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卖咸鱼的男主 女神纪元1428年4月下旬,来自斯托瑞亚大陆的暖风终于抵达了偏居北地的凛风岛。岛屿北部的苔原上,幸运熬过寒冬的冻雨铃兰与凛风剪秋萝开始兴高采烈地舒展身体,向阳吐绿;在他们身旁,来自尽头山脉上的冰川融水潺潺南淌,润泽着点点翠绿间,一条条干涸已久的河道。 极北之地的春天总算来了。 如同血管般细密静静流淌着的小溪们流过苔原,穿过森林,渐次汇聚成一条逶迤南向的大河。顺流直下,在这条大河入海口的东岸,矗立着一座曾经气势恢弘的海港城市——遥想一百年前,当整个梵塔西亚世界的智慧种族联合起来汇集大军于此,准备与盘踞在凛风岛北方,尽头山脉中的恶魔军团进行决战的前后,这里是天下瞩目的胜利港。 整整一个世纪过去了,曾经能满满当当塞下七万多各族健儿的胜利港,如今只剩不到八百居民,旧日的荣耀与传奇早已在吟游诗人和返乡英雄们的叙事诗与酒后吹嘘中成为久远的回忆。现在,它有一个新的名字,凛风镇。 随着气温的上升,困守在凛风镇里好几个月无所事事的居民们开始忙碌起来。饲养驼鹿或者长毛雪羊的家庭全员出动,把自家的牲口从镇子外围,原本是兵营或者仓库,如今凑合当做畜栏的砖木房子废墟里赶到河边草地上放牧;箭术出众的老猎人们带上长弓短剑,直接钻进了小镇北面的森林,准备打几只鲜嫩的野味,好好犒劳犒劳自己那连着吃了小半年冻肉咸鱼的肚皮;打渔为生的几户人家,则是把各自的渔网从地窖里拖到码头边,在太阳底下颇为有爱地互相帮着检视修补。 离正在修补渔网的人们不远,凛风镇如今仅存的栈桥尽头,坐落着一间小酒馆。它那充作外墙的条形花岗石,经过漫长的日晒雨淋风吹雪冻,早已失去了原本的色泽和质感;墙上挂着块木制招牌,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好似罹患半身不遂的酒桶;一条老得牙几乎掉光了的黑白相间的雪橇犬,正趴在大门口精神萎靡地晒着太阳——所有这些加起来,组成了一副足以打消所有远方来客美好期待的不入流景象。 一进店门,最先抢入眼帘的就是中间那两张特别长的餐桌,每张差不多足有五六米长,做工粗糙,年高德勋,黝黑的油渍顽固地盘踞在桌面的各个角落,让这松木桌看上去跟大陆上贵妇人最爱的斑点狗有些微妙相似;配套的圆凳大小不一高低各异,马马虎虎地沿着长桌排了四排,乍一看上去挺像是军营里的光景——也没错,一百年前,这里可是胜利港港口守备官的官厅来着。 此时未到饭点,店内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个中等个头,身材匀称的黑发少年在来回穿梭忙碌:只见他先是左手托着高高一摞粗陶盘子,右手拎着一个大木桶走到长桌边,把盘子一个个摆上桌,从桶里拿出木勺放在盘内一对一配好;戴上双层驼鹿皮制的手套,在水桶里过一遍浸湿,走出店门,绕到酒馆后墙边的烧烤架那儿,把一整长串的烤鱼连同铁钎子托起小步快走,进门前他先轻轻拿脚尖点点那条老狗的肚皮,让它赶紧收起那条秃尾巴让路,这才进入屋内。 对了,后厨灶上那几口大陶锅火候该到了,赶紧端过来把盖一掀,诱人的香气顿时四下满溢。锅里正炖着的是今天清晨才宰杀的新鲜驼鹿肉,撒上一小撮盐,配上干贻贝、北地虾和蘑菇,再把店里那两瓮已经发酸得厉害,实在不好意思继续售卖的陈啤酒倒进去,小火慢炖整一上午,现在汤汁已经收干,肉质酥烂。捞起不大不小一块,少年顾不上那肉正烫得厉害就直接往嘴里一送——Hmmm,好像味道淡了点?再嚼几下,嗯,颗粒感分明,土腥味很足。 呸呸呸!夏洛克那个该死的地精!他卖的这沙子里掺的盐越来越少了!这可是已经筛过三遍的了! 就在这黑发少年不住地砸吧嘴往外吐砂砾,顺便真诚预祝天杀的黑心商人亲妈爆炸老婆出轨的当口,从他身后,酒馆大门口那儿传来了老雪橇犬有气无力的“汪汪”叫唤声,还有一阵听上去沉重而又陌生的脚步。 转头一瞧,只见来者是位身高一米五上下、体重约莫一百六七十斤,棕发披肩,长长的胡子直垂到胸口的男性矮人。他上穿一件亮得足以晃瞎人眼的银白色链甲衫——绝对是高档货,多半是秘银的;那链甲衫的胸口处嵌着个红着眼睛的羊头徽记——这表明这位矮人的身份不凡,肯定是有来头的矮人贵族出身;脚蹬一双黑黝黝的金属靴,背着个足有他整个人高的皮制背包,手里倒提着一柄亮银色的战锤,通体缀满了不知名的花纹或者是某种文字,在斜射进门的阳光照耀下,隐隐地散发出些微白光,再仔细些瞧瞧,还能分辨出锤柄周遭有几缕正在发散的淡蓝色电荷——毫无疑问这是一把经过高手附魔的魔法武器,至于价值么,应该比整个凛风镇所有家庭花五年时间能腌制出来的咸鱼加起来还高吧? “嘿,今天运道不错!居然有这么个大肥羊上门了——哦不对,是客人,客人,我这可不是卖人~肉叉烧包的十字坡大酒店……待会儿怎么对这个土豪开价好呢?嗯,咱这是要做长久生意的,不能黑得太明显……翻个四倍就差不多了,做人不能太贪心,对,就是这样……”黑发少年一边打量着来人,一边不禁陷入沉思。 而那位矮人,进门之后先是眯了会儿眼睛,花了点时间适应下店内略显昏暗的环境,四下里打量一番,又皱起眉头闻了闻空气中弥漫的肉香,越闻越起劲,眉头舒展,心情大悦: “喂,小子,你这火上正在烧着的是什么?给我装一盘,再来两条燕麦面包,一杯麦酒!”他操着一口尚算标准的人类通用语,边说边挑了一条长桌的正当中位置坐下,把背包和战锤往手边地上一撂,开始研究起自己面前粗陶盘子里的烤鱼来。 “尊敬的大人,真是对不住啊,我们这儿没有麦酒。”黑发少年站在一边,搓着手,乍看上去挺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哦,那啤酒也行,两斤。”那矮人连头都没抬,只顾着撕下面前盘中鱼腹部分,被烤得焦香还在不住往外淌油的嫩肉,很享受地往嘴里送。 “十分抱歉,大人,本店现在也没有啤酒。” “啥?”听到这儿,矮人把嘴里的鱼肉囫囵吞进肚子,转头看向黑发少年,一脸不悦地质问:“没有麦酒,没有啤酒的酒馆?天下还有这样做生意的?我说你这开的是学校食堂么?专门卖没有肉的荤菜那样的?” 说到这儿,矮人又细细打量了下面前这位黑发少年的长相:瘦削的体型,清秀的面庞,还有两只比其他人类略长一些的耳朵,如同星影布般的质感齐耳黑发——以人类或者矮人的普遍审美,这少年的长相算不得英俊,而是带着几分秀美或者说阴柔,还夹杂着些许未脱的稚气;再看看他身上,收拾得比其他乡下酒馆里的小酒保干净整洁得多,都快赶上赫斯托瑞亚或者涅斯维城里上等人的衣服…… “嗬哟,你是个精灵?!铁锤在上!我奥列格·雷骑活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在人类地盘开酒馆的精灵呢——那么,月光葡萄酒总有吧?先来六瓶!” “唔,月光葡萄酒?不好意思,还是没有——事实上我都没听说过月光葡萄酒这东西。眼下鄙店只有芋头烧酒。另外,我是半精灵”黑发少年指着自己的下巴笑答:“大人您看,我有长胡子呢!虽说就一点点,不过我这不是还未成年嘛!等到……” “打住打住!小子,我是你的客人,不是你岳父,用不着自我介绍,更别扯种族长相年纪什么的废话……你就告诉我,刚才那个芋头烧酒,是什么东西?”名为奥列格·雷骑的矮人直截了当地抓住了自己在意的关键点:“够劲么?” “嗯!绝对够劲!这是鄙店的得意之作,诚意原创!手工选取上品芋头,经过多道工序,灌入陶罐内密封,最后深埋于地下。现在最陈的一罐是三年前的,您要不要试试?包您满意!”黑发半精灵少年很是自豪自满地向客人做起了推荐。 “停停停!这种话你留着去哄涅斯维的批发商吧,矮人可不吃这套!”奥列格·雷骑一边嘟囔着,一边把右手伸进背包,也不知从哪个暗兜掏出来满满一大把银币,极为豪迈地往桌上这么一拍: “喏,瞧!诺安斯王国的先令、霍维哈王国的塔勒、卡瓦波王国的利弗尔,涅斯维城的格罗索,甚至原先那个斯托瑞亚帝国的第纳里乌斯都有。少废话,赶紧给我把那什么烧酒从地底下挖出来——只要酒好够劲,奥列格老爷我一次给你三枚五枚打赏什么的也不是不行!” “呃……”面对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银币,黑发半精灵少年依旧站在原地,面色为难。 “怎么着?这还不够?!”奥列格·雷骑腾地一下陡然起身,拎起靠在背包上的战锤,冷笑着,颇为玩味地说道: “怎么着小兔崽子,你是想说这还不够么?!矮人的豪迈大方可不是傻!唔,至少在喝高之前我们绝对不傻……光桌上这些银币都够我在铁锤堡最好的酒店里花天酒地半个月了!你是不是想跟我家的祖传战锤讨论讨论价格?”边说边开始扭脖子活动手腕,瞧这意思他是准备当场开片了。 “哎,不不,雷骑老爷,您误会了!”黑发少年连忙摆手示意,待到对方暂且把战锤放下,才接着继续往下说:“我的意思是,您身边有没有别的什么可以拿来付账的东西?” “别的付账的东西?我这些银币不能么?几个主要人类国家的钱币可都在这儿了,你都不收?难道你们这岛上做买卖用的是木精灵的苍穹橡木种子不成?” “雷骑老爷,情况是这样的:我们这凛风岛上除了皮、肉、奶、鱼和木材外什么都缺,绝大部分的生活物资都得靠涅斯维人的商船队从南面的斯托瑞亚大陆上运来——您之前不是问为什么我这儿没有酒了么?那是因为大麦和啤酒花去年才入冬就用完了。这会儿港口才解冻,商船队还没来,所以鄙店手里没有原料,实在酿不出酒来啊! 就算您喝得满意大发善心,一次打赏我五枚八枚银币的,回头我在这岛上几乎什么都买不到,最后还是得花其他地方十倍二十倍的价格去问那些天煞的涅斯维商人买盐买香料买啤酒花什么的。 所以,您身边要是有盐、布匹、任何金属制品、药品——女神教会的牧师们做的或者南大陆上兽人萨满们出品的都成,要么香料之类的东西,劳驾您受点累直接跟我换好么?我会给您额外折扣作为感谢的。”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那些该死的涅斯维人啊……”奥列格·雷骑又坐回位置上,指着自己面前的烤鱼和肉汤问到:“那么,五斤精盐,一两香料,一把铁锤堡产的小刀,再加上一瓶路过阿维隆主教国时候人家免费发的药——具体治什么的老爷我不清楚,反正肯定是某种药没错,能换像这样的多少顿?对了,记得算上你前面提到过的那种酒!” 黑发少年仰头望天,一边眨巴眼睛一边伸手指,作出一副神思心算状。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笑着回复道:“那您看这样如何:芋头烧酒三年陈的一罐加两年陈的一罐,每罐都是一斤装;七天的上等大床房(其实他这酒馆里就一种房间),每日奉送两餐……” 就在他这正挂着一副“乡下小子式的真诚”表情,准备说出一个其实是狠宰肥羊的价码的当口,一阵招呼声从酒馆大门处传来:“南竹?南竹!赶紧换身衣服准备准备吧!” 话音未落,一个矫健的身影就快步进入了大堂。这回进来的是个金发青年,一身猎装打扮,手里拎着把长弓,背上挎着个箭袋。 “布莱恩特,怎么啦?”名为南竹的黑发少年有点懵圈儿:“你要我换衣服干嘛?我这身又不脏,上个礼拜才换的。” “你忘啦?!今天是你十五岁生日啊!” “所以呢?你和爸爸要给我举行场生日宴会不成?!”黑发少年略带自嘲地笑问。 “你想啥呢?就咱们这种穷逼过哪门子的生日?!你难道忘了么?今天是你从男孩到男人的大日子啊!赶紧换衣服去,卡特琳娜那边都准备好了!” 第二章 凛风岛的成年礼 眼下虽已是初春,傍晚时分的凛风岛依旧寒冷。南竹哼哧哼哧地忙活了半天,弄得自个儿满头大汗精疲力竭,总算赶在日落前,在林中某条小河边的空地上挖出了一个直径两米,深也是两米的大坑。 把收集来的树枝用各种树茎或藤蔓编成网状,再铺上一层未及腐化的去年落叶,最后小心翼翼地,跪在已经不太容易分辨出来的坑边,把自己昨天临出发前才精心制作完成的焗烤驼鹿脊——里面还掺上了镇上唯一的那位兽人萨满老爷子强力推荐的特殊佐料,放到枯枝网的中央。 做完这些,南竹起身抬头看了看周遭环境,选了一个不远处的下风口位置。背上自己的背包,拿上放在一旁的短弓,倒退着边走边用木铲把自己的足迹和气味用积雪掩埋。走到了地方,南竹先是在周遭撒上一圈硫磺粉防虫,再往地上铺张硝制过的次品狼皮,一屁股坐上去,紧了紧领口和裤腿圈。 漫长无聊的蹲守开始了。 凛风岛的成年仪式和斯托瑞亚大陆上其他任何地方的都不相同:不是到了某个年纪自动完成,不是开始进某间店铺作坊当学徒,不是开始向某位领主老爷宣誓效忠,不是税务官大人开始收取全额的人头税,更不是和某个姑娘啪啪啪过告别处男之身就算成了。 岛上的规矩是这样的:年满十六岁的男孩,要进入林中独力猎取一匹狼——或者熊,要是运气爆棚雪豹亦可(雪豹皮的价格最贵),并带回镇子上,死活不论。只有经过这样一遭,大家才算认可你“凛风岛的男人”的身份,姑娘也才会愿意嫁给你。 还好,这流传至今未满百年的规矩里没限定必须用什么样的武器,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完成——大概是这规矩流传的时间还不够久的缘故——要再过百八十年,说不定那时候的试炼者就得先焚香沐浴向女神宣誓祷告完才能出发了。 南竹自认为是一个聪明人,不屑于跟自己的哥哥布莱恩特去年深秋时候的做法一样——带上长剑和长矛,全副武装闷头直冲进林子里,与一个狼群血战半宿,中伤三处小创无数,最后绳子一拴拖回五匹狼的尸体,个个血呼啦碴肠开肚烂,把些上好的皮子给全糟蹋了,最后只能草草处理留作自用——眼下自己身下垫着的,身上穿着的都来源于此。要是当初布莱恩特能再小心点,比如射箭直刺眼窝一击毙命之类,那五张狼皮少说能换二百五到三百斤的精盐——这能拿来腌多少咸鱼啊?! 和一根筋的布莱恩特截然不同,聪明人南竹的方法是这样的: 1.带着二十斤上好的咸鱼,去住镇子北门口那儿的兽人萨满那儿换一些据说能“让成年鲸鱼睡倒忘了出水换气,最后溺死在海里”的蒙汗药; 2.把这味“佐料”混进其他普通调料里,精心烹制一份香喷喷的焗烤驼鹿脊; 3.花一天时间,在林中找个地方挖个陷坑,摆上那块烤肉当诱饵; 4.坐等。 如今刚开春,凛风岛的生机才开始恢复。狼、熊或者雪豹之类的捕食者很难猎取到足够的食物——要是运气不佳就只能整日靠喝凉水垫肚子的它们,这时候如果在溪边闻到了一股香得简直难以置信的气息……饥肠辘辘的它们纵然有点兽生经验,平素小心谨慎,又能在多大程度上抵挡住这样的诱惑呢?恐怕它们就算掉进坑里,也会紧咬着那块肉不放吧?嗯,按常理说应该会是那样的。 到时候把睡得半死的猎物拖回镇上,小心把皮剥了硝制完;至于肉么,最好的部位做烧烤单卖;次一些的下大锅炖煮,给在自家酒馆里包餐的镇民们当主菜;最后剩下的那些边角料干脆剁碎了灌香肠——得用心做,多放点大蒜和蘑菇,好从那几家打渔的手里多换点新鲜的鲱鱼、鱿鱼,或者虾贝蟹之类的也成,趁着商船队来之前再用各式精心烹制的食物从猎户手里多淘换点他们自己都不太当回事的三四等“垃圾”皮毛。最后等到商船队来了,嘿嘿…… 想着以各种食物为中心的生财妙计,胃部开始理所当然的有了反应。南竹从背包里取出昨天卡特琳娜亲手烤的扁面包——唔,从形状上看,或许说这是坨面饼更准确些?色泽方面,也不是常见的栗色或者深黄色,而是看上去颇为可疑的一片浅灰。 不管怎么说,肚子已经在咕咕作响,而面粉、盐混杂上炉火的淡淡焦香在鼻尖萦绕。还等什么呢?南竹拿起面包(饼),闭上眼睛,轻轻地咬上一口——嗯?愣是没咬动?再看看那面包,上面连个牙印都没留下——应该是出门太久,这林中气温又不高,面包隔夜彻底凉透了的关系。 又用手撕了撕这面包——纹丝不动;牙咬住一头双手用力向外扯——巍然不动;气急败坏之下,南竹皱着眉头,把这劳什子随手一甩,结果眼瞅着它一头撞向附近某棵树的主干,又鬼使神差般地弹回到了自己身边,外形依然保持完好。 “见鬼!还真不愧是铁匠的女儿啊,卡特琳娜!这面包是你在路易吉大叔的铁砧上锻打出来的吧?!” 腹诽着镇上某个高大壮的女汉子,南竹又把这咬不动嚼不烂的面包给捡回来,收进背包里——既然这玩意儿的韧性这么好,干脆回头搁太阳底下晒干了,再用刀子削削,兴许能凑合当箭头使。没办法,卡特琳娜的父亲,如今凛风镇上唯一的铁匠路易吉开价太高:每十支新的铁箭头换六百斤的咸鱼,恕不单卖;修锻旧箭头手工费每支十五斤咸鱼,材料另计——就这还是看在卡特琳娜份上的所谓“亲家价”。 布莱恩特与卡特琳娜俩人已经互相看对眼好些年了,南竹和布莱恩特父亲马里奥,同卡特琳娜的父亲路易吉也早就商量完毕:等他俩结婚后,马里奥的酒馆和路易吉的铁匠铺就都交于这对小夫妻,作为他俩的共同财产;布莱恩特去向路易吉大叔学打铁,卡特琳娜则来酒馆里跟南竹学习如何看上去忠厚老实地宰客和烹饪技法——是该让她好好学学,瞧瞧她这做的面包,什么玩意儿嘛! 话说,让布莱恩特去学打铁,这安排真是再妙不过了,嗯。 而他俩即将结婚这件事,恐怕也是南竹才十五岁就被赶出来完成凛风岛的成年仪式的缘由——按照梵塔西亚的一般看法,半精灵要过二十岁才算成年——自己的哥哥和嫂子,可能还得算上马里奥和路易吉,都想早点让他俩从自己手里接下酒馆的经营权吧?毕竟卡特琳娜已经怀孕快四个月了。 整个梵塔西亚世界——无论北边的斯托瑞亚大陆还是南大陆,诸智慧种族大多实行嫡长子继承制。贵族家的嫡长子继承王冠、爵位和领地,商人家的嫡长子继承商铺,手工业者家的老大继承作坊,而那些只是晚出生几年,甚至几分钟的次子、幼子或者私生子们,无论其能力和长兄相比如何(除非嫡长子痴呆,有严重残疾或者经教会特批),只能要么去给更高一级的贵族当扈从;进议会、市政厅或者法院当书记员之类的小官僚;进教会当普通牧师;成为长兄手下的管家、掌柜或工匠头子。 还有些胆大包天的主儿,从小听多了冒险者的故事——很多时候都是其家庭有意为之——干脆一剑一马潇洒离家,去投身国王、公爵、领主抑或酋长的军队,要么去几大都市当了佣兵。闯下偌大家业惹人羡慕者自然是有的,不过大多数倒霉蛋的结局是在毫无意义的战争或者各式险象环生的委托中丢了性命,被家人和世界遗忘。 如今布莱恩特和卡特琳娜,或许还有马里奥和路易吉他们想做的,不过是梵塔西亚世界无数人曾经做过,正在做,未来也会如此这般的事罢了。虽说从酒馆的建立,日常的运营,烹饪,到作为和商船队交易场所地位的维护,乃至全镇内部的“咸鱼——食盐双货币制”的推行都是南竹过去几年里一个人辛勤忙绿的成果——任谁都不能否认这一点——但在整个世界的习俗面前,那些汗水、那些付出毫无意义。 更何况他并非马里奥的亲儿子,布莱恩特的亲弟弟。南竹是马里奥捡回来的,就从这片森林里。 想到这儿,南竹抬头探身瞧了瞧陷坑那边的状况——没什么动静,紧了紧自己身上的狼皮背心,搓搓自己的胳膊活活血,然后双手抱膝,下巴搁在两个膝盖中间,盯着地面继续发呆。 此刻的南竹身边,唯有不时掠过的初春冷风和随之而来的些缕草香;春寒料峭,南迁的候鸟们尚未北归,四下里寂静一片;生机未复的森林有如沉默的看客,冷眼注视着此刻正蜷缩在角落里的那个瘦小身影;远处地平线上,尽头山脉依旧白雪皑皑;笼罩在这全部场景之上的,唯有冷寂的月光和漫漫长夜。 第三章 猎人与猎物 十五年前的春天,就在这座森林的某处,南竹睁开了双眼,第一次打量这个陌生的世界:自己身处森林,鸟语花香一派生机;透过树枝间的缝隙,还可以看见远方地平线上,横亘着一座巍峨壮绝,顶冒黑烟的高耸山脉。 啊哦,不妙。这可不是住在朝阳区的人平日里会看到的风景——当然了,那些被朝阳群众送进看守所的演员导演民谣歌手们除外——他们眼中的世界有多夸张怪诞大概只有天知道。 定了定心神,南竹发觉还清楚记得自己前世的经历:幼时父母因车祸离世,自小在对自己不以为意或者不怀好意的亲戚间流转,双亲留下的大笔遗产也毫无悬念地在各种分割、监护和“投资失败”下渐渐归零。依靠奖学金和勤工俭学完成了大学学业后,他成为了一名苦逼,但至少收入尚可,足以自食其力的程序猿。之后,就像许多书里写到的那样,在一次连续熬夜加班中,程序猿南竹突发疾病,了无牵挂地来到了这个世界。 那时的“新”南竹,还只是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儿,被一领满是烟火味,多处有黝黑焦痕和晦暗血迹的赤红色披风裹着,脖子上挂着——考虑到他婴儿的体型不妨说是身上绕着一根项链:深褐色的链身看上去是用某种植物的藤做的,还带着些微醒脑的沁香; 链坠中心是一块大约跟小南竹拳头一般大的蓝色宝石,湛蓝得仿佛向风群岛的浅海;底座则是一整块银白色的金属,被有意雕成了手掌的形状,牢牢地把那颗宝石握在手心,掌背上还蚀刻着几个意义不明的字符——顺带提一句,之后这十五年里,南竹再也没见过它。 “我怎么会一个人躺在这儿?我的父母呢?才这么点儿大的孩子就不要了么?”这是大致弄清楚自身状况后,南竹心中的第一个疑问。 不过也就想了几秒而已。 作为一个实干派,小南竹没有纠结很久,而是打算先自己爬到最近的村落之类有人的地方,只可惜自己的细胳膊细腿根本没有力量撑起孱弱的身躯;想喊点什么,喉咙里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轻响——再说这林子看着也不像是奥体公园那样位于城镇中心区,就算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什么路过的人理睬……在做了所有能想到的尝试并渐次失败后,他只能仰面朝天,静静地等待着转机,或者是命运的裁决。 昏昏沉沉地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南竹自觉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一只母熊慢步踱了过来,它先是歪着脑袋打量了下自己面前这个被奇怪东西包裹起来的小肉团;又凑上前来,好奇地绕着小南竹走了几圈,边走边闻味道;最后,它停在南竹旁边,俯下身子,缓慢地,一遍又一遍地舔舐着南竹的小脸,那感觉温热而又粗糙——直至今日,南竹仍能依稀回忆起那种奇特的触感, 还有那阵短暂的,如怒涛般袭来的恐惧。 还好,南竹并没有如自己刚开始预想的那般葬身熊腹。大概是确认过这个小肉团仍然活着,母熊伸出前爪,拨弄了几下,轻轻衔起他的襁褓——如同电视里常见的熊猫母亲叼着自己的幼崽那样,慢慢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过了很久,周边的树木开始变得稀疏,耳畔传来河流的奔腾。远处地平线上,一座城镇的身影傲然挺立。忽地,母熊停下脚步,小心放下南竹,昂首长啸——她那“嗷嗷~~~”的声音穿透了雾气,刺破了阴霾,如热带岛屿的落日般温暖。 那时的南竹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得救了。 做完了这些,母熊最后给南竹留下了个谜一般的微笑,就转身快步向林中深处跑去。很快,她的身影就消失在初春的针阔混交林中,而一个拿着长矛的男人,和一条黑白相间雪橇犬的身影则在慢慢靠近——那个男人正是马里奥,南竹如今的父亲。 之后,就是一个魂穿少年在贫寒之家,边陲之地慢慢长大的普通故事了。 “抚养自己长大的是马里奥。而救了自己的,说到底,应该是那头母熊,还有她的‘嗷嗷’声啊……嗯,就和现在这声音差不多”南竹思绪渐渐从往事中回转: “嗯?”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嗷嗷~~~嗷~~~”的声音很清晰,很明亮,不是来自久远记忆残片的回放,而是离自己不远,那个陷坑的方向,就是现在。 有生意上门了! 飞地起身,短剑出鞘,南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坑边,满怀期待地往里一瞧:一只瘦到可以去米兰时装周站台的半大灰熊正躺在坑底愤怒地嘶嚎。那个倒霉蛋看见有人,而且还是拿着武器的人凑上来,先是一愣,如同电脑死机般呆立一会儿,随后开始低声的呜咽:“求求你,请不要杀我……” 南竹惊讶地发现自己此刻竟然能够理解那只灰熊的意思——这什么情况?自己在酒馆后厨里杀驼鹿杀羊杀鱼这么些年了,从没碰上过有能聊两句的啊?要是之前自己就能和动物交流的话,估计自家酒馆早改成素菜馆然后倒闭了——毕竟,有谁能受得了成天满脑子的求饶声魔音灌顶?会把人逼疯的好吧?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他清了清嗓子,用人类通用语缓慢而清晰地对着坑底的熊说道:“放心,我不会杀你的。” 那只灰熊没有张嘴用人类的语言的回答,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南竹,表情从哀怨变成残念,画风突变:“喂,拜托,你觉得我会通用语么?还有,咱们这就算是说好了啊!不杀我。” “不懂通用语?!你不会通用语怎么理解我的话的?”南竹忽然很想跳下去揍这熊一顿——不过好像打不过的样子,还是先算了,暂且记下。倒是这一回合,灰熊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而自己仍然能理解(或许该说是脑补)出对方的意思。由此,南竹开始回过味来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心灵感应? 盯着灰熊那有点欠揍的脸,南竹没有开口,而是直视对方,集中精神在脑内开“说”。一人一熊,一上一下,就这么略喜感地开始了交流: “不杀你可以,不过你要怎么报答我呢?” “啥?报答?喂,你不是个精灵么?精灵不是森林之子,自然与野兽之友么?你帮助我不是理所当然的么?这可是远古盟约的一部分——再说,你来得这么快,是因为这坑是你挖的吧?就是你挖的吧?我滴个天,如今精灵都开始跟人类一样下套捕猎了!绝望啦!对这个精灵都开始打猎的世道真是彻底绝望啦!” 我才绝望了好吧?!现如今连头笨到会摔进陷坑里的熊都这么话痨欠扁了! 南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下胸中升起的无名之火:“睁大你的狗眼,哦不对,熊眼看清楚了,我是半精灵,半精灵!打小跟着人类长大,不知道什么远古盟约,也没觉得打猎有什么不对的! 你如果不乐意给我点报答嘛……安心,还不至于反悔杀你的。呵呵,你就在这坑里呆到饿死吧!哦,对了,那块烤肉归你了,记得省着点吃,那可是你这辈子最后一点食物了哟~~~” 听完了南竹半嘲讽半威胁的话后,那只灰熊既没有幡然悔悟倒头便拜,也未坚贞不屈宁死不降,而是懒洋洋地翻了个白眼,叼起那块加了料的焗烤驼鹿脊,站直身子攀住坑壁,一边向上爬一边在南竹的脑袋里念叨: “就这么个小破坑,想困住一头公熊?要么是你太懒,要么是你脑子里的坑比我正在爬的这个更大啊!瞧你挖的这坑!我跟你讲,要抓像我这样的大型动物,你这坑的深度至少得再翻倍,方圆得缩小一半,坑壁上再涂上点油脂,坑底插上一排削尖了的木签,最好火上烤过,或者事先在太阳底下晒干,再用毒药好好浸透——这方面我倒是没什么研究,具体用什么你最好回头找别人请教下——那样的话我掉下来就算没当场挂球也至少是个半死,想往上爬吧,一伸直不了身子二也使不上力气,哪像现在……” 没一会儿的工夫,灰熊已经爬出了陷坑。它先拉了拉懒腰,扭扭脖子活动活动筋骨,再略带蹒跚地踱到已经看傻到想自插双眼的南竹身前,站起身,用前爪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喏,你瞧,爬出来毫无困难,用来饭后消食塑形健身倒是不错……这陷坑的问题这么多,想必你还只是个初学者吧?今儿算你走运,遇上了我,最主要的几点问题刚才都已经给你指出来了,回去记得好好琢磨,认真改正,用心精进!你刚才不说要报答么?这就算我对你的报答了。 至于这块烤肉,嗯~~~挺香的,不错,有两手,就当是这堂课的学费了。以后要是打猎方面有什么不懂的,记得再烤几块肉带进森林来,或者毛亮丰满屁♀股大的母熊也行,我会教你的!” 哈? 南竹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对方的好意。饶是历经两世,什么光怪陆离荒诞不经的破事儿见得多了,也只能傻兮兮地呆立当场无言以对。而就在这时,南竹身后不远处,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炸响: “小子!坚持住!老爷我这就来行侠仗义啦!” 转头一瞧,只见那个昨天才在酒馆里认识的矮人大人物——奥列格·雷骑,正全身披挂,高举着他那柄看上去就厉害得紧的战锤,飞一般地朝自己这边冲来。 和之前大白天时在酒馆里看到的样子不同,奥列格现在眉头紧皱,双目通红,手臂上的肌肉一条条沟壑分明,如同大理石雕般饱满紧胀,充满力量感;而他手里的那柄战锤现在通体发白,足以照亮周边十米之地;锤身上的字符如同黄金浇注而成般,在白光的映衬下耀眼夺目;一根根蓝色的微小闪电不再是环绕,而是集中在锤头两侧,迸发不息。 只是眨眼的工夫,奥列格就冲到了南竹的身旁,抡圆了膀子对着还没反应过来的灰熊当头就是有力的一击,嘴里还在那儿高喊:“时!辰!已!到!” “不!!!” 第四章 什么,我也被卖了? 清晨时分,林间朝雾氤氲。南竹背着大包,目光涣散脚步虚浮地沿着溪边慢慢前行,就好像头天晚上被全凛风镇五十岁以上的老大妈们排队疼爱了一遍般;在他身后不远处,那只话痨熊正不声不响,不紧不慢,不情不愿地跟着;奥列格·雷骑正跨坐在熊背上,用手毫不客气地揪住它脖子后面的软毛,晃晃悠悠地直打哼哼: “……我没醉,就是有点晕,嗝儿~~~” 他这是昨天晚上把那块加过料,原本用来当诱饵,后来算是学费的焗烤驼鹿脊从话痨熊那儿抢来,一口气啃了个干净的结果。 “看上去这药效也没那个老爷子吹嘘的那么厉害嘛。还说什么足够让鲸鱼淹死呢!这么些年自己居然一直都没看出来,原来那老不死的绿皮就是个卖假药的骗子啊?!亏得我以前一直觉得他只不过是个动不动就喝高,逮着人就说什么‘当年咱一闪电链Biu死个巫妖,三锤子敲瘸个恶魔领主’之类大话的老头而已……”听着身后奥列格半迷糊半清醒的呓语,南竹心中一片愤慨。 或许是因为奥列格武技高强收放自如——当然也有可能他纯属架子货,只不过姿势看上去威猛霸气的缘故,昨夜他那惊天动地的一锤并没有给灰熊造成致命的伤害,只是让它头顶肿起来个足有小半打咸鱼摞起来那么高的包,远看就跟长了第三只耳朵似的;它头顶这一块大包上的毛,被附魔在战锤上的闪电之力给烧了个干净,原本好好一张小帅的熊脸如今成了个秃瓢谢顶中年的形象,让南竹都已经看了一晚上了,现在回头瞧上它一眼还会忍不住发笑。 “凸(艹皿艹),还笑?!都笑一晚上了你有完没完?再笑咬你哦!”灰熊翻着卫生球眼,向南竹发出无声而明确的抗议。 “…好的,不笑……噗……不好意思,没忍住……” 这会儿毕竟还在赶路,南竹打趣了句就回头继续紧盯脚下,收好笑容,脑子里则开始琢磨起一件很重要的事:等回到镇子上,被礼送出境或者说扫地出门后,自己该往哪儿去呢? 从寻找亲生父母踪迹的角度考虑,自己似乎应该去趟木精灵的永绿林或者高等精灵的日冕城。可这梵塔西亚世界一没大众传媒二没亲子鉴定,自己记忆中完全没有关于父母的记忆,手上也没有任何关于他们的资料。总不能到时候去街上随便看见个人就凑上去,指着自己的脸问:“请问您曾经见过长得跟我很像的人吗?男女都行……”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寻亲,而是在寻开心。 况且,当初自己可是被遗弃在森林里,而不是凛风镇上的。这意味着要么自己是一个“不受欢迎的新生命”比方说私生子之类,要么就是当时事态紧急,也许是自己的父母正在被追杀,或者有其他不得不丢下自己去做的大事。顺着这条思路再往下想:十五年过去了,没有任何陌生人来镇子上打探自己的下落来历——而这一点,是否意味着自己的父母已不在人世了? “我从哪里来?”这问题先到这儿吧,还是先想想往哪儿去的问题。自己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穿越来(注:当初南竹是熬夜加班撑不住,趴桌子上打盹儿一觉“睡过来”的,也不知哪儿辛苦了?)总不能真偏居在这世界尽头的岛上,腌咸鱼做烧烤混一辈子吧?这不丢穿越者的脸么?当然了,作为个穿越人士,他倒是也想做番大事业来着。可自己一则年幼,二无财货,三无手下,四无威望,这又是个有兽人有地精恶魔有法术的奇幻世界,谁知道历史的车轮往哪边碾呢?且走着瞧吧。 对了,得走快点——这岛上和自己年龄相配的未婚妹子只有一个,那姑娘嘴上一圈威严的小胡子比自个儿的腿毛还长,身躯之伟岸更是和洪金宝不相上下;持家有道勤快能干,特别擅长拔毛抽筋硝羊皮,每趟出门砍柴能背至少一百二十斤回来……就冲这自己也不能再宅在这破岛子上,得赶紧出门闯世界去——要不迟早得被那位女壮士给蹂躏成楼兰干尸不可! 话说这凛风岛是不是风水有问题,怎么就净出些镇国神兽似的女汉子呢?!布莱恩特的那口子也是这样…… “喂,小子,怎么啦?有心事?嗝儿~~~”身后,一个声音打断了南竹开始偏题的思绪。 “关你屁事,给我闭……”没好气地回呛到一半,南竹才反应过来,这回是真的说话声而非心灵感应,提问的不是某话痨熊,而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矮人老爷。于是乎赶紧把语气一转,回首欠身,挂上一副憨厚的笑容回答道: “呃,雷骑老爷,真对不起,我绝对不是有意针对您来着。是的,刚才我是在想些烦心事儿,想着想着,您那么一问,我就直接……真是对不起,还请您大人大量不要介意啊。” 南竹笑得很灿烂,很憨厚,笑容中满是歉意。没办法,这世道,贵族和平民之间泾渭分明,哪怕彼此之间种族不同亦当如此——就好比在原本的世界,中世纪时一个卡斯提尔的农夫,或者梅克伦堡的牧猪人,绝对不敢对勃艮第公爵有任何不敬同样道理。 “……嗯?你刚才说啥来着?还有,我要说啥来着?嗝儿~~~”还好,奥列格仍在Debuff期间,感官迟钝智商离线中:“对了,我现在骑的这头熊,说起来算是你的猎物吧?” “是的,请问您是要?” “我这回来凛风岛,就是为了抓头熊当坐骑的,嗝儿~~~我的父亲,是现任的盘羊谷地领主,我是家中次子。按照惯例,以后我会是盘羊谷地骑兵队的队长。作为队长,作为贵族,怎么能和下面那帮人一样骑着大角盘羊作战呢?至少得是头熊才够威风嘛,嗝儿~~~” 嗯,他这说法合情合理,就跟南竹前世玩网游开二手福克斯,他老板的儿子玩网红开玛莎拉蒂一回事儿。 “你这熊骑着感觉不错,小腰还挺有劲儿的。虽说眼下瘦了点,只要带回去好好养养就能长回来;个头高度也合适,性子不软不硬,实在是上好的坐骑种子,嗝儿~~~给你十个金币的打赏,还都是涅斯维城前年才铸的杜卡特,怎么样?” “呃,大人,感谢您的慷慨”南竹先是对奥列格老爷的高尚品格进行一番称赞吹捧,“那个,您看能把这十杜卡特的打赏都换成食盐,或者其他物资么?唔,布匹或者粮食都成。” “那就给你食盐吧。刚好我们盘羊谷地里有个盐矿,这玩意儿要多少有多少,回头我让人运个两千斤过来。那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嗝儿~~~”奥列格·雷骑粗手一挥,上位者气势满满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揪着话痨熊的脖颈毛,自顾自打起眯上眼睛。 视线往下走点儿,南竹发觉话痨熊正一脸忐忑地看着自己:“虽然不懂通用语,不过我还是能感觉到你俩刚才讨论的事情和我有关。我就想问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哦,不是什么大事儿,我把你卖给你背上那个矮人了。”南竹微微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回答到,仿佛是在和话痨熊谈论今天岛上的天气般。 “哈?什么?!你把我给卖了?!”话痨熊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双眼怒瞪道:“你怎么能这么干?!你不是个精灵么?精灵不一直是森林之子,自然与野兽之友么……” “行了行了,这话你昨天晚上就叨叨过了,换点新鲜的成不?”南竹毫无风度地边抠鼻孔边回答道:“记住了,我是半精灵,半精灵!没听说过什么远古盟约的半精灵! 那个矮人买你回去是要给当他坐骑的。他还说了,你现在太瘦,回去要给你好好养养——大概是多喂你吃肉吧,反正不是什么坏事儿;可你要是跟我回去镇子上,就铁定没什么好下场了。剥下皮硝过单卖,骨头一半炖芋头汤一半磨碎了肥田,肉割下来煎烤炖炸灌香肠,心肝肚切片炒蘑菇,胆拿去做药……相比之下,给贵族老爷骑几下真不算什么,你就认了吧!” “可你不是能和我交流的吗?擅自做出这种决定前怎么不先和我商量商量?!” 听到这句,南竹“噗”地直接笑出声来:“这有什么可商量的?你一头熊的意见重要么?好吧,就算我尊重你的个熊意志先跟你商量下,完了再和这位矮人大人物说明,他会信么?就算信了他会答应么?他是贵族,我是平民,而你是动物!你就不要挑挑拣拣的了,再怎么说当坐骑总比当食材强吧?!” 南竹这儿正絮絮叨叨地跟话痨熊聊到一半,奥列格又从半醉半昏的状态里醒转过来,拿起他那柄战锤轻轻戳了戳南竹的后背: “对了,回去以后记得好好收拾收拾,换身衣服,再把私人物品打个包,嗝儿~~~” “呃?怎么了?” “之前忘记跟你说了——都怪你那下了药的烤肉。我昨天出来前已经和你父亲谈妥了。等回到镇上,你就给我当扈从,跟我回盘羊谷地”说到这儿奥列格还特意顿了顿,伸出左手特意地朝南竹挥了挥:“五个杜卡特,我给了你父亲五个杜卡特哦,嗝儿~~~” 啥?我被卖了?!马里奥这是要给布莱恩特和卡特琳娜凑婚礼钱么? 还只有五个杜卡特?!自己的身价居然还比不过那头话痨秃瓢熊?! 艹! 第五章 离家之前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想到自己这英俊帅气聪明伶俐还注定身负天命的男主居然只值半头熊,南竹心里心底的火气蹭地一下就上来了,可是又不敢在奥列格·雷骑面前造次:对方可不光是地位,战斗力也明显比自己高得多。只能努力稳下心神,装着就好像是一般聊天那样,向奥列格解释道: “能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可是,我没接受过武技方面的专业训练,只会一些乡下人打猎的不入流把式,长这么大干得最熟的只是烤肉腌咸鱼——您买下我做您的扈从,大概不是因为厨房缺个杂工吧? 您是将来的骑兵队长,您的扈从应该是能举着骑枪和您一块儿在战场上冲杀的好汉,而不是像我这样的菜鸟弱鸡。能得到您的赏识我十分感激,可是,我觉得自己还不够格当您的扈从。所以,您看这事儿要不还是算了?” 南竹姿态放得很低,语气也足够恭敬,但拒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作为成天在假话空话套话大话里混的贵族,奥列格·雷骑怎么可能不明白他这弯弯绕呢?听完上面那番话,他立马头也不晕了,嗝儿也不打了,眯起眼睛,不悦地直视着对方说道: “怎么着,你不乐意?亏你还知道自己武技差劲上不了战场——这样的你都能当上未来的盘羊谷地骑兵队长,整个矮人王国四将军之一的我的扈从,这还不足以让你感激涕零么?” “可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啊。无论是您还是我父亲,之前都没提过,然后您就这么突然跟我说……” “这还需要什么心理准备?!我可是矮人王国的高阶贵族!每年,拿着大人物开出的推荐信,找上门自愿当我扈从的小伙子们可以从盘羊谷地一直排到铁锤堡;你父亲也同意了,临了我还愿意出一笔钱给他——老实说我都开始后悔了——所以,这事哪儿轮得到你说话? 再说了,你就不想活得更有出息些?跟着我当扈从哪点不比留在这岛上当跑堂的强?” 听完奥列格语气不善的回答,南竹心里基本上算是认命了——世道如此,不服不行。但无论怎么自我开解,他心里还是很不爽。几息之间打定主意,他看上去很狗腿,活生生后世抗战片里胖翻译官那种德性,笑着对奥列格·雷骑说道: “那么,大人,您看您能把那五个杜卡特,也全都换成盐么?您知道的,金币在凛风岛上没太大用处,换成盐好歹能让我父亲和哥哥回头多腌点咸鱼。就按前面您说的价,再换一千斤就成。” “嗯,这个好说。” 呵呵,见钱眼开的王八蛋们,想拿我换钱举行婚礼?别说门了,空调孔都别想有!拢共三千斤的盐,爱要不要,给老子好好腌一辈子的咸鱼去吧! ………… 走了整整一上午,两人一熊终于在午饭时间回到了凛风镇上。南竹先是去北门边萨满老爷子那儿,义正辞严地控诉对方的药掺杂使假,威胁要把这事儿添油加醋一番闹得全镇皆知,最后成功从那个不要脸的老骗子灶台边拎回了五斤咸鱼。 一手提着咸鱼,另一手牵着秃瓢话痨熊,再远远地躲开镇上某位女壮士的侦查半径,南竹板着个脸蹑手蹑脚地回到了自家。在门口迎接他的,是义父马里奥和兄长布兰恩特那两张一贯憨厚朴实的笑脸: “哟,南竹!新的凛风岛的男人!干得漂亮!”马里奥打量了下话痨熊,“你打回来的这熊够大啊!毛色也不错。来,赶紧上楼换衣服,咱们一起把它宰了剥皮先。” “别,这熊现在可是奥列格·雷骑大人的坐骑。他出了十个杜卡特把它买下来了,我请他把钱换成了两千磅的食盐;另外,买下我的那五个杜卡特,也换成盐了,回头一并送到。”南竹在“十个”和“五个”上面咬字咬得极重,隔着大老远都能听出其中的不满。马里奥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 “布莱恩特,你去厨房里,拿点咸鱼和烤肉给路易吉、卡特里娜她们带去。”等把大儿子支开了,他才轻叹一声,颓然坐到长桌边: “南竹啊!让你去给雷骑老爷当扈从这事儿,没和你商量过是我的疏忽,可这机会实在太难得了!自从前天下午你出门狩猎后,雷骑老爷就一直呆在咱们酒馆里,看着我们用咸鱼和菜换鲜鱼、换食盐、换毛皮。还问了我和你哥哥好些问题,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是什么,但是我能看出雷骑老爷还是很欣赏你的。 如今天下太平,没有什么大战,咱们这种平民只能活该一辈子受穷受苦。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你可千万不能错过!我听说,雷骑家族可是矮人四大领主家族之一,换到人类这边,他可就是一位侯爵!这要是在更南面那些人类国度里,咱们这样的平民家庭出身无论怎么削减脑袋,甚至卖屁♂股也不可能有去给他当扈从的机会啊! 南竹,你是个聪明人,是个天生的聪明人。三个月会说话;一岁给自己取名;五岁从家里拖走整整一皮口袋咸鱼,去找那个老绿,哦不,老萨满学写字;九岁死缠烂打逼着我开了这个酒馆,再软磨硬泡逼着布莱恩特和你一起去挨家挨户上门推销咸鱼和饭菜………几年下来,咱们家成了凛风镇上最富裕的家庭。在外边我一直说是这都是布莱恩特打猎勤运气好的缘故,但在心里我是清楚的——虽然不明白具体是怎么回事,但一定是你的功劳没错。你大概以为我送你去给雷骑老爷当扈从是贪图钱财吧?不!我是真心为了你好——顺便让布莱恩特的婚礼更体面点儿……但不管怎么说,我是爱你的。 事到如今,有件事情也该和你说了:孩子,你不是我亲生的,我只是你的养父。稍等,我给你看点东西。” 说到这儿,马里奥起身走进吧台,从柜子里寻摸出一个小包裹,拿来放到南竹面前打开——原来里面就是十五年前的那件红色披风。 “南竹啊,想来你也该注意到了,你的长相同我和布莱恩特完全不同……喏,这是我当初在镇子北面的森林里捡到你时,裹在你身上的东西。挺高级的,瞧,上好的天鹅绒,这边上一圈缀着全是金线!原本上面还有三个纯银的扣子,后来被我拿去换面粉了……能用得起这种东西的非富即贵,想来你的亲生父母身份一定不一般。 凛风岛这地方太小,太偏僻了,不配成为你一生的舞台。你还是跟着雷骑老爷走吧,去大陆上,去繁华的国度寻找你亲生父母的消息,寻找属于你的人生吧!”说完这些话,马里奥直直地盯着南竹,眼神里包含深情,还带着一丝期冀,甚至是惶恐。 看着马里奥那样的眼神,南竹心中泛起一片苦涩:罢了,罢了。终究他抚养了自己十五年。五个金币就五个金币吧,反正自己本来就没打算在这破酒馆里浪费一生。 “好的,父亲。那么,我现在上楼去收拾下东西”南竹缓缓起身,挂起“营业用笑容”对着送完咸鱼和烤肉,刚刚进屋的布莱恩特说道:“哥哥,以后这间酒馆就靠你和卡特琳娜打理了。好好干,过几年等我发达了,说不定我会回来好好试试你们的手艺的——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南竹,我……”布莱恩特的脸上一片羞愧。 “没什么,我能理解的。你马上就要当父亲了嘛……记得以后跟我的小侄子小侄女儿说,他有个很聪明很帅气的叔叔哦!”说完,南竹大大方方地对布莱恩特做了个鬼脸,哼着小曲迈上楼梯,一副轻松惬意。 坐在旁边看完这貌似兄友弟恭一幕,马里奥轻轻叹了口气,朗声对着养子的背影说道:“南竹,你先过来一下”边说边从贴身的腰包里掏出了一串项链——正是当初南竹被遗弃在森林里时身上缠着的那串。无视身旁布莱恩特的震惊,他把南竹唤到了自己身前: “差点忘了这件事……这项链是我当初捡到你的时候,挂在你脖子上的——应该是你亲生父母的东西。看上去挺贵重的,我怕招来祸患,这么些年来一直收着没和你提过。 现在么,来,把它拿上,记得藏好了,跟着雷骑老爷在大陆上的时候不要随便拿出来。以后要是有机会,可以托些声誉好,信得过的人问问,说不定能由此打听到你亲生父母的下落。” 说完,马里奥轻轻地把项链放到了南竹的掌心。 “谢谢你,父亲。”看着静静躺在手里的这“失而复得”的至宝,南竹埋头呆立了一会儿。随后,他撤下了屋内父兄两人都很熟悉的“营业用笑容”,换成最最平常的吊儿郎当脸,又转向布莱恩特: “哦,对了,哥,说起来我也差点忘了件事:腌咸鱼和烧烤的秘方,还有咱们这酒馆日常经营的几个要点,我现在得和你说一下,可千万要记住了啊! ……腌咸鱼和烧烤的方子就是这样了,真说穿了其实没什么。但一定要记住,绝对不要偷工减料!哥哥,以后你一定要看好卡特琳娜,她如果想在这事儿上偷懒,绝对不能轻饶,狠狠揍她!总而言之,持续、稳定、大量地做出全凛风镇公认最好吃的咸鱼和烧烤,这可是全家的第一要务!” 第六章 一个小目标 “小子,怎么样?我这船挺不错的吧?呕儿~~~”之前一直威风凛凛,就算是吃了加过料的烤肉,智商离线都不忘霸气外露的奥列格·雷骑,眼下正坐在自己舱房当中的椅子上,面色惨白,吐得昏天黑地,整间房内都弥漫着一股不可描述的酸臭味。可即使如此,他还不忘向自己新招的扈从显摆自己的坐舰——到底只是个刚过九十岁,方才成年的矮人,还是一副小孩子心性。 “嗯,非常平稳,非常迅速。您拥有一条好船,还有与之相配的水手,我的大人。”南竹熟练而又毫无节操地拍了上司一个马屁。 他们此刻乘坐着的,是盘羊谷地领主辖下,同时也是整个矮人王国所拥有的唯一一艘战舰——“大洋战锤”号。没见到实物,光听奥列格说出这么个拉风名字的时候,南竹还以为自己会见到一艘上下好几层,软帆如云,侧舷密密麻麻全是炮窗的风帆战舰——比如前世美帝“宪法号”、腐国“胜利号”那样的;而不是艘看上去就充满了历史沧桑感的桨帆船,单排十五对桨(共三十支),武备仅仅是船艏的撞角,再加甲板上的三门弩炮而已。 连个乌鸦吊桥都没有,这不纯粹一废物么? 就这么艘就算拿到前世《伯罗奔尼撒战争史》时期也只配当凑数炮灰的玩意儿,据说当年一共花了矮人王国九十斤黄金!这让南竹也不知道该感慨涅斯维人不愧是商业(忽悠)奇才,战乱时期的军火价格实在太过离谱,又或者矮人这边当年的相关人等赚回扣的吃相太难看了? 如今从凛风镇出发往南是逆风,大洋战锤号出航时又压根没有带划桨手——奥列格说这是因为眼下正值春播期,不宜征召领民,故此次随船的只有不到三十名半身人水手。他们并非雷骑家族的直辖领民,而是按日计酬、短期雇佣、没有编制的附庸城镇居民——简单来说,就是一群临时工。 旅程刚开始,南竹还按着一个新人员工应有的本分,上蹿下跳地在船上到处找有没有什么活儿自己能干的,结果很快他就发现这纯属徒劳:操帆他不会,掌舵他不配,擦甲板他站不稳,寻思发挥下大吃货帝国子民的种族天赋以及过去这么些年的掌勺经验,准备准备饭菜总可以了吧?结果这船压根就没厨房,整条船上,别说食材了,南竹寻摸了半天连个盐罐都没找到。 还以为出了贪腐事件赶紧向奥列格禀告,南竹这才知道原来这条大洋战锤号的母港就是此行的目的地——半身人小镇迈索隆吉翁;平时这艘船的任务就是每两周出航一次,向东向西各巡弋大约两天的航程,沿岸有数个半身人或者侏儒的村庄可供靠泊,所以根本用不着在海上准备餐食。原本设计建造时预留的厨房现在早改成医务室了。 至于南竹说的“海上行船难免会有各种意外发生,多少还是备点食品补给比较好吧?”——奥列格的回答是:“哈!无妨!本舰各式酒水永远管够!” “大人,我说的可是补给!” “是啊,我说的就是酒水!” 很好,这很矮人。 发觉自己在船上确实帮不了什么忙,南竹便心安理得地坐在奥列格的舱房口,埋头翻看钻研上船时奥列格丢给自己的《矮人语入门》。才细细读了几页,南竹心中大致有底了:这矮人语和人类通用语其实相似度挺高,只要肯下工夫,应该很快就能学出来——毕竟自己前世可是会多种语言的高级人才:精通中文、英语、C++、JAVA、PHP等等。 看着自己的新扈从在认真地背诵矮人语字母表,奥列格·雷骑哼着盘羊谷地的小曲儿给自己斟上大半杯特酿麦酒,仰脖一饮而尽,红着半醉半晕的脸说道: “小子,在凛风岛上,我注意到了你经营酒馆的方式——不单单是出售酒菜这种简单的事情,而是包括了用饭菜向渔民换取鲜鱼、向猎户换取次等毛皮、向牧民换取肉类,拿回酒馆腌咸鱼烤肉硝皮。 结果就是,每年商船队来的时候,你家的毛皮虽然不是最上等,但量是最多的,和商人的讨价还价由你主导;最后你再用交易来的食盐换取普通物资维持酒馆经营,用和商人私下交易得到的金银换取岛上不常见的贵重物品。等待下次商人的造访。老实说,你的头脑和狡猾让我吃惊,小子。” 听到这儿南竹有点坐不住了,瞧这意思,奥列格已经看穿了自己暗中控制凛风岛商品流通的把戏,要开展矮人的朴实世界观教育不成?他赶忙站起身意欲分辨一二,却不想奥列格笑着摆摆手,云淡风轻地说道: “不要急,安心坐下。小子,你知道么?就在此时此刻,虽然遭受着晕船和醉酒的折磨,我仍然有一个梦想,这个梦想深深扎根于我的心中。 我梦想有一天,整个盘羊谷地,无论春夏秋冬,无论丰年荒年,所有人每天都至少能吃上两顿饭,每个周末每家的锅里都有一只鸡;我梦想有一天,王国政府不再勒索无度,让所有人能够获得更轻松舒适的生活;我梦想有一天,幽谷上升,高山下降,坎坷曲折之路成坦途,铁锤之光照耀世间……对了,顺便再发点小财留给子孙,呕儿~~~” 哈?“我有一个梦想”,“每个周末每家锅里都有一只鸡”?这家伙真是叫奥列格,而不是马丁或者亨利么?心中吐槽了几句,南竹艰难地抑制住自己的笑意,故作平静地问: “大人,您的这个,呃,这两个梦想听上去都挺不错的。在这里面您需要我具体为您做些什么呢?” “赚钱。你看上去是个挺会赚钱的家伙,而且又不是涅斯维或者王国政府的人,简直太妙了。我要你给我们盘羊谷地,还有我本人赚钱,赚很多很多钱。” “您所说的‘我们盘羊谷地’,是单指您的雷骑家族,还是您家领地上的所有人?从您父亲、长兄一直到下面的农夫和面包师?” 听完南竹的疑问,奥列格像是被注射了半斤肾上腺素的垂死病人般,眼神瞬间清澈犀利起来:“所有人,我说的当然是整个盘羊谷地,从领主府女佣到卖私酒的所有人,所有普通人!我们雷骑家族是世袭高阶贵族,能对三十多万人发号施令莫敢不从,这种权力本身已经是滔天的财富了,再去计较钱财有什么意义?你难道觉得高贵的雷骑家族会像涅斯维人那样锱铢必较,把灵魂都献给黄金么?” 哇哦,他这想法,还真是伟光正呐!只是…… “呃,大人,您之前不还说要我给您本人赚很多很多钱来着?” 奥列格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摊了摊手:“废话!我又不是将来的盘羊谷地领主!除非有仗可打不然只能领一点年金凑合过日子,不趁年轻时候多赚点怎么成?! 当然了,还是得以‘让大家共同富裕起来’这点优先,如果给我计划的发财大计对此有所阻碍,就先暂停吧——毕竟这世道不太平,天知道哪天就又开始打仗了,发财的机会肯定有的。” “大人,您为什么会这么想呢?您个人发财和您的领民富裕起来之间,其实并不矛盾的。实话跟您说,能让大家都富裕起来的法子,我还真有——估计两三年内初见成效,十年内保证完成目标——两顿饭和炖鸡什么的。 对了,您的父亲和长兄,也就是现任和未来的盘羊谷地领主大人,他们两位支持您的这一梦想么?” “哎……”大概是被问到了痛处,奥列格叹了口气,又给自己倒了大半杯酒,抬头仰脖一饮而尽:“他们觉得盘羊谷地,乃至整个王国的普通大众,目前的生存状态不错。时不时只能吃上一顿饭不是什么大问题,一年到头难见荤腥也没什么,至少他们不缺麦酒了。要是对领民太好,会让其他领主、贵族还有王室难做的。嗝儿~~~ 小子,你知道么?每次看见盘羊谷地上那些赤贫的矮人同胞,每次看见他们盯着我的眼神,我总有一种感觉,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一个幽灵,一个将碾碎所有国王、领主和贵族的幽灵,正在盘羊谷地、矮人王国甚至整个斯托瑞亚大陆的上空徘徊……” 我勒个去!听到这儿南竹几乎尿崩:自己面前的这哪是什么民权斗士或者亨利四世?丫分明就是一梵塔西亚版的恩格斯啊! “奥列格同志!”怀着某种“他乡遇故知”的奇妙思绪,南竹恨不得此刻有柄羽毛扇子在手——要是有陕北产的牙签就更妙了,心潮澎湃地把憋了好些年的话一股脑对着奥列格倒了出来:“您的梦想不是通过徒劳地劝说父亲和长兄,或者其他贵族就能解决的,而是要用铁和血!这样,等哪天贵族开新年酒会的时候,咱们带人包围会场,炮打王座,把他们一网打尽!然后宣布平分土地,组建红军赤卫队……” “喂喂喂!你在说什么鬼呢?!”奥列格狠狠一锤桌子,忽地站起来,直视着被吓得不知所措的南竹看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说道:“我没听错吧?你的意思是说,为了带领大家一起发财,所以要我去篡位?这房间里到底是哪个人喝酒喝多了?我还是你?如果让大家共同富裕起来的条件,或者说代价是谋朝篡位,那就拉倒吧。只要还有麦酒在手,矮人是很能忍的。 再怎么说我已经是高阶贵族了,‘某些人,某些家族因其血统出身而必定高贵’这一点如果被我亲手撕破,要再想维持长久统治可就太难了。斯托瑞亚帝国的事情你听说过么?” 南竹摇了摇头:“只听说过一点点,而且都是帝国分裂后,留在凛风岛上的远征军后裔们如何齐心协力赶走几个要来岛上收税睡新娘当老爷的新王国伯爵、子爵的事儿。” “很简单,‘救世帝’弗朗茨·奥古斯都——就是当初在你的家乡凛风岛上打败恶魔军团的那位皇帝,想要打破他的帝国内部存在着的层层叠叠有形的无形的壁垒,从地方私设税卡到地域互斥直至行政权力的分散;他想废止教会在帝国全境内征收什一税的权力;他想将涅斯维人的杜卡特和格罗索赶出帝国市场,确立官方货币奥里斯、第纳里乌斯和阿斯在帝国疆域内的绝对地位…… 他几乎在同时得罪了所有能得罪的人。凭什么?就凭他组织起了神圣同盟,亲帅各族联军远征尽头山脉,消灭了恶魔军团,拯救了整个世界么? 他想要一个强大的国家,这本无错,但是当他开始减封转封、剥夺贵族们的传统领地的时候,当他开始自以为天下无人可挡其锋的时候,他的帝国就注定了毁灭;而毁灭了他的帝国的那帮叛逆,或者说‘起义者’——选哪个词取决于你本人持什么样的态度了——在他们撕碎肢解了斯托瑞亚帝国,一个个关起门来当国王,当公爵,当自由市终身执政官的时候,才发现由于皇帝的莽撞,以及自己之前的背叛行为,所谓血脉之说已近空谈,若不向下让渡更多好处,则自己根本无法坐稳位置——既然霍维哈公爵通过背叛斯托瑞亚皇帝自立为王。那么,如果有机会,梅梅尔伯爵凭什么就不能背叛霍维哈王国呢?“ 说到这儿,奥列格停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麦酒,轻酌一口长叹一声,这才直视着南竹的双眼继续郑重说道: “人类给我们矮人上的这一课很重要,很深刻。如今,我是雷骑家族的一分子,雷骑家族是矮人王国、铁锤王朝体系的一部分,若是背叛雷骑家族,背叛铁锤王室,背叛古老的传统,即使当时能够侥幸成功,种种恶果必然接踵而来。我对于王冠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不但如此,我还非常愿意去打击、碾碎每一个不甘其位的觊觎者。 所以,小子,你就安安心心地给我想个能让盘羊谷地富起来的法子就行——比方说和哪儿偷偷做点走私小买卖之类。咱们现在就先订一个小目标,赚他一个亿——哦,不对,这也太多了——话说我怎么会脑抽想出这么个不切实际的数字来的?嗯,就先赚他十万杜卡特吧!” “这个……”南竹还在支吾的时候,急促的敲门声袭来,还有一个尖锐而慌乱的声音禀告:“雷骑大人,我是船长凯耶斯,瞭望哨发现迈索隆吉翁着火了!我们是否要加速航行,并上岸展开救援?请求指示!” 第七章 危机边缘 必须承认奥列格·雷骑是一位非常不错的贵族:在接到关于迈索隆吉翁的警情通报后,他瞬间就做出了“所有舰上非操帆人员,除船长和大副外全员下舱划桨”的决定,站起身活动活动四肢,又狠狠地朝着自己的胃部来了一拳,把积蓄在自己肚子里的酒水瞬间就清了个干净,再扯过桌布一角胡乱抹了几下脸,奥列格就领着南竹下到底舱,跟其他焦躁不安的半身人水手一起喊着号子奋力划桨。大洋战锤号的速度很快就提了上来,犹如一头被激怒了的野猪般,向着远方火光冲天的海岸线直奔过去。 大约半小时后,战船离迈索隆吉翁的码头已经很近了,透过划桨窗,岸上不绝的烟火气和惨叫声传入舱内,客串划桨手的半身人水手们个个心急如焚,几乎咬碎了后槽牙,拼了命地继续用力。而奥列格则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一股子让人生厌的硫磺味,真见鬼!如果不是疯子贝塞麦那个天杀的侏儒又在城里做什么异想天开的实验失手,就只可能是恶魔入侵了!那样的话,待会儿咱们这些人需要做的可不是挑水桶搬家具……南竹,帅克!准备战斗!”说完便把手里的桨一摔,自顾自径直朝通往上层的扶梯走去。 好么,几分钟前南竹还以为自己往后要引领梵塔西亚世界的无产阶级闹革·命呢,这才一会儿的工夫,他的任务就变成降妖除魔了——这人生的大起大落还真是没个准儿啊! 帅克是大洋战锤号的水手长,一个年过四十的半身人。听完老大的吩咐,他条件反射式地原地起身立正,大声回答“遵命!长官!”,就领着南竹来到武器室的门口:“你习惯用什么家伙?”他这口气听上去不像是个海军军官,倒更接近在街头收保护费的小混混。 “呃?那啥……还是弓吧。其实我自己有一把的……”考虑到自己贫弱的实战经验(打猎不算),南竹果断选了远程武器——躲在后排BiuBiuBiu至少自我感觉上会安全一点。 “就你那破弓?船还没出凛风码头的时候,我就已经把它连同你那些玩具木箭,空心带尾巴的木筒还有那个莫名其妙拖着根长铁丝的皮背包全扔了”水手长帅克边没好气地回答,边从挂在自己皮带上的钥匙串中找出正确的那一把,开门进屋,给自己拿了一柄长剑、一块小圆盾和一顶皮盔。再一边系着头盔的扣带一边用胳膊肘对着旁边的弓箭架,向南竹继续吩咐: “你现在可是奥列格大人的扈从,矮人王国的武力了!抓紧时间,赶快试试哪把合手,你身边架子上的是雪松木、红柚木和紫杉木做的,力量要求大,全是高级货;再过去点儿,喏,那边那个架子上,小两号的是橡木和白蜡木的大路货,主要是为半身人打造的,威力小很多,不过很适合新手。 别客气,你要是能使紫杉长弓尽管拿,我们这是马上要去上阵的,你战力越高我越开心。来,小心拿好,前面那袋是秘银箭,现在这袋是镀银金属箭——虽说都不算是能针对性克制恶魔的种类,但总比普通铁箭强,凑合着用吧……发什么楞,赶紧拿住啊!” 此时的南竹,还没来得及悼念自己的皮背包,以及里面自己攒了多年的“宝贝”,就被武器室里琳琅满目的各式兵刃,还有水手长那低调奢华有内涵的语气给彻底镇住了:白蜡木短弓是“大路货”;秘银箭先“凑合着用吧”?回想起凛风岛上,铁匠路易吉十个铁箭头六百斤咸鱼的亲情价,还有那把陪伴了义父马里奥和自己四十年,伤痕累累劳苦功高的简易短弓…… 这大企业的硬件水平就是比个体户强啊! 小小感慨了一下,南竹随即理所当然地挑了张看上去很好很强大,同时也是最贵重的紫杉木长弓。试了试手感,还成,能拉满,连续开弓射上六七箭大概没问题,再拿个皮箭壶,把两袋整二十支箭一股脑倒进去,随便从架子上挑把钢质短剑防身,还想着再摸点什么好东西呢,南竹被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帅克拽出了武器室。俩人一起来到甲板上,自家老大的身边。 如果说之前在凛风镇上初次见面时,奥列格·雷骑的穿着是“足以晃瞎人眼”的话,那么现在,全身披挂,切换成战斗形态完全体的他简直拉风到好像他才是男主似的: 头戴一顶淡金色的大翼盔,盔顶的狮鹫凶猛强悍,栩栩如生;身着同样是淡金色的全身铠,正当中毫无悬念地纹饰着雷骑家族的暴怒羊头徽记;胸、臂、腿、脚全是一体成型的环形重甲,而颈、胛、肘、腕、裆、膝、踝各处则是相对轻薄的多层甲片——旨在保证一定防护能力的前提下,尽量提高穿戴者的灵活性;他手里的武器,不再是之前那柄一家伙把某话痨熊敲成秃瓢的战锤,而是一杆足有两米长的银白战戟,通身散发碧蓝色的微光,从岸上吹来的焚风拂过,竟带起些许晶莹剔透的冰晶。 好家伙,全套精金护具加上附魔寒冰之力的秘银武器!他这一身行头的价值——也别再小家子气尽拿腌咸鱼来换算了——都够连人带地皮的买下整个凛风镇了吧? “凯耶斯,等我们上岸后船就解缆,随时准备离港机动;再去下面舱里把炮手们都叫上来,发现进入射程的目标就自由开火!”给手下们分派好任务,奥列格攥紧战戟,第一个登上已经架好的踏板,不紧不慢地朝着岸上走去。 才刚出码头区,三人组就发现迈索隆吉翁的情况简直糟糕透顶:过火面积至少有全镇外圈的三分之一,并还在不断扩大;碎石路边,不时可见倒毙在血泊中的尸体,可以看得出他们生前大都经过被撕咬和高温灼烧,肠开肚烂皮肉焦黑,死状凄惨。 “真是该死……帅克,你怎么看?我们是不是来得太迟了?”奥列格双目血红,怒火在眼眶中熊熊燃烧。 “不,应该还没有!大人,咱们去剧场看看吧!我相信大家都在那儿!”帅克自己就是迈索隆吉翁人,这座小城里的几乎每个人他都认识。眼前宛如世界末日般的景象让他心中惊惧与愤怒交织,握着长剑的手在微微颤抖——并非胆怯,而是在为自己的家人担心。 “可以!现在,换你来带路,这地方我还是不太熟。南竹,你跟在我后面,注意两边街角、树顶、窗户这些地方。那些杂种的味道越来越浓了,都机灵点!” 按照他的命令,三人小组变换了下次序继续前进。沿着一条路牌上写着“剧场大道”(注:半身人日常使用人类通用语)的小路走到底,他们终于来到了迈索隆吉翁的中心——城镇剧场的旁边。只见下凹的半圆形场地内,环绕半圈的观众席上,到处躺着伤重不治的镇民和一些已被击杀的角魔、烈焰三头犬的尸体;在他们前面,观众席间的过道上,挤满数量庞大的低阶恶魔,正毫无章法,但气势骇人地朝着剧场中心冲去。 幸存——或者说暂时还幸存着的居民们——南竹目测不到二百人,绝大多数密密麻麻地挤在剧场中心的舞台上,悲泣哀嚎,如癫似狂。非常奇怪,他们几乎全部是成♂年男性;十几位身着锁子甲的勇者——人类、矮人和半身人都有,挡在只会哭鼻子尖叫的胆小鬼身前,手持各式近战武器,结成了一道单薄的防线,抵御着恶魔们的进攻;三个弩手站在舞台中央,轮流上弦、射击,为顶在一线的勇士们提供火力支援;在他们三个围成的圆圈中间,一个衣饰华丽的光头地精正骑在一个人类脖子上发号施令维持防线,前排勇者无不景从。 嗨哟?!那不是夏洛克·砂砾掺盐者么?他这么个死要钱的小绿皮,怎么就上一线抵抗恶魔当起正面人物来了呢?果然,这人要是被逼急了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啊! 那条防线的中流砥柱,也是整幅画面中最为显眼的东西,是一个巨大的,足有十二、三尺高的机关人。它制作粗糙,各式连接线、导管外露,一边动弹一边四下里往外喷着蓝、白、红三色不明气体,搞得跟飞机拉彩烟似的;它没有双手,两只小臂前端直接各插了把四尺长刀,比例失调,毫无美感,不过威力惊人:只见它晃晃悠悠颤颤巍巍地举起胳膊,紧接着一左一右重重剁下!地上就多了几块身首异处,当街腰斩的恶魔散件。在它的身后,一个须发灰白的侏儒老头正拿着锤子扳手小改锥之类的工具往机关人背上敲敲打打戳戳拧拧,大概是在做紧急修理之类的事。 看着这一片乱象,奥列格眉头稍缓,忍不住笑骂道:“贝塞麦这个惹祸精,总算关键时刻还能有点用……倒是这里怎么会只有这些杂鱼?恶魔军团的进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一团糟了?按说至少得有个恶魔卫士指挥吧……不管了,干翻这帮渣渣先! 帅克,你跟我一起下去增援;南竹,认得恶魔卫士么?哦,不认识也不要紧,只要看到跟现在下面那两种杂鱼长相不一样,看起来稍微厉害那么些的家伙,射它!”三两下安排好,眼瞅着奥列格就要领着帅克,开始向恶魔们发起决死冲锋。 就在此刻,他们三人对面,也就是剧场另外一头,一道气势骇人的倒锥形冰风凭空出现,直直地轰向舞台附近的恶魔堆,方圆五六米内的三头犬和角魔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如同重锤下的脆饼干般瞬间被砸了个粉碎。正提速开始冲刺的奥列格呆立当场,看着远处地面上那个还在冒着寒气的浅坑,大为惊讶: “这,这是冰雹术?!我们这边有法师帮忙?操!这下咱们惨了……” 第八章 阿纳斯塔西娅 之后的战斗过程简直不值一提:没有现场指挥官,毫无章法,全凭一根筋猛冲的低阶恶魔们很快就在奥列格三人组、双刀机关人、本地勇者还有某来路不明法师的联合攻击下全军覆没。在这场烈度不高的战斗中,南竹轻松获得了这辈子的首杀首胜(之前在凛风岛上打猎不算),战绩是三只地狱犬和四头角魔,比起当年奥列格的初战都强——这就是远程职业的好处了,只要仇恨不在自己身上,啪啪啪射起来就跟对着活动靶练习一般轻松惬意。只要基本功到位,新手初阵也能多少有所斩获,不像近战菜刀们,头一两场能克服恐惧不尿裤子,动作不走形就值得赞赏了。 当新一天的阳光穿透消散大半的浓烟,照亮迈索隆吉翁时,幸存者们早已经停止了哭泣和哀鸣,在上位者的指挥下,默默地分队清理、转运废墟间的砖石木瓦,清理、缝合、装扮遇难者的遗体遗容;恶魔们的尸体,稍后会由登陆的大洋战锤号水手们负责集中清运,它们将被丢进挖在海岸边的深坑内,撒上大量生石灰,通入海水,待到被煮得跟破布团没两样后被冲入大海。 剧场中央的舞台上,地面已经被草草清理一番,加上之前有阵来得莫名其妙的强风掠过,血迹、各式残骸还有腥臭的味道已消失无踪。奥列格·雷骑正端坐在不知从哪儿搬来的一张木桌后,一边拿着笔埋头写着什么东西,一边向着站在自己身边的诸人发问: “弗里曼,弗里曼镇长?迈索隆吉翁的大致受害情况统计出来了么?” “报告大人,截至目前,全镇共死亡183人,其中半身人177人,矮人4人,侏儒2人;受伤581人,其中危重伤员55人,随时可能死亡;倒塌、完全焚毁房屋59间,轻、中度受损155间,财产损失难以计数……” “这下子真是损失惨重啊!”奥列格抬起头,用手揉了揉眼角,瞅着面前身体佝偻两鬓斑白,眼圈通红的半身人小老头,长叹一口气:“弗里曼,我知道现在外面有好些人在指责你事发时组织妇孺老弱转移到镇外,同时要求商团护卫带领全镇青壮在剧场里集中抵抗的命令是懦夫行径。 你可以放心,这种言论我不会在意的。私底下偷偷传着这些闲话,好像自个儿多大义凛然的家伙,当初在剧场里可都是躲在人堆里像个娘们一样只会尖叫的怂货,就没一个是站到前排拿起刀枪的;等恶魔被别人打退了这些渣滓倒是开始叽叽歪歪指手画脚自以为是栋梁之材本镇救星了……我呸!” 半身人小老头听罢惨然一笑:“谢谢大人您的理解。我是早就习惯了,也请您不必在意” “行,那咱们就先不提这破事儿了。凯耶斯,药品开始分发了么?” “报告大人,遵照您之前的命令,大洋战锤号上的所有创伤药都已移交,船医吉鲁正配合镇上的医生为受伤民众诊治中。另外,他还特别提到,本舰自备的伤药对于恶魔那种腐蚀性火焰和撕咬攻击造成的伤口没有多少疗效,希望您能和盘羊谷地,或者铁锤堡方面联系一下,运一批更对症的药品来。” “可以,这一点我会想办法的。至于铁锤堡那边……”奥列格点了点桌上那张羊皮纸,颇有深意地盯着一旁的弗里曼镇长继续往下说:“他们怎么会在意四大领主的附庸的死活?这件事最后只能靠盘羊谷地,甚至是我自己的力量解决。 这可是近六百人份的恶魔伤药啊!要是去问教会那帮伪君子买,起价至少得是六千杜卡特吧?整个盘羊谷地领每年上缴王国的人头税才三万出头!要是碰上个脑筋死板的只收皮阿斯特,还一定要按官方汇率来算的话,咱们这额外又得挨一刀…… 弗里曼,现在迈索隆吉翁自己能拿出多少钱来?” 奥列格说得很慢,咬字很清晰,目光一直聚焦在对方的脸上未曾移动分毫;而弗里曼镇长微微一怔,对着奥列格深深地弯下了腰: “大人,此次恶魔袭击中本镇居民财物损失惨重,还得预留出一系列清理、重建以及外购粮食、种子和农具的开支……本镇一直以来财政紧张,眼下无法拿出多少现金,只能仰赖您和您的家族了。 确实,这将是一笔庞大到会让您的整个家族为难的开支。就迈索隆吉翁目前的地位来说,雷骑家族对于本镇并不负有此项义务……所以,我已经决定,相信随后也能说服大家——只要您此次能伸出援手,救下尽可能多的受伤居民的性命,迈索隆吉翁镇将自愿加入盘羊谷地领,永远为雷骑家族效劳。” “嗨,现在还不是讨论这些事情的时候!”奥列格站起身,走到弗里曼镇长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下救治伤员、恢复秩序、重建屋舍和抓紧春播才是第一要务。对了,差点忘了,咱们还得额外准备一笔钱给……”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阵“啪啪啪”的鼓掌声突兀地在舞台另一端的空旷处响起,随之传入众人耳内的,还有一个陌生的悦耳女声: “感谢您的理解和配合……请允许我打搅一下。” 伴随着一阵不自然,亦不明显的空气扭曲,类似于初夏山谷清晨氤氲的景象之后,声音的主人出现在众人眼前:大约一米六七、六八高,皮肤白净似雪,身着一件宽大的天蓝色缀星长袍,裸足脚蹬纯白平跟软底鞋;一头堪比成色最好的杜卡特那样的亮金色及肩长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极其亮眼;菱形脸,未化妆,蛾眉纤细,双瞳湛蓝,脸上带着值得玩味的笑意,薄薄的粉唇微微上翘,甚是诱人。目测年龄在十七、八岁上下——正是一个女人稚气尚存几分,鲜花即将怒放的美妙阶段。即使是曾饱受各式信息轰炸多年,自认见多识广(熟悉众多某岛国骑/步兵女性)的南竹,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姑娘还真是挺漂亮的。 只见她款款而行,径直来到奥列格身前。这个过程中,奥列格直勾勾地盯着来者一言不发,视线全都集中在对方胸口上——这倒不是因为奥列格肆无忌惮色胆包天,再说了这姑娘的胸部一马平川没什么看头——而完全是这位姑娘别在胸前的那枚蓝色胸章的缘故。 胸章看上去很普通,圆形海蓝色,材质非金非银,中央雕着一本翻开的书卷,乍一看上去只是个不明就里的外行人很容易就会忽略的普通饰物。但和那些个酒囊饭袋,或者某无知土包子少年不同,曾历时五年系统学习过《梵塔西亚纹章学》的奥列格十分明白这枚胸章所代表的含义: 自己面前的这位人类小姑娘,是一位经过认证的初阶法师,来自梵塔西亚世界的知识之都,法师之城“伊斯坎达里亚”。 既然是所谓的“法师之城”,伊斯坎达里亚的统治阶层自然是清一色的法师,由一个名叫“梵塔西亚法师联合会”的组织管理统治。这座城市不设常备军队,却从来无人敢欺负上门——那可是伊斯坎达里亚,能熟练施放九级法术的高阶法师少说也有二三十人,这世上没有哪只军队能面对如冰雹般砸下来的全图流星爆,或者能站满几十亩地的元素长老大军还能泰然自若谈笑风生的。 还好,那群法师们对于领土这种东西好像并不看重,伊斯坎达里亚建立几百年来从未入侵过他人地盘,也不介入他国之间的纷争。打不过人家,人家又没来打你的意思——所以其他国家地区也就乐得与人为善,和法师之城世代友好,和睦相处了。 伊斯坎达里亚不重血统,无视种族。一名在奥术方面开始有所心得,能施放至少叁级法术的准菜鸟,只要提出申请,经过法师联合会下设专门机构的考核通过后,即可取得伊斯坎达里亚的永久居民权,并获颁一枚胸章,作为自己身为高贵睿智,来自伊斯坎达里亚的法师身份的证明。 胸章分三种:蓝色,代表初阶法师,颁给能施放叁级法术者;白色,代表中阶法师,颁给最高能施放六级法术者;红色,代表高阶法师,颁给最高能施放九级法术者。那几位能施放传奇级法术的佼佼者们倒是什么徽章都不带的——他们的荣耀堪比帝王,行走各地报名号刷脸足矣。 “话说这姑娘在原地站半天了,这算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等我先自我介绍不成?” 奥列格自认身份地位比对方要高——自己可是矮人王国四领主家的次子,对方不过一个小小初阶法师。像她这样的新手,在伊斯坎达里亚少说也有一两千人。之前看见她走向自己,奥列格就抬头挺胸站直身子,等着对方先做自我介绍了。可他这等着等着,那姑娘却一直不曾再开口,反而带着一种难以琢磨的笑容看着自己。 怎么着,她这是要“女士优先”?难道说她是个卡瓦波人?普天之下只有那帮成天吃饱了饭没事儿干的家伙会折腾出一套套的新礼仪——但是少女啊,这里可不是卡瓦波!一切得按整个梵塔西亚世界的惯例,还有矮人的规矩来! 现场气氛有点尴尬。旁边看够了美女的南竹总算反应过来:作为下属,这种时候该自己上了。脑子里大概过了一遍情景模拟小剧场,清了清嗓子,南竹笑不露齿地走到那位姑娘的身侧: “日安,美丽的小姐,欢迎来到迈索隆吉翁。首先请允许我为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主人,现任盘羊谷地领主次子,即将成为本镇保护人的奥列格·雷骑大人;我是他的扈从,南竹。请问您是?” 听到这番话,金发美女颔首一笑,微微欠了欠身,随后像是期待已久般骄傲地回答道:“日安,奥列格·雷骑先生。我是阿纳斯塔西娅·奥古斯塔,来自伊斯坎达里亚的初阶法师。” 第九章 这姑娘包月更划算 “阿纳斯塔西娅……奥,奥古斯塔?你,哦不,您姓奥古斯塔?”奥列格的眼睛像是被熊孩子拿手指头戳到不耐烦的河豚般,瞬间瞪得溜圆。 在梵塔西亚世界,一般的人类平民可是没有姓氏的。“咱们村子东头打铁的史密斯”、“大教堂后街,那个箍桶匠埃里克的大儿子埃里克森”是他们平素被描述、被区别的方式;拥有姓氏的人中,除去高级神职人员会有一个根据其职位,而在任职期间拥有的纯粹礼仪性质的固定姓氏外,剩下的就都是血脉绵延多年的各级贵族了。而“奥古斯都——奥古斯塔”这一系的家族,正是千年以来人类社会中的最尊贵者,没有之一。 挂着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奥列格不由地绷直了身子,以有如参见铁锤国王般的郑重问道:“请问,您和那位‘救世帝’弗朗茨·奥古斯都陛下之间该怎么称呼?” “‘救世帝’弗朗茨·奥古斯都陛下是我的曾祖父,家父就是现任锡本布尔根公爵克莱门特·奥古斯都。” “啊,原来是奥古斯塔公主殿下当面。”奥列格赶紧把身子挺得更直,好像要努力把身子踮高超过南竹般。 “您不必这样称呼我,雷骑先生。帝国已经消失很久了,现在的奥古斯都家族不过是斯托瑞亚大陆边远地区的困顿公爵而已。”少女的语气非常平静,脸色也很放松,仿佛是在叙述一件同自己毫不相关的逸闻趣事般:“您直接叫我‘奥古斯塔’就可以了。” “好吧。那么,奥古斯塔小姐,请问您来此地有何贵干呢?” “雷骑先生,往大了说,我这次出门是学校布置下来的间隔年修学旅行。按照学校的要求,我必须在大陆各地游历,遍识风土人情,加强奥术实操经验等等等等。而具体到当下嘛,我相信您一定明白的。”阿纳斯塔西娅给在场所有人一个看上去很得体的微笑,从自己宽大法袍的袖筒里抽出一张羊皮纸递给奥列格,接着款款退后,站到南竹的身旁颔首不语,就好像自己也是雷骑家的扈从般。 羊皮纸上是一行行娟秀的字迹,看起来赏心悦目——可是所写的内容就不那么让奥列格愉快了——虽说早在他意料之中: “梵塔西亚法师联合会认证六级法师阿纳斯塔西娅·奥古斯塔,于日前发生在迈索隆吉翁镇的半身人——矮人对恶魔的反入侵作战中主动提供法术援助,助力成功击退恶魔进攻。现详列施法清单如下,望有关方面尽速付讫: 叁级法术:冰雹术两次,一现场施法一卷轴,三百杜卡特;飞弹风暴一次,现场施法,一百五十杜卡特;怪物召唤术——小型水元素一次,卷轴,一百五十杜卡特。 二级法术:蛛网术一次,现场施法,一百杜卡特;墓寒之雾,卷轴,一百杜卡特;造风术一次(战斗后),现场施法,一百杜卡特。 于该次战斗中施放的辅助性法术,如法师护甲、防护混乱等免费;考虑到人类与矮人和半身人源远流长的友好关系,卷轴及材料费用全部免除。 综上,贵方应付金额合计九百杜卡特整,即日。” 奥列格慢慢审视完这份价目表,直接把羊皮纸递给了身侧另外一边的弗里曼和凯耶斯,示意他们拿去传看一下:“好吧,伙计们,这次的施法费用是九百杜卡特。还好,幸亏来的不是个高阶法师……话说当初咱们划桨和战斗应该更卖力点的。” 听完奥列格说的话,再粗粗看一下羊皮纸上的内容,弗里曼镇长只是摇头叹气,大概是在担心会不会因为这笔横空出世的额外费用,导致镇上将有近百位伤者得不到对症的药品;船长凯耶斯瞪着阿纳斯塔西娅的窈窕身影目露凶光,准备一不做二不休,只要奥列格一声令下,自己就冲上去把这小姑娘当场弄死刨坑埋了——自己作为大洋战锤号的舰长,平时每月薪水也就五个杜卡特。这黄毛丫头昨天不过撕了几张卷轴再丢几坨冰块,就敢索要相当于自个儿十五年薪水总和(雇佣兵不打仗时候只能按月领取底薪,生涯收入的大头靠战时津贴和战利品分红)的报酬,这怎么能忍?! 相比前面两位,南竹倒是淡定得多:看完那张收费明细单后,没有什么激烈的表情或动作,继续挂着迷之笑容杵在原地,一副“这金额其实也不是很大,再说又不是我掏钱”式的漫不经心,好像他还真是什么了不得的家庭出身般——结果,阿纳斯塔西娅由此“确信”自己身边这个站没站相的少年是某位贵族的后代(注:此处参照现实位面中世纪时期的情况,即一位贵族身边的非血亲未成年扈从,几乎都是同级,甚至更高阶贵族家庭派过来“委托培养”,有时还顺带充当人质的子侄。) 没人知道,这会儿笑不露齿的南竹,心里正在痛骂个没完:自己被奥列格买来的价格是五个杜卡特,才是某话痨秃瓢熊的一半——关于这点,他还在凛风岛上的时候就已经动过一次肝火了;然后旁边这姑娘这会儿张嘴就问自己老大要九百杜卡特,足足是自己身价的一百八十倍。咱一穿越人士怎么能这么不值钱?!还有天理么?! 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女人随便唰唰唰唰糊弄几下,就敢狮子大开口,想赚普通人一辈子,乃至几辈子的收入,这可真是个垃圾的世界!相比之下后世可就……呃,好像差不多一个鸟样? 环视一圈,把大家的神色都收入眼底,奥列格此刻心里也有了计较,笑着对阿纳斯塔西娅问到:“好吧,奥古斯塔小姐。原则上,我愿意承担此笔费用,只是还有点小小的疑问,请您说明一下——清单中间的那段‘造风术一次(战斗后)’是什么意思?” “哦,那个啊?早上我看到有好些平民在这里做清理,然后还搬桌椅过来,看起来像是要开现场会的样子。我就搭了把手,把这儿原本的那股子硫磺味还有血腥气给吹走了。”阿纳斯塔西娅理直气壮地回答:“要不然这地方的气味可是难受得很。” “原来是这样……好吧,那这造风术的一百杜卡特我认可了(南竹:喂?!这就认了?老大,你早点说,给我五个杜卡特我帮你把整个舞台翻修一遍再刷两道,不,四道漆都可以啊!)。只是您刚才在躲在旁边‘参会’,应该也听明白了:眼下迈索隆吉翁,乃至整个盘羊谷地的财力都要用在采购恶魔伤药和灾后各项清理重建事宜上,无法及时足额付款,这点希望您能理解。” “当然可以,雷骑先生。相信您也注意到了,这次的恶魔袭击有些蹊跷,正好我个人对此也有些兴趣,所以我愿意接受您的聘请,成为您的临时顾问,对此次事件展开全面调查,并在服务期内接受您关于其他方面的咨询。服务期暂定四个月,每月二百五十杜卡特;如果期间再有恶魔入侵发生,全部法术不另计价统统免费;同时,如果战斗中取得了战利品,其中所有的与奥术研究相关的非贵金属材料全部归我;任意一方无正当原因不得提出提前解约——否则需向无过错方提供补偿。 我这边可以马上投入工作,而您可以从下月底再开始支付费用,不知道雷骑先生觉得这样如何?” 阿纳斯塔西娅笑得很灿烂很放松,比起后世一般的求职女性要从容得多,看上去更像是合伙人甲同合伙人乙商量做生意的光景。 “呃,奥古斯塔小姐,您为什么要我雇佣你调查此事呢?虽说付款分期,并且延后了这点上我很感谢您的理解和配合,可这总金额又提高了九分之一……” “雷骑先生,您没觉得此次事件有许多不同寻常的地方么?多花一百杜卡特,搞清楚这些恶魔为什么会在没有现场指挥官的情况下,无谋地袭击这座没什么政治、军事意义的边陲小镇,您难道不觉得这是非常划算的一件事儿么?毕竟往后这里可是您家族的领地了,或者说,是您的领地了。 一座常住居民上千的小镇,再怎么说每年征收的赋税和劳役总值一定不会少于一千杜卡特吧?您既然愿意花好几千枚金币去为伤者采购药品,为什么不再多花一点点,从而把可能存在的恶魔入侵的隐患一劳永逸地解决呢?再说了,包下我一个月只要二百五十,万一期间再有恶魔入侵,您不就算是赚到了么?” 说着说着,阿纳斯塔西娅的眉头忽地紧皱起来,越来越难看。随后,一阵“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的动静从她的腹部传来。考虑到她的纤柔身段,还有之前给在场诸位留下的风姿绰约印象,她这一边貌美如花一边肚子饿得直叫唤的场面实在是太毁画风了。 “嗯……”奥列格强忍着笑意,摸了摸自己引以为傲的胡子回答道:“好吧,奥古斯塔小姐,您说服我了。我,奥列格·雷骑于此时此刻,正式邀请您,阿纳斯塔西娅·奥古斯塔在接下来的四个月内担任我本人的临时顾问,并开始调查此次恶魔入侵事件。 行了,公事谈完了,咱们要不要先吃个便饭?奥古斯塔小姐,您愿意赏光么?” 阿纳斯塔西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般微微一欠身,优雅大方地回答道:“当然,谢谢您的邀请,雷骑先生。” “咕……咕咕……” 第十章 穷胸极饿大小姐 清晨时分,迈索隆吉翁镇外某处荒地。 “奥古斯塔小姐,话说你能不能放个造风术吹两下?这里的味道实在太臭了。”南竹一边用力往鼻孔里塞草团子,一边对着自己身旁的某前帝国公主,现公爵家大小姐兼初阶法师发问。 “南竹先生,现在可不是战斗期间。依照之前我和奥列格先生达成的约定,若是在这种情况下释放造风术,每次一百杜卡特的费用恕不减免。您要是对此无异议,承诺支付的话我马上就做。”语气平静又暗藏讥讽,阿纳斯塔西娅边说边继续背对南竹,端坐在一张木质小板凳上,侧对着阳光,近距离端详着南竹刚端给她的满满一大盆“恶魔刺身”,头都没有回转看他一下。 她这毫无掩饰的揶揄,南竹当然听得懂。不过看上去他似乎毫不在意,干净利落地回了句“哦,那就还是算了吧。”接着,一边以手为扇,试图赶走身边挥之不去的臭味,一边在心底不住感慨: 钱钱钱,只知道钱。不给钱甭说办事了,连话都懒得多说几句!这娘儿们到底是法师还是律师啊?! 今天的阿纳斯塔西娅,上穿白色蕾丝衬衫,下着黑色七分小脚裤,脚蹬深棕色皮制翻绒中跟靴。她这副打扮完全看不出什么公主或者法师的范儿,倒更像是位前世周末出门跟闺蜜逛街的时髦妹子——买杯星冰乐,碰上只流浪猫,或者新闻里播放谁谁谁谁去世了都不忘自拍上两三张的那种。唔,要是这会儿她再往自己脸上刷几层粉底修容腮红高光,再根据季节配上春夏秋冬不同款的包包,这不就活脱脱一个典型的,会喘气儿的RMB,哦不,金币了嘛! “南竹先生,好看么?看够了么?”察觉到南竹不甚礼貌的视线,阿纳斯塔西娅放下手里的正事,转过身来直视南竹,微笑着问了句。 被正主打了个突然袭击,毫无准备的南竹直接咬钩脑抽答道:“嗯,挺好看的……哦不,不好看,也不对……我什么都没看……呃,不好意思……”声音越来越小,脸越来越红,到最后干脆边搓手边把视线偏向一边,装作无意,其实是不敢与对方长时间四目相对。 现在是阿纳斯塔西娅就任临时顾问的第三天上午。两天前,在请某穷胸极饿的法师姑娘吃完饭,又跟弗里曼镇长初步商定了迈索隆吉翁的清理重建安排后,奥列格就带着凯耶斯船长、帅克水手长还有两名本地半身人水手,心急火燎地启程赶往盘羊谷地,去跟自己的父亲和哥哥当面讨论出钱买药——或者说是买下小镇的事儿了。出发前,他给南竹布置的任务如下: 一.为顾问小姐和某话痨秃瓢熊准备一日两餐; 二.协助顾问小姐的工作,具体什么时间做什么听从对方安排。 第一条完全不成问题:虽说迈索隆吉翁的地方偏僻了点(也就比凛风镇好那么一丢丢),但它毕竟是坐落斯托瑞亚大陆上,周边还有好些个小村落和定居点,因此镇上还是有几个常驻商人的,各式食材调料不缺。奥列格又给南竹留下了整整二十个杜卡特的经费——刚好够再买他四遍,或者话痨熊两回的。 那第二条就比较闹心了。 某安产型大小姐调查恶魔入侵事件的法子,和南竹前世在纪录片里看到的路数完全不同:一不调查走访,二不勘察现场。几天来,她一直在研究那些被击毙的恶魔的尸骸——方式就是近距离端详被细切成片的恶魔各个部位。她这看着也不像是经过义体改造,自带电子显微镜什么的,也不知道能看出些啥来?另外,她还时不时直接捏住它们,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好像是在读什么咒语——反正在南竹看来跟前世里那些搞封建迷信,哼哼唧唧自称观音下凡包治百病,顺带还能提高熊孩子数学成绩,纠正挑食偏食的不良习惯,最后收个三五十块钱的骗子差不多。 要只是看不明白她在做什么也就算了,毕竟隔行如隔山——问题在于这些恶魔切片,都是阿纳斯塔西娅支使南竹一片片从恶魔身上剁下来的!这可跟当初南竹在自家酒馆里剁猪蹄切鱼片的情况不同,恶魔血肉的味道极其难闻:一股子浓烈刺鼻的硫磺味,再加上好比在烈日下暴晒了两周的死鱼般,恶心到能突破平流层的腥臭。一天忙活下来,南竹每每被熏得头昏脑涨有如宿醉,得一路扶着墙才能慢慢走回住处;晚上做梦不是失足跌入化粪池就是被人扔进下水道,又或者是梦见自己在吃隔夜发馊的白米饭,菜是臭鳜鱼加臭豆腐,汤是拿红尖叫炖的瑞典鲱鱼…… 跟她提提意见吧,得到的回应是:“南竹先生,您瞧,我不也每天坐在这堆东西旁边么?当然了,要是实在坚持不住的话,每天把我研究需要的量准备完毕后,您就可以自由行动了。这样可以么?”不怎么友善,不怎么善解人意,弄得南竹非常郁闷:之前腌了十年咸鱼也就算了,好不容易碰上个漂亮姑娘,她怎么可以不无脑倒贴我呢?一般来说,像阿纳斯塔西娅这样就差脸上直接写着“我是女主”的姑娘,应该对自己说“妾身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才对吧?! “那啥,奥古斯塔小姐,今天的量够了么?”囧了好一会儿,南竹总算想起件正事儿来打破此刻尴尬的气氛。 “嗯,够了。” “那么,我现在可以离开了么?今天午饭我打算做蒜蓉面包、香煎羊排和芝士蘑菇浓汤,差不多这会儿就得回去准备了。” “好的,南竹先生。我这边暂时不需要您的协助了,请先回去忙吧。”听到南竹要回去做饭,阿纳斯塔西娅嫣然一笑,很痛快地答应了,接着又饶有兴趣地问道:“只是您为什么要一天做三次饭,吃三餐呢?先声明,我挺赞成您这习惯的,不要改回一日两顿啊! 据我所知,斯托瑞亚大陆上没有任何一个人类聚居区流传着这样的饮食习惯——即便考虑到您的血统,再考虑下木精灵和高等精灵那边的风俗——可那两个族群也不是一日三餐的呀?” “因为比起一天两顿来说,一日三餐对身体更好呗!只有及时摄入充足均衡的营养,才能供给人体一天活动所需……”类似这样的问题,早十年南竹就对家里人,以及各位大冬天里闲得没事儿干,除了造人就是传闲话的凛风岛民反复回答到不耐烦的地步了,一整套说辞熟得很,特麻溜地就说了起来。 阿纳斯塔西娅保持着淑女的完美派头,双腿并拢斜倚地上,面露微笑直视对方,中间时不时点几下头,好像很赞同南竹意见似的——这让南竹感觉不要太好——只是她压根不相信南竹说的话,心中暗自寻思: “一日三餐对身体更好?这怎么可能?!伊斯坎达里亚的学者们早在好几百年前就做出过论断:每天两顿饭是最适合人类的!一个人,一个懂得控制自己的有智慧的人,理应克制住馋嘴的贪念,怎么能一天三顿饭呢……话说一日三餐其实也挺不错的,这几天吃得还真是很开心……” 阿纳斯塔西娅就这么坐如牡丹,仪态万方地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直到隐隐约约听见南竹说到“……总而言之,这一日三餐的好处大大滴!更别提它还能调整激素分泌,让女性头发更亮泽,皮肤更紧致嫩滑,身材更加匀称,更有助于胸部发育……” “停!南竹先生,您刚才说一日三餐可以让女性的皮肤,还有,还有胸……唔,身材变得更好?”刚才还端坐着跟个大理石雕像似的阿纳斯塔西娅这下倒是什么仪态都不在乎了,猛地站起身子,粗暴打断了南竹好似某非知名相声演员推销藏秘排油茶般的广告语,边问眼睛边往外迸发出异样的闪光,跟凛风岛上冬夜里正饿着肚子的母狼似的。 “呃,是的,怎么了?” “您的说法有根据么?” “我们那儿,这么些年来大家都是一日三餐的。效果嘛……”南竹倒是真想举个正面的例子来支持自己的观点来着,但脑袋里回想了一下凛风镇诸位女汉子的壮硕身形……想着想着他就忍不住在这大太阳底下连着打了好几个冷颤,气势瞬间弱了好几分:“总之,要是不信的话,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呗!啊哈哈哈……” “这样啊……对了,南竹先生,刚才我已经同意您回镇子上去准备饭菜了,请问您现在,在这里还有什么事情么?” “呃,没有了,没有了,我这就去!”南竹连忙摆摆手,准备动身:“对了,你待会儿看差不多了早点回去,别跟昨天一样拖到下午。热菜都凉了,冷盘倒是都热了,就为等你回来等得我人都差点守在一桌子饭菜边饿晕过去……这回可记住了啊!” “啊?哦,我记住了。真是抱歉,南竹先生。”阿纳斯塔西娅熟练地,仪态万方地笑答:“今天,我绝!对!不!会!迟!到!的!” 第十一章 不幸的兄妹 回到镇上后,南竹并没有如阿纳斯塔西娅所预想的那样,沿着大路直接回到镇长弗里曼的官邸(这些日子里他们两人一熊的住处)安心客串梵塔西亚好厨子,而是在进入内城城门前,拐进了一条看上去仿佛通往某处秘境的小道,就好像是准备去从损友那儿听说的风俗店“体验人生”的少年般。 当然了,南竹并非存心欺骗某法师大小姐:中饭的食材材料一大早就准备好了,做顿三菜一汤的午餐对于南竹来说也就一个钟头的事。乘着多出来的这点时间,本着新人员工的雄心和自信,以及当初在大洋战锤号上的“壮志未酬”,他试图解决迈索隆吉翁镇眼下遇到的问题之一,顺便证明自己的价值绝对在五个杜卡特,半头话痨秃瓢熊,以及某太平公主(阿纳斯塔西娅真的是非常平的公主无误)的一百八十分之一以上。 此刻,南竹置身于小镇的外城区,要是有谁想管它叫平民区、贫民区、城中村什么的也行,反正都是一个意思。这里的绝大多数建筑十分低矮——即使是以半身人的评判标准而言,墙体大多是泥巴里拌上切碎了的麦秆,入范成砖,晒干后砌成的;屋顶则用的是麦秆或芦苇,一层层铺在细木桁条上,最后再压点碎石、泥块就算完成,。 日晒雨淋之下,各个房顶表面那层麦秆基本上都已风化成近灰褐色,轻轻一捏就会散碎成细屑。层层叠叠的麦秆残骸,再加上大风带来的泥土,使得好些屋顶上或多或少都长有不知名的植物嫩芽或者苔藓——个别阴凉角落里甚至长出来几朵色泽艳丽的蘑菇,显露出一副颇为怪诞的生机——尤其是在周遭其他的房屋在前次袭击事件中过火受损,仍散发着焦臭和缕缕青烟的情况下。 南竹曾听凛风岛上的碎嘴大妈们提到过:一直以来,半身人都是全梵塔西亚世界公认的好奇心强,讲求平等和自由,热爱生活的种族。当半身人聚居在以其他族群为主的城镇中的时候,他们特别抱团,不管贫富老幼,全都其乐融融地生活在同一个社区里,就好像是一家人般。这种精神值得所有其他种族学习什么的云云。 眼下,有机会近距离观察接触一段时间后,南竹才发现,就跟其他无数类似的例子一样,半身人的对于平等和自由的坚持是存在保质期和地域限制的:当他们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座城——比如现在,比如这里——有钱有势的半身人们可没有选择什么“亲密无间”,而是集资在城里面再修一堵墙,把那些没钱的穷困同胞们隔离得远远的。最后在布告栏上语重心长地安抚那些住在外城的同胞,说这么干的原因是为了更好地防火防盗防传染病云云,总之都是为了大家好。 穿行在狭窄小巷间,看着周围的惨状,再联想到除开剧场那儿血流成河,还有通往码头区的大路周边几间商铺被毁外几无损失的内城区,南竹不由地冷笑一声,把周围正在颓然而麻木地清运着火灾遗迹的半身人们吓了一跳。他们一个个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就像从来不知表情为何物般,看见南竹的瞬间,他们的脸上如轻风掠过般,浮现出惊讶、诧异、激动甚至是希翼的神色;再然后,大概是有人在某处按下了什么开关,他们的表情在瞬息间回归不喜不悲,以比街道两旁的房屋废墟更没有生命力的姿态继续之前的工作。 走走停停好一会儿,南竹终于来到一间比周围其他建筑更破败三分的小泥棚前,弯下腰,象征性地敲了敲只剩上面半扇的大门:“喂,汉塞尔,在家么?” “在的在的!”一个清脆的男声回复到。很快,大门打开,一个矮小伶俐的半身人男孩走了出来:“呀,南竹大人您又来啦?快请进,请进。”边说边让开路,引着南竹进了小屋。 屋内陈设非常简单,简单到了近乎空无一物的地步:刚进门就是一个火塘,柴不多,火不旺,上面支着个断了一边把手的黑陶罐,正在煮什么东西,淡薄的香气萦绕屋内。南竹凑上前一看,嗯,里面是不算非常稀的燕麦粥,还有些不知名的野菜和几颗豌豆,还有块不大不小的排骨——呃,看着怎么这么眼熟来着? “汉塞尔,锅里那块肉还是昨天的吧?你们俩干嘛不把它吃了?” “就这么吃了太可惜了。”名为汉塞尔的半身人男孩踮起脚,就像是痴情男凝视心目中的女神般打量那锅麦片粥,以及里面的排骨良久,咽了好几口口水,这才意犹未尽地回转头来,以欢快的语气回答道:“我打算留着它用来煮粥。这样的话,连着一礼拜,不,半个月粥里面能有肉味呢!” 看着面前的少年以如此欢快的语气说出这种话来,南竹心里挺不是个滋味的。再次在心中感慨在凛风岛长大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南竹只是在心里嗟叹一声,笑了笑,把手里一直攥着的小布袋递给对方: “汉塞尔,拿着。里面是燕麦片、煮鸡蛋、卷心菜和培根,明天我还会过来的,这些你就和格蕾特分着吃了吧!她还在养伤,需要吃得好点。” “煮鸡蛋,还有,还有培根?”汉塞尔接过布袋打开,深深地嗅了嗅充盈其间的香气:“真香啊……这几天镇上的东西越来越贵了……南竹大人,您请稍等,我去街口那儿还帐,马上就回来!”边说边扎紧布袋口,就往房外走。 “行,不过记得好歹给你妹妹留一个鸡蛋!”南竹向着房屋墙脚一堆干草和麦秆上,盖着一张薄毛毯的小小身影望了几眼,又转头向汉塞尔问道:“对了,现在格蕾特的情况怎么样?” “好多了!她的烧已经退了,腿上的伤口也在愈合,您的那药真的有效!”提到自己妹妹的病情,汉塞尔很是激动:“赞美女神!多谢您的怜悯……” 喂喂喂,少年你这什么逻辑?给你妹妹上药给你俩带食物的是南竹大爷我好吧?!不谢恩人谢鬼神,这小兔崽子的世界观问题还挺严重的。 南竹也懒得在这种事儿上跟个小屁孩计较,没再搭理杵在门口神神叨叨不停赞美女神的汉塞尔,而是直接走到“床”边坐下,瞧了瞧熟睡中,一脸幸福样的娇小少女,轻轻掀开毛毯一角,查看起她腿上的伤口来:果然,正如汉塞尔所言,她腿上的伤口已经结痂,没发现有感染的迹象。按着后世的经验,格蕾特大概再休息一个礼拜就能下地走路了。 南竹是在三天前认识这对兄妹的:那天中午的公款吃喝结束后,奥列格·雷骑命令南竹牵上某话痨秃瓢熊,去码头区大洋战锤号的泊位那儿帮忙把船上储藏的伤药转运到码头区和镇长官邸以便发放。到了地方进了船舱找到“药箱”打开一看,南竹当时就气乐了:这所谓的药,居然还是酒!一瓶瓶的用木箱子饶有介事地整齐码放在医务室的角落,箱子正面还贴着矮人语/通用语双语标签,上书“擦伤专用麦酒”、“中伤专用蜜酒”、“重伤专用啤酒”、“临终关怀、胜利犒赏及奥列格大人漱口专用白兰地”…… 大概是做贼心虚的缘故,临走前奥列格还特别交代南竹,一定要把标签都撕掉再送下船去。于是南竹就半蹲在医务室里,一边撕名牌一边发自内心地庆幸自己得亏是穿越到了个奇幻世界:要是在后世干出这种事儿来,自己这怎么看怎么像是倒腾假药的行为适用什么样的量刑标准?有期徒刑七年起?尤其是之前自己还找上门去骂某萨满老爷子制售假药,硬生生抢回五斤咸鱼呢!如今却要把啤酒当成药分给重伤员用…… 心中天人交战才到半场,一名半身人水手推门进来向他请示:“报告!有一名少年抱着他重伤的妹妹,没有前往临时医疗点,而是来到船边求助,请问南竹大人是否接见?” 原来此时,奥列格、凯耶斯和帅克他们都在镇内,整条船上只剩南竹一个有编制的“大人物”,剩下的全是合同工。一但遇到不大不小的未决事项,按照船上的规矩,就还真轮到他这其实只值五杜卡特的“扈从大人“拍板了。 考虑到这医务室里有这么多见不得人(标签还没撕干净)的东西,南竹就让人头前带路,直接下到船边码头上,见到了瘦弱无助,而又因为“有个大人物亲自来查看”而感动坏了的汉塞尔,还有他怀里血流如注已经昏迷不醒的格蕾特。 汉塞尔忙不迭的鞠躬和苍白的语言,还有格蕾特更加苍白如纸的面色,让那时的南竹感慨万千: 她这被地狱犬咬的伤口,是该按狂犬病来治呢?还是按烧伤治?按狂犬病来治的话,这梵塔西亚世界有狂犬病疫苗么?话说怎么就没给个兑换系统,好让咱用积分、牌子、荣誉什么的换装备换药水…… 在脑内掠过一大堆暂时没什么鸟用的玩意儿之后,南竹总算想起了点有用的东西:自己有瓶药,当初奥列格用来抵餐费的那瓶药。 第十二章 好哥哥汉塞尔的献身 那是个刷成纯白色的小陶瓶,瓶身上画着教会的圆形徽记,里面装着的是某种翠绿色液体,闻上去有点类似后世的洗洁精;具体成分不详,适应病症不明,该外敷还是内服也没人知道——凭良心说,真不该直接用在伤员,尤其还是像格蕾特这样的重伤员身上的。 可当时要是不给她用这个药的话,那就只能用船上那些已经撕掉标签的“重伤用啤酒”了,那可更不靠谱了好么?!开瓶啤酒往人家身上还在往外呲血的伤口处倒,剩下的再往嘴巴里灌,这到底是在治病救人呢还是在腌肉入味呢?! 想到这里,南竹心里有了计较,喊过两个船上的临时工来,对着他们和汉塞尔一起说道:“这样吧,我手头有一种药,对你妹妹的伤可能有效——听好了,是可能有效——应该至少会比我们这船上正往下搬的啤,哦不,‘常规药品’管用些,但你的妹妹仍然有可能会伤重而死。 所以现在,就是你这个当哥哥的做决断的时候了:要不要给你妹妹用这种药?我不会问你要钱,也不保证你的妹妹一定会康复,如果她最后没有挺过来不幸去世,我也不准备承担任何责任。现在咱们旁边有两位见证人,你要是答应了,我这就给你妹妹上药,要是不答应的话,我也会马上给你一份批量供应的‘常规药品’。怎么样,想好了么?” 诸位请不要怪南竹胆小如鼠怕担责任,前世里有病危通知有家属签字,结果还那么多智障把医生当仇人往死里砍的例子,他这会儿不小心点儿怎么成? 况且他根本不会什么医术,计算机专业不教这个。 走投无路的汉塞尔选择了相信自己面前这位看起来很面善,很好说话的大人物,答应了南竹的全部条件。于是就在船上的医务室内,大家七手八脚地用那些木箱子草草拼成一个手术台,垫上干净的粗布;南竹拿着柄匕首,用奥列格的“专用漱口水”擦过在火上烤干,把格蕾特腿上几处伤口的创面好好清理了一下,将那瓶迷之药液倒在煮过的细麻布上对着伤口包扎好:“行了,我能做的就到这儿了。剩下就全看你妹妹的运气了” 接下来的日子,南竹每天都要抽空来汉塞尔他们的小屋一趟。一方面是给格蕾特换包扎伤口的麻布,重新上药;另一方面则是顺便给这兄妹俩带点食物——他每次就带至多两天份的粮食,从不多拿。这倒不是因为南竹懒得多使力气或者抠门,而完全是出于安全的考虑:这里可是一场大灾之后的贫民区,周围到处都是家园被毁衣食无着的人们。要是南竹真拉一车的食物到访,只怕转天再来就能替这对兄妹俩收尸了——梵塔西亚可绝对不是什么美好单纯的童话世界。 确认完格蕾特的状况,南竹替她盖好毛毯,把两个角掖进干草里,免得她梦中蹬掉毯子着凉,起身走到火上那口锅边,拿个木勺舀了一点尝尝味道——在厨房里忙活这么些年,看见个火上烧着的锅就凑上前尝尝咸淡已经成为他的职业习惯: 唔,不是给过汉塞尔盐了么?他这锅里怎么还这么淡?那些野菜,下锅前肯定没用热水焯过,涩味真够重的;最大的问题是这粥里有股子不细细品味很难发觉,但其存在确凿无疑的馊味——如今这天气算不上热,一瓮新粥能在火上煮出馊味来,多半是锅里那坨被当成传家宝的肉干的好事儿。把“嫌疑犯”打捞出锅凑近鼻前一闻,擦,果然! 南竹赶紧推开那半扇房门,把肉往外随手这么一丢,结果就听见外边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惊呼: “肉啊!我的肉啊!” 顿时吓得不轻,他还以为那块肉成精了。紧接着,就看见汉塞尔手里捧着那块肉走进门来,埋怨之意直冲天际地问道:“南竹大人,请问您干嘛要把这肉丢出去啊?!我还想留着炖粥呢!”那股子幽怨,搞得跟包间连坐开黑,结果五杀被抢的家伙一样。 “汉塞尔,这肉已经馊了,不能吃了!我说你就没尝出来点怪味么?” “啊?原来这就是肉发馊的味道?我之前还以为那是在锅里煮得时间太长的缘故……这肉,真的不能吃了?” “不能!” “喔,知道了。”汉塞尔盯着手里那块肉端详了好一阵,才依依不舍地把它丢出门外。 “对了,汉塞尔。你这几天一直在家照顾格蕾特,店里的活计怎么办?” 别看汉塞尔和格蕾特两人都瘦瘦小小的,个头才刚过南竹肚脐,可都已经是有工作的上班族了。汉塞尔原本在内城区一家涅斯维人开的杂货铺里当学徒,格蕾特则在某大户人家里当洗衣女仆。这次袭击之后,格蕾特身负重伤自然没法继续任职,理所当然地被主家辞退了。不过好歹人家愿意结清工钱,再给点慰问金。在这人情冷漠的世界里已经可称得上是一股暖流——只是他们家伙食大概开得很好,女管家收的经办手续费也高了点,反正最后汉塞尔只拿到了四个德涅尔——还不到阿纳斯塔西娅这回劳务所得的两万分之一。 “前天我曾经去看过,店里这次受损挺严重的。整栋建筑,从铺面到后面仓库被火烧毁了大半。幸亏袭击发生几天前,夏洛克先生来我们店里买走好些东西,几乎把我们整个店都要搬空了,要不然这回安东尼奥先生可就损失大了……” “夏洛克?是那个小绿皮,哦不,地精商人么?” “嗯,就是他。夏洛克先生可是个大好人呢!这次袭击要不是他和他的保镖们,当然了,还有奥列格大人,还有贝塞麦先生还有您和那位法师小姐,我们镇子损失要更大了……” “说重点,汉塞尔。”咱们的南竹大人可没什么心思听小鬼面面俱到谁都不得罪的吹捧,他还得回官邸给一女一熊做饭呢。 “啊?哦……总之,店面需要好好修缮一下,大致补齐货品才能重新开张,恐怕往下一段时间里都不会营业了。这下我和格蕾特就完全没有吃饭的地方和收入了,我正发愁怎么办呢……啊呀,这个怎么办呐……”半身人少年对着墙壁,一边跟念台词般生硬地往外倒苦水,一边不住地偷偷地往南竹这边瞟两眼。 噗~~~这种也就小学一二年级水平的把戏,当然瞒不过南竹的: “行啦行啦,汉塞尔,你的表演天赋真不怎么滴,还是省省吧……不用担心,往下这段时间我会给一直给你们带食物的。只是你也得好好想想:我把你最亲爱的妹妹给救了回来,又给你俩带吃的,作为回报,你是不是也应该为我做点什么呢?”说完南竹便笑眯眯地盯着汉塞尔,期待对方知恩图报地说出“但有所请决不推辞”之类的话来。 半身人少年转过身来,直直地盯着南竹好一会儿,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色越来越绯红,就在南竹想出手给他搭搭脉看看他是不是心动过速突发心肌梗塞,该喂几颗速效救心丸的时候——倒是南竹身上也没这东西来着——他总算是开口了: “我,我明白了……还请大人您轻一点……”边说边走到床边,背对南竹,颤颤巍巍地解开裤带褪下裤子,露出大半拉白白净净的小屁♂股来,又从床上拾起一束干草,放进嘴里咬紧………… !!! “你这小兔崽子!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玩意儿啊?!”看到此情此景,南竹当时就怒了,也不管屋里还有个病人需要卧休息,直接大声责备开。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一言不合就脱裤子,这小家伙看起来真需要有个人好好教教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 这还没完呢。 “……大人,您有什么需要冲我来就是了!请放过格蕾特吧,她还只是个孩子啊!”嗯,情深意切,令人动容,天知道迈索隆吉翁的外城区到底平时都流行什么少儿不宜的荤段子。听完南竹的话,汉塞尔非但没起身穿戴整齐,反而直接把自个儿的裤子褪到脚踝,小屁♂股撅得老老高…… 这下南竹彻底暴走:“他妈的,你这熊孩子,看来不揍一顿是学不了好了!”一把拎起汉塞尔放到自己膝盖上,抡起巴掌呼呼地就朝他屁♂股上招呼,边扇边骂: “……你特么当老爷我是什么人?丁丁有恙只敢对小男孩小女孩下手的变态么?你这忘恩负义的王八蛋居然把我和那种垃圾人渣混为一谈了,看老爷我今天怎么替天行道,替你过世了的爹妈好好教育教育你!这么喜欢脱裤子是吧?!让你再脱!让你再脱!” 南竹的怒骂,还有汉塞尔夹杂着眼泪鼻涕的求饶声,理所当然地把格蕾特给吵醒了。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的她,睁开眼就看见一个衣着体面的大高个正在,正在殴打自己衣不遮体,下半身真空的哥哥?! 在大户人家里当洗衣女仆近一年,经过各式少儿不宜的故事熏陶的格蕾特赶忙挣扎着起身膝行到那两人身边,一下把自个儿的身子挡在汉塞尔身前,向着南竹恳求道:“先生,请别这样!等我伤好了,您想怎么样对我都可以……所以,请放过我哥哥吧!” “不!格蕾特,你不要管我!自己去边上休息去……先生,您还是冲我来吧!” “不!哥哥,还是我来吧!” ………… 就在这两兄妹一边哭着一边还争先恐后地自荐枕席的当口,三人身后半扇门外,传来一阵只有南竹知道的女声:“南竹先生,南竹先生?请您快……嗯?这……啧啧啧,不好意思打搅了。我过一会儿再来,请您抓紧时间。”那语气从典雅瞬间转入冰冷,让屋内的三人不寒而栗。 听清楚这是谁的声音,南竹的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第十三章 德育教育不能放松 “奥古斯塔小姐,请听我解释!”赶紧放开汉塞尔,再示意对方把激烈运动过程中掉在地上的裤子给穿上,南竹这才转身准备夺门而出追美人:“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嗯?” 那扇只剩上半身的大门还好好关着,透过下面那半截的空隙往出看,南竹没发现外边有谁在,过去的几秒里也没听见离开的脚步声——没记错的话,今天阿纳斯塔西娅穿的是中跟皮靴,走起路来哒哒哒地动静可不小。所以刚才抓了自己个正着的不大会是阿纳斯塔西娅本人——除非她是开着漂浮术加隐身术过来的。 就她那种财迷,怎么可能在既不危险,又收不了钱的情况下使用法术嘛! 倒是有只半大的狸花猫,眼下正蹲在大门前,俩前爪扒着门槛露出半截脑袋,正好露出一对卫生球眼直视南竹,整个一副“天呐!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渣!”的眼神。 “呃,奥古斯塔小姐?是你么?”作为一个智商正常且没有喝高的男主,此情此景之下,南竹当然不会再往门外跑,搞那种“追到小巷子里环顾四周,徒劳地想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到她的身影却不得,只能徒然感叹命运捉弄人——其实就隔了十米的路口拐个弯墙根那儿,一姑娘正蹲着哭得梨花带雨。好,先进一段广告,我们稍后回来……”的俗套,而是直接在那只猫跟前俯下身,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是我,南竹先生。”那猫答得很干脆,南竹也听得很清楚——是它发出的声音,是她的声音——我勒个去至于么?!大小姐您这会儿不应该还在镇子外面研究恶魔刺身的么?就算好奇八卦是女性的天赋技能,您这变个猫来追踪也太夸张了点儿吧? “奥古斯塔小姐,真是抱歉让您看到这一幕。不过这事儿其实是这样的,我之前救了那边那个小姑娘一命,然后想要她哥哥帮我做件事……” 没等他把话说完,狸花猫,或者说阿纳斯塔西娅就伸爪出言打断: “用绅士们的话说,‘泻火’是吧?南竹先生?您的私人事务我并不想过问,也不在乎。只是来通知您一下,我这边的调查取得了重要进展。另外,请您快点回到官邸这边准备午餐——我可是按着您的吩咐提前赶回来了呢!” 好吧,人家姑娘嘴上说自己不在乎——那就是说有百分之十的可能性她真不在乎。可南竹不想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哪个男的愿意被别人,尤其还是一美得冒泡的姑娘当成变态人渣怪蜀黍啊,真没救了的那些除外。所以南竹一时间没顾得上分析她前面那段话里潜藏着的信息,继续辩解道: “您可能误会了,我真不是那种会向未成年少男少女下手的渣滓啊!刚才是那对兄妹误解了我的话,然后我出于治病救人的教育目的才动的手……” “嗯嗯嗯”狸花猫抬起右前爪摇了摇,脸上换了副高深莫测的笑容:“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吧,南竹先生。请尽快赶回官邸,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尽快和您沟通一下。哦,对了,另外回来路上记得买点大蒜,您放在厨房里的大蒜全被后院那头熊给吃光了。” 嗯?那秃瓢熊又搞什么飞机?还有,她这话里的几个方位介词不对啊?! 听到这儿南竹总算回过味来了,略微迟疑一下,对着那只正对着自己布置任务顺带发牢骚的狸花猫问到:“呃,奥古斯塔小姐?奥古斯塔小姐是你么?” “是我呀?怎么了,南竹先生?”狸花猫睁着萌萌的大眼睛,一脸诧异地回答到。 “请问您现在在哪儿?” “官邸餐,呃……我自己的房间里啊?” “那我现在是在和谁说话?” “这还用问?当然是我呀?!”狸花猫挺直了胸脯,趾高气昂地回答道,跟平时的法师大小姐一个样。 “那这猫又是怎么回事儿?” “哦,它是缪拉,是我的魔宠。这些天它一直按着我的吩咐在四处侦查,所以您不认识也很正常。现在我本人在官邸这儿,通过和它的精神同步与您对话。” 瞅着面前的猫用粉嫩嫩的爪子指着自己的小萌脸,用第三人称做自我介绍,南竹心中真是感慨万千:瞧瞧人家这智能手机!能卖萌会喘气,自带免提,不会断流不会跳屏还不会爆炸;再想想跟自己有心电感应的那秃瓢熊,肥馋懒不说,现在又多了一拿大蒜当饭吃的毛病…… “明白了。我这就回,大蒜路上会记得买的。” “对了,买大蒜的时候您看看有没有韭菜,有好的话请买一些——昨天晚上您做的韭菜炒蛋味道很棒,我想再吃一次。唔,到了官邸附近记得先去杂货铺里买根扫帚……” “扫帚?那杂货铺不就在官邸正门斜对面么?你自己去买不就成了?” 狸花猫笑了笑(仔细看还挺渗人的),娇声娇气地回答道:“南竹先生,我可是才刚洗好澡呀!脸上的妆全都卸了,再出门的,上妆要花一个小时,成本要将近三十个德涅尔,太麻烦了。” 嘿,亏她还知道麻烦俩字怎么读!出门去街对面买个扫把而已,花哪门子的妆啊?不化妆就不出门,她难道是《聊斋》里的妖精不成?! 脑内吐槽归脑内吐槽,这扫把还是给大小姐带了吧,反正顺路——当然了,这个决定本质上是看脸的,要是换成凛风岛上的碎嘴大妈和镇国神兽绝对没这待遇。再次严正警告汉塞尔和格蕾特不要再想那些少儿不宜的桥段,一个别再把肉当成传家宝现做现吃,顺带有空时记得关注市面上各种商品的价格变化,最近镇子内外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或者流言;另一个则好好养伤注意进食别瞎动弹,南竹就离开了两兄妹的住处。临走前他还想发扬下风度,让缪拉趴自己肩膀上一起回去的,结果房前屋后找了圈,那小东西早没影了。人家毕竟是只猫嘛!坐不住正常。 回官邸,南竹都没来得及把路上买的大蒜、韭菜和扫帚放下,就皱起眉头,循着满院子的那股大蒜味直奔后花园东边墙角左起第三棵松树下。到了地方一看,嗯,话痨秃瓢熊果然在,正趴地上晒太阳打盹儿呢。 它和南竹间的心灵感应可不像法师大小姐那样自带定位导航,可以远程控制什么的,离得稍远点就没用;互相之间也没有什么上下级、控制权限,管理员账户访客账户之类的区别,想要对方干啥全靠劝说和耍赖。 【喂,醒醒!醒醒!】南竹边说边直接拿脚往它屁♂股上踹。(注:以后南竹和动物间的心灵感应就用【】来表示) 【……烦不烦啊你?!我这忙活半天才睡下呢……】秃瓢熊睁开眼睛,瞅了瞅天色,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它嘴巴里那股味道差点让南竹直接背过气去:【怎么着,开饭了?今吃的是牛肉还是鸡肉啊?如果是鸡肉的话,最好再来几个水果佐餐……】 【吃吃吃!就知道吃!还要配水果?!你以为你是谁?熊猫么?】 【哈?熊猫?】秃瓢熊一脸懵逼,还真扬起头做起思索状来:【那是什么东西?厉害不?有肉不?能吃不?】 【挺厉害的,会心灵控制,不能吃,吃它你这辈子就完……算了,先不提这个。我就问你,上午你吃那么多大蒜干嘛?肚子饿了?早饭又不是没给你吃!你看看这世上还有谁会像你一样每天脑子里除了吃就没别的了?】 秃瓢熊翻了翻卫生球眼,举起前爪指了指官邸餐厅的方向:【谁说没有?喏,那屋子里不就正坐着一个么?这么些天下来,我觉得你也应该知道了。】 【别扯上别人,回答我的问题!你吃那么多大蒜干嘛?肚子饿的话,厨房里不是还有面包么?】说着说着南竹脸都开始狰狞起来了——按可比价格计算,眼下迈索隆吉翁镇内的大蒜价格,比前世“蒜你狠”都要高。这秃瓢熊一顿就吃了小一斤大蒜,这让他这个前世喝杯酸奶都舔两遍盖的人怎么能忍? 【因为之前有只鸟一直躲在树上窥伺官邸。】秃瓢熊这会儿大概是醒透了,一脸严肃地回答:【不是普通野鸟,不是家养的鸽子猎鹰金丝雀之类的宠物,而是一只乌鸦,一只……怎么说呢,气味不太对的乌鸦。】 【气味不太对?】秃瓢熊郑重的神色,还有回答的内容让南竹冷静了下来。 【对,气味,那鸟身上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味道……而且胆子非常大,我冲它吼,它不理;爬树赶它,它总是拖到最后,等我离它只剩两三爪子距离了,才像看笑话似的飞到另外一根树杈上。 想来想去没别的辙了,我干脆就进厨房嚼了一堆蒜,再灌点凉水,反复漱几遍,最后含着一口大蒜水去呲它……效果很好,被喷中几次后它就飞走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 【废话!】秃瓢熊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信誓旦旦地回答:【你以为我喜欢吃大蒜,然后编了这么个谎骗你么?!味道这么冲,浑身上下弄得比以往一个冬天不洗澡味儿都大……】 有了之前狸花猫缪拉给自己带来的“精神冲击”,南竹瞬间意识到这件事情必须严肃对待——那“怪味乌鸦”绝对是什么人的魔宠、动物伙伴之类的,至于偷窥官邸的目的么…… 【对了,我问你:那乌鸦来的时候,法师大小姐在不在官邸里?】 【在,那时候她刚回来不久,正在二楼浴室里洗澡呢!话说女人洗澡真是麻烦,瓶瓶罐罐一大堆的,也真亏她分得清什么时候用什么……】 嗯,这就是说那幕后黑手要么是个阴谋家,要么是个偷窥狂……嗯?先等会儿。 【我说,你怎么知道她洗澡时候的光景的?】 【爬树赶乌鸦的时候顺便看到的呗!灌上大蒜水呲走它后我一直就在树上看她洗澡来着,我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休息会再下去……】 “我打死你个臭流氓!”南竹抡起手里的扫帚,对着秃瓢熊的脸上糊了过去。 第十四章 只要功夫深,萨满也秒人 通过在树底下对秃瓢熊开展的德育教育,南竹收获了两个道理: 一,不要强行推销自己的价值观人生观。去跟一头熊计较它偷看姑娘洗澡这种事儿毫无意义,大家种族不同,谈何猥琐?就算这熊是通人性,能和自己交流也不例外;二,如果真要强行推销三观,请先确认自己的武力值足够高。后世美帝的绝活儿可不是随便哪个国家哪个人都能做的了的。那头话痨熊论身价是南竹的两倍,战斗力更是似乎能同时打南竹这样的(弱鸡)五个以上——某人胳膊上崭新的两排牙印可以证明这一点。 得亏那秃瓢熊知道轻重没动真格的,不然南竹往后就得学习用脚趾头吃饭写字穿衣服了。 ……………… 两小时后,官邸餐厅。 和煦的午间阳光与夹杂着嫩草味的春风,透过窗户溜进房内,联手各式美食的芬芳,打造出一副令人愉悦的气氛。上过两道清漆的厚重橡木桌主位上,阿纳斯塔西娅仪态万方地放下了手里的银制刀叉,拿起面前的细木高脚酒杯,轻抿了一口上等葡萄酒,这才朝着桌子另外一头,某个两条胳膊上都缠满了细麻布的少年笑了笑:“我了解到的情况就是这样了。南竹先生,我觉得我们应该尽快组织起一支队伍,去那个亡者洞穴看看情况。” “嘶……奥古斯塔小姐,您真的确定,前次袭击本镇的恶魔指挥官,或者召唤他们来到梵塔西亚的术士,躲在那个名叫‘亡者洞穴’的地方?” 就在刚才,阿纳斯塔西娅极其少见地用手拿着蒜香面包(而不是往常那般,淑女范儿十足地先用餐刀切成条,再叉起来)边吃边说,向南竹分享了她的发现:原来过去这些日子,她成天跟个古希腊雕塑似的静坐瞅着那些“恶魔刺身”看的目的,是为了“通过分析残留在恶魔尸身上的细微奥术能量或邪能,结合迈索隆吉翁镇周边环境中的背景奥术能量分布特征,找出它们进攻的路线,倒推出它们的出发点……”虽然南竹不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儿,不过听上去还是挺厉害的——就跟自己前世里向房东大妈解释自己是程序猿,但怎么不会修电脑,“对,就这样我还是有单位要”的时候,人家那晕晕糊糊的样子差不多。 总而言之,在进行了只有法师才明白的微量物证提取分析后,阿纳斯塔西娅派出了自己的魔宠缪拉,靠着奥术能量的残留特征,一路追踪,最后确定了恶魔们进攻的出发点(南竹:这种事情好像找条聪明点的土狗也能完成吧?):一个位于迈索隆吉翁镇东南方大约三十里,潜藏在山坳中的洞穴。因为察觉到其外围有强烈的邪能残留,本该继续执行潜入侦查任务的缪拉在山口留下了自己的标记——撒了泡尿后,就返回了镇上。 听上去就是出门打野怕被抓,插个眼睛怂回家。 在得到缪拉反馈回来的信息后,阿纳斯塔西娅又和镇长弗里曼,还有其他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进行过沟通,这才了解到:迈索隆吉翁的居民对于缪拉发现的那个地方并不陌生,甚至早就给那儿取了一个名字:亡者洞穴。 大约一百二三十年前,迈索隆吉翁还只是一座初建不久的小村庄。来自斯托瑞亚大陆各地的半身人们,怀揣着“建设一座属于半身人自己的城市”的梦想,从矮人、人类甚至高等精灵的地盘出发,不畏艰难险阻来到此地。他们一起伐木建房,一起开垦荒地,一起生活在这大陆的尽头,再也没有异族的统治者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生活条件上的艰苦,被万众一心的和睦气氛所冲淡。那时的他们很幸福,并确信自己未来将更加幸福。 迈索隆吉翁的这种平静与团结一直持续着.直到某天,一位面色苍白,气质高贵的男性高等精灵来到迈索隆吉翁,向半身人们提出了一个听上去有点不祥意味的交易提案。 他没有提到自己的姓氏(之后也未曾说过),自称哈菲兹,是一名“不容于高等精灵主流社会,又不想去伊斯坎达里亚”的死灵法师,眼下住在迈索隆吉翁东南面的山里某处。他此次前来,首先是跟邻居们打个招呼,再就是想向半身人们长期收购一些粮油副食、生鲜水果之类的生活物资,还有就是各式尸体,“飞禽走兽即可,人类矮人侏儒半身人精灵之类的就不必了”,他会以十分慷慨的价格,用成色一流的金银币付账。若是能建立起长期稳定的供货关系,哈菲兹甚至表示愿意采用预付款的方式向村子订购。 他的这个提议在半身人当中引发了巨大的争议:支持交易的一方认为,如今迈索隆吉翁的建设因为现金短缺而处处遭遇瓶颈,既然这个穷山僻壤里钻出来的野生法师愿意用真金白银跟咱们做生意,看上去也还算彬彬有礼,不像是叙事诗或者古老传说里提到的那种毫无人性,以虐杀破坏为乐的经典型死灵法师,那何乐而不为呢?真要说他对咱们村子有威胁什么的话,死灵法师是威胁,那一言不合就朝人丢火球的塑能系法师难道就不是威胁了?关键还是要看他人怎样——既然看上去那人还算和善,那就大家好呗。 反对者则强调:你们这些支持交易的家伙真是被金币晃瞎眼了!那家伙可是个死灵法师!一个死灵法师,不去法师之城伊斯坎达里亚进修,享受有保证的各种尸体供应,而是躲到咱们这种偏僻地方,这背后一定有肮脏的内幕!天晓得他躲在山旮旯里是不是在研究什么连法师联合会都不能容忍的极端邪恶禁术?!好吧,咱们这儿没人修习过奥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虽说他还特别提了句“人类矮人侏儒半身人精灵之类的不要”,看起来好像还是个正派人似的,但天底下哪儿来这么简单的事?!指不定过个一年半载的那个家伙就能造出缝合怪来攻打迈索隆吉翁,杀光这里的所有人了! 那场讨论从唇枪舌剑开始,以抄皮鞋抡钉耙的全武行结束。大概是当时的迈索隆吉翁实在太缺钱,然后这个偏僻角落实在也没什么其他赚钱机会的关系,最后半身人们还是选择了接受哈菲兹的提案——毕竟,各种生活物资什么的好说,躺着当二道贩子赚钱的机会可不多;至于飞禽走兽的尸体么,只要给足银币,咱们管他是拿去做烧烤还是做实验呢? 在同那个“野生死灵法师”进行了几次尝试性的交易,结果都如约收到了黄澄澄白灿灿的金银币,且没有人失踪没有亡灵入侵也没什么瘟疫蔓延后,迈索隆吉翁村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之后长达近二十年里,半身人们和哈菲兹间一直保持着良好稳定的关系:每个月末,迈索隆吉翁这边发出一支小小的运输队,带着从面粉、腌肉这种常规生活物资到羊皮纸、各式法师墨水、蝾螈眼球、鳕鱼肝油等施法材料,一路东南,直达哈菲兹所居住的那座山的山坳口上。哈菲兹的仆从会提前几天就在那里等着与迈索隆吉翁的镇民进行交接,查验物资,给付货款,并递交下次交易所需物资种类数量的清单。 因为这一切太过程式化、太过平稳,半身人们都想不起来具体是从哪一年哪个季度开始,山拗口那儿等着的不再只是哈菲兹的仆从,而是多了他本人,已经“晋升”成了巫妖的他本人——第一次碰上这场面的时候,运输队这边确实有好几个胆小的家伙直接吓尿了。但对方没有杀人吸血什么的,还是彬彬有礼地指示手下开箱验货,钱货两讫,给单闪人一条龙一如往日。迈索隆吉翁这边接到消息后紧急动员了小俩礼拜,结果还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最后,已经离不开这条商路这笔买卖的半身人们决定一切照旧: 管他什么巫妖不巫妖的,只要他给的金币银币是真的就行了。 听到这儿南竹实在忍不住了,笑骂道:“这都能不当回事儿?我该说这帮半身人是有多穷还是心真大?回头肯定遭报应,让那个叫什么哈菲兹的巫妖组织起亡灵大军一波端了吧?” “没有,事实上我们一直对那个哈菲兹抱有一定程度上的信任”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房门那儿响起,南竹转过头去,只见弗里曼镇长红着眼睛,像是才在哪儿大哭一场过般,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和他接触过你就知道了。无论还是个精灵模样的时候,还是变成巫妖之后,他都……怎么说呢,是个很有亲和力的家伙,要不是后来被弄死了,我们镇子和他的交易应该会一直持续到现在吧?”弗里曼走到窗户边,盯着窗外喃喃地说。 “弄死了?”南竹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那哈菲兹好歹已经是个巫妖了诶!好歹也是个高端亡灵了,就算只是路过打个酱油,也至少该撑两集以上吧?怎么能才亮完相就嗝屁了呢? “那是一百年前,救世帝弗朗茨·奥古斯都的先锋军路过本镇时候的事。当时他们队伍里有个疯兮兮的兽人萨满,也不知道从哪个嘴欠的家伙那儿听说了我们镇子附近有个巫妖——您大概听说过,兽人和亡灵是不共戴天的死敌。知道消息的他二话没说,骑着匹战狼冲到那地方,一闪电链就把还在等着我们给他运物资的哈菲兹给灭了。” “卧槽!”这个片段南竹可是从小听到大,熟得很。凛风岛上的那个连几斤咸鱼都护不住(亏得南竹还真有脸想起这茬)的老绿皮有事儿没事儿就要说一遍,自己早就把那当成一事无成的老男人不想在年轻人面前丢脸而编的大话了。 现在你跟我讲他说的都是真的? 南竹由衷地感觉自己的世界观也需要来人抢救一下。 第十五章 一切由此开始 弗里曼默立在窗边,眉头紧锁眼眶泛红,嘴唇紧抿,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好似在清点记载着往昔峥嵘岁月的记忆残片,抑或是在忧思迈索隆吉翁镇的前途命运。受到他身上这股庄重肃穆气氛的感染,南竹和阿纳斯塔西娅都放下了手里的刀叉,停止进食,安静地目视着窗边的老人。 沉默良久,弗里曼终于再次开口问道:“你们俩是在怀疑,此次袭击事件是哈菲兹干的?这是他时隔百年的复仇么?”边问边把视线投到二人身上。 “是,也不是,弗里曼镇长。根据现有线索,我只能说这次袭击的发动者,目前很有可能就躲在那个亡者洞穴及其附近。”阿纳斯塔西娅礼貌地回答道:“至于那个袭击者是不是哈菲兹本人,我目前持谨慎态度——毕竟您也说了,他在一百年前就被弗朗茨·奥古斯塔陛下的同盟军先锋所消灭了。我想,一百年前,我曾祖父组织的神圣同盟军应该不会马虎到连敌人有没有被杀死都弄不清楚的地步;另外请别忘了,这次袭击来的可都是恶魔,而恶魔和亡灵从来不是一伙的。 就算退一万步说,当年哈菲兹并没有死,然后前次的恶魔都是他通过不知道什么手段召来,听他号令的,您不觉得作为一次复仇,这场袭击来的太晚,也太草率了么?” 听到这儿,南竹举起右手,打断了阿纳斯塔西娅的发言:“我说,二位听说过护符匣么?” “护符匣?”弗里曼镇长满头雾水,而法师大小姐则立马失声惊呼到:“护符匣?对呀,护符匣!我怎么把这个东西给忘了……你,哦不,您怎么会知道这个的?”过去的几天里,她已经旁敲侧击盘过南竹的底了。南竹也没藏着掖着,很痛快地就告诉了她自己的来历。所以在阿纳斯塔西娅的脑里,南竹早就已经从“贵族簿”上除名,划归“来自偏远地区,除了做饭和那张脸外没什么值得称道之处的傻小子”这一特殊分类里了。 现在,他居然提到了一个即便是在伊斯坎达里亚,也只有上了十年级的法师才会在选修课里接触到的专业名词?这给她精神上造成的冲击,就好比后世大学的自习室里,你正在对着高等数学题发愣呢,身后的扫地大妈凑过来,乘着收空饮料瓶的工夫扫了一眼桌上的演算纸,完了平静地跟你说了句:“同学,注意积分上限啊!”那种感觉差不多…… 眼下,只见那扫地大妈,哦不,南竹,继续在那里说道:“你们看啊,会不会是这么回事——哈菲兹当年是被老绿,呃,兽人萨满一闪电链秒了没错,但是它的护符匣还在,并且一直没被发现。一百年过去了,有个低阶恶魔,或者菜鸟术士,总之就是原本的法力水平很一般的家伙,不知怎么滴摸进了亡者洞穴,发现了他的护符匣。于是通过提取他护符匣里的能量,召唤出了远超出他自身原本控制上限的恶魔,结果无法控制,最后引发了这次袭击?”边说着南竹心里还在暗自感叹:还真得谢谢安多哈尔、纳比留斯、辛达苟萨和克尔苏加德啊,不然我上哪儿知道这种事儿来着? “唔,不错的思路,南竹先生。可是您该明白,上次的袭击事件,虽说恶魔们看起来毫无章法,但只要细细分析就能发现,上他们的行为模式还是有其内在逻辑的……”阿纳斯塔西娅才佩服南竹不到一分钟,就又跟他正面怼上了。 “咳咳,那个,二位,你们需要我这边提供些什么帮助么?向导,或者身手好的小伙子之类的?”弗里曼镇长显然对于少年少女的学术讨论过程不感兴趣,作为一镇之长他要的只是结论,或者更进一步,解决方案。 “谢谢您的好意,弗里曼先生。我想我能对付的了。”阿纳斯塔西娅挺了挺自己贫乏无料的胸部回答到。 “呵呵,年轻人还是多做点准备比较好,有备无患嘛!要是你们想到有什么需要,就随时来找我……时间不早了,镇子上还有许多事儿要我去安排。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说完,弗里曼便晃晃悠悠地踱出了餐厅。 目送老人家的身影自木门后消失,阿纳斯塔西娅坐回椅子上,发觉南竹的眼神依旧落在自己身后的房门那边,她先是不满地咳了几声拉回南竹的注意力,再接着弗里曼进屋之前的话头,继续往下说自己打听来的前尘往事: 在某个强力萨满出手击杀那个倒霉的巫妖之后,先锋军的其他人随后跟进对整个区域进行了彻底的“清剿净化”。炼金用具、药水、施法材料还有各式金银细软自然是被层层扣除了合理的“手续费”后充作大军的军资;而哈菲兹的那些手下,虽说他们一个个都还是活生生的,没被改造成吸血鬼、僵尸、缝合怪之类不死不活的吓人玩意儿,但因为他们主动侍奉亡灵的不洁行为,先锋军中领头的某位人类子爵和他的临时同僚,一位兽人百夫长达成共识,把那些家伙二一添作五平分给各自手下,让他们“在劳动中净化灵魂”。男的当挑夫佣人敢死队,女的则打发去洗衣做饭烧洗澡水。 总而言之,公认代表正义的先锋军士卒们挺不正义地把哈菲兹的老窝彻底洗劫了一遍,连人带物什么都没留下。迈索隆吉翁躺着赚钱的生意就此中断,半身人们不再对那地方有一丝兴趣,只是给那儿起了个“亡者洞穴”的名字,就好像是要纪念哈菲兹(的金币)般。 “这就是我这些天在研究之余,从镇子上打听来的情报了。”阿纳斯塔西娅轻抿了一小口酒,放下木杯,得意地看着南竹,仿佛是要从他那里听到几句赞美之词般:“有些事情,迈索隆吉翁人没有什么头绪。南竹先生,您想听听我个人的一些分析么?没有和弗里曼镇长提到过的。” “请讲,我洗耳恭听。”南竹恰到好处地客气了句。 “我认为我们要首先弄清楚一点:无论是哈菲兹,还是引发此次袭击事件的术士或者恶魔小头目——咱们先假设这次袭击不是哈菲兹本人引发的——他们相隔百年,阵营相异却不约而同选择那个‘亡者洞穴’的原因是什么?绝不仅仅是那儿地处偏僻,不易被发现的缘故。毕竟这里可是斯托瑞亚大陆的最北面,有的是远离各族定居点,渺无人烟适合偷偷摸摸搞点邪恶研究或者不法勾当的地方。 我确定,那个洞穴里面肯定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的秘密!一个只会召唤地狱犬和角魔的低阶术士,或者恶魔突破自身限制,召唤出那么多恶魔的事儿还好说,正如您提到的,只要找到哈菲兹的护符匣,这事是可能发生的;但问题的关键在于,一个只用动物尸体做实验的死灵法师在一二十年里就晋升成巫妖!您大概不了解,从法师的专业角度来看,这简直就是神迹! 当年的哈菲兹,晋升巫妖靠的肯定不是动物尸体,而是别的什么东西!嗯,应该不是什么显眼的神器法宝,不然没可能逃过那帮先锋军魔爪;也不大会是什么奥术能量聚焦点或者天然奥术水晶矿脉,不然当年曾祖父麾下那么多‘传统派’法师不会放过这儿的……对了,说不定是奥术之语翻译板!那东西看起来就和废木料差不多,要是没有懂行的人在场的话还真容易就把它忽视了……哈!发财了!交给联合会至少能得五千杜卡特的赏金,护符匣差不多也能有一两千杜卡特,加起来就至少是六千以上!到时候我自己那六百杜卡特怎么花呢?对了,乘着开学前先去圣托里尼或者西湖度个假……” 法师大小姐越说越带劲,语速渐渐加快,说出来的话那思路也越来越跳跃,边说俩眼睛里边蹭蹭地往外冒金光,活像是逛商场的时候正巧碰上人家反季节清仓全场一折,然后失去理智的败家娘们一样,搞得南竹一愣一愣的: 护符匣我懂,奥术之语翻译板?那是什么玩意儿来着?咳!管它是什么玩意儿,明白“五千杜卡特”的意思足够了:就是说那玩意能抵五百头话痨熊,或者一千个我呗!这肯定得去!不去不行!五千杜卡特要是全换成咸鱼,都够一家子人吃上几辈子了! 此时的南竹当然不知道:若干年后,整个梵塔西亚世界之所以能够幸存,靠得全是自己此刻的发财心切…… 第十六章 要成神,先分成 高收益必然意味着高风险,这句老话放在后世是连初中生都明白的道理。但还架不住总有人前仆后继地摔坑里被割了韭菜,这都是为什么呢? 钱财迷人眼呐! 如今的南竹,就被阿纳斯塔西娅的话给迷住了——那个什么奥术之语翻译板,加上哈菲兹的护符匣,两样东西加起来能卖六千杜卡特以上!闪亮亮的金币和满坑满谷的咸鱼占领了他的大脑高地:“妈的,不就是杀进可能满地恶魔的山洞里走一遭么?怕啥?!说不定能全须全尾回来呢?毕竟我也是有大杀器的男人……” 当然了,他现在的心态比起那些收到了:“你好,我是大清十八里店郡王后人爱新觉罗·诓。现在正在和朝阳区打官司,要是官司赢了,从十八里店到潘家园,北止劲松路,南到南五环,西起二环方庄东路,东至五方桥这整片土地就全归本人所有!我如今还短点儿律师费,特向广大社会人士寻求帮助——不用多,每人一万就够,谁给多我跟谁急啊!他日诉讼成功取回祖宗地产,每位热心人士返还大羊坊路或弘燕路临街住宅楼一栋!带车位!我的银行账号如下:工商银行,牛富贵XXXXXXXX……”短信,然后给人家真汇钱的傻子还是要高明些的。 “呃,那个,奥古斯塔小姐,那两样东西,护符匣和那个奥术之语翻译板,大概长什么样你都认识么?要是不认识,回头咱们白跑一趟可就太可惜那大几千金币了。” 这么些天相处下来,南竹算是看明白了:“钱”这个字对于阿纳斯塔西娅有非一般的宁神降噪作用——她肚子正饿着的时候除外。这会儿他才刚问完,桌子那头,眼神迷离,嘴里一直在那儿低声嘀咕着“到时候小黑裙是买‘邦奈儿’的还是买‘赫梵希’的呢……”的法师大小姐立马从几千里外的成衣店里回魂到当下,清了清嗓子,摆出张尽可能迷人的笑脸: “当然了,南竹先生。护符匣的话,喏,大约这么大的一个方形小盒子”阿纳斯塔西娅边说边用手边剩下的面包比划了下:“木制金属制都有可能,里面存放的是巫妖的灵魂、记忆和一部分法力。只要护符匣还在,无论身体被击毁多少次,巫妖都能无限次的复活。 奥术之语翻译板么,其实我只是离得远远的看过几眼,毕竟那是‘革新派’的重要物品,整个伊斯坎达里亚只有四个。嗯,大概这么大这么薄,材质不明,只能说不是一般的木或者金属制品。一面是半透明的,按下板上某个按钮后,那一面会亮起来……” 她这说着说着南竹觉得不对劲了:我勒个去!这东西听上去怎么像是个平板啊?!一个有地精有兽人有巫妖,没酱油没WIFI没卫生纸的世界里怎么会有个平板蹦出来啊! 倒是再想想,这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毕竟自己这程序猿都穿到梵塔西亚世界了不是? 在他对面,阿纳斯塔西娅还在尽力描述,争取让她眼里的“乡下土包子”明白那是个什么东西,可这会儿南竹的心思已经飞得老远老远了:那东西可比金币什么的贵重多了,就算是能铺满整个凛风岛那么多的咸鱼也没法比!妈的,我怎么就忘不了咸鱼了呢?真是要完! 总之,我一定、一定要把这东西弄到手! “……南竹先生,南竹先生?您愿意陪我一起去那里看看么?彻底完成袭击事件的调查,顺便再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些宝物?”说到这儿,阿纳斯塔西娅轻轻眨了眨几下眼睛,感觉特期待,特渴望,特可怜地看着这边。 而南竹在这样热切而又美丽的目光注视下,稍微盘算了会儿,笑答道:“原则上当然可以。只是有些事情咱们最好先确定下。 第一,你做好了下副本,哦不,‘去碰碰运气’的必要准备了么?反正我这边是还没准备好,火……呃,秘药,迷药还差几道工序,少说还得一两天工夫。你那边,药水、卷轴什么的都备妥了么? 第二,咱们俩都是远程职业,要出门最起码得再来个坦克。不然到时候碰上怪物了,这仇恨我们两个谁来拉?” “坦克?仇恨?”法师大小姐显然长这么大从没听说过这些概念。 “唔,这个说法是不太妥,估计你一时半会儿理解不了……反正我觉得咱们至少得再找个近战,不然回头肯定会悲剧的。说起来刚才弗里曼问咱们要不要帮手的时候你不该当场回绝的,虽说我能理解你的想法。” “您能理解就行了。余下的问题么——药水就不必了,太贵,效果又一般,我从来不用。”法师大小姐自顾自地往下说道:“卷轴么,我手边施法材料所剩不多,估计只够做一两张飞弹风暴的。这镇子又不比伊斯坎达里亚或者赫斯托瑞亚,能买到的材料种类太少,之后有时间我再逛逛看,实在不行就把以往攒的材料用上;另外,做卷轴还需要一两天的工夫……” “好吧,我明白了。”就阿纳斯塔西娅这种消极抠门的副本态度,搁在前世南竹根本就不会允许她进组,只可惜眼下貌似没别的选择——人家貌似眼下算是他的领导,还是先忍了吧:“还有一个问题,这一趟我提成能有多少?” “提成?”阿纳斯塔西娅歪着脑袋,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懵懂地盯着南竹。 “是的,提成。奥古斯塔小姐,您看百分之十怎么样?” “人家只是个女孩子嘛~~~”法师大小姐一脸娇嗔,拖长了音开始撒娇,几乎要淌出水来的媚眼开始跟深秋时节两毛钱三斤的打折大白菜般汹涌而来:“南竹先生,难道您就不能像个真正的绅士那样,帮帮我么?” 这等略带香艳暧昧的场面,要是南竹只单身了十几二十年说不定就缴械投降丧权辱国了。可惜两辈子加起来超过四十年的他,早已练就了一副对于阿纳斯塔西娅这种“业务用深情目光”的铁石心肠: “还真是抱歉了呐,关于我缺乏绅士风度这件事。倒是这话又说回来了,真正的淑女,也不会一门心思想着去可能有亡灵或者恶魔盘踞的地洞里探险寻宝的,奥古斯塔小姐。”他耸了耸肩膀,两手一摊,以略带嘲讽的口吻继续说道:“咱们这会儿可不是在演青春恋爱喜剧。我看咱们就按梵塔西亚的老规矩办——百分之十,就这么定了吧!反正也就一两百杜卡特的事儿,咱们也就甭太计较了。然后我再问下,对于招募近战这件事儿,你有什么想法没有?我现在倒是有个主……” 很可惜,南竹的话没有把阿纳斯塔西娅绕进去,她收起了媚眼,变换了笑容,以和南竹差不多玩味的目光盯着对方,轻轻摇了摇葱白的手指:“麻烦先停一下,南竹先生。您一定还记得,奥列格先生之前吩咐过,叫您在这段时间里听从我的吩咐这件事吧?” “当然记得,可这并不代表当我必须放弃冒险时取得战利品后的分成权。再说了,奥列格才是我的大人,奥古斯塔小姐。” 听到这儿,明白了对方不吃那套,阿纳斯塔西娅迅速放弃了妄图迷惑住南竹的努力,把在她身上难得一见的妩媚迷人换回平时那种略带高傲和优越感的浅笑: “百分之五。” 啧,这姑娘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废话,早一百年半个斯托瑞亚大陆都是她家的),卖萌不成立马就转回专业人士的高贵冷艳路线了。不过至少她卖萌未遂不会接着闹腾,这点挺好。 “百分之十,招募近战的那份也从我这里出——至于我跟他谈出来的是几个点就不劳你费心,怎么样?奥古斯塔小姐?” “成交!”阿纳斯塔西娅只是略思片刻,就举起酒杯,示意达成共识。轻酌一口,只见她继续说道:“您现在有合适的近战人选么?刚才我拒绝弗里曼镇长的原因,一方面确实是不想多一个人来分宝物,更重要的是,奥列格大人和凯耶斯、帅克两位一起出发去盘羊谷地了,本地那些当初在剧场里带头抵抗的人个个带伤还在修养,贝塞麦先生又去铁锤堡订做零件,眼下镇子里应该没人会操纵他的那台机关人。 如今这镇上好像没有合适的人选了,我很好奇,您是打算让谁加入呢?要是实力太差的话,就算再便宜我也不会认可的!” “这个请放心,那家伙非常可靠,实力雄厚!”南竹做了个“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笃定神情,举起酒杯向法师大小姐示了示意,随即一饮而尽:“我这就去做准备了,你慢慢吃。” “呃,慢走,南竹先生。”阿纳斯塔西娅看着南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嘴里一直在喃喃地说:“百分之十,一两百杜卡特?” 第十七章 萌新下副本 一 南竹的冒险准备是从整备武器开始的: 首先是修理那把紫杉木长弓。弓可是一种相当娇气的武器:怕暴晒,怕低温,怕雨淋。现在他边那把长弓虽说材料精良工艺上乘,可架不住之前一直搁在船舱里在海上飘着,湿气早就渗进弓身了。前次在剧场那儿抢人头的时候,南竹就发现这弓情况有点糟。那时他打的主意是什么时候再混进大洋战锤号的武器室一次,偷偷换把新的出来。 现在倒好,奥列格和凯耶斯一起去盘羊谷地了,临走时候他们交代码头留守人员的命令是将大洋战锤号下帆系缆,好生看管,谁都不让上,就连他这五块钱买断的扈从大人也不例外。没办法,南竹只能坐在小板凳上给弓身矫形、上蜡,完了再用小火烘——时刻注意和明火保持足够距离,别烤糊烤变形了,比起原来在小酒馆外墙那儿站着烤一下午咸鱼都累。 弓完了是箭。虽说南竹手边已经有了秘银和镀银箭各八支(剧场作战完毕后未能全数回收),正好完美克制此行可能会在亡者洞穴里遇见的亡灵或者恶魔,但真要是一路用那些箭也太奢侈了不是?这秘银多贵啊?!以后万一什么时候手头紧了,那些箭头还能拿出来当钱使呢! 南竹是个会过日子的,所以他特地去迈索隆吉翁镇上铁匠那儿订了十支木杆铁箭头,总价一个半格罗索,也就是十五个德涅尔——跟凛风镇上路易吉大叔的“友情价”比起来真不知道便宜哪儿去了,工艺水品更是强上了一大截。到时候三种箭全背上,杂鱼就用铁箭对付,走一路射一路拔一路,循环使用低碳环保,就算丢了坏了也不心疼;BOSS战再上金币弹,呃,秘银/镀银箭——这就是有南竹特色的恶魔讨伐兼勤俭节约作战方针。 再打理下那把钢制短剑:买些细麻绳,像职业运动员缠球拍手胶那样,按着自己的手型手感,一层层地把剑柄好好绕上;去木匠那儿订个带剑扣的木制剑鞘,把原来的低配青春版短剑升级成豪华版,冷兵器就算准备妥当了。 之后,就该轮到些更刺激的玩意儿了。 作为一个穿越者,南竹曾经也有远大的梦想:能文能武,单枪匹马造玻璃水泥车床滑膛枪,一个人点开整条工业革命科技树什么的必须的。可自从六岁试制黑火♂药成功后,他之后的种田攀科技事业一直不太顺利: 八岁砌耐火砖窑,窑塌,被埋了半天才被大人从废墟里刨出来;九岁上马无烟炸♂药项目,结果到了制备硝酸这步,因为没有曲颈甑,用自己烧的粗陶制品凑合,结果在加热中爆裂,差点儿毁容……自此,一把AK闯地城,三百坦克碾世界的春秋大梦终于清醒,南竹把心思老老实实转到建设凛风岛咸鱼货币体系上。十多年过去了,铵油雷汞梯恩梯什么的统统都还是没影的事儿,他也就摸索出了点制作颗粒黑火药的心得: 硝石和硫磺的土法提纯,托某个爱往盐和其他任何可能的东西里掺砂子的地精的福,南竹早两三年就玩得很熟了,炭粉么,好说。三样东西按照某个一定比例混一起,加水后充分搅拌,就当是在和面那样揉啊揉,揉完了在太阳底下晒干,敲碎了再过几遍筛子,再敲再筛,最后得到差不多麦粒大的就是颗粒火药了(为公共安全计,此处省略几步关键步骤) 这东西可比粉末状的黑火药强上太多,能够完全避免硝石、硫磺和炭粉在长期运输后分离的情况发生,药效足,一斤抵过去五斤。之前在凛风岛上,任何和金属有关的东西都贵得不像话——动不动就要大几百斤咸鱼,所以南竹从来没试过做生铁壳炸弹,就做过几个木筒的,一直当成宝贝藏着掖着。 如今,他原本带出家门的那几个自制木筒炸弹早就被帅克当成乡下孩子的破玩具,连防静电包一起扔海里了。幸好,如今南竹兜里有的是公款(两人一熊的生活费),再加上“奥列格大人的扈从大人”的身份,他愣是折腾铁匠早上做几个,下午做几个,晚上改改手法再赶进度。装上药去镇外没人经过的僻静角落试验,生生地只用了四天就赶出了大小合适,炸了之后能裂成两片以上破片的外壳。这么一项高科技产品(在没有蒸汽机没有火柴的时代,生铁炸弹壳就是高精尖无误),前后连手工加材料只花了南竹一杜卡特八格罗索。这要换个印度人穿到这儿来,估计他/她会有把那铁匠送回原来的时空去为国家造战机或者坦克的想法——嗯,说起来自己已经穿来这儿十多年了,也不知道自己来的那个时空里,印度的国产航母能用了没? 硬件全部搞定,南竹背上背着箭壶和熏肉,右手拎着弓,腰里挎着钢短剑和几根欧芹,左手上拎着一皮口袋铁壳炸弹和一只放血拔毛收拾干净的肥鸡,一副铁血史泰龙和家庭煮夫兼具的打扮哼哧哼哧地回到官邸,拐进花园在树底下找到瘫在地上晒太阳的话痨秃瓢熊,开始跟它念叨起来: 【我说秃,哦不,熊啊,中午吃了没?】 【这不废话么?你这会儿才回来,又不让我进厨房,那只好等你开火做饭咯!话说往后几天能不吃熏肉么?太咸,还塞牙……】 您瞧这熊有多通人性,多任性,每天饭来张口不算还挑食!南竹听完瞬间就心塞了,不过还是将将忍住,继续心平气和地和它沟通: 【我说熊啊,你想不想有个名字?】 【名字?你傻啊?!没看见我是头熊么?!你有工夫给我取个名字还不如给我娶头母熊呢!】得,感情这家伙成天跟咸鱼似的在花园里躺着晒太阳,是在发春想媳妇了。 【切!你想得美!有母熊也是我自己先,不对,母人,呃,还是不对……反正母熊没有,名字你要不要?不给你取个名字,每次管你叫‘话痨秃瓢熊’什么的不利于你的角色构建,观众老爷会有意见的……不起个名字不给你吃中饭啊!】 话痨熊懒洋洋地抬起脑袋,翻着俩足有灯泡大的白眼,一脸“昔日吾友叼似卿,而今坟头绿草盈”意味的表情: 【你不给我吃饭,我吃你不就成了?!真是的,待你客气点儿你还蹬鼻子上脸了?!行了,有什么事儿你直说,别拐弯抹角的没话找话,我这正忙着呢!】 忙?丫这跟咸鱼似的在草地上一躺就半天,忙个头啊忙?话说回来,不但会用成语,还能看破人心,这熊是吃什么牌子的保健品长大的啊? 定了定神,把忍不住开动的联想暂且赶到角落,南竹继续跟熊沟通道: 【是这样的,明后天我和法师大小姐要去镇子外面某个地方转一圈,预计届时可能会有战斗——说起来‘战斗’什么意思你应该懂的吧?现在还差个强力的、威猛的、英勇的同伴,所以我就想你能不能和我们一起……】 【能吃么?好吃么?】南竹还没“说”完,熊一下精神就上来了,直接问到。 【呃?】 【到时候咱们的敌人,我把他们都弄死后能让我吃了么?你这人烧饭味道不错,就是量少了点,最近我闲着没事儿的时候总觉着饿得慌……对了,需不需要分你们点?一半够不够?】 瞧瞧,瞧瞧!一熊都有这种自觉!要不是估计阿纳斯塔西娅跟这熊频率不同无法沟通,南竹真想把她拉来接受接受熏陶。 【呃,这个么……预计敌人会是恶魔,或者亡灵,大概不能吃吧?当然了,你要想吃我绝不拦着,都归你。】 【哦,恶魔和亡灵啊~~~是不能吃,又臭又涩口的,比龙肉还难下咽来着……那这样吧,现在你手上这只鸡全归我了,你进厨房里好好做一顿,吃得满意了我就跟你走这趟。】话痨熊拿前爪指了指南竹手里的肥鸡,又加上句:【另外,真要给我起个名字也成,往后就叫我皮耶罗吧。】 【呃……行,那你等着啊!我这就去做,皮,皮耶罗……】说完,南竹就径直往官邸里走,边走还在边寻思: 最后它这名字算是我给起的还是它自己起的?应该算是它自己起的吧?皮耶罗?切!我还因扎吉呢!成天正事儿不干,就知道吃吃吃,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不,是这么两个不省心的吃货了呢?! 等等,说到吃——刚才它仿佛说了些和吃有关,信息量很大的话来着?细思恐极啊! 第十八章 萌新下副本 二 直到站在官邸厨房内,面对一屋子的锅碗瓢勺瓜果菜肉,南竹心里还在不住地纳闷:你说我好端端一个冒险史诗里的男主角,怎么就成天混厨房里当伙夫了呢?等等,眼下这情况好像跟早十年在凛风岛上卖咸鱼不是一回事了,咱好好捋一捋啊: 要是自己不给那头名叫皮耶罗的熊好好做鸡,它就不愿意出战;它不出战自己和法师大小姐就不能出门冒险;没法出门冒险就赚不到战利品分成的外快,查不出真相,抓不住真凶,完了自己还没法实现人生价值相对话痨秃瓢熊和饿货大小姐的赶超——所以,自己今儿中午做鸡这事儿还挺重要来着? 得嘞,是时候让那熊见识见识天朝种族天赋,加上两辈子单身四十多年,资深烧货(爱烧饭的货,简称烧货)程序猿的绝活了! 先给它整个蘑菇烩鸡肉。两大块鸡脯肉片好,过水汆一遍,上砧板锤松后撒上几颗黑椒碎腌制;倒橄榄油至平底锅内,加热至四成后鸡脯下锅,小火油封轻煎,煎至金黄色出汁;加一点白葡萄酒,出锅;锅内再加橄榄油,加蒜末、姜末、青橄榄和小番茄,翻炒后加水,加蘑菇丁、欧芹,再将之前煎好的鸡脯肉放在最上面,加盖小火炖煮五分钟左右,待汤汁几近收干的当口出锅,配上点儿香煎鼠尾草装盘。金黄色的鸡脯与红蕃茄、绿橄榄、红番茄联手出演,打造出嫩鲜开胃的非凡味道,大量的蛋白质和维生素,充分满足日常营养需要。闻上一闻,我滴个天诶!真是香呐!可惜,这个时空没有酱油没有料酒没老陈醋的,不然做锅小鸡炖蘑菇,配上一大碗米饭,还不是美滋滋? 再将剩下来的鸡头、鸡腿、鸡翅、鸡脖和鸡爪,用盐、糖和姜末预腌,进打了俩鸡蛋的水淀粉里挂糊,下六成热油锅,炸至金黄酥脆出锅控油,淋上自制的蜂蜜芥末酱,一道在后世能上外卖APP的热销榜,满四十减十五那种档次的炸鸡就做好了。 因为是给皮耶罗吃,不是投喂阿纳斯塔西娅,所以雕胡萝卜花、装盘艺术什么统统省略,两个粗陶盘子,一盘炖菜一盘炸物,南竹乘着热乎劲就端着出了厨房往花园里走。还隔着老远呢,他就看见皮耶罗两后脚站立,扶着树干跟块望夫石似的朝自己这边打望。 看清来者何人,皮耶罗先是贼里贼气地四下瞅瞅,确定周遭没别人,就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哐叽哐叽地一路小跑过来,拿俩前爪把盘子一接,直接把自己那脸盆大的脑袋往右前爪上那盘蘑菇烩鸡肉上一拍,啪!接着它就哼哧哼哧地大快朵颐起来,边吃边不住地赞美:【呼~~~哎呀,别说,你这人烹饪确实有两下子,当初还在岛上的时候没直接把你吃了果然是正确之选。就是你这菜分量实在少了点儿,喂二楼那姑娘怕是都嫌不够……】 这种换了别人准保会哭笑不得的褒奖之词,南竹听了心里倒是十分受用:对嘛,为什么以前的奇幻故事里,没见人写过做菜招降野兽,饲养妹子的桥段?那还不是因为那些文章大多都是英国人写的么?那帮子岛民可是做出一盘仰望星空——更确切地说是一出“死不瞑目”都有脸写进食谱,上电视直播来着。要是换一英国人来到如今我这位置上,早在第三章时候就得被这熊一巴掌糊死,到这会儿残骸应该已经在凛风岛上肥地了! 走神了也就一小会儿,等南竹眼睛再次聚焦到跟前皮耶罗身上的时候,它已经把满满一盘蘑菇烩鸡肉给消灭干净了,如今正坐在地上晒着太阳,拿前爪客串餐叉,插住根鸡全翅,边美滋滋地舔着,边哼哼着段小曲儿,一个劲儿地往南竹脑内魔音灌顶:【我有一个美丽的梦想?长大以后天天吃鸡翅膀?】 如今,南竹已经能够抵御这种低装药的三观打击了。他就权当自己啥也没听见,直接问道:【那啥,皮耶罗,你这吃得还满意么?】 【满意,很满意!我说你这家伙还真是天赋异禀嘿!早一百,呃,那么些年,你们这些后腿走路家伙的菜式,我可是身经百战吃得多了!真算下来,那帮卡瓦波王国的家伙,算是最会做菜的了,他们做的菜跟你现在烧的这些比起来还是太年轻,太简单……】 喂喂喂!适可而止啊! 【……我知道你问我话的意思,稍等。】大概是舔够了,皮耶罗把整根鸡翅膀丢进嘴里含住,然后用前爪捏住翅尖往外轻轻一拽,出来连着的一副骨头架子,把肉依依不舍地吞下肚,完了它再头一仰,把这骨头跟巧克力豆似的往天上一抛,拿嘴接住,边咔吧咔吧地嚼着边回答道:【行,我答应了,回头跟你俩走一趟。】 【谢,谢谢啊!】南竹可丝毫不敢轻视这头自称皮耶罗的秃瓢熊了:智慧超群(以熊的标准来说),以往工作经历貌似还挺牛掰,它这要是人的话,搁后世您不开个每月三狗房补车贴另计,全年十五薪,满两年给原始股和二十天带薪休假以上的条件人根本懒得搭理。 这么一高端熊才(无误),如今自己就用一块焗烤驼鹿脊(还是往里兑过非法添加剂的)就拐了来;做顿炸鸡翅和炖鸡脯,它就愿意跟自己去冒险了。原来我南竹身上真有王霸之气存在呀! 而且跟外面那些虎躯乱震的妖艳东西不一样,咱的王霸之气特别下饭…… 就在南竹傻站着反思“我的金手指不可能辣么香”,皮耶罗则瘫坐他身边,专心剿灭另外一根炸全翅的当口,大树旁边,二楼大小姐房间的窗户“吱呀”地打开,只看见阿纳斯塔西娅把头探了出来——还是那么的风姿绰约,妆容精致,对着南竹笑着问道: “午安,南竹先生!今天中饭咱们是在花园里吃么?” 嘶~糟糕,前面光顾着突击刷皮耶罗的好感,把她的日常任务给忘了!没来得及多想一下,南竹直接就回答:“奥古斯塔小姐,这不还没到饭点么,我还没开始做呢!稍等,我现在就去厨房!” “还没做?南竹先生,就算要对女士撒谎,也请您说出口前先自己检查一下好么?”法师大小姐的脾气眼瞅着就上来了,柳眉倒竖,指着南竹身边的皮耶罗继续质问道:“请您告诉我,如今,这整个花园里的香气是哪儿来的?喏,您身边那头奥列格大人的熊,它嘴里又在嚼着些什么?” 啊呀,我随便扯个谎没走心露馅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就装作信了不就得了?!你这么较真我很为难呐! 听到公主大小姐的诘问,南竹这边还没想好怎么扯谎圆过去呢,他身旁的皮耶罗倒是反应神速:赶紧嘴巴一闭脖子一歪喉咙一咽,把满嘴的鸡肉囫囵吞了下去,从地上起来,然后用一副跟平常喝高了的奥列格那样的眼神,傻里傻气地瞅瞅南竹,再看看二楼的阿纳斯塔西娅,那表情蠢萌蠢萌的,仿佛是在说:“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你们都在看我干嘛?” 阿纳斯塔西娅瞬间就被这装傻的场面逗乐了,玉指轻掩朱唇笑道:“噗~~~南竹先生,您没有做的那道菜,闻起来味道很香,我想尝一尝味道,您就再做一次吧!我可是写了一上午的卷轴,今天之内就能全部赶完,明天咱们就能出发去亡者洞穴了——您难道不觉得自己应该对此有所表示么?待会儿咱们就在这花园里吃,如何?对了,炒莴苣叶请少放点大蒜,味道太重。” 说完她就挥挥手从窗户边走开,也不知道是不是继续码字去了。南竹保持仰头的姿势,想了半天,都没琢磨明白阿纳斯塔西娅刚才话里的逻辑——嗯,还算了吧,琢磨个啥呀?!弄明白一个女人的想法可比研究宇宙起源、黑洞成因和空间跃迁难多了。后世的宇宙之王斯蒂芬·霍金都想不出个头绪的艰深课题,自己这二本院校出来的资深光棍就甭自讨没趣了。 【行,好歹是对付过去了……】皮耶罗一屁♂股坐回地上,拿前爪擦了擦脑门:【你赶紧去做饭吧,她还在等着呢!】 【嗯,谢谢啊,这回可多亏你了。】南竹轻轻舒了口气,脑里盘算着不放大蒜的莴苣叶怎么烧,差不多打定主意要往厨房里走了,才回过劲儿来:【哎,不对啊!当初你不是说过你不懂通用语的么?!】 【我是不懂啊!】皮耶罗恬着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抬起前爪张嘴剔牙,剔完指了指二楼阿纳斯塔西娅那屋:【这不已经到中午了么!每天中午、晚上开饭前,她主动跟你说的还能是什么事?不是问吃什么就是说想吃什么呗!年轻人啊,记得一定要从过往经历中总结规律……】 嗯,说得好有道理,南竹无言以对。 第十九章 萌新下副本 三 也不知道皮耶罗早些年都经历过什么,总结归纳出了多少经验?反正南竹烧饭的时候,它也没闲着,一直在往南竹脑子里玩魔音灌顶——话说回来,皮耶罗这家伙嘴碎归嘴碎,说的话本身还是有几分正理的。多亏它的一番挑刺,南竹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把冒险这件事想的太简单——本来么,他上辈子没什么冒险经验(打阿尔萨斯死亡之翼这种可不算数),觉着只要带上武器,背个背包就行了——电影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么? 可人家那都是艺术创作假把式,自己这趟可是要来真的! 边听皮耶罗叨叨真正的冒险该是什么样的,边把中饭赶好,再跟阿纳斯塔西娅在花园里共进午餐,向法师大小姐确认过她那边,卷轴已经准备完毕——数量充足,种类齐全,按照她的原话,都足够“控场吊打一个普通男爵和他领内的部队”,或者“完成一次伊斯坎达里亚法师学院的月考”了,南竹就匆匆忙忙再次出门,兜揣金银币大采购去也。 首先,得买顶帐篷加俩睡袋:这趟出门,光路上来回就要好几十里,行程上的计划是清晨出发,在亡者洞穴外的山口过夜,第二天早上再进洞,入夜前出来,收拾好东西踏上返程之路,在半路上哪儿的野地里再过一宿,直到第三天上午左右才回到迈索隆吉翁。要是不预备好寝具,回头他和阿纳斯塔西娅可就只能睡草丛或者树上了。 南竹自己倒是无所谓,凛风岛那种冬天滴水成冰的地方,他都天天早起跑步/滑雪锻炼身体来着,如今到了更温暖的斯托瑞亚大陆上,在外面刚个一天两天的没啥问题,但阿纳斯塔西娅恐怕不会乐意。再说了,孤男寡女大晚上的钻草地,说是野营谁信啊?影响不好…… 再有,皮耶罗说了,恶魔不是梵塔西亚世界的野生品种,绝大多数都是从别的位面受到召唤,或者主动降临来的。他们老家那儿别的没有,硫磺、黑曜石和黄金有的是。然后他们行事特别上道,过来的时候总记得带几斤老家土特产来,用来拉拢那些要钱不要命的梵塔西亚本地土著…… 所以还需要细细分说么?箩筐?买!麻袋?买! 另外,谁敢保证人家妖魔鬼怪的宝贝疙瘩平时就大咧咧放在餐桌茶几上,坐等着勇者上门取件来着?前世历史书上都说了,地主老财奸商大臣可都有在自家院子里挖坑埋金的爱好,不分中外。万一亡者洞穴里的妖魔鬼怪也这么干,难道届时自己用短剑去刨地?所以说,还得上铁匠铺买些锄头、铲子和铁镐之类的挖掘工具——倒是这几样东西只要各备一件就好,想想就知道,某个吃完饭连碗都不高兴洗的大小姐是不会亲自动手的。 思路一打开,不消皮耶罗提醒,南竹自己就又发现了几个漏洞,比方说饮水——按着他原来的想法,渴了上小溪边喝个囫囵饱就成。现在想想,要真这么做他上辈子简直白当了二十多年中国人——他怎么能把中华文明几千年来最低调有内涵的金手指——凉白开给忘了呢?!所以啊,得顺路去买几个水囊,回头再烧他一大缸子开水,加点盐放凉了往里灌。不光卫生解渴还能补充各种矿物质,这要换个欧洲人来当主角,他/她根本就想不到这么叼的点子! 最后,南竹还没忘了去趟外城区,一方面给汉塞尔和格蕾特带点食物,那小姑娘毕竟是自己这辈子第一个病人,俩小家伙虽说想象力有点长歪了但本质上都还是好孩子,总得帮他们熬过这一遭;另一方面则是顺路看看,外城区的普通民众这几天下来日常生活基本恢复了没有?这些天他尽在内城区和码头区晃悠了,严重脱离群众。这可不成,得对这镇子多上点心,奥列格好像挺看重这儿的。瞧着他之前开会时候的意思,是想把这个镇子当成他自己的产业,传给自己的子孙后代。 探视的结果令人欣慰:格蕾特康复情况良好,已经能自己下床,正坐在火塘边哼着小曲儿炖着粥;原来只剩上面半扇的房门也已经补上了下半截,床上的干草换了茬新的,南竹到的时候,汉塞尔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副梯子,正爬上爬下地往自家房顶上添麦秆。 嗯,这兄妹二人依然保有认真生活的勇气,很好。 放下装着各式食物的袋子,捏捏格蕾特的小脸,南竹一边帮着修屋顶一边跟汉塞尔攀谈起来,这才得知原来俩兄妹之前的工作已经彻底没了指望:眼下的迈索隆吉翁,有不少因为自家,或者原先的受雇主家损失惨重,家里揭不开锅而自愿卖身为仆役的成♂年手工业者和原雇工,像他俩这种按月结钱的童工对于内城区的大户来说已经没有吸引力了。 “那汉塞尔,往下你有什么打算?” 半身人少年倚着房檐,透过顶上还没补好的“天窗”,无限爱怜地看了看下面屋内正哼着歌的妹妹,“唔,大人,老实说我还没想好呢!过几天,夏洛克老爷家就要开始招佃农了,我打算去报名试试碰碰运气……” 啥?佃农?夏洛克那个死掺砂子的绿皮,他在迈索隆吉翁还有田?回想起过去那么些年,在凛风岛上做交易时他那锱铢必较,动不动就哭穷的死德性,甘竹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都混成地主了,还出门航海做生意? 真不愧是地精啊!没白瞎他的种族设定。 因为时间紧张,往下还有不少事要抓紧办,南竹给汉塞尔鼓了把劲,再给他们留下八个德涅尔就告别兄妹二人往官邸赶。返程时他特地选了条和来时不同的路,结果发现贫民区的情况不怎么好:来回两条路边,好多遭过灾的屋子还跟香炉似的飘着袅袅青烟;偶尔能见到几个人正在修房子,更多的人则是挤成一圈嘀嘀咕咕。南竹竖起耳朵使劲听,他们好像是在商量把自家镇外的地抵给哪家老爷得的粮食比较多,去给哪家当佃户租子比较轻的事。 结合前面汉塞尔提到的情况看,眼下这镇子看似已经平静的态势下面暗流汹涌啊。 ………… 转天一大清早,天空万里无云,极宜出行。迈索隆吉翁镇还没有从春日好梦中醒转,内城区里一片静谧安详。 皮耶罗歪着个脑袋,趴在官邸大门附近睡着回笼觉——就一般镇宅石狮子蹲的那个位置;南竹则挎着钢剑背着长弓,看着两匹马、一头驴和一骡子,站在皮耶罗跟前发呆。这几头牲口都是头天晚上,南竹托弗里曼镇长张罗来的本地家用品种,共同特点就一个字:小!站直了都还没趴在地上的皮耶罗高,身长也就比当初凛风岛上南竹家那条老狗大一丢丢。南竹总觉得自己牵着它们,远看就跟带着几条田园犬出门遛弯似的。 个头小了,力气自然也就比正常尺寸的差了不少。这都还没出镇子呢,四头牲口已经在哼哧哼哧地喘粗气了。凭良心说,南竹给它们的任务真不多:骡子身上装的只是俩睡袋、一帐篷和几个铁壳炸弹;两匹马各挑着两个空箩筐,里面放着空麻袋和铲镐锄锹;任务最重的要数那只驴了,身上不过是一边六个灌满盐白开的水囊,每个不到两斤重;另外一边是为皮耶罗预备的仨酱香肘子、给四位牲口们打牙祭的豆料,还有今天天还没亮,南竹就起床抓紧时间现摊出来的八斤鸡蛋灌饼。 是的,您没看错,八斤! 前面说过了,按着南竹的规划,此趟行程两天两夜多,光这就是七顿十四份了,再往宽里多预备点儿以防万一,算他二十餐吧,平均下来每人每餐四两灌饼真不多——降妖除魔和刨地寻宝可都是高强度体力劳动,吃得少了营养会跟不上的…… 南竹瞧着旁边这几头“发育不良”的牲口,还有它们身上的干粮、饮水、空布袋和铺盖卷儿,再闻闻自己身上那一股子堪称劲爆,挥之不去的大葱味,心里总觉着想泪流满面:瞧瞧,这哪好意思说自己是去讨伐恶魔的啊?分明就是贫下中农饥年逃荒的光景么! “南竹,奥古斯塔小姐呢?”弗里曼镇长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大门口,拍拍南竹的肩膀问道。 “她?”提到阿纳斯塔西娅,南竹就一脸无奈:“两个小时前我就叫她起床过了。然后她一个小时前在洗头,半个小时前在化妆——估计再有一刻钟也该出来了吧?” 真是的,出门打怪前还要先化妆,她当这是拍古装剧呐?! 听到南竹的回答,弗里曼镇长先是一脸囧意,随即拉起他的手,语重心长地交代到: “哎,这趟出门你多担待点——女人嘛,总要多少迁就照顾下的。要是碰到什么处理不了的情况不要发狠硬顶,先退回镇子上就是。人的平安总是最重要的。” “这您放心,我会尽量照顾她的。”南竹接了前半句的茬,后面那半句只是笑笑——炸弹在手,天下我有! 第二十章 萌新下副本 四 迈索隆吉翁镇南行数十里,就到了盘羊谷地。这是一片位于以“八”字型横亘在斯托瑞亚大陆北方的东翼——西翼山脉间的狭长谷地。领内气候宜人,地势平坦,降水丰沛,适宜种植、畜牧相关产业,在矮人王国内是难得的田园牧歌式的宝地。 静谧的盘羊谷地的清晨, “混蛋!” 一声响彻云霄的怒吼从某个窗户内迸发而出,惊得附近树枝上睡眼惺忪的燕隼一阵慌乱:“布拉尼茨基你这个狗娘养的!已经快一个礼拜了,你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迈索隆吉翁那边还急等着钱买药呐!”奥列格·雷骑怒目圆瞪,须发倒竖,双拳紧握撑在餐桌上,恶狠狠地问到。 “啧啧啧,虽说四领主和四将军的关系不睦乃是矮人王国的传统,但考虑你我都还未接任我们生来就注定要继承的职位和头衔,我觉得咱们间暂时还是不要直呼姓名比较好,我亲爱的弟弟。”奥列格正对面的座位上,名为布拉尼茨基·雷骑的矮人云淡风轻地朝奥列格笑了笑,继续朝自己面前盘子里的烤羊腿上缓缓地浇柠檬汁,直到满满一银壶调味汁都浇完了,他才慢条斯理地系上餐巾,捋了捋胡子,继续说道: “还有,记住了,‘狗娘养的’这种粗话,可不适合用在自己哥哥身上——这与礼貌风度无关——只不过骂人的时候把自己也带进去这种事实在太蠢了,就和你这次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向我提出来的要求一样蠢。” 不带脏字,语气平和,再带上几份漫不经心,布拉尼茨基堪称完美地演出了一幕名为“贵族式恶毒”的好戏。听完自己哥哥的话,奥列格的脸就像被拍上了一个熟透的番茄般,转瞬之间变得血红,如果此时正好站在他身侧,透过南向窗户里透进来的晨光,还可以看到他的头上正一缕缕地冒着热气——这个矮人已经到达暴怒的极限了。 布拉尼茨基像是没看到自己弟弟的状态般,继续说道:“父亲在动身赶往铁锤堡之前,应该已经正式拒绝过你的提议了,可你为什么还要反复向我提出那个不着边际的要求?难道你觉得,代行盘羊谷地事务的我,会推翻他的决定?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我亲爱的弟弟。” “那是因为,我觉得你比他更懂得人的价值!”奥列格重重地一锤桌子,震得盘盏直响。 “人的价值?哈哈哈哈哈哈……”布拉尼茨基像是听到什么幽默的滑稽段子般,笑得很是开心,边笑边竖起一根手指,朝餐桌对面的奥列格晃了晃:“每年一个格罗索,这是对于铁锤王室而言,每个封臣领民的价值;每年两个格罗索,这是对于我们雷骑家族这样的领主而言,每个领民的价值。别着急,奥列格,听我说完,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布拉尼茨基摆了摆手,打断了意欲争辩的弟弟继续说下去:“你以为只要我们雷骑家族拿出那六千杜卡特,去问人类的女神教会买下伤药运到迈索隆吉翁去,让他们加入盘羊谷地领,然后按旧例收取赋税,那里如今是三千多人是吧?那就按每年六百杜卡特算,十年就能收回成本,再往后就是赚到了? 错! 第一,金币这东西,是有时间价值的。今天的六千杜卡特的真正价值,远在今后十年里累积下来的六千杜卡特以上!这道理我也是才明白不久——真是可惜了,你之前在铁锤堡接受教育的时间太短,没有机会见识下涅斯维人的一些有趣想法——不过也好,毕竟你只要按照传统学会如何打仗就行了,正如我没有机会学习兵法武技一样; 第二,那个迈索隆吉翁镇,绝大多数居民是半身人吧?‘半身人这个种族,历史上虽不乏英雄人物的浮现,但就其总体而言,没有担当,不够勇敢,缺乏荣誉感,天生就该混迹在底层任人鱼肉’,现在你居然想把几千半身人拉进盘羊谷地,让勇猛高贵的盘羊骑兵去保护他们?!我记得我亲爱的弟弟,之前可一直是十分讨厌半身人的来着,前面那段关于半身人略显刻薄的评论,也只是引述于他——也就是你多年前的原话而已。难道说在铁锤堡求学的时候,贵族公学的教室门偷偷教你怜悯了么?切! 而这,又引出来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说到这儿,布拉尼茨基拿起盘中的羊腿,恶狠狠地大口咬下,闭上眼睛慢慢咀嚼。少顷,睁开眼睛,笑着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对着奥列格说道:“你只是想在名义上,把迈索隆吉翁挂在盘羊谷地领内,而在实际事务和利益上,完全由自己掌控,并打算流传给你自己的子孙,我说的对吧?” 布拉尼茨基的话像是直击要害般,此刻的奥列格听到哥哥的问话,先是犹豫了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答道:“才不是!我是觉得咱们盘羊谷地,不,咱们矮人王国需要有一个港口,需要海洋!依靠广袤的海洋累积财富……” “哈哈哈哈哈哈……”不知为何,布拉尼茨基再次大笑起来,边笑边拿手里的羊腿敲着餐桌,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咚咚声,连着他之后说的话,一起敲在奥列格的心上:“我亲爱的弟弟啊,这么多年了,难道你一直不知道自己在撒谎的时候,嘴角会歪么?真可惜咱们这儿没有卡瓦波的速写画师,不然真该请他画一幅拿给你看看的——如今你的嘴巴都歪成什么样了?哈哈哈哈……” “我……”被戳破了的奥列格颓然低头,沉默不语。屋内只剩下布拉尼茨基的声音:“海洋?我们矮人需要什么海洋?怎么掌控海洋?翻遍整个王国才凑齐一条船的水手,船长都是半身人在做,每次跟船出海你都吐得跟空腹灌下一缸白兰地似的…… 矮人不是全能的,没有任何一个种族是全能的。矮人就该在锻炉前挥汗如雨,就该在矿坑里抡镐不休,就该一手酒囊一手战锤地含笑赴死!这是矮人的传统,矮人的品格,矮人的宿命! 奥列格·雷骑,我亲爱的弟弟,你想给自己和后代攒一份家业,攒一座小镇,攒几千领民的心思我能理解,真的。但是你不要指望我会拿盘羊谷地领的钱给你付账!一个德涅尔都别想!这和咱俩的关系无关——虽说咱们间无论如何都谈不上亲密无间,但总比铁锤和深铁家那几个恨不得打出狗脑子来的兄弟们好多了。既然将来那座小镇不会是我盘羊谷地的直领——正好我也看不上——你就别指望我会为它,他们掏一个铜币! 不过我个人可以给你几个建议,你可以考虑把那座小镇,或者它的镇民的什么权利,抵押给涅斯维人换一笔款子,再让他们出个人陪你去教会那边帮着砍价——只要给足好处,涅斯维人办事还是很麻利的; 另外,这件事我建议你慢慢来,不要这么急——事实上我拖一个礼拜才告诉你这些也就是为了帮你降降速。” “降速?”奥列格不明就里。 “对啊,降速!”布拉尼茨基拿起酒杯,盯着杯中自己的倒影笑着说道:“之前你不是提到有不少人重伤么?拖过了这么些天,应该已经死了不少了吧?这样你往下还能省点药钱!”随即一饮而尽。 第二十一章 萌新下副本 五 滕斯沃勒百无聊赖地站起身,再次打量自己所在的这个工事,还有周遭的动静——一切如常,地狱犬们大多在互相撕咬取乐,少部分在偷懒打盹;角魔们则围成一圈,“充满爱心”地同几头倒霉的驯鹿和山猫做着血淋淋的“游戏”;眼前身后,这块林边草地一切如常,四下里寂静一片。狠狠嗅一下,唯有硫磺软糕那股子亲切诱人的味道传来。 “哎!真无聊!” 没有敌人、没有战斗,补给不足,配属的手下全是没脑子的杂碎,温度又低得简直要冻死个魔(无误),滕斯沃勒觉得此刻自己正处在魔生的技术性调整阶段。 “不要怕,这不是低谷,也不是持续下跌,而是技术性调整!”这是现任恶魔大君陛下的名言。一百年前,正是靠这句话,当然还有些其他不方便放上台面细细分说的手段和过程,恶魔世界没有因为“改造”梵塔西亚世界失败陷入混乱和沮丧,而是极其难得地在“转进”后保持住了团结。现在,滕斯沃勒反复默念这句话,希望大君的强大祝福之力能保佑自己熬过这段无聊的时光。 滕斯沃勒是一名普通的恶魔军团士兵,年方八十二,身高两米一五,体重一百五十公斤;父亲是养殖深渊蠕虫的普通牧民,母亲除了给父亲搭把手外还经营着一间主营硫磺糕和熔岩派的小餐饮店;老家底特律,本人户籍已经迁往阿玛盖顿,暂无房,依军功分配制离领取最低等级的一室一厅一卫自有产权住宅还差八十八万七千五百六十分…… 作为一名无背景、无住房、无财产,同时又有理想,有抱负的“三无二有”吊丝新鲜魔,滕斯沃勒三十年前就给自己订下了一个小目标: 一,奋勇杀敌,勤快焚城,攒够军功换一套阿玛盖顿上流区里的独栋别墅——上下四层六千多平米,后院游泳池里的岩浆一天一换,门口步道边的狗窝里养着的都是获奖纯血三头犬后裔的那种; 二,娶一个角够弯够长,眼眶里的火焰如同阿玛盖顿殿前广场上,永恒之炬里喷出来的那种燃焰般炽热明亮,屁♀股比一份横放过来的黑曜石军令板还要款的老婆; 三,跟自己的老婆没羞没臊地生一堆孩子——至少要有能组起一个小队那么多,全要男孩,再给他们全部配上史诗级的大剑和重盾——这样他们将来进入军团后,就不用像如今的自己一样,可怜兮兮地先花几十年时间才攒够精良黑曜石长剑的首付; 四,一定要给自己混到“阿”的尊号!总有一天,他要别人看到他,就谦恭地低下头,低声地称自己为“阿·滕斯沃勒”阁下。 如今,他的小目标进展到第一条,第一句,第一个项的前半段了——够奋勇,但是敌人数量不太够。他是上次大战之后方才出生的,没赶上当年那刷分易如遛狗的好年景。这些年来,大君陛下励精图治,苦炼内功,军团大规模出战的机会很少,底层士兵除了年功几乎没有别的积分入账——滕斯沃勒加入军团二十二年,目前积分四百四十——除了一百的长剑首付外,他一分都没乱花过。照这个速度下去,要领到阿玛盖顿的单身公寓房,他还得再在军团里干四万四千三百七十八年…… 就这,在军团内已经是基层士兵的佼佼者了。因为他不挑任务,只要给积分就行,他那四百四十分里,除了跟着服役年数走的每年十年功分外,剩下的一多半(看官老爷莫忘一百首付款)全是替长官遛狗、给军犬接生,超额提前做好狗粮之类的“低贱”任务换回来的。 持之以恒的付出总算有了回报。这回,军团接到命令,需要调派一个熟悉地狱犬习性的底层军团士兵,看着由大君陛下亲自签发的黑曜石命令板,恶魔军团第七十四师团第二三三旅团第六六六联队的联队长正发愁,想不出有哪个底层大头兵会符合上面的要求呢,正好透过窗户看见营地边上,跟地狱犬打成一片(被打)的滕斯沃勒……于是,这个价值五百军功积分,照原先速度够他干上二十五年的任务,就交到了走大运的滕斯沃勒手里。 五百积分呢!能在阿玛盖顿换差不多零点零五平米的宅子呢! 信心与勇气大增,觉得未来的魔生更有奔头了的滕斯沃勒带着按揭来,还要还款三百年的精良黑曜石长剑,身穿军团下发的制式免费乞丐版护甲,还有母亲做的硫磺软糕,踏进了通向光荣与梦想的绿色传送门。 来到梵塔西亚世界之后,滕斯沃勒很快就发现这边的事情和出发之前自己设想的完全不一样:上面既不许他攻伐城镇杀人放火,也不准化身潜入,挑起国家、种族间的战争后坐看好戏;而是要他领着地狱犬,跟着一个梵塔西亚本地小个子在一个冷的简直让魔冻不欲生的洞穴里挖土找什么东西。 直到这时候滕斯沃勒才得知,原来自己被选中这个任务不是因为上面青睐有加,想让自己发发小财,之后有机会升阶加分赢取黄(眼睛)弯(角)肥(屁♀股),而是为了让传送门的能量波动尽可能的小,不要引起梵塔西亚这边一些吃饱了没事儿干,经年累月持之以恒地跟恶魔作对的无聊家伙的注意最后引发大战,所以特地安排的低阶士兵——自己,指挥宠物——三头犬和廉价炮灰兼苦力——角魔出这趟差。 自己在这边的上司是一个女恶魔,妖姬,中阶。她头顶的那对角哟,又黑又弯,还有那诱魔的翘臀,迷死魔不偿命的骚蹄子……工作方面没更多指望,打定主意挖好土、挖快土,赚够五百任务分闪人的滕斯沃勒寻思着“要不发展一段同事间的恋爱?带个老婆回家也不错”,磕磕巴巴地跟她前言不搭后语地搭讪,好歹问到了原来她是阿玛盖顿本地人士,未婚,只有七十七岁。父亲是第十四师团第三十八旅团的少将旅团长大人,妥妥的高门佳丽啊!工作之余聊了几天气氛一直很热热暧昧,觉得时机差不多成熟了的滕斯沃勒撅起屁♂股,倒着走到她跟前向她表白,结果得到的答复是: “对不起,你是一个好魔。我们俩不合适我一直把你当哥哥看的现在咱们还是以恶魔一族的伟大事业为重比较好你到底看上我哪点了我改还不成么你他·妈的再不滚老娘回去叫父亲把你从六六六联队要来抽出灵魂塞进战争机械里在阿玛盖顿挖八千年的地了啊!”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但这还没完呢。 被拒绝的滕斯沃勒按着妖姬的命令,指了个方向命令手下的角魔和三头犬平推过去——好像那个方向上有座智慧生物的城镇。本来听说有城可屠他还挺开心的,但不知为何她一再要求自己不得亲自出战指挥——结果毫无悬念,命令没发出多久他身上的积分记录仪就传来了“交战开始”、“交战结束”、“交战失败”,以及“罚分六百,若有再犯,回阿玛盖顿后军法伺候,绝不容赦!”的信息…… 大君在上,那可是六百分啊!女魔真是惹不起啊! 心灰意冷地回到剩余的狗狗们中间,滕斯沃勒意兴阑珊地继续指挥炮灰和牲口们挖坑运土。终于有一天,那姑娘又来找自己了——可惜不是回心转意,而是命令他赶紧带上些三头犬和角魔去洞外面设立观察哨,因为得到可靠消息,一两天内会有本地土著过来找麻烦。 现在,在这一片让魔生厌的翠绿旷野中,滕斯沃勒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快点来!多来点!老子要攒分买房!还不是套一的小房子,要买就买个最大号的!总有一天,老子要让坐在熔岩泳池边,一边吃着硫磺软糕,一边看着旁边宅子里的那个骚蹄子被他丈夫吊起来用鞭子抽!狠狠地抽! “哼哼哼……”就在这时,一直互相咬着玩的地狱犬们纷纷安静下来,几十个脑袋努力地嗅着空气传来的味道。滕斯沃勒见状心情大悦,抽出了总价三百分的精良黑曜石长剑,舔了舔冻得有些干裂的嘴唇: “血液啊!真想尝尝什么味道……” 第二十二章 萌新下副本 六 “奥古斯塔小姐,奥古斯塔小姐?” 南竹左手牵着四小牲口的缰绳,右手捏着凉梭梭硬邦邦的鸡蛋灌饼,满脸残念地向着自己前面正坐在皮耶罗背上,全程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就跟打坐练气功似的阿纳斯塔西娅打招呼。 “怎么了,南竹先生?”法师大小姐的回答淡然,冷漠,缺乏生气。这倒不是她跟南竹闹什么少男少女间的小情绪,而是此刻她正在远程操纵她的魔宠缪拉,走在队伍前面寻路兼侦查呢。 “呃,你要不要吃饼?这差不多到饭点了,你肚子也该饿了吧?” “嗯?”出乎南竹的意料之外,这回,她对“吃”这个字的反应简单得过分。 “中饭咱们吃的是鸡蛋灌饼——想来你之前从没吃过这东西吧?我发明的!要不要来块尝尝?可香啦!哦对了,这饼都凉透了待会儿你大概啃不动,要不要先停下我生堆火给你烤烤?”也不知是出于厨子的自尊,同伴的关心或者别的什么缘故,南竹显得分外热情。没等阿纳斯塔西娅答复,他就从驴背上的口袋里抽出一张卖相最好的饼子,走到法师大小姐身侧,只见她还是闭目养神状没有反应。 见了鬼了,她这居然对吃的都没反应了!这还是饭点呢!这娘们多线程处理能力不行啊! 南竹想起自己前世里,坐马桶上一边吃泡面一边撇条一边洗脚一边写代码的光辉岁月,再看看如今面前,这远距遥控个无人侦查猫就连吃饭都分不出CPU和内存来的姑娘,啧啧啧…… 南竹正准备来次魔音灌顶,让皮耶罗停步把阿纳斯塔西娅放地上,自己再去哪儿找点柴生火把鸡蛋灌饼改成烤饼呢。只见皮耶罗皱了皱眉头,宽大的鼻翼使劲嗅探空气中不知道什么味道(反正南竹是除了灌饼上的小葱味别的什么都没闻出来),与此同时,法师大小姐睁开眼睛,努力适应了下光线强度,略带慌张地朝自己身子两边转头,寻找南竹的身影,一前一后,一公(熊)一女的声音,在南竹的脑海里炸响: “南竹!敌袭!” 【抄家伙!臭肉来了!】 哈? 也就迟疑了一瞬,南竹旋即回转心思,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手里的灌饼往皮耶罗嘴巴里一塞,手都没擦擦直接伸出双臂托住对方双腋把还有点木木呆呆,大概还没对缪拉脱离远程控制的阿纳斯塔西娅从熊背上抱下来,转身跑到骡子身边取下装铁壳炸弹的口袋拖到队伍前面,摸摸裤子口袋确认火镰在兜里,从背后箭壶里摸出一支秘银箭左手持弓深吸一口气箭搭弦上这么一勾,犹如李广黄忠养由基再世! 此刻南竹的眼前,只有这片绿意盎然的草原,平静地一直延伸到近两里开外。微风拂面,不见半点异常。 【皮耶罗,怪呢?】 【不到一里了,小心。】平常嘴碎得让人心烦的话痨熊,此刻的回答异常简洁。背上不再有累赘的重量,他先是拉长身子,狠狠地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脑袋,咧嘴一笑,露出四颗足有匕首大小的犬齿: 【放松,有我。来的是地狱犬,尽量打中间的脑袋。】 交代完毕,随即,它目光一紧张开血盆大口就是一声足可开天辟地的长啸:“嗷~~~!!!”这声巨吼甚至短暂撕裂了南竹的意识,转瞬之间,他想起了和皮耶罗相遇的那个晚上想起了十多年前那只拯救他生命的母熊想起了前世从雷克萨到罗宾汉的各路英豪,再回魂静气眼神聚焦之时,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隐隐地,有一条不规则的黑线正飞速向这边直奔而来。 那是摆出个一字长蛇阵的,大约十五条地狱三头犬。通体黝黑,体态相仿,大约一米四五的身长,行动迅捷面目可憎,每条犬身上顶着的那三个脑袋,都有饭锅般大小,正咧着嘴吐着舌头,气势汹汹地朝南竹一行直奔过来。奔跑中洒出的金色“汗水”和“口水”,滴在地上,瞬时点燃焦化青草一片,原来那都是沸腾的岩浆! 尽管不是第一次和这种丑陋的畸形生物交战,南竹的心中还是顿生一片惊恐:上次在迈索隆吉翁镇,自己只是躲在侧翼高处做火力支援,而这回,自己是站在旷野正中间正面应击这群天煞的火狗! 这可是十多条巨犬,四十多快五十个脑袋,步步生焰向你冲锋来袭的场面! “不能慌,不能慌。左手不要抖,深呼吸,直视目标,跟住目标的运动轨迹……”南竹嘴里默默地念着过去马里奥和布莱恩特指点自己射箭的要领。 地狱犬已冲至二百米开外。 “拉弓,从前臂到腰腹一起用力,要均衡……” 敌方再近五十米。 “靠弦至唇,大拇指自然弯曲指向掌心,弓弦对准鼻、嘴和下巴的中央连线……” 犬群再近三十米。 “正是此刻!南竹,放!” “操!”南竹暴喝一声,只见他弓上的秘银箭,瞬间化为一道银白色的光线,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向着地狱犬群一字长蛇阵的正中间飞去。呲!只一个让人牙齿发紧的音节声传来,但见秘银箭已经洞穿对面正中央那条地狱犬的中间那个脑袋,自双眼间的眉心射入,从后脑勺天灵盖下部刺出一寸有余;一前一后,两道金黄的熔岩流如同真正的鲜血般迸射而出! 那条被射中的地狱犬,如同拔掉电源的机器般,瞬间扑腾倒地,它的一左一右两个脑袋还在愤怒地嘶嚎,只是根本于事无补——一起冲锋的“同伴”们中有两只,无视南竹一行,停了下来回跑到它身前,对准它的腹部就开始撕咬起来。伤者的两个脑袋只来得及发出几阵声响,就被咬成了碎片,熔岩淌了一地。 这就是地狱犬,没有怜悯;这就是恶魔生物,一但失去力量,“同伴”亦欲置你于死地! 这等机会怎能错过?南竹没有犹豫,取箭搭弓,对着正在大快朵颐的俩畜生又是全力一射,呲啦!又是一只! 此刻,地狱犬大部队距离南竹已经不足百米。南竹已经可以准确地数出对方的个数,十三只,三十九头。身后,不知为何,上回剧场之战表现堪称惊艳的阿纳斯塔西娅,此刻还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他妈的,女人果然靠不住!有蓝条的果然靠不住! 照自己刚才瞄准的速度,待会儿贴身近战已是不可避免了。赶紧定了定心神,再取一箭,弯弓,瞄准。 射完这支就拔剑吧! 此时,南竹但觉身侧一阵劲风——皮耶罗像是挂上档的重栽卡车般,气势万钧地朝着长蛇阵的左侧冲去。执弓搭箭瞄准之余,南竹用眼角瞥见它,不,是他越奔越快,愈冲愈猛,最后更是有如运二十起飞般腾空一跃!他那毛绒绒的两只前掌上,锃亮的爪子在阳光的斜射下好似钢铸,面对仰头张口意欲攻击的地狱犬,只是左右轻轻一勾!待到落地时,两只地狱犬如同烤肠般被他串在爪子上,六头俱毁,焰流如注——竟是个双杀! 看此情形,南竹心中士气大振,看准时机再下一城,随即抛掉长弓拔出长剑准备近战。 剩下的十一只地狱犬已经隐隐围成一个半橄榄形,狰狞地向他飞扑而来。 第二十三章 萌新下副本 七 就在拔剑直面来袭魔物的瞬间,南竹的脑中不由地浮现出了昔日还在凛风岛上,自己幼年时的几段记忆: “南竹,别整天闷在家里了!走,跟我一起去学剑术去!萨瑟大叔的爷爷当年可是陛下直属敢死队的剑盾兵,听说厉害着呢!” “不了,哥哥。等下我还要去北门萨满那儿学写字的。” “孩子,这种天气鱼多放一两天不会坏的。先歇歇,我还没正经教过你战戟的使法吧?正好乘着这天冷没什么生意,你跟着我好好学学。” “不了,父亲。腌咸鱼这事比你想象的重要得多。” …… 见鬼,当初真应该好好学门近战兵器的…… 面前这群地狱犬们已近触手可及。它们狰狞的面容,鲜红的眼睛,还有十一只一齐腾空飞扑过来的气势,无不让人从内心最深处升起胆怯之意;皮耶罗尚在二十米开外,虽正奋力往这边赶但已注定来不及帮忙挡下这一阵;上回袭击后迈索隆吉翁镇民残破的身躯,触目惊心的伤口在眼前闪回。 到此为止了么? 在这自以为的最后时刻,南竹的战意并没有因为并不熟练的剑技和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有所减退,他一边持剑自左腋下斜向右上猛然一抡,一边用此生最大的嗓门高呼: “呆娘们,快!跑!” 随后带着必死的决意,紧紧盯住离自己最近的那只地狱犬:再带走一只,只要再带走一只…… “Ar-Lum-Hapa-Saim-Toi!” 就在南竹拔剑的当口,就在他话音未落的时刻,从他身后传来了一阵熟悉无比的声音,一句意义不明的娇喝。还有一阵寒风,一阵正午艳阳下的寒风,冷极刺骨,气势汹汹。 此刻的南竹眼中,正当面这几只地狱犬被自己的剑刃划过,皮开肉绽,它们体内的金黄色的熔岩之血正要向外喷溅,忽然间,一片,两片,点点细微的,似乎是淡蓝色冰晶划过?周遭温度开始急剧下降,熔岩血的表面迅速发灰自己挥剑的右手愈发沉重迟钝。随后到来的,是一阵沉闷的响声还有遍布全身的痛感: “啊♂疼疼疼疼疼……嘶~~~” 一颗颗鸡蛋大的冰雹砸向以南竹为中心的方圆四五米之地。范围内的地狱犬们,和几天前它们的同类一样,在这冰冷属性的攻击下异常脆弱,纷纷被冻结坠地,随即开裂,粉碎;南竹则福如心至地赶紧捂着头转身跳开,一边躲避着密如雨下的雹子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大骂: “那个臭婆娘!她居然的把我连怪一起A!麻辣个鸡的,要不是在凛风岛这种天寒地冻的地方长大冰抗够高,就刚才这一下我非当场挂了不可!” 相比之下,皮耶罗的情绪倒是好得多:一边往冰雹里跑一边张嘴去接还在往地上砸的冰块,待接了有小半口了,只见它嘴巴一闭一嚼,原地起立,“呸呸呸!”地往自己俩前爪上啐唾沫和“现榨”的冰水混合物,边啐边还不住地感叹: 【哎呀我去,总算有东西能降降温了!这些该死的玩意儿真TMD烫……】 “呼~~~”观察下周遭,确认刚才那一波地狱犬们已经被冰雹术全数轰杀成渣,南竹这才松了口气——危急时刻总算过去了。 呃,还好像没有。 甫一抬头,南竹就看见阿纳斯塔西娅正拄着一根不知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变出来的齐眉高木制法杖,脸上挂着她招牌式的“商用微笑”,看着自己玩味地问道: “南竹先生,您没事吧?”——“先生”两个字咬得很重,不满之意直冲云霄。 “呃,没事,我很好。”南竹咬着牙,无视自己整个背面从脖子根到膝盖弯的疼痛,昧着本心强撑出微笑答道。 “嗯,那就好。离对方领队过来还有点时间,您可以和我解释一下刚才您喊的‘呆娘们’是什么意思么?” 这你也要解释?这你叫我怎么解释?那火烧眉毛的时候谁还顾得上文明礼貌啊?!你光在意我管你叫啥了怎么不想想那都生死攸关的当口了我想着还叫你赶紧逃命,这多爷们!多绅士!比起假惺惺地管你叫“小姐”好哪儿去了都……呃,等等。 “呆娘们,你刚才说对方领队什么意思?” “喏,那边”阿纳斯塔西娅抬手指了指地狱犬们过来的方向,“还有一个,就快过来了,看样子是个小头目……你刚才又叫我‘呆娘们’!了” “就你现在这反射速度,叫你呆娘们有错么?嗯?话说你刚才是怎么回事?怎么半天都不动,直到我都快被疯狗撕了才有反应?咱们这正在降妖除魔呢,专心点!” “呃,不好意思……南竹先生,是这样的。刚才我在操纵缪拉逃跑,结果费了好大心思还是没跑掉。” “那行,记得下不为例啊!”南竹跟法师大小姐这边说罢,没等她回答又对皮耶罗问道: 【喂,大小姐说她刚才看到咱们前面还有一个家伙,你这会儿能感觉的到么?我要是去把箭回收来再把牲口们牵到左后面那棵树边栓上还来不来及?】 【暂时还没,你抓紧吧。】 于是,南竹抓紧时间在战场正中间牵驴赶马,把吓得屎尿齐下的它们都赶到后方不远处的树下,缰绳栓在树上,再把灌饼和水卸下来另放他处;在他背后,阿纳斯塔西娅解开法袍(里面有穿衣服),从内侧上上下下各个暗兜挂扣里挑挑拣拣,摸出好几张卷轴攒在手里;皮耶罗则是站直身子,就跟前世动物频道里放的非洲狐獴似的伸长了脖子守望。 ………… 恶魔军团普通士兵滕斯沃勒,慢速前进中。 作为和地狱犬打了几十年交道,再熟悉这种闹气小东西的性格不过的一线基层人员,滕斯沃勒从来不对它们的纪律性服从性抱有过高指望——配发军团使用的肯定不是什么有脑子的好种。所以对于之前的犬群擅自冲锋一事,他并没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 待会儿自己将看到的场面,要么是狗狗们已经把对方全数放倒啃食干净,要么就是来者有两下子将那些小东西们都揍趴下了。不会有第三种可能。 随着不断迈近,前方地平线上渐渐出现了一个,一个……卧槽那是什么玩意儿来着?那么肥那么毛绒绒的?哦,那是头站直了的熊,然后一男一女的身影。 “哈,都还活着,不错。蠢狗死得好,这下血都归我了。” 第二十四章 萌新下副本 八 直到多年以后,南竹依然能清晰记得自己与阿·滕斯沃勒首次相遇时的情景:那是旧历女神纪元1482年晚春,恰值午时,阳光明媚温度宜人,自己身处一片绿意盎然的稀树草原边缘,齐膝高的芳草好似倾城的佳丽,在南风的伴奏下摇曳生姿。前方四五里开外,即是不知为何连绵至此的东翼山系余脉,不高,目测也就两三百米,绿树成荫。 一道触目惊心的黑色,从山的方向,地平线的尽头一直延伸到南竹脚下,这正是地狱犬们留下的足迹,留在这片无名草原秀丽面容上的可怖伤痕;四周分外安静,野生动物们早就躲得远远的;耳畔传来的,只有身侧话痨熊“高人一等”的喘气动静,还有一阵极其细微——但其存在确凿无疑的有节奏闷响,竟是从脚底传上来,深入脑海: “咚咚,咚咚,咚咚……” 一个堪称巨大的身影出现在地平线上,沿着那条草原的黑色伤痕朝这边走来。托这辈子经常锻炼(打猎),膳食均衡维生素摄入丰富且没有电视电脑手机红白机,连纸都没有的福,还隔着一里地呢,回到队伍前排的南竹一眼就看出那家伙不是个好对付的: 只见此“人”极为壮硕,身高两米开外,体重少说三百斤,肌肉线条分明——要是这梵塔西亚世界有篮球联赛的话,把他拉去当高中锋定然能Hold住全场。可惜,他那蓝色的皮肤,醒目的长角——右边那根还短了一大半,赤红的双眼,还有遍布全身的难以名状的黝黑花纹刺青,无不说明这家伙的身份:恶魔! 再看看他那咬紧的牙关,严肃的表情,身上穿的那件不知经历过多少战斗,到处坑坑洼洼,边边角角地方时不时还短了几片的及膝鳞甲,还有那柄握在手里的纯黑带倒刺的长剑,无不说明这是个有来头有故事有经验的难缠角色。 【你先等等,这回可别再冲了。】对着已经重新四脚着地,作势欲冲的皮耶罗打个招呼,南竹伸臂直指来魔(无误),转头对着阿纳斯塔西娅大声命令道: “呆娘们,快冰那逼养的!” “我……你……”再次听到南竹用不文明的外号称呼自己,阿纳斯塔西娅一时气结,不过她晓得轻重缓急,白了南竹一眼,挥舞起手中的法杖,口中振振有词: “Ar-Lum-Hapa-Saim-Toi!” 这句子有点耳熟啊。 法师大小姐的话音刚落,南竹就看见一股碧蓝的晶莹风暴腾空而起,直直地向着对面那个恶魔冲去——他当然不会天真到认为只靠“呆娘们”的这一个法术就能把敌人放倒,与此同时,他伸臂搭箭弯弓瞄准靠弦一气呵成,对准目标就是一箭。碧蓝冰风和银白之箭,一前一后,一上一下,一大一小,有默契地直直朝着恶魔大块头飞去! ———— 见到第一波攻击来袭,滕斯沃勒心中大定:通常来说,敌对双方照面的第一波攻击是最危险的——因为你很有可能看不出敌人的道行深浅——反正滕斯沃勒觉得自己是看不出的,毕竟经验不足。万一此刻自己对面站着的那两人一熊里,那个穿着长袍,应该是法师的女人是位能召唤出冰元素长老、施放大裂解术、吸能术的传奇级人物,那自己不是彻底歇菜? 还好,目前看来,对面的第一波攻击也就是一个应该不超过五级的(注:其实是三级)冰属性法术,外加一支撑死了中等射术打出来的箭,还特么射得有点偏了。切,垃圾! 只是灵活地一跳一闪,滕斯沃勒就躲开了冰雹术的攻击范围,这时他才发现对面过来的那支箭,居然是朝着他躲开冰雹术后所处的地方射的!锃亮的银白箭矢,如同通知死亡的使者,向自己直奔过来。 有点意思,可惜还不够班! 滕斯沃勒只是持剑挥手轻轻一拨,来袭箭矢就被他当场打落掉在地上。分辨出这是一支专克恶魔,臭名远扬的秘银箭,他的胸中豪气顿生,对着敌人高喊到: “就这两下子了么?你们的血肉,今日我滕斯沃勒享用定了!” ———— “aR%F#@?……疼死我了l0*?”看着对面恶魔疼痛难忍出声大喝,却还在面带微笑一往无前地朝自己这边冲锋的骇人气势,南竹心中是又急又喜。急的是这家伙竟然这般难缠,不知道哪儿受伤了(反正南竹是没看出来)还跟没事儿似的继续作战,定是十分难缠的精英级恶魔;喜的是刚才的攻击确有效果——没听见那个大块头一个劲儿地高喊“疼死我了!”么? “再冰,大的!”南竹没头没尾地喊了句,便自顾自地抽矢对着敌人连射起来。听到吩咐的阿纳斯塔西娅银牙一咬,取出两张卷轴用法杖底端的尖头就是一戳,大声念出咒语: “Ar-Lum-Hapa-Saim-Toi,Dvojni!” 这回,南竹看到的,是一坨结合紧密,粗看就和整根水泥墩子似的冰雹——或者更确切地说,冰柱,以洲际导弹般的架势冲着百米开外那个大家伙径直飞去;相比之下,自己之前射出的两支箭毫不起眼,方向上也略有不同,就跟小孩闹着玩似的——不过这可是他有意为之。 “啪!啪!”再补上两箭,南竹从后面看着四矢一柱速度各不相同,方向微妙错开的情形,心中甚是得意:这下,那家伙没地方可躲了吧?也不知他抗完这波,还能剩下几成血? 【走,这回咱们一起上!】脑内对皮耶罗下了命令,再回头交代阿纳斯塔西娅别再把自己当怪A了,南竹就换上自己的短剑,用比对面那个恶魔慢得多的速度缓缓跑了起来,边跑边期待着恶魔中箭爆浆,或者被一柱子砸成二维的画面——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光天化日之下就伸进自己的裤兜里掏起什么东西来…… ———— 看见第二波升过级的远程攻击来袭,滕斯沃勒丝毫不敢大意,减速慢行看准方向,将手里的精良黑曜石长剑高举过肩,等到那整根的蓝又莹(无误)就快碰到八十多年前,自己出生时候因为母亲难产,而被产钳夹断的右边犄角的时候,用力一劈!黝黑的剑身瞬间变得赤红如学,温暖如老家底特律的岩浆河,滕斯沃勒面前偌大的冰坨子在接触到剑刃的瞬间立刻开裂粉碎,化为茫茫一片水汽和点点飞溅的碎屑;原地不动,再迅速将剑收回横在胸前,只听“咔!”地一声,只觉虎口略微一酸,一支秘银箭正中剑身,旋即落地。 “哈,当初下狠心按揭买这把剑真是太有眼光了!要是我手里拿的是把魔铁剑,刚才这一波下来,差不多该只剩半血了吧?” 就跟后世所有既包含心酸血泪又不乏喜悦之情的房奴一样,此刻,滕斯沃勒对自己的宝贝黑曜石剑骄傲极了。确认对方这会儿没打出第三波攻击,他执剑直指对面那个男性人类,用从军团某老油条那里学来的句子,得意地大声喊道: “看到没有?!你们的努力都是徒劳的!认输吧!滕斯沃勒会给你们一个甜蜜的死亡!” “Lf@~?!p1&2P0aR%F#!@?!iuk)%~疼死我了l0*!”听到对方的话,南竹心中再一次燃起了满腔斗志:【皮耶罗,加油!这王八蛋又在喊疼了!咱们加把劲,把这长得不对称的家伙一波带走!】 第二十五章 萌新下副本 九 南竹觉得自己这边优势很大,南竹和皮耶罗一起冲了上去! 南竹注意到那个恶魔不知为何,身子完全朝向了皮耶罗,手里那把黑剑也像是专门为了迎击皮耶罗而做出了防御姿势——总之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太棒了,低调的菜刀有输出,很快自己就能上演一回经典的扮猪吃虎大胜利了! 手中的剑再握紧三分,想好了待会怎么下刀,想好了怎么躲开飞溅出来的熔岩血,想好了恶魔倒地毙命,阿纳斯塔西娅满眼小星星地迎上来时候自己的感言,南竹一个健步接着猫腰,右手抡起剑,对准大个恶魔没有甲胄保护的右小腿就是全力的一…… “乓!”剑尖离着敌方的肌肉还有几寸远,南竹只觉得胸口一疼双眼一黑,随即被一股蛮力扫的直接腾空而起,重重地仰面向后倒去。着地之前,南竹只来及在脑中闪过一个大大的问号:“为什么?为什么这恶魔会用尾巴扫击?这不是成年巨龙的招牌招式么?!” 随即,他咣叽一下直挺挺地摔在地上,背部一疼腹部一紧喉头一涨,哇地一声呕了起来。前面刚吃下去都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鸡蛋灌饼,就被他生生吐了一地。 “南竹!”其声哀哀,其情可悯——这是后面正在往前赶,手忙脚乱间没看真切以为某乡下小子要挂球了的阿纳斯塔西娅的哀鸣。随之而来的,是又一句“Ar-Lum-Hapa-Saim-Toi!”,又一阵冰雹,普通版的,无悬念地再一次被那把黑剑化解; 【没事吧?】——这是来自和恶魔缠斗中的皮耶罗的关切; “挖槽,这招居然这么厉害?!都把那人打得吐血——呃,不对,军团手册上说说,'人的血是红色的,食物是黑灰色的(注:黑面包及其他可疑物质)‘……所以,这,这是屎?我一尾巴把人打得吐屎了?!嘿!”——这是滕斯沃勒的脑内补完。 躺在地上晕晕乎乎,胃还在不住地泛酸的南竹侧过脑袋,只看见皮耶罗和恶魔激战正酣:话痨熊似乎很忌惮对方手里那把黑剑,只要看见朝着自己挥来了就立马做出闪避动作,留一丝力在对方一招剑势已了,下招未出的片刻发起攻击。再回忆起当初他在岛上,脑壳生吃奥列格家祖传战锤全力一击也只不过的秃了顶长个包的事实,南竹意识到,那把剑应该是比雷骑家的附魔秘银战锤或者附魔秘银战戟更牛掰东西——比如霜之哀伤、冈格尼尔、涯风嘲雨或者如意金箍棒这种等级的?! 日啊!萌新第一次下副本,半道遇见拿橙武的大号拦路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南竹也就是想想,毕竟这梵塔西亚世界连直流电都没有,想自嘲自黑都找不到地方发帖。清醒一些了赶紧起身,他手执钢剑正欲加入战团作最后一搏,耳后,再次传来了法师大小姐的声音: “南竹!你只有62秒,抓紧!Iku-Pagon-Haji-Bik-Tika!” 我去姑娘你这大白天的说什么呢?这话不但有歧义还涉嫌人身攻击的好不好? 阿纳斯塔西娅的话音刚落,南竹就赫然发现自己的身体,连同衣服裤子短剑箭壶火镰小炸弹药瓶(他带的东西可真够多的)什么的,全都变透明了!作为不白痴的男主角,他顿时明白,人家姑娘刚才不是在嘲讽,而是往自己身上拍隐身术呢! 此时不搏,更待何时?为了梦想,为了剧情,狭路相逢勇者胜!!!冲上去!不要怕!敲碎它的骨头!就打他!就打他!身体轮廓和线条的消失,仿佛是无声的指令旗,南竹胸中鼓起满腔勇气,就像被拍的是英勇而不是隐身般,冲着恶魔的方向一跃而起! 而正在和皮耶罗纠缠中的恶魔,就像是能听懂人类的语言般,如同杠铃对撞般的冷笑一声后,他全身原本青色的皮肤陡然发红,旋即冒出足有一尺高的邪绿色火焰,带有不详意味的绿色火光瞬间笼罩住了恶魔的全身。 挖日啊!这特么的还是个点了献祭的恶魔猎手啊?!奥列格你人在哪儿?赶紧单传过来给他个飞锤啊! 南竹见势不妙,赶紧卸力刹车暂避锋芒,之前正和恶魔打得不可开交的皮耶罗大概是早有预料——或是反应敏捷,迅速向后一滚,就在火苗吞没他身子前的一瞬间脱离了近战范围。南竹定睛望去,只见它大体无恙,身上有几处看上去不严重的划伤,再就是前半身局部地区被邪焰的高温脱了毛,还有一句颇有乐观主义的话语: 【还好!差点俩前掌就熟了!】 皮耶罗没事就好,南竹此刻可没有心思跟他对着贫嘴——他还记得之前法师大小姐给的说明,正在脑袋里读秒呢!隐身术还有五十秒,那火的颜色那么邪门,皮耶罗这种皮糙肉厚的都不敢靠近,自己除非真不打算活了不然暂时无法贴身肉搏,往下怎么办?乘这个时间跑回后面拿上弓射箭再回来? 不成!怕是来不及。 小炸弹?如果里面装的是后世木柄手榴弹那些东西,那种做工的话兴许有门。可如今这里面填的可是颗粒黑火药,当初为了方便随身携带还特地往小里做的,每个只有不到半斤重——后世手榴弹基本都一斤起呢!咱这怕是起不了什么作用吧? 嗨,管他的,万一有用呢! 想清楚了的南竹,从腰带上解下小炸弹,为了节省时间干脆连掏火镰点火的步骤都省了——那个不对称的恶魔现在全身都在喷火跟呢!瞄准着恶魔脑袋就是全力的一砸! 结果就在这当口,那恶魔身上的青绿色邪焰突然消失,南竹计划中穿越火线时必然整个被点着,运气好的话能在他的矬脑袋那儿当场爆炸的小炸弹直接砸在了那恶魔脸上。然后那恶魔像是拍蚊子般,“pia”地一下把炸弹摁住,拿起来闻了闻,突然在这战场正中间露出了活像是饥民捡到煎饼果子般的幸福笑容,啊呜一口,把炸弹吃下去了,吃下去了,去了…… 我屮艸芔茻!这诡异场景给南竹带来的打击比炸弹哑火还要大得多,这下他是彻底没辙了,往下不拼命不行了——还有四十六秒,上去近战应该还来得及——问题是,那恶魔是没蓝开不动技能了,还是在玩诱敌深入——先骗我们上当,等再上去近战了丫一把火把我们烤熟了的把戏? 就在南竹寻思着前面是胜利曙光还是坑的当口,异变突生!才把炸弹当核桃嚼碎了吞下肚连铁壳都不吐的恶魔,眉毛一锁额头一紧,就像是被无形之箭洞穿了般身子一僵惨呼一声:“I%!~*$$!疼死我了%9(*!”随即就原地消失了,只留下一摊黄澄澄的污渍,还有看傻眼了的两人一熊。 “喂!我这六十二秒都还没用完呢!你再我跟我大战几十回合不分上下,直到最后一秒再被我一剑斩杀扑街就像电视里早些年演的那样行不行?”几息前还以为自己要壮烈了的南竹立马开动起了不靠谱的脑内吐槽,一头雾水而又保持戒备地招呼上皮耶罗和阿纳斯塔西娅,两人一熊走到那摊污渍边研究起来。 仔细瞧瞧,唔,暗黄色,和之前那些地狱犬的血液不太一样,粘稠,半固体流质,温度也远未到焚草焦土的地步;再凑上去闻闻,擦!好臭!南竹脑内有了个不祥的预感——转头一瞧,一直和自己“心有灵犀点点通,可惜是头话痨熊”的皮耶罗也刚好研究完毕,满脸严肃地朝他点了点头: 【嗯,据我的经验,这应该是屎,恶魔的屎——那家伙刚才是拉稀了。】 另一边,连发好几个法术又跑了段路,气喘吁吁显然缺乏锻炼的阿纳斯塔西娅一脸懵懂地看着他:“南竹先生?请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呃,中毒。这个恶魔刚才中了我的秘药之毒了。”南竹迅速想好了用词,滤去了一些“不必要的东西”。 “哇!您还真能做出对恶魔的秘药啊?!我还以为只有教会的人能做那些东西呢!”阿纳斯塔西娅此刻满是崇拜意味的笑容,如同冬天里依然温暖的南海晨风,“居然起效这么快!南竹先生您真厉害——能告诉我主要成分么?” 美少女的夸奖听得南竹心头一片痒痒。他站直身子双手背在身后,对着远方的山脉作远目状,沉声答道:“硝石,应该是硝石。” “硝石?”阿纳斯塔西娅一脸茫然,“就是用来制皮的那种硝石么?” “是的。” “那东西怎么会有这种用处的?具体是怎么做的?” 听到这句问话,南竹闭上了眼睛不再回答。阿纳斯塔西娅以为这是他不肯明说,“哼”了一声便不再理睬,返身向着被拴着的牲口们走去,只留下南竹一人杵在原地心中默默流泪: 别家主角手里的硝石可以制冰赚几万几十万两白银,可以造火药配上燧发枪一统欧亚大陆,为什么到我这儿就只能泻热通便了呢——还特么是对恶魔见效! 第二十六章 萌新下副本 十 好吧,虽然过程曲折了点秒杀方式诡异了点,但不管怎么说那个大个恶魔算是已经被击败,看情况(满地稀屎)至少一时半会儿是没可能杀个回马枪再来找麻烦了。松了口气的两人一熊席地而坐,边吃中饭边商量起讨伐大计来。 “奥古斯塔小姐,你还剩下些什么法术?”南竹边大口扯着鸡蛋灌饼边看向阿纳斯塔西娅问道。梵塔西亚世界的法师每日施法有数量和等级限制,虽然比起一般DND世界里预先准备每个法术的限制起来要好点,但也没到那种坐下喝杯魔法晶水一分半钟后起来又能奥术冲击奥术弹幕无限循环的移动炮台的地步。所以作为一个合格的小队领袖(自认),随时跟进关注队中法师剩余法术的数量种类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唔,叁级法术已经全部用光了——包括卷轴;二级法术还剩放三个,另外还有燃油术、蛛网术卷轴各两张、号令死灵一张、敲击术七个,一级法术……” “噗……等会等会儿!”法师大小姐正说到一半呢,南竹突然就跟之前被滕斯沃勒一尾巴打吐屎似的,满口的灌饼又喷了出来,高声质问道:“敲击术?就是用来开门开锁,别的没什么用的那种敲击术?还七个?你准备这么些天就全在写这个?” “是的,就是那种敲击术。”法师大小姐很少见地低下头,两个食指尖对着戳啊戳,降了好几格音量低声解释道:“打仗和冒险不都是为了战利品么……要是不多准备点敲击术,万一碰上不能用蛮力打开的锁或者门,门后面全是宝物怎么办?您不也带着箩筐铲子么……” “我的铲子好歹能拍骷髅兵,敲击术行么?!”南竹一脸残念,摇了摇头:“行了,不谈这事儿了,你还剩什么法术继续往下说吧。” “一级法术还有四个,另备有两张燃烧之手,三张防护邪恶,油腻术和侦测不死生物各一;零级法术没有数量限制我就不多做说明了,您觉得如何?” “嗯,听起来还不错。有燃油术有燃烧之手有蛛网的,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那你抓紧吃饭,吃完了咱们抓紧赶路,争取下午进洞入夜前出来。”南竹边说边递了一张饼给阿纳斯塔西娅:“喏,你吃这个,特别为你准备的,做的时候多往里打了两个蛋,好好补补。” “呃,谢谢……”阿纳斯塔西娅有点残念地接过南竹为她特制的灌饼,胃里老大不舒服——不是她挑食,而是之前她看到南竹嘴里喷了两回这个灌饼了,拿在手里就觉得别扭。试探性地轻抿一口,唔,味道还……不错?再嚼两下,浓郁的蛋香冲破冰凉的外皮,在她嘴中绽放——味道真的不错!尝出好坏的法师大小姐恢复了对“南竹烹制”的信心,愉快地,有失淑女风范地大口啃起鸡蛋灌饼来,边吃边问: “南竹先生,为什么要提前进亡者洞穴?按着之前的计划,我们不是应该明天早上再进去么?” “我们这不是已经打草惊蛇了么?刚才那一战下来,无论那个亡者洞穴里还有什么妖精坐镇多半已经知道了。留给他们的时间越多,到时候咱们会碰上的麻烦只会越大!所以你现在抓紧时间吃,吃完我们就动身。”说到这儿,南竹又把头转向身后,一直专心对付肘子中的皮耶罗: 【我打算这顿吃完咱们就出发,乘着亡者洞穴那边还没什么准备把他们一举拿下——你觉得这个计划怎么样?】 【你是领头的,随你。】皮耶罗答得很简要,心思全放在使劲嘬筒骨里的骨髓上。知道这话痨熊也是个吃货的南竹静静看着他嘬骨髓嚼骨头,完了再自己走到毛驴边,从它背上口袋里扒拉出第二只肘子准备开啃才出声打断: 【哎哎哎,别光顾着吃啊!你不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么?咱们马上就要进亡者洞穴了,你就没什么意见建议想说的?】 【意见?】皮耶罗瞟了南竹一眼,眼中嘲讽之意满满:【这边刚才闹得动静这么大,你觉得洞穴那边会毫无准备?我说你这家伙长得不咋地,想得倒是挺美嘛。哎对了,你这趟出来带了什么水果没有?这肘子口味重,吃多了嘴巴发干……】 南竹:【……】 跟这俩吃货神经病没什么可说的了,南竹自己找了个角落默默啃完剩下的灌饼,打开水囊用凉白开漱了漱口(穿越到没牙膏没牙医的奇幻世界更应该注意口腔卫生,本书就是这么注意细节),收拾好东西牵上牲口,小队再度出发。 因为有之前地狱犬们留下的触目惊心的痕迹,所以南竹也没想着叫阿纳斯塔西娅把缪拉召唤出来前出导航。走着走着,他忽然想起了点什么:“哎,不对啊这!上回袭击迈索隆吉翁的地狱犬也不少,怎么咱们之前那么长一段路里,完全没看见有被烧焦过火的痕迹啊?” “那是它们的攻击手段之一,南竹先生。”骑在皮耶罗背上的法师大小姐这回倒是反应很快,“只在攻击的时候使用——就和我平时不会没事儿给自己身上挂个元素护盾一样道理。” “哦,是这么回事儿……”南竹恍然大悟,“顺便问句,缪拉呢?” “死了。” “死了?”看着阿纳斯塔西娅回答得如此干脆,南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要是在后世,女性铲屎官的喵主子死了那得是多大的事儿啊!?朋友圈里点蜡烛,微博上求安慰,对男朋友说“伐开心要抱抱”然后去商场买一脸盆芒果班戟吃吃吃什么的必须的!哪儿能跟她这样像个没事儿人似的? 大概是看出南竹的疑惑,阿纳斯塔西娅又加了句:“您不用担心。缪拉是法师魔宠,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生物,今天死了明天再召唤就是——事实上自从签订契约算起,它应该已经死了三百六十六,呃,算上这回是三百六十七次了。” 卧槽!那狸花猫在你手下都死过三百多遍啦?!我说姑娘,你真的姓奥古斯塔而不是薛定谔么? 第二十七章 萌新下副本 十一 没有喵形自走导航仪缪拉在前面领路,说起来还算是“到此一游”过的阿纳斯塔西娅完全暴露了她是个路盲的事实。刚开始南竹和皮耶罗光顾着灵魂交流了也没觉察出有什么不对,直到他们被法师大小姐领着,从不同方向路过明显是同一个恶魔新建的工事两遍才反应过来…… 一番小波折后,换由皮耶罗带路的小队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我艹!” 这是南竹看到亡者洞穴后说出的第一个词。毕竟,眼中看到的实际情况和他之前的想象差别实在是大了点。凛风岛上那位老萨满从来没说过(也有可能提到过,但是南竹当那也是醉酒老头的胡言乱语,忘得一干二净了),阿纳斯塔西娅也没从与弗里曼镇长或者迈索隆吉翁镇其他人的对话中得到什么确切的情报,南竹之前对于“亡者洞穴”的脑补大致是这样的: 首先,鉴于它最开始是由一个企图晋升为巫妖的精灵死灵法师开凿出来的住处,那么必然阴森、恐怖到极点。洞内墙壁上画满死亡崇拜主题的图案,地上到处是绿油油的亡灵腐液什么都必须的,凉飕飕的阴风吹过,万千灵魂的嚎哭直颤人心; 因为哈菲兹被萨满老爷子扑杀,全洞被大军净化后荒废了长达一个世纪,原本的阴森风格应该在加上几分遭受时间侵蚀后的破败。灰尘砂石遍地,蛛网厚结成片,还有一些昆虫、小动物因为误入昔日的炼金实验室,没看保质期就冒冒失失吃下去过期几十年的邪恶物质而变成面目可憎的畸形生物; 最后,既然它最近不知怎么滴又被恶魔看上了,还从那里发起了一次对迈索隆吉翁的袭击。此刻那里多半乌央乌央地挤满了臭烘烘恶狠狠的各式混乱魔物,在某个高阶恶魔或者恶魔术士的指挥下打造攻城机械,然后还支起几个炉子现场生火打铁,锻造兵刃什么的……总而言之,在南竹的设想中,如今的亡者洞穴应该是个阴森破败混乱,冷寂喧闹炎热(这么些反义词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想到放一起的?)的地方。 而此刻,南竹趴在个小山坡上往下看到的,是一处静谧的山间谷地,面积不大,约莫只有一公顷多点儿。谷内地势平坦空无一物,唯有芳草摇曳;一条小溪纵贯而过,四下里除了潺潺流水声外别无动静;离溪水不远的山脚处,有一个朝向正南,高至多两米,也就一人多宽的小山洞——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矿洞,被几根快腐朽殆尽的原木草草撑着,正静静地与他们对视。 【真的是这儿?你会不会搞错了?】南竹看着这山清水秀挺适合修仙的画面,再加上那个看着跟无证黑煤窑似的洞口感觉有点不可思议——那个哈菲兹不是说挺有钱的么?怎么在这里住了几十年都不知道把自己家门好好收拾收拾?就算他是野生亡灵法师要低调,大兴土木修个十米高的门脸再整俩石狮子放门口镇宅辟邪什么的不合适,好歹弄几根结实点儿的石柱来支撑这洞口嘛! 【没错,按着地狱犬的味道就是这里。我的鼻子可比那小妞的脑子好使!】皮耶罗信心满满地拍地保证。 哦~~~这下南竹算是明白为什么之前那个恶魔不好好在洞里当BOSS,偏要出门在半路上拦截自己了——原来是这洞太小了,它弯腰呆着累得慌…… 【你确定?如果这里真是被恶魔占据,用来发动袭击的基地,怎么会连个看门的都没有?】南竹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 【我说你这两后腿走路的就是怂!没敌人不正好么?有敌就打,打不过就撤,撤不了就死……多简单的事儿?!】 南竹听到皮耶罗这么光棍的回答,心里一片囧然:【得……那行,咱们走吧。】 下了山坡,安顿好牲口,再带齐必要的家伙,南竹领头阿纳斯塔西娅居中皮耶罗殿后,大家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山洞。才进洞走了没几步,眼看就要步入阳光照顾不到的黑暗中了,阿纳斯塔西娅就轻念咒语纤手一指,往皮耶罗和南竹头上各放了一个光亮术,结果吓了走在前面的南竹一大跳,当场差点就把手里的剑丢出去: “我去!奥古斯塔小姐,你这,这俩白光不算明火吧?!”他边问还边不断莫名其妙地花式扭着身子,看得阿纳斯塔西娅奇怪极了:“明火?光亮术不是明火啊?不信您自己摸摸看?” 南竹先神色紧张地摸了摸自己鼓鼓囊囊的腰部——现在他皮带上、衣服里一共揣着六个炸弹,整个人前后三米内都算是仓库重地,严禁烟火。试探性探了探自己头顶,确认自己顶着的是坨冷光不会引爆炸弹,他这才心有余悸地答道:“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嘘,安静,别再说话了。”说完他就左手捏着火镰,右手握着短剑,一步一小心地继续头前带路。 这亡者洞**很是湿冷,每走一步都感觉脚上能带起红褐色的泥浆来(真心希望那只是泥浆),沿着唯一一条路向下走,南竹隐隐能感觉到这路挖得也忒随心所欲了点——刚进洞时坡度平缓,中间忽然开始盘旋陡然向下,走了好一段路又渐渐变得平缓起来。 就像是沿着某个已有的地下造物开挖的一般。 在这黑暗中不知走了多远,下到地表多深,就在南竹以为这条路永无尽头的当口,前方忽然出现了一抹亮光,还有隐隐约约传来的嘈杂声响。赶紧让阿纳斯塔西娅取消光亮术,蹑手蹑脚地一步步摸索向前,南竹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通道的尽头。一堵青灰色石墙突兀地拦在道路中间,透过墙体和洞壁结合处的几处缝隙,隐隐有墙对面的光线和动静传来。 “点灯!”南竹没头没脑地朝后吩咐了句,而阿纳斯塔西娅也福如心至,很麻溜地就又把光亮术拍上。借着充足的光线,南竹开始朝墙面,以及四周洞壁,地面和天花板上打量起来:“这种地方肯定是有什么开门机关的。莫名其妙凸出来或者陷进去的砖,画在墙上的符号之类,都仔细瞅瞅!” 结果过了好一会儿,南竹和阿纳斯塔西娅找机关找的一直没头绪。俩人正上火呢,在后排等得百无聊赖的皮耶罗挤上前来,一巴掌拍在墙壁上,又一巴掌拍在墙壁上……“咚,咚,咚”的声音在通道内响起…… 【我去你要死啊!干嘛呢这是!】 【敲门呗!既然咱们开不了,那就用敲的等对面开咯!】 第二十八章 萌新下副本 十二 “咚,咚,咚”,气势十足的敲门声在狭窄的地底通道内回荡,间或还有少许砂砾从顶壁落下。墙对面的妖魔鬼怪听见这动静没有还不好说,反正南竹这边听得相当清楚,声波和忧虑直入心底。 一秒钟的时间,足够一个经验丰富的小贼从粗心大意的人兜里摸走一部手机,足够前世的首富赚够买一部手机的钱,足够一个单纯而又联想能力出众的宅男在脑内和一个姑娘过完一生……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但就是不够让如今的南竹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只够他心中默念“没人听见没人听见,刚才只是正常的板块运动别的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对着皮耶罗埋怨道:【我们这正在下副本呢你这笨熊!碰见拦路墙上去敲门?你当这是万圣节讨糖果还是房东上门收租啊?!】 【0v0你说啥?】 也就一秒钟的时间,从墙壁对面传过来一个充满戒备之意的男声,瓮声瓮气地询问道:“谁?谁在那边?”用的还是人类通用语。 糟糕,还是被人听见了!要把机关(假设这里真有什么机关的话)无警报诓开,应该没可能的吧?对面又不是骷髅兵、地狱犬这种没什么脑子的玩意儿,会说人话呢!…… “啊!请不要,请不要这样……啊!” 南竹身后,阿纳斯塔西娅不知中了什么邪,忽然没来由地一声惊呼,然后怯生生地说了句足以让人浮想联翩的经典台词。南竹还以为她是不是有幽闭恐惧症就要崩溃,转身打算凑上前去捂住她的嘴巴,只见她莫名其妙地朝这边做了几个手势,皮耶罗和自己的身形就像被橡皮擦掉般消失了。 她这应该是用了传说中的法术默发吧? 嗯,虽然她一边比划动作一边还在捏着嗓子带着哭腔地“不要,不要……”,不是“沉默”,刚才那俩下施法应该还算是法术默发吧?就算没学过奥术,南竹也能确定隐身术的咒语肯定不是这样的…… 大概是嫌一个人演这种戏没有实感,阿纳斯塔西娅丢丢给南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嘴上什么都没说——倒也没法说,她还在那儿带着哭腔呻吟着呢。南竹明白她的意思,硬着头皮开始大声喘起粗气——呃,就是那种很黄很暴力,常发生在小电影里的,从喉咙最深处发出来的那种——好让这出戏的现场效果听起来更真实点。一边配合法师大小姐的声音高低顿挫喘出风格、喘出水平,南竹一边在心里泪流满面(话说最近他动不动就泪流满面,当本书的男主还真是个苦差事): 陵墓(巫妖的住处归在陵墓类,没错)冒险遇阻,文艺点的做法是像某个耍的一手好鞭子,成天带个软呢牛仔帽的考古学教授那样,运用丰富的理论知识解开各式机关一点点无伤慢慢向前摸,;要不就学某个满口京片子的胖子,抄起传说级工兵铲,高呼着“为有牺牲,敢教日月换新天!”,甭管前面挡路的是千年粽子还是万年寒冰,都一路怼过去。像自己这样冒险冒到现场配音演爱情动作广播剧地步的也真是没谁了…… 听到这边正发出的高度类似活春宫动静,墙对面之前那个家伙不禁高呼道:“喂,喂!鲁弗斯,鲁弗斯是你么?我说你这王八蛋昨天晚上溜哪儿去了,还以为你要跑哪儿去告密呢!居然是去外面哪儿弄了小妞回来?!等等,等我一下,马上给你开门,算我一个算我一个……” 然后又有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加了进来:“鲁弗斯,你快给我停下来!别忘了你还欠我八个格罗索呢!你让我先上那钱我就不要了!鲁弗斯,鲁弗斯!我倒给你一个格罗索,不,五个格罗索!我出十三个格罗索你听到了没有?你特么快点给我停下来!艹……” 妈的,俩禽兽! 随后是一阵悉悉索索不知所谓的声响,很快,中间这堵墙从中悄然无息地分开,左右各半扇像滑轨门一般往两边退去。还没等这石门完全打开,两个穿着深褐色罩袍的身影就急匆匆地,争先恐后地挤了进来。领头那个家伙看见衣裳整齐,正背靠着洞壁朝自己玩味地笑着的阿纳斯塔西娅,先是微微一愣,接着用乡下大妈论片买猪的眼神从头到脚把阿纳斯塔西娅审视了一遍,撇了撇嘴: “切!原来是个平胸的柴禾妞啊!两个格罗索不能再多……”边说边往洞内两边看,大概是要找那个鲁弗斯的身影。 他当然不可能看到了,也不可能再看到任何东西了。处于隐身术状态下的南竹,感觉到阿纳斯塔西娅的身上突然爆发出了类似当初奥列格锤皮耶罗,或者自己怒射地狱犬时才有的杀气,一只粉拳直直地向着那个色狼的眼睛招呼去!说时迟那时快,南竹和皮耶罗,两拳两掌也赶紧跟上,对着一前一后两个家伙的下巴就是狠狠几下子。 “咣,咣” ………… 几分钟后,南竹蹲在地上,仔细打量着地上那两个已经被剥得只剩内衣裤的色狼。身后,间或有悉悉索索的动静传来,那是阿纳斯塔西娅在换衣服。南竹一边皱着眉头忍着身上这件天晓得多久没洗过衣服的异味,一边保持目光向前向下问道: “奥古斯塔小姐,这俩个家伙,是人么?” “是,也不是。”身后的响动暂时停止,只听见法师大小姐的声音继续说道:“他们应该是寂灭神教的信徒,这种深褐色的罩袍就是他们的标志之一。” “寂灭神教?” “嗯,大致来说,就是一个崇拜恶魔无所不能的强大力量,向往恶魔毁灭世界后的寂静苍凉的邪教组织,各个种族的成员都有,人类、矮人、侏儒、兽人,听说连木精灵和高等精灵都有。” “无所不能?一百年前,恶魔入侵就已经被你曾祖父带着远征军车翻了吧?怎么还有人信奉‘强大的恶魔’来着?”南竹听着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可思议。 “切,因为有钱呗!”尽管没回头,南竹也大概知道阿纳斯塔西娅现在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复杂,“恶魔对于信奉他们的寂灭神教信徒还是很慷慨的。有黄金的诱惑,即使一百年前失败了又如何?这些年以来,寂灭神教的信徒数量,按照女神教会和法师联合会各自的分析都是越来越多,倒是当初击败恶魔的斯托瑞亚帝国已经不复存在了……行,我换好了。” 换了一身罩袍的阿纳斯塔西娅走南竹身后走上前来,窈窕的身姿被宽松的罩袍完全掩盖了下去,姣好的面容也潜藏在长长的罩帽之下,只见她指着地上两个暂时只是被揍晕了的家伙问道: “南竹先生,这俩怎么处理?” “呃,你确定他们都是寂灭神教的教徒么?然后寂灭神教是崇拜恶魔,不干什么的好事儿的不良暴力团体?” “是的,我确定。”阿纳斯塔西娅手伸罩袍,从某个兜里掏出些东西:“您看,这是这堵墙的钥匙,这是教徒的徽章,这是别的我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东西……上面可全有是恶魔的邪能残留。” 【皮耶罗,恶魔的味道你闻得出来的吧?上去闻闻法师大小姐手里的东西】 【哦。】话痨熊没有碎嘴,慢慢踱步到阿纳斯塔西娅身旁,凑上前闻了闻她手里那一摞物什,【是的,恶魔的味道。】 阿纳斯塔西娅平静地看着这个过程,她已经看出来了,这头所谓的“奥列格大人的坐骑熊”,更像是南竹的动物伙伴——他是个半精灵嘛,能和动物沟通很正常。直到皮耶罗又一屁♂股坐到地上,她才笑嘻嘻地看向南竹问道: “怎么样?这下您可以确定了么?” “是的,我也不是不相信你啊,毕竟这是个大事儿慎重点没错。”南竹一脸阳光地笑答:“既然确认这俩是白长了人样,还信奉已经被揍趴了一百年的恶魔的蠢蛋,那就都杀了呗!既不会给咱们留下后患,还能提高未来人类种族平均智商情商,多好的安排!” 南竹笑得很灿烂,语气很轻松,就像是在讨论中午杀只鸡炖汤般。他那洁白的不似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门牙在几近黑暗的通道内甚是醒目,看得阿纳斯塔西娅背上忍不住一寒。 第二十九章 萌新下副本 十三 看到阿纳斯塔西娅听完自己的话突然站着不动发起愣来,南竹脑中不由一片囧然:这姑娘不是前帝国公主,现公爵家大小姐和初阶法师双重属性的么?就这种背景,接受的家传和学校教育应该足够让她漠视生命了吧?!怎么,她该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要开始讲人道了吧? 之前她自己也说了,地上昏过去的这俩都是寂灭神教的教徒不是什么无辜路人。那就是了,他们和咱们这种正义人士之间属于敌我矛盾——不是那种因为价值观不同而由一个整体分裂成为两个党派互相闹别扭——比方说甜党和咸党,丽党和香党,苏式月饼还是广式月饼…… 须臾之间想好措辞,南竹正准备语重心长地教导阿纳斯塔西娅“小看这种作者连名字都懒得想的龙套,对他们心慈手软是会坏大事”的时候,只见她一抬手,指了指地上某个暂时还不是尸体的家伙,咬着牙说道:“南竹先生,麻烦您等下把这个混蛋多杀两遍!” 啥,多杀两遍?你当我们是在召唤师峡谷,开黑钻二狂虐青铜五啊?倒是再往地上她指的方向一瞧,南竹明白了:哦,原来是那个先进来,嫌弃阿纳斯塔西娅平胸当场砍价到两个格罗索的家伙…… 接下来,因为怕血的气息引来地狱犬的注意,南竹就让皮耶罗出手,地上俩家伙一人赏一大嘴巴子——砍价龙套男买一赠三来回两遍,打得颈骨断裂当场气绝,再一手一个拖地沿着通道往上走几步,到不至于开门就能看见的地方靠墙一扔,南竹两辈子第一次行凶(对人)就这么完成了。 完全没觉得有什么可感慨的,南竹领着阿纳斯塔西娅和皮耶罗就走出了来时的狭窄通道,迈步进入一条大得多,也敞亮得多的空间内:和刚才那条歪歪斜斜上上下下坡度不定方向飘忽,就像是照着一个喝醉了的右撇子用左手画出来的设计图挖出来的不同,现在展现在一行人眼前的,是条颇为规整颇为大气的U型通道: 高约五米,宽在七米以上,都差不多够后世双向两车道了;地面土黄,立面苍蓝夹杂白色云纹,顶面黝黑——仔细一看,上面还不规则分布点缀着一些凸出来一半的荧光绿石头,大概是代表璀璨繁星,整个通道寓意不错,就是不知道是年代久远颜色褪色褪得阴差阳错还是本来的设计者就审美观堪忧,南竹站在这里面完全没有感受到身处云端,脚踩大地头顶太空的苍茫感(如果这是通道原本的设计初衷的话),而活像是进入了某个投资不足效果差劲,只能做一锤子买卖的山寨景点; 洞内光线充足,光源来自交错分布在两边墙体三分之二高度上,由一只只石雕而成,寓意大约是破墙而出的小臂前段,虚握着的手掌心内的球状物;每个发光白球形状一致,大约长势中等的苹果尺寸,通体纯白,冷光,稳定,丝毫没有随风摇曳或者跃动的迹象,看起来就像是阿纳斯塔西娅刚才拍的光亮术的变体,要不是它们一个个都离地三米多高南竹真想现场弄一两个下来好好研究研究,指不定是什么宝物呢;通道的四面,目测都是质地均匀打磨平整的石质材料,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是本来的地下岩石结构还是外来材料贴上去的;地面和墙面上不少地方还沾着些成型已久的污渍,红的、绿的、蓝的不一而足,星星点点好似泼墨——肯定不是哪个熊孩子闲的没事儿干乱摔美术颜料而形成的,为整个通道增添了几分肃杀和沉重; 现在南竹一行所处的大约是这个U型通道“底部”那个弧形的位置上,向左向右各是一条远眺不见尽头的空旷大道,两条道的远方,隐隐约约地都能看见几个只能分辨出存在与否的模糊身形;回头一看,南竹发现自己出来的那个通道好似公路隧道里的紧急避难口般,略显突兀地大喇喇开在蓝底墙上,活像是平静大洋中,意欲吞噬一切的不祥漩涡;洞口边还停着一辆木制平板雪橇——虽然这里不是雪地,不过姑且先这么称呼吧。上面放着好些个布口袋,凑上去打开一看,原来里面都是些普通食材:面粉、燕麦、豌豆什么的。 可惜没有香料,不然临出副本前顺走也不错,老贵了呢!这帮家伙窝在地底也不知道多吃点胡椒花椒祛湿气,真不愧是崇拜恶魔的脑残。 “南竹先生,您觉得朝哪边走比较好?”阿纳斯塔西娅踮起脚,朝两边长通道各打望了一会儿后开口问到。 “不清楚啊,真看不出有什么差别……哎对了,稍等。”突然想到个主意,南竹返身回到小通道中,打开背包取出水囊,回到大通道打开木塞往地面上这么一倒。只见水缓缓地而又确凿无疑地朝着左边一路淌去。 “那么,按照一般的副本规矩,BOSS和宝箱都在这边的可能性比较大。”南竹指着左边的通道相当得意地说道,完了又征求了下皮耶罗的意见:【两个方向,哪边恶魔的味道浓一点?】 各朝两边走一段深嗅几口后,皮耶罗给出的答案是:【都差不多,这边稍微重点。】,边答边指了指右边那条。 “那成,决定就是左边了!” 把板车上的东西都先卸下来,让皮耶罗躺上去装尸体,再把面粉什么的都放回去,再三正告皮耶罗千万别嘴馋偷吃露馅——为了做戏做全套,南竹还让阿纳斯塔西娅在话痨熊身上放了好几个零级的冰冻射线,好回头跟拦路检查的人(如果有这号人)说这是从外面捡回来的还新鲜的好吃的能吃的才冻死的熊尸——至于为什么自己要出去,能出去,以及为什么外面草长莺飞一个月了哪儿有新冻死的熊尸可捡这种问题,到时候看临场发挥吧! 随着阿纳斯塔西娅就跟后世刷门禁卡那样,在墙壁某个位置上刷了刷之前掏包得到的钥匙把“门”关好,南竹一行,开始向着洞穴深处龟速前进。 说起来也真是惨,梵塔西亚世界到底是个类中世纪后期的社会,轴承、复合材料什么的都是没有的。这辆拉货雪橇纯木制造,单自己空重就好几十斤,这会儿上面再躺一几百斤重的熊,熊肚皮上还搁着几麻袋粮食,最后这地面又不是溜冰馆,绝对不滑……反正南竹这辈子第一次深切体会到累成狗是什么感觉。 对了,狗不就是拉雪橇的么?最蠢的那种……话说,这条道还真是长啊…… 贴着墙根慢慢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反正回头已经看不到来时的弯道了,往来跟好几波人擦肩而过相安无事,正觉得自己的计划真是再天才不过的南竹忽然被一个穿着深褐色罩袍,胸口这儿还从前胸到后背涂着一个红色圆圈儿的人拦住了: “你们俩,干什么的?” “呃,您瞧,我们是拉货的,这都是些吃的东西。” “哦?嗯~~~”绕着雪橇转了一圈,还打开口袋瞅了两眼,这个作者又懒得想名字的龙套两眼一翻,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你这么做,不太合规矩啊……” 好么,这桥段可真熟嘿!南竹听到这话,立马特熟练地从兜里摸出一个格罗索,用手心夹着递过去和人家客气了句:“我是新人,什么都还不懂,您多担待点儿……”摸出来是个格罗索银币,这龙套挥了挥手,让南竹他俩(皮耶罗现在是道具状态)赶紧走人。 越往前走这通道里来来往往的人越多,南竹他们被拦下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拦下他们的人身上罩袍画的红圈圈更是越来越多,而看出规律的南竹每次掏的过路费也只能是越来越多,等到他被一个罩袍上画着七个环,比五环都多出两环的家伙拦路“抢劫”要走整整两个杜卡特,全身只剩大概八、九个德涅尔回去只能蒸点儿白面馒头配腌黄瓜度日后,他不禁怒由心生,边使劲拉雪橇边回头跟阿纳斯塔西娅说道: “我说,咱们这趟可一定要捞足宝贝发财啊,到现在已经交了快五个半杜卡特的‘门票钱’了,这要再碰上一个我都想不出该用什么……” “南Zh——注意!” “……都想不出该用什么哎哟卧槽!” 咣! “哎哟!”一声陌生的惊呼。 南竹把头转向前,只见自己正前方地上侧躺着位姑娘——虽然罩帽盖住了她的脸庞,但南竹还是瞬间就确定这肯定是位女性——无她,侧面瞧那诱人的山峦走势就清楚了。再回味下刚才对撞时候的柔软触感……Hmmm…… 只可惜这绮念维持了不到一秒就烟消云散了,南竹发现这姑娘罩袍上画满了红圈圈……就这么说吧:要是北京城按着地上这姑娘身上的红圈数目修环线,从三环开始算,最外环都该够着张家口了! 第三十章 萌新下副本 十四 那姑娘躺在地上一声不吭一动不动,罩袍上的红圈圈多得让她看上去像头出身时爹妈刷错了颜料的斑马。好些旁边路过的其他身着罩袍的寂灭神教教徒,纷纷停下来看着这边的动静,没有发飙冲上来拼命,也没有一惊一乍地叫救护车,但光是那一道道目光透射过来,就足以把南竹吓得双腿不禁打颤了:他们那眼神就好像是在看死人…… 我滴个乖乖诶,自己刚才剐蹭的这是个多高级别的重要人物啊?邪教圣女?教主的双修鼎炉?反正不能是护教法王、天山童姥或者掌教真人那个设定方向的人物——有和人一撞就倒地不起,跟个碰瓷儿诈骗人士一样德性的高手么? 赶紧上前,把手伸过她鼻尖探探呼吸,南竹只觉对方气息微弱,不过好歹活着无疑,于是连忙高声向四周吃瓜群众宣告:“没事,没事!只不过一口气没喘上来懵过去了!”听完这话,绝大多数寂灭教徒就继续自己之前的事儿该走走该干嘛干嘛去了,只有离得远远的几个人——身上好几个圈圈的那种,注意力还放在这边,不过不知为何也没凑上前来近距离观察,弄的南竹心里一半是紧张,另一半是诧异。 倒是阿纳斯塔西娅大概看出了点什么端倪,不再乖乖站着饰演“推橇小哑巴”,而是走上前来,俯身拍了拍地上那姑娘的背脊——南竹注意到这个过程中,阿纳斯塔西娅有个神色复杂地看着地上那姑娘,身上胸前的罩袍随着自己的巴掌落下而一轮轮随之荡漾的桥段…… “醒醒,快醒醒。小姐,马上开饭了!”从阿纳斯塔西娅嘴里低声漏出来的这话已经让南竹够震惊的了——这种话好像应该是由自己来说,阿纳斯塔西娅躺地上去听更合适来着——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听完这话,地上那姑娘居然真悠悠醒转过来了,罩袍下的身躯扭动几下,又是一副那啥波臀浪的风景。得亏这里是地下,要是到了外面地上,南竹觉得自己非当场飚鼻血不可! “啊~~~”一声慵懒而带有无限风情的娇吟之后,地上躺着的这姑娘睁开双眼,适应了下光线,再瞅了瞅站在自己身子两侧,正以关切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两个人。又是“啊!”地一声,不过这回的音调可是短促而惊慌,只见这姑娘一个鲤鱼打挺麻溜地起身,以警惕的目光死盯住南竹和阿纳斯塔西娅,嘴角微微一撇,然后双手向后一探,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来一把镰刀和一柄锤子,一手一个交叉挡在胸前沉声蹦出三个字来:“吃什么?” 噫,这姑娘的兵刃,竟然恐怖如斯!真不愧是罩袍上红圈多得一时半会儿都数不清的高端人士! 就是她说出来的这话,还有这语气,怎么有种莫名其妙的既视感? 见到这姑娘如此戒备,生怕两边一言不合打起来暴露身份(更别说她这吓死人的武器套装怕是有因果律禁咒效果,很有可能自己这边打不过)的南竹在电光火石间就打好了主意,祭出自己有些日子没用过的“乡下小子式的真诚”商用表情,很狗腿很献媚地说道: “报告大小姐,食堂为您准备的饭菜做好了,上面命令我来通知您一声。另外,刚才撞到您纯属意外,绝非有意,还请您多包涵。”边说边把腰弯得很低,比起当初意图宰奥列格(未遂)时还要谦恭。 就是不知道这么说合适不? 反正就那么点时间里南竹是来不及细琢磨出个更好的点子了:他兜里只剩下些铜币,铁定交不起买路钱。再说了,一般贪腐受贿捞好处那都是下面基层人干的事儿,像这姑娘这么高地位的人(她罩袍上的圈圈可以为证),应该有点更远大的志向的——比方说彻底毁灭世界,抹消女神教会,踏平赫斯托瑞亚城之类。所以就算自己手上宽裕有整整一包金杜卡特,怕是也别想靠砸钱这种法子过她这关,只能试试看能不能把她给支开了…… 听完南竹的话,这位“圈圈大小姐”整个人刚才绷着的那口气瞬间就松了下来,收起她的镰刀锤子(南竹看着她做这动作的时候眼皮一直跟打鼓似的跳个没完),挺有身居高位之人身上常见的那种颐气指使风范地,颔首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行,那你们俩现在带我过去吧!” “呃……报告大小姐,我们俩是鲁弗斯,就是那个平时挺色挺猥琐的鲁弗斯,他介绍进的咱们组织,昨天才到的这儿,路还不是很熟——刚才七拐八绕的走下来,路已经分不清了,要不,劳驾您自己去吧?”南竹开始有点后悔之前自己现编的剧情了,但是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接着瞎扯。 “哦,你们是鲁弗斯介绍来的啊……”圈圈大小姐听到这句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行,你们先去忙吧。”挥了挥手示意南竹二人离开,随即又加了句,那语气不知怎么了居然有几分怯生生的感觉:“对了,鲁弗斯他什么时候回来你们大致有数么?” 见鬼!这圈圈娘们居然连那个叫鲁弗斯的家伙溜出去了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儿都知道!这要搁到后世,大概相当于英国首相清楚知道“某个在格拉斯哥人民宫门口卖甜筒的小贩提前几点收摊去苏格兰皇家音乐学院旁听”的地步吧? “这个……他已经回来了,不过吃坏了肚子,现在正呆在宿舍里一个劲的拉稀呢!” 瞎掰掰到这种地步,南竹心里大致清楚,这往下再一两句就差不多该被揭破伪装当场开片了。脑内向皮耶罗发出了【先别动弹,不过做好随时起身战斗的准备】信号,再给阿纳斯塔西娅打了个“准备战斗”的手势——倒是这点上疏忽了,从来没和她沟通过战术手势这种东西——希望她能明白什么意思吧;自己也慢慢把左手伸进罩袍下面,一拱一拱地攒着什么东西…… 看到这番剑拔弩张,就算是身上一个圈都没有的普通邪教炮灰也该琢磨出味儿来的景象,出乎南竹意料地,眼前这圈圈大小姐居然长舒一口气放松下来,接着朝两人低声笑言到: “两位请放心,大家是自己人……此地不宜久留。走,咱们去那屋子里谈谈吧!” 说完,她就自顾自地转身,推开旁边一间整个开凿于岩壁内的屋子的木门走了进去,留下南竹和阿纳斯塔西娅两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第三十一章 乌娜 圈圈多姑娘的话很好理解:她应该是说自己跟南竹二人一样,都是打入寂灭神教内部的叛,哦不,好人——可是她为什么要说出这话来,南竹就有点想不明白了:难道是因为她觉察出自己这边准备动手,然后为了避免三个人折腾出大动静来被正宗的寂灭神教成员一勺烩了,所以才主动挑明自己的身份? 不能吧?就自己这一脸人畜无害样,挂着招牌“乡下小子式的真诚”笑容的老练奸商也会被识破? 多想无益,南竹给阿纳斯塔西娅打了个眼色,示意她保持警惕,两个人一前一后拉/推着雪橇进了房间。 这屋子不算小,大约是长宽各六米的正方结构——要搁朝阳区均价得上三百多万了,因为处在地下所以窗户自然是没有的,所幸跟外面大通道相似,有个自带光亮术的白球挂在房顶正中,所以并不黑暗;屋内四面墙上都一层层的钉着好些块看上去久经考验的长木板,上面零零散散地摆着好些个各种式样、质地的瓶瓶罐罐,容器和架子上都落满了灰尘,屋内边边角角之处还结着不少蜘蛛网,看样子这屋是个长久未用的储藏室之类的地方。 圈圈多姑娘此时正站在屋内最里面那排木架子前,背对着房门,罩帽已经取下,露出一头蓬松的粉色过耳短发,正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想着自己一行进屋的动静不算小,只要她耳朵没毛病肯定已经听见了,南竹也就没跟她打个招呼好继续对话,而是先魔音灌顶让皮耶罗赶紧从雪橇上下来,活动活动筋骨;再把手伸进罩袍里,准备把之前系在皮带上的秘银箭头解下来藏到裤兜里,要是待会儿跟圈圈多姑娘谈崩了能立马掏出来凑合当匕首使。 没办法,他没带别的兵刃——紫杉木长弓太大了,根本塞不进罩袍里;短剑么,大喇喇地直接挂在罩袍外面不太合适,南竹又不好意思把它藏裤裆中间——那光景,啧啧,远看跟头发春的驴似的太吸引眼球了,所以说还是直接把秘银箭头别在裤腰带上比较…… 哎,哎?箭头呢?我的秘银箭头呢?上哪儿去了? 裤腰带上摸了一圈,没有;兜里掏个遍,还是没有!不会丢了吧?那玩意儿一个就值十杜卡特呢——就这,还是在矮人地界里的原产地价,要是运到南面人类诸国,那价格怎么也得到三四十吧?要不然南竹当初怎么会迅速被奥列格的气(壕)魄(度)所折服,然后还总想着把秘银箭当战略储备钱看待呢? 大惊失色的南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把身上罩袍一扒,准备翻遍全身好好找找。结果就在这时候,一直面壁好似罚站中的粉毛圈圈多姑娘转过身来,正赶上南竹心急火燎地脱罩袍的环节。和南竹身旁扶额叹气,大概觉得有这样的同伴真是丢了祖宗八辈脸面的阿纳斯塔西娅不同,粉毛姑娘只是微微一笑: “不要这么着急嘛~~~我还是喜欢天黑一些再找~乐~子~” 呃,这什么情况? 南竹闻声抬头,仔细打量了这粉毛姑娘:身高大约一米六,和阿纳斯塔西娅相比她肤色稍黑一些,介乎小麦色和雪白之间,略带几分婴儿肥的鹅蛋脸,俏皮的柳叶眉下面,是一双深蓝色的小眼睛——没有阿纳斯塔西娅的双眸那么大,不过只看一眼南竹就觉得那里面慢慢都是戏,年龄上应该与自己大致相仿,身材方面么,呃,之前已经“体验”过了——完美无瑕,无懈可击,要是当初凛风岛上某姑娘有这样的身材他肯定会安心腌一辈子咸鱼的…… 再看那姑娘递出来的两只手里,一边一个,静静躺着的是自己的秘银箭头和一个蓝色的小徽章之类的东西——有点眼熟不过一时半会儿想不来是啥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这姑娘开口说道: “原来两位分别是教会的恶魔猎手和伊斯坎达里亚的法师……” 她话还没说完,阿纳斯塔西娅就“啊!”地一声惊呼出来,然后赶紧一手捂嘴一手捂胸,对着粉毛姑娘翻了个白眼,再从她手里把那个小徽章拿回来——这下南竹总算想起来了,那是阿纳斯塔西娅的法师徽章来着。 话说那徽章不是别在她里面那件衣服上的么?外面还套着件罩袍呢,胸前的徽章被顺走她都没发现?没见罩袍破了啊?这该算是粉毛姑娘手法犀利,还是法师大小姐的胸部太不顶用,不光是平,连知觉都不行,除了区分正反面外别的啥用没有? 看着阿纳斯塔西娅一脸不悦地从自己左手上拿走徽章,粉毛姑娘像是个没事儿人似的,对着南竹又是一笑:“喏,这位恶魔猎手,您的东西请拿回去吧。初次见面,我是乌娜,业余考古爱好者。” 南门听完她这话,心里不住地嘀咕:业余考古爱好者?说得跟什么似的,不就是个盗墓的么?就她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自己身上摸走秘银箭头,自己还一点都没觉察到的手法,这小妮子还真有两把刷子嘿! 还有,那个“教会的恶魔猎手“是个什么东西?她那是在说我么? 南竹一边从乌娜手里接过秘银箭头,一边纠正到:“乌娜小姐,我是南竹,矮人王国盘羊谷地领侯任骑兵队长的扈从,不是什么恶魔猎手;旁边这位法师是阿纳斯塔西娅·奥古斯塔……”说到这儿南竹就发现粉毛乌娜的小眼神,跟加了特技似的忽然蹭蹭地往外冒起光来,一脸憧憬地瞅着阿纳斯塔西娅。果然啊,这“奥古斯都——奥古斯塔”家的姓氏实在太牛掰了,后世您就是姓奥巴马怕都没这待遇…… 乌娜好像追星少女路遇男神般,激动地拉住阿纳斯塔西娅的手,颤声问道:“您,您家里祖传的宝贝一定很多吧?” 喂!要不要这么财迷啊你?!有这么向被害人(虽然眼下还不是,不算那徽章的话)咨询的贼么?你瞧人家法师大小姐脸都什么样了?她现在笑得比哭还难看呢! 咳咳咳!南竹赶紧咳嗽两声,打断了乌娜的不靠谱展开: “行了行了,乌娜小姐严肃点,咱们在下副本呢!你能不能先大致说下自己是怎么进来的?然后来这儿的目标是什么?要是能凑一路的话大家不妨一起干,要不是一路人的话咱们好聚好散出门再见,如何?” 第三十二章 萌新下副本 十五 南竹不冷不热的谨慎态度并没有浇灭粉毛少女乌娜的热情,她按着南竹的要求,笑嘻嘻地开始了说明: “两位好,我叫乌娜,来自留曼埃帝国的旧都卡赞斯克,家住克里姆列夫斯基大桥东桥头,伊丽娜大街和冬宫大街交叉口的“不夜丁香”旅店。不夜丁香,您在卡赞斯克能寻找到的最好住处!餐点美味,水景秀丽,床单被套两周一洗;每个您寂寞难捱的晚上,我们店里还有热情似火的各族佳丽、小伙可与您共度……” 啪! 听到这儿南竹直接一个凿栗子敲到乌娜头上,“别扯没用的,说重点!” “哦。”乌娜摸了摸脑袋,一脸委屈地继续往下说: 按着她的说法,她是那间“不夜丁香”旅店老板的女儿,平时在家的主要工作是招呼客人和扶危济困,偶尔和父亲——如今大多是独自出门,全斯托瑞亚大陆到处跑,考察各种古代遗迹遗址,抢救各种被掩埋于黄土中,遗忘在时光里的宝物,并将它们转让给真正懂得文物艺术价值的收藏家。 大约半年前,在卡赞斯克城内某处贵族宅邸内进行夜间义务清扫时,她无意中听到几位正在彼此间坦诚相见的高贵人士间的谈话,他们提到了寂灭神教在斯托瑞亚大陆的北方,矮人王国的附近找到了一个不得了的遗址,现在需要各国分部组织人手去那里参与挖掘行动。一但发掘成功,组织得力的分部和经办人上面将会重重有赏。 然后就是几个大佬们一边和女人们寻欢作乐,一边讨论是该把任务分解到各家,每家出十几几十个农奴凑够人数集体押解北上呢,还是费点心思把最近在闹事的下面几个自由骑兵的塞契都打破了,以妻女为质,逼那些膀大腰圆的刺儿头去北方挖土——最好来次塌方什么的死光——啊,万能的恶魔大人我们不是诅咒您的事业失败,只要那帮自由骑兵别回来就成…… 听到这个消息的乌娜,意识到这绝对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寂灭神教都要专门动员各国分部集中人手开挖的遗址啊!那里肯定少不了有重大历史价值的文物!一方面想开开眼见识见识,另一方面想看看有没有机会顺手拿回家几个方便携带的小物件,她就自己一个人这么从卡赞斯克出发,先装成打猎散心的普通少女出城,再换装假扮成自由骑兵一路北上到帝国边境;再摇身一变自称为逃避婚约而翘家离国的贵族少女,骗取木精灵的信任平安穿过永绿林;最后再把木精灵看她可怜份上赠送给她的一些物资在矮人的铁锤堡卖了,换成考古需要的补给,然后,“这样那样随便弄一下”,她就到这里——这间屋子里了。现在她觉得大家“相逢就是缘分”,最好往下能一起继续冒险。战利品什么的她不太挑的,有她一份就成。 说完这段话,乌娜还特地跟南竹眨了眨眼睛,就是很诱惑很风情万种的那类型——可惜南竹根本不吃她这套,而是用更加狐疑的眼光审视着乌娜,心里想着的则是:她刚才说的那些话,能有百分之十以上是真的么——好吧,姑且当她说的都是真的,那她这话里的信息量还真大了去了: “扶危济困”、“考古发掘”、“夜间义务清扫”这些词就先不吐槽了,反正后世这种程度的包装到处都是,不稀奇。关键在于那些她没有撒谎必要,有很高概率说的是真话,纯粹作为叙事背景出现的东西: 卡赞斯克什么时候成为留曼埃帝国的“旧都”了?既然有“旧”那就肯定有“新”,如今留曼埃帝国的都城是哪儿啊? 凛风岛上现在的居民,绝大多数都是当年来自斯托瑞亚大陆上各个国家的远征军将士后裔,多亏他们的存在,南竹才不至于像个普通的中世纪乡民般,对于离自己家门二十里以上的世界毫无认知。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注意收集各个国家的情报,从国力军力到地形气候、风俗习惯、特色饮食什么的……就等着将来哪天出山了。 在南竹的世界里,留曼埃帝国的首都还是“北地明珠”卡赞斯克;留曼埃人对于恶魔和寂灭神教有近乎天生的排斥和厌恶感;因为地广人稀,所以留曼埃帝国的国内政治是全人类国度里最和谐的……这可和乌娜嘴里提到的不一样!这种“乡间苦读八股文二十年,赶考时才发现如今的考试科目是数理化”的展开是怎么回事儿? 清了清脑子排除暂时不重要的杂念,南竹看了看自己身边的阿纳斯塔西娅——她还是一脸不悦地死盯着乌娜,不知道是因为人家偷了她的徽章,刚才说的话真假难辨,还是……脑内命令真坐在雪橇上可怜兮兮地舔自己爪子的皮耶罗站上前来当会儿熊肉屏风,给乌娜一个眼神让她稍安勿躁,南竹把阿纳斯塔西娅拽到房门边,两颗脑袋凑一块儿,用尽可能低的声音嘀咕起来: “奥古斯塔小姐,你觉得她刚才那番话,有多大可信度?” “不高。不过问题不大,南竹先生,只要她有用就行。”阿纳斯塔西娅回复了往日的风采,浅笑答道。 “有用?” “是的,有用。”阿纳斯塔西娅笑着解释道:“待会儿我做个简单的测试,只要她能通过,就说明她不是寂灭神教信徒,或者其他邪恶阵营的人。而只要她和神教,或者说恶魔不是一伙的,那么至少在这里,她和我们在除了战利品分配以外的重要问题上,目标和立场就是一致的。如果按她所言,她确实是一个人从卡赞斯克一路跑过来的,那么除了傻大胆这个她全身仅有的优点以外,相信基本的利害关系她还是能分辨清楚的。” 南竹注意到阿纳斯塔西娅在说到“全身仅有的优点”这几个字的时候,咬字咬得很重,脖子上青筋都快崩出来了……哎,您瞧瞧这闹得…… “测试?你是要用什么法术测试么?几级的?测完以后你还有多余魔力应付作战么?” “是个一级法术,施放完以后,今天的我不算卷轴的话,还剩一个二级法术、三个一级法术,差不多够了。” “不是我看轻你或者法师的力量啊,之前在外面的时候我就想问了:只有二、三级法术就往情况不明,很有可能是恶魔堆的地方里闯,你真不怕遇到个什么恶魔领主甚至更厉害的家伙么?” “这个您就不用担心了,有教会嘛!”阿纳斯塔西娅的脸色有点复杂,不过大致还算是笑着说:“领主这一级的恶魔来到梵塔西亚世界,教会肯定能察觉并派出圣骑士和恶魔猎手的——就是刚才那个妞误以为你是的那种,那帮伪君子唯一做的还算不错的就是这点了;如果是更厉害的家伙,甚至是恶魔大君亲自降临,那么相应的,就连女神亲卫甚至她本人都会重返世间帮助我等凡人——所以没什么可担心的。最后请您别忘了,我可是弗朗茨·奥古斯都陛下的子孙!” 说到这儿,法师大小姐的脸色变得沉重、庄严,根本看不出几分钟前还在嫌弃某个粉毛姑娘胸比她大好多这种鸡毛蒜皮的少女心事:“作为救世帝的后人,如果面对恶魔时畏畏缩缩避之不及,将来我有何面目去见伟大的祖先?如何面对世人?如何重振奥古斯都家族?” 好吧,她这把家族荣辱都搬出来了,南竹只得答应她的计划。商量完毕,阿纳斯塔西娅走到乌娜的面前,以女生之间常见的那种客气姿态说道: “乌娜小姐,现在请您参与做一个小小的实验——只要您不是寂灭教徒或者恶魔就不会受到任何形式的伤害,这是我们进一步讨论合作可能的基础。不知您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