出去玩。 没想到初四的时候,贺景辉和他一起来了。不但贺景辉来了,筱琴竟也别别扭扭地来了,两人行变成四人行。 一改过去的酷霸拽,贺景辉居然对沈清源露了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态度勉强可算作平易近人。而筱琴却不复平日的爽朗活泼,那个用来恶作剧的光头也不露了,一路上拿假发挡着脸做深沉静默状。 沈清源再迟钝也看出这俩人有问题。 他悄悄问贺景瑞,贺景瑞说是老情人,可把老实头惊着了。 不怪他大惊小怪,实在是这俩人差距忒大。 筱琴正如她自己形容的像个流浪者,从穿衣打扮说话做事到她的朋友圈子,都是非主流的,处处透着出人意表特立独行;而贺家老大怎么看都是个社会精英,属于金字塔塔尖的那一小撮人,就跟他身上的名牌休闲服一样,再随意都是有规矩衬着,一针一线都不带乱的。 这样几乎是处于两个极端的人谈恋爱——难以想象。 沈清源想象不出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们的车到目的地的时候,贺景辉特意在车门口等着,筱琴下车的时候扶了她一把,然后就再没松手。 沈清源看见筱琴挣了两下,没挣掉,贺家老大就那么无比自然地牵住她的手,还是十指相扣。看向筱琴的目光也无比温柔,整张脸都放出柔和的光芒,闪瞎了两个电灯泡的四只狗眼。 “有没有搞错,老大居然那么温柔?”贺景瑞低低地嘟囔。 沈清源注视着难得乖巧的筱琴,和贺景瑞嘀咕:“筱琴可能真喜欢你大哥。” 贺景辉猛地回头,目光陡然恢复犀利,隐隐带着警告的意味。 两个电灯泡被他扫得一个激灵,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天,嘴里打着哈哈:“今天天气真好。” “是啊,还出太阳了。” 订房的时候,贺景辉订了三间大床房。贺景瑞悄悄问他:“你怎么不订两间?孤枕难眠喔。” 敲了他个爆栗,贺景辉铿锵有力地叱道:“滚!” 贺景瑞捂着头,还不知死活地对他哥唱:“孤枕难眠……我孤枕难眠哦哦哦……” 结果被筱琴踢了一脚。 温泉山庄嘛,主要节目就是泡温泉游泳。 贺、沈两个憋了好几天,好容易单独在一起,刚进房衣服都来不及不脱就滚了床单。来来回回滚了两趟才消停。 沈清源是连动指头的力气都没了,死鱼似的躺着一动不动。贺景瑞竟然还有精力跑去窥探了他大哥一回。 回来就跟沈清源嘀咕:“老大去游泳了,筱琴没去。我估计她是不想让老大看见她的光头。” “不至于吧。她会在乎这个?”沈清源哼哼着回答。 “别人她是不会在乎,今天表现那么反常说明什么?说明她喜欢老大啊。”贺景瑞很有经验地说。 沈清源翻了个身,有气无力地八卦:“我看他们感情不浅,怎么会分开?” “老大说他们不合适。” “是不合适。”沈清源想了想说。 “不能这么算。爱情是可以跨越年龄、人种、国籍、阶级的。”贺景瑞瞪着眼教育他:“你看他俩那表现像没感情吗?老大可是一直惦着她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他们俩是不是过去有误会,现在才那么别扭?” “多大的误会先干了再说!” 沈清源一下没明白过来,“啊?” 贺景瑞解释:“这种郎有情妾有意、又犹豫着的时候,男人就该主动,先脱了衣服拿下,什么误会都解决了。” 沈清源对他的理论不以为然,十分不屑地说:“呸!你就是一禽兽!” “禽兽怎么啦?不禽兽你会那么舒服?”他一跃而起压到沈清源身上做禽兽状。 “你还有力气?”沈清源咯咯笑道。 “没了,腰好酸。”贺景瑞苦着脸回答。 沈清源抱着被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贺景瑞急了,非要他当一回贤惠“媳妇”给自己按摩。 四个人吃完晚饭,去酒吧小坐,准备等消完食去泡温泉。 贺景瑞看酒吧有舞台乐器,冲筱琴努嘴道:“筱琴,去唱一首歌?” 看了贺景辉一眼,筱琴大大方方地走上舞台,潇洒地拿起一把吉他开始边弹边唱。 她的声线属于比较高亢的类型,平时都是唱那种很奔放、需要飚声线的歌,但今天她唱的却是黄龄的《一个人想你》。 “我傻傻地想着你,每一分钟都不放弃……告诉你、告诉你、我想你,我要你……一个人想你……” 妖娆缠绵的声线七拐八绕地低吟浅唱,像有一只手轻挠人心底最深处的情愫,把在场三位男士的骨头都唱酥了。 贺景瑞边对他哥挤眉弄眼,边哼哼唧唧地跟着唱:“我一个人想你……” “哥,听到了吗?人家想你呢。”筱琴走下舞台时,贺景瑞拖长声调对他哥调侃。 贺景辉眸色深沉,泯然不语。 四人又坐了一小会儿,一起回房间拿衣服。贺景辉就跟着筱琴进了房间。贺景瑞忙拉着沈清源跑到房门口听墙角。 里面的人絮絮地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就听贺景辉说:“筱琴,对不起。” “有什么好道歉的?” “我去相亲你生气了。” “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生自己的气。” “不管你生谁的气,我都要道歉。” “你,我还不了解么?没必要,真的。” 贺景瑞在门外抓耳挠腮,真想冲进去抽他哥两下——你倒是来点儿实际的啊,光站着道歉有毛用? 贺景辉又说:“我其实……”后面的话低下去,变成了含糊不清的私语。 贺景瑞简直恨不得把耳朵从门这头伸过去,听他哥讲情话。 冷不防门忽然被打开,他往前倾身,趴在他上面的沈清源跟着一个踉跄,直接把他压到地上。 他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俩,铁青着脸说:“贺景瑞!你就这点儿出息!”说完大踏步地出去了。 贺、沈二人从地上爬起来,见筱琴背对门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哭。 俩人面面相觑了两秒钟,贺景瑞推了沈清源一把,悄声说:“你去劝劝。” 然后追他哥去了。 沈清源关上门,手足无措地走到筱琴身后,绞尽脑汁想说几句安慰话儿硬是没词儿。 无奈之下,只得把纸巾盒递给筱琴。 “谢谢。”筱琴嗡着声音道了谢,接过纸巾盒狠狠揩了几下眼泪,像跟自己有仇似的。 “你是不是很喜欢景瑞他哥?”沈清源好容易憋出句话。 筱琴吸了吸鼻子,说:“喜欢有什么用?” “我觉得他,也挺喜欢你的……”沈清源嗫喏道 “那也没用,”筱琴打断他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为什么啊?”沈清源不解 “他把家族看得很重,他爸爸不同意我们交往。” 沈清源更不解了——这俩人看上去都是新派人物,没想到家庭反对竟然成为他们之间的障碍。 “我就是恨自己,怎么就忘不了他,非要往他身边凑?!”筱琴自言自语道。 沈清源忙劝:“话不能这样说,你喜欢他也没错啊。再说他看上去也是个不错的人。你们因为家里反对不在一起,是不是太可惜了?” “如果我肯改变,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筱琴对着外面的夜空出了一会儿神,轻声说:“其实,以前我也想过改变自己去迁就他的,可那样我就活得太别扭了,根本就不是我了……我就想算了,分手吧。可是走了那么多地方,遇到那么多人,我却总是想着他……结果,又回来了。” 在沈清源的印象里,筱琴一直是欢欢喜喜的一个人,第一次见她流露出忧郁,心里很不落忍:“我觉得你挺好啊,他爸是不是对你有误会?不能做做工作吗?” “谁知道呢?”筱琴苦笑道:“他就是看我不顺眼,说不准贺景辉和不三不四的女人交往。” 第36章 (三十六)四人行2 另一面房间里,贺景瑞正和他哥谈心。 “你们都见过爸爸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贺景瑞没想到筱琴已经见过家长,他这个做弟弟的真是太失职了,一点儿端倪都没看出来。 贺景辉拿出一支烟在烟盒上轻敲,叹气道:“我那时很喜欢她,想和她长久交往,所以有一次在街上遇到爸爸时就把她当女朋友介绍了,还和爸爸一起去喝茶。但爸爸不喜欢她,坚决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你那时候成天在外面惹祸,怎么会关心家里的事?” 贺景瑞搔着头讪笑道:“筱琴只是稍微夸张了一点儿,不至于这么招爹不待见吧?” “你呀,根本不了解爸爸。”贺景辉弹了弹他的额头,说:“别看老头子平时管你管的没我多,其实他对家庭的要求可比我严多了,又传统又爱面子还特别大男子主义。对他来说,玩随便玩,但要真进贺家的大门做媳妇,怎么也得是……” 他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形容,贺景瑞忙接话:“淑女?名媛?” “差不多。反正得端庄贤惠。”贺景辉点头道:“你没听成天叨叨‘娶妻娶贤’?” 不得不承认,尽管筱琴很可爱,但与那个“贤”字似乎还是有一段距离。 不过,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贺景瑞在脑袋里过了几圈,忽然反应过来,在他哥耳畔叫了一声:“呀!爸不让你跟筱琴交往你就不交往?哥,这都什么年代了?你可还在国外待过几年呢!” 贺景辉低着头抽烟,像是陷入了某种复杂的心理活动,半晌才轻声说:“没办法,贺家现在只有我……” “呃?”贺景瑞琢磨了一秒钟才明白他的意思,脸顿时就红了。 “其实,我很佩服爸爸。我们贺家爷爷去世得早,爸是家里老大要养弟妹六个人,年轻的时候过得有多苦,你可能想象不到……”贺大哥开始向弟弟扒家史。 大部分事情贺小弟都知道,只是平时提得少,他对这些事的印象比较淡而已。 “爸爸白手起家,没有背景没有关系,把家业做那么大,运气是有,可他付出了多少努力别人是无法想象的。” “妈去世后,他把所有的钱全拿去倒药材,那个时候家里几乎没什么钱,你那时小恐怕不记了,”贺景辉看了他弟一眼,继续说:“可我记得,为了给我们最好的教育,爸砸锅卖铁地把我送进当时最好的幼儿园,幼儿园的同学家庭条件都比我好,过生日吃的是进口奶油蛋糕……所以我过五岁生日的时候,跟爸耍赖说想吃奶油蛋糕,爸真给我买了一个,比巴掌稍大些就要一百多块钱。”说到蛋糕的时候,他笑了笑,是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五岁的时候,我才一岁多,真记不得了。估计那进口蛋糕也没我的份儿。”贺景瑞心里发沉,还勉强挤出一丝赖皮表情调侃,试图缓解气氛。 “我后来才听奶奶说,爸当时把身上所有钱拿去给我买蛋糕了,晚饭都没吃,饿着肚子给我过生日。” 贺景瑞想笑却笑不出来,只扯了扯嘴角,说:“有那么惨?” “就是这么惨!” 俩兄弟默默地面对面站了很久,贺景辉又开口:“爸爸真的特爱我们。妈去世那么多年他都不肯再娶,就是怕后妈对我们不好。” 贺景瑞双手揣兜里,无意识地拿一只脚在地上划来划去,呐呐道:“知道。” “他才六十三,可已经一身病。贺家虽然人多,却没有几个成器的,他也着急,怕自己辛苦挣来的家业守不住。”贺景辉又点上一支烟,说话的语调像烟雾一般轻邈。 “我是贺家长孙,这个担子该我来担!爸忙了大半辈子该好好休息了。筱琴个性太强,让她为我改变去适应爸的要求并不公平,也许给她自由才是对她最好的爱。我们做朋友其实更好。” “我觉得她不是这样想的。”贺景瑞皱眉道。 “那也没办法。我们之间,就是个死结!”贺景辉仰头冲天吐出一口烟,声音里的无可奈何像块大石头压到他弟弟心上。 在贺老二的心目中,大哥一直是一种让他又爱又恨的存在,无比强大也无比恐怖。 自己闹出多少事都是老大出面摆平,平常收拾自己也从来不会手软。他是贺家的中流砥柱,只要他在,就有了主心骨,贺氏就不会倒! 可是这样的大哥竟也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他把自己奉献给家族,独独维护不了所爱的人。 这还是那个让自己倍感压力的哥哥吗?当自己心安理得地埋怨活在老大的阴影里时,是不是忘记了他也在替自己挡风遮雨? “想什么呢?还发起呆来了?”贺景辉在他头上轻拍了一下。 “我在想,哥,你好高大啊!”贺景瑞对他哥眨眼道。 “去你的!”贺景辉踹了他一脚,随后伸手把他搂到身旁,递了支烟给他,说:“你只要别像以前那样乱来,其他的事不用操心,有哥呢。” “我滴明白!嘿嘿。”贺老二假模假样地笑着,心里却忧郁了。 他们四个人包了两间浴室,贺景瑞去泡的时候,沈清源已经在里面了。 他在门口转了一圈,调换了他俩的拖鞋和筱琴的拖鞋,扒着门缝看到他哥过来才缩回头,下水。 沈清源:“你干什么……” 贺景瑞忙捂住他的嘴,示意他不要说话。 然后他们就听见隔壁筱琴惊叫一声,隐隐夹了贺景辉低沉的声音。再然后就没动静了。 等了几分钟,贺景瑞才放开沈清源,笑道:“成了。” “……”沈清源反应过来,蹙眉道:“不好吧?” “怎么不好?”贺景瑞得意地反驳,“这种情况本来就该男的主动,我哥不好意思,我就帮他一把呗。他俩要没那个意思,我哥早被赶出来了。” 想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沈清源便不再反对,只叹道:“他俩怪不容易的。” “……嗯。” 沈清源往身上撩了几捧水,试探着问:“你爸挺正统啊?筱琴这样的,他都嫌不正经。” 贺景瑞对上他的目光,彼此都明白对方的担忧——沈清源家不用说,肯定是不会同意他俩的事;而贺家,光看老大的情形,就知道阻力有多大。 “我爸还是疼我的,只要我好好做人,可以慢慢地做工作。”贺景瑞搂住爱人安慰。 这种事不能多想,因为想了也没用,凭空增添烦恼,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 俩人很有默契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前途还有说不清的阻碍,但毕竟相爱的人此刻是在一起的,未来也是可以携手去面对的。 被这种情绪包围,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互相慰藉似的,很温柔地做了一回。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贺景辉和筱琴早到了。 凭着对他哥的了解,贺景瑞在其眉梢眼角发现了些许□□,筱琴也有些不自然,两个人脸上分明写着“旧情复燃”四个字。 尽管明知是有今天没明日的感情,但恋爱中的人总是特别和善愉悦,连贺老大这种严肃惯了人都不能免俗。对沈清源都能和颜悦色地主动搭话。 小沈和他没什么共同话题,大部分时候都是听他说,感觉像长辈训话似的。 贺景瑞生怕老大让小鞋匠难堪,竖着耳朵在一旁打转。听到的无非是让沈清源管着他别惹事生非,或是有空回贺氏帮忙做事之类。 看来老大对小鞋匠的印象还是蛮好的。 贺景瑞想,小鞋匠本来就好嘛,明明是个“贤妻”,无非是多个部件儿。但这些话在贺成功面前是没用的,单性别一条就过不了老头子那关。 说来也怪,以前在外面瞎混的时候,几乎没在乎过老爸的感受,现在改好了,知道心疼人了,会为家人考虑起来,反倒没有以前那种想做就做的勇气和决断。 所以说好人也特么不好当! 四个人,两对情侣,各有各的烦恼,都带着“过好今天,未来不管”的心情,倒也相处融洽,开开心心地过完了这个短暂的假期。 第37章 〔三十七)娘家人 春节过完,各种事务便纷至杳来。 首先是开店的事。 沈清源把遇到初姆的事给贺景瑞说了。他们专门到网上初姆的店看过,对方的设计很有特色,既民俗又潮,于是贺景瑞亲自去找初姆谈合作,带上沈清源按她设计的样式做的一个包和一双鞋。初姆没想到沈清源手艺这么好,近乎完美地诠释了她的设计理念,质量也过硬,二话不说就答应同他们合作。两边都是爽快人,顺利地把合同签了。 因为新铺子所在的商业街还没炒起来,具体定位也不清楚,按贺景瑞的设想他们不能光做高端产品,最好是各种档次搭配,所以他们选了几个大方简单的款式,找一家小型民俗加工厂批量生产,算中低档产品;其他每种式样手工做两、三个,甚至是一个,定价比较高算高档定制。 这样一来,沈清源一个人忙不过来,他找了两个以前在鞋厂工作的老同事帮忙,正经当起了老板。 这一系列事敲定以后,紧接着就是装修。 贺景瑞亲自上阵,从设计到选材料全是亲力亲为。 但他俩的事实在太多,盯装修就忙不过来,幸亏有程浩和阿敏愿意替他们看着,张奶奶和李爷爷有空也会过来帮忙,人多力量大,他们的小店才用了不到一个月就装修好,等着铺货开张。贺景瑞很感动,以前吓混的狐朋狗友,自他离开家就跑得人影儿不见,反倒是这些患难时的朋友实在。 装修完那天,他出钱请大家到程浩铺子里吃饭,喝得半醉时,他主动向程浩、阿敏道歉,话说得十分诚恳。程浩两口子本来就豁达,冷眼旁观贺景瑞确实改过自新,中间又摆着他哥的交情,当下也表态不计较过去的事,两对夫夫算是冰释前嫌。 一伙年轻人吃吃喝喝直闹到深夜。 次日,张奶奶来的时候,贺景瑞还在床上睡觉,被沈清源硬拖起来,陪老人一起看店。 中途初姆来了一趟,送来几个新样子,拿走两个成品。张奶奶的眼珠都要粘在她身上了,跟看怪物似的。 等她走了,张奶奶就问:“小贺,刚才那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贺景瑞打着哈欠回答。 “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男的。现在的年轻人啊,想法就是怪,挺漂亮一姑娘干嘛要弄成小子样儿?还有些男的,不结婚不生小孩非要喜欢男人……” “噗……”贺景瑞嘴里的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 张奶奶帮他顺着气,很深沉地看了他一眼。 贺景瑞被看得发毛,“咳咳,奶奶,您有话就说别这么看我啊。” “你跟奶奶说老实话,”张奶奶压低声音问:“你……和小沈,是不是那什么?” 贺景瑞眨着眼,一派天真地回答:“对,我们是。” “同志?” “嗯哪!” “你们以后怎么办?”张奶奶蹙着眉问。 “一起过日子呗。” 老太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气道:“可惜了,都是好孩子。” 贺景瑞搂着她的肩头笑道:“奶奶,放心吧,我们挺好的。” 张奶奶又叹气:“我看你们也挺好的,不过这种事不容易!正经结婚过日子都不容易,何况你们还是两男的。你们家里不知道吧?” 提到家里,贺景瑞也收了笑容,跟着叹气:“暂时还不知道。” “我就说嘛。这种事,当父母的知道准得厥过去。” “您不是没厥过去?” “那不一样。” “哼,因为我不是您亲生的。” 老太太作势打他一下,嗔道:“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朋友和父母能一样吗?” “哎,浩哥,你父母知道你是同志有没有厥过去?”贺景瑞送走张奶奶以后就跑去找程浩取经——据说程浩家是承认他和阿敏的关系,回家过年都带着阿敏的。 “自从我混社团,我爸妈的心脏就比较强大,没厥过去。” 贺景瑞就想,自己是个惹祸精,贺成功的心脏应该也比较强大。 “不过,”程浩想了想又说:“开始的时候他们不准阿敏进家门。我不能委屈阿敏,所以就天天去负荆请罪。” “你怎么负荆请罪?” “每天去家里跪着,让老头子抽。妈的,那段时间老子都快被抽成狗了。” 贺景瑞心虚地咽了一口吐沫,仔细回想贺成功揍他的情形。 他爹打他打得不如贺景辉打得多,但每次绝对让他记忆深刻,光想想就皮疼,一、两次还可以坚持,天天挨打……瞄瞄程浩石头似的肌肉,又瞄瞄自己的——只有形状没有质感,估计抗不住严刑拷打。 程浩的经验似乎不适合自己。 他正胡乱琢磨着,小鞋匠一脸便秘样儿回来了。 原来他小弟过两天到城里上学,全家一起送他来顺便看望沈清源。 这本来是日程上的事,贺景瑞觉得没什么,但沈清源一张俊脸都拧成包子了。 “来就来呗,看把你愁的。我们现在有钱,招待得起。”贺景瑞安慰他说。 沈清源看他一眼,叹一口气,又看他一眼,又叹一口气…… “你有话直说,这是什么表情?”贺景瑞被他看得,一颗心提到嗓门儿,生怕出什么意外。 沈清源吞吞吐吐地说:“我……就是我们的事,我暂时要瞒着他们……你不知道我姐那人眼毒又是大嘴巴……我怕她看出来……” 他绕山绕水说了一通,贺景瑞终于明白他的意思是要自己搬出去住几天,在沈家人面前保持适当距离。 这房子是贺景瑞的,刚装修好还没住热乎就要让房主搬出去,沈清源觉得很对不住爱人,可他也没办法,毕竟他俩都还没做好出柜的准备。 贺景瑞完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转过来还劝他:“他们来的时候我回家住,正好陪陪我爸。这种事也值得你犯愁?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吓我一跳。” 沈清源环住他的脖子,靠着他的肩膀轻声说:“我觉得太委屈你了。” 刮了刮他的鼻头,贺景瑞笑道:“和你在一起,我受的委屈多了。” 沈清源仰起头想说话,被他用手指按在唇上,从他嘴里吐出暖暖的一串气流似的句子:“可为了你,我受再多委屈都甘愿。” 沈清源闭上眼,安静地享受他充满热力的唇的碰触,像被暖流吹得飘起来似的。 他听到自己发自肺腑的声音:“谢谢你,景瑞。” 沈家人到的时候,贺景瑞以哥们兼合伙人的身份去火车站迎接。 沈清源的继父和母亲都是地道的农民,脸上全是沧桑劳苦的痕迹。特别是眼盲的沈母,看轮廓就知道年轻时候是大美人,但如今看上去就像古稀的老人,其实她还没满六十。继父钟大富比较严肃,话很少,眼里全是怕人算计的警觉,对贺景瑞只是点了点头,并不多话,但贺景瑞感觉得到他一直在偷偷打量自己。 至于沈清源的姐姐、姐夫和小弟倒都是灵秀人儿,特别是姐夫张永靖,据说在城里读过中专,毕业后到县里开店小有身家。对沈、贺都很客气,见面就递烟,很自来熟。 贺景瑞计划开店的时候,从他哥那里淘了一辆七成新的别克商务车,那天特地开去接人。 沈大姐钟秀芳一看那车眼里顿时冒出光来,坐上车的时候就问贺景瑞车是多少钱买的。贺景瑞根据行情随便报个价,沈大姐和她男人交换了个眼色,然后捅了捅小弟钟秀林,冲他直努嘴。 钟秀林看了一眼开车的贺景瑞,没出声,把头扭到一边看风景。见小弟不开窍,她只得自己主动,和张永靖你一言我一语热情地同贺景瑞聊天。 他们的小动作没逃过沈清源的眼睛。 小鞋匠一路上咬着唇在心底生闷气,觉得大姐太势力太丢脸了。 等来到他们的新店时,沈家人都震惊了。连钟大富都惊喜交加地多看了沈清源几眼,难得开口问了房子的情况。沈、贺二人按早先商量好的,说这房子是沈清源贷款买的,首付是贺景瑞出的,算他俩合伙开店入的股份。 贺景瑞亲自给他们一家人安排好住宿,请他们吃海鲜大餐。 钟大富一家子除了盲老婆外,还没进餐厅又给震住了! 包金边的选择玻璃门,大理石铺的地板,满天花板的水晶吊灯闪得人眼晕。玻璃缸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海货更是见所未见,螃蟹竟然有盆大,也不知怎么吃! 钟秀芳和张永靖眼里全是惊羡。 “小贺太客气了,何必那么破费?”张永靖笑嘻嘻地对贺景瑞说。 “我和清源是兄弟,兄弟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当然要你们尽兴才行嘛。” “小贺是性情中人,同我们家小源感情又好,我们也不要见外,反倒拂了人家一片心意。”钟秀芳很大方地承了情,还扬起下颌问贺景瑞:“对不对啊,小贺?” “对对,大姐说的是,你们就别跟我客气了。” 钟秀芳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点菜的时候贺景瑞客气让她点,她就毫不客气地张嘴点,而且尽点菜单上比较贵的食物。 他爹看不过眼,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她甩开胳膊大剌剌地说:“爸,刚才都说了,您别浪费了小贺的心意。” 别浪费贺景瑞的钱才是真的。 钟家的三个男人都不自在,张永靖讪讪地笑两声,别过头跟钟秀林无话找话地聊天。钟秀林乐得意装瞎,头都快转成120度了。沈清源则窘得满面通红,看他大姐的眼神都开始不善起来。 钟秀芳心里素质很过硬,完全无视周围的情况,一心沉浸在对菜谱的斟酌中。 最后沈清源实在看不过眼了,拿起他面前的菜谱哗哗点了几个素菜,便让服务员上菜。噎得钟秀芳直翻白眼。 贺景瑞忙及时出来调节气氛,张永靖也算有眼色配合着他扯闲篇,一顿饭吃下来倒也算和乐。 算账的时候,吃了两千多,沈清源和他大姐心里都不舒服。沈清源是觉得居然吃了那么多,心里很替贺景瑞肉疼;而钟秀芳则是认为难得到这种高档餐厅吃饭,应该再多吃些。 第38章 (三十八)周一鸣的古怪心思 把钟家人送到酒店,贺景瑞陪到很晚才离开。 他前脚刚走,钟秀芳就开口了,话里话外都是怪沈清源在外面赚了大钱又买房又买车的,可才往家里寄那么点儿钱巴拉巴拉。她的表现原在沈清源意料之中,拿出贺景瑞准备的两万块交给父母。 他心里有气,拿钱的时候申明自己要还房贷要准备开店其实没有多少钱,攒两万块已经很不容易了。他说的是实话,如果没有贺景瑞,他自己能有多少钱?他大姐才不管他容易不容易,在她眼里能买这么大房子就是有钱,有钱就该拿回家!没我爹,你这野种早死了! 这种逻辑沈清源实在是受够了,要不是看在盲母的份上当场就得发作。他姐夫也看出他们姐弟俩有些箭拨弩张,忙把话题转到贺景瑞身上,一会儿问姓贺的是不是富二代,一会儿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一整天下来,沈清源有种精疲力尽要被家里人淘空的感觉。 晚上睡觉的时候,钟秀芳还悄悄跟张永靖说:“老二肯定赚了不少钱,故意在我们面前哭穷……才给家里两万块儿,哼! “他不是说是贷款买的吗?每个月还有还好几千房贷呢。” “你听他哄人!听说城里房子可贵了,他那么大的店铺至少得要上百万,首付也得十几二十万,全是小贺出,他来还贷款?这种事说得通么?” “万一真是小贺出的呢?” “不可能!那样老二不成给小贺打工了吗?哪有这样合股的?”钟秀芳斩钉截铁地否定丈夫。她打死也不相信沈清源没钱,一心认为他故意瞒着家人。 “呵呵,那倒难说,我觉得小贺对老二真好,不会让他吃亏的。”张永靖颇有深意地笑道。 “不让他吃亏?难道还帮他还贷款?”钟秀芳不太明白老公的意思。 “别问了,我们都是猜的,谁知道是怎么回事?睡吧睡吧。” 他故意打了个夸张的哈欠,背过身梦周公去了。留着他老婆还在琢磨老二到底有多少钱。 以后几天,贺景瑞天天开车载他们全家出去,玩了名胜逛商场,大方地请吃请喝还免费附赠各种礼物。沈家人被他哄得高兴,连钟大富都对他露出难得一见的笑脸,夸沈清源交了个“好朋友”。 其中某一天,贺成功心血来潮想看看贺景瑞的店,幸亏贺景辉提前打电话通知,才让贺景瑞糊弄过去。惊悸庆幸之余,贺景瑞深感美人计就是特么好使,他哥现在都倒戈和自己站一条战线了。 好容易熬到沈家人要走了,沈妈妈拉着贺景瑞就是一顿哭。 儿子委屈啊,任劳任怨当冤大头她不知道吗?可她没有办法护不了儿子,如今儿子有个热心有钱的朋友罩着,当妈的免不了絮絮叨叨地请他照顾儿子。 钟大富一心想的则是小儿子,叮嘱继子照顾好弟弟之余,又暗示要跟贺景瑞搞好关系,万一小儿子今年又考不起可以托人家走走关系,以后想留在城里工作也有个门路。 贺景瑞在二老面前拍胸脯拍得山响,一个劲儿保证清源是自己人他弟弟就是我弟弟。 他这话说得不虚,真把沈清源小弟钟秀林当自己弟弟了。不但亲自送钟秀林去补习学校报到,还买衣服、文具、日用品、参考书,末了还悄悄塞五百块钱给钟秀林做零用。 把这位小爷安定好了,贺景瑞迫不及待地赶回家和沈清源团聚,他和小鞋匠都有两个星期没亲热了,成天做梦都是和小鞋匠先这样后那样…… 四月,贺、沈的皮具店终于开张了,取名“清瑞”。 开张那天,筱琴、初姆、程浩,还有沈清源聚会上认识的小优都带朋友来捧场,贺景辉人虽没到,却订了一批钥匙包和几个手工钱包,把“清瑞”的第一单生意作为开张贺礼。 兴奋之余,贺景瑞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周一鸣春节过后到外地出差,才回来就想起要找贺老二清清帐。 他有一段时间没跟沈清源联系,所以不知道沈、贺开店,只打了个电话给贺景瑞。贺景瑞是万分不愿意这克星找上门,一接到他的电话便主动应诏而来。 他们约见的地方是周一鸣常去的健身俱乐部。贺景瑞到的时候,周一鸣刚锻炼完洗过澡,正闲适地喝茶。他的衬衣只扣了三个扣,露出锁骨和一部分胸肌,半干的头发垂在眉间,皮肤泛出健康的淡红色,笑得那叫一个如沐春风,令贺景瑞的心脏没来由地突了两下,暗想这小子确实特么的帅。 不过帅归帅,那张狐狸脸还是很讨厌。 他大马金刀地坐到周一鸣面前,直接了当地问:“我什么时候欠你债了?我怎么不记得?” 周一鸣微微笑道:“你年前炒股的时候,我可给过你消息,你也靠这消息赚到了钱,对不对?” “我承认我欠你一个人情,但说欠债就过了。”贺景瑞不以为然地反唇相讥。 “消息也是有价值的。你可以打听一下这样的消息市值多少?”周狐狸依旧笑得很欠揍。 “要按你这样算,我们之间的账就算不清了。”贺景瑞挠挠头,说:“我感谢你上次的帮忙,但什么债不债的就别提了。以后我们还是朋友,要我帮忙的话尽管说,我绝对尽心。” 周一鸣的笑容冷了几分,淡淡说:“贺老二,你可真会糊弄人。” “那你说要怎么办?”贺景瑞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那么激动干什么?”周一鸣也站起来,几乎要凑到贺景瑞脸上去了,狐狸眼里贼光闪闪,贴在他耳边悄声说:“要不,你跟我?” “啊?你说什么?”贺景瑞平地一声吼,喷了几点吐沫到他脸上。 周狐狸的心理素质也实在是好,这样都没生气,照样挂着笑,“景瑞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他拿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脸。 贺景瑞一脸震惊地问:“知道什么?” “呵呵,”周一鸣伸手从他脸上拂过,轻佻地说:“我喜欢你啊。” “去你的。”贺景瑞汗毛陡竖,重重地推了他一把,叫道:你他妈有病啊?!” 周一鸣沉下脸问:“跟我谈恋爱很丢人吗?” 贺景瑞难以置信地瞪了他几秒,摆手道:“你逗老子玩呢!老子不跟你说了!”说着转身就想走。 手臂被大力拉住了,拽得很疼。 贺二少怒了,回手冲着周狐狸的脸就是一拳。 周狐狸经常锻炼,身手比贺景瑞灵活多了。他侧头让过拳头,同时出手抓住贺景瑞的手腕顺势扭到背后。 这情况实在太出人意料了,贺景瑞嗷地叫出声:“姓周的你想干什么?” 不等他叫完,脚下被横扫了一下,整个人嘭地摔在地上,周狐狸端端正正地压在他身上。 紧接着周一鸣说了一句很烂俗的情话:“我想干你。” 啊啊啊啊,太特么恶心了,有木有?!!!! 贺景瑞一脸想吐的表情说:“这话老子说了至少一百遍!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景瑞,我是认真的。”因为没戴眼镜,周一鸣的眼眸黑沉沉的,深处确实有那么一小蹙*的火苗。 “你滚吧,老子是1!”贺景瑞边喷边目测周围的环境。 他们身处单独一间休息室,门倒是没反锁,如果跑得快应该可以跑掉——问题是他此刻是躺着的,上面还压了一百来斤大活人…… “你想在上面也可以。”周一鸣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脸说。 贺景瑞夸张地瞪大眼,说:“你原来是下面的那个啊!” “不,”周一鸣扬起一边眉头,说:“跟你一样,我从来不在下面,不过如果是你,可以破例。” “周弟弟,你别闹了,好不?” “我没闹,我再说一遍,我是认真的。” “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觉得你一直都在跟我作对?” 周一鸣没回答,静静地看着他,眸色更深了,眉宇间染上了一层淡淡忧郁。 这厮装得再象,贺景瑞也不相信!在他手上吃了多少亏了都,贺二少才不上当!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说的是真心话,那也不可能的事。对他的不待见早已深入内心,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贺二少也不跟他谈恋爱。 周狐狸显然高估了自己的魅力值,压根不明白贺二少有多讨厌自己。他的手指像情人似的轻柔缱绻地划过贺景瑞的脸庞,最后停在那张喜欢说粗话的嘴唇上,稍微加劲儿摁了摁。“你啊,”他覆在贺景瑞耳畔柔声说:“总是那么没心没肺。” “弟弟,哦不,哥哥,我错了,我给你道歉,别玩了!”贺景瑞身上的鸡皮疙瘩冒了一层又一层,简直要疯了。 “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周一鸣移开点儿距离,一脸被误解的委屈气愤。 贺景瑞觉得他这模样太逗比了,憋着笑说:“我相信你也没用啊。我有老婆了,难道让你当小三?也太委屈你周少了。” “那个农民工?”周一鸣终于收起陌生的抽风表情,放出贺景瑞熟悉的阴沉目光。 “民工怎么啦?老子就稀罕他!”贺景瑞还是比较适应这种抬杠模式,简直是下意识地做出反击要维护他的小鞋匠,“我警告你别打主意啊?!你敢动他,我就跟你没完!” 周一鸣轻蔑地笑道:“就他?犯不着。” 听出他语气里的古怪意味,贺景瑞叫道:“你你你什么意思……” 捏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话,周狐狸恶狠狠地瞪了两秒钟,然后恶狠狠地吻了下去。 湿滑的触感像蛇般从嘴唇爬向头皮,再爬到脊椎,贺景瑞顿时就炸毛了,整个身体大力弹起来,脑门重重地撞到周一鸣。周一鸣痛呼出声,捂着额头直起身,眼泪都痛出来了。 贺景瑞也眼冒金星,但他脱离钳制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吐口水,“呸呸,你还真亲呐?!恶不恶心?!” 忍着两眼眶水,周一鸣的眼里恨得直飞刀子。 “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老子可不怕你!你不是要报酬么,给你十万够不够?你那条消息也就让老子赚了这么多。”贺景瑞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指着他说:“你好好走你的阳关道,别来找老子的不自在。都是场面上的人,以后你我两家还要合作……你要是敢动老子的人,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周一鸣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么嚣张就不怕被你爸知道?” 贺景瑞叉着腰笑了两声,说:“我怕啊,你不怕吗?别拿我爸威胁我,我可知道不少你爸不知道的事……说这些话没意思,大家都一样。” 他说的是实话,当沈清源原谅他的黑历史后,他还真不怕谁威胁。 以贺家的背景,就是周一鸣也不敢惹他,何况他们这一圈公子哥儿没一个是干净的,越是如周一鸣这般别人眼里的优秀青年,越是怕被揭了那层皮露出不堪的里子,倒是贺景瑞这样众所周知的烂泥巴还少些顾忌。 说完这番话,贺景瑞潇洒地摔门离去。周一鸣直直地盯着门,目光阴晴不定时暗时明。 第39章 (三十九)陌生的朋友 贺景瑞不理解周一鸣的心思,也没空去琢磨,他只是觉得膈应。 怎么就被周狐狸轻而易举地压倒呢?那小子还没自己高!还被压得动弹不得任那家伙调戏揩油!老子的油是能随便揩的吗?! 一个劲儿拿纸擦嘴,贺景瑞越想越觉得自尊心受伤,这攻当得太窝囊了!小鞋匠的个子比周狐狸还小,自己要想霸王一下都不是对手,实在有损自己作为高大英俊攻的形象!以后要出什么事,自己好歹也要护得住媳妇儿,可不能动手的时候让沈清源挡在自己前面。 于是他决心向程浩学习,练出一身毽子肉,好好提升自己的武力值。 他跑去向程浩拜师,程浩开始还以为他闹着玩,没想到他真拿出勤学苦练的架势,每天雷打不动地练习两个小时的搏击。 偶尔犯懒,他就会想起周一鸣在嘴上亲那一下的触感,蛇一般又阴又冷让人不寒而栗。 他就像保护自己领地的公狮子似的,每天都处在警觉的备战状态,随时准备向敢于入侵的敌人反扑! “清瑞”开业后,生意很不错,高端定制的包和鞋卖得好,连带低端产品的订单也多起来。沈清源每天忙碌而充实,每天晚上算一算利润,同贺景瑞亲热后做一做发财梦,他觉得人生就很完满了。 可惜这世上没有完满的事,沈清源事业成功了,家里就要出点儿幺蛾子。 他小弟钟秀林开学后,平时都住校,周末时不时到他二哥这里吃顿饭,有时就会要东西要钱。沈清源认为他是来读书的,不该有那么大的花销,免不了要说他几句,他不爱听,两兄弟就会吵嘴。 贺景瑞悄悄跟钟秀林说,需要什么跟自己说别去麻烦沈清源。钟秀林再不懂事,也明白他是外人,他要塞钱塞东西自然不会拒绝,但要主动开口找他讨要还是做不出来。钟秀林怪他二哥小器,打电话回家的时候就忍不住埋怨沈清源不够照顾自己。 大姐钟秀芳素来以沈清源的恩人自居,认为他理应拿钱回家报恩,听钟秀林那么说就不干了,撺掇着钟大富找沈清源要钱给家里买辆车。沈清源一听家里要钱头就大,他才开张两个月不到,做的也不是大生意,哪里拿得出多少钱? 他算看出来了,自打看到他有房子开店,家里人的胃口就大了,往里面扔多少钱都填不满! 贺景瑞知道这事后,也感觉沈家人这样子要钱太没谱,就给他出主意,让他找钟秀林出面跟家里说说情况,毕竟他们事业才起步确实拿不出那么多钱。他的话家里不信,但他小弟的话家里应该会信。 然而这小弟也不是省油的灯,见二哥有事求自己,就开始讲条件,要了电动车还要爱疯手机。 沈清源听了他的要求就皱眉,问他:“你不是有手机吗?” 钟秀林:“我那手机太老了,拿出来都没面子。” “你一补习班的学生没必要讲这种面子。”沈清源很不赞同小弟的这种虚荣心,“电动车可以给你买,但手机就算了。” “哥,你自己用着爱疯为什么不让我用?!”钟秀林不干了,气鼓鼓地嘟囔:“上次贺哥说要送我的,是你非拦着不让,有这样胳膊肘往外拐的吗?爸妈走的时候还让你照顾我,你倒好!” 沈清源听出他“你不买给我我就撩挑子”的意思,开始着急。 他想了想,搬出一个工具箱,从里面刨出个盒子,递给钟秀林,“手机别买了,你用这个吧。” 看到盒子,钟秀林就乐了——ipad啊,没有手机这个也不错。 他三下五除二地打开盒子,喜滋滋地捧着ipad翻来覆去地看,“哥你什么时候买的?怎么不拿出来用?” 沈清源看看弟弟,又看看周一鸣送的ipad,叹气道:“朋友送的,我有电脑,用不上这东西。” 钟秀林:“又是贺哥送的?他对你可真大方!” “不是他送的……你用这个,手机就不买了,记得帮我跟家里说。”沈清源又气又无奈地戳了戳他的头,“你听见没有?” 被收买的钟秀林一个劲儿点头:“听见了,我回头就给爸打电话。” 几天后,钟小弟和同学相约出去吃饭,他为了显摆求贺景瑞开车载他去。贺景瑞有空就去了,顺便送几张必胜客的优惠券给他。 见钟秀林在车上一直拿着ipad玩,贺景瑞就顺嘴问:“咦?又找你哥要东西?他现在也不宽裕,你差什么跟我说嘛。” 因为求他的地方多,钟秀林还是比较听他的话,所以钟小弟忙着辩解:“不是。这是人家送我哥的,他不用才给我的。” “谁啊,这么大方?” “不知道呢,我原来还以为是你送的。” 贺景瑞的眉头拧成川字,心里很不痛快。 “我哥这人真是的,成天说我浪费,他倒好,这么贵的东西压在工具箱底,也不怕压坏了。”钟秀林还在抱怨他哥。 沈清源不可能不了解ipad的价值,更不可能把这种东西压箱底,他这样做莫非是……不想让自己看见?贺景瑞心思转得快,一下就转出这么个郁闷的结论。胸口像灌了铅似的,沉得一直往下坠,霎时间黑云就罩上他的脸,钟秀林说话也不理。 钟秀林看他神色不对也不敢再聒噪,只静静地坐在一旁。 贺成功这几天身体不好,把贺景瑞叫回家陪伴,白天让他到公司帮他哥打理些事务,所以他两三天才回“清瑞”一趟,平常和沈清源联系都是打电话。 送走钟秀林回到家后,他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沈清源,问起ipad的事。 沈清源足足默了几秒钟才说:“确实是一位朋友送的。” “谁背着我送你东西?”贺景瑞这样说是有道理的,沈清源的朋友他都认识,要送礼物没理由不让自己这正牌男友知道啊?! “你不认识的。”沈清源说。 “啊?你还有我不认识的朋友?!”贺景瑞当时就叫起来。 “我就不能有自己的朋友吗?”沈清源不高兴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奇怪我俩天天在一起,你什么时候认识了这种朋友的?” 沈清源迟迟疑疑地就把和周一鸣认识的经过告诉贺景瑞,末了特意强调:“他一直说想认识你,哪天介绍你们认识。” 贺景瑞越听越觉得沈清源这朋友动机不纯,说的好听想认识自己,谁知道是不是打着这幌子来接近小鞋匠? “他没事为什么要送你ipad”贺景瑞开始盘问。 “说是新年礼物。他那人挺有钱的,送这个就像朋友间送盒糖似的。”沈清源解释说。 蛇精病啊,普通朋友新年送什么礼物?还送这种东西?妈妈的,明明就是有企图,只有小鞋匠这种单纯的傻/帽才信那些屁话,气死老子了!!!! “景瑞?”沈清源听他不讲话,也有些忐忑,怕他生气。 “你送他东西没有?”贺景瑞气哼哼着问。 “嗯”沈清源咽了口口水,小心地说:“我送了他一块表。” “你还送他表?!”贺景瑞顿时就炸毛了。 “我没其他意思,就是不想欠他的情。”沈清源赶快给贺二少顺毛。 听他这么说,贺景瑞心里舒服一点儿。小鞋匠确实是这种性格,收了大礼还人情很正常,要是他收的心安理得没有任何表示,那就危险了。 随后,贺二少对沈清源好一通盘问,把小鞋匠定期单独和周一鸣见面吃饭、私自挪用寄回家的钱等等事情都问了出来。 “好啊,清源,长本事了!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贺景瑞气得直磨牙。 “没了,就这么多。”沈清源老实认错,“我本来没打算瞒你的,实在是事多给忘了。我想也就是个萍水相逢的人,以后未必会来往。钱的事是我不对,今后绝不背着你用钱了。” 鉴于小鞋匠认错态度较好,而且话里话外都没把那朋友放在心上,只是不好意思拒绝,应付着交往而已,贺景瑞心里总算好过了。 沈清源就是这么个人,假如有人对他示好,他就很难说“不”。当初自己不就是戳着他这根软肋,才一步步靠近他的吗?这不是他的错,但绝对是他的弱点。 贺景瑞脑袋里突然就想起警铃:“你那朋友叫什么名字?” “周一鸣。” 第40章 (四十)诱饵 贺景瑞脑袋里突然就想起警铃:“你那朋友叫什么名字?” “周一鸣。” “轰”!楼下的贺成功听到楼上一声巨响,楼板都像是晃起来。 “小瑞,你深更半夜地干什么呢?”老头子声若洪钟吼得一栋楼都听见了。 “怎么啦?”贺景辉从他房间里伸头出来探看。 “没、没事。我摔了一跤。”贺景瑞闷声闷气地回答。 沈清源在电话那头关切地问:“你摔到哪儿啦?有药吗?” 贺景瑞呲牙咧嘴地撑着床慢慢地爬起来,嘴里滋溜滋溜地直吸气,“就摔屁/股了,没事。” “你说那家伙叫周一鸣?”贺景瑞一边伸手揉屁/股,一边咬牙问。 “嗯。你认识他?” “哈哈,认识,太认识了。”贺景瑞心想,真是冤家路窄,周狐狸这分明是要抢自己的食嘛!妈的,就知道这家伙一肚子坏水,从来不安好心。 “景瑞。”沈清源轻轻柔柔地叫他的名字。 这时候门外有人敲门,贺景瑞一拐一拐地去开门,嘴里敷衍地答应了一声。 “景瑞,我爱你。”小鞋匠说。 贺景瑞从他哥手里接过跌打药,一只眼看他哥说“谢谢”,一只眼看电话说“知道了”。等关上门,他才反应过来沈清源对他说“我爱你”。 小鞋匠害羞的很,很少说情话,只有偶尔在床/上十分情浓的时候,贺二少才能拐到一两句甜言蜜语。 突然听到他口中说出这一句,不啻是天降甘霖呐!贺景瑞当时屁/股就不疼了,对着电话高兴得直嚷:“你说什么?清源,你刚说什么呢?” “我说,晚安。”沈清源忍笑回答。 “不待这样的,你再说一遍。”贺景瑞开始耍赖,“说嘛说嘛说嘛……” “我,嗯,我爱你。” “哈哈哈哈,你等着!” 贺景瑞让沈清源和自己同时打开电脑视频,然后对着屏幕开始脱衣服,“小源源,我想你了!” 沈清源就看到屏幕上赫然立着的小景瑞,汩/汩往外冒/水花。 小鞋匠脸红了,可注视屏幕的眼睛却闪闪放光。 “我想死你了!来吧。”贺景瑞开始做各种情/色动作,沈清源又害羞又兴奋地配合,当时的场面别提多刺激了…… 第二天一大早,贺景瑞就去找周一鸣。 周一鸣不像贺废柴,他是周氏的第三把手,有实权,坐在大班桌背后拿只笔批文件,跟贺老大一样有派头。 “难得难得,贺少居然会想起我来。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看到贺景瑞,周一鸣就从椅子上站起来,示意秘书送咖啡,然后绕过桌子,很亲热地坐到贺景瑞旁边。 “我问你,你是不是去勾搭我爱人了?”贺景瑞阴着脸挪了挪位置,和周一鸣之间拉开两拳的距离。 周一鸣歪着头做懵懂状:“你爱人?” “你少装蒜,沈清源,你不是一直和他来往吗?” “哦,你说清源吗?我们确实是很好的朋友。他是你的爱人?真可惜。”他故意将手抬到恰巧让贺景瑞看到手背的角度。 “可惜?”尽管了解这只手表的来历,但看到精工表的那一刻,贺景瑞被他成功地激怒了。无名火熊熊燃烧,贺景瑞一只手捏着拳头往另一只手掌上来回撞,一副准备干架的架势。 “是哦,你们俩都很不错,可惜不合适。”周一鸣微笑着说,笑容和语气里都隐隐带着挑衅。 “合不合适,不由你说了算。我就警告你,离他远点儿!”贺景瑞一双眼盯在周狐狸脸上,收敛起惯常的痞惫神情,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景瑞,你并没有权利干涉清源交朋友。”周一鸣还在笑,但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这时候秘书端来咖啡,周一鸣很优雅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贺景瑞瞪了他半天,忽然说:“你他妈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见不得我好是不是?以前就老撬我的墙角,老子好容易找个正经过日子的人,你跟着起什么鸡巴哄?!” “景瑞,你说话不要总这样粗好不好?”周一鸣放下杯子,伸出食指对贺景瑞摆了摆,“你好歹也是受过教育的人,怎么老是把自己弄得像个没教养的闲汉?” “老子就这样,关你屁事!”贺景瑞抱手扭头做轻蔑状。 “粗俗和优雅,你说人会喜欢什么?”周一鸣靠近他一点儿,低声说:“你为什么不反省一下为什么总被我撬墙角?” 贺景瑞身体一僵,突然就说不出话来。 周一鸣很满意他的反应,手指在膝盖上来回敲击,自顾自地微笑。 “周一鸣,你不是说你喜欢我?”贺景瑞侧头端详着他问。 “是啊。”周一鸣点头。 “那你对清源是个什么意思?”贺景瑞问。 “我也喜欢他啊。”周一鸣对上他的目光,嘴角更弯了,“你和他是两种不同的类型,我对你们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你行啊,既当插头又当线板,多功能嘛。” 周狐狸对他的嘲讽充耳不闻,笑得那叫一个云淡风轻。 “所以你无论如何都要拆散我们?”贺景瑞掰着手指问。 “说得对。” 得意的表情还没在他脸上展露完,冷不防被贺景瑞狠狠地捣了一拳。 他往后仰倒,鼻血流了出来。 贺景瑞扑上去砰砰又是几拳,把英俊的周一鸣揍成猪头,眼镜只挂了一边耳朵,鼻血糊了满脸,别提多狼狈! 老子叫你笑,早憋着要揍你了,老虎不发威当老子是病猫?!贺景瑞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继续掰手指。 “哈哈。”周一鸣满脸青紫居然还笑起来,“你……你就这样……没自信吗?”他笑着问贺景瑞。 “我呸!”贺景瑞冷冷地说:“老子最后说一遍,你要敢破坏老子的生活,老子把你撕了!” 周一鸣好像完全没听到他的警告,捂着脸一个劲儿的笑。 不想理这疯子了。贺景瑞也不废话,拍拍手,走了。 贺景瑞很不能理解周一鸣的行为。 按理说,周狐狸自身条件样样都比他优秀,他俩虽然都有些上不了台面的嗜好,但绝对不属于一类人。姓周的却总时不时到他的圈子里混一混。混也不好好混,专门找他的不自在,只要是他贺二少看上的人转眼就能被姓周的撬走。 这是怎样一种不可理喻的精蛇病啊!说是要和他竞争也犯不上啊,他俩根本一个天一个地的,没有可比性。 周一鸣说喜欢他,贺景瑞琢磨了好久,没觉出什么喜欢,反倒觉得姓周的闲着蛋疼,专门拿他来消遣。 如今这个撬墙角专业户瞄上小鞋匠了,那还了得!一定得把他的阴谋扼杀在摇篮中! 贺景瑞前脚刚揍完周狐狸,后脚就去找沈清源。关起来门好一通闹,目的只有一个,要沈清源保证绝不再和周一鸣见面。 沈清源觉得他太孩子气,多大点儿事值得这样闹。贺景瑞磨着牙,挥着拳头,吼声可以把楼板掀下来:“我和他有仇!不共戴天的仇!” 被他闹得没法儿,沈清源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还不得不答应他。 于是,周一鸣再打电话来的时候,沈清源没接,只发信息委婉地表达了不再见面的意思。 周一鸣当时没回信息,不到一个小时,他那辆银灰色的玛莎拉蒂就开到了“清瑞”门口。 在周围众人好奇的注视下,周一鸣跳下车,几步冲进店里,拉住沈清源就往外拽。 边拽边说:“我想和你谈谈生意上的事。” 沈清源可不想被人围观,只得匆匆脱下围裙和袖套,跟在他身后说:“要谈生意就找个地方好好谈,别拉拉扯扯的。” “贺景瑞能让你和我好好谈吗?”周一鸣转身望着他问。 “他?”沈清源愣了愣,然后说:“他出差去了。” 周一鸣放开他,撑着车门说:“好,我听你的。” 尔后,周一鸣去停好车,沈清源真和他到附近一家咖啡店坐下。 “是贺景瑞不让你跟我见面吗?”周一鸣劈头就问。 沈清源低着头没有正面回答周一鸣,只说:“你并没有告诉我,你们俩认识。” “这是我不对,”周一鸣蹙着眉头说:“我同贺景瑞有误会,怕影响我们相处,所以就没说。” “既然是朋友,有什么话就该坦诚说嘛。”沈清源挺介意他的隐瞒,觉得这人的心眼太多了。 “对不起。我考虑不周,不过我确实很想交你这个朋友。” 听他说得诚恳,沈清源抬头看着他问:“你们到底有什么误会?景瑞说你常常害他。你脸怎么啦?”这时才发现他鼻梁上青了一块。 “让贺景瑞打的。”周一鸣苦笑着耸了耸肩,说:“他真那么说吗?说老实话,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讨厌我?” 然后他说了一些同贺景瑞的恩怨,婉转地告诉沈清源自己曾抢过贺二少的男朋友,并隐晦地暗示贺景瑞过去如何花心如何放/荡。 他一面说,一面偷偷打量沈清源的神色,发现沈清源很淡定,好像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又好像并不在意他说的这些事。他暗暗吃惊,觉得姓贺的这小情儿心够宽的,这都能忍! 不过他如今首要的事不是挑拨离间,而是继续接近沈清源,不能如贺景瑞的愿被隔离开。 当然周一鸣口才好,沈清源又是个耳根软、不容易开口说拒绝的人,谈到后来他也觉得贺景瑞对周一鸣的误会太深了,这么对人家有点儿过分。 他哪里想得到,贺景瑞是怕周一鸣把自己抢走,还以为贺景瑞是在记以前的仇。 看他面色松动,周一鸣赶忙加把劲儿,恳切地说:“其实我和景瑞从小一起长大,认真说算得上发小了。我也不想和他闹翻,很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和他冰释前嫌。” “是啊,交个朋友不容易,何况还是小时候就认识的。”沈清源点头道。 “既然话说开来,我就想请你帮我做做他的工作。” “有机会,我会的。” “还有个事儿,”周一鸣看时机差不多了,开始往外抛这次谈话的重头戏,“我们公司要准备礼物送顾客,听说你开店了,原是想找你订一批钥匙包和名片包,现在……怕景瑞不同意。” “你要订多少?”沈清源听到真有生意,顿时来精神。 “几百个吧。” “几百个啊?!”沈清源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皱起眉头。 “后续还说不准,要是合适,以后还会继续订。”周一鸣继续添柴加火。 沈清源紧抿双唇,神色变换几次,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你要愿意跟我们合作,我们求之不得。什么时候可以签合同?” 不怪他见钱眼开,他开店做生意不容易,尽管有贺景瑞支持他,可他始终还是想靠自己赚钱。特别是知道贺景瑞那些黑历史,自尊心作祟下,更不想被人说他是贺景瑞包养的。 几百个皮货对现阶段的“清瑞”来说是一大笔生意,所谓高端定制始终只是打牌子,真正赚钱还是要靠大批量的产品。 他不想惹贺景瑞不高兴,又不想放过到手的订单,矛盾良久,最终还是选择接下周一鸣的订单。不能因为私人恩怨影响生意不是?!何况所谓的私人恩怨,在他看来实在是贺景瑞小题大做了。 要说周狐狸玩弄人心的段数,沈、贺二人加起来也赶不上。他早从沈清源的言谈间摸清了他倔强的好胜心;而贺景瑞骨子里的自卑、缺乏安全感必然会滋生出嫉妒和霸道。 这份合同就是刺进他俩心里的一颗钉子,慢慢地,定会酝酿出猜疑和隔阂。 第41章 (四十一)恶霸的烦恼1 贺成功最近有意培养小儿子,常常把贺景瑞带在身边,四处考察项目、谈生意。 贺老二和他的小鞋匠可谓是聚少离多。因此他并不知道沈清源背着他,又和周狐狸见过面,还签下一纸合同。 他们已经很久没好好谈过话。 没办法啊,分开的时间太多,又都是二十郎当岁的青年,小别胜新婚嘛,见了面当然是天雷勾地火,滚床单先。 生理问题解决完,再说说情话,就扛不住要睡觉。等睡醒后,不是贺成功来电话催,就是沈清源要忙着赶工,于是又各忙各的。 这几乎成为他们相处的日常模式。 有时候贺景瑞也会觉得随着他们之间的谈话减少,他们的之间的距离似乎变远了。难怪要“谈”恋爱,这爱除了做,也得谈。 小鞋匠是有一些细微的变化的。 就拿衣服来说,以前他都是穿地摊货,并不注重外表;但现在他已经不穿地摊货了,衣柜里也有些质地好、式样新的衣服,穿的时候还要搭配鞋子什么的。 贺景瑞知道他的行头都是从初姆那儿买来的,初姆简直成了他的造型师。有专人打理,形象肯定就不一样。 比如说此刻,沈清源穿一件米色的翻领t恤,深蓝色的牛仔裤,同色系的休闲鞋,笔挺地站在店里向顾客介绍商品。两个小姑娘笑着逗他:“老板太帅了,我加你好友哦。” 他被说的不好意思,脸微微泛红,露出羞涩的笑容…… 嗷嗷,贺景瑞立在门边狼血沸腾,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把他吃进肚里! 沈清源这段时间买了背背佳,休息的时候都戴着,还跟着小优他们做面膜。前两天贺景瑞就被他身穿背背佳、糊一脸绿泥的形象吓了一大跳,还嘲笑他穷折腾。 如今看来,折腾对于美貌是十分必要的,小鞋匠都给折腾出一脸容光。就如蒙尘的珍珠,去掉面上的土色,放出了宝珠的异彩。 这世上不止贺景瑞一个有慧眼的人,撇开周一鸣那个蛇精病不说,类似今天这俩小姑娘的女孩就有好几个,经常借买东西之名来接近小鞋匠。另外小优带来的朋友里也有gay对他表示出浓厚兴趣。 有一位搞摄影的,就常常跑来献殷勤,躲着给小鞋匠拍照就被贺景瑞见过三回。 那摄影师还以替“清源”做宣传为由约沈清源去照相。 贺景瑞最近忙,俩人几天才见一面,好容易推掉应酬回家来,好嘛人家跑郊外拍照去了。把二少气得,还不好发火,因为那天不但筱琴、小优一起去,连阿敏都跟着,搞得像一伙人郊游似的。 等拿到照片,贺景瑞更郁闷了。原因无他,小鞋匠被拍得太美了。 他们是在郊外一个古镇拍的照。沈清源穿得无非是t恤、衬衫,休闲裤之类,但这种简单配上古香古色的、近乎原生态的背景,就显出一种干净清新的美感。 比如有一张,沈清源坐在一座中式建筑的石台阶上,一条腿蜷着,一条腿伸直,望着前面的一个小池塘,整个人就如清风明月一般爽朗而明净。 再比如另一张,他双手揣在裤兜里,靠着一根木柱子,头微微低着,额发垂到眉间,像是在想心事,有种淡淡的忧郁,照片边缘还伸出一支将落未落的杏花,唯美得不像话。 沈清源拿着照片左看又看,嘴角一直翘着就没放平过。阿敏过来看了一回,也直称赞照得像艺术写真。 他想挑两张挂在家里和店里,挑来挑去难以抉择,拿去问贺景瑞。贺二少心里那叫一个酸,堪称海翻波。勉强挑出几张特别好的,眼看沈清源颠颠地跑去放大镶框,心里堵得难受极了。 因此,再见到那摄影师抬着照相机在铺子里晃时,一股酸气直冲贺景瑞脑门,顿时恶向胆边生,不计后果地想把情敌收拾掉。 他走到摄影师身边打了个招呼,然后说:“又来照相啊?” “是啊,今天准备拍包和鞋。” “辛苦你了。” “唉,都是朋友,别客气。” 贺景瑞递烟给摄影师,两个头对头地点上烟,抽了几口,他又说:“你的照相机是单反吧?” “嗯。” “可以给我看看吗?” 摄影师犹豫了一秒钟,终究不好意思拒绝,就把照相机从脖子上解下来交给贺景瑞。 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贺景瑞把相机拿在手里掂了掂,嘴里说:“挺重的。”手上却放了个空,照相机嘭地落到地上,当场就摔飞了几个零件。 摄影师骇得脸都绿了,赶忙蹲下去捡起照相机,“镜头坏了。” 他捧着照相机,头上冒出冷汗,生气地去瞪罪魁祸首。 贺景瑞一脸无辜地直说“对不起”。 “还能不能修好?”沈清源挤开贺景瑞,在摄影师身边蹲下,把捡来的零件交给他。 “不知道。”摄影师铁青着脸回答。 “刚才没拿稳,实在对不起,”贺景瑞弯着腰手杵膝盖,歪头说:“我陪你个新的吧。” 摄影师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没答话。 无视沈清源警告的目光,贺景瑞硬是把他拱开,凑在摄影师脸旁边说:“一万够不够买个新的?要是不够,你直管说个数。” 到了这时,目睹这场意外的人都看出来了,他分明是故意摔了人家的照相机,现在拿钱堵人家的嘴呢。 很有些财大气粗仗势欺人的意味。 默默地站在一旁,沈清源的脸色难看极了。 当事人的脸色更难看,不过再漫长的对峙之后,摄影师终于开口报了个数。 贺景瑞露出胜利的笑容,拍着胸脯保证明天就送上现金,甚至还主动写了张欠条。 送走摄影师后,沈清源黑着脸不理人,贺景瑞搭讪不成也不多话,转身去程浩那里练拳去了。 可能是阿敏向程浩八卦了今天“清瑞”发生的事,等练完拳后,程浩借着喝啤酒休息的时间对贺景瑞说:“你啊,就是一恶霸。” 贺景瑞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我哪有?我赔了一万多呢,够买两个旧家伙了。” “你是故意摔的吧?”程浩表示不赞成:“这样不好。” “哼,谁叫他成天围着清源转,跟苍蝇似的!”贺景瑞连灌两口酒,狠狠擦了擦嘴,说:“我就砸他东西了!有本事他别要我的钱!” “他毕竟是小沈的朋友。”程浩哼了两声说:“你总不能不让小沈交朋友吧?我觉得小沈处理这些事还是很有分寸的。” “我没说不让他交朋友!像阿敏、筱琴这样的朋友我有说过什么?”说起这话题,贺景瑞就万分不服气:“可他现在都交些什么朋友,一个个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压根没把我放眼里!” “兄弟,”程浩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忒不自信了。” 贺景瑞梗着脖子说:“你少说风凉话。你家阿敏那么崇拜你,你当然有自信了。” “呵呵,小沈不崇拜你?” “他崇拜我?”贺景瑞翻着眼皮哼哼:“成天就知道说我,把我当小孩似的管,好像我做什么他都看不上。” “他关心你才把你当小孩一样照顾,你知足吧。” “哪个男人不希望被爱人崇拜?你愿意阿敏当你是小孩?” 程浩一时无语,想了想才说:“各人表达关心的方式不一样嘛。” “男人,哦不,1号是需要被崇拜的。要不然那些女强人样样做得好,男人为什么还出轨?”贺景瑞振振有词:“这是因为男人做英雄的需要没有被满足嘛。” “你虽然说得有道理,但我觉得你应该尊重小沈,有什么话最好说清楚,不要打肚皮官司。”程浩语重心长地做出结语。 贺景瑞和他碰了碰酒瓶,一口气将剩下的酒喝完,不知是舒服还是心烦地叹了一口气。 第42章 〔四十二)恶霸的烦恼2 沈清源对贺景瑞今天的举动是非常不满的。 爱人吃醋他可以理解,可他已经明确地跟摄影师表明自己和男朋友感情很好,也介绍他俩认识了。人家找他要不是到店里,要不就是约一大票人出去玩,这样坦荡的态度,他要老是拒绝倒显得矫情了。 贺景瑞倒好,二话不说就把人家的照相机砸了,自己已经很抱歉很难做人了,他还拿出以钱压人的态度。简直让自己十二分地看不惯。 憋着一肚子闷气,沈清源直到贺景瑞回来吃晚饭仍旧不理人。贺景瑞想去搂他,也被他甩开了。 这一下把贺二少好久没犯的恶霸脾气逼了出来。 他冲着沈清源嚷:“哎,我说你没完了还?!” 沈清源闷着头进厨房煮饭。 “我问你话呢?!”贺景瑞不依不饶地追在他身后。 厨房门被他锁上,把贺景瑞给锁在门外。任门被捶得山响,他依然不开门,不答话。过了一会儿,门不响了,估计是贺恶霸敲累了。 他做好饭端出去的时候,贺景瑞坐桌旁边阴着脸抽烟。 沈清源看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就知道他心情不好。 终究是硬不下心肠,走过去从他嘴里抢下半截香烟扔了,淡淡地说:“吃饭了。” 仰头看着他,贺景瑞伸手去拉他,被他让开了,换上一碗饭塞到手里。 沉默地吃完饭。 沉默地看完电视。 沉默地洗漱完。 沉默地熄灯躺下。 贺景瑞终于忍不住了,悉悉索索地钻进他的空调被,想抱他。 谁知小鞋匠不配合,一下就把恶霸搡出老远。 “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恶霸翻身而起,平地一声吼,寂静的空气给吼得颤抖起来。 “你吼什么吼!”闷葫芦终于忍耐不住,坐起来和他对吼。 “我得罪你朋友了,你就跟我闹成这样,你至于吗?” “你想想你做的是什么事?!” “我做什么了?我做好事给他换个新相机还不好?” “你那是做好事吗?你干嘛故意砸人家相机?赔钱就算了吗有钱就了不起?!”小鞋匠口才突然变好了,吼出一串话不带停顿的。 “不算了还要怎么样?他都没说话,你急什么?”贺景瑞冷笑道:“不就给你照了几张相么?瞧你护成这样,要再多照几张,你是不是得以身相许啊?!” “你你你!龌蹉!”沈清源气得全身发抖。 “我龌蹉?瞧你那臭美样儿,我都懒得说你……多热的天还背个背背佳,背上都长痱子了!还学人家做面膜,你二十多岁的老男人再做也要长褶子的,你当自己是青春美少年啊?!”贺二少的恶霸气势全开,各种毒舌各种嘴臭,完全忘了爱人的感受,只图自己痛快。 “你你你你你……”沈清源被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话都说不出来,“你”了半天,干脆跳下床,兵兵砰砰地把背背佳和那些面膜护肤品扔到垃圾桶里。 贺恶霸还在那儿叫:“你别乱扔东西!那可花了我不少钱……哎,你去哪儿?” “去哪儿也不跟你住一屋!”小鞋匠气势汹汹地穿衣服,一跳一跳地边穿袜子边下楼。 想去拦他又觉得没面子,贺恶霸的脚都踩到地上,硬生生地停住,色厉内荏地冲楼下喊:“你出去就别回来……”话没喊完,就听到响亮的关门声。 “他nnd!”贺恶霸抓起床头的招财猫闹钟想砸,又扔不下去——这屋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他们俩辛苦积攒、精心布置的。舍不得砸。 无力地仰倒在床垫上,贺景瑞对着空气又骂了一句:“他nnd。” 小鞋匠离家出走也就是走到街对面,阿敏和程浩那里。 他虽然被气得不轻,并没对阿敏倒苦水骂贺景瑞,只说吵架了借住两天。 贺恶霸是个什么脾气,这两人门儿清,把沈清源气成这样,用脚趾头都想得出话说肯定相当难听! 阿敏给他抱来被褥,安慰了他几句,又问要不要让程浩去揍贺景瑞给他出气。沈清源摇头不语。看他情绪低落,阿敏便不再多话,挨着他躺下安静地陪他。 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沈清源回“清瑞”开门的时候,恶霸已经走了。 他如今常在自家公司坐班,贺成功给他发工资,如果做了项目还有十几二十万的奖金,其实是变相给小儿子发零花钱。 贺恶霸就是不能有钱,兜里装了钞票,以前的烂毛病就有冒头的趋势。 接下来连续几天他都没露面。 也许是以前贺景瑞表现得太好了,对于他过去的种种劣迹,沈清源其实没有太深入的感觉,听的时候觉得不可思议,却像隔着一层似的。 这一架吵得很有些伤筋动骨,不但第一次见识到黑化的贺景瑞,还是第一次吵架隔夜不和好的。这种变化让沈清源始料不及。 而且有些深层的心思,一直在心底翻动,困扰着他。 自打大年三十那天晚上,看到爱人变回贺家二少的时候,他心里就开始莫名其妙地惶惑起来。 贺景瑞站在高级餐馆的灯火下,尽管他俩之间只隔了一条并不宽阔的马路,但在他眼中却仿佛是难以跨越的鸿沟。 再怎样相爱,身份家世摆在那里,是根本骗不了人的啊! 撇开他们性别不说,国人讲究门当户对,他们的门第相差实在太远了。 贺氏的光环就是贺景瑞的充电器,让他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金光。好像被装进了一个叫“富豪”的匣子里,而自己只能站在匣子外眼巴巴看着。 何况贺景瑞还有那样一段风流史。他见过多少美人呢。 不管如何自我安慰,沈清源在心底深处是觉得自己配不上贺景瑞的。因此他认真地修饰自己,希望看上去能更好一点;努力地结交朋友、想多见一些世面……这一切只是为了站在爱人身旁时,不会像个土老帽似的被人笑话。 然而贺景瑞这次的行为毫不尊重、盛气凌人,吵架时说的话也充满了不屑和轻蔑,让他明明白白地感觉在这个富二代眼里,自己就是个傻x! 小鞋匠被贺恶霸伤着了。几天下来,很有些心力交瘁。 所以当贺景瑞进门看到脸色难看,眼睛发红,一脸怨夫相的小鞋匠时,本来就消了一半的气当即就散得差不多。 他肯回来自然是准备好道歉的,钟秀林早被他用必胜客餐券收买了,同他一道儿来的。有这个挡箭牌就不怕小鞋匠发飙当场翻脸。 留下钟小弟替他说各种好话,他先去对面做工作,把沈清源的后路断了,离家出走也没地方去。 程浩赖得理他,眼皮都不抬一下地喝功夫茶。阿敏替朋友鸣不平,夹枪带棒地挤兑了他一场,看他认错态度比较好,才答应放小鞋匠回去。 万事具备只欠道歉,不过铺子还没关,不好拉下脸认错。 送走钟秀林之后,贺景瑞就紧挨着沈清源东一句西一句地逗他说话。 “小源源你想我了吗?” “……” “我可想你了,吃不好饭睡不好觉。” “……” “我那天冲动,说话忒难听,你一走,我就后悔了。” “……” “你也知道我爱面子嘛,心里早想跟你道歉了。” “……” 他不厌其烦地自说自话,沈清源只紧抿着嘴叮叮当当地做活儿计。 其实小鞋匠做得并不认真,甚至可以说是在乱敲乱打,纯粹就是用做活儿当掩护。 贺景瑞早看出来了,心里美滋滋的,对沈清源的失魂落魄十分满意。 挨到吃晚饭,贺景瑞厚脸皮地悄悄说:“我饿了。” “……”沈清源吸吸鼻子,站起来进厨房做饭。 走到厨房门口,发现桌上多了一个装背背佳的盒子,和各式高档护肤品若干。 他只撩了一下眼皮,似乎并没看进眼里。 牛皮糖似的贺景瑞,跟着他进了厨房,贴着他的背站着,伸手轻轻摸/他的腰。 “你别捣乱。”沈清源不耐烦地扭了扭/腰。 趁势搂住他的细而坚韧的腰,贺景瑞对着他的耳朵用气声说:“今晚住家里吧,不要老去麻烦阿敏。” 沈清源没答话,耳朵根连着脖子都红了。 不言不语地吃完晚饭,帮忙的人早下班了,贺景瑞趁沈清源收拾碗筷的时候关了店门。好整以暇地躺在沙发上。 “怎么这样早关门?”沈清源只红着脸嘟囔了一句,便打开电视,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 贺景瑞时不时说句闲话,或踢他一脚。 他抱着手往一边挪,最后挪无可挪只好默默忍受恶霸的骚扰。 注视着他隐忍的侧脸,贺恶霸x火中烧,终于忍不住化身为狼,猛地向他扑过去。小鞋匠不肯就范奋起反抗,俩人无声地扭打起来。 战场从沙发转移到地板上,贺景瑞苦练搏击的结果就是没被小鞋匠踹趴下,并成功把人牢牢压在身下。 “宝贝儿,还生气呢?”贺景瑞死死按住沈清源的手脚,让他动弹不得。 “……”沈清源把头偏到一边,避开他凑近的嘴唇,脸上那表情跟烈士受辱似的。 贺景瑞被他这副忍耐的模样激得狼血沸腾,低下头就去亲。无奈小鞋匠不配合,头甩得拨浪鼓似的,就不让他亲。 “我错了,小源源别气了,让我亲一口呗。” “……”就不给! 面对蚌壳一般坚硬的小鞋匠,贺恶霸急得双眼乱眨,忽然福至心灵——不给我亲嘴,那我亲别处! 他迅速而准确地叼/住沈清源的耳/垂,先时轻时重地吮/吸一番,感觉身下的人开始发软,呼吸变得粗重,便顺着耳朵一路亲下去。 等亲到腰间时,沈清源已经无力反抗了。 贺景瑞得意地对着小鞋匠露出一个自以为邪魅的笑容,然后把衣服卷上去,继续亲。 平时他们亲热时,贺景瑞享受的时候比较多,难得仔细耐心地伺候沈清源。但今天是来道歉的,为了表达诚意,贺景瑞很认真地伺候了小鞋匠一把。 等他松开嘴时,沈清源已经舒服成一滩烂泥。 贺景瑞漱了口,又趴到他身上,面对他半闭半睁的眼,嘿嘿笑:“舒服吗?要是舒服就别生气了。” 沈清源目光涣散地注视着他,眼睁睁看他凑过来,下意识微微张开了嘴。 两张嘴像两块磁铁,啪地就粘上,再也分不开。 接下来就是儿童不宜的重头戏……床都要被摇散了……沈清源开始求饶到嗓子哑……最后差点儿晕过去…… 第43章 〔四十三)又来一个肯尼 第二天早晨,贺景瑞起了个大早,按住沈清源擦净脸就要给他敷面膜。 沈清源死活不愿意,无奈晚上太消耗体力,不是贺恶霸的对手。再次被压住,任由脸上被涂满黏糊糊的面膜。 贺景瑞一面涂一面笑问:“说实话,你以前从来不重视脸的,怎么想起要美容?还有那个背背佳……” “你别废话!”沈清源羞愤地打断他的话——上回被伤着了,现在他特别讨厌这两样东西,提都不让提。 “你不说我也知道,”贺景瑞丝毫不收敛,继续刺他:“你一定是想在我面前保持好形象。是不是觉得我特帅,你也得加把力呀?” “滚!”把他那张得意到欠揍的脸推开,既不能用被子蒙脸,又无法偏头装冷淡,沈清源只得直直地挺尸。 贺景瑞抱着被子笑了一阵,然后亲热地搂住他说:“我的小源源魅力无法挡,你就是我的伟/哥!” 一场矛盾完满收场,相爱的人依旧你浓我浓,卿卿我我。 之后不久,贺景瑞终于知道沈清源背着自己同周一鸣签合同的事。因为有前面那一次吵闹,他尽量控制着脾气和沈清源讲道理。 他说,清源你可是答应过我的,你出尔反尔是想让我不敢再相信你吗?你不可以说话不算话。 大概是觉得理亏,沈清源数次想张嘴讲话,可最后仍是一句没说,只点头再次答应贺景瑞不同姓周的做生意。 然而,他又一次食言了。 那批货交割以后,周一鸣又来找他下订单,被他拒绝了。 这家伙不死心,没隔多久介绍了一笔更大的生意。 这笔订单的数量前所未有的大,如果做成,基本可以收回“清瑞”的成本,以后就可以处于完全盈利的状态,而且周一鸣只是中间人,并不是直接和他做生意。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沈清源偷偷摸/摸地接下了订单。 他也觉得自己不守信用,也怕被贺景瑞发现后再次吵架。可他有心病。 虽然他同贺景瑞一如既往的恩爱,但那个隔在他们之间的金匣子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加坚固明晰——如果说原来是半透明的,当随着贺成功对老二有意识的培养,正在渐渐变成实体。 贺景瑞的名片上印着“副总经理”,这不是过去的闲职,而是实打实可以操纵上千万资金的商人。 这个头衔令沈清源再次自惭形秽。而他家里人的势力表现更是火上浇油。贺景瑞背着自己给小弟很多资助,甚至大姐也曾经向他借过钱。 这些沈清源都知道,也承他的情。 但自己心里的不安焦灼却每天增加,他既无计可施,也难以表达。只觉得有一股驱力推着他往上、往前,疯了一般想改变现状。 他并不是个有野心的人,然而所有对未来的恐惧只有化作所谓的目标,才可以稍微减轻一些。 未来之于他,就是一剂麻醉剂。他一头扎进去,想当老板,想赚钱,仿佛这样才能拉进一点儿他同贺景瑞的距离。 这些想法和感情,他自己说不清,更别说去对贺景瑞倾诉。只能默默地背负着,努力着。 到了一年中最热的时节,贺景瑞越来越忙,几乎完全不管“清瑞”的业务。沈清源悄悄算着时间,祈祷着赶快交货,以后可以再不用欺瞒贺景瑞。 钟秀林第三次高考,成绩依旧不理想,还是贺景瑞托了关系才勉强上了个三流大学的本科。 他比他哥适应城市生活快多了,不到半年,除了口音以外,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透着潮范儿。 他不愿意和二哥同住,贺景瑞给他租了个十多平米的单间。 沈清源提醒了他好多次,生怕他找贺景瑞要钱,可他今天买名牌,明天吃西餐,后天又去旅游,哪来的钱?除了贺景瑞,家里和这个当哥的谁也给不了他那么多! 私底下沈清源让贺景瑞别再给小弟钱,贺景瑞敷衍着打哈哈,压根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这天钟秀林又来了,一进“清瑞”就到处睃巡,嘴里问:“景瑞哥没在吗?” “他出差了。” “呀,”钟秀林一脸失望,“他怎么老出差?” 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沈清源直直地看着他问:“你找他有事?” “没有啊,就是想找他玩。”看到他哥警觉的目光,他不高兴地说:“你当我要干什么?” “没事就好。”沈清源倒了杯水放到他面前,不轻不重地说:“你别找他要钱,也别要东西。” 钟秀林脸色难看地答应:“知道了知道了。” 数了五百块钱塞到他手里,沈清源软下声音说:“你有什么需要跟我说,只有是合理的,我都会满足。” “谢谢哥。”看着手里红彤彤的钞票,钟秀林的眉头松了一些。 其实钟小弟对沈清源不像钟秀芳那么有偏见,毕竟是亲生兄弟,感情还是不错的。 到城里读书这段时间,他也明白他哥赚钱不容易,所以家里要是流露出要找沈清源要钱的意思,他都会替沈清源叫苦叫穷。他就是烦他哥像防贼似的防着他,生怕他得了贺景瑞的好处。 此时,有五百块钱充当润/滑剂,两兄弟面对面坐着,聊了钟秀林上学的事,又聊了家里的情况,很是兄友弟恭,和睦友好。 “哥,你还记得村头王家的狗剩儿吗?”钟秀林开始扯闲篇,“我前两天遇到他。” “狗剩儿?” “就是王家的小儿子,脸白白的,大眼睛……还和你打过架的那个。” 沈清源回忆了一下,脑海里依稀浮现出一张清秀却充满戾气的脸:“哦哦,想起来了。王狗剩儿,小时候老爱抢我东西……他也到城里打工了?” “早出来了,你走后的第二年就出来了。” “他过得怎么样??” “我看他混得挺好,”钟秀林砸吧着嘴说:“浑身上下都是名牌,就他那身行头得两三千吧。” “哟,这么好啊。他干什么工作?”沈清源听到这么说也有些惊讶了。 “他也没具体说,只说在夜总会当业务经理。”钟秀林一脸羡慕地说:“你没见他那个派头……讲话还是普通话,要不是面对面走过去,我差点儿没认出他来。” “搞业务的人嘛,经常跟人打交道,练上年把两年谈吐肯定是不一样的。” “对了,他还取了个英文名,不准我叫他狗剩儿。” 沈清源扑哧笑出声:“嘿嘿,狗剩儿是够难听的。” 这样聊过之后,沈清源就把这个叫“狗剩儿”的老乡撩到脑后。 谁想得到,没过几天,“狗剩儿”就出现在他面前。 那天下午接近旁晚的时候,“清瑞”来了一位男性顾客,穿着时髦,浑身上下弥漫着香水味儿,一副墨镜遮了大半张脸。 沈清源上前接待,那顾客把墨镜架到脑袋顶上,睁着一双水灵灵的杏核眼上下打量他。 他也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来。还是顾客先开口:“你是……沈清源?” “你是……” “哎呀,真是你,好几年不见长变样儿。”顾客伸手拍了他一下,似乎很兴奋,“我是王家小弟啊,杨柳村村头的王家,不记得了?” “狗剩儿?”白脸小孩同眼前的时髦青年重叠在一起。 “嘘!”顾客忙冲他做一个噤声的手势,还很贼地四处看,见旁边没人,才嗔怪道:“你别叫我小名儿。多土!我早改名儿了。” “哦。”沈清源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又问:“那你新名叫什么?” “肯尼,王肯尼。” “啃泥?” “对,”狗剩儿,不,是肯尼,从皮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这是我的新名儿,还有电话地址,以后多联系。我们村来这里的不多,我俩也算他乡遇故知,请关照哦。” 接过那张精致而花哨的名片,沈清源在心里暗暗感叹,狗剩儿这口才真是练出来了,说话一套一套的,真不愧是业务经理。 肯尼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他乡遇故知的亲热劲头,拉着沈清源说了说家里的情况,就开始问东问西,什么“这店是你自己开的?”“店铺是租的还是买的?”“开这样店花了多少钱?”之类。 以为他也想开店,沈清源就很老实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这么说你还有个合作伙伴了?”肯尼一双眼探照灯似的来回扫视,像是在寻找什么。 “嗯,主要是他出大头。” “他不看店么?月底结账才来?” “他有空的时候会在。最近忙,所以白天不来,一般晚上才在。” 正说着话,肯尼的眼睛猛然一亮,蓦地从凳子上站起来,面对店门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沈清源诧异地向门口看去,见贺景瑞两根指头挑着外套搭在肩上,慢悠悠地走进来。 看到肯尼,他显然也吃了一惊,随即疑惑地蹙起眉头。 “这是我老乡……” “贺少!”不等沈清源介绍完,肯尼就脆生生地叫了一声。 “你怎么来了?”贺景瑞态度冷淡地说,“你不去伺候你家周先生,跑我这小店来干嘛?” 第44章 〔四十四)狗皮膏药 “你怎么来了?”贺景瑞态度冷淡地说,“你不去伺候你家周先生,跑我这小店来干嘛?” 肯尼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笑容僵在脸上,尔后换上一脸忧怨表情说:“我和周少已经分手了。我也不是故意来给您添堵的……清源是我老乡,我们刚碰上。”他把沈清源拉到身前挡着,像使挡箭牌一样。 “老乡?”贺景瑞这话是问沈清源。 “嗯。”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肯尼忙着同沈清源攀交情。 贺景瑞瞪他一眼:“让你说话了吗?” 把头缩到沈清源身后,肯尼不敢说话了。 “我说你怎么还杵在这儿,等我请你吃饭呢?”贺恶霸叉着腰冲肯尼吼。 “不不,我马上走。”肯尼吓得跐溜一下跑了,在门口对沈清源摆摆手:“清源,拜拜。” “拜拜。”沈清源回过头看着贺恶霸问:“你们认识?怎么对人家那么凶?!” 贺景瑞沉着脸哼了一声。 “他好歹也是我的熟人,客气点儿不行吗?”沈清源有点儿不高兴。 “不要脸的东西!”贺景瑞满脸写着生人勿近,似乎对肯你厌恶到极点。 看他这副样子,尽管憋了一肚子疑问,沈清源还是打算等他气消了再问。 贺景瑞不仅是讨厌肯尼,还在琢磨这小鸭子突然冒出来是个什么意思? 要真是巧遇,保不齐他在沈清源面前说自己坏话;要不是巧遇,会不会是周一鸣那家伙安排的——虽然费力来拆散自己和小鞋匠的可能性不大,但那狐狸心思古怪,万一又抽风了呢?! 这个时候他有些庆幸已经对沈清源坦白了,再拿过去做文章基本没用。 因此,饭桌上他很有节制地把自己和肯尼的关系,以及周一鸣撬墙角的事跟小鞋匠说了。 沈清源实在没想到王狗剩儿竟然是,引得贺、周二位少爷反目的那盆祸水。因为是熟人,那种感觉实在怪异得很。也不是嫉妒,就是“没想到这小子干过这种事儿”惊异。 看他半天不说话,直一个劲儿眨眼,贺景瑞心虚地问:“你想啥呢?他就是我花钱找的伴儿,别的什么都没有。” “那你还为他和周一鸣翻脸?”一句话就把贺景瑞噎住了。 “我出了钱他还和我抢……就像我买的东西别人要抢一样,我能不气么?”贺景瑞急吼吼地辩解说:“这和抢老婆可不一样,明白不?” “哦。他是你买的东西。” “可不是,我不给他钱他会跟我?” “哦。” “喂,我说你要不要这么敷衍?认真点儿行不行?” “我明白,你就是让我别把狗剩儿的事往心里去,别因为他胡思乱想。是这个意思吗?” 事实证明小鞋匠还是长心的。贺景瑞满意了。 吃下半碗饭,他又不放心地警告沈清源:“这小鸭子又精又贼,你少和他来往,他的话也别信。” 没隔两天肯尼又出现在“清瑞”。 沈清源小心地应付着他,客气而疏淡。奈何架不住他的热情,硬是被拉去吃冷饮。 坐在冷饮店里,肯尼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会儿,忽然问沈清源:“贺少是你男朋友?” 沈清源脸上僵了僵,“哦”了一声。 “我以前就看出来你是gay了。”肯尼咬着吸管吃吃地笑:“那时候你和李家老二,对不对?” “你怎么会看出来的?”沈清源惊了。 “因为我们是一样的啊。同类比较容易辨认。”肯尼好心地安慰他:“放心,村里只有我看出来,其他人都不知道。” 松了一口气,沈清源对他感激地笑了笑。 如今了解了所谓夜总会业务经理是个什么工作,沈清源就忍不住想劝他:“这些年你都在夜总会工作?这工作不好常干的。” “这个我知道。”肯尼百无聊赖地戳着杯子里的冰块,用一种玩世不恭地语气说:“可这个赚钱呢。趁着年轻多赚些钱,年纪大了就出来自己做生意什么的……不然怎么办,我又没学历又没背景,打一辈子工也攒不了几个钱。” 听他这样说,沈清源很有些心有戚戚焉,也想不出其他话说,只轻轻叹了口气。 谁知肯尼紧接着就说:“还是你运气好,交了个有钱的男朋友。贺家,不是本市首富也排第二。” 沈清源不想接话,低着头舀冰沙吃。 像是没看到他的神色似的,肯尼继续问:“贺少对你好吗?” “挺好的。” “你们那个了吧?”肯尼冲着他挤眉弄眼,神情八卦而猥琐。 “哪个?”沈清源十分不解。 “就是□□啊。”肯尼凑近他小声说:“他最喜欢往人里面塞东西……还有拿鞭子抽大/腿和屁/股……那么弄的时候就特别兴奋……” 沈清源脸都绿了,包了一嘴冰直打哆嗦。 好容易把冰全咽下去,他气呼呼地说:“我们才不那样!” “不可能吧!”肯尼睁大眼,惊讶地说:“他不搞这些都硬不起来……” 把勺子重重扔到玻璃碗里,沈清源冷着脸说:“请你别再谈这些*问题。还有,贺景瑞现在是我的男朋友,我不想听他以前的事。” 肯尼嘟着嘴哼哼:“我随便说说而已,干嘛这么认真。” 沈清源不理他,自顾自付了帐,扔下他先走了。 这种事从男票嘴里听到的感觉,跟从男票前任嘴里听到的感觉,绝对是天差地别的。 沈清源成功地被肯尼堵得心慌。理智上想丢开不管,感情上却被卡得不上不下。 晚上亲热的时候,他开始犯别扭,就是不肯配合贺景瑞。 贺景瑞不干了,揪着他一个劲儿追问。好容易问出事情原委,把贺二少气得,指天画地表示要去揍肯尼一顿。 “你消停会儿吧,”沈清源缩在被窝里闷声闷气地说:“他也没冤枉你,你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 “那都是多老早的事儿,”贺景瑞着急上火,就差上爪子挠墙了,“那时候不是空虚么?我已经跟你坦白了,你也原谅我了啊。” “我不是想为这事跟你闹,”沈清源裹着被子拿背对着他,“算了,你让我自己消化消化。” 事实证明小鞋匠的消化功能还是不错的,也就消化了三天。三天后雨过天晴,一切恢复原样。 但他给肯你发了条信息,明确表示自己很不欢迎对方。 肯尼倒是知趣,没再来找沈清源。 他转头去找贺景瑞了。 大模大样地走进贺氏的办公楼,秘书是认识他的,没通知贺景瑞就把人放进去了。 贺景瑞一见他就来气,马上要喊秘书赶人。 “贺少,”肯尼一跺脚,嗔道:“你要不要那么无情?” “呵呵,你还好意思说!你跑清源那里说什么了?你不懂规矩么?人钱两讫,互不影响,我没付你钱吗?再说当初可是你自己要跟姓周的,忘了你跟我说的话了?你这样纠缠不清,我没揍你算好的了!”贺恶霸对着他一通吼,把小鸭子吼得贴到墙上了都。 肯尼要哭不哭地扁着嘴说:“对不起。贺少,我那么做只是因为我……我嫉妒你对他好……”最后几个字低在唇齿间徘徊,很有欲说还休的味道。 “别介,”贺景瑞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屑道:“少跟我来这一套!你这些话不知跟多少人说过,在我面前就省了吧。” “我……你……”肯尼一头撞进贺景瑞怀里,呜呜地哭道:“你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我?我跟你那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呜呜……”边说边扭着身体往贺景瑞下/半/身上蹭。 他这几手功夫真不是盖的,贺景瑞虽然讨厌他,但被他蹭得居然快有反应了。忙把他推开,喝道:“一边去!别把鼻涕糊我身上!” 肯尼委屈地抹着眼泪低低抽噎,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梨花带雨的可怜姿态。 不过这一套对如今的贺景瑞已经不管用了,安慰都懒得安慰,只说:“有事说事,没事别妨碍我办公。” “那,我走了。”肯尼楚楚可怜地说。 “等一下,”贺景瑞扔给他一抽纸,说:“把脸擦干净再出去,别给我惹麻烦。” 肯尼彻底气瘪,去旁边的卫生间里洗干净脸才悻悻离开。 他再来找贺恶霸时,秘书就把他挡门口不让进了。 某天贺景瑞去停车场开车的时候,肯尼像个背后灵似的再次出现在他身后。一来就抱住他的腰。把他吓得差点儿丢了钥匙。 “我说你怎么没完没了的?!”贺景瑞看清是他后,气得头顶冒烟,毫不客气地开吼。 “我想你了嘛。”肯尼含情脉脉地说。 “去去,我可没钱给你。” 俩人拉扯的时候,过来几个人,都是以前同贺景瑞一块儿玩的伙伴。 再不想像从前一样,也不能做在脸上,一个圈子里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用人家的时候。这个道理贺景瑞很清楚,所以当那些朋友邀请他去玩的时候,他并没拒绝,勉勉强强跟着走了。 后来又和他们一起出去了几次。 肯尼是这些人的金牌陪衬,专门为他们活跃气氛的,到哪里都带着。 他正好有机会往贺景瑞身上凑,像狗皮膏药似的撕开又贴上,撕开又贴上。 贺景瑞在他面前就像良家妇女面对急色鬼一样,时刻严防死守,要是让这厮近了身点起火来,以后麻烦事就多了。 他是清白的没错,可每次跟这些旧友出去,回来时都带了一身香水味儿,小鞋匠闻在鼻子里疑惑在心底。 旁敲侧击地问过,贺景瑞有理有节地进行了解释,沈清源将信将疑,想相信他又难以完全说服自己。 默默地斗争了一番,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信任。毕竟浪子回头金不换,贺景瑞现今的表现已经非常好了,怎么可以为了没影儿的事乱找茬儿? 第45章 〔四十五)生日意外1 眼看要到贺景瑞的生日,可他又被贺成功派去出差,而且这回时间比较长,将近二十天。 临别的时候,贺、沈二人依依难离,嘱咐的话说了一箩筐,末了贺景瑞不忘提醒沈清源等自己回来过生日。 沈清源自然明白爱人这是在向自己要礼物、要重视呢。 没办法,贺二少在他面前就是个大号儿童。 他早想好了,准备亲自给贺景瑞做一双鞋,光皮革就选了好久,最后定下的特等小牛皮可软了,穿着爬山都不会磨脚。 端详着完工的一只鞋,想象一下贺景瑞拿到鞋的欣喜表情,沈清源就忍不住要笑。 “小沈。”小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思。 忙放下活计儿迎过去,沈清源发现小优双眼发红,像是刚哭过,人也比以前憔悴。 “你,这是怎么啦?脸色这么差?”沈清源给他让座,又倒了茶水递给他。 “没什么。”说完这句,他就不说话了,一个劲儿往嘴里灌茶水。 这可太反常了!小优是个活泼的人儿,从来都是有说有笑的。 沈清源想了想,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小优抬头看着他,眼眶霎时就红了。 紧抿嘴唇忍了半天,他才小声说:“小沈,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你说。” “我,想找你……”小优绞着手,一字一顿地说:“借、钱。” 沈清源愣了愣,问:“借多少?” “十二万。”觑了眼他的脸色,小优又说:“七、八万,五、六万也行,能借多少借多少。” “怎么突然要借这么多钱?”沈清源皱着眉头问。 “我……我也没办法……都为老六……”小优忍不住哭出声来:“要是有办法,我也不会到处借钱……呜呜……” “小优,我不会说话,我真没别的意思……” 沈清源坐在他身边安慰了半天,好容易他才止住哭,断断续续地将事情经过说了。 原来老六想做一个古典音乐的系列唱片,如今做古典音乐十个有九要扑街。但做这个系列的专辑可说是老六的毕生心愿,眼看他的健康状况日益恶化,是活一天少一天,小优下了决心砸锅卖铁也要支持他实现这个愿望。 这样一来,小优不但得找人借钱,而且要是唱片真的扑街,等老六过世就不会有多余的钱留下来,所有债务都要他独自偿还。 小优心里也怕,然而为了爱情,依然顶着压力到处借钱。心情有多焦灼难受可想而知。 听他说明原因,沈清源为难了。 小优的做法令他十分感动,而且又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平时没少帮助自己,拒绝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但他本身没多少钱,还是铁公鸡,要借出那么大一笔钱,多少有些犹豫犯怵。何况听小优的意思,这笔钱什么时候能还上是说不准的。 看沈清源眉头要扭成一股麻花了,小优就说:“小沈,你要是为难就算了。” “不是,”沈清源拍拍他的腿,站起来说:“你等我会儿,我得算下账,才知道可以借你多少钱。” 他上楼拿出计算器噼噼啪啪一通算。 手里的流动资金加起来有将近十万,如果借出去五万,只要没有大意外,应付日常开销还是够的。而且周一鸣牵线的那笔订单马上要交货了,可以收回一笔钱。 不过五万好像有些少。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贺景瑞,然而自尊心作祟不愿去要钱。 小优是自己的朋友,又是找自己借钱,这是自己的事。假如他去找贺景瑞,贺景瑞愿借多少是贺景瑞的事。一家人尚且要明算账,何况他们目前只是情侣而已。 他知道自己也许太执拗了,有些不可理喻。可他就是这样的人。 最后沈清源狠狠心,又加了一万,总共借给小优六万。 小优很感激他的慷慨仗义,道过谢后又抱着他哭了一场。 沈清源借钱给小优的时候,是以不发生意外为前提算的账。偏偏借出钱没几天,批量生产的那批货就出了问题。 这也怪他考虑不周,当时委托这家工厂加工的时候,预计每笔订单不超过七百个,工厂就只安排了两条生产线给他。那笔大订单是他临时接的,厂家的其他生产线都接了活儿,腾不出多的给他。 那家厂长不肯放弃到手的大生意,打包票说加班加点赶工,保证按时按量完成。沈清源就信了,又不敢同贺景瑞商量,冒冒失失地把订单交给这家工厂。 厂家确实是加班加点,但机器耐不住出了故障,一条生产线全面停工。 眼看离交货日期只有一周了,竟还有六百个没做,厂长没办法只得联系沈清源,表示愿意赔偿损失。 沈清源当场就急红眼。 钱方面的损失可以赔偿,但信誉呢?!“清瑞”才开张,正是打品牌搏口碑的时候,钱少赚甚至不赚都可以,信誉千万不能坠!要是坠了,或许再接不到大订单了!一辈子做零售赚得了多少钱?! 冲厂长吼了一通,他冷静下来,对厂长说:“机器坏了,你就用手工做!” “厂里没那么多工人?”厂长为难道。 “你不会让工人加班么?”沈清源要跳起来了,“这种生产条件也敢接活儿,我真是瞎眼了。” 可不是看走眼了?接单前应该多走几家厂了解情况,未雨绸缪。 沈清源做生意还是没经验,太草率了。 厂长脸色难看地不发一语。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他只得耐下性子同厂长商量:“赔偿我就不要了,你让工人加班做,多发他们一些加班费,这样行不行?” 厂长之所以肯出赔偿,那是早算过帐,给加班费比付违约金的成本高,还不如赔钱呢。 经过一轮漫长的讨价还价,最后说定,沈清源不要违约金,工厂再承担三百个,剩下三百个由他自己解决。 再找工厂加工来不及了,他决定请工人手工完成。 工匠倒是容易找,以前鞋厂的工友好多都愿意接私活儿,关键是给多少薪酬。 问题是沈清源现在手上没有那么现金付工资! 他着急上火,嘴上长了一圈燎泡,饶是这样他都死撑着,不肯向贺景瑞流露一点儿窘迫。 眼看被逼到绝境了,他甚至想到了放弃。 当初瞒着贺景瑞接了这笔订单,他一直心惊肉跳跟做贼似的,不如干脆算了,该赔钱赔钱以后不做这家公司的生意了。 但他心口梗着一口气,难道离了贺景瑞自己就什么都做不成么?难道自己一辈就是打工仔的命、成不了大事么? 不甘心啊! 最后他一咬牙,决定去找阿敏和程浩借钱。 那俩人听了他的情况,很慷慨地答应了。写借条的时候,他不禁感慨了一番。自己的朋友尽管不多,却都是重情意讲义气的人;他帮了朋友,转过头又接受朋友的帮助,世上的事真是山不转水转、风水轮流转。 借到了钱,找齐人手,沈清源就一头扎到赶工大业中。 他亲自上阵,跟着工人加班加点做活儿,既监督了工作又省下一份人工。 “清瑞”暂时委托初姆和她女朋友看着。 因此等贺景瑞兴冲冲地赶回来时,没看到自己媳妇儿,只看到假小子的初姆。一问之下得知沈清源在赶一票大生意,每天都住在工厂里。 贺景瑞扔下行礼就往工厂跑。从弥漫着皮革硝石味儿的车间里把人揪出来。 小鞋匠就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儿吧唧的。眼珠红得像兔子,眼眶黑得像熊猫,明显是熬夜熬伤了。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贺景瑞又生气又心疼,劈头就是雷似的一声吼。 “有事回家说。”沈清源疲惫不堪,实在没力气解释,更没力气吵架。 “好,那你现在跟我回家!” “现在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还要做活儿。” “你要做什么活儿?”贺景瑞也是急狠了,态度十分恶劣,“你什么时候接的活儿,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活儿需要这么拼命?” 沈清源被他问得语塞,只得说:“你先回家,等这批活儿做完,我跟你慢慢说。” “清源!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你别问了!我求求你,让我先干活儿行不行?!” 俩人情绪都焦躁,脸对脸互相吼。吼完像两只对峙的野兽一样咻咻直喘气。 小鞋匠太憔悴了。面对他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贺景瑞再气也狠不下心来,率先败下阵。 “好吧,”他颓然地说:“我不问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你先回去吧。我这里再有两天就完了。” “ok,我先走了。你自己注意身体。” 沈清源仰头亲了他一下,急匆匆地跑了。 望着他的背影,想起车后座上放的生日蛋糕,贺景瑞心里别提多丧气了。 第46章 〔四十六)生日意外2 贺景瑞提着蛋糕独自回到“清瑞”。 家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房子就显得有些空。 好几天没打扫,家具上都蒙了一层灰。贺景瑞对着鞋柜使劲吹几下,面上还不干净。他心里腾起一股火,把手里的东西随便一扔,鞋也没换,拎着蛋糕进了屋。 房间里既闷热又冷清。没有一丝人气儿。 小鞋匠这是有多少天没回家了? 贺二少越想越窝火,啪地把柜子上俩人的照片面扣下来。 他打开窗子,自己烧水洗了澡。趿拉着拖鞋出来的时候,又不愉快了。 本来老爸、大哥要替他摆酒庆生的,他都给推了。因为想跟沈清源单独过生日,他才早上5点起床坐飞机紧赶慢赶赶回来,谁知这家伙竟然把他生日都给忘了! 还好几天不回家! 生意?生意能有他重要吗?再说了,能是多大的生意?苦死苦活还赚不了他一个奖金的钱!要是缺钱干嘛不找自己要? 想到这个,贺景瑞手就开始痒,很想抽小鞋匠几下。 当初给他俩开这个店的时候,他并没想到老爸会让重回公司,更没想到在得到重用之后自己也没丢人,还是可以做些事。现在他好歹也算金领,每个月凭业绩拿薪水,养小鞋匠及其家人都是够的。 “清瑞”就变成一个给沈清源打发时间的副业。只要不亏本就行,并不指望靠它赚大钱。 小鞋匠倒好,几乎把所有时间精力都砸进去,一副要白手起家奋斗发家的样子。 不是看不起沈清源,指望这店赚钱奔小康是可以的,但要做大做强,就如今的资金状况以及他的经商才能,那就是个堪比唐僧西天取经的漫漫征途了。 小鞋匠总是怕别人说他靠自己养。问题是自己就有那么雄厚的家世背景,只要不像以前那样乱混,赚钱那是必然的嘛!要不然李邺那高知混蛋为毛非要顶着吃软饭的名声,也要找个富婆?因为起点高嘛,至少比其他人少奋斗好几年。 这就是阶层!这就是差距!现实就是那么残酷而不公!沈清源为什么就不肯接受呢?自己可以拿钱给他去进修几年,然后再替他开个公司,请几个高管,让他顺顺当当地乘着他贺二少这股东风发家致富。 等有钱有身份了,谁管你是被包养还是包养人。 就像上学时候,同班的女同学抽烟,学习好那个老师会说这孩子个性强,学习不好那个老师就会说这货不学好……社会上的情况不也是这样的么? 当然沈清源缺乏安全感,贺景瑞是理解的。但贺景瑞觉得自己爱他都爱到骨子里了,怎么就不值得信任呢?怎么非要又傻又倔像头驴似的闷头冲,还特么严重影响夫夫感情! 贺景瑞靠着窗台抽烟,一眼望见对面阿敏和程浩站在街边说笑,阿敏还垫起脚尖给他老公擦汗。把贺景瑞酸的,就想立刻将小鞋匠拎出来跪键盘! 被对面俩秀恩爱的夫夫刺激到,他在窗台上摁灭烟头,趴到床/上。 屋里静得没有声音,自己27岁的生日真是寂寞如雪啊! 正寂寞着,手机忽然响了。是他以前某位狐朋狗友的电话号码。 他接起来,电话里传来肯尼一团喜气的声音:“贺少生日快乐!” 然后电话被朋友拿过去,声称为他办了个生日派对,让他赶快过去一起玩。 这一年多他和这些朋友来往并不密切,那种荒唐放纵的生活对他已经没有吸引力了。 可是今天…… 贺景瑞环顾空旷的房间,视线落到孤零零躺在桌上的生日蛋糕,像是某种扎根在他脑袋里,正在渐渐枯萎的枝桠,又复苏了。 次日凌晨,参加完生日派对的贺景瑞,拖着疲惫的身体,满身酒气摇摇晃晃地回到家。鞋都没脱就倒在床/上。 地上堆着收到的各式礼物,耳边飘着朋友那些“小情儿不可以太惯着,要不然三天不倒就上房揭瓦”“不要为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就算放弃了,也不能让那棵树知道”之类的忠告,他陷入了梦香。 一直睡到下午,他才被饿醒了。带着宿醉的眩晕,打开手机。各种信息微信纷至杳来。有他哥的、他爸的,公司的,朋友的,就是没有沈清源的! 他也没力气生气了,只是感觉被严重忽略的失望。 沈清源还不如那些酒肉朋友有心呢。虽然和他们在一起很无聊,无非就是喝酒——他已经戒赌、戒毒、戒色,属于纯洁的好青年——但人家好歹还惦记着他,生日会送礼物给他。 他缺礼物吗?要的是那份心意! 而他捧在手里、放在心尖上的爱人却连这心意都忘了! 又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他够手从床边的礼物盒里翻出一个皮鞋盒。这是肯尼送的,据说是某大牌的限量版。 把鞋子套在脚上试了试,他便穿着这双鞋下床洗漱去了。 终于在合同规定期限内做完整批活儿,沈清源在凌晨时分精疲力尽地回到家,到头就睡。足足睡了一天半,醒过来时已经是次日的下午了。 记得游魂似的回来时,贺景瑞在睡觉,睁开眼人已经不在了。 沈清源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才终于完全清醒过来。 这时才注意到房间里凌/乱不堪,垃圾烟头拉罐瓶食品袋丢得满地都是,床单甚至被烙了两个洞。 叹了口气,他慢慢穿衣下床,然后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把屋子收拾干净。 桌上放着个生日蛋糕,已经过期了,透明盒子下面看得见绿毛。 沈清源骤然想起错过了贺景瑞的生日。愧疚之情腾腾往上冒,瞬间就蔓延了他的整个胸腔。 临走前贺景瑞可是千叮万嘱想和自己过二人世界庆祝的,自己竟然给忘了!作为生日礼物的那双皮鞋才做了一半! 贺景瑞肯定很生气,难怪这几天连个电话都没有,要是在以前,自己只离他一天都是电话短信不断的。 订单完成了,卸去肩上的担子,沈清源决定好好补偿被冷落的爱人。 他特意去买了贺景瑞喜欢吃的菜,认真做了一大桌,然后就眼巴巴地等待贺景瑞回来。 晚饭时分,贺景瑞回来了。沈清源忙迎上去主动接过他的包,然后一番热烈的嘘寒问暖,殷勤体贴堪比岛国的贤惠主妇。 而贺景瑞一反常态,淡淡地不甚热情,问半天才“嗯”一声。 沈清源接过他脱下的皮鞋,因为这双新皮鞋比较扎眼,就是无话找话地说:“这双鞋挺漂亮嘛。” “嗯。” “是华伦天奴的新式样吧?” “嗯。” “你在哪儿买的?改天我去看看,借鉴一下人家的新设计……我觉得这个牌子的男鞋都挺好看的。” “肯尼送我的生日礼物。不知道他在哪家专柜买的。”贺景瑞淡定地说,似乎这只是一件再平常的事。 沈清源心里咯噔一下,拿鞋的手在空中停了一瞬,“你过生日的时候,他来帮你庆祝吗?” “嗯。” “就他一个人吗?” “没有,好多朋友一起。” 沈清源暗暗松口气,快手快脚地把鞋放进鞋柜,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和王狗剩还经常来往吗?” 贺景瑞一直斜着眼睨他,将他的一举一动全看在眼里,这时就阴阳怪气地说:“还不许我有几个朋友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觉得,他对你好像有想法,你们经常在一起,不太好。”沈清源的双手张惶地绞在一起,小心地说出心里的想法,生怕贺景瑞不高兴。 贺景瑞果然不高兴了! 他眼一瞪,提高嗓门说:“有想法怎么啦?他知道我有爱人,我也跟他表过态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嘛。再说我们又不单独见面,都是很多朋友一起玩,这也不行?!” 他连珠炮似的话把沈清源都炸傻了。 好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把沈清源那时为和摄影师来往辩解的话全还给他了! 没想到贺景瑞这样记仇,这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一直憋到现在还不忘报复回来! 抿着唇怔了几秒钟,沈清源低声下气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想干涉你。不说这些了,赶快吃饭吧。” 贺景瑞气哼哼地进了屋,大马金刀地坐下来,等着沈清源伺候他吃饭,并不像平时那样赶着帮忙。 默默地吃了一会儿饭,贺景瑞终于憋不住了,没好气地问:“我的生日已经过了。” “……”沈清源惶恐地望着他,可怜兮兮地说:“对不起,我忘了。” “你真没良心!”贺景瑞气鼓鼓地埋怨。 “对不起,那几天我太忙了。”沈清源放下碗筷,垂头丧气地道歉。 “你倒给我说说,你忙啥忙得把我都忘了?” “我……”沈清源低着头嗫喏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话儿。 “是不是背着我接订单了?不错嘛,沈老板!”贺景瑞冷笑道。 沈清源赫然抬起头,眼珠圆瞪,满眼的惊慌和恳求,像被主人嫌弃的宠物狗似的,“我没有!景瑞,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多赚点儿钱……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这个时候他已下了决心,不管有多大利润也再不接周一鸣介绍的生意了,这种做贼似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看着他哀哀的表情,听着他软软的恳求,贺景瑞忍了好几天的气总算顺下去一些。还想再为难他一下,可惜小景瑞不给力,躲在桌下蠢/蠢/欲/动,沈清源再继续保持这种神态,贺景瑞恐怕要扔了饭碗扑过去。 “我的礼物呢?” “我在准备。再隔两天就可以给你了。” “算了,不跟你计较了。可不要再有下次。” 贺景瑞心不甘情不愿地偃旗息鼓,将内心的不爽化作身体动力,结结实实地把小鞋匠惩罚了一番。 他是下了狠劲儿,沈清源被他弄得都要吐白沫了。亲热结束后,看到他屁/股就疼。 第47章 〔四十七)家暴 沈清源把货发了,对方也很爽快地答应付款,但让他去周一鸣那儿取款。据说他是中间人,货款一早打到他那儿了。 这个理由实在牵强,即使再没有经验,沈清源也知道对方没说实话。这笔生意根本就是周一鸣暗中操纵的,借了对方的壳而已。 说不感激是假的,但周一鸣这样不依不饶地照顾生意,却又让沈清源很为难。 欠周一鸣的人情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而同贺景瑞的关心则越来越差,这样背地里接生意迟早有一天会影响到他的感情生活。 感情和事业,他的选择永远是感情。 他倒是想拿了钱就和周一鸣了断,可光拿钱就折腾了几趟。 先是财务负责人不在,等人来了,出纳又办事去了。财务部的人好容易凑齐,却说要周一鸣的签字,他又不得不去找周一鸣。 周一鸣也不是好见的,他去那会儿正在会见客人,让他在外面等。 等了一个多小时,办公室大门打开,周一鸣率先走出来。见到沈清源时愣了一下,然后笑容可掬地问:“你来了?有什么事吗?” “我来……”后面的话全僵在喉咙里,沈清源惊恐地看到贺景瑞阴着脸从周一鸣身后闪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贺景瑞寒声质问。 他周身笼罩的怒气让沈清源不寒而栗,手掌额头都是虚汗。 “我、我来拿钱的。”他声音打着颤回答。 贺景瑞了然地扬起眉头,冷冷地哼道:“你加班加点的就是为了他?” “不、不,我没和他做生意……但、但我的钱要、要找他拿。”沈清源语无伦次地解释,越说越说不清,急得他直抹汗。 “是不是要我的签字?”周一鸣上前拿过他手里的单子,哗哗签上名递给他,“去结账吧。” 表面上他是在给沈清源解围,可这情景看在贺景瑞眼里,简直是满满的、见不得人的奸/情嘛! 怒火噌噌噌以几何级的速度燃烧,贺景瑞都要气炸了。哪还会管场合地点合不合适,一步蹿过去抢过沈清源手里的单子撕了。 周一鸣皱着眉质问:“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还要问你在干什么?”话音未落,贺景瑞的拳头就闪电般落到周一鸣脸上。 在周围一片惊叫声中,周一鸣重重摔到地上,贺景瑞几脚踹过去,边踹边骂:“我的人你都敢勾搭,我弄死你!” 旁边的人赶忙上来拖住他。无奈他此时气急攻心,力大无穷,拉都拉不住。各种污言秽语像泄洪似的从他嘴里喷出来,秘书小姑娘们听得脸都红了,恨不得拿手把耳朵堵上。 贺景瑞才树立起的好形象彻底崩溃了! 从最开始的呆傻状态里恢复过来,沈清源首先想到的是不能让贺景瑞再闹,那么多人围观,都知道他俩为个男人打架,多丢脸!何况又是在周家的地盘,再把警察招来可怎么好!他丢的不只是自己的脸,还有背后的贺家呢! 于是,当贺景瑞挣脱旁人的钳制,再次冲到周一鸣面前时,沈清源竟然张臂挡住了他。 “景瑞,别闹了!听我一句,你先回去。” “你让开!”贺景瑞吼得脖子上青筋直蹦。 “我不让!”沈清源也毫不退让。 周一鸣坐在沈清源的身后,表情痛苦,目光却十分轻快。 他这样子贺景瑞太熟悉了,分明是在看热闹,心里不知怎样得意呢! 还有周围那一堆人,两男抢一男的戏看得多带劲儿啊! 他贺二少的面子今天丢得渣都不剩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连沈清源一起捶了,手臂都抬起来了,硬是下不去手!拳头悬在半空,他气咻咻地说:“好啊你,居然护着他!” “你讲点儿道理好不好?有什么事我们不能回去说?”沈清源的脸虽然白得跟纸一样,但语气冷静而坚决。 “你!”贺景瑞的手被迫放下来,叉在腰上,气得原地打转。 几次想说话,但他根本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表达自己的愤怒,最后指了指沈清源,终于一言不发地走了。 周一鸣缓缓从地上爬起来,严厉的眼神扫过旁边围观的员工。他积威甚重,目光所过之处,人们顿时做鸟兽散,霎时走廊里就只剩下他和沈清源。 他推开办公室的门,沈清源跟着他一起进去,好心帮他处理了被打裂的嘴角。 “今天谢谢你了。”周一鸣苦笑着对他说:“要不是你拦着,贺景瑞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儿?!” 沈清源的脸白得泛青,嘴角紧紧地抿着。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周一鸣,半晌才轻声说:“我该谢谢你总照顾我的生意……但是以后这样的好意还是不要再有了!” “为什么?”周一鸣倾身上前拉住他的手,温柔地问:“为什么不让我对你好?因为贺景瑞吗?”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沈清源用力挣脱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严肃地说:“虽然你为我做了很多事,可你让我害怕。” “害怕?贺景瑞那恶霸你就不怕么?”周一鸣将手肘支在膝盖上,眼神犀利地凝视着沈清源问。 “请你不要这样说他!” “呵呵,我道歉。” “他对我很重要,我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再破坏我们的关系了!”沈清源被看得有些无措,但他鼓足劲儿与周一鸣对视,很坚决地重申了自己的立场。 “如果我想和你交往呢?你不打算试试吗?” “不。” “好吧。”周一鸣慢慢站起来,走近沈清源,几乎要贴到他脸上了。 “我尊重你。”他轻轻地、一字一顿地耳语。 “那么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联系了。请你多保重。”沈清源边往后退边说。 眼睁睁看他握住门把的时候,周一鸣忽然说:“沈清源,为了贺景瑞,你值得么?” 沈清源既没有回答,也没有停顿太久,猛地拉开门,大踏步地离开了。 阴着脸站了一会儿,周一鸣突地拿起桌上的烟灰缸狠狠地砸到地上。 贺景瑞气疯了!他甚至不想去听沈清源的解释! 这种情形在过去已经特么上演过好几次了,他固执地认定周一鸣再次撬了自己的墙角! 可这一次怎么会一样呢?那个人是沈清源啊,是他费尽心思才追到手、捧在手里忠心爱着的小鞋匠啊! 所谓大生意根本就是周一鸣变个法儿给沈清源送钱呐!他自己以前也用同样的方法儿养过小情儿,怎么就没想起来?说到底还是太相信小鞋匠了! 他固执地认为,沈清源一定是拜倒在在那公狐狸的西装裤下,要不然为什么不收自己的钱,却肯收姓周的钱?为什么那样老实的人会骗了自己一次又一次,连自己的生日都忘记了?打架的时候为什么要护着周狐狸、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想不通啊,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好了?掏心掏肺地爱一场,竟然又输给姓周的! 恶霸一肚子气没处撒,憋着忍着就想问个清楚,到底为什么啊?????? 沈清源回到家的时候,房间里全是烟蒂,烟熏火燎得人影都看不清。 他被呛得咳嗽,赶忙去开窗。 冷不防贺景瑞不知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一下抓/住他,把他的胳膊捏得咯咯作响。 沈清源疼得脸都扭曲了,结结巴巴地说:“景、景瑞……放手。” “你为什么要骗我?”贺景瑞的脸在烟雾后面显得格外狰狞,眼里全是血红的杀气。 “我、我、我没有……”沈清源又痛又怕,话都说不利索了。 “没有?你和姓周的要勾搭到什么时候才肯承认?还是,”贺景瑞阴森森地笑道:“我该感谢你的谎言?” “你乱说什么?!”沈清源尖叫道。 他觉得手臂要断了,筋骨都扭了一圈似的。现在满脑子都是先挣脱贺景瑞的禁锢再说。 “我胡说?!你倒给我解释解释啊!今天到底怎么回事?!”贺景瑞抓/住他的另一只手,像甩个麻袋似的使劲晃他,同时霹雳似地吼:“我到底哪里不如他?我对你还不好吗?你说啊!你给我快说!” 这样理智全无接近疯癫的贺景瑞,还是第一次见到,沈清源心慌得不行。感觉他下一个动作就是扼住自己的咽喉,将自己掐死! 也许是出于防卫的本能,沈清源下意识地抬起膝盖顶到他的肚子上。 贺景瑞痛哼一声,双手终于放开沈清源去捂肚子。 飞快地跑到离十多步远的地方,沈清源才喘着气说:“我和周一鸣什么、什么都没有。骗你、纯粹是为了、为了做那笔生意……我不知道买主是他……” 其实要是贺景瑞冷静地想一想,以周一鸣的狡猾玩一出把戏,骗沈清源这样毫无做生意经验的愣头青,是完全有可能的。而且整件事里巧合多到不合情理。 然而那时候,他已经被愤怒烧到理智全无,心里眼里就认准沈清源背叛了他。 “你这个骗子,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他吼叫着打断沈清源的辩解,伴随他的吼声的,还有一只被他大力掷出的茶杯。 沈清源只觉眼前一黑,本能地往旁边偏了偏头,茶杯擦飞了他额角的一块皮肤。 血液流过眉梢,糊住了他的眼睛。 他呆住了。 贺景瑞看到血迹也呆住了。 自己这是给家暴了? 贺景瑞对他动手了? 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就算是说过谎,也到不了这一步吧? 就算是护了周一鸣,但自己当时也是怕他出丑啊? 沈清源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只觉得额角火辣辣地疼,眼里全是红红的一片。 而心里,已经落到了冰点。 他看到红色的贺景瑞朝自己走过来,脸上似乎很惶急。 但这个变了色的人,是如此陌生。眉宇间全是狂躁的暴戾。 似乎说了些什么,他没听清楚。他什么都听不见,除了一片让人绝望的嗡嗡声。 下一刻,不等贺景瑞碰到他,他就转身跑。踉踉跄跄的,但速度飞快,充满厌恶、恨不得再也不回来似的。 第48章 (四十八)陷阱 贺景瑞追着他跑下楼追到了门口,听到街对面的阿敏叫了一声:“小沈?!” 然后阿敏跑过来拉住沈清源,两人说了几句话,小鞋匠就被拉进程浩的烧烤店。 失魂落魄地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贺景瑞才颓然地走回楼上。 店里的店员都听到他们刚才在楼上争吵,随后就看到沈清源一脸是血地跑下楼,这绝壁是两口子打架了。不过夫夫吵架也能见血,贺老板忒凶残了。 火山爆发似的砸了那一茶杯,贺景瑞的愤怒彻底被带走了。 当他看到楼梯上斑斑点点的血迹时,短短十几级楼梯硬是走不动,用手扶着栏杆才没摔倒。手脚都不自控地发起抖来。 他把小鞋匠打了!开瓢了! 怎么会这样?!生气的时候是想揍他,但那只是想想,哪一次真当真动手了?这一动手性质就全变了,本来有几分道理也变没理了。 他把脸埋在双手里,眼前全是沈清源震惊而心痛的表情,那双黑眸里被逼出的两点泪光好像刀子一般,来回切割着他的心脏和神经。悔恨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了。 为什么不听他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动手打他?就算他真和周一鸣有什么,难道自己就愿意放弃?要是压根没什么,那他们是不是……完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贺景瑞悔得打了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随后,他再也忍不住了,跌跌撞撞地冲到程浩铺子门前。 程浩像是料到他回来,早在门口等着他,门神似的挡在他前面。冷笑道:“你小子长能耐了?才跟我学了几天,就开始打人了,真够行啊!” “我要见清源!”他完全无视程浩的嘲讽,闷着头就往店里冲。 “哎哎哎,谁让你进来的?” 程浩把他搡出去。他又冲。两人立刻就纠缠成一团,最后贺景瑞差点儿被摔到街中间。 或许是被他弄烦了,或许是发了一点儿恻隐之心,程浩指着他警告说:“我去问问他愿不愿见你,你给我好好呆着。再乱闯我可报警了。” 贺恶霸被几个膀大腰圆的男服务员堵在门外,只能眼巴巴地透过人缝往里望。 不一会儿,程浩回来了。扔下一句话:“他不想见你,让你回家去。话我带到了,你小子别影响我生意。” 贺景瑞不肯走,杵在烧烤店门口,一杵就到天黑。后来实在站不住了,才悻悻地回街对面的“清瑞”。 接着两天他每天都到程浩那儿报道,沈清源始终不肯见他。 他也不气馁,就跟以前小鞋匠在医院门口守他一样,默默地守着生气的爱人。 沈清源在烧烤店楼上,每天都看到蔫头耷脑的贺景瑞。 他的心情很复杂。 气是肯定气的,但他毕竟是个男人,男人之间打个架也正常,像程浩说的要是气不过打回去就完了,躲起来赌气实在很没有男人气概。不想见贺景瑞,主要还是他心里乱,没谱,不知道见了面该怎样说怎样做。 阿敏不止一次问他,为什么忌讳跟贺景瑞提钱,忌讳到生分的地步?这一次的事,本来是很好解决的,只要贺景瑞出面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可他就是不肯开口。 这种拧巴心态连他自己都很感莫名其妙。 另外一个令他躲避原因就是,他发现贺景瑞的脾气变坏了。准确的说是,俩人过了恋爱的甜蜜期,各人的毛病就开始暴露出来。贺景瑞最突出的表现就是脾气臭,发火时口无遮拦、盛气凌人。而且他发火的频率正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频繁。 沈清源有些怀疑他其实并不像他说得那样爱自己,以前的种种体贴温顺都是出于头脑发热。 小鞋匠其实很怕、很怕。如果真到撕破脸分手那天,自己一定是输得最惨的那个。 他的这些心理矛盾贺景瑞是不知道的。 贺二少现在唯一的感受就是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生怕小鞋匠再也不理自己了。他简直没心情做其他事了,公司不去,“清瑞”不管,每天像个门神似的替程浩看门,赶都赶不走。 后来还是贺成功一通电话把他吼回家。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和周一鸣为个男人打架的事没两天就传开了。 要不是两家业大势大,说不定得上媒体的八卦版。 周一鸣素来表现好,这次随便说一说就糊弄过去了,他爸只是骂他玩得不知轻重。 贺家就不同了,原先浪子回头金不换,亲戚们刚高兴没几天,贺老二又故态重萌,大家就怕他又坏回去了,所以如临大敌一般。四姑五叔纷纷上门,同贺成功一起,围着贺景瑞又是劝又是骂足足两个小时,把贺景瑞烦得头都要炸了!晚饭没吃就从家里出来。 心情极端恶劣之下,贺二少又独自跑去买醉。 晚上十点钟,正是烧烤店生意好的时候,沈清源见贺景瑞不在,便下楼来帮忙。 突然接到周一鸣的电话,说是贺景瑞出事了,让他赶快去一趟某夜总会。 挂了电话,沈清源眼皮直跳,很为贺景瑞担忧,找阿敏借了点儿钱就往外赶。 阿敏了解他们俩的矛盾,总觉得姓周的不是好人,像在故意挑拨俩人的关系。他不放心沈清源,想让程浩跟着一起去。 这几天静下来独自琢磨,沈清源也感觉周一鸣有问题,但这个时候关心则乱,他又不愿耽误朋友做生意,所以坚持自己一个人去。 等他到了地方,周一鸣已经等在门口。一见到他就主动迎上来。 “他怎么了?”沈清源一脸焦急地问。 “他,嗯,好像是喝多了……”周一鸣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你自己去看吧。” 按下满腹狐疑,沈清源跟随他走进夜总会,在迷宫似的回廊里绕了半天。 终于来到一间包房前,周一鸣拦在门口,状似好心地提醒:“你还是不要进去了……我把他叫出来……” 这么明显是欲擒故纵、火上浇油嘛。 沈清源被他成功地点起一把心火,粗/鲁地把他推到一旁,伸手去推门。 包房里坐了七八个人,有男有女,歪歪倒倒没个正形。桌上地上散满酒瓶,还有人在用烟丝裹某种奇怪的叶子。 看到这情形,沈清源的火从胸口烧到头顶,眼睛都开始发红。 “贺景瑞呢?”他沉声问。 “你是谁啊你?谁让进来的?”一个手还放在旁边女郎衣服里的男人,不客气地对他嚷。 “他是我带来的朋友。”周一鸣从沈清源身后露出头来答话。 “是你啊。”男人看到周一鸣便转过头不再理会他们。 其他人都像神志不清似的,对他们视而不见。 “贺老二呢?”周一鸣又问。 “里面,”刚才说话的男人头也不抬地回答,“正打/炮呢,我说你俩别又打架……” 不等他说完,沈清源已经一个箭步冲进角落里的洗手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男人白花花的脊背,和贺景瑞仰头闭眼的迷乱的脸。 沈清源杵着门框呆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蹲在地上的光屁/股男人尖叫一声跳起来,顺手抓过一条毛巾挡住重要部分,尴尬地哼哼:“沈、沈清源……” “闭嘴!”沈清源对面红耳赤的王狗剩,哦不,王肯尼吼道。 肯尼无措地望向周一鸣。周一鸣透过眼镜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眼神。 贺景瑞双目紧闭,好像昏过去一般。 “贺景瑞!” 愤怒的小鞋匠冲过去“啪”地甩了他一个耳光。声音之响亮,令肯尼下意识地捂住脸。但贺景瑞只是略微睁开眼,随后又闭上。 “你给起来,听见没有?!” 沈清源像一只发疯的野兽,扯着贺醉鬼的手臂把人从马桶上拎起来,再狠狠地将他的头按进面池,打开水龙头使劲儿冲。贺景瑞显然很难受,摇头摆尾地想从他手里挣脱出来。但他力大无穷,任贺醉鬼如何挣扎也撼动不了分毫。 被小鞋匠的暴戾吓到了,肯尼生怕他收拾完恶霸又来收拾自己这个小三,忙悄悄地挪到门后边穿好衣服,溜了。 外面的人被卫生间里的动静惊动了,纷纷挤到门口,却被周一鸣给拦住。 刚才那男人指着沈清源直嚷嚷:“喂,他怎么打人?!叫保安、叫保安!” 周一鸣笑着按住他说:“人家小情儿打醋架,你乱什么?你们接着玩,别管了。” “切,这就是贺老二家的个宝贝儿?真他妈是个辣货!”男人嘟嘟囔囔抱怨:“难怪贺老二被管得都不跟我们玩了!原来是家里养了只老虎!” 门口的人散了,里面的醉鬼也被冲清醒了一些,可以喊出整话儿来。 沈清源把他拎起来扔在墙边,拿过一条毛巾大力擦净脸,又在他沾满浊液的小腹上擦了一圈。 “清、清源。”贺醉鬼被擦痛了,拉住小鞋匠的一只手,口齿不清地喊他。 “别叫我!”沈清源甩开他的手,怒道:“你眼里还有我吗?还有我吗?你不是说你已经改好了吗?你怎么又变回去了?!贺景瑞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的眼睛已经红透了,吼出来话语带着撕心裂肺的颤音。因为身体剧烈地抖动着,手指很不灵活,替贺景瑞穿衣服穿了半天才勉强穿上。 贺景瑞眯缝着眼,只会喃喃地喊他名字,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他的话。 沈清源把衣冠不整的醉鬼从地上揪起来,架着他迅速地离开了包房。 周一鸣从后面赶上来扶住贺景瑞,“你们要去哪儿?我送你们。” 沈清源毫不客气地冲他吼:“不用你送!” 无视他的无礼,周一鸣仍旧扶着人不放,还劝沈清源:“我说过贺景瑞不适合你。他就是这样的人,改不了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沈清源咬牙切齿地说:“他到底怎么得罪你了,让你千方百计地来拆散我们?!” “清源,你误会了。” “不,我没误会!你根本不是想和我交朋友,你就是想破坏我们的关系!” 周一鸣叹了口气,半晌没说话。等走出夜总会的大门时,他才说:“让我送你们吧。” “不用!”沈清源冷冷地看着他,清清楚楚地扔出一句:“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 “你都亲眼看到了,还不相信我吗?”周一鸣冲他蹒跚的背影喊:“你对他还抱有幻想么?他只是玩玩而已!你不过是他的另一个游戏罢了!” 沈清源没理他,毫不犹豫地拦下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周一鸣的脸上终于笼上了一层怒色。他愤愤地拿出手机,给沈清源发了一条语音短信。 第49章 (四十九)人去楼空 一路上沈清源都犹犹豫豫地没看周一鸣的短信,直到把贺景瑞抬回“清瑞”,才打开看。 “我就和他谈几年,新鲜感过了,不会再这样离不开他,我就和他分手……哥,你就让我先跟他处一段时间……” 手机里传来贺景瑞清晰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刀似的捅进沈清源的心脏,直捅到鲜血淋漓,支离破碎。 他感觉身上的温度和力量正在缓缓流失,手指渐渐冰冷发僵,甚至拿不住手机。 哈,原来只是另一个游戏!无非是演技更纯/熟投入而已! 那个调皮的带给自己爱和温暖的大男孩,和拿杯子砸自己的、在夜总会卫生间里半/裸的富二代,真是一个人么? 还是自己傻吧?像自己这样蠢笨的人,只知道傻乎乎的去爱、去付出,却从来学不会去了解、去聪明地谈一场恋爱。 沈清源对自己失望透顶。上蹿下跳地想挣个面子,结果在人家眼里不过是玩物而已。玩物谈自尊心多么可笑! 有那么一瞬,他被绝望缠得透不过气,满脑子暴力的恨意,直想掐死贺景瑞。 可真掐住这个渣男的脖子,看他脸上一点点泛红、露出痛苦表情时,又不忍心了。想起来的全是他的好,和他带给自己的快乐…… 说起来贺景瑞也是冤。 那晚他从家里出来,一个人在酒吧喝酒,遇到一帮狐朋狗友,肯尼也在其中。 开始只是一起喝酒,后来换到夜总会继续喝,他真的只是喝酒,什么都没干,既没玩女人也没玩男人更没玩违禁品。 周一鸣那家伙出现的时候,他已经喝得意识模糊、吐过两次了,压根没想到周狐狸会害他,把小鞋匠叫来捉/奸。 肯尼收了周狐狸的钱,说好要在沈清源面前上演“贺恶霸出轨”的戏码。 无奈小小贺如今认人,大贺又喝得烂醉如泥,意识都几乎没有了,哪还有什么*? 他捣鼓半天仍不得其法,最后只得脱/光衣服、铆死劲儿把贺景瑞撸出来,差点儿把小小贺搓掉一层皮。 等他宿醉完全清醒时,发现睡在自己和沈清源的家里。 他隐约想起好像是被沈清源带回来的,并且曾被小鞋匠在夜总会里收拾了一顿。 他打了个冷战,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在家里和店里转一圈,没有一个人。不但沈清源不在,连店员都没来。 桌子上放了存折、房产证、他送给沈清源的手机、和各种贵重礼物,以及一双没做完的手工皮鞋。皮鞋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只写了两句话“鞋是给你的生日礼物。我走了,再见。” 贺景瑞混乱的脑袋里闪过某种感应,他打开沈清源留下的手机,找到周一鸣发的那条信息。赫然是他被城管打伤住院,同贺景辉谈判时说的话,不过被巧妙的剪辑过,他的原话可不是这么个意思。 他想起当时周一鸣鬼鬼祟祟地站在病房门口,然后又依稀记起夜总会里肯尼似乎对自己动过手脚…… 这一段时间各种奇怪的事,比如周一鸣的打扰,比如肯尼的频繁出现,都被他串了起来——仿佛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目的竟是要破坏他和小鞋匠的关系! 想到沈清源可能真的离开了,贺景瑞五内如焚,趿拉着一只鞋就跑出门去。站在街边,望着来往的人流,他茫然无措。 到哪里去找沈清源? 小鞋匠没带手机,他连道歉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最后他顶着鸡窝头去找阿敏。在阿敏鄙视的眼神下,他得到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沈清源真的走了,不知道去了何处,反正不会再回来。 开始他还不相信,毕竟“清瑞”在那儿,小鞋匠恐怕舍不得这份辛苦挣下的产业。谁知第二天店员来上班,说是沈清源让他们来找贺景瑞领工资,他以后不管“清瑞”的事,有事找贺景瑞。 贺景瑞当时就傻了。 小鞋匠这是要——净身出户?铁公鸡连产业都不要,铁了心要和自己分手? 懵了几秒钟,他反应过来,找店员要沈清源的手机。不出所料,是公用电话。 飘飘忽忽地把店员打发走,紧闭店门,他又飘回楼上。 腔子里空荡荡的,心脏似乎随着小鞋匠的离去也被摘走了。 当贺景辉撬门而入的时候,他已经不吃不喝地躺了两天。 踩着一地狼藉,贺景辉走进他弟的小家。 贺老二面色发青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要不是眼珠偶尔转一下,简直可以cos尸体了。 贺景辉皱着眉打开所有窗子。新鲜的空气一股脑灌进来,贺景瑞的胸口才出现明显的起伏。 “打了两天电话都不接,爸急得高血压都犯了。骂你一顿也不至于这样吧?”贺景辉坐到床边,推了推挺尸的弟弟,问:“说说,出什么事了?” 贺景瑞的喉头上下滚了两圈,嘴里发出一声呜咽后,便没声了。 等了半天,贺景辉急了,一把把他揪得坐起来,吼道:“你倒是说话啊?!有问题就解决,你这个样子算怎么回事?!你还是不是男人?!为了你家里都要翻天了,二十大几的人了,能不能有点儿担当?!” 他一通吼,终于把贺景瑞吼回魂了。 一头栽到大哥的肩上,他呜呜地哭道:“清源不要我了!都是我的错……呜哇哇……我把他气走了……” 贺景辉任他哭了一会儿,随手扯过枕巾给他擦了把脸,然后说:“到底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把胸口堵着的那口气哭顺后,贺景瑞的大脑终于可以活动了,便从周一鸣给他炒股信息那时起发生的事,给他哥说了一遍。 “这么说,你是被周家老二给黑了?”贺景辉听完弟弟的陈述后,犹自有些不相信,主要是周一鸣看着人模狗样的,不像会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荒唐事。 “嗯。就是他!从头到尾都是他的圈套!”贺景瑞悲愤交加地说。 “他为什么要这样干?于他没好处嘛。” “谁知道?!”贺景瑞不好意思跟他哥说,周狐狸说喜欢我了,逼着我和他谈恋爱,我不和他谈他就要抢我老婆! “他是不是看上小沈了?”他哥自己做了个总结。 “嗯。”这么说也不错。 贺景辉拿出烟盒,若有所思地点上烟,抽了几口,又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哥,清源可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他对我可忠贞了!”贺景瑞马上炸毛,坚决维护他家小鞋匠。 “是、吗?”贺景辉拖长声调发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弟弟,“那你为什么要打他?” 贺景瑞一时语塞。 “我不是说他有二心,我的意思是你俩本来就有不对的地方。” “我打他是我不对。”贺景瑞闷闷地认错。 “还有呢?” “还有?还有就是……喝酒乱性。” “你要应酬,喝酒是难免。但喝酒也要看安全不安全。和胡老四他们喝酒安全吗?他们是什么德性你不了解么?你才好了几天,遇到不顺心的事就又和他们混在一起,你这是把机会送到周一鸣手上。” 贺景瑞不说话了。被他哥一针见血地刺到要害。 “什么是随便应酬,什么是真朋友,你该分清楚的。还有……” 贺景辉搔着额头,斟酌了一会儿,才说:“你和小沈也有问题。” “我们?有什么问题?” “你们……并不信任对方。小沈有困难不愿跟你说,而你遇到事就怀疑他出轨,两个人的心不在一处啊。”贺景辉拍了拍他的胸膛,意味深长地把话说完。 贺景瑞怔怔地望着他哥,原本就不好的脸色更难看了。 第50章 〔五十)追夫行动 贺景瑞怔怔地望着他哥,原本就不好的脸色更难看了。 “小沈的心情,我倒是可以理解。他自尊心强,怕被人看不起,尤其怕被你看不起……说到底,你们俩的差距太大。” “就因为,他没钱?”贺景瑞脸上露出不服气的神色。 “这可是个大问题。小瑞你好好考虑考虑,假如你们继续处下去,面临的问题会很多,会有很大的阻力和困难,你真的可以坚持下去么?”贺景辉同情地看着弟弟说:“听哥一句,如果你没有把握面对压力,现在放手是最好的。要不然你把小沈追回来,以后又再分开,太伤人了。” “哥,我……”贺景瑞说不下去了。 其实关于以后他并没有仔细想过,遇到问题就装鸵鸟,先把眼前混过再说,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然而隐患终于是爆发了,逼到他不得不去面对。 “不急,你慢慢想。”贺景辉站起来,按住他的肩头,轻叹道:“我们是半斤跟八两,我自己都没想清楚呢。” 两兄弟一坐一站,在暮色里沉默了很久。 最后还是贺景辉先开口:“你不想回家就算了。但电话不能不接。有空给爸爸打个电话。” 贺景辉爱怜地揉揉弟弟的头发,又仔细把乱发理顺,“我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周一鸣那边,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哥,我的事我会自己解决。” 送走了大哥,贺景瑞先去填饱肚子,又回“清瑞”把住处收拾干净,尔后出门散步——他确实有很多事需要考虑清楚。 他已经不是以前的混小子、废柴富二代,经历了快两年的历练,他也学会理智地思考和分析。 要和小鞋匠共度一生,实在是一个高难度的任务,各种关系,各种阻力,另外他们自己也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和矛盾。 可他现在,眼里全是沈清源——他的笑,他的怒,他的古板,他的吝啬,他的唠叨,他的温柔和他的体贴,每一样都已经深深镌刻在他的心头,组成了一个名叫爱的东西。 想当初,第一次见到小鞋匠,他想的就是拐对方打一炮。 为了这一炮,他追啊追啊,结果炮还没打,他的心就被掏走了。他跟着自己的心风里来雨里去,当过股民,躲过城管,生生脱掉了那身恶霸的皮。 而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吃掉小鞋匠啊。 压力什么的不会把他压死,但小鞋匠要是没了,他肯定会饿死的! 站在那个被李邺老婆的抢走的旧鞋铺前,贺景瑞磨着牙齿恶狠狠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他是出了名的坏种,什么时候缺少过压力?可口的小鞋匠却只有这独一个,没了就没了,再也找不回来的! 随后,他肚子又饿了,咕咕地叫得山响。 他在街边的烧烤摊点了一大堆烤串,准备把这两天欠的能量都补回来。 因为眼睛没地方放,他就一直盯着街对面的旧鞋铺,没几分钟就发现有个男人在鞋铺门口晃来晃去,衣冠不整,身形踉跄…… 冷不防那男的弯下腰,哇哇呈散射状喷了一地,可把贺景瑞恶心坏了。 边骂娘边收回视线,再也吃不进东西了。结了账,正准备离开时,他忽然觉得刚才那个呕吐的倒霉蛋儿颇为眼熟。 他站在马路上,伸长脖子看了一歇,认出那人竟然是李邺! 早听说李邺和他老婆老吵架,甚至被他老婆赶出家门不让进屋。这只男凤凰成为熟人圈里的笑话被议论了好久。瞧他今天的这副德性,明显是生活不如意出来买醉,不想回家跑来缅怀老情人。看来传言是真的。 灭哈哈哈哈哈哈,李世美也有今天! 他悄悄走到李邺背后,送上了落井下石的一脚,把醉鬼李踹了个狗啃泥,正好摔在刚吐的那堆污物上。 贺景瑞先在心里替他恶心了一把,然后哼着歌转身走了。 “打起手鼓唱起歌呀……啦呀啦啦……”路灯晕黄的光线下,他的脚步轻快的都要跳舞了。 一路迈着舞步,他走进了旧鞋铺附近的一家金店。 以前他和沈清源一起来逛过。小鞋匠看上了两只很老土的金戒指,正方形戒面,一只刻“寿”,一只刻“福”。沈清源想买来做婚戒,贺景瑞坚决反对,俩人也就当玩笑笑过就忘了。 但是今天,贺景瑞很豪气地买下了这两只戒指,还要求在戒指上分别刻他俩名字的缩写。 他心里的最后一点疑虑全被李邺这个反面教材打消了——李邺够现实,考虑得够多吧?结果呢?此刻正以一个巨狼狈的形象趴在沈清源旧宅门口,痛哭流涕追悔着被自己放弃掉的爱情! 有用么?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再也追不回来的! 他可不想有一天像李邺那样,只能在没人的空楼前买醉! 他决定了,该出手时就出手,一定要把小鞋匠拿下,牢牢绑在自己身边绝不放开! 贺景瑞满血复活,开始有条不紊地开始他的追夫计划。 首先他从钟秀林那里确认了沈清源并没有回家,可能仍留在本市。 前两天他在慌乱中曾一一打电话给沈清源的朋友,他们中间有人没说实话,小鞋匠肯定被其中的某个藏起来了。 他让人盯着阿敏,筱琴那里也每天打一、两个电话持续骚扰。 然后就是证明自己的清白,以及收拾那个捣乱的罪魁祸首。 肯尼自捉/奸那天后就消失了。不过找他并不难,这家伙贪财的很,贺景瑞逼着夜总会老板给他打电话,说有个有钱客人要包他,他果然风/骚闪亮地出现了。 他显然低估了贺恶霸的愤怒,原想躲个几天,等恶霸气消了这事就过去了。谁知贺恶霸这次十分不好说话,一面说要举报他进行色/情活动、向别人提供违禁品,一面摆出各种刑具威胁要给他上大刑。 在身体心灵双重威胁下,肯尼乖乖地招供了。 贺景瑞找了台摄像机,让他坐到摄像机面前,四周打上灯光,肯尼就像电视上犯人似的下意识地拿手挡住脸。 “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贺景瑞很严肃地吼了一嗓子。 肯尼的杏核眼里眼泪滚滚,呜呜咽咽地说:“我交代……是周一鸣给钱让我来破坏贺少谈恋爱的。那晚上其实什么都没发生,我就是用手替贺少撸了一次……” 啪,头上挨了重重的一巴掌,贺景瑞叉着腰咆哮:“谁让你说这个的?” “那天是这样的啊……”肯尼吹着鼻涕泡委屈地说。 “还说?信不信我抽死你?!”大巴掌虎虎生风地就要落下来。 “我错了我错了,我没撸你,我撸的是自己!” 肯尼双手抱头,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个球,在恶霸的巴掌下团团转,最后被贺恶霸揪回来顿在椅子上,“给我好好说!这事跟我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记住没?” 于是胆战心惊的肯尼又重新说:“那晚上什么都没发生,贺少清白的很,那东西是我自己的,是周少说要弄成那样给小沈看的……” 贺景瑞搓/着下颌得意地想,丫姓周的会录音,老子还会录相呢! 第51章 〔五十一)和狐狸谈判 给肯尼录完相,贺景瑞决定找周一鸣好好聊一聊。 这抽风玩意儿特么太烦人了,不把他摆平了,指不定哪天又搞事?! 他约了周一鸣,还是那家健身俱乐部,还是周一鸣的私人休息间。 见面后,贺景瑞开门见山地说:“前两次我打了你,第一次是你没防备,第二次是你装样子演戏,我知道你没那么弱。今天,我们当面锣对面鼓地较量一把,你要揍得了我,随便揍!” “这么野蛮的事,我可不干。”周一鸣施施然地斟好两杯茶,把一杯推到贺景瑞面前。 “好,你不愿打架,那么我们就好好谈。”贺景瑞大喇喇地坐到他对面,摆出谈判的架势。 “请便。”周一鸣做了“请”的手势,然后拈起茶杯品茶。 “我说你们公司最近业务挺多的吧?你这个副总裁也挺忙的吧?”贺景瑞一只手杵着膝盖,探身盯着他问。 “嗯,我是挺忙的。” “你既然那么忙,你就好好忙你的,别花时间在我和清源身上了。成吗?” 周一鸣轩起眉头,说:“我有为你们花时间么?和你见面都是改吃快餐才挤出时间。你是不是太想我了,怪我没陪你玩?” “呵呵呵呵,你说你没时间,可你见天的挑拨我和清源的关系,又是骗他和你做生意,又是出钱让肯尼来勾搭我,我喝醉了你还跟着演戏,”贺景瑞咂咂嘴说:“你这是得有多恨我啊?!处心积虑这么搞,对你又没好处。我就只能说是你太闲了。” “我想你误会了,你说的那些事我并没干过。至于那晚上,不过是碰巧。” “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贺景瑞猛地按住他放在桌边的一只手,缓缓合拢手掌握住。 周一鸣的笑容僵在脸上,身上的肌肉都绷紧起来。 “喜欢,也不可以这样搞。”贺景瑞抬头对他痞痞地一笑,“这样搞会让我更讨厌你的。” 他放开手,却反被周一鸣死死摁住。 “为什么?”周一鸣呼吸沉重起来。 “为什么不喜欢你吗?假如有个人老和你作对,总撬你墙角,甚至抢你的老婆,你会喜欢他吗?嗯?”贺景瑞甩开他的手,双臂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向他发问。 “你那么恶劣,无法无天不负责任,都烂成那样了,照样有人爱着你,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幸运?!”周一鸣目光阴沉地看着他,额角的青筋微微鼓起,好像在努力压抑什么。 “对,我很幸运。”贺景瑞点头道:“所以我一定会小心守住他,不会让任何人破坏我们的感情。” “可惜他已经走了!”周一鸣失态地朝桌上砸了一拳,把茶杯震翻了,茶水淅淅沥沥地淌了他一身。 “我/操!”低头擦拭衣服上的水渍时,周一鸣失态地爆出一句粗口, 贺景瑞看到周狐狸眼镜后的眼睛红了,神色变得特忧郁特无辜。 他忽然想起上小学的时候,自己那时候很懦弱学习又不好,常常被同学欺负。 每次欺负他的同学身后都站着这只狐狸,等人散光的时候,他总会递给他纸巾,小心地试探着拉自己的手。而每一次都被自己怒气冲冲地推开。于是,下一次,同样的戏码便会再演一次。 以前没有注意,而今长心长肺了,就有那么点儿感觉隐隐抬头。有些明白周狐狸的心思,和他所谓的“喜欢”。 “周一鸣,我知道你挺不容易的。我并不想为难你。”贺景瑞的语气和缓下来,有些语重心长的味道。 “我会把清源追回来的。但是请你不要再来捣乱。否则的话……” “否则怎么样?”周一鸣冷笑着打断他。 “我就把你的那些事告诉周伯伯。” “哈,”周一鸣嗤笑道:“你有证据么?” 凭狐狸的精明程度,贺景瑞第一次威胁他的时候,他就把贺景瑞能抓到把柄毁尸灭迹了,所以才敢有恃无恐地挑衅。 “证据?向清源订货的那家公司,我可查过了,背后的金主是你吧?周伯伯知道吗?还是你拿私房钱开的?你以为我气昏头了,就不会注意这些细节吗?还是以为你自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就不会去追究一家小公司?”贺景瑞的话笃定而清晰,仿佛坐在谈判桌上,不动声色地抛出杀手锏,一步步迫使对手就范。 周一鸣的瞳孔瞬间放大又收缩,嘴角不易察觉地抖了抖。 他确实没想到贺景瑞闹成那样还顾得上去追查那家借壳公司。这件事要是家里人知道…… 周家与贺家不同,周父一生风流,正牌夫人就有三位,各种小三更不用说了。 周一鸣合法的兄弟姐妹共有四个,其他私生的没上家谱的还有好几个,偏偏他妈还是最不招父亲待见的那位。要不是他从小优秀,周氏三把手的位子也轮不到他来坐。即便坐上去了,只要老头子一句话也随时会下来。 他不甘心替家族卖了力,还整日担忧受怕,处处掣肘。因此悄悄拿自己的钱搞了家借壳公司,专门接周氏集团自己管辖范围内的业务。他自认为做得隐秘,却仍然被贺景瑞揪了小辫子。 这事可大可小,但在周家这样关系复杂的家族里,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往他身上抹黑。 失去了父亲的信任,他在家族的地位就会不稳,父亲的财产分配名单上自己的名字也会往后挪。 他那么辛苦维持美好形象为的是什么? 周一鸣放在腿上的手掌握成了拳,随后又渐渐松开。 他长出口气,对贺景瑞笑道:“你对沈清源可真是费心。” “那不都是你闹的吗?”贺景瑞认真地说:“你自己说,你会为了爱情放弃家产么?” “不会。” “我会,清源也会。明白了吗?这就是我们跟你的不同。” “你有个好大哥……我的处境,你不懂。”周一鸣摇头道。 “懂不懂没关系,我今天就要你一个保证,以后别再来捣乱。你的事我也不会说出去,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行不行?” 周一鸣咬着牙看了他半天,最后吐出一个字:“行!” 贺景瑞发出胜利者的笑声。又拿着手机在周狐狸面前得意地晃了晃,“我都录了音,你别想耍赖。” “幼稚!”周一鸣嗤道。 解决了心头大患,贺景瑞一身轻松,懒得和他斗嘴,立马就要告辞去追夫。 周一鸣忽然说:“贺景瑞你以为是爱情的,也许只是另一场游戏。” 贺景瑞冲他咧嘴一笑,拍拍胸口道:“你等着瞧好了。” “好。我等你。”他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伸出一只手道:“你要是和他分了,记得我今天的话,我总是在你身边,你回头的时候,就会看到我。” “周一鸣,你打我几下吧。这种话不适合你,我听了怪难受的。” “滚蛋!” 下一秒钟,一只茶杯砸在门框上碎成几瓣。 这两个货终于恢复了日常的斗鸡模式。 这次见面的两个月以后,周氏在外地投资一个大项目,周一鸣主动请缨前去负责,多少有些避开贺景瑞的意思。 这算是贺景瑞在二人无数次的过招中第一次占到上风,很让贺老二舒坦了一阵。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第52章 (五十二)去丽 贺景瑞在“清瑞”挺尸的时候,沈清源也在筱琴家“挺尸”。 鉴于他过去离家出走的经验,程浩那里是呆不长的,离“清瑞”太近了。因此他只在阿敏那儿呆了一晚上就离开了。 回家显然不现实;去小弟那里解释起来很麻烦;朋友他是有几个,但说到投奔,除了阿敏也只有筱琴了。 为了保险起见,他先在电话里问了贺景辉情况,得知贺老大最近很忙暂时不会去筱琴家后,才上门投奔的。 接到他的电话之前,贺景瑞已经联系过筱琴,所以她知道这两人吵架了。但当她见到沈清源时,还是被小鞋匠的苍白憔悴吓了一跳。 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见了,好像一副骨架套着皮囊随时会散掉一般。 筱琴没多问,把他领到客房任他一个人呆着。 第二天筱琴看他一直躺着发呆,东西也没怎么吃,便拉他陪自己出去散步。 沈清源无精打采地跟着她出门,漫无目的地到处乱走。 早上的太阳正好,晒得人很舒服,筱琴东拉西扯地逗他说话,终于把他逗开口了。人一开始交谈,思维就会跟着谈话走,沈清源暂时把自己的不愉快放到一边。 筱琴相当能走,他俩整整走了一上午,沈清源出了一身汗,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儿。 到了中午太阳大,她又提议去看电影。看完电影再唱k。唱了整整一下午。 等到吃晚餐的时候,沈清源已经可以吃下东西了。 晚饭后筱琴拉着他继续散步。 沿着江边走了一段,筱琴指着不远处的石凳说:“你到那儿等我。” 沈清源乖乖地过去坐着等。 不一会儿筱琴拎着一袋子吃的和啤酒回来,打开一罐啤酒递给他。 这个时候,她才开始询问沈、贺吵架的战况。 就着啤酒沈清源断断续续地把整件事说了。 筱琴静静听完,唏嘘道:“这事说复杂也不复杂,但说简单也绝不简单。关键是你俩有心结没解呢。” “……”沈清源仰起脖子灌下一整罐酒,把易拉罐捏成扁平丢到一边,又打开一罐。 “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 “要和他分手么?” “……”沈清源不答话,先是摇头后又点头。 筱琴喝了两口酒,轻声道:“你的心情我理解。同贺景辉在一起,我有时也会这样。” “你们不是挺好的么?”沈清源奇道。 “有时好有时不好。”筱琴喃喃道,“我们虽然没有心结,但都不肯在为对方多迈一步,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也很不舒服。” 夏末的夜晚,风中携带着一丝水汽,白兰和栀子的香气不再馥郁,有种开到荼蘼的无力感。 江对面是这座城市最热闹的商业区,炫丽的灯火把天空都染成了彩色。 “这里真大!”沈清源发出一句不搭调的感叹,“可我在这里怎么就呆不下呢?打工很辛苦,做生意也辛苦,谈恋爱就更辛苦……和李邺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好像怎么努力都做不好……你说我是不是特笨?” 他的笑容太苦涩了,苦涩到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 筱琴怔了怔,抬起手摸了摸/他额头上还没好透的伤,轻声问:“还疼吗?” 沈清源侧过脸,飞快地擦去眼角渗出的泪。 筱琴拉过他的一只手,用双手轻轻/握住。微凉的柔软的女性的手,和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馨香,让沈清源感觉到一种女性特有的、如姐妹般温柔的关怀。 他绷不住,又哭了。 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不停地流泪。多年来在这座城市受的委屈和屈辱被翻尸倒骨地想起,总是坏事多过好事,实在太苦逼了。 等他哭够了,筱琴递过面巾纸,柔声问:“好点儿没?” 他揩着鼻涕点点头。 “走吧,回去睡一觉,就又是新的一天。”筱琴把他拉起来,体贴地拍掉他身上的灰尘。 沈清源主动提了装垃圾的塑料袋,将一手揣在裤兜里的臂弯朝筱琴张了张,筱琴伸手挽住了。互相望着笑起来,慢慢地走过了那条长长的林荫道。 在筱琴这里,沈清源终于恢复了精神。 他这边正盘算着未来何去何从,贺景瑞对筱琴展开了持续的骚扰。 也不知是不是有心电感应,贺景瑞在某一天同时往阿敏和筱琴手机上发了肯尼交待的那段视频。还有一段恶霸声情并茂的自白,道歉、解释兼抹黑周一鸣。 沈清源看完以后,沉默了很久,最后也没说到底要不要分手,只仍旧不肯露面。 挂掉第n个骚扰电话后,筱琴无奈地对沈清源说:“我看这样下去他迟早会找到你的。” “……” “你真的不想和他谈谈吗?” “我不知道说什么。” “至少给他一个解释机会吧?” “算了。那些事我一点都不想再提。” “好吧,这样的话,你得到个他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 门铃响了。沈清源忙闪进客房,筱琴才去开门。 筱琴看到门外的初姆时,冲屋里喊了一声:“警报解除。” “你们搞什么?以为我是贺景瑞吗?”初姆把包丢到沙发上,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躺,对沈清源笑道:“我要被他烦死了,天天打电话。” 沈清源不好意思地说:“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们吵架了?”初姆把两只脚毫不见外地搭到茶几上。 “嗯。” “很严重吗?” “……” “可能要分手哦。”筱琴沏好递给她,顺便帮沈清源解了围——沈清源在初姆面前总有些放不开。 “真严重啊。”初姆喝口茶倒回沙发,发出一声长叹:“这是一个吵架,喔不,分手的季节。” “你分手了?”筱琴和沈清源同时惊讶地看向她。她和她女票常常在朋友圈里秀恩爱,看上去感情很好的样子。 “差不多吧。” “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分手?”筱琴问。 初姆摇摇头,说:“爱情和生活无法共融。” 对于初姆,沈清源其实不大了解,她说的话也基本搭不上腔,就像两个频道的人。因为合伙做生意才走到一起。 这个时候,他只能坐在一旁静静听两个女孩聊天。听了半天才听明白点意思,原来是初姆的女票家里逼她去相亲,女孩顶不住压力去了,初姆知道后就怒了,就和人家分手了。 这种分手理由,和自己比起来简直是小儿科嘛。假如让她摊上自己遇到的事,她说不定会把贺景瑞阉了——看来自己果然是个圣父。 初姆发完一通牢骚后,忽然对沈清源说:“反正我们都失恋了,干脆出去转转?呆在这里太气闷了。” “出去?去哪里?” “去丽江?我原来打算下个月去度假的,干脆提前得了。” 筱琴欢呼道:“好啊好啊,我跟你们一起去。小沈,我们出去玩你就不用躲贺景瑞了。” 沈清源也想出去散心,就同意了她们的建议。 他给阿敏打电话,告之自己的动向免得他担心。阿敏听说他们去丽江就心动了,然后在程浩的撺掇下,从没离开过老公的阿敏也加入了他们的旅□□列。 他当然不知道贺景瑞盯着他呢,见他当独出门立马就跟上了。 她们四个头天决定去丽江,第二天一早就出发了。同去的除了阿敏还有小优和老六。 老六瘦了很多,都有些脱型了。也不像以前那么疯,见熟人也不抱了,只点头笑笑。小优像贤内助一样伺候着他,吃喝拉撒全全负责,无微不至。 早知道老六健康恶化,但没想到恶化到这种程度。沈清源看着他俩怪难受的,甚至后悔当时没再多借些钱给小优。 坐飞机到达丽江后,筱琴熟门熟路地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当天逛了逛古城,一起吃过晚饭,初姆豪迈地抬了箱啤酒,开喝。 喝酒的时候,初姆问沈清源:“‘清瑞’你到底还开不开?你要不开,我也不做了?” 这个时候,同行的这几个人大致都了解沈、贺的矛盾,以及初姆的“失恋”,再聊起来就比较坦率没那么多顾忌。 沈清源说:“如果分手了,我肯定是退出的。不过我现在还没想好。” “你要不要这么黏糊?分就分,不分就不分,还想什么劲儿呀!”初姆急脾气上来,忍不住数落他。 旁边的小优帮沈清源说话:“他不是黏糊,他那是慎重。认真经营的一份感情哪里是说分就分的。” “你别说别人了,看看你自己,”初姆指着老六嗤道:“就他那花心德性,要是换了我,早和他一刀两断了,就你还舍不得。” 据说老六以前是非常花心的,小优因为受不了他的不断出轨,同他分分合合好几次,最后得知他得了艾滋竟然又回到他身边。 老六听了初姆的话也不生气,笑微微地拉着小优的手不放。 初姆继续喷:“老六,你就是渣攻,小优,你就是贱受。 小优不但不介意,反而笑着反驳:“你是不花心,但你也渣。人家迫于压力装样子相个亲怎么啦?你就把人家踹了,你说你无情不无情?” “我不是无情,我是完美主义者!我不能容忍爱情里的任何瑕疵……” 阿敏听他们唇枪舌战,听得直乍舌,也有跟这些文青不在同一个频道的感觉。而筱琴,显然并不同意初姆对爱情的看法,又不想和她争,只在一旁边听边喝酒。 几个人正说得热闹,忽然窗外传来几声吉他拨弦声。他们住在四方街附近的客栈,比较热闹,晚上有时也会有人表演,所以大家都没放在心上。等弹吉他的人开唱时,沈清源一下就从椅子弹起来。 这声音实在太熟太熟了,熟到他昨晚在梦里还曾听见! 第53章 (五十三)丽追夫1 这声音实在太熟太熟了,熟到他昨晚在梦里还曾听见! 筱琴和阿敏交换了个眼色。 阿敏说:“听着好像是贺景瑞的声音嘛……他不会跑这儿来了?” 沈清源已经跑到窗前一把推开窗子。 楼下,贺景瑞正抱着把吉他在那儿投入地唱歌。 他唱的是刘德华的《我不够爱你》,闭着眼摇头晃脑,那叫一个投入。听到窗户响动,他蓦地睁开眼,和小鞋匠对了个正着,脸上顿时放出惊喜的光彩,歌声则又温柔了三分。 客栈的临街的窗子全打开了,客人们纷纷伸出头来听他唱。 初姆对小优说:“哎,没想到贺景瑞歌唱得这么好。” 小优点头:“是挺好,快赶上专业水平了。” 老六则对沈清源眨眨眼说:“他追来找你道歉了。” 凝视着咫尺之外的贺景瑞,小鞋匠心里一阵阵泛酸,双手紧紧抓着木头窗框,木刺戳进皮肤里都感觉不到。 贺景瑞把《我不够爱你》连续唱了两遍,换了一首《死了都要爱》。飚高音的时候,他唱得撕心裂肺,很有种“胸口只剩一口气也要唱给你听”的味道。沈清源终于忍不住,眼里蓄满了泪水。 作为他的贴心小棉袄,阿敏转身端来一盆水哗地就从楼上浇下去,把贺景瑞从头到脚浇了个透。 歌声戛然而止。 在一片惊呼声中,阿敏喊了一嗓子:“你别唱了!烦人不烦人?!” 成了落汤鸡的贺景瑞,毫不在意地抹一把脸,仰头注视着沈清源。 片刻后,沈清源干脆利落地关上窗。 贺景瑞轻轻叹了口气,又开始拨弦,唱了一首《宝贝,对不起》。 沈清源倒在床/上,拿被子堵住耳朵,可歌声犹如贯耳魔音,一声声传到他心尖上。他烦躁得要命,抓了两个枕头,赌气似的死死按住脸。 在令人窒息的黑暗里,泪水沾湿/了脸颊。 那天晚上,贺景瑞站在楼下全身湿透地唱了一个多小时,到后来嗓子都哑了,仍然没能等到他的小鞋匠。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客人们都在议论昨晚有小伙儿在客栈外唱歌的事—— “昨晚那帅哥,歌唱得挺好。” “是啊,我全录下来了。” “他是来向女朋友道歉的吧?唱的全是伤感情歌。” “没准是男朋友呢?” “难说哦。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小攻……” 伴随旁边一桌小姑娘的谈话内容向诡异的方向发展,沈清源这一桌人很有默契地保持着沉默,眼睛却齐刷刷地落到沈清源脸上。 “都看着我/干嘛?”他面色发青,双眼又红又肿,一副彻夜未眠的衰样儿。 “他来道歉了,你有什么感觉?”筱琴率先扯开话题。 “没什么感觉。”沈清源面无表情地说。 “人都到眼前了,你总得表个态嘛,要不然他一路跟着怎么办?”初姆也忍不住开口。 “要不然我们去给你再出出气?”阿敏歪头探到他身边,瞅着他的脸色说:“初姆说得对。是分是合总得有个说法。” 沈清源不说话,拿筷子一下下戳碗里的鸡蛋。 “算了,分手也不是那么容易,让小沈再想想。”老六不忍心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出言替他解围。 小优却想起另一件事:“丽江晚上很冷的,他被水那么淋会不会生病?” 沈清源握筷子的手僵了一下,心里更烦乱了。 当天他没跟大家一起去爬雪山,一个人在客栈里躺着发呆。 躺倒下午实在是躺不住了,便爬起来出去散步。 没想到贺景瑞杵在门口,一看他出来就急忙迎上去。 沈清源假装没看见人,从他身边绕过去。 贺景瑞也不上来纠缠,就静静地跟在他身后四、五步远的地方。 绕着古城走了一圈,尾巴紧紧跟随。 再走一圈,还在。 沈清源咬着嘴唇加快脚步,贺景瑞也跟着快起来。 小鞋匠猛地扎进迎面而来的一对旅游团,就听到后面有人叫:“你怎么走路的?” “对不起对不起……” “哎呀,看着点儿!长眼了没?” “对不起对不起……” 贺景瑞那喘着气的道歉声传到耳朵里,尽管不是对他说的,却让他感到一阵恶意的畅快。 穿过了人流,沈清源回过头,注视着面红耳赤的贺景瑞,恶声恶气地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怕你跑了,找不着了。”贺景瑞站在高原澄净的阳光下,目光无比诚挚,有一种近似透明的无辜,可怜巴巴的。 “你别跟着我了,”沈清源鼻子发酸,抿着唇说:“我不想看见你。” 贺景瑞望着他说:“你原谅我吧。” 沈清源转身就走。 “我没出轨!” 沈清源加快脚步往前走。 “扔杯子是我不对!” “我错了!” “我不要和你分手!” 沈清源仍无可忍地跑起来。 他飞快地跑出古镇,一直跑到新城去的大路上。 汽车扬起的灰尘扑面而来,令他呼吸困难,胸口发疼,但他一刻不停地跑着,车轮碾压路面的隆隆声中,他仍然可以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不管跑多远,跑多快,始终摆脱不了。 像是要跟他一辈子。 跑到实在跑不动的时候,他俩已身处一条不知名的小巷。 沈清源背靠墙壁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贺景瑞手捂胸口,慢慢地靠过来。 “你……可……真能跑。”沈清源闭着眼说。 “你忘了……我……练摊的时候……一星期要躲、躲几次城管?” 话音未落,沈清源睁开眼,定定地看着他。 在那一刻,他想起了,他俩挤在小小鞋铺的日子…… 贺景瑞站在街边吆喝摆摊——冬天蹲在寒风中吃冷掉的饭菜,夏天顶着烈日骑几个小时的电动车去进货…… 还有那些水灵灵的提子,放在床头的护手霜…… 在他人生最灰暗的时刻,是眼前这个人陪着他吃苦,伴着他受累!当他难过到掉泪的时候,伸手为他擦干泪水,赖兮兮地说:“清源,你还有我。” 那样艰苦都过来了,现在又是什么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他伸出手,指尖在贺景瑞颊畔颤抖着,想要接近,又迟疑地不肯落下。 阳光穿过他的指缝,在贺景瑞的脸上形成一小片阴影。在阴影里,贺景瑞的眼眸漾着深暗的幽波,一丝丝蔓延而来,瞬间如海潮般将他淹没。 紧紧抓/住他的手,按到脸上恋恋地摩挲着,贺景瑞喃喃地说:“清源,别离开我。再给我、给我们一次机会,好吗?” 沈清源头靠墙壁,眼里映入一片苍蓝的天空,绚烂的阳光刺得他半眯起眼。 他听到一个声音在心底无力地说:“就是他了。跑不掉的。” 是的,他跑不掉!纵使前面荆棘丛生,为了这个人,也由不得要闯一闯!过去的伤,未来的怕,都无法阻止胸腔里跃动的爱意! 这是不是所谓的“缘”?抑或是“劫”? 终于,他紧紧抱住了眼前的男人。 缘也好,劫也罢,怎么样他都认了。就认他了! 贺景瑞一下一下地亲吻着他受伤的额角,尔后和他头抵头,叹息般地说:“对不起。” 又说:“你不在的时候,我都快死了。” “我们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沈清源握着他的手轻声说,“以后,我们好好的罢。” “嗯。” “好好过日子。” “嗯。好好过日子。” 沈清源猛地把他的头摁下来,用力地狠狠地吻上去……两个人都哭了,边哭边吻,只是不愿分开。 过了这一阵悲恸后,沈清源忽然发现不对劲儿。 贺景瑞烫得要命,呼出的气息都灼人。开始他以为是在太阳底下跑热了,可他们在阴凉地儿呆了很久,贺景瑞的温度不但不减反而更烫了。 “你怎么这样烫?!”沈清源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贺景瑞靠在他的肩上,脸上现出不正常的红晕,嘿嘿地傻笑道:“你不知道,我担心死了。就怕你要跟我分手。” “你是不是发烧了?嗯?有什么感觉?”沈清源架着他往街道上走,心里急得要命。 贺景瑞脚下拌蒜,身上发软,心里则像浸在蜜罐子里似的,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 第54章 (五十四)丽追夫2 被沈清源带回客栈的时候,贺景瑞已经烧得不省人事了。沈清源给他喂了退烧药,又买来酒精替他擦拭。 到后半夜,贺景瑞的烧终于退下来下来,沈清源也快累瘫了。 筱琴主动来换他,可贺景瑞死死拉着他的手不放。 “得了,你将就趴一会儿吧。”筱琴替他调整好椅子,让他可以趴得舒服一些。 “你还是去睡觉,我守着就行了。”沈清源不好意思麻烦人。 “不行,你昨晚就没睡好,再不休息累病了怎么办?”筱琴给他盖上毯子,自己搬了把椅子也坐到床边,“你不用跟我客气,反正我也睡不着。” 沈清源早把她当姐姐看了,此时就听话地趴到床边。眼睛将闭不闭的时候,感觉到她的视线一直停在自己身上,便笑着问:“你看什么呢?” 筱琴笑了一下,说:“你原谅他了?” “嗯。” “我就知道你是个圣父。” “不原谅又怎么办呢?反正是离不开。”沈清源苦笑着说。 “你终于可以体会我的心情了。”筱琴趴到他旁边,伸手戳了戳他的鼻尖。 沈清源睁开眼,对上筱琴忽闪忽闪的眼,心里有一霎的失神。“筱琴……” “干嘛?” “要是以后你们分开了,你后不后悔?” “后悔什么?我想要的,除了婚姻,都有了。” “你为什么不试着让他爸接受你?” 筱琴摇摇头,说:“贺景辉是个很被动的人,我要走,他不会挽留。而我,总觉得为一份爱情去迁就他,好像并不值得。不像你们……” “我们?” “对啊,你们俩虽然不懂谈恋爱,但肯投入,想得又少,就两个傻大胆。” “其实一直是他在努力。”沈清源温柔地看了贺景瑞一眼——他像粽子似的包在被子里,嘴唇因为难受微微嘟着,一脸天真/相。 沈清源说:“他虽然有很多缺点,有时候也很讨厌,却一直很坚持、很有信心的样子。跟他在一起,我觉得什么都无法将我们分不开,跑再远也没有用。” “是哦,”筱琴看着贺景瑞笑道:“要是贺景辉像他弟弟一样站在我楼下为我唱情歌,我说不定就什么都不顾地嫁给他了。 “我会把你的话转告他。” “你转告吧,相信我,打死他也不可能做这种事。” “你的歌唱得比较好,你可以去唱给他听。” “我才不唱!为什么总要我主动?” …… 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沈清源渐渐闭上眼睛,睡着了。 沈清源醒过来的时候躺在贺景瑞身旁。贺景瑞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你醒了?还发烧吗?”沈清源探了他的额头,已经退烧了。 “我去给你弄点儿吃的。” “不用。”贺景瑞按住他,“阿敏给我们煮了稀饭,在桌上的保温桶里。” 沈清源翻身坐起来,在床头的小桌上发现了保温桶和两套餐具。想到有可能是阿敏把自己抬到贺景瑞身旁,他的脸忽然就红了。 “他们人呢?” “去白沙古镇看壁画了。” 先给贺景瑞喝了点儿水,沈清源小心地舀了稀饭,一勺一勺地喂他吃。 贺景瑞安静地靠在床头接受他的投喂。 两人都没再说话,不时对视一眼。暖暖的阳光里,坐着恬静的爱人,彼此都觉得很安心。 那些打扰他们的心结已经打开,那些阻碍他们的困难似乎也可以克服,在那个晴朗静谧的早上,没有任何语言,他们突然就心意相通了。 卸去了心头的负担,贺景瑞养了两天就基本好了,又猴子似的蹦跶起来。 他把客栈里放的鼓啊、吉他啊都捣鼓一遍,还边整边唱,摇头晃脑那叫一个哈皮。 有人认出他是晚上在楼下唱歌的人,就有好奇者过来攀谈,其中以小姑娘居多,问的问题也是相当古怪。 贺景瑞脸皮厚如城墙,回答问题大方坦率,很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意思。 “我为什么唱歌?因为我和我媳妇儿吵架了,所以唱歌给他听求他原谅。” 姑娘们齐叫:“哇,好浪漫!” “他原谅你了吗?” “必须得原谅,去哪儿找像我这么爱他的人?!”那种得意的劲头,要是有个喇叭估计他会嚷得人尽皆知。 沈清源在一旁听着,羞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拿东西堵上这货的嘴。 “大哥长得帅,歌又唱得好,是不是歌手?” “我原本是流浪歌手,背着吉他走南闯北地唱,后来遇到我媳妇儿就安定下来了。” 沈清源很想找条地缝钻进去——贺景瑞你敢再不要脸点儿吗? “大哥我们合个影吧。我可以把你的照片发到网上吗?保准你网红。” “行啊,帮我媳妇儿也照一张。” “……”于是,沈清源臊眉耷眼地和一帮陌生姑娘合照了很多照片。 同行的初姆和小优一对是很不愿被人围观的,这家客栈已经被贺景瑞搞得住不下去了,只得集体换另一家僻静的客栈。贺景瑞则被勒令务必保持低调,再被围观就不跟他玩了。 在新客栈落脚的当天晚上,和好的二人做了一次长谈。 作为“茶杯门”、“狗剩儿门”的主要肇事者,贺景瑞对自己的坏脾气,各种废柴富二代的陋习,特别是思想中的某些特权意识做了检讨,表示以后要和劳动人民平等交流,不搞高高在上以钱压人的那一套。而沈清源也检讨了自己的固执,封闭,遇到事情独断专行,不愿听取民主人士贺景瑞的意见,间接导致了“茶杯门”、“狗剩儿门”这类恶劣事件的发生。 以下是俩人的对话: 贺景瑞:“我和肯尼真没什么,你看到的那些都是周一鸣陷害我的。那双鞋我也不喜欢,就是拿来故意气你的。” 沈清源:“你干嘛要做这种事气我,多无聊幼稚啊。” 贺景瑞:“我就觉得你前段时间不在乎我了。连我生日都给忘了,礼物也没有准备。” “好吧,我承认前段时间做的不太好。不过礼物我老早就准备了。”对于忘记生日这件事,小鞋匠仍旧感觉有些理亏。 “媳妇儿,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老公的,但你的表现让我误会了。”贺景瑞蹭过来抱住小鞋匠腻歪。 “你要我怎么表现?要我像你以前那些伴儿,我可做不到。” “你看你看,老是这样。你心里就忘不了我的过去!我给你买东西啊、给你家用啊、帮你解决问题啊都是很正常的关心,你动不动就拿自己跟肯尼那些人比较,问题是我把你当那些人了吗?这要是在以前,别说砸一茶杯,就是揍一顿也没人敢说什么,我还费老劲儿来道歉?” “我最讨厌你这种态度!”小鞋匠一听他的恶霸口气就炸了,“老觉得高人一等似的,动不动就你以前怎么样怎么样,你以前那样不对!” 贺景瑞困惑地眨了眨眼——怎么说得这个问题就掰扯不清了。这倔驴还是得顺毛捋。 “是是是,我以前做的不对,提以前也不对。我的意思其实是想说,你是我想过一辈子的人,照顾你、对你好、养你都是我应该做的。你去问问程浩两口子,阿敏会计较用了程浩多少钱么?” 小鞋匠不说话了。 默了几秒钟才小声嘟囔:“那是他们一起苦来的……我跟你们贺家又没什么关系。” “我没拿家里的钱!我给你的都是自己挣的!包括我们的房子,都算是我的业绩奖金。你是不是特别介意我是贺家的儿子?如果我像李邺那样,要你倒贴,你心里才舒服是不是?你就喜欢吃苦受累的养着个人是不是?” 贺景瑞一席话戳中了沈清源的心病——那种根深蒂固的觉得自己没有价值的感觉,只有在为身边的人做出贡献时才会减轻,就像辛苦赚钱给家里人盖房子、自己勒紧裤腰带给李邺买这买那,说到底仅仅是为了证明“野种也有用”而已。 而贺景瑞的富人光环把这点卑微的自豪也闪没了。 小鞋匠眼睛红了,鼻子也酸了,可一腔苦水就是倒不出来。他伸手搂住贺景瑞的脖颈,把头深深埋在爱人肩头,好像一只无助的小宠物。 哎呀呀,小鞋匠很少会流露出这样软弱近乎撒娇的姿态。 贺景瑞受宠若惊之余,一颗爷们之心无限膨胀,顿感自己的形象高大而雄伟。 环住小鞋匠结实的腰,轻轻拍着他脊背,贺恶霸柔情似水地呢喃:“清源、清源……你的心思我都懂……真的……” “都懂,你还那么凶?”小鞋匠声音软软地指责:“你说,自从我们开店以后你发了多次火?” “对不起,我脾气不好,我一定改!”恶霸之心已经化成水了,小鞋匠让他干什么他都愿意。 “遇到事就拿钱唬人也不好。” “你说的对,这种观念要不得,必须改!” “还有你老在床上抽烟,床单都被烙坏好几条。说了你好多次也不改。” “是啊,这习惯太差了!太浪费了!也得改。” 贺景瑞这几下毛捋得太顺了,沈清源发完牢骚开始自我检讨,“周一鸣的事是我不对。我没听你的。应该尊重你的意见。” “哪里?我的意见不重要,你不用管。”贺景瑞故作严肃地说。 “怎么不重要?当初要是不背你接生意也不至于发生这些事。”沈清源的驴脾气又犯了,固执地要证明自己对“茶杯门”、“狗剩儿门”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忍住想抬手做胜利手势的冲动,贺景瑞很矜持地说:“你想听我就说,你不想听也没关系。只要你高兴就好。” “我当然听的,你给我说说嘛。不好的习惯我也会改的。” “嗯,那我就……说说。”贺景瑞边瞅着小鞋匠的脸色,边很有节制地说:“你这人吧,有什么事喜欢闷在心里,想什么不愿意和我说。还喜欢和我反着来,周一鸣的事不用说了,我让你买个电脑软件管账,你非要手工记,记得乱七八糟估计你自己都看不明白……” 看他听得专注,贺景瑞又继续说:“老张那家工厂我早看着接不了大订单,我是不是让你换一家?你这回吃亏了吧?” 沈清源的脸红了,低低地“嗯”了一声。 “还有我让你别把剩菜摆到第二天,吃了对身体不好,你就不听,剩菜不变味儿你就舍不得倒。”…… 贺景瑞不住嘴地说了一歇,沈清源的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后由青转黑,吼了一嗓子:“喂!你够了吧!” 惊觉自己说过头了,贺景瑞忙见风使舵地讪笑:“这些都不是大事,我随便说说,你不用放在心上。” 沈清源闷头发了会儿呆,叹气道:”你不说我还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缺点。” 抱住他使劲儿亲了一口,贺景瑞笑嘻嘻地说:“我的缺点更多。这就是歪锅配歪灶。你看那些多年的老夫妻,哪一对开始不是磕磕碰碰的?只要我们有信心就没问题!” 沈清源靠着他,轻声说:“只要你有信心,我就有信心。” 两人又就今后共同生活的前景深入交换意见,达成了平等、坦诚、互信、友好协商的共识。拟定并签署了《夫夫生活注意事项》,其中包括每天腾出固定时间交流生活心得,贺景瑞杜绝一切与旧时狐朋狗友的不良活动;沈清源不背着贺景瑞做任何公、私决定等等涉及到建设夫夫和谐生活的问题。 谈话在友好的气氛下结束,之后夫夫二人又进行了一层更加热烈的身体交流。 第55章 (五十五)求婚 之后几天,他们一行人玩遍丽江后,又转战香格里拉。 贺景瑞有意和沈清源的朋友拉近关系,经常找初姆她们聊天,路上也主动背包提东西,相当有绅士风度。他是很有些小聪明的,又能唱会跳,时尚啥的也懂一些,和几个文艺青年竟然很投缘,旅行没结束已经称兄道弟起来。 其中同小优、老六这一对又格外亲近些。 贺景瑞以前见过小优几次,老六却是头一回见。听沈清源说他俩的故事时就很感动,等见到真人又有另一番滋味。 他看得出这两个人都是理想主义者,对爱情、对他们的音乐梦想,很有些常人难以理解的执着。而老六的生命已经快走到尽头了,他们的未来清晰可见,每过一天离最后永别的时刻就近一点。和他们比起来,他是何其幸运!毕竟他和小鞋匠的路还长,即便路途多崎岖多坎坷,也是一段未完的旅程,可以手牵手的走好多年。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更值得期待? 抱着这种活在当下的心情,大家都玩得很开心,一路上欢声笑语,青春飞扬。 原是因失恋而发起的旅行,竟以外成了一次终身难忘的经历。 本来从香格里拉可以直飞昆明的,但因为太留恋旅途的欢乐,他们又折回丽江,在古城多住了几天。 丽江每到晚上,就有游客在城里的河道上放河灯,算是当地一处特别的风景。 这几个人也是玩疯了,才来的时候已经放过一次,要离开的时候又跑去再放一次。 贺景瑞白天就去河道旁绕了一圈,提前买了两只河灯回来。吃晚饭,天刚擦黑,他就吆喝着一行人去河边。 不长的河道旁三三两两地站了一排人,有摊贩挑着点亮的河灯沿路贩卖。 贺景瑞和其他几个人挤来挤去跑没影儿了,只剩沈清源、阿敏两个蹲在河边。 一只只小小的彩灯在水里飘荡,在水面上荡起一圈圈光的涟漪。夜色在水光和灯光的映衬下变得温柔而蒙昧。 他俩小心放下彩灯,双手合十虔诚地许了个愿。 “小沈。”筱琴在不远处叫他。 沈清源抬起头,见筱琴用手指着河道上游。 就听贺景瑞在上游喊:“我的愿望就让那人拿到我的灯,大家帮个忙。” 在一阵哄笑声中,一只彩灯被他放进河里,晃晃悠悠地顺流而来。 小优拿根棍子把那只灯往下推了一下,灯飘得更快一些。尔后,灯飘歪了或飘慢了都有人扒拉,甚至有人玩笑似的伸长脖子对那灯吹气。 彩灯伴随着玩笑声,慢慢地,慢慢地,飘到了沈清源手边。 沈清源也说不清是什么心情,有惊有喜,还有一些无法言明的情愫,他伸手拿起彩灯,发现花瓣里面捆着个小盒子。 旁边有人笑:“哎,灯里有东西,打开看看嘛。” “不行,”贺景瑞三步并两步跑过来,搂住沈清源笑道:“回去看。要不然吓到人民群众不好。” 又是一阵笑。 沈清源取下盒子握在手里。抬起眼睛的时候,与前面一个女人的目光撞到一起。那女的赶紧转过头,挽着男伴加快了脚步。 “看什么呢?”贺景瑞问。 “穿蓝裙子那女的,看着眼熟……好像李邺的老婆。但她旁边的男人不是李邺。”沈清源终于看出问题了。 贺景瑞联想到李邺醉酒的倒霉样儿,看来这两口子闹得不小,李夫人撇开老公携男伴同游丽江,这是要散伙的节奏啊。 始乱果然终弃,报应啊!不过这种小事就没必要告诉小鞋匠了。 “你管她呢。快快,回去看看我给你什么好东西了。”他拉着小鞋匠匆匆奔回客栈。 沈清源要开盒子,小伙伴们全来了。 一伙人占据客栈露台角落的一张桌子,灼灼地注视着他打开盒盖,露出一只硕大的方形黄金男戒。 “哎,贺景瑞,你也太土豪了吧?挑这种东西?”初姆第一个叫起来。 “啊?金的?”小鞋匠满面放光,双眼尽是金色反光。 贺景瑞对初姆抛了“瞧,我就知道他喜欢”的眼神,得意道:“24k纯金,里面还刻了我的名字。”他伸长手展示无名指上同款金戒,“我这只刻了你的名字。” 小优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这做婚戒,会不会太那个啥?” “不会,很贵气嘛。”沈清源说完,忽然睁大眼问小优:“你说什么?婚戒?” “对啊,就是婚戒。”贺景瑞忍着笑拉起他的手。 “贺景瑞严肃点儿,你这是在求婚。”老六在旁边起哄,“你得跪下来。” “对,跪下……”其他人全跟着叫。 贺景瑞站起身,抻了抻衣服,清了清嗓子,单膝跪地,郑重地说:“清源,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沈清源一脸呆滞,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清源……”贺景瑞拖着他的手晃了晃,“你到底答不答应?我可还跪着呢。” “哦,好。”沈清源做梦似的发出两个音节。 在座的人顿时一起欢呼,贺景瑞紧紧抱住他,随后在他唇上温柔地吻了一下。 沈清源仍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阿敏惋惜地说:“你不要这样快就答应呀,该为难为难他。” “阿敏不要教坏少年儿童。”贺景瑞对阿敏板起脸说。 “哼,太便宜你了。”阿敏不甘示弱地冲他瞪眼。 沈清源看了看手指上的金戒,终于回过味儿来——这就把终身订了?! 他扭头去看贺景瑞,正对上贺景瑞光彩翼翼的眼眸。 那一刻,所有的疑惑消失无踪,只剩下满满的幸福。 他主动倾过身,深深地吻了贺景瑞。 一桌人哇哇大叫,直呼肉麻。 贺景瑞的脸上笑出了一朵花,两只眼不停往外冒星星。 笑闹了一会儿,贺景瑞连喝了两瓶酒。带着微醺,他问老六:“你那古典音乐的唱片……不好卖吧?” 老六摇着酒瓶苦笑道:“扑街了。” “你做些卖钱的拉扯一下嘛。” “是这个道理,可没钱了。这一张还是我们砸锅卖铁才做出来的。”老六说完看了小优一眼,眼中尽是愧疚。 小优冲他安抚地笑了笑,亲热地靠在他肩上。 “要不我给你投点儿钱?”贺景瑞对他俩调侃地挑了挑眉。 老六愣了愣,不是很相信地说:“你要是投资,一时半会儿赚不了钱的。” “知道。你要是能赚钱,我还不投呢。”贺景瑞拿起酒瓶碰了碰他的杯子,“就这么说定了,回去我就拟合同。” 他和小优都呆住了。 瞪了贺景瑞半晌,老六忽然抱住小优哭起来。边哭边说:“小优小优,我对不起你……你不用再替我还债了……” 小优也跟着哭了,呜咽着说:“只要你高兴,我没关系的。” 旁边的伙伴们都静下来,默默注视着这一对即将死别的情侣。 老六能不哭吗?为了实现他的梦想,小优把所有财产都投进去了,还背了一身沉重的债务。他都无法想象,往后只有小优一个人的日子里,他要怎么背负死亡和债务的双重负担?! 他原本不想去做那些赔钱玩意儿,可小优说那是你的梦想,要是没有实现就离开该有多遗憾,做吧,钱不是问题,还有我呢。 小优还说,其实替你还钱也是给我留念想,可以让我在没有你的时间里还想着你——哎呀我得替老六还钱,睁开眼想你闭上眼也想你,每一分钟都要为你努力,就像你还在我身边一样。 说这些话的时候,小优笑得很甜,根本没把那笔债务放在心上似的。老六是含着眼泪做唱片的,那不仅是唱片,那是小优对他的爱情啊! 可他怎么能够不担心呢?一想到自己的身后事就揪心呐! 这下好了,贺景瑞肯投资的话,他有本钱做其他赚钱业务,欠的债可以先还上一部分,小优以后的负担不会那么重。 一份爱情,到了生死面前就升华了。无法不让人动容。 沈清源在桌下同贺景瑞十指紧扣。彼此相视,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脉脉情义。 初姆的电话响了。她动容地看着屏幕说:“是菁菁。” 接完电话,她霍地站起来激动地说:“菁菁到古镇了。她居然追到这里来了。” 筱琴打趣道:“都学贺景瑞了。” “我去接她。”初姆推开椅子匆匆跑了。 “你不要完美的爱情了?”筱琴冲她喊。 “去他妈的。”她头也不回地答了一句。 “哈哈哈哈。”筱琴笑得瘫倒。 这时候音响里飘出一首老歌,“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歌声中,相爱的人紧紧依偎,单独的人则拿出手机按下那个挂心的号码。 有人说丽江是艳遇之都,该说它是爱情之都更确切些。 所谓艳遇,其实想寻的还是一份浪漫的爱情吧?只是,大家都惧怕伤害,都计较付出,所以用身体丈量爱情,用洒脱掩饰怯懦。 爱吧,就像从未受过伤害。 毕竟心手相牵的美好,值得所有人去期待。 第56章 〔五十六)父子 贺景瑞出去转了快二十天,和小鞋匠相携而归。他自己是圆满了,家里却乱成了一锅粥。 他扔下公司工作、招呼没打就消失那么多天,就算有老大替他解释,他爹也忍不了要暴走。他这边求婚刚成功,加急电话接二连三地打过来,都赶上岳爷爷的十二道金牌了。 贺景瑞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所以一下飞机就赶着回家一趟。 他进家门时,贺成功刚打完一套太极拳,看见他只淡淡地问了一句:“回来了?” “嗯嗯。”贺景瑞狗腿地给他爹递毛巾,嬉皮笑脸地说:“爸,你身体还好吧?血压还稳定吗?” “唉,”贺成功接过毛巾擦了汗,眼皮微微撩了一下,说:“还好,没被气死。” “嘿嘿。爸您越来越幽默了” “幽默?哼哼,我是无奈呐。”贺成功抬头望天做感慨状:“幸亏我有个能干又孝顺的大儿子。” “嘿嘿嘿嘿。”贺景瑞弯腰弓背地扶住他爹的胳膊,小心又亲热地搀扶着,“我虽然不如大哥能干,但我也孝顺,绝不比大哥差的。” “十天半个月不回家,电话不是关机就是无法接通,天天把我急得犯高血压,哼哼,小瑞你可真是孝顺。” 贺景瑞不言不语地把老爷子扶到门口后,快步走进大厅,从供着牌位的桌案上拿过家法藤条,双手捧到贺成功面前,弯下腰将藤条举过头,毕恭毕敬地说:“我惹爸爸您生气了,请您揍我。” 贺成功又气又爱地看了他一会儿,接过藤条,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在他背上戳了一下,苦笑着叹道:“小瑞,你什么时候才会长大?” 贺景瑞眼瞥手指上的金戒指心想,我早长大了,我都娶媳妇儿了。嘴上仍无比谄媚地说:“爸您打啊,往死里打,我抗得住。” “我懒得打!”贺成功把藤条摔到他身上,负手走进左边的花厅。 贺成功的生活很规律,雷打不动打一套太极拳,喝一壶功夫茶,然后开始一天的正式活动。 贺景瑞放好藤条,转进花厅,主动替老爸泡茶。 “你闲得很嘛。不用上班了吗?”香浓的茶水显然讨好不了贺成功,看小儿子不着调的模样就来气。 “我在休假,今天专门陪您。”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有一百天在休假。” “哪有?我今年总共就请了一个月的假,明天就回公司。” “你休一个月的假,小辉连周末都没时间休息,你的活儿都让你大哥干了。” “大哥能干,能者多劳,嘿嘿。” “小瑞!”贺成功双眼圆瞪,将茶杯砸到桌上,中气十足地喝道:“我说什么都有你说道的!你不姓贺吗?家族的事你不该出力?什么都丢给你哥,成天逗猫弄狗地瞎混,你还有理了?” 贺景瑞被他爹吼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急忙拿一只手挡住脸预防老爸发飙摔东西,缩成一只乌龟了都。 贺成功连喘几口粗气,才平复下怒气,茶也没心情喝了。瞪了小儿子好一会儿,吩咐道“待会儿你陪我看看你妈妈。” 贺母去世的早,贺景瑞生下来连口奶都没吃过,母亲的模样仅仅是照片上模糊的面影。只有当父兄收拾得狠了的时候才会顾影自怜地想,要是妈妈活着自己就不会那么惨。 随着年岁渐长慢慢连这样的情怀也没有了。 贺家亲戚不少,但对于贺景瑞而言,真正称得上亲人的唯有父亲和大哥。 小的时候,父亲是全家的梁柱,独自一人承担起偌大家族的生活,抚养两个小孩,并给他们创造最好的物质条件和教育条件。 他还不像很多家长忙着赚钱疏于照料孩子,总是尽最大努力陪伴两个儿子。只是后来生意越做越大,精力实在有限,对贺景瑞管得比较少。 因为这个原因,当贺景瑞走了歪路的时候,贺成功十分自责,恨不得抽死他的同时,又特别心疼愧悔。 这些年,贺景辉独挑贺氏大梁,贺成功管的事少,每天悠闲度日,晚年生活堪称舒畅,只除了这个不省心的小儿子。 好容易近一年时间,贺景瑞不惹事了,开始有个人样儿,谁知悬着的心还没放平稳,他又开始犯病。 先是在周氏集团为个男人打架,说他几句就离家出走玩失踪,一走就是个把月。刚规划好的未来被他无情地扼杀在摇篮里。 贺成功在商界叱咤风云,如今却被儿子整得要患抑郁症了。 一路上贺成功绷着脸,不发一语,表情十分忧郁。 贺景瑞拼命耍宝想逗他笑,他理都不理,心事重重地cos思想者。 走进宁静肃穆的墓园,贺成功更深沉了。老头子全身散发的黑色气场把贺景瑞也感染了,不由自主地想起很多往事。 他明白父亲带他来这里的意思。 这是很多年来两父子的默契,每当贺成功有话教育他的时候,就会和他一起到墓园。坐在母亲的墓碑旁,父子俩都会更冷静、更亲密一些。 贺成功弯着腰认真打扫擦拭幕碑石台。阳光照在他身上,有几簇乱发随风摇摆,银白颜色如霜如雪,浸染了沧桑之色。他原本身材高大,如今也有些微佝偻,眼角额头的皱纹拉得很长很深,毫不留情地刻下杀猪刀的痕迹。 父亲老了。 那个张开手臂就能保护自己、以为爬上他肩膀就可以摘到星星摘到月亮的男人,真的老了。稳如山岳的躯体正以看得到的速度飞快衰朽。 “爸,您坐着休息,让我来吧。”贺景瑞抢过父亲手里的抹布和小笤帚,仔仔细细地打扫起来。 贺成功坐到一旁的石台上,静静地注视着小儿子的背影。 “小瑞过来陪爸坐一会儿。”等贺景瑞打扫完,放好果品和香烛,贺成功拍拍身旁的位置对儿子说。 贺景瑞乖乖地坐下来。 “你的事我不过问,我只想问你,你乱完了吗?”贺成功凝视着前方爱妻的照片,态度和缓地开了口。 “完了。”贺景瑞垂下眼帘回答。 “真完了?” “嗯。” “可以专心做事了?” “嗯。” “我准备把地产公司交给你。” “爸……”贺景瑞吃惊地抬起头看着父亲。 “小辉的担子太重了,每天忙得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快三十岁的人了还交不到女朋友。”贺成功深深看了贺景瑞一眼,又说:“本来老白家女孩挺好,还被你小子弄黄了。” 贺景瑞羞愧地撇开头,嗫喏道:“哥有女朋友的……” “那些个不正经的不行!”贺成功大手一挥打断他的话,“贺家长媳能随便到外面拉一个吗?” “人家哪有不正经啦?” “我说不正经就不正经!”贺成功一巴掌拍到他头上,提高声调道:“还有你!成天干些什么事?为个男人和周老二打架,你可真够给我长脸的!你给我记好,我看不上的人休想进贺家门!” 贺景瑞被他爸一嗓子给吼哑了。这个时候可不敢得罪老头子,和小鞋匠的事还得徐徐图之。 “你别给我扯远了,我说你这么大的人了,不要成天只知道瞎胡闹,也学着帮帮你哥。你哥这些年不容易啊!” “爸,我不是不想帮哥,我是怕……那么大的公司交给我,我做不来。” “怕了?认怂了?”贺成功斜睨着小儿子问。 “我不是怕,我是没哥那种基础。”贺景瑞心虚地嘴硬,“我没多少经验,您非要赶鸭子上架我也可以试试,但要是做不好您可别骂我。” 贺成功摸着下颌思忖了一会儿,说:“先找个职业经理人,你跟着学一阵,再正式上任。” 老头子都拍板了,贺景瑞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嘴欠的毛病作祟,嬉皮笑脸地问了一句:“爸您这么相信我?不怕我把公司折腾垮了?” “小瑞,我相信你。”贺成功严肃地说:“你是我的儿子,有没有才能我清楚的很。你放手去干,只要好好做事,就算真把公司整垮了,爸也不说你,当给你教学费。” 老爸这句话太让贺景瑞动容了。拿一家很赚钱的公司来培养自己,老爸这是在自己身上寄予了多高的希望!我废柴老二也有被老爸看重的一天啊! “小瑞,你是个聪明孩子,可惜聪明没用到正处。”贺成功叹息道:“都怪爸爸以前太忙,没好好管教你……唉,爸也不想打你骂你,可放着你像前些年那样乱来,不行啊!现在有爸爸和你哥护着你,要是有一天我和小辉护不了你,你怎么办?而且你真的愿意无所作为地混一辈子吗?” 说着说着,贺成功的眼角渗出些许泪渍。 贺景瑞望着父亲,呆了。 那是贺成功呐!白手起家创建庞大贺氏集团的贺成功,几十年里面对过多少大风大浪,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泰山崩于眼前不变色的人物! 此刻竟因为儿子流下眼泪!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什么坎儿都过得去的人,却独独在儿子的问题上无力了,软弱了。 贺景瑞愧悔死了,恨不得抽自己两大耳刮子。从来没这样心疼老爹! 他低头递上纸,喏喏地说:“爸,我错了。” 贺成功默了很久,终于调整好情绪,郑重地说:“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只要你肯改,多少钱爸都愿意拿!” 父亲宽大的手掌落到贺景瑞肩头:“钱没了可以再赚,重要的是你可以成为独当一面的男人。爸老了,贺家以后得靠你们兄弟。” 肩头的手带着沉沉的力量,那是一份满满的信任,也是一副沉甸甸的责任。 面对老爸的期许,贺景瑞发现自己已经跟父亲一般高了。 与贺成功的衰老相比,他年轻而有力量,垮过懵懂的胡闹期,终于长成了父亲眼中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这份认知让他倍感自豪!在墓园如海浪般起伏的松涛声中,面对母亲的墓碑,他把脊梁骨挺了又挺,像是随时准备去迎接未来的风雨和考验。 “爸,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第57章 〔五十七)办公室XX 贺景瑞接管地产公司事项很快就定下来。 为了给小儿子争取这个机会,素来民/主的贺成功头一回无视其他董事的反对,近乎一意孤行地投下赌注。没办法,贺景瑞的废柴形象太深入人心了,虽说这一年小有成就,但要独当一面似乎还欠火候。连贺景辉都对父亲的决定提出质疑。但贺成功不管,固执地要“锻炼”小儿子。 老爸的信任令贺景瑞感动万分,同时也感到肩上的担子有多重——若是干不出成绩以后不会再有人看得起自己,还也丢尽了老爸的颜面。 这个时候,他特别想小鞋匠。 自回来后,他都住在家里,和沈清源一直没见面,每天只能通过电话倾诉思念。 如今站在人生的路口,贺景瑞不是不惶恐,不是没有怀疑。他揣了一肚子话想告诉沈清源,哪怕是小鞋匠的一个微笑也会带给他信心和安慰。 而小鞋匠就是有这个好处,不论自己蹦到何处,他只会安静地呆在原地,一回头就能找见。 某个月黑风高夜,贺景瑞一路飙车连闯几个红灯来到“清瑞”,把沈清源从睡梦里揪起来,睡衣都来不及换,就跟着他来到贺氏旗下地产公司的大门口。 他的任命书已经在公司里传达了一圈,因此当他亮出身份证时,把保安的瞌睡全惊醒了。公司的新总裁,明天就走马上任了,提前视察一下公司情况也很正常,虽然大半夜视察公司略奇葩,没准人领导就是有怪癖。保安恭敬地打开门把他俩放进去,黑灯瞎火外加睡眼朦胧,没看清沈清源,瞅俩人的亲热劲头还以为是新总裁的女朋友。 电梯早停了,贺景瑞一手拉沈清源一手打电筒,在黑漆漆的楼梯上摸索前进。灯光的昏暗程度,和脚步踏楼梯的阴森程度堪比恐怖片。 沈清源并不知道贺景瑞要干什么,看他做贼似的模样,被感染得又紧张又兴奋,手心都冒汗了。 “景瑞,”寂静的楼道上回音格外响亮,沈清源忙压低声音:“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贺景瑞神秘地回答。 好像半夜溜出房间探险的小孩似的,沈清源的心砰砰直跳,眼睛瞪得跟猫头鹰似的。 磕磕碰碰地爬到顶楼,贺景瑞拿电筒扫一圈门牌,在挂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前停下,拿出钥匙打开门。 电筒的光圈在黑暗的办公室里来回晃动,贺景瑞得意地问:“你觉得这办公室怎么样?” “嗯,挺大的。”沈清源随着电筒光转眼珠,也没仔细看办公室的布置,只觉得特别大,似乎比“清瑞”的店面还大些许。 贺景瑞转到大班桌后面,坐到大班椅上面,前后左右磨蹭一遍,头靠椅背惬意地闭上眼又睁开。他目光炯炯,摇头晃脑地问:“我坐这儿气派不?” “气派,像个老板。”沈清源赞道。 贺景瑞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 自个儿高兴了一会儿,他冲沈清源伸出手道:“宝贝儿,过来。” 沈清源不明所以地走到他面前,被他一把拉到膝头坐着。 “我今天带你来这里,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贺景瑞成功地勾起了沈清源的好奇心,小鞋匠很应景地表示出惊异:“什么事要在这里说?” “这里,”贺景瑞指着办公室说:“以后就是我的办公室。” “……” “还不明白?从明天开始,我就是这家公司的,总、裁!” “总裁?” “对。这家公司的总裁以前一直是我哥兼任,明天就全交给我。” “……”在沈清源眼里贺景瑞当个总裁并不稀奇,他自家的公司归他管是很正常的事嘛。 贺景瑞没收到期望的惊叹和崇拜颇不甘心,再次强调:“你知道这家公司每年进账多少?” “?” “随随便便就过亿呢!”贺景瑞拿手比划了一个大圈。 “啊?!过亿?!这么多!”小鞋匠的嘴张成o形,难以置信地圆睁双目。 “嗯嗯。这么多以后全交给我管。明白吗?不用再跟着我哥,所有决定都是我自己做!” “以后就你单干了?”小鞋匠终于有些明白这个“总裁”的含金量,“景瑞,你好厉害!” 沈清源那惊喜交加的表情大大取/悦了贺小攻,第一次啊,不容易啊,沈小受终于眼冒红心地拜倒在自己的西装裤下,终于享受到所谓牛掰小攻被受受崇拜的感觉! 贺小攻心里那叫一个舒畅,自我感觉那叫一个好,自觉身高都长了几公分。 贺景瑞飘飘然地掏出委任书,用电筒照着一字一句读给小鞋匠听。沈清源小声跟着他读,心里也特别高兴和骄傲。念完之后,俩人头挨头地又傻笑了一回。 把小鞋匠的身体摆正,贺景瑞从背后伸出手拿了纸笔,头搁在沈清源肩膀上,握住沈清源的手认真地在纸上写:“保证书本人贺景瑞的一切财产,包括各类不动产及流动资产,均属于沈清源所有,今后各项收入按月全数交给沈清源,特此保证……”沈清源几次挣扎,都被他用力按住,歪歪扭扭地终于把保证书写完,签上了贺景瑞的大名。 “你……”沈清源回头瞪着他,嗔怪尚未出口,被贺景瑞捏着下巴强行封上了一个绵长的吻。 唇齿相贴的时候,贺景瑞断断续续地说:“我的……就是你的……明白吗?以后不准说……废话!嗯?” 沈清源微微喘息,某种热烈情愫夹杂着感激在胸膛里乱窜,眼眸里的湿/润不知是因为感动还情/欲,而压在身上的重量早已令他无暇思考。 衣服很快被脱下,白/皙柔韧的年轻身体在夜色里起伏绽放…… 贺景瑞就是这样的,无声无息又霸道任性地入侵,一次又一次将他的底线往后推,推到原则尽失,防御全无。 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贺景瑞枕在沈清源胸膛上咻咻喘气。沈清源全身绯红,双目紧阖,死了一般。 “好吗?”贺景瑞闭着眼呢喃。 “嗯。”沈清源从鼻子里哼出一个无力的音节。 贺景瑞往上挪了挪,搂住沈清源的肩膀,捏着他的手反复抚摸。因为如今做活儿比以前少了,又被自己强迫保养,这双手没有以前那么苍老,不过粗糙依旧,砂砾一样的触感令人心酸也令人心安。 “清源,我其实,很怕。”贺景瑞把头埋在沈清源颈间。 沉浸在淡淡的、熟悉的茉莉花香皂味和青年男子的汗味中,他梦呓似的轻声说:“我没好好上过学,也没多少经验,要是做不好怎么办?” 沈清源的手落到他头上,轻柔地揉了揉,“别怕,你行的。” “你怎么知道?”贺景瑞爬起来执拗地盯着沈清源,其实心里很怕会从他眼中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安慰。 “我就知道。”沈清源笑着拍了一下他的额头,“你什么事不敢干?这可是你的办公室,你竟干这事!狗剩儿还跟我说过,哈哈哈……” “说什么?” “他说你不那什么……”沈清源低声耳语:“你就硬不起来。哈哈哈哈。” “好个肯尼,居然敢乱嚼老子的舌头,改天收拾不死他!” “是不是真的啊?”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你说硬不硬?!嗯,说啊,硬不硬硬不硬?!” “……呜呜……” 小鞋匠撒娇似的玩笑一瞬间让贺小攻松懈下来。难怪老话说“色”字头上一把刀,美色当前,他也顾不上怕了,一心只想证明自己是最硬的那个…… 男票这样有出息,小鞋匠也想努力一把。 他总结经验,觉得自己做不好生意还是书读得太少,于是就动了上学读书的心思。 跟贺景瑞讨论这事的时候,贺景瑞却给他泼了冷水,认为他没必要专门去上学,学学财务再看一些相关书籍就行了,做生意更多的还是需要实践。沈清源一听不高兴了,特别强调自己以前学习很好,完全是因为经济不允许才放弃的,贺景瑞这样说分明是以为他读不出来。 对付这头倔驴贺小攻可算是经验丰富,绝对要顺毛捋,但凡自己提反对意见他就会往歪处想。所以贺景瑞也不跟他争,上学就上呗,读得下来最好,读不下来他也就死心,不会再像现在这样疯魔似的想读书。 人就是怪,贺景瑞反对的时候,沈清源就觉得自己的决定无比正确;可贺景瑞不出声了,全力支持了,他又开始心里打鼓。毕竟他初中都没毕业,好多年没碰书本,突然要去读大专课程想想心里都犯怵。 他先到附近的一家大学咨询,宣传单印的那些课程一下就把他唬住了。微积分什么的听都没听过,以前学的英语也早忘到大洋彼岸去了。 丧气地回到家,忍不住跟贺景瑞诉苦。 贺小攻这一次拿出一名优质小攻的耐心和爱心,先上一番宽慰鼓励,再跟小受受分析实际情况,终于成功地安抚了小鞋匠。 沈清源听了男票的意见,只重知识不重学历,在把市里的成/人培训学校都跑了一遍之后,选了一个没有数学、相对简单的大专课程,虽然拿的不是国家认证的文凭,但据说师资力量非常强。 小鞋匠求学心切,当了个插班生。周三报的名,周六就去上课了。 隔好多年重新进学校,沈清源的心情十分激动。认真地包书皮、写名字,文具整理了一遍又一遍,课表对了无数次生怕忘记带东西。 贺景瑞被他影响,也变得婆妈起来,专门给他列了个单子让他带水、带纸、带吃的。 到上课那天更反常地没睡懒觉,比沈清源起得还早,忙着准备“有营养”的早点。 把沈清源送到学校,他亲自替爱人检查了一遍书包,絮絮叨叨地叮嘱各种注意事项。 “你进去别紧张,有什么不懂尽管问,要是肚子饿书包里有吃的,千万别忍饿。记住没?” 沈清源点了点头,背起书包下车,在车窗边说:“你回去睡一会儿吧,不用来接我了。” “我自己有数,快进去吧,要迟到了。” 在贺景瑞的催促中,沈清源跑到学校大门口。他停下来再一次回头,冲贺景瑞挥了挥手。 贺景瑞冲他打了个安慰的手势,目送着小鞋匠的身影渐渐消失。 送走了小鞋匠,贺景瑞睡意全无,一点儿不想回去补眠。 他整颗心都挂在沈清源身上,见不到人就牵肠挂肚的,就像送孩子上学的父母一样。 要说沈清源十多岁就出来打工,相当能吃苦,可贺景瑞就觉得他处处都需要人操心。大约是相处久了,感情加深,小鞋匠无意识地显现出依赖和软弱。 李邺认为这是一种负担,而贺景瑞则乐在其中,就喜欢保护和照顾爱人,感觉特别爷们,特别有成就感。 第58章 〔五十八)陪男票读书 贺景瑞开车到公司,一面加班一面等小鞋匠放学。中午俩人一起吃完中饭,他把汽车停到阴凉处,沈清源在车上睡觉,他则继续工作。下午也是边如此渡过。 结束了第一天的课程,沈清源蔫白菜似的背着书包走出校门。贺景瑞一看他的神色,就明白他今天上学肯定不顺利。 不过忙了一天,肚子叫得山响,首要事务是填饱肚子。 俩人去吃小鞋匠最爱的麻辣汤锅。 面对最爱的美食,沈清源也郁郁的,看来受的打击不轻。 吃饱喝足以后,贺景瑞开始盘问小鞋匠的学习情况。一问之下,小鞋匠大呼羞愧。 原来沈清源太久没上学了,不适应课堂学习。听不太懂的课他走神,听得懂的课居然也走神。另外记笔记也抓不住重点,老师的每句话都想记,结果一半都没记下来。 到下午上课的时候,他的信心已被打击得七零八落了。沮丧之余竟在课堂上打起了瞌睡,碰巧遇到一位严格的老师,在成/人班上课也见不到人上课睡觉,不客气地走下讲台拿书把他给敲醒。 他睁开眼时,教室里几十双眼全盯着他呢,他甚至把口水都睡出来了。那一刻小鞋匠觉得脸面都丢光了,头低下去就再不好意思抬起来。 “我可能真不是读书的料。要不……算了?”沈清源打起了退堂鼓,不确定地向男票征询意见。 “你才上了一天就放弃,也太快了吧?你都没尽力。”贺景瑞多了解他,知道他是个固执的倔脾气,要是真放弃了,等这阵丧气一过,肯定后悔死!作为优秀的小攻,必须得在小受头脑不清醒的时候拦住他! “第一天就听不懂,万一以后更听不懂,那不是既浪费时间又丢人么?”只要贺景瑞提相反意见,俩人便要开启抬杠模式,沈倔驴又开始犯毛病了。 贺景瑞没说话,在顺毛和不顺毛之间权衡了几秒钟,决定放出大招将优秀小攻做到底,“你已经报了名,不上课人家也不会退你钱。学费加书费、资料费好几千呢!” 一提到学费,铁公鸡就犹豫了,说话的声气都低了几度:“我才上了一天也不给退?” “肯定不会退!让你试听两次,你非等不及要报名。人家都把钱装兜里了还会掏出来?” “那现在……怎么办?”想到几千块钱可能被自己轻率地打了水漂,沈倔驴竖起的毛霎时全塌了回去。 “怎么办?咬牙死磕啊!怎么也得把这两年读完!” “我倒是想读,可实在是学不成,上课睡觉,笔记记不全……我怎么那么笨呐?!”小鞋匠懊恼地直拿拳头敲脑袋。 贺景瑞忙抓/住他的手劝:“你别急嘛,我们再想想办法。” 然而贺景瑞自己是个学渣,对于学习也提不出好的建议,想来想去只提了三条,第一是去找个老师补习,既补现在的课程也补以前的基础;另外带支录音笔去上课,把老师的话全录下来,回家再慢慢整理笔记;第三则是向身边的学霸取经,首当其冲的就是自家大哥,那可是出名的全能学霸。 于是,沈清源这边满城找补习老师,贺景瑞那边则对他哥死缠烂打地取经。 在筱琴的帮助下,沈清源终于找到了一位教经济学的退休教授,还是全才,凡是跟经济沾边的都有所专研。 老教授本来嫌他基础差不肯教,结果他出了两倍学费的高价,老教授才勉勉强强同意给他单独授课。 有了好老师查缺补漏,和贺学霸传授的各种学习经验,接下来就是沈清源自己的努力了。 为了读书前前后后折腾了不少,小鞋匠本着投入要有回报、要不然就吃亏的铁公鸡精神,下足功夫读书。连“清瑞”都没时间管。店里的事情交给了可信的店员,他每天只去结一次帐,剩下的时间就在二楼头悬梁锥刺股。 贺景瑞也暂停了所有的娱乐活动,每天除了上班、吃饭就是陪小情儿读书。 他刚接手地产公司,要做的功课也很多,资料、报表、相关书籍……要看要学的东西绝不比小鞋匠少。 俩人每天各踞书桌一隅,抱着书,咬着牙,皱着眉,目不转睛用力地看书看资料。那劲头就像书本资料跟他们有仇似的,不把其看穿誓不罢休。 对他们两个学渣来说,学习真不是件轻松的事。有时也会烦躁,想骂娘掀桌,这时就互相说说打气的话,给对方一个鼓励的拥抱。实在是累了,就喝一杯咖啡,你帮我揉肩我替你按头,依偎着放松放松。 这样彼此扶持,枯燥的学习倒成了另一种交流感情的方式。 沈清源虽然基础薄弱,但在学习方面的资质并不差,加之又勤奋刻苦,渡过了开头的适应期之后,进步那是突飞猛进。连老教授对他的态度也由先前“这是为了钱勉强接的工作,只要不砸牌子就行了”,渐渐转变为“这是棵好苗子值得教一教”,至于上课走神、睡觉、记不下笔记这些问题更是再没有发生过。 全亏得当初贺景瑞全力阻拦。假如没有他,这一扇新生活的门或许永远不会打开,而为了说服自己的驴脾气,他不知费了不少心——某一天半夜,沈清源从梦中醒来,凝视着身边的贺景瑞如是想。 是夜,他熬夜学习,贺景瑞陪着。因为近一段时间熬得太辛苦,俩人不知不觉就在桌边睡着了。沈清源睡了一觉醒过来,看到贺景瑞仰靠在椅子上,脸朝上张着嘴正睡得香甜。 小鞋匠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低头凝望爱人的睡颜。这张看了快两年的脸,忽然变得有些陌生,是那种爱不释手的陌生,会在心里感叹“我怎么会和他在一起那么久”的奇异感觉。 心里有排山倒海的爱意在翻腾,情潮里燃着一簇陌生的火焰,很想一口把他吃下肚。 沈清源被自己疯狂的念头吓了一跳,赶忙把贺景瑞拖起来背到床/上。 可能是太累了,不论被怎么摆布,贺景瑞都没醒。 空调被下的男人的身体,肌肉/紧实,线条优美,是贺景瑞注意锻炼的结果。虽然不是特别健壮,但该有肌肉的都有,应有的力量也不少。 手指从喉结开始,缓缓滑过胸膛,一路往下……皮肤的光滑触感,以及男性身体的热度从指尖迁延而上,在沈清源身体里循环一周,全汇聚到小清源那里。 小鞋匠羞涩地发现,小清源硬了。 就随便看看都会有反应,果然是憋伤了。好像从他读书以来,他俩就没怎么亲热过。 沈清源很想同贺景瑞亲热,但又舍不得打扰他。不情不愿地替他盖好被子,自己到卫生间洗冷水澡。 谁知今晚冷水澡也不管用了。他躺在被子里翻来覆去难以入眠,那簇火焰以星星燎原的速度烧遍他的全身,燥得他躺都躺不住。 翻了不知第几遍,小鞋匠腾地坐起来,干脆利落地扯开旁边贺景瑞的被子,埋头亲下去。 贺景瑞睡得死猪一般,这样亲都不醒。 沈清源赌气似的咬住xx,贺景瑞哼了一声,依旧没醒。 不管了,今晚不那啥一下,身上的火是熄不了! ……深海般的寂静里,贺景瑞发出一声濒死般的呻/吟,身体弹动了一下,沉沉地摔回床垫。 他终于睁开眼,迷蒙地看了一会儿,才看清身边坐着小鞋匠。 刚刚做了一个梦,梦里好像被那什么……等等,为毛小鞋匠要把睡衣脱了,而且皮肤会变成鲜艳的蔷薇色?他嘴边那白色的东西是啥? 次奥,原来不是梦啊! 贺景瑞一把搂过沈清源,在他耳边低语:“我好像做了梦,你偷袭我。” 沈清源低头不语,唇边带了点儿温柔的笑意。 “不是做梦吧,你真偷袭我了?”贺景瑞拿手指抹去沈清源嘴角的残留,“想我了?嗯?” “别闹了,睡吧。”沈清源拉过空调被,一头拱了进去。 “我才不睡觉!我忍了多少天都!我特么牺牲忒大了!”贺景瑞揪住被角试图往里钻,“今晚可是你惹我的,荤都开了,我还没吃饱……哎呦,再踹……我不客气了……还踹……” 那晚,贺景瑞直闹到快天亮。忙着吃肉呢。 第59章 〔五十九)小弟 时光如梭,眼看快到年底,夫夫的生活很平静,但家里的事却不断,首先是钟秀林失恋了。 钟秀林追那女孩的时候,他二哥正跟贺恶霸闹着,两人都没腾出空关照他。他自己不好意思老伸手要钱,所以经济不够宽裕,和女孩约会的时候没表现出一掷千金的豪气。后来恋情告吹,他并不反省自己,一味觉得是因为自己没钱,才得不到女孩的欢心。 于是他下决心要自个儿挣钱,最好一夜暴富,买别墅开豪车地把妹。 然后他就去求贺景瑞想找个赚钱的兼职。 贺景瑞按着他的条件给介绍了一个跑销售的工作,还专门找公司里的“销售之星”来带他。 结果才干了几天,他就向沈清源诉苦,无非是跑业务辛苦、提成太少、带他的人对他不尽心之类。在他看来,贺景瑞都当老总了,该给他找个更“高端”的工作,至少工资应该比现在高。问题是他一没经验二没学识三没人脉,高端工作根本干不了。 沈清源气他眼高手低,说了他一顿。 结果他怒了,第二天就辞了职,从贺景瑞给他租的房子里搬出来,扬言要自己赚大钱。 贺景瑞原想重新帮他再找工作,被沈清源拦着。 他哥算看出来了,小弟从小被惯坏了,什么事都想当然,还很自以为是,必须得让自己去闯一闯,吃了亏才会长记性。 后来钟秀林自己找了个在夜总会当服务生的工作,工资加小费一个月好几千。他自己租了房子,也不找二哥要钱了,时不时请沈、贺二人吃饭、送他们东西。 贺景瑞老混夜总会的人,知道那家夜总会工资虽然高,但工作并不好做,老板刻薄客人刁钻,所以才肯出那么高的薪酬。 他婉转地提醒钟秀林,可小弟翅膀硬了,不听他的。无奈之下只得随他的意。 圣诞节的前几天,沈清源接到钟秀林的电话。 那天贺景瑞在公司加班不回家吃饭,沈清源去老教授家上课被留下吃晚饭。吃完饭刚离开老教授家,电话就响了。 沈清源没想到小弟这个点儿来电话——这时正是夜总会上班的时间,据说上班时是不能打电话的。 钟秀林带着哭腔叫了一声“哥”,把沈清源吓了一跳。 “小弟,这是怎么啦?” “我、我病了。”钟秀林声音沙哑,一听就是重感冒。 沈清源听出弟弟这是因为生病难过了,脆弱了,想亲人了。 他心里一片温软,带着爱怜的笑意说:“哥现在就过去看你。” “嗯。”钟秀林在电话里吸了吸鼻子说:“哥,我还没吃饭呢。” “你想吃什么,我带过来。” “牛肉米粉。” 沈清源特地去钟秀林爱吃的餐厅买了牛肉米粉,怕米粉冷了破例坐的士到他的住处。 钟秀林现在的住处是一套30多平米的老楼房,又暗又潮,终年都是黑黢黢湿哒哒的,还是跟人合租,居住条件比原先贺景瑞租的那屋差远了。 房门打开,一股湿寒气扑面而来,沈清源打了大喷嚏。再看小弟,里三层外三层的裹得像个球,脑袋仿佛陷衣服堆里,稍微不注意就被埋了似的。 沈清源看到小弟的模样太心疼了,忍不住嗔怪:“这屋太冷了!你怎么不点加热器?这样不生病才怪。” “有一个的,不管用。”钟秀林哑着嗓子回答。 沈清源在屋里转了一圈,摸着被褥是湿冷的,热水也没有。就趁着钟秀林吃东西的时候,到附近的超市买来电暖器,暖手宝,回来就把暖手宝冲上电放他被子里,又烧了一壶开水,盯着让他吃药。 看着他忙进忙出的身影,钟秀林连吸了几次鼻子,哑着声音说:“哥你别忙了。我能照顾自己。” “你平时又要上学又要上班,好多事肯定忙得想不起来。我看不见就算了,看见了自然要帮你……我买的蛋白粉你记得吃,那是增强抵抗力的。你要注意身体,生病多难受……” 听着他老妈子似的絮叨,钟秀林揩了下鼻子,又抹了抹眼睛,“哥……”他心里堵得满满的,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嘴唇动了又动,只说了句:“你坐下休息会儿。” 沈清源好像没听见他的话,把他吃剩的米粉丢了,转身去抹桌子扫地。“要不,你搬我那儿住几天?我好照顾你。” “不用,”钟秀林忙摇头拒绝,“我吃了药睡一天就好了。以前都是这样的。” “好吧,有什么需要给我打电话。”沈清源终于做完事坐到他身边。 这个时候近距离面对面,他才发现小弟脸颊边有点儿淤青,刚刚衣服挡着没看见。 “你受伤了?”他揪住小弟的衣领够头去看。 “没事……哥,我真没事。”钟秀林死死抓着衣襟不给他看。 他这么抵抗,沈清源就起了疑心,非要看个明白。 兄弟俩在沙发上撕扯了一会儿,终究是干惯体力活儿的小鞋匠武力值更强,成功地拉了弟弟的层层衣服。 钟秀林脸颊边一直到脖颈上有一块青肿。 沈清源顿时红了眼,咬着牙问小弟:“怎么回事?谁打的你?!” 钟秀林垂着头,诺诺地答道:“客人。” “什么客人还打人?!”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被打成这样你都不知道是谁打的你?!”沈清源一听就炸毛了。 “客人喝醉了乱扔酒瓶,碰巧扔我身上了,我连他的脸都没看清,我知道他是谁?!”钟秀林也炸毛了,带着哭腔跟他哥对吼。 “你们单位不管呐?” “客人道歉了赔钱了还要怎么着?这种事夜总会里常有的……再说也给我放一天假……”钟秀林说着说着就哭了。 他一哭,他哥也心软了,轻轻地搂住他的肩头,摸了摸/他的头。 一头扎进他哥怀里,钟秀林像个小孩似的哭出声来,边哭边“哥、哥”委屈地叫。 出来打工这些多年,受的气不老少,沈清源很能理解小弟的心情,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能做的只是他哭的时候静静陪着。 钟秀林哭了半天,心里的郁闷发泄得差不多,他揩干净鼻涕眼泪,抽着气说:“哥,对不起。” “干嘛道歉?”沈清源微笑着替他整理好衣服,绞了湿毛巾递给他。 “嗯,你这些年……挺不容易的。我以前不懂事。” “你傻啊,我们亲兄弟,你跟我说客套话?!”沈清源笑着揉乱他的头发。 “我会跟大姐和爸说,让他们别老找你要钱。”钟秀林诚挚地说。 沈清源笑笑,没接这话,转开话题道:“你别在那家夜总会干了。” 钟秀林一脸迟疑,低头不语。 “贺景瑞说那家的名声不好,幺蛾子可多了。”沈清源继续劝:“这次是被酒瓶砸,下次指不定出什么事呢?你缺钱我给你,别为了挣钱伤了自己,不值当。” “哥你让我想想。要走,也得把年终奖拿了,没几天就过年了,忍也忍不了多久。” 沈清源看了他一会儿,也了解自家的人都是倔驴,决定的事谁劝都不管用,所以就没再坚持。 “哥,”钟秀林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说:“我在夜总会里听了不少贺哥的事……说他喜欢、喜欢男的……” “……”沈清源怔了怔,随后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等他下面的话。 “哥你……”钟秀林鼓了几次勇气,仍然问不出那个萦绕心中已久的问题,最后只说:“算了,当我没说。”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告诉你也没关系。”沈清源十分淡定地开口说:“但是你不可以告诉家里人。不让他们知道并不是我觉得丢人,你哥我做人坦坦荡荡对得起良心,不怕别人说!只是妈跟叔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所以我才瞒着他们。你明白吗?” “我明白。”钟秀林被他哥的气场唬得一愣一愣的。 “小弟,你哥我喜欢男人,我就是个同性恋。” “我和贺景瑞是恋人,我们在一起一年多了。我很爱他,他也爱我,我们已经订婚了,要一起过一辈子的。” “贺景瑞以前有不光彩的历史,但都已经过去了。他现在很好,所以你听到的那些事不要再提了,以后万一家里知道我们的事,你也别提!你要告诉他们,我可不会原谅你!” “贺景瑞家有钱,他要帮我们是他的事,但我们不可以老想着去沾他家的光,别做些被人瞧不起的事。我们得给自己长脸,懂吗?” 沈清源一气说了好多话,每句话都是铿锵有力理直气壮,钟秀林什么时候见过他哥这么有气势?被他哥哔哔说得都懵了。 直到最后一句,因为他哥的眼神太过意味深长,像是专门说给他听的。 他的自尊心被刺到了。 “哥,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丢人的!”他梗着脖子说。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会告诉家里。” 沈清源没说什么,把钱包里的钱全拿出来,塞到他手里,“我今天就带了那么多,你先用着。领了年终奖就换工作吧。” 钟秀林捏着钱想了想,说:“妈过年的时候可能要来,到时候你们……小心点儿。” 第60章 (六十)贺总的难题 今年圣诞节贺景瑞过得很不好,原因无他,谁让他成了贺总呢? 霸道总裁看着风光,其实是坐在火山口上,肩上随时压着全公司效益的重担,聘任合同上那一个个零就是他的紧箍咒、催命符,情形的紧迫程度跟以前为争取同小鞋匠在一起去赚10万块差不多。 他算理解他大哥的难处了,在如此高压日复一日的生活,也难怪贺景辉会面瘫,想笑也没心思笑呐! 地产公司曾经是贺氏的摇钱树,然而近一、两年随着房地产的过剩开发,以及国家对地产热的有意抑制,盈利的空间逐渐缩小。这种时候每一个项目都必须审慎又审慎,否则不小心将上亿的资金投资错项目,很可能就是一场无可挽回的滑铁卢。 贺景瑞运气不好,刚上任就碰上个准滑铁卢。 严格的说这事真不能怪他。 前年他哥看上了一块地,花大价钱买下来,准备建娱乐—商业一条街。那时候本市房地产开发还没饱和,那块地正好位于几所大学之间,地段确实非常好,周边的购买力也相当强,贺景辉的计划在当时看是没问题的。只是他忽略了一个问题。 之前政府已经有规划,准备另建大学城,将市内的大学整体搬迁至大学城,原来的校区就只用来搞成/人教育。 贺景辉当然知道这事,可建个大学城并不容易,完全建好至搬迁完得有好几年的光景,那时商业街早已建好运作一段时间了,资金已经回笼,就算大学生们搬走也不会有很大影响。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当地政府在这件事上表现出抽风似的积极,大学城才建了大半,学校就开始搬迁。当商业街盖好的时候,大学生竟已搬走了七、八成。 商业街是以学生购买团体为卖点的,学生搬走后大商家不愿进驻,没有大商家带动消费小商家更不会来,这下香饽饽变成了烫手山芋,偏这个山芋还砸在贺景瑞手里。 公司的大笔资金压在这个项目上收不回来,其他业务就无法顺利开展,每天公司只出不进,到年底亏损的账是记在贺景瑞这个总裁头上! 能否盘活商业街成了贺景瑞目前工作的重中之重!这关系到对他才能的评定,关系到贺成功与董事会的博弈,关系到他以后能获得多少信任和发展机会,真算得上前途攸关。贺景瑞能不急么?! 以前都是大哥替自己收拾烂摊子,如今贺景辉少有的失败项目要他来收拾,他森森体会到,擦屁、股这种事绝壁不是好干的! 哥,我错了,让你帮我擦了那么多年的屁、股,我对不起你啊啊啊啊啊!求你开个外挂,把这条街卖出去吧,我现在听见街名就想撞墙啊! 以上是贺总每次见到他哥的泣血心声。 问题是他的全能大哥在这事上也发挥失常,本来事就多,难得抽时间帮弟弟出个主意,居然都是馊主意!这条商业街简直就是贺老大的克星呐有木有! 把贺总愁得,心烦、失眠、易怒、食欲不振,喝静心口服液都没用。 圣诞节这天,董事会开了个临时会议,主要针对地产公司头一季度的运营情况,其实就是来声讨贺景瑞工作不利的。 几个老头子可能是见不得年轻人圣诞节出去狂欢,在会上对贺景瑞群起而攻之,言辞那叫一个犀利,气势那叫一个凶悍,连贺成功、贺景辉两父子这种身经百战的boss都有些抗不住,贺景瑞这只总裁菜鸟完全不够砍杀的。 到会议结束时,他已经被摧残得金刚心变成玻璃心,还碎了一地渣渣。 望着父亲、大哥铁青的脸色,肃杀的神情,贺景瑞在心里内牛满面。 爸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贺氏,我对不起社会,我就是个浪费粮食的废柴,多吃一口饭都是罪过…… 他正在起劲儿地自我检讨呢,他爸发话了。 “小瑞,你别怕,该怎么干就怎么干。” “可是,爸,我实在想不到什么好的解决方案……” 贺成功挑了挑眉头:“怎么?这样就给吓住了?” “我觉得我经验不足……”他绞着手说出了心里话,只是没敢说后半句“我、干不了”——怕他爹失望。 贺成功目光深沉地望着他,眼里的意味复杂得令他心虚。 末了,贺成功只说了一句:“实在干不了就算了。但是我们贺家人都是越挫越勇。” 老爸,我也想勇啊!可再勇也得先找出路不是,没出路瞎胡搞,越勇死得越快有木有! 贺总无语凝噎。 圣诞节的大餐成功地被董事会的老头子们搅黄了。 贺景瑞对着心爱的小鞋匠和一桌美食仍是一张死人脸。草草吃完饭,也没心情去玩,开车回家时被浩荡的游玩人群堵在路上。 被堵了整整一个小时,好容易挪动了半条街,又被堵住了。 “妈的!”贺景瑞用力拍着方向盘,烦躁地说:“早知道就不出来吃饭了,真是花钱没罪受!” 沈清源知道他心情不好,默默地坐在一旁,没接他的话。 “还有刚才那个圣诞大餐,什么破玩意儿?难吃得要死!你说是不是?!” 被问到脸上了,沈清源只得道:“圣诞节都是这样的。” “是啊,”贺景瑞发泄似的把领带使劲儿往下拽了拽,“我怎么竟干这种傻x事呢?” 沈清源看了他一眼,伸手按在他握方向盘的手上,柔声说:“找个地方把车停了,走回去吧。我们好久没散步了。” 贺景瑞依言把车停到旁边的一处车库里,和沈清源避开人流走上了一条僻街。 冬夜寒冷的风吹扑面而来,宛如一股清流注入头脑,令两人打寒颤的同时也清醒了不少。 贺景瑞小声向小鞋匠诉说今天操蛋的会议、摆在自己面前的难关以及种种复杂纠结的心情。 沈清源静静地听着,把他的一只手拉到怀里贴肉抱着。 皮肤的温度让人心安。 贺景瑞沸腾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可以跳出迷局以局外人的角度来分析情况。 “这事不好办,大环境摆在那里,我再努力也未必能成?”他叹着气说。 “先做了再说,想太多也没用。”沈清源轻声说。 沉默了一会儿,贺景瑞又说:“我不想干了。” 沈清源扭头惊奇地看了看他,不赞同地问:“你才干了三个月就放弃?” 贺景瑞没说话,和小鞋匠手拉手又走了一段路,然后停在一个街口。 “就是这里。”贺景瑞伸手指着前面的街道。 宽阔的街道两旁矗立着新建的房屋,一幢幢尖顶的仿欧式建筑,姜黄的墙面,深赭的窗框大门,有一种不动声色的华丽。 这是贺景辉的风格。 当初他曾很花了些心力监督设计,也投入了不少贺氏的财力,如果不是时势陡变,这里现在已经是一道繁华热闹的风景。 而现在,整整一条街空空荡荡,店铺门前贴的招租广告沾满了灰尘,大幅的红色招商标语塌下一个角,被风吹得东飘西荡,更衬出街道的冷清。 注视眼前的近乎荒凉的景况,贺景瑞喃喃道:“这么多商铺我怎么卖得出去?” 沈清源站在他身旁叹息:“全是新房呢,太可惜了。” “是可惜了,”贺景瑞走到一座小楼前,伸手在墙壁上无意识地刮了刮,“当初花了很多钱。” 他拉着沈清源从街头走到街尾,真心觉得这个项目并不是毫无价值的失败品,不该就这样被否定被放弃。 何况这些楼也是他的试金石,每一块砖都承载着他的前途和信心。 “这么好的地段和房子为什么就卖不出去?”他自言自语道。 “卖出去做什么?”沈清源问。 “商业街。这里原来就是商铺,专门赚学生的钱。” “非要搞商业街,不可以做别的?” “别的什么?” 沈清源回答不上来,挠着头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来。 贺景瑞也没主意,只觉得轻易放弃太不甘心,下决心要咬牙死磕,就像劝小鞋匠读书一样,怎么着也要把一年的任期做满。 圣诞节刚过,贺景瑞就召集公司全体员工开动员会。目的只有一个,发动所有可以发动的力量,尽可能地接洽各类商家,除了销售部门外,其他员工也要加入到销售环节中去,凡是招到商、卖出楼的人都有高额奖金。 在地产公司如火如荼的“全民”销售中,夫夫迎来了新年,尔后是春节。 第61章 〔六十一)姐夫 在如火如荼的“全民”销售中,夫夫迎来了新年,尔后是春节。 原先沈母准备春节来看俩儿子的,无奈家里有事没有成行。 她没来,姐夫张永靖倒是来了。 沈家的事其实也是姐夫搞出来的。 这几年杨柳村有人开始种三七,而且发了大财,引得很多村民眼红也开始跟着种。张永靖便是跟风分子中的一员。 但张永靖是倒插门女婿,在村里没有地,要种三七就要动用岳父钟家的田。 钟家的田地可是村里最好的良田之一。钟家舍不得放弃原来高产的蔬菜粮食,重新改种没谱的三七,何况还要拿钱买这买那,花一笔额外的钱?因此并不同意他的三七计划。 另外还有一个反对的原因就是,他前些日子倒卖农副产品,当时吹得天花乱坠,结果亏了不少钱,岳父从此就不相信他了。而他和钟秀芳又闹了点儿不为外人道的矛盾,所以老婆也不相信他。 眼看三七计划要泡汤,张永靖不肯放过赚钱的大好机会,就打起了二舅子的主意,准确地说是瞄上了二舅的“媳妇(老公?)”。 他想找贺景瑞借笔钱,拿回家充做他倒卖农产品赚的钱,既可以挽回岳父、老婆的信任,又解决了种三七的成本问题。 于是,张永靖厚着脸皮找上门来,美其名曰看望两位兄弟,钟秀林还没见着,他就急吼吼地跑贺景瑞公司去了。 贺氏是本市最大的企业之一,下属的地产公司也是相当气派。张永靖走进大厅时,从心底发出赞叹——听说贺景瑞当老总了,竟是这样一家大公司的总裁,没想到啊! 那小子当时看着不过是个普通的富二代,谁知居然是是镶钛合金级别的。妻弟有这么个朋友也不知道利用一下,亏老婆还说他精,简直就是二嘛! 张永靖一路上到六楼,秘书说贺总在开会让他等一会儿。他坐在沙发上开始盘算待会儿如何向贺景瑞开口。 过了二十多分钟,会开完了,贺景瑞风似的从会议室里出来,见到张永靖的时候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张永靖小小地愣了一下,主要是贺景瑞西服笔挺梳着大背头,把他哥的狂拽酷帅总裁范儿都cos下来了。熟人乍一看都认不出来。 “小何倒两杯咖啡。你跟我进来。”贺景瑞吩咐完秘书后,冲张永靖招招手。 大姐夫忙打叠起一脸亲热笑意跟着进了何总的办公室。 俩人寒暄一番后,张永靖把他的来意说了。 贺景瑞一听借钱眉头就皱了起来。无他,大姐两口子前前后后借过好几次钱,说是以后还,还个屁啊。借条都没打,贺景瑞好意思追着要他们还钱么?就是有那个脸皮也没那个时间。 钱倒是没多少,而且当时给他们钱的时候,贺景瑞也是存了讨好沈清源家人的意思,所以真没把那些钱放在心上。但他们老是这样理所应当的“借钱”,那种被当做自动提款机的感觉真是让人不爽。 “上次不是才借了你们五万块,这么快就没了?”贺景瑞拧着眉头问。 “上次那是买农产品,这次是买三七种苗。”张永靖笑着回答。 “大哥你花样挺多嘛。买完三七,下次是不是还有买天麻?” “贺兄弟你不知道三七有多赚钱!”张永靖不理他的揶揄,呱啦呱啦吹嘘了一番种三七的好处。 贺景瑞刁了根烟在嘴上,戏谑地笑道:“我知道种三七赚钱,不过你上回搞农产品的时候也说赚钱,你做了大半年就一点没赚钱?还是你背着我大姐攒私房钱呢。” “贺兄弟你别笑话我了。”张永靖拿出打火机弯腰替他点上烟,“哥不是做生意的料,不瞒你说我也开过公司,可这么些年下来是赔得比赚得多,所以我决定在家好好种地,找你借钱也是想种个赚钱的品种不是?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我去找清源商量。” 尼玛!这货看着老实,也是个人精!这样说好像老纸克扣小鞋匠的娘家人一样! 贺景瑞做了个让他别多事的手势,然后问:“你要借多少?” 张永靖说了个数字。 “我跟财务说一声,你到财务去拿,写张借条就行了。” “还要写借条吗?”张永靖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问。 卧槽,又想白拿钱?! 贺景瑞故作惊讶地说:“借钱不都要写借条?” “贺兄弟我们自家人就……不用了吧。”张永靖笑得越发和煦,完全没有厚脸皮的自觉。 “亲兄弟明算账,日后好相见嘛。”贺景瑞也堆起一脸笑容。 哼哼,你把小鞋匠端出来也没用,我媳妇和我一条战线,跟他说他绝对也要你写借条。 俩人嘻嘻哈哈你来我往说了一阵,张永靖没想到贺景瑞是个铁片脸,软硬不吃刀枪不入,话还说得好听,让人挑不出刺来。 他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他故意压低声音,神秘地说:“兄弟,你和清源的事哥都清楚,你们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哥……” 贺景瑞蓦地抬起头盯着他,眼睛微眯起来。 他露出“我是明眼人”的笑容,对贺景瑞挤了挤眼。 “大哥你是啥意思?”贺景瑞不动声色地问。 “没啥意思。”张永靖将手按在他的肩头,笑道:“这种事哥见过,不觉得有什么,可家里的老人受不了,对不对?我们自家兄弟好说话,你帮我的忙,我也会帮你们。孝敬老人不用说,不想让家里知道事哥肯定会替你们瞒着。”说完他还心照不宣地扬了扬眉稍。 “你威胁我?”贺景瑞面色阴沉地说。 “哎呀贺兄弟,你说的什么话?!言重了言重了。”张永靖一面打哈哈一面观察贺景瑞的表情。 不过贺景瑞现在也学会喜怒不形于色了,一张脸好似铁板一块,除了有些不高兴外也看不出什么。 沉默了几秒钟,他嘴角一勾,又显出温和的微笑,“大哥说的是,自家人不用那么麻烦,借条就不写了,你去拿钱吧。” 张永靖走后,贺景瑞心里一直不舒坦。 他们的事被张永靖看出来,并拿这事来威胁他还不是最堵心的。最令他不爽的是张永靖这个人。 回想起先前的谈话,张永靖的笑容、眼神,都带着某种难以言明的不洁感。除开算计、贪心、阴险、厚脸皮,还有一种……猥琐,好像中年怪蜀黍们谈论起年轻小媳妇,yy床上事时的那种满眼放色光的表现。 就是这种猥琐,宛如一根刺,每想一次就膈应一回。 晚上回家,贺景瑞把张永靖借钱的事告诉沈清源。 小鞋匠果然气了! “这都多少回了?还有完没完?也不嫌丢人!”拿起电话就要打过去质问大姐夫。 “算了,钱都给了他,再吵架有什么意思。”贺景瑞忙拦住他说:“这是最后一回,再没有下次了。” “要有下次,你让他们来跟我说!”沈清源放下电话,坐在桌旁生闷气。 贺景瑞搂着他劝了一会儿,看他气平些,才说:“张永靖这人先看着还不错,原来也是个耍小聪明搞投机的。” “大姐就喜欢他,有什么办法?”沈清源闷闷地说。 “大姐条件也不差,怎么就非要选他?他比大姐大了七、八岁,太油了。” 沈清源叹了口气,说:“说起来也是我们影响了大姐。我在城里打工不会再回去,小弟读完书也是要在城里工作的,大姐不放心我叔,想留在老人身边照顾,就只能找倒插门女婿。” “在我们那里愿意入赘的男人,都是又穷又老娶不起媳妇的老男人,大姐她看不上。后来有人给她介绍了张永靖,虽然年纪大了些,但他在县城有家小公司,人也长得不错,对大姐和家里人都好,所以大姐就同意了。” 贺景瑞又问:“他家同意他入赘吗?” “他家兄弟姐妹多,他父母从小就不爱管他。他上完中专都是一个人住。”沈清源如是说。 贺景瑞心里一动。 犹豫了一瞬,他决定暂时不把心中的疑问告诉小鞋匠。回头找人调查一下张永靖再说。 第62章 〔六十二)成功1 贺景瑞的“全民售房”实行了三个月,结果并不理想。招商没有突破20%,售出的商铺更是寥寥无几。他望着销售报表上的数字,堵得要患心肌梗塞了。 “怎么招不到大商家呢?餐饮、娱乐,就都没人愿意来?”他瞧着报表,眉头拧成“川”字问销售负责人,“就算没有大学生,也不是一点儿人气都没有,不至于这样冷清吧?” 销售负责人苦着脸说:“没办法,附近商业区太饱和了。” 贺景瑞一想也是,东边两条街外有个大型商业区,西边一条半街以外是同样的商业街,光电影院这一块地儿就有两个,谁还愿意来这购买力明显下降的区域扎堆?明摆着亏钱嘛! “我哥建这玩意儿的时候没做市场调查?”贺景瑞十分诧异,竞争对手这样密集的地方贺景辉也敢来插一脚,到底是大哥太财大气粗自信心爆棚,还是脑袋发热忘记吃药? “市场调查是做了的。但是当时情况和现在不一样。那两个项目市委原来都是不批的,我们公司是唯一一家在这片儿建商业街的。后来我们和电力公司那边扯皮,耽搁了工期,那两个项目又批了,还赶在我们前面完工,所以才变成现在这样。” 听完下属的分析,贺景瑞只说了一句:“卧/槽。” 他把销售报表来回看了几次,也没看出什么希望来,随口说了句:“吃的玩的没几家,文具店倒不少。” 销售负责人说:“对面街有一个中学。” “中学生……人多也没用呐,每天苦逼地读书,哪有时间出来花钱?” 他烦恼地捏着眉心,有些疲惫地说:“你把那些大的餐饮企业、娱乐公司给我拟个名单出来,明天我们挨个再去谈谈。” 销售负责人离开后,贺景瑞靠在大班椅的椅背上,一筹莫展。 有个声音在心里说,放弃吧反正还有老爸和大哥。 他冲那个声音摇了摇头。 那声音又说,别逞能了你不行的。 他听到自己恶狠狠地回击,谁说我不行?!我行的!不行也得行!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像有熊熊火焰再燃烧。他不相信!不甘心!他就是要扛到底,向所有人、向自己证明——我贺景瑞行的! 在这种执念的推动下,他闭目休息了十分钟。十分钟后,秘书抱着一大沓资料进来。都是要去洽谈的目标客户的资料,贺景瑞准备把它们都吃透,做到知己知彼心中有数,在谈判中才比较有把握。 贺苦逼看了一整天资料,看得要吐了。带着资料回家,翻开的时候脑袋就开始眩晕,跟晕船似的差点没把晚饭吐出来。 沈清源看他的难受样儿,主动把资料拿过来念给他听,一面还埋怨他:“让你少抽点儿烟、少喝点儿咖啡,你就不听。” “没办法呐,不抽烟不喝咖啡没精神。”贺苦逼半躺在躺椅上哎呦哎呦地跟小鞋匠撒娇,“这工作真不是人干的,我快熬成人干了都。再熬下去,我要就变唇膏男了!你说我哥工作比我多,压力比我大,他那啥的时候行不行呐?会不会也要吃x哥?” “你要死了!”沈清源红着脸拿书拍他的脸,“你就是以前书读少了,所以看多了字不习惯。” 贺苦逼挡住他的手笑道:“是是,我书读得少,我没文化。我不是有你嘛,你读给我听就行了。” 夜色深沉,夜归的人已归家,夜宵摊已打烊。整个城市都陷入宁寂的梦境。 “清瑞”的二楼里依然亮着灯光。 窗纱上映出两个人影,一个微微垂头端坐,一个半躺半坐。 静静谛听,似乎可以听到低低的读书声,偶尔夹杂几声欢快的低笑。这时候,两个影子总会亲昵的靠在一起,尔后又分开。 清茶的幽香,温暖的灯光,相爱的人儿在身边……忽略掉堆成山的资料,和迫在眉睫的压力,这样的夜晚其实很恬静美好,当太阳再次升起时,贺景瑞心里又再次升起斗志和勇气。 整整一周,贺景瑞白天马不停蹄地走访一家又一家企业,不遗余力地推销自家公司的楼盘;晚上则成晚地由沈清源陪着看资料。 他的精力早已耗光,全凭一股意志支撑,嘴里起了一圈又一圈燎泡,黑眼圈和熊猫有得一拼,走起路来脚下打晃简直像在迈太空步。 饶是他这样卖力,销售成果依旧不佳。除了一家肯得鸡,和几个小商家,计划里的大户一家没签到。 失败和疲劳彻底把他打垮了。当他差点晕倒在会议室,被下属送回家的时候,贺成功看到的小儿子时,就是一副骨架披着一层皮外带几口气。 老头被吓坏了,忙把家庭医生叫来。 医生看了说他是劳累过度,睡眠严重不足。 望着昏睡的儿子,贺成功开始检讨,是不是自己望子成龙的心太过急切,把儿子逼得太紧。 贺景瑞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不管他爸有多纠结担心,他睡饱觉后招呼没打又消失了。 打不通他的电话,公司里也不见人影儿,可把他爸和他哥急坏了,生怕他受不了打击。 贺景辉打电话给沈清源,让他去找他弟。贺景瑞既不回“清瑞”也不开机,小鞋匠同样联系不上人,可贺景辉像是笃定了他们心有灵犀,小鞋匠一定会把贺景瑞从茫茫人海里揪出来。 小鞋匠果然不负期望,找都不用找就知道贺景瑞在何处。 当沈清源找到空旷的商业街时,贺景瑞正蹲在某座楼对面发呆玩深沉。 沈清源走过去按了他的肩膀一下,笑道:“就知道你在这儿。” “怎么就卖不出去呢?”贺景瑞一瞬不瞬地盯着楼房说。 “你爸你哥急坏了,到处找你呢。” “……” “你要不要打个电话回去?” “……” 沈清源在他身边蹲下,用肩膀撞了撞他,“跟你说话呢。” “嘘。”贺景瑞用手指按在嘴唇上,神秘地说:“安静。” “你看什么呢?”沈清源忙压低声音问。 “灵感。”贺景瑞很深沉地回答。 沈清源上下左右把对面的楼来回打量了好几遍,觉得楼还是楼,并没有什么不同,忍不住问:“哪里有灵感,我怎么没看出来?” “这里,到处,都是灵感。”贺景瑞拿手指着面前的一排楼认真地说。 “……” 沈清源陪着头枯蹲了好半天,腿都酸了,忍不住又开口问:“你到底在干啥呢?” “我在想怎么把楼卖出去。” “这样蹲着就能想出来了?” “嗯。人家乔布斯每次生产新产品前都要对着样品冥想,睁开眼看中的那个就是他的新产品。我现在也对着我的产品冥想,说不定一会儿就会有灵感了。” “哦。”沈清源被他唬住了,不敢打扰他的冥想,静静地陪他继续蹲街。 俩人一蹲就是一个多小时,其间沈清源站起来无数次,贺景瑞则不动如山跟座山雕似的,只骨溜溜地转眼珠。 他满脑子全是“怎么把房子卖出去”,已经忘了身体的感觉。这条路不行,那条路也不行,再换一条……有灵光乍然闪现,待仔细去想时,它又傲娇地倏然而去,连个影子都没留下。 贺景瑞恨不得扒/开自己的脑子,在大脑皮层凿出几个脑洞,再把每个脑洞都拎出来看看。可惜他不是汉尼拔,脑子什么的压根触碰不到。 头是越来越疼,视线是越来越暗,耳畔骤然传来“咕咚”一声,如一击响雷把他炸回来到现实。 他略显痴/呆地扭头问小鞋匠,“什么响?” 沈清源腼腆地抚了一下肚子,不好意思地问:“你饿吗?” 原来是小鞋匠的肚子叫。 贺景瑞咂咂嘴,惊觉自己已经要饿扁了——看来冥想对自己并没啥用,他无奈地说:“走吧,我们去吃东西。” 沈清源站起身,贺景瑞却蹲着不动。 “景瑞?”小鞋匠奇怪地凑头去看他。 “我的腿……僵了……拉我一把。”贺苦逼呲牙咧嘴表情痛苦地说。 拽着胳膊把人拉起来,贺苦逼倒在他身上,抱着小鞋匠双/腿打颤。 “我看,还是算了吧。你别再逼自己了。”沈清源心疼坏了,为了这条街贺景如今是人不人鬼不鬼的,太遭罪了。 贺景瑞没说话,靠着他休息了一会儿,牵起他的手边慢慢走,边问:“想去哪儿吃饭?” “随你。” “老杜在附近开了家餐馆,他打过好几次电话叫我去吃饭,我们今天去他那儿吃。” 第63章 〔六十三)成功2 老杜是他们摆地摊时的摊友,跟贺景瑞关系比较好,如今由游击队转为正规军,小餐馆开得有声有色。 贺景瑞俩人跟他聊了十多分钟,餐馆里的顾客渐渐多起来,老杜不得不起身去帮忙。 再过一会儿,餐馆挤满了人,简直是人声鼎沸接踵摩肩。 沈清源奇道:“没想到他家的生意这样好。” 贺景瑞仔细观察了会儿,发现来吃饭的绝大部分是穿校服的中学生,点吃的时也挺大方。 等老杜终于歇下来时,他就问:“来你这儿吃饭的都是中学生吗?” 老杜笑道:“可不是,这附件中学生多,我当时选这里就是要做他们的生意。” “中学生的购买力怎么样?”贺景瑞又问。 “别处我不知道,反正这边两所中学一所是重点中学,一所是富人学校,有些学生比我还有钱呢。” “平时往这里过,街面上冷清的很,鬼都不见一个,我还以为大学生搬走了,这边就没市场了。” “哪能呢?”老杜以为他在说自己的餐馆,便不以为然地笑起来:“白天学生都上课,你当然看不见。到放学时间这一带可热闹了,全是来赚学生的钱。我这里主要是买中餐,晚上人少些,这几天学生晚上要补课,所以晚餐也好卖。” 贺景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从老杜那里出来,沿街果然摆起各类小吃摊,有学生下了晚自习三三两两地在摊前吃东西。 “这里学生真是挺多的。你可以考虑下像老杜那样做中学生的生意。”沈清源对贺景瑞说。 贺景瑞摇头道:“商业街光靠中学生炒不起来。他们虽然有钱,但没时间,总不能整条街都开快餐店和小吃摊……” 说话间,有人在路旁发宣传单,沈清源接过一张。 贺景瑞的视线落到宣传单上,嘴里的话戛然而止。他抢过宣传单,那张普通的补习班广告仿似一道神光照亮了混沌的思维,将连日困扰他的阴翳一扫而空。 他抓/住小鞋匠的胳膊急急地问:“你前些日子是不是跟我说过,张教授补习很赚钱。” 沈清源被他吓了一跳,挠着脑袋想了想,说:“好像是说过。”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如今上补习班的人很多?” “……”沈清源的长睫毛扇了两扇,不是很确定地回答:“我是看找张教授补习的人多起来才那么说的。” 贺景瑞仰天大笑三声,随后抱起小鞋匠转圈,疯子似的兴奋大叫:“我想到了!我的楼这下可以卖出去了!哈哈哈,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因为这个项目最初是被贺景辉按商业街定位的,所以贺景瑞以他的销售团队无论是售房、招商,都是以这种定位为指针去寻找目标客户。 大概是贺景辉的形象太过高大睿智,即使是屡屡碰壁,他们也没怀疑过。以至于当贺苦逼看到招商招到不少文具店这个商机,想的也是中学生作为目标客户并不能为商业街带来多少利润。 他蹲街上冥想时那突现的灵光便是,要换思路,不能在商业街这条道儿上走到黑。 补习班的宣传单令豁然开朗,他可以不搞商业街搞别的嘛,比如说补习一条街。 第二天他风风火火地奔到公司,立刻召开会议宣布了自己的新构想,火速布置下市场调研的任务。 市场调研的结果竟然是,在他们这个项目半径三公里内,有具备初中部和高中部的中学两所(一所重点学校,一所私立学校),大学成/人教育部若干;半径五公里内还有两所小学。 这简直是个被忽略的巨大市场! 于是贺苦逼不再苦逼,迅速拍板,将原来的商业街全力打造为以培训班为主,辅助售卖各种文具、书籍资料的商铺,以及以学生为主要顾客群的餐厅、小吃等。 有了这个新目标,全公司开始了新一轮斗志昂扬的销售工作。 贺景瑞特意去外地联系了一家全国闻名、特别牛掰的补习机构。 然而这家机构并不打算到他所在城市开分点,贺氏在本市说话有份量,但换个地方也不好使了。于是贺景瑞把多年在家法棍下苦练的赖皮功夫发挥到极致,揣着可行性报告和意向书,接连几日在公司门口蹲完点儿,又堵在负责人家门口赔笑脸。终于说服该机构的董事会,最终于同意跟贺氏合作办学。 首战告捷,贺景瑞那叫一个志得意满,自信心呈几何数的增长。 他马不停蹄地赶回本市,跟着沈清源去见了张教授。 由张教授牵线和本市最有名的大学领导联系上,反复几轮磋商之后,敲定由贺氏出地方,学校出资金和人员,联合办一个英语补习学校,主要教授雅思、托福等留学语言课程,并为补习人员联系国外学校、办理出国留学的手续。 一所是有名望的大学,一个是实力雄厚的企业,强强联合比那些皮包公司靠谱多了。再加上强大的宣传攻势,甫一招生便被挤破了门槛。 有了这两家大培训机构做中流砥柱,原来门可罗雀的空旷街道被包装成本市第一个“学子一条街”,在各种营销宣的帮助下,变成了抢手货。 贺氏地产公司的销售业绩蒸蒸日上,现在董事会的老头子们再不批评贺景瑞了,见面都会和蔼客气地赞扬他两句。 这回小儿子给老子长脸了! 贺成功的高兴坏了,专门给贺景瑞办庆功宴,把家族里的人聚在一起,隆重推出贺景瑞。 酒席间,贺成功满脸的笑容一直没下去过,早戒酒的人那天是频频举杯。喝到后来,两个儿子都开始担心,拦住不让他再喝。 他搂着扶过来扶他的贺景瑞,欢畅地笑着,舌头有些打结:“小瑞,爸、爸说过什么,记、记得吗?爸是不是说过你、你能行?” “对对,是爸给我这次机会,我也没给爸丢脸。”贺景瑞心情也好,说出的话都透着自豪。 “小瑞,不、不容易呐。”贺成功拍拍他的脸,说:“爸以为你已经废、废了,从、从没想过会有今天,我、我……” 他说不下去,咽下一口气,老泪纵横。 在场的宾客都怔住了。主要是老头的威严形象太深入人心,这种突如其来的软弱一时令人难以适应。 “爸、爸……”贺景瑞轻轻摇着老爸的肩膀,又感慨又惶恐,喉咙里梗着说不出话来。 “我没事。我高兴呐。”贺成功摆摆手,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对小儿子换了副笑脸:“小瑞,爸是真高兴啊!爸为你们俩骄傲!” 搂着两个高大的儿子,贺成功爆发出一张豪迈爽朗的笑声,桌上的宾客纷纷附和。 贺景瑞比较感性,流了两滴猫尿,悄悄蹭他爸西装上了。贺景辉脸上的动容一闪而过,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十分从容。 兄弟俩不约而同地越过父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不安。 第64章 〔六十四)乱成一锅粥1 贺钟秀林又被打了。 都怪他没听沈清源的话,贪图夜总会的高工资不愿辞职,结果再次被酒醉的客人动手打了。这次比较严重,不但被扇耳光还被推倒在地,头给撞了条口子,足足缝了七针。 夜总会让他自己先付医药费,说是过后拿单子报账,他身上带的钱不够,只得向沈清源求助。贺 景瑞这段时间回他家去了,沈清源半夜独自去的医院。 到的时候,钟秀林已经缝完针,正在吊消炎针水。有个穿侍应生制服的小伙子陪着他,俩人你一句我一句骂有钱人骂得欢。 那小伙子尤其骂得厉害,各种难听的话滔滔不绝,好像和有钱人有深仇大恨似的。 见到沈清源时,他暂时停住口。钟秀林给他二人做了介绍,又说了不少感谢他送自己到医院、感谢他平日照顾自己的话。小伙子客气自谦一番,和沈清源聊了几句,又开始咬牙切齿地骂富人。骂起来还不会停,沈清源连插句话问一问小弟的机会都没有。 沈清源没见过这种人,几次想打断他又顾着小弟的面子忍下来。而钟秀林似乎并不嫌烦,不但耐心地听他发泄,还不时赞同地附和。 后来这仇富哥被一个电话叫走了,沈清源一看表,好嘛,这位足骂了半个小时。 “你这同事,”沈清源他刚坐的地方扬了扬下颌,问:“也被客人欺负了?我看他比你更受打击?” 钟秀林扑哧笑道:“可不比我更受打击。他女朋友把他甩了,傍了个大款。”他压低声音说:“当二/奶……他没地方讲理,所以恨死有钱人了!不过有钱人都不是东西,都是王八蛋!” 沈清源嘴动了动,话还没出口,钟秀林就笑嘻嘻地补充:“贺哥除外。他是大好人。” 对小弟,沈清源也是没办法,想去揉他的头发,却发现那颗脑袋上已经没毛了。 “你感觉怎么样?头疼吗?”沈清源心疼地问。 钟秀林摇摇头,脸上终于现出委屈的神情。 “那工作别干了,明天就去辞职。”沈清源这回不是征求意见,而是拿出当哥的权威对小弟发话。 钟秀林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你要想找兼职,让你贺哥再找一个。虽然钱少点儿,但至少不会受这种欺负!要说工作辛苦,我看这个工作才是真辛苦,你说对不对?” 钟秀林的眼眶红了。半晌才小声说:“哥,我知道你嫌我没出息,不争气。” “我没这么想过。”沈清源斩钉截铁地否认。 “可你以前老骂我。”钟秀林才受了伤,心灵正脆弱呢,见到亲人后瞬间就退回到儿童状态,说出来的话也孩子气十足。 “我骂你是因为你眼高手低,另外我不喜欢你找贺景瑞要钱。” 钟秀林哽咽着对他哥撒娇:“你别再骂我了。你骂我,我就听不进你的话,老想和你反着来。” “你还小吗?还跟我玩叛逆青春期?”沈清源无奈地笑道,之后拉起他的手柔声道:“以后我会注意态度。之前有急躁的地方,你别往心里去。” “哥……”钟秀林的眼眶又红了,默了好一会儿,才诚恳地说:“我以后都听你的。” 钟秀林和他哥说好,赶紧去把夜总会的工作辞了,休息一段时间,把落下的功课补一补,然后让贺景瑞给找个兼职。 谁知了不到一个月,小弟又给惹事了。 那天贺景瑞在准备和小鞋匠亲热,洗好澡,pose都摆好了,就等着小鞋匠送上门来,他的电话响了。 贺景瑞接起电话,满腔绮丽心思顿时烟消云散。他听到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贺景辉让人捅了! 他惊惧交加地和小鞋匠对视了半秒,便赶忙穿好衣服奔医院去了。 贺景瑞前脚走了没多久,沈清源的电话又响了。是钟秀林打来的。 钟秀林在电话里抖着声音哭道:“哥、哥,快来救我!我、我、我被警察抓了!!!救命啊哥,呜呜……” “你说什么?什么警察?你给我说清楚!喂!小弟!”沈清源抓狂地大叫。 估计是被吓傻了,钟秀林只顾着哭,连一句整话儿都说不出。 最后还是一位警察蜀黍接过电话,严肃地告诉他:“你弟涉嫌故意伤人,现在在xxx派出所等待处理,他要见你。” “我弟怎么会故事伤人?警察同志……”警察已经把电话挂了。 沈清源头一回遇到这种事,急得没主意,只得打电话向阿敏和程浩求助。那两口子不一会儿就匆匆赶过来。 “也许是打架伤了人,只要没打死打残,都可以想办法私了。无非是赔钱当孙子的事儿。”程浩有这方面的经验,在路上很沉稳地安慰他。 “我弟会不会坐牢?”沈清源觉得被抓进派出所是天大的事儿,自动跟坐牢联系在一起。 “没打死人,伤者又愿意私了,就不会。” “那要是很严重呢?”沈清源不放心地问。 程浩回想了一下钟秀林的体格,小伙子就不像个好勇斗狠可以把人打死的货,“你弟,不至于吧。我看他挺乖的,你当打死个人那么容易?” 阿敏也宽慰他:“你上回把姓李的开瓢不被抓进去了吗?也没怎么样就被贺景瑞弄出来了。你忘了?当时姓李的没追究你那什么……刑事责任,你就出来了。” 阿敏的话提醒了他。上次把李邺开瓢,血哗哗地流了一地,也算故意伤人吧?自己仍旧囫囵个地出来了。 但愿小弟这回是虚惊一场。 在程浩和阿敏的陪同下,沈清源惶急地来到派出所。只见钟秀林糊了满脸的眼泪鼻涕,蹲在楼梯旁瑟瑟发抖。抬头看到他哥好像看到救星似的,就要站起身扑上来,可惜一只手腕上铐了手铐,他只能站在原地呜呜地哭。 沈清源走近他,闻到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心霎时就凉了。要是普通打架,钟秀林肯定不至于把人伤得太重,可喝了酒的话……就不好说了。多少人都是喝酒误伤被判刑?! “啪!”一个耳光重重地落在钟秀林脸上,把他打了个趔趄。 “谁让你喝酒?谁让你打架的?你还要不要你的前程?还要不要命的?”沈清源气得全身发抖。 “我、我没打架……我喝酒了,可我没打架!哥,真的!”钟秀林捂着脸哭道。 “你没惹事警察为什么要抓你?!” “我、我……我没想到会这样……” 程浩看钟秀林颠三倒四的,也说不清楚情况,忙拉住沈清源说:“小沈现在不是教训他的时候,你先找警察问问情况再说。” 沈清源用仅有的一点理智维持,走到警察面前,开口问:“警察同志,请问我弟到底犯了什么事?” 警察也忙,刚才两兄弟闹的时候没顾得上理,此时才抽出空跟他们谈。 说起来钟秀林真挺冤的。 他和同事——就是陪他去医院的仇富哥——一起吃饭喝酒。 仇富哥最近因为得罪客人被夜总会开除了,两个失意的愤青喝酒喝多了发酒疯,去砸沿路停的高档车。边砸边跑,不知就跑什么地方,反正是一个高档俱乐部门口。 仇富哥说他看见抢他女朋友的男人。不知道他是喝多了丧失理智,还是早有预谋,总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那个男人冲过去,眨眼间就捅了那男人三刀。 钟秀林傻呼呼地看着血案在眼前发生,仇富哥跑出好远,他才想起要跑。结果被赶来的保安保镖制住,当杀人同伙给扭送派出所。 钟秀林的酒早吓醒了,在派出所哭着喊冤,认真说起来他只是砸了车,跟蓄意伤人根本不是一个级别,但是…… “但是什么?警察同志,你们也知道他没伤人,干嘛还关他?”沈清源太着急了,有些口不择言。 程浩忙在一旁纠正:“警察同志,我朋友是太着急了。您别介意。您知道我们小弟是大学生,还要上学,拘留的话前途就完了,他一个农村孩子考上大学不容易!我们小弟平时很老实的,从没干过出格的事,今天心情不好喝多了,也不是故意的。您们能不能通融一下,可不可以交罚款,或者先把孩子保出去?多少钱都行。” 程浩的话说得有理有节又诚恳,警察听后同情地点头道:“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 又来个但是,警察蜀黍您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么?这样吊胃口会死人滴! 沈清源急得要给警察跪了。 程浩忙甩了个让他稍安勿躁的眼色,然后拿出烟递给警察:“有什么难处,您说。” 警察接过烟,为难地对他们说:“这事嘛,本来不复杂,你们的要求也不过分。但是,被捅伤的人态度很强硬,非要扣你弟,而且已经和上面打过招呼。这个事吧,要严办有严办的道理,要宽办有宽办的理由,我们也很没办法,谁让捅了个马蜂窝呢?” 沈清源琢磨了一会儿,从警察的话里琢磨出两个意思。 第一、伤者背景强大,而且态度强硬,不但要严惩凶手,还要严惩钟秀林这个傻帽炮灰。 第二、对钟秀林如何处理,严或者松都能找出合适的理由,关键是伤者不干,警察也没辄。 这个时候沈清源也冷静了一些,他问警察:“我可不可以和伤者谈谈?” “人家的律师,在那儿。”警察冲楼梯口扬了扬下巴。 这时楼梯上并肩走下一个穿西服的眼镜男。 沈清源冲过去拦住眼镜男,激动地向眼镜男求情。 眼镜男不等他说完就冷漠地打断他:“我的委托人至今仍在医院抢救,能不能抢救回来还不知道。这种时候你说这些有用么?再说我的委托人是守法公民,如今人身安全受到严重侵害,他要求严惩凶手,这是他的权力!” “可我弟不是凶手,他没有伤害你的委托人,他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他是无辜的!”沈清源红着眼,调动出他肚子里不多的词汇据理力争。 “无辜?”眼镜男倨傲地笑了笑,“现在凶手尚未抓捕归案,所有的话都是他的一面之词,无不无辜不是他说了算。” “我弟从小连鸡都不敢杀,怎么会去杀人?他说的都是真话!” “我并没说他杀人。但他当时在旁边,不但没有阻止凶手行凶,之前还跟凶手一起喝酒砸车,他很可能是凶手的同伙,一起策划了这起凶案,并在凶手实施伤害的时候替凶手望风、通风报信。” 卧槽,这律师太能扯了!被他这么一说,钟秀林浑身都是嫌疑非得抓到仇富哥来对峙。可万一仇富哥心理阴暗仇恨社会,反咬他一口呢,那他真的是跳黄河也洗不清了! 沈清源被他说得干瞪眼,心急如焚却没处使力。 关键时候还是程浩这前社团大哥出来镇场子,他镇定地问眼睛男:“你说的这些情况有证据吗?” 眼镜男怔一瞬,用手扶了扶眼镜,反将一军:“对,什么事都要讲证据。所以你们说钟秀林无辜,也请拿出证据来。” “我想和你的委托人面谈。”程浩用的不是征询而是命令的口吻,气势十足,不容拒绝。 眼镜男在眼镜片后面直眨眼,正想如何解决眼前的胶着局面,救场电话响了。他拿起电话说:“喂,贺先生?我在派出所……”边说边推开拦路的沈清源,径直走出派出所大门。 程浩在他接电话时,皱了皱眉,拉住想追上去的沈清源:“算了,跟他说没用。” 他拉着沈清源去找刚才的警察问伤者的情况。 当警察说出“贺景辉”三个字的时候,沈清源他们三个人都愣住了,不约而同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阿敏多问一句:“是贺氏集团的总裁贺景辉?” “对,就是他。”警察看他们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景辉?不可能吧?”程浩觉得太滑稽了,说贺成功、贺景瑞找小蜜他都会信,说贺景辉这么干他就不信! “不会是弄错了吧?”沈清源也觉得不可思议,不说贺景辉和筱琴感情很好,就他那人也不是会劈腿的。 他们一起去问钟秀林。 沈清源:“那凶手认识他情敌吗?” 钟秀林:“他说那男的给他女朋友买了套房子,他见过俩人一起回去的。” 程浩:“他肯定被捅的人就是那男的吗?” 钟秀林:“他是这么说的。” 程浩:“他喝了多少酒?” 钟秀林:“不知道。不过没我喝得多。” 可以利落地捅人三刀,还可以跑掉,估计就没喝醉。 也许是有预谋的,拉上钟秀林就是当掩护的。在那种混乱的场面下,大家肯定以为钟秀林是同伙,忙着去对付他,倒给了凶手逃脱的机会。 沈清源想到这个可能性,心都凉了,看向程浩的眼神充满了忧虑。 “这事还是着落在景辉身上,只要他没事,只要贺家不追究,你弟就没事。” “哥,你要救我啊!我不想坐牢!”钟秀林被他们严峻的气场吓到了,又哭叫起来。 沈清源抱着他安慰:“哥不会让你坐牢的,哥保证!” 第65章 〔六十五)乱成一锅粥2 沈清源一直打贺景瑞的电话都不通。 程浩抱着碰运气的心情打贺景辉的电话,被贺景辉的助理接了。 他和贺景辉是多年的好友,贺景辉身边的人都认识他,一问就问到贺老大住那所医院。 程浩顺便问了句,你们公司律师换人了?助理没多想就回答,换人了呀,徐律师移民了,董事长介绍了一位新人。 贺成功介绍的人,难怪态度那么倨傲。律师代表的是贺家,而贺家目前是贺成功说了算,如果劝不通贺成功,钟秀林前景堪忧。 程浩很想劝沈清源不要去医院,碰上贺成功的话会牵扯出贺景瑞、筱琴等等很多麻烦事。这些难搞的私事两兄弟一直都瞒着他家老爷子,揭出来的话,不但帮不了钟秀林,还会将战火波及到沈清源头上,不如先找到贺景瑞,让他出面去求情。 然而看沈清源急得要发疯的样子,程浩没敢跟他说这情况,只在心里盘算如何帮他的忙。 到了医院门口,沈清源对程浩说:“浩哥,待会儿要是碰上景瑞他爸,我去跟他说,你们别出面。” “……”程浩和阿敏面面相觑。 “他爸肯定是不待见我的,再加上小弟的这档事,不知道他会多讨厌我。不要因为我影响了你同贺大哥的交情。” 明白了他的意思,程浩有些动容。没想到沈清源看上去木讷,其实很细心,如此忧急慌乱的情况下,他不但想到贺成功可能会迁怒,还设身处地为朋友打算,怕连累程浩。 阿敏拉住他的手说:“你别多想,我们肯定要陪你的。” “待会儿进去不知道会怎么闹。阿敏,这事你得听我的,要不然我就不要你们陪了。”沈清源态度坚决地说。 “小沈说的也有道理。贺老伯正在气头上,要是我们全把他得罪了,以后就不好办了。”程浩比较冷静,觉得沈清源的考虑不是没有道理,所以对他的意见表示赞同。“这样吧,我们跟你进去,你先去解决,我们不出面。要是实在谈不拢,我们再帮你想办法。” 沈清源点点头,和他们一前一后走进医院。 贺景辉的病房外围满了人,和上次贺景瑞被城管打伤的情形一样,甚至更多。 沈清源在路上鼓了一路的劲儿,真到了地方面对眼前的景象,他又犯怵了,几次抬脚想往前走,脚却像生根似的牢牢扎在地上。 他伸长脖子想找到贺景瑞,可满眼的人就是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还是程浩人高马大,越过来往的人发现贺景瑞坐在远处走廊的椅子上。 他叫了一声,冲沈清源指了指走廊。 沈清源几乎是小跑着过去。 贺景瑞手臂上压着棉签,脸色苍白,坐在不被人注意的暗处,因为担忧过度而眉尖紧蹙。沈清源从没见过他这样严肃,好像一夜间从男孩长成了他哥那样的男人。 “景瑞。” “你怎么来了?”贺景瑞抬起头诧异地问小鞋匠。 沈清源坐到他身旁,才发现腿早就软了,身上的筋骨缝都在发颤。 “贺大哥怎么样?” “抢救过了。他运气好,三刀都没伤到脏器,主要是失血过多。”贺景瑞扬了扬手臂,“他那个血型告急,我刚给他输了血。” “那就好。”沈清源从肺腔深处呼出一口气,绷紧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儿——老实说尽管贺景辉受伤跟钟秀林关系不大,可毕竟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关系,要是贺景辉真救不回来,或是落下残疾,别说钟秀林肯定捞不出来,他自己也会内疚死。 贺景瑞咬牙切齿地说:“凶手还没抓到。要是抓到了,我就……(以下省略500字恶毒诅咒)!” 被贺景瑞的惩凶决心吓得不寒而栗,沈清源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景瑞,我来医院是因为……”沈清源咽了口吐沫,“秀林出了点儿事,现在关在派出所里……” 听他结结巴巴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完,贺景瑞气得骂了一句:“他是猪啊!” 沈清源羞愧得好像犯事的人是他自己,低头向贺景瑞道歉:“对不起,又给你惹事了。” 仰头靠着墙壁,贺景瑞用一只手遮住眼睛,语调疲惫地说:“不是给我惹事,是给我们惹事。” “我想求你爸放过秀林。” “恐怕难!我哥这回受伤把我爸急疯了,绝对得找人出气。何况凶手还没捉到。” “我也知道不容易,但我无论如何要试一试。我就这么个弟弟,妈和叔把他交到我手上,我不能眼睁睁看他坐牢!”小鞋匠说着眼圈就红了。 “我明白。”贺景瑞握住他的手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还牵扯了我们俩……你让我好好想想……” 他后半句“我一定不会让你弟坐牢”还没说出口,就听贺成功声若洪钟地喊:“小瑞!” 俩人心里俱是咯噔一下。 下意识地,贺景瑞放开了小鞋匠的手。然而松手的动作做到一半,他又坚决地重新握回去,即使贺成功来到他面前都没有再松开。 贺成功绷着脸,气势十足地走过来,皮鞋踩到地板上,每一下均如巨石落地般震撼有力。 两个小辈不由自主地扣紧相握的手,想从对方身上汲取力量。 “你在这里干什么?”贺成功沉声问儿子。 “我、我有点头晕,休息一下。”贺景瑞面对这样的父亲,从小到大的各种惊吓回忆纷纷回笼,舌头也变得不大利索。 “让医生给你看看,或者到病房里睡一会儿。”贺成功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过沈清源,投到儿子身上。 他看小鞋匠的目光是一种探查到对方底细后,完全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的无视。 在他的概念里,沈清源不过是儿子玩伴一类的存在,根本不值得他花一米米精力去注意。反正小儿子就是个风流种,沾花惹草的事仅是他听说过的都有一箩筐。 然而这一次,贺景瑞像是特地要引起他的注意似的,不但一直拉着那青年的手,甚至想拖着他走到众人面前。 贺成功皱起眉头,视线终于落到青年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 清秀,老实,不像欢场中的人。这是贺成功对沈清源的第一印象。 而沈清源在贺成功的气场压迫下好容易喘过一口气,他紧张地在裤缝上擦掉手心里的汗,鼓起勇气向贺成功开口:“贺先生。我是钟秀林的哥哥。” “钟秀林?”贺成功疑惑地挑起一边眉毛,显然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 贺景瑞上前一步,噼里啪啦把关于“钟秀林”这个人同贺家的牵扯说了,重点强调他并未参与袭击贺景辉,也是此事的受害者。 随着小儿子的陈述,贺成功的脸色越来越森寒,在贺景瑞说完之后恰巧停在一个将怒未怒的点上。 “贺先生,我弟弟交友不慎,不过这事确实跟他没有关系。对于贺大哥的事我也很难过,但请您看在我弟他还小,不懂事,又是被人利用的份儿上,给他一次机会。他要是坐牢前程就完了!我求求您了!您要什么赔偿都可以!”沈清源眼巴巴地望着贺成功,小心地说出每一个字,期待着对方脸上会有一点点松动的表情。 “哼,我儿子的命你们赔得起吗?”贺成功轻蔑地冷笑。 “爸,我哥不是没事了吗?要不让他们赔医药费?”贺景瑞舍不得小鞋匠受一丁点儿委屈,他爸才使出个下马威,他赶忙就出来替小鞋匠解围。 尼玛,他们赔医药费还不是用你的钱、用我们贺家的钱?贺成功被儿子气乐了,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很痒,很想抽这色/迷/心窍胳膊肘往外拐的臭儿子。 不过,他毕竟是块老姜,跟这两个小娃子不是一个段位。 他不带情绪地说:“这件事如何处理是警察的事,我相信他们会有一个公正的裁决。”说完抬脚要走。 沈清源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袖,“贺先生!” 贺成功回头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全是不容侵犯不容忤逆的威严。 只一眼,沈清源就尿了。手像是根本不听他的使唤,自然而然地垂了下去。 随后他运足了最后一点儿勇气气,朝贺成功深深地鞠了个躬。 “请您高抬贵手!” 又鞠一个。 “请您给他一次机会!” 再鞠一个。 “他跟这事真没关系!” 他的举动引起了周围的人的注意,霎时各色目光全汇集到他们三人身上。 贺景瑞拉着他的手不放,他鞠躬时自然跟着一起弯下腰,简直像婚礼上的新人向父母行礼。看在贺成功眼里,别提多滑稽多丢人了! “你这是干什么?”贺成功冷着脸咳了一声,“小瑞你也跟着胡闹?!这件事的具体情况我并不了解,等我问清楚再说。” 沈清源不知道,贺景瑞可是清楚得很,他爸这分明是敷衍打发人的套话。 他刚想张嘴说话,就看见不远处程浩直冲他使眼色。他脑袋转得快,也知道沈清源这样不但不会说动他爸,反倒会火上浇油。 于是他马上转了口风,对沈清源说:“我爸乱了一整晚没顾上过问这事,先等他弄清来龙去脉好吗?乖,你先回去,这儿还有我呢。” 贺成功听到他最后一句柔情四溢的话,手已经痒得捏成拳头,看对面这个抢了儿子的小婊砸的眼神已经带上了杀气。 沈清源终于在贺成功发飙前,不情不愿地走了。三步一回头,看贺景瑞的目光那叫一个缠/绵,贺景瑞则旁若无人给了他一个飞吻。 这个丢人玩意儿,贺家的脸面都让他丢光了! 贺成功再也忍不住,揪住儿子的衣领把他揪回病房。 第66章 (六十六)乱成一锅粥3 蔫/头/耷/脑地走出住院部,在门口的楼梯上,沈清源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筱琴回头冲他苦涩地笑了笑,眼睛又肿又红像两只桃子,双臂抱着肩膀微微瑟缩,无助得可怜。 “你也来了?” “嗯,贺景瑞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他出事了。”筱琴的语调里带着悲伤的颤音:“我真怕赶不及看他最后一面。” “他已经脱离危险了。”沈清源急忙安慰他。 筱琴点点头。又对沈清源微笑:“你怎么来了?” “说来话长。”沈清源叹气道,“你不上去看他吗?” “他爸还在呢。” “我看他爸一时半会儿不会走。” “没关系,我可以等。” 看着这样的筱琴,沈清源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他转身跑到小卖部买了杯热奶茶,捧回来递给她,说:“我陪你一会儿。” “谢谢。”筱琴拉他坐到台阶上,向他道谢说:“幸亏有你,要不然时间太难熬了。” “这种时候你去看看贺大哥,他爸不会说什么吧?”沈清源说。 “我对他爸是又怕又烦。算了,万一又被骂呢。”筱琴用奶茶来回捂有些僵硬的手,语气优伤地说:“我在这里也可以感觉得到他……” 停了几秒钟,她又喃喃自语道:“我是不是太固执了?这种时候还在乎会不会被骂?被骂有什么关系,我或许再也见不到他了啊。”眼里一滴一滴从她眼里滚出来,源源不断地落到她手上、身上。 沈清源不会安慰人,绞尽脑汁只想出一句:“这种时候,我想,他很需要你。” 筱琴把头埋在手心里无声地哭起来。尽管听不到声音,但她肩头剧烈抖动就知道哭得有多伤心。 在沈清源印象里,她一直非常坚强独立,谈恋爱也是冷静得很。有时候甚至给人一种感觉,贺景辉对她仅是旅途上的一道美好风景,她被吸引而驻足,随时都准备离开。是真正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洒脱。 然而看到此时伤心欲绝的她,沈清源才明白,她的爱远远比表现出来的要深刻得多。 如果不是爱到极致,她如风的脚步又怎会一次又一次被那个男人羁绊? 沈清源说不出话,用手轻拍她的脊背,这是他惯常安慰人的方式。 隔了很久,筱琴才渐渐止住哭声,边用纸巾擦拭泪痕,边轻声说:“这次,我再试一试。” “嗯?”沈清源不明所以。 “我要再试一回,留下来,让他爸接受我。”筱琴仰头望天无声地笑了一下。那是一个任命后的笑容,平静却凄绝,宛如自愿剪去翅膀的飞鸟,痛得心甘情愿。 这本是她自己的私事,与沈清源并无关系,可是在那一瞬,他依然为那含义复杂的笑颜心痛了。 贺成功把小儿子揪回病房。门一关就是个封闭的小天地,只剩父子二人和躺病床上的大儿子。 他先去看了一眼仍旧昏迷的贺景辉,随后带上病人房的门,转过身,一双锐目剑一般落到小儿子身上。 贺景瑞甫一接触到父亲的目光,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妈呀,老爸是要来三堂会审呐! 目测老爸经常作为凶器的手杖不在手边,最多就是拿巴掌打几下,嗯,这就不怕了。 他对贺成功的恐惧纯粹是生理性的,没办法挨打挨得太多,心理阴影太重了,如今都是成家立业的人了,可老子眼一瞪,还会下意识地抖三抖。 勉强抑制住内心的惧意,他泡了杯茶恭敬地递到贺成功手上,谄媚地笑道:“爸您喝口水。” 贺成功接过茶杯,不紧不慢地吹开浮沫,啜了一口水,才淡淡地说:“说说,那人是怎么回事?” “他啊,他是我的……”贺景瑞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一个听着不像自己的声音从嘴里蹦出来:“爱人。” “哦。”贺成功并没有被他的坦白触动,很平淡地说:“你要分得清楚轻重,我从来不过问你的私生活,但你不能给贺家丢人。” 咦,老爸很淡定嘛,不像他的脾气。 贺景瑞还没搞清状况,条件反射地答道:“是。” “是个屁!”贺成功虎目一瞪,拔高的声音轰隆隆响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表现有多丢脸!我都替你害臊!玩玩而已,搞得跟个情种一样,肉不肉麻?!还有他那什么小弟,坚决要严惩,没得商量!” 贺景瑞眨了眨眼,飞快地捕捉到父亲话里的信息——玩?严惩? 他立刻就急眼了,跺脚道:“我没玩,我是认真和他谈恋爱呐!” “就你那德性还谈恋爱?你说,以前那些玩伴加起来你都谈了多少回恋爱了?有哪个你没砸出大价钱的?我们贺家的钱被你糟践的还少?你是我儿子,你想玩我不跟你计较,可你不能玩物丧志!” 好吧,自己的劣迹实在太多了,而且感情的事一时半会儿也掰扯不清。贺景瑞深吸一口气,暂时把对小鞋匠身份的定位问题放到一边,先说钟秀林的事。 “爸,先不说我的事。他弟又不是凶手为什么要严惩?” “不是帮凶也是从犯!” “人家压根不知道这事,也是无故被牵连的。” “小瑞,你有没有搞错?你哥现在还躺在里面,差点儿就没了……”想到老大满身是血的模样,贺成功就心有余悸,拿茶杯的手都有些不稳,“你不心疼你大哥,还胳膊肘往外拐你有没有心?!” “爸这根本是两回事!如果钟秀林真是凶手或者从犯,我第一个不饶他!但问题他不是,警察那儿有记录的,给他定的仅是酒醉砸车,没说他故意伤人。” “凶手还没捉到,你就下结论说跟他没关系?”贺成功的脸上终于显出怒色。 “钟秀林我认识,就是个弱鸡仔,杀鸡都不敢还杀人?再说杀人得有动机,他连我哥是谁都不认识干嘛要杀他?” “就算是帮朋友,出个黑手什么的倒有可能,帮忙杀自己不认识的人,那得有多傻缺才会干?!从逻辑上就讲不通!” 他不住嘴地说了一歇,还句句都有理,总裁也不是白当的,口才都比以前好,说得他爸几乎要哑口无言了。 “小瑞!”贺成功说不过他,只得拿出家长威严来镇压,“他是你什么人你要这么护着他?你还说不是胳膊肘往外扭?! “我是帮理不帮亲。”贺景瑞不满地嘟噜:“你护大哥的心情是没错,可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攀扯人也太不讲理了。” “你你你……你说我不讲理?!”贺成功气得浑身发抖,要是有胡子胡须,肯定会被喷出来的怒气吹飞。 贺景瑞还不知死活地犟嘴:“本来就是。” “你这个不肖子!”贺成功把手里的茶杯劈头盖脸地朝小儿子砸去。 饶是躲得快,贺景瑞仍是被溅了一身滚烫的茶水。 他爸气得满屋找东西收拾他呢,他还在那儿不着调地想,原来砸茶杯是有渊源的,难怪上次自己会拿茶杯家暴小鞋匠。 贺成功气得跳脚的时候,一直昏迷不醒的贺景辉适时地醒了。 听到外面地吵闹,他硬撑叫了一声:“爸。” 这一声“爸”对气头上的贺成功不啻为天籁之音,他顾不得生气,扔下不肖的小兔/崽子,径直奔进里间去看他的贴心大棉裤。 贺景辉的脸色苍白如纸,霸道总裁变成了病弱美男。别说他爸心疼,连素来没心没肺的弟/弟看着也难受。 “小辉,你醒了?伤口痛不痛?”贺成功握着大儿子的手,低声询问,语气是满满的关切爱意。 “爸……您有高血压……别、别着急……”贺景辉断断续续地小声说。 他黯淡无光的眼睛看向贺景瑞,又说:“小瑞,爸身、身体不好……你别、别气他……” 这两句话令先前斗鸡似的父子险些落下泪来。 贺成功想,老大太懂事了! 贺景瑞想,我太不是人了! 这时医生护士进来,其中一个拿血压仪给贺成功量血压。 拉着小弟的手,贺景辉的嘴唇动了动,他弟/弟俯身到他嘴边,听见他喊筱琴的名字。 贺景瑞在他耳边悄声说:“我早告诉她了,把她急得,现在估计还在楼下等着呢。” 一个温柔满足的笑容在他脸上闪过。 刚刚几句话已经耗光了他的全部力气,不一会儿他又睡着了。 贺景辉短暂的清醒意味着他基本脱离危险。他爸和他弟悬着的心终于可以落肚了。 父子俩忧急忙乱了一整晚,俱是身心疲惫,特别是贺成功还有高血压,被医生劝回家休息。 下楼前,贺景瑞悄悄给筱琴发信息,通知她老爷子要回家,老大醒了又睡了,睡之前还叫你名字,警报解除快上来看你的情/郎。 老大倒是和筱琴梦中相会了,贺景瑞可是难过得很。 坐在老爷子身边,几次想开口说话,可老爷子脸色比冰还冷,直接把他那张贫嘴冻得张不开。有话不能说憋在心里的感觉,忒么太不舒服了! 要说理亏嘛,他是为了帮小鞋匠;要说他占理嘛,又确实把老爷子气得犯高血压,自己就是块夹心饼干啊有木有?!怎么做都不对啊有木有?! 他开始体会到大哥那种,爱人家人无法两全的为难心情。 下车的时候,贺成功高大的身躯有些蹒跚,贺景瑞看在眼里,心脏被狠狠地揪了一把。 他忙赶过去搀扶。 贺成功看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的无奈无力,又让他在心里鞠了一把泪。 “爸,您要不要去躺一会儿?” 贺成功摆摆手。 这一/夜事故连连,搞得精神很亢奋睡也睡不着。他只在躺椅上半靠半坐,闭目养神。 一双手小心地落到他肩上,停了半秒,然后笨拙地揉按起来。 儿子的手比想象中的更有力。贺成功想。 老爸的肩膀比印象中的要单薄。贺景瑞想。 贺成功记起贺景瑞小时候总爱拉自己的手。他的手又小又软,握在手心里好像握了一块q糖似的,让做父亲的心都要化了。 在外面不管多苦多累,只要回家抱一抱儿子,听一听他用甜糯的声音叫“爸爸”,什么烦恼都无所谓了。 贺景瑞则回想老爸将他架在肩膀上,笑着对他说儿子要不要飞?随后快步跑起来。他张开短短的双臂,有风从手臂下穿过,他在阳光里扬起头,觉得自己真的长了翅膀在飞。 坐在老爸的肩头他就可以飞。这是他小时候最深刻美好的错觉。 很多很多事从眼前滑过。 父子二人一坐一站,静静地沉浸在回忆里。 贺景瑞低下头,凝视父亲的脸。上面的每一条皱纹都是岁月的符咒。这个曾经强壮英俊的的男人,用他最好的年华为两个孩子换来优渥的生活,如今他想要的只是孩子听话一些、争气一些。 其实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吧。 然而,他不知道,他要儿子放弃的却是最珍贵难舍的宝贝。他不知道,儿子宁可没有自己也不愿放开那个人…… 贺景瑞忧郁了。感觉自己要被劈成两半了。 这难题连老大都解决不了,他有什么办法?! 本来可以先拖着,慢慢想办法,可钟秀林这货把可以暂缓的事变成了刻不容缓,他该怎么和小鞋匠交代? 原来棒子的电视剧也不算夸张,一段感情若是没有家人的祝福,各种困难各种痛苦各种两面不是人,怎得一个“苦逼”能形容? 越想越堵心,贺苦逼不由得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你干什么呐?”冷不防以为睡着的贺成功冒出一句。 贺景瑞吓了一跳,“没、没什么。爸您没睡着啊?” “你在那儿嚎啊嚎的,让我怎么睡?”贺成功闭着眼睛说,“看看你那鬼迷心窍的样儿!” “……”贺景瑞的手顿了顿,尔后走到他爸面前蹲下,扶着他爸的膝盖诚恳地说:“爸,我是真喜欢他。我想和他过一辈子的。” 贺成功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眸霎时精/光四射,全是难以撼动的坚决。 “小瑞,”他字正腔圆地开口,似乎是为了让儿子听清楚,每一个字都慢而有力:“这决不可能!凭他是个男人这一点,我就不会同意!你要执迷不悟就别再认我这个爹!” 尼玛,要不要这么绝! 贺景瑞心里滚过各种不服,可面对父亲苍老的容颜,他硬生生压下所有辩驳的话,只挤出一句:“要不您再想想?” 定定地瞪了他五秒钟,他爸铿锵有力地说了一个字:“滚!” 然后……然后贺苦逼就乖乖地,圆润地滚了。 第67章 〔六十七)棉裤的作用 贺苦逼自遇到小鞋匠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走路。从家里出来直到现在,他走了快两个小时,心情还是一片灰暗。 无解呀无解! 但小鞋匠还在眼巴巴地等自己解决难题。要不以贺成功的名义让律师把钟秀林弄出来,自己再跟小鞋匠私奔算了?! 这当然只是想一想,根本没有可行性。 不过私奔的想法倒是提醒了一件事,他当下去银行把自己账户里的钱全转到小鞋匠名下。 以贺成功的态度来说,他开始有种隐隐的担心,怕有一天他和沈清源会被迫分开,哪怕是暂时的,可小鞋匠也不能没有一点儿钱傍身。他得未雨绸缪先把沈清源未来的生活安排好。 从银行出来,沈清源给他发来信息【今天回不回来?】 【晚一点儿回。】 【吃晚饭还是宵夜?】 【吃你(笑脸)。洗干净等我回来。】 一如既往的贫嘴口气,贺景瑞不想让小鞋匠担心。 他打电话把程浩叫出来,到离“清瑞”不远的小饭馆喝酒。 “想喝酒你到我店里喝不就得了,干嘛躲到这地方?还搞得跟特务接头似的鬼祟”程浩一见他就笑着揶揄。 “别提了,你是不知道我的难处。”贺景瑞愁眉苦脸地给他倒酒。 “不敢回去见小沈?” “是啊。他弟的事没解决,我不敢跟他说。”贺景瑞灌下一大口酒,说:“他弟是他家的宝贝疙瘩,不弄出来他不会罢休的!我怕他又去找我爸。” “你家老爷子不同意放人?” “嗯。还差点揍我一顿”贺景瑞沉痛地回答。 程浩早料到是这个结果,只问:“景辉醒了吗?” “醒了一小会儿又睡过去了。” “我跟你说,小沈当时不该冒失地去医院,不但起不到任何作用,反倒扯出你俩的事。这下火上浇油,你爸更要为难他了。” “谁说不是。”贺景瑞仰着脖子咕嘟咕嘟往嘴里倒酒,很有一醉解千愁的架势。 “哎哎,你慢点儿。”程浩拦住他的手说:“你先听我说,这事不是没办法解决。” “什么办法?”贺苦逼握着酒瓶,一副走投无路的吊样。 “你哥醒了就好。让他去劝你爸。” “现在不是钟秀林是不是帮凶的问题,因为他是清源的弟/弟,我爸就不会放过他!我哥劝也不见得有用。” “你总算知道了。”程浩笑道:“你瞧你在医院那样儿,太过了。我要是你爸也得收拾你。” “浩哥你别落井下石好不好?!” 程浩缓缓喝了口酒,很有把握地说:“你让景辉去说,保证管用。” “真的假的?”贺苦逼很怀疑。 “要是不管用我跟你姓。” 程浩这话说得太豪迈了,把贺苦逼的疑虑打消了一半。 大哥是老爸的贴心大棉裤,说不定真管用?反正也没其他更好的办法,姑且请棉裤出面试一把。 贺景瑞同程浩喝完酒,回到“清瑞”时,小鞋匠仍像小媳妇似的等着他。 看到桌上没动过的饭菜,他很不好意思,又陪小鞋匠一起吃了一碗饭。 饭桌上他报喜不报忧地安慰了沈清源一番,拍胸脯保证一定把钟小弟捞出来。 贺景瑞就此时是沈清源唯一可以依靠的人,爱人说得这样有把握,他也就选择了放心。 次日大早,贺景瑞便去医院看贴心大棉裤。 大哥已经醒了,除了精神不太好以外,其他一切正常。 去的时候碰到了筱琴。她守了贺景辉整整一/夜,终于等到了情郎苏醒。 爱人相见分外情浓,俩人手拉手地互相凝望,脸上眼里写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压抑不住的深情。 贺景瑞在一旁站了半晌,硬是说不上话,当人形灯泡当得囧囧有神。 老大刚从鬼门关转悠回来,气都没喘匀,马上就求他说情似乎太那个了……贺苦逼不忍心打扰他哥,生生把满腹心事压进肚里。 倒是贺景辉主动赶他俩走:“小瑞去上班吧,不用守在这儿……你也回去休息,熬了一整夜都。” 贺景瑞看了看表,对依依难舍的筱琴说:“走吧,我送你回去。我爸估计快来了。” 这话对筱琴真管用,心里再有万般放不下,也暂时拿不出勇气面对贺成功。于是她只得乖乖地跟着贺景瑞离开了医院。 贺景瑞送完筱琴又去派出所,费了些口舌,花了些代价,确保钟秀林在里面不会被欺负,才折回公司。 心不在焉地上班到下午四点多,打听到贺成功已经回家了,他又匆匆赶到医院。 贺棉裤的身体还是很好的,不过大半天的时间,他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 “哥,你好多了嘛。”看到棉裤恢复得好,贺苦逼心里也高兴。 “嗯。你怎么又来了?是不是有事找我?” 大哥你要不要这么一针见血? “有事是有事,可我也一直担心你嘛。”贺景瑞急眼了,“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无情功利?” “我是看你早上来好像有话要说。”贺景辉虚弱地微笑道:“你哥我就是这样的脾气,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贺景瑞没说话,低头去扳他哥的手指,来回扳了两趟,才把钟秀林的事给他哥说了。 “怎么会牵扯上他?”贺景辉皱起眉头,“说实话,我这趟受伤很糊涂,都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 “他交友不慎,有可能是被人利用了。我跟爸求情,被老爷子狗血淋头。爸是一定要严办他给你出气。” “要严办就严办凶手,扯其他人干嘛?” 贺苦逼见大哥如此通情达理简直要跪舔了,哥,你真是我的亲哥! “回头我跟爸说,你让小沈放心不会牵连他弟的。”贺景辉如是说。 “哥,你太好了!我代表人民谢谢你!”贺景瑞几乎要扑过去拥抱他哥了,看到他哥身上的各种管子才临时刹车。 贺景辉像是想到什么事,眉头又皱起来,配上搭在额前的刘海,整一个忧郁小生。 “哥?”贺景瑞听到忧郁小生重重地叹气,忙关心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小瑞,”忧郁小生抬头望着他,眼神无奈而深情,“你别怪爸爸。” 他的话一出口,贺苦逼也想叹气了。 兄弟俩都是夹心饼干同病相怜,一边是亲情,一边是爱情,左右都是一个难字和一个欠字。 “我不会怪他。”贺景瑞拿手指抠着床单,低声说:“就是清源太委屈了。” 贺景辉很累似的闭上眼睛,喃喃道:“是啊……其实委屈不委屈还是看我们怎样做。” 病房里的气氛变得沉重,贺景瑞堵得慌,无论如何用力喘气始终气息不够的感觉。他用手指勾着领带松了松,开始搜肠刮肚地扯闲篇。 病房里只听见他一个人的声音在聒噪,他哥偶尔答应一句。 贺景瑞这个人有一项本事,特别能装高兴,装着装着就变成真高兴。他哇啦哇啦说了一会儿,便由勉强八卦模式切换到真心八卦模式,话题也由公司转到他哥身上。 “哥,我可听人说了,你这次被捅是因为女人。”他冲贺景辉挤挤眼,压低音量道:“除了筱琴,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女人?” “怎么会?”贺景辉蹙眉不悦道。 “你告诉我呗,我保证不乱说,连清源我都不说。” “我根本没别的女人,你让我说什么?!” “可钟秀林说他那朋友捅你,是因为你包/养了他的女朋友……”贺景瑞凑在他哥耳边巴拉巴拉说了一通。 贺景辉越听越表情扭曲,简直跟听到天方夜谭一样,“什么乱七八糟的?!” 看他的表情不像作伪,贺景瑞开始怀疑——要说他哥目前光一个筱琴就够操心的,还找一个?他就是有心也没精力呐;另外贺景辉是单身,找女朋友天经地义的事,跟小/蜜、二/奶什么的也扯不上关系。 “是不是有误会?哥,你回忆回忆,最近有没有和哪个女人走得近?到时候派出所来录口供肯定也要问这个。” 贺景辉揉着眉心回忆了半晌,迟疑道:“走得近倒没有。不过周泰来前段时间找了一个女人。” 周泰来是周一鸣的大哥,已婚,比较风/流,跟贺景辉关系很好,最近还一起做生意。 “就是他!肯定是周老大!”贺景瑞拍着腿叫道,“你再想想,他是不是又让你打掩护了?” 果然,周泰来以前就常让几个好朋友帮他圆谎骗老婆,这回也不例外。他给女朋友买的房子正好是贺氏地产开发的,诸如女朋友生病送东西慰问、把人带出来瞒过夫人之类的事,自然着落在贺老大身上。 贺老大运气不好,仇富哥只见过他没见过正主,结果把他给捅了。 敌人虽然凶残,却有个猪脑子。 贺景瑞太替他哥不值了,直呼要去找周老大要赔偿。这事揭出来对周老大很不利,贺景辉顾着朋友情面和生意往来,不让他去闹。 俩兄弟正说这事,贺成功来了。 一见老爷子,贺苦逼立马噤声。规规矩矩地往后退两步,给他爹让出一条道儿。 贺成功只睨了他一眼,便直接无视。 他站在老爷子身后,被那严厉的气场压迫得抬不起头。想说不敢说,想动不敢动,不一会儿汗就湿透了衬衫。 这时候,慈爱的棉裤替他解了围:“小瑞,你出去一会儿,我有话跟爸说。” 贺景瑞看他哥对他使了个“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的眼色,如蒙大赦般奔出了病房。 第68章 (六十八)洗手做羹汤 贺景瑞一个人坐在病房外等审判似的正等着,筱琴提了个保温桶来了。 看见她,贺景瑞就乐了。无他,筱琴打扮得太奇怪了。 她的光头如今已经长出过肩的长发,被服帖地在脑后扎了马尾,一身素色运动服,运动鞋,背个挎包,看上去像个女学生。 她平时都是奇装异服,忽然换个造型忒看不惯。贺景瑞看着她就想笑。竟然捂着脸笑成一团。 筱琴被他笑得红了脸,扬手去打他,恶声恶气地说:“有什么好笑的?!” “你……哈哈,怎么穿成这样?哈哈哈……”贺景瑞边躲边笑。 “你管我!喂,你不要笑了!”筱琴红头涨脸地去扯他的嘴。 “不、不笑了。你松手!”贺景瑞终于止住了笑声,揉着腮帮冲她做鬼脸:“你这是为了老大?” 筱琴在他身旁坐下,低着头“嗯”了一声。 “要不要改变那么大?” “换件衣服而已,有什么了不起?是不是不好看?” 贺景瑞杵着下颌打量一番,说:“好看。但是不适合你。” “你多看看就习惯了。”她自己上下审视着衣裤,又说:“下回换条裙子试试。” 贺景瑞忍住笑说:“我觉得还是野性随意些的打扮更适合你。” 筱琴耸耸肩没接话,冲病房门扬了扬下巴问:“你爸在里面?” “嗯。老大和他谈事情。” “我来的真不是时候。以后要是你爸在,你提前告诉我一声。” “这么怕我爸?你至于吗?”贺景瑞笑她。 “你不怕?”筱琴不以为然地睨了他一眼。 “我当然怕了。这世上除了老大,恐怕少有不怕他的人。”贺景瑞扯过筱琴手里的保温桶,掀开盖闻了闻,吸着鼻子说:“这是你做的?我怎么闻着像我媳妇炖的汤?” 她的脸再一次红了,有些扭捏地说:“是小沈教我炖的。” “行啊你!洗手做羹汤了?!哈哈,老大太有魅力了。”贺景瑞嬉皮笑脸地逗她。 “讨厌,你!”筱琴抢过保温桶,嘴里嗔怪着,嘴角却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俩人你来我往地正逗嘴,病房门开了。贺成功大步流星地走出来。他俩立刻就不闹了,站起身,一个喊“爸”,一个喊“叔叔”。 这回贺成功勉强点了个头算是回应。他拿眼扫过贺景瑞,多看了筱琴两眼。 他似乎想说点儿什么,嘴唇动了几下,最后只冲病房摆了摆手说:“进去吧。”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贺景瑞同筱琴不明所以地对视了一眼,都对贺成功淡漠而隐忍的态度颇感诧异。 “哥,你跟爸爸说了什么?”贺景瑞走进病房就忍不住问他哥。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贺景辉一直温柔地注视着他弟身后的筱琴,心不在焉地说:“小沈他弟弟的事解决了,你回头去派出所接人。” 棉裤对老爷子的影响果然不可小觑,他死缠烂打想尽办法解决不了的事,老大不过说了几句话就搞定,老爸实在太偏心了! 贺景瑞又惊喜又佩服,另外还有一点儿不是滋味,咂着嘴继续追问:“你到底怎么劝的?跟我说说呗,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我也知道该如何说。” “还能说什么,表决心说软话而已。”贺景辉的眼睛像粘在他女票身上,说话云里雾罩的,大约是不想说给筱琴听。 筱琴多聪明一个人,早听出他的意思了,这会儿随意地接口说:“你是不是说,玩归玩,结婚归结婚,贺景瑞还小,他要谈恋爱就让他谈,等过几年等他玩够了,说不定就回心转意了?等到了非结婚不可的时候再说。” 贺景辉的眼神蓦地跳了一下。居然默认了。 筱琴嘴角挑起一个揶揄的弧度,不再去看他,专心捣鼓保温桶里的汤。 “这都能行?!”贺景瑞恍然大悟,原来老大是采取“拖”字诀!说到底事情仍旧没根本解决。 “不然你说怎么办?”贺景辉苦笑着反问。 “……”贺景瑞挠挠头,确实也说不出更好的办法。 贺景辉又说:“爸被你吓怕了,生怕你又变回去,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知道。”贺景瑞扭头看了一眼筱琴,用口型问他哥:“你的事也是这么拖吗?” 贺景辉闭了闭眼,算是回答。 再去看筱琴,她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对一切了然于心,刻意地表现出并不在乎。贺景瑞心里很不是滋味,说不出有哪里不对。 估摸老大有不少话要跟他女票讲,贺景瑞自觉地告辞了。 病房里只剩下贺景辉和筱琴。 筱琴专注地盯着微波炉,贺景辉则专注地盯着她。 “叮”。微波炉发出的声响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筱琴小心端出汤,走到病床前,说:“把汤喝了。” “谢谢。”贺景辉乖乖道谢,却不伸手,一幅等她喂的样子。 她只得拉过椅子坐下,动作稍显生涩地给他喂汤。 “你怪不怪我?”贺景辉边喝汤,边凝视着她问。 “有什么好怪的?”浓密的睫毛半垂下来,遮挡住她的眸光,“这又不是第一次。” “真的不生气?”贺景辉握住她的手问。 她放下碗叹息道:“你没事就是最好的,还生什么气?白白浪费时间。” 贺景辉露出一个放松的微笑,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嘴唇上吻了一下,轻声道:“再给我一点儿时间。我一定会解决好的。” 筱琴终于抬起头直视着他,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一丝责备,全是缱绻情谊。 那样熟悉又陌生的眼神,在他的心头重重地撞了一下。 他听到自己的心漏跳了两拍,尔后更加猛烈地再次跳动起来。 伸出能动的左手,他抚上她的脸颊。拇指小心地来回滑动,舍不得放开。 良久,他柔声说:“谢谢你。” 这一次道谢饱含了难以言喻的深情和感动。 谢谢你愿意为我改变。 谢谢你愿意为我妥协。 谢谢你这样的,爱我。 筱琴把他的手按在脸上,轻声说:“我们再试一次罢。” 贺景辉严肃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意,仿佛有光打到他周围,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注视着他,筱琴有一瞬间的失神。岁月如流动的深河,带着往昔的回忆从她面前奔过。一幅幅生动的画面映入她的虹膜,与心底珍藏的记忆重合。 压抑在心底的浓厚情意终于破开那个叫“自尊”的冰面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原来对他的爱,竟已这样深了! 泪水蒙住了她的眼睛,男人的面孔变得遥远又亲近。 她将头缓缓趴下,靠在他身旁,以一种虔诚驯服的姿态。 他的手落到她头顶,爱怜地摩挲。 “给我唱首歌吧。”他说。 “你想听什么?”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唱的那首。” 她仰起脸,对他调皮地微笑:“我忘了。” 他没说话,而是笑吟吟地闭上眼,轻轻哼起一段旋律——正是那首歌。 男人低沉等声音在病房里回旋,偶尔有几个音跑调了,可是完全不影响感觉。 因为这是他们的歌,属于他俩个人的歌。 筱琴又趴回去,在被子上悄悄擦掉眼角的水渍。 第69章 〔六十九)日常1 从医院出来,贺景瑞先给小鞋匠打电话报喜。 听到电话那头小鞋匠像要喜极而泣了,他心里也高兴,有种可以为媳妇儿解决难题的成就感。 要在他心里排这世上让他最愉快的三件事,看到小鞋匠发自内心的笑容绝对名列其中。 先前他曾向程浩抱怨沈清源不崇拜他,完全是因为自卑作祟。如今,随着他可以做到的事情愈多,这种怨怼逐渐消失,在媳妇儿面前可以昂首挺胸了,而小鞋匠对他也渐有言听计从的趋势。 不容易啊!贺景瑞站在医院大楼门口,对着满天绚丽的晚霞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终于,垮过那么多的坎儿,走到了今天! 萦绕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百感交集之外,还隐隐有那么一股豪气。他整整衣襟,哼起小调,迈着方步,自我感觉颇好地地去开车接钟秀林。 心情愉快,看什么都好。即使派出所的手续繁琐,他依然笑呵呵的。见到钟小弟也和颜悦色,很是亲切地鼓励对方什么犯错不要紧、从头再来之类,把钟秀林感动得哗哗流猫尿,指天画地发誓以后唯贺哥马首是瞻。 钟秀林这几天虽然没遭什么罪,可日子也不好过。头发乱草似的蓬着,下巴的胡茬也长出来了,加上深陷发黑的眼圈和满身来历不明的臭味,跟睡大街的拾荒者有得一拼。 贺景瑞捂着鼻子以最快的速度找了家澡堂,把他扔进去,叫了好几个人又是剃头刮胡、又是搓背修脚,务必要让他脱掉那身脏皮。 一通折腾后,钟小弟终于又变回一枚清秀小哥。 贺景瑞揉着下颌围着他转了一圈,点头道:“这还差不多。走,我们再去泡会儿就回去。” 平时没什么感觉,但如今身处公共澡堂,钟秀林忽然想起贺景瑞的另类“爱好”,再要坦诚相见就有些不自在。 不知道他的小心思,贺景瑞大大方方地解下浴袍,往池子旁一靠,惬意地闭上了眼。 钟秀林在池子边站了一分钟之久,才磨磨蹭蹭地脱衣下池,找了个离贺景瑞相距一只半手臂的距离蹲下。贺景瑞压根没注意他,自顾自在热水里舒展筋骨。 他那么坦荡,反而趁着钟秀林多心了。钟小弟十分不好意思,暗自朝他挪近半臂的距离,主动找话跟他聊天。 忽然,对面池边一名男青年从水里站起来,走到贺景瑞面前两、三步时,停下,随意地往身上撩水,眼睛却直直地盯着贺景瑞。 贺景瑞的目光与他相接,只一瞬,不等男青年变换表情,他就又闭上眼睛。 男青年站了一会儿,贺景瑞都没再睁眼,像睡过去一样。男青年来回走了两圈,尔后有点儿悻悻地走了。 钟秀林看着这一幕,先前还不明白是个什么状况,之后类似的场景又上演了两回。一个对着贺景瑞连抛媚/眼;一个系着毛巾在贺景瑞身边转,甚至把鼓鼓囊囊的部位朝他前后晃。 到这份上,钟秀林再傻也明白过味儿了。 尼玛,要不要这么露/骨?!这好歹是公众场合,注意点儿影响小心教坏小盆友! 一面在心里疯狂吐槽,他一面偷眼去打量贺景瑞。 贺家的男人都长得好,轮廓深邃而秀丽,不言不动的贺景瑞宛如一尊精心塑造的雕像。尽管身材高瘦,可该有的肌肉一块儿不少,不该多的赘肉一块儿没有,是天生的衣服架子。 总得说来,贺老二无论从男性角度还是女性角度来看,都是颇有姿色的。泡个澡都能招来狂蜂浪蝶。钟小弟忍不住要为二哥担心了。 又有个人走进来,一眼就看到池边的贺景瑞,眼睛霎时亮起来,走下池子就往这边来。 贺景瑞的眉头折出一个不耐烦的角度,拉起钟秀林道:“走啦。” 钟秀林赶忙跟着他离开澡堂。 换衣服的时候,贺景瑞向他抱怨:“什么地方的公共澡堂都乱,想好好泡澡都不行。”又在他肩膀后拍一巴掌叮嘱:“你以后到澡堂洗澡冲淋浴就好,别去泡大池,听见没?” 钟小弟被他拍得一个趔趄,站稳后忙不迭点头:“听见了听见了。” 回家的路上,钟小弟如鲠在喉,眼睛在贺景瑞身上飘过来又飘过去。 “干嘛?你有话直说嘛,”贺景瑞被他看得发毛,“你老看我是个什么意思?” “贺哥,”钟小弟又紧张又为难,来回绞着手说:“刚刚,澡堂里,那些男人……嗯,是不是想和你,那啥?”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贺景瑞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想,约你么?”钟秀林红着脸小声说出两个字。 “你说约/炮?好像是这么个意思。”贺景瑞揉了揉鼻子说:“你放心,我以前是很喜欢帅哥,不过现在我有你哥了,甭管他长得有多帅,在我眼里就根草。” 钟秀林暗地里舒了口气。 贺景瑞用胳膊肘杵他一下,揶揄道:“小子!心眼挺多嘛,还来试探你贺哥?” “我、我没有。”钟秀林忙摆手道。 “试探也没关系。”贺景瑞拍了拍心脏的位置,骄傲地笑道:“我这是真金,怎么炼都不怕!” 回到“清瑞”时,老远就看到沈清源站在门口张望。 两兄弟甫一见面就情不自禁地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各自心里都是劫后余生久别重逢的喜悦。 再看对方,都瘦了,沈清源尤其要憔悴,仿佛惹事的是他自己一样。 “哥,你都瘦了。”钟秀林看他二哥的样子,既羞愧又心疼,流着泪只说出这一句。 “知道你哥辛苦,以后就别再犯糊涂了。”贺景瑞在旁边插嘴。 “嗯嗯,再不会了!”钟秀林摸着眼泪保证。 他算看清楚了,二哥虽然啰嗦些,到底是关心自己,关键时候还是他二哥最能承担责任。 沈清源就是这么个实心实意、不会讨好卖乖的人。 晚饭的时间已经错了,他们三人一起到对面程浩那里吃饭,顺便请这两口子喝酒道谢。 饭桌上程浩说起沈清源如何着急,如何去医院求情碰钉子,贺景瑞又是如何尽心尽力地帮忙,钟秀林才知道受伤的人竟是贺家老大,而且还是误伤。若不是贺景辉求情,他的事还不知会怎样发展,简直是在老虎嘴里转悠了一圈。 这个时候,他对贺景瑞已经是感激涕零死心塌地了。贺景瑞再教育他工作要脚踏实地啥的,他都当圣旨似的供在心上,接下来他哥夫给他安排工作也不挑拣抱怨了。 先前那个上蹿下跳不听劝的愣头青,算是被贺景瑞驯服了。 闹过这一场,生活再次回归到正常的轨道。 俩儿子的闹心事,贺成功暂时不提,摆明一副“你们作吧作吧老纸懒得管”的架势。对贺景瑞也只是淡淡的,既不冷漠也不严厉,甚至让他去暂代贺景辉的集团总裁位置,仍旧悉心栽培。 老爷子这样给面子,儿子自然不敢懈怠,每天勤勉工作谦虚学习,令亲戚朋友连连竖拇指夸奖——这贺老二是浪子回头金不换,而且回得还如此彻底,脱胎换骨似的。 贺景瑞如此努力,除了想为家族出一份力以外,也有讨老爸欢心、为他跟小鞋匠的未来铺路的私心。 这次的事让他看出来了,老大一句话抵得上他一百句!不怪老爷子偏心,这份信任全是老大自己挣来的。因此,他要奋斗,要雄起,要向贴心棉裤这个目标靠拢! 男人在外面拼杀,最忌讳的就是后院起火。幸亏沈清源是个老实头,没什么花花肠子,贺景瑞加班回来的晚了,陪他的时间少了,夫夫那个生活不频繁了,他全不往心里去。他就觉得贺景瑞如今的样子很好。 人家这样上进,他得支持嘛,哪能拉后腿?每天除了学习,管一管“清瑞”,剩下的时间里他琢磨最多的就是,做什么好吃的给爱人补身体。 沈清源原来的厨艺并不好,后来做了家庭煮夫,又有阿敏程浩这样开馆子的朋友,有空他也会去学两手。如今花了大心思去学,厨艺呈几何速度提高,贺景瑞每日的饭量都增加了半碗。 开始贺景瑞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是某天吃撑了,恍然发现自己有发福的趋势,于是增加了运动量。 后来有一次他上午办完事,顺利回“清瑞”拿份文件。 没想到家里跟遭火灾似的,浓烟滚滚,焦糊味弥漫,楼下的店员扯着脖子喊:“老板,这是怎么啦?我们可要打119了!” 沈清源在厨房里回答:“没事,我炒菜给弄糊了,咳咳……” 贺景瑞捂着口鼻问:“大清早的你炒什么菜?” 厨房里传来锅盆落地的巨大声响,伴随沈清源低声的惊呼。贺景瑞吓了一跳,一步就蹿到厨房门口。 好家伙,厨房里狼藉一片。灶上汪着水,不锈钢盆落了一地,里面装的蔬菜、面粉全撒了,黑烟里隐约可见一条半焦半生的鱼躺在锅里。 沈清源狼狈地蹲在地上收拾,脸上黑白交错成花猫了。 第70章 (七十)日常2(办公室XX) 沈清源狼狈地蹲在地上收拾,脸上黑白交错成花猫了。 花猫仰起头,半懊恼半委屈地嗔问:“你怎么回来了?” “我回来拿文件。你这是……做菜呢?” 花猫埋头继续拾掇地上的东西:“突然冒出来吓我一跳,把盆打翻了。” 贺景瑞蹲下来帮他一起收拾,“大清早你干嘛炒菜?” “我看你喜欢吃那什么松鼠鱼,想做给你吃。昨天抄到菜谱,但这道菜挺难做的,我想先试试手。”小鞋匠沮丧地叹气道:“我把火烧太旺了,下配菜的时候着火了都,应该用小火就好了。” 听着他絮絮叨叨地抱怨,贺景瑞心里一暖,拦住他的手说:“你休息,让我来。” 小鞋匠不干:“你别掺和了,小心把西服弄脏……” 话未说完就被贺景瑞霸道地堵在嘴里。 直把他吻得喘不过气,贺景瑞才放开他,咬着他的嘴唇说:“你真啰嗦,说了我来就是我来。” 沈清源红着脸微微喘息,呆呆地说不出话。 贺景瑞将他抱到料理台上坐好,麻利地打扫战场。 “其实你不用麻烦做那些复杂的菜,家常菜就好。”他说。 “你每天那么忙,营养要跟上。何况外面的饭菜哪有家里精细?”沈清源双手杵着料理台,一双眼眸波光流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贺景瑞忙碌的身影,不知不觉溢满了温柔情绪。 冷不防贺景瑞忽然转到他面前,双手搂住他的腰,在他耳边悄声道:“喜欢给我做饭?” 沈清源的心跳陡然加快,熟悉的气息拂过耳廓,带着令人心动的热度和蛊惑心绪的力量,快把他给融化了。他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只凝着眼前好看的唇,情不自禁地地闭上眼,做贼似的吻了过去…… 分开的时候,俩人都有些意犹未尽。 没办法,这段时间太忙了,好久没那啥了。不但数量少,质量也不行,每次都是匆匆了事,都没好好沟通沟通。 贺景瑞心猿意马地抱着小鞋匠,美人在怀都不想去上班了。 可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好/色的纨绔,肩上挑着整个贺氏不容他有丝毫懈怠,沈清源也压抑着心火催他去上班。 贺苦逼懊丧地放开爱人,不甘心地一直呼呼吹气。 好容易恢复正常了,他问:“中午过来和我一起吃饭?” “我和筱琴约好了,她中午要过来。”沈清源为难地说。 “她又要来祸害我家厨房?贺景瑞捏着他的下颌调侃:“你们是不是约好,一起给我们兄弟俩做饭?” 沈清源脸上刚消下去的红晕又漫了上来,他掩饰似的去推贺景瑞:“你还去不去上班的?快走吧,待会儿堵车又耽搁了。” 一把将他揽过来,贺景瑞使劲亲了他几下,低声说:“晚上等我回来。”走到门口,他又回头叮嘱:“松鼠鱼就别做了,炖汤就行了。” 小鞋匠冲他抿嘴一笑:“知道了。” 下午贺景瑞又打来电话,说是晚上要加班,让沈清源给他送饭。 沈清源到他办公室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 “你怎么才来?”贺苦逼明显等得不耐烦,埋怨道:“肚子都要饿瘪了!” “公交车在路上堵了四十多分钟。”沈清源双手拎着塑料袋,有些无措地站在屋中央。这间办公室比地产公司的更大更豪华气派,锃亮的家具让人觉得在上面摆食物都是破坏。 “你干嘛不打的,非要去挤公交车?”贺景瑞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在他的瞠视里扔到茶几上。 “打车到这里要二十多呢。”沈清源的铁公鸡属性到如今都没有丝毫改变。 “二十就二十,你用不用省成这样?” “坐公交车才2块,打车是坐公交的十倍呢。” 贺景瑞简直拿这只铁公鸡没法儿了。 他插着腰说:“知道我现在最宝贵的是什么?是时间!我多花一些钱可以买到更多的时间,你这样抠门实际是在浪费我们的时间,明白不?时间也是一种稀缺资源,明白不?” 沈清源很敷衍地答应一声,忙着往茶几上铺报纸。 “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贺景瑞蛮横地拦腰将他从地上拎起来,凶狠地往他身上乱拱:“你听不听我的话?嗯?听不听?” “听的……你别闹……”沈清源咯咯笑直躲,快被他揉成一滩泥了。 放开小鞋匠,贺景瑞坐到沙发上,看着茶几上算不上精美,但绝对是用了心的丰盛晚餐,心情十分愉悦。 “咦,还有饺子?”他夹起一枚饺子咬一口,笑道:“电影院对面那家的?我一吃这味就知道是他家的。” “我往那边路过,想起你喜欢吃他家的饺子,顺道儿去买的。”见他吃得高兴,沈清源也高兴,特意往他饭盒里多夹了两个。 “我记得练摊那会儿,晚上冷的时候就想吃一碗他家的饺子,配上面汤,哎呀,那叫一个爽!他家的刀削面也不错,筱琴一口气可以吃两碗,真忒么能吃……”回忆起摆摊的岁月,贺景瑞嘴角划出一个柔软的角度。 那时候不觉得,如今想起来,好多细节都是如此新鲜而美好。 “我们那时候算不算白手起家?” “算吧。” “我居然有穷成那样的时候。”贺景瑞感慨地咂嘴道:“我们是怎么过来的?” “就那么过呗。” “我现在跟人家说我骑电动车去批发市场进货,一次背两个大包,估计没人会信。想起来好像脱了层皮。”他有滋有味地嚼完一个饺子,又自顾自地笑起来:“其实那时候苦是苦,但很开心。” 他伸手握/住对面小鞋匠的手,微笑道:“清源,因为有你陪着我,什么样的日子都开心。” 沈清源不会说情话,尽管喜悦之情要满溢而出了,也只是微微红了脸,夹起一个饺子喂到他嘴里。 落地窗外的太阳眼看要沉到地平线下,浓墨重彩的云霞为高耸的贺氏大楼描绘出绚丽背景。 工作人员基本走完了,只剩下顶楼的总裁办公室内的两个人,头抵头吃得正欢快。 这一刻温馨宁静,是专属于他们的。整个城市都不过是他们小世界的装饰。 遥望窗外的天空、夕阳、楼房、人流,让他们生出一种被装在玻璃匣里,与世隔绝的错觉来。 贺景瑞的笑容被染上了彩色的光影,依旧带着生动的痞气,依旧如向日葵般洋洋自得,除此之外,还多了一种安静的柔情,因为有责任的淬炼而沉淀出的温柔力量。 不知不觉间,吊儿郎当的男孩已经成长为有担当的成熟男人。自己是何其幸运可以伴随他一路向前,抑或,其实是他一直支持着自己在生活的河流里颠簸前行。 “想什么呢?”贺景瑞在小鞋匠出神的脸上弹了一下。 “没、没什么。我就是看你坐在这么大的办公室里,被人贺总贺总的叫很不习惯,跟做梦似的。”他说的也是实话,对于贺景瑞这种三级跳的上升速度,他真心有点儿适应不了。 “是啊,我以为那把椅子是老大的专属座位,我居然可以坐上去。”贺景瑞伸了个懒腰,很有些无奈地吐槽,“坐上去才知道,这忒么就是个火山,每天压力山大,我都快坐阳/痿了。” 一句话就暴露了贺景瑞不着调的本性,小鞋匠满腔的绮丽感慨顿时烟消云散。 眼看要天黑了,沈清源收拾干净剩饭,正要问贺景瑞是否继续加班,就见他拿着把吉他从专门休息的里间出来。 贺景瑞怀抱吉他,手指滑过琴弦拨出一串音符,随后一甩腰潇洒地摆了个造型,冲沈清源扬了扬头,问:“兄弟,想不想听我唱歌?” “你平时上班还唱歌?”沈清源失笑道。 “调剂一下嘛。” 贺景瑞拉过椅子坐下,开始弹起吉他。 他并没有唱歌,只是专注地弹奏。如水的旋律从他指尖流泻而出,在静谧的办公室里回响。 沈清源没听过这首曲子,贺景瑞也弹得不算娴熟。然而此时此景,琴弦的震颤带着一种撩人的魔力,直抵心脏,宛如同心跳融在了一起。 曲终,俩人仍沉浸在乐曲的余韵里,不约而同地静了一瞬。 “这是什么曲子?”沈清源先开口问。 “。与你同在。好听吗?” “好听。” “过来。”贺景瑞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嘴唇一抹似笑非笑的浅淡弧度,和双眸里灼/热得足以烫伤人的光彩。 咚,咚,咚…… 沈清源耳边响起自己重重的心跳。他慢慢地走过去。指尖碰到贺景瑞伸出的手指。 “我教你弹。”贺景瑞的声音带了一丝性/感的喑哑。 小鞋匠乖顺地坐到他腿上,任他把住自己的手,在琴弦上抚过。 一个又一个音符断断续续地响起,间或可以听到渐渐火/热的呼吸。 铮的一声响过,吉他声停住了。 在指尖无续的震颤中,沈清源的心跳乱成一片。 贺景瑞放下吉他,搂紧他,蹭着他的耳垂轻声呢喃:“清源,我们做吧。” 沈清源回过头,捧住他的头。 夜幕早已无声地落下,黯淡的光线从他眼中折射出一张早已迷乱的脸。 闭上眼,他狠狠地吻了下去…… 贺景瑞把他轻轻放到地上,缓缓地解开他的衣扣。 小鞋匠的注意力全被吸引到那双可以弹出美妙旋律的手上,分外渴望即将在自己身上进行的演奏。 衣服剥落的时候,他甚至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是坚/硬的蚌被强有力地掰开,从里到外袒露在那人的目光下。 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期待被那人的力量席卷,用狂风般的节奏把自己推上近乎死亡的、危险而甜美的峰尖…… 贺景瑞没有令他失望,他一次又一次死过去。再一次睁开眼时,身心都有一种飘忽的轻盈,宛如一次新生。 第71章 〔七十一)狐狸的用处1 两人在地上躺了很久,贺景瑞先爬起来,帮沈清源清理过后,把他抱到落地窗前坐下。 “把你西装弄脏了。”这是沈清源能开口说话时,说的第一句话。 “你啊,”贺景瑞宠溺地点着他的鼻尖笑:“一点儿情趣都没有,这时候说这种煞风景的话。” 沈清源蜷在他怀里,带着鼻音嗔怪:“弄脏了还不是我洗。” “让你送干洗店你偏不送,怪谁?” “就不送!我又不是不会弄!”小鞋匠板着脸犯倔的模样像只炸毛的猫。 凡是有关贺景瑞生活起居的一切事情,他都要亲自做,绝不假别人之手。这到底是一种关心还是占有欲? 对贺景瑞来说,即便是占有欲,也是甜蜜的占有,他乐在其中。 “好啦,你不怕累你就弄呗。”在他的头顶吻了一下,贺景瑞又开始不着调地感慨:“事实证明我是很有战斗实力的,坐那位子那么久仍然龙/精虎/猛,不错不错。” “不要脸。”沈清源轻轻笑道。 “我在你面前什么时候有过脸?要有脸就追不得到你了,对不对?”贺景瑞又提起相识之初,继续晚饭时的忆苦思甜:“那时候你一颗心都在李邺那只白眼狼身上,每个月要贴出去一半的钱养汉子,晚饭都舍不得吃!” 沈清源软软地推了他一把,嗔道:“都过去多久了还提他干嘛?” “当然要提!”贺景瑞对李白眼狼至今仍耿耿于怀,“我那时候是为了给你减轻负担才去摆地摊的,你说我是不是圣父?明知道赚的钱要贴给情敌,我居然还帮你!” 他凑到小鞋匠耳畔,咬着肉呼呼的耳垂低声呢喃:“你说,我对你好不好?嗯?” 沈清源拼命往他怀里缩,躲避他作乱的嘴唇,哈哈笑道:“不好……嗯,好……” “到底好不好?”贺恶霸发狠地揉着怀里人,生生揉出一团火。 他把小鞋匠抱到腿上,软磨硬泡要求小鞋匠帮他消火。沈清源拗不过,只得撑着发软的身体,同他和缓地、面对面地又做了一回。 华灯初上,夜色温柔。 两个相拥的身躯在玻璃的反光下起伏。因为太过亲密无间,好像变成了一个人。 “清源,你看,整座城市都在下面,我们在天上呢。”贺景瑞喘/息着说。 沈清源回过头,大楼下面亮□□点灯火,连出一片光的海洋,而他在这片灯海上载沉载浮。 他的眼睛因为过多欢愉出现了幻觉,似乎是在一个巨/大的光球包裹下飘浮,五彩缤纷的光彩最后聚焦成贺景瑞双眸里,迷/离而狂野的光芒…… 这一次,小鞋匠彻底被榨干了。他感觉所有的精血都被抽干了,只剩下一具干瘪皮囊挂在贺景瑞身上。 贺景瑞也体力透支,不得不靠在冰凉的玻璃上才抱得住怀里人。 都这样了,他还在那儿贫:“我们这是一月不开张,开张就管一月。” 沈清源说不出话,无力地翻了翻眼珠来表示鄙视。 电话铃突兀地响起来,吓了两人一跳。 贺景瑞在黑暗里摸索半天,才拿到沈清源的手机。屏幕上的“妈”字跳得触目惊心,大概因为刚亲热完,衣服都没来得及穿,俩人颇有些心虚。 沈清源接起电话,声音沙哑地说:“妈?” “小源吗?沈母关切地说:“你的嗓子怎么哑了?是不是病了?” “咳咳,”沈清源掩饰地说:“没什么,这两天吃上火了。妈,您还好吧?叔和大姐也好吧?” “嗯嗯,我们都好。小林上次打电话回来,说他在小贺那里打工,你替我们谢谢小贺。” “早谢过了,”沈清源想到刚才的激烈,嘴角抿起一个甜蜜的弧度,“小弟如今懂事了,工作很努力,没给我们丢脸也没让贺景瑞为难。” “小源……”沈母欲言又止。 “嗯?妈?” “你还跟小贺在一起……做生意么?” “是啊。” “他对还你好吧?” “挺好的。”沈清源回头看了贺景瑞一眼,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哦,那就好。”或许因为兴奋过度,沈清源没听出母亲语气里的犹疑。 “小源,妈先跟你说一声,我下个月底可能要进城一趟。” “来吧,您上次就说过要来,我和小弟都盼着呢,结果您又不来了。” “唉,上次是你姐夫闹了点儿事……现在没事了,所以我这次肯定会来。” “太好了!”沈清源兴奋地扭头,对贺景瑞无声地说“我妈要来”。 “妈这次来,可能会住一段时间。”说得这里时,沈母的语气越发吞吐起来,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又似乎是怕给儿子添麻烦。 “好啊好啊,上次您来的时候时间太紧,这次我好好陪您逛一逛。” 贺景瑞在他身后抓耳挠腮,迫不及待地想在岳母面前表现,不停在他耳边说这说那。 沈母眼盲耳朵特别敏锐,听到他俩近乎无声的嘀咕,问:“谁在你旁边呐?你要是有事,妈明天再给你打。” “不用,我跟贺景瑞在一起,”小鞋匠狠狠掐了贺景瑞一把,送出一个好大的卫生眼,“他说您这次来,他带您去泡温泉。” “哦,你俩在一起,这个点儿他也不回家吗?”沈母对贺景瑞并不热情,在听说他在旁边的时候,甚至有点不高兴。 沈清源心里咯噔一下,忙解释说:“我们正商量店里的事呢。” “你忙去吧,我就是提前告诉你这事,反正到时候你叔不来,只有我一个,吃住都不用太麻烦。”沈母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句:“让小贺早点回家别耽搁晚了,他明天还要上班。” 挂断电话后,沈清源说:“我怎么觉得我妈好像知道咱俩的事呢?” 贺景瑞迅速回忆一番。钟小弟如今是他的死忠绝不会出卖他们,而张永靖有求于自己应该不会自绝出路,除此之外再没有人可能向沈母泄密。上次沈家人进城,并没有怀疑他俩的关系,之后快一年不见面更发现不了什么…… 但他仍然阴暗地说:“会不会是李白眼狼报复我们,在你家人面前乱说?” “不可能。”小鞋匠断然否定,“他乱说我们干什么,想把他自己牵扯出来?” “那就是你想多了。是不是刚刚太舒服了,大脑迟钝了?” “去你的。”沈清源也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就把这怀疑丢到脑后,兴致勃勃地讨论等母亲来了,如何让老太太高兴。 贺景瑞提议给沈清源买辆车。 先前他出门少,坐公交车也方便,买车确实有浪费之嫌。可沈母是盲人,出门有诸多不方便,贺景瑞如今又没时间专门接送。 于是贺景瑞建议他趁现在有时间,去上个考驾照的快班,赶在沈母来之前拿到驾照,到时候开车载老太太出去会方便不少。 沈清源觉得有理,便地接受他的提议,并不像以前那样因为接受他的馈赠而别扭。 买车的事一敲定,贺景瑞周末就跟沈清源去看车,小鞋匠出于铁公鸡属性不肯买好车,对汽车的其他属性也全不考虑,只盯着省油皮实这一点。最后买了一辆凌渡。 买了车之后,沈清源又去报了个快班,每天苦练车技准备拿驾照。 因为练车,俩人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了,基本上是晚上打个照面,沈清源就累得倒头睡觉,第二天睁眼时贺景瑞已经上班去了。 一周之后,贺景瑞开始想小鞋匠了。 他特意安排了一天,提前下班去接沈清源。 不知怎的,沈清源不在家里等着他,贺景瑞就开始犯疑心病。 倒不是不信任小鞋匠,就是不喜欢有其他人出现在沈清源身边。问题是沈清源长得好,人也好相处,总会有和他一样有眼光的人被吸引。 平时沈清源的生活就是学校——清瑞的两点一线,朋友圈也有限,基本上贺景瑞回家时都可以看到他。贺景瑞很喜欢这种圈样小鞋匠的感觉。如今学车就像打开圈门,把自家的养羔放出去,万一遇到狼怎么办? 所以他去接人时,特意开了一辆公司的旧皮卡车,换了一身旧休闲服。到了练车的地方也不露面,而是躲在犄角旮旯里窥视小鞋匠学车。 没想到还真让他发现教练围着沈清源献殷勤。 早知道小鞋匠忒招人,放出去一回就要招一回烂桃花,偏他自己还迟钝,收到一箩筐秋天的菠菜还当人家是好心,吃多少次亏都不长记性。 看到教练那钩子似的眼光钩在沈清源身上不放,贺景瑞心里的恶霸之火烧成燎原之势,还冒着滚滚酸气,隔一里地都能闻到醋味。 不过贺恶霸如今历练得多了,也学会肚子里打主意,再不会干那种当面砸人相机的莽撞事。 他压下满腔妒意,在沈清源面前之字不提,旁敲侧击地打听教练的情况。小鞋匠那根直肠子,哪想得到他的心思,分分钟把情况交待得一清二楚。 那教练是个单身gay,打着同类交朋友这杆老掉牙的幌子接近小鞋匠,平时对沈清源特别照顾,甚至常常给他免费加课。小鞋匠傻呼呼地以为人家真是交朋友,完全没想到人家这是利用工作之便泡小受呢,还对教练感激得很。 贺景瑞听得眼冒凶光,恨不得化身为剪刀,立马去把沈清源身边的花花草草剪干净。 一整晚他都在磨着牙想主意,终于想到了腹黑攻的必杀技——借刀杀人。 “你昨晚上老磨牙,跟嚼水牛肉似的,咔咔的。”次日起床的时候,沈清源揉着眼对他说。 “有吗?我不知道。”贺景瑞装傻。 “嗯嗯,吵得我晚上都没睡好。你是不是上火了?” “磨牙跟上火有关系吗?” “肝火旺就会磨牙。” 贺景瑞深以为然地表示:“那我肯定是肝火旺。我今天就去吃药。” 为了扑灭自己的肝(妒)火,贺腹黑百忙之中挤时间去了一趟周氏公司,打算借一把快刀。 第72章 (七十二)狐狸的用处2 周一鸣到外地盯项目去了快一年,刚回来,办公室那把椅子还没坐热乎,贺景瑞就上门了。 来就来呗,他也不好好说话,见面就开始挤兑:“我说你去的够久的,大半年了吧?我怪想你的,还以为你爸把你发配了,不让你回来了。要那样,你可就太可怜了,卸磨杀驴哈,哈哈哈!” 周一鸣冷冷地看着得意的贺景瑞,皮笑肉不笑地挤出一句话:“这还不是拜你所赐。”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是你自己做人不厚道。”贺景瑞瞪着眼,表情那叫一个惊讶无辜。 “对,是我不厚道。”周一鸣在心里默默地竖起中指:“呵呵。” 他这幅样子让贺景瑞太哈皮了,从小到大被这只狐狸使了多少坏,憋屈的日子说起来都是一脸泪。如今换狐狸憋屈了,隐忍了,恨自己恨得咬牙还不能发火,还得任自己的嘲讽,这画面太美我不敢看嗷嗷嗷嗷! 贺景瑞坐到周一鸣的对面,用双手往后拢了拢头发,姿态甚是舒畅。 “其实你得感谢我,要不是我哥做牺牲,你现在还在外面熬呢。”他对周一鸣扬起眉梢,递了个“快谢谢我”的眼神。 “呵呵呵……”周一鸣眼镜后的眼睛别提多阴沉了,放在桌上交握的双手紧紧地捏成拳,手背上跳动的青筋显示出他目前有多不爽。 “真的,要不然你家老大好好的干嘛要把你换回来?还不是因为我哥被捅,他怕把他那些糟心事扯出来,跑出去避风头?为了让你回来,我们贺家牺牲大了去了!” “我承认贺景辉这次受伤间接促使我回来,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有关系!我哥受伤那会儿流了好多血,我输了多少血给他你造吗?这还不算牺牲?”贺景瑞说得理直气壮,一幅“你必须感谢我”的表情。 “呵呵呵呵。”周一鸣在心里竖起四个中指——两只脚也用上了。 “哎呀,我这个人从来不施恩图报的。”贺景瑞的手指在膝盖上欢快地弹动,眉头故意为难地皱了皱,“要不是事情太麻烦,我也不会来找你帮忙。” “贺总对小人这么大的‘恩情’,小人要是不尽心竭力,是不是就忘恩负义了?”周一鸣磨着牙说:“说吧,要我帮什么忙?丑话说在前,生意上的事是我家老爷子把关,我最多只能说说好话。” “知道。是私事。”贺景瑞冲他勾勾手指,“坐那么远干什么,多生分。过来说。” 周狐狸冷哼一声,傲娇地别过头。 “我说你多大的人了,好歹也是个副总,怎么那么别扭?跟个小孩似的。”贺景瑞语重心长地叨咕。 “有屁快放,废什么话!”周狐狸终于给刺激得爆发了! “发什么火嘛。”贺景瑞看打击得差不多了,慢腾腾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微微弯下腰说:“也不是大事,就是让你帮我追个帅哥。” 周一鸣诧异地瞥他一眼,眉头拧成麻花:“什么意思?” “就字面上的意思。” “你喜欢不会自己追?” “我不喜欢。” 狐狸眼珠一转,“请我撬你的墙角?这事我喜欢。” “你敢撬我墙角!”贺恶霸一巴掌扇到他后脑勺上,把他扇得差点和桌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贺景瑞!我警告你不要太过分!”周一鸣捂着后脑勺愤怒地咆哮。 “对不起哈,不小心下手重了。”贺景瑞甩着手嬉皮笑脸地说:“一提撬墙角我就手痒。” “你到底想干嘛?!”周一鸣拍着桌继续咆哮。 “别激动别激动,我最近遇到了这么件事儿……”他附在狐狸耳畔巴拉巴拉将教练的事说了。 周一鸣的脸色变换几次,最后定格在一个不甚愉悦的表情上,“你让我去追你的情敌,他就不会再缠着沈清源了?” 贺景瑞一拍巴掌,“对,就是这样的!” “你当我是什么?”周一鸣沉下脸问。 “当你是万人迷、男神啊。那小子长得也不错,你刚回来没得及找伴儿呢吧?正好啊,你先处处,万一感觉好可以长期交往也不一定。” 周一鸣盯着他,目光在眼镜后面闪烁不定,说不上生气但也绝对算不上愉快。半晌,他收回视线,淡淡地说:“贺景瑞我看你就没长心。我现在忙得很,没空儿。” “别装了。你这么多年,再忙也没耽误过撬我墙角。你帮不帮我?你可想清楚了,我手上可还有你的把柄。”贺景瑞见软的不行,开始来硬的,完全没注意到周狐狸眼中的复杂情绪。 把柄么?周一鸣的手紧紧握/住。 你不知道我已经处理干净了么?你再不能威胁我了。 随后他的手慢慢松开——但如果这是你的愿望…… “好吧。我可以试一试。” 贺景瑞说得口干舌燥,狐狸终于点下了他矜持的脑袋。 于是……于是,某一天,风度翩翩的周狐狸开着那辆拉风的玛莎拉蒂,出现在沈清源练车的地方。 不怪贺景瑞要选他去实施“美男计”,除去过硬的背景,单是他这个人,颜值又高,谈吐举止也十分有范儿,那张狐狸皮是相当具有迷惑性的。 他甫一亮相,仿佛在不大的教练场投下一个深水炸弹,顿时就炸锅了。 教练眼中的钩子终于从沈清源身上拨下来,转而投到周一鸣身上。 沈清源没想到他会再次出现,心中警铃大作,对他的态度也不甚友好:“你来干什么?” 周一鸣露出温润的微笑,态度如春风一般和缓:“贺景瑞让我来接你。你打个电话给他,他有事跟你说。” 小鞋匠狐疑地拨了贺腹黑的电话。 他只听到贺腹黑的一通忽悠,并不知道那人正在不远处监视他们呢。 “他让你送我去他公司。不过,我还要再练一会儿。” 周一鸣友好地点一点头,“没关系,我等你。这位是你的教练吧?”他看向沈清源身旁的教练。 沈清源不得不给俩人做介绍。 “教车的人都懂车,我正好有个问题要请教。”周一鸣一贯自来熟,然而那种恰到好处的热情从来不显得突兀。 这马屁拍得含蓄而到位了,教练也不是个稳重人,当场就摆出专家的姿态去看他的车。 接下来,教练对监督学生练车也不专注了,不时跑去和周一鸣聊天,甚至主动送上一把椅子和一杯香茶。而周一鸣或站或坐,始终身姿挺拔,态度礼貌,尽显男神风范。 连躲在暗处的贺腹黑都不禁感叹,这狐狸不愧是情场杀手,那荷尔蒙简直就是毒气嘛,杀伤力忒强。 不过这种武力值都是在漫长的,撬自己墙角的过程里修炼出来的。自己就是yy小说里为主角垫脚练级的反派炮灰boss嘛。 算了,不想了,一想就是满脸血。还好小鞋匠是金刚墙角,谁都甭想撬走! 沈清源练完车,要走的时候,就看周一鸣和教练握手的时间稍微长了点儿,微笑里多了那么一丝暧/昧的意味。 周狐狸递了一张名片给教练,温柔地说:“请有空联系我,我还有好多问题要请教你。” 教练接过名片时,他加深笑容,飞快地抛了个眼风。强大的电力将旁边的沈清源都电得一哆嗦。 被他电到的教练,失神地望着玛莎拉蒂绝尘而去,半天没能挪动步子。 狐狸的电力在车厢里仍然弥漫不散。 他透过后视镜凝望沈清源,柔声问:“清源,你好吗?” “我挺好的。你呢?”沈清源避开他折射过来的眼神,望着车窗外回答。 “我也很好。上次的事,我道歉,请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都过去了,我没生你的气。” “那就好,”周一鸣的语气越发温柔,“我们还做朋友,好吗?” 沈清源没得及回答,就被一个急刹车甩得撞到前面的椅背上。 “你干嘛呢?这样很危险的!”周一鸣风度全无地对着车窗外吼,脸红脖子粗的模样早没了先前的男神谱儿。 贺景瑞插着腰朝车里一指,“清源,下车!” 懵里懵懂的小鞋匠捂着脑门乖乖地下了车。 牵起他的手,贺景瑞拍了拍车窗玻璃。 玻璃窗降下来,露出周一鸣铁青的狐狸脸。 “今天谢谢你。不过,现在,你可以走了。拜拜。”贺景瑞对他微笑着摇摇手。 虽然狐狸在手天下无情敌,但还是不要把这么危险的家伙放在爱人身边。 周一鸣狠狠地瞪他一眼,半句话没说就用力踩下油门,走了。 “你们搞什么鬼?”沈清源坐上车后疑惑地发问。 “没有啊。我本来是没时间,所以才拜托他来接你,可我后来又有时间了,就亲自来啦。”贺景瑞若无其事地回答。 “你们和好了?” “算吧。我们两家生意来往多,不好闹太僵。再说我们也算发小。” “我觉得,”小鞋匠直觉有某些事不对,“他好像是特意冲我们教练去的。” “不会吧。但是那小子很有魅力,说不定你们教练看上他了。” “这……周一鸣做朋友蛮好的,谈恋爱会不会心眼太多?” “你甭杞人忧天了,你们教练多大的人,喜欢什么样的自己心里没数?周一鸣心眼确实多,可从来不强迫人。要真发生什么也是一个愿打愿挨。” “说得也是。” 贺景瑞承认周一鸣的魅力指数确实比自己高,而且这高指数都是踩着自己这个炮灰练出来的。 不过……他深情地瞥了一眼小鞋匠,伸出手与心上人十指相扣——有了这个人,狐狸、失恋神马的都是浮云。 第73章 (七十三)岳母1 沈母来的那天沈清源开着新买的凌渡去接的。 尽管说了要一个人来住段时间,沈母也不可能独自到这么远的地方,正好张永靖要进城卖三七,所以陪她一起来了。 他看到沈清源的新车时不由得一怔——没想到不到两年的功夫老二都买车了。 坐上车后张永靖问起车的价格,沈清源骗他说是贷款买的。 张永靖点点头,可看他的眼神分明不信。甚至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你和小贺还一起做生意么?” “嗯。”沈清源敷衍地应了一声。 “他如今那么大的老板,还愿意投资给你也是难得。” 沈清源疑惑地去看向他,看到的仍是那张憨厚的笑脸,只是眼里多了一种审视,好像在说“你别骗我,我什么都在知道”。 冷不丁后排的沈母问了一句:“小贺现在当老板了?” “也不算,就是管着他家的公司。”沈清源答道。 之后出现了短暂的颇有些尴尬的沉默。还是张永靖率先开口扯闲话,才打破了古怪的气氛。 张永靖半路下车去找买家,沈清源独自把母亲载回“清瑞”。 刚上二楼,沈母就问:“小源你现在学着抽烟了吗?一屋子烟味儿。” 沈清源吓了一跳。 他是几乎不抽烟的,全是贺景瑞抽的。本来贺景瑞的烟瘾也不大,自从当上贺总后,压力大,烟也抽得多了。而沈母除了眼睛外,其他器官都十分敏锐,隔夜的烟味她闻起来都很刺鼻。 他赶忙打开窗户,顺嘴说:“我不抽烟,可能是贺景瑞昨天抽了几支。” 沈母不虞地皱起眉,问:“小贺常常来你这儿?还是他就跟你一起住?” “不、不是,”沈清源暗自懊恼自己说错话,忙辩解道:“他昨晚来……结账,平时不来的。” 说话间瞥见沙发旮旯里露出贺景瑞的大裤衩,眼看沈母要坐到旁边,他嗖的一下飞窜过去,把裤衩拽出来丢到垃圾桶里。 他是知道母亲的习惯的,因为眼盲,坐之前都要用手摸一摸才放心。这东西一摸就知道不是自己的,尺码大多了。 “你干什么呢?”沈母朝儿子的方向微仰起头问。 “没什么,沙发上有东西,我怕膈着您。”很少说谎的沈清源,此时已经脸红了,幸亏沈母看不见。 “小源,”沈母坐下后拍拍身旁的位置说:“过来给妈看看。” 沈清源乖乖地坐过去。沈母拿手捧着他的脸,一寸一寸地反复摩挲。粗糙的手掌扎在皮肤上,那种触感仿佛无数小针戳进心脏,酸楚的感觉逼红了他的眼。 摸了很久,沈母才哽咽地说了一句:“可怜的孩子哟。” 说完后,母子俩抱头哭了起来。 其实如今的生活是很好的,每天过得都特滋润。可是见到母亲他就想哭,没有任何原因,只是觉得很悲伤,为自己,主要还是为苦命的老娘。 等哭够了,沈清源靠着母亲,听她说家里的事,也给她说自己和小弟的情况。 “你什么时候找个女朋友?”这是沈母近段时间经常提起的问题。 “不急,我还小。” “小什么小?你那些同学,孩子都上小学了!” “我想趁年轻多挣些钱。” “你挣钱也不耽误找女朋友。” “妈,我条件不好,这里的女孩都看不上我。”这个话题让沈清源十分头疼,而今天沈母似乎固执地非要他说个子丑寅卯来。 “你哪里不好了?”沈母想了想,又说:“要不妈在村里给你找一个?” “别、千万别!”沈清源吓得直摆手,“一年见不了两次面怎么谈恋爱?您别干这样的事,白白耽误人家姑娘!” 沈母知道他说得有理,沮丧地垂下头,叹息道:“妈就是想抱孙子。你这样拖下去,妈怕儿媳妇都没见着就闭眼了。”说着说着又流下眼泪。 沈清源给她擦眼泪,小心地瞅着她的脸色,说:“实在不行,我给您弄个……试管婴儿?” “啥?啥婴儿?”沈母没听清。 “妈……” 他正愁着怎么解释试管婴儿,钟秀林蹬蹬地冲上了楼。炮弹似的一头扎进沈母怀里。 “妈啊!我想死您了!”钟秀林像个小孩似的在母亲身上拱来拱去。 “呀,小林,你是不是瘦了?”…… 小弟的到来打断了催婚的话题。沈清源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默默地站起来去烧水,钟秀林一屁股坐到他坐的位置上,叽叽喳喳地说这说那。 这就是小弟和母亲的相处模式,总是欢快的。不像自己,见面必哭。他自嘲地想,也许是在自己这里,母亲把眼泪都流完了,到了小弟那里剩下的都是笑脸。 其实他的想法也不错。沈母生钟秀林的时候,已经结婚了,钟大富对她也好,算是苦尽甘来。而生沈清源的时候,被人糟蹋生下个野种,家里人不待见村里人看笑话,孤苦伶仃的,还要养孩子。 那样的无助、绝望、心酸、艰苦,即便是正常人也受不了,何况她还是盲人。 小小的沈清源见证了母亲的所有苦难。生活的艰辛,人情的凉薄,过早地落到他稚嫩的肩上。 年幼的孩子一心想赶快长大,赶快赚钱,好让母亲过上幸福的生活,好让这个可怜的女人不用每天在黑夜里哭泣。 可惜他还来不及长大成人,女人就被另一个男人带走了。 他很感谢男人带给母亲的幸福,却也不无遗憾,因为那幸福不是自己给的。也是为了这个缘故,男人的刻薄,母亲的怯懦,他都可以一一忍耐,只要母亲可以过得好。 手上蓦地一烫一痛,漫出杯沿的热水把沈清源从遐思中惊醒过来。他一边找抹布一边揉眼睛,有种摆脱可怕的梦魇庆幸。 钟秀林在客厅里喊:“哥,贺哥请我们一起吃晚饭,还请了张奶奶,让你开车带我们过去。” 紧接着楼下响起张奶奶的说笑声。 屋里的烟火气让他有些激动。另外贺景瑞的贴心也让他温暖——贺景瑞特意叫上张奶奶是想给岳母介绍个伴儿呢。 沈家母子团圆的时候,贺景瑞正在和张永靖磨嘴皮。 张永靖要找的买主就是贺景瑞。原先张永靖种三七也没贺景瑞什么事,可这段时间三七跌价,曾经卖到八百多一斤的药材,陡然跌到两百多一斤,像张永靖这种跟风种植的,因为买苗的成本过高,跌价带来的损失就格外惨重。 因此他趁着送岳母进城的机会来找小贺总,想让对方以高于市场价的价格买他的三七。 贺景瑞怕在公司里遇到熟人,把他带到公司附近的茶楼谈。 听他叫了半天惨,主旨无非只有一个,让自己吃亏买他的三七呗。 全部买下来也花不了多少钱,贺景瑞就是不乐意他把自己当冤大头。这就是个无底洞,他要发财了跟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他要亏钱了自己就得往里面投钱。 贺冤大头是万分希望这位连襟可以发大财,可对方不给力,捣鼓了那么久总是亏。 “贺氏又不做医药,你让我买那么多三七,没用呐。我这笔钱往哪里走?出帐都找不到名目。”贺冤大头嘴上打着太极,心里盘算如何应付现今的情况。既不能让张永靖感觉问题容易解决——以后有事还得粘上来;又不能得罪大姐夫,岳母还在城里,别把他逼急了去老太太面前乱说。“你家不是开医院嘛,把我的三七送医院?” “呵呵,医院要的是成药,要原材料来干嘛?” “要不,你拿去送礼?如今送礼不是都兴送保健品么?把三七包装包装也拿得出手。” “你开玩笑吧?我送礼用得了上百公斤?” “那怎么办?小贺你这次得帮帮哥,你要不帮忙我亏得就多了。”张永靖一脸可怜相,说得十分凄惨。 “亏就亏呗,你当时买苗的钱都是我出的,又不要你还,你相当于做的无本生意,只要把后续投入的成本赚回来就行了。”贺冤大头不为所动,心里就没觉得他有多吃亏。 “我不想种三七了,准备把这些三七卖了就改行。” “三七如今虽然跌价,可需求还是很大的,”贺景瑞蹙眉道:“你要一直种,应该可以赚钱,无非是少赚点儿。你改行又能做什么?” “你甭管我做什么,反正得帮我这一次。”张永靖终于暴露出赖皮的嘴脸。 贺景瑞的瞳孔猛缩了一下,看他的眼神开始不善起来。 “小源都买车了,我也想给你大姐买辆车……我想多赚钱让家人过得好,这也没错……”从他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那没说出的后半句话肯定是“我的家人还不是你的家人”。 贺冤大头森森地盯住张永靖。 事实证明霸道总裁不是白当的,光眼神都练出杀气来了,张永靖很快就招架不住,低着头哀求:“兄弟就帮哥一把!我多赚些钱也可以好好孝顺岳父岳母,你说是不是?” 贺景瑞缓缓松开眉头,施施然地喝了几口茶,才说:“我问问其他人,或许可以找到买主,不过价格不可能高太多。” 敲了敲桌面,他警告说:“我也是求人办事,很不容易的!贺氏真正的老板是我家老爷子,我也只是个打工仔,靠工资吃饭,就算钱多些终究也有限。能帮你的我会尽量帮,但这是有底线的。姐夫你做事也靠点儿谱,总这样跳来跳去出事就来找我,要是让我家老爷子知道,大家吃不了兜着走,你就知道小锅是铁打的了!” 把贺成功这座镇宅之宝抬出来,张永靖就不敢再废话了。他用脚趾头想想也明白,贺家家主怎么可能同意儿子找个男朋友?!作为儿子男朋友的家人,他的地位其实是有风险的,他拿二弟去威胁贺景瑞并不是明智之举。 贺景瑞敲打得差不多了,接着送上一枚甜枣。他联系周家老爷子以每斤高出市价五十元的价格,把三七全卖给周氏下属的医药公司。 尽管价格没达到张永靖的预期,但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敢再废话了。 第74章 〔七十四)岳母2 张永靖卖完他的三七就回家去了,留下沈母独自和俩儿子住一起。 贺景瑞长心眼了,直接露面的次数比较少,委托张奶奶每天去陪沈母,主要是替自己说好话、做工作,附带给沈母解闷。 事实证明他这一招相当好使,毕竟两位老太太都是当妈的,年岁也差不多,说起话来比儿子辈的年轻人更能戳心窝。 张奶奶每天把贺景瑞夸得,那是集各种优秀品质于一身的绝世好男人,此品种根本是只应天上有、地上独一份。 沈母开始只是听听,后来渐渐开始或直接或间接地打听他的情况。 “老姐姐,小贺这人真有那么好?” “有啊,这孩子又能干、又热心、心眼也好……(以下省略五百字),我要是有女儿一定想法儿嫁给他!”张奶奶是真心喜欢贺景瑞,夸起他来丝毫不觉得夸张,若是可以说动沈母成全了俩孩子,也是一桩大好事。 “他家那么有钱,”沈母迟疑地问:“会不会很那啥……不是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么?” “你是怕他花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对小……”张奶奶生生把那个“沈”字咽回去,掩饰地咳了两声,“咳咳,他对他小女朋友可好了,多漂亮的姑娘围在身边,他都不会乱动一下眼睛,心里眼里全是他爱人!” (此时贺景瑞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对电话那头的生意伙伴说:“你别费精神了,长得再漂亮都没用,老子喜欢男的。”) “这男人的心思变得快,有钱男人的心思变得更快,他身边诱/惑多,谁知道以后会咋样?”沈母犹自不信贺景瑞像张奶奶说得那么好。 “老妹,你别不信,小贺真的特别痴情,”张奶奶有些发急,“他爱人跟他吵架不让他进门,他硬是在门外站了一晚上,等他爱人回心转意!” “啊?有这种事?” 张奶奶点头如捣蒜:“反正他特别喜欢那……女孩,让他往东他绝不会往西,我肯定他不会变心的。” “……”沈母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始终阖着的眼睫微微颤动,仿佛被触动了什么心绪。 隔了一天,张奶奶来跟她聊天时,她向张奶奶要贺景瑞的电话号码。 张奶奶跟她开玩笑:“小沈跟他那么铁,你找小沈要呗,还绕个圈来找我?” 沈母很严肃地说:“我想请小贺帮个忙,但不能让小源俩兄弟知道。” 张奶奶敏锐地意识到有什么重要事即将发生,回头就把这个消息告诉给贺景瑞。 贺景瑞脑袋里的报警器咣咣作响,准岳母这是要上门考验未来女婿的节奏呐! 他拼命回忆沈母有什么喜好,印象里老太太话不多,在任何场合都像影子似的没有存在感。不多的几次接触,其实并没有给他留下多少印象。爱吃什么,喜好什么,他一概不知道。 他去问钟秀林,臭小子跟自己一样啥都不知道,白给人家当儿子了。 没办法,只得问沈清源,还不能让小鞋匠听出什么,老太太不是说不让儿子知道吗? 他绕山绕水问得那叫一个费劲,终于问出老太太喜好吃红/豆糕和奶油蛋糕,喜好红色的衣服却一辈子不敢穿。 贺景瑞亲自去挑了一件红色的羽绒服,订了一个精美的奶油蛋糕,买了一打四个装的红/豆糕,严阵以待等着准岳母上门。 沈母约见面的时候,他特意派车把老太太接到公司。 老太太刚迈进大门,立刻有秘书小姐热情地上前搀扶,旁边还跟着一位,帮她拿那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布包。 员工们不知情,瞧这阵仗还以为来了什么大人物,各种围观。 沈母虽然看不见,可感官灵敏得很,感觉到巨/大的好奇气场,令她顿时不明所以地紧张起来。 来到总裁办公室所在的顶楼,沈母才出电梯,贺景瑞的声音就从走廊的另一头传过来。 “阿姨!”他疾步小跑过来,人还未到已经张开了双臂。满脸的笑容能刮起一阵春风,身后好像摇着一根硕/大的尾巴。 秘书们哪见过小贺总这幅谄媚模样,惊异之余对沈母越发恭敬。 贺景瑞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得把准岳母当太后,给予最高规格的招待。 他爆棚的热情把老太太吓得,连往后退几步才站稳。 “阿姨,我早想去看您,陪您到处逛逛,可我实在太忙了,还劳您亲自过来。”贺景瑞接替秘书扶住老太太,那亲密劲头远看着,就像一只巨型猫咪蹭着人摇头摆尾地卖萌。 可惜他就是萌出朵花来老太太也看不见,倒被他搞得更紧张。 “小贺你别这么说,我今天来已经耽误你工作了,哪好意思老麻烦你?”老太太惶恐地在衣角擦了擦手心里的细汗。 “不麻烦不麻烦,您的事就是我的事,再怎么忙都得抽时间给办好了。” 俩秘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同样的意味——这马屁也拍得太过分了吧?!小贺总昨晚是吃错药了吗?! 把沈母扶进办公室,门一关,在陡然降临的沉默中,一老一少都有些手足无措。 贺大喵站了几秒钟,连忙端上红/豆糕和奶油蛋糕,尽量自然地掩饰住紧张,“阿姨您尝尝,我们这儿最有名的糕饼店做的红/豆糕。” 沈母摸索着拿起一块红/豆糕,抿了一小口,点头赞道:“好吃。” “您喝口水。”贺大喵已经把茶杯端到她嘴边。 她只得又抿一口茶水,称赞:“真香。” “嘿嘿,吃着还行吧?” “嗯。让你费心了。” “没事,您喜欢就好。嘿嘿……” 霸道总裁此刻笑得跟个傻帽似的,其实心里紧张死了,平日伶俐的口舌也不管用,除了眼前的糕点,硬是想不出其他话来聊。 他只得拼命请准岳母吃糕点。 老太太架不住他的热情,吃了一块又一块,最后肚子实在装不下了,连连摆手说:“小贺不吃了,再吃要撑死了!” 贺大喵这才注意到,两盘糕饼都让老太太一个人吃光了!他暗叫糟糕,要是把准岳母撑坏了,可要坏菜了!只得忙不迭地让秘书去买江中健胃消食片。 “阿姨,对不住了,我想您喜欢吃就多吃点儿……您不难受吧?想不想吐?”贺大喵紧张地看沈母吃下两片消食片,生怕老太太有什么好歹。 “你这孩子……”沈母轻轻叹了一口气,仿佛看到了贺大喵的愧悔神情。她伸出手准确地触到他肩上,安慰似的说:“我没事。” 贺大喵刚想松一口气,气才出来一半,沈母接下去说的话,硬是让他把剩下半口气给噎了回去。 “小贺,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和小源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75章 〔七十五)岳母3 “你和小源到底是什么关系?” “?!”贺大喵惊得身体一僵,勉强笑道:“我们、我们是好兄弟呐。” “兄弟?那你紧张什么?”沈母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放在他肩上的手往下按了按,“你不用瞒我,老婆子虽然眼瞎,可心里敞亮,我看得出来。” “看、看得出啥?”贺景瑞盯着沈母苍老的脸,那张脸上除了盲眼之外,似乎还有另外一双眼,自打第一次见面就一直在注视他们。 “你没有孩子,你不懂,做母亲的都希望儿子有个幸福的家,平平安安过一辈子。”沈母的手缓缓垂下来,语气里满是无奈和遗憾,“可小源不愿结婚生子,还想给我弄个什么试管婴儿……我这几天整晚睡不着觉,我就在想,他以后怎么办?怎么办呐?” 贺景瑞心跳如鼓,所有神经都紧紧绷着,他咽了口口水,很想向沈母表表决心,所幸脑子里还有一点清明,才没说出过分的话。 “小贺,”沈母面朝贺景瑞微微偏了头,是个要倾听的模样,“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心跳如急促的鼓点越发响亮,充斥了整个耳朵,在一片嘈杂中,贺景瑞听到沈母的声音远远的传来:“阿姨想请你替我照顾小源,照顾一辈子。” 一颗幸福的炸弹把贺大喵炸晕了! 不是都说岳母不容易讨好吗?不是要拿出十二分的耐心和气力攻坚吗?老太太轻飘飘一句话,算是同意了?这么就把小鞋匠交给自己了? 苍天啊,大地啊,你们要不要对我这样好?! “小贺,你、你没事吧?”沈母被他一副呆愣的样子吓到了,拉着他的胳膊晃了晃。 “我我我没事!我、我只是太高兴了!妈呀,您真是清源的亲妈呀!”贺大喵回过神来,差点没从沙发上蹦起来。 听到他的胡言乱语,沈母微微蹙起眉头,嗔道:“这孩子,傻了吧?乱说什么呢?” “妈,我没乱说,我以后可以叫您妈了?您刚才是这个意思吧?”他握着老太太单薄的肩膀连连追问。 “嗯。”老太太很不情愿地答应了。 贺景瑞兴奋的心情无以言表,激动得在办公室里转圈,好容易平复下一点儿,他才又坐回沈母身旁,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妈,您是怎么看出来我们的事?还是有人跟您说了什么?” 他叫妈叫得那叫一个顺溜,倒是沈母还不太习惯,听到那个“妈”字时,皱了皱眉。 “没人告诉我。虽然杨柳村是个小地方,可也是有过这种事的,我小时候见过呢……” 沈母断断续续地说着,陷入了回忆—— 老太太有个远房的表叔,据说长得很英俊,可惜体弱家贫,为人又有些“女气”,年纪老大了仍说不到媳妇儿。 她记得这位表叔很是和善温柔,全家都不待见自己这个瞎子,唯有他对自己最好。他会给自己做红/豆糕,会给自己买花衣服。可惜这样好的人却没有姑娘喜欢。 表叔的邻居,是个憨厚的壮汉,一直很照顾表叔,不但帮他干农活儿,甚至连需要出力气的家务也包了。 她还记得,表叔带她去放羊,那汉子陪在表叔身边,听表叔轻言细语地说话,厚着脸皮央表叔给他补衣服……尽管她看不见,但她可以想象出那俩人在一起的画面有多和/谐。 “我后来听人家说他们是……兔子,哎……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和小源,像他们。” “呵呵呵呵。”贺景瑞心想,老纸哪里像兔子了?有谁见过这么大只的兔子?!小鞋匠像白兔倒勉强说得过去。 “村里人封建,容不下这种事,像他们那样的命都不好……” 表叔和他邻居的事被村里人知道后,他们在村里遭受到很白眼和虐待。有人往表叔门前泼粪,有人拿石头、垃圾扔他们,后来甚至发展到被压着游街体罚! 她仍记得,在又一次示众中表叔被打昏,那汉子护着表叔发疯似的嚎叫,第一次反抗了欺压他们的人,结果在村口被吊了半天。 她心疼这个待她比父母还好的表叔,悄悄跑到牛棚里把他们放出来。这两个男人互相搀扶着消失在夜色中,从此再无音讯。 这大概是她一生里做过的最大胆、最有血性的事,一心想的都不让表叔被打死,完全没考虑要是被发现会给自己、和自己的家庭带来什么灾难! 多亏她是个瞎孩子,没人会注意,才可以在大人的眼皮下放走那两个“腐化堕/落的兔子”。 当发现儿子跟表叔一样时,她吓坏了!并不是有什么道德上的禁忌,主要还是怕儿子不被人接受,会遭受表叔那样的不平对待。 尽管时代不同了,尽管贺景瑞似乎有保护爱人的实力,但她非常非常清楚,这条路不好走!如果不是不得已,身为母亲她绝不会不加阻拦,任由儿子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可她又想,自己是个懦弱的人,从来没有保护过她的小源,不如、不如把他交给这个真心爱着他的青年。希望他会像那个乡下汉子对表叔一样,不离不弃。 她很想哭一场,可干涸的眼眸怎么样也流不出一滴泪。她只得在一片黑暗里安慰自己,也许这就是命,命啊…… 被贺景瑞送回家后,沈母跟儿子长谈了一次,算是默许了他俩的关系,只要求尽量不要让村里的老乡知道,钟大富父女俩也要瞒着。 两个男青年实在没想到沈母这样好说话,轻轻松松就让他们过关了。甚至还让贺景瑞回“清瑞”住,别因为她来了就“两地分居”。 贺大喵对小鞋匠的思念正浓呢,岳母一发话,他立马开开心心地回来。当晚就和小鞋匠热烈又隐忍地滚了一回床单。 抱着累坏的小鞋匠,贺大喵心满意足开始遐想。 最能影响沈清源的岳母已经搞定,而钟小弟则是替他潜伏在人民内部的无间道,张永靖被他捏着软肋,杨柳村那边的障碍算是基本铲除了。他看小鞋匠的娘家就是一马平川,康庄大道…… 忽然,大道上出现了贺成功的身影,如此伟岸,如此巍峨,是一个他难以企及的高度,从未被超越! 贺大喵刚竖起的尾巴在对老爸的想象里尿了。老爹就是上帝专门派来阻止幸福结局到来的*oss,以他目前的战力值……算了,还是慢慢磨吧。 然而贺景瑞没想到,沈母之所以这样轻易同意他俩的事,原来是另有隐情。 那天也是巧,贺景瑞到贺氏旗下的仁德医院开会。会议结束后,他顺便到医院内转了一圈,竟然在大厅里看到孤零零的沈母。 时值看病的高/峰期,大厅里人流熙攘,老太太一个盲人,即使别人有心让她,仍不免被挤到。她杵着手杖在人堆里跌撞,看上去着实不安全。 平时导医台的护士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会上前帮忙,无奈今天实在太忙了,每个工作人员都恨不得多长出几只手,完全顾不上了。 老太太单薄的身体宛如漩涡里打转的叶片,一会儿被卷到东,一会儿被卷到西,随时都会被吞没似的。 贺景瑞看得胆战心惊,几步跑过去护住她,低声道:“妈,您怎么一个人跑医院来了?清源呢?” “小贺?”老太太茫然地抓住他的衣袖,说:“小源他、他不知道我来医院。” “您是要看病么?哪里不舒服?我带您去看。” 沈母像被火烫了似的往后缩了缩,神情躲闪地说:“我、我没病……我就是路过,来看看……看看……” 贺景瑞看她表情有异,并没继续追问,只说:“那我送您回去吧。这里人来人往的,被撞到可不是玩的。” 沈母只得任他扶着,慢慢地跟他走。 但他转身就把老太太带到医院花园的长廊下。 “小贺你这是要去哪儿?” 贺景瑞不由分说把她按坐在木椅上,双手握/住她布满裂纹的手,以一种既贴心又不容反对的口气说:“妈,您跟我说实话,您是不是生病了,故意瞒着我们呐?” 沈母低着头不答话。 贺景瑞又说:“您既然承认我了,我至少是您半个儿子,这是您跟我说。您要是不愿告诉清源,我可以不告诉他。” 沈母的睫毛动了动,仍旧不说话。 “您一个人看病不但不方便,还有危险。医院那么大,做检查什么的,您找得到地方吗?您想想,您万一摔伤了,清源他们得有多着急。”贺景瑞换了方向,用现实困难说服老太太。 沈母胸脯起伏,被握/住的手指蜷起来又伸开,再蜷起来再伸开……她终于缓缓开口:“我这次进城,是、是来检查身体的……” 原来沈母年初的时候,不时会腹痛,先开始比较轻微,她并没放在心上。后来疼痛加剧,她以为是拉肚子,吃些治腹泻的药便不管了。直到村里一位老人因为结肠癌去世,她无意中听说老人生前就会腹痛拉稀,后来发展到血便,等腹部出现大面积硬块时,已经是癌症晚期了。 沈母那时也偶尔会有血便,腹泻药也不管用,她就吓到了,怀疑自己得了结肠癌。 但她怕家人担心,对谁都没提起,只说想儿子要进城。中途钟秀芳和张永靖吵架给耽搁了一个月,直到这个月她才有机会进城。 本来她是要让沈清源陪她来检查的,可看到儿子好不容易过上安生日子,她实在不忍心给他添麻烦,最后决定瞒着儿子们自己来医院。 老太太说完之后不忘叮嘱贺景瑞:“实在检查不了也没关系,你千万别跟小源说。” 贺景瑞拉起沈母,斩钉截铁地说:“有我在怎么会检查不了?!走,我这就带您去!” 第76章 (七十六)岳母4 检查果然进行得很顺利,基本上一天就全做完了。 贺景瑞安排沈母住院等结果,顺便疗养观察,两人又串通一气说沈母跟张奶奶出去玩了,过几天回来。张奶奶这边也说好要怎么圆谎。 之后就是焦灼的等待。 沈母对于得病一事仿佛是看淡了,并不是特别在乎,每天牵挂担忧的就是两个儿子。跟贺景瑞说得最多的,也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拜托他好好照顾沈清源两兄弟。 结果出来那天,贺景瑞在病房门前站了好久,始终不敢敲门进去——不知道如何告之她病情。 门从里面打开,沈母习惯性地微微侧头,问:“小贺?” 他只得硬着头皮应道:“妈。” “都在门口站那么久了,你怕什么?进来吧。” “……”贺景瑞走进病房,默默地望着老人,嘴唇动了又动,却像粘住似的怎么都张不开。 “结果出来了?”沈母淡淡地问。 “嗯。” “是不是癌症?” 贺景瑞艰难地点了点头。他忘记了老人看不见。 可老人却像有神通、看到他点头似的,默了一会儿,平静地说:“知道结果我就安心了。” 然后,居然就没后话了。老太太只一个劲儿赶他去上班。 她这种表现实在太诡异、太不符常理了! 贺景瑞坐上电梯还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他实在不放心,下到地下停车场又折返回去。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病房门口,发现门虚虚地掩着,沈母正背对门打电话。 他偷偷贴着门缝,就听到老太太说:“对,老李进城看儿子,明早回去。我跟他约好了一起走……不用,我已经请他买票了……你不用送我,我直接从这边走……小源,我向小贺借了点儿钱,你记得替我还他,从我给你的存折里取……” 老太太的话瞬间就把贺景瑞炸醒了。 老太太刚挂下电话,他就推门进去,急问道:“妈,您要回去?” “你怎么又回来了?”沈母怔愣道。 “您先回答我,您是不是打算一声不吭偷偷走?!”贺景瑞几步冲到她面前,瞪着眼问,“您不想治病了?” “不治了。”沈母说话的口气好像生病的并不是自己,透出一种冷酷的漠然,“治也治不好。” “医生说了,您这病发现得早,治愈率有50%呢!您怎么能不治?” “不是还有50%治不好?”沈母淡淡地笑道:“我见过村里得癌症的人,花好多钱,遭好多罪,该死照样死,自己受罪还连累家人,何苦呢?我也活够了,死就死吧。” “您就别闹别扭了……您不想想,这种事怎么瞒得住?” “瞒得住就瞒,要是瞒不住,我就找个地方躲起来。躲到死了,烂了,一了百了。” 贺景瑞凝视着老人浸满沧桑的脸,心底升起一股寒气,那种表现与其说是看淡生死,不如说是对生命已经绝望。 “妈,您不用担心钱,我有钱,可以给您最好的治疗!一定治得好!”他急急地说,努力想把老人从死亡的深渊旁拽下来。 “我知道你有钱,我也知道你是好孩子……”她稍稍转头,面向窗外投进来的阳光,被太阳照到的脸庞宛如一尊石像,透着心灰的死气。 “我已经半截身子埋进黄土了,不要把钱浪费在我身上,你们的路还长着呢。” 她的话让贺景瑞既心酸又害怕。 或许对沈母来说,活着的痛苦比快乐要多得多,可他又怎能眼睁睁地放弃呢? “妈您不要这样悲观,就是因为路还长,您都没享过清源和我的福,还有小弟的福……您试都没试,怎么知道治不好?!” 他因为说话太急,带上了些微的哽咽。真切的关心担忧终于传染给沈母,老人雕塑似冷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龟裂。 “我是您半个儿子,有责任给您治病。我瞒着清源带您来检查,现在检查出癌症您却走了,别人还当是我没孝心不给您治病,您这是置我于不义!要是让清源知道,他会恨死我的!我们好容易走到一起,没准儿就为这事闹掰了,您这是置我于无情呐!”贺景瑞终于恢复了他的好口才,喷出的每个字都掷地有声,咣咣地朝沈母砸去,老人顿时凌乱了。 贺景瑞看到她动摇,立刻再添把火,“您要是不治病,我现在就通知清源!我不能放着您任性,罔顾了您的生命,也不能为这种事丢了爱人!”说完他拿出电话,故意很大力地摩擦衣服发出响声。 “别!你别告诉他!”沈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嘴角难以抑制地抖动起来,两道浑浊的泪渍染湿了她的皱纹。 贺景瑞收起电话,拉过椅子坐到她面前。也不说话,就门神似的坐着,像是怕她跑了。 沈母默默地流了一会儿眼泪,拉起衣袖擦干眼角,说:“好,我治病。都听你安排。” 那次谈话后,他们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 作为一位盲人,沈母有一种比正常人强出很多的自尊心——最怕给人添麻烦,最怕成为别人的累赘。这甚至比生命更重要。 贺景瑞主动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对她家人隐瞒了实情。这意味着,老人欠下了他一个大人情。但沈母什么都没说,一方面是大恩不言谢,一方面也是全心全意地依赖他。 对她这种,接受别人好意比忍受病痛更难的人而言,实在是很不容易的。 贺景瑞替她找了最权威的医生,制定了最安全有效的治疗方案。接着就是如何满过家人,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去住院。 为这事一老一少没少费脑筋,最后说的是,贺景瑞送老太太到温泉山庄疗养。 最近本地那种带养身性质的spa会所,搞得很红火,很多人都时兴去放松疗养,初姆就刚约过沈清源等人,所以这个慌骗过了所有人。 沈母事先很鬼祟地交给贺景瑞一些贴身物什,到住院那天,老太太随意地拿几样东西,一副去休闲放松的模样,坐上了贺景瑞的车。 路上堵车,堵了一个多小时才挪了一小段路。 天气十分闷热,大片大片的乌云遮天蔽日,眼看将要下一场大雨。 贺景瑞坐在车里,不断抹着脑门上的汗水。 他不去想沈母很快要做手术,而手术只有50%的成功概率。他只专注地望着前面的长蛇车阵,专注地忍受着心里涌起的阵阵烦躁。 沈母坐在他旁边,一路无言,垂着头摆弄她手里的布包带子,一会儿系个蝴蝶结,一会儿系出朵花。 也不知堵了多久,沈母终于开口问:“有没有近路去医院?” 她的话提醒了贺景瑞。他转动方向盘,在红灯口调转方向,拐进路旁的一条岔路。 没走多久,车停了。 沈母听到贺景瑞骂了句“妈的”,忙问:“怎么啦?” “前面修路,车进不去。”贺景瑞望着身后才闯过的车阵,说:“干脆我们走过去,到前面打车去医院,我晚点儿让司机过来开车。” 这种时候沈母对他是言听计从。贺景瑞停好车,只拿了把伞,搀扶着沈母慢慢往前走。 今天不知是怎么了,贺景瑞脑子特别不好使,频频判断失误。原想只需步行一小段,谁知走了半天还没走出工地。 天空滚过阵阵闷雷,迎面刮来的风夹杂水汽越来越猛烈,在漫天翻滚的灰尘里,两人艰难地挪动。 沈母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头,崴了脚,顿在地上起不了身。 尖啸着的风沙把天地涂抹成洪荒的颜色,触目所及前后全是没有尽头的土包、地坑,根本没有可以躲雨的地方。退回去也没可能。 贺景瑞下定决心似地扶起老人,背朝她半躬下腰,说:“妈,我背您!” 这不是矫情推让的时候,沈母顺从地趴到他背上。 贺景瑞背起她在风中艰难前行。 走过一段坑洼路,路倒是平坦多了,可大雨如期而至。 豆大的雨点沉重地落下,在土路上砸出一个个水印。雨点越来越急,渐渐连成一片,扯出一块雨幕兜头盖下来。 沈母吃力地撑着伞,遮住她跟贺景瑞的头。黑色的雨伞在风雨里摇摇晃晃,勉强撑出一小方干爽空间。 她感受到贺景瑞因为用力而绷紧的肌肉,感受到他愈渐粗/重的气息,忍不住说:“你歇会儿。” 贺景瑞没有停下,赌气似的咬牙前行。 冰冷的雨点扑到脸上,带着凛冽的力度,击溃了老人斑驳残破的坚强。 她忽然就哭了起来。 沙哑的哭声从头顶传来,同时还要老人呜咽的话语:“小源小的时候,我要干农活儿,家里没人愿意照顾他,我只得背着他。我是个瞎子,磕磕碰碰是难免的,孩子的头啊,就那么被撞来撞去……你去摸他的头,现在都不是平的。” “小源小时候可懂事,六岁就会踩着板凳给家里做饭,但他外公还揍他,嫌他脏……孩子不明白呐,跑到河里去洗澡,差点把皮搓掉一层,就是想洗“干净”。” “他上学的时候,家里困难,要供三个孩子读书。他怕他叔嫌他不给上学,拼命帮家里干活儿。经常一个人挑十多公斤菜去镇上卖。来回几十里山路,十二、三岁的孩子肩膀都磨破了,脚上全是血泡。” “小源他吃的苦太多了!从小没过过好日子,我这当妈的对不起他!什么都给不了他,连他被打也护不住,你说我这种妈有什么用!” …… 贺景瑞默默地听着,这些关于小鞋匠的成年往事。 他知道沈清源过得苦,却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的“苦”,因为小鞋匠没跟他细讲过。 现在,这些苦变成了一幅一幅生动的画面,放电影似的出现在眼前。 那些苦,是小鞋匠凹凸不平的脑袋。是小清源不理解的“脏”。是他受伤的肩膀,和脚底的血泡。是母亲无能的懊悔,和无奈的牵挂。 他的脸被雨水打湿,在这冰冷湿漉之间,夹杂着一点温热,那是他不愿承认的软弱。 小鞋匠就住在这软弱的角落里,时时膈得他疼,而这疼又让他生出无限勇气,想变得顶天力地,遮住所有的凄风苦雨,让他的小鞋匠可以尽情的疯,快乐的笑! 瓢泼大雨盖住了沈母的哭声。她的哭诉全钻进贺景瑞的脑子里去了。 他在风雨里拼命睁大眼睛,生出一种奇异的力量。明明已经快累瘫了,浑身却沸腾似的燃烧起来,迈出去的每一步都沉稳有力,还伴随着某种莫名的舒畅。像是迷路的人看到绿洲的影子,奋力向前的决心! 他听到沈母模糊的声音:“小贺,我把小源交给你了,请你好好对他!” “我会的!”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不要轻易分开!” “不会,我一辈子守着他!” …… 此时此刻,一老一少,原本十八竿子打不到的两个人,在暴雨中真情流露,说着共同爱着的那个人,迅速拉近了心灵间的距离。 当终于走出工地,坐上的士的时候,他们已经发自内心的亲密起来。 第77章 (七十七)岳母5 到了医院,住院手续是事先办好的,护工也早已等着,训练有素地从贺景瑞手里接过老太太,扶去洗漱换衣服。 经过这一番翻尸倒骨的大恸,沈母身心俱疲,躺上病床没两分钟就睡着了。 贺景瑞在旁边坐了一会儿,静静凝视着她苍老发青的面孔,心想老太太连死都不怕,却放心不下小鞋匠,谁又能说她不够爱?现在他把这副担子交到自己肩上,也是一种难得的信任。 替她理好头发,压好被角,贺景瑞悄悄走出病房,一路回到“清瑞”。 天已经黑了,小鞋匠正坐在饭桌旁给一个皮包缝拉链,抬起头对他展颜一笑,“吃饭了吗?” “随便吃了点儿。” “喝汤吗?” “不了,我不饿。” 他走过去搂住爱人的肩膀,弯下腰问:“职业病又犯了?” 沈清源微笑点头,随即发现他的衣服湿了一大片,“你淋雨了?” “嗯。” “我给你放水洗澡。” 贺景瑞拉住准备起身的小鞋匠,低低笑道:“你帮我洗。” 沈清源耳尖泛红,用力把他拽起来,“走吧。” 热水冲在身上,所有毛孔都惬意地张开,贺景瑞闭着眼,舒服地呼了口气。 小鞋匠拿着浴刷卖力给他刷背。刷完后涂上沐浴液,再转到前面接着刷。 贺景瑞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的脸颊被蒸汽熏红了,鼻尖上沁出密密汗珠,嘴角认真地抿着,那表情不像是在刷人,而是像在刷一只他钟爱的皮鞋。 有幸化身为皮鞋的贺某人,看着他这副专注的模样,心里一动。之后,身随心动,小皮鞋颤悠悠地昂起了头。 浴刷停在小皮鞋旁边。 两人的目光相碰—— 沈清源:“?” 贺景瑞:“宝贝儿!” 不等小鞋匠有所动作,贺皮鞋握/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拖进浴缸。 小鞋匠在水里边扑腾边叫:“你别闹,洗澡呢!” “说好一起洗的!” 哗啦啦……水漫金山鸟…… 这澡洗得一片狼藉,可怜的小鞋匠伺候完贺皮鞋,还要忍着身体的不适收拾浴室。 某皮鞋四仰八叉地睡在被褥里,舒服地埋怨:“你明天弄不行啊,过来睡觉。” “现在不收拾,晚上要是起夜摔跤怎么办?都是你,就知道闹!”小鞋匠跪在地板上擦水渍,忍不住埋怨某只贪玩的皮鞋。 冷不防身体一轻,被贺景瑞从后面抱了起来,“叫你睡觉就给我睡觉,废什么话!大晚上唠叨个没完,你烦不烦?!” 贺景瑞今天背了半天的人,早累得不行了,刚才又进行一番运动,现在抱沈清源是使出吃奶的劲儿。 在浴室里沈清源就发现他的疲态,此刻嘴上虽然嚷着要下来,胳膊腿只是装样子地动几下,就乖乖任他抱住,以满足他大男人的虚荣心。 吃力地把人抱上/床,贺大喵趴倒在床垫上,伸着舌头直喘气。 “你白天去干什么了?累成这样?”小鞋匠心疼地替他揉肩膀。 “去工地……检察。” “下雨还去工地啊?怪不得衣服都湿了。我给你煮碗姜汤,别弄感冒了。” 大喵一个翻身把他压在身/下,闭着眼嘟囔:“你给我好好躺着,哪都不许去……我可没力气追你了……” 沈清源只得任他压着。 大喵累成这样了,手还不闲着。一双手捧住小鞋匠的脑袋,手指在发丝间穿梭,一寸一寸轻轻按着他的头皮。 “你摸什么呢?”沈清源被他按得头发发麻,忍不住开口问。 “我摸你脑袋平不平?嗯,真的不平。小时候撞的吧?”贺景瑞喃喃地耳语。 “我妈小时候背着我干活儿,她又看不见,把我脑袋撞成这样了。”沈清源笑着说。 “还好没撞傻了。” “我现在脑子也不好使,背书还没你快。” 贺景瑞摸完脑袋,又摸他肩膀。皮肤完好,骨头很硬,肌肉像石块似的,都是干重体力活儿练出来的。 “你今天累了,早点睡吧。”沈清源还以为他又想那什么,委婉地提醒他注意身体。 “清源。”贺景瑞撑起上半身,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 那是一种少有的深沉目光,仿佛要透过皮肤血肉看进他的骨头里,又宛如要穿越时光看遍他的一生。 沈清源在那双眼眸里看到了难言的执着,是贺景瑞在很用力、很用力地贴近自己。 有种被震慑的感觉,沈清源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抚/摸他的脸颊。 “你要相信我。”贺景瑞突然轻声吐出这句话。 “我相信你。”沈清源想都不想就回答。 “我会对你好的。” “嗯。”沈清源伸长手臂,紧紧地抱住他,静静地感受他的心跳。 这一刻即是永远。 沈母做手术那天,贺景瑞提前赶到医院,手里提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里面装着红色的羽绒服。 老太太坐在病床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神态安宁地对他笑:“小贺来了?” “妈,”贺景瑞把盒子放到她手里,“我给您买了件礼物。您拆开看看。” 在他的帮助下,老太太摸索着打开盒子,“衣服?羽绒服?” “嗯嗯,是您最喜欢的红色。” “红色的……”沈母小心地抚/摸着光滑的布料,手指微微颤抖,“我一直想买件红衣服。” “我知道,所以特地买了一件,颜色特别正,像火那样红!” 老太太脸上露出向往的微笑,似乎在努力想象那种她从来没见过的,火一样的颜色。 “等做完手术,您穿着它回杨柳村,好不好?” “我个老婆子,这种红色怕穿不出来。”沈母哽咽着说。 “怎么会穿不出来?张奶奶都穿的,她还您大两岁呢。”贺景瑞用力地握/住她干枯的手,仿佛要把自己的力气传递给她。 “好,听你的,我穿着它回去。”沈母反握/住他的手,用力点着头说。 医务人员进来将沈母推出病房,贺景瑞跟在后面喊:“我等您做完手术穿给我看。” 沈母扭过头,冲他的方向笑了笑。 贺景瑞站在手术室外,背靠墙壁,望着窗外的蓝天发呆。 他犹豫着要不要把沈母的情况告诉沈清源。 他并不怕担责任,主要是担心,万一手术不成功,老太太就那么悄悄地回杨柳村等死,或许死的时候儿子都不在身边。真要是那样,小鞋匠肯定会难过死了。 这俩母子都怕给人添麻烦,却不考虑一下他们这种固执的自尊,会给亲人、爱人带来怎样的愧悔? 他拿出手机,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沈清源的号码。 电话那边传来沈清源的声音,背景是筱琴、初姆叽叽喳喳地斗嘴,还有锅碗碰撞的声音。 听这些声音,想象着他们手忙脚乱的狼狈样儿,贺景瑞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她俩又来蹭饭么?” “是啊,我们准备做几个新菜……哎,盐够了,再放就咸了!”小鞋匠两边说话,嘴都忙不来了。 “你们做的新菜能吃吗?上回我吃得拉肚子了都。”贺景瑞笑着调侃。 “贺景瑞你再乱说,到时候想吃都不给你吃!”这是初姆的声音。 “要没事我先挂了……喂,那是糖不是味精……”在一片兵荒马乱中,沈清源挂断电话。 贺景瑞盯着电话,直到屏幕上的光消失,留下一小块黑暗。他把电话揣回兜里,对着蓝天继续发呆。 阳光正好,他微笑着闭上眼,静静地感受光的温度。 他决定不把沈母的病情告诉小鞋匠了。 这些事情让他一个人背负罢,他就喜欢沈清源每天都无忧无虑。 事实证明贺大喵的决定是英明的。 手术非常成功,配合着吃药,沈母只需要每年检查一次、打一针化疗针,连化疗都不用做。 不过化疗针非常昂贵。也就是说,贺景瑞每年至少需要为沈母支付十多万医药费。 他做到这个份儿上,沈母连感激的话都说不出口,太轻了!就像后来她跟张奶奶说的,小贺是个男的又怎么样?他是真把我当亲妈了,有的儿子还未必比得上他呢! 沈母出院前那段日子,贺景瑞是公司、医院、家、清瑞四头跑,着实有些忙不过。 他只得向顶头上司,他老爸,请假。 这事是在晚饭桌上提的,他哥和筱琴都在。 贺成功当即爽快地答应给他两周假期,然后对大儿子说:“小辉你也休息好久了,明后天就回公司上班吧,小瑞休完假还是回地产公司。” “爸,小瑞这段时间干得很好,不如让他再继续干一段时间。”贺景辉似乎很不情愿复工。 “小瑞确实干得不错,但经验不够,现在还不到他接班的时候。”贺成功若有所思地瞟了眼安静吃饭的筱琴,对大儿子说:“你是不是休息得太久变懒了?” 贺景辉吞吞吐吐地说:“我准备去尼泊尔旅行,飞机票都买好了。” 贺成功不虞地说:“你换个时间去也一样嘛。” “我都多久没休过假了。”贺景辉苦笑着说:“换个时间,谁知道猴年马月我才能休息?” “旅游比公司还重要么?”贺成功严厉地说。 “玩物丧志!”这句是冲筱琴说的。 筱琴眼观鼻鼻观心,专心致志地对付碗里的饭菜,好像根本没听到父子俩的对话。 “爸,职员还有年假,我这个总裁连续几年都没休息过。” “那一样吗?贺氏以后可都是你和小瑞的。” 父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战,硝烟弥漫。贺景辉坚决要休假,贺成功则坚决不同意。 贺棉裤难得一次跟父亲抬杠,本来一件很小的事,他俩却非要争出个输赢来。 作为挑起事端的始作俑者,贺景瑞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卷进战火中去。 他觉得大哥也怪可怜的,当惯了贴心大棉裤,偶有一次违逆父亲,贺成功就暴跳如雷,非得把他拍服帖了。老爸多出来的那份偏心,分量不是一般的重,幸亏没落到自己身上。 眼看贺成功要跳起来了,一直不出声的筱琴轻轻按住贺景辉的手臂,劝道:“算了,我们改天再去尼泊尔也可以,我明天去把飞机票退了。” 饭桌上出现了一刹那的沉默。 “好吧。”贺景辉终于满心不甘地妥协了。 贺成功向筱琴投去赞许的目光。尔后,开始吩咐她:“过几天要重修家里的墓碑,你去盯着。小舅的媳妇刚生了双胞胎,你有空去看一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帮一把。” 筱琴低眉顺眼地答应了。 老爸这是要培养未来儿媳妇的节奏呐,贺景瑞暗想。 贺氏是个传统的大家族,贺成功相当于这个家族的族长,而作为长子的贺景辉就是未来的族长。想要成为他的妻子,就要学会照料管理家族里的各种事务——这就是贺成功对长子媳妇的要求。 贺景瑞在心里替筱琴默哀,妹纸你的自由到头了。 第78章 〔七十八)都是得意惹的祸 沈母出院那天穿了红色毛衣,披着那件红色羽绒服,尽管很憔悴,脸上却多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特别是当贺景瑞同她说话时,那笑容就会加深。 她对贺景瑞的态度也有变化。先前虽说接受沈、贺的关系,但并非心甘情愿,态度是客气而疏离的,多少还带些审视。而现在,审视被真心的关怀欣赏取带了,那种亲密就像对自己儿子一样。 因为张奶奶说过,贺景瑞被爱人赶出家门、爱人让往东不往西,老太太一直以为贺景瑞被儿子管着,属于被压迫阶层。所以,但凡沈清源说话声音大点儿,语气重点儿,老太太就以为他在“欺负”贺大喵,忍不住站出来维护大喵。 贺景瑞那叫一个得意,在沈母面前越发殷勤外加卖萌,沈母前脚走他后脚就化身恶霸,平时不敢对小鞋匠提的要求都敢提了,小鞋匠忍气吞声地一一满足,他不但不满足,还变本加厉地加紧“迫害”。 俗话说兔子急了要咬人,小鞋匠急了也暴起咬了大喵一口。咬的还重,手都咬青了。 大喵要向岳母告状。可岳母看不见小鞋匠的罪证,于是他把手包成粽子,故意到老太太面前晃悠,装模作样地用粽子手端茶递水。 老太太终于发现异状了,一面关切询问,一边把他的手拉过来检查。摸到粽子手的时候,老太太倒吸一口凉气,惊道:“这是怎么弄的?伤成这样?” “没什么,就擦破点儿皮。”大喵矜持地回答。 他愈这样说,老太太就愈发认为他伤得重,肯定不是破皮而是掉肉的级别。 沈清源鄙视地看着他,说:“你就装吧你!” 大喵以一种又委屈又痛心的口吻,颤巍巍地叫:“清源,你,唉……” 一声叹气,听得老太太肝都颤了,转头就说儿子:“小源你不要因为小贺总让你,就欺负他!” “我,我哪欺负他!”小鞋匠有口难辩,急得都结巴了,“您、您问他,我为什么咬他?他他他都干些什么?” “我就是让你给我‘按摩’,没干什么啊。”贺大喵无辜地说。 一提昨晚的“按摩”,小鞋匠就脸红了,眼睫羞涩地垂下,嘴巴变成了紧闭的蚌壳。 “小贺工作忙,你给他按摩也是应该的,你咬他干嘛?!”老太太没理解所谓“按摩”的意思,一个劲儿数落儿子,“小源,我说你对小贺也太凶了,两个人过日子不能太霸道。要互相体谅、互相忍让,有矛盾各退一步……” “妈,我哪有霸道了?都是他在闹!”小鞋匠有口说不清,只能狠狠地瞪大喵。 他的眼神再凶狠,对大喵却没任何杀伤力,只当他在送秋天的菠菜,心里倍儿滋润。 “我怎么觉得是小贺让着你?”沈母认为儿子是被大喵宠坏了,恃宠而骄了,她有必要为女婿讨会点儿权力。 眼看小鞋匠垂头丧气地被岳母数落,大喵在桌下捏了捏他的手,丢了一个“看吧,谁让你不配合我”的眼神。 有岳母保驾护航,贺大喵到晚上更嚣张了,非要让小鞋匠去学瑜伽。 “瑜伽?就是女孩喜欢的那种,把自己拧成麻花的健身操?”在沈清源眼里,凡是可以锻炼身体、需要做复杂动作的,统称为健身操。 “那不是健身操,也不是只有女孩学,好多瑜伽大师都是男的。” “我不学。”想象在电视、图片上见过的,各种劈叉、把脚放在头上等高难度姿势,小鞋匠把头摇成拨浪鼓。 “你去学学嘛,对身体有好处。” “要锻炼身体,我不如去找浩哥练拳,学那个干嘛?” “学瑜伽可以让身体变得更柔/软。” 沈清源嗅出不寻常的味道,怀疑地瞪着他问:“说实话,你想让我干嘛?” 贺景瑞抱着他,赖兮兮地说:“你要变软了,我们可以用更多的姿势做了。”咬着他的耳朵,大喵的声音低沉而诱/惑:“我早就想把你的腿按到肩膀上试试。” 小鞋匠的脸被火烫的温度染红,不好意思地嗔道:“怎么不把你的腿放到肩膀上?” “我在上面呐,我负责出力,你负责配合,咱两各司其职嘛。” “尽想法儿作践我呢!”小鞋匠用撒娇的口气埋怨。 “这哪是作践你?那个姿势可舒服了,进去的特别深。”贺景瑞循循善诱。 “你怎么知道?” “你不看看我是谁,我当然知道了。” “你试过?”小鞋匠的眼里流露出怀疑。 “嘿嘿,宝贝儿,你去练瑜伽嘛。我保证你到时候爽死。”贺景瑞嘴上避重就轻,手也不闲着,在沈清源身上作乱。 “那个好难。拧来拧去的,男的真练得了?” “当然可以!” “我不信。” “不信?你问肯尼呐,他就练过。”他一心想说服小鞋匠,头脑分神,不小心踩到了沈清源扔在他脚下的雷。 小鞋匠的眼神霎时不善起来,“他是不是练得可以把腿放到肩膀上呐?” “是啊。还有更难的都可以做……”话没说完就被踹了个倒仰。 “滚蛋!找你的啃泥、啃土去吧!”小鞋匠拉起被子盖住头,赌气不理人。 “?”贺景瑞忍着肚皮的疼痛爬起来,想去抱人,结果又吃了一记佛山无影脚。 他盘腿守着小鞋匠,悔得肠子都青了。 都怪自己太得意忘形、太想尝新鲜了!好好的提肯尼干什么?!当初那些事,沈清源是咬着牙原谅的,那就是扎在心里一根拔不出的刺,随便碰一下都疼,更何况是去比较?! 祸从口出,古人诚不欺我! “对不起,宝贝儿。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顺嘴乱说。”贺大喵可怜巴巴地道歉。 他不说话还好,小鞋匠听到他的声音,邪火腾地就冒上头,掀被坐起身,开始扒他的黑历史。各种揭露,各种批评,还越说越气。 贺景瑞也觉得自己乱说话罪有应得,认罪态度相当好,诚恳地表示只要小鞋匠不生气,让他干啥都可以。 小鞋匠就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淡淡地说:“你让我上一次,我就原谅你。” “?”贺景瑞掏掏耳朵,生怕自己没听明白,“什么?你再说一遍。” “让我上你一次。” 贺大喵脸都绿了,讪笑道:“这当然没问题,可宝贝儿你没经验……” “那就算了。”小鞋匠丧着脸要往被子里钻,誓将冷战进行到底。 “你别,我的意思是,我明天还要上班,弄伤了不好。”贺景瑞连忙拉住他解释。 “你歧视我没上班啊?!” “我没歧视你!你怎么钻牛角尖呐?!”大喵急得抓耳挠腮。 “你就让我上一次!”小鞋匠对推倒大喵变得十分执着。 大喵瞅一眼生气的小鞋匠,又瞅一眼……最后把牙一咬,心一横,豁出去了,“好,就让你上一次!” 小鞋匠平素对1或者0并不在意,不过压倒贺大喵还是相当有吸引力的。当即就变了脸,高高兴兴地做准备。 大喵想到即将把自己后面的第一次,献给没经验的小鞋匠,不由得害怕起来。当初他帮人开/苞儿少有不流血的,如今轮到自己头上不知道会怎么样。 他还没准备好,就被沈清源猛地一下扑倒,拉开他的腿用力往上推,推得骨头都响了。 “哎呀,慢点儿!这是腿不是面条!” “你刚就想这么弄我!” “不待这样报复的!我只是想,还没施行,最多只能算未遂!”贺大喵边直着脖子反驳,边用力蹬动被压住的腿。 沈清源看他呲牙咧嘴像是疼了,就放开他,采取比较轻松的背后式。 贺景瑞紧张地叮嘱:“多用些润滑剂,扩张要做到位……进去的时候对准点儿,争取一杆进洞,长痛不如短痛。越磨蹭越受罪!” “知道了知道了,你别罗嗦。”小鞋匠被他说得很紧张,润滑剂挤得到处都是,笨手笨脚搞了半天还没搞好。 长时间的等待让贺景瑞的神经绷紧到极点,像弓弦拉到极致稍微用力就会断掉。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后面,感觉被放大几倍,指甲刮一下都好像被针扎似的。 “好了没?”他颤抖地问。 “马上。” 看到他全身的肌肉因为恐惧而收缩发硬,沈清源有些下不去手。但男人的自尊心作祟,他咬着嘴唇用指尖比划一下,瞄准后,猛地发力,一杆进洞。 只听到贺景瑞“嗷”的一声,发出无比凄厉的嚎叫,比邻居家的哈士奇发/情时叫得还瘆人。 沈清源吓得拔出手指,他又嚎了一声,音调拖得很长,半途戛然而止,好像被人生生掐断似的。 “你、你没事吧?” “妈呀,疼死我了!”大喵脸色煞白地趴在枕头上,要断气的样子。 小鞋匠吓得去看他后面,完好无损,并没有受伤。 “我还没进去,只是帮你扩张……” 话音未落,老太太在隔壁喊话了:“小源你是不是又欺负小贺?有话好好说,别动手!那可是家暴!” 被老*评的小鞋匠,彻底失去了反攻的兴致,丧气地说:“不弄了!睡觉!” 贺大喵感觉自己捡了条命似的大口喘气,庆幸之余又蹭过去哄爱人:“要不等妈回去以后,再让你来一次……好宝贝儿别生气行不?” 沈清源裹着被子不出声,大喵像条虫一样拱了半天,终于钻进被子里,把他抱住。 软话说了一箩筐,最后小鞋匠消气了,警告他说:“以后别再让我去练瑜伽!不准再提你以前的破事儿!” 贺景瑞哪有不答应的,拍着胸脯作保证。 小鞋匠悻悻地说:“妈现在对你比对我还好。”过了一会儿,又愤愤不平地下结论:“你太娇气了,还没那啥,就叫得跟杀猪一样。你折腾我的时候,我哼都没哼过……你就是看我皮实……” 贺大喵嘴上唯唯诺诺地否认,其实在心里偷笑——亲爱的,那是因为你太心软了。 第79章 (七十九)往事不要再提 春节前,沈母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就由钟秀林陪着回老家。 她说好今年春节在杨柳村过,沈清源不必回去,钟小弟回去就好。为此,贺景瑞特意放了钟秀林一个月的假,反正他是做兼职,少来一个月并不影响工作。 贺景瑞给沈母买的飞机票,亲自开车送沈母他们去机场。分别的时候,沈清源同母亲依依难舍,老太太更是千叮咛万嘱咐。按理说沈清源出来的早,生活能力早锻炼出来了,可沈母对他比对小弟还放不下心。 直到时间实在不能再耽搁了,沈母把贺景瑞喊到面前,说:“小贺,我把小源交给你了。”老太太的紧紧攥着他的手,脸上是郑重的希翼。 “妈您放心吧。你是知道的,他把我管成啥样。”贺景瑞开了个不着调的玩笑,想冲淡离别的伤感。 “嗯。他要是欺负你,你告诉我,我会说他。”沈母微笑着说,“两个人过日子不容易,你们俩更是。既然决定在一起,就不要轻易放弃。” “妈,我贺景瑞说话算数,答应的事绝不会反悔!” 他语气坚定地说出这一句,令老太太想起了那场大雨里,自己掏心掏肺地倾诉,和这个年轻人的誓言般的承诺。 “谢谢你,小贺。”老太太拍了拍贺景瑞的肩。 贺景瑞则张开双臂给老太太一个大大的拥抱,在她耳畔飞快地悄声说:“保重身体,记得吃药。” 沈母的冲他微微点了一下头。俩人同时笑起来。 那是一种默契,只有两人明白、共同保守一个秘密的默契。这种默契令他们之间有种秘而不宣的亲昵。 以至于送走母亲后,小鞋匠奇怪地问他:“你和我妈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贺景瑞用手指按在他的唇上,诡秘地笑道:“宝贝儿,这是,秘密!”随后他发动汽车,说:“下午难得我休息,去哪儿玩玩吧?” “这么冷的天气去哪儿玩?” “要不我们摆摊去,你不是有旧书要卖吗?卖废纸还不如卖给学生呢。” “大冷天摆摊,你受得了?” “唉,这算什么,下雪的晚上我都摆过摊。今天我们就忆苦思甜一把。” 他当真把车开回家,带上要卖的旧书,载着小鞋匠到某大学门口摆书摊。 这时间,学生大多数放假了,来往的人不多。贺景瑞穿着西装、羊绒大衣往街边一站,特别扎眼,而穿旧羽绒服的沈清源站在他身旁,就像他小弟似的。他也不怕臊,扯着嗓子吆喝,结果书没卖出几本,倒引来不少围观的人。 摆了两个小时,卖出两本书。他们正准备收摊的时候,来了个人,在书摊前仔细翻检。他用围巾遮住半张脸,头戴羽绒帽,瓮声瓮气地问价格。 贺景瑞没认出他,可沈清源一眼就认出来,心情复杂地注视着面前的李邺。 听沈母说,李邺的老婆跟他离婚了,他不但一分钱财产没分到,还被从公司里踢出来。他不得不辗转人才市场找工作,混得很不得意,甚至染上了酗酒的毛病。他春节不好意思回家,李邺爸只得进城来看他——本来准备跟沈母一起回去的,沈母留下住院,他就先回去了。 眼前的李邺瘦了很多,露出的眼睛下阴影浓重,尤其是那双眼,以前是意气风发,现在是无精打采。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精气神,比较接近行尸走肉。 听到他的消息时,沈清源没什么感觉。当真真切切看到李邺这副熊样儿时,心里还是被震了一下。 一心想攀高枝的凤凰男,摔个跟头竟摔成了杂毛鸡。这抗打击能力也忒差了。 李邺拿起两本书,看向沈清源,落寞的眼神里带着可怜巴巴的期盼,还有一些旧日熟悉的情愫。 沈清源想起那个背着书包的少年,拿着书本对他挥舞喊“小源”。亲切温柔的李邺哥曾是他少年时代最美丽的风景。 可如今,那些记忆还在,却激不起一点儿共鸣,只微微有些惋惜。 他避开李邺的目光,没接话,任由贺景瑞去应付。心下升起一阵释然的轻松。 真的再也,再也,回不去了。 一个人若是心死,时间便成为最好的良药,会让人恢复得留不下多少痕迹。 李邺在书摊前踟蹰良久,见沈清源始终不肯多看他一眼,只得悻悻离去。 贺景瑞过足摆摊的瘾,准备收摊回家。冷不防不知从哪里冒出个穿城管制服的大叔,站在他旁边勾头看他们的书摊。 过去的摆摊岁月中,贺景瑞对城管形成条件反射了,第一反应就是跑! 他俩也不管旧书收全没有,胡乱拎起包袱,手拉手地开始狂奔。 那大叔了愣了半秒,就跟在背后追,边追边喊:“小伙子!” 他一喊,前面俩人跑得更快了。 跑出半条街,贺景瑞回头看,城管大叔居然还追在后面,红脸皮球似的,速度贼快。 贺景瑞拉着沈清源加快速度,羊绒大衣被风鼓荡起来,颇有些御风而行的感觉。 谁知大叔锲而不舍,紧追不放,伸手一把就拽住他那件拉风的行头。 贺景瑞差点儿被他拽一跟头。俩人不得不停下来。 “小、小伙子,你、你们跑啥?”大叔一手杵膝盖喘气,一手揪着大衣不放。 “我们今天才、才摆了一天,课程结束卖几步旧书而已,您、您少罚点儿。”沈清源喘着粗气挡在贺景瑞前面,硬从大叔手里把大衣角拽出来。 “你们误会了,我是要买书。” “唉,您不早说,看把我俩追得……”贺景瑞抹着汗笑道。 “我一过来你们就跑,喊你们也不听。跑得那么快,害我追了一条街。”大叔无奈道。 沈清源拿出书让他挑,贺景瑞则跟他攀谈起来。 原来大叔的女儿在附近读自考,想买本参考书一直买不到,恰巧沈清源卖的旧书里有。 沈清源很慷慨地把书送给他。他不好意思收,非要给钱,贺景瑞就说:“我跟你女儿一个学校,他算我学妹,就当照顾同学间互相照顾了。您今天要罚我们的款,可不止一本书的钱了。” “春节前要扫街,你们这几天别出来摆摊。”大叔觉得他的话有理,便赠送一条消息算回报。 目送着大叔的背影,沈清源用肩撞了撞大喵:“你是这个学校的,我怎么不知道?” 大喵嘿嘿笑:“我那是客气话,我可是海归呐。” “海龟?你那文凭真的假的?”小鞋匠故意挤兑他。 “当然是真的,上网可以查的!” “那种学校是不是专给你们这些公子哥混文凭的?” 贺大喵一甩头,把手横在胸前,唱到:“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 沈清源推他一把,笑得前仰后合的。 李邺站在街边角落里,注视着嬉笑走远的人影,黯淡地垂下了眼。 今年春节,沈清源照旧同初姆、小优几个朋友一起过的。筱琴因为加入了贺氏大家庭而缺席。 年初五,她终于可以脱身,而苦逼总裁贺景辉过年都在国外出差,于是她约上朋友和小叔子一起去爬山泡温泉。 筱琴那天不用再装淑女,穿着久违的破牛仔裤、花棉袄,别提多轻松愉快了,表情都放松许多。 “阔太太的生活怎么样啊?”初姆好久没看到她,见面就搂着她问。 她耸耸肩说:“就那样。”说着就去初姆身上摸香烟。 平时她是很少抽烟的,初姆没想到她今天会主动要烟,一边替她点烟,一边审视着她问:“过得不开心?” 她吐出一个烟圈才回答:“烦!” “还不是你自己的选的。”初姆忍不住埋怨。 “嗯嗯,自己的选择自己负责。”筱琴用力地吸烟吐烟,像是胸膛里堵着过多的东西,想借抽烟全吐出来似的。 “贺景辉对你怎么样?” “很好……如果他不是贺家长子就好了。”这是初姆认识筱琴以来,第一次听她抱怨。 “一个人害怕寂寞,两个人向往自由。都是这样的。” “我原来以为哄好他爸就行了,没想到他那一大家人……”说起贺家,筱琴就一脸要吐血的表情。 “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贺景瑞背后灵似的突然冒出来,吓了两姑娘一跳。 “说你家事特别多。”初姆说,“我就觉得奇怪了,我看你过得很愉快嘛,每星期都可以去清瑞住几天,你爸知道你是gay也不管你,怎么你哥正常找个女朋友,快赶上旧社会了都。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吧?!” “可能是因为我过去太坏了,”贺景瑞挠着头说:“他们觉得我现在已经很不错了。而老大一直都好,就要好上加好。再说筱琴是长媳……”老大还是贴心棉裤呢。 筱琴夹着香烟指着他笑:“正因为你坏,景辉才不得不好,明白吗?你就是他的阴影。”说完就拉着初姆径直往前走。 “你啥意思?”贺景辉正准备追上去问个究竟,小鞋匠在不远处招手喊他。 他赶忙跑过去,竟意外地看到周一鸣从小鞋匠身后冒出来。 周狐狸和他因为生意往来,时不时都会联系,但这种私人聚会是从来没有交集的。 乍见到这张熟悉的狐狸脸,大喵立刻警惕地搂住小鞋匠,“你怎么来这里?” “我来爬山。”周一鸣双手插在兜里闲闲地回答,看到贺大喵紧张的样子,又恶意补上一句:“顺便来找清源叙旧。” 叙你妹啊! 贺景瑞像只誓死捍卫自己领地的狮子一样,紧紧圈住小鞋匠。 “清源,我们走!”小鞋匠还来不及说话就被他拖走了。 “贺景瑞,我有事要跟你说。”周一鸣追上几步说,“是关于我四妹的事……你爸前两天跟我爸联系过……” 第80章 (八十)议婚 周一鸣的四妹,在周家属于比较得宠的孩子,也在国外读书,算是少数没有看不起贺景瑞、跟他关系比较好的正经朋友。 他春节前听说她要回国,不过这种事不用周一鸣巴巴地追到这里说吧?而且值得老爸特意跟周老爷子联系么? 贺景瑞想到某种可能,蓦地停下脚步,警惕地看着周一鸣:“她回来怎么啦?” “我记得以前,你爸就很喜欢我四妹。”周一鸣似笑非笑地扫了小鞋匠一眼。 他把话说得很含糊,但贺景瑞立刻想起来,贺成功似乎曾经有意与周家结亲,当时看上的就是周老四。要不是小姑娘还小,估计贺成功那时就上门提亲了。 不过如今贺成功已经承认筱琴了,还找周家旧事重提,莫非是要介绍给自己?!贺景瑞顿时就紧张了,恨不得肋生双翼马上飞回家找老爸问个清楚。 “你爸是不是想给你介绍女朋友?”身旁的沈清源敏/感地意识到什么,弱弱地问了一句。 “不可能!周老四不喜欢我!她怎么可能喜欢我呢?对不对,周一鸣?”贺景瑞否认地极快,不想让小鞋匠为这种事担忧。 “她的事我并不清楚,不过你过去那种表现,就算她肯我爸也不肯的。”周一鸣的话说得好听,既有说服力也不过分夸张。 贺景瑞向他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他又说:“其实也不是大事。只是老人在一起难免想攀儿女亲家之类的,你家兄弟俩又是单身,所以我顺路来告诉你这个消息,让你们也有个准备。” 经他一提醒,贺景瑞想起周老四以前好像比较喜欢黏老大,而贺成功只承认筱琴是贺景辉的女票,并没有提供他俩的婚事。从女票到老婆之间的路可不短,尤其对于贺氏这样的家庭。 “难道是介绍给贺大哥?筱琴怎么办?”沈清源一听事关筱琴不禁着急起来。 “贺家又不止我们两个未婚男青年,还有表哥表弟呢。”他扭头问周一鸣:“你都听到些什么了?” 周一鸣双手揣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愣着干嘛?过来呀,边走边说。”贺景瑞不耐烦地说。 狐狸听话地走上前,跟他们并肩而行。 结果是,周一鸣并没有听到多少内情,仅是知道贺成功打电话询问周老四的情况,那也可以视为老朋友之间互相问候闲聊。而他凭着这一点普通的情报,成功地混进贺景瑞等人的旅游队伍,等贺景瑞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和大伙儿聊成一片,再想赶人都不好意思开口。 周狐狸狡猾狡猾滴! 贺景瑞愤愤不平地瞪他,他则闲闲地送上潇洒微笑。 贺景瑞拿他没法儿,只得对小鞋匠严防死守,还不能做得太明显。 他就在沈清源附近转,表面上跟人聊天打屁,眼睛却偷偷地时刻注意小鞋匠跟周狐狸的动向。他俩要是挨得太近,他就凑过去把两人分开。 小鞋匠老实头一枚,没发现他的异常,狐狸则是心知肚明,像是要故意折腾他似的,老是逮着机会就去亲近小鞋匠。看贺景瑞磨牙磨得吱吱响,他还笑呢。 太欠揍了! 不过恶霸已经升级为腹黑了,尽管在心里把他扒皮抽骨无数遍,贺景瑞脸上却笑得明媚如太阳。 这不,周狐狸借拿饮料之机又绊住沈清源了。 贺景瑞一面假装东张西望,一面脚下滑圈地往他们那边走,嘴上还不忘同初姆他们开玩笑。 转到他们附近了,他并不过去,只竖起耳朵听他俩说话。 “我们教练呢?你没带他一起出来么?”沈清源问。 “我们分手了。” “呀,怎么分了呢?他那人挺好的。”沈清源惋惜地说。 “好,那是对你们。” “他对你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就是老找我要这要那的,烦人。”周一鸣耸耸肩膀,语气很是不屑。 “是不是有误会?我觉得他并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再好的人跟了我都会变得贪婪,除了你。”周一鸣的表情又无奈又温柔,忒么这分明是把受三十六计里的苦肉计嘛! 贺景瑞把嘴里的吸管咬得稀巴烂,正准备过去揭狐狸皮,忽见原本背对沈清源的小优,转过脸对周一鸣说:“你这是贪者见贪。” 在场的人,包括贺景瑞都吃了一惊。 老六如今病得很重,基本上是卧床不起,那样子是撑不了多久了。小优端屎端尿地在他跟前照顾,今天原是不来的,硬是被老六逼着出来透气。 他兴致不高,一路上很少说话,没想到被周狐狸逼出了声。 只听小优又说:“你肯定开始交往的时候,就想别人是冲着你的钱来的。所以人家但凡想要个礼物啊,说个什么东西好啊,你就认为是跟你伸手要东西。时间一长,本来人家没这个意思的,也变成就是那个意思了。” “他们不是冲着我的钱吗?现在谈恋爱有几个不看物质条件的?”周一鸣饶有兴致地和小优争论。 “他。”小优指着沈清源说:“你身边不就有个现成的?” “没错,他是不计较这些。”周一鸣点点头说:“但他这样的人太少太少,你能再举出个例子么?” 小优哼了一声,淡淡地说:“你觉得爱情是狗屎,你交往的所有人就都是狗屎。”说完一甩头,像只骄傲的孔雀似的走了。 “你这朋友,”周一鸣看着他的背影笑:“很有意思。” “巧了,”贺景瑞看完热闹,踱着方步走过去,嘿嘿笑道:“你让他举例,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可惜人家不甩你。” 沈清源把小优和老六的事告诉周一鸣。他听完后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没想到,真有这种情圣。” “那是,物以类聚嘛,你不看看我是什么人。”贺景瑞昂首挺胸地说。 周一鸣毫不示弱,微笑反击:“所以啊,我们能当那么多年的朋友。” 后来,小优落单的时候,周一鸣就主动和他说话。 狐狸不愧是交际草,尽管小优对他的荷尔蒙完全免疫,但态度却和缓了很多。狐狸也收起了他满身的电力,是真心交朋友的样子。 贺景瑞冷眼旁观不由感叹,狐狸只有撬自己墙角的时候比较不是人,平时还是很人模狗样的。 春节一日游平淡地结束了。贺景瑞记挂着周老四的事,连续三天回家陪老爷子,一直等时机试探。 这天他二叔一家子到家里吃饭,饭桌上贺景瑞就把话题往周老四身上引。 终于成功地引得他二叔开口:“那小姑娘很不错,我记得跟你关系也好。她今年几岁了?小你三岁还是四岁?” “四岁。” “年纪也合适。小瑞要不你跟她处处?要是和周家联姻,对两家都有好处。” 这话尽管出自二叔之口,显然说出了贺成功的心里话。贺成功停下筷子专心地听他们说,眼睛则盯着儿子观察他的反应。 贺腹黑等这个表白机会等三天了,忙一叠声地说:“不可能不可能,她跟我关系好是把我当朋友,谈恋爱的话压根看不上我。” 贺成功的眉头微微蹙起来。 二叔察言观色,忙说:“怎么就看不上你了?” “我以前那德性哪家姑娘会看得上?” 他说得不错,他过去可是个五毒俱全的坏种,名声烂透了,甚至他哥相亲都受他的连累——都怕沾上这么个亲戚! “可你已经改了嘛。如今多出息的小伙子!”二叔说这话时,贺成功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你们知道我改了,别人不知道呐。这名声坏起来容易,要好起来得一点点积累,我才积累了一年多,恐怕很多人不相信。” 他的话很在理,尽管他这段时间的表现有目共睹,可毕竟是有前科的。贺家也是有脸面的,又不是非要上赶着同周家结亲。 贺景瑞瞅他爸的脸色,并不是对周老四志在必得,但仍旧不死心地问了一句:“那小辉呢?我记得周家的女孩都很喜欢他,以前他一去周家身后都有小尾巴。” “大哥现在有女朋友的,您不是已经承认筱琴了么?”贺景瑞马上大声反对——就知道老爷子的心思要转到老大身上,这种时候他当然是坚决站在朋友一边。 贺成功没说话,拧着眉思忖一会儿,问二弟:“你觉得筱琴怎么样?” “我看还不错。老五媳妇生孩子的时候,她一直忙前忙后,换了好几个保姆都是她帮找的。” “我觉得她性子野了些。” “性子可以慢慢磨。” 贺成功又考虑了更长一会儿,眉头终于松开了,也不提周老四了。周家这一页算是翻过去了。 吃过饭,贺成功把筱琴叫来,当着二叔的面吩咐她春节后修祖坟的事。又问她父母什么时候有空,两家家长可以见面。 这算正式承认她这个准儿媳、准备把贺景辉的婚事定下来。 筱琴说她父母去南美旅游了,要过两个月才有时间。于是就定下两个月后两家家长见面,如果一切顺利,接下来就要举行婚礼了。 第81章 (八十一)家庭风暴1 春节的出游后,筱琴几乎全面失去了自由。除了要当监工监督贺家的祖坟工程,还得出入太太圈同各色名媛、夫人们应酬。去清瑞做饭也去得少了,沈清源每次见到她都显得疲惫而烦躁。 那个爱说爱笑的女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像要进入更年期的疲倦女人。 一天,初姆来找沈清源玩的时候聊起来。 初姆说:“筱琴真惨,贺家老头不让她出来唱歌,也不让出来玩,简直像囚犯!贺家那么没人权,以后有你受的。” 沈清源看筱琴的情况,对贺成功更多出几分惧怕,听初姆的话后忍不住抖了抖,说:“我?他们估计不会光明正大地承认我,应该没我什么事。” “还是不承认的好。承认了更惨,看看筱琴就知道了。”她抽口烟,叹口气,又说:“乐队的朋友好容易来一趟,想跟她聚聚,她说要去参加什么周太太的生日宴,搞得大家很寒心。” 沈清源知道,早几年筱琴和几个朋友组过乐队,走南闯北去了很多地方,交情十分深厚。后来乐队散了,大伙儿各奔东西,天南海北的,聚一次很不容易。这一次乐队好容易聚到一块儿,她却因为贺家的事绊住没时间见朋友们,也难怪人家会有想法。 “筱琴有她的难处。” “她的难处就是太喜欢贺景辉了,偏巧贺景辉又有那样一个家庭!”说起贺家,初姆有点儿愤愤不平。 “那怎么办?有些事总要有个取舍。”沈清源说。 “喂,我要是那么对你,你还会不会喜欢我?”初姆搂着身旁的女票菁菁问。 菁菁歪着头想了想,说:“你不是就喜欢我这样吗?要是我变的不是我了,你也不会喜欢了。” 初姆拍拍她的头,说:“孺子可教也。你就这样,永远不要变最好。” 她又看着沈清源说:“筱琴会后悔的。” 没想到她的话会这么快应验。 当天晚上,贺景瑞加班回贺家了,沈清源正一个人复习功课时接到筱琴的电话。问他可不可去接她回家。 电话里筱琴的声音带着哭腔,显得很无助。 沈清源吓了一跳,忙问了地址,开上车就去接她。 走到半路下起了雨。雨倒不大,但是初春的雨,特别冷。 到了地方,沈清源看见筱琴裹着件大羽绒服,独自站在屋檐下。屋檐窄小,把她半边身体淋湿了。 沈清源拿着伞下车。她看得他时像看到了救星,一瘸一拐地小跑着过来,还没到面前就伸长手臂抓住他的衣袖。 她的模样实在太狼狈了,湿头发黏在额头、脸颊上,脸上的妆全花了,眼圈被睫毛膏染成熊猫眼。 把她搀上车,沈清源让她脱掉淋湿的羽绒服,脱了自己的棉衣给她穿上,又递过纸巾让她擦脸。 “怎么弄成这样?”他问。 她没答话,只露出一个苦笑。 “脚崴了?” “别提了,我穿不惯高跟鞋。”她脱下脚上九分跟的细带凉鞋,拎在手指上甩了甩。 沈清源一眼就看到鞋跟和鞋帮接缝处已经裂开,估计崴得不轻。 “我拿回去帮你修一下。”他拿过鞋仔细看了看。 “不,能不能帮我把鞋跟去掉?” “去了就不好看了。” 筱琴忽然抢过他手上的鞋,用手去掰鞋跟。她掰得咬牙切齿,表情都有点狰狞。掰不下来,她又抓起车上的一瓶矿泉水去砸鞋,仿佛跟凉鞋有仇似的,发泄着满腔的怒火。那样子很是疯狂。 沈清源从没见过她这样子,有点发懵,等她扔了矿泉水瓶,靠在车窗上喘粗气时,才问:“我送你去医院吧?” 她无力地摇了摇头。 “贺大哥不在,你的脚又受了伤,拖重了不好。要不我叫景瑞过来?” 他是想贺家有家庭医生,可以让贺景瑞叫来给她看脚。谁知她尖声叫道:“别叫他!” 沈清源愣了愣,顿时有些无措,不知怎么办好了。 “对不起。”筱琴轻声道:“你送我回去吧。” 车子发动起来时,她又说:“我今天心情不好,你别介意……我就是不想见贺家的人。”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沈清源关切地问。 “没什么。” 筱琴望着玻璃上的点点雨痕,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难过。 今晚是周太太的生日宴,因为是贺家很重要的生意伙伴,她连乐队朋友的邀请都拒绝了。然后穿着小礼服、高跟鞋,扮作淑女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听那些自己压根不懂也不感兴趣的事情。 直到现在,她仍然穿不惯高跟鞋和小礼服,像被绳子捆起来一样的难受。 站在那些人中间,她觉得自己是个木偶,她根本不认识她们,为什么要和她们在一起扯淡?她根本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为什么要勉强自己浪费时间?而且这样的生活,永远不会到头,今后,她每天睁开眼看到就是漫长无止境的木偶生涯! 那将是一种怎样荒芜而恐怖的景象! 她越想越害怕,害怕得双脚打颤,以至于两个细长的鞋跟再也支撑不住她的身体。她崴了脚,摔倒在地。 在惊呼声中,她看到某几张或窃笑、或轻视的脸。这也不奇怪,像贺景辉这样的钻石王老五,总会有女儿或母亲看上,平时被人不咸不淡说几句怪话也是有的。她以前从来不会放在心上,但是今晚,她感到了一种类似被侮辱的愤怒! 她问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她要来忍受这些?!这样想着,她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惊奇的议论,热情的挽留,统统被抛在脑后。 可以想见,周太太会觉得多么没面子;贺成功又会觉得她多么不懂事! 那有怎么样?! 她无法为任何人变成木偶!任何人都不值得! 昏暗的车厢里,沈清源看到她默默地流泪。 窗外的灯光映着她的脸,宛如幽邃的海面,无波无澜。只有泪痕的反光,和不时震颤一下的手臂,显示出她内心汹涌的暗流。 这个女孩,是他在这座城市里最好的朋友。当他无助孤独的时候,她总是陪伴在身边。跟贺景瑞决裂、无处可去的时候,是她收留了他,是她用怀抱安慰了他的伤痛。 现在,他明明感觉到她很难过,可他什么也做不了,仅仅是递上纸巾说一句:“别难过了。” 筱琴接过纸巾擦去眼泪,对他微笑道:“谢谢你。” “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帮忙的?”他是真心想帮她。 她笑着摇摇头。隔了一会儿,说:“我原想最后试一次的,还是做不到啊。” “你要跟贺大哥分手?”他吃惊地问。 “不知道呢。”筱琴别过头直直地看着窗外,一路上都没再说话。 送她回家后,沈清源忍不住给贺景瑞发信息【我刚才送筱琴回家,她哭了。很伤心。】 贺景瑞很快回过来【她招呼都没打就从周家出来,周太太很没面子,跟我爸明里暗里地抱怨。】 【你爸生气了吗?】 【气!正发火呢!她是代表贺家,代表我大哥。就这么跑了,还不接我爸的电话,老爷子能不气吗?】 【也许遇到什么事呢?】 【遇到任何事,这种场合都得忍。我爸就那么想的。】 【你爸会骂她吗?】 【绝对的!】 沈清源对着手机屏幕直叹气,直觉马上会有风暴在贺家发生,筱琴跟贺景辉就是风暴的中心。 他和贺景瑞扯了几句,又不放心地发了条信息给筱琴,试图安慰她。 她回了个笑脸,还有一句话【放心吧弟弟,姐姐会处理好的。】 沈清源关了手机,坐在屋子里发了会儿呆。 这时,他才真真切切感觉到贺家的门槛有多高。 说起来贺氏不过是在贺成功这一辈才打拼出来的新贵,但这个家族的保守和严苛,却给人一种豪门似海的感觉。 贺景瑞过去那样坏也算是奇葩了。而他居然稳稳当当做着贺二少,出事有人帮他收拾、遮掩,可见贺成功其实是非常疼爱他的。 以前贺景瑞没心没肺,但他如今懂事了,会体谅人了,假如有朝一日,非要他在家庭同自己之间做一个选择,那对他将是一个多么为难而残忍的局面?! 沈清源不敢去想,只觉得前途一片渺渺未卜的惶然。 筱琴彻底失踪了,连续几日不露面,也不接贺家任何人的电话。贺成功气得高血压都要犯了。而贺景辉在国外谈一个很重要的项目,他又怕儿子分神,硬是压下一肚子气,没找贺景辉发火。还不得不亲自出面请周氏夫妇吃饭道歉。 贺景瑞倒是很理解筱琴。别说她是个硬脾气,就是换个软的来,天天被这么压着也会有极限的。压到太狠肯定得爆发,只是筱琴爆大发了而已。 他悄悄让沈清源联系筱琴,谁知小鞋匠讲义气,说筱琴不想见贺家人,不肯透露她的消息。 正好奇这个局面如何解呢,这天贺成功请周氏夫妇吃完饭回家,一进家门就大发雷霆。那声音差点儿没把楼板掀了。 “你给我把她找出来,让她来见我!”他拍着桌子冲贺景瑞吼,“她要是不肯来,以后就别再进贺家的门!” 第82章 (八十二)家庭风暴2 贺景瑞奉父之命去找筱琴,可妹纸根本不接电话。贺苦逼只好追上门。 还好妹纸在家,也没把他拦在门外,态度算得上客气。 “我说你是闹什么别扭?前段时间不是挺好的吗?”贺景瑞进门就问。 “我心里素质不好,扛不住你爸和那么大个贺家。”筱琴刚起床,蓬头垢面地梳洗、冲咖啡,显然恢复了过去昼伏夜出的生活作息。 “确实很难为你,不过,”贺景瑞挠挠头说:“和老大决定结婚的时候,你应该有心理准备的吧?” 筱琴的动作顿住,拿着糖罐发了一小会儿呆,叹气道:“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把自己想得太坚强……唉,我错了。” “这不是说谁错的时候,老大不在家,你就背着他掉链子吗?你是要分手么?还是像以前那样偷偷跑掉?我告诉你,你可不能这么对他!你没看见他这段时间成天一副幸福男人的样子,你要不声不响尥蹶子,那是让他从天堂摔到地狱!”贺景瑞噼噼啪啪说一通,眼睛紧盯着她,观察她的反应。 “好了好了,”筱琴用手堵上耳朵,哀求道:“大哥,求你别说了,我才起床呢,头晕!” “说,昨晚去哪儿了?是不是背着老大约炮了?”贺景瑞拿眼睛骨碌碌在她身上睃巡,连衣褶都不放过,生怕未来大嫂赌气送他哥一顶绿色的帽子。 “滚!”她说完自顾自喝咖啡。 贺景瑞也不急,等她慢慢喝完咖啡,终于醒透了,才开口:“跟我说说,你这几天干嘛去了?我家老爷子可是放了话,你今天必须去见他,要不然……” “要不然就别再进贺家门?” “嗯哪。” “就知道他会那么说。”筱琴无可奈何地鼓着腮帮吹口气,“以前乐队的朋友聚会,我跟他们唱歌去了。” 贺景瑞摸着下颌思忖,虽然从周太太的生日宴上溜出去玩是过分了些,但似乎没到把老爷子气得大发雷霆的程度。他疑惑地看向筱琴:“莫非……” 筱琴心有灵犀地一点头:“对,让你爸看见了。” “你也太背了!”贺景瑞哀叫起来,“我爸没事跑酒吧去干嘛?!” “他没去酒吧。” “咦?” 她又开始吹气,把额前的发丝吹得漫天飞舞,“我们在街上唱歌,你爸正好经过,看见了。” 贺景瑞很想拎着她的肩膀使劲摇几摇,没事你跑街上唱什么歌?! 可转念一想,这才是筱琴的本色,她就是不在乎别人眼光、随性而至的女人。先前为贺景辉做到那份儿上,不知费了多大劲压抑自己,如今妹纸想开了,不压抑了,暴露出的本性对贺成功而言不啻于洪水猛兽。 他完全可以想象,她奇装异服站在街头,和一群同样奇装异服的男人、女人,流浪汉似的唱歌笑闹,没准手里还拿着酒瓶,嘴里叼着香烟……嗷嗷,这画面忒劲爆了! 仿佛可以听到老爸看到时砰砰乱跳的心脏,以及蹭蹭狂飙的血压,还有即将爆发的雷霆之怒,贺景瑞连打了几个激灵。 他弱弱地问:“那怎么办捏?” 筱琴揉揉太阳穴,说:“我去跟他谈。” “他正在气头上,肯定要骂你,要不改天,等他消消气?” “不用,迟早都要谈。” “他要是说难听的话,你看在老大的面上别生气哈。”贺景瑞很不放心——老大不在场,假如这两人吵起来,把妹纸气跑了,贺景辉多苦逼呐! 筱琴倒很轻松,耸肩笑道:“你爸的脾气我知道啦。我只是去把话说清楚,不会跟他赌气的。” 他俩到贺家别墅的时候,贺景瑞的两个叔叔也在,不知道是碰巧还是贺成功专门叫来的。 贺成功脸色铁青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俩叔叔左右两边各坐一个,看筱琴的眼神说不出是怜悯还是不满,反正气氛很凝重。 筱琴挨个问好,贺成功也不答应,等寒暄完毕,才眼望报纸问:“你这几天去哪里了?电话也不接。” “我和朋友出去玩了。”她的回答很理直气壮。 贺成功皱了皱眉,问:“什么朋友?” “以前一起组乐队的朋友。” “你快和小辉结婚了,不三不四的朋友还是少来往。”三叔插话道。 贺景瑞看到筱琴的微笑冷下来,淡淡地说:“我的朋友都是正经音乐人,不像三叔说的那样。” “哼,正经?”贺成功啪地合上报纸,冷哼道:“丢人现眼!” 筱琴没接话,抿着嘴唇低下头,两只放在膝盖上的手捏成了拳头。 “其实也没什么,”贺景瑞忙缓和气氛道:“现在好多艺术家都会在街头表演……” 贺成功森严的目光扫过来,他就说不下去了。 “别人怎么样,我不管,”贺成功看着筱琴说:“但我们贺家的媳妇就不能做这种事!以前没有,以后也不准有!”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如巨石一般滚进听者的耳朵里,那种不容辩驳、不容反对的气势压得人透不过气。 “这事我早就跟你和小辉说过,不管你是在街上唱、酒吧唱,还是出唱片当歌星,在贺家都不行。”贺成功敲敲茶几面,说:“贺家的媳妇要帮丈夫打点生活、协调内外的各种关系,让男人在外面没有后顾之忧……这才是你该做的,明白吗?小辉的妈妈是这样做的,小辉的媳妇也该是这样的。” “您的要求我都照做了,还不够么?我就不能有自己的私人空间?我嫁给一个男人,并不是卖给他。”筱琴抬起头看着贺成功,肩膀明显地起伏,显然是极力压制某些情绪。 “周家是我们很重要的生意伙伴,你竟然从他家生日宴上跑掉,这样做有多不负责?!你说你做得够不够?”贺成功冷笑道:“如果你要的私人空间就是跟男人厮混、给我们贺家抹黑,那还是不要有的好!” “请您尊重一下别人好吗?!”筱琴陡然拔高了声音,脸颊因为激动而发红。 贺成功自认识她以来,虽然知道这女孩古怪叛逆,但她并不曾对贺家的长辈表示过任何不敬,一直都是很有礼貌的,没料到她像现在这样,当面锣对面鼓要争论一番的样子。 二叔赶忙打圆场,一边给大哥送一杯水,一边对筱琴说:“长辈说你几句,你也不要那么激动。说到底都是为了小辉和你的将来好。” 筱琴直直地看着贺成功,毫不退让地说:“贺叔叔,我只是和乐队的朋友们唱歌,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景辉的事,您这样说我和我的朋友未免太侮辱人了。” 贺成功哼了一声,不等他张口,筱琴接着说道:“我喜欢唱歌,靠唱歌生活,既不偷不抢也没有卖/淫,有什么丢人的?我不明白为何您总要用这事批评我?至于你要求我帮景辉持家,我已经尽力了。可您要求我把所有的生活和时间全部奉献出来,我自认是做不到的。” “你做不到就不要做了,没人勉强你。”贺成功这句带有轻视意味的话,彻底惹恼了筱琴。 她霍地站起来,冷淡地说:“我知道您一直看不上我,我也不是非要嫁进贺家的。既然您认为我不适合做贺家媳妇,那就算了。” 情势急转直下,谁都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更没料到她说完,一转身,毫不踟蹰地,走了。 别说三个老的,就是贺景瑞都懵了,等她走得没影了,才醒过神。 贺景瑞捂着脸暗想完了完了,筱琴妹纸这一走,潇洒倒是潇洒了,却是把她跟贺景辉的路走成死路了! 果然,贺成功一挥胳膊,把茶杯、果盘全扫到地下,指着大门吼:“她这是什么态度?!早说过这么野的姑娘要不得!你们看看,她这眼里还有我们长辈么?!” 二叔、三叔诺诺附和,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大哥的家事。 等贺成功把气喘匀了,吃下降压药,二叔才问:“要不要跟小辉说一声?” “算了,等他回来再说。”贺成功摆摆手说:“这门婚事无论如何不能答应,一时不会儿说不通,先别影响他工作。” 接着兄弟三人开始商量如何劝服贺景辉。 三叔竟出馊主意,让贺成功趁此机会给儿子和周老四牵线。而贺成功竟然真给周家打了电话。 贺景瑞冷眼旁观这一切,心里特别不舒服,就觉得家里人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表面上都是为老大着想,却没有人想要问一问贺景辉的意思,只要他照着做就行,喜不喜欢、高不高兴根本没关系。 而筱琴今天的态度显然是下了决心,不再遵守贺家的标准和规则。这是不是意味着假如贺景辉要遵从家族,那他们俩就彻底结束? 两边都是斩钉截铁的态度,两边都是挚爱的人,贺景辉人还在国外呢,就已被卷进一个两难的泥潭。 贺景瑞在心里为苦逼的大哥默哀三分钟。 第83章 (八十三)家庭风暴3 贺景瑞琢磨着筱琴的事还是该告诉老大。万一等他从国外回来,女票已经跑了,那可就完大蛋了! 他偷偷给老大打电话,把整件事简单说了下。出乎他意料的是,素来沉稳的大哥竟丢下手头工作,当天就坐飞机甘赶回家。 当风尘仆仆的贺景辉出现在家门口的时,贺景瑞惊得手里的筷子都掉到桌上,感觉要不是骨头榫得紧,下巴也会跟着掉下来。 贺成功也面露惊讶,“你怎么回来了?合同签完了?” 贺景辉随手放下行礼箱,走到餐桌旁,隔着一张桌子问他爸:“爸,您为什么要赶筱琴走?” “我问你生意谈妥了吗?”贺成功蹙起眉尖,口气变得严厉起来。 “您先回答我,为什么要赶她?”贺景辉一改棉裤风格,执拗地找父亲要说法,一副工作不管生意不要的架势。 “我没赶她走,是她自己走的。”贺成功淡淡地说。 贺景辉双手撑桌,深吸一口气,难过地说:“她到底做错什么了,让您这么看不上她?” 贺成功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阴森森地看向贺景瑞——你这个叛徒!谁让你告诉他的?! 贺景瑞一米八的身材,不可能像小时候那样滑到桌底下,只能象征性地缩脖子——不是我要叛变,实在是您对大哥太凶残! “不是我看不上她,是她不适合你。”棉裤就是棉裤,贺成功明显已经动气,可对贺景辉说话时,还是尽量保持和缓的态度。 “她是我的女朋友,我觉得她很适合我。”贺景辉很激动,明明十分疲惫,但眼睛却是红红的,说起话来也老实不客气:“她已经很努力了,可您总是挑她的刺。” “我挑她的刺?就是因为你喜欢,我才试着接纳她,也准备让你们订婚,可你看看她做的什么事?得罪老周也就算了,居然跑到街上卖唱!一大群男男女女坐在马路上抽烟喝酒,贺家的脸都让她丢光了!今天我跟说明白,这种女人,我坚决不接受!”贺成功终于发飙了,霹雳似的声音震得贺景瑞脑袋嗡嗡响。 “筱琴的生活方式是比较另类,但她是愿意改变的。她跟我在一起不是没收敛,只是您的要求实在太高了……我就不明白了,叔伯家生孩子找保姆,让他们自己去找就好,又不是没有钱,我们干嘛要管这种事?生意上的应酬,她能去去一下,不能去就算了,我们平时来往已经很多,少她一个生意就不做了么?为什么不能让她去唱歌?为什么非要逼她做贤妻良母?她本来是个橘子,为什么非要把她扭成个苹果?” 贺景瑞被大哥的比喻逗得笑出声。 老大瞪他一眼,手指偏厅下命令:“小瑞,出去!” 贺景瑞乖乖地离开饭厅,躲到门后面听墙角。 “她给你灌了什么药?让你这样跟我说话?” “爸,您不明白,正因为她野、不入流,我才喜欢她。我喜欢的就是她这样的人。” “小辉,你清醒点儿好不好?!因为你没见过这种女人,所以你会着迷。这并不难解决,你可以找这种女朋友或是情/人,我不会管你。但是你不能找这样的女人当妻子。” “爸……”大概是觉得和老父争论爱不爱的问题很无聊,贺景辉的声音低下去,由据理力争变成了动情的恳求:“我不是小孩子了,您让我做一次主好不好?就只这事,让我选择一个自己爱的女人,好不好?” “如果她愿意改……这次就算了。”贺成功心软了,做出他最大的妥协。 “不,我不要她改!”可惜贺景辉并不领情,一直奉行“拖”字诀的他,似乎准备揭开温吞的面纱直面惨淡的现实。 “任由她继续胡闹么?不可能!” “爸,我想问您,在您眼中是儿子的幸福重要,还是贺家的面子重要?”贺景辉的声音有点颤抖,可以从中听出被深深压抑愤怒和痛苦。 贺景瑞不禁为大哥心酸,原来他的优秀是用自由换来的。那平静沉肃的外表下冻结了多少野性和激情?而切除了野性与激情的生活又是多么可怕的枯寂?这或许正是他会喜欢筱琴的原因。 贺成功没有正面回答儿子的质问,只说了一句:“小辉,你是贺家的顶梁柱。” “那是您的贺家,不是我的!”贺景辉像疯子似的咆哮起来,“从小到大,我的所有事情都是您安排好的,我只能照做!就因为我是贺家的顶梁柱,我要忍耐!我要克制!我要牺牲!您想过我的感受么?筱琴的事您瞒着我,问都不问一声就要把别的女人塞给我!您到底把我当什么,一个实现您振兴贺氏的工具?” 贺成功全身发抖地盯着他,手指抬起来又放下,放下又抬起,好像有很多话要讲,可吐出的只有“嘶嘶”的喘气声。 这个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刀啊!他实在太心痛了,而心痛的外衣是巨/大的怒火。 不等贺景辉说完,他再次使出贺氏绝技,抄起手边的碗砸过去。 贺景辉侧头躲,仍被碗沿擦碰到,脸颊青了一块。 他摸了摸脸上的伤,深深看了一眼父亲,做出了一个他小半辈子从不敢做的举动——拎起皮箱,离家出走了。 妈蛋,这是个神马状况?! 贺景瑞简直要给大哥跪了!说好的做贴心大棉裤,他倒好,把老爷子气疯了就尥蹶子一走了之,留下个烂摊子让自己收拾,老爷子没发完的怒气还不得全集中到自己身上?! 此时,贺成功已经瘫到椅子上。贺景瑞小跑着过去,看他满脸通红地喘粗气,骇得到处找降压药,顺便打电话给家庭医生,让他火速过来。 忙乱一阵后,老爷子躺在沙发上,血压终于稳定下来。 贺景瑞给他盖好摊子,关切地小声问了一句。 他爸缓缓睁开眼,目光半天才聚焦到他脸上,就看到一个极其狗腿的笑容。 老爷子丝毫不掩饰一脸的失望,不耐烦地说出一个字:“滚。” 贺景瑞听话地滚了,心里的不平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棉裤做了什么都是棉裤,自己再讨好卖乖也不招待见,人生不公如斯,天理何在?! 他一边忿忿地抱怨,一边颠颠地跑去会小鞋匠。 他俩有好几天不见,本来该是天雷勾地火亲热几番的。可贺景瑞蔫蔫得不说,沈清源也心不在焉。 草草结束后,两人并肩躺在床上,统一无眠。 贺景瑞摸过一支烟点上,闷闷地吸起来。 小鞋匠在旁边说:“给我抽两口。” 他夹着烟送到沈清源嘴里。沈清源吸了一口,他拿过来也吸一口,就这样头挨头地吸完了一支烟。 “你有心事?”贺景瑞揉着他的头发问。 “我在想你家的事,还有筱琴。” 尽管他俩与这场风暴无关,可境遇差不多,甚至更遭,难免会兔死狐悲心有戚戚。 说到底,战火没烧到他们身上,是因为有贺景辉当盾牌在前面挡着,哪天盾牌烧没了或抵挡不住了,就轮到他们了。 贺景瑞不敢多想,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他哥身上,“你见到筱琴了吗?” “没有。联系不上。” “你说他们会不会分手?” 沈清源翻了个身,面对他说:“和你爸吵架那天,她都哭了,劝也劝不住。我觉得她舍不得你哥。” “我哥也放不下她。我长那么大,第一次见他跟爸吵架。明明是他惹老爷子生气,却把我赶出来,忒偏……”他戛然而止。 “偏心”二字沉甸甸地压在舌尖,竟是一种难以负荷的痛。 大哥这些年过得不易。 都说父爱如山,那比山还重的分量压在他肩上,却是要拿他的全部自由去换的。何况,他还分担了自己的那一份。 个中滋味,如人饮水。 “你去劝劝你爸?” “我爸要是劝得动,猪都可以上树。” 两人都不说话了。 黑暗中,贺景瑞好像看到小鞋匠紧皱着眉。他伸手想抚平,但被沈清源按住,趁势滚进他怀里。 默默地抱了很久。 贺景瑞忽然开口:“清源,你放心……” 不等他说完,沈清源用一个火/热的吻堵住他后面的话。 第84章 (八十四)苦逼大哥1 贺家父子的战争持续升级,两个原本理智的男人在这次对峙里,变得十分偏执,都有很多理由和委屈,都想压倒对方、迫使其接受自己的要求。 贺成功万万没想到,一向听话的大儿子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脱缰的狂躁野马。 这位白手起家搭建起辉煌贺氏王国的成功男人,这位如中流砥柱般守护着贺家、说一不二的贺氏族长,遭遇到了有生以来最激/烈的反抗。而这种反抗竟是来自他最喜爱的贴心大棉裤贺景辉。 是啊,贺景辉曾经是他和整个贺氏的骄傲,他也一直在潜意识里想将他打造成另一个自己。 至少生意场上,贺景辉没有令他失望,无论是头脑才干还是处事手段,都仿似他的翻版;而小儿子贺景瑞却像长歪了的树似的,除了相貌外没有一点像他。要不是两张酷肖的脸,大家恐怕要怀疑贺景瑞不是他的种了。 岂料,能干的、稳住的、冷静的、从没有让他操过心的大儿子,对他言听计从、事事以家族和父亲优先的大棉裤,叛逆起来就像变了一个人。 这对贺成功不啻是很大的打击。 他实在想不通啊!为什么贺景辉会变成这样?就为了一个女人? 可贺景辉素来都不是感情用事的人,私生活相当干净检点,别的男人养情/人、找/小/姐,女朋友换了一茬儿又一茬儿,他这儿子几乎算得上无欲无求。然而现在他却为了筱琴与老父为敌,甚至到了至生意家族不顾、不愿回家的地步! 贺成功模模糊糊地感到危机。尽管说不出那是什么,却本能地感到自己的地位摇摇欲坠,曾经拥有的某种宝贵东西随时会被抢走。 奋斗了一辈子的男人,在危机面前一向是不会妥协的。他在晚年的家庭风暴里,拿出过去做生意的投入劲头,妄图用父亲权威以及雷霆手段制服生出反骨的儿子。 只是他没有发现,在他强硬的表面下隐藏的不安,或者是他把精力都用在跟儿子斗争上,没去注意心底的暗流。似乎只要把儿子压制住了,就可以抓牢那根脆弱的风筝线,将那只被天空诱/惑的风筝拽回来。 总之,虽然常常情绪激动,他竟奇迹般地没犯高血压,反而打了鸡血一般精神。 与他比起来,贺景辉可算是凄惨。全家族都站出来指责他不说,筱琴也一直处于失联状态,他相当于孤军奋战,连个安慰的人都没有。还不敢撂挑子丢下公司不管,还不知道女票会不会跟他分手,搞不好就是两面不讨好。 贺景瑞实在太同情大哥了! 谁想到啊,这座从小压在自己头上的大山也有如此苦逼的一天!小时候常常想,他如果哪天倒霉自己定要上去补一脚,到如今不但舍不得落井下石了,还满心都是不能帮他摆脱困境的无可奈何。 每次回家,就算被贺成功骂得狗血喷头,他都要替大哥说话。明知道没多少用,可心里总暗自抱着一点儿希翼,希望可以说服固执的老父。 假如大哥的事摆平了,或许轮到自己的时候阻力就会小一些罢。 两兄弟在感情问题上统一地抱成团,一次又一次撞向父权这座大山。可贺成功脚下长成了磐石,不管他们如何不故一切也难以撼动分毫。 贺景辉毕竟不是耍赖长大的小弟,没有那么厚的皮,和那么硬的骨,任他的感情如何坚贞,身体却一天天萎顿下来。 这天贺景瑞到总公司办事,大清早的,听见前面的俩总裁秘书在嘀咕。 一个说今天没吃早点想到公司吃的,谁知贺总已经到了,早点吃不成了快饿死了。另一个说贺总这几天来得忒早,他是不是每天不回家住在办公室了。 贺景瑞的心像被捏了一下似的难受。 他上前揪住秘书妹纸的衣领就问:“你们贺总天天住在办公室?” 秘书妹纸被他拽得一个趔趄,站稳后扭头认出他,迷茫地回答:“好像是的。打扫卫生的大姐说,每天七点半办公室就亮着灯了。” “就他一个人加班?” “是。” “那他吃饭怎么办?” “不知道啊,他没让我们订饭,只让我买过几袋方便面。” 贺景瑞扔下妹纸,往总裁办公室冲,门也没敲就合身撞进去。 刚打扫过的办公室里虽然整洁,但烟雾缭绕,不知是抽了多少烟才能抽出这种庙里烧香的效果。 贺景辉端坐在大班桌后面,埋首于堆积如山的文件里。 走进了可以看出他那张明显是熬了好几夜、极度疲倦的脸。 这还是那个精英似的霸道总裁么?比大烟鬼好不了多少! 脸色青白,眼圈乌黑,密密的胡茬覆盖了下半张脸。窝在椅子里的上半身,单薄得像挂了衣服的衣架,风一吹都会晃悠。 贺景瑞甚至生出一种大哥离死也不远的错觉。 这错觉让他从心到肺到肝都疼得打颤。 “哥,我听说你这几天都呆在办公室?” “嗯。”贺景辉抬起头,往常或犀利或自信总是神采奕奕的双眸,变得呆滞而无神好像两个看不到底的黑洞。 “你是不是一直熬夜,好几天不睡觉?” “嗯。” “你不要命了?!”贺景瑞拍着桌子吼,眼睛都红了。 “睡不着,你让我怎么办?” “你不会去医院看看吗?” “你有事吗?”贺景辉淡漠地看着他说:“我现在忙得很,你要没事就不打扰我。” 贺景瑞气鼓鼓地站了几秒钟,大步走出办公室。 二十分钟后,他又提着塑料袋回来。 将塑料袋放到桌上,他态度强势地说:“你不能这样!”同时拿出一个纸盒扔到大哥面前。 “这是什么?”贺景辉头都不抬地问。 “药,帮助睡眠的。” “对我没用。” “那你试试这个。”贺景瑞从塑料袋里拎出一瓶芝华士顿到桌上。 贺景辉终于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要么你今天吃药看医生,要么跟我去喝酒!”贺景瑞歪坐到桌子上,不容反驳地说:“你得选一样,要不然我今天就守着你,守到你答应为止!” 贺景辉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拿起了酒瓶。 第85章 (八十五)苦逼大哥2 贺景瑞的本意是让大哥喝点儿酒,放松一下,发泄一下,把绷着的神经松下来,没准就可以睡觉了。这样不眠不休地熬,铁打的人也耐不住啊! 可是,现在,看着对面歪歪倒倒、胡言乱语的大哥,他有一种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的微妙的坑爹感。 喝醉的人,不管闹不闹,绝对是人间大杀器,再是如贺景辉这般酷帅狂霸拽的总裁,也可以瞬间变成抠脚大汉,或者是婆妈吐槽苦逼男。 你看看贺景辉,衣服皱如抹布,松垮垮的领带跟栓狗绳有得一拼,眼也直了,脸也红了,说话也大舌头了,毫不顾忌形象地拍桌子打板凳大喊大叫,引得pub的顾客纷纷侧目。 贺景瑞想换个卡座,好歹有东西挡一下,不是那么现眼。可他哥不愿意,非要坐在吧台旁痛诉青春期苦泪史。 他好心去扶人,贺景辉还直着脖子喊:“你别想逼我!别想勉强我!我特么憋屈好多年了,我今天就要坐这儿,怎么啦?!” “好好,你坐,你想做哪儿随便你。” 贺景瑞捂着脸想,醉鬼就是任性。等明天你清醒了,想起今天出的丑,你就撞墙去吧,老纸绝对不拦着你! 贺总裁正发着酒疯,服务员端着盘送上一排燃着火苗的“轰炸机”。 “贺先生,这是周先生请你们的。”服务员指了指不远处的周一鸣。 这货肯定是刚刚来,要是看见他在,贺景瑞绝对不会进这家店。 “不要,你给他退回去。”贺景瑞不耐烦地摆手拒绝。 服务员为难地僵着,劝也不好走开也不好。 两个都是不好惹的。贺景瑞是恶霸,周一鸣是笑面虎。 冷不防醉糊涂的贺景辉从旁边伸手抢过一杯“轰炸机”,一口喝干。服务员如蒙大赦,赶忙将酒放到贺景辉面前。 贺景瑞只得磨着牙,朝周一鸣比了个感谢的手势。 他瞪着喝得不亦乐乎的大哥——手好痒,好想抽老大,这个不懂事的货! 就知道狐狸爱看自家的热闹,端着酒杯,也不干其他事,一瞬不瞬地看贺家兄弟闹。 过了一会儿,终于按耐不住了,周一鸣步履轻盈地朝吧台走来。 周狐狸还是一贯的人模狗样,一贯的衣冠楚楚,到哪里都能吸引一众目光。发酒疯的大哥本来就够引人侧目了,这回倒好,被狐狸直接搅成围观对象了——脚好痒,好想踹狐狸两脚,这个惹事精! 周一鸣并不知道自己在贺恶霸脑补中被踹成茄子,很自然地坐到他身边,施施然说:“贺大哥喝醉了?” “你没长眼自己不会看啊?!”恶霸态度恶劣地说。 “有心事么?”周一鸣无视他的无礼,照旧好脾气地问。 “要你管!” “是不是因为我四妹的事?” 瞧瞧,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贺恶霸不想跟他扯家事,岔开话题说:“呦,难道啊你,一个人泡吧?没伴儿?” 周一鸣微笑道:“我在等朋友。”面对恶霸满脸“就知道你耐不住寂寞”的表情,他解释道:“很单纯的朋友,我介绍他来这里拉琴。” “男的女的?” “男的。” “哼哼,男的跟你就不可能单纯。” “景瑞,”周一鸣佻达地笑了一下:“我可以理解成你在吃醋吗?” 贺景瑞夸张地抖了抖,说:“别肉麻!我鸡皮疙瘩都要掉了。” “你啊,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周狐狸笑微微地把手覆在恶霸的手上。 “注意点儿,这可是公众场合。”贺景瑞警惕地甩开他的手。 周狐狸果然还是不敢太嚣张,收回手杵着下颌慢慢地喝酒。 “唉,贺大哥也不容易。”他听了一会儿贺醉鬼的吐槽,忽然开口说,语气无比同情:“担着全家的期望,不可以任性,不可以懈怠,要永远保持优秀……一定很累。” 贺景瑞惊讶地“咦”了一声,忽然发现自己无法发表意见,因为从来没过过这样的生活,并不知道个中滋味。 “这种生活我过了好多年……我很理解呢。”周一鸣扭头看着贺景瑞笑了笑,说:“你真幸福,有个这样好的大哥,把你的责任都担下了,让你可以胡混乱玩为所欲为。” “你又知道?!”贺景瑞被他刺得一愣,完全是基于多年的作对经验下意识地回击。 “我说得不对吗?”他反问道。 贺景瑞说不出话了。 “你当了那么多年的纨绔,还不是因为有个宠你的父亲,有个护你的大哥……” 幸亏他的手机及时响起,他出去接朋友了。 贺景瑞被他短短几句话说得如坐针毡,像被揭了层皮似的,完全无法面对他尖锐而嘲讽的目光。 趁着他不在,恶霸架起醉成狗的大哥,着急忙慌地溜了。 到门外被风一吹,贺总裁跟喷壶似的吐了一地。贺景瑞想起那时陪沈清源喝酒,小鞋匠在他即将成其好事时吐了一身的悲惨经历,森森地感到提议大哥喝酒是多么傻逼的主意!可不可以收回?! 紧接着的发展简直刷新了醉鬼的新高度。 贺景辉先说要去公园看音乐喷泉,贺景瑞陪着去了。 俩大男人傻乎乎地蹲着看音乐喷泉已经很搞笑了,贺景辉居然说要到喷泉中心去看一看。 贺景瑞拼了老命地拖住他的衣服,谁知喝了酒的大哥力大无穷,一路把他拖进了音乐喷泉,嘴里还嚷着:“我早就想进去了,你别拦着我!” 俩人在喷泉的冲刷下变身落汤鸡。这么着也没把醉鬼冲清醒。 贺景辉一身湿衣倒在草地上,顺手把他弟也给拽倒。 他弟打着哆嗦数次想爬起来,数次被他摁倒,最后用一只胳膊加一只腿给压铁实了。 “我一直想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可除了筱琴没人愿躺下来陪我看。”他仰望浩瀚夜空回忆往事,心情充满了澎湃的柔情。 无奈他弟不解风情地在地上如虫子般蠕动,还发出难听的、意思不明的呜呜声——其实贺景瑞是在说:“你放开我,我不是你女票!放开,我冷死了!” “你看,今夜的星光多么美丽。”贺老大抒情地说。 “看你妹啊!”贺景瑞把压得喘不过气来,两眼确实冒出很多星星。 终于将自己解救出来,贺景瑞费力地把他哥拖到小卖部旁边——没办法,手机报废了,只能用公用电话向小鞋匠求救。 沈清源就听到电话里爱人颤抖地、哽咽地让他开车去接哥俩,一句话里夹杂了三个大喷嚏。 “你怎么了?感冒了吗?”小鞋匠关切地问。 “我、我看喷泉让水淋了,还在草地上躺了会儿。”贺景瑞一把鼻涕又一把鼻涕地诉苦。 “?”初春的寒夜里得有多神经病才会做出的这种举动。 “你快来,我等着你……哎,哥,你去哪儿?”贺景瑞对听筒大叫道:“我们在仁爱路,你到了记得仔细找一下……地上、垃圾桶边……” 贺景瑞扔了电话追他哥去了。 他哥也没跑远,停在附近的一家店铺门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橱窗。 那是一家出售、出租自行车的商店。 贺景辉看着里面的自行车眼冒绿光,好像饿了几天的人看到一块奶油蛋糕一样,“我一直喜欢骑自行车旅游……”他打了酒嗝说:“我都多久没骑自行车了……” 他那种委屈的语气简直让贺景瑞不能忍,拿出滴水的钞票,租了两辆自行车。 仁爱路是步行街,店铺多是高档的商店和pub,这个时间行人很少,也没有车。给贺景辉租的车又是女式的,他骑上车时大长腿还有一截拖在地上,所以完全不用担心他会摔跤或被车撞,比他到处乱跑安全多了。 贺景瑞打算陪他哥在这里边遛弯边等沈清源,还可以随时打电话联系。 可惜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他哪里料到仁爱路这几天检修煤气,地上挖了个大坑。他俩一个醉得头脑不清,一个冷得意识模糊,统一没看见。骑得比蜗牛都慢,竟然还掉进坑里。 这一跤摔得重啊,差点把翔摔出来了都! 贺景瑞四脚朝天地躺在坑底,抹着火辣辣的眼角,感觉自己要落泪了。 用手戳戳他哥,他有气无力地问:“没事吧?” “没事……别碰我,我要在这里睡觉……”醉鬼烦躁地把他的手挥开。 坑底传来一声哀嚎:“睡你妹!老鼠都蹲你头上了!” 第86章 (八十六)决定1 那天晚上幸亏来的是小鞋匠。 沈清源这个人比较一根筋,贺景瑞说了在仁爱路找他们,他就一直在仁爱路找。要是换了别人,没准儿见街上黑黢黢一个人没有早走了,就他来来回回地找,而且按贺景瑞要求把犄角格拉都仔细找了个遍。 后来是听到路尽头的大坑里传来细微人声,才在坑底找到贺家兄弟。 贺景瑞摔下去的时候,护着头,手脚劝破皮了,只有脸是好好的。他哥则比较惨,半边脸都肿了,鼻梁也磕破了,五彩斑斓相当之精彩。 所幸两人都没伤到筋骨。 好容易把醉鬼弄上车,贺景瑞又冷又累饱受惊吓,还跟觊觎他哥的老鼠奋战了好一会儿,如今只剩一口热乎气了,亟需热水、干爽床铺和热被窝。 沈清源开车把他们带回清瑞,先把贺景辉放在沙发上,然后忙着给贺景瑞放水洗澡。 贺景瑞躺在热水里,喝着小鞋匠送到嘴边的姜汤,终于感觉腔子里升起一点热气,意识稍稍回笼。 “怎么喝成这样?”小鞋匠看着脸色苍白的爱人心疼地问。 贺景瑞有心说老大憋伤了,可他太累了,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从浴室里出来,他擦着湿发走到沙发旁,蹲下来看他哥。 贺景辉伤成那样,但一点儿不觉得痛,睡得很死,配上那变形的脸,跟猪有得一拼。 蹙着眉扒拉下老大额前的乱发,他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老大今晚算是彻底从神坛上走下来,直接摔坑底了。这一天他盼了多少年,等真发生在眼前时,却引得他鼻酸眼涨。 贤惠的小鞋匠给贺景瑞端来粥吃。然后开始拾掇沙发上的醉鬼。 贺景辉人高马大,昏睡过去后死沉死沉的,小鞋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脱掉他的脏衣服,用热毛巾简单给他擦干净。 要擦脸的时候,贺景瑞接过毛巾去擦。他擦得很小心,用指头卷着毛巾一点点蹭掉大哥脸上的泥污、血渍,生怕把人弄疼了。 “摔成这样,睡一晚上不要紧吧?”面对大哥的猪脸,他实在是放不下心。 “现在去医院还得把他弄起来,你累成这样,只我一个人,万一磕了碰了怎么办?” “不行,还是得去医院!”贺景瑞边说边努力站起来,起得太猛了,眼前一黑就往后倒。 小鞋匠忙从后面抱住他,扶他坐到沙发上。 眼看贺景瑞是无法硬撑了,沈清源只得说:“我去叫浩哥来帮忙。” 不一会儿,程浩和阿敏一起来了。看到贺景辉的模样都吓了一跳。不过程浩跟贺景辉属于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朋友,并没有多问。 他让阿敏去开车,自己和沈清源小心地把人搬上车。出门的时候问贺景瑞要不要一起去医院检查,贺景瑞摆了摆手,程浩就让沈清源留下不用跟着一起去。 送走贺景辉后已经半夜三点多了,沈清源也十分疲倦,可贺景瑞坐在沙发上抽烟,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沈清源一把抢走他手上的烟,埋怨道:“你少抽点儿!快睡觉吧。” “你先睡,我坐会儿。”贺景瑞拿手按着脑门,哑着声音说。 看他表情木木的,一脸痴呆相,小鞋匠就不忍心。抱了被子过来,陪他裹了被子坐在黑暗里发呆。 沈清源坐着坐着就睡着了。睁开眼时,他睡在贺景瑞腿上,贺景瑞靠着扶手睡。 天已经大亮,店员正在打扫店铺,手机在茶几上呜呜地蹦。 电话是程浩打来的,报告贺景辉的情况,全是皮外伤,轻微的酒精中毒,身体无大恙。 贺景辉如今还昏着,程浩提醒说,他今天肯定去不了公司让贺景瑞去说一声。 沈清源挂了电话,爬起身去叫贺景瑞。结果发现贺景瑞发烧了。 从丽江回来后,贺景瑞快一年没生病了,尽管只是低烧,还是把小鞋匠急着了。 他这样也上不了班了。好嘛,俩总裁一起溜号了。 现在请假变成个难题。沈清源这身份,替小贺总请假都不合适,更别说大贺总了——哪来的大头蒜,谁信你?! 没办法,只有请程浩出面,人好歹在贺氏挂了个七拐八弯的钩儿,勉强说得上话。 沈清源把贺景瑞抱上床,喂他吃退烧药、灌了一大杯水,自己随便吃点东西就守着他发汗。 贺景瑞时清醒时昏然,不肯老老实实躺着,一会儿把被子将成个球,一会儿又将手脚露出来。沈清源干脆躺到他身边,连被子带人抱到怀里固定住。 不知是难受还是怎么的,贺景瑞在他怀里烦躁地动来动去,嘴里小声说胡话。凑近了可以听见他时而叫“爸”,时而叫“哥”,时而又叫“清源”,宾语统一是“对不起”。 这些天的家庭矛盾让恶霸心力憔悴,再没心没肺也抗不住了。 两面不是人,怎么做都是错、都有人被伤害,这种心情沈清源太明白了! ——家里人进城,他只能让爱人住外面;说起婚事,他、也无法光明正大的说我有爱人了;贺景瑞送的金戒指经常要取下藏起来。尽管老妈已经承认贺景瑞,可他仍然无法将他带回家乡,仍然要在老乡面前遮掩,仍然不能在杨柳村摆一场风光的婚宴……贺家的情况不知比自己遭糕多少倍…… 说不出是担忧还是痛惜,反正沈清源的心被一股子复杂的情绪冲得酸酸软软。他捋了捋怀里大喵的乱发,温柔地亲了亲喵头,像哄小孩似的轻拍喵背。 贺大喵终于安静下来,乖乖地趴在他双臂间边睡觉边发汗。 等大喵睡醒一觉,烧已经退了,被褥被汗水浸湿。小鞋匠把他裹成虫子,先换被套又还床单。他鼓着一双黑眼珠,骨溜溜地缩在被褥里看沈清源忙碌。过了一会儿就喊饿,支使小鞋匠替他做饭。 他就喜欢小鞋匠围着他团团转,任劳任怨小媳妇样儿让他打心底感到滋润。 这个时候,从压抑得喘不过气来的家里逃出来,让小鞋匠用爱心灌溉一番,真是从身到心的放松。 幸亏还有这样一个人。 “清源,”贺景瑞嘴角弯弯,向端水进来的小鞋匠露出喵星人卖萌笑,嘴里却下命令似的说:“过来。” 小鞋匠坐到他身边,被他抱住还不忘去试他的体温。 感觉他额头冰冷,温度确实降下来了,沈清源才放松地靠在他怀里,忍不住叹道:“唉,没想到贺大哥这么能闹腾。” 贺景瑞不说话,一个劲儿蹭着沈清源柔软的头发。忽然问:“你用的什么洗发水?” “飘柔……你不也用这个?”小鞋匠不明所以。 “怎么那么香呢?我闻着不是飘柔的味儿……像柠檬和烤肉……” 小鞋匠眨了几下眼睛才反应过来,贺大喵拿他开涮呢。咬牙切齿地扑过去,意思意思地掐住他的脖子摇晃。 贺大喵则夸张地叫:“谋杀亲夫啦!” 也不知他俩是怎么滚的,小鞋匠硬给卷到被子里,压在贺大喵的身上。 两人眼对眼望着笑,傻瓜似的。 然后贺景瑞摸着他耳朵,轻声说:“我爱你。” 他们在一起也好长时间了,贺景瑞虽然常说肉麻话,但这样正儿八经地表白却很少。 他这么一说,沈清源就猜到他是有心事。想到那心事大概是什么,小鞋匠心里就百味杂陈。 低头吻了他一下,沈清源翻到他旁边睡下。 贺景瑞把手上金戒指换到戴婚戒的无名指上,拉过沈清源的手并在一起。看了一会儿两枚金光闪烁的土豪婚戒,他郑重地说:“我已经被你套牢了,知道不?” 沈清源放下手,笑笑说:“知道。” “我就是想告诉你,”贺景瑞翻身面对他,略带迟疑地说:“我是你老公,心里只装着你,我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所以,如果我做了什么……你不能生气,更不能像上次那样跑掉,好吗?” 沈清源的手指带着爱怜滑过他的脸颊,在他嘴唇上停了几秒,又继续开始游走。 小鞋匠似乎爱上了这样的触碰,专心地描摹他的脸,直到他几乎要不耐烦的时候,才低低答应了一声:“好。” 第87章 〔八十七)决定2 贺景瑞难得生一回病,正好借着这个由头休息兼使唤小鞋匠。反正手机报废了,公司的事顺便就彻底不管了,每天赖在床上让沈清源伺候。 清瑞变成了一个小小的世外桃源,任外面鸡飞狗跳风吹雨打,他往这小家里一缩,管他娘滴! 他哥在医院里醒完酒,也以生病为由多住了几天。他是铁了心躲家里人,连自己的行踪都不愿向家里人透露,只说出去散心了。 俩熊孩子全做了把头埋进土里的鸵鸟,统一无视父亲和家人的忧急。 程浩很够朋友,每天给贺景辉送饭,还让阿敏给他洗衣服。沈清源倒是想去帮忙,无奈被贺大赖喵缠住,每天围着大喵团团转,实在是分身乏术。 贺景瑞猜想他哥清醒后,看到自己的尊荣,再记起一点酒后的荒唐,肯定十分羞愧后悔。 那美好的画面,光是想象就令他无比舒爽。 因此,当他哥出现在清瑞的时候,话都还没讲,他就笑起来。笑得还特别起劲儿,简直要抽过去了。 贺景辉带着棒球帽,脸上的肿消了一些,从花猪脸上可以看出点儿本来面目。 他被笑贺景瑞笑得很无奈,干脆拉过椅子坐下,静静地看他弟抽风。 好容易止住笑,贺景瑞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叫,很不要脸地喊:“清源过来帮我揉肚子。” “你别废话,我忙着呢。”沈清源沏好茶递给贺景辉,向贺大喵甩了个大白眼就出去了,留出空间给兄弟俩。 “那天,对不住,连累你也病了。”贺景辉说。 “没事。不过哥,你喝了酒太彪悍了!”贺景瑞忍不住又想笑:“我当时都不敢认了,这是我哥吗?” 贺景辉长叹一声,拿出烟刁在嘴上,自嘲地笑了笑,说:“可惜找不到筱琴,要不然挺适合来苦肉计。” “还联系不上她?” “嗯。”贺景辉终于点上烟,狠狠地抽了两口。 “这是……真要分了?” 贺景瑞始终不太相信筱琴会跟贺景辉分手,以那妹纸的脾气,真下定决心一定是快刀斩乱麻早说清楚了,到现在不露面不表态,那就是还没想清楚。 “我不知道。”贺景辉夹着眼搔了搔眉心,“我们的情况是,我们俩之间没有什么问题,很合拍,问题来自外界,这样就分手心里舍不得;如果不分,问题摆在那里,始终会有影响……所以,无解。”他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 “怎么会无解呢?”贺景瑞脱口而出。 贺景辉抬起眼看着他。目光交汇的瞬间,兄弟俩都有一种心照不宣的了悟。 “哥,”贺景瑞舔了舔嘴唇,终于开始谈他最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你是不是活得特别压抑?现在的工作也不是你的理想?” “问这干嘛?”贺景辉望着他笑。 “我想了解你嘛,嘿嘿。” “别人使七、八分力可以做到良好,但我得使十分力气做到优秀,时刻都要使十分力很累的。” “你不用那么追求完美嘛。” “如果我做得不够好,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力量可以支持我继续下去。” “?”贺景瑞使劲抓头发,急道:“你不要说那么高深的话,我听不懂。说人话行不行!” 他哥无力地横了他一眼,说:“我的意思就是,现在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我很烦,想放弃,只有通过获得成就感来弥补才可以坚持下去,明白了?” “哦,你的意思是你想吃肉吃不到,所以找个类似肉的东西来代替。” “就是这个意思。” “你到底想吃什么肉吃不到?除了结婚的事,爸其实很少管你好不好?不用那么苦大仇深吧?!” “我想……”贺景辉像被掐住脖子,生生把后面的话咽回去,脸上浮现出难受的表情,因为半个花猪脸而变得狰狞起来。 哥哥持续矜持着,弟/弟急得想挠墙。 就在贺景瑞急得要吼人的时候,贺景辉终于说:“我想画画。” “?”贺景瑞脑子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画画?你喜欢,这个?” 不怪贺景瑞吃惊,实在是他哥跟美术根本沾不上边。 他身边从不曾有画笔、画纸之类的绘画工具;他的房间里找不到一本画册,甚至连装饰画都不挂;不看画展、不谈也不关心跟美术有关系的东西。以他的身份,认识几个圈内人、赞助下喜欢的画家,这些是很容易做到的,可他并没有过这样的举动。 这样的人哪里像一个美术爱好者? 再仔细回忆,贺景辉小学、初中似乎确实得过美术比赛第一名啥的,不过后来就没动静了…… 看出弟/弟的疑惑,贺景辉苦笑了一下:“决定放弃以后,我再没碰过画笔。不去关注的话,心里的遗憾就会少些。” ——到了需要彻底隔绝,才可以心静的程度,到底是有多喜欢呐?! 贺景瑞心里很不是滋味,问:“什么时候的事?” “从小就喜欢,一直梦想成为一名画家。开始爸爸以为美术不过是我的爱好,没有干涉。后来影响学习,他就开始反对了。”他停顿了一下,又点上一支烟,细长的烟卷在手里变成了一种屏障,在他往外掏心事的时候稍微有个缓冲似的。 “我以为只要我成绩好,就可以继续画画,然后我就拼了命的做优等生。再被干涉的时候,我可以说‘看,我并没有因为画画影响学习'……” “上高中的时候,我想去国外读美院,甚至悄悄填了申请表,可就在那时候爸病了。你可能不记得,他不但检查出有高血压,肝脏还长了肿瘤,尽管顺利地做了切除手术,可他的身体大不如以前……医生说他要少喝酒,少应酬,关键是不能太操劳。贺氏没了他怎么办?亲戚里没有可信任又担起重任的人,只有我俩可以接班。” 贺景辉深深看了弟弟一眼,声音低下去:“那种情况容不得我任性和自私。因此我放弃了最初的志愿,到国外进修商业管理,就是想早点儿接爸的班,让他可以好好休息。俗话说财多累主,一点不错。” 现在说起来云淡风轻,还可以开玩笑,但当时他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被迫放弃自己的梦想而去承担起一个家族的命运,难以想象他到底承受了多少压力。 那时贺景瑞刚上初中,和周一鸣两个拉帮结伙搞武斗,正迈出恶霸之旅的第一步。 贺成功做手术的时候,家里人觉得他还小没告诉他实情,看到老爸在病床上还有力气骂他,他真以为是个割阑尾之类的小手术。 那时的贺景瑞没心没肺也是到了一种境界。 “老实说,这许多年从商不是没有成就感,也不是特别难以忍受,只是心里始终有缺憾。”贺景辉总结道:“有些东西,假如没有经历过,可能会特别有吸引力。” “所以你会喜欢筱琴?” “嗯。她活出了我没有活出的部分,至少她想做的事绝不大部分都去做了。而且她理解我压抑的那些东西,在她面前我不需要戴面具,不需要总绷着。毕竟某种伪装维持惯了,并不是那么轻易可以除掉,有一个可以让你放松的人很不容易。” 到了这个时候,贺景瑞终于理解他哥了。 难怪他会喜欢一个如此另类的女孩,难怪他会和程浩这种糙汉子成为莫逆之交,难怪他总是有意无意地纵容自己。 他所寻找的、欣赏的,仅仅是十几岁时不得不泯灭掉的野性、和对自由的向往。 俩兄弟默了一小会儿,贺景辉又开口:“小瑞,我要向你道歉。” “跟我倒什么歉呀?”贺景瑞不自在地挠挠头。 “以前,我觉得贺家已经有我了,不用把你再扯进来。我希望你能活得自在,把我的份儿也活出来,所以你犯浑的时候我护着你,替你遮掩,变相地推着你往歪道儿上走。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你要是真废了,我要负一部分责任的。” 在贺景瑞印象里,大哥以前确实比较维护自己,帮着撒谎、悄悄给钱、挨罚时求情这类事情没少做。后来自己闹得太不像话,他就倒戈相向了。变成了打自己比老爸打得狠,治自己比老爸更毒的这么个阴险存在。 而人很多时候总是比较容易记住坏而忘记好,以至于他跟大哥的距离越来越远,他甚至暗地里盼着老大倒霉。 “他开始嗑药的时候,我既担心又自责,才让爸爸断了你的经济、把你赶出家门……当初早点管你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幸亏你没早点管我,要不然我怎么会遇到清源?这可是命中注定的邂逅,你懂吗?”贺景瑞故意插科打诨,想冲淡眼前沉凝的气氛,“哥,我这不是没废吗?你别再自责了,以前的事也别提了。” 贺景辉点了点头,说:“你找到小沈,很好。” “那是!”贺景瑞得意地晃着脑袋说:“我现在洗心革面了,有家有室有担当,也是顶天立地的爷们了,所以哥,你可以走了!” “?” “你去把你女票追回来,俩人去过你们想过的生活,家里的事交给我就行了。” 他说得再轻松也无法掩盖话里的沉沉分量,贺景辉动容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 “你别光看着我嘛。心动不如行动,赶紧动起来,”贺景瑞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目光,自顾自对着墙壁说:“公司那边的交接得要不少时间,我们还得悄悄来,在你辞职前不能让别人知道。你这样走要审计的吧?不过都是自家人,先斩后奏也可以……” “小瑞!”贺景辉打断他。 “瑞什么瑞!你再磨蹭我可改主意了!” “你看着我!”贺景辉去扳他的脸,扳了几次才扳过来,“我走很容易,可你呢?且不说贺氏那么大个摊子,你跟小沈以后怎么办?你们的情况比我更困难,你想过没有?” “想过了!我想好多天了!”贺景瑞不耐烦地推开他的手,有些激动地说:“我不想欠你的!我不想每天都有人指着脊梁说,你今天快活都是你哥做牺牲换来的,要是没你哥你高兴个屁!我不想要这种感觉,你明不明白?!” “这都什么年代,不兴舍己为人,各人的事各人负责,你不用成天苦哈哈地想自己多划不来,想干什么干什么去!贺家又不只你一个儿子!” 贺景瑞一脸暴躁地、扔地雷般说的话,把他哥炸蒙了。 在他不客气的话里,包含着一个男人想去承担责任的决心,而这种决心下面全是对大哥的爱护和成全。 贺景辉凝视着面前抱着被子、大男孩似的弟弟,有种全新的陌生感,就像树苗转眼间长成了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大树一般。这棵树此刻正蹦着跳着要来抢顶天的苦差事,不给他还不高兴。 这种事不是真的吧?是做梦的吧? 贺老大被贺景瑞身上的梦幻之光闪得头晕,感动得半张猪脸都要颤抖起来。 “你也不用太感动,反正我和清源的事有你也解决不了,你无非是说几句好话,既不能替爸洗脑也不能把清源变成个女的,见天在我跟前转给我增加压力。走吧走吧,让我清清静静地解决自己的事。”贺景瑞一脸嫌弃地对他哥说。 贺景辉张开手用力抱住他,勒得他嗷地一声,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小瑞谢谢你。”贺景辉在他耳边包含深情地说。 贺景瑞忍不住闭上眼睛,勉强稳住气息,保持住那种“不稀罕跟你多说”的语气说:“你要不放心就早点回来,玩个一两年差不多了,别玩野了就不想回家。你要当一辈子甩手掌柜我可不干,总裁换着做,自由轮流享受,知道不?” “筱琴肯定不想跟你分手,你抓紧时间把她找回来,以后好好过日子。如果实在过不去也不用勉强,重点是去做你想做的事,别留什么遗憾……” 这个时候,贺景瑞化身唠叨婆婆,絮絮叨叨说他哥。 没办法心情太澎湃复杂了,不说话怕控制不住情绪。 贺景辉大概很能理解他的心情,耐心地任他说,直到他词穷了,开始往外赶人:“你去吧,别赖着了,我的事多着呢。” 重重地握了握他的手,贺景辉站起身,走两步又回头看了他一眼,才径直离开。 贺景瑞听到沈清源在外面说:“贺大哥,筱琴说你要是肯在她楼下给她唱歌,她就一辈子跟着你。” “知道了……谢谢你,小沈。再见。”伴随着他低沉语音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节奏让贺景瑞有种急不可耐赶着放风的错觉。他跑到窗前伸头往外看,见贺景辉在街上奔跑,风衣被鼓荡起来像两只深色羽翼。 目送贺景辉逐渐远去的身影,他有些不舍,更多是愉快,自言自语地埋怨:“高兴成这样,至于吗?!” 第88章 〔八十八)坚强后盾 贺景瑞转过身,看到沈清源倚在门边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你都听到了?” “嗯。” 贺景瑞双手撑着窗户边缘,静静与小鞋匠对视。 过了一会儿,沈清源走过来,伸手环住他的腰。 贺景瑞身体有些软,全靠墙壁和小鞋匠的支撑才勉强站直。 他专注地用下巴摩挲沈清源的头发,阳光暖暖的温度和头发柔软的触感,让他的意识有些迷蒙。 依偎了半晌,他说:“我哥走了。” “嗯。”沈清源在他怀里低声答应。 “他终于自由了。” “这样很好,我也希望筱琴能幸福。” “以后贺氏可能要由我接手。” “嗯。”沈清源仰起头,眼眸亮晶晶的。 “清源,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贺景瑞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发,看他的目光里有一丝内疚。 “你会很忙,责任更大,你爸可能会老管着你,”他像说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笑了笑:“说不定他会向对你哥那样对你。” “我觉得很对不起你。” “这是应该的,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我可能会没时间陪你,和你可能比现在更偷偷摸摸,说不定会有什么事发生……我觉得太委屈你了。” “哎,就这些?”沈清源在他胸口轻轻捶了一下,很无所谓地说:“像我们这种情况,这些都是免不了的。那会儿我家里人来还让你躲外面呢。你刚才不是说了,即便你哥在,我们的问题也不好解决,现在无非是没你哥当挡箭牌了。你连城管都不怕,还怕这个?” 贺景瑞扑哧一声笑出来:“关城管什么事?” 小鞋匠煞有介事地说:“当初你一个公子哥每天跟我摆摊,风里来雨里去,还要躲城管,吃住都不好,这样困难都过来了,现在会比那时更困难么?” 贺景瑞想了想,觉得两者无法比较,但那时确实是吃了很多苦。 “就算更难,你如今也比过去有能力了。”沈清源一脸努力替他鼓劲儿的模样,就差在他面前举拳头喊“要雄起”。 他心里又酸又软又热,用手轻捋小鞋匠的头发,无奈地笑道:“傻瓜。我担心的是你。” “我?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沈清源豪迈地说:“我们乡下人皮实得很,我一点不怕吃苦。何况你爸能给我吃什么苦,最多骂一顿、打几下……” 贺景瑞伸手蒙住他的嘴,严肃地说:“我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嘿嘿,”沈清源傻愣愣地笑道:“那你就不用担心我了。” 贺景瑞低下头狠狠地吻住他,从里到外地缠住他,仿佛这样可以吸取力量一般。 两人从窗口辗转倒在床上,又亲了很久才分开。 沈清源红着脸贴在他胸前,轻轻说:“你一个大男人哪能一直躲在大哥背后?你今天做得对,我很为你骄傲。” “本来觉得以后会很困难,被你一说好像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贺景瑞仰望天花板,内心变得十分平静。 “筱琴说我们是傻大胆,想得少,胆子就大……”沈清源抱紧他,梦呓般地说:“我只是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人活着没有垮不过的坎儿。只要我们坚持,总会在一起的。” 贺景瑞唇边露出释然的笑意——是啊,无论是小鞋匠还是现在的生活,都是他努力争取来的。 当初看上小鞋匠就死赖着人,甚至丢份儿到装残疾、冒充闺蜜。就是那样想都不想朝目标直冲,他得到了如今的一切。 幸福要靠自己去奋斗,难题也要靠自己去解决,为了这份爱情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贺景瑞是拿着大哥的辞呈和一封给贺成功的信回家的。 那时,贺景辉已经正式向公司辞职,人却并没有露面,都是贺景瑞替去办的。 贺成功没料到儿子会来这釜底抽薪的一招。等想到去找他的证件,才发现凡是可以限制他自由的东西,诸如证件、银行卡之类,全被他带走了。或许他早就想过会有离家出走的一天,所以预先做好了准备。 有那么一刻,贺成功甚至想到报警,以财务问题将贺景辉强行留住,最终还是因为顾忌贺氏面子而作罢。 他气得都麻木了!反复地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同时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期待贺景辉忽然就回心转意了。 到贺景瑞出现的时候,他彻底绝望了。 坐在光线阴暗的偏厅正中央,他把家主的架子摆得十足,可他竟有一种自己坐在坟墓里感觉。 他这时才发觉,大儿子除了留学那几年外,一直都陪伴在自己身边。他已经太习惯这贴心大棉裤了。 贺景瑞看到老父缓慢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手捧薄薄的两张纸仿佛重逾千斤,整个人如风中的枯叶不住地颤抖。 但他却坚决地推开小儿子伸过来搀扶的手,踉跄着往外迈步。 两行浑浊的眼泪浸湿了脸上的皱纹,他自言自语地哽咽着开口:“他竟然为了个女人……”话没说完,就如衰朽的大厦般轰然倒下。 一转眼,贺景辉已经离开了大半年。 他终于找到了失联的筱琴,据说为了让女票回心转意,他真的到筱琴楼下唱歌了。 起初他不好意思,雇了人去唱,收获了无数抗议声烂菜叶、被物业赶了好几次后,筱琴仍没有动静。 失望之余他小宇宙爆发,红着脸用他五音不全的破锣嗓吼了半首歌,把女票从旁边的花丛里吼了出来——原来臭丫头是在院子里接的电话,一直躲在暗处看他表演呢。 然后,他们就和好了。 贺景辉终于如愿以偿,一面和女票四处旅行,一面重拾画笔,还去上了短期培训班。 因为是跟贺景瑞单线联系,家里的情况均由弟/弟通报,他并不知道,老父在他走后中风了。 多亏平时保养得好,贺景瑞那天回家时还叫上了家庭医生,因此他的状况不严重,行动依然自如,并没有口眼歪斜半身不遂。但他的心脑血管已经十分脆弱,再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曾经是本市商场奇迹、叱咤风云几十年的贺成功,如今只是一个迟暮的老人,对于贺氏他是有心无力,这个重担自然着落在小儿子肩上。 贺景瑞也成了一个奇迹,当年那坨扶不上墙的烂泥,竟然变成了金块,哦不,是金刚钻,不但成为贺氏的新任ceo,还做得有模有样,公司并没因为贺景辉离开而发生任何混乱或是业绩下滑。 贺成功经常看着小儿子,回想起那天自己躺在病床上睁开眼,正沉浸在寒心和绝望中,感觉人生没意思的时候,是贺景瑞握着他的手说:“爸,还有我呢。我会照顾你,我也会使贺氏兴旺。” 他相信贺景瑞的承诺,却不太相信小儿子的能力。还好小儿子并没有令自己失望,虽然有些不按常理出牌,但无论是工作还是家族事务,他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只除了一样…… “贺先生,小贺总刚打电话来,说他今晚不回来了。” 想什么来什么,贺成功烦恼地摆摆手,示意护理人员扶他进屋。 贺景瑞样样都好,就是喜欢男人。喜欢就喜欢罢,还养了个男小蜜,时不时要在外面过夜。 贺成功知道他那个男外室,俩人在一起有年头了。原以为他新鲜劲儿一过会换人,谁料到这新鲜劲儿总不过,搞得儿子女人不找,恋爱不谈,婚途堪忧。 第89章 (八十九)斗智斗勇1 贺成功缓缓走进回房,偏厅里二弟、三弟夫妇正在等他。 三弟夫妇迎上来,接替护理人员一边一个把他扶到沙发上,二弟则殷勤地递上茶杯。 “大哥今天气死好多了。”二弟媳笑容可掬地说,从提包里拿出一沓照片放到茶几上。都是美人照,环肥燕瘦,种类齐全。 二婶说:“大哥上回让我给小瑞介绍合适的姑娘,我和几个弟妹一直留意着,这些我们瞧着都不错。有些是您认识的,有些家世普通些……您瞅瞅?” 贺成功拿起照片随意瞟了两眼,便兴趣缺缺地丢回茶几。 二婶跟三婶交换一个眼色,赔笑说:“您既然不满意,我们再重新找……” “不用找了!”贺成功板着脸打断她,“正主都不在,我们瞎操什么心?!皇帝不急太监急!” 在场的四个人顿时了然。 二弟小心地问:“小瑞又去找那什么了?” “嗯。他什么时候断过?鬼迷心窍!”贺成功愤愤地说。 三婶咂嘴说:“啧啧,这公狐狸精得有多狐媚,把小瑞迷成这样?!” 三弟担忧地说:“小瑞真是的,这多危险呐,容易感染艾滋……” 他话一出口,他媳妇在旁边使劲戳他,他忙住了口,再去看贺成功,大哥脸都绿了! 他媳妇忙打圆场说:“乱搞才会感染艾滋,他这不算乱搞。” “还不算乱搞么?!”贺成功大病一场依旧是个霹雳嗓子,吼起来跟打雷似的,“多大的人了,不谈恋爱、不结婚,养个男人在外面,像什么话!” 屋内出现了短暂的静默。 之后,大家开始出主意。 “我看报纸上说这种事是心理问题,要不找个心理医生给小瑞看看?”三叔说。 “何必那么麻烦,找人去吓唬吓唬那公狐狸精,把他从城里赶出去不就结了?”三婶说。 “不行不行,”二叔忙摆手说,“小瑞这孩子野惯了,好容易才收心,要是把他惹毛了又活回去怎么办?”他看向贺成功,恳求地说:“大哥,对小瑞一定不可以来硬的,别像对小辉那样。” 老大是贺成功心里永远的痛,也是二弟跟他感情特别好,其他亲戚可不敢跟他这样说。 他微微别开脸,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算是答应。 “大嫂去世得早,妈也没带过他几年,他基本上是跟着大哥和小辉长大的,从小接触的女性比较少,所以喜欢跟男的呆在一起,多和女孩处处说不定会好点儿?”三叔说。 二弟思忖一会儿,说:“三弟说得有道理,我们得双管齐下,一方面让他去看心理医生,一方面给他制造机会和女孩相处。但是我们不能逼他,得打感情牌。我看小瑞挺孝顺的,大哥……”他拿眼去征询贺成功的意见。 贺成功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大哥不是身体不好么?可以稍微夸张点儿,再说说年纪大想抱孙子之类的话,说不定他会听。” 贺家如火如荼讨论如何“矫正”贺景瑞的时候,贺大喵正心急火燎地往清瑞赶。 这大半年,他跟小鞋匠过上了咫尺天涯的生活,明明住在同一座城市里,十多天才能见上一面,平时只能发信息微信聊解相思之苦。 这种同城丁克的生活,无奈有之,委屈有之,烦恼有之,但他俩都是那种很能接受现实的人,想得少做得多,竟苦中作乐意外地发现了一些乐趣。 比如,因为见面少,新鲜感反而增加了,每次相会都觉得对方有让自己眼前一亮的感觉,那啥的热度也空前高涨,恢复到刚在一起时那种一夜几次狼的状态。平时都素着,全攒在这半个月一次的团圆里爆发,那真是天雷勾地火,久旱逢甘霖,这样那样怎么着都不够。 贺景瑞坐在汽车里,光是想一想小鞋匠就喵血沸腾,小喵喵已经精神地站直了身子。 忍不住扭头看一眼副驾上的公文包,里面有一张十分劲爆的钙片。 那是集贺景瑞多年看钙片的经验,从他丰富收藏里挑选出来,专门刻录的光碟。各种角色扮演play,各种龙/阳一百零八式,一定要哄着小鞋匠都试一遍。 现在的小鞋匠在那方面是特别乖,特别配合,让他练瑜伽他绝不会想反攻,灭哈哈哈! 飞车冲到清瑞,沈清源果然提前关了店门,好整以瑕地等着他。 程浩两口子坐在对面烧烤店门口,望着他笑:“贺景瑞回来了?” 嘻,这两口子笑得忒贼,好像知道他们马上要进行的事一样。 贺景瑞顾不得答话,边跑边点头,算是打招呼。 程浩笑着喊了一嗓子:“悠着点儿哈。” 身后传来一阵揶揄的笑声。 贺景瑞从侧门进去,刚关上门,眼睛还没适应陡然变暗的光线,脖子就被沈清源一把抱住,连拉带拽一路亲了过去。 抱住怀里的人,贺景瑞胡乱地回应着,跌跌撞撞在柜台间穿行。 衣服领带掉了……裤子掉了…… 做的时候,贺景瑞还不忘把公文包放好地方。 从傍晚做到天黑,两人饿得肚子咕咕叫,却抱在一起舍不得起身。 肌肤摩擦有一种温暖亲密的感觉,哪怕不做什么也令人流连。 贺景瑞咬着沈清源的耳朵哑声说:“我今天带了好东西。” “嗯?”沈清源似睡非睡地出声。 “你去把包拿上来。” “你怎么不去?” “我腿软了。” “这么就软了?”沈清源翻过身面对他,嘲笑道:“你办公室坐多了,身体不行了吧。” 贺景瑞愉快地笑道:“不是我身体不行,是敌人战斗力太强。”他晃着脑袋痞痞地拖长音调说:“如狼似虎啊……” 沈清源被他笑了个大红脸,略带羞涩地爬起来去拿他的包。 刚刚做得太猛,小鞋匠走路微微有点儿瘸。 并不是贺景瑞不体贴人,实在是他太想欣赏小鞋匠浑/圆白/嫩的屁/股。 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沈清源的背影,他心里冒出个邪恶的念头,一定要把小鞋匠那什么时候的样子拍下来,平常素的时候可以拿来打牙祭。 “你电话响了。” 沈清源递过来的电话打断了贺景瑞的遐思。 再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号码,大喵的绮思顿时烟消云散。他清了清嗓子,正儿八经地接起电话:“喂,爸……让我一起吃宵夜?不用了,我才吃过,待会还要加班呢。” 他爸不高兴地说:“新餐厅开业试吃,我难得有兴致去一趟,你臭小子过来吃点儿怎么啦?你二叔他们可都在……” 接着他二叔、三叔等人分别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目的只有一个,让他去陪贺成功吃晚茶。 贺景瑞一会儿揉太阳穴,一会儿抠床单,简直烦躁到极点,偏还不敢发作。老爷子如今就是贺家的大熊猫,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碎了。 沈清源实在听不下去了,在旁边无声地说:“你就去吧。” 妈妈蛋,老纸的约会之夜!好容易改善伙食,你们要不要这么会挑时间?! 贺景瑞再会推搪,无奈独嘴难敌众口,外加一只珍惜大熊猫。最后大喵只得暂时放弃嘴边的肉餐,去陪老爷子吃晚茶。 原以为贺景瑞吃完夜宵还会回来,沈清源便随便吃了点儿东西,边看书边等他。 等到晚上十点多,贺景瑞发信息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让沈清源先睡。 沈清源有些奇怪,吃个晚茶能吃多久?想起贺景瑞的包还放在这里,他就打电话过去问怎么处理。 电话刚通了一声,就被掐断了。 沈清源怔了怔,略微有点担心,主要是怕贺景瑞跟家里人起冲突。 紧接着贺景瑞的信息就来了【我这里不方便说话。有事吗?】 【你的包没拿。】 【先放着,我今晚要回来的,不过你不用等我。】 【好。要是喝酒就别开车了。】 贺景瑞回了他个笑脸。 沈清源关了灯睡下。 身上还有粗暴欢爱后的疼痛和惬意,筋骨像是揉软又被抻直,绵绵的使不上力。枕头和床铺上残留着贺景瑞的喵味儿,充满了雄性荷尔蒙的野性,闻着既亲切又充满蛊惑。 他觉得体内有只手在上上下下地挠,挠出一种叫寂寞的东西。 沈清源钻进贺景瑞盖过的被窝,把他的枕头团在怀里抱着,想象着抱的是大喵,有些遗憾地阖上了眼。 第二天,沈清源醒来时,发现贺景瑞确实回来过,但是又走了。 桌上仍旧放着他特意买来的爱心早餐,还有张纸条,无非是叮嘱沈清源注意身体云云。 沈清源捏着纸条,开始后悔自己昨夜睡得太死,相处的时间本来就少,还被他给睡过去了。 之后又是不长不短的等待。 而这次等的要格外漫长一些。 原本两周一次的团聚,因为贺景瑞有事来不了,被无限延后。 小鞋匠失望沮丧之余,忍不住多问了几句,贺景瑞只安慰他说家里有事,过几天解决了一定好好陪他。 第90章 (九十)斗智斗勇2 沈清源老见不到贺景瑞,心情略差,阿敏想开解他,叫上他去给程浩买衣服顺便请吃铁板烧。 食物确实是很好的安慰剂,他俩大块朵颐一番,肚子都吃得鼓出来,沈清源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吃完出来,他们一人拎了个大包,散步消食,一路慢慢地走回家。 阿敏正讲笑话,忽然打了个咯噔,再接上去的时候表情特别不自然,说话也开始语无伦次。 沈清源顺着他的脸望过去,就看到街对面贺景瑞正在帮一个女的开车门,还特别绅士地拿手挡在门框边沿上。那女的坐上车时似乎说了什么,贺景瑞微笑了一下,又斯文又温和,半点没有平日赖皮兮兮的样子。 阿敏紧张地瞅着沈清源,生怕他不高兴。 小鞋匠直盯着那辆车走得看不见踪影,才淡淡是说:“走吧。” “小沈,可能是朋友或者同事。” “我没事。”沈清源侧头对他很浅地笑了笑。 回去后,阿敏很注意沈清源的反应。要说有事吧,像他这样心情全写在脸上的人,他的表现堪称平淡;要说没事吧,他说话做事总有那么点儿心不在焉,精神也不是太好。 阿敏悄悄把这事跟程浩说了,问程浩:“你说贺景瑞会不会顶不住家里压力去相亲?” “这个,很难说。” “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小沈都不急,你急个啥劲儿?” “我是觉得小沈太不容易了,想帮他一把。也不知道贺景瑞是怎么想的?会不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在阴沟里翻船?” “贺景瑞应该不会离开小沈,”程浩摸着下颌说:“估计他是装样子敷衍家里人。你当他以前是白混的?” 程浩猜对了,贺景瑞真是在敷衍家里人。 那晚说是到新餐厅试吃晚茶兼家庭聚会,家里人竟然叫了位姑娘,明显是相亲的节奏。 贺景瑞当时就炸毛了,把他从床上软磨硬泡地叫来,居然是干这种事,忒没人性了! 问题是有老熊猫坐镇,他有多大火也得压着,那种甩手走人的事他再干不出来了。 于是,他跟那姑娘吃完晚茶,又去喝冷饮,喝得肚子都疼了,还得送人家回家。 等他回到清瑞,沈清源已经睡着了。 看到小鞋匠抱着他的枕头,头埋在他被窝里那招人的睡相,贺景瑞都要流鼻血了,又舍不得叫醒爱人。只得对着爱人撸了一炮。 之后他恨家里那些出损主意的亲戚恨得要呕出血来! 这些人一掺和,准没好事,以后就等着接招罢! 他那晚上都没怎么睡,一晚上想应对的办法了。 没过几天,各种相亲接踵而来。 贺景瑞开始疯狂加班、累成狗回到家倒头就睡,用行动表达了“我为贺氏忙成这样,你们忍心不让我休息、不让我睡觉咩?”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把自己搞成工作机器,他爸则变成了身娇体弱病号一枚。 看老爷子一脸便秘样靠坐在床上,满脸不情愿地一会儿头疼一会儿脚疼的装,他又不忍心。 不过没关系,恶霸之名也不是白混的! 相亲可以啊,他先把安排的姑娘都看了一遍,然后挑了周老四,说只看上周妹妹,其他一个都不合适。 选周妹妹是有原因的,他跟周妹妹从小一起长大,属于青梅竹马的感情,两家也早有联姻的打算,因此选她没人会质疑。 可人家周妹妹不喜欢他,仅仅把他当朋友看,任他浪子回头接他哥的班,周妹妹就没法儿对他来电。相亲也是被逼着来的。 贺景瑞悄悄跟她商量,俩人假装处一段时间,免得迫于家庭压力去相亲。等处一段时间了,再说不合适分手了,情伤的样子一摆,又能糊弄一段时间。 为了表现逼真,他忍着没去找沈清源。 他算是煞费心血,就想在老父跟爱人之间寻找一个平衡。 每天跟家里人斗智斗勇,他容易么?还好小鞋匠既不会怀疑他,也不会跟他闹。 终于熬到跟周妹妹“分手”了,他找个机会偷偷溜到他二叔附近,故意装作跟以前狐朋狗友打电话,大声在那儿说,分手了心情不好、生活没意思、每天累成狗辛苦死了、自由也没有不想干了巴拉巴拉。 把他二叔吓得,跐溜一下就跑没影儿,巴巴地去向贺成功汇报。 等他跟贺成功说要出去放松几天渡个短假,二叔使劲给他爸使眼色,他爸勉勉强强答应了。 他发现过去的黑历史原来也不是一点儿用没有,家里人多少有些顾忌他是“回头浪子”不敢逼太紧。 但是这种事不能细想,一细想就觉得心酸觉得自己忒么辛苦。人嘛见子打子比较好,想太多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他才不干这种傻事呢。 沈清源睡得正迷糊,听到楼下悉悉索索有声音。他警觉性高,立刻从床上跳起来,顺手抄起扫帚躲到门后。 一条人影偷偷摸摸地推开门钻进来,沈清源手起扫帚落狠狠地打在那人背上。不等那人有反应,噼噼啪啪就是一通揍。 那人被打得满地乱蹿,嗷嗷地叫:“停下,是我是我……” 沈清源正打得热血上涌,忽然听到熟悉的喵叫,手上就慢下来。 那人赶忙往前蹿开,抱着头回身道:“你问都不问就动手啊?!” 小鞋匠揉揉眼睛,就着窗外的星点夜光看清是贺景瑞,感觉很像做梦,梦呓似的回答:“我没想你会来。” 贺景瑞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喘着粗气说:“我加班嘛。再说清瑞的门那么牢实,一般贼也进不来。” 沈清源终于完全清醒了,他是真没想到贺景瑞会半夜到来,半梦半醒的听到响声就以为是贼。 现在看贺景瑞坐在面前,他来不及高兴,忙着去拿药油给大喵擦伤。 他下手挺重的,贺景瑞背上都打出了瘀伤。把小鞋匠心疼坏了,一面卖力地擦药,一面嘘寒问暖。 “这么晚还加班呀?” “我要休几假,得把手上的事儿处理完。” “你休假?”沈清源瞪大眼看着他问。 贺景瑞就喜欢他这种惊喜的劲儿,捧住他的头狠狠亲一口,笑道:“宝贝儿,我要休五天假,这五天都陪着你,高不高兴?!” 五天呐! 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整天在一起了! 沈清源当然高兴了。不过高兴之余,仍不忘问:“你爸同意你假期都在外面?” 贺景瑞一挥手:“我已经搞定他了!” 他当然不会告诉小鞋匠,这次“搞定”让他死了多少“脑细胞”。 把朝思暮想的小鞋匠揽到怀里,他埋在爱人颈间用力吸了几口熟悉的气息,低声问:“想去哪儿玩?” “在家里看看电影、一起吃饭就挺好。” “好,在家,一起睡觉睡到自然醒!”贺景瑞忍着背上的疼痛,咬牙抱起小鞋匠直奔大床。 大约因为可以睡觉睡到自然醒,两个人亲热完了都睡不着觉,胳膊腿缠成一团的聊天。 “我那天看见你了。”沈清源轻声说。 “?” 沈清源报了时间,说:“在仁爱路,我看见你和个女的在一起。” 贺景瑞想了想,那天好像是陪周妹妹吃饭。 说到周妹妹,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那是哑巴吃黄连不说也是一脸血。还有家里让他去看心理医生,如果让沈清源知道,还不知小鞋匠会被怄成啥样?! 他简单地说了说相亲的事,亲着小鞋匠的额头说:“我是没办法,老爷子不能动气,就装装样子,你别介意。” “我不介意。我相信你。” “我这段时间不来找你,也是为了应付这些事。” “嗯。” 贺景瑞笑了,故意逗他,揪揪他的鼻头问:“真的一点儿不气、不怀疑?” “有一点点儿。”沈清源抿着唇,想了一会儿才蚊子似的哼道。 “是不是吃醋啊?”贺景瑞笑得更贼。 “嗯。”这次他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我还以为你这个圣父不会吃醋呢?” 沈清源辩解道:“也不是吃醋,就是有点儿不舒服。” “你不舒服,我也不舒服呐。”贺景瑞抚着他光滑的背脊,又叹了口气。 “家里如果再让你相亲怎么办?总这样也不是办法。” “我知道,可我不能像我哥那样,都走了我爸不得被气死!我就想慢慢做工作,要是实在做不通,就拖着。拖到我爸没力气闹了,我就去整个试管婴儿,那时候他可能就接受了。” “那得等多久?你拖得了么?” “嘿嘿,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想歪主意儿是我的长项。想当年成天撒谎,那是一个套一个,还不能搞混了,跟算账一样费脑子。” 沈清源扑哧笑出声,捶了他一下:“你还好意思说?” 贺景瑞把他抱得更紧一些,笑叹道:“确实不是好事儿,可也不是一点儿用处没有。” 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沈清源主动亲了他一口,说:“我心里是相信你的。只是好久不见你,突然看见你和女的在一起,有点儿不得劲儿。” 在他的屁股上狠拍了一巴掌,贺景瑞嘟囔道:“理解万岁。”说着就翻身压住了小鞋匠。 次日沈清源开了店门,又回来跟贺景瑞睡回笼觉。一觉睡到中午1点多。也不想做饭,向程浩订两份饭在床上吃了。 两个人在一起,真是不用费心出去玩,在床上就能躺一天。 下午,贺景瑞爬起来洗个澡,又躺回床上去。 沈清源是劳碌命,非得则跟在后面打扫浴室。 冲洗梳子的时候,他偶然发现了梳子上有一根白发。 他昨天洗还没有,肯定是贺景瑞的。 他当时就难过起来。 就凭贺大喵那种没心没肺的脾气,这是操了多少心把白头发都操出来了? 细细回想,他说的那些关于相亲的只言片语,沈清源终于可以体会他的难处。 他想弥补这些年对父兄的亏欠,所以他无法任性,他连当面顶撞的锐气都收起来了,一味想两全。好容易家族爱人都兼顾了,独独为难了他自己。 第91章 (九十一)结婚纪念日 贺景瑞难得有个假期,五天都呆在家里未免有些浪费,但去远处旅游时间又紧张,所以他策划了一个小小的结婚纪念日活动,也算对冷落小鞋匠好些天的补偿。 这次活动他早一个月就在悄悄准备,等他领小鞋匠出门的时候,沈清源还以为只是出去吃饭而已。 贺景瑞来到一位朋友名下的pub,拉着沈清源的手直接上顶楼。 “我们在这里吃饭?”沈清源奇怪地问。 “是啊。” “这是pub,有什么可吃的?” “方便面。”贺景瑞神秘地一笑,道:“放心吧,待会有你吃的。” 俩人十指紧扣,一起走进一个黑洞洞的大厅。 大厅里只有中央吧台开了一盏彩灯,吧台那一圈有光亮,四周都是黑的。隐约可以看到一点影子,似乎除了吧台和大门口的两名服务员外,再无其他人。 “这么早就喝酒?”沈清源又问。 贺景瑞冲服务员打了个响指,说:“给他来份炸鸡和啤酒。”又对沈清源说:“你先垫着肚子,待会儿有其他吃的。” 怎么看这里都不是个吃饭的地方,贺景瑞又卖关子不肯说,坐了一小会儿就跑得没了影儿。 沈清源满腹狐疑地吃了几块炸鸡,大厅里忽然响起舒缓迷幻的音乐。一束柔和的灯光打到侧门。 沈清源循着光亮望过去,见门边倚着一个人,看轮廓很像贺景瑞。 他正揉眼睛,那人往吧台慢慢地走来——还真是贺景瑞。 只是大喵的休闲西服和体恤呢?西裤呢?啥时候换了破洞牛仔裤和黑色透视衫?透视衫的扣子还解开了三颗,恰到好处地露出健壮的胸肌。再配上垂到眉心的头发,和魅惑的眼神,很容易让人误会是肯尼的同行。 沈清源好容易合上险些掉下来的下颌,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怎么穿、穿成这样?” 贺景瑞伸出食指轻轻按在他嘴唇上,用刻意压低的声音说:“能请我杯酒么?” “……”沈清源呆呆地点了点头。 服务员将一杯马提尼推到贺景瑞面前。 “空肚子别喝酒。”沈清源在他的嘴唇即将碰到玻璃杯时醒过神,大叫了一声。 贺景瑞的手停顿了一下,遂放下酒杯。 小鞋匠在他的态度影响下,不由自主变得殷勤起来,巴巴地递上炸鸡块。 “谢谢。”贺景瑞对他微笑道谢,拿起一块炸鸡放进嘴里。 大喵啥时候学会狐狸的放电神功? 不但眼睛会放电,连眉梢、嘴角、浑身上下都带着强劲电力,在小鞋匠眼前霹雳啪啦擦着火花。而且他发的电和周狐狸还不一样。周狐狸总是笑微微的,让人很想亲近;此刻的大喵则是带着内敛的野性,张扬又神秘,十分性感。 认识贺景瑞快三年了,沈清源何曾见过这样的他? 在黑暗陌生的pub中,吧台是唯一的背景,面对既熟悉又陌生的爱人,他有种不真切的感觉,像梦境又分明是现实。 “愿意和我交个朋友么?”贺景瑞面向他举起酒杯,眼眸在灯光下呈现出琥珀的色泽,瞳仁有一点明丽的光彩,像深邃天幕上的闪亮星子。 小鞋匠被电得晕头转向,整个人傻呼呼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贺景瑞扶着吧台边沿轻巧从高脚蹬上垮到他面前,长臂一伸,竟然来了个胸咚,将小鞋匠困在身前。 “交个朋友好吗?”他缓缓低下头,带着酒香的呼吸拂过小鞋匠颊边耳畔,连声音都像浸上了浓意。 此情此景,简直像在酒吧邂逅陌生帅哥,偏长了一张贺景瑞的脸,红/果果地跟自己调/情。 沈清源只觉热血从胸臆直冲脑门,整个人像烧了起来,耳膜都烧得得嗡嗡响。 随后,鼻腔一热/流出两股液体。 “你流鼻血了!”贺景瑞眼神一暗,从吧台上拿过纸巾轻柔地替他擦拭。 “没、没事。”沈清源手忙脚乱地抢过纸巾按在鼻子下面。 “把头仰起来。”贺景瑞命令道,一面用手托住他的后脑勺,让他微微扬起头。 麻利地撕了纸堵住他的鼻孔,贺景瑞笑道:“你是不是上火了?” “嗯嗯。”沈清源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跟我来。”贺景瑞拉起他的手,绕过吧台,穿过黑暗,直接走进了洗手间。 当他靠在隔间的壁板上,被贺景瑞粗鲁地拉开裤子,低头凝视着俯身在双/腿间的大喵,在那种真实的快/感冲刷下,他才略微醒过神。 不过很快意识再一次迷失…… 贺景瑞仰起头,对他露出熟悉的痞痞的笑容,问:“喜欢吗?” 他抚/摸着大喵好看的下颌,点了点头。 贺景瑞吐掉嘴里的东西,站起来搂住他说:“走吧,一会儿客人就到了。” “你这是角色扮演么?”沈清源揪着透视衫的前襟,终于说出句整话了。 “可不是。怎么样还行吧?”贺景瑞得意地笑起来。 沈清源点头表示认可之后,又问:“你演的是什么?” “你昨晚看谁看得最激动,我演的就是谁?”贺景瑞的语气里充满浓浓的醋意。 “?” 沈清源想起他们昨晚看钙片的时候,有个牛郎的桥段,那演牛郎的帅哥也是穿透视衫破牛仔裤,也是这种又冷又野的气质神情,说的台词也是贺景瑞说的那几句,然后就是厕所里激/烈的那啥。 小鞋匠当了一辈子老实头,几乎没什么夜生活,偶尔去夜店都是跟贺景瑞或是初姆她们,他见过的牛郎就只有肯尼那个有点娘气的妖孽。像片子里那种很有男人味,又充满野性诱/惑力的类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或许是新奇的缘故,他竟然对着片子里那牛郎硬了。 贺景瑞发现后,当时除了卖力的那啥也没说什么,没想到今天会来这样一出。 “我比那个外国佬怎么样?”贺景瑞搂着小鞋匠走出卫生间,在他耳边低声问。 “好!比他好!”沈清源由衷地说。 回味起贺景瑞刚才的表现,小鞋匠的心脏砰砰乱跳。 大喵底子本来就好,加上他天天坐办公室仍不忘锻炼,身材那是棒棒哒,当狂躁分子也有些年头,真要刻意诱/惑,电力绝不是盖的。 欧美帅哥满身长毛,皮肤还泛红,哪有贺大喵这种东方美男精致?! 这下好了,不用担心七年之痒啥的,反正贺景瑞360度无死角,可庄可谐,当得了霸道总裁,扮得了风/骚牛郎,小鞋匠森森感到未来生活性福无边。 不过,伴侣太招人也有隐患。 小鞋匠冷不丁停住脚步,问大喵:“你的西装呢?” 贺景瑞从最近的沙发上拎过西服上衣。 “你就不怕着凉?晚上风大……”小鞋匠压着他回洗手间换衣服,嘴里叽咕叽咕地唠叨。 “这里是封闭空间,哪里有风?”贺景瑞好笑地逗他。 “空调吹的不是风?” “可以让他们开暖风。” “少废话,快给我穿上。你好歹也是个ceo,穿成这样像什么话?!”…… 正如贺景瑞所说,没过一会儿客人就陆续来了。都是平时相熟的、知道他们情况的朋友。 大厅的灯全打开了,沈清源这才看清里面放着长长的、铺着雪白台布的桌子,布置成冷餐会的样子。陆续有服务员送来在附近餐厅预订的食物和饮料酒水,冷热甜咸均有。 不过沈清源顾不上吃,亦步亦趋地守在贺大喵身边。 他又有危机感了。 和上次那种因为俩人身份差异产生的自卑感不同,这次纯粹是感受到大喵作为一棵鲜美青草,对各种蜂蝶所具有的吸引力。 比如说,周一鸣见到贺景瑞的时候,就明显的眼睛一亮,上上下下打量了大喵好几眼。 那眼神让沈清源怀疑他也见过大喵刚才的勾人模样。 迟钝的小鞋匠终于感觉到狐狸的危险性。以前知道周一鸣风/流,却从没往自家身上联系,如今……狐狸很危险,交往需谨慎。 贺景瑞照旧把小鞋匠挡在身后,可这一次小鞋匠挺/身而出挡住了自己,并悄声问:“你不是不待见他,还请他?” 大喵干笑几声,总不能说自己想秀恩爱气狐狸吧。 狐狸多精呐,早看出沈清源对自己的警惕。他也无所谓,大大方方和这两口子聊天。 “你家就这么着急要把四妹妹嫁出去?还非要嫁到贺家?”贺景瑞一见到周狐狸就本能地开启嘲笑模式,挤兑的话自然而然地喷了出来,“我告诉你,贺家媳妇儿可不好当。再说我已经有媳妇儿了,对不对清源?” 两人手挽手,深情对视了好几眼。 “谁说她非要嫁贺家?我听说是你们贺家求着我爸要娶四妹。”周一鸣耸耸肩,很淡定地回击:“周家的选择很多,只不过看在周、贺两家的交情上,才先考虑你的。” “呵呵,其实你妹还小,应该先考虑你的婚事才对嘛。”贺景瑞一击不中,换了个方向——周老四的母亲很得宠,所以才优先考虑,像周狐狸这种失宠儿童自然是往后摆。 周一鸣的眉宇间终于露出一点郁色,垂下眼帘淡淡地说:“我爸知道我暂时不想结婚。” 达到打击狐狸的目的,贺景瑞就鸣金收兵——他挽着小鞋匠说几句客气话,随后直奔餐桌填肚子。 沈清源难得见到周一鸣落寞的表情,悄悄问贺景瑞他怎么了。贺大喵将周家的情况简单介绍了,小鞋匠居然很没节操地开始同情起情敌。 “周一鸣也蛮可怜的,”沈清源扭头看到狐狸一个人站在角落里,并不像以往那样乱放电,有些不忍地说:“要不你去陪他聊会儿天?” 贺景瑞瞪着眼说:“你有没有搞错?你刚刚还把他当情敌,现在就让我往他身边凑,你要不要这么圣父?!” “那……我去。”小鞋匠抓抓头发说。 “不行!”贺大喵斩钉截铁地否决,“他对你也不安好心。” “?”小鞋匠顿时就不明白了——周狐狸这后宫开得也太奇怪了! “卧槽!不会吧?!”贺景瑞突然低低叫了一声。 原来小优拎着小提琴跑进来,一进门,就直奔周一鸣,笑着说了几句话。周一鸣很温柔地笑起来。 “小优?”沈清源也叫起来。 “他不会连小优也不放过吧?!” 贺景瑞揎拳掳袖就要上前质问,那边的两个人已经一前一后走上了舞台。 小优是贺景瑞特意请来拉琴助兴的,他说自己带钢琴伴奏,没想到此刻坐到钢琴前的竟是衣冠楚楚的狐狸。 他俩说了祝福主人的话,就开始表演。居然意外地配合默契。 贺景瑞正犹豫要不要将狐狸揪下来,就见初姆推着已经无法行动的老六走进来。 他的到来让沈、贺二人松了口气,那两人既然没瞒着他,说明狐狸并没有去招惹小优,或者是没招惹成功。 台上的两人表演完,小优就向大伙介绍,原来他的钢琴伴奏是老六。 他们在路上堵车,他先赶过来表演,临时请周一鸣帮忙暖场。 老六如今瘦成一把骨头,坐都坐不了太久。虚弱成这样仍来为贺景瑞助兴,也是把大喵两口子当真朋友。 贺景瑞感动之余亲自将他推上台。 接下来周一鸣的表现,让沈、贺二人森森感到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表演的时候,狐狸一直陪在老六身边,紧紧搂着老六,用自己的手臂和肩膀支撑着他的病体,并用另一只手引领帮助他按下琴键。 琴声断断续续的,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琴声吸引住。这或许是老六最后一次跟爱人合作弹琴,算得上是生命之绝响,爱情之挽歌。 有老六两口子的衬托,贺大喵跟小鞋匠的坚守显得分外幸福而可贵。 他俩十指紧紧相扣,不约而同地觉得老六和小优是特意来鼓励他们的。有多少人可以遇到自己倾心爱恋的对象?又有多少爱过的情侣可以通过各种考验始终在一起? 这样想来,他俩是何其幸运!有这样的运气相伴,现实的困难又算得了什么? 第92章 (九十二)意外事故 五天过得很快,感觉一眨眼的功夫贺大喵又要和小鞋匠两地分居。 还好他在这五天里做了件大事——拐小鞋匠拍了好多香艳视频。 这可太不容易了,他口水说干了沈清源才同意拍那啥,因为小鞋匠自己看不见镜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拍什么时候没拍,所以不会过于害羞。但要拍沈清源的艳/照就很不容易了。脱光衣服在镜头前摆姿势,打死沈清源也做不到!所以基本上都是贺景瑞偷拍的。 贺大喵最想要沈清源光身子穿围裙的照片,无奈小鞋匠不配合。他绞尽脑汁,弄坏喷头骗小鞋匠去修,又假装不小心喷了小鞋匠一身水,以预防感冒为名扒光对方衣服,先披浴巾再穿围裙,美其名曰前后都不能着凉。 小鞋匠正纳闷为什么预防感冒要穿围裙,贺大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脱了他的浴袍,拍下了他围裙照。 看到自己的围裙照,沈清源羞窘得无地自容,想要删照片,可贺景瑞拿出三寸不烂之舌把这照片说成,分居之后寂寞夜晚里的重要精神食粮,小鞋匠只得悻悻作罢。 看着手机里的小鞋匠吃惊地瞪圆双眼,头发还滴着水,薄薄的围裙下,若隐若现地露出来的健康身体,贺景瑞简直爱到不行,恨不得扑过去把他吃下肚。 想象着自己饿狼扑食一般扑向小鞋匠;小鞋匠则一面慌乱躲闪,一面惊叫着“雅蠛蝶、雅蠛蝶”。这画面太美,贺景瑞简直不能忍!光速冲进卫生间撸了一大炮 ——啊,世界清静了! 贺景瑞在马桶上坐了一会儿,从销/魂的恍惚清醒过来,顺便冲了澡。 等他擦着头发慵懒地走出卫生间时,赫然看到贺成功正拿着他的手机看。里面“嗯嗯啊啊”叫得那叫一个欢,夹杂着自己的各种淫言秽语,他感觉头顶响起一串响雷把屋里的两个人炸得外焦里嫩。 他一个箭步蹿过去,抢过手机,色厉内荏地冲他爹叫:“您怎么进来不敲门?还偷看我的手机?” 贺成功此刻的表情只能用震惊过度形容,听到他的质问才反应过来,二话不说就甩出虎虎生风的一巴掌。 “你、你、你……你还要不要脸?!”贺成功被气得浑身筛糠似地抖,悲愤地骂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我怎么啦?”贺大喵抱头满屋打转,还不忘回嘴:“这是我的私生活,又没碍着谁!” 他说的并不错,换以前贺成功也不会特意来管他这些事。 问题是大儿子已经抛弃老父跟女人跑了,贺成功身边只有小儿子,就恨不得把他牢牢拴在身边。偏偏小儿子不省心,出去休五天假就惹了不少流言蜚语,贺成功特意来跟他谈心,往床边一坐就看到手机里的那些东西。 老爷子是正统的老古董,生意场上混了多年还有颗古板的心,平时看女人演的那种片子都要批评,何况是看到俩光腚男人,其中一个还是自己儿子!三观都让这不长进的玩意儿轰成渣了! 贺成功捂着胸口说不出话,张着嘴喘粗气,抖抖索索地去兜里拿药。贺景瑞看他爸脸色有异,赶忙跑过去边帮他找药,边让人给家庭医生打电话。 家庭医生赶来一通乱,贺成功总算是缓过来。 医生偷偷吩咐贺景瑞:“他是中过风的人不能情绪激动,再像今晚这样生气会很危险。” “他自己要气,我有什么办法?”贺景瑞苦哈哈地埋怨。 这是病人的家事,医生无法置喙,只劝了几句“尽量顺着他”之类的话。 送走医生,贺景瑞折回他爸的房间。 看到有气无力缩在被子里的贺成功,贺景瑞难过地说:“爸,医生说您不能再生气了,您就少操点儿心行吗?” 贺成功仍旧气哼哼地说:“只要你找个媳妇儿,我再不管你的事了!” “非得这样吗?” “必须这样!” “可我不喜欢女的。”贺景瑞抱臂在床边坐下,几乎是苦口婆心地说:“除了这个我什么都答应您。” “除了这个我什么都可以不管!”贺成功态度强硬地说。 “您这么喜欢媳妇儿,要不把老大叫回来?他准会给您带个媳妇回来。” “谁要他回来?!既然出了贺家的门,就永远不要回来!”贺成功对贺景辉的事依然耿耿于怀,提都不许家人提。估计贺景辉即使这时候回来负荆请罪,他也不会接受。 贺景瑞原想跟老爸好好谈一谈,可贺成功这样的态度让他无话可说。 父子俩一个坐一个躺,相对无言。 坐了一会儿,两人都觉得没意思,贺景瑞站起身默默地走了。 贺景瑞觉得贺成功给自己出了大难题。 老爸的意思是要他赶快娶媳妇。依照老爷子的脾气,肯定会步步紧逼直到他结婚为止。 他还不能硬着反对——老爷子如今是玻璃人,一点儿气都受不得。 可又不能为了顾全父亲就放弃自己的幸福。 在贺景瑞的观念里,父亲的健康跟自己的幸福压根就是两回事,现在却硬被贺成功拧在一条绳上,变成了因果关系。 因为追求自己的幸福,所以把老爸气病了?哪有这样的逻辑?! “拖”字诀看来是不管用了,女票变成了迫在眉睫亟待解决的问题。但他绝不可能又娶老婆又继续跟小鞋匠来往,别说沈清源不会答应,他心里也找认定他的媳妇能是小鞋匠。 他被眼前的问题难住了,一着急又急出几根白头发。 再去清瑞时,他就显得心事重重。沈清源盘问了好一阵才问出事情原委来。 其实沈清源早料到贺成功的态度,他一直觉得贺景瑞想拖过关的打算太乐观了。这段时间他都在想万一遇到现在的情况该怎么办,还真让他想出一个办法,但因为需要有人配合,而他拿不准别人愿不愿意,所以没跟贺景瑞说。 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姑且放手一搏。 他把自己的办法说了,贺景瑞先是一惊又一喜,随即不确定地问:“她会同意吗?” “她最近的处境跟你差不多,说不定会同意。” 第93章 (九十三)继续斗智斗勇1 沈清源是最近在论坛上看到“合作婚姻”的帖子才知道,有好多男女同志为了解决家庭矛盾而结为形式夫妻,彼此仍跟自己的同志伴侣交往,甚至有两对情侣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情况。 这是一种迫于无奈的选择。但似乎是眼下解决贺景瑞所面临难题最不伤人、最温和的方式。关键就是要找一对互相比较了解、好沟通的拉拉。 碰巧这段时间,初姆也遇到了类似的难题。 她的家人已经不管她了,但她女票菁菁是独女,父母早离婚了,她跟母亲相依为命且母女感情很好。她母亲也跟贺成功一样,不但正统而且控制欲比较强,身体还不好,每每为女儿的性向问题争执,必会生病躺倒。 菁菁先前也是拖,但最近遭遇到了大规模逼婚,压力之大与贺景瑞不相上下。 初姆以先比较风/流,交过不少女票,对菁菁开始也不上心,甚至因为菁菁不肯与家庭抗争而分手。可缘分这种东西实在奇妙,她和菁菁吵吵闹闹、兜兜转转,最后竟闹出来真感情,如今是怎么样也离不开了。而她那么自我和追求完美的一个人,以前曾叫嚣感情里容不下一粒沙的,现在也愿意为了爱情妥协,尊重女票不肯伤害母亲的心情。 沈清源听过她抱怨,所以想出了这么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跟她谈的时候,还怕她不高兴甚至翻脸。 谁知她听完之后,半天不说话,只沉默而凶狠地抽烟。 沈清源等不到她的回答,只得说:“我们只是提个建议,你要不愿意就算了。” 初姆夹着烟卷看了他一眼,说:“你愿意贺景瑞找女朋友?” “那不是假的吗?” “我们知道是假的,可别人不知道。以后贺景瑞去哪里身边都会多个女人,亲戚朋友圈里只认那女人,你可能要永远躲在阴影里见不得人。” “我说一点不介意是假的,可我不愿为我们的事去逼景瑞。逼来逼去,最痛苦的还是他,我看他痛苦会心疼。”沈清源垂下眼皮看着自己的手说,“再说现在说永远太早了,谁知道以后是啥情形?说不定会有好结果呢?” 初姆拧着眉想了很久,又问:“要是贺景瑞假戏真正怎么办?” 沈清源愣了愣,然后笑起来:“所以才找菁菁啊。我们那么熟,我跟景瑞啥样你们是知道的,你跟菁菁的感情我们也清楚,我不担心菁菁,你也不用担心景瑞。” “你想问题真够简单的。”初姆盯着他说。 “本来也不复杂嘛。”沈清源被她看得不自在。他跟初姆的频率一直不太同步,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已经说不下去了,她要不同意也没法儿。 初姆慢慢地抽了两口烟,随后像跟自己较劲儿似的狠狠摁灭烟头,对他说:“好吧,听你的。” 菁菁是为初姆之命是从的。既然初姆同意了,她也没意见。 于是,贺景瑞和菁菁开始分别向家里介绍对方。 贺成功是人精,为了不招老爷子怀疑,贺景瑞故意闹了几天别扭,然后摆出迫于压力不得不从的样子,捏着鼻子宣布他交了一个女票,同时展示了菁菁的照片。以后就是各种有规律的打电话、约会,反正谈恋爱该有步骤都做了,又不显得特别热烈。 贺成功已经做出让步,只要儿子肯结婚,是否跟其他人来往他是不管的,所以有了菁菁这个漂亮的幌子,他和沈清源反而更自由些。 菁菁的母亲比较好糊弄,听说女儿找了个海龟总裁男票,又在阳台上看到人模狗样的贺景瑞送女儿回家,高兴还来不及,自然不会多想。 如此这般交往三个月,就到见家长的环节。 菁菁是个相当甜美乖巧的女孩,其他条件也不错,得到了贺家上下一致的好评。连一向威严的贺成功也跟和她颜悦色的说话。 贺景瑞这边也没话说,只吃了一顿饭就赢得了菁菁妈的青睐。 四个人再聚在一起的时候,初姆就有些不是滋味。 她对菁菁埋怨:“我去你家的时候,你妈多凶啊,直接就把我赶出来!可贺景瑞一去,高兴成那样,是不是看他有钱?!” 菁菁委屈地说:“别把我妈说那么势利,只要是个未婚男人她都高兴……你要是男的,她肯定喜欢你。” 初姆不高兴了,拉下脸说:“那你找个男的去!”她指着贺景瑞:“现成就有一个!” “哎哎,别扯我!”贺景瑞急忙摆手撇清:“我可是已婚人士。” “都是你让我假装跟他交往,现在又来说我,”菁菁红着眼圈赌气说:“我不干了!以后别找我做这种事!” “别啊,关键时候你不能掉链子!”贺景瑞急了:“好容易把事情捋顺了,你们俩耍什么脾气?!这是耍脾气的时候么?!” 沈清源也劝:“大家都不容易,互相理解嘛。菁菁家里的情况她也没法儿,初姆你就别怪她了,要可以光明正大的恋爱,谁愿这样啊?”他又轻轻推了推菁菁说:“初姆是吃醋呢,她在乎你怕你变心。” 菁菁横了初姆一眼,嘟囔道:“要变早变了,我用得着这样委屈自己吗?!” 初姆没说话,在桌子下握/住了她的手。 她俩不闹了,贺景瑞就开始说正事。 他清了清嗓子,斟酌着言辞开口说:“我爸催我结婚,他说最好春节后就结。我说先订婚,结婚的事以后再说。但估计拖不过今年。” “我妈也是这个意思,她说如果跟贺景瑞处得来就赶快结婚。”菁菁也为难地说,边说边瞅初姆的脸色。 初姆焦躁地抽着烟,压下心里的不愉快冲女票说:“你老看我干嘛?” “她怕你不高兴,”贺景瑞替菁菁回答:“你是完美主义者,结婚这么大的事你愿意吗?” “你怎么想?”初姆看着沈清源问。 “结婚估计是跑不了,家里逼着找男、女朋友就是为了结婚。”沈清源平静地说:“要结就结呗,我没意见。” 初姆重重地吐一口气,很无奈地说:“我也没意见。” 贺景瑞忙安慰她:“结婚只是个形式,到时候我从家里搬出来。你和菁菁可以住婚房,我回清瑞。等熬过两年,我就跟菁菁离婚,说婚姻受伤再不想结婚了,谁要再逼婚只管跟谁急。” 沈清源没他想得远,只说:“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既然非结婚不可,他俩不结也会被逼跟别人结。我相信景瑞,结婚对他真只是个形式,你呢,初姆,你相信菁菁吗?” 初姆深深地看了旁边的菁菁一眼,笑着搂住她的肩头,说:“我当然相信她。” 贺景瑞觉得初姆为爱情的改变是毋庸置疑的,但她会这么爽快的答应自己和菁菁“合作结婚”,多少还是受了沈清源这个圣父的影响。至始至终,小鞋匠始终跟自己站在一条阵线上,他的绝对信任和支持,给了其他三位当事人一种力量,大大减少了他们的怀疑和不安全感。 如此贤惠的老婆上哪里找?!他除了是个男的以外,简直处处符合贺成功对儿媳妇的要求,老爷子这么就不开眼呢?!偏见害死人呐! 揣着一肚子腹诽,贺景瑞继续进行他的“合作婚姻”。 按程序双方家长见过面,婚房也开始装修,摆了订婚酒宴,选了黄道吉日,婚期订在十月份。一切进行得还算顺利。 他跟菁菁合作默契,人前是一对恩爱准夫妻,人后各会各的有情/人。这样的清静和自由实在是十分难得。 倒是钟秀林听说贺景瑞要结婚,特意跑来问他二哥是不是同贺景瑞分手了。 沈清源不好说得太明白,哼哼哈哈想含混过去。小弟误会贺景瑞负心,一面跳脚要去找姓贺的干架,一面就要去辞掉贺氏的兼职。沈清源吓得好一通解释,才总算安抚下小弟。 钟秀林没消停几天,张永靖又来了。 大姐夫不改贪婪惹事精的本色,听说贺景瑞荣升贺氏总裁,忍了大半年终于忍不住找上门打秋风。 他没有在沈清源面前露脸,直接找的贺景瑞。 贺景瑞这大年劳心又劳力,身心俱疲,哪有闲功夫来敷衍他。一看到他那张可憎的面孔就气炸了。 妈蛋,老虎不发威真当老纸是病喵?他决定拿出恶霸气势把这讨厌家伙一劳永逸地收拾掉! 因此他以有好项目给张永靖做为理由,把大姐夫留在城里,好吃好喝地招待着,还给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零花钱。然后找人天天盯着,就等抓张永靖的小辫子。 他并没有看错,张永靖这号人就不是洁身自好的男人。一个人远离老婆留在城里,手里还有几个钱,哪会安分守己?来了没两天就跑出去花天酒地,不到一星期便不负期望地让贺景瑞抓到了把柄。 第94章 (九十四)继续斗智斗勇2 贺景瑞拿到张永靖的“把柄”时,着实大大吃了一惊。 他原想这贱/人就是找个“小姐”、嫖个娼,最多扮土豪搞个一/夜/情已经是最高级别。没想到…… 看着照片上张贱/人左拥右抱两位……帅哥,贺景瑞默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味儿来。 原来这表面憨厚、实则贪婪的大姐夫居然和自己是同道中人。 ——他还跟大姐结婚?!这不是骗婚嘛! 仔细回忆起来,难怪这厮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看小鞋匠的眼神更怪,没事总往沈清源身边凑,挨挨碰碰那叫一个黏糊……卧槽,骗婚狗敢揩自家媳妇的油!老纸治不死他! 贺景瑞眼里杀机四溢,后槽牙磨得嘎嘣直响,早憋着想收拾这货了,既然是这种货色,就不用手下留情了! 第二天张永靖就在一家桑拿中心给警察提溜住,光着腚和另外一个男的从床上拎起来,警察出现的时候两人还在那啥,当时情形别提多丢人现眼了。 在派出所里,他直嚷着要找贺景瑞。贺景瑞没出面,罚款也不给他交,让他在拘留所捡了十五天辣椒。 十五天足够贺景瑞将此事告之钟家人,甚至找了一位律师到杨柳村,一面做钟家的工作,一面帮助大姐办离婚。 这事可把钟家人特别是大姐气疯了,当时就要进城收拾骗婚狗,最后被家人和律师给拦下来。 大姐是个刚强的女人,到这份儿上也不废话,干脆地提出离婚,顺便把他们结婚后置的东西、攒的存款全划拉到自己名下,把张永靖扒成光棍扫地出门。 张永靖在拘留所里被贺景瑞找的人修理惨了,在贺家找来的律师面前屁都不敢放,乖乖签了离婚协议。贺景瑞给了他两万块钱,让他额外签了保证书,保证以后不在钟家人面前出现。 张永靖心里当然是不服气的,可他害怕贺景瑞——没有亲戚这层关系,贺景瑞要整死他跟碾死只蚂蚁一样容易,所以他很实务地拿着钱有多远滚多远。 他是麻利滚了,但这事对钟家的影响不啻于一场龙卷风,大大地打击了一家人。 撇开心灵上的伤害不说,大姐离婚后就病倒了,家里一下少了两个壮劳力,沈母的身体是干不了重活的,所有活计全是钟大富一个人做,他六十多岁的老头身体再好也吃不消。 钟秀林心疼父母嚷着要休学回家,沈清源当然不会同意他的冲动要求,最后商量下来由两兄弟共同出钱请人帮做活儿。 某周末沈清源趁着贺景瑞在,跟他说起这事。贺景瑞看他心里仍旧不踏实,就盘算是不是该骗几天假期陪他回杨柳村一趟。 他俩正说着话,菁菁来了。 贺景瑞对这位名义的未婚妻、实际上的挡箭牌十分热情,边泡茶倒水上糕点,边说:“难得这个周末没有家庭活动,你没跟你家那位出去玩?” 菁菁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小声说:“我有事跟你说。” 他俩也算合作一段时间了,贺景瑞看她态度古怪,心里没来由地猛跳了一下,敛了笑容,严肃地说:“什么事?” 菁菁没说话,目光落到沈清源身上。 贺景瑞伸手搂住沈清源的肩膀,说:“说吧,我的事从不瞒他。” “嗯。”菁菁像是不知该如何开口,端起茶杯连喝了几口茶,才犹疑地说:“你爸昨天找我了。” “他找你?”贺景瑞立刻有了不好的感觉,脊背下意识地紧绷起来,“他找你干什么?” “我们的事,他发现了。”菁菁低着头怯怯地说。 “发现……什么?”贺景瑞紧张地问。 “就是我们是假的,还有我是拉拉,他都知道了。” “卧槽!”贺景瑞低低地骂了一声,抬手揉着太阳穴,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难过样儿。 “是不是哪里露了破绽?”沈清源蹙着眉问菁菁。 菁菁摇头道:“不知道啊。上次去贺家挺正常,我们一直都很小心的。我昨天想了一晚上,没觉得我说错话做错事。” “老头子太精了!”贺景瑞叹道,心里暗暗责怪自己太大意了。 是啊,贺成功叱咤商场几十年,早成精了,一双眼看人不比火眼金睛差多少。只是他自贺景辉离开后,长期装病笼络小儿子,贺景瑞一时不察,把收了爪子的病老虎当病猫了。 再病的老虎也是猛兽,偶尔亮出爪牙就把轻视他的人挠个满脸花! 贺景瑞后悔,当时搞“合作婚姻”的时候应该考虑更周全些,跟菁菁也应该多多磨合,还是自己太莽撞了。 “可能是我们不够自然,让我爸看出什么了……怪我!”贺景瑞懊恼地捋了一把头发。 菁菁点点头,又说:“你爸找人去调查我,查到我跟初姆的事,还照了照片。”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 贺景瑞接过信封倒出里面的照片翻了翻,全是菁菁跟初姆的亲密照,其中一张还有贺景瑞搂着小鞋匠跟在后面。 啥都不用说了,他俩这点小骗局已经被彻底揭穿了! “你跟我爸怎么说的?”贺景瑞仍旧不死心地抱了丝侥幸。 菁菁苦兮兮地垮着脸说:“我、我坦白交代了……贺景瑞你爸太可怕了,我看着他的脸就撒不出慌!”妹纸想到贺成功那冷肃充满压力的目光,那从骨子里散发出的不怒自威的气势,仍心有余悸地抖了两抖。 贺景瑞当然了解他爸的厉害,看把菁菁妹纸吓成避猫鼠了,他还能说什么?! “算了,菁菁。这事本来就挺麻烦你的,我们还是想想以后怎么办?”沈清源给妹纸送上了春风一般的安慰。 菁菁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一本正经地对贺景瑞说:“你爸还让我、让我和你假戏真做……” “?”贺景瑞抬起头,双目圆睁地等她下文。 “他说,不管我用什么办法,只要我、我真跟你做夫妻,就给我一大笔钱,假如以后生了小孩,再给我一笔钱……”菁菁的声音和她的头一起低下去,悉悉索索地又从包里拿出一张支票,推到贺景瑞跟前。 “这是他给我的定金,还给你。” 当初决定合作婚姻的时候,他们说好假结婚前菁菁会签署一份财产协议,这还是初姆提出来的,说是亲兄弟明算账。贺景瑞跟家里人则是说怕以后离婚扯皮。 贺景瑞想过以后给菁菁物质上感谢,可架不住他老爸肯下血本重金收买无间道。 支票上那个很吓人的数字真吓到了贺景瑞。如果菁菁见财起意,接受贺成功的提议,以现在贺景瑞对她的信任,以及今后的密切程度,她要动手脚把贺景瑞弄上/床,再拿这事做个文章……简直就是防不胜防呐! 对于这样大的糖衣炮弹,又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 贺景瑞心情复杂地拿起支票,觉得自己像只大猴子,上蹿下跳费力演一出好戏,结果贺成功不但早识破了,还捏着软肋进行反击,差点儿就制造了一个致命的麻烦。 姜,果然是老的辣! “老实说,我开头还是动心了。”菁菁很不舍地看着支票说,“这么大笔钱可以让我少奋斗多少年呐!” 贺景瑞理解地点点头,问:“怎么会改变主意?” “我要这么做,初姆肯定不会原谅我的。”菁菁抿了抿嘴唇,苦笑道:“那样的事,哪怕我只做过一次,我和她就完了。钱,可以慢慢赚,可初姆,只有一个。” 贺、沈二人听了她这番话不禁动容,没想到这平时有些傻甜白的妹纸也是一个情圣。 房门被猛地推开,初姆站在门外定定地看着菁菁。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起伏的胸口显示出她的心情有多激荡——显然她听到了菁菁刚才的话。 “初姆。” “菁菁!” 俩妹纸同时喊出对方的名字,之后像演电影似的奔向对方,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初姆抱着菁菁旁若无人地红了眼眶,哽咽地说:“谢谢你。” 菁菁流着眼泪在她怀里摇头。 旁观这动人场面的贺景瑞跟沈清源,无声地对视一瞬,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迷茫和泄气。 自家老爸的发难倒是给她俩一个证明情比金坚的机会,可是以后呢? 贺景瑞悲哀地发现,自己跟小鞋匠折腾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第95章 (九十五)继续斗智斗勇3 送走了菁菁和初姆,贺景瑞不得不离开清瑞回家收拾烂摊子。 沈清源像块膏药似的跟在他身后,眼里全是担忧。 换好鞋,贺景瑞拍了拍他的脸,故作轻松地说:“我走了,电话联系。” “景瑞,”沈清源欲言又止,嘴唇动了好几下,才轻声说:“别和你爸吵。” “知道了。”贺景瑞挤出一个笑容,伸手揉了把他的头发。走出两步,又折回来飞快地吻了他一下。 他蹬蹬地走下楼,出了清瑞的大门,下意识地往二楼窗口看去。沈清源果然站在窗户边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那一刹那,贺景瑞心里涌起一种冲动,想带着小鞋匠远走高飞,管他娘的! 他就是带着这种悲哀的豪气回到家的。 亲戚们都在,老老小小来了一大屋子人。贺家平常略显冷清的别墅忽然多出了说话声、小孩的哭笑声,一时间竟人声鼎沸起来。 好嘛,这是冲着自己来的吧? 荣幸成为家族中心的贺景瑞在大门口略停了停,随后一手揣兜里,一手甩着钥匙,满脸混不吝地走了进去。 他进门的那一刻,屋里的谈话奇妙地停了一瞬,成年亲戚们的目光全集中到他身上,随后很快散开,说话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贺成功坐在沙发中间,正跟贺景瑞的几个堂兄弟说话,冷淡地扫了他一眼便不再看他,十分傲娇地在赌气。 大堂兄——二叔的儿子,率先笑着跟他打招呼:“小瑞回来了?” 贺景瑞冲兄弟们一点头,大喇喇地坐到贺成功对面,笑着说:“呦,今天怎么都来了?是什么特别日子吗?” “没什么,我们就是过来看看大伯,”大堂兄扶了扶眼镜,微笑着说:“好长时间没来看他老人家,今天就约了一起来。” “只是看我爸吗?不是来三堂会审的吗?”贺景瑞张开双臂,像只长臂猿似的靠在沙发上,态度十分吊儿郎当。 大堂兄被他噎了一下,尴尬地笑笑:“你可真会开玩笑。” 贺成功皱眉道:“你又发什么疯?!” “爸,你不是找菁菁谈过吗?不是调查过她吗?您英明神武无所不知,我现在等您收拾我呢!”贺景瑞一边没形象地架着腿,一边摇头晃脑地说。 他的话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坐的几位家族中的重要人物听见。 谈话声再次低下去,大家的目光又一次集中到他身上。 贺成功沉默了几秒钟,收起了他慈祥的微笑,家长的气势全开,犀利冷肃的目光钉向儿子,淡淡地说:“你还有脸说?竟跟我玩这种小聪明。” 二叔在旁边语重心长地批评他:“小瑞,你怎么能拿自己的终身大事骗我们呢?” “不然怎么办?我天天被逼着相亲,可我就不想结婚,二叔,您倒是说说我该怎么做?我这么大个人连结不结婚的自由都没有吗?”贺景瑞气势汹汹地反驳,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实在太生气了! 这段时间里,他每天处心积虑费尽心思,为的只是不想惹老父生气。依他以前的性子,他用得着撒谎么?直接跟小鞋匠远走高飞了,何必像只弹簧似的来承载来自整个家族、莫名其妙的压力。饶是他无比坚韧,弹性十足,如今也到极限了,再不反弹一下就要憋疯了。 贺成功用力拍了一下桌子,跟他对吼起来:“你叫什么叫?!自己活得不三不四的,你还有理了!” 这句话向锥子似的狠狠戳进贺景瑞的心窝里,差点让他呕出一口血来。 他一副肩膀挑起整个贺氏的重担,已经很辛苦了,可每时每刻还要承受来自家庭的压力。为了讨父亲欢心,他不停地退让,把自己的底线一次又一次往后拖,到头来仍然还是个不三不四的人! 忍了这么久,所有的委屈、为难、怨怼、不解混在一起,烧成了一把火在贺景瑞的胸口滚来滚去,把他的理智烧成了渣。 “我怎么不三不四了?!”他从沙发上跳起来,冲到他爸面前,瞪着贺成功的脸伤心地质问,“我做得还不够么?怎么在您眼里我就不三不四呢?!您看看,我才多大年纪,都长白头发了,您怎么就看不见呢?!”他揪着头发双目赤红,表情都有些扭曲了,看着十分吓人。 二叔跟大堂兄忙上前拉开他,一叠声地劝:“小瑞你冷静点儿!” “是啊,有什么事好好说,大伯他不能生气呢。”…… 贺景瑞被按坐在沙发上,咻咻地喘着粗气。忍了又忍,才忍住眼眶鼻腔里酸涩的感觉。他恨不得在地上打几个滚,任着性子嚎几声,再把那些嘴碎的亲戚胖揍一顿……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坐在这里束手无策。 贺成功面无表情地问他:“闹够了?我就问你,你的婚事,现在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贺景瑞双手交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看得出他正在勉力维持情绪,“既然您都知道了,我也没必要继续骗您,这婚不结了!” 四周的亲戚很想立刻窃窃私语几句,可谁都不敢出声,只频繁地交换眼色,眉来眼去地进行交流。 三叔打圆场似的说:“不结就不结。还好只是订婚,对外说一句就行了,也没什么麻烦的。” 他的一句话让大家急切地表达欲找到了安全的台阶,于是纷纷附和,互相议论着“幸亏没发喜帖,要不然解释起来可费劲儿”之类的话题。 在人声中,贺家俩父子久久对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相似的恳求,和相似的倔强。 这个话题被意外地揭了过去。 先前还斗牛似发作的贺景瑞沉默得像块石头,而满脸不自在随时准备找茬儿的贺成功也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贺景瑞取消订婚的事情,议论一阵之后便被轻飘飘地抛到了一边。 尔后,一大家子人和乐融融地坐到一桌吃了顿晚饭。 饭桌上,贺景瑞抱着凭威士忌默默地一杯接一杯的灌,二叔看他眼神散乱,怕他喝醉把酒给抢走了。 他也不闹,直愣愣地盯着酒瓶,那眼神很像嗜酒如命的烂酒鬼。 大堂兄想转移他的注意力,故意找话跟他讲。可他目不转睛,神色呆滞,好像根本没听见堂兄的话。 就在大堂兄讲得口干舌燥,快要讲不下去的时候,他忽然扭过头,盯着大堂兄问:“我记得你是学经济的。” 不等堂兄回答,他又说:“你怎么不到公司工作?你要来,我让你当副总。” 大堂兄干笑道:“你喝多了吧?又拿我开涮呢。”——他当年可是跟贺景辉有一拼的学霸,后来读了研究生,留在大学里当老师。 贺景瑞急切地说:“我说正经的,你来公司帮我吧。” 大堂兄看了看他爸和坐在饭桌中央的贺成功,委婉地推脱道:“我学得是金融,在学校里纸上谈兵还可以,跟实际工作还是有差别的。” 贺景瑞猛地站起来,伸手指了几位兄弟姐妹,“你,你还有你……我记得你们都是学管理的,怎么不到公司工作呢?四弟,你别在物流公司干了,明天到总公司来,当副总!” 四弟是个小年轻,瞎得忙摆手道:“不用了,我才毕业,还需要历练。” 他双手撑着桌子,目光阴沉地在每一个人脸上睃巡,贺成功则更加阴沉地注视着发酒疯的儿子。气氛尴尬地凝重起来。 众人再一次噤声。 老实说贺家是有不少人才的。单是贺景瑞这一辈就出了几个学霸。可是贺氏的小辈,除了两个在贺氏的分公司工作以外,其他人都做着跟贺氏没多少瓜葛的工作。 贺成功创业之初就曾定下规矩,贺家除了他自己这一支,其他人不许在贺氏任职,避免公司像其他家族企业那样瓜田李下掰扯不清。 因为贺氏的家业几乎全是贺成功一人挣下的,他对家人又十分慷慨大方,真做到了有苦一人担有福大家享,因此家里人都很尊重他,并不觊觎贺氏。大家嘴里说家族中无人堪当重任,其实心里都明白,贺成功可以分钱给亲戚,但家业肯定是要传给俩儿子的,与其惹他反感,不如自觉避嫌,反正只要是一家人,贺氏这棵大树就总会给他们庇荫。 这样的约定,大家心照不宣,却从不宣之于口。 现在被贺景瑞这样闹,众人都有些惴惴的惶恐,生怕被贺成功误会。被他点到的几个人更是忙不迭地撇清。 面对亲戚们争先恐后的推辞,贺景瑞颓然地低下头,苦涩地笑道:“我们贺家也是大家族了,老老小小二十多口人,怎么就那么团结呢?你们也争个家产,搞点斗争嘛。像周家那样,互相使使绊子、下下套什么的才像大家族。哪个大家族不搞宅斗对不对?” 听了他这番莫名其妙的话,贺家上下除了贺成功,全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你们怎么就那么团结呢?全都抱成团来斗我一个人,这种宅斗也太不专业了。你们看,我要是不结婚,没准你们还可以多分点儿。我要是结婚了,万一找个厉害媳妇儿,把钱全攥在手里,你们是不是吃亏了?你说你们成天盯着我,傻不傻?” 他说完,推开椅子摇摇晃晃地离开饭厅。 他的话虽然说得古怪,但里面无奈而无力的抵触却是再明白不过。 偌大的饭厅陷入一片死寂,连小孩子都被感染得不敢大声喘气,只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踉跄的背影。 他是真喝多了,上楼的时候被绊了一下,干脆就倒在楼梯上挺尸。 第96章 (九十六)心软 贺景瑞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他想起今天是周末,所以闹钟没有响。 昨天喝得有点儿多,不过以他的酒量还不至于烂醉,主要是太累了,借酒装疯地发泄过以后,整个人就松懈下来昏天黑地睡了一觉。 亲戚们早走了,只有二叔一个人在饭厅吃早餐。 见贺成功不在楼下,贺景瑞心里咯噔一下,“二叔,我爸呢?” “他昨天不舒服……陈医生来给他打了一针,让他多睡会儿。” 贺景瑞一听这话就蔫了。要知道老爷子若是装病,肯定会搞出很大的动静,这样静悄悄不肯来惊动自己,倒可能是真病了。 他转身想去看贺成功,被二叔拦住,“大哥这会儿估计在睡觉,你先把饭吃了。” 看二叔似乎有话想说,贺景瑞便依言坐下来。 “小瑞啊,”二叔果然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你昨天说的话,可把我们吓坏了。” “我那不是喝多了说浑话嘛。” “哎,俗话说酒后吐真言。你是不是嫌我们多管闲事?” “……”贺景瑞低头直管朝嘴里塞了东西,算是默认了二叔的话。 二叔也不生气,平心静气地说:“本来这确实是你和大哥的家事……可我们也有难处。大哥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让我们出主意,我们能怎么办?” 贺景瑞吃饭的动作一顿,心思转了一圈后,不得不承认二叔的话有道理。 贺成功长兄如父管家好多年,几个弟妹被他管得服服帖帖。他就是家族的定海神针和指南针,除了生意以外的事,他根本听不进相反意见。他要贺景瑞结婚,弟妹们只会添柴火绝不会泼冷水,说势力也好说拍马屁也好,亲戚们确实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二叔看他面色松动,知道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便软软地责备了一句:“你啊,都是当总裁的人,还是那么冲动。你那么一说,我们都得躲远些避嫌了。” 贺景瑞无奈地说:“二叔,您们长辈就别跟我计较了。我也没办法,不想勉强自己,又怕气着我爸。你说我爸怎么那么倔?!如果我心里一直有别人,娶个媳妇人家能答应吗?非要搞个强强联姻,把两个没感情的人拴在一起?忒不人道了!” “我们这辈人经历的动荡太多了。你爸有今天很不容易,别看他外表威风,可他遇到了那些困难艰险有几个人知道?”二叔难得和这个贺氏的另类谈心,说起贺成功不由得感慨丛生,“他得把所有人、所有事都抓到手里才放心。这种心情,没有他那样的经历恐怕无法明白。” “老大被抓在手里差点被捏死,我如今也快了。”说起老爸,贺景瑞真是满腹的不满和不甘。 “唉,小辉的事,大哥是做过头了。不过,你也实在太、太……”二叔一时找不到形容词,停下来想了想还是没找到词儿,只得摇头道:“你的事我们接受起来都不容易,何况是大哥。你不知道,那些竞争对手生意做不过贺氏,逮着机会就要拿你的事挤兑大哥。大哥那么要面子,怎么受得了?!他能忍到今天,一直没做过激的事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要只是玩玩,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他不是跟你说只要你结婚其他都不管么?” “那他还去找菁菁干嘛?” “他不死心嘛。” “不死心也没用,我这辈子就认一个人,别人都不要!”贺景瑞说得十分坚决,一幅“你们不同意我就杠到底”的样子。 二叔拿这两父子也是没法儿,不管吧,大哥那里无法交待;管吧,昨天贺景瑞的话明显嫌他们,他是真巴不得他俩早和好,让大家都省些心。 “你和他好好谈一谈,终归是父子俩,我想大哥不会再犯小辉那样的错误。” “管用么?他会听我的?” “管不管用你试试就知道了。” 吃完早饭,贺景瑞心事重重地转了一圈。 二叔的话犹在耳边,尽管心里不抱指望,脚仍然不受控制地走到了贺成功的房门前。 他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推开了房门。 贺成功静静地躺在床上,原先很魁梧的人,此时陷在被褥里整小了一圈。 那种熟悉的心软和为难又一次扑面而来。难道在孝顺和专情之间只能选择其一吗?以前自己混蛋得没边儿可以一再被容忍原谅,如今想做个安静的好人却反而不行吗? “爸。”他站在床边低低地叫了一声。 贺成功的眼皮动了动,并没有睁眼。 贺景瑞也不管他是真睡还是假睡,拉过椅子坐到床前,把头伏在被子上。 过了一小会儿,他抬起头,轻声说:“爸,我也不想惹您生气,可您这样逼我,我实在……”余下的话梗在喉间噎成了一声低沉的哽咽。 “您还记得前年把我赶出家门的事吗?我就是那时遇到清源的。当时我身上没钱,所有卡都被冻结了,我就赖着他骗吃骗喝……” 房间里很安静,贺景瑞的声音水一般缓缓流淌。 他自顾自讲述着他和小鞋匠的过往,从相识,到相处,到一起进货摆摊患难与共,再到后来的误会和好结下婚誓,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不过三年不到的时间,竟然发生了这样多的事,而他们的感情已经这样深了。 三年前那个浑小子,被执拗的小鞋匠推着、赶着、软磨硬逼着往前走,一走就走到肩挑贺氏的位置。都说他是浪子回头,其实有谁知道,他只是想像个男人一样替沈清源挡一挡风雨,让小鞋匠过上好的生活。 “爸,假如没有贺氏,有几个姑娘知道我以前的事还会接受我?可清源就接受了!他不但接受,还告诉我要靠自己的双手挣饭吃。也是他让我明白我过去有多糟糕,我对这个家有多不负责任。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有今天的我!您让我跟别人结婚生子组织家庭,我真的做不到!我怎么可以让他没名没份儿地跟我一辈子?!要是换做是您,您能这样对跟您患过难的爱人么?” “爸,儿子我只有这么一个愿望,求您成全我……” 他的嗓子因为不停说话有些哑,脸上不知不觉沾满了泪水。 抬手胡乱地抹去眼泪,他心里满满的全是小鞋匠的身影,以及情真意切地恳求。 如果贺成功这一刻醒着,他肯定会跪下来匍匐在老爸的西装裤下,抱着亲爹的粗大腿哭上一场。 可惜贺成功始终没睁开眼,呼吸愈渐平缓,仿佛真的睡了过去。 贺景瑞站起来,轻手轻脚地替老爸掖好被角,转身离去。 房门把空气搅动了一下,伴随着一声清浅的叹息,留在满室静谧中不肯散去。 鸡飞狗跳的周末过去了,贺景瑞身心俱疲,恨不得倒下来睡他个三天三夜。可公司一大堆事等着他,别说三天,就是多睡三个小时都不可能。 他咬牙切齿地逼着自己转成个高速的陀螺,心里愤愤地想象和沈清源一起私奔。当然只是想象而已。 百忙之中,他接到分公司负责人的电话。那家分公司是钟秀林兼职的地方,负责人得到过的指示悄悄关注钟秀林,有情况就直接汇报给小贺总。 钟小弟吃了上次的亏,如今乖得不得了,工作勤勉从不惹事,今天是负责人第一次找贺景瑞。 “你说董事长今天特意到公司,就只问了小钟的事?” “是啊,我以为董事长来视察工作,可他只看了小钟的履历,问了些他的情况就走了。” ——老爷子这是要干嘛?拿钟秀林开刀敲山震虎么? 贺景瑞烦恼地捏了捏眉心,“你怎么说的?” “照实说呗。小钟平时表现挺好的,除了经验差点也挑不出别的毛病。” “董事长说什么了吗?” “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嗯,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贺景瑞靠在椅背上,脑子里一团迷糊的乱麻,不知道贺成功这又是要唱那出。 他做了个深呼吸,先给家里打电话,得知贺成功并没有回家。又打贺成功手机,半天没人接…… “贺先生,小贺总的电话……”助理拿着电话用目光询问贺成功。 等了一会儿,贺成功才微微点了下头。 助理训练有素地接起电话:“贺总……我是小陈……对,我们在外面,贺先生想出来走走……” 贺成功听着助理的应答,仿佛感觉得到儿子的焦灼心情。 为了那个男人,一点风吹草动就让儿子乱了分寸么? 他又想起昨天贺景瑞在他面前那段声泪俱下的动情表白——这没出息的货,多大的人了,发完酒疯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真丢人! 可就是这个丢人玩意儿,竟把他刚硬的心哭塌了一角,满脑袋的狠毒手段统统哑火,一个也使不出来。比如说他原来确实想收拾那男人的弟弟,给儿子一个警告,谁知临到头仅是询问情况而已。 不过,那小孩表现确实很好,并没有仗着贺景瑞偷懒耍滑或是趾高气昂…… “贺先生,到了。”助理轻声的提醒打断了他的沉思。 他睁开眼,扫了扫热闹的商业街。随后在助理的搀扶下,慢慢地下车,杵着拐杖站在了清瑞门前。 第97章 (九十七)三年之约 贺成功一眼就看到坐在柜台后的沈清源。跟上次在医院留下的印象差不多,清秀略有些木讷,一脸老实相。 沈清源没想到贺成功会找上门来,在老爷子犀利的目光下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他硬着头皮迎上去,弱弱地问一声:“您来了?” 贺成功淡淡地点了点头,并不拿正眼看他,径直往店里转了一圈。 “这是什么?”老爷子拿拐杖点了点显眼处放的一个鬼脸包——那是初姆设计的,贺景瑞觉得好玩拿来放在店里当装饰。 “是包。”沈清源小心地回答。 “包?”贺成功撇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贺老爷子虽然病弱,可身上仍旧带着那种当家人的气势。他往店里一站,空间都好像小了几分,如今这样毫不客气地点评,店里的人个个呆若木鸡不敢出声。 他又转到沈清源刚坐的位置,看到一个书包的半成品,转头问小鞋匠:“这是你做的?” “是。”小鞋匠垂着头认罪似的回答。 他纡尊降贵地弯腰想去拿书包,助理赶忙拎起来递到他手上。翻来覆去地看了几眼,他矜持地赞道:“不错。” 然后,他视察工作似的在店铺里巡视,饶有兴趣地问这问那。 沈清源哪想到他是在套话,问什么答什么,没一会儿就把家底交待得一清二楚。 贺成功的视线再落到他脸上,先前拧成麻绳的眉头稍微松开了一点儿。 小鞋匠这时才发现阿敏站在门口,不停地对他打手势。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来,忙拉过一把椅子说:“您坐……我给您倒杯茶……” “不用,”贺成功一挥手打断他,“你住楼上?” “啊?嗯。”沈清源迟钝而慌乱地回答。 “我们上去谈。” “……” 这算是见家长了?还是一直不待见自己的家长。 沈清源心跳如捶鼓,双/腿都有些发软,战战兢兢地把贺成功领上楼。房门一关,他就开始发懵,冒着白毛汗站在老爷子面前,一时也想不出该做什么说什么。 贺成功自然地坐到沙发上,也不说话,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站了一会儿,沈清源才想起那杯一直没沏上的茶,慌忙去找杯子。没头苍蝇似的捣鼓了半晌,终于把一杯热茶端到贺成功面前。 接过茶,贺成功很给面子地喝了一口。 沈清源如释重负地抬袖子擦了额头,又在裤子上蹭了蹭手心。 也许是他的样子傻得可笑,贺成功的眉头又松开了一点儿。 他用拐杖点点地板,说:“坐下说话。” 沈清源很听话地坐到他下手,完全忘记这是在自己的地方,倒像是在贺家做客一般。 “你很怕我?”贺成功淡淡地问。 “嗯。”沈清源老实地一点头。 “为什么?” “我怕……怕您不接受我。”沈清源声如蚊蚋地回答。 “作为家长,没人会接受你吧?”贺成功不带情绪地说。 “我、我……”沈清源很想表白自己对贺景瑞的感情,情急之下却找不到词儿,又急出一身热汗。 “小瑞为了你和我闹,把家里的亲戚都骂跑了,就差上房揭瓦了。”贺成功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满。 “我让他别和您吵的!”沈清源着急辩解,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在接触到贺成功的目光时,竟神差鬼使地生出几许勇气,舌头也直了,说话也利索了:“贺先生,对不起,因为我们的事给您添堵了。虽然您无法接受两个男人在一起,可我跟景瑞是真心相爱,我们没想过要别的,就只是想、想一起生活而已……” 说话间,他已经站起来走进卧室,不一会儿拿着个信封出来,毕恭毕敬地放到茶几上。 “这是清瑞的房产证,还有车子和存款,原先是放到我名下的,您拿去改景瑞的名字吧。您要不喜欢我管清瑞,我可以马上走……我什么都可以不要,请您允许我呆在景瑞身边。也不用经常见面,十天半个月……不,一两个月见次面就行。” 他一心想着表明真心,忘记了面前这位老人是本地巨富,他的全部财产在对方眼里跟玩似的。 贺成功接过信封,将里面的东西草草看了一遍。第一个感觉就是真不多。 这个儿子口中的挚爱之人,并没有得到很多实惠。一套房子、一辆普通的车、一笔防老的存款,也就刚够安身立命,远谈不上富有。 贺成功再次打量了沈清源一番,目光在他的手上多停了一秒钟。 “我要求小瑞结婚,并没要求他跟你分手,可他不愿意。你口口声声说只想和他在一起,那你就劝劝他,早点结婚对谁都好。”贺成功说这话的时候,锐利的眼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沈清源,将他所有的细小反应都看在眼里。 沈清源怔愣了一瞬,眼睛缓缓移到交握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间。 贺成功的要求并不算特别苛刻,很多人都是这样做的,一面结婚生子,一面暗地里继续和同性来往。甚至他们在不得已的时候,也动过假结婚的主意。反正他也不是非要求个名分。可是…… 他试着去想象贺景瑞身边有位贤妻、手里抱着孩子的情形,只是一个画面就让他的心痛得紧缩起来。他承认在感情上他是自私的,无法同别人分享爱人。他不怕受委屈吃苦,但他要一份完整的没有缺憾的爱情。 他再次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贺成功,说:“贺先生,您的要求我做不到。我觉得那种方式对景瑞、我和他‘妻子’都不公平。对待感情也不应该那样。如果景瑞想有个真正的家庭,我绝不会缠着他,但他如果想跟我在一起,那我们就要对对方忠诚。” 这一番话说得很有理有节,尽管他的眼中有瑟缩和躲闪,但他依然强撑着,在贺成功逼人的气势下没有挪开眼珠。 贺成功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被不轻不重地震了一下。他想起贺景瑞的话,“要是换做是您,您能这样对跟您患过难的爱人么?” 患难这个词在他眼中的是分量相当重的。因为他自己是从吃苦里挣吧出来的,人情的冷暖早看得无比透彻,要不然他也不会连兄弟姐妹都隔着一层,只相信自己的血脉至亲了。 他的妻子曾经也是和他患难的爱人,就冲着那一份苦难里生出的情意,他可以几十年不再娶,可以数年不近女/色。 混蛋儿子居然继承了自己的重情重义么? 屋里的人忽然陷入了漫长的沉默。时间仿佛是被无比地拉长,一秒钟变成了一分钟,一分钟变了一小时…… 在这样没有尽头的等待中,沈清源颤抖的心逐渐稳定下来,又恢复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的乐观心态。 终于,贺成功开口了:“我希望你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小瑞性子冲动,有些事他未必考虑得很清楚,他现在心里眼里都是跟我作对,我说的话他一概听不进去,这怎么能客观地做判断呢?你们分开,各自都冷静想一想,另外也可以看看你们的感情是否经得住时间的考验。”他停了停,随即做出保证:“在你们分开的时间里,我绝不会再逼他结婚或给他介绍女朋友,完全让他自由选择。你同意吗?” 贺成功想的是,年轻人的感情或许扛得住外界的压力,却很少能经得起时间和距离的考验。这样的风口浪尖上,假如沈清源离开了,贺景瑞的热情说不定慢慢就冷了,到时候不用自己逼,他俩也好不成。如果这样也无法将他们分开……那时候,又再说吧。 而沈清源想的则很简单,他就觉得他跟贺景瑞既然是真心相爱,应该什么样的考验都经得住。既然老爷子说好不再逼贺景瑞,能给爱人一个相对轻松的空间,自己做些牺牲也没关系,何况分开在他看来并不算牺牲。至于以后……到时候,再说吧。 当贺景瑞得知他爹去找过沈清源时,才发现小鞋匠已经不声不响地把自己卖了——他居然同意和自己分开三年不说,还答应了他爹三年内不主动找自己的无聊条件。大喵那叫一个气啊,恨不得咬他几口、抽他一顿。 可小鞋匠说得多理直气壮——你爸都答应不逼你了,我也该回报他一下嘛。 ——我不主动找你,你可以来看我呐,又不是绝对不见面。 ——我家一团乱,也确实需要人照顾,我本来就想回去的。 巴拉巴拉,振振有词得让贺景瑞无法反驳。 他算明白了,家里这块老姜是釜底抽薪啊!偏小鞋匠还无比配合,令他没有还手之力。 于是贺景瑞万般不情愿地帮小鞋匠收拾好行装,亲自送爱人踏上返乡的路途。 小鞋匠长这么大没坐过飞机,贺景瑞特意给他买了飞机票。 到了机场,贺景瑞帮他拎箱提包,前前后后办各种手续,什么都不让他沾手。沈清源知道,这是他在表达自己的不舍,以及一点经久不衰的怨怼。 都说机场是个离别气氛特别重的地方,沈清源在往来的人流里注视着贺景瑞的背影,心头突然就涌起了无法抑制的难舍。 三年呐,虽然可以见面,毕竟是两地分隔,遥遥守望。 他怎么舍得?可他更舍不得贺景瑞为难受气,想到爱人头上长出的刺眼白发,他就心疼得不行。这三年,贺景瑞起码可以少一些压力,起码可以跟家人和睦相处,起码可以平心静气地与贺成功沟通…… 贺景瑞拿着登机牌走过来,看到沈清源眼圈发红要哭不哭地杵在那里,像一只小狗般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怎么啦?舍不得我吗?”他伸长手臂把小鞋匠的头夹在胳膊下,使劲儿揉了揉,故作轻松地说:“好了好了,又不是不能见面,我会来看你的。” 看到小鞋匠难过,他又反过来把沈清源的那番说辞拿来劝慰。 “景瑞,你等着我。”沈清源仰起头深情地说。 贺景瑞鼻子一酸,勉强笑道:“是你等我吧。” 沈清源勾住他的脖子,凑近他耳畔轻声说了句“我爱你”。 “行了,我知道了。”贺景瑞在他屁/股拍了一下,故作轻松地说:“快进去吧,再不进去可迟了。” 等小鞋匠过了安检,眼看要走没影了,他又忍不住喊:“清源!” 沈清源回过头,看到贺景瑞把无名指上的大金戒指放到唇边吻了吻,对他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对着爱人挥了挥手。 在候机室里刚坐下,他的手机响了,是一条视频信息。 他点开,就看见贺景瑞表情严肃的脸。大喵说:“清源,我给你唱首歌,你听着……” 沈清源把耳机塞到耳朵里,听到贺景瑞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唱《日光机场》。 有些哀伤的旋律被他唱出了无限深情。无奈有之,悲伤有之,还有满满的爱,像一个不老的誓言。 沈清源微笑着反复听。歌声中,他看到贺景瑞临别时亲吻了戒指,对他无声地说:“我爱你。” 第98章 (九十八)回乡 沈清源16岁离开杨柳村,到如今快十年了。这十年间,他回村的次数两只手就数过来,跟贺景瑞在一起的这三年他更是一次没回来过。 此刻站在村头的山坡上,眺望坡下如水墨画一般秀美宁静的村庄,他感觉既陌生又亲切。 这个地方对他,始终是一个是家又不像家的存在。他出生在这里,几乎所有亲人都住在这儿,而那些根植在脑袋里痛苦记忆也是始于此地。杨柳村仿如一个符号,跟耻辱和排斥密切相关。 当然他现在暂时没想起这些,只是被眼前冬日暖融的阳光、干爽澄澈的蓝天,以及洁净清新的空气吸引,一扫旅途的疲惫。 将背上硕/大的旅行包往上拉了拉,他步履轻快地走下山坡。 走到村口时,他遇到村长带着几个村里的老人。他们好像商量什么,在地上边指指戳戳,边激/烈地争论什么。 村长是个高大的汉子,这些年过去除了老,面貌没有太大的变化,他一眼就认出来。 “王叔!”沈清源走上前打了个招呼。 村长愣了愣,没认出他。 “我是清源呐!钟家的,您不记得了?”他笑着说。 村长瞪着眼前这个身穿羽绒服、牛仔裤,笑容灿烂的年轻人,半天才把他和钟家那个沉默怯懦的豆芽菜联系起来。 “小源?哎呀,我都认不出来了,还以为是城里来的学生。你都多久没回来过。” 沈清源这几年日子过得好,不用到处奔波打工,又当老板又读书的,整个人的气质都文静起来,再被贺景瑞督促着打扮,虽然依旧朴素但已没有以前那种不修边幅的邋遢,看着确实很像个斯文的学生。 “是啊,家里缺人手,我回来帮忙。” “你的意思是,要常住?”村长嘴上寒暄着,却不易察觉地和沈清源拉开了几步的距离。 “嗯,要住一段时间。”沈清源完全没注意到村长的小动作,仍旧笑呵呵地说话。 村长皱了皱眉,跟周围的村民对视了一眼。几个村民表情不一,但不欢迎的态度却很统一。 沈清源发现大家的异样,但他早年当“野种”习惯了,并没放在心上,笑呵呵说几句话,径直拎着行李走了。 一路走过,他发现杨柳村的变化挺大的。 村里前些年就修了公路,但那时候路上跑的多数是路过的车辆,本村人开拖拉机、骑摩托那都算是有钱的。现在,村里不少人有自己的汽车,来往的皮卡车、面包车好多挂的都是本地牌照。 那些低矮的砖房也被拔地而起的小洋楼代替。农村人有钱就盖楼并不奇怪,不过这楼也盖得过于讲究,过于高了吧?居然有人盖五、六层的楼房。而且那些楼房前几乎都挂满白色的床单被套,白花花一片,被风吹得哗啦啦直响。 这是,开旅馆吗?可杨柳村并不是交通枢纽,哪来那么多旅人?要是开旅馆能赚钱,也不会有那么人出去打工了。 他带着一肚子疑惑,拐进村庄迷宫似的小路。 路的尽头,立着一条单薄而熟悉的身影。 一看到这身影,沈清源心里霎时涌起无限温暖,恨不得肋生双翅立刻飞到她身边。 “妈!”沈清源像个小男孩似的背着旅行包,手里拖着旅行箱,叮铃咣啷地往家门口跑。 沈母远远就听到他的脚步声,正侧耳辨认,忽地儿子就跑到了眼前。她还来不及开口,已经被儿子紧紧抱住。 她有种儿子又长高长壮的错觉,捏了捏沈清源的肩膀和手臂,千言万语说不出口,良久只说了一句最寻常的话:“你可算回来了。” 沈清源知道母亲一定是在门口等了很久——他每次回家都是这样。 “嗯,我这次回来暂时不走了。”他挽起母亲的手臂去推家门,却被母亲拦住。 沈母显然有些话不想让钟大富他们听见。 “你不回去,你的店怎么办?” “我有合作伙伴……再说还有贺景瑞。” “那小贺呢?他知道你不回去?” “嗯。” “你们吵架了?”沈母敏/感地发现儿子在提到贺景瑞时,言语中的一丁点躲闪。 “没有。他接他哥的班当了总裁,工作太忙,顾不上我。” “他对你,还好吧?”沈母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嗯,很好。”沈清源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说出口的话都带着蜜似的,“他让我给您问好呢。” 沈母听出他话里的情意,终于放下心,笑道:“这孩子就是孝顺。” 贺景瑞要是听到岳母的这个评价,肯定要笑昏过去。 想象着大喵的得意样,沈清源嘴边的笑容更深了。 沈母正想开口说话,院里传来钟大富的声音:“你和谁说话呢?” 沈清源转身推开院门,扶起母亲往里走,边走边答应:“叔,我回来了。” 院子里很清洁,农具物事整齐地顺墙根堆放,并没有因为张永靖离开而显出杂乱。 沈清源只看了一眼就不得不佩服大姐,有她在,家里俩老人的日子就不会过得太潦草。 钟大富正在做木工。他是村里小有名气的木匠,除了种地就是做木工。如今村里不时兴做家具都到县城里买成品,但偶尔还会有人请他打个椅子桌子什么的。 看到沈清源,他并不惊讶,只是把脸绷出刀砍斧削的线条,严肃到了严峻的地步。他终年都是一张没有多少表情的棺材脸,高不高兴均是一幅模样,沈清源完全不介意。 沈清源走到他面前喊了一声,蹲下来没话找话地问:“您做活儿呢?” “嗯。”钟大富皱着眉放下手里的工具,拿起旁边的旱烟袋点上火,干巴巴地问:“回来了?路上还顺利?” “挺顺的。大姐呢?” 沈母摸/摸索索地推过来一张小板凳,沈清源刚挨到板凳面,钟大富已经站起来往堂屋里走。 “她到地里去了。” “这种天气还下地?”沈清源只得扛着抱拖着箱跟在他身后进了屋。 “有什么办法?她,命苦啊。”钟大富坐在屋上首的大椅子里,吧嗒吧嗒抽两口烟,愁兮兮地说。 “小弟给你们带了好多东西。”沈清源忙把话题转到钟秀林身上。 提到宝贝儿子,钟大富的神色终于舒缓下来,沈母也坐到老二身边,关切地问:“他马上就毕业了,城里工作好找么?” “他现在在贺景瑞的公司做兼职,表现很好,已经定下来毕业就到那家公司工作。因为他熟悉业务,所以签了合同就升主管。” 钟大富听到贺景瑞的名字时,眉头微微动了一下,但听到小儿子要升职了,蹙起的眉尖又松开了。 沈母则很高兴地说:“有小贺照应着小林,我放心,那孩子做事稳当。” 钟大富咳嗽了两声,意味深长地瞟了妻子一眼。 沈母看不见他的表情,专心致志询问两个儿子的情况。 沈清源把给家里买的东西一一拿出来,钟大富拿着小儿子孝敬自己的东西,满脸皱纹终于舒展开,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对沈清源买的东西,他稍微迟疑了一秒后,也一并笑纳了。 说话间,大门被推开,钟秀芳背着竹筐拿着农具走进院。 她低着头,没往屋里看。进院后把竹筐和农具放到墙边,又去舀水洗手洗脸。 “大姐。”沈清源迎出去打招呼。 她的动作一顿,脸上还挂着水珠便直起腰,直直地盯着沈清源。那目光很不友善,甚至带着想咬人的敌意。 “他怎么回来了?”她伸手一指沈清源,大声质问。 沈母依着门边怯怯地解释:“小源是特意回来帮忙的,我们看你忙,所以没跟你说。” “谁要他帮忙?”钟秀芳气势汹汹地说。 “小芳。”钟大富急忙出声制止,“再怎么说都是一家人,他也是好心……” 不等他说完,钟秀芳已将毛巾狠狠地砸在水盆里,溅了自己一身水。她也不管,顶着一头一脸的水汽扭头上楼去了。 “她心情不好,你别跟她计较。”沈母生怕儿子多心,着急地向他解释。 沈清源无所谓地点点头。反正大姐对自己素来都不温柔,她又是炮仗脾气,如今刚离婚不久,心情不好迁怒于自己并不奇怪。 他离家打工的时候,家里还没盖房子,等房子盖好,他已经在城里呆了好几年,也明确表示过要在城里落脚,所以家里并没有留他的房间。现在他回来只好住钟秀林的屋。 把行李简单收拾好,沈清源拿着给钟秀芳买的礼物上了楼。 大姐的房间房门紧闭,他敲了几下不见动静,便把东西放到门前的地上。 谁知他刚下到一楼,那些礼物从楼上天女散花般地落了下来,五颜六色散了一地。 沈清源怔忪地望着地上的东西,终于感到大姐对自己的态度恶劣得不正常。 钟大富在院子里叫:“你不要也别乱扔!败家玩意儿!” 沈清源上前把东西拾起来交到钟大富手里,回过头正对上忧虑的母亲。 母子俩默契地等钟大富进屋后才开始交谈。 “大姐这是怎么啦?好像很讨厌我。我没得罪她吧?”沈清源憋不住开口询问。 第99章 〔九十九)谣言 原来前任大姐夫张永靖被迫离婚,还是净身出户,因为惧怕贺景瑞的势力,不敢报复钟家。可他心里毕竟憋着一股气想要发一发,实在无法可施便化身疯狗,在村里揭了沈清源的底,甚至爆料沈清源已经被人包/养多年,以兔子的身份替钟家挣回了一份家业——他家那幢楼就是他寄钱帮盖的,那就是一兔子窝! 总之,语言之恶毒,爆料之下流,沈母都不忍复述了。 杨柳村似乎跟“兔子”颇有渊源,老人们数得出来的长辈,几乎每一代都有那么几只狐媚的公兔子,简直是杨柳村秘而不宣的悠久传统。 而与这传统一脉相承的就是村里人对兔子的反感,每一代的兔子都遭到了严酷的打击。以前兴游街、浸猪笼、上鞭刑,如今搞这一套是犯法的,但语言上的侮辱以及隔离冷漠一类的冷暴力还是免不了。 钟家想到贺景瑞对二弟那种好得过分的态度,自然信了张永靖的“谣言”,钟家两父女心理上就觉得矮了一截,吵架都吵得理不直气不壮,这几个月颇受了一些打击。特别是钟秀芳,老公是个渣兔子背着自己搞男人不说,弟/弟竟也是这样,谁知道他们之间有没有点儿瓜葛? 沈母也是没法儿,心里替儿子委屈,可又能做什么?大环境就是这样,身在其中的人除了忍还是只能忍。 老太太把满腔的愤恨全放到张永靖身上,咬咬牙切齿地骂:“这个挨千刀的狗杂毛!他对不起秀芳还敢到处编排你,祖宗没积德让□□了才生出这么个烂心烂肺的东西(以下省略一千字)……” 沈母平时多温顺老实一个人,骂起张永靖顿时化身最毒舌的泼妇,那一溜诅咒估计能把张家先人气得从坟里跳出来。 沈清源的心情只能用无奈一词形容——大姐无辜被骗婚,他被殃及池鱼,除了张永靖还真找不到埋怨的对象。可张家远在县城,也只能骂一骂过嘴瘾而已。 他轻拍着母亲瘦削的肩膀安慰:“算了,反正已经离婚了,以后也不会再来往。他这种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是气他连累你,”沈母握着儿子的手腕,有几分羞赧地说:“你别怪你大姐,遇到这种事她也可怜。” “我不怪她。别人说什么您不要放在心上。我是不在乎的,说就说呗,又不会少块儿肉。” 儿子的豁达态度让沈母更难过了。她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半晌才说:“你要是留在城里就不会有这些事……干脆你住几天……回去吧。” 沈清源一团心事无从说起,望着窗外逐渐黯淡的天色,叹了口气,喃喃道:“等贺景瑞把他的事处理完,我就回去。” 沈母知道贺景瑞那样的出身,必然有不少不得已的苦衷,她一个局外人说不上半句话,又不想给儿子增添烦恼,除了一声叹息,真是半点力都使不出。 沈清源不计较不代表就可以相安无事的过日子。到吃晚饭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其实也不是大事,就是钟大富收拾碗筷的时候,悄悄把他用过的碗扒拉到一边,甚至还细心地放了片干草做标记,洗碗的时候把他碗筷单独拿出来洗。钟秀芳一把抢过碗筷丢进垃圾桶,啐道:“还洗什么洗,扔了算了!” 钟大富跺脚道:“他每天在家吃饭就扔个碗?家里有多少碗可以扔?败家玩意儿!” “那让他自己洗,凭什么我们要伺候他?!”钟秀芳不客气地说。 钟大富再不待见沈清源,也做不出让他自己洗碗这种事,为难得直叹气,自言自语地埋怨:“在城里呆得好好的,回来干嘛?” 这一幕好巧不巧被沈清源看到了。他的心再大,到这时候也受不了了! 这么被嫌弃谁受得了! 这地方好歹也是自己称之为“家”的地方,竟好像他是瘟神一样巴不得他永远也不要进门! 一口气把梗得他气血翻涌,立在窗外把牙齿咬得嘎嘣响,才勉强忍住进去吵一架的冲动。 他转身快步走回房间,将白天才打开的行李又草草装好,背包拖箱地敲开的母亲的房门。 “妈,”他站在门口一幅说完就走的样子,“我想回老屋住。” “好好的干嘛要去那边?”沈母摸索着走到门边,垮下脸问:“是不是他们又说你了?” 沈清源忙拦住她,说:“没有,他们什么也没说。我就是想着住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大家都不自在……”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贺景瑞来看我的时候,住那边也方便些。” 这是个比较有说服力的理由,沈母扶在门框上的手颓然地垂下来,带着压抑的难过,说:“好吧,你要是缺什么东西跟我说。” “那我走了。妈,您早点休息。” 沈清源转身要走,被沈母拉住,“小源……”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儿子好容易回来了,却一晚上都没住又要走,尽管只是走到村子的另一头,可沈母还是心如刀绞,伴随着对自己软弱的不满,以及钟家父女不近人情的怨怼,心情复杂到无以复加。 沈清源很明白母亲的心情,忙加了一句安慰,“贺景瑞过几天就要来,家里也没地方给住。” 沈母叹了口气,从贴身的衣服里摸出一串钥匙,摁在他手上,嘱咐道:“我那屋的柜子里有新被褥,你拿出来晒一晒,到时候给小贺用。” 离开钟家的小院,沈清源呼出一口气,心里竟有些轻松。 他想,家这个东西其实在哪里都一样,关键是有“家人”在。 好比钟家院子,生活这么多年还是觉得那是别人家,竟比不上荒废如鬼宅的沈家老屋亲切。 沈清源的外公外婆早过世了,唯一一个舅舅在县城买了房子,全家搬到县城,每年只在上坟的时候回来。分家的时候,舅舅分了田地,把老宅留给瞎子妹妹。 老屋位置偏僻,地方不大,房子也老旧,除了地皮值点儿钱基本没啥用处,被用来堆钟家的杂物。 沈清源把母亲的房间打扫出来,随便铺了被褥便躺上去。 被褥略微散发出霉味,但松软厚实,他陷在里面就生出倦意来。 他在上面翻了个身,爬起来拿出贺景瑞的照片放到枕头上,睡了一会儿仍感觉不踏实,干脆把照片搂到怀里才算是舒坦了。 在他眼里,老屋其实比钟家更好,至少可以光明正大地摆上贺景瑞的照片。 第100章 (一百)农事 沈清源在一片鸟语中醒来。 老屋里久不使用的厨房居然已经燃起烟火气——沈母已经来帮他做早饭了。 “妈,您不用特意过来,我自己会弄。”沈清源披着外衣要去帮忙。 老妈一把将他搡出厨房,“去去,不要你帮忙。你在外面这么多年,多久没吃妈煮的饭了?!以后小贺来了,我还得给他做饭呢。” 看来老太太已经把贺景瑞当半拉儿子了。 沈清源边在院里洗漱,边跟母亲拉家常,问起了家里的农事。 一说这个,沈母又不免长吁短叹起来。 张永靖那时提议种三七,凭着贺景瑞给的钱,他说服了原先不情愿的钟大富,花了大价钱买来很多三七苗不说,把家里九成的地都用来种三七,留下一块地种蔬菜,刚够自家吃。要赚钱还是得指望那些三七。 “三七如今跌价跌得厉害,当时投了不少钱,都快两年了,成本还没完全收回来。”三七这东西成功地让沈母的脸,从一朵向日葵变成了苦菜花。 “成本那么高,叔还同意种三七?” “谁想得到?你不知道,那时候这一带种三七的,好多家都发大财,我们村还有附近几个村全都在种,疯魔了一样!那挨千刀的又说得天花乱坠,你叔才犯了糊涂。哎,我就说嘛,钱哪有那么好赚,还不如原来种蔬菜,至少不用担惊受怕。” “那现在,三七还卖不起价?” “卖不起来。去年挨千刀的卖了个成本价,今年的买主还没找到。如果卖给来村里收三七那些人,估计就几十块一公斤,成本价都卖不到。你叔都不想种了。”说到这里沈母叹了口气,犯愁道:“可不种三七又能种什么?都投了那么多钱,把地翻了重新种蔬菜得花更多钱。” 沈清源听贺景瑞说过,去年张永靖的三七是看在贺家的面上,高价卖给周氏药厂的。今年也可以这样操作,反正周氏家大业大,多花千把块钱做个人情并不算什么,比请客送礼还省点儿。 可沈清源不愿意这样。 他心里很清楚,贺成功看不上自己,除了性别问题这个根结以外,多少还是有点嫌他的出身。 当然贺成功自己也是白手起家,倒不是嫌他穷,只是贺景瑞给他买房子买车开店,总给人一种沈清源被包养的感觉。贺成功是顶看不上那些被包养的人。 因此,知道沈清源这个人存在之后好长时间,贺成功都不屑和他见面,当他是猫狗般的存在。 后来听到贺景瑞说那一段两人患难的经历,才松动了些。及至沈清源主动交出房产证这些东西,贺老爷子才算改变了一些对他的看法,改口来了个三年之约。 因为自卑,沈清源比旁人要更敏感,尽管跟贺成功接触少,但对老爷子的想法,他是门儿清!这多少让他有些难过。 他把贺景瑞看成自己的另一半,可以欣然接纳贺景瑞的馈赠,但不代表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尤其是贺家人的看法。 在这方面他好像跟贺成功心有灵犀,都觉得穷点儿没关系,可不能让人戳着脊梁骨说“没有贺氏你什么都不是”。 即使远隔千里,贺老爷子也睁着一双明灯似的眼睛盯着他呢!这三年是个缓冲,他要做得好,说不定有商量的余地,他要做不好,跟贺景瑞照样没戏! 所以,听到钟家的艰难,他一点儿没去动贺氏的脑筋。 买主他可以找,经济上的困难也可以自己解决。他如今好歹有点儿积蓄,有点儿做生意的经验,还学了两年管理,比当年进城打工好太多了。那时候都过来了,现在的为难算得了什么? “妈,今年张永靖找贺景瑞借钱又是为啥?”他吸溜着老妈的爱心面条,随口问:“那时还不到收三七的时间,他是想干别的?” “可不是想干别!你不知道他的幺蛾子有多少!我们这不是有好多澡堂子吗?去年开始就有城里人专门开车来泡,老王家把他家门口的澡堂子圈起来,开了家农家乐,一下就赚大发了。那些有澡堂子的就跟着开旅社、搞农家乐,都赚了不少钱。” 沈母口中的澡堂子其实是天然温泉。杨柳村这地界上温泉资源丰富,村里、山上都有很多或大或小的泉眼,村里人都不在家里洗澡,直接到泉眼里泡。这些泉眼一直是公用的,从没划归到任何家,这下竟成了某些人的生财之路。 “他们把澡堂子圈了,村里其他人能同意吗?”沈清源好奇地问。 “不同意怎么办?又没财力盖旅社,空摆着也浪费,他们赚了钱好歹还要上缴点儿到村里,大家至少是有好处的。” 这样说,沈清源就理解了。 开农家乐比种田赚钱也比种田轻松,但第一笔投入也比较大,至少得有个院子、有十来间空房,盖不了楼就干不了。然而村里始终有一批村民没这种能力,自然乐意坐着吃点那些富户的漏沟水。 沈清源想起村里突然多出来的楼房,和那些到处飞舞的白床单,肯定都是开农家乐的。 “那个挨千刀看人家赚钱,他也想跟着搞农家乐,说是找小贺借钱,谁知道竟然跑去嫖……丢死人了!” “妈,其实他想的也不错,我们也可以开农家乐嘛。我的存款应该够本钱的。” “哪有那么容易?”沈母轻轻拍了儿子一下,带了点儿嗔怪道:“我们家不管哪处院子都离澡堂子远,没澡堂子怎么开得起农家乐?” “那张永靖当时是怎么打算的?他肯定有办法,要不然不会随便去借钱。” “他有个屁办法!他就是想跟老李家合伙,李家出澡堂子,我家出本钱。但他出了那种事,老李家早把澡堂子卖给别人了!” “咦?李家自己不开,卖给别人?” “还不是他儿子出的主意。” 沈清源心里咯噔了一下,沈母口中的老李家就是李邺家,老李能管住老子的儿子自然是李邺了。 这个名字实在太遥远了,连带那些曾经的纠葛回忆也模糊不清。然而到了杨柳村,作为多年的、关系还比较好的邻居,这名字忽然就变得突兀而鲜活起来。 第101章 〔一百零一)路人渣攻1 吃完早饭,沈清源搀着母亲出了老屋。他先把母亲送回钟家小远,又拿了农具往田里走。 一路上遇到不少同村人,收到无一例外的是先惊愕后避让的眼神,有些跟钟家关系好的会生硬地打招呼,有些则避之唯恐不及远远就躲开,有些则假装没看见漠然地擦肩而过。 沈清源在身后异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脊背无比挺直,态度无比淡定,那些不甚友好的目光议论仿佛丝毫影响不到他。 这个时候,他有些感谢以前那堪称漫长的“野种”生涯,如果没有被嫌弃后偷偷跑到河边清洗自己的痛苦童年,估计也不会有现在这样无视周遭的气定神闲。 他走到田边时,钟秀芳已经在田里劳作了。 钟大富这段时间腰病发作无法下田,地里的农活都落到她一个人的肩上。 钟秀芳只比沈清源大两岁,今年也不过27岁。她是圆脸盘水杏眼,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虽然是结过婚的人,但看上去还带着点儿未婚少女的拙朴和莽气。即使下田干活,她也仍然很在意形象,深蓝色的旧外衣里露出一角水红棉衣。是灰扑扑背景下的一抹秀色。 她在大棚里进进出出,小心地把三七苗重新种回翻好的土里。忽然抬头看见沈清源,动作不由得停滞了一下。 沈清源平淡地问她:“我该怎么做?” 钟秀芳和他对视了几秒钟,没有答话,蹲下来继续干活儿。 沈清源在旁边看了一小会儿,大概是学会了,走到她身后背对着她开始种苗。 开始钟秀芳还不时瞄他一眼,检查他干活的准确性,要是哪里不对,便会把苗撬出来重新种一遍,算是无声的指导。 如此两、三次后,沈清源基本驾轻就熟不再需要她的监督。 他俩谁都不说话,一径埋头劳作。 种完一排苗后,钟秀芳站起来擦了把汗,往嘴里灌了一通水,瞥眼看到不远处的沈清源。他的眼睛紧盯着手里的活计,一副浑然忘我的专注样儿,手里动作十分有条不紊,然而速度绝对不慢,一忽儿就种了一长溜。 钟秀芳拎起水罐走到他旁边,把水罐放到他脚下,不等他抬头就飞快地离开了,拒绝与他发生眼神接触。 有沈清源帮忙,活儿干得快多了,一个上午就种完了一个大棚。中午钟大富把饭送到田里,准备了两份,他俩各踞一头默默的吃完,稍事休息又开始新一轮劳作。 如此几天,三七苗种完了。他们活计暂时告一段落,下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把成熟的三七卖出去。 这事一时半会儿急不来,沈清源决定先休个短短的假期。 说休假,其实他也没什么事可干,唯一的消遣就是跟贺景瑞视频聊天。 杨柳村是通了网络的,但老屋年久失修,并没有开通信号。沈清源平时都是跟贺景瑞发短信联系。可短信有字数限制,来来去去好多条也有意犹未尽之感。 他本来想到钟家上网,可那天他在门口碰巧听到老妈跟钟大富吵架。 老妈哭哭啼啼地指责钟大富:“小源寄钱回来的时候,你怎么不嫌他?如今房子盖好了,该置办的都置办了,倒想起嫌弃了,这不是卸磨杀驴么?” 钟大富抽着烟袋,愁哈哈地辩解:“我不是嫌他……以前也不知道他是那啥……唉,就是把他的碗筷分一下,也没别的意思,他就不高兴了……” “分碗还没别的意思?你的意思不就是怕他带病!这么伤人的事你都做得出来!呜呜……”沈母悲愤交加指责完,捂着脸伤心地哭起来。 “哎呀你别哭了!村里人说得可吓人了……” 不等他说完,沈母一跳八丈高,带着泪啐道:“呸!你听那些烂嘴的乱说!那种病要乱来的人才会得,小源可干净了!再说那病在一起吃饭啥的也不会传染!” 沈母偷偷住院的时候就已经把hiv的情况打听得门儿清,如今说起来各外理直气壮。 “你又知道?”钟大富不很服气地说。 “我就知道!你宁可信外人也不信我?!你这个没良心的(以下省略500字咒骂)……” 沈清源听了这一耳朵就感觉脑仁儿嗡嗡疼。果断地悄悄离开,留夫妻俩继续拌嘴。 他在村里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盘算着要不要到县城找网吧上网,虽然去县城当晚肯定赶不回来,成本着实有些高,可他实在太想贺景瑞了,想得抓心挠肝的,总是发信息见不到人实在是隔靴搔痒。 踟蹰间,他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小学校——这是新盖的希望小学,据说接受了不少捐赠,设施比较高端,应该有信号吧? 他小跑着到学校门口。 学校大门敞开着,一群小孩在操场上追逐一个皮球。骤然见到他,领头的几个来了个急刹车,差点撞倒了后面的一片。 沈清源试着跟小孩们说:“你们老师呢?我想在这里上网,你们能帮我叫一下老师吗?” 领头的一个孩子听了他的话,转身跑了,不一会儿拉着一个男人的手走到操场上,一指沈清源:“就是他,要找老师。” 沈清源看到这男人时,心里咯噔一下,在走还是留之间犹豫了半秒钟,再抬起脚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李邺上前几步叫了一声:“小源。” 这个时候跑掉似乎太矫情了。 沈清源只得将身体停在一个要转不转的角度上,然后慢慢地转过身,面无表情地对李邺一点头算是打招呼,又说:“我能不能用学校的网络?方便的话借我用一用,我可以付钱。” 李邺敛去脸上的惊喜,扫了一眼他手里的手机,客气地问:“你需要电脑吗?” “不用,有wifi就行。” 李邺点点头,说了一句:“你跟我来。” 沈清源跟着他来到学校后院,李邺让小孩抬了个板凳过来,放到学校墙边。这个地方角度正好,既可以晒到太阳,又不至于太晃眼睛。 看沈清源坐到板凳上,李邺才将密码告诉他。等手机联上网后,李邺很自觉地走开了。 联网的时候,沈清源就已沉浸在即将跟贺景瑞见面的喜悦里,早忘了身在何处,更别说李邺如今这个相当路人的存在。 他面带笑容地连上了视频,心跳陡然加快,手指都忍不住地发颤,一颗心在阳光下飘啊飘的,跟喝醉了差不多。 然后,手机屏幕上跳出了贺景瑞那张英俊带痞气的脸。 第102章 (一百零二)路人渣攻2 以前看到某些文艺青年写“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的时候,贺景瑞还觉得装逼,如今他算是结结实实体会到了这种装逼传说中的高端想念。 小鞋匠在杨柳村想他想得抓心挠肝,他坐在贺氏大厦顶楼也思念泛滥成灾。 工作忙还好,但凡闲下来,哪怕只是一小会儿,小鞋匠的影子就山呼海啸而来,贺景瑞到哪里都能想起他。 比如有时候加完班,习惯性的要拨电话说“我现在回家了”,可按下去一、两个数字键,才想起并没有人做好饭在家等他;或者在浴室里洗漱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喊“清源给我把那件衣服拿过来”,然而房间里空荡荡的无人回应,衣服静静地挂在衣橱里,那个替他拿衣服的人早已离开,得他自己抬腿去取…… 这种身心俱空的感觉实在不好受,他只得拿无数的工作来填,可是填来填去仍旧是个空,时不时总能听到一股孤独凄冷的风在腔子里呼啸,世界都变得灰暗了。 他的目光时而幽怨时而冷酷,满脸写着“他妈的,烦着呢”,公司里的人见了他都要绕道走。 谁想得到他披了张狂霸酷拽的皮,实际是的空虚寂寞冷苦逼? 反正他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难受,就等着在视频里看看他家小鞋匠,稍微慰藉一下相思之情。 到了约好的时间,他特意在百忙中空出时间,关起办公室的门紧张而兴奋地对着桌上的手机运气。 然而沈清源那边出了状况,比事先约好的时间晚了十来分钟,可把小贺总急坏了,什么可怕事倒霉事都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差点就打电话过去了。 好容易屏幕上跳出联接信号,贺景瑞对着锃亮得可以映出人影的桌面捋了捋头发,整了整衣襟,才郑重其事地将手指按下去。 “嗨,清源,宝贝儿。”贺景瑞面对屏幕,刻意露出一个风流倜傥的笑容。 屏幕那头的小鞋匠脸刷地就红了,即使彼此之见只连着一根光缆,贺景瑞也能感到沈清源的羞涩。 他心情大好地问:“你想不想我呀?” 沈清源抿着嘴笑着点头,轻轻柔柔地应了一声:“想。” “哪里想?怎么想?”贺景瑞不依不饶地要逼出他几句情话。 “哪里都想……想你吃饭了没有,是不是又熬夜,工作忙不忙……”沈清源的脸更红了,一面倾诉思念之情,一面又觉得自己太肉麻。 贺景瑞太哈皮了,感觉自己非得起来跳两下才能表达自己的快乐,这股多动症般的能量显示到脸上就是各种挤眉弄眼,各种不要脸的情话。那头的沈清源被他说得恨不得把头扎土里,自个儿躲着甜蜜,在杨柳村冬日暖融融的阳光下,这样浓烈的感情倾诉实在太令人羞臊了。 说了半天没营养的废话,俩人终于谈到正题。互相报喜报忧地汇报了彼此的生活近况。 小鞋匠简单地解释了上网的诸多不便,让贺景瑞小小地失望了一番——他原先还指望着跟小鞋匠电话那啥,谁知人家要到小学校里才有信号,总不能让小鞋匠在祖国的花园里脱裤子。 李邺的出现突兀地出现打断了他俩的你侬我侬。 他手里端了个盘子,上面放着三个很大的橙子,“小源,吃脐橙……”他走到沈清源身边,不适时宜地补充了一句:“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这个……” 沈清源飞快地瞟了他一眼,是直白地不满。 他被瞟得往后退了一步,脸色黯了黯,把盘子放在窗台上,无声无息地倒退着走了。 沈清源根本没精力理他。 但电话无论是信号还是质量都好过了头,这两句不和谐的话外音让贺景瑞听见了。 尽管没看到李邺的脸,对方说话的声音也有点模糊,他头上的雷达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的不寻常。 “是谁?你和谁说话呢?”贺景瑞警惕问。 “呃……同村的……邻居……”沈清源不好定义李邺的身份,只得含糊地回答。 “邻居?邻居还记得你喜欢吃什么?”贺景瑞就觉得有问题,就是有某种说不清的危机感。 老实头沈清源对着贺景瑞的脸,除了实话,脑袋里就没别的花样,结结巴巴地交待:“是李邺。” 贺景瑞听到这个名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全身的猫都炸了——妈蛋,李邺好好一个高知怎么混得要回杨柳村了?国家、学校培养你多不容易,花了多少心血和金钱,你不为城市建设做贡献,居然跑回村里,你对得起乡亲们、园丁们和国家人民吗?! “他回去干嘛?”贺景瑞气得简直要叉腰骂街了,“你说他回去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道。”沈清源低着头,一幅垂头丧气认错的模样。 “什么东西嘛?!简直阴魂不散!我跟你说,你可不要中他的糖衣炮弹!还脐橙?给我扔掉!” 沈清源哄小孩似的,把窗台上的盘子放到身后,半真半假地说:“我扔了。” 贺景瑞还是不解气,上嘴唇磕下嘴唇为沈清源提了无数要求,核心就是要远离姓李的渣男。 沈清源耐心地听他到没词儿,才拖长了音调先叫:“景瑞……”看他脸色缓和了,又说:“我们难得视频,老说别人多浪费时间。” 那个不带感情的“别人”终于让贺景瑞舒服了一点儿,想想也是这个理,他们如今时间宝贵实在经不起被分心。 贺景瑞终于切换回情话模式,又腻歪了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地跟小鞋匠告别。 随着爱人的笑颜在屏幕里消失,沈清源的心也空了一角。 他握着电话,把头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在阳光下闭上眼。用思绪来回描摹了几遍贺景瑞的轮廓,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忆了几遍刚才的对话(自动过滤了关于李邺那一段)。一种绵密的喜悦从心尖弥漫到四肢百骸,宛如梦境一般轻飘而美好。 他是个容易满足的人,仅仅这一点美好,就能支持他面对现实的冷漠和艰辛。 吃苦没有关系,有个惦记自己、实心实意地爱恋自己的人,他就有了支撑,可以生出无穷的力量。 他缓缓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犹豫着要不要向李邺道谢。他是真把李邺当普通邻居,一丁点儿多的念头都没有,可想到贺景瑞跳脚的模样,他微笑着决定不用对李邺讲礼貌,反正李邺怎么想并不重要。 可他拐过教学楼准备离开的时候,被李邺拦住了。 李邺站在拐角的墙根下,身后是一大蓬干枯的藤蔓植物。比起上次摆摊偶遇,他胖了一点儿、脸色好了一点儿,不过仍然瘦,眉宇间萦绕着郁气,颇有几分清癯的风姿。 “要走了?”他看着沈清源问道。 沈清源顺水推舟地道谢:“今天,谢谢你。” “举手之劳。”他笑了一下,垂下眼睛看着地面问:“你这次回来打算住多久?” “要住一段时间。”沈清源原本对李邺回村抱着少少的好奇心,可刚刚被贺景瑞一通打压,他也不好奇了,只觉得前任什么的简直是个麻烦,能少接触就少接触。 这样一想,沈清源就不想再跟李邺“叙旧”。 李邺显然看出他想早脱身的打算,自嘲般地苦笑道:“你现在那么怕我吗?” 收回迈出去的一只脚,沈清源挠了挠头,说:“不是怕你,只是不知道跟你说什么。” 他这话说得相当坦白,李邺的心被刺得打了个颤。他终于发现尽管此刻两人之间只隔了几步远,却像是天堑鸿沟般遥不可及。 李邺努力想看清眼前的小源,可看到的仅仅是一个模糊的面影。那个会对着开心地笑、拉着他的手亲热叫“李邺哥”的小源,跟眼前这个客气而冷淡的青年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曾以为无论怎么做,小源都会在身后眼巴巴地等着他;然而现实是,沈清源早已甩开手大步向前,远远地把他抛开了。 他想抓住沈清源,告诉他自己后悔了,每天每夜都在为当初鬼迷心窍的决定而后悔。可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没有资格忏悔,何况是说爱? “小源,”他将揣在兜里的手克制地握成拳,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你要是想上网,可以来这里,我、我不会再打扰你。” “好……我走了,再见。”沈清源敷衍地答应着,脚下不停地快步走出学校。 留下李邺独自立在枯藤歪墙边,痴痴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黯然神伤。 之后,尽管沈清源主观上不想跟李邺多打交道,但碍于上网跟贺景瑞视频实在是有诸多困难,他还是硬起头皮、腆着脸又到学校去蹭网。没办法,钟家不欢迎他,去县城又路途遥远,整个杨柳村除了李邺再没有第二个人肯帮自己。 幸亏李邺比较识相,他第二次去的时候把密码写给他,中间让学生送来一瓶水,到他离开的时候都没再露面。后来他每次去都是如此。 学校后院靠墙的那一小方天地,渐渐成了他同贺景瑞谈情说爱的固定地点。 只是有一次他走出学校时,不经意回了下头,看见李邺站在二楼某扇窗前,神色沉郁地看着他。与他目光相碰时,不自然地冲他点了点头,不等他回应便匆匆关上了窗户。 彼时,他心里只揣着一个贺景瑞,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他也感觉不到,每一次他来学校,都有一双炽热的眼睛小心地追随着他。 第103章 (一百零三)路人渣攻3 关于李邺,沈清源后来才知道,他自离婚以后就一蹶不振,酗酒酗得很严重,住了一段时间的院才戒掉。戒酒之后他就回了杨柳村。 那时候村里的学校还是个四面露风的破房子,只有一个中专刚毕业的愣头小伙子做老师。他自愿担起乡村教师。 因为不在国家编制内,他连工资都没有。但他毕竟是有见识的人,也不知他是怎么操作的,居然找到一个专门用捐赠资金投资贫困地区教育的外国公司,说服了那家公司给村里小学投资。 于是,杨柳村小学盖起了新教学楼,配备了电脑,又招了两位老师,除了本村的孩子,还招附近几个村的学龄儿童。李邺也成了“李校长”、“李老师”,清清静静地当起了教书匠。 老师在村里始终是个受人尊重的职业,他那些黑历史没人再去探究,也没人笑话他在城里混不去跑回村。 但沈清源比较了解他。如今的境况与他当初满肚子的雄心壮志实在是云泥之别,到了这一步他更像是心灰意冷、寻求某种安宁。 到底是怎样的际遇让他变成现在这样,沈清源不想深究,像当初分手时自己说的“你走的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过得好过不好都是外人,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普通的外人,沈清源至少会保持礼貌,而李邺这个外人因为被贺景瑞视为眼中钉,他就只得冷处理,甚至冷到一种不近人情的地步。 李邺知道他喜欢吃脐橙、提子。本地买不到提子,脐橙因为数量少价格就十分昂贵。可沈清源到学校蹭网的时候,隔三差五就有学生给送脐橙,说是校长发的,给好学生的奖励,顺便招待他这位客人。 这样的事次数一多,沈清源就琢磨过味来了——脐橙是李邺给他买的,怕他多心不肯要,所以才找了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不是沈清源自作多情,可以做奖励的东西多了去,干嘛非买这贵死人的玩意儿?联想到李邺每次看到他,眼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迟钝的小鞋匠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渣攻那颗悔恨的、想要弥补点什么、争取点什么的心。 这可不好,自己可是有家室的人,媳妇儿又是只没有安全感的大赖喵。 所以,学生再送脐橙来的时候,沈清源就拿着脐橙主动找到李邺的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实际也是李邺的住处,学校旁边的旧平房里的一间。 李邺正坐在窗台下的书桌旁看书。 沈清源注视着他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翻过书页,脸上带着一点儿专心而满足的神情,某些尘封已久的记忆被触碰到,心情霎时变得复杂起来。 这样的场景实在太熟悉了,很多年前,当他还叫着“李邺哥”的时候,总是会为看书的李邺心醉神迷。然而这样青涩虔诚的情感会牵扯出一连串其他感情,先是分手时天塌地陷的悲恸,再是人生茫茫无所依的迷茫空虚,再然后就是贺景瑞。 眼前这个男人,因为自私,给他制造了一个巨/大的泥潭,是贺景瑞手把手将他一点点拉出来。小时候爱得越深,分手时就伤得越重,那时的伤越重,就越显得如今的爱情来之不易、弥足珍贵。 因为他现在过得太幸福,所以他可以轻易原谅李邺。仅此而已。 这个时候,李邺已经从书本上抬起头,笑着对他说:“小源,找我有事吗?” 沈清源走上前,隔着窗户把脐橙放到桌上,说:“你不用总给我这个。工资本来也没多少,何必这么浪费。” 李邺的笑容僵在脸上,勉强扯了扯嘴角,说:“水果而已,又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再说我平时也不花什么钱……” 下一刻,他彻底维持不住僵硬的笑容,眉梢眼角耷拉下来,是个意外失望的表情。因为沈清源将几张钞票放到他面前,淡淡地说:“我不喜欢欠人情,你让我到学校上网我已经很感谢了,要是还有别的,我可不敢再来了。” 这话简直是用刀往他心尖扎,痛得他骨头缝都要颤抖起来。 可沈清源不想跟他太亲近本是情理中的事,他能说什么。 他低着头轻言细语地说话,语气因为压抑的痛苦变得很不稳定,“对不起。我只是想……想对你好一点儿。” 沈清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几乎算是语重心长地说:“没必要,真的……都过去三年了。” “明白了。”李邺抖着手指收起钞票,惨淡地笑道:“我说过不打扰你的,是我说话不算数,以后不会了。” “你现在这样也蛮好的,重新交个朋友好好过吧。”沈清源终究是硬不起心肠,看李邺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不住想劝他放开些。 李邺始终低着头,木偶一般生硬地动了动脖子,算是点头。 此情此景,沈清源实在是再说不出什么话,只好告辞离开。 等他走远了,李邺才抬起头,眼里已经蒙上了一层泪膜。 他很想告诉沈清源,自己一直是爱的,哪怕以前高高在上、嫌东嫌西的时候也是爱的。只是因为自己太傲慢,所以表现得冷酷无情。 在经历了种种摔打挫折之后,这份爱情变得更加深厚而圣洁,凝结了所有美好纯粹的岁月,近乎信仰。又因为多了一份愧疚,变得更加沉重,重到他没有爬起来重新开始的力量。 小源的尽释前嫌算是对他最大的惩罚,因为他再无法找到他们之间一丝一毫的牵绊。 他看的出来,他这个人已经被彻底从小源的生命里抹去了,留下的只是一点“很久以前有个人……”这样无关痛痒的痕迹。 沈清源并不知道,自己的劝慰让李邺好生难过了一番。他这几天脑子里除了对贺景瑞的想念以外,就是到底要不要继续种三七,如果种又该怎样增加收入。 从学校里出来,他看天色还早,就去钟家大棚转了一圈。 大棚是当时为了种三七专门搭建的,加上高价买的三七苗,钟家砸进了很多钱。如果不种了,没收回的成本打水漂不说,种其他农作物又得再投一笔钱,光想想都觉得可惜。 他正想得出神,冷不丁一坨泥巴飞过来砸到身上。 循着方向看过去,他看到几个小崽子站在不远处对他呲牙咧嘴地叫:“兔子!臭兔子!”边叫边在手里团泥块,不等他做出反应,又有一坨打到他。 这些小孩不过四、五岁的年纪,懂什么,还不都是跟大人学的。 沈清源不想同崽子们计较,拔脚便走。崽子们以为他害怕了,越发叫得沸反盈天,泥块也飞得更欢。 “你们干什么呢?”脆生生一个女声喝断了小孩的笑闹。 钟秀芳从田埂的另一头奔过来,挥舞着手里的铁锹,恶狠狠地叫骂:“烂嘴的小兔崽子!谁教你们骂人的!” 小崽子被吓得一哄而散,有几个调皮的在逃跑途中仍不忘回骂还击。 钟秀芳追上其中骂得最凶的一个,扔掉铁锹去扯他的衣领,准备好好教训一番。不料那小孩灵活往前一跳,躲过了她的手,她则一脚陷阱个泥坑里,崴到了脚,当场就跌坐在田埂上。 原来崽子们狡猾狡猾滴,故意把她引进事先挖的陷阱。 钟秀芳坐在地上暂时失去战斗力,小孩军团趁机大规模反击,纷纷向她掷泥块,嘴里此起彼伏地嚷:“王八兔子!不要脸的兔子!你们全家都是兔子……” 被一群孩子欺负成这样,钟秀芳险些气晕过去,偏偏脚被崴得太狠,硬是站不起来。 这时,当空传来一声厉喝,沈清源虎着脸跑上前,挡在钟秀芳前面。 他凶神恶煞地指着熊孩子们威胁:“信不信我打断你们的腿!” 熊孩子被他彪呼呼的样子吓到,当即鸣金收兵,骂骂咧咧地跑了。 他蹲下来,看钟秀芳身上脸上都糊着泥,形容十分狼狈。他从丢在一旁的箩筐里翻出毛巾递给钟秀芳。她却不接,直眉愣眼地望着前方,胸口急促地起伏,显然气得不清。 沈清源知道她最爱干净,所以自作主张替她擦净脸上的泥污,将她扶起来。 她的脚上也沾满泥水,看不出伤势情况。他所幸弯下腰,背对她说:“我背你回去。” 钟秀芳犹豫了一秒钟,不情不愿地爬到他背上。 尽管身材瘦峭,沈清源其实很有一把力气,背着钟秀芳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稳当。 钟秀芳盯着他微微晃动的后脑勺,忽然想起他去打工前,类似的情景曾发生过好多次。 那时有人骂他“野种”,他那种蔫脾气也不会生气,倒是她听不得有人辱骂钟家人,跳出来替他出头。每次到最后都是他把骂人的赶跑,然后背着挂彩的她回家。 虽然他们俩从来不亲近,但都把对方视作一家人。自家人怎么吵闹都可以,就是不允许旁人随便欺负! 沈清源感到肩膀上一沉,是钟秀芳把头埋在上面。 他知道大姐哭了。 第104章 〔一百零四)惊喜 钟秀芳因为几个熊孩子的捉弄,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沈清源把她背回钟家后,她的眼泪依旧没停,药都顾不上擦就关上房门独个儿伤心去了。 据沈母说,自张永靖的事被揭出来,她一直表现十分坚强,精力都用去怎么给自己争取最大利益了,从没在人前掉过泪。 沈清源明白,钟秀芳是因为熊孩子那句“你全家都是兔子”碰到伤心处了。 一个女人被骗了婚,怎么可能不痛苦?大姐再要强,也是曾经喜欢过张永靖、想跟他一心一意过日子的。 这样一想,小鞋匠内心的圣父情节作祟,对她的迁怒也就释怀了。 释怀归释怀,他还是不想住在钟家,一个人住清静又自在,没必要来钟家挤。 只是老屋始终是旧房子,设施不齐全,有诸多的不方便。比如说洗澡,老屋是没有专门的洗浴设备,想洗澡就烧水擦一擦、冲一冲。夏天还好,到了冬天就有些吃不消。特别是这房子还有些漏风,最冷的那几天,刚烧热的水没一会儿就凉了,根本无法洗浴。 村里人到冬天爱泡温泉,有空就跑澡堂子泡一会儿,外面冷风呼啸,澡堂子里热气氤氲,简直是人间忒美的一种享受。 可惜沈清源身为“兔子”,不愿往人多的地方挤,也就与澡堂子的享受无缘。 然而,杨柳村入冬后接连下了几场大雨,老屋的破房顶没经受住考验,塌了一块,半夜雨漏得哗哗的。沈清源一晚上没睡觉,整夜忙着抢险救灾了。好容易把铺盖行礼搬进不漏雨的房间,把被水淹的地方收拾干净了,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又冷又累,撑着下了碗热面条吃下,可面汤的热气很快消散在冰冷的身体里,并没有给他带来温暖。他看天色还早,估计绝大多数人都在睡觉,就动了去泡温泉的心思。 他做贼似的夹着洗浴用具,趁着蒙蒙的天光,绕到一个地点偏僻的澡堂子。 这处因为水温不特别高,地方又小,没被搞农家乐搞得丧心病狂的村民看上,沦为本地人用的公用澡堂。 沈清源准备进去的时候,被守门的老头拦住了。 “您为什么不让我洗澡,我也是杨柳村的人,又不是不买票?”沈清源耐着性子跟老头说好话,奈何老头态度蛮横,他有些生气,说话的音调不由得高了几度。 “你叫什么叫?再叫也不给你进!”老头叉着腰挡在他面前,眼睛瞪得溜圆,眼珠都快瞪出来了。 “这不是公用澡堂吗?既然是公用的,村里人只要出钱就可以洗嘛。要不我买两张票?” “你买十张票也不给你进!村里人谁都可以洗,就你不行!” “为什么我不行?您倒是给我说个道理?” 老头的眼睛在他身上溜一圈,扬起头倨傲地说:“你不干净,别把病传染给别人!” 沈清源脾气再好也被这句话激怒了,声音都气抖了:“你说谁不干净、谁有病?!” “我就说你了,怎么着?”老头说着,还得寸进尺地用手指戳他,像是要测试一下他敢不敢把他怎么着。 “你的嘴给我放干净点儿!”测试的结果是沈清源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几乎将他揪离了地面。 老头顿时吓尿了,扯起嗓子嚎:“哎呦,兔子打人了!” 他们掰扯的这段时间,附近已经有人走动。老头这一声尖利的嚎叫,立刻吸引了近处的几个人围观。 看到有人过来,老头更是变本加厉地鬼叫:“我怕他有传染病不让他进去,他就要打人!” 有人就说:“哎,钟家的,你干嘛到公用澡堂来,大家都怕得很。” 沈清源丢了老头,扭头面对说话的人,红着眼一字一句地说:“我、没、病!” “电视上、村委会天天宣传呢,你当兔子就会得病。”那人说得振振有词,竟引来一片附和声。 被众人指指点点地议论、指责,沈清源突然就生出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作为一个毫无根据被千夫所指的传染源,屈辱如潮水一般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过去被人骂野种那种痛苦再一次凶猛地冲击而来,他花了好多年才建起的防线摇摇欲坠。 他知道自己最好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他全身的血液都逆流了,头重脚轻的抬不起脚。他双眼赤红,目光死死地钉住面前的人,其实他看得并不清楚,因为这些人的相貌对他而言都差不多,一样的充满厌恶,一样的冷酷粗暴。 钟秀芳忽然从村民间挤出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沈清源身旁。她快言快语地说:“有病怎么啦?村里谁没病?脚气算不算?妇科病算不算?这些还是会传染,有种谁都别来,大家就干净了!” 她抬手指着带头说话的那人啐道:“呸!你还好意思说别人?是谁前些天去县城看皮肤病的?我弟不嫖不赌,可比你干净多了!”说着她拉起沈清源的手,一甩头,骄傲地说:“走,别在这儿洗!水都不知道脏成啥样了?!” 被骂的那人是个有黑历史的,让钟秀芳说得无地自容,各种脏话都涌到嘴边了,硬是怕钟秀芳的刀子嘴会不留情面地揭短,忍住没出声,等姐弟二人走远了,冲着他们的背影涂了口吐沫。 沈清源默默地跟着钟秀芳走了一段路,心情才稍稍平复,想起来问:“大姐,你脚还没好呢,怎么早要去哪儿?” “去哪儿?还不是去田里,昨晚雨大,我去看看棚子漏没漏?”钟秀芳没好气地回答。 “你回家歇着吧,我去看。” “不用,你先跟我回去洗澡!”说起这个她就生气:“他们这样说你,你不会骂回去?!这些人还不是欺软怕硬,专拣你这种面瓜拿捏!” “算了。我就不该来。”沈清源心情不好,除了心灰就是意冷,完全拿不出吵架的血性。 “你啊,”钟秀芳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他一下,“没点儿刚性,不欺你欺谁!” 她歇了一小会儿,气又上来,接着教训道:“你要洗澡干嘛非跑到澡堂子?我们说你几句你就耍脾气,跟我们见外起来,现在好了,看到外人是怎么对你的了?我们再怎么着,也不会这样嫌你!” 她说得理直气壮,好像完全忘记自己丢沈清源饭碗的事。沈清源低着头一言不发,懒得跟她较真儿。 两人在钟大姐的骂骂咧咧中回到钟家小院。钟秀芳径直打开热水器,把沈清源推进浴室。 钟大富和沈母正在吃早点,见本该去田间查看的钟秀芳拉着沈清源回来,都很诧异。 钟秀芳把事情简单地说了。沈母当时就心疼地吃不下饭。 钟大富端着碗默了一小会儿,不高兴地说出两个字:“丢人!” 这两个字立刻点燃了沈母的愤怒,老太太像汽油桶爆炸似的跳起脚,把饭桌变成了战场。 俩老人互相指责数落的声音传到浴室里,因为声音大到水声都盖不住的程度,吵得沈清源头都要炸了。 就为这么点儿事,竟然发展到吵架的程度,他估计是自己出门没看黄历,今天犯太岁! 他也没心情洗澡了,草草冲完出来,替钟秀芳去田里检查一番,把需要做的农活儿做完,蔫蔫地回到老屋就再没出去。 老屋又湿又冷,他冲了个铜壶抱着,披着被子缩在墙角。给贺景瑞发信息,等了半天没等到回音。他差点儿就要拨电话了,迟疑了好久最终还是作罢。 此时此刻,他感到了久违的孤单和软弱,仿佛天地之大却容不下他那般无所适从。他很想有个温暖安稳的肩膀给自己靠一靠,尽管爱人不在跟前,有一点他的讯息也可以聊以慰藉。 他盯着黑黑的手机屏幕,眼前放电影似的闪过一帧帧画面,全是以前受的委屈。几次想爬起来去找点儿事做,可身体宛如魔怔了,任由一只看不见的手牵引着沉入回忆,玩命儿似的为难自己。 就这样缩在被子里,手握手机,他睡了过去。 睡也睡不安稳,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有发怒的外公,蒲扇大巴掌往自己身上招呼,骂自己脏不准碰锅灶……母亲拼命来拦,可不是外公的对手,结果和自己一起挨了揍……母亲摸索着边哭边给自己擦药,那眼泪总也流不完,渐渐流成了一条河,把自己淹没了…… 他感到窒息般的难受,伸手四处抓打,浮木似的,他抓到了一双结实的手臂。准确地说,是那双手臂捞住了他。 “清源、清源,你为什么哭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息……他眼前出现了一张脸。透过蒙昧的光,他终于看清楚贺景瑞满是关切神情的脸。 “景瑞?”他抬起手小心地碰了碰,生怕力气大了打破这个美梦。 “唉,你住这地方真难找,要不是有妈带路,我根本找不到。”贺景瑞捉住他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顺势叼住他的一根手指,亲昵地咬了一口。 些微的痛感从指尖传来,沈清源总算意识到这不是一个梦,贺景瑞是真真实实地站在自己面前! 第105章 〔一百零五)太后离婚1 相思成灾的贺总裁背着小鞋匠给岳母打电话,得知自家小鞋匠过得并不像他说的那样好,另外还有个疑似不死心的前任近水楼台,贺总就不爽了。牵肠挂肚地过了一小段时间,他决定管他娘的,百忙之中挤出几天时间去看小鞋匠。 随即他马不停蹄地出差开会加班,硬将计划一周完成的工作用三天完成,剩下的时间说是去休假,其实是跑杨柳村看媳妇去了。 他先坐飞机,再坐汽车,到村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在迷宫似的村子里转了几圈,终于找到钟家,门都没进,又跟随岳母穿过半个村庄,来到小鞋匠的住处。 原想给小鞋匠一个惊喜,谁知进屋就看见沈清源在睡梦里泪流满面,手舞足蹈得好像鬼上身,把贺总裁急得,行礼一丢跳上床,抱住人又是摇又是亲,总算是叫醒了。 在确认了眼前人是朝思暮想的男票时,沈清源惊喜大发了,一头扎进贺景瑞怀里,以要把自己闷死的劲头抱着贺总的腰不放。 贺景瑞又冷又累,肚子空空如也,被小鞋匠这么一撞,胃都撞痛了。 他吸溜着嘴,笑道:“宝贝儿,你也不用这么想我吧。” 手抚在沈清源的背脊上,感觉到一阵轻微的震颤。 小鞋匠在哭? 从沈母的三言两语、以及沈清源独自住那么个破房子,贺景瑞猜他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做梦都能做哭了? 忍着身体的不适,贺景瑞哄孩子似的轻拍着他的背,嘴里不着边际地讲一些甜话,心里则充满了怨念——老爸干嘛要搞什么三年之约?把小鞋匠一个人支到这么远的地方,没自己在身边照顾,瞧这日子过的,跟只流浪的小狗似的。 不行,回去以后怎么都得想办法让老爷子跟老大和好,不说天天在一起,至少也要多花些时间来陪小鞋匠。 等沈清源伤心完了,贺景瑞去拿毛巾给他揩脸,结果没找到热水,只得拿湿巾来用。 “你这屋怎么一点儿热气都没有?跟个冰窟似的,怎么住人?”贺景瑞越看老屋越不顺眼,开始哔哔地唠叨:“屋顶/破个洞你不知道修吗?湿气那么重,你看被子都是湿的,你也不怕得风湿?” 他坐到床边一把扯过小鞋匠,杵着那颗有些凸凹的脑袋气道:“你这是过的什么日子?!你就不知道对自己好点儿吗?!让我怎么放心?” 沈清源一边听他埋怨,一边抿着嘴笑。贺景瑞好像忽然出现在茫茫野地里的一把火,耀眼而温暖,让他在随波逐流的颠簸里找到了主心骨。 “喂,你傻笑什么?我的话听到了么?!”贺景瑞板着脸质问。 “听到了听到了!”沈清源捧起他的脸使劲儿亲一口,笑道:“你怎么变得那么啰嗦?” “咦?嫌我啰嗦,不想活了是不是?!”贺景瑞一个恶虎扑食扑倒小鞋匠,压在身下用手咯吱。 小鞋匠笑着躲,被霸道总裁镇压了双手。没得意两分钟,贺总裁乐极生悲,让沈清源一脚踹到地上。 贺总那么大个子摔到地上,声音可谓是惊天动地。沈清源在他着地的时候,只觉得耳边嘭地一声,全身都疼起来。 “你……摔到哪里了?”沈清源跳下地赶着去看他。 他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动都不动,好像连呼吸都低下去了。 把沈清源吓得,手脚都冷了。 冷不防他伸长手臂将小鞋匠搂了个满怀。“我说你可真狠心呐,把我摔残了怎么办?嗯?” 沈清源在他怀里焦急地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你没事吧?” “反正死不了。嘘,别动,让我休息会儿。”说话间,他的眼皮真沉沉的往下掉,也不管地上又湿又冷。 “别睡地上,会生病的。”沈清源爬起来,拖死狗一样把他拖上床,帮他脱了外衣盖好被子。感觉被褥确实湿冷,又想去烧热水,被他拽住再次拉到怀中。 “你就别忙活了,陪我好好睡一会儿。”他翻了个身,用四肢裹住沈清源,轻声呓语道:“可想死我了。” 小鞋匠满怀爱意地亲了他好几下,心满意足地抱住他。 皮肤相触的热度温暖了漫长冰冷的夜晚。 一夜好眠。 沈清源睁眼时天已大亮。好久不见的阳光破云而出,在老屋里撒下一串金色的光斑,外面的鸟叫得欢快,更显得天光明媚而美好。 在阳光鸟语中,静静凝视着枕畔的爱人,他有些做梦般的飘忽感——当然,这次是个美梦。 他悄悄问自己,这么好的人是怎样来到自己身边的?自己是积了多少福气才会拥有这样的爱情? 他轻轻往贺景瑞身旁靠了靠,让自己清晰地闻到他的气息,触到他的鼻息。 唉,美/色果然消磨人心。平时比公鸡起得都早的小鞋匠,破天荒地赖了床,恨不得睡他个天长地久。 门外传来几声小心翼翼的敲门声,沈母低声问:“小源起了吗?” “起了。”沈清源快脚快手爬起来,披着衣服跑去开门。 “小贺起了吗?” “没有,还睡着呢。” “哎,这孩子昨天累坏了。让他多睡会儿……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 “妈,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了。” 老太太不理他,转身径直做饭去了。 沈清源便不好意思再睡。匆匆收拾好,他要到厨房帮忙,却看见外屋放着两个包袱。 “妈,您这是……要出门?”他指着包袱问。 “嗯,”老太太头都不回地忙活,淡然地回答:“我搬过来跟你住。” 沈清源抓着头发,完全没理解老太太这句话的意思,呆呆地问:“和我住?那叔呢?” “哼,我不跟他过了!”老太太拿着锅铲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斩钉截铁地说:“我要离婚!” “离婚?” “对,离婚!” 花了三分钟,沈清源才领会了母亲大人这句话的精神,顿时有种被雷劈到的感觉。别说农村老人离婚是稀罕到不能再稀罕的事,就是沈母跟钟大富在一起也二十多年了,以前艰难的时候都熬过来了,如今日子算是风调雨顺的,怎么忽然就要离婚了? “妈,您和叔在一起那么多年,昨天吵个架就要离婚?您是气糊涂了吧?” “我清醒得很。我就是跟他过不下去了!”老太太态度坚决,说话的语气也确实很冷静。 “过不下去就离呗!”贺景瑞从屋里伸出鸡窝脑袋,振臂高呼似的喊了一嗓子,“妈,我支持您!” “去去,你别添乱了!”沈清源把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货塞回屋,转身继续做老妈的思想工作。 “您跟我说说,您对我叔到底哪儿不满,到了要离婚的地步?” “他对你不好,我就不满!” 耶?这事竟然是因自己而起?! 沈清源感到责任重大,把老太太按坐到板凳上,自己蹲在她脚边,劝道:“您要是因为我,那就太没必要了。我叔那个脾气我早习惯了,再说他对我也不算很差。” “他对你不差,但也不好。”沈母摸着儿子的头叹道:“我没想过让他把你当亲生儿子,可他也不能一直把你当外人。跟村里人一样嫌你,我就受不了!儿子,你不知道每次看你受委屈,妈心里有多难过,是我没用呐,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老太太捶着胸口,脸上的皱纹难过得皱在了一起。 他何尝不明白母亲的心情?所以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体谅的,真心希望她跟钟大富好好过日子的。 “这么多年,我忍了又忍,现在我实在是忍不了了!”沈母擦了擦眼角,恢复了坚决的态度,“我想通了,反正我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一个人过也没什么,只要你跟小贺好好的,我就没牵挂了。” “是啊,妈,您有我们孝顺呢。”贺景瑞顶着满头乱发,趿拉着鞋,很没形象地走进厨房,语调轻松地说:“这里条件不好,等隔段时间我接您进城,您到处去走走玩玩,然后享我们的福就行了,何必让自己不自在呢?” 沈清源回头瞪了他一眼。 他毫不示弱地瞪回去,撇着嘴说:“本来就是,在一起不开心干嘛非得栓在一起?” 不等沈清源开口,沈母已经表示赞同:“小贺说得对,就是这个理!” 看母亲的态度一时半会儿劝不过,沈清源只得暂时作罢,准备等以后再做工作。 他站起来把贺景瑞推出厨房,打发人去洗漱。然后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吃了顿热乎的早餐。 贺景瑞吃饱睡足,有精神了,开始绕着老屋来回巡视。指指点点地说:“哎呀,这屋旧成这样必须得修。屋顶要重新铺,窗户拆了重新做……这墙,发霉了都,得拆了重砌……” 眼看他恨不得把老屋全推倒盖新的,沈清源只得挽起他的胳膊说:“今天天气好,我领你出去转转。” 沈母怕村里人给贺景瑞难堪,忙在旁边提醒:“你们去山上,别往田里走。” 只要能同小鞋匠在一起,贺景瑞对于上山还是下田并不在乎,屁颠屁颠跟着沈清源出了门。 第106章 (一百零六)太后离婚2 贺景瑞想到小鞋匠过得不好,没想到过得这么不好。 去爬山的路上只要是见到有人,沈清源都要拉着他绕道儿走。贺景瑞属螃蟹的,如此藏头露尾见不得光似的,他哪里受得了?!当时就不高兴了。 等再看到一个人,小鞋匠妄图拉他往草堆后绕时,他就炸毛了:“我说你怕什么呢?我这么见不得人么?干什么见人就躲?!” 沈清源无奈地解释:“不是你见不得人,我是怕人家给你难堪。” “给我难堪?谁敢那么干,我抽死他!”贺景瑞的恶霸脾气露头,一脸的混不吝。 “我们村的人不接受我们这样的,村里人说话直接,你听了会生气……可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真闹出什么事肯定是你吃亏跟多,何苦呢!”说起这个事沈清源就心烦,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不小心就在贺景瑞面前露出郁色。 贺景瑞全身的雷达都对着小鞋匠,对方情绪一变化,他立马就能接收到。他轩了轩眉头,拉起小鞋匠向那人迎面走去——他今天倒要看看,他的小鞋匠在杨柳村到底受气到何种程度?! 沈清源看贺景瑞生气了,便没再吭气,让他拉着手就这么大模大样地走过去。 村民乍一见到俩男的状若情侣地牵着手迎面而来,先愣了愣,随后无比嫌弃地往旁边走开几步,错身的时候噗地吐了吐沫,正好吐到贺景瑞的名牌西裤上。 贺景瑞还没做出反应,沈清源就受不了了。假如这口吐沫是吐到他身上,他兴许就忍了,但吐到贺景瑞身上,好比冲他无比珍重的珠宝上撒尿一样,无乱如何不能忍。 “你这人怎么乱吐口水?你什么意思啊?快给他道歉!”沈清源猛地一窜就拦住那村民的去路,非要为贺景瑞讨个公道。 “哼,我就吐你们这些兔子!不要脸!”村民的态度十分傲慢,说话的时候鼻孔都要扬到天上了。 “你再说一句试试!快道歉!”别看沈清源平时是只忍者神龟,但他发起飚来是相当凶猛的。这些天受的窝囊气积在心里早成火山了,这会儿被沾在贺景瑞腿上的一口吐沫尽数点燃,他话都没说完,拳头就虎虎生风地挥了起来。 贺景瑞已经不是当年有勇无谋的恶霸,他知道在农村打架讲帮忙、抱团,像他们这种少数派真打起来绝对要吃亏。他刚才也就是想看看杨柳村人是个什么态度,并不想真惹事,要帮小鞋匠出气方法多的是,打架是最傻的一种。所以此刻,贺恶霸表现得非常冷静,紧紧抱住沈清源的腰,把他往旁边拖。 那村民估计是被沈清源霸气的拳头吓到了,色厉内荏地追了两步,骂了无数脏话,便不再追了。 倒是沈清源被拖了不短的一段路,仍旧没消气,气呼呼地说:“你拦我干嘛?我今天得教训教训这些孙子!” 贺景瑞帮他整了整衣领,笑着安抚道:“我是出来爬山的,打架多扫兴?我就是不想躲着人,不是想闹事。” 沈清源发狠地盯着他裤子上被弄脏的地方,眼睛红得像是要喷出火来。 晃了晃他的手,贺景瑞故作高兴地说:“别管了,大不了丢了不要。走吧走吧。” 之后的路上,他们都不避人了。贺景瑞大喇喇地搂着小鞋匠的肩膀,小鞋匠则自然地任他搂,就这么坦坦荡荡地走过杨柳村的小路。 这个季节山上草黄树枯,没什么风景可言,好在阳光明媚,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服。他们坐在一块被风的大石头旁,眯着眼睛享受暖阳。但沈清源兴致并不高,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想什么呢?”贺景瑞亲昵地撞了撞他的肩。 “对不起,”沈清源揪着地上的苦草闷闷地说:“让你受这种气。” “哎,多大的事儿,又不是少块肉掉层皮……倒是你,在这儿要住三年……”难道要一直过这样的日子么?后面的话他没说,心里揣了一堆担忧心疼。 他从后面抱住沈清源,喃喃细语:“你跟我回去吧?我重新买套房子,把你藏起来。” “你想金屋藏娇呢?”沈清源揶揄道。 “我就是这么想的。”贺景瑞认真地说。 “让你爸知道,我就失信了。” “失信就失信!本来他的要求就不合理。” 沈清源没接话,两只手继续揪着草,直到把前面的草全揪完了,才低声说:“那我们前面做的那些事不是都白做了?” 是啊,费那么大周章,不就是想求一个两全?不就是想保存小鞋匠的自尊心? 贺景瑞环在他腰间的手紧了紧,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声叹息。 沈清源忽然回头给了他一个极尽缠/绵的吻。 “三年很快的,忍一忍也就过了。”他在他唇边说。 贺景瑞“嗯”了一声,手伸进他衣服里,光滑紧/致的皮肤撩出了一连串野火。 带着兴奋而急切的心情,小鞋匠解开了他的裤带俯下头去…… 眼前的天空蓝得晃眼,贺景瑞眯着眼沉浸在上涌的阵阵眩晕里,在意识完全涣散前仍不忘提醒自己,要想法儿让小鞋匠过得轻松点儿,毕竟还有三年呐…… 两人在荒山上浅尝辄止地亲热一阵,便暂时把种种麻烦抛诸脑后了。没轻没重地滚了几圈,滚得心情大好,两只又开始傻乐,光是互相看着,都感到甜蜜而满足。 他们嘻嘻哈哈地回到老屋,沈母已经做好饭菜。 刚吃完饭,钟大富就找上门来了。 他也没敲门直接推门进来的,一条腿跨进来便看到院里的贺景瑞,另一条腿就迟疑地留在门槛外。犹犹豫豫地冲沈母叫了一声:“宝凤。” 沈母的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转过身,拿背对着他。 “叔,您站在门口干什么?有话进来说。”沈清源主动把他迎进屋。 “小贺怎么来了?”他对着贺景瑞迟疑地点点头,说了一句不怎么亲切地问候语。 “小贺是小源的朋友,他怎么就不能来了?”沈母毫不客气地呛了他一句。 “唉,你这人真是的,我就随口问问。”钟大富尴尬地笑了笑,并没有找椅子坐,而是站着跟沈母说话。 “我就是这样的,没指望你满意!”沈母面对钟大富就成了火/药桶,对方说什么都能把火捻子点燃。 沈清源忙拉着贺景瑞避到里屋去。贺景瑞八卦之心旺盛,硬是想扒门缝偷听几耳朵。沈清源实在受不了,二话不说就把他才换的裤子扒了下来。 凉风嗖嗖地吹过,贺景瑞打了个冷噤,吃惊地瞪着他:“你干嘛……” 话没说完,下面就像浸入了温泉水一般,舒服得他都变了调:“喂,还来?” 小鞋匠跪在地上,挑起眼角瞟着他,眼眸波光潋滟,带着一丝挑衅一丝逗/弄,把贺景瑞看得半边身体都酥了,再说不出一句废话。 俩熊孩子在里面折腾当儿,外面的老人已经你来我往说了半天,无非是一个要离婚一个不肯离。 贺景瑞抱着沈清源瘫坐在地上,呼呼踹着气低声说:“宝贝儿,你忒热情了!老公我都被你榨干了。” 沈清源也累,抬起手意思意思地捏了捏他的脸。 就听外面钟大富提高声音说:“我不是不欢迎小贺,可、可村里人是个什么态度你不清楚吗?他俩这样、这样没遮没拦的,让人看笑话。” “别人要说让他们说去!你怕什么?”沈母的声音更大,而且听着底气特别足,“你就是嫌我们娘俩给你丢人!我们走,你们钟家就清白了!” “宝凤你乱说什么呢?!老夫老妻的,你现在使什么性子?!”钟大富急得直跺脚,语调中多少透出些低声下气。 “就是因为老夫老妻,我才委屈!这么多年,你们钟家对小源是个什么态度,你自己心里清楚!当年我们结婚的时候,你说过不计较的,你摸着良心想想你真的不计较么?小源这孩子懂事,从不肯给钟家、给我添麻烦,小小年纪出去打工,赚了钱就往家里寄,没有他,家里盖得了楼吗?!你口口声声说要对我好,小源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你对我好就也得对他好!” 贺景瑞暗自赞叹,岳母这口才真不是盖的,把钟老头说得一愣一愣的,毫无还嘴之力。沈家人是不是都一个脾气,平时不声不响存在感极低,一旦被激怒爆发出的潜力实在是叹为观止。 此时钟大富已经服软了:“我知道我以前对小源有些过分,我以后改还不行吗?就是小贺,嗯,多少避避嫌……” 沈母像护崽的狮子似的厉声打断他:“小贺怎么啦,干嘛要避嫌?!你知不知道,他是我家的恩人!我这把老骨头,要是没了他早死硬了,他出力出钱跑前跑后得给我治病,把我当亲妈一样,找个媳妇也不见得有他孝顺!” 她这话说完,周围忽然就变得一片寂静。 第107章 〔一百零七)一家人 短暂的寂静过后,钟大富紧张地开口:“宝凤,你啥、啥时候生病的?我怎么不知道?” 沈母低着头,无声地搓着裤子。 屋子里的俩熊孩子身体不约而同地一僵。沈清源敏/感地意识到,母亲上次进城,行踪神秘,说不定是瞒着自己去看病了…… 他抬头去看贺景瑞。那货在自己的逼视下目光乱飘,明显就是心里有鬼。 “你看我干嘛?”贺景瑞被他瞪得实在别扭,硬着头皮对上他的眼睛,无声地发问。 “到底怎么回事?”沈清源也无声地说。 “什么事?”贺景瑞装傻。 他俩拉拉扯扯地叽歪的当儿,钟大富又焦急地问:“到底咋回事?你得了啥病?现在好了没有?” 沈母缓缓抬起头,用一双盲眼凝视着丈夫,她的嘴角动了动,又是一阵堪称漫长的沉默,之后终于带着毅然决然地平静,说:“我得了直肠癌,上次进城就是瞒着你们去看病的……那时候小贺帮我找医生,出钱给做手术……前后花了几十万,我如今每年要打一次化疗针,一针十多万,所有这些钱全是小贺帮付的,你说他是不是我的恩人?这是天大的人情,我一辈子都还不清!可人家不要我还,他就是想跟小源好好过日子,这么好的人,我有什么理由反对?” 不等钟大富从震惊中醒过神,沈母又说:“我知道我这种人不该结婚,你娶我难免被人议论,这些年你也不容易……我现在得这种病,虽说是控制住了,可以后会怎么发展也不一定,我就不连累你和秀芳了,我们好聚好散……” “宝凤!”钟大富不等她说完,上前握住她的肩膀,语无伦次地说:“你、你得了癌症……怎、怎么不告诉我……你让我以后怎么办?” 里屋和大门同时被推开,沈清源衣冠不整地从屋里奔出来,扑到母亲身上,“妈、妈,您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呐?!” 钟秀芳倚在门边,怔怔地注视着屋内的继母,和没有血缘关系的二弟。 作为后妈,这个瞎眼女人实在是太好脾气了,这些年一直默默地包容着自己的颐指气使。嘘寒问暖就不用说了,平日相处一直是小心翼翼的,有好东西都是先给自己,才轮到她的两个儿子。传说中的恶毒后妈在她的人生里是不存在的,倒是自己给了她和那个拖油瓶不少气受是真的。 她竟得了绝症! 在享受惯她的忍耐和关心之后,骤闻这个消息,钟秀芳傻了。惊愕之后,居然感到了一阵惶恐。短短一瞬间,她已经开始反省自己的不懂事了。 钟大富挺高大的一个汉子,此时老泪纵横,快哭成傻逼了。沈清源更是和母亲抱头痛哭。 站在一旁的贺景瑞,颇觉无所适从,双手揣在裤兜里,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幕。 他的目光隔空与院子那头的钟秀芳相遇,出于礼貌,他微笑着一点头。钟秀芳僵着脸想回个笑容,可惜只扯出个哭丧的表情。 贺景瑞察言观色,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丝羞赧和窘迫。 沈母得癌症这件事,对于钟大富和沈清源无疑于晴天霹雳,两人早被炸懵了,统一想到的是自己很可能马上就会失去她。 沈清源不用说,自来孝顺,母亲算得上他的半根支柱。 而对于钟大富,当年同沈母结婚的时候,表面看是他条件不好,只能找个被糟蹋过的盲人,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决定何尝不是出于喜欢。 那时候,沈家的盲女可是杨柳村出名的美人,每次往他身边过,他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可家里嫌她有残疾,订了邻村一位身强力壮的姑娘。 谁知当了鳏夫后竟能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他心里美得很,并没因为她失过身就嫌弃了,只是沈清源这个拖油瓶总是提醒他那段不堪的历史,于是他把那点随波逐流的介怀全转到沈清源身上。 他心粗,不懂怎么表达感情,总觉得对她好就可以了,至于她的孩子,吃饱穿暖不虐待算是够意思了。 她离婚的时候,他还觉得她无理取闹,然而这一刻,他终于发现,这些年她过得有多不开心,对自己始终是有一点距离的客气着,所以她宁可默默地承受病痛,也不愿“拖累”自己,连看病都瞒着自己。 钟大富抹着眼泪,悔恨交加,憋了一肚子话,却说不出一个字。 还是钟秀芳走上前,先低低地喊一声:“婶,我这个人脾气不好,说话又直,这些年也没好好孝顺过您……”她也是动了感情,哽咽了一下,顿了顿,才继续说:“我对二弟也不好,您老人家别跟我计较,跟我们回去吧,二弟,嗯,还有小贺,也一起回去。这个家不能没有您!” 她噙着泪花,对沈清源说:“二弟,我跟你道歉……” 沈清源忙拦住她道:“大姐,别这样,都是一家人。” 贺景瑞冷眼旁观,觉得钟秀芳这个人虽然贪财,嘴毒,有些势力霸道,却是个爽快人,对沈家母子并非全无感情,只不过喜欢捏软柿子。 而钟大富,现在看来,对沈母确实是一片真心。对这父女俩的印象比以前好了不少。 那边四个人哭哭说说的,算是尽释前嫌了。 钟大富要拉沈母回家,钟秀芳则快手快脚地去替她收拾东西。 怕沈母还不肯回去,她对沈清源说:“二弟,你跟我们一起回去,还有小贺,都别住这儿了,这老屋住得能舒服吗?” 她一句话提醒了钟大富。老头走到贺景瑞面前,郑重地说:“小贺,你帮小源她妈治病,我们全家谢谢你啦。”说着就要弯腰鞠躬。 贺景瑞靠在门框上的肩膀一滑,差点没闪了腰,急忙护住钟大富:“叔叔,您可别……我跟清源是什么关系,他妈就是我妈,我帮自己妈治病那是应该的。” 他这话是故意说来试钟大富的,就是要看看他对沈清源是个什么态度,是不是把人哄回去了,又故态重萌。 钟大富被他说得一愣,随后低下头嗫嚅道:“以前是我太封建,让小源受委屈了。” 有他这句话,贺景瑞也就不再为难他,毕竟是长辈,多少要留点儿面子。 贺景瑞很客气地说:“我就不去跟你们挤了,进进出出的也不方便。您呢,也别跟我客气,清源不是说了,我们是一家人嘛。” 第108章 〔一百零八)关于狐狸1 沈母被接回了钟家。 尽管沈清源坚持要单独住老屋,但团圆饭总是要吃的。贺景瑞如今是钟家的上宾,硬是被钟大富让到首座上,沈清源也受到前所未有的礼遇。热情来得太快,搞得他俩颇有些吃不消。 沈母和钟秀芳一起下厨,做了一桌过节吃的菜,味道嘛……岳母做的菜就是白菜帮子、玉米棒子也好吃。 饭桌上更是一团和气其乐融融,三个男人还喝了几杯酒。 一顿饭从傍晚吃到月上中天,沈、贺二人才离开钟家,手挽手回老屋。 今晚的天空很干净,月亮出其的圆,霜雪般的月光投在没有路灯的小路上,树影婆娑,月朦胧鸟朦胧的。 贺景瑞心情好,一路上自得地哼着小曲。沈清源静静地走在他身边,静静地注视着他的侧影。看到太出神了,没留心脚下,差点绊一个跟头。 “宝贝儿,虽然老公我长得帅,你再喜欢看也得看路,摔了可不是玩的。”贺景瑞两手拽住他,对他痞兮兮地笑道。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沈清源傻乎乎地问。 “我就是知道。我还知道你在想什么。”贺景瑞搂着他,调皮地挑了挑眉梢。 “你说我在想什么?” “你啊,你在想贺景瑞真太好了,我实在太爱他了,没他我活不下去……” “去你的!”沈清源捶了他一拳,笑着啐道:“不要脸!” 贺景瑞躲过他的袭击,笑道:“怎么都沾点儿边吧?你告诉我刚才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 沈清源看了他一眼,抿嘴笑道:“我在想,为什么是我?” “?” “为什么和你在一起的人是我?我有多幸运才会遇到你……” 他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唇边的笑容浅浅淡淡,贺景瑞看得一怔,不由得回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那也是一个月夜,自己醉眼朦胧地就看到一张清秀好看的脸。当时以为只是动了欲/念,如今再回忆,当时懵懂的感觉变得清晰起来。那一刻沈清源在自己看来,仿若一朵清净的白莲骤然从浑浊中浮起,有种剔透的光彩。 就是这种圣父之光吸引了自己吧? 其实那时,自己混吃等死都混不下去了。大哥一扫帚把自己扫进了人生的低谷,他不是不怕,不是不悔,不是没有血性,只是要放弃走了二十多年的路重新开始实在太难了,他一个人站人生的十字路口心有戚戚。 还好,老天让他遇到了沈圣父,还是自己最喜欢的帅哥。仅凭直觉,他就缠了上去,像是早料到小鞋匠会给自己力量,会陪伴自己走过每一个黑夜阴天。 到底谁更幸运? “是啊,为什么呢?”贺景瑞低声喃喃。他心里沸腾着爱情,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卷起滔天巨浪淹没一切,然而小鞋匠那种带点傻气的柔情总会绊住他,因为知道被全心地信赖,会被执着地等待,有漫长的一生可以慢慢相爱,所以不需要在刹那之间将自己燃成灰烬…… 小鞋匠是个安于平凡的人,自己被他拉着、抱着、扶着,渐渐潜入生活的深流,一砖一瓦地搭建属于他们的家园。 他毛躁的心终于安定下来,空虚与迷惑也被脚踏实地的责任代替,多好! 贺景瑞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沈清源,认真地说:“我不是跟你说过,爱是不需要理由的。我喜欢你,想和你过一辈子,就是这样。” 月光下,他的神情无比郑重,俊美的容颜更显得刀砍斧削般深邃,有种专属于男人的凝重。 面对这样的爱人,沈清源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爱意,万千感动只化作一个微笑,一句简单的话语:“我也是这样。” 贺景瑞倾下脸,深深地吻住他。 不远处,被黑暗完全覆盖的角落里,李邺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们。直到他俩手拉着手走开,他才缓缓地蹲下,手掌用力地按住胸口,表情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贺景瑞在杨柳村只呆了两天便离开了。但一周后,他让人买下离老屋最近的温泉,放在钟秀芳名下,说是送大姐的见面礼。 他走的时候特地交代过钟家,这温泉暂时只给自家人用,有处得好的亲朋好友想泡澡也可以泡,不收费,但也不能拿去跟风开农家乐。他给的理由是杨柳村的旅游资源这么好,迟早要被大公司收购搞旅游,到时候直接卖温泉赚一笔钱就行了,没必要投入过多的人力和财力。 温泉是他送的,钟家父女对他自然是言听计从。 他还细心地送来一套关于艾滋病的资料,意思不言而喻,无非是让钟家人放心,不要因为怕得病就和沈清源生分了。 另外他给沈清源买了一辆皮卡车。本来沈清源犯别扭是不让他买大件东西的,他先斩后奏,自己走后才叫人把车开到钟家门口,小鞋匠不可能把车退回去,只得收下了。 又是温泉又是车的,钟家一下子成了村里的风云人物。 杨柳村历来是尊重读书人,羡慕有钱人。钟家如今有幸进/入被羡慕的行列,钟秀芳走路时头都比以前抬得高。村里人见钟家的兔子如此有手段,不禁多了几分顾忌——万一哪天要求人家办事,可不能把人得罪死了。 因此,再没人找沈清源的茬儿,或被当面骂兔子了,见面都改成客客气气地打招呼。 沈清源有空仍然会到学校蹭网,时不时还会开车帮学校拉东西、送学生。李邺可能是想通了,也不黏黏糊糊诉旧情了,换上一幅无情无/欲的高人范儿,见面不过是点个头而已。 贺景瑞来的时候,沈清源没提卖三七的事,但他三言两语就套出钟家的经济现状。他明白,沈清源不肯跟他提,是憋着劲儿想自己去卖,所以他很配合假装不知道,回去以后却暗中打听三七的行情。不是他小看沈清源,实在是这两年三七行情走低得厉害,推销是个吃苦受累的活儿,他有人脉为什么不用? 他首先想到的是周家。周家的医药公司有几样产品的主要原料是三七,而且周氏是大公司,假如可以谈妥成为周氏长期的原材料供应商,整个杨柳村的三七农以后都不用愁三七没销路。 不过他没直接联系周一鸣他爸,因为这次不像上回帮张永靖那样小打小闹,而是要长期大批量的供货。他如果出面,周家不给面子不好,给面子嘛万一杨柳村的三七达不到他们要求,反而尴尬。 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请周一鸣出面向他爸提建议,说杨柳村的三七质量好又便宜可以考虑收购作原材料。 周一鸣如今和小优两口子走得近,据说还帮老六卖唱片,很得初姆等人的青睐,把他纳入到朋友圈里。他跟贺景瑞有时会在朋友聚会上碰到。 这货现在变得比较有人样,不成天没事找事的为难贺景瑞,俩人可以坐下来正儿八经地聊个天,扯个淡,算是握手言和了。 饶是这样,贺景瑞找他前,心里还是稍微有点儿打鼓。没办法,谁让他是一只电力强大、经常抽风的狐狸? 到现在贺景瑞仍旧理解不了周一鸣的心思。尽管对方表白的时候似乎情真意切,但他始终觉得像开玩笑。 要说狐狸喜欢自己,仔细琢磨起来是有那么些蛛丝马迹,但要说狐狸喜欢小鞋匠,也不是一点儿迹象都没有。或者像狐狸自己说的,两个人都可以玩一玩处一处,并不是非要其中一个不可。 反正周一鸣这个人,对待感情从来没个准儿,好起来的时候可以深情无限,歹起来的时候又极其无情,只有挖墙角一条是把握得住的方向,不过最近好像他放弃了这个爱好,于是愈发变得琢磨不定。 习惯这东西真是力量强大,贺景瑞如今和周狐狸比起来,哪方面都略胜一筹,可那种自小培养出来的低一头的感觉仍然挥之不去,搞得他对周狐狸总是有十二分的防备和戒心。 在深/入分析了自己对狐狸的心态后,贺景瑞十分严厉地批评了自己——不就是只公狐狸,怕个球! 贺景瑞带着无畏而豁达的心态打电话给周一鸣,约他见面。狐狸还傲娇了,既不说见也不说不见,只说有空会联系他就挂了电话。真tnn的! 等就等吧,谁让自己有求于他呢? 这一等就等了三天。 作为贺氏的总裁,贺景瑞的工作是十分繁忙的,为了保持充沛的体力,他每周要健身4次,锻炼完以后,再洗桑拿做按摩,这是他日程表上固定的安排。 等待周一鸣联系的第四天,贺景瑞到俱乐部健完身,洗完澡,照例趴到了按/摩床上。 按/摩师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在他旁边站了一会儿。贺景瑞感觉有两道目光盯在背上,是那种要盯到肉里的专注热切,搞得他汗毛都直了起来。 第109章 〔一百零九)关于狐狸2 贺景瑞被诡异按摩师搞得很不自在,支起手肘就想爬起来,被人双手按肩给按了下去。 “喂,干什么呢?!”贺景瑞不满地嚷道:“我要投诉你!” “投诉我什么?”耳畔传来周一鸣又低又轻的声音,羽毛似的拂过耳廓,痒得全身都起鸡皮。 “你怎么找来这里了?” “问你秘书。我们是好朋友嘛,你的行程不用对我保密。” “老兄,你用不用这么玩?吓我一跳。”贺景瑞嘟囔着,心里开始打鼓,周狐狸这明显是要抽风的节奏嘛。 “我帮你按摩,够给你面子了。老实趴好了。”周一鸣说着,真的开始给他按摩,手法还很老道,按得怪舒服的。 贺景瑞觉得大呼小叫的,像怕周狐狸强/奸他似的,很不爷们,所以硬着头皮任他按,努力把他想象成真正的按摩师。 可这按摩师分明是不怀好意,有意无意地尽往敏/感的地方按,渐渐地把放松变成了一种撩/拨。 当自己的屁/股被狐狸爪子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时,贺景瑞再忍不了,也不管爷们娘们了,腾地从按摩床上弹起来,双手下意识地护着重要部位,做着奋力捍卫贞/操的动作,嘴里却恶霸似的骂:“tnn的,警告你不要占老子便宜!” 周一鸣今天没戴眼镜,一双狐狸眼挑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懒洋洋地说:“你有料我才占你便宜,这是给你面子。” 贺恶霸气炸了,直着脖子嚷道:“哼,给我面子?我也给你面子,你让我占个便宜试试!” 说完这不过脑子的话,他就想抽自己几个大耳刮子,因为周狐狸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开始解衣扣,同时对他微笑道:“好啊,你要有兴致,我奉陪。” “我开玩笑的,你别……”贺景瑞想过去帮他把衣服穿上,又怕自己站起来露出春/光,急得几乎抓耳挠腮了,只得道:“大哥,别玩了好吗?我们正经讲讲话行不行?!” 周狐狸哗哗地脱得只剩一条底/裤了,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说:“谁跟你玩了?” “好吧,你不是玩,你是认真色/诱我。”贺景瑞糟心地吐出一口浊气,无奈地接受狐狸又发疯的现实。 “你现在是单身,不想找个伴儿吗?”周一鸣双手撑在床沿上,低头对着他吐出一口热气,轻声道:“你不寂寞吗?” “我是有家室的人,只不过暂时两地分居。”贺景瑞不得不往后仰,避开他要碰到脸上的嘴唇。 “好吧,不管你是不是单身,反正你身边没伴儿,我们为什么不可以玩玩,619也行。”周一鸣直起身体,往后退一步,张开手臂,说:“在上在下随便你。贺景瑞,你不会改吃素了吧?” 贺景瑞重重地咽了一口吐沫。老实说面前的周一鸣,正经帅哥一枚,相貌风度就不说了,光是挡在自己眼前的肉/体,也皮是皮,肉是肉,腹肌马甲线一样不少,对于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来说,其诱惑无疑于一位超级大美女脱光了往你怀里钻,上赶着要跟你搞一/夜/情,这忒么绝壁是一个严峻的考验!男人都是视觉动物,这样的冲击实在太大,何况贺景瑞素了快半年,只在杨柳村吃了顿肉,此刻他各种热血下涌,白色的毛巾底下撑起了一大块。 周一鸣的视线扫过那不自觉的一坨,唇边露出一丝得意笑容,伸手就来扯他的毛巾。 说时迟那时快,贺景瑞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滚到了床的另一边,其速度之快,周一鸣根本没看清他的动作。 “你!”狐狸终于沉不住气了,用力捶了下按摩床,“贺景瑞你不会吧?!想要当和尚是不是?!” “不,我不当和尚。”贺景瑞竖起食指摇了摇,说:“我只是想当个好丈夫。” “靠!有病!”周一鸣鄙视地瞪着他说:“我们619不让人知道就行,你装什么纯洁!” “那不行,假如清源也这么想,我岂不是要戴绿帽了?将心比心,懂不?” 周一鸣狠狠瞪了他几眼,随后别过头去,从脖颈到脸颊漫上一片血色,似乎很受伤。 贺景瑞伸长手臂拿过衣服,边穿边说:“你说过喜欢我,我其实很不明白,我们今天好好聊聊,你到底是个什么心思,行吗?” 周狐狸没开腔,捡起地上的衬衫慢慢地穿上,冷冷地说:“你现在越来越无聊了。” “我这不是无聊,是成熟。”贺景瑞笑嘻嘻地回答,顺手从兜里掏出烟盒,抛了一支给周一鸣。 “我觉得你其实就是没找过我这一款的,所以想尝个新鲜。”他叼着香烟,打开打火机点上,浅浅地吸了一口,笑道:“要不然这么多年,我为什么没感觉出你喜欢我,只觉得你看我不顺眼,啊?” “我是看你不顺眼!想撒野就撒野,疯够了,一样有人陪你过日子。你的运气总是那么好,总是有那么多人护着你!”周一鸣捏着香烟的手指用力地蜷了起来,把香烟折成了两段。 “你嫉妒了?承认了吧,你其实是见不得我好过。”穿上衣服让贺景瑞感觉很舒畅,找了张椅子坐下,悠闲地抽烟并和狐狸谈心。 周一鸣没管他,自顾自地说:“从小就是这样,我花了十成努力,家里人也不见得会说个好;可你呢,烂成什么样,你爸你大哥都不会不管你……贺景瑞,你知不知道,我也想像你那么任性,那么放肆,可我不能……过去我常找你的茬儿,因为我嫉妒你,我不希望你比我过得好,慢慢的,也许是在你身上投入了过多的注意力,你竟然变成了我的一种习惯……” “哈,整我整成习惯了?我也忒倒霉了。”贺景瑞笑过之后,正色道:“这就是你的喜欢吗?” “老实说,我不知道。”周一鸣看了他一眼,认真地说:“我就是不喜欢你跟别人在一起。一开始是撬你的墙角,后来,觉得没意思……我就想,不如我们处处,或许会合适。毕竟我讨厌嫉妒你那么多年,你的什么毛病我不知道?可我还是想要你注意我。这算不算一种爱?” “我怎么感觉如果我跟你好,可能会被你整死。”贺景瑞认真地想了想他的话,得出了这样一结论。 “很难说。”周一鸣耸耸肩道。他从自己衣兜里拿出烟点上,随意靠坐在床边,偏头看着贺景瑞,终于面对面地说话:“你很幸运,遇到了沈清源。” “遇到他确实是我的运气。”贺景瑞点头道。 “我从没见过像他那样单纯的人,假如没有你,假如我们是在另外一种情形下认识,我肯定会认真追他。我想他会是一个好的相处对象,可惜……” “可惜,他是我的!”贺景瑞用夹烟的手指挠了挠眉心,收起脸上的戏谑,严肃而诚恳地说:“我敢肯定你并不喜欢我,因为我自己爱情不是这样的。你根本谁都不喜欢,包括你自己。你跟谁相处都抱着戒心,你不敢爱,只敢玩游戏,兄弟这是不行的!你知道当初我追清源的时候做了多少事?还有老六和小优,他们是真爱对不对?可你知道这真爱花了多少心思才换得来?” 周一鸣低着头,若有所思地抽烟。 “你该谈一次恋爱。不是那种挑/逗征/服的游戏。”贺景瑞站起身,绕到他旁边,煞有其事地拍拍他的肩膀,像个过来人似的说:“好好地找个人,你也可以像我现在这样。” 第110章 〔一百一十)狐狸进村1 贺景瑞以知心朋友的身份同周一鸣谈完感情后,话题就拐到三七生意上,当然谈话地点从按摩房移到了四面透光的花园茶座。 他本来只是想请周一鸣回家跟他老爸提一下,谁知狐狸认真听完后,半天没说话。他的沉默来得奇怪,也不是多大的事儿,被他搞得好像盘算大生意似的。 直等到贺景瑞不耐烦起来,他才蹙着眉说:“我打算也后都不管周家的生意了。” “……”贺景瑞怔了一秒钟,琢磨着这话里的含义,第一反应就是这货是不是又抽风了? 不怪贺景瑞要这样想,周家孩子多,素来没少过勾心斗角暗中捅刀的戏码,成功示范了什么叫优胜劣汰。周一鸣从小就跟他那些兄弟姐妹竞争拼杀,几番浮沉,最近才成功杀出重围,获得他老爸的青睐,据说被列入前三位继承人名单。这种宅斗最费心思,尤其是对手全是人精。 他费了那么大劲儿,终于获得了自己想要的地位,此刻却说要放弃,不是抽风是什么? 贺景瑞咂咂嘴,颇不赞同地问:“你没病吧?” 周一鸣双手和在一起,轻轻摩挲着下颌,淡淡道:“太累了,不想干了。” “你的意思是要金盆洗手了?” “我只是不管周氏的生意,没说以后不做生意。” 贺景瑞了然,他这是打算自己单干。 “你爸会同意?” “我打算跟他谈谈,用我自己的钱开个小公司。多抽些时间出来享受人生。”他对贺景瑞眨了眨眼,微笑道:“不过,清源的事我还是帮得上忙的。” 周一鸣说开家小公司,真是一家小公司。他把之前靠周氏赚钱的公司结束后,又重新开了一家礼品公司,主营高中档礼品。这种公司的经营不靠产品,关键是靠人脉。他有周氏这棵大树,不愁赚不到钱,算是十分省心省钱的事业。 狐狸大概是下决心要退隐江湖修身养性,也不知他是怎么和他爹谈的,老头子不但同意了,还给了一笔钱支持他开公司。 他说可以帮沈清源确实不假,保健品也算礼品中的一种,而且这些年还特别火。他是打算低价进一批三七、虫草、藏红花之类的药材,自己包装下在转手卖出去,只要包装精美,宣传给力,再打通各种关系,那是他想标多少钱就标多少钱,相当划算。 贺景瑞不得不承认周狐狸是个做生意的人才,鬼精鬼精的,自己这里提一下,他马上就想到一桩赚钱买卖。跟他合作肯定比跟周氏容易,而且他的公司也不会轻易关门,是一个比较稳定的买主。 贺景瑞把周一鸣的打算跟沈清源说了。沈清源正四处找买家,这下是瞌睡遇到枕头一拍即合。 听说周一鸣要的量大,沈清源又动了圣父的心思,想联合村里其他三七农跟周一鸣做一笔大生意。既发挥规模效应降低成本,又可以带领大家共同致富。 他跑去和村长说了这事,出乎他意料,村长不但没一口应承,还显得十分犹豫。 说了一箩筐这生意的好处,他说得口都干了,村长只是不做声地抽旱烟。 “村长,您倒是说句话,这事成不成?”沈清源急得想把村长嘴里的烟袋扯掉,再从他嘴里掏出句回应。 “这,能行吗?”村长终于放下烟袋在桌边磕了磕,充满疑虑地说:“有这么好的事?你不会被人骗吧?” “怎么可能?!我那朋友家是做大生意的,上回我姐,不,张永靖的三七就是卖给他家的!” “这事,我得跟其他人商量,现在还说不准。” “您商量吧,不过您们得快点给我答复,他可能过几天就派人来了。” “嗯,再说吧。” 从村长家出来,沈清源心情十分郁闷。他是一片好心,可看村长的态度,好像自己要骗大家一样。 他回家把这事一说,钟秀芳快人快语地说:“可不是怕你骗人。” “怎么会?”沈清源愕然地问。 “他们觉得你……”钟秀芳顿了顿,斟酌了语言,才含蓄地说:“你们没这种本事。” “……” “你别管他们了,我们自个儿卖了就成。你就是管他们也落不到好。” 沈清源想了一会儿,终于回过味儿来。大姐的意思是,村里人觉得他们这些“兔子”,因为性向与众不同,所以连能力人品也被看低,他这么上赶着做生意,显得特别让人怀疑。 他算见识到村里人的偏见程度了。得,到这份儿上,也没什么好说的,愿卖卖,不卖拉倒。不过他怕周一鸣的人专程跑一趟,万一只收到自己家的三七,有白跑的嫌疑,就跟钟大富父女俩商量定了,到时候把家里腌的一整支火腿送人家,再让贺景瑞给周一鸣送份礼,聊表心意不白承周一鸣的情。 但他没想到,周一鸣并没派其他人来收三七,而是亲自跑了一趟。 也不知周一鸣从哪里弄来的越野车,全新的,奔驰的标识在阳光下反射银色的光芒,沈清源看着酒红色车身上溅满泥点都替他心疼。 他当然不会在意车脏不脏,把越野车开得跟匹疯马似的,在杨柳村不宽的道路上风驰电掣地来回跑了几圈,还是打电话给沈清源让出来接他,才在迷宫似的村子里找到了钟家。 问题是他的车太大了,进不了钟家所在的小巷,而老屋院里停了沈清源的皮卡车,再塞不进这大东西。无奈之下,沈清源只得让他把车开到学校门口,想在学校操场借个地方停车。 周一鸣的车离学校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就有小孩探头探脑地观望,等车到了门口更是引得好多人围观。 杨柳村这些年发展挺快的,又搞农家乐,村里人不比从前,都见过些世面。正因为有点儿见识,更看得出好赖,这么拉风的车怎么也要一百多万!杨柳村有富户可没有土豪,开一百多万车的人在他们眼里就是巨富! 学校门口的热闹,把李邺也招来了。 他就看见从车上下来一个极其招摇的男青年——狐狸到村里看三七都打扮得无比风/骚,小羊皮的休闲软皮靴,黑色牛仔裤,套头羊绒衫,深酒红厚夹克,鼻子上架了副□□镜。他站在车门前很有模特范儿地捋了捋头发,状似无意地展示了他堪比洗发水模特的飘逸头发。 沈清源对他这种无时无刻不显示魅力的性格已经习惯了,忍着被围观的别扭简单为俩人做了介绍。 周一鸣摘下墨镜,主动与李邺握手,露出一脸和煦的笑容道:“对不起给李校长添麻烦了。我的车实在找不到地方停,想借贵校的操场停车,我可以付停车费,麻烦李校长通融一下。” 当年跟前妻一起做生意的时候,李邺见过这位周氏的风云人物,费了很多力气想跟他攀关系却没成功。如今人站到自己面前,温言软语地请自己借个车位。 李邺的心情特别复杂,忍不住看了沈清源一眼,假装随意地说:“既然小源的朋友就不必客气了,您随意,不用交费。” 趁周一鸣停车的当口,李邺问沈清源:“你朋友是来买三七的吗?” “嗯。村长跟你家说了?” “说了。我爸也同意了,你们谈的时候算我们家一份儿。” 第111章 〔一百一十一)狐狸进村2 沈清源原本打算招待周一鸣住村里最好的农家乐,谁知他非要住钟家,说是方便看货谈生意、一个人住旅社太无聊等等,总之理由充分让人无法反驳。 他是客人又是金主,沈清源只得按他的要求,带他住进钟家小院,自己也从老屋搬回来好招待客人。 钟家父女面对周狐狸颇有些手足无措。倒不是因为他有钱,贺景瑞也有钱,大家相处得却很融洽。而眼前这位,尽管笑得如春风一般和煦,说话也客气,可骨子里就是有种疏离感,时刻提醒着“我们不是一类人”,不知不觉间就让人把姿态放低了,相处的时候下意识地陪着小心。 他们不知道,周一鸣是故意摆出这种谱儿的。谈生意嘛,要有威慑力才会占上风,假如是交朋友追帅哥,他绝对是另一种样子。 事实证明,此招十分有效。他来了半天,就有好几家三七农借故上门探虚实了。 先前沈清源提议大家直销三七、不卖给贩子的时候,他们还犹犹豫豫的,周一鸣一亮相,他们就心动了。 等人走完了,钟秀芳嘀咕道:“当初小源帮他们出主意的时候,还嫌弃呢,如今倒跑得勤了,势力鬼!” 周一鸣好奇地问:“他们原来不想卖三七么?” “可不是,您没来之前,除了老李叔家都不愿卖,好像我们会坑他们一样。”钟秀芳愤愤不平地说。 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清源一眼,周一鸣说:“清源,陪我出去走走。你们这里看夕阳一定不错。” 钟秀芳忙呼和说:“是啊,现在散会儿步,待会儿晚饭多吃点儿。” 沈清源只得陪着周一鸣出来遛弯。 乡村的傍晚有种别样的静谧,哪怕是冷风灌耳满眼枯木,但天边红色的霞光、云间穿梭的归鸟、催人归家的炊烟,总是能勾出一点旷远的意境。 周一鸣好奇地向沈清源问这问那,两人一路上了个小山坡。眼看周一鸣毫不顾忌他的名牌裤子往一块石头上坐,沈清源手疾眼快地拦住他,给他往石头上垫了两张餐巾纸,一只手按着边沿,招呼他道:“现在可以坐了。” 周一鸣看他一系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微笑道:“你经常这么照顾贺景瑞吧?” “可不是,这些衣裤弄脏了特别难洗,你们还一点儿不注意。”沈清源毫无自觉地唠叨道:“弄不干净随手就丢,多浪费!” 狐狸笑而不语,乖乖地坐到餐巾纸上。 很深沉地眺望了一会儿远方,周一鸣开口问沈清源:“你在这里过得很不容易吧?” “……” “你想帮忙,他们却全都不领情,为什么?” “也没什么,”沈清源拿根树枝在地上画来画去,平淡地说:“我和景瑞的事让村里人知道了……他们思想比较传统,接受不了。” 周一鸣默了默,据他观察所谓接受不了怕不止是闲言碎语那么简单。 “贺景瑞不管吗?”他问。 “是我不让他管的。不好相处就不处呗,又不是多大的事儿。” “你还帮他们卖三七?” “乡里乡亲的,能帮一把是一把。再说,三七数量大好谈价格,我自己也能得利。” 周一鸣目光深沉地看了他几秒钟,叹道:“你真是个圣父。” “景瑞也这么说。”沈清源腼腆而幸福地笑道。 将目光移向远处,周一鸣有些地感慨地道:“你知道吗?我曾经很喜欢贺景瑞。” “……”沈清源愣了愣,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你喜欢他还经常跟他作对?” “这也许是我的一种方式。” “……”沈清源嘴上没说话心里想,难怪他不喜欢你,正常人谁会喜欢成天给自己下绊子的人? “虽然我没跟他表白,但我讨厌看到他身边有别人。”周一鸣顿了顿,又用那种深沉的目光盯着他说:“我听说他有喜欢的人时特别嫉妒,所以我有意来接近你,那次碰你的电动车是我故意的。” “……”沈清源看着他实在说不出话来,心里对这些陈年旧事并不太介意,但因为不理解周一鸣的行为,所以无话可说。 “你以前问我为什么要破坏你们,就是这个原因。” “哦。” “你不生气吗?” “有什么好生气的,都过了那么久,我现在跟贺景瑞也挺好的。” “还有一件事,”周一鸣将手放到他肩膀上,轻声说:“我曾经想过追你的。” “……”沈清源瞪大眼睛,表面呆滞实则惊愕地问:“你又说喜欢贺景瑞?” “喜欢他是种习惯,但你确实是我喜欢的类型。”他抬起一只手捧住沈清源的脸,另一只手用力固定住沈清源的肩,继续说:“你单纯、善良、体贴又痴情,让我很动心,可惜,你并不喜欢我。我知道这一次,我撬不到他的墙角了。” 沈清源努力从他手心里拨出自己的脸,喃喃道:“我其实没你说的那么好。” “如果没有贺景瑞,你会喜欢我吗?”周一鸣放开手,柔声地问。 沈清源很认真地想了想,摇头道:“我们不是一路人。” “你跟贺景瑞就是一路人?”周一鸣挑起唇角,露出戏谑的微笑。 “他没你心眼多。”沈清源老实回答。 周一鸣转过头,眼望远处,沉默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沈清源对别人的示好还是无法淡定置之,狐狸此刻的沉默弄得他怪心慌的。觑着周一鸣的脸色,他小心地问:“这些……都是以前的事吧?” “嗯。”周一鸣已经恢复淡然而温和的笑容,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吁出一口气,说:“我准备开始新生活,不用这里,用这里,好好谈次恋爱。”他指指脑袋,又指指心。 冲沈清源眨了下眼,他又说:“希望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他放出一个带电的眼波,把小鞋匠电得打了个哆嗦——依狐狸这种收放自如的电力值,根本不用愁找不到伴儿嘛,自己真是白操心了。 周一鸣在杨柳村过了一个愉快的晚上,第二天便拿出架势开始谈生意。 头天晚上,村长家里已经开过小会,老李头即李邺他爹在会上发言说,我家李邺说了,钟家小源的朋友是xx城的富商,经常上杂志报纸,实力可雄厚了,你们不要因为小源是那啥就看不起人。 村长早从远处围观到近距离谈话考察过周一鸣,觉得人家十分气派,老李头的话相当可信,这意味着沈清源前些天的提议相当可信,于是他率先表示愿接受沈清源的提议。 他一表态,其他人纷纷附和。本来嘛,能跑村长家里的,都是动了心思拿不定主意的,村长的态度无疑解除了他们的顾虑。 眼看钟家小院里挤满带着三七来的村民,周一鸣故意不置一词,端着高深莫测的范儿把三七看了一遍又一遍。末了,问村民们打算卖个什么价格。村长报了事先商量好的价格,他立刻就蹙起眉头,只说要考虑考虑。 他这种态度把村民们搞得十分忐忑,偷偷将沈清源拉到出来,七嘴八舌地问:“小源呐,你朋友到底是个啥意思?” “是啊,他到底买不买?给个准话儿嘛,急死人了!” “对对对,给个准话我们也好早做准备嘛,要是过了收购季节,我们的三七可卖不出去了!”…… 沈清源哪里猜得透狐狸的心思,面对满面急切的乡亲们,他只得硬着头皮说:“他做生意谨慎,那么大的量,总要考虑一下。” 村长拉住他好声好气地说:“小源,你帮我们去问问你朋友,能早点儿给个准信儿不?” 沈清源答应了,回去问周一鸣,周一鸣只说价格太贵很为难。 他如实回了话,让村民们叽叽喳喳好一顿烦,之后做出让步,愿意降价。 可周一鸣又搬出运输不易等或大或小的问题,一副只想买一部分的样子,并说这与价格没多大关系,无论多便宜都是麻烦。 这下更炸锅了,人人都怕自己沦为被淘汰的那部分,因为药材贩子给的价格实在太低了,周一鸣愿意出的价格是药材贩子的几倍,这么好的事谁愿落下? 人人都拉着沈清源说好话,以前对他不恭敬的纷纷道歉,有的还送鸡送肉,就是想让他在周一鸣面前美言几句。 这样折腾了三天,周一鸣终于让他“说服”了,捏着鼻子买下了全部三七。沈清源顿时成了大家的福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优待和尊重。 周一鸣走后,钟秀芳悄悄跟他说:“你那朋友太精了。你以为他真不想买呐?” “他要想买还那么折腾?” “你忒老实了!”钟秀芳戳了下他的额头说:“他都跟我说了,他买三七那个价加上运费,还比他以前买的便宜。” “……” “他那么拿乔是故意做给村长他们看的。” “……” “不明白?” 沈清源摇摇头。 钟秀芳无奈道:“他让人以为是你帮忙说情,大家都会感谢你,而且为了拴住这个买主,以后就没人敢得罪你了。还有啊,他跟我说这些也是有意的,想让你承他的情呢。” 沈清源恍然大悟,在承了狐狸的人情之余再一次感慨,这人的心眼实在太多了,没那个头脑的,比如自己,随时有被玩死的危机嘛! 第112章 (一百一十二)尾声 贺景瑞得知周一鸣没知会自己就跑杨柳村去,还替沈清源做了一个大人情时,别提多不爽了!要不是怕小鞋匠那别扭的自尊心,这些事他早就下手了,哪里轮得到狐狸来抢功? 郁闷之余,他想去杨柳村会小情儿的心思又开始活泛了,无奈身为一枚合格的霸道总裁他实在是太忙了,上回去杨柳村仅仅住了三天,回来就加了好多天的班。何况现在是春节前,正是做年终考核、新年计划等等时候,加班都来不及别说休假了。 他只能眼巴巴地盼春节——兴许那时可以去杨柳村跟小鞋匠一起过节。 然而,就是在这个旧年尾巴、新年开始的当口,发生了一件悲伤的事——老六去世了。 老六的身体在他们去丽江旅行的时候就已经很差了,回来没几个月就基本卧床不起了。能拖这么长的时间,全凭了他强烈的求生意志和小优精心的照顾,所以他走的并不意外。 可对于好朋友们而言,依然是十分悲恸的事情,很像是冥冥之中骤然响起的一声钟鸣,惊醒了大家或好或坏的梦境,睁开眼看到,除了忙碌至琐碎的生活以外,原来这世界还有生死这样的大事。 他的死讯陆续传到了朋友耳中,那些远在他乡甚至他国的朋友,纷纷从各地赶来参加葬礼。 这些人当中包括了沈清源和筱琴。 沈清源见到筱琴微凸的小腹时大大地吃了一惊。 “你怀/孕了?几个月?” “四个多月。”筱琴面对微笑,是那种特别温柔幸福的笑容。 “你们结婚了?”沈清源瞅了一眼不远处正在跟贺景瑞说话的贺老大,略微不满地说:“怎么一点儿消息都不告诉我们?太不够朋友了。” 筱琴晃着他的肩膀笑道:“别生气,我们没结婚,这是个意外。”她也看了看自己的情郎,轻声说:“他想让家里承认我们再举行婚礼,这方面他比较传统。” 这倒是很像贺景辉的风格,无论在外面有多逍遥,始终放不下贺氏。如今揣着包子回来,贺成功应该不会再像过去那么固执。 这时候,贺景辉走过来拍了拍沈清源的肩,说:“小沈,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他已经听说贺成功中风以及之后的种种事情,没想到父亲的反应如此之大,更没想到贺景瑞替自己承受了那么多,称得上牺牲巨大。 “大哥,你不用客气。”沈清源有些无措地揪着衣摆说。 大哥的隆重谢意让小鞋匠很不自然——毕竟那些事也不完全是为贺景辉,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做多少。 贺景瑞可比他坦然多了,就觉得自己的苦逼日子过得够久了,老大既然回来,也该接过担子换自己休息了。 “大哥,这回你无论如何都要把老爷子哄好,我和清源也出去度个假,你不知道我们现在跟牛郎织女一样,都多久没那啥了……你看,我这火上的,都长痘了。” 他这话太没脸没皮了,沈清源的脸霎时红了个透,筱琴捂着嘴偷偷笑,贺景辉也辛苦忍笑道:“只要爸爸肯接受我们,一定让你休个长假。” “放心,”贺景瑞瞟了瞟筱琴的肚子说:“老爷子做梦都想抱孙子,有这个挡箭牌,你们回家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重逢的喜悦很快被老六的葬礼冲走了。 说起来,老六算是贺景瑞跟沈清源比较亲近的朋友,他跟小优的感情又那么让人感动,所以他离去的悲恸显得格外清晰。 沈清源还记得第一次见老六,那个穿得花花绿绿的、见了帅哥就要拥抱的人,如今静静地躺在殡仪馆里,很快就要被烧成灰。想起来简直像做梦,即便是他这种不会伤春悲秋的人,也忍不住要喟叹生命的脆弱和短暂。 他扫了一眼周围,熟悉的朋友几乎都来了,连周一鸣也来了,每个人的脸上除了悲伤还有些沉重而复杂的东西。 偷偷伸手握住身旁贺景瑞的手,手心传来熟悉的温度,沉重的心情稍微松了点儿,他忽然就觉得自己遇到的事算不了什么。 参加完老六的葬礼,贺景瑞和沈清源陪小优坐了一会儿,沈清源继续留下来,他则回家吃饭。 饭桌上气氛十分压抑,他是因为故人逝去心情不好;而贺成功因为前天赶走了负荆请罪的大儿子,一直处在心思恍惚的状态。 负责陪吃的二叔一个人没话找话地讲,硬没个人打理,说到后来也没词儿了。默默地吃了一会儿,许是受不了这种低气压,他又重新提起一个话题:“小瑞,我下午的公司听你秘书说你去殡仪馆了?” “嗯。我去参加一个朋友的葬礼。”贺景瑞闷闷地回答。 “你的朋友?多大年纪?”二叔十分吃惊地问。 “比我大两岁。” “呀!这么年轻!得的什么病?” 贺景瑞顿了顿,平淡地回答:“艾滋病。” 二叔愣了愣,半天没说出话来。 饭厅里再次陷入诡异的安静。 贺景瑞忽然开口道:“虽然他得了这个病,但他这人真的挺好,他爱人也挺好。” 他看了贺成功一眼,看对方没有表现出烦躁,便自顾自地讲起了老六和小优的事。 可能因为是自己亲眼看到的事,尽管他的语调很平缓,并没有刻意夸张和渲染,讲的事也简略,却有一种打动人心的力量,竟让贺成功停下筷子专注凝听。 末了,他总结陈词道:“我想通了,人活一天就要珍惜一天,成天计较来计较去,要是哪天忽然死了,结果福也没想,日子也没好好过,多不划算!” 二叔笑道:“你小子还跟我们两个一只脚进棺材的老东西讲生死?” “二叔,我虽然年轻,可你说我的话有道理不?” 颇有兴味地看了贺成功一眼,二叔微笑点头道:“有道理,很有道理!” 等贺景瑞离开后,二叔劝贺成功:“小瑞刚才说的确实有道理。” 见贺成功没接话,他又继续说:“我们都没几天活的,很多事真没必要太较真。”他看着他家的倔老大,小心地劝:“大哥,要不让小辉回来,还有他女朋友的事,也算了吧?” 贺成功依旧不说话,目光像凝固在虚空里的某一点,变成了一座深沉的雕像。 次日,贺成功早上做完锻炼和治疗后,就开始坐不住,不知道是不是被头天晚上的谈话触动,他忽然想出去走走。 平时他也常常去散步,不过身边都有助理跟随,今天老头倔脾气犯了,非要自己一个人散步。 助理开始不同意,他就生气了,几番讨价还价后,双方折中了一下,贺成功只在附近公园的边散步,时间不超过半小时。 本来依贺成功如今的身体情况,在地广人少的公园大路上溜达半个小时完全不成问题,可他今天比较背,龟速步行还能摔一跤,摔得还不清,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他艰难地掏出手机,岂料手机居然断电了,不知道是昨天忘记充电还是刚刚摔着了。 可怜他一个人爬在地上,很有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感觉。 旁边有几个人围观,可这年头熊老人乱攀咬的事又多又夸张,把人们那点儿助人为乐的热心都吓没了。纵然有心帮忙,却不敢冒然上前。 贺成功求助地仰着头说:“我不讹人,我有钱。” 没人上前。 他又说:“麻烦帮我打个电话,我会酬谢的。”可惜他忍痛耗去很多力气,说话的声音小,旁边人没听清。 仍然没人上前。 贺成功绝望了,准备老老实实趴地上等着助理来找。 忽然身后响起脚步声,然后一双有力的手将他从地上抱扶起来。 他边艰难道谢,边感激地去看扶他的人。 俩人一对眼,都愣了。 沈清源也是偶然路过,见有个老人趴在地上,只有人看没有人扶。 他这个人想法简单,当时就只觉得老人可怜,压根没想起诸多熊老人的“英雄”事迹。没想到歪打正着,帮到的人居然是贺成功。 他扶着贺成功,让他走两步,结果老人走不动,估计是摔到骨头。他不敢耽搁,背起老爷子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坐上车后才给贺成功的助理打电话。 老爷子这一跤摔得不轻不重,伤到筋骨却没影响心脑血管。仍旧把贺家上下都惊动了。 贺景瑞赶到医院的时候,病房门口已经站了不少人,二叔正在那儿训小助理。 见他来了,二叔丢下助理迎上来,“今天多亏你……朋友,要不然大哥还不知道要在冷地上躺多久!” 贺景瑞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里的沈清源,边听二叔叨咕边走过去。 沈清源站起来安慰了他一句:“医生说你爸没事。” “这要谢谢你,幸亏你助人为乐。”二叔对沈清源的印象相当好,一个劲儿地道谢。 “您都谢我好几次了,我真不敢当。我也没做什么。”他的赞誉让小鞋匠很不好意思。 二叔又说:“小辉和他女朋友刚进去。” 沈清源在外面接受贺家人的礼遇时,贺成功正心情复杂地面对离家好长时间的大儿子,以及已经怀/孕的筱琴。 贺景辉跪在地上诉说着自己的追求和愧悔,筱琴则静静地立在一旁。 儿子的话,贺成功几乎没听进去,他满脑子都是昨晚二弟的劝说,和今早突然而狼狈的事故。 这次没造成太大伤害的事故让竟他有种鬼门关走一遭的感觉。他清楚地记得自己趴地上那种无助无力;也清楚地记得沈清源扶起自己时,心里涌起的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奋斗了大半生,固执了大半生,到如今该是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两个儿子,一个被自己拒于家门之外,一个则因为自己心怀怨怼。特别是贺景瑞,以前多飞扬跋扈的一个人,现在每天愁眉苦脸的,都多久没笑过了! 这样的情形,即便身为家主,将一切都掌控在手里,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老了,老得没力气再坚持所谓的对错了;老得开始觉得糊涂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在经过了一段堪称漫长的沉默之后,贺成功清了清嗓子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贺景辉跟筱琴惊喜地对视一眼后,压住满心的欢喜,声音都有点颤抖地说:“您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那就尽快吧,要不然孩子生下来怎么上户口?” “好的,爸爸,我们马上去准备!” “筱琴坐,你现在是孕妇不要老站着。” 筱琴受宠若惊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还不敢坐太实。 贺成功又说:“让小沈进来。” 沈清源进来的时候,贺成功对他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把小鞋匠笑得更紧张了。 “小沈,今天谢谢你了。”贺成功说。 “没、没什么……”沈清源的掌心里尽是汗,不由自主地往裤子上擦。 “等我出院了,我们全家一起吃个饭,筱琴和小沈都来。”贺成功温和地说,像极了一位慈爱的长辈。 沈清源下意识地说:“谢谢您。” 贺景辉对他笑道:“你傻啊,还不改口叫爸爸?!” 愣了好半晌,沈清源以一种极其小心而难以置信地口吻,轻轻地喊了一声:“爸?” 贺成功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全然接纳的眼神。 小鞋匠顿时激动了,眼眶里含/着泪,发着抖地又喊了一次:“爸爸……” 第113章 番外家宴 “景瑞,你看这件怎么样?” 听到小鞋匠的声音,贺景瑞的头仍旧埋在报纸里,敷衍地哼哼:“不错。” 今天贺成功出院,老爷子吩咐了要摆家宴,让沈清源和筱琴都参加。小鞋匠从昨天晚上就开始捯饬他的行头,唯恐被贺家亲戚看成土鳖,那琐碎紧张的劲头快赶上见家长的姑娘了! 也不怪小鞋匠紧张,谁想得到贺成功忽然一下子变得如此开明?他老人家棒打鸳鸯的种种恶行还历历在目,转眼就把小鞋匠当儿媳妇了,如此变化让当事的小俩口颇有些吃不消。特别是沈清源,原本只期望老爷子默许他们的关系,岂料不但默许变成了明许,还在众亲戚前承认他的地位——此次家宴就是这么个意思,他能不重视么? 衣橱里最贵的衣服此时穿在身上黯淡无光,怎么看怎么没气质,他有些后悔自己平时过于节省,没准备一、两套高档西装。 他把这股无名火发到贺景瑞身上,几步走过去伸手推了贺景瑞一下,嗔道:“你好好看一下嘛!尽敷衍我!” 贺景瑞被他吓了一跳,立刻夸张地伸直脖子上下打量他,末了认真地说:“是不错。”随即拉起他的手安慰道:“吃顿饭而已,何必那么紧张?” 沈清源有点小沮丧地坐到他身边,嘟囔道:“我这些衣服太廉价了,根本上不了台面。” “那是,早让你买套好的,你还说我浪费!”贺景瑞十分不体贴地事后诸葛亮。 小鞋匠咬着嘴唇想了想,说:“我们现在去买一套新的。” “不用吧。”贺景瑞在心里哀嚎。难得有个清闲的早上可以在小家里看看报纸,喝喝茶,千万不要让他干陪逛这种苦差事! 当然他脸上是不会表现出一丁点儿不情愿的。故意皱起眉头,他为难地说:“现在时间不早了,你第一次到我家,去晚了不好。要不改天?今天先将就下?” 沈清源坚决地发话道:“不,到你家的路上有很多购物广场,随便找家买衣服,顺便把中饭吃了,不耽误时间。” 贺景瑞人命地收起报纸,乖乖陪老婆逛街买衣服。 好在这一趟目的明确,俩人直奔贺景瑞喜欢的品牌男装店,很快选好衣服、鞋子,当场就换好。贺景瑞还细心地用小梳子仔细给沈清源梳了梳头发。当真是人靠衣装,身上的行头一换,沈清源浑身上下的气场就不一样了,依然是清清爽爽帅哥一枚,但多了一份温润斯文的气质,显出一种敦厚稳重的风度来。 贺景瑞摩挲着下颌静静欣赏小鞋匠,颇有种自家孩子长大了的感觉。长大的小鞋匠别有一番新鲜刺激,让贺景瑞浮想联翩心痒难耐,要不然马上要回家吃团圆饭,他得立马把人拖去先这样再那样。 沈清源哪里猜到贺景瑞满脑子的黄/暴幻想,只觉得他一双眼睛熠熠生辉,狼光四溢,被他目不专睛地盯着怪不好意思的。 小两口匆匆吃过午饭后赶到贺家,几位长辈已经到了,正围着贺景辉、筱琴说话。说的都是关于包子的事,而当了母亲的筱琴显然比以前耐心多了,听着七姑八姨你一眼我一语的也不嫌烦,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眉梢眼角都是幸福。 夫夫的到来立刻把大伙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贺氏的女性长辈们对贺老二的公狐狸精是十分好奇的,她们中有些在医院见过沈清源,有些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如今有机会近距离接触都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罕见的热情。 二婶在医院跟沈清源接触的比较多,率先打了招呼,笑咪/咪地冲他招手:“小沈来了?过来坐。” 贺景瑞本来是要保驾护航的,无奈被他哥拦下来问公司的事,小鞋匠只得硬着头皮独自走进女人堆。 阿姨们都比较克制,闲聊似的尽量表现得自然,但沈清源还是感觉到数道好奇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探照灯似的来回扫射。小鞋匠面嫩,不一会儿就脸红心热,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再有筱琴帮忙应付也有些吃不消。 他频频用眼神向贺景瑞求救,奈何贺老大今天颇不解风/情,提溜着贺景瑞问个没完,对贺景瑞的各种眼神暗示置如罔闻。 正在小鞋匠如坐针毡的时候,没想到贺成功竟来救场,一个电话把沈清源叫上楼帮他按摩。贺景瑞趁机甩了他哥尾随而去,主要还是怕他爸委屈了媳妇儿。 事实证明他多虑了。 自从在医院沈清源自告奋勇替老爷子按摩以后,老爷子就只认他了,就觉得专业按摩师也没他按得舒服。 贺景瑞歪靠在床头看媳妇儿给老爸卖力按摩。小鞋匠一张脸上的红光始终没有褪下去,额头上挂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从贺景瑞的角度看了他三分之二的侧影,睫毛一溜铺开,在下眼睑上落下了一道阴影,越发显得鼻梁挺直。中途被打断的幻想又飘回贺景瑞脑袋里,目光一路睃巡,已经把小鞋匠的衣服在意识里扒了一遍又一遍。 他想到正出神,冷不防触到小鞋匠投来的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 “?”贺景瑞不明所以,脸上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 沈清源眼睛从他手上狠狠地扫过去。贺景瑞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下意识地拿出烟盒正准备点上,小鞋匠是警告他不要在老爸面前抽烟呢。 贺景瑞忙把烟盒揣回兜里,冲小鞋匠厚皮厚脸地一笑,无声地赞赏:“媳妇儿真孝顺。” 沈清源白了他一眼,回过头继续专心按摩。 他们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贺成功的眼睛。老爷子阖上眼不去看臭儿子色/眯/眯的模样,但是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弯了弯,是个满意的笑痕。 之后的全家聚会十分融洽热闹。贺氏老老小小欢聚一堂,把别墅塞得满当当,沈清源也见识到贺家的人丁兴旺,这就是放到杨柳村也是个超大容量的家族。 挨个的认识,小鞋匠一会儿就眼晕了,根本记不住那么多人名儿和复杂的亲属关系,难怪当初筱琴的反应那么大,按贺老爷子那时的要求去管理这么大一家子真是够劳心劳力的! 幸好贺景瑞体贴地一直陪伴在身旁,全程始终和他十指相扣。这样的支持无疑让沈清源很安心,接人待物都沉稳了不少。 吃饭的时候,贺成功特地把他和筱琴叫到身边一左一右地坐了,并且十分郑重地说了一番类似于介绍的话,这就是当着全家正式承认他俩的身份了,尤其老爷子还不忘邀请沈清源家人来做客,其重视程度与对筱琴不相上下。 沈清源很感动,桌下握着贺景瑞的手都有些颤抖。贺景瑞用力捏了捏他的手,与他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苦尽甘来的激荡。 一顿饭吃吃说说,吃了两个多小时才结束。贺成功离席前特意吩咐让沈清源不用走了,“将就跟小瑞挤一晚上”。 贺景瑞听罢,先是一惊,又是一喜,老爸真是太疼人了,今后可以到哪里都带着小鞋匠,不用搞什么两地分居,嗷嗷嗷! 尽管肖想了一整天,真到了两人相处的时候,贺景瑞又不想把时间都用在那事上,总觉得有好多话想说,好多情感亟待倾诉,肢体一纠缠就没机会谈心了。 他拉着小鞋匠跑出贺家,硬逼着沈清源深夜开车兜风。沈清源没法儿,充当司机由他指挥着在城里七拐八绕。 开始小鞋匠还牢牢骚骚地怪贺大喵喝了酒发酒疯,等拐过一条街后,他不说话了。 因为他们来到了沈清源最初开修鞋铺的地方。 那幢小楼和旁边的建筑已经没人了,墙壁上写着大大的“拆”字。 沈清源下了车,立在楼前,心里一阵翻腾,往昔的记忆纷纷蹦出来,一一在眼前掠过。 贺景瑞搂着他的肩膀,轻轻笑道:“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嗯。我撞了你嘛。”沈清源带着鼻音说:“其实你也喝了酒没好好看路。” “知不知道我看到你第一眼的感觉?”贺景瑞在夜色里佻达地一笑,“我当时啊,觉得你长得特别好,就想把你睡了。” “臭流/氓!”沈清源用力拿肩膀撞了他一下笑骂道。 “可是呀,”贺景瑞伸手把他揽进怀里,柔情蜜意地说:“我还没把你睡了,你就把我的心霸占了。” 沈清源想骂他两句,可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开不了口,因为喉咙被无数感慨无限情义赌住了。末了,他只是把头靠在贺景瑞怀里,双手紧紧环住对方强健的腰。 到了他们这个程度,甜言蜜语都变成了亲热时候的调剂,仅仅拉一下手、拥抱一下,彼此的心意就会相通。所以当他们故地重游,似乎已经无话可说,只是长久的相拥。一切尽在不言中。 过了不知多久,贺景瑞轻声说:“宝贝儿,你搬回来吧,妈现在有大姐照顾呢。你不在的时候,我干什么都不对劲儿。” 沈清源在怀里乖乖地点了点头。 贺景瑞又道:“我准备到杨柳村投资盖度假区,到时候我们一道儿回去。” “嗯。”沈清源仰起头,替拢了拢他敞开的衣襟,“回去吧。” 俩人手牵手上了汽车,银色的车身像鱼似的优雅地滑过夜色。 贺景瑞忍不住回头望了又望。 那幢小楼旧得毫无特色,他简直觉得和他们的故事一点都不相配。但这里很快要拆了,新建起的街道不会留下过去的一丁点痕迹。 然而在他心里,这地方是他们故事的开头,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幸好他们的故事,还很漫长,有一生的时间来演绎。 第114章 番外因你而归 时光匆匆,离第一次被贺家承认的那次家宴已经有一年时间了。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筱琴生了一个胖小子,可把贺成功乐坏了,老爷子如今别的事都不干了,天天守着小孙子,变成了一位慈眉善目富有爱心的老翁。 沈清源回到城里继续经营“清瑞”,因为生意好,今年年底打算开分店。而贺景瑞当真着手准备开发杨柳村的温泉度假区,因为投资浩大,所以他花了整整一年一时间反复论证,说服董事会,协调各种关系,估计明年年初将会正式启动。 初姆和菁菁借鉴贺、沈的经验,走迂回路线。初姆仍然是个追求完美,怀揣美好幻想的文艺青年,但是耳濡目染加上自身的经历,已经没有那种直头棱脑的锐气,学会了妥协,学会了包容,学会了接受现实中的种种瑕疵。她不动不动就发火闹分手,同菁菁的关系自然就顺畅起来,现在家里人已经开始慢慢接受她们的关系。 程浩、阿敏就更不用说了,烧烤店越做越红火,一口气开了两家分店,并且在程浩妈妈和姐姐的强烈要求下,他们收养了一个男孩儿。嘿,别说,小孩长得有些像程浩,不知道内情的人还真以为是程浩的儿子。阿敏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到小孩身上,当奶爸当得不亦乐乎,最大的乐趣就是逛婴儿用品商店。 每个人的生活都发生了一些好的变化,除了周一鸣…… 周一鸣的生活其实变化挺大的。他离开周氏,自己开了家小公司,不用再像以前那样赶死似的工作,空余时间多出了很多。他要么出去旅游,要么跟小优几个乐手捣鼓古典唱片,日子过得很悠闲惬意。 只是他整整一年一直单身,没交朋友,没找伴儿,过得十分素净。对于像他这样富有魅力、历史混乱的男青年,这种素净的生活未免有些枯燥。 每次见到他,贺景瑞都觉得好像看见一位美女年纪轻轻进了尼姑庵,青灯古佛倒是清静了,可旁的人看着可惜。 “哎,我说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在又一次跟小鞋匠的定情纪念日聚会上,贺景瑞拍着周一鸣的肩膀,像个老大哥似的发问。 “嗯。” “喲,转性了?” “是啊。” “你一个人不寂寞吗?”贺景瑞喝了不少酒,说起话也比较直接,很坦率地表示了他对狐狸独自生活的过于热切的好奇。 “有点儿。” “那你找个伴儿嘛……还是墙角撬多了,不撬墙角就没感觉?哈哈哈……”贺景瑞依然是逮着机会就不遗余力地损人,既要过嘴瘾,又要打击狐狸的气焰——其实现在的狐狸已经没啥气焰了,平和得好似一潭没有浪花的死水。 “也不是,”周一鸣并不和无聊2b青年贺景瑞计较,很认真地接了他的话:“我就是想找个可以正经过日子的,找不到就不找。” “宁缺毋滥?” “是这个意思。”他往贺景瑞跟前凑了凑,是个朋友间倾诉心事的样子,“玩了这么多年,我也累了,不想再玩了。我想像你一样,有个两情相悦的爱人互相扶持。” 贺景瑞听他说得真诚,不由得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小鞋匠,满足之余,越发觉得周狐狸可怜,条件再好没那个缘分也枉然。毕竟光是情投意合就很不容易,别说还要人品脾气都好。 特别是对于狐狸这种人,那些对爱情有憧憬的岁月都被他玩过去了,仅有的热情莫名其妙地给了自己,还求而不得,这么颗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心要坠入爱河多不容易。 何况他太精明,对关系很有些道德洁癖,如果不是个特别老实纯朴的人,稍微存点儿自私贪婪的,他都看不上。 越想越觉得周一鸣谈恋爱是个老大难问题,贺景瑞同情地拍了拍他肩膀,用说“节哀顺变”的语气安慰道:“慢慢来,合适的人得耐心等,急不了。” 贺景瑞是在江边的一个音乐茶座庆祝他的纪念日,因为今年添了两个小崽子,聚会结束得比较早,不到九点筱琴、阿敏这两对就嚷着回去看宝宝。 他们回家的时候,正是个华灯初上、白天的喧嚣已结束夜晚的热闹尚未开始的时候,江边还要不少散步未归的人。 周一鸣扶着摇摇晃晃的贺景瑞,在路边等沈清源去开车。贺景瑞拿出烟盒,发了一根给他,两人头对头的点上火。 “唉,你看后面那人像不像、我们高中、那、那老师?”贺景瑞指着他身后断断续续地说,“他刚往我们旁边过,我瞅着特眼熟……” 回过头仔细看了看,周一鸣的心咯噔一下。 一条单薄的、低头沉思的身影与他擦肩而过,在他身后不远处停下来准备过马路。那人立在路灯下,右侧面正对了自己,轮廓很清晰地呈现出来。 是他! 分开的时间太久了,相遇又如此突然,饶是周一鸣一贯在肚皮里做文章,此刻脸上也显出震惊。震惊之余,还有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是他吧?”贺景瑞推了推失神的周一鸣问。 “好像是。”周一鸣没有回头,怔怔地盯着那人的背影。 “他叫……”贺景瑞挠着头边想边问:“叫啥来着?” “吴筝。” “对对对,就是吴老师!你的钢琴是他教的吧?” 周一鸣无言地点了点头。 “吴老……”贺景瑞扬手想换人,冷不防被周一鸣捂住嘴。“你干啥?!跟老师打个招呼嘛!”贺景瑞挣脱他的手不高兴地埋怨。 “你还有脸跟他打招呼?!”周一鸣脸色难看地瞪眼道。 贺景瑞又回忆了下,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是对吴老师干过什么缺德事,但事情太久远又喝了酒,他一时想不起来。 这个时候沈清源把汽车开过来,周一鸣麻利地把贺景瑞塞进车后座。 沈清源知道他也喝了酒不宜开车,很体贴地问他:“我们送你回家?” 摇了摇头,周一鸣扶着车窗对他说:“我想自己走走。” 告别之后,沈清源发动车子。贺景瑞忽然从车里伸出脑袋嚷:“我想起来了,你和他……” 汽车飞驰而去,贺醉鬼的后半句话也散在风中。 望着汽车尾巴,周一鸣不满地嘟囔:“你才想起来啊?!” 我和他,那段以为忘记了其实抹不去的往事——已经过了太久太久。 周一鸣抬脚朝吴筝过马路的方向走去。在江边不多的几个人影里,一眼就找到了吴筝。 他还是低着头,独自在凳子上坐了一会儿,又站起来沿着江岸漫无目的地走。 十多年过去了,他该有三十大几了吧?身材依然清瘦,没有发福的迹象,头发依然浓密,没有秃顶的迹象。周一鸣缀在他身后,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将他来回打量了许多遍,感觉他并没有多少改变。 随着回忆越来越生动地浮现,周一鸣的目光和心情统一变得愈发柔软而复杂。 那人还是那么孤僻吗?还是那么多愁善感、喜欢伤春悲秋吗? 不远处的那人似乎心事重重,微垂的头始终没有抬起来,在明暗相间的江边小路上禹禹独行,光是看背影就有种凄凉的感觉。 是过得不好吧?他那样的性格脾气确实不容易混得好。 周一鸣在阴影里为自己点上一支烟,心情起伏不定。出了那件事后,他和吴筝就断了联系,他也从没有想过要去找他,反而刻意地去忽略忘却。 时过境迁再回首,他发现自己果然很无情。 他自认为自己对世上的一切都是冷漠的,唯有两个人除外。一个是贺景瑞,一个就是吴筝。 这两个人都是他的伤口,贺景瑞是带着热度的,宛如灼伤。而吴筝——很不起眼,却婉转绵延,像他那个人。 十几岁的自己是多么乖戾阴暗又尖锐,吴筝却像老妈子似的婆婆妈妈地包容着他,而临到关键时候,他却无情地推开他,甚至遗忘他,一点儿都不领情。 周一鸣想得太出神了,脚像有自己的意识一般,跟着吴筝沿江转了无数圈后,绕到江滨公园后的一个旧小区。眼看吴筝上了一幢旧楼,他才终于回过神。 原来他住在这里。可是自己这是在干什么?竟然跟踪他?难道是单身太久内心寂寞,所以干出这种无聊的事?! 捻灭手里的烟,他干脆地转身走了。 一夜无眠。 第二天他刚疲惫地爬起来,贺景瑞的电话就来了。 这厮终于在酒醒之后想起了周一鸣的黑历史,忍不住要聒噪八卦一下:“我想起来了,你以前和吴老师那什么来着,后来被发现了,他主动承认是他骚扰你,然后被学校给开除了,是不是有这回事?” 周一鸣冷然地反问:“那你想没想起来学校是怎么知道那事的?” 贺景瑞被噎住了,半天才讪讪地笑道:“我那个时候是想报复你嘛,谁知害了他……再说那封揭发信也不是我写的,我还没想到那上面呢,小志那几个兔崽子就写了信。” “他们还不是想讨好你!怎么着,你想补偿人家?” “我是有这种想法。” “算了,都过去那么久了,何必旧事重提挖伤口呢?说不定人家根本不愿提那事。”周一鸣捏了捏眉心,疲累地说:“我可没心思跟你闹,你的事别拉上我!” 说完后,他“啪”地挂上了电话。 第115章 番外因你而归 事实再一次证明,贺景瑞就是个不省心的。周一鸣让他别打扰吴筝,要打扰也别把自己掺和进去,结果狐狸的心情刚刚平复点儿,他的电话就来了。 他在电话里开门见山就说吴老师的事,周一鸣那个心情啊,一听“吴老师”三个字就起毛了。没等他发作,贺景瑞接下去的话让他变得凝重起来。到挂电话的时候,他脸上的神情堪称乌云盖顶。 从抽屉里翻出一个装杂物的小盒,在一堆没用的小玩意儿里检出一个木制小佛挂坠。对着憨态可掬的佛像凝视良久,他下定决心似的把小佛在手心里用力捏了捏,随后戴到了脖子上。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头,吴筝正坐在逼仄的陋室里捧着一个大茶缸,望着天空出神。 他恍然回到十多年前,那时他刚从大学毕业两年多,还是个风华正茂的青年,有着大好的前程和满腹的浪漫。 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他步履生风,径直走向校园角落里的音乐教室。 这所中学是全市最好的学校,算得上贵族学校,学校的各类设施自然是顶尖的,光是专门的琴室就有好几间。不过这个时间,会呆在琴室里的学生却只有一个。 想到自己的得意门生,吴筝的嘴角不自禁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他放轻脚步,踩着淙淙的琴声,悄悄走到琴室门口。钢琴前坐着一名俊秀的少年,正在专注地弹琴。 少年弹得很认真,紧抿着嘴角,眉头微蹙,稍长的刘海垂在额前,阳光斜斜地打在他的身上,为他的身影镶上了一层金边,让他看上去纯净闪亮像精灵。却是一个孤独而忧郁的精灵。落到凡间,无所依靠又无可奈何。 这样的想象,让吴筝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立刻就生出想要拥抱他的冲动。 忍不住推开门,快步走上前。 就算不能拥抱,至少可以陪伴。虽然作用有限,但能给一点是一点。 少年停下来,仰头对他粲然一笑:“老师,您听到我弹琴了吗?” “听到了。最近进步很大。”吴筝微笑答道。 “真的吗?!”少年孩子气的瞪圆了好看的眼睛,是一个惊喜交加的表情。 在这样的少年面前,吴筝觉得自己的心要化成糖稀了。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吴筝坐到琴凳上,与他肩并肩挨着,“有几个地方需要改一改。” 他认真地讲解,少年认真地倾听。因为靠得近,两人的呼吸纠缠成一团,少年清爽的味道钻入鼻间,蓬勃的热度隔着衬衣透出来,红了他的脸,乱了他的心。 “就是这样,你再练一练。”他不得不停下来,掩饰着盖上琴盖,不动声色地挪开了一点距离,“一鸣,你吃饭了吗?” 周一鸣还在琢磨刚才的讲解,手指在琴盖上弹动。他摇头说:“没有呢,不知道吃什么。” “哦,是吗?现在食堂打不到饭了……”吴筝用拳头堵在嘴上清了清喉咙,尽量自然地说:“我今天多带了些饭菜,我们一起吃吧?” “好啊好啊。”周一鸣停下手上的动作,歪头对露出一个欣喜的笑脸。 坐在校园葱绿的树荫下,两人边吃边聊,很快分食完满满一盒饭菜。 “吃饱了吗?”吴筝递给他周一鸣一张餐巾纸。 “嗯嗯,我的肚子都鼓出来了。”周一鸣一手接过餐巾纸,一手调皮地拍了拍肚子,赞叹道:“老师做的饭太好吃了!” 吴筝在心里舒了一口气。为了这顿“好吃”的饭菜,他可是花了很多心思准备。 周一鸣挑食,食堂的饭菜他不爱吃,又嫌去校外餐厅吃饭,自从偶然吃到吴筝带的饭菜后,他似乎爱上了吴老师的手艺。导致吴筝不得不苦练厨艺,这样一顿像样的饭菜,虽然简单,却是他做了好几遍才做满意的。 不过,听到这样一句由衷的赞扬,他觉得很满足很值得。 忽然不远处的传来一阵喧闹。只见一辆拉风的哈雷摩托疾驰而来。摩托上的少年有一副帅气的长相,英俊程度不亚于周一鸣。但他衣冠不整,飞扬跋扈,眉眼间尽是粗莽的戾气,是个漂亮的恶霸,看上去很不讨喜。 此刻他骑着摩托在校园里狂奔,故意往他们面前驶过,不忘在摩托上对周一鸣竖了竖中指。完全无视身为教师的吴筝。 周一鸣的笑容不见了,带着稚气的脸沉下来,似怒非怒,居然有一种不动声色的深沉。 “太不像话了,竟敢在学校里骑摩托,保安不管吗?!”吴筝对这名叫贺景瑞的学生十分不满。据说他是学校里的一霸,每天上学的主要任务就是惹事生非。别的事也就罢了,不在自己的课上捣乱,吴筝不会多管闲事。可在学校里骑摩托实在太危险了,撞了人怎么办? 他站起身准备去制止,被周一鸣拉住,“老师您别管他了。您就是叫校长来也没用,他身上背的处分都够开除好几次了。” “那不行,他在学校这样横冲直撞多危险,背景再硬也不能这么胡来!”吴筝这人平时脾气很好,但骨子里有些一根筋,他认定的事劝也没用。 贺景瑞最后还是被吴筝带着保安拦下来了,并因此背了个大处分,让他爹领回去胖揍一顿,满脸青肿地在校会上向全校做检讨。 自此后,吴筝猜自己是跟贺恶霸结下梁子了。贺恶霸看他的眼神十分不善,眼睛里都是拳脚。 吴筝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的心眼里只有爱徒周一鸣。 他知道自己不正常,喜欢男人也就罢了,但喜欢自己的学生,这样的事儿放在哪里都是流/氓行径。 可吴筝办法,周一鸣是这么可爱而善解人意,而他的身世又是那么可怜可叹。吴筝觉得自己有责任关心他、爱护他,而关爱得多了,就生出一种只有自己可以给他温暖的错觉。随之而来便是更加不应该的隐秘情/欲。 吴筝一面在心里自我谴责,一面忍不住在一个人的情网里越陷越深。既有不能求的痛苦,又有不能忘的柔情。当真是痛并快乐着。 他也知道,周一鸣或许并不像他想象得那么单纯。作为贺景瑞势均力敌的对手,周一鸣有自己的拥簇,手段也绝不会比贺恶霸和软。何况在那样的家族里生存,没有心机手段,光凭表现优异也不会如此得宠。 然而周一鸣在他面前实在是无懈可击,满满的依赖和崇拜,时不时的落寞和忧伤,足以勾起他所有爱心。再说少年那么美,对着这样一张美丽青涩的脸,任何猜疑防备都无法立足。 吴筝沉溺在对学生的暗恋里,凭空生出各种风花雪月的情怀。看花是他,对月是他,风是他,雨也是他,天地间一切的美好全成了周一鸣的化身。 校园变成了爱的桃花源,他在里面自给自足,自我陶醉。 终于,在某个雨夜,全身淋透的周一鸣出现在他面前,绝望地向他倾诉家里的纠纷。那样的事对他而言,一辈子也不可能经历,自然也理解不了。可是,少年是那样的痛苦无助,把他的心都要绞碎了! 他想象到,一个小孩,母亲早逝,父亲冷漠,后母刻薄,兄弟姐妹间充满各种明争暗斗,他几乎从没有感受过爱,手中一丁点儿的父爱必须得挣命似的去争取。多么可怜! 因此,当周一鸣趴在他肩头痛苦时,他诚心诚意地许诺:“一鸣,别怕,你还有我。” 为了实践这个诺言,他雌伏在少年身/下,努力地去温暖那颗冰冷的心。 尽管他很爱少年,但当时并没有准备好要发生亲密关系,所以那一次多少有一点强制在里面,而且少年也不懂技巧,只会一味猛干,受伤是免不了的。 痛疼他可以忍受,独自去医院的难堪他可以忍受,甚至醒来发现枕边人不知所踪也可忍受。他只是想爱他。 哪怕这样的爱低到尘埃里,都没关系。他文艺地觉得,唯有去爱,生命才有意义。 之后,少年来来去去,和他保持着秘密的、若即若离的亲密关系,坦然地享受着他的痴情。 后来回忆,吴筝才发现,自己那时太投入,投入到把依赖当成爱,把撒娇当成誓言。周一鸣到底爱没爱过自己,其实他并不知道。 那孩子心机太重,即使自己比大八、九岁,比他多八、九年的社会经验,仍然看不出他的心思。再回首,他猛然发觉,少年一直带着个甜蜜的面具,让他做了一场美梦。 对于面具后的人,他从来没看清过。 第116章 番外因你而归3 和周一鸣那段感情尽管不算吴筝的初恋,但吴筝却是把它当做初恋来看的。 第一次那么不计后果地爱一个人,第一次品尝那种如梦似幻的甜蜜,第一次那么被刻骨铭心地打上爱人的印迹…… 可惜,同大多数初恋一样,并没有一个好结果。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现在依然不太清楚,回忆起来像一个没有头绪的乱梦。 有人写信给学校、周家,揭出了他俩的恋情。在排山倒海的压力面前,吴筝首先想到的是,这样的事将会给周一鸣带来致命打击,将是他刚刚开始的、充满希望的前途上的污点,一辈子也抹不掉! 而最最致命的是,他很可能失去父亲的宠爱——这可是少年在家族里安身立命的依靠! 少年什么都没有说,可他的苍白、焦灼、望着自己时的为难,却像是把话都说尽了。 面对这个稚嫩、单纯的爱人,吴筝无法不心软,无法不牺牲。自己好歹是个成年人,怎能不保护他? 于是吴筝将所有事情扛下来,对外承认是自己引诱了周一鸣。结果可想而知,工作是保不住了,周家为了顾全名声没有追究他的法律责任,但私底下找人狠狠教训了他一顿。他的手受了重伤,伤好之后再也弹不了琴。 最让他深受打击的是,周一鸣彻底失联了。 少年没再到过学校,手机也永久性关机,像人间蒸发似的,消失得干干净净,甚至没留下只言片语。 伤好以后,吴筝打听到周一鸣出国了。他自我安慰,出了这种事,周一鸣肯定是要避避风头的,出国很正常;发生了那种事,家里肯定看得紧,他不敢联系自己也很正常;而自己辗转飘零,他就是有心也未必找得到…… 这样不断地自我催眠,吴筝做梦似的熬过了一道道生活上的难关,熬过了一年又一年孤独的岁月。他傻瓜似的等着他的少年,一等就是四年。 四年之后,他偶然从圈子里的朋友嘴里听说,某位圈子里很出名的美男傍上了一位在国外读书的贵公子。而这位贵公子正是他痴痴等待的少年郎! 哈,原来一切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美梦! 梦醒的吴筝崩溃了。他整夜整夜的失眠,长久对着周一鸣的照片发呆。他想过去找周一鸣问个清楚,可远远看到变成青年的前爱人,他又没有勇气了。 说什么呢?像个怨妇一样埋怨纠缠对方吗?太难看了!说到底,爱情本来就是自己的事情,谁是谁非都是自己的选择,并没有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逼他去爱。 所以,他像受伤的野兽似的,躲起来独自疗伤,任时间抚平他的痛,也埋葬他的情。 到如今,日子潦潦草草地过着,而他已不会再疼了。 这样很好。 水壶的鸣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站起来倒掉冷茶,换上热水,准备再坐一会儿就去医院做治疗。 得了这病也是没办法,简直是在烧钱。眼看存款越来越少,也许今年都维持不下去。到时候就只有等死的份儿了。死亡或生存在他看来,其实并无多大区别,只是出于本能,还有一口气的时候就要挣扎着活下去而已。 真到了不得不死的时候,他也没有什么留恋。 突然而至的敲门声吓了吴筝一跳。他避世而居,除了快递几乎不会有人找上门。 “谁?”他隔着门板问。 “快递公司。”门外传来一个压抑的粗噶声音。 他正疑惑自己最近并没有网购,敲门声又再次响起,多了几分急迫,非敲开不可似的。 “来了,来了。”吴筝没多想,径直打开房门。 外面没有穿制服的快递小哥,只有一位衣冠楚楚的美貌青年。 吴筝像被雷轰了似的,呆立原地,摇摇欲坠。 “老师。”周一鸣轻声唤道。 还没从震惊恢复过来,吴筝下意识地就去关门。 周一鸣手疾眼快地撑住门,游鱼一般将半边身子挤进门框,温柔低语似的恳求:“老师,让我进去吧。” 吴筝愣了两秒钟,慢慢地放开门把手。想把人高马大的青年关到门外似乎不太可能,万一争执起来弄出动静实在不好,太难看了。 周一鸣顺势挤进来,回手关好门,目光炯炯地盯着吴筝。他戴着隐形眼镜,好看的眼睛越发显得朦胧,仿似在眼珠上蒙了一层泪膜。 心狠狠地痛了一下,吴筝慌乱地垂下眼帘,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摆了。 “你回来了?”他机械地问。 “对不起,我现在才来看你。”周一鸣垮到他面前,低头注视着他说。 “没、没关系。”吴筝想往后退,却被周一鸣牢牢握住肩膀,动弹不得。 “你不怪我吗?”周一鸣低声问。 “没、没事。很多以前的同事、朋友都找不到我。”吴筝仰起头几乎是在哀求:“你先坐,我、我去倒茶。” 周一鸣地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一秒,默默地放开了手。 他像得了自由的鸟儿,惊魂未定地扑腾着翅膀在屋里窜来窜去,手忙脚乱地给这位不速之客倒茶。 周一鸣在屋里走来走去,把小小的屋子看了个遍。 屋里很整洁,窗明几净的,窗体和书桌上摆满了植物,养得十分茂盛。墙上、柜子上都有装饰的小饰品。看来吴筝虽然生活窘迫,却没有将日子过坏。 悄悄地,深深地,吸一口气,还是过去熟悉的味道。周一鸣情不自禁地走到吴筝身后,抬起一只手搭到他肩头。 手掌下的身体明显地僵住了,然后转过身将茶水递到他手里的同时,吴筝不着痕迹地摆脱了他的手。 周一鸣的眼光黯了黯,旋即恢复了笑容,对着吴筝的背影说:“老师今天要去医院吧?” “你怎么知道!”吴筝惊讶地回过头。 “那家医院是贺氏的产业。”周一鸣好脾气地解释:“贺景瑞,你还记得吗?以前在学校里骑摩托被你拦下的那个坏小子,他如今是贺氏的副总裁,所以他知道你的情况,顺便告诉了我。” 吴筝其实不太记得贺景瑞,呐呐地说:“哦,是这样。没想到他现在这么有出息。” “是啊,确实没想到,他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他走到吴筝身边,带了撒娇的口吻说:“不像我,一事无成。老师,你会不会对我失望?” “怎么会?你也很好,报纸杂志都上过。” “你看到了?!真是太好了!”周一鸣笑微微地说。将茶杯放到一旁,他准确地抓起吴筝受过伤的手,用力地握到手中,“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忘了,完全不关心呢。”他低头在吴筝的手上轻轻吻了一下。 吴筝像被开水烫了般挣扎起来,周一鸣便很识相地松开了手。 他觉得周一鸣实在无赖,莫名其妙地闯进自己的家门,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那架势既像调/情又像在为过去开脱,似乎这些年的冷落伤害完全不存在,他只是无辜地错了联系而已。 压住心里的火气,吴筝再次跟他拉开距离,淡淡地问:“你来找我有事吗?” “我就是来看看你。”周一鸣低下头,脸色和声音统一变得低落。 “我很好。如果你没事,我要去医院了。你请回吧。” “我送你去医院,我有车,可以快一些。” 四目相对,房间的气氛有些沉重。 周一鸣像堵墙似的拦在吴筝面前,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态度摆明是吴筝不答应他就要赖着不走。 沉默了一会儿,吴筝率先败下阵来,无奈地低声道:“走吧。” 周一鸣的嘴角微微弯了弯,不声不响地跟着他出了门。引着他走到院子里停的一辆轿车前,殷勤地替他打开车门。 待他在车里坐好后,又主动倾身帮他系安全带。 吴筝别扭死了,僵着身体极力想避免跟他肢体接触。 扣上安全带后,周一鸣就着半伏的姿势,侧头抬脸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仿佛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之后一路上,他果然表现得彬彬有礼,若无其事地没话找话。吴筝不搭理他,他一个人自说自话,居然也能谈笑风生毫不冷场。 第117章 番外因你而归4 周一鸣载着吴筝到医院的时候,贺景瑞早等在那里了。 他如今人模狗样的,吴筝只看他眼熟一下没认出来。到他开口自我介绍时,吴筝才想起过去那个不友善的坏小子。谁想得到坏小子已经变成总裁了,说话做事都端着斯文架子,对自己这个过去的老师摆出十二分的尊敬。 吴筝是来做透析的。透析这种治疗巨费钱,过程也十分麻烦痛苦,可做的人还不少。但他今天沾了贺景瑞的光,没排队。等做完之后,他被医务人员扶进一间雅洁安静的休息室,贺景瑞跟周一鸣正好整以暇地等着他。 “小贺,谢谢你。”坐在这两个学生对面,吴筝很不自在,像被两座大山镇着似的。 “吴老师,您甭和我客气,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对不?”贺景瑞边说边捅了捅旁边的周一鸣。 周一鸣没理他,一双眼始终注视着吴筝,很有点含情脉脉的意思。 “老师,是这样的,”贺景瑞耸耸肩,自顾自地说下去:“透析的费用很贵,据我所知您也没医保,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想啊,以后您治疗的费用由我负责,您只管放心治病,其他不用操心。我问过医生,说您这病是早起,好好调养是可以康复的。” 吴筝沉默了一秒钟,才弄明白贺景瑞的意思,急忙连连摆手道:“不不不,这怎么行?!绝对不行!” 同贺景瑞对视一眼,周一鸣终于开了口:“您不用跟他客气。您的治疗费对他而言算不了什么,无非就是他的股票每个月少赚点儿。再说他是在像道歉呢,您不答应他心里难过,日子都过不舒坦。” “道歉?道什么歉?”吴筝不解道。 “那个,就是您被学校开除那事儿,”贺景瑞清了清喉咙,有些尴尬地说:“虽然检举信不是我写的,但也跟我脱不了关系,真是对不住您。” 吴筝听他重提旧事,目光不由得瞟向周一鸣。周一鸣也正看着他。 四目甫一相接,吴筝忙垂下头,避开他的目光。“那么久的事了……再说我后来也找到工作了……”吴筝呐呐地说。 “话不是这么说!”贺景瑞开始充分发挥他的好口才,滔滔不绝地陈述自己帮助吴筝的理由——他年少无知的时候做了伤害吴老师的事,这些年一直很愧疚。像所有事业有成的人开始发善心做善事一样,他现在也想做点好事给自己积点儿德,所有就希望通过帮助吴老师,既弥补当年的过错,又行了善。所以,他帮助吴筝为的是自己,假如吴筝肯给他这个机会,那是在帮助提升他的心灵及人格品质。总之,吴筝要是为他好的话,就应该接受他的帮助。 吴筝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好像花贺景瑞的钱是在挽救失足青少年似的,但凡有点良心都应该同意他的建议。 不等他说话,贺景瑞拿出一叠文件让他签字。他还犹豫着呢,周一鸣更狠,直接握住他的手刷刷地签了字。 这么强买强卖似的包揽了他的医药费,简直让他没有反对的余地。但他刚做完治疗,十分疲惫,没精力再去想再去争,想出钱就出吧,反正这些公子哥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既然可以让自己过得好一些,何乐而不为? 他实在太累了,靠在车窗上昏昏欲睡。被周一鸣送回家后,倒头就睡,已经顾不上房间里还有一个周一鸣。 等他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屋里亮着灯,厨房里传来阵阵饭菜香。他披了件衣服走出卧室,看见周一鸣系着围裙立在厨房里,小小的厨房都被他这个大高个占满了似的。 吴筝惊愕之余,脱口质问:“你怎么还没走?!” “醒了?肚子饿不饿?”周一鸣像没听见他的不满一般,回头冲他嫣然笑道。 那个笑容灿烂而无邪,带着多年前他所熟悉的影子,直直地戳进他的眼球直至心底。怒气潮水一般冒出来,他气得肩膀打颤,上前粗鲁地抢过青年手中的锅铲,愤怒地吼道:“我问你,你赖着不走是什么意思?” 被他的怒火怔住了,周一鸣喃喃道:“我只是想照顾你。” “我让你照顾了吗?!谁让你随随便便打听我的事、打扰我的生活?你有什么权利?!”将锅铲狠狠地砸在锅台上,他歇斯底里地吼:“你以为你是谁?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当我是什么?!你滚!你给我滚!”边说边将手边的各种器具扫到地上,在一连串兵兵砰砰的声音里,他摇摇欲坠。 周一鸣不声不响地上前抱住他虚弱的身体,小心地把他抱回卧室塞到被子里放好。 将被子拉过头顶背对着周一鸣,但他仍然可以感到青年的目光停在他身上不肯离去。 过了很久,他听到周一鸣说:“以前的事,真的对不起。贺景瑞可以用钱来恕罪,可我不能……” 停了一会儿,青年又说:“我说不出请你原谅我的话,我没有这种资格。但我想要陪在你身边,如果你病好了我就走,在病好之前,你骂我打我都可以,我是绝不会离开的。你的身份证在我这里,你要躲也躲不了……” 最后一句话又把吴筝激得气血上涌,“你……”他翻身坐起来,刚刚吐出一个字,青年就凑过去蛮横地吻住了他! 熟悉而陌生的气味让俩人都有一瞬的失神。不等吴筝挣扎,周一鸣已经迅速地坐回原位。 “我很无耻,我知道。”他轻声说。目光温柔而哀伤。 不知为什么,刚才的亲吻让吴筝特别难过,不是气不是怨,就是难过。他的眼睛红了,强忍着才没有落泪,“周一鸣,我老了。”他低着头同样是哀伤的口吻。 青年挪到他身边,抬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和鬓边,柔声说:“没关系,还有时间。” 用手指拂去他眼角渗出的泪迹,青年放开手,很郑重地说:“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情。不要赶我走,好吗?” 吴筝苦笑道:“你都霸道成这样,我赶得走吗?” 青年的眼中闪过一抹羞赧的笑意,“我保证就这一次,以后所有事都征求你的意见。” 吴筝并不太相信他,总觉得他就是心血来潮往自己身边凑,包括贺景瑞都是这样。等热度一退,或许又是桥归桥路归路的陌生人。 正如他所说,他老了,身体也不好,再无力去抗争,生活给他什么他就接受什么,十分认命。假如周一鸣是被老天推到他跟前,他又能怎么样呢? 无论是劫是福,他也只有接着,好在他如今心如死水,不用怕受伤。 第118章 (番外)因你而归5 周一鸣果真搬进了吴筝的小屋。吴筝以为他是心血来潮,谁知他一住就是好几个月,不但没有要搬走的迹象,反而住得很哈皮很满足的样子。 严格来说,周一鸣确实像他所说的那样,主要是照顾吴筝,而且还照顾得特别好,吃穿住行无一不细致周到。 但吴筝无论如何习惯不了。除了不习惯房间里多了一双拖鞋、一套洗漱用具、几套陌生的男装之外,不习惯的还有精致的营养餐、熨烫得一丝不苟的衣服、安静的夜晚身边突然多出一个讲话的人,周一鸣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闯进了他枯寂的生活,点燃起一连串火花。然而火花越美丽,他越害怕。 好在周一鸣比较克制,只在第一天晚上抱过他,以后再也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说话也十分有分寸。只是偶尔会用深情专注的眼神久久地看着他,但管天管地也管不着别人的眼睛,又不是偷窥他洗澡。这种时候,吴筝就安慰自己说,周一鸣和贺景瑞一样,不过是想寻求良心上的安慰,既然心有亏欠,想要弥补偿还也很正常,而这位英俊的学生身就一双电眼,时不时要放放电,要不然憋着不舒服。 好吧,这样搭伙似的过日子也不错,只要别去谈感情,只要遵守那最后的底线。吴筝反复对自己说。 “吴老师,你的朋友又来了。等你好半天呢。你们感情可真好。”培训中心的小妹笑嘻嘻地对吴筝说,看他的眼神特别暧昧古怪,好像在说“我知道你们的事哦”。 吴筝疲累地揉揉眉心,直接无视对方的态度。 谁让周一鸣三天两头往培训中心跑,在人前毫不忌讳他的关切,这很容易让人误会。说了他好几次都不听,每次好脾气地听完,下次照旧会来。 吴筝如今在一家儿童文艺培训中心交幼儿吹葫芦丝,弹电子琴,收入不高刚够糊口,但没有什么复杂的人际关系,每天跟小孩打交道,还是那种不超过十个人的小班,算是比较轻松的工作。 培训中心的大厅里放着一架钢琴,此刻钢琴前正坐了一名小女孩,周一鸣坐在一旁,满面笑容地指导她弹奏,旁边围了几个小孩专心地看着他们。 小孩子最是知道美丑,周一鸣来过几次后就成了最受小学员们欢迎的“周叔叔”,每次来都要被孩子们围住——就知道是个招蜂引蝶的主儿,连小孩都不放过! 周一鸣看他来了,立刻站起来,笑着对小孩说:“吴老师来了,下次再教你们。”惹得孩子们一阵抱怨。 两人一起出门上车后,吴筝忍不住埋怨:“都让你别来你非要来。小刘又笑我了,而且你这么把娃娃们扔下也太不负责了!” 周一鸣笑而不答,发动起汽车后,才转脸对他笑道:“如今天冷了,你应该多吃些补品,我们今晚去吃药膳吧?” “我不想去人多的地方。”吴筝摇头道。 “那我们打包带回家吃。” 兴许是药膳太补了,吴筝晚上失眠了。辗转反侧大半夜,他心浮气躁地爬起来去厨房喝水。路过客厅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注视着躺在沙发上的周一鸣。 沙发太小了,他睡得很是憋屈。头窝在沙发一侧,两条长腿悬在空中无处安放。光看着都不舒服,他却睡了好几个月。 吴筝忍不住走到沙发面前,蹲下来,就着月光静静凝视着他的脸。有那么一瞬间,吴筝恍惚了。等再回过神来时,心绪并不激荡,反而十分平静, 悄悄地回到卧室,吴筝决定明天去买一张新床。 新床送来的时候,周一鸣先是吃了一惊,随即特别高兴。他一指更加狭小,几乎只容得下一个人进出的客厅,对吴筝说:“没地方放。要不放卧室吧,两张单人床应该放得下。” 吴筝低低地答应了一声,于是周一鸣便抱着被子堂而皇之地搬进了他的卧室。当然床是一横一竖摆成“t”字型,不得并肩而卧,饶是这样,两人共处一室,距离也是前所未有的接近。 这么近距离地过了三晚上,先前一直安分的周一鸣,在又一次吃药膳的夜晚摸到了吴筝身边。 吴筝睡眠浅,他一动就醒了。知道他坐在身边望着自己,吴筝没动也没出声。随后,周一鸣低下头,在颈边吻了一下。吴筝睁开眼,看到了他的眼睛在黑暗里熠熠发光,里面跳动着两簇多情的、不安分的火苗。 周一鸣两只手杵在他的头两侧,不避不让,紧紧地盯着他。许久过后,青年深深俯下来。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吴筝忽然开了口,语调十分冷静:“你喜欢贺景瑞,对吧?” 周一鸣的动作顿住,眼皮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我没说错吧?你看他的眼神跟别人不一样,我看得出来。”吴筝继续说。 “这都过去了,他现在有爱人,我们是好朋友。”周一鸣略微有点烦躁地直起身,侧过身面对墙壁捋了捋头发,“我也说不清那算什么感情,我们从小就作对,我很想引起他的注意……也许像心理学上说的,人会把自己压抑的那一部分投射到身边人身上,他是我的投射也不一定。” 他霍地转扭头直视着吴筝道:“但那是以前的事,我如今只当他是朋友。老师,你为什么要提这个?” “因为,我知道你并不爱我。”吴筝淡淡地笑了笑,“过去不爱,现在也不爱。” “那你认为我这段时间做的事是为了什么?”周一鸣嘲讽地勾起嘴角,眼眸里的火苗熄灭了,被一层淡漠的冷然覆盖。 “还债。” “你觉得我是在还债?” “难道不是吗?”吴筝一动不动地靠坐在夜色里,脸上的神色似乎非常淡定,说出的话清晰而没有一点起伏:“当年我找过你很多次,都找不到你。你可以有很多理由解释你的失踪,我理解,毕竟那时你还小。可是后来呢?十多年了,你从来没找过我,假如你真的有一丝一毫在乎,你会消失那么久么?” “如今,你忽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处处照顾我,想要对我好。我不是不领你的情,但是你不该再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话,因为我不相信。” “我这个人对于你到底算什么呢?” “我的梦在十多年前已经醒了,假如你很无聊想继续做梦,找别人吧,恕我不能奉陪。” 周一鸣听着他清晰冷淡的话语,表情终于开始扭曲。到最后,他垂下了头,喃喃地说了一句:“不是你说的那样。” “但也不是你说的那样。”吴筝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像哄孩子似的说:“你想为过去补偿我,想要住在我这里,我没意见。但其他的就别再提了。” 周一鸣猛地捉住他的手。那只手上修长手指微微蜷曲,再也伸不直。用力攥着按到自己脸颊旁,周一鸣的声调微微颤抖:“对不起。” “没什么,反正是我自己选的。”吴筝拿回手,翻身睡下,闭上眼睛。 他听到身边安静良久,周一鸣终于站起来轻轻地走出房间。 这样很好,把事情说清楚,不要再有任何幻想或纠葛。 周一鸣大概很晚才睡,厨房里的垃圾桶里丢了一堆烟蒂,烟雾都没散干净。 桌上放着温热的早点,但人却不见踪影。 吴筝平静到麻木地吃了早餐,该干嘛干嘛,丝毫不去想周一鸣。即使他晚上没回来,次日仍然没回来……整整三天没回来。 做好了他再次消失的准备,吴筝的心里并没有什么波澜,只是后悔多买了一张床,或许隔几天又要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