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乡 《白夜》 文/林遇 2016.06.02 良夜从锈迹斑斑的拉门外走出来卸下胸前的编号后,八年牢狱生活就算结束了。 她入狱前的行李只有一套灰色翻毛的风衣和一叠大小不一的牛皮记事本,最上面的本子上,页脚翻卷和那件旧大衣一样起了毛边,字迹都模糊了。 收在怀里,清瘦的背脊在薄衫之下微微躬下,翻了笔记本找到了徐妙的电话。 隔了八年,她照那个电话,又连线了三个人才找到徐妙。 三月三日的这一天清晨六点钟,天还没透亮,良夜走出高墙,仰起脖子看鱼肚白的天,短发别在耳后,露出俏丽的下巴和轻薄泛白的唇。 顺着角落铁门,往东走,夜退了,清明渐渐显露。 徐妙在不远处冲她使劲招手。 她看到徐妙身后,化工厂高耸的烟管冒出的白雾。 朝霞泻出,美得像幅俄罗斯风景油画。 徐妙开了一辆二手本田,熟练地发动了车子,像小时候那样唤她:“阿夜,走吧!” 城市的荒原之中,两抹身影极是单薄。 良夜看着过眼的景色,笑了一下,说:“好。” 1.他乡 四月底,东城一场春雨,夜里有些冷。 阿夜穿着短裤,背心,有件套头开衫能挡下风。 她伸展了一下疲惫的肩背,重新缩回角落,跺着脚点了一支烟抽上。 兜里的手机是刚到东城那天,两百块在路边买来的。她以前没用过手机,买回来才知道被骗了。是个翻新的二手机。 这会儿,电话响了一声就黑了。 阿夜拿出那只黑色的笨重的手机,甩了甩,重新按开机键,屏幕不为所动,始终是黑的。 她放弃,把手机揣回兜里,缩着脖子往回走。 屋里比外面不知暖多少。 有人扬声问她:“去哪儿啦?阿妙刚刚喊你呢!” 阿夜抬头:“有些闷,出去抽根烟。她在哪儿?” “刚才还在前堂那边,这会儿应该已经——”’ 正说着,徐妙从外面进来,骂阿夜:“你死哪儿了?怎么不接电话?” 阿夜拿出来她的老爷机:“这东西开不了机。” 徐妙夺过她的手机扔到垃圾桶里,抱起白藕手臂,皱眉说:“都成这样了,再换个算了!” 阿夜笑一笑,也没说别的。扔了就扔了吧,只是她想,换新的,又要花钱。 才来一个月,钱还没赚到手。 她跟在徐妙后面:“找我有事儿?” 徐妙在更衣室的椅子上坐下来,抽出两支烟,问阿夜,“要么?” 阿夜接过来,烟瘾大,却看了眼烟圈,没点。 徐妙眉眼一转,自己点上火,抽了一口说:“刚刚有事儿,现在没了,给你打电话那会儿前堂来了几个客人,看起来有些架势,但被王娜那组给抢走了!” 阿夜坐在她身边,扯扯嘴角,也没说话。 徐妙乜她一眼,无奈:“你说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出来大城市了,再这样就真要被欺负了!就说这号儿,你说说看,光等着,谁愿意叫你啊?” 徐妙捞起她的手腕晃,上面绑了号码牌—— 在这间会馆里,阿夜是48号。 徐妙说:“四八四八,死啊死吧的!东城这儿最忌讳这东西!一听这号码,准让你滚蛋!” 活该就活该在,阿夜刚来那天,因为不熟悉规矩,喊人没喊对,得罪了分部的经理,从此她就只能是“48”,只能“死吧”。 她跟徐妙出来的,跟着她干这行。推拿师,这是好听的叫法。 难听点儿说,是按摩小姐。 按摩小姐虽说不是二奶情妇,也同样是要把金主伺候舒服的。你带着“48”的号码去伺候人,哪个想“死吧”会让你碰他? 阿夜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被人排挤,只不说话。心里想着什么,也没人知道。 徐妙能管就管,不能管,也不想再啰嗦。 两个人小时候关系好,区镇小地方上的高中。高中毕业,徐妙背井离乡来了东城,阿夜考上了大学,市里的重点,学医。却没成想学没上多久,被送进看守所了。 此后阿夜一判八年,她们各自桥归桥,路归路。 一个月前,她也没想到阿夜会打电话给她。带阿夜出来第一天,便打定主意,过往前事都不问。她知道,八年了,当年沸沸扬扬的案子早就没人提起,随着时间流淌过,感情也早不是从前的模样。 阿夜变了,她更变了。 徐妙把没抽完的烟捻灭,也懒得跟阿夜废话了。 将下班时,另一组那几人收工回来,拿了不少小费,个个喜笑颜开,徐妙满目不屑。 “不过人多势众,一样都是出来打工的,还真能分个你我高低了!” 阿夜到跟前将她拉走,刚出门,却撞上了那位分部经理。 宋丽萱在分部待了五年了,办事儿有点手段,会馆里除了年纪大点儿老师傅,其他推拿师都怕她。这会儿她过来,截住那帮要走的人:“走什么走,到点儿了吗?王娜,叫你们组俩人过来,有熟客来了!” 王娜急忙跑过来,问:“宋姐,谁呀?” 宋丽萱说:“江南城的林老板。” “啊?” “啊什么?” 王娜说:“宋姐,我们组都是刚做了几单下来,手上都没劲儿了。要不然……给徐妙她们吧,她俩不是没事儿吗?” 徐妙朝天翻了个白眼,背过身骂了句:“□□!” 宋丽萱已经到她们跟前,挨个点名:“徐妙,良夜,跟我过来!” 江南城的林元军是会馆的常客,手里有些钱,却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会馆普通推拿师工资并不高,靠的是提成和顾客私下里抬举照顾。 林元军这种,抠抠索索不给小费就算了,要求却多,又喜抹油搽香,惹人烦。 进去时,徐妙推了阿夜一把,把她手里的号码牌拿下来,换了自己的给她,说:“听说姓林的还带了个人,好歹都比他强!你去按那个,记着,好好捏!” 说完先进去了,阿夜低头看了眼手牌,也跟着走进去。 隔了间,她这边趴躺着的男人已经换好了浴袍,趴在那儿。 个头高,脚顶在床头。来时大概喝了不少酒,沐浴后,还有些许酒气。很淡。 她进来时,那人也没抬头。 阿夜再看了眼手牌,恭敬道:“先生晚上好,39号推拿师为您服务。” 他仍趴着,闷哼了一声。 阿夜走过去,双手分别捏了下他的肩头,腰身和小腿。 “先生贵姓?”阿夜问。 那人道:“余。” 阿夜按着他的宽厚肩头,说:“余先生肩膀有些硬。” “通宵打了三夜麻将了,嗯……就这儿,劲儿再大些。” 阿夜稳着劲儿,一道一道穴位挨个打。 那人舒服地叹了口气:“手艺不错。学了多久?” 阿夜说:“一个月了。” 那人笑:“都说推拿是技术活儿,好些老师傅干十几年才出来经验,你一个月就能学会了?哪位师傅带的,赶明儿领出来让我瞧瞧……” 阿夜静静道:“以前学过中医,知道穴位在哪儿,来了让会馆的老师傅带着温习一遍,手也没生。”以前,也是八年前了。 那人轻笑一声,没继续问其他的。大概是真舒服,一会儿功夫睡着了。 醒来时阿夜在旁边等着,他抬头,睡眼惺忪,叹声低哑。 阿夜没有看清他的脸,只瞧着他柔软的刘海之下笔挺的鼻梁。 他挥挥手说:“去,把我衣服拿过来。” 阿夜把外间挂的大衣拿给他,那人从外套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叠红色钞票,往阿夜胸口塞。 阿夜下意识想退,钱已经放进去了。她收回后退了一半的脚步,站在原地,挂上笑说了声,“谢谢余先生。” 男人呵呵一笑,抬头看了她一眼,口气慵懒:“模样可以,就是有些瘦,干瘪瘪的。出台么?” 阿夜摇摇头说:“不出台。” 那人也没纠缠,低声道:“好了,你先出去吧。” 阿夜走出去,隔壁听着动静的林元军过来了,擦过阿夜,谄媚地叫了声:“余公子,舒服吗?” 里面的男人低低“嗯”一声,沙哑的声线慢慢响起:“离远点儿说话,膏药味儿大得能熏死人!” 林元军忙往旁边挪了两步,陪着笑:“哎哟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余公子……您,困了呀?” 男人声音又仿佛被闷进了袋子里,林元军小心说:“那您看我来之前跟您说的那事……” 男人不耐道:“去!明儿个能把陈清请来就谈,请不来就滚蛋!” 林元军说:“您别急呀,不等明儿个,就说一会儿要带您去见他的!” 男人才似乎来了兴趣,问了句:“敢说假话把你的嘴给缝了!” 徐妙也从隔壁出来,挑帘进来找阿夜,听到声音忙招手叫阿夜出来。 阿夜收拾了东西,钱捏在手里,出了门,给徐妙看。 “碰到款儿了?”徐妙喜上眉梢。 阿夜点点头,说:“是个大方的人。” 徐妙拉着她,她是个会来事儿的,前后在林元军那里也打听了些东西,透给阿夜听:“林元军说这人是他求来的,还说西阳海那儿,过了年要建度假村,度假村里盖娱/乐城,林元军想在里面谋事儿才找了这人!你听清楚那人是谁了?” 阿夜说:“姓余,不知道叫什么。” 徐妙想了想,说:“知道是谁也不关我们的事。但恐怕咱们老板要着急,原本今年开春生意就不好,西阳海那边一折腾,说不定要改天换地。” 阿夜听着,没动静。横竖都是权贵人的金钱游戏,与她们毫无关系。 然而到夜里下半时,阿夜换了衣服和徐妙一起到楼前,却又瞧见那人。 他坐在车里,车窗开着。手支香烟,白烟晕染,歪着头不知在看哪儿。 林元军在车旁站着,回身一指,叫了句:“诶,48号!” 第2章 .是非 阿夜一顿,林元军又指了下她身后,说:“叫徐什么的?” 徐妙把阿夜挡在身后,指着自己说:“徐妙!林老板,您有吩咐呀?” 林元军咧开大嘴,露出一口歪牙说:“出去陪酒吗?” 徐妙愣了下,撩下头发笑道:“去呀,现在吗?走呗!” 林元军高兴,转过身去就去开车门。 阿夜忙拉住徐妙:“林元军叫的……” 她知道徐妙有时会出去陪人喝酒赚些外快。徐妙酒量好,从没见大醉过,心里有分寸,在这座城市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了,有的是主意和套路。 今日若是旁人请,阿夜不会管,可这人是林元军,阿夜觉得不值当。 徐妙却低声在她耳边说:“不图林元军,图他车里那人!是你的那位款儿爷吧?” 阿夜点点头。 徐妙把手里的袋子塞给她,只拿了一个手包,叮嘱她说:“你回去吧!路上慢点儿,我带了钥匙,自己开门!” 阿夜还想说什么,徐妙已经走过去,弯腰和车里那人打招呼。 那人只睁了下眼睛,挥手说了俩字:“开车。” 林元军没敢说一句废话,立刻发动车子! 看着车屁股离开街头,阿夜才挪了步子往她和徐妙租住的地方走。 图便宜租的是老城的旧房子,在一条偏僻街道小胡同里,旧的棉织厂家属院,设备老化,楼下脚板都要跺穿了,才把楼道里的灯振亮。 阿夜走回来的,开门进屋,脚下走过去一只通身黑色的猫,朝她喵一声。 手里的包扔在地上,阿夜走过去抱住猫,摸了两下。猫以前是院子里的野猫,两天前在她阳台上安了家,她打开窗户,那猫就自来熟地跑进来了,吃垃圾桶里扔的肉渣,后来,就没再走了。 阿夜看猫盒里已经空了,猫肚子是圆的,放心了。 这间房子不大,以前的租客是一位穷艺术家。第一天来,就见满墙的涂鸦和洗不掉的颜料痕迹,此后就与徐妙挤在一间小房子里。 阿夜把猫放到它的小窝里,进浴室洗澡。 徐妙直到深夜才回来,一身酒气扑在了床上,把阿夜熏醒了。 她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徐妙抱起来,换了她身上的衣服。徐妙拉着她的手,说:“阿夜……钱在我包里,明儿个去买个手机,啊?去……买个最好的手机!” 阿夜笑:“我今天也拿到钱了。” 她说:“那你可没有姐的钱多……快,快去看看姐的钱包……” 阿夜苦笑,这人心眼太直,以后还是劝着少喝一些酒。 酒量再好,身体也经不住这样喝。 次日清晨阿夜五点便醒来。过去在高墙里养成的习惯,一时难改。 出去跑了一圈,回来就是满身大汗。在厨房准备好早餐时,徐妙才爬起来。 月经来了,徐妙一醒来就尖叫着跑进卫生间。再出来,人整个虚脱了半截。 “真倒霉!提前了一个星期……过两天还有酒局怎么去……”徐妙捂着肚子趴在餐桌上。 阿夜又支了个锅在炉子上,煮了红糖水,切两片姜,说:“你昨天喝了多少酒?估计喝坏了。” 宿醉滋味难受,徐妙忍受着两重痛苦,说:“也是,昨天是喝得比平时多点儿。” 阿夜把火调好,端着早餐过来吃。 徐妙突然趴在她跟前,问她:“诶,你知不知道昨天那位款儿爷是谁?” 阿夜低着头吃早饭,摇头:“不知道。” 刚从高墙里出来的人,白痴一样,头几天走在路上,阿夜几次差点被汽车撞到。生活尚且成了问题,更不要提与人交际。 徐妙也并不期待她的回答,带着一脸兴奋道:“那人说他姓余,我是去了才知道他是湛平余康业的儿子!” 湛平阿夜倒是知道,东城富饶之地。余康业是谁,她不知道,但看徐妙的口吻,那人应是非富即贵,也难怪昨晚出手阔绰。 阿夜随口问:“他叫什么?” “单名一个妄字,妄想的妄,多邪乎的名字呀!”徐妙托着下巴说,“不过人长得真不错,出手也大方!给钞票时,数都不带数的!你猜猜我昨天拿了多少钱?” 阿夜抬头看她:“多少?” 徐妙比了个手势,张张口用气说:“两万。” 阿夜愣了:“只喝酒?” “当然啦!我这算少的。那些人简直不把钱当钱,比着喝酒,比着看谁给的小费多!” 阿夜摇摇头,电视剧里看过,不难想象那番纸醉金迷的情景。 她又问:“那西阳海的开发是余什么……跟他有关系?” 徐妙道:“倒也不是。余妄他老爹年纪大了,过两年就退了,我听说那个案子主要投资人是余妄他哥。具体的不太清楚。但负责监管的是个姓陈的,昨天也来了!” 这天徐妙去上班时,中途被叫去了总经理办公室。 回来后,她眉上带笑,对阿夜说:“老板果然急了,今晚他和余公子约了局,叫我过去陪场,你要不要一起?” 阿夜摇摇头说:“我就算了,不太会应付这些,你还要去?你身上不是……” “没办法,为了生计呀!” 到晚上,阿夜仍是一个人回去,临走时徐妙塞给她一把钱,说:“姐们儿今儿陪老板出场子,钱你拿着,晚上打车回去!” 阿夜看到王娜咬牙骂徐妙,跟着徐妙笑。 下班后,她摸摸钱包,照徐妙说的打车走了。 却正赶上路况不好的时候。 会馆在繁华地区,路况复杂。 阿夜刚坐上出租车就有些后悔,这么点儿路,走过去也许都比堵着强。 她苦恼着要不要下车,司机也烦,跟她聊起来。 “姑娘你在这儿附近上班呀?听说这里挺乱的!” 阿夜点点头说:“嗯,在东华会所。” 司机是外地人口音,看阿夜穿得正经,就没想太多,又听她话说也不是东城人,便与她抱怨道:“东城繁华是繁华,就是人多,钱多,人多钱多是非就多呀……” 阿夜应得心不在焉:“可能吧,我来得时间不长。” 司机道:“我前几天拉了几个公子哥儿,那家伙!一人搂一个姑娘,年纪都还不大,说起话来,鼻子都能翻上天!” 聊着聊着,前方红灯转绿,路却不见疏通。 阿夜正要说下车时,忽然就见车前一道黑影挡过来! 司机那边大叫一声:“我/操!” 就见他的车前横插过来一辆车,“咚”得一声撞上了出租车的车头!正应验了方才说过的“是非多”! 那车速度不慢,撞过来时,阿夜在后座扑倒在车门上,胳膊磕了一下。 出租车司机一下火大了,探头出去,刚要继续开骂,却又迅速缩回头来,暗道一声:“他妈的,碰上鬼了!” 阿夜揉着手臂,看了眼前面的车,那是辆黑色的敞篷跑车,挂着四个“8”的牌照。 车内的人显然喝多了酒,还没缓过了神,趴在车里不动。 司机先解安全带下车。远远却瞧见后面跑过来不少人,都是醉得东到西歪。 跑得最快的那个拍着那肇事者的车门,大叫道:“陈公子你没事儿吧?诶!妈的,来个人,看看陈公子咋样了啊!” 说完,那人看了眼推门出来的出租车司机,问:“你开的出租车啊?” 司机应了声,正要讲理,那人骂道:“先滚开!别挡事儿!等会儿再跟你算账!” “呼啦啦”那边已经有不少人挤过来,把车里的人弄出来。 肇事人是真醉了,歪歪扭扭站好了,有安全气囊护着,也算毫发无伤。 阿夜也下车,瞥了那人一眼,只见到那人脖子上的一道疤,在下颌处,狰狞凶恶。 那人迷迷糊糊转过头来,好像也看到她了。阿夜被路过的车灯晃得眯了下眼睛,心中猛地一悸,她慌忙转身,留下钱在车里,便快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晚徐妙倒没喝太多,回来时阿夜的房门没有开,以为她早早睡了。却不知道她独个坐在窗前,抽烟,发了一晚上的呆。 那件事后,没过两天,那个出租车司机却到东华会所找到了阿夜。 阿夜在会馆上班,中午在楼下吃晚饭正要回去,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姑娘!真是你呀!你那天说你在这里上班,我就想守着试试,终于守到你了!” 徐妙跟着阿夜,知道阿夜在南门认识的人不多,便问:“你是谁啊?” 司机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他急切地拦住阿夜:“两天前你坐我的车,你走的时候,我的车叫人撞了!姑娘你还记得吧?” 他这样一说,徐妙更是意外:“怎么回事阿夜?你都没说过坐车被撞了!” 阿夜道:“那天你去喝酒了。”她到那司机跟前,问,“我记得你,怎么了?你找我有事?” 第3章 .祸端 话一问出,那司机差点哭出来。 “姑娘,我姓张,这是我身份证!我来找你也真是被逼上绝路了!你还记得那天的事儿就好,我真是太倒霉了,谁能想过车子叫人撞了,反而还要赔别人钱啊!” 阿夜听得糊涂,沉下脸,“你慢些说,怎么回事?” 张师傅这才能好好解释道:“我车被那辆跑车撞的经过你是看着的吧?是他自己冲过来的对不对?哎!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我就报警了,车子和人都拉去警察局,了解了情况警察就让我就回家休息,结果第二天一早通知我说让我付全责!说我不按交通交规行驶才酿出车祸!我这……真是快冤死了!” 阿夜听了也是惊讶:“警察是怎么说的?” 张师傅道:“警察说开车那人是正常驾驶,没喝酒——这怎么可能呀?他当时醉得都站不起来了!我就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醒来全跟脑子里记的不一样了!今天上午我又跑了趟交警部队,想看那段路上的录像,他们不给看!我问了附近的商铺,唯一一家有监控器的却是坏的!那帮人说车子坏了让我赔钱,罚单加上修车费,没少个十万八万!我一个开出租的,怎么拿出来这些钱!” 徐妙却听懂了,扯开嘴角,问:“你撞的人是谁呀?有门路的吧?” 张师傅一怔,仿佛回过神来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碰上鬼了!” 阿夜没见识,却也知道开那种车的人不简单,再想那天那帮人的做派,都非善茬。 这张师傅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求助阿夜:“姑娘,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你能不能去警察局帮我作证?” 阿夜却说:“对不起,我不能去。” 张师傅疑惑:“为什么啊?姑娘,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阿夜皱眉,末了道:“……就算我去说,也没人会信。” “不是,你……姑娘!”张师傅听了这话,哭道,“我就是个出来打工的,老家还有老婆孩子要养,这事儿一闹,我这一年都白干了!姑娘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个善良姑娘,你就不能——” 阿夜被堵得不行,脱口道:“我刚从牢里出来,不想跟那些人玩,抱歉了。” 徐妙一听,慌忙把惊住的张师傅推开:“你这人烦不烦啊!帮你是恩情,不帮你也不能强求啊!我建议你还是先去搞清楚那帮人什么来路,托人走动一下吧!你找对人,问题自然能解决!” 她二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会馆,徐妙抽了根烟,想起刚才的事儿,对正换衣服的阿夜叹道:“说真的,我是看不下去那些人的!以前刚来南门的时候,我也吃过亏,看着那的哥的可怜样儿心里也难受,你说你……坐过牢怎么了?坐过牢的就是彻底没信任度了?” 阿夜看了她一眼,道:“不想帮,惹这些事儿干嘛?” 徐妙一怔,骂了句:“活得憋屈!” 连着几日,那位张师傅都卡上下班时间等阿夜,阿夜走过他身边时,低头,不看他。每每想起,抽根烟,继续干活儿。到后来她也想过,做个证而已,不如就去吧。 警察局做个笔录,他们爱信不信。那些人也应该没空来找麻烦。 正想着,这天晚上,会馆来了位不速之客。 仔细瞧,是那天和林元军一同来的,徐妙记得更清,叫着“余公子”。 男人还带了个人,那人和他身材一般,甚至更高一些,穿了件连帽衫,帽子套在头上,看不见脸,只觉着周身阴气森森。 这人手插裤兜从大厅过,见了人,招呼也不打。 宋丽萱去接待,说林老板已经招呼过了,给两位公子安排好了房间。 余妄说:“要聊事情,弄个两人间的。” 宋丽萱说:“行!备着呢,这边请吧!” 余妄刚抬步,又回头说:“上回来,有个39号按的不错,叫她再过来吧。” 这话一传到后面,徐妙乐开了。余妄还念着她。 不想上楼后,徐妙刚一开口说话,余妄便道:“等会儿,不是你,叫的是39号。” 徐妙愣了下,笑道:“余公子忘了我吗?我是那天晚上陪您喝酒的,就是39号。” 余妄皱眉道:“不是你。你是四十几来着,不是你。有个女的,瘦得很,我那天来是她按的,那个39号。” 徐妙一下想起来了,忙道:“我知道了!您等等,我这就去把她叫过来!” 徐妙去找人,余妄这边犯嘀咕,“怎么号儿也能弄错!” 躺在另一张床上的男人闷闷笑出声来,弦声响起:“会享受,来这种地儿还记得人。” 余妄说:“你不知道了吧,推拿这种手艺做不了假,遇到按得好的,通身舒服。待会儿叫人过来,让你试试。” 男人哼笑道:“不试,肩上有伤,按不了,洗个脚算了。” 余妄也没强求。 徐妙把阿夜找来了,让另一位姑娘先走,房间里留下来她们两个。 余妄见到阿夜,这才满足。 阿夜和人打招呼,叫:“余先生晚上好,48……39号为您服务。” 说完余妄笑了,“怎么你们会所这号儿还串着用啊?” 徐妙用木桶端水过来,和阿夜并着站,解释:“余公子见笑了,这是场误会,我这姐们儿上个月刚来的,命不好,摊了个48号,她手艺不错却没人愿意叫!都是出来混,不容易,所以我就把自己的号儿借她用,没成想那天是余公子在!” 余妄终于明白。他今日心情好,笑起来轻快许多,顺嘴就把人介绍了:“那位是陈公子,好好给人洗。” 徐妙应下来,才去瞧那人:“陈公子晚上好!” 这一眼,没看清楚脸,却见到那人脖子上的伤疤。阿夜也看到了,随即后背一僵。 巧了,这人竟和那晚一样也抬头与她对视一眼。 “按吧。”余妄已经躺下来,招呼阿夜。 阿夜回神,连招呼都忘了打,慌忙过去,双臂支起来一会儿,才慢慢落下捏起余妄的肩头。 余妄一边享受一边和阿夜聊天:“以后再来找你,倒不知道叫39号,还是48号了。48号也没什么的,别人不喜欢,我没有忌讳。” 阿夜小声说:“48号吧。” 余妄道:“行,你上次说跟师傅学的,跟哪个师傅?” 阿夜说:“师傅是12号。” 他又道:“女人学这个,一直不如男人力气到位,你不一样,看起来瘦,力气倒不小——哎哟!” 阿夜吓了一跳,忙问:“重了吗?” 余妄趴在那儿,哈哈笑起来,问她:“你说话一直这么无趣?” 阿夜一时局促。徐妙见此,忙替她解围,笑道:“余公子别逗我这姐们儿了,她刚出来干活儿,没啥社会经验!不太会说话!” 余妄道:“看出来了,没你会来事儿。但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徐妙这几次和余妄打交道,算是摸到这人的脉搏了。 余妄虽带了富家子弟的臭脾气,心情好时却也好说话,要是再顺着他的心意,好处多多。 于是她道:“可不是吗?我们出来混啊,都挺不容易的,我这姐们儿这几天不好受,正遇上麻烦呢!” 余妄一听,来了兴趣:“怎么了?说来听听。” 徐妙道:“说起来也是可笑,她被一的哥给粘上了!前几天那的哥的车叫人给撞了,本来清清楚楚的事儿,没成想到那边人有路子,事情翻个翻儿,责任倒挂在的哥身上了,我这姐们儿当时坐在车上,所以啊,这几天正被那的哥堵着让她去作证呢!” 话音刚落,徐妙这边捏的脚猛地抽开,她跟着吓了一跳,忙问:“陈公子,捏重了吗?” 男人侧过脸,没答,却是瞧着阿夜看了会儿,笑起来,低声问道:“怎么没去作证呢?” 话问的是阿夜。 余妄也翻身瞧了阿夜一眼。 阿夜顿了顿,垂眼道:“天黑,没瞧清楚,不敢乱说话。” 男人道:“是个谨慎人。” 阿夜低头没说话,手上动作不停。 短短几句话中,徐妙心中打鼓。不知这位“陈公子”的身份,只怕阿夜说错话得罪人。她出来时间长,明白,跟这些人打交道,总要战战兢兢。 徐妙琢磨着,犹豫要不要重新下手,便听那人对阿夜道:“听余妄说你手艺不错,换一换吧。” 余妄饱含深意看了他一眼,末了起身,拖长了声音对阿夜说:“去吧,给陈公子捏一捏。” 阿夜收了手,和徐妙换了位置。走过去时,面上平静。 那人撩开脚,趴在了按摩床上,两只手臂搭在床边,脖子上那道痕迹仍然清晰。 那是旧伤,但因恢复得不好,疤痕颜色很重。 阿夜努力把目光从他脖子上移开,双只手臂揉向男人的后背,从头到尾打散了,再重回去捏肩膀。 他身材匀称,窄腰宽肩,阿夜捏完左肩,余妄趴着问他:“怎么样?舒服吗?” 男人轻“嗯”一声,未说其他。 阿夜再去捏他右肩,发现他肩膀上的骨头有些歪,伤过,没养好,落下了病根,正一正,或许能调过来。 刚要动手,男人忽然一动,倒吸了一口气。 阿夜顿住,紧接着,男人迅速坐起来—— 这一回,阿夜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 锋利张扬的眉下,星目透着凉意。这张脸,倒是好看。 第4章 .佐证 陈佳煦抬手,撩了下衣袖,没让阿夜再动,沉着脸,坐在床边。那寒人的气息只这一瞬间撒了满屋,让人看了不禁后背发紧。 一旁余妄蹙眉问:“怎么了?” 陈佳煦说:“不捏了,聊正事儿吧。” 余妄抬眸看了眼阿夜,也坐起来,半晌,挥挥手让阿夜和徐妙都出回去。 徐妙一脸愁容:“怕就是伺候这种喜怒无常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来头!” 去时她还期望着讨好了余妄这个大少爷,口袋里空不了,谁料会有那一茬。 阿夜沉默着往更衣室去,脑子里乱,不断想起那人脖子上的疤痕。有些前尘往事是要跟一辈子的,刻骨铭心,怎么忘都忘不了。 徐妙看她这样,以为她是不善应付这种人,也被吓到了,安慰她:“余妄倒是对你有些意思,不是那种意思。我是说,有个这种人偏护着,总比一个人独闯要好得多……” 阿夜这才回神,敷衍应了句:“是吧。” 她们在更衣室呆着,过了没多久,听人说余妄他们要走,徐妙还惦记着这两贵人,急忙叫阿夜跟着出去。 开什么玩笑?就让他们这么走了,下次再搭上话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两人其实慢了许多步,徐妙心里忐忑,怕赶不上脚后跟,不料人走到门口,就听到外面闹闹哄哄。东华会所门前有保安,都不是吃素的,好些年没见谁敢在门口大声说话了。 跟着出去,瞧见王娜那组的人围着,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话。 “真是找死呢!” “天哪,这么打不会出人命吧……” 徐妙问:“什么情况?” 旁边人道:“不知道,门口这人不是天天来找阿夜的吗?你们认识吧?” 徐妙和阿夜听了这话,都心里一咯噔。 又有人道:“这人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刚刚余少爷他们出来,这人就扑过去!抱着人的腿,跪在地上说什么求你放过我!妈的,我正在外面抽烟,吓得一激灵!阿妙,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回事吧?” 徐妙没应,带着阿夜挤过人群到前面看去。 东华会所门前大片的水泥地,画了块儿,停车用。西侧一辆黑色保时捷旁边躺着一个人,断断续续的□□声传来。而那个位置旁边,还站着一人,长身而立,连帽衫遮住脸庞。 他抬脚给了躺在地上的人一脚,正揣上人的心口。 徐妙见此,心惊肉跳。 这被打的人,不就是那个天天来找阿夜去作证的的哥吗! 那张师傅倒在地上,不肯罢休,冲上去抱住男人的脚,哭喊着。 男人脸上嫌恶闪出,下狠劲儿再往他身上踩。踩到脸上,头上。张师傅鼻青脸肿,哀求他,旁边人看着竟都不敢上前劝阻。保时捷的另一边,余妄站着,像是看好戏一样,无动于衷。 徐妙抓着阿夜的手臂,紧张地五指收紧。 “阿夜……”徐妙恍然叫着她,“怎么办啊?这要把人踢死了……” 阿夜一动不动。 那人踢得眼睛都红了,打人时脸上面无表情,眼睛都没眨一下。最后累了,他捋袖子抬手把地上的张师傅拉起来,拖着人往旁边走,骂道:“没完了是吧?我倒要看你骨头有多硬!” 又是一拳上去,张师傅吐出一口血沫出来。 在周围人压抑的惊呼声中,阿夜的脚步抬了出来! “阿夜!”徐妙低叫一声,却没来得及拉住她。 阿夜走过去,脱口叫道:“陈公子!” 陈佳煦闻声停下来,抬抬头,看过来。头顶的路灯光把他隐在黑暗中的表情照亮了些。 阿夜攥了攥拳头,走到他跟前,低声说:“陈公子,你不差这些钱,何必再为难他。” 话一出口,徐妙倒吸一口气,心思灵巧如她,猛然明白了怎么回事!周围的人齐齐看向阿夜,议论声再次响起,有惊讶,有疑惑,也有饱含深意细细探究的。 陈佳煦侧眸盯着阿夜,声音很低:“怎么了?跟你有关系?” 阿夜不动声色地咽了口气,道:“没太大关系。” “那你这是要干啥?想替他佐证了?”陈佳煦哼笑出声。 阿夜顿了顿,拳头更紧,末了,她点头说:“想了。” “不是天黑,没看清楚吗?” “那会儿怕陈公子不高兴,没敢说实话。” 陈佳煦仰起脸,帽下玩味的笑意更深了,他踢了下地上的陈师傅,像踢一件地上没人要的垃圾。厄尔,绕到阿夜跟前,问她:“这会儿不怕了?” 阿夜停了一下,说道:“怕。但是得说。” “说什么?”他靠近,唇边的笑透着阴冷。 阿夜垂眼:“看清了那天,是你开车冲过来,撞了这个出租车司机的车,他正常行驶,带着我,当时我们还在等红灯。张师傅只是想让您放过他,在你跟前,他不过是一只蝼蚁,陈公子这是何必。” 原来如此!众人这才算是捉到一点线索。 陈佳煦听罢这话,大笑起来,再跨一步,凑近了她。 两人之间,半步的距离。 暗黄的路灯飘带着几点霓虹灯的光芒,这么近地仔细看,才瞧见这女人眼睛很大,眼底幽幽,说着这样的话,却没透出任何情绪。 她太瘦了,脖子细得很,仿佛一下子就能掐断。有一瞬间,陈佳煦忽然觉得,这女人不是真的好心帮这出租车司机,而是因为看不下去这通闹腾才不得不出手。 陈佳煦想到这里,放下想要抬起的手,睨着她说:“你说这话,谁信?” 阿夜眉头微蹙,也不说话了。 陈佳煦又道:“丫头,你要是不想管,就站远点儿。” 阿夜咽了口气,重新开口:“陈公子,我还是那话,你不差这点儿钱,何必为难人。” 陈佳煦后退一步,看了眼余妄,后者耸肩不语,仿佛在说:跟我无关。 他回头,再对阿夜说:“你说得对啊,我确实不差这些钱,车子坏了再买新的,弄这些麻烦叫人看笑话!” 说完,他转身走到司机师傅身边,踢了他一下:“诶,你要是非纠缠个明白,我也不怕,只是怕到最后你要把自己赔进去,要钱是吗?要多少?” 张师傅抬起青肿的眼睛,呜咽出声,却仍是那几句:“求你放过我吧……求你……求你……” 陈佳煦脸上闪过不耐,干脆一脚再踹到他身上! “我他妈问你到底要多少钱!” 阿夜的指甲扎进肉里,正要出声,忽然听到警声呜呜,徐徐靠近。 这声音一响,所有人包括陈佳煦在内都抬头朝路口看了眼,会馆也终于派人出面了,从里面匆匆跑出来的是宋丽萱。 另一边,警车停在路边,就有穿制服的警察挤开人群,走在前面的年轻警官一看地上的人,眼中立刻涌进烦躁:“什么事儿把人打成这样啊?你打的?”警官指陈佳煦问,陈佳煦竟不露一丝慌乱,耸肩,也不说话,警官更生气,“不说话是吧?行,那就留着到局子里说吧!走走走!带走!” 这时候宋丽萱才想起来去阻拦,警察正气头上,根本不理会,再一问,连旁边看热闹的余妄都带走了。另一边打电话叫了120,把地上流血不止的张师傅送进医院。 警车一走,东华会所更乱了。 东华的老板闻讯正往这边来,宋丽萱知道事情闹大了,一定要找个人来顶才行。 把刚才凑热闹的人都叫到休息室,训话:“谁报的警?” 底下的姑娘小伙儿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宋丽萱挨个扫过来,定在王娜身上,王娜忙说:“不是我们!我们哪敢惹这些事啊!” 宋丽萱找不到人,最后看向了阿夜。 听说了,那会儿陈佳煦在前面动手,没一个人敢凑到前面,独有她不是。这臭/□□,刚来的时候她就看不顺眼,早就盼着今天了。宋丽萱二话没说,上前直接就是一巴掌甩在了阿夜脸上! “啪”得一声,声音很响! 在场的人听在耳朵里,好像这巴掌是打在自己脸上一样,都是浑身一颤,徐妙瞪圆了眼睛,宋丽萱这是干嘛?阿夜不管怎么说,都是她带来的人,她虽没有宋丽萱职位高,但与老板私交甚好,自己的人这么被打,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你干什么!”徐妙怒道,另一半身子挡在阿夜身前。 宋丽萱见她生气,怒火也很大:“徐妙,别说我没给你面子,一个月前你带她来的时候,我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看看今天她都干了些什么事?你知道刚刚在外面那俩人是谁吗?余康业的儿子余妄我想你应该知道,前几天你不还陪人喝酒吗?另一个,陈局的侄子你们也敢惹?” 话音落,徐妙瞪圆的双眸一动,死死咬着嘴唇。 宋丽萱知道说中了她的痛,徐妙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会审时度势,知道什么人惹得起,什么人惹不起。宋丽萱不屑道:“真惯着你们毛病,你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现在就让她收拾东西,有多远滚多远!” 徐妙还挡着阿夜,直到宋丽萱离去,她才敢回身。 阿夜低着头,被打的半边脸上有三道红白的印子,徐妙不动声色地带她先离开会所,打上车,徐妙仍心有余悸。 那会儿……她挡在阿夜身前,清楚地感觉到阿夜压抑的气息,就像凶狠的猛兽等待着撕咬猎物的脖子…… 这会儿看着阿夜沉静的面容,徐妙甩甩脑袋,讲这种感觉甩出去。 错觉,一定是她太紧张才产生了错觉。 下一刻,阿夜摸到徐妙的手颤颤发抖,抬头看她。 “你报的警?”她忽然问。 第5章 .姑妈 车窗外的街灯一闪而过,晃疼了徐妙的眼,她收回目光:“是我报的警。现在真是有些后悔了……我真是傻,这才想起来那次陪余妄去喝酒遇见的人,那个负责监管西阳海开发的人,人喊他陈局陈局……没想到今天来的这个人是他侄子。” 阿夜点点头:“惹都惹了,还能怎么办,连累你了。” 徐妙道:“我能有什么事!宋丽萱在我面前是纸老虎,老板有话在先我才任她嚣张!但是你……那人比余妄厉害,别看余妄家有钱,也得听他们姓陈的,东华老板也一样……出事了,要是他那边不罢休,你……” “我不好过是吧?”阿夜噙了一丝笑,“我现在就好过了吗?” 徐妙心里更难受:“那个人有病的!你没看到他打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吗?那会儿我真觉得他会把那个的哥打死……” 阿夜说:“其实我这几天也一直在想,不行,就回老家吧……” “不行!你不能回去!” 阿夜看向她,徐妙慌了,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那么坚决地不让阿夜回去。 她想了很多事情.想到小村里冷漠的脸旁,想到门户前的冷嘲热讽,想到裹尸布旁声嘶力竭的女人……她知道,阿夜不能回去。回去,才真的是死路一条。 徐妙撩了下头发,开始理清自己的思路。 “算了阿夜……找工作有我,不在东华也可以在别的地方!等这事儿过去了,我就帮你找!” 阿夜握徐妙的手紧了紧,有话要说,却到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夜里,徐妙睡了,阿夜坐在窗前想起往事。 想起学生时期,徐妙和她,两个姑娘是路上走遇到死狗都害怕得紧抱对方哭红眼睛的人,如今却被残酷的世界锻炼成这般模样。可她分明也看到徐妙坚固的外壳下,还藏着柔软,只是不能轻易被人触碰。 手里的牛皮本翻开,密密麻麻的人体穴位词和用钢笔一笔一笔勾勒的图画,都还清晰,尾页有一段不一样的字体,写着一句话:深夜终将过去,你看,有我陪着你。 …… 陈佳煦是后半夜从拘留所出来的,余妄早走一步,留下话,说他后妈来了。 余妄的后妈,是陈佳煦的亲姑妈。 余陈两家原本是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关系。 余妄的父亲余康业出生在艰苦年代,家里兄弟七个,只有他一个活下来,成年后应召入伍,却没有混出个名堂,退伍后三十五才娶上第一任老婆,靠岳父的关系在东城一家国企当上车间主任。 这么过了小半生,赶到八十年代初,余康业听了一个朋友的建议,拿出积蓄买下东城西部一块儿地建棉纺工厂,投资百万,却赔得血本无归,老婆跟他离婚带着两个儿子回了娘家。余康业却没有气馁,留着手里的地,四处求人,等待投资。 果然,没两年,房地产行业快速发展,余康业手里的地被开发,平地而起几座高楼大厦,将这块儿烫手山芋变成了黄金。 再后来,余康业捡起以前在部队和国企的关系,用赚来的钱买地盖商场写字楼,建小区公寓,身价开始暴涨。如今那块儿地改名叫湛平,成了东城最富裕的地区,余康业的事业也越来越大。九零年代末,余氏伟业上市,改名康云集团。 陈迅的姑妈——就是陈家的小女儿陈迅——是在余康业第一次在地产界展露头角时认识他的。 陈家两代军人,陈迅的父亲当年参加抗战,拿过不少勋章,两个哥哥有父亲的支持,都走了仕途。她自小跟母亲在文工团长大,17岁成了团里年轻的芭蕾舞演员,20岁认识在一场舞会上余康业。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余康业与陈迅都不相匹配。 余康业出身贫农,小时候家里贫困,初中都没上,虽有万贯家财,却离异带两个孩子。 陈迅年轻貌美,自小被宠到大,大院儿里出了名的名媛闺秀,走起路来后背挺直,下巴高抬,自然是连看都不会看余康业一眼的。 偏偏余康业对她一见倾心,为博美人笑,天天往陈老爷子家里钻,一呆就是一整天。 陈家上下都看不上他——可笑!一个狗屁不通的奸商,自己家糟糠媳妇还没追回,就想娶他们陈家的宝贝女儿,说他是癞□□都是抬举他! 不曾想,偏偏陈家老爷子对余康业大加赞赏,道,你们懂个屁!这世道再不是从前达官贵人皇亲国戚横着走的时候了,贫民早就翻身做主人!再者说,余康业这人自小生活艰苦,凭着自己本事发家致富,说明他不但性格坚韧,还聪明有野心!怎么算都比你们这群借陈家名声狐假虎威的臭小子强得多! 陈家兄弟虽有不服,但也不敢抱怨了。 眼见着有陈老爷子撑腰,余康业贴得更紧,这么过了一年,倒是陈迅自己先开了口,说要结婚,陈家人个个都懵了。 陈老爷子一拍大腿,余康业更是惊喜,立刻派人张罗婚礼! 没多久,喜事办过,陈迅便查出身怀有孕,欢喜过三个月,孩子意外流产,母子险些一尸两命。再后来,这段被人传颂的佳话渐渐沉寂,却到现在,二十年过去了,陈迅膝下仍无一儿一女。 但陈迅对陈佳煦这个外甥,倒是上心得很。 陈佳煦27岁,从7岁陈佳煦的父母过世后,他就跟着陈迅生活。除了大学和硕士六年在英国,其他时间都在跟前。 夜里陈迅来警察局,保了余妄之后,在警察局等陈佳煦出来。 屋里的人像是故意拖着时间,陈迅穿着高跟鞋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那小子才从里面慢悠悠走出来。门前面抬头,睨了陈迅一眼,笑了:“姑妈。” 陈迅看他这样,脸更加黑,嘴唇动了动,只说了两个字:“回家!” 两人上车,司机把他们送到陈家住宅。 陈家的两处宅子连在一起,陈老爷子过世后,大儿子陈清住在老宅,二儿子陈河则去了北京,留下这一处原本没人住,陈佳煦从英国回来后,陈迅便安排他住在这里。 这小子还不怎么乐意! 进了屋,陈迅终于忍不住了。 陈佳煦在面前走,到客厅站着不动,陈迅胸腔里仿佛燃了一把火,登时将她淹没!她抬手把包砸过去——陈佳煦稍侧身,皮包的金属边缘擦过脸颊,留下一道长长的伤痕。 包口大开,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散落一地。 “撞车那事儿我刚刚给你摆平,你竟然又当街打人!陈佳煦,你到底还有多少能耐要给我看!”陈迅咬牙切齿低吼出声。 陈佳煦顿了顿,没说话,地弯腰把东西一件一件捡起来,才慢悠悠道:“你大可以放着不管啊,干嘛生气……” 陈迅听了这话,心头的火更加旺:“我不管你,你想让谁管?你大伯?还是要你爹妈从墓地里跳出来管你!你知不知道那个人差点被你打死!” “死了吗?”他问。 “人死了你还能站在这里?” 陈佳煦笑出声来:“没死不就行了。” 陈迅怒火难遏:“陈佳煦!你到底想怎么样?!” 陈佳煦咧嘴笑,抬头,露出一口白牙:“姑妈,我控制不住自己啊……” 陈迅身子一晃,强撑着站稳了。 陈佳煦在她面前粲然一笑,把包放在她手上:“姑妈,太晚了,没什么别的事,我要洗澡睡觉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陈迅的手触到自己包上的金属边缘,一团冷意顺势传来,麻痹了她的四肢百骸。 第二日清早,余家的保姆接了通电话,对余妄说:“二少爷,有人找您。” “谁找我?”正在沙发上窝着的余妄懒洋洋问。 保姆道:“东华的钱和春。说是要为了昨天的事儿跟您道歉。” 余妄想也没想就说:“不听。” 不一会儿,那钱和春竟然把电话打到他手机上了。 余妄接起来不耐烦道:“给我打电话干啥?昨天那事儿跟我又没关系。” 钱和春讨好道:“我昨天没在会所,今日一早才弄清楚了事情原因——那丫头没来多久,年纪小不知道天高地厚!要不是她多管闲事,事情哪会闹大!可是余公子,这到底是我手底下的人,应该跟您和陈公子道歉的!” 西阳海那事儿,确实对钱和春影响不小。 他在东城混了不少年,现在却要看余妄和陈佳煦两个臭小子的脸色,没办法,谁让他们家牛逼呢!钱和春腆着脸继续说:“不当面道个歉,我这晚上都睡不好觉!余公子,您就赏个脸吧?” 余妄自然知道钱和春的心思,故意为难他:“你跟我说没用啊,我昨天也只是个旁观者,事主是陈公子,你应该给他打电话。” 钱和春叫苦:“我这不是没门路联系他,才想请余公子您屈尊帮忙搭线嘛!” 余妄笑出声来:“钱总,你这如意算盘挺会打啊,明知道陈公子这会儿心情不会爽快,你不敢去得罪人,就拿我当枪使对吧?” “哎哟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这么敢啊!再说了,您跟陈公子什么关系!”钱和春默默擦了一把汗。 余妄心道,呵,真当陈佳煦是他表亲戚就能好说话了! 他这边原本不想理会,手里握着手机,心思一转,却道:“让我帮你联系陈公子也不是不可以……但你道歉得有诚意对不对?” 钱和春一听有转机,忙说:“对对对!” 余妄说:“这样吧,明天晚上去东湖酒店,带上昨天那个跟陈公子叫板的丫头。” 第6章 .问题 钱和春昨晚就听说了,余妄总共来东华两次,第一回带阿妙出去喝酒,第二回点名叫阿夜去按摩。钱和春琢磨了一下,像是找到了门路,立刻拨电话给徐妙。 徐妙想了想,应下来,对阿夜道:“这余妄挺有意思,他这么说,摆明了就是在告诉你,来哄本大爷,哄高兴了,一切都好说!如果陈佳煦不高兴,要整你,犯不着卖给余妄面子!所以阿夜,我们……去吧?” 第二天晚上,阿夜跟徐妙去了东湖酒店,加上钱和春,三个人在包间里胆战心惊地从七点等到十点,才等到余妄姗姗而来。 钱和春见了余妄像见了自己亲爹,连忙上前跟他握手:“余公子您终于来了!”再看了眼余妄身后,迷茫道,“这……陈公子呢?” 余妄一边坐下来,一边说:“陈公子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在楼上房间呢。” 钱和春尴尬,强撑道:“我懂我懂!那这……我们……” 余妄说:“先吃饭呗,我还没吃晚饭啊。” 钱和春忙说:“对对对!我这就让服务员上菜!” 都坐定了,余妄往阿夜那边扫了一眼,意味明显。 徐妙捅了下阿夜,阿夜领悟,却迟迟才道:“谢谢余公子。” 徐妙心死,心知这应该是阿夜能说出口的最好听的话了…… 余妄听了这话却好像很受用的样子,仰起脸,道:“谢我什么啊?” 阿夜慢半拍:“……谢谢余公子给我机会表示歉意,那天晚上,是我太鲁莽了。” 余妄笑:“我怎么一点儿没看出来你很感激我,更看不到你的歉意啊?” 终于钱和春看不下去了,一边责怪阿夜:“这丫头真不会说话!早知道她这德性还不如不带她来!惹了余公子生气真是大罪了!”接着,再去讨好余妄,“余公子您放心吧,这丫头已经跟我们会所没有关系了!今天就把她交给您,随便您怎么处置!” 徐妙一听这话,一口气窜上了,什么叫随便他怎么处置? 然而,不等徐妙开口说话,余妄那边笑声再次传来:“干什么啊钱总?这还没什么事儿呢就要划清关系啦?我记得钱总不是这么无情无义的人啊?” 他说这话时,手指头在桌子上轻轻敲打,声音清脆入耳。 钱和春脸色立时变了:“我……这……余公子说笑了哈哈哈……” 恰好服务生端菜上来,余妄挥手说:“吃菜吧。” 菜都是好菜,好到阿夜不知道该如何下手。金盆银盘,满桌子都是她从前见都没见过的东西。她一直没有动过筷子,两只手在桌子下面攥在一起。 钱和春和余妄聊着,先说了那天晚上的事,当听到陈佳煦已经没事了,钱和春大松一口气,开始和余妄扯东扯西,余妄应得敷衍,眼睛总在阿夜身上扫。 白光之下看,女人跟他从前的印象有些不一样…… 钱和春说话间,频频观察,此刻眼中精光一闪,对余妄说:“叫阿夜跟余公子喝一杯吧!” 余妄眉毛一挑,徐妙身子坐直,事主阿夜却是茫然看向那两个男人。 余妄好整以暇,钱和春再说:“阿夜你还愣着干嘛?今天这局要不是余公子赏脸,你哪能到这儿来!快陪余公子喝一杯!哦不,得喝三杯!” 阿夜低头,见脸前已经摆了澄澈的酒杯。酒杯不小,一杯二两有足。 徐妙不清楚阿夜的酒量,只隐隐记得她小时候从来没有碰过酒,带她来东城之后,也从来没带她出过任何酒场,这……三杯酒,不知能不能挡掉。 这么想着,再看余妄的神情,暗道,真他妈不好过这一关啊! 显然,阿夜也注意到了这点,她直接伸手端起了酒杯。 余妄微微一怔,有些意外,眼中含满了笑意。 阿夜捏着酒杯站起来,想了想,声音平而缓地对余妄说:“既然要喝,那就请余公子再赏个脸,三杯酒,三个问题,不知道行不行?” 钱和春一听就跳起来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问什么问题啊?让你喝酒你就喝,把余公子陪高兴了再谈别的!” 余妄却拦住,兴趣满满道:“行!怎么不行?喝一杯,问一个,想问啥?” 阿夜没开口,而是先看了眼杯中酒酿,吸了一口气,抬头把酒灌了下去。 火辣辣的感觉穿肠而过,她的耳朵顿时红了起来。 她压下不适,清了清嗓子说:“那个的哥怎么样了?” 余妄顿住,启唇笑道:“医院躺着呢,伤得不轻。” 阿夜又端起第二杯酒,喝下,这一杯,呛得她压着胸腔咳了几声:“……陈公子还要修车赔偿吗?” 余妄忍不住道:“慢点儿喝,我不着急走。” 阿夜被辣得眼眶晶莹,看得余妄心底一颤。 他顿了顿,继而说道:“不追究了。事儿大了对谁都不好,的哥的住院费陈公子家里也给垫了,这事儿算完了。” 阿夜像是叹了一口气,正要拿最后一杯酒,徐妙的手忽然挡过来。 她俩四目相对,徐妙哈哈笑道:“那真是皆大欢喜了!其实昨天我就看出来了,那位陈公子是有心胸的人,不会再计较下去了……也是阿夜心眼有些直,一直放心不下……余公子说是吧?” 余妄忍不住心说,这个徐妙也是个有趣丫头,真不知道哪只眼睛见了陈佳煦是个有心胸的人! 说起来,他与陈佳煦虽是表亲关系,以前却不怎么熟,俩人厮混一起,也是因陈佳煦刚出国外回来的某个契机。余妄大陈佳煦三岁,俩人身上却都带着一股的“纨绔气息”,最终玩在一起。又因为余家在西阳海那事儿,余妄得跟自己哥哥余朝争一争,走不通陈迅那条路,只能试试陈佳煦。 虽然,这小子暂时还没能起一点儿关键作用…… 余妄的右手原本撑在桌子上,这会儿却伸长过来,竟捡起了阿夜面前那最后一杯酒自己喝了下去。咂咂嘴,叹了口气。 阿夜和徐妙双双愣住,就听男人说:“这杯酒我喝了,最后一个问题,改我问你。” 阿夜与他对视,余妄紧接着道,“打算怎么跟陈公子道歉?” 轻轻一句话,正是阿夜刚才想问的问题——怎么样,才能让她跟陈佳煦之间的事儿也算完? 阿夜咽了口气,没有吃饭,胃中烈酒快速的摩擦着胃壁,酒劲儿不但没被分解,反像是发酵膨胀了一般,劲头儿升到脑袋上,让她脸颊发胀,头发昏。 她强忍住,低头说:“不知道,这个要看陈公子的意思了。” 余妄眯起眼睛,削薄的唇凉凉开口道:“陈公子说,让你去他房间里,只要你去,什么事儿都好解决。敢去吗?” 徐妙在一旁看着默默咽了口气,“别去”这俩字就在嘴边,可是没办法吐出来,只能眼睁睁等待阿夜开口……此刻,就连钱和春也屏住呼吸等着阿夜的回复。 阿夜攥了下手,却说:“敢去。现在吗?” 余妄笑开了,忽然站起身来,道:“现在,走吧!” - 陈佳煦住在19楼的房间里,余妄把阿夜带上来,房卡给她说:“自己进去吧。” 说完这话,余妄头也没回的就走了。 下去时,钱和春去结账了,留下徐妙独个站在包间门口,模样紧张。 余妄站在外面抽了口烟,想起了方才餐桌前坐着的女人。 前两回在东华会所见了她,因为光线暗,只觉得模样还行,今天看,才瞧见她清寡的面孔。皮肤很好,白得像剥壳的鸭蛋。五官也算精致,尤其那双眼睛——余妄曾偷品过老爹藏起来的二十年陈酿,这时候他就觉得,那双眼睛像那杯偷喝的酒一般辛烈醉人。 余妄忽然觉得这么把她送到陈佳煦跟前有些可惜。 烟抽完,余妄抬头看了眼徐妙,忽然问她:“那丫头叫什么名字?” 徐妙一愣,忙道:“良夜,良辰美景的良,夜晚的夜……” 余妄弯起眼睛,又道:“你跟她是好朋友?” 徐妙点头:“我们是一个地方走出来的……小时候就是朋友。” 余妄在她脸上扫了一圈:“嗯,你的小姐妹在上面,你呢?” “我?我……” 他说:“今晚没事的话,就陪我吧。” 第7章 .伤疤 里外套间只开了外面小客厅的壁灯,进门,脚下铺着柔软的地毯。 两步之外的拐角,才看到沙发上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瑞士军刀,刀刃泛着冷光,在手掌心来回摩擦,好像稍一用力,就能划出血珠。 开门时的“嘀嗒”声早就惊扰了房间里的男人,他站在灯下,冷冷回头。对上他的目光,阿夜站住了,双颊在酒精的作用下发胀发红。 陈佳煦微微怔住,显然没想到她会来。 “你怎么进来了?”开口便是不耐的语气。 阿夜把房卡交出来,低声道:“余公子说,你让我过来。” 陈佳煦眉头紧皱,那道不耐没有消散,反而更郁。 没想到余妄真的让她来了。 和余妄厮混在一起的原因,是陈迅。 陈佳煦想到陈迅,心中就有一种难异的烦躁。 他不能跟她共处,即便,那是在他失去父母后对他最好、始终不离不弃的人。 陈佳煦从家里出来时,余妄就说了东华的钱和春带这女的过来,还问他:“我让那丫头来了,你打算怎么处理她?” 陈佳煦觉得烦,随口说:“让她来我房间里,要是能活着出去,这事儿就算完了。” 好久了,这种狂躁的感觉从离开陈迅之后,一直被他小心掩藏,即便在失控的时候也能及时挽救。可这一切,在回来的那一刻,就像潘多拉魔盒被打开了,想合上,太难了…… 陈佳煦脸颊上被皮包划破的伤痕已经结疤,手腕上却多了一道更深的痕迹,藏在白色纱布下面……划开皮肉时,他感觉不到伤口带来的痛,反而觉得,这是另一种释放。 让这女人在他状况最坏的时候出现,他知道自己可能会无法控制……所以才对余妄说了那话,余妄自然也清楚在阿夜应下来时,这一遭,恐怕就是羊入虎口的命运。 此刻站在陈佳煦面前的阿夜情况并不好。 她穿了件白色t恤,原本套着一件薄外套,进酒店后脱下来,落在了包间。此刻双臂□□在外面,能看到从里面密密麻麻蔓延出血红的点。 陈佳煦从灯下走出来,燥乱的气息刚一靠近,阿夜便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男人忽然哼笑出声。 “还以为胆子多大呢!”陈佳煦对她的表现嗤之以鼻。 阿夜重重吸了一口气,“从来没觉得自己胆子很大。” 她这么说,陈佳煦心里那份鄙夷少了一些,眯眼看她:“余妄怎么跟你说的?” “余公子说,只要我来找你,那晚的事情就算了。”阿夜如实道。 陈佳煦点点头:“原来是为了这事儿。” 他又近了一步,阿夜这回没有退,目光在他脖子上闪过后瞳仁微张的样子却很明显。 陈佳煦问她:“害怕我?” 阿夜咽了口气,慢慢说:“怕你脖子上那道疤。” “……” 陈佳煦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疤痕不平,很旧了,旧到他已经忘了伤口的由来。 “怎么?”他疑惑,“为什么怕这个?” 阿夜没说话。 陈佳煦笑了下,步步紧逼:“不说话是几个意思?” 她抬头,亮盈盈的双目紧紧盯着陈佳煦,说:“我以前杀过人。” 陈佳煦笑:“怎么杀的?切脖子?” “恩。”她道。 陈佳煦当她还在开玩笑:“那你这一刀一定是切准,要切到动脉,血一下能飙到房顶上……像我这种的,死不掉。” 阿夜垂了眼睛,说:“没到房顶,刀细,新买的,划开了动脉,血像水一样放出来,差不多十几秒,人就没了。” 陈佳煦忽然敛了些笑,问她:“杀的谁啊?” 她面无表情道:“我爸。” 房间里静得可怕,角落的灯孤零零的呆在原地。 陈佳煦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最后终于大笑出来:“好吧,还是你比较厉害!” 阿夜又是不语。 陈佳煦看了她一会儿,转过身去,忽然觉得手腕上的伤口疼了起来,他右手覆上去,一点一点试图磨平这种不适,却觉得,疼痛愈加剧烈—— 他正努力压制,却听“扑通”一声! 陈佳煦回头去,看到女人倒在地上,呼吸急促,看起来十分痛苦。 妈的,我连碰都没碰到她! …… 阿夜被送进医院,余妄便来善后,这次已经不敢再惊动陈迅了。所幸阿夜经过救治已经脱离危险。 那会儿在酒店,余妄以为她是没喝过酒呛得脸红,没想到是酒精过敏。酒精过敏迅发型发作很快,前后不过十几分钟的事儿,人就进了医院。 徐妙那会儿陪在余妄身边,两人刚走没多远,余妄就接到了陈佳煦的电话。 阿夜在里面躺着,陈佳煦一脸阴沉地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 余妄碰了碰陈佳煦,哭笑不得:“这我还以为你真的对她……” 陈佳煦抬头看他,神情不善,余妄一顿,扯了嘴不再言语。 俩人都知道,彼此之间并不能多么容忍谁,关系很脆弱。 陈佳煦坐了会儿,按着手腕就站起来要走,徐妙一看,急忙上前道:“陈公子!您等等!” 他脚步停下来,皱眉:“干什么?” 说心里话,徐妙怕他。深吸一口气,徐妙说:“阿夜那会儿去找你,说白了就是为一句话。” 他冷冷问:“什么话?” 徐妙道:“像我们这种人,从农村小镇出来的,吃苦受累,只为了能赚点儿钱,养活自己。阿夜她比我更不容易,初来乍到,只想着先安稳扎根在东城……” 莫名,陈佳煦想起了阿夜在酒店房间里讲的那些话。 他道:“你们想怎么样,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说完这话,他抬脚便走! 第二天,陈佳煦又来了这家医院。 当街殴打的哥那事儿,终于还是被家中大哥陈清知道了。 老爷子过世后,长子撑家,听了陈佳煦的所作所为,大发脾气。 陈清如今56岁了,将到仕途巅峰,岂容陈佳煦这个自小就跟他不亲近的侄子把他的似锦前程给毁了!为了堵住身边人的嘴巴,陈清勒令陈迅带陈佳煦到医院,亲自向被打的哥道歉。 张师傅受伤住院,怀孕六个月的老婆从乡下老家赶来照顾他。陈家人赶来时,张师傅刚刚起床,艰难撑着身子要去上厕所,听到声音回头一看,险些吓得坐在地上! 陈佳煦见此,微微蹙眉,站在门口不肯进去。 陈迅几次拉扯,他都不动,为怕引来旁人,陈迅只好自己走进去。 陈佳煦在门口呆了会儿,便去旁边的楼道抽烟。 手腕上的伤从昨天开始就一直疼,他用手按压,越疼,他按得越用力,越用力,伤口就越疼。 这是一种恶性循环。 徐妙早上来接阿夜,在楼层间看到了陈佳煦,先是一惊。 接着悄悄避开,往阿夜病房跑。 阿夜睡了一晚,虽身后还有红点未消,脸有些浮肿,却已经没有大碍,可以出院了。 徐妙跑过来就说:“阿夜,你猜我刚才看到谁了?” 阿夜声音有些哑,脸上迷茫:“看到谁了?” 徐妙兴奋道:“陈佳煦啊!他就在这层的楼道里,我来的时候看到他在那儿抽烟,你说,他是不是来看你的?” 阿夜愣了下,笑:“白日做梦,他有什么道理来看我,大概是来看病的吧。” 徐妙也跟着笑:“来看精神病吗?我觉得他真应该去看看!” 阿夜说的病,却是陈佳煦手上的伤口。 她昨天就看到了,也知道,那是他自残的后果。 他这样的人,不想再伤害别人的话,必须要伤害自己。 徐妙又说:“不过昨天也算有惊无险,你在里面睡着的时候,我问了他,他说你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这话的意思……是以后都不再找你茬的意思吧?” 阿夜点点头,穿好了鞋:“应该是,希望是吧。我们走吧阿妙……” 徐妙算是松了口气,应了声好,带她走出去,却刚出门,就遇到从楼道走出来的陈佳煦。 离她们十来米的距离,陈佳煦也看到了她们。 徐妙牵着阿夜的手忽然一紧,另一边走出了张师傅大肚子的老婆和陈迅。陈佳煦也注意到身边有人出来,不觉地站直了身子。 陈迅侧头与那孕妇言语几句,那孕妇很受用的样子,笑了下和陈迅道别,最后看了眼陈佳煦,又退回了病房里。 陈迅回身,走到陈佳煦身边。 “那女人……”徐妙小声说,“她就是余妄的后妈吧?我听说……余妄的后妈是陈佳煦的亲姑姑。” 阿夜听着,没应。 徐妙又说:“真是一个不简单的女人……” 阿夜和徐妙这么傻站着,那边的人俩人已经说完话,朝着她们的方向走来。 从她们身边,擦肩而过。 第8章 .未来 阿夜被东华会所赶出来,一个星期什么都没干。 徐妙不是没有找过钱和春求情,只是钱和春想起那晚的事情,琢磨着,陈佳煦和余妄若对阿夜有意思,早就出面为她谋路子了,哪轮得到他干涉。而若是陈余二人不管,就说明阿夜和他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了,他钱和春还跟着掺合干什么?! 徐妙在东华好些年了,守着底线没做钱和春的地下情人,却也常与他出入应酬场合,听到这话,倍觉心寒。 “钱和春个王八蛋,当初真的幸亏没跟他!真遇到事儿了才知道是个自私胆小的东西!”徐妙狠狠抽一口烟,把烟屁股按在窗台上。 这事儿想找余妄说一说,但见不到他的人。 听说,最近西阳海的事儿,要下文件了,那些人忙起来,还能顾得上谁? 阿夜表面上一直很平静,趁这几天闲下来,开始收拾屋子。 从里到外方方面面收拾妥当,连上一个画家租户留下来的颜料痕迹都被她一点一点刮下来,寻了角落还剩下的白色丙烯糊上去,墙壁和新的一样。 徐妙这几天倒是没注意,有一次回来躺在床上,忽然觉得身边空了许多,却什么都没少,这才注意到阿夜做的一切。 徐妙先是有些发怔,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上一回打扫卫生是什么时候了。 有时候她常常觉得自己活得不像个女人。 一个人在外,房间只是睡觉的地方。睡醒之后早晨起来化妆出去,深夜归来再钻上床。如此反复。 她的左手边放着一只兔子玩偶,还是三年前的某一天和当时的男友在街上买的,买回来的当晚,她当自己是少女一般,日日夜夜在无人陪伴的时候搂着它睡觉,直到后来,男人离去,她身边换过几人,也再想不起这只兔子了。 徐妙躺了会儿,倍感烦躁。 她干脆坐起来,换上睡衣到外面狭窄的客厅,见到阿夜正坐在桌前整理东西。 客厅的茶几很矮,阿夜干脆坐在地上,屁股下面垫了一只枕头。 她捡来的那只猫就在她身边睡着,四仰八叉。 徐妙忍不住说道:“这几天也没敢问你,你一声不吭的,是真的没打算吗?” 阿夜的手停住,抬头看她。 徐妙气冲冲走出来,一屁股坐在阿夜身边,把她手里的东西拍下来,说:“我问你工作的事啊!东华那边你的东西还在,可是钱和春不松口,宋丽萱肯定不让你再回去!我倒是想给你介绍别的工作,可你起码要说说看想要什么工作啊?” 阿夜眉毛微动,说道:“其实这几天你不在家的时候,我自己也出去找了工作,只是还没确定,就没跟你说。” 徐妙一愣:“找什么工作?” “就在这附近,有家棉纺厂缺工人,我正好在里面的时候学过做衣服,今天去问了。” 徐妙不满:“那能赚多少钱!再说了,你一个人在那边,我还是不放心。” 阿夜道:“那也总比什么都不干强。” 徐妙正要说什么,低头一看才发现她刚才正在整理的东西是她出狱时随身带的笔记本。 阿夜手里的本子上写着“食药养生”四个字,下面是她的名字——良夜,中医药学xx02班。 徐妙心里忽然一痛,摸了摸兜,又点了一只烟。 阿夜考上大学时,曾是许多人口中的骄傲。徐妙也觉得自豪。 这是从小和自己玩到大的人啊,说起来,仿佛那是自己的本事。 徐妙说:“你出来有一个多月了吧,给家里打过电话没?” 阿夜道:“打了,电话刚接通就挂了。” 那天阿夜用手机拨了记忆中的号码,没想到还能打通。 接电话的人声音稚嫩,奶声奶气,问她:“你是谁啊?你找谁?” 她刚刚开口,电话那边便传来熟悉的女声:“喂?哪位啊?” 她喉头梗着话,慢慢吐出来:“妈,我是阿夜……” 电话那边顿了两秒钟,只剩下“嘟嘟”的断线声……终于,结果如她所料。 徐妙叹了口气,把烟给她抽,自己动手翻了翻她的那些笔记,“真好,我也想上大学的,可我爸妈都没了工作能力,天天在家种田,家里几个兄弟姐妹,我哥就指着我赚钱给他娶媳妇,现在娶了媳妇,开始要钱盖房子。我小妹妹去年要升高中了,成绩很好,我妈竟然打电话来让我带她出来一起打工,我当时就不干了!不让我上学就算了,现在妹妹也不让上学,我真是够了! “反正不管他们怎么说,我妹一定得上学,一定得上大学!哎……我也好久没跟家里打过电话了,手机号码换了之后,就跟妹妹联系过,得偷偷给她钱。其他人,干脆别联系了!” 阿夜笑了笑:“能一样吗?我是联系不上……我妈恨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想再见我。” 徐妙心中一痛,差点眼泪流出来。 当年阿夜进看守所时,徐妙已经离乡,留给阿夜的只有一个电话号码。 弑亲案件在那时成为热论话题,阿夜从村子里的高材生沦为过街老鼠。徐妙没有回去,在他乡看到新闻播报,采访时的镜头如今仍像慢放的电影一样呈现。 那时候,她在心里想:那种爹,死了也是活该…… 阿夜判刑后,没两年,她母亲改嫁,四十岁生子,身体落下病,干不了重活。在亲戚的接济下阿夜母亲开了间小超市。养孩子,还要付药费,过得十分清苦。 阿夜低头,翻看上学时记下的笔记。 在里面八年,绝望过,重燃希望过,警官教育罪犯,回头是岸,从监狱走出去后,就是另一种人生,要好好做人。 而当她真的走出高墙的那一刻,她却觉得,这不是重生,反而是在身上加了另一只枷锁。 阿夜也曾幻想过自己的未来——如何生存?如何生活?可是这个未来,似乎跟过去已经再没有了关系,关于过去的,只有怀念和遗憾…… 她低声呢喃:“以前这些东西就像宝贝一样,现在竟然成了最没用的东西……” 牛皮封合上,手掌摩挲着,掌心一片冰凉。 徐妙急忙道:“谁说没用了?阿夜,总有一天你会再用上的!” …… 这天之后,徐妙终于再次见到余妄了。 听说他从外地回来,风尘仆仆,仍是在林元军的陪同下来到了东华会所,这次在一个房间里。徐妙抢先过去拿到牌子,挤进了包间内。 余妄看到她,下意识往她身后看,眼中情绪难以捉摸。 “进来的时候忘了说,以为你也知道,怎么没带你的小姐妹一起过来?” 徐妙忙说:“阿夜不干了……余公子那天不是听钱总说了吗?阿夜她……被解雇了。” 余妄皱眉:“钱和春还真不让她干了?”末了他挥挥手说,“那算了,她说的那个带她的老师傅是12号吧?帮我叫那老师傅来吧。” 徐妙听了这话,一阵失望,无奈退去叫人。 人叫来后,余妄趴平了,徐妙心叫完蛋了,本还以为有点希望,他就算是替阿夜说一句话,都是转机…… 徐妙忍着林元军的小动作,心里着急,没想到,过了会儿,还真有转机。 老师傅按到中间,余妄忽然说:“行了行了,别按了。” 他挥手坐了起来,等人走了,他才揉揉脖子说:“这真是教你小姐妹的老师傅?我看手艺也就那样了!当师傅的还不如徒弟,幸好旁人不知道,不然要笑掉牙!” 说着,他想起了阿夜的手在身上的感觉,每一道力量都掐住了他的穴道,通经活血,通身舒服,就这么走了,确实可惜了。 除了这点,余妄还想到那日在医院陈佳煦的神情,有些人的心理防线,就是需要慢慢激出来的,那个阿夜,似乎有点作用…… 余妄接着说:“这是怎么回事,真是她学的精?” 徐妙立刻抓到他的脉搏,说:“阿夜以前大学学中医的!要说起来,按摩虽然要靠经验,可也是半个医生,要看你身上哪儿有毛病,对症下药,这点儿啊,我家阿夜绝对在行!” 林元军插了句嘴,笑说:“你们这儿藏龙卧虎啊,医学院的大学生怎么跑来当按摩小姐了?” 徐妙怔了怔,对余妄道:“阿夜家里有困难,学没上完……不过人的能力到底有多少,我想余公子知道的!” 余妄果然点头:“嗯,知道。那还是让她回来吧。上次那事儿不是解决了吗?” 徐妙大喜,趁热打铁:“对啊,不过钱总还没松口……” 余妄问:“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徐妙道:“在棉纺厂当女工,干了几天了。” “当女工?”余妄皱眉,末了说,“行,过两天我见着钱总了,跟他说一说。叫她捏过之后,还真觉得其他人捏的都不如她……” 两天后,余妄说到做到,阿夜又回到了东华,且工资翻倍涨。 旁人看着,眼含深意。 尤其是宋丽萱,见阿夜去而复返,话中带话,说道:“果然是有路子的人,知道谁金贵,谁的话值钱,不过既然已经是有后台的人了,还来我们这种地方干啥?” 阿夜当作没听到,徐妙从外面进来,拿宋丽萱那时说过的话噎她:“宋经理,所以你以后要小心一点啊,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呵,吓唬人,谁不会? 第9章 .狭路 从此,宋丽萱和徐妙阿夜二人更是杠上了。 大多数是徐妙和宋丽萱之间针锋相对,阿夜向来不主动惹麻烦。 钱和春偶尔来,都能闻到宋丽萱和徐妙之间的火药味。闻到归闻到,能不管还是不管。 说穿了,宋丽萱在东华会所比徐妙时间久,知道的事也多。钱和春虽然不喜欢她,却动不得她。再说徐妙,之前钱和春只是把她当作一个能带出去不丢人且不会有任何麻烦的女伴,这样的人,用的时候可以用,扔的时候也能随时扔,可现在,徐妙跟余妄搭上了,钱和春就要慎重。 而且,这段时间,余妄确实到东华的次数多了不少。 这天余妄又来,照例叫阿夜过去。 徐妙不在时,余妄和阿夜两个人之间话都很少。大部分时间,阿夜给余妄按摩,一个小时,余妄睡过去,等醒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他收拾了东西便匆匆离去。 今天有些不一样。 余妄一直在等电话,手机放在身边,不时翻开来看。 等了一会儿,似乎等得无聊了,他开口道:“你这几天怎么样了?” 阿夜一愣,不知道他问的“怎么样”是什么“怎么样”,“啊”了一声,余妄又说:“问你这几天工作怎么样。” 阿夜顿了顿,道:“还是和以前一样……”捞起他的左胳膊,捏肩头那两块肌肉。 余妄舒服得叹了口气,“对了就是这儿……嗯,听了徐妙说,你以前学医的,也难怪能给人掐筋捏脉这么准,学了多久?” “一年……” “一年?” “嗯。”阿夜把他的胳膊拉直,手掌外翻,敲打着他的手掌心。 其实徐妙不知道,她现在的手艺不完全是因为当年学过医——才那一年,哪怕她非常努力,又能学到多少东西? 现在这手艺,其实是她在牢里跟一个同住的狱友学的。 那人四十多岁,家里三代从医,是深藏不露的针灸大师。 所以阿夜这么多年,才能对筋脉穴位如此了解,到如今,成了一项养活自己的本事。 余妄听她说只上了一年学,果然不信,笑说:“才一年就有这种手艺我怎么就不信呢?就像第一回我问你学按摩学了多久,你说一个月,我以为是师傅了不得,结果有次来,你不在,叫了你那位师傅,那手艺……捏得我差点跳起来想打人!你倒是给我说说,你这一年,是怎么样的一年。” 他既然这样问了,阿夜只能说:“其实大学里也没学什么东西,从学校里离开后,我拜了个师傅,学针灸,八年吧,这才是真的学到了东西。” 余妄终于了然:“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一定没那么简单……” 言罢,余妄忽然想到,阿夜好像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余妄兴趣更浓了,接着说:“那几天陈公子的事儿,吓着你了?” 阿夜抿唇:“有点……” 嗯,到底是女人……余妄道:“你也吓到我了,酒精过敏自己不知道?” 阿夜道:“知道……” “知道还喝!” “喝了,应该比不喝好。” 余妄笑出声来:“好吧,确实好一些。要不是你酒精过敏进医院,我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陈佳煦那人有些性格,一般可能受不了。” 阿夜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有说起来陈佳煦,慢慢应着:“陈公子跟我们不一样。” 余妄笑:“是不一样,你看到他手上的伤了吗?” “嗯……” “他自己划的。身上还有很多这种伤,包括脖子上那条。见过这样的人吗?” 阿夜咽了口气,缓缓摇头,却又点头。 余妄测侧过头来,没看到她的反应,却看到她藏在暗光中的面孔。 说起来,她长得一般,还不如她的那个姐妹徐妙漂亮。身材也不够饱满,像未发育全的青涩少女。可眼睛不一样,藏着很多不该有的东西。 余妄忍不住低声问她:“你多大了?” 阿夜回神,答:“27。” 余妄微微惊讶:“看着不像,要是换件衣服站到学校门口,一定都以为你还是学生。当时怎么就没继续念下去了?” 阿夜又是沉默。 刚才还有些欣喜能听到她说多点话,这会儿却又不吭声了。 余妄心想,这女人,是故意的? “不好说?”他勾起唇。 阿夜将他的右胳膊放下来,对上了他的目光,余妄的黑眸扯住她。 阿夜正踯躅,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铃声清脆。 余妄愣了一下,当即坐起来,接了电话,那边人不知说了什么,他跳下床,提了声音:“什么情况?我让你问陈迅在哪儿,你跟我说陈佳煦干什么?什么?他对陈迅动手了?他人呢?” “……” “让我去找人?我能上哪儿找!” “……” “算了,我现在就过去一趟!” 挂了电话,余妄大口喘气。 阿夜没敢动,站在原地等他回复。 余妄去拿衣服,当着阿夜的面直接把浴袍解下来,衣服还没上,先从钱包里拿出一沓钱塞给了阿夜。 “先拿着,以后要花钱就言语。” 阿夜有些慌,这钱平时也收,可是他没说过这种话。 余妄却没再解释,穿上衣服就走了。 自从有了余妄的“庇护”,阿夜的日子确实好过许多。 余妄每次来,都会给她小费,这些钱加起来,比她一个月工资还要多两倍。 钱多了,阿夜的打算也多了起来,首先想的是尽快联系上母亲,把钱汇过去解决家里困境。 可是联系难,要汇款方式也难。 更何况,就算钱汇过去,阿夜母亲也一定不会接受……这都是她需要克服的。 余妄走后没多久,阿夜也去收拾东西准备走。 徐妙接了个酒局,走前和她打过招呼,说是晚回或不回了。 下班时间到,阿夜便踩着夜色自己走回家,一路走,一路翻出手机——徐妙给她买的新手机。翻盖的,蓝色屏幕光,夜里打开盖光线很刺眼。 通讯录里有个号码一直没存名字,阿夜反复把那个号码拨出来,最终还是没能够拨出去。 因为知道就算拨出去,也不会有人接听。 五月天的到来,东城温度急剧上升,热了许多。 夜间的风吹走了不少白天里的燥热。 从东华会所出来后,阿夜走僻静的小路,这是最近才发现的一条近路,虽然人少,却能省去十分钟。小路的尽头,还能遇到小摊位,吃上一口热馄饨。 她孤身一人,沿着小路走,不到五分钟,耳边风声浅浅吹过,阿夜忽觉身后的风变凉了些…… 她停下来,回头看了眼身后,漆黑的胡同内。除了她,再没有别人。 错觉吗? 她继续往前走,越走,那股凉风越是清晰。 她不觉加快步子,不再回头,而是紧紧盯着道路前方的光亮…… 快了。前面一个拐角,阿夜闪进去,抓起墙角垃圾堆里丢放的一只晾衣架,在那股凉风跟着她拐进来时,她抬手,晾衣架抽在凉风中闪出的黑影! 呃—— 一声低叫。 是男人吃痛的声音! 阿夜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抬脚踹在那人身上! 男人个子很高,那一脚踹在他腿上,男人弯下腰去! 阿夜立刻继续往前方的光亮处奔跑,不料还没跑出两步,脖子一痛,她整个人被拖住,后背撞上一堵结实的胸膛! 男人低喘的声音就在耳边,她心跳激烈加速,抬手掐住男人卡住她脖子的那只手,找到他的小指头使劲儿向后掰,男人明显很痛,却仍然没松手! 阿夜被他拖的身子后倾,因为脖子疼,抬头的一瞬,眼底都是晶莹—— 她就是这副模样,看到了陈佳煦的脸。 怎么是他? 陈佳煦也是一愣,手上的力气不自觉小了。下一刻,就被阿夜挣脱! “咳咳咳!”阿夜剧烈咳嗽,身体早就退出了三步之远,不安地靠在身后的墙壁上。 陈佳煦才想起来揉了揉自己的小拇指,皱眉道:“力气真是不小。” …… 狭窄的小路中央,两抹身影对站着。小路没修过,是灰黄的土混着旧砖块铺成的。周围的旧楼住的人很杂,他们在的这块儿地方,正是堆放旧物的角落。 阿夜摸着脖子大口喘息,谨慎地盯着对面的男人。 他想做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她的? 陈佳煦在她三步之外,一身灰色休闲运动装,连着衫的帽子原本戴在头上,在和阿夜挣扎中掉了下来,月光下,他脸上满是玩味的笑。 这女人,都已经挣脱他了,怎么不逃?刚才怕的像老鼠一样找藏身处,现在不跑了? 两个人就这么站着,最终还是陈佳煦先打破尴尬局面,道:“我没想对你做什么。” 这话的可信度在阿夜这里显然为零…… 阿夜仍竖起防备,死死盯着他,生怕他再扑上来。 陈佳煦看她这样,脸上的笑没了。 “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要是想对你做什么,早就动手了。” 阿夜终于开口,声音有些颤:“你跟着我干什么……” 陈佳煦说:“原本去东华会所找余妄,在附近看到你,就跟过来了。”他看了眼四周,哼笑一声,“你一个人走这种路,胆子确实不小。” 阿夜这才松了肩膀,侧过身子,算是找回了自己的正常声音:“陈公子跟着我……有什么事?” 陈佳煦双手插回裤兜里,道:“没事,就是想看看你住哪儿。” “……” 阿夜吸了口气,道:“陈公子如果没事,我就先走……” 此地一境不宜久留…… 而她要走,就听到身后有道声音:“等等!” 阿夜停住,小心回头看过去。 陈佳煦说:“现在又有事了。” “……” 他走过来,月光暗了暗。 他说:“我想找个睡觉的地方。” - 阿夜把陈佳煦带回家有两个原因。 第一,她惹不起陈佳煦。第二,她甩不掉陈佳煦。 房间实在太小了,陈佳煦走进来,屋里就好像没有了其他人的位置。 开灯,递给他一双旧拖鞋,陈佳煦看了眼,直接跨过去。 算了,阿夜也根本没期望他会换上。 陈佳煦走到客厅内,大高个顶天立地,霸占了入口。 他环顾面前的两扇门,说:“这就是你住的地方?” “嗯。”阿夜应道,去推自己房间的门,“你要是不嫌弃,就睡这里吧。” 徐妙今晚还不知道会不会回来,她在心里希冀着陈佳煦明天一早就走……不然被她看到了,还不知道会有什么风波。 陈佳煦绷紧了脸,走进她的房间,看了一圈,说:“你睡这里?” 阿夜点头。 他似乎很勉强,最后道:“行吧。” 阿夜在客厅的沙发上睡到半夜,徐妙还没有回来。 她醒来时看了眼时间,凌晨五点多了,天还未亮,窗口蒙了一层深蓝色的纱。 夜里窗户没关,有风透进来。 阿夜蜷腿翻个身,半分钟后,再翻回去。 最后坐起来。没了睡意。 摸着漆黑的夜,找到了放在房间门口桌子上的手灯。按下开关,灯光正好照在她房间的门把上。 夜里很静,阿夜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缓缓抬手,按在门把上。 想着,屋里的人睡熟了吧?一点动静没有,应该是了。 鬼使神差的,她拧开了门把。 房间里的灯竟然没关。 她的房间里,摆上一张床和一只衣柜之后,再无别的空间了。男人躺在她小小的单人床上显得很是不协调。所幸睡得很熟。 阿夜小心翼翼关上手灯,移动步子走进来,男人侧躺着,脱了连帽衫,穿着里面的白色t恤睡着,并没有盖被子。 阿夜看了一圈,目光停在陈佳煦露在外面的手臂上,瞳孔微缩。 那两只手臂,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除了手腕上上次见到的伤,和其他年久的疤痕,他的左手臂又多了两条伤痕。其中一条她想大概是刚才“争斗”中她拿晾衣架刮伤的,另外一条,伤口整齐,且有些深,像是匕首刀划开的。都是新伤。 阿夜慢慢蹲下身子,仔细看,两条伤口的血已经凝结。伤口较深的那条还没处理,这么放着很容易出问题。 说起来,也是她伤了他。 阿夜站起身来,出门。 再回来时,手里多了只药盒。 她把陈佳煦的袖子翻上去。 大概是不是感觉到有人在动他,陈佳煦扬了下手,皱眉翻身,仰躺在床的中央。 阿夜惊出一身汗,犹豫要不要知难而退。再等了会儿,见他没了动作,终于又鼓起勇气用蘸了酒精的棉签去擦拭伤口…… 这么处理一定会疼,陈佳煦中途感觉到,眉头微皱,却没有醒来,大概是已经对痛麻痹了。 阿夜花了大半个小时终于把伤口处理好了。 此刻窗外已经透出一丝清明,虫鸣声渐渐多了起来。她收了工具盒,在床边的地上坐了会儿。看了眼床上熟睡的男人,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很荒唐。 出门已经彻底睡不着了,阿夜坐在沙发上等了会儿,天色越来越亮,趁着太阳刚从天边升起,她出门跑步,回来的路上赶上菜贩出摊,载的都是最新鲜的蔬菜。 她挑了一把上海青,几只番茄,买好了往家里回,走到楼下时,看到徐妙从外面走来—— 阿夜想起楼上还睡着的陈佳煦,惊了一下,急忙迎上去:“阿妙!” 徐妙还带着宿醉,脑袋很疼,看到她,加快了步子到她跟前:“你怎么又这么早起床了,我的天啊,我的头快炸了……” 阿夜道:“你才结束?” 徐妙扶着脑袋,“是啊……我还要出去,这是回来换衣服,顺便补个觉。” 她说着要往楼上去,阿夜拉住她:“你不上班了吗?” 徐妙说:“啊……今天不去了,你自己去哈,要是宋丽萱找你麻烦,你就打电话给我!” 阿夜又说:“你要去哪儿啊?” 徐妙道:“下午有个局,你不知道,还是跟西阳海那边的事儿有关的,我陪一个商户过去看地!余妄也在!” 阿夜继续拉着她:“那你吃早饭了没?” 徐妙转过头来,觉得莫名其妙:“不对,阿夜,你怎么老拉着我不让我上楼啊?” 第10章 .早餐 陈佳煦是被吵醒的。 位于老城区的小区早上最是热闹,加之楼旧,隔音效果很差。楼下邻居的说话声,街道胡乱鸣笛的汽车,临夏苏醒的鸟虫叫声……声音络绎不绝。 陈佳煦挣扎着起来,脚一伸,蹬到了床头的柜子,他一个激灵坐起来,茫然几秒钟,才算想起来,昨天他没回家。 这里是那个女人的房间。 小的可怕。 床和柜子占据了唯一的空间,窗户也很小,挂着白色带棕黄色格子窗帘。窗旁的墙上贴了一面镜子,女人用的东西都在镜子下面的小角柜上,很简单。 幸好床铺的舒服,床褥干净,被子上带着淡淡的薄荷味,才让他一觉睡到现在。 几点了?看墙上的钟表,指着八点一刻的位置。 陈佳煦揉了揉额头,睁眼看房顶,熏黄的房顶上挂着一只老式灯泡,皱眉。 他记得,昨天他没关灯。陌生的环境下,不喜欢关灯睡觉。 这灯怎么不亮了?坏了? 他撑起身子起床,抬胳膊时觉到小臂上的束缚,低头看,一愣。 门外,徐妙和阿夜对坐在客厅。 徐妙小心翼翼地看着阿夜身后的房门,久久说不出话来。 进门时阿夜的反常终于还是被她发现,阿夜也不是诚心瞒她,徐妙一问,她就都招了出来。从昨天她从东华会所被人跟踪,到她带陈佳煦到家,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交代完,徐妙惊住。 徐妙一面激动地想,陈佳煦竟然跟阿夜回家了!这是多么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啊!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自己家里藏了个定.时.炸.弹! 昨晚徐妙陪人喝酒的时候,到夜里,听人说到陈家出了点事。 问起来,说是陈迅的侄子失踪了,时间不长,但是陈家正在四处找人,连余妄都出动了。 谁能想到,这个“失踪”的人就睡在她家! 徐妙进来屋里后,头也不疼了,觉也不困了,洗了把脸就和阿夜这么坐着。 徐妙咽了口气,小声说:“阿夜……他怎么会跟着你来咱们家啊?” 阿夜无奈摇头:“我不知道,他说想找个睡觉的地方,我不知道带他去哪儿,就带他回来了。” “他……有对你做什么吗?” “没有,他进来后,我打开自己的房间,他就进去睡了,到现在……” 中间偷偷进去给他包扎这件事,阿夜没说。不知道为什么,阿夜从来没想过他能对自己做什么事,那怕昨晚小路上他跟了她一路。 听到那尊大佛这么乖顺,徐妙不由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说:“哎……真摸不准这人的套路,他是什么人啊,还愁找不到睡觉的地方?别说陈家有几栋联排别墅,就算是随便找个五星级酒店,也是轻松的事,怎么跑来这里了!” 阿夜也叹了口气,说:“他要来,我拦不住。天亮了,他该醒了,等他走了就好了。” 徐妙恍惚地点点头,心里又在想,不知道余妄知不知道,她今天要见余妄,该不该跟他说啊…… 这么想着,房间里有动静传出来。徐妙和阿夜同时坐直了身子,抬头看过去。 徐妙向阿夜使了个眼色,两人刚站起身来,就见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男人顶着一头杂乱的短卷发走出来,看到她们,顿了顿,却没有一点意外。 可这却吓坏了徐妙。 她盘算着,是当作没看到呢?还是正常打招呼…… 还没想好,那边,陈佳煦睨了她们一眼,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转个圈,看到卫生间的门,直接进去了。关上门,隔了会儿,里面传出放水的声音。 徐妙当即拉着阿夜跑回屋去! 她一边换衣服,一边迅速对阿夜说:“我真是怕他!我换好衣服这就走,随便找个地方睡一觉,只当作没看到他!你也是,等他一会儿洗漱完,好好把他送走,就去上班!对谁都别说他来过咱家,听到了吗?” 阿夜点头,帮她穿衣服。 徐妙又叮嘱她:“这人我们确实惹不起,见了也当没见过!否则真不知道会有什么麻烦!” 阿夜应:“我知道,你慢点,别慌。” 徐妙忍俊不禁:“我也是个胆小鬼啊!去,帮我把口红拿过来。” 阿夜拿口红过来,徐妙已经迅速换好了衣服,包背上,最后担忧地问她:“你一个人能应付吧?” 阿夜微微皱眉,随即点头:“还行。” 徐妙送出一口气,拍拍她的肩膀:“那就好。” 两人出去时,陈佳煦已经出来,仍然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卷发,正坐在沙发上抽烟。 屋子小,他坐下来,长腿蜷着,看着并不舒服。 徐妙走出来,便佯装自在道:“陈公子,我有些事儿要出去一趟,就让阿夜好好招待您了哈!您还没吃早饭吧?就在家里吃点再走吧,阿夜做饭特别好吃的!” 陈佳煦冷冷抬头,却没说话。 徐妙挂着尴尬的笑,挪到门口,再道一声:“我先走啦,再见啊陈公子!”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屋里瞬间安静了。 阿夜站在原地,看着陈佳煦。陈佳煦坐在沙发上,抬头看她。 陈佳煦烟抽到屁股了,阿夜走过来,把窗台上的“烟灰缸”拿过来给他,是一只破茶杯。 陈佳煦看到茶杯里的烟蒂,蹙紧了眉头,把烟头按进去,再抬头,终于开口说:“你这儿没一次性洗漱用品?” “没有。”阿夜说完,转身回去,把门口放的袋子翻出来,里面是她早上出门买的东西。 找了下,拿出一只未拆封的牙刷,递给陈佳煦:“有这个,我早上出门买的。” 陈佳煦顿了顿,接下。 在陈佳煦去洗漱的时候,阿夜把买的菜拿到厨房。 番茄洗了一个,切块儿,锅里淋上凉油,番茄放进去,“滋啦”油烟冒起来。 番茄出汁后,浇三碗热水进去,盖子覆上,阿夜从柜子里拿了两个鸡蛋,等水开了,鸡蛋打散了倒进去,稍微搅拌几下,再加进几片紫菜和一把虾米,热腾腾的鸡蛋汤就要出锅。 阿夜把锅盖住,蹲下来,把青菜去黄叶,掐根。 没注意到男人已经洗漱完站在她身后,将她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陈佳煦手臂上的新伤在他睡着时被仔细包扎了,他清楚,做这件事的人,就是这个女人。 他摸着白纱布,伤口不知道摸了什么药,有点凉凉麻麻的感觉。 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心里却如海潮一样,自己也有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 末了,他在心里骂道:真他妈是个多事的女人! 回身坐到沙发上,肚子饿了。 昨晚整晚没吃饭,胃里早就空了。 阿夜炒好青菜,端过来和鸡蛋汤一起放在客厅那张唯一的茶几上。 陈佳煦眼睛跟着她的身影,看她放下汤和菜后,又回去,拿出一盘包子和一叠咸菜。 这些东西摆好后,阿夜对他说:“吃吧。” 就这样?陈佳煦怔怔看着桌子上的食物,无从下手。 心中怀疑,这就是徐妙口中做的特别好吃的菜? 哪个算是菜? 殊不知,这在平常人家里,已经是很好的一顿早餐了。 平常,阿夜和徐妙在家就是做个汤,拿馒头夹咸菜吃,也很满足。 阿夜今早还特意买了肉包子。 陈佳煦在家却不是这样。 他起早时保姆总是先做好了饭,煎熟的培根和蛋,牛奶豆浆都不会少,再加一碗虾仁粥,配肉松。看似简单,却十分精致。 阿夜看他没动手,想了想,把筷子拣好递给他,又说了句:“吃吧陈公子,粗茶淡饭,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陈佳煦看了眼她的手,低头接过来。 算了,饿了,不讲究这些了。 夹一条菜叶,嚼了两口,陈佳煦有些意外。 嗯……做的还不错。 第11章 .喵呜 这个嫌弃菜不够精致的人,十分钟后,解决了大半盘青菜,俩个大包子加一大碗鸡蛋汤。 陈佳煦吃到最后,放下筷子,把空碗往前推了推,拿纸巾擦了擦嘴巴,吃得多,动作却是优雅自在。到这个时候,阿夜才觉得他称得上一声“陈公子”。 收拾碗筷回厨房,看着干净的锅底,阿夜莫名有种成就感。 这种感觉虽只有一秒种,却掀起了无数惊涛。 这是一种被需要的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 阿夜停下来清洗碗筷,回头看外面的人,已经不见他的身影。等洗完碗筷出去,阿夜出去,自己房门开了,男人正在拆胳膊上的纱布。 阿夜心头一慌,脱口道:“别拆!伤口会感染。” 天热了,他那么穿衣服,伤口很快就会发炎。 陈佳煦听到声音抬头看她,柔软的刘海下面,如山的峰眉拧在一起,他低声说:“果然是你绑的。” 阿夜迟疑片刻,点头:“嗯,是我绑的。” 陈佳煦不拆了。其实刚才也并没有打算拆,他只是好奇这是怎么绑上的,稍微……检查一下。 “谁让你擅自进来的?”陈佳煦沉着脸,质问她。 阿夜不知道他说的是现在还是今晨……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正压在门缝上。 她后退一步,站在了门外。 陈佳煦见她如此,先是愣了愣,而后好笑道:“不是说现在,是说昨天晚上……不对,你什么时候进来给我绑的纱布?” “今天早上,五点的时候,进来看你是不是睡着了,看到你房间灯没关,还有,你的手臂,伤口不好好处理会很麻烦。” 她语调平平,眸子沉沉,仿佛静水深流。 陈佳煦竟有些看痴了,半晌,轻咳一声,说:“自作主张!” 阿夜不语。 陈佳煦也不想等她的回答。 他坐在床上,想了想,回头去找自己的外套,见扔在角落,就伸手过去捞。衣服捞起来,下面忽然冒出来一团黑绒绒的东西! 陈佳煦吓得身子一激灵:“靠!什么东西!” 阿夜一看,是猫。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在了他床头。 陈佳煦满脸的震惊,盯着那猫,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猫被吵醒,支起柔软的身姿从陈佳煦跟前走过来,像是不满家里的这个不速之客,“喵呜”叫了一声。 陈佳煦双眼微微大睁,仍然一动不动地盯着猫。 阿夜觉得好笑,这么一个大男人,竟然怕猫? 她蹲下身来,唤猫:“小兰,过来。” 猫又叫了声,乖巧地踩着猫步走到阿夜跟前,低头蹭了蹭她的手。 “你的猫?” 阿夜把猫抱在怀里,睨了眼陈佳煦,“嗯,它昨晚跑出去玩,没想到这个时候回来了。” 陈佳煦手里还拿着自己的衣服,想起来刚才猫睡在上面,下巴绷紧,思索之后把衣服扔在地上,站起来,嘟囔了句:“什么东西都能钻进来……” 阿夜听到了,解释说:“它很听话,不会伤人,也很干净。” 陈佳煦根本不想听,又问她:“你不是在东华会所上班吗?今天上班吗?” 阿夜正愁怎么劝他离开,听到他这么问,倒是有了理由,说:“我正准备去。” 不料陈佳煦说:“好,你去吧。” 好,你去吧…… 那你呢? 阿夜忍不住皱了下眉,这个表情恰被陈佳煦收在眼底。 他表情变了变:“怎么?怕我在你家把你家东西偷走不成?” “不是……” 陈佳煦表情难看:“算了,我也走就是了!” 不等阿夜反应,他像是叛逆的少年,负气从阿夜身边走出去。到门口,穿鞋,开门,最后“砰”得一声把门关上! 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阿夜怔怔看了会儿紧闭的房门,叹口气,把猫放下来。 脚下,男人的衣服还躺在地上。 天是真的热了,南方湿气随风刮来,空气中四处潮湿。 阿夜中午的班,为了把陈佳煦“赶”出来,只好早早出来,在休息室待着,没什么活儿要做,太热,她躲在楼后面的阴凉地拿手机给徐妙打了电话。 徐妙简单问:“他走了?” “走了。” “留下什么话没?” “没。” “……还会去吗?” 阿夜犹豫道:“不知道……” 是真的不敢肯定,毕竟这种人的思维,没人能琢磨透。 徐妙听了又无奈又心急:“我还没跟余妄说,昨天找了一晚上,今天也是找了一天,估计他还没回去。” 阿夜抽口烟,问:“他那边出什么事了。” 徐妙笑:“真造孽,听说他在家里对他姑妈动手了,好像起了大冲突,还是跟上次那个的哥被打的事有关吧,啧啧,很难想象那个场面啊!” 阿夜静默片刻,张张口,却没说出来话。 他对自己姑妈动手,这个确实难以想象……然而可以放心的是,他绝对不会像对待那位司机一样对待自己的亲姑妈。 阿夜是这么想的。 徐妙继续说:“我今晚可能还没不回去,你自己在家小心一点。” 阿夜点头,应:“知道,你也是。” 一天无事,阿夜的烟倒抽了一盒。 根本想不到早上从她家里走出去陈佳煦这一天是怎么过的。 陈佳煦昨晚从家里出来,身上就什么都没带,现在一个人在街上游荡更是。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脖子上的一只白银坠子。那是他爸妈的遗物。 总不能为了吃口饭把父母遗物卖了吧? 不回家,不想回。 那种家根本不算家,家里的人他也不想见到。他宁愿在街上流浪。 只是,无计划的流浪总会显得狼狈些。 好在有早上那顿饱饭撑着,他还没那么快饿,到晌午,翻一番裤兜,也算幸运,竟找到了两块钱纸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去的,钱的边缘磨得发白。 他没走远,花了这两块钱在小卖部买一瓶饮料,蹲在路边喝了半瓶。 这时太阳已经照在了头顶,热得他额头满是汗珠。 棉纺厂附近有一个小公园——说是公园不如叫围起来的草地,种了几棵老梧桐,叶子在风经过的地方“哗啦啦”地响。 他蹲在那片树荫下,晃着腿,过往行人纷纷侧目,像看街头混混一样看他。 可不就是个街头混混吗? 大中午的,在路边叼了个汽水瓶,刘海盖住眼睛,露出半张痞像脸,手臂上还缠着纱布。 漠视行人,一脸傲气。 反正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人。 陈佳煦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他蹲了会儿腿麻了,捡一张纸盒子就往草地上一躺,翘起二郎腿。用两片叶子盖住眼睛,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 等醒来时,叶子掉了,眼前光线晃眼,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 他闷闷叹了口气,正要侧头哥,发现旁边蹲了个东西——陈佳煦看清了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后,吓得叫出声来! “见鬼!” 身子迅速往后撤,他坐在草地上,谨慎地看着离他一步远的黑猫。 陈佳煦头疼,猫却不惧不怕,朝他“喵”叫了一声,姿态优雅地继续靠近他。 陈佳煦再退一步,恶狠狠道:“你他妈再过来一步试试,我弄死你!” 猫像是没听到,继续靠近,他凶恶的面孔顿时挂不住了,连连后退,却惹来身后一群孩子的笑声。 “快看啊!大人还怕猫咪!” “哈哈羞羞脸!” “大哥哥,不要怕,它不会咬人的!” 陈佳煦不耐烦,回身吼道:“滚!” 那群小孩儿继续笑闹一会儿,纷纷跑了。 猫听到这声吼,看了眼陈佳煦,不急不慢地也走了。 真是见鬼了! 陈佳煦急忙坐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发现,裤子和衣服被草地的露水浸湿了。 靠…… 阿夜今晚下班,仍是自己一个人回去。 经过昨晚被陈佳煦“跟踪”之后,她确实有些不敢自己走那条小路了。老实从大路走,多花了十几分钟,到家楼下的小卖部,她买了两包方便面和烟,带回家。 走到门口时,她忽然愣住。 道路两旁只有一个旧的路灯,年久失修,灯光昏暗。 灯下的石柱上,男人蹲在上面,双手搭在膝盖上,吊着眼睛看着她。 他竟然……还没走。 第12章 .狼狈 陈佳煦又渴又饿,从来没如此狼狈过。 因为狼狈,在见到阿夜时,便更加寡言。 阿夜走过来,他一言不发地跳下石柱,双手插在裤兜里,跟在阿夜身后。 两人心照不宣,阿夜心里明白,他这是又要来“投宿”了…… 既然这样,她也没说话,低头带他进来,却在开门口,陈佳煦停下来,迟迟不进来。 半晌,他哑声问她:“猫呢?” “猫?”阿夜猛然想起来上午的那一幕,明白他的意思。 她先进去,唤了几声“小兰”,里面没有动静,阿夜回头说,“应该是没回来。” 他皱眉:“房间里。” 阿夜无奈,只好去自己房间里再叫了几声。 确定猫不在,陈佳煦终于进来了。看到这间小屋子,他莫名放松下来。 前所未有的,归属感。 竟然是归属感……陈佳煦忽然有些烦,这个才来两次的地方,有什么鬼归属感! 屋里灯大亮,阿夜招待他先坐着,见他转身才看到他后背有些脏……真不知道他这一天都去哪儿了。 阿夜这时也觉得困惑,瞧这人,明明是个富家子弟,豪宅住,豪车开,怎么偏偏要往她这里钻,还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阿夜问了他吃饭没,陈佳煦面无表情,不应。 不应是什么意思?吃了还是没吃? 幸好她买了两袋泡面,算了,不管吃了没吃,把他这顿做上好了。 阿夜煮泡面,怕他真的没吃饭,在里面多加了两个鸡蛋。 等面煮好端出去,陈大公子仍是一句话没说,却一个人吃了一碗半泡面加两个鸡蛋。真是……一点儿也不客气。 阿夜猜到他这一天过得不好受。 看样子身上应该没带钱,才会一整天饿肚子,到了晚上又跑来“求吃求住”。阿夜叹了口气。 陈佳煦已经吃饱,终于开了金口,张口就问阿夜:“有热水没?” 他要洗澡。 阿夜看了眼时间。棉纺厂是烧大锅炉,集体供应热水,晚上供热水的时间是9点到11点之间,这会儿正好九点过一点,阿夜忙说:“有了,水龙头打开往右边扳,等个两分钟会自动出热水。” 他起身就去洗手间。 阿夜洗了锅碗,趁机躲出去给徐妙打电话,在门口,房门没关,微微掩着。 徐妙听她把前后事情说了,自然又惊又怕:“死了死了,这是要赖在家里不走了?我今天都没敢跟余妄说,可要是这位大少爷一直不走呢?” 阿夜低声说:“应该不会吧。” “谁知道啊!要是三两天还能瞒着,时间长了,别说余妄,就是陈家的人肯定要找来的!我今天听一个老板说,陈迅这两天愁得睡不好觉,虽说这个侄子都二十七八了,可是人丢了也不能不管,再说了,他还是那种精神状况……怕是再过几天没有消息就要报警了!” 阿夜心里一顿,“你说的对……” 当务之急是要想一个解决办法,徐妙道:“没辙了,再容他两天吧,最多两天过,我跟余妄说,让他来解决!” 阿夜想了想,唯有这样了。 “他在家里,你睡我那屋,我不回去了,你自己注意安全,晚上睡觉门锁好。” 阿夜应好。 隔了会儿,徐妙又问:“不会不方便吧阿夜?” 徐妙也担心阿夜,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那男的又有暴力倾向…… 阿夜却说:“没事,我能应付。” 她既然说能应付,那就是真的能。 徐妙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打完电话,阿夜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倚在门口抽了支烟。 楼道里灯光暗,烟星在黑暗中一点一点落下来,砸在地上。 陈佳煦快速冲了个澡,在浴室里找了一圈,两个女人用的毛巾浴巾,他分不清哪个能用,干脆挂着湿漉漉的水珠。 到洗漱池,陈佳煦见到自己早上用过的牙刷竟然还没扔,被安放在一只黄色杯子里。 他透过模糊镜面看自己,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很久没有这么看自己了…… 末了,他烦躁地抹掉镜子上的水珠,低头,抽出牙刷,挤牙膏——刷牙! 刷完牙,出门。 外面没人,大门却开着,有风和烟味从外面吹进来。 他走过去,推开门,阿夜正蹲下来将烟头按在地上,听到声音,这一抬头,瞬间闹了个大红脸。 陈佳煦往后退了一步,阿夜忙站起来,背过身去,片刻后,再转过来,胡乱说:“你的衣服我洗了,我看看干了没!” 绕过陈佳煦进去,阿夜冲到徐妙的房间。 这个屋子,只有徐妙的房间里有个小阳台,平时洗干净的衣服都挂在那里。 中午陈佳煦走后,阿夜把他扔在地上的衣服洗了。天热,中午暴晒之后,应该干了。 陈佳煦看着阿夜进去,低头看了眼自己。 怎么,没见过男人只穿个内.裤? 一分钟后,阿夜把衣服拿出来,脸上的红色总算退了点。 递给陈佳煦时,还是没敢抬头。 陈佳煦一边把衣服拿过来,一边闷声笑:“就这样吗?我还是没裤子啊。” “……” 他套好外套,长臂打开展示自己——上半身大外套挂着,下半身两条大腿光溜溜。 阿夜苦笑:“我现在洗,你也来不及穿……” 陈佳煦继续笑:“那怎么办?” 阿夜想了想,回房间,拿出来一个薄毯子给他。 “这个,你先盖着吧……” 陈佳煦一动不动,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湿的卷发打在眼前,那双眼睛却很亮,像刚刚被冲洗过的宝石。 阿夜心里越来越慌。 入狱之前,阿夜还是少女的年纪,没遇过这样的男人。八年牢狱,把许多棱角磨平,把心压的平静,实在没想过,竟在这时,被这人燃了一身燥热。 陈佳煦看到她这样,像有意要为难她一下,朝前走了一步,离她很近,阿夜根本没办法抬头直视他,也无法低头—— 看他下面更难堪…… 第13章 .回报 这么一路退到墙根,陈佳煦的身影欺上来。 他高阿夜一头,很轻松的压制。 男人天生比女人体温高,他身上徐徐散发着陌生的气味,不似她曾经接触过的任何人。 有一瞬,阿夜被这气味迷住了,像闻到了上好的熏香,又痴又迷。 但下一刻,男人继续逼近时,她瞥见他腕上的刺目伤痕,猛然身子一坠,天堂跌入地狱般的感觉。 此刻清晰地明白,这人能给她带来这种压迫感,除了因为未经人事的女孩儿对男人气味的敏感之外,还是因为曾经历过的事情……那些往事一经冒出,立刻将阿夜体内的燥热驱散,取而代之的是湍湍冷意。 阿夜情绪稳下来,渐生出一丝怒意,等陈佳煦再靠近时,她也不再只想着躲避,而是忽然站直了身子,右手抬起来抵在他胸前—— 陈佳煦身子一僵,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 阿夜瞪圆了眼睛看他:“陈公子,你过了。” 陈佳煦眼中光芒暗了下,就连身子也仿佛软了些。 猛然,他觉得自己有些卑劣。 生平第一次觉得不该这么戏弄人,不该……戏弄她。 再去看女人,那脸蛋虽然瘦,眼下的苹果肌却很透亮,高扬的脖颈白生生的。这么瞧,还能看到她脖子上的血管。眼中不惧不怕,甚至带了一点点怒意……就是这一点点怒意将他击退。 陈佳煦此刻,竟比刚才在门口被她捡回来更加狼狈。 他退回去,光脚踩在地上,脚底透凉。 阿夜见他退远,也暗暗松了口气。 陈佳煦一时尴尬,半个身子陷进沙发里,他抬头道:“逗你的,没别的意思。” 这话,故意说得很淡,不带任何情绪。 阿夜倒感激他能这样,让刚才那一刹的越界成为偶然,像是在告诉彼此: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嗯……以后再也不会这样,最好。 她点点头,捡起掉在地上的毯子,来到他跟前,陈佳煦微微蹙眉,情绪难述。 毯子盖在腿上,过了会儿他声音高了些,说:“纱布拆了。” “嗯?” 他自己捋了袖子给阿夜看:“洗澡的时候拆了,是不是还得包?” 他手臂上的那道深痕竟还没有愈合,被水冲洗过后,翻着血红的肉。 阿夜看得心惊,折身去拿药箱,二话没说跪在他脚前,把他的手臂扯过来——消毒。 “忘了告诉你不能沾水了……”阿夜有些懊恼。 陈佳煦笑了下,想说:你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我刚才对你做的事?不觉得我讨厌吗? 阿夜自然听不到他的声音,心里却道:我也过了……对他这么好干什么?他压根也不知道感恩。 然而做都做了,不能半途而废。 陈佳煦低头,这个角度看阿夜。 女人的冷少了些,反多了几分顺从。 根根可数的睫毛像浮下的羽毛,一张一合,扫在男人心上。 陈佳煦用另一只手摸了下有些发痒的心口,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紧接着,他手臂僵了下,“嘶”得一声倒吸一口气—— 阿夜急忙抬头,手里拿着药膏,问他:“疼了?” 他干干地笑:“不疼,挺……舒服的。” 阿夜一愣,脸色再次冷却,迅速而粗糙地缠上纱布! 陈佳煦立刻明白,她又生气了。 “不是……”他想解释,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趁阿夜收拾药盒时,陈佳煦咧嘴说,“这什么药?凉凉的。” 阿夜这才看他一眼:“普通的伤药。” “哦……” 阿夜收拾完,起身。 陈佳煦想了想,说:“我现在不想回家,等以后我回家了,你想要什么回报?” 阿夜皱眉,心说:你能走我已经很感激了,还能要什么回报? “我不要什么回报,你还要在这里多久?”阿夜委婉道。 陈佳煦没答她的问题,只说:“你想要什么东西,我应该都能满足,我家里条件还行……” 阿夜道:“我知道。” 他追道:“那你说说看,想要什么东西?” 阿夜再说一遍:“我不要回报。” 陈佳煦不说话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夜想等着他去睡觉了,再去洗漱。 可是陈佳煦迟迟不动,后来问她要电视机遥控器,阿夜说没有,陈佳煦不解:“没遥控器电视怎么看?” 阿夜看了眼那台旧的不能再旧的电视机,说:“从来没用过,兴许坏了。” 陈佳煦投降,想起来什么,问她说:“你抽烟?” 阿夜点头,想他应该也抽,就把烟拿出来,“便宜货,不知道你能不能抽得惯。” 大红盒牡丹,陈佳煦抽了一支闻了闻,烟很旱。他握着烟想了会儿,还是把烟还给阿夜。 这几天,倒没什么烟瘾。 他问阿夜:“你那个小姐妹,这两天都不回来?” 阿夜直言说:“你在,她不方便。也有点事儿要办,干脆在外面住了。” 陈佳煦点头,过了会儿,却是阿夜开始问他:“你为什么不回家。” 他猛地一顿,侧过头去,徐徐道:“不想回呗。” 有的人,有家不想回,有的人,有家回不得。 阿夜没再问。 陈佳煦倒自顾开始说:“我也不知道要在这儿呆多长时间,也许好几天,也许明天一早就被人找着,拎麻袋一样给拎回去了。” 拎他像拎麻袋?阿夜想象不到。 他又说:“就是那天在医院你见到的,那是我姑妈,挺厉害一人,要让她逮着了,哪儿也藏不了!” 他说这话时,嘴角微扬,满是嘲弄。 夜深了,陈佳煦终于裹着自己回房间,阿夜也总算能去洗漱睡觉了。 躺下来,照例把手机拿出来了,小心按出来那那串电话号码,最后,再阖上手机盖。 一夜乱糟糟的梦,阿夜惊醒那一刻,天微微亮,五点多了。 洗漱出门,长路上慢跑半个小时,大汗淋漓。 回到家时,屋里静悄悄,男人还没醒来。 拿两个鸡蛋打散,兑了水,撒上盐,在蒸锅里放着,阿夜去阳台拿陈佳煦的衣服出来,走到房门前,迟疑片刻,最后还是偷偷推开了门。 房间里的灯还是开着,窗户却关得严实。 阿夜蹑手蹑脚进门,男人摆大字在床上睡着,呼吸均匀。 她把衣服叠好,放在床边。 等早餐做好,那人果然醒了,阿夜在厨房只听到外面“霹雳乓啷”地响,出门见男人盘腿坐在地上,满眼迷茫。头发比昨天更乱,衣服也没换,还是光着两条大长腿。 阿夜担心,叫了声他:“陈公子?” 他吸了口气,没应。 阿夜再叫一声,他又吸了一口气,哑着声音嘟囔道:“什么东西这么香?” 原来是闻着味道出来的…… “蒸鸡蛋和油条。” 阿夜把蛋盅拿出来,撒了香油和芝麻,香味更浓了。油条是买的,送了辣咸菜。 陈佳煦总算清醒,立刻跳起来去洗漱,接着,趴在桌子上开始吃起来。 吃完,陈佳煦再一次认真道:“我昨天说的,你真的不考虑一下?真的没有想要什么回报?” 阿夜低眸,不知道这次再拒绝后,他还会不会继续追问,于是拿筷子指了指盘子里的油条说:“这四根油条一块钱,两个鸡蛋五毛。昨天的泡面一包一块,吃了三个鸡蛋七毛钱,一把青菜五毛,四个包子一块钱,你凑个整,加上油和煤气,把这五块饭钱结给我算了。” “……” 看陈佳煦说不出来,阿夜满意地继续吃早餐。 收底后,她换好衣服,想了想,还是掏出一百块钱塞给他说:“我中午不回来,你要是还不想回家,就拿钱买些吃的,晚上我回来再给你做。” 陈佳煦犹豫了下才接下钱,等阿夜出门后,他在屋里坐着。煎熬。 明明才过了十分钟,他却觉得过了很久。 回房间,换上衣服,陈佳煦出门,在附近找到个台球厅。 里面年轻人有大有小,大的穿着宽松的夹克,叼烟,满脸老成。小的个子还没台球杆高,竟也像模似样挥杆弹球。 陈佳煦走进去,晃了一圈,看人打球。 看了会儿,摸清楚这帮人是瞎本事当真玩儿,陈佳煦忍不住嗤之以鼻。 这一笑,却被一个正歇着的年轻男人看到了,那人模样凶恶,当时就不乐意了,上前道:“你笑啥?” 陈佳煦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男人瞪起眼睛:“早看你在这儿晃着也不打球,看热闹滚去街上看去!” 十几分钟前,陈佳煦走进来时,就已经惹了不少人的注意力。他根本不用多做什么事,单是往这儿一站,就让人觉得不一样。女人们更是直往他这里抛媚眼,一个落空,便再来一个,锲而不舍。 刚才揪住陈佳煦的那人,也是早就看他不快了。 陈佳煦回头,对那人道:“早知道这么无聊,也就不看了。” 这一句话,真把这桌人都惹了。 “你说什么?”那人最是蛮横,伸直了脖子道,“小子,你是故意找茬吧?” 陈佳煦笑道:“不找茬,这茬有什么好找的?” 男人怒了:“我看你就是要找茬!” 说着,竟是要动手,旁边人看到,忙去阻拦! 陈佳煦夹在中间,道:“你不服我瞧不起你是不是?” 男人气冲冲:“你有本事,跟我来一局?” 陈佳煦道:“行啊。” 男人这就要叫人开局。 陈佳煦却又说:“单玩儿没意思,这么吧,一局一盒烟,怎么样?” 第14章 .暧昧 下班了,阿夜从东华会所出来。 东城的夏日来了,连着两日高温,这晚东南风带着潮意刮来。 要下雨了。 陈佳煦就在东华会所的门口等着。他还穿着那件连帽衫,帽子遮住脸,站在门旁无人注视的暗角,阿夜出来,他张张口,才想起来从没问过她的全名。 寻着记忆,他犹豫着出声道:“阿夜——” 阿夜被叫住,先是茫然,待看清了,茫然转为惊讶。 男人带着笑,仰起脸从暗角里走出来。 好在这个时候东华门口没别的人。 阿夜忙走过去,跟着他拐过墙角,陈佳煦笑:“这么晚才出来?” 阿夜呼吸有些急,一部分原因是怕他被别人看到,另一部分是想问他,还没走吗?来这里找她干什么? 紧接着,陈佳煦就问她:“吃饭没?” 阿夜摇头,知道他今天肯定是也不会走了,便说:“走吧,回去的路上买些菜,我做饭。” 他拉住阿夜的手,道:“今天我请客,带你吃好吃的。见天儿馍菜汤,也有两天没沾荤腥了,吃串儿吧!” 阿夜惊住:“不用吧……” “是我想吃了,走吧,前面那条街就有吃的吧?” 阿夜心道,你哪来的钱请我吃饭啊?还不是我给你的…… 这么被他牵着到路边了,陈佳煦松开手招出租车司机。 阿夜才低头。被他握过的手满是汗,风一吹过,凉凉的,酥酥麻麻。 出租车在脚下停,他先坐进去,再探出头叫阿夜:“快上来啊!” 车走了两个路口,在一条繁华的小吃街道上停下来。陈佳煦看来是对吃很讲究的,看了家门头体面的清真餐厅,屋里闷,他叫老板在外面搭个桌子,两人坐下来。 阿夜要拦住他:“简单吃点吧……” 他点着头,也不知道听了没听,兴冲冲地叫了些肉串,三个菜和几瓶啤酒,招呼过会儿再上主食。 阿夜不常出来下馆子,不清楚这里的消费水平,只在心里估算了,早上给他的那一百块钱也不知道够不够花,正想着,见陈佳煦从兜里拿出一盒软中华……阿夜心道,悬了。 这大少爷出手阔绰,阿夜自知拦不住,闷着头等菜上了,自顾吃着,算着再给他垫多少。 陈佳煦今天心情格外得好,菜没吃多少,酒却一瓶又接一瓶。 街边车水马龙,繁华景色一时令阿夜怅然。 这么多年,她只记得乡村静谧的夜。乡村人口不多,夜里家灯和星空呼应,空气也更顺畅得多。到了城市,霓虹取代星空,汽鸣盖住虫鸟叫声。 来到东城这些日子,阿夜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这个城市。人总是像水中浮萍,逆来顺受。这个时候,才仔细瞧了眼前的高楼大厦,街边的彩灯光华,聆听路人的欢声笑语…… 清真餐厅门口的空地比别的餐馆大,九点钟来了一对男女,带着音响和吉他。和门口的老板打过招呼后,那对男女把东西支起来。 这是借地儿的流浪歌手。 女人拿着麦克风,看样子是主场,模样平常,穿一件不太合身的白色衬衣,头发松松挽起。 男人在身后调试过音响后,流畅的音乐声缓缓流出来…… 样貌平平的女人张口,却宛如天籁—— 那是一首曲调轻缓的粤语歌。阿夜听不懂。 陈佳煦却听着,跟着哼起调子。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似是很陶醉。 阿夜忽然觉得,歌曲似乎更好听了些。 过了会儿陈佳煦侧过脸,正对上阿夜盯住他的目光,阿夜一顿,悄然垂下眼。 陈佳煦兴致全在脸上,问她:“王菲的歌,没听过?” 阿夜下意识清了清嗓子,摇头:“没听过。” “听得懂吗?” 她再摇头。 笑声轻轻在耳边,陈佳煦继续跟着哼,慢慢把歌词念出来给阿夜听:“徘徊在似苦又甜之间,望不穿这暧昧的眼……爱或情借来填一晚,终须都归还无谓多贪……似是浓却仍然很淡……天早灰蓝想告别偏未晚……” 阿夜听着,胸腔渐渐被撑满。 男人的笑更加轻快,酒喝多了,话也多了起来。 “六年前我还没出国的时候,喜欢听这歌,那时候很流行粤语歌,香港的歌星一波接一波都是红得发紫,现在回来倒很少听到以前熟悉的名字。” 阿夜低声说:“我很少听歌。” 以前家里倒是有收音机,常常拿来听,那时候听的歌,现在却都忘了。 陈佳煦道:“我现在家里还有这些专辑,碟片和磁带都有,等我回家拿给你啊!” 阿夜一笑:“好啊。” 陈佳煦这样趴在桌子上,用一只手撑住脸,看阿夜。 他蒙了酒意的眼睛像黑洞,能把人吸进去。阿夜不敢看。 陈佳煦却直勾勾地盯着她,慢慢说:“你说你杀过人。” 阿夜身子猛然一凉,未应。 陈佳煦借着酒意,继续道:“我不信的,可今天在你家桌子上看到你的笔记本,随便翻了两页,见到你当年上学时写的东西,才想起来你说的那话,怎么?是真的?” 歌停了,歌手换歌,正在调试曲调。 阿夜身后被风吹透,很难开口。 陈佳煦把烟拿过来,从里面抽了一支,叼在嘴里,挑眼道:“在里面住了多久?” 阿夜默了默,终于道:“八年。” “自卫还是故意?” 阿夜道:“自卫。” 陈佳煦眼中的酒意渐渐散去,过了会儿,说:“他一定是个王八蛋。” 和我一样…… 桌子上酒瓶罗列。 陈佳煦确实喝了不少,临走时,站得有些不稳。 阿夜去扶他,他退了一步,冲老板大喊大叫:“买单!买单!人呢?” 老板急忙跑出来,数了下桌子上的东西,迅速说:“82!80吧!” 阿夜正要拿自己的钱包,见陈佳煦从自己兜里拿出了几张钱,抽一张一百塞给老板,就要转身走! 阿夜急急忙忙把找的零钱拿住,追上他,问:“你有钱?” 陈佳煦还能走路,晃着脑袋,炫耀道:“赚的!这里还有,你拿着,买点儿好吃的!” 没跟阿夜说下午在台球厅跟人赌球,应了好几盒烟,分了两盒,剩下的拿到小卖部换成了钱,零零碎碎,却有不少。 他从兜里拿出揉成一团的钱胡乱塞给阿夜! 他们相扶着打车回家,没注意到后面跟上来的人—— 那人先是疑惑,待看清之后,慌忙拿出手机。 “真是他?”电话那边人问。 男人肯定:“千真万确,真是陈公子!” …… 费尽力气把醉酒的人弄回家,阿夜心道,他没惹事,已经万幸。 陈佳煦进门还会自己脱鞋,等到了床边,他便往床上一摔!阿夜去拉他,拉不动。这人重的像石头,浑身上下都是硬的。 不管他了,阿夜自己先去喝口水。 回神之后,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一团钱,静坐着,晚上那首歌不知不觉荡回脑中,挥之不去。 次日清晨,阿夜照常早起,晨跑。 夜里下了一场雨,她在回来的路上踩住鞋带,滑倒了,重重摔了一跤。 这一跤摔得她膝盖疼,心里隐隐有些慌,觉得有事要发生。 回到家,果然见门口不寻常。 被惊醒的邻居堵在外面,见她回来,纷纷指着她悄声言语。 心里忽然有个声音告诉她,陈佳煦要走了…… 她家房门是被撬开的,内里像被打劫过似的,狼狈一片。 陈佳煦就在房间里,被两个成年男子死死按住,那模样,像刚刚发过疯的野兽…… 立在门口的正是余妄,西装革履,由头到尾都是精致。 阿夜走进来,余妄深看了她一眼,却疏离道:“良小姐。” 阿夜顿了顿,在屋里没看到徐妙,但见到一位貌美的中年女士——她还认得那女人,那是陈佳煦的姑妈。 陈迅闻声回头,挑眉问:“你就是良夜?” 阿夜死死盯着她:“是。” 陈迅笑:“谢谢你这两天对阿煦的照顾。对不起,把你家搞乱了。” 阿夜紧绷着下巴。 陈迅又道:“我是阿煦的姑妈,我来带他回家。” 阿夜看向陈佳煦,男人垂头丧气。 呵……竟真如他自己所说,像拎麻袋一样…… 阿夜慢慢张口:“先把他放开吧。” 陈迅一愣,像是没听懂她的意思:“良小姐说什么?” 阿夜再道:“既然是要带回家,就让他轻轻松松的,不要像押犯人一样。” 陈迅顿住,雍容的脸庞上尽是凉意。 那边,陈佳煦缓缓抬头。 他身上的t恤皱的不成样子,手臂上的纱布撕扯了一半,血从里面渗出来。 阿夜知道,她救不了他。 陈佳煦自己知道。 这几日自在的风光,清清淡淡,却像一场美梦,曾让他不想醒来。 “我要回家了。” 他笑,对阿夜露出一口灿烂的白牙。 第15章 .挣扎 “我要回家了。” 他笑,对阿夜露出一口灿烂的白牙。 要找到陈佳煦很简单。 昨晚阿夜和陈佳煦在小吃街被曾与他一起玩乐的黄家小儿子黄石山看到,打电话给陈迅的秘书。 当晚陈迅就叫人去东华会所附近找人了,问一圈夜间活动的年轻人,道,有个疑似陈佳煦的人下午在台球厅打球。 再找,就有附近的邻居说,以为那是个小混混,这两天一直在院儿里晃悠。 邻居指了阿夜的房子,说明地点,那时候陈佳煦已经睡下。 黄石山说陈公子喝酒了,陈迅沉吟道,那让他好好睡一觉吧。这一早,还是来捉人了。 陈佳煦性子激烈,不愿意走,不走能怎么办? 除了把这屋子里的东西都砸了发泄,竟一点办法都没有...... 阿夜与他长长对视,最后点点头,垂下眼睛,话却还是对陈迅说的:“东西是谁砸坏的?” 陈迅脸色已经不好,压了声音道:“他们几个动手,不小心碰坏了。” 阿夜道:“我们租的房子,东西都是房东的,砸坏了要赔的。” 陈迅眉头一紧,半红半白的脸让一旁看着的人心生胆颤,阿夜却神情淡然,毫不在意。 陈迅望着她,打开手包,从里面拿出一叠钱扔在桌子上! 阿夜未动,甚至连看也没看一眼。 陈迅压着一口气,对屋内那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道:“走吧。” 片刻之后,房间空了。阿夜站在房间中央,余妄还没走。 男人戏谑的笑声轻轻响起:“你真是第一个这么跟我后妈说话的人。” “也不会有下一次了。”阿夜说。弯腰把钱拿出来,抽了三张出来,剩下的拿给余妄,“这么多就够了,都是些破东西不值那么多钱。” 余妄双手在兜里,不动:“我不敢拿。” 阿夜道:“阿妙呢?” 余妄一顿,不明白她怎么知道徐妙和他在一起,“在我车上,没让她下来,又不是什么好事儿。” 这个时候徐妙匆匆从外面冲进来。见一地狼狈,吓得脸色惨白! “阿夜!你没事吧?”她抓住阿夜的手。 阿夜楞楞的,摇头说:“我没事。东西坏了。” 徐妙差点哭出来,东西算什么!人才是重要的啊!她甚至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幸好幸好……她握着阿夜冰凉的双手这么想。 雨后的街道漂浮着清新,凉丝丝地风抚弄着耳垂。 三辆黑色的奔驰形成车队从棉纺厂开出来,着实吸引了不少人的主意。 一路上,陈佳煦一言不发。 陈迅坐在副驾驶,陪着陈佳煦的是她的秘书——一个和陈佳煦年龄相仿的高个男人。 秘书正襟危坐,和司机一起承受这诡谲的氛围,一路战战兢兢。 等到了家,陈佳煦再被后面车里出来的人人带进屋子。 陈迅跟着,到屋里,秘书正要自觉退出时,陈佳煦突然说:“留个人在吧,要是再像上次一样,伤了你怎么办?” 他轻轻勾起唇角,斜着眼睛看陈迅,眼中都是挑衅。 上一次,也是在这里。 原本客厅的桌子上放了一套崭新的蓝花瓷茶具,被他扬手摔了一只,从此茶具少了一只茶杯。那杯茶正砸在陈迅的身上,带着滚烫的热水。 陈迅眼角微挑,痛色在脸上,她吼道:“都出去!一个都不要留!” 陈佳煦笑:“姑妈,你这又是何必啊……” 大门关上,从那间小小的陋室到宽大的宅子里。 陈佳煦更觉得这房子太大,太空了。 陈迅双唇颤动:“你要动手,我就让你动手!我也不怕被你伤!” 陈佳煦靠在沙发上,眼前的刘海盖住他的表情:“你别逼我……” 陈迅心痛道:“阿煦,你为什么要这样!你知不知道你已经二十七岁了!不再是七岁了!为什么总是跟我对着干!为什么就不能按照我给你安排的路好好走呢?你知不知道我在余康业面前说了多少好听的话——送你去英国,等你回来!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希望你有一个好的未来!可是,你总是自己一点点,把你自己摧毁掉!” 陈佳煦道:“是啊,我已经二十七了,可是你真的把我当作二十七岁吗?” 陈迅一震。 陈佳煦又道:“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我的未来,而是为了更好的满足你的控制欲!” “闭嘴!”陈迅怒吼。 他不停,继续道:“你真的为我好?真为我好,你就不会叫人在英国二十四小时监视我的一举一动!真是为我好,就不会什么都不让我做,只一心听你的安排!真是为我好,就不会这么像押犯人一样把我压回来!我的好姑妈,你是不是接下来想把我困在这个房子里再也不让我出门一步!?” 窗前的光一点一点照进来,陈佳煦露出深瞳,旭阳将他的瞳仁照成了浅棕色。 陈迅冷冷望着他:“你变了阿煦……你再也不是那个乖孩子了!” 陈佳煦手臂一扬,打落旁边的花瓶,白瓷碎了一地—— “你别再说了!我受够了!” 手臂上的痛传来,他才看到原本包扎得当的纱布已经散落,露出狰狞的伤口。 他轻轻抚上去,紧紧捏住。 “阿煦!”陈迅低头,也看到他的伤口,却是一声嗤笑,“是因为那个女人吗?你变了,是因为那个女人吧?你跟她认识多久了?” 陈佳煦猛然看向她,咬紧牙关:“跟她无关!” 陈迅低声道:“阿煦,你还真的是个孩子……” 陈佳煦朝她大跨步过去,低吼:“我说过跟她没关系!” 陈迅直视他的眼睛,从包里拿出一把瑞士军刀。 那是陈佳煦随身带的,上次从这里走,落下了。 “怕什么?怕我动她?”陈迅慢慢说,“阿煦,姑妈不是那种人……姑妈想让你好,想让你幸福。你知道的,从小,姑妈就把你当做亲生儿子一样对待,我怎么舍得伤害你?” 陈佳煦像一只愤怒的野兽,重重喘息。 陈迅将军刀还给他,握紧了他发抖的手,望着他。 陈佳煦几乎到了边缘界,抬手挥起军刀,再落下时,陈迅闭上眼睛—— 再睁眼,见陈佳煦手臂上挂着长长的血迹…… 她一声冷笑:“你也就这点儿本事。” …… 夕阳落,男人穿着带血的衣服蜷缩在床上,满头是汗,被梦折磨。 梦里,模样稚嫩可爱的男孩儿在阳光大道上蹲着。 “大猫,大猫……跟我回家吧,我喂你吃肉……” “阿煦!”有人在背后叫他,“回家!” 男孩儿看不清那人,却欢笑地跟上。 到了家,男孩儿一声尖叫。 见一只黑漆漆的大猫浑身是血地躺在家里的地板上。 “姑妈,姑妈,快救救它!” “它要死了!大猫……” “姑妈!不要杀它啊!” 接着,猫躺在女人的手里。 她笑着问男孩儿:“阿煦,你看,它像不像个孩子?” 男人大呼一声惊醒过来! 夜幕将要落下,窗边的光渐渐消散。 第16章 .隔绝 陈佳煦留了一把零钱和两盒中华烟在出租房里。 阿夜闲下来时拆了一盒烟。烟草的味道浓郁,透一股子甜香,把她那劣质的香烟甩了好几条街。但抽了那一支之后,她再没有动过。 陈佳煦走后的半个月里,徐妙也常常会提起他,多是从余妄那里得到的消息。 “他真的有病你知道吗?可惜他们家里人都不愿意承认——也是啊,你想,谁愿意承认自己家里有个神经病啊?”徐妙这么说,“可是有时候又觉得他也挺可怜的……” 阿夜一声不响地洗衣服,不接。 徐妙继续说:“那几天他在咱们家,真的什么都没做吗?” 徐妙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问了,每次阿夜都说:没有,什么事都没有。 这次仍然重复之前的回答:“没有事,吃好睡好,没生过事。” 甚至,还自己赚钱请她吃饭…… 家里猫蹦到窗台,被锁在她窗户外面。 阿夜打开,让猫进来,摸着她柔软的毛,想起了那人的滑稽姿态,忍不住笑了一下。 下午照常去东华会所,阿夜和徐妙吸了一鼻子灰。 西阳海的动向影响了这一条街上所有休闲中心的经营,一些小店趁早关门,大一点的,转型迫在眉睫。 东华会所就在转型行列中。 其实钱和春经历了不少波折后,已经打通了余妄这条路。 余康业拿到西阳海审批的文件,这事儿就是板上定钉了,当务之急,缺乏投资。毕竟那么大的一块儿地,赶风口,趁着房地产行业大好之时发展起来,往后日子才会好过。 钱和春有些家底,打算全拿出来,余妄本不想带钱和春玩儿,这下倒有些意外……谁会跟钱过不去啊?再者说,他如今正想在余康业跟前争一个位置,身后有些支持,只好不坏。 西阳海的投资钱和春在准备着,这边的东华会所也没有落下,毕竟是钱和春老爹留下的东西,干脆趁着这个风头,将会所重新装修了,再请余妄指导宣传,打算升级了往高级会所去! 徐妙想起来就笑:“还高端呢!就他钱和春那个暴发户的样子,干不了高端事儿!” 阿夜心里打算,这事儿确实不好做。 第一,东华会所的地理位置在热闹的老城区,附近无一高端场所,不好连线发展。第二,余妄真不是会全力帮钱和春的人。 会所前面装修,客人不多,后面关起门来,钱和春让宋丽萱搞培训。 人到齐了,排成队。 所谓培训,就是进行训话和礼仪培训。 徐妙站不老实,嘟囔道:“别培训着培训着,把我们都弄成高级鸡了!” 话说的不轻不重,宋丽萱听到了,脸色铁青,却没说话,心里骂了句娘。 随着钱和春与余妄的亲近,徐妙的作用更大了。宋丽萱动不了徐妙,只能暗暗咒骂。 培训完,已经到了四五点,徐妙带阿夜出来,忽然心血来潮对阿夜说:“我们去逛街吧!” 阿夜被她拉着,没主见。 徐妙道:“你看你这几件衣服来回穿,该添点儿了!” 阿夜出狱之后,什么行李都没有,鞋子衣服都是徐妙买的,另外给她几件自己的衣服。那时候阿夜身无分文,徐妙给家里寄过钱后,也不宽裕,因此都不敢大手大脚。 如今阿夜已经攒了几个月钱,徐妙更是从钱和春和余妄那里得了不少好处。 天气越来越热了,两个人一商量,就进去了一家中档商场。 非休息日,商场人不多。 一楼中央是化妆品区,旁边女性服装,一些品牌阿夜从来没见过,只觉光鲜亮丽,难以想象穿在自己身上的样子。 徐妙却像找到了属于自己王国,游走在其中—— “阿夜,这件好看吗?给你买件裙子吧?”徐妙扯出一件粉色的一字肩无袖齐膝裙在阿夜身上比了比,说,“试一试吧?” 阿夜犹豫,旁边的导购说:“这件衣服还有一个黑色的,我觉得这位美女更适合黑色呢,试试吧!”说着,将那间黑色的裙子拿出来。 徐妙推阿夜:“快去快去!我好多年没见你穿裙子了!” 试衣间小心换上那件裙子,阿夜藏在门口面,有些不敢站出去。 过了会儿徐妙在外面问她好了没,她才慢慢打开门,走出来…… 徐妙看愣了。 导购也露出惊艳的神色:“太好看了!美女瘦,又白,这衣服像是给你量身定做的一样!” 徐妙道:“真的!好看哎阿夜!” 阿夜有些羞赧,转过身看镜子里的自己,既熟悉又陌生。 徐妙说:“就它了吧!我觉得你都不用试别的衣服了!” 阿夜忙说:“算了,再看看吧。” 徐妙道:“还看什么呀,这件真的很适合你!” 导购小姐也劝:“是啊,这件我们店就只有几件了,在考虑一下就要被别人买走了,美女,带一件好了!” 试衣间里偷偷看了衣服上的挂牌,竟然要一千多……她一个月的工资了。 阿夜仍然摇头,低声说:“太贵了……” 回去试衣间换掉,出来,跟徐妙去了负一楼买鞋子。 鞋子倒是很快找到合适的了,只是也要两百多……阿夜肉疼。 这回徐妙说:“阿夜,你知不知道,我刚来东城的时候,天天就是布鞋衬衣,真是土得不行了!” 她把阿夜换下来的鞋拿给店员:“你好,那双鞋我们要了,把这双旧鞋找个盒子装起来吧。” 阿夜正想阻拦,徐妙道:“要了吧,钱没了还能赚嘛!我跟你说啊,我那时候在一个超市做收银员,认识了我们的超市的采购,听人说她给大老板当小三的,我一方面觉得她臭不要脸,一方面又很羡慕她!为啥?因为她漂亮啊!” “那女的天天画着精致的妆,穿名牌衣服,往我跟前一站,我就是个村姑!你想想看,有哪个女人不想自己漂漂亮亮的啊?后来有一次不知道怎么的跟她说了几句话,她说做女人啊,一定要有一件好衣服,一双好鞋,一支好口红!这句话,我到现在都没忘!” “阿夜,买了吧,等会儿我们回去,把那间裙子也带上,不就是钱嘛!花完了再赚呗!” 她们回去时,正有一个女孩儿要试阿夜试过的那件衣服,徐妙二话不说抢过来,对导购说:“哎哎!这衣服我要了,快给我包起来!” 徐妙又送阿夜一支口红,“这口红我刚买的,用过一次,你别嫌弃啊!” 阿夜头晕目眩,握紧了那只口红。 徐妙看着她说:“其实我特别想看你打扮一下是什么样的,阿夜你知道吗?其实你长得挺好看的……” 阿夜心中有些难言的雀跃。 徐妙说得对,这世上哪有不爱美的女人啊。 她也不例外。 两个女孩儿从商场出来时,天色已晚。 打车回到家,阿夜准备做晚饭,徐妙却接了个电话。 几声应答之后,徐妙跳过来,对阿夜说:“阿夜,想不想试试你的魅力?” 一个小时后,西城酒店内举办的小型慈善交流会将要举行。 酒店门前停下来一辆银色跑车,从里面下来一身宝石蓝华丽西装的贵公子,长腿立在门前,脸颊冷峻,眼眸深深不带一丝情绪,胸前的领带夹泛着冷光。 另一侧下来一位个头稍矮一些的男人,急忙跟上蓝色西装男子,两个人都进去,见到里面迎出的陈迅,那矮个男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余妄在矮个男人身后叫了声:“黄石山!” 男人一惊,见是余妄,拍拍胸口凑过去,低声道:“余公子啊!你快祝贺我!终于把任务完成了!” 余妄皱眉看了眼远处与陈迅站在一起的人,道:“他这几天怎么样?” 黄石山说:“还能怎么样?你没看我冷汗都冒出来了吗?你身份特殊不能跟着他,于是就活该我被你后妈捉住去看着他!这一路,我一边开车,一边担心他会想不开跳下车去!还好还好!终于安全把人送到了!” 余妄苦笑:“难为你了。” 黄石山也是感慨,想到第一天去那人家,见满地的血,那人就躺在床上,黄石山以为他死了,吓得屁滚尿流! 后来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那位少爷的伤整理好,在家陪了他两天,大少爷不吃不喝也不说话,要不是家里还有个保姆跟他说话,黄石山差点就得了抑郁症! 再后来,大少爷终于熬不住被送医院了,住了一个星期,回来——好是好了,只是这人,气息更吓人了啊! 这么想着,黄石山忍不住再去看了眼那人。 隔了这么远,竟还能感受到陈佳煦身上的寒气…… ------------------------- 第17章 .乱来 说起来,黄石山也是因为余妄认识的陈佳煦,两个人谁也不比谁了解陈佳煦。 年前陈佳煦回东城,和余妄出来,黄石山一听是陈迅的侄子,当时就来了兴趣。陈佳煦虽然性格冰冷容易暴躁,会玩儿的东西却很多,于是他们常常一起跑吧玩乐。黄石山玩得疯,也能受得住陈佳煦的性子。 上次陈佳煦撞车,他也在场。 刚开始玩,黄石山只是以为陈佳煦和他们这些公子哥一样,时间长了,才发现陈佳煦的不对劲儿。 陈佳煦太叛逆,尤其是自己姑妈越不让他做什么,他越是会做什么! 他的叛逆,近乎自虐。 不对—— 黄石山想:那他妈的就是自虐! 这场慈善会是由黄石山家主办的,早一个月就在准备,今晚举行。 会上一些节目表演助兴,剩下的就是有钱人们挂着慈善的外衣来讨论如何赚钱——当然,主题就是西阳海那块儿地,黄石山一家有意分一杯羹,于是给陈余两家都送了请帖。 下午黄石山奉命给陈佳煦送礼服,好说歹说,两片嘴巴快磨破皮了,劝陈佳煦道:“你看你也好些天没出过门了,不想透透气吗?” 陈佳煦说:“不去。” 黄石山道:“你不去,我就死了。” 陈佳煦说:“你死不死关我什么事。” 黄石山心道,我操,真他妈白陪你玩几个月又照顾你那几天了!翻脸比他妈翻书还快! 忍了忍,黄石山继续劝:“好,我的死活你不管!就这么说吧,我也不知道你姑妈为什么非要带你去!但我知道,今天晚上去的人,都是东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不是一直想跟你姑妈做对吗?想一想,要是你今晚搞砸了慈善会,结果会怎么样?” 黄石山说完这话,就暗暗想,这话要是给他老爹知道了,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而听了这话的人却仍然不为所动。 黄石山继续发动攻势,整整一个小时,也不知道是激将法起作用了,还是陈佳煦受不了他念经,终于松口了,自己换上衣服,虽不情愿,却还是跟来了。 黄石山其实忐忑又期待——他不会真的要把慈善会搞砸吧? 从这里看过去,黄石山看到陈迅跟前多了一个人。 黄石山问:“那是唐家的姑娘吧?” 余妄也看了一眼,点头:“像是,好些年没见过。” 黄石山忽然道:“我说你后妈为什么要我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把陈佳煦带来呢,原来戏在这儿啊……” 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余妄聊着天,黄石山把怎么把陈佳煦带过来的过程都说了,末了说:“他怎么这么安静?得让唐家姑娘早点看看他的厉害啊!” 余妄笑:“你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黄石山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不是一样吗?反正没有你我表现的机会,何必当回事!” 先前余妄也没把这个慈善会当一回事,但下午在公司见自己原本不打算出席的老爹叫人带定制西装到办公室,这才重视起来!临时起意的后果就是一时间找不到女伴。 电话打一圈,打到徐妙那里。 可是,到现在余康业也没出现,他哥余朝也不知打着什么算盘,至今没露面。 余妄看了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徐妙该来了。 正想着,电话响,徐妙打来的。 余妄问:“到哪了?” “在门口,刚下车,直接进去吗?”虽然去过不少应酬场合,但这种形式的徐妙还是第一次来,不由得声音有些没底。 余妄道:“我去接你。” 挂了电话,黄石山道:“我听人说你最近跟一个按摩女走得近,是上次那个跟陈佳煦一起的……” 余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对他说:“不是她,是她姐妹,带出来一起玩儿的当什么真。” “我就说……陈佳煦怪人眼光,你不应该。” 余妄说:“漂亮是比那个漂亮,更贵在人懂事听话,能带出来,不粘。” 黄石山嘻嘻笑道:“那叫我也看看呗!” 徐妙已经下车,得余妄的话之后,就在门口乖乖等,偷看一眼酒店内的富丽堂皇,庆幸把自己最上得了台面的衣服穿来了,不至于丢余妄的人。 再看身旁的人,徐妙脸上挂上笑。 “待会儿啊,就先拿余妄做个测试,看看他会不会被吓到!” 阿夜有些措手不及,这么站着,比一丝不.挂着还要难为情…… 徐妙安慰她:“别紧张!真的好看,我能骗你吗?” 阿夜苦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身体不是自己的,左右都不适…… 酒店的旋转大门里放了大多鲜花,余妄和黄石山走过来了,还没到门口,就瞧见门外两道窈窕身影。 看背景是不错,不知道正脸怎么样…… 黄石山想着,那两道身影稍侧过来,他心中一动:还真是美女啊!不对?咋有俩?我操,一个比一个漂亮! 黄石山刚要说话,却见余妄忽然停下脚步,不动了。 “余公子?咋不走了?” 余妄看着门外,眼中情绪波涛汹涌。 门外,侧身的徐妙一眼就瞧见了余妄,想挥手对他示意,见门口有人,只笑着看男人大步走过来—— 不等徐妙开口,余妄低吼道:“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她”指的是阿夜。 阿夜顿了顿,有些慌乱的明眸却分外耀眼。 余妄盯着她看了眼,有火要发,最终没能发作…… 徐妙脸上的笑僵住,心里顿时慌了! 完了,她只知道这是个非正式的大场合,余妄让她打扮好过来,却没有说不能随便带人过来。那会儿只兴奋着阿夜的改变,竟没想这么多…… “这……不能带阿夜吗?” 黄石山见余妄发脾气,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看了眼徐妙身边的人…… 这……这不是跟陈公子在一块儿住了两天的女人吗! “乱来!” 余妄心说,要是那俩人没来就无所谓,可现在陈佳煦和陈迅都在里面…… 徐妙抓住阿夜的手,“对不起余公子,我以为可以……” 余妄皱眉道:“算了!开个房间,把她带上去,别让她乱跑。” 阿夜忙道:“我……还是自己打车回家吧?” 余妄却看了眼她身上的裙子说:“来都来了,还穿成这样,可惜不?上楼呆着吧!” 阿夜端端立着,没穿过高跟鞋,脚有些痛。 余妄问她:“知道为什么不让你进去吗?” 阿夜望着他。 余妄说:“陈迅和陈佳煦在里面,能让你进去吗?” 经过协商,阿夜被带到酒店三楼的休息区。 五星级酒店的配备,环境雅致,余妄猜想陈迅也呆不了多久,等人走了,再带她下去。 徐妙有些歉意:“对不起阿夜,都怪我没问清楚。” 阿夜摇头:“没事,你去吧。” 余妄和黄石山在楼下等着徐妙,黄石山才缓过来,问余妄:“刚才那个女的,是跟陈佳煦在一块儿住两天的那个?” 余妄脸上有些难言的惆怅,闻言点点头。 黄石山忍不住骂娘:“瞎了!我才说了陈佳煦眼光怪,这么一看,他不是眼光怪,是眼光毒啊!那天晚上我远远瞧着那女的路人一个,谁能想到今天一打扮,那裙子一穿,活脱脱一个大美女啊!尤其那双眼睛,真他妈勾人!” 余妄心道,我有眼睛能看到,还用你说? 抬头,徐妙施施然走来。 …… 休息区像个小花园,放了不少盆栽,另一边还有正在营业的咖啡厅,灯光暧昧。 阿夜一个人在这里呆着,虽还是不适应,却比刚才要好许多。 她暗暗松了口气,见酒店后面的风光甚好。 虽然才是三楼,但是临着西阳海,前方无一物遮拦,在栏杆边缘,能将海景尽收眼底。 耳边风轻轻吹来,乱了阿夜的短发。她长长望过去,西阳海往南,是她来的地方。 一缕思念悄然钻进来,阿夜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变化,忍不住想,若是能让家人看一眼该多好……小时侯她也曾被夸过漂亮,曾经得到过疼爱…… 阿夜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是个刷了绿漆的铁摇椅,缠着长长的绿色藤条。 坐在上面,脸上拂来暖洋洋的风。一会儿,困意袭来…… 她却没有睡着,在疲惫的边缘挣扎之后,猛然椅子一晃,她惊醒过来,见眼前黑了许多。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咖啡厅关门了。仅有的几个客人都走了,四周变得寂静,只闻到海水咸咸的味道。 阿夜坐起来,忽然一声咳嗽打破宁静! 阿夜后背一紧:“谁在那!” 长而黑的甬道之间,只看到一点烟星徐徐落下。 那人不出声,连呼吸都好像变得轻了许多。 过了会儿,男人的声音传来—— “阿夜?” 第18章 .心跳 一、二、三、四。 阿夜清晰地数着自己的心跳,四下之后她才想起来吐出一口气。 那人还在黑暗中,烟燃着,不知道到哪个位置了。 海上的灯塔光远远扫过来,那人的影子显露出来,大概是错觉,阿夜听到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 “真是你。”男人再说,接着迈了步子过来。 阿夜心里一顿,轻“嗯”一声。 走出甬道后,阳台上有些光,终于把陈佳煦的脸照出来。 阿夜站在原地,这么看着他。 下一刻,陈佳煦也停下来了,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男人眸子很亮,映着清明的月光,脸上有着难掩的激动。 对,是激动。 这种激动,陈佳煦自己已经感觉到了。 他没有刻意压制。他把这些天里积压的痛苦都摆出来,刚刚要吐出时,才发现,那些痛苦正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消散……一种舒缓,轻松的感觉涌进身体里。奇妙,又令他感动。 陈佳煦紧紧盯着眼前的人。 是她吗?如果不是听到她的声音,他几乎不敢认。 陈佳煦轻轻一笑,觉得荒唐。 “真是你。”他又说了一遍。 阿夜藏在身后的两手交握在一起,不知不觉中,已经捏得通红。 她点头:“你怎么来了?” 陈佳煦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组织了一下语言,最后却说:“我,烦了……” 该怎么说呢? 说他在楼下被人当作商品一样,一边冷笑一边酝酿如何爆发? 说他已经想好怎么在陈迅面前好好羞辱唐家无辜的独女? 说他只是想在那之前上来抽个烟,结果遇到了她,于是所有计划都显得幼稚可笑,毫无疑义吗? 他暗骂一句,陈佳煦,你什么时侯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说完那三个字,他把燃到中间的烟按灭在旁边的烟灰缸里。 阿夜看着,想到了他留在家里的两盒烟。 陈佳煦挠挠头,这时候才想起来问她:“你怎么来这儿了?” 还……穿成这样。 印象中,阿夜不是会打扮的人。那几天,从来没见过她房间里有化妆品。 今天却这个模样,真的……挺好看。 她本来就白,黑色蓬松雪纺裙摆把她原本清瘦的身子描出了曲线,颈的曲线柔美动人,月色下,她脸上的妆容并不明显,五官却比从前精致许多。双眸闪闪,薄唇抿着。 她有些紧张。 阿夜被他这么盯着,原本放松下来的身体,此刻确实紧张起来。面上没露。 她也发现陈佳煦跟以前不一样了。 这身西装像量身定做的,贴合着他修长健硕的身体,头发也不再藏在帽子下面,卷发经过打理,让他脸上的笑,都清晰许多。 “跟朋友一起来的,”阿夜说,“就是……阿妙。” 陈佳煦想到刚才似乎看到余妄带着徐妙,他道:“余妄也知道你来?” 阿夜点头:“嗯。” 竟然没告诉我! “那你怎么不下去?” 阿夜抬头,“余公子说,你和你姑妈在,我不好下去。” “……” 陈佳煦想骂人。 扭过头去,海风把他的刘海吹起来。陈佳煦大概是这辈子第一次想跟人没话找话。 “冷吗?”他问。 阿夜道:“不冷。”海风这么吹着,挺凉快。 他却不由分说地走上来,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扔给阿夜:“穿上。” “啊?”衣服挂着她手上,阿夜又说了遍,“我真不冷……” 陈大少爷不开心了,“让你穿你就穿着!白天是不冷,晚上了会降温。” 阿夜愣愣的,最后叹了口气,把他的外套抱在怀里。 衣服上带着他的味道,阿夜并不陌生,这种淡淡的木香,清爽好闻。 陈佳煦这才满意,却又因为不知道说什么而尴尬了…… 他妈的。 正在这时,甬道口有人说话的声音。 他两人齐齐回头,再听,听出了是余妄和徐妙的声音。徐妙先从甬道跑过来的。 “阿夜——” “夜”字音还没落,徐妙就傻了。 紧接着余妄来,见到陈佳煦也是一愣。 陈佳煦瞪着他:“上来干什么?” 余妄很快就抹了脸上的惊讶,沉声道:“你没走?你姑妈找不到你,正着急。” 陈佳煦说:“以为我走了,所以才上来带阿夜下去吧?够意思吗?人来了也不告诉我。” 余妄一笑,没怕他:“不然呢?你和你姑妈在楼下,她下去,成什么了?” 陈佳煦被噎住,拳头攥得紧。 余妄缓了缓,终于还是松了语气说:“你快下去吧,别等人找急了,找上来,到时候谁都不好看。” 陈佳煦拳头未松,本想回头对阿夜说:等我一会儿。 想了想,最后他却没什么都会说,直接擦着余妄离开。 楼下还是一派歌舞升平,表面上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仔细看,陈迅不在了,那几个唐家的人都站着,左右张望。 陈佳煦一下来就觉得胸口发闷。 刚到大厅,就有人急急迎上来道:“陈公子您没走啊?陈总以为你走了,刚走了一步,我这就打电话给她!” 陈佳煦道:“不用。” 他理也不理,直接朝前走,那人刚才说话的声音却还是引来了唐家人的注意。 唐家独女唐允诺是跟着她父亲来的,唐父一见到他,就亲昵地叫着:“阿煦,原来你没走啊,真让人好找啊!” 陈佳煦勾勾唇,道:“我也不是三岁小孩儿了,唐伯伯有些担心过头了吧?” 唐父脸色一顿,一时没接上话。 先前见面,陈佳煦是由陈迅带着,他只站着,打过招呼后,再没说过话。 唐父在此之前听过陈佳煦的一些“光辉事迹”,今日见他仪表堂堂,加上陈迅说的好话,生了一丝好感,此刻却听陈佳煦这样说话,唐父登时蒙了层怒意。 女儿唐允诺年纪小,今日过了五月才刚刚21岁,个头不高,脸小,看起来柔柔弱弱,说话也是轻声细语,见父亲发怒,唐允诺在陈佳煦面前红了脸。 “爸爸……”唐允诺挡着,看陈佳煦。 陈佳煦扭头,直接出门。陈迅的秘书果然还没走。 第19章 .反抗 门口站着,陈佳煦睨视前面一辆车,秘书道:“陈总先走了,陈公子,我们也回去吧……” 秘书语调小心翼翼,生怕惹怒了这只随时发疯的野兽。 陈佳煦冷冷嘲讽道:“那不是就坐在车里吗?这又是唱得哪出戏?” 秘书一惊,解释说:“陈公子,陈总用心良苦,知道你不喜欢被她束缚,所以让你自己回家……陈公子,陈总只想知道你安全无恙……” “知道我不喜欢被她束缚,可是还在远处盯着我,你告诉我,这跟被她带着回去有什么区别吗?倒不如直接一点!” 秘书被堵住说不出来话。 陈佳煦又说:“我今晚不想回家。” “啊?”秘书慌了,“您要去哪儿?” 陈佳煦看他一眼,“我去哪儿被她管着,现在是还要跟你汇报?” 秘书后背冒出一层冷汗,忙说:“不是不是,我怕陈总问起来不好说……” “你不好说,我来替你说!”陈佳煦直接拿出了电话,打给陈迅。 自上次之后,陈佳煦已经破罐破摔。 他曾是独子,自小被父母放在手里视若珍宝,男孩子当作女孩儿那般教养。七岁后,父母双亡,失去依靠,大伯父二伯父以忙碌为借口,看也不看他一眼,外祖父母身体不佳,最后竟是年轻的小姑妈带他回家,从此将他安放身边。 陈佳煦痛苦挣扎的是,对陈迅的这份亲情依赖。 但现在,这份亲情依赖,却是他最大的痛苦来源。 电话打通,车里的人把手机放在耳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温声应:“阿煦,回来了吗?” 陈佳煦道:“我今晚不想回家。” 电话那边,陈迅半晌不语。 陈佳煦等得不耐烦,刚要挂电话,陈迅慢悠悠地声音传来:“阿煦,你一定要这样吗?” 陈佳煦压住急促的呼吸,“我不一定想这样,但我可以告诉你十分钟之前我的想法——那时候我真想亲手撕烂唐家那个笑容伪善老头儿的脸,让他娇滴滴话都不敢说的女儿吓破胆再也不敢看我一眼!让这里所有人都看看,你陈迅的侄子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他是个这样的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危险分子!” 陈迅已经不容易被他激怒,依旧语调平缓道:“你这是自爆,还记不记得那天你姑父说的吧?” 陈佳煦笑:“你用不着再把余康业的话再跟我重复一遍,我知道我在他心里狗屁不是!你也不用费尽心思讨好他,你挺累的,这么多年跟一个不喜欢的人结婚生活,多痛苦啊!” “你既然知道我对你的付出……” “你的自虐,不是对我的付出!”陈佳煦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听到陈迅那边终于快到克制的边缘,他心里涌出快感,伴着疼痛,“你的目的就是为了复制一个和你一样痛苦的人,让你不再孤单!可我现在受够了,我不想成为你这样的人!” “阿煦,”陈迅压住怒火,“好,现在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拦你了。但我丑话说在前面,离开陈家,离开我,你什么都不是!连个普通人都不如!别说今晚那个娇滴滴话都不敢说的唐允诺,就连那个收留你几天的女人都不会正眼看你!你以为你了不起?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的肆意妄为,都是我给你的本钱!” 陈佳煦冷笑道:“好啊,既然这样,那我不要了……我真想去试试,没有你的’庇佑’,我陈佳煦会变成什么样!” 陈佳煦抬手,把手机砸在地上! “啪——” 碎片砸起来,在秘书惊呆的目光下,陈佳煦折回去,直接冲上楼去! 楼上三楼,陈佳煦走之后,气氛就一直很怪。 余妄打量着阿夜,最后把目光停在阿夜手里的衣服上,问:“陈佳煦跟你说了些什么?” 阿夜微微蹙眉,听出了余妄话中的不善,她也没有什么情绪,淡淡说:“没什么。” “真的?” 阿夜道:“问是不是我,问我怎么在这里,问我冷不冷,大概就是这些了,余公子想听的,恐怕没有。” 余妄脸上僵了一下,而后笑了,“现在开始有脾气了?” 阿夜一愣,徐妙忙上前,道:“没有那事儿!阿夜一直这样的余公子!” 余妄点点头:“嗯,可能是我以前没领教到。” 阿夜不怕余妄,可是她看出来了,徐妙有些忌惮他。 她犹豫,软了语气:“对不起余公子,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们来之前,我和陈公子前后只说了不到十分钟的话。” 余妄借着微弱的光看她,过了会儿,他慢慢说:“我不知道你跟陈佳煦之间都发生了什么,但是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一说,不为你,也为他。你也知道,他姑妈——也就是我后妈——不是好惹的人。” 阿夜道:“我知道。” 余妄说:“所以你如果对他有心思,现在最好收一收。” 阿夜猛地抬头:“我没有。” 余妄挑眉:“真是这样?要真是这样我就放心了。” 阿夜捏紧了手里的外套。 余妄生怕她说的是假话,慢悠悠提醒阿夜:“陈佳煦小时候有多动症和自闭症,这种症状一直持续到中学,你能想象?他高中之前从来没去上过学。高中时终于能和人接触,上了东城七高,高中却没上完,因为聚众闹事,把同学的脑袋砸了个窟窿,我后妈怕他再出事,把他送去英国了,等回来,就是这个样子。” 一旁徐妙听得心惊胆战,想到那时陈佳煦对待司机的样子,后背出了一层汗。 这人的生活环境如此,真难怪会变成这样。 余妄见阿夜面色如常,继续说:“他回来之后也惹过不少事,那次撞车和打司机你是见到的,还有一些被悄悄处理了。家里人也不是不知道他的情况,心理医生不敢看,怕看了之后,闹得谁都知道他陈家有个神经病…… “我后妈一直想让他进公司,你也知道,他二十七了,年纪不少了,再没个事业就说不过去,可我爸一直没同意——也是啊,谁愿意把这么个炸.弹放在自己跟前。但你说他家里人能不管他吗?不会。 “他祖父是开国功臣,大伯是在东城有头有脸的政.府官员,他二伯在京任要职,家里荣耀四方,出个他这样的,丢人——无论如何也会给他镀一层金。所以今天,我后妈还带他来见名门闺秀,想着,先给他找个体面的老婆,也借此让他收一收性子。” 余妄盯着阿夜,低声说:“你想过没有,你在他心里能占多少位置?就算是能占全部,陈家人也不阻拦你们。你就不怕他日后发作连你都打?” 余妄笑:“反正我是觉得可惜,你是个不错的姑娘……” 阿夜心知肚明,余妄这半威半慑不过就是想让她离陈佳煦远一点,她点头:“我明白,余公子放心吧。” 余妄张张口,厄尔心里叹了口气。 可笑自己态度竟然如此大转变。 几天前他还曾想过要利用阿夜笼络陈佳煦,如今见陈佳煦针对这人上了心,却又千方百计警告阿夜离陈佳煦远一点,白生了一丝嫉妒——他嫉妒陈佳煦?可笑! 除了嫉妒,他也承认,这确实是对阿夜的善意。 楼中一声低喘,男人脚步急促。 余妄他们回头,见到陈佳煦的身影—— 三两秒之内,陈佳煦已经箭步到了他们跟前,不由分说,一把抓住了阿夜的手! 余妄情急之下忙上前挡住他:“你要干什么?” 陈佳煦眼中燃上一层火,把徐妙吓得连连心惊,阿夜则震惊地看着他。 没想到他真的会去而复返。 “我要带她走!”他喘着气,道。 余妄瞳孔一缩:“你疯了!楼下都是人,你要带她去哪里?” “用不着你管!” 余妄压低了声音:“你真喜欢她?” 四处静了一下,风把陈佳煦的刘海吹开。 陈佳煦像个孩子,满脸急躁和慌张,像是要怕失去自己心爱的玩具。 “用不着你管!” 他甩开余妄的手,拉起阿夜的手! 阿夜脚上穿着高跟鞋,费力跟着他。 “陈公子……你等等!陈佳煦!” 陈佳煦回头,脚步慢了些,却没有停,他红着眼睛,“跟我走……” 三个字,很轻。甚至像是哀求。 阿夜脑袋昏昏沉沉,脚底发软,这么跟着他,到楼下。 金灿灿的大厅,是陌生的世界。 衣着光鲜的人群像听到了指令,纷纷看过来—— 那中间有一个粉白的女孩儿,瞪圆了晶莹的双眸,看着他们,不知所措…… 陈佳煦仿佛不知,拉着阿夜的手快速穿过人群,来到外面。 街上的风比屋里更凉一些,洋洋洒洒吹过来,阿夜脚底的软绵消失,重回大地。 他们立在门口,前方还停着那两车。 陈佳煦捏紧了阿夜的手,举起来,胜利者的姿态对车子里的人冷嘲。 片刻之后,那辆车子缓缓移动,消失在酒店门前…… 第20章 .对策 门前空荡荡的,阿夜转过头来,她身旁的人打了第一场胜仗,她却不知道该祝福他还是该让他先松了她的手。 “你要带我去哪儿?” 男人一愣,前面停下来出租车,排队等待,他招下一辆,拉着阿夜上车。 司机问:“先生去哪儿啊?” 车子缓缓地走,驶入正道,陈佳煦深吸一口气,问阿夜:“你想去哪儿?我带你去!” 阿夜低头,慢慢地,从他手里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陈佳煦掌中空了,心里好像也空了一块儿。 “我要回家,”阿夜说。 陈佳煦忙说:“好!我跟你一起!师傅,棉纺厂小区!” 阿夜没接,过了会儿,她却说:“你不能跟着我。” 陈佳煦怔了一下,惊道:“为什么?” “这次你跟我回去,再住几天?” “我不会走了。” “你总有一天要走。” 陈佳煦慌了:“我不会走!” 阿夜笑:“不走,在我那里住一辈子吗?你真觉得可能吗?” 陈佳煦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他生气了。即便相当克制,阿夜还是看出来了。 阿夜低声说:“你还没想清楚是吧?” 他绷紧了嘴巴,一语不发。 这一路上,陈佳煦都不再说一句话。 车子在畅通的道路上很快到达目的地。 十点多了,小区门口的超市都已经关门,院内寂静无人。 他们从车上下来,陈佳煦拿钱付车费。这次,身上带钱包了。 下车后,陈佳煦仍是沉默,独自往前走,阿夜差了两步,跟着他的步子,觉得他这样一身贵服和这破败的旧楼更加不相称,可是他步伐稳健,无比坚定的样子却让人不敢阻拦。 上楼之后,他安静等待阿夜。 听了“咔嚓”一声,门开了,他先进去,轻车熟路脱下脚上的一双名贵皮鞋,穿着袜子踩进屋子。 阿夜跟在他身后,在门口拖鞋子。 七公分的细跟带扣凉鞋,扣子是需要费劲解。 她弯腰解,两只小腿已经站立一晚上,早就酸痛,她弯腰的一瞬,身体没有支撑好,向后一斜,撑在了门背上—— 听到声音,陈佳煦迅速回身。 阿夜有些窘迫,见他要走过来,她慌忙说:“我没事……” 陈佳煦却已经走过来,直接蹲下来。手碰到阿夜的脚腕,阿夜像触电一样抽了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来——” 话音没落,陈佳煦又把她的脚腕扯过来,低低道:“你扶着柜子站稳了!” 阿夜不敢动。 陈佳煦其实并不在行,解了一会儿,嘟囔一句:“眼儿到底在哪儿!” “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不理会阿夜的建议,执拗地把阿夜的脚扳起来一些,终于找到脱解的办法,将鞋子拿掉! 有了第一只的经验,第二只很快就解开了。 阿夜赤脚站在地上,总算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血液也从脚板上释放到了全身。 她轻轻说了声:“谢谢。” 陈佳煦站起身来,却“哼”了一声。还在生气。 手里的衣服放下来,阿夜有些饿。 晚上出门时没吃饭,到酒店后,更是滴水未进。 她偷眼看了下陈佳煦,男人黑着脸,像一尊坚硬的雕像坐在那里,阿夜问他:“你吃饭了没?” 他微微抬头看过来,没说话。 阿夜道:“家里没什么吃的,只有方便面。” 陈佳煦咽了口气,终于点头说:“随便吧。” 阿夜见他这样,笑了一下,只要先回房间换下身上的裙子。 过了一会儿,她穿一件白色的背心和短裤出来,陈佳煦忽然坐直了身子,一动不动地看她走进厨房。 拿了两袋方便面,找了遍,发现只有一个鸡蛋了,阿夜把早上还剩的半把青菜放进水池里,摘干净,水洗一下。那边,把盛水的锅坐在火上。 做完这些,她身后多了一道影子,陈佳煦悄悄靠近。 阿夜回头:“等一下吧,很快就好。” 那几次她做饭,陈佳煦从来不过来看一眼,总是大爷一样在桌子前等待,这次怎么靠过来了?是不是饿了? 陈佳煦却说:“没见过女人做饭,好奇。” 阿夜惊呀,而后想,也是,他以前过得是大少爷的生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会进厨房。 “厨房也没什么好看的,煮泡面,水烧开了,把方便面和调料扔进去就行了。” “嗯。”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阿夜没再继续搭理他,把方便面袋子撕开。 身后,陈佳煦忽然说:“怎么把衣服换了?” 阿夜道:“怕弄脏了,挺贵的。” 他说:“刚才就想说,那衣服挺好看的。” 阿夜一顿,转过身撩了下耳边细碎的发:“贵的东西,当然好看。” 陈佳煦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阿夜三分之一的脸。 白净的脸庞,黑漆漆的短发,小耳廓,耳垂却有些厚。 老一点的人总会说,厚耳垂,有福气。 水开,方便面和调料扔进去,阿夜把仅剩的一个鸡蛋窝进去,最后放青菜,过两分钟,香味就充满了整个房间。 陈佳煦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这么喜欢煮泡面的味道。 锅端在客厅的桌子上,阿夜放两只干净的碗在旁边,陈佳煦自己动手盛了一碗,吃了几口,碗里的面已经少了一半,他抬头,才见对面的人捧着一只小碗,慢慢地吃着,吃相很好看。 陈佳煦不知不觉也跟着放慢了速度。 看着阿夜沉静的面孔,他想了想,说:“我确实还没想好在你这里住几天,但是……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你笑话了,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安身之处也就这里了。” 阿夜停下筷子,抬头。心里有些欣喜,他也算是开始直面这个问题了。 “那你最近就在这里住吧。”阿夜道。 陈佳煦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说:“我这次带钱了,我会给你伙食费还有住宿费!” 阿夜笑:“要不了多少钱。” 陈佳煦也笑了一下:“那也不能总这样粗茶淡饭。” 阿夜看着他的笑,有些恍然。 这似乎是第一次见到他发自内心的笑,从前总觉得他白生了一张好看的脸总是暴戾满满,如今见到他的笑,倒觉得温馨而……可爱。 她低头看锅里还有个鸡蛋,静静地躺在里面。这一只鸡蛋,在这锅平淡没营养的泡面里,成了最珍贵的东西。 她拿勺子,把鸡蛋捞起来给陈佳煦:“吃吧,要改善伙食恐怕只能等明天了。” 陈佳煦看着碗里的鸡蛋,心头一热。 他原本想一口吞下去,筷子动了动,夹住鸡蛋,碗伸过去,把鸡蛋拨到了阿夜碗里。 “你吃吧,这么瘦。” 阿夜愣住。 对面,陈佳煦埋头继续吃面。 大少爷不仅会笑了,竟然还学会了分享…… 吃过饭,徐妙的电话打来。 “你说什么?那炸.弹又回咱们家了?”电话里,徐妙惊讶不已。 阿夜道:“他说他没有安身之地。” 徐妙想了想,说:“十分钟之后我到家楼下,你下来,我们说几句话,我不上去了。” 阿夜问:“余……余妄呢?” 徐妙知道她担心什么,“你放心吧,余妄没跟我一起。” “好。” 十分钟后,阿夜趁陈佳煦去洗澡,在楼下找到了徐妙。 徐妙扔给阿夜一个烟,徐妙手里有些钱了,改抽贵点的女士烟,阿夜拿在手里嗅了嗅,却觉得味道太淡,抽不惯。 徐妙有些焦急,只能靠烟草来平复心情:“这次他想待到什么时候?” 阿夜摇头:“不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 徐妙跺了下脚,低声说:“麻烦了!起初我真以为这大少爷是心血来潮才赖在咱们家,这中间各种机缘巧合是我们没办法决定的,但今天听余妄那么说,陈佳煦他……好像喜欢你?” 阿夜抬眼,“没有的事。” 徐妙担忧:“你对他没意思我知道,可是他对你……阿夜,你是当事人,你看不清楚。你现在想,他怎么可能没有安身之处啊?上一回身无分文就不说了,这次还是一样吗?他身上只要有钱,去哪儿不行,为什么偏偏就要赖在这里不走?” 阿夜一时说不出话来,手里拿着烟,倒是想点了。 徐妙又道:“余妄说的话不是不对。其实要是换作别家的大少爷住咱们家,我高兴都来不及,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金龟婿啊!可是他陈佳煦不一样!” 阿夜深吸一口气,徐妙说的这些,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轻声道:“阿妙你不懂,他不是喜欢我,而是想摆脱他姑妈。” 徐妙指尖的烟灰落下来,她吐出一口气,转了半圈说:“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和徐妙暂时商量了简单的对策,先观察陈佳煦两天。这两天,为了阿夜的安全,徐妙不敢像上次一样撒手不管,她打算回来和阿夜共同承担。 而今晚,徐妙不好这么回去,只能委屈阿夜暂时一个人面对陈佳煦。 阿夜回去,陈佳煦洗好澡,衬衣裤子和外套脱了扔在地上,他穿着灰色的内.裤。 即便不是第一次见了,阿夜仍有些脸红耳热。 第21章 .晨练 这晚和之前一样,陈佳煦睡在阿夜屋里,阿夜睡在徐妙的房间里。 入夜之后,却不如之前那样好睡,尤其是陈佳煦。 他失眠整夜,心被一根细绳牵着,忽而升起,忽而落下……起伏不定。 夏夜变短,陈佳煦熬到四点多,天已经有些变色。 他轻轻推开门走出去,在外面站了许久,最后折到那道紧闭的门前。 旧屋的门锁都是摆设,没有一点作用。像阿夜那时候进去给他包扎伤口一样,陈佳煦走进阿夜的房间也是轻而易举。 他进来,女人背着门,侧躺着。 这个房间比另一家大一些,东西却多,她缩在里面,白背心之下,身子显得更加单薄。 陈佳煦凑近了,仍然只看到她的一半脸,在月光下透着莹亮。明眸遮掩,长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层光影,像羽毛扇。 床边有一节小小的地毯,陈佳煦就地坐下来,一只手臂撑在窗边,直愣愣地看着床上的人。 到五点多时,阿夜翻了个身,陈佳煦一慌想要起身离开,刚要动一动身子,发现手脚都麻了…… 床上的人感受到一点点细微的动静就醒过来了,眼睛微微睁开,看到了他。 陈佳煦顿时化成石人,不仅手脚麻,屁股也有些麻…… 阿夜蹙眉,没完全醒,也没有被他吓到,她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快:“你干什么?” 陈佳煦尴尬,末了说:“我在想,你会不会把我扔在这里,然后一声不吭地搬走?” “……” 阿夜坐起来,眉头未舒:“搬家换房子要钱,我没有那么多钱。” 陈佳煦听了,仿佛终于释怀,表情也轻松许多。 阿夜低头,正看到他手臂上那三条伤痕。 一条浅浅的已经快好,两外两条深的,没有包扎,但幸好处理过了,已经长出新肉。 身上的伤痕真够多了。 她问陈佳煦:“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坐在这里看着我怕我走?” “没看着你……”陈佳煦矢口否认,想转移话题,“那两天,我隐约能听到你天微微亮就会起床,去干什么?” 阿夜坐起来:“五点多,生物钟到了就睡不着了,我出门跑一圈,买菜和早餐。” 陈佳煦动了动手臂,血液缓了一下,能动了。 他抬头盯着阿夜,“这么早。” 阿夜绕开他,坐在床边,“你一晚上没睡?” 陈佳煦顿了顿,“不算。” 阿夜没继续深究,问他:“今天想吃什么?” 他道:“我跟你一起出门吧,买些东西回来。” 阿夜说:“太早了,只有菜市场开门,你要买衣服和生活用品的话,等九点吧,超市开门了你再去。” 陈佳煦接不上话,默默坐了会儿,站起身来。 阿夜洗漱出来,素面朝天,换了件衣服出门,身上只带了只塑料袋。 走时,陈佳煦也没有回房间,而是坐在沙发上看着她。 神情哀怨。 阿夜犹豫了一下,说:“你没有衣服,衬衣没熨。” 他皱皱眉,像是在权衡,最后说:“没熨就没熨吧。” 说完自己跑进了徐妙的房间,把衣服收了,在客厅就开始穿。 三分钟后,收拾妥当的陈佳煦跟阿夜出门。 天还没大亮,隐隐看到天边溢出红色,太阳正努力伸展身体。陈佳煦抬头,也伸了下四肢。好多年没有这么早起过床了,深吸一口气,肺腑都是凉的。 院里竟然也有几个出门晨练的人,有的在院门的健身器材附近压腿、做伸展操,有的刚扎好姿势,准备练几套太极拳。 阿夜把脚踢在一个石头上,身子一展,向下压,手摸到脚——来回四次,再换方向。 陈佳煦衬衣西裤的,不适合做运动,就这么站着看她。 “你天天都这样?” 阿夜做完腿的拉伸,活动着脚腕,“嗯,习惯了。以前每天早上五点多起床,晨跑,然后才吃饭。” 陈佳煦心里有股心酸,想到她那几年恐怕吃了不少苦,才会有现在的样子。 “现在出来了,自由了,就想做什么做什么呗,能睡觉还不多睡一会儿?” 阿夜看了他一眼,“这样挺好的,对身体好。” 陈佳煦笑:“学医的就是不一样啊,凡事都以健康为主!” 阿夜没理他,继续热身。 陈佳煦自己说话:“以后我要是能起床,也跟着你跑步吧?” “你能起来就好。” “我觉得有些难啊,我以前都是睡到□□点,晚上出去了,得补觉到十二点。” “嗯。” “嗯”是什么意思? 陈佳煦继续说:“我倒是也常去游泳,那都不怎么费劲儿。” 他身材好,想必也是多亏了常年游泳的福。 阿夜听了,看他一眼,忽然说:“你手臂有伤,运动的时候要注意,找个时间矫一下看看吧。” 陈佳煦愣住,过了会儿才想起来,那时候阿夜给他捏过肩膀,捏到旧伤了…… 陈佳煦一时沉默未语。 阿夜听不到他的回复,暗暗有些懊悔。 哎,不该多管闲事…… 热身好,阿夜顺着棉纺厂外墙跑步。 陈佳煦就坐在门口的石柱上,有几个早起的老爷子出来下棋,他倒不会下象棋。这么看了会儿,却来了兴趣。慢慢摸熟了棋路,一时忍不住,加入了这群老爷子中间。 阿夜跑了半小时回来,见门口没人,心里一顿。 四处看了一圈,就听到那边一个老爷子的声音—— “我说你是骗子你就是骗子!还敢说才学会的下棋呢,这都赢多少局了你说?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啊?” 那人笑道:“老爷子您别不服,我真是刚学的!” “去去去,我就不信了!再来一次,非赢了你小子不可!” 陈佳煦只笑,看着那老爷子摆了棋局,自己再有模有样的跟着学。 这老爷子是院儿里出了名的象棋迷,下象棋几十年了,打遍棉纺厂无敌手! 附近人一听有个年轻人大早上啥也不干,在这儿陪老头儿下棋,把老头儿气得吹胡子瞪眼,都跟过来看热闹—— 阿夜在人群后面,看陈佳煦蹲在石柱上,一点儿都不心疼自己身上名贵的衣服。 那老爷子先走棋,每走一步,他都认真看。 阿夜不懂象棋,只见他每一步都是思索很久,下手之后,总让对面的老人家脸色深一层。 几步之后,还没吃到帅,那老爷子就掀棋不干了! “不玩儿了不玩儿了!走一步堵一步,你这年轻人,真会赶尽杀绝!你小子是干什么的啊?” 陈佳煦蹬了蹬腿,咧嘴道:“无业游民一个,老爷子别生气,下回还跟你下啊!” 老爷子挥手:“不下不下!再不跟你小子下了!” 说完就走,周围人看着,哈哈笑起来。 陈佳煦这一回头,见到阿夜了,立刻跳下石柱冲过来! “回来了怎么不叫我啊?” 阿夜道:“看你正玩儿着。” 周围人看了他们几眼,也都散了。 阿夜想了想说:“以前下过棋?” 陈佳煦拍拍腿上的灰,“没下过,刚看了他们下,觉得挺有意思的。” “没下过,就把那老爷子输成那样了?” 说起来,陈佳煦就觉得好笑:“我是看了他们下,现学的,等跟他们玩了两局之后发现,这些老家伙套路很深,不是专业棋手,又年纪大了,脑子转不过来弯儿。他们玩套路,我就跟着破套路就行了,很容易对付。” 阿夜听了,明白他的意思。 可是想一想,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把象棋的套路摸清楚,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陈佳煦见阿夜点头,心里更开心,隐隐期待着她的夸奖。 可等了一会儿,阿夜却说:“那些老人,年纪大了,就这点儿爱好,刚刚跟你下棋那老人,今天受挫了,恐怕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找到下一个爱好。” 陈佳煦一愣,沉默下来。 俩人去菜市场。 今天带着陈佳煦,去得晚一些,菜场人已经很多。 陈佳煦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处处惊奇,处处无错,身后有人推个鱼车就能把他吓得跳起来。 几次失态之后,他脸就沉下来,一语不发,老实跟在阿夜身后。 菜场的一些菜贩都认识阿夜,见到了,打声招呼。 阿夜拿了一把菠菜,一个茄子和几只番茄。走到肉摊时,想了想,要了一只鸡。 肉贩热情招待,见过阿夜,熟练地问:“这么大可以吗?” “可以。” “脱毛吧?” “嗯。” 鸡被带到后面,杀鸡,脱毛,一会儿功夫一直光溜溜的大母鸡给拎出来了。 陈佳煦看得目瞪口呆,肉贩说:“十一!” 阿夜要给钱,陈佳煦比她更快拿出钱包来:“我来!” 肉贩笑:“小姑娘男朋友穿这样来菜场啊!小心点儿别把衣服弄脏了!” 阿夜忙说:“不是男朋友……” 陈佳煦拿一张百元大钞塞给卖鸡的肉贩,直接说:“不用找了。” 肉贩受宠若惊,要接不敢接。 阿夜无语,这大少爷,来菜市场摆阔了。 第22章 .入V 阿夜还没开口跟肉贩要找钱,后面骑出来一辆菜车,喇叭“滴滴哒哒”响。 她腰间一紧,人被陈佳煦带到旁边,车子过去,阿夜还没反应过来,陈佳煦又牵起她的手问:“还有要买的吗?” “没……”阿夜身体有些热,黏黏腻腻。 菜场的人多了,都挤在跟前。 她的后背靠着陈佳煦,薄薄的衣服隔着,她能感觉到男人坚硬的胸口。他呼吸稳稳,吞吐都带着用不完的力气。 陈佳煦见她不动,低头看她:“走吗?” 阿夜回神,不动声色地挣开他的手,先走了。 陈佳煦茫然,躲开人群跟上她,前后脚的距离。直到走出菜场,也没听见谁先开口说话。 陈佳煦甩甩手,觉得手心出了汗。 清晨的阳光透过路边的树叶缝隙洒下来,他快一步,慢一步,在阿夜身后。 “现在七点多了,天都大亮了,超市还没开门?” 阿夜没回头,低声说:“没,生活用品可以在门口的小商店买,衣服的话,吃过早饭再去吧。” “行。”陈佳煦盘算着该买些什么。 用时觉得缺这个少那个,这个时候却想不起来了。没一个人生活过,第一次总显得有些手脚忙乱。 “你觉得我还需要买些什么?” 陈佳煦问话,阿夜没应,他又快一步跟上她,到她跟前,问:“你怎么了?” “嗯?”阿夜抬脸,旋即避开他探究的目光,说,“没什么,我在想一会儿回去做什么吃。” 陈佳煦说:“菜都买了,看着做呗,嗯……其实你做的饭还挺好吃的。” 阿夜低头继续走路。 “诶,在里面也学做饭吗?”他追问。 “不学,偶尔会去厨房帮忙,不过机会很少。大厨房不安全。” 陈佳煦想了想,点头:“好像是。那你做饭跟谁学的?” 阿夜脚步慢下来,徐徐道:“小时候……家里没人,我放学回家,都是自己做。” 树叶下的光把她的皮肤照得透亮,脸上还有些锻炼之后的红色,浅浅的,粉粉的。 陈佳煦见她不想继续说,也不再问了。 到小区门口,陈佳煦去小卖部买毛巾。毛巾质量不算好,他挣扎了一会儿,只好先拿着用。后来又换了一管牙膏和新牙刷。 阿夜在外面等着,过了会儿也进去了,帮他拿两只口杯。 刷牙要用,喝水也要用的,总不能一只用碗喝水。 买完这些,他们前后脚一起上楼,东西都在陈佳煦手里,他自愿要拿,阿夜也随他。 拿钥匙开门,门刚开,里面就有人说话—— “回来了阿夜?” 门口的两人愣住。 洗手间门口满嘴牙膏沫的徐妙眼睛慢慢瞪圆,下一刻,冲回洗手间! 阿夜和陈佳煦进门,陈佳煦把东西放下来,瞬间,一张脸什么表情都没了。 片刻后,洗漱好的徐妙从洗手间出来,脸上早就堆好了笑:“陈公子!你怎么跟阿夜一起去买菜了?呀,这种事情你就不要去了嘛!快坐快坐!” 陈佳煦还是那副表情,在徐妙身上扫了一眼,一声不吭地坐下来。 徐妙像只活泼的灵鸟,招呼完他,赶紧去拉阿夜,“是不是要做早饭了?陈公子你先坐着哦!我跟阿夜去准备,一会儿就好了!” 说完,把阿夜拉到了厨房。 门不能关,只能半掩着。 徐妙拍着胸口,用气说话:“我的妈呀……吓死我了!我以为他走了!” 阿夜疑惑:“我以为你没这么早回来。” “我担心你啊!早上打电话你也没接!” “我出去跑步都不带手机。” “我知道啦!那会儿不是担心你会出事吗?所以我就回来了……一进屋,发现你俩都不在,陈佳煦的东西也没有了,只有一件外套,我以为他又被抓走了……” “他没走……” “他能回来当然是没走啦了!真作孽,刚才差点把我吓出心脏病来,哎呀哎呀……” 看徐妙大惊小怪的样子,阿夜觉得好笑,安慰她:“没事了,别怕了,他有那么可怕吗?” 徐妙横她一眼,点她的脑袋说:“你是胆大包天不怕他,我可不是!” 陈佳煦坐在外面,心情有些郁闷。 家里突然多了个人,感觉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他在外面听到厨房的俩人嘀嘀咕咕,虽听不清是什么,却知道肯定跟他有关。 陈佳煦烦躁地解开衬衣上第三个扣子,扇风,期冀着能把身体的燥吹走些。 然而,仿佛并没有什么作用。 早饭做好了。 桌子上摆的跟陈佳煦那两天吃的差不多,只是鸡蛋汤换成了小米粥,也不知道阿夜什么时候煮上的,小米粥糯软香甜,他就着菜喝了两碗粥才觉得满足。 放下碗筷,徐妙才又敢跟他说话:“陈公子,夏天热,晚上在这里睡得好吗?” 睡得不好您就快点回家吧! 陈佳煦却点头,淡淡两个字:“还行。” 徐妙讪笑道:“那就好!真怕你住不惯呢!那个……还需要买什么东西吗?” 陈大少爷开口,说:“我需要几套换洗衣物,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 他住这一晚,胡渣都冒出来了。 徐妙急忙说:“好啊,那待会儿我们陪你一起去买!” 陈佳煦抬头,冷冷说:“不用,让她跟我去就行了。” 他望着阿夜。 什么玩意儿?徐妙忽然有种错觉,怎么感觉自己是个外人,陈佳煦才是这房子的主人? 拜托,这是她家啊! 徐妙有怨不敢说,继续讨好他:“那也行的。” 您是老大,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阿夜听到,却说:“还是让阿妙跟着吧,有些东西我不知道怎么买,看不出好坏。” 陈佳煦盯着她,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就这样,三个人吃过饭就出发去了附近的商场。 徐妙恐有意外,提前和阿夜一起请了假,下午不去会所了,专心陪这大少爷买东西。她知道陈佳煦用的东西不能太差,于是选了个稍好一些的商场。 上午先去买衣服,里里外外最少要备上两套,陈佳煦试衣服买衣服都很快,衣服包好直接扔给徐妙,阿夜再去帮忙,后来东西太多拿不了,商场派导购来帮忙,才算减轻些压力。 徐妙这种稍见过大世面的人都有些被他的挥金如土吓到,更别说阿夜了,根本措手不及,就连阻拦都不知道该怎么拦。 这架势,像是要把整个商场都买下来! 一路上,除了对导购说“这个”“那个”“小了”“换个颜色”“行,包起来吧”之外,再没有其他话说。 徐妙暗暗对阿夜道:“这大少爷逛得是挺痛快的,可那张脸这是冷得都快把商场给冻住了,早知道就不跟来了!哎哟,我的胳膊都酸了……” 阿夜看了眼走在前面的陈佳煦的背影,摇头说:“早上还不是这样,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 徐妙笑:“那就是因为有我在,他才这样的?是嫌弃我当电灯泡吗?你没看到,他买的东西都不让你拿,全扔给我!幸好这帮导购也是势利眼,没吱声就自动跑来帮忙!” 阿夜推她一下:“别乱说话。” “好好,我不说,”徐妙撇撇嘴笑,“不说也能看出来的呀!” 这样逛,阿夜已经没了一点兴致,留下的,就剩疲惫。 走到前面一家店,陈佳煦坐在里面试过一双鞋,回头正要让导购打包的时候,看到倚在门前的阿夜。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在椅子上坐了会儿。 导购已经知道他是个贵宾,等他试完,便问他:“先生,还有个同款黑色的要不要试一试?” 陈佳煦挥手说:“就这个了。商场哪里有休息的地方?” 导购道:“七楼是餐饮区,有各色餐厅。一楼也有咖啡厅,就在我们店出门左转没多远。” 他点头,钱包里拿出两张纸币给导购:“嗯,叫个人帮我先把东西送到棉纺厂。” 阿夜有些精神萎靡,她确实没有给有钱少爷当过小跟班,总觉得,这比她工作一整天下来还要累。 陈佳煦走过来,她也没注意到,不等徐妙提醒,阿夜手臂一空,抱着的袋子被人夺走了—— 她一愣,慌忙站直了。 陈佳煦在她对面,把袋子一股脑都丢给身后的导购,话却是对阿夜说的:“累了不知道找地方休息?东西重,要那些导购干什么?” 阿夜茫然,不知道他生哪门子气。 陈佳煦说完,叫徐妙把东西也给导购,带她们去附近的咖啡厅。 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来,服务员来问点什么喝的。 陈佳煦熟练地报出:“美式咖啡,多加冰。”问阿夜她们,“你们想喝什么?” 徐妙说:“我要一杯卡布奇诺。” 阿夜顿了顿,说:“我喝水吧……” 陈佳煦直接道:“也是卡布奇诺。” 服务员去下单,陈佳煦站起身去找洗手间。 见他走远了,徐妙终于吐出心中的话—— “你没看出来,我却看出来了,他就是喜欢你!” 阿夜皱眉,恐陈佳煦还没走远。 徐妙不在乎,说道:“我知道这话你不喜欢听,我刚才意识到他喜欢你的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可现在事实摆在面前,还要怎么否认啊?他好端端一个大少爷,就算跟他姑妈闹崩了,手里还有大把钞票和□□,随便一家五星级酒店住上一段时间!再有狐朋狗友陪伴,怎么说日子也比现在有滋有味,怎么就偏偏在咱们家呢?还有刚才,你看他吼你,傻瓜!他是看你累得靠着墙,东西还不知道放下来,心疼你啊!” 徐妙见阿夜不说话,叹了口气继续道:“阿夜,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不是没看出来,你是不敢承认,你怕这些都不是真的!” 阿夜终于抬头说:“我懂,可就算是真的,你觉得这种感情能持续多久?” 徐妙一愣,气急败坏道:“去他妈的吧!” 感情这种事情,看不着,摸不准。 阿夜和徐妙都知道,谁也不能保证陈佳煦什么时候会变心,什么时候会离开…… 其实今天这一幕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在商场游走,挥金如土,阿夜能感受的,只有疲倦。 他们天生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因机缘巧合碰撞在一起,即便过程再复杂,结局终究是分道扬镳。 咖啡来了,陈佳煦还没回来。 阿夜看着杯子里褐色的液体上面浮了一层白色泡沫,有些不知道该怎么下口。 徐妙才想起来她应该是第一次喝咖啡,教她说:“这本来就是甜的,直接喝啊。” 阿夜听她的,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骗人,明明还是苦。 涩味蔓延着,她皱紧了眉头,擦了下嘴,说:“我也去下洗手间。” 阿夜刚走,陈佳煦就回来了,也不知怎么就错过了。 见座位上空着,陈佳煦问:“她呢?” 徐妙仰起脸笑:“阿夜啊,她也去洗手间了,你们俩没碰到啊?” 陈佳煦板着脸,摇头,坐下来。 徐妙咽了口气,觉得自己不容易。 以前为了生活需要左右逢源讨好人,现在为了朋友还要这么做。 她暗自清清嗓子,试探道:“那个……陈公子,您在生阿夜的气吗?” 陈佳煦拧眉看她。 徐妙一个激灵,笑道:“其实我知道您对阿夜挺好的,阿夜也知道的!但是陈公子你可能不了解阿夜,她是受过伤的人,不太容易亲近别人,对感情的表达,也不够明显……” 闻言,陈佳煦眉间才稍稍缓和。 他启唇道:“我听说了,你跟她是朋友。” 徐妙忙点头:“从小一起长大的,那时候我家就住在她家院儿前,每天上学,只要冲墙头喊一声,她就能听到!只是后来就分开了……” “为什么?” “阿夜成绩好,考上大学了,我落榜,就出来打工了。再后来她……”徐妙没继续说。 陈佳煦却接道:“她坐牢了?” 徐妙一惊:“你……你知道?” 陈佳煦低眸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她说了。” 好一会儿徐妙才缓过来:“这样啊……嗯,她一进去就是八年……今年三月份出来的,进去的时候她才19岁,出来,这世道早就变化飞快了,阿夜好一阵子都没办法适应社会。” 陈佳煦像被人敲了一下,心中有些酸楚,再喝一口咖啡。 冰凉的感觉强压下酸楚,再道:“她说她杀过人。” 徐妙迟迟道:“是,不过她是防卫过当!” “那人是她爸爸?”陈佳煦终于问出一直以来的疑问。 徐妙仍是迟疑着,回答:“是……” “亲生的,还是养父?” 徐妙咬牙切齿:“亲生父亲,可那种父亲,死了也不可惜——可惜的是阿夜!” “那时候我跟阿夜一个学校一个班,小镇的重点学校其实竞争很厉害的,没钱,穷人家孩子只能靠高考来改变人生。重点班里,我是吊车尾,阿夜却每次考试都是前十名。高考成绩出来后,她也确实没有让人失望,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医大,谁知道学没上多久就……不知道你在家里有没有看到一沓笔记本,那是阿夜上学时做的笔记,她到现在还会经常翻出来看。” 笔记,陈佳煦想到了。 他见过,那本字迹清秀牛皮本子。 徐妙说到这里,声音低了许多:“情况就是这样,现在要改变也难了。阿夜说,她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多赚些钱,然后联系到家里人——她家里还有个母亲,阿夜坐牢后,她母亲改嫁给她生了个弟弟,才五岁差不多。她现在赚钱,想帮她母亲,也想赎罪……” 陈佳煦不再说话,手里的咖啡快见底了。 徐妙心里忐忑,不知他爱不爱听这些,过了会儿,终于听他道:“有件事我请你帮个忙。” 徐妙坐直,道:“什么事您说。” “今天开始,你搬出去住。” “啊?”徐妙讶异,而后明白了陈佳煦的意思,她忙说,“不行不行!陈公子,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想让我在家打扰……嗯,我了解的!可是阿夜在东城就只有我一个亲近的人,我不能搬走,我走了,她也肯定不会住在那里了!” 陈佳煦面露不快。 徐妙赶紧挽回:“但您放心,我会暂时在外面住的!” 阿夜很久才回来,上厕所假,去抽烟才是真吧。抽了不少。她一回来,陈佳煦就闻到味道,劣质烟草在她身上倒不难闻。 阿夜到跟前见徐妙已经离开了。 “阿妙呢?” 陈佳煦淡淡说:“走了。” “走了?” “她说有事。” “……” 什么事这么着急? 阿夜打算一会儿给阿妙个电话问问。 现在,陈佳煦让她坐下来,“咖啡还喝吗?凉了,再要一杯吧。” 阿夜忙摆手:“不用,喝不惯……” 陈佳煦看着她。 阿夜说:“要不然,回家吧。” 陈佳煦立刻站起来:“好。” “对了,那些衣服呢?” “我让导购找人送到棉纺厂了,这会儿应该在棉纺厂门口等着。” 阿夜恍惚,这样也可以? 俩人出了咖啡厅,陈佳煦想起来还些生活用品要买的。 剃须刀,洁面乳,洗发水一类,他以前都用固定的牌子,现在也要重新购置。 他也不去逛了,直接叫来商场的主管,列了清单给他们,让买好之后送到家里。 另一边。 陈佳煦和阿夜回家到没多久,东城湛平的某座高楼上,陈迅的秘书把陈佳煦的位置报告上去后,等待指示。 他果然又去了那个地方…… 秘书问:“陈总,要不要再找人过去把陈公子带回来?” 陈迅道:“不用管,先把卡给他停了。” 秘书顿了顿,心知,总要有这一步。 …… 回到家已经将近十二点。 早上买的菜还堆在厨房,阿夜原本想阿妙,炖个鸡,几人一起吃。现在阿妙走了,她跟陈佳煦在这里,显得实在冷清。 “要做什么?”陈佳煦探头问她。 阿夜道:“炖鸡,再炒个菜行吗?” “行!”第一次在阿夜这里吃荤菜,陈佳煦有些期待,“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没有,你等着吧。” 阿夜话虽这么说,陈佳煦人却已经挤进来了。 她忙道:“真的不用了。” 陈佳煦看了一圈,“菜要洗吧?” “嗯……” “我来!这怎么弄?” 他捏起一根菠菜。 阿夜道:“掐根,去黄叶。” 他一点就懂,立刻开始弄。菠菜是新鲜的今早才从地里摘出来,淘了遍水,菜跟上还有些泥土。 陈佳煦一边择,忽然说:“我供你上学吧?” 阿夜正在清理鸡肉,闻言惊讶:“什么?” 陈佳煦带了笑,再说一遍:“我供你上学啊,算是……给你的报酬。” 阿夜当他开玩笑,问他:“你拿什么供我?” 他说:“我有钱。” “你的钱是你姑妈的,她让你拿来给我花吗?” “我自己也会赚。”陈佳煦拧了眉。 阿夜摇头:“不用了,我已经脱离以前的生活太久了,不想再回去了。” 陈佳煦停下手里的动作,问她:“真的不想干吗还留着那套笔记?我看出来你在上面写了字,新写的,像是在温习功课一样。” 阿夜埋头做事,轻“嗯”一声,“就算是,也不代表我要去上学。” 还要你供我……陈佳煦站在她身后,赌气了,道:“我想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阿夜说:“我没什么想要的。” “你有,只是你不敢说,有什么不敢的?想要就说出来啊?” 这人……阿夜叹口气,转身过去,忽然碰到他—— “嗯!”陈佳煦眼睛一痛,捂着脸。 “怎么了?”阿夜慌了,没想到他离她这么近,她一回身,正好碰到他扬起来的手…… 慌忙拨开他的手臂,“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陈佳煦以手捂眼,刚刚择菜时,手上带了些泥土,蹭到眼睛里了。 “你这人,说就说,干嘛动手?” “不是,我没想伤你……” 阿夜内疚,过了会儿,却听到私笑非笑的声音从他的手下传出来,她才知道被耍了,脸色僵住,就要甩手离开过,但见男人把手拿开,左眼真的红了。 原本纯白无暇的白眼珠带着骇人的血丝。 阿夜再次内疚:“对不起……” 他笑:“来给我吹吹。” 阿夜一顿,陈佳煦上前一步靠近她:“快点儿,疼得厉害!” 阿夜被逼到水池边,眼前就是他放大的脸。 男人难得生出像他这样细腻的皮肤,这么近看,才发现他竟是双眼皮,眼窝的颜色有些深,大概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 亮晶晶的眸子就在她眼前,阿夜犹豫了下,咽一口气,抬手剥了下他的眼睑,轻轻一吹…… 陈佳煦眼睛微微眯起,只觉得一股好闻的清凉气息拂在眼睛上,瞬间眼球上的刺痛全无。 他继续靠近,阿夜以为还没好,再吹一下,这次他紧闭住眼睛,眼角的细纹微微折起。 阿夜连忙问:“怎么样了?” 陈佳煦闭着眼睛没说话,过了会儿,他慢慢睁开眼睛,与阿夜四目相对。 他怔怔的,低头。 阿夜顿觉唇上一热。 抬手,一声脆响在陈佳煦脸上响起—— 第23章 .冲动 声落,厨房静下来了半秒钟。 那一下声音虽响,却不疼。像巴掌,又不像巴掌,可是一下就把陈佳煦打醒了。 陈佳煦红着的那只眼睛瞪得圆,阿夜也瞪着眼睛。 “我……”一个音刚出来,陈佳煦就被阿夜一把推开—— “阿夜!”陈佳煦追出去,阿夜没走,就站在门口,转身,仍然瞪着他。 “我没防过你,不代表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她冷冷道。 陈佳煦一时慌了,“对不起,我不是……”他咬咬牙,叹口气,再道,“对不起,我不该那样,我……” 情不自禁这四个字是难以启齿的,陈佳煦不想承认自己会像十几岁容易性.冲动的毛头小子,只能在心里默默骂自己几遍。 这一层纸原本就薄,被那一下轻微的碰撞彻底捅开,他再不敢忽视心底那一簇原本细微,此刻却像墨汁滴入水中一般晕开的感觉。 阿夜的疏离很明确,清清楚楚地在他跟前竖了一道铁笼。 他知道这样走过去,能碰触到她,可是,会让她挣扎,甚至受伤。 他这么站着,阿夜并不想和他对峙,折身又回了厨房。 鸡炖在锅里需要很长时间,阿夜把火调好,门掩上,坐在厨房的一只小板凳上抽烟,瞥眼看外面,陈佳煦也安静坐着,看着她。 阿夜长长吐出一个口白雾,看着烟一点一点散开,盘旋而上,逐渐消散。 长到这个岁数的人恐怕已经对亲吻没有太过的感觉,更何况那一点蜻蜓点水般的触碰。 阿夜跟寻常二十七岁的女人却有些不一样。 乡下长大的女孩儿,青春期总是来得晚一些,阿夜上学时,一门心思地只考虑两件事——吃饱饭和考好试,从未考虑过男女之情。城市一年的大学生活,阿夜曾认识一个男孩儿,阳光,帅气,学医的男孩儿手长得好看,字也写得好,阿夜是先喜欢上他的字,才喜欢上他的人的。 一段感情从最初的相识相知,到后来的相伴,只有清清淡淡模糊梦幻的感觉。她品尝了女孩儿情窦初开的滋味,却错失了最好的一段年华,未曾经历就先把自己关起来,直到今天被这人忽然推了下。 烟草呛入肺腑,阿夜轻轻咳了一声,把烟按在水池里,再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衔在嘴里,久久没点燃。 她从不知道男人跟女人应该怎么相处,亲生父母在这方面只给她上过反面课程。 她上学的时候读《飘》,倒还记得白瑞德对斯嘉丽说—— “我一直照料你,宠爱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想和你结婚,以保护你,让你处处自由,事事称心没有谁比我更清楚地知道你曾受过怎样的磨难,所以我希望你能停止战斗,让我替你战斗下去。” 她知道这是爱情,可那是书里的爱情。 现实生活中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爱情,也不知道自己敢不敢去承受这样的爱情。 锅里的鸡炖着,汤汁将要溢出时,客厅的房门被人敲响了。 陈佳煦在外面,开门。阿夜看了眼,见门外的人衣着光鲜,跟今天在商场的导购如出一辙。再瞧那人手提的东西,明白,是陈佳煦买的东西送过来了。 那人恭敬有礼,一口一个“陈先生”,把东西亲自拿到屋里,再把账单给陈佳煦看。陈佳煦划了一眼最后的数字,拿出卡来。 来人带着刷卡的机器,把卡插上去,给陈佳煦输入密码。 陈佳煦输完,那人看了眼,疑惑道:“陈先生,您这卡……好像不能用了。” 陈佳煦一愣,看了眼,脸上表情变化很快。 “呵……她对我倒还算仁慈,没在我买衣服的就把卡停了,不然更难堪了。” 阿夜见外面的人迟迟没走,出门看,送东西的人已不似刚进门时那样鞍前马后,而是面色平静地等待着陈佳煦翻钱包。 “怎么了?”阿夜问。 陈佳煦把钱包拿出来:“卡被停了。” 他把钱包里所有的现金拿出来,也不够付清一半。 他苦笑:“这下真是身无分文了。” 阿夜看他爽快地把手里的钱都给那人,终于忍不住拦住他:“留点吧。” 陈佳煦微微蹙眉,抽了两张留在手里,把剩下的钱给那人,说:“麻烦你了,留下一个剃须刀和洁面乳,其他的都带回去吧。” 送东西的人走,陈佳煦一言不发,却动作粗暴地把剃须刀的盒子撕开。 包装盒被扔在一边,他沉默地坐着,阿夜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饭做好已经将近两点钟了。 鸡肉炖得很香,打开门,能溢满整条走廊,陈佳煦脸色不好,胃口还不错,自己一个人解决了大半只鸡。 吃完阿夜刷碗,出来时他不在客厅。 卧室门开着,陈佳煦躺在床上,睡着了。 脱了衬衣,光着上身,背对着她。 身体的颜色很健康,后背上的肌肉匀称,线条流畅自然。 阿夜悄悄把门带上,回了徐妙的房间,这才有机会打电话给徐妙。 电话接通,徐妙便解释:“别说我没义气阿夜,我在那里真的不合适了,陈佳煦不喜欢我在,我要是硬呆着,怕出事……” 阿夜道:“辛苦你了。” 徐妙觉得不好意思:“我辛苦什么啊,辛苦的是你才对!阿夜,我会给你留点钱,这钱我向余妄要,你花在陈佳煦身上就合情合理了!” “好。”阿夜坐在床上。 过了会儿她说,“阿妙,不如,我也搬出去吧。” 房子留给陈佳煦。 徐妙一愣,“为什么啊?陈佳煦对你做了什么吗?” 阿夜顿了顿,道:“没有。” “那你怎么突然这么想?” “只是觉得,这样不是长久的事……” 陈佳煦住一日两日可以,可是他要是住上一年两年呢? 徐妙不是不知道,心里也为难:“我知道的阿夜,不过你不用担心啊。陈佳煦跟他姑妈争一口气,出来,总不能一直这样在咱们家蹭吃蹭喝吧?他年纪不小,既然要跟家里人对抗,就要做一番事业的!再说了,咱们现在搬出来,对他这么说呢……阿夜,以后的事情都不好说,要不……再忍忍吧……” 忍,算不上。 阿夜自己点点头,道:“好,那就这样吧……” 也好像没有别的办法了。 和阿夜通过话之后,徐妙心里越来越清明。 这件事情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一个结果。 徐妙现在住的地方是郊区僻静的一处两室一厅的高档公寓,日租两百,不是她能负担得起的。付钱的人是余妄。 也就是昨天晚上从酒店回来,余妄便对她说:“你不用回去了,陈佳煦在。” 徐妙也没问他怎么会知道,只说好。 晚上余妄也住在了这里,睡在了另外一个房间。 孤男寡女共处一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徐妙心里想了很多。 首先一点她能肯定的是,余妄对她有心——平白无故,没有哪个男人会随便为个不感兴趣的女人花钱,还对她说,这里,她以后可以随时来;第二,如果余妄是为了给陈佳煦和阿夜制造机会,就不会对阿夜说那样的话了。 徐妙一直觉得余妄难以捉摸。 中午她回来,余妄已经不在了,他倒是留了一件衣服在客厅。 徐妙轻轻把那件外套掀起来,修长的手□□衣兜里摸了摸,在右手口袋里摸出几张名片和一支签字笔。 名片是他自己的,印着康云集团云城地产总经理的字样。 徐妙数了数名片的数量,抽出一张,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 阿夜这边,挂了电话后,她也睡了一觉,却睡得不好。 大部分的时间,阿夜躺在床上发呆,想了很多事情,想那时候跟陈佳煦刚见面的场景,他凶恶的面孔,看见猫慌乱的神情,与陈迅对峙时的痛苦……后来又想工作该怎么办,长期的,短期的,都考虑了个遍。 眼看着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下去,阿夜始终没动,过八点多时,她听到外面有声音,陈佳煦起床了。 他在外面转了一圈,动静不大,一会儿功夫似乎发现阿夜在房间里休息,脚步更轻了些。 阿夜听着声音,知道他推门进来了。 她闭上眼睛,没动。 陈佳煦在她身后看了看,想叫她一声,声音还没出来,就停下来。 浓眉蹙起又舒开。 阿夜一直没动,她像是故意的,想看看如果她不管,他会怎么办…… 这种非报复性的心态的出现毫无缘由,却让她产生一丝得逞的愉悦。 陈佳煦在屋里呆了一会儿,出门。 在外面点烟抽起来,抽完一支,去厨房转了一圈,一无所获,之后只能再回房间里。 这一晚,分外寂静,陈佳煦睡了一晚,到了深夜,却还是香甜地睡着了。 除了肚子有些饿。 次日早晨,陈佳煦听到阿夜起床的声音就跟着跳起来。 换上新的运动短袖衫和短裤,松垮柔软的布料挂在他身上,他整个人是另外一种感觉。 如果那头糟乱的头发不算,倒是有些阳光帅气。 第24章 .招式 两人外出跑步,陈佳煦有底子在,轻松地跟阿夜跑了几圈回来。阿夜去买菜,不带他了,他便又一头扎进那堆老爷子的棋盘中。 等阿夜回来,见到他和上次一样,蹲在石柱上,神情专注地看着棋盘。 和他下棋的人,竟还是那位老爷子。 这一回,陈佳煦似乎没有那么轻松,好几次不但没能围杀,反被老爷子逼得紧紧的。 他笑:“看看,你这老头儿刚刚还说不再下象棋了,现在听了我那一招,走得多顺!” 那老爷子一扬下巴道:“胡说!谁听你这小子瞎说八道,老头儿我下棋几十年了,哪轮得到你来教我!” 陈佳煦退让道:“好好!您厉害!” 老爷子上前一步,吃了他的“相”,陈佳煦一愣,说:“趁人之危啊!” 他上“马”,下一刻,老爷子竟冲出来把他最后一只“马”也吃掉。 围观的众人一看,纷纷叹可惜。本还有能挽回的局面,却被他自己给浪费了。真所谓的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陈佳煦推了棋子,站起来拍拍裤子说:“不玩了不玩了!该吃饭了!” 老爷子笑呵呵。 陈佳煦回头,看到了阿夜,冲她招手。 阿夜走过去:“玩儿好了?” “好了!” 他伸手去拿阿夜买来的东西,动作很是自然。 坐着的老爷子这时候叫住他:“哎小子!你到底是哪家孩子啊?怎么以前都没在院儿里见过你?” 陈佳煦回头,笑:“我谁家孩子也不是,我是她家的!” 他大咧咧地搭上阿夜的肩膀,阿夜身子一矮,鼻尖嗅到他身上的味道……清新的香皂味混着一点汗味。 老爷子看了阿夜一眼,困惑:“新搬进来的新婚夫妇吧?怪不得没见你呢!” 阿夜一听,立刻拿开他的手臂。陈佳煦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走了。 陈佳煦一边追一边回头对那老爷子说:“瞧你这老头乱说话,我家姑娘生气了!先不跟你聊了,我回家了!” 在那群老人的笑声中,陈佳煦追上阿夜的脚步,两人走到楼下,陈佳煦想起昨天的一幕,呼吸渐渐静下来…… 他就这么小心翼翼地跟着,生怕惊扰了阿夜。 陈佳煦很清楚他们之间的脆弱关系。不能急,也不能慢,只能先保持着这样的关系。 “老爷子什么都不知道瞎说话,你别在意……”他在阿夜身后,上楼。 阿夜点头,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没放在心上,一层一层地踩着楼梯往上走。 陈佳煦又说:“你上次跟我说的话,我后来想了,那老爷子今年有七十了吧,今早你去买菜,我在院儿里晃悠,见他真的也不下棋了,就干坐着,可怜巴巴的夜不知道在想什么呢……” 听到这里阿夜侧头看了他一眼,问:“后来怎么跟你一起下棋了?” 陈佳煦道:“激将法呗!我故意刺激他,说他有能力赢我,但是太轻敌了,才会输,硬拉着他再跟我下一次。下的时候我就跟他说,别放过我的每一步,老头儿虽然年纪大了,可是不糊涂,这么一引,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我这边再一放水,让他开心赢一局,往后就好说了。” 到了门前,阿夜停下脚步回头,张张嘴。 最终一笑,什么话也没说。 中午不到饭点,阿夜就要去上班了,走之前给陈佳煦留了吃的,没问他这一天的打算。 反正他干什么都跟她没有太多关系…… 到会所时,徐妙已经来了,在休息间吞云吐雾。 阿夜进门先换衣服,徐妙上来检查她,上下看了一圈,放心下来。 “我什么都不怕,就怕那人发疯,拳头落下来,听说连他姑妈都遭过殃……” 阿夜道:“我没事。” 徐妙递给她一支烟,说:“怎么样?他还是那样吗?没想找点儿什么事做?” 阿夜想了想那人早上无所事事的样子,摇头说:“不知道,没问。” 徐妙沉默抽了一口烟,说道:“我跟你说啊,还是西阳海那边的事情,文件不是下来了吗?但是工程还没定下来,主要就是缺少投资。好人都觉得现在是看着形势挺好,可有钱的头两年都砸到股市去了,房地产有过一段高峰了,都在想这次能不能再跟上风口!我听余妄那边说,他在头疼找开发商,谈了几家合作,建设方案没出来,合作都没谈成。” 阿夜听得半懂,顺着她的话问:“为什么?” 徐妙说:“好像是他哥不肯给那些人甜头吧,余妄能许的好处都许了,但这些好处没有他哥开口答应,都只是空头支票,不知道自己手里的地能赚多少,没有人愿意跟他合作。” 阿夜慢慢道:“这事情,跟陈佳煦有关系吗?” 闻言徐妙笑了,看着她,挑了下眉毛说:“这正是我想跟你说的,我发现一个有意思的事情——有段时间我跟余妄一起见过一些开发商,那些人见了他,总会问一句’陈公子今天没有一起吗’,我开始只以为他们都认识,顺嘴问一句而已。昨晚睡着睡着忽然想起来,就觉得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 阿夜顿时疑惑:“你的意思是,那些人是冲陈佳煦去的?” 徐妙道:“我也只是猜啊,不过想一想,真冲他去的话,冲他什么啊?难不成是因为他大伯是这次西阳海开发的总负责人?要找关系,怎么不直接去找他大伯啊?找他姑妈也比找他强吧?” 阿夜道:“应该没那么简单。” 徐妙想不通,叹道:“这些生意人啊,一个个都是人精,脑子里想的什么你根本不知道!” 徐妙想起来余妄。 她虽然不了解他,可是深知在这些人面前要做到的就是——不问,不闻。就算是听到了,也当作是没听到。 徐妙也正是因为这样,曾经才能被钱和春带在身边,如今又顺利转到余妄跟前。 一支烟抽烟,话也聊到了中间。 徐妙说:“反正我是觉得陈佳煦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的。” 阿夜沉默。心道,陈佳煦看起来富贵公子的样子,却是心思细腻,聪慧且极其缺乏安全感的人。他是不会轻坐以待毙的。 徐妙又撞了撞她说:“那大少爷在家好不好伺候?” 好伺候……想起今早那锅干净见底的小米粥,阿夜道:“太好伺候了,给什么都吃,起初有些嫌弃,现在连泡面都吃得有滋有味。” 徐妙掩嘴道:“真的啊?我还怕你伺候不好他呢,现在看来真比我想的还要好……” 阿夜点头,“钱你也不用给我了,他除了饭量大一点,花不了多少。” 徐妙道:“那也要给啊!” 说着她从兜里拿出一叠钱给阿夜:“先拿着吧。” 阿夜一怔,忙推开:“不要……” “拿着!” 两人正推着,徐妙眼尖,忽然看到门外有个身影。 她收手:“谁在外面?” 阿夜也回头看,却见宋丽萱施施然走出来,佯装紧急的样子说:“都在前面排队等着培训了,你们在这儿躲着干什么?” 徐妙脸色冷了,讽道:“宋经理,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听人墙角了?” 宋丽萱脸色红红白白,翻了下眼睛,“除非你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然干嘛怕我听?” “你!”徐妙正要和她纠缠,阿夜悄悄拦了下她一下。 她和徐妙这段时间已经看清东华会所的形式,徐妙跟着余妄,以后不会长留,阿夜也不会一个人留在这里。两个虽然都是打算离开的人,却不必急着这个时候闹红脸。 徐妙被她拉住,深吸一口气也冷静下来,冲宋丽萱挑衅道:“我们是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可也没有想把*昭告天下的愿望。所以有些人,就不要拿正义给自己的不要脸当借口了!” 说完,徐妙拉起阿夜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晚阿夜回家,照常七点多。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阿夜回家的路上都会留意一下身旁的人,生怕是陈佳煦突然冲出来。 这样一路走,却连个陈佳煦的影子都没见。阿夜上楼,东西放下来,又回到楼下转了几圈,看了眼时间,八点了。 没等到陈佳煦,倒等到了猫回家。 小兰这两天一直不在家,像是故意给陈佳煦腾地方一样。 阿夜不担心她,毕竟以前常在外面跑,不似寻常家养的猫。 抱小兰回去,先检查了她的身体,看没有伤口。检查完,阿夜放水给她洗个澡。以前刚带回家时给小兰洗澡她会挣扎防备,现在不会了。 洗完澡,阿夜随便弄了点吃的,仍旧没等到陈佳煦回来。 他……不会不回来了吧? 想到这里,阿夜抱紧了些猫,脸颊蹭了蹭她柔软的毛。 真的不回来,会去哪里? 去找朋友了,还是回家了? 克制自己后,这些想法还是会不自觉地冒出来。 阿夜突然意识到,才两天,她已经习惯了陈佳煦住在这里。 第25章 .前路 夜渐渐深了,白天的风吹走了云。抬头,能见遥遥星辰,眨啊眨像孩子的眼睛。 阿夜躺在客厅,没多久困意袭来,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她忽然惊醒,房间里漆黑不见五指,怀里的猫不在了,她躺在那里缓了口气,才听到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伴着一下一下轻微的敲门声,充满着试探。 阿夜走过去,在门前站了会儿,敲门声便停下来。 外面仍有窸窣的声音,她想外面的人应该还没走。 阿夜低声问:“是谁?” 外面安静下来,男人说:“是我。” 阿夜开门,先闻到男人身上的酒味。 陈佳煦身后是楼道里的光,他扬起脸,笑:“还以为你睡着了……” 阿夜让开身子让他进门,低声说:“还以为你走了。” 陈佳煦走进来,站在门口。他身上的味道更近了,罩住阿夜。 雪白的衬衣是新买的衣服之一,他穿出一种随意自在,不似街头混混那般轻浮俗气。这样立在阿夜身前,稳重挺拔。 阿夜看他一眼,未再说一句话,直接往里走。 过了会儿,身后有声音响起—— 他说道:“阿夜,我饿了……” 泡面加鸡蛋,家里只有这些东西了。 面煮好,陈佳煦默不作声地埋头吃,阿夜坐在他面前,吃到中间,他抬头:“只喝了酒,没吃几口菜,当时没觉得,回来就饿了。” 阿夜点头:“吃吧。” 他忽然问:“不想知道我今天去哪儿了吗?” 阿夜一愣。 开门那会儿,心里有些愠怒。莫名其妙。 现在阿夜倒是清醒了——她不过是他的房主兼做保姆,何必因为他深夜归来而生气? 阿夜站起来,凉凉说:“吃完锅碗都放在这里吧,我明天收拾。” 说完,她回房间去。 陈佳煦愣愣的,失落袭来,他挑起碗里的面条,突然觉得没了味道。 妈的,又哪句话说错了? 站在阿夜房门口,陈佳煦说:“给我把钥匙吧,这几天我可能都会回来得晚一些,不想吵醒你。” 阿夜在房间里翻了下身子,没应。 陈佳煦悄悄关上门,此后再无声音。 第二天一早,阿夜起床时陈佳煦并没有起,一起跑步那话她原本也没当真,便就没叫他,自己一人跑完去买菜,回来时竟见陈佳煦下楼,还是蹲在树下跟老人下棋。 阿夜在附近停留,下棋那老爷子这次眼尖先看到她,偷偷对陈佳煦说:“小子,你媳妇儿回来了!” 陈佳煦闻言回头,便忙着跳下石柱,对那老爷子说:“别当她面这么说,丫头脸皮儿薄,听不得!” 老爷子笑:“行了!赶紧回家吃饭吧!” 看陈佳煦走过来,阿夜这边也重新迈动步子回家。 路上陈佳煦没开口,她先说:“配钥匙的没开门,中午走时我再去配了,把钥匙给你。” 陈佳煦胸腔涌进一股暖意,撑得满满的。 他乐呵呵跟着:“嗯,不急!那今天早上吃啥啊?” “小米粥。” “又是小米粥?” “不吃?” “谁说不吃了!” 早上吃过早饭,陈佳煦却要先出门一趟,走之前阿夜在洗衣服,他叼着烟,道:“我出去一趟,中午你出门配钥匙顺道去一下门口那条街上的游戏厅。我留你一个电话,到了打电话。” 阿夜应了声好,他就走了。 中午顶着烈日出门,阿夜额头出了一层汗。 配钥匙的在小区门口搭了个铁皮房子,里面连个风扇都没有,活像一个桑拿室。阿夜在大太阳下等了几分钟,钥匙配好就揣着去陈佳煦说的那个地方。 到了地儿,进门,空调的凉气吹来,一瞬间缓和了她身上的燥热。 这间游戏厅门口放着几台游戏机,里面却是宽阔的台球厅。中午热,又快到饭点儿,人不多。坐在门口游戏机前的一个人见她进来,抬头看了一眼,道:“干嘛呢?” 阿夜顿了顿,道:“找个人。” 那人脑袋顶光了,年纪不大,却一脸褶子夹肉,扯着烟嗓:“找谁啊?” 阿夜道:“陈佳煦。” “谁?” “陈佳煦。”她又一字一句重复。 那人挥手:“不认识!” 阿夜皱眉,想起陈佳煦的话,急忙摸出他留的电话,拿手机拨过去,没多久,那边响起一个粗旷的声音:“谁啊?” “你好……我找陈佳煦。” “啊?啊!找陈公子啊!您稍等哈我马上过来!” 电话挂了,阿夜和门口的秃头眼对眼。 接着,就见台球厅左边一个廊道里冲出来一个高个男人,三步两步到跟前,一巴掌拍到门口坐着的秃头脑门上:“他妈的不长眼啊!来找陈公子的!”说着又连抽几下,“找陈公子!陈公子的!真没眼色!” 阿夜看得肩膀微微一耸,那秃头抱着脑袋苦着脸:“不……不知道啊!不知道陈公子全名叫啥啊!” 高个男人啐一口他:“滚滚滚!”这边,秒换一张笑脸对阿夜,“哟姑娘,别在门口站着了啊!进来吧,陈公子吩咐过了,我带你去找他!” 阿夜看了眼脑袋通红的秃头,跟这人往里走。 廊道里面还是台球厅,只是比外面的装修看起来更精致一些,显然收费也不一样。 穿过众个台球桌,男人来到一扇门前,打开门,里面有人在,烟味浓重。 陈佳煦就坐在里面。 “陈公子,人来了!” 陈佳煦好像正跟人聊些什么,停下来,看向阿夜。 他对面坐了个男人,穿灰白色相间的polo衫,黑色裤子,梳油亮的大背头,倒跟高个男人看着不太一样。 男人抬头也看了眼阿夜,“弟妹吗?” 陈佳煦笑了下,道:“不是。”简单两个字,再无别的解释。 陈佳煦招呼屋里的人,这就出来。 屋里那人还在看阿夜。 阿夜低头,站在陈佳煦身影下,对他说:“钥匙配好了。” 拿出来,铜钥匙在手心。 陈佳煦接着:“嗯。”他看到阿夜头上还没干的汗,“外头热吧?” 阿夜点头:“有点儿。” “你等会儿,我叫人给你买个冰淇淋,想吃啥口味的?” “不用……”阿夜微微移开身子,看了眼屋里的人,道,“钥匙送到了,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她要走,陈佳煦紧忙追上来,拉住她的手到外面的台球厅。 阿夜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只跟着他。 到外面,那个秃头还在,结结巴巴叫了句:“陈、陈公子!” 陈佳煦没理他,看着阿夜说:“认识我第一天,你应该就知道我不是个好人。” 阿夜身子晃了晃,元神归体,她盯着他的眼睛,低声说:“我也不是。” 陈佳煦忽然笑了,“又比谁更混蛋是吧?” 阿夜未语。 他道:“见到那些人,你总得有些想法,屋里那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不管好人还是坏人,活在这个世上都是为了一样东西——钱。” 阿夜道:“你想对我说什么?” 他低头捏了捏太阳穴,像是整理了思绪。 未等他解释,阿夜便说:“陈佳煦,其实你做什么都是你自己的事情,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所以,不用跟我说的。” 陈佳煦手臂僵住,慢慢放下来,拧眉看着她。 阿夜再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任何人做任何事情都是有原因的,如果你够强大,就不需要得到别人的支持和理解。” 陈佳煦一动不动,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柔和,那一团沉静的水起了波澜。 阿夜掩了眸子,脱开他:“我真的要走了,上班要迟到了……” “送你。” “不用……” 陈佳煦还是跟她到门口,站在路边,看她走远了,身影消失了,才折回来。 头发烤得发烫,他心道,真他妈的热。 回到房间里,陈佳煦还在想着阿夜那句话。 人之所以会感到孤独,是因为得不到肯定。勇气就是一些在乎的人的只言片语一点一点累建而成的。 梳背头的男人名叫付鑫,阿夜来之前,他也是刚到,与陈佳煦打过招呼,彼此还没有深入话题。 见陈佳煦进来,笑问:“约陈公子出来也够不容易的,要不是今天小侄把你叫过来,恐怕还是见不到陈公子的面!” 付鑫的侄子,正是领阿夜进来的高个男人,名叫付传承。 那次陈佳煦在阿夜这里住,台球厅里和付传承不打不相识。一场球赛,陈佳煦赢了付传承几盒好烟,比赛前程佳煦骄傲欠扁,打完球却分了一半烟给付传承的人抽,倒也算愉快。 回去的当晚,付传承和朋友在外喝酒,遇到黄石山带人询问陈佳煦下落,才知道陈佳煦是康云集团董事长的侄子,立刻先跑到付鑫家告诉他! 付鑫却按兵未动,一直到昨日陈佳煦再与付传承“偶遇”后把酒话夜一番,才有了今天的会面—— 付鑫这人,十几岁就在街头混,坑蒙拐骗做过不少,熬成一方老大,黑白通吃。 临了临了,年纪大了,结婚成家,便收手洗白做起了卖进口奶粉的生意,如今赚得盆满钵满,心思也多了。 看着陈佳煦,付鑫像看着一块儿待烹饪的高级牛肉。 陈佳煦满不在乎,直接说:“你想干什么,我知道,我就想问你,能给我多少好处?” 第26章 .软肋 投资地产也像买玉,谁都不知道自己买下的石头里面是团烂泥还是润玉。 西阳海看似前景不错,却仍有风险。前有湛平抢占了东城大部分的城市资源,如今新城建设,是否真如预期中所想的有迅猛之势?每个人都揣着忐忑。既迫不及待地想要投入进去,又怕到时被甩下车,血本无归。 世人都不想要烂泥,都想一把夺到润玉。 付鑫自然也是如此。 他将陈佳煦当做了突破口。 想到前些日子,传言知道西阳海的详细开发方案的人并不多,余家余康业和余朝父子算一对,陈家陈清和陈迅兄妹又是一对,再来就是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纨绔子弟陈佳煦。 今日坐在陈佳煦面前,付鑫仍不敢肯定,这个人,真的能拿到重要消息? 付鑫赔上笑脸,道:“这本就是互利互惠的生意,对我好,自然对康云集团对陈公子好嘛!陈公子谈到好处,我觉得好说!” 陈佳煦见他这样说,瞟他一眼,道:“好说是个什么说法?” 付鑫道:“我们今天就不要在这里坐了,我做东,找个凉快舒爽的地方,吃吃饭喝喝酒怎么样?” 陈佳煦却忽然转了态度,道:“吃饭喝酒就算了,天气热,没什么胃口,空腹喝酒更伤胃。付老板要是觉得不着急,就下次见面再聊吧!” “这?”付鑫懵了,忙道:“陈公子这是忙着要干嘛去?如果没事,还是坐下来聊一会儿再走吧!” 陈佳煦扬手叫付传承:“哥们儿,今天给你面子才又来的,昨晚回去得晚,没睡好,现在困了,我回家先补个觉,回头再约吧。” 付传承也愣住,再看付鑫给他使眼色,要拦不敢拦,只好陈佳煦先走。 人去之后,付鑫沉声说:“真是小瞧他了,这小子挺毒的,见我不松口,就把我往死角里逼。” 付传承没看出来,问:“怎么回事啊叔?他这是什么意思?” 付鑫道:“他知道西阳海放出的地块儿已经先后在竞标选主了,要急的人是我,不是他!” 付传承明白过来,“那现在要怎么办啊……我、我晚上再去约他好了?” “别急,”付鑫说,“我原本以为他是个养在温室里的花,风一催就倒在我们脚下,没想到还挺硬。他既然要好处,就给他好处好了。” “那要给他什么好处?” 付鑫道:“听你说他跟家里有些矛盾,这段时间都在外面住着,肯定需要钱,但他这种富家子弟从小不缺吃穿,需要多少钱又不好说。先帮他解决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没办法解决的问题吧。” 付传承道:“什么问题啊?我看他这两天晃来晃去无忧无虑的,也没什么麻烦啊!” 付鑫想了想说:“刚才来那女孩儿,你见过吗?” 付传承急忙摇头。 “看看是什么人吧,从她这儿找找口子。” 付鑫吐出一口烟,叹道:“是个人,谁还能没个软肋。” 接下来的几天里,一切如常,阿夜白天上班,中午走时陈佳煦常常没有出门。 那日在游戏厅见过的秃头和高个男人送到家里一台苹果机和一麻袋的游戏币,笑呵呵说是给陈佳煦在家打着玩,不用顶太阳出去逛了。 陈佳煦却踢了一脚那玩意儿,道:“不爱玩儿这东西,秃子,能搞台电脑不?” 那秃子一愣,咬咬牙说:“行!过两天就给您送来!” 过两天,这人果然送了一台笔记本电脑过来。通身黑色,厚得像只扁盒子。 阿夜回去就见客厅多了件这样东西,不由好奇。见过会所有两台电脑,平时没什么人用,放着落灰,听陈佳煦说是电脑,她便想:还有这样的电脑? 阿夜有些惭愧,以前台式电脑都没摸过,更没见过笔记本电脑。阿夜觉得自己很无知,也不说话,默默看陈佳煦操控着。 虽然看不懂…… 家里除了多了台这个东西,还多了很多条线。 小区里没有网线,扯这根网线可废了秃头不少功夫,弄了一天,整个人都脱了一层皮。弄完看陈佳煦满意,擦了头顶的汗水。 妈的,总算是能回去交差了…… 晚上,陈佳煦坐在地上,眼睛盯着那发蓝的电脑屏幕,手指迅速动了几下。不一会儿功夫,他抬头,叫阿夜过去。 阿夜愣了愣,轻咳一声说:“你吃饭了吗?” 陈佳煦说:“待会儿吧,你先过来看看这个。” 阿夜迟疑片刻,凑过去,看到电脑屏幕中间一个巨型舞台,舞台的四周,黑暗中亮了无数星光。陈佳煦按了下什么东西,画面开始动了…… 舞台中央,衣着华丽的女子头顶戴了一只鸵鸟毛,眼角描画飞起,红唇潋滟,音乐在她四周响起,她低吟浅唱—— 眉目里似哭不似哭 还祈求甚么说不出 陪著你轻呼著烟圈 到唇边讲不出满足 你的温柔怎可以捕捉 越来越近却从不接触 …… 舞台灯光缱绻变幻,绕行主角。 “live版,好听吗?”陈佳煦噙着笑看着阿夜。 阿夜蹲着,侧目与他对视,再过了会儿,这才想起来,这是她和陈佳煦在街头听到的那首粤语歌…… 她忘了歌手的名字,却还记得那句词——“徘徊在似苦又甜之间/望不穿这暖昧的眼”。 字字词词,撩人心间。 笔记本电脑的音响音质不太好,影响了些曲调。 她点头:“好听……” 他应该是真的喜欢这首歌吧? 阿夜暗暗想,更仔细去听,旋律绕在心里,像一只不大不小的网,把心跳和呼吸都罩在里面。 陈佳煦满意道:“明天再让秃子给弄两台音响,听着会好一些。其实我想让他弄个dv和电视机,可惜你这里地方太有限,过两天再添东西恐怕都放不下了。” 阿夜道:“家里没什么东西好添了吧……” “怎么没有?多着呢。” 就这样,第二天,秃子来送了两只音箱和几张碟片。 第三天,家里多了一台洗衣机。 又过一天,墙上多了台空调…… 夏日里这样过,阿夜真切地觉得舒爽。 那空调开了之后,满屋子都是凉丝丝的,夜晚再不用翻来覆去不能入眠。 生活环境天差地别之后,阿夜越发思念故乡,对曾经的回忆的也更加清晰。 每每想起儿时夏夜的点滴,那墨夜里的一轮明月,小山间一处青草地,一只三毛冰棍的欢笑……越觉得四周都被温柔包裹。 而过了一段时间,蛰伏的慌乱期赶来,却又令她心惊。 温水煮青蛙的实验她上学时候曾经做过,最后的结果触目惊心,她怎么能令自己如今也走上这条路? 阿夜一边不知不觉地深迷,一边小心翼翼地挣脱。这些陈佳煦都不知道。 电脑送来后,他早晨醒来第一时间就是打开电脑,打开许多网页。阿夜起初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后来才明白他在浏览新闻——各种类型的新闻——他看得很快,一边看着一边在思索着什么。 到晚上,他又总会叫阿夜过去,像上次一样给她看几曲歌曲mv,又或者分享几段搞笑视频。 这晚他找了一个滑稽,口不择言的爱情电影,几个小故事串联着,或温馨可爱,或荒唐热闹。阿夜不知不觉投入进去,随着电影里的悲欢离合心思转换……她却没注意到身旁的人关注她的目光比关注电影更多。 电影结尾,他轻声问她:“去过电影院吗?” 阿夜茫然摇头:“没有,只去过小剧场。” 大学的时候。 陈佳煦道:“改天带你去吧。” 她笑,摇头:“不用。” 他却说:“很多事情是需要你经历后,才会觉得美好的。” 阿夜一愣,想起自己错过世界的那八年,她知道,她其实是自卑的。一些事物并不是不愿意去接触,而是怕让自己显得无知愚蠢。 陈佳煦笑道:“你放心吧,有我陪着你,反正有好多事情,我也没去尝试过。” 阿夜看了眼他,默默低下头。 过了会儿,他忽然拿出一样东西递到阿夜跟前。 阿夜怔怔的,见是一张厚纸,表面印着流线,未伸手接。 直到陈佳煦往她那里再递了递,“拿着看看啊。”阿夜才恍然接过来,打开一看,莫名:“报道单?” 陈佳煦点头,表情看似平静,眼中却有一种隐隐的期待:“嗯,东城医大的录取通知,好像是什么进修班?没学历可以拿,不过跟在校本科生有一样的学习环境和待遇。八月底报名,钱已经都交了。” 话音落,阿夜便像甩掉手里的烫手砖头一样把那张通知单扔给他:“我不去!” 陈佳煦拧眉:“我知道你不愿意,就算不愿意,钱我也交了。” “你哪来的钱?” “赚得呗。” 阿夜皱紧眉头,看着他。 陈佳煦被她看得心里发毛。 他挠挠头,道:“不是你想的那种赚钱方法,我用的是正当手段。” “怎么个正当手段?” 第27章 .遗憾 “怎么个正当手段?” 阿夜直视他,目光就似绳子一般捆在他身上。就像在说,他如果不回答出来,就别想离开! 陈佳煦叹口气道:“那天你去送钥匙,那个领你进去的人是个街头小霸王,不过混得不算好,他叔叔却有点本事——就是在屋里,梳大背头的男人,那间游戏厅是他开的。那人是个土财主,以前赚了不少黑心钱,现在洗白了。这两年正琢磨着投资房地产,却一直没有想好把钱扔到哪儿。西阳海知道吗?” 眼前的陈佳煦和以往不太一样,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讲着这些,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耐心。 阿夜顿了顿,点头。 陈佳煦继续道:“西阳海现在应该是整个东城有钱人眼中的一块儿五花肉,香味诱人,却有肥有瘦,所有关注的人都想咬最好吃的那块儿,付鑫就是其中之一。钱多,人也精,以前白路子没搭好,现在弄不到内部消息,只能从我下手。” 阿夜听得似懂非懂:“什么内部消息?” 陈佳煦笑,揉了下她的脑袋。 “当然是想问我哪块儿地是以后的重点区域,他想一本万利。” 阿夜下意识躲了一下,没躲掉,低着头,把刘海拨整齐了,抬头问他:“所以他找了你?你有内部消息?” 陈佳煦道:“不管我有没有,反正外面传的人说我有,既然这么多人上赶着来巴结,就受着呗。我现在出门在外,有点支援也是好的。” 阿夜听他语气欠扁,心思沉了些,道:“你在骗他们?” 陈佳煦破颜为笑:“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有□□消息,怎么算是骗?再说了,就算没有,我也能指出来哪块地儿是他付鑫能拿下来的,而且稳赚不赔——这是我的本事!但现在,得先看看他表现了。” 阿夜无奈,末了,将报道单塞给他。 陈佳煦急道:“我是说真的,你拿着,记得去报道!” 阿夜看了眼那张纸,清清淡淡问:“这是那个付……付老板办的吗?” 陈佳煦道:“他有点门路,不知道从哪儿知道我在问怎么才能让你入学,后来他侄子找我,说能我帮办成。你别担心,该给他什么回报我心里有数,不会扯上你……” 阿夜凝着他,最后说道:“这东西,我考虑一下吧……” 午间休息时,阿夜心神不宁,在偏门的阴凉地抽烟。 地上踩了许多烟头,洒落一地烟灰。 已经很久没有过现在这种焦虑的心情了。 阿夜这两天,常常一闭眼,就想起眼中泛着期望神采的陈佳煦和那张自己清晰的报道单。 九年前的夏日,在乡下的村落里,书信进来得很慢,她在开学前的半个月才收到那封录取通知书。也和那张纸一样通体雪白,印着烫金的字。 她是怀揣着新的希望去了陌生的城市,认了新的人,感受新的事物。 本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改变,却没想到,故土的尘埃携在脚边,是她怎么都甩不掉,踢不走的。 阿夜倚在墙边,清癯的身子摸着身后的砖,在她的侧面有一对人影,离得远,能看清是一男一女正在交头接耳。男的穿着白色衬衣,女的衣服和阿夜身上的如出一辙,料想是某个推拿师和门口接待偷谈恋爱,趁午后人倦你侬我侬。 阿夜看了眼,侧过身子,再次想起陈佳煦……和那时蜻蜓点水般的亲吻。 她几乎快忘了。 没想到这个时候记忆会如此汹涌,甚至脑海里,还存着那时呼吸的节奏和他脸上的细小绒毛。一点一滴,清晰的可怕。 同样想起的,还有那个校园里陪伴过她的男孩。 想来如今,他也应该退去稚嫩,长出了成熟模样…… 会所里有热闹的声音,徐妙醒来了,出门寻阿夜,见阿夜一人心不在焉在外面。 “怎么了?你没睡?” 阿夜摇头:“不困。” 徐妙笑:“你呀,也不知道你怎么这么有精神,天天早上起来那么早,中午又不睡,我是跟你比不了!” 徐妙在外吹吹风解乏,问她:“自己在外面想什么呢?” 阿夜淡淡地笑:“想起了以前的事。” “以前?”徐妙小心翼翼,“以前的什么事?” 阿夜出来后,她们很少谈及以前。 一方面,那些不堪回首的回忆,是她们都想埋葬的事实。另一方面,八年未见,小女儿已经是长成了熟女,再没有从前的大大咧咧肆无忌惮。 阿夜慢慢道:“这时候深夏,再过一段时间就到开学季了吧?” 徐妙道:“是吧……我都好久没关注过这种事情了。” 阿夜想了想,对徐妙不再隐瞒,她道:“陈佳煦想让我回学校。” 话音落,徐妙睁大了眼睛:“什么?回哪个学校?” 阿夜长叹一口气:“东城医大的进修班,跟新生一起学习,没学历拿。前两天他给了我一张入学通知单,是他托人办的,钱已经交了,让我八月底去报道。” 徐妙惊喜:“他给你的?这小子现在这么有心了啊?那你去啊!” 阿夜道:“我没答应。” “为什么?”徐妙比听了自己能上学还要兴奋,但见阿夜这样的态度,不由道,“你怎么还能不答应呀?这要是我,早就乐得睡不着觉了!虽然说没有学历,但是总有个学习的机会啊,这不就是你曾经的梦想吗?” 梦想这个词,已经离阿夜很远了。 她听了有些恍惚…… “其实……我在害怕。”阿夜收紧双臂,“我不再是那个年纪了,不知道能不能跟年轻时一样有用不完的精力去学习,也不知道这样学完之后,我能做什么……当医生吗?那是我曾经的梦想,但是现在的我恐怕再努力十年也不会有机会了。” 徐妙愣住,她没想这么深。 阿夜继续说:“想回去,没那么简单的……” 徐妙张张口,心中都是不甘。 她们都是败给命运的人,多少次泥潭打滚想要站起来,最后只能屈服。等下一次,再挣扎,再被打倒。徐妙已经有些习惯泥潭的生活,打算这样终老,可是她却不想阿夜也这样。 然而,她能做什么呢?她什么都做不了。 东华会所的装修已经进入尾声,整条街上另外几处空置的店面开始有新的商户入驻。 她们在门口看了会儿人潮忙碌,被叫回去了。 阿夜最后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晚上下班,一路星辰尾随。 陈佳煦没在家,楼下却有个人等着阿夜。阿夜认出来是那个常被陈佳煦使唤的秃头。 再见阿夜,秃头早不是第一次的模样,而是谄媚道:“夜小姐,陈公子让我等你的,说让我带句话给你!” 他不知道阿夜的全名,只听陈佳煦叫她阿夜,就唤“夜小姐”。 阿夜疑惑:“他在哪儿?” 秃头说:“奥斯卡影城您知道不?就在浮华路和新街的交叉口,陈公子在哪里呢!说让你下班后去找他,他已经先过去了!” 阿夜更不解了。 听秃头的话,阿夜去了那家电影院。 影院是在一座商场的三楼。站在门口的那一刻,阿夜忽然想起了陈佳煦为什么会让她来这里…… 心脏一点一点加速,脚步变轻,她挪进门去。 这个时间,电影院的人不多。 阿夜走进来,头顶一个宽大的屏幕,播放着绚丽的画面,正是最上映的新片。 阿夜有些不知所措,在大屏幕前久久伫立。 身后有人叫她:“阿夜!” 她猛然惊醒,回头,见陈佳煦在五米开外。 他迈步过来,到她跟前,像是等了很久,脸上有些急躁:“没手机真麻烦,差点找不到人!” 阿夜抱歉:“我下班有些晚……” 陈佳煦脸色缓和些:“没怪你,走吧。” “去哪儿……” 他扬起脸,“看电影啊!” 陈佳煦早早来,是已经买了电影票的。 新上映的动作大片,热卖,位置不好抢,他还是买到了不错的位置。 离电影开场只有五分钟了,门口开始陆陆续续进场,阿夜如不小心坠入一片陌生森林的麻雀,茫然不知方向,只能跟着陈佳煦走。 “吃爆米花吗?” 阿夜看了眼那玻璃盒子里的黄色爆米花,摇头:“不用了。” 陈佳煦似乎料到她会这么说,直接对卖爆米花的说:“来一大桶,加两杯可乐。” “我说不用了……”阿夜急急要阻拦。 陈佳煦挡住她:“就知道你什么都不会要,来看电影不吃爆米花有什么意思啊?听我的,哎服务员,快一点!” 这一张生的漂亮却满是吝气的脸令买爆米花的小妹妹惊吓不已,急忙给他装满,好请这位神仙赶紧离开—— 买好爆米花,入场了。 第29章 .故人 超大宽屏的电影幕布上已经开始播放片头,音响仿佛就在耳边,震动着耳膜。 阿夜和陈佳煦两个人在黑暗中摸位置,阿夜的手在被他牵起,非常自然。穿越重重障碍到了座位上,电影屏幕上投出大标题,主角登场了…… “饮料。”旁边的人低声提醒她。 可乐加冰了,杯子上都是水珠,陈佳煦用餐巾纸抱着递给他,阿夜接过来,咬上吸管,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幻彩的光在她眸子里透射出来。 这一个画面似乎出现过她的梦里——精彩的电影,冰凉的可乐和香甜的爆米花,缺一不可。 直面自己的缺失是很难一件事,阿夜现在才想起,其实她也曾向往过这样的生活……电影里正义与邪恶厮杀着,对抗着,她的内心澎拜,掀起着波澜。 直到电影结束,阿夜仍不能抽身,久坐着。 陈佳煦也不动身,在旁边陪她看字幕出到最后。 清扫的阿姨走过来,陈佳煦先站起来,已是心情平复。 他低声问阿夜:“电影还行吧?” 阿夜抬头,用力颔首:“好看。” 陈佳煦露出大男孩儿一般的笑容:“好看就行!” 出了门,他才开始谈起电影的情节,神采飞扬,语若连珠。阿夜静静地听,却也暗暗激动。 *一旦被打开,很难再收回。 陈佳煦说:“下次我们再来吧,听说还有下一部。” 下一次……阿夜心道,也知道那时是什么时候了…… 她还是点了点头,笑道:“好。” 陈佳煦走在她的侧面,低头,看到她的头发别在耳后,露出珠圆玉润的耳垂。 阿夜头发长了,已经齐肩,发质柔软顺直,黑亮。 陈佳煦忽然想,她长发的样子应该很好看……接着又想,再穿上上次那件裙子,更好看。 陈佳煦忍不住问阿夜:“你以前留过长发吗?” “啊?”阿夜迷茫。 他道:“不会是一直这一个发型吧?” 阿夜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简单的单发,末梢剪齐,刚从里面出来时像男生一样,细碎轻薄,长长了些之后,徐妙拿剪刀给她修了下,倒是挺顺眼。 至于长发,也不是没留过。 “初一的时候开始留,一直到大学……一直没剪,后来判了,想不剪也不行了。”她语调虽淡,中间那一下短暂的停顿,却让人心里一颤。 陈佳煦望着她道:“以后留着呗,应该挺好看的。” 阿夜抬头,笑了一下:“好看不好看也就这样了。” “什么怎么就这样了,你没听过一句话吗?说,世上只有懒女人,没有丑女人。”陈佳煦表示不满,“我觉得你上次那样打扮挺好看的,什么时候再那样打扮一次……” 阿夜顿时脸有些热。 陈佳煦说话时虽然带着笑,嘴角微微扯起,却有一种认真。 这种认真,越发让阿夜觉得夸奖沉重而微甜。 “不知道……”她低下头要走。 陈佳煦笑出声:“怎么说两句就害羞啊?喂!等等我,我要上个厕所。” 阿夜只能停下来,“那我在这里等你……” “好。” 洗手间门口有休息的地方,阿夜却没有坐下来,她带着好奇,沿着墙边走,看玻璃墙内放着的卡通手办。看到了刚才看的那个电影的主人公的形象,脚步停下来,定睛看。 外国男人的五官很立挺,这人的脸却被黑色面罩遮去了一半。 阿夜想起主人公拿下面具的样子,嗯,挺帅的。眼睛是带了些绿的褐色,真身现出时,西装笔挺,举止绅士。 阿夜走上前一步,抬手,忽然旁边出现一位穿着白衬衣黑夹克的男人上前拦住她:“小姐,请不要碰触!” 阿夜被吓了一跳,连忙收手后退一步—— 脚下凸起的地毯卡了下鞋子,她微微踉跄,身子还没摔下就被人扶住。 “谢……”阿夜回头的一瞬,猛然愣住。 那人目光也停下来,定在她的脸上…… 她听到有人唤男人,他回头应了声,接着轻道一声:“没事吧?”对阿夜说的。 阿夜找不回自己的声音,嘴巴张开,身子立直了,脑子却天旋地转。 那人身后的人又在叫他:“华年!快点儿,电梯要下去了!” 是个女孩儿,穿了件白色带花纹的裙子。 那人换了几口气,稍离开些阿夜,转身追上等他的女孩儿。 “阿夜。” “阿夜?” 陈佳煦出来了。 阿夜脸色渐渐恢复颜色,脑袋还在发胀,再看电梯的方向,人已去。 “你怎么了?”陈佳煦皱眉看着她。 阿夜轻咳:“我……没事。走神了……” 陈佳煦深看她一眼,点头:“走吧,有点晚了,商场正门关了,从电梯下去。” “嗯……” 那个人的脸庞在脑中再闪过,阿夜摇摇头。 认错了吧……可是太像了。 连名字都一样。 她猛然鼻头一酸,眼泪险些掉下来。 忍住了,在拥挤的电梯里悄悄避开陈佳煦,那酸楚却越来越过分,直逼得她不得不去面对。 就是他,好久不见的故人…… 电梯一层一层落下去,门开时,阿夜终□□速地整理好了自己。 陈佳煦道:“我们去街上找点吃的吧。” 阿夜点头:“好。” 晚风吹过,街道已经清净许多,未赶上末班车的人在路口排队打车。 她不由自主地去找那个身影,终究没有找到…… -晋(jin)-江(jiang)-文-学-城-独-家-发-布-请-大-家-支-持-正-版- 阿夜和陈佳煦还是来了上次吃饭听歌的那家餐馆,夜深,食客却很多。 饭吃了一半,桌上突然来了个人。 这人阿夜见过,那次酒店慈善会上,跟余妄一起的人。 陈佳煦看到黄石山,有些意外。 “你怎么在这里?” 黄石山脱了西装衬衣,穿t恤和休闲短裤,整个一纨绔子弟的标准形象。 “真是你啊陈公子!你别别别误会!我可没有跟踪你!我和几个兄弟最近常在这边玩儿,所以你知道,上次……哈哈才被我那么好运气撞见你的!” 黄石山说完,陈佳煦的脸就变了。 真有种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感觉…… 黄石山忙赔不是:“真的!我发誓!我这次也是跟人来吃饭,晃过来了觉得脸熟才过来打招呼的!我可不是狗仔啊!狗仔是偷偷摸摸的,哪有我这么大大方方!” 陈佳煦骂道:“你比狗仔也强不了多少,偷摸的事情不是没干过!” 黄石山看了眼阿夜,笑道:“瞧你说这话!怎么说我也跟你称兄道弟过啊!好吧!你嫌我打扰你们,那行,我这就滚蛋好了!” 陈佳煦却说:“来都来了,坐吧。” 有句话黄石山说对了,他们是曾经称兄道弟过,黄石山是他朋友,虽然是酒肉朋友,可论起来,黄石山的出身和能耐,不比他差。 有陈佳煦这句话,黄石山乐呵呵坐下来,一点儿都不客气地招呼老板:“来几瓶啤酒呗老板!” 酒上来了,黄石山倒给陈佳煦,倒给阿夜时,陈佳煦忽然说:“算了,她酒精过敏。” 黄石山一顿,嘴角弯起来:“好嘞!明白!” 说完,再偷看阿夜一眼。 两个人小酌几杯,黄石山道:“你们这么晚来吃饭啊,去干嘛了?” 陈佳煦道:“看电影。” “我操?这么有情调!”黄石山口无遮拦,“以前真没看出来陈公子是这种人!” “……”陈佳煦有些后悔留他坐下来。 “黄石山,”陈佳煦叫他。 黄石山脸上还带着笑:“什么吩咐啊陈公子?” 陈佳煦道:“你再多嘴多舌,我不介意用行动来制止你。” “……”黄石山捂住嘴巴。 接下来,饭桌上果然安静很多了。 黄石山真的一点儿都不怀疑陈佳煦会对他做一些惨无人道的事情……也怪他生了一张贱嘴,跟谁都喜欢说上几句。 忍到饭吃饭,桌上的四瓶啤酒空了三瓶。 陈佳煦和黄石山去方便,厕所很黑,两个人走在过道里,没有阿夜在,黄石山也自在许多,悠悠问陈佳煦:“你这段时间在外面,过得咋样啊?” 陈佳煦叼着烟,声音闷闷:“挺好。” 黄石山偷笑,心道,这是有美女日夜相陪,自然过得好了。 他贼兮兮问:“怎么样?已经搞定了吧?” 陈佳煦瞥他一眼,说:“搞定什么?” 黄石山蹭过去:“那女的啊?你俩住一起这么长时间了,没上床啊?” 陈佳煦怒道:“滚你妈的!” 黄石山一愣,懵了。 按他们这帮人的尿性,对付女人最多就是一个月的功夫。有的,对眼了,当天就领去开房了。 黄石山想到那天陈佳煦签阿夜走的架势,那个义无反顾,那个悲壮感人,那个可歌可泣!他还以为这两人早已定下终身,谁料一句玩笑,陈佳煦就急了! 第30章 .深入 对这俩人的状态,黄石山不敢直接问,可是好奇啊! 抓心挠肝的难受,真想问个明白! 他拐了个弯道:“喜欢她不?” 陈佳煦低头,提裤子出去。 黄石山忙跟上,到那个漆黑的过道,黄石山给陈佳煦点上烟。 他道:“男人嘛,喜欢个人哪还有不说的!” 陈佳煦终于开口了,说道:“算喜欢。” 黄石山笑:“喜欢赶紧拿下来啊!” 陈佳煦又瞥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黄石山终于可以肯定,陈大少爷这是在当情种呢,估计连抱都没抱过美人! 八卦基因作祟,他着急道:“你看她这样的,等着她主动,真是要等到黄花菜都凉了!她不说,你就应该说嘛!脸皮是个什么东西,讲究起来真没什么大作用!你豁出去了,还能见她不松口?我看她似乎也不讨厌你吧?你想啊,孤男寡女的,她对你没好感,敢让你住她家这么长时间吗?” 陈佳煦也没反驳,默默抽了口烟。 黄石山道:“这姑娘一开始看,觉得一般,可那天见她打扮一下,还真有些惊艳!现在再看,挺耐看的!就是这身子薄,没四两肉。”他笑,“要我说,还是陈公子你眼睛毒,且不说别的,人还是挺不错的吧?文文静静——这种女的事儿不多,好伺候。” 陈佳煦道:“阿夜跟其他女人不一样。” 黄石山更乐了:“对对对!她是挺不一样的!” 她是你喜欢的人,当然跟别的女人不一样了! “那这么说,你真喜欢她吧?我看好像也不是一般喜欢。” 陈佳煦那支烟一直抽着,不一会儿,到底了。 他把烟头扔掉,说:“不聊了,我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 黄石山意识到,这话已经到了他的底线,他也就不再多嘴了。 黄石山和陈佳煦之间还真是存了一份友谊,大概是那几天的陪伴和今晚夜深酒后吐了真言,两人竟有些默契。陈佳煦愿意跟他分享,不像余妄。 几个人之间,虽然黄石山认识余妄时间最长,可也知道,这人城府太深,不愿透漏一丝底细。 黄石山现在进康云集团了,在陈迅手底下工作,也少不了跟余妄再打交道。那感觉,真跟玩儿无间道似的! 黄石山也感叹道:“不过啊,你姑妈这次真沉得住气,这次还真一点儿都不管你了!” 陈佳煦忽然皱起眉头:“好好的提她干啥?滚。” 黄石山陪笑:“我没别的意思啊!其实上个星期我有个哥们儿就说见过你,我去给你姑妈汇报工作的时候提了句,结果她眼皮儿都没抬。” 陈佳煦心里一顿,慢慢放松了不自觉握起的手。 黄石山不懂,他却知道。 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过去的…… 回到酒桌,阿夜已经让服务员把桌子收拾了,让给下一个到来的食客。 她站在路边,抱着手臂静静等候。 黄石山走过去,“晚了,你们回去吧,我那帮小子们还等着我呢!” 陈佳煦轻“嗯”一声,目送他离开。 这边,他轻声对阿夜说:“我们也回家吧。” “回家”这个词说出来,直击心口。 陈佳煦清楚地感觉到,此刻他的身体里像是打开了一个口子,放出了一头洪水猛兽—— 他知道黄石山说得对,他是喜欢她。这是自己对自己承认了的。 -晋(jin)-江(jiang)-文-学-城-独-发-请-大-家-支-持-正-版- 小吃街离住的地方不远,吃得饱,懒得打车,两个人沿着街道一直走。 时钟将过零点,街上车不多,道路宽阔。 夏夜里的广场上人却还有少。 远远看,霓虹灯闪烁,上面写着两个大字——“旱冰”。 走近了才知道是人工圈起的地方,在广场中央的雕像四周围上铁马栏,打几盏大灯。 其中滑旱冰的大多是年轻人,趁周末出来玩乐,男孩女孩儿自在畅游,笑声络绎不绝。 陈佳煦见了,来了兴趣,拉起阿夜道:“我们也过去玩玩吧?” 阿夜愣住:“晚了……” “不晚,玩儿个十几分钟就走!” “我不会……” 陈佳煦道:“我教你!” 不由她再有借口,陈佳煦已经去问开旱冰场的人:“鞋子怎么卖?” “卖?不卖!帅哥,我们这是租的!” “那怎么租?” 旱冰场老板见人多,坐地起价,“一个人,五十块钱一个小时!” 陈佳煦直接道:“好!两个人!” 阿夜拉住他:“别了……我真不会。” 陈佳煦招呼人把鞋子拿过来,“我不是说了会教你吗?怕什么,过来穿鞋!” 陈佳煦拉她到无人的地方,把她按在台阶上坐下来,口里念念有声:“这是四轮的,你平衡掌握好,就不会摔倒的。得相信我,我从十几岁就开始玩这东西了,单排的,双排的,刀的,什么不会啊?一会儿你就抓着我的手,我要是让你摔一跤,我就是王八蛋!” 阿夜想笑,“好,你都这么说了……” 陈佳煦露出笑容,抬头看她:“相信我了?” 阿夜顿了顿,点头。 他把阿夜的鞋子脱下来,阿夜的脚腕紧张了一下。 想起来,这已经是第二次让他脱鞋子了…… 陈佳煦动作小心翼翼,鞋子脱掉,把轮滑鞋里外检查了一下,给她套上去。 阿夜的脚正常37码的鞋都能穿上,这鞋子偏大,套上之后,陈佳煦把绳子拉了拉,问她:“紧吗?” 阿夜摇头,心跳有些快:“不紧。” 他又拉了拉,看阿夜,阿夜继续摇头。 陈佳煦道:“不能太紧了,不然血液流通不了。” 她穿好了,先坐着,等陈佳煦也换好鞋子,见他站起来试鞋子——身子微微蜷起,重心下压,滑出一步,紧跟着第二步。 他身子一直转了个弯就又到了阿夜身前! 阿夜看得眼睛发直。 他说:“还行,技术没生锈,过来吧!” 陈佳煦伸出手,阿夜低头看了眼他的手掌,这次,她自己主动搭上去…… 手指被牢牢握住,连带着她的身体也被带起来—— 身体失去控制的感觉令阿夜很陌生,她很紧张,捏紧陈佳煦的手,指节泛白。 进去时,陈佳煦尚且很稳,一步一步带领阿夜,扶着旁边的铁马栏。 “你身子稍稍往前倾,别挺那么直,对,重心下移,双脚平行……好,很好!” 阿夜学得有模有样,可当感觉陈佳煦要松手时,她便立刻又紧张起来—— 陈佳煦笑:“我都说了不会放手的,你别紧张……这样,照着我教你的姿势,你搭着我的肩膀,我在前面慢慢走,好不好?” 阿夜犹豫。 陈佳煦指了指前面一群男女:“看到没?就是那样,不过我不会那么快的,我说过了,要是让你摔一跤,我就是王八蛋!” 阿夜终于松了手,迅速抓上他的肩膀。 他微微一怔,旋即笑了:“抓稳了。” 陈佳煦背过身去,宽大的肩膀在阿夜面前,阿夜才想起来,他肩膀上有伤,曾不愿让她碰触……想到这里,阿夜的手上力气松了些…… “抓好了吗?” “……嗯。” “好,那我出发了!” 他抬脚,画出一个半圆,阿夜的身子跟着一点一点往前滑…… 人动起来,眼前的景物开始变换,风迎面吹来,清爽舒适。 阿夜猛然想起了小时候跟朋友在郊外滑草,屁股下面垫上一张塑料袋,没有任何安全措施也敢往下冲。 原来,世人都喜欢挑战极限。 她只是被束缚久了,才不敢继续,如今再体会,才找回这中间的刺激。 陈佳煦一直很稳,到后来,渐渐加速,阿夜也没有了害怕的感觉。 说好了只玩十几分钟,不知不觉时间过得快,零点的钟声已经敲过许久,他们都很忘我,沉浸在游戏的欢乐中。 陈佳煦出了一层薄汗。 雕像后面,有角落是供人休息的,他轻轻靠在铁马栏上,像最初一样,和阿夜面对面,双手拉住阿夜的手,帮助她保持平衡。 他额头上也出了汗,将刘海捋了上去,露出了眉毛。 灯光熠熠,照亮他的额头。 他的额头很饱满,阿夜里料想,没有那层刘海,他的脸也是一样的好看。 见她盯着他看,陈佳煦问:“怎么了?我头上有东西?” 阿夜回神,道:“没有。” 他弯起唇角:“那你看什么看得这么出神?” “没……只是觉得,你跟我刚认识的时候有些不一样。”阿夜轻声说。 陈佳煦笑道:“是不是觉得我更帅了些?” 阿夜莞尔:“不是。” 陈佳煦不由气馁,斜看着她,故意说:“还想着能听到你夸我几句呢,也没如愿……” 阿夜道:“你一直挺好看的。” 陈佳煦愣了愣,四处噪音很大,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他问。 阿夜不怕他笑话,直言说:“你长得原本就帅气,不用我夸的。” 忽然间,身边的声音都弱了下去…… 陈佳煦望着她,面前的人说完那话便低下头,表情隐藏起来。 他们的手却还紧紧牵在一起。 他轻声唤:“阿夜。” “嗯?”阿夜抬头。 他胸口攒了一口气,不断碰撞,相抵! 他深呼吸,再吐出来,盯着眼前的人。 “我喜欢你。”他说。 第30章 .变态 旱冰场笑声起伏,陈旧的音响播着节奏分明的音乐。 陈佳煦的声音还是穿过一切透进了阿夜的耳朵里—— “我喜欢你,阿夜。”他怕阿夜没听清楚,沉眸再道。 阿夜下意识挣了下手,陈佳煦反应迅速,一把抓紧,盯住她:“别逃,听我把话说完。” 阿夜慌乱,眼睛撇开不与他对视。 望着她闪着光的侧脸,陈佳煦忽然觉得心口的猛兽发出一声嘶吼,一块重石从上压下,让他喘不过来气…… 到嘴边的话不知如何脱出,他紧了紧手,稍一用力就将阿夜拖到跟前—— “你并不讨厌我对不对?” 阿夜慌乱地抬起迎上他,流光在他们彼此的眸子中一闪而过。 “咚——咚咚——” 心口被剧烈砸了几下,陈佳煦咽了一口气,口中干涩。 下一刻,阿夜脸上一热,怒火涌上来,她忽然抬腿踢向男人双腿间的硬物! “嗯!”陈佳煦本能护住脆弱部位,双手被挣脱的那一刻,他大叫:“阿夜——” 阿夜转身就走,脚上的鞋子如捆上两块砖头,却又滑。她急火攻心,身子难再维持平衡,不等陈佳煦搭手相救人就直愣愣摔在了地上! 路过的一串手搭肩成“火车”的年轻人恰好走来,幸好排头的及时刹住,没有撞上阿夜! 陈佳煦再顾不得其他,急忙冲过去! 阿夜趴在地上,膝盖着地,两只手撑着身子。旱冰场简陋,根本没有护具。 “阿夜!”他冲过去跪在地上,呼吸间都是炽热。 阿夜低着头,一动不动,他急了:“你他妈跑什么!” 阿夜一把推开他:“你他妈不要脸!” 陈佳煦脸色变了变,咬牙,说不出话。 身旁的人都停下来问:“姑娘你怎么样啊?摔伤了没?” “是啊!快看看伤得严重不?” 阿夜趴在地上,一会儿功夫地上啪嗒啪嗒掉了几滴眼泪。疼的。 陈佳煦要扶她,她不肯。 陈佳煦火了:“是我王八蛋!我说了不会让你摔倒,我混蛋!你先站起来让我看看怎么样了!” 旁边人出主意:“小伙子,先帮姑娘把鞋子脱了吧!” 陈佳煦急忙照办,阿夜却执拗地再不让他碰! 陈佳煦急出一头汗,扭头先解了自己的鞋子! 接着,站起身来,不由阿夜挣扎从后面把阿夜抱起来! “放开我!” 陈佳煦脸上挨了一下,闷哼一声,不管她怎么挣扎,两只手臂像钢铁一般坚固就是不松手! 他抱着阿夜出门,旱冰场管理员听到动静也过来了:“哎?怎么回事儿啊?” 陈佳煦理也不理,他的鞋子就在门口放着,他随便踩上就直接往路边去,管理员追道:“喂!哥们儿!你鞋子还没还呢!” “陈佳煦你放开我!”阿夜低声命令他。 陈佳煦绷紧了脸:“不放!” “你放我下去!” “不放!”他好像除了这两个字,再不会说别的了。 道路边,很快就有一辆出租车停下来,旱冰场的管理员也追上来,仍然问:“哥们儿,你鞋子还没还呢啊?” 陈佳煦一张寒冰脸能把人冻死,他道:“把后车门打开!” 管理员浑身一凛,嘟囔了句什么,竟顺从地把门打开—— 陈佳煦把阿夜轻轻放进车里,回头掏出钱包,拿出两张大钞给管理员:“鞋子我买了。” 管理员拿着钱:“哎?不是……鞋不卖的——喂!” 不等他说完,陈佳煦已经坐上车,对司机说:“最近的医院!” 车上,气氛焦灼。 陈佳煦扯过阿夜的手,见她两只手掌都有擦伤,心中一痛—— “我是王八蛋!”他又道。 阿夜皱眉甩开手,眼睛红红。 那会儿真是疼得钻心了,不止手掌,膝盖上恐怕更惨。 广场上是水泥地,纵然平滑,但她冲得急,也摔得很…… -晋(jin)-江(jiang)-文-学-城-独-发-请-支-持-正-版- 终于到医院门口,阿夜已经冷静许多,陈佳煦先打开车门下车,又准备抱她。 阿夜冷声道:“我自己走。” “你的膝盖……” 阿夜不松口,陈佳煦只好妥协:“行,那你让我帮你把鞋子脱了,行吗?” 阿夜顿了顿,点头。 出租车司机知道阿夜受伤,好心地等待了会儿。 阿夜坐在车门边,脚搭下来,陈佳煦单膝跪下来,伸手时看到她牛仔裤擦出一个洞,半露的伤口在夜色下血肉模糊。他忽然双手僵住。 陈佳煦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伤口了,他自己身上出现过数不清有多少道了。 曾经那是抚慰他心灵的东西,如今出现在阿夜身上,却成了刺痛他的利器。 陈佳煦压下眸子,蹙紧眉头,动了手去解阿夜的鞋子。 一会儿功夫,两只旱冰鞋都脱下来,两人却同时想起,阿夜的鞋子在旱冰场没有拿…… 陈佳煦拧眉道:“我不可能让你光着脚自己走进去的!要不然我叫医生抬担架,要不然我背你,你选一个吧。” 阿夜怔住,气得要自己站起来。 陈佳煦干脆也不让她自己选择了,跟来时一样,直接上手把她打横抱起来—— 她太瘦了,如果不是挣扎,根本像一块儿海绵,轻飘飘的…… 急诊处人已经不多,陈佳煦进来就喊人,医护人员冲出来时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把阿夜抱急诊室的病床上,一问才知道是滑旱冰摔了一跤…… 医生检查了一下,对阿夜说:“忍着点儿疼啊,我得把你裤腿剪掉,伤口要处理,手上也是,护士,拿药棉。” 牛仔裤被剪一个洞,伤口露出来,翻着白色的肉。 清理完,不仅阿夜头上出了一层汗,陈佳煦在旁边看着也急出一身汗。 医生道:“皮肉伤,没啥大问题,脚踝没扭吧?” 阿夜脸色惨白,摇头。 “那就好,拿些药,回家记得擦,这两天别沾水。” 阿夜自己也有医护经验,懂得怎么处理伤口。 包扎完,阿夜准备下床。 陈佳煦急忙按住她:“你要干什么?” 阿夜还有怒火,凉凉道:“回家。” 陈佳煦不松手:“回什么家!今晚你就在医院住!” 开药的护士笑:“这点儿伤不用住院的!” 陈佳煦瞥她一眼:“有你们医院这么不负责任吗?病人受伤了,路都走不了还不让住院!” 陈佳煦纵然长了一张好看的脸,无奈实在脾气太臭,护士对他也没了好态度,直接说:“当医院是什么好地方啊?到处都是细菌,你愿意住就住吧!带够了钱就门口左转去办住院!真是的,当男朋友的,要真心疼自己女朋友,背着就回去了,摆什么谱啊!” 说完就走了。 陈佳煦这口气憋着,脸有些微红。 阿夜看他一眼,再次要下地,陈佳煦慌忙上前拦住—— “变态!”阿夜躲开他,看了眼他的大腿,低骂道。 陈佳煦顿时喘不上来气:“你骂我变态?阿夜,我不是你想得那样……” 这会儿急诊室没人,阿夜直视他:“不是我想得那样,你下面为什么会硬?” “这……”陈佳煦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男人下面要是不硬就废了!” 阿夜面无表情:“一般男人也不会像你一样随时随地都硬。” “不是……”陈佳煦真是有苦难言…… 难不成说,那会儿看着阿夜的脸,他确实想起了那种事情吗? 妈的,这已经是第二次冲动了…… 他发狠地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反正不是你想得那样!” 阿夜不理他,光脚下地,膝盖上的痛再次传来,她微微曲起身子,再站起来。 陈佳煦道:“行了!我认输!你再忍我一次好吗?让我把你送回家。” 阿夜不说话,一步一步挪着。 陈佳煦跟在后面,怕她摔倒:“真的,阿夜,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你的保证一点儿可信度都没了。” “……真的没有下一次了!” “放屁!” “你今天怎么一直说脏话?” “本能。” “……好,你慢点儿!” 刚来教训陈佳煦的护士再从这边路过,见阿夜自己走,便说:“小心儿姑娘!哎,那小伙儿,你咋当男朋友的啊!怎么都不知道背着?” 这话一出,陈佳煦立刻抓住阿夜的手腕,一转身,把人背到身后。 阿夜愣神,想反抗,却被这护士看得不好意思了。 最后,只好冷着脸,任由这人把自己背出去…… 到门口,风吹来,阿夜觉得脚背有些凉。 男人的背宽厚结实,肩头的两块尤其有力。 他走在路上,步子稳健。 拦车到家,还是陈佳煦背她上楼。 凌晨的夜漆黑如墨,房间里静得除了呼吸声再没有其他。 阿夜双手都掺了纱布,模样凄惨。陈佳煦把她安放好,扭头找水,等端了杯子过来,阿夜坐在沙发上,抱起双腿。 他走过来:“喝口水。” 阿夜低头,没应。 过了会儿,她说:“陈佳煦,明天你就走吧。” 第31章 .改变 孤独久的人总是敏感的,之于阿夜来说,更是。 其实她心里知道陈佳煦的一番情意早不是一时兴起。滴水穿石,那些看似平淡无奇的日日夜夜,正是情绪发生和蔓延的过程…… 当发出那句“逐客令”后,阿夜瞥过脸去,没再看陈佳煦。 她明白,无论陈佳煦是发怒还是沉默,结果都不会令她感到平静…… 而陈佳煦没有发怒,也没有沉默。 他走过去,坐在阿夜身边,问他:“我让你觉得有负担了?” 阿夜愣了下,低声,违心道:“是。” 陈佳煦失落道:“我不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但有一点你说对了,我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要是以前,哪有人敢像那个护士那样对我说话……我不是个好人,我甚至是个懦夫,你见过有哪个男人对女人对过手的?我动过,尽管我知道那不对……” 听着这些话,阿夜压着胸腔里涌出的涛浪。 他又说:“阿夜,我愿意改变。” 终于,涛浪决堤,阿夜声音高了些:“不需要……你没必要为任何人改变!” 陈佳煦忽然笑道:“那我为自己改变行吗?为了让自己变得好一点……” 阿夜咬紧牙关未松口。 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呼唤:你的决定是对的,你是对的…… 陈佳煦整夜未睡,烟抽了一地。 以前不喜欢思考儿女情长的脑袋里,这一晚,却演绎了无数出悲欢离合的画面。 他想过自己前二十七年的生活,只能用“浑浑噩噩”这个词来形容,混乱如麻的思绪,偏就这几天,忽然被理清楚了。 固然阿夜的拒绝让陈佳煦觉得难过,却想一想,他也能理解。 她是满身伤痕的人,再无法轻易相信别人了。 她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自己保护自己,习惯了过清冷的生活……他的到来,无疑是在她平静如死水的生活中投入了一块儿巨石。 狠狠把最后一支烟吸到尾,天空已有了一丝清明。 陈佳煦想起昨晚那场电影,英雄拯救世界之前,总会经历过许多磨难,受过许多伤……陈佳煦,凭什么你还抱着侥幸心理,希望不做任何努力就能成功? -晋-江-文-学-城-独-发-请-支-持-正-版- 清晨阿夜没有起床,手掌和膝盖的伤痕虽然不算严重,早晨醒来,却开始疼了。 她早就醒来,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阿夜翻个身,看到猫在外面。 阿夜赶紧打开窗户让小兰进来。 猫跑了一夜,肉抓是凉的,踩在阿夜的大腿上。 “你最近去哪儿了?”阿夜抱了下小兰,内有心事,不由低声与猫低语倾诉,“要是你在,早就能把他赶走了……” 猫像是看到了阿夜身上的伤,躲过去,亲昵地在阿夜手上蹭了蹭,“喵”了一声。 外面的动静突然消失了—— 阿夜感觉到,看了眼房门,轻轻扯了扯唇角:“果然,听到你的叫声了,怕了……” 猫偎在她怀里,大概是困了,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柔柔软软贴着阿夜,阿夜更不能动了。 接着,男人出门了,关门的声音很轻。 小兰睡熟后,阿夜才捏手捏脚地出门。客厅空空,陈佳煦的电脑在桌子上放着,打开来亮着屏幕,光线很强。 阿夜走过去,无意一瞥,见桌面上一片湛蓝的天空,右上角飘了一只风筝,断了线的。 他出门了,去干什么了? 阿夜走到窗户边,客厅没有阳台,窗户上挂着她和徐妙买回来的淡黄色格子窗帘,撩开来,外面已经大亮,站在窗前望去,正能看到院前的景,隐有喧嚣透过来。 阿夜看了会儿,院中那棵老槐树下,老人们各居其位。 她找了找,果然就见树下蹲了一个人,穿米色休闲t恤,灰色的棉麻运动裤,一头蓬乱的黑发。 …… 老槐树下,陈佳煦蹲在那里和那位老棋友下象棋。 这么久了,也不知道老爷子姓甚名谁,只听邻居喊他小四爷爷,想是家里有个小名叫“小四”的孙子,便就这么叫了。 小四爷爷见陈佳煦今天下的时间比以前长,又见他今天来时面无表情,自己拎了个袋子,打趣他说:“怎么了?跟你媳妇儿吵架了?” 陈佳煦蹙了眉头道:“瞎说什么呢老头儿?” 小四爷爷哈哈大笑:“瞧瞧,我一看就知道了!” 陈佳煦瞥他一眼:“你知道什么?” 小四爷爷道:“男人啊,总是成熟得晚!不管在外面多风光,回到家,在女人跟前,就像个孩子。是孩子就容易胡闹捣乱,惹大人生气!我年轻的时候,也跟老伴儿天天吵架,到了老,俩人天天对坐着没意思,可是几年前她先我一步走了,我竟然有些不习惯……你们现在还年轻,觉得争几句理自己了不起,等以后她不在你跟前的时候,你就后悔了……” 陈佳煦道:“呸呸呸!你个臭老头儿瞎说什么呢!谁不在了!根本不是你说的那么回事儿!” 小四爷爷笑道:“那是咋了啊?” 陈佳煦摸了头,低声说:“她不是我媳妇儿……” “哟!”小四爷爷惊讶,“你俩住一块儿这么久天天出双入对的,合着不是夫妻啊!” 平时陈佳煦跟小四爷爷下棋,陈佳煦一直话少,偶尔聊几句闲的。旁人只用眼睛看,却不知内情。 今天陈佳煦有心事才会这样叹息,说道:“我喜欢她,她不喜欢我……” 小四爷爷睁大了眼睛,说道:“不喜欢你?为啥啊?” 陈佳煦摇头:“觉得我不够好吧……” 小四爷爷道:“你这小子,讲道理,要是我闺女遇到你这样的,估计也不会喜欢!” 陈佳煦不满:“有您这样的长相,我真不敢想您闺女的容貌!” “嘿你个臭小子,骂人呢吧!我闺女可漂亮着呢!别不识货!”小四爷爷愤愤道。 陈佳煦晃了晃腿,问他:“那你说,为什么会不喜欢我这样的?” 小四爷爷看了他一眼,噙着笑道:“首先吧,你看你天天在院儿里瞎晃,没个正经工作吗?” 陈佳煦道:“有,工作在家做,电脑上就能干。” “那叫什么工作啊?” “搞网站。” “网什么站?上网能赚钱啊?” 陈佳煦挥挥手:“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小四爷爷苦口婆心道:“好好好,就算你能赚钱,可是你这个样子实在让人觉得不靠谱啊?我不懂你,你媳——诶!那个姑娘就能懂你了吗?” 陈佳煦一愣。 小四爷爷说:“还有你这一头毛,鸟窝一样,什么玩意儿啊这是!几个月没去理发店了?” 陈佳煦吐了一口气,无力道:“这是今年很流行的发型……” “流行个屁!挺好看一张脸,都让这头发给毁了!” 陈佳煦聊得有些没兴致了,愣愣看了会儿棋盘,站起身说:“算了,我先回去了。” 小四爷爷叫住他:“我跟你说的你也多少听进去一些嘛!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他敷衍得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小四爷爷笑着目送他离开,摇着手里的蒲扇。 窗前,看到陈佳煦跳下石柱,阿夜急忙拉上窗帘! 想做了坏事一样。 她回房间,猫在席子上睡得膝仰八叉,她坐过去,摸了摸猫毛,小兰“咕噜咕噜”发出反抗,却仍是一动不动。 懒猫。 陈佳煦自己带了钥匙,打开门进来。 他手里拿的袋子里装的是早餐,早晨去菜市场,站在门口好久,心想,阿夜手伤了,不能做饭,他做吗?他不会…… 妈的,连个饭都不会做。 最后,陈佳煦非常聪明地选择了现成的早餐。 菜市场门口开了家新店,卖灌汤包,他要了几笼,再拿了几份小菜和粥。 进门口,先去厨房,找碗和盘子,过程中,厨房里“噼里啪啦”一顿响,在房间里的阿夜终于忍不了,出来看—— 陈佳煦弓着背洗盘子,闻声回头:“你醒了?” 阿夜一顿,没说话,默默走过去。 他忙说:“我弄好了!我买好了早餐,你等我一会儿,盘子洗好就端过去!” 阿夜道:“涮一下就好,盘子我洗干净的……” 他看了眼盘子,“嗯……” 几分钟后,陈佳煦把早餐端出来,香味跟着飘过来。 风水轮流转,当初是她伺候这大少爷一日两餐,饭都端在跟前。实在没想到,如今角色互换了。 阿夜觉得好笑,心里却没有窃喜,只觉得无奈。 双手受伤,幸好不影响用筷。 将灌汤包夹进碗里,再送到嘴边,咬一口,里面便溢出香甜的汤汁。 陈佳煦看着阿夜吃完一只灌汤包,问她:“好吃吗?” 阿夜舔了舔嘴唇,点头:“好吃。” 也是第一次吃灌汤包,味道很香,吃得满足。 陈佳煦笑道:“你要是喜欢,以后我会天天给你买早餐。” 阿夜抿嘴笑了一下,摇头说:“不现实。” 陈佳煦挑眉:“怎么不现实?” 阿夜未语。 陈佳煦忽然坐正身子,说:“阿夜,我是认真的!” 第32章 .勇斗 阿夜虽然受伤了,上午却还是去了会所。没有提前跟陈佳煦说,料想他一定会小题大做,不肯让她去,于是她趁陈佳煦再出门的功夫,先走了。 陈佳煦到外面买午餐,回来就见屋里空空,见客厅的桌子上她写了纸条—— “我去会所了。阿夜。” 简单几个字,陈佳煦甚至都来不及阻拦。 陈佳煦把纸折起来,烦躁地扔到一边,把午餐也丢在桌子上,气呼呼的。 什么人啊,说走就走了! 白买了午餐,白准备了一番心意……她那双手脚都成那样了,还去会所干什么? 他坐了会儿,把气顺了,心情总算是稍好了一些。 挪了下身子,自己解塑料袋,把午饭拿出来。 这时,阿夜房间的门忽然响了一下—— 陈佳煦定睛,心头一喜,就要出声叫阿夜的名字,不料,房门轻推,一只黑乎乎的东西垫着脚尖走出来。 “呼——” 陈佳煦刚放下来的心猛然提起来,身子蜷起贴住沙发背,惊恐地看着阿夜门口的猫! 早晨听到猫叫,他以为是错觉。 没想到,这猫真他妈回来了! 陈佳煦谨慎又担忧,一动不动地看着猫。 小兰在门口眨眨眼睛,看着他,歪头叫了一声,陈佳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滚!”他出言道。 小兰被吼,却像没听到一样,“喵”了一声轻手轻脚地竟向他走来。 陈佳煦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小兰饿了,走到桌子前,嗅了嗅,踮起脚,两只脚搭在桌子上,向陈佳煦买的午餐嗅去—— “滚开!”陈佳煦急了,用力挥一下! 猫反应快,身子一矮,躲过去了。 猫平时多在外流浪,却一点不瘦,看起来是个聪明猫,知道如何让自己更好的生存下去。 它又叫了一声,滴溜溜的眼睛直直望着陈佳煦。 陈佳煦心中此刻脏话连篇,他本以为猫不怕他,会直接跳到桌子上掠夺他的午饭,没想到这猫还是有些素质的,被他挥了下手后,便坐下来看着他。 舔嘴,再舔嘴——是真的饿了。 想到这里,陈佳煦稍稍动了下身子,坐正了,再去看猫。 记忆偶尔会来侵扰他,让他不能正常思考。有段时间,他甚至一闭眼就是猫被剥皮的情景……他知道,他怕的不是猫,他怕的是那个人。 小兰比他想象中得听话,想来是阿夜教得好,它不像一般野猫那样放肆了,有了家猫的自觉。仔细看,长得还是不错的,毛色健康,身姿优雅,若是打理一下,也有几分贵妇气质。 陈佳煦仍然谨慎,盯着猫,指了指桌子的午饭:“怎么?你想吃啊?” 他买了卤牛肉和炸酱面,牛肉切块了,厚厚的,肉质紧致。 猫的头随着他的手动,舔嘴——又舔嘴。 是想吃。 陈佳煦见到,捡起一块儿牛肉,把肉撕成条,还没扔到地上,猫就像知道他要喂它一样迈着步子走过来,陈佳煦忙撤了屁股,和它保持距离—— “喵……”小兰发出不满的声音。 陈佳煦蹙眉:“馋猫!别过来,再过来不给你吃了!” 小兰仍然看着他。 陈佳煦试探了一下,将肉条扔到地上,小兰反应迅速,立刻叼起来,大嚼特嚼! 陈佳煦再扔,它再吃。 难怪这么胖,挺能吃的! 这么看着,陈佳煦想了想,忽然有一个主意。 他把牛肉撕成小块儿,一块儿一口变成咽下。他趁猫没吃完之前的那一块儿先把肉摆在地上,摆成线,从客厅一直连到房门外…… 小兰一块一块吃,果然掉入他的圈套,吃到了外面。 陈佳煦看准时机,“砰”得一声把门关上! 看着紧闭的房门,他大呼一口气,他回到沙发上,浑身轻松。 不想,一会儿功夫,他又听到阿夜屋里有叫声…… 紧接着,那团黑东西在次从阿夜的房间里出来—— 陈佳煦震惊:“你他妈怎么进来的!” …… 阿夜受伤这事才隔了一夜,徐妙不知道。 徐妙晚一步来,见在休息室的阿夜四肢包着纱布在抽烟,吓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阿夜!”她大叫一声,急忙上去,第一反应就是,“是陈佳煦干的吗?!” 阿夜哭笑不得,先稳住她的情绪:“不是,我自己摔得。” 徐妙不信:“你干什么了?摔成这样!” 阿夜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摇头。 徐妙不知道阿夜伤情如何,快急哭了:“那个天杀的,要真是他,我要跟他拼命!” 阿夜忙去阻拦:“你听我说,跟他没关系……” “那是怎么回事?” “是我……滑冰时摔的。” 整理了一下,阿夜总算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出来,中间无法忽略陈佳煦的表白,她断断续续,却还是被徐妙捉到了重点…… 徐妙惊得下巴都要掉出来。 虽然知道陈佳煦对阿夜的心思,却没想到那大少爷会这么快、这么直白地表达出来……还真是,像个纯情的少年。 徐妙笑,心道阿夜错过了体验这种爱情的最好的年纪,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上天给她的机会。 “所以你就这么拒绝了?”阿夜拒绝,也是徐妙意料之中的。 阿夜点头:“我们不可能的。” 徐妙也没妙招,跟着叹息:“也是啊,我猜以你的性格,是要拒绝的……那他走了吗?” 阿夜想起早晨那份早餐,摇头:“没有。” 徐妙笑:“看来是舍不得啊……” “别乱说……” 俩人聊了会儿,时间不早了,徐妙看了眼她的手,说道:“你说你,受伤了就在家里呆着就行了,干嘛又来会所了!” 阿夜道:“陈佳煦在家,昨天刚发生那件事,我总要避一避。” 徐妙说:“行吧!那我今天也舍命陪君子,跟你一起请假好了!你呆着,我出去说一声。” 徐妙出门,少不了又和宋丽萱吵了一架—— “我跟阿夜请假。” “因为什么?” “阿夜受伤了!” “她受伤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跟她同心同体好了吧?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不批!” “不批我也要请!” “徐妙,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牌!” “我就拿了,你看着办吧。” 徐妙才不在乎宋丽萱同意不同意,直接拉着阿夜离开! “早晚我要收拾她!”徐妙愤愤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是她三番四次为难我,就不能当没看到了!” 阿夜想了想,没接。有些恩怨,她也不是圣人,总劝人和气为大。 天热,阿夜和徐妙并没有走远。 附近新到了几家商铺,有家奶茶店装修好了,人流不断。徐妙带阿夜进去吹空调,要了一杯奶茶,一杯红茶。 两人坐在窗边的小桌前,见对面还开了几家新店。 望着街边的繁荣景象,徐妙叹道:“果然世道要变了,原本以为这条街会被西阳海的开发干掉,没想到,走了一波,又来了一波,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发财的机会……” 阿夜跟着看过去,有些恍惚。 徐妙又道:“如今真是寸土寸金,真服了那群地产开发商,怎么就那么有远见看出来土地是最值钱的?听说前些年房子还跟白菜价一样,早知道这些年,我就存一点钱买一套房子了,也算是在东城安了家。我听余妄说,房子就放着不管,三五年后,都能翻着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阿夜道:“就算是真的,我们也没钱买……” 徐妙道:“这可不一定哦,我听说能弄贷款,我现在手里的钱也全砸给老家那群好吃懒做的人了,省吃俭用只存了一万多,等过段时间,问问钱和春能不能给我办一下……” 徐妙最近和余妄在一起,搭了不少关系,眼界也打开了许多。 审时度势,趋利避害,她做得算是不错。 两人继续聊,徐妙讲到门口这些店面的买卖情况,笑着指街角一个门面,说:“你看那边——” 阿夜看过去。 徐妙说:“这家人真有意思,诊所开到这里。” 那门面上,写着五个大字——古医生门诊。 “看样子也快开业啦!”徐妙分析道,“这一条街上一直都没有诊所和药店,看来这生意要火啊……” 古这个姓也是不常见,阿夜看到,猛然就想到一个人。 阿夜摇头,应该不会那么巧…… “好早之前几个姐妹就抱怨说,看病得跑远,无奈之前这是闹市区,又有那么多不正当行业,药铺都没有,哪来的诊所……”徐妙低头咬吸管,漫不经心道。 阿夜忍不住问:“这家人……你见过吗?” 徐妙摇头:“没有啊,不过倒是听人说过。院长是个中年女人,家里似乎有点钱,这一栋楼,她家里一包就是三层,一楼门诊,二楼中医治疗颈椎病什么的,三楼做检查的,听说光这些设备就投资了不少!” 阿夜又问:“院长姓古?” 徐妙笑:“叫了古医生诊所,可不就是姓古嘛?” 正说着,徐妙忽然指着前方说:“你看!里面好像有人出来了!” 第33章 .再遇 那是一个身穿白色t恤的男人,黑色长裤,短发。远远看,高大的身形迎着阳光。 金黄色的光斑在眼前一瞬一瞬地跳跃,阿夜的心脏也跟着这节奏。 是太巧了。 东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两次距离,一次比一次近,让人不由觉得,缘分从来就是这么奇妙。 阿夜定睛望着那人,电影院中匆匆一瞥的容貌与眼前的人重叠在一起,她在心里想,他确实成熟许多,肩膀变得宽了,似乎也长高了些。 店门前,又走出来一个人,他们各自挂着笑容说了几句话,古华年仰头看了眼门头,跟那人一起搭着肩进去了。 徐妙很有兴趣:“那人是诊所的医生吧?挺帅啊!诶阿夜,我们进去看看吧?” 阿夜一惊:“去那儿干嘛?” 徐妙指着她的手脚:“你不是受伤了吗?我们进去看看啊!我真的很好奇,想知道这家人的来头!” 阿夜道:“我昨天已经看过医生了……” “再去看看嘛,看医生又没坏处,走吧!” 徐妙拉起她的手,阿夜有心拒绝,却又没有拒绝……潜意识里,她终究还是很想知道古华年如今过得是好是坏……这就是人,时而单纯矛盾的动物。 诊所门头的薄膜还没完全撕掉,崭新明亮。大门是几面透明玻璃,贴着各种医药广告。 走到门口,阿夜又有点想要退缩:“还是……别去了吧,他们好像还没开张。” 徐妙道:“干什么啊?临门一脚了都!” 说着,真的跨进了这一脚…… 见门内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都很年轻。男的就是刚才拉古华年进去的人,女人面容清秀,马尾高梳,与阿夜她们一般大的模样。 两人齐齐看向阿夜和徐妙,女人先说:“你们找谁?” 徐妙笑道:“大夫吗?我们来看病的!” 男人道:“你们来早啦,我们还没开张呢!” 徐妙道:“哎呀!真的啊?我看门头挂上了,以为开张了,就带我朋友来看看……” 阿夜躲在她后面,那两人没看到她的脸,却看到她的手和膝盖上都缠着纱布。医者仁心,女人便开口问:“怎么了这是?” 徐妙忙道:“摔伤了,她说疼,过来看看是不是感染了。” 阿夜在后面,忍不了,直捅徐妙的腰:“算了……我们走吧。” 女人却说:“哎哟,那要不然我们给你看看吧?虽然没开张,不过药品什么的都备齐了,姑娘,你过来坐吧?” 没想到这么容易过关,徐妙大喜,笑眯起眼睛,把阿夜推出来! 阿夜赶鸭子上架一样被按在诊疗室的凳子上,这才敢正视这间诊所的一楼——大厅放着许多椅凳,隔出一块儿地做输液区,两外两个小的玻璃房,分别是不同科的诊疗室,这两人就坐在其中一间。 古华年并不在。 她心神一晃,往事个拼凑在一起…… 阿夜坐过去,女人很热心地问她:“什么时候摔的?” “昨天……滑旱冰的时候。” “那我先帮你解开看看伤口怎么样了吧?可能有点儿疼,你忍一下!” 阿夜点头,看向一旁偷偷冲她竖起大拇指的徐妙,轻轻叹了口气。 阿夜在这边解纱布,徐妙便和另外那个男人坐在外面。两人一个憨厚老实,一个美貌健谈,三两句,徐妙便把这人套进去,问他道:“老早就看你们这间诊所开了,我可听说这门面不便宜啊,你们招牌这么大,医生也很厉害吧?” 男人也不谦虚,直接道:“我们院长是省医学院骨科的教授,国内著名的骨科专家,现在退休了,出来自己开门诊,我们说起来也都算是她的学生。” “哇!这么厉害!” 男人才摆手说:“没有没有,这话不能让院长听到,不然她要生气的!” 徐妙笑:“那你们院长姓古,是吧?” 这时,已经解了阿夜纱布的女人接道:“不是,我们院长姓何,院长爱人姓古!” “对,”男人挂着憨厚的笑容,“院长儿子是我们这里的金牌,不过现在人在后面修水管呢哈哈哈!” 女人也笑,回头看了阿夜的伤口,舒开眉头问阿夜:“疼吗?” 阿夜道:“还好……” 女人说:“没感染,伤口包扎得很好啊!” 徐妙一听,忙说:“她今天还说疼,我不敢大意,是吧阿夜?” 阿夜硬着头皮点头:“早上是挺疼的……” 女人道:“那估计是你晚上睡觉一直没活动,这中间血凝了,你早上醒来活动了,伤口裂开才会疼的,没什么大碍。” “啊,真的啊?那真是麻烦你了大夫……”徐妙抱歉道。 女人摆手笑道:“没有没有,反正我们也闲着,有异常来看医生是对的!姑娘,我再给你重新包上吧!” “好……” 女人去拿纱布和药,这边,男人问了徐妙她们:“你们呢?就在这附近住吗?” 徐妙道:“我们在这附近工作,就在东华会所。” 男人想了想,点头:“哦!我好像从路口经过的时候见过,离得挺近啊!” “对啊,要不然怎么会来这里看病。” 女人拿药棉给阿夜清理伤口,顺道嘱咐:“这是擦伤,也不用经常换药,经常换反而好得慢,过个几天,可以把纱布拆了,夏天热,总包着也不好……” 阿夜听着,如坐针毡—— 正在这时,一楼大厅往里的楼道里下来一人。 门口坐着的男人仰头便看到,立刻招手叫:“诶!华年!怎么样了?” 阿夜心头一顿,那个名字敲打了下她的脑袋,急忙侧身,脸背着门。 古华年下来,身上的t恤湿了大半,叹口气说:“麻烦,明天还得叫装修的过来看看,不然后天开业都是问题!这事儿就交给你了程子!” 那被叫“橙子”的男人苦笑:“行行行!我保证办好!” 古华年去找了个毛巾擦手,顺便掸了掸身上的水迹,看过来,疑惑道:“这两位是……” 女人说:“这姑娘受伤了,早上起来觉得伤口疼,就过来看看,还不知道我们没开业呢!我心想反正闲着,帮她看看。” 古华年看了眼徐妙和阿夜,前者热情打招呼:“你就是院长儿子吧?真是一表人才啊!不好意思我们打扰你们了!” 后者,偏头一直不说话…… 古华年长长望着阿夜,对徐妙道:“没事……开不开张无所谓,让他们看看吧,伤……重吗?” 女人正进行最后的包扎,闻声说道:“不重,皮肉伤。已经看好了。” 古华年像是松了一口气,点头:“那就好。” 阿夜心跳扑通,他的声音还是没变……是带着些低沉的爽朗,却又能揉进心里。 她心口酸涩,眼泪直逼眼眶……古华年,我已经做好这辈子再也不见你的准备了,尤其是在我这样狼狈的时候…… 阿夜始终没有先出正脸,两个医生虽然奇怪,却出于礼貌并没有询问。 等阿夜的伤口包扎好,徐妙忙问:“医药费多少钱?真的太麻烦你们了!” 古华年道:“不要钱。”“那怎么能行啊?”徐妙把钱包打开,“你们看病不要钱,不是要亏死啊!” 古华年轻笑道:“还没开张就做生意,不吉利。这一趟就算是交个朋友吧。” 那位叫“橙子”的男人也忙说:“对啊对啊!你们不就在附近工作嘛,后天我们开业,记得来捧场啊!” 女人淡淡说:“以后可以常来玩儿。” 男人道:“呸呸呸!说什么傻话呢!还是别常来了,没病没灾最好哈哈!” 女人气道:“我是说来玩儿!想什么呢?” 几人笑作一团,最后,徐妙带阿夜告辞:“真是谢谢了!等你们开业我一定来!那我们就不耽误你们忙了,先走了哈!” 阿夜低着头,到这个时候也没把正脸露出…… 等她们走了,古华年还站在门口,他身旁的男人道:“真有意思,还没开张就有生意上门。” 女人却刚才的神情不一样了,撇撇嘴道:“没礼貌,手上那姑娘,到最后来那声谢谢都不说,头都快低到地板上了!” 男人说:“人家姑娘害羞啊!” 女人翻了下眼睛:“还有,可千万别让院长知道这事儿,以后也少跟她俩来往了,她们在东华会所工作,那种地方……” 男人道:“那地方怎么了?人家是正经的店!可不是你想得那样!” 女人睨他一眼:“说的好像你去过一样!”她上前叫了声古华年,“年华!你愣着干什么呢?” 古华年回神,缓了一口气,低声道:“没什么……” 走出诊所,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徐妙和阿夜准备回会所。 见阿夜心事重重的样子,徐妙觉得奇怪,想起她刚才脸都不敢抬,她不由地想,平常阿夜跟她做“坏事”也没有这样啊……阿夜向来淡漠,做就做了,大大方方,不像徐妙这样积极,却也坦率。 今天怎么像是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垂头丧气的? “阿夜,你怎么了?”徐妙叫住她。 阿夜怔了怔,显然魂魄还在外面游离…… 却等下班,徐妙终于有了答案。 第34章 .旧恋 七点钟,天没黑透,徐妙不放心阿夜一个人回去,打算跟她一起。 两人刚出门,就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立在不远的电线杆下。黑漆漆的马路和他身上雪白的t恤互相排斥着,将他整个人托出来,让人不能忽视。 阿夜停在原地,古华年看到她,微微仰头。他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指尖夹着一点烟火。 接着,烟火落下,他的脚步渐近,像是试探,脸上都是谨慎。 夜色搅拌着的,浑浊了阿夜的脑袋,她甚至连动都忘了,直到古华年站到她跟前,阿夜急忙瞥过头去—— “我在诊所看到一个人,我知道是你……”古华年的声音在耳边不轻不重地响起。 徐妙愣住,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你们……”她张张口,话说不出来。 古华年看了眼徐妙,轻声道:“我们是老朋友……好久不见了。” “老朋友”这三个字生生砸在阿夜身上,又疼又酸,她强忍住眼眶的湿热,喉头梗痛。 不应该的再见面的……她在心里这样想。 古华年再对徐妙说:“不好意思,我能单独跟她说几句话吗?” 徐妙看了眼阿夜,忙说:“可以可以!” 徐妙退到远处,心情亦是起伏。 眼下,就剩下古华年和阿夜了。 两人如石做的一样,均不言语。一个始终低头,一个垂头眼中神情复杂,在他们身后,是匆匆来往的车辆,城市的喧嚣还没停下来…… 终于,古华年先打破了沉静,他问:“现在在做什么?” 阿夜抿了下嘴,稍抬头,声音有些沙哑,答道:“……按摩师。” 古华年脸上一抹痛色闪过:“辛苦吗?” 她道:“还好。” “良夜……” 很多年没有叫出这个名字了,古华年觉得陌生,阿夜也是。 “这么多年一直没有你的消息,今天看到你,真的很高兴。” 阿夜缓缓抬头,古华年果然不一样了,从前清俊秀气的脸旁生了棱角,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眉毛很浓,眉间细微的颤动在说明着他心中的挣扎。 脸上一凉,阿夜慌忙低头擦去,含着泪笑:“我也是……” “良夜……”他又叫了她的名字,两只手臂抬起,像是要拥抱她,阿夜却退后了一步—— 奇怪,越是擦拭,眼泪流得越凶。 她笑道:“瞧我,太丢人了……我现在眼睛不太好,风吹了容易流眼泪……” 人若在封闭的空间里,最常做的事情便是将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反复拿来回忆。 18岁前的记忆大多是痛苦的,阿夜很少回忆,因此,19岁那年的故事就成了能够支撑她的良药。 孤独的时间有八年三千个日夜,她跟古华年相处的时间却只有一年……从最初在入学典礼上的偶然相遇,到一次一次篮球场上场下的欢呼和跳跃,再到自习室里的互传心事相依相偎,再到后来的无声分别…… 一幕一幕,她反复咀嚼的那些细枝末节,到如今,这样清晰画面却显得有些虚幻,她甚至有些怀疑,记忆中的一切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她幻想的…… 古华年紧紧望住她,分别那日的情形也还在脑海中—— 他记得那天下了一场暴雨,暑期将至,校园里处处洋溢着紧张又兴奋的气息,他在阿夜的教室外面等她,她就坐在窗边,留了一头黑长的发,拖着下巴。 他敲了下窗户,她被惊了一下,随后望过来,笑容很甜。 下课,他对她说:“我们最后一门已经考完,我今晚就要回家了。” 她脸上的笑似乎有些僵硬,她问他:“不在学校多呆几天吗?” 她低他一级,还有几门考试。 他说:“不了,家里人后天就要出发去东京!你家离得远,也要早点回家的吧?” 她迟迟点头。 他又说:“良同学,暑假回来,我打算送你一件好玩的东西,你要等我回来啊!” 她说:“好,我会等你的……” 两个月后,假期归来,学校炸开了锅。 “女大学生弑父”的新闻满天飞,报纸和新闻上都是她的名字和照片。记者挤满了行政楼,学校领导公开召开发布会致歉校领导教导无方,最后阐述此事与学校无关,良夜已被退学—— 他走在校内的道路上,朋友同学从他身旁走过,总会问他:“古华年,你没事吧?” 他笑道:“我没事啊,你们知道良夜去哪儿了吗?” 他们看着他,同情地摇头。 他去过她的家乡,那个下了暴雨路都走不进去的小村落,他在半路上失魂落魄,像个游魂,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他知道他救不了她,谁都救不了她。 这一会儿功夫,半黑的天已经像蒙上了布袋,透不出半点光。 叙旧都不是两人想要的,古华年迟疑着,上前一步,递了一张请帖给阿夜:“后天诊所开业,和你朋友过去看看吧……” 阿夜背在身后擦了擦有些湿的手心,才伸手接过来,点头:“好。” 古华年顿了顿,最终没有再说别的。 “你住得远吗?要不要我送你?” “不远……我们一起回去。” 古华年吐了一口气,看了眼徐妙道:“你们住在一起?” 阿夜愣了下,只点头。 古华年“嗯”了一声:“那……再见。” “……再见。” 回去的路上,徐妙一直没打扰阿夜。 风把眼泪吹干了,阿夜的脸有些发紧,眼睛有些发酸。 她手里捏着那张请帖,紧紧的,像是最珍贵的宝物,不允许任何人抢走。 两个人都还没吃晚饭,徐妙不想阿夜这个样子回去,自作主张选了街边的一家豆腐摊位,坐下来,问老板要了两碗热豆腐。 嫩豆腐入口即化,浇上用腐皮豆沫和胡椒粉熬成的浓稠汤汁,再撒上花生碎和咸菜,搅拌了之后,顺口润胃。 阿夜把请帖放在桌子上,徐妙看一眼,低声道:“难怪你今天这么奇怪……原来你和他认识?阿夜,你们是什么关系吗?” 阿夜抬头,此刻心情已然平静,她道:“古华年,他是我大学的同学……大我一级。” 徐妙顿住,没再继续问了。 校园里男男女女,纯情爱恋,她没经历过,却也听过。 如今见阿夜这样,心里明白,大概就是那么回事儿了…… 这次相遇,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回到家,徐妙送阿夜上去,到门口,开门,房间灯大亮,客厅却没有人。 徐妙先进来:“咦?陈佳煦呢?” 阿夜也进来,看了圈,他的电脑竟然不在了。她心里一空,道:“不知道,可能出去了吧……” 徐妙笑道:“幸好幸好,正不想见那大少爷呢!要是今晚不回来就好了,那我就陪你睡好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房间里一声咳嗽—— “……” 徐妙背着门,表情痛苦,偷偷抽了自己嘴巴一下! 身后的门被轻轻推开,陈佳煦露出半张脸,脸色并不好:“回来了?” 徐妙一秒钟换好表情,转头:“呀陈公子!您在啊?吃过饭了没?” 陈佳煦冷冷道:“不想见到我的话,就滚吧。” 徐妙心里一咯噔,妈的,得罪人了! 她忙站起来,这边阿夜却看了陈佳煦一眼,陈佳煦身形一动,默默扭过脸去。 阿夜道:“我送你阿妙。” 虽然只是一瞬间,徐妙却也看到了陈佳煦对阿夜的忌惮,方才的惊恐霎时消散,内心全是窃喜。 走到门口,徐妙笑着拦住阿夜:“行了还是别送了!” 她朝阿夜身后瞥了一眼,“你回去早点休息吧,明天见啊!” 房门关上,屋里又剩下阿夜和陈佳煦。 下午那会儿,客厅被猫霸占了,陈佳煦只能把东西搬回房间,在里面呆了半天。 中午的饭也没吃几口,这么晚了,肚子早就饿了。可是自己又不会做…… 现在,猫不知道跑哪儿了。 陈佳煦赌气似的坐在房门口,等着阿夜来问。 不想阿夜只是看了他一眼,从门口走来,直接回自己房间了! 陈佳煦惊讶,急忙跳起来,在阿夜要关门的那一刹堵住房门—— “你不给我准备晚饭吗?”他脱口而出。 话音落,阿夜抬眼看着他,无波无澜,她手上的纱布却刺痛了陈佳煦。 陈佳煦愣了愣,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他忙说:“你吃饭了吗?我带你出去吃吧……” 阿夜只想把他关出去:“不用了,我吃过了。” 陈佳煦还没松脚,挡在那里,低声道:“对不起……” 他知道自己在感情处理上有太多缺点,以前的生活也留下太多臭毛病,所以想做到更好,就需要比其他人更加努力。 “厨房有泡面,你不想出去买饭就自己烧点水泡一下吧。” “我……”陈佳煦还像说什么。 阿夜道:“我有点累了。” 他终于松了脚,房门在眼前应声关上! 门背,阿夜的后背靠在门上,重重叹了口气。 酸楚接踵而来…… 第35章 .林鹤 往事清晰,就连被她藏起来的笔记本上也还留着他的字迹,怎么能随意舍弃…… 门外,门板就离陈佳煦十公分远,他甚至还能感受到她的气息。 却也知道,他被阿夜关出了她的世界。 他走到门口,桌子上一张红色的硬卡纸。是阿夜留下来的。 他捡起来,打开,一个门诊的开业请帖,姓古,地点就在东华会所那条街上,写字的人有一手漂亮的书法字,龙飞凤舞。 看了字,仿佛能见到人在跟前,气宇轩昂,带着掩藏的骄傲。 陈佳煦回头看了眼阿夜紧闭的房门,将请帖轻轻放下来。 他去了厨房,刚进门,顿时双手无措。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找到方便面——泡面烧水,他把锅放在炉灶上,接了两碗水倒进去,却忽然发现,他不知道该怎么打火…… 一股难抑的暴躁从心里生出,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抬手将烧水锅打翻在地! 刺耳的碰撞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响起,水溅了一地,湿了他的裤子和拖鞋,顺着裤脚淌下来,滴在地上……陈佳煦攥紧了拳头,冲出门去。 …… 街角的游戏厅内,付传承来了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秃头在外面守着,付传承在他脑袋上抽一巴掌,问:“在外面傻等着干啥?咋不好好陪着!” 秃头苦着脸:“承哥,那大少爷脾气太大,伺候不了啊……” 付传承啐一口:“没用的东西!在门口呆着,一会儿接我叔过来!” 秃头忙点头。 付传承往里走,刚到里间的台球厅,就见陈佳煦一个人挥着杆。 身边没人敢围着。 一杆到底,一球接一球掉进洞中——陈佳煦打球又快又狠,杠杆不落空,剩了最后一只球时,却像是攒足了力气忽然爆发,将白球打飞出去了! 付传承一惊,这是谁惹到他了? 他站着没动,陈佳煦最后一只球落空,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自然就看到了付传承。 这时付传承才笑道:“可惜啊!最后一球飘了!” 陈佳煦一语不发,绷着脸擦球杆,付传承看出来了——陈佳煦今天心情不好。 他想了想,道:“陈公子今天想玩点儿别的不?院后面以前有个跆拳道馆不干了,刚被我搞下来弄成拳击馆,还没开始营业,要不要过去看看?” 陈佳煦想也没想,低头说:“不去,热。” 付传承笑了下,也没再提。 陈佳煦擦完杆,自己拿球摆在台子上,问付传承:“付鑫呢?” 付传承忙说:“我叔正在路上了。” 陈佳煦一到,就有人通知付鑫。 有他陈佳煦在,付鑫肯定尾随而来,如今真是将他当神一样供着了。 陈佳煦点头,放下杆,拍了拍手掌上的白灰。开球。 这一次,一杆到底,未落一球—— 这杆打完,付鑫来了。 陈佳煦放下杆,几人到茶室喝茶。 付鑫热情道:“好几天没见陈公子出来玩儿了,这几天忙什么?” 陈佳煦说:“还那样。” 付鑫却已按耐不住激动,对他道:“陈公子吃过饭了吗?约个时间让我正经请你吃顿饭吧?” 陈佳煦抬眼:“怎么?那块儿地拿下了?” 付鑫一拍大腿:“这不,上个星期中标结果下来了!看到那帮迟迟不动手的老东西一脸□□的样子,真是痛快得不行啊!” 那段时间,付鑫听了陈佳煦的话,直接找了余康业的大儿子余朝。见了面,付鑫才知道,余朝这人才是真的生意人! 余朝问付鑫为什么想拿c区的地,付鑫按陈佳煦说得跟他讲,讲完余朝就说,付鑫跟他是能合作的人,虽再无别的表示,却引荐了几家做竞标方案的团队。 付鑫回来就对陈佳煦另眼相看——想他曾经找了多少关系,碰了多少钉子,没想到被陈佳煦这一点拨,就打通了第一关! 那时陈佳煦与他分析,西阳海东部是自然海岸,西部是填海造地,填海区虽不比自然海岸风景好,却一定是作为商业区发展的。 经过衡量,选了c区——当然,在付鑫看来,他是觉得陈佳煦拿着内部资料说话——于是他对陈佳煦的话深信不疑,压定了这块儿宝地! 付鑫道:“要不是有您陈公子,我说不定现在还迷茫呢!有钱都不知道该怎么花!” 陈佳煦道:“有钱可以再在湛平买几套房子,过不了几年,有你赚的。” 付鑫一愣,“湛平?湛平地价太高了啊!” 陈佳煦睨他一眼:“你又不是买不起。” 付鑫咧嘴嘿嘿笑了一下,有些羞赧:“这倒是,不过我看湛平北边的房子都在盖,人都说那边房子便宜,以后好涨。” 陈佳煦像听了个笑话,道:“西阳海一开发,南边两个商业中心,短期内,谁还往北边去?” 付鑫说:“可是湛平的房价已经够高了啊,还能往上涨到啥程度?” 陈佳煦道:“爱信不信,以后是哭是笑,你自己决定。” 付鑫一听,慌忙软了口气:“陈公子说得话,我怎么可能不听!我在这方面还是外行,在学习中呢……以后还要陈公子多多点醒啊!” 陈佳煦不想理他了,低头喝茶。 过了会儿,付鑫说:“对了陈公子,我听说你最近在搞网站,做得怎么样了?” 当时陈佳煦帮付鑫,张口问付鑫要好处,除了日常生活的要求,就只要付鑫给他的网站建设注了一笔资金。这笔钱,说少不少,说多却也不多,比起西阳海那块大头,这简直是九牛一毛。付鑫当即答应了。 陈佳煦说:“就那样,刚弄起来,需要建一个数据库,手里的资源还不够。” 付鑫来了兴趣,说:“我不懂这个,不过我老家有个小伙儿,学计算机的,我要搞个网吧,叫他过来帮忙,看他弄那些个什么东西弄得还挺利索的,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 陈佳煦没有太上心,随口应:“领来看看吧。” 付鑫喜道:“行!要不然这样吧,咱们去吃个晚饭?我这就叫他也来!” 陈佳煦喝了一肚子水,身子里却空,晚饭没吃,现在想想,确实饿了。 只是不知道,家里那个吃了没…… 几人一起寻了附近的餐馆,付鑫和陈佳煦相处这几天,稍微摸了点他的喜好,知道他对吃的挺讲究,选了一家做得不错的湘菜馆,进来之后没多久,付鑫说的那人来了—— 小伙子看起来很瘦,皮肤黑,留着一头板寸,身穿灰蓝色格子衬衣,土里土气,面容却挺精神。 来了,不会叫人。 小伙子被付鑫带过来,说:“陈公子,这就是我老家的孩子,管我叫表舅的,叫林鹤。” 陈佳煦抬了下眼睛,问:“哪个he?” 付鑫却不知,问那孩子,林鹤说:“鹤立鸡群的’鹤’。” 陈佳煦和付鑫都是一愣。 付鑫再不识字,也懂这孩子话中的意思,当即一巴掌甩在他脑袋上:“混小子,怎么说话呢!” 林鹤绷着嘴,看了陈佳煦一眼。 陈佳煦忽然笑了:“有脾气啊,毕业了吗?” 林鹤低眼:“没。” “啥时候毕业?” “还有一年。” 陈佳煦点头:“毕业就出来找工作吧?” “我不打算找工作!”林鹤却道。 陈佳煦靠在椅背上,打量他:“怎么了?坐吃等死啊?” 林鹤道:“我跟同学创业。” “创什么业?” “做网站。” 陈佳煦挑眉,抽了一口烟。 那边,付鑫忙说:“我们老家穷,家里没出几个大学生,这孩子还算有出息,考上了东城的一个名牌大学,可是到底年轻啊,不知道社会的深浅!” 陈佳煦说:“比我强,他还没大学毕业就要创业了,我熬到二十七才想起来要干些什么。” 付鑫笑道:“陈公子这是厚积薄发,哪像他,瞎玩儿!几个穷孩子,在一起光买电脑就花光了所有的钱,做出来的东西拿给人家看,没人愿意投资,现在吃饭都是问题!” 林鹤在旁边冷哼一声,像是对自己表舅的行为很是不耻。 陈佳煦说:“付老板当年也是白手起家,做生意都不简单。” 付鑫道:“嗨,我那时候要啥没啥,机会多,干啥都能发财!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陈佳煦说:“对,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他问林鹤,“小子,你们做的是什么网站?” 林鹤终于再抬眼看了他一眼,说:“做论坛。” “关于什么的?” 林鹤看他问得详细,想起来时付鑫说的话。 他那时只觉得和付鑫在一起混的人,都说不是什么好人!付鑫就是一个例子——做生意捡漏,大字不识,本事没有!可是现在看陈佳煦,似乎跟他刚开始想得不一样…… 第36章 .深夜 林鹤迟疑道:“做招聘类型的论坛,为大学生服务。” 陈佳煦道:“你不找工作,倒是想着帮同学找工作,挺有理想。” 他这么说,林鹤听着以为是揶揄,脸色又不好了:“想要实现梦想,总要放弃一些东西。” 陈佳煦问他:“你们怎么拿到资源?” 林鹤说:“我们分工合作,目前来说先撒网东城,有一个同学专门负责跟企业谈合作,让他们在我们网站发布招聘信息,另外一个跟我做网站功能开发,邀请大学生注册登陆……” “成效如何?” 林鹤顿住,慢慢道:“我们刚开始做。” 陈佳煦笑:“挺不错的,我也正在做网站。” 林鹤道:“我知道,表舅说了……你做的什么网站?” “汽车。” “汽车?”林鹤低声重复。 接着,陈佳煦问他:“你愿不愿意跟你的朋友为我工作?” 林鹤猛地抬头,想也没想,直接说:“不愿意!” 话音落,付鑫又是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来时我怎么跟你说的!让你过去给陈公子是你的福分!” 林鹤被打疼了,抬起通红的眼睛瞪向付鑫:“是你的福分吧!你就说让我来跟他聊天,也没说让我为他工作!我不干!” 付鑫要骂时,陈佳煦插道:“林鹤。” 林鹤看着他。 陈佳煦说:“你先别着急拒绝,你可以先看看我做的东西再给我回复。” …… 深夜,陈佳煦闷着喝了半瓶红酒,已经有些醉了。 喝醉酒的人常常都知道自己醉了,也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可是偏偏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他不愿住酒店,执意要回家。付鑫的手下送陈佳煦回家时,他还能清晰地指着方向,歪着身子找身上的钥匙——开门,进去,换鞋子。 一切都做好了,到了屋里,醉意才如猛兽一样扑过来! 房间里,阿夜揣着心事,睡得不稳。 门口有一点动静就能将她惊醒,她听到陈佳煦进门的声音,紧接着,声音越来越近…… 陈佳煦热,脱了身上的t恤,果着上身。 床上的人侧躺着,背门,气息平稳……窗口的月光洒下来,在她身上罩了一层银色。他的身子稍稍前倾,气息贴住阿夜的手臂,一路向下,到她的手上……见那纱布还在,雪白晃眼。 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阿夜再也无法装睡,直接跳坐起来,她的动静将摇摇晃晃的陈佳煦惊到,只听“扑通”一声,这人重重坐在了地上—— 他没开灯,房间里只有窗口照进来的月光,阿夜的呼吸有些急,还没开口,陈佳煦先说:“你别怕,我没打算碰你。” 他坐在床前的地毯上,垂头丧气的样子。 阿夜靠在墙根,身上挂着薄毯,她低声问他:“为什么不去睡觉?” 陈佳煦低着头说:“想跟你说说话。” “说什么?” 他低声问她:“阿夜,你讨厌我吗?” 他们彼此静坐,阿夜没有回答他。 静夜晚晚,一只蝉在树上撕心裂肺地叫着,却没办法凭借一虫之力叫醒整个黑夜。 陈佳煦摸了摸口袋,烟盒里还剩一支烟,孤零零的。 他将烟抽出来,烟盒捏扁,揉成了团攥在手掌里。一点火星“哧”得燃气,他的眼睛被点亮,灯火闪烁,被光映着的眉柔和了很多。 “阿夜,你是不是讨厌我?”他再问。 阿夜顿了顿,终于开口:“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总有一天你要走的……” 陈佳煦醉了,头脑是沉的,思绪却反而清晰了,他道:“是,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我不一定就要走。” 阿夜收了腿,看着他:“你要走的。陈佳煦,这里不是能够容纳你的地方。” 陈佳煦深吸了一口烟,烟圈在浓重的夜色中袅袅升起。 “阿夜,我以前生活的地方是你没办法想象的。”他扬起脸,烟在指尖慢慢燃着。 “当然,在别人看来可能那是天堂——对啊,我祖父是建国功臣,我两个伯父都身居要职,家里从来不缺米面,多得是风光荣耀……我爹妈虽然死的早,可是收养我的姑妈嫁得好啊……那是东城当之无愧的房地产龙头老大,家产数亿计!我自小锦衣玉食算不上,却也是什么都不用管,总有人替你安排好,尤其是我那个姑妈——” 他抬眸,深沉的眸子里搅着深不见底的漩涡。 “那个我最依赖,也最憎恨的人——我长成这个样子,拜她所赐。很多人都可怜我,以为我放弃陈家、余家是好日子过惯了,想找点儿刺激。在他们看来,离开陈迅的我是从天堂掉进了地狱,可是对我来了,那个家才是地狱!我太高兴现在拥有的一切了,这才是我想要的自由……” 陈佳煦扯了扯唇,说:“我真希望能永远像现在这样……” 嘶吼的蝉鸣忽然停下来,静夜更沉,房间里的一点动静都能被放大无数倍,一下一下敲打着阿夜的心口。 她张张口:“……我知道。” 她不是不了解他,相反,她是最先走近他的那个人。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他曾经承受的痛苦比他给别人造成的伤害要大很多,因为他的良知还在,所以身体里的住了两个自己,只要有一个占有主导地位,另外一个便会遍体鳞伤。 到头来,都是他在忍受。 陈佳煦听到她说的那这三个字,笑了一下,像是得到了极大的安慰。 他道:“阿夜,我也想成为你生命里重要的一个人,驱散你世界里的黑夜,带你体验你从来没有体验过的美好……” 阿夜眼眶酸涩,眼泪流了太多,此刻流不出来,却更难过。 声音落,男人低低叹了一口气,头越来越低…… 阿夜抱着腿,听着窗外的蝉鸣再次起伏。 陈佳煦的呼吸越来越轻,他睡觉时动静总是很轻,像个孩子。 过了会儿,阿夜轻轻挪过去,在床边蹲下来,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能听到男人的呼吸,轻而缓,极富有节奏。 她抬手,停在男人的头上,缓缓放下来,触碰到他柔软的发。 他没有一丝知觉,靠在那里睡得很熟。 “陈佳煦?”阿夜叫了他的名字,陈佳煦未动,阿夜低叹一声,“你太傻了……” 两只瘦弱的手臂夹在他的腋下,想把他抬起来,地板上凉——可是喝醉酒的人太重了,她根本使不出力气,他也不配合,像块儿石头一样坐在原地。 阿夜摇头,末了,从他的房间里将毯子拿过来盖在他身上,又自己爬上床去…… 难眠。 阿夜侧躺着,看着倚在床边沉睡的男人。她问自己,如果这个时候的她没有经历过那些……未曾因为失手杀父,没有坐过牢……如果……她只是个正常人,遇到这样的人,她该怎么办? 少年时期,感情敏感,哭哭笑笑总是那么容易,长大了,心变得坚硬了,再难有人去动摇,却每一次摇动,都是巨大的…… 阿夜从枕头下面拿出手机,蓝色的光照出一方空间,她翻找出那个熟悉的号码,拨号键按过去—— 电话那边“嘟嘟”响了许久,没有人接听。太晚了,电话那边的人早就休息…… 她也只有在深夜,才敢再拨这个号码。 …… 清晨的光很透,带着一丝凉爽的气息。 院中的吵闹越来越多,陈佳煦做了一个悠长的梦,醒来却忘记了梦的内容。 头疼……他动了下手臂,身上的毯子落在地上。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房间的情景,终于清醒了。 昨夜一幕一幕回荡在脑海里,有些记得,有些模糊。他试着扭了下头,房间里静悄悄,空荡荡。 阿夜已经不在。 几点了?他就这么睡了一晚? 陈佳煦还记得是自己脱了上衣,但身上的毯子……是阿夜给他盖的吗? 想到这里,他不由笑了下。 坐着睡了一晚,浑身上下像跟人打了一架一样,每个关节都透着疲倦。 陈佳煦一边活动了身体,一边出门。看了时间,七点多。窗户外面,那帮老爷子已经支了摊位在下棋。 他去洗手间放水,直接冲了个凉水澡。 出来,阿夜还没回来…… 陈佳煦心里没底,虽然记忆中昨晚他没有对阿夜说什么过分的话,可是……喝多了,万一呢? 他特地回了她的房间转一圈,打开抽屉和柜子——幸好,她的东西都还在。 陈佳煦拿着毛巾坐到地上,正游神,忽然听到床上传来一阵铃声…… 源头在枕头下面。 他疑惑,摸过去,拿到一只手机。灰黑色翻盖手机,他见过阿夜拿的。 来电显示了一个固定电话的号码,没有备注,电话对面那人似乎很有耐心,一直未挂。 陈佳煦想了想,轻轻按下接听键—— “喂?” “喂!”电话那边竟是一个孩子的声音。 第37章 .家人 “你是谁呀?”孩子稚嫩的声音让陈佳煦困惑,他仔细听,那孩子年纪不大,还有些口齿不清。 他忍不住道:“是你打的电话,你问我是谁?” 那孩子道:“妈妈让我打的,我……我不知道你是谁!” 陈佳煦蹙眉问他:“那你妈妈呢?” 小家伙支支吾吾说:“在外面呢……妈妈在跟叔叔说话,妈妈不想听电话!” 陈佳煦被他滑稽的语调逗乐了,“那你妈妈为什么让你打电话过来?” 小家伙想了想说:“嗯……是爸爸让我打的,不是妈妈……爸爸说要听听姐姐的声音……” 陈佳煦一愣,虽不清楚这孩子打来电话到底是谁的授意,却清楚,这个电话,来自阿夜的家人…… 他忙问:“孩子,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家里呀……” “你家在哪儿?” 显然家里人教过他这些,小家伙一字一顿地报出了自己家的地址,甚至连电话号码都重复了一遍。 陈佳煦心情激动,待再想问那小家伙什么时,电话那边忽然传来了争吵声。 女人的声音很高,吓得孩子大哭起来! “喂?出什么事了吗?”陈佳煦的问话没有得到回复,换来了女人更高的怒骂声——紧接着,电话中出现忙音…… 手机远离耳朵,陈佳煦若有所思,刚才那是……阿夜的母亲吗? “咔嚓——” 外面的房门被人打开,他一个激灵坐起来,下意识将手机塞回了手机下面。 阿夜回来了…… 陈佳煦走出去,阿夜手里提着买回来的早餐,身上的工字背心湿了一半。 “你的腿……”陈佳煦皱眉,“你怎么去跑步了?” 阿夜低声说:“不跑不舒服。” 膝盖的纱布拆开,伤口上结了一层红彤彤的疤,陈佳煦看着就觉得疼。 阿夜的手倒还缠着纱布,她将早餐放下,就去拿东西洗澡。 陈佳煦觉得惭愧,那日早晨说的话,就这么被她攻破了……妈的,说好的每天都给她买早餐的,陈佳煦,你喝个屁酒! 他走过去,生自己的气。 醉酒之后身体缺水,陈佳煦喝了一大碗豆浆还觉得渴。 阿夜冲了个澡出来,他见她去房间里拿东西,也没说话,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那通电话的事情。 等阿夜出来,他道:“阿夜……那个学校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阿夜盘腿坐下来,慢慢摇头说:“还没想好……” 陈佳煦道:“行吧,那你先慢慢想……” 阿夜看着他,陈佳煦轻咳一声说:“那你有没有想过,接你家里人过来东城生活?” 阿夜脸色一顿,明眸望着他一动不动。 陈佳煦心虚,将要把电话的事情都告诉她时,阿夜道:“我还没有这个能力……我没钱。” 她道:“我家里有个母亲和弟弟,八年了,没见过人,甚至这些年,他们连个电话也没打过……我想过的,最起码,弟弟大了,能在东城上学的话最好,但是现在说这还太早了。” 说罢,她低眸咬了口包子,如同嚼蜡。 陈佳煦静默片刻,道:“不早,会有机会的。” 吃过早饭,家里的门被人敲响,阿夜开门,见是个陌生男子,问:“你是……” 那人脸上带了些小心翼翼,说道:“我是林鹤,我来找……陈公子。” 陈佳煦闻声探头过来,笑了下,招手道:“进来吧!” 这小子,还真来了。 昨晚林鹤走时,陈佳煦留了地址给他,道,让林鹤过来看一下他做的网站。 林鹤开始表示不屑,听陈佳煦说:“不管你以后跟不跟我干,我敢肯定你来了一定会有收获。” 这不,这小子还是心动了。 进门,林鹤觉得诧异,被付鑫前后巴结叫着“陈公子”的人,竟然住这么小的房子? 他揣着疑惑被招呼坐下来,见房间里的女人端茶过来,他忙说“谢谢”,阿夜对他微笑,便再未说别的。 陈佳煦将自己的电脑再挪出客厅,插好线,也不说其他废话,直接先打开他的网站页面给林鹤:“看看吧,整体页面算是完整的,按钮内容还有待完善。” 林鹤简单浏览之后,楞楞的:“这个……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陈佳煦笑:“怎么了?觉得我做不了?” 他说着,把电脑挪过来,直接盘腿坐在地上,手指轻敲几下键盘,一个复杂的后台界面呈现出来—— 林鹤渐渐凝聚注意力,后台的一些代码外行人看不懂,但是他却能看明白。 十分钟之后,林鹤激动地抢过陈佳煦的鼠标,将页面切回首页,再问:“这些文章也是你自己写的吗?” 陈佳煦脸上洋溢着自信:“写得还行吗?” 林鹤激动道:“太行了!我也看过很多汽车类的杂志,大多枯燥无味,可是你的这些文章……很独特啊!” 第38章 .靠近 两个男人在厨房,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阿夜早就想到后果,因此不敢让他们随便进去。 家里还剩一些肉和青菜,一块儿嫩豆腐,几只番茄和鸡蛋,为了防止陈佳煦第一次做饭成功太惨烈,阿夜琢磨了一下,先做一道青椒炒肉,再炒个番茄鸡蛋,剩下一个豆腐,一半拌小葱,一半做羹。 其实她的手除了不能洗菜切菜之外,还是能够应付其他的活儿的,只是厨房不够大,挤不了太多人。 安排好这些,阿夜让林鹤在厨房门口择青菜:“麻烦了,第一次到我家做客,还让你帮忙做饭。” 林鹤笑说:“这有什么的嫂子!蹭饭的我才应该觉得不好意思,你放心吧,交给我,我在家也常常帮我妈做饭的,择菜洗菜什么的都不在话下!” 阿夜自动忽略他那一声“嫂子”,点点头:“谢谢。” 另一边,陈佳煦满脸期待:“我呢,我干什么?” 阿夜让他进厨房,说:“肉洗干净,放在案板上切条,会吗?” 陈佳煦想了想:“嗯……应该可以。” 十分钟后,陈佳煦把成品展示出来,阿夜总算松了口气。 “嗯,挺好的。” 得到夸奖,陈佳煦咧开嘴,眉毛也飞扬起来。 尚未平复下来,另一边阿夜又指了下豆腐说:“豆腐也切一下,切丁。” 陈佳煦虽然不懂做饭是怎么回事,但是动手能力还是很强,做事细心,切肉条不图快,一条一条大小均匀,豆腐也是一样。人粗心细……大概就是这样吧。 阿夜低头,不经意就想起了一个画面—— 不大不小的房间里,男人身上围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热气腾腾,外面的女人抱着孩子哄逗,阳光洒进窗台,正是好时光…… 他豆腐没切好,林鹤已经把菜择好,要去洗:“嫂子!番茄也给我吧!” 阿夜猛然醒过来,心脏一下一下砸着胸口! 胡闹。 她偷眼看陈佳煦,心道,这才不是能够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男人…… 林鹤把菜洗好,自告奋勇说:“我会炒番茄鸡蛋!我先做一个吧!” 正好,省时间了,阿夜点头:“行,那就麻烦你切一下西红柿吧。” 这边,阿夜退出厨房,在外面指挥陈佳煦把盛了水的锅放在煤气灶上,陈佳煦照做完,心里紧张——到了关键步骤了,打火!阿夜却没有继续吩咐了…… 他看着阿夜,阿夜也看着他。 阿夜眉头微动,示意他——点火啊? 陈佳煦仍然不动,心里着急,没看出来我不会吗? 却是一旁的林鹤伸手扭了煤气灶阀门,再捏住开关用力一按,一扭,“啪嗒”,火燃了起来。 “……”陈佳煦愣了两秒,心里暗骂一句…… 锅放上去等水烧开,豆腐放进去,抄水,出锅,过了凉水后,倒入酱油、盐,和切好的小葱,再用手搅拌。 陈佳煦小心翼翼,总算没有失误把一份小葱拌豆腐做出来了。 他备受鼓舞,见林鹤那边也动手开灶炒了鸡蛋。 厨房里很热,两个男人额头都出了汗,油锅里“滋滋”溢出香味,这些平时他没有尝试过的事情,如今做起来,竟有这样的成就感。 他将豆腐端出来给阿夜。 “尝尝。” 阿夜顿了顿,筷子夹了一块儿,放在嘴里,香嫩的豆腐在口中慢慢融化,她眼睛一热,垂眸点头:“嗯,好吃。”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叹道:“看,我就说能做成的!” …… 饭做完,倒挺像样。大概是因为自己动手做的,陈佳煦和林鹤吃得很香。 这顿饭吃饭,已经两点多。 阿夜收拾了碗筷,林鹤动作快,抢着去洗碗,阿夜总觉得不好意思,陈佳煦却说;“让他去吧,以后他要求我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听了这话,林鹤也不像昨日那般不服气了,他心里清楚,陈佳煦有这个资本。 洗过碗,林鹤和陈佳煦再坐下来聊天。 他们在外面,阿夜进屋。 阿夜也吃得有些饱,隔着门板听到外面两人断断续续的清浅对话,疲倦漫上来。 她平躺下来,看着天花板,下手一摸,手机在手上。 又想念家人了,最近尤其频繁。 她反复思考着陈佳煦问她的那些话。 考虑过的,不想让母亲再独自吃苦,不想让素未谋面的弟弟连她的脸都看不到……也许仇恨还将绵延,时间究竟能解得了多少呢? 她侧躺着,在床内狭小的空间里蜷缩着身体,手指轻轻刮刻着墙壁,不一会儿功夫,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手机。 陈佳煦与林鹤在房间外面已经聊了许久,林鹤内心已经彻底动摇,看时间不早了,阿夜在房间休息,他不好多留,对陈佳煦说:“陈公子,今天这一趟,我确实收获不少,我这人从来自视甚高,大一的时候我就跟同学一起做网站,利用外网发文章,别人总是晚上发,我们卡早上的时间,凌晨起来整理文章,赚足了流量,那之后也帮助一些小企业建立网站,算是小有成果,我们却一直缺一个能将我们领入更大的市场的人……” 陈佳煦道:“如果你来,带着你的团队,我也是欢迎的。” 林鹤笑:“我正有这个意思……但是这事关我们以后事业的方向,我必须回去和我的伙伴商量一下。” “可以。” 陈佳煦送林鹤离开,回到房间里。 耳边忽然清净,他忽然想起房间里的人…… 蹑手蹑脚到阿夜房门,轻轻推开,阿夜躺在床上。 几次经验后,陈佳煦知道阿夜向来睡觉很浅,干脆脱了鞋子进屋。 到床前,见阿夜已经入睡,粉唇微张,气息浅浅。 他不敢走近,坐在方便静静看着。 陈佳煦发现,他很喜欢看阿夜睡着的样子……她皮肤莹透,不化妆的脸也是这样白皙,阖上了眸子偶尔被梦惊扰微微颤抖。看着她这样,不管心里有多么烦躁,也都能静下来…… 过了会儿,阿夜仍是熟睡,陈佳煦看到她握着的手机掉落。 想了想,他小心地探手过去,把手机拿过来—— 她应该没看通话记录,还没发现那通电话曾打来过。否则,该是怎么样的心情? 陈佳煦看着那串电话号码,几次之后熟记于心。他再看阿夜,忽然,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手机放回原地,他轻声起身,最后看了眼阿夜,折身出门…… 二十分钟后,换了一身衣服的陈佳煦到了付传承的游戏厅,秃头在,他直接道:“给我一个手机。” 秃头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却还是应下来,把自己的手机双手送过去:“您用!” 陈佳煦拿过来直接收在口袋里,秃头懵了。 他说:“去帮我准备两箱牛奶一箱苹果,还有些营养品,你看着买,然后备辆车和司机,我要出趟远门。” 秃头愣住:“您……您去哪儿啊?” 陈佳煦瞪了他一眼:“一个小时后我要出发。” 秃头大惊,扭头就去办! 东西好买,车不好弄,秃头想了半天还是找了付传承。 付传承一听,当即把自己的座驾拿出来,命秃头开车送陈佳煦。 一个小时内,事情办完,陈佳煦在路口抽了支烟,这就出发了…… 那是一个落后的南方小镇,从东城行车三百多公里,经历五个多小时,到底目的地,陈佳煦凭着记忆问路人道路如何走。 越是靠近,道路两旁的楼房越少,山间雾绕,天色阴沉,夜幕早来。 这让陈佳煦想到了纪录片里拍的山景,这是阿夜出生长大的地方吗? 这里刚被一场大雨洗礼过,空气潮湿,衣服都黏在身上。下高速又走了十几公里,总算到了目的地,秃头也累的够呛。 小镇清净,道路狭窄。 大概是刚下过一场大雨,空气中还飘着细如牛毛一般的雨丝,人很少,道路两旁的摊位都用塑料棚盖住。 陈佳煦拿出手机拨了中午记得那个电话号,毫无意外,接电话又是那个孩子。 “喂喂喂?”他似乎成了电话接线员。 陈佳煦忍不住笑了下,道:“小家伙,你再跟我说一下你家地址。” 孩子道:“你是谁啊?” 陈佳煦说:“早上你打的电话还记得吗?” 小家伙忽然大叫:“妈妈!妈妈!姐姐打电话了!妈妈!” 喊过几次,电话那边来人,女人抢过电话,孩子的声音还在:“是姐姐!是姐姐!” 女人道:“谁让你又乱拨电话的!是不是想挨打!” 话毕,电话“啪”的一声挂上了! 陈佳煦他拿开手机,微微皱眉,没想到事情有些复杂…… 秃头透过后车镜看他:“陈公子……这,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儿啊?” 陈佳煦想了想,说:“去问一下这附近有几家百货商店。” 秃头顶着细雨出门,见到路人就问,问过几人之后,他高兴地回来。 “陈公子,这个小镇上有两家百货商店,这前面路口拐过去就有一个!” 第39章 .小镇 雨帘细细挂在眼前,车子停在路口一家百货商店门前,这是一座旧的三层小楼房。 天渐渐黑,屋内透着黄橙色的灯光。 陈佳煦下车,头顶绒绒细雨,抬头看。 这个商店并不大,屋内狭窄逼仄,光线很暗。 这就是吗? “陈公子?”秃头叫他,“你要卖什么吗?” 陈佳煦回神,并不理他,大步走进了商店。 大门口是用青砖垒成,地上常年泡水,细缝中长出青苔,皮鞋踩上去,有些滑。 他进去,感受到屋内冒出的一团闷闷的热气,是狭小空间带来的不通透。 屋内真称得上是杂货了,货品摆放很乱,收银台后面几行烟酒,一个身穿灰色t恤的四十多岁大腹便便的男人坐在哪里,头发乱而油,像是有几天没洗了。 听到人进来,男人抬头,蜡黄的脸庞上带着漠然:“要什么?” 陈佳煦四处望了一眼,找错地方了吗?这里并没有孩子的踪影。 秃头在他身后,拿起一盒口香糖。 陈佳煦想了想,说:“来一盒中华烟。” 小镇上有钱人不多,人人多是节省,商店里贵得烟没几种,摆出来,一年半载无人问询。忽然来了个人张口要中华烟,话语不疾不徐的样子,让中年男人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秃头收了那盒口香糖,对中年男人扬了扬手。 男人也没问,默默打量他们,见站在他身前的陈佳煦尤其不凡,倒不是因为穿得如何,是他的长相——这种脸,不是穷乡僻壤出来的人。 付过钱,陈佳煦直接拆开烟盒,又问男人借火,问他:“这是泉镇吧?” 小镇附近邻一条河,名泉河,因此得名“泉镇”。 男人这才跟他搭话说:“是啊,你们是外地来的吧?办啥事儿吗?” 话问出,秃头也竖起耳朵,他跟陈佳煦跑了三百多公里,却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呢。这里就是平常小镇,连个旅游区都算不上,旁白跑来,不会就为了感受天地间的灵气吧? 这边,陈佳煦点头道:“从东城来的,我们来找人。” 听到“东城”两字,男人顿了顿,叹道:“那是挺远啊……”男人问,“你们找谁啊?” 刚问完,忽闻货架后方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带着训斥:“是不是怎么教你都不听话?你别叫我妈妈了!我没有你这样不听话的孩子!去吧,大街上要饭去吧!” 接着,是孩子惨烈的哭声—— 陈佳煦一愣,那孩子哭声在耳边久久不能散去。 他看过去,一时忘了回答男人的问话。 货架后方,声音越来越近。 不一会儿,女人牵着孩子出来。她头发中长搭在肩上,一根黑色头绳绑着,身上穿宽大松垮的连衣裙,皱得不成样子,明明四十多岁的年纪,双鬓已有白霜,皮肤黝黑皱褶,老态之下,透着年轻时的轮廓和经历的沧桑。 陈佳煦越来越紧张,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就是阿夜的母亲—— 她手里牵着的孩子,哭得满脸泪水,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妈妈……妈妈……”他说不出别的话,只不断叫着。 收银台前的男人仿佛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了,冲女人喊了句:“行了!孩子懂啥啊!哭得心烦!” 女人横他一眼,见有人在,也不再言语。 她带孩子走过去,让那小家伙坐在门口的一只凳子上:“老实坐着,不准自己打电话了,听到没!不然还打你!” 陈佳煦看到,那凳子旁边就正好有个白色的电话……难怪,原来电话接线员是这样“工作”的。 这边,中年男人又道:“我们这镇子小,现在世道变了,出去打工的不少,总共留下来的也就几十户人家,邻里邻居熟门熟路,你们找谁啊?看看我认识不认识。” 陈佳煦未语,而是走到女人面前。 女人愣住,怔怔问他:“怎么了?你是找谁啊?”声音和电话里的一样。 他张张口,酝酿在心里的话早就重复了多遍,此刻慢慢道出:“我是……阿夜的朋友。” …… 夜幕落下,城市与小镇大不相同,白日的光落下,夜里的华灯喧闹着升起。 阿夜未想这一觉睡得这么深,醒来,徐妙竟在。 她茫然,睡了太久,头是昏的。 徐妙道:“睡醒啦?” 阿夜出门环顾四周,再没有别人。没等她问,徐妙便说:“我下班的时候,忽然接到陈佳煦的电话,他说他出门几天,让我过来照顾你。你俩出什么事了?” 阿夜顿了顿,恍然想起中午他们还在厨房一起做饭,其乐融融,她睡一个午觉,他就走了。 去哪儿了? 她摇头:“没有,中午还在一起吃饭了……”想起来陈佳煦和林鹤说的那些话,她道,“应该是去办工作上的事了吧。” 果然,这一夜,陈佳煦真的没回来。 早晨醒来,徐妙早早洗漱了,化好妆,见阿夜跑完步回来,坐着不动,她催道:“赶紧啊。” 阿夜顿了顿,明白她的意思。 那个请帖……阿夜还没忘。 徐妙等不及了,捉住阿夜,把她推进浴室,她倚在门口道:“我知道你又在退缩了。可是能怎么办啊?首先吧,这请帖是你接的,人家千万嘱咐,以后又是邻居,这次不去,下次见了,更尴尬!再者,你俩之间的事情,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阿夜站在浴室里,水花流淌下来,她低头,心知徐妙说得没错。 徐妙叹了口气,劝她:“听话啊!快点洗洗!” 阿夜再出来,徐妙深感欣慰,帮她擦干头发。 “这才对嘛,我听说早上九点那边就要开始了,宴客不多,都是凑热闹的,我们也去过个场算了。” 阿夜点头,穿好衣服就跟徐妙一起出门。 她穿最普通的t恤和短裤,膝盖上的伤还未好,不敢穿长裤。 路过东华会所,到古医生诊所,门前挂气球门,铺红色地毯,路过的人总要张望一眼。 徐妙看了眼阿夜:“我们先进去看看吧。” 脚踩红地毯,进门,屋内的摆设比她们上一次去更齐全了,屋内坐着几名穿着白褂的医生,其中就有那次见过的一男一女和古华年。 见她们进来,屋内的来人都看过来,那日那个叫“橙子”的人立刻站起来:“你们来了啊?” 古华年也跟着慢慢起身。 徐妙笑道:“是啊,我们来早了吧?” 那人道:“是有点早啊哈哈,没事没事!先坐着吧,等不了多久了!” 那边有人让座位,阿夜和徐妙坐下来,古华年走来,面对两人,却对阿夜说:“来啦?” 阿夜默了默,点头。 旁白,那日帮阿夜包扎的女人悄悄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她旁边的女人看过来,忽然一愣,叫出声来:“良夜?” 阿夜看过去,也是愣住。 女人走来,再看她一眼,道:“真是你啊!我是李灵啊!” 话音落,叫“橙子”那人问:“你们认识?” 李灵拉起阿夜:“这是我大学同学!不仅我认识,华年也认识的,真没想到这么巧在这里遇见了啊!” “橙子”道:“呀!华年你不够意思啊?那会儿你就认出来了吧?咋不介绍呢?” 阿夜尴尬,被李灵拉起的那只胳膊有些不适,她不动声色地挪开,对众人笑笑。 古华年微微皱眉,却对“橙子”的话不在意,介绍说:“良夜,我大学师妹,学中医药学的。”接着他对阿夜说,“这是程越,我妈带的学生,那个你上次见过的姑娘叫王全全,这是张大夫,那是吴大夫……” 一一介绍过之后,阿夜都打了招呼。 李灵再次问:“你上次就来过吗?跟华年见过了?” 阿夜迟迟点头:“嗯……” 李灵笑:“真的没想到,一别有八年了吧?” 时间太久了,李灵跟八年前有些不一样,变化很大。 她与阿夜同年入校,就读中医药学,两人同科不同班,那时交集不大。李灵学习很刻苦,任年纪干部,围在老师身边,性子沉稳,是标准的好学生。 现在的她,笑容比以前甜了很多,曾经呆板的长发染了亚麻色,微卷,搭在肩上,脸上化了淡妆,粉唇一张一合,才真的是和她的名字有些登对,清透灵动。 阿夜也是感慨:“是啊……没想到还能再见。” 她低头,这样的相遇,也不知该不该高兴…… 这时外面有些动静,程越反应迅度,急急说:“院长到了吧?” 几人看过去,门口停了辆白色的轿车,车子停稳,上面下来一位身穿麻色套裙的中年女人,这人阿夜见过,正是古华年的母亲。 何秀珍体态稍有些臃肿,却气质很好,脚踩五公分的高跟鞋进门便是一笑:“早啊。” 说着,目光落在阿夜和徐妙身上:“这么早就来客人了啊?” 第40章 .医心 开业仪式化繁为简,何秀珍在业内有些名气,请几位领导朋友前来压阵,门打开,第一日免费坐诊,街坊邻居有病没病都过来瞄一眼。 到中午,在附近定了两桌酒菜,一起吃个饭,话话家常。看似隆重,实则没人觉得拘束。 唯独阿夜感到不适——若是正式场合,没人会在意她,做个隐形人最好了,像这样随意起来,总会有人扯上她。 比如李灵。 上学时,阿夜曾与李灵一起参加读书社团,两人的交集却不多,一年到头,总共说的话没超过十句。到了酒店,餐桌前,李灵捉住阿夜的手,口若悬河:“你在这附近工作吗?真的太巧了啊,你跟年华什么时候见的?” 阿夜答了,她又将起了自己的事情,道:“我也算是幸运,毕业之后考了何教授的研究生,省医呆了两年出来跟何教授了。” 阿夜说:“恭喜你了。” 李灵叹道:“你太可惜了,你后来就……不学医了吧?” 阿夜身边,徐妙早看出来阿夜有些局促,更对这个李灵没有好感,她道:“李医生,你跟阿夜以前关系不错啊?” 李灵像是才想起来阿夜身边还有个徐妙,便笑说:“我们以前在一个社团呆过,算是臭味相投吧!” 徐妙拉过阿夜的手:“是吗,我听你口气,还以为你们以前很熟呢,有些话呢,我觉得跟陌生人不好说出口,尤其阿夜这种性格,闷!李医生问这么多,她一时答不上来,别扫了你的兴哈!” 还瞧不出来吗? 说你是陌生人,我们阿夜不愿意理陌生人,你问这么多,过界了! 李灵听了,脸色却没变。 程越心思灵活,见这种情形,急忙化解尴尬说:“这都几点了,菜没上啊?” 他们小辈坐在一起,另一桌上坐着几位老大夫和请来的教授。古华年在那一桌上,故而没听到刚才那番对话。 王全全睨了程越一眼,说:“那一桌长辈都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这么馋呢!” 程越道:“东西不来堵不上你们的嘴啊!”这桌女生多,他佯装不耐道,“真是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啊!” 王全全瞪他一眼:“你小心遭受为攻啊!” 程越不理,转移话题,道:“诶对了,徐小姐,你们是南方人吧?” 徐妙笑答:“是啊,东城往南三百公里呢!” “这也是家南方菜馆,不知道跟你们口味合不合,你们那儿都有啥特色菜啊?” 说到吃,桌上都热闹的讨论起了自己家乡的特色菜和小吃,一时间,气氛终于融洽起来。 菜上来后,王全全和李灵去洗手间,她两人关系好,王全全本就对阿夜好奇,趁四下无人便问李灵:“你们真是同学啊?怎么她现在不学医了,去那种地方工作!” 李灵甩了甩手上的水,淡淡说:“她坐牢了。” 王全全徒然瞪大眼睛:“什么?坐……坐牢了?为什么啊?” 李灵垂眸,声音不轻不重道:“杀了她亲生父亲。” “咣当”一声,王全全把台子上李灵的口红碰到地上,她慌忙蹲下来捡起,心中骇然:“怎么会……” 李灵不动声色,拍了拍她的肩膀,笑:“怕什么,误杀。瞧你胆子小的。” 王全全确实胆子小,她怎么也想不到,会跟一个杀人犯同桌吃饭……反观李灵,那人是她同学啊,她怎么……这么淡定? 见王全全看着她,李灵松了笑容,道:“当年那事儿也算轰动,几年后同学聚会,见了面还是会聊,聊多了倒也不觉得是事儿了。只是华年……” 她想了想,后面的话,没再继续。 回去后,王全全和李灵话都很少,王全全不知道在坐的几人都有几个知道阿夜的过去,却看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再提曾经。 这顿饭吃到后来,下午要回诊所,众人均以茶代酒,说了几句祝福词。 要走时,阿夜才有见到古华年,同时见到的,还有他的母亲何秀珍。 何秀珍走来,对一众小辈道:“以后诊所辛苦各位,大家都知道,我们的诊所虽然小,但是医者,病人为大,不管在什么地方,你们身上的才华,都将会得到施展。” 几名学生信誓旦旦,大家心里都知道,何秀珍虽说诊所小,但是他们的目标绝不是简单经营一家小诊所,因此才要追随何秀珍。 接着,何秀珍又来到阿夜和徐妙跟前。 今日行外人来的不多,她们算一对,何秀珍表示感谢,而后看向阿夜说:“你是良夜吧?我听说你以前是华年和李灵的同学?” 看着何秀珍不明深意的眸子,阿夜尚且镇定:“是……” 何秀珍道:“听说你当年成绩不错,怎么就没有继续完成学业?” 身边知情人心中皆是一凛,各怀心事,古华年忙替阿夜说:“她家里出了些事,为谋生计只能辍学。” 听此,何秀珍和阿夜都看了他一眼。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请-支-持-正-版- 古华年走过来,到阿夜身边,对自己的母亲叫:“院长,良夜是个好姑娘。” 何秀珍扯了扯唇角,露出笑意:“嗯,我儿子说的话,我还能不信吗?良小姐以后跟朋友可以多到诊所坐坐,你们年轻人之间,共同话语应该很多。” 说罢,她便叫古华年招待着,送她们离去。 阿夜和徐妙出门,徐妙忍不住了:“这个何教授跟古医生是什么意思啊?” 阿夜沉默,不一会儿古华年追上来,身后无人跟随,他叫住阿夜。 徐妙见他来,料想他有些话要跟阿夜单独说,便自觉道:“我先去前面等着,你们聊吧。” 她走后,古华年到阿夜跟前。 他今天穿了白色衬衣黑色西装裤,脱下白色大褂,英俊挺拔。 阿夜看着他,这个时候,祝福的话才说出来:“我记得你以前就想过要开一家诊所,现在梦想成真,祝福你。” 古华年道:“那时候是说,等老了,退休了,在十八线城市开一家小诊所……如今变化快,以前想的,都跟现在不一样了,你还这么说,是故意揶揄我的吧?” 阿夜顿了下,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笑了:“我知道,逗你呢。” 两人面对面站着,烈日在头,他们站在阴凉地下,餐馆门前车水马龙。 心事渐渐沉寂,方才应酬时的紧张散了许多。 “良夜。”古华年叫了声阿夜的名字。 阿夜抬头,他道,“其实刚才……我跟我妈说过你了。” 阿夜顿了顿:“说我干什么?” 他认真道:“我知道你现在在东华会所做推拿师,我们诊所二楼开了专治颈椎的,也请了许多有经验的中医推拿,所以我想……你是不是可以来过?” 话到后面,他的语气充满不确定和试探。 阿夜闻言,笑了一下:“你们都是专业的……我跟着凑什么热闹啊……” “话不是这么说……”古华年急急解释,“你的能力我清楚,你可以的!” 阿夜笑:“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清楚什么?” 古华年愣住。 阿夜朝前走了一步,离他更近了些。 “华年,我太久没跟以前的人、以前的事接触了……真的太久了。我已经忘了该怎么成为一名医生,所以……谢谢你了。” 古华年下意识伸手,擦过她的手腕…… 阿夜对他点点头:“那天忘了说了,见到你很高兴。” “真的。” …… 乡间的雨还是未停,清晨在潮湿的宾馆醒来,四肢酸软。 小镇上唯一的宾馆,只有几个房间,隔音很差。陈佳煦醒来,在门口抽了支烟,能听到楼下的说话声。 男人带着鸡蛋和包子踩着楼梯“噔噔噔”上来,见到陈佳煦,便扯着嗓子叫到:“小伙子!这么早醒啦,来吃口早饭吧!” 这人是昨天在商店遇到的男人,也就是阿夜的继父,名叫赵心顺。 昨日一遭,陈佳煦还记忆犹新。 当他说出他是阿夜的朋友那句话时,早做好了很多打算,阿夜的生母周蕙听到那句话漠然无语,在原地站了会儿,扭头离去。 这是在他预料之中的。 那之后,他再没见到周蕙,却被赵心顺招待起来。 这个碌碌无为带些市井气息的男人对他很客气,问了名字和来历,叹了一声:“真没想到,丫头能拖人回来报信……” 乡村的夜很长,他们的话却都不多。 赵心顺想知道阿夜在东城怎么样,陈佳煦简单说了阿夜的工作,赵心顺点头:“能养活自己就好……” 再往后,或许是第一次见面有些陌生,又或许是因为实在不知如何问出口,只能用沉默来代表一切。 第41章 .生父 赵心顺带来的早餐口感并不好,包子皮厚馅小,陈佳煦还是吃了不少。秃头醒得晚,揉着眼睛问陈佳煦:“陈公子,咱们在这里呆几天啊?” 陈佳煦道:“今天你就回东城吧,我自己一个人在这边就行。” 秃头惊:“啊?这……我还是问一下承哥吧……” 秃头到现在都没弄明白陈佳煦此行的用意。 昨日他在旁边听了些,明白这些人是阿夜的家人。 他知道阿夜跟陈佳煦住在一起,却听付传承说过两人并不是情侣关系,个中关系说不清楚。秃头倒也不傻,能看出来陈佳煦对阿夜有些意思的,所以……陈大少爷这是来先搞定老丈人了? 商店要开门做生意,离不开人。赵心顺送完东西就说:“阿夜母亲身体不好,店还得我去看,这镇上虽然小,环境不错,也有几家小餐馆,等雨停了,你就到街上转转吧。” 陈佳煦送他下楼,秃头跟着,还是不敢走。 这个时候从外面来了个瘦黑的男人,背脊佝偻,旅店的老板隔老远就喊他“老徐”! 那个“老徐”走近了,一见陈佳煦便认出来了:“你……就是从东城来的吧?” 陈佳煦顿了顿,点头说是,“老徐”顿时激动,上前握住他的手! 陈佳煦皱眉:“你是……” 他道:“哦我是……我是徐妙的爸爸!我听说是阿夜托你回家给信儿的,我女儿阿妙呀!也在东城的!上次她打过电话说过跟阿夜一起!你……你也认识徐妙吧?” 陈佳煦缓缓点头:“嗯。” 老徐大喜:“太好了太好了!那丫头过得怎么样啊?” 陈佳煦惜字如金,答:“挺好。”要抽出自己的手。 老徐握着不松,闪着精光的眼睛望着他:“那就好!哎哟我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接着,他拉陈佳煦坐下来,诉道:“我这个不孝女啊!有两个月没来消息了!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听到你说她过得不错,我这心总算放下了!” 旁边坐着的旅店老板笑眯眯说:“老徐,是你女儿没给你寄钱,你担心她跟人跑了吧!” 老徐怒道:“你闭嘴!哪有你的话!” 陈佳煦微微挑眉,趁他不注意,顺利抽出自己的手,握了握拳头。 老徐回过头来,手下一空,他讪讪道:“世上哪有不想儿女的父母呀!那什么……你和阿妙是什么关系啊?” 老徐努力在陈佳煦脸上看出点儿什么端倪,无奈陈佳煦绷紧了脸,面无表情道:“没什么关系。” 老徐一愣,眨眨眼,有些不甘心:“不是……你不是说是阿夜的朋友吗?我们阿妙和阿夜关系可是很好的!你跟阿妙肯定也是朋友吧?” 陈佳煦凉凉道:“我是阿夜的朋友,跟徐妙不熟。” 一旁听着的旅店老板忍不住偷笑一声,老徐听到,脸色顿时不好。 小镇不大,消息传得快,昨夜便有人到老徐家说,阿夜家来了个客人,长相不凡,开着宝马车,阿夜家这是要发达了啊! 老徐彻夜未眠,想到自己女儿曾打过一通电话说她跟阿夜在一起,那时老头儿呵斥她离阿夜远一些儿,徐妙未听,直接挂了电话。 醒来,老徐心里有想法,于是急忙过来见见那个“富贵人”。 远远一见,老徐心里便是一喜——这果然是个模样不凡的人! 只是未想……几句交谈后,陈佳煦的表现竟是如此冷淡! 老徐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干笑着道:“那肯定也认识的……一定认识的!” 陈佳煦站起来,湿气太重,要出根烟缓解一下,他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却没给老徐让。 态度已经如此明确,老徐再继续呆着,只有丢人的份儿了,于是冷哼一声,乘着雨愤愤离去! 雨下着,沿着房檐滴下,老板坐在小板凳上,摇着蒲扇笑。 “这老徐啊,就是爱占便宜的!瞧着你衣着光鲜的,要是同他女儿有些关系,那好处不是大大的有嘛!” 陈佳煦笑了一下,当作笑话听了。 旁边的秃头也道:“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主儿!” 旅店老板瞧了秃头一眼,心道,您看着也不是什么好主儿啊! 他还是愿意跟陈佳煦说话:“这个……小哥儿,我跟阿夜他们家也是老邻居了,真没想到这丫头还能有信儿来。不过,你像是要长住下来啊,是要干什么?” 陈佳煦想起车里放着的东西,昨日因为情况突然,没有把东西送过去。 陈佳煦说:“就是来看看阿夜的父母。” 老板道:“那你该是知道她家里的事吧?” 陈佳煦顿了顿,点头:“知道一些。” 行人不多,檐下的低语只有他们三人听着。 旅店老板怅然道:“这老徐头儿,以前大女儿和阿夜关系是挺好的,不过出事的时候,也是他家最先跟阿夜家撇清关系的,势力得很!要说阿夜家,那都是命苦的人啊……” 陈佳煦提了裤腿重新坐下来,让了一支烟给旅店老板,老板忙摆手说:“我不抽的,那个……家里管得严啊!” 陈佳煦笑笑收手,问他:“老板也是知道当年那件事了?” 老板道:“那是当然了!镇上村里如今还在的人,谁不知道啊?” 陈佳煦神情暗淡,轻吐了一口气,暗暗道,总算还是到了这一步了…… 他轻轻启唇说:“阿夜受了很多苦。” 老板同情道:“谁说不是呢……”他压低了些声音,“当年周蕙也算是镇上一枝花,就是我,年轻的时候还追求过她!不过你看她现在……哎,这命啊,说不准,她是遇人不淑,阿夜也只能跟着受罪……” 陈佳煦弹了下烟灰。 老板看他想听,便继续说:“周蕙就是阿夜的妈……二十几年前她嫁了个人,是从别的镇下来到小学教书的。那人看着人模人样的,个子高,又是镇上少有的文化人,跟周蕙认识没多久,俩人就好上了。那时候周蕙家里父母都没了,她爷爷奶奶做的主……就这样,结婚后,那人带着周蕙去城里生活,隔了一年,阿夜就出生了,还以为这是去享福了,谁知道忽然有一天啊,听说城里有个学生家长在他们学校门口哭闹,说……说那个混蛋把他们女儿强.奸了!” 陈佳煦心头一顿,秃头听着,忍不住骂了句:“靠!小学生啊?” 这事情已经许久没人提起,旅店老板看了眼身旁无人经过,方才点头。 秃头又问:“真的假的啊?不会被人冤枉的吧?” 老板说:“是真是假我们咋知道!反正后来不知道怎么处理的,他们夫妻俩带着阿夜又回来了。事情传得快,那人也当不了老师了,就跟着在窑洞烧砖……没过几年,这人整个都变了,从前文文气气的人,变得脾气暴躁,张口就是骂人!当年我住在老徐家旁边,天天听那对母子的哭声!” 秃头听完,不觉咽了口唾沫,看了眼陈佳煦,后者一语不发。 老板接着道:“反正俩母女挨打不少,地方小,思想落后,都想着夫妻没打过架,没打过孩子的?邻居都管不着,多管反而招惹麻烦!小阿夜上学,她妈得跟在后面,怕路上碰到他爸会给拖回家……后来孩子大了,知道躲了,他爸一发作,阿夜就往后山跑,偶尔真跑不了,只能被抓住挨打……” 秃头见陈佳煦始终不说话,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却有些忍不了了! “什么畜生!打女人和孩子!你们看着都不管?” 老板看他模样凶恶,人倒挺有血性,终于愿意搭理他了,解释说:“我们倒是想管也管不了啊!俗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只能见着劝几句,可是劝也没用啊,后面几年,那人已经彻底疯了!打起人来眼睛通红,没人敢上前去,大家都担心他家里会出人命……谁知道没几年,他家里还真是死人了……” “这事儿得从阿夜考上大学的时候说起……”老板叹道,“我们这个小地方大学生不多,能考出去的,那都是出息的。阿夜有出息,考上大学了,这本来是高兴的事儿,邻里邻居都是羡慕啊,结果她爸死活不让她去上学!” “为啥?”秃头问。 老板说:“为啥?他是疯子啊!” 自己已经身在地狱,便想让所有人都陪着他待在地狱…… 陈佳煦深吸了口烟,才发现烟头烫手了,他急忙甩掉烟。握住被灼烫的食指,这种熟悉的痛楚忽然涌进身体里,令他不由颤了颤—— 老板和秃头都没注意到,老板继续说:“周蕙为了让阿夜去上学,把家里仅剩的积蓄让她拿走,阿夜走的时候,我和我爱人替周蕙送她,只交代她一句话——走了,就别再回来了。可是那之后周蕙被那个疯子痛打一顿,卧病不起,阿夜这个心善的孩子为了看她妈,还是回来了……” 第42章 .破碎 往后的事情就算旅店老板不讲,也几乎能猜到了。 陈佳煦最清楚发狂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情,也知道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多么深的伤害。 旅店老板讲到后来,只剩下叹息声:“可惜啊可惜……八年过得也算快,只是这家人恐怕再难团圆了……” 陈佳煦攥紧了拳头,终于这个时候,他才开口说:“总有办法的。” 旅店老板一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看你不是一般人,就算是从大城市来的,出身也不简单吧?你和阿夜怎么认识的?” 他长攥泛白的骨节微微松开,提起阿夜,唇角柔软了许多。 “我欠她许多人情。”陈佳煦道。 老板笑:“阿夜那孩子虽然生在那样的家庭,心底却很善良,能遇到你,也算老天爷对她的补偿了……” 陈佳煦扯了扯唇,低头:“是吧。” 对他来说,何尝不是。 …… 正午时分这缠绵的雨终于停了,路面潮湿,摊位上的棚布积满了水。 陈佳煦和秃头在旅店旁边的小餐馆简单吃了碗面,下午秃头无事做,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和旅店老板瞎聊。 陈佳煦听赵心顺的话,在这小镇上四处走。 小镇靠着一座矮山,南方大多这样的地貌,山不高,这季节郁郁葱葱满是树林,背面不高的地方有一片草坪,正有一些稚嫩孩童在上面嬉戏打闹。 他们不知用了什么东西垫在屁股底下,在十米的高处自上往下滑。 这些孩子玩得不亦乐乎,就算又不小心摔倒的,也不哭不闹,擦一擦脸上的泥土和水珠,再互相推着往上爬! 陈佳煦看了会儿,心情分外宁静。 山有山的景色,水有水的秀丽。一方山水养了一方人。 这是阿夜生活的地方,哪怕有不幸和痛苦,却仍然是相伴她成长的地方。 陈佳煦沿青砖路走着,那帮孩子们有一些玩累了下山的,从他身边跑过,大概是以前没见过他,又或者听了家中长辈说小镇上来了个有钱人,都对他很是好奇。 这些孩子中最大的不过十来岁,最小的看起来刚刚学会跑。 大点儿的孩子走路时走一步跳两步,脸上不知是汗还是水。他们虽然好奇,却没有上前搭讪,只跟着陈佳煦一路跑回了前面的街道。 不知不觉,陈佳煦又来到了阿夜家的百货商店。 门口坐着一个白生生的孩子。 陈佳煦笑,朝着那位电话“接线员”走去。 小家伙穿了一件白色上衣,黑色小短裤,听人说他五岁了,个头却比同龄孩子矮一些,胳膊手臂都有些瘦,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 小家伙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两只手托着下腮,看着街道上的人。 那双灵动的眼睛……生的和阿夜的一模一样。 陈佳煦到他跟前,整个身影都投在他身上,小家伙被惊扰,下意识抬头看。 “嗯……”他嗓子里发出试探的声音,却没问出来。 陈佳煦蹲下身来,这么一来,与这小家伙的目光缩小了距离。 他看屋里没人,便问道:“你爸妈呢?” 小家伙抿了抿嘴,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跟他说话。 陈佳煦微微颦眉,再问他:“为什么不说话,你不认得我了?” 小家伙终于开口说:“妈妈说……说不让我跟你说话!” 陈佳煦愣了下,旋即笑说:“可是你还是跟我说话了啊?” 小家伙被他吓了一跳,急忙捂住嘴巴! 这么捂着嘴,就只露出一对大眼睛,陈佳煦更觉得他和阿夜像,不由得,眸子里揉了光。 他温声说:“不要怕,反正都说了,再说几句也没事的,你妈妈来了,只会骂我,不会骂你的。” 小家伙显然不信他的话,仍然不肯出声。 方才跟在陈佳煦身后的几个孩子干脆就在门口玩起了石子,陈佳煦听到笑声回头看了眼,问这小家伙:“他们都去玩,你怎么不去玩?” 小家伙忍着不应。 陈佳煦继续诱导:“你还记不记得给我打过电话的,说要找姐姐的?我知道你姐姐在哪儿……” 小家伙终于脱口道:“妈妈不让找姐姐了!” 陈佳煦道:“你看,你又跟我说话了!” “唔——”他再捂住嘴! 陈佳煦大笑:“你叫什么名字啊?” “唔唔唔!”他摇头。 “没用的,你已经和我说了两句话了。” 小家伙被他逗得眼中慢慢溢出晶莹的泪花—— 陈佳煦一看,暗道不妙,急忙哄他:“好好好,你不用跟我说话,我也不会告诉你妈妈你跟我说过话好不好?” 他摸了摸兜,口袋里还有半块儿巧克力,拿出来给这小家伙:“乖孩子,这个给你吃,不要哭,哭了就不是乖孩子了……” 这招稍有些用,小家伙眼睛湿润,吸了吸鼻子,望向陈佳煦手里的东西。 却在这时,孩子身后一声音响起:“赵晓晚!我今天怎么跟你说的!” 周蕙在他身后,双眼红肿,面无血色。 小家伙再次受惊,“哇”得一声哭出来! 周蕙快速走过来,她还穿着昨天那件裙子,摆动手臂在陈佳煦面前将赵晓晚夹起来,转身就要走! “周女士!”陈佳煦叫住她。 周蕙背对着陈佳煦,脚步猛然顿住,怒火让她肩膀激烈起伏。 陈佳煦站起身来,对她道:“对不起,我太唐突了……如果可以,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周蕙大口喘气,终于开口说道:“我不认识你,没有什么话可说的!” 言罢,她就要带着哭泣中的赵晓晚走—— 听到孩子哭声的赵心顺这时也从里面出来了,他刚睡了个午觉,揉揉眼睛,看到陈佳煦与周蕙这样,急忙道:“呀,晓晚咋哭的!周蕙,你又吵他了!” 他走过来把孩子夺过去,再看陈佳煦,似是有些无奈:“小伙儿你又来了啊……那什么,你先坐着!” 赵心顺把孩子带到后面的房间去,周蕙也跟着去了,两分钟,赵心顺匆匆出来对陈佳煦说:“不好意思啊,她……她还没缓过来……” 陈佳煦多少有些后悔:“我太冲动了……对不起。” 赵心顺摆手:“没有,也不怨你……哎,这事儿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 毁掉的家再难拼凑,毁掉的人生也很难弥补。 周蕙恨的人也许不是阿夜,也不是死去的前夫,而是她自己…… 陈佳煦静心沉思,那半块儿巧克力还握在手里。 和赵心顺聊过之后,陈佳煦回到潮湿的宾馆,在房间里抽了半盒烟。山间的夕阳洒落人家,像一幅完美的油画,陈佳煦在窗口眺望着,又看到山间那些孩子们的身影。 稍晚一些,他出门,叫了秃头,吩咐他一些事情。 过半个小时,秃头把他要的纸和笔带来,心里纳闷,这是要干啥? 夜幕来了,小镇灯光点点,天晴之后,星空耀眼。 房间里的那张桌子旧的掉完了漆,陈佳煦在纸张下面垫了个硬纸板,提笔签字笔,写上称呼…… 许久没动笔写字了,他思索了很久,一笔一笔将心中的话填满纸张…… 写完之后,陈佳煦又想了想,留下了东城阿夜的地址和电话,最后拿胶水封住信封,放在桌子上。 睡醒之后,陈佳煦早早去敲秃头的门,秃头还在梦中,迷迷糊糊来开门。 陈佳煦道:“走了。” 秃头愣了下:“啊?去哪儿啊陈公子?” “回东城。”他说。 秃头呆住,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回味过来后,急忙跳回房间穿衣服! 到楼下,陈佳煦开了车门,把后备箱里的东西搬下来,放在旅店前台,和信一起留下来,对旅店老板说:“麻烦您了老板,这些东西帮我送到阿夜家,还有这封信,替我交给阿夜的母亲。” 旅店老板看他这样,有些茫然:“不是要住几天吗?你这……你要走了啊?” 陈佳煦笑道:“嗯,走了,想了想,还是不能太着急。” 旅店老板明白他的意思,跟着笑说:“行,我一定帮你转达。” 陈佳煦又拿出一些钱给他,旅店老板忙说:“哟,两天房钱这太多了!不能不能!” 陈佳煦说:“应该的,还得麻烦您平时多帮忙照顾一下阿夜家,我这里有您联系方式,会再打电话来的。” 旅店老板最后推不掉,只好说:“行!你说的,我一定都办到!” 安排好这一切,秃头也收拾好东西下楼了。 “这就走吗陈公子?” 陈佳煦看了眼头顶蔚蓝的天空:“嗯,走吧。” 晴空万里,山间的风清爽宜人,穿过重重隧道,离那个叫泉镇的地方越来越远了。 陈佳煦坐在后座,缓缓睁开眼,阳光破除云的阻碍直射过来,他以手轻轻遮挡,再眯起眼睛…… 来时雨,去时晴,也许是个好兆头呢。 泉镇,陈佳煦走后,旅店老板叫个帮手把东西搬到了赵心顺家,敲响房门。 赵心顺打开门,见一地箱子,吃的喝的有不少,他疑惑:“这是啥情况,不过年不过节的,怎么就往我家送礼?” 旅店老板摇着蒲扇笑:“老赵,这是你家那个客人留下的。” 客人?赵心顺想到陈佳煦:“他……走了?” “是啊,让我把这些送过来,估计是怕周蕙不肯收吧。”旅店老板摸出怀里的信,展了展,给赵心顺,“还有这个,他让我交给周蕙。” 赵心顺把东西拿进去,周蕙躺在床上。 他低声说:“人走了,留了不少东西,是个好孩子……” 周蕙不应,怀里的儿子还在熟睡。 赵心顺说:“他给你写了封信,我知道你还是惦记阿夜的,看一看吧,最起码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了……” 周蕙仍是一动不动。 赵心顺把信放在她的床头,叹口去出门了。 床头这边,枕头已经湿了大片。 周蕙咬着手指,双目通红。 阿夜……她的阿夜…… 第43章 .遗憾 深夏虫鸣,白日里太阳照着,热气腾腾,据说在汽车盖上能做煎蛋。 古华年的诊所开张后,第二日晚上便又来邀约阿夜一起吃饭。徐妙算是真的看出来了,这个古华年对阿夜旧情未了。 “不去啊?人都在外面等着了。” 阿夜早已换好了衣服,却没有出门,徐妙这样问她,阿夜没答。 房间里没人,关上门,徐妙道:“你不说我也看出来了,你们俩当年关系不一般吧?” 到这时,阿夜才慢慢说:“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当年如果她没有出事,也许后来就能成为恋人。 因为有了这八年的空白,把两个人都定格在了过去。 有时候阿夜清醒,会明白她与古华年之间不过就是留下的遗憾在支撑着,有时候却觉得,这份遗憾才是真正难得的东西,正因为这样,他们才又靠近。 徐妙这几日和她朝夕相处,怎么能看不出阿夜的心思。 她点点头说:“这要是搁我,这个遗憾我一定得补上,管他结果是好是坏,这是老天给我的一场恩赐,放过太可惜了……我就抱着最坏的打算,不就是再次分道扬镳嘛!但如果结果出乎意料的好呢?那岂不是收获?” 阿夜摇头,笑:“哪有你说得这么简单。” 徐妙道:“那你到底去不去嘛?” 阿夜想了想,道:“去吧。” 去了,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古华年约她七点半见面,天色将黑,会所走了一批人,经过门口都要看一眼,认出来古华年是旁边新诊所的医生,都有些诧异。 待阿夜出来,走到古华年身边,经过的一位男接待对阿夜吹了声口哨。 阿夜有些窘迫,她走过去低声说:“不用在这里等我的。” 古华年却并不在意的样子,自然地走到她身旁:“你的朋友呢?” “阿妙……她先回家了。” 这种场合,阿妙很识趣地不参与。 古华年点点头说:“你有想吃的吗?” 阿夜摇头:“随便吧。” 古华年道:“你以前喜欢吃鱼,我们去吃烤鱼吧。” 她微微一顿:“好久没吃了。” 阿夜跟着古华年来了一家烤鱼店,这家店的装修不错,味道却一般,背面的鱼皮稍稍有些糊,口感不佳。 烤鱼并不是重点,人才是。 能再坐在一起吃饭,阿夜心中滋味复杂…… 吃过饭,两人沿街走。烤鱼店在东城湖江附近,湖江绵延,汇入西阳海。 江边风大,路边的地上,年轻大学生摆着摊,一张布铺在地上,上面放着各种女生用的发卡和头绳,还有一些卖小吃的。行人路过,也有情侣手携手驻足观景,尚算热闹。 他们倚靠在江边的石雕柱上,古华年眺望江景,感叹一声:“东城这几年变化还是很大的。” 阿夜跟着他望过去,低道:“你是什么时候回东城发展的?” 他们读的大学是南方的一所学校,不在东城,古华年却是东城人。 那时初来,阿夜倒是没想到。 古华年应道:“本科毕业我就回东城了,保了东城医大的研究生,一回来,就走不了了,除非出国。我之前倒是有打算去日本,现在却还没下决心……” “出国?”迎面的江风把阿夜的刘海吹开,她的声音随风飘走,“挺好的……” 古华年扭过头来望向阿夜,顿了顿,轻轻吐了一口气,道:“再说吧,你呢?你……出来多久了?” 这话一直想问,没能问出口。 此刻江风柔软,丝丝凉凉沁人心脾,因此阿夜心中没有芥蒂,直接道:“三月的时候出来的,没别的手艺,就跟着阿妙去了东华会所。” 古华年道:“昨天我跟你说的……” 阿夜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道:“我也回答的很肯定了。” 古华年脸上再现失落。街道上昏暗不明的灯没办法把他的表情照清,事已成定局,他在想如何才能改变…… 阿夜慢慢说:“往后的事情我说不准,我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再做医生了,这也没什么的,一个人一种活法,总不能因为做不成医生,就活不下去了吧?” 古华年张张嘴,话梗在喉咙。 是啊,不做医生,还是要好好活下去。 可是,他清晰地记得,她那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能穿上白大褂……遗憾是心中被扎伤的口子,不能愈合,心脏跳动的时候总会觉得痛。 他们沿江走了一圈,古华年比从前稳重许多,如今职场混迹几年,累了阅历,算得上健谈。他问一句,阿夜答一句,不知不觉时间溜走,路边摆摊的大学生也觉得倦了,站起来伸腰。 阿夜手机里躺了条短信,她想应该是徐妙发来的。 她没看,只对古华年说:“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了……你明天也要上班吧?” 古华年愣了下,像是刚反应过来到了分别的时刻。 “我送你回家。”他说。 “不用的……” “走吧。”古华年说着,已经招手拦车。 阿夜心潮难平,自相遇到现在,他们自己之间的苦涩一点一点地被抹平,她感到庆幸与欣喜。 她想,也许真的像徐妙说的那样,这是上天给她的一场恩赐…… 出租车在棉纺厂停下来,古华年探头看了眼阿夜的居住环境,见漆黑的砖墙上爬满了藤蔓,无人清理,楼内的灯光却柔和,夜里还有几个老人在院儿中打麻将,担忧放下。 阿夜下车,本想让古华年直接走,不想古华年也跟着下来。 “既然来了,我就送你到楼下吧。” “……”阿夜说不出拒绝的话,却没有欣然接受。 她犹豫了一下,古华年先问:“是在里面吗?” 她点头,跟着走进去,嘴上说:“太晚了,你可以直接走的。” 他说:“我怎么都好说,看到你安全到家我才放心。” 阿夜心中满满的暖意。 他们走到离活动中心稍远一点的地方,就到了阿夜家楼下。 楼顶无光,她想徐妙应该先睡了。 “就这里吧。” 古华年了然点头:“嗯。” 阿夜转身要走,古华年忽然叫住她:“等等!” “嗯?” 古华年慌忙从随心带的手提包里拿出一个东西。 “这个……我差点忘了给你。” 阿夜看过去,一张纸,里面包着一本书。 她茫然接过来,那张纸自然展开,露出书封上的字,她忽然一顿,握住的手紧了紧。 古华年始终盯着她的表情。 “你喜欢的那位日本医生的传记,我记得你一直想要,那一年我去日本,亲自拜访,拿到了签名版。当时就想看你拿到书时的样子。”古华年轻轻说,语调却是全所未有的郑重。 手握书脊,阿夜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谢……谢谢……”她压着声音,喉头发疼。 古华年欣慰:“我到现在还记得心理学的老师说的一句话,他说,医者,先医心,后医人。你变了许多,但我相信,你还是那个良夜。” 最后那句,他特意加重,在阿夜心中不轻不重地烙下印记。 阿夜抱着这本书,终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古华年陪她许久,直到后来,阿夜轻轻擦去脸上的湿润,抬头,笑着看他:“真的谢谢你古华年……” 古华年凝起眉头,他的手已经伸出来,他想走上前,轻轻抱她一下—— 事实上,他确实这么做了…… 他展开双臂,轻而易举就能将她拥入怀中。 她这样单薄,瘦弱,一个人怎么走完这些风雨的?他不敢想。 阿夜在他怀中很安静。一分钟后,她推了下他的胸膛,指尖碰触到他的身体时,阿夜恍如隔世,而鼻尖萦绕的气味却让她分神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真的太晚了……”她道。 古华年也冷静下来,点头:“嗯,那我……先走了。” “嗯。” “你先上去吧。” “……好。” 阿夜先上楼,房间里漆黑,她动作小心,怕扰了徐妙。 打开客厅的灯,她先去了窗口。古华年还在。 他抬头看她的窗口,对着她挥了挥手。 阿夜张张口,无声道:“回去吧。” 古华年像是听到了,点点头,转身,不一会儿,他的身影消失…… 身子软下来,坐在身后的沙发上,阿夜低头,手里的书还是新的,她轻轻翻开,里面露出一个签名和一句祝福语——愿您平安喜乐,一生无忧。 她坐了会儿,呆呆地看着这行字。 房门的锁芯旋转,门打开,有人走进来。 阿夜还没有来得及擦干脸上的泪水就与进门的人对视—— “咔嚓——” 房门在男人身后关上。 她瞪着双目,表情呆滞,声音沙哑:“陈佳煦……” 门前的男人换好鞋子,扬起笑脸道:“我回来了。” 第44章 .竞争 房间里叮叮咣咣的声音总是能听得很清晰。 阿夜盯着陈佳煦半晌,脸上的眼泪都凉了,她忘了擦。 陈佳煦竟也没觉得奇怪,他神色如常,带着淡淡的笑意走到她跟前,说:“家里有吃的没?” 只剩下方便面了。 和以前一样,阿夜给他烧了一锅水,把方便面放进去,受伤的手还缠着薄薄的纱布,却不碍事。阿夜把面放进去之后,就交给了陈佳煦。 面煮好,陈佳煦自己端了锅到客厅,直接就着锅边吃起来。 热气蒸腾,藏下了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吃面的声音。 这个时候阿夜才看了手机里的短信。 徐妙发来的,告诉她,陈佳煦回来了……所以徐妙早在她回来之前就走了。 陈佳煦眼神专注着锅里的面条,像是这两日一直未曾离开过,这个房间,每一个角落,包括空气中的气味,都变得包容他,适合他了。 阿夜这样想着,忽然有些无措。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她以为他回家了。 既然回家了,怎么还能再回来。 陈佳煦自然不能告诉她他去了泉镇,只是道:“去了趟外地。” 阿夜缓缓点头,没再问。 陈佳煦身上穿的衣服打了泥,那是在泉镇沾的,他脱下来,阿夜自然地捡起来,扔进了洗衣机。 电流通了,洗衣机里水声哗啦,滚筒反复搅动着,一些都已习以为常。 她把衣服洗完,陈佳煦才去洗澡,到她跟前,悄悄扯了下她的手臂。 阿夜顿住,抬头,看到他的笑脸。 陈佳煦道:“家里太安静了。” 阿夜道:“以前不也是这样吗?” 陈佳煦道:“不太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阿夜蹙眉。 他抬手在她脑袋上弹了一下,阿夜一惊,捂住脑门,他没有用力,并不觉得疼。 接着,她听到他说:“刚才在楼下抱你的人,是谁?” 空气凝结,连呼吸都慢了一秒。 阿夜缓缓放下手,眸光颤动着,望向他。 陈佳煦面上轻松,说道:“我下午到家的,见了徐妙,没见到你。她告诉我你跟朋友去吃饭了,你朋友应该很少,这两天才认识的?所以我刚才下楼抽烟,顺便等你,看到了……” 阿夜一时答不上来,心里有种急切,却不知为何而着急。 陈佳煦又说:“应该不是最近才认识的吧?老朋友?你们……交往了吗?” “没有。”阿夜几乎脱口而出。 她没抬头,所以没看到陈佳煦在问出最后那句话时有多么得忐忑。 这种忐忑哪怕被反复压制,还是不经意地露出来了…… 陈佳煦不动声色,虽然忐忑,心情却尤其平静,像是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可又难过。 但她说“没有”,他总是怀抱一丝侥幸。 阿夜不想和陈佳煦多说话,绕过他就要走,陈佳煦又拉了她一下,神情自如道:“其实我从来都不是大度的人……从小到大,我想要的都能到手,不管是别人给的,还是自己争取的,所以阿夜,我也希望能得到你……可是我又不忍心看到你伤心流泪。” 阿夜肩膀一僵,一口气在喉咙,没办法吐出来…… 陈佳煦转过身来,他身上的伤痕在灯光下暴露无遗,手臂上的新伤已经长好,透着粉白色的皮肉。他身上的每一块肉都恰到好处的紧致,从外在看,他是个健康的男人。 阿夜无法直视他,只能用耳朵细听他的话语。 “你上次要赶我走,现在还这么想吗?” 阿夜心头一顿,咬紧牙关。 陈佳煦低头,凑近她,阿夜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他立刻停止靠近,让她得到喘息的空间。 “阿夜……” 阿夜得到他给的空隙,终于开口说:“你总要走的。”仍然是那句话。 陈佳煦皱眉:“行,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如果我走,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两个条件。” 阿夜缓缓抬头,他望住她,近乎恳求地问她:“行吗?” 阿夜翻动唇瓣,“什么条件。” 他轻叹一口气,道:“离报名的时间越来越近,我希望你不要再拒绝去东城医大学习的机会,好好去学,不管你以后能不能再走医生这条路,最起码不要留下遗憾是不是?” 阿夜嘴唇颤了颤,暗暗握紧了手。 她不答,却也没有立刻拒绝,陈佳煦料想她是答应了。同时,他也明白,成为医生对阿夜到底有多重要……这本是她该走的路,不应该就此断绝。 继而,陈佳煦又道:“第二条就是……以后再见了,不要当作不认识我,好吗?” 阿夜的手戳进肉里,鼻头的酸难以忍耐。 陈佳煦……陈佳煦这个人,她以为他只是个过客,来了,走了,对她不会有任何影响。 可这个时刻,她才知道,短短几月,他的身份早已逆转,在她没有自觉的情况下,如烫红的铁水淌进她坚硬的心中,凉水浇过,结实地烙下了痕迹。 阿夜躲过去,低声说:“你随便吧。” “啊?”陈佳煦追到她身后,“随便是什么意思……你答应了?还是不再赶我走了?” 阿夜没答,进了屋,把门关上。 陈佳煦被挡在外面,他无声笑了一下,心里有些苦涩。 阿夜翻动的书没有放回去,她的书留在客厅的桌子上,陈佳煦坐下来再去翻起—— 日语,他看得半懂,却遇到一些专业术语,就像阿夜看他写的代码一样茫然了。可是他却看的着迷,视线沿着书中的一笔一画,描画着,铭记着。 到深夜,房间里静下来,陈佳煦左右睡不着,跳起来,穿上衣服到外面游荡。 路边的店铺许多都已关门,他走到夜市区,才见不少人烟。 以酒消愁,苦海作舟的人总有不少,和他一样都是夜里行走的孤魂。 他走着走着,却见前面有家还没歇店的音像店,门口正放着王菲的歌…… 陈佳煦被引过去,本来就要关门了,店员正在整理柜台前的碟片和磁带,见他过来,也没招呼。 陈佳煦随手拿了一张碟,看了眼外包装。 那人才问:“要什么啊?” 他问:“这是正版的吗?” 那人信誓旦旦:“绝对正版!” 他拿了王菲的《di-dar》问:“这张碟多少钱?” 店员说:“五十!” 他笑了笑,却还是掏出钱,递给店员说:“行,我要了,有cd机吧?也给我拿一个。” 临关门还有这生意,店员顿时来了精神,热情给他介绍哪种cd机比较好,俩人聊了会儿,忘了时间,到一点多陈佳煦走出店门,耳朵里插着耳机,一首一首曲子流淌进耳朵里,他信步晃回了家。 陈佳煦走时没关客厅的灯,进门后,轻手轻脚盘腿坐在桌前,他又看到了那本书。 房间里有纸,陈佳煦找来笔,思索良久,在纸上写了一行字,夹在cd机的壳子里,放在那本书旁—— 做好这些,他站起身来,将要走时,却又回头。 想了想,把cd机挪了位置,盖在了那本日文书上。 看到那本书只露一个角,陈佳煦满意了。 固然不知道把这个旧恋人打败的胜算有多少,可是他想,还是要做点儿什么的。 早晨醒来,阿夜立刻注意到了那个cd机——分外张狂地把古华年送的书盖的只留下一个边角,她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干的,可是……他什么时候拿来的cd机? 陈佳煦也醒了,她听到动静,装作没看到cd机,先去洗漱了,之后准备出门跑步。 陈佳煦一声不吭地跟着她,像之前一样。 阿夜跑步,陈佳煦便去买了早餐,然后在树下遇到小四爷爷。 “小子!怎么这几天都没见你下来啊?”小四爷爷已经习惯每日早晨跟他切磋一番,陈佳煦去了泉镇,这几日不见人,小四爷爷倒有些担心。 陈佳煦挂着笑:“出去办点儿事啊。” 小四爷爷笑话他:“不在你媳妇儿跟前看着,不怕别人给拐跑咯!” 陈佳煦道:“怕啊,怎么不怕啊?所以没走两天,这不就回来了!” 小四爷爷摆棋,笑说:“来,下一盘!” 陈佳煦看时间还早,阿夜还没跑回来,就拉起裤腿跳上石凳。 象棋摆好,一局还没下完,见一模样秀丽的女孩儿走来,叫了声:“爸,别玩儿太久,上楼吃饭了!” 陈佳煦抬头,小四爷爷已经笑眯眯转头过去,应道:“行!”然后介绍给陈佳煦说,“小子,这是我闺女。” 陈佳煦心中一诧,暗道这老头儿的闺女还真像他说的那样,长相不赖。 他点点头,老人家闺女冲他笑了一下,对他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小四爷爷说:“行了,你先上去吧,我下完这盘就走。” 女孩儿应下,就先走了。 看女孩儿婷婷远去,陈佳煦忽然说:“诶,老头儿,我把头发剪了吧?” 第45章 .类型 阿夜回来后,陈佳煦跳下石凳,和小四爷爷相视一笑,招呼一声就走了。 回去,在桌子上吃饭,陈佳煦眼神时不时瞄向cd机,但见阿夜神情自然,仿佛没看到一样。 他咳了一声,阿夜抬眼看了他一眼,继续吃饭。 陈佳煦又咳嗦一声,阿夜道:“是晚上开空调受凉了?” 他粲然一笑:“关心我啊?” 阿夜瞥过眼,不再理他。 中午阿夜照例出门,走时似有若无地看了眼桌子上放着的cd机,还有那本书……末了,她推门离去。 站在门口倒是忍不住笑了一下,胸口的舒贴是从陈佳煦回来后就有的感觉。 徐妙照例对陈佳煦的去向很好奇感,问阿夜,阿夜却也不知道。 “你也不问啊?” 阿夜说:“我问他干什么?” 徐妙撇撇嘴,又八卦她与古华年的事。 想到昨天那本书,阿夜沉默,而后摇摇头:“他的事情就更复杂了,再说吧。” 固然这样说,这晚回去,她却找出了陈佳煦给她的那张报道单……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好像透着魔力,吸引着她。她承认,她却是想去。 不,是非常想去。 陈佳煦还没回来,她独自坐在屋里,想了很多。 藏起来的笔记本被拿出来,她从第一页往后翻,上面的每一个知识点映入脑海中,与记忆中的重叠,从而加深了。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果然,记忆永远不能骗自己。 阿夜翻看到最后,陈佳煦回来了。 她慌忙收拾了笔记本,刚刚站起身子,就见门口的人有些奇怪。 阿夜凑过去看了一眼,见确实是陈佳煦在,他却带着连衫的帽子在屋里…… 他以前也常这样,可现在是夏天,虽是夜间,温度也是居高不下。 他这样……不热吗? 他妈的,能不热吗!帽子下的陈佳煦这样想。 他站在门口换了些,就觉到了阿夜的目光。 陈佳煦一时悔恨,对自己的模样充满了不自信,却又暗骂自己没出息,既然剪都剪了,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阿夜见他头都不抬,更是好奇了。 “你……怎么了?”她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他不会……跟人打架了吧? 上下看了眼,他的衣服还很整洁,没有撕扯过的痕迹。 陈佳煦咽了口气,像是下了决心——抬手,掀起了帽子! 阿夜微微怔住,还未开口,这人便挠了挠脑袋,急急地问:“有饭吗?我饿了!” 阿夜顿了顿,以手掩嘴,应道:“有,我从外面带回来了……” 买的红油馄饨和丸子汤,放了一会儿,红油馄饨皮粘在了一起,丸子汤的汤水也少了许多。 陈佳煦二话不说,盘腿坐在地上,埋头开吃。 终于,在余光中看到阿夜的身体有些微颤后陈佳煦猛地抬头! 没了刘海之后,他眉头的一举一动更生动了。 “好吧,我就知道你得笑!早知道不剪了!” 阿夜忙吸了一口气,平静道:“我没有……” 他嘴巴里塞着馄饨,嚼了两口,说道:“太热了,才想剪了……” 阿夜抬头,这才敢仔细看他的样子。 陈佳煦以前那头蓬乱的发没了,一次性剪短了,只有一只指节那样长,发梢稍碎,耳鬓的发推齐,露除干净的发际线,让他的轮廓更加明显了。 阿夜不知道他以前有没有留过这种发型,不过显然,他现在很不适应。 事实上,陈佳煦何止是不适应,顶着这样的发型走在路上,犹如裸.奔! 那会儿在理发店,问理发师哪种发型会显得中规中矩些,理发师道:推个平头吧? 妈的,差点想抓起理发师的领子! 折腾了一晚上,理了个这种发型回来,倒也不是不满意,只是……以前那种状态太久了,他一时难以适应…… 阿夜看着他,眼中含笑:“挺好的。”声音淡淡。 陈佳煦蹙眉,不知她这三个字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咽下口嘴里的东西,陈佳煦又胡乱吃了几口,把丸子汤喝尽,看着阿夜道:“说真的,是真好还是假好?我是不是不帅了?” 阿夜没想到他这么较真,立刻正色道:“真的挺好的。” “不帅了是吗?”他问。 “没有……” 他道:“那就是很帅?” “……” 怎么感觉是个坑? 阿夜不理他,坐在那里,却忽然又忍不住想笑。 陈佳煦见到,直接躺过来,头凑到阿夜的腿旁,挨着她。 阿夜一低头,就看到他的脸,顿时一愣。 “你干什么……” 阿夜稍稍挪了一下,陈佳煦跟着往前蹭。 他道:“笑就笑吧,反正都已经这样了,我干脆躺下来,让你看着,一次笑个够!” “你……” 这样看,越发觉得他的五官挺立,像杰出雕塑家笔下的完美作品。 他皮肤本来就好,男人生这样的皮肤很难得。没了刘海,额头这样暴露出来,远山眉浓而刚烈,星眸闪闪。削薄的唇带着似有若无的笑,一股子亦邪亦正的味道。 阿夜道:“我没想笑,就是有点不习惯……” 陈佳煦盯着她:“是不习惯,我也不喜欢……那你就多看我几眼吧,看多了就习惯了。” “……”也不用这一会儿一定看个习惯吧。 阿夜跪坐起来,去收拾桌子上的东西,陈佳煦还躺着。 他嘟囔一会儿,抱怨道:“也不是我想剪的,是下棋那老头儿说,我这种长相不讨女孩子喜欢,看着不可靠。” 原来是这样……仅仅是因为这个吗? 阿夜没应,他便又说:“我也不知道你们女人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我以前那样子,好像也照样有女人靠近,不过多半不是为了我这个人吧?对了!阿夜,你喜欢什么样的?” 阿夜一顿,摇头说:“不知道。” “不知道?”他不信,“怎么会不知道?我瞧昨晚跟你呆在一起的那个人,那个样子,斯斯文文的,倒是好男人的样子……你喜欢那样的吧?” 古华年吗?他的样子,确实是很多女孩儿的理想类型。 阿夜却还是说:“每个人都不一样的。” 陈佳煦一边体会着她的意思,一边道:“我当然知道了,我是问你喜欢什么样的,总该幻想过的吧?” 阿夜想了想,脑海中仍然是古华年的样子……也不会有别的人样子了,她这辈子,遇到过的最好的男人就是古华年,当然一切都是以他为模版。 她不愿答,便问陈佳煦:“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 “我?” 陈佳煦稍有惊讶,未想过阿夜会主动问他这种问题。 他慌忙坐起来,侧头看了圈阿夜的脸。阿夜被他看得心头一顿,暗暗后悔起来…… 接着,陈佳煦道:“我上学的时候想过我以后要娶的老婆,个头高挑,留着一头乌亮的黑发,要会弹钢琴,因为弹钢琴的女人手漂亮……” 阿夜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抱着纱布的手…… 陈佳煦继续说:“不过后来,我遇到形形□□的女人,却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类型的了。不止是女人,是所有人,会让你觉得他们外皮虚假,内里藏垢,呆久了,那还有什么喜欢……” 阿夜被他扯回现实,手里加快速度,收拾了碗筷,却不想他又说:“但后来遇到了你,我觉得,你就是我喜欢的那种人——” 咯噔!心口的声音清晰可闻。 陈佳煦一直注视着阿夜表情,阿夜无意一瞥,与他对视上,急忙又躲开。 “你又胡说了……” 陈佳煦解释:“我没有胡说啊,阿夜,自从我知道喜欢你之后,我甚至想了我们的以后,想着……我们就这样一起生活之后的样子……” “我想过,以后我赚了钱,我们换一间大房子,不要太大,大了不好打扫。厨房就在那个位置,这样我坐在客厅时,抬头就能看到你在里面忙碌……阳台上要养些花花草草,不知道夏天好不好打理……书房要有,放一张沙发,你在看书的时候,我躺着,看你……” 阿夜瞥过脸去,无情打击他:“你想得太多了。” 陈佳煦没脸没皮地冲她笑:“做还做不到,光想还不让想啊?” 阿夜将桌上的布拿过来,佯装擦桌子,却是为了避开他亮晶晶的眸子。 陈佳煦抢过她手里的东西,站起身道:“好了,我就知道你又要拒绝我了,幸好我现在已经调整好心态,再也不会被你刺激到,给我吧,我去扔。” 他动作利索,已经不是那位四肢不勤的陈大少爷的,如今干起杂活,也是顺手顺脚。 阿夜见他把这些都弄了,便起身,拿了烟,出门。 陈佳煦的话还在脑海中,时不时撩拨着她。 这人……真是的。 她低头点烟,浓烈的味道呛入肺腑,她忽然想起来第一次抽烟时,她还不能习惯这种味道,被呛得眼泪逼出。 给她烟的人说:就是这个味道,苦辣,却又销.魂蚀骨,所以才上瘾…… 房门打开,陈佳煦走出来,突然塞到她耳朵里一个东西。 阿夜吓得手指一哆嗦,烟还在指尖。 紧接着,耳朵里流进了一首美妙的曲子……她听过。 陈佳煦依靠着门边,看着她,轻轻勾起嘴唇。 另一只耳机,在他的耳朵里。 第46章 .抢手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八月将到底,东城一场大暴雨将城市淹堵之时,陈佳煦带着林鹤等人将阿夜对面那家住户的房子租下来,摆了七八台电脑和几只阿夜叫不上来名字的黑盒子机器。 林鹤带了他的团队,虽然加上他也只有四个人,却各有本领,几人用了一个白天的时间和陈佳煦畅谈,而后果断加入陈佳煦的创业公司中! 据陈佳煦说,公司算是成立了。 但这话说出来没人信,这天,小四爷爷上来晃了一圈说:“这是要开黑网吧啊?” 陈佳煦被他气笑了:“你这老头儿不懂就别乱说话!” 小四爷爷晃了一圈后问:“你媳妇儿呢?” 外面还下着大雨,阿夜不在家,去会所了。 陈佳煦想起前几日阿夜给他的回复,心里满满都是欢愉。 挣扎这么长时间,阿夜总算答应了去东城医大报道。至于东华会所,她早晚要走的,不如趁这个机会把一切都解决掉。 事实上,阿夜这两日也确实在找机会。 她和徐妙商量过,听说阿夜要重回校园,徐妙当然是举双手答应,另一方面,徐妙也是要走的,只是还没找到后面的路子。 阿夜当初被辞退,为了保住饭碗差点没命,如今却是自己主动说不干了,实在有些难言。可是,她来,无人能阻,走的话,更是了。 陈佳煦离开陈家的消息早就不是秘密,通过余妄,钱和春知道陈佳煦住在阿夜那里,见阿夜辞职,心中的想法更多了——难道传闻说,陈佳煦喜欢上阿夜,为了她放弃富贵荣华是真的? 钱和春没胆子问,末了,顺阿夜的要求让她离开。工资的话,需要走个流程,过两日再让她来拿。 此事解决,阿夜莫名松了一口气,却也觉得空虚。 她心中有担忧,辞了这个工作,就意味着她没有收入了,要生活,就要找一份兼职做。 事情办完,雨稍小一些,她撑伞回去,在路上买了个西瓜带回家。 如今家门的情况已经不一样,对门住进那四个男孩之后,变得热闹许多。 新租的房子客厅较大,平时天凉快些,陈佳煦两个屋子跑着,后来干脆就把门都敞开,来去自如。 阿夜刚上楼就看到那帮孩子坐在电脑前面“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 林鹤认识她早,跟她更熟络些,叫着“嫂子”。 阿夜无奈,她跟这帮人解释过她跟陈佳煦不是那种关系,可后来林鹤见小四爷爷总对陈佳煦说“你媳妇儿”什么的,这声“嫂子”便摘不掉了。 最后,阿夜干脆随他们便。 这个季节西瓜早就熟透了,瓜瓤如沙,汁水甜美。 阿夜切好了端过去,林鹤等人一看,立刻扑过来,陈佳煦也跟着吃了一牙瓜,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怎么样了?辞了?” 阿夜点头:“辞了,过两天再去走一下流程,拿了工资就行了。” 陈佳煦满意:“好,那你就好好上学吧。” 她张张口,欲言,却又止住。 算了。 阿夜站起身来把瓜皮拢拢,林鹤赶紧说:“别!嫂子你放着,我们来收拾!” 这帮小子都是穷人家出来的,朴实善良,极有眼色,阿夜笑一笑,全交给他们,这边,折身回了自己屋子。 过了会儿听到有人敲门—— 陈佳煦在外面,倚门问她:“怎么了?刚才有什么话要说?” 她摇头说:“没什么。” 陈佳煦走近了:“早就看出来了,有事。” 阿夜笑:“真没有。” 陈佳煦皱眉:“我可已经问过你了,你有事,我能帮你一定会帮的。” 阿夜道:“你都帮我这么多了,我没有要你帮的了……” 说到这里,陈佳煦的表情才稍稍缓和,他道:“明天要去报道,没忘了时间吧?” 阿夜苦笑,这几天陈佳煦就像一个唠叨的家长提醒孩子开学时间,每天都会定点给她倒计时。 “我记得,你放心吧,我不会忘的。”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频繁,陈佳煦摸了摸脑袋,也没说话。 阿夜走进屋里,他还没动,阿夜回头:“怎么了?还有事?” 陈佳煦忙站直了身子,半晌,他道:“那个……明天我陪你去吧。” 暴雨之后细雨连绵,不是梅天胜似梅天,早上醒来,身子又热又潮。 阿夜有好几天没去跑步了,依旧习惯早起,坐在门口,等陈佳煦买早餐回来。他跟自己杠上了,早餐再不让阿夜动手,每次都要亲自去买。 吃过早饭,阿夜换了身衣服,拿上雨伞。 “报名要带的东西都带了吗?”陈佳煦在身后提醒她,越来越有家长的模样。 “带了。”阿夜说,把包翻出来给他看。 陈佳煦满意地点头。 东城医大离棉纺厂不远,却也不近,秃头开车过来,带陈佳煦和阿夜到学校。 时间还早,又逢下雨,校园门口很清净。 阿夜先下车,陈佳煦没带伞,两手放在头顶冲过来躲在她伞下,自然地搂住阿夜的肩头。 阿夜倒也没有抗拒,带着他一步一步去图书馆的报名点。 过往几名学生抱着书本,撑着伞。模样青涩,像被呵护的幼苗一般鲜亮。阿夜不由被他们吸引,觉得身子里也长出一颗绿芽,昂扬向上,充满生机。 校园清净,图书馆楼下却有许多学生,一部分是和阿夜一样来报名的,掺着新生,还有一部分是赶早去占位看书的。 陈佳煦陪阿夜到跟前了,照着指示牌去排队。 收资料的不像是老师,应是学生助理。阿夜排到跟前,把东西交上去,学生助理不由抬头看了眼她,道:“这里是大一新生报道点,跟修的在旁边那个队。” 陈佳煦一听就不乐意了:“牌子上也没标明,都排老半天了,你干脆把资料收了算了。” 学生助理说:“不行,我这里都是大一新生的资料,弄混了怎么办?你们重排吧!” 陈佳煦说:“你不会把资料直接给你旁边的人?” 学生助理仍然说:“那这就是插队了。” “你——” 阿夜急忙拦住陈佳煦:“算了,我再去排,那个队人不多,你去旁边等我……” 来的路上雨势变大了些,他们共撑一把伞,陈佳煦却几乎半个身子都在外面,此刻白色的t恤湿了大半,挤在人群中,脸上也都是汗珠。 阿夜把包给他:“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就行!” 陈佳煦哪会不知道她是怕他惹事,陈佳煦心里清楚自己的状况,在人多的地方呆久了,情绪很难控制,于是他听了阿夜的话,乖乖到门口等着。 阿夜这边人不多,很快就排到了。 资料上交,换来一张课表,周一就能上课了。 她拿着那张报道单,面上平静,心中却是激动不已, 被关进高墙时,她总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像被丢进角落的螺丝钉,只等着生锈腐蚀,再不会有用的时候了,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再捡做医生的梦…… 拿着课表,阿夜迫不及待回头去找陈佳煦,寻到门外,目光定在那人身上。 他们离得不远,只是陈佳煦背着她,没看到她。陈佳煦身前多了一个女孩儿,白白净净,模样俊俏,身材玲珑,正仰头跟他说些什么—— 阿夜近了两步就能听到那女孩儿的声音,小心的,试探的,请求道:“那个……我能留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陈佳煦语调平淡,直接说:“我没电话。” 女孩儿又问:“那□□和msn呢?” 他说:“没有。” 女孩儿有些难过:“你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吗?” 他说:“不是。” 女孩儿绝望了:“那我……怎么才能再见到你?” 他忽然笑起来:“靠缘分呗!” 言罢,他回头找阿夜,一眼就看到阿夜在身后。 “弄完了?”在陈佳煦跟前的女孩儿还站在原地,他却看也不再看,直接大步到阿夜跟前,说,“接下来还要办什么不?” 阿夜看了眼那个女孩儿,有些心虚,轻声对陈佳煦说:“不用了,周一来上课就好了。” 陈佳煦笑道:“好,那我们回家吧。” 他们从女孩儿身边走过,阿夜看到那女孩儿的表情,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那日在酒店陈佳煦带她出来时,与她擦肩而过的那个女孩儿……她也是这种表情。 阿夜忍不住心道,陈佳煦这个人,放在女孩儿堆里,确实算是抢手的…… 她抬头,看到男人刀削般的下颌。 陈佳煦稍一低头,就捉到了她的目光。 “怎么了?”陈佳煦问。 阿夜没躲,直视他道:“陈佳煦,我身上,有哪一点值得你喜欢?” 第47章 .理由 这个问题,很早之前阿夜就想问他。 如果不是因为那一眼引来后面的这些事情,如今她仍是会所被欺压的小推拿师,他还是在酒吧纸醉金迷的公子哥……两条平行线,永远不可能有交集。 阿夜总会想,到底是哪里出错了,让他们如今并肩前行…… 问题问出,陈佳煦一愣,显然未曾想过这个问题。 他拧眉为难:“喜欢还需要理由吗?” 阿夜跟着他的步子,垂眸笑了笑,“我只是觉得我……不值得你这样喜欢。” “怎么会,”陈佳煦不能认同,“阿夜,你永远不能想象你对我的影响有多深……” 阿夜抬眸,对上他的眼睛,那里面闪着黑而亮的光芒。 他低声说:“第一次见你时,没错,你很平凡,甚至卑微,像沙滩上的一粒沙子那样不起眼,哪怕你站在我面前为那个司机强出头时,我也看出来了你的颤抖,你强大的内心还没有那么容易被人看穿……而那时候的我呢?我是个没人能控制的疯狗——对,就是疯狗!急了,几乎是见谁咬谁!可是后来,和你住在那个五十平的小屋子里,我忽然静下来了……很神奇吧?我也觉得很神奇……” “每天早上听到你起床的声音,闻到你的饭香,听到你说话的声音,我都有种踏实的感觉……我开始发现有许多事情要去做,前二十几年积累的知识和力量忽然爆发,我开始觉得每天都变得有意思起来!愿意早起,愿意和人说话,甚至愿意听下棋那老头儿的唠叨,忍受秃头的蠢笨……这些改变,都是从遇见你发生的。” “这些理由,够不够?” 陈佳煦低头望住她,唇边的笑意浅浅。 那带着诚意的一字一句早就进入阿夜的心扉,令她一时慌不择路,终被围困在其中。 够了,她知道,已经够了。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说什么时,身后突然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良夜?” 阿夜与陈佳煦一齐回头,竟见是古华年在身后。 阿夜顿住,留在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换上另一种表情,直视古华年。 古华年很意外:“真的是你!你怎么……” 他望向陈佳煦,后者自看到他的那一刻脸色已经变了。 妈的,真会挑时候出现! 陈佳煦心里憋火,干脆撇过脸看向别处。 古华年顿了顿,走向阿夜:“这位是……”他第一次见到陈佳煦。 阿夜介绍道:“这是陈佳煦,我……朋友。”然后对陈佳煦说,“这是古华年,我以前的同学……” 陈佳煦点点头,“嗯”了一声。 见他这样,古华年也未主动打招呼,目光不着痕迹地从陈佳煦搂住阿夜肩头的手上移开,对阿夜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夜迟疑道:“我来报名……” 古华年心思灵敏,立刻问她:“是这届的小班进修吗?你报名了?” 阿夜点头:“嗯……” 古华年很是惊喜:“太好了良夜!那天你那样说,我以为你真的放弃了,你果然还是以前那个良夜!” 阿夜局促道:“偶然得到的机会,就来试试吧……” 古华年看起来是真心为她高兴,对她道:“你这就要回去吗?不如一起吃个午饭吧?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阿夜下意识看了眼陈佳煦,还不知如何回答,就听陈佳煦说:“不用了这位朋友,我们自己回家做饭就好了,有话以后慢慢聊呗!” 古华年一愣,看陈佳煦的眼神更加不明。 阿夜忙说:“这附近有吃的吧?简单吃一些好了……” 她很无奈,陈佳煦那语气,显然在向古华年宣战,她若在拒绝,就要陷古华年于尴尬境地,这实在不是她想看的—— 果然,阿夜应下之后,古华年脸色好了许多。 学校附近最不缺的就是吃饭的地方,由古华年带路,来到一家本地菜馆。 路上聊着,阿夜才知道原来古华年研究生毕业后就留校了,从研究生导师助理到现在,也带大一新生的基础课。 古华年说:“说不定到时候会带你上课。” 阿夜道:“没想到你已经当上老师了,我却要重新开始。” 古华年安慰她:“什么时候都不会晚的,只要你在坚持。你放心吧,只要你愿意走,在这条路上,我一直都会成为你的最佳帮手。” 阿夜笑一笑,没有答。 一旁陈佳煦听了,心里不是滋味。 这话说给谁听的他知道,这小子……也不简单啊! 吃饭的过程中,陈佳煦一句话没说。 从阿夜答应古华年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阿夜还没彻底站在他这里,若是任性妄为,只会让阿夜难过,到时候适得其反……不如静静地看着古华年—— 看你他妈能翻出什么花! 古华年跟阿夜聊了很多东城医大的事情,从学校的历史,到哪个专业最受欢迎,再到学校的环境。 阿夜像个认真的学生,虚心请教他:“现在新生的课跟以前还一样吗?” 古华年道:“新课改了两次,跟以前差别倒是不大,新增了一些内容。不过你是进修,课程更紧张,专业内容也更细化,你修哪个专业?” 阿夜说:“还是中医药学……” 古华年点头:“那你不用担心了,中医药几百年路子不变,你以前基础就很扎实,再勤快点儿,多看书,多往药房跑一跑。” 阿夜松了一口气:“这就好……我的课上到明年冬天结束。” 古华年说:“嗯,虽然说这个进修下来没有学历,但会有个证书,含金量还是挺高的。”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这个课很紧张,你平时怎么上班?” 阿夜怔了怔,说:“我辞了……” “辞了?”古华年道,“我就说,要是不辞,你两边兼顾不过来的,那你现在就是生活上,有困难吗?” 这一问,正问到阿夜的穴道上,一旁埋头吃饭的陈佳煦也抬头,拧起眉头,略有所思。 “嗯……我正打算找份兼职,一边学习一边工作赚钱。”阿夜低声说,声音充满了不确定。 古华年道:“上课时间每天都不一样,有时候还会有晚修,这样不稳定的兼职恐怕不好找,而且收入也不会高。” 阿夜吐出一口气:“先这样吧,走一步算一步。” 古华年犹豫,终于再问她:“我之前说过的……让你都诊所做推拿师,你真的不考虑吗?” 阿夜沉默,这是古华年第三次提了。 见她不定,古华年干脆下猛药:“良夜,这次就别拒绝我了,你需要工作,需要生活,到诊所吧,我已经跟院长打过招呼,你是按小时结算,在诊所工作,既能维持生活,还能学到东西。” 阿夜终于还是叹口气:“我再想想吧。” 她知道古华年开出的条件有多么诱人,也知道这是她最好的选择。 过不了的,是心里那一关。 饭吃得差不多了,服务员拿来账单,古华年要接,却被陈佳煦抢过去。 古华年沉眸道:“你们第一次来东城医大,我算是地主,该尽地主之谊。” 陈佳煦露出人畜无害的笑,说:“哪里哪里,以后阿夜在这里上学,得靠古医生照顾,所以这顿我请!” 阿夜忙说:“还是我来吧。” “你别动!”竟是陈佳煦和古华年两人同时出声。 “……” 趁古华年没接话时,陈佳煦塞钱给服务生道:“有甜点吗?带两份甜点打包。” “有的!”服务员立刻拿钱去办事。 古华年反应过来,说道:“那下次你们来,我来请。” 他们三人准备离座,甜点是现成的,打包好就送过来,阿夜去拿,剩下两人落后两步,古华年低声道:“是你帮她到东城医大学习的吗?” 陈佳煦挑眉,“嗯”了一声。 他轻声说:“谢谢你……” 方才没咽下去那团火登时上来,陈佳煦丝毫不给他情面:“轮不到你说谢这个字儿吧?阿夜又不是你什么人。” 古华年一顿,笑道:“朋友总该算是,而且,是老朋友。” 陈佳煦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胸膛:“老朋友?嗯,老朋友总是’过去式’,在现在的作用总是不大的。” 跟着出门,阿夜回头:“你们在说什么呢?” 陈佳煦笑:“没什么,走吧。” 阿夜举起手里的甜点:“这……” 秃头在外面等得快晒成人干,正往嘴里唆冰棍,见人来,立刻把冰棍扔了! 陈佳煦把甜点扔给他:“傻不傻!等着都不知道去买点儿吃的!” 秃头反应过来,嘿嘿一笑:“谢谢陈公子!” 陈佳煦问古华年:“走吧古医生,你去哪儿,捎你一程。” 古华年站在原地,看了眼那辆宝马车,又看了眼秃头,淡笑道:“不用了,我还要回学校办点事情。” 阿夜在他跟前:“那……改日再见。” “嗯,再见。” 第48章 .考试 坐进车里后,四周瞬间安静下来了。 秃头快速消灭了一盒甜点,偷眼看了倒车镜,接着就发动车子。 离开东城医大,陈佳煦才缓缓开口说:“阿夜,我觉得你还是去吧……” “嗯?”阿夜不明所以。 陈佳煦没看她,郑重道:“那个医生说得没错,你这种情况,工作不好找,尤其你不是长期工。当然你如果不想去,我也能给你找个工作,就我这小公司,给我端个茶倒个水,没事扫扫地,我给你开工资,不会比那个医生给你的少,再不行付传承那儿也能给你拉个闲职,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去他那里……” 阿夜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 她颔首道:“我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我害怕,不怕他古华年,怕的是他母亲。” 陈佳煦怔了怔,道:“他母亲三头六臂吗?” 阿夜笑:“不是。他母亲是国内有名的骨科医生,其实很早之前我就听闻过她的名字和事迹,那时候就暗暗决定,以后要成为那样的人……” 陈佳煦定定看着她,阿夜失落道:“你大概不会明白这种感觉……” 陈佳煦吐出一口气,沉着脸看向前方,末了,他忽然说:“秃头,你帮我劝劝她吧!” 秃头一惊:“啊?陈陈陈……陈公子?我劝什么啊?” 陈佳煦笑出来,道:“阿夜,不管你现在变成什么样,你都是在往好的方向在改变不是吗?不要怕被人看不起……去吧,越是怕,就越要去面对,这些道理其实是我在你身上学到的。” 接着,他又说:“虽然古华年那个人吧,看着挺虚伪,可我知道你在诊所工作的话,他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终于,两日后的一个下午,阿夜走进了古医生诊所—— 陈佳煦陪着她,阿夜道:“你不用跟着我吧?” 陈佳煦却说:“这不是给你打气嘛!快去吧!” “你也……跟着吗?” “我当然要跟着了!虽然说古华年不会让人欺负你,但是万一呢?” 阿夜无奈,可是赶不走他,只能任他跟着。 进门,迎面程越看到她,虽有惊讶,却不意外,对她说:“上楼吧,年华在楼上呢!”随即看到了陈佳煦,问,“您是……来看病吗?” 阿夜忙说:“这是我朋友……他陪我来,没事,程医生不要在意他。” 程越友好地对陈佳煦点点头说:“行!今天病人比较多,我就不招呼了,你们上去吧!” 拾阶而上,到了二楼,扑面而来是更浓郁的药香。 很早以前阿夜就觉得药的味道很好闻,此刻重回这样的环境中,如飞鸟回到自然,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二楼是专治颈椎的科室,穿过一条走廊,来到大厅,见中间排列几张病床,正有病人躺在上面接受治疗。另有几间针灸室,外面搁了两张办公桌。 李灵坐在办公桌前,正看着什么东西,听到声音抬头,见是阿夜,惊道:“良夜?你来了?” 阿夜点头问:“古华年呢?” 话音刚落,身后就走来两人,竟正是古华年和何秀珍。 看到何秀珍,阿夜明显身子有些僵硬。 其他人看不出来,陈佳煦离她近,清晰的感觉到了。他不动声色地到阿夜身后,推了推她,然后自觉退到一旁…… 阿夜回神,看向古华年。 “你来啦!”古华年对她的到来感到很欣喜,声音有些激动。 何秀珍则是细细看了阿夜一眼,未说别的。 古华年对何秀珍道:“院长,你看,人来了……” 何秀珍抬眸瞥了儿子一眼,淡淡道:“看到了,行,过来吧。” 阿夜顿了顿,忙跟上步子。 何秀珍问:“听说了你在东华会所做推拿师,都会什么?” 阿夜一一答:“肩颈、腰腿部、手脚和面部按摩,拔罐,牵引,这些基础的都会……” 何秀珍道:“针灸呢?” 阿夜道:“以前学过……现在没做过,手怕是生了……” 何秀珍道:“拿了资格证是吧?” 阿夜点头。 何秀珍没再评价,直接说:“休闲按摩跟咱们这种不一样你应该知道,那是舒经活血,把人伺候舒服了就行,就算捏疼了轻了,也不会有啥大问题,咱们这是治病,一点儿不能马虎,首先一点儿——要对得起病人,对得起自己的一颗仁心,懂吧?” 阿夜垂头:“我知道。” 何秀珍招手说:“程越呢?让她过来躺下给试试手。” 李灵这就去找人,叫了一圈,楼下人说:“程医生在看诊!” 何秀珍道:“那你们谁躺下来让她试试穴位吧。” 古华年和李灵面面相觑,还没有人说话,旁边忽然有个声音道:“我来。” 刚才躲到一边的陈佳煦自告奋勇,惹来了全部人的瞩目。 “我来!”陈佳煦走过来。 何秀珍看着他,微微颦眉,刚才看到这人跟阿夜一起来,却不知道他是谁。 阿夜道:“何院长,这是我朋友……” 古华年也与他打招呼:“陈先生,这个……” 陈佳煦走来,拍了拍身边的一张床:“躺上面吗?” 见他这么自觉了,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何秀珍吩咐:“拿消毒毛巾和枕头。” 李灵动作很快,把东西拿来,给他垫上,忍不住看了眼陈佳煦,后者稍一瞪眼,将李灵吓了一个哆嗦! 李灵讪讪退后,何秀珍又说:“不好意思,这位先生,可能要麻烦你把上衣脱了,方便我看良夜按的位置。” 陈佳煦脸色一僵,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不过……想到是被阿夜摸,他顿时眉间舒开,宽臂展开,拉开了t恤,露出宽背窄腰。 陈佳煦趴下来,背后的伤痕让围观者都瞳孔一缩。 古华年不由看了阿夜一眼,神情凝重。 何秀珍神情淡淡,盯着陈佳煦肩头一块儿,对阿夜道:“就肩颈按摩吧。” 阿夜身后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这种紧张感比她参加高考时更甚。 她走过去,看着陈佳煦的后背,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后背迟迟没动静,陈佳煦忍不住侧眸看了眼,见阿夜紧握双手,指节攥得发白。 他心道,不会是紧张了吧? 重新趴回去,陈佳煦低声说:“阿夜………你之前不是说我肩头有伤没养好吗?帮我看看。” 一句话,仿佛把阿夜的魂魄找回来了—— 阿夜如梦初醒,才看到何秀珍、古华年和李灵都在盯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毛巾擦手,双手先按向陈佳煦的腰部,两手力道相冲,自下而上,矫着脊椎——只听她每一道力气下,都有骨头“咯咯哒哒”的声音…… 陈佳煦深深吐出一口气,头顶出了一层汗,倒不是多疼,就是紧张…… 等阿夜松手,他觉得觉得腰部血液舒畅,骨头仿佛被正了位置。 接着,阿夜再捏他脊椎附近穴位,一阵一阵的酸痛感传来——陈佳煦忽然想起了余妄的话,暗骂一声,鬼小子,真会享受! 反复几次之后,旁边忙完的推拿师一位推拿师过来看热闹,笑话陈佳煦说:“小伙子,我看这闺女手劲儿不小啊,你能受得了吗?” 陈佳煦心道,你他妈都看出来了还问? 何秀珍和古华年却没说什么,阿夜也心里有数,陈佳煦身体肌肉硬,又不经常按摩,疼是应该的,她还没按到关键位置…… 接着,她掌心摊开,提醒陈佳煦:“忍着点儿……” 陈佳煦深吸一口气,觉到她的手掌揉上左肩,力道却比刚才弱一些,揉捏之后,再移到右肩—— 阿夜也有些紧张,力道再收,她明显感觉到陈佳煦的身体崩了一下! 何秀珍却忽然说:“肩伤得治,这么弄,猴年马月才能好。” 阿夜一听,只要加了一道力气,继续揉捏,将那块儿侧偏的骨头拨正,眼见着陈佳煦额头的汗溢出来,他却一声也没喊出来…… 半个小时之后,不止陈佳煦满头大汗,阿夜亦是。 陈佳煦要坐起来,何秀珍说:“躺一会儿吧,猛地起来不好。” 他一听,也不动了。 接着何秀珍问阿夜:“推拿手艺在哪儿学的?” 阿夜顿了顿,擦去头上的汗,说:“以前……跟一个老中医学的。” 何秀珍道:“学了多久?” “差不多两年……” 何秀珍笑起来,对刚才看热闹那个推拿师说:“朗医生,给你个天分不错的学生带带!” 说罢,那位老医生大眼瞪圆:“我说老何!你也太’厚道’了!” 古华年大喜,对阿夜竖了个大拇指,立刻跟何秀珍下楼去。 他还要跟何秀珍聊阿夜的薪水问题。 他们走后,李灵对阿夜说了句:“恭喜你啊。”再看了眼陈佳煦,神情古怪地去一旁继续工作了。 陈佳煦还躺了会儿,除却右肩疼,其他都没问题。 那位朗医生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野路子,难教啊……” 阿夜有些为难,但这是他以后的师傅,她叫了声:“朗医生,以后还请多多照顾。” 那边,陈佳煦不愿意了,抬头说:“老头儿,阿夜也是受过正规高等教育的,哪是什么野路子!你好好教,教不好了,别怪我不客气!” 朗医生笑道:“呵!小子,跟谁耍脾气呢!” 陈佳煦道:“你别看不起人我跟你说!” 朗医生懒得跟他废话,站起来拍了下他的肩膀:“我劝你还是多来捏捏肩膀,别到老了右胳膊了才去治!” 陈佳煦倒吸一口气,跳坐起来,正要发作,被阿夜拦住了! 他顿时作可怜装:“阿夜……我肩膀疼……” 第49章 .好人 次日阿夜便开始了求学之旅,开课之初,课程的安排尚算轻松,加之她还没没丢掉基础,暂时没有遇到吃力的问题。 早上的课九点开始,下午的最后一节课五点多结束,阿夜上完课便从学校离开。 九点钟诊所下班,从学校回来,她便泡在二楼跟朗医生学习。 朗医生是个经验丰富的老中医,年过半百了,脾气不差,却治学严谨,对学生的要求很高。他在诊所工作,同时也是东城某所大学的中医专业的老师,有一名学生每日晚上与阿夜一起跟朗医生学习。 那是一名大三的女学生,模样可爱,讨人喜欢,不见得天分多高,家里却是医生世家。她父亲与朗医生曾是同班同学,这才能在朗医生这里得到指点。 阿夜谨慎而勤快,毕竟她与那名学生不一样,她的这份工作得来不易。 平日里朗医生给病人治疗,她总是手脚利索地在旁边帮忙,并聆听。 朗医生知她的推拿手法是野路子,那日“考试”时亲眼看古华年对阿夜的袒护——到底是年纪大的人了,这些感情上的猫腻总是一眼就看透了。同时他也看出来了,何秀珍并不怎么喜欢阿夜。 因此头一天阿夜来,朗医生便对她爱搭不理,然而,经过几天的相处之后,朗医生却渐渐对阿夜的看法发生了变化—— 勤快这点儿就不说了,阿夜这人,学习能力真是超乎了朗医生的想象。 也许真是爱一行会一行,阿夜以前对人体结构的认识是有的,穴位找得准,却对彼此之间的关系掌握不够,朗医生对病人进行医治时,她在旁边看,认真记下,短短一周时间,她已经纠正了之前认知的误区。 朗医生再带她进药房,药房里成百上千种药材,不待个几年,连名字都难记全。阿夜鼻子灵,之前学过的药材都能找准,不认识的,朗医生只要说过一次,下次再问,一定能准确找出。 这一点着实让朗医生惊讶。 就连同室的医生都说:“这丫头,可比你那学生靠谱啊!” 朗医生暗暗想,何止!这丫头要真是他学生,他估计睡着了也能笑醒……可惜了。 跟朗医生两周之后,阿夜开始出诊,接待一些情况没那么复杂的病人。 入诊所的第十三天,阿夜听到第一个人叫她“良医生”,那时候她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脚底是软的,仿佛踩在了云端,而那曾经遥不可及的梦想,好像只要她一伸手就能碰触到…… 这期间,陈佳煦也没有闲着,他的网站上线之后,一周就达到垂直流量领先,这让林鹤等人备受鼓舞。 公司的走向好,事情也越来越多,陈佳煦早不像以前那样无事闲逛,晚出早归。网站上的很多事情他要亲力亲为,忙时,甚至整夜不睡。 虽然如此,他却仍常到诊所报道—— 朗医生说让他早早医治胳膊那话,也不知陈佳煦是真的听了,还是只为和阿夜在一起找的借口。 陈佳煦肩膀上那伤是撞伤,车祸造成的。 陈佳煦说:“十八岁的时候,跟人飙车,车翻了,伤倒是不重,住了几天院就回家了。也是因为这个,我就被送到英国了。” 他说这话时,笑着。 朗医生道:“十八岁就跟人飙车,也是嫌命太长啊!” 他道:“可不是吗?那会儿见天就是琢磨着怎么死。” 朗医生当他开玩喜,阿夜却知道这是真的。 陈佳煦在医院办了张卡,治疗肩膀上的伤,朗医生算是他的主治医生,知道这小子心思不单纯,他每次来朗医生下手都不留情。 陈佳煦疼得忍不了时,会跳起来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故意的老头儿!你这是要把我的胳膊给卸了吧?” 朗医生总是笑眯眯地说:“治病还怕疼啊?大老爷们儿的,这点儿疼忍忍不就过去了?” 阿夜在旁边看着,哭笑不得。 到晚上下班时,陈佳煦等阿夜一起回家吃饭,诊所其他的年轻医生一起出门吃宵夜,却没有人叫过阿夜。 阿夜早就习惯,除了程越和古华年之外,其他年轻医生总会与她保持着距离。她也能理解,□□的交往,有些东西不能言明。 这天晚上陈佳煦照例来了,按过肩膀,在外面等着阿夜。 阿夜准备离开时,才想起来有东西落在针灸室,折回去拿,去听到玻璃房另外一边的声音…… 针灸室旁边是医生的休息室,隔着毛玻璃,挂了一张帘子,旁边的声音轻易入耳。 阿夜听到王全全的声音—— “也不知道她跟那个叫陈佳煦的什么关系,上回你们跟我说那个人身上的伤吓人,我没看到,今天偷偷瞄了一眼,我的天呐!吓个半死!” 阿夜脚步一顿,不知不觉就停下来了。 接着,她听到另一个同在二楼工作的医护人员道:“不知道啊,反正看着关系不一般,良夜说是朋友,又没说是男朋友还是别的……谁知道!” 王全全说:“不是说他家里很有钱吗?我他来诊所,有几次开着宝马,说话做事也完全大少爷做派,啧啧啧……” “不会是包.养了良夜吧?”另一人说。 王全全忙道:“别乱说!叫人听见了不好……不过我看那人身上那伤不简单啊,难道是混黑道的吗?我看给他开车那人,长得凶神恶煞的……” “难说……” 王全全形象里很丰富:“可怕啊,这种人……不过想想良夜蹲过牢,也没有什么意外了。” 阿夜心里一顿。 另一人道:“人以群分,也不知道古医生怎么这么袒护她。” “你没发现吗?他俩以前可能谈过恋爱吧。” “真的啊?” 王全全说:“我也是听李灵说的。” “哈!李灵说这话,不会酸吗?” “她酸什么啊?人还是院长内定的人物,才不怕!” “也是……” “吱呀”一声,有人推开休息室的门:“不早了,还没走呢?” 王全全忙应:“啊!正要走呢!” 阿夜回神,捏紧了手里的东西。 心中滋味复杂,可是没有愤怒,也没有难过。 到现在,也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他们不愿与她交往,原来关于她的一切,他们都已知晓。 是啊,她和这些人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 阿夜低头走出门,忽然眼前一黑。抬头,见竟是古华年在门口。 他像是刚上来,进来看是不是还有人在。 “你还没走?”古华年看着她。 “嗯……正要走呢。”阿夜怕休息室有人出来会看到她,侧了侧身子,隐在针灸室门背面。 接着王全全等人便出来,只看到古华年,和他打招呼。 古华年一一回应,等他们走了,古华年转而对阿夜道:“还有事吗?” 阿夜摇头:“没、没事了……” 古华年顿了顿,道:“我正好有些事要跟你说。” 阿夜问:“什么事?” 古华年没有立即开口。 房间里的灯关了大半,古华年的半边脸在阴影中。 过了会儿,他抿了抿唇,道:“你听到王全全她们说的话了?” 阿夜愣住,双眸微微一颤。 他……怕是也听到了。 古华年眉间有一丝为难,他身子微微往后靠住身后的床,低声道:“前度时间你刚到诊所,要给你些时间熟悉工作,我也有些忙,所以没跟你聊过……其实我很早就想问你了,那个陈佳煦……你真的跟他住在一起吗?” 阿夜怔了怔,心知这事瞒不住,她也不想瞒他,古华年早晚会知道的。 她迟迟点头,坦然道:“是……” 古华年呼吸有些急:“你们真的……” “没有,”阿夜截断他的话,她知道古华年想问什么,阿夜直接道,“他从家里离开,没有地方去,在我那里住,有一段时间了。” 古华年盯着她的眼睛:“他是什么人?” 阿夜平静道:“他是什么人并不重要。” “我只想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古华年一字一顿,分外认真。 再相遇后,阿夜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目光。 同时,她忽然发现古华年与从前真的大不相同的,以前的古华年自信乐观,从未有过这样敏感的时候…… 她忽然想起了刚才王全全的话,古华年会不会跟他们有一样的想法? 古华年沉声说:“你知道吗?良夜,我多庆幸你听了我的话留在了诊所,也非常高兴你能够重新走上学医这条路,因为我始终记得八年前你的模样……那时候我就觉得,你以后一定能成为一名非常好的医生,可是每次看到你跟那个人在一起,我就——” “他是好人……”阿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很轻松,她补充道,“他是很好的人。” 第50章 .成果 陈佳煦是好人…… 她心道:古华年,除了你,这二十几年对我最好的男人就是他了……不,有时候他甚至比你还要好。 这一点,阿夜用了很长时间才敢去肯定。 她缓缓垂下眸子,不再张口。 古华年心头酸涩,这话,既是他想听的,又是他不愿听的。 “是这样吗……”他低声自语,“真是这样就好……” 阿夜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总不会一错再错的。” 古华年沉默。 时间不早,诊所最后留下的人也将要离开。 古华年与阿夜下楼,陈佳煦还等在外面。他今天自己走来的,穿一件黑色的宽松t恤,灰色短裤,新剪的头发长了些,变得浓密漆黑。 他依靠在路边的栏杆上,嘴里叼了支烟。 “我走了。” “我送你吧!”古华年急急说。他看着陈佳煦,面上虽平静,心中却难平。 “不用了……”阿夜道。 古华年挣扎,最后说:“好……过几日何院长会到东城医大做一个演讲,很难得,你应该会去吧?” 阿夜听王全全她们讨论过,学校里也有宣传。 她点头:“我会去的。” “嗯……”古华年又说,“还有,那天是我的生日,晚上叫几个朋友一起热闹,如果我邀请你,你也会去吧?” 阿夜顿了顿,陈佳煦早看到她下来,见她和古华年在说话,他却没过来。 她望了眼那人,低声说:“会的……” 得到回复,古华年脸上总算露出一点笑容。 …… 从诊所回去,阿夜与陈佳煦迈着不紧不慢地步子,一前一后。 天气阴晴不定,大雨仍然不定时来到,白日里下过一场,夜里清凉的风一股一股吹来,侵入肺腑。 阿夜深吸一口气,顿觉浑身舒坦。 见她这样,走在一旁的陈佳煦笑出声来。 阿夜扭头:“笑什么?” 陈佳煦看了眼四周,说:“记得不,那天我就是在这儿跟着你,然后还被你暴打了。” 阿夜下意识看了眼四周,那个堆杂物的拐角仍放着许多垃圾,那时候她拿衣撑与他“搏斗”,还伤了他的胳膊……往事在目,阿夜想起,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从那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走这条路。” 陈佳煦道:“吓得不轻啊?” 阿夜瞥他一眼:“你说呢?” 陈佳煦说:“我也被你吓得不轻啊!谁能想到你这么瘦弱的样子,力气竟然那么大。” 阿夜道:“小时候在家里做过农活儿,没力气干不了,从来不是娇生惯养的人,力气大有什么奇怪的。” 陈佳煦靠近她,一股子浪荡劲儿,道:“那也像个姑娘一样,稍微柔弱些,娇小些……以后,有我保护着你。” 阿夜笑笑,心中虽然有个声音在说:我不能柔弱,也娇小不了,没人能保护我,我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可是此刻,看着陈佳煦,她却忽然想要妥协给这个不太善良的世界…… 如今看来,这种不知不觉中产生的依赖,不止陈佳煦对她有,她对他,也渐渐生出来了。 漫步到家时,已经将近十点钟。 林鹤等人还在对面的屋子,他和其中一个同学干脆搬到了这里住,没课时,留宿在此。今日忙完手里的工作,两人约在一起玩游戏。 是个小游戏,据说是林鹤的另一个同学自制的,难度不小,几人玩起来不亦乐乎。 听到陈佳煦和阿夜回来的声音,林鹤开门,咧嘴笑:“煦哥,嫂子,回来啦!” 阿夜笑笑:“你们吃饭了吗?” “吃了!” 阿夜道:“要是没吃饱就过来,我等会儿做点吃的。” 林鹤忙说:“不用不用!” 然后叫了陈佳煦:“诶煦哥!今天小区院儿门口清理信箱,说有你一封信,搁了小半月了,你没拿,他就送过来了,在我这儿呢!” 陈佳煦闻言疑惑,这年代了,谁会给他写信? 他接过来看了眼,下面没写署名,却有个地址,是从泉镇寄来的。 陈佳煦眼中光芒一闪,趁阿夜没注意时把信塞进口袋。 “行了!你们早点休息吧!” 不料林鹤又笑嘻嘻说:“煦哥,还有一好事儿呢!” 陈佳煦挑眉。 林鹤身后的同学家刘旭冲过来说:“煦哥!我们第一笔生意要来了!” 林鹤大骂:“你他妈的!不是说好让我来说的吗!你快给我回去!” 刘旭声音很大,阿夜也听到了。 陈佳煦笑骂道:“你俩臭小子都别闹了,到底什么事儿?” 林鹤稳住了,声音却还是有些激动:“今天邻市的一家4s店说要在我们网站挂一条广告——”他伸出两个手指说,“二百万。” 纵然陈佳煦很是冷静,却还是提了一口气,道:“联系你的人姓什么?” 林鹤说:“姓赵,他说他叫赵文明!” 陈佳煦略有沉思,“那就对了,跑不了了。” 上个月他一直私下里和这个姓赵的打交道,如今看来是出效果了。 听他这样说,林鹤和刘旭终于克制不住了! “太好啦!终于熬出头了!” 俩人都是农村出身,那会儿听到电话里人报价二百万,都懵了,二十年了囫囵的两万块都见过,别说二百万了。林鹤心说,这钱就是数也要数一天吧? 两人兴奋之后,还是压下了澎湃的心情,商量好一定要稳住,不能丢人。这会儿,听到陈佳煦说跑不掉了,却还是没能克制住! 陈佳煦道:“小点儿声,楼上楼下听到以为你们俩疯了!稳住。” 林鹤眼睛亮亮的,说道:“煦哥,我们能不激动吗?没想到这才一个月,就有这样的成果了,这是我们想都不敢想的啊!我真恨不得告诉全世界这个好消息啊!” 陈佳煦说:“我这边牵过头,接下来就是你们跟他联系,记住了,我们不给回扣。” 林鹤没有业务上的经验,但是刘旭有,闻言,刘旭惊讶:“啊?不给回扣?干这行的都是要拿回扣的啊!” 陈佳煦不轻不重道:“那就让他去找给他回扣的网站吧,我这里没有这一说。也从今天开始规定了,公司就是要破这行吃回扣的规矩,谁来也不给!” 刘旭目瞪口呆,与林鹤面面相觑,压下激动—— 这边,陈佳煦和阿夜回去了。 阿夜在厨房做饭,听到陈佳煦在外面跟人打电话,具体说什么,她听不懂,但知道是工作上的事。 饭做好了,阿夜端出去,陈佳煦也刚好结束对话,折身回来,带着笑意。 他看起来确实高兴。 这事,搁谁那里都要乐开花的。 别人不知道,阿夜和林鹤等人却知道陈佳煦到底付出了多少。 除了付鑫的资金支持,其余所有,都是他日日夜夜研究琢磨而获得的成果,不是靠运气,也没有靠关系,网站的流量说明了一切。 阿夜开了罐啤酒给他。 陈佳煦有些意外,“哪儿来的?” 阿夜道:“林鹤他们放的,其他的喝完了,还留了几罐。” 陈佳煦接过来,笑了起来:“这帮小子……” 阿夜不能喝酒,以茶代酒,和他碰杯:“祝贺你啊。” 陈佳煦说:“事情还没定,要看林鹤和刘旭怎么去谈了,谈成了,往后一帆风顺,谈不成,就继续熬吧!” 嘴上虽这样说,他心里却有几分雀跃和骄傲。 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扬眉吐气的感觉,很让人畅快! 阿夜笑:“那也是值得庆祝的!” 陈佳煦弯唇,仰头喝下了半罐啤酒。 入夜寂静,陈佳煦一人喝了六罐啤酒,微微醉了,躺在沙发上。 阿夜收拾了桌子后,有些无奈,不知道自己让他喝酒到底对不对。 “不早了,休息吧。” 他耍赖:“再躺会儿……” 阿夜道:“行吧,那你躺着。” 他却一伸手,拉住了阿夜的手腕—— 阿夜被他扯住,走不了,回头看到他紧闭的眼睛忽然睁开,顿时有些慌乱。 “你干什么?”她动了动,想要挣脱。 陈佳煦没有松手:“你在这儿,我心里会更好受些。” 阿夜没动了,问他:“想说什么吗?” 陈佳煦微微眯起眼睛,笑道:“是啊,有些话想说。” 阿夜道:“想说就说吧。” 他却说:“但又不知道要怎么说……曾经的垃圾,现在终于发挥了作用,在有些人眼中,算是奇迹吧?” 阿夜眉头微动,在沙发旁的地毯上坐下来,手还被他拉住。 她低声说:“你不是垃圾。” 陈佳煦眸子定住。 一伸腿坐了起来,这么一来,陈佳煦和阿夜平视—— 他亮如星石的眸子纠缠着阿夜的目光,然后,轻声说:“阿夜,我想亲你……” 阿夜一顿,顿时清醒许多! 她用力甩他:“流氓!” 陈佳煦放声大笑,怕她生气,求饶说:“开玩笑的!就算是想,也要你愿意才行啊……阿夜,我真是开玩笑的!” 阿夜被他气得没脾气,软了语调,推他道:“快起来去休息吧。” 他被顺了毛,听话极了:“好,这就去。” 他习惯进浴室时把衣服脱在客厅,穿着四角内裤进去了。 屁股后面,阿夜给他收拾衣服,准备扔进洗衣机里。 翻了兜,碰到了那封信。 第51章 .邀约 无意的一瞥,让阿夜的身子僵在原地,信封上的地址就这样映入眼中。 一瞬间,四周都静下来。 陈佳煦在浴室先刷了牙,阿夜看了眼紧闭的门,走过去,轻轻敲了下。 “陈佳煦……” 隔着门板,陈佳煦的声音有些失真:“怎么了?” 她问:“你的裤子要不要洗?” 房间里声音停下来,陈佳煦忽然像是想到什么,急忙说:“不用洗!我明天还要穿!” 阿夜迅速将信封塞回去,紧接着,就见陈佳煦从浴室出来,脸上带着水珠。 他急切地看了眼阿夜手里的裤子,语调平静道:“给我吧……” 阿夜深看他一眼,却也没有说别的,将裤子递给他:“那上衣洗了吧,有汗味。” “嗯。”他应下,暗暗捏了下裤子的兜,平静下来。 阿夜转身去了阳台。 陈佳煦拿起裤子回了浴室,心道,好险…… 趁这个当口,他酒差不多都醒了。 拆开信,看内容,确实是赵心顺写来的。 信不长,感激他到泉镇的那几日带去了阿夜的消息和送的那些东西,更多的,是嘱托他多多照顾阿夜。另外附了一张照片,是周蕙与儿子的照片。 照片中,周蕙没有穿那件皱褶的裙子,而是长袖白衬衣黑色裤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与那两日见到的样子大相径庭。赵晓晚看起来更小一些,头发很短,脸庞圆润。 这照片应是拍的有短时间了。 赵心顺拖陈佳煦把照片带给阿夜,道,给她看看母亲和弟弟,照片放在身边,也有个念想。 陈佳煦看了写信时间,是在他从泉镇回来没多久。 他回来后一直忙碌公司的运作,还没给赵心顺打过电话,这封信,却是满满的寄托。只是,他不知道阿夜的母亲有没有看他写的那封信……看过之后,态度有没有改善呢? 他将信重新装回去,就去洗澡。 从浴室出来,见阿夜正在房间里看书。 这是她每日的功课,从学校和朗医生那里学来的东西,需要巩固。 狭小的房间里,灯泡老旧了,光线并不怎么好,她买了一只小台灯放在床头,稍有缓解。 陈佳煦站在门外,阿夜只是抬眼看了一下,继续埋头在书中。 陈佳煦很苦恼……他该怎么把照片给阿夜? 这样直接拿给她不就等于告诉她,他曾偷偷去过她家,见过她家的家人吗……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怪他自作主张去了泉镇?又会不会一怒之下将他赶出家门?他无法预料后果。 可是不说,他又怎么送出手呢? 陈佳煦不知道,他在门口犹豫不决的样子早被阿夜看在眼里了。 阿夜看着书,心思却全不在这里。 那封信是个引子,再次勾出了她对家人的感情。 八年光阴,她把自己磨成这般坚硬,唯一留下的柔软部分就是关于母亲的那一块…… 其实很好猜测。 陈佳煦一直和她生活在一起,唯有一次离开几日,再回来,他好似仍然是那个陈佳煦,却好像哪里发生了变化……这些,她都看在眼里。 够了…… 她心里的一个声音不停在说。 够了,陈佳煦所做的这些,都已经够了,她不知道该如何承受,更不知如何面对他做所的一切。她心知他所做的这一切是想要她早日与家人团圆,可是,凭什么? 陈佳煦,凭什么你要横插一手! 她强自忍耐,终于压下心口的冲动。 愤怒却掺杂着酸楚,又有一点点不争气的软弱…… 陈佳煦见她不动,也没再停留。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再拿出那张照片看,不由叹了一口气。 真是难办了…… 过几日,何秀珍到东城医大演讲。 阿夜忧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古华年的生日宴邀请。 晨跑归来,阿夜再看到古华年的那本书,被她收起来放在书架。 彼时她已经放弃成为一名医生,他赠她这本书,像是给了脱水的鱼一捧清泉,如今她得以延续梦想,这本书再现,便有了另一层深意…… 阿夜手捧书本,古华年生日,她倒不知道该给他买些什么。 上午到东城医大,同班同学已经有不少前去了何秀珍的演讲大厅。 学校主楼的阶梯大厅,座无虚席。 何秀珍曾经是东城医大的教授,早已名扬业内,今日来听演讲的有不少曾得到她的指点,今日聚在一起,听她讲述自己为什么走出省医自立门户,均是内心澎拜。 体/制之下必有腐/败,何秀珍虽看起来严厉不苟言笑,却是真的怀有一颗仁心医心,脱离体制,是为了更好的实现人生理想。 她这样的人呢,是最适合为后代解疑答惑,也最能煽动学生的满腔热血。 阿夜坐在偏后的位置,身边多的是今年刚入校的新生,刚刚军训过,脸上充满朝气。 阿夜置身其中,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初入大学校园的时光,那是充满激情且梦幻的岁月…… 演讲到中间,仍然有人陆续进来,古华年悄无声息地走来,就坐在与阿夜隔条走道的位置,阿夜正入神,没有看到她。 过了会儿,她偏头,才见到古华年一直盯着她,唇边含笑。 阿夜一时窘迫,不知道他来了多久了。 古华年见她看过来,身子往里挪了挪,外面空出一个位置,他指了指身旁,用口型对她说:“过来坐。” 阿夜顿了顿,旁观四周,而后矮身过去,坐在了他身边。 “你来多久了?” 古华年笑道:“有一会儿了,看你听得入神,就没舍得打扰……” 阿夜微微脸红,被他这样看着,实在有些羞赧。 过了会儿,古华年道:“何院长讲的还行吧?” 阿夜点头,轻声说:“何院长真是一位好医生。” 古华年笑:“可惜不算是个好母亲。” 阿夜不由看向他,古华年耸了耸肩道:“幸好我都习惯了。” 台前,何秀珍风采灼灼。 年轻学生其实很不喜欢与上了年纪的老师沟通,可是她不太一样,她很清楚年轻人在想什么,想要什么,因而很受欢迎。 阿夜叹口气,觉得自己离她这个目标还是有很长一段距离的…… 再回头,阿夜发现古华年仍然看着她。 她越来越局促,甚至不能直视他。 “你总看着我干什么?” 或许是因为大厅里人多,却全被吸引到了讲台上,又或许因为当下的气氛很是沸腾,才留下古华年与阿夜不似之前那般赤果果的残忍相见。 古华年说:“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好像回到了19岁……” 阿夜怔住,旋即笑了。 果然,古华年和她有着同样的感受…… 阿夜点头:“我刚进来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了,所以刚才听得入神。真像那个时候……也真的想念那个时候。” “我也是。”古华年道,“要是能回到那个时候该多好。” 阿夜被他带着思绪,茫然了。 眼前迷雾朦胧,只有他的脸庞很是清晰。 忽然一阵掌声响起,攻开了阿夜的困境,她眸子恢复清明,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捉到他眼角的一丝细纹。 她忙正身,跟着学生们鼓掌。 古华年也仿佛如梦初醒,坐直了身子随便鼓了几下。 演讲已接近尾声,剩下的是提问环节。 古华年开口说:“走吧,等会儿再走人就多了。你有什么想问的,等在诊所的时候好好问吧。” 阿夜应下,两人偷偷起身,自后门溜出。 到门外,楼前树木郁葱,一只模样精致的画眉正立窗前,闻声,扑腾腾飞走了。 阿夜看着古华年,酝酿了许久,此刻轻轻说了句:“生日快乐……” 古华年愣了下,反应过来,笑着道:“谢谢。那个……你今天下午有课吗?” 阿夜点头:“嗯,有一节,上到四点。” 古华年说:“那你上完课就不要去诊所了,晚上六点我约了人一起去吃饭,到时候你就直接过去吧,我会打电话告诉你地址的,你放心吧,人不多,加程越他们几个和我的两个发小,长辈不愿意凑热闹,不会去,我们就好好放松一下。” “不去诊所,我怕朗医生忙不过来……”阿夜有些担心。 “没事,这几天病人都不算多,我已经跟前辈们打过招呼,一年到头也就这几次放纵的机会,他们都能体谅。” 古华年这样说了,阿夜终于放下担心。 两人对立着,大厅里已经陆续有人走出来。 古华年护了下阿夜:“那……不如,晚上见吧?” …… 下午上完课,阿夜回到家,想着古华年说的那些话。 她好久没有见徐妙了。 阿夜从会所离开后没多久,徐妙也不在会所待了,但并没有离开东华,只是更经常与钱和春等人出入应酬。 她倒是隔三差五会给阿夜打电话,这天却是阿夜第一次主动给徐妙打了过去。 徐妙诧异,问她:“有事吗,阿夜?” 阿夜道:“你在会所?” “早不在了!”徐妙说,“我今天没事,正跟一个朋友一起逛街呢!你怎么了?” 阿夜顿了顿,说:“没事。” 徐妙最了解她,直接问她:“不可能!你快说,到底怎么了?” 她听阿夜的口气,不由担心起来。 阿夜张张口,终于说:“古华年生日……阿妙,你陪我好不好?” 第52章 .赴约 徐妙火速放下手里的事情赶到了棉纺厂小区内,进门前,先看了眼,确定陈佳煦没在,她才敢进来。 这么长时间了,徐妙还是对陈佳煦有些忌惮。 阿夜正在屋里,徐妙进来就往自己的床上一躺—— “啊!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这才是我的窝啊……” 阿夜对她有些愧疚,“要不然,商量一下,你搬回来吧?” 不料徐妙立刻说:“算了!我可不想跟陈佳煦对峙!太可怕了!”接着她问,“他人呢?” 其实阿夜知道陈佳煦就在对面,她回来,没有告诉他。 她说:“他在对面租了房子,开了个小公司,现在正在里面工作吧。” 徐妙顿时紧张起来,本以为陈佳煦出门了,没想到只有两墙之隔。 不由得,徐妙说话的声音都低了一些:“果然啊……” 阿夜看向她。 徐妙低声说:“看来传言他自立门户是真的呢!” 阿夜道:“你从余妄那里都听说了吧?” 徐妙说:“那是当然了,这帮人,看着无风无浪的,其实暗地里摸的透着呢!”说到这里,徐妙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陈佳煦倒是很有本事啊,听说他的网站刚上线不到一个月,就接到了一个百万大单?” 阿夜摇头:“我不清楚那事儿谈成了没有……” 徐妙有些为难:“现在想想,陈佳煦倒是一个潜力股,哎,他现在还粘你粘得紧嘛?” 阿夜顿了顿,想到这些天的事,不知该怎么回答她。 徐妙故意开她玩笑,坐起来撞了撞阿夜的胳膊:“喏!你让我给你买的东西买回来了!”她指了指脚边的袋子。 阿夜去翻,拿出来一只盒子,是一只价格不便宜的剃须刀。 她已经没时间去挑送给古华年的礼物了,于是叫在商场的徐妙帮忙带了一个。 徐妙较擅长这些事情,当时就给她出主意,建议买一只剃须刀送给古华年。阿夜听她的,现在东西就在脚下。 “我给你钱。” 徐妙按下阿夜说:“改天再说……不过你看,古华年和陈佳煦,到底哪一个好啊?” 阿夜再次愣住,苦着脸:“你是故意开我玩笑的吧?” 徐妙大笑,拍手说:“看来两个都挺难缠啊!我们阿夜魅力真大!” 阿夜没有心情跟她开玩笑,却也忍不住将古华年和陈佳煦放在一起做对比……比到最后,她叹一口气,擦去脑海中的幻想,清醒的告诉自己:如今才不是选谁的问题,主动权从来不在她手上。 阿夜收起东西,道:“六点的饭局,我们是不是要准备走了……” 徐妙看了眼时间,快五点了。 刚才古华年已经打过电话,告诉她地点,倒是不远。 徐妙道:“那行,准备一下就走吧。” 阿夜手脚无措,拿了礼物站起来,像是就要出发。 徐妙忍不住笑:“你不是打算这一身去吧?” 阿夜不由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她还穿着上午去听演讲的那身衣服,白色带字母无袖t恤,黑色的长裤,脚上是帆布鞋。 徐妙说:“人家正经邀请你了,你就算不选他,也稍微重视一点嘛!快去,换一件像样的衣服!” 阿夜为难,徐妙走后,她再没添过新衣服。一方面是因为辞了旧工作,新工作的薪酬还没到手,需要省吃俭用,另一方面她也不习惯去逛街购物。 徐妙见她不动,便亲自拉开衣柜找衣服,最后却是将那件阿夜只穿过一次的黑色裙子扯了出来。 “就这件吧!才穿过一次就放着落尘太可惜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再让它见光!“ 阿夜犹豫:“真要这件?” 徐妙推着她去换:“就它了!快去换上!” 于是,时隔这么久,阿夜又再换上这件裙子。 防着夜里冷,徐妙给她挂上一件灰色的针织衫。 搭配好,她看了一圈阿夜,把她长成了些扎起来的头发解开,—— 不长的发散在肩头,额前的一缕挡在眉前。 徐妙很满意:“行,就这样吧!我给你擦个底,淡淡的正适合!” 上了底,阿夜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更亮一层,完全看不出化了妆,却比之先前五官更为精致。 两人准备好了,这就出门。 走下楼后,却不知道楼上的房间里,林鹤正倚靠在窗户边吃泡面。几人在房间里泡了一天了,加班加点地开发增设新的网站功能,刚刚能休息一会儿。 林鹤正吃着,这么一低头,就见阿夜和徐妙两抹窈窕身影。 他惊得筷子差点掉在地上!趁那两抹身影还没走远,林鹤急忙叫了身旁的陈佳煦:“煦哥煦哥!你快看!那是不是嫂子?” 林鹤叫嫂子的人只有阿夜一个。 陈佳煦正仰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闻声睁眼顺着林鹤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还能看到阿夜的一角身影—— 他微微一怔。 林鹤不敢肯定,毕竟自他认识阿夜以来从未见过阿夜穿过这样的衣服,方才见人走出,如果不是因为阿夜的脸庞清晰,他根本不敢认! 可是陈佳煦不一样,那条裙子,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陈佳煦一下子跳起来,身子探出去,阿夜和徐妙已经消失。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又去干什么?穿成那样…… 陈佳煦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这个点儿,阿夜要是没课是会早点回来的,回来之后,就会去诊所……他细想一下方才跟阿夜在一起的人,像是徐妙? 她回来干什么?! 陈佳煦忽然想到徐妙与余妄走得近,猛然心惊! 他拿了钥匙就出门:“你们几个盯着点儿!有事打我电话!” 陈佳煦从秃头那里要了个手机,一直用着。 林鹤等人听了,立刻点头,目送他离开。 陈佳煦直接往诊所去,冲进去时,诊所里的人都看着他。 朗医生正好从楼上下来拿药,见了他,愣了愣。 “你今天咋这么早来了?”往常陈佳煦都是八点左右来,治了肩膀后就和阿夜一起回家,今天这才五点多人就出现了,确实少见。 陈佳煦稳住气息,问他:“阿夜呢?” 朗医生拧眉:“我说你小子怎么这么早跑来了,原来是找阿夜!她今天没来——” 话音落,陈佳煦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 接着,他听朗医生不轻不重道:“今天华年过生日,他们几个小孩儿一起去吃饭了。” 陈佳煦眸子微睁,不觉送了一口气……这口气也没有完全吐尽,他沉声道:“他们在哪儿吃饭?” 朗医生怔怔看着他,慢慢报了地点。 陈佳煦急匆匆说了句谢谢,转身就走。 看着他离开,朗医生在原地站了会儿,忽然一笑。 这帮孩子啊…… 阿夜和徐妙到的时候,古华年等人已经在了,正在热热闹闹地聊着天。 天色还早,她两人进门,古华年见到徐妙有些惊讶。 徐妙自来熟:“古医生!我不请自来不会太唐突吧?生日快乐啊!” 古华年反应过来,笑说:“哪里,快进来坐吧!” 程越见了徐妙却很欢迎,招手叫她! 徐妙先走进去,众人这才看到阿夜,目光定在阿夜身上挪不开了。 有两位男士是古华年的发小,阿夜之前没见过,其中一人兴致高昂道:“华年,这两位美女是谁啊?” 古华年介绍说:“这是我们诊所的推拿师良夜,这是另一位朋友徐妙。” 漂亮女人从来都是受男人欢迎的,那两人立刻说:“幸会幸会啊!” 几人坐下来,古华年做东,招呼上菜。 阿夜与徐妙坐在那两个男人旁边,邻着李灵和王全全,李灵笑对阿夜说:“来啦,你今天这身衣服可真好看。” 阿夜笑笑:“谢谢。” 李灵瞥了眼古华年,没再说别的。 另一波与徐妙坐的近的几人早就聊在一起,阿夜无比庆幸带来了徐妙,才让众人的目光没在她身上停留太久。 年轻人在一起,气氛很容易活跃起来。 这顿饭吃到最后,大家仍觉得不够过瘾,尤其是古华年的两个发小和程越,几位都是年轻气盛,精力充沛的强壮汉子,一顿饭之后便嚷嚷着换场子继续热闹。 古华年是其中最为沉稳的,今日却也纵容他们闹腾一番。 程越说:“吃完饭就散多没意思啊!酒都没喝!不行!必须换场再尽兴!” 另外两人附和:“对对!走!这附近就有ktv,现在就去订房间!” 李灵和王全全的女生也没有反对,几人这就往旁边的ktv去。阿夜和徐妙都跟着,不能扫了别人的兴。 走出门,气温果然低了些。 阿夜裹了下肩膀上的针织衫,忽然觉得有人在看她。 她转过头去,四处景色繁荣,那楼间的光华如夜间的精灵,摇肢舞动…… 第53章 .同情 “阿夜!” 走在前面的徐妙叫了声阿夜,她慌忙回头,古华年等人都等她。 阿夜再匆匆看了眼四周的景色,跟上众人的脚步。 赶上了周五晚上,ktv的人有不少,他们一行人开了一件大包。 到了,程越先要了一箱啤酒和一些水果。 “诸位!我们今晚不醉不归!” 音乐声已经响起,气氛立刻高涨起来,兴奋地跟着呼喊! 经过一顿饭,几人已不似刚见面时拘束,尤其是古华年的那两位发小,两人虽与古华年是朋友,却性格全然不同,身上的社会气息很浓重。进来后,趁古华年在外面打电话的一个空档,其中坐到了阿夜身边。 刚才人多没说话,现在这人趁机道:“你好啊!妹妹,怎么样?不会觉得闹吧?” 他靠得有些近,阿夜闻到他身上的汗味,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子。 那人见她不说话,再问:“怎么了?不舒服吗?你应该比我小,我叫你妹妹没问题吧?” 王全全在他旁边,像是与这人关系还不错,撞了撞这人说:“你干什么呢!人家都被你吓到了!” 那人看阿夜一脸谨慎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哎呀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有意思!” 阿夜笑笑:“没事……” 那人又看了阿夜一眼,笑意玩味。 酒到了,掀开了之后倒进透明的玻璃杯中,古华年的两个发小挨个分,分给阿夜时,她顿了顿,拒绝:“不好意思,我不能喝酒……” 刚才与她搭话的那人笑道:“都来这儿了怎么能不喝酒啊!快拿着吧,放心吧妹妹!我们都是好人,不会趁机灌你的!” “我……酒精过敏,不能喝。”阿夜道。 她这样说,那人有些尴尬。 徐妙正与程越抢麦克风,见到这一幕,忙过来说:“哥们儿!阿夜真不能喝酒!” 那人却不信:“要我看,说酒精过敏的都是拒酒的说辞!妹妹真不给面子啊!” 阿夜一时难堪,徐妙听了这话有些火了,碍于是第一次见这帮人,便没发作。她干脆放弃与程越争抢麦克风,直接坐在阿夜身边,把那人挤走了! 古华年的发小讨不到好,脸色变了变,又吆喝着:“好啦好啦!人家矜贵不肯喝!我们喝!来来来!先轮一番’大风车’啊!” 有人道:“等华年回来啊!怎么去这么久?” 话音刚落,古华年推门进来了。 阿夜和徐妙见他进来,都不由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古医生这样的人也会有这样的朋友……”徐妙低声道。 阿夜一直看着古华年,再看刚才与她搭话那人,低低道:“不能乱说,第一次见面……谁也不知道谁是什么样的人……” 徐妙听了她的话,也就不再说别的。 古华年一进来,发小就告状:“华年!你带来的姑娘不肯给面子啊!连杯酒都不喝!” 古华年愣了愣,下意识看向阿夜。 阿夜摇摇头:“对不起……我酒精过敏……” 他与阿夜虽然认识得早,却不知道她对酒精过敏,但很理解。 “那就别喝了。”他说。 那人却还是不依不饶:“这像什么啊?我们都喝酒,她一个人喝水吗?还能不能玩儿了?” 徐妙低骂一声,站起来道:“行啦哥们儿!玩儿游戏啊,我来替阿夜喝!保证把各位喝服贴了!” 那人怪叫道:“哟呵!还是这位妹妹爽快!” 古华年无奈:“别了,还是我来吧!” 其他人看着,男人都兴奋起来,起哄,女人如王全全和李灵等人都默不作声,浅浅地笑着。 人到齐了,酒也上了,摆上桌,游戏开始。 “大风车”游戏是在桌子上摆上六只杯子,分别倒上酒,几人轮流掷骰子,第一个投掷的点数是几,便喝哪只杯子里的酒,喝罢继续投掷,直到投到空杯,在哪只空杯里任意填酒,就轮到下一个人—— 古华年作为今天的寿星,自然被推到第一人掷骰子,他连着三次未掷到空杯,一连干了三杯酒,众人欢呼起来! “果然是寿星啊!手气好,酒量也好!再来再来!” 古华年被推到风头上,不得不继续,再来,终于掷到了空杯,他大呼一口气,在杯中倒满了酒,心道,下一人不是他,不必担心受累。 这帮人却没打算放过他,第二个人竟叫阿夜了去掷—— 阿夜赶鸭子上架似的拿起骰子,轻轻一丢,竟丢出了刚才古华年才填满的酒! “哇哦!哈哈这是天意吧!华年华年,快喝!” 古华年皱眉,仰头,又是一杯酒下肚。 阿夜慌了,虽然喝的是啤酒,可喝这么猛也是很容易醉的,她低声说:“对不起……要不然我自己来吧。” 古华年眯起眼睛笑:“才这几杯,还行……” 起哄的人一看,立刻说:“哟哟呦听听啊!我们古大医生说才这几杯!不在话下!那我们今晚不能放过他啊!否则要被他小瞧了!” 接着阿夜又被催促着掷骰子,她小心翼翼祈祷着千万别再掷到了! 骰子落地,阿夜心都凉了,只听周围一声欢呼:“喝!喝!喝!” 古华年再将杯子里的酒喝尽,下一局,阿夜终于投出空杯,免他受罪。 可是,这些人今晚已经瞄上了古华年,根本不会放过他,接下来不管换什么游戏,古华年都成为攻击对象。哪怕有几个看不过眼的女孩儿帮忙挡挡,作用也不大,就连徐妙也跟着遭殃,酒量如她,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半场之后,古华年摆手:“我去下洗手间……” 这中间他喝了少说七八瓶啤酒,一直忍着没去吐,到这个时候终于到头了。 他出门后,徐妙也跟着出门,阿夜慌忙站起来,跟着徐妙。 徐妙在洗手间把刚才喝的酒吐了大半,阿夜担心她:“你还好吧阿妙?” 徐妙骂道:“这帮孙子……呕!” 她酒量不错,啤酒喝到肚子里,吐出来就没事了,只是有些伤胃。 “真没想到那几个孙子这么能玩儿……不行了,我看古华年也撑不了多久,赶紧撤吧,再玩一会儿非栽了!” 阿夜也有这样的打算,她要出门帮徐妙买水,被徐妙拦着,徐妙胡乱用洗手间的水漱了口,对她说:“你去看看古华年,我估计他比我好不了多少……” “那你呢?” 徐妙摆手:“我没事……我歇一会儿,等会儿再出去。” 阿夜见她真的没问题,点头出门,去寻古华年。 阿夜出门时见古华年去了一间独间洗手间,从女厕所过去需要绕过过刚才的包间,阿夜急匆匆过去,却在经过包间门口时看到古华年的那两个发小。 他们出来抽烟,凑在一起说话,阿夜刚看到他们就立刻闪身躲到一旁的柱子后面—— 她对这两人没什么好感,不想与他们撞上面,可是这样一躲,却不知道该怎么找古华年。 正在这时,那边的人笑声传来,一人说:“华年还真是拼命,为那个女人做到这种地步了!” 另一人道:“我们不会太过了吧?” “过什么?你还真以为古华年喜欢她啊?你不知道她就是那个杀了自己亲爹被判八年的人吗?当年她跟华年关系是不一般,可是都过这么多年了,还真有旧情啊!” “就算是,古华年对她也算上心!” “那还不是可怜她!你想想,她杀的是自己亲爹,现在虽然出狱了,跟家里人关系也都断了,而且要一辈子背上杀人犯的名号,一个女人,能撑多久?古华年这人虚伪得很,宁愿多付出一点,也不愿让人觉得他有一丝不好,我们都是跟他一起长大的,你还不了解!” 另一人笑:“也是啊,他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老好人。” 那人把烟掐了:“他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他不能跟那女人有什么结果的,再说了,他跟李灵的事儿也早定了,要不是这个良夜突然出现,估计婚都定了,李灵倒是真能沉得住气,刚才都在她眼皮子底下那样了,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所以我说,李灵跟古华年才是绝对,两个都是能装的主儿!” 两个男人丝毫没有觉察到阿夜就在旁边。 聊完这些,其中一个男人要走,另一个人问:“你为干嘛?” 那人笑:“我去拿点儿好东西!” 听那人要走来,阿夜慌忙往反方向跑。 这样七拐八拐,却误打误撞找到了古华年去的那个卫生间。 阿夜敲了敲门,古华年在里面没应,她想起徐妙说的话,真的有些担心了。 再敲门:“古华年?你没事吧……” 只听门内“咔哒”一声,古华年将门打开,颓然靠在门边,看到阿夜,他咧嘴一笑:“你怎么过来了?” 阿夜看到他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心中一惊:“你没事吧?要不要……要不要先回去?” 古华年微微蹙眉,哑声说:“我没事——”话没说完,他胃中一翻,又冲回去,趴在洗手台前呕吐起来! 阿夜急忙跟进去,将门掩住,帮他拍着后背:“你还好吧!真对不起,都是我害的你……” 古华年已经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得差不多了,这个时候是最难受的时候,也是半清醒的时候,他漱了口,直起身子。 “我没事……” 话虽这么说,阿夜却不相信,她抱着他的一只胳膊:“你不能再喝了,我们走吧?” 他转过身来,身子靠在盥洗池上。洗手间空间不大,他离阿夜很近,低头,阿夜能嗅到他喷出的酒气。 阿夜一顿,忙松开他的胳膊。 “我……我们出去吧……” 古华年忽然反拉住她的手腕:“良夜!” 第54章 .毒瘤 狭小的空间里,古华年的气息更近了。 “良夜……”他声音放低,透着一丝沙哑,醉意蒙住他的眼睛。 阿夜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陌生,令她忍不住想要后退。 可是古华年并不允许她离开,他的手掌紧紧钳固着她。 “古华年,你醉了……” 古华年摇头,声音很清晰:“我没醉,可能有一点醉,但是现在离失控还早……” 阿夜定定望着他,周身的气息越来越热,无时不昭示着男人外溢的情愫,带着陌生的侵占和一点不确定。 阿夜脑子浑浊,却全是刚才在柱子后面听到的话。 古华年并不知,他一点一点地靠近,几乎贴住她,那湿热的酒气扑在脸上的那一刻,阿夜偏头,男人的唇擦过她的耳朵—— 阿夜立刻推开他! “你醉了!”她大口喘息。 古华年踉跄一步,摔回了盥洗池上,他撑起身子,脸上带着未退的*和被拒绝的沉痛。 “阿夜……” 阿夜退到门后,哪怕知道他并不危险。 古华年的脸慢慢垂下来,“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我……我忽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阿夜藏在角落,忽然觉得很冷。 “我也知道不对……”她说,“所以不要再做了……” 古华年猛然抬头,眼中泛红:“你不觉得这才是我们该有的结果吗?” 阿夜胸口炸开,钻心疼,她却冷声说:“并不是,古华年,你真的醉了!” “阿夜!” 他很少这样叫她,从前他总是直呼其名,亲密玩乐时才会叫她“阿夜”。 古华年道:“我始终忘不了你18岁的样子,你也说过,你也怀念那个时候!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呢?” 阿夜压下一口气,此刻眸子竟是无比清明,表情亦是无比冷酷。 “你也说了,你喜欢的是我18岁的样子,可是现在我27岁,我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良夜了,你也……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古华年了……” 最后这句话,她说给他听,同时也说给自己听。 其实,她早该意识到的…… 可是软弱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有的人毫不避讳地将其展现,有的人小心翼翼将它藏在强悍之下。可是没有人能将它彻底摘除。它像个毒瘤,随时爆发。 她就是在与古华年再次相遇的时候,挤爆了它…… 他们之间其实就像那日吃的鱼,很久未尝的东西,他们都以为这是最爱的东西,吃在嘴中,滋味却早不是记忆中的样子,若一不小心,鱼刺卡喉,痛苦不已。 听到她这话,古华年不解:“我还是从前那个古华年啊,阿夜,是你变了,你变得太多了!” 阿夜冷静道:“没错,我变了太多了,这八年来,我的经历不止一个’惨痛’来形容,所以除了自保,我还学会了与随时带着尖刀要伤害我的人相处。” 古华年一顿,他微微上前:“我不会伤害你的……” 阿夜直视着他:“我在监狱里遇到了形形色/色的罪犯,你知道吗?其实有很多人都觉得她们并没有犯错,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事——我只是把一个一无是处只会殴打弱小的人杀了,让他的血来补偿所有受到伤害的人,包括我自己……我错了吗?我错了……我并没有解救任何人,也并没有为自己换来想要的东西,相反,这八年牢狱,让我失去太多了……” “古华年,你知道吗?带着善意做错的事情,更可怕……你所说的最好的结局,才是我们真正的万劫不复……我非常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这是一段很珍贵的回忆。这八年来,在密不透风的高墙里,我始终靠着回忆来支撑自己,就是那短短三百多天的好时光……那段拥有梦想和希望的时光让我得以再去孕育新的梦想……闲暇时光,我总在想,出狱之后我要去做什么,会认识什么样的人,我甚至想过晚年,我是否还会像曾经想过的那样成为一名老医生,坐在小小的诊所里,为村镇上的人看发烧感冒,捏骨推背……所以我跟监狱里的老中医学习推拿,八年如一日地去复习曾经学过的医药知识…… “可是当走出高墙的那一刻,当我看到这世界早就不是我想象的那个样子时,我找不到自己了……我必须重塑自己才能在这个拥挤的城市中生存下去!再后来我遇到了你……阿妙说,这是老天给我的恩赐,让我回到过去的机会。我也相信了……真的,所以你送我那本书时,我失声痛哭,那一刻,真的有个声音在告诉我——你想要的,都还等着你……我一直很努力,因为我知道我已经错失了八年的岁月,我需要用日日夜夜去补救,才能追上时间,追上已经远走的梦想……” 她说了这么多,面容冰冷而认真,甚至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下来,可声音却哑了。 “古华年,你说我变了,我当然要变了……我怎么可能不变?而对我来说,你也变了,年龄和经历对你带来很多影响,这点你应该比我更为深刻,所以你知道,说了什么话会有什么后果,也很清楚你我如果这样走下去,早晚会让彼此身上再添伤痕……” 她不知不觉又想起了那两人的话,她不知道有几句是真的,可是却点醒了她。 阿夜轻轻吐出一口气:“你可能觉得愧疚,或者跟我一样觉得遗憾……可这都不是你对我的爱,甚至喜欢……” 话毕,古华年瞬间酒醒:“不是的阿夜!我喜欢你!” 阿夜笑了一下,眼底却仍透着冰冷:“如果真是这样,我就欣慰多了……可是我们也只能停留在这个阶段了,你说对不对?” 古华年唇瓣颤颤,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洗手间的门被人敲了一下。 “有人在吗?是不是有人在里面?”外面的人听到说话声,却见门没锁,不敢进来。 阿夜听到,立刻站直了身子,低声对古华年说:“走吧……他们该等急了。” 古华年恍惚,跟着点头。 他们一起出门,外面的人看到,露出奇怪的表情。 阿夜却好像没看到一样,直接回来包间。 徐妙早就回去了,那时未见阿夜回来,着急地去打她的电话,却发现她的手机放在包房。 后脚跟进来的就是古华年的两个发小,其中一人手里端了两杯红橙色的饮品,徐妙一看,眼睛眯起。 那两人问:“古华年和良妹妹呢?还没回来啦?不会偷偷私奔了吧?我这专门给他们带了好喝的东西别浪费了!” 今晚始终坐着话很少的李灵这时开口说:“你们俩差不多就得了!” 其中一人大笑:“哟哟!终于绷不住啦!放心吧,我们有分寸的!” 李灵扫了眼他们手上的东西,却不再说话。 接着没多久,阿夜和古华年就回来了。 她与古华年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再坐下来强颜欢笑的必要了,于是一进门,阿夜就叫徐妙走。 “不好意思各位……我们得先走了。” 众人一愣,见古华年自己回到位置上,趴着不动。 他那两个发小却说:“别呀!刚玩儿开了!还等着你们开下局呢!怎么就走了?” 阿夜道:“真对不起,我们真的要走了……” 其中一人挡住他,笑得阴险:“行吧!我们也不强人所难!但是刚才专门给你要了杯饮料,喝完再走呗!” 阿夜看向他手里的橙黄色液体。 徐妙却终于忍不住大怒:“放你妈的狗屁!这是鸡尾酒!换个杯子就想骗人!你想害死阿夜啊!” 那人脸色忽变:“你怎么骂人呢!” 徐妙要上去揪他领子:“骂你怎么了!早看出来你不是个东西!” “你!”那人气急,也没了好脸色! 旁人见了都被吓到了,忙上去劝,古华年不再坐着,站起来说:“别闹了!” 却在这时,阿夜一把夺掉那人手里的酒—— “阿夜!”徐妙大叫一声。 阿夜仰头,喉咙滚动几下,一杯酒下了肚! 鸡尾酒里加了朗姆,烈酒穿喉,她弯腰大咳! 徐妙抱住她:“阿夜!你傻啊!” 众人心惊,都是无措,接着阿夜咳完直起腰来,对古华年说:“喝完了,我走了,祝你生日快乐……” 这杯酒,也算一刀了断。 断了前尘,了了旧情,从此之后,希望一切归好…… 她拿了东西就走,出门之后,古华年才想起来追—— “阿夜!”古华年和几个男人追到外面。 阿夜冲到一棵树下,手指压下舌头,想趁酒精还没被吸收时将酒吐出来! 那两人这样一看,才真的后悔了…… 古华年要上前,却忽然有个人影从旁边冲过,一把将他撞飞出去! 古华年摔在地上,那人直奔阿夜,古华年的朋友大叫:“你是谁啊!长不长眼睛啊!” 徐妙也大惊,回头才见竟是陈佳煦! “陈公子!” 陈佳煦面容冷峻,气息大喘:“怎么回事!” 阿夜吐了一口就吐不出来了,站起来制止陈佳煦。 徐妙虽然没来得及开口,陈佳煦却闻出来了,大吼:“谁他妈给你喝酒了!” 身后的人道:“你是谁啊!” 陈佳煦站起来,阿夜和徐妙都能感觉到不对,急忙拽住他的胳膊。 “陈佳煦!我没事!” 他脸色阴沉得吓人,像是随时会杀人。 那几人也有些怂了,只有古华年沉声说:“阿夜,让我送你回去。” 阿夜摇头:“不用了,你好好回家休息吧……” 他坚持:“我想看你安全到家……” 阿夜笑:“我很安全,和我的朋友在一起比你想象中的安全,相反,和你的朋友在一起,就不一定了……” 那个让阿夜喝酒的人听出来她话中,大怒:“你什么意思?” 到这个时候,包间里的人也都出来了,李灵王全全等人站在后面。 阿夜看着那人,无惧无怕,说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这句话说得也不一定对,最起码,古华年你这样的人,身边却也有那样的朋友,也是很让人意外的。至于我的朋友……”她笑了一下,“他却也没有你们想象得坏……” 王全全和李灵都是一愣,在夜色中面容模糊。 阿夜说罢,转身对陈佳煦说:“我们走吧。” 陈佳煦还沉寂在阿夜的话中,像个孩子一样无措地站在原地。 阿夜深吸一口气,再想说话时,却发现自己有些喘不上来气。脸庞瞬间憋得通红,她脚底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耳边的声音很乱,最后都归于平静,只留下一个沉重的呼吸声,被放慢,拉长…… 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抱着她的人。 迷蒙中,她看到一张英俊的脸庞,他额头上都是汗珠,眼神里印着她的样子,闪了慌乱。 她伸手触摸,那人一愣,却笑了,他点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你不要乱动……” 阿夜闭上眼睛,那人将她拥得很紧…… “我没事。”她说。 “真傻……”他的声音轻轻划在耳边。 第55章 .深刻 救治之后阿夜躺在病床上入睡,夜深了,几个人都带着疲倦。 陈佳煦陪着她身边,对徐妙说:“你回去吧。” 今时不同往日了,陈佳煦对阿夜如何,徐妙看在眼里。她今晚喝了不少酒,虽然吐过之后没有事了,可是身体熬不住,于是听陈佳煦的话先回了家。 回棉纺厂,准备第二天到医院来给阿夜送些用的东西。 这一夜可能酒精在体内起了作用,阿夜睡得很熟,一直到天大亮了才起来。 睁眼之时,见床边坐着一人,一张脸放大在跟前。 陈佳煦托着下巴,一对眼睛定定地看着阿夜。 “……” 阿夜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她在医院睡着。 这间病房倒是比她上次睡得要好——好太多了。陈佳煦开的独立病房,带洗手间的。 她坐起来,陈佳煦也直起身子来,问她:“醒啦?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阿夜抬起手臂,果然胳膊上还有一些过敏痕迹,她摇头,张口声音是哑的:“没事了……” 陈佳煦道:“那就好,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早晨起得早,去医院的食堂买了早餐,都是清淡的。 阿夜摇头,还没什么胃口,但是渴:“有水吗?” “有!”陈佳煦立刻起身去倒水。 “小心,有点儿烫。” 水递给阿夜,阿夜吹了一口,迫不及待地喝下去。 像砂纸磨过的嗓子经过热水的湿润终于有所好转,她轻轻嗓子,见陈佳煦又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他的眸子很亮,早晨的阳光全盛在里面,情绪难辨。阿夜忽然想起了昨日,却有些不好意思与他面对…… 她身上的裙子换成了住院服,自己清楚,过敏之后的样子一定难看,他这样盯着她看,到底在看什么…… 阿夜忙偏过去,准备下床。 “我去……洗漱……”瘦弱的身子坐在床边,刚要起来,身前却多了一只长臂。 陈佳煦半揽住她的腰,阿夜一抬头,便与他对视。 她想躲,躲无可躲,只能轻轻推他:“拉我干嘛……” 陈佳煦仍然那样看着她,开口说:“昨晚……你幸好没事。” 她愣住,才品出他话里意思。 她如果有事,古华年他们不会好过…… 这样被他包围住,不但是身体,还有整颗心,阿夜无法动弹。 她低头:“嗯,你以后……不要那么冲动。” 陈佳煦实话实说:“我已经很克制了,如果是以前,我想揍他们,没人能拦得住!” 阿夜道:“你这样,总要吃亏的。” “不还手才是吃亏!”他想起来昨日,心中仍有不平,若不是阿夜那一番话浇灭了他的怒火,恐怕结局真的难料。 “打人就能解决问题吗?”阿夜推开他,下地了,“拦着你是好事,这些问题我都能自己解决,你一动手,反而麻烦。” 阿夜走到门口,陈佳煦指了指:“就那儿就能洗漱,进去吧,东西都备好了。” 阿夜走进来,陈佳煦跟着,倚在门口。 阿夜对镜一看,果然,面目全非…… 脸肿了两圈,红斑未退。 她微微蹙眉,到底是女孩子,还是很在意自己的长相的。但在意也没用,都已经这样了…… 挤牙膏,刷牙。 陈佳煦还没走,就这么看着她,刚才的话题已经消化,这会儿他笑问她:“那你昨天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的吗?” 昨天…… 阿夜嘴巴里泡沫刚起,回想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情,恍如隔世,身体里是一种即轻松又微酸的感觉。 她却没说话,快速刷牙。 陈佳煦像是对这个问题很执着,继续问她:“说呗,到底是不是真的?” 阿夜含着牙刷,口齿不太清:“你想让我说什么?” 陈佳煦道:“当然是你觉得我比古华年好那句!” “……”阿夜想了一圈儿,她有说过这句话? 想来陈佳煦误解了,她笑一笑,倒也不解释,只说,“我从来不说假话。” 陈佳煦双目微亮,忙说:“那就是真的了?” 阿夜推他出去:“别看着我,我要上厕所……” 说完,把门关上,任由陈佳煦在外面乱叫。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阿夜心道,男人审美大概是喂给狗了。这样想着想着,她却又忍不住笑起来……这人昨晚抱着她时说她真傻,他又何尝不是。 护士来送药了,接着,徐妙也来了,给阿夜带了换洗的内衣外衣和吃的东西。 阿夜在洗手间就听到了动静,开门出来,徐妙正与陈佳煦尴尬地客套着。 “阿妙,你来啦。” 徐妙转身看到阿夜,顿时身体舒展开,连表情都重新变得生动了,“阿夜!你还难受不?” 阿夜道:“我没事了。” 上下看了她一圈,徐妙后怕道:“昨晚真是吓死我了,也不知道那孙子在里面加了多少烈酒!你是真傻!怎么说喝就喝了!” 阿夜忍不住看了眼陈佳煦,对徐妙说:“不提了,你过来坐吧。” 有陈佳煦在,徐妙说起话来不太自在,也知道这话题再当陈佳煦的面提起,肯定要再把这个暴脾气的家伙惹怒。 无奈陈佳煦好像根本不在意,一直待在屋里不肯走。 徐妙冲阿夜使了两个眼色,阿夜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开口说:“陈佳煦,那个……你能出去一下吗?” 这厮一点自觉都没有,反而问阿夜:“为什么?” 阿夜皱眉,再说:“你出去一下吧。” 陈佳煦见不得她有这样的表情,立刻乖乖顺从,出了门。 见此,徐妙快憋出了内伤,确定陈佳煦已经出门后,她拍床大笑:“阿夜我真佩服你啊!你说这只猛兽你是怎么给驯服的?” “驯服”这个词阿夜并不怎么喜欢听,却也是无奈:“你别说笑了,没有的事。” 徐妙扁扁嘴:“你就谦虚吧!你看啊,你一皱眉,他顺从地像只小猫咪!真让我想起来了家里养的那只猫,刚来的时候凶得见人就挠,可是跟你相处两天之后,温顺的不像话!陈佳煦就是第二个小兰!你说不是吗?” 阿夜实在不敢认同她的比喻,白她一眼说:“他是老虎,不是猫。真的发作起来,你我谁都拦不住。” 徐妙忽然想到昨日,有些心惊:“也是啊,小兰急了顶多咬一下人,他可能会杀人啊……昨天晚上要不是你拦着,我真怕出事。” 阿夜想到古华年,情绪有些低落。 虽然她没说,徐妙却也能猜出来她去找古华年的那段时间里肯定有事情发生。 徐妙问:“你跟古华年昨天聊过了?” 阿夜顿了顿,点头:“嗯。” “都聊了什么?” 阿夜张张口,最后却不能把事情始末再复述一遍,她直摇头:“算了,以后我跟他,已经不可能了,我也从来没有给过自己机会……” 昨日的事,不想再提了。 徐妙看出来她的心思,闭口不再问。 过了会儿,她说:“那陈佳煦呢?” 阿夜道:“他怎么了?” 徐妙神秘兮兮地:“你昨天晕乎乎的,也不知道记不记得,可是我在旁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啊。上车之后,陈佳煦就一直紧抱着你,那模样,真是让我恨不得也大病一场躺着他的怀里!” 阿夜露出怀疑的神情:“你开什么玩笑呢?” 徐妙确实在开玩笑,笑过之后她又道:“然后你呢,就乖乖的躺在他怀里,他说一句话,你应一句,阿夜,你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他啊?” 阿夜愣住,脸上红斑未退,此刻又添红晕,她摸摸脸,有些烫。 徐妙看她这样,着急问道:“快说嘛!到底喜不喜欢啊?” 很多事情在脑中回荡,她与陈佳煦之间的点滴相处,包括昨日的拥抱……她那时虽然半昏着,却神奇地记得一切,甚至包括他吐在她耳边湿热的气息…… 阿夜实在为难,摇头,想说不是,却又仿佛是……最后,她深吸一口气,说道:“不知道,可能喜欢吧……我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像他一样为我做到这种地步,也没有人能跟我这样像了……” 徐妙惊讶:“你们像?” 阿夜笑,缓缓点头。 没错,他们很像,这是阿夜第一次见到陈佳煦时就有的想法。 哪怕在旁人看来,他们几乎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是从某方面来说,他们确实很像。 阿夜不知道该如何跟徐妙解释,她垂头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红斑,低声说:“只不过,曾经他变成了自己不想成为的那种人,我幸运一些,及时摆脱困境,能够跳脱出来……” 徐妙愣住,脸上的笑渐渐淡了,她想了想,说:“说实话啊……从昨晚到今天,我对陈佳煦的看法改变很多,以前总觉得他是个变态,他殴打那的哥的画面到现在我还能想起来,昨天他冲出去的时候,我真怕往事重演……可当我看到他抱着你那紧张的样子,我真是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最起码,对你真是没话说了……” 阿夜看着地板发呆,半晌,说:“也许,他才是老天给我的真正的恩赐……” 第56章 .接纳 作为局外人,徐妙比阿夜自己却看得仔细。 此时此刻阿夜能说出这样的话,足已经说明了她对陈佳煦早就不是从前的淡漠与抑,或是惧怕。这中间的摩擦与切合,已经将两个人拉近,系上层层关系。 徐妙不知道阿夜需要多少勇气挣脱过去,去接受陈佳煦这样的人,而她作为阿夜最亲密的朋友,这一刻,她由衷为阿夜高兴,也明白阿夜并不是会随意被人左右的人,以后关于这件事,阿夜自有主张。 于是,徐妙也就不再多说。 她看了眼门口,揣度陈佳煦这大少爷耐性并不太好,她不能长留,于是对阿夜说:“你这两天在医院住着,学校那边请过假了,古华年诊所那里我今早也去说过了,还算那小子有良心,追着我问你在哪家医院,我当然不能告诉他啊!我跟你说,等你好了去去见他,一定要保持住昨天晚上的那种气势!” 阿夜苦笑,昨晚的事,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算了,我到时候看吧。” “嗯嗯。”徐妙站起来拿东西,“那我就先走了,再待下去,我怕会被人暗算啊!” 阿夜笑:“你注意安全。” 徐妙这就出门,却刚走到门口,就“呀”了一声—— 阿夜看过去,陈佳煦竟没走远! 难道他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在都只是在外面等着? 显然,徐妙也正这么想。 她快速回想了一下刚才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好像……没有吧过? “陈……陈公子,你一直在啊?” 陈佳煦双手插兜,睨她一眼,竟笑着说:“你不是要走吗?” 徐妙回神,忙说:“对对!我这就走!” 说完,一溜烟跑了! 房间里剩下阿夜,她满脸惊疑地看着陈佳煦,后者则像没事人一样走进病房。 阿夜这才想起来问他:“你怎么能偷听我们说话?” 陈佳煦走近她,阿夜坐在床边,他站着,微微弯腰,笑容和煦,晃了阿夜的眼睛。 接着,他低声说:“不偷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听到了……” “你……”阿夜眸子微睁,想起刚才与徐妙说的话,她又羞又气。 “阿夜,谢谢你……”陈佳煦忽然凑近她,与她脸对脸。 阿夜心头一顿,清晰地感觉到胸腔内的碰撞……她下意识垂眸,却没躲开他。 陈佳煦又说:“谢谢你接受我……包容我。” 阿夜本欲还嘴,话却说不出来。 他半蹲在地上,两臂伸展见阿夜拥进怀里,起初阿夜想要挣,他并没有松手,下巴在她的肩头上,心脏跳动很快。 阿夜忽然鼻头有些酸。 陈佳煦道:“我知道其实我做得并不算好,古华年在你心中的地位是我远不能比的,可是没办法,谁叫我没有在那个时候遇见你呢?这些天我其实想过,早了八年我们相遇,你我还会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样子……” 阿夜闷声笑了下:“如果八年前我们相遇,你一定不会注意到我,我们肯定是一对陌生人,从此再无交集。” 陈佳煦也笑:“对啊,那时候的我无法无天,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 “现在不是吗?”阿夜低声道。 他直起身子,看着阿夜:“现在我眼里有你啊!” 阿夜顿时脸颊燃烧起来,双耳通红。 陈佳煦紧紧盯着她,阿夜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不堪。 她忙偏过脸去:“我以前也没发现你有这样的口才。” 陈佳煦故意跟着她的头转,再凑到她跟前:“这是我的心里话!” 阿夜心中流入暖意,但不习惯他这个样子,于是将他推开,陈佳煦不肯离开。 “你别这么看着我,不自在……” 陈佳煦笑:“真丑……” 阿夜一顿,拧了眉头,他不松手,她便用手去掐他的胳膊! 陈佳煦怪叫:“哎哟哎哟!疼!”却趁阿夜不备时亲了下阿夜的脸! 阿夜被他气得大口喘息:“陈佳煦!你再这样我走了!” 陈佳煦猛地抱住她,一边笑,一边哄她:“好了,你这个样子我要是夸你貌美如花才真是虚伪了,可是你不管是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阿夜!” 阿夜踢了他一脚,他没躲,脸皱在一起,抓住她的双手,一张脸直接凑到她跟前,他的鼻子几乎贴住阿夜的鼻子—— 阿夜愣住,这次真的是一动没动。 窗外有只鸟在叫,声音清脆。 陈佳煦这样看着她,眸子微合,鼻头擦过她的鼻头,在她唇上印下一记。 这个吻很轻,像羽毛拂过……阿夜跳动的心脏突然停了一下—— 顿时,她整个人都无法动弹,被动被一种隐形的力量桎梏着…… 眼前的脸越来越近,短短一秒钟,两人心中翻滚着无数想法,陈佳煦先反应过来,在阿夜愣神时,再次欺近—— 这一次,直接含住她的唇瓣! 如果说刚才那一记轻吻是试探,那么现在,他如拿到许可证,一手托住阿夜的后脑,侵入她无人进入过的口腔之中,他气息很急,在被赶走之前,汲取她口中的空气,搅动她胆怯的舌尖。 呼吸被夺的那一刻,阿夜猛然睁大双目,两只拳头刚刚抵住他的胸膛,便被他一手抓住。 唇舌被挑/弄的感觉很陌生,令她不知所措,她“呜呜”发出抗击,紧紧起了一点作用…… 陈佳煦睁开眼睛,两人第一次这样近地对视—— 紧接着,阿夜迅速踢出去的脚被陈佳煦用更快的速度挡住! “陈佳煦!”重获新鲜空气的阿夜大口喘息,头脑昏沉,脸颊滚烫,比昨晚的过敏反应更为激烈,“你……” 陈佳煦迅速躲开她的攻击,得以护住命根,而后哭笑不得:“你这防范能力也太强了……” 阿夜重重呼吸:“你干什么?” “嗯……甜的。”他舔了舔嘴唇,像只偷吃到小鱼干的馋猫,下一刻,他却怕阿夜生气,一脸可怜状,“我……没忍住……” 阿夜抓起身后的枕头砸向他:“出去!” 陈佳煦可怜兮兮道:“我出去之后还能再回来吗?” “不准回来!”阿夜转身趴在床上,被子蒙住头……心跳不止。 疯了,她也疯了。 中午,陈佳煦送来吃的,阿夜板着脸。 “阿夜?你还生气吗?” “阿夜,先吃饭吧……” “阿夜,你想不想喝水?” “阿夜,我错了……” “噗嗤——”阿夜终于没绷住,但立刻恢复面无表情,“你回家一趟,把我的书拿过来吧。” 陈佳煦顿时大喜,入蒙大赦:“好!我这就回去!” 等他走了,阿夜坐在床边,那短暂的深吻像个深深的烙印,在她这里印下了。 她不能控制地回想起陈佳煦身上的味道,清新好闻,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她是真的已经接纳了他的所有…… …… 第二天阿夜就住不下去了,想出院。 她已经没事了,皮疹过一个星期就能彻底消失,药按时吃,并不影响平时生活,总住医院占用床位不太好,于是她跟陈佳煦商量之后,这天下午就准备出院。 秃头开车来接,趁太阳要下山不太热时送阿夜回家。 阿夜回到家,踏实很多。 林鹤听说阿夜住院,也跑来问候,看到阿夜脸上红红白白,吓了一跳:“呀,我嫂子这是怎么了?” 陈佳煦懒得跟他解释:“去去!网站的事情忙完了?” 林鹤说:“刘旭在跟呢,正和那个赵文明谈着!煦哥!我嫂子这是咋了啊?” 陈佳煦不说,阿夜自己解释了:“过敏,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林鹤和她相处了一段时间,阿夜当他是弟弟,要不是有陈佳煦在中间挡着,林鹤也是非常愿意亲近阿夜的。 “那就好啊!”林鹤说,“嫂子,晚上我给你买好吃的吧?” 阿夜笑道:“行啊。” 陈佳煦一看,扯住林鹤的领子就要把他扔出去了:“反了你了,回去干活儿去!” “哎呀!煦哥轻点儿!”林鹤叫苦,这时,刘旭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嗷”得一声把林鹤吓得一哆嗦! “林旭这小子咋啦!”林鹤惊恐。 陈佳煦松开他,刚打开门,刘旭就冲进来了,一把抱住陈佳煦! “哥!成了!成了!” 这小子虽然个子不如他,可是身有一百八十斤,直接压得陈佳煦闷哼一声。 陈佳煦扯开他:“给我下来!什么成了!” 刘旭脸上还都是兴奋的神采,太激动了,话不能囫囵说出来。 他指了指手机,咽了口气说:“成了啊!赵文明!王八蛋终于同意签合约啦!哈哈哈!煦哥!他说明天带合同来!” 说完,林鹤站在旁边懵了,傻傻地问:“这……两百万到手了?” 刘旭说:“对啊!赵文明的老板追得紧,这小子已经没辙了,不签都不行!” 林鹤伸了伸手指头:“我的妈呀……这就到手了……” 唯有陈佳煦听了什么表情都没有,他像个雕像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林鹤问他:“煦哥!你咋了?” 他微微挑眉,总算露出一丝笑,这一个笑虽然很淡,却包含了很多东西…… 十年磨一剑,这是厚积薄发的结果。 (未完待续,更多精彩请登陆晋-江-文-学-城) 第57章 .照片 林鹤和刘旭激动难平,陈佳煦拍了拍他俩,说:“别顾着高兴了,走,今晚上请你们吃饭,把另外俩小子也带上,再告诉秃头,叫付传承,事儿办成了,得跟他叔知会一声。” 林鹤应道:“行!我这就去办!” 俩小子走了,陈佳煦低声对阿夜说:“你也去吧,这是高兴事儿,把你朋友徐妙叫上。” 阿夜怎么会不知道。 陈佳煦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心情却很好。而现在邀请徐妙也是他对徐妙的认可。 阿夜告诉徐妙之后,徐妙立刻说:“好啊好啊!等我!” 东城湖江不远的地方有一间潮州火锅,前后加上付传承和秃头九个人挤进来,围坐一桌。 付传承嘴角都飞出去了,他道:“陈公子,我跟我叔说了这事儿!他本来是要亲自过来跟你道贺的,但临时被耽误了,他让我带句话,以后陈公子公司需要资金,尽管跟他提!他一定做公司最大的股东!” 陈佳煦倒不在意付鑫的缺席,付鑫如今是房地产行业的新人,每日应酬无数,忙是应该的。他也相信付鑫说的不是客套话。 付鑫的鼻子像狗鼻子,专门闻钱的味道,那家4s店都已经看出来了网站的前景跟,付鑫不可能不知道,他这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这对付传承来说,也是一件高兴事了。 原本陈佳煦就是通过他来认识付鑫的,往后陈佳煦的公司若成规模,他这个中间人少不了要在中间谋职位。 几个人这是第一次见到徐妙,介绍之后,都是热情。 年轻的,叫姐姐,上了年纪的如付传承和秃头,叫她徐小姐,有陈佳煦在,这顿吃的本本分分,几个大老爷们儿围坐着,连酒都没敢开。 陈佳煦以茶代酒,举杯说:“这才是一个开始,往后公司可能接到三百万、四百万,甚至上千万的业务,沉住气。说实在的,我们现在就是风口上的猪,赶上了,才有好日子,但是以后不动脑子只想着坐享其成,早晚又一天要掉下来。” 他说了这番话,神情严肃。 林鹤等人听了,都敛了兴奋,认真点头:“放心吧煦哥,我们都知道的!” 陈佳煦觉得很欣慰,当初孤胆行走时,没想过身后会有这帮人的支持,如今再看这一个个年轻的面孔,满心的感慨。 “行了,喝一杯就开始吃饭吧!” 几个人举杯在一起,都是怀着对未来无限的畅想。 潮州火锅用砂锅米粥做底,煮了蔬菜香菇和鱼片鸡肉,最适合阿夜了。 阿夜这两天在医院吃不好,这一顿,却是饱餐。 吃完饭,付传承和秃头都是吃肉喝酒的俗人,带着林鹤等人说要热闹一下,陈佳煦任他们去玩,他们中却没有人敢叫他和阿夜,都知道这两人刚从医院回来,经不起折腾。 付传承坐庄,说:“陈公子,我带他们玩儿,车你开走吧!” 阿夜和陈佳煦站在一起,任谁看都不能打扰他们二人世界,徐妙也说:“我得先走了阿夜!”接着对陈佳煦妩媚一笑,“谢谢陈公子今晚的款待!” 陈佳煦点头,轻嗯一声,接了付传承的车钥匙。 看那几人远去之后,陈佳煦和阿夜坐上车。 车内豪华,座位宽敞。坐在副驾驶座上,阿夜看陈佳煦握了方向盘,才想起来问他:“你有驾照吗?” 陈佳煦愣住,道:“说得是啊,我好像没驾照了……” 四月那次车祸,他的驾照早已经吊销。 妈的,竟然忘了这个…… 两个人坐在车里都安静下来,气氛很是尴尬。 “那个……要不然我们下去走走吧?”陈佳煦想了想,唯有这样缓解尴尬。 “行。”阿夜笑一笑应下来。 从医院出来之后,兴许是陈佳煦的死皮赖脸感染了阿夜,她不再拘束,和他相处起来自在随意很多。 车还停在附近的停车场,他们两人下车,沿着东城湖江走。 湖江附近每晚都很热闹,江边跑步的,摆摊的,卖唱的,比比皆是。阿夜挑了一个角落,面对黑漆漆的江水时,有风吹来,凉丝丝的。 旁边有位流浪男歌手,弹唱着一首民谣歌,阿夜没听过,只觉得旋律好听。 后来,这人换了另外一首歌,旋律流出,阿夜和陈佳煦便对视一眼。 这首歌她听过,太多遍了。 王菲的那首…… 女声男唱,别有另外一番滋味。 男人浑厚悠长的嗓音伴着夜风,一点苍然,一点经事之后的感慨,又添了一丝憾意。这一刻,两人无不觉得像是命运刻意地安排,总让他们回首那段悸动的往事—— 阿夜抬头,陈佳煦的侧颜在灯光下轮廓清晰,唇边的浅浅笑意像一片柳叶轻轻擦过她的心头,留下难忍的瘙痒…… 一首歌唱完,男歌手收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 陈佳煦回头看了眼阿夜,她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就这样愣愣的站着。 陈佳煦道:“给他点儿赞助吧?” 阿夜愣了一下,“啊……行啊。” 陈佳煦走向那个男歌手。 阿夜看着他站在男歌手对面,从兜里拿出钱包,抽出钱放到脚下的吉他袋里,然后与男歌手说了几句话,那位男歌手忙站起来,对他点点头,模样客气。 他说完,和男歌手道别,再回到阿夜身边—— 刚走到,兜里的电话响。 陈佳煦拿出来接听,片刻之后笑骂道:“你小子发疯也打对电话啊!行了!别闹太晚,早点回去!” 挂了电话给,他对阿夜笑道:“林鹤,喝了几杯酒给他妈打电话显摆自己赚大钱了,臭小子,打到我这里来了!” 阿夜脑子里立刻能浮现出林鹤滑稽的样子,忍不住也低笑出声。 而过了会儿,陈佳煦忽然没了声音。 阿夜抬头看他,背着光,她看不清陈佳煦的表情,只见他从口袋里拿出来刚才刚回去的钱包。 阿夜不明所以。 “阿夜……”陈佳煦背后的音乐声再次响起来,轻轻淡淡,像暖流漾在耳边。 陈佳煦走近她,执起她的手。 阿夜一低头,发现掌心多了个东西。 一张照片。 “这是……” 陈佳煦没答,等着她自己看。 江边的光线并不好,阿夜只看了一眼,却忽然愣在原地,下一秒,眼眶里毫无预兆地掉下一滴泪—— “是这……”照片上面的女人,阿夜永远都不会忘记! 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牵挂的至亲…… 她捂住嘴巴:“怎么会……” 陈佳煦早料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可当看到她的眼泪,他还是慌了。大掌急忙拖住阿夜的脸,那眼底的泪水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在他的手掌上。 “阿夜,对不起……不要哭好吗?这是你妈妈寄来的,对不起,我早该给你的……” 阿夜抬眼,睫毛上沾着晶莹的泪珠。 “你真的去了……你真的……” 陈佳煦已经不能隐瞒:“对不起,我偷偷找了你母亲,见了你弟弟……对不起阿夜。” 阿夜身子矮下去,照片捏在手里,像最尖厉的器具捅入心口,她痛得几乎喘不过来气……陈佳煦拥住她,不让她跌倒在地上,将她紧紧圈在怀中—— 柔弱的身子在他怀里一点防备都没了,她由啜泣转为呜咽到后来放声大哭,像个丢了最珍贵的礼物的孩子……阿夜压抑地太久了,早该释放,彻底的…… 阿夜哭了很久,嗓子都哑了。 陈佳煦看着她红肿的眼睛,既心疼又难过。 两个人从江边回到家时已经十一点多,院中寂静。 阿夜洗了把脸回了自己房间,陈佳煦跟过去,见阿夜正坐在床上,手里拿那张照片看着…… 陈佳煦犹豫:“我能坐在你身边吗,阿夜?” 阿夜抬头,双眼通红,她无声地向里挪了挪身子,留下一个位置,陈佳煦坐过去,两个人后背靠着墙,并排坐着。 阿夜低头,抚摸照片上的两人。 “陈佳煦……你能跟我说说他们过得怎么样吗?”她哑声问道。 陈佳煦抿嘴一笑:“当然了。” “你妈妈结婚了,嫁了一个普通男人,那个阿叔看起来很老实,对你母亲和弟弟都还算不错,他们在镇上开了一间超市,你弟弟已经五岁了……”他比了比个子,“大概这么高了吧,小家伙很单纯可爱……” 想起小镇上的点滴,陈佳煦吐出一口气。 阿夜听着,问他:“镇子还是那么大吗?热闹吗?” 陈佳煦摇头:“不大,人也不多,听开旅店的老板说,你走之后,也没有太大的变化。我转了一圈,走过你以前住过的那栋房子,现在已经空了,只剩几片瓦砾……还有镇子后面的山,听旅店老板说,你以前会在那里玩耍,现在去了,仍然有小孩子在上面玩闹……” “滑草?” “嗯,一个个都像泥猴子一样。” 阿夜笑了一下,低头。 “我妈……她知道你是我朋友之后,是什么反应?” (未完待续,更多精彩请登陆晋-江-文-学-城) 第57章 .耍赖 “阿夜,她其实并不恨你……” 这大概是阿夜这些年来最想听的一句话了。 八年,血腥的事实将她从一个十九岁的少女磨成了如今的模样,除了残留的遗憾,就是对家人深深的忏悔……陈佳煦的这句话,无疑是对她的救赎。 这一晚,陈佳煦陪着她,轻声讲述他去泉镇的所有经历,包括每一个细节。 “天气不好,很潮湿,石板路上竟然还长了青苔,秃头滑了一跤,摔得嘴歪眼斜!” “旅店老板人不错,跟我讲了很多你的事……” “你弟弟的名字我给忘了,但是那小家伙真的很有意思,逗着他很开心,只是可惜,本来要送他巧克力,却没送成……” “镇上那些泥孩子胆子真大啊,我小时候也无法无天,可是从来没干过从山上往下滑的事,弄不好就摔个鼻青脸肿了啊……” …… 阿夜的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了他身上。 陈佳煦讲了讲着,收了声音,低头看她。 阿夜的脸庞像婴儿的皮肤,纯洁白净,低垂的睫毛根根清晰,也困倦了,趴在眼睑上,投下一条好看的阴影,小嘴微张,呼吸很浅。 他不觉呼吸跟着变得很轻,另一只手抽掉阿夜手里的照片,好生放在床头,再去拉了薄被扯到她身上,随后叹出一口气,长长送出…… 低头再看怀里的人,他轻轻弯起嘴角。 夜色正在逐渐流失,时间慢慢流淌着,紧接着,就是黎明到来…… 阿夜睡得很熟,从未有过的安稳。 醒来才发生身边有个庞然大物,她微微惊讶,瞬间想起了昨日的点滴,却静下来了。 床本来就不大,陈佳煦半躺着睡在上面,占了一半地方,阿夜在里面躺着。想起方才醒来时,阿夜的头枕在他的左肩上,身体紧贴着他…… 阿夜先醒来,见陈佳煦双目紧闭,他的发又长了一些,额头上的一缕放肆地支起来—— 她没想过竟这样睡了一夜,压了陈佳煦一整夜,也不知道他这样难不难受…… 阿夜轻轻坐起来,她的生物钟第一次失灵,这个时候已经将近八点了,窗外大亮。 陈佳煦横在床边一动不动,阿夜心里琢磨着该怎么下去…… 跳过去?怕动静太响吵醒了他,从另一边床头下去,却有柜子挡着…… 阿夜犹豫了一会儿,决定从他身上爬过去…… 她再看了眼陈佳煦,确定他还在熟睡中,便开始移动。 先探过去一只脚,再用左手臂放在床边撑住自己,接着再去移动另一只脚……将要成功,却听外面的大门忽然被人敲响—— 卧室房门没关,敲门声很轻易地传进来,阿夜惊住,但见身下的人幽然睁眼,恍了下神之后看到她—— 阿夜慌忙向床外翻身,不想陈佳煦抓住了她的手腕,两个人一起掉下床! “扑通”一声,地上一阵闷响! 阿夜才发现刚才那一瞬陈佳煦抓住她时,另外一只手垫在了她的脑后,地上铺了毯子,倒也不疼,只是现在—— 陈佳煦压在她身上,两人脸对脸,眼对眼…… 阿夜僵住,外面的敲门声停下来了,有说话的声音,是林鹤的。 陈佳煦从她脑后抽出手掌,一顿龇牙咧嘴。 “你没事吧?”阿夜忙问他。 陈佳煦刚睡醒,眼睛都还有些没睁开,这会儿却是哭笑不得,“你刚才干什么呢?” “我……”阿夜顿了顿,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陈佳煦笑看着她:“不会是想趁我睡着非礼我吧?” 阿夜狠狠推了他一下:“你想什么呢!” 陈佳煦笑容不退:“没事的,就算我清醒着你想来非礼我我也欢迎……” 阿夜耳朵几乎烫熟了,她急急说:“你快起来看看林鹤要干什么!快点!” 陈佳煦像是才想起来刚才被敲门声吵醒,可是,当他要撑起身子才发现左肩动不了了…… “啊……手臂动不了了,我起不来了……” 刚才拿手垫阿夜的后脑那是条件反射,清醒了才觉得疼……这条手臂被阿夜压了一个晚上。 阿夜也想起来了,心知他不是装的,慌忙扶他起来:“疼得厉害吗?我来看看!” 陈佳煦抱着手臂站起身,皱着眉头:“嗯……等会儿吧,我先出去看看林鹤那臭小子有什么事儿。” 出去开门,林鹤和刘旭还在外面,正说话。 两人昨天也喝了不少,今早却也强撑着起来了,他们人数不多,网站上的事一刻不能耽搁。 陈佳煦出门,林鹤看过来,忙说:“煦哥你刚醒吧?”一看陈佳煦没什么好脸色,林鹤就心虚了,“那啥……我是来跟你说,赵文明九点半就到东城了……” 陈佳煦原来想发脾气,见他们昨晚玩到那么晚今早还在坚守岗位,也就没脾气了。 “行了,知道了。” “那……约他到哪儿签约啊?” 陈佳煦说:“还能去哪儿?把屋子收拾收拾,请他到我办公室!” 闻言,林鹤和刘旭二话不说,急忙回去收拾屋子。 陈佳煦回来后,笑骂道:“俩小子,都一晚上了兴奋劲儿还没过去!” 阿夜见他一直拖着手臂,放心不下来:“你手没事吧?我来看看……” 阿夜是半个医生,陈佳煦老实坐下来,把手臂给她看。 压了一夜,手臂僵硬,阿夜一手捏住他的肩头,一手握住他的手腕轻轻刚上抬—— “啊啊啊!”陈佳煦倒吸凉气。 “看来是压错骨了……你之前肩膀上的伤还没好,这一晚上受压迫,血液不流通是小事,但是现在骨头有问题,得好久能缓过来……” 陈佳煦疼得干脆躺到沙发上:“以后老了不会真废了吧……” 阿夜笑:“没那么严重,你九点多要签约吗?这样……会不会有影响?”写字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形象上差了点…… 陈佳煦说:“九点多赵文明到东城,得安排个住的地方,中午款待他之后再说签约的事儿,不过我这手,真有这么严重吗?” 阿夜说不好,她虽然觉得觉得问题不大,但怕自己动手不保险。 “要不然这样吧,你跟我去找朗医生,我反正今天要去诊所的……” 陈佳煦皱眉:“你这么快就回去啊?” 阿夜道:“学校和诊所我都要尽快回去的,你这手臂上的伤,朗医生比我熟,捏一下起码不耽误你抬手臂。” 陈佳煦想起了诊所有古华年,有些不愿意。 阿夜拉他:“说真的,一来一回应该不会耽误你办事的,你快起来,早点看完早点回来!” 陈佳煦躺着看她:“那你亲我一下我就起来……” 阿夜哑然,这家伙怎么有些蹬鼻子上脸了? 她理也不理,直接捏住他那只不能动的胳膊—— “呀呀呀!阿夜轻一点!” 最后,陈佳煦被阿夜拎到了诊所。 离别两日,却是今非昔比,昔日的同僚再见阿夜,都有些诧异。 知情人如程越和王全全在大厅见了阿夜,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不知情者只知道她哪天误喝了一杯酒,过敏了,见了阿夜,就问她:“你的病好了吗?” 阿夜脸上的混迹还没完全消退,身体倒没大碍:“差不多了,朗医生呢?” 这时程越走过来,急忙说:“朗医生在休息室呢!你这两天没来,他都不知道多不习惯!” 阿夜带着陈佳煦上楼,中途,陈佳煦瞪了程越一眼。 程越有苦难言,他和古华年关系不错,也向来会做人,那日的事,他没去掺合,只想着大家玩闹一番,后来见阿夜过敏住院才意识到事情远不及他想象的那样简单…… 这两天问过古华年,从中得知他与阿夜之间也生了问题,暗道自己瞎了眼,当天没能去阻拦! 上楼时,程越说:“你没事就好啊,你不知道那天回来我们几个有多内疚……真没想到会闹成那样……华年现在也在呢,你见了他,可要好好听他解释!” 陈佳煦二话没说把程越挤下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程越顿住,看看陈佳煦,再看看阿夜,皱起眉头。 阿夜生怕陈佳煦在诊所惹事,连忙道:“我没事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今天来找朗医生,一方面是准备回来上班,另一方面是带……带陈佳煦来看看病。” 程越才注意到陈佳煦垂着的胳膊,他先一步走上前,帮他们打开门,笑道:“你能回来就好!” 阿夜笑笑,就往休息室去。 朗医生和古华年果然都在。 阿夜推门那一刻,房间里的人齐齐看向她,古华年立刻站起来,看到她的脸,眼神一顿—— “你回来了……” 阿夜扯扯嘴角,千言万语,之后只有一记点头问候。 (更多精彩,请登录晋-江-文-学-城) 第59章 .男友 朗医生笑眯眯问她:“这么快就好啦?” 阿夜摸摸自己的脸,点头:“没什么事了,朗医生,得麻烦您出来一下……” 朗医生诧异:“怎么了?” 阿夜看了眼古华年,道:“陈佳煦左肩有点问题,您帮他看看吧。” 听是陈佳煦,朗医生立刻站起来了:“出什么问题了?” 身后,古华年原本想叫住阿夜,阿夜却没有停留,与朗医生一同走出办公室。 “怎么了?”到大厅,朗医生过去就捏住陈佳煦的左肩。 陈佳煦疼得一下跳起来:“轻轻轻点儿!” 朗医生脸上带着笑意:“你昨儿晚上干啥了啊?” 阿夜听到陈佳煦狼嚎,心里一紧,刚要上去说话,朗医生动作迅速得再一扭,就听到陈佳煦的手臂“咔嚓”一声响——原本僵硬不能动弹,如今像一条软面包一样搭着,他额头上出了一层汗。 阿夜慌忙上前,知道朗医生这是帮他正骨了,之后再捏揉片刻,胳膊自然就好了,可她仍然有些心惊。这也是为什么阿夜不肯动手——下不去手…… 刚才被扭时,陈佳煦倒是一声没叫,只是闷哼一声,胳膊慢慢垂下来,他重重吐出一口气,低骂道:“死老头儿,你就不能打声招呼……” 朗医生笑个不停:“这个时候出其不意的效果才是最好,让你最放松!别说话,坐椅子上!” 陈佳煦瞪了他一眼,却乖乖坐过去。 朗医生手法娴熟,在他肩头左右揉捏,帮他舒筋活血。 “试试能不能抬起来!” 陈佳煦轻抬胳膊,与身子垂直,然后轻轻放下。 朗医生点头:“行了,歇一会儿,今明就能好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最好平躺,别压着了。” “嗯……”陈佳煦鼻子里哼了一声,对朗医生是一万个不满意。 “谢谢你啊朗医生!”阿夜替他说。 朗医生笑说:“他是我病人,我应该做的。对了,你俩看起来关系比以前更好了啊?” 话一问出,阿夜和陈佳煦都是一愣。 阿夜无言,她与陈佳煦之间的关系尚未说清,听别人说这种话,也不知该害羞还是该回避…… 陈佳煦脸皮厚一些,当下也顾不上刚才朗医生对他的折磨了,抓起阿夜的手便说:“我俩关系一直很好!”说罢,他有意看了眼不远处站着的古华年。 阿夜也看到古华年跟出来了,她垂下眼睛,却没有抽回手。 此刻面对古华年,心中只有坦荡和释然……那杯酒,说到底,还是值了。 而后,陈佳煦在外面等阿夜,朗医生又给陈佳煦开了些药,外敷内用的,交给阿夜,对她说:“监督他吃药,虽然作用不太大,也总比没有强!你也是,今天就先回家休息吧,要是明天身体没事,想过来就过来,反正都跟院长打过招呼了!” “放心吧,我会的。” 朗医生对她像对自己的学生一样,不觉声音软了些:“你也是,注意按时吃药,小心脸上留疤,你那暴脾气的男朋友不要你了!” 阿夜顿时啼笑皆非,这下是彻底清除朗医生已经看出来她与陈佳煦之间的关系了。她无法解释中间复杂,便不再回避,再次向朗医生道谢后,就要走,转身看到古华年还在…… 接着,何秀珍从古华年身后的楼梯走上来,正与他们都撞个正脸—— 阿夜对何秀珍对上眼神,忙道:“何院长!” 何秀珍看她来了,面上一丝讶异闪过,与其他同事一样问她:“病好了?” 阿夜手里提着陈佳煦的药,道:“没什么问题了……” 何秀珍又问她:“不是来上班的吧?” 阿夜尴尬:“嗯……带朋友来看看胳膊。” 何秀珍看到她手里的药,不是治疗过敏的药,于是点头说:“既然来了,正好,有几句话要跟你聊聊。” 阿夜心中一顿,“现在吗?” 何秀珍问:“怎么了?你有事?“ “没……”阿夜忙道。 “那来我办公室吧。”何秀珍回头对古华年说,“你也一起过来。” 何秀珍先走一步,留下这两人面面相觑。 怕陈佳煦等急了,阿夜让朗医生帮忙跟他说一声,便和古华年走进了何秀珍的办公室。 何秀珍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都坐。”她将桌子收拾了。 阿夜与古华年双双落座,何秀珍也不说客套话了,直接对阿夜道:“前几天的事情,华年没跟我说,从其他人嘴里我也大概了解了,你们年轻人玩闹失了分寸,该是谁担责任,我就不说了,委屈你了良夜。” 阿夜低眸忙道:“我没事,何院长。” 何秀珍笑:“良夜,你知道当时我为什么让你留在诊所吗?” 阿夜顿了顿,茫然抬头。 不等她回答,何秀珍便自顾道:“华年跟我提过很多次你,不止那时候让你来诊所的时候提过,八年前他也提过你……他说你是好姑娘,我见了,不敢说谁好谁坏,我只能说你是个很聪明的人,你知道什么是对自己有利的,什么不是。” 阿夜张张嘴,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何院长……您放心吧,八年前的事情已经太遥远了,我们都不想再提了……” 何秀珍深看她一眼,再看自己儿子。 从进门到现在,古华年一直没说话,他低眸坐着,直到刚才阿夜说了那番话,他才抬头,看向阿夜。 阿夜没看他,继续道:“谢谢何院长给我留在诊所的机会,我很想珍惜……可是,如果您让我走,我也会立刻照办。” 何秀珍默了默,再次笑了:“我不赶你走,诊所的其他人也不会赶你走。刚才说的话还没说完,我讲到为什么会留你在诊所……就是刚才说的,你很聪明。不仅仅是在医学上有悟性,更是在处事上,很通透。第一眼见到你时,我就知道你迟早会解决掉与华年的关系。他是我儿子,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的犹豫不决也不会持续太久,所以我不会强行让你们分开,只等你们自己来处理——事实上,你没让我失望。” 阿夜愣住,未想过这一切都在何秀珍的预料之中,她怔怔地看向眼前的女人,感受着何秀珍的从容与果断。 古华年亦是瞪圆了眼睛看向自己的母亲。 何秀珍表情不变,直视儿子:“你可能对我不满,可我说过,你已长大,不管是当初坚持放弃省医的高聘来经营这间诊所,还是你交女朋友结婚,我都不会再去管了。” 古华年咬牙:“你这叫不管?” 何秀珍无视他。 她对阿夜说:“良夜,再留下来我对你只有两个要求,第一,不要再与华年有超过同事的感情,第二,朗医生是个好医生,好好跟他学,不要放弃学医。” 阿夜直愣愣地看着对面冷酷的何秀珍,她低头一笑:“谢谢何院长,我会照办的。” 何秀珍眼中流出几分赞许:“好,这几天好好在家休息吧,过了周末再来上班也可以。” 从何秀珍的办公室出来,古华年的肩膀整个矮了许多。 他在门口拦住阿夜,低声道:“虽然现在说有些晚,但我还是欠你一句对不起……那天我喝醉了,没能及时阻拦,让你受到伤害,我真的……很抱歉。” 阿夜沉静道:“我接受了。” 古华年深深望住她:“阿夜……” 阿夜道:“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们都忘掉以前,重新认识吧?” 古华年愣了愣,阿夜再不停留,擦过他迈步走开。 楼下,陈佳煦早就出了诊所的门,躲在外面抽烟,朗医生下楼找了好一圈才找到他。 陈佳煦扔了支烟给朗医生,听他说阿夜被何秀珍叫去办公室谈话,陈佳煦一愣,末了道:“朗医生,你说我这胳膊以后老了真会废吗?” 朗医生闻声大笑:“咋啦?现在开始怕了?” 陈佳煦拧眉,是的,怕了…… 二十七年来他总是横冲直撞,自己挥刀划个遍体鳞伤也从来没怕过,如今竟是第一次怕自己身体有恙,怕自己命不够长…… 朗医生抽口烟,拍拍他的肩膀说:“能这样想挺好的,总比以前不怕死地往刀口上撞好!” 陈佳煦鼻头一酸,说:“你要是能帮我治好,再疼我也不叫了。” 朗医生道:“哟,有骨气啊!你小子现在真是在跟阿夜处对象吧?” 陈佳煦眉头微挑,忽而笑了道:“没说明呢,差不多了吧……” 朗医生长长吐出一口烟,睨他道:“既然这样,就更应该珍惜自己,珍惜你身边的人……” 一支烟到头,没多久,阿夜也下来了,远远看到陈佳煦,她抬头,斜前方的烈阳射进她的眼睛里,她微微眯起,眸子间读了一圈光晕。 陈佳煦也看到了她,扔下烟头走过来。 阿夜看着他,忽然想了方才在办公室里,古华年面对自己母亲时的表情。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曾受苦或者正被束缚,她无法顾及,此刻她的眼中,只有迎面走来的这个人,旁人如何再与她无关了…… 男人走过来时,自然地拉过她的手,他的手掌大而有力,带有一点温暖的潮意。 阿夜五指紧了紧,与他的五指相扣。 第60章 .余朝 “聊完了?” “嗯……” 陈佳煦也不问阿夜何秀珍说了些什么,阿夜此刻的主动相携,就是给他的最好回答。 他低头看着她,阿夜头发长了,天气热,梳了个小马尾,将刘海拢上去,露出饱满透亮的额头,他们这样走在街上,侧面倒影在身旁的玻璃墙壁上,真像极了路上最普通的情侣。 这般简单,才是最难求的。 陈佳煦心满意足的同时,阿夜在他身旁,也是这样想的。 牵手走在路上,阿夜的气息越来越沉稳,身边的人亦是模样稳重,望着她的目光却有仿佛揉了水一般。 她虽无经验,却也能懂他的情真意切,这深刻而绵长的情愫扎进心中,牢牢种下…… 时间不早了,街上的阳光越来越炽热。 三十五度的高温下,两个人走回家,都出了一身薄汗。 已是上午十点多,早晨出门时,陈佳煦曾派刘旭去接赵文明,为他找住宿的地方。刘旭打来电话,言明已经安排好地方,陈佳煦回来,换件衣服到酒店面见赵文明。 阿夜不想参与,第一,她不懂陈佳煦的网站运作,到了只是为了当花瓶摆设,实在没必要。第二,她若去了,怕给陈佳煦添负担。 陈佳煦却不忍心她一个人在家吃馒头咽咸菜,一定要跟她一起去买些菜肉。 无法了,阿夜只能被他拖拽到小区附近的菜市场,买了牛肉和一些果蔬,出来后,身上的汗味更重。 阿夜提一些东西,陈佳煦提一些,走回去的路上,陈佳煦忽然说:“我怎么觉得提前步入了老年状态了?” 阿夜顿了下,瞧他满头大汗,身上的t恤都湿了大半的样子,莞尔一笑,想起第一次带他去菜市场他受到惊吓的模样……几个月的时间很短,这段经历却仿佛经历了很长很长的时光。 改变都发生在一瞬间。 陈佳煦仰头看了眼前面的楼房,道:“见到你之前,我真不敢想自己还能住这种房子,能早晨起床跟老头儿们下棋,还能满身臭汗扎进菜市场……刚才买肉的那个大妈,好像有点不记得我了?” 阿夜说:“你变化太大,她当然不记得了,上次去,你还是大少爷的样子。” “我现在变成市井汉子了?”陈佳煦皱眉,竟然有些怀疑自己现在的样子是不是有些难看了……人到中年,大腹便便,头发斑秃……可怕,不行!他才不能变成那个样子! 阿夜破涕为笑,“市井汉子怎么了?你现在挺好的啊!” 陈佳煦现在虽然衣着平常,可是底子好,就算是市井汉子,也是个模样俊郎气质独特的汉子,倒是比起从前,更让人容易亲近,更加原本。 脱了保护自己的那层刺猬壳,他才是他,才是真的内心柔软,善良的陈佳煦…… 陈佳煦听了这话,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那你快说你喜欢我这个样子呗?” 阿夜眉毛落下来,笑道:“你又得寸进尺了。” 他走在阿夜前面,缠着她:“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就想听一句你喜欢我!” 阿夜装作没看到,上楼了。 陈佳煦追着她:“阿夜!我知道你喜欢我的对不对?嗯?你说嘛,你放心,我不会翘尾巴,毕竟我已经知道了你心里的想法!” “你知道了干嘛还要问我?” “我就想听你说啊!” “不想说……” “为什么?!” “不想说就是不想说。” “说呗!” “……” 两个人吵吵闹闹的上了楼,阿夜直接去开门,陈佳煦还在问她为什么不说。 房门打开的那一刻,他们身后的门也“咔嚓”一声打开了,林鹤从里面探出头来。 “煦……煦哥……” 陈佳煦回头,脸上还带着笑:“你还在啊?没先去酒店吗?” 林鹤忙说:“嗯,我想等你……” 陈佳煦点头,就要往屋里去,先把东西放了,林鹤却又叫了他:“那个!煦哥,有个人找你……” 陈佳煦闻声回头,这时才见林鹤身后的房间里站着一个男人。 他身子一僵,顿时笑容隐去。 男人方才坐着,所以陈佳煦没有看到他,如今站起身来,显露真身。 他身穿一件黑色的衬衣,西裤,个头很高,身材魁梧,像一块坚硬的石头。林鹤在他身前像个发育不良的小孩儿,根本挡不住他的身躯。 陈佳煦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深沉,连阿夜和林鹤都看出来了,他似乎对这个男人并不欢迎。 此时,房间里的男人却笑着走出来:“原本抱着试试的态度,没想到真能找到。阿煦,近来可好?” 陈佳煦嘴角微动,半晌,他冷冷吐出两个字:“余朝。” 这个名字一出来,阿夜和林鹤都愣了。 林鹤跟刘旭那个在商界有段时间的家伙混过,要做生意,自然要了解东城这些商界大佬,康云集团的董事长余康业的大名如雷贯耳,他的大儿子却也是商界奇才。 余朝年仅35岁,如今正是康云集团的首席执行官,他的出身和成就总被商业媒体拿来当做谈资,林鹤早就看过……他暗暗想,也难怪刚才余朝来的时候,只身一人,却有一种力压群雄的感觉,令他都忘了询问其姓名。 而阿夜惊讶的却是,这个人竟就是余妄的哥哥…… 仔细瞧他,五官却真的与余妄有些像,只是这人看起来更是深不可测。 陈佳煦目不斜视,死死盯着余朝。 林鹤默默咽了口气,与阿夜并排站着,阿夜才想起来,来者是客,不管这人是谁,总不能一直站在外面说话。可看陈佳煦这表情,似乎并不想请余朝进去,而林鹤分量轻,又不能擅自作主。 林鹤和阿夜对望一眼,阿夜轻吐一口气,过去拿陈佳煦手里的东西,林鹤也机灵,帮着去提,然后听阿夜说:“外面热,进屋说话吧。” 陈佳煦顿了顿,脸色稍有些缓和,那边,余朝笑得一点儿不客气:“好,麻烦你们了。” 进了屋,阿夜去倒水,陈佳煦和余朝分坐在沙发两侧,林鹤在他们对面,看着这两人,心中感慨。 以前少见大人物,付鑫算是一个,虽说林鹤很看不起付鑫,可心里也明白,在阅历和能力上付鑫足够将他压实了!如今见了余朝,林鹤终于发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余朝虽然没有摆架子,却气势压人,让你不敢轻易靠近。 而让他意外的是,陈佳煦平时放纵随意,年纪并不大,此刻身穿最普通的t恤,额头顶着汗珠的样子,在余朝面前竟一点也不显寒酸,在气势上更是丝毫不输……也是,初见陈佳煦时,他在付鑫面前也无丝毫惧意。 林鹤隐隐有些骄傲——这才说明他看对人了。瞧瞧,康云集团的ceo,在他们这里,也不过如此了! 第61章 .怪物 陈佳煦的怒火在阿夜的安慰下仍然无法抑制。 余朝那番话,彻底惹怒了他! 阿夜不知道余朝与陈佳煦曾经是否结下过恩怨,但听余朝刚才的那番话,无疑是对陈佳煦的羞辱与打击。这之前她还不认同陈佳煦这么快下逐客令,此刻真希望这人立刻消失! 她抬头看那人,说道:“余先生,您刚才说的那番话让人很不舒服,这个房间也不再欢迎你了!” 余朝微微一怔,看向阿夜。 阿夜无惧他的直视。 陈佳煦这段时间做出来的努力有多少,她有目共睹,并不容许其他人妄加揣测他的成就! 余朝自讨没趣,气息敛了许多。他今天来也并不是为了吵架。 “既然这样,我为刚才的冒然道歉……”余朝点点头,倒是有几分诚恳的模样,“阿煦,我今天先走了,改日再来拜访。” 说罢,余朝抬脚要走。 这时,被阿夜扯住的陈佳煦忽然又开口,沉声说:“余朝!那张图纸我是看过,可是不管你信不信,我帮付鑫,是凭自己本事,我从来没想利用自己的特权来谋取利益,否则你觉得你的那几个块儿宝地能保住几个?再说我与赵文明的合作,网站能给他们带来多少收益,将来必定有目共睹,我也不需要用西阳海的开发案来讨好他们!话我已经说到这种地步,我陈佳煦离开陈家之后,是人是狗,都跟你们没关系了!” 余朝身子顿住,他回头望了眼陈佳煦,眼中神色复杂。 “阿煦,你果然变了很多……” 陈佳煦扭过头,不再看他。 余朝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柔和,他笑了笑说:“抱歉,我再为刚才的话跟你……还有你的朋友道歉。” 陈佳煦冷冷说:“你走吧!” 余朝点头:“好,再见。” 房门关上那一刻,房间里瞬间没有一点声音。 林鹤慌乱不知所措,最后看了眼阿夜,忙说:“我……我先去酒店了!煦哥,到时候给你电话!” 陈佳煦回神,“嗯”了一声,看也没看他。 最后只剩下阿夜和陈佳煦,阿夜抱住陈佳煦手臂的手仍不能松下,陈佳煦侧头看她,握住她的手,才发现她虽然面上沉静,手指却在抖…… 陈佳煦眼底的冰冷顿时消散,心头钝痛。 “阿夜……对不起,我……”他低声开口。 阿夜的手又紧了紧,看着他道:“你没事吧?” 他眉心颦住,转身将她抱在怀里,紧紧的。 “对不起阿夜,我刚才不应该发脾气,吓着你了……” 手臂收紧,胸膛与那具瘦弱的身躯没有一点空隙。 阿夜从中间抽出自己的手,支在他身后,很久,她轻轻落下手掌,覆上他的后背。 “我没事……” 陈佳煦埋头在她的颈窝,想起她刚才的每一下颤抖,便深一层愧疚。 他多想告诉她,阿夜,我不是怪物…… 他更加用力,像是要将阿夜揉进他的身体里。 阿夜不再像以前一样有反抗和挣扎,这一刻,两个人的心情交织,彼此通透。 她也想对他说,陈佳煦,我都知道…… 陈佳煦深吸一口气,终于彻底摆脱了愤怒。 “我知道在有些人眼里,我的努力一点价值都没有,所有的成就都是依附的结果……不只余朝一个人这样认为。” 阿夜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后背,轻声说:“所以你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你怕吗?” 他怔住,说道:“如果说怕,我只怕你不会在我身后……” 阿夜鼻头一酸,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险些落眼泪。 “你放心,我会一直在你身后的。”她认真道。 中午陈佳煦换上衬衣西裤到酒店与赵文明会餐,直到深夜才回来,在此之前,林鹤先来带了好消息—— 签约很顺利,赵文明要在东城逗留两日,明日到公司看网站运营模式,更可能有下一步合作进行,至于是什么合作,赵文明没说,陈佳煦也当作没听到,只说看过广告效果再论其他。 他回来时阿夜已经躺下,浅眠中,她听到陈佳煦回来的声音,从门口到她的房间内,脚步声渐渐靠近,停在她的身后。 暗夜中,她翻过身,面对他。 阿夜看不清陈佳煦的表情,只听他问:“我吵醒你了?” 他身上有些酒味,他没有靠太近,就坐在地毯上,靠着墙。 阿夜道:“没有,我没睡熟……” 他闷闷地“嗯”了一声,阿夜问他:“签约顺利吗?” 陈佳煦说:“事先都谈好了,不过是走个过场,应酬有些累……他想办法把我哄高兴了,我也得想办法把他哄高兴,各自又要占据一个高地,避免以后被压制,还真的挺累的……” 阿夜不懂生意,但从他的声音中听到了倦意。 她的身子往挪了挪,对他道:“坐过来吧,地上硬。” 陈佳煦诧异,下意识地要站起里,却没能起身,他笑了一下:“不了,我喝酒了,味道大……” 阿夜没有再邀请他:“嗯,那你去洗漱吧,早点休息。” “嗯……”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阿夜一眼,转身出门。 接着,阿夜看到外面的灯光被打开,洗手间传来水声,十分钟后,男人出来关上门,关上灯,再来到她的房间门外。 “阿夜,”他低声说,“晚安……” 阿夜看着门外那一点暗沉的身影,笑了一下说:“晚安。” 次日阿夜便回到了学校,拉下的课程不算多,花了个周末补上去,周一回到诊所,她如往常一般认真工作,跟朗医生学习。旁人对她多少有些眼色,她却已经放下。 明白自己的心意,斩断无谓的情愫之后,再面对古华年时,阿夜也不再那样小心敏感。 过了没多久,听闻古华年要准备去日本学习了,众人的目光从阿夜身上转移到了李灵身上。 都道两人已见过双方家长了,原要订婚的,古华年却在这个时候走……留学时间未定,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都有可能,李灵已经二十有七,如果不跟着去日本,不知能不能等得起…… 国庆假期之后,东城天气转凉。 诊所的生意进入旺季,阿夜经常忙碌到深夜,由于学校课程近期不多,诊所决定为她安排下午的班,这天小会开完,阿夜到门外抽烟,竟遇到了李灵。 她藏在阿夜平时经常去的角落,手里夹了一根烟。 阿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下来,她抬头看到,便说:“不好意思,占了你的位置。” 阿夜走过去,李灵自然地给她递了一支女士香烟,味道太淡,阿夜一向抽不惯,今天却也点了。刚放在嘴边,李灵轻轻把她的烟抽过去,按了下烟嘴的薄荷,再还给阿夜。 深吸一口,清凉的味道入肺,阿夜笑了一下:“第一次见你抽烟。” 李灵很坦白:“嗯,不敢让别人看到。” 阿夜点头。 她问:“你呢?什么时候学会的?” 阿夜顿了顿,说:“在里面学的。” 李灵望着她,半晌,说道:“良夜,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阿夜看着她,笑道:“殊不知我也是。” 两人相视,纷纷笑起来。 第二天就迎来了假期,阿夜有时间呆在家里了,陈佳煦却没有。 不久前签约的那单广告,上线之后4s店的流量明显增加,效果显著,为了能够更加准确地为顾客提供可用信息,林鹤带了一批人亲自到4s店拍照做采访,日久见成效,真实的信息最受网民欢迎,随着网络购物的普及,网站的流量也在翻倍增长。 陈佳煦正打算开通渠道,与各方服务行业谈成合作,将在平台上购车发展成为现实。 这个工作量不算小,而此事一经推出,陈佳煦和他的网站“车家园”的名字便被不少人得知,但是每日到访的人员都有不少。 自然,当中也有居心不良,想从中拿到西阳海的内部消息,成为第二个付鑫。 就连此前跟陈佳煦合作的赵文明,也终于言明其公司想要插足房地产开发,愿意与陈佳煦交好,不想陈佳煦理也不理,直接下了通知,说明公司的两个规定—— 第一,不给任何回扣。第二,不育汽车行业人士谈及与汽车无关的其他合作。 这话一说,效果显著,苍蝇蚊子顿时少了很多。另有一部分人,对陈佳煦的看法也发生了改变。 周末在家,阿夜头一天全用来在家温书,半步不迈出家门,到了晚上,饭做好了还没等到陈佳煦过来吃饭,她穿了件外套出门,到对面,就听到“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 气候转换之后,天色黑得早了,这帮人竟然连灯都不开,只见一个一个电脑屏幕前,都是一张映着蓝光的面孔。 阿夜直接走到陈佳煦的位置上,见他电脑开着,人却躺在椅子上,一只脚搭着另一只脚,放在桌子上。 “陈佳煦?陈佳煦!” “咣当”一下!陈佳煦椅子向后翻,他一个激灵跳了起来! 第62章 .自闭 阿夜顿时笑得前仰后合,指着他道:“你困了怎么不去房间休息啊?” 陈佳煦双眼还未清明,含糊道:“就想歇一会儿的,谁知道睡着了……”他抬头才看到房间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房间内几张可怖的脸,“这么晚了?这帮兔崽子也没人叫我!” “该吃饭了。”阿夜说,也叫了办公室剩的几个人。 今天做的饭比较多,若是不让他们一起吃,怕是他们又要靠泡面填饱肚子了。 那几个在电脑前坐着的男孩儿一听这话歌,顿时是叫喊起来。 “嫂子万岁!” “嫂子你简直是太好了啊!” 阿夜笑一笑,去拉陈佳煦,他走前顿了顿,拿上桌子上的一个东西。 起初阿夜没注意,吃饭的时候才看到那是一张制作精美的卡片,上面印了几个英文的烫金花字,阿夜看了会儿没看明白。 陈佳煦介绍说:“这是一个老爷车展的邀请函,正好是明天。” 林鹤接话:“因为煦哥现在是业内响当当的人物了,主办方特别送来邀请函,还邀请他参加车展之后的聚会,那可都是大佬级的聚会啊!” 陈佳煦把邀请函甩在他头上:“就你话多!” 林鹤笑嘻嘻道:“我说的是真的嘛!几个月来,这都不是第一个送来邀请函的了,煦哥,你这次去不去啊?” 旁边的人接道:“这次跟之前的还不太一样,档次一看就很高!晚上摆宴在东城最牛逼的西顿酒店,听说请来的不仅有东城的商界大佬和汽车行业的领导,更多的是国内商界的新起之秀,还有人说,这次这些参加活动的人,未来就是主宰人民钱包的人物!” 陈佳煦道:“宣传的噱头你们也信。” 林鹤笑:“那不能全是真的,总有百分之五十的真!尤其是主办方邀请了我们煦哥,足够说明他很有眼光了!” 刘旭也说:“对啊对啊!不如这次我们都去看看吧?嫂子也去吧?” “啊?我?” 无端被提起,阿夜看看陈佳煦,笑说:“我不去凑热闹了。” 林鹤说:“天气凉快了,嫂子你休息的时候天天在家呆着,除了早上去跑步,就没见出过门了,去看看吧,就当作去长见识了!” 这话一说,正提醒了陈佳煦—— 公司业务来了之后,公司事务增多,阿夜也日日顾着学习和诊所的工作,日子淡的像水。陈佳煦本想趁国庆节带阿夜出去玩一次,不想那几日网站事务异常繁忙,导致他身份乏术……林鹤这一提起来,陈佳煦忍不住想,不如趁这个机会带阿夜一同参加宴会。 吃过晚饭,等林鹤他们走后,陈佳煦再提此事,阿夜表现很平淡:“那种场合我还是不去了吧……” 她还记得那次跟徐妙一起参加黄石山父亲举办的慈善会,虽没有进入会场,却也知道那不是她能进入的世界。 陈佳煦自然看出了她的担忧,他走过去,握住阿夜正在擦桌子的手:“有我在啊,别怕。其实说起来,我应该比你更紧张的,这次去,难免要被人当作猴子观看,更有可能遇到一些熟人,尴尬程度可想而知。” 阿夜想说,那就干脆都不去了,转而却想到了林鹤说的那些话。 这次车展邀请的人物都非常人,陈佳煦日后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总要与那些人打交道的,这是一次机会…… 阿夜想了想,说:“那你打算怎么化解尴尬?” 陈佳煦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说:“其实我以前也不喜欢跟人接触。我没跟你说过吧?我小时候得过自闭症。” 阿夜愣了下,记忆里好像听徐妙提起过,她点头:“你说说看。” 陈佳煦说:“那是在我父母过世之后,我曾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就会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所以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长一段时间不愿见人,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我只能在家学习,请家庭教师。虽然这样,却还是有必需出门的时候,比如有一次我姑……姑妈带我去逛街,初到商场,空旷的大厅,喧闹的声音,行走的人,每一件事物都放大了好几倍挤进我的脑子里……我吓得躲到她身后,她却硬生生地将我扯出来,告诉我,我必须要自己面对!我不敢,挣开她跑了个,在家里人找到我的时候,自己一个人缩在附近的公园厕所躲了一整天……” 阿夜静静聆听着,心底却是难抑的起伏。 “那时候……你多大?” 陈佳煦声音很平静:“七八岁吧。” “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我上中学,年纪大了之后,家里人对我的忍耐也到了极点,不再任由我妄为,所以强硬将我扔进了一间住宿学校。”陈佳煦道,“最开始的一个星期,我几乎没说过话,班里的人也不主动找我聊天。后来,有些胆子大的,挑衅着叫我’哑巴’,那时候我心中憋火,却不能发出,直到后来有个人把我的桌椅搬到了楼下,告诉我,想要上课就自己去搬回来,我没听,抢了他的桌椅,然后把他揍得趴在地上站不起来……” “那是我第一次动手打人。挥动拳头的时候,我的脑海中仍然放大了很多东西,但当那个人躺在地上哀嚎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喘息声,非常重,人被逼到绝境的时候,要么被压制到死,要么突出重围找到适应自己的解决办法……那时候,我低头看到自己的拳头很红,然后第一次清晰地看到老师和同学的脸庞,他们的惊恐很清晰……第一次觉得心头畅快,再也不惧任何人了。” 陈佳煦慢慢道述,字句平淡,语调稳重,却让闻着惊心动魄。 阿夜终于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腕,制止他:“不要再说了。” 陈佳煦收神,忙说:“吓到你了?” 阿夜顿了顿,摇头:“没有……只是觉得你在讲这些的时候,像是在撕开自己的伤口。” 陈佳煦却笑了:“给你看的,有什么关系?” 接着,他又有些后悔。 他是愿意把自己原原本本地展现给她看,可是这些丑陋的伤疤,不会是她想看的…… 陈佳煦轻了轻嗓子,吸一口气说:“不小心就说得太多了,那你到底跟不跟我去呢?你放心吧,我早就克服惧人的心理了——其实很简答,你就把那些人当作会动的景物,想看的时候看一眼,不想看的话,理都不要理就行了!” 阿夜哭笑不得:“我可不是你,那么我行我素惯了,大少爷也没人敢惹。” 陈佳煦说:“那你就躲到我身后,我不会让你独自面对的……” 阿夜一怔,心酸涌上。 昔日他身形瘦小,目光恐惧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那个无人庇佑的时光,他通过自己学会了用暴力去解决问题,如今他立起高大挺拔的身姿,挡在她身前,告诉她:“我不会让你独自面对的……” 酸楚之下,是他给的一份安稳。 阿夜点头:“行,那我就陪你去吧。” 次日陈佳煦先行到车展开幕式,留下林鹤和秃头到时候接阿夜过去。 这帮男孩儿今天个个脱了就衬衫,穿上新衣服,头发梳得整齐。到中午,秃头开车来,到了之后敲阿夜家房门,然后送进来几盒衣服。 阿夜茫然,听秃头说:“陈公子说晚上得参加宴会,所以叫我送来几件衣服给您试试,夜小姐,这几件都是陈公子挑的,你试试吧!” 秃头习惯这样叫她,即便知道了她姓良,也一时间改不了口。 阿夜闻言目光落到那几个盒子上,只看包装就知道这些衣服价值不菲。 “这……让我穿哪件?” 秃头咧嘴说:“陈公子说哪件好看穿哪个!” 林鹤听到声音也跑过来了,叫着:“煦哥也跟我说了,让我们帮着给你挑挑!” 一共送来五件衣服,都是套装,阿夜在屋里换衣服,秃头和林鹤就坐在外面。 她换好一件出门,那两个人并排坐着,齐齐抬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然后狂点头:“好看好看!” “那就……这件?” 这两人说:“再试试其他的吧,挑个最好看的!” 阿夜无奈,回去再换一件,出门,那两人却还是点头说:“好看好看!” 阿夜:“……” 连续试完五件,秃头和林鹤每一次的反应都是一样的,到后来,他们俩为了给阿夜挑衣服吵起来了。 阿夜无言,心道指望这两个人,恐怕要挑到天黑了! 她干脆自己做主,随便拿出一件墨绿色无袖长裙,把之前买的那双高跟鞋穿上,提了手包准备出门。 到镜子前时,她停下来,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 她虽不算高,身材偏瘦,陈佳煦选得正好,墨绿色的裙子完美包裹住身躯,领口稍稍有些大,她拢了拢,领口露出轮廓清晰的锁骨,趁的皮肤雪白。 阿夜想了想,车开头绳,黑发散开,披在肩上,她从桌子上找了一个封存好几个月的化妆包,找出徐妙当时给她化妆的东西,拿起来。 试探着,在唇上擦一层淡红的唇釉,她慌忙抹掉,抬头再看自己…… 第63章 .再聚 车展在会展中心举行,西顿酒店就在附近,赶晚高峰到会展中心还能看一波展览。 各色老式豪车琳琅满目,因是买票入场,价格不低,所以进场参观者不算太多,来来往往总见不少身材火辣的美女模特。 阿夜到了之后,林鹤便去陈佳煦,过十几分钟,阿夜就看到前面有个身穿黑色西装的挺拔男人慌忙走来—— 他今天早上走时,阿夜就见过这一身打扮,他头发也经过整理,梳得整齐。这个时候见他从人群中走来,头顶着展厅烁烁光茫,阿夜心中漾起一层涟漪。 他此刻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傲立人群中,不管是怎样的一番神情,都足令人刮目。 “阿夜!”相差十几步时,陈佳煦看到了阿夜,冲她招手。 阿夜迎上他的召唤,迈步走过去,她脚上穿着高跟鞋,走不快,陈佳煦上前几步就停下来,眼睛一动不动地定在阿夜身上,眼神仿佛比这展厅五彩的光芒更耀眼。 阿夜走到陈佳煦面前:“你忙完了?” 陈佳煦转身和她并肩,不答却道:“阿夜,我的眼光真好。” 阿夜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收收肩膀笑说:“林鹤他们都说挺好看的……” 陈佳煦点头说:“是啊,衣服漂亮,人也漂亮,每一样我都选对了。” 阿夜心想他又打趣她,掐住他的手臂,故做生气:“不要再油嘴滑舌了!” 陈佳煦大笑:“说假话你不爱听,说实话你又不相信,真难伺候啊!” 阿夜道:“走吧,带我转转。” 他脸上都是笑容:“好,走!” 展厅内不大,来回转一圈,半个小时能把所有展品看完。 陈佳煦对汽车很了解,从车型到生产历史,一一透析,为阿夜当导游,介绍的过程中,还不时加入一些历史秘闻,他声音不急不慢,很是低调,却也惹得身旁的人忍不住竖起耳朵来听。看完这些,林鹤打来电话,说主办方已经派车来接宾客到酒店宴厅,阿夜也累了,两个人出门拿出邀请函,入坐一辆豪华轿车,往西顿酒店去。 主办方在西顿酒店包下一整层三楼花园用做宴厅宴请宾客。人还没到齐,鲜花美酒已备齐,花园的旁边一组提琴乐队正演奏一曲美妙的舞曲。 阿夜和陈佳煦是先到的一批人,没人认识他们,阿夜和陈佳煦也乐得做透明人,两个人进来后,先寻了个位置坐下来。 过了会儿,又见不少人入内,香衣鬓影,熠熠珠光,阿夜的眼睛不觉被吸引了。 这种感觉很奇特,她并没有融入的感觉,却也没有被排斥的感觉。 人的心态决定了很多东西,或许是因为陈佳煦在身旁,她有了依靠,便觉得其他都无所谓…… 入场的人一波接一波,往往进来后,便三五成群。 阿夜闲闲看着,忽然目光一顿。 陈佳煦见人多了,怕阿夜不自在,便说:“要不要去喷泉池旁边?那边人少一些。”说罢见阿夜一直看着门口,他忍不住问,“怎么了?” 阿夜回过头来,低声说:“我好像看到阿妙了。” 陈佳煦闻声抬头看,眉头一颦:“早猜到他们会来,没想到来得这么齐。” 徐妙出现在这种场合,必然是跟着余妄来的,两个人挽臂同入。黄石山携女伴,走在他们后面。 令阿夜意外的是,余朝也来了,只是形单影只,独个一人身穿灰棕色的西装套装,带银色领带,笔挺高大,气势压人。 陈佳煦牵住阿夜的手,对她道:“最不想看到的人来了,一会儿不管怎么样都要碰到,我们还是先到没人的地方把耳朵掏掏吧。” 阿夜再看了眼徐妙,被他拉走。 陈佳煦说得没错,这帮人,一会儿总要再见的。 到露台的喷泉池旁,迎面凉风吹来,人影稀疏,躲在暗角不能看清。 陈佳煦长长吐了一口气,问阿夜:“怎么样?有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恐怖?” 阿夜抿嘴点点头道:“嗯,确实没那么恐怖……而且,我发现,你其实比我紧张啊?” 陈佳煦一愣:“才没。” 阿夜忍不住轻笑:“还说没有,刚才拉着我跑得那么快干嘛?昨天还说让我躲在你身后呢。” “那是因为我怕你不舒服。” “我没有不舒服啊……” 陈佳煦终于没绷住,也笑了出来,有些自嘲:“能不紧张吗?以前我是端了大少爷的架子出来,谁都不看在眼里,现在再端出来,怕被认识的人看到了笑话。而且,来的这帮人,少不了以后接触,甚至要求人办事,面子好端上来,但是不好拉下来。” 阿夜道:“我懂,你现在已经自己想清楚了,想必以后一定能做得好的。” 他挑眉:“你这么信任我?” 阿夜背过身去,说:“不信你还能信谁啊?” 陈佳煦悄悄到她身后,忽然抱住她,阿夜吓了一跳,差点叫出来。 “你干什么呢!”她低声呵斥。 陈佳煦笑不可抑:“怎么了嘛?抱一下还不让了?” 这个时候送餐的服务生走过,阿夜急忙把他推开,陈佳煦不勉强她,笑一笑,叫住了那个服务生:“有什么吃的?” 服务生盘子里端着几杯饮料和蛋糕,“先生您好,有草莓蛋糕和白葡萄汁,需要吗?” 陈佳煦点头,拿了两杯葡萄汁和蛋糕,对阿夜说:“都这么晚了,你也该饿了吧?再进去可能就吃不到东西了,填填肚子吧。” 阿夜接过蛋糕,轻轻应了声,陈佳煦把两个杯子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草莓蛋糕不大,白色的奶油上淋了一层草莓酱,加了只一切两半的草莓。 蛋糕拿在阿夜手里,陈佳煦先摘了草莓,对她说:“啊——张嘴。” 阿夜愣了一下,对他的行为有些陌生,却照做着张嘴,咬下他送来的半块儿草莓……甜蜜触及味蕾,瞬间蔓延。 她满足地吐出一口气,总是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早就步入了正常情侣之间的相处模式,而她,每一次经历他给的甜蜜,都会忍不住悸动,这大概就是……恋爱的滋味。 二十七岁,真正体验,不早,也不算晚。 剩下另一块儿草莓,陈佳煦自然地扔进了自己嘴里。 阿夜抬头看了他一眼,抿嘴一笑,低头吃起来手里的蛋糕。 夜色下,阿夜皮肤晶莹,低头认真吃蛋糕的样子看在陈佳煦眼中着实是一道好风景,他微微低头,更近了她一些。 身前的投影压下来,阿夜顿了顿,抬眸看他。 陈佳煦一张笑脸逐渐放大,阿夜有些慌乱,想躲发现无处可躲,在迎上他的面孔,陈佳煦笑着伸手,碰到她的嘴角。 阿夜一怔,他移开手,拇指上站了一层草莓酱,他忽然又把手凑到了阿夜的唇上,轻轻一抹,阿夜下意识要去舔,陈佳煦却说:“这样红红的嘴巴,挺好看的。” 脸上瞬间蒙上一层热,阿夜才明白他的意思。 她深吸一口气,啼笑皆非:“这又不是口红……” 陈佳煦说:“可是更好看啊,亮晶晶,而且,味道一定很甜……” 阿夜怔住,慌忙要去擦掉,不想他再出手,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欺身上前,轻轻咬住她的唇瓣,舌头一舔,那层薄薄的草莓酱便到了他口中,他却还没有松口松手,更深一步地要进入,阿夜慌忙推开他—— “你……” “别动,就一下。”陈佳煦离她很近,呼吸噗在阿夜面上。 阿夜双颊燃烧起来:“有人……” 他轻声说:“没人看我们的。” 言罢,不管其他,再咬住那片饱满的唇,含在嘴中……阿夜微微挣扎,最后只觉头昏脑胀,脑袋里都是他的那句话——没人看我们的…… 柔软的身躯被他拥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很稚嫩,在陈佳煦的引导下笨拙而小心,惊吓连连。他笑不可抑,几次搅住她四处逃蹿的舌头,却又把她放回,怕她不喜欢。 舞曲奏齐,他们两人像刚刚搭伙的舞伴。 阿夜能体会到的,柔软,微甜,还有他的吞吐掌握的呼吸,从陌生,到熟悉,从生疏,到深入……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分别时,两人气息喘喘,一个面颊赤红,心跳扑通,一个舔嘴满足,满目疼惜。 陈佳煦携住她的腰,轻声道:“你今天真的很漂亮,我对你,从来都只说真话。” 阿夜的额头底下,此刻那番昏沉的感觉仍未消失,她低声问他:“等我以后老了,变成老太婆,你再说这话,就是假的了……” 他道:“怎么会,你只要记住,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漂亮的……” 阿夜鼻子轻轻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陈佳煦问她:“蛋糕还吃吗?” 阿夜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蛋糕落到了他的手上,她气急,抢过来:“吃!” 陈佳煦笑:“好,好好吃,吃饱点。” 她背过身去,一口咬下一大口蛋糕! 第64章 .深浅 前厅热闹,主办方敲响了麦克风,将所有人的目光拉到前台,那是个身着银色西装的高瘦男人,年龄不过四十左右,模样平凡,声音却带着一种厚重,不容忍忽视。 陈佳煦带阿夜在远处看着,听那人说一些客套。听罢,见那人到台下应酬,舞曲风格变换,热闹更升一层,这时候陈佳煦和阿夜不再躲避,很快就被人发现了—— 先开始有人试探着来到陈佳煦身边,问他:“您是……车家园的陈总?” 现在他多了这样一个称号,听在耳边,有些不适应。 陈佳煦不避,坦然道:“您好,我是陈佳煦。” 那人大喜,急忙自报家门,与陈佳煦握手,再问阿夜的姓名,陈佳煦便会说:“这是我女朋友,良夜。” 她心跳扑通,第一次在正式的场合上被他这样介绍,伸出的手都有些胆怯,与人轻轻一握,便就收回。 而陈佳煦果然说到做到,大多数时间,她都只站在他身后,手臂挽住他,稍稍离开一些,他就会回头,将她护在身边,她不用花空心思应酬,只陪伴就好。 再往后,他们就被余妄发现了。 是黄石山先叫了陈佳煦,远远喊着:“陈公子!” 黄石山带余妄等人走来,正与陈佳煦攀谈的人,回头望一眼,见到黄石山与余妄,眼中一亮,再看他们身后还有余朝,更是喜出望外。 余朝本没有和余妄几人在一起,听到黄石山的声音才回头看了一眼,与旁边几人言语几句,也跟着走来。 黄石山最先走到跟前,看陈佳煦和阿夜,满脸惊喜:“听说你要来,我刚进来的时候找了一圈没找到,没想到你藏在这里啊!” 余妄身旁,徐妙也是意外:“阿夜……你怎么也没跟我说一声?” 阿夜局促道:“我也不知道你会来。” 徐妙走过来,挽住她的胳膊笑道:“你今天真漂亮!” 徐妙身着黑色抹胸包臀裙,性感大胆,配上浓妆,标准的尤物,连阿夜看着都忍不住脸红。 她贴住阿夜身体,陈佳煦瞥了徐妙一眼道:“徐小姐,你靠得太近了。” 徐妙心叫,这家伙丧心病狂啊,连女人的醋都吃! 不过她也是没有胆子惹陈佳煦,于是笑嘻嘻道:“知道了陈公子,不会把你的女朋友拐走的!” 徐妙这样说,阿夜更是窘迫,恨不能找个石头缝钻进去! 尤其,徐妙话音刚落,阿夜便看到余妄投射过来的目光,那双眸子她向来看不透情绪,却早就知道很危险……她悄无声息的避开,将自己掩藏得很好。 好在陈佳煦身边之前围的一些人对黄石山和余家兄弟很感兴趣,都凑过去递上名片,他们几个立在跟前,笑与几人攀谈。 余妄向来一幅公子哥模样,待人不热也不冷,此刻笑意浅浅地应下,和黄石山一起与那几人开口聊上几句。余朝却好像只对陈佳煦一人感兴趣一样,旁人来问,他面庞生硬,连嘴巴都没开。 徐妙站在阿夜身边,忍不住瞥了余朝一眼。 这是常在高位的人的姿态,旁人就算是有怨言,也说不出口。 最后黄石山招呼他们:“哎!都站着干嘛!怪累的!过来啊,这里有位置,坐着聊聊天吧!” 闻言,徐妙也对阿夜道:“走吧,你还穿着高跟鞋呢!” 就算自己不愿意,陈佳煦也得顾着阿夜,更何况,余朝显然有事登门,他避也避不了多久。 那一张圆桌上摆了几杯干净酒杯,却不多不少只有五张椅子,陈佳煦与阿夜落座之后,余朝也坐下来,加上黄石山和他的女伴,正好坐满。 余妄携徐妙走过去,余妄踢了下黄石山的椅子说:“旁边儿去!” 黄石山委屈:“这是我找的位儿,怎么到头来把我自己给排出去了!” 黄石山身旁的女孩儿忍不住偷笑,余妄一点面子都不给他:“怪就怪你找也不找个椅子多的桌子。” 黄石山哭叫一声:“好吧好吧!谁叫你们几个才是兄弟呢!我坐旁边好吧!” 那女孩儿笑得更大声,黄石山倒也跟着她笑,两个人个性随和,一时间活络了气氛。 接着黄石山坐在他们这桌后面的椅子上,扯了嗓子问陈佳煦:“陈公子!你网站做得牛逼啊!我爸那天还上去看了呢!老爷子字儿都不会打,还兴趣满满地在上面看你登的文章!” 陈佳煦平静道:“代我向老爷子问好。” 黄石山打了个响指:“没问题!” 余妄接着说:“一直没去看过你那儿的情况,听说在民居。”他看了眼阿夜,问,“这么看规模扩展得很快,该换地儿了吧?” 余妄最近虽然没和陈佳煦联系,却清楚他的一举一动,就像余朝一样。这话问出来,有后话要说——陈佳煦现在就像一块儿将要做熟的肥肉,能吃到嘴里,自然是满口留香,他要想换地方,余妄肯定第一个出手。 陈佳煦此刻却在心中冷笑,看对面坐着的余家两兄弟。 旁人不知,他却清楚,这两兄弟虽然血脉相连,可是自小关系不和。两个人,一个心思深沉,独得余康业喜爱,这个年纪就握住公司的大命脉;一个看起来浪荡不羁,实则野心勃勃,城府极深,早想取而代之坐上高位。 前几年余妄没有机会伸展拳脚,直到西阳海的案子出来,余妄被召回公司,终于再拾野心。 如今这两个人竟都坐在他面前,实在难得。 对余妄的意图,陈佳煦只当没明白,淡然道:“以后肯定要换地方,付鑫早准备好了写字楼等我搬进去,不过现在还是觉得那间民居住着舒服。” 余妄眉头微动,顿时领悟陈佳煦的意思,他扯扯唇,不再说话。 黄石山隔空说:“我就说这以后啊,还真指不定谁混成什么样呢!以前我们跟陈公子一起喝玩闹,现在人家自己创业,我还天天被家里老头子念叨呢!” 他旁边的女孩儿打趣道:“你就这德性了!” 黄石山一瞪眼,捏住她下巴,两人打作一团。 这个时候,一直坐着的余朝忽然说话:“我听说你在公司下了规定,只谈汽车行业的合作?” 陈佳煦看向他:“你消息挺灵通的。” 余朝说:“别给自己下死路,各行业融汇在一起,限制住了,路就窄了。” 陈佳煦笑:“我只是说不跟汽车行业的人谈跟汽车无关的合作,还不是你说了,生怕我拿西阳海的图纸出卖康云集团。” 闻言,余妄忽然抬头,一瞬不瞬地看着陈佳煦。 陈佳煦也看了他一眼,神情淡淡,并未有别的情绪,他继续对余朝说:“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余朝扯唇笑道:“放心,又担心。放心是我相信你真的不会出卖康云集团,担心是你真的把自己的路限制死了,你不仅在汽车行业上能打下一片天,就是在房地产行业上,也一定能施展出拳脚。” 陈佳煦道:“怎么这么久没见,你突然变得会恭维人了?” 余朝看着他:“是不是,你比我心里清楚。” 两人对视,暗流汹涌。 气氛微妙之下,其他人也跟着紧张起来。 为了化解尴尬,黄石山挣脱跟他打闹的女孩儿,说道:“你们这帮人啊,脑子里装得东西太多了,真是可怕了!大余公子!我就想问一句啊,西阳海一开发,哪儿房子位置好,涨价快啊?也让我做个小投资,省得我家老爷子天天念叨我只会败家,不会赚钱!” 余朝笑道:“这个问题,可是试试让阿煦替我回答。”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陈佳煦身上。 他知道余朝有意试探他——也行,你既然想知道,我就让你看个清楚。 陈佳煦摸了摸下巴,开口说:“湛平是首选,西阳海南部商业中心其次,你要是钱多,紧着湛平的买。” 这些话,陈佳煦曾经跟付鑫说过,过了不到半年,东城房价整体稳定,还未看出成效。 黄石山和付鑫当时的反应一样:“西阳海南部房价肯定涨,可是湛平以后都是老城区了,还有机会?” 陈佳煦说:“价格都是跟着政策走,十年内,湛平还是会作为东城最重要的地方进行发展,不信,你问问余朝。” 黄石山大眼睛看向余朝,却没听到余朝吭一声,他一拍大腿:“大余公子这人太耿直了!你看,他对自己人都不愿意透漏。” 余朝低头,喝了一口葡萄酒,道:“我都说了,还怎么赚你的钱。” 其他人听得入心,都认真琢磨着,房市这种东西,总是说不准。其实就连余朝都不敢肯定将来西阳海会不会取代湛平的位置,但听陈佳煦这样的分析,余朝知道,陈佳煦实实在在是个在做生意上很果敢的人。 徐妙在余朝脸上过一眼,最后还是落在了陈佳煦身上,问他:“陈公子,那你看像我这种,买房子要选哪儿啊?我最近也在琢磨买房子呢,可我钱不多,湛平的房价太贵了,我买不起啊!” 第65章 .关系 徐妙的情况可跟黄石山不同。 只是说到她要自己买房子,黄石山就笑了:“你这么说,小余公子可不高兴啊!房子怎么还能让女朋友自己买!” 他刚说罢,身边的女孩儿便捅了下他。 黄石山忙住嘴,见余妄轻轻抬眼,眼神中都是凛冽,一句话不发。没有反驳,却显然也不是认同。 徐妙坐在他身旁,余光望住他,顿时心中一冷。 这是个再好不过的试探机会。与余妄在一块儿也有半年了,徐妙再通透,却看不懂余妄这个人。身边不少人给她冠上各种名头——女友,二/奶,玩伴和花瓶......徐妙心中不可能不去想她与余妄之间真正的关系。 有时候她觉得,可能她真是他身边重要的一个女人,然而他的忽冷忽热却让徐妙如搭上一辆过山车,起伏不定。 黄石山一语,顿时打开徐妙的疑问,她看着余妄的表情,心中满是失落。 这个人哪怕玩笑一句让黄石山闭嘴,也好过这样无视,那感觉就像,她徐妙对他根本不是什么。 她也曾想过若真拿住了余妄,这只金龟婿揣在手里,日后总算无忧。可如今镜花水月一场空,原来这半年来的恍惚,都是她一个人在做梦。 徐妙却也不是多愁伤感的女子,此前犹豫不定,不明他真心,现在只道:既然你这样,我也没必要把自己捆绑上去,她心里清楚余妄这种人,没有人能够硬绑得主。 她是最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的人。 徐妙面上不动,笑着说:“事事哪能都靠别人啊!我从老家出来十来年了,都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饭,再说了,房子是贵重物品,哪敢让余公子破费!” 既然余妄这样冷漠,徐妙也趁此机会与他划清楚。 闻言余妄的表情再变了变,却捉住徐妙的手,道:“说这话干什么?让别人听了笑话。” 看似打情骂俏的一句话,徐妙却听出了警告的意味。 她抿嘴笑:“明白啦,这不是想让你哥哥还有陈公子帮忙指点一下嘛。” 到这时,陈佳煦终于开口道:“那你可以看一下西阳海南部边缘,写字楼附近开发了小户型住宅,比起公寓更划算,临近城区,交通却很方便。以后你的父母和妹妹来住,相比在湛平,更清净一些。南部有几所高校,看起来挺方便。” 徐妙稍有动容,陈佳煦怎么知道她有妹妹?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余朝这时候却出声道:“有一座叫绿原的地产,是康云集团旗下一个年轻品牌,一个月后开盘,徐小姐最近有空可以去看看。”徐妙再次哑然,这个人又是怎么回事?方才黄石山的忙不帮,这个时候却对她指点? 徐妙抬起明媚的眸子看向余朝,那人挑眼举杯,对她示意,此刻坚硬的脸庞却有一丝笑意,徐妙暗道,这人是什么意思? 不管怎么说,余妄还坐在身边,徐妙没有对余朝回应,只是笑道:“多谢余总了!这几天我就去看!” 余朝轻“嗯”一声。 此后的话题多围绕着地产行业在进行,从余朝的话里,陈佳煦总算知道他今日的用意。 互联网大门的打开,对传统行业具有冲击力,虽然不能取代地产这样的龙头老大,但也多少会产生影响,余朝是目光长远的人,几家公司建起地产网站,做得风生水起,而康云集团至今都未出手。 康云就是一个庞大的怪兽,虽然强大,可是出手缓慢,总有束缚。 余朝此次大胆尝试,准备将康云官网向市场推进,与汽车,家具,甚至网络购物平台联合,建立一个关系网。 陈佳煦道:“你想法不错,康云也有实力能做成,就不要拉我跟着掺合了。” 余朝却说:“论起来如今汽车行业的网站,哪有比你做得好的?你这个平台我看中了。” 陈佳煦热情不高,只说:“那就拿钱来,我看看能不能看得上。” 聊到这里,此次车展的主办方负责人却走过来,热情道:“大小余公子!呀,陈公子!你们都在啊!” 几人连忙起身,叫他“胡总”。 这位胡总并非刚才台上讲话那人,却职位也不低,他与几人客套之后,便对他们道:“我们老板想陈公子里面说话,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陈佳煦手里拿着酒杯,扯唇笑:“竟然有这种荣幸。” 那位胡总说:“能请到陈公子,才是我们的荣幸。” 陈佳煦看了眼阿夜,有些犹豫,阿夜摇头,低声说:“你去吧。” 徐妙过来,笑:“放心了,我帮你照顾阿夜!” 他终于点头,看向那位胡总道:“胡总先请。” 胡总道:“大小余公子也都这边请吧。” 把这桌的男人都叫走了,黄石山怪叫道:“真是势利眼啊!看我没本事,连句话都没说!” 他身边那女孩儿道:“你好歹有些自知之明吧!” 这俩人再次掐在一起! 这边,徐妙叫阿夜:“阿夜,阿夜!你饿了么?我们过去吃点东西吧?” 闲坐着也是等,阿夜点头,和徐妙一起去拿吃的,在吧台前找了位置,徐妙叹说:“今天真是收获颇多,一下就认清了自己的身份!” 她说的,阿夜明白,幸运的是,徐妙对余妄倒也更没有太多感情,两个人在一起,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只是这一刻,徐妙却有些迷茫了,不知还能跟余妄纠缠多久,也不知前路在哪?难道再回钱和春身边?不……她如今眼界已变,再不会回去从前了。 阿夜喝的是果汁,徐妙喝得是酒,不知是不是心中有事,她喝了许多,未醉却迷离。 阿夜担心她:“少喝点吧。” 徐妙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她说完,想跳下吧台椅,阿夜急忙去拦过,却见后方突然出现一个高大身影,徐妙高跟鞋落地,她身子不稳,这人正好手臂勾住她的腰—— 阿夜抬头,见竟是余朝。 徐妙也惊住了,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徐妙站稳后,余朝很快收手,说道:“白兰地这样喝,很容易醉。” 徐妙头脑顿时清醒,急忙说:“不好意思,让余总见笑了……” 他道:“没事。” 徐妙想躲,对阿夜说:“我去趟洗手间……” 阿夜刚要跟上,却被余朝拦住:“我陪她吧,阿煦一会儿就过来了,你在这里等他。” (补) 徐妙一脸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却什么表情都没,只看着她说:“走吧。” “走……走。”徐妙回头对阿夜点点头,“我先离开一下……等会儿余妄来了,帮我跟他说一声。” 阿夜虽然担心,可是余朝看起来倒不像是会做什么坏事的人,她又没办法开口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徐妙走了。 徐妙如狼在背地走在酒店空旷的走廊中,高跟鞋踩在冰凉光洁的地板上“哒哒”作响。 余朝说得对,白兰地那样喝真的容易醉。酒劲上来时,她头重脚轻,此刻强自镇定,生怕身后的人看出来异常。 可事宜愿为,她尽管努力走稳每一步,却还是踉跄了一下。 余朝及时抓住她雪白的腕子,徐妙抬头,心头一顿—— “小心。”走廊中,男人的声音不大,很低。 徐妙被他盯得有些紧张:“谢谢余总……” 余朝干脆抓住她的手不松了,扶着她往前走,问道:“你不是东城人?” 徐妙顿了顿,道:“你听出来了?哈,我来东城有快十年了,口音都变了,还能被听出来?” 余朝轻轻说:“是,虽然说得很熟,可还是不太像。” 徐妙微眯起眼睛,想着他这句话里是否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余朝没等她应,继续道:“南方女人玲珑,倒是少见你这样的。” 徐妙说:“余总是想说我长得五大三粗,不似南方姑娘的娇小吧?” 她暗暗想,这真是个奇怪的人! 不想余朝忽然笑起来,说:“徐小姐误会了,我是想说徐小姐你姿色妖娆,胸型饱满,腿长如玉,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比起不盈一握的女人,倒是喜欢你这样的。” 徐妙未想到他会这样直接的,大胆如她,此刻脸上也蒙上一层热。 这人……她直视他,见他眸子里的一半调笑,她忽然腾出一股怒意—— 下一刻,徐妙却故意歪在他身上,低声说:“余总真会说笑……一般年轻女孩儿听了这话多半会又羞又恼,抬手就给您一巴掌吧?” 余朝低头,他身材高大,像一个坚硬的柱子稳稳接住徐妙的身子,这样望住她说:“你还没动手,说明听出来了我说的是实话,而不是笑话,或者说,你不是一般年轻女孩儿?” 徐妙被噎,这个时候非常清楚,这个闷葫芦一样的男人,真是跟余妄是一个爹娘生养的! 她鼻子里哼出一个声音,松开余朝,张扬道:“是啊,我不是一般女孩儿!” 第66章 .残酷 宴会厅的阿夜在酒吧台等了没多久,果然陈佳煦出来了,他与余妄两人前后到达跟前,余妄见她一人在这里,下意识看了眼四周,阿夜忙说:“阿妙去洗手间了……” 没告诉他余朝和徐妙一起去的。 阿夜第一眼见这俩兄弟就知道他们之间气氛不对,要是说错话为徐妙惹来麻烦就不太好了。 等余妄点头应下,到了别处,阿夜才悄悄对陈佳煦说:“我要去看看阿妙,我怕她有事……刚才,余朝跟着她的……” 陈佳煦顿了顿,道:“不用担心,余朝做不了什么。” 话虽这样说,可当徐妙去而复返时,阿夜心中一惊。 徐妙神情慌乱,脸色不太好,仔细看,妆有些花了。 她低头掩饰异常,到余妄跟前时,余妄看着她的脸,道:“你怎么了?” 徐妙醉态尽显,道:“我不小心喝多了……呵呵。” 阿夜忽然看到从徐妙身后走过的余朝,心中忐忑。 她心里清楚刚才徐妙在去卫生间时一定发生了什么,徐妙此刻的醉态是装出来的。 不知不觉中,陈佳煦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怕什么,徐妙不像是不能给自己解决麻烦的人。” 前方,徐妙扶着旁边的桌子坐着:“抱歉,我失态了……” 余妄深深看着她,徐妙余光看他,见余朝从身后经过,她心中一顿,再闭上眼睛。 “是吗?喝多了就先去车上坐着吧。”余妄把钥匙丢给她,此后再无别的话要说。 徐妙拿上钥匙,冲阿夜使眼色,阿夜要跟着她,却被她用眼神制止。 陈佳煦也拦住她道:“别急,马上要结束了,余妄总有话要对我说,你现在不用出去。” 阿夜听他的话,老老实实呆着,片刻后,她收到徐妙的短信—— 别担心,我没事。 六个字,安阿夜的心。 这样过了没多久,已经进行到最后了,余妄和黄石山再回陈佳煦身边,来邀请陈佳煦。 “好久没一起喝酒了,找个地方喝一杯吧?” 几人来到一间酒吧,却寻了一个清静的房间,要几杯调好的酒。此刻只剩阿夜和徐妙两个女性,两人依偎在一起,阿夜小声问徐妙:“你没事吧……” 徐妙轻轻摇头:“没事……不要说话。” 她知道徐妙是怕余妄看出端倪,到时惹祸上身。 谁也不知道这个人的底线在哪里,更何况,今天余妄邀请陈佳煦续局,阿夜隐隐猜到会有不快发生—— 果然,酒过三巡之后,余妄开口说:“我自问那段时间和你关系也算不错,阿煦,人家都叫咱们是兄弟,真正的兄弟其实跟血缘没什么关系,是要靠心的,你说呢?” 陈佳煦回想从前,轻轻一笑:“你比你哥会拐弯抹角,怎么说到了交情?你跟我相处过的那段时间,应该最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我陈佳煦是只疯狗,怎么可能跟谁有感情?” 余妄徒然脸色一冷,将周围的人都吓一跳。 最起码,阿夜从未见过他有过这种比表情,她像条件反射一般自动竖起防备,随时要帮陈佳煦迎战。 陈佳煦坐在那里,抬头看了余妄一眼,再道:“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余妄脸色阴沉:“我就问你,你是不是看过开发案的图纸?” 陈佳煦毫不避讳,直接说:“是。” 听到这里,余妄脸色更难看了。 “你果然看过,藏得够深啊,当初我跟你形影不离,多次想从你嘴里套出一句都不成,没想到你竟然真的看过!”余妄爆发出怒意,手里的杯子捏得紧紧的。 同坐一桌,黄石山看到余妄的反应,忙紧张道:“余公子!余公子,你别激动啊,先听听陈公子怎么说吧!” 余妄死盯着陈佳煦,后者面无表情地开口:“你想从我口里知道图纸上的信息,好供你去忽悠人,拉拢投资吧?” 那张图纸看过的人并不多,余妄不在其列,他进入公司,知道西阳海的案子如今最大的就是投资问题,使尽办法拉拢投资,以此来让余康业刮目相看。只可惜他的起步还是弱了些。 余妄不甘心:“你明明知道,但是你不愿意帮我,你早就选好队了?” 陈佳煦道:“我谁的队都不会站。” 余妄豁然起身,将矮桌撞的“叮咣”响,陈佳煦也跟着起身,瞪着他道:“余妄,我希望你知道一点,我看过图纸不假,但也仅仅只是看过而已!我不会把那些信息卖给任何人,包括付鑫,你要是厉害,完全可以凭自己本事拿到投资!” 此话一出,余妄的怒火已经燃到头顶,他却没有爆发:“你的意思是,我还没你有本事是吗?” 陈佳煦不会说这样的话,他只是拍了拍余妄的肩膀,道:“随便你怎么想,以后要是再想喝酒,最好不要跟我提生意上的事,我先走了。” 阿夜迅速起身,跟在陈佳煦身边。 “阿妙……”她回头。 徐妙脸上都是惊慌,挥手让她走。 她也是第一次见余妄发脾气,心中难平。可是阿夜必须走。 徐妙不能走,她今天是跟余妄出来的,就得跟他回去,否则以后的事就真的不好说了。 陈佳煦紧拽住阿夜的手,阿夜不得不走,就算不是因为余妄的爆发,她也要考虑陈佳煦这个消停了一段时间的“定时炸/弹”会不会被引爆! 两个人出门后,陈佳煦靠在路边点了支烟,阿夜还在担心徐妙:“阿妙会不会有事。” 他摇头,心中烦躁:“应该不会,余妄再怎么样,不会为难女人。” 阿夜担心的是余妄会发现徐妙和余朝……她有种不该有的直觉。 陈佳煦抬头,招手让她过来,阿夜走到他跟前,他把烟掐灭了,深深吐出一口气。 和余妄这一闹,其实是两个人之间的决裂,也再次揭示了残酷。 他甚至想到了当日离开陈迅时,陈迅对他说的那些话——在这个大家族里,十面埋伏,四面楚歌,每个人都拥有深沉心机。亲人不再是亲人,竟成了敌人…… 阿夜望着他的脸庞,似能体会到陈佳煦此刻的无奈。 “你和余妄之前感情怎么样?” 陈佳煦道:“一般吧,我以前那性子,跟谁都不可能关系好,他更是。只是就算这样,知道一个曾经跟你朝夕相处的人,其实一直在处心积虑地想要利用你,也不好受。” 阿夜走近他,叹了口气说:“这层面纱,早晚要揭开的……” 陈佳煦将西装外套脱了,搭在手臂上,他很快处理这种情绪,恢复平常,牵过阿夜的手,问她:“冷吗?” 阿夜的衣服带了件薄外套,出门时罩在外面,她摇头说:“不冷。” 陈佳煦却皱了皱眉头,硬是把自己的外套又搭在了阿夜的肩膀上,还说:“我看着你觉得挺冷的,穿上吧。” 阿夜无言,她忽然笑起来,说:“有没有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陈佳煦一愣。 须臾,他终于想起来当初带阿夜离开酒店时,他也是这样强行让她穿了他的西装外套…… 两个人想到曾经,都大笑起来,有一种冷,叫陈佳煦觉得你冷…… …… 夜深,银色的跑车在无人的街道上飞速疾驰,无视街道标示和红绿灯,一路行到城中的一处高层公寓楼下才停下来—— 徐妙从车上下来,脸色惨白。 驾驶室上的男人跟着下车,她颤颤地叫了声“余公子”,余妄看也没看她一眼,直接走进去。 进了电梯,气氛仍然诡异。 徐妙不敢说话,怕惹火烧身。 好在电梯很快到达23楼,余妄输密码进门,徐妙紧跟其后,见男人进屋便到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酒,启瓶器按进去,“啵”得一声酒塞打开。 徐妙不敢靠近,她第一次见他这样。 从前余妄对她不错。这所房子,他为她租下的,她拿着钥匙随时能进来,他甚至会给她买一些礼物,虽然不算贵重,却是一份心意。她没有主动献身,他也从来没有招惹,两个人如此半年之久,徐妙从未见过余妄这样气急败坏…… 徐妙在外面坐了会儿,她见余妄仍然一语不发,独自坐着喝酒,像是她根本不存在。 她是该走?还是该继续留下…… 门就在眼前,可是她却没有勇气迈出去。 咬咬牙,徐妙站起来道:“余公子,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毫无意外的,男人没有给她任何回应,他只是一口一口地喝着红酒。 徐妙小心翼翼拿起东西,走向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进了浴室,终于松了一口气。 热水淋下来,她快速冲澡,可是洗完之后,还没等她把身体擦干,就听到外面有人开门—— 她慌忙扯上浴袍穿上,开门出去,见余妄就在浴室门口站着,他身上酒气很重,想一口蛮兽,爆发着可怖的气息! 不等徐妙反应,余妄一把拽过她的手腕将她拉出来—— “啊——” 徐妙尖声大叫,身子失重落在房间里的一只沙发上,紧接着,男人的身影压下来,徐妙大惊,来不及阻拦,男人大口咬上她的唇,大手揉上她的柔软处,徐妙身子紧绷,用力推开他! 她大口喘息,觉得这人疯了! 不料下一刻,余妄抬手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第67章 .迷失 这一巴掌不轻,徐妙歪在沙发上,头是晕的,两秒钟后才觉到脸上的火辣…… 她捂住脸庞,惊恐地看着眼前人。男人喘着粗气,红眸盯着她,徐妙身体瞬间冰凉到底—— 她在男人再要下手时,迅速躲到后面,从床上拿到自己的手机,紧紧握在手里! 余妄上前一大步,将她逼到屋子南面,身后就是巨大的落地窗…… 徐妙大吼:“余妄你疯了!” 男人直逼到她跟前,立刻抢下她的手机,徐妙彻底绝望,恶狠狠扑向他,一把咬住他的手臂,可她到底是个女人,生理的弱势让她像肉板上的死鱼一样被男人拎起来! 余朝扯住她的头发,徐妙惨叫,抬头看向他—— “你……” 余妄大力一挥,直接将她扔到玻璃窗上,徐妙的手臂磕痛,她眼泪簌簌落下来,终于求饶:“你不要打我!余公子……我做错什么了?我做错什么了……求求你别打我……” 余妄满身酒气,蹲下身来,眼神中却透着笑意。 徐妙偷眼看他一下,吓得缩紧了身子! 这个人,像个恶魔,擒着冷笑望住她。 徐妙瑟瑟发抖,抱紧了自己的手臂,她在想,谁能救她……谁都不能,她只能自救。 这个可怕的男人身子微微倾斜,伸手扯开徐妙的浴袍领口,她一个激灵,急忙躲开,蜷缩得更紧,终于,男人开口了,他笑着说:“没想到余朝对你这种类型的感兴趣。” 徐妙大惊,入坠冰窟。 “你看到了……” 余妄拿手机拍了拍她红肿起来的脸庞,道:“在我跟前玩心眼,你还太嫩了。” 徐妙心中骇然:“我跟他没什么……我今天第一次见他!” 余妄道:“是吗?那你在害怕什么?” “我……我怕你打我……” 余妄笑起来:“别怕,我不会再动手了。” 徐妙满脸泪水,她不敢乱动。 余妄再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碰你吗?” 徐妙眼神闪躲,不敢与他直视,余妄说,“你这样的女人,确实有些本事,留在身边好处大于坏处,可我知道,要是被你吸上了,得掉不少血。你年纪不小了,准备给你自己留什么后路?” 徐妙心冷,想起这段时间的相处,才明白他为什么那样。在他身边,她连个情人二奶都算不上,果然就是个花瓶而已。 徐妙颤颤道:“既然你根本不在乎我,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你放我走吧……”她彻底看清了这个人,他挂在脸上的笑容就像鬼面,面具下面可怖狰狞,她再不敢逗留,只想赶紧摆脱! 余妄却仍然笑道:“走什么?虽然我把你当回事,可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就算是带回家的垃圾,也不想让其他人随便动,更何况是我最讨厌的人!你跟在我身边有段时间了,应该有这个自觉才对……” 徐妙急忙为自己辩解:“我跟你哥哥根本没什么!” 话音落,余妄猛地再次扯住她的头发,迫使她抬头看她。 徐妙疼得尖叫出声,听他道:“别说他是我哥哥!在我们家,亲情都他妈是狗屁!” 徐妙跪在他跟前,哭着求他:“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余公子,你放过我好不好?” 他没松手,在她脸上看了一圈,却忽然说:“他还真的喜欢你这样的?” 徐妙眼泪不止:“没有没有……我真的错了……我不会再跟他有什么了……” 他却说:“别啊!既然他喜欢你,倒是能把你送过去!” 徐妙睁大了眼睛:“你要干什么?我不是你的东西!” 余妄道:“别不识好歹,我现在还能忍你,所以你做好听话点儿,不然你以为你还能有好日子过?” “你到底要干什么!”此刻徐妙已经知道,求饶根本无用,她必须为自己抗争。 余妄松开她,搓了搓手道:“我是为你好,你要是真能留在他身边,好处比在我这里还要多,你最好想清楚,省得连累别人……” 徐妙瘫软在地上,等待她的,前路未知。 …… 车展回去之后,陈佳煦门前来来往往不少人光顾,这是早在预料之中的。 阿夜回去的第二天就给徐妙打了电话,担心她。电话里,徐妙声音有些哑,说她回去之后就感冒了,过几天好一些了再去找她。 阿夜听她虽然声音状态不好,但是语调带着笑,暂时放下心来。 天冷一些了,这两天阿夜在学校,总觉得有人在跟着她,走在校园,她回头看,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这一天阿夜上完早上的课,接到徐妙的电话,徐妙来学校了。 两个人约在学校的一间奶茶店见面,徐妙穿了件黑色长风大衣,长卷的栗色短发散在肩上,带了一个黑超,阿夜好久一段时间没见她了,再见之后,仍然有些担心。 “你那天回去余妄没有为难你吧?” 徐妙眉头一跳,却笑说:“没有啊,你瞎操什么呢?” 她这样说,阿夜深看了她一眼,却并没有看出来异常。 徐妙端着笑,脸上的伤痕早就好了。 她们叫了杯喝的,阿夜问徐妙:“怎么想着来学校找我?” 徐妙说:“没上过大学啊,来看看大学到底是什么样的。” 阿夜说:“那我带你逛逛吧!” 徐妙却说:“算了,逛完会更觉得遗憾的……来说说你最近怎么样吧,学习跟得上吗?” 阿夜点头:“嗯,都没问题,这学期课程马上快结束了,寒假我打算跟任课老师到医院见习,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徐妙很为她高兴:“放心吧,一定能的!果然是我的阿夜,太厉害了!” 两人聊到接近午饭时间,徐妙说要请阿夜吃饭,就在这附近,刚到地方时,阿夜的手机响起来,她看了眼,没有接,过了会儿,那人又打来,她仍然选择无视。 这一幕被徐妙看到,忍不住问:“谁啊?你怎么不接?” 阿夜不打算对徐妙隐瞒,她直接说:“是余朝。” 闻言徐妙一顿,满脸诧异。 阿夜说:“我也很无奈,那天在车展上见过之后,他不知道从谁那里弄来我的电话,打来,说让我劝陈佳煦同意跟他合作——可是我又不懂生意,也不想管……跟他说清楚了,他却还是会隔三差五打来,有时候问陈佳煦的工作,有时候问我……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现在干脆不接吧。” 徐妙听后,心中不平,她面上却笑:“这人真有意思啊……” 阿夜点头,把手机收进包里说:“不管他了,我们先吃饭吧。” 可是没过多久,余朝又打来电话,徐妙看了眼,说道:“不如接了吧,把话说清楚了,省得以后再麻烦。” 徐妙说的,也是阿夜正在考虑的。 她想了想,终于接了电话。 那边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阿夜应道:“不好意思,刚才在上课。” “……” 阿夜看了眼徐妙,“不方便吧?”余朝又说了什么,阿夜小声对徐妙道:“他说就在学校附近,想跟我说几句话……” 徐妙怔了怔,心中有一个万个想法,她扯唇道:“那就让他过来吧,我没关系……” 阿夜点头,对电话说:“你过来吧。” 她报了地址,把电话挂断。 没过十分钟,余朝便出现在餐厅内。 他身穿黑色衬衣,深灰色西裤,手臂上搭了件与裤子同色的西装外套,大步迈来。 见到阿夜,他点点头,再看到徐妙,他神情一顿,亦是点头。 徐妙一笑,让了个位置给他,余朝坐下来,与阿夜面对面。 “不好意思我们吃了一半了,我叫服务员再添些菜吧?”阿夜说。 余朝制止道:“不用,我吃过了。” 阿夜和徐妙对视一眼,问余朝:“你在电话里说有话要说,是什么?” 余朝面容严肃,先问她:“最近,陈家的人找过你们吗?” 阿夜一愣,茫然摇头,心中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没有……出什么事了吗?” 余朝听了,吐出一口气,摇头说:“没事,我只是问问。” 阿夜却觉得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她低头思考,忽然想起了这几天被人跟随的错觉……难道是陈迅终于出手? 服务员递上水给余朝,他抬头说了声谢谢,又对阿夜说:“之前我跟你说的,劝阿煦跟我合作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阿夜回神,为难道:“余总,我跟您说过了,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懂,没办法多嘴的,我就是劝他,他也不一定听我的……” “不会,他一定会听你的。”余朝斩钉截铁道。 阿夜无言:“可我真的不想插手这件事情,你完全可以自己和他谈的。” 余朝叹了口气说:“他有顾虑,不愿意跟我多说。但我可以告诉你,他如果想摆脱束缚,想强大起来,跟我联手是最快的方法。” 阿夜最后只好道:“我会把这些话传给他听的,不过,拜托你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余朝笑了:“好,抱歉,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饭吃完,阿夜下午还有课,要先回学校了。余朝开车载阿夜回学校,也捎着徐妙。 阿夜下车告别,车上便就剩下了余朝和徐妙,两个人一个坐在驾驶室,一个坐在后座,通过倒车镜,能看到彼此。 算起来,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两个人之间却火花四溅,充满是热浪—— “又见面了徐小姐。”余朝轻轻开口。 第68章 .围困 今日一见,这是他首次开口和她打招呼。 徐妙亦是,回余朝道:“是啊,幸会。” 余朝看着她,戏谑道:“怎么像见到仇人一样?” 徐妙不再说话。 余朝主动邀请她:“徐小姐,有时间一起去喝杯东西吗?” 徐妙心中一顿,她闭上眼睛,沉声说:“余总真是对我有意思了?” 余朝挑眉,竟反问她:“上次我没把话说清楚?” “就因为我漂亮?” “嗯……身材也好。” 徐妙压下不平,问他:“说清楚了,我这样的人,你真的敢要吗?” 他道:“徐小姐为什么要这么说?” 她垂下眼睛,说:“我是你弟的人。” 余朝却说:“我弟都敢要,我有什么不敢的?” 徐妙睁开眼睛,嘴边含着冷笑:“真是个混蛋,你弟的女人都敢要,还是说,就是因为我是你弟的人,你才会这样?” 他只是抬眸再问她:“要不要去喝杯东西?” …… 下午的课结束后,阿夜直接到诊所,换了衣服上班,一切如旧。 白天里余朝的话阿夜还在心里反复在想,找个什么样的时机告诉陈佳煦呢?她从来不是喜欢干预别人的人,她也知道陈佳煦虽然偶尔鲁莽,却并非不善思考。陈佳煦不愿意和余朝合作,自然有他的打算。 将要转冬,天黑得早,诊所调整时间八点就能下班,平时七点钟陈佳煦会过来。他的肩膀经过朗医生的治疗已经差不多恢复,往后却还是雷打不动地来接阿夜。这天阿夜等到七点半却还不见陈佳煦来,倒是等来了个不想见到的人。 余妄来时,阿夜正与朗医生商量要不要提前走,回头看到了这人立在他身后。她愣在原地,瞬间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不是怕他,而是预感到有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余妄对她笑:“早听说你离开东华了,每次去,都找不到你,今天一问才知道原来你在这间诊所。” 阿夜和朗医生站在一起,瞪着眼睛看他。 朗医生听余妄这话,忍不住问阿夜:“你朋友?” 阿夜顿了顿,勉强笑道:“以前在东华会所的客人。” 朗医生皱眉,低声道:“有麻烦没?” 阿夜忙说:“没有,朗医生您先去休息吧,我来就行。” 朗医生再看余妄一眼,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嗯,有情况随时喊我。” 朗医生走后,余妄又笑着说:“我是来做按摩的,不是来找事的,怎么你们的医生这么防备的样子?” 阿夜道:“余公子哪儿不舒服?” 他说:“还是肩膀和颈椎,习惯了你的手,别人按都不舒服,谁知道你说走就走了,白费了当初我为你的一番心意。” 诊所将下班,人并不多,可是坐在旁边的还有位同事,闻言忍不住看过来。 阿夜低眸只当没看到,说道:“当时忘了跟余公子打声招呼,以为阿妙会说——这边吧。” 去房间拿了毯子枕头和毛巾,铺在上面,余妄自然地躺下,挪了个舒服位置,闷声说:“在这里干多久了?” “有段时间了。” “你好像对我有些敌意?” 阿夜道:“没有,余公子说笑呢。” 余妄道:“是因为我跟陈佳煦之间的问题吗?” 阿夜没说话。 他道:“你可别忘了,你能和他在一起,也有不少我的功劳。” 阿夜笑:“是了,忘了谢谢余公子了。” 他肩膀一紧,阿夜的手停在上面。 片刻之后,余妄放松下来,哼笑道:“你这个人,还是跟刚见到的时候一样。” 阿夜沉默过,重新给他捏肩膀,心中却揣着沉重,只想赶紧结束和他之间的纠缠,早日回家,陈佳煦……他应该没事吧? 阿夜按着,余妄也不再说话了,半个小时过去,阿夜手离他身,低声道:“余公子,你歇一会儿再下床。” 余妄“嗯”了一声,诊所就剩下他一个病人了。 朗医生算着时间从屋里出来,对阿夜使了个眼色,阿夜点头,等余妄坐起来时,她道:“余公子去到楼下结账吧。”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直接下楼。 阿夜拿出手机打给陈佳煦,无人接听,再打,仍是如此。 她正要打给林鹤时,朗医生过来:“走吧,我送你回家。” 阿夜收起手机:“不用了朗医生,我自己没问题的。” 朗医生不放心:“看刚才那个人面不善,今天陈佳煦那小子也没来,我怕你吃亏,走吧,别说了,我骑车带你。” 阿夜虽然嘴上拒绝,心中却也忐忑,有朗医生陪同,她稍稍心安。 将楼上检查过,下楼后,与值班的保安说一声,阿夜和朗医生一起出门。 朗医生把自行车推过来,两个人刚走到大路上,身后响起汽鸣声,一辆银色的跑车停在身旁,车窗摇下来,余妄露出脸道:“走吧,我送你!” 阿夜心中一紧,抓紧了朗医生的衣服:“不用了,我和我老师一起回去。” 朗医生道:“年轻人放心吧,阿夜我能给安全送回家。” 余妄看了阿夜一看,笑了:“行!那你跟你老师回去吧,记得代我向陈佳煦问好!” “……” 跑车飞驰而过,刮起一阵冷风,阿夜和朗医生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果然不是个善类啊……”朗医生登上自行车,问阿夜,“坐稳了吗?” “嗯……” 车子缓缓在街上行驶,阿夜心中越来越紧张,她捏紧了电话。 陈佳煦,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你千万不要有事…… 到棉纺厂门口与朗医生分别,阿夜快步跑进去,心脏剧烈跳动,等到了门口,她背后出了一层薄汗,抬头见楼梯间聚满了邻居。 轰—— 阿夜脑袋一片空白,她快速上楼,拨开人群走进去,见自己家里多了许多陌生面孔。 时光仿佛倒流回了半年前的那个晚上,只是不同的是,她的房间东西完好,陈佳煦和一位男子正坐在屋里。 林鹤他们都在门外,见到急忙问她:“嫂子,这是怎么回事啊?”显然他们也不清楚状况。 阿夜一句话也没说,她急切地走进去,身旁人看到,议论声再起,陈佳煦转头看到她,立刻站起身来—— 阿夜大步走向他,扑上去抱住他—— 这一次,我不会再眼睁睁看着你被带走了。 绝对不能。 陈佳煦愣了愣,环住她的腰,将脸埋进她的脖子。 “对不起,我忘记去接你了……” 阿夜摇头:“他们是谁?” 陈佳煦道:“我姑父。”陈迅的丈夫,余康业。 阿夜顿住:“他要带你走?” 陈佳煦点头:“是……” 她不敢松手,抬头看向身后的男人,他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可已是将近花甲的人了,身穿黑色西装,身形挺拔,表情严肃不怒自威。 “你就是良小姐吧?”余康业问。 阿夜挺直了腰板,看着他一动不动:“是。” “我是余康业,阿煦的姑父。”他自顾介绍自己,“想必你听过我的名字。” 阿夜道:“听过。”这一天,余家兄弟先后出现后,余康业竟会亲自现身。 余康业走过来,说道:“这半年来谢谢你对阿煦的照顾,这是一笔钱,我想应该够补偿你的。” 阿夜低头看到是一张支票,没想到这种老套的剧情会再出现…… 陈佳煦听到这话,立刻转过来问余康业:“姑父,你这是什么意思?”阿夜忙拦住他,陈佳煦喘着粗气,“是啊,你跟我姑妈是一家人,做事的风格都一样。” 闻言余康业眉心一沉:“这钱是我给良小姐的,要不要,需要她来决定。” 阿夜抬头,问他:“是不是我拿了钱,你们就会带他走?” 余康业说:“这钱,你拿不拿,他都要跟我走。” 阿夜看向陈佳煦,两人对视,陈佳煦眼中深藏痛色,他对她说:“我会很快回来的……” 阿夜再次拥住他,眼泪暗暗夺出,她懊恼不已,想把这些人都赶出她的家! “你是自愿的吗?”她问他。 陈佳煦说:“嗯,我姑妈生病了……” 阿夜顿住:“严重吗?” “不知道……但我不能不回去。” 那是陪伴他长大的人,虽然也是他最痛恨的人。 阿夜的手从他肩膀上落下来,可是陈佳煦并没有松手,他抱得很紧,生怕她会消失。 “我很快就会回来。”他再次说。 阿夜咽下喉头的苦涩,点头道:“好。” “你等我。” “嗯……”她道,“就算你没办法回来,我也会救你的。” 陈佳煦埋在她的脖颈低低的苦笑:“好,你来救我……” 他们分开,双手还扣在一起。 陈佳煦转身对余康业说:“钱你收起来,我跟阿夜在一起,用不着别人插手。” 余康业看着他,温和道:“好,你长大了。” 陈佳煦深叹一口气,再对阿夜道:“我走了。” 阿夜急忙拉住他的手:“陈佳煦!” 他停下来。 阿夜道:“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点头:“嗯,你说。” 她抿嘴,道:“不管什么你在哪儿,都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陈佳煦神情一动,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好,我答应你。” 第69章 .拯救 陈佳煦离开之后阿夜才发现他的手机放在家里,林鹤试图在网络上联系他,却并没有收到回复。 他走的那天晚上,阿夜握着他的手机坐了一晚,第二天到学校,阿夜拿出手机,拨通了余朝的电话—— 她果然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陈佳煦这样被带走。 电话里,余朝很意外她会打电话来,阿夜直接道:“陈佳煦被带回家了。” 余朝道:“什么时候?” “昨晚。” 昨天余朝在邻市应酬到很晚,今早回来,刚刚到达东城,还没听到消息,或者说,有人故意不告诉他…… 余朝道:“你几点下课,我现在过去。” 阿夜看了眼时间,道:“十一点吧,上次那家餐馆旁边有间咖啡厅,那里见吧。” “好。” 十一点阿夜到达,余朝已经在等她,叫好了咖啡。 阿夜第二次品尝咖啡,苦涩碰触到味蕾,却没有上次那样难以下咽,她连喝了两口,将咖啡喝尽。 余朝静静地看着她这样,并没有说什么。他在等她主动开口。 阿夜放下咖啡杯,咽下喉中难忍的滋味,终于道:“我想见他,怎么样才能见到他?” 余朝大概没想到她开口竟是这句,他微微一顿,道:“我想阿煦现在应该在医院,他姑妈住院,所以他才会被带回去。你想什么时候见他?” 阿夜眸子微颤,陈迅真的生病了? “我想……今天就见他。”阿夜说。 她担心他是否会像上次一样伤害自己,她早就清楚陈迅对陈佳煦的影响之大,他恨陈迅,可同时,她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阿夜害怕,陈迅只要一句话,她的陈佳煦就不再是她的了…… 是了,这些刻骨铭心是悄无声息烙下的,陈佳煦在身边时的安稳让阿夜无知无觉,直到昨天她意识到陈佳煦可能会离开她,沉默爆炸,所有的平和颠覆,露出□□裸的现实。 阿夜低着头,两双手的手指交缠在一起,透亮的指甲盖反射出玻璃的光。 余朝为难:“陈阿姨前天忽然晕倒住院这件事情我知道,虽然已经无碍,但我知道陈家人可能要去接阿煦了,所以昨天找了你,却没想到晚上竟是我父亲亲自去的……良小姐,你给我一天时间,我会帮你。” 阿夜忍住心口的撕痛,余朝于她是敌是友她不知道,可是如今,她只能信任他。 回到校园,阿夜到图书馆。 窗外悄然下起了雨,她恍惚盯着窗外,眼前现出两个人的影子,那个下午,陈佳煦在屋檐下等她去报名,女孩儿怯怯与他交谈…… 那日她曾问他:陈佳煦,我身上到底哪点值得你喜欢? 他说:阿夜,你永远不知道你对我的影响有多深…… 他们之间能够走到现在,需要多少勇气……她曾想过自己不值得任何人爱,可唯独遇到了他,活着,第一次被人当作挚爱呵护在手心,这才是他给的最棒的东西…… 阿夜伏案,脸庞贴住冰凉的纸张,眼泪从眼角流下来,打湿了脸庞下的泛黄笔记本叶,好久,她直起身子,拿纸巾一点一点把纸上的水迹擦去。 她的电话忽然在衣兜里响起来,她一惊,慌忙拿出来,压低着声音:“喂!” 电话那边传来声音:“喂?良夜吗?我是黄石山。” 阿夜咽了口气:“嗯,我是!” 黄石山道:“是余朝让我打电话给你的,我现在跟陈公子在医院,一会儿他就回家,你要来的话,我来接你——” “现在吗?”她急急问。 黄石山说:“可以,我这就去接你吧?” 她应道:“好,谢谢你……” 黄石山笑:“多大点事儿,行了!我先挂了啊!” 阿夜立刻冲出图书馆,到外面,大风吹起,刮了雨打在脸上,她急忙退回去,沾了一身雨水。 心脏在胸腔里失控着,她满脑子想的都是陈佳煦的脸庞。 阿夜头一次旷课,坐上了黄石山的车才发短信给班级负责人,请假。黄石上看她湿了一身,把纸巾递给她:“怎么不在屋里等我?早说你没伞,我进去接你也成啊!” 阿夜没说别的,只问他:“陈佳煦现在在哪?” 黄石山愣了愣,算起来也跟阿夜见过几次了,这是头一回见到她如此狼狈。 他放缓了语调说:“我来之前他正准备回家,现在应该到了。” “他……他现在怎么样?” 黄石山苦笑说:“从他回去到现在这一路上都有人跟着,都是他姑妈身边的人,想也知道,这次不可能让他轻易走了……” 上一回是黄石山将陈佳煦带回去的,也是他陪着陈佳煦几天几夜,见他经历自残,这个时候想起那些曾经,还是心有余悸。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黄石山和阿夜都害怕那件事情再次发生。 阿夜闻言再问他:“他有没有受伤?” 黄石山忙说:“没有没有!昨天回去他就在医院呆着,我来之前刚刚回家,他姑妈还在医院没回去呢,两个人话没说几句。”不过陈佳煦的状态可不算好…… 最后这句话,黄石山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来的。 他算是看出来了,如果说陈佳煦是个炸/弹,那陈迅就是那火捻子,专点炸/弹用的火捻子!陈佳煦自到医院这中间,与陈迅不过见了一面,似乎又变回了曾今那个冷血动物……黄石山看着,不由胆颤心寒。 雨势越来越大,纵然心急如焚,却也只能在路上缓慢行驶。 陈佳煦回到了陈家的住宅,那栋房子以前就是他一个人住,这次回去,还是如此,不同的是,陈家老大老二都已归来,住在不远处的一栋房子里。 车子终于开到陈家,黄石上将车停在附近,隔着雨帘望向那栋如监牢的房子,见那大开的门前却停了好几辆车,不少人出入陈家大门。 黄石山也惊讶:“我靠?怎么这么多人在?” 他本以为陈佳煦回来后,还像那次一样被关在里面,现在里面那么多人,他怎么把阿夜带进去? 阿夜看着他,黄石山一时有些尴尬,说:“你等等啊,我打个电话问问!” 说罢就拨通了个电话,阿夜移开目光看向不远处。 那是栋红砖洋房,三层半,门院的围墙很矮,能看到楼上的阳台窗大开,飞舞的白色窗帘似是要向这暴雨挑战,却被羁绊着无法彻底飞出—— 黄石山挂了电话,说:“我说呢!原来是陈公子的大伯过去了,估计因为他姑妈生病,长辈有话要对他说……我们等一等吧,陈公子和他大伯关系不怎么样,这亲戚跟没有一样,谈话不会长的。” 果然,没多久,阿夜见门内走出一个中年男人,打一把黑伞,出了门,上车走了。 黄石山悄悄把车窗打开一些,探头看了眼,说:“我们过去吧!” 阿夜下车,黄石山打着伞绕过来接她,两个人一起走向陈家大门,却在门口看到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黄石山被拦住,他大惊:“什么情况?你们是什么人?” 那两人反问他:“你们是什么人?” 黄石山看了眼他们身上带的标牌,是某安保公司的安保。他出言不逊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两个看门狗!快让我进去,下着大雨本少爷衣服都湿了!” 那两人听了反而脸色难看道:“不好意思了!我的客人说谁都不让进!” 黄石山脾气上来:“嘿哟!你知道我是谁吗?” 阿夜在旁边心急如焚,看黄石山硬碰硬绝对讨不了好,她急忙说:“对不起两位大哥,我叫良夜,你们进去告诉陈佳煦一声好吗?他会见我的!” 那两人看她一眼,却仍是冷声说:“这是我们的工作,希望你们能够配合!” “我……”黄石山与他们理论起来,他不敢大声叫,万一惊动了刚刚离去的陈清,捅到他爹那里,就没好果子吃了! 阿夜很绝望,明明和陈佳煦只隔着一道门,她却没办法进去。 她冲出伞下往门外跑去,黄石山一看,立刻追出来,阿夜浑身湿透,绕着围墙向里面看,直到站在一堵较矮的地方,她问黄石山:“这里能进去吗?” 黄石山目瞪口呆:“你不会是想翻墙进去吧?” 阿夜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滴下来,湿了整个脸庞。 两人回到车里,黄石山心力交瘁:“你赶紧擦擦吧,要是淋病了,陈公子怕是要活剥了我的皮!别急,刚才跟那些安保吵过,这时候咱俩出去,肯定要被盯上,等晚上了,咱俩再进去吧?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啊?” 阿夜摇头:“我吃不下……” 黄石山叹气:“那你到后座睡会儿?咱们还得等到天黑呢……” 阿夜没说话,自己爬到了后座,侧躺在上面。 许是昨晚整夜没事,阿夜躺下来浑浑噩噩睡着了,再想来竟已经六点钟……大雨未停,路旁积水成片,天空黑暗,只见远处的小路等下簌簌而落的雨线。 抬头看,那栋大房子里灯光昏暗,更像一件密不透风的牢狱…… 黄石山也打了个盹,醒来看了眼时间,琢磨着差不多了,偷摸出去看了眼,回来招手对阿夜说:“后面没人,你出来吧!” 第70章 .翻墙 黑漆漆的夜色中,那栋房子就像一口怪兽,透着琢磨不透的光。 阿夜和黄石山来到墙角,附近无人,只听到哗啦啦的雨声,阿夜身上的衣服没干,潮湿的衣服贴着身子,她干脆伞也不打了,试着扶了下那堵墙。 黄石山见此,也淋在雨中,“你小心点儿,我拖着你上去,我记得后面是草地,掉下去应该不疼,可能就是一身泥……你没关系吧?” 阿夜表情坚决,摇头说:“没事,你是让我踩着你吗?” “别不好意思了!赶紧吧,你上去之后我再翻上去!”黄石山二话不说直接蹲下来,膝盖给阿夜踩。 阿夜深吸一口气,抬脚踩在黄石山的腿上,好在她身子单薄,黄石山还能承受——手用力扒住墙头,黄石山在后面用力一抬,阿夜整个身子挂了上去! 大雨让她眼前模糊,阿夜胡乱抹了把脸,看墙的另一边下方漆黑。 她想也没想,直接跳下来! 大雨冲刷过的草坪柔软泥泞,阿夜摔在上面,滚了一身泥土,可是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这些。她抬头看,黄石山也已经跳上来,不敢大声说话,只做手势让她先往前走。 这是个院子,想必是房子的背面,绕过去,看到一扇大的玻璃门,里面漆黑。 “这是后院的门,从这儿进去就是客厅,良夜你没摔坏吧?”看她一身泥水,黄石山还是很担心的。 阿夜摇头,直接走过去,发现玻璃门没有锁,她心潮澎湃,手在衣服上没有粘泥的地方蹭了蹭,把门推开—— 身后是哗啦的雨声,房间里却静得没有一丝人气。他们进来,隐约看到前门闪烁的身影,想来是安保还在。 黄石山指了指二楼,低声说:“他的房间在上面,客厅没人,应该是在楼上……” 阿夜点头,把鞋子脱了,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往楼上去,可是刚走到楼梯前,眼前一亮,有人打开了楼梯道的灯! 阿夜和黄石山大惊,齐齐回头,两个身影立在后面—— “阿夜!” 陈佳煦声音低哑并不高,头顶的光只照亮了他的半边脸,可是阿夜还是看到了他脸上的错愕和惊喜。那一瞬间,所有酸楚涌了上来,阿夜眼眶滚烫,一滴泪珠砸下来,她一刻都没有犹豫,扑在他怀里。 陈佳煦惊喜之余,心中已是抽痛,尤其是看到她这一身狼狈,无法想象她是怎么进来的。 “你怎么会来?你……你淋湿了?” 阿夜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满身泥泞,忙推开他,手足无措。想解释,哽咽得无法说出话来。陈佳煦心痛,手臂一伸再将她捞进怀里—— “你怎么这么傻……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阿夜挤出声音:“我知道……我想见你……” 黄石山在旁边看着,既感慨又欣慰,他算是把阿夜安全带进来了,太不容易了!可是——黄石山防备地看着陈佳煦身旁的男人,那是陈迅的秘书…… “大秘书,你……你不会告诉陈总吧?”黄石山结结巴巴地问他。 秘书一顿,看看陈佳煦和阿夜,脸上神情复杂,末了秘书说:“我什么都没看到……”他干笑一下,朝漆黑的客厅去。 他在陈迅身边多年了,是陈迅身边最忠心的人,却也是最近距离看着陈迅对陈佳煦的步步紧逼的人……秘书走之前回头看了眼阿夜,他对这个女孩儿还有印象,昔日酒店一瞥时女孩的冷漠和如今大相径庭,刚才她脸上的眼泪竟让他这个惯于冷眼旁观的人有一丝感动…… 秘书摇头,果然,他还是没办法做到视而不见…… 看秘书走远后,黄石山总算松了口气,大倒苦水说:“我没想到你姑妈还派了安保在外面,真是严厉啊!我都不让进来!” 陈佳煦沉声说:“那是我大伯叫的人。” 黄石山说:“哎反正不管是谁叫的,这可把我苦坏了!我又不能硬闯,万一你家几个祖宗到我爹那儿告状!我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我俩在车上从中午窝到现在才翻墙进来的,你看这一身泥蹭的!” 陈佳煦深看他一眼,郑重道:“谢谢你了。” 黄石山愣住,骂了句娘,心说这小子怎么还会说谢谢啊!他真是……两个人以前是酒肉朋友,自从清楚陈佳煦是什么样的人之后,他从来没想过要跟陈佳煦处出感情,可是刚才那句“谢谢”,真他妈把他给感动到了! 黄石山摸了下鼻子说:“谢什么啊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那啥,良夜淋雨了,带她去洗个澡换个衣服吧,我走了啊!我能出去吧?” 陈佳煦笑:“去吧。” 黄石山弯唇道:“行!那改天见!” 四处寂静下来,风雨吹进房间里来,陈佳煦牵住阿夜的手,只对她说两个字:“上楼。” 二楼那间开灯的房间就是陈佳煦的房间,他常常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以前是,现在也是。陈迅的秘书住进来,奉命寸步不离陈佳煦,刚才那会儿陈佳煦下楼拿杯子,秘书也跟着,所以才会遇到阿夜。 天虽不算冷,雨淋湿了身子,加之风吹,还是冰凉了阿夜的四肢。进屋后,身子稍稍暖呵,陈佳煦二话不说将一个大大的毯子裹在她身上。 “先洗澡,我去给你放热水!” 他要走,阿夜忽然拉住他的手。 她眼睛有些红,是刚才哭过的痕迹。 人有了软肋,就容易脆弱,眼泪来得越发容易。她自觉得羞愧,可是那种感情是无法控制的。 陈佳煦看她这样,隔着毯子,他轻轻抱住她:“我真没想到你会来……” 她说:“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陈佳煦心里也软作一团,可是他没有说假话安慰她说一定会回去……因为离开阿夜的这一天,陈佳煦自己也在担心再会不会再也见不到她了……这种话,他也不敢告诉她,生生嚼碎了,咽在肚子里。 现在挺好的……不管身在何处,他们又在一起了。 阿夜泡了个澡,换下来的衣服放进洗衣机里搅过之后,仍然潮湿不能穿。 陈佳煦找来浴袍给她换上,如今身体放松,暖意融融,才有了一点无畏之后的羞赧。 “吃饭了没?”陈佳煦猜想,她一定没有好好吃饭。 果然,阿夜摇头:“没有……” 陈佳煦揉了揉她湿润的头发,笑:“幸好我也没吃,晚上送来的饭还在,我去拿。” 阿夜抬头看他:“嗯……” 陈佳煦下楼拿吃的,阿夜一人在房间里等着,坐在窗前的小沙发上,看整间屋子。 他的房间很大,嗯……比起她住的地方大了不知多少,房间里是普通的暖色调,东西却不多,显得空旷。 她站起来,绕着屋子走了一圈,陈佳煦回来了,手里端了个盘子。 “晚上送来的几块儿披萨,凑合吃点吧。” “嗯……”从昨晚到现在,阿夜都没正经吃东西,这个时候坐下来,看着眼前人,才算胃口大开。 两个人把披萨吃完了,勉强果腹,阿夜的头发还是潮湿,陈佳煦拿了吹风机过来。 “我来……” “我来吧。”陈佳煦没把吹风机给她,而是拿在手里,坐在她身后,撩起她的湿发。 吹风机的风速调的不大,这样吹着,陈佳煦慢慢说:“认识你这么快都半年多了,你以前头发短的像个假小子,现在都长这么长了。” 屋里有镜子,阿夜偏头就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镜子里的人通身雪白,唯有头发黑亮,被身后的人握在手里温柔抚摸。 半年,时间说快不快,说慢,却也不慢。 陈佳煦吹了会儿,阿夜头发已经半干,他放下吹风机,粗燥的手掌拂过阿夜的脸庞。 阿夜一顿,嗅到他身上清新的气息。 在她来之前,他已经沐浴过,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 阿夜脸上微微有些烫,她稍稍低头,陈佳煦身子往后一躺,半躺在床上,看着阿夜说:“黄石山怎么找到你的?” 阿夜回神,道:“是余朝让我接我的,我……我去找了余朝。” 阿夜声音有些没底气,怕陈佳煦听到余朝的名字会反感,然而陈佳煦却并不意外,闻言,点点头说:“也只有他了。” 阿夜顿了顿,道:“他说一定会帮我,接着就让黄公子来接我了,他……跟你,是敌人吗?” 陈佳煦抬眸,笑了下说:“这个世界上哪有绝对的敌人和朋友,不过余朝,倒是比我想得有诚意。” 阿夜点头,最起码,她没有从余朝身上感受到恶意……她鼓起勇气对陈佳煦说:“其实之前,余朝一直在联系我,他希望我能劝说你跟他合作……” 陈佳煦深思片刻:“他果然还是没放弃。” 阿夜叹了口气说:“如果你有打算,可以跟他试试,我觉得……他能帮你的。” 陈佳煦破颜微笑,没有回答她,只是招手道:“你过来坐。”让她到床上去。 阿夜顿了顿,倒也顺从。 坐过去,陈佳煦轻拽她的手,将她带入怀中,两个人倚偎在一起,阿夜紧张又害羞,还不太习惯和他这样亲密相处,却在努力适应。 陈佳煦拧了大灯,只留下床头的两盏台灯,照射出旖旎的色彩。 他们靠在一起,小声说话。 “林鹤怎么样?” “中午和他通过电话,他说你已经把工作给他安排好了,让我见了你跟你说,放心,事情交给他没问题。” 林鹤他们几个的个人能力都不差,经过陈佳煦培养,个个都能独当一面,陈佳煦很放心。 他撩开被子,悄悄将阿夜带了进来,阿夜身上还穿着厚厚的睡袍,可这样被陈佳煦圈在怀里,却像个小动物,柔软无骨。 陈佳煦忽然想到了小兰…… 怀中的人抬头看他,眼神怯怯,闪了光芒。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窗外的雨声不知什么时候小了。 “陈佳煦……” “嗯?” “我刚想起来,忘了到诊所请假了……” “那,打个电话吧?” “电话好像……丢在了黄石山的车上。” “我的……也不在身边。” “……” “……” “那什么,黄石山看到应该会处理的,不行的话明天再说……”他说。 阿夜道:“那我……今晚不回去了吗?” “下着雨呢……” “雨好像要停了……” “唔……没停。” “停了好像,我觉得停了……” “没停,我说没停。” “陈佳煦?” “嗯?” “我有点热……” “……” “阿夜?” “啊?” “……你把衣服脱了吧?” 第71章 .温柔 温热的气息绕着两人,阿夜能感觉到自己的额头和后背出了一层薄汗,尤其是在陈佳煦说了最后那句话之后,燥热更甚。 陈佳煦的手并没有乱动,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阿夜,眼神炽热。 阿夜的脸庞发烫,她微微挣扎,想要把被子拨开一些,动一动,却把只有一个条绳子的浴袍扯开了些,宽大的领口下,景色宜人。 她清晰地听到陈佳煦咽了口气,她猛地抬头,陈佳煦被捉了个现行,他忙说:“我没有想别的!” 阿夜不信,她呼吸有些急,自己拢了衣服,气呼呼背过身子去! 陈佳煦急忙下手环住她的腰,生怕她要走—— “阿夜……你放心,我不会动你的……”他心虚地说。 自己最清楚自己的身体正处在什么状况,正当盛年,气血旺盛,心爱的人在怀里,他没有反应才是不正常的。只是现在……必须忍住! 阿夜背着他,亦是心如擂鼓,脸如火烧。 她没说话,陈佳煦更着急,解释道:“我真的!你放心吧,我就……只想抱着你……” 良久,枕头这边的人黑发遮了半边脸旁,她的声音轻轻溢出,问他:“你想要我吗?” 陈佳煦愣住,阿夜动了动,转过头去,陈佳煦忽然松开了手。 见他这样,阿夜眼中微波轻起,她低声道:“不想吗?” 陈佳煦望着她,一动不动。 阿夜顿时骚热全退,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蠢事:“我……我只是问问——” 陈佳煦急道:“不是阿夜,我……” 阿夜抬眸,望住他满是惊讶的眼睛:“那你不想要我吗?” 他说:“……想。” 气温回升,陈佳煦表情复杂,像有些不知所措。 阿夜的心跳从来没有比此刻更加剧烈,她自己亲手把身上的外壳剥掉,将原原本本的自己交出来,多么难堪都无所谓,她像个勇士,给自己安排了一条绝路。 四目交缠在一起,阿夜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手脚如何放置,眼睛看向哪里,她想再转过身去时,身体被男人掰过,她就这样,与他相对。 陈佳煦嘴边都是笑容,他没想过,先开口的人竟然是阿夜,只是…… “我想象的场景并不是这样的……”他说。 阿夜问他:“你想象的是什么场景?” 陈佳煦说:“我想过给你最完美的体验……阿夜,我想更珍惜你。” 阿夜深吸一口气,笑对他说:“我觉得现在就很好。” 他眼中溢出一点怜惜:“阿夜……你会怕吗?” 阿夜顿了顿:“会……” “对不起……”陈佳煦将她抱在怀里,“我发誓,我会用一辈子对你好……” 一辈子很长,也可能很短。 阿夜在心里想,她能在此刻拥有这个人,已经足够。 陈佳煦亲吻她的额头,唇瓣再移到她的鼻头,清新气息扑在她的脸庞,带着淡淡的薄荷香。 窗外的雨停了,空气里有些许潮湿。 男人的身体越来越热,将她包围,细密而柔软的吻落下来,她微微仰头,学着迎合,小心翼翼地探出自己的舌尖,碰触他的…… 陈佳煦的呼吸由缓到急,他撑起身子在她身上,不压住她,可是吻却越来越重,吮吸的力道仿佛要将她吞入腹中。 阿夜终于败下来,双颊火热,眯起眼睛看到眼前的人。 橙黄色的灯光将他的轮廓加深,他脱下身上的t恤,露出结实的身体,肩头的肌肉浑圆紧致,线条清晰——他身上溢出的荷尔蒙气息更加浓郁了,她忽然有些害怕,却没有逃走,她让自己镇定下来,直到他一点一点剥落她身上的遮挡,两人肌肤相贴…… 她叹出一口气,接受了他的一切。 秋夜里的雨水汇聚成小流,走在石头和青草的缝隙中。 时间给予了很多机会,是蒸发还是融入土壤之中,都是选择。 青草颤颤,黎明来时,其中又响起了自然的音乐,那是昆虫在季节末最后的欢歌。 阿夜很早醒来,无法熟睡。 男人抱住她的腰,头在她的胸口,她一低头,下巴能蹭到他柔软的发。 他的气息很浅,看起来睡得很好…… 她没动,怕惊醒了陈佳煦。 静静躺着,才看到纯白的天花板上除了一盏水晶吊灯之外,旁边还贴了许多个荧光色的星星,夜幕还未全退,房间里光线很暗,那几只星星带着光芒,眯起眼睛看,像是头顶真的有一片星空…… 男人在她身上换了个姿势,将她更紧地抱在怀里,阿夜轻轻一笑,抬手,摸了他的肩膀,那上面有一道早已愈合的疤痕,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来的。 她细细摩挲,无法磨平,只在心里想,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在身上留下任何疤痕…… 再次浅眠,醒来时,陈佳煦也醒了。 两人经历了第一次,如今清醒相对,各自看着对方,有很多话在心里,却没有人开口。 被子下面,阿夜□□,躲在里面没出来,陈佳煦干脆也不起床,捉住她,终于逼的阿夜把他推开—— “帮我把衣服拿过来吧……”她小声说,像是央求。 陈佳煦心满意足,如今别说让他去拿衣服,就是去死,他都愿意! 他二话没说光着身子就下床了,等回来的时候,身上换了件休闲衫和长裤,手里却没有阿夜的衣服。 他说:“怎么办?你的衣服还没干,有点潮,要不,穿我的吧?” “……”看着他拿了自己的一条内裤和t恤短裤,阿夜实在无言以对。 衣服好说,可以内衣呢? 陈佳煦重新爬上床,对阿夜说:“今天也别走了吧?我让人给黄石山带话,他会帮你处理学校和诊所的事情,阿夜,再陪我一天吧……” 阿夜心头一酸,差一点立刻答应他,她想了想,说:“你今天不外出吗?” 陈佳煦道:“我大伯应该还会过来,他想让我进康云集团,我没答应,他要困我几天,不会让我出门的。” 阿夜这才知道为什么昨天他大伯会来,还叫了人守在外面…… 陈佳煦又说:“你放心,你就在屋里别出去,除了我和姑妈的秘书,没人知道你在这里。” 阿夜听了,终于点头:“好。” 陈佳煦一笑,把衣服塞给她:“赶紧换衣服吧,等会儿我叫人送点吃的过来!” 两个人一起到洗手间洗漱一番,陈佳煦下楼了。 阿夜又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了会儿,站起来,走向床头。 床头柜上除了有一盏台灯以外,还有一只破旧的小木马,原木组装而成,表面的漆沾了岁月的黑色。 接着,她在另一个床头柜上看到一只怀表。 她听黄石山说,自从陈佳煦的父母过世,他就生活在这间房子里,可是这里,却没有保留他的一点童年痕迹。 阿夜再次抬头,看着头顶那几片星星贴纸。 恐怕如今留下里的,只有这些东西了…… 轻轻放下那只怀表,阿夜起身。 这是,外面传来一个声响。 “噔噔噔——” 阿夜忙走过去贴住门,有人上楼,穿着高跟鞋的人…… 第72章 .陪伴 脚步声在门前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陈佳煦的声音,他叫了一声:“二伯母!” 女人停下来,说了些什么,阿夜没有听清……紧接着,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已经下楼。 阿夜退回去,终于松了口气。 楼下,是陈佳煦的二伯母来了,陈河一家人从陈佳煦失去双亲后就鲜少关心他,更何况陈佳煦后来出国,几乎断了联系。 血脉亲人在陈佳煦的世界里,比陌生人还陌生。 昨天大伯陈清来过之后,住在附近的陈河的妻子也来了,为陈佳煦带来早餐,三明治和热牛奶。二伯母进门时,陈佳煦在和陈迅的秘书说话,二伯母自己上楼,刚到门后就被陈佳煦叫住了。 坐在楼下,二伯母挂上笑容:“你大伯让我送过来的,说你自己在家不好好吃饭,这怎么能行呢!东西给你放在厨房了,你要吃啊!” 陈佳煦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样的热情令他很陌生,要知道,曾经他在这里住了十年,也没吃过她送来的一顿饭。今时今日,这些人换了面孔,这笑容,倒更像是屠宰场的屠夫面对即将成为盘中餐的动物,露出来的是虚假笑容。 二伯母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但她还是端着长辈身份,道:“你在这儿有什么要用要吃的,直接打电话过去,我给你送啊!还有啊,你姑妈要出院了,你不要再跟她吵架了,你年纪不小了,该懂事了……” 陈佳煦这才收了目光,冷冷道:“二伯母费心了,没什么事的话,早点回去吧。” 二伯母嘴角微抽,心里知道陈佳煦是个不好惹的主,她又没什么话语权,最后只好先走了。 二伯母走后,陈佳煦到厨房看,盘子里放着一只孤零零的三明治,牛奶也已经凉了。 他走过去,冷笑一下,抬手一碰,装牛奶的玻璃瓶倒进洗碗池中,牛奶洒出来,他又拿起盘子,直接连盘子带三明治一起扔进了垃圾桶中。 等了没多久,秘书送来陈佳煦叫好的早餐。 小米粥,灌汤包子和薯饼。 陈佳煦喝了一口小米粥,对阿夜说:“这小米粥没你做得好喝。” 这个人现在嘴巴很甜,阿夜却也受用,冲他一笑。 陈佳煦的这间房间带了个小阳台,昨夜风雨过后,太阳升起,空气中却没了燥热。清晨阿夜没敢拉开窗帘,是陈佳煦回来后拉开了,说:“没事,没人能看到这里的。” 窗户前的桌子看起来是个书桌,上面却什么东西都没有,干净得过分。 他们在这个桌子上吃饭,面对面坐着。 阿夜身上穿着陈佳煦的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倒是有种别样风情。陈佳煦在她脸上、身上看了好几遍,没看够,恨不得把阿夜贴在他的眼皮子下面。 阿夜克服了一下两个人之间亲密后的尴尬,对他这样的表现仍然哭笑不得。 只是觉得自己身材扁平,哪怕里面真空,也露不出什么东西,他这样看她,让她无所适从。 饭吃完,陈佳煦再负责把东西收了,上来后,见阿夜坐着,摆弄桌子前的那只小的旧木马。他稍稍愣住,像是才想起了这个木马的存在…… 阿夜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坐下来说:“这是你的玩具吗?看起来很精致。” 陈佳煦走过来,眼睛盯住那只木马,点头:“嗯,是我爷爷雕刻的。” 他坐在阿夜身旁,将木马拿到手里,抚摸了上面龟裂的纹路。 “以前我跟我父母住在这栋房子里,爷爷虽然不在这里住,但是会经常过来,木马是他眼睛还没坏的时候做的,家里孩子一人一个。” 阿夜忍不住问他:“这个房间……是你长大的地方吗?” 陈佳煦闻言抬头看了一圈这个屋里,淡淡一笑:“是啊,是我长大的地方,只不过我父母过世后,爷爷怕睹物思人,曾将屋里的东西全都烧了,后来我自己在这里住,也没兴趣买什么东西装饰,所以你看,房间里空空荡荡,什么东西都没有。关于我的……父母的,所有的记忆都被时间抹掉了……” 阿夜忙说:“没有呀,你看!” 她抬头指着天花板。 陈佳煦跟着抬头看,瞬间露出笑:“你发现了啊!” 阿夜道:“是你小时候贴的吧?” “这都被你猜到了,”陈佳煦踢掉脚上的拖鞋,一下子跳上去,站直了身子,伸手差一点能够到房顶,他笑着说,“星星贴纸是谁买的我忘了,当时我才六岁,让家里的叔叔给贴上去的,我可够不着!” 他试了试踮脚,手指按住了一只星星。 阿夜仰着脖子:“别摘,让它在上面吧……” 陈佳煦不听,一定要摘下一个给她,阿夜急了:“陈佳煦,你别动了!” 她脱掉鞋子也爬上去,去抓陈佳煦的胳膊,他故意躲开,让她扑了个空。 “你别摔着了啊!我给你摘一个下来看看,真的星星摘不到,假的还是能的!”陈佳煦笑着说。 阿夜再去扑他,床上空间不大,他躲不开了,被她抓住,忽然身子一翻横躺在了床上。 阿夜惊呼,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一歪,趴在了他身上—— 抬头看到男人脸上的笑,阿夜才知道中了他的“奸计”! 陈佳煦胸口挨了一巴掌,笑不可抑。阿夜要起身,他拉住她,不肯松手。 “瞧你紧张的……” 陈佳煦一只手臂撑在脑袋下面,双腿一抬夹住了阿夜的腰。 阿夜动弹不得,怒视他:“你不要再胡闹了!” 他怎么可能听?翻身就将她压在身下,笑眼微眯。 阿夜愣住,昨夜的种种回荡在脑中,她又闻到他身上的气息,脑袋发胀。 陈佳煦的眼睛从上到下将她看了个遍,亲了下她的嘴巴,而后说:“阿夜,你知道吗?我真的好爱你……” 阿夜被他按在被褥中,他说话时,热气喷出,星源之火,燎了她的草原。 阿夜渐渐放松,等到他的手探进了她的衣服里时,她才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抓住他的手! 陈佳煦惊讶,小心问她:“怎么了?” 阿夜未语,脸颊染了一层红。 “昨天晚上……你疼不疼?” 阿夜拧眉:“不是这个!” 陈佳煦笑了:“那是因为什么?” 她撇过脸去,良久才说:“陈佳煦,你会不会觉得我的身体其实并不怎么好……我想你经历过的人,任何一个都比我要出色……” “什么?”陈佳煦笑得更大声,“你在想这个啊?” 阿夜抓住他的手更加用力,陈佳煦看着她,带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他凑近她,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廓。 “阿夜,你不知道,这种事情在乎的是跟什么人做……我喜欢你,你在我眼里,你的身体,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最能让我痴迷的……” 闻言,阿夜的脸几乎红透了。 陈佳煦说:“你看,你想听的,我说了,你又这样。” “谁想听了?”阿夜反驳。 “不喜欢听吗?” “不喜欢……” “真的?” “真的!你快起来!” “不起……” 他微微用力就能挣脱她的阻拦,手臂如蛇一般游走在阿夜的身体上,包围住柔然的地方,轻轻揉捏,她敏感地缩着身子,却燃起了他更加热烈的*。 他真想再告诉她,他没有说谎。 遇到对的人,不管她是高矮胖瘦,她的一切都能让你疯狂…… 白日里的陈佳煦比昨夜更加投入,阿夜却很难熬,做/爱对她来说还是一件新鲜且有些微涩的事情,她能品尝到甜美,同时,也要不断克服羞涩和身体内喷涌的情愫…… 两个人疲惫之后,阿夜问陈佳煦要了支烟。 两天没抽,这个时候却犯了烟瘾。陈佳煦扔给她一支,看着她吞一口浓雾,缓缓吐出。 他见过不少女人抽烟的样子,唯独最爱看她抽烟…… 阿夜抬头看到他弯起削薄的唇,捕捉他细微的神情,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描绘在心里。 烟头散落的灰掉在他胸膛上,陈佳煦低头看了眼,随手拨掉,然后伸出两只手指摘掉她嘴里的烟,低头吻了她一下。 阿夜仰着头问他:“陈佳煦,我们今天要做什么?” 陈佳煦笑:“我们在床上一天吧?” 阿夜忍不住又要打他:“不要开玩笑……” 他笑着,却没有再继续不正经:“好,等会儿带你吃午饭,家里有几本书,你想看的话,我拿给你。” 阿夜想了想,也好。 可是忽然陈佳煦拉起她的手说:“对了,我给你看些东西。” 阿夜不明所以,只见他起床,她也坐起来,套上衣服。 随他走进了里间的更衣室,阿夜才发现原来这个房间比她想象的更大。 这间更衣室里倒是东西很多,一面挂了许多陈佳煦的四季衣装,是被人精心收拾过的,另外一面是一排柜子,一半放了鞋子,一半柜门闭合着,不知道有什么。 陈佳煦站在那排关闭的柜子前,对阿夜说:“我能留下的东西很少,包括我父母的照片,我这里只有一张他们的照片,还是从老房子里偷出来的。” 他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原木色相框递给阿夜,“看。” 第73章 .公婆 照片的颜色很久,沉淀着岁月的痕迹,里面的两人依偎在一起,对着镜头欢笑,身后是落霞高山。虽然镜头拉得很远,阿夜仍然能看出照片里的女人很美,男人很英俊。 陈佳煦说:“我这也算是带你见了公婆吧?” 阿夜破颜微笑:“胡说什么呢。”她把照片小心翼翼地还给陈佳煦,“收好吧。” 陈佳煦道:“我哪有胡说,我爸妈葬在东城本地,可是我很少去墓地看他们,估计他们也不想看到我这个样子,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带你去看看他们,只能让你先见照片了。” 提及他的父母,阿夜鼻头微酸。 陈佳煦低头,刮了下她的鼻子,阿夜一顿,鼻头酸涩被他刮走,水汽却涌到了眼底。她慌忙躲开,却还是被陈佳煦捉住手。 他低头道:“怎么了?想你妈妈了吗?” 阿夜笑说:“好端端提我妈干什么……” 陈佳煦也笑着说:“我帮你联系你妈妈好不好?”他像是哄孩子,“瞧你,提起我爸妈的时候,我都没难受,倒是把你给惹哭了……” 阿夜红着眼睛,看着他:“你不想念他们吗?” 陈佳煦顿住,慢慢说:“小时候想,因为太孤单了……长大后就不想了,到现在,不看照片我甚至都记不得他们长什么样子。” 阿夜低声说:“你现在的样子,你父母会喜欢的……” 陈佳煦的笑变得有些苦涩:“希望吧……” 午饭之后阿夜睡了个午觉,想是黄石山联系了陈迅的秘书,阿夜的包被送来,黄石山带话说他已经打电话给诊所帮阿夜请假了,学校那边也都安排妥当。 果然像陈佳煦说的,黄石山办事很周到。 下午阿夜在房间里看书,陈佳煦在旁边,手里也拿了一本在看。阿夜看了眼,是关于计算机编程的。秘书把阿夜的东西送来时,他曾借了阿夜的手机给林鹤打电话,询问公司的状况,末了说让林鹤去找付鑫。 “上次付鑫说已经安排好新的办公地点,趁这个机会,你们直接把东西搬过去,该添加的设备我已经跟付鑫说过,再等我几天……行了,我相信你们,都好好干,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最后这句话,把所有人的心都安下来了。 这个雨后的午后,阿夜虽然还不能适应这个陌生的似乎牢笼的房间,可是却分外享受与陈佳煦在一起的时光。 因为来之不易,所以更加珍惜,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是恩赐。 休息时,阿夜只要侧头,就能看到陈佳煦的侧脸,他认真的模样与平日里大不相同。 临近夜幕降临,窗外又刮起了风,阿夜伸展疲倦的四肢,她叫陈佳煦。 “陈佳煦,我真的要走了。” 两个人心有灵犀,陈佳煦早就知道他不能把她留在这里太久,哪怕她也不愿意离开。 他脸上露出为难,最后却只说:“等我一下,我去找人送你。” 他出门,阿夜望着他的身影,把书放下,去收了昨天洗的衣服,干了。 一件一件换上时,她在心里默数着时间的流淌。越是到最后,越是希望再慢一些,再慢一些…… 下楼的陈佳煦久久都没上来,阿夜走近房门,才听到外面有说话的声音。可是显然,说话的人并不只有陈迅的秘书。 阿夜忽然紧张起来,直觉告诉她,来者不善。 她悄悄打开房门,漏出一条缝隙,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客厅一角。 首先印入眼帘的,却是一个白净瘦小的女孩儿—— 阿夜一顿,她认得这个女孩儿,或者说只是见过她一面。 那夜陈佳煦甩下一切跟她回家的时候,经过酒店大堂,她的目光和女孩儿对上,不知道为什么,至今她仍记得这个女孩儿。 女孩儿身旁,是陈迅。 她们并排坐着,对面是陈佳煦,他是坐是站阿夜看不到,只听到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对陈迅说:“你出院就好了。” 陈迅望着他:“打招呼吧,这是唐先生的女儿,你见过的。” 女孩儿怯怯看他一眼,陈佳煦说:“唐小姐,你好。”疏远而冷漠。 女孩儿忙说:“叫我允诺就行……” 陈迅笑道:“允诺懂事,一直往医院跑,这两天我想让她住在咱们家,你要好好和她相处。” 陈佳煦没说话,阿夜心里一紧。 看来陈迅的话中有话,她还是没死心。 过了会儿,陈佳煦终于开口:“随便吧,反正我要走。” 陈迅猛地抬头,说道:“我才刚回来。” “嗯,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陈佳煦!”陈迅有些激动,唐允诺立刻扶住她,陈迅嘴角抽动,“你想看我死吗?” 陈佳煦从死角走出来,阿夜看到他宽阔的背影。 “姑妈,不要再用这种方式逼我了,你知道的,我离开你,反而能过得更好。” 当着唐允诺的面,陈迅瞪着他说:“你如今的风光能有多久?你自己清楚,那个女孩儿,你要是真的喜欢她,就应该考虑得更全面。” 陈佳煦道:“风光与否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我能靠自己的能力养自己,养她,这有什么问题?” “如果我和你大伯加以干涉,你以为你们还能这样生存下去?阿煦,你把这个世界想得太简单了!” “所以,你就是想看我活不下去?”陈佳煦冷冷问她。 陈迅顿住:“我为你好……” 陈佳煦冷哼一声,却是走到了唐允诺跟前,问她:“你知道我有暴力倾向吗?” 女孩儿愣住,眸中惊慌,看向陈迅,显然,她并不知道…… 陈迅制止他:“阿煦!你为了那个女人把自己变成这样吗?” 陈佳煦说:“把你的小公主带走吧,不然她真的看到我另外一面,恐怕会被吓死,你不想让我走也行,我留下来,但是这位唐小姐,我劝你还是让她好好回家吧。” 听到这话,陈迅隐忍道:“好,好,我不让允诺在这里,可是你知道,她才是真的喜欢你的……上次你那样对她,允诺也很懂事,说不会计较,你真应该和她好好相处……” 陈佳煦道:“如果她真的能接受真实的我,我不介意试一试。” 陈迅脸色顿住,只说:“不会由你胡来的,你大伯回来了,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陈佳煦去而复返,虽然他极力掩饰,不想让阿夜看到,可还是能看出他脸色不太好。 阿夜不用他解释,直接说:“晚一些我自己出去吧。” 陈佳煦坐着,拉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抱住她的腰,头埋在她的肚子上,很委屈:“我们一会儿出门,我会让黄石山在门口等你,你注意安全……” 阿夜摸了摸他的头发,笑:“好。” 他在她的肚子上蹭了蹭:“阿夜……我会把事情都安排好的,放心,我很快就会回去。” 阿夜点头,不管他有没有看到。 夜色浓了,窗外的风仍然在吹,一场风雨像是要来临。 陈佳煦坐上陈迅的车,走了,房间里除了阿夜,一个人都没有。 阿夜独自走下楼,房间里漆黑一片。 黄石山在门口,叫了她的名字:“良夜?” 阿夜走过去,“嗯”了一声。 黄石山笑了:“走吧。” 出门坐上车,车窗刚刚摇上,雨点落下,越来越大—— 回到家没多久,阿夜接到一个电话,余朝在另一边问她:“回到家了?” 阿夜应下,余朝说:“西阳海的案子,唐家参与不少,所以唐家的女儿唐允诺能坐上我们家的餐桌,但这并不代表她真的能站在陈佳煦身边,你要了解。” 阿夜道:“陈佳煦让你告诉我的?” 余朝笑:“我想他应该想跟你解释,但似乎又没什么必要解释,你最了解他,应该知道他不会跟唐允诺有什么的。” 阿夜道:“是,我了解他。” 她从来没将唐允诺当过情敌,这是真的。 接着她对余朝说:“余总,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你说。” “你能帮帮陈佳煦吗?” 余朝顿了顿,笑道:“良小姐,今天我打这个电话,也是来告诉你的,放心,陈佳煦很快就会回去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阿夜虽然和陈佳煦联系不多,却一直能从黄石山那里得到他的消息。 由林鹤主持,陈佳煦的小公司从民宅搬出去,到一间大的写字楼里,从此也挂上了牌子,起名叫“佳程网络”。搬家那几天,阿夜帮忙,一切弄好之后,她也时常会过来探望。 那场大雨之后,东城转入深秋,天气越来越冷,阿夜听闻陈佳煦最终还是进入了康云集团,接受康云地产线上工作这一块儿。 得知此事,阿夜心里很平静。余朝说的话,她一直还记得,并且,相信他。 能够等待,有时候也是一种为希望。 日子看似无波,细水长流着。 直到这一天晚上,阿夜从诊所回来,刚到家门,她看到身后走近一个人影。 回头,男人大叫一声:“良夜!?” 第74章 .戒指 阿夜迅速后退,看着那人,近乎惊恐。 “真的是你啊!”男人因激动,声音有些尖,黑漆漆的夜中阿夜看到他佝偻的身躯和模糊的笑,她再次后退—— 男人走近一步,望着她说:“你不认得我啦?我是你徐叔啊!” 阿夜心头一顿,这个时候才颤颤张口道:“徐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徐振背了一个小包编织袋行李,身上穿的白色衬衣,虽然看起来是新的,可是已被汗水侵染,坐在街边的夜市摊位上,徐振大口吃着馄饨面,声音巨大。 阿夜收到了徐妙的回复,她很惊讶——他怎么来了?? 不知道。阿夜只能这样回她。 她不敢带徐振回家,相认时,徐振自己说:“我托人打听了才知道徐妙的住处的,这死丫头一直不跟我联系,我只能自己找来了!” 阿夜寻找托词说:“阿妙还没回来,叔,你吃饭了没?我带你去吃饭,顺便找个地方住吧?” 徐振在她身上上下看了一眼,笑着说:“行啊行啊!那你赶紧跟阿妙打电话说我来了,这死丫头,看我见到她不抽死她!” 到这个时候,徐妙不可能出现,只能求阿夜:“随便找个地方把他安置下来,不要管他,呆几天找不到我他就会回去的,他身上没多少钱……” 阿夜说:“他找到了我们住的地方。” 徐妙骂道:“他妈的瘟神!我真是上辈子欠他的!阿夜,我真的不能见他,不然我会被他毁掉的!你也不要回去住了,今晚就先找个别的地方住,不要让他找到!” 阿夜看了眼将碗底吃空的徐振,收起手机,对徐振说:“叔,吃饱了没?” 徐振瘦而矮,像只干透的虾米,他摸了把嘴,说:“饱了!阿妙啥时候回来?” 阿夜道:“她刚才发短信说今晚不回来了……” 徐振脸色立刻变了,沉声说:“手机给我!我给她打电话!” “叔!”阿夜急忙把手机藏起来,“阿妙工作期间是不让接电话的,明天我再带她来找你好不好?” 徐振长久的盯着她,阿夜心里打鼓,不知该如何对付他。 最后,徐振说:“行,反正你跑不了!” 阿夜在附近找了家宾馆,安排徐振住下来,心中忐忑。 徐振来得蹊跷,他是怎么找到她们的住址的?这次来真的会像徐妙说的那样轻松收场吗? 回到家,阿夜照徐妙说的,简单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趁夜出了家门,她不知道该去哪儿,便去了“佳程网络”,林鹤给了她钥匙。 最里面的办公室是给陈佳煦办公的,有休息室,虽然陈佳煦从来没来过,但东西都是现成,阿夜便在这里休息了一晚。 睡醒后第二天早起,林鹤等人还没来,她就先将办公室打扫了一遍。 这天是周六,学校没课,她打算在办公室呆着。 林鹤和刘旭来得比较早,见到阿夜都很惊讶,阿夜没说昨晚在这里住了,林鹤忙把她手里的东西都收起来,扔给刘旭:“这活儿以后有人干的,嫂子你可千万别动手了!” 阿夜笑:“顺手的事。” 刘旭道:“顺手的话,不如给我们送点吃的吧,我们这群馋猫早就想吃嫂子做的饭了!自从搬过来,都在没能吃上了!” 林鹤捅了刘旭一下,道:“就你小子嘴馋怎么扯上我们了!还吃,再吃就上二百了!你说你这体型以后咋找媳妇啊?” 刘旭不满:“我找不着媳妇管你什么事啊!吃你家大米了!” 阿夜看着他们吵架,笑得脸都酸了。 过了会儿,刘旭却神秘兮兮地问她:“嫂子,你今天来,是不是知道有事要发生啊?” 话音落,刘旭又挨了林鹤一拳头,“刘大嘴巴!你不说话能死啊!” “哎哟!”刘旭叫道,“我这不就是问问嘛!” 林鹤看着阿夜,嘻嘻一笑,说:“嫂子,没事儿。” 阿夜说:“既然说漏了就说吧,有什么事非要瞒着我的。” 林鹤一听,再次要打刘旭,被刘旭躲过去:“都是你!本来想给嫂子一个惊喜的!” 阿夜再问他:“到底怎么了?” 林鹤说:“嫂子……中午,一起到楼下吃饭吧。” 熬到正午,林鹤和刘旭带阿夜到楼下的餐厅,这个场合,没有让其他普通员工参与,他们刚到,阿夜就看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 她走在林鹤的后面,远远看到他一身深蓝色条纹西装,身材笔挺,头发背梳,露出干净有棱有角的脸庞—— 陈佳煦大概是没想到阿夜会在佳程,见到她,他立刻大步走来,先骂了林鹤:“臭小子!怎么没跟我说!” 林鹤挠挠头:“我心想给你们一个惊喜的!” 两个人好些时间没见了,有些生疏,又异常甜蜜。 阿夜看得出,他最近还不算太差,她也放心很多…… 陈佳煦直接走过来揽住她的腰,低声说:“本来打算忙完白天的事情,晚上去诊所找你的……” 阿夜意外:“你……能出来了?” 他笑一笑:“还行,有一点点自由了。” 陈佳煦扬扬下巴,阿夜看到他身边除了有余妄和黄石山,还有陈迅的秘书和两个陌生面孔。 见到余妄,阿夜一顿,目光没有停留。 吃饭的时候,经过介绍,阿夜才知那两个人分别是这次项目跟进的人员。 经过余朝的努力,康云集团决定打开互联网的大门,首要的合作对象就是“佳程网络”,第一是看中了车家园这个网络平台,而是对陈佳煦的团队很信任。 这等于是把钱往自己人口袋里塞,余康业还是很支持的。 而拿到这个项目的人不是极力促成合作的余朝,成功果实竟然落进了余妄的口袋里,却是令人大跌眼镜。 这顿饭吃到最后,阿夜也看出来了余妄和陈佳煦之间的微妙气氛,这丝毫都不像是合作的感觉,倒像是一场竞争。 可是生意场上的事,她不懂,也说不上话,只能在背后默默支持着陈佳煦。 饭后,一行人回到佳程网络进行参观,探讨专业的问题。 阿夜在外面的休息间呆着,没一会儿却见陈佳煦出来了。 她诧异:“你怎么出来了?他们……” 陈佳煦说:“业务上的事刘旭已经很熟练,在跟康云的人聊,我在旁边纯粹是个多余,而且,这件事情都已经谈妥了,这就是个流程而已。我倒不如出来陪陪你,等签合同的时候再去签字就行了。” 阿夜闻言才放下心来,看着他笑:“那我们干什么啊?” 陈佳煦想了想,说:“我们下去逛逛吧?” 写字楼的附近有个商场,刚开没两年,定位有些高端,鲜少人来。 阿夜和陈佳煦走进来,两个人聊着,陈佳煦诉说他这几天的经历:“进公司,说起来我就是个花瓶,花瓶都算不上,每天就是坐在办公室,外面有人看着我,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中。好在我心里想着你,想着只要余朝那边争取成功,我就能再见到你了,所有的这一切,都算不了什么!” 阿夜心疼他。以前的陈佳煦桀骜不驯,他怎么可能忍受得了一点的束缚? 哪怕这个方式不对,却很强势。如今的他学会了隐忍,学会了妥协,为了她…… 走在途中,阿夜悄悄抓住他的手,陈佳煦手心微微出汗,他低头,紧紧握住她的。 笑容在陈佳煦脸上绽放开:“阿夜,你……想我了吗?” 阿夜唇角微动——想,她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思念,只能这样深深望住他,将他的样子在脑海中刻画。 陈佳煦没有听到她的回复,却明白了她的情谊,他抬手摸了摸阿夜的脑袋,问她:“你缺什么东西吗?我买给你,奇怪,这么久了,我都没送过你什么东西……” 他领阿夜走进一家店铺,却是一家珠宝店,迎面的导购挂着温和的笑容上前问他们:“先生小姐有什么需要的?” 陈佳煦未答,直接走进去,低头看了一圈,最后停留下来,依靠在柜台上看里面一串珍珠项链前,晶莹玉白的珍珠周围有一串碎钻,夺目却并不张扬。 导购很热情,介绍说:“这是本季最受欢迎的一款珍珠项链,意大利天才设计师alessioboschi的新作,先生真有眼光。” “嗯。”陈佳煦抬头,笑着问阿夜,“喜欢吗?” 阿夜顿住,忙说:“我不要,我戴不了……” 导购说:“这款项链并不高调,平时戴也是可以的,小姐皮肤白,最适合珍珠。” 阿夜有些窘迫,珍珠项链上明码标价,是她不敢想的数字,她没想过让陈佳煦买这么贵的东西给她。 “不了……真的,陈佳煦我们走吧……” 陈佳煦却忽然说:“不要项链,我们要这个吧?” 他笑着手指珍珠项链旁的一对戒指—— 第75章 .情根 钻石被切割的很完美,镶在银边指环上,夺目的光芒映入眼底。 阿夜怔怔地看着,得了失语症一样。 柜台里那位年轻的姑娘极有眼色,立刻将那对戒指拿出,细心介绍。 陈佳煦笑看着阿夜:“怎么样啊?好看吗?” 阿夜的神魂被他扯回来,慌忙拉住他的手:“我们走吧……” 陈佳煦不动:“怎么了阿夜?” 阿夜道:“买戒指做什么啊?” 他笑道:“结婚当然要用戒指了。” 阿夜一顿,甩掉他的手:“谁说要跟你结婚了!” 她先一步逃出去,陈佳煦忙对店员说:“先放着,我待会儿过来取!”言罢,追阿夜出门。 “阿夜!你等等我呀!” “阿夜,如果你觉得不好看,我们换一家看吧?” “阿夜阿夜……阿夜!我抓住你了!” 他大步上前,直接抓住阿夜的手臂,商场大厅人不多,却到处都能听到他的声音,阿夜怕他声音再大些,把所有人的目光都招来了,终于停下来,对他说:“你别这样……” 陈佳煦平复了笑意,分外认真道:“你不会是以为我在开玩笑吧?” 在陈佳煦看不到的地方,有一颗心脏在小心的跳动着,她没让他看到她的眼神,只是努力保持平静道:“我觉得……现在有些不太合适……” 陈佳煦道:“怎么会不合适?是你对我不满意还是有别的顾虑?阿夜,你相信我,从我确定对你的心意之后,我就认定了,这辈子,我陈佳煦不会有除了你之外的女人了……” 阿夜的掩饰本就是一层薄纱,这个时候纱随风吹,无影无踪去了。 她直视他的眼睛,心中是感动还是激动她分不清,她唯一知道的就是,陈佳煦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陈佳煦没得到她的回答,以为她还是不相信。 “我说真的阿夜!我都下定决心跟你在一起了,当然是要结婚的!虽然今天这个场合不太适合求婚,不过,我的心意你要懂……” 陈佳煦话还没说完,阿夜走上前那一步,搂住了他的脖子,抱住他…… 陈佳煦一愣,瞬间笑出声来:“你逗我呢……” 阿夜轻声说:“陈佳煦……你见过我母亲了,我也见过你父母了……” 陈佳煦楞楞地,点头:“嗯……” 她说:“我愿意嫁给你。” 他还是愣的,抱住她的双臂不自觉紧了紧。 “真的吗?真的……阿夜?” 阿夜破颜微笑:“现在轮到你不相信我了吗?” 陈佳煦大笑:“怎么可能!我信!我信……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萌生的情根早就种下,他们都知道,此刻彼此系连,是不能分割的。 阿夜从来没想过婚姻这桩事情,陈佳煦也是。破碎家庭长的孩子总是对婚姻有种不能言明的逃避,那曾是他们最不愿碰触的东西。 可是现在,遇到了对的人,拥有了爱情和信任,婚姻却成了彼此都很向往的。 阿夜深吸一口气,觉得身体里满满都是对抗未来的勇气。 她相信,陈佳煦也是。 “那……戒指我拿了?”陈佳煦再次试探地问她。 阿夜抿嘴,最后说:“你决定……” 对戒需要调货,下午能到,陈佳煦说不急,他得再准备个机会给阿夜戴上戒指…… 又逛了会儿,阿夜什么都没买,两个人回去,办公室里的会已经开完了,林鹤招呼着,请余妄喝茶。 陈佳煦和阿夜刚走进来,余妄便抬头看过来,一动不动望住他们,神情莫测。 事情商讨完毕,陈佳煦代表佳程网络与康云集团签了合同,此后陈佳煦虽不在佳程网络办公,却能经常出没这里,这一点令阿夜无比欣慰。 临近分别,两人还是有些伤感,陈佳煦换了新的手机,新的号码记进了阿夜的手机里,他说让林鹤教她使用网络社交工具,家里那台笔记本也能联系到他。 走时,他对阿夜挥起手,指了指自己的无名指,冲她笑,阿夜弯起唇,知道他在说什么,她心中的甜蜜无与人说,但正蔓延滋长…… 从佳程网络离开后,阿夜便搭车到诊所,直到夜幕来临,诊所的工作结束,她才又想起了徐振……昨夜在佳程网络住下,今晚也要去吗? 徐振的事情她谁也没说,倒是徐妙打开来电话问过,她对阿夜很抱歉:“看来要委屈你几天了阿夜……你放心吧,他一定不会在这里太久的!” 阿夜心知徐妙比她更着急,她安慰阿夜之后,就准备下班。 这段时间陈佳煦一直没有再来接过她,朗医生多少也听闻一些,每晚下班,还是将她送到家门口,这晚下班后和朗医生说一声,不等朗医生应答,她先说:“朗医生,我今晚不回家,一会儿到路边打车去陈佳煦的公司……您就不要麻烦了。” 朗医生一听,终于放心:“那臭小子回来啦?” 阿夜笑笑,点头:“差不多吧。” 独自出门后,往街口去,经过街口的东华会所时,阿夜听到噪杂声,她忍不住看过去,才看东华会所门口围了一些人—— “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我来找我女儿!让我进去!” “也不瞧瞧你什么样儿!你女儿在你家呢!别来这里闹事了!” “我出钱让我进去还不行吗?给我把徐妙叫出来!” “哟哟哟!你兜里有几毛钱啊,付得起吗你!快滚!再这样我们要报警了!” 中间那人被安保架出来,阿夜一看,顿时要走,可是已经晚了一步,徐振看到她,大叫一声:“良夜!臭丫头你给我回来!” 徐振看似瘦小,却力气奇大,一把挣脱了安保冲上来抓住了阿夜的衣服,阿夜回头要挣脱时,却又被他拽住头发! “臭丫头!你说今天要带我去见阿妙的!竟然骗我!” 这一天阿夜不在家,徐振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就去她家,快把门砸坏了也没有人出来,后来邻居报警把他轰了出来。到晚上,徐振便来东华会所——阿夜和徐妙这里居住很久了,在小区打听过之后,徐振寻到一个模糊地点,挨个问过之后,终于在东华会所问出了徐妙是这里的员工。 看到阿夜要逃,徐振怒火更甚,他的手撕拽住阿夜的头发不松:“你快说!徐妙那个死丫头在哪儿!为什么不见我!” 阿夜忍着疼,压低了声音说:“徐叔,你……你先放开我,我告诉你!” 徐振不听:“把你的手机给我!” 正在这时,诊所下班的人路过这里看到了阿夜,其中就有古华年和程越。 他们立刻下车冲过来! 古华年和程越刚要动手阻拦,就听徐振大叫:“谁!你们都是谁!”他贼喊捉贼,“打人啦!他们打人啊!” 古华年和程越一看这人不是善茬,干脆也不手下留情,直接把他架开,终于让阿夜逃脱出来—— “你没事吧?”古华年紧张地问她。 阿夜惊魂未定,却很镇定,“我没事。” 她瞪着徐振,后者在程越的牵制下上蹿下跳:“臭丫头,你骗我!我告诉你,你要是不让我见到徐妙,我让你全家都不好过!” 程越这样的年轻大汉对付徐振竟然有些吃力……这个在农间劳作一辈子的男人混身只有力气最多。 挣扎之后,阿夜看到徐振身后走出宋丽萱,脸上带着轻蔑。 “我当是来找徐妙的麻烦的,没想到还是她乡下老爹啊?” 徐振一听,疯狗一样冲上去问宋丽萱:“徐妙在里面是不是?” 宋丽萱吓了一跳,急忙躲在安保后面,大叫:“哎哟!你要干嘛啊?我告诉你,那你闺女早不在这里了!” “那她在哪儿?” “人家榜上大户了,被包养了!怎么能还在这里当按摩小姐啊!” 徐振突然眼睛睁大,却没有了动作。 宋丽萱看他一眼,讽刺道:“怎么了?她飞上枝头当凤凰,却没让你这个当爹的享受到吗?” 徐振回神,再次向阿夜冲过来:“臭丫头,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阿夜瞪住宋丽萱,沉声说:“叔,你别听她胡说……” 徐振却笑了:“我们阿妙真的跟了有钱人了?” 阿夜顿了顿,没有说话,徐振一改刚才凶神恶煞的表情,想凑近阿夜,被古华年挡住。 他对古华年说:“去去去!这是我侄女!我有话跟他说!” 古华年还是没让,徐振把头伸过来,“阿夜,你快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后方,宋丽萱添油加醋:“对啊阿夜,你不是跟阿妙关系很好吗?怎么这些事情都不跟伯父说?” 阿夜咽了口气,对徐振说:“徐叔……你、你能不能先回家?我会让阿妙联系你的……” 宋丽萱说:“干什么呢?伯父好不容易从乡下来,还不让人好好在这里住几天享享清福,这是要赶人走啊?” 她这话就是为了火上浇油,果然,徐振脸色也变了,他瞪着阿夜:“良丫头,我告诉你,我是看在你妈的面子上不跟你一般计较!但是你想让我走,门儿都没有!我还不知道你们这群贱丫头的心思,在外面赚了钱就知道自己享福偷乐,一点儿不顾我们这帮老骨头死活是不是?” 阿夜低声道:“叔……我话已经说了,你——” “别废话!”徐振打断她,“我最后再跟你说一次,让阿妙来见我!否则,我让你们谁都不好过!” 第76章 .威胁 徐振是什么样的人,阿夜很清楚。 这个人以前虽然住在她家附近,却在目睹她与母亲被打时不曾一次出手帮助过,甚至带着笑看她四处逃窜……这么多年来,徐妙在外打工,多数钱全落在了父母手里,再由他们拿出来花在两个哥哥身上。 徐振才不会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才给了阿夜一次机会,他料定了阿夜逃不掉才说了这种话! 是,她逃不了,今天来帮她的人,来日若被徐振看到,总是一场骚扰。 阿夜忍了忍,对徐振道:“我既然答应你会带阿妙来见你,我一定会的。但是你要听我的安排,否则,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让你见她一面!” 看到阿夜坚定的眼神,徐振一顿,暗自嘟囔了一句:“疯子……” 他不敢再有动作,阿夜的过去弑父的行为,无论是谁听了,都会心有余悸。 阿夜又撇了宋丽萱一眼,对古华年致歉:“不好意思……你们回去吧。” 古华年和程越不放心她:“我们送你回家吧!” 徐振忙说:“你又跟昨天一样走了?我告诉你,你要是跑了,我可不会罢休的!” 阿夜道:“明天我一定会让你见到她。” 阿夜只留下这句话,便再也不理会徐振。 既然已经对徐振放下了那话,阿夜也不想再躲,今晚干脆直接回家。 古华年和程越都不放心她一个人,一路送她回去。 “那个老头儿也太吓人了,他真是徐小姐的父亲啊?”程越忍不住问。 阿夜不想多说,只点头道:“是,今天真是麻烦你们了……” 程越挠头说:“我们有什么关系,主要是你……刚才他对你动粗,没伤到你吧?” 阿夜摇头:“没有。” 古华年道:“你最近都一个人回来吗?” 阿夜对上他的眼睛,笑了一下:“陈佳煦很快就回来了。” 古华年顿了顿,而后了然点头:“那就好……” 送到楼下,他俩人也就放心了。 见阿夜上楼,古华年和程越返程,程越几次看向古华年,终于还是问出来:“华年,你最近就要出发去日本了吧?” 古华年望着外面的树影和灯光,眼中充满了感慨:“嗯……” 脑海中是阿夜离去时的背影。其实,他也早该斩断纠葛,重塑一个新的自己。 房间里寂静如水,阿夜进门,灯也未开,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窗户开着,床上落下几嘬猫毛,猫盒里的东西也吃完了。自从陈佳煦住在这里之后,小兰一向神出鬼没,今天终于老实回家一次,坐在它爱睡的角落,脚下有一团线。 听到阿夜回来,它抬了下头,“喵”一声便玩自己的东西…… 阿夜没有打扰它,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她摸出电话,忽然电话一震,将她吓了一跳。 屏幕上出现一条新消息,打开来,陈佳煦发来的—— 回家了吗? 阿夜忙回复他——嗯,刚到家。 紧接着,他的电话打过来…… “喂。” “喂,陈佳煦……” 她有些意外,他在家的话,能打电话吗? “接的真快……”陈佳煦声音很低,带着笑意。 阿夜听到他打趣她,也笑了一下:“手机就放在身边,还能接不到吗……你在哪里呢?” “在家。”他说,“在我房间里,偷偷给你打电话……” 阿夜眼前好像立刻浮现出了他的模样——笑眼盈盈,那片薄唇弯起一道弧度。 她低头莞尔道:“今天都还顺利吗?” “嗯,很顺利,你呢?” 阿夜想起徐振,却压下心思,对他道:“我也很顺利……” 他道:“嗯,最近我一直担心你自己回家会不会遇到危险,不如以后我让黄石山去接送你好了。” 阿夜道:“不用了,黄公子也是要做事的人,怎么能给我当司机。路不远,我自己会注意的……” 陈佳煦深叹一口气,如今也只能先这样了。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间竟也过得这么快。 不知不觉,手机上的通话时间已经有五十多分钟,阿夜看角落,小兰都懒了,伸了个懒腰,跳上了窗台。 她把窗户打开,以为她又要出去夜游,可是小兰却没有出去。 这个时候,看到小兰的身子,阿夜一惊,道:“小兰的肚子……” 陈佳煦也惊了一下,问:“嗯?怎么了?” 阿夜一边耳朵夹着电话,两只手小心去抱小兰,发现她确实重了许多,以前柔软的腹部如今有些臃肿。 “它好像……怀孕了?” “啊?”陈佳煦显然也是很诧异,“什么情况?在哪儿偷的汉子?” 阿夜笑:“我也不知道,前段时间它一直不怎么回来,今天倒是老实,我摸了摸它肚子,有些鼓……但又不像生病的样子。” 陈佳煦说:“这是回来找窝准备下崽了啊!” 阿夜小心把小兰放下来,猫跟她很亲近,蹭着她的腿蜷卧下来,像是在等待她的抚摸。 有这样一个小插曲,阿夜今夜的心情轻松许多。 再和陈佳煦再聊一会儿后,两人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阿夜洗了个澡回来,小兰还在床上躺着。阿夜一笑,摸着它的柔软,自己的心也变得柔软一片…… 次日在学校,阿夜打电话给徐妙,将昨天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徐妙大怒:“他竟然找到了东华会所?!” 阿夜道:“实在没办法了,阿妙,你打算怎么办?” 徐妙那边静了很长时间,咬牙说:“既然他想见我,那就见吧!阿夜,得麻烦你帮我告诉他一声,晚上在东华会所附近,我见他!” 事已至此,阿夜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也只有这个了。 只是到那时,阿夜一定得陪在徐妙身边…… 下午上完课,阿夜立刻去了徐振住的宾馆,却没有找到他。她到东华会所,果然见这人在门口晃荡着。 徐振见到她,立刻饿狼一样地扑上来—— 阿夜静静地看着他:“阿妙说了,在这附近见你。” 听到这话,他瞬间停下来,咧开大嘴:“她说了?” 阿夜点头,道:“她说了,八点钟过来,你不用这么早在这里等着,八点再过来吧。” 徐振将信将疑:“这次不会骗我了吧?” 阿夜深吸一口气,指了不远处说:“那间诊所,我估计你今天去转过了,应该看到了昨天帮我的那两个人。我在那儿工作,你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徐振有些意外:“你还能当医生啊?” 阿夜没理他,最后道:“我这里有五十块钱,你先去吃点东西吧,八点钟再来。” 徐振急忙把钱揣进兜里,笑眯起眼睛:“好好好!都听你的!” 回到诊所,果然程越过来问她:“阿夜你没事吧?昨天那个老头儿今天来诊所了!” 阿夜头疼:“他没惹事吧?” “那倒没有!他进来转了一圈,看到我了,然后就出去了。” 阿夜松了口气:“那就好,没事,我能处理的。” 程越还是有些担忧,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整个晚上,阿夜的心思都放在手机上,等着徐妙联系她。然而临近下班,诊所内却出现一个她不想看到的人—— 宋丽萱上了二楼,直接就是来找阿夜的。 阿夜一动没动,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宋丽萱绕过一个正在接受颈椎治疗的病人,走到阿夜跟前,笑得灿烂:“早听姐妹们说你在这里工作,没想到是真的啊?真是不简单,按摩小姐摇身一变成了医生哎!” 病人听这话,忍不住看了宋丽萱一眼,又看了眼阿夜。天冷了,她却还穿着短裤,套黑丝,妆容浓烟,这个样子,难免令人多想。 阿夜顿时明白她的来意——宋丽萱这是终于找到时机来给她撒把盐了。 宋丽萱走近了些,阿夜冷冷问她:“你要干什么?” 宋丽萱睨着她说:“怎么这种态度对我啊?我来按摩不行吗?” 阿夜道:“不好意思,这里不欢迎你。” 宋丽萱叫道:“你什么意思啊?怎么我来就不欢迎了?” 她声音很高,将休息室的人都惊了出来。 “怎么回事?”朗医生忙问。 阿夜见此,镇定道:“没事朗医生,我来处理。” 这个时候她也不管有没有到下班时间,直接拿了自己的包,然后抓住宋丽萱的手,要把她带出去! 宋丽萱来的目的就是要在诊所的人面前奚落她,怎么可能就此离开,阿夜把她拉到楼下时,她一甩阿夜的手,叫道:“你现在又是仗着谁撑腰跟我横啊?啊?” 阿夜不理会她,再次拉住宋丽萱的手腕,这次下了狠劲儿,直接将她拽了出来。 到门外,宋丽萱扬手把阿夜推开! “臭女表子!你拽疼我了!” 宋丽萱是今日才从钱和春那里得知陈佳煦已经回家了,也难怪昨天阿夜受难也不见陈佳煦踪影,宋丽萱心里憋着的气终于寻到了发泄的出口。 阿夜沉眸看着她,诊所也涌出了不少人。 她道:“宋丽萱,我都离开东华会所这么久了,什么恩怨都该散了吧?” 宋丽萱眼中光芒一闪,哼笑道:“我跟你什么恩怨?我只是好奇,你不是前有余公子做靠山,后有陈公子当护花使者,怎么现在,他们一个都在不在了?” 阿夜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这人的行为实在幼稚可笑! 刚才被宋丽萱推开时,她的包掉在了她脚下。 阿夜大步走过去,弯腰要捡,不料宋丽萱一抬脚,高跟鞋直接踩在她的手指上! “哎呀!”宋丽萱一幅惊吓到的样子,忙把脚抬起来,“你怎么把手伸到我脚底下了?” 阿夜手指上落下半个鞋印,这一幕被诊所门口的人看到,他们忙要上前,却见阿夜抓起手包直起腰来,甩手,挥起皮包—— “啊!”一声尖叫,来自宋丽萱,她身子不稳,差点摔在地上。 站稳之后,宋丽萱摸着自己的脸,瞪眼了眼睛:“良夜!你——” 阿夜握紧了皮包,低声说:“宋丽萱,你给我的这一巴掌,我还没忘……” 第77章 .本能 阿夜下手时一点都没有留情,宋丽萱脑袋上挨的这一下不轻,她摇摇晃晃,仍有些不敢相信阿夜会对她动手。 宋丽萱头发都乱了,左侧脸庞涨红,她指着阿夜大吼:“良夜,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阿夜一动不动,凉凉说:“你不就是想逼我这么做吗?” 两人四目相对,宋丽萱忽然觉得周身发冷—— 诊所外一盏大灯,不足以将每个人的脸庞都照亮,阿夜站在灯下,脸庞上是看不透的阴影,那冰冷的眼神却直直地投过来,扎在宋丽萱身上——这是宋丽萱从没见过的模样…… 她微微有些发颤,想起此前那个逆来顺受的阿夜,只觉得现在站在她跟前的人是个随时会疯狂嗜血的魔鬼……宋丽萱忽然想到了关于阿夜的那些传言,她脚下踉跄,下意识退了一步。 四周的人仿佛也被阿夜身上这可怖的气氛吓到了,竟没人反应过来拉劝。 阿夜深吸一口气,环视了眼四周的人……这当中,有路过围观的人,有刚走出诊所的病人,有闻声赶来的同僚…… 她的耳边忽然没了声音,有的只是这些人看她时的那份惊诧和恐慌……是的,还有恐慌。 几秒钟之后,噪杂再次恢复,她缓缓吐出胸腔的气息,再不看任何人,拿起东西就要走—— “良夜!”古华年匆匆追上她。 阿夜低着头,一眼都不想看他:“对不起华年,我……我明天会跟院长解释的。” “阿夜——”古华年要去抓她。 阿夜一把甩开他:“我说了!所有的事情我都会自己承担!” 古华年愣住。 阿夜双眼通红,低吐出两个字:“真的……” 她冲到马路对面,甩下身后的一切,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行走。 眼前的灯光不断变亮又变暗,阿夜走了很长时间,直到有辆行驶缓慢地车子到了她身旁,男人打开车窗,问她:“你到底要去哪儿?” 阿夜看也没看他,她早就知道他一直跟着她,甚至在诊所门口时,她就看到了他也是围观者的一员。 阿夜没有理会,继续走着,男人又道:“你不想知道徐妙现在在哪儿?” 阿夜脚步一顿,这个人心思通透,知道她最在乎的是什么。 “余公子。”她终于开口,“你和阿妙一起来的?” 余妄笑道:“也不算,她要过来见她父亲,我想过来见你。” 他眼睛弯起,眸子里都是玩味。 阿夜这才拿出手机,上面有徐妙打开的未接电话,她拨回去,然而那边一直无人接听。 余妄说:“不用打了,刚才你打宋丽萱的时候她也看到了,你走后,她去了东华会所,现在应该已经见到她父亲了。” 阿夜听此,急忙往回走,徐妙一个人面对徐振,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余妄却把车子停下来了,下车小跑了两步,挡住了她的前路。 阿夜瞪圆了眼睛看他,余妄道:“急什么?她能有什么事儿,宋丽萱看到我了,只要我在,徐妙在东华会所就不会有事,再说了,当爹的能对女儿做什么?” 阿夜想说那是徐振! 那是个根本没有把女儿当人的吸血鬼!这么多年来,徐妙为家人付出青春和金钱,而家里却没有给她一点点支持……阿夜是从那个环境里走出来的,最是了解徐妙的处境——然而她抬头时看到余妄,却又咽下喉咙的话。 如果是在东华会所,徐妙确实不会有事…… 看她放慢了脚步,余妄笑道:“肯听我的了?” 阿夜低头,未答。 余妄说:“你刚才倒是厉害。” 阿夜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于是越发沉默。 余妄继续说:“我很好奇,你这样瘦弱的身体,是怎么爆发出那样的力气的……良夜,你真让我意外。” 阿夜抬眸,面无表情道:“有种东西叫’本能’。” 余妄顿了顿,厄尔大笑:“好一个本能啊,我真喜欢你的本能!” 阿夜道:“谢谢。” 余妄说:“这么冷淡啊?” 阿夜避开他,要继续走,余妄追上。 “上车吧。” “不用。”阿夜毫不留情地拒绝。 余妄道:“你现在可比以前厉害多了,怎么?跟陈佳煦在一起时间久了,学会了他的那一套?” 提到陈佳煦,阿夜再次看他一眼,眼神之中一点温度都没有。 余妄笑里的玩味更甚:“那时候也只觉得陈佳煦对你不过是一时兴起,没想到你们能走到这一步?不过,你们到底能走多远?” 阿夜心里想着,看,有一个来找茬的…… 她将自己的所有柔软和热血抽空,才有了挥向宋丽萱那一巴掌,此刻面对余妄,她却也没必要再去用那些已经撕毁的东西包装自己了。 “这个不劳余公子费心。”阿夜直接问她,“余公子,你喜欢阿妙吗?” 余妄蹙眉,刀削般的下巴微微提起。 阿夜说:“如果你喜欢她,我希望你能好好对她。” 说罢,她继续前行。 余妄却忽然说:“你还不清楚吗?我看上的人是你。” 阿夜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闭了下眼睛,终于还是没有回头。 确定余妄没有追上来后,阿夜招手拦了辆出租车。 上车后,司机回头问她去哪儿,她竟迷茫,不知道自己该去何方…… “师傅……你知道湛平那里的一个高档别墅区吗?” 司机道:“你说的是新建的那个还是老的啊?“ 阿夜想了想:“老的吧……” 她有些佩服自己竟真的能找到陈佳煦的家。 当车子停在院门附近时,她抬头看,那扇窗户的灯还未熄,落地窗大开,熟悉的白色窗帘被风吹开…… 阿夜付了车钱,下车,出租车开走,四周都静下来了。 夜里的风有些刺骨,她拢了拢外套,又绕到了上次爬上去的那块围墙附近。抬头,离那窗口更近了。 阿夜拿出手机,下意识就拨通了陈佳煦的电话。 那边很久才接听,阿夜听到他声音有些急,又有些克制。 “阿夜?” “嗯……陈佳煦。”她低声说。 陈佳煦咽了口气,阿夜看到窗口出现了一个身影,她心头一顿。 “怎么了?刚到家吗?” 阿夜张张口,眼睛盯着他的身影。 陈佳煦问:“怎么了?阿夜?你怎么不说话?” 阿夜慢慢扬起嘴角,冲他的身影挥挥手,她以为他不会看到,结果下一刻,挡住身体的窗帘忽然被拉开,陈佳煦整个人出现在窗台—— “阿夜?” 阿夜有些慌乱。 陈佳煦不等她开口,直接道:“站在原地等我,我马上过去!” “陈佳煦!陈……” 电话那边未挂,但是阿夜听到了他下楼的声音,接着没多久,他才再通过手机说话,声音比刚才更小:“阿夜?你在墙外吗?” 阿夜小心翼翼应道:“嗯,我在……” 他说:“你等我,我去搬个东西……” 他的声音再次消失,阿夜着急,想告诉他她只是过来看一眼,可是怎么叫他,他也不回应。 阿夜往后站,紧接着,那堵矮墙上出现一个梯子的角——陈佳煦踩上来,出现在她眼前! 阿夜惊呆了,忙四处看看有没有人。 陈佳煦爬上墙头,他身上还穿着浴袍,头发也是湿的…… “妈的,这梯子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了……” 他站稳后,对阿夜做了个手势,然后把梯子从墙内拉到墙外。 “快,上来……” 阿夜局促,但已顾不上思考,这边梯子落地,她便抓上,奋力爬了上去! 三分钟后,两个人都安然落地,阿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手臂揽进了怀抱—— “你又来了……”陈佳煦紧紧抱着她。 她冰凉的身体和他相贴,立刻感受到他的体温,暖意透过来,不多会儿就将她包围了…… “嗯……我只是想看一眼而已的……” 陈佳煦不听她解释,“想我了就说想我了。” 阿夜笑,这院中寂静,一楼的客厅没有开灯,她疑惑:“你自己在吗?” 他说:“姑妈去了大伯那里,还没回来,一楼有两个安保,你跟我进来,上楼……” “嗯……” 他们轻车熟路地避开安保上了二楼,刚进屋,陈佳煦便再次抱住阿夜,将她压在墙壁上! 他发狂沉醉地吻她,湿湿的,甜甜的,又有一丝凉。 阿夜一直跟着他的动作,此刻将自己彻底放松了,倒在他怀里,两只手臂轻轻搭在他的脖子上,两个人气息交缠,由外面带进来的清新渐渐便的浑浊,陈佳煦一边吻她,一边把阿夜身上的外套脱下,将她里面柔软的身子搂得更紧…… 阿夜轻轻推了下他。 “陈佳煦……我真的只是来看看你……” 他低头,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哑声说:“我知道……” 阿夜摸着他的脸庞,低声说:“那我们快一点好吗?在你姑妈回来前,让我走……” 他脸上痛色一闪,有些不情愿:“我们像偷情一样……” 阿夜笑:“对啊……” 他的手摸进去,解开她的胸衣。 “好……” 第78章 .失控 *之后,夜色深重,陈佳煦紧紧拥着阿夜,想到她要走,就更想抱她紧一些。 他们在沙发上蜷缩着,阿夜从他怀里坐起来,细心聆听外面,还没有声响。 她低声说:“我真的要走了……” 陈佳煦捉住她的手,这时,忽然发现她手上有伤痕—— “这怎么回事?”他眼尖,方才极尽欢愉无法顾及,此刻阿夜手上的伤痕却分外明显。 陈佳煦这么问,阿夜也一惊。 他不说,阿夜自己却都没有发现,抬手看才发现是一道刮痕,很长,想是皮包划过的痕迹。 她忙收回手,避开他说:“没事。” 阿夜若没躲,陈佳煦或许会相信她的话,然而现在他一眼就看出来了阿夜一定有事。他没松手,再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阿夜只得说:“今天不小心刮伤的……” 陈佳煦久久看着她,阿夜终于心虚,攀上他的脖子,抱住他亲了下他的额头,陈佳煦叹了一口气,说:“你什么话都不跟我说……” 阿夜心里猛地一酸,她不想这样……她张张口,说道:“我真的没事,我怕你担心……” 陈佳煦摇头:“什么都不说我才会担心。” 阿夜顿了顿,末了问他:“陈佳煦,你第一次动手打人的时候,有没有后悔过?” 想是没料到她会问这样一句话,陈佳煦有些诧异,又很难开口。可是这是阿夜问的,他想了想,道:“没有后悔,我到现在都会觉得那是他活该……” 阿夜跪在他的双腿间,低头看他,慢慢抚摸他脸庞上的线条—— 不后悔吗?她又想起了周遭人的目光,接着再看陈佳煦,阿夜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是吗,我也不后悔……”她说。 陈佳煦翻身将她压下来,重重喘了口气,盯着她说:“阿夜,你必须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阿夜吃吃笑起来:“我真的没事……” 陈佳煦真拿她没办法了:“你真的要急死我!” 阿夜说:“不过,我可能要离开诊所的……” 陈佳煦一愣:“为什么?” 阿夜低眸:“是要走的时候了。” “出什么事了对不对?” 阿夜轻轻将他推开,这时,楼下传来声音,两个人的身子都是一僵—— “等我……”陈佳煦小心放开她,先下地捡起地上的浴袍穿在身上。 阿夜也开始迅速穿起自己的衣服。 陈佳煦到楼下转了一圈上来后,阿夜已经整理好自己。 “是姑妈的秘书……”陈迅马上就会回来。 阿夜问他:“我怎么出去?” 陈佳煦道:“我帮你叫了车……” 阿夜点头:“嗯。” 走到他身边时,他拉住她的手,干燥的大掌握住她的手指。 一根一根,慢慢松开…… “我走啦。” “嗯……” 阿夜下楼,陈迅的秘书看到她,只是点点头,指了大门,示意她能从大门走。 她回头,微微一笑,出门,有辆车停着,等待她上车…… 从陈佳煦回家之后,他们都非常珍惜每一次见面和每一次分别。 眷恋深种在心里,恐怕难平,阿夜总想起陈佳煦的脸庞,一个笑容,一个颦眉……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是值得回味的甜蜜。 对陈佳煦来说又何尝不是?夜深人静,他立在窗前看那墙头的破梯子,笑容始终挂在嘴边。 …… 路上顺利,阿夜很快到家,在楼下就看到了房间里的灯是亮的。 是徐妙……阿夜第一时间这样想。 她一边上楼一边给徐妙打电话,电话接通后,徐妙着急地问她:“阿夜!你去哪了?” 阿夜道:“你在楼上吗?” 徐妙静了静,片刻之后,房门被拉开,徐妙探出头来,阿夜收了电话,拾阶而上—— 徐妙差点哭出来:“你去哪儿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我去陈佳煦那里了……”在陈佳煦那里时阿夜没接电话,回来才看到徐妙打了好几通。 听到这里,徐妙愣愣道:“你在……他家?” 阿夜苦笑:“嗯,偷偷去的……” 这四个字足够言明这中间的酸楚了,徐妙甚至不敢细问她,怕在她伤痕上撒盐。 两个人坐在屋里,阿夜也同样担心徐妙。 “你呢?跟你爸……谈的怎么样?” 阿夜看她穿着整齐,妆容干净,算是放心一些。 提起徐振,徐妙嘴边挂上冷笑,说:“还能怎么样,说到底,他就是想要钱!我二哥要结婚,大哥要盖新房子,让我拿钱,这差不多已经是习惯了,这么多年我已经把所有钱都贴过去了,这次是因为好久没跟家里人联系,他才找来的。” 阿夜道:“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徐妙看了她一眼,道:“陈佳煦给你父母写过信……”阿夜一怔,徐妙继续说,“我爸说他跟你继父要的地址……” 那个遥远的故乡,存在着一些不为他们所知的故事…… 徐妙说:“这王八蛋找过来还是为了钱,可是这次他让我一次给他拿十万,我怎么可能有?” 阿夜担忧:“那你怎么办?” 徐妙咬牙:“他说让我找包养我的人要……王八蛋!” 她们都知道徐振指的人是余妄,可是她们也都知道徐妙跟余妄根本不是那种关系。 “我跟他说了我没被包养,他觉得我在骗他!阿夜,你说我怎么摊上了这么一个爹?”徐妙点了支烟,夹在指尖,白色的雾将她的脸庞遮拢。 “我也没办法,弄不走他,也拿不出钱,只能先耗着……” 阿夜想了想,说:“不如,借了给他……” “不行!”徐妙坚定道,“从跟家里断绝联系后我就打定主意不再给他们钱了!这么多年来,我为家里付出,在外面挣一块得给他们八毛!到了现在看自己混成这样,我才发现这些年真的白活了!我不能再给他们钱了,我要把钱留给自己……” “那你打算怎么办?” 徐妙皱着眉:“我不知道……” 这个晚上她想过很多法子,甚至想过离开东城。 可是徐妙在东城将近十年了,习惯了一个地方,再去别的地方竟有些害怕……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暂时拖住徐振。 “阿夜,”徐妙忽然握住阿夜的手,“他也盯上你了,我对不起你……” 阿夜拧眉,“我没事。” 晚上徐妙亲眼看到了宋丽萱对阿夜的奚落和阿夜的反击,这件事情已经对阿夜造成影响了。 “诊所那边……” 阿夜摇头:“没事,我会处理好的。” 徐妙道:“我爸还会找你的……所以你先走,随便去哪儿,只要别再连累你……” 就算徐妙不说,阿夜也有这样的打算,这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只是,看到房间里的每个角落,她竟有些不舍…… 第79章 .退路 徐妙在这里留宿一夜,两个人说了很多话。 女孩儿之间的话上一次这样开诚布公地拿出来说,是在那个她们都想逃离的小镇上。那时头顶星空,心中浩瀚,前路迷茫…… 听闻陈佳煦说准备跟阿夜结婚,徐妙既兴奋又高兴。 说真的,起初她并不看好陈佳煦和阿夜的这段感情,且说陈佳煦的家庭,徐妙早听余妄说过了,有那样控制欲强又有势力的姑妈,他们能够逃得掉吗?又能逃到哪里? 阿夜倒是对这件事情看得很淡,也不知道是对陈佳煦太有信心,她轻轻说:“不急的,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两个人躺在床上,徐妙仰头看着天花板叹了一口气。 她多想和阿夜一样这么想,一切都会有解决办法的……这样或许能够轻松一些…… 她忽然想到小时候,那个年纪,能有一件新的裙子和一只笔尖泛金色的钢笔便觉得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可是现在,长大了,她却越来越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我想过离开东城……”徐妙说。 阿夜偏过头:“去哪儿?” 徐妙道:“不知道,但是现在这里的一切都让我厌倦……我想去一个清静的地方,哪怕城市很小,转得钱不多。我想我应该会选一个活法,不再像现在这样……” 阿夜说:“你需要休息一下……” “嗯……”徐妙把头埋在阿夜的肩膀上,片刻之后,啜泣出声。 眼泪很久没有这么畅快地流过了。 一个人在外面的时候,总会习惯假装自己是个不需要眼泪的人,时间长了,把自己都骗过了。如今城墙坍塌,如洪水般倾泻而出,没有谁能够抵挡。 哭有什么错?哭没有错。 阿夜仍然习惯早起,跑步回来带了早餐,却不再见徐妙的身影。 徐妙走时在桌子上留下了一张纸条——我走了,你记得我说过的话,先找个地方让自己安全生活。不要惦记我。阿妙。 阿夜把纸条收起来,吃过早饭后,简单收拾了自己的衣服,走时看到角落的猫盒,她却又舍不得…… 下午到佳程网络,林鹤见她带东西带东西,大惊道:“嫂子,早上煦哥还说要我以后接你到公司来住,然后你就过来了,这也太巧了!” 阿夜笑笑,说:“暂时在这里住几天。” 林鹤问:“还回去吗?煦哥说让付老板帮你找公寓……” 阿夜摇头:“不用的,还得回去,家里的猫要生了,不能没人照顾。” 林鹤惊喜道:“就那只人精一样的黑猫?” “嗯,”阿夜笑,“你们不忙吗?” “忙呀!但是再忙也得先帮嫂子把东西办好再说!” …… 城市的另一边,徐妙早晨回到了余妄的公寓,房间里冷冷清清,没有一点人气。 从那次之后,余妄就没再来过,昨天,大概是一个破例。 她走进来,鞋子都没换,只冷冷地瞥了这个房间一眼,转身再离去。 清晨的空气有些凉,也让她清醒了许多,浑浊变清明,她渐渐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打车到康云集团大楼下,徐妙走进大堂,直接到了三楼的一间咖啡厅。 每天早晨八点半,余朝都会来这里喝一杯咖啡,除了有早会,几乎不会有例外。这是个规则性很强的男人,而往往这种人,剑走偏锋时总要让人跌破眼镜—— 果然,徐妙刚坐下没多久,余朝的身影出现在了咖啡厅。 他穿一身黑色西装,手别裤兜,身型高大,还未走近,便有一种气势压过来。 徐妙承认,他是个很具有魅力的男人。 余朝和余妄一点不同,他身上的冷然带着一种庄重,他所说的话,哪怕是调笑,都不容忽视,经常让人稍不留意,误以为真。 一杯清咖,不配任何东西。 服务生点头,请他等候,余朝转身,就看到了坐在玻璃窗下的徐妙。 徐妙大波浪卷披在肩上,墨镜遮住了她的半张脸。一身纯白色收腰大衣,露出交叠的两条雪白小腿,红色高跟鞋很是靓丽。 余朝一点没犹豫,直接走到她跟前。 徐妙看着他坐下来,嘴边勾起:“真自觉啊。” 余朝挑眼:“你不就是在等我吗?” 两人初识之后,倒是又见过几次面。 徐妙看着这人,他看起来比余妄坦荡大方,可是心思到底是什么样的,没人能猜到。然而那句告白她还记忆犹新,至今只做警句提醒自己——这个人,你跟他不能认真。 她遵从原则,只从对方汲取好处,不能沦陷。 徐妙摘下眼镜,露出完整的脸庞,余朝在她眼睛上划过时,稍稍顿住。 即便是精心化过妆,可仍然没有遮住徐妙微肿泛红的双目。 余朝的表情一点不落地印入了徐妙的眼中后,她才偏头,像是要遮住自己的狼狈。 “哭过?”余朝问。 果然,他看出来了。 徐妙笑:“余总眼睛真毒。” 余朝皱了下眉:“怎么回事?” 徐妙避而不答:“身边体己的人不多,不过跟余总认识之后,倒是有些心暖,余总对我的关心,让我很感激。” 她话里有话,余朝自然听出来了,直接问她:“还没新工作吧?上次我跟你提过的,决定了?” 徐妙眼皮一跳,有一回见面,余朝问过她的工作,最后竟然道明如果她愿意,可以帮她进康云集团。 这已经不单单是空降了。她徐妙高中毕业,出来打混除了按摩和洗盘子没做过别的事了,进康云能干什么? 她道:“我不要工作,工作多累啊,余总这么厉害,又愿意帮我,不如直接点——我要钱,你给吗?” 余朝笑:“钱?你为什么会跟我要我最不在乎的东西?” 徐妙道:“骗鬼吗?你们做生意的不爱钱,爱什么?” 他道:“除了钱,我们最享受的是别人仰视你的感觉,你不会懂。” 才怪! 他是真真实实的物欲的人,喜欢受人仰视不假,但绝不会不喜欢钱。这是徐妙第一次见到他就有的感觉,可她还是说:“对啊,因为我是仰视你的那个人,我当然不会懂了。” 而后,余朝脸色却忽然沉下来,问她:“说清楚,为什么哭?余妄欺负你了?” 这人,还没放弃呢…… 徐妙抿嘴,说道:“你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要钱,你给不给?” 余朝定定望着她,末了,竟直接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扔给她说:“密码567001,能够透支三十万,不够了再来找我。” 徐妙惊住,须臾后她笑着把卡收起来,道:“行啊,那我到时候再来找余总!” 徐妙拎起包就要走,回头对余朝飞了个吻,后者坐定,服务生做好了咖啡就要送过来,他忽然站起来,撞飞了咖啡,大步迈出门去! 徐妙如逃一般地出来后,却还是被余朝一把拽住了手腕,扯她到角落,徐妙惊呼一声,被他压在墙角,她有些失措,生怕有人看到—— 余朝的一只腿顶住她的腿,手指用力压住她的手臂,凶猛的气息就这样扑上来。 徐妙强装镇定,笑着问他:“怎么了余总?后悔了,要拿走钱吗?” 余朝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张口道:“你要是听我的话跟我,我能给你这个数字的十倍。” “哈!”徐妙强笑,“十倍就算了,我这个人还是很朴素的,不买奢侈品不买洋房豪车,花不完……” 余朝沉声问她:“到底出什么事了?” “什么出什么事?” “徐妙,”他低声道,“如果你想做什么,最好跟我坦白,否则,你只能自寻死路……” 徐妙颤了颤,瞧啊,她到底还是输给他了…… 她终于说:“我想离开余妄……” 听此,余朝愣住,慢慢放下她的手腕。 “想通了?”他笑。 徐妙抬头看他:“我跟他原本就不是情人关系,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是如此。可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不能轻易离开他,也斗不过他,只要他愿意,我会被他玩儿死……” 余朝沉眸:“与我在。” 徐妙笑:“你对我的兴趣能持续多久?除非你娶我,否则真能庇佑我一辈子?” 余朝厉声说:“我余朝还没有这么窝囊连个女人都护不了!” “我不信!”徐妙道,“女人对你们来说有时候连双鞋子都不如……你现在说这些固然很动听,可是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的准?我必须靠我自己!” 看着徐妙红肿的眼睛,余朝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 承诺是他的,信任却是她的。 徐妙说的对,不管他展现多少势力,做出多么坚定的承诺,无法令她安稳,便都是空话…… 徐妙咽了口气说:“我也不想成为你们兄弟争斗的工具,我是个人啊……我跟你要钱,是想给自己一个后路,你懂吗?” 余朝顿住,良久,他才说:“你走吧。” 徐妙从他的桎梏中脱离出来,低声道:“余总,我也是这段时间才体会到,平凡最难的,要是我们都是平凡人该多好……谢谢你啊,钱我会想办法还你的。” 第80章 .心魔 阿夜和宋丽萱在门口动手的事说大不大,却是发生在诊所门口的,又有不少经常来诊所治疗的病人看到,不可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阿夜再出现在诊所时,分外镇定,进门后程越便说:“打你电话你不接,华年已经跟院长解释了,院长在楼上,你去了好好解释一下!” 阿夜笑了一下,倒是什么都没说直接上楼去了何秀珍的办公室。 何秀珍坐在桌前看书,听到敲门声,应道:“进来。”见是阿夜,她也不意外,指了指椅子说,“坐吧。” 阿夜坐下来,道:“院长,昨晚的事情……” “我听华年说了。”何秀珍语调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望着她,明显,她在等阿夜自己的解释。 阿夜道:“嗯,是我动手了,不管怎么样,对诊所的影响是有的。” 何秀珍道:“准备走了?” 阿夜顿住,点头:“嗯。” 何秀珍说:“从你进来我就知道你做好准备了,既然下定决心了,恐怕别人也难改变。” “对不起,院长……” 何秀珍叹了口气说:“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是人都有七情六欲,总有没办法控制脾气的时候,事出有因,我不想为难你,更何况你自己下定了决心要离开,我再劝,恐怕也是没用。要说对不起的话,你还是对朗医生说吧……这半年,他真把你当自己学生在培养。” 要走,是一定的。这是阿夜最近一直在考虑的。 不全是因为宋丽萱,徐振的出现,预示着太平不会长久。如今有宋丽萱和徐振来诊所闹事,将来还会有更麻烦的事情找上门来,她不能因为自己连累诊所,也没有脸面这样待下去…… 走出办公室后,阿夜看到朗医生在外面,显然,正等着她呢。 两人走进休息室,里面的人自动退出去,朗医生叹了口气说:“要走?” 阿夜不敢抬头看他,只点头。 朗医生说:“好,既然下了决心,要走就走吧!不过,昨晚的事情,回去反省了没?” 阿夜顿了顿,“反省了……” 朗医生说:“能用更好的办法解决,你却没有,心魔还在。” 到这个时候,阿夜突然鼻头有些酸:“我离做一名医生还太远……” 朗医生道:“当医生的,也不是只能站着让人欺负不还手,只是你身边有那么多人可以帮你,你却选择自己动手,这才是错误的地方。” 阿夜低头:“是……我不想连累大家……” “谁会觉得是连累?!”朗医生声音高了一些。 阿夜愣住,半晌道:“……老师,对不起。” 来了这么久,她第一次叫朗医生“老师”,真心实意的,把他当做恩师。 朗医生听了这两个字,一把年纪了却也有些心酸。他道:“算了,这话就当是我最后留给你的东西,以后走上这条路了,你要记得,你身边还有很多人与你同路,不要再单独行事。现在你走,诊所没人会怪你的……” “谢谢老师……” 朗医生撇过脸,又道:“你的路还长,千万别自己放弃了。” 阿夜点头:“嗯,我会坚持的。” 末了,朗医生挥手:“走吧,以后记得多来看看我这个糟老头子……” 阿夜慢慢起身,走到门口时,她回头,对朗医生深深鞠了一躬。 今日的这番对话,她想,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忘记的…… 离开诊所后,阿夜把更多的精力花在了学业上面,每天都会从图书馆借来书,学东西,要先像海绵吸水一样,不管什么,先吸进去,日久之后,能挤出来的就都是精华。 除此之外,她正努力与学校的老师沟通,试试能否争取到见习的机会。 陈佳煦知道阿夜离开诊所后,虽然意外,却并没有说什么。 他知道,那个温存的夜晚,阿夜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而这件事情,在一个月后,终于还是被他得知了—— 小兰顺利产下一窝小猫崽之后,阿夜更常去棉纺厂了。 起初她也想过带小兰和猫崽们搬家,可小四爷爷说母猫下崽的地方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是它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小崽子下窝之后不能被外人发现,否则它就会叼着小崽子再寻新家,甚至可能丢下自己的孩子消失不见。给它换家太危险了。 小兰在认识阿夜之前,一直在外流浪,如今安家生孩子,将地点选在她的房间里,阿夜又怎么忍心再让它逃亡在外……无法,阿夜只能早晚来一次,带了幼崽能吃的食物,需要照顾到满月才能放心。 天渐渐冷了,国绵长开始通暖气,她虽不在,还是整日开着暖气,让这一家大小能够舒服得度过这个冬天。 小兰共产下四个小猫,其中一个是黑色,另外三只黑黄相间,甚至滑稽。 陈佳煦来看过一次,笑着给他们取名字:“这个黑的一看就是老大,就叫它阿大,那个黄的吃奶这么用力,叫它二/奶——” “噗——”阿夜忍不住了,“你取得什么名字啊?” 陈佳煦忙改口说:“叫奶二好了哈哈!那这个叫三娃子,最小的这个眼睛这么小,叫小眼吧!” 就这样,四只小猫的名字都定了。 晚上阿夜和陈佳煦喂过猫,陈佳煦难得的晚归一次,两个人又在家里吃了晚饭,煮泡面加蛋,陈佳煦把锅底都吃了个干净,分外满足。 等走时,两个人少了很多之前的伤感,彼此都觉得,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也称得上完美。 陈佳煦把阿夜送到公司,亲吻她,对她说:“我明天还会来的,公司跟康云的合作有些变化,说不定我能从康云脱离,再回佳程……” “真的吗?”哪怕知道这个过程需要他付出艰难努力,阿夜还是很期待。 陈佳煦微笑点头:“对,你放心,有余朝帮我……” 月光很美,十二月天,冷风在吹,阿夜美美睡了一觉,早上天还未亮,她便早起去了棉纺厂喂猫,等回去时,已经八点多,到路边买了早餐,付钱时,回头,见身后闪过一个黑色衣角,她转身去看,却没找到是谁。 手里挂着早餐袋子,有些多,带了整个公司的人份,正要往公司大门去,身后的那人终于冲出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包—— 阿夜以为是飞车党,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徐振! “从你家跟到这里!可算是找到了你的新窝了!臭丫头,你他妈还敢跑!”徐振破口大骂,用力去扯阿夜的包。 阿夜挣扎中,早餐撒了一地,零零散散挂在她的手腕上。 “告诉我徐妙去哪儿了!快说!”徐振一边抢包一边道,“手机给我!快给她打电话!这个死丫头,敢骗她老子!” 阿夜努力镇定,正想向周围的人求助时,就见一只大手直接抓住了徐振的手腕—— 徐振瞪圆眼睛,那人道:“松手。” 徐振大骂:“你他妈不要多管闲事!” 男人道:“你不是要找徐妙吗?想要找到她,先松手。” 徐振一听,立刻松开阿夜的手包。 徐振已被骗过两次,不会再上第三次当,他死死盯着眼前人问:“你是谁?” 男人道:“我是你女儿的朋友。”他递过去一张名片。 徐振接过来:“康云集团……余妄?你……”他上下看了眼余妄的衣着,急忙换上另外一副表情,“你是我们阿妙的男朋友吗?” 阿夜也有些震惊,没料想余妄会在这里,陈佳煦……他是不是也在? 慌忙回头,她没看到陈佳煦的身影。 徐振见余妄不答,又问:“东华会所那个领班说我们阿妙跟一个有钱人在一起了,那个人就是你吧?!”他说着,拍了下余妄的肩膀! 余妄身子一晃,眉头微皱:“徐妙现在不在东城。” 徐振竖起眉毛:“你也想骗我!” 余妄一笑:“你要是想找她,过几天跟我联系,这上面有我的电话,如果在东城生活有困难,也可以找我。” 徐振忙低头再看了眼名片:“这不会是假的吧?” 余妄道:“信不信由你,别在这儿闹事,不然我就报警了——” “诶!你站住!你先告诉我徐妙去哪儿了?” 余妄看了阿夜一眼,说:“不知道,不过我想,你想从她那要的东西,我也能给你。名片好好留着。”说完,他撤开一步,对阿夜道,“先上去吧?” 阿夜踉跄一步,竟没想到徐振一直没走…… 她跟余妄进了大楼,才见陈佳煦等人从地下停车场乘坐电梯上来,正停在一楼。 见到阿夜和余妄一起,陈佳煦下意识沉眸。 阿夜慌忙走进去,到他身旁,两人的手牵在一起,陈佳煦说:“怎么跟他一起来的?” 阿夜道:“买早餐去了……” 陈佳煦低头看她手上的袋子歪歪斜斜:“怎么回事?” 余妄接道:“我刚到路边看到她的早餐撒了一地,帮了她一把。” 阿夜没说话,几个人一起上电梯,气氛却有些凝重…… 第81章 .崩盘 早餐分过之后,林鹤又下楼了一趟买了些,几人吃完就进了会议室。开大会议,整个公司的人都进去了,唯有阿夜一个人在外面。 心里有事,阿夜还在想着徐妙。 余妄说徐妙已经不在东城了,她会去哪儿? 阿夜再给徐妙发了个短信,和以前一样,她没有回……一个月了,徐妙只回过她一句话——勿念,我还会回去。 阿夜收起手机叹了口气。 会议室内,没多久就有声音传出,时而低,时而高,将阿夜的思绪拉回来,她回头看,见陈佳煦气冲冲从门内走出来,行走如风! 阿夜立刻意识到有事情发生—— 陈佳煦身后,林鹤追出来,却没敢上前,眼睁睁看着他走出公司大门! 阿夜一顿,忙跟过去,林鹤尾随着,小声道:“出事了嫂子,你快去看看煦哥!” 阿夜急忙出去,找不到人。 她看进击出口的门大开,大步跑过去,迎面撞上一个人——徐振还没走! 阿夜愣住:“你怎么还在这里?” 徐振拿到余妄的名片,这个时候对阿夜倒没那么凶恶,支支吾吾说:“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又骗我想要跑路?我这不是上来看看你们到底是真的不是……丫头,这公司……是刚才那个人的吗?” 阿夜不理他,向下张望,想找陈佳煦的身影,徐振拦住她说:“还有你咋不在那个诊所工作了?躲我?” 阿夜说:“不是。” 徐振说:“你们这帮臭丫头,在外面都找了有钱人,却不想着帮家里一点忙!你是不是也找了男人?是那个去你家找你妈的人?” 阿夜看向他,警告他:“给你名片的那个人不是你能惹得起的,我劝你最好不要主动联系他。” 徐振一顿,瞪眼睛道:“我不联系他谁给我钱啊?我实话告诉你吧,阿妙家里二哥要盖房子,少了十万都不行,我这次来不拿到钱,绝对不走!年也不过了!” 这个人,简直无药可救! 这时,一个声音从楼下传来—— “阿夜。”陈佳煦站在下面一层的楼梯上。 阿夜后背发紧,心跳不止,几乎是瞬间冲了下去。 “他是谁?”陈佳煦嘴里叼着烟,烟雾森冷。 阿夜深吸一口气,坦白道:“阿妙的父亲……” 陈佳煦再看那人的身形,和小镇上的人“老徐”对上了号。 他脸色有些沉。 徐振还不懂情形,乐呵呵要下来跟他打招呼:“你还记得我吧?哎哎小哥儿,我是阿妙的爸爸,我们在镇子上见过的!” “滚。”陈佳煦只吐出一个字。 徐振以为听错了:“什么?小哥儿,你真不认得我了?” 陈佳煦冷冷看过去:“滚!” 徐振顿住,被他冰冷的眼神慑到,气说:“你们这些小孩子,真是不懂尊重长辈!行,你给我等着!” 他愤愤而去,终于留下楼梯间一片安静。 接着,陈佳煦抽掉烟,盯着阿夜问她:“他就是你那天受伤的原因?为什么不告诉我。” 到这个时候,阿夜什么都跟他说了:“是我跟宋丽萱动手了,不小心刮到了手。” 陈佳煦拧眉:“宋丽萱是谁?” “东华会所的一个经理,我跟她之前关系就不好,阿妙的父亲出现后,宋到诊所来找我,我没忍住,就拿皮包打了她……” 陈佳煦愣住:“你打了她?” 阿夜眼神清澈:“嗯,总不能被她欺负。” 陈佳煦这才脸色缓和些,道:“你没吃亏就好。” 阿夜却担心他:“对不起,我能处理的事情所以我没有告诉你……因为你也很辛苦,我怕你担心……” 陈佳煦低声说:“你过来。” 阿夜听话地走到他跟前,陈佳煦展开双臂抱住她,在她耳边说:“以后不要这样了……” 阿夜自知自己错了,用力点头:“嗯,以后我都会跟你说……” “那刚才在楼下,你的早餐弄成那样,也是刚才那个人做的?” “嗯……不过已经没事了。” “余妄怎么也在?” “他路过……然后给了阿妙父亲名片,说要找阿妙就让徐叔让联系他……” 陈佳煦沉眸,叹道:“我知道你跟徐妙关系好,但是以后不要再管这个人,也不要再见他了。” “嗯……我听你的。” 陈佳煦满意地在她脖子上蹭了蹭,叹出一口气。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轮到阿夜问他。 他却也难张口,最后道:“公司出了点问题,可能要打一场硬仗……” “怎么回事?” “……余妄说,康云要兼并佳程。” “兼并?” 阿夜不懂这中间的关系,可是见陈佳煦这样生气,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这之后阿夜从林鹤口中才详细得知,康云集团和佳程网络合作之后,新上线网站带来的效益很可观,佳程网络对康云网络技术一块儿的支持也得到了大力肯定,可这一天,余妄说是来商讨佳程和康云的进一步合作,却带来的是一份兼并计划…… 这个陷阱,早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时候就设下了,两个公司自从合作,联系就变得密切。佳程的大部分业务也都来自康云,如果佳程不同意兼并,很可能资金空缺等问题,这对公司的影响是致命的。 更何况,大公司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将你这个小公司玩在鼓掌中。 陈佳煦不相信这是康云高层的决定,这晚回去,他直接到了余康业家。 在门口,等了很久。直至夜幕降下,陈佳煦接到陈迅的电话。 “你在哪儿!”即便是克制,陈迅的声音仍有一些急迫,她怕他再次逃走。 陈佳煦没有逃走,而是直面她:“我在余家,你过来吧。” 不多久余康业和余妄回到家,陈迅也赶来。 陈佳煦叫了余康业一声“姑父”,此后一语不发,余康业见他来有些意外。 陈佳煦几乎没有主动来过余家。 “来啦!”余康业笑着,“快进来!你有好些年没来这里了吧?正好,今天余妄也回来了,晚上一起吃饭!”余康业把他领进去,几个人坐下来,陈迅一直看着陈佳煦。 陈佳煦面无表情,却带了一身寒气,任谁都能看出来他今天有事而来。 只是他不开口,余康业也不问。 茶水倒上,厨房在准备着晚饭,余康业道:“余朝没在,否则家里人就坐齐了。” 余朝跟西阳海的项目,在外奔波半月有余,陈佳煦知道。 陈佳煦一直在余康业脸上搜寻,终于还是失落。 他想清楚了,兼并的事情余康业不签字,余妄无法做。此刻他觉得余康业真不愧是教出余朝和余妄这样儿子的人。余家白手起家,做大到现在,没有手段怎么能行。 喝一口茶,陈佳煦说:“今天来,有些事情想问问姑父。” 余康业抬眸:“嗯?什么事啊?” 陈佳煦拿出兼并计划书给余康业,说:“我不知道佳程网络这个小公司何德何能,竟然被康云集团看中了,想要兼并?左思右想想不通,所以来问问姑父。” 果然,余康业并没有表现出意外,而是看了眼余妄,说:“你们今天聊了?” 余妄点头,在父亲面前显得很稳重:“是,今天和阿煦聊了,可是他不同意。” 听到这里,陈佳煦彻底失望,体内的火也再次冲上来! 他眯起眼睛,沉声说:“那是我的公司,我不允许任何人插手!” 余康业轻咳一声:“阿煦……” 陈佳煦望住他:“如果是姑父你同意的,抱歉,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强行兼并是违法的,姑父应该知道!” 余康业终于冷了面孔:“你太冲动了!” 陈佳煦根本坐不住,他站起来,扯开领口,身体的火窜出来:“我他妈就是冲动了!我再说一遍!那是我的公司!你们谁要敢动一下我就跟谁拼命!” 陈迅大怒:“陈佳煦!你怎么跟长辈说话!” 陈佳煦双眼泛红,盯着她,咬紧了牙说不出话。 厄尔,余康业再次开口:“你的公司经营人才不够,市场逐渐在扩大的过程中,会招来很多麻烦,需要强大的支持。这段时间你在康云不是也挺开心吗?阿煦,兼并能让你的公司更强大,更稳定,你要知道,这是我们认为的最好的结果,也是你姑妈建议的——” 听到这里,陈佳煦猛地看向陈迅! “果然又是你?”他声声质问。 陈迅瞪眼,面无血色,“你想干什么?!” 陈佳煦怒火不能遏止:“我该问你想干什么!” 从进门到现在,他终于还是没能克制自己。 怒火像恶魔,将他吞没,他想到了曾经的种种——他为那个小公司每日每夜的付出,他对阿夜做出的每一句承诺,深夜里想到的关于未来和梦想的一切……这一刻,那火,把这一切都燃尽了,剩下的,是他眼前这张熟悉却令他憎恶的脸庞! 他捡起桌子上的计划书,撕了个粉碎,瞪向陈迅:“这就是你给□□?都他妈滚蛋!我宁愿什么都不要,也不会再被你控制!” 余康业站起身来,大叫他的名字—— “陈佳煦!” “你知道你姑妈为什么生病住院吗?” 陈佳煦顿住。 余康业走到他身后。 “检查结果出来,你姑妈腹部的癌细胞已经扩散了,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她疼得直不起腰来,却不让任何人告诉你,这些你决不能当作不知道!” 背着众人,陈佳煦的双手握成拳头—— 为什么? 第82章 .攻击 为什么都要让我来承受? 他本想用妥协换一个将来,一个渺小卑微却能让他心爱的人与他白首不离的将来……可是现在他完全看不到,他反复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是哪儿出错了? 陈佳煦一步不留,直接走出门,陈迅紧随其后,追到大门外。 “陈佳煦!你站住!”陈迅大叫。 陈佳煦回头,他不再怕她,反而,他觉得她可怜。 “姑妈。”他低声说,“不如趁今天,有些话该说的都说了吧,以后,我怕没机会了……” 陈迅望着他:“你想干什么?” “其实我知道你的病情,你的秘书都告诉我了,多多少少,都心里清楚。”陈迅愣住,陈佳煦继续道,“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多。这些年的事情,还有以前的事情……甚至,你和余康业感情破裂的原因……” 陈迅突然双目大睁,吼向他:“闭嘴!” 陈佳煦停下来,没有讲述下去—— 二十年前那段陈家和康家的联姻本来就是一场悲剧,他虽未目睹,却知道详情…… 在别人看来,陈迅奉子成婚是鸳鸯蝴蝶梦,而真相并非如此。 余康业苦追陈迅时,没有人知道陈迅早与同在舞蹈团的一个男人相爱并意外怀孕,而那个人在得知陈迅有孕之后消失不见,再无踪影。在那个保守的年代,陈迅未婚先孕对陈家来说是奇耻大辱,陈老爷子被气得大病一场,再醒来,却是余康业陪在身边。 余康业得知一切,留下的话是:“我愿意娶你女儿。” 可是,没有哪个男人会真的大度到接受妻子肚子里怀着别人的孩子。 婚后余康业便劝陈迅流掉孩子,自然遭到陈迅的反对,而人算不如天算,一次意外,陈迅从楼梯上摔落下来,六个月大的孩子引流,子宫破损被摘除……惨像被蒙住,并不代表没有发生过…… “爷爷要走的时候人糊涂了,总把我当成我爸,跟我说你的事情,他说你心里苦,身为女人,你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可是你恨的人不应该是余康业吗?为什么是我在你身边忍受煎熬!” 陈迅双目通红,这个时候的她彻底成为一个疯子,她冲上来,大吼着厮打陈佳煦! 陈佳煦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她的拳头砸在身上。 比起心理上的伤痛,身体上的疼又算什么? “你闭嘴!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陈迅疯了一样,大哭道。 陈佳煦看着她:“姑妈……知道那件事情之后,我更加恨你了!你生病不是因为我!是因为余康业!所以你就算恨,也应该恨他!” “不!阿煦……”她停下拳头,双手抓住陈佳煦的衣服,“你说的不对!我没有恨谁……我谁都不恨!阿煦,你不能走,你不能离开我!” 陈佳煦咬牙:“你再也没办法困住我了……” “阿煦……我只有你了!”她满脸泪水,“二十年前我失去一个孩子,而你失去父母,我们都一样可怜啊,你为什么不能体会我的感受呢?你太自私了!” “是你自己可怜!”陈佳煦道,“我从来不想过这种憋屈的生活,也不想苟延残喘地活着……我很想尊重你,也想爱你……姑妈,对我而言,你真的是我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可是这么多年,我在你身边活得很痛苦难道你没看出来吗?” 陈迅摇头:“你忘了你小时候有多么依赖我?你忘了吗……你跟在我身后叫我姑妈,你不敢出门,每天都躲在我身后……我现在一样会保护你,我没剩多久可以活了……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给你安排好,让你一生无忧……” 陈佳煦抓住她的手腕,低声道:“我从来都没有感受到你的保护!那一次我从商场跑出去,躲在厕所里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为什么你要那样对我!为什么要把我推出去,让我一个人面对那些可怕的面孔……所以我自己学会了用拳头解决问题,我不再害怕别人,因为我让别人害怕我!现在,我又学会了用自己的能力生存,长成了一个完整的我……我也早就!不需要你的’保护’了!” 陈佳煦猛地甩开她:“有什么手段你尽管使出来吧!” 他身后,女人凄厉的嘶吼声响起,他却仿若未闻。 没有人能够阻拦他了,他知道,从今往后,路途艰难,却再无枷锁。 陈迅再次入院,终于要接受化疗,癌症已存在多年,到如今,做的都是续命的功夫。 陈佳煦回去后,每日埋头在公司,情况并不乐观。 康云集团内部没有明确的指示,只说等待商讨,兼并计划暂时未被撤销。余妄是拿着十足的把握要把佳诚网络收入囊中的。 林鹤送来近一段时间网站的流量,仍然在增长,可是广告量却越来越少,就连此前的合作方也在犹豫要不要续约——佳程网络虽然成长速度迅速,短短小半年时间,让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们的强劲势头,可毕竟底子薄,如今又和康云对峙中,前路渺茫,实在忐忑。 这一天,两名警察来到佳程网络,对陈佳煦说,有人举报“车家园”网站进行虚假,涉嫌诈骗,要带走负责人和两台大主机回去调查…… 阿夜从学校回来之后,陈佳煦已经不在,同去警局的还有刘旭,林鹤留下来驻守阵营。他对阿夜说:“这明显是有人恶意举报,虽然查不到什么,可是这两天的调查,对公司的经营包括网站的运营都影响很大!两天啊,我们得损失多少流量!” 阿夜在警察局等到深夜,凌晨三点钟,陈佳煦和刘旭从警局出来。 他们加上林鹤四个人在路边的烧烤摊坐下来,要了几瓶啤酒和烤串。可是桌上的东西都没人吃,话也没人开口说。 陈佳煦喝了两瓶啤酒,借着酒劲儿一把踢翻了烧烤摊的桌子,,将四周的人都吓坏了! 他低着头,脸上的表情藏在阴影下面—— 烧烤摊老板赶出来,还没张口,阿夜先道歉:“对不起,他喝多了!我会赔钱的!对不起,对不起!” 刘旭和林鹤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一人抱住陈佳煦一只胳膊,陈佳煦没有再动,耳边只有阿夜一遍又一遍重复的道歉声。 他突然有种挫败感——原来他也不过如此,这么轻易就能被打败! 他硬甩开林鹤和刘旭,骂道:“都他妈滚回家睡觉去!” 阿夜赔了钱回来看他,听到这声骂,说:“林鹤,刘旭,你们都先回去吧,我来照顾他……” 林鹤和刘旭对望一眼,还不敢松手。 陈佳煦一震:“松开!滚蛋!” 刘旭被慑到,没出息的先松手了,林鹤一看,也赶紧松开。 阿夜对他们使了个眼色。林鹤知道陈佳煦对阿夜怎么样,陈佳煦再凶猛,只要有阿夜在,一定能够被制服,于是两人招呼一声,先跑了…… 饭是吃不成了,也吃不下。 陈佳煦在这冬日里只穿了件衬衣,外套在哪儿,阿夜不知道,她追着他的步子,跑了没多久,陈佳煦停下来,等她追上来,才又大步往前走—— 两人走了十几分钟才看到有出租车经过,陈佳煦招手,车停下来,他打开车门,对阿夜说:“你先回家!” 阿夜看着他:“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他模样狼狈,脸庞线条冷硬,难过和颓丧都写在脸上。 “别管我,你先回去!”他再次说,声音很高。 阿夜却一点不怕,直面他:“我说了,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陈佳煦笑比哭还难看:“我不想你看到我这个样子……” 阿夜扑过去,抱住他的腰:“你更狼狈的样子我也看过……” 陈佳煦哑声道:“可是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的人生很失败……我整个都……糟透了……” “有比我们最初相遇的时候糟糕吗?”阿夜问他,“陈佳煦,你是不是忘了我还在你身边?” 他身子僵住,终于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黎明到达之前他们回到家,开热水,氤氲满室,阿夜拧干了热毛巾给陈佳煦擦脸。 他头发有点乱了,眼底的血丝书写着疲倦,下巴上青黑色的胡渣冒了头,这几天,他很辛苦…… 擦干净了脸,再去擦手,陈佳煦握住阿夜的手,低声叹息…… “快过年了……”阿夜突然低声说。 陈佳煦抬眸,两人目光交缠,阿夜微笑着,对他道:“陈佳煦,年底,跟我一起回家看看我妈吧?” 陈佳煦顿住,良久,他点头说:“好。” 过几日,东城飘了一星冰雪,落地便化成水。 元旦期间所有人都是在佳程网络度过的,仿佛回到了公司刚刚建立之初,每日阿夜从外回来,总能看到林鹤顶着黑眼圈,旁边,就是陈佳煦休息的地方…… 第83章 .触发 如今半只脚踩在悬崖边,所有人只能拼命往前爬,同时,也摆正了心态,业务下滑,大不了重回到了原点。 陈佳煦发动林鹤等人全面整个网站的销售渠道,进行再升级。在这个时候做这样的决定,等待的是一个绝处逢生的结果。 假期之后,康云集团的人再来,余妄和陈佳煦两人在办公室对峙,其他人在门外胆战心惊。 门内,余妄再交上兼并计划书,对陈佳煦说:“听说公司最近经营有些问题?这是我们给佳程网络最好的价格,你看一下吧。” 陈佳煦连瞥一眼都没看,直接说:“让余朝来跟我谈。” 余妄脸色变冷:“现在是!我!在跟你谈兼并!” 陈佳煦毫不客气:“你算什么?” 余妄的表情冷到极点,他嘴角抽动,片刻之后却笑了:“陈佳煦你知道吗?你现在真像我刚认识你的时候——狂躁而冲动,这个才是真的你!” 陈佳煦道:“别白费力气了,我不可能把公司给你的。” 余妄势在必得,这段时间他已经从中看到机会,料定了未来康云集团要在互联网一块儿做大投入,如果他能拿到,借此发展,必会为自己铺一条整齐的道路。 在这里,他真该谢谢陈佳煦。 他笑对陈佳煦说:“你不给,我自然有办法拿到。陈佳煦,你没自己想象中得强大,你的弱点太多了。” 陈佳煦怒意昭然:“那你就试试!” 谈判不欢而散已是预料中的事情,余妄走出门后,陈佳煦坐在办公室思考。 如今最大的难题是资金问题,与康云的合作一旦破裂,必然需要很多钱来补这个窟窿……接着,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个电话。 再出门,陈佳煦看到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回复。 他立在办公室中央,身边不仅有创业初期的人,还有不少后期招入的员工。 他一一看向他们,对他们说:“我知道你们当中一定也有很多人觉得兼并比现在负隅顽抗要好,最起码,有康云这个大公司做靠山,我们不至于饿死……可是我得告诉你们,这家公司是我和几位同伴一起从一个小网站做起来的,这是我们的公司,我不会让它成为别人的!如果有人觉得公司没有未来,林鹤,整理一下,多付一个月工资送他们离开。” 林鹤愣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好……好。” 付传承到公司带了付鑫的话,他是个商人,最看重利益,但因陈佳煦曾经帮过他,他也不能忘恩负义,因而决定把这段时间从佳程网络捞到的好处加一倍送给陈佳煦当作赞助,再多的话,他就承担不起了。 陈佳煦本就没打算靠付鑫扭转危机,虽然没多少钱,但他对这份恩义,还是说了声“谢谢。” 几日后,终于传来余朝归来的消息,阿夜也终于联系到了徐妙。 这几日徐振虽然未现身,但她知道他还在四周,这件事情,需要让徐妙知道。 听闻徐振还在东城,徐妙大怒:“他怎么还在?钱我也给他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阿夜顿住:“你给他钱了?” 徐妙迟疑之后才道:“给了……可他怎么还不走?我去找他!” 阿夜说出自己的猜测:“可能,他这次不是冲你的……” 徐妙惊:“那冲谁?阿夜,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阿夜忙说:“没有……你还是别理他了。” 徐妙想了很久,还是道:“不行,我要去找他!” 陈佳煦从康云集团回来,没有带来好消息。 他与余朝之间自然是没有达成协议,阿夜的心一下掉到谷底,余朝不愿意帮陈佳煦? 阿夜有余朝的电话,私下里拨过去,那边没人接,但随后,余朝又回了过来:“抱歉,刚刚在开会。” 阿夜顿了顿说:“我以为你故意不接。” 余朝不用想就知道能让阿夜主动给他打电话,为的绝对是陈佳煦的事情。 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陈佳煦公司的事情我现在没办法插手,决定是我父亲做的,现在所有相关业务也都由余妄来跟,公司有公司的安排,对不起,但我会再想办法的……” 余朝不是敌人,阿夜知道,可是他没办法帮上忙,她也不能怪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她困惑的是,她该怎么帮陈佳煦…… 阿夜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她能做的,实在有限。 这晚阿夜在家给陈佳煦做饭,深冬的夜里,天气很冷,她买了羊肉给陈佳煦炖砂锅羊肉汤。公司没有厨房,要做饭还是回家方便,于是这几日,阿夜和陈佳煦再搬回来住。 锅一直放在炉子上到夜里十一点,陈佳煦终于回来。 他带着倦容,进屋之后闻到香味,浑身的器官都被打开了—— “阿夜?” 阿夜在屋中看书,困了,歪在床上浅浅的睡。 他进门时她立刻醒了,忙出来,帮他把身上的衣服脱了。 “下雪了?”她问,陈佳煦的衣服有些潮湿。 陈佳煦道:“没,估计要下,现在飘着雨。” 阿夜说:“快去吃饭,都还热着。” 陈佳煦朝屋里看,小兰没出来。他摸了摸阿夜的脸,在她唇上亲了一口:“辛苦了。” 阿夜笑着推开他:“快去吧!” 陈佳煦坐下吃饭,她跑步跑到窗户边,拉开一角窗帘,看向窗外。 如陈佳煦所说,外面只是飘着零星冰雨。她却一动不动地看着,像是在等待这个冬天的第一场大雪的来临…… 陈佳煦吃得很快,之后自己主动收拾了碗筷去洗,再出来,先去倒了杯热水,走到阿夜身边。 阿夜接过他递来的水,暖在手心,继续看向窗外:“天越来越冷了,这场雪总算要来了……” 陈佳煦在她身后坐下来,抽了支烟,点燃,说:“喜欢下雪?” 阿夜摇头:“倒也不是,只是希望雪下了之后,冬天赶紧过去……” 陈佳煦笑:“冬天都来了,春天还能远啊。” 阿夜回头,看着他,发现他身边放了个袋子。 “没回公司吗?” 公司搬家之后,他就没往家里带过工作的东西,这文件上面印了某企业的logo,看样子是重要的东西。 陈佳煦闻言,把那份文件拿过来,道:“回了,不过这东西重要,要带在身上。” 阿夜忍不住问:“是什么东西?”她隐隐期待是个好消息。 陈佳煦道:“一份重要资料,从国外寄来的。那个曾经带我一起学计算机编程的同学去了美国,在硅谷的一家互联网公司任高层管理,做得不错,他说不定能帮我度过难关……” 阿夜双眸亮了亮:“真的?” 他笑,这么多天,这是阿夜看过他笑得最轻松的一次。 “嗯,这东西先放着,过段时间有必要的话,我说不定要出国……但这可能是我唯一的机会了。”他分外认真道。 到这个时候,阿夜终于觉得,他说的春天,是真的不远了…… …… 徐妙还是去找了徐振,尽管阿夜劝过她。 回来东城之后,余妄已经知道徐妙那段时间去了哪,又为什么会跟余朝一起回来……两人彼此未见过面,却心照不宣。 而徐妙自归来后便再没去过余妄的公寓,一直在余朝的安排下住在酒店。 从徐振那里回来后,徐妙没有回到酒店,却去了余妄的公寓。 离开半月有余,手里的钥匙还能用。 她开门走进来,房间里的灯亮着,脚下,男人换下来的鞋子随意摆放着。 房间里很安静,她看到卧室门开着,浴室的水声传来,余妄在里面。 她在外面等候,十分钟后,水声消失,男人从卧室走出来,黑发湿润,身上围了雪白的浴巾。他看到了她,黑发下面眉头微皱,开口道:“稀客啊!” 徐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余妄走到吧台,将刚才醒好的红酒倒入杯中,走到徐妙跟前,递给她:“来。” 徐妙瞪着他一动不动,愤怒让她不能继续保持沉默,她低声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余妄睨着她:“什么我想干什么?”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徐妙扬手把他手里的杯子甩开,玻璃杯脱手砸在地上,鲜红的汁液撒了一地! 余妄眯起的眼睛大睁,那只原本打着杯子的手瞬间掐向徐妙的脖子,徐妙身子不稳,带着他摔在了沙发上,喉咙生疼—— “你打死我啊!有本事你再对我动手试试!”徐妙大声吼叫。 这个时候她一点也不怕他,如果要拼命,她定会使出全身力气! 余妄顿住,忽然笑起来,手掌拍了下她的脸庞:“我可不能打你,你现在天天去见余朝,要是被他看出来了,不是坏了。” 徐妙瞪向他。 余妄说:“怎么了?那段时间跟他出去玩得开心吗?能给我带多少有用信息?不如过段时间我直接把你弄进康云吧,反正你现在也没有工作,是不是正合适?” 徐妙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让那个王八蛋对阿夜做什么?” 余妄拧眉:“谁?王八蛋?你说你父亲?” 徐妙道:“余妄,你要是敢动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余妄眸中光芒闪过,忽然给了她一巴掌! “我都说过不会打你,可你还是逼我动手了。”他捏住徐妙的下巴,迫使她看向他。 阿夜没说过余妄去找了徐振,可是徐振却说漏了嘴,并交代了余妄给他钱,让他跟踪阿夜……徐妙最难受的就是陷自己朋友于危险境地的是自己的父亲! 她沙哑着声音,对余妄道:“你打吧!我根本不会怕你!余妄,我们大不了鱼死网破!” 余妄听罢,大笑起来:“鱼死网破?你跟我?你有什么资格能跟我鱼死网破?徐妙,你怎么突然变蠢了啊?你爱上余朝了?” 徐妙恨不能扑上去咬死他:“不要找阿夜的麻烦!” 余妄松开她,浴巾上沾了红酒,他直接扯开,慵懒道:“难怪人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你果然喜欢上余朝了……我告诉你,我想对付谁就对付谁,不会受任何人的影响!” 言罢,余妄看向她,残忍补充:“别说,你们父女在爱钱上,还真是一摸一样……” 他大步迈回房间,等出来时,已经换好衣服,套了件厚重的外套,他随意瞥了徐妙一眼:“你在这儿留宿余朝不会介意?要是走的话,记得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后,否则,后果自负。” 出门收了领口,余妄的眼神变得凛冽。 他坐上车,骂了句:“臭女表子!白瞎了两杯好酒。” 抽了张湿纸巾擦干净手上残留的红酒液,拿出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躺了一条信息,打开来,他眼神更冷。 余妄将那个电话拨回去,问那人:“消息准确吗?” “今天我看到了他从邮局拿回来一个包裹,跨洋文件,一定是的。” 余妄道:“你联系了对方怎么说的?” “他跟陈佳煦是多年好友,恐怕很难倒戈,除非我们有更好的条件……可这个挺危险的,要是留下来痕迹就危险了,毕竟涉及到跨国……” “我知道了。”余妄道,“我来想办法。” 他挂了电话,很快又拨通了一个。 对方接通后,含含糊糊一声:“谁呀?” 余妄道:“老徐,睡了?” 徐振猛地惊醒! “没睡没睡!余公子啊?”徐振谄媚道,“你怎么这么晚给我打电话啊?” 余妄道:“有个事儿,我想问问你能不能办,事成之后,我会再给你一笔钱,够你你全家上下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的,你敢做吗?” 徐振道:“你瞧你说这话,钱什么的多见外!你要是想让我帮忙,我绝对二话不说去照办!” 手机盖合上,余妄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看向窗外,下雪了…… 纯白的雪花簌簌落下,才一会儿功夫落了一地的白,盐粒子一样,闪了冷光。 …… 阿夜睡醒之后,看窗外银装素裹,急忙叫醒身边的人:“陈佳煦!陈佳煦你快起来看!下雪了!” 陈佳煦揉了下眼睛,只看到窗口一根枝叉上雪白的一层。 他含糊道:“真是雪?” 阿夜已经爬起来,在窗户边看:“真是,下得挺大的……” 阿夜兴致很好,这样冷的天,还要去跑步,陈佳煦拗不过她,只能也换了衣服出门,想跟着她怕她踩了雪摔倒,可阿夜没摔,他自己倒是刚出门就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阿夜大笑,说:“你穿皮鞋,肯定滑,我运动鞋底是防滑的,没事,我先去跑了!” 说完,人就跑走了。 冬天之后小四爷爷他们就不下象棋了,改跳舞,几个老头老太太在院里放时下流行的歌曲,跟着扭腰甩胳膊。这种运动陈佳煦更没办法参与,太害臊了! 起初小四爷爷也不耻大老爷们儿跟着跳什么舞,结果被人拉着跳了几次,竟成了小团队的领舞,如今身段灵活,连表情都丰富了许多。 陈佳煦笑着嘟囔一句:“老头儿真善变啊。” 他蹲在树下的石墩上看人跳舞,闲来无事把脚下的雪团成团,做个小雪人,用树枝做胳膊,石头子做鼻子和眼睛。做完,看着忍住想笑。 阿夜跑完步,嘴里吐了白雾到他跟前,看到他做的小雪人,也蹲下来。 “你也太无聊了啊。” 陈佳煦道:“我还能用雪做条狗,你信吗?” 阿夜道:“狗怎么做啊?” 陈佳煦有模有样地教她:“你看,先做个头,这是耳朵……耳朵要耷拉着啊,这草怎么这么硬啊!不用了!来……我们这个是坐着的狗,腿比较短,这样……这样……” 阿夜看他做出来的东西,笑得前仰后合:“一点都不像狗啊!像趴着的熊!” 陈佳煦觉得丢脸,撇开脸说:“我其实就是想做熊来着,骗你说是狗!” 阿夜把他拉起来:“得了吧,我们回去吃早饭吧!” 进屋之后,陈佳煦才说:“我今天不去公司了。” “啊?为什么?” 他道:“事情解决了一些,还剩一点,等消息吧……正好你现在开始放寒假了,我今天就在家好好陪你。” 阿夜走过去环住他的腰,偎在他身上:“我没事的……” 他道:“你这几天也跟着我受苦了,我看你也睡不好觉。” 阿夜抬头看他:“有吗?” 他刮了下她的鼻子,说:“看看这黑眼圈都快找到嘴角上了。” 阿夜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才反应过来他在打趣她。 “你才长到嘴角了,你都长到下巴上了!” 两个人像孩子一样扭在一起,带着欢声笑语度过了早餐时光。 中午一起逛了超市,添置生活必须品,下午,院子里的雪被扫干净了,午后时光静谧,阿夜坐在窗口看书,陈佳煦在电脑上噼里啪啦敲打着键盘,房间的角落,小兰和猫崽子们蜷缩在一起,模样慵懒。 这样的惬意没能持续到天黑。 第84章 .施暴 陈佳煦接了个电话,他说话时先用了英文,随后说:“你要的那些东西在我公司的电脑上,我现在回去弄……行,到时候视频见吧。” 挂了电话,他对阿夜抱歉道:“对不起阿夜,我可能得回公司一趟……”他吻了她的额头,蹭着她的鼻子,“我很快就会回来……” 他说很快回来,没多久短信就来了,告诉她可能要晚一些,让她不要等他吃晚饭…… 自陈佳煦走后,阿夜就一直在房间里呆着,看书看累了,躺下来,没多久就睡着了,再醒来时房间里漆黑,她也不想起床开灯,只是开着手机反复看陈佳煦发来的短信。 接着,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阿夜听到门口有人开锁进门。 他没开灯,脚步却已经到了她的卧室门口,她慌忙坐起来,下床—— “陈佳煦?” 听到她的声音,脚步声忽然停下来。 阿夜顿住,动作放轻,拉开床头的灯,见门口一个黑影缩了回去! 不是陈佳煦…… 意识到这个,阿夜一颗心脏提在嗓子眼,她一手抓住手机,一手拿过桌子上的一只长条木盒—— 她不敢张口,也不敢出门,就这么坐着。 那人刚开始也没动,随即试探着伸出头过来,这一下,阿夜立刻看清了他的面孔。 阿夜惊呼:“你怎么进来的!” 男人见她孤身一人,阴鸷一闪而过,干脆也不躲了。 “啪嗒”一声!他把房间的灯打开,二话不说先冲进去翻阿夜房间的桌子衣柜! “你干什么?”阿夜大惊,冲过去制止他。 徐振一把将她甩开:“你少管闲事!把陈佳煦的东西给我拿出来!” “你要干什么?徐叔……你要找什么!” 徐振不为所动,满屋子转:“东西交出来!快!不然我不客气了!” “我不知道你要的是什么!” “放屁!我本来以为屋里没人,没想到你在,这样也好,省得我自己把屋子翻个朝天了,你老实把陈佳煦带回来的那什么文件交出来,我不会动你一根手指头的,快!” 阿夜突然想到了陈佳煦昨天带回来的东西—— 她下意识看向书柜的一个眼神被徐振迅速捕捉到,他立刻转身将书柜上的书都翻落下来,阿夜慌忙阻拦! “你不能!你这样我要报警了!” “滚蛋!”徐振将她推到地上,眼看着文件掉了出来,在书柜里做窝的猫突然冲了出来! “我操!”徐振大骂一声,手背上多了一道血红的痕迹。 小兰被他甩开跳到床上,觉得到危险,“喵呜”一声低吼冲徐振竖起浑身的毛。 徐振瞪着蜡黄的双目:“畜生!敢咬我!” 他在书架上扫了一眼,看到猫的窝,小猫在里面都被惊醒,仰着头叫,他不由分说直接伸手抓住一只! “不要!”阿夜大喊,扑过去阻拦。 徐振骂道:“我他妈让它断子绝孙!” 他狠狠把小猫往地上摔去,小兰吓得跳到了窗台上,凄厉的叫声在夜色中响起—— 徐振被阿夜撞到桌子上,可还是没能阻拦小猫被扔在地上,她心中一紧,直勾勾看着“嗷呜”一声摔在地上无法站起的小猫,猝不及防被徐振扯住头发,拖到门口:“臭丫头!我说过你老实点儿我不会动你,你非要这样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徐振使劲一丢,阿夜摔在地上,他后退一步:“妈的!” 他抬脚,鞋子下面那只小猫彻底没了声息,口鼻溢出鲜血…… 阿夜瞪圆了眼睛,大脑一片空白,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撕裂了,片刻之后,那只弱小的生灵曾经活泼的样子在她眼前重现,和如今血肉模糊重叠…… 她眼角淌出一串眼泪,徐振看到脚下的血迹,骂道:“都是你这个臭丫头多事!” 他扭身把桌子上的文件拿上,阿夜摊坐在地上,身体的力气被抽空…… 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警察快速赶到住处,惊动了四处邻居,阿夜一语不发,不管谁问她什么问题,她都不动,只呆呆地坐在地上。 直到陈佳煦拨开人群赶回来,她慌忙站起来,挡住那个血肉模糊的小身影。 警察问:“你是她男朋友吗?” 陈佳煦的眼睛被她身上的伤燃烧起来,他点头,走进来,要拉起阿夜,阿夜不肯,她满脸泪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过来一个女警拍了拍阿夜的肩膀,安慰她:“没事的,你现在很安全了。” 阿夜摇头,她埋头在陈佳煦怀里:“我们出去吧……好不好?”她几乎是哀求他。 女警说:“有小偷入室偷窃,你女朋友估计被吓到了,有只小猫……被踩死了……” 女警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陈佳煦的头上,“轰”得一声,他只觉得额角突突跳动,剧痛,他上前一步—— 阿夜抱住他,他像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 那个小身影被警察用塑料袋包起来,残忍未露出,可是他眼睛已经红了…… 末了,陈佳煦低声说了一句话:“别扔,好好埋了。” 阿夜身上的擦伤被处理之后,他们都很疲惫,回了公司,阿夜把东西给陈佳煦。 “徐振来偷这个东西,他不识字,带走了我的实习申请,这个东西你好好拿着……” 陈佳煦接过来,沉默。 她突然很害怕,抱住他哭起来。 他额角的疼始终未退,把她抱在怀里,气息沉重。 警察根据阿夜的提示到宾馆却被告知徐振早在半个多月前就不在这里住了,东城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捞人有些困难,没能立刻抓住徐振。 这个夜晚,阿夜睡得很不安稳,她几次惊醒,想看身边这个人是不是还躺着,她握着他的手,不敢让他离开。可是到了后半夜,她实在太累了,彻底睡过去…… 次日,她被电话惊醒,那热闹的铃声分外刺耳。 阿夜忍着头痛接通电话的一刻,也发现陈佳煦已经不在……她慌忙坐起来,紧接着,她听到打电话的黄石山说:“良夜!陈佳煦出事了!” 心脏有一秒钟的麻痹,她几乎跌坐在地上—— 打开大门,外面还没有人来上班,她穿一件薄毛衣,长裤,在冬天的黑漆漆冷硬的马路上奔跑,耳边的风呼啸,像怪兽狂怒的吼声,震动耳膜。 她不知道跑了多久,一辆车在她身边停下来,她拉开车门就坐进去,喘着气对司机报了派出所的名字。 冷,彻骨的冰凉。 她没有告诉陈佳煦,其实她很讨厌冬天。 可是他们明明说好了春天就要来了啊……哪怕讨厌,她也要忍着,和他共同度过…… 早晨七点半,天空还未大亮,行走的人吐着白雾,漫天的雾把人的眼睛遮住。 街道尚算清净,可是派出所内噪杂一片—— 阿夜刚刚来到,就看到了黄石山,他快速走来,脸上带着焦急。 “他出什么事了?”阿夜开口,她发现她的声音还算平稳。 黄石山道:“警察打电话给我说他恶意重伤他人,我赶紧来了,先给你打了电话,然后才通知了他家里人。律师在里面跟他谈着……” 阿夜大口喘息,再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黄石山支支吾吾,像是难以开口。他身后的一个警察看到,走过来道:“你们是那个人的家属吧?医院那边去人没啊?赶紧去个人吧,把人打成那样,他要入几年,全要看那个人的命还有多长了!” 阿夜看向黄石山,这时,黄石山才顺了事情经过,一一告诉阿夜。 清晨六点有群众报警说小区楼下有人斗殴,救护车和警车赶到后,发现了被害人满身血迹躺在地上,陈佳煦则在伤者身边坐着抽烟,冷静又冰凉。 经查,那个人名叫徐振,一个从乡下来寻女的男人…… 黄石山说:“那个被打的人……是徐妙的父亲?” 黄石山也是到了警局之后看到被害人的资料才知道的,而陈佳煦为什么会这样做,这中间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他一无所知…… 阿夜没有回答他:“我能进去见见他吗?” 黄石山扭头问警察,那位刚才开口的警官是负责的人,口气不太好:“看什么看!人刚带进派出所,我们自己才刚审了一下,接着你们一个说是朋友要看他,一会儿又一个律师来进去看他,有这功夫,赶紧去医院看看情况吧!等会儿案子审完了,你们爱怎么看就怎么看!” 阿夜整个人像是被流放在荒漠中,毫无方向。 正在这时,和陈佳煦谈过话的律师从里面走出来,警察忙上前去,律师递了烟过去,说:“辛苦你们了。” 那位警察不自觉回头看了眼阿夜,她未免穿得太薄了。毛衣在身上,可是能看出来,她很瘦,整个一骨头架子,也许送出去,风吹几下,人就散了…… 想了想,警察招手叫了声:“哎!那姑娘,你进去看他吧,不能太久!” 第85章 .不离 清晨的光泛着蓝色从窗口照进来,房间里仍然罩着一层阴影。 好像所有的审讯室都是一样的,阿夜想起来八年前她也曾在这样一个房间里,手上戴着冰凉的铐子,四周的墙壁明明是白色的,却压抑密不透风。 陈佳煦抬头,他的表情很模糊。 阿夜在来的时候哭了一路,这个时候,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发紧。 她突然很能理解陈佳煦的行为,也许在别人看来,他是怪物,可是她知道,不是……他这样有血有肉的人,怎么可能是怪物? 审讯室的椅子凳子是涂了劣质红漆的旧物,在律师的安排下,陈佳煦并没有戴手铐,他自由,又不自在。 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抬头看到阿夜,第一句话说的是:“怎么穿这么少?不冷吗?” 阿夜摇头:“不冷。” 他皱眉说:“又撒谎。” 阿夜笑了下:“真的不冷。” 他像是有些无奈:“出去让黄石山把外套给你,他皮糙肉厚,冻不着。” 阿夜点头:“嗯,听你的……” 两个人对坐。 他又问:“小兰回来没?” 阿夜喉头哽住:“还没……” 他没再说话。 警察过来敲门,能给他们的时间不多,直到这个时候,阿夜终于崩溃,她哭着说:“我不能走……我不能走……” 陈佳煦猛地站起身来,冲过来,而下一刻,就有两个警察冲进来,压制住他! “干什么!坐下!” “不准动!” 糟乱生起,耳边都是争吵声,阿夜眼前的景物不断晃动,越是局面混乱,警察越是不能让阿夜久留,几番拉扯之后,她终于还是被带出来了。 她跪倒在地上,昨日的伤痕透过薄薄的纱布血痕清晰,可是她觉不到疼。 有一个地方,比这些伤口更疼…… 黄石山过来把自己的衣服罩在她身上,触碰到她的手腕时,他才发现她的身体有多凉…… “良夜,我们走吧……”黄石山带她起身,建议她去医院,她也只是茫然点头。 走出门去,她看到派出所内驶来一辆车,陈迅坐在里面,隔着半透明的黑色玻璃,陈迅双眸漠然,没有一丝温度。 “走吧……” “他会怎么样?”她问。 黄石山咽了口气:“医院刚才打电话过来了,徐振死了……他下手太狠了……” 黄石山怕吓到她,没能说出细节。 电话里,警察说徐振的伤势遍布全身,最严重的地方就是头部和右手臂,那只手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就已经废了,像没了气的长气球,是被人拿脚踩成那样的……面上,更是无法令人直视。 这件事情,说出来,令人发指。 警察看向阿夜,也只觉得她可怜。 是了,跟那样一个“怪物”谈恋爱,究竟是被蒙蔽了,还是飞蛾扑火…… 天明之后,头顶依旧沉沉,雾气不散。 医院从早上起就有很多人在,停尸间外,阿夜见到了徐妙。 她身上穿一件大衣坐着,衣服包裹之下,人显得很消瘦,见到阿夜,她只是抬头,望着阿夜,眼神中透着悲伤和无法诉出的怒意。 躺在里面的人,他是徐妙的父亲,就算她讨厌他,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他,可也是生她养她的人…… 阿夜坐在徐妙身边,徐妙低声开口。 她说:“我不会原谅他,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原谅他!” 她说:“我跟你不一样,我不会眼睁睁看着我的父亲这么死去而毫无感觉!” 她说:“他是个恶魔……” 阿夜想说他不是,可她无法说出口…… 她只能一遍一遍替陈佳煦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徐妙嘶吼道:“对不起有用吗?对不起能让死人还生吗?你见到他的样子了吗?你根本没办法想象!我几乎认出来他……他的脸,他的手臂,他身上的伤痕……一个活生生的人,不管他做错了什么,他都不罪不该死!更何况,他是我爸爸啊……” 阿夜无法责怪徐妙把她和陈佳煦归为怪物,除了徐妙,还有更多的人无法理解她们。 她在心里想,这样也好……最起码,有她作伴,陈佳煦不至于孤单…… 走出医院,阿夜遇到了余妄。 她面无表情地问他:“那东西是你让徐振去偷的吧?” 余妄说:“事情关系很大,不要乱说话。” 阿夜冷冷道:“因果报应,总有一天你能体会到的。” 他笑:“打死人的是陈佳煦,你对我说这话干什么?” 阿夜道:“你究竟想让他怎么样?” 余妄走近她,道:“不是我想要他怎么样,是他姑妈想要他怎么样。” 第二日,陈佳煦就被带出了派出所,去了哪儿,阿夜并不知道。 她自回来后就发高烧,混混沌沌不知南北,一睡两天,醒来四肢酸软,路都无法走……林鹤一边处理公司的问题,一边照顾她,不敢告诉她陈佳煦的去向,只说他还在等待判决。 可是黄石山已经在第四人民医院见了陈佳煦,他无法转告阿夜陈佳煦的模样。 他见陈佳煦的时候,陈佳煦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麻布连体衣——虽是衣服,却不像衣服,他的双手被夹在交叉缝合的袖子里,无法自由行动。因为刚刚被服用了药物,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神放空,黄石山叫他的名字,他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黄石山真想骂人,精神病院他妈的是人呆的地方吗? 他恨不得把门口的医生狠揍一顿,带他离开——随便去哪儿都行,天地之大,总能找到一处可以让他安然生活的地方吧? 可是他不能…… 各种检查结果已经出来,医生足有一沓证据证明陈佳煦患有几项严重的精神疾病,这个字,陈迅签下了,他被带出派出所,然后,送进了更可怕的地方…… 这是陈迅给陈佳煦开出的条件,要么妥协,她保他脱罪,人已经死了,能花钱解决,她会不惜一切代价,要么只能用极端手段。 陈佳煦只对她说了三个字——“不可能”。 对陈佳煦来说,他宁愿坐牢……却万万没想到,结果比他想象中的更残酷。 黄石山从医院回来后,在家里大发一通脾气,对父亲吼道:“你们是人吗?你们想看他死吗!” 黄石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父亲骂道:“没出息!” 黄石山身为男儿,想起了那日他帮阿夜翻墙越入陈佳煦家的场景,也都鼻头一酸……他常听人说,宁拆一座庙,不悔一桩婚,可这帮人怎么总干这种缺德事儿! 他咬着牙说:“我再不会去康云集团给他们打工了!” 父亲怒道:“你敢!你知不知道我在陈总面前说了你多少好话?你这几年是关键,进去康云能学多少东西你知道吗!” 黄石山狠狠道:“恶心!” 驱车在路上行了很久,他还是来到了佳诚网络。 问过林鹤阿夜的情况,林鹤说:“烧退了,人又瘦了一圈,今天倒是胃口挺好,已经吃了晚饭。” 黄石山想了想,还是进了屋。 阿夜正安静地坐在床上想事情,见到他,她抬头一笑,嘴唇惨白,脖颈上的血管很明显。 黄石山扭头,不敢看她黑亮的眼睛。 他突然有些后悔走进来,这样他就必须面临她的盘问…… 果然,阿夜问他:“陈佳煦怎么样了?” 他抿嘴,心中百转千回,想找一个合适的借口来让她放心,却无法开口。 阿夜长久望着他,开口说:“他不好吗?” 黄石山愣住,随即脱口说:“他在医院……” 阿夜眉间一丝困惑闪过,黄石山暗叫不好,结结巴巴道:“他没事……他只是,只是……” “他不好对不对?”阿夜低声问他。 黄石山队上她的眸子,无法说谎,只能点点头。 令他意外的是,和那天在警察局不一样,阿夜不哭不闹,只是说:“我知道了,要是可以的话,带我去看看他吧。” 黄石山道:“过段时间吧……” 她道:“他在哪家医院?” 黄石山道:“四院……” 她顿了顿,点头:“好。” 好什么好!他真想告诉他,陈佳煦一点都不好! 那种地方,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阿夜生病的这两天,徐妙的两个兄弟赶来东城接父亲的尸身。两个人像极了他们的父亲,在医院闹过之后,再去佳程网络闹,背后是谁教的,自然明了。 生意做不成了,员工们放假回家,大门还是被人砸了,里面的东西抢的抢,砸的砸,幸好林鹤等人都把重要资料带回来了,他们想重回棉纺厂,却发现那里也遭了殃。 小兰自那日被吓走后,再不见踪影,阿夜带了两只小猫另寻住处,和林鹤等人蜗居在东城郊区的一间出租屋内。 网站的经营也备受打击,可是他们还没放弃。 林鹤道:“必须撑下去,不然煦哥回来,我真没办法跟他交代!这个网站不仅是他的梦想,也是我们的梦想!拼了!” 阿夜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了陈佳煦押送她的戒指……冷光映入眼中,她心头一疼,几乎直不起腰来。 深夜里,她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那头,余朝开口问她:“你还好吗?” 她说:“余总,让我跟陈佳煦的姑妈见一面吧。” 第86章 .归乡 阿夜去过第四人民医院,从外面看,四院跟一般医院并无差别,不一样的是门内很安静,走进去,连风都仿佛不曾光顾。 咨询处得知她要看陈佳煦,自然将她拒之门外。 她在四院附近见了陈迅,那里有间咖啡厅,她先到,学着点了两杯咖啡,陈迅来到之后,却未曾端起过咖啡杯。 陈迅接受化疗之后,身体虚弱很多,她带一个黑色的兔毛帽子,身穿深色呢子大衣,脸色苍白,病态尽显。阿夜是半个医生,这一眼就能看出来陈迅的身体状况不佳。 她们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坐着,彼此都很平静。 “良小姐吧?”陈迅见过她,再确认。 阿夜点头:“嗯,您好,谢谢你能来。” 陈迅什么表情都没有:“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想进去看他?” 阿夜却道:“不是。” 陈迅挑眉。 她看着桌面,轻声道:“前两天想见他,想得发疯,后来我在医院里转了一圈,突然不想了……我觉得他应该不想让我看到他现在样子。他其实很脆弱,又要强……” 陈迅脸上冰凉闪过,她咽了口气:“你自以为很了解他,你们才认识多久?” “重要的不是认识多久。”阿夜抬眸,“重要的是,我和他相爱。” 她没什么话要跟陈迅说的,这次见陈迅,阿夜只是拿出了一张专辑,递给她说:“我体会过在高墙里的滋味,寂寞,无助,即便限制你自由的人都在说是为你好,希望你走出来之后有更好的生活,但那个过程太残酷了……这张碟是陈佳煦送给我的,里面有他喜欢听的歌,如果可以,请帮我带给他,也好让他在孤单的夜里有点安慰……” 陈迅望着那个用劣质塑料壳装着的碟片,眉头突突地跳。 她突然剧烈咳嗽,阿夜拿纸巾给她,她拒绝,捂着嘴,眼中泪光颤抖:“如果不是遇到你,他就不会变成这样!” “我时间不多了,也许三年,也许一年……总是熬不过去的。我的心愿只是让他在我身边,等我走了,他想要做什么都没人再能阻挠了!可是你看他为了你,变成了什么样子?” 阿夜顿了顿,什么都没说。 陈迅眼底的血丝很明显。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阿夜就知道,她是个美人。可是美人迟暮,如今的她在岁月和病痛的折磨下,变得如被揉皱的一张纸,脆弱,执拗。 她低头看,身前的杯子里白雾消散,咖啡也凉了。 阿夜走之前,又回了四院门口,抬头看到一棵槐树探住墙外,黑漆漆的枝桠把青白色的天空割成好几块儿。 她突然想起来,老家的院子里似乎也种了一棵这样的树…… 临近年关,林鹤和刘旭的家人得知儿子创业失败,纷纷发出诏令,林鹤无奈,网站还在运作,一天不能离人,林鹤带走陈佳煦创业初期买的那台笔记本电脑,阿夜也在收拾东西,林鹤问她:“嫂子,你去哪儿?” 她道:“回家。” 林鹤愣住,没多久,他把秃头叫过来,说:“让秃头送你吧,我听说煦哥去你家的时候,就是秃头开车送的,他认识路,跟着你,也安全。” 秃头也说:“对啊对啊!我连你家门朝哪儿都知道!有我送绝对万无一失。” 回程的票阿夜最近才看,只剩下了站票,到县城,还要再坐两个小时的小巴车才能到小镇。秃头这样说,阿夜没拒绝。 秃头道:“你等着我啊,我这就去开车。” 付家叔侄都还留着情分,听闻陈佳煦进了精神病院,纷纷表示同情,借车,这是小事。 就这样,阿夜抱着简单的行李,坐上车,往家乡去…… 高速上景色单一,阿夜睡了会儿,睡得不安稳,梦里影影重重,她醒来,摸到自己脸上有泪,却忘了梦到了什么…… 秃头中间把车子开到服务区,下去方便后,买了些吃的。 后半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秃头嘴巴不利索,又怕说了什么惹她伤心,到最后,车厢里又沉默了下来,只留下发动机“嗡嗡”匀速转动的声音。 秃头在心里默默的想,这两个人真是般配到骨子里了。 只可惜……哎。 终于到达目的地,隔了很远,阿夜就看到小镇后面那座青色的山头,她平静的内心起了一些涟漪,这就……到了。 她脑海中还留着家乡的模样,进入小镇的过程中,很多记忆再生起,她的眼睛紧紧跟随路边逝去的事物,甚至包括每一个人的表情…… 秃头说:“天冷,人不多,我们直接去你家了。” “嗯……”阿夜应,紧接着,心脏突突地跳起来。 今日年二十九,小卖铺还在开门,门口整齐地贴着对联,旁边搁着一个公共电话。 车子刚停到门口,就有一个男人从里面出来,手里端了盆热水,泼洒出去,然后回头,看到阿夜。 这一刻,阿夜身体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没见过这个人,可是男人却大叫一声她的名字—— “阿夜!” 他大步上前,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笑容,令阿夜一时恍惚,竟忘记了刚才的紧张。 赵心顺到车门口:“是你吗,阿夜?” 阿夜顿了顿,秃头下车,给她开门,先替她说了:“大叔你还记得我不,这是夜小姐啊!” 赵心顺拉出阿夜的手:“真是你!真是你!孩子他妈!你快出来啊!看看是谁回来了!” 阿夜下车,看到里面走出一个身穿鹅黄色羽绒服的女人,她愣住,张口,一声“妈”叫出口…… 女人像是被这冰冷的天冻住了一般。她睁大了眼睛,没多会儿,眼泪从眼眶中落下来—— 赵心顺急忙拉阿夜进屋:“快,先进来再说!” 进门时,他扯了扯周蕙,后者愣愣的,眼泪也忘了擦,先折身回去。 阿夜曾设想过无数个与母亲重逢的画面,这个时候实在不知这算不算好的一种……亲情是很难割舍的东西,她又念旧,总有一天要回来。这一天,终于到来。 她的新家比之前的大一些,也带个院子,里面种了葡萄树,树下摆一张桌子,被水打湿了。 赵心顺带阿夜到小卖铺后面的房间里,冲里面喊:“小晚!小晚!臭小子,快出来看!你姐姐回来了!” 阿夜满心期待,随即看到一个小孩儿欢腾地跑出来! “来了来了!我来了!” 他冲到跟前时,徒然停了下来,盯着阿夜,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你就是姐姐?” 周蕙在他身后,低声叫了声:“小晚,过来。” 赵小晚却咧嘴一下,扑到了阿夜身上。 小家伙身体柔软,力气不大,阿夜张开手臂把他抱在怀里,顿时觉得身心都是暖的。 秃头把阿夜送来,就要离开,赵心顺和阿夜把他送到门外,再三感谢,赵心顺往他车上放了箱好酒,笑呵呵说:“意思意思,新年快乐啊!” 秃头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收下了,也说:“新年快乐!” 赵心顺把小卖铺关门了,说:“还想着开最后一天的,反正没什么生意,现在就关了吧!阿夜,你坐着!我们正要吃晚饭,我去把吃的端过来。” 周蕙抱着儿子,就在阿夜对面,阿夜几次张口,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看母亲的脸色还算好,这才放下心来,比起平安,其他的都不算什么。 饭菜上来,是最平常的家常菜,两个炒菜一个汤,过程中,只能靠赵心顺来活跃气氛,偶尔赵小晚插嘴一句。 赵心顺说:“还以为你今年不会回来了,太好了,这个年终于算是团圆年了!” 阿夜笑笑,叫他一声“叔”,问他:“这些年你们还好吧?” “好好好!日子虽然不富裕,但是也饿不了,你看小晚,这段时间还吃胖了不少!” 阿夜点头:“该上学了。” 赵心顺道:“嗯,这两年断断续续读了段时间的书,过了年夏天送他去县城上小学,你咧?过得咋样?” 阿夜道:“挺好的……我又重新学医了。” 赵心顺眸子一亮,连周蕙的脸上都有一点波动。 阿夜说:“多亏了一些朋友的帮忙,我去读了医学院的科目,一边学习一边工作,往后继续坚持,说不定还能做个医生……” 赵心顺高兴道:“那太好了啊!这几年的苦没白吃!” 话毕,就见周蕙突然丢下手里的筷子,捂着嘴跑出门去—— “妈……” 赵心顺忙站起来,对阿夜说:“快去看看你妈,她……多半是心里难受了!” 阿夜追出去,见母亲就蹲在葡萄树下,无声痛哭。 阿夜悲伤涌上,顿时也满目泪光。 她走过去,靠在母亲的身上,母亲啜泣的声音很低,每一声都直击她的心头。 她跪下来,对母亲说:“对不起……妈,我回来了……” 母亲抬手打在她身上,一下又一下,骂她:“你回来干什么,你还回来干什么!谁让你说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你得罪阎王才会投错胎生成了我的女儿……是我……是我害了你……是我……” 阿夜紧紧抱住她:“这辈子我从来不后悔成为你的女儿……” “是我啊!是我害了你啊……” 阿夜低声说:“如果有来生,我还愿意成为你的女儿……” 第87章 .谅 寒冬静夜,与母亲碰头而睡,阿夜和周蕙哭哭笑笑到半夜。 感情和忏悔都在心里流淌而过,多了时差,幸好还来得及。 年三十赵小晚被鞭炮声吓醒,还未天亮就起床,提着周蕙用纸糊的灯笼站在门口。阿夜和母亲也都早早起床,除夕,扫了家里的尘土和污垢,迎接新年。 门口有片空地,小镇的孩子们都喜欢来这里玩,过年期间人更多,笑笑闹闹,赵小晚原本不喜欢跟他们玩,他们总欺负他,今天却也鼓起勇气冲了出去,玩闹之后才发现,孩子们之间的戒心总是很弱的,天性之下,留的都是直率。 玩了一头汗回来,赵小晚偷偷拉着阿夜,塞给她一颗糖,笑嘻嘻说:“小朋友分给我的……” 阿夜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往他口袋里塞了张百元纸币。 赵小晚很小就开始认得纸币了,见是钱,眼睛瞪得好大。 阿夜道:“偷偷放着,给你的压岁钱,不要让妈妈知道,以后你出门上学了,自己买点好吃的……” 赵小晚紧紧攥着自己口袋,重重点头。 那头赵心顺从外面回来,见到阿夜,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这个徐家的事情……我听说了些。” 阿夜问:“他们回来了?” 赵心顺说:“早回来了,我听说徐老头儿死了,跟你有点关系……” 阿夜没言明,赵心顺其实也都从外面听了个七八。 徐家俩儿子好几天前就回来了,家里办丧事,小镇的人都知道,那俩个凶神恶煞的儿子曾经想要找他家的麻烦,最后赵心顺报警才把事情摆平。往后听说他们徐家因为这事拿了不少钱,大儿子房子不盖了,干脆在县城买,二儿子礼钱也有了,且非常丰盛。 旁人都说,死了个王八蛋爹,换一家人富裕,算是赚了! 赵心顺道:“刚才出门,还遇到徐家那个大女儿了,就是跟你关系很好那个……你昨天回来动静小,我也没敢跟附近人说,就是怕他们来找你麻烦,你住几天,别往外面跑太多。” 阿夜知道赵心顺在担心什么,好好的年,徐家是过不成了,再让见到她,吵闹起来怪,他们家这年也过不成了。 阿夜应下来,接着赵心顺又问她:“打算在家呆多久?” 阿夜道:“学校那边过了十五开学,我提前过去,要找份兼职做。” 赵心顺拍拍她的肩膀:“有困难家里也能支援你的,虽然这个小卖铺没赚多少钱,但是顾着你吃喝还是足够的。” 阿夜笑笑。 赵心顺突然又问:“帮你的人是个姓陈的吧?” 阿夜愣了愣,心头那一块儿被揪起。她点头。 赵心顺道:“我见过那个人!你们……处对象呢?” 阿夜笑:“嗯,处着呢。” 赵心顺笑:“好好好,挺好的!那这次回来咋不带回家啊?” 阿夜想了想,道:“他在忙……” 大扫除之后已经是下午了,周蕙辛苦劳作在准备年夜饭,阿夜帮忙。 走的时候她还是少女年纪,虽不如其他人家女儿娇俏,但也是个孩子,再回来,已经能独当一面,周蕙看着,感慨颇多。 晚上,已经摆了一桌子丰盛,一家四口,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看春晚。 赵心顺对赵小晚说,不过零点不能睡,能熬过去,来年都是福气。赵小晚俩手撑着眼皮却还是困得东倒西歪,把家里人逗得哈哈大笑。 过零点,小镇上鞭炮声大响,烟花四起,在墨蓝色的天空中绽放出一朵又一朵娇花。 阿夜站在门外,望向远山,身边分外热闹,那道隆起的线条却很是沉默。 她向那个方向走去,看到山上也有许多起夜的孩子带着灯笼往上爬。 她走到山脚下时,身后有人叫了个她的名字。 阿夜回头,夜色浓重,她眯起眼睛看了会儿,才看到徐妙的脸庞。 “是我……”徐妙说,“你回来啦?” 阿夜顿住,与她面对面,笑了,“嗯,你也回来啦?” 她点头,然后看向山顶:“真热闹啊。” 阿夜道:“新年快乐。” 她回:“你也是,新年快乐……” “一起上去吗?”阿夜问。 徐妙摇头:“不了,我就过来跟你说说话。” “什么时候到的?” “今天下午。”她问,“你呢?” 阿夜说:“昨天晚上回来的。” 徐妙道:“和你妈妈……见了吗?” “见了,都挺好的。” 六个个字,把一切都说清楚了。 徐妙低头,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头顶有一只烟花绽放,山顶上人群欢呼,她们齐齐回头,等烟花落,阿夜再问她:“真的不上去吗?还记得以前在上面玩耍的日子吧?好久了……” 徐妙道:“嗯,记得。我不上去了。” 阿夜点头:“行,那我……先走了。” 她道:“嗯,上山小心点……” 阿夜转身,走出两步,身后却有声音急切传来—— “对不起!” 阿夜回头,见徐妙还在原地,她正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 徐妙说:“在医院那天……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我不该揭开你的伤口,你出来后,没有人比我更亲近你了,可我却那样对你……阿夜,对不起……” 沉重的夜色里,她的话在烟火的间隙中每个字都那么清晰。 阿夜走回去,在徐妙身前站立,拉过她的手。 “我不怪你……”女孩儿的手互相捏住,徐妙抬起泪眸,两个人对望一眼,挂着眼泪咧开嘴,笑。 “我不知道陈佳煦会被送进精神病院……我不知道他会那样,阿夜,我真的好坏……”她分外懊恼,拥住阿夜,诉说自己的心里话,“你该有多孤单,该有多希望身边能有个人陪你啊……可是那个时候的我却选在站在你的对立面……” 夜空中,烟火落寞之后,总有几颗亮眼的星星在头顶。 阿夜爬上山顶,微微喘息,在人少的偏僻角落,她站在一块儿巨石旁边,远远看山脚下的风景,几处人家灯火闪烁,迎面的冷风把她脸上的泪水吹干。 徐妙站在她身边。 阿夜瞧着地平线处的一条青色,深一口气。 她回来了,沿着成长的轨迹走上来,她感受到每一寸土地,每一片叶子,每一棵树都带着回忆……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故乡。她又回来了…… 她仰头看东方,那个方向,不知此刻那人在做什么……或已沉沉入眠,或倚窗发呆,又或者也在想她吗? 这片黑夜彻底罩下来的那一刻,谁能知道它是否也在期盼着黎明的替换…… 直到几个小时后,在身后,荒草丛生中,一声鸟鸣惊醒了沉睡的人,幡然睁眼,清明透进来了…… …… 08年奥运即将举办,许多城市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换过多年前,这样的变化是没人能想到的。 阿夜在东城第四年,眼睁睁看着城市越发拥堵不堪。 她和徐妙约定的时候快到了,路走不通。徐妙电话打来:“怎么回事啊?我好不容易回来看你一次,你怎么这么慢啊?” 阿夜叫苦:“我在路上堵着……” “搭公车?” “打车……” 徐妙说:“心疼你的打车费啊!赶紧来,我点的东西都要凉了!” 也是她会挑时间,选了个下班时间,六点出发,八点一刻到了目的地,徐妙的咖啡都换了两杯了,给她点的还在桌子上隔着,已经没了热气。 阿夜到了之后,一口喝下去,先喘稳了气息,才去打量徐妙。 比年前见,徐妙黑了一些,身上穿着一件薄衫,黑色的紧身裤,衬衣扎在裤腰里,脸上的妆很精致,任谁看都是一枚标准的时尚女郎。 上菜,两人一边吃一边聊着。 阿夜问她:“这次回来要呆多久啊?” 徐妙说:“一个月吧,出去玩儿也挺累的,我打算再去就长住一段时间。” 从东城离开后,徐妙就开始了游历生活,近到国内的古城小镇,远到他国山水之间。这三年,也算走过不少地方了。 她开了个博客,专门记录沿途经历和景色,赚了不少粉丝,也借此带来不少收入。 由于四处在外,除了家中小妹之外,无人能找到徐妙,说起来她也不想再回那个家。 徐妙的大哥买了新房之后,迷上了赌博,再多的钱都被挥霍完了,富裕生活过得两年不到,房子都被抵押出去了。年前,县城遇到抗/日游/行,徐妙大哥带头砸车抢劫,把车主脑袋砸了个大窟窿,徐妙回来把赔偿给补上,直接把自己大哥送进了看守所。 大嫂闹,她不理,二哥来找,她直接说:“你想捞他就捞吧!反正捞出来后,他再惹事要钱,我是一分不会给!留着钱,我宁愿贴补给你!” 最后这句话打动了她二哥,老二本就是个软皮虾,平时跟在老大身后才会硬气些,这么一听,只好先顾自己,不言其他。 徐妙的钱,靠的是当年在湛平买的那套房子和与人炒股赚来的,运气好,翻手为云。再加上,她在博客积累了不少粉丝之后,竟有杂志社和网站来约稿,徐妙选择在网络上连载,一本书线上连载,线下出版,得来的稿费足够她在下一个目的地的吃穿用度。 她先放着家里那帮人,任他们胡闹,再闹,也扰不到她了。 而阿夜跟她过得就不一样了。 阿夜从东城医大结束学业之后,就跟朗医生到东城旁一个三线城市的一家医院继续学习,日子清淡而平凡。 她道:“下一个地方要去哪儿啊,要是近得话,带我一起。” 徐妙说:“还没想到呢,你有时间吗?” 阿夜想了想,为难摇头:“估计难……我最近有个资格证要考,挺重要的。” 徐妙眼睛一亮,问她:“要留医院了吗?” 阿夜说:“哪那么容易啊,虽然现在这个医院不算重点,可就算是个研究生也得再耗个几年,更何况我……不过我在咱们县城联系了个医院,可能有戏,过了春就回去再问问。” 徐妙替她高兴:“不管咋样!先把这入门票给买了是吧!” 俩人吃过饭,叫了份甜点。 阿夜看表,时间不早了,她现在工作学习都在东城附近的城市,回来打车,如果不堵,也是要一个小时的,于是干脆就近居住,也省了生活成本。 徐妙一直在注意阿夜的表情。 阿夜似乎跟以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留长了头发,年前在她的带领下去烫了个卷,现在大卷变软,垂在肩上,可那张脸,依旧清雅纯净。 “今晚不回去了,陪我住吧?”徐妙说。 阿夜顿了顿,放下手表也对自己感到无奈,好朋友归来,她当然要陪的,于是笑着说:“好啊。” 过了会儿,徐妙问她:“还没有陈佳煦的消息吗?” 阿夜正在吃草莓蛋糕,闻言一顿,面上没有太大的波动,直摇头笑说:“没有。” 徐妙心里却腾出一股酸。 那一年陈佳煦送进精神病院,面见不上,多少还能从黄石山和余朝那里得知陈佳煦的消息,直到两年前陈佳煦被带走,黄石山紧跟着出国创业,消息就断了。 就连余朝,也只是说陈佳煦人在国外,他也见不到…… 几百个日夜,现在看来一眨眼就过了,可是那分分秒秒的等待有多么熬人,只有体会到的人才知道。 久而久之,阿夜也没有主动去问了,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 倒是徐妙每次回来都会问,不问,心里不踏实。 徐妙道:“我听说他的那个网站,到现在还有人在运营?” 阿夜点头:“嗯,林鹤他们。” 陈佳煦的摊子,林鹤接手后,就没再松过,幸运的是,除了最初半年困难重重,此后,一把笔资金注入,令网站起死回生,公司也重新恢复元气,现如今,“车家园”虽不算国内最大的汽车网站,却也是鼎鼎有名了。 徐妙欣慰:“想当年那些小孩儿,竟然都能经营公司,陈佳煦要是知道,一定很高兴!” 阿夜笑笑,心道,也许他正在某个地方浏览车家园的页面…… 吃过饭,两人去了徐妙住的酒店,晚上睡在一张大床上,面对面,说着悄悄话。 时间过得真快,眨眼她们都不再是少女年纪了,可曾经的种种仍历历在目,不能忘怀。 徐妙跟她讲这一路的见闻,讲她被一个小她八岁的男孩儿追求。 “小家伙,毛都没长齐,还说喜欢我,要娶我……” 阿夜笑:“你打算一直这样’流浪’到什么时候?” 徐妙说:“看看呗,我现在倒是比以前活得明白了,穷的时候想赚钱,什么办法都想试试,一分一毛地存,现在会发现,钱确实很重要,可是眼睛能到达的地方更重要……以前我没钱的时候,会觉得害怕,彷徨,小小年纪出来打工,受过欺凌,挨过饿,钱是安全感……现在,我在异国他乡的小房间里只有面包啃的时候,也觉得很自在……” “那余朝……” 徐妙和余朝的事情早就不是秘密了。 提起来,徐妙气道:“他怎么了?他还不如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呢!最起码人家敢说要娶我,他呢?只会忽悠人!他这种人,第一天见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惯见美色,喜欢美色的人,我都三十了,还能美多久……”她叹一口气,“算了,我现在过得自在就行了。” 阿夜心里羡慕她,坦荡洒脱,是多少人都无法做到的。 聊至深夜,不知怎么就睡着了,从未想过这一天之后,终于能苦尽甘来…… 清晨阿夜照例早起,在洗手间洗漱,过了会儿,她听到卧室有声音,紧接着,徐妙冲过来,急得连拖鞋都没穿。 阿夜茫然,嘴里含着牙刷泡沫,问她:“怎么了?” 徐妙整个人都愣愣的,她举起手机屏幕给阿夜看,说:“余朝给我发短信说,今天凌晨,陈迅走了……” 失联的这两年,阿夜经常会做一个梦—— 晚风吹面颊,男人立在她身前,身影高大,他的脸却很模糊。 他低头摆弄手里的耳机线,一只塞进自己耳朵里,另一只塞进她的耳朵里,里面流淌的歌声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她醒来的时候,脑袋里还是那些旋律…… 回程的路上,她听了一路。 陈迅走了,陈佳煦会不会回来阿夜不知道,就连发短信给徐妙的余朝也不知道。 她摸着心口,感受里面的跳动,想,不管怎么样,又是一个希望,不是吗? 阿夜请了一天的假,第二天白天无事干,朗医生让她吃过晚饭再过去,值个夜班。 阿夜应下,在家里吃过晚饭就往医院去,刚到门口,就听到救护车的鸣笛声。有车祸重伤患者被送进医院,情形严重,一车送来了个两个伤者,阿夜一看,急忙冲进急诊。 认识她的护士急匆匆说:“谢谢帮忙!前方说发生大车祸了,两辆轿车和大巴车撞上,大巴车侧翻,伤者数量还没确定,就近都送咱们这儿了!” 阿夜忙搭手去捂身边一个伤者头上冒出的血,另外又有一人被推进来—— “让让!让让!”医护人员身边帮忙推车的人混身都是血迹,从她身后擦过。 只是一秒钟的时间,她刚刚来得及回头,那人就只剩下一个背影。 护士道:“麻烦你了!帮我去叫一下刘医生吧!这里几个患者需要进行紧急手术!” 阿夜忙回神:“好!” 第88章 .相见 </script>阿夜上楼叫刘医生,顺道与朗医生打了招呼,朗医生看她身上沾了血,吓了一跳,同她一起下楼帮助护士帮轻伤患者包扎。 忙忙碌碌到后半夜,几个重伤患者被送去省医,那时阿夜才知道刚才被送来的人当中竟然有余康业。 手术之后,余康业未被转移,在这家医院住着,伤了腿,不重,却也不轻。 阿夜的脚步走到余康业的病房外,已有康云集团的人听到消息匆匆赶来,黑压压挤在外面,最中间那个,阿夜看得清楚,是余朝。 她怀着期待,却没找到那个梦里梦外都在思念的人…… 余康业是从外地赶来的路上出了车祸,三车相撞,牵连无数无辜伤者,其中重伤三人,有一个是他的司机,已经被送到省医。 阿夜在外面站了会儿,悄然下楼。 陈迅走了,余康业没有陪在她身边,可是却在赶来见她的路上出了车祸,有人感叹,有人唏嘘,大儿子余朝陪在膝下,二儿子余妄却没回来。恐怕,康云集团要有翻天的变化…… 这些是阿夜听值班的小护士们说的,她们或从新闻中,或从身边人口中得知了这些八卦,只当作跟自己无关的事情聊着。 从手术台上下来的刘医生没回家,也在这里跟他们一起闲聊。这些被讨论的人身上,总是带了些传奇色彩,令人津津乐道,可是偏偏没有阿夜想听到的那个人的消息…… 烟雾在夜色中袅袅升起,她走出住院部,躲在附近的林子里抽烟。 天暖了,夜里还有些凉,抬头,明月散着温柔的光。 四处安静,唯有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身影,背着她,漏出一点烟星,阿夜看着那点烟星,不一会儿愣住了,等她手里的烟点了手指头,她疼得急忙甩掉,再抬头看那人的身影正在远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那一刻,她突然拔腿奔跑,向着那人—— 树林不大,小路弯曲,她大口喘息,从林子里跑出来时,那人却已经消失无影! 她站在林外茫然失措,前路坦荡,却再也没有她想追的那个人的踪影了。 这时,一个人蹦出来,在她身后大叫一声:“阿夜!” 阿夜晕眩了半秒,转身过来,瞪大了眼睛,等缓过来气,她道:“刘医生……” 刘俊尧看她一脸惊慌,忙问:“你怎么了?我吓到你啦?你没事吧?” 阿夜脸上的慌乱还在,摇头:“没事……” 刘俊尧道:“不好意思啊,我看你一个人匆匆忙忙好像要追什么人似的,就过来看看,接着你又不动了……对不起啊,看来我是吓到你了!” 阿夜勉强笑一笑:“我真的没事……” 刘俊尧建议她:“过来坐坐吧。” 她低头顺从,等坐下来,又忍不住看了眼四周。 空无一人。 刘俊尧是位年轻的外科医生,模样周正,个头不算高,他看着阿夜的眼睛里,带着笑。 他喜欢她,这已经不是秘密,半个医院的医护人员都知道,但刘俊尧从未明确表示过,既然他不表明,阿夜也只当自己不是这场暧昧的女主角,带他疏离而冷淡。 她知道,他喜欢她,可是他不了解她。 如果他了解了,恐怕就没这么喜欢了。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那人更喜欢她了…… 阿夜与刘俊尧保持着距离,两人之间隔了小半米,刘俊尧还是有些抱歉:“你刚才在找人吗?找谁啊?” 阿夜无法解释,只能道:“没什么……” 刘俊尧多少有些失望,实在无话可说,便道:“今晚辛苦你了,中医药那边没什么事的,都是我们外科急诊多,等会儿天亮了,我请你吃早饭吧?” 既无结果,阿夜也不想与他有太多纠缠,便拒绝:“不用了,我有个朋友回来东城,我得过去陪她……” 刘俊尧听出来这是借口,只是叹了口气,说:“你是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啊……” 这是男人第一次这样直白地表达心意。 他是个谦逊的人,生在书香门第,喜欢阿夜,是被她身上那种安静和勤勉吸引的,他自以为他们很般配,是一样的人,如水一般,波澜不惊,可是阿夜知道,并不是。 阿夜顿了顿,轻轻道:“谢谢刘医生,不如,改天吧……” 既然说开了,刘俊尧也不绕弯子了,他盯着她的眼睛,道:“阿夜,你在等一个人吗?” “……” “认识你也有两年了,你这人虽然不错,可是总是有距离感……年纪不小,不可能男朋友也不交一个,我也是前几天才听朗医生说,你心里有喜欢的人……” “……嗯。”良久之后,阿夜应了一声。 阿夜终于不再对他隐瞒,她说:“我是有喜欢的人。”她垂着头,脑海里都是刚才那个身影,究竟是不是他,她不确定,如果是,该多好…… 刘俊尧听了,叹一口气道:“我就知道……” 他彻底死心,心里好奇死了,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他到底有多好,能让阿夜等他这么久……年年月月对于一个三十岁的女人来说,太难熬了。 年轻的时候,我们有大把的时间能够浪费,消耗,为一个疯狂的人,可是长大了,成熟了,每一分每一秒都需要慎重思考该如何利用…… 刘俊尧知道,既然阿夜选择等待,那他一定没机会了。 从医院回去后阿夜睡到中午接到徐妙的电话,再去东城赶了个晚午饭,阿夜还没提余康业受伤的事,徐妙已经先说。 她和余朝这样的关系,像不知道都不行,说罢她又道:“看吧,他们这些人果然跟我们是不一样的,他们父亲刚住院,余朝就要有大动作了,前年余妄的’互联网计划’失败,两兄弟僵持不下,余朝干脆把弟弟发配到南方的分公司了,这一下,父亲受伤住院,他连让余妄回来看一眼都不准。我算是明白了,余妄再精明,却斗不过余朝!” 阿夜也这样想,余朝到底比余妄像是做大事的人,但想起余妄,阿夜又不是不恨,当年若是没有他的阻挠,陈佳煦又何必有那样的下场…… 徐妙道:“先前余妄刚去分公司的时候,是打着把分公司从总公司脱离出去的主意,结果今年形势不好,他骑虎难下,恐怕不好收拾……哎,陈迅葬礼还没办,余康业又出事了……” 阿夜仍带着希望,问她:“余朝……真的没说陈佳煦会不会回来吗?” 徐妙脸上透着失望:“他要是说了,我还能不告诉你啊?” 也是…… 徐妙建议她:“要不你再试试联系一下黄石山吧?” 回到酒店,徐妙睡了个午觉,阿夜睡不着,起来借了徐妙的电脑。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林鹤继续教了阿夜使用电脑和互联网社交工具,到现在她已经使用的很熟练了。 打开电脑登陆了msn和□□,看到陈佳煦的两个头像都还是不在线的状态,她试着打了条消息,等了许久,依旧无人回复。 阿夜叹了口气,像泄了气的气球。 接着,她又找到了黄石山的□□的,发消息过去—— 等会儿,就在她要绝望的时候,黄石山灰色头像突然亮起来,跳出来一个消息。 “在,明日到东城。” 阿夜的心脏突突的跳起来,里面揣了只猛兽,将要突破出来。 她的手放在键盘上都有些颤抖,生涩地敲出一行字,还没发出去,黄石山又回:“到了再联系。” 她将那一行字删除,又重新打,然后又删除,最后只发了一个字——“好。” 她想问的问题太多了,可是她害怕了。 怕他说他没有陈佳煦的消息,怕他说他这么多年也从来没见过陈佳煦……这样的话,她连最后一个希望都没有了。 林鹤曾经安慰她,现在互联网这么发达,你坐在屋里,就能跟整个世界对话,要找一个也很容易,可是这个世界上有五十亿的人,到底他藏在哪里…… 海中捞针,只有她一个人在努力,太辛苦了。 陈迅的葬礼在三日后举行,阿夜本不应该出现,却还是去了殡仪馆。 那日刚下过一场大雨,湿气绵绵,头顶着了乌压压的云。阿夜到门口就见许多轿车排成排到达。这算是个大新闻,和余康业受伤住院一起上了商业新闻版头条,来往也有不少记者,被邀请的,也有和阿夜一样没有被邀请的。 来来往往中,阿夜见到了余家两兄弟,徐妙不在,这种场合她和阿夜一样都不适合出现。 那两兄弟推着父亲余康业一起进场,身后有陈家的人,个个面色凝重,心事重重。 阿夜在葬礼结束后没多久见到了黄石山,他见到她,匆匆前来。 也是好久不见了,黄石山做派依旧,却经过打磨,也多了几分成熟。 “来啦?”黄石山道,“还想说这事儿完了之后再找你呢!” 阿夜下意识就往他身后看——没有,什么人都没有。她点点头:“我就过来看看,你忙的话,改天再说。” 她心思昭然若揭,黄石山怎么会看不透,他脸上表情复杂,最后道:“这样吧,到附近坐坐。” 附近有个石凳子,平时也没什么人坐,黄石山给她铺了口袋里的帕子,两个人坐下来,聊,不过就是这几年的事情—— 阿夜先问他这段时间都去哪儿了,黄石山说在美国混,没做出啥成就,但也比在爹娘眼皮子底下舒坦,够养活自己。可是黄石山说今年不行了,美国泡沫经济,金融崩溃,失业破产的,都排着队在楼顶等着跳,中国人能回国的都回来了,想死的还在那儿耗着。 他这趟回来,想趁着金融危机的风在中国稍小一些,赶紧骗一骗国内的有钱人。 他说话还是那样不着调,逗笑阿夜好几次,可是笑过之后,阿夜终于还是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 既然黄石山在国外,陈佳煦也出国了,黄石山会不会有他的消息? 这么一问,黄石山顿了顿,说:“这我也不清楚……我就知道,他去治病了,这也好久了,估计马上就回来了……” 马上就回来了是什么时候? 陈迅是陈佳煦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她的葬礼,他真的没来吗? 阿夜不知心里什么滋味,只仿佛有个窟窿,什么情绪都掉进去。 马上……她也每天都在告诉自己,他马上就要回来了,马上……等,无休止,不等,她还能怎么办? 黄石山看她这样,心里也难受,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却都咽下去。 葬礼结束,呼啦啦里面走出许多人,黄石山看到,慌忙站起来,说送她回家。阿夜失魂落魄,摇头道:“不了,我自己回去啊……” 她一直走出陵园好久才打到车,司机问她去哪儿,她脑中一片空白,最后竟报了棉纺厂的地址。 三年了,失去陈佳煦的消息后,她再也没有回去过。 这个时候,她想回去看看。讨一些回忆,支撑她继续等下去也是好的。 车子沿着熟悉得道路不断接近目的地,不知不觉中,阿夜看窗外,见已到了老东华会所附近,钱和春两年前关了东华会所跟余妄到南方干,结果可想而知。 如今东华会所已经改成一家川菜馆,足有两层,邻近市区,生意倒是不错。 继续往前走,更是热闹。 车子减速下来,遇到一个又一个红灯,开车的司机抱怨:“又堵了,城市发展太快了,才几年啊,到处都是车,走哪儿哪儿不通!” 阿夜笑笑,和司机随口聊了几句,等前面一个路口,实在走不通,司机都不好意思了,对她说:“姑娘,要不你下去走吧,这堵着心里着急,还浪费钱!” 于是阿夜付了车前,下车准备走到棉纺厂。 还是那条熟悉的小路,她晃悠着,发现,虽然附近建筑在变,这条路却还是从前的样子。 狭窄,潮湿,死角堆着生活垃圾。 她沿这条路走着,天气不好,没到六点钟,头顶就像蒙了一层抹布,让人透不过气。 阿夜小步慢走,恍惚中,听到身后有声音,她下意识加快脚步,等到了前面一个拐角,她走进去,再回头,迎面撞上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人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堵他,愣在原地,半晌才平稳下来,定定地看着她,两个人竟都没有说话。 直到后来,阿夜猛地抽起身后的木棍向他砸去!那人慌忙去躲,哀嚎大叫! 阿夜每一次挥手都用足了力气,可是没有一下打在他身上,她只是用尽力气发泄,到后来,她疲惫地扔掉木棍,大哭起来—— 男人慌了,不管她还打不打他,只管上前一把抱住她…… 太熟悉了。 他的力度,他身上的味道,甚至他呼吸的频率……她每日都在脑海中重复播放无数遍,将属于他的一切都印刻在骨子里,发泄之后她头昏脑胀,目眩神伤,一时想,是不是幻觉错认了人,一时想,不对,就是他! 看,果然是他! 是什么时候意识到他已经在身后了? 可能一开始就感觉到了,因为她知道,除了他,没有别人了。 她摸着心口,此刻泪眼朦胧,却也不敢抬头看他,不知是喜是悲,是怒是怨,所有的情绪都化作眼泪汹涌而至—— 这哭声惊天动地,将陈佳煦也吓了一跳,他无法动弹,只这样抱着她。 无数个夜晚,他都在期盼着这一刻,他心想,哭吧,打吧,不管你对我做什么,我都甘心忍受,因为我知道,这些日子里,你所受的苦难煎熬一定比不我的少…… 楼上听到动静的住户开窗看,见这两人相拥在一起,以为是小情侣吵架,骂了句:“吵架回家吵!扰民啊!” 阿夜顿时停住哭声,她借力将他推开,转身就走。 第89章 .收场 陈佳煦一路追随,她一路奔跑,等跑到棉纺厂,站在曾经住过的那栋楼下之后,她才想起来,那间屋子早就被房东收回去租给了别人…… 她回来这里能做什么? 原本是想来收拾回忆的,可是这个让她日思夜想的人就这么出现了,在她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突然出现——她乱了,再来这里要做什么? 陈佳煦在她身后,忽然抓住她的腕子:“走,上楼。【鳳/凰/ 更新快请搜索//ia/u///】” 阿夜愣了愣,脸上还有没干的眼泪,上了一层之后她才压着声音说:“上去干什么?那个房间早有别人住了!” 陈佳煦却没停,直接带她到了门口,然后,他掏出来一串钥匙,开门。 阿夜看得目瞪口呆。 房间门被打开,里面没有人探出头来问他们是谁,也没有人破口大骂他们私闯民宅。 陈佳煦带她进来,阿夜呆呆地看着房间里的所有摆设,竟和当年的模样一样…… 很明显,有些家具新的,可是样式却和从前的一样,阿夜立刻明白这是陈佳煦的杰作,也是难为他又找了和老家具一模一样的家具,只为了复制从前…… 阿夜眼泪更多,不能遏止的,哭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太丢人,人长了年纪,应是越来越懂得应对变故,可是她却在他面前一点不能克制,好像这中间的三年从来没有失去过,他和她,还是初识的模样…… 在这件小屋子里,陈佳煦长手长脚顶天立地,站在她前面,轻易就将她包围了,到这个时候,他说:“对不起……阿夜……” 这句话,无数次绕在嘴边,此刻吐出,带着歉疚,也带着欣喜。 阿夜嗅到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她咬住唇,男人低头,听她停止哭声,分外冷静地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回来有几天了……” 阿夜看向他:“有几天了?” 陈佳煦害怕她还生气,急忙解释:“你听我说,我三号到东城,姑妈走的前一天,第二天姑父车祸,我送他去医院,然后处理姑妈的葬礼。对不起阿夜,我……隐瞒你的原因是我想先把小兰找到,这几天,我一直住在这里,等你回来……”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回来,我应该主动出现…… 阿夜眼底泪光颤动:“你说,你送你姑父去医院?” 他点头。 “那个人真的是你……” 陈佳煦愣住:“哪个人?” 阿夜什么都没说,她额头靠在他的胸膛上。 我果然没有认错人,那个人是你,那个人真的是你…… 事后阿夜才知道,余康业车祸的时候,陈佳煦是去接他,就坐在后面的一辆车,幸而没有受伤。那之后,陈迅的葬礼全由陈佳煦主持,焦头烂额。 那日见了黄石山之后,陈佳煦就从葬礼现场出来,他是眼看着她离开的。姑妈的葬礼刚刚结束,他本来要应付记者,可是他不忍心她就这样离开,于是追上,在那个狭窄的胡同里再与她“狭路相逢”…… 他真的找到小兰了,阿夜以为小兰再也不会回来,可是陈佳煦找到她了。她从黄石山口中得知,他回到东城看过陈迅最后一面之后,就让黄石山到棉纺厂把这个房子买下来,然后照着原本的模样将屋子恢复,又小范围地发了寻猫启示。 幸好猫这些年念旧,一直在这附近活动,有人看到,指了大概位置,陈佳煦等了几天,终于找到小兰。 他没有带它回来,而是每日将猫粮放在她常去的地方,头一日放,第二天空了,知道它过得不错,他就安心了。 伤感喜悦之后,阿夜也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陈佳煦这段时间都去了哪儿,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一整个晚上,阿夜都在听他讲这三年的经历。 他描述的平淡而缓慢,从在四院接受治疗,到他出国在国外的疗养院住了半年,再到出院之后,他与在美国的朋友会和,加入他们的公司…… 他说的没有一丝波澜,可是后来从黄石山口中,阿夜得知,陈佳煦这几年根本没有他讲得这样简单。 精神病院的一年半治疗,几乎将他逼迫到崩溃的边缘。他的病情在药物的控制下得到稳定,可是在出院后的一年内,他几乎每天都是靠吃药才能入睡……这样随之带来的后遗症就是记忆里减退,行动迟缓,性情冷漠。药物之外,更多的就是意志力。 他在归国前拼命训练自己的反应力,全心地投入到工作中,为的就是能让自己尽快好起来—— 黄石上对她说:“你以为他不想回来见你吗?他都快想疯了!那些年他在治疗室每次都被穿上束缚衣,我见过两次,太可怕了……我也知道,他不想让你看到他那个样子,所以我没告诉你我跟他一直有联系,到最后干脆也消失让你找不到……良夜,他真的变得很多,你会发现的,他跟以前不一样了,可是他还是你的陈佳煦……” 是的,阿夜知道,他变了。 他身上所有的经历都被他自己消化掉了,变做淡云和清风。 涅槃重生,成了现在这个坚韧的陈佳煦,不变的是,他仍然爱她…… 他亲口对她说的,爱情不会在磨难中失去,它只会在困境中显得难能可贵。 更何况,他对她的爱,那样单纯又倾其所有,怎么可能因为分别和时间而发生变化…… 在重逢的深夜中,他们相拥而眠,阿夜听到陈佳煦坚强的心跳,怀疑这似是梦,又肯定这是事实,因此才有这样的心安和满足,她更加肯定,这份爱情,确实没有变。 …… 陈佳煦回来了,这算是个爆炸性新闻。 可是等再见林鹤他们之后,竟都没人意外,阿夜终于知道,原来那帮人和黄石山一样,都在瞒着她。 阿夜问徐妙,徐妙忙说:“我敢发誓,我是真的不知道!” 黄石山说:“因为知道你跟徐妙的关系好,她肯定会忍不住先告诉你的。” 林鹤说:“我们是为了制造惊喜,惊喜!” 阿夜气得哭笑不得。 这帮人——陈佳煦、阿夜、徐妙、黄石山、林鹤和刘旭——一起聚餐,几个人就选顶了东华会所的那家川菜馆,坐在二楼包间,往下望,看车水马龙,徐妙忍不住笑:“多神奇啊,当初我和阿夜在这里做按摩小姐,没人能想到几年过去会变化这么大,也没想到能跟你们这帮公子哥坐在一起吃这样一顿饭……” 林鹤说:“我和刘旭可不是什么公子哥啊!” 黄石山叫着:“哎哎哎埋汰谁呢!以前叫什么公子是抬举我们,现在再听,可真觉得膈应了!” 林鹤说:“我们哪敢埋汰黄公子啊?” 黄石山道:“都别再提了行吗?跟着叫石山哥,石哥,山哥都行!就别叫黄公子了!” 桌上人笑成一团,黄石上又问林鹤:“听说你们几个小子厉害啊,网站给弄的不错啊?” 林鹤和刘旭嘿嘿一笑,看向陈佳煦的时候多少有些严肃,道:“当时煦哥就跟我们说,网站要再弄,千万要坚持初心,用心做,做出口碑,别急功近利想着赚钱,这样就不会走老路,不管谁来搞都搞不垮,因为恶势力最怕的就是民意啊!” 刘旭说:“对啊,还有就是煦哥在美国对我们的支持,那笔钱,真的是我们的救命钱,不然就算网站做得再好,不盈利,我们这帮穷蛋也没办法坚持!” 那笔资金,说是美国的朋友的投资,可其实是陈佳煦的钱—— 这一顿饭下来,阿夜和徐妙从中听了七七八八。 陈佳煦在美国跟朋友创业,企业不大,收获却不少,如今回来,也是要把产业放在国内进行发展,做网络购物,也正赶上国内的一股浪潮。 用黄石山的话说,这叫“站在风口上,猪都会飞”! 康云集团方面,余朝当家作主之后,便再无阻力,可是陈佳煦恐怕是心有芥蒂,再无法与余家合作……陈迅走了,他与余家最后一点联系也就算了,从此相忘江湖,若有缘再碰面,是敌是友再重新捋顺。 这些年,陈佳煦也学会了一个道理——只要你变得足够强大,就没有能够阻拦你前进的步伐。他如今就是这样。 至于陈家人,陈清即将升任北城要职,动作很大,陈河跟随其后,仕途都需走得小心翼翼,原本没有陈迅的请求,他们就只当没了陈佳煦这个侄子,现在陈佳煦回来,他们也不会自讨苦吃。 说完这些,所有人都仿佛松了一口气。 林鹤和刘旭他们喝了不少酒,吃完饭出来,走路东倒西歪,拉着陈佳煦和阿夜依依不舍。在东城几年,能结识他们几人,也算幸运。 黄石山还算清醒,负责送徐妙回酒店,留下陈佳煦和阿夜,两人没着急走,而是在路边坐着了会儿。 暖风吹着,脸颊湿热。 阿夜在前面,不用回头都知道,那人在身后,这一次,他不会离开了是吗? 这几天她不断地问自己这个问题,担心过,彷徨过,午夜惊醒她总会下意识去摸他的脸庞,一点一点描绘他的轮廓。 他比以前少言寡语一些,却爱笑很多,不知道是只对她一个人,还是对所有人都是这样…… 阿夜转过身,有个人远远叫她。 她看过去,见是李灵。 显然,李灵刚从诊所下班出来,她脱离同事的队伍,独自走向阿夜。 望着阿夜,望着陈佳煦:“回来啦?” 这话,不知道是问阿夜,还是问陈佳煦,阿夜笑着点头:“嗯,回来了……” 李灵忙从包里拿出一张米分色卡片,递给她说:“正好,我本来是想要朗医生交给你的,没想到你又回来了,拿好,我跟华年的请帖,这个月底办喜事,记得来捧场啊!” 阿夜惊讶,打开喜帖看到他们俩人的结婚照贴在里面,她问:“古华年回来了?” 李灵道:“回来了,半年前就回来了,他现在在省医,偶尔也会来诊所,到时候你再来,一起说说话。” 阿夜应下:“好啊,恭喜你们。” 李灵不打扰他们,再道:“记得啊,月底,到时候一定过来!” “好,一定的。” 李灵走后,阿夜还捏着喜帖,往事回荡在心头,总感惆怅又新奇。 兜兜转转,回到原点,就是注定。 一个月后,徐妙发来短信,她要走了,下一个目的地,去新西兰。 临走前她没让阿夜送,因为阿夜和陈佳煦正在去泉镇的路上。春水荡漾,绿山遥望,故土遇故人,阿夜提前打了电话回家,赵心顺和周蕙都兴奋。 每一年他们都会问起陈佳煦为什么不来,每一次阿夜都以忙碌的借口搪塞过去。 有时周蕙会想,她是不是根本不想把人带回来,或者她早跟陈佳煦分手却不知道该如何跟家人开口。 眼见阿夜年纪越来越大,周蕙也想过托人给她介绍对象,可是想到女儿这么多年受的苦,又不愿过多干预她的生活,况且婚姻生活是天堂是地狱,她不敢说,也不敢把阿夜推进去—— 这天听到阿夜说陈佳煦要来,周蕙紧张极了,赵心顺劝,那孩子之前来过一次,人挺好的,紧张啥?周蕙想起来那一年对陈佳煦冷漠和敌视,更如热锅上的蚂蚁。 阿夜和陈佳煦清晨出发,一点多到了泉镇,周蕙和赵心顺就一直等着。 趁周末,把在县城上学的赵小晚也接回来了,赵小碗不停地问,是谁要来啊?谁要来? 赵心顺说:“你姐夫。” 姐姐他知道,阿夜对他好,经常给他寄吃的,给他零花钱,偶尔回来,还带很多有趣的书给他看,可是姐夫是谁?赵小晚绞尽脑汁,想到最后,只想到一个人影在他跟前对他说:“你不认得我了?” 刚想完,抬头就见门前停了辆黑色轿车,他姐姐从上面下来,然后,一个高大的男人跟随其后……赵小晚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然后大叫一声—— “姐夫!” 叫完,一圈人全乐了。 赵心顺道:“这孩子心眼也太直了,刚见了人就叫!” 陈佳煦起初有些惊讶,走到赵小晚身边,量了量他的身高,笑说:“你还记得我?” 赵小晚用力点头。 陈佳煦揉了下他的脑袋,去叫人:“叔,阿姨。” 周蕙险些落泪,扭过去脸忙说:“进来吃饭吧,都等着你们呢!” 周蕙去厨房抹眼泪,赵心顺跟过去道:“瞧你,高兴事儿,哭什么?” 周蕙破颜为笑:“我这就是高兴的啊!阿夜,算是熬到头了……熬到头了……” 吃饭时,周蕙多少有些拘谨,赵心顺和赵小晚倒是放得开,他们说话聊天,阿夜和母亲就坐在旁边看着,周蕙拉着阿夜的手,也不说话,就是眼睛从陈佳煦的头顶到脚尖,再从脚尖看到头顶,越看越满意了…… 家里房子不多,总共两个能睡觉的地方,晚上,赵心顺原本想让陈佳煦和他们爷俩儿挤一挤的,可是周蕙怕怠慢了,毕竟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于是赵心顺安排陈佳煦住在他上次住过的旅店,那个老板竟还认识陈佳煦,见了就笑:“又来啦?” “是啊。”陈佳煦应答,递烟过去。 深夜之后,阿夜和母亲一起睡,头碰头,说悄悄话。 母亲不敢问陈佳煦的,现在全问了阿夜—— “他对你好不好?” “好,比谁都好……” “真的?” “真的。” “他做什么的?工作收入多少?” “他跟朋友在美国做公司,马上要发展到国内了,收入……我还真不知道。” 母亲念着:“美国啊……哎呀。” 阿夜道:“总之饿不死我的。” 母亲笑:“从一开始见他,看他穿着就知道他不可能穷……妈是怕他家太有钱了,贫贱夫妻百日恩,两个人差距太大也是问题……” “您眼力真好。” “妈到底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当然了……” 过了会儿,母亲又问:“那他家里人呢?你见了吗?” 阿夜想到那张照片,说:“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去世了,他跟姑妈一起长大,上个月,姑妈走了。” 母亲道:“家里没人了?” 阿夜点头:“算是吧。” 母亲默了默,叹道:“也好,也好……” 她笑,知道母亲想得多,全是为她以后的生活。 可是阿夜想,经历过曾经那些,往后的柴米油盐又算得了什么?就算是阻碍,也拦不了他们今日的相爱。 随着话语逐渐变得轻缓,母亲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阿夜却只是浅眠到后半夜便辗转醒来,她再无法入睡。 换上衣服,顶着夜色出门,来到旅店,门口睡着值班的人,是老板还未成年的儿子,她轻轻敲门,老板儿子一下惊醒,抬头看到是她才松了口气。 开门,让她进来,少年还偷偷问了句:“你来找那个人吧?” 阿夜说:“你去睡,门留着,我一会儿还出来的。” 少年偷笑着,说:“你放心吧,我帮你看着!” 阿夜知道陈佳煦住哪个房间,她走到楼上,仍有些犹豫该不该把他吵醒。 她试探着轻轻敲了下门,等了一会儿,心想如果他不出来她就走,结果没多久她就听到屋内的声音。 陈佳煦出门,见到是她,阿夜扑过去,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大胆投怀送抱。 陈佳煦笑着抱着她转了个圈,把她压在床上,低声问:“干什么?这么不老实……” 阿夜忙捂住他的嘴:“嘘……这房间隔音效果很差的。” 不用她提醒,陈佳煦也知道,这种隔断房,隔壁翻个身都能听到声音,他无奈:“那你还来撩拨我?” 阿夜道:“我来看你睡得好不好。” 陈佳煦说:“你睡不着?” “嗯……” “难怪……” 阿夜有些后悔把他吵醒了:“我就来看看你,马上就回去,你继续睡吧。” 她要坐起来时,陈佳煦捞住她:“把人弄醒了,又想扔下,有你这样的吗?” 阿夜笑:“那你想怎么样啊?” 陈佳煦说:“留下来,陪我。” 房间里安静,过了会儿,阿夜说:“陈佳煦……” “嗯?” “我们出去吧?” “出去干什么?” “爬山吧?” 陈佳煦笑出声来:“亏你想得出来。” 话虽这么说,可他还是坐起来开始穿衣服了。 夜里凉,他给阿夜加了件外套,然后带阿夜出门,走到旅店门口,还是老板的儿子开门,少年神秘兮兮地问:“你们是要私奔吗?” 阿夜和陈佳煦乐不可支,递了个模棱两可的眼神给他,然后勾肩搭背地往后山去。 沿过崎岖小路,到山脚下。 阿夜现在到底不如小孩子身体灵活,她指一条路,陈佳煦在上面,她在下面。 “来,拉我一把!” 陈佳煦把她拉上来,继续往上走。 山体不陡,爬到山顶后,两人却还是出了一身汗。 夜色渐渐晕开,变得淡了许多,凉风拂过,阿夜抓紧了陈佳煦的手,她感受到他也在用力。 她突然心血来潮,指着旁边孩子们遗留的滑草袋子说:“陈佳煦,一会儿推我下去吧?” 陈佳煦一脸震惊得看她:“疯了吧?” 她笑:“真的啊,我小时候经常这么玩的。” 陈佳煦嘴上说:“你现在可不小咯,良同学,来,我可不敢让你自己下去,咱俩一起吧。” 他走过去拿起袋子,铺在草上,先自己试试摩擦力,然后去看山中的缓坡——一般都是滑到那里停下来。 观察好这些,他让阿夜坐上来,阿夜跃跃欲试,摆好了姿势,陈佳煦再坐在她身后,紧贴住她的后背,问他:“准备好了吗?” 阿夜脸庞扬起:“好了!” 陈佳煦大笑:“行,来咯!” 说罢,他的脚松地,重力之下,两个人向下冲去! 迎面的湿润尤其明显,耳边的风像青山的鼾声,嗡嗡作响—— 短短的几秒钟,他们双双摔落在缓坡上,没有疼痛,只有欢笑。 阿夜拍拍屁股,直起腰来,看到山下无数小路。 有人归来,有人远去,有人分离……每个人都站在十字路口,各有归宿。而她,回头看到陈佳煦,心道,这是我的归宿。 她遥遥瞭望,看到天边光明撑破黑夜,白日升起……这是属于她的光明,属于他们的光明,全都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