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皇后 夏威候老夫人紧了紧夏楠的手。 “楠姐儿,不怕。” 纪氏的手覆上夏楠的,只觉一阵冰凉,却不知她是因这天地冰寒,还是惊惧。 “祖母,楠儿不怕。” 夏楠目光落在纪氏身上,纪氏身穿暗红色八吉纹革丝褙子,头上戴着一只莲花佛字金簪,手上还挂着一串凤眼菩提镶茄楠珠手钏,拇指微微拨动着上面的楠珠,一身庄重稳妥,是要进宫见皇后的装扮。 纪氏面目慈善,眉宇间却是淡淡的忧愁,关怀望着她。 夏楠心一暖,不由得忆起前世,祖母,是这个世上唯一真心待她的人。 马车路过颠簸,平稳前进着,夏楠的心,也随之平静。 刚才在来途的路上,祖母纪氏便将到了皇宫该如何做等事告知自己,还叮嘱她切记少言,生怕她出错。 可是纪氏却不知,这条路,她已经是第二次来了。 依旧是去往皇宫的路,依旧是掌心的温度,只是这一次,她不会再像前世那般,凄惨而死。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只听一声尖锐声响。 “皇宫已到。” 夏楠与纪氏下了车,车外太监正弓着身子,面目带笑,恭敬地对夏威候老夫人引路,不动声色打量了夏楠一眼。 “奴才奉皇后娘娘的命来领老夫人进宫。” “有劳公公。” 纪氏身旁伺候多年的徐妈妈往公公手中塞了一个香囊。 太监暗暗掂量了下,眼珠子微转,便道:“皇后娘娘前段日子偶感风寒,好了之后便甚是思念老夫人,今日特招您进宫相陪。” 太监身处深宫多年,见过贵人无数,虽疑惑为何皇后要见的是夏威候老夫人,而老夫人身边却跟着个脆生生的小丫头,但毕竟是人精,这种事情,还不是他可以知晓的。 夏楠望着这红瓦青墙,飞檐雕壁,琉璃金辉,心中思绪万千。 皇后这哪是偶感风寒已好,明明是已病入膏肓才思及她。 不然为何会让她千里迢迢从宁乡之地来到这辉煌深宫,还不是因为放不下…… 越过重重宫门,纪氏同夏楠被领进皇后的宸宁宫。 宸宁宫前已覆上薄雪,内殿烧起了火炕,一进入便有暖意。 进入宸宁殿,接待她们的便换成了皇后身边伺候的嬷嬷。 “老夫人请随老奴来,皇后娘娘已等候多时。” 纪氏吩咐夏楠要一直紧跟自己,她到哪,她便到哪。 精致华贵的凤塌上,女子紧紧覆着金丝锦纹绒被,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凤眸紧紧盯着进来的夏楠,眉宇间止不住的悸动,突然忍不住咳了起来,一旁的侍女急忙为她顺了顺气。 饶是夏楠前世见过皇后的模样,这会儿鼻尖也是一酸。 “皇后娘娘……” “老夫人不必多礼。” 纪氏早前便听闻皇后身子有恙,却是不知已是如此严重,若不是当初…… 皇后跟纪氏说了几句话,纪氏便离开,留下她与夏楠。 夏楠不说话,手微微在袖子里握紧。 “按理说,你该唤我一声姨母。” 夏楠不语。 “楠儿,你恨姨母吗?把你送去那贫瘠之地这么多年?” 恨吗? 或许前世恨过,前世她不懂,不知自己一出生便被称为东陵祸子,不知侯府怎狠心,将她一个二房嫡女送去宁乡那种贫瘠之地,更是放言不到及笄之时,不能接她回来。 夏楠真的恨过,因为这命令是皇后下的。 她不懂,自己母亲容氏与皇后是手帕之交,难道母亲生产她时难产而亡,便惩罚她孤苦伶仃一个人那么久吗? 可是现在她已明了。 磨难了一世,不明不白被人推上火台,烈火焚尽她的身躯,火光冲天,却无人阻拦,只因她是东陵祸子。 还能怎办? 只是她不甘啊,凭什么一个所谓的大术师断言她是祸子,便要了却她的一生。 她犹记得前世,夏威侯府欲图谋逆,皇帝下令满门抄斩,纪氏气急攻心,瞪得通圆的双眼溢着红丝,刀起,人头落,而她在刑场的另一端,漫天火焰无情将她吞噬。 真是可笑,夏威侯府世代忠臣,祖父跟大伯的人品她再清楚不过,怎会谋逆? 再一睁眼,却是回到从宁乡来京城的路上。 只是这一次,她不会让夏威侯府落得满门抄斩的结果,她也不要化为飞烟。 “回禀皇后娘娘,夏楠不恨。” 夏楠目光对上皇后的,纵然她重活了一世,但里头写着太多她看不懂的。 “不恨就好,不恨就好。” 夏楠恭敬站着,她记得,前世皇后问的,依旧是她恨不恨,只不过她回的是恨。 皇后突然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一大堆宫人涌了进来,慌乱之中她被狠狠推撞,狼狈不堪。 她不过是说了一句恨,为何皇后有那么大的情绪。 而现在,皇后像是原本提着的一口气松了下来。 她朝夏楠招了招手,让她靠近过来。 夏楠走近,皇后宫殿点了沉香,但她却能闻得到皇后身上那淡淡的药香味。 “这残玉,是当年你母亲留下来的,如今,是该给你了,本宫无能,无法庇佑你直至及笄,不过,总会有人护你安顺的。” 夏楠接过皇后手中的金丝锦帕,掀开锦帕,里头安安静静躺着一块质地通透的玉,残玉呈圆形,中心有留空,由中间处断裂,一分为二。 “母亲。” 夏楠呢喃,多么熟悉却陌生的字眼。 “你先回去吧,本宫乏了。”皇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夏楠福了福身,将锦帕里的残玉收好,便退出了宸宁宫。 夏楠刚走,皇后便睁开了眼,望着她离去身影,眼角竟垂挂着点点晶莹。 “像,太像了……容澜……” 皇后闭上眼,眼角泪珠垂落,脑海中又浮现那抹身影。 阳光斜照,暖色映在她如玉般莹润的脸庞,只听一阵银铃响起:“梓慧,我们一定要当最幸福的人……” 出了宫门,远远地,夏楠便见纪氏,她快步朝纪氏走去,却突然停了下来。 祖母身旁有人? 远处那人银袍披身,衣角猎猎生风,夏楠看不见他正脸,却见背影笔直,身形修长,倒是有几分熟悉。 夏楠心猛地一跳,突然不敢走上前。 纪氏瞧见了她,唤她过来。 夏楠默默走到纪氏身旁,低声唤了声“外祖母。” 她之所以能提前回京城,不过是因皇后要见她,而她的身份,在及笄之前却是不可暴露,回了夏威侯府,她便是表小姐,只能唤纪氏一声外祖母。 纪氏见到自己孙女,眼角一弯,对着身旁高大的男子道“这是老身的外孙女,单名一个楠字。” 男子朝夏楠点了点头。 夏楠低着头,微微福了身。 纪氏朝夏楠递了个眼神,让她先去车里等着自己,夏楠便先回了车里。 一上车,夏楠不由得大口大口喘着气,幸好……不是他。 幸好不是那个……让她万劫不复的人。 但外面这个人,也是她挥之不去的恶梦。 阎珏! 他一出现,便勾起她无边的恐惧,她永远都忘不了,当日一双他的手猛地一推,自己瞬间身处火海。 她哭喊着求他,也哭喊着求那个人,可那个人眼里始终一片冷漠冽然,冷眼看着漫天火焰在燃烧她,任凭她撕心裂肺哭喊求救,岿然不动。 忆起前世,夏楠的心颤了又颤。 她不懂,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只不过是爱错了人,只不过是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只不过是做错了事,却要以死赎罪吗? 当年,若不是因为他,她也不会自曝身份,不会因为她是东陵祸子,而注定赴死的结局。 她恨,她怎能不恨。 她恨皇后,恨她下令让她去宁乡,她恨侯府,十几年未曾看望过她一次,任凭那些人欺凌自己,她也恨她母亲,生下她却抛弃她,她恨那个大术师,断定她一生的悲剧,她还恨世人,硬将一切祸灾难都推到她身上,在台下冷眼期盼着自己被烧死。 她还恨他,但……她更恨自己,无知懦弱,卑微至极。 也许是老天怜悯她一生凄苦,便让她重生回到十三岁这年。 让她去寻找前世种种未解的谜团。 夏楠攥紧了手,这一世,她不仅要寻找前世未知的答案,亦要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和平美满过一生…… 002 偏心 正稳妥踏足的马车四角挂着金丝垂鬓流苏,车厢顶上一颗琉璃金珠,车身附着金缕云纹,往来通道的人都识得,这是夏威侯府的车,正往玉林胡同走着。 说到玉林胡同,全京城几乎无人不知,玉林胡同位于京城最为繁华之地,隔壁又是琳琅街,在这里所住之人,非富即贵。 而夏威侯府便建在玉林胡同中间。 马车停下,纪氏率先下了车。 夏楠也随着下了车,印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大气恢弘的府邸。 府邸高高悬挂着一幅牌匾,上面用鎏金烫着夏威侯府四个大字。 “母亲您终于回来了,这天真够冷的,快些进来吧,儿媳为您备了驱寒的红姜糖水。”说话的是一位不出三十的妇女,长得珠圆玉润的,夏楠记得,这是三房的李氏,她见纪氏从马车上下来,便第一个迎了上来。 立在侯府门前等纪氏的除了李氏,还有长媳苏氏,以及各房的嫡子嫡女,姨娘,庶子庶女,站满了整个门口。 纪氏见这满门的人,眉头不由得蹙起,“天寒地冻的,都进去吧。” 所有人都围在纪氏身边,倒是将纪氏身边的夏楠给挤了出去。 纪氏蹙起了眉,本想将夏楠拉到自己身边,眼见便瞥见世子夫人苏氏迎上了夏楠,素手轻挽她的手,纪氏这才眉头一松,露出满意的神色。 “这就是表小姐吧,长得真好,外面这般寒冷,快随我进府。”苏氏握住了夏楠冰凉的手。 一群人环绕着进了侯府。 纪氏所在的院子叫韶松堂,一进去,里头的暖气便铺面而来,纪氏坐在主位上,其余各房按着主次端坐在下面的位置上。 夏楠则是站在纪氏身旁,只见她面色如玉,人比花娇,长相娇艳,眸色却是淡淡的,这会儿韶松堂里有着不少人,却不见她有一丝怯场,倒是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纪氏眼中擒着笑意,似是对夏楠的表现很满意,不卑不亢,亦不怯场。 李氏眸子转了转,笑道:“这便是表小姐吧,总听老夫人记惦,今儿终于见到本人了,长得可真好。” 夏楠浅笑以示回应。 纪氏拉过夏楠的手,褪下手中的白玉翡翠雕绞丝纹手镯戴上夏楠手腕,“这是表小姐,我的楠姐儿。” 底下有姐儿见纪氏褪下手上的手镯给了夏楠,便小声嘀咕,“祖母可真偏心,我瞧着她这白玉翡翠雕绞丝纹手镯许久了,竟给了一个外家的表小姐,自家嫡亲孙女却不给。不就是一个流浪在外的乞儿,凭什么住进侯府,还用那么好的东西!” 夏娴嘀咕着,旁边的夏落扯了扯她的袖子,“别乱说,当心被祖母听见。” 夏娴噘着嘴,冷眸直视夏楠。 苏氏见纪氏毫不掩饰表现对夏楠的疼爱,含笑褪下了手上的金镶红宝石双龙戏珠手镯放到夏楠手里。 苏氏给了礼,李氏嘴角一抽,这老太太跟苏氏一个比一个大方,虽不情愿,但李氏也只能拔下头上最贵的双凤衔珠金翅步摇递给夏楠。 “玉珠还在闺阁时便生得貌美,果不其然,我们楠姐儿也是不输你母亲当年风范。” 李氏所说的玉珠,乃是纪氏的第三女,夏玉珠,嫁江南巡抚嫡子为妻,生一子一女,十四年前育有一女,不慎走丢,至今未归。 而夏楠此次,便是顶着这“走丢”的表小姐之名,住进夏威侯府。 李氏这话一出,苏氏奇异地看了一眼李氏,暗暗摇了摇头,这么多年,李氏还是没学聪明。 老夫人所出的四女儿夏玉珠早在几年前便离世,这世上最凄凉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加上老夫人之前跟夏玉珠曾有过隔阂,这件事变成了她心中的一根刺,若不是夏玉珠出事,夏楠又是近日才寻回,老夫人怎会如此疼爱夏楠。 如今李氏再次提起,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直戳纪氏伤口。 果不其然,闻言,纪氏面色微沉。 “楠姐儿自然生的极好。” 转头对苏氏道。 “老大媳妇,楠姐儿今儿起便在府中住下了,你给照顾着些。” 这话是说给下面的少爷小姐们听得,也包括李氏。 “母亲,淑妃娘娘的夕颜阁虽空着,但每日我都有安排人打扫,也倒是干净,楠姐儿不妨可以住那。” 苏氏育有一子二女,长女夏研前些年进宫为妃,凭着瑰艳姿色获得当今皇上宠爱,如今已是庶一品的淑妃娘娘。 纪氏闻言摇了摇头,“淑妃娘娘的夕颜阁还是得留着,我这韶松堂还有个小苑子,楠姐儿便住在我那儿就好。” 纪氏这话一出,更是引起了一阵哗然。 让表小姐住在老夫人院子里,那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李氏蹙眉,试探地说出声,“母亲,让表小姐住您院子,恐怕有些不妥吧。” “有何不妥,我身子骨还硬朗着呢,再说,韶松堂这么大,我一个人住着怪寂寥,楠姐儿陪着我,正好解解闷。” 哼,她要是不把楠姐儿留在自己院子,那不还得被他人欺负了去。 她处处维护夏楠,就是要这府里的人知道,她有多么疼爱这个表小姐,立立威,看他们谁敢欺负楠姐儿。 李氏嘴角抽了抽。 您要是想解闷,那么多嫡亲孙子孙女的,为何偏要找一个表小姐! “既然如此,那儿媳便派几个人去收拾下苑子,再拨几个人给楠姐儿使唤。”苏氏笑道。 “外祖母,楠儿听大舅母的安排便好了,凡事得有规矩,若是今日您打破规矩让楠儿住在韶松堂,那楠儿要良心不安了。” 前世便是因为纪氏对自己的偏爱,府中几个姐儿的不满,暗中给她使了绊子,惹来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这一世,她要好好规划,不愿为了这些内宅之事浪费时间。 “可是……” 纪氏还想再说什么,但望进夏楠执着的眸子,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她只是心疼自己这个孙女,生下来便无母,在她膝下养到不过五岁便送去宁乡那种贫瘠之地,饱受凄苦,如今归来还不能以原本身份,偏偏还乖巧懂事,让她怎能不心疼呢。 “既然楠姐儿执意如此,大房媳妇你便好好安排吧。” 纪氏如此偏爱夏楠,李氏早已变了脸色,见夏楠自己懂得进退,脸色这才缓了下来。 她就不明白,为何老夫人要将一个遗失在外的外孙女带回来,按理说,夏楠被寻回,要回的也是江南巡抚的家,凭什么来到了侯府?! 众人散去,苏氏领着夏楠去夕颜阁。 夏楠对苏氏的印象是极好的,苏氏身为长媳,对公公婆婆恭敬有礼,身为主母,井井有条地处理家宅内事,为人处世大气宽容,落落大方,加上生了一子二女,子女又是个争气的,人生如此顺风顺水,以至于苏氏已过了四十之年,却像是不到三十之人。 不过前世的苏氏,却没落得个好下场,夏威侯府被指谋逆,老伯爷跟世子相继入狱,淑妃娘娘为娘家求情,不料被后宫之人陷害,打入冷宫,她的二女儿夏颖嫁入卫国公府,因娘家之事,为撇清与夏威侯府的关系,被国公府逼着上吊自缢。 接连打击之下,苏氏一病不起,就此病逝。 夏楠望着眼前这张温和柔润的脸庞,内心却是说不出的感觉。 夕颜阁离韶松堂有些距离,走过曲折的俄卵小径,又经过苏氏的卿涵院,这才见着一座建设精致的楼台小阁。 003 送走 夕颜阁临湖而建,每当有清风拂过,便能带来一阵清凉,而黄昏时,天上点点金光撒下来,落在湖上,倒映出一片金色,映着夕阳,似是女子姣好的颜容,故因此而名,夕颜阁。 苏氏领着夏楠到了为她布置的闺阁,“这里一切我都为你换了新的,楠姐儿看看可有不满的?若是需要什么,尽管跟舅母提。” 这间屋子的主人原本是夏研,夏研是夏威侯府的嫡女,身份高贵,所用的所住的自然是最好的。 “屋子里的摆设大体没有改变,不过我为你添了一扇描金边镶翡翠牡丹屏风,还增了一个缠枝牡丹翠叶熏炉,做女红或者练字时,往其中加点香料,可起到舒缓身心的作用,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夏楠眼角含笑,苏氏待她也是极好的,这屋里的一切,皆是以嫡女的标配来装扮,屋子摆设精细,物件更是精致,她满意得紧。 “喜欢,大舅母费心了。” “那就好,你先休息一下,待会儿我拨几个丫鬟给你使唤,再出去走走,熟悉熟悉环境,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苏氏握着她的手,笑得温和。 苏氏出了夕颜阁,便挑了几个丫鬟,正准备给夏楠送去,可这时却收到消息,纪氏拨了自己底下伺候的翩若跟惊鸿两位姑娘去伺候夏楠了。 闻言,苏氏只是淡笑,依旧将人送了去,老夫人这是怕夏楠受一丁点苦呢。 夏楠看着眼前这对娇若桃花的美人儿,眸光含笑。 “说说你们的名字,原来是在哪儿做事的,我好给你们安排活儿。” “奴婢翩若,原是二等丫鬟,在老夫人底下伺候。” “奴婢惊鸿,原是二等丫鬟,在老夫人底下伺候。” 夏楠记得这两丫头。 前世苏氏给她安排的丫鬟瞧不起她这位从乡下来的表小姐,办事不尽心,而她对于内宅的事情又不熟知,以至于底下的人都有许多被府中的姨娘小姐收买,造成后来她艰难的处境有着莫大的关系。 而后纪氏拨了自己底下翩若跟惊鸿两个丫头给她使唤。 两个丫头一来立马帮她整治底下的丫鬟,让那些丫鬟好生害怕,办事也不敢不尽心尽力了。 虽然翩若跟惊鸿不是从心底服夏楠这个新主子的,但好歹是个忠心纪氏的,对于她的一切,也是尽力去办。 若不是之后夏楠遭人挑拨,一怒之下让纪氏将这两个忠心的丫头随便嫁人了,或许之后她也不会有那么多不顺。 “既然你们是外祖母的二等丫鬟,那便在我这当大丫鬟吧,你们的月例我会照着你们之前在老夫人那的给,不会亏待你们,你们如今是我的人,我的荣辱直接关系到你们的生存,希望你们办事尽心尽力,还有,内宅的事我并不熟悉,底下的丫头也需要你们来调教,我说的这些,你们可都愿意?” 夏楠将一番话放了出来,翩若跟惊鸿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惊诧。 原本她们是不太甘心从老夫人院子里的二等丫鬟被调来这里当表小姐的一等丫鬟的,跟着老夫人久了,为人处世方面定然有所增长,表小姐虽有老夫人疼爱,但毕竟顶着表小姐的名声,算不上侯府真正的小姐,而她又是流浪在宁乡之地这么多年,性情也不知是个怎样的。 不过她一开口的一番话,可算是让两个小丫头惊讶了一番。 本以为表小姐会怎样来拿捏她们,但没想到她却是直接把话放出来。 “小姐您放心,奴婢做事,一定尽心尽力,还有翩若,也一定会尽心尽力服侍小姐的。”说话的是惊鸿,她生性活泼,在纪氏那里经常妙语连珠,逗得纪氏十分欢喜。 翩若的性子却与她相反,翩若沉稳,庄重,做事极为细心。 夏楠点了点头,正巧外面管事妈妈领着几个小丫头进来,她便一并说了顿话,至于分等级的事,得过一段时间看看她们的表现。 几个小丫头为了博得夏楠欢心,这几天皆是很勤快,殷勤得很。 夏楠哭笑不得。 入了夜,寒露渐重,夏楠屋里燃起了火炉,她打开窗,窗外飘着的白絮缓缓而落,落在她晶莹的掌心,化成一片冰水,微凉。 “小姐,你这样会受寒的。”翩若担心道。 夏楠摇了摇头,不知不觉,她已到侯府半个余月了。 在这半个月里,她每日除了晨昏定省,到纪氏那里请安,其余的日子便是在夕颜阁读书学做女红。 年尾将至,府里也开始忙碌了起来,她却开始蹙起了眉头 前世也是这样的时候,那件事,应该也在计划之中了吧。 或许她该找个机会,出去一趟。 “翩若,我记得院子里有个小厨房?” 翩若应道:“是的小姐,不过小厨房许久没用,只怕是积了不少灰。” “你派几个人去打扫下,明天我要用到。” 翩若立马退了下去,夏楠躺在紫檀木折枝梅花贵妃榻上,随手拿了一本书,看了起来。 烛火摇曳,暖黄的光映射在她娇艳的脸庞上,她那长而翘的睫毛,在光洁的脸庞上投下一片漆黑的剪影。 她看的是,《道德经》 夕颜阁灯火未灭,韶松堂同样亮着灯。 纪氏面色有些难看,别过脸,不去看端坐在主位上的夏威侯爷。 “你简直就是胡闹,居然没把楠姐儿送走,还把她留在府中,万一事情暴露出去了……” 夏威侯爷低声呵斥,苏氏跟夏威侯世子在下面略微尴尬。 面对夏威侯爷的质问,纪氏冷哼,“那是我孙女,住在府中,有何不可?楠姐儿年幼时便养在我膝下,五岁那年你们偏偏要把她送走,我的孙女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好不容易回来了,我是绝对不会再把她送走的!再说了,楠姐儿还有不到俩年就及笄了……” “你也知道楠姐儿还未及笄!”纪氏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夏威侯爷打断。 “那又如何!总之,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同意你把楠姐儿送走的!” 004 祖父 翌日,天刚微亮,夏楠便起了身。 她让翩若把她所要的食材备好,便去了小厨房。 夏楠准备做枣花酥,她记得纪氏是喜欢吃甜食的。 她将袖子捋了起来,露出柔嫩洁白的双肘,又将面粉铺好,加入酥油,便开始揉了起来,要将面粉揉成面团时需要用很大的力气,而夏楠却一副很轻松的样子,看得旁边的惊鸿连连称奇。 她将面团揉好,分成一个个小团子,再用木锤按压,捏成小盘子的模样,加入弄好的枣泥馅,待枣泥酥成型,便用小刀在枣泥饼上距离中心三分之二处均匀地切上一刀,再轻轻地将切开的部分往上折起一个弧度,固定住,放入蒸笼蒸,蒸大约半个时辰,枣花酥便做好了。 夏楠望着蒸笼底下的火堆,那窜起的火焰以及燃出的黑烟,她的眸子不由得闪了闪。 将照看蒸笼的任务交给了惊鸿,她则是回屋子里梳洗打扮。 夏楠今日身穿一件淡青色柿蒂纹缎袄,头上仅别着一根赤色镶翡翠缠枝色花簪,耳朵上一对玉葫芦耳坠,小巧精致,整个人看起来素净温润,如被打磨得温和柔嫩的美玉。 梳妆打扮好,枣泥酥也蒸好了,翩若装了一笼子放在食盒里,夏楠便领着她们去了韶松堂。 夏楠去到的时候,已经有几个姐儿在了,对于她去迟了,纪氏倒也没说什么,笑笑地让她坐下。 不过几个姐儿却不太乐意了,当即便有人说了出来。 说话的是三房所出夏娴。 “祖母,平日我们若是来迟了您都要念叨一顿,怎么今日楠姐儿来迟了却不见您念叨。” 纪氏眉头都不抬:“楠姐儿所在夕颜阁偏远,天又寒,来迟也是难免。” 夏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旁边的夏落拉住,摇了摇头。 夏楠暗暗摇了摇头,前世便是夏娴一直爱找她麻烦,今世她刻意避开她,难道还是要落得惹人嫌的下场? “外祖母,楠儿今早起来,偷偷开了夕颜阁的小厨房,做了些枣泥酥,所以来迟了,孙女带了些来给您尝尝,就当做是来迟的赔礼。” 纪氏一听自己孙女给自己带了枣泥酥,一张脸上满是笑容。 “好好好,让祖母瞧瞧,我家楠姐儿是怎样的心灵手巧。” 翩若将枣泥酥从食盒中端了出来。 只见一盘花式精美,香气宜人的枣花酥被端了出来。 纪氏拿了一个,咬了一口,只觉入口满是甜蜜芬芳,枣泥的香甜被面饼的柔嫩酥咸包裹着,两者混合着刚刚好的程度,一口咬下,既不太过于甜腻,又不噎喉。 纪氏眼前一亮,望向夏楠:“你说这是你做的?” 夏楠点了点头,纪氏突然笑了起来,“我的楠姐儿居然这么能干。” 说着便拔下了头上的点翠金簪赐给了夏楠。 “你们也来尝尝,这枣泥酥,可香甜了。” 几个姐儿闻着满室飘散的香甜气味,早饭还未吃,早就饥肠辘辘了。 纪氏赏她们一人一个枣花酥,众人只见白瓷盘子里摆着一个如梅花状的精致糕点,色香味俱全,瞬间勾起了几人的食欲。 夏颖率先尝了一口,双眼瞬间放光,直至将一整个枣花酥吃完才放下盘子。 纪氏在一旁笑眼弯弯叮嘱她慢点吃。 “这枣花酥真好吃,没想到楠姐儿还有这么一手,看来我得跟楠姐儿走近些,才有得吃。” “你这馋猫。” 夏颖一番话,逗笑了纪氏,她自然乐得看府里小姐跟夏楠要好的,而夏颖是大房嫡女,连她都主动要求跟夏楠交好,这能不让她欢心吗? “二姐姐若是想来,楠儿定然让你吃得得让丫鬟们扶着回去。” 夏楠话一出,顿时逗翻了在场的人。 夏颖更是高声,“那我还真得去看看楠姐儿是要怎地让我撑得得让丫鬟扶着回去。” 一时之间,韶松堂满室欢声。 “何事笑得如此开心啊?” 一道低沉的男声从外面传来,韶松堂顿时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便是姐儿们唤着祖父的声音。 夏威侯爷大步走进韶松堂,应过姐儿们的呼唤,这才坐在主位上。 夏楠望着眼前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老人一脸坚毅,身上散发的是常年沉淀官场的沉着,眸子一动,便涌出凌厉气势,让人不由得为之一颤。 纪氏道:“也没什么,就是楠姐儿说要让颖姐儿在她那儿吃得得让丫鬟扶着回去呢。” 被纪氏提到,夏楠不得不站了出来,喊了声“外祖父” 夏威侯爷听到纪氏的话,面色微沉,又见夏楠软软喊了声外祖父,不好拉下脸,便应了声,目光落在眼前的枣花酥上,低声道:“这是?” “侯爷不妨尝一尝,这枣花酥香甜可口,你定然会欢喜。” 夏威侯爷也大概猜到了这枣花酥是谁做的,望着纪氏期望的眼,竟是不忍拒绝。 只见夏威侯爷蹙着眉头尝了一口,望向纪氏。 “都上了年纪的人,这种甜食就少吃点。” 夏威侯爷嘴上说着纪氏,却将枣泥酥整个吃下了。 纪氏笑着不说话。 夏威侯爷一来,纪氏也就没多让几个姐儿停留,便让她们各自回去了,留下侯爷跟她一起吃早饭。 出了韶松堂,夏颖便朝夏楠走了过来。 “楠妹妹,咱们可说好了啊,改天我定然要去你的夕颜阁吃个够,若不是母亲给我请了苏绣先生,我定然今日便去了。” 苏氏有二女,夏妍早年进宫,只留有一女夏颖,如今已是十四,与夏楠年纪不相上下,明年便要及笄,苏氏便为她请了苏绣先生教她刺绣。 “那颖姐姐来时可要先派个小丫鬟通知楠儿一声哦。” 夏颖话语里自然透出的亲近,从称呼里便可以看了出来。 两人在小径上道别,夏楠回了夕颜阁。 她的目光落在窗外的湖上。 晨阳璀璨,落在湖面上折射出一片斑斓。 今早祖父会来到韶松堂,定然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旁人或许没察觉,夏楠却是看到了夏威侯爷眉间不经意蹙起的纹路。 夏楠算了算日子。 皇后……是到了头吗? 005 配方 夏楠望着窗外斑斓如琉璃的湖面,开始回想起前世。 约莫是前世的这个时候,年关将至,各家各户都在准备着过年之事,宫中依旧如此。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宸宁宫却是一片萧寂。 皇后去了,这消息却被压了下来,兆昌帝只是叫了几个朝中大臣,商议着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夏楠莫名一股失落感由心生。 多么讽刺,国母之丧,竟是无人知。 经过商议,兆昌帝最终决定封锁这个消息,年关将至,若是这个时候爆出国母已逝的消息,定然会引起人心恐慌。 为了东陵,兆昌帝选择了隐瞒。 前世夏楠知道这件事,也是等到了次年中旬。 夏楠的脑海中突然忆起那个女子的脸。 那张素净苍白的脸,双颊已经开始凹陷下去,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说重一声就要咳了出来,她的眼眶有些红,漆黑的眸子像是染了墨汁一般乌黑浓稠,似是有化不开的悲伤。 而她初见她时,却不是这幅模样。 夏楠曾在她五岁时见过皇后,那是怎样的风华美人。 凤袍披身,头戴凤冠,妆容精致娇艳,她一步步朝夏楠走开,罔若一朵盛世海棠正逐步绽放在她眼前,何等风姿将世间一切都比了下去。 夏楠突然想起她给她的残玉。 这是她娘的遗物,皇后又保管了这么多年,到底是代表了什么呢? 夏楠从自己的梳妆匣子里取出那两片残玉,目光落在梳妆匣子旁的红缎子上,眸光一转,便拿起了红缎子,开始编织。 夏楠将残玉用红缎子饶了一圈,残玉是两段,夏楠取出一根红绳子,又寻了个玉佩,穿进红绳子里,玉佩两边则是用红缎子缠起来的残玉,残玉正断得均匀,又有弧度,如此一来霎是好看。 惊鸿一进来,便见着自家小姐正拿着一根不知道什么串成的项链儿落在脖间,顿时眼前一亮。 “小姐,这项链真好看。”惊鸿是毫不吝啬地夸奖,她将手中端着的早饭放下,来到夏楠身后。 “让奴婢帮您戴上吧,您的脖子纤细白嫩,戴个项链最好不过了。” 夏楠浅笑点了点头。 把残玉裹在项链中戴在身上,应是没人会去索要一个女子的贴身饰物吧。 “小姐,该吃早饭了,您一大早便起来做了枣泥酥,自己却还未进食。” 翩若将食盒中的东西摆好,夏楠这才落座。 她的早饭不多,却精致。 一碗小白米粥,一碟酱花生,一个肉沫烧饼,再加上一盘早晨自己做的枣泥酥。 年关将至,苏氏忙得几乎脚不沾地,三房的李氏也帮衬着她,夏楠这段时间甚少见到她们。 倒是李氏的一双女儿她总是见到。 这不,说到便到。 鸳儿领着夏娴跟夏落进来,见夏楠点了点头,便先出去了。 鸳儿是夏楠的三等丫鬟,是苏氏带来的几个丫鬟中的一个,前世便是这个丫鬟被夏娴收买,将自己院子里的事一一告诉她,好让她乘机落井下石。 “二位妹妹来的真巧,我这正吃着早饭,你二人若是还未吃,我让人多添两双碗筷。” 夏娴望向夏楠的餐桌,眼中划过一抹不屑,内心止不住吐槽,吃的这么寒酸,也好意思留人吃饭。 “不必了楠姐姐,妹妹们来的不巧,打扰你吃饭了。”夏落略带愧疚道,夏娴却是一声不吭,显然是很不情愿来这儿。 “无碍,不知妹妹们前来所为何事?”夏楠擦了擦唇角,让翩若把这些吃食撤了下去。 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是讨厌夏楠的夏娴呢。 被夏楠这么一问,夏落脸色腾起了红晕,似是话有些难以启齿,她瞥了一眼夏娴,见她抿着嘴别着脸,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了。 “我……我想跟楠姐姐学做枣泥酥……那枣泥酥我吃了甚是喜欢,软棉甜蜜,满口留香,让人回味无穷,我看祖母吃的高兴,也想学着日后能给祖母吃,尽点孝心……”夏落说到后面声音变得更小了。 夏楠一听便明了了。 她对这两位嫡妹的品性是知晓的,夏娴心高气傲自是不可能主动来跟她要枣泥酥的制作方法,夏落脸皮子薄,性子温软,亦是没有胆量来跟她索要配方。 所以,能让她们两个前来跟她索要配方的,也只有李氏了。 配方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女子出嫁所带的嫁妆,可以是良田铺子,珠宝首饰,古玩字画,亦可以是自己食物配方制作。 夏楠前世便知道李氏是个不消停的,没想到这么一来便要她的配方。 枣泥酥的配方她给不给倒是无所谓。 但若是给了,李氏便会以为她是个软弱的,好拿捏,怕是以后还更加得寸进尺。 若是不给,便是给了李氏一个难堪,今后在侯府中也指不定怎么给她使绊子。 权衡之下,夏楠回绝了夏落。 “妹妹若是想吃可以随时来我这儿吃,但这配方之事,却是不能给你了。” 夏落一听夏楠不给她,头低得更低了。 夏娴却是斜睨了夏楠一眼,拉着夏落就要出去。 “哼,不给就不给,还真当我们稀罕啊!” 夏落被夏娴一拉,差点站不住身子,急忙朝夏楠道了声,便跟着夏娴出去了。 出了夕颜阁,夏娴就不满地抱怨起来。 “不就是个表小姐,拽什么拽,祖母对她那么好,竟然派了她手下的二等丫鬟伺候她,还有大伯母,居然给她送了描金边镶翡翠牡丹屏风和缠枝牡丹翠叶熏炉,要知道那可是连二姐姐都没有的!” 夏娴不满地抱怨,又道:“母亲也真是的,居然让我们来找她要配方,我都觉得骚了脸!” 夏落默默听她说的话,低着头一声不吭。 夕颜阁内,夏楠让翩若又装了些枣泥酥,送去给夏娴跟夏落住的蝶翠轩。 006 抱月 夏娴跟夏落先去了李氏的听雪阁,李氏见二人两手空空,不由得蹙眉。 “我让你们去找夏楠要的配方呢?” 夏落低着头,紧张地手指纠缠在一起。 夏娴握住了她的手,将她往身后拉了拉,自己站了出来。 “没有,她不给。” “什么?!”李氏尖声,“她住在侯府,吃的喝的都是从侯府支出,向她要个配方居然不给,岂有此理!” 夏娴跟夏落都不出声,夏娴看着李氏抓狂的模样,唇角划起一抹嘲讽。 李氏又道:“下次她再做了吃食,你们便再去找她讨要,我就不信,她能拒绝一次,好意思拒绝二次!” 李氏这话一出,夏落瞬间红了眼眶,夏娴则是满脸不可置信,最后化作淡然。 她牵紧了夏落的手。 “母亲,这种事情,我们是做不出第二次的。” 夏娴拉着夏落就要走。 “站住!”李氏怒冲冲走到两人面前,“做不出第二次?你这叫什么话,我辛辛苦苦把你们拉扯大,让你们去跟夏楠讨要个东西有这么难吗?” “她的配方能值什么,您让我们一而再去找她讨要,她不给,我们脸面何在,这话传出去,只怕是要遭人笑话,您可为我们着想!” 夏娴一番话一出,李氏立马黑了脸。 “什么叫我不为你们着想,我就是为了你们着想,才让你们去朝她讨要的!你们今年已十三,再过两年便要及笄,如今夏楠住在府中,深的老夫人疼爱,若是老夫人将好东西都赏赐给了她,到你们出嫁之时还剩有什么,若是不趁着现在她羽翼未满将她拿捏在手中,只怕她以后要在府中上天了!” 李氏一番话出,夏娴却是冷笑:“母亲,她只不过是一个表小姐,我们才是夏威侯府正宗的嫡出小姐,祖母就算再疼她,也是不及我们的。” 说罢,夏娴便拉着夏落出了听雪阁。 李氏被气得不行,但她的一双女儿心性她再了解不过了。 夏娴是个心高气傲的,让她去朝别人伸手索要东西确实难为她了,二女儿夏落又是个性子温软脸皮子薄的,想来也是无大可能,如此一想,李氏也就释怀了。 不过,这个夏楠,她是一定要拿捏在手中的,不然依仗老夫人对她的疼爱,她的两个姐儿可还有地位! 夏娴跟夏落两人是双生子,夏娴只比夏落先出生不到一个时辰,虽说俩人是双胞胎,但性格却是迥异不同。 夏娴心高气傲,夏威侯府本便是东陵上流之最,她父亲是大理寺少卿,她又是这府里最尊贵的嫡女,双生子本就罕见,老夫人一直对她们宠爱不减,李氏又处处供着她们,这才养成了她的性子。 而夏落却恰恰相反,她虽为嫡女,却胆小卑怯,虽有众人的宠爱但却一点都没有嫡女的架子,甚至不敢跟人大声说话。 夏娴对于这个妹妹表示很头疼,不满她懦弱的性子又出于血脉对于夏落是处处维护。 俩人整天黏在一起,自然也是住在一起。 回了蝶翠轩,便有丫鬟拎着一个食盒进来,说是夕颜阁送来的枣泥酥。 夏娴看都不看,便道,“拿去丢了。” “五姐……”夏落怯怯唤了声。 夏娴却不理会她,径自让那丫鬟拿去丢了。 夏落望着丫鬟拎着食盒离去的背影,抓了抓袖子,却是没开口。 夕颜阁中,夏楠正在给底下的丫鬟分等级。 她提了四个小丫头为二等丫鬟,分别为,语兰,碧彤,鸳儿,抱月。 翩若跟惊鸿两人望着眼前这四个二等丫鬟,再望向自家小姐,皆是不明。 小姐提了这几个丫鬟虽是好,但这容貌未免太过招摇了吧,若说前面三个容貌出色看着赏心悦目也就算了,但这最后这位抱月却是让她们不得理解了。 抱月长得人高马大的,一脸憨厚,翩若记得这丫鬟原本是在小厨房当粗使丫头的,却不知小姐怎地将她提成了二等丫鬟。 “好了,经过这些天的考察,你们便是我的二等丫鬟了,日后的事情,有翩若跟惊鸿两人教着你们,在我的院子里很简单,只要不犯错,够忠心,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赏赐什么的,自然也是少不了。” 夏楠依旧是说着这样的话,两个大丫鬟却在下面暗暗着急,小姐这时候不应该是给她们来个下马威立威么?这么随意温和,下面的人还把她放在眼里吗?! 闻言,语兰,碧彤,鸳儿三个丫头满心欢喜皆是应了是。 只有抱月憨厚出声,只见她粗壮的身子一动,手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奴婢倒是不要什么赏赐,只要……” 夏楠挑眉,“只要什么?” “只要小姐能每日能让我多吃两碗就行了。” 抱月这话一出,不止夏楠愣住了,整间屋子里的丫鬟婆子的惊住了,目光齐齐望向她。 夏楠不由得抿唇一笑。 抱月被这么多人的眼神惊吓到,眼珠子转了转,伸出了一根手指头,略微委着身子,朝夏楠低声道:“是不是两碗太多了……那就多吃一碗……行么?” 看着抱月呆愣的模样,夏楠忍不住率先笑出了声,屋里其他人看夏楠笑出了声,也不藏着便跟着笑了出来。 有个大胆的丫鬟出了声,“小姐您别理抱月,她就是贪吃,以前在小厨房,她可没少偷吃呢。” 抱月看着满屋子笑翻的人,甚是不解,而那丫鬟说的话,却是让她双眸不由得瞪大。 反驳道:“你胡说,我哪里有偷吃!” 她食量大,府里给下人的吃食又不够她吃,厨房里的婆子见她饿着,便拿着一些府中小姐不吃的给她吃,吃的是姐儿们吃剩的,她哪有偷吃! 夏楠扫了一眼那突然插话的丫鬟,眸色一闪而过的凌厉。 惊鸿朝那丫鬟厉声:“小姐说话,有你插话的事吗?不懂规矩!” 话一出,丫鬟顿时扑通跪下。 “奴婢知错了,请小姐责罚。” “起来吧。”夏楠淡淡道。 夏楠刚才放任惊鸿教训丫鬟,其实也表明了她的态度,主子说话,下人插什么嘴。 有了个小插曲,屋里的人也认真了起来。 望着抱月涨红的脸,夏楠露出了个温和的笑:“我信你,放心,只要你好好表现,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抱月望着眼前这张娇艳的脸,愣了一下,随即重重点了点头。 007 传闻 翩若望着夏楠柔和的脸庞,眼中划过一抹惊疑。 刚刚她没有看错,小姐眼中确实极快地划过一抹厉色,那样凌厉的眼神,绕是她在侯府呆了这么多年,也难免吓了一跳。 其他房里的夫人小姐以为表小姐从宁乡之地而来,性子会是个软弱可欺,但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翩若却一点都不觉得这个表小姐软弱可欺。 话语上她看似不经意,说话也不像世家小姐那般端重规矩,反而有些显得粗俗,但仔细一想,她所说的话却全在理上。 再者,她原先还想不明白为何小姐会挑了这几个丫鬟,现在她却是明白了。 语兰是曾在世子夫人下伺候过的,熟知世子夫人的脾性跟习惯,这侯府,到底说最后主持中馈的还是世子夫人语兰留下来,日后倒是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碧彤有个哥哥也在侯府当差,主要负责运输府中每日所需的蔬菜水果等吃食,与外界的联系买卖也主要靠他,若是有了碧彤这层关系,以后若是想打探什么消息,也是比较便通的。 至于鸳儿,据她所知,这个丫鬟与府中的丫鬟混得最好,不管是哪个院子里的丫鬟,都有那么几个跟她相熟的,人脉倒是挺广的,就是不知这丫鬟品性可靠不。 想到抱月,翩若却是想不出抱月有什么优点了。 或许是身强力壮,能保护小姐? 还是长得憨厚,能给小姐逗趣儿? 翩若想了想,好像就是这么个原因,小姐身边,总要有个逗趣儿的丫鬟,小姐烦闷时,还可以解解闷。 将夏楠所做的一切看在眼里,翩若表现得愈加沉稳恭谨,老夫人如此疼爱表小姐,并无道理。 夏楠让丫鬟们退下,自己便看起了书。 她虽然重活了一世,但重生之时却是在来京城的马车上,她所拥有的学识不够,更没法早些做好应对以后的准备,而她现在待在侯府深闺,想做什么也是有心无力,还好现在还有时间,好让她好好充实一下自己,做好应对日后的准备。 夏楠看了约莫两个时辰的书,不由得揉了揉有些发涨的头脑。 惊鸿端了一杯提神的参茶进来,“小姐,您喝杯参茶提提神,外面还有几位姐儿想见您呢。” 夏楠抿了一口参茶,峨眉微蹙,“几位姐儿?” 她如果没记错的话,夏威侯府所出小姐少爷并不多,除去她已经接触过的夏颖,夏娴跟夏落,还有一位还未满十岁的夏芸,以及几个庶出的她说不来名字的姐儿。 惊鸿应道:“外面那几位姐儿,其实是府中各位姨娘所出,今儿个一齐全来找小姐您了,奴婢也不知道她们打的什么注意。” “你去回了她们,说我不舒服,不便待见她们。” 不过是早晨纪氏夸赞了她一番,一个个便要来献殷勤,内宅凶险,夏楠能避则避,对于这些庶出的姐儿,她是没多大感觉的。 这些姐儿她没放在心上,也没接待她们。 可不过一日,府中便有传闻,侯府表小姐仗着老夫人的疼爱,自视甚高,瞧不起府中小姐,拒人于门外,是不屑与人交往。 这话传到夏楠耳朵里,她只是笑而不语。 没想到她的存在竟然惹得那么多人不满,前世未曾发觉,今世才算是知道了她的人品有多差。 夏楠对于这个传闻毫不在意,但传到纪氏耳里,纪氏却冷了脸。 “去,给我查清楚,到底是府中谁在作祟,竟然这么说我的楠姐儿!”纪氏精神抖擞,眉目间却充满了怒气。 夏楠来请安时便发觉了纪氏眉宇间的怒气,她将手上的食盒交给徐嬷嬷,走到纪氏身后,轻轻地在她肩膀上按压。 “外祖母,您不必发这么大的怒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纪氏握住了她的手,“你可知祖母为何生气?”纪氏刻意忽略掉了那个“外”字。 “为了那些传闻。” “楠姐儿,你在外面受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回了家,若是府中还有人敢欺负你,我定然是不准的,再者,女儿家名声这种东西,马虎不得,今日是在府里传闻,明日指不定便传到京城里去了,我们侯府,自是留不得这种乱嚼舌根之人!” 纪氏厉声,眸子锐利如刀扫视了下面一圈。 夏颖望了一眼夏楠,见她面不改色,美眸划过一抹趣味,道:“可不是嘛祖母,楠儿才来侯府多久,这种传闻居然也传了出来,真不知道是哪些有心人在作祟,您可得好好查查。” 夏颖的话,惹来苏氏一个眼皮子,她却是悄悄吐了下舌头,不以为然。 听闻夏颖的话,纪氏眉头皱得更深了,连颖姐儿都知道这个“有心人”,她要是不使点手段,这个人以后岂不是要变本加厉。 李氏听得手心微微出汗,这下心中连夏颖都骂上了,脸上却面不改色,笑道。 “母亲您说得是,这种乱嚼舌根之人,一定要把他揪出来,不然败坏了我们府中小姐名声,那可如何是好。” 李氏话一出,当下便有个庶出的姐儿白了脸。 夏楠暗暗摇了摇头。 今日之后,她恐怕是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纪氏疼爱她不假,但这种疼爱,却远远超过了她现在身份所能承受的。 现在想想,前世她在府中饱受欺凌,何不就是因为纪氏过分的疼爱以及她的无知造成的。 “既然如此,那这件事便交给你来办,一定要抓出背后嚼舌根的那个人,狠狠惩戒一番!” 纪氏将任务指给了李氏,当下李氏便慌了深色。 “母亲,这事儿儿媳从没办过,以前都是大嫂在办,我怕做不好……” “你身为三房主母,跟我说连这点事都做不好,我还怎么放心将三房的后院交给你管?”纪氏话一出,李氏脸色变了又变,这话可是真言重了! 纪氏再道,“若是你实在不行,便让大房媳妇来,至于你后院之事……” “行的母亲,刚才只是儿媳说笑了。”李氏牵强着扬起嘴角。 心中懊恼,她这明显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本想拿捏住夏楠,没想到反过来却被老夫人给拿捏住! 她真是小看了夏楠在老夫人心中的地位! 008 邀约 李氏从韶松堂离开,眼刀子似有若无在夏楠身上剐了几下。 夏楠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模样,朝李氏笑了笑。 她笑得柔和,只是这样的笑落在李氏眼里,就像是在讽刺她一般,更是让李氏恨得牙痒痒。 不远处的夏颖望着夏楠窈窕的背影,眼中划过一抹趣味。 “楠妹妹,我有东西想给你,不知可否移步我的凌烟阁?”夏颖笑道。 夏楠望向她。 只见夏颖身穿淡红色绣莲瓣缠枝的遍地金袄裙,头戴蝴蝶展翅点翠金步摇,耳上一对垂坠玉色流苏耳环,衬得她肤若凝脂,夏颖本便是个娇柔美人,一双美眸有着三分灵动,三分温润,四分妩媚,仿佛会勾人般,再加上那琼鼻樱唇,饶是夏楠看着,都不经失神。 “有何不可?” 夏楠去了夏颖的凌烟阁。 凌烟阁同她的夕颜阁相距不远,中间只需要穿过一座梅园,便到了夏颖的凌烟阁。 夏颖走在夏楠身侧,俩人一边前行着,一边说着些玩笑话。 路过梅园,踏着鹅卵,两人不多时便到了凌烟阁。 夏颖率先走了进去,带着夏楠参观了起来。 一进入凌烟阁,便见几盆生长的极好的兰花,旁边则是娇艳的海棠,她似乎甚是喜爱兰花,只见她阁楼门口用两盆吊兰做修饰,进了门,则在窗边摆上一盆白兰,微风徐徐,还携着兰花的香,瞬间萦绕一室。 再看她的摆设,夏颖屋里摆设很简单,一套紫檀木桌椅,一扇描万花盛放镶金白玉屏风,一张书桌,书桌上的物件整洁摆放,旁边摆放着一个珐琅彩婴戏双连瓶,上命正插着几朵盛开得娇艳至极的海棠,而屋里正中间出还摆着一架正绣着一半的苏绣画,上面则是绣着清秀兰花。 夏楠不解,夏颖为何把娇艳的海棠与淡雅的兰花摆放在一起, 许是看出了夏楠的不解,夏颖淡笑道:“倘若无海棠之娇艳,怎有兰花之淡雅,若无兰花之淡雅,又怎样娇艳海棠。人同是一样,若是没有对比,那么许多事情,便直接了然了许多,你说是吗,楠妹妹。” 夏楠一惊。 夏颖话里有话。 她是想告诫自己,不要过于显露自己,以免遭来他人妒恨,是么? 夏楠浅笑,“姐姐说的是,妹妹受教了。” 话题一过,夏颖语调一转,“你看我这凌烟阁怎样,是不是也比得上夕颜阁了,想当初大姐姐,可是侯府尊宠啊。” 似是想起了夏研,夏颖浅笑。 如今荣宠不衰的淑妃娘娘,当真是后宫一把好手,夏颖望向夏楠,不由得想起昨日路过母亲的卿涵院,听到里面的对话。 “淑妃娘娘想让夫人打探下,那日皇后传表小姐进宫……是为何意……” 里面的人说完这话便离开了,夏颖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夏楠……进宫见了皇后? 淑妃娘娘为何会让母亲来打探这些消息? 夏楠到底是什么来历? 为何祖母这般重视维护她?皇后娘娘更是召见她。 按理说,她一个流落在外多年未归的外家子女,怎会受到如此大的优待呢? 夏颖不由得再次深深望了一眼夏楠。 经过这几日的暗中观察,她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夏楠的生活很有规律,每日完成晨昏定省之后,她便呆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或是读书练字,或是刺绣做衣,或者便是使使小厨房,做些吃食点心,走动走动韶松堂。 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异常。 “凌烟阁与夕颜阁各有千秋,凌烟阁以花为饰,用香雕琢,不过入室便满是幽香,令人心旷神怡。夕颜阁临湖而建,是有三分清凉,七分神怡,两者皆有各自的优点,并无上下之说。”夏楠道。 夏颖身边的丫头似水端了一些糕点上来,夏颖便挽着夏楠的手而坐。 “妹妹不妨试试我这的芙蓉酥,我这丫鬟的手艺虽然没有妹妹好,但对于这道芙蓉酥,也是有独到之处的。” 夏楠拿起一块烤的金黄的芙蓉酥,轻咬了一口。 入口甜蜜芳香,霎是好吃。 “不错。” 得到夏楠赞赏,夏颖也笑了起来,自然地与夏楠聊了起来。 俩人聊着,夏颖说着些她小时候干过的趣事,夏楠则说着她在宁乡也遇到过的趣事,俩人一说,便说了大半个时辰。 夏楠虽疑惑夏颖邀自己前来的目的,但也不会率先问出来。 俩人打着圈圈,夏颖便说到了。 “楠妹妹,今日我邀你前来,着实是想给你看样东西。” 只见夏颖从她的书桌上几本书下,取出一封压着的请柬。 上面用鎏金,烫着凌王府几个大字。 “这张请柬是昨日凌云群主派人送来的,为的是庆贺她三天后的生辰,上面写着可携伴同行,我呢,便想让楠妹妹与我去参加群主的这个生日宴了。”夏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美眸流转,落在夏楠身上。 夏楠直视她的眼睛,“颖姐姐为何不找五小姐或者六小姐呢,她们应该比我更加合适,她们是侯府嫡出小姐,而我只是个暂住的表小姐,再者,我初到京城,对很多事情皆不熟悉,若是出了什么错,岂不是丢了侯府还有姐姐你的脸。” 似是没有意外夏楠的回绝,夏颖道:“你说的我何尝没有想过,五妹呢,被三婶儿惯坏了,是个心高气傲的,这种性子,我看不上,至于六妹,她性子胆小,脸皮子薄,虽是乖巧,但总归是上不了台面。楠妹妹你就不同了,你虽住进侯府时间不长,但你为人落落大方,进退有度,与我出去,正好不过了。” “颖姐姐为何这么肯定我可以呢?” “我还记得那日祖母回府,所有人都围在祖母身边,还有人将你挤了出去,当时你脸上依旧是带着浅浅的笑意,不慌乱,不惊恐,那日,我便想着,你是个沉着的人。” “我只是被惊吓到了。” 夏颖见夏楠一直推拒,她直接道:“好妹妹,我就是怕孤独,我们侯府的姑娘带出去的能有几个,与我要好的又有几个,你若是不去,那我一人可要孤寂死了。” 磨不过夏颖,夏楠推拒着也答应了下来。 009 赴宴 翩若端了一壶山楂茶进来,正见夏楠倚在窗边,双手托着下巴,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姐儿是在想些什么呢?”经过这段日子的磨合,翩若对这位新主子也愈发亲近起来,夏楠有些话,也是跟她说的。 “翩若,你跟在外祖母身边多年,怎么看待二小姐?” 翩若没想到夏楠问的会是这样的问题,心里咯噔一下。 “小姐,奴婢万万不敢议主子的。”翩若紧张地抓紧了袖子。 夏楠皱了皱眉,暗暗叹了口气,翩若性子沉稳,院子里事情交给她她着实放心,但她却是个拘谨的。 她让翩若出去,唤了惊鸿进来,同样是问她同个问题。 惊鸿思索了一下,便道:“在姐儿您还没进府之前,二小姐是最得老夫人喜爱的,二小姐沉稳大气又不缺活泼率真,每次去韶松堂总能逗得满堂欢声笑语,老夫人时常盼着二小姐能多来走动呢。” 小丫头望了一眼眸光有些低沉的夏楠,又道:“不过现在老夫人最疼爱的是我们姐儿了,最盼望能多走动的,也是您了,您可不知道……” 惊鸿又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夏楠却没再听进去。 夏颖对她……究竟是抱着何种目的呢? 很多事情,倒是与前世不同了。 前世也是这个时间,夏颖受邀参加凌云郡主的生日宴会,那时夏颖与她并不相熟,两人也无过多交集,这个宴会,她并没有带夏楠前去。 三日很快便过去,夏颖一早便过来找夏楠。 夏颖的出现,让人眼前一亮。 她生的貌美,今日穿着一身紫色缠枝绣海棠花金袄裙,步履袅袅,头上挽了个云鬓,别上一支云鬓花颜云步摇,步摇垂下的几丝金珠条随着她的走动摇摆,晃荡出耀人弧度,素脸略施粉黛,娇柔双颊附上一层霞红,只见那墨色深眸眼光流转,眼角微挑,傲人之姿顿显。 “我来接妹妹一同去乘车。” 在夏楠打量夏颖的同时,夏颖也在打量夏楠。 夏楠今日身着淡蓝色柿蒂纹袄裙,头上一根宝蓝吐翠孔雀吊钗,细小耳珠上仅别着一对玉葫芦耳坠,脸上略施薄粉,她的五官本就长得柔和,这样一身打扮,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好似温润的水,只让人觉得舒服至极。 “颖姐姐今日这身打扮,好生娇美。”夏楠毫不吝啬的赞赏。 女子天生爱美,夏颖也不例外,听到夏楠赞赏自己,脸上笑意更浓。 “若是不打扮得好看些,去了宴会上,岂不是要被他人给比了下去。” 夏颖笑着把话扯到了宴会上去,倒也是大方接受夏楠的赞美。 两人一同乘上了马车,倒也融洽。 到了凌王府,夏颖的大丫鬟似水递了请柬,她们便被人领了进去。 小厮带着她们,踏着鹅卵,绕过几个前院,穿过一座座穿过由汉白玉制成的拱形石门,便见一个清澈不见底的深湖,湖上一座造型精致,乃是雕刻着鲤鱼戏珠的石桥正映在她们眼前。 石桥上雕刻的鲤鱼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犹如真的显现在众人眼前一般。 而吸引她们眼球的并不是这座石桥,而是石桥上的人。 “颖姐姐,你来了。” 见夏颖来到,桥上一抹湘妃色身影飞奔而来,就在夏楠以为她会扑倒夏颖身上之时却稳稳当当停在夏颖跟前。 “都这么大个人了,还是这么毛毛躁躁。” 夏颖笑骂着少女,那少女脸上却不见尴尬之色,而是更加亲昵地挽着夏颖的手。 “人家想你了嘛。” 夏颖目光瞥到一旁的夏楠,对身旁的少女道:“这位便是我与你说的表妹,夏楠。” 转头又对夏楠道:“楠妹妹,这位是卫国公府七小姐,卫淸萱,妹妹亦可唤她清萱。” 卫淸萱身着湘妃色绣缠枝纹金袄裙,衬得她的小脸如玉般娇嫩,一双灵动的大眸子肆无忌惮地在夏楠身上转了转,却在听到夏颖的话时“噗呲”一笑。 “原来她就是死活赖着不走住在侯府的那个表小姐?” 卫淸萱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正好让在场的人都听见。 夏楠微微蹙眉,不卑不亢道。 “我是卫七小姐口中住在侯府的表小姐不假,但却不是赖着不走。” “你不是赖着不走,那你是什么?” 卫淸萱嗤笑,却被夏颖拽了一下。 “清萱年纪小不懂事,妹妹别见怪。” 见夏颖正了脸色,卫淸萱倒也没再说什么,见夏楠不语,以为她是心虚,更是紧紧抱着夏颖的手,将夏楠挤在了身后,似是这样特有成就感一般。 夏楠不语,一路跟在她们后面。 卫淸萱还是太小了,不过十岁的年纪,听风便是雨。 她倒是不在意卫淸萱的话语,但她却是想知道,自己每日足不出户的,到底是怎地传出个赖在侯府不走的表小姐这个名声? 走到石桥上,便可以望见前方一座立于湖面上的亭子,亭子用四根雕龙浮花柱子顶立,中间摆放着一张檀香木桌子,桌子中间摆放着许多瓜果点心,每一样皆是精致小巧,让人一看着便觉食欲大开。 不过却无过多人注意这些吃食。 亭子里早有许多少女,正三三两两站在一起。 见到夏颖到来,又有一些与夏颖相熟的少女围了过来。 夏楠默默走到桌子旁边,端详起了上面的吃食起来。 不过她还未看定,耳边便传来幽幽一道声音。 “原来二姐姐真的带你来了。” 这声音,这语气,夏楠一听,便知道是何人了。 再联想到之前卫淸萱所说她的话,便也释然。 她转过头,便见少女身着葱绿色柿蒂纹缎子,腰间坠着锦袋,双手则交叉覆在身前,笑盈盈望着她。 而她身边则还站着一个身穿暖黄色缠枝纹缎子的少女,只见她眉目微低,有些怯生生地站在少女身旁,见到夏楠,发出细小的声音唤了声,“楠姐姐。” 夏楠站直了身,唇角敛起一抹笑意。 “原来是五妹六妹啊。” 010 初阳 夏娴目光在夏楠身上打量了下,唇角一勾。 “我以为二姐姐只是说说,没想到真的把你给带来了。” 夏娴凑近夏楠,夏楠便闻到她身上传来的兰花香。 忽而想到凌烟阁中所种植的兰花,眼神一凛。 夏颖说,她不带五妹六妹的。 见夏楠神色微动,夏娴又道:“凌云群主的生日宴,邀的是我们侯府的嫡女,真是不知道,二姐姐为何会带上你,不知楠姐姐可否告知我这是为何?” 夏楠只是定定望着她,并不想作答。 她的目光穿过夏娴,落在正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夏颖身上。 她带她来,寓意何为? 夏楠不理会夏娴,夏娴也自觉无脸,便拉着夏落离开,顿时夏楠身边便仅剩她一人。 那边是成群结队的贵女堆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捂嘴掩笑地不知道在笑着什么,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她,夏楠估摸着与她有关。 被众人孤立,她也不觉得难堪,只是觉得空中脂粉气息太重,想去透透气。 她记得来时路过一个花园,那里距离亭子这里也近,而且现在时间还早,距离宴会还有一段时间,她透透气,应该是无碍的,况且……她根本不在受邀之人里面。 夏楠本想着跟夏颖说一声,但见她被众人包围着,也便作罢。 寻着来时的路,夏楠摸索着到了花园。 凌王府不愧为天家之人,所用摆设皆精致无比,就连这花园里的植物,也开得比别处好。 夏楠的目光落在一个圈种着海棠花的瓷盆上。 只见那海棠生得极其娇艳,红艳娇嫩,尽绽的花瓣完全袒露在视线之中,有风徐过,红艳的花瓣微颤,摇晃下上面附着的一层薄雪。 夏楠的目光却不是被海棠的娇艳吸引,而是被这娇艳海棠底下一株瘦瘦小小的牡丹花所吸引。 牡丹还未绽开,只有小小一个花蕊,瘦弱的小枝干极其纤细,生长在砖盆的缝隙中,明明极为瘦弱的一株,却昂着头,似是在等待绽放的时机。 夏楠望着牡丹,眼角有笑意。 栽种这盆海棠的人,可能无意洒落一颗牡丹的种子,却不料这颗种子,在缝隙中居然也能生存。 虽生长在砖瓦缝隙之中,却挺直了腰杆子,跟海棠争抢着为数不多的营养,努力生长。 “我是否也要像你一样,努力在顽境中成长呢?”她不由得低吟出声。 “你也看到了这株牡丹?” 突然,一道低沉的男声落入夏楠耳畔。 夏楠一惊,猛地站起来,却因蹲久了脚略微有些麻,身子晃了晃。 男子伸手欲扶住夏楠,却被她不露痕迹躲开。 夏楠有些尴尬。 “在下何以桓,刚才见着姑娘也在观望这株牡丹,只是惊奇会有人注意到这株牡丹,便才出声,没想到却惊吓到姑娘,是在下唐突了。” 夏楠望向男子。 男子一身青衣直缀,腰间配以一块上好羊脂玉佩,身形修长,气质温润,双眸晶莹浩瀚,待人时唇角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整个人好似清风,予人极其舒服的感觉。 “并无大碍。”她浅笑服了身子。 “在下斗胆,敢问姑娘刚才何出此言?”何以桓一双黑瞳落在夏楠脸庞上,却正对上一双熠熠黑瞳,不觉双颊略微温热。 “只是突发感慨罢了。” 今日凌云郡主设生日宴,所邀之人定然是京中勋贵,这个何以桓前世她未曾听过,但想必也是有一定来头。 夏楠今世不想与人有过多纠缠,只想寻得当年真相,和和美美过一生便罢。 于是便辞了何以桓,转身脚步不停歇回了亭中,也不顾身后男子的呼唤。 “真奇怪?”这姑娘怎么躲他跟瘟神一样。 她脚步刚到,夏颖便迎了上来。 “楠妹妹你这是去哪儿了?不多时宴会就要开始了。” 夏楠说了下去透透气,并未再多说。 夏颖又在她身边低语了几句。 “凌云郡主是凌王爱女,这场宴会是凌王特意为群主举办的,宴会摆设地点在前厅,我们现在这边是凌王府后院,前院接待的是一些京中勋贵,待会儿宴会开始,我们是要到前院去的,到时你跟在我身边便好,不要随意走动,这里的人,都精贵得很,虽然你够聪颖,但还是小心为好。” “知道了颖姐姐。” 夏楠低着头,应了几声。 她扯了扯披在身上的披风,今年的冬天本便寒于往年,而今位于亭中,四面为水,有风吹过,丝丝沁凉。 “你们夏威侯府的小姐都这般娇弱么?” 一道清脆的声音,蓦然出现在夏楠身旁。 只见少女一袭青衣立在夏楠身边,面泽粉嫩又富有生气,头上青丝调皮地落在肩头,一双杏眼炯炯有神。 夏楠认得,眼前之人是京中云家之女,云初阳。 云家世代书香,传承已久,云初阳祖父云侯雄原为太子太师,而后年事以高,便请求辞官,但兆昌帝苦于当今才能出众之人甚少,便再任命云侯雄为国子监祭。 云初阳虽然出声书香门第之家,但她的性子却跟书香门第沾不上一点关系,吃喝玩乐,名声堪比京中纨绔。 夏楠想着,许是她瞧着她被孤立,才来找她玩玩的吧。 “云小姐何出此言?” “你们一个个都裹着那么厚的披风,这不是娇弱是什么?还有,那边那个身穿黄色衣服,不正是你们侯府六小姐?成天跟在另一个人身边,面露卑怯,与人不敢对视,就怕是喝她一声都能吓倒,这不是娇弱又是什么?” 夏楠很想说这不是娇弱,这是性子天生软弱,但她却不能说出口。 她毕竟是一个表小姐,若是在外说了侯府嫡小姐的坏话,传到府中人耳中,那她的处境,只会更加难过。 “云小姐说笑了,落妹妹只是性子较为温和而已,并不是娇弱。如今已是腊月,天寒地冻,女儿家多穿点保暖也是正常。” “你就是说我不正常了?” 云初阳似是有意为难夏楠。 夏楠不以为意,云初阳性子欢脱跳跃,京中许多人只知道她整天吃喝玩乐没有个大家风范,在场许多闺秀都对她敬而远之。 “夏楠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好奇,云小姐为何不怕这天寒地冻?” 闻言,云初阳突然神秘一笑。 011 名声 “你凑过来。” 夏楠凑了过去。 云初阳附身在她耳边,低声道。 “不告诉你。” 说完还咯咯笑了几声,似乎捉弄夏楠极其好笑。 夏楠目光落在她的衣领之上,夏楠不由得想起之前在宁乡所见,那边的人有些穿上了马甲衣裳,马甲所制料子皆为羊毛,雪白柔软的,摸着手感舒适,穿着也暖和。 心中不免有了个猜测。 “云小姐所穿,可是羊毛制成的马甲?据我所知,这种马甲极为保暖,穿上一件,便足以抵挡一件厚重的披风了。” 夏楠这话一出,云初阳双眸瞬间放亮。 “你也知道这个?你是不是也是从那个地方来的?” “哪个地方?” 云初阳柳眉微蹙,突然凑近夏楠,仔细端详起她了来。 夏楠被这样直勾勾的眼神看的极其不自然。 宁乡靠近江南那样的富庶之地,江南富庶,又临海,许多新鲜事物皆是从那边流传过来,宁乡虽小,但她着实见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 见夏楠一脸不明所以,云初阳刚才放光的双眼瞬间黯淡了下去。 “没什么。” 她的心苦啊! “喂。” “?” 云初阳戳了戳她。 “我没见过你,也不像是侯府的嫡出小姐,你是怎么混进来这里的?” 云初阳睁着一双大眼,滴溜溜直在夏楠身上打转,眼神似是要把她盯出一个窟窿。 夏楠正欲开口,夏颖便走了过来。 “云小姐也在?”她朝云初阳打了个招呼,便道:“前院宴会快开始了,我们一同过去吧。” 云初阳罢了罢手,“我正想跟她聊聊天呢,一路做个伴也好。”她的手指向夏楠。 随即便挽着夏楠的手向前走去,撇开一旁的夏颖。 她们的举动惹来身遭贵女们的侧目,三三两两的嘀咕起来。 夏楠怎么跟云初阳勾搭上了? 这个问题,夏楠自己也不知道。 “看来你是被你那个二姐带进来的,不过你那个二姐也真厉害,京城贵女圈,几乎她全都认识,要好的还不少,哪像我啊,个个都看不上。” 夏楠很赞同她的话。 夏颖的手腕……与人交际的手腕,真的是她所见最为高超的,也是前世她与她合不来的原因之一。 云初阳一路叽叽喳喳说了不少,大多数都是吐槽和八卦的话,夏楠则是默默听着。 比如户部侍郎家的小姐生的貌美,京中男子倾慕之多如过江之鲫。 再比如京城某户人家在外面养了外室,正房上前就是一个巴掌,事情闹得大条,后来那户人家也就把那外室接回了家里。 再来便是那个回春坊里,纤纤小姐当真闻名不如一见,姿色绝美…… 夏楠听着,但笑不语。 “一般女子听到我说这些,都会露出鄙夷的表情。” “是人都有好奇之心,我并没有觉得你有什么不对的。” “哈哈,所以说我还是比较喜欢你这种,从乡下来的小姑娘,明明就没那么大家闺秀,还真装得跟那么回事一样。”云初阳大大咧咧的,手大力在夏楠肩上拍了一下。 夏楠不以为意,“云姑娘性情中人。” “那可是,在这里,我都快寂寞死了,云家世代书香啊,可我呢,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子,要我整天诵那些诗啊词啊,可不难受么,还要我跟一些传说中的大家闺秀交往,她们自持清高,不论人长短,不嚼人舌根,为人有礼,柔柔弱弱,满口规矩礼数,或者多累。更何况谁知道,这些小姐们不会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呢。你说是吧?” 夏楠惊愕,纵使她了解前世云初阳也是这么个性子,但还真没见过她这般噼里啪啦倒苦水的话,不由得一阵好笑。 “我看你也别那么拘束了,改天出来,我带你玩玩,这京城我都摸索熟悉了,那万宝胡同啊……” 云初阳一直不停说着,夏楠却没半点不耐烦。 是有多久,没有这么一个人,跟她这么亲近过了? “我说的你听到没有?” “啊?” 云初阳突然敲了一下夏楠的头,“我说你发什么呆呢,傻不傻,乡下来的智商都跟不上了吗?” “噗呲”夏楠突然笑出声,惹来云初阳一个眼刀子。 “还真傻了。” “初阳,你很可爱。” 夏楠话一出,明显感觉到搁在自己肩上那只手顿了一下。 云初阳随即道:“你这人真奇怪,还有,你很自来熟嘛,连我名字都叫上了,不过看在你是乡下人,也就不跟你计较了。” 两人步入前院。 前院分为两方,一方坐着男宾客,一方坐着女宾客,东陵虽对男女区别没有那么严苛,但还是分了位置。 待男女宾客分别入座后,便有丝竹乐声响起。 夏楠左边坐着云初阳,右边则是夏颖,再右边便是卫清萱,夏娴夏落则是坐在卫清萱隔壁。 她的入座,惹来卫清萱的不快,讽刺了她一番。 “如今,连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入座的了。” 云初阳出言道,“哟,你这话说得,这阿猫阿狗还是你家颖姐姐带来的,莫不成,有人也成了阿猫阿狗。” “你!我没有!颖姐姐我……” 夏颖不语。 云初阳又道,“某些人呐,占着自己的身份,就想欺负什么阿猫阿狗,也不看看阿猫阿狗是谁,打狗也得看主人,我告诉你们,夏楠,我罩定了,你们要是再有人欺负她,嘿嘿。” 云初阳的话一出,在场人都惊愕住了。 云初阳在京城所做的荒唐事,完全不比任何一个纨绔子弟干得少,哪个贵女愿意跟她扯上点关系,更别提有谁敢跟她作对。 卫清萱想起之前,据说云初阳去小馆子喝酒听曲儿,因为一位姑娘跟一个富家子弟闹了起来,把那个富家子弟暴揍一顿,让那男子此生不敢再上小馆子。 而她因为云家地位之高,加之她虽然荒唐,却也没干出什么坏事,便不了了之。 卫清萱更是狠狠瞪着夏楠,她是怎么抱上云初阳这颗大树的! 四周静谧,仿佛连跟针掉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突然一声清脆娇声响起。 “怎么这么安静呢?”。 012 郡主 这道声音一出,便有人唤了声“群主”。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接连唤着群主。 而那人却径自朝她们这边走来。 “初阳,今日是本郡主生辰,别来无恙啊。” 只见一道袅袅身姿落定在她们眼前,凌云郡主一身五彩华服,头嵌琉璃金簪,面容娇嫩绝美,眸光似是不经意划过身周众人,最终落在云初阳身上。 云初阳无邪一笑,“哪能有恙呢,今天郡主生日,初阳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越来越漂亮。” 初阳话语虽粗糙,但却很受用,凌云郡主美眸含笑,云初阳不羁的性子她见多了,今日她能说这样的话,她已经很满意了。 掠过她,目光落在初阳身旁的夏楠身上,“这是哪个府上的小姐呢,本郡主怎地未曾见过?” 话点到夏楠,夏楠还未开口,一旁的卫清萱见缝便插了嘴。 “回郡主,她啊,是夏威侯府的表小姐,今儿是跟着颖姐姐来的呢,据说她可是脸皮厚到了极致,非赖在侯府不走,还要跟着来呢。” 卫清萱年幼,说的话大多数人是相信的,于是望向夏楠的眼神又带着几分惊疑。 “哦?”凌云郡主挑了尾音。 夏颖并未言语,娇嫩柔美的脸庞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初阳挑了挑眉。 虽然夏楠的性子挺对她的胃口,但毕竟这是人家的事,她不好插嘴。 在场女宾有些窃窃私语,更多的目光落在夏楠身上。 夏楠眉头微乎其微蹙了蹙,不卑不亢道:“回群主的话,诚如卫七小姐所言,小女夏楠,为夏威侯府表小姐,不过却也并非卫七小姐所言那般,外祖母怜我幼时走丢,至今方归,母亲又病逝,外祖母思及母亲,便让我暂住在侯府。” 夏楠话一出,凌云群主眉毛一挑。 幼时走丢?母亲病逝? 她对上一辈的人并不感兴趣,但对于夏威侯府的了解倒是有一点。 她记得,夏威侯府的嫡女那一辈,生了女儿又丢了女儿且病逝的,也就当年名动京城的美人夏明珠了? 当年冠绝京城有三美,殿大学士欧阳家欧阳梓慧,夏威侯府夏家明珠,以及江南程家程容澜。 而眼前的夏楠,竟是夏明珠之女? 凌云郡主目光不由得在她身上扫了又扫。 容貌瑰娇艳,身姿婀娜窈窕,眸色含有流光,微微转动,像是浩瀚星河,与她对视,不卑不亢。 “原来如此,卫七小姐,以后说话,可不能这般胡言。”凌云郡主竟是说了卫清萱一句。 夏楠的身份凌云郡主知晓,并不代表旁人同样知晓,贵女们只知凌云郡主为了一个初见的侯府表小姐而说了国公府的小姐? “大家坐下吧,宴会快开始了。” 凌云郡主走开了,贵女们也落了座,只是偶尔还有几道目光落在夏楠身上,她权当不知道。 她的身份本便尴尬,本来知道她身份的人越少越好,但既然凌云郡主当众问了,她若是遮遮掩掩,反而会惹得他人猜疑,倒不如大大方方说了出来,也省得落人一番口舌。 宴会奢华华丽,众人享饭之后,便有男子题诗落字,雅兴一番,贵女们则是被领着去了凌王府的花园赏花。 夏楠一直安安静静跟着,倒是卫清萱,一直跟在她身边,时不时狠狠地瞪她几眼。 她一瞪,云初阳逮着机会便调笑她。 宴会最终落幕,众人离席。 夏楠与夏颖正准备乘车回府,一个小丫头却立在夏楠面前,说是郡主有请。 夏颖望了一眼夏楠,“我在马车上等你吧。” 那丫头又说了,“郡主说了,让二姑娘可先行离去,等下郡主会派马车送姑娘回去的。” 夏颖皱了皱眉,道:“多谢郡主好意了,不过今日出门前我曾在祖母面前说道要将楠妹妹亲自带回去的,我还是在马车上等着便好。” 碍于夏颖的坚持,那小丫头只能回去回了话。 夏楠虽疑惑,却也随着小丫头前去。 前世她没有机会前来凌云郡主的生日宴,与她也并无接触,而今凌云郡主找她,还是在宴会散落之后,是有何意? 凌王府路长且曲折。 不多时,小丫头将夏楠带到了一个名为和风轩的阁楼里。 小丫头唤了声郡主,里头便传来了声“进来吧。” 一进屋,夏楠便闻空中弥漫的熏香味,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唤了声:“郡主。” 凌云郡主早已换了身装扮,青绿色百蝶穿花纱裙,青丝披在脑后,懒散地用一直云步摇挽了起来。 整个人少了分华贵,多了分女子的娇柔妩媚。 “不知群主唤夏楠前来,所为何事?” 凌云郡主懒散倚在贵妃榻上,望着腰杆笔直的夏楠。 “别那么拘谨,先坐下吧。” 夏楠入了座。 “其实本郡主就是想仔细看看,当年名动京城的夏明珠之女,姿色是何等之绝色,亦或者是品性何等之优,竟得皇后传召。” 夏楠的心猛然一个咯噔。 她进宫之事……凌云郡主知道? 唤她所来,便是为了这事? “夏楠不知,郡主所说是何……” “你不用隐瞒了,那天后宫门前,本郡主正好路过,不小心瞧见了,虽然你裹得厚重,今儿本郡主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你,说吧,皇后为何召见你,要知道,皇后已然半年未曾见人!” “敢问郡主,您所说的那日,是哪日?” “一个月前。” 夏楠露出欣然的笑。 “郡主,我是半个余月前才到京城,这日子与我对不上,京城风寒露中,指不定您看岔了呢?” 凌云郡主挑了挑眉。 “你是在怀疑本郡主说的话?” “夏楠不敢,只是这莫须有之事,夏楠无法回答郡主。” 夏楠眸色庄正,对上凌云郡主的,里头徜徉着坦荡,让她不由得怀疑起来。 莫非真的是她看岔了? 可那女子身形样貌,与夏楠当真无异…… 凌云郡主挥了挥手让夏楠离去。 上了马车,夏颖捧了个暖炉与她,并没多问凌云郡主找她作何。 回了夏威侯府,夏楠先去了韶松堂。 013 碧彤 回到夏威侯府,已是戌时。 韶松堂的院子积了不少薄雪。 夏楠脚下一滑,差点一个打岔,幸好被翩若及时扶住。 “小姐,您别急,路湿滑,您且走慢些,免得摔了。” 夏楠深呼了口气,她表现得有那么明显? 着急的模样连翩若都看的出来。 可是她怎能不急,皇后召见她之事,居然连凌云郡主都知道了,若是深究她的身份,定能发现她的身份则为假,再深究下去,只怕她的身份要暴露。 前世便是她的身份暴露,才引起一些人的不轨心思,害得她惨死。 她以为今生会沿着前世的轨道前行,她的时间还有,只是怎么会突然窜出来一个凌云郡主,知晓皇后传唤过她? 一切怎么都乱了…… 不恐惧……是假的。 这样的事情她扛不住,必须找祖母想法子。 踏进韶松堂,便有一股暖气袭来。 纪氏身边的徐嬷嬷走了过来。 “姐儿怎地这个时候过来,这风寒露重的,赶紧暖暖身子。” 徐嬷嬷是祖母身边的人,从她刚到侯府便伺候她到现在,可见是个玲珑心肠的。 翩若帮夏楠褪下了身上的披风,“徐嬷嬷,祖母呢?” “每逢这个时间便会在内堂礼佛,姐儿您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老夫人就快出来了。” 夏楠接过徐嬷嬷递过来的热茶,道了声谢。 热茶下肚,仿佛将身体一切寒冻都驱逐,夏楠渐渐平静了下来。 着急有何用,倒不如平静下来仔细想想。 一旁的徐嬷嬷望着夏楠逐渐沉静下来的眸子,暗暗点了点头。 纪氏从内堂走出来,夏楠迎了上去。 “外祖母。” “楠姐儿?你怎地这个时辰过来了?” “楠儿想您了。” 夏楠挽着纪氏的手,扶着她坐到了软垫上,纪氏也按着她坐了下来。 纪氏挑了个眼神,徐嬷嬷便走了出去,连带顺着翩若。 纪氏覆上夏楠的手,触摸之处。 凉。 “你这孩子,怎地不多穿几件,冻着了怎好。” “外祖母……” “无人时,你唤我祖母便是了,你本便是我的孙女啊……” 纪氏褶皱的眼角泛起无奈的涟漪,那种怜爱至深的眼神,几乎要将夏楠融化。 若不是当年那大术师之言,她的孙女怎会流落在外十年,她被送离时,不过四岁,还是个无知稚童,她只要一想到养在她膝下的娇娇孙女被送去宁乡那种地方十年,回来还不能堂堂正正唤她一声祖母,她的心就钝痛。 只能每日向观音菩萨祈祷,祈祷她的楠姐儿这一生不再波折,安安顺顺渡一生。 “祖母,楠儿有话想跟您说。”夏楠正了正眸子,道。 屋内熏香袅袅,纪氏握住夏楠的手一紧。 “你是说,凌云郡主知晓那日进宫之事?” 夏楠重重点了头。 “不过楠儿并未承认,死咬着是郡主看岔了。” “你做得很好,这件事情,不能再让别人知道。” “祖母,楠儿怕凌云郡主深究,若是深究下去……” “她爱深究就让她深究下去。”纪氏揽过夏楠瘦弱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夏楠倚着纪氏,鼻尖萦绕着纪氏因为礼佛而传来的淡淡的薰香味。 纪氏道:“明珠当年与皇后,还有你母亲容氏,是最为要好的,你初回京城,皇后思及故人之女,想见上一见,也是正常的,她若是想查,查到的顶多也就是这个,楠姐儿莫怕。” “嗯。”夏楠应了声,头往纪氏怀里又蹭了蹭。 纪氏失笑。 “我的楠姐儿,还是只猫儿,像儿时那般,喜欢玩祖母怀里蹭。” 纪氏取笑夏楠,夏楠不满嘤咛一声。 “祖母,楠儿记得再过不久侯府女眷便会上大德寺礼佛,楠儿想抄写经书,供奉佛祖,以求您老人家身体安康,侯府兴旺。”也求得她心安。 “难得你有这份心思。” 纪氏拍了拍夏楠的手,唤了徐嬷嬷进来。 徐嬷嬷取了些未抄写的经书递给了翩若。 纪氏叮嘱:“这些经书不急,莫要熬夜,伤了眼睛。” 夏楠离了韶松堂,回了自己的夕颜阁。 夕颜阁的灯亮着,站在门口的抱月见到夏楠,立刻跑了上来,表情很是匆忙。 “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碧彤姐姐出事了。”抱月急得快要哭了出来。 “你先别急,慢慢说。” 她所提的这四个二等丫鬟中,就属碧彤与抱月最为要好,抱月性子憨厚,性子如同稚子,碧彤娇柔如水,最是怜惜抱月,有好吃的总不忘分她一些,抱月也只知道,谁对她好,她也对谁好,这会儿碧彤出了事,她比谁都着急。 “下午三夫人过来找小姐您,小姐您不在,三夫人说她想进屋喝杯茶等您回来,碧彤姐姐说您屋子不让进,可三夫人偏要进,然后两个婆子猛地一推开碧彤姐姐,碧彤姐姐的头撞到了门上,我看那血流了好多……” 夏楠心一紧,是她交代碧彤谁都不许进她屋的…… “碧彤呢?现在在哪?” “语兰姐姐让人将碧彤姐姐带回屋子,又让小丫鬟从侧门出去请了刘大夫,如今刘大夫正在给碧彤姐姐看病呢,语兰姐姐命我在这里等着小姐您。” “快带我去看看。” 夕颜阁向阳的东厢房是她的住处,西厢房则被她安排成了底下丫鬟们的住处。 夏楠脚一踏进西厢房,鼻尖便猛然窜入一阵浓烈的血腥味。 有丫鬟嘤嘤哭泣,有的关切出声,而躺在床榻上的碧彤嘴里咬着软巾,闷哼不出声,身旁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医者。 “小姐……” 丫鬟们见到夏楠,急忙行礼,翩若驱散了一群丫鬟。 夏楠走近,望了一眼虚弱躺着的碧彤,对刘大夫道:“她伤得可严重?” 刘大夫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是怎么?” “这位姑娘头撞到门槛,擦破了头皮,幸好擦伤不深,休养一段日子便能好好了,不过她的伤口面积颇大,休养好,也只怕会留疤。” 夏楠眉头一紧,这世道女人难,靠的便是一副姣好的皮囊,落了疤,以后还怎地寻得个好人家? 014 蹭饭 “大夫您知道,女子若是留了疤,以后定然不会太好过,所以请您务必想办法救她,银子的事您不必担心。” “夏小姐,不是我不帮你啊,实在是老夫医术拙劣,老夫的药只对止血生肌管用,祛疤的,真的无能为力。” 刘大夫也只是附近的赤脚大夫,通常是给府里丫鬟小厮看病的,夏楠也不强求。 夏楠坐在床榻边,端详着正躺着的碧彤。 碧彤生的极为娇美,弯弯柳眉,纤纤长睫,琼琼杏鼻,樱桃小嘴,是很典型的美人。 据碧彤说,因她母亲也同在侯府做事,她八岁便被接进府,到了苏氏的卿涵院底下伺候。 至于碧彤的母亲,据说则是在二房主母容氏底下做事。 容氏…… 夏楠眼睫闪了闪,思绪有些缥缈。 一声极细的嘤咛声传来,唤回了夏楠的思绪。 原来是头上传来的痛楚让碧彤忍不住轻哼出声,“姐儿……” 碧彤想起来给夏楠行礼,却被夏楠按住身子。 “现在还行什么礼,身子重要。” “姐儿,碧彤无能,非但没能阻止三夫人进入您的闺阁,还落得一身伤。” 碧彤自责了起来,眸中晕染着雾气。 夏楠为她拭去了眼角的泪珠,“傻丫头,三夫人若要进入,你便让她进去便是了,就是日后做事的时候小心点,无论何时,平安为重,你们也是,都给我机灵点。” 夏楠似是训斥又似是关心地说了一番话,却不由得暖了在场丫鬟们的心。 丫鬟卑贱,一般的大户人家从未关心丫鬟的死活,更何况替她们着想,夏楠还亲自来看望碧彤,这样心善又温柔的主子,是她们从未遇见过的。 夏楠的话,让碧彤红了眼。 “你好好养伤,好了才能好好伺候我。” 夏楠离了西厢房,回了自己的闺阁。 语兰给屋里点了熏香,惊鸿帮夏楠褪下身上的披风。 “姐儿今天累坏了吧,奴婢给你按按肩膀。” 夏楠闭上了眼,任由惊鸿给她按着肩膀。 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她却是有些累。 “三夫人可有说前来找我所谓何事?” 有什么事,非得闯进来,还要坐着等她回来。 今日凌云郡主生日宴之事,她并不是不知,夏娴夏落都赴宴了,生为她们生母的李氏会不知? 她想要的,无非就是拿捏自己,给自己点颜色瞧瞧。 至于碧彤,只是被她当做拿捏自己的棋子罢了。 夏楠心中冷笑,她不找麻烦,麻烦自找她。 “并没有,三夫人来时带着两个婆子,就说要进屋子等您,碧彤没让她进,三夫人见碧彤受伤之后,便让奴婢叫几个小丫鬟带了她回了西厢房,之后三夫人便离开了。” “也就是说,刘大夫不是三夫人示意找来的?” 语兰“扑通”跪了下去,“是奴婢自作主张请了刘大夫,碧彤流血过多,奴婢生怕她受不住。” “起来吧,你做的很对。” 夏楠洗漱了一番,便让惊鸿取来经书,点了盏油灯,毛笔沾了墨,便要抄写。 惊鸿道:“姐儿累了一天,不去休息么?” “最近事儿有点多,我想抄些经文,以求佛祖庇佑。” “你去休息吧,过一会我也歇了。” 惊鸿听了她的话,出了房门,将门把带上。 天色露中,房里虽然烧了火炕,但暴露在外的肌肤还是有些微凉。 约是过了半个时辰,夏楠活动了下有些发麻的身子,便熄灯了。 摘抄经文能干嘛? 能让她平静自己的心。 她本便是重生而来的,这一切对她来说还是有些梦幻,有些难以置信,因为知晓着前世,夏楠难免心慌,向佛祖虔诚祈祷,方能褪去她的慌乱。 翌日,夏楠早早起了身,翩若正端着洗漱用的温水进来。 “姐儿怎地不多睡会,天色还早。” “时辰到了就起,等会儿早些去祖母那儿,还能蹭上一顿饭呢。” 夏楠到了韶松堂,其他姐儿都还未来。 “楠姐儿今儿怎么这么早?”纪氏今日身穿暗红色莲叶纹八宝褙子,深绿色长衫,手上戴着一只色泽上佳的翡翠镯子,发鬓梳得一丝不苟,慈眉善目,满脸带笑。 “楠儿想来您这儿蹭顿早饭呢。” 夏楠今日身穿湖蓝色掐金色柳絮碎花长裙,头上别着一根水晶蓝宝石簪,小巧耳垂上两粒泪珠儿般的耳坠,一身淡柔蓝色,如水般温柔,让人见着不由得心情大好。 纪氏来来回回盯着夏楠看了好几眼。 “好好好,你这馋猫。” 纪氏的早饭样式居多,吃食也精细。 不一会儿,便有丫鬟端了许多精致的吃食上来,有碧粳粥、糖蒸酥酪、桂花糖蒸栗粉糕、如意糕、合欢汤、吉祥果、莲叶羹、梅花香饼、香薷饮、玫瑰酥,加上水晶虾饺,足足有十来样,大大小小摆满了整张桌子。 “祖母。”夏楠诧异望向纪氏。 “难得姐儿来祖母这里蹭饭,祖母定然要好吃好喝招待你了。”说罢,祖孙俩人便笑了起来。 “来,尝尝祖母这儿厨子的手艺。” 纪氏加了一块桂花糖蒸栗粉糕到夏楠碗里,夏楠咬了一口,直赞好吃。 “看来儿媳来的真是巧,老夫人这儿一桌子好吃的。”一道声音从门口传入,接着便见一张圆润光滑的脸露了出来。 正是三房李氏。 “你来的正好,若是没吃的话,便留着一起吧。”纪氏说着便让丫鬟再添了一副碗筷。 李氏脸上几乎都笑得开花了。 夏楠唤了声,三舅母。 李氏寒蝉了几句。 紧接着几个姐儿也前来请安,纪氏便留着她们一起,一大张桌子,瞬间坐满了人。 就在众人聊天吃笑之际,夏楠身边的大丫鬟翩若来到她身边,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夏楠脸色一变,面带焦虑,委着身子向纪氏道了自己要先行离去。 夏楠正欲走,经过李氏身旁,突然停顿了下来。 正对这李氏,不解道:“三舅母,不知您昨儿深夜找楠儿,所为何事呢?” 闻言,纪氏目光投向李氏。 015 演戏 李氏咬了牙。 这丫头是想在老夫人面前摆自己一道!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找你唠些家常而已,顺便瞧瞧你那儿可是缺了什么,这不,近日年关,我也要了解府里姐儿需要些什么,好让人采购进来。” “哦?是吗?楠儿那儿并不缺什么,大舅母已经帮楠儿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夏楠话落,李氏松了一口气。 “不过……” 夏楠杏眸直勾勾盯着李氏,像是要把她看穿,“舅母您手下的婆子似是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李氏眉头紧蹙,“此话怎讲?” “听我院里丫头说,昨儿您离去之后,您院子里的两个婆子又来了我的夕颜阁,说是落了些东西在我院子里,想要找找,我的丫鬟,却是个不长眼和蠢的,听我的话愣是不让那两个婆子进去,争执之下,那两婆子推撞了我院里的丫鬟,那丫鬟头正好磕在门槛上,血流不止!” 夏楠声音带着几分清冷,眸色又是唯诺的,让人瞧了不知她是在指责还是在为李氏操心下人! “楠姐儿,你说的可是真的?”夏楠说的话,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纪氏也不由得出声。 夏楠点了点头。 纪氏眉头皱了起来,“那丫头现在怎样了?” “回祖母的话,碧彤擦伤了头皮,伤口并不深,休养一些日子便能好,只是伤口面积颇大,治好了也只怕会留疤。” 闻言,纪氏眉头皱地更深了,她怎会不知容貌对一名女子的重要性,若是只是因为这样一点小事便留了疤,那可真的是侯府对不住她。 “这样吧,我让徐嬷嬷去库房领取些上好的祛疤膏,给那丫头送去吧。” “楠儿替碧彤谢过外祖母了。” 这番对话落在李氏心里,却是让她的心猛地“咯噔”一下。 这丫头,话里话外都是在道她的不是,当时她的婆子推撞了她的丫鬟她是在场的,婆子的举动,也是她默认的。 夏楠虽没把她道出来,但实则却是在骂她,说她不懂得管教? 老夫人本便质疑她管教底下的能力,现在这个丫头居然当着她的面说她管教无力! 果不其然,纪氏就要开口,李氏便率先说道。 “真有此事?那两个婆子也真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竟然这般伤人,等我回去定然好好管教她们!”李氏说罢,褪下手上的翡翠玉镯放到夏楠手上,“楠姐儿莫怪,是舅母对不住你了,等会儿舅母命人送去点补品,也当做是补偿那个小丫头了。” 李氏皮笑肉不笑,在纪氏面前,她不得不装。 “那楠儿就替碧彤多谢舅母了。” 纪氏还是蹙着眉,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的眸光却是一闪而过的凌厉。 夏楠回了夕颜阁,便直接去了西厢房。 房内两个小丫鬟正守着碧彤,小丫鬟见夏楠前来,正欲出声,被夏楠阻止了。 她的目光落在碧彤身上,碧彤正深沉睡着,头顶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汗水,许是因为头上的疼痛,她的双眉紧紧蹙在一起。 夏楠让小丫鬟取来热水,亲自拧了毛巾,在小丫鬟们诧异的眼光下,给碧彤擦去了额上的汗。 到底还是她对不起了碧彤。 夏楠望着碧彤大片脸颊上裹着的白纱,眸色暗了暗。 院子里并无大事,刚才也只是让翩若陪她演了一出戏。 李氏想拿捏她,她并不意外,只是她所作所为愈加过分。 今日若是不趁机打压她,只怕更厉害的事情她都能干得出来。 纪氏是看得出来的。 李氏其父虽为大理寺卿,但她只是一个姨娘生下的庶女,出身并不高,虽嫁到侯府多年,却仍未学得聪明。 抛去脑子里的想法,夏楠回了屋里。 有两个小丫头正提着东西站在门前,说是听雪阁送来的东西。 听雪阁是李氏的院子,夏楠看都没看,让她们直接送去西厢房。 她自己则是回了屋,褪下了身上厚重的披肩,取了还未抄完的经书,认真摘抄起来。 不多时,惊鸿便进了屋子。 “怎么了?”夏楠淡淡道。 惊鸿站定在夏楠跟前,夏楠抬头,正好对上一双晶莹眼眸,里面毫不掩饰着欣喜。 “姐儿您猜,刚刚奴婢经过听雪阁,听到了什么?” “无非是一些李氏教训人话罢了。” “姐儿您怎地知道?”惊鸿诧异了一下,随即又喜滋滋道。 “您可不知道,原来三夫人教训起下人来那么凶悍,我在门外听着都觉得心惊,那两个推倒碧彤的婆子,被一人抽了十个巴掌,婢子躲在墙边偷偷看着,那两个婆子脸颊都被打肿了,惨叫声听着都渗人。”惊呼说完还抖了抖肩,证明了她的心惊。 夏楠好笑出声,“你惊什么,挨打的又不是你,莫非,你也想试试。” 惊呼听闻顿时一跳,“我的好姐儿,你可莫要吓我,婢子胆子小。” “就你还胆子小?” 惊鸿这个丫头,在她屋子里是胆子最大的那一个,若是她还胆子小,那么真没有谁算上胆子大的了。 闻言,惊鸿也不好意思挠挠头。 夏楠叮嘱道:“别人院子里的事,你也少打听,别惹祸上身,到时我可救不了你。” 这是个警告,她屋子里的人,只要做好本分之事便可。 “知道了姐儿。” 惊鸿势要离开,夏楠叫住了她。 “你去把鸳儿唤进来,我有事吩咐她。” 惊鸿回了是,转身出去便把鸳儿唤了进来。 鸳儿掀开了帘子,探进了个头,见着夏楠,这才走了进来。 夏楠目光在她身上打转,鸳儿穿着豆绿色比甲,梳着双丫鬓,一双圆眸滴溜溜转着,泛着灵动的光。 “姐儿,您找我。” 鸳儿站定在夏楠面前,身子放松自然,并没有丝毫拘谨。 夏楠只是不动声色打量着她。 前世便是这个小丫头,被府里姨娘收买,时不时地透露出她的讯息,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鸳儿虽易被收买,但品性并不坏,这会儿应该还未被收买,若是能好好利用一番,倒也是个实用人才。 016 回想 夏楠拔下了手上的蝶戏花金簪,放在掌心把玩。 “鸳儿,你在侯府呆了多久了。” 鸳儿不解夏楠为何这么问,但也是老老实实应道。 “婢子是从小便生长在府里的。” “从小”夏楠眉头一挑,前世她只知道鸳儿与府中之人关系都特别好,竟还不知她竟然是个家生子。 “你从小便在府里,那你家里可是有何人也在侯府之中” 鸳儿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有点磕磕绊绊道。 “婢子出生时母亲难产去了,父亲又因为酗酒,被人打死,婢子算是半个孤儿,幸好侯府一直收留着婢子,这才能有今天。” 原来是个孤儿 “这些年也苦了你了,不过我瞧着你跟这府里的人都处的不错。” “府里的姐姐们怜惜我,一直对鸳儿蛮好的。”姐儿问这个作甚 夏楠拉过她的手,将手上的蝶戏花金簪放进鸳儿掌心。 道:“你是个聪明伶俐的,平时又与府中人交好,怎会不知,处在深宅大院的,哪一个能没点自己的消息渠道呢。” 鸳儿不笨,夏楠的举动已然表明了,她想培养自己 消化了这个消息的鸳儿欣喜若狂。 她本没敢奢求那么多,头上有两个大丫鬟压着自己,与自己同为二等丫鬟的语兰碧彤又比她能干,她也只不过是占着机灵与人缘,能在这后院之中游走,没想到姐儿居然想重用自己。 “府里各院都有与你交好的小丫头吧,我这屋子里无事时,你可以与她们多走动走动。” 夏楠一句话,鸳儿便明了。 “婢子一定尽心尽力办事,绝不负您所望” 鸳儿说完话,夏楠便挥了挥手让她出去了。 还有不到二十天便要过年了,夏三爷也要归家了,待他归来,李氏只怕没那个空闲来找自己麻烦。 纪氏育有四子一女。 大房夏正霆为夏威侯世子,在夏楠记忆中,是个性情沉稳,和蔼可亲,将来是要继承老侯爷爵位之人。 二房夏正修即为夏楠生父。 不由得忆起从前。 那时她不过三岁,见着夏正修的机会却少之又少,每每伸手朝他讨抱时,收到的总是一个冷漠复杂的眼神,而每当这时候,纪氏便会伸手将自己揽入怀中,给予她少得可怜的爱怜。 现在想起,夏楠只能苦笑。 夏正修极其疼爱夏楠生母容氏,只可惜,容氏生夏楠时难产,在屋里生了几个时辰都未能产下夏楠,产婆慌慌跑出产房,到了夏正修面前,道出容氏血崩,大人孩子,只能保一个的噩耗。 夏正修慌了,决心保大人,但容氏却死也不肯,以死相逼,夏正修无奈,只能忍痛看着容氏离去。 爱之深,恨之切。 夏正修有多爱容氏,就有多恨夏楠,更因爱着容氏,也爱着夏楠。 可容氏因夏楠而死,夏楠又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难以接受这样的讯息,夏正修至此之后以酒麻痹自己,对夏楠的感情,可谓是复杂至极。 夏正修失了爱妻,官场上的雄心也随之消失了,混了个从五品的鸿胪寺少卿的闲职,便整日吃喝玩乐。 夏楠苦笑,他们不过都是可怜人。 夏正修恨她,内心却是疼爱她的,不然前世她被推上火场时,他也不会奋力想要劫走自己,却被一直飞外来箭射穿胸膛 夏三爷倒是个争气的,靠着自己的实力,一步一步成为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而后娶了大理寺卿之女李氏,官场之路倒也是平平稳稳。 夏四爷是个让纪氏头疼的存在。 四爷夏正睿,不爱权利,不爱美人,就爱山水,整日纵情山水之间,说是体验人间美好,外出游玩,一去便是大半年。 说到纪氏之女为夏明珠,便不得不提她的事迹。 夏明珠自小生的貌美,追求者无数,到了适婚之龄,上门提亲之人可谓是几乎踏破门槛,但无论提亲者多么出色,她皆是一概不理,偏偏恋上了当时还只不是江南巡抚的穷酸秀才,尽管遭人反对,但她还是义无反顾与之在一起,夏明珠性子刚烈,纪氏亦是坚决反抗俩人的亲事,母女二人因此一事有了隔阂。 好在那秀才也争气,考上了状元,光耀了门楣,也获得了夏威侯的赞赏,夏威侯点了头,纪氏不好再反对,却始终过不去心中的坎儿。 夏明珠出嫁,新任状元官路渐宽,而后被任命为江南巡抚,夏明珠随夫,与之一同去了江南,夫妻二人恩爱如初,生活美满,夏明珠嫁去不过一年便诞下一女,随后又诞下一子,可好景不长,她那不过三岁幼女不慎走丢,任凭他们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皆是没能将幼女寻回。 夏明珠思女,一病不起。 而夏楠,便是顶着这走失的夏明珠之女的名声,住进了侯府。 纪氏早年与夏明珠生了隔阂,又痛失爱女,寻回夏楠,便将所有疼爱都倾注到夏楠身上,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更是怕摔了,对夏楠的宠溺,几乎是毫无节制的。 夏楠叹了口气。 纪氏怜爱她是真的,不够精明,也是真的。 纪氏的祖父,是前朝大将军,出生将军府的纪氏,有着旁人贵女没有的豪迈,年少癫狂,却也遇上了疼她爱她的夏威侯,为了夏威侯,她甘愿放弃繁华尘嚣,甘愿当个内宅妇人,可她到底还是少了内宅妇人的精明,许多事情她看在眼里,只是不知用何种更好的方法去解决,去应对。 前世纪氏总是放任着她的性子,任由她胡来,几乎所有蛮不讲理的要求通通接受。 以至而后她自视甚高,以为侯府便是天,为了嫁于那人,不惜自曝真实身份,造成了而后种种悲凉。 夏楠一惊。 她竟是想起那人。 夏楠双眼划过一抹惊慌,随即又被她很好地抹去。 罢了,前世之事,何须再想。 那人既与她无缘,她又怎能强求。 今生,她只愿与他互不相识 ... 017 赏赐 夏楠身穿一身碧色缎织暗花攒心菊长裙,头上仅别着一根玉垂扇步摇,素面略施薄粉,正捧着书,细细研读。 忽而有丫鬟通报,说是大夫人过来了。 夏楠急忙放下手中的书本,起身迎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便见苏氏让人抬着两筐东西进了院子。 见了夏楠,温和的脸庞绽出一抹浅笑。 “年关将至,淑妃娘娘赏赐了些东西下来,东西杂多,已经给各房分了过去,舅母觉得这些东西楠姐儿铁定喜欢,便给你送了过来。” 苏氏送来的,是一张上好的金丝楠木高束腰雕花炕桌以及几匹上好的潞绸云锦。 而潞绸云锦,都是上好的丝绸,每一匹皆要轮以上百两银子,要知道,一个侯府小姐,每个月的月例也不过七八两银子,一匹潞绸云锦,便要了她们一年的月例。 更别提苏氏送来的桌子了,这种桌子甚为名贵,若非宫里或是官宦人家,甚少人能见到这种极其名贵的桌子,更别提用上了。 喜欢是喜欢,但夏楠诧异苏氏竟把这些这么昂贵的东西送给自己,“舅母……这些太昂贵了,楠儿不敢要,您不如分给其他姐儿,或许她们更需要。” 是不敢要。 皇宫里赏赐下来的东西,好的全被她占了,这岂不是给人送上责骂的理由了? “你这孩子,刚才舅母不是说了吗?淑妃娘娘赏赐的东西杂多,已经给各房送去了,你就莫要推辞,这些东西,便是送来给你的。” 苏氏这般说辞,夏楠也不好推拒,“多谢舅母费心了,楠儿的小厨房最近研制出一款新的吃食,舅母可要尝试一番?” 送东西这事,派底下的人送来变行了,苏氏这般亲自前来,定是有事。 “楠姐儿房里的丫鬟手巧,早前的芙蓉酥便让我好一番嘴馋,现在有新的吃食,怎能不尝上一常。” 苏氏走了进去,不动声色打量了她的闺阁。 光线明媚,装饰精致,夕颜阁格局大体没有改变,只是在原本的基础上增添了几抹趣味,比如窗边摆放的花瓶,里头插着几朵新绽的梅花,隐约还可以瞧见上面的露珠。 靠西边原本空旷的一面墙,被装饰了一些小饰物上去,少了一份空寂,多了几分灵动,整间房间顿时明亮了起来。 苏氏毫不吝啬地夸赞。 “这夕颜阁被楠姐儿装饰得,比之前还要更加好看。” “只是取巧罢了。” 翩若端了几盘糕点,夏楠又为苏氏沏了一壶上好的龙井茶。 “大舅母您尝尝,这是近日小厨房刚研究出来的吃食,水晶玫瑰糕。” 苏氏瞧着印着玫瑰花瓣纹的白盘中,摆放着几枚精致小巧的水晶糕点,薄得透明的皮将一层嫩红色的馅儿包裹在其中,制成玫瑰花般的形状,糕点底下用一片薄叶拖着,看上去罔若一朵娇娇玫瑰绽放。 苏氏取了一个,轻咬一口,水晶般粘糯的外皮包裹着里头用玫瑰制成的馅儿,一口下去,满腔芬芳。 “舅母您再品上一口茶。”夏楠递了一杯茶给苏氏。 苏氏接过,不疑有他便喝了下去。 龙井茶下肚,玫瑰香味伴着茶香在口腔中萦绕回荡,清香伴着甘甜的气味直刺激人的味蕾,让苏氏双眼直绽光。 “玫瑰的清香伴着龙井的甘甜,好一道绝味。” 苏氏的赞赏,让夏楠笑弯了眼。 “这还是我房里一个丫鬟制出来的呢。” “哦?姐儿房里还有这等懂得膳食的丫鬟?” “那丫鬟对什么事都不上心,对吃食这方面的事,可最上心了。” 夏楠想起自己同意抱月使用小厨房,负责她吃食之事时,那欢喜不已的神情,心情便一阵愉悦。 “那你可要注意莫让那丫头贪了嘴。” 苏氏又道:“说起来,淑妃娘娘也是这般,对吃食这方面的事情尤为上心呢,我犹记得,淑妃娘娘未出阁时,也时常像你这般,经常弄些小巧精致的吃食,逗得老夫人欢心。” 苏氏回想起以前,脸上笑意又温和了几分。 夏楠附和着笑道。 “看来淑妃娘娘不仅心灵手巧,还甚有孝心呢。” “自古以来,百善孝为先。” 夏楠默默点了头。 苏氏眼中泛着柔和的光,“子女对父母,本能地依赖,而父母对子女,是天性的爱,无可比拟。” 说罢,苏氏像是突然察觉到什么,紧握住了夏楠的手。 “楠姐儿,你莫要心伤,天下所有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夏楠眉头蹙了起来。 苏氏这话……什么意思? 天下所有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当年你母亲,何等芳华,与你父亲相爱,羡煞旁人,若不是因为体虚难产……你也不会沦落至今,今后侯府便是你的家……” 苏氏还说了什么,夏楠却是听不下去了。 她到底是想表达些什么? 从一开始,苏氏便是清楚她的真实身份的,表小姐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幌子。 她的侯府二房嫡女,她父亲是夏正修,母亲是当年名动京城的容氏容澜。 可她却不能暴露她的身份,她只能顶着表小姐的身份住进侯府。 苏氏身为当家主母,纪氏不会瞒着她,要不然,那日进门时,她也不会过来挽着自己的手…… 握在掌心的手微凉,苏氏眼里闪过一抹不忍,随即接着道。 “当年你母亲,与当今皇后乃是知交好友……” 等等。 皇后! ... 018 宁乡 夏楠起身,挣开了苏氏覆在她手上的手,走到窗边,目光落在那一地潋滟的湖面上。 今日阳光甚好,几缕缕散落下来,消融了花朵儿上的薄雪,透过潋滟的湖面反射到夏楠娇美的脸庞。 苏氏几乎可以清晰可见她墨瞳之中的受伤。 身子一顿,眼神划过一抹歉意。 “大舅母,楠儿懂您所说,父母对子女的爱,是天性的爱,无可比拟,也懂天下所有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什么事都愿意去做……” 苏氏几乎不敢望向夏楠双眼。 那双眼里,竟是有许多她看不懂的…… 璀璨晶莹如黑曜石,却又好似瞬间崩裂成无数碎片,她的眼里,有浓到化不开的疼痛,藏着一丝坚忍,一丝悲凉,一丝恐惧……最后化为无形的刚硬! “诚如您所言,皇后与我母亲,乃是知交好友。” 夏楠……是想与她说出她与皇后之事? 苏氏正欲凝神细听,便见夏楠目光撞上她的,眼神一凛,带着从未见过的清凛。 “我母亲夏明珠,当年名冠京城,与当今皇后与二舅母为知交好友,我自幼走丢,前段日子方寻回,皇后念及与我死去母亲夏明珠两人之间交情,命我进宫,与她作陪!” 夏楠缓缓而道,声音铿锵有力,眸色不卑不亢,直直望着苏氏。 苏氏还未从她刚才的转变从回过神来,夏楠又道。 “楠儿谢过大舅母这段时日的照拂,那潞绸云锦以及金丝楠木高束腰雕花炕桌太过华贵,楠儿不过暂住侯府的表小姐,若是用了这些,传了出去,只怕对楠儿要附上一个贪婪的名声了。所以,还望大舅母成全。” 她又委了委身子。 苏氏急忙扶起她。 一时间,她有些看不懂夏楠了。 她不仅震惊她所说的话,更是惊诧她那复杂的眼神。 那眼神,像是经历过巨多绝望之后,无奈而生。 她确实自私了些,淑妃娘娘是她怀胎十月产下,于心,她是淑妃娘娘的生母,于利,她也想知道皇后跟夏楠之间发生了什么,她话里暗指,也不过是想夏楠自己悟到,主动说出来。 可她没有。 她先是指出了她甘愿为淑妃娘娘做任何事的心思,又说到当年皇后之事,最终却是坚定不移说自己的母亲的夏明珠。 她还能怎么说? 她所能做的,是身为一个母亲对孩子甘之如饴的爱,但同样的,她用这爱,却揭了夏楠的伤。 “这些东西你且收下,楠姐儿莫担心,你有的,各房也不差,账房还有许多事情未处理,大舅母先去处理了。” 出了夕颜阁。 苏氏长吁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 她不止身为母亲,更是侯府主母,应有的,是大气宽容,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为了一个她不该知道是事实,咄咄逼人。 望着苏氏离去的背影,夏楠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攥紧,指甲刺进血肉,她却像是毫无感觉。 她的心,从未有过的悲凉。 苏氏为了女儿,可以来试探她,无形给了她压力。 可是她呢? 母亲为了生下她,难产至死,她从未体会过一丝来自至爱的爱怜。 她是祸子,就活该忍受众人的排挤白眼么? 夏楠犹记得,她被送到宁乡那时。 她望着泥泞田地,一个个凶狠的大汉怒目斜视她,若她不下地,不用洁白柔嫩的双手去那泥泞田地插着纤细的秧苗,便会惹来一顿怒骂。 她怕极了,泪珠止不住的掉,却没人怜惜。 她找不到回侯府的路,她找不到疼爱她的祖母,有的只有遍地冷漠的眼神。 住是她一个人住,小小的她住在破烂的草屋,蜷缩着小小的身躯隐隐哭泣。 偶尔隔壁养猪的李婶子会过来看她死了没有,若是她病了,则带着她去看诊,好了之后又是一顿臭骂。 所以她从来不敢随便生病。 渐渐的。 她懂得了许多。 人前的她,从不需要哭泣。 她所要做的,就是一步步强硬自己,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再刚硬的刀,都刺不穿她坚硬的胸膛。 至此之后,她开始寻着法子发奋。 她依旧会每天跟着那些大汉农妇去插秧,去耕田。 一袋袋比她身子还粗的大米,她也能扛得动。 她不再哭泣,宁乡有个小祠堂,里面请了教书先生,她每天都会很快地干完农活,然后躲在祠堂窗口,听着教书先生教书。 她没有笔跟纸,回了草屋,便寻着有棱角的石头或者木棍,一笔一划在地上画。 宁乡村里有位蒋嬷嬷,据说是从宫里出来的,深得全村里人的尊敬。 蒋嬷嬷是在宁乡唯一不用冷漠眼光看她的人,夏楠每次都会寻着时间去找她,学着她说话的气度,待人的方式,严格训练自己。 她告诉自己,她是夏威侯府嫡出小姐,不是这些乡下村妇,总有一天,她还是会回去的。 蒋嬷嬷时常用她带着薄茧却细腻的手抚着她的脸庞,嘴中喊着,“摸摸我们啊丫的小脸蛋,让嬷嬷永远记在心里。” 对了。 蒋嬷嬷的世界,是一片黑暗,她只能用手抚摸,勾勒出她的模样。 夏楠也庆幸,蒋嬷嬷看不到,若不然,她也会同那些人一样,用永远冷漠的眼神望着自己…… 回忆到此,夏楠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再多的以前,都是过去了,现在她回来了,不会有人欺负她了。 她有爱她的祖母,她身为侯府千金,她有的好的,是旁人所没有的。 她懂得隐忍,从来都不是一个一昧只会隐忍的人。 她优柔,却不寡断,她强硬,却不薄情,她冲动,却不愚昧,她敢爱,亦是敢恨。 若不然,前世怎敢在众目睽睽之下,道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若不然,前世怎会一心系一人,无法自拔。 若不然,怎会痴心愤恨,含恨重生。 翩若进了屋子,瞧见夏楠掌心点点红缨,眼神一紧。 “姐儿您这是怎么了?” 019 三爷 夏楠瞥了一眼。 “无碍。” “那可不行,我去找大夫。” 翩若转身便要去找。 “站住!我说不用就不用!”夏楠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清冷。 说完她自己似是也愣了一下,抿了下唇,又道。 “找些白纱帮我包扎起来就好了,不用那么麻烦。” 翩若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匆匆离去,急忙寻来一些包扎用的白纱,拉过夏楠的手,细细为她包扎。 夏楠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 其实她本想说并不用这样,可话到嘴边,还是噎了下去。 翩若看着夏楠的掌心,眉宇间满是心疼。 这双不够白嫩却纤细手,掌心的皮被尖利的指甲割破,深深陷了进去,溢出点点嫣红鲜血。 而让她更心疼的是,一触上夏楠的手,她便被震惊到了。 平日里夏楠的手总是隐于宽大袖口之下,她也从未仔细看过她的手。 这会儿一触摸,那坚硬的粗糙的感觉一下子直入心底,竟是比她的手还要粗糙! 她是下人,她为主子。 可为何她的手的手比她的还要粗糙? 翩若为夏楠缠上一圈一圈的纱布,目光落在她掌心略微泛黄的薄茧上,心中不由得更加怜惜这位主子。 刚才大夫人……究竟是说了什么? “行了,就这样吧。” 翩若为夏楠缠了几圈,便被她制止了。 “缠太多活动不易。”她的经书还没抄完呢。 五天后就要去大德寺礼佛了,她要赶在之前抄完。 夏楠让翩若给她铺好抄写经书的纸张,便提欲写。 “姐儿,您的手这样,还是少动为好。” 夏楠活动了下,掌心上了点药,只有一点微麻的感觉。 “不碍事,你先出去吧。” 翩若不放心望了一眼夏楠,见她正聚精会神看着经书,便才抬脚走了出去。 佛说,众生皆烦恼,烦恼皆苦。烦恼皆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有形者,生于无形,无能生有,有归于无。境由心生。 夏楠深深吐了口浊气。 是啊,境由心生。 她的心,到底还是不干不净。 她本便是怀恨重生,到底看破了一点,却也没有全然释怀,她的心,不够静。 夏楠抄写着经书,不知不觉投入其中。 外面闹哄哄的,她也全然不知。 夏楠抄的手麻了,这才唤了惊鸿进来。 “外面是发生了何事,这般吵杂?” 惊鸿穿着嫩绿色比甲,头上插着一只银簪,眸子灵动,笑道。 “今日是夏三爷回京之日呀,您可不知,听雪阁今日可闹腾了,婢子听底下的小丫头们说,三夫人今日一大早便起来梳妆打扮,早早便去了韶松堂,就是为了等夏三爷呢。” 难怪。 夏三爷夏正祁任大理寺少卿,几个月前被皇帝调往江州,探查当地知府受贿一案,如今才回府。 而今日,便是夏三爷回京之日。 听惊鸿这么一说,夏楠突然想起今早去韶松堂时,李氏虽与往常一样,但模样身姿却打扮得更加精致,身上更是多了一份温婉。 李氏虽然性子乖张不讨喜,但她着实有着旁人羡慕不来的好气运。 前世夏正祁有着老丈人的扶持,加上为人足智多谋,官路走得很顺畅,到了老丈人辞官之年,接任了大理寺卿一职,可谓是殊荣满身。 但前世侯府被判谋逆一事,却是与他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走,我们也去瞧瞧。” 夏楠放下了手上的毛笔,理了理衣袖,便往韶松堂走去。 还未走到韶松堂,便听闻阵阵欢笑声。 夏楠一进入便见着纪氏正笑得开怀。 “祖母。” “楠姐儿来了,快过来见见你三舅。” 纪氏一见夏楠走了进来,便亲热地呼唤她。 夏三爷一声青衣杭绸直缀,袖口处纹着莲纹,他站得笔直,眉宇间有着淡淡的纹路,许是常年蹙着眉而形成的,纪氏望着第三子,笑得眉眼弯弯。 一时之间,无数道目光落在夏楠身上。 夏楠规规矩矩喊了声“三舅”。 “这便是楠儿吧,母亲总是念叨着,当真玲珑。” 夏楠浅笑应着,安安静静站到了纪氏身旁。 苏氏望了一眼夏楠,眼尖地瞧见她藏于袖口之下,素手上裹着的白纱,眼神一顿,随即移开。 李氏趁众人没注意,狠狠剐了夏楠一眼,旋即含情脉脉望向夏三爷,脸色颇为红润。 因为夏三爷夸了夏楠,纪氏脸上笑意更甚了。 “可不是嘛,我们楠姐儿,可是玲珑心肠。” 夏三爷笑着应是。 李氏趁机插嘴道。 “楠姐儿着实玲珑心肠,前些日子楠姐儿所做枣泥酥,味道可比我院子里的厨子做得美味多了。” 拿夏楠跟她院子里的厨子比,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苏氏见状,淡笑着道:“女子有技艺于身,那是女子之才,楠姐儿不仅手艺了得,更是写得一手好字,是寻常闺阁女子所比不上的。” 苏氏这话说得无常,却是拐着弯说李氏无才。 李氏脸上的笑瞬间僵硬,她身为庶女,自幼便无人教她读书识字,连拿着针线,都不知从何下手! 李氏差点咬碎银牙。 纪氏见状只是笑笑,转头朝夏三爷道。 “你归来时我瞧着有一车一车的东西,那是何物?” 听纪氏问起,夏三爷脸上挂起了温和的笑。 “儿子在江州那地区,瞧着不少好玩的物件,想着如今年关,便带一些回来。” 说罢,双手一拍,便有小厮捧着一盒盒的锦盒上前,在场的姐儿眼神发亮。 夏三爷从小厮手里接过一个锦盒,献给了纪氏。 纪氏接过,一打开,里头赫赫然躺着一根百年老参。 “难为你有心了,现在上了年份又真实的老参不多了。”纪氏将手上的锦盒给了徐嬷嬷,又见着其他小厮手里还有其他锦盒,便问道,“那些又是什么?” 夏三爷眸光在堂内扫了一圈,正望见女儿夏娴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得笑道。 “其他的,是儿子准备给孩子们的小物件。” 说罢,他身边的小厮便上前,将锦盒分发给在场的姐儿。 就连夏楠也有。 020 三房 夏楠接过,正要放在一旁惊鸿手上,便听见一声惊呼。 “哇!好别致的簪子。” 夏娴格外清亮的声音传来,众人顺着她的声音望去。 便见她掌心放着一只金簪。 金簪本无稀奇,可别致的是那金簪竟是狐狸模样的,那镂空的狐狸雕刻得栩栩如生,仿佛跟真的一样,两颗米粒般大小的白玉嵌在狐狸双眼出,更增了灵动,让人看了好生喜爱。 夏娴脸上一片惊喜,更是催促着身旁夏落打开锦盒。 所有人目光落到夏落身上,夏落面颊腾起两团红晕,有些笨手笨脚地打开锦盒。 只见里面已然也是躺着一根金簪,只是那金簪雕刻的,是兔子模样的。 兔子乖顺地垂下耳朵,似是有一双手正抚着其柔顺的毛发,它舒服得闭上了眼。 夏落看着这样别致的礼物,爱不释手地握在掌心。 “还是我的小狐狸好看。”夏娴得了礼物,欣喜不已。 “谢谢父亲。” 夏三爷浅笑,“你这丫头,就是闹。” 李氏见着夏三爷送闺女的礼物如此别致,脸上不由得堆满了笑容。 夏娴的性子最为跳脱,小狐狸被雕琢得玲珑可爱,正是合了她的性子。 夏落温婉娇弱,如同兔子般温顺,也是合了她的意。 一般女子得了礼物,先会是收起来,回了屋子再拆出来看,已示对送礼之人的尊重,夏娴却是一下子便拆开了来,但这礼物是她父亲送的,旁人倒也没好说些什么。 年龄最小的夏芸望着夏娴跟夏落手上的礼物,再看向自己的手镯,嘴巴一撅,稚嫩童言快语道了出来。 “呜呜,父亲偏心,芸儿也想要小狐狸跟小兔子!” 夏芸话一出,房姨娘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夏馨更是立马捂住了夏芸的嘴。 “夫人,老夫人,老爷莫怪,芸姐儿年纪小不懂事,都是妾的错,是妾没教养好芸姐儿。” 李氏简直要被气死! 这房姨娘真是越来越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房姨娘不过是个商女,早年夏正祁外出时两人在船舫上结识,而后房姨娘莫名有了身孕,消息不知怎地传到了老夫人耳里,她跑去大闹一场,非但没能阻止让房姨娘进门这事,反而还让她一进门就被抬成了姨娘! 房姨娘随后生了个女儿,取名夏馨,比她的女儿们小一岁。 李氏恨她在心,这些年来她没少整过房姨娘,她一直都是不卑不亢,任她揉捏,久而久之,她也就对她放下了戒心。 没想到,今天居然出了这么个岔子! 肯定是受到了房姨娘的教唆,不然夏芸一个区区六岁的小孩子,怎会说出这种话?! 老夫人定然不会跟一个小孩子跟姨娘较真,到最后怪的可不就是她?! 今日夏三爷归来,老夫人破例也让三房里几个颇为规矩的姨娘前来韶松堂,房姨娘便是之一。 她的事情一出,有人投以嘲笑的眼神,更多者皆是望以鄙夷。 房姨娘今日身穿湘妃色掐金丝攒菊锻裙,姿态芊芊,大度识体,而她头上仅别着一根云纹点绿金步摇,耳上坠着一对珍珠玉坠。 她的身上本便生着一股南方姑娘温婉娇柔之气,今日这么一打扮,整个人愈加显得温顺可人,低垂着头,露出一节修长洁白的脖颈更显人怜爱。 这样的女子,最得男子怜爱,果不其然,夏三爷的目光深深落在了她的身上,起身扶起了房姨娘。 “你先起来吧,这事是我考虑欠缺了,芸儿年纪小,你就莫怪她。” 夏三爷话落,李氏的脸色黑得几乎要滴出墨水,却始终挂着一抹浅笑,扯动僵硬的脸颊。 “老爷可真是贴心啊!”一个庶女一个姨娘耍点小手段便让夏三爷顺利转移注意力,这手段真高明! 李氏的话,让夏三爷不由得蹙起了眉,他没接话,而是转头对纪氏道。 “母亲,儿子归来,风尘仆仆的还未梳洗,这一身风尘怪难受的,请恕儿子先行告退。” “怎地还未梳洗便过来了,快去吧,莫要累坏了身子。” 夏三爷辞了纪氏便走,却是连个眼神都没给李氏。 李氏又是气得牙痒痒。 她听闻夏三爷回京的消息,一大早便起来梳妆打扮,到头来,人家却连个眼神都不给她! 李氏心中怒火横烧,目光死死落在房姨娘以及她的一双女儿身上。 房姨娘依旧委着身子,被夏馨搂住的夏芸却被李氏的眼神吓坏了,瘪着嘴,一副要哭却不敢哭的样子,只能倚在庶姐夏馨身上。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纪氏却什么也没说。 李氏有今天,全是她咎由自取。 夏威侯府乃东陵大府,房姨娘出身低贱,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一个商女入了侯府的大门,可李氏也是个眼皮子短浅的。 当年若不是她大闹一番,让全府的人都知道夏三爷带了个女子归京,那女子还身怀有孕之事,她也不会做主把房姨娘纳入。 这一切,能怪谁? 不想理会三房那些让人忧心的事,夏三爷一走,纪氏也遣散了众人。 李氏本想再多说些什么,但望着纪氏的脸色,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闷闷回了听雪阁。 夏楠将一切尽收眼底,但笑不语。 “哟,这不是楠姐姐么,手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做多了厨房里的活儿,伤到的?”清冷略带讽刺的声音传来,便见夏娴摇摆着身姿走到夏楠身旁。 “楠姐姐。”夏落依旧是低垂着头,诺诺唤了她一身。 夏楠回头,“原来是娴妹妹与落妹妹。” 夏娴对她的事情倒是上心,旁人都未曾发觉她隐于袖子里受伤的手,她倒是先发现了。 “倒也真是被你猜对了,姐姐愚钝,不小心划了自己一刀。” “那楠姐姐可要小心了,刀剑无眼,厨房里的刀子也是这般,这回划的是手,下回可莫要又不小心划了哪儿~” 夏娴话说得关心,夏楠怎会听不懂她话里的话。 “多谢妹妹关心了。” 走到了岔口,三人分道而行。 021 包子 还未走近夕颜阁,夏楠便见着院子门口一抹翠色身影。 那身影待她走近,绝美脸庞泛起明媚的笑。 “楠妹妹你可是回来了,姐姐在这儿可等你好久了。” 夏颖一见夏楠,便十分亲热上前挽住她的手。 夏楠蹙了眉,对那守门的婆子,厉声道,“怎拦着二小姐,不懂规矩!” 见夏楠训着婆子,夏颖笑道:“妹妹何必动这么大的气呢?你这两个婆子,也是尽忠职守,不随便放人进来,是应该奖赏的。” “姐姐说的是。” 夏楠顺着夏颖的话下了台阶,让身后的惊鸿拿了两袋银裸子赏赐给了两个婆子。 不让人随意进入夕颜阁的规矩是她定的,两个婆子只是尽了职,夏楠骂了她们,也只是为了缓解夏颖的难堪,并不是真的要责罚她们。 两个婆子得了赏赐,脸上欣喜不言而喻,纷纷朝夏楠道谢。 “妹妹可还记得你之前的承诺,今日我可是带着空肚子来的,现在还饿着呢。”夏颖朝她吐了下舌头,还摸了摸她平坦的小腹。 夏楠嗤笑,“当然不会忘了。” 两人笑笑进了屋子。 一进入,夏颖便止不住夸赞了起来,夸奖的话,倒与当日苏氏所夸的一样。 夏楠唤了抱月进来。 “怎么了怎么了小姐……” 抱月匆匆忙忙跑了进来,目光在屋子搜寻一圈,最后落在夏楠身上。 夏楠望着她,还没反应过来,身旁夏颖倒是先笑了出声。 抱月这才反应过来,夏楠身旁还有个二小姐,又急忙唤了声“二小姐。” 夏颖看着抱月憨厚的模样,倒是笑得停不下来了。 “你先把脸上的面粉擦擦。” “面粉?” 抱月瞪大了双眼。 突然“哎呀”一声,脸腾地红了起来,双手在脸上抹了抹,不好意思道:“婢子刚才在小厨房研究新的吃食,没想到姐儿突然喊了婢子,婢子慌慌忙忙放下就来了。” 抱月看着人高马大,说话声音却越说越小,加上刚才她胡乱一抹,原本粘在脸上的面粉被她抹了个均匀,整张脸变成了花猫。 夏颖笑得直不起腰,断断续续道:“姐姐怎地还不知,你这儿有这么好玩的丫头。” 夏楠因为抱月,也苦笑不得。 “你又研究出了什么新的吃食呢?” 说到吃食,抱月双眼瞬间放光。 “回姐儿,今日婢子见厨房里有些面粉,还有一大把韭菜,便试着做了韭菜馅的包子。” “韭菜馅的包子?” 听到韭菜,夏颖疑问出声。 抱月有点忐忑不安点了点头。 韭菜味道极重,一般贵女们是不吃的,生怕与人说话时略显难堪。 抱月想了想,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有点不知所措。 夏楠笑着对抱月说道:“你去小厨房里,把这些日子你所做的几样觉得最为美味小吃食端上来,给二小姐尝尝。” 夏楠发话,抱月双眼顿时放光,猛地一个鞠躬,“是!” 夏颖被抱月这一个大鞠躬又吓了一跳,倒是夏楠笑了出声。 “你这丫头,怎么一惊一乍的,又懵又蠢的。”虽是这般说,但夏颖唇角也是掩不住的笑意弥漫。 “哈哈。” 被两位主子这么一嘲笑,抱月脸一红,捂着脸跑了出去。 待她跑了出去,夏颖又道。 “其实今日姐姐来,还是有另外一件事的。” “哦?是何事?” “我近日有些心烦,想到往年侯府会去大德寺礼佛,便想抄点经书,乞求佛祖保佑,哪知去了韶松堂,方知那经书已经被妹妹你拿走了,祖母也怜惜你,生怕你一个人摘抄不了那么多,便让我来帮衬着你些。” 往年这些经书都是她抄写的。 “姐姐若是也想抄写经书,妹妹这就去取来。” 夏楠起身,袖口摇摆了一下,夏颖目光捕捉到她掌心的白纱。 “你的手……”? 夏楠握紧了手,朝夏颖笑笑,“不过是不小心划到了,不碍事。” 说罢便去取了经书。 纪氏给了她一本《金刚经》和一本《静心咒》,《静心咒》她已经抄完了,《金刚经》还抄不到一半。 夏楠将《金刚经》取了出来,递给了夏颖。 “这本我还没抄多少,二姐姐便抄写这本吧。” 夏颖接过夏楠递过来的经书以及一并的一本字帖。 随手翻开,神采飞扬的字体旋即入了她的眼。 夏楠的字,不似寻常闺阁女子那般娟秀小巧,她的字,用力颇深,字体刚劲有力又狂野,倒像是男子的字,但仔细看又能寻出几分女子手劲的意味。 “好字!难怪母亲那么夸你呢?!” 夏楠浅笑不语。 夏颖一直观察着夏楠的神情,却见她神色淡淡,丝毫看不出什么。 难道她母亲没有来试探夏楠? 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夏颖随即抛弃了这个想法,她可不信什么不小心划了自己一刀这种话,主子受伤,底下的人定要挨骂,夕颜阁这边风平浪静的,也就是说,这伤是夏楠自己弄出来的。 她的母亲,定然是有来找她的,夏颖又想到了凌云郡主找夏楠的事情。 眉眼中的笑意更甚了,她对这个外来的表妹,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夏颖看着她的字迹,夏楠就在一旁安静坐着,时间倒也过得飞快。 一道声音由远至近,愈显得响亮。 “二小姐表小姐,吃食来了!” 两人同时抬眸望去,便见抱月双手拎着两个食盒,进了屋子,便放到桌子上,一格一格地打开。 两人走近,抱月憨笑,一边拿出一叠点心一边跟她们介绍。 “这是水晶玫瑰糕,味道可香甜了。” “这是梅花香饼,如今正是梅花的季节,做的梅花香饼最香了。” “还有这个,这是小姐教婢子做的枣泥酥,可精致漂亮了。” 抱月一口气拿了许多出来,每一样皆是气味怡人,看的夏颖馋了嘴。 随即便见着她取出了最底下那最大的格子,取出了一盘白胖胖的包子。 抱月笑道:“姐儿们一定要试试这个包子,这是婢子今日刚做出来的,可香了。” 那包子白白胖胖的,看起来十足诱人。 夏颖蹙着眉。 “那是韭菜馅儿的?” 022 信任 抱月望着夏颖略带怪异的脸色,一下子摸不着头脑。 她怀着真挚地眼神望着夏颖,“二小姐您要不尝尝,真的很好吃的这包子。” 夏颖唇角抽了抽,贵女们是不吃韭菜的,万一发生什么不文雅的事情,对自己是得不偿失的…… “不……” “二姐姐要不尝尝吧。” 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夏楠打断了话。 夏颖诧异地望向夏楠,便听她又朝说道。 “二姐姐怕的无非就是韭菜的气味会有损体面,这你大可放心。” “哦?” 夏楠浅笑,“抱月,去沏一壶龙井茶来。” 抱月应声出去。 夏楠坐在桌子前,将盒子里的各类点心取了出来。 “二姐姐不妨先尝尝这些,抱月这丫头,别的不喜欢,最喜欢捣鼓这些小吃食。” 夏颖笑着接过夏楠递过来的糕点。 水晶玫瑰糕入口香甜,有股玫瑰的清香萦绕在口腔中。 她紧接着又吃了一块梅花香饼,只后又再吃了好几块糕点,直赞好吃。 “小姐,龙井茶来了。” 抱月将一壶温热的茶放下,夏楠为夏颖倒了一杯,“二姐姐,其他的糕点都吃过了,就剩下韭菜包子了。你莫怕,吃了之后,再喝上一杯龙井茶,那便清爽了。” 夏颖听了夏楠的话,还是蹙着眉,但又止不住抱月在一旁直勾勾望着她。 “好了好了,既然今儿都来了,那便试试,若是吃了嘴里还有味道,顶多回了我的院子再多漱几遍口。” 说罢,她便伸手抓起了一个白胖胖的馒头,一口咬下。 夏楠也抓了一个。 …… “怎么样?” 夏楠转头问夏颖。 后者眉头紧蹙,脸色有些扭曲,一张绝美的五官有些挤压在一起。 像是终于将韭菜吞了下去,这才缓缓道。 “还真难吃……” 抱月脸色一垮。 “才怪!” 夏颖话一说完,抱月双眼瞬间发亮,她激动地望向夏楠,夏楠赞许地点了点头。 抱月的模样又惹来夏颖一阵娇笑。 “你说我那儿怎么没有你这个这么可爱的丫头呢?有了这丫头逗趣儿,闺中日子都不无趣了。” 俩人说说笑笑,抱月在一旁挠着头憨笑着。 夕颜阁门外突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两人不由得抬头往门外看去。 夏楠唤来了语兰,问她怎么了,语兰摇了摇头,道不清楚,不过却是望见李氏的身影经过。 “这可有意思了。” 夏楠未出声,夏颖却是先说了起来。 “楠妹妹你应是不知,我这婶婶啊,是最能折腾的。” 她知道啊! 李氏整天找她麻烦她能不知道? 夏颖又道,“三房的事儿是最为混乱的,当年三婶为了不让房姨娘进府,愣是将事情闹得鸡飞狗跳的,她拎不清,不代表别人也拎不清,她若是个懂得进退的,倒也不会造成现在这个地步了。” 现在这个地步。 就是夏三爷无视嫡妻,对她虽算敬重,但却无关****。 这事情,夏楠再清楚不过了。 前世夏三爷因为过分疼爱房姨娘,李氏对房姨娘的恨意与日俱增,做出的事情饶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夏三爷对李氏的厌恶也与日俱增。 三房之间的问题,越闹越大条。 若不是李氏还有着大理寺卿府嫡女的身份,以及纪氏的威压,只怕夏三爷是要宠妾灭妻。 “你住的这个院子,是最邻近房姨娘住的。” 说到这儿,夏颖突然眼神一缩。 “对了,你要小心夏馨。” “夏馨?为何?” 夏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的好妹妹,知人知面不知心,总之,你少跟夏馨接触便是了,这对你总是没有坏处的。” 说罢,夏颖便离了夕颜阁,留下夏楠一人冥思苦想。 夏馨? 房姨娘当年身怀有孕,生下的便是夏馨,夏芸是她进府几年之后才怀上的。 对于夏馨,夏楠根本没有什么印象,夏颖为何突然让她注意这位庶妹? “姐儿。” 思绪之际,一道声音闯入夏楠耳尖。 “碧彤?” 碧彤眉眼含笑,正望着夏楠。 夏楠眉头蹙起,“我不是让你好好休息了吗?” “婢子身体已经好了,可以服侍姐儿了。” 碧彤脸上挂着笑,神情略微紧张,她的五官依旧柔美,与之前不同的是,左边额角部分,她蓄了些发,挡住那难堪的疤。 不知是否心里使然,她的头会微垂。 “大夫说你要休息一阵子,这段时间的活儿,也有别人帮你做,你好好休息便是了。” 夏楠话一说完,碧彤突然跪了下来。 “姐儿你不要赶婢子走,婢子真的已经好了,婢子现在就可以干活的。” 碧彤的话一出来,夏楠顿时哭笑不得。 “我什么时候说要赶你走了?” 碧彤一怔,望着夏楠的眼光又泛着泪花,“姐儿喜欢好看的婢子,像翩若姐姐,惊鸿姐姐那样的,婢子的脸……” 她的话却是让夏楠一怔,望向她的目光不由得更深了起来。 夏楠没说话,而是走到桌前,研了磨,提起毛笔,笔尖沾了墨汁,在洁白的纸张上划下一笔又一笔。 碧彤不明所以望着夏楠,却一动也不动。 夏楠提笔如游龙,在纸张上舞下字迹,随即装到一个信封中,封口涂蜡,交到碧彤掌心。 “你若是真的闲着,我这正好有事交代你去做。” 闻言,碧彤猛地抬头望向夏楠,里头写着希冀。 “你出下府,帮我把这个交给万宝胡同七号书斋的童掌柜。” 碧彤一怔,双手接过夏楠的信封,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你从侧门出去,最好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姐儿这……” “你不是害怕我不要你么,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是啊,最好的证明。 身处这个随时都能吃人的世界,能得到人的信任,是多么困难的事。 夏楠选择信她,让她换来安心,她还有何不满的呢? “姐儿这……” “你不是害怕我不要你么,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是啊,最好的证明。 身处这个随时都能吃人的世界,能得到人的信任,是多么困难的事。 夏楠选择信她,让她换来安心,她还有何不满的呢? 023 口角 侯府门前,一辆镶着顶上琉璃金珠,四角挂着金丝垂鬓流苏的马车正稳当当停在侯府门前,边上早有三三两两的人立在车旁。 侯府标志的马车身后则是跟着几辆同样四角挂着流苏马车,只是没有那般豪华。 有贵妇出声,“这府里姐儿们大多数都准备好了,怎地就颖姐儿还未出来?还要老夫人等她,也不知敬重。” 她的话,惹来旁人的侧目。 只见身穿万宝福莲纹褙子的纪氏轻轻扫了一眼李氏,不做理会。 纪氏并不理会李氏,在场也没人去接她的话。 李氏无言,撇着嘴低声碎念着。 “宝环你去瞧瞧,颖姐儿莫不是出了何事?” 纪氏不语,苏氏也是焦虑,颖姐儿平日可不是这般不知轻重的人,便唤了自己身旁的丫鬟去寻她。 今日是侯府女眷要上大德寺礼佛的日子,夏楠早早便起了身,收拾一番稳妥之后便去了韶松堂,随着纪氏一同出门。 辈分小的早已在门前等候,纪氏一出来众人便可驱车前往,可夏颖却迟迟未到。 不仅李氏拈酸,在场的人都有些不是味儿。 凭什么众人那么多人等一个夏颖,偏偏纪氏还没半句话说。 过了片刻,一道鹅黄色身影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祖母,孙女来迟了。” 夏颖还未站定,便有声音唤了出来,站在纪氏面前,因跑得匆忙,不由得微微喘着气。 “可是出了何事?” 苏氏先问了出声。 宝环回来,说她是在半路上遇到的二小姐,并未知道她出了何事。 如今她膝下就夏颖一个还未出嫁的闺女,她定要事事上心了。 “回母亲,祖母的话,颖儿无事。”说完夏颖又低垂了头,似是不好意思道:“颖儿昨晚无眠,今儿起晚了。” 听了她的话,苏氏松了一口气,纪氏只是淡淡道。 “既然无事便好,快上车吧。” 众人上了各自的马车。 纪氏跟苏氏还有李氏坐上了有侯府标志的那辆车。 身后紧跟着的便坐着她与夏颖,还有夏娴夏落,以及夏馨夏芸两姐妹。 再后面便是各房所出庶女了以及一些主子们的贴身丫鬟了。 夏威侯府子嗣稀少,纪氏看着着急在心里,每年的礼佛也会把这些庶女带上。 一坐上马车,夏楠便感觉有两道目光死死盯着自己。 一道来自夏娴,一道——来自夏馨,夏楠装作不知道。 夏楠跟夏颖坐在马车正位上,夏娴夏落与夏馨夏芸则坐在两旁,人数颇多,也幸好马车够大,才不显得拥挤。 夏娴望着对面的夏馨,眼中藏不住深深的厌恶,忍不住恶言出声,“想不到一个庶女也能与我同坐马车,真是掉了身份!” 她性子烈,身份又尊贵,最是瞧不起这些庶女,更何况,房姨娘身份不堪,身为一个商女,不知接触过多少男子! 这样的女子生出来的女儿,能是什么好东西吗? 她的话,犹如石子沉入海底,激不起一点浪,夏馨只是握住了身旁夏芸的手,腰杆子坐得笔直,并不理会夏娴难听的话。 夏娴见她不理睬,声音更是尖锐了几分,“你莫要得意,以为父亲回来了就能改变什么,妾室终究是妾室,永远上不来台面的,今日若不是祖母心慈,你们以为能有今天?” 说罢她恶狠狠瞪了下夏芸。 “还有你,身为一个庶女没有庶女的自觉,还想要跟我们一样的小狐狸小兔子金簪!真是好大的不要脸!真不知道房姨娘是干了些什么龌龊事,才教养出你们这样不要脸的性子!” “你胡说!我娘才没有!芸儿更没有!” 夏芸被夏娴这么一吼,泪珠子瞬间掉了下来。 “娘?她一个妾室有什么身份让你们称她为娘?我倒是不知,房姨娘竟是这么教你们喊她的,这样的话,放我母亲地位于何处?!” 夏娴声音尖锐,抓住了夏芸话里的缺漏又是一顿尖声。 夏芸被责骂,惊得根本说不出话,只能往夏馨怀里躲。 “芸儿她年纪小不懂事,还请五姑娘莫怪。” “莫怪?她如今也有六岁了,还当是个无知稚童吗?好吧,就算她不懂,你也总该懂了吧,身为庶女没有一点庶女的自觉,还敢与我们同坐一车,要是我是你,现在就立马滚了下去。” “这是祖母安排的,我们只是遵从祖母的安排。” “少拿祖母来压我,我看你们就是想沾嫡女身份的光!” 夏娴的措词愈说愈烈,而后竟是要赶她们下车,饶是夏楠她们这般在这坐着,听着都有些难堪。 夏楠没想到夏娴竟是如此看不得夏馨,话语尖利,竟是要把她们逼下车。 马车稳妥快速前进着,车厢内的气氛有些灼热,夏楠目光落在夏馨身上,却见她脸上写着刚毅,背脊挺直,不卑不亢,亦不回嘴,只是将目光落向车窗外,对夏娴的话不予理会。 夏楠不由得深深望着夏馨一眼,想起夏颖之前所说的话,知人知面不知心,多注意点夏馨。 庶女身份本便难堪,夏娴对她们更是丝毫不让,她还能做到忍气吞声,光凭这份气度,便值得她注意了。 夏馨冷淡的态度,却是让夏娴起了一肚子火,正欲开口,声旁轻轻嗤笑的声音便传来。 “五妹,你何必这般强人所难呢?你现在让她们下车,她们可怎到大德寺?” 是夏颖在说话。 夏娴见是夏颖说了她,面带不快,“我就是看着她们碍眼。” “大德寺位数京城南面,与侯府相距甚远,你就是现在让她们下车,想必祖母也是不让的。” 夏颖的声音,有股淡淡的震慑力,压得夏娴说不出话。 这里面,就数她年纪最大,她身为大房嫡女,若是不拿出点嫡姐的态度,任凭夏娴这样闹下去,只不过是徒增祖母她们的烦恼罢了。 夏娴恨恨哼了一声,转头正对上夏楠柔和的眉眼,心中怒气更深了一层。 真是讨厌! 为什么满车都是让人讨厌的人! 为什么偏偏跟她们坐一块,还让不让人愉快玩耍了! 024 事故 车厢内的气氛安静了下来。 夏颖取了一旁的瓜果,递给了夏楠。 接过瓜果,夏楠转头却撞上了一双湿漉漉的小眼,期盼却略带恐惧地望着她。 夏楠挑了个红润的苹果,递到夏芸身前,轻声,“给。” 她的手就这么伸在夏芸身前,可后者却像是完全不知她会突然递给她一个大苹果。 夏芸有些不知所措,慌乱地望向夏馨。 夏馨深深望了夏楠一眼,眉头微蹙,随即又松开,伸手坦然接过夏楠的苹果,道了声,“谢谢。” “谢谢姐姐。”夏芸得了苹果,也到了声谢,接着便捧着苹果香甜地吃了起来。 一旁的夏娴却是嗤笑出声,白了她们一眼,却没说什么。 夏落则是安安静静捧着一本书,一直读着。 流苏随着马车的走动不停摇晃着,因为走得是大道,路也平坦,倒没有多大的颠簸。 突然,前行的马儿突然身子一颤,往前扬起双蹄,紧接着一声哀戚的长鸣。 马儿突然发了狂,车身里头的人糟了殃。 夏楠只觉马车突然一震,整个车身往后倾斜,连带着她们车里的人全数往后倒去。 有人惊呼尖叫了起来。 “啊!” 夏楠身子被马车重重甩到车壁上,顾不得后背传来的疼痛,突然她的身子又被重重一压,整个人完全被压在车壁上。 “落落!” 马儿惊慌尖叫,突然加快了速度往前冲去,而车轱辘却突然崩开,整个车身瞬间摇晃了起来,坐在车窗边的夏落一个没抓紧,一般身子顿时落在半空。 夏娴急忙抓住夏落的手,却因为惯性,被连拽着也摔落了下去。 “五妹六妹!” 夏颖惊呼,可马儿不知为何失控,疯狂跑动,她的身子却随着车厢不停晃动而被冲撞。 突然,马车猛地一个加速,夏颖身子一倾,瞬间就要落入车外,夏楠急忙抓住她的手,顾不得肩膀上传来的疼痛,用尽全身力气将她往上拽。 若是夏颖被甩了下去,不磨掉一层皮都是轻的! 这边出了变故,纪氏等人都慌了。 见夏娴夏落俩人被狠狠甩出车里,而马车却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在场的人的脸色都无比难看。 “娴儿落儿!”李氏疯狂地冲了上去。 李氏急得不行,她统共就生了这么一对女儿,若是两人再出了什么事,依照现在夏三爷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她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还愣着什么,还不快去帮忙!” 马儿突然发疯,苏氏训着随行的武夫赶忙上前,制住疯狂的马儿。 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里头是她的亲生骨肉,怎会不急,但现在再急也得沉住气,她不止是夏颖生母,更是侯府主母,若是连她都慌了,那谁来主持现在这个大局。 见夏娴夏落两人摔下马车,纪氏也把持不住脸色了。 夏娴夏落从马上摔下来,已经晕了过去,李氏抱着她的一双儿女,哭得伤心,纪氏不由得心烦。 “哭什么哭!还不快让人把她们送回侯府,让人请大夫!” 被纪氏这么一吼,李氏才反应过来,赶忙让人将一双女儿抬上了车,回府求医。 “母亲,那你们呢?” “我们?我孙女生死未卜,自然是在这儿等他们归来了!” 李氏带着夏娴夏落先回了府,纪氏与苏氏则是留在原地,等消息。 虽有武夫上前,但奈何发疯的马儿太过凶横,他们根本阻挡不了,反而直直冲撞开了,往前一路狂奔而去。 马儿力气大得惊人,他们根本拽不住。 纪氏看着渐渐跑远的马车,身子更是摇摇欲坠。 “我的楠姐儿!” 苏氏指着身旁的人,“你快去离这最近的驿站,让人前来!” 他们走的是管道,还未走远,附近应该有驿站! 夏楠只觉得自己的手臂快断了,却只能死死拉住夏颖的手,不敢放松半分。 耳畔传来夏芸的哭声以及风呼啸的声音,她只能在心里不断祈祷,想让马儿停下来。 可马儿跑得疯狂,夏楠好不容易将露了半截身子出去的夏颖拉了回来,还没喘过气,马儿又是一声长啸,速度更快! 众人惊吓未定,眼看马儿就要撞上一棵大树,不由得尖叫出声。 夏颖更是死死抓住夏楠的手。 千钧一发之刻,夏楠感觉马车顶一沉,一道身影从空中而落,稳妥站在车顶上,继而翻身,双手拉住马儿的缰绳,用力一拉,想要制住狂奔的马。 可马儿非但没有停下,反而用力更猛。 那人被马儿扯得差点掉下去,忍不住怒骂出声。 “这疯马!” 女的? 众人惊疑之际,又听她怒喝一声。 “还不快来帮忙!” 女子话落,只见一道矫健身姿闯入几人眼前,那人挥剑斩断绑住马车身的捆绳,马儿猛地挣脱开来迅速往前跑。 断了绳子,车厢猛地下沉。 夏楠感觉身体往下沉,惊慌之际,车厢却稳稳当当停住了。 原来是那人双手将车厢拖着,让她们不至于摔落下去。 “喂,你们倒是下车啊!小桓可撑不了多久。” 愣神之际,那道女声又出现了。 夏楠夏颖这才反应过来,颇为不好意思下了车。 夏馨抱着夏芸也下了车,夏芸惊魂未定,整个人扑在夏馨怀中,抬不起脸。 “多谢两位相救——云姑娘?” 女子抱手,眉头一挑,落在夏楠面前,“嗨,我们又见面了。” 云初阳的脸庞显现在她眼前,纯净的笑颜让人心生舒爽。 经过刚才的惊现,现下她只觉得畅快无比。 “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般好身手!” “那是自然,本姑娘多得是你不知道的地方!” 云初阳豪迈手一挥,目光巡视了他们一圈,问道。 “你们是怎么在这里的?又是如何搞成现在这幅狼狈样的?” 夏楠摇了摇头,“我们今日原本是要去大德寺礼佛的,哪知半路马儿发了疯,一路将我们狂拉到这儿。若不是你们相救,只怕……” “姑娘!” 夏楠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道男声打断,寻声望去,便见一张俊逸的脸庞绽着笑容。 这脸……怎么有点眼熟? 025 回府 云初阳一个爆栗瞬间落在男子头上。 “我怎么教你的,不准打断别人的说话!让你不听,见到美女就开了眼,啊~!” “痛!” 男子捂着头,恨恨瞥了云初阳一眼,再接收到后者凶狠的眼神时又不敢说话了。 见着眼前这一幕,夏楠不由得抿唇浅笑。 眼前的这位男子,可不就是先前在凌王府的花园里见到的那位公子。 何以桓? “夏楠,你别理他,他就是见到漂亮姑娘就爱往上凑。” “你们又怎么会到这里呢?”夏楠问初阳。 夏楠一问,云初阳顿时吃吃笑着,“我们两个本想去那边的山里打猎,没想到那边封了路,只好折回了。” 敢情这俩是早先认识的? 还有这何以桓——当真与她第一次见他时,相差甚远。 初阳的性子却没让她意外,能让她出现在这样的地方,也只能有打猎这样的名头了。 “原来如此。” 何以桓讪讪撇撇嘴,初阳撇开何以桓,走到夏楠身旁,拉起夏楠的手。 夏楠猛不跌手被她这么一拉,牵动之前因为救夏颖而受伤的肩膀,不由得闷哼一声。 “怎么了?” 云初阳忙问,见夏楠眉头微蹙,手臂微微僵硬,再反应过来,便知道她受了伤。 “你们这几个姑娘也真是坚强,刚才那马儿那样疯狂都不害怕。” 云初阳虽然说着,却是扶过夏楠的手臂,指尖稍稍用力,在她手臂上轻轻按压着。 “这儿疼吗?” 夏楠摇了摇头。 转头望向夏颖夏馨她们,何以桓望了眼车厢,瞥见上面四角的流苏,便接口道。 “想来你们是夏威侯府的姑娘,你们马儿出了事,估计侯府的人过不久便会到,你们莫慌。” 事实上,除了年纪小的夏芸之外,其他人一点都没慌了阵脚。 夏颖下了马车,便一直安静站着,夏楠看在眼里,知道她是在平复内心的忐忑,不过一会儿,她便恢复如常。 夏馨的表现则更加冷淡,从在车上她便没有表现出惊慌,夏落夏娴被摔下车,夏颖险些也被晃出去,她却没有一丝慌乱的痕迹,而是稳稳当当地抓住车窗,一直照顾害怕的夏芸,夏楠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果不其然,如何以桓之言,夏威侯府的人过不久便到了。 带有侯府标志的马车停在她们跟前,纪氏第一个由人扶着下了马车,苏氏随着其后。 “楠儿。” 纪氏最先扑到了夏楠身边,仔仔细细端详了她,那担心的模样,让紧张担心她的模样,让夏楠没来由鼻尖一酸。 苏氏则是来到了夏颖身旁,关心着她是否受伤。 “楠儿并未受伤,让祖母担心了。” 闻言,云初阳撇了撇嘴,她明明就是受了伤,估计拉伤了肩膀上的筋骨,还说没事? 真会逞能。 不过她爱怎么说怎么说,她也没那个必要把她捅出来。 “祖母,我们能安全无恙,全靠了云小姐跟何公子。” 提到云初阳跟何以桓,两人恭恭敬敬唤了夏威候老夫人。 纪氏眉眼带着温和的笑,“好好好,真是好孩子。” 云初阳略低着头,心中想着,若是这个老夫人听到外界关于她的那些传闻,是否还会觉得她是个好孩子呢? “今日你们救了我孙女们,改天定让她们登门拜访。” “呵呵呵呵,这倒不必了,夏楠与我交好,这只是并不是什么大事嘛。”云初阳说的大大咧咧的,却是让纪氏欢笑不已。 告别了初阳她们,夏楠跟夏颖上了纪氏所乘的马车,夏馨跟夏芸则是上了身后其他庶女所乘的车。 如今在半路出了这档子事,几个姐儿或多或少受了伤亦或是受到了惊吓,也只能先回侯府。 坐上了车,纪氏便一直紧握夏楠的手,生怕她一放,夏楠便消失不见了。 夏楠反握住了她的手。 另一边的苏氏在跟夏颖了解情况。 “奇怪?马儿是侯府有人专门驯养的,都很温顺,为何会突然发狂?” 苏氏惊疑出声,眉头紧皱在一起。 这件事必须查清楚,到底是有心人所为,还是真的只是马儿突然发癫? 夏楠也疑惑,不止如此,在马车上的人身份非尊即贵,马车定然是一再检查无碍,才可让贵人乘坐,为何她们的车轱辘还松开了? 当时马儿疯狂跑着,夏楠所坐的地方正在中间,身旁的夏落正是因为坐的地方是那车轱辘松动的上方,震动最为厉害,才被颤了下去,夏娴也被扯着滚落了马车。 夏楠没有隐瞒车轱辘松动的事情,直接便道了出来。 苏氏眉头皱得更深了。 而且,即是她不说,只要有人去查,便能查出来车轱辘有问题。 心事重重。 回了侯府,苏氏让人请了侯府专门聘请的顾大夫为几位姐儿把脉。 结果却是几位姐儿受了点惊吓,休息几日便会无事。 夏楠回了夕颜阁。 肩膀上传来的疼痛让她倍感不适。 夏楠唤来了翩若,让她取来了药膏。 翩若不知夏楠为何让她带上门,取出药膏,但当看到夏楠肩膀上一大片乌青时却被狠狠震惊到。 “姐儿您这是怎么了?” 夏楠的长相,不是那种极为惊艳的美,却让人越看越有韵味,而她的这股韵味,多半来自于她娇嫩洁白的瓷肌。 而如今,夏楠肩膀处,一大片乌青落在那瓷肌之上,显得格外刺眼。 “无事,别多问,帮我上药吧。” 夏楠褪了外衣,露出后背,翩若望着夏楠那一大片的乌青,颤着手只能为她抹药。 “您为何不让刘大夫给您看看呢?刘大夫行医多年,医术高明……” “我只是不想让祖母担心。” 夕颜阁还算平静,蝶翠轩却沉重不已。 李氏伏在床头隐隐哭泣,苏氏站着在门口,望着床.上还在昏睡中的夏娴夏落,眉头未松开过。 “我的命怎么这般苦啊!好不容易生了一双女儿,如今竟出了这样的事情,娴儿落儿至今昏迷未醒,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李氏哭喊,苏氏面色更沉。 “弟妹,你先莫哭喊,娴儿落儿是睡着了,你莫吵着她们了,今天这件事情,我定然会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在被后搞鬼!” 026 盒子 夕颜阁还算平静,蝶翠轩却沉重不已。 李氏伏在床头隐隐哭泣,苏氏站着在门口,望着床.上还在昏睡中的夏娴夏落,眉头未松开过。 “我的命怎么这般苦啊!好不容易生了一双女儿,如今竟出了这样的事情,娴儿落儿至今昏迷未醒,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李氏哭喊,苏氏面色更沉。 “弟妹,你先莫哭喊,娴儿落儿是睡着了,你莫吵着她们了,今天这件事情,我定然会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在被后搞鬼!” 苏氏平日里虽然瞧不得李氏的性子,但如今她的一双女儿这般,她也不好再指责她什么。 “这件事情,一定有人在背后作祟,大嫂你一定要查清楚,不能让我的女儿平白无故受这样的伤!” 李氏情绪不稳定,苏氏劝慰了几句,便出了蝶翠轩。 她唤来侯府的李管事,了解了马厩那方的事,又让人注意了这段日子出入侯府之人,但负责马厩那边的小厮说,那些马儿是驯养已久,温顺不伤人,是已有了灵性,还说道,马儿会突然发癫,定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而这段时日,因为忙着备年货,进出侯府的人也多了起来,根本无从查起。 苏氏蓦地想到了夏楠所说,“那乘坐的马车,车轱辘有些松动,马儿跑起来时,连带着摇晃得更加厉害,或许大舅母可以从这里着手。” 苏氏出了蝶翠轩,径自往夕颜阁走去。 夕颜阁内 语兰正为夏楠揉着肩。 “婢子的外祖是江湖郎中,婢子小的时候也曾缠过他教我一些,姐儿刚抹了药膏,这会儿再按压肩膀,可帮助药膏发挥药效。” 语兰柔柔说着,夏楠闭着眼,微微颔首。 “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你家里的事?” “都是一些陈年往事,不提也罢。”语兰眸色一黯。 她不想说,夏楠也不多追问,现今,她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外面很快有丫头来通传,说是大夫人来了。 苏氏。 想必是要问她关于马车的事情吧。 “请夫人进来吧。” 夏楠让语兰先下去,苏氏进来时,见到的便是笑得温婉的夏楠。 上次来夕颜阁时,两人之间或多或少有了些许隔阂,再次来到这里,苏氏总有些感叹。 夏楠的模样,像是经历了多少人情世故,对她就如同以往那般,竟是能将先前的不愉快全压下去,要知道,当年她还是闺中姑娘时,可还不及夏楠一半。 “舅母请坐。” 苏氏做了下来,目光落在她手上。 她的手并不细腻,手的肤色与她的脸有几分落差,不像是一般侯府出来的姑娘,细看之下还可以发现,她的手背上有许多小小的口子。 苏氏的心没来由的一紧。 “你的手?” “我的手?” 夏楠一怔,像是想起了什么,“我的手无事,大舅母此次前来,是想了解今日马车之事吧。” 苏氏点了点头。 将上了马车后所发生的事情道了一遍,夏楠突然想起了什么。 “大舅母为何不去问下夏馨呢?” 提到夏馨,苏氏眉头微蹙。 她又在夕颜阁停留了会,便出了院子。 夏楠望着苏氏的背影,脑海中莫名闪过夏馨那冷漠的面庞。 或许真如夏颖所说,夏馨并不简单。 夏楠收拾了下自己,便往韶松堂而去了。 到那儿的时候,纪氏正握在榻上,闭目小憩。 夏楠轻手轻脚走了进去,徐嬷嬷正欲出声,却被她给拦住了。 “楠姐儿啊。”她还没开口,纪氏率先道了出来。 “祖母怎地知道是我?” “祖母一猜就知道是你,这个时候,也只有你这丫头会想着祖母了。” 纪氏起身,夏楠连忙上前扶着。 韶松堂烧起了地龙,屋里暖融融的,好不舒适。 屋里的窗正开着,几丝凉凉的风飘进来,散了屋里的热气,却不让人觉得寒冷。 窗边摆着一个琅彩绘莲青瓷瓶,挂着几支新采摘的梅花,梅花上头还有一点薄雪,正开得红艳,纪氏瞧着,笑着出声,“这红梅是你采摘来的吧,年纪大了,对这些花儿倒没怎么上心,不过疲劳时看上几眼,倒也挺美妙。” 那红梅,是刚才她来韶松堂的路上瞧见的,顺手折了几只下来。 “祖母若是喜欢,楠儿下次再折一些来摆放。” 纪氏手覆在夏楠手上,眸光却望向窗外。 “楠儿,今儿这事,你受到了惊吓了吧。” 夏楠如实点点头。 “诸如今天这事之后,祖母才知道,并不是何事祖母都能护你周全的,若是万一哪天祖母去了,我的楠姐儿可怎么办?” “祖母这话可不要乱说,您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 长命百岁夏楠不知,但前世她死的的时候,眼睁睁瞧着纪氏之死,只要一想起,她的心就钝痛无比。 她到底该怎么阻止那样的事情的发生。 纪氏抚了抚她的头,让徐嬷嬷把她妆台前的檀香盒子拿了过来。 “侯府里的事情,祖母或许可以护着你,但外面的事情,祖母却无能为力,最好的办法,便是让我的楠儿拥有独当一面的能力,这盒子里装的,是你母亲当年的陪嫁,她去了之后,这些便一直留在我这里,如今也是时候交给你了。” “楠姐儿,你可以试着去打理这些良田铺子,培养自己的人手,女子在世,活着本便不易,虽说钱财乃身外之物,但偏偏这身外之物,却是最为有用。” 纪氏将一盒子的东西交给夏楠,夏楠捧着这一盒子的东西,不知该如何作答,纪氏又说道。 “这些良田铺子这些年一直是祖母手下的在打理,这些人也都是信得过的,如果你放心,便交由他们去做,若是不放心,你再挑些人手,自己攥在掌心。” “祖母的人,楠儿自然是信得过。” 她没有拒绝纪氏给的良田铺子。 这些东西,是她母亲容氏留下来的,日后也会是她的陪嫁,如今纪氏先把这些东西给她,也是怕她日子难过。 深宅的人,哪个不需要打点什么? 哪一样不用到银子,若是没有其他来源,单靠每个月的月银,那是万万不够。 027 富婆 夏楠跟纪氏又唠了点话,便回了夕颜阁。 路过蝶翠轩时,里头正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夏楠无意偷听,却听到夏三爷怒喝,“你瞧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小肚鸡肠斤斤计较,毫无证据便一口咬定是馨儿干的,你就这么容不下怜瑜吗?” 房姨娘闺名怜瑜。 夏楠并没有多听,回了夕颜阁,才叫了鸳儿进来。 “你帮我去打听下,蝶翠轩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 鸳儿头一点,欢欢喜喜下去了。 不多时她便回来,一一说给夏楠听。 “蝶翠轩有个小丫鬟,名叫燕儿,与婢子交好,在蝶翠轩当二等丫鬟,听她说,今日三夫人匆匆忙忙带着五小姐六小姐,两人全晕了过去,把一屋子丫鬟吓坏了,之后请了李大夫前来,诊治过后两位小姐还没醒,三夫人便伏在床头哭。” “正巧三爷过来了,三夫人便找三爷哭诉,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便起了争执,话题好像关于五小姐六小姐受伤之事,而后又牵扯到房姨娘,再后来,三爷居然打了三夫人,可把一屋子丫鬟吓坏了,之后燕儿便不敢再听下去了。” “哦?三爷竟然还打了三夫人?”夏楠挑眉。 “是啊,那一巴掌可是响亮,把丫鬟们吓得不轻。”鸳儿描绘得眉飞色舞的,倒是让夏楠完完全全体会了一把当时的情景。 “行了,你下去吧,这些事情,你切莫说出去。” “婢子知道了。” 鸳儿接过翩若给的银裸子,蹦蹦跳跳出了院子。 夏楠深知夏三爷不是省油的灯,但也没想到他现在居然就敢打李氏。 他现在还只是区区大理寺少卿,李氏父亲为大理寺卿,对他应还有许多帮助,他现在就敢打李氏?也不怕李氏跟他翻了脸,他的官途就到此为止? 夏楠寒了心,前世若不是夏三爷与外人勾结,夏威侯府又怎会落得个谋逆的罪名,除了夏三爷这一支,其余夏姓族人全数抄斩。 不知夏三爷究竟对侯府有着怎样的恨,才这么对侯府。 但那日夏三爷归来,在纪氏面前,罔若个孩子,那神态,那与纪氏之间的亲昵,是夏楠从未见过的,也看不出是否是伪装的…… 还是说,现在的夏三爷还没有与外人勾结? 意识到这个,夏楠眉头皱的更深了。 前世她只是个深闺中的姑娘,官场这些事,她一概不知,所知的也是后来从那人口中得知,那时的她,一心只放在他身上,哪里还有那么多心思去关心这些,现在要她回想,真真要命。 现在是太平五年,她从宁乡回京,之后便一直呆在侯府,无事发生。 真正发生事情的是在太平六年! 这一年,她在碧波湖边遇见顾常庭,只此一眼,从此深陷;这一年,夏颖与卫国公世子卫清皓结为连理;这一年,她在纪氏的寿宴上自曝身份,要顾常庭娶她;这一年,南方旱灾,又有天狗食日,也就是这年,她被人绑在火柱上,活活被烧死…… 不对不对,她中间省略了什么。 对了! 这一年,国母之丧在六月传出,东陵缟素三日,而那几天,她收到顾常庭的邀约,受人拾掇,身着华服,撞见了御史大夫何元勋,夏威侯府因此被参了一本。 再后来,沈佳凝约她出去,却不知因何死亡,顾常庭将她的死记恨到她的头上,誓要不死不休! 而后便是旱灾,天狗……她被认出是当年那个祸子,群起民愤,要她性命。 当时侯府全力保她未成,被指谋逆。 再后来,圣旨一下,侯府之人成了刀下魂,而她则葬身火海。 夏楠最后记得的,是顾常庭那个冷漠至极的眼神。 再后来……她便成了而今的夏楠。 回想起前世,夏楠深深打了个寒颤。 太可怕了。 太过可怕的过去。 翩若见她颤着身子,连忙将窗户关上。 “姐儿您肩膀受了伤,如今可莫要受寒了。” 夏楠点了点头,闭上眼,认真思索了起来。 夏三爷……到底是跟谁勾结? 前世又是谁要制侯府于死地? 若说前世顾常庭恨她是因为沈佳凝之死,那么今生她已下定决心跟他互不相干,那么后面顾常庭对她的恨,也不会发生。 一想起这个名字,心还是会钝痛,夏楠只能揉着心窝,缓解那从心底深处传来的疼痛。 不管夏三爷跟谁勾结,如今她羽翼未满,许多事情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现下她只能警惕一些,盯紧后院。 夏楠让翩若出去,她则是打开纪氏给的檀香盒子。 她曾想过自己母亲会有多么厚重的家底,但却没想过会有这么多。 厚厚的一沓纸张端端正正地摆放在盒子里,上面的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下面的则是地契。 夏楠数了数,银票有一百三十二张,地契有四十二张,其中二十二张是全国各处良田的地契,二十张是铺子的地契。 数量之多,金额之巨大,让夏楠不由得咋舌。 这…… 她是一下子变成了富婆? 纪氏怎放心将这么庞大的财产交给她? 压下心中的震惊,夏楠将这些地契银子收好,不知怎地,她现在莫名有股随时都要被人抢劫的恐惧。 哭笑不得。 她刚将盒子藏好,碧彤便敲了敲她的房门。 “姐儿?婢子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碧彤身穿翠色褙子,一条月牙色长裙,仅别着一双珍珠耳环,整个人精致又好看。 “什么事?” 夏楠问完,碧彤便从袖口中掏出一封信。 “上次您让婢子送了信去万宝胡同的七号书斋,今儿我正准备出去采买些东西,正好撞见了童掌柜底下的阿四,许是有什么急事,近日侯府审查严苛,他又进不来侯府,便让我带了封信给您。” 夏楠眉头微蹙。 童掌柜无事不会找她的。 将信封打开,确认是童掌柜的笔迹,一口气读完,夏楠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 转头对碧彤说道,“这件事你做得很好,今后关于七号书斋那边的消息,便由你为我接收。” 028 送药 童掌柜是宁乡的教书先生。 那时她总会站在那窗户旁边,偷听着他的讲课,童掌柜发现了她,却没驱赶她,每次授课总是将声音讲得最大,好让她能听清楚。 至于为什么不让她进里头一起听讲。 她从小便背负着祸子的名声,宁乡之人穷恶,对她可谓是深恶痛绝,小孩子受了大人的影响,通通认为她是怪物,根本不屑于她来往,更别提进屋里听讲。 童掌柜怜惜她,每日讲完课之后,便会去教她如何写字,帮她温习,有时会赠她笔墨,让她有得练习。 若要说夏楠在这世上除了纪氏之外,最感谢的人,那便是童掌柜跟蒋嬷嬷了。 蒋嬷嬷将她明理做人,童掌柜教她识字学识,若不是他们,夏楠不知,她在那样的环境下,会成长成怎样一个可怕的人。 想起蒋嬷嬷,夏楠面色稍有柔软。 只是——童掌柜在信中说到,前些日子他在宁乡的亲人传信前来,蒋嬷嬷前些日子摔断了腿,她双眼瞧不见,如今又摔断了腿,生活几乎不能自理,不过童掌柜离乡之前交代好了乡里之人,照顾好蒋嬷嬷,应是有人服侍她。 虽是如此,但夏楠一颗心还是揪着。 当初来京城时,她曾要求蒋嬷嬷与她一同前来,她不放心她一人在宁乡,可蒋嬷嬷却说,人老了,习惯了宁乡的生活为由拒绝了她。 夏楠不好强求,只能让童掌柜多加照顾。 如今她身处深宅,已是不可能回到宁乡了…… 写了封信,让童掌柜多注意着点蒋嬷嬷的事情,她便封了腊,让碧彤送了出去。 碧彤这边刚出去,另一边语兰便敲了敲门。 “小姐,外面有位自称是云姑娘的,想要见您。” 云姑娘? 能进来侯府的,又与她相识的,也只有云初阳了。 “请她进来吧。” 人还未见,便先听了声音。 “夏楠啊,你这院子打理得可真好,比我的还好看。” 夏楠没瞧见人,一颗头颅却是突然从门外探了进来,露出一个鬼脸。 “你怎么来了?”夏楠低笑出声。 云初阳大大咧咧进了屋,目光四处打量。 “想你就来了呗,顺便讨点吃的。” “我可不这么认为。”夏楠嘴巴里说着,却让语兰让抱月准备些吃的。 “抱月?你这屋里丫鬟的名字可真奇怪,抱什么不好,抱月。”云初阳嘟嚷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青瓷瓶,丢给夏楠。 “这是……” “你不是肩膀筋骨拉上了么,看你那样子又像是不敢跟别人说,这药可以涂抹在肩膀上,保准你过不久就恢复如初。” 云初阳的话,狠狠地让夏楠感动了一把。 夏楠心微动,面色却如常,“既然你来都来了,还带了这么一瓶药,那我肯定不能让你亏了,今天就让你试试我丫鬟的手艺,你可不知道,抱月所做的吃食,比外面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闻夏楠的话,云初阳唇角一扯,“你就吹吧你。” 话落,正逢抱月提着两个食盒上来。 “姐儿……” 见到云初阳,又是一愣,随即提着食盒到桌上。 “什么味道?这么香。” 抱月还未将食盒打开,云初阳早已伸手麻利地将食盒打开,端出来一盘盘精致可口的食物。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夏楠,语出惊人,“这些食物都是你这个又憨又傻的丫头做的?” 夏楠点点头。 抱月一听她说她憨傻,瞬间便急了。 “我可不傻!” “哟,还挺有自知自明的,知道自己憨了。” 云初阳调侃着,顺道拎起一块酥饼就往嘴里丢。 “唔,好吃,我家那位祖宗也真是的,居然真的罚我不让我吃饭,不就一点小事嘛。”云初阳说完,眸子转了转,“诶,我说,要不你把这丫头送我吧,反正我看你屋里那么多丫鬟,这个丫头给我,无聊的时候正好解解闷,还不会饿肚子。” 初阳想想就觉得美了。 一听这个知道欺负人的小姐居然像夏楠讨要自己,抱月神色紧张得不行! 她原先只是一个粗使丫头,是小姐提拔了她她每天才有得吃饱,要是小姐真的把她给了这个……不正经的小姐,她的日子不知道会有怎样的悲惨。 一想到以后又可能吃不饱,抱月就紧张得不行。 夏楠可不知道抱月的想法,不过也一口拒绝。 “那可不行,抱月给你了,那我平日里吃什么?” “顶多了给你送一打丫鬟过来,换你这个丫鬟,就算按斤换,也足够了!” 按斤! 夏楠哭笑不得,抱月一张脸却是愁成了苦瓜状。 “这样吧,你问问抱月她愿不愿意,若是她愿意的话,我就把她给你。” “不愿意!”夏楠话音刚落,抱月的声音瞬间就落了下来。 “为什么?跟着我,整天让你吃好的喝好的,怎么就不好了?” 为什么不好? 抱月憋了半天,把脸都憋红了,愣是没想出来个理由。 “就……就是不好!” 夏楠望着两人,不由得轻笑出声。 “好了,你就别逗她了。”夏楠示意抱月下去,抱月如同得救了一般迅速褪下,出了门还不忘瞥了一眼初阳。 初阳回了一个飞吻……吓得抱月麻溜跑了。 夏楠往初阳碗里夹了一块虾饺,“你刚才说,你家祖宗罚你不准吃饭?” “唉,别提了,都怪何以桓那个王八蛋!” 一提起来初阳就恨得牙痒痒。 “怎么了?” 初阳狠狠将一块糕点塞到嘴里,充分嚼碎之后又喝了一口茶,这才缓缓道。 “那笨蛋,把救了你们侯府一车人的事情说出去炫耀,还给我家里那个三哥听到,然后逼问之下,那王八蛋居然屈服于我三哥的淫威,居然把我们的目的也说了,我三哥又是个死脑筋的,立马跑来教训我,这一教训就不得了了,祖宗一不小心就看到了,然后就知道了我们要去山里打猎的事情了!” 想想就觉得蛋疼。 “然后我就被罚了一天不准吃饭……哦对了,我现在还是偷跑出来给你送药呢。” 029 坡脚 听到这样的话,夏楠现在才是哭笑不得。 “你居然是偷跑出来的?就不怕回去你祖父再责罚你吗?” 夏楠这话问了出来,初阳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塞了满满一嘴巴的糕点。 双手摆动着不理睬夏楠,“早就责罚了,你别老是跟我说话了,我快饿死了你就让我吃点。” “我家那位祖宗就那样,他罚我不准吃饭,指不定他现在还在心疼着呢。” 初阳的性子,夏楠也是无可奈何。 云祭酒早年为太子太师,由于年老体衰,便请旨回乡修养,没想到皇帝不让,还给他封了一个国子监祭酒当。 云家是世代书香,却出了云初阳这么一个不着调的,云祭酒恨铁不成钢,可谓是伤透了脑筋啊。 年老体衰? 云初阳就呵呵了,她家的祖宗,成天追着她打,蹦起来都能跳三层楼那么高,谁说他年老体衰她跟谁急! 说到云初阳的三哥,那可就有得一提了。 前世就连夏楠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女子都能听到关于他的传闻。 云初阳三哥名唤云初耀,三岁能识字,五岁能作诗,十岁中状元亲上御殿,面对御座,不卑不亢,直道“吾名为耀,定耀世而立”,惹来满堂喝彩。 那时正逢外国使者来袭,更是凭借其三寸不烂之舌将外国使者成功洗脑,化解了一场不必要的灾难。 此事一出,外界传闻神乎奇然,京城大街小巷老老少少几乎无人不知。 夏楠也好奇这位云初耀是何样的人物,但上辈子至死,都未能见上一面。 不过,她更想知道,云家世代书香,怎地就出了初阳这么一个性子。 “呼,吃饱了。” 夏楠思绪之际,初阳已是放下了手中的碗筷,伸手揉了揉肚子,感慨到。 “让你把丫鬟送我吧,又不肯,那丫鬟真的挺有意思的。” 初阳念念不忘抱月,恨不得直接把她扛回府里。 只可惜……她扛不动! “你若是想吃,常来便是了,我这儿啊,欢迎你。” “那可就说定了啊,到时候可不要后悔!” 初阳眼瞳里闪过的一抹狡黠之色并没有逃过夏楠的眼,夏楠蓦地觉得,她是不是掉进了一个大坑? 初阳朝她眨了眨眼,转身便走,走到门口却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 转过身来,将手中的东西抛给夏楠。 “对了,这是我来的时候在你院子门前捡到的,看着模样好像挺精致的,可能是你落下的,就顺道捡了。” 夏楠接过初阳丢来的东西,只觉得掌心一沉,面露惊疑,便见一只兔子模样的金簪落在掌心。 她的心猛地一瞪。 “你说这是我院子门前捡到的?” 初阳见她变了脸色,不由得正色道,“怎么了?” “这是我六妹的父亲送给她的簪子。”却莫名出现在她的院子外…… 初阳不以为意道:“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估计是她路过匆忙掉了吧,我得赶紧回去了,不然祖宗又该暴跳如雷了。” 初阳说完便离开了,夏楠蹙起的双眉却没松开。 簪子怎么会平白无故出现在她的院子外? 这是夏三爷送给夏落的,她定然会宝贝至极,平日里也甚少见她会带上这簪子。 而且,蝶翠轩与夕颜阁根本不顺路,夏落与她并不常来往,那她的簪子又是如何会落在夕颜阁外呢? 咦。 顺路? 能顺路经过夕颜阁的……也只有那些姨娘们所住的院子了! 夏楠双眼猛地一亮。 夏馨! 那日夏三爷将簪子给夏娴夏落,她们却没有,夏芸更是当场哭闹了起来,李氏甚为不满,当时夏馨是在场的,若是说夏馨就此记恨上她们,也并不是不可能。 可就算如此,为何簪子会落在她的院子外! == 冬日明媚,晃眼的光在头顶上挂着,屋里的人却如同置身冰窟。 夏落几乎颤着身子,双眼无神,不知该望向哪儿。 夏娴紧紧抱着她,泪珠止不住地掉。 “落落,落落你别吓我。” 夏娴死死抱住夏落,丝毫不敢松开。 旁边的医者望了姐妹俩一眼,只能无声的叹息。 急匆匆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李大夫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李大夫被人一推撞,差点站不稳,但当对上那张愤怒到狰狞的脸,他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见他紧闭着嘴不说,李氏更是狠狠摇晃着他的手臂。 “你说啊,你说啊,你凭什么说我的落儿瘸了,你凭什么这么说,医者父母心,你到底还有没有点良心?!” 见李氏神色激动,在场的人赶忙将她拉开。 “你就是庸医,给脸不要脸,凭什么这么说?肯定是你医术不正,品行不正,想诓侯府的钱!门都没有!” 李大夫面色变得难看,任谁尽心尽力医治病人之后,换来的却是这样的谩骂,心里都会不舒坦。 “我为侯府治人数十载,拿的是良心钱,既然夫人质疑老夫的医术,那侯府以后大可不必请我了,老夫担待不起。” 他说完便走,苏氏只能道着不是。 李大夫被气走,李氏还一直谩骂着。 直到李大夫看不见人影,李氏却突然转身到夏落身旁,失声痛哭。 “落儿,我的落儿,呜……” 悲凉的哭声伴着冬日的雪,只让人觉得万分冰寒。 苏氏目光落在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上,心中不免得怜惜。 多么好的孩子,李氏刁蛮,却生的一双女儿,夏娴虽任性了点,心地却是善良的,夏落柔弱,性子温软,很是得她跟老夫人的喜欢。 只是……今早夏娴夏落俩人摔下马车之后,便一直晕厥至今,方才悠悠转醒,夏落一醒来便说腿疼。 没想到,结果却是坡了脚。 她如今不过十二,正是芳华之龄,苏氏不敢想象这样的打击,对她来说该有多大…… “落落,落落你说句话,不要吓姐姐啊!”夏娴抱着夏落,哭得撕心裂肺,泪水湿了她的肩。 夏落似是终于被她喊醒,那双空洞无神的双眼缓缓淌下一串晶莹。 苍白如纸的脸挂起一抹牵强的笑。 声音嘶哑,良久才吐出寥寥几字。 “我……真的……瘸……了吗……?” 030 指甲 温度……似乎一下子骤降。 夏娴搂着怀里的夏落,只觉得冰冷无比。 “不是的,不是的落落,不是的。” 她只能紧紧拥住夏落,拥住她唯一的妹妹。 “不是吗?” “不是的,不是的。” “姐姐,你撒谎了,以前你告诉落落,我们不能撒谎的。” 夏落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却带着股森冷寒意,她突然用尽力气将夏娴一把推开,双脚落地,猛地站了起来。 可右脚刚落地,脚踝处剧烈的疼痛感瞬间袭便全身,她的身子顿时往前扑去。 “落落!” “女儿!” 李氏眼疾手快接住了夏落,抱着她,不停说话。 “落儿你千万不能有事,你们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怎容许有人伤害你们,落儿,我的落儿……” 李氏死死抱着她,不再松开。 夏落突然嗷叫一声,开始大力地挣扎,双眼变得通红,力量大得可怕。 “你们不要接近我,我不要我不要……” 一个大力将李氏推开,她猛地又要起身,夏娴却死死抱住她。 “落落……” 夏娴低吼,却箍住她让她不能再动弹。 她就这么抱着夏落,李氏也不敢再动了。 窗外的风透着冬日的寒,渗进每个人的身体里。 夏落突然软软瘫了下去,夏娴被连带着,两人倒在了榻上。 没人敢上前。 苏氏拉了拉李氏,示意她出去,李氏眼中存有担忧,却还是随苏氏出了门。 夏娴望着身旁的夏落,心中悲凉愧疚之余又带着些许愤怒。 她的双生妹妹,一直以来,她都是温顺的,乖巧的,她俩从不分离,她虽然很瞧不起她怯弱的性子,但她们却是血脉相连的最亲近的人,她难过,她也心;她痛,她亦是疼;她从来都是将她护在身后,不能让人欺辱她一丝一分。 可如今,她却护不住她。 躺在榻上的夏落双眼怔怔望着上方,眼神空洞得仿佛能将人吸进去,望进无边萧索。 “姐姐,我瘸了。” 她的声音蓦然变得格外平静,却让夏娴的心颤了又颤。 “会没事的,祖母一定会找到大夫为你医治的,你要相信,父亲是大理寺少卿,一定有办法医治你,不行的话还有太医院的太医呢,傻落落别多想了,乖乖睡一觉,很快就会好的。” “嗯。” 夏落似是被她的话安慰了,变得十分温顺,乖乖闭上了眼。 门却突然被打开,一道玄色身影顿时立在门前,两人抬眸望去。 “父亲。” “落儿。”夏三爷走到塌边,蹲下身子。 夏落朝他虚弱一笑,没了刚才的疯狂,现在的她,让人无比怜惜。 夏三爷望着自己乖巧娇柔的女儿,再望向她的脚,目光顿时一沉,心生怜惜。 “父亲,落儿的脚……还能好吗?”夏落试探性地问,还湿润着的眼眶带着点点乞求。 “能!” 李大夫医术高明,却连他都说治愈几率小得可怜。 夏落的脚摔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正中脚踝,伤了筋骨,而脚踝处更是积了大块的血块,挤压脚踝处的经脉,一开始侯府的人只是在意着她昏迷之事,却未曾发现她伤了脚,过了如此长一段时间,血块淤积,经脉受损严重,如今就算治好了她的脚伤,也只怕留下顽疾。 闻言,夏落脸上终于露出了浅笑,淡如春水,像微风拂过湖面。 她望着夏三爷,“父亲,您能将我柜子的锦盒拿来吗?” 夏三爷点了点头,起身去拿。 梳妆柜台上东西不多,摆放整齐,铜镜里倒映出他疲惫的身影。 他将锦盒递给夏落,怜爱笑问。 “这里头是什么呢?” 夏落含笑打开,“是您送落儿的兔子簪子——” 话到一半没了下文,夏落唇边的笑也凝固住了。 簪子……不见了? 蝶翠轩发生的事情很快传到了韶松堂。 纪氏听闻,只能重重叹了一口气。 再听到李氏朝李大夫说的那番话时,她更是止不住地叹气。 “这个李氏,到底何时才能放聪明一点?!落姐儿受伤,她还大哭大喊地胡闹,这不给她添堵嘛?!” 世子夫人苏氏见纪氏直皱眉头,赶忙起身上前,为纪氏按摩着头部。 她柔声道,“弟妹性子急,落姐儿出了事,她是爱女心切,这才荒唐了些。” “她就是脑子一直是个糊涂的!”纪氏叹了声,又问道,“落姐儿如何了?” 苏氏摇了摇头,“情况不太好。” 接着又将李大夫的话叙说了一遍,纪氏听得更是直皱眉头。 “李大夫若是没法子,明日便让人去太医院请太医吧。” 她年纪尚小,若是就此落了脚疾,那便是侯府亏了她一辈子。 纪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道,“马儿之事,你查的怎么样了?” 苏氏端坐在纪氏面前,正色道。 “马儿跑了,要从马儿身上找到信息是找不了了,儿媳便去查了姐儿们乘坐的车,那车轱辘是被人动过手脚了,明显有松动过的痕迹,随着马儿跑,松动会愈加厉害,而且,儿媳还在车厢缝里发现了一片指甲。” 闻言,纪氏眉头一皱。 “指甲?” “她就是脑子一直是个糊涂的!”纪氏叹了声,又问道,“落姐儿如何了?” 苏氏摇了摇头,“情况不太好。” 接着又将李大夫的话叙说了一遍,纪氏听得更是直皱眉头。 “李大夫若是没法子,明日便让人去太医院请太医吧。” 她年纪尚小,若是就此落了脚疾,那便是侯府亏了她一辈子。 纪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道,“马儿之事,你查的怎么样了?” 苏氏端坐在纪氏面前,正色道。 “马儿跑了,要从马儿身上找到信息是找不了了,儿媳便去查了姐儿们乘坐的车,那车轱辘是被人动过手脚了,明显有松动过的痕迹,随着马儿跑,松动会愈加厉害,而且,儿媳还在车厢缝里发现了一片指甲。” 闻言,纪氏眉头一皱。 “指甲?” 有松动过的痕迹,随着马儿跑,松动会愈加厉害,而且,儿媳还在车厢缝里发现了一片指甲。” 闻言,纪氏眉头一皱。 “指甲?” 031 走水 这夜,注定许多人无法成眠。 抱月皱着眉,守在门外,不时望向门内,生怕这外头的声音吵醒了里头熟睡的人儿。 “碧彤姐姐,现在怎办?我们可是要唤醒姐儿?” 抱月疑问出声,今夜轮到她与碧彤两人守夜,原本她正昏昏欲睡的时候,院子外却突然窜起了嘈杂的脚步声,一开始俩人还以为是哪处走水了,出去打探一番才知道,原来是三夫人在姨娘们锁住的玲苑打骂起来了。 动静竟然闹得连她们这边都惊动了。 而且方才,好像有男子的身形走过。 碧彤望了眼里头,里头却是幽暗如浓墨,只有月霞透过窗棂洒下淡淡的浅影,碧彤摇了摇头。 姐儿她不喜欢烛火。 或者说……她怕火。 观察出了夏楠这习惯,所以,每次夏楠睡前,她总会将窗棂打开一般,好让那幽幽月光照射进来,不过也因如此,外面嘈杂的声音也更清晰地传入屋里。 “姐儿今日受了不小的惊吓,身心俱疲,门外之事无关我们,就让姐儿好好睡下便是了。” 抱月哦了一声,依旧担忧望着里头。 “你去让两个守门婆子机灵点,别睡着了,如今外面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我们莫要出了岔子。” 碧彤眼中映着担忧,却生生地镇压住,平静地安排婆子们干事。 夏楠早早入了睡,但因为在宁乡养成睡半成熟的习惯,导致她如今就算回到侯府,睡眠也是极浅。 睡意朦胧中,院子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她幽幽转醒,略带迷茫的眼眸微启,入眼满室漆黑,只有寥寥月光。 外面那声音越来越大,夏楠眸子逐渐清明,坐直了身子,唤了声“碧彤”。 听到声音,碧彤秉着烛火进了屋。 将烛火放在蜡台上,她轻声走到夏楠身边。 “姐儿怎地这个时辰醒了,可是被外面吵着了?” “外面怎么了?” 碧彤为夏楠披了一件外衣,这才道。 “听守门的婆子说,像是三夫人去了玲苑那边,像是发生了什么矛盾,事情闹得大发了,刚才有男子经过,像是夏三爷。” 听闻碧彤这样说,夏楠原本还有的一点瞌睡念头这下子全扫光了。 “三夫人去了玲苑?” 玲苑住着夏三爷的两位姨娘,因为姨娘身份低贱,没有单独的住所,便让两位姨娘住一起了。 除了房姨娘之外,还有一位妙姨娘,妙姨娘早年便进了府,不过性情温顺,也并未产子,李氏还容得下她。 “是啊,因为事情无关我们,婢子便没让小丫头们去打听,况且天已经这么黑了。” “没事,你做得对,这些事情无关我们,还是少打听些好,免得惹祸上身。” 夏楠吩咐她们也早些休息,便要重新入睡。 可突然,抱月匆匆忙忙进了屋子,嘴里大喊着“不好了不好了”。 “抱月,你慌慌张张什么?!”碧彤低喝。 抱月眸色焦急,直对着夏楠道。 “不好了姐儿,玲苑走水了,突然腾起来硕大的火光,我们都吓了一跳。” 闻言,夏楠的心猛地一沉,也顾不得夜间寒露渐重,只着薄衣便出了房门,碧彤她们都没来得及为她加衣。 出了房门,两个守门婆子神色慌张,见着夏楠更是目露惊恐。 只见远处玲苑窜起一团火光,在暗夜中格外刺眼。 有人大喊,“走水了,救火啊。” 脚步声嘈杂,到处是盆与盆相撞的声音,水声泼洒,夹杂着哀呼的人声。 火势不大,是蔓延不到她们这边的,只要稍加抢救,一下子便能扑灭。 夏楠双腿却一下子软了,身子软软地就要倒下。 抱月急忙撑住夏楠的身子。 “姐儿你怎么了?” 她神色慌张,碧彤见状,连忙让她把夏楠带回床榻上歇好。 夏楠浑身软绵,像是失了力气般,抱月面带担忧,一下子将夏楠打横抱了起来,小步走着回了屋。 幸好她平时吃得多,才有力气! 外面寒冷,回了屋里又是热乎乎一片,夏楠却是浑身冰冷。 碧彤握着她的手,止不住吃惊,“快去倒点热水来。” 她的手不住地在夏楠手上搓,想替她暖点温度,但她的手却冷得像块冰。 碧彤紧张地望向夏楠,只见她原本柔嫩的脸庞,在暖黄色的烛火下,竟是一片苍白! “姐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婢子啊!” “热水来了,热水来了。”抱月急忙倒了热水,碧彤要喂夏楠喝下,她却怔怔不动。 “怎么了?” 听闻声响,翩若跟惊鸿两位大丫头急忙赶了过来,见着的便是夏楠一副失了魂的模样,心中顿时骇然。 碧彤将事情阐述了一番,两位大丫鬟听闻更是心惊肉跳。 惊鸿听完,看着床榻上毫无血色的夏楠,面露担忧,“不行,我得去找老夫人!” 外面火势渐小,人声也褪了下去。 “回来,这个时辰老夫人想必已经睡下了,你再去吵闹,成何体统。” “那怎办?总不可能看着姐儿这样失了魂!”惊鸿急得不行。 可在场的丫头哪个能不急呢? 翩若一直是他们的主心骨,此刻屋里所有丫鬟都望着她。 “惊鸿你侧门出去请李大夫,抱月你注意着玲苑那边的事情,语兰跟碧彤照看着姐儿,我去大夫人那边禀——” “不必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另一道清冷的声音便打断了她说的话。 丫鬟们一喜。 “姐儿。”异口同声地道。 夏楠扫了一屋子丫鬟,扯唇一笑,“你们这都是干嘛呢?大半夜不睡觉,各自回去歇息吧。” 她话一出,丫鬟们面面相觑。 翩若了然,让其他的丫鬟们下去休息,她则是留了下来,与碧彤跟抱月一起看着夏楠。 “姐儿您方才是怎么了?” “外面火怎么样了?” “火已经被扑灭了,现在玲苑那边像是在处理。”夏楠并没有回答她的话,翩若只能将自己知道的回答出来。 “那就好。” 她怎么了? 她不过是想起前世那漫天烈焰,也是那样的火,却将她死死包裹在其中,焚尽了她的身躯。 夏楠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不过是前世,她已然重生,可身体本能的,还是恐惧火焰。 真是可笑。 032 未眠 门外的声音渐小,不多时便散去,只剩下一片沉寂。 彼时天空漆墨又更深了几分,露色渐浓。 夏楠让丫鬟们都出去休息,她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了,黑暗的房间唯有她一双澄亮如星光的眼眸闪烁。 她讽刺笑着自己。 笑她软弱,不过一场火,就下软了腿。 曾经在宁乡那般穷恶村民威逼打骂之下都能从容的她,居然那么露怯。 这不是她。 想起今日发生的种种,眸中却是划过一抹凌厉。 夏楠一夜未睡。 碧彤起身正想伺候夏楠梳洗时却见她早已端坐在红木椅子上,面带浅笑,眼角却有淡淡的乌青。 “姐儿可是一夜未眠?”碧彤担忧问道。 “睡不着。” 夏楠起了身,走到装满温水的铜盆面前,接过碧彤递来的热毛巾,洗漱了一番。 待她洗漱好,不多时,欢颜就端来了她的早饭。 夏楠目光扫过桌子上的糯米丸子,枣糕,芙蓉糕,淡笑道:“把这些装起来,我去祖母那儿吃。” 今日的侯府有些寂静,往日去请安的路上总能偶遇一俩位姐儿,如今这条路,只有夏楠一行人的身形。 韶松堂烧着火炉,入室暖烘烘的,夏楠脱下身上披着的大衣,一旁碧彤便抱着。 她到的时候,纪氏正吃着早饭。 “楠姐儿今儿怎么来的这么早?” 纪氏扬起一抹浅笑,笑意直暖人心。 夏楠一了然,看来纪氏并不知道昨晚玲苑失火之事,她也不打算挑破,就让纪氏安心吃顿早饭。 “楠儿想祖母了,便带了自己的早饭,祖母可莫要怪楠儿不请自来哦。” “你这丫头。” 纪氏见夏楠一脸天真,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娇俏,脸色愈加柔和,笑意直达眼底。 夏楠看在眼底,更是说了不少趣话,逗得纪氏笑意练练。 不多时,便有丫鬟通报,说是大夫人苏氏来了。 苏氏来得风尘,鬓角上还飘着两朵雪花。 她穿着一身翠绿色缠枝纹锦群,皓腕一直翠色玉镯,头上插着同色玉簪,打扮得极为素净。 “大房媳妇,你怎么赶得这么匆忙,赶紧暖和暖和身子。” 苏氏一怔,见纪氏一脸笑容,再望向夏楠,心中便有了几分底。 原来她没有将昨夜玲苑发生的事情告知纪氏。 或者说……昨夜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杯热茶下肚,驱散了来时的寒气。 对着满脸笑意的纪氏,话到嘴边她好像又说不出来了。 都是三房的糟心事,纪氏为了三房,可没少费心思。 苏氏眼角瞥见夏楠,心细如她,夏楠眼角下的乌青虽有薄粉遮掩,但她还是一眼望见,苏氏脸上挂起一抹淡笑,道。 “楠姐儿今日来的可真早。” “回大舅母的话,有话说得好,早起的虫儿有鸟吃——错了,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不,楠儿便早起来蹭吃了。” “哈哈,早起的虫儿有鸟吃。”纪氏被这话逗乐了,笑着合不拢嘴。 苏氏也掩着嘴笑,不过却对夏楠道:“昨儿那动静,难道没吵醒你吗?” 听闻这话,夏楠眼神一凛,却不动声色抹去。 她蹙着眉,“昨日受了惊吓,又劳累了一日,楠儿早早便入睡了,不知大舅母所说的是什么动静?” 她疑问,纪氏也随之看了过来。 “大房媳妇,昨天夜里,可是发生了何事?” 见纪氏问起,苏氏便顺着道。 “昨夜玲苑失火了,幸好火势不大,及时扑灭了,并没有造成什么大祸。” “怎么会失火?怎么没人来通报我一声?”纪氏质问,眉头早已深深蹙起。 后宅的事情她清楚,玲苑是老三家俩位姨娘的住处,那两位姨娘她见过,平日里都是小心谨慎的人,怎么会好端端失火呢? 夏楠内心低叹一声,她最不喜欢看的便是纪氏蹙眉。 “据说是外面丫鬟守夜时不小心打翻了灯笼里的烛火,那边又堆积着些许干柴,便燃了起来,好在火势不大,儿媳便自做主没惊扰您。”苏氏低眉顺眼,将这事说完,平静地望着纪氏。 哪知纪氏却冷声,“丫鬟守夜不小心打翻灯笼里的烛火?若是这样,这个丫鬟早该打发出去了,大房媳妇你告诉我,是不是李氏去了玲苑?” 苏氏迟疑了下,随即缓缓点了下头。 纪氏瞬间倒抽一口气。 “这个李氏,又闹出什么幺蛾子!大火有没有伤着什么人?” “母亲你别生气,玲苑的主子们都没受伤,只是几个丫鬟受了一些轻伤,已经找人为她们医治了。” 纪氏听闻,眉间褶皱还是没松懈下来,唤了身后的婢女,厉声道:“去请三夫人过来!” 丫鬟忙不迭小跑着去,纪氏气得不轻。 夏楠来到她身后,素手为她顺了顺气。 她一言不语,举动却是让纪氏消了几分气。 李氏被丫鬟带来韶松堂时,还沉着一张脸。 夏楠第一眼见她的感觉便是——狼狈。 此时的李氏,哪还有早前珠圆玉润的富贵妇人模样,她的发鬓梳得慌乱,额角垂下了几丝,发簪插歪了,厚重的脂粉还是掩盖不了她眼底一圈乌青,满脸倦容。 纪氏瞬间倒抽一口气。 “这个李氏,又闹出什么幺蛾子!大火有没有伤着什么人?” “母亲你别生气,玲苑的主子们都没受伤,只是几个丫鬟受了一些轻伤,已经找人为她们医治了。” 纪氏听闻,眉间褶皱还是没松懈下来,唤了身后的婢女,厉声道:“去请三夫人过来!” 丫鬟忙不迭小跑着去,纪氏气得不轻。 夏楠来到她身后,素手为她顺了顺气。 她一言不语,举动却是让纪氏消了几分气。 李氏被丫鬟带来韶松堂时,还沉着一张脸。 夏楠第一眼见她的感觉便是——狼狈。 此时的李氏,哪还有早前珠圆玉润的富贵妇人模样,她的发鬓梳得慌乱,额角垂下了几丝,发簪插歪了,厚重的脂粉还是掩盖不了她眼底一圈乌青,满脸倦容。 夏楠第一眼见她的感觉便是——狼狈。 此时的李氏,哪还有早前珠圆玉润的富贵妇人模样,她的发鬓梳得慌乱,额角垂下了几丝,发簪插歪了,厚重的脂粉还是掩盖不了她眼底一圈乌青,满脸倦容。 033 哭诉 李氏一番话,说得义愤填膺,连她自己都被点燃了气愤的火焰。 在场的人却是不约而同蹙起了眉头。 纪氏听着她一口一个贱蹄子,更是气得眉头突突直跳。 “住口!” 没想到纪氏突然厉声,李氏身子一颤,再对上的便是纪氏布满怒气的双眼。 她……说错什么了吗? “你是三房主母,就应该拿出主母的大气,你一口一个贱蹄子的,说出去像什么话?昨夜那场闹剧闹得还不够大吗?!” 纪氏言辞颇重,更是因李氏的态度而气得不轻。 “我那是——” “你那是无知!”纪氏恨铁不成钢,“做事不经过大脑,这么鲁莽,若是传出去了还不知道别人怎么编排了去!” 李氏被说得满脸羞红,可还是忍不住反驳道,“可那簪子是是三爷送给姐儿的,独一无二,昨儿姐儿发现簪子不见时,那脸儿都白了,我这个当娘的,怎么能不心疼?” 李氏说得话着实戳到了纪氏的心窝,侯府子嗣本便稀薄,她对底下这几个孙儿孙女皆是疼爱得紧,为人父母的心她懂,但偏偏李氏的做法太让人寒心。 纪氏望进李氏带着血丝的眸子里,声音虽软了几分,但始终还是强硬。 “就算是为了落姐儿,那你怎地就肯定是房姨娘拿了去了?” “这还用说吗?她们——” 李氏的话,在场的人都没在听下去,事到如今,她还是一意孤行始终没认为自己错了。 纪氏逐渐变得平静,望向李氏的眸子也冷了下来,径自对苏氏道。 “把昨晚在玲苑的几个人都带来吧。” 苏氏应是。 她的人动作很快,不多时,便见一群人缓缓而至。 “房氏拜见老夫人。” 纪氏扫了她一眼,淡淡道:“起来吧。” 房姨娘今日身穿湖蓝色卷边暗纹湘裙,身上并无饰物,面色虽苍白,但腰杆子却挺得直直的,给人一股坚强又怜弱的感觉。 “知道我找你来是为了何事?” 闻言,房姨娘眸光不自觉瞥向李氏,见她一脸愤恨,默默将眸光移开,缓缓点了点头。 “那你便把昨晚之事细说一遍,不得隐瞒!” 纪氏横着脸,面带愠色,满堂无人敢言。 可过了几息,房姨娘依旧踟蹰不语,她一旁携带的丫鬟却是忍不住扑通跪了下来,双眼含泪,朝纪氏磕了几个头。 “老夫人,奴婢是姨娘身边的丫鬟翠枝,姨娘心善,不忍将昨夜真相说出来,一直嘱咐奴婢们决不能说出去,可奴婢实在是看不得姨娘这么受欺负了。” 翠枝一出声,李氏立马横眉。 “放肆!这里哪里轮得到你来说话!” 纪氏瞥了李氏一眼,她立马老老实实坐下,只是双眼死死盯着房姨娘跟她的丫鬟。 “你接着说。” 那丫鬟开始哭诉起来。 “昨夜我们姨娘正在屋里绣着绢花,三夫人突然带着一大群护卫闯了进来,说是八小姐偷了东西,非要搜我们屋子,姨娘无奈,拗不过三夫人,只能任凭那些护卫将屋里东西翻了个底朝天,可到最后也没能搜出什么来?老夫人,我们姨娘一直呆在玲苑,从不与人争锋,姨娘教导的姐儿更是乖巧伶俐,昨夜那场动静极大,把八小姐给吓醒了,迷迷糊糊起来找姨娘,哪知三夫人见到八小姐,突然就冲上去,死死抓着姐儿的手,一直问着簪子的事,手都抠入姐儿的手臂里,姐儿吓得直哭,房姨娘一直求三夫人,可夫人却不理会,一口咬定是姐儿或者姨娘偷了东西。” “姐儿哭得忒凶,夫人又咄咄逼人,姨娘忍不住,想从夫人手中将姐儿夺回来,哪知夫人突然殴打起姨娘,动作剧烈,一不小心撞倒了烛台上的烛火,烛火正好倒在姨娘所绣的绢布上,立马燃了起来……将玲苑烧了大半……” 翠枝声声哭泣指责,直指李氏。 听完这一出,李氏的脸更是涨得通红。 “好你个小丫鬟,竟敢如此编排我,你好大的胆子!” 李氏呵斥,可翠枝却低着头,咬着唇,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纪氏望向一旁一声不吭的房姨娘,声音凌厉。 “房氏,这丫鬟所说,可是事实?” 房姨娘再次望向李氏,见她眼底的厌恶狠厉真真切切,突然攥紧了手心,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眸光一凛,抬头对上纪氏的。 一字一顿道:“回老夫人的话,翠枝说的话,句句属实!昨夜玲苑还有许多丫鬟婆子在场,以及那些夫人带来的护卫,都见着了这场景!” 她的话,如重击般锤落在李氏心房。 闻言,纪氏眉头又蹙了起来。 见纪氏蹙眉,翠枝以为她不相信她的话,急忙开口道:“老夫人您要相信奴婢,姨娘现在脖颈间被夫人抓伤的伤口还未愈合呢!” 随着她的话,众人的视线又落在房姨娘身上。 她今日穿着的衣裙领子颇高,恰能遮住一半的脖颈。 可眼神好的还是能瞧见,她右耳后,与脖颈相连的地方,被抓出一大串红色的爪痕。 被众人这么一看,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纪氏将一切看在眼底,对李氏的失望愈加鲜明。 突然有男子的脚步声传来,只见夏三爷一脸肃穆,向纪氏请了个好。 纪氏手一挥,“今日这事,也该由你来解决。” 她揉了揉额头,苏氏见状,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同夏三爷讲了一遍。 她倒是没有添油加醋什么的,偏偏李氏在一旁听着心都要颤了起来! 为什么她们都向着那对母女,明明她才是夏三爷的嫡妻!难道她连拾掇房里姨娘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听完苏氏一番话,夏三爷面色微沉,目光径自扫过李氏,落在房姨娘身上。 只见跪在堂中之人,面色苍白娇柔,一双眼睛却带着刚强,不屈地望向他,而那隐在衣领之下的红痕,在她那样洁白娇嫩的肌肤之下是如此刺眼。 夏三爷眸色沉了沉,“房氏,你或者芸儿,可有偷簪子?” 034 猜测 院子里薄雪漂泊,寒气不散,屋里虽然烧着火炉,但如今的温度,竟是不必外面高。 寒的不是温度,是人心。 “不,我与芸儿,从未偷过六小姐的簪子!” 房姨娘抬眸,凤眸直对上夏三爷的,里面徜徉着坦荡以及不屈,她面色苍白,虽跪着,但腰板却挺得笔直,眸色更是毫无一丝怯弱,如此模样,倒是让在场的人都信了几分。 而她一个眼眸,更是像突然发光的珍珠,直直照耀进夏三爷的眼眸。 “好,我信你。”夏三爷突然扬唇浅笑。 闻言,李氏顿时腾地站了起来。 “三爷,你怎么能信这个女人?!” 李氏质问,面带怒色,手指指着房姨娘,对着夏三爷,寸步不让。 夏三爷脸色微变,面上却不动声色。 “我问你,你有何证据证明那簪子是被怜瑜或者芸儿拿走的?” 夏三爷本便是大理寺少卿,平日里没少审理刑狱案件,后宅之事他不懂,但这点事情的真相,他还是有那个本事查清楚的。 “你是在怀疑我?”李氏双目圆瞪,表现出不可置信。 她的话如同石沉大海,夏三爷面上毫无表情,既不回应她的话,亦不反驳。 李氏像是一下子被人击中了最为重要的软肋,身子一下子瘫软下来,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却也不在说话。 事情到此,在场的人都看的明白,这件事情是李氏在无理取闹,房姨娘的不屈众人看在眼底,有得只是面带讽刺,至于夏三爷,他是明显站在房姨娘那边的。 见他不再说话,纪氏眸子在场中扫了扫,道:“三郎,此事你打算作何了结?” 毕竟是他房里之事。 “此事全凭母亲做主。” 闻言,纪氏满意地点了点头,她缓缓开口。 “李氏身为主母,行为冲动,失了风范,但念在爱女心切,便去祠堂抄写经书净心吧,年关以至,切莫再要鲁莽,以免冲撞神灵。” “至于房氏,玲苑的屋子烧了大半,也是不能住人了,你跟一双女儿,就迁去永芳轩吧。” 这事到底是李氏的不对,纪氏便让掌事给房姨娘那边送了一些补品首饰之类的,也算是对她的一种弥补。 而永芳轩——这儿距离夏楠的夕颜阁倒是比之前的玲苑还要更近一分,不过却是个相对较小的院子,好的是她们有了自己的院落,不用与他人共室一处,房姨娘得了这个结果,还是较为满意的。 至于李氏,她对于这个结果只是冷笑了一声,朝纪氏施了个礼便出了韶松堂。 不多时,在场的人都散去,原本还聚集的韶松堂一下子少了许多人气,纪氏望着这空荡荡的内堂,突然低叹一声。 “楠儿,你要记住,无论何时,都不要鲁莽行事。今日李氏这般作为,已是冲动过了头,房氏看着是被打压,可你没看三郎刚才那眼神,对房氏是更多的怜惜,对李氏,则是有一丝的厌恶,女子以男子为天,这话我以前是不信的,可后来认识了你祖父,甘愿为他进了这深宅,才深知男子是女子的天这个理。李氏,是讨不了好的。” 不知是否因时日消弭,纪氏对于这世间一切都有颇多感慨。 夏楠虽笑着点头,但她却不认同她的话。 女子以男子为天? 呵呵,她可不这么认为。 李氏一直以夏三爷为天,可她就能好过? 她性子是躁动,是多有缺陷,可她对夏三爷,却是从来无需多疑的顺从,可她谋的的什么结果?夏楠记得前世的她,亦没有个好下场。 房姨娘从来就不是个好角色,如果没记错,约是明年七八月,房姨娘便会怀孕,李氏得知这个消息时,可谓是愤恨屈辱交缠,恨意驱使之下,她竟下药害得房姨娘落了胎。当时夏三爷便当上了大理寺卿,风头无限,夏三爷极其疼爱房姨娘,李氏这般作为,更是深深惹怒了她,竟派人将她锁在院子里,不准她踏出院子一步!而李氏受不了这种孤苦的煎熬,最终在一口枯井中被人发现,打捞起来之时,人早已消弭人世。 那时夏楠一心在顾常庭身上,更是为了他不惜暴露身份,侯府里这些事情还是通过底下丫头的嘴而得之的,那时的她未曾在意,只是意外一个小小的姨娘能使一个嫡妻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虽不屑,但还是有几分同情李氏。 想到此,夏楠猛地一怔。 房姨娘。 一直以来,她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 当初夏三爷对李氏虽说不是深爱,但明面上总会给她体面,两人也算相敬如宾,可后来——约莫是出了昨夜这场事后,夏三爷对李氏的态度愈加冷淡,而去房姨娘屋里的次数,却更多了起来。 如今的夏三爷,她敢肯定他现在还没有与那些要害侯府的人同流合污,因为她看得真真切切! 夏三爷望向纪氏时,眼中是对长者的敬重,是对至亲至爱之人的信任。 而前世到底是有何变故才会让他有这等巨大的转变,夏楠一直在寻找这个变故,今天,她总算有了点眉目。 这个变故是房姨娘的话,有何不可信?她虽为一介商女,却嫁于上流门第,纵然为妾,却甚是体面。进府这十几年,却不争不抢,默默无闻,试问有这样心性的女子,岂会是甘愿屈于人下。 可她始终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夏三爷真的是因为她而发生改变,而房姨娘,又是怎么让夏三爷改变的,还有,她身后有着什么样的力量来帮她稳住这一切,她又是怎么做到天衣无缝的……这一切的种种,像是一张网一样将夏楠牢牢困住。 一切都还是她的猜测,她根本无力去证明什么,也没法证明什么! 至今为止,她还抱着期望,期望夏三爷是真的爱侯府,不会做出对侯府不利的那般事。 思绪之际,一双略带粗糙却温暖的手抚上了她的眉间。 “楠姐儿,你可是在想什么烦心事?” 035 坦白 纪氏温柔的眉眼关怀地望着她,那一眼,犹如撞击直撞夏楠心房,她只要一想到纪氏的死状,再与眼前之人的眉眼相互重叠,她的心就疼得厉害。 夏楠眼里的泪生生被她逼退了下去。 无论如何,她都要想方设法阻止夏三爷,不能再让侯府蒙受前世那般不白之屈,不能让纪氏再受那种切肤之痛! 她现在能做的,也只能尽力阻挡夏三爷了。 “祖母,楠儿没事,倒是您,近日侯府发生诸多事情,您可要照顾好自己,若是伤了身子,楠儿是会心疼的。” 纪氏拍了拍她的手,笑着应是。 夏楠回到院子里,刚脱下身上的大衣,就有丫鬟来报,说是二小姐来了。 她赶紧让丫鬟快请夏颖进来。 不多时,便见一抹纤细身影出现在眼前。 “颖姐姐身子可还好?” “我并无大碍,今日闲来无事,便想来妹妹这坐一坐。” 夏颖笑得温和,今日看来,她气色着实好多了,她五官本便极为精致,而今双颊泛红,更是增了几分艳色。 “姐姐今日前来,也确实有事。” “哦?” 夏楠边泡着乌龙茶,边听夏颖说道。 夏颖眉目示意了下身旁的翩若等人,夏楠便撤退了她们,心中却在打鼓夏颖是有何事告知自己? “听我身边大丫鬟流云而言,昨日她经过夕颜阁,见着七妹身边的丫鬟,鬼鬼祟祟在夕颜阁边转悠,楠妹妹你猜,那丫鬟干嘛了?” 闻言,夏楠不由得眉头一皱。 “那丫鬟为何在我院子外转悠?” 今日寒意更深了一分,夏颖捧着茶杯,眉眼微垂,缓缓抬起眼,目光却没有落在夏楠身上,而是望向夏楠身后不远处的梳妆台。 “那丫鬟,手上拿着一个用丝巾裹着东西,将那东西丢进了妹妹院子里,而流云眼尖,竟然瞧见那簪子的形状是奇异的兔子形状,这簪子——” “是六妹的。”夏楠接了话。 “没错。” 夏楠不由得转头望向她,“颖姐姐为何告诉我?” 这情况看来,夏馨明显是要陷害她,夏落落马受了伤,丢了簪子惹得李氏心疼,李氏先前便看不惯她,若是簪子出现在她手上,只要有心人稍加一指引,李氏便会死咬着她不放。 但她有纪氏撑腰,李氏定然也讨不了好果子吃,而她只会落得个不好的名声,这场剧,得了好处的,不就是房姨娘? 夏颖站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一时之间,窗外丝丝冷气透进屋里,夏楠忍不住瑟缩了身子。 “楠妹妹,那天马车上,马车剧烈晃动,是我拉你垫了背,撞了你。” 夏楠眉头忍不住打了结。 她却继续说道。 “还有,之前凌云郡主的生日宴,我也是故意带你而去的,我想看你出糗,我就想知道,一个乡下来的表小姐,有什么值得祖母那么疼爱,其实我是厌恶你的。” 夏颖的话,让夏楠大吃一惊。 她未曾想过夏颖对她居然是厌恶的。 “我是侯府嫡女,祖母以前最疼爱的是我,可自从你来了,什么都变成了你,我嫉妒,对你也颇为好奇,本想凌云郡主能搓搓你的气焰,可你倒还让我刮目相看,怎么说呢,马车上我是故意的,我也知道你肩膀受了伤,可你这个傻的,居然还去拉我,也不怕我连你一起拽下去。” 夏颖说话的时候,一直对着窗外,声音淡淡的,清冷的,可莫名的,夏楠唇角却有了笑意。 “所以颖姐姐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闻言,那道倩影身姿一顿。 回过头来,狠狠骂道,“你才表里不一!” 意识到夏楠是在取笑她之后,夏颖才回到座上,对她认真道:“总之,如今呢,我是把你当做亲妹妹看待,之前我就告诉过你,夏馨不是个好人,你把簪子给我,我去还给六妹。” 昨日簪子落到夏楠手上之后,她一直在思索着要如何解决簪子之事,以她的身份去归还,实在说不过去,为何簪子会在她手里? 夏娴跟她一直不对头,她又该如何解释。她还没想好对策,夏颖就主动要帮她解决了。 “颖姐姐要怎么归还?” “山人自有妙计。” 听了这话,夏楠非常爽快地将簪子给了她。 两人相视,颇有默契的一笑。 这一事过后,两人也更亲近了一分。 若不是夏颖所说,夏楠或许还没察觉到她对自己的敌意,不是她不够警觉,只是夏颖的表现太自如,她无从找寻破绽,也不愿与她为敌。 如今夏颖对她坦白,那也就是真的要将她视若亲人了。 夏颖走后不久,又有丫鬟来报,说有位府里的姐儿要来找她。 “姐儿?”夏楠眉头一蹙,府里与她相熟的会来院子找她的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夏颖了,如今她前脚刚走,这后脚的又是谁? 丫鬟很快领了那人进门。 她一进门,夏楠眼神一挑,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夏馨身穿翠色绣莲瓣缠枝纹的遍地金袄裙,头上仅插着一根玉簪,琼鼻杏眼,薄唇轻抿,见着夏楠,神色依旧是淡淡的。 她不说话,夏楠也不开口,她就这么立在原地,却是不卑亦不亢,竟也不觉得尴尬。 “妹妹这可是第一次来我这儿,快请坐。” 夏馨坐在了先前夏颖所坐的位置,对着夏楠,忽地露出一抹笑颜。 “确实是第一次来呢,不知道姐姐可否欢迎妹妹?” “有客来,定当以礼相待。”这话的意思是,无论谁来,都是礼貌对待。 闻言,夏馨低笑一声,她眉眼长得有四五分房姨娘那般的柔和,却比之更多了几分刚硬之色,“既然姐姐不欢迎我,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 “今日在韶松堂之事,姐姐可都是看在眼里,我母亲受辱,那李氏刁蛮刻薄,处处刁难我们,你看在眼底,难道不觉得刺眼?妹妹可是记得,那李氏,似乎也没给你好果子吃吧?” 这话是想表达什么? 夏楠唇角挂着温和的笑意,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那姐姐可想,报复李氏?” 036 蛊惑 “此话怎讲?” 夏馨眸中闪过一抹讥笑,抿了抿唇,又道。 “李氏那人,自私卑鄙,自从你进府就处处看不过你,处处刁难你,老夫人看在眼底,但因这些都是小动作而不好发作,但姐姐你是老夫人的心头宝,若是李氏针对你做了什么事情……再被老夫人知道的话……” 她的算盘倒是打得漂亮,这招借刀杀人可真会使。 “我能有什么好处?” “好处?”夏馨蹙眉,随即又松开,“姐姐,您在万宝胡同的那家书斋,近日生意怎样?” 这话一出,夏楠眼中急速闪过一抹不可思议,随即正色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 夏馨缓缓端起面前刻有青釉纹路的瓷杯,缓缓晃动里头金黄的液体,眼神柔媚中带着一丝狠辣,红唇却是轻扬。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说,房氏一族,虽不是什么名望世家,可房氏的商业,遍布东陵国,我母亲虽屈于这小小侯府,可在商海上,可不屈于这区区帝京!”她端起茶盏,将其中的茶品入喉间,似是润了润她干涸的唇,又道,“虽然房氏一族根基不在京城,但想要得到姐姐小小一间书斋,想必也是不在话下。” 她的话,让夏楠眸色一黯,夏馨见此,唇角弧度更甚,她趁机又道。 “姐姐你一人身处这深宅之中,有多么的不容易,我母亲安安分分一辈子,可最后,李氏一句话让她生就生,让她死就死,多么讽刺。而你虽是表小姐,但始终带着一个表字,不是侯府真真正正的小姐,府里的人谁会把你放在眼底,老夫人是疼你,可老夫人又能护你多久?她护得了你一时,可护不了你一世……倒不如与我们一起,先制服了李氏,在三房中站稳脚跟!” 夏馨站起身子,梭巡了屋子一遍,最终站定在靠窗边的缠枝牡丹翠叶熏炉边,伸手抚了抚,“看,老夫人就是这么疼的姐姐,连这么贵重的熏炉都送,更别提那张楠木桌子了,妹妹我真是好生羡慕啊。” 夏馨一番话说得棉里带针,但她却没注意到夏楠眼中一闪而过的怒气,再眨眼,那墨眸又是一片平静。 夏楠并不想解释那熏炉跟楠木桌子皆是苏氏所予,只留一道声音清冷如三月潭水,无波无澜,“妹妹,你可真打得一手好算盘。” “借刀杀人这招,可真是妙,不过你怎知,我就一定会同你去算计李氏呢?” 夏楠眸光落在她身上,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番。 “李氏于我,是舅母,于你,更是母亲,妹妹不称呼为母亲,反而直呼李氏,实在有违礼数,再者,如你所言,我只是个表小姐,不过小住府中,指不定某一日便会去了别的地方,我为何要跟舅母作对,这样于我,何来好处?” 闻言,夏馨也不紧张,缓缓起身,走到夏楠身边,俯视着她。 “六姐丢了一只簪子,李氏便急成那样,若是被她知道那簪子是被姐姐‘拿’去了,妹妹可说不准她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夏馨一副自得的笑,仿佛已经稳妥将夏楠拿捏在手中了。 哪知夏楠只是柔和一笑,面上毫不在意。 “你说六妹的簪子在我这儿?可我怎不知道,那簪子已经入了我的院子?” “那日,我的丫鬟已经将簪子丢进你的院子,更是亲眼看着有人捡了才走,那簪子就算没有到姐姐你的手中,也会到你手下的丫鬟婆子手中,到时只要一搜,便什么都出来了。” 夏楠不知道是该笑她傻还是笑她自傲,那簪子,聪明的人总有无数种让它消失的办法,难道她就这么认为她会坐以待毙? 不过她也不想多说什么,“既然妹妹觉得你所做之事天衣无缝,又能顺利地把姐姐当枪使,那请随意。” “难道姐姐真的不在意万宝胡同那家书斋?” “我为何要在意那家书斋?” 夏楠眉头一挑,意味不明地望着夏馨。 后者眉头一皱,“难道那家书斋不是姐姐的?” “妹妹莫不是以为,我一个刚被寻回的表小姐,能在京城有一间属于自己的铺子吧?” 夏楠这话一出,夏馨倒也不在吭声,她碰了一鼻子灰,倒也没再夕颜阁中逗留多久。 待她离去,夏楠的脸却迅速冷了下来。 七号书斋之事,她只是透过碧彤联系而已,碧彤是绝无可能出卖她的,那定然是有人盯紧着她这边,她可不信,一个夏馨便能将她的底细知道得这么清楚,夏馨背后,一定是房姨娘,但一个小小的姨娘,势力竟然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庞大,竟然连碧彤出府去了七号书斋这样的事情都知晓得如此清楚! 更是想因此来拿捏她。 呵呵……还真当她是好拿捏的吗?! 若不是夏颖提前跟她分析利害,这簪子,或许还真的会给她惹来一些麻烦。 夏楠拖着下巴,思忖了会,便换了身衣衫,去了苏氏的住处。 可她到了卿涵院,那儿的丫鬟却说苏氏不在院子里,许是在掌事堂,夏楠又去了掌事堂。 到了掌事堂,夏楠一眼便见着苏氏,苏氏正捧着一本账本,一边听着身旁掌事的报备,一边仔细看着账上的数目。 夏楠见她正忙着,便要离去,哪知苏氏忽然叫住了她。 “楠姐儿?” 苏氏放下账本,示意掌事继续做事,便朝夏楠走来,“你特意来找舅母?还是……” 夏楠面上一热,如今年纪,苏氏正忙着她还来找她,“舅母,我是来找你的。” 闻言,苏氏领着夏楠进了掌事堂,直直走入她平日里管辖府中的事物之地。 夏楠一边走着,一边观望着掌事堂,掌事堂中只有寥寥几人,一位身穿灰衫蓄有羊须的老者,几个身穿藏青色粗袍的下人,除此之外,剩下的便是房中一些账本之类的。 苏氏坐在红木椅子上,眸光对着夏楠。 “楠姐儿未曾找过我,今日前来,是有何要事?” “楠儿想问大舅母,当日马儿受惊一事,大舅母可有眉目?” 037 遇见 闻言,苏氏眉头一跳,这些日子她不光要忙着过年之事,更要帮衬着三房那边的事情,忙得她几乎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马儿那事更别提去详查了,现今听夏楠这么说,可是有眉目? 她紧紧盯着夏楠,便见她道。 “舅母,前些日子楠儿房里的丫鬟出门采买东西,经过马房时无意见着里面有一对男女在厮磨……我那丫鬟瞧见俩人如此,吓得就要跑,可却听见那丫鬟问起来当日马车一事,她便躲在墙角。”夏楠说的时候,苏氏双眉微微蹙了起来, “他们说着什么?” 只听夏楠神色一凛,眸中闪过一抹厉色,“那小厮说笑着让那丫鬟该好好感谢他,若不是他给那马儿喂食毒马草,后面的事情哪有那么顺利。楠儿一听,便立马去查了这毒马草,可查阅到的是,这毒马草生长在西北地区的草原上,马儿一旦被喂食这种草,一刻钟内会发疯,变得难以控制,再过不到一个时辰,马儿便会流血致死在京城并无种植,而因这种毒马草毒性强烈,在京城之中是禁止销售这种草儿的。” 夏楠说完,苏氏眉头更深蹙了起来。 “那毒马草是丫鬟给的?既然是禁止销售的草儿,为何一个丫鬟会有?” “这个楠儿就不清楚了。楠儿听闻,觉得这事重大,便来告诉舅母了。” “你那丫鬟所说的话,可为实话?”苏氏面带厉色,眉眼间竟是主母风范。 夏楠对上苏氏锐利的双眼,眸中一片坦然,“楠儿自是信我那丫鬟的话,这等事情,想必她也不敢乱说,事关重大,还请舅母着重调查。” 闻言,苏氏点了点头,“与那小厮相通的丫鬟,可知是哪个院子的?” 夏楠摇了摇头。 “舅母您问我,我定然是不知的,何不唤我那个丫鬟进来呢?” 苏氏点了点头,夏楠出去,领了正在掌事堂外面等待的鸳儿进来。 鸳儿一进来,正对上苏氏锐利的眼眸,心中不由得几分忐忑。 “把你那日所见所闻再说一遍。” 闻言,鸳儿不由得望了夏楠一眼,见着的却是她昂着的精致的下巴。 她恭恭敬敬,对着苏氏,将那****所见所闻一字不漏全数说了出来,说得更是比夏楠说的还要详尽。 “你可记得那两人的模样?” 鸳儿摇了摇头,“那日婢子心提到嗓子口了,听到这事赶忙回了院子,生怕被他们捉到,并没有注意看他们是何模样。” 鸳儿说着,小心翼翼抬眸打量了苏氏一眼,见她微抿的唇角似乎不悦的样子,又道:“不过,婢子记忆力比旁人好那么一点,若是这站在婢子面前,婢子肯定能认得出来的!” “哦?”苏氏抬眸望了她一眼,后者重重点了点头。 == 鸳儿跟在夏楠身后,缓步走回院子,心中莫名有些忐忑。 “姐儿,您为什么不让婢子直言,说那丫鬟是七小姐的贴身丫鬟啊?若是直接说了,大夫人不就可以直接去找七小姐吗?何必还要再多折腾一趟呢?” 闻言,夏楠浅笑,“你以为只听你只字片语便要大夫人相信你吗?大夫人主持侯府多年,这点事情,她定能查得出来。” 鸳儿在背后不由得点了点头。 也是,大夫人是什么样的人她生活在侯府那么多年怎会不知道呢? 大夫人性子虽温和,但她的手段却不温和。 她犹记得约莫是两年前,一个被姨娘收买的小丫鬟在大夫人的汤里下药被发现,那小丫鬟被送进侯府的刑事堂被鞭子活活打死,那姨娘进了刑事堂,被生生剁掉双手,血流不止而死。 鸳儿只要一想起这事,身子不由得一阵颤栗。 踏在由鹅卵石铺着的小径上,夏楠心情有些微妙,她本来是准备出府的,可想了一下,却打消了念头。 现今府里不太平,她还是少走动为妙,她是不信,房姨娘还没利用到她,真的会对七号书斋动手。 思绪之间,夏楠也忘了看前面的路,迎面撞上一抹玄青色身影,鸳儿想要提醒她都来不及。 夏楠猝不及防撞入一个坚硬的怀抱,挺直的鼻子撞到那硬如钢铁的胸膛,她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你没事吧?” 夏楠被这么一撞,只能死死捂着鼻子,蹲在地上不停摇晃着头,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却蓦然闯入耳尖。 “姐儿!”鸳儿急忙去扶夏楠站起来,着急着要看她的鼻子,可夏楠却捂着鼻子死死不肯松手。 她感觉……有股湿滑的液体在流出来。 夏楠站了起来,却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蓦然对上一双深眸,那一瞬间,她像是被闪电击中了般,整个人动弹不得。 男子眉头紧蹙,温润如玉的脸庞带着关怀,深眸更是带着歉意,望着夏楠手缝间流出的鲜红色的血液,眉头几乎可以打结。 他没想到,走着还能撞到人,还能把人家的鼻子给撞出血…… “这位小姐,你要不要……” 他的话还没讲完,夏楠却猛地一下子越过他,迅速跑开了。 留下他在风中凌乱…… 夏楠跑得很快,鸳儿愣了一秒,超那人鞠了一躬急忙追了上去。 “姐儿你等等我啊!” 顾常庭眉头紧蹙,写满了疑惑,明明是他撞了她,为什么她突然跑开,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而且,他明明看见她眼里打转得几乎涌出来的眼泪,还有那艳红的血液,明明是受伤了! 他转身追了上去。 夏楠捂着鼻子,顾不得鼻尖涌出的温热以及那疼痛,跑得飞快,她不敢想象,居然会在这里遇见顾常庭,居然会在侯府里遇见顾常庭,前世她可不是这样遇见他的! 她说过这辈子不要再招惹他,她只能飞快地逃离,她害怕,害怕对上那双至深的眸子,害怕他对她温声软语的问好,害怕她忍不住又动情! “啊。” 脚突然被石子绊了一下,夏楠一下子跌到在地,鼻子与脚踝的疼痛让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顾不得疼痛,她爬起来就要跑,那道人影却追赶了上来,蹲在了她面前。 038 囧事 “你怎么样了?” 温润的男声从头顶响起,夏楠的心猛地一颤,想站起来却起不来。 正在她乱神之际,一只修长的手在落在她面前。 那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莹润的指腹在阳光下微微泛着白色的光,让夏楠有一瞬的失神,这宽厚的手,是她前世一直想要握在掌心的温度啊。 可是她不敢,顾常庭就这么蹲在她面前,她躲闪不掉,只能死死捂着她的鼻子。 “没事。” 这样的氛围有点尴尬,幸而鸳儿很快跑过来了。 “姐儿你怎么跑这么快。” 鸳儿急忙扶起夏楠,夏楠忍着痛,一声不吭。 “扶我走。” “可是姐儿,你的脚——” “姑娘,你的脚受伤了,不宜走动,否则会更加严重的,不如先到一旁休息一会,我去给你寻个大夫?”他的声音很好听,是那种让人如沐春风的嗓音,夏楠眼圈猛地一下子就红了,她有多久没听过他这样柔声对她说话了。 可她却不敢在跟他接近了! 她死死摇着头,又红了眼眶,顾常庭眉头蹙得更深了,对夏楠的愧疚又多了几分,他自己也懂一些跌打,本想亲自替她看看伤口,可顾念着毕竟男女大防,不好逾越,便对身旁的小丫鬟道:“你去寻几个力气比较大利索的婆子过来,再让人去寻个大夫,手脚利索点。” 鸳儿本来还乱了方寸,不知道要怎么办,现下听了他的话,立马跑回了夕颜阁。 夏楠跌坐在地上,手又捂着鼻子,其中鼻血顺着她的手汩汩直流,似是伤得不轻。 “姑娘,先拿这个擦擦吧。” 他的掌心不知何时放着一块洁白的锦帕,锦帕一角绣着锦鲤,叠的四四方方,正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夏楠不敢看他的眼,却鬼使神差接过了帕子。 她回过了神,将锦帕挡在鼻子下,想要止住那不止的鼻血。 “谢谢。” 夏楠在他面前还是做不到自然,她对他,是爱,亦是恨,她做不到再见他还能如沐春风坦然相对。 她冷静了下来,却觉得身周全是他的气息让时间过得十分漫长。 顾常庭开口了,伸手掏出了挂在胸前的玉佩。 “姑娘,在下顾常庭,方才是我在想着事情,没注意到前方,没想到不小心撞到了你,而你又撞到这块玉佩上,才让鼻子血流不止。” 闻言,夏楠的目光不由得落在顾常庭举起的这块玉上。 这块玉质地通透,阳光之下隐隐有流光在玉质上面滚动,想来价格应该不菲。 “不是,是我自己没看好路。”夏楠仰着头,原本汹涌流动的鼻血也渐渐止住了。 “你为何要跑?” “啊?” 没想到顾常庭会这么直白地问,夏楠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顾常庭目光落在她脸上,瞳孔里映入她含水的墨眸,里头蕴满着他看不懂的情绪,他将这他看不懂的情绪归为疼痛。 “我——” “小姐!” 夏楠正欲回答,不远处鸳儿的声音便传来,这一来,立马缓解了她的尴尬。 不一会儿,便见翩若惊鸿着急赶来,同行的还有几个婆子。 几个丫鬟见夏楠手上一大摊血渍,吓得都变了脸色。 “姐儿。”翩若惊鸿连忙将夏楠从地上服了起来,虽然看到顾常庭很震惊,但多年跟在纪氏身旁,两人多多少少见了不少大世面,她们很快便镇定下来,安排身旁的婆子将夏楠背起来。 待到一个比较有力气的婆子将夏楠背了起来,顾常庭见状,这才辞别。 “今日之事是常庭不对,现下未免耽误小姐治疗时间,常庭告退,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夏楠本想说不,可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婆子便背着她先行离开。 顾常庭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胸前的玉佩,无声叹了口气。 在他们离去之后,一个人影这才从树林后走了出来,看着顾常庭离去的方向,唇角带笑。 夏楠受伤之事,很快便传到了纪氏耳里,纪氏听闻,脸色都变了,即刻便来了夕颜阁。 纪氏一进屋,急忙跑到夏楠床榻前,速度快得徐嬷嬷都跟不上,急忙喊着“慢点慢点”。 “祖母,我无事。” 夏楠躺在床榻上,看着为她焦急的纪氏,心软的一塌糊涂。 “李大夫,我的楠姐儿怎么了?” 纪氏问李大夫,李大夫望了一眼夏楠,再望向纪氏。 “老夫人,您放心,表小姐她刚才撞到了鼻梁,正中鼻子最柔软的部分,才导致血流不止,现今血已经止住了,只要稍加休养,便会好起来的,至于脚踝,尽量不要走路,休养一段日子便能好起来。” 听了大夫的话,纪氏非但没有放心,眉头皱的更深了。 “你是说她不止撞到鼻梁了还扭伤脚了?” 一屋子的人顿时汗颜。 李大夫帮夏楠处理了伤势,用白纱将夏楠的鼻子围着脑袋绑了一大圈,特别显眼,而纪氏还没来得及疼惜夏楠撞伤的鼻子,又被提醒了她连脚也伤了,这下可坐不住了。 “我的楠姐儿,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她半责骂着她,眼神中又满是怜惜,这让夏楠心又软了几分。 “祖母放心,楠儿休养一阵子便无事了。” 送走了李大夫,纪氏连忙吩咐厨房为夏楠炖了好几种补汤,更是称这段日子夏楠的吃食全由她送来。 夏楠拗不过纪氏,只能连连称是。 纪氏忽然眉头一挑,“楠姐儿,你这是怎么受伤的?脚崴了可信,但你这鼻子……莫不要跟我说是撞到一堵墙了?” 夏楠欲哭无泪,她能说她真的撞到一堵墙了吗? 还是一堵人肉墙。 她还没开口,纪氏突然大手一指,“你来说。” 鸳儿突然被指了出来,面带忐忑,扑通跪了下来。 她伺候姐儿,却让姐儿受了伤,按理她是要受罚的。 “回老夫人的话,姐儿是与婢子在回来的路上一不小心撞到人,这才导致鼻子出血的。” “撞到人?撞人哪里了能把鼻梁给撞断了!” 纪氏厉声,一众丫鬟皆跪了下去。 夏楠扶额,这么囧的事,她实在不想回答! 039 过年 夏楠受伤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便传遍全府。 而纪氏如同火烧眉头般的模样也传遍全府,本来府里的人知道纪氏疼爱夏楠胜过亲生孙女,可没想到,这种疼爱,远远超乎她们的想象。 于是,一时之间,各房开始往夕颜阁送礼,各种补品各种有助于恢复伤口的送得几乎能堆成一座小山,都巴不得能讨好夏楠,顺便再讨好纪氏。 夏楠颇为无奈,但也没拒绝这些礼。 有钱不要是笨蛋。 与夕颜阁人声鼎沸相比,蝶翠轩就冷了许多。 李氏几乎是冷着一张脸,听着下面丫鬟的报告,她的脸上愈加阴寒。 “呵,这老夫人也真会做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夏楠才是她的亲孙女呢!我女儿受伤怎么不见她这么关心,夏楠不过扭伤了脚就如此嘘寒问暖,还有这府里的人,都当我是死了吗?讨好一个外来的表小姐,她还真的就把自己当府里的小姐想要蹬鼻子上脸了!” 李氏丝毫不避讳在两个女儿面前说话,她望着虚弱的夏落,面色终于软了几分。 “落儿你放心,御医说了,你的脚很快就能好。” 夏落睁着一双澄澈分明的圆眸,原本苍白的脸上有了几分血色,恬静乖巧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怜惜,她轻轻点了点头。 昨日已经有御医来为她诊断,并开了药,让她好好休养,脚还是可以恢复的。 当即众人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楠姐姐也受伤了吗?” 夏落声音轻柔,一提到夏楠,李氏那一肚子的怒气有上来了,但对上夏落,她一肚子的气也消散开了,只是恨恨道。 “听说她是撞到了人,结果把自己给撞倒了,落得一身伤。” “严重吗?”夏落峨眉微蹙。 李氏斜睨了她一眼,“我的落儿你就乖乖养你的伤好了,她一受伤,一大堆人巴不得全送了东西,再严重能有多严重。” 李氏没有注意到,夏落眸中划过的一抹黯然。 夏娴端着一盘切好的果子进来,见夏落略微失落的表情,再看向李氏,脸色微变。 “母亲,落儿需要休息。” 话语冰冷,饶是李氏粗枝大叶,也听懂了她的不耐烦,心中无名火陡升。 “你什么意思?我在这里碍到落儿休息了?我是你们母亲!我的你们亲娘!” 夏娴眸色淡淡的,并不言语。 李氏仿佛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望着一双女儿,有气又撒不出来,只能恨恨离开。 可心中却是无限的悲凉,丈夫不喜,子女不爱,如今在侯府中地位更是堪忧,她还能指望什么? 她出身不高,虽顶着个大理寺卿嫡女的身份,可这侯府里真真正正服气她的人能有几个? 可她又怎甘心,最起码她还是嫡女,娘家多多少少总会帮衬着,不至于让一个姨娘踩到她头上。还有外来的表小姐,不就是一个死去的人的女儿吗?偏偏纪氏还当成了宝,她的一双女儿却没人理睬。 李氏越想越气愤,恨恨回了听雪阁。 夕颜阁内—— “祖母~” 夏楠眼含泪光,晕着水的眸子更显得楚楚可怜,可偏偏老夫人就是狠了心不吃她这一套。 “不行,都说吃什么补什么,这猪蹄你就吃了吧,这样脚也能快点好。” 纪氏根本不理会夏楠的眼神,狠了心要她吃了猪蹄。 “祖母,您就放过楠儿吧,楠儿招了还不成。” 她无奈,只能将受伤的经过说了一遍,这时又免不了被一顿质问。 “你说你撞到了谁?”纪氏蹙眉,府里居然有陌生男子出没? 夏楠眸子转了转,只能道,“那人自称顾常庭。” 这话一出,纪氏转头望了一眼苏氏,苏氏立马上前。 “母亲,这顾常庭是刑部尚书大人幼子,今日是来找世子爷的。” 苏氏一说,纪氏瞬间了然,既然关乎到朝中之事,她也不好祥问。夏楠从刑事堂走回后院,途中遇到顾常庭,并无可能。 话到此,纪氏也没再追问下去,又跟夏楠寒蝉了几分,便让她好好休息。 一行人随之离去。 这几日过得真不快活! 伤了脚,夏楠事事都要身旁的丫鬟帮衬,感觉好不自在。 不多时便到了让家家户户为之欣喜的日子。 这几日府里的丫鬟有家的回家,只留下一些家生子伺候着,夕颜阁也走了不少丫鬟婆子,相较往常倒是冷清了不少。 夏楠身着一身牡丹红镶金边缠枝纹湘群,一根腰带别再腰间,用几根金簪将顺发轻挽,只见她容貌娇艳,罔若最为娇艳的海棠。 今日是大年之夜,她自然也要穿得喜庆。 翩若将小厨房准备的吃食端了进来,对着夏楠笑道。 “姐儿今日打扮得可真好看。” “那是。” 过年吃年夜饭是个重要的节日,夏楠却只能在院子里独自吃着。 纪氏早前派人来接她一同前去,却被她拒绝了。 她的身份本便尴尬,她只是侯府表小姐,按理说过年应该被接回江西,但纪氏以她受伤,不舍得让她舟车劳顿为由将她留了下来,如此举动,早惹来李氏的不快。如今还再想让她同席吃饭,若她真去了,还不知道会惹得什么样的流言。 纪氏怜惜她,但也不能不顾府里其他人的感受,只能罢了。 “好吃的来咯。” 抱月将最后一样食物端了上来,便要走。 夏楠急忙叫住了她。 “别走,一起吃吧。” 这话一出,抱月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不行不行,您是小姐,奴婢怎么能跟您一桌吃饭呢?!” “这是命令,大过年的,难道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吃着一桌子饭?去把其他丫鬟一同叫上。” 听到这是命令,抱月虽然还是觉得不妥,但还是老老实实去唤了其他的丫鬟。 夕颜阁里留着的丫鬟不多,但也凑了一大桌子。 丫鬟们虽不自在,但好在夏楠和气,不一会儿便也都活跃了起来,欢声笑语布满了夕颜阁。 不多时,却有丫鬟敲门,鸳儿去开了门,发现是老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 040 送礼 鸳儿开了门,让那丫鬟进来。 进来的丫鬟梳着双丫鬓,脸儿圆圆的,笑起来还有两个梨涡。 她一进屋,见着一大桌子的菜色,以及身旁围着的一群丫鬟,面上有一瞬的震惊,随即又很好的掩盖,只见她甜甜笑道。 “奴婢是喜儿,新年新气象,老夫人让奴婢给姐儿送好彩头了,愿姐儿在新一年里万事如意,和和美美。” 喜儿,光听名字就觉得喜庆。 夏楠接过喜儿递过来的荷囊,又让身旁的翩若给了喜儿两个银裸子。 喜儿笑弯了眼,没想到这个表小姐这么大方,在看夏楠与身旁丫鬟相处得十分融洽的模样,对这位表小姐好感顿时更增了几分。 喜儿走了之后,夏楠当着几个丫鬟的面将荷囊拆开,露出了里头一对金如意,以及一些零散的金豆子。 夏楠唇角笑容不减,烛火映射下,原本便美艳的脸庞更显娇艳。 成对的金如意,是望她日后事事如意,也是想让她富足,不让近十年宁乡之苦缠身。 夏楠一开心,便赏了底下的丫鬟。 翩若跟惊鸿这两个大丫鬟每人两个梅花样子的银裸子,四个二等丫鬟每人一个梅花样子的银裸子,底下几个三等丫鬟,便让丫鬟每人给了一个桂花样子的银裸子,除了这些丫鬟,院子里的婆子每个人也都有一二钱的赏钱。 在座的几个一二等丫鬟领了赏钱,面上欣喜之余更感激地望向夏楠。 府里姐儿每个月月例顶多七八两银子, 吃完年夜饭之后便是守岁,夏楠遣散了一群丫鬟,只留自己在房屋里。 今日的月儿格外的明亮,她卸了妆,一头如瀑布般的藻发倾泄而下,落下一道美丽的倩影。 夏楠站在窗前,望着头顶上一轮弯月,月华散落一地,落在湖面上,斑斓一片,月华照射在她脸上,为那柔嫩的脸庞附上一抹朦胧之色,使得她整个人更加柔软了起来。 夏威侯府的年夜饭她没能到场,又一直身处深宅后院,因此也见不到许多人,有大伯,有四叔,还有——父亲。 想到这儿,夏楠的眼神愈加迷离,仿佛带了几分醉意。 “月儿啊,你可知我愿用余下之命,还侯府平稳,换祖母长命百岁,换父亲一世安康,如若不够,来生也可以偿还。” 过了今夜,便是太平六年了,也便意味着,前世所有的骚乱躁动,都将在这一年发生。 她只想要尽她所能,阻止前世噩梦般的命运。 大年初一,苏氏携着夏颖去了皇宫,纪氏等人留着侯府接待贵客等。 大年初二,外面张灯结彩,夏楠却丝毫想要出去的念头都没有。 原因无他,脚伤未愈。 惊鸿怕她无聊,便寻了一些小玩意来,夏楠笑着看着那些小玩意,只能摇了摇头。 夏楠让她寻了墨水,纸张,便坐在书桌前提笔写字。 忽然鼻子一爽,只觉有股极为好闻的气味涌入鼻尖,夏楠不由得抬眸,见到惊鸿正笑嘻嘻望着她。 “这是什么香?” “这是掌事堂送来的香,听说叫安神香,有助人提神的作用,味道闻着又舒爽,奴婢看您这几日总没什么精神,又闻着好闻,便取了一些来给姐儿您。” 这香入了鼻尖,恰似如春雨过后那一抹清新之气,让人心旷神怡,夏楠闻着精神也好了甚多。 “算你贴心。”夏楠一夸,惊鸿脸上笑容更甚了,随即转身出了门。 待惊鸿将房门关上出去之后,她才提笔落字。 入目第一行。 年后十五元宵节,那晚是夏颖与卫国公世子卫清皓初次相遇,夏颖对卫清皓一见钟情,而后坚持嫁与卫清皓,才有了而后的悲剧。 如果她真的重生,那么第一件事,便要试试,她是否真的有能力,去阻止一桩事件的发生。 夏楠将她所能想到的将要发生的事情梳理,又在脑中过滤了一番,便将纸张烧毁。 她现在该做什么呢? 夏楠想了想,似乎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忽而门外传来几个丫鬟的嬉笑声,夏楠走到窗边,透过窗,望见底下几个年纪较小的丫鬟,正互丢着雪球,玩得正嗨,却缝语兰经过,呵斥了她们一顿。 夏楠仔细观察了,几个小丫鬟虽然面上说着不敢了,但唇角依旧是勾着笑,就连语兰的语气也是硬中带软,没有真的责骂这几个小丫鬟的意思。 她前世怎么不知道,她院子里,竟然是这么一派安详。 夏楠默默走回了书桌前,忽而灵机一动,提笔作画。 这时,外面小丫鬟们的嬉笑却停止了,语兰敲了房门,跟她说道老夫人有请。 祖母? 这个时候找她做什么? 纪氏知道她现在脚伤未愈,大过年的也不便见人,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也不会让她见人吧? 夏楠在这边猜测着,她却不知道,韶松堂里一片和谐。 纪氏望着坐在底下温和谦让的男子,越看越满意。 只见男子身穿玄青色杭绸,袖口出绣了一圈金边,腰上一块羊脂玉,衣衫整洁,毫无一丝褶皱,面对纪氏,眸色温润,行为坦荡自然,是有大家风范,正是顾常庭。 “祖父让我代他老人家向侯爷以及老夫人问好。” “也回去替老夫向老尚书问好啊,哈哈。”夏威侯爷笑得爽朗,锐利的目光在顾常庭身上也变得温和,对他也甚是满意。 纪氏更是笑弯了眼,今日他不光是替他祖父前来拜访,更是还要来给楠姐儿道歉送礼的,往年老尚书只是差人送礼,今年顾常庭倒是亲自来走动,若是没有他自己的主意,纪氏可是不信的。 难不成楠姐儿撞了一下,还给自己撞出了一番姻缘? 想到有这个可能,纪氏越打量顾常庭,越是满意。 夏威侯爷看着一旁的老妻,眉头微微打结。 夏楠不过片刻便将自己收拾妥当,由婆子背到了韶松堂附近,再由两个丫鬟扶着进了屋。 041 看望 顾常庭怎么会在这里? 压下心中的疑虑悸动,夏楠正要朝二老行礼,纪氏却道。 “楠姐儿脚伤未愈,莫要行礼了。” 饶是如此,夏楠还是恭恭敬敬朝她跟侯爷行了个礼。 老侯爷望向她时眉头还是紧蹙,眼中却极快闪过一抹柔软,恰好被纪氏捕捉到了,她不由得掩唇浅笑。 侯爷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嘴上说着要把楠姐儿送走,可如今楠姐儿安安分分呆了几个月,不也没能送走。 她的楠姐儿这么乖巧伶俐,想必侯爷与她一样很是怜惜的,只是不好表露而已。 “楠姐儿,那日常庭撞伤了你,如今专程送礼道歉来了。”纪氏顺溜着将话引到顾常庭身上。 后者眸色坦荡,转头望向夏楠,温润的脸庞浮现一抹歉意。 “常庭无状,那日多有逾越,累得小姐受伤,实属抱歉,今日特来赔罪,还望小姐原谅常庭。” 夏楠红唇轻启,“公子言重了,是夏楠自己不小心,与公子无关,公子大可不必如此自责。” 两人一来一往,竟是生分得很,除了这两句便再无它言。 纪氏看在眼里,暗暗着急,难道是她的感觉不对? 顾常庭并没有过多停留,他将礼品留下,对老侯爷老夫人恭敬行了个礼,便先行离去了。 待他走后不久,夏楠便也借口离开了。 回夕颜阁的路上,她的心还是止不住震惊。 顾常庭居然亲自来侯府关心她? 她决定不再与他来往,可此刻的心,却难免有些动容。 可——她怎么可能过得去心中的坎儿! 她爱他,亦恨他,前世夏威侯府被指谋逆,府里的人锒铛入狱,怎会没有他的功劳。 前世他对她恨意滔天,连同着将整个侯府的人都记恨上,夏楠懂得,他温润的脸庞下,是有怎样一颗狠辣的心。 天还是很凉,有几丝雪花淘气地飘到她脸上,融化成冰雪,夹杂着风,凉凉的。 夏楠想起刚才纪氏的话,她说,“正月十五,也就是元宵节那日,琳琅街会热闹非凡,你整天闷在侯府中,也不怕闷坏了,到时就让颖姐儿带你出去走一番。” 夏楠正想拒绝,纪氏便堵了她的话。 “颖姐儿二月便要及笄,到时候就该议亲了,东陵国男女之间没有那么多习俗礼仪,到时你也帮衬着看看,颖姐儿是否有合眼的男子……” 听到这里,夏楠更想哭了,她就是不想夏颖见到卫国公世子啊! 好吧,既然逃不掉,那只能勇敢面对了。 回夕颜阁的路上迎面走来一位娇美的女子,那人身着袄裙,头上三两根朱钗,并不张扬,见了夏楠,也不似之前那般敌对。 夏娴走过,竟然还朝夏楠点了点头。 夏楠微怔,转身喊了她,“娴妹妹。” “嗯?” “我能随你去看落妹妹吗?” 这话一出,夏娴眉头一挑,“你的脚?” “我的脚快好了,无碍的。” 夏娴眸中划过一抹惊讶,略带迟疑,随后点了点头。 这是夏楠第一次去蝶翠轩,不知为何,她心中莫名有些悸动。 她不知道夏娴经历了什么,她突然就像是被打磨得光滑玉石,原先所有的棱角都消失不见,对她竟也温和了起来。 惊鸿扶着夏楠,跟在夏娴身后,一步一步走着。 夏娴也刻意放缓了脚步,不让她以至于追不上。 这一路,就在这种微妙的气息中到了蝶翠轩。 一进院子,便闻一股腊梅香,夏楠眼神落在院子里种植的腊梅身上,粉红的朵朵垂挂枝头,为这素裹寒冬增添了几分娇妍,甚是惹人怜爱,夏楠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夏娴望了一眼,淡淡道:“这是落落种的,她喜欢梅花。” 梅花,她也喜欢,腊梅生于寒冬,生于其他娇花都无法忍受的季节。 它自有它的傲骨,自有它的风气。 “是姐姐回来了么?”柔软甜糯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嗯。”夏娴回应的时候声音愈加温柔,“还带了客人。” “客人?”夏落尾音轻挑,似是带着几分惊喜。 夏娴走在前头,领着夏楠进了屋。 屋子里烧了碳,一进入便暖融融的。 夏落见着夏楠,有抹不可置信在她脸上漾开来,随即聚集在眼神里,化作欣喜。 夏娴一直是不喜欢夏楠的,这会儿居然同夏楠一起来,这让夏落怎么不震惊。 震惊过后,她随即反应过来。 “楠姐姐,原来是你啊。” “是我啊,我来看你了。” 夏楠脚步轻移,夏落原本躺在贵妃榻上,见夏娴与夏楠来,便侧出了位置。 “楠姐姐也伤了脚么?”夏落的目光落在夏楠脚上。 她脚伤好了大半,只是裸着一层薄薄的白纱,防止脚踝弧度过大再次扭伤。 “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倒是妹妹,现今如何了?” 闻言,夏落浅浅一笑,面上带着笑意,“御医来过了,说只要好好休养,还是可以好的,就是整日呆在这屋子里,烦闷了些。” 她眼神很亮,小女孩儿般的莹亮,仿佛对这个世界充满希冀。 夏娴默默走开,给了她俩聊天的空间。 夏落之前给夏楠的感觉,唯唯诺诺的,一直躲在夏娴身后,不敢见人般,此次见面,却改变巨大,不仅开朗了,眸色更是会发光。夏娴也是,仿佛一夜之间收起了所有尖刺,变得光滑。 难道一场病,就能改变了人? 夏落对夏楠,本便心生好感,她也伤着脚,却还来看她,更是让她不由得动容,颇有同病相怜之意。 屋里的一切都是如此和谐,一道尖锐的声音却划破了这份平静。 “你怎么在这里?” 李氏眉峰紧紧蹙起,死死盯着夏楠。 “三舅母——” “你别叫我,你到底怀着什么目的!我的落儿受了伤,你还跑来这里,这不是存心在人伤口上撒盐么?你以为仗着老夫人的疼爱就能无法无天了?我告诉你,没门!” “我没——” “就是个扫把星,自从你来到侯府,我们府里就没安宁的日子,先是马儿失控,落儿受伤,再是后院起火,都是你带的霉运,现在还带病来看我落儿,你不知道这是不吉利的吗?” 这也能怪她? 042 累了 李氏还没说完,夏娴便跳了出来。 “母亲,您这是什么话!” 李氏一个厉眸扫了过去,“我这是什么话,我这是关心你们的话,倘若你们不是我的女儿,我何必搭理你们的死活。” 李氏一开口,夏落便默默无言,又变成了之前那个只会沉默的小女孩。 夏娴因为李氏的话偃旗息鼓,夏楠面色不变,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人的耳尖。 “楠儿不知,楠儿究竟是做了何事,碍了三舅母的眼。” 她双眸陡睁,直直盯着李氏,“马儿失控,乃是人为,这件事情大舅母已经在调查,相信很快便能水落石出。至于后院起火之事,想必三舅母比楠儿更清楚吧,那夜楠儿一直呆在院子里,没踏出过院子半步,这件事情,不知三舅母又怎么扯上了我!” 夏楠声音清冷,眸光犀利,愣是让李氏惊了半天。 她回过神,怒气渐渐涌上眉间,开始口不择言。 “你住嘴,你吃侯府的喝侯府的,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侯府的种,住进来这些天不知祸害了多少人,侯府之前多太平,肯定是你什么藏着什么鬼怪,一直祸害着我们!” “母亲!” “母亲!” 夏娴夏落同时喊道。 任谁都没想到,李氏竟然连这种话都敢说。 老夫人对夏楠的疼爱谁都看在眼底,这种话若是被老夫人听了去,后果可想而知! 而且,她竟是说夏楠身上附着了什么鬼怪!这样的话简直可笑。 “楠姐姐对不住了,母亲近日为落落的病奔波劳累,她也是太过担心落落才会口不择言,希望你莫要介怀。” 夏娴态度恭谨,眼神带着祈求。 夏楠眼藏寒芒,李氏从她一进府就跟她不对头。 李氏是个好胜心极强的人,说好听点是自卑,说难听就是愚蠢,是的,她自卑,自卑她的身份,就算成了大理寺卿的嫡女,可也摆脱不了她是一个姨娘生出来的事实。 她虽然嫁了过来,可大理寺卿府,始终不是她的依靠,她在这深宅后院中想事事抓在手心,求一份心安。可她终究太无知,太愚蠢,与姨娘争风吃醋,对事事斤斤计较,毫无大家风范,惹得丈夫不喜,儿女不爱,这样的人,能在这样的深宅之中活多久? 她还未说话,李氏瞬间怒喝出声。 “逆女,你这是在做什么,什么叫我口不择言!她就是个——” “母亲!” 这一声尖叫声,不是夏娴发出的,而是——夏落。 刺耳的尖叫声让李氏的话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望向她。 夏楠可以看见她隐忍得逐渐发红的眼眶,纤瘦白净的手死死抓着塌边,原本粉嫩透亮的指甲几乎扣进里面,露出指甲盖上的森白。 可想而知她用劲多深。 “啊——”李氏被夏落这幅模样吓到了,小心翼翼发出一个音节。 夏落死咬着唇,原本粉色的唇变得雪白,而后又缓缓松开,目光逐渐变得平静。 她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如无澜的湖水。 “母亲,我累了。” “啊——好。”李氏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女儿突然的变化让她惊惧,此刻也顾不上夏楠,叮嘱了夏落好好休息,便离开了蝶翠轩。 李氏走后,夏落整个人瞬间瘫软了下来,眼圈瞬间又红了,大滴大滴珍珠滑落,止不住抽泣,一边抽泣一边道:“楠姐姐对不起——” 夏楠走到她身旁,将她搂在怀里。 打心底,她是心疼这对姐妹的。 夏娴看似傲慢,跋扈,可这却是她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夏落生性软弱,她需要保护这个妹妹,而李氏又愚蠢,她若是不让自己看起来蛮横一些,怎么保护夏落。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小了一些,夏楠没有说话,一直轻轻抚着夏落的头,无声地安慰。 渐渐地,夏落止住了抽泣,从夏楠怀中抬起脸时,面上划过一抹尴尬。 “对不起楠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夏娴眼眶也红红的,夏楠觉得此刻什么话都是苍白的。 回了夕颜阁,她的思绪还在那对姐妹身上。 她基本已经可以确定,夏落之所以会滚落马车,是夏馨动了手脚。 房姨娘早有预谋,不得不说,这是个很聪明的女人。 后宅也如同商海,有手段,有阴谋,最厉害的不过是借刀杀人,不留痕迹。 夏楠本不想卷入三房的事情,可今日,夏落却让她动摇了。 若说她猜测没错,房姨娘真的是夏三爷叛变的那个缺口的话,夏娴跟夏落,或许会是挽救夏三爷的一个机会。 春节过得十分平淡,初二之后,夏楠再未出过夕颜阁。 她的脚也在不知不觉中好了,纪氏没少派人来问候,每每总带着不少滋补的炖品,夏楠哭笑不得。 待到正月十四,夏颖兴冲冲来了夕颜阁,身后跟着的丫鬟还带了一个箱子。 “楠儿。” 夏楠正在屋里练字,听闻夏颖的声音,不由得放下手中的笔,却见她身后的丫鬟搬进来一个大箱子,不由得疑问。 “这是?” 夏颖笑颜尽绽,娇嫩面颊如同三月桃花,美艳不可方物。 丫鬟将箱子放下,便打开,夏颖朝夏楠招了招手。 随后伸手往箱子里捞了一根蝴蝶展翅嵌珍珠金簪出来,直接插在夏楠鬓上。 “真漂亮。” 还没等夏楠反应过来,她又拿出了一匹锦缎,就在夏楠身上比划。 “颖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夏楠扯下覆在身上的锦缎,入手却觉得一阵顺滑柔软之感,好比天然羊脂白玉,触感微凉,却格外舒适。 夏楠认得这锦缎,她也有一模一样的锦缎。 还是先前苏氏送与她的—— 也就是说,这是夏颖从宫中带回来。 果不其然,只听夏颖道。 “这些东西,都是那****进宫,淑妃娘娘赏赐下来的,东西有很多,我用不完,便装了一些过来送与妹妹,你可千万要收下啊,这样呢,明天我们一起打扮得美美的,去琳琅街——” 她能说她不要吗?! 043 调侃 “这些是淑妃娘娘赐予姐姐的,我不能要。” 夏楠将金簪取下来,重新放回夏颖手中。 后者可根本不给她机会,将手一摊,眉头一挑,颇有无赖状地道。 “反正东西我就给你放这里了,你爱怎么样是你的是,可若是你让人送回我的院子里,那我可不会收。” 夏楠蹙着眉,她可不想再跟淑妃娘娘扯上什么关系,可夏颖又赖着这幅模样,她只好收下。 见此,夏颖才笑道:“这才对嘛,你我之间,何必这么扭扭捏捏,我可听祖母说了,明日的元宵会,让你陪我一同前去呢。” 夏颖笑得格外娇妍,眸光晶莹似无暇珍珠,里头点着颗颗亮光,她看了一眼夏楠。 “楠妹妹你才到京城不久,对元宵会这天的活动定然不清楚,那就让我来跟你介绍介绍吧。” 夏颖说着,便站起了身子,绕着夏楠开始走。 “元宵节这天,会有放花灯,猜灯谜的活动,琳琅街上一些好吃的吃食,小饰品,以及各种各样的花灯以及面具,应有尽有,因为那天人会特别多,所以划分成了两个区域。琳琅街下半段为平民游玩之地,下半段则供一些富贵之人玩乐。到时候下半段会有人专门把守,防止平民进了去,伤了贵人。” “唔,其实这些我也不用跟你说,到时你只要跟着我就行了。对了,楠妹妹,你制作花灯了吗?” 额……“我没有。” “我们所放花灯的河名叫菩萨河,据说这条河的源头是从东边一直流传至西边,中间从不间断,往年菩萨河边总有许多女子将花灯放下去,诚心许愿,希望让花灯载着女子的愿望,飘向西边,菩萨得知了,便会为你实现愿望,所以呢,我们东陵的女子都是会亲手制作花灯,以表心诚。” “那颖姐姐有制作花灯吗?” “当然有啊。”夏颖眸光放亮,似乎对自己所作出了的花灯十分满意。 “那就行了。” “怎么能行,到时候你也要陪我一起去放花灯的,再者,身为女子,怎么可能没点自己的小心思,比如……我可听说刑部尚书大人的幼子,好像叫顾什么,也就是撞了你的那个人,还亲自来府里给你送礼致歉了,听闻几个小丫头说,顾公子长得风度翩翩,仪表堂堂,难道楠妹妹没有一点……”夏颖朝夏楠挤眉弄眼,那模样好似她与顾常庭直接有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 夏楠哭笑不得,“颖姐姐你瞎说什么呢?” 调侃过夏楠,见她面色虽坦荡,眸中却有一丝慌乱划过,夏颖眉眼间笑意更深。 “我就不调侃你了,花灯你没准备也没关系,姐姐送你一只。明日呢,你就只要打扮得美美的就行了。” 夏颖将话多夏楠说完,便潇洒离去了。 留下夏楠在原地还没回过神。 这侯府的事情,议论如此之快,那日之事,竟然连几个小丫头都在议论 无奈过后,便到了元宵节。 翩若为夏楠配了一身衣裳,翡翠烟罗绮云裙层层袅袅,莲花瓣边的袖口携着微漾弧度,举手投足间姐有着娇柔的气息。 这身衣衫穿着太过招人,夏楠本想换下,却被翩若拦住。 “我的好姐儿,今日是元宵节,所有出门的小姐们都会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您就听婢子一回,您瞧瞧,这样多好看。” 夏楠虽蹙着眉,但听着翩若的话再望进铜镜里,里头之人峨眉逶迤,琼鼻娇俏,红唇娇艳,头上别着的金海棠珠花步摇微微晃动,更衬得她整个人何其娇艳。 好似步摇上的那株娇艳海棠。 “不好,去把我那件白色纱裙取来吧,我穿那身便好。” “我瞧着这身挺好看的呀,楠妹妹为何要换掉。” 夏楠一听,便知道是谁了,夏颖如今跟她是越来越熟了,来夕颜阁的数次也越来越勤快,她这院子里的丫鬟们现在都不用通报便直接让夏颖进来了。 “我嫌着这身累赘,既然是去游玩的,这样当然不方便了。” 闻言,夏颖不由得嗤笑,“这裙子轻飘飘的,哪儿累赘了,你就莫要换了,我瞧着就挺好看的。” 说罢,夏颖将一个荷囊放到了夏楠的掌心。 “祖母知道我们要去游玩,特意给的赏钱呢。”她凑到夏楠耳畔,轻声道,“我掂量着感觉有不少呢!” 夏楠眉梢也染上了笑意。 夏颖今日身穿粉霞锦绶藕丝缎裙,皓腕一只略白玉雕绞丝纹手镯,更衬得手腕纤细洁白,她不过略施粉黛,略展笑颜,便惊艳无数人。 “大哥已经在外面等着我们了,再不去可就要错过许多好玩的了。” 夏颖口中的大哥,正是苏氏所生之子夏睿杰。 今日这等热闹的节日,是侯府中年轻一辈玩乐之日,因为这一辈女眷众多,纪氏不放心,便让夏睿杰也跟着,好保护几位妹妹。 马车边的夏睿杰身形高大,面容俊俏,见她们前来,面上带笑。 “大哥,你外出那么久,见你一面都难。” 夏睿杰年纪轻轻,早年便高中状元,光耀了门楣,被任命为翰林院修撰,因翰林院要新编修东陵各地的《地方志》,夏睿杰也同其他翰林院之人,分散去各地勘察。 因为行程不定,他是近日才回的京,夏楠到侯府这么久,也从未见过他。 “这么久不见,我家妹子可越长越俊俏了。” 夏颖脸上笑意更甚,又将夏楠介绍给了夏睿杰,几人便上了马车,准备去往琳琅街。 同乘马车的还有其他房的姐儿,有些是夏楠不认识的。 不过她眸光扫视了一圈,却没有发现夏娴姐妹的身影。 夏颖似是看出了她所想。 “六妹脚伤未愈,祖母便让她在家歇息,五妹则说要留下来陪着六妹,也就不来了。” Ps:感谢下水星的蒙面超人、十一月de萧邦、十六花、顾仁棉、爱,果子、岚陵画、恋生g的打赏,谢谢谢谢么么哒~ 还有感谢投票的各位亲,请贡献出你们手上的票票吧,各种数据惨淡,捂面泪奔~ 044 猜谜 琳琅街上人满为患。 待到夏楠她们去到之时,那里已经是人山人海。 夏睿杰见几个妹妹个个娇嫩欲滴,一双剑眉不由得轻轻蹙起,带着她们去了街边买面具的摊铺,让她们一人挑选一个。 夏颖双眼放着光,一眼看中了一个形似麒麟,有着棱角的怪状面具。 这面具看着吓人,夏颖却坚持要,夏睿杰哭笑不得,只能随她了。 夏楠则是挑选了一个普通的蝴蝶形状的面具,不过面具眼角用红线穿梭起来,像是微微上挑的眼角。 其他姐儿也同样挑选了面具,夏睿杰随后也拿了一个青铜怪的面具,便付了款。 夏颖一将面具戴上,便肆无忌惮逛了起来。 街上人来人往,无数人脸上同样带着面具,谁都分辨不出来是谁。 夏颖一拉起夏楠,便往人多的地方挤。 将沿路一些小吃食,全收入囊中。 每样她们只吃一小块,剩下的便让身后的婢女拿着。 夏颖带出来的丫鬟是流云,而夏楠带出来的……是抱月。 抱月长得壮实,又能吃,若是遇到什么不测情况,还能当个打手,这种情况带她出来再好不过了。 夏颖也将东西塞满了抱月手上,每塞一样,抱月总会眼神幽怨地望向她,每次要将不满的话语说出口时,夏颖总会适时地往她口中塞上一颗蜜饯或者一块糕点,抱月顿时被塞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更幽怨地看着夏颖。 而后者总是笑得开怀,清亮的笑声在这闹市之中成了特有的天籁。 突然,夏颖被眼前堆聚在一起的人群吸引了,便拉着夏楠过去。 还未走到时,便听一阵敲锣声传来,有人吆喝,“元宵节来猜灯谜,灯谜难易有高低,若是谁能应答来,便将大奖抱归去。” 这摊主这样的吆喝,引来无数人的注目,夏颖拉着夏楠总算挤进了人潮前面。 只见眼前摆着三个竖着的木牌,皆是祥瑞图样,每个木牌上面有贴着一张红纸,红纸遮盖住了木牌,而木牌上写了灯谜,这道灯谜的答案,则在木牌的背后,同样用红贴纸遮盖起来。 猜灯谜很简单,若是谁猜中了,便有相对应的奖励可以拿取。 夏颖来了精神,问道,“不知道这猜对了,可有什么奖励啊?” 听闻夏颖这么一问,旁边一些也想要猜灯谜的人也来了精神,纷纷问道。 “对啊,你这儿,猜对了可有什么奖励?” 那摊主闻言,黝黑憨厚的面庞一笑,细小的眼睛里却是绽出精光。 “灯谜有难有易,奖励有大有小。若是猜中了简单的灯谜,得到了便是一份桂花糕,这样的灯谜,有十题,桂花糕也有十份。而难度较大的灯谜,有三道,难度递增,第一道的奖品为一只五彩花灯,第二道的奖品则为雕刻着双鱼戏珠的灯笼,至于第三道题的奖品,则为这盆兰花。各位可以看这里。” 摊主一番话说完,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只见摊主所指之处,摆放着一只精致无比的五彩花灯,花灯如其名,有无色,色彩瑰丽鲜艳,一下子便夺人眼球,不少在场的小娘子被夺去了眼球。 许多人对花灯来了兴趣,对灯笼的兴致却少了几分。 “大家可别小看了这只灯笼,这只灯笼,可有其特别之处呢。”摊主眉眼弯弯,笑着将灯笼取了下来。 众人顺着他的动作瞧去,只见灯笼雕刻着双鱼戏珠的模样,活灵活现,不过虽雕刻精致,可却没有花灯的惊艳。 可当摊主将灯笼里的灯芯点上,只见火光摇曳见,外面雕刻着的双鱼竟然缓缓而动,两者争抢着口中的宝珠,那样子可谓生动又有趣! 摊主见状,而后将灯火吹灭,笑笑望着众人。 前两样东西这么惹人眼球,相比之下,这第三样的吊兰就显得平凡许多,有很多人都未曾明白,为何这盆吊兰,可放在第一奖品的位置。 当下便有人问出了疑惑。 摊主还是笑着,待到众人被吊足了好奇心,这才道。 “这盆兰花,乃是从南洋那边越洋而来的吊兰,据说这是由那边专门养殖兰花的花匠专门培植而成,生成有独特异香的兰花。” 南洋那边而来的兰花,这话瞬间吸引了许多人的好奇心。 南洋离东陵甚远,需漂洋过海才能到,据说那边跟东陵这边完全不一样,有着东陵这边所没有的奇异东西。 吊兰虽奇特,可若不是喜爱兰花之人,却更偏向于花灯跟灯笼。 夏颖当今抓紧了夏楠的衣袖,“楠儿你看到没有,这三种东西,我每一样都好想要!不过我最想要的是那盆吊兰!” 她当然知道,夏颖喜爱兰花,在侯府是人尽皆知的,特别是对着还是越洋而来的兰花,她自然就更想要了。 “大哥,等会你可一定要帮我!你读的书多,一定可以猜的出来的!” 夏睿杰站在这两位姑娘身侧,望着麟状的怪异面具,这张扭曲的面具脸对着他,他却莫名地想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灯谜开始了。 摊主将第一张红贴纸撕下,便露出了上面的灯谜。 无脚也无手,身穿鸡皮皱。谁若碰着它,吓得连忙走——(打一动物) 这灯谜一出,夏颖瞬间双眼放光,高举着手。 摊主面色带笑,“这位姑娘,您最快举手,不知您的答案是?” 夏颖高声,“无手无脚,身穿鸡皮皱,这样的东西,只有蛇了。” 她的话落,便有摊主身旁的人将木牌翻了过来,撕下红贴纸,那上面的答案,赫赫然便是蛇。 摊主将一份包裹还热乎的桂花糕亲自送到夏颖手中。 “恭喜这位姑娘猜出今年第一道灯谜,也祝您今年事事顺利,心想事成,万事如易。” 夏颖伸手接过桂花糕,看着对剩下的灯谜,更坚定了信心。 身旁同样知晓答案却被夏颖抢了先机的人有些低嚷了几句,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接下来请看下面一道。” 有跟不着地,绿叶开白花,到处去流浪,四海处处家。(猜一植物) ps:大家伙要不要也来猜猜这道谜?谜底很简单,下章揭晓,答对有奖~ 045 心动 灯谜一出,夏颖正欲举手,可身旁却有人先她一步。 摊主笑着走向夏颖隔壁的人。 那人身形纤细窈窕,看着是个妙龄女子。 只听娇音清脆,婉转如莺啼,素手轻点,无形点在木牌上。 “蒲公英,众人皆知,蒲公英这种花,虽生长在土壤之中,但实则随风而动,流浪四海。不知我的答案是否正确?” 被这姑娘这么一问,摊主倒不急着回答她,反而问向其他人。 “各位可还有别的答案?” 夏颖再次举手,迎着那位姑娘的目光,一字一顿道。 “这位姑娘所说言之有理,而我则更偏向于另一种,浮萍,浮萍满足上面所有条件,而之更深一层含义可喻指人,生生在世,若是不得所求,终其一生不过如这浮萍,在这世间浮浮沉沉,四海为家。所以,我的答案为,浮萍。” 夏颖话落,身周顿时响起阵阵掌声。 很显然的,浮萍便是这道题的谜底。 夏颖再次得了一盒桂花糕,她兴奋地将桂花糕给了身旁的流云,双眼则是愈加放光望向那盆吊兰。 身旁的人熙熙攘攘,这些灯谜并不难,只是大家都慢了一拍而已。 夏颖并未察觉,夏楠却瞧见了,那位错了谜底的姑娘愤恨瞥了夏颖一眼,剁了一脚,随后转头,对身后的男子嘟嚷抱怨了几声。 话是什么,她并不知道,但动作却全看在眼里。 而这一眼,却是让她大为震惊。 那位姑娘身后的男子,竟然就是卫清皓! 她本来就是要阻止两人相见的,如今俩人就在这么近的地方,若是夏颖对他一见钟情,那如同前世那般的噩梦…… 夏楠打断思路,扯了扯夏颖的衣角,在她耳畔道:“莫要张扬。” 夏颖看样子是不得到吊兰不罢休了,她奈何不了她,只能尽力阻止两人相见,只要夏颖没钟情卫清皓,一切就都有转机。 闻言,夏颖的手豪气搭在夏楠肩上,“难得出来一回,还带着面具呢,就放开点玩。” 她们说着聊着,接下来的猜题已经继续了。 “踏花归来蝶绕膝,这道谜的谜底,是一位中药。” 摊主说完,不多时,下面便有人相继举手了。 这道题的谜底,夏楠知晓。 她还在宁乡那时,也正逢元宵节,她就偷溜去市集,也瞧着乡民在猜灯谜,那时她只敢躲得远远地看着,心中也渴望着能有一只灯笼。 当时还不是童掌柜的童先生瞧见了她的模样,便上前,猜中了一道迷,将得来的灯笼赠予她。 她未曾忘记,那灯谜是——踏花归来蝶绕膝。 童先生给出的答案是——香附。 他道:“娇花带刺,却终有蝶绕膝,先前的苦痛磨难,实为而后所得而铺垫。花各有奇香,只是未到绽放之时,带花绽放之时,便有馨香环绕,才是收获之时。” 童先生将灯笼放到她手上,又道:“人也一样,若无磨难历练,怎有破茧成蝶之日,怎有绽放属于你的香气之日。” 回忆思索时,谜底早已被人猜中了出来。 而后的题夏颖倒是没再举手,不是不会,是已经不需要这些了。 桂花糕她瞧不上,前面两题只是为了博个彩头,她要的,只是最后的一盆吊兰。 很快,十道灯谜猜完了,先前那位姑娘,约莫中了三两道,正手舞足蹈着。 隐约间夏楠还听见那姑娘所说之话,“二哥,你一定要帮我得到那盆吊兰啊……” 二哥? 夏楠蹙着眉,努力在脑海中思索。 卫清皓为卫国公夫人所出,在他之前却有位嫡子,他排行第二,而后他的哥哥不知为何突然暴毙,他便继承了世子之位。 “楠妹妹,你发什么呆呢?” 夏颖扯了她的衣角,夏楠这才回过了神。 “我是在想刚才的灯谜呢。” “别想了,真正大头的来了,若是还想不通,回府我再给你讲讲。” 摊子所吸引来的人越来越多,能进来这里的人,皆是非富即贵,夏颖掌心也不由得出汗。 “各位前面牛刀小试,下面轮到真正大奖了,接下来若能猜中这一踢之人,将会得到这一只五彩花灯,究竟谁能得到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摊主话落,紧接着便有伙计将一块木牌举上前,摊主将红纸撕下,露出上面的字。 “无边落木萧萧下——打一字。” 这题一出,全场静谧,不多时便有人窃窃私语互相商量起来。 夏颖也蹙眉思考。 这题看似简单,思索起来却极为复杂。 她不由得望向夏睿杰,后者笑颜一展,手欲高举,却听摊主指着另外方向的人。 只听声音道:“五代萧氏为梁,宋齐梁陈,所以萧萧下指的是陈, 繁体陈字去边落木,扣谜底-日。” 声音朴实无华,众人寻眸望去,便见一长相平平男子,笑得温润,眸中自信满满。 摊主闻言,一张圆滑的脸上笑容更甚,“恭喜这位公子,夺得今晚第一份大奖,谜底便为——日。” 于是,在众多女子惊羡的眼光之下,男子接过摊主送来的五彩花灯。 在场之人不过艳羡片刻,便将目光重新落回到摊主身上。 只有夏颖注意到了。 那男子得了花灯,并没有留下来继续答题,而是走出了人群,将花灯送与一位姑娘。 只见那姑娘娇羞一笑,脸上徜徉着幸福之色,羡煞旁人。 这一幕,莫名让她也萌生出了念头。 若是有这么一人,为了自己,挤进拥挤人群,只为得到花灯,如她所愿…… 如此思绪着,夏颖的目光随之被一道身影所吸引。 灯火辉煌,他一席玄色长袍,伟岸身姿护在身前的女子身后,虽然剑眉紧锁,但双眸却盯着身前女子,眼中宠溺疼爱之色顿显。 那道身影之人像是感受到夏颖赤.裸的眼神,竟也抬眸望来。 两人眸光相撞,夏颖觉得她的心像是一下子被触到了最柔软的部分。 那种奇异的感觉,徜徉在胸口。 她急忙转移了视线,耳根却腾地红了起来。 这一切不过短短几息,她唇角却止不住扬起,而想到他身前护着的女子时,夏颖唇角的笑容瞬间便被冻结。 他身前是女子,不就是刚才那个跟她争着答题的人吗? 046 一见 夏颖默默收回视线,就连夏楠都未曾注意到她的小思绪。 摊主又发言了。 “五彩花灯已经送出去了,那么谁能得到双鱼戏珠灯笼呢,请看。” 这一次,木牌上写了两道题,其一为:熙熙攘攘(打一字) 其二:少时虽不可一世,后来竟穷困潦倒(节气二) 摊主话音刚落,便有人率先举手。 夏楠抬头望去,正见方才那女子高举着手,那摊主来到她身前,她便答道。 “第一道题,熙熙攘攘,打一字,为侈,侈字为两个偏旁,分开来便为人多,正是熙熙攘攘之意。” 听闻她的话语,在场之人若有所思,摊主笑眯眯,“那第二道题呢?” “还要答第二道题?” “这次只有两道题皆答对之人,方可获得这双鱼戏珠灯笼。” 摊主话落,那女子不由得挠了挠脑袋,随后求助似得转头望向了身后的男子。 那男子见状,眸色不由得柔软了几分,面色却是淡淡的,只听他的嗓音极其醇厚,像是醉人的美酒。 “小满、大寒。”他吐字极为简洁,仅是道出了答案,便再无它言。 答案一出,那女子即刻欣喜一跳。 “看,第二道题的答案就是小满、大寒,不知道我说的对否?” 闻言,摊主面露笑意,让底下的人将灯笼取下,就要送与那女子。 就在此时,一道清脆娇音插了进来。 “且慢。” 夏颖站出人群,走到摊主面前,一字一句道。 “您方才且说了,只有两题皆答对之人,方可获得这灯笼,可这位姑娘,只答对一题,您却把这灯笼要赠予这位姑娘,这……恐怕多有不妥吧。” 夏颖这话一出,身周便传来一阵唏嘘,紧接着便是议论声。 “是啊,这姑娘才答对了一道题,怎可就把灯笼给了她呢。” “另一道题是这位姑娘身后的男子答对的呀,两人不知道是什么关系……” 可不管俩人什么关系,摊主的话在前头,刚才的题是俩人一前一后应答出来的,并不是出自同一人之口,那这道题就有理由作废! 身周议论纷纷,摊主眉头打了个结,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 “凭什么不能给我!”那女子一急,顺手摘掉了脸上的面具,气冲冲走到夏颖面前。 “你是什么人,就你话多,我看你就是在酸!” 女子面具一摘掉,瞬间引来一阵唏嘘之声。 夏楠抬眸望去,也惊艳于女子的美貌。 只见女子峨眉螓首,如墨般漆黑的眸子灵动过人,脸庞因为气愤而隐隐染上两抹红晕,红唇娇艳欲滴,看着夏颖过于惊骇的面具,更是气得直颤。 夏楠望着这女子,眉心微蹙,她怎地觉得,这女子有几分眼熟? 顺着视线,女子身后的卫清皓同样沉着眸子再望着夏颖。 坏了。 她怎么没看住夏颖。 她的目的就是不让两人相见啊! 夏楠欲哭无泪,却猛地一震,再仔细望向那女子的眉眼,竟是与身后的卫清皓有几分相似。 她心中多了个大概。 容不得夏楠心急,夏颖并不理睬那女子的话语,见摊主一脸为难的模样,又道。 “您若是觉得为难,我倒是有个法子,您不妨再出一题,若是这位姑娘答得出来,这灯笼便是这位姑娘的,反之相反。” 夏颖的话惹来许多人的附和。 这灯笼奇妙无双,许多人皆是冲着它来的。 摊主眸光在场上一扫,便定了决心,跟那位女子道了声歉,便高声道。 “既然各位兴意阑珊,那鄙人便再出一题。” 话落,夏颖却不争着去答题,反而绕有意味地望向那女子。 她就是看不惯,那男子看她的眼神那么温柔。 她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嫉妒吗? 她嫉妒什么,不过是一面之缘之人。可她心里,怎么就痒痒的,她忍不住往那男子的方向看去,仅仅一眼便又迅速抽回。 他好像也在看着自己! 不管是否因为那女子而望向自己,反正夏颖就已满足了,她甚至想摘下面具,以她真实面容相待…… 夏楠意兴缺缺,她死死盯着夏颖,生怕她又在搞出什么动静来。 这灯笼最终还是没有被那女子拿下。 得到的人,是夏睿杰。 当摊主将灯笼交到夏睿杰手上事,夏颖才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 “颖儿,我记得你好像带了灯笼出来,那灯笼生得好生精致,这一只,不如就送与楠妹妹,也当做我这个做哥哥的,给妹妹的见面礼,如何?” 夏睿杰这话似是在问夏颖意见,却已经本着送给夏楠的话语了。 “当然没有意见了。” 夏楠手握着灯笼时,还懵懵懂懂着,随后才道了谢。 众人看着夏楠掌心的灯笼,羡慕嫉妒比比皆是。 很快众人便被最后一题愁翻了眉头。 最后一题考的是离合字。 题目:兄曰:“子可无为我易之?”洵曰:“唯。” 这题一出,场中霎时安静了下来,有些不感兴趣之人早已走开,但却吸引更多的人前来答题。 夏颖眉头死死皱起,虽隐于面具之下,但握着夏楠的手早已揪得老紧。 夏楠问她,“是不是一定要得到这盆吊兰?” 夏颖似是抓住了什么,头点个不停。 “好妹妹,你是不是想到了答案,快告诉姐姐。” 夏楠无奈,只好在夏颖身旁低语,却不知道她这举动早已落入一双深邃的眼眸中。 只但愿她得了这吊兰能与她离开这地方,莫要再将目光放在卫清皓身上了。 “我知道答案了!” 她的声音格外清脆,随即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字一顿道。 “答案为,文甫方敷。” 答案一出,明显有人起疑,“怎么会是这个答案呢,可否请姑娘解释一番?” 夏颖摇了摇头,对着摊主道。 “您只要告诉大家,我这个答案,对还是不对就足够了。” 众目之下,摊主最终点了点头,这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夏颖身上。 在场的人多数为官家子弟,学识非凡,却也没能答上这一题,却被以小小女子所答出,这让在场的人不由得好奇,这是谁家的姑娘,竟能博得头筹。 吊兰最终被夏颖抱走,在场人群也都散去。 夏颖等人也同样想寻个新地儿找些新的玩意,可面前却蓦然出现一道伟岸的人影。 那人玄色长袍,面容俊逸,声线醇厚,煞是好听。 “舍妹甚是喜爱这盆兰花,不知姑娘可否割爱,将这盆吊兰卖与鄙人,鄙人愿出一百两银子……” ps:最近是过渡章节,唔……厚颜无耻求下推荐票~ 047 钟情 众人顿住脚步,夏楠更是瞪大了双眼! 谁来告诉她什么情况! 她拼命想要阻止夏颖与卫清皓正面对上,为什么偏偏他就凑了上来?! “不能!” 夏颖还没拒绝,夏楠率先开口,她也不管夏颖会如何作想了。 “这盆吊兰,是各自凭着本事猜谜得来的,若是今日是你们得了吊兰,我们再出一百两银子让你们割爱,换做你们愿意吗?” 一百两银子虽多,可对于爱兰之人来说,这点钱怎能跟所爱之物相较,这种做法着实强人所难。 夏颖明显是一怔,她没想到那个让她愣神的男子会挡在自己面前,还开口要“买下”她的吊兰。 听了夏楠的话之后,隐于恐怖面具下的柳眉不可察觉地蹙起,随即又松开。 她确实没打算卖出去,特别还是他为了那个女子才来跟她买的! 哼! 她回去一定要好好打听打听,这女子究竟是哪家的姑娘!这男子又是谁…… “是在下唐突了。” 被拒绝,卫清皓也不气恼,刚毅的面庞纹丝不动,朝几人做了个辑便要离去。可随后跟上来的女子却搂住了他的胳膊,“我不嘛哥哥,我就要那盆兰花,你知道母亲素日里最喜爱兰花了,若是将这吊兰送给母亲,母亲是最高兴的!” 等等。 夏颖好像捕捉到了什么。 母亲? 她总算定了心神,美丽的眸子在两人的面庞上来回转动。 嗯……眉毛挺像的,鼻子也挺像的……脸型也挺像的…… 她这是搞了糗啊,而且……这个女子的长相也有那么一点熟悉? “母亲若是喜爱,他日我再去求得便是了。” 说罢便要拉着那女子走。 哪知夏睿杰却开口了。 “阁下可是卫国公世子……” 卫清皓转过身子,面带疑色。 夏睿杰摘下了面具,迎上一张笑颜,对方很快认出了他,“士嘉?” 士嘉是夏睿杰的取的字。 卫清皓面上顿露喜色,两人如老友许久不见,那模样好生痛快。 夏睿杰与他聊了几句,便介绍起身旁的两位妹子。 夏颖与夏楠至此,也不好再待着面具,便摘了下来。 卫清皓冲她们点了点头,似是不经意间又在夏颖身上多看了一眼,夏楠暗暗心惊,眼下她是阻止不了了,哪知道夏睿杰跟卫清皓先前还是同窗好友。 “这是我四妹,卫清晗。”卫清皓同样将他身旁的女子介绍与夏睿杰等人。 但见卫清晗柳眉死死蹙在一起,似是没想到刚才还与她争辩等人会是自己哥哥所认识的,而且! 那个与她争辩的女子长得竟然还要比她好看几分! 卫清晗懒懒瞥了他们一眼,便转头不再看她们。 卫清皓有些无奈,适时一个声音又传进众人耳尖。 “二哥哥,四姐姐!” 只见一抹粉色掠过,转眼便到了卫清晗身边,后者柳眉紧蹙,“别抓着我,跟猴一样!” 前者不管不顾她的恶语,笑得无比童真,待看清眼前之人时,双眸又大放光彩。 “颖姐姐?!”紧接着又是朝夏颖扑了过来。 就在她快要扑倒夏颖身上时,一只大手适时抓住了她,卫清萱顿时被人拎了回去。 卫清皓颇为无奈,只能跟夏颖致歉,“萱儿平日里被我们宠坏了,望夏小姐莫要介怀。” 夏颖该怎么描述此刻的感觉? …… 当卫清皓双眸对上她的时候,那漆墨般的眸子,仿佛能把她的灵魂都吸引进去,她的心止不住地跳,一下,两下,越来越快…… 难道这就是一见钟情? 夏颖被这想法惊到,脸顿时变得通红,以至于忘了回卫清皓的话。 “颖姐姐……”最后还是卫清萱一声呼唤将她喊醒,卫清萱无奈,她被自家二哥一手抓住,动弹不得,只得求救地望向夏颖。 夏颖不过愣神了一下,瞬间恢复闺阁小姐该有的仪态。 只见她面带浅笑,轻声回道:“无碍,萱儿跟我甚是合得来。” 得了夏颖的话,卫清萱回头冲卫清皓斜睨了一眼,挣脱开他的手,跑到夏颖身边,再次挤掉了她身旁的夏楠,挽住了她的手。 夏颖望着卫清萱的笑颜,颇为无奈,人生如戏,这两人长得与卫清萱总有那么一丝神似,她怎么刚才就没想到呢? 相较卫清萱的欣喜,那边卫清晗眉头却是死死皱在一起,更是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等着卫清萱。 夏颖美眸微转,闪过一抹挣扎,随即消散不见。 “世子爷方才的话,可还算数?” 卫清晗剑眉微挑,随即反应过来她在指刚才以一百两银子换吊兰之事。 “那是我冒……” “我同意。” 在场之人微楞,夏楠双手更是死死揪在一起。 夏颖的表现,她的眼眸,所有的姿态她都看在眼里,像极了当年她所遇见顾常庭之时。 她怎会不懂。 原来……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夏颖终究还是钟情于卫国公世子,也仅此一面。 夏颖最终将吊兰卖与卫清皓,两人视线相交,默契一笑。 夏楠忽然觉得心情有些沉重,正逢这时,一道低沉恐怖的声音蓦然出现在她耳畔。 夏楠转头,却见一个咧着嘴颇为惊恐的面具正对着自己。 “初阳?” 云初阳摘下面具,红唇撅起,“这么快就猜出来,真没意思。” 她双眼撇了撇这一大群人,目光与卫清萱相撞,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浅笑,她低声在夏楠耳畔,问她要不要跟她去透透气。 闻言,夏楠的心蓦然一暖,初阳竟然看出了她的不自在。 夏楠点了点头,夏颖被卫清萱缠住,又遇见了卫清皓,事已至此她也阻止不了,便与夏睿杰说了声,夏睿杰望了眼她身旁的抱月,又叮嘱了她注意安全,夏楠应了声便随初阳走了。 初阳还是一如既往爱调戏身后的抱月,一路上气息火热,夏楠不自觉也跟着笑了出声。 “你就一个人出来吗?” 夏楠瞧着初阳身周,也只有她独自一人,连个提东西的丫鬟都没有。 “有啊,不过我把他们甩开了,太烦人了。” 048 丢了 闻言,夏楠眉头一挑,“他们?” 在夏楠的逼问审视下,初阳才缓缓道。 “就我家里那个古板的三哥,还有几只鸟。” “鸟?”夏楠提高了声音,不由得一阵好笑。 若她没猜错,初阳所说的鸟,是指云府里几位姐儿吧。 侯府姐儿出行,又是在这样的人烟盛行之地,身边总得有兄长陪同,不光是夏威侯府,其他府里同是如此。 初阳挑眉,并不打算回夏楠的话,“我方才听人说前方有家买糖葫芦的,可香甜了,咱们去瞧瞧,菩萨河那边还有人放花灯,等下咱们边吃糖葫芦边看别人放花灯,想想就美好,对了,你要去放花灯吗?” 夏楠摇了摇头。 “那正好,我也不想放,都是一些姑娘家家才会玩的把戏。” 两人话边说着,顺着街道而下,便看到了菩萨河。 河边早已聚集了许多女子,个个如花般娇美,嬉笑着与友人互动,或是将花灯放入河中,让它乘着河水顺流而下。 夏楠与初阳现在河边的亭子上,遥望着底下盏盏莹亮如繁星的花灯,初阳将手上从街边小贩买来的糖葫芦递给夏楠,自己便先舔了起来。 夏楠握着手中的糖葫芦,并没有拆开来吃。 糖葫芦一颗颗晶莹饱满,红嫩嫩的诱人至极,初阳也给身旁的抱月买了一串,这个小丫头如今看向初阳的眼神倒是充满笑意。 居然这样就被收买了,夏楠有些无奈,更多的是好笑。 “你怎么不吃啊?” 初阳舔得一个大嘴巴子沾满莹亮的一层糖蜜,看起来格外可爱。 夏楠掩唇偷笑,正欲开口,身旁却有道声音蓦然闯了进来。 “今宵乃元宵佳节,在下乃赵元良,金有幸与二位姑娘相见,不知两位姑娘可否赏个脸,让在下邀二位一同赏灯游湖。” 夏楠抬眸望了他一眼,这位自称赵元良赵公子的人长得倒是人模人样,不算英俊的面容笑得极为温和,但那温和的笑意在夏楠看来却猥琐至极,他的目光在夏楠与初阳之间来回交连,甚是露.骨,这夏楠十分反感,不过她只是淡笑却不语。 初阳却是快言快语直接讽刺说了出来。 “哟,赵元良?本小姐可没少听见你的名声呢。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是打算作何呀?” 初阳唇角带着讽刺的笑,赵元良,混迹在京城纨绔圈,她可不能不知道这号人物。户部赵侍郎府二公子,为人风流好色,最喜欢调戏良家妇女。 初阳一副吊儿郎当的地痞流氓模样,倒是把赵元良给震惊了。 “你……?” 只见他双眸写满了疑惑,似是没有认出来初阳是哪号人物。 呵。 怎能这样认出来。 平日里她出去游玩总以男装出现在这些纨绔面前,若是身穿女装再去逛妓院什么的,若是被祖宗抓到,少不了又是一顿暴揍。 今日她也是被逼着穿上女装,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若是还能认出来,那可真没谁了。 见他疑惑的模样,初阳也没打算跟他过多纠缠,晾他也不敢对她们怎样。 只不过,为什么肚子隐隐开始不舒服了呢。 夏楠见初阳脸色微变,便移步到她身旁,轻声问道:“怎么了?” “我没事。” 她们两人完全将赵元良晾在了一旁,赵元良脸上神色有几分挂不住,便再次出声。 “这位姑娘是否身子不舒爽,在下身上习惯带着让人清爽的药膏,这位姑娘——” “不用了,多谢公子好意。” 夏楠眉头紧蹙,将初阳扶起。 可后者面色愈加不对劲,原本秀美的脸庞开始纠结在一起,夏楠心惊,急忙用袖口将初阳额上的汗擦了擦。 初阳原本只觉得腹部隐隐有不舒服的感觉,可这种感觉随即转变为抽痛,现在又是一阵绞痛,像是有把刀在她的肚子里来回割擦,那种感觉,简直舒爽!舒爽到她站不稳,说不出话! 见她如此难受,夏楠的心凉了半截,目光落在那被初阳吃了一半的糖葫芦身上,眸色渐深。 “抱月,快来帮我扶着初阳。” 抱月见状,急忙将手中东西放下,扶起初阳,夏楠便要带着他们走。 如今最重要的事是找到云府的人,将初阳送回去。 可赵元良却向前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让开。” “这位姑娘,我还未知道你的名字,不如告诉在下,在下身上正好也有药……” “我说让开!” 夏楠声音变得清冷。 赵元良身旁只带着一个小厮,她身边虽然也有一个抱月,可却要扶着初阳,就一个她…… 况且方才因为初阳嫌弃其他姑娘吵闹,便挑了这个距离闹市较远的亭子,如今身周倒是聊聊无人,只有赵元良。 可这个赵元良绝对不是什么好货色!光他那赤.裸裸的眼神就让夏楠无比反感。 “我若是不让开你又能奈我何?我倒要看看,你是哪家的姑娘,竟敢如此不把我放在眼里,小爷我……啊!” 赵元良话还没说完,便觉脚尖传来一阵钝痛,紧接着这痛楚还没完,只见一只秀气纹莲绣鞋在空中划过一抹好看的弧度,正中他下体。 赵元良声音嚎叫,顿时捂着倒地,他身旁的小厮吓坏了,急忙要扶起他,却惹来一个巴掌。 “痛!” 夏楠冷眼望着地上的主仆二人,让抱月先带着初阳离开。 那小厮见状就要拦住她们,夏楠眸色一厉,那穿着绣花鞋的脚又蠢蠢欲动,那小厮顿时不敢动弹了。 他可不想像自家主子那般…… 夏楠走后,两道身影出现在他们方才出现的位置。 两人皆是一表人才,只是其中一人面色稍冷,深邃阴寒的眼眸带着疑惑。 他没认错,这人确实是那日在宸宁宫外所见的女子,只是那时她战战兢兢的,方才的神色却如此的冷,那一脚下去,只怕这赵公子不费也残了。 “啧啧啧,真没看出来,这姑娘还是个狠角色……”另一男子惊叹道。 随即他望向地上已被他们控制晕倒的主仆二人,“这俩怎么解决?趁人之危还想下手的,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说着,他又在赵元良身上踹了一脚,原本就已经痛晕过去的赵元良身体本能地抽了一下。 只听一道声音清寒仿佛深入骨髓。 “丢了。” 049 防狼 出了亭子,夏楠也连同着抱月一起扶着初阳,边扶边问着。 “你三哥等人在哪儿?我带你去找他们,你这情况得赶快回府就医了。” 初阳的脸色已经纠结得很难看了,本以为她没力气说话了,她却陡然笑了出来。 “没看出来啊你……柔柔弱弱居然也懂防狼三式,戳眼,踩脚,踢裆,虽然你少了第一步,可后面两步还是做得不错的嘛。” 夏楠看着她明明疼痛得揪成一张麻花脸,还如此嬉皮笑闹,不由得冷了脸色。 “还闹,赶紧说,你三哥他们指不定也在到处找你。”话虽说着,却将初阳身体的大半重量都搭在肩上。 “他们——” 初阳正欲开口,便听闻一道声音传入耳尖。 “云初阳!” 夏楠正想转头看看是谁,哪知初阳却揪着她的衣裳,暗道快走。 虽有疑色,但夏楠也不多停留,便扶着她快步往前走。 可不多时,一抹藕粉色入了她们的眼。 那人身形挺拔,衣玦翩翩,腰间配以羊脂白玉,端的是翩翩公子,芝兰玉树。 可这一抹格外惹眼的骚粉色,却是烫伤了夏楠的眼。 ……无法直视。 这会儿她们已经走到了人流逐渐密集之地,因他的呼喊,不少视线也投射到了这边。 初阳还没开口,那人便又说了起来。 “让我看看,啧啧,真是难得一见,云初阳居然穿裙子了,这青色缠枝纹罗裙在你身上,倒也像个姑娘家了,还挺漂亮。哟,这是怎么了?这小脸这样的惨白,可真让我好好想要疼爱一番啊!” 闻言,夏楠可以明显感觉到初阳身上喷涌而出的怒火。 “梁启轩,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初阳几乎咬牙切齿,双手在空中挥了几下,却无力落下。 那名被她乘坐梁启轩的男子见此,面上笑意更甚。 “你平日里不是很嚣张吗?怎么现在,成了个小白虾了?!”说完,他连同着身旁的两三个小厮一同笑了起来。 身旁已经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他们这边了。 夏楠眉头紧蹙,将初阳扶紧了,便要绕过他们。 哪知骚粉又挡住了她们。 “停,这位姑娘,在下梁启轩,是这位初阳姑娘的好友,初阳好像不太舒服,不如把人交与我,我的马车就在那边,可以最快送初阳回云府了。” 夏楠挑眉,她会信? 初阳一直就是个不会消停的主儿,眼前这个骚粉跟初阳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若是她把人交给了她,那还了得。 “不必劳烦公子了,云三哥就在前方,他们自会带初阳回府的。” 说罢就要走,可骚粉又拦住了。 “姑娘这话骗谁呢?方才我来时可未曾见过什么云家三哥,若是姑娘不让我送初阳回府,耽误了她病情怎好?” 骚粉死死纠缠,初阳面色十分难看,一直捂着肚子,隐隐还有几分要晕厥之色,可她却死死咬着下唇。 正踟蹰不行间,一道声音温润如天籁,正从身后传来。 “夏姑娘?” 夏楠回眸,一抹玄青色身影映入眼帘。 他一如既往喜欢穿玄青色衣衫,如青松般,挺拔,耀人。 顾常庭并不是一人,他身旁还跟着一娇俏柔美的女子,夏楠看到那女子时目光有一瞬的停滞,随即恢复如常。 她不想跟他有过多纠缠,只是如今非常时期,也只能这样了。 “顾公子。” 顾常庭望着夏楠身上的初阳,两条好看的眉毛轻轻打了个结。 “这是……云小姐?”看来他也认识初阳。 “是的,不知顾公子可否帮我个忙,将初阳送回云府。” “可以,我的马车就在不远处。” 顾常庭见初阳一脸苍白,点了点头,旋即又对身旁的女子致了歉,便要领着她们回府。 “且慢。”骚粉来到了夏楠身前,对着她道。 “你不是说云三哥就在前方了吗?怎么跟着这个人走了,还有,明明是我提出来要送你们……” “不劳烦这位公子了,在下马儿跑得快,若是再耽搁下去,这位公子可负不了责任。” 说罢,顾常庭便领着夏楠,连同着初阳而走。 越过同顾常庭前来的女子时,夏楠的眸子还是忍不住划过一抹慌乱,随即跟上顾常庭的脚步。 顾常庭的马车并不奢华,但却极为舒坦,将初阳弄上马车,饶是这天气寒冷,夏楠也是出了一层薄汗。 顾常庭并未进入马车里,而是同车夫一同坐在了外面。 车外传来他醇厚迷人的声线。 “派人去通知云三公子,就说云小姐出了点事情,我现在送她回云府。” 他还是这么细心。 马车里的初阳嘤咛了一声,往夏楠身上靠,像个孩子般,夏楠只能先安抚她。 夏楠随顾常庭的马车回云府,生怕府里人担心,便在上了顾常庭的马车之后,派了抱月去通知侯府里的人。 马车行驶极为稳当,一路无言。 很快,马车便停了下来,这一路,初阳已经有了几分力气,夏楠扶着初阳下了马车。 刚下马车,便见一人,翘着胡子,气冲冲冲了过来。 “小兔崽子,你又是干嘛了,要不是你三哥传话回来,我还——”话还没说完,那人脸色变了变,“这是怎么搞得,怎么一脸苍白。” 初阳撑起了眼皮子,瞧着眼前年过半百的老人,忽而鼻尖一酸,身体的疼痛与委屈传来,一瞬间就要哭了。 “祖父……” “行行行,祖父不说你。” 想来这位便是云祭酒了,他原本还暴跳如雷,可见初阳苍白着脸色,又柔弱唤了他一声,顿时整个人都软了,急忙哄着初阳,不过随即他又冲着身后的人怒喝。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扶阳儿进去!” 他这样紧张自家孙女,倒是还忘了身旁的夏楠和顾常庭,还是云初耀冲两人做了个辑道了谢,云祭酒这才反应过来,邀着他们进了府。 几个女眷上前扶着初阳,夏楠则帮着她们将初阳扶了进去。 顾常庭被带去了偏厅,夏楠则随着众人去了初阳的闺阁,所到之时,初阳闺阁内早有大夫候着。 050 初潮 夏楠原本想呆在里面看看是什么情况,可大夫看病,在场之人过多也不太好,她便自觉走到了外面。 可左脚刚踏出去,便听一道惨叫声响起。 “我不要大夫!” 初阳双眼一睁,就瞅到了大夫的两撇小胡须,身子顿时蹦得比天还高。 她是又哭又闹,竟是死活不肯让大夫看病,屋子里的人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初阳的眸子在屋里的人中溜溜转了几圈,最终锁定在正要踏出屋里的夏楠身上,屋里的人没办法,只能按她的意愿请夏楠来到了她的面前。 “到底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了?” 初阳欲哭无泪。 这点事儿她怎么开得了口,先前是疼得说不出话,本以为回到府里可以偷偷跟奶妈什么的说一说,没想到一回来就对上小胡须大夫! 跟她两眼瞪两眼的,她是有苦说不出来啊! 她也只能挑着跟她年龄相仿的夏楠说……毕竟,大家都是女子…… 初阳低声,在夏楠耳畔道,“我……那个来了……” “啊?” “哪个?” 初阳欲哭无泪,她怎么忘了这些人都是古代人啊! 夏楠表情有些微妙,好歹她也是重活了一世的人,前世死前,她也经历过……初潮。 面颊上不经意染上一抹红,夏楠声音低低的,“那——那我该怎办?” 在初阳的示意下,夏楠跟照顾初阳的奶妈低声说了下,便见那奶妈眼中划过一抹笑意。 云初阳之母早逝,她的父亲膝下一子一女,便终生不再娶,这一点,倒是跟夏楠有些相似,只不过夏楠未能成为侯府真正的嫡女罢了。 想到这儿,夏楠好像捕捉到了为何初阳与她亲近起来的点了。 屋里众人也散了去,初阳重新梳洗了番,厨房给她备了生姜红糖水,夏楠亲眼看着她喝完再将她整个人塞进被子里,这才被人带去偏厅。 偏厅里几位男子端正坐着,相谈甚欢。 夏楠到的时候,许是云祭酒知道了初阳已然无碍的消息,声音也不由得带上了几分薄怒。 “哼,这个小兔崽子,整天不给我惹事就不舒服,真是不知道,我云府世代书香,怎就出了这么一个不着调的?!” 云祭酒可谓是操碎了心。 底下两人脸上颇有笑意,也不好接过话,他话虽如此,可谁不知道,他最疼的就是这个不着调的孙女了。 正逢夏楠过来,夏楠前辈有礼,云祭酒脸上可谓是笑意满满,望着她的眼神恨不得夏楠就是他的亲生孙女。 “不错不错,温和有礼,进退有度,落落大方,要是我家阳儿也这样就好了,一说起来就伤脑筋,夏小姐不妨多来走动走动,云府大门随时为你开着。” 云家家主都说出这样的话了,夏楠再不懂就真的不识趣了。 她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只是中规中矩了一些,没有初阳那么跳脱罢了……没想到这样的表现在云祭酒看来,简直是标准的好姑娘。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天色已晚,他们也不好过多停留。 夏楠来时是乘着顾常庭的马车,当时只是情况要紧,这会儿却是没有理由再乘他的马车了。 她已经让抱月去通知侯府的人了,想必过不了多久便有马车来载她回去。 可云祭酒却坚持要让云初耀送她回去。 夏楠还暗暗打量了下这位“神童” 剑眉星目,炯炯有神,一表人才。 说话时不失气度,亦不给人无趣窘迫之感,根本没有初阳所说的木讷之言。 夏楠本想拒绝,可顾常庭却已经接过话了。 “天色已晚,顾府正好顺路,不如就让常庭送夏小姐一程,您看如何?” 云祭酒思索了一番,遂点了点头。 “也好。” 最终,夏楠还是上了顾常庭的马车。 顾常庭碍于男女之别,向云府要了一匹马,骑在一旁。 马车行驶如来时一般平稳,夏楠的心却莫名越跳越快。 马车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檀香,不够勾人,但却极为舒坦,这是他身上的味道,这是充斥着顾常庭身上的气味…… 这是他的马车……她就在他的马车上…… 曾几何时,她也奢望能与她同乘而行,如今,她就坐在他经常处在的空间里。 心莫名的欣喜,可眼前忽而划过的一张柔美的脸庞,夏楠只能苦涩一笑。 是啊,他们已经走在一起了。 方才就已经走在一起了。 她怎么还这样胡思乱想。 沈佳凝与顾常庭,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翩翩公子,娇俏玉人,何其般配。 不管是今生,还是前世,出现在他身边的,从来都不是她,而是早已经出现的沈佳凝。 夏楠思绪正翻飞着,外面却突然响起他温润的嗓音,一下子唤回了她的思绪。 “夏小姐,侯府到了。” 夏楠回过神,这才感觉马车停顿了下来。 她缓缓下了马车,入眼便是夏威侯府四个鎏金大字,转身冲顾常庭道了谢,寒蝉了几句。 顾常庭眼瞧着她进了侯府,这才离去。 一进侯府,便立马有人去通知了苏氏。 这时候纪氏早已睡下了,便也没人惊动她。 苏氏赶到夕颜阁,见她平安归来,问了她发生了何事。 夏楠三三两两说了个大概,苏氏了然,便也不再问,叮嘱她注意点,莫要伤了身子,便也回去歇息了。 碧彤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服侍着夏楠梳洗了一番。 舒散去了一天的疲惫,夏楠还没来得及换了衣衫,夏颖便风风火火赶来了。 她显然也还未歇息,一身装扮还是分离时的模样。 夏颖眉间带着担忧,“楠妹妹,你是发生了何事?” “我无事。” 夏楠并没有多说初阳的情况,夏颖关心着她,见她什么事情也没有,便才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 可随即,她说得话却让夏楠不淡定了。 “楠妹妹,我觉得……我好像一见钟情了……” 夏楠望进夏颖那双流转美眸中,里头光亮盛绽,似有无数繁星争相绽放,璀璨无比。 051 调查 月儿不知何时爬上了苍穹,暖黄的光均匀地洒在斑驳的地面上,柔和一片。 夏楠却没有丝毫睡意。 借着月华,她起了身子,走到窗边,打开了窗。 窗户一开,旋即便有几丝凉凉的风吹了进来,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却没有伸手去关窗。 如今脑海中还遗留着夏颖说起卫清皓时那眉飞色舞的模样。 夏楠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可她的神色,她的脸庞,她浑身上下无不在说,她多么痴迷卫清皓。 她怎会不懂这种一见钟情的感觉,可这又如何,这一切注定是个悲剧。 卫清皓根本就不爱夏颖! 前世夏威侯府有难,卫国公夫人为撇清国公府与夏威侯府的关系,逼着夏颖自缢,卫清皓不可能不知道! 可他还是任由自己母亲逼着妻子自缢! 倘若他对夏颖有一点点感情,都不可能任由自己的母亲逼着她自缢身亡,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卫清晗一直不待见夏颖,卫清皓又极其疼爱卫清晗,这也造成了夏颖在卫家的地位艰难。 等等。 造成卫国公夫人逼着夏颖自缢的原因……不正是夏威侯府的破裂吗? 倘若夏威侯府能完好,倘若她的身份没有暴露出来,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所以追根究底,还是她的问题…… 夏楠也想就此消失,那么接下来这一切的问题,将不复存在。 可真的不复存在吗? 那些存心要对付夏威侯府的人,那些拾掇夏三爷叛变的人,真的只是因为她是祸子吗? 不。 这里面肯定还有她不知道的,她可能只是一个导火线,真正的原因是针对夏威侯府。 思及此,夏楠的目光陡然变得明亮,而更加坚决。 天逐渐变得清明,院里不少家仆已经起来了。 夏楠趁着天色尚早,亲自去了小厨房,炖了一盅莲子粥,送去了韶松堂。 纪氏习惯早早起来,夏楠去时,纪氏正好结束了礼佛。 “祖母今日气色真好。” 纪氏见到夏楠炖的莲子粥,更是乐开了花。 “就你嘴甜心细。” 莲子粥软糯,又不会太甜腻,老人家吃着正好。 夏楠陪着纪氏各自用了一碗莲子粥,又合着其他几样糕点便将早饭解决了,纪氏问起了昨日。 “昨儿元宵节,楠姐儿可还开心?” 夏楠自是点头称是。 过了元宵节,这个年也算过去了,侯府又恢复了往常那般,不一会,便有三三两两的姐儿来跟纪氏请安。 夏颖来的最快,不过当见到夏楠时,她先是一愣,而后调侃道:“孙女原本以为自个儿会是最快来向您请安的,没想到楠妹妹更加勤快。” 夏颖是同苏氏一起来的,苏氏只是坐在一旁,望着厅里一老一少的互动,扬唇浅笑。 闻言,夏楠只是浅笑不语。 纪氏倒是乐得看她们其乐融融的,还问起了昨儿的事。 “我听人说,昨儿元宵会上,颖姐儿还是答对了许多灯谜?还猜中了最后一道大题?” 纪氏这话一出,夏颖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心虚,生怕她问起那吊兰之事。 “祖母,哪有您说的那般神乎,这其中还少不了大哥跟楠妹妹的功劳呢。” “噢?是吗?” “那可不是,就拿最后一道题来说吧,兄曰:“子可无为我易之?”洵曰:“唯。”,这道题要我们猜离合字,颖儿可是难为死了,没想到还是楠妹妹猜出来了,偷偷告诉孙女的,楠妹妹可厉害了。” 夏楠的头低了下去。 听到夏颖夸奖夏楠,纪氏面上笑容更甚。 嗯。 这才是她夏威侯府的种,就是这么优秀。 纪氏刚想问夏楠这题的答案是什么的时候,一道脆生生的声音穿插了进来。 “孙女给祖母请安。” 众人望去,便见夏娴弓着身子给纪氏请安。 纪氏让她起来,又询问了一些夏落的情况。 夏娴却闭口不言夏落的情况,而是径自走到苏氏面前,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就这么跪了下去。 “娴姐儿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苏氏急忙将夏娴扶起来。 可夏娴双膝却像是生了根,根本扶不起来。 “求大伯母告知娴儿,当日陷害落落之人是谁?!” 她的话一出,顿时惊诧众人。 “娴姐儿你先起来,伯母知道肯定会告诉你的。” “不,大伯母您肯定已经知道了,娴儿求求您了,告诉我吧,娴儿不能再看落落这样痛苦下去了。” 夏娴的话,重重落在在场每个人的心尖。 “娴姐儿,你这话是何意?”纪氏忍不住站起了身子,目光凌厉望向夏娴。 夏娴跪着转过身,干净姣好的面庞上早已布满泪光,她也不说夏落到底怎么了,就是朝纪氏磕头。 “请祖母调查清楚当日到底是何人陷害落落,请祖母调查清楚……” 她不停磕着头,赶来的夏睿杰正好瞧见了这么一幕,赶忙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夏楠眉头也紧蹙,目光在夏娴身上上下打量。 她瘦了,面色也带着几分苍白,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头上没有半根朱钗,眼底还有淡淡的青色。 苏氏眉头蹙得可以打结了,她走到夏娴身前,眸带厉色。 “你若是真想大伯母帮你查清楚,你就先说落儿到底如何了?” 闻言,夏娴总算停止了抽泣,她眸中带着希冀。 “落落她……落下病根了。”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怔住了。 “御医先前不是说落儿的脚伤能彻底痊愈吗?”夏颖忍不住发出质疑。 夏娴不语,眸光直直望着苏氏。 苏氏心底一凉,先前马车一事她大底已经调查了出来,本来并不想过多纠缠,可夏娴这一出,却是不得不把一切都暴露出来。 “娴姐儿你慢慢说,落儿怎会落下病根,还有,大房媳妇,先前你不是说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如今查得怎么样了?” 顺着纪氏的话,众人的目光落在夏娴身上。 夏娴垂下了眸光,声音细如丝,更是止不住抖了起来。 “御医先前说,落落过了一段时间后,便可以做些细小的小动作,也可以帮助恢复,落落每日都遵循御医的话做了,昨日喝了厨房送来的药之后,她顿时抽搐了起来!” 052 看病 夏娴话音刚落,在场瞬间寂静无声,只有屋里几人因为太过惊骇而成的呼吸声。 “你说落儿喝了药之后抽搐了起来?好端端的怎会出了这事,那药呢?昨日怎么也没有人通报一声!”苏氏一连串的疑问,全都落入夏娴暗淡的眉间。 “落落只是抽搐了一下,随后便平静了,她自己也说是无碍,我便没多放在心上,可没想到到了子时,落落的腿又抽搐了起来,那时我在想起来找人。可昨日元宵节,母亲怕有人吵闹到我们,便让底下仆人早早落了锁,大半夜的我出不去,落落疼得眼泪一直掉!” 夏娴边说着,泪珠儿也是不停地滑落。 “昨夜我俩都无眠,落落疼了一会哭着哭着又睡着了,可不一会儿又抽搐了起来,我是又气又急,可又毫无办法,早早我便让身旁的丫鬟去请了大夫,大夫可能还要一段时间才来,娴儿斗胆,请大伯母彻查此事!” “这件事情一定有猫腻,我与妹妹二人能力微薄,根本无法将此事查清,这件事情可以毁了落落的一生!请大伯母还落落一个公道!” 到最后,夏娴已经泣不成声了。 在场的人,有哪几个不是眼眶含着泪的。 任谁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原本夏落是可以痊愈的,可现在是谁敢在她的药里动手脚,还是在元宵节这天。 马车一事苏氏已经查了个大概,府里姐儿也都相安无事,除了夏落受了伤,但御医也说了可以痊愈,她便将口风压紧,为的就是不将这大过节的气氛搞得低压。 可如今节日刚过,夏落又出事,这次竟然还是在侯府里。 那还了得。 这件事情若是没能查个水落石出,怎能给夏落一个交代,怎能给三房一个交代!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夏落的腿。 “娴儿你先冷静,这事大伯母定然给你二人一个交代,不过现下最重要的事先把落儿的腿给治好。”苏氏极为冷静,“杰哥儿,你现在就去太医院,请秦太医过来替落姐儿看诊,秦太医与世子爷颇有些交道,应该是可以请得动的,若是秦太医不在,你便瞧着太医院哪位太医在,便请来替落姐儿看诊。” 苏氏很冷静的安排,井井有条。这时候便体现出侯门大妇的风范了,若是现在换了李氏,那不知道得折腾成什么样子。 “好。” 夏睿杰也了解情况,三步做两步便出了门。 苏氏又对夏娴道:“往后若是遇到昨夜那样的情况,切记一定派人出来告知我,不管多晚,莫要出了事情方知晚!” 苏氏说完,又在身边的丫鬟耳语了一番,那丫鬟随之便下去了。 纪氏看着苏氏的模样,眼中满意更甚,她走近夏娴,握起夏娴的手。 “祖母知道你紧张落姐儿,但祖母的娴姐儿也该好好休息,莫要妹妹还没好,姐姐先倒下了,你大哥已经去请御医了,相信不多时便能到了,带我们去看看落姐儿吧。” 被纪氏握着手,手上传来那略微粗糙却温暖的手感,夏娴莫名鼻子一酸,眼眶中豆大的泪珠儿仿佛都要宣泄而出。 纪氏拍了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道。 “姑娘家的眼泪是金豆豆,哭多了就不值钱了。” 这是在教她道理。 夏娴一直以为,纪氏身旁有了夏楠跟夏颖,就再也重视不起她们这些孙女,她平日里,也从不教她们一些理儿,全是一些孝悌礼仪,生分得很,可今天,她却动容了。 一行人早早地便往蝶翠轩去,守在门口的婆子瞧着这一行的人,吓得一个激灵,早起时的瞌睡虫瞬间也赶跑了。 “老夫人。” 纪氏淡淡点了个头,威严地走进了里面,一个珠圆玉润的妇人走了出来,见到老夫人,赶忙上前行礼。 夏娴顺势挽住了她的手。 “奶妈,落落可还好?” 这妇人是夏娴与夏落的奶妈,李氏虽对两人有所关爱,可到底性格使然,对两人的照顾不到位,这个奶妈恰恰填补了这份空缺,因此夏娴夏落两人对这位奶妈可谓是尊敬至极。 奶妈姓俞,轻叹了声却没有对夏娴说,而是望向了纪氏,显然,这位奶妈是个明白人,也懂得尊卑。 “六小姐早晨浑浑噩噩又醒了一次,方才才睡下,奴婢看着六小姐这般受折磨也是心疼不已。老夫人,要不要奴婢叫六小姐起来?” 夏落才睡下,可见是被折磨得不安稳,她们又怎会要再打扰呢。 “落姐儿这会儿才睡下,想必是受了不少折磨,苦了这孩子了,我就在屋内坐着吧,你们也给我安静点,莫要吵了落姐儿休息,这会儿估摸着御医也快到了。” 纪氏这般说着,一行人大约五六人便进了屋。 屋里很安静,一行人都没再说话。 不知是否是有了动静,夏落也幽幽转醒,一眼望了过来,竟是见到了许多人,一下子有些呆愣。 “祖母……” 她声音有些哑,表情有些惊恐,竟是有些不知所措。 夏娴急忙过去,抓住了她的手。 “落落,祖母还有姐姐她们是过来看你的,等会儿御医就来了,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纪氏同样安抚了夏落几句,不一会儿,夏睿杰便领着一位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进了屋。 在场有不少女子,但来者是医士,倒也没有太多禁忌,朝纪氏问了好,便替夏落问诊了。 来的人是秦御医,他的医术在整个太医院算得上一把手,如今给侯府请来了,给的是侯府的面子。 只见他手指放在夏落皓腕上,正在为她把脉,约莫几息,秦御医眉毛突然微微蹙了起来,对着夏落的脸观望了几分,又换了右手,这才放下。 待他走出来,纪氏才上前问道。 “秦御医,我这孙女,这是怎么了?” 秦御医面不改色,“老夫人,六小姐近日是否有服药?” “有。” “可否将药材给我一看?” 话已至此,在场的人无不愕然,是药出了问题? 053 下药 纪氏不敢怠慢,赶忙让底下的丫鬟去将之前御医开的药材取来,连同的还有药方。 秦太医开口了,“顺道连药罐子,以及喝药的碗都拿过来。” 他的话一出,纪氏眉头瞬间蹙得更深了,正想开口,秦太医就像知晓了纪氏的念头。 “老夫人您莫要太过担心,六小姐的脚只要好好休养还是可以好的。” 听了秦太医的话,在场的人都如释重负般卸了一口气。 可夏楠眉心却直跳,好像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几个丫鬟很快便将夏落所用的药罐子,药碗,以及药材取了过来。 秦太医仔仔细细观察了药罐子,药碗等,又将药包打开,细细分辨起里面的中药,再对比药方上的。 他忽而转头道,“这个方子,是方太医开的?” 纪氏点了点头。 年前出了这档子事,眼瞧着夏落脚伤未愈,夏三爷便亲自去了趟太医院,请了方太医,这回之所以没请方太医,则是因为方太医回乡了,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人,这才找了秦太医,若不然,越过方太医直接请秦太医看诊,是不礼貌的行为。 秦太医闻言,点了点头,“方太医阅历无数,他开出来的方子自然是好的。不过……”秦太医话锋一转,顿时让在场的人都紧张了起来。 “不过什么?”纪氏问道。 “不过我却在这药罐子里,发现了麻沸子的存在。” “麻沸子?” 在场的人皆不懂,秦太医解释道。 “方太医开的药方有活筋补血只用,对于六小姐的伤有很大的作用,可这麻沸子,恰恰相反,它的药性与药方里的药药性相克,若是一起服用,不但会抵消掉药材原本的药性,更是会让伤者筋骨紊乱,纠结成一团,这便是抽搐!” 秦太医话落,在场顿时鸦雀无声。 在场之人,谁还没能听明白! 夏落的要被人下了药,这人心思歹毒,根本是不想她的脚好起来! “到底是谁要害落落?!”夏娴最先质问出声,她红着眼眶,跑到夏落身旁,嘴中不停呢喃着,“对不起落落,是姐姐没照顾好你,让歹人有机可乘,都怪我……” 秦太医瞥了一眼两人,对着纪氏正色道。 “老夫人,据我所知,这麻沸子,出处并不在京城,而是在边处新疆的之地,那里有牧民种植着,不过这种药材,在京城是禁止销售的!” 秦太医话说完,纪氏双眉更是紧蹙,而随后来到的苏氏眸中更是闪过一抹骇然。 又是禁止销售的! 果然…… 为夏落重新写了一张药方,秦太医这才出了侯府。 纪氏遣散了身旁的几个姐儿,让她们各自回各自的院子,她则是回了韶松堂。 韶松堂内热气依旧,可纪氏跟苏氏的面色却仿佛覆了一层寒霜。 “大房媳妇,这件事情,调查出来了吗?” “回母亲,方才厨房里几个婆子说,这些天厨房里并没有什么动静,她们……” 苏氏话还没说完,纪氏便冷哼了一声。 “不用同我说这些,我就问你,你可推断得出这幕后之人?” 纪氏当年好歹是叱咤京城的风流人物,虽然在后宅沉淀了这么些年,可到底将军府嫡女,那抹骨子里的霸气,是挥洒不去的,反而给人更加震惊的感觉。 苏氏眸子沉了沉。 见苏氏不语,纪氏径自说道,“哼,害了我孙女们,最大的利益人是谁?” “三房什么时候能让我少操点心,若是李氏能聪明点,也不至于如今至此了!” 马车一事,纪氏着实想不出究竟是何人要陷害她们侯府的姐儿,可如今夏落一事,她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李氏本来便不得夏三爷的心,这个时候她的一双女儿再出事,李氏就相当于失去了最后的依靠,这件事情到底获利的最终是谁?! 答案显而易见。 苏氏提出疑问,“可若是三房那位姨娘做的,那天在马车上,夏馨连同夏芸也在马车上,她没必要将自己的女儿置于这么危险的地步吧?” 这也是她无法确定幕后黑手的原因,虎毒不食子,再怎么使心机耍手段,到头来,谋的,也是为自己的孩子。 “人心叵测。” 纪氏只回了这四个字。 苏氏不再言语。 夕颜阁内,夏楠唤了鸳儿进来。 鸳儿方才还在外面与几个小丫鬟玩踢毽子,夏楠一叫她,她便麻溜地过来了。 夏楠见她鼻尖还带着一层薄汗,双颊粉嫩,不由得一笑。 “你们倒是清闲。” 她话语里并没有责骂之意,鸳儿却是吓个不轻。 “婢子不敢,都怪那几个小丫鬟,非拖着婢子陪她们玩耍,请小姐恕罪。” 鸳儿的话一出,夏楠眼底却是划过一抹冷然。 都怪几个小丫鬟?推卸责任? 她底下的丫鬟几斤几两,她可是摸得清清楚楚,莫说几个小丫鬟敢拖着一名二等丫鬟玩耍,就凭鸳儿这个品性,若是她不感兴趣的事情,谁能强迫得了她? 她的品性……还是未变。 鸳儿在自己身边,总是一个隐患! “行了,我也不是责怪你。”夏楠瞥了她一眼,鸳儿如释重负吐了一口气,随即望向夏楠。 “那姐儿找婢子来是……” “府里与你相熟的丫鬟多,那你厨房里可有相熟的,去帮我打探下……” 鸳儿得了夏楠的话,便兴冲冲去了厨房。 她就知道姐儿肯定会重用她,怎么可能舍得罚她呢。 这种事情,她也不是第一次为姐儿打探了,若是姐儿继续重用她,以后指不定还能晋升一等丫鬟,把翩若惊鸿两个给挤下去! 鸳儿走后,翩若这才进了屋,她似是挣扎了下,最终还是决定说道。 “姐儿,您不是不知鸳儿的性子,她好说话,与府里的丫鬟大多数都有交情,您还让她去打探信息,若是她不小心说漏了什么……”翩若适可而止,担忧地望向夏楠。 听到这话,夏楠却是唇角一勾,这个丫头,现在倒是真心向着自己了。 她倒也没瞒着。 “你觉得她能说漏什么?如今六小姐的事情一出,侯府里哪个没少去打探情况,若是现在没人去打探情况,那才是最大的不对劲。” 054 厨房 侯府厨房外,三两个丫鬟婆子挤在一起,窃窃私语。 “听说了没,六小姐出事了!” “当然听说了,蝶翠轩的月夕姑娘还来厨房里取了六小姐平时所用的药罐子之类的,早晨愣是吓了我这个老婆子一跳!” “咦,那是出了什么事了?”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不过今早老夫人带着人浩浩荡荡去了蝶翠轩,听守门的阿喜说,一大早地大公子就出门去,回来时还带着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 “啊?这男子什么身份啊?”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昨夜六小姐那边好像挺折腾的。” “你们还不知道!方才大夫人身边的宝环姑娘过来了,把厨房里几个嬷嬷等人叫去问话了,也就剩我们几个了。” “啊?还有这事?” 如今还尚早,几个丫鬟婆子便聚集在一起讨论了起来。 厨房的活儿平时比较松散,只要过了饭点,一些丫鬟婆子是比较自由的。 她们正讨论着,突然一道声音闯了进来,把几个丫鬟婆子吓个不清,以为是在背后议论主子的话,还被抓包了。 众人一看,见是熟悉的芸香姑娘,这才松了口气。 芸香是夏馨身边的丫鬟,前段时间夏芸受了惊吓,发起了热,大夫给了中药的方子,这些天她也没少往这边跑,渐渐地便与厨房这些人混熟了。 “朱大娘,你们在聊些什么呢?怎么我一来,就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 有个跟芸香要好的小丫头,见状便道。 “芸香姐姐,你知道吗?六小姐出事了!” 小丫头这话一出,身旁朱大娘瞪了她一眼,不过望向芸香时脸上又带着笑。 “芸香姑娘别听这小丫头乱说话,她就爱乱嚼舌根。” 朱大娘明显地不想再谈论了,暗暗瞪了小丫头好几眼,小丫头被骂,委屈得要死,不满地嘟起了嘴,其他丫鬟也选择闭上了嘴。 “朱大娘,您就告诉芸香嘛,您也知道我们姐儿不容易,都是在砧板上过日子,这些日子芸姐儿生病,姨娘跟姐儿更是没少费神,战战兢兢生活,生怕被夫人牵连,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情况……”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厨房里的这些人都颇为同情房姨娘的。 同样是府里的小姐,不过一个为嫡出,一个为庶出。 六小姐生病了请的是御医,八小姐生病了请的只能是街尾的赤脚大夫,每次煎药总要等府里的人用完炉灶后才准许给姨娘用,这是何其艰难,更莫要提李氏的处处打压了,这些日子他们可都看在眼里。 三夫人是没打算容下房姨娘跟两位姐儿的,处处折腾,处处排挤,愣是不让她们好过。 芸香晓得她们已经动容了,便从袖口里取出一钱银子,暗暗塞到了朱大娘手里。 朱大娘眉头一挑,一钱银子,那可是她们一个月的月钱啊!房姨娘出手就是爽快。 望进芸香祈盼的眼神中,朱大娘便将她所知道的道了出来。 芸香细细听着,一行人小心翼翼说着话,还时不时张望四周,深怕又窜出个什么人,将她们说的话给偷听了去。 饶是她们如此小心,却也没注意到,厨房外不远处的一抹身影,早将她们的举动看在了眼里。 芸香满意地得到了想知道的答案,便端着黑乎乎的药碗走了。 带她走后,鸳儿才慢悠悠走了出来,机灵的眸子直转。 之前与芸香说的一干丫鬟婆子也散去,各自回厨房里干活。 鸳儿一走进去,便有人唤住了她。 “哎哟,这不是鸳儿姑娘吗?怎么这个时辰到厨房来了,可是表小姐有什么需求?” 说话的是朱大娘,她一眼便瞧见了鸳儿。 只见鸳儿唉了一声,叹气道,“倒不是姐儿有什么需求,是我瞧着姐儿这几日都吃不下什么东西,便想着这大厨房有没有是可口的吃食可以给姐儿带盘回去,您是不知道,这抱月啊,现在做的东西是越来越难吃,根本比不上大厨房里的一丁半点!我便自作主张地,想来取点吃食给姐儿,若是姐儿吃了高兴了,指不定还能赏点东西,朱大娘,您这儿,可有什么好吃的?” 这夏威侯府,谁人不知道夏楠在老夫人心中的地位,这都是人人想巴结的对象,就连同夏楠身边的丫鬟,也成了旁人巴结的对象,这不,鸳儿一说,朱大娘脸上都快笑歪了。 “有有有,当然有,鸳儿姑娘您看,这新蒸的栗子糕,可香甜酥软了,相信表小姐一定喜欢,到时候请您还要帮我美言几句啊。” “那是一定的。”鸳儿笑道,不过眉头又是一挑,“不过——” “不过什么?” “我记得厨房里的人可不少,今儿个,怎么只剩你们几位了?” 朱大娘眸子一转,便知道鸳儿的意思了,只听她说道。 “就在鸳儿姑娘之前,大夫人身边的宝环姑娘将其他人带走了,说是去审问什么了,云儿姑娘,我悄悄跟你说啊,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朱大娘靠在鸳儿耳旁,两人悄悄耳语。 “噢?” “据我听说,好像是有人在六小姐的药里下了药,大夫人正在调查呢,真是不知道,谁居然要害到六小姐头上,六小姐平时那么温和的一个人,也遭人陷害。” 见说道点上了,鸳儿又问。 “那被大夫人叫去的人有哪些呢?” 朱大娘眉头微蹙,随即又松开,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 “有马婆子,王婆子,李大娘,大德,家……” “好了好了,这个不用说了。”朱大娘还没数完,便被鸳儿打断。 “朱大娘,您可知道,负责煎药的是哪些丫鬟?昨天有谁在当值?”鸳儿终于问出了她所想问的,这才是她来的目的。 “负责六小姐药的,一直都是五小姐身旁的丫鬟,每次她都亲自在身旁盯着,我们也未曾接触过六小姐的药,只是帮着看火而已。至于昨日当值的人,好像有马婆子,王婆子,李大娘,大德,家……” 马大娘又数了起来,鸳儿这次倒没打断她,一个不落地记在耳里,这才回去同夏楠复命。 055 审问 苏氏揉了揉发胀的脑袋。 身旁的宝环见状,便上前为她按压。 她是苏氏的心腹,最得苏氏信任,见她为这些事情烦恼,宝环也担心。 “夫人,您也莫要太过伤神了,过几日大少爷又要去了外地,这一去,又是要好几个月了,您可要注意身子,莫让少爷小姐们担心。” “宝环啊,你从小便跟在我身旁,最是得我心思,你来说说,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 这件事情,是指夏落受害一事。 伺候了苏氏那么久,宝环自是知晓自家主子的心思,但这件事情,却是让她无从说起。 “婢子愚钝,这件事情,着实想不出来。” 她说这话,却是惹来苏氏一笑,苏氏睁开了眼,眸光闪过几抹凌厉。 “你可还记得,那片沾着凤仙花汁的指甲?” “婢子记得,当时您还让婢子去调查府里有谁洗好染这样的指甲,可却没查到任何踪迹,夫人为何说起这呢?” “不是没有任何踪迹,而是你还没有发现。记得我让你去查的毒马草吗?那毒马草是京城禁止销售的东西,昨日的麻沸子又同是京城禁止销售的,这些事情说明了什么?侯府里有谁能得到这些东西?” 苏氏的话说完,就连宝环的眉头也深深蹙了起来。 “侯府里统共就您和三夫人两位主母,三夫人是断断没有可能陷害自己女儿的,至于其他姐儿,那更无可能了,六小姐为人温和,从不与人恶交,姐儿们是万万没有陷害她的动机的。那剩下的,便是侯府的姨娘们了,三房的姨娘们统共就三位,一位是早年进府且无子是妙姨娘,一位是育有一子且默默无闻的莲姨娘,若说这三位姨娘中谁最有可能得到毒马草跟麻沸子的……那就数……房姨娘了。” 苏氏嗯了一声,“你继续说。” 宝环得了准,便继续说道。 “妙姨娘跟莲姨娘两人身份平平,更是多年未曾出府,就算有存点银两怕是也够不着那么远。房姨娘虽然也一直呆在府中,但她的出身却是个商女,房氏一族还是在淮南一带有名的商贾之家,若非要在这几位姨娘中挑出一位,那必定是房姨娘无疑了。可宝环不解,若说马车一事是房姨娘动的手脚,那那日七小姐八小姐两人也在马车上,那又作何解释呢?还有那凤仙花汁的指甲,又是谁的?而且,侯府里的人都知道三夫人现在是瞧不得房姨娘,若她这个时候再在六小姐的药里动手脚,那岂不是太明显了吗?房姨娘会这么冲动?” 宝环一番话说完,便没了下文,静静等着苏氏的回话。 苏氏却没解释,却是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你且看着,三房的事我不好多加管辖,但这些事情,全数指到房姨娘头上,我们现在缺的,就是一个铁证!” 是啊,缺的就是一个证据。 她们说了这么多,调查了这么多,可到头来,却没有一个证据是明明白白指向房姨娘的,这又该如何呢。 卿涵院里有人讨论着,夕颜阁这边同是如此。 鸳儿得了信息,便赶忙回了夕颜阁,将第一手信息告知了夏楠。 闻言,夏楠眉头一挑,望向了她。 “你说你看见夏馨身边的丫鬟也去了厨房?” “是啊,怎么了姐儿?” “那丫鬟叫什么?” “好像叫芸香来着,之前听府里其他丫鬟说过。” “你跟她关系如何?” “婢子自然是不认得她,就是之前偶然见过几次。” 夏楠应了声,“好了,我知道了,这些事情,你不要声张出去,若是有可能,你可以试着跟芸香走近点。” 鸳儿眸子一转,心中便了然,欣喜一笑,便欢快出去了。 鸳儿一出去,夏楠便提笔写了一封信,换来了碧彤。 “你把这封信送去给童掌柜,务必让他帮我探查清楚,还有,这些银裸子你拿着,去七号书斋里买些纸墨回来。” 买纸墨只是一个借口,传递信息才是正事。 碧彤也小得事情轻重,出了府,便直往七号书斋。 与此同时,蝶翠轩也有了动静。 冰冷的地板上跪着一个身形簌簌的丫鬟,只见那丫鬟双手通红,眼角更是挂着泪珠,一颗脑袋垂得低低的,却愣是不敢吱一声。 “流芳,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说不说?” 头顶上传来的声音冷入心扉,像是寒透了天地间的冰雪,可流芳愣是紧闭着双唇,一句话也不说。 夏娴望着她的模样,明显是动了怒。 “好,很好,你在我身边呆了那么多年,我的脾气你莫不是不知道,竟然还敢在六小姐的药里动手脚,如今还那么护着你背后之人,我倒是不知道,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这么做?!” 夏娴震怒,让身周的丫鬟都忍不住身颤。 守着流芳的两个婆子也不由得偷偷望向夏娴,却见她逐渐平静了下来。 夏娴抚了抚手上的玉镯,眸子从疯狂也逐渐归为平静,只听她淡淡开口。 “流芳啊,你家里是不是还有一个弟弟?还有一个还在病中的母亲?” 听闻这话,原本还低垂着头的流芳猛地抬起了头,通红的双眼望着夏娴,带着无尽的乞求,可愣是如此,她却还是死咬着下唇。 背后几个婆子见她如此不识好歹,两人又在她身上拧了几下,愣是如此,她还是不开口。 夏娴冷眼看着这一切,“你说,我要是断了你母亲的药!她能撑得了几日?还有你那个弟弟,我听说,前些日子,他可是打断了一个小贩的腿,还逃脱在外,若是被抓住了……” 话说到此,流芳还是死咬着唇,夏娴见此,忍不住变了脸色。 她历喝一声,“去把她那弟弟给带来!” 这话一出,流芳再也绷不住了,挣扎着抱住了夏娴的腿。 “不,小姐,我求求你,看在婢子伺候您那么久的份上,请您放过婢子的家人吧,婢子愿意做牛做马服侍您,求求你……” 她们骗她,说好的为她母亲求药,说好的帮她摆平弟弟的情况,说好的让她母亲跟弟弟离开京城,可为何小姐还将她弟弟带来了! 056 凶手 夏娴不为所动,眸子冷得森寒。 流芳总算害怕了。 她跟在夏娴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对她的品性深知到底,她性格刚烈,对这个同胞的妹妹,可谓是疼到心坎里,为了夏落,心狠手辣算什么! “不要不要,我说我说,求求你不要伤害我家人。” 流芳身子抖得跟筛子一样,生怕夏娴下一秒就伤害到她的家人。 “说吧。” 流芳止住了抽动的身子,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手中,只听她声音嘶哑,吐出四个字。 “是妙姨娘。” 话音落,夏娴也忍不住变了脸色。 “你确定?” 流芳脸上带着不屈的倔强,看着夏娴的眼睛挂满了乞求。 “五小姐,我什么都说,求你不要伤害我家人,婢子用性命发誓,是妙姨娘让婢子在六小姐药里下东西的,她们只跟婢子说,这东西对六小姐治腿有好处,绝不会害了六小姐,若是婢子知道这是害了六小姐的,婢子是万万不会做的啊!” 流芳说得声泪俱下,夏娴眸子愈发冷寒。 “是妙姨娘亲自将东西交给你让你下的?” 闻言,流芳怔了下。 “这……是妙姨娘身边的丫鬟柳儿交给婢子的,柳儿是妙姨娘的心腹,她……” 夏娴没再听下去,让人将流芳拖下去关在柴房里。 流芳听着,死命挣扎。 “五小姐五小姐,您处置婢子婢子也认了,但求您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夏娴冷笑,“你的家人?只怕我还没动手,你家人先遭殃了!” 说罢,她抬脚便往玲苑走去。 先前那场大火烧的大半是房姨娘所住之地,妙姨娘的地方到是完好的。 夏娴带着一行婆子丫鬟,浩浩荡荡便去了玲苑,其间引来不少人的眼光。 一进入玲苑,夏娴直接下令。 “搜,给我进去搜!” 突如其来的一行人把里头正在小憩的妙姨娘吓个不轻。 “五小姐,这是怎么了?” 妙姨娘衣着朴素,又因常年呆在屋里,而给人一种与世隔绝的柔弱感,她见夏娴命人砸她屋里的东西,也阻拦不住。 “你还敢问我怎么了?好你个歹毒妇人,呆在侯府里竟然还敢害我落落!”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妙姨娘脸上没有一丝慌乱,却是把夏娴气得不轻。 “好,你就等着,等我搜出来,看你怎么说!” 妙姨娘的屋子原本整洁无比,而如今这些婆子直接将东西乱丢掀翻,弄到妙姨娘的梳妆台上,更是将她的饰品乱丢一通,有的更是暗暗偷藏了起来,夏娴权当看不见。 而妙姨娘身旁的婢子却是急的不行,她不断地要去阻止那些婆子,可奈何那些婆子一个个身强力壮,她只能气得直哭。 “五小姐,我不知,我究竟是犯了什么错,你需要这样做。” 夏娴却根本不理会她,直接走到那婢子身旁,眸色冷冽。 “你就是柳儿?” 那婢子明显被她的眼神震慑到,不由得望向妙姨娘,可她目光还没接触到她的,却被夏娴的怒喝给吓个不轻。 “回答我!” “婢子是青儿,不是柳儿姐姐。” 夏娴柳眉紧蹙,死死盯着青儿,她愣是不敢喘一口气。 “柳儿去哪里了?!” 她的语气太过骇然,小丫头抖得不行,还是妙姨娘将她拦在身后。 只听她淡淡道。 “柳儿昨日被我放出府了。” 听到这话,夏娴眸色愈加狠厉,她正想开口,却听身后有婆子大喊。 “找到了找到了。” 那婆子飞快跑到夏娴身旁,将手中的一个药包交予夏娴。 夏娴伸手接过,打开一看。 药包里头正放着一块块乌黑四方的麻沸子。 当即她的脸色便十分难看。 “果真是你!你竟陷害嫡女!” “什么?” 说出口的不是妙姨娘,而是她身旁的青儿。 只见她从妙姨娘身后钻了出来,双眸瞪得老大。 “五小姐您一定是弄错了,我们姨娘那么心善,平日里呆在屋子里半步未出,怎么会害人!” 青儿说完这话,又接收到夏娴狠厉的眸子,身子顿时一软。 “证据确凿,还想狡辩!” 夏娴捧着掌心的麻沸子,让几个婆子控制住妙姨娘跟青儿。 “这东西不是我的,我从未有过这种东西!” 愣是被几个婆子狠狠制住,妙姨娘眸中依旧一片坦荡,这片坦荡落在夏娴眼里,却十分刺眼。 她狠狠一巴掌扇在妙姨娘如玉的脸庞上,随即只见那洁白的脸颊上五指顿显。 妙姨娘一声不吭,身旁的青儿却是哭成泪人。 “柳儿那个贱婢被你提前放出府,要不然就是人证物证据在!带走,去刑事堂!” 刑事堂代表着什么,那是惩戒府里犯错之人的地方,里面各种酷刑,皆让人惊惧不已,青儿一听,身子不停挣扎,不停哭喊。 “五小姐您不能这么冤枉我们啊,姨娘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犯错,您不能这么污蔑姨娘啊!” 一行人拖着她们两人走,一路上青儿的哭喊声惹来不少人的观望。 这些丫鬟婆子看完,急忙回了院子,将这些事情报备给自家主人。 要去玲苑的路中要经过夕颜阁,青儿的哭喊声十分响亮地传入阁中。 夏楠站在窗边,望着底下被拖走的两人,听着一旁丫鬟的报备,眸色渐深。 蝶翠轩的一个丫鬟被妙姨娘收买了,掺杂在夏落药里的麻沸子是妙姨娘命人下的? 还在她屋子里搜出未用完的麻沸子? 而妙姨娘屋子里一个丫鬟昨日恰好被送出府。 所以,现在种种由头都指向了妙姨娘。 夏楠不禁摇了摇头。 不对,陷害夏落的人不是妙姨娘。 怎么可能有如此巧合。 让夏娴那么容易就发现了被收买的丫鬟,又那么准确地在妙姨娘屋子里搜到了那余下的麻沸子,而她屋子里的丫鬟还恰好出了府。 这些事情看似很平凡,却像是被穿插起来,毫无缝隙! 而妙姨娘,又为何要陷害夏落? 她生性寡淡,整日足不出户,膝下又无子,也无需为儿女筹谋,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去陷害正室之女? 057 蹊跷 刑事堂内一片肃然。 苏氏接到信息,便立马赶了过来。 目光所及妙姨娘,眸色微闪。 “娴儿,这是?” 夏娴望向妙姨娘的目光中带着深深的厌恶。 “大伯母,她就是害了落落的凶手!” 夏娴手一挥,流芳便被一个婆子押了上来,夏娴指着她。 “就是这个丫鬟,被她收买了,在落落的药里下了麻沸子,这是余下的麻沸子,在玲苑里搜出来的。” 苏氏望向余下的麻沸子,眸光在妙姨娘与之来回流连。 这个姨娘,她是有印象的。 妙姨娘原本是伺候夏三爷的一个通房,而后被夏三爷宠爱而抬为姨娘,不过她虽进府多年,但肚子一直没什么动静,这么多年来,她不争不抢,在府里的存在感比房姨娘还低,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要害正室之女。 苏氏正眼望着妙姨娘。 “妙氏,你可认罪?” 妙姨娘微微抬头,望着苏氏,眸底一片清明冷淡。 “妾身无错,何罪之有?” “你说你无错,那好,这东西是在你房里搜查出来的,你作何解释?” 苏氏将那余下的麻沸子丢到妙姨娘身前,目光锐利。 “我不知道。” “你岂会不知道,这东西明明就是从屋里搜出来的!”苏氏还没开口,夏娴先出了声。 闻言,妙姨娘一双好看的细眉也微微打了结,“这东西我是真的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我屋子里。” 夏娴气乐了,她指着流芳,“我这个丫鬟,被你给收买了,在落落药里下药!” 妙姨娘望向流芳,后者接触到她的目光,猛地瑟缩了下,这样的表情在夏娴的眼里,却成了被威胁的意味。 “我竟是不知,我什么时候居然能使唤得起五小姐的丫鬟。” “那就不知道你是使了什么手段,才让我这丫鬟甘心为你办事!” 夏娴眸子凌厉直射流芳,流芳许是想到自己的家人,竟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呜呜呜,妙姨娘身旁的柳儿找到奴婢,要我把麻沸子放在六小姐的药里,还威胁奴婢说,若是我没有照着办,便要将我娘的药给断了,还要将我弟弟的事情给捅了出去,奴婢害怕,又再柳儿的再三担保,六小姐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之后,才照着做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寂静无声,半响后,苏氏问妙姨娘。 “柳儿呢?” “昨日就被她给放出府了。”夏娴插嘴。 苏氏继续盯着妙姨娘。 妙姨娘也是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柳儿昨日跟我告假,说她在乡下的母亲重病,想回去看望,我便允了。” “哼,什么病重,我看全是借口,为了销毁人证!”夏娴忍不住反唇相讥。 苏氏正想开口,便听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 “原来是你这贱蹄子,竟然敢害我女儿!” 李氏怒眉横指,猛地冲了过来,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她一巴掌便扇在了妙姨娘的脸庞上。 苏氏惊觉,这才拦住她。 李氏口中骂骂咧咧,“大嫂你拦我作甚么,这贱蹄子竟敢下药害我女儿,看我今天不打死她!” 苏氏拦住了李氏,眼角瞥见被扇在地上的妙姨娘,眸色渐深。 “此事还有蹊跷。” “蹊跷?什么蹊跷!今天一大早便听闻我的落儿被下药的事情,娴儿还查出了这背后害人的贱蹄子,还有什么蹊跷吗?这是什么?这是从这个贱蹄子屋子里搜出来的东西!证据确凿还有什么蹊跷!大嫂这事你莫管,这是我房里之事,这贱蹄子交由我来处置!” 李氏话说完,就连夏娴都忍不住斜睨了她一眼。 苏氏却拦在她面前,“弟妹,这事尚未查清,你不能这么笃定。” “尚未查清?!这事实已经清清楚楚摆在眼前了!”李氏尖声,眸光凶狠得恨不得吃了妙姨娘。 苏氏眉头微蹙,按理说这是三房的事情,她不应插手,可这事情关系到府里的姐儿,而且她手里掌握的,跟事实查不出来的不一,按照李氏的品性,妙姨娘不被剥了一层皮都算是轻的。 她正犹豫着,一声有力怒喝却将在场的人唤醒。 纪氏肃穆着深色,眼神凌厉扫了在场一圈,最终落到李氏身上。 “你倒是长本事了,你还想怎么处理这事!” 李氏迫于纪氏的威压,原本嚣张的气焰也瞬间低了几分,只不过仍说道。 “当然是严刑拷打!这些事情就是这个贱蹄子干的,若是她不交代清楚实情,看我这么收拾她!” 听完这话,苏氏心中大叫不好,急忙过去扶住纪氏。 纪氏双瞳瞪得老大,望向李氏的眉眼带着深深的失望,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你!” 她想不出要用什么话语形容李氏! 纪氏转头不管她了,直接对苏氏道,“这件事情大房媳妇你全权负责,尽快查个水落石出,我的孙女,绝对不容许旁人陷害!至于你,就一旁看着,多学学你大嫂,不要整日搞些莫须有的事情出来!” 放在刑事堂里的举动纪氏一清二楚,来时更是听到李氏的话,更是气得不行。 李氏刚想反驳,但见到纪氏严肃的神情,不由得噤声。 夏娴同样低垂下眉眼,纪氏却点到了她。 “还有你,娴姐儿,这些事情,就交由你大伯母,你也无需再插手,闺中女子带着一行人闯进姨娘屋子里大闹,成何体统,若是传出去了,谁还敢来提亲!” 一番话,在场的人了无生息。 纪氏眉目凌厉又扫了一样瘫坐在地上的妙姨娘,便出了刑事堂。 李氏与夏娴随其后而走,走之前李氏还不忘狠狠剐了一眼妙姨娘。 苏氏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说。 待她走后,苏氏便让人送妙姨娘回了玲苑,却是让人把守住,变相的将她拘禁起来。 这件事情,少了一个最重要的人物。 柳儿。 她昨日便已出府,在这京城中要找一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但少了她,事情便不成立。 再或者,柳儿被人收买了?实则不是妙姨娘所为,她是被陷害的呢? 058 造假 从刑事堂出来,纪氏并没有往韶松堂走去,而是直接去了夕颜阁。 夏楠正练着字,忽而感觉鼻尖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袭来,她蓦地抬头,正见一双慈爱的眉眼。 “祖母。” 夏楠欣喜唤着,连忙放下了手中的笔,将纪氏扶了坐下。 “您怎么这会儿来了,虽说过了年,可这天气还是这般森寒,您可莫要冻着了。”夏楠这话完全发自肺腑,虽说纪氏年轻时为将门之女,可再强壮的身躯也抵挡不住岁月的侵蚀。 “祖母这身子骨还利索,刚从刑事堂那边出来,就顺道来看看我的楠姐儿。” 刑事堂…… 是妙姨娘那事吗? 夏楠没有问出口,纪氏也明显不想再提,目光饶有所思地落在夏楠的字画上。 “早前看过楠姐儿摘抄的佛经,祖母便知道楠姐儿写得一手好字,今日再看着,这字确实是好。楠姐儿你受苦这么多年,这字……” 后面的话不用再说,夏楠便知道纪氏想问什么。 她也没瞒着纪氏。 “我在宁乡之时,恰逢贵人,是乡里唯一的一位教书先生,他不在意我这等身份,教我读书写字,因为有他,所以楠儿才会读书写字,给祖母长脸。” 闻言,纪氏深感欣慰。 “我的楠儿受过苦,磨砺过心志,以后的日子才会安安顺顺的。”纪氏笑道,“那如今那位教书先生呢?可还在宁乡中?他当年这么帮我的楠姐儿,祖母也要好好感谢他。” 若是没有没有这位教书先生,她的楠儿是否会被宁乡的刁民染化,变成她完全无法想象的那种女子。 “童先生如今也在京城了。” “哦?” 纪氏好奇,夏楠便将童先生所在的七号书斋也同纪氏说了下。 “这位童先生,还会做生意?” 万宝胡同虽然不似琳琅街那般热闹繁华,但七号书斋的生意却是从未间断,就算书斋旁边几间铺子相继零落,可七号书斋依旧立在那里,由此可见,童先生的生意脑子着实厉害。 夏楠点了点头,纪氏随即正色问她。 “这位童先生,可是个可靠之人?” 这话一出,夏楠也不由得望向纪氏。 纪氏随之道,“此人若是可靠,不妨可以成为你的一大帮手,可还记得祖母给你的那些良田铺子?你始终是个姑娘家,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难免有些困难,这时候便需要一些可信之人在你身旁帮衬着你。” 纪氏这是想要让童先生入了她的麾下? 夏楠也懂得事情的大小,朝纪氏重重点了点头。 “祖母,童先生的为人我再信任不过了。” 闻言,纪氏也点了点头。 “虽说你觉得这位童先生可信,但祖母还是得亲眼看一看,这样吧,过些日子,我把那些管理你手下良田铺子的管事都找来,你顺带也让童先生过来,到时祖母也帮你把把关。” “嗯。” 夏楠温顺地将头躺在纪氏掌心,纪氏则是帮她拂去了落在脸颊边的碎发。 一片安详。 不多时,纪氏便回了韶松堂。 夏楠又接着练起了字,不多时,却有个小丫鬟拿着一封信进来。 “鸳儿呢?” 今儿当值的是鸳儿,这个时候她理应在屋外守着,这信怎么是一个小丫鬟送进来。 那小丫鬟被夏楠这么一问,旋即诺诺道。 “鸳儿姐姐让我们好好守着,她好像是去了永芳轩。” “永芳轩?”这不是房姨娘的院子吗? 见夏楠疑惑,小丫鬟又补充道。 “听鸳儿姐姐说道,她好像是要去找一个叫什么芸香的……” 夏楠挥了挥手让小丫鬟下去。 她是曾说过让鸳儿跟芸香交好,可怎么也不是这种法子,她明目张胆的去永芳轩,这让人看在眼里岂不是以为她跟房姨娘是一伙的吗?! 夏楠气归气,却是望向了信封。 信封被封住,上面的落字娟秀有力,一看就是出自姑娘家之手。 信封上的俩字是——七号 什么意思? 夏楠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她急忙将信封打开,一张纸张跃然落在手中,里头的字也跃入夏楠双瞳。 将信看完,夏楠双眉已是紧蹙在一起,她猛地将纸张捏在手心。 夏楠唤了小丫鬟进来。 “碧彤呢?” 小丫鬟挠了挠头,道:“碧彤姐姐今早接了一个消息便出府了,奴婢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七号书斋出事了! 刚才那信是夏馨命人送来的,她字里行间的话语都是要跟夏楠合作,演一出戏,还用七号书斋威胁她。 夏楠没忘刚才信中的话语。 “我房氏一族,驰骋商海,好巧不巧,我正好继承了这点天赋,七号书斋,权当练练手,看看我能不能吃下这块肉!” 夏楠眸子变得无比凌厉,夏馨居然真的敢动她身边的人。 为了拉她下水,竟然如此不择手段! 正思索着,碧彤却急匆匆跑了进来。 夏楠望着她,让她顺口气再说。 碧彤眸间带着焦虑。 “不好了姐儿,今早婢子接收到书斋的一封信,那信封是您上次交代婢子送出去的,婢子正准备拿给您,可那送信的小厮却说书斋出事了,婢子来不及将信交给您,便随着那小厮赶过去书斋,却发现书斋已经关上了,询问旁人才知道,原来七号书斋昨日有人砸门,说童掌柜卖仿造的上等墨砚,赚取其中的暴利!有人报了官,还在书斋里真的搜出来几个仿造的上等墨砚,现今书斋已经被封了。” 碧彤语速很快,愣是一声不喘地说完。 夏楠却关心人。 “童先生人呢?” “衙门的人将童掌柜连同府里的伙计给传了去,婢子得到这消息,一刻也没停便回来告知小姐您了,哦对了,这是您上次让婢子传送给童掌柜的信封,那小厮说了,您要的东西,童掌柜已经写在里头了。” 夏楠当着碧彤的面将信封拆开,目光落在上面时,眼中不由得绽出欣喜之色,可想到童掌柜为此时付出的代价,她便恨得牙痒痒。 她重新做回楠木桌子前,提笔写下一封信。 “你去找个小丫头,送去永芳轩。” 059 套话 夜空漆黑如浓墨晕染,这时的夜空没有月儿垂挂,只有零散几颗星星亮在那儿,散出不值一提的微光。 夏楠如约来到亭湖边。 寒风吹过,带着湖水的冷彻,沁入身体,格外寒冷。 夏楠忍不住瑟缩了身子,将披风裹得更紧。 今夜出来,她只带了一个抱月,抱月见她如此怕寒,不由得劝导出声。 “姐儿,今夜这般寒冷,您为何还出来呢,不如我们回去吧。” 夏楠摇了摇头,心中却暗暗在骂夏馨,居然让她好等! 不多时,便有极细的脚步声传来,这脚步声极细,若不是夏楠耳朵灵敏估计都捕捉不到。 转过身,回头正见夏馨笑吟吟地朝她走来。 对上那双满是笑意的眸子,夏楠定了定神色,并未先开口。 有时候沉不住气先开口的,是输家。 寒夜明明冷的森寒,夏楠原本忍不住直颤的身子反而镇定了下来。 夏馨一身湖蓝色刺襟袄裙,肩上系着暗红色披风,月色迎着莲湖,在她脸上投下波澜的剪影,夏馨身姿婀娜,袅袅而立,她继承了房姨娘的柔婉之资,比之甚至还更多了分妖艳,原先瞧着她并不算绝美,可如今如,夏楠却有一瞬的惊艳。 夏馨使了个眼色,她身旁的丫鬟便拖着抱月守在亭外,抱月挣扎着望向夏楠,夏楠点了头之后,她才不甘不愿地随那丫鬟走了。 “妹妹让姐姐好等了。” “月色无限,算不上久等。”这话一出,夏楠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 夏馨望了眼夜空,“姐姐真会说笑。” “论说笑,哪有妹妹在行,我竟是不知,妹妹竟然吞得下七号书斋这块肉,也不怕噎着了。”直奔主题。 “是不是说笑,姐姐现在不是已经知道了么,楠姐姐,难道你真的忍心看着以前日夜教你的童掌柜伸出牢房,看着他的心血付诸东流吗?” 夏馨一脸势在必得的模样,夏楠颇为膈应。 “你就这么有把握,我一定会站在你们这边?” “姐姐现在还有得选择?” 夏楠沉默。 夏馨接着道。 “姐姐若是与我联手,妹妹保准隔天童掌柜便能从府衙出来,七号书斋,也能起死回生。” 夏楠还是沉默。 天色有几分沉沦,夏馨也不着急夏楠的答案,她已经胜券在握了。望着夏楠肃穆的脸庞,她眼角笑意更甚。 “可我若不呢?”夏楠的声音出奇的冷。 夏馨挑眉,夏楠却是接着道。 “我知道房姨娘手里的钱财,商铺无数,可你们母女二人图的,不就是三房的正室之位么?想要联合我对付李氏,若是被抓包了还能将我推出去当盾牌,如此打算是好,可……我为何要如你们所愿?” “房姨娘在万宝胡同有一间暖衣阁,琳琅街下半街有一间药材铺子,还有两三间铺子,位于京城东西两侧,外加京郊五十亩良田,房姨娘手中好不富足啊!” 夏楠这话一出,夏馨也变了脸色。 她虽然知道自己母亲有钱,可具体有哪些财产,她也只知道个大概,可夏楠却知道得这么清楚! “你想做什么?” “马车一事,马儿被喂食的毒马草,还有昨日六小姐药里发现的麻沸子,皆是京城禁止销售之物,这种东西,想来也只有房姨娘能得到手了,琳琅街的那间药材铺子,我已经让人去调查过了,正是有从边远地区销售来的毒马草以及麻沸子,不知姐姐说的可正确?哦对了,你身边的那个丫鬟芸香,好像有染凤仙花液指甲的习惯。” 夏楠接着说道。 “妙姨娘手下的柳儿,是被你给收买了吧,是你让她去收买了蝶翠轩的流芳,将麻沸子放到六妹妹喝的药里,再把剩下的麻沸子给放在妙姨娘屋子里,完成一次完美的陷害。而你们母女二人已经搬离了玲苑,自然不会被怀疑到身上。” 夏馨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可七号书斋——” “毒马草是你身边的丫鬟芸香,塞给马厩的小厮,让他喂给马儿吃的!这件事情,恰好被我院子里的丫鬟看见了,这是人证!”夏楠打断夏馨的话,一件件列了出来。 “物证呢?你也说了,那丫鬟是你身边的人,自然是向着你的,空口无凭,就算你说的都是对的,但是证据呢?没有证据,你说的一切,都不可信!”夏馨捕捉到了漏洞,脸上笑意更甚。“你很聪明,比我母亲想象中的,还要聪明,但是姐姐,这些事情,不是你猜出来就行的。” 夏馨笑得自得,眸色愈加妖艳。 不得不说,夏馨真的很聪明,房姨娘真的很聪明。 她如今不过十二岁的年龄,心思缜密,做事狠绝,相较夏娴夏落却让夏楠更为忌惮。 “妹妹,你怎么就知道姐姐没有证据呢?” 这话一出,随即可见夏馨双眉紧蹙。 夏楠不说话,眸中不动声色望向夏馨身后,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夏馨忍不住疑问出声,“你有何证据?就算毒马草一事是真,那你要怎么证明柳儿被我收买了?空口无凭,证据呢?” “这就要说你聪明了,利用完柳儿,将她送出府,来个毫无对证。” 这话听着像是夸她,可夏馨却双眉紧蹙。 “你想说什么?” “可你终究是算错了!” 话音刚落,夏馨身后便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蓦然回头,却见以苏氏为首,正带着一群粗壮的婆子直直走来,将她围住,而她的丫鬟,正被一个婆子擒着,嘴里还塞了个棉布。 夏馨脸上血色迅速褪去,她这时才明白,原来夏楠刚才,全是在套她的话! 苏氏一脸严肃,狠厉的眸子直射夏馨,后者猛地望向夏楠,眼中带着不可置信。 就算她心思再缜密,可她终究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怎敌历经后宅阴险的苏氏。 仅仅一个眼神,便让她慌乱不已! 苏氏什么话都没说,朝夏楠点了点头,便让婆子抓住夏馨,往永芳轩的方向走了。 夏楠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眸子不由得深邃。 今夜……又该不太平了。 060 落湖 回了夕颜阁,暖过身子之后,夏楠便睡下了。 今夜到底会发生何事,她也不想知道了。 苏氏到底是侯门大妇,她只是将从童掌柜那儿得来的信息给了她,她便设计出这么一出,让她来引“蛇”出洞。 至于童掌柜那边,苏氏自是应允,答应帮忙查探清楚,想必童掌柜不久后便能从府衙出来。 这桩事情只是起了个头,将焦点对准了房姨娘,剩余的事情,自然用不着夏楠操心了。 难得的,夏楠睡了个好觉。 翌日起来时,语兰带了一封信进来。 夏楠眉头一挑,“又有信?” 语兰温柔浅笑道,“这这封信是云府的丫鬟送来的,估计是云小姐想姐儿了。” 说到初阳,夏楠这才拍了一下脑袋,她怎么把她给忘了。 这姑娘如今不舒服着呢。 将信读完,夏楠不自觉轻笑出声,初阳在信里吐槽云祭酒将她囚禁在府里,不让她踏出府中半步,她的三哥则天天盯着她在她身边念叨,说她无聊死烦死了,要夏楠亲亲抱抱要她去探望! 夏楠将信收好,让小厨房做了几样点心,便往韶松堂去。 三房的事情,现在就等苏氏去查清楚了。 夏楠在意的,是致夏三爷叛变的原因…… 韶松堂内,纪氏正眯着眼,由身旁的徐嬷嬷给她按压肩膀。夏楠接替了徐嬷嬷的活,为纪氏揉肩。 她力气使用的恰到好处,比徐嬷嬷的多了几分力量,这让纪氏不由得舒适赞叹出声。 “原来我的楠姐儿还有这么一手,祖母可真是享受。” 祖孙二人闲聊了一阵,夏楠便道出她的目的。 “孙女想去云府探望初阳。” 纪氏欣然同意,还派了马车送夏楠前去。 云府距离夏威侯府并不远,夏楠到了云府外,便递了帖子,很快,便有丫鬟前来,将夏楠请了进去。 云府的院子并不比夏威侯府小,这是夏楠第一次来时便有的感觉。 初阳见到夏楠就跟见到了亲人一样,那一瞬间猛地扑了上来,夏楠躲闪不急被扑了个满怀。 “我可总算把你盼来了,你都不知道我在这府里过得有多艰难!祖宗派了十几号人马日夜看着我,愣是不让我出去,我这都生活在别人的视线里,别提多累了!” 初阳第一件事便是诉苦,恨不得将苦肠全部给倒了出来。 “满打满算,你这才两日,便受不了了?” “你还说,你也不来看看我。” 初阳娇嗔,夏楠噗嗤笑出了声,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便问了出来。 “对了,元宵节那日,有个叫梁启轩的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好像跟你有点恩怨,你跟他到底是结了什么仇?” 提到这个,初阳的脸色瞬间拉了下来。 “不过一个跳梁小丑,不值得一提!等我好了出去,再要他好看,竟然敢趁姑奶奶不舒服还要占我便宜,真当我是病猫啊!” 得,这就是为何被拘禁的原因。 在夏楠的再三追问下,初阳终于说出了她跟梁启轩之间的恩怨。 “什么?你们斗蛐蛐然后把人家的蛐蛐给踩死了?去逛妓院还争抢起了姑娘?” 夏楠被刷新了三观,偏偏这个当事人还一脸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样子。 “这都不是事,他还不敢动我呢!” 夏楠劝诫不了她,也就随她了,不过初阳却提起了。 “对了,那个赵元良的事情,也交由我来解决,居然敢动我的人!我叫他横着回去!” 夏楠,“……” “我们出去走走吧。”她不想谈论这些话题,心累。 “好,我带你去逛逛吧,这府里真快闷死了。” 夏楠这次出行,带了抱月,初阳见到抱月,总忍不住要调侃一番,惹得后者哭笑不得。 云府的院子错落有致,布局极为雅致,古色古香。 初阳领着夏楠来到了一个小池边,池子并不大,但身周有树林缭绕,还有一处亭子。 初阳问夏楠,“想不想吃烤鱼?” “啊?”夏楠没反应过来。 初阳便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了鱼篓。 而她支开了身旁的婢女,身边仅跟着夏楠还有抱月。 她一边用一根竹竿绑在鱼篓身上,一边开口道。 “这湖子里的鱼啊,条条肥大鲜美,你今天可有口福了。” 若是此刻云初耀在场,定然少不了暴揍云初阳一顿,这些鱼都是他饲养的!!! 难怪他怎么说他的爱鱼越来越少了! “你——”夏楠简直哭笑不得,“你胡闹。” 初阳可不管夏楠,反正她打定了注意要烤鱼给夏楠吃,她吆喝着抱月,“你这小丫头看什么看呢,快过来帮忙绑着鱼篓。” 抱月被这一吆喝,愣了下,也过去帮她的忙。 鱼篓装好,初阳满意地望着足够长度的鱼篓,双眼放光望着湖里的鱼。 真的嘴馋好久了。 这些日子丫鬟寸步不离,可累死她了。 初阳不停将竹竿伸往湖里,不停地捞,试图想着捞上一俩条鲜嫩肥美的鱼,可怎么捞怎么地捞不住。 “别捞了,你这样的法子是捞不到的。”夏楠劝诫。 “那怎样才能捞到?” 初阳抬眸询问,夏楠眸子转了转,走近她,正想夺过初阳手中竹竿,哪知脚下一滑,整个人往下倒了去。 这倒下可不得了,下面的湖,大寒冬的落湖可少不了一顿难熬! 初阳眼疾手快想要抓住夏楠的手,可却划开了。 夏楠扑通一声落了湖,抱月一脸懵。 初阳大喊,“来人啊!快来人!有人落湖了!” 她的丫鬟被她散去,这会儿也找不着人,初阳正要跳下去之时,便觉有道身影掠过,紧接着又是扑通一声。 随后便见夏楠被一男子给捞了上来。 初阳急忙脱下身上的披风裹在夏楠身上,目露歉意。 因她的大喊,早有人敢来,云初耀来时便见夏楠浑身湿漉漉的模样,瞥见身边的鱼篓,再瞧初阳紧张歉意的模样,他的脸色不由得森寒。 “云初阳,你简直是胡闹!” 若不是他正与阎珏在周边谈论事情,闻声赶来,这大寒天的,是非得把人冻出个好歹! 061 有孕 落水那一瞬间,夏楠整个人瞬间窒息,鼻中口中全部灌入寒冷的水,她不能呼吸。 忽而有一双健壮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的腰肢,将她捞了起来。 她贴在男子身上,几乎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 被救上来之后,寒气仿佛沁入骨髓,让她忍不住瑟缩着身子。 初阳急忙将她的披风裹在她的身上,耳边传来云初耀教训初阳的声音,她连忙出声。 “我不碍事。” 夏楠目光落在身旁的男子身上。 男子原本一席藏蓝色直缀,领口有貂绒围绕,而此刻,貂绒沾粘在一起,衣衫粘连着肌肤,显露出健壮的胸膛。 不过当夏楠的目光落在男子脸上时,却有一瞬的惊楞。 男子眼眸深邃,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真不停沁着水珠,若不是这情况不大对劲,当真是一抹诱人的景象。 初阳抓了下夏楠,夏楠急忙回过神,“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阎珏面色依旧是淡淡的冷漠,不过轻轻颔首。 “初阳,还不快带夏小姐去换身衣裳,莫要着凉了。清谦,你也随我去换身衣裳吧。” 清谦是阎珏的字。 夏楠随初阳回了她的闺阁,换上了初阳递给她的宝蓝盘锦镶花锦裙,再喝上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姜糖水,这才降下一身的寒气。 她刚换上出来,初阳瞬间眼前一亮。 “对不起啊夏楠,都怪我,要不是我非要抓鱼,也不会害得你落了湖。” 初阳一脸懊恼,可怜兮兮望着夏楠。 夏楠噗嗤笑了出声。 “没事,你看我现在不也一点事都没有。” 话音刚落,鼻子一痒,夏楠打了个喷嚏。 初阳,“……” “都怪我!我还是给你请个大夫吧!” “不用了,喝了姜糖水我暖和了许多。” 初阳皱着眉头,似乎还不信她的话。 夏楠引开了话题。 “方才救我那人是……” 她的话一出,初阳眉头一挑。 “你连他都不认识啊,堂堂当今阎太傅嫡孙,如今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阎珏,人送外号,冷面阎王。你没看他见谁都是冷着一张脸,活像别人欠了他几万两似得。”话说一半,初阳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这冷面阎王救了你一命,刚才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也是挺心善的嘛。” 阎珏…… 夏楠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她忘不了。 前世就是他,亲手将她送上高台,是他一手,将她推入火海之中。 她始终忘不了,烈焰焚身那种刻入骨髓的痛,还有他连同顾常庭望向她时冷漠的眼神。 她忍不住打了个颤。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初阳急忙问道。 “没事。”她只是恐惧那段过去而已,不过今生,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真的没事?” 经过夏楠的再三保证,初阳这才放夏楠回府,还叮嘱她要时常来找她玩耍。 今日这件事,云初耀肯定又要捅到云祖宗那里,到时,她的日子又要难过了,一想起这个初阳就伤心。 回到侯府,翩若最先瞧见夏楠。 她惊疑一声,“姐儿您这身衣裳?”望向身后的抱月。 抱月瘪着嘴,“姐儿在云府落水了,这身衣裳是云小姐的。”看样子对初阳还有不少的怨怼。 “抱月,你怎么保护的姐儿!”翩若厉声,大丫鬟的风范毕显。 被责骂一通,抱月头垂得更低了,好在翩若也没再说什么。 “好了,我没事,去帮我准备些热水吧。” 夏楠落水的事情让底下的小丫头管好嘴,她并不想传出去,让纪氏担心。 梳洗沐浴了一番,夏楠一身清爽。 这时,惊鸿却进了屋子,面带不快。 “姐儿。” 夏楠见她一脸不快,疑惑道,“怎么了这是?” “今日您出去了之后,大夫人便问审了房姨娘,经过多方查证,真的证明马车以及下药一事皆是房姨娘所为,而并非妙姨娘。当时三夫人在场,一个没忍住就上前狠狠推撞了房姨娘一把,那一下也没多重,本来在场的人都没放在眼里,三夫人愤怒是人之常情,毕竟房姨娘做了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可这时房姨娘却捂着肚子倒地不起,您猜怎么着了?” 闻言,夏楠也不由得疑惑起来。 “怎么了?” “房姨娘怀孕了!” “什么!” 夏楠惊诧地站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 房姨娘怎么会这时候有孕! 前世她约莫是到五六月时才有孕,今世怎么提前了? 不仅夏楠惊诧,就连纪氏都没想到。 韶松堂内,气氛低沉,三房李氏拿着手绢,捂着脸嘤嘤哭泣,苏氏面带难色,纪氏的眉头几乎蹙在一起。 房姨娘已经被送回玲苑了,经大夫确诊,她是真怀了孕,而且已经接近一个月了。 “我不管,母亲,这个女人不能留!她竟然不把我这个主母放在眼里,公然害嫡女,这样的贱蹄子就应该拖出去打死!您还留着她作甚!” 李氏被气得怒火中烧,恨不得立马将房姨娘给撕碎了。 纪氏蹙着眉,望了她一眼,无声叹了口气。 “现在还不能动她。” “母亲!”李氏双目瞪圆,满脸不可置信。 纪氏无奈道,“夏威侯府底下子孙稀少,不说嫡子嫡女,就连庶子庶女也少,我们侯府香火不够旺盛,房氏再如何,她肚子里坏的,是夏威侯府的子嗣!” “可落姐儿同样是您的孙女啊!难道您要为了一个姨娘生的种,毁了一个嫡女吗?!” 古往今来,姨娘一直都是侯府里最卑贱的存在,姨娘生养的二女,根本抵不上嫡子嫡女半分!岂有护着姨娘的理! “我知道你心中有气,房氏是一定要驱逐的,她有孕这段时间,就关押在玲苑,等她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到时,房氏随你处置。你膝下无子,若房氏生的是个男孩,就划到你膝下抚养。” “我……” “好了,此事就这么决定了。” 李氏想说,她根本不想要房姨娘生的贱种! 可纪氏却已经走进了内堂,不再理会她,任她在堂中呼喊。 李氏气愤不过,只能恨恨离开。 这件事情,也在底下传开了。 062 管事 房姨娘一事,以她被拘禁在玲苑为终。 夏楠也看望过夏落,她的人比之前丧失了几分神气,就连笑着也都像是失了灵魂。 她的脚虽好了,可却落下了病根,走路略坡,幅度不大,若是没有细致观察,倒是看不出来。 只是她的性子,也愈发沉默怯弱了。 此事之后,童先生也被证实了清白,从府衙里出来了,许是有几分苏氏的薄面在,他倒也没受什么伤害。可书斋名声被毁,纵然查证还了清白,失去的名声却也换不回来了。 夏楠问童先生他准备作何,童先生却摇了摇头,说他也不知道。 可能回江州老家,也可能留在京城,找户人家做个教书先生。 童先生本名童建柏,是江州人,年轻时中过举人,可官路曲折,他性格又倔强不屈,在多方的打压之下,放弃了为官之路,当起了教书先生,去到宁乡,也是一次偶然。 如此听闻,夏楠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童先生,您教育我这么多年,可以说亦师亦友,您的品性我再信任不过,书斋的事情是因我而起,理应也因由我对您负责。我最近接手了一些良田铺子,正苦于没有可信之人接管,不知您可愿意帮衬我一把?” 说这话时,夏楠的眸子无比真挚。 童先生是个儒雅的青年人,他一生未娶妻,为人和善温润,面容虽有几分因年岁坎坷而折磨出的沧桑,却是十分清俊。 夏楠对他,是全身心的信任,她只怕,童先生会拒绝她。 可没想到童先生思索了片刻,略微犹豫道。 “你看重我,我十分高兴,只是我对经商一事并不熟巧,怕是不能胜任。” “我相信您一定可以!” 与夏楠相识这么多年,他一直将她当成是个孩子,在宁乡之时,她更多的是隐忍,可如今,他在夏楠眸中,看到了不一样的激进,信任。 那种全身心的信任。 她一人被抛弃在宁乡,回到这侯府深宅,又是一人,若是身旁再无他人帮衬,指不定会被怎样的虎口吞没。 童先生的心终究是软了下来。 “好。” 夏楠笑了,展露的笑颜像个孩子般,如同那时元宵灯会上,她接过他给予的灯笼一样。 随后夏楠便领着童先生去见了纪氏,纪氏一番打探,对童先生的为人也甚为满意。 童先生就住在京城,在城中有自己的一处府邸,答应过夏楠之后,他便先回去解决书斋的问题。 纪氏领着一干管事,将这些人交予夏楠管教。 一干管事在见到夏楠年轻稚嫩的模样时,不由得张望,对于纪氏将这些良田铺子全交予夏楠打理的事情有些匪夷所思。 “老太太,您这是?” 说话的是何管事,是个长相憨厚,身形壮士的中年男子,他负责管辖京城中的几间铺子,这几年来京中多变,也多亏了他经营有方,几间铺子的收益都不错,纪氏也颇为重视他。 “人老了,我也不能事事俱到,楠姐儿是我的孙女,她打小便比旁人细心,也比别人宽心,现在就让她帮衬着打理些事情,你们几个都是跟了我有一些年头的,接下来你们也多帮衬着她一点,多多熟悉这些事物。” 纪氏话一出,在场之人面面相觑。 靠夏威侯府吃饭的他们,在场的人哪个没有听说过夏楠的名声,这老太太对这位表小姐的疼爱,居然到了这种地步,现在公然将这些事情交予她来打理,这些良田铺子若是她一个不小心,损失惨重,受害的可是底下好几百口人。 “老夫人,这万万使不得啊,表小姐年纪尚小,对于诸多事物皆不熟悉,若是一不小心有个差池……” “所以这不是才找你们了嘛,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自是知道我的心性,我决定的事情哪有再改的道理。再者,你们怎就知道我的楠姐儿不行?” 纪氏的话,让一干管事哑口无言。 几人脸色略微难堪,明显是不想让夏楠这个新手去接触,更何况还要听从夏楠的命令,这让他们一班大老爷子就更加不乐意了。 他们的态度,夏楠都看在眼里,她倒是对他们的看法没什么所谓,只是莫不能让他们看清了纪氏。 “何管事,年前京城的织衣坊的锦缎都卖不出去,囤积了一大批货物,这批买卖,亏了不少吧。” 被夏楠点名的何管事一愣,随即想起来夏楠说的是什么,便道,“那段时间新出了一种缎子,京城的人都买那种缎子去了,许多商铺都多有亏损。” 何管事的意思是,这亏损是正常的。做生意的,难免有盈亏。 夏楠沉眸,站起了身子。 “如果当时将这批锦缎销售到外地呢?” 夏楠的话一出,何管事双眉也蹙了起来,随即便听夏楠道。 “诚如何管事所言,新出的缎子肯定会抢了原本老旧的缎子的生意,可京都是东陵之首,这地方出了新缎子,并不代表别的地方也有,就拿京都相邻的一些城镇来说,如果能敢在这种缎子还没流行到一些比较小的城镇上去,在将这些货物卖去这些城镇,那是不是至少也保证了不亏损?” 夏楠的话,让何管事不由得沉思。 是啊,当初因为有新缎子的出现,没少让那些旧货囤积,若是在第一时间将这些货物销售去别地,而不是留在这里跟新物品争抢市场,是不是就不会有亏损了? 想通了的何管事,再望向夏楠时的眼神,比之前带上了一分郑重。 夏楠又走到另一个管事跟前。 “胡管事,我记得之前你有反应上来,说应丰降大水,庄稼淹了不少,就连一些地势高的果树都没能幸免,那场大水损失了不少。而后你还接着种了果树,为何不改种枣树呢?枣树随说没那么大的利润,可好歹也能护住。” 她的话,同样引得那位管事的深思,夏楠紧接着又走到另外几位管事面前,一一指出了去年他们手下所出现的漏洞,并提出了更好的方法。 一干管事听了夏楠的一番话,再望向这位表小姐时,眼中皆带着不可置信,随即化为信服。 相比刚才,至少她也没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纪氏望着在场管事的变化,眼角含笑,不由得点了点头。 “几位管事,我知道你们可能不够信服我,觉得我一个小姑娘不能担此大任,我也不能保证,我一定能事事兼顾事事俱到,但我一定用心,努力打理好这些事情,除此之外,夏楠也需要你们的帮衬指点。” 063 踏青 夏楠的话,既不恭维,又不自高。诚挚的态度往往最为打动人。 更别提刚才她的一番话,已经让一干管事信服了。 当下便有管事站出来表示。 “老夫人,何某,愿意跟随表小姐试上一试。” 有了开头,接下来便接连有管事表示,愿意跟随夏楠,认了她这个新东家。 将一干管事送走之后,夏楠可谓是瘫坐在椅子上。 纪氏好笑道,“你刚才不还是很神气么?这会儿就不行来?” 夏楠娇嗔了一声,“祖母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些管事在您的手里,可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楠儿一个小小的姑娘家,差点镇不住了。” 若不是前些日子她连夜翻看纪氏给她的账本目录之类的,又一一了解了每一个管事的品性,以及去年发生的事情,今儿还不知道怎么让这些人信服自己呢。 纪氏倒也不再取笑她。 “这些事情对你来说还是比较困难,有不懂的就问祖母,你慢慢来就行。” “嗯。” 纪氏伸手摸了摸夏楠的头,眸中满是慈爱。 “过几天就是二月初二了,是个踏青的好日子,你也唤上你的好友,一同出去吧,别整天呆在屋子里,省得闷坏了。” “哪有,楠儿不去,楠儿就在府里陪着祖母,向祖母多学习学习,楠儿还有好多不懂的呢。”夏楠蹭着纪氏的手臂,像个小孩子般。 哪知纪氏开口拒绝了,“不行,你就是太乖巧了,在这府里会闷坏的,再者,你这几日这样的学习下来,也该放松下,我瞧着上次那位云姑娘就蛮好的,性子也好,你不妨约上她一起,两人出去踏踏青,多好。” 一听纪氏提到初阳,夏楠一个没忍住噗呲笑了出来。 对上纪氏疑惑的眼眸,夏楠也忍住没说出来,她怕说出初阳的那些‘光辉’事迹,纪氏会改变她的看法。 “初阳那姑娘的性子多好,活力有朝气,像极了我年轻时……” 纪氏一直唠叨着,夏楠也只能应了她。 她不用去找初阳,那姑娘都闷不住性子,一逮着有机会就出门呢。 出了韶松堂,夏楠正准备回自己的院子,正巧遇上了苏氏。 夏楠唤了一声,苏氏又叫住了她。 “楠姐儿,过段日子颖姐儿要继续学蜀绣,我寻思着你们年纪不相上下,今年你也快要及笄了,不如一同学着?” 及笄…… 是啊,过了年,她已经十五了,距离她的及笄日,也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了。 可偏偏就是这几个月的时间,却发生了惊天巨变。 回想起前世,夏楠哪还有时间去学什么蜀绣,她当即拒绝了苏氏。 “多谢大舅母好意了,楠儿在宁乡做惯了粗活,实在做不来这些针脚活。” 见她婉拒,苏氏也没再强留。 纪氏将底下的良田铺子交由夏楠打理的事情只有祖孙二人知晓,毕竟现在她只是一个表小姐,又是闺中女子,出面打理这些事情多有不便,于是,管事们若有事情报备,皆是传到纪氏那儿,夏楠再从那儿得知。 虽说麻烦了点,但也是最为稳妥的法子。 几日后,童先生将书斋转让给了旁人,他处理完便接手夏楠身边的事情。 纪氏给童先生安排了个身份,依旧为夏楠的教书先生,只不过教学时间为五日一课而已。 而这五日一课的时间,却是安排给童先生跟夏楠报备底下的一些事情,这样的做法,同样是最为稳妥的。 夏楠果然接到了初阳的邀请,约她二月初二一同去京郊踏青。 夏楠这边忙完手头上的事情,跟苏氏道了声,便应了她的约。 很快便到了踏青之日。 夏楠早早便起了床,卷好袖子便钻进了小厨房,再出来时,已是拎着两个食盒,这些是准备在外游玩时可以吃的。 里面装的,全是她今早方做的糕子点心,全都新鲜热乎着呢。 她穿了一身淡紫色挑线裙子,袖口处绣着几朵兰花,又在腰间别了跟同色的腰带,在腰间挂了个香囊,一身看上去极为清爽。 夏楠并没有盘发,而是用桃木簪子将头发固定住了,为了减轻身上的重量,她并没有戴什么发簪首饰,整个人格外素净。 翩若觉得她的打扮太素净了,又给她配了一根翡翠绿嵌宝石的簪子。 “姐儿这样才好看,方才太素净了。” 夏楠生得,并不是极其娇艳那种,在她身上,有种温婉碧玉的气息。 她五官生得精致,又极为柔美,安静时,似静置的兰花,姿态纤纤,她动时,那眸子灵动,又好似四月海棠,娇艳动人。 夏楠倒也随她,很快,初阳的马车便到了侯府门前,初阳一见到夏楠,随即欢快地招手。 “这儿这儿。” 夏楠走到马车旁,却望向马车身旁的人。 “咦?” 男子身穿湖蓝色长袍,腰间束着一根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乌发用玉簪固定住,一副温润公子模样。 “何公子。”夏楠打了声招呼。 “夏小姐安好。” 是何以桓,他笑得温润,端的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明明形象很美好,初阳下了马车在他头上就是一个爆栗。 “装什么装,谁让你臭不要脸跟来的!” “痛!你能不能给我点面子!” 何以桓捂着头,目光哀怨,恨恨瞪着初阳,可当接收到后者的眼光时,他又不敢与她对视了。 这女人,太可怕了! 夏楠望着这对冤家,内心笑得正欢,这时,又有道声音闯入。 “初阳,不得胡闹。” 这时轮到初阳哀怨地望向身后了。 “三哥,这出来游玩的,你能不能别老是管着我。” 云初耀也一同来了,不用想,肯定是来盯着某人的。 夏楠与他点了点头,便与初阳上了马车。 马车里宽敞,只做了三人,初阳出门是从不带丫鬟的,夏楠只带了个抱月。 她每次出门,也总喜欢带着她。 初阳目光放光地望向抱月提着的两个食盒,她迫不及待抢过抱月手里的食盒,打开先端了一小碟糕点吃了起来。 “正好,今早起晚了,我还饿着肚子呢。” 064 寻乐 马车上,初阳正不停地进攻夏楠所带的吃食。 夏楠暗暗打量了下车厢,眼尖瞅见了放在车厢上的箱子。 箱子是普通的木箱子,上面落了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放在车上着实有些起眼。 夏楠问道,“这是什么?” 闻言,初阳懒懒抬了个眼眸,随即神秘一笑,“这些都是我的宝贝。” 听她这么说,夏楠也被勾起了兴致,只是初阳却没打算现在给她看。 只道是,“等会你就知道了。” 马车停在了一处平坦之地,云初耀与何以桓也下了马车。 夏楠从马车上下来,随即便见着初阳抱着那个箱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云初耀皱着眉,却还是没说什么。 初阳今日穿着一身便捷的骑马装,眉眼灿烂,一落到地面便止不住地张望。 “还是外面空气好。” 说着,便拉着夏楠往里走,边走边说着。 “我跟你说啊,这边我可熟悉着,前面不远处有条小溪。” 夏楠在听到小溪的时候便惊觉不对劲,果不其然。 “那里的鱼又大又鲜美……” 她发现,初阳怎么这么爱跟鱼较劲呢! 踏青,本是赏景游玩,可却硬生生被初阳搞成了抓鱼活动。 只是当她们到那条小溪旁时,却发现一些熟悉的人。 初阳脸色都黑了一半。 “你怎么在这!” 她说这话时,语气很冲,几乎咬牙切齿。 夏楠也望向那人。 那人眉色轻佻,望向初阳的目光带着几分戏谑,再望向夏楠又变得赤.裸。 “初阳妹妹也在这啊。” 初阳双目圆瞪,恨不得扣掉他的眼珠子。 “你说话给我注意点!” “注意?要怎么注意,这京郊可有规定我不能再此?我倒是想知道,这地方,什么时候归云府管了?” 京郊受皇家管辖,边界设有守卫,梁启轩这帽子,扣大了。 “你……” 夏楠及时拉住了初阳。 随后云初耀站在初阳身边,见她神色不对,再望向梁启轩,面色也带上几丝寒意。 梁启轩是太常寺卿之子,为人一直嚣张跋扈惯了,同初阳更是有过几次过节,要不然也不会在元宵灯会上,朝夏楠要人了。 云初耀不想初阳闹事,更不准许人欺负他这个妹妹。 在溪边的人,不止梁启轩。 与他随行的有另外几个官家子弟,皆是一些官家子弟。 “云府的手可够不着那么长,梁公子这帽子,未免扣得也太大了吧。”云初耀声音清冷,明明十分温和的语气,听着却让人背生寒芒。 梁启轩一见云初阳身后之人,心中也暗骂不好。 谁不知道,这云初耀最厉害的就是一张嘴,他十岁就能劝退来使,避免了一场国难,一张嘴能说会道,常常把人辩得无言以对,羞愧欲滴。 他还没来得及还嘴,只听他又说道。 “平日里素问梁公子风流儒雅之名,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偏偏俊逸,一表人才。” 梁启轩正疑惑,听到他的赞美之词时忍不住轻飘了一下,而后惊觉不对劲,他在外能有什么名声,京城纨绔之一! “果然风流是真,表也是真。” 云初耀的话一出,在场寂静。 没听懂? 只有一人突然爆出爆笑声。 望着笑得直不起腰的初阳,在场人的都不由得疑惑。 是‘婊’不是‘表’,看来她之前对三哥所讲的话,他都听了进去,还适时融入进骂人的话里。 真真高明。 不过这话她也没打算解释,旁人不懂就不懂吧。 梁启轩黑了脸,不知道是因为初阳的嘲笑,还是因为云初耀的话,总之,他回去后一定会去查看,到底这句话好笑在哪里! 就在此时,一道清亮的声音打破了这方的尴尬。 “哟,这儿怎么这么热闹?” 只见来人上身身着古烟纹碧霞罗衣,搭着百褶如意月群,腰肢纤细,面容柔美,头戴朱钗,正笑吟吟望着她们。 来人正是凌云郡主。 “郡主。” 在场之人都唤了郡主一声,凌云郡主走到初阳跟前,开口依旧是那句话。 “初阳,别来无恙啊。” “怎会呢?” 今日天气良好,许多贵家子弟皆选择在这日踏青,东陵国民风开放,这种日子男女同游倒也没什么。 凌云郡主出门,自是不可能只身一人。 只见她身后跟着三男四女。 四女夏楠认识三人,三男……却只识得其中一人。 四位女子样貌皆无比出众,其中一人望见夏楠时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她走上前,唤了一声。 “楠妹妹。” 夏楠也望向来人,“颖姐姐。” 夏颖目光再落在初阳身上时,便不惊奇夏楠为何拒绝她的邀请了,原来初阳早在她之前便邀约了她。 两人寒蝉了几句,夏颖便回到了卫清萱身边。 四女分别为,夏颖,卫清萱,卫清晗,还有…… 这边初阳正跟凌云郡主说着话,夏楠的目光却不由得掠向凌云郡主身旁的女子。 女子身形纤细,一身湖蓝色青衫,面带柔色,浅笑盈盈,眉宇间皆是淡淡的温柔,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家闺秀的风范。 这样的人,是前世夏楠所看不上的。 前世的夏楠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狂妄自大,自视甚高,仗着祖母的宠爱,便在府里无法无天,更是一眼看中顾常庭,从此万劫不复。 如此想着,夏楠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沈佳凝身旁的男子。 他不是一向不喜参加这等活动吗? 男子高大笔直,一身青衣直缀更衬得人如青松,他神色淡漠,对周遭的一切好似都不在意的模样,而当与身旁之人说话时,眼中却有股若有似无的柔软。 与身旁之人站在一起,可谓是男才女貌,珠联璧合。 夏楠唇角掠起一抹隐约的嘲讽之意。 是她又多想了。 他是不喜参加这等活动,可却没说不为身旁之人而来。 如此想着,夏楠也唤回了自己的思绪,隐约听到凌云郡主说话。 “今日出来遇见你们也真是有缘,不过这京郊也就如此了,不如我们寻点乐子?” 065 飞镖 凌云郡主这话,立马挑起了初阳的兴致,后者眉眼放光。 “好呀好呀,不过这乐子?玩什么乐子?” 这话一出,当即就有人提了出来。 “踏青赏景,吟诗作对,岂不美哉。” 说话者是梁启轩身边的一位官家子弟,他自以为提的是好主意,可没想到惹来初阳一个白眼。 “庸俗。” 那人心有不甘,又道。 “作画。” “无趣。” 那人接见说了几个,都被初阳否定了,面色涨红,有些挂不住。 “那你倒是说来听听,你觉得什么才不庸俗什么才不无趣!” 这人时常跟在梁启轩身边,作为他的狗腿之一,自然对初阳也是十分厌恶的。 就等他这话。 “那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好玩的!” 这时,众人的目光不由得集中在初阳身上,想看看她到底能整出什么来。 只见初阳搬出了她的‘宝贝’,手脚麻利开了锁,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这箱子一打开,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变了脸色,当中脸色最黑的当属云初耀无疑。 这箱子里头装的全是一些什么鬼! 套娃,面人,面具,九连环这些就算了,居然还有小皮鞭,飞镖,匕首这些东西。 看到这些东西,在场贵女都直了眼,哪个女子出门带这些的?! 她们不经深深打了个寒颤,想起之前京中流传的话语,一个个恨不得离初阳越远越好。 初阳见到这些贵女的样子,眸子一闪而过的戏谑。 不光贵女这般,就连梁启轩见了,也忍不住皱眉。 “怎么样我这些家伙?这些可是我的宝贝,轻易不开箱的。”初阳还一副很怜惜不舍的模样。 在场无人应答,倒是凌云郡主上前一步,也蹲了上来,看着箱子里的‘宝贝’。 “这些怎么玩?” “群主想玩哪种?” 凌云郡主在这一群人中身份无疑是最高贵的,这群贵女又以她为首,原本贵女们是十分厌恶初阳的,可凌云郡主就不,她对初阳有一种道不明的态度,与她交情不深,可偏偏就是合得来,若是她一心动听了初阳的画,玩了她箱子里的某一种…… 凌云郡主目光在里头搜寻着,众人见状拦不住,只希望凌云郡主不要偏挑那些尖锐危险之物。 可上天往往不听她们的祈祷。 “那就这个好了。” 凌云郡主所拿的是……飞镖。 一众贵女欲晕倒。 “好啊好啊。” “这么怎么玩?”凌云郡主大都被府里的人保护得极好,这些危险的东西别说知道,就连见都不曾见过。 “你等着,我示范给你看啊。”初阳话糙,凌云郡主却一点儿也不在意。 初阳随手抓起一个飞镖,寻思着拿什么来投射,眼神一尖,便看到地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瓜果。她的手一利落,立马投中了…… 紧接着爆发出一声惨叫,梁启轩身旁那名官家子弟正捂着脚,一脸痛不欲生。 “我不是故意的。”云初耀板着脸,云初阳无奈道。 她本来就投得不太准,谁让这个倒霉货倒霉。 “我这飞镖也不怎么尖锐,不就扎了一下脚嘛,还不至于瘸了……” 初阳这番话,可谓是引来了众怒,以梁启轩为首的人对初阳恨得牙痒痒,可碍于群主在场,云初阳又是为群主演示,再加上云初阳整日为非作歹的,也奈何不了她,可他们也不能就此作罢。 “群主,这飞镖危险您也看见了,可万万不能贪玩,万一伤着了您……” 凌云郡主也皱着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半响才道。 “确实危险。” 众女一口气终于落了下去,可她又道。 “我们女子不会玩弄这些自然危险,可你们身为男子,家族又大都有教习武术,这种小小的飞镖,应该玩的得心应手吧。” “不如你们来玩玩,我们就看着,也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 这话说得不假,女子不会自然危险,可男子就不一样了,这飞镖,跟射箭是同一个道理,对他们来说,自然是没有什么难度的。 凌云郡主的话,引起了在场贵女们的注意,随他的话,众女不由得望向身旁的男子。 “在场的你们,可一个都不准跑哈。”初阳又补了一句。 比赛飞镖,这也是一种玩乐方式,只在规定的区域内射击,并不会伤及他人,男子又可借机在诸多女子表现自己,两全其美。 经得在场众多人的同意,场景很快便布置好了。 初阳眼睛贼,竟然瞄到梁启轩朝沈佳凝走去。 沈佳凝人长美多才,是京中公认的才女,而她身份又尊贵,深得无数人青睐,如今也到了适婚之龄,京中媒人几乎要踏破沈国公府的门槛,可奈何就是被推拒。 梁家自然也派人上门提过亲,可奈何佳人无意,他只能先刷刷脸熟,熟悉了再下手! “沈小姐,等会飞镖无眼,还请你站到安全的地方,正好,我那边就安全,不如请你移步那边,确保人身安全。”而且那个位置正好看着本少爷的风采,这话当然他没说。 梁启轩说得诚恳,可那一副风流模样却忍不住让人心生隔阂,沈佳凝还没开口,身旁的卫清晗便挡在了她身前,冷冷道。 “不必了。” 梁启轩依旧是眉眼含笑,“这不是卫四小姐吗?是在下疏忽了,应请二位一同前去。”他瞥了一眼正在摆放瓜果的仆人,“毕竟这个位置,并不安全,万一飞镖歪了……” “你吓唬谁呢!”卫清晗护在沈佳凝面前,听闻梁启轩的话更是一阵不快。 这边她的声音尖锐,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初阳当属之一。 她唇角轻挑,眸中戏谑之色更重。 “有些人呐,就是管不住尾巴,孔雀开屏倒没什么,只怕是郎有情妾无意,还惹得一身骚。”初阳的话是对着夏楠说的,可她的声音却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间。 梁启轩生性轻佻风流,但他常日缠着沈佳凝的事情在京城贵圈已然传遍,这话一出,他瞬间被刺激到了。 “云初阳你放什么狗屁呢!” 066 挑衅 梁启轩的话,在原地立刻炸开了锅,有些声音纷纷谴责。 “你怎么骂人呢!” “就是,还自详什么名门世家。” 这边人多,方才又是来了不少前来踏青之人,他们或许不清楚初阳方才说了什么话,可梁启轩如此点名道姓骂人,着实让人不齿。 初阳倒是没所谓。 “我可没指名道姓你怎么就知道我在说你,这可是你自己凑上来承认的。” 她一副轻飘飘的模样,简直要把梁启轩气炸了。 “你……” “有骂人这个兴致,倒不如想想等下该怎么射好飞镖,等下才不会下不来台面。”说话的是云家三哥,他的话一出,更是让梁启轩一口气憋在胸间。 合着这对兄妹就是来欺负自己的! “好,你们给我等着,等下的切磋,我一定要你们好看!” 初阳的性子如此这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倒是云初耀平日里没少念叨初阳,在外面却一直护着她,这倒让夏楠有点刮目相看。 她唇角恰到好处的一抹弧度微扬,方抬起脸,便对上一双乌黑深沉的眸子,眸子的主人远远望着她,与她视线相交,微微点了头。 夏楠也回了个礼,目光便转向别处。 可她的脸,莫名地却烧了起来。 顾常庭方才,是在看她吗?他莫不是……对她也有好感? 这个念头放在脑海里停留一瞬,夏楠便飞快撇去。 是她多想了,顾常庭许是不经意与她视线相交,出于涵养,便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夏楠将目光放到比试上,却不知,方才她与顾常庭的那点眼神间的交汇,全落入了一双美眸中。 卫清晗低声在沈佳凝耳边耳语,“方才夏威侯府那个表小姐,跟顾公子眼神交汇,他们俩人……” 沈佳凝眸子暗了暗,微微摇了摇头,“莫要多想了。” 侧目而望,男子身形挺拔如松,气度偏偏,他只往那一站,便似有无限光芒,让人不由得自行惭愧。 可方才,他的目光明明与夏楠相接,眸中更是一片水润,她站在他身旁,注意力全在他身上,那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 顾常庭与人说话时虽温柔亲切,可眸底总有一股淡淡的疏离,可刚刚那个眼神……没有! 沈佳凝一瞬间有点害怕,可她却强装镇定,京城最有名的王媒婆明明向自家母亲透露口风,说顾夫人有意撮合她与顾公子…… “……每人十发,看谁射中的苹果多。” 沈佳凝的思绪被这道声音打断,身旁的男子也走向比试那边,顾常庭为天之骄子,前年科举成名,亲上御殿,成了皇帝钦点的探花郎,与被钦点为状元郎的夏睿杰同出,连同如今任大理寺少卿的阎珏被称为京城三骄。 今日为三骄之一的顾常庭,自是众人所关注的对象。 比试开始,被人最先推搡上场的男子哆嗦着手,只射中了四颗,便腆着脸下了台。 开场五发的这个男子遭了众人一阵唏嘘,第二个上场的人昂着头,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可到头来,才中了两发,竟是比第一个面露怯色的男子还少,当即脸色便挂不住了。 “丢人。” 梁启轩骂了一声,这人是他身边的狗腿,如此这般,也是丢了他的脸。 “不是的,这飞镖太重了,与平常玩的不一样……”可就算这人再如何说,都改不了众人蔑视的态度。 梁启轩觉得没面子,当即便上去了。 上场前,还朝沈佳凝眨了下眼,当即惹来初阳一个大大的白眼。 苹果被垒高的台子放在远处,梁启轩随手拿起一个飞镖,颠了颠重量,瞄准苹果中心,一个好看的弧度随即出现在空中,正中中心。 “好!” 梁启轩一行人随即爆发出掌声,不停吆喝助威,梁启轩面上笑容更甚,又朝沈佳凝抛了个媚眼之后,挑衅地望向顾常庭以及云初耀。 前者面庞依旧温润,后者淡漠。 梁启轩的挑衅像打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忿忿无力,最终他中了八发,是目前来说最好的成绩。 这下子,他可谓是翘起了尾巴,面上带着自得的笑,径自走到沈佳凝身前。 “沈小姐,不知方才在下的表现如何?” 沈佳凝眉头微蹙,仍是笑道,“梁公子觉得自己表现如何?” “自然是最好的。” 沈佳凝淡笑,梁启轩顺势挤掉了她身旁的顾常庭,站在她左侧。 凌云郡主也不由得侧目望向这边,唇角带着一抹捉摸不名的意味。 “下一个,轮到谁了?”初阳大喊。 她的飞镖是经过特殊制造的,密度极厚,飞镖飞行时速度力量并不好掌握,刚才上去的人都知道,而且还灰溜溜下来,现在梁启轩有了个漂亮的成绩在前头,现在上去,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 见此无人上场,梁启轩唇角笑意更甚。 “传闻云三公子不仅博学多才,在骑射这方更是极为出彩,不知吾等,可否有幸一见?” 梁启轩这话顿时引起了大多数人的关注,云初耀在京城圈,可谓是传奇一般的存在,世人皆知云初耀文采了得,可却是甚少有人能见到,他武艺的一面。 众目睽睽之下,云初耀也不推脱,步履从容便上了台。 他越是镇定,梁启轩面上笑容更甚。 强装镇定! 他拿过那飞镖,比寻常飞镖重了两倍不止,他还是用了十分的力量才重了八发,就云初耀这样只会舞文弄墨的文人,怎投得中,就算他投中了,也算运气好! 果不其然,云初耀却是未投中。 底下出现了不少议论声,但场中那人却依旧镇定,又重新取了飞镖,再一丢。 只见苹果上,一根飞镖稳稳当当停在了上面,可离果核中心还是有了些偏差。 “三哥好样的!” 初阳呼喊出声,随即便有几位小娘子也为他鼓起了掌。 梁启轩面色颇为怪异,却也一副淡然的模样。 中了一个算他运气好,接下来,可不会再中了。 可接下来的情景却大出他的意料。 一颗,两颗,三颗…… 他该怎么形容他的表情,云初耀这个死变态除了第一颗未中之外其余全中了! 赤.裸裸的打脸! 067 十发 在场的人目瞪口呆,紧接着涌起潮水般的掌声。 梁启轩脸色都绿了,抿着唇一声不吭。 云初耀却是微微转了转手腕,淡然下了台。 初阳双眼放着小星星,讨好地凑到云初耀身旁,捏捏手,捏捏肩,忙得不亦乐乎。 “云兄好身手,今日一见,真让常庭开了眼界。” 顾常庭身姿偏偏,站定在云初耀身前。 “顾公子过奖了,这实乃是运气。”两位同样出色的男子,站在一起,就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 两人的举动落在在场众人眼中,已是有不少女子暗许芳心。 沈佳凝虽然面上并无多大波澜,可眸子却一直随着顾常庭转动,如此显眼的模样看在梁启轩眼底,一张俊脸更是又黑了几分,他不由得站了出来。 “云三哥真是深藏不露!在下服气!”他说得咬牙切齿,“可就是不知,我们鼎鼎有名的顾大人,是否会让我们失望?” 他这话,完全是把皮球往顾常庭身上踢,顾常庭经常被人拿来与他人作比较,这会儿他站在云初耀跟前,又有云初耀中了九发的好成绩在前头,他若是没能中个七八发,势必有损在场女性心中的形象。 梁启轩输给云初耀虽然憋气,可当他看着沈佳凝一直盯着顾常庭的时候,他更气愤! 这位京中人人赞叹的贵公子,年不过十八,如今却殊荣满身,更是亲上过御殿,荣受圣宠,与他相比,俩人简直就是天壤之别,他生性放荡惯了,可沈佳凝,却是唯一一个让他上心的女子,如今,就连她的目光也全然落在顾常庭身上,叫他如何不气愤。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尽管在场众人视线炙热,顾常庭仍闲庭信步,不急不缓。 他站定在苹果前,右手执起飞镖,停顿了一会,似是在思索从何下手。 今日阳光盛好,一缕缕的光散射下来,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顾常庭的手极为好看,骨指分明,修长白皙,握着的飞镖隐隐挤压着他的指腹,阳光下泛起微粉的晶莹。 蓦然,只见他指尖灵活一动,飞镖瞬间脱手而去。 紧接着只听苹果应声而裂,飞镖竟是完全破开了整个苹果! 这一下,全场噤若寒蝉,就连凌云郡主都忍不住站了起来,美眸上上下下多打量了顾常庭几眼。 顾常庭并不受他人影响,只见他又是执起一只飞镖,以同样的姿态,将苹果爆裂。 一发,两发……十发! 云初阳早已目瞪口呆。 她这些飞镖有多难射她最为清楚,可如今却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连中十发,且是发发爆裂! 这得有多大的爆发力! 全场静谧,怔怔望着这位男子,紧接着才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一些贵女望着顾常庭,更是通红了脸,在场的官家子弟,也无人不服。 梁启轩面色涨红,默默隐于人流之后。 顾常庭站定在云初耀面前,双手作揖,“云兄,承让了。” 十发全中,这下子,现场可没人再敢上去了,比试也到此结束了。 “好!” 凌云郡主由衷地赞叹。 方才顾常庭的表现着实精彩,惹得在场贵女们也是热血沸腾,惊叫连连。 初阳望着那些飞镖,眸子一片火热。 “郡主,不如我们也来比一比?” 方才初阳已经‘展示’过了,她不过随便一丢,就扎到了人,若是给她来十发……那可不得飞镖满天飞! 这些贵女们,手无缚鸡之力,更别提拿起这些飞镖利刃之类的了,让她们吟诗跳舞尚可,投掷飞镖,这些是他们无法想象的。 这话一出,贵女们顿时一阵噤声,皆默默退了一步。 凌云郡主却柳眉轻扬,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好啊。” 郡主应了下来,众人心中百感交集。 凌云郡主身份尊贵,凌王在朝中权势重大,若是与郡主交好,得来的好处可不是一星半点的,这里大多数贵女,都是抱着与凌云郡主交好的念头而来。 郡主兴致盈然,可若她们此时退怯,定然是讨不了好的,贵女们面露难色,却还是有一些站了出来。 在场有人想要劝慰,可见凌云郡主的模样,话到了嘴边又吞了下去。 云初耀蹙着眉,正欲开口,便听一道声音从耳边传来。 “郡主,夏楠不才,有一建议。” 这道声音,顿时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哦?”凌云郡主挑眉。 夏楠朝她微微点头,便停在了初阳的宝贝箱子面前,蹲下身子,墨眸在里面搜寻了一圈,随后取出了一些套环。 “群主若也想要尝试,不如用这个。套环相比飞镖更为轻巧,简易,对于女子来说,更适合掌握。” 简单来说,便是在地上摆放瓜果,每人同样十个套环,看谁套的多。 这样一来,又省去了危险的存在。 在场之人,身份非富即贵,倘若是哪一人出了事情,初阳这个‘罪魁祸首’,都是讨不了好的。 夏楠思及此,才站了出来。 这想法一出,凌云郡主顿时双眼一亮,笑道:“不错,这个可比射飞镖好玩多了。” 众女多数不识得夏楠是哪号人物,可她的举动,无疑是解了她们的困境,许多人都朝夏楠投去了感谢的眼神,只有一些人面色有疑,对夏楠的举动多为不耻,以为是夏楠勾搭郡主的一种手段。 云初耀点了点头,顾常庭也望向夏楠。 只见她站在初阳身旁,面容娇艳,神色却无比淡然,安静地站在那里,犹如一株盛世春兰。 冬日的暖阳覆在她的身上,为她罩上了一层金色光圈,顾常庭的眸子有一瞬的紧缩,随即恢复如初,他也移开了眼眸。 殊不知,这一切都落入他人眼中。 沈佳凝渐渐握紧了藏于长袖中的纤手,目光望向夏楠。 夏楠抬起头,正对上沈佳凝娇美的笑颜,她也回之一笑。 玩法这么一改,许多贵女皆跃跃欲试。。 068 彩头 有人提及,“既然要玩,何不就此比试一番?” 提出这话的,是沈佳凝。 若是旁人说起比试,初阳到没觉得有什么,只是这位大小姐,却让她心存疑惑。 沈佳凝自诩才女之名,生平最讨厌像她这般粗鄙不堪的女子,且认为是身为女子的污点,如此不认同她,为何还要与她这种‘粗鄙不堪’女子比试一番呢。 初阳挑眉,“沈小姐莫非,也想比试一番?” 不是她看不上这些娇娇小姐,是她真的看不上沈佳凝。 云初阳性子洒脱不受拘束,可这些世家小姐最是拘束于这些规矩,这其中的人又隐隐以沈佳凝为首,她明明最为不屑这些,可还要凑上来讨麻烦? 可有人凑上前来,初阳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既然要比试,倒不如组队,俩俩一组,哪个组套中的瓜果多,哪个组胜!” “好,那就请各位公子,当个见证人。”沈佳凝的声音娇柔婉转,软糯甜美,仿佛酥进了他人骨子里。 顾常庭颔首,其他人也是微微一笑。 初阳眸子转了转,“既然是比试,那得有个彩头吧,不然赢了,也没什么兴致。” “好。”沈佳凝又是一声应下。 与她组队的,是卫清晗,而初阳这边便是夏楠了。 初阳想得倒是美好,夏楠却愁了。 她出门匆忙,就连衣服首饰都是简简单单的配饰,这会儿拿不出什么彩头。 初阳发现了她的异状,扯了扯她的衣角,夏楠并未言明,只是摇了摇头。 她若是拿不出彩头,说出去,坏的是侯府的名声。 夏颖似是察觉夏楠的难处,暗暗掂量了下,便走到夏楠身后,将自己的玉镯给了夏楠。 夏楠将东西还了回去,朝她摇了摇头。 夏颖给她的玉镯,是淑妃娘娘所赐,宫中所赐之物,随便拿来与人打赌,是为不敬。 沈佳凝褪下了手腕上的翡翠雕丝白玉镯,放在了由侍女端着的锦盘上。 卫清晗则是拔下了头上别着的蝴蝶嵌红宝石金簪,恨恨瞪了初阳一眼。 初阳望着锦盘上的彩头,眉头微蹙,旋即从袖口中掏出一根点翠金簪,稳稳当当放在锦盘之中。 沈佳凝与卫清晗眼眸双双一凛,脸色微变。 点翠金簪。 世间女子皆知这种簪子的金贵程度,一套点翠头面下来,没个上万两白银是买不起的,就连这一只小小的金簪,至少也得一千多两白银。 只怕她们两个的加起来,还不够一只点翠金簪。 沈佳凝旋即又取出了一根雕琢丝玉如意,卫清晗则是添了一副玉珍珠耳环。 见此,初阳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沈佳凝却望向夏楠,“夏小姐,难道你不添点彩头吗?” 夏楠复杂地望了沈佳凝一眼,随后脖颈微垂,从脖间取出了一块用红绳系着的玉佩。 玉佩通体莹润,中间有留空,双边用红绳子捆住,编出好看的形状。玉佩色泽鲜亮,艳阳下整块玉质都透出一股纯粹的质感。 好玉! 明眼人一眼便看了出来。 沈佳凝与卫清晗同是,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 夏颖同样疑惑,却未言语。 初阳的点翠金簪与夏楠的玉佩,这两个的价值远远超出了沈佳凝与卫清晗所有的,卫清晗早已拉下脸色。 咬着唇,眸子闪过一抹疼痛,似是下了决心。 只见她取下腰间的荷囊,从里面取出了一小块东西。 那东西圆圆的,表面似是刻着繁复的图案,有人不知这是什么,有人眼尖,立刻尖叫出声。 “这是洋镜子!” 东陵至今已有多年,位于东陵海岸对面的一些外国的人,被称为洋人,他们的东西,则被叫做洋物品。 洋人的存在,一直是京中权贵最为好奇的,虽说贸易无止境,可能见到洋人,用到洋货的,除了那些常年走商的商人之外,像京都这样的地处,是极难见到洋物品的。 卫清晗能取出这么一个洋镜子,可见多不容易。 “姐姐!” 卫清萱在后面呼喊,可卫清晗却罔若未闻。 “我今日就赌这个了!” 在场的贵女们无不眼神炽热,紧紧盯着那洋镜子,可初阳却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 比试正式开始了。 夏楠凑近初阳耳边,低声耳语,“你有几分把握?” 闻言,初阳浅笑道,“我没把握。”她并不常戴首饰,那金簪也只是她母亲的陪嫁而已。 这四个字,犹如一记闷雷,重重打在夏楠耳尖。 “你没把握你还提什么彩头!” 她想掐死初阳的心都有了。 “怎么了?” 初阳似是察觉了什么,“那玉……” “你给我好好套!” 若不是不得已,她也不会将皇后予她的残玉取了出来。 “可是……” 初阳欲哭无泪,她还没把话说完,夏楠便站到她身后去了。 她别的都挺好,可偏偏就是这些命中率,特别低,要不然,刚才也不会一飞镖扎别人脚了。 就算如此,她还是得硬着头皮上场。 凌云郡主这会到悠闲地做了起来,美眸在场中流转。 侍女将十个瓜果分别摆好,又在指定区域内划了痕迹,比试这才开始。 卫清晗最先接过侍女手上的套环,只见她气定神闲,站在指定的位置上,手中套环旋即丢出。 然,无果,套环飞了出去。 卫清晗柳眉紧蹙,不放弃地一个接着一个,最终也只套住了四个瓜果。 初阳噗呲笑了出声,只见卫清晗沉着一张秀脸,恨恨瞪着她。 “你别嚣张,等下你套中的还没我的多!” 初阳朝她做了个鬼脸,便接过侍女手上的套环。 她收起了嬉皮笑脸,正了正脸色,瞄准了瓜果,套环一丢。 套环着实套住了东西,只是…… “云初阳!你搞什么鬼!让你套瓜果你套我干什么!” 怒吼从人群中传来,随即便见梁启轩黑着脸走了出来,脖子间还挂着套环。 更可怜的是,他的头比较大,套环……拔不出来了。 不理会暴发的梁启轩,初阳努力地想要套住瓜果。 可结果总是差强人意,最终只套中了……两个。 初阳想哭,理想太丰满,现实太骨感。 069 变数 她现在觉得对不起夏楠,对不起全世界。 方才经她这么一闹,原本肃然的气氛全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的低笑声,就连凌云郡主,眉梢都有了笑意。 卫清晗笑得合不拢嘴,走到初阳面前晃了一圈,“真是恭喜你了。” 赤.裸裸的嘲笑! 初阳走到夏楠身旁,目带歉色望着她。 对于这个结果,夏楠是崩溃的。 套环的难度并不大,有些运气好的人,随便一丢都能中上几个,初阳…… 虽无奈,但她却也没怪她。 初阳挺会自我安慰,“只要沈佳凝没有套中八个,我们还是有机会赢的!” 夏楠低低应了声,便见沈佳凝唇角擒着浅笑,端庄优雅走了上去。 并无它言。 接过套环,沈佳凝便开始投掷了起来。 众人目光死死盯着她的动作,只见套环在空中划过一抹优美的弧度,最终稳稳当当套住了一颗苹果。 人群中有人欢呼,初阳却是死死揪着夏楠的衣衫,嘴里不停念叨着,“套不住套不住套不住!” “嚯”,又是一个。 初阳几乎咬牙切齿。 沈佳凝最终套住了七个,这一消息袭来,初阳差点站不住了。 七个,那意味着,夏楠要套住九个才与她们打平,要套住十个才能赢。 “请。” 沈佳凝缓步走到夏楠跟前,面上挂着和善的浅笑,落入初阳眼中,却像是胜利者在失败者面前耀武扬威,可恨至极! 夏楠并不言语,也回之一笑,旋即上了台。 初阳盯着她挺得直直的背影,一时之间五味陈杂。 她好嬉闹,方才只是想着好玩,却没有事先与夏楠商榷便拉上她开了口。 这玉佩对她来说似是十分重要,若是失了这东西,她势必要愧疚一辈子。 如此想着,初阳似是坚定了什么信心。 “嘶” 她思绪之间,却听一阵抽气声。 初阳抬眸望去,只见空地上,夏楠手持套环,乌眸深邃,三指握着套环,微微用力,套环旋即脱手而出,正中地上的瓜果,一道动作下来,行云流水般流畅。 而她并未停歇,紧接着又是下一个,众人视线随着她的动作不停起伏,阵阵抽气声也愈加明显。 第七个,第八个,第九个了…… 初阳欢喜地几乎要跳了起来。 可最后一下,夏楠指尖的套环像是脱离了原本设定的轨道,飞离了出去。 众人不由得惋惜,惋惜过后旋即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楠儿,你太棒了!”初阳脸上挂着发自肺腑的笑,幸好夏楠争气,差一点,她就要愧对她一辈子了。 这边俩人欣喜着,可卫清晗脸色却不好看了。 “这怎么可能?”虽然亲眼所见,可夏楠连中九个套环的事情,实在是令人太匪夷所思了! 沈佳凝脸色有片刻的凝固,本以为胜利在望,可却出了夏楠这么大一个变数。 况且,方才她明明可以全中的,却在最后关头掉了一个。 沈佳凝冷笑,夏楠是故意的么?故意没套中最后一个,故意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其实是有能力赢得,只是故意而已? 这场比试,她们所套中的数量皆为十一个,因此并无输赢之分,几人又重新拿回了自己的物品。 夏楠将残玉挂回脖间,指腹微微摩挲着残玉,心中一块大石这才落下。 套环这种东西,是她在宁乡之时,无人与她作伴玩乐,她自己便寻着来玩,时日一久,也让她练出了精准度。 有了她们的比试在前头,紧接着也有一些贵女体验了一把,倒没说要添彩头之类的。 凌云郡主显然很感兴趣,不停试了又试。 许是尝过鲜了,凌云郡主也放下了手中的套环。 “天色尚早,我记得前面不远处有座小山峰,山峰坡度不高,景致精美,我们不妨上山看看风景,也不枉这美好时光,郡主您看如何?” 提建议的是先前与凌云郡主随行的男子,这男子夏楠并不识得,但听初阳说来,像是礼部侍郎之子。 这提议一出,便引起了几个人的附和。 “这山峰我也有所听闻,据说这山峰名叫惠景峰,这山峰高度不高,但却最为靠近京城,站在山顶处俯瞰,能将京城收进眼底,那模样,何其壮观!” “这惠景峰早有耳闻,今日总算能亲自领略一番了。” 这一番话,无外乎引起了大多数人的兴致。 在经得多数人同意之后,一行人便往惠景峰而去。 随行的人不多也不少,约莫十来人,互相扶持着往惠景峰高处走去。 “这惠景峰常年有人,山上极为安全,我们来比试,看谁最先到达山顶。”说话的还是刚才提出建议那人。 话落,只见几位男子走得更快了,而与凌云郡主相随的一群人则是跟着郡主的脚步,沿路欣赏风景。 夏楠同初阳落在末尾,只见初阳贼兮兮地在夏楠耳旁低语,而后便拉着她,走入一条无人小径。 小径上,夏楠不由得横眉。 “初阳,你这是干嘛?我们一声不吭离了众人,这不是惹他人担心么?况且,这路上也不知是否有危险……” 听完夏楠的念叨,初阳噗笑道,“你就放宽心吧,这条小道我跟何以桓常来,闭着眼睛都能走上山顶了,你只管欣赏沿途风景就行了,这一路的风景,才是最美的。” “至于他人担心的问题,你也大可放心,何以桓可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等下指不定他就带着我三哥他们,找上来了。” “而且你有没有看着,沈佳凝还要卫清晗那个脸,气得都要歪了,我可不想跟她们走一起,那样多无趣。” 这些话听着虽任性,但夏楠过多的却是无奈。 夏楠也不过多纠结,便欣赏了周边的景色。 这一路果真如初阳所说,沿路的景致美丽非常,而今是初春,树林郁郁葱葱,青草青翠,空中飘散着青草混合着泥土的芳香。 许是多日未曾出门,这会儿不过爬到半山腰,俩人额上皆是汗津津的。 “不爬了不爬了,休息一会。” 初阳寻着一块石头,便坐了下去,丝毫不顾及形象。 夏楠则是靠在旁边的树上,额上虽流着汗,却笑得明艳,这明艳的笑容,叫初阳看怔了神。 她忽然很怀念,当年在宁乡之时,蒋嬷嬷手巧,总能做出一块块带有清甜香味的皂荚,每当她劳作一身热汗之后,她总会舒舒服服地洗个澡,换上一身干爽的衣衫,一身清香。 而来到侯府之后,虽有纪氏宠爱,可她也陷入了泥潭般的侯门深宅,没有了往日般的纯粹。 她想念蒋嬷嬷了。 070 毒蛇 清风徐徐,温柔地拍打在人的脸颊上,不一会儿,俩人便恢复了些许体力。 夏楠正想站直身子,初阳却突然一声轻喝。 “别动!” “怎么了?” 初阳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双眸死死盯着夏楠身侧,只见她薄唇轻启,“有蛇。” 这话一出,夏楠瞬间绷紧了神经,丝毫不敢动弹。 “这蛇是金环蛇,有毒,你莫要动弹。” 初阳叮嘱完夏楠,便捡了一根约莫拇指大小的木枝,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毒蛇。 夏楠紧咬下唇,不敢去看。 初阳心一横,木枝横立在毒蛇面前,方向一转,直击毒蛇七寸,可突然,毒蛇像是被激发了凶性,蛇头一转,猛地袭往夏楠。 初阳双瞳猛地一缩。 夏楠几乎能感觉到毒蛇的贴近,千钧一发之刻,一枚凭空出现的石子一下子击中了蛇身,力量巨大,一下子将毒蛇砸晕了,毒蛇‘簌’地一声,飞快钻向林中。 俩人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夏楠脚一软,整个身子顷刻之间往前倒去。 她急忙伸脚,想要稳住身子,可她却注意到脚边的石子,冷不丁双脚一绊。 夏楠吓得眯起了双眼,正准备跟大地来个紧密的接触,可没想到,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鼻尖猛地窜入一股熟悉的檀香味,夏楠一怔,猛地推开了那人。 “夏姑娘?” 夏楠眼睫微闪,不敢看向顾常庭,只能低垂着头。 “多谢顾公子相救。” 顾常庭望着她,眉间带着不解的神色。 上次在夏威侯府,她也是这般,避他如蛇蝎。 “楠儿,你没事吧!” 初阳随手丢掉木枝,赶到夏楠身边,急忙查看她是否受伤。 见她无事,初阳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望顾常庭。 “顾公子,真是多亏了你,要不然,这毒蛇我们还不知道该怎么对付。” 初阳说得诚恳,这次若不是他,只怕夏楠又要因为她而遭殃了。 “不过你不是与其他人一同行走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走散了,听到这边有声音,我便寻了过来。”这是在回到初阳的话,不过他随即转头望向夏楠,“我方才见你好像伤了脚?” 闻言,夏楠的心猛地一跳,这话落在她耳尖,竟然让她的耳朵如火烧了一般。她小腿的疼痛只有自己知道,方才她的脚不经意刮在石头上,许是刮伤了,此刻正火辣辣的疼痛。她已经极力在控制表情了,可哪知顾常庭竟如此眼尖,将她的痛楚看在眼里。 “并无大碍。” 初阳并不理会夏楠所说,直接走到夏楠脚跟前,伸手在她小腿处轻轻一按。 痛区被按住,夏楠冷不丁倒抽了一口气。 “你还说没什么大碍!我看你这下子是连走都不能走了!” 夏楠还想再说着什么,哪知初阳却对顾常庭说了起来。 “顾公子,可能还要麻烦您了,你也看见了,楠儿的脚怕是不能再走路了,不然只怕伤口会更加恶化,所以……只能先麻烦您了。” 原先爬上来时并没觉得这路有多长,可如今,夏楠却觉得这归途路极为漫长。 熟悉的檀香味萦绕鼻尖,夏楠鼻尖一酸,竟是忍不住想要落泪。 她不明白,明明已经决定今生势必要远离的人,为何偏偏总能凑到一起。 前世她魂牵梦绕想要厮守到老的人,却恨她,怨她,伤害她。 可如今重活了一世,却又再次交集。 夏楠暗暗睁大了双眼,硬逼着将眼中的酸涩褪去,换上温柔的笑。 顾常庭的步伐十分稳重,每一步都踩得十分稳当,夏楠一路上并未受过半点颠簸。 她意外伤了脚,是不可能再去山顶上看风景的了,初阳又以她无法扶住夏楠为由,让顾常庭背着她下这山。 幸而这是条小道,一路无人,他们倒也走的顺畅,顾常庭只要在快到山脚处时将她放下便可。 一路无言,不多时,便到了山脚处,顾常庭缓缓蹲下身子,将夏楠放下。 初阳扶住夏楠,俩人道了谢之后,便先行离去。 顾常庭却站定在原地,笔直的身躯望着离去的俩人,若有所思。 他们以为这一路走来,无人知晓,可却不知,这一切全然落入了两双眼眸之中。 沈佳凝死死捂着嘴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生怕惊动了顾常庭他们。 待他离去之后,她的身形才出现在他方才的位置。 卫清晗气得浑身发抖。 “他们,他们怎敢?!”怎敢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样的事情! 身为女子,竟然公然任由男子背着下山,若是传了出去,她的名声便全毁了! 沈佳凝铁青着脸,她的声音格外阴冷。 “这件事情,你谁也不准说!” “为什么?!”卫清晗还想反驳些什么,可对上沈佳凝那双寒眸,她所有的话都卡在喉间,说不出了。 若是这件事情捅了出去,夏楠名声败坏是一回事,可依照顾常庭的性子,势必会对夏楠负责。 沈佳凝的眼眶缓缓变红。 她绝不允许,自己即将到手的幸福就这么逝去! 回到山下之时,云初耀等人早已在那儿等候多时了,见初阳扶着夏楠缓慢归来,抱月更是慌了神。 “姐儿这是怎么了?” “你姐儿估计刮伤了腿,回去记得请大夫。” 将夏楠转移到抱月身上,初阳又叮嘱了一些事情,亲自将夏楠送回侯府。 其间,她一直接受着云初耀的眼神审问。 她自知理亏,也只是默默地低垂下头,一声不吭。 回了夕颜阁,夏楠这才换下将裤管卷起来,露出被刮伤的小腿。 那石头着实尖利,她的小腿处刮伤了一大半,正不停地沁出点点樱红的血珠,就连那裤管上也沾染上不少,看起来十分惊恐。 而夏楠却不以为然,不是她不怕痛,而且受过比这样更为疼痛的痛,相较之下,这点疼痛,便不算什么了。 语兰推开了房门,见到的便是夏楠正望着她受伤的小腿时的模样。 她取出白纱,轻柔地擦干血迹,又温柔地为夏楠上药,眼中满是怜惜,竟是忍不住出声。 “姐儿您怎么每次出门总能带回一身伤,您怎地就这么不心疼自个儿。” 071 劝慰 听着语兰看似抱怨实则关心的话语,夏楠没忍住笑了出声。 语兰很快便为她上好了药,关了门出了屋子。 不多时,却有丫鬟报备,说是二小姐前来探望。 夏楠急忙将裤腿放下,整理了一番,才让人将夏颖请了进来。 屋子里点着安神香,气味很淡,却能让人安定神色,夏颖一进来时,便见夏楠双手托着腮,有股淡淡的慵懒。 她先是关切望向她,“方才我听说你伤了脚,还是身边的丫鬟背回来的?伤呢?可有大碍?” 夏楠摇了摇头,“不碍事,只是不小心绊倒了石子,养几天就好了。” “出门在外,你怎地不上点心。”夏颖忍不住责骂了一句。 “好啦我知道了颖姐姐,下次不会了,你也千万别往外祖母那儿说呀,我可不想让她老人家担心。” 夏颖弹了下她的头,“你不想让祖母她老人家担心,那你还整日受伤,叫人真是担忧。” 夏楠垂下眸子,俩人又聊了一会儿体己话,有说有笑的。 笑铃清脆,久久回荡在夕颜阁内。 俩人谈笑嫌隙,夏颖捧起了一杯碧螺春,眼睫微垂,微热的茶水氤氲出的热气打在她娇艳的脸庞上,更增了几分魅色。 夏楠眼尖地发现,她的耳廓,由开始的白色逐渐变得粉白,而这抹粉,似是扩散到了双颊上,夏颖再次抬眼时,双眸像是晕满了水珠,极为清澈水润。 这幅模样,像极了当年她见顾常庭时的模样。 果不其然,夏颖将茶盏放下,带着几分小女儿家的娇羞,缓缓开口。 “楠妹妹,你……可有钟意的男子?” 夏楠做好了她诉说自己情谊的准备,可没想到她一开口,问起的却是她。 夏楠微怔,脑海中闪过顾常庭笔直的身躯,恍惚间,似是又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 她旋即摇了摇头。 前世她有多爱他,就有多恨他。 她是还爱着他,可爱他,却不代表她如今还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他。 前世顾常庭因沈佳凝之死怪罪到她的身上,连同将夏威侯府一起恨上。 若不是他揭发她的身世,使她成为众矢之的,又在暗中推动了无数事件的发生,又怎会连累夏威侯府最终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面对他时,她还是会忍不住的心动,可她终究过不去心中那道坎。 就像是心间藏着的一块伤,想隐藏,终究是欲盖弥彰。 “没有。” “楠妹妹,昨日我无意听见,祖母似是有意为你说亲,对象为刑部尚书幼子顾常庭。” 什么! 夏楠只觉脑袋轰的一声就要炸裂,这消息太过让人匪夷所思。 见她如此震惊,夏颖便劝慰道,“你与我同岁,皆是今年先后便要及笄了,如今是该说门亲事了。” 东陵民风开放,并无他朝那般拘束,而夏颖又是属于大胆的那种,她这话说得,也并无道理。 只是她怎懂夏楠呢,重活一世,她要是不是儿女情长,而是一世长安。 “那姐姐呢?”说亲的话,按理是轮不到她这个表小姐,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为夏颖说亲,顺带提及自己。 果不其然,只见夏颖缓缓低下头,轻轻颔首。 “昨日定国公夫人登门拜访祖母,我无意间听到,定国公夫人与祖母的谈话,似是要为我与卫国公世子说亲。” 定国公为东陵一品大臣,当年与夏威侯协助先帝打下了这片江山,先帝去世后,二人合力辅佐当今皇帝登基,巩固这太平盛世,东陵能有今日的繁荣昌盛,与这两位开国元勋有着莫大的关系。 而定国公与夏威侯私交甚好,连带着俩家人也时常走动。 定国公夫人身份贵重,又与夏威侯府亲近,为夏颖说亲,是最后这个身份的。 夏颖眸色浮动着冽艳波光,提及卫国公世子时,双眸更是柔软无比。 夏楠却蹙着眉,试探性出声。 “颖姐姐,那你愿意吗?” 纵使夏颖的意念全表现在脸上,可她还是忍不住一问。 “颖姐姐,你怎就知道,卫国公世子就一定是你的良配呢?” 夏颖对她是极好的,她不愿眼睁睁看着夏颖步入前世的下场。 卫清皓并不爱她! 卫清皓何其护着卫清晗这个同胞妹妹,夏颖从一开始便与卫清晗产生隔阂,卫清皓自是站在胞妹这边,时日长久,两人之间定会出现问题。 “嗯?” 夏颖本以为夏楠或是说些亲昵话,亦或是娇羞不语,可她这是什么意思? 夏楠咬着牙继续道,“颖姐姐,不管你信不信,卫国公世子,真的不是你的良配!” “你怎么就知道他不是我的良配?楠妹妹,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夏颖眸带狐疑,直勾勾盯着夏楠。 这要她如何说? 难道直接说她是重活了一世,见证了你悲惨的结局吗? 就算她愿意说出来,夏颖也只会觉得她入了魔怔。 重生,真的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我并不知道些什么,颖姐姐,你相信我吗?” “我信你,可你无缘无故说这些话,叫我如何信你?” 面对夏颖的一番质问,夏楠哑口无言。 夏楠不说话,夏颖紧蹙着眉,直勾勾望着她。 良久,夏颖率先开口。 “楠妹妹,你是姐姐在侯府里,唯一肯将心里话诉说的人,姐姐不希望我们之间产生什么隔阂误会,你有什么想法,就直接告诉姐姐,好不好?” 她的眸子望得柔软,夏楠却暗暗恼怒。 她该死,怎么那么冲动。 她就不开劝慰出声,早就变知道夏颖对卫清皓的心比金真,她凑上去劝慰,可不正是惹得夏颖不快吗,如今还让自己下不来台。 “颖姐姐,我只是怕你受伤害,上次元宵灯会上,你与卫四小姐结下了绊子,而传闻卫国公世子又极其疼爱卫四小姐,我怕你讨不了好。” 闻言,夏颖却是轻笑出声,“我当你是什么事儿呢,这点你莫要担心,姐姐自会处理好的。” 许是夏楠给了她一个原因,夏颖没说两句便离开了。 留下夏楠,只能捂着脑袋头疼。 072 缘故 卫国公府果然派人前来提亲了。 眼前这位涂着大红唇,眉开眼笑,舌灿莲花的王媒婆,便是卫国公府托人前来的。 夏颖今年已有十五,待五月及笄之后,便可出嫁,寻常女儿家都是十三四岁便先订了亲,可苏氏舍不得这余下的女儿,便留着她到了现在。 王媒婆吹嘘了卫国公世子一番,便掏出了一份庚帖,纪氏身旁的徐嬷嬷也递上了夏颖的庚帖。 交换好之后,徐嬷嬷给了王媒婆一小袋子银裸子,她便欢欢喜喜走了。 徐嬷嬷应了纪氏的吩咐,将庚帖压于灶君神像前敬茶杯底,以测神意。 如若三日之内家中无异常情况出现,则可请人排八字,看年更是否相配。 今日接见王媒婆的,本应是苏氏,可苏氏却奉命进宫陪淑妃娘娘去了,纪氏这才出面,接见王媒婆。 纪氏拉着夏楠的手,“楠姐儿,你们都是年轻人,你瞧着,卫国公世子这人如何?” 夏楠罢了罢手,“祖母,楠儿哪儿认识卫国公世子啊,既然不认识,自然是做不出评价的。” 这个问题,她选择忽略。 纪氏活了这么多年,形形色色的人与事见多了,区区一个卫清皓,她自然是识得的。 随即便听她说道,“这卫国公世子与你大哥杰哥儿是同窗,几年前我也见过他一次,生的倒是仪表堂堂,为人也颇为和善,倒是个良配。淑妃娘娘为宫妃,颖姐儿的婆家自是要好好打算,卫国公府在朝中持中立态度,这点倒是挺不错的。” 经纪氏一番分析,夏楠才惊觉,原来一桩婚姻,竟参杂着如此之多的关系。 夏颖身为侯府嫡女,其嫡姐又是宫中宠妃,身份自是无比高贵,想要在这京城之中寻个能与她身份相匹配的男子,何其困难? 更何况,夏威侯府不涉及各个党派之间的相互拉拢,一直持中立态度,夏颖所嫁之人,定然也不能是任一党派之人。 这几个条件下来,夏颖所能选择的人,少之又少。 这也是她为何直到今年才定亲的缘故之一。 说完夏颖,纪氏朝夏楠笑道,“我的楠姐儿今年也十五了吧,祖母记得,今年的五月份颖姐儿及笄,七月份便轮到楠姐儿及笄,等到你过完及笄礼,一切变都能好起来,到时候,祖母定为你说份好亲事,让我的楠姐儿,风风光光地嫁人。” 纪氏想的十分美好,眉眼间皆带着对未来的憧憬。 夏楠却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恨不得立马及笄,这样他人才无法将帽子往她身上扣,可如今还有五个月的时间,五个月,足以发生许多事情。 夏楠不忍心打断纪氏美好的想象,便轻笑回应。 纪氏却突然咳了起来,夏楠连忙为她顺气,徐嬷嬷闻声而来,服侍纪氏喝下了碗热水。 对上夏楠关怀的眉眼,纪氏笑得温善,“人老了,身体毛病也多了。” “可有请大夫?”夏楠望向徐嬷嬷。 “请了,大夫说了,最近天气多变,老夫人许是上火了。” 上火了…… 夏楠回了夕颜阁,便让抱月去大厨房里取些食材来。 厨房里有将雪梨制成干的习惯,以备不时之需。 夏楠将雪梨干放进炖盅里炖煮,又加了银耳,红枣,以及一些冰糖,小火慢炖以至粘稠。 她将冰糖雪梨粥熬好,便差人送去了韶松堂。 今日是童先生前来向她报备事物,也是他教与她‘学识’的一日。 夏楠换了身浅青色薄衫,正提笔练字。 童先生一身灰色长衫,进来时便见夏楠正提笔,写得认真。 夏楠写字时极为认真,就连身周童先生一直观望她写字也全然不知。 待到最后一字落成,夏楠才惊觉童先生已然坐在桌边。 “童先生,您来的正好,帮我看看这字。” 夏楠描的是一篇序,她的字迹不似寻常闺阁女子般的娟秀,而是带上了几分潦草不羁,偏偏这几分的潦草又掌控的极好,不张扬,又收敛得恰到好处,有种异样的韵味。 “不错。”童先生赞叹了一声,“不过,这个礼字,你可以写的更好。” 夏楠的礼字,最后弯勾处着墨并不重,有股颇为肆意的姿态。 童先生却指道,“方才这礼字的最后一笔,你用力不够,导致整个字有头重脚轻之感。” 夏楠寻着童先生的目光而去,果然望见了她手下的字。 她也乐呵着接受他的指点。 夏楠能有今日一手好字,全靠童先生的悉心教导,俩人这种相处模式,已然见怪不怪了。 调侃完,童先生便说起了正事。 童先生现今已经开始替她管理手下的良田铺子了,夏楠将许多事情皆交由他来处置,若非一些极为重大的事情,童先生是不会惊动她的。 “您说淮南一带,那边的庄稼颗粒无收?” “嗯,淮南那边的管事来信,说是有蝗虫出没,将几十亩庄稼啃食了个遍,这才造成颗粒无收。” 闻言,夏楠不由得深深蹙起了眉。 “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蝗灾,我记得之前账本有记载着关于用于消灭蝗虫的一笔支出,为何情况会这么严重?” 几十亩良田颗粒无收,这受害的,可不止夏楠这个东家,最严重的还是累及底下几百户农户。 颗粒无收,则意味着底下农户今年的米粮没有了,这件事情,非常严重! “童先生,只怕要劳烦您去一趟淮南了。祖母过不了几日大寿,我实在走不开,还劳烦您有事随时与我联络。” “莫要客气。” 纪氏的生辰在二月十四,淮南她一时半会是去不了了,只能麻烦童先生了。 童先生走后,夏楠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衫,走出了屋子。 她的院子里种了不少花。 有山茶花、水仙花、海棠、兰花、茉莉跟玫瑰。 她的喜好颇多,如今二月,院子里开了不少山茶跟水仙花。 夏楠蹲下身子,望着眼前开的娇嫩的水仙花,眸中微闪。 突然,一声极细的声音闯入她的耳中,似是呜咽,惶恐。 夏楠只觉得眼前一闪,再一睁眼,便见一只不过巴掌大小的小奶猫出现在自己眼前。 073 出事 九月一号上架,预求月票订阅支持,阿酒用更新来回报! ******* 小奶猫浑身雪白,通体玲珑,一双晶莹的眸子写满了惶恐,它的声音细弱蚊蝇,只见小腿处划破了个口子,正不停沁着鲜血,将周边雪白的毛发染红。 这猫望着她时满脸惊恐,又是十分警惕,夏楠正纠结着要不要将它抱起,惊鸿的声音随之而来。 “咦,姐儿,您也在,这只小奶猫居然跑到这儿来了。” “你知道这只猫儿?” 惊鸿望向这猫儿的时候带着止不住的怜惜。 “婢子也是方才才看到的,这小奶猫突然出现在院子门口,还受了伤,婢子刚想碰一下它,没想到它就跑了,还跑到您这儿来了。” 听闻惊鸿所言,夏楠双眉不由得紧蹙,“这猫儿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院子门口?” 惊鸿也疑惑,不过却道,“许是府里哪儿的流浪猫产下的吧,这小奶猫看着也不过个把月,个头还没巴掌大。” 夏楠眉头蹙得更深了。 “你去打探下,府里有谁养猫的。” “是。”惊鸿迟疑望了夏楠一眼,“那这猫……” “拿去丢了。” 不是她心狠,而是如今非常时期。 夏颖与卫国公世子方交换庚帖,最为忌讳家中出事,猫狗躁动不安已为不吉,见了血更为大凶。而她昨日才与夏颖说卫国公世子不是她的良配,如若这个时候出事,夏颖定然会怀疑到她的身上! “可是……” 惊鸿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夏楠面色却冷硬无比,她愣了神,终究还是将猫儿抱了出去。 如此又过了两日,这两日,夏楠都是呆在屋里,专心准备着纪氏的寿礼。 忽而门口一阵悸动,紧接着便见夏颖红着双眼闯了进来。 夏楠还未开口,她便怒喝。 “为什么!夏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颖姐姐,你在说什么?” 只见夏颖双眼涨的通红,面带痛色,薄唇惨白,指着她的手微微颤抖着,听到她的话,唇角更是掠起一抹嘲讽。 “我在说什么?你自己做了什么心知肚明!还来跟我装蒜!” “我……” 夏楠真的不知道。 “你自己看!” 夏颖身后的婢女走上前,恶狠狠瞪了她一眼,将手上的布袋往地上一丢,一只浑身布满血迹的猫儿便露了出来。 死猫…… 夏楠双眸止不住地放大。 “这……” 她不是已经让惊鸿将这猫儿拿出去丢了吗? “我查过了,前天有丫鬟见到这只猫在你的院子里出现,后来不知怎地就不见了,而这猫,今早就死在我院子门前!夏楠,你是有多恨我?明知道今日是交换庚帖的最后一日!” 夏颖哽咽出声,两行清泪止不住顺着洁白的面庞滑落,望着夏楠的目光带着深深的失望以及愤恨。 “这件事情我不知道,这猫前日确实出现在我的院子里,不过我已经让人拿出去丢了……” 听闻夏楠的话,夏颖怒极反笑。 “丢了吗?” 她话音刚落,身后便有丫鬟上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姐儿,前日奴婢见惊鸿姐姐从您的屋子里出来,正好抱着一只小奶猫,那猫儿好像受了伤,奴婢好奇问了惊鸿姐姐这是要干嘛,惊鸿姐姐说了要将这只猫拿出去丢,可昨日奴婢有事找惊鸿姐姐,她人不在屋里,可奴婢却在她屋外听到了猫叫声。” 是鸳儿,她跪在地上,将事情全数吐露了出来,她一边道着,夏楠的眸色愈变愈冷。 夏颖通红着眼,面色愈加惨白,她把屋里丫鬟全赶了出去,又道。 “你都听到了吧!你还有什么话说!我的好妹妹,你真是好妹妹,我什么话都与你说,我把你当我最亲近的人,可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前日我还同你说起体己话,今日你就给我做了这么一出!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事,要是传出去,那我就嫁不出成卫国公世子了!你满意了吧,你满意了吗?!” 夏颖的声声指责重重落在夏楠心间,她却是找不到话来反驳。 惊鸿是她的丫鬟,这猫儿确实在她院子里出现过,而前日,她也却是同夏颖说过卫国公世子不是她的良配那样的话,可这件事情,确实与她无关啊! 夏颖把她的沉默当成了心虚默认,眼中突然一片悲凉,笑得无比凄凉。 她突然嗤笑道,“我早该想到,那日元宵会上,初见世子时,你便面色不佳,而后我与世子爷互动,你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最后竟还离了我们,我回来同你提起他,你也闭口不言!那时候我就该留心,就该想到的!你也喜欢卫国公世子,所以你就这么做!夏楠,你好狠!你明知道我心悦世子,你却还做出这样的事,我恨你!” “不是我。”怎么可能是她。 夏楠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平静得,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是你?那是谁?” 夏楠沉默,她想凑近夏颖,可还没接近,她却像是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一瞬间弹开了。 “我的好妹妹,你可知道,这只死猫,是被路过我院子的徐嬷嬷送进来的?” 她颤抖着声音,愈加哽咽。 徐嬷嬷送进来的……那这件事情,一定会传到纪氏那边,交换庚帖的三日内家中出了事,这门亲事,定然说不成了。 “我……” “我不会就此放弃这门亲事的!我会去求祖母!我绝不放弃这门亲事!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卫国公世子,我夏颖,嫁定了!” 夏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楠也随之冲了出去,她生怕夏颖一冲动,会干出什么事情。 她一出门,便被惊鸿拦住,只见她一下子跪在地上,红着双眼。 “小姐,都是奴婢的错,是我没停您的话将猫儿留了下来,是我没看好它……” 惊鸿还没说完,夏楠却早已越过她,径自往韶松堂的方向去。 昨夜刚下过一场春雨,地还有些湿滑,夏楠跑得急切,冷不丁一个趔趄,她却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径自往韶松堂里跑。 还未到韶松堂,便听里面传来纪氏气急败坏的声音。 “这门亲事,我决不允许!” 074 惩罚(求首订) 夏楠冲了进去,见到的便是夏颖跪坐在地上,满脸泪痕。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一只猫儿,您就要断送了孙女的幸福吗?” “幸福,何来幸福?不过一门亲事,你身份高贵,自是不缺提亲之人,这门亲事就此作罢,祖母自会为你把关更好的人选。” “可颖儿只钟心卫国公世子啊!” 夏颖不甘回应,却听‘啪’地一声,清脆落下。 随即只见夏颖洁白面庞上浮起五根掌印,她怔住了神,不可置信望着眼前的人。好在屋里的丫鬟婆子都被赶了出去,不然夏颖颜面尽失。 苏氏气得浑身发抖。 她刚回到侯府,身旁的丫鬟便说出事了,她还没来得及褪下衣衫便匆忙赶来韶松堂,半路上宝环将事情跟她说了一通,她听得心头直颤,可没想到一进门,听到的便是夏颖如此不知廉耻的话。 “逆女!你瞧瞧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这话传出去叫人听见了,你还怎么出嫁!暗许心意,简直不知羞耻!” 苏氏出生名门世家,最为遵循女子闺训,可她却没想到,自己最为骄傲的女儿,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神灵之意不可忤逆,庚帖之事已然表示她与卫国公世子并无可能,她越是执拗就越是冥顽不化! “母亲!”夏颖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一惯温和的母亲竟然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这门亲事,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最近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在屋里给我反省,庚帖我自会命人送回去,这门亲事就此作罢!” 苏氏面色冷漠,不容置喙。 夏颖脸上血色褪尽,双眸却缓缓凝聚成一片坚定,只听她的声音逐渐变得平和。 “祖母,母亲,颖儿知道你们是为了颖儿好,可颖儿今年已经十五了,你们一直推脱颖儿的亲事,颖儿并无半分怨言,如今,就因为一只死猫,就要毁了这门亲事。若是有人故意陷害颖儿呢?难道颖儿就要为此断送姻缘吗?” 她说这话时,眸子不由得转向夏楠,里头是溢不住的愤恨不屈。 夏楠心间猛地一颤,却无他言。 苏氏也听到了她的话,淡淡瞥了夏楠一眼。 “你无需多言,此时我自有定论,总之,我是不会让你嫁入卫国公府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苏氏说的坚决,夏颖眼中泪光闪烁,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您若是不同意这门亲事,颖儿甘愿青灯古佛一生!” 苏氏望着跪在地上的夏颖,眸中闪过一丝不忍,却冷冷道。 “那你便去庵子内,同菩萨共度一生吧!” 庚帖交换三日内如若不出事,这门亲事便是神灵应允的,可这三天内家中若是出了什么异常,这门亲事不是亲,是祸,还不知道会带来什么灾害。 与其让夏颖嫁过去受害,倒不如断了这祸念! “母亲!” 夏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苏氏冷冷打断。 “够了!这件事情,你别无选择!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在屋里反省反省,来人,把二小姐带回屋里,没我的准许,不许她踏出院子半步!” 苏氏眉色凌厉,唤了几个丫鬟把夏颖带了出去。 夏颖面有不甘,却被几个丫鬟婆子推搡着回了闺房。 她退去之后,苏氏仿佛落了一口气,她复杂地望了夏楠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 纪氏开口了。 “大房媳妇,这件事情,你去同卫国公府讲清吧,寻个好听点的由头,莫要让人家记恨了我们。” “是。” 苏氏刚从宫中回来便遇到了夏颖这么一出,身心俱疲。 夏楠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退了出去。 夏颖跟卫国公世子的事情已下定论,这婚姻是结不成了,不过这样也好,她也不会想前世那般被逼而死了。 想到这儿,夏楠不由得吐了一口浊气,紧接着便是眸色一寒。 夕颜阁内,惊鸿一直跪在地板上,二月的天,地板还凉着,她就这么一直跪着,眼眶微红,翩若跟几个二等丫鬟就在一旁看着。 夏楠冷眼望着她,惊鸿见她回来,身子板得更直。 “姐儿,都是奴婢的错,请您责罚。” 夏楠直接越过她,朝语兰道,“把院子里所有丫鬟婆子都给我叫来。” 不一会儿,院子里窸窸窣窣站满了人,夏楠站在她们跟前,冷眸扫了一众丫鬟婆子,却不言语。 底下的丫鬟婆子原本还猜测着夏楠是何意,却被这冷眸一瞥,心中更是不停打鼓。 她不说话,底下的人心中越没底。 过了半晌,她才缓缓开口。 “我平日里是不是太惯着你们了,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惊呼双眼泛红,底下一众丫鬟连大气都不敢出。 “姐儿,惊鸿姐姐只是怜惜那只猫儿……”碧彤不经出声劝慰。 “我让你说话了?” 谁人不知道夏楠生性温和,对底下的丫鬟都是宽和有度,可今日的夏楠如此凌厉,让一众丫鬟越发惊惧。 无人敢言。 惊鸿眼眶通红,“姐儿您惩罚我吧,都是我的错,奴婢甘愿受罚。” “罚?当然要罚,若是不然,我这个小姐的话,可还有半个人信服。” “惊鸿身为一等丫鬟,违令行事,降为二等丫鬟,扣三个月月钱。” 她的话说完,在场的丫鬟都不由得倒抽一口气。 这个惩罚,也太狠了,惊鸿一下子从一等的大丫鬟变成二等丫鬟,还克扣了三个月的月钱,这一下子,她的地位便掉了下去,跟四个二等丫鬟同等地位。 不过少了一个一等丫鬟,自然会从几个二等丫鬟里面提拔一个,如此想着,鸳儿不由得开口。 “姐儿,您这惩罚也太重了吧,惊鸿姐姐好歹……” “犯错了就要受罚,既然你心疼她,那你也与她一起,扣一个月月钱。” 哈? 鸳儿睁大了双眼。 这是什么情况? 她只不过想要在夏楠面前刷个存在感,好让她感觉到她的‘善心’,为何还累及她,克扣一个月月钱! “凭——” 鸳儿心有不甘,还想说话,却被一旁碧彤拉住了袖子。 见夏楠如此心狠,院子里一众丫鬟婆子都噤若寒蝉,生怕再说错了什么累及自身。 训完话之后,一众丫鬟婆子自行散去,夏楠独独留下翩若跟惊鸿。 她仍跪着,对夏楠的惩罚并无怨言。 “那猫儿你一直在照顾,为何会死在二小姐院子门前?” “回小姐的话,那小奶猫确实一直是婢子在照顾着,婢子本想等它伤好了便放它走,养了两日,它的伤也好了不少,婢子昨夜便偷偷从后门出去,把这猫放走了,婢子真的不知道,今早它为何会死在二小姐院子门前。” 惊鸿说这话时,眸中带有哀色。 她是真的很喜欢这只小猫,可奈何造化弄人,她前脚刚把猫儿放走,后脚它就死在了别人门前,更是连累了自家小姐。 听闻她的话,夏楠眉头蹙得更紧。 这件事情,根本无从查起。 到底是谁将猫儿杀死,还丢在夏颖门前,夏颖失去这门亲事,对谁有好处? 她着实想不出来。 难道真的是意外? 遣散了两个丫鬟,她则是揉了揉脑袋,细想事情来回。 “鸳儿妹妹,你可算是踩着坑了,扣了一个月月钱,我都为你心疼,你说这表小姐也真是的,旁人做错了事还顺带连你也给罚了,这是什么道理嘛,我真为你不值啊。” 说话的是芸香,先前夏楠让她接近芸香,她便找机会接近了,与她相处后发现二人性情相投,关系也日渐好了起来。 如今在夕颜阁受了委屈,鸳儿立马找到芸香倾诉,听完芸香的话,鸳儿更是觉得不甘,却碍于夏楠的身份不好说什么。 芸香又道,“诶,我真是心疼你,你说,这表小姐这么就这么狠,你平日里忠心耿耿,没少为她干活,可她倒好,一不开心,竟然还拿你撒气。” 芸香一直在为鸳儿抱不平,她原本已经平复下去的心,一瞬间又被撩拨了上来,心中慢慢涌起了气焰,忍不住将她的不满全数倾倒出来。 “芸香姐姐,你可不知道,这位表小姐有多难伺候,平日里,她根本不让我进她屋里,出门又只带抱月那个傻丫头,这几个二等丫鬟中,就我最没事情做,原本想着她兴许是想提拔我,可后来我见着其他二等丫鬟都或多或少得了奖赏,就我一人没有。而这次更是过分,竟然还克扣了我一个月的月钱!” 鸳儿越想越委屈,也越来越气愤,竟将之前夏楠嘱咐她做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芸香姐姐,我真幸运能遇见你,我本来是故意接近你的,没想到,你才是那个对我最好的人。” “故意接近我?” “嗯,是表小姐,她让我接近你的。”鸳儿无话不说。 “表小姐为何要这么做?” “这个她到没说。” 芸香若有所思,伸手撩了下鬓发,这一下,鸳儿的目光便落在她纤细的手上,上面的指甲粉得发亮。她蓦地想起先前在马厩里看的,关于芸香跟马厩小厮的一幕。 眸光微转,鸳儿默默把话咽回肚子里。 次日,夏楠去向纪氏请安时,却见她眉间忧郁,似是有化不开的结。 夏楠起身,来到纪氏身后,轻轻为她按压头上的穴位。 “祖母,您长得这么好看,可别一直蹙眉,会不好看的。” 她说着俏皮话,也没见的纪氏舒缓了眉头。 纪氏拉着她坐下,遣走了屋里的丫鬟,只留下她与徐嬷嬷,这才道来。 “楠姐儿,你平日里与颖姐儿交好,可知她是何时情根深种卫家二郎的?” 闻言,夏楠心中不由得一凛,是因为夏颖? 她如实道,“元宵灯会那日,我们曾与卫国公世子有一面之缘,那日回来之后,颖姐姐与往日似乎有了那么一点不同。” 听了夏楠的话,纪氏叹了口气。 “这个痴情种!” 夏楠没有接话,过了半晌,只听纪氏道。 “今日你大伯母本想回了卫国公府,可没想到庚帖却不见了,经一番查证,才知道是被送回了卫国公府。颖姐儿居然趁着我跟你大伯母还未行动,便将庚帖送了回去,应了这门亲事。” 这话一出,夏楠双眉也不由得紧紧揪在一起。 她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夏颖竟然如此胆大,不惜忤逆家中长辈,擅自偷了庚帖回应了这门亲事。 她既是震惊又是觉得悲戚,夏颖当真对卫国公世子用情至深,不惜任何手段也要嫁与他。 纪氏无言,夏楠也没有说话。 卿涵院外,一道白色身形跪在门口,目光坚决。 屋里气氛低压,苏氏冷着脸,目光冷然。 宝环斗着胆子,开口说道,“夫人,这二月地板还凉着,二小姐已经在外面跪了一个时辰了,怕是要冻坏了。” “哼,就让她跪着!” 苏氏被气得不轻,眉目全失了往常的温和。 屋外夏颖身形摇摇欲坠,可却紧咬着下唇,一声不吭,眸中尽是坚定。 她绝不悔。 今日之事,她甘愿承担,她一辈子,统共就动这一次心,若是错过了,今后心死,此生又有何趣。 “请母亲成全。” 夏颖高喝,缓缓磕了一个头。 “请母亲成全。” 她再次高声,又磕了一个头。 两个磕头下来,夏颖的额头已是红肿不已,身旁的流云急得不行,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姐儿您快起来,您受伤了。” 不理会她的哭喊,夏颖倔强着继续磕头。 流云哭成了泪人儿,可夏颖仍是不屈不挠,而屋里的大夫人,却仍没有丝毫松动的意味。 屋里的宝环紧蹙着眉,暗暗打量着苏氏,她跟在她身旁那么多年,清晰地捕捉到了苏氏眸中一闪而过的不忍。 她再次劝慰出声,“夫人,您先让二小姐进来吧,她跪了这么久,身子本就不堪,再这么磕头下去,会伤着的。” 话落,苏氏原本坚硬的脸庞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她哑着声音,“让她起来吧。” 夏颖被流云扶着起来,可双腿因长时间跪在地上,僵硬无比,一下子跌到在地。 苏氏急忙跑了出去,将她扶了起来,眼角湿润。(未完待续。) 075 大寿(二更求订阅) 经夏颖这么一闹,这门亲事是反悔不了了,苏氏最终还是松了口,同意将夏颖嫁与卫国公世子。 卫国公府命人排了八字,两人八字相合,便下了聘。 夏颖一扫先前的阴霾,面上方露笑颜。 他们的亲事定了下来,就在六月,也就是夏颖及笄后的第一个月。 得知这些消息,夏楠并未不快,只是心间有股淡淡的失落,终究是拦不住啊。 自从那日之后,夏颖与她便不再交集,原本交好的俩人成了陌路人,夏楠心中颇不是滋味。 这些日子,夏威侯府上上下下忙着准备纪氏的寿宴,只有夏楠整日无事,她便勤快地往韶松堂走动。 夏楠为纪氏揉肩,似是不经意的提起道。 “祖母,您的生辰,舅舅他们都会回来吗?” “这是自然。”纪氏思忖了会,“楠姐儿,可是想父亲了?” 夏楠微楞,一时间不知如何做答。 她本想问的是关于夏三爷的,却没想到纪氏说起了她的父亲…… 纪氏叹了口气,“你父亲,如今只是从六品的闲职,祖母的生辰,他定然会到的,到时你也可以与他见上一见。” 夏楠到侯府也有四个月余了,这些日子,她却是从未见过自己这位父亲,说不想念都是假的。 她五岁便被送去宁乡,对他的印象早已寥寥无几,最深的不过便是前世他为自己挡住那一只飞外来箭。 她一点都不恨夏二爷,甚至是怕见到他。 如果不是她的出生,容氏或许不会死,他也不会一再堕落。 可事实没有如果。 纪氏的寿宴很快便到了,夏威侯府门前车水马龙,带有各府标志的马车不时停落在侯府门前。 夏家大爷同夏二爷以及夏三爷正站在门口迎接宾客,苏氏以及李氏则在内堂内,与一干贵妇说话。 纪氏端坐在主位上,她今日身穿八宝福纹革丝褙子,暗红色莲花纹长裙,头戴福字金簪,手上仍是一串迦南佛珠,面慈目善,正同定国公夫人聊得正欢。 夏楠今日身着散花如意云烟裙,将秀发轻挽,用一根四蝶穿花碧钿别在发间,她画了个淡妆,面色柔和温软,美眸中有隐隐水光,如此之姿,温婉柔和,既不扎眼,又不过于平淡,看上去格外舒适。 她一进来,纪氏便朝她招手。 定国公夫人姓许,长相温和,眉目慈善,是个讨人喜欢的老人儿,她见夏楠走来,眼神一挑望向纪氏,接收到后者浅笑的眉眼,眸中更是多了几分赞赏。 夏楠走了过去,朝两人做了个礼,便站在纪氏身后。 堂内有不少贵夫人,见着纪氏如此待见一个姐儿,不由得暗暗猜测她的身份。 夏颖今日打扮格外出众,她一席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娇美的脸上粉黛略施,微微一笑间颇有倾城之姿,只是当她望向夏楠时,眸中的冷漠驱之不散。 只见她面上挂起甜笑,走到纪氏跟前,紧接着她又从丫鬟手中接过一副画卷,缓缓摊开。 “孙女不才,这是孙女为您所做的南山长青图,望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夏颖的画一出,堂内之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去,只见画上青松挺立,南山为伴,栩栩如生,足见作画之人画功了得。 她的画引来一众贵妇的赞赏,苏氏面上颇有荣光,纪氏也笑着收下了。 李氏见着夏颖足足抢去了众人的目光,占足了风头,也不由得用眼神示意她的一双女儿。 夏娴夏落立在一旁,也送上了自己的寿礼。 她们送得是一副刺绣万寿图,为俩人所做。 这万寿图一出,也深受好评,李氏原本不快的面色,如今也带上了笑色,望向苏氏的眼神还带着几分挑衅。 苏氏淡笑,装作没看到。 纪氏望着底下一众孙女,眸光一转,望向夏楠。 “楠姐儿呢?你为祖母准备了什么寿礼?” 因纪氏的话,众人的目光也落到夏楠身上,夏楠盈盈一笑,取出先前抄好的经书。 “楠儿愚笨,不似姐姐与妹妹们那般手巧,只能手抄了份经书,赠予祖母了。” 纪氏接过她递来的经书,一番打量,眉眼愈发温和。 “哈哈哈,我的楠姐儿有心了,这《四十二章经》是祖母的最爱,楠姐儿的字写得极好,这份礼物,祖母很满意。” 送礼过后,一众人便出了内堂,去往前厅。 去时路上,李氏双眼恨不得在夏楠身上瞪出两个窟窿,这老夫人如此偏爱夏楠,她看着怎能爽快! 众人刚到前厅,夏大爷等人便迎了上来。 夏大爷送了纪氏一只老参。 夏二爷则是一副水墨画。 夏三爷则是送了一株有半人高的珊瑚,珊瑚色彩瑰丽鲜艳,漂亮极了。 他送的礼最为豪气,却是让李氏一番肉痛。 这株珊瑚,肯定花了不少的银两! 李氏虽心疼银钱,可当看到在场诸多人望向夏三爷时带着崇敬的眼光,望向她时又带着羡慕时,她一下子便舒爽了。 纪氏将这些礼命人收了起来,便招呼起了其他人。 夏楠望着那抹藏蓝色身影,眸色微暗。 夏二爷生的一副好看的眉眼,剑眉高鼻,薄唇凌眸。 想当年,他不过十六,便高中状元,光耀了门楣,与容氏成为当时为人所津津乐道的神仙眷侣,可容氏逝去,对他的打击太大,当年无比耀眼的人,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华,逐渐沉沦,愈变愈萧索。 夏二爷面上虽带着笑,可夏楠却望见他眉眼深处的伤感。 似是融入骨髓的伤感。 许是感觉到了夏楠的目光,夏二爷忽然转头望向夏楠这边,夏楠猝不及防,两人眼色瞬间对上,那一瞬间,夏楠整个身子都僵住了,生怕他认出了她。 夏二爷望着她,好看的剑眉微微蹙起,朝她走来。 夏楠的心都快跳出心脏了。 夏二爷最终站定在她的跟前,夏楠只能抑制住内心无比汹涌的澎湃。 低低唤了声,“二舅……” “你是楠儿?” 明明是父女,却不得相认,何其悲哀。(未完待续。) 076 长公主 “我是楠儿。” 夏楠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声音,她的目光落在夏二爷脸庞上,似是要将他的面容深深记住。 原来他的眸子是这么好看,原来她微挑的眼角,是像极了他;原来他锋利的眉,也有了萧索的痕迹。 夏楠心颤,夏二爷却笑道。 “原来你就是楠儿,常听母亲念叨起,当年你母亲,可最是顽皮了,楠儿倒是乖巧懂事,二舅第一次见你,也没准备啥礼物。” 夏二爷思索着,便接下腰上垂挂的玉佩,放到夏楠手中。 “这是见面礼。” 夏二爷说完,便去招呼了宾客,留下夏楠原地怔住了神。 掌心的玉佩似乎还残留这男子身上的温度,夏楠竟忍不住酸涩了眼眶,却被她很快压了下去。 方才那一瞬间,她多么想呼唤一声父亲,可她不能,她只能死死忍着,不露出一点痕迹。 不远处的夏落似是注意到了她的神情,美眸划过一抹疑惑,随即便移开了视线。 她的脚略微不便,所以一直都未曾离开座位上。 “卫国公夫人到,卫国公世子到。” “顾夫人到,顾七公子到。” “赵夫人到……” 几位身份贵重的夫人一齐进府,惹来在场众人一阵侧目。 卫国公夫人眉目锋利,鹳骨偏高,颇有几分凌厉的气势,只见她走到纪氏身前,朝她问了好,便被接引着入了座。 夏颖的目光一直紧随着她身后的人,那人一身灰色长衫,气质温润,眉目带笑。 在夏颖偷偷打量他们的同时,卫国公夫人也在打量着夏颖,顺着她的眸光,落到卫清皓身上时,她的眼中划过一抹不快。 顾夫人即为刑部尚书大人之妻,顾常庭之母,她长得极为讨喜,眉眼温和,让人瞧着就喜欢,只听她道,“母亲身体有恙,特命我前来,还望老夫人莫怪。” “怎会怪你呢,你母亲她身体可还好,过段日子我再去拜访她。” “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 几人一番话,便了然。 在场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顾夫人身后之人身上。 男子一席玄青色长袍,唇角始终带着点点笑意,气度偏偏,温润如玉,乃是三骄之一的顾常庭。 在场女眷众多,不少女子已是羞红了脸。 纪氏连同着几位身份贵重的夫人一同坐在主席上,不时说说笑笑,不时观赏着台上正咿咿呀呀唱着的戏文。 台上的戏班子是京中最为出名的,一曲《春江水》听得人心沸腾,众人欢喜。 定国公夫人就坐在就坐在顾夫人身侧,在她耳侧轻声笑道,“看,那位穿着云烟裙的姑娘,便是我同你说的夏楠,她的母亲为当年名动京城的夏明珠,其父亲如今为江南巡抚,更是独得夏威候老夫人的疼爱,这样的姑娘,不论是长相还是身世,都与常庭极为相配。” 顾夫人顺着定国公夫人的视线而去,便见夏楠端坐在席位上,面容洁净娇美,正专注地观看戏台上的表演。 她不经点了点头,“确实不错。” 闻言,定国公夫人转头望了一眼纪氏,两人相望,笑而不语。 宴会过了一半,却听一道声音响起。 “长公主到——” 这一声长公主,可算是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 就连苏氏都有些惊愕,长公主? 长公主是当今皇上的胞姐,早年持枪上战场,护国有功,被称之为东陵女战神,而她一生未嫁,皇帝更是无比敬重这位胞姐,给了她无上的权利,可全被她推拒。 可就算长公主推拒了所有的权利,她仍是皇上最为敬重的人,身份尊贵不可言喻。 苏氏虽惊愕,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亲自起身迎了长公主。 她与长公主互不相识,长公主能来纪氏的寿辰,多半是因为纪氏。 长公主一进来,瞬间惊艳了众人的眼。 夏楠是第一见到长公主,前世虽有闻她名,但却从未见过。 如今一见,她本人比外面那些赞美她的话有过之而无不及。 长公主峨眉螓首,墨眸漆黑深邃,眉眼间,皆是藏不住的霸气。长公主虽已过四十,却保养得当,又因常年舞刀弄枪,身子键朗,有股健康的野性美感。 她一身大红色对襟广绣汶裙,走动间,火红的裙袍微微摆动,气势毕显。 只见她缓缓走至纪氏身前,将礼品交给了一旁的丫鬟,绽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霓羽祝老夫人,福寿安康,万寿无疆!” “好好好,好孩子,你来了就好。” 纪氏将长公主扶起,眉眼间带着对小辈的怜爱。 在场的都是人精,一眼便看出了长公主与纪氏之间不一样的关系,心中不由得愈加疑惑。 长公主一出现,夏楠却蹙起了眉。 前世纪氏大寿,长公主并未出现,那时东陵正逢蛮国发难,长公主正率军打仗,并未出现在此。 而如今却出现了,这代表着,今生的事件,并不沿着前世的轨道行动吗? 长公主坐在主席上,与纪氏有说有笑。 台上戏班子依旧唱得咿咿呀呀,底下的人们笑笑闹闹,一片和谐。 如此场景,夏楠却寻思着想透透气,便悄然离了席。 初春微凉,她缓缓走到湖边,有几丝清凉的风吹打在脸上,带来几分柔软的舒适感。 这片湖名为碧波湖,是夏威侯府一处难得的景致,碧波湖湖面宽广,湖水清澈,有清风吹过,湖面便是一片斑斓,映着月色,美不胜收。 夏楠望着这一池湖水,忽地想起了前世。 前世她初见顾常庭时,便是在此。 她尚清晰记得,那日碧波湖边,一抹青影腰杆笔直如松竹,她正桀骜同婢女玩得正欢,脚下一不小心踩着碎石,身子往前倾去,距离湖面不到三寸之时,腰间突然被一双有力的手一箍,她的身子上扬。 顿时对上一双漆黑墨瞳。 只此一眼,她便沦陷一生。 那人声音低沉,萦绕她耳畔。 “湖边危险,姑娘莫要贪玩。” 夏楠心中没来由的酸涩。 前世的她,真的爱顾常庭很深,很深,只是被伤透了心,今生再听到纪氏有意将她许配给顾常庭时,她心中五味杂陈。(未完待续。) 077 刺杀(大戏!四更求订阅!) 思绪间,却听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响彻耳畔。 “夏小姐,你脚伤未愈,莫要沾了水。” 夏楠抬眸望去,便对上一双漆黑墨眸。 这眸子她太过熟悉,脚下差点又是一个趔趄,幸好及时站稳脚跟,这才没出糗。 “多谢顾公子关心,夏楠脚伤已经好了不少了。” 顾常庭望着她,眸中划过一抹浅笑,随后极快被抹去。 两人并肩站在湖边,一高一低,从后面而望,罔若一对璧人。 夏楠心中止不住悸动,顾常庭就站在身侧,她紧张得甚至手指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偏偏他又闭口不言,这每一分每一刻,活像煎熬。 她努力想了想,总算想出了个蹩脚的借口。 “出来这么久了,想必我的丫鬟要寻我了,夏楠先行告退了。” 她略一福身,便快步离去,那模样,活像背后有什么猛兽在穷追猛打。 顾常庭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若有所思。 忽地,一声细弱的痛呼声传入耳尖,顾常庭眉间一动,寻声而去。 他走了几步,便在湖边的石径小道上,寻见一抹月白色身影。 女子身姿纤细,柔弱不堪,此刻正捂着脚踝,低垂着头,顾常庭看不清她的脸色,但见着她揪得十分用力的手掌,便足以见得她疼痛多深。 “姑娘可是需要帮助?” 女子听到声音,身子猛地一颤,似是没想到会在此刻遇见不认识的人。 只见她缓缓抬头,一双好看的杏眸盈满泪珠,楚楚可怜,可当她见到顾常庭时,身子却是止不住颤抖,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常庭黑眸落在她脚踝处,再望向一旁的树枝,便知她是踩滑了脚。 夏落面带难色,她方才不过是觉得宴厅热闹的气氛与她格格不入,便想先行离场,便没惊动任何人,可哪知,她的脚竟是不争气,不过不小心踩着了树枝,便倒地不起。 一瞬间,各种委屈不甘的情绪喷薄而出,泪水更是不争气落了下来,这会儿宾客都在前厅,这边并无她人,本想着就此一股脑将所有委屈都释放出来,可没想一道温润好听的声音却落入耳尖。 眼前男子太过耀眼,温润如玉,气度翩然,他不过一声关怀的问候,夏落却猛地像是被击中了最柔软的心房,原本想说的话语卡在喉间,半句都说不出来了。 “姑娘可是歪伤了脚,起身不便,常庭不便照拂姑娘,姑娘稍稍等待,常庭这就是去寻人前来。” 这姑娘衣着精致,寻着不似普通丫鬟,应是夏威侯府,或是哪家的小姐。 他正想起身寻人,便听一阵呼喊声。 “六小姐,六小姐,您在哪儿?” 那声音由远及近,夏落终于面露欣喜。 “我在这儿。” 她唤完,随即便见一抹翠色身影来到跟前,急忙将她扶起,这才望向一旁的顾常庭。 来人是夏娴夏落两人的奶妈,对于两人而言,这位奶妈,足以算得上最为亲近之人,一见到她,夏落才安了心。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如若不然,我们姐儿也不知该怎办。” “在下也没帮上什么忙,不足挂齿。” 夏落朝顾常庭投去一抹感激的眼神,将身体大部分重量都倚在奶妈身上,两人便先行离去。 顾常庭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再瞥到她略微不一的脚步,眸色微闪。 日光明媚,戏台上的时光徇致精致,戏子们投入其中,底下的看客沉醉戏里。 戏台上主角正唱着到高.潮处,边吟唱着边舞动手上的银枪,动作矫健敏捷,声音如莺啼婉转,动人至极,迎来满堂喝彩。 可变故却发生在一瞬,只见耍枪的戏子银枪枪头一转,猛地袭向观众席,如此变故引来一阵尖叫。 银枪直直飞射而去,目标竟是长公主! 只见长公主红袍微动,身形一闪躲过了银枪,右手反转在腰间摸出一条软鞭,瞬间袭向那偷袭之人。 戏台上的戏子身份被破,一击未中,又是一阵肆虐横生。 对方来势汹汹,约莫十几号人物,个个武功高强,凭着场内都是达官贵人,不断制造出混乱,目标直指长公主。 霎时间,厅堂中混乱不堪,夏威侯沉下了脸色,纪氏出生将军府,见多了打打杀杀,这会儿倒是冷静。 夏威侯府的护卫急忙冲了出来,同刺客缠斗在一起。 长公主不停挥动着软鞭,眸中寒芒乍现。 刺客人少,夏威侯府将宾客疏散之后,余下他们便更加吃力,只见几个刺客全然放弃了眼前的目标,转而集集攻向长公主。 长公主虽说武艺出众,但奈何是个女子,且对方几人一齐攻向长公主,长公主渐渐有些不支。 突然,一个刺客调转了方向,银枪打了个晃,猛地刺向长公主身后。 夏楠所到前厅之时,见着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 当即没有多想,立马冲了上去,将长公主扑倒在地,也顺势躲过了这一枪。 长公主对上她的眉眼,有一瞬的惊诧。 这一下子,侯府的护卫全数冲了上来,几个刺客见状不妙,猛地又是一阵凌厉攻势。 长公主一下子将夏楠推开,与几个刺客又缠斗了过去。 “阎珏!把这些人给本宫拿下!” 长公主眼角一寒,娇喝一声,随即只见一抹紫色身影从天而落,手持长剑,攻势招招落下,几个呼吸之间,几个刺客皆倒地不起。 不远处的一个刺客见此,瞳孔猛然紧缩,眼角一瞥,瞬间擒住了被推倒在一旁的夏楠。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掐死她!” 刺客还是戏子的装扮,可目光却凶狠,紧掐住夏楠脖颈,似是对面之人有什么动作,他就立刻掐死夏楠一般。 “如若我不呢?” 声音冷寒罔若千年寒冰,刺客显然一怔,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只见一抹紫色身形一闪,胸前一痛,瞬间倒地不起。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见,夏楠只觉得身子一软,整个人瞬间落入一个坚硬的胸膛。(未完待续。) 078 偏偏是夏三爷(一更) 一众刺客被抓住,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可夏威侯府中人的心,却没落下! 阎珏将夏楠放下,便回了长公主身旁。 夏楠被一旁的翩若接住,软着脚跟支撑住身子。 刚才,她又在鬼门关走了一圈,那刺客力气大得可怕,死死紧捁着她的脖子,如今铁定红肿不堪。 “长公主,今日之事,臣甘愿受罚。” 夏威侯面目庄严,声音铿锵有力。 长公主急忙扶住夏威侯,她面色虽也凌厉,可望向夏威侯的眼神却带着敬重。 “老侯爷切莫如此,霓羽承受不住,今日之事,我相信很快便会有结果的。” 长公主话虽如此说着,可在场一干人等,心情无不沉重。 夏楠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当时冲了上去,若是她没这么做,那一枪下去,长公主多半撑不住,到时长公主在侯府遭遇刺杀,整个夏威侯府都难免一难! 长公主虽不追究,可这件事情,到底是发生在侯府里,夏威侯府,是要担这个责任的。 夏威侯也不在多说什么,顺着长公主的目光落到了夏楠身上。 长公主走到夏楠身前,夏楠连忙行礼,却被她扶住了身子,她扫了一眼夏楠脖间,“是你救了本宫一命,本宫欠你一个人情。” 夏楠对上长公主英气的眉眼,眸光微滞,不知怎地,她感觉长公主对她有种不一样的情愫在里面。 夏楠还未开口,长公主便转了身,目带歉色望着纪氏。 “老夫人,这件事情因我而起,却毁了您的寿宴。” 今日之事,受害最大的,除了长公主便是纪氏了。 本是一场大寿之宴,可却因一场刺杀,全数毁于一旦。 纪氏连忙罢手,“这件事情是夏威侯府的疏忽,才让公主受了惊。” 这头长公主与纪氏正推托着,夏楠却蓦然对上了一双深邃瞳眸。 那眸子乌黑深邃,似是化不开的墨汁,一不小心便将人深深吸引进去。 他一席紫色长袍,身形修长,衣角紫袍无风自扬,他面目冷峻,乌发被覆在赤金冠里,再用一根羊脂白玉簪固定住。 阎珏十分俊美,是那种让人心颤,窒息的美。 夏楠的心不经一颤,蓦地想起方才正是他救了自己,不由得冲他示以感谢的微笑。 纵使惊惧他又如何,前世他只不过是奉命行事,阎珏何错之有? 算上这次,他统共已经救过她两次了,对于这个救命恩人,夏楠如今是半点儿也不怕了,更多是的化为无形的感激。 阎珏深深望了她一眼,冷冽双眸划过一丝惊诧,随即又化为刚硬,让人看不出有丝毫的波动。 他今日本是例行办案,路过夏威侯府却察觉里面的异常,这才适时搭救。 长公主回了公主府,在场众人也散去,只留下一地狼藉。 刺客被阎珏带走了,他为大理寺少卿,本便是处理京城诸多案件,如今这件事情,也算是交到了他的手中。 夏威侯唤了几个儿子一同去了书房相商,苏氏则命人处理好这杂乱的厅堂。 纪氏唤来了夏楠,回了韶松堂。 纪氏望着夏楠,眼中是止不住的怜惜。 只见她原本白皙的脖颈间如今有着明显的红痕,方才人群拥挤推搡中,她还擦伤了手。 她取出一盒药膏,伸手沾了点洁白的膏体,缓缓涂抹在夏楠脖间。 触感微凉,夏楠只觉原本并无多大感觉的脖间突然变得火热,微痒。 “楠姐儿,今日多亏了你。” 夏楠知道纪氏要说什么。 只见纪氏叹了口气,又道,“你是不是也好奇,为何长公主会前来祝寿?” 夏楠如实点了头。 “早年明珠曾有幸救了长公主一命,至此之后两人便要好了起来,而后长公主上战场杀敌,明珠嫁去了江南,两人分隔多年,而后明珠逝去,长公主心痛不已,归来后,对夏威侯府愈发上心了。” 讲到丧子之痛时,夏楠能清楚地看见纪氏眼中氤氲的水光。 夏楠握紧了纪氏的手,纪氏回以她一个浅笑。 “今日长公主在我们府中遇刺,夏威侯府,是要负全部的责任的,幸好长公主并未受伤,若是伤着,皇上也不知会怎样对夏威侯府。” 纪氏不经长叹一声。 听着她的话,夏楠也陷入了深思,夏威侯府看似风光,荣宠不断,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当今皇上是有意在削弱夏威侯府的实力。 夏威侯虽有爵位在身,可却并无实权,夏二爷只混了个从六品的闲职,夏四爷志趣不在官场,整日游历山水,整个夏威侯府,唯一拥有一点实权的便是夏三爷了。 可偏偏是夏三爷…… 夏楠双眉越蹙越深,努力地想要把脑海里所有的东西拼凑在一起,可就是拼凑不出个好歹。 夏三爷前世为何叛变夏威侯府,为何非要置自己的父母为之死地?于情于理,皆说不过去。 她本想试探性问下纪氏关于夏三爷的事情,但见她一副愁容,便先压下了心头的疑惑。 回了夕颜阁,将一身疲惫褪去,夏楠躺在摇椅,思绪纷飞。 今日之事过不了多久,只怕会闹得人尽皆知,皇室遇刺,这是大事,更何况,长公主深得民心,今日过后,只怕夏威侯府的地位名声会跌一个档次。 这几日纪氏的咳嗽症状更加严重了,夏楠依旧每日都会炖上一盅冰糖雪梨,送去纪氏那儿。 事情很快便有了结果,皇帝听闻长公主在夏威侯府遇刺,勃然大怒,罚扣夏威侯三个月俸禄,并命大理寺彻查此事。 夏楠听闻此结局,悬着的一颗心也才安放了下来。 不过当今皇上却特地奖赏了她,说是保护长公主有宫,特意赏赐她白银千两,另赐各种绫罗绸缎。 如此一来,夏楠顿时名声大燥,就连平日不出深闺的姑娘家也都知道了她这号人物。 也因为她如今是长公主的救命恩人这层身份,近日李氏对她却是和善了不少。 夏楠并未将这些赏赐收入私库,而是直接交给了苏氏,由她分送与各房,苏氏也没有过多推拒,怀璧其罪这道理,她懂。(未完待续。) 079 颗粒无收(二更) 刺杀一事风波渐平,天气也渐渐回暖,夏楠正蹲在院子前,打理着她的花儿。 她打算在门前搭个葡萄架,等夏日到时,便可在葡萄架下乘凉,还有酸甜可口的葡萄吃,最为雅致了。 她刚忙完手上的事情,便有小丫鬟拿着一封信件过来,夏楠看完时眉头已然蹙成了山峰,她当即便去了韶松堂。 韶松堂内,纪氏正品着茶,见夏楠前来,便也招呼她坐下。 纪氏泡的茶色泽鲜艳,浓度适中,气味怡人,夏楠不由得多喝了两杯。 纪氏看出来她眉间的焦虑,便问道,“怎么了这是?” 夏楠也没藏着掖着,便将童先生在信中所说的话同纪氏说了一通。 “淮南一带庄稼颗粒无收?” “嗯。” “这种事情并无可能,淮南一带雨水丰润,就算蝗灾情况严重,也不会颗粒无收。” “确实如此,童先生先替我去了一趟淮南,查出来证实是先前发放下去治理蝗虫的药物出了问题,导致整片庄稼颗粒无收。庄稼受损,最受损害的是底下的农户,如今这些农户不知受了何人的挑拨,一众吵闹着要见东家。” 夏楠说这话时,双眉也忍不住紧蹙。 “那你是打算亲自前去?”纪氏问道。 夏楠颔首,轻点了头。 纪氏缓缓才点头笑道,“嗯,你想去就去吧,这倒不乏是个锻炼的机会,祖母也不能事事都经手。” 夏楠今日前来,便是想取得纪氏的同意。 纪氏见她面上还带着难色,了然道。 “我的楠姐儿思念家中,回去探望一番。这样行了吗?” 侯府姐儿出行,自得寻个由头,莫不然,岂不是叫旁人怀疑了去。 闻言,夏楠这才展露笑颜。 童先生已经在归来的路上了,他生怕夏楠只身一人前去淮南太危险,便不计辛勤,从淮南回来接她一同前去,这信件则是让人快马加鞭传送的。 夏楠要回江南的消息一瞬间如同长了翅膀般,侯府众人皆知,住在夏威侯府四个月余的表小姐总算要回自己的‘家’了。 童先生很快便到了,夏楠简单收拾了一些行囊,便带上抱月出了门。 院子里其他几个丫鬟虽机灵,但体力之类的怕是更不上,抱月这时候就体现出了强大的作用。 对于夏楠要‘回去’一些时日的消息,侯府里大多数人皆是冷笑。 长公主一事这件事虽过去了,但一些风波犹在,她顶着长公主救命恩人的名声在这个时候回家,摆明了是想把夏威侯府当踏脚石踩。 夏楠可不知旁人怎么想,她命人给初阳送了封信,便随童先生去了淮南。 从京城去淮南,至少有五六天的车程,这几日舟车劳顿,夏楠却无半句怨言。 童先生看在眼里,对这个他打小看着长大的女子更为怜惜。 去往淮南路程遥远,马车要连续走上五六日。 这几日夏楠除了食宿,其余都是在马车上度过的,童先生本想放慢脚程,可她却说不用了。 很快,她们便到了淮南。 “小姐,这几日我们恐怕都要住在这里,我先带你去这里的住处,休息一番,等会儿会有这边的管事来向你报备这里的情况。” 夏楠淡淡点了点头。 童先生将一切都安排好,她自是没什么问题的,况且,这几日舟车劳顿,她虽不说,可也颇为劳累。 这几日他们要住的地方,是这边的管事准备的,听童先生说,这管事今日有事,需晚点才能来见她。 夏楠跟在童先生身后,走过垂花门,便见着两旁的抄手游廊,直入通道,便到了后院,这边栽种着许多花草,一进入便有股好闻的花香缠绕,再路过几个拱门跟回廊,便到了夏楠所住的厢房了。 童先生先去安排了下事务,夏楠则先收拾了一番。 不一会儿便有几个婢女送上来一些吃食。 其中一位婢女道,“大小姐,这些是童先生特意为您准备的。” 说完这几个婢女便下去了。 夏楠看了眼桌面,送上来的吃食种类繁杂,有糯米丸子,莲子羹,玫瑰水晶糕,炒青菜,白切鸡,红烧肘子,两碗白米饭,加上一小碟酱菜。 夏楠眉头轻挑,却没说什么,吃食这么多,她便让抱月与她一同用了膳。 饭后多久,童先生便领着一位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前来。 “大小姐,这位便是负责这些良田的胡管事,底下的几百户农户都归这位管事管理。” 胡管事名为胡海,长着一副和善的脸,微胖,望向夏楠时眉眼带笑。 “早前便听童先生说,东家的大小姐要前来这里,有失远迎了。” 上次前去夏威侯府的几位管事里,并没有这位胡管事,所去之人,即为纪氏信任的,胡管事没去,夏楠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几眼。 “胡管事事务繁忙,是我唐突了。” “大小姐这话老胡我可承受不起,您是我的东家,老胡可还是靠着您吃饭的啊。” 嘘寒问暖后,夏楠便直奔主题。 “胡管事,今年庄稼的情况,好像有些严重,具体的事情,我想听你说说。” 那胡管事显然早料到夏楠会如此过问,旋即便道。 “诶,都怪老胡能力差,要不然怎会惊动大小姐您呢。” 他的话无时不刻不带着恭维,夏楠略反感。 “去年十月庄稼出现了一批蝗虫,我便让人买了一些除蝗虫的药剂,一阵蝗灾过后,庄稼所剩无几,可去年收成着实惨淡,几十亩田地,收成竟然不到五百石,今年一月份又插了新苗,可没想到过不了几日,那批蝗虫又回来了,这些蝗虫一日比一日多,数量更是不计其数,没几天就把田地给绞个稀巴烂,那些新播种的幼苗,一个不剩!佃户们虽心疼却也别无他法,只能尽力赶走蝗虫再栽种了,可没想到,如此播种了几次,蝗虫就来了几次。” 他说完这话,再偷偷瞄了一眼夏楠,见她面无变色,又道。 “那些佃户见此,一个个皆哭丧着脸,有彪悍点的汉子竟然开口大骂了起来,而后不知在谁的带领下,更是闹了起来,不得已,我才找上了东家,想要您来拿个主意。” 说到这儿,夏楠忍不住蹙起了眉头。(未完待续。) 080 打听 童先生也站在一旁,细细听着胡海的话,他的这些话,与他所掌握的情况着实一致。 见夏楠不说话,胡管事又道。 “大小姐,这庄稼毁坏严重,农户们颗粒无收,今年的租金怕是收不上来了,而且……他们不止不愿交租,我看那群人的意思,像是要向东家讨个说法。” 听闻这话,不仅夏楠,就连童先生的眉头都没忍住紧蹙。 这件事情,他并不知道。 “可有佃户如此说?” 胡管事望向童先生,摇了摇头。 “他们倒是没直接说出来,只是这蝗灾来得凶猛,一下子许多佃户连吃都吃不饱,心中自是有怨恨,而且……” “而且什么?” 胡管事似是在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最终咬咬牙,还是说了出来。 “而且去年用了东家分发下来的抗蝗虫的药物,抵抗不住蝗虫的祸害,佃户们心中或多或少有些怨言,而且我们隔壁的蒋家,有意在挖我们的佃户。” 药物一事,夏楠并不清楚,当时还是纪氏在掌事,她倒是想问下纪氏,只是淮南与京都相距甚远,一来一回也是来不及了。 隔壁蒋家挖人? 听胡管事的口气,这蒋家良田众多,一直想将整片淮南的土地都收归旗下,可奈何夏楠的这片土地,却是难啃的一块硬骨头,蒋家便打算先从佃户入手,到时夏楠这边没了佃户,收成又差,不想把这田地卖出去都难。 她略一思索,却没说什么。 “这些情况我略有耳闻,容我思索一晚,天色已晚,明日你再陪我去一趟庄稼看一看吧。” 胡海见夏楠蹙着眉,连忙应是,便退了下去。 他走后,夏楠问童先生。 “童先生,这件事情,您怎么看?” 他前段时间来过这儿,对这儿的了解比她更多。 童先生略一思索,便道。 “这件事情不能只听胡海一个人一面之词,还需找些佃户打听一下,不过之前我也有找过这些佃户,但却是没见着人。” 听他所言,夏楠疑惑更甚了。 “没找着人?” 童先生淡淡应了一声。 “庄稼毁坏太过惨重,佃户们早便不去庄稼上了,我去了几次,皆没见过人。” 童先生见夏楠思索着,又望了望门外,见着天色已晚,他便先行离去了。 这几天这般奔波,夏楠也着实累坏了,洗漱了一番,便在思索着这件事情中睡去。 翌日,她早早起了身。 有丫鬟给她送了早饭,便要退下。 夏楠叫住了她。 “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身着翠色比甲,梳着两条羊角辫子,模样尚为稚嫩,看着不出十二岁的模样。 “奴婢清荷。”她恭恭敬敬站着,一双水眸微转,似是在疑惑夏楠为何叫住她。 “你来这儿多久了?” “回小姐的话,奴婢在府里已经呆了两年了。” “喔……已经两年了啊。” 小丫鬟不知她想说什么,只是睁大这一双圆眸望着夏楠。 “我来时听闻胡管事的好名声,听说他为人宽容,对下人更为慷慨大方,对周遭之人格外和善,附近有许多因仰慕他名声而来投靠的农户?可是如此?” 夏楠的话说完,便见清荷眉间不自觉地蹙起,她望了眼夏楠,似是想说话,却欲言又止,随后只是低低点了点头。 夏楠而后又问了一些关于胡海的事情,哪知这个小丫鬟却闭口不言,愣是一个字都不说。 夏楠却了然于心了。 她特意提到胡海为人慷慨大方,对周遭之人格外和善,便是想试探清荷的反应,没想到这小丫鬟够直接,居然直接蹙着眉,话都不说了。 方才她进来时夏楠便注意到,这丫鬟身上半根朱钗都没有,一般的大户人家多多少少都会打赏下人一些朱钗之类的,也好让这些丫鬟出去得体面,可来伺候她的这几个丫鬟,并没有,身上干净得仿佛掏不出东西。 这一点上,便与传闻胡海对下人慷慨大方有矛盾了。 早饭后不久,胡海便接她去了庄稼。 夏楠今日特意挑了一件裙摆不大的真丝裙子,配上一根玉腰带,显露出盈盈腰身,又将秀发简单挽起,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整个人明媚娇艳,动人至极。 到了庄田处,见着一地的狼藉,夏楠心情也是颇为沉重。 几十亩良田,全部毁于一旦,她缓缓走下田地,蹲下身子,便见一株不过食指般长度的幼苗倒地不起,身子更是被蝗虫啃食不堪,一幕幕简直如同灾难现场。 庄稼的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胡海开口道,“大小姐,这儿的情况您也看到了,这田怕是不能再栽种,而现下有几个佃户看样子,像是要退租。” “你把他们叫来见我。” “啊?”胡海似是没想到夏楠会开口这样说,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才道。 “这个……大小姐,这庄稼荒废了有一阵子,有好些佃户这段日子无事可干,我便安排了他们先去了一个庄稼上,帮他们收成,也好赚些银钱补贴,您也知道,去年收成不少,好些佃户已经吃不饱了。” 胡海这话说得好听,夏楠却听着一阵蹙眉。 这叫什么意思? 她的佃户跑去别人的庄稼赚钱补贴?还是管事介绍去的? “这个理由恕我无法接受,他们的东家是我,可不是别的人,一声不吭去了别的庄稼,将我至于何地?” 夏楠看着平和,可声音一旦冷冽下来,却是让人不由得生寒。 “这——好吧,我这就去办。” 许是夏楠面色也冷了下来,胡海面色颇为难看,也不说什么,便先行离去。 夏楠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正往回走,快到马车旁时,她却眼尖地瞧见一抹紫色的衣袍,那料子看起来颇为高昂,他横躺在庄稼里,庄稼处因为地势比较低洼,近日又全无人打理,便许久没有人发现这儿,夏楠起疑,缓缓走近。 待她走近,看清了这身紫衣之人是谁时,双眸却是止不住的放大。 这人紫衣长袍,胸口处却沁出了鲜红血迹,罔若绽开的绝色玫瑰,他的五官极为深邃,棱角分明,此刻双目紧闭,比平日了多了几分温和,可他剑眉紧蹙,似是在忍受着什么痛苦。 她眉头紧蹙,虽不知道这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他如今身受重伤,她是绝不会任他一人在这自生自灭的。 “抱月,过来,帮忙将他扶上马车。”(未完待续。) 081 借名头一用 (四) 院子里下人并不多,夏楠同抱月回来时一个人都没有遇上。 这样却方便了她。 阎珏颇重,若不是抱月力气大,承受了大部分重量,夏楠觉得自己会被压死。 此刻他已然陷入昏迷,任夏楠怎样拉扯他都没反应。 指甲处不小心沾上一点滑腻,夏楠眼神一凛,果然见着阎珏胸口处绽出一抹更为娇艳的血红。 定是方才她与抱月将他从庄稼里弄出来的动静太大了,才让他原本已经凝固的伤口再次崩开。 将阎珏待到她屋中,此刻也顾不上什么,两人合伙将他弄到床.上去。 “抱月,你快去找下童先生,请他速速赶来。” 他的伤,刻不容缓。 抱月急忙点了点头,刚走到门口,童先生便迎面走来。 “何事这般匆忙?” 抱月也没来得及细说,便推搡着他进了屋。 童先生一进屋,望见夏楠床榻上的男子时,淡如秋水的眸子也忍不住划过一抹惊诧。 “这位是……?” 夏楠却没回答他的话,而是说道,“童先生,你可否寻个大夫前来,他的伤需要治疗。” 这地方夏楠人生地不熟,如今可以依靠的也就童先生了。 好在童先生没有多问,要不然,夏楠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的存在,就连她都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童先生很快便带回来一位大夫,夏楠出了屋子,大夫变为阎珏诊治起来。 “这位公子胸口靠肩胛骨处被利剑所伤,伤口颇深,他之所以晕过去,则是因为失血过多,我已经为他包扎了,这几日最好不要做什么大动作,免得伤口裂开。伤口处的药三日一换,切忌辛辣。” 大夫交代了一番,便离去。 童先生送了大夫离去,夏楠则是回了屋子里想看看这人,可没想到,她刚走进去,便对上一双乌黑深沉的眸子。 那眸子黑得发亮,一下子像是重重地撞击在她的心房。 “你醒了?” 夏楠试探性问出声,阎珏不言不语,甚至面部表情都未曾动一动,一双墨眸却直勾勾盯着她看,这样的眼神让夏楠有些发怵。 约莫几息,只见他喉结微颤,紧接着上下滚动了一下,薄唇苍白缓缓启开,一道嘶哑低沉的声音从喉间发出。 “谢……谢……” 听到这话,夏楠才从方才那样让人惊惧的眼神中回过神,“不不不,不用了,你先前也救过我两次,要感谢,也是我该感谢你。” 闻言,阎珏不再说话,似是无力,也似是好笑。 他也没打算对夏楠说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会伤成这幅模样,他不说,夏楠自也没有知道的权利,见他闭上眼,她便轻轻出了屋子。 屋外童先生正在守护,见夏楠出来便寻了过去。 夏楠只是朝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视。 童先生也看出了里头之人身份非富即贵,便也不再过问。 胡海一回来,便听底下的人回报,说夏楠带着一个重伤的男子回来,他一听完,便赶往这儿,正巧遇见夏楠同童先生两人在讲话。 “大小姐,您这是……” 他意指夏楠房屋里的人。 夏楠见他前来,便笑道,“胡管事,你来得正好,我的屋子被人占用了,我瞧着隔壁厢房无人住,你派几个丫鬟打扫下吧,我住那儿就好了。” 夏楠直接把她自己给安排好,顺带连他也给指使了,胡海虽想说些什么,可对上夏楠浅笑盈盈的眸子,却什么也说不出了。 “好。” 硬生生憋出来一个好字,他便派人去打扫了,愣是一个字都没问出来! 日头斜照,夏楠亲自端着午膳进了屋子,床榻上的人还卧着不起,夏楠只能小心翼翼将午膳放在桌上,走至床边,本想唤醒他起来用膳喝药,可他的敏锐力显然比她高了许多,夏楠不过走近一点,他便睁开了双眼。 夏楠干巴巴说着话,“如今已经午时了,我本想叫你起来用膳然后喝药。” 阎珏眼眸微垂,便作势要起身,夏楠赶忙上前扶住他。 他的身体一僵,好看的剑眉微蹙。 “大夫说了,你伤口较深,不能随意动弹,免得伤口再次裂开。” 夏楠也顾不得男女之别了,站在床榻边,缓缓扶住他一只未受伤的手,让他缓缓起了身。 因为身体的接触,夏楠与阎珏的距离一下子变得很近,她一低头,便见阎珏长而密的睫毛,印着白日的光,似是蝴蝶飞舞。 用过膳,阎珏一声不吭便把一碗黑乎乎的药喝完了,就连旁边夏楠为他准备的蜜饯都没吃。 也是,又不是姑娘家家,怕什么苦。 出了屋子,夏楠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隔壁厢房已经打扫好了,本身便没带什么东西,夏楠直接便住了进去。 胡海办事效率很快,不一会儿,他便将人全数带来。 几个汉子在夏楠面前一字排开,个个黝黑强壮,面带疑色。 他们不解,为何胡管事突然间把他们叫了回来,还把他们带到眼前这个看着模样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面前。 胡海接收到他们的眼神,了然道。 “这是东家家的大小姐,庄稼一事对造成了十分巨大的影响,大小姐特意前来了解情况。” 胡海这话,让夏楠不由得又瞥了他一眼。 他还真当她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家? 他这句话看似明白,可话里话外,无不在说她只是个来了解情况的,至于最终的决定,却不是她一个大小姐可以做主的。 听到是东家来的人,几个汉子面露欣喜,可再一看到夏楠的模样,几人脸上瞬间又浮现失望之色。 “我是老夫人派下来探查情况的,庄稼一事颇为严重,老夫人对此格外关心,几位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跟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便是。” 几个汉子原本对她并无期待,可夏楠话语中却提到了纪氏,几个人双眼顿时放光。 先前这些庄稼都是纪氏在打理,这些年来一直井井有条,底下一众人也对她格外信服,胡管事并不知道如今夏楠才是他们的东西,这会儿她正好可以借纪氏的名头一用(未完待续。) 082 打的什么主意! (五~) 那几个汉子迟疑了一会儿,见夏楠神色坚定,便道了出来。 “大小姐,既然你是老夫人派来的,那我便之说了。自从去年不知怎地出现一批蝗虫之后,庄稼的收成便少了许多,我们饱受蝗虫的困扰,用的驱除蝗虫的药也都是由东家分发下来的,可蝗虫却没见的少反而还更多,到了去年年底,蝗虫更是格外猖獗,整片庄稼颗粒无收,我们不信此,今年又播种了幼苗,可还过不了几日,幼苗全部被蝗虫啃食,整片庄田,惨不忍睹!” 那汉子直接将一肚子苦水全吐了出来,夏楠安静听着。 又有一个汉子接口道,“大小姐,想必您也已经看过庄田了,庄田被啃食成这样,可谓是种什么死什么,这庄田怕死毁了,我们虽租了您的土地,可这问题无法改善,我们一家都没法吃饱饭,我们肯定要寻个出路啊,不然怎地养这一家老小。您可得想个办法,” 有了这两人开头,底下瞬间便有人附和着说话。 他们附和着将事情讲了一通,夏楠也听明白了。 大概就是,去年庄稼招来蝗虫,蝗虫来得厉害,他们除了许多次都未能除掉,只能向东家反应,东家发放药物驱除蝗虫,可蝗虫却更加肆无忌惮。 淮南这里一年两熟,去年六月收成只有五百石,到了十月收成时却颗粒不收,今年幼苗刚栽种,蝗灾再次来袭,逼得他们连下地的勇气都没有,这几个汉子也是不得已,只能找胡海,让他能不能帮着点寻点活儿赚些银钱。 他们在说这话时,夏楠一直盯着他们,这几个汉子神情自然,说的话不像是谎话,他们望向胡海的眼神也带着崇敬,比起对她的态度,简直不止好了一倍。 夏楠点头表示已经了然此事,几名汉子目光灼灼望着她。 “东家大小姐,那这庄稼的事情该怎么解决啊,我们可是靠着东家您吃饭,今年若是再无收成,我们家中一大家子就要活活饿死了。” “你们放心,这块庄稼我会好好处理的,至于你们收成的问题,这可怨不得我。” “您这是什么意思?” 一名汉子似是听出了夏楠话中的意思,不由得疑问出声,这话就连一旁的胡海都起了疑惑。 “意思就是,当初你们租种庄稼,签着黑白分明的契约,交四成租,可如今别说交租,你们连收成都收不出来,这块地引蝗虫,那你们为何除不去,为何前几年的时候,这块地收成富足,偏偏到了你们这儿就变得这么贫瘠,这个问题,我想你们胡管事更为清楚,我们不怪罪你们将这块地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你们还怪罪到东家上头来?跑去别的庄稼干活,可还是想要留在我夏家手下?” 说到尾处,夏楠声音陡然变得冷硬,让人听着身子都不由得一颤。 “你——” 几个汉子想反驳,话语却被夏楠截断。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夏楠眸子扫过他们惊愕的脸,“你们把土地种坏这件事情我还没跟你们另算,你们居然还跑到别人的庄稼去干活,哼,今年的租,收五成!” 什么?! 夏楠这话,瞬间引起了这群汉子的激愤。 “五成租?你这是要了我们的命!现在庄稼别说不能种了,就算种了,这些粮食都不够我们自己吃饱,别说五成租了,就连一成我们都交不出!” “就是,原先契约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收四成租,怎么你这一开口就变成五成了!” “就是!” 一众汉子不住愤怒,有的更是急红了眼。 他们没想到,看似柔柔弱弱的女子,竟然如此心狠,如今温饱对他们来说都十分困难,她居然还要加租,逼着他们下地。 夏楠这话一出,就连童先生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大小姐,您这举措,是不是太过重了些,您看现在这庄稼成了这模样,别说种出五成的粮食了,我看就连种出粮食都很难,您看能不能……” 夏楠的话太过严重,胡海都忍不住站出来为这一众汉子说话。 他的话,惹来一众汉子感激的眼神,而夏楠则恰恰相反。 “胡管事,你是我们雇来的管事,可不是让你去向着这些佃户的,商人重利,这件事情你不是不知道,这块庄稼原先利润很大,我甚为欢喜,可如今这利非但没了,反而还赔进去一块土地,你说,我该怎么才能将这利润赚回来呢?” 她的话,又是惹来一阵愤怒。 一众汉子再想开口,却被胡海拦住了。 胡海望向夏楠,“大小姐这是想让佃户们重新下地?” “是。” …… 好一阵无言。 此刻就连童先生都看不出来,夏楠到底打得什么注意。 这地经过这么多次蝗虫的侵蚀,如今再种,只怕连个苗头都种不出来,她这样子,明显是在为难他们。 “蝗灾这么严重,这地根本已经种不出东西了!”一汉子忍不住说道。 “那就继续种,种到出粮食为止,还有,蝗虫的问题也要由你们去解决,如若你们不想再继续租种,可以退租我绝不阻拦,只是记得那契约上写的,违反合约,要赔一百两银子。” 夏楠说完,便不再理会这几人,径自回了厢房。 她的话,却是让一众汉子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原本他们以为只是前来看下情况并且游玩一番啥都不懂的娇娇小姐,可没想到,来的却是个这么狠的主! 一开口就要他们重新下地还把租提升到了五成,这简直是要了人命! 这块地再栽种也栽种不出,他们能怎办?可现在又去不了别处,一百两银子,他们怎地拿得出来。 当初他们租下这地,看中的便是土地肥沃雨水充足,想着能赚多点银钱,可如今变成这样,东家还这般不分好坏,他们简直悔不当初。 胡海在一旁安慰了几句。 就连他都看不懂,这个东家来的大小姐,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夏楠今天这一出,可让她出名了。 一众汉子回了各自的家,皆是哭诉了一番是,各个佃户皆是无比愤怒,但更多的却是无奈,夏楠在他们的心中,因此也留下了一个心如蛇蝎的形象。(未完待续。) 083 棋局 回了厢房,夏楠接过抱月递过来的茶盅,抿了一口,对上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得浅笑。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夏楠开了口,抱月咬了咬牙,便问道。 “姐儿,您方才……为何要说那般重的话,就连婢子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也饿知道,那块庄稼怕是很难再种出什么来了,您还如此要求那些佃户们,是不是太……” 后面的话她没再说出来,夏楠却了然于心。 “太什么?太狠毒了吗?” 抱月低垂下头,不敢再看着夏楠。 见此,夏楠却是没忍住轻笑出声,她也没想跟抱月皆是,只是幽幽一道。 “有些暗中作祟的跳梁小丑,不整治下怎能露出马尾呢。” 闻言,抱月更是一脸疑惑,跳梁小丑是谁?为什么要露出马尾? 她顶着一张疑惑脸,打算还是不问了,回去再问问碧彤姐姐跳梁小丑是谁好了。 因抱月这么一问,夏楠不由得将目光多放了几分在她身上。 今日如此一看,她蓦地发觉,抱月这丫头长得蛮好看的。 她的眸子乌黑纯粹,细看像黑琥珀,看不到一丝杂质,她虽然粗壮,可肌肤却即为细腻,鼻子并不高挺,但看着却格外舒适,她的唇是常年的嫩红色,每次有什么不懂时,总是瞪着圆眸,微张着嘴,再配上一张肉肉的脸,模样好不可爱! 这丫头贪吃,心性却极为纯善,这也是夏楠为何总喜欢带着她的原因了。 夏楠瞧着她发鬓上并无饰物,寻思着便将自己带来的一对双衔戏珠璎珞给了抱月。 “这璎珞红艳艳的,正衬你气色,拿着吧。” 抱月接过夏楠给的赏赐时,整个人还处于懵的状态,过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 “姐儿,奴婢说过奴婢不想要这些首饰的……” “我知道,你不就是想要每顿多吃一碗米饭吗?怎么,现在难道没有满足你?” “不是,是……”话到嘴边,抱月也说不出来了。 夏楠浅笑,“你是我身边的丫鬟,我出门最常带的又是你,如若你这般寒酸,岂不是叫人说我亏待了你?” 抱月两条乌黑的眉毛都扭在了一起,纠结了一会儿才将璎珞收下。 “对了,你去帮我看看那位公子怎么样了。” “嗯。” “算了我同你一起去吧。” 抱月狐疑地望了一眼夏楠,没想明白,便随着夏楠走去了。 ‘扣扣’的敲门声响起,夏楠伫立在门外,不多时,里头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 “进来。” 夏楠推门而入,屋里还是一样的摆设,只是桌子前多了一抹紫色身影。 “阎公子,你怎么不好好休息?” “我无事。” 阎珏坐在桌边,只见他不知何时搬出了原本放在紫檀刻雕花纹柜上的一副棋,而他手执白子,剑眉横立,似是在沉思,见夏楠来时,面上才划过一抹松动。 夏楠见他的模样,已然看不出是昨日那个为她所救之人,对襟紫袍加身,身形笔直高大,气势凛冽,偏偏一副翩翩贵公子模样,行为举止又透出无限的霸气,横眉冷指,罔若事情尽在掌握。 “这个时辰该换药了。” 抱月捧着托盘,上面摆放着药物,身后还跟着个小厮。 阎珏轻嗯了一声,并无它言。 在阎珏面前,抱月显得有些局促。 夏楠望了她一眼,抱月便垂下了眸子。 不怪她局促,阎珏……气势太强大,饶是她也难免生出惊惧的情愫,若不是他出手救了自己两次,恐怕她始终无法介怀前世那个冷漠的眼神。 可他……好像就是这般冷漠,对万事都冷漠。 夏楠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的手上,那只执着白子的手指骨分明,修长遒劲,指甲修整得整齐,指腹莹润,与白子相执,映出交辉的光,夏楠望着这手,一瞬也忘了自己是何来意,待到一声低沉声响起,她才惊觉自己的失态。 “会下棋?” “嗯?”夏楠大略只会观望棋局,至于下棋,她却没下过,可却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倘若你是这枚白子,你会落于哪处?” 阎珏的面庞依旧是淡淡的,声音不带任何情感,目光始终在这盘棋局上。 夏楠也随之望向这盘棋。 棋局上黑子白子交错横生,夏楠只大略看懂。 白子是我方,黑子是敌方,敌方抛出诱饵,我方小胜,紧接乘胜追击,却没想到这是一出诱敌深入,陷入被四面包围的局势。 而阎珏所执的这枚白子,则是接下来的行动。 “这儿。”夏楠思索了一会,指了某一处,“这儿是对方的薄弱处,若是从这儿突破,对方势必溃散,我方则有了机会突破重围并乘胜追击反转局势。” 闻言,阎珏面色不动,莹润指腹却微微在白子上打圈,旋即落在了另一处。 夏楠随着他白子所落,目光颇为不解。 他只说了四字。 “釜底抽薪。” 听闻这话,夏楠再望向这盘棋局,纵观全局,整个视野便开阔了起来。 阎珏落子之处,实则并不是对方的薄弱处,但却是对方忽略也并未防范的一处,他早先便埋伏着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顺着地方的策略而下,假装被包围,罔若对方的囊中之物,实则却在最后一回釜底抽薪,直接断了地方的后路,局势完全反转…… 看完这个,夏楠再想到自己所说的做法,不由得在脑海演示了一遍。 若是照她所说,击中对方的薄弱处,可对方薄弱处却被保护着,此举一来,对方立马警醒,势必会吞了这颗棋子,若是击中则成,不中则败。 这是一种将我方的存活完全寄于一人的走法。 太过冒险。 “多谢公子赐教。” 夏楠朝他鞠了一躬,阎珏方才,着实为她上了一课。 听闻她的谢语,阎珏面上依旧没有什么神色,转过头,屋内的光线打在他脸上,将他原本刚硬的面部线条软化,夏楠只见他唇瓣微张,说出了一句让她咋舌的话。 “你如今,就是这棋子。” 他指中了被敌方包围在中间的白子。(未完待续。) 084 蒋家 夏楠一怔,明显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她如今是这被包围在其中的棋子? 夏楠不懂。 阎珏抬眸,正好对上一双乌黑莹亮的眸子,蓦地想起夏威侯府时,她扑向长公主时的神情。 “地可栽种,胡海叛变,蒋家。” 夏楠发现,眼前这个人就是惜字如金,所有话都能讲得最为简洁明了,丝毫不多说一句废话。 不过她旋即被这话给吸引住精神。 前面一句她听得明白,后面的话。 到底是胡海叛变蒋家,还是胡海叛变,跟蒋家是分开来的? 夏楠没再多问,他透露讯息,估计是在报她的施救。 这人,恩怨分明,竟是分得如此清楚,她无意救了他,他便将自己所感知的事情告诉她当做回报。 阎珏说完这话,目光又重新落回棋盘上,这回却是将其中几颗棋子掉了下位置,另一种新的棋局便出来了。 而他又是执着白子,思索。 夏楠起身告退,将药留了下来,等会自会有小厮来帮他上药。 离去时她不经想到。 前些日子长公主遭遇刺杀一事,不正是他在办理案件么,京城与淮南相距甚远,没有几日的车程是赶不到的,为何他会出现在这里。 还受了这般重的伤。 看他的模样,似是比夏楠还要更早到这里,那么则是在纪氏生辰后,与她不相上下的时日前来。 他脚程快,或许来时还用不上几日。 夏楠从厢房中出来,并未回自己屋里,而是带上抱月,径自去了庄稼。 今日想必那些佃户都开始干农活了。 她前脚刚出门,后脚便有府里丫鬟连忙去通知胡海。 今日庄稼处,许多佃户总算出了门,一个个弯着腰,将手上的幼苗插入田中。 夏楠到时,几个农妇奇异望了她一眼,只当是哪家的女儿出门游玩,跑到他们这田地来了。 夏楠瞧着一个正插着秧苗的农妇,脚步轻移走了过去。 “这位婶子,你们这是在插秧吗?” 这话一出,那农妇不由得回了个像看向傻子般的眼神,难道看不出来这就是在插秧? 夏楠又道,“这我看着田地好像已经很干了,这插下去的苗子,怎么会生长呢?” 农妇并不理会她,常年下地干活,黝黑的农妇望着手儿脸蛋都白嫩嫩的夏楠,眼角不经意露出嫌弃。 都是一些娇滴滴的小姐! “这些插下去当然不会生长了!”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还要插秧?” 夏楠睁大着眸子,一副好奇的模样。 农妇虽烦夏楠,可当她想到那位东家来的大小姐时,显然积怨已久,忍不住朝夏楠抱怨了出来。 “还不是东家来的那个大小姐,摆什么大小姐谱子,这地被蝗虫坑害过无数回,现在只是块废地了,这大小姐还偏要我们下地,这不是为难我们这些小农户嘛,还要加租,没见过这么心黑的。” 那农妇吐槽着,夏楠也附和了起来。 “是啊,这大小姐怎么这么心黑,真是苦了你们了。” 抱月不可置信瞪大了眼望向夏楠,这……这姐儿怎么还骂起自己了,还面不改色的…… 农妇见夏楠附和着自己说话,再看她的眼神时便少了许多敌意,她上下打量了下夏楠。 “姑娘,我看你衣着不菲,这白嫩的,你是哪家的小姐吧,这儿脏,你还是尽早回去吧。” 夏楠岔开了话,“婶儿,我有一个问题。” 夏楠嘴甜,一口一个婶儿的叫,饶是农妇不喜她如此明媚的模样,如今也被她叫的心化了。 “你有什么问题直说。” “这地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我昨天还路过这里,当时这里可是一个人都没有。” “一看你就是不知道,让婶儿来跟你好好说说。” 这大婶一被挑起话题,瞬间来了劲,跟夏楠说得那叫一个跌宕起伏,简直跟说书的一样,一边说着偶尔还配上点感叹的语气,那模样,生龙活虎,绘声绘色,惹来另外几个农妇的几声吆喝。 大体来说与夏楠说了解的一致。 “您说是东家发放的药物有问题?蝗虫不仅没少反而更多了起来?” “对啊,当时好多的蝗虫,赶也赶不走扫也扫不清,当时可把我们急得。” 怎么会呢,蝗虫没有道理会突然间出现这么多,还是上头发了药物下来导致更多的? “那别的庄稼也遭受蝗灾了吗?” “有,不过说来也怪,除了蒋家的庄稼,其他人家的庄稼,可都受了蝗虫的灾害,就是没有外面这么严重。” 蒋家,又是蒋家。 “哎呀我不跟你说了,那边有人喊我了,你这小姑娘赶紧回家吧,这太阳晒着,小心你白嫩的皮肤晒伤了。” 那农妇说完,便朝另一边的人走去了。 夏楠笑笑,心中暗道,她幼时照样在农田里干活,这肌肤照样白皙。 “走吧,我们回去。” 见农妇走开,夏楠也领着抱月回去。 回到府中,她正想去找童先生,没想到胡海却在半路截住了她。 “大小姐。” 夏楠对上他的眸子,浅笑盈盈,“正好,我也有事找你。” “蒋家如今是何情况,你跟我说说吧。” 胡海面上带笑,微福的脸上堆起了肉。 “大小姐,我要跟你说的,便是蒋家的事。” “噢?”夏楠挑眉。 “蒋家来人了,似是要跟我们合作,如今正在会客厅里坐着呢,大小姐,我们边走我边跟你说吧。” 蒋家来找她? 夏楠虽疑惑,却动了脚,朝会客厅走去。 一路上胡海都在说关于蒋家的。 “蒋家是淮南这带的富户,他们不仅涉农,连带商业也涉及,祖辈还出过举人,只是到了近几代才重商重农颇多。蒋家手下的良田几乎囊括了整个淮南,而他们几次想要买下我们的良田都被我们给拒绝,这次又是找了上门。” “来者何人?” “前来的人是蒋家的四少爷,蒋四少爷是蒋老爷最为疼爱的嫡子,几乎他所想要的都给了他。蒋四少爷是个头脑十分灵活的主,这些年来,他没少为蒋老爷跑买卖,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未完待续。) 085 她可以 4000+ 会客厅内,玄衣男子端坐在椅子上,面色温和,正端起茶盅,细细品茗。 夏楠到时,那男子抬首,对上夏楠目光时没有丝毫变化,唇角却勾起一抹笑意,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夏小姐,幸会。” “劳烦蒋四公子前来,有失远迎。” 两人相视一笑,夏楠便坐在主位上,胡海则是坐在蒋四下方。 “不知蒋四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蒋四目光不动声色在夏楠身上打量了一番,面上挂起温和浅笑。 “听闻近日夏家的庄稼情况不太好,在下特意过来问候,同时也有个合作,不知夏小姐可有兴趣一听?” “蒋四公子的消息真够灵通的。”夏楠并未接他的话,这样的态度,却是让蒋四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他也看出来夏楠有意周旋,只是挑了别的话讲。 “不敢当。听闻夏小姐又命那些佃户下地了,难道夏小姐不知道,这地,已经栽种不出什么了吗?” “多谢蒋四公子提醒,这件事情,我会多些注意。” 夏楠态度十分温和,对他的话却不可置否,她有意将话绕圆,愣是不让他将目的讲出来。 蒋四见夏楠油盐不进,眼中划过一抹奇异。 对于这位京城来的夏家大小姐,他并不是一无所知,相反地,他知道的还不少。 这几十亩田地,一直都是京城夏威侯府的地,但若真要确切来算,倒也不算夏威侯的地,这地原本是洛阳容氏的地,当年名动京城的容家三小姐嫁入夏威侯府,淮南的这几十亩地,便是她的陪嫁,可惜美人芳华早逝,这些田地,便归了夏威侯府管,至于是谁管,他远在淮南,并不清楚。 看眼前之人的打扮长相,倒不像是前来管事之人,倒像是夏威侯府的姐儿,可据他所知,夏家大房只有两名嫡女,一位入了天家,成了荣宠后宫的淑妃娘娘,另一位嫡女则在个把月前定亲卫国公府二少爷。 至于其他几房的嫡女,与眼前这位相差甚远。 他虽年纪轻,可也跑了不少江湖,人见多了,目光毒辣得很。 夏楠很懂得圆滑周转一道,她为人世故,待人时面不改色,很是老道,不像一些闺阁小姐那般拘束羞怯。 “夏小姐不妨听听在下的想法。” 夏楠淡淡点了点头,终是同意。 “愿闻其详。” “这些庄稼饱受蝗虫的残害,如今再栽种,只怕过不了多久,蝗虫又再次来袭,倒是,又是一次惨重的损失。”蒋四眸光盈然望着夏楠,便听他又说道,“蒋四不才,这几年走商多多少少见的一些偏方,恰好懂得一种如何治理蝗虫的偏方,如若夏小姐与蒋家合作,那蝗灾便祸害不到夏家了。” 他的话说的极其好听,夏楠想起那农妇所说,蝗灾一事,只有蒋家并未受半分伤害,而其他庄稼,皆损失惨重。 可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蒋四圆滑,岂是真心想帮她,商人重利,若是她没有拿出足够的利益,他又怎会帮她? “不知蒋四公子,是有什么条件?” “夏小姐是爽快人,那蒋四便直言了。夏家所在淮南的地,蒋家分一半。” “一半?” 夏楠蹙眉,这一半,可是比庞大的数目。 淮南这几十亩天地,在当初庄稼生长得极好的时候每熟至少能有一千石,这一千石稻子至少能卖出去八百两银子,一年两熟的话就是一千六百两,按照四成租,交上来的便是六百四十两银子,一年六百四十两,这个数量并不少,长期累积,这是一比巨大的钱财。 分出去一半,一年下来便损失掉三百二两银子。 三百二十两对富户来说许是没有什么,但却够一户人家吃喝一辈子了。 见夏楠紧蹙着秀眉,蒋四面庞依旧温润的,淡笑道。 “夏小姐不妨好好思索,这地虽然以前收成好,可却不是如今,如今蝗灾不除,这地迟早会变成废地,到时候,这地可就一文不值了。若是夏小姐与我们合作,那这蝗灾的问题,便理迎刃而解。”蒋四的话点到即止。 “大小姐,我觉得……这不妨是一个好法子,眼下这庄稼,是再遭不得蝗灾了,况且那些佃户……”胡海望向夏楠,眉眼带着担忧。 夏楠却没有看他,而是望向蒋四,蒋四目光与她对视,两人相望,似是要看清对方的想法。 “蒋公子,此事我需要思索,也请你给我一点时间。” 夏楠这话,便说明了,她确实可以做这个主。 闻言,蒋四眉头一挑。 “好,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就此告辞了,倘若夏小姐想好了,再来告诉蒋某无妨。” 胡海送蒋四离去,夏楠望着两人的背影,眼底一片漠然。 “小姐……” 抱月望向夏楠的脸庞,见她面色一片漠然,不惊觉叫出声。 夏楠回头一笑,不再言语。 她出了会客厅,便回了屋子,抱月为她取来文墨,夏楠便提笔写字。 很快,抱月将信封封好,便去找童先生,托他把这封信送回京城。 夏楠所在的厢房东面窗口处种了几盆海棠花,海棠开得娇艳,阳光照射,整个花瓣透出艳丽的瑰色,诱人至极,夏楠却无暇去赏花望着这几株海棠反而觉得有些刺眼。 阎珏说,她如今便是那棋局里的白子,想要颇局,便要看她的下一步动向。 经过这两天的了解,她或许已经猜测到这盘棋何在。 到底是谁步的棋局,想要将庄稼吞下? 就在她望着海棠花的同时,却不知有人在望着她。 紫袍腰身笔直,桀俊的面庞如刀刻般俊美,此刻正站在窗边遥望。 他身后的黑影随着他的视线望去,竟见一簇开得极其娇艳的海棠花后,一抹娇美的身影。 黑影眼瞳一缩,望着那道笔直的背影,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低沉悦耳的声音从那抹背影口中传出,落在身后那人耳里,罔若天雷。 “属下不敢。” 又是一阵静谧。 过了许久,海棠花前不见那抹人影,他才动了动身子,坐回桌旁。 “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回主子,这次刺杀,确实为明王让人所做。” 闻言,他面上虽无其他神色,但搁置在梨花木雕桌上的手指头却微微在桌面上轻点,一下一下的,极有韵律。 过了半晌,他才道。 “我吩咐你所做的事呢?” 黑影身形一怔,他木然眨了下眼,随即咬了咬唇。 道,“主子,阿三不知,您为何要出手帮她,咱们此次的任务已然艰巨,若是再牵扯上蒋家,怕是……” “多嘴。” 冷冷两字,并无它言,可空中的气息陡然下降,阿三身子一顿,不敢再次反驳。 阎珏眸色森寒,薄唇轻启。 “蒋家虽是商户,可其地位与房氏一族无二,两家钱财富可敌国,富可敌国却始终屹立不倒,你可知为何?” 阎珏话一出,黑影默然。 “蒋家依附于明王,明王却对皇室之人动手,蒋家却暗自收多方的田地,寓意何在。” 闻言,黑影更为震惊,竟连半句话都说不出。 这答案,细思极恐。 “小的这就去办。” 阿三正欲离开,可低沉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 “不必了。” 阿三疑惑不解,可那人却转了头,目光望向窗外,似是落在那娇艳海棠上。 “她可以。” == 庄稼里人人哀声怨道,面带抑色。 这昨日他们刚种下的地,今日一来,又是一片惨状,一阵蝗虫过后,几乎所有幼苗都饱受摧残,无一幸免。 有人见胡海走了过来,忍不住拉住他,抱怨了起来。 胡海平日里与这些佃户相处极为和善,这些佃户对他很是敬重。 “胡管事,你说这东家来的大小姐,究竟是想要干嘛?早前便说了这地不能再种,可她偏偏要来,现在好了,这昨日辛辛苦苦刚种下的苗子,如今又是这惨状!” 那人正是那日与夏楠对言说话的汉子,他对夏楠怨怼已深,今日见庄稼又再一次被摧毁,心中怒火不点自燃。 胡海也是蹙着眉望着这一切,叹道,“诶,东家怎地想的我并不清楚,这地是东家的地,东家想要做什么,我们都管不了啊。” “可这关乎到我们一年的口粮啊!”那汉子怒气横生,“东家可以不管不顾任性妄为,我们却要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这样的东家,我们当初是瞎了眼才选的他!” 汉子说完,又有一些人附和。 “就是,这大小姐我看她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也真不知道老夫人为何派这么一个娇娇小姐前来,她懂什么,这些农活她一概不懂,如今这样可是害惨了我们!” “若是有什么法子可以驱赶蝗虫便好了!再这么下去,我们这几百佃户可要活活饿死!” 一众佃户的情绪被点燃,一个个义愤填膺。 胡海见状,眸底划过一抹喜色。 只见他原本微垂的头轻抬,吞吞吐吐道,“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的。” 他的话一出,顿时便让所有佃户眼前一亮。 一众人争先恐后问道。 “法子,有什么法子?” “胡管事你倒是快点说呀!” “就是!” 胡海见众人目带急切,个个眼神中无不是欣喜,这才伸手示意众人安静。 随即便听他道。 “办法并不是没有。你们也知道不管是去年还是今年的蝗灾,蒋家的地都未曾遭受蝗虫的危害吧。” 汉子最先开口,“对,这几次蝗灾,蒋家都未曾受半分灾害,反而都取得不错的收成。” 见他讲了出来,胡海面上带笑。 “这便是我讲的法子了,蒋家四公子今日托我找我们东家的大小姐,想为我们提供驱除蝗虫的法子,以求来年有收成。” 他的话一出,只见一群佃户面露欣喜。 “太好了,蒋家居然愿意伸出援助之手,帮助我们!” 有人欣喜,有人也起疑。 “蒋家是淮南大户,为何要出手帮我们,可是有什么条件?” “是有条件,不过这条件并不是什么难事。” “既然不是什么难事,那东家大小姐答应了没?” 一众佃户十分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可胡海却摇了摇头,轻声叹了口气。 众人见此,不由得一阵叹息,旋即有人狠狠蹙眉,“大小姐为何不答应蒋家的要求,既然不是什么难事,为何不应了蒋家,好让蒋家帮我们赶走蝗虫,大小姐该不会是不知道这边的情况吧!可若是她明明知道这情况有多么严重还不答应蒋家的要求,那便是要将我们置于死地!我们为夏家干了一辈子的农活,靠着夏家而活,难道我们这一干人等的姓名,难道还不如蒋家的一个条件吗?!” 这汉子的话一出,全场静谧,随即得到一阵附和。 一个个汉子似是被点燃了情绪,也开始抱怨开来。 等众人将怨气都发泄得差不多了,又是一阵垂头丧气。 “你们也别在这哀声怨道的,大小姐并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只是她样子很是踟蹰,犹豫不决。”胡海又给他们下了一剂强心剂。 闻言,有汉子眸中更是爆出光亮。 “大小姐还未回应蒋家?那是不是说,我们现在若是去求大小姐,兴许还会有用?” 那汉子双眼放光,其余几人一听,也目光灼灼望着胡海。 在众人的瞩目之下,胡海终于轻点了头。 “那我们赶紧去求大小姐啊!”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比他们接下来这一年的温饱更加重要呢,就算是他们看不惯大小姐那个娇娇女,可如今最有话语权,能救他们的也只有这个娇娇女了。 有了这个汉子的提议,一干人等瞬间便朝胡海的府邸而去。 胡海对此并无它言,让守门的小厮敞开了大门,让这一干佃户进了去。 夏楠是被胡海请出来的,当她见到院子里这黑压压的一大群人时,更加疑惑。 她还未开口询问,便听底下有汉子喊道。 “请东家大小姐救救我们!” “请东家大小姐救救我们!”(未完待续。) 086 阿恒 夏楠目光浅移,落在一旁的胡海身上,眼神问他。 “怎么回事?” 后者接收到她的眼光,目光略表歉意,无奈地望向众人。 夏楠目光颇冷,扫了一圈底下众人,所到之处皆一阵静谧。 一群人见她眸色冷漠,心中竟没来由一颤,原本到嘴边的话更是如鲠在喉,竟是硬生生憋住了。 夏楠见众人终于安静了下来。 这才缓缓开口。 “你们要见我?” 她目光锁定在为首的汉子身上,那汉子先前见过她,对她自是不陌生,他见夏楠唇角带笑,但却未曾忘记这个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此次再见她时,难免心虚,却壮着胆子上前。 “对!我知道你是东家的大小姐,现在也只有你能帮我们了,你知道如今这土地已经不行了,前两天刚种下的稻子,今日又被蝗虫一阵侵袭,大小姐,不是我们反对你,只是你要为我们着想啊,我们这一大群人,全靠着这些收成支撑着生活!”汉子讲得极为诚恳,夏楠眼睫微垂,似是默认。 只听那汉子话锋一转,便道。 “大小姐,去年的蝗灾,蒋家丝毫没有受到灾害的影响,我们不妨与蒋家合作呢?” 有人带头,立马便有许多人跟着附和。 “对啊大小姐,若是我们跟蒋家合作,就算蝗虫不敢保证能完全驱除,但也能保证今年有收成,这样一来,我们不仅有了口粮,也能教更多的租不是吗?” 底下人七嘴八舌,无不是在劝夏楠与蒋家合作。 她听着这一切,却蓦地想笑,目光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胡海,却见他面色如常,眉眼慈善望着底下的人。 事到如今,她才明白阎珏所讲的是什么。 这庄稼若是被围住的棋局,那她便是这破局的白子。 而胡海,则是那只一开始诱敌深入的棋子。 而蒋家,则是将他们包围的‘敌人’。 一群人七嘴八舌讲完,夏楠依旧不动声色。 她今日身穿淡红色绣莲瓣缠枝纹的遍地金袄裙,头戴九展凤翅金步摇,步摇微微一晃,珠光金芒绚烂映照于墙,如凌凌而动的碧波星光。眸子琉璃,似是有光芒熠熠,肤白貌美,罔若绽开的盛世海棠。 她不说话,底下的人渐渐也不说话了。 静谧之中,突然有个农妇发出一声惊喝。 “呀!” 一旁黝黑朴厚的汉子急忙拉住了农妇,“你乱叫什么!” 似是没有感觉到汉子的拉扯,农妇依旧睁大着一双眼,不可置信望着夏楠,这个女子……不正是与她打听消息的那个吗! 她还以为是某个家中的娇娇小姐乱跑,没想到竟然是自己东家的大小姐。 农妇只觉得天上惊雷滚滚,一时之间,她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夏楠与她相望,忽地温和一笑,吓得农妇一个激灵。 她淡淡开口。 “谁说我非要跟蒋家合作的?” 她这话一出,底下佃户不由得疑问。 “大小姐,你莫非想出了什么好主意?” 她唇角掠起一抹浅笑,红唇微扬,似是三月桃花竞相绽放,美艳至极。 “嗯。” “大小姐……”胡海望着她,欲言又止。 底下一众汉子皆是紧蹙了眉,任他们如何相信,夏楠一个京城来的娇娇小姐而不是悟道已深的蒋家! “你们先回去,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 一干人等还有怀疑,奈何夏楠态度太过强硬,还没等他们离开,便已转身离去,不再理会他们。 他们无奈,却也只能愤愤离去。 他们离去后不久,童先生便回来了,他同时还带回来一个人以及一封信件。 那人身穿灰色长衫,面目清秀,目光触及夏楠时却不由得一阵紧缩,随即重重低下了头。 夏楠狐疑,童先生便为她解释道。 “大小姐,这位是阿恒。” 阿恒怯着深色,不敢正眼望向夏楠。 夏楠还未开口,他便直接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我能证明,我曾亲眼看到过胡海命几个人将好几个麻布袋搬出来,那麻布袋里都是蝗虫,猛地一飞出来,到处都是,当时我吓坏了,只敢躲在树后面,然后急忙跑了。” “你是什么人?” 夏楠疑惑。 名为阿恒的少年看着不过十二三岁,面容清秀稚嫩,不敢正眼望向她,听她提起胡海时,眸中却划过一抹愤恨。 “我是阿恒!” 少年倔强着,不肯再说什么,夏楠望向童先生,童先生朝她淡淡点了个头,夏楠也不在纠结于他的身份。 “你可有证据证明那些数不尽的蝗虫都是胡管事所为?” 夏楠注意到他对胡海的称呼,并不是城其为管事,而是直呼其名,很显然的,这少年,与胡海之间似是有过一段怨恨。 阿恒面目清秀,可奈何一双眸子写满了怨恨。 “我有!” 少年从袖口中抽出一枚的木头。 那木头呈墨绿色,虽是木头,但表面却即为光滑,表面更是一层莹润。 夏楠看着掌中这枚东西,甚为不解,她未开口询问,阿恒便率先讲到。 “这枚木头,是蒋家独有的标志!” “蒋家有个习惯,就是蒋家中的人,不论职位高低大小,每个蒋家人手中皆有如此这样的一枚木头,木头分为七等,红橙黄绿青蓝紫,越往上走,则表示这人在蒋家中地位更为高贵,而这枚木头,正是我从胡海的抽屉里偷出来的!” 阿恒讲得很急,也讲得很细,似是担心夏楠会怀疑他的话,急急忙忙道。 “你若是不信,可看这木头两面,指尖是否有微微凸起的感觉,那里便是刻着胡海的名字。蒋家的每一块木头都是刻有那人的名字,以防被冒充。” 夏楠望着这木头,指尖一动,竟真的摸到一块凸起处,她眉梢轻挑。 见底印处刻着一个极小的字体,为‘海’。 夏楠望向少年,“你是说,胡管事是蒋家的人?” 话音刚落,阿恒便重重点了点头。 提起胡海时眸中更是带着深深的怨恨。 “他不仅是蒋家的人,还是我的杀父仇人!”(未完待续。) 087 死不瞑目 话一出,阿恒似是才惊觉自己多说了什么,随即便垂下头,死死咬着唇。 夏楠见此,也不再将目光放在他身上,他与胡海之间的恩怨,她无须多问。 童先生上前,将手中的信交予夏楠。 “大小姐,这是胡管事与蒋家之间的一些联系。” 夏楠接过手,目光一一浏览,越看眸色越深,到最后化作无形的刚硬。 “好一个胡海,算盘打得真响亮。” “大小姐可要现在去解决?”他指的是胡海。 “不急,现在留着他,还可以安抚那些佃户,童先生,你先去帮我打量下,我手下的这些管事里,可有在附近的,调遣一个过来,暂代这边的职务。” 童先生闻言,思索了一阵。 “淮南一带的管事不多,倒是在香河那边有位郑管事,他这人勤勤恳恳,也是老夫人看中的管事之一。” “那就先郑管事吧,等过些日子,您在帮我选一位新的管事来管理。” 说完,夏楠便要离去,那少年望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把话说出口。 夏楠前脚刚到屋子,后脚抱月便慌慌张张跑了过来,还不停喘着粗气,却是断断续续说道。 “小姐……那,那公子,走了!” 抱月口中的公子,无非便是阎珏。 他走了? 两人不过萍水相逢,也无需过多纠缠。 “看他的样子伤已经好了差不多,走了便走了吧。” 抱月望着自家小姐的背影,不由得惊疑小姐的反应怎么这么平静,可她明明看见,自家小姐眼中那一抹失落! 思索了片刻,抱月也不再纠结,许是她看岔了吧。 蒋家乃是淮南大户,其庞大的资产使之在这一带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蒋府修建极有园林气息,从正门而入,正见一块有一人高的假石,两边是抄手游廊,过了两边的垂花门,便见蒋府的后院,入了后院,一股清凉气息随即铺面而来,只见左手边湖水清澈,阳光下涟漪波动,泛着刺眼的光,而右手边则是一处花园,其中花种繁多,有风徐过,带着湖水的清凉气息再混杂着花儿的香味,一片怡然之气。 后院分为四面,分别有着四座阁楼。 阁楼建造精细,格外雅致。 只听从阁楼中传来阵阵丝竹悦耳之声,淡淡的酒香味随即混杂而出,里头的人谈笑风生,伴着歌舞,不亦乐乎。 “老蒋啊,你可真生出一个好儿子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说话者正高举酒杯,挺着一个大肚子,笑得双眼只剩一条细缝,仍是不住地往嘴里灌酒。 被称作老蒋的人闻言望了一眼身侧之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朝那说话者一笑,目光却是谦逊。 “袁兄客气了,您才是真的厉害,这些年来,若不是您的关照,我们蒋家,哪有如今的繁荣,这杯酒,理应该是我敬您的!” 只见亭台楼阁内摆放着四张梨木桌子,每张梨木桌子上皆摆放着各种各样精美的糕点,伴有醇香美酒,又有歌姬伴舞,坐在梨木桌边的几人畅快饮酒,互相寒暄。 其中一名中年男子起身,为一名大肚男子把酒斟满,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两人对视一眼,相谈甚欢。 袁明瞥了一眼那些歌姬,蒋家蒋大爷便挥挥手将一旁的丫鬟歌姬全部撤了下去。 “阿泽啊,伯父听闻你近日快将夏家的土地给拿下了?” 说话的是淮南一带的八品官员袁明,这些年来蒋家之所以混的风生水起,也少不了这位官员的照拂,二者可谓是互利共赢。 被点名称阿泽的男子为蒋家四公子,真名蒋泽。 忽而被点到名字,只见他不卑不亢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面上挂着温和着笑,可笑意却并未直达眼底。 “回袁大人的话,那地并未拿下。” “诶,我与你父亲认识这么多年,你该唤我一声袁伯父,何必这么见外。”袁明面上堆着一堆肉,笑得极为和尚,蒋泽面色不动,轻轻颔首。 “怎么说,那地还未拿下?我可听说,夏家来的,可是一名女子。” 话外炫音,他连一名女子都搞不定。 蒋大爷见此,不由得开口。 “袁兄,这事情总得有个过程,循序渐进才是。” 袁明听完,又狠狠抿了一口酒,语气似是带着一抹沉重。 “老蒋啊,你不是不知道,这地,我们势必要得的,若不然,怎对的上面那人呢?我们这么多年来,可不正是互利共生么?若是你这里达不到要求,那受伤害的,可不止我一人啊。” “你说的这些我都懂,您放心,这夏家的地,我们一定拿下。且不说去年蝗灾如此严重,就听说昨日,那新来的大小姐,竟然还让那群人再次下地,我们送去的蝗虫一出,他们所种的地片刻不留,只怕过不了多久,那小女娃便会哭着来求我们的帮助,到时候,那地还不是到了我们手上。” 蒋大爷说着,与袁明两人竟相视笑了起来。 两人相谈甚欢,却并未注意底下蒋泽眸中一闪而过的阴郁。 忽地,只听门外突然狂风汹涌,猛地一把利剑破门而入,将门框刺透。 里头几人双眼圆瞪,只见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几人眼前,手中长剑挥舞,闪着阴冷渗人的光,直直朝袁明袭去。 他还未惊叫出声,便被利剑刺穿胸膛。 袁明死死瞪着眼前的人,眼眶通红。 只见那黑影将剑从他胸口一拔,旋即喷射而出一串血线,而黑影却恭恭敬敬站到了蒋大爷身后。 原本还与他谈笑风生的人,此刻面上布满了阴冷渗人的笑。 “袁老爷,你倒是起来啊。” “你……你竟敢杀我……我,我是上面派来的……人!”袁明提着一口气憋出这句话,却见蒋大爷眼中阴霾更甚。 “哦?是吗?若是上面那人知道,你与阎珏是一伙的,不知道会作何想象?” 蒋大爷面上挂着阴郁的笑,眸中阴冷渗人。 听闻这句话,袁明原本提着一口气像是忽然被人掐住了喉咙,竟是动弹不得,瞪大着眼睛死死盯着蒋大爷,却是再无生息。 蒋大爷一声冷笑,蒋泽面无表情。 “走吧。” 两人走后,原本地位置出现了两抹身影,一紫一黑。 望着地上死不瞑目的袁明,眸色深邃。(未完待续。) 088 解决 淮南的天气极为灿烂,有春风徐徐,暖阳洒射,一片金黄美景。 明明时光正好,可庄稼处却一片惨状,不时有佃户哀声,望着损失惨重的庄稼,眸中满是心疼。 几个汉子直接坐在了地上,垂头丧气。 “怎地这般垂头丧气?” 一道和善的声音传了进来,几个汉子无力抬起头,望向来人。 “胡管事,是你啊。” 胡海的到来并没有让他们掀起半分喜悦,东家大小姐态度何其强硬摆在那里,胡海只是一个小小管事,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胡管事,你说这事情该怎办?大小姐油盐不进,我们根本别无他法,若是再无收成,我们今年就会被饿死,可若是离开了夏家,我们又怎赔得起一百两银子。” 一众佃户皆是愁白了头,只能找个人诉说。 胡海闻言,也微微蹙眉。 “诶,大小姐执意如此,我们也别无他法。” “先前不是老夫人管理的吗?我们可不可以……” “不行。” 汉子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胡海拒绝了。 “且不说淮南离京城相隔遥远,就从关系来看,你觉得,老夫人是愿意相信她的孙女,还是相信我们这些人?” 胡海的话,又是让这些人一阵哑口无言。 “那难道我们就要这样等着活活被饿死吗?”有汉子不甘。 “胡管事,您认识的人多,能不能帮我们寻条去路?” 有人试探性问出声,胡海眉头一挑,目带难色,几个汉子见他略带纠结的模样,便知道事情可能有转机,一个个双眼各放亮光。 “胡管事,您就帮帮我们吧。” 在一众人的请求之下,胡管事终于松动了神色。 “若是你们想另寻出路,也不是没有法子。” “您说!” 一众汉子眼神灼灼望着他,而唯有站在尾端的一个汉子正蹙着双眉,静静望着眼前的。 他身旁的农妇不停拉扯着他。 小声在他身边嘀咕,“你倒是快过去啊,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了!” 这名农妇正是之前夏楠打听消息的那个妇人。 她扯着那名汉子,汉子却不为所动,妇人无奈,汉子死板至极,她也只能看着胡海将出路告知其他的人。 而汉子目露难色,紧接着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悄悄离了人群。 “蒋家近日有意在东处开发一块田地,正好缺些人手,我这也是一位在蒋家做事的友人告知的,若是那么想的话……” “想想想!” 几个汉子目露欣喜,随即又带上迟疑。 “可……夏家这边,我们的契约怎办?” 胡海露出会心的笑。 “蒋家最近缺人,若是你们过去了,赔偿夏家的钱,就由蒋家出,不仅如此,蒋家一年还只收三成租,剩下的,就都交由给你们。” 闻言,在场的人双眼放光,“胡管事,你说的可是真的?蒋家真的愿意帮我们赔偿那一百两银子,还只收三成租?” “千真万确。” 胡海的话,无疑是给他们打了一剂强心剂,当即有人说道。 “若是这样的话,我们还留在夏家受这个大小姐的气干嘛,夏家气数已尽,还死命克扣我们,再呆下去,还不得将人活活饿死,各位,我张三决定了,去投奔蒋家,我还有一家老小需要照顾,对不住了各位!” 张三的话惹来一阵唏嘘,在场的人都有些迟疑,有些人只是想着发泄一下,可没想到胡海竟然真的能提出来建议,而且张三当即便欣然同意。 有几个汉子踟蹰了一会儿,紧接着又有一个汉子站了出来。 “我李四也愿意去蒋家,我不愿意再呆在这里受这个大小姐的剥削了!” 张三李四一带头,立马有几个人也拖拖拉拉同意了。 胡海正满意地点着头,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娇脆的声音。 “原来胡管事,竟然这么熟悉蒋家的事情?” 这话一出,众人瞬间惊楞住了,再当看向来人时,刚才还口若悬河的一群人瞬间瘪了声,尤为张三李四面色变得最为难看。 胡海转过身,面上扯起一抹僵硬的笑,“大小姐。” “胡管事,听说你与蒋家十分亲近?还要为我的佃户们找新的东家?” 夏楠面上依旧是一派笑颜,可这笑容,却让在场一干人等心惊。 “大小姐,您许是听岔了,我方才只是为他们分析一些蒋家的种田策略而已。” 夏楠走到胡海身旁,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绕到张三李四等人身边,走了一圈。 等她回到童先生身边时,却是拉下了脸色。 “胡管事,您是这片的管事,我夏家待你不薄,可你却‘以身作则’,带着我的人去投靠蒋家,你居心何在?” “大小姐,冤枉啊,胡某绝对没有,若是您不信,可以问问张三李四他们。” “对啊对啊,胡管事绝对没有这么做,大小姐您要相信我们。” 许是被抓到,一干人等额上都不由得频冒冷汗。 “噢?那这是什么?” 夏楠掌心一块墨绿色的木块,木质莹润,在阳光下更显表面流萤般的光滑,那入目的‘海’字,瞬间刺疼了胡海的眼。 “胡管事,这东西,你该不会不认得吧。” “胡海,你没有想到吧,到最后,会是我亲手将你揭发出来!” 阿恒目光死死盯着胡海。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又继续说道,“当年你强迫我母亲生下我时,就该想到如今的场景,我至今都忘不了,她怎样惨死的模样,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做的?这些年来我一直呆在你身边,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为我母亲报仇!像你这样的人,人模狗样,挂着一张伪善的面孔,实则是一副魔鬼的心肠!” “这……阿恒不是胡管事身边的左膀右臂吗?” 有人不惊疑问。 阿恒的话,让在场的人一阵惊愕,许多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又继续说道。 “你们这群人,真的以为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真的是为你们好吗?什么蒋家会为你们出赔偿的钱,还只收三成租,全是他编出来的假话,这个人早已依附蒋家,若不是这个人,去年根本就不会有什么蝗灾,庄稼怎会损失惨重,你们又怎会解决不了温饱!” 阿恒的声声指责历喝重重落在众人心间,有人心中一片震惊,依旧是不信。 “你有什么证据?!” “胡管事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就凭大小姐手上这个,你们不会不知道,蒋家的人,每个人身上都有一块属于他的木块,而这块刻着‘海’字的,便是胡海的!” 阿恒一番话说完,有些人仍是呆愣着,目光转向胡管事时,满满地不可置信。 “胡管事,对吗?”夏楠薄唇轻启,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从她唇中发出,清冷娇脆。 胡海没说话,目光却望向夏楠身后的阿恒,目光他的目光,一片憎恨。 “你……真的是当年那个孩子?” 阿恒冷笑,望向他的目光从一开始是憎恨变成了满满的厌恶。 他竟然连他都不认得了。 果真是薄情寡义之人。 当年若不是他对他的母亲用强,又为了维持自己和善的好名声命人将他母亲生生折磨致死,他或许不会这么恨他。 事实了然已摆在眼前,在场的汉子除了震惊之外,再无其他表情,几乎都心慌着不敢再望向夏楠。 “胡管事,我想,我们有需要好好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正如你所说,我是蒋家的人。”被扯去了面具,胡海也不再伪装。 “想我为夏家卖心卖力这么多年,可夏家给过我什么?守着这一片庄稼,每年能得到多少?呵。” 夏楠默然。 “大小姐,夏家……是长远不了的,山高皇帝远,夏威侯府再厉害,手也伸不了那么长,您就别再坐困兽之斗了,老老实实将这块土地交由蒋家,这样还能全身而退。” 胡海说完这番话,便深深望了一眼阿恒,转身便离开。 夏楠却蹙起了眉。 胡海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困兽之斗,不将土地交由蒋家,就不能全身而退? 她无暇思索,便对上了底下一群人。 “你们也瞧见了,胡海是蒋家的人,若是你们有人想跟他走,我绝不挽留,并且,夏家也绝不向你们索要一分赔偿,权当对你们的补偿。” 夏楠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紧接着,真的有几个人站了出来,为首的便是一直以胡海马首是瞻的张三李四。 “你此话当真?” “当真!” 说完,几人真的便随着胡海的脚步而去。 底下的汉子也有几分悸动,但却是留了下来。 这些人或许还未信服夏楠,可目前的情况,夏楠还是很满意的。 “各位,我给过你们选择,但你们选择留了下来,这便意味着,你们与我是同条船上之人。我向各位保证,今年保准你们有收获!” 有人犹豫着。 “可这地经过这几番折腾,再种稻子,只怕还是无果啊。” “谁说我要种稻子了?” “那是……” “种莲藕,种大豆!” 夏楠的话一出,底下佃户皆瞪大了眸子。 莲藕大豆这些东西,他们从未种过,更是不知这些东西该如何栽种,夏楠也不嫌麻烦,详细与他们细说了一番。 “各位既是信任我夏家,那夏家自是也不能让你们失望,今年便不收租了,莲藕土豆可以拉去城镇上卖,换来的银钱便留给你们自己,等这块地养上两三年,再种回稻子。” 解决完胡海的事情,又将庄稼的事情交代一番,余下的便交与童先生管理。 夏楠与抱月,则先驱车回了府。 这府原是纪氏命人在这边所建,交由这边的管事居住,久而久之,也被冠上了胡海府邸的名称,夏楠这回,可没那么便宜他。 原以为进门会经历一番唇舌之战,可让夏楠意外的是,她一路走来竟是格外地顺利,守门的小厮并未拦着她,穿过垂花门再进入大厅,却并未见着胡海的身形。 倒是见到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 他不是已经走了吗?当日不辞而别,而今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夏楠并未多问,只是唤了他一声。 “阎公子,你的伤口可痊愈?” “已无大碍。” 他的声音很是低沉悦耳,夏楠抬眸,正好对上他的目光,前者正端着青花瓷茶盏,右手微微提着茶盖,修长好看的手指与蓝白交加的青花瓷相映,格外好看。 “夏小姐,在下许是要再叨扰一段时日。” 夏楠一怔。 他这话是…… “有些事情还未解决,叨扰了。” 有些事情还未解决?夏楠蓦地想起他带血的一身伤,阎珏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会带着一身伤。 不过很显然,这些事情并不是她可以知晓的。 夏楠寻思着这边的事情大概已经解决了,她只需再呆几日,等到新管事到了,她便回京。 如此想着,她便应了下来。 “阎公子尽管住下,还是那儿的厢房?” 后者轻轻颔首。 两人正端坐着,忽然门口传来一阵悸动。 “这儿是我的府邸,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是胡海气急败坏的声音。 胡海面带愠色,门口小厮却绷着一张脸,死死拦住他不让他进去。 “请你离开。” 胡海气结,这些人都是他挑选出来的,这么多年来一直跟着他,这儿明明是他的住址,可如今,他竟然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 这边的吵闹也惊到了夏楠他们。 夏楠秀眉一挑,出了前厅,便见到一脸气急败坏的胡海。 她见着门口两个小厮死死拦着他,也不由得起疑。 如若她没记错的话,这府里的人,都是胡海的人,怎么……这些人都反了过来? 夏楠眸光一转,脑中忽而划过一张冰冷俊颜,再联想到方才他在大厅之中自若品茶的模样,一个想法蓦然在脑海中传开了。 莫非……府里的人都被他驯服了? 可他为什么要帮她? 夏楠不解,可心中却没来由一阵畅快。 夏楠不理会在门外蹦跶的胡海,欣欣然回了屋,而胡海闯不进去,只能愤愤然离去。 就在他离开之后,一道黑影却紧随着他的脚步而去。(未完待续。) 089 从未如此憋屈 莲藕跟大豆的种子很快便备好了,有了夏楠之前的保证,佃户们便多了几分干劲,干起活来也勤快了许多。 夏楠正在房里核对这些年来淮南这边的账单,没想到越对越不对劲,放下账单时,她的双眉早已紧蹙。 知道底下的管事或多或少手脚并不怎么干净,可没想到这些年来,胡海私吞的公款数量竟然如此庞大。 就拿去年分发下来抗蝗灾的银钱来说,这些银钱几乎全部入了他的私库,不仅如此,就连原本分发下来的物资也被偷减,导致物资紧缺,佃户们十分不满。 明面上的好人实则的坏人! 夏楠忽地想起那个叫阿恒的少年,童先生说,他在胡海身边呆了六七年了,从不被重视,到后来的重用,无不取于他的努力,一名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竟能压抑着心性在他身边呆了那么久,这才是让夏楠最为惊讶的。 这样的人,若是真心重用相待起来,定会是一个重兵利器。 夏楠正思索着,忽而有敲门声。 抱月开了门,正见一农夫弓着腰进来。 只见他原本高大的身形此刻弓着身子,怀中抱着一块用粗布包裹的东西,整个人小心翼翼的,见到夏楠时,双眼这才露出释然的神色。 夏楠不解,那农夫却怔怔望着抱月一眼。 “先把门关上。”夏楠唤了抱月,才看向农夫,“无碍,有什么事情你直说吧。” 那农夫见此,这才将怀中的粗布放了下来。 夏楠认得这人,这农夫正是昨日将口风透露与她知道之人,名为周树。 周树生的小眼睛,塌鼻梁,厚嘴唇,长相着实不好看,一副面庞又无比黝黑,着实算不上好看,但却是最朴质无华的。 “大小姐,今日我们都应了您的要求,将庄稼改种为莲藕大豆了,可就在我所栽种的那块地,竟然挖出了这个。” 周树将覆盖住里面东西的破布取掉露出里头的东西,见那东西被弄脏了,面上划过一抹不自然,还用衣衫擦了擦,生怕夏楠介怀。 夏楠看在眼里,目光了然。 只见那破布之下,是一个锦盒。 锦盒由于长时间深埋在地底下,沾染上不少泥土,有些泥土已然渗进到缝隙里,看不出原来的花纹,夏楠只能隐约瞧着,这上面原本是鎏金雕刻的纹路。 锦盒上锁了一把锁,不知放着什么东西。 周树见夏楠蹙着眉,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的,生怕夏楠误以为这东西是他弄成这样的。 “这锦盒,是你在地里挖出来的?” “是的,今早我去地里栽种,本想着先松下土,然后一个不小心铲子铲深了,再想拔出来,没想到却碰触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我便寻思着往下挖,没想到便挖到这个盒子了,当即我想都没想,便来找您了。” 周树交代了一番,又想了一想,添了一句。 “大小姐您放心,这盒子除了我之外,没人知道。” 也就是除了他跟夏楠抱月主仆两人,无人知晓了。 “你做得很好。” 周树将锦盒交与夏楠,便先行离去了。 夏楠仔仔细细研究了下锦盒,可这锦盒她却无从打开,上面的锁头似是加了好几层的固,若是没有钥匙,是根本打不开的。 夏楠思索了片刻,便将锦盒收了起来。 不一会儿,却有小厮传话说,蒋四公子上门了,身边似是还跟着个胡海。 夏楠眼神一凛,“请客人到偏厅吧。” 她让人回了话,却又慢条斯理在屋里收拾了起来。 夏楠将从童先生那里得来的信件拿出来,又看了一遍,这才重新折回去。 信件是从京城夏威侯府传来的。 能送信与她的人,除了纪氏,也别无他人。 纪氏将对她的思念诉说了一番,又叮嘱她早早解决完这边的事情早点回京,生怕她在外面受苦,又说道,夏颖下个月便及笄了,纪氏打算让她给夏颖当赞者,苏氏也没什么意见,夏颖的态度更是让她捉摸不透,竟是也同意纪氏这种提议。 夏楠想了想,便回了一封信。 等到将信件写完,她才踱步而去偏厅。 偏厅之中一抹玄色身影坐的笔直,面上笑容温润,纵使被夏楠冷落了这么长时间,也丝毫看不出一丝急切。 倒是他身旁之人目露不快,却又因身旁之人过于宽容淡然而不好发作。 胡海回了蒋家,先是告罪了一番,又即这边的事情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胡海原本等着接受这位少东家的怒火,可没想到,这位年纪轻轻的少东家,竟比他还沉得住气。 这座府邸他居住已久,这些年来以为已经握在手心,所以也没将夏楠这么一个娇娇小姐放在眼底,可没想到,昨日他竟然连自己的大门都进不来,今日这个大小姐更为股份,将他与蒋四少爷带到这偏厅之中,还晾了他们半天。 胡海从未如此憋屈过! 正当他怒火正欲喷薄而出时,眼角瞥见一抹浅色倩影正缓缓而至。 只见那人步若踩莲,每走一步,唯美的裙摆便随之荡漾出一个优美的弧度,那人面色恬淡,唇角轻扬,美眸却看不出一丝神色,她的目光却从未停留在胡海身上,直至落在蒋四身上。 “蒋四公子,让您久等了。” “夏小姐好闲情。” 两人对视一眼,便闲聊了起来。 蒋四并不将来意说清,只是一道说着些不予轻重的话语,夏楠也跟他周旋,反正她有的是时间。 如此这般来来回回十几回,倒是一旁的胡海焦急了起来,只见他目光不停在两人身上来回流转,定定地望着蒋四,可奈何蒋四却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我听闻,夏小姐命人在庄稼处种莲藕大豆?” “蒋公子消息可真够灵通。”夏楠不语否认。 “看这情形,夏小姐是不准备与我蒋家合作了?” “夏楠多谢蒋公子好意,只是这一半土地,着实过多了,都知商人重利,蒋公子您是如此,而我亦是如此。” 让利一半,岂不是亏?(未完待续。) 090 回京 “原来如此。” 蒋四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神色。 夏楠望着这个人,全然看不透他。 蒋四面上总是一片温和,似是什么事情都不足以让他动容。 “夏威侯府远在京城,这边的地也不好管理,不知夏小姐是否有意,将这边的土地卖与蒋家,蒋家愿以双倍价钱将这块地买下,不知夏小姐意下如何?” 这是强买? 蒋四这个人,给夏楠的感觉就是……笑面虎。 “哦?双倍价钱。” “是的,如今市面上一亩地的价格顶多值一百两银子,蒋家愿以二百两银子一亩地的价钱将地买下。” 这价钱听着着实诱人,夏楠也表现出一副兴致盈然的模样。 只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蒋家如此看重夏楠的这块地,这让她很难不发生联想。 脑中划过锦盒的模样,夏楠瞳孔一缩。 蓦地将两者联系起来。 若是蒋家的目的不在于地,而在于地里深埋的锦盒…… 可这锦盒里有何秘密,是让蒋家趋之若鹜非要得到的。 夏楠不由得多留了个心眼。 “蒋公子,您给的条件着实是好,只是这地并非在我手上,处理些事物还好,只是这大权,我却做不了主。” “夏小姐不妨多加考虑,既然如此,在下便不多叨扰了。” 蒋四倒是彬彬有礼,只是一旁的胡海却有些焦灼。 蒋四出了门,脸上原本挂着的温和神色瞬间褪去,面上森冷阴寒,目光森森望了一眼胡海,愣是让胡海不由得一个激灵。 胡海弓着身子,丝毫不敢开口。 蒋府高挂着鎏金牌匾,上面写着两个鎏金大字,何其光辉。 蒋四前脚踏进蒋府,胡海后脚就要跟上,可没想到他反脚就是一踢。 胡海猝不及防,身子猛地往后仰,摔了一个狗啃食。 “蒋公子您这是?!”胡海虽气愤,可却愣是按住脾气不敢爆发。 蒋四面上冷笑,将他狼狈的模样全数收入眼底,薄唇冷笑。 “蒋家不需要废物。” “你!当初蒋家是怎么跟我保证的,如今就要一脚把我踢开吗?” 胡海大声指责,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你当初叛变夏家,他日又怎知是否会同样叛变蒋家,这样的人,我蒋家不敢要。” 蒋四说完,便径自走进府中,任凭胡海一次次想要闯进去,却被门口守门的小厮一次次拦住推倒在地,摔得一身狼狈。 “当初是你们与我做了承诺,可如今却背信弃义,蒋家还自诩什么淮南大户,我看全都是假的!” 如今这片的人,无人不知晓胡海早已入了蒋家门,如今蒋家翻脸不认人,胡海被挡在门外,脸面全丢。 他恼羞成怒,一声声在蒋家门外怒骂,来往的人侧目,望向他的眼神更是愈加鄙夷。 胡海骂骂咧咧没得到路人的同情,更是因此将以往积累的好名声败坏,如此气急之下,他更是口不择言,乱骂一通。 夏楠听闻他的事之后则是冷笑一番,胡海这辈子,只怕无人敢要他了。 而后胡海却厚着脸皮找上门,苦求夏楠让他回来,夏楠并不理会,胡海连门都没进,便被门口的小厮一顿暴打。 她如此又在淮南呆了两天,周树时不时向她报备。 这些日子,莲藕大豆的种子已经顺利种下的,没了胡海从中作妖,果然进行得很顺利。 周树身上有着农户的质朴真诚,夏楠对他甚是满意,与童先生商量的一番,准备让郑管事带一带周树,等到他有独当一面的本事时,便将这一块的地交由他管理。 周树大为震惊,极力推托,最后在童先生的劝说之下,还是应了下来。 夏楠的返京日定在两日后。 不知不觉已在淮南呆了六日,加上往返的时间,这一来回就得大半个月。 废了这一些时日,夏楠多半是比较关心侯府里的情形。 她不在的这些日子,可是发生了何事,可是与前世的轨迹有变化? 她不知,只能尽快回程。 夏楠回京时,有好些佃户目送她离开,有些更是塞了一些玉米窝头与她,夏楠也不推拒,便收了下来。 一年免租,纵然是今年收成不好,也够这些佃户赚的了,他们又怎能不感激夏楠呢。 马车摇摇晃晃,垂挂在四角的鎏金珠子不停晃动,偶尔碰撞出清脆的声音,让车里人的思绪思绪翩跹。 夏楠思绪飞远,蓦地想起,去年那一双覆在自己手上温暖的手。 来时京城路。 又是一次来时京城路。 前世她凄惨而死,重活一事,有许多事情都随之改变了,可又好像,许多事情都未曾改变。 淮南的事情若非是需要个能做主意的人出面,夏楠或许不会前来。 遇到阎珏,也只是一个意外。 对了。 阎珏! 夏楠蓦地想到,她回京……似乎还没与他道别! 抱月坐在马车上,只见她双手环抱着包袱,微垂着头,许是马车摇摇晃晃过于惬意,她的眼皮不知啥时候也垂了下来,脑袋随着马车晃荡。 夏楠瞧着她,唇角露出浅浅一笑。 目光触及她怀里的包袱,不由得暗自猜想。 锦盒…… 据纪氏所说,这地是当年容氏的陪嫁,也就是说,这地实为容氏之物,又或者说,是容家之物。 蒋家怎地跟容家扯上关系了? 夏楠着实思索不出来。 她便也作罢。 当马车再次挺稳时,已是回到了熟悉的玉林胡同。 夏楠下了马车,脚踩在土地上,一股由心而出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她一回来,便立马往韶松堂而去,而她还未踏进韶松堂,纪氏早在门前等着她。 “我的楠姐儿可总算回来了,瘦了。” 纪氏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满是怜惜。 夏楠与纪氏拉了些家常,便回了夕颜阁。 夕颜阁倒是没有任何变化。 这些时日她不在府中,丫鬟婆子们倒是没有偷懒,守门的婆子见她回来,双眼直放光,里头的翩若见她回来,急忙安排底下的丫鬟去准备各种各样的东西,一副大丫鬟风范。 “姐儿您这一路劳累了,婢子去给您烧些热水,洗去一身的疲倦。”(未完待续。) 091 坑骗 次日,夏楠起了个大早。 翩若端着雕花铜盆,里头装着些热水,夏楠起身洗漱了一番。 “姐儿怎地不多睡会,您昨日才回府,定是劳累。” “这些日子早起惯了,睡不下。” 洗漱完毕,小厨房便上了早膳。 夏楠口味偏淡,只见桌上摆放着两三样小菜,一碗白粥,一叠桂花糕,一叠酥卷,,用过膳,夏楠便练起字来了。 一手好字绝非一日之功,她从不敢懈怠。 屋里熏着的熏香清甜怡人,让人神清气爽。 夏楠很是喜欢。 目光触及香炉,便见里头一缕细烟缓缓从里头升起,随之在空中发散开来,似是一层薄雾。 忽而听闻院子里几个丫鬟的嬉笑声,原来是在踢毽子。 夏楠停下手上的动作,站在窗前,饶有兴趣望着外头正欢快玩耍的丫头们。 这几个小丫鬟都是三等丫鬟,平日里无事便聚在一起玩耍,也好打发些时间,这会儿玩得正欢,根本没注意到屋里头夏楠的眼光。 “姐儿,这几个小丫鬟不懂事,婢子去制止她们。” 翩若见夏楠正盯着几个小丫头看,以为惹得夏楠不快了。 “让她们玩去吧,这夕颜阁,有难得的笑声。” 她忽地瞥见门口海棠花开得正艳,便对翩若说道。 “你去折几朵花儿来,花儿娇艳,放在琳琅法彩瓶中,与之相衬,定然漂亮极了。” 夏楠方说到琳琅法彩瓶,便见翩若微怔了脸色。 “这是怎地了?” 翩若目带歉色,望向夏楠。 “姐儿,都是婢子不好,请您责罚。” 翩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夏楠双眉蹙成峰,目光落在床边的雕花木柜上,却见原本摆放在上边的琳琅法彩瓶不见了身影。 翩若做事仔细是好,可性子却软弱。 夏楠瞥了她一眼,便唤了鸳儿进来。 鸳儿一进来,正见跪在地上的翩若,又见夏楠脸色不太好看,眸子滴滴转了几下,便垂下了头,等待夏楠发话。 “花瓶呢?” 鸳儿目光触及夏楠,便知道她所指,似是在脑海中酝酿着思绪,不过片刻,她便哭诉了起来。 “姐儿,您不在的这些日子,三夫人可没少来我们院子里!” 三夫人? 李氏? 夏楠目光颇深,鸳儿看不懂她的神色,只能将她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添油加醋倒是没有,只是措词用得重了些。 “您走后不久,三夫人便带着人来,说她最近身子格外不舒爽,还说是我们院子里有些东西摆放的风水位置不对克着她,这才让她不舒服,我们几个根本拦不住三夫人,偏偏三夫人带着的人又不准我们去通知老夫人,她便径自进了院子,将屋子里的东西乱摆一通,然后看中了您的琳琅法彩瓶,硬生生说就是这个花瓶克着她,便让人搬走了!” 鸳儿说得义愤填膺,眼角偷偷打量着夏楠,见她面色难看,便继续说道。 “姐儿,您可不知道,这三夫人,可真是让人生气,您说您一走,她便带着这么多人前来,把您的东西乱翻,弄得一团乱,这叫什么事嘛!若不是您自己发现了不对劲,只怕以后都不会知道了。” 鸳儿一直说,直直惹来翩若的几个眼神。 “姐儿,三夫人如今也是这侯府里的主人……” 翩若是怕得罪了李氏,夏楠在府里会不好过。 夏楠挑眉。 “三夫人除了琳琅法彩瓶,还拿走了什么?你一并说与我听。”夏楠指着鸳儿。 她不过是这段日子不再府中,李氏便跳出来找茬了,是嫌她房里太清净了么? 解决完一个房姨娘,夏三爷又重新投入官场中,没有姨娘作对,她活得倒是逍遥自在,便又找上了夏楠? 真是不出来蹦跶就痒痒的人! 这边鸳儿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夏楠居然知道不止被拿走了一个花瓶! “除了琳琅法彩瓶,还有一块上好的砚墨,一副字画,还拿走了您放在妆台前的景泰蓝红珊瑚耳环,说您不适合这颜色,太艳红,显得整个人过于妖艳……” 夏楠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道,“有什么话一同说了。” “那婢子就说了!姐儿您不知道,三夫人竟然还想将您这张金丝楠木桌子给搬走!说是这桌子太金贵,您又不是男儿身,用不着科考,这桌子在您这儿浪费了。” “后来呢?” 桌子还在。 “后来是碧彤姐姐冲了出来,死命不让三夫人将东西搬走,若不然,这东西也只怕再没影了。” 鸳儿一想起先前碧彤那个狠劲,便觉得这个身形瘦削的女子实则强劲。 夏楠冷笑。 李氏因为碧彤的出现,倒是不敢再与她强硬争执,有了先前因碧彤而吃了一亏的事情在前,她确实不敢再跟这个一推就倒的丫鬟争执在一起。 而且倘若事情闹大了,纪氏知晓她想要搬空夕颜阁的东西,还指不定要怎么扒她一层皮。 “走吧。” 夏楠唤着身后两个婢女。 “姐儿?我们去哪?” “听雪阁。” 三个字从夏楠口中冷冷而出。 翩若定在了那儿,鸳儿却面露欣喜。 听雪阁是李氏所住之地,夏楠这次前去,定然是要为自己讨回公道的! “多带几个丫鬟婆子。” 她可不能任由自己被人欺负了去。 闻言,鸳儿双眼更是大放光彩。 夏威侯府里的人大都以为夏楠回了江南的家便不再回侯府,因此也没对她有多大期待,夏楠昨日回来时并未惊动其他人看,径自去了韶松堂,因此府里知晓她已经归来之人并不多。 夏楠带着身周的丫鬟婆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听雪阁而去。 声势浩大,不少丫鬟都驻足望着一行人的身影,目光触及到夏楠时,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再确定是她时,更是止不住地震惊。 鸳儿望着夏楠的背影,蓦地被震慑到。 她怎么忽然发现,姐儿回来之后,身上仿佛多了些什么东西呢! 她兴奋得紧。 听雪阁内,李氏正懒洋洋躺在摇椅上,正捻着糕点往嘴里送,生活好不滋润惬意。 突然,一个婆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李氏狠狠皱着眉,对着那婆子骂道。 “你才不好了,你全家都不好了!好端端的说什么我不好!” 婆子被堵个无奈,只好将事情用最简洁的话语说出来。 “夫人,我说的不好是出事了,表小姐回来了,现在正带着一大群丫鬟婆子往我们这边走呢!” “来就来呗,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就这点出息——”李氏不以为意道,却突然一怔,“你说谁?” “表小姐!就是前些日子回江南去的那位表小姐。” 李氏腾地一下子从摇椅上坐了起来。 “她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还往这边来了?!” 李氏一连串几个问题,可婆子却一个都回答不上来,这些问题,她怎地知道! 李氏还未想好,再抬眸时,便见一双深邃乌黑的眸子。 夏楠面上带着浅笑,眼角微弯,面色红嫩,一身月华色曳地纱裙伴身,腰间仅用一根同色腰带将纤腰捆住,只听她笑道。 “三舅母,楠儿回来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 李氏纵然再讨厌夏楠,可她笑得正甜,她虽不知她打得到底是什么注意,却也不好拉下脸色。 “怎地这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至少得带上几个月呢。” 李氏没理会站着的夏楠,又重新躺会摇椅上,目光触及夏楠身后一群丫鬟婆子,颜色又冷了下来。 “我说楠姐儿,你带这么一大群丫鬟婆子是准备做什么?想给我个下马威?” “三舅母,您怎能这样想呢?楠儿怎敢给您下马威,楠儿这是前来孝敬您的,快去,把东西搬进来。” 夏楠这话说完,怔住的人换成了李氏。 她这是要干嘛? 还给她送礼? 李氏蓦地想到了夏楠不在这些日子她时不时往她屋子里搬东西的事情。 这个夏楠不会是来报仇的吧!不就是一些小玩意!不过看她这样子,也不像是来报仇的,不然怎会还送她一些东西呢? 李氏想的美好,可当这些丫鬟婆子把东西搬进来时,她脸色却臭了一大半。 “这些都是些什么东西!” 李氏捂着鼻子,只见夏楠一众丫鬟婆子手里每人一个砖盆,里头栽种的艾草开得正欢,发出一股奇异地味道,近二十盆艾草在听雪阁弥漫出一股清冽的‘香气’。 “这您都不知道?这是艾草啊三舅母。” “你送我这些干嘛?我不需要。” 李氏紧蹙着眉,一副嫌弃的模样。 夏楠却盯着她的脸,露出郑重的神色。 “您怎么会不需要呢?楠儿都听说了,您说楠儿的夕颜阁风水不好克了您,不知现在是否好多了?” 李氏不知道夏楠骨子里买的什么药,听她提到这个面上也划过一抹不自然,只能僵硬着说道,“好多了好多了!” “可楠儿怎么见您面色不是很好呢?你印堂微微发黑,眼角轮廓处有黑印,下颚惨白,似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缠绕在您身周啊。” 听闻夏楠的话,李氏一口老血险些喷了出来。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又不好的事情缠绕在我身周,瞎说什么劲!” 李氏十分不快,说着便要赶人了。 随即只听夏楠道,“三舅母,您近日是否觉得身子时常不舒爽,偶尔觉得精神不济?” 夏楠这话说完,李氏猛地一怔。 她她她……她怎么知道? “你怎么知道?” “楠儿回了一趟江南,正好遇见一位风水师,便同他学了一点,方才楠儿所说的这些,正是从您这屋子里的风水摆设看出来的。” 李氏心中泛起波涛,面上却始终带着疑色。 “我这风水没有问题,当初建造这座宅院时,京中最为有名的风水大师便说了,听雪阁是处风水极其旺盛之地,怎会出事。楠姐儿你回了个家,就只学了这些诓骗人的东西了吗?” “三舅母,您这颗就说岔了。” 夏楠从身后的丫鬟手中接过一盆艾草,径自塞到李氏手中。 “您这儿原先的风水是好,只是您自己不也说了,风水被克到了,整个人还变得极为不舒爽嘛?楠儿现在正是来让您变得舒爽的!” “这艾草有驱邪的作用,三舅母可将艾草摆放在院子里每一个角落,以防止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出现。” “你……” “哎呀!三舅母!” 李氏还没开口,瞬间被夏楠打断。 只见夏楠大步走进了她的屋里,目光在她屋里扫荡了一圈随后发出不可置信的声响。 李氏快步走了过去,责骂声还未说出来,便听夏楠到。 “哎呀!大舅母,您怎么能将我这个琳琅法彩瓶取来呢,您可是犯了大忌了!” 夏楠面色沉重,李氏见了也不由得起疑。 “不就是一个瓶子吗?还大忌。” “我跟您说,这瓶子,先前是一位术师赠予我的,说是这瓶子放在我那屋里靠窗边的位置,可护佑侯府,您可不知道,这瓶子是被术师加了术士的,您就这么将它带走了,这术士失灵,可不就是犯了大忌了嘛,难道您近日没觉得身子不舒爽?” 闻言,李氏果真心间一跳。 她最近好像是有那么一些不舒爽,什么肩膀酸痛啊,睡眠不济啊,都是近日才发生的。 见夏楠说得神秘兮兮的,她突然信了几分。 东陵最为信奉术师,当今皇帝当年便是靠着当今大术师之力,一举夺下江山,成为人人赞叹的史迹,因此术师也深受百姓推崇。 只是术师过少,百姓皆知的也只有一个隐匿于世的大术师,除此之外,也再无他人了。 夏楠说得邪乎,可李氏却信了。 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李氏小心翼翼问夏楠,“楠姐儿,我好像真的有那么点不舒爽,你说,我这该怎办?” 她的态度一瞬间发生了绝对的转变,望着夏楠身后一众丫鬟皆诧异不已。 “很简单,将瓶子送回原先的位置,再将这些艾草分别置于听雪阁每个角落里,不多时便能好了。”(未完待续。) 092 有钱能使人推磨 夏楠说完,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就在她离开后不久,那些原本被李氏夺去的物品一一归还,连带着还附上了几件。 鸳儿望着这些被送回来的物品,不由得练练赞叹,“姐儿您真是厉害,真的让三夫人将东西原封不动归还!不过婢子却好奇,您是怎么知道三夫人屋里有邪乎的?” 听闻她的话,夏楠不过莞尔。 “我记得这话,还是你跟我说的。” 鸳儿瞪大了眼,“我跟您说的?”她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 夏楠却不打算解释,随手将一枚镶宝石凤蝶鎏金簪从箱子里取出来,细细打量。 鸳儿使劲在想,忽然目光一动! 她想起来了! 方才她曾与姐儿说过,近日三夫人总说自己身子不舒爽,经常留在院子里也不常与人来往,没想到姐儿就这么记住了,还以这个原因说三夫人屋子里有邪乎,把三夫人唬得一愣一愣的,既没伤了明面,又将东西给拿了回来。 就方才自家姐儿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她也是被唬个一愣一愣的,想明白了的鸳儿,望向夏楠的眼神带着几丝异样。 镶宝石凤蝶鎏金簪制作精细,十分好看,落在夏楠手间,仿佛与羊脂白玉相衬,无比光辉耀眼。 鸳儿瞧着,不经意说出心中的疑惑。 “姐儿,府里的人都说您是从不知哪个地方的乡下来的,做多了粗活,可您怎地一双手这般白嫩纤细,可有什么法子可教教婢子呢?” 鸳儿说完这话,还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望向夏楠。 翩若狠狠又瞪了一眼鸳儿。 “放肆,姐儿是身份尊贵,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说到这个,夏楠倒是放下了手上的金簪,目光也随之落在自己的手上。 从前在宁乡时,确实做惯了粗活,也又黑又粗糙,可后来呢,蒋嬷嬷是盲人,每次与她再一次,无法见到她的模样,只能用她的手细细抚摸。 夏楠清楚地记得,蒋嬷嬷的手,温暖而细腻,虽然年迈,可她的一双手却是保养得极好,后来啊,她见夏楠小小年纪一双手便如此粗糙,心有不忍,便将保养手的法子告诉了她。 夏楠抬眸,对上鸳儿紧张兴奋的瞳眸。 “哪有什么法子,懒惯了,自然伤不得手了。” 夏楠说完,清晰可见鸳儿眸中划过的一抹失落。紧接着,夏楠忽地又拿起了搁置在桌上的金簪,塞到翩若手上。 “这些日子,你管理这院子也辛苦了。” 翩若接过金簪,说了感谢的话便收下了。 鸳儿一见夏楠把这金簪给了翩若,眼睛都瞪直了,这一根金簪!足足抵得上她们一年的月钱啊!小姐就这么随手给了翩若! 她呢她呢! 鸳儿心中不听祈祷催促,可夏楠却是没有丝毫下一步动作的模样,把她急得不行。 夏楠紧接着又交代翩若,让人将这些归还回来的东西放回原位,又取了一些小物件,让她分发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当做是这些日子来的打赏,可鸳儿就在眼前,她等了足足半刻钟,还是不见夏楠提起她! 鸳儿气得都要炸胡了。 终于,夏楠似是想起了她这个人,慢悠悠开口。 “鸳儿啊,正好,我有个东西赏给你。” 鸳儿被提及,双眼都放光了,目中的欣喜不言而喻。 只见夏楠拍了拍手,从袖口中取出一块锦娟,打开便见躺着的一块,四四方方,摆放整洁,对角处还绣着精致莲花的锦帕。 夏楠将锦帕递给鸳儿,“这锦帕可是用上好的丝线绣制的,我瞧你整天大大咧咧的,出门也没个东西擦拭,这个最适合你了。” 鸳儿一看手上的锦帕,双眼都瞪直了,只能僵硬着唇角朝夏楠道了谢。 领完之后便出了夕颜阁。 只是鸳儿一双眉毛都要揪在一起了,双手更是死死揪着锦帕。 心中腹诽,“谁要你这张帕子了!一张破布,能有什么用!” 她明明见着夏楠给了翩若许多金簪银簪准备分发给底下的丫鬟婆子,她心悦翩若那只金簪没错,可她的身份摆在那儿,大丫鬟的赏赐肯定是最好的她不可置否,可凭什么那些金簪银簪就没她的份,那些闪亮亮的东西就没她的分,这么一块破布子,能值几个钱! 鸳儿气得头都要冒烟了,只能恨恨踹了树一脚,憋着离了院子。 鸳儿走后,翩若望着夏楠淡漠的眉眼,纠结了下,还是说出了声。 “姐儿,不是婢子说鸳儿的坏话,只是……您为何这般放任她,婢子前些日子,见她还与玲苑的芸香有说有笑的,难道您就不怕……”鸳儿出卖您吗? 翩若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出声,夏楠却懂得她的意思。 夏楠并没有回答翩若的话。 有些事情,她心中有数便好。 斥退了翩若,她便小憩了起来。 可她却不知道,今日的表小姐,成了侯府里人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表小姐回了家不过大半个月,便又重新回住夏威侯府,这到底是为何?是江南那边的家不欢迎这位表小姐?还是纪氏真的极为思念表小姐? 这个消息传到蝶翠轩的两位耳里,夏娴依旧是一片淡然,夏落则是目露欣喜。 “楠姐姐真的回来了?” 底下的小丫鬟连忙点了点头。 “千真万确,方才还去了夫人院子里呢,据说是送去了什么礼。” “送礼?”这话一出,就连夏娴都忍不住疑问出声。 她没记错的话,先前自己母亲可是极其厌恶夏楠,而夏楠对自己的母亲,也没有到送礼的地步。 “嗯,奴婢听人说,表小姐送去了十几盆艾草呢,据说还帮了夫人看风水。” 小丫鬟将事情前前后后说了出来,包括先前夏楠不在,三夫人去她院子里搬走了不少东西的事情一并讲了出来。 闻言,夏娴只是揉了揉额头。 她这个母亲,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她不过是听底下丫鬟说了一番,便晓得夏楠的意图,可李氏偏偏就被这么给骗了过去。 这件事情一眼便明了,也不知道底下的小丫鬟会怎地编排李氏。 “这些事情你们别乱嚼舌根,小心掉了!” 底下的小丫鬟抿紧了唇,生怕舌根真的掉了。 五小姐的手段,她们都是见过的。 夏落听闻,无声地摆弄这手上的绢布。 自从自家母亲知晓二姐姐一直在学习苏绣之后,便让她们也学了起来,说是为了不输于旁人。 两姐妹碍于她的哭闹,只能应了下来。 对于李氏,夏娴夏落更多的是无奈。 夏颖的及笄礼就在三月,此时的她正习着苏绣,美眸凝望,神色认真,一针一线将一副蝶戏花绣于绢布上。 而此刻,苏氏正坐在她的身旁,见她模样,眼角眉梢也不由得透露出些许柔意。 苏氏等着她将手上的绢布绣好,这才说道。 “颖姐儿,你的及笄礼便快到了,你祖母已经邀请了定国公夫人来做你的正宾,有司则为白夫人,她是我的知交好友,人品自是没得说,这两位夫人的身份地位可不一般,极少有人请的动,你看你祖母多在意你。” 苏氏极为满意,定国公夫人是怎样德智双全的女子,在京中口碑极高,许多人家请她为少女插簪,也并未见的她答应。若是由她为夏颖插簪,夏颖此次及笄,无疑是声势最为浩大的,这可是夏威侯府嫡女才有的…… 而白夫人的名声虽没定国公夫人那般响亮,可也是她的知交好友,年轻时也是京中的才女人物,又怎会差呢? “那赞者呢?”对于两位夫人,夏颖很是满意,不过她更好奇地是谁做她的赞者。 “这个就要看你自己意愿了,不过我看老夫人的意思,似是要让楠姐儿做你的赞者,不过最后还是得你说了算。” 闻言,夏颖峨眉紧蹙,美眸之中划过一抹厌恶,随即被她抹去。 “那就她吧。” 她要让她看着她是如何蜕变,而后以最娇美的模样嫁与卫国公世子。 == 午时整座侯府都极为安静,而位于东边的玲苑更是静谧得可怕。 偌大的院子里只有两三个丫鬟婆子,两个婆子靠在门边正睡得熟稔,而丫鬟也低垂着头,打着瞌睡。 外院冷清,内屋里则更为安。 屋里被打扫得整洁干净,并无多大摆设,只是简单弄了些花儿点缀房屋,余下的便是整洁了。 屋里只有女人深深浅浅的呼吸声,除此之外,再无它声。 突然,只见原本紧闭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小条缝隙,一只乌眸探了进来,滴溜转了几圈,最终落在床榻上那道起伏的身影上,确定其睡熟了之后,方才蹑手蹑脚走了进来。 只见夏馨熟稔地走到屋子里的书桌前,轻手轻脚将放置在桌上的东西拿起,随即又放下,似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突然,夏馨双眼一亮,目光紧紧落在被压在最底下的那份信件里。 她迫不及待将信件打开,只是还没来得及读,便听闻一道娇柔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 “馨儿。” 夏馨身形一僵,一转身,便见已经坐直起身子的房姨娘,正望着她。 夏馨有一瞬被抓包的感觉,不过旋即她便将信件扔回桌子上,急忙上前将房姨娘扶了起来。 “娘。” 房姨娘走到书桌前,见她动过的东西,眸色瞬间冷却。 “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动那些东西吗?!” 她眸子凌厉,看得夏馨直垂下头。 “这种事情,我不希望再看见第二次。” 房姨娘厉声,不怒自威。 夏馨低垂着头,目光不经意落在房姨娘小腹上,眼角微微湿润。 “娘……你为何不让我联系房氏一族,如今李氏一直欺压着人,不断地减少我们院子的口粮,甚至克扣,这些您都忍了,可换来了什么?换来她将我们所有与外界所有联系都断了的结果吗?您如今身怀有孕,却瘦弱成这样,若是外祖父知道了您如今这个样子,还不知道得心疼成什么样子?!” 闻言,房姨娘心中也是一阵颤动,她下意识地抚摸了下肚子。 从检查有孕到如今,已经快四个月了,可她的肚子,依旧并无多大的弧度。 三房李氏自从知晓她怀孕之后,便将她视为眼中钉,派人无时不刻看着玲苑,所给的饭菜更是少得可怜,若不是顾及她肚子里这个孩子,只怕她早已不在侯府了。 房姨娘朝她摇了摇头。 “房氏一族不过是商户,就算你外祖父知道了,又能怎样?当年是我自愿跟了你父亲,纵使如今受了苦,也心甘情愿。” “可我不情愿啊!” 夏馨眼中含泪。 “娘,您只是一个姨娘,而我只是一个姨娘生出来的庶女,他日您肚子里的弟弟生出来,也只是庶子,永远比不上正房一根毫毛,正房要我们生就生,死就死,您就甘愿吗?您若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弟弟着想啊,他日他成长时,却被冠上庶子的名声,一辈子被人压在底下,您愿意?” 夏馨说的声泪俱下,可房姨娘面色依旧淡然不变,只是望向她时呆了几分怜惜。 只听她幽幽叹道,“谁说我没有了,傻孩子,如今还不是时候。” 还不是时候? 夏馨没听明白。 房姨娘抚了抚她的头。 “如今我们受多大的苦,他日就能得多大的甜头。” 见夏馨不明所以,房姨娘便把芸香唤了进来。 郧县恭恭敬敬对房姨娘行了个礼,又望向一旁红着眼眶的夏馨,说道。 “回姨娘,姐儿的话,前些日子表小姐离京,三夫人没少她房里搬走东西,昨日表小姐回京,今日便带人前去,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便将东西带了回来。” 闻言,夏馨眸中划过一抹奇异,望向房姨娘。 后者轻抚着小腹,面上挂着一抹恬淡的笑容,衬得一张明丽的脸庞愈加柔和。 “馨儿,你记住,就算你人被囚禁住,可这外面的事情照样能知晓。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们不使鬼,使人。” 使得是。 鸳儿。(未完待续。) 093 细思极恐 夏楠记得碧波湖边种了一株桃树,如今三月正是桃花芬芳之时,她起了个大早,唤上两个丫头,带着篮筐,便到了桃树边。 语兰看着比人高了一半的桃树,纠结望着她,“姐儿我们真的要摘桃花吗?” “摘啊。” 跟着的抱月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竹竿,笑着放到夏楠面前。 “姐儿,用这个。” 夏楠挑眉,伸手接过竹竿,对准树上的桃花,便捅了下来。 语兰跟抱月两人跟着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桃花,边闻着,“姐儿您弄这些桃花是要做什么?” 抱月在一旁嘟囔,“语兰姐姐笨啊,姐儿是要做桃花羹呢!” 三月桃花开得正好,用来做桃花羹最好不过了。 一主二仆很快便捡了满满两大框的桃花。 回了夕颜阁,夏楠又分成了几框,让底下的丫鬟送去给各个院子。 而她则是去了小厨房,做了一盅桃花羹。 夏楠今日身穿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头上仅别着一根四蝶穿花碧钿,纤纤皓腕上一只白玉雕绞丝纹手镯,更衬得皓腕白嫩,纤纤动人。 夏楠去到韶松堂时,里头已有不少人,只见纪氏端坐在主位上,望着底下的几个孙女们,笑得正欢。 “楠姐儿来了?” 夏颖正同纪氏讲着玩笑话,见纪氏望向她的身后,眸中带着更深的慈爱,眼神微动,也随之望去,便见夏楠一身素净乖巧的装扮,手上还拎着个食盒。 堂内,苏氏李氏都在,连同一起的还有几个嫡女。 “回祖母,是楠儿来了。” 夏楠说完,又朝一旁的苏氏李氏问好。 “大舅母,三舅母。” 苏氏笑着点了点头,李氏看着夏楠,面色怪异,倒也没表示什么。 倒是纪氏率先出了声,“楠姐儿又是带什么好吃的了?” 夏楠走近,将食盒放在雕花梨花桌上,将里头的桃花羹取了出来。 桃花羹一取出来,香甜的气息瞬间萦绕满室,纪氏双眼一亮。 只见瓷碗中粉嫩的花瓣与柔滑的粥粒交杂在一起,粉白相间,好看极了。 堂内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桃花羹上,夏楠面露尴尬。 只能笑道。 “楠儿不知道舅母等人也在韶松堂,因此只做了祖母的份……” 李氏面色变得更加怪异,面上不屑,嘴中嘟嚷着道,“我才不吃这种东西呢!” 苏氏却是望向夏楠,“早晨那些桃花瓣,可是楠姐儿送来的?” 夏楠颔首,苏氏又道,“楠姐儿这是有心了,这桃花羹,可疏通脉络、润泽肌肤,对人是有益处的。” 纪氏听闻,面上更外欢愉,一把端起桃花羹便吃了起来,还笑道。 “既然楠姐儿都将桃花瓣送至各房了,你们想吃的话就回各房自己做去。” 纪氏的话让在场的人一阵愉悦。 一碗桃花羹被纪氏吃了个精光,吃完她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惹得夏楠一阵心欢。 李氏瞧着纪氏这模样,心底又痒痒了,到口的话不自觉就说了出口。 “楠姐儿,我瞧着母亲吃的正欢,你这挑花羹,是怎地做出来的啊,我的小厨房那边也做过,但未曾见母亲吃的这般欢心,楠姐儿可真有能耐。” 闻言,苏氏惊诧地望向李氏,夏娴夏落两姐妹更是呆愣住了。 这话……怎么那么熟悉! 夏娴蓦地想起最开始夏楠来到侯府之时,李氏就曾令她们去跟夏楠所要方子,当时她们骚红了脸,没想到如今,李氏竟然再次开口,还是在这般大庭广众之下。 夏娴觉得自己没脸待下去了。 纪氏闻言,也望向李氏,目光里有着说不出的意味。 面对这般接踵而来的目光,李氏坐得更加坦然了,望向夏楠的目光也愈加露.骨。 夏楠浅笑,“桃花羹做法极为简单,只需将粳米,糯米泡上片刻,再用文火温煮,加入桃花瓣,枸杞,红糖,不时搅拌,煮至粘稠出了芳香时即可。” 夏楠如此干脆,倒是让李氏面上划过一抹红。 此番话便不再言语。 纪氏将目光落回夏颖身上,只听她柔声。 “颖姐儿,过些日子便到了你的及笄之日,这段日子,你凡事且注意着点。” “是。” 夏颖躬身,面带甜笑。 纪氏又开口。 “正宾与有司已经订了下来,是定国公夫人跟白夫人,这两位夫人口碑极高,给你当正宾与有司绰绰有余,剩下的赞者,我看不如就由楠姐儿来当吧。你俩感情要好,楠姐儿行为得体,为人大度,是个极好的人选。” 在场的人听闻纪氏提起夏颖的及笄礼之事,不由得竖起耳朵。 夏楠面色一片镇定,看不出任何神色。 夏颖更是一片了然的模样。 唯有李氏稍稍变了脸色。 定国公夫人? 白夫人? 这两位都是什么人物啊,白夫人且不说,定国公夫人那可是京中认定的贵夫人,她为夏颖插簪,则是认可了她这号人物,有她插簪,日后夏颖嫁了婆家,身份地位定然也不会差。 李氏望着夏颖的目光带上几分复杂。 夏威侯府嫡女的及笄礼定是盛大非凡的,这点她无可奈何,但她的一双女儿的及笄礼,定然也要十分盛大。 只是这定国公夫人已经为了夏颖插簪,那她的一双女儿了,岂不是没了可能? 李氏眸光微暗,悄悄打量了自己一双女儿。 大女子明媚娇艳姿色不凡,小女儿温柔可人姿态纤纤,怎么看也不会比夏颖差。 如此一想,李氏这才平衡了下心,不过她眼梢忽而划过一抹沉重,眼角处所见。 小女儿夏落微微动了脚,似是久站不适。 她面色微寒,当初马车一事,终究是落了病根,她的脚虽说已无大碍,可久站时还是会不适,若不仔细看她走路定然看不出来,但若是仔细看到的话,定然能发现她走路微坡。 “孙女全听祖母安排。”夏颖恭敬出声。 纪氏满意点了点头,转头望向夏楠,“楠姐儿呢?” “能身为颖姐姐的赞者,是楠儿的荣幸。” 夏颖今日身穿百蝶花卉纹妆花缎裙,乌发别着金累丝嵌宝牡丹鬓钗,鬓钗华丽精致,映衬着她一张如玉般娇嫩的脸,更增添几分艳色。 夏楠目光扫过,正对上夏颖淡漠的神情,她眉间一蹙,却也没说什么。 “既然如此,那便这么定了。” 事情得了解决,众人也回了各自的院子。 走至分岔路口时,夏颖却唤住了夏楠。 “楠妹妹,不知可否一谈?” 夏楠奇异望了她一眼,旋即点了点头。 “明日有个赏花会,不知楠妹妹可有兴致一同前往。” “赏花会?” 夏颖娇媚的面庞上划过一抹慵懒,“所谓赏花会,不过也就是贵女们吟诗作画,找点乐趣罢了,不过这里头可还有些玄门,若是把的头筹,指不定还能入了皇家人的眼。” 夏楠面色不变,心中却有些抗拒。 她不想参与这些过多与她无相干的事情。 “楠妹妹学识不凡,这些姐姐是领教过的,这次的赏花会就在卫国公府,妹妹可一定要去啊。” 夏颖在她耳边吐出这么一些话,便摇曳着身姿离去,留下紧蹙着眉的夏楠。 卫国公府…… 夏颖究竟是何意。 夏楠苦笑,如今不管她是何意,她都得去。 夜深十分,夏楠却了无睡意。 窗外月华散落,映射在湖面上,像是一地的碎片。 夏楠起身,点亮了屋里的烛火,烛火曳动,她就这么怔怔看着,暖黄的烛光似是感觉的到身旁之人的注视,微微晃了晃,夏楠却一瞬失了神。 她试探性地伸出手,想触摸那烛火,可伸到一半,却还是收了回来。 今生很多的一切,似是都在改变,原本属于她的轨迹,也在随之运行变化着。 她交代碧彤一直盯着玲苑那边的动静,几个月以来,玲苑始终安静如斯,并未半分不对劲,可夏楠的心却始终静不下来。 她可以抑制住自己对顾常庭依旧跳动的心,却抑制不住夏三爷日后叛变侯府,她能做的,只有先盯住他的后院,盯住最有可能成为那个缺口的人。 房姨娘怀孕的时机太不对劲了,目的呢? 夏楠思前想后,却是想到了一个念头。 当初她不惜拉夏楠下水,之后马车出了问题,受伤的是夏三爷的一双女儿。 如果把这个幕后凶手换成了夏楠。 又是怎样的结局? 一双女儿出事,李氏疯狂对付夏楠,夏三爷对这个侄女也不喜。 而纪氏自然是站在她这边的,倘若纪氏一直护着夏楠,夏三爷与纪氏二人因她产生了隔阂,对日后分裂夏三爷与夏威侯府,岂不是一个好机会。 夏楠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只觉得后背生寒。 再一回想。 当李氏污蔑房姨娘偷了夏落的簪子时,或许就是房姨娘作妖的开始。 她早年便是夏三爷在外办案带回来的商女,活在这深宅大院中小心翼翼。 李氏心肠并不宽阔,对于姨娘从来都不手软,生了两个庶女的房姨娘对她正室的地位并无威胁,加之这些年来房姨娘一直很是柔顺安分,逐渐地她也对房姨娘放松了警惕。 房姨娘虽为姨娘,但她出生商户,有着娘家的接济加之本身的商业头脑,使得她手下十分富足,三房的丫鬟婆子,不少被她收买。 夏楠调查出这结果时,也难免一惊,心中对房姨娘则更为关注。 可这姨娘的耐性远比她想象中的高。 怀孕四个月,一直呆在玲苑中,半步不出,李氏对她打压苛刻,她也从无怨言。 她没有举动,夏楠自是查不出什么,现在比的,就是谁更先露出马尾了。 如今的她,只管应付好眼前的事情便可。 如此思绪完一番,夏楠吹熄了蜡烛,卧榻而眠。 夏楠是被一阵香气唤醒的。 迷蒙睁开了眼,只见珠帘外一道模糊的人影正摆弄着桌子上的吃食,面带愉悦,偶尔唇角微弯,似是偷笑。 夏娜眼神一眯,认出了人。 “初阳?” 她疑惑不已,那人听闻她的声音,目光一喜,便往她这狂奔而来。 “你终于醒了,这睡得也真是够久的。” “你怎么来了?” 夏楠挣开她的手,便盥洗了一番。 初阳见她的模样,不由得嘟嚷着嘴,“我来这儿自然是找你来了,你还好意思说,你离京这些日子,都不跟我说一声,害我一阵好找,回来了也不见得来找我,真真没良心。” 闻言,夏楠略带歉意望向她。 这个……她走得匆忙,似乎真的忘了与她说一声。 初阳心有不快,夏楠哄了她一阵,倒是惊奇她为何这么早便出现在此。 梨花木桌上摆放着十来样精细的吃食,夏楠望着她很是奇异。 今日的云初阳这么不对劲,非奸即盗。 对上夏楠略带侵略性的眼光,云初阳终于还是败下阵来。 “今日我来找你呢,确实有点事。” 夏楠浅尝一块水晶糕,边听初阳说道。 “这些日子你不在,我都无聊死了,便出去玩了一圈,没想到那个该死的何以桓,竟然出卖我,将我的行踪给透露了出去,我家祖宗知晓的,气得不轻,把我关在家里,没惩罚我,可是却让我读书练字!你要知道!我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子,我的字更是不可直视,祖宗说了,若是一个月后我的字没进步,他要把我嫁出去啊啊啊!夏楠,楠儿,你可要帮帮我,我现在才十五岁,正是大好年华,我不要嫁人啊,我知道你读书厉害字也好看,你可得帮帮我!” 初阳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夏楠这才将口中的水晶糕吞下。 “你是要我教你读书写字?” 本以为初阳会点头,可没想到她却摇了摇头。 “是要你帮我读书写字。” 夏楠疑惑,没明白。 等等。 “你是说……” 云初阳见她杏眸瞪得老大,面上终于放出笑容。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这些糕点呢,全是我拿来贿赂你的,你吃都吃了,事情就得帮我办成。” 夏楠,我吐出来行不行! 心中翻腾的夏楠优雅地擦了擦唇角,柔声道。 “这种事情,还是需要你自己去完成,好了,我要去赏花了。”(未完待续。) 094 街头血尸 “赏花?赏什么花?” 初阳望着好友,一头雾水。 “凌云群主设下的赏花会,就在今日。” 夏楠说完,初阳一副了然的模样,“原来是这个,先前她还邀请我,不过被我拒绝了,如果是楠儿去的话,那我也去好了。” 初阳双眼放亮,话又绕了回来。 “既然我陪你去赏花会,那你可得允了我这个忙,不能不帮!” 看着初阳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夏楠不由得好笑,给了她一个暴栗。 “你信不信我把今天的话告诉你祖宗?” 初阳一听,整个脸色都变了。 “我的好姑奶奶,我错了还不行吗?” 见夏楠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初阳只能退而求其次。 “你不帮我写字什么的也行,但你得教我,我可不想被那几个酸儒教,那可得郁闷死。” 见她一副怏怏的模样,夏楠轻笑。 “行,都依你。” 出了府门,便见一抹袅袅身姿,夏颖饶有意味望了一眼初阳,再望向夏楠。 “我的马车小,怕是坐不下三人,既然今日云小姐也在,我想也没有我立足之地了。” 夏颖说完,便率先上了马车,留下原地的夏楠两人。 初阳狐疑地望着夏楠。 “她怎么了?上次见你们不是还好好的?” “没什么。” 夏楠摇了摇头,问初阳,“你今日是如何过来的?” “走过来啊难不能还能飞?” 对上初阳一双满不在意的眸子,夏楠再次叹了口气,她指望这个不着调的初阳? 夏颖的样子是让她自行解决去凌王府之事,虽说凌王府与夏威侯府相距并不远,可任凭她们两双腿,是走不到王府的,更何况盯烈阳。 正当她思索着,却听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 “楠姐姐可是要到凌王府去?” 入目是一副柔美的面庞,只见夏露眉眼娇柔,略带怯色望着夏楠。 夏楠点了点头,夏落面色忽地染起一抹红晕,“姐姐不妨与我……共乘。” 她这话说完,目光不经意落在初阳面上,又急忙道,“云,云小姐也……也可。” 夏落说完,便垂下了头,初阳倒是绕有意味打量着夏落,大笑道。 “可可可,怎会不可呢!” 说完便率先上了夏落的马车。 夏楠望了一眼好友,笑着摇头也上了马车。 马车并不大,却足够容纳四人。 夏娴已在车厢内,望见上车的两人,面上始终没什么变化,倒是夏落脸上红晕倒是扩散了一些,安静不再说话。 凌云郡主身份高贵,为人又极为和善,京中贵女无不想与她结善缘,因此,她举办的赏花会,定然有许多的人前去。 夏娴夏落两姐妹也在其中。 夏楠目光不经历落在夏落的脚上,她因脚伤一事,人也比往常更为沉默,夏楠本以为她会愈加消寂,没想到,她已经开始尝试走出来。 如此,甚好。 四人对立而坐,初阳目光不时在其他三人身上流转,不知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不过她倒也没说什么,一路静谧无言,倒是夏楠率先打破了这份尴尬。 “落妹妹,你可知这赏花会,可还有其他所需注意的事项?” 夏颖让她去这赏花会,夏楠并不其喻意何在,只是她邀约,她去便是了。 夏落抬眸柔弱望了夏楠一眼,声音细弱蚊蝇,“落儿不知……这些事情,二姐姐才是最为清楚。” 马车走的稳当,驾车的车夫技术极高,这一路走来,路过闹市,也未见半分颠簸。 “凌云郡主设下的赏花会,赏的自然不止是花,还有人。” 夏娴蓦然出声,倒是将众人的视线都吸引而去。 “这些话我也近日放知,据说此次赏花会,会有各府夫人出席。” 各府夫人出席? 初阳蓦地瞪大了双眼。 把女子摆在一起,比文采,比长相,比人品,还有各府夫人在场。 这算不算在挑选媳妇? 另类的相亲嘛! 初阳狠狠抽了抽嘴巴,心中腹诽,不就是个赏花会,还搞那么多模样。 她无心听夏娴的话,反正这些事情与她无关。 马车似是路过一条街道,初阳耳朵一动,便听车窗外传来一阵惊呼声,那声音夹杂着恐慌,还有妇人的惊叫声,惹得她一阵好奇,便掀开了车窗,目光望向外面。 只见人群密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聚集在街口处,里头有妇人的尖叫声,也有孩童的啼哭声。 “唉,真可怜啊,这人活生生被剐成这样,还扔在大街上,根本看不清模样了。” “是啊,太残忍了,这凶手真是丧心病狂!竟然把人身上的皮肉一片片给片下来!” 听到这儿,初阳的心也随之猛地一咯噔。 这人丧心病狂,竟然把人身上的皮肉一片片片了下来! 她立马叫住了车夫,一个溜窜了出去。 夏楠望着突然冲出去的初阳,不由得蹙紧了眉,朝夏娴夏落两人稍点了头,便追了下去。 初阳站定在几个议论纷纷的人身旁时,有几人正在谈论这件事情。 “这尸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儿的?我刚来,并不清楚,你们能说说不?”有人疑惑,问向身周的人。 身旁那人摇头不知。 可另外一人却高声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刚才正巧经过这儿,便见一辆牛车拉着一大堆东西经过,突然一个麻布袋就从牛车上滚了下来,然后这个人就从里面露了出来。” “那牛车呢?驱车的人呢?” 只见那人目露奇异,摇了摇头,“没有驱车人,牛车是无人驱赶的,只有一头牛直走着,如今也不知走去哪儿了。” “会不会是你没看到驱车的人?” 有人疑问,那人一想,也点了点头。 “或许吧。” 初阳听着他们的对话,挤进了人群中,瞧见了被片成肉片的那人。 血肉模糊,血迹混杂着肉末以及衣服的碎片,布成一个血人。 那人根本已经看不出原先的五官,只见一双眼被挖去,留下两个空洞的血窟窿,面上肌肤被扒去,只靠着躯干,可隐约判断出这是一名男子。 在场许多妇人惊叫出声,更有孩童哭泣呜咽,就连男子也被惊吓得不行。 这人死的太过骇人,初阳望着这血躯,同样一阵心惊。 饶是她平时大胆惯了,瞧见这模样的尸体,也不由得颤栗。 夏楠追着她的脚步而来,见到的亦是如此骇人一幕。 她不由得倒退了几步,初阳见她下来,急忙捂住她的眼睛。 “不要看。” 初阳急忙捂着她的眼,从人群中退出。 纵使隔着衣衫,她依旧能察觉夏楠微颤的身躯。 她面带沉重,这种事情,绕是个毫不相干之人,见着都不由得心颤。 俩人无言,出了人群,初阳这才放下捂住夏楠双眼的手。 “这样的事情竟然发生在天子脚下,自有人会查明,我们走吧。” 初阳压下心中的恐惧,倒是显得平静多了。 忽地,人群一阵哄闹,有人高声。 “刑部来人了,速速闪开。” 一阵整齐的脚踏声响起,便见一行人身穿雕丝黑缠红锦服,两面排开,中间留有空位,正见一匹带有棕色冉须的马儿蹄子有力踏在地上,身穿竹青纹杭绸直缀的顾常庭目光凛然,正望着聚集的人群。 他太过耀眼,夏楠一眼便望见他。 可他并未注意到她,径自往人群中心走去。 百姓见刑部的人来了,自动让出了位置。 只见顾常庭利落下马,径自走到那尸体旁,双峰紧蹙,仔细端详,墨眸中划过一抹惊骇不忍。 忽地,又是一阵厚重整齐的马蹄声响起,如闷雷滚滚,重重落在在场人的心间,只见场上扬起一阵灰尘,数十匹烈马罔若踏破天际,震慑人心,却又整齐停住。 一抹玄色身影冷眸扫射,冰冷刚毅面庞上看不出任何神色。 一旁的人齐齐喊着。 “阎大人。” 只见阎珏下马,动作流畅毫不拖泥带水。 他与顾常庭并肩而立,两人站在尸体跟前,面目沉重。 顾常庭率先开口,“刑部接到有人前来报案,说出现一副尸体在梧桐街,常庭便带人前来,刚到不过三息。” 阎珏面色刚硬依旧,“大理寺如是。” 刑部与大理寺分为两个不同的部门,各司其职,但其职责也大同小异,皆为整治案件,而今一桩血尸案,引来两人,足见此案凶猛。 阎珏蹲下身子,手握佩刀,突然用剑尖将裹住尸体的麻布袋掀开一角。 他冷眸颇深,在一众百姓的惊呼声中,竟伸手向麻布袋内探去。 隔着人群,夏楠见他伸手从麻布袋里,竟掏出一块碎步。 碎布撕裂得整齐,看不出边毛,而碎布染了鲜血,成紫红色,落在眼睛修长白皙的指尖,格外刺眼。 尸体太过残缺,任凭一块碎布亦是看不出什么。 阎珏与顾常庭打了个照面,最终尸体被顾常庭带回刑部,登记入册。 可纵使如此,大理寺也开始着手调查此案。 夏楠被初阳催促着离去,可脚步却像是生了根。 她不知为何,望着那副血尸,只觉得心间一阵刺痛,似是心脏在被人用什么东西不断割扯。 阎珏站起身,身旁的侍卫遣散了人群,他一眼便见一抹浅色身影,正站定在原地,远远望着这边。 初阳拖拽着把夏楠拉回了车上。 回到车上,夏楠才回过神来。 初阳以为她受了惊吓,急忙捂住她的手,却惊觉她的手早已冰凉入骨。 “都怪我,若不是我好奇着想去看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也不会受到惊吓了。” 夏楠缓缓摇了摇头。 车上的夏娴夏落望着两人,颇为疑惑,可奈何两人却闭口不言。 两人并不是愚笨的,见夏楠这受了惊吓的模样,又听闻车外有百姓的议论声,心中也猜出个七七八八。 就快到凌王府了,可半路群出了这茬事,把几人原先的心情都惹了坏。 初阳说道,“要不我们别去了,回府吧。” “去吧,不能失信于人。” 马车驶过,殊不知,一双深邃的眼却望着马车,直至走远。 “大人,我们该回去复命了。” 一声呼唤唤回他的思绪。 阎珏面色不变,漠然转身。 京城消息传得飞快,街头蓦然出现一副血尸的消息,瞬间传遍京城。 夏楠等人很快便到了凌王府,见她们前来,立马有丫鬟上前,将她们引去了厅堂内。 厅堂内贵女三三两两坐着,有不少人交头接耳,低声议论,偶尔传出的字眼无非便是,接头,剐皮肉,血淋淋之类的词语。 有人见她们前来,思索了阵,还是上前一步。 不过所找的人不是夏楠,而是初阳。 只见一名身穿鹅黄色浅衫的女子上前,轻挑着一对柳眉,朝初阳打听道。 “云小姐,你们是刚刚到王府吧,方才在路上,可有遇见什么稀奇的事情?” 这是想打听血尸案一事了。 这人问得直白,初阳却没有好脸色。 她的好友刚还被这是吓得脸色惨白,双手冰凉,如今还有个大嘴巴朝她打听,她能忍? “没有。”初阳冷声。 那人疑惑,仍是不甘心道。 “从云府前来凌王府,自是要经过梧桐街,而且方才事情闹得那般大,你怎会不知呢?” “朱珠,我看你是脑子夹屎了吧,我说没有就没有,你还瞎扯个什么劲,听你这么说,你不是全都知道了?你问我做什么?那么大嘴巴,爱说闲话,你怎么不干脆去说书算了,当什么大家闺秀,来什么赏花会,我看你是来碎嘴的吧!” 初阳一番话可谓不留情面,把朱珠说的面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紫。 全场静谧无言。 朱珠原本只是想打探下,没想到初阳却如此暴躁,这会儿更是羞愤不已,倘若今日这番话传了出去,她身上便多了爱碎嘴的名声,这样的名声,她担不起! “你!”正想回骂,却听一道慵懒娇柔声音响起。 “怎么了这是?” 初阳望着一身红衣的来人,心中笑道。 来得真准时。 凌云郡主一身红衣,层层叠叠的纱裙附着,如牡丹花般娇艳动人,她面色不变,目光在厅堂中扫视一圈,最终落在初阳身上。 “初阳,别来无恙啊。”(未完待续。) 095 针锋相对 凌云郡主眸光泛波,望向初阳,后者对上她的眸子,倒也不再斤斤计较,似是不经意瞥了一眼朱珠,便重新坐了下来。 朱珠见状,惨白着脸色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云初阳……她惹不起。 京中哪家的贵女惹得起?与她捆绑在一起的人,无不臭名昭著,她赔不起! 不过,她身旁的那位女子,好似两人同行多次,上次踏春她也在场,并且还一连中了九个套环,赢得在场无数人聚集艳羡的目光,就连凌云郡主都对她赞赏有加,只是当时她不以为意,便也没有多在意这个女子,如今,却让她不由得重新审视起来了。 女子身穿浅色曳地纱裙,腰间玉色腰带加身,勾勒出盈盈腰身,螓首峨眉,红唇丹肌,姣好的容颜自动散发着耀人的光华,微白的脸色却让人更生出几分怜惜,淡漠的神色罔若身周一切都与她无关。 朱珠蓦然觉得眼前这个人颇为刺眼,特别是看到初阳关怀望向她时,墨眸中是由心而出的暖意。 这个人是谁? 夏楠脑海中一直不断重复方才被剐了皮肉的那人,不知为何,那血尸的模样一直在她脑海里萦绕不去,丝毫没有注意到两道毫不避讳的目光在她身上肆意打量。 朱珠凑近身旁女子耳边,低声问道,“那女子是谁?我看她怎么跟云初阳一副很要好的样子?” 朱珠身旁的贵女瞥了夏楠一眼,唇角笑笑,暗暗指了指一旁正与卫清晗谈笑的夏颖。 “与云初阳在一起的那个女子,正是夏威侯府的表小姐。” “表小姐?一个表小姐,如何能总是出席各种宴会?”表小姐的身份,与侯府正宗嫡女差了何止百倍,怎会一直出席这等活动还不被人诟病? 那人突然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你可知当年京城三美?” 朱珠点了点,当年京城三美无人不知,殿大学士府欧阳梓慧,夏威侯府夏家明珠,以及江南容家之女容澜。 三美的名声动容天下,只可惜美人天妒,夏家明珠下嫁寒门学子,与其去了外地,结果却命陨他乡,江南容澜则嫁入夏威侯府,为夏二爷诞下一女却因难产去世,也成为一桩遗憾。 三人之中,如今还在世的也只有当今皇后了,灼灼风华,华丽高贵,以其傲人身姿母仪天下。 朱珠问,“这表小姐跟京城三美有何干系?” “这表小姐啊,就是夏明珠之女。你想想,夏威侯老夫人早年丧女,对女儿的寄托自然全放在了这位表小姐身上,疼爱只怕比正宗嫡女还要更过,她能有身份与我们同席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一番打探,朱珠望向这位表小姐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几分鄙夷。 原来云初阳关怀护卫的人,竟然只是一个寒门之子。 就算她母亲是夏明珠又如何,也逃不过一个寒门之子的身份! 一个乡下来的姑娘,跟她们这些真正的名门闺秀坐在一起,还想众人追捧,这么一想,她就觉得恶心! 凌云郡主的声音传来,落在众人耳尖,如珍珠落玉盘般清脆悦耳。 “凌王府的花儿开得正好,各位不妨同我一起前去观赏。” 凌王府的花确实被人照顾得极好,上次前来之时,夏楠便察觉到了。 红枝粉枝朵朵开,娇妍柔美点缀绿丛中,偶尔有风袭过,带走花的芳香,扑向人的鼻间,孕出一股甜意。 凌王府的花似是四季常开,如今不过三月初六,可却有娇妍朱顶红,艳红石榴,清淡栀子,高雅蔷薇等夏季之花,然而不止夏季的花儿有在,竟连芙蓉,雅菊,木槿花,紫薇等秋季的花同在,更甚的是冬梅也在,一时之间,皆是贵女们的赞赏。 凌王极其疼爱凌云郡主,郡主喜花,凌王特意命人从别处寻得花艺高手,留在王府中,照看这一片花园,确保四季如春,百花盛绽。 “花园中设有宴席,还请各位移步宴席。” 凌云郡主开口,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一大群贵女们,目带喜悦。 夏楠低垂着头,神色淡漠,人群中似乎有好几道目光落在她身上,首当其冲最为狠厉的便是卫清晗。 卫清晗从她一进来,一双凤眸便死死盯着夏楠,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几个窟窿,只是夏楠一直疏离着神色,未曾注意到了。 沈佳凝也同样望向夏楠,娇柔的面上却无过多表情。 卫清晗颇为不快望着夏楠,又扯了下好友的衣衫,俩人不动声色走到了夏楠身后。 “凝儿,我听闻杨学士似是有意收你为门中弟子?这事,可是真的?” 卫清晗声音不大不小,却清清楚楚地传入前后人的耳中。 在场贵女不由得暗自打量起来,杨学士是什么人? 杨启宏,翰林院学士,京城人人陈赞的最有声望的学者之一,他手下的学生,无不是京中为人声声称道的好官,可他从未收过女学生,也曾放言,不收女子如其门下,可若是沈佳凝入了他门下,则是破了他的例,由此足见沈佳凝学问之高深,人品之高洁。 众女心中惊叹,望向沈佳凝的目光更是带着崇敬。 真不愧为京城第一才女,竟是入得了杨启宏学士的眼。 听闻卫清晗这话,沈佳凝奇异地望了她一眼,却见后者面色丝毫未变,双眼却直直盯着眼前的身影。 沈佳凝面色淡然,不言明,亦不反驳,这模样落入众贵女眼中,则成了默认。 “沈小姐真厉害,杨学士的为人在场的人都知晓,沈小姐能入了杨学士的眼并且让他收你为徒,足见沈小姐本事之高!” “那是,沈小姐为人美丽和善又大方,更是京城第一才女,杨学士不收她做学生,那天下还有哪位女子配得上当杨学士之徒呢?” 一番番赞扬褒奖的话从身周传来,沈佳凝面色依旧一阵淡漠。 许是后方的话语声激烈,凌云郡主回头怪异地看了一眼身后,许多人顿时不在言语。 卫清晗一直盯着眼前夏楠的身影,却见她走的格外笔直,听闻身后的声音,也未见半分异样。 卫清晗仍是不死心,目光微转,又说道。 “不知大家可否听过莲娘盗夫的故事。” 众贵女点头。 莲娘盗夫是东陵几世前朝有名的故事,讲得是一名名为莲娘的女子,恋上一名已有家世男子,为了与之厮守不惜介入男子家庭,男子原配忍受不住莲娘的骚扰,态度强硬,对莲娘进行反攻,莲娘受了正室的欺负,没想到却没有得来男子的怜悯,反而落得身周人的厌恶嫌弃,世人的舆论声很快便将她淹没,莲娘也是个名门闺秀,忍受不了世人的厌恶以及家人的指责,最终自杀。 至于所谓盗夫,则为盗不到,而落得一身骚,这故事流传至今,也被许多人沿用,意在告诫世间女子,需洁身自爱,勿害人终将害己。 “我府里的丫鬟,意外见过一名女子与一名男子隐于山林中搂抱勾肩,行为举止好不亲昵,偏偏这男子还是有婚约在身的,而这名女子也是名门闺秀,这一幕被我那丫鬟瞧见了,她只觉得惊骇,便急忙离开不敢再看下去。” 卫清晗说完,众女一阵惊呼,不经议论。 “此事可为真?若是真的,那岂不是又一个莲娘?” “太不可思议了。” 有人站出来说话,“卫四小姐,你此话可当真,断不能听信丫鬟的口舌而毁坏他人名声。” 这番话,切切实实落进夏楠耳中,只是她跟未听闻一般,径自向前走去。 卫清晗望着她挺得笔直的背影,美眸中划过一抹愤怒。 她怎么还有脸挺直腰杆子! 那日在山脚下,顾常庭背着她的一幕已然被她瞧见,她要如何装作没瞧见当做不知晓的模样,她本以为这样指桑骂槐的话能让夏楠有一点点的羞耻心,哪怕露出一丝的惊诧都行。 可没想到,眼前的人身板好似挺得更直,罔若没听到一般。 卫清晗怒极反笑,“我也说了,这只是一个玩笑话,大家不必深究,这男子女子是谁,我并不知,只是如我所言,这女子,只是一个笑话!” 后面笑话两字,她咬字极重,似是喻指什么。 在这段玩笑话中,很快便穿过花园,整间不远处有偌大的亭子,亭子中摆设着不少宴席。 只是出乎贵女们意料的是,一边的宴席上早已坐着人,那些人个个身形娇美丰腴,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气。 有不少贵女已经认了出来,这些夫人皆是京城有名的贵妇,其中不乏京中极富盛名才子的生母之类的,还未走过,一众贵女中早有人通红了双颊。 卫清晗望着不远处的亭子,再看着身前人影,怎么看着怎么觉得刺眼,目光忽地触及脚下,整间一抹曳地浅纱裙子正在脚下,她眼角扫了扫身周,忽地伸出一脚,正巧踩中那浅色纱裙。 前头的人原本安静走着,忽地一歪,顺势往后倒下,将一众人下着不轻。 “楠儿!” 初阳最先反应过来,急忙扶起倒下的夏楠。 夏楠蹙着眉,并未开口。 倒是卫清晗见她窘状,不经开口。 “哎呀,夏小姐怎地这般不小心,这浅色纱裙脏了是一回事,可若是人摔出个好歹,那可不就是一回事了。” 听她的话听不出好的语气,初阳心中怒火瞬间便涌了上来,正欲开口,却被夏楠抓住了手。 “多谢卫四小姐关心。” 夏楠面上依旧一片淡漠,可缓缓垂下眼睫时,眸中却清楚地划过一抹冰冷。 方才的一瞬,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衣裙正被人踩住,她本便怀着心事,这才中了招。 她身后,只有卫清晗离她最近,谁动的手脚,一目了然。 夏楠疑惑卫清晗为何如此针对自己,可眼角不经意对上夏颖微弯的唇角时,心中的气焰瞬间熄了下去。 若是她摔的跤能让夏颖卸下心中的愤恨,这一点也不算什么了。 花园虽收拾稳妥干净,可脚下到底是泥土,这样一倒,夏楠身上不经沾染上不少泥土,落在浅色纱裙上,显得格外刺眼。 凌云郡主走了过来,上下扫视了夏楠一圈,再望向不远处的亭子,开口道。 “我命丫鬟先带夏小姐去换一身衣衫吧。” 夏楠淡淡点了点头。 旋即便有丫鬟走到她身旁,要带着她去换身衣衫,初阳原本想跟着去,可却被凌云郡主拉住。 “夏小姐不过是去换身衣衫便回来,难不成你也想换一身?” 被凌云郡主这话说的,初阳也只能随着众人而入宴席。 方才的事情已然惊到了宴席中的贵妇们。 见几众贵女入座,才有人幽幽问道。 “方才是发生何事了?” 说话的是一位长相华贵,颇为丰腴的贵妇。 卫清晗接过话。 “是夏威侯府的姐儿摔倒了,她今日身穿浅纱色曳地裙,许是被路上的石子勾住,给绊了一跤。” 卫清晗的话,瞬间引来亭中贵妇的侧目。 有几个贵妇暗暗摇了摇头。 明知今日是赏花会,地点自然曲在花园之中,还不选择利落点的衣裙,选择曳地裙装这种惹人注目的服饰,想来也是个想夺人眼球的主,这样的女子,一出场便让人没了好感。她们今日还有别的目的,便是为自家家族中某些适婚子弟挑选适龄且合适的女子,若是挑着个合眼缘的,也好回去像各府老夫人交代。 这夏威侯府的表小姐,是断断不能了。 贵妇问完,场中便没人关心夏楠了。 朱珠坐在宴席尾侧,望着坐在前头笑脸盈盈的卫清晗,眼中划过一抹惊惧。 方才卫清晗自以为毫无破绽的一脚,却没想到被她给看个正着。 她明明见着她伸脚,故意将夏楠绊倒,还故意说出这番话,让场中贵妇对夏楠一开始便失了好感。 她并不傻。 方才卫清晗所讲莲娘盗夫之事似是另有所指,难道是夏楠做了这等让人为之不耻的事情,而后被卫清晗撞见,她才如此讨厌她? 朱珠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到了。(未完待续。) 096 设计陷害 三月的阳光并不灼烈,颇有慵懒意味照射下来,将大地深深笼罩在其中,有红花冽艳,粉花娇嫩,紫花高贵,白花清雅,如此繁华,迎着骄阳,一阵五彩斑驳迷离之色。 花园里有如珠玉般的笑声坠落玉盘,清脆入耳,有娇音罔若莺啼,惹人阵阵酥颤。 又有女子言笑晏晏,高声把欢,说道。 “都说沈小姐为京城第一才女,可否请沈小姐即兴作诗一首,也让我等开开眼界。” 有贵女做声,众人视线不由得投向她所说的这位沈小姐。 沈佳凝的名声在京城贵圈早已被无数人知晓,只是甚少有人能当面且听她作诗作词,如今有人出声,自然引来众人观望。 在场许多贵妇也是听过她的名声的,见沈佳凝知书达理,大家闺秀,又为京中第一才女,许多贵妇本便是冲着沈佳凝的名声而来,眼下见有人提及,便也随之投向好奇的目光。 场中贵妇许多,有当今的刑部尚书夫人常氏,有殿大学士夫人董氏,又有户部侍郎夫人邓氏等,这些贵夫人寻常并不参加这等活动,此次想来是因为凌云郡主的原因在其中,方才到场。 众人皆望向她,只见沈佳凝不卑不亢,端坐身姿,姣好的面容挂着一抹淡笑,娇容似是三月桃花,美丽斯文,唇边的浅笑恬淡,光凭这幅模样便予人无限好感。 在场许多贵妇不由得满意点了点头。 沈佳凝在众人的目光下缓缓起身,今日她身穿一件暖黄色绣层叠纱裙,起身时,层层叠叠在身上的裙摆似是暖黄月光倾泻而下,随着她的动作而动,唯美至极。 沈佳凝面目恭谨,对着凌云郡主行了个礼,又再朝众夫人行礼,这才缓缓出声。 “佳凝献丑了,今日春色尚好,那佳凝便已这春日为题吧。” 只见她打量了下身周,眸光微转,红唇轻启,道道清脆娇音便从她口中传出。 雾面骄阳当空照,春泥莺啼绿映红, 暖亭闲谈等风寐,但见佳人笑灼灼。 一曲毕,在场众人仿佛还没从其中意境走出,皆是仰头沉醉。 短短片刻,她便做出如此应景的诗词,骄阳,春泥,莺啼,绿映红,暖亭佳人,无不应了此时此刻的景。 笑灼灼三字,更是直入人心。 这首诗或许不如大家所做,但能在如此短短时间内做出,已是足以见得她技艺之高超了。 不知是谁先鼓起了掌,众人这才齐齐反应过来,望向沈佳凝的目光中带着无限的惊艳。 “好诗,好诗!” 说话的是侍郎夫人邓氏,只见她双眸放量,望向沈佳凝的目光带着惊艳,目光好不掩饰地打量。 “沈小姐不愧出声名门世家,不愧为京城第一才女,即兴所做的诗,竟能如此贴合意境,好一句但见佳人笑灼灼,这一句话,可是把我们全部人都给夸了进去。” 邓氏笑得欢,随即便有许多人跟着附和。 “是啊,沈小姐当真不负盛名,这也难怪杨启宏学士要收沈小姐为学生了。” 众人三言两语将沈佳凝直夸,却不见她面上丝毫有自得之色。 刑部尚书夫人常氏转头望向身旁身穿牙白色衣袍的妇人,那妇人面慈目上,瞳眸晶莹,尽显睿智。 “寻夫人,您怎么看?” 被称为寻夫人的妇女抬眸望了一眼夏楠,眸光轻点,口中吐出二字。 “不错。” 两字一出,常氏望向沈佳凝的目光,更是带上了几分打量。 顾府早前便与沈国公府早有联姻的打算,此次赏花会她本便不想参与,只是听闻这沈家小姐也会参加,便想来看看这位传言中的才女是否当负盛名,果不其然,这姐儿是顶好的。 若是与常庭能成眷属,倒也是也是一对良配。 场上的人目光都放在沈佳凝身上,唯有初阳紧蹙双眉,目光略显焦灼。 夏楠这去换身衣服的时间,怎么那么长? 她目光不自觉望向凌云郡主,等着她给她一个答案,可后者却与各位贵妇们周旋,根本无暇搭理她。 卫清晗见初阳目带焦灼,一双好看的杏眼不由得染上一抹笑意,唇角弧度愈深。 亭中人儿谈笑,却无人瞧见,位于宴席尾做的一抹身影,偷偷消失席位上。 夏楠被一旁的侍女领进蜿蜒小路,走向一旁的阁楼。 小道上繁花紧簇,脚下铺设的鹅卵石子踏着极为舒适,她不经想起,第一次前来凌王府时,去往凌云郡主阁楼处,依旧是侍女走在前头,为她指引前路。 侍女很快便将她领至一处阁楼,阁楼高建,精致华美。 她进去之后,侍女便取了一套服装与她。 “这套服装是郡主特意命人为夏小姐准备的,这儿是郡主常用的阁楼,夏小姐可在里头换装,奴婢们便在外头,有事您只管呼唤我。” 夏楠点了点头,那侍女便退了下去。 夏楠翻了下凌云郡主为她准备的服装。 黛色缠枝纹锦袍,对襟袖口,衣裙上绣有大朵金色牡丹,衣襟处有金色滚边,配以一条玉色腰带,整套服饰下来,华贵非凡。 见这服装,夏楠不自觉紧蹙了眉。 她不惜大红色。 觉得太艳了。 她本身五官柔中带艳,平日里她总是喜欢用浅色为自己抹去这抹艳色,如今要她换上大红色衣衫,平日里所积攒的素净模样瞬间便被抹去。 夏楠望了身上沾染了不少泥土的纱裙,蹙着眉,换上了这身红装。 阁楼里装饰雅致,四条大柱子将阁楼顶起,阁楼内有梳妆柜子,上面正摆放着一个八面琉璃铜镜。 夏楠站定在铜镜前,望着里面倒映出来的人影,目光恍惚。 里头人影一身红装,顾盼神飞,姿色艳艳,一双美眸好似轻含波光,冽艳非凡,红袍上大朵娇艳牡丹娇艳无比,却丝毫没把人儿比下去,反而更衬托着里头之人愈加华贵娇艳。 如此姿色,却不见里头之人浅笑。 夏楠眸色颇深,望着里头的人,双眸竟是止不住的哀戚。 这模样…… 像极了当年的……谁。 她整理了一番思绪,正准备回亭中,本想打开门,可门却似是被紧锁住,任她如何推撞,就是打不开。 不对,门是由内锁住的,若是外面被锁,只怕是有人故意在外头落了锁,要将她锁在这里。 夏楠大喊。 “冉云。” 是方才为她引路侍女的名字。 无人回应。 夏楠双眉紧蹙。 这侍女同是先前为她引路那个,她方才说有事便喊她,如今人却不在,而她却被关在这阁楼里?莫非是有人故意而为之,要将在锁在这里? 这儿是凌王府,此处又是凌云郡主所住之处,难道是凌云郡主? 夏楠很快便否定了这个想法,凌云郡主为何要对她下手? 她身上并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凌云郡主去对她动手的,况且,她没有理由伤害她。 不是她。 那是谁? 若是不往这方面想。 许是方才冉云有事离开,而有侍女以为屋里无人便落了锁呢? 这种假设的可能性为零。 夏楠目带思索,却镇定了下来。 事到如今,她急也没用,她长时间没回去,初阳定会起疑,自会寻她。 而若是真的有人想要对付她,她应对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怕谁! 她倒也真的镇定下来了,寻着一块坐席,旧地而坐,随手拿起位于小桌上的一本书,便细细研读了起来。 夏楠不过是瞧着这本书,可双颊却突然变得通红,紧接着急忙放下手中的书,急急盖上,像是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番。 她目光惊疑,双颊如火烧般,更衬得整个人如妖艳玫瑰。 这是什么书吗! 她整个脑海里,如今竟挥之不去那些画面! 没想到平日里端庄优雅的凌云郡主,竟然看这种小人书! 正在夏楠郁闷至极,却听一声犬吠。 她蓦然转头,却见一道黄色身影夹杂着咆哮声猛地朝她扑来。 “啊!” 屋里头的惊叫声传出门外,惹来躲在草丛身后的两人身形颤颤。 只见原先领着夏楠进门的小侍女目带惶恐,望着身侧的人。 “我们这样真的没事吗?夏小姐在里面……阿黄很是凶猛的,若是她出了事情……” “闭嘴!” 冉云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身侧的人一声历喝。、 “你若是想让别人知道事情是你做的就只管大声说,反正这件事情是你做的,与我无关!” “可是朱小姐,这事情明明是你让我做的,是你让我将夏小姐所在里头,还说会给我……” 只见身侧朱珠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好了,方才的话只是骗你的,你无需担心,这件事情,查不到我们身上的,等下你便去通知凌云郡主,说夏小姐出事了。” 冉云见她一再保证,这才惶恐地放下心。 朱珠望了那阁楼一眼,里头还有声音从里边传来,不知不觉便弱了下去,她双眼也不由得染上惊惧。 疾步回了宴席,宴席中正有贵女们表演节目,众夫人暗自打量着在场的贵女们,不时点头示意。 朱珠默默回了尾侧的席位,脑袋微转,便对上一双黑眸。 她一怔,随即不动声色点了点头。 后者接收到她的眼神,眼中划过一抹赞赏。 这一眼,却让朱珠不由得浑身发毛,她还记得方才她所说。 夏楠不过是一个表小姐,就算在这里被狗咬死,也不管我们的事情,这里是凌云郡主的阁楼,那狗是凌云郡主养的,就算夏威侯府要算账,找的也只是凌王府! 想起这一番话,再望向她如玉的面庞,朱珠后背发寒,若不是卫清晗找上她,威胁她,她就算再怎地厌恶夏楠,也断然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可如今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认了,只喜欢卫四小姐不要食言。 朱珠将方才的念头挥去,尽量避开她的目光,目光盯着眼前的吃食。 云初阳终于坐不住了! “郡主,楠儿怎地换了一身衣衫这么久?该不会出了什么事?我要去找她!” 初阳腾地站了起来,引来许多人的注目。 凌云郡主望向她,浅笑。 “凌王府护卫周全,断然是不会出事的,许是服饰繁琐,用的时间长了些,你无须担心。” 初阳死死盯着凌云郡主,似是想从她面上看出什么神情,可后者面色依旧一片端庄,任她再使劲瞧,也看不出个什么。 她一咬牙,“不行,我还是得去看看。” 不知怎地,她的心跳得极快,心绪不宁的。 凌云郡主见她如此,也不强留,便派了个人带她前去。 “多谢郡主。” 侍女正欲带着初阳前去,可前方却突然冲进来一人,只见她神色慌张,带着惶恐惊惧,面上已是布满泪痕。 “不好了郡主,不好了!” 因她的到来,在场明显一阵寂静,有侍女随即怒喝。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初阳觉得自己的眉头也在直跳,她认出了这侍女,不就是刚才领着夏楠去换衣衫的丫鬟吗?她急忙问道。 “怎么了这是?快说。” 冉云喘着大口粗气,急急忙忙说道。 “求郡主快点派人去救夏小姐!” “方才夏小姐去换衣衫,奴婢原本在外面守着,可突然肚子不适,便去小解一番,原本以为回来时夏小姐正好换好装,可哪知等奴婢回来时,却见原本的门落了锁,里头传来阿黄的咆哮声,奴婢想要进去,可任奴婢如何推撞,愣是进不去,而夏小姐的声音也由强变弱,奴婢担心极了,急忙跑了过来……” “阿黄?!” 凌云郡主目光狠厉,直直射向冉云,这样的目光让冉云身子不断瑟缩。 还没等侍女说完,初阳瞬间便冲了出去。 在场的人还没从这般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里会过神来,凌云郡主早已越过冉云,追着初阳的身形而去。 没人注意到,宴席尾侧的朱珠,在见到初阳那抹如同要杀人的气势时,身子竟不经抖了一下。 而凌云郡主的反应则更为让人惊惧。 场内贵妇互相对视了一眼,也跟了上去。(未完待续。) 097 淡定从容 初阳跑得飞快,凌云郡主蹙着眉在身后跟随。 众人不知发生了何事,却也有几人跟着前去,当中便有卫清晗,沈佳凝跟朱珠。 在侍女的带领下,一大群人飞快往阁楼而去。 初阳所到之时,便见如侍女冉云所言,阁楼被外加上了一把锁。 “楠儿,你在里面吗?” 无人应答,却传来一声犬吠。 犬吠声凶猛,似是含着深重的戾气,惹来一众贵女惊颤。 凌王府竟然有如此凶猛之物! 凌云郡主可管不了其他人的感受,急忙大呼一声。 “阿黄?” 里头的犬听闻她的呼喊,旋即回应出一声比方才愈加强烈的声音。 “啊!” 一声尖声从朱珠口中发出,只见她面色苍白,双眼略微涣散。 凌云郡主望了她一眼,随即撇过。 里头光有犬吠声传出,却未闻人声,众人心中都不由得嘀咕夏楠是否出了什么事情。 侯府娇弱无力的贵女同一条恶犬在一起,凶多吉少! 凌云郡主眸光一深,猛地袭向冉云,侍女身形一颤,竟是忍不住瑟缩起来。 “如今这样,还是先将门打开吧。”常氏开口,她目带担忧,这位夏小姐她也早有耳闻,先前定国公夫人来找她,有意为顾常庭与这位表小姐说亲。 定国公夫人身份高贵,她都想要为这位夏小姐说亲,这个人定然有她的过人之处。 夏威候老夫人如此在意这名女子,若是她在凌王府出了事情,凌王府定然退脱不了责任。 “去,找锁匠来,快点!” 凌云郡主话音刚落,只见一抹身子猛地撞向阁楼的门。 初阳用力极重,也顾不得身上传来的疼痛感,只听咔擦一声,大门应声而开。 众人还没接受这个现状,只见一条黄色身影猛地从阁楼里冲了出来,伴随着众多贵女起伏的惊叫声,黄色身影扑倒凌云郡主身上。 而初阳则在第一时间冲向阁楼里。 门外人声尖叫,随即平复下来,众人见到凌云郡主怀中的大黄狗时,心中皆是一阵颤抖。 大黄狗见到众人,怒目横生,凶狠地瞪着在场女子,一双铜铃般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在场的贵女。 “阿黄!”凌云郡主急忙出声,安抚住阿黄的神情。 有贵女早已经受不住呜呜哭泣,有的更是早已掩面逃跑。 凌云郡主没理会这些贵女,安抚好阿黄之后,便往阁楼里走去。 可她前脚刚走,后脚便又响起一声犬吠。 只见阿黄红着眼,将死死咬着一位贵女的衣裙。 朱珠吓得几乎要昏过去了。 她不过安静地站在人后,可这条大黄狗突然冲了过来,就这么死死咬着她的裙子,她双腿都软了,无力抵挡,只能用力地拽住同伴的手。 凌云郡主狐疑望了过来,低喝一声,“阿黄。” 平日里甚是听话的阿黄,这会儿连她的话都不听了。 凌云郡主见阿黄呼叫不应,只能走过去,安抚它的情绪,于此同时,更是惊疑地看着朱珠。 朱珠已经软了腿,被身旁的贵女搀扶住,根本不敢看向她。 阿黄在凌云郡主拉扯下终于松开了口,无奈之下,凌云郡主只能拉着阿黄进了阁楼,。 卫清晗强恨恨瞪了一眼朱珠,似是看不惯她那懦弱的模样,携着沈佳凝跟在凌云郡主身后进了阁楼。 阁楼里静谧得可怕,原本众人以为夏楠凶多吉少,可进了之后,却没有见到半分人影。 众女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一回事?” 贵女们不解,贵妇们目光更是不停在阁楼内扫射。 梳妆台摆置安好,床榻,坐席等东西皆是安好地放在那儿,并无被动痕迹,若说非见到上面的话,便是原本干净的地板上有几个爪印,坐席略显褶皱,明显是被人坐过。 凌云郡主眼眸一沉,望向冉云。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夏小姐呢?” 凌云郡主气势凌厉,原本一双温和的眉眼陡然一变,带着皇族之人与生俱来的霸气,顿时让侍女双腿一软。 “奴婢……奴婢明明是见着夏小姐进了这屋里的,奴婢并不知道……” 冉云不停颤动着身子,眼中满是惊惧,可任凭她如何观望,夏楠确确实实就消失在了这屋里。 她潜意识地寻找朱珠的身形,后者隐在人群中,瑟瑟发抖。 凌云郡主正想开口,却听身周一片倒抽气声。 转过头,只见一抹红色身影绕过屏风,正往她们这边缓缓走来。 来人峨眉螓首,琼鼻娇俏,唇若邯郸,肤如凝脂好似最上等的羊脂玉,而她一席红衣,身周像是萦绕着一层淡色金圈,绣在衣袍上的绯色牡丹将整个人衬托得更加华贵非凡。 在场众人被这抹身姿惊艳到,无数人怔怔望着她,甚至忘了呼吸。 直到一声犬吠声响起,紧接着便见阿黄如同见了骨头般,朝夏楠狂奔而去。 可没有她们所想象的血腥,阿黄十分乖顺地站定在夏楠跟前,一晃一晃,晃动着它那根金黄的大尾巴。 在场一片静寂,无人言语。 初阳站在夏楠身侧,目光狠狠扫在贵女堆。 卫清晗望着站定在眼前,非但没有被狗咬伤,反而美艳无比的夏楠,眸色渐深。 而朱珠却显得无比慌乱,只是身周的人都以为她只是被阿黄吓傻了,也不怀疑,只是尽可能宽慰她。 夏楠径自走到凌云郡主跟前,“多谢郡主照拂,夏楠感激不已。” 此话说着无异,可在众人听来却讽刺无比。 照拂? 照拂得在阁楼里与狗同住? 虽然不知她是如何做到让阿黄与她亲近还不伤害她的,但众人望着那条体型无比巨大还正吐着鲜红舌头的大狗,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没事就好。” 凌云郡主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又问道。 “方才是什么情况?阿黄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出来,你又是如何被反锁在里头,若是这件事情真的是有人从中作梗,我定然给你一个公道。” 凌云郡主的话颇为气势,夏楠眉眼带笑,墨眸却划过一抹危险的意味。 “那夏楠便先行谢过郡主了,不过这门是如何被反锁的夏楠并不知道,只知道大黄从屏风后面出来,其余的便不知了。”夏楠淡淡笑道,旋即一顿,又道,“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郡主可以问问当时领我前来的冉云,她曾说有事可呼唤她,可后来却不见了人影。” 夏楠话一出,在场众人目光瞬间望向冉云。 她的身形抖得更加厉害,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什么,面色一阵苍白。 “郡主,奴婢当时肚子疼得厉害,不得已才离开了会,没想到……” “噢?那为何你知会我一声,害我好等?”夏楠接过话,走到冉云面前,居高临下望着她。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奴婢肚子疼得实在厉害,说不出话……” “一个前一秒疼得说不出话的人,下一刻便生龙活虎地站在我们面前,真是难为你了。” 夏楠话语明明十分柔软,可她的话却让冉云面色愈加苍白,她根本找不到话来反驳。 话到此,夏楠便不再言语,安静站在一旁。 这件事情好在大黄狗并没有伤害夏楠,可在场的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今日贵女众多,这条狗出现的时间太不对,若它不是温顺的,伤了在场某一位贵女,凌王府势必要担责任。 凌云郡主目光凌厉无比,冉云的身子抖得跟筛子一样。 夏楠虽不言语,可并不代表此时她不追究,这件事情,凌云郡主势必要给她一个交代。 “阿黄明明是在崇明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凌云郡主声音清冷,望向身旁的人。 只听她身旁侍女冉静在她身旁低声道。 “照看阿黄的是冉阳,冉阳昨日腹泻不停,整个人虚脱无力,婢子便自行做主让再深照看,没想到……” “你有何权利?” 冉静身子一颤,扑通跪下。 “再深呢?还有冉阳两人,给我一同带来!” 在场的人心中各怀鬼胎,望着眼前这一幕,有年长者如常夫人等,面上不动声色,眸中却闪过异样的神情。 凌云郡主到底是太年轻,这等情况,应该避重就轻,事后再盘查,如今许多贵人在场,理应先安置好其他人的情绪,莫要让其他人看笑话。 “郡主,夏楠无事,若是因夏楠一人,而扰了在场众多人的雅兴,那才是夏楠的不是。” 凌云郡主闻言,抬眸望了一眼夏楠,对上她笃定的瞳眸,便道。 “既然夏小姐无事便好,今日花园中花儿开得正好,许多妇人尚在园中,烦请各位一同前去。” 凌云郡主懂得夏楠的意思,朝她投去一抹感激之色。 一干人等或惊奇或疑惑回到亭子,夏楠却跟没事人一样,坐在了初阳身边。 这件事情,大多数人并没有放在心上,可难免有人心虚,显得格外沉默。 夏颖并没有跟去,见夏楠一身红装,模样娇媚回来,面上划过一抹惊奇,再望向身周众人,面上更是带着不解。 夏娴夏落亦是如此。 有人在场,夏落不好问夏楠,只能用眼神询问她,后者眸色晶莹,稍稍摇了摇头,夏落这才宽了心。 夏楠笑得温和,目光似是不经意在场中扫了一圈,正对上朱珠的眸子,后者虽然强装面色无常与她对视,可夏楠却清楚看到她眼中划过的不安。 她低头浅笑,不语。 今生归来,谁还能欺负她? 夏楠垂下了眸子,却没注意到,前座上寻夫人望向她时眸中划过的一抹意味。 事情很快便被人掲过,有人提及今日刚发生在梧桐街的事情,瞬间便吸引许多人的注意。 “不知各位可否有所耳闻,今日梧桐街上,出现一句血尸,那血尸面目全非,被人剐了皮肉,惨不忍睹。” 有人出声,当即所有人便被这话引去了注意力。 “这可是真的?当真如此血腥残暴?” 有姐儿疑问,望着开口说话的那人,身形装作模样瑟缩了一番。 “千真万确!” 一时之间,底下有女子议论纷纷。 坐台上几位夫人模样生异,寂静无言,听着下面的贵女们谈论。 邓氏加入了探讨中,几人的声音愈说愈烈,说的话也越来越令人惊悚。 “那人当真浑身是血,全身上下无一是处?” “是啊,听说当时还去了刑部尚书之子顾常庭以及大理寺少卿阎珏呢,能出动刑部跟大理寺的人,足见这件事情凶猛啊!” 有人出声,说完似乎才想起什么,猛地望向正端坐在宴席前端的常氏。 见常氏面色无常,这才缓了下脸色。 邓氏瞥了一眼常氏,偷偷翻了个白眼。 就净会端着架子,装着一副斯文白净的模样! 不知何时,众人的话题又落到夏楠身上。 “夏小姐,夏威侯府前来时,势必要经过梧桐街,不知你是否也见到了什么?可否跟我们说说。 说话的是当朱珠,只见她抬着头,面色苍白,一双眼逃避似得不敢望向夏楠,却还是开了口。 众人目光随之落在夏楠身上,等着她开口,一旁初阳紧蹙着眉,正欲开口,却被夏楠按住了手。 “恐怕要令各位失望了,我们来时,梧桐街一片安然和谐,无事发生。” 夏楠这话一出,夏落不经奇异望了她一眼。 朱珠似是已经默认夏楠的答案了,可蓦然对上一双深眸,原本噎下肚子的话却不得不说出来。 “你撒谎,夏威侯府的马车我认得,当时我便是跟在你们的马车后面,你们的马车还停顿了下来,为何,你如今还装作不知道!” 夏楠望着她惊惧得发白的面庞,声音依旧温婉,却让人听着不由得生颤。 “既然这位小姐当时同样在场,为何这等事情要问我?我们马车在路上意外出了点事故,便停下,请问,当时在场的事情,我必须要知道吗?反而是这位小姐,为何总揪着夏楠不放?你这么关心,想必对当时的情形比我更为熟悉,不如就请你来为大家讲解,大家觉得如何?”(未完待续。) 098 你可愿拜我为师? 夏楠一番话,瞬间让朱珠面上血色褪尽。 她圆润的一番话,将矛头全部抛向她,自己从容脱身。 “好!”初阳目光狠狠瞪着朱珠。 “我也记得你当初也在场,你怎么不为大家讲解一番,有些人自诩大家闺秀,其爱碎嘴的程度,却不亚于街边卖菜大婶。” 初阳这一番话,可谓是将在场不少人都骂了进去。 是说方才参与讨论的一群贵女,都不如街边的卖菜大婶。 在场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紫,好不精彩。 初阳这回还想说,夏楠却没阻止她。 只见初阳站起了身子,自袖间取出一块方帕。 帕子为牙白色,正中间绣着一朵绯色玫瑰,玫瑰绣的并不端正,有些歪扭,可见这人绣工一斑。 “诚如各位所见,这是一方帕子,至于这帕子是谁的,我大概也猜到是谁的了,这件事楠儿原本想就此作罢,可没想到,总有那么些人,老爱跑出来挑刺抢风头,没法子,我这人就看不惯这样的人,只能揭露出来。”初阳嘀咕一阵,眼眸划过在场面露奇异的众人,对着凌云郡主说道。 “郡主,这帕子是阿黄在阁楼外的草丛边叼来的,您不妨可以看看。” 说罢,她将帕子递给了凌云郡主。 现场早已有人惊叹出声,“咦,这不是朱小姐的手帕吗?方才我还见她拿在手上呢!” 这话一出,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凌云郡主眸光冷冽,扫过帕子右下角,只见上方用小字有些歪扭地绣着一个珠字。 朱珠见到这方帕子时,面上血色褪尽,身子几乎摇摇欲坠,她随即镇定下来。 见所有人都望着自己,朱珠只能勾起一抹牵强的笑。 “我还在想这帕子哪儿去了,应该是方才同大家一起去阁楼的路上弄掉的。” “哦?”凌云郡主惊疑了一声,峨眉微挑,不怒自威。 朱珠一瞬间气势便低了下去。 凌云郡主并不理会她,径自走到中央处,对着众人,直言道。 “诸位来我凌王府,我自是要护卫诸位的安全,今日之事出在我侯府,我自然要给大家要给交代,给夏小姐要给交代,也给夏威侯府一个交代,各位且等等,过会儿真相自会大白。” 凌云郡主说完,便跟没事人一样,径自走到夏楠身边坐下。 贵女们或蹙着眉,或当成看一出戏般,但有些人颇为不喜。 今日众多夫人在场,若是能展示一番自己的才艺,也能博得个好名声,可夏楠这么一回事,现场便成了破案一样,简直郁闷至极。 今日之事,收益最大的除了沈佳凝,也就是夏楠了。 前者是才艺人品得益,估计日后媒婆要踏破沈国公府的门槛。 而夏楠则是得益与凌云郡主,今日之事过后,凌云郡主对她自然是会多加照拂,至于在场的人,也或多或少知道了这个人,她也算是在京城圈子中出名了。 夏楠可没想那么多,她或饮了一口茶,或品尝一块糕点,全然不顾其他人的目光。 凌云郡主看着她,目光略带惊奇。 “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让阿黄不伤害你的?” 阿黄为犬类,体型又巨大,对于人类有天生的攻击性,而夏楠能做到让阿黄对她全身心的信任亲昵,做到就连她都无法做到的程度,凌云郡主十分好奇。 “那郡主,阿黄又是如何出现在王府的呢?”夏楠反问。 对上她晶莹的眸子,凌云郡主浅笑。 “那****正好要去大德寺,路过枫林,原本想着赏景一番,没想到见着阿黄正卧在那儿,那会儿它见着我,像是见到了敌人一般,凶猛无比,可奈何它受了伤,这才没伤着我。” “枫林……” 夏楠低语,又道。 “当时的阿黄,是不是左以及小腹受伤,绑了抹浅绿色纱带。” 这话一出,凌云郡主顿时望向夏楠,心中已是明了。 “原来如此,难怪阿黄与你比我还要亲昵。” 原来夏楠才是救了阿黄那个人。 当时她与童掌柜正赶往淮南,途中见着受了伤的阿黄,夏楠千万种善意试探之下,阿黄才与它接近,当时夏楠匆忙赶往淮南,也不好带着它,替它包扎好之后,便送它去了一处安全之地。 所以,后来的阿黄才会遇见凌云郡主,出现在凌王府。 两人相视一眼,但笑不语。 朱珠提着一颗心七上八下,是不是瞥向卫清晗,可后者就是不看她,似乎要与她撇清干系。 凌云郡主既然说了要查出来究竟是何人将夏楠反锁再阁楼中,又放出来阿黄,那么这件事情,必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只是如今,亭中贵女聊天的聊天,无聊的无聊,就连上方几位夫人都面露无奈。 邓氏一直打量着沈佳凝,毫不避讳,眸光微转,见亭子右边空地处搁置着一些墨宝,眼眸一亮,“如今等着也是无聊,不如让我们见识见识一下沈小姐的书法吧,我可听闻沈小姐的书法先生,为京中有名的刘先生,不知可否让我们一见。” 话题又引到沈佳凝身上去了。 云初阳,“……” 话题又回到她身上,沈佳凝奇异地望了邓氏一眼。 这位夫人她识得,户部侍郎之妻,也是京中纨绔赵元良之母。 她的眼神太过赤.裸,让她十分不喜。 可现场贵妇众多,她也不好拂了人家的意。 “她。” 沈佳凝轻声应道,目光不动声色望了一眼常氏。 今日她前来,为的便是想在未来‘婆婆’面前刷好感,可……常氏的目光却不在她身上。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抹红色身影纤细窈窕,如玉般的面盘带着浅笑,娇媚勾人。 沈佳凝浅笑道,“光佳凝一人书写书法多无趣,听闻上次夏威候老夫人生辰,夏小姐送了一本亲手抄写的经书,其字深或赞赏,不知今日佳凝能否有幸一见夏小姐之字呢?” 沈佳凝此举一出,在场之人无不惊奇。 怎么好端端的,她又扯上夏楠了? 在场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她们之间有何过节,因此皆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看戏,见沈佳凝出声,有人便随之起哄。 卫清晗首当其冲。 她实在厌恶了夏楠这虚伪的面容! “夏小姐就让我们一饱眼福嘛,难得今日众多夫人在场,也好让夫人们评一评。” 云初阳:还评一评,我去你的,这卫清晗脸上明摆着‘找茬’两字。 “哟,卫四小姐真凑得一手好热闹啊,啥事都有你的份,闲得慌!” 卫清晗不怒反笑,“云小姐此言差矣,我不过是提个好意见罢了,不过云小姐出生云家书香世家,不妨也一同题字做书法,让我们大饱眼福,看看云家所调教出来的女儿,是何等优秀,不知云小姐意下如何?” 云初阳望着卫清晗那张含笑的脸,恨不得将她撕碎。 如何? 如你妹的何! 她要是会写漂亮的字,早就上去把她撕个稀巴烂了,还留她一张嘴在这里说!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卫四小姐言之有理,夏楠甘愿奉陪,只是初阳近日扭伤了筋骨,怕是无法让大家一饱眼福了。” 云初阳觉得,夏楠如今随口扯谎的本事越来越高了。 被人当众挑衅的滋味真不好受,她决定回去之后,苦练书法! 云初阳扭伤了手? 卫清晗冷笑一声,方才她那么大力冲撞开阁楼门的时候,怎么不说手扭伤了? 明眼人都知道她是在扯谎,可就是没人说出来。 早已有侍女摆好两张桌子,上面已然是摆放好的墨宝。 沈佳凝面色带笑,朝夏楠微微点了点头。 夏楠望着桌子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 邓氏望着场中的两人,目光更多地放在沈佳凝身上,望向夏楠时还划过一抹不屑。 “这算是个比试了吧,既然是比试,那就得有个范围,这范围,我看就以春为题吧。” 邓氏说完,却无人附和与她。 以春为题,明显是偏向沈佳凝这边。 凌云郡主望向常氏这边,“几位夫人,你们看?” 常氏以及董氏皆望向一旁的妇人,夫人眼角弯弯,带有笑意。 “就这个吧。” 题目定了下来,邓氏脸色才好看了点。 这题目任谁都知道偏向沈佳凝,可夏楠面色却并未不快。 以春为题,可自创,亦可借鉴前人所做,只是后者相对于前者而言,胜算淡薄了几分而言。 只见两人提笔而写。 春色微暖,有透过树枝嫌隙的暖阳打下来,照映亭下一片。 夏楠手握狼毫笔,不时沾着墨,一字一顿写下。 只见她握着狼豪笔的手指纤长白皙,手腕纤细,却十分有力,修长的指尖似有金光点点,暖阳透过手指尖的缝隙,似是镀上了一层金光,手指随着落字而动,罔若蝴蝶翩跹,唯美至极。 沈佳凝先行一步写完,等待着墨水干涸。 她望向身侧的夏楠,目光同样落在她的手上。 怎样白皙细腻的手能舞出这般唯美的动作? 传闻夏家这位表小姐是去年方寻回,之前的十几年皆是沦落在别处,试问如若不是养尊处优的娇娇小姐,怎会养出这样一双手? 众人惊疑之余,夏楠已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见二人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在场之人好奇心的都被提了起来。 沈佳凝字上的墨已然干涸,一旁有侍女上前,将纸张立了起来。 她的字一出,在场的人目光都亮了起来。 字如其人,乖巧精致,娟秀温婉,给人一看便予人一股甚为舒服的感觉,配上她的诗,仿佛让人置身于舒适的春日下。 沈佳凝名声在外,自是受到了许多人的夸赞,后者面色始终一片淡然,倒是卫清晗,则是昂起了头,似是方才的字是她所做。 常氏对沈佳凝也甚为满意,不经多打量了她几眼。 对于这两个即将有可能成为她儿媳妇的闺秀,她都有自己的打量。 “沈小姐的字果然如人般出色。”邓氏极力夸赞,她夸赞过了头,许多人都不由得嘀咕,沈佳凝秀眉微蹙。 “多谢夫人谬赞。” 夏楠的字画,同样是由侍女举开。 云初阳原本等着在场的人一阵惊诧,毕竟夏楠的字她是见过的,虽然她并不清楚有多好,但好看是真的,怎么这些人,面色怪怪的? 因为好奇,她也上前望了一眼,这一眼,却也让她怔住了。 只见上面写着: 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 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这首诗她十分熟悉!不就是她们那个世界伟大诗人韦应物的诗吗?怎地夏楠也会,莫不成她也是那儿的人,只是她明明已经试探过,夏楠是本本分分的东陵人,怎会是呢? “这……” 诗的韵味先不提,但夏楠的字,却是让在场的人好一阵惊诧。 原本以为沈佳凝的字已然是闺秀中最为出色的,没想到,夏楠的字娟秀小巧中带着大气,狂草中又携着一分娟秀,二者结合无暇,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原本端坐与席上的寻夫人双眼一亮,更多地打量了一眼夏楠。 “好诗,好字!” 不知是谁先起了头,随即只听一阵汹涌的掌声响起, “夏小姐,这诗……是你现场所做?” 邓氏蹙着眉问出声,倘若这诗是夏楠当场所做,那沈佳凝在她面前,不也一样弱爆了! 在许多人的注目之下,夏楠缓缓摇了摇头。 红唇轻启,淡淡的声线从口中发出,“这首诗是偶然在一本古籍上见到的,今日思觉甚好,便写了出来。” 她的话一出,邓氏眼中随即又划过一抹鄙夷。 初阳原本被提得高高的心随之重重落下,饶是她自己也不知她到底在期盼着什么。 常氏身旁的寻夫人却并未关注她的诗,她站起身,径自走到夏楠身旁。 “这字体是你所创?” 夏楠抬眸,便见一位妇人站定在自己跟前,正定定望着自己。 这位夫人她似乎有点印象,但着实想不起来是谁,只能先应了是。 她的话一出,随即可见寻夫人眼眸划过一抹赞赏,说出的话却是让在场的人震惊。 “你可愿拜我为师?”(未完待续。) 099 奸诈 099 全场静谧。 就连夏楠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沈佳凝望着这位寻夫人,双眉紧蹙,似是在冥想着什么,好一半晌才反应过来。 惊呼一声。 “您……您是当年跟在长公主身旁,随长公主出战,算无遗策的神算寻遗寻夫人?!” 虽是疑问,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沈佳凝被自己的猜测惊愕到,寻夫人的事迹跟随着长公主的名声渐远,如今已经甚少有人能知晓她的存在,可偏偏她独爱寻觅天下百闻,机缘巧合之下更是有幸见到寻夫人的画像,方才她觉得寻夫人长相如此熟悉,可没想到,脑海中蓦然出现她的画像,画像中的人与眼前之人重叠在一起,让她立马认了出来。 当年兆昌帝登基后,接踵而来各种事情也随之发生。 兆昌帝登基,立马血洗朝廷,除去当时与他相争皇位的禹王以及其部下,禹王党派在朝廷中枝叶繁茂,想要除去难度可想而知,可兆昌帝铁了心要整治一番,朝局动荡,纷争四起,朝廷内部有纷争,外部有蛮夷想趁乱攻打东陵。兆昌帝登基虽有大术师帮衬,可之后大术师便隐匿于世,对兆昌帝登基之后的事情不闻不问,内忧外患,兆昌帝无暇分身,而长公主就在这时候,率一名女子,在无数人的质疑声中,算尽朝中事,平定天下忧,为兆昌帝稳固了朝纲,坐稳了皇位。 当朝局稳定之后,这名女子却失了去向,世人只知她字寻遗,却不知她为何方人,尊称寻夫人。 沈佳凝目带敬色,可随即接踵而来的却是深深的不甘,又是不解的疑惑。 为何寻夫人会突然出现在京城之中,又参加了这次赏花会,寻夫人与常氏又是什么关系,更重要的是,她为何要收夏楠为徒? 沈佳凝口中的寻夫人话一出,在场贵妇无不咋舌,其他贵女不知寻夫人为何人时,在听到旁人的解释后,望向寻夫人的目光也带上了崇敬。 敢同长公主上战场,敢与男子论是非,这样的女子这样的气魄,谁人不折服。 寻夫人对身周的声音罔若未闻,只盯着眼前的夏楠,重复着方才的话。 “你可愿拜我为师?” 身周人声音簌簌,夏楠对这位寻夫人,也是初为了解,在听到‘长公主’三个字后,她便已然做了决定。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夏楠跪下,就地磕了三个响头。 这一下子,在场众人无不惊叹,更多者是深深的不甘。 寻夫人上前,将夏楠扶起。 常氏见此,似是为了解众人的疑惑,笑道。 “寻夫人生平最爱书法,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没想到夏小姐自创的字体,竟然引得寻夫人如此看重,夏小姐,你可要多加珍惜,寻夫人在书法上的造诣,已到了巅峰,切莫辜负勋夫人的一番苦心啊。” 常氏一番话出来,在场的人对夏楠的不甘也淡了几分。 扪心自问,她们能自创字体吗?能面对沈佳凝时也坦荡如常吗? 不能。 可若是场上还有谁不甘愿的话,那便剩沈佳凝了。 卫清晗忿忿不平,可夏楠已成了寻夫人的徒弟,看寻夫人的模样,也是无意于他人。 “哈哈哈,没想到今日还能见此美事一桩,恭喜寻夫人新货爱徒,恭喜夏小姐觅得良师。” 凌云郡主出声,伸手接过一旁侍女递上来东西,献到夏楠跟前。 “夏小姐,这是年前有幸从南洋那边得来的墨宝,就当做是庆祝你在我凌王府寻得良师的贺礼了。” 拉拢,赤.裸裸的拉拢。 凌云郡主这样子,明显是要跟夏楠打好关系,而她这一举动也提醒了众人,夏楠如今的身份。 寻夫人对长公主而言,是手下,也是挚友,如今夏楠为寻夫人爱徒,先前又救了长公主一命,于长公主而言是恩人,如今夏楠是彻底跟长公主绑在了一起,现在若是有人不起眼得罪她,岂不是就是得罪长公主。 后知后觉这件事的贵女后脑勺一阵发凉。 如今而言,最为恐惧的便是朱珠了。 她只是个五品官员的女儿,虽是嫡女,但却是家中最不受喜爱的嫡女,若是她的事迹暴露,家中必定不会为了保她跟夏威侯府作对,跟长公主最对……因为根本不够格啊! 夏楠笑着收下,正逢此时,便有侍女上前,在凌云郡主耳畔低语几句,随即便见几个侍女上前,跪在了地上。 众人疑惑,只听凌云郡主径自走到朱珠面前,对着她说道。 “本郡主说过,今日之事,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冉云已经全部交代了,你早早买通看管阿黄的再深,将它在夏小姐去阁楼前先关在里头,又让冉云将阁楼的门反锁,朱小姐一手好算计。” 凌云郡主一字一顿,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顿时各种人望向朱珠的眼光各式各样都有。 用心如蛇蝎来形容她再适合不过,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与巨犬关在阁楼里,女子能不被撕碎,已是上帝庇佑了。 不过,她竟然在王府中搞动作,胆儿也真是够肥的。 “不是我……” “那这儿呢?”凌云郡主似是不着急要她认罪,缓缓取出先前的帕子,“难道你忘了,之前阿黄可是死死咬着你的衣角,若不是嗅到你身上上的气味,它能有如此反应?” 人证物证俱在,朱珠萎了身姿,面上苍白不已。 “没想到平日里觉得她那么好说话一人,竟然如此险恶!” “就是,方才我还与她聊天来着,真没想到。” 朱珠颓废着身姿,听着耳畔传来的低语声,目光茫然地梭巡着卫清晗的身影,眼眸带着点点希冀。 可当对上卫清晗狠厉的双眸时,她却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卫清晗的眼神仿佛就是在说,你若是敢供出我,我便将你的事迹全部说出去! 朱珠不甘如此,可她能怎么办?倘若卫清晗将她的事情说了出去,那她这辈子就毁了,毁了! 她的态度已然明显,凌云郡主冷眸扫向身边的侍女,俩个侍女便将冉云再深带了下去,等待她们的,只有无尽的惩罚。 朱珠面如死灰,凌云郡主望向夏楠。 “夏小姐,如今我把朱珠交由你处置,朱家若是有何异议,由我担着!” “郡主您将朱小姐交由夏小姐处置,这样不太好吧,毕竟朱小姐也是朱家……” 有人开口,却被凌云郡主反驳了回去。 “要不交由你来处置?” 那人噤声。 夏楠望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的朱珠,不由得惊疑。 “朱小姐,我和你,可是有何过节?” 闻言,朱珠原本沉寂的身子一怔,再缓缓摇了摇头。 “那你是为何,要将我置于死地?难道就只因我不肯说出梧桐街上的事情?” 朱珠还是摇头。 “判人死刑也得有个由头,你我是今日方才认识,这由头从何而来?或者,致我于死地,不是你本意?” 夏楠这话一出,朱珠原本死寂的眸子瞬间晃荡出波痕,似是随时要裂开。 在场众人惊疑夏楠的话,可见着朱珠的波动,也瞬间明了。 初阳上前,俯视着朱珠,眸子带狠。 “说,是谁指使你的?” 初阳的眼神太过凌厉,在场许多人直勾勾盯着她,朱珠只觉得自己身上已经千疮百孔,一边惧怕着初阳,一边又恐惧着卫清晗,愣是瑟缩着身子抱做一团,只能低吼着,“是我,没有谁指使我,是我看不惯云初阳嚣张跋扈的样子,可云初阳又太过蛮横,我只能对她身边的夏楠下手!” 她的话一出,云初阳身形一怔,想到之前跟她的过节,双眸一派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真是可笑,你跟我有过节,冲着我来我云初阳随时奉陪,用不着你耍这些小手段!” 初阳气得不轻,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夏楠拦住。 夏楠眸色淡漠。 “既然你咬定是你,那便是你了。这件事情就此过了,我也不会找你什么麻烦。” 这话一出,众人惊愕,这件事情就这么过了? “楠儿!” 初阳急得…… “不过……”夏楠眸中划过一抹狡黠,“虽然我没受什么伤害,但着实受到了惊吓,若不是阿黄与我亲近,只怕已是丢了一条小命,朱小姐,我无须你的致歉,但……你得给我补偿。” 又是在一阵惊愕的目光中,夏楠一一细数。 “算作对我的补偿,就只要朱家在琳琅街下街的那家名为如衣阁的地契,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不算过分……个屁! 如衣阁在琳琅街的生意极为火爆,朱家在琳琅街统共也就这么一间铺子,夏楠这一开口,便将朱家唯一在琳琅街的铺子给取走了,简直是要了人家的命根子! 可朱珠差点要了人家一条命,人家拿走她家的铺子,也就那么一回事。 众人想想,便也觉得无所谓,可当事人却是懵住了。 如衣阁…… 大夫人的如衣阁,她有何本事能得到,凭什么让大夫人为了她将一间铺子给让了出去。 朱珠面露难色,可夏楠却不管。 事已至此,也容不得她抵赖了。 初阳偷偷朝夏楠伸出大拇指,高,实在是太高了,就朱珠在朱家的情况,朱家为了她割让出一间如此赚钱的铺子,可想而知,她日后在朱家中,该是怎样的寸步难行,不动声色赚了一间铺子还让她处境艰难,又赚了个善良的好名声,不得不说,夏楠这招这是高 事情尘埃落定,赏花会也由此为终。 先送走了几位贵妇,贵女们才走。 寻夫人临走前与夏楠说道,“我如今就住在长公主府,有事可来找我。” 夏楠送走了寻夫人,这才同凌云郡主道别。 云府派了马车前来接初阳,她便没有跟她一道走。 夏楠则是上了夏颖的车。 夏娴夏落并无多言便先走。 车厢宽敞,可车厢内的气氛却颇为微妙,夏颖不语,夏楠不言。 再次同夏颖同坐,夏楠心中清明,她并没有做错什么愧对夏颖,更是从未做处令她受伤害的事情,倒是她,对她始终怀有敌意,而她,竟是不知她对她的敌意何在。 “妹妹真有本事,今日赏花会中大放光彩,成了寻夫人的爱徒,只怕日后提亲的人,是要踏破夏威侯府的门槛了。” 夏颖的话,不知是真心还是讽刺,夏楠皆无感。 如今她再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她都不会再为之心寒,前世的陌路人,今生终究还是。 “颖姐姐谬赞了,向姐姐提亲的人,才是要踏破侯府的门槛。” “妹妹这般优秀,想娶你的男子大有所在,妹妹为何盯着卫国公世子爷不放呢?”夏颖突然说道,眸中神色渐冷。 夏楠疑惑,对上她微冷的眸子,脑子瞬间被打通了一般。 “颖姐姐以为我心属卫国公世子?”她试探性问出声。 可没想到夏颖反问,“难道不是吗?” 闻言,夏楠哭笑不得。 夏颖把她当成敌人,以为她心属卫国公世子,把她以前的所作所为全然当成嫉妒心在作祟,可她能如何解释?前世的事情怎说清? 她好心提醒,可夏颖执意如此,她又能怎办,冥冥之中天自有定论,或许都是命中注定。 “颖姐姐,有些事情,无关****。” 夏楠不再多言,也不去看待夏颖是何神色,她目光幽幽望向窗外,思绪蹁跹。 回到侯府,已是申时过半。 夏楠刚进门,便见纪氏身边的丫鬟锦纹来请她。 “表小姐,老夫人有请。” 有请? 纪氏这个时辰,不是正应该晚膳么,这个时间请她是为何事,难道赏花会上,她被寻夫人收为弟子的事情已经传到侯府了吗? 这个速度也太快了吧。 “老夫人可有说所谓何事?” 夏楠经常去韶松堂,与纪氏身边的丫鬟已然混熟,锦纹摇了摇头,只道不知。 去往韶松堂的路上夏楠偶有猜测,但随即被她抹掉,只是越接近韶松堂,她的一颗心愈加不安。 到底是怎么了?(未完待续。) 100 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韶松堂内,纪氏正端坐在主位上,而她的右侧边,坐着苏氏,而左边,则坐着一位男子。 男子生的浓眉大眼,面颊清俊,一副俊朗长相,见她来时,双眸溢出丁点喜悦。 夏楠不解。 苏氏见她前来,便起身为她介绍道。 “楠姐儿,这是你从江南前来的弟弟江羡,你们多年未见,怕是也认不得了。” 听闻苏氏这话,夏楠心中没来由咯噔一声。 眼前这个大男孩,是江南那边来的人? 苏氏不动声色的话语,其实是在暗里先告诉她,江南那边来人了,若是她没把握好,露了陷,只怕她的身份会曝光。 夏楠面色不动,眸中却闪着微光,却低垂着头,让人瞧不清她的神情。 江羡见夏楠如此模样,心中疑惑欣喜并重,他不知眼前之人是不是自己嫡姐,可夏威侯府这边的人都说是,他与嫡姐不过是年幼时一同玩耍,如今过去这么多年,根本不知她长成什么模样,眼前这位女子,他太陌生…… 纪氏走上前,伸手轻轻覆上夏楠的手,似是安慰她。 “我的楠姐儿,你看,这么多年,江家并没有忘记你,好孩子,莫要心伤了。” 听闻纪氏一番话,江羡瞬间急了。 “父亲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阿姐!” 江羡看着夏楠微垂着头,耳边有碎发散布在耳畔,微垂着头的瞬间,竟是与小时候阿姐的面庞重叠在一起。 他心中一急,便唤了出来。 “阿姐!” 这声呼唤一出,江羡明显见着夏楠身子一僵,她似是平复了情绪,缓缓抬头望向他,眼眶微红。 两人相视,心中百感交集。 “你是……阿羡。” “我是阿羡。” 江羡望着她,望着眼前这个他们本该亲近,如今却陌生的人。 温和的眉眼,娇柔的面庞,她眼眶微红,似是原本澎湃这汹涌的情愫,却不得诉说。 苏氏打断他们的对望。 “阿羡,你从江南赶来一定舟车劳顿,累坏了吧,大舅母先安排你住下吧,你先好好去梳洗一番,有的是时间好诉说。” “我不累。” 江羡一副大男孩模样,目光死死跟随着夏楠。 “可楠姐儿累啊,她方才从凌王府回来,你也得让她梳洗一番吧。” 听闻苏氏的话,江羡这才隐隐察觉夏楠面带倦色,便也不好再留。 “既然如此,那阿姐便好好休息,阿羡就先不打扰了。” 夏楠淡笑点了点头,目送着他离开。 苏氏让宝环带江羡去了为他准备的院子,韶松堂里才恢复寂静。 夏楠不言,微垂了头。 “母亲,现在这情况……” 纪氏低叹了一声,“还好你反应过来了,如今这情况,也只能将错就错下去了,先让阿羡那孩子继续认知下去吧,一切事情,等到楠姐儿及笄之后,便都能好起来了。” 纪氏说完,又叮嘱了夏楠一声。 “楠姐儿,方才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在阿羡身边,切记不能露陷,不过多年未见,他许是也认不出你来了。” 夏楠轻轻颔首。 苏氏深深望了夏楠一眼,“母亲,倘若阿羡要带夏楠会江南呢?先前夏楠已经去过一趟江南了,若是阿羡出声,岂不是要让旁人怀疑了去?” 这个才是目前最让人担忧的。 就算能瞒得住江羡,可若是他们之间有一丁点不自然让别人瞧见了去,必定起疑。 “那就想办法,留住阿羡,或者尽量拖,总是就是不能让人看出破绽。” “这件事情,还得看楠姐儿。” 苏氏望向夏楠。 “倘若阿羡完全地信服楠姐儿,旁人就算再多言,也不过尔尔,倘若阿羡起疑,或许不用旁人提醒,阿羡他都会察觉。” 堂内两人望着夏楠,夏楠心中自是如明镜般,所有的一切,还需她自己去努力。 “请祖母、大舅母放心,楠儿一定会尽全力,让阿羡相信我的。”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她身心俱疲。 从看到街头血尸她莫名心悸到拜寻夫人为师,到决定与夏颖成陌路人再到如今的阿羡。 事情接踵而来让她疲累不堪。 回了夕颜阁,屋子里语兰早已将晚膳备好,夏楠却无心吃食,便草草吃了几口,贴心的语兰见她面色不佳,身形疲惫,便给她备了一大桶热水。 夏楠躺在浴桶里,看着烟雾缭绕,整个人不由得舒畅了几分。 一切穿戴整齐,她蓦地想到阿羡,想到他或许还未吃食晚膳,便让抱月做了几样吃食。 待到一切做完,已经是酉时。 “翩若呢?” 平日里回来,伺候她的都是翩若,如今换成了碧彤。 碧彤将手中的食盒放好,上前为夏楠梳鬓。 “翩若姐姐下午去账房核对账务信息,方才回来取了东西,叮嘱我留在房里等姐儿您回来,之后又去了执事堂,不知是忙活着什么,只怕是如今还未归来呢。” “她竟然这么忙?” 夏楠疑问,碧彤似是下了决定才开口,“是啊,自从惊鸿姐姐成为二等丫鬟之后,所有大丫鬟的事情都落到翩若姐姐身上了。” 夏楠哭笑不得,这些日子忙上忙下,她竟然忘了要提携一个一等丫鬟上来,活儿都落到翩若身上,可不得把她累得。 “你去把屋里丫鬟都叫来吧,我有话要说。” 不一会儿,屋里便大大小小站满了丫鬟,众人见夏楠,蓦地以为又是像上次那样,院子里出了什么事情,一群人心惊胆战的。 “今日叫你们前来,是想宣布一件事情,一等丫鬟的位置空缺已久,我想从二等丫鬟中提一位上来。” 夏楠这话一出,底下一群丫鬟不由得惊奇,暗暗揣测,夏楠是想提携哪位二等丫鬟。 几位二等丫鬟神色各异,有兴奋有淡然。 夏楠目光在鸳儿,碧彤以及语兰的身上停留最久。 最终在鸳儿饱含希冀的目光中选了碧彤。 “碧彤以后就担着先前惊鸿所做的工作,剩余的照旧。” 选完丫鬟过后,一众丫鬟散去,夏楠可不知底下丫鬟们的思量,收拾装扮一番,便出了门。 江羡被安排在靠近竹林的一间院子,名唤听竹轩,是之前夏睿杰在侯府中研读时曾小住过的院子,离夏楠的夕颜阁不远也不近。 夏楠身后跟着碧彤,还有个拎着食盒的抱月,天色昏暗,她提着一顶莲花灯,缓缓踱步。 不多时,便到了听竹轩。 院子里并没有守门的人,许是今日匆忙安排住下,还没有安排下人给他。 听竹轩里已有灯光亮起,暗夜中听竹轩似是多了几分萧索,凭着微弱斑驳的光,夏楠也能大概看清听竹轩的模样。 一座简单的二层式阁楼,底盘用诸多竹节支撑起来,精致清凉,偶有风声吹过,伴随着隔壁竹林的萧肃声以及入鼻尖的清凉感,让人一阵舒爽。 夏楠还未走到门口,便听里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紧接着便见江羡慌忙从屋子里出来,迎接着她。 “阿姐,这个时辰你怎么过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她迎进了屋子。 “收拾妥当了,便想来看看你,看你这边有没有缺些什么,我好让人送来。”夏楠目光在他屋子里扫视了一周,干净整洁,不错。 江羡一怔,没想到夏楠这么回答,似是有些红了双颊,往身后唤了一声,“阿才,去沏水。” 说完这才不好意思挠挠头,“阿姐,我这儿只有水了。” “看样子,你是还没吃饭吧。” 夏楠说着,从身后抱月手中接过食盒,在江羡的注目下,将一盘盘精致的吃食端了出来。 有清蒸鲫鱼,红烧猪蹄,水晶玫瑰糕,凉皮豆腐,青拌黄瓜,莲子羹,清炒芥兰等,满满摆了一整张桌子。 江羡目瞪口呆,望着满桌子的吃食,已然说不出话来了。 “就知道你还饿着,正巧,我也饿着,你从江南赶来,累坏了吧,好好吃饭,然后再好好休息。” 夏楠不知道江羡口中的‘阿姐’是怎样的形象,可他只因听闻京中传闻有关于她这位‘阿姐’的事情,便不远万里前来京城,可看出他对这位‘阿姐’的执念之深,她想,她应该是个温柔善解人意的女子,温柔着,疼爱着她的弟弟。 她担着她的身份,只能尽力替她多照顾一下江羡了。 果不其然,江羡眼眶蓦地变红。 他望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蓦地哽咽出声。 “阿姐,你果然是阿姐,只有你记得我最爱吃红烧猪蹄,也只有你会担心我的温饱。” 夏楠惊愕,听他这话的意思……她是误打误撞中了吗? “傻孩子。” 夏楠望着他,目带温柔。 眼前这个大男孩模样看着比她还大,可在她面前,却像个孩童般,有着对至亲之人最深的信任。 抱月为她们摆好碗筷,便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夏楠夹了一块猪蹄到他的碗中,望着他吃得开怀的眉眼,却陡然有抹神伤。 对不起。 吃着吃着,江羡忽然停了下来,他口中还有着还未来得及咽下去的饭菜,望着夏楠,眼中忽地带上一抹哀伤。 “阿姐,这些年来……你是怎么过来的?” 怎么过来的? 明明问的是他的阿姐,可夏楠却想到了自己的过往。 怎么过来的?真是个久远的故事。 不足五岁沦落他乡,失了亲人,身边满是冷嘲热讽,无不是厌恶嫌弃,她就在这些不断伤害她的目光下变得强硬。 她开始学着狠,也学着柔,更学着圆滑。 前世的她未曾感受过被爱的滋味,被接回京之后,却深爱一人,让自己万劫不复,还连累侯府被满门抄斩。 这些都是她的故事。 她是怎么过来的? 她活得憋屈,活得愚蠢,是怀着恨过来的。 可重活一世,她发现自己连恨别人的资格都没有,她还是太弱小了。 “阿姐?” 见夏楠陷入沉思,江羡不由得出声。 “我没事。”夏楠淡淡道,“这些年,我遇到的人有好有坏,好的教我明事理,懂是非,辩黑白,知善恶,坏的教我坚强果敢,教我知道,我理应变得更强大,好在,机缘巧合之下外祖母寻到了我,叫人将我接了回来。” 夏楠并没有说她的过往,她也编排不出一个过往。 “可阿姐,你为何不回江南呢?为何不回家呢?后天,不,明天……明天我就带你回家,父亲他可想你了。” “外祖母年事已高,对我又万分疼爱,我现在只想留在侯府中,多多陪伴她老人家几年,阿羡,你跟阿姐留下来吧。” 夏楠闪避关于江南的模样烙进江羡眼里,不由得一阵疑惑。 “阿姐?你是不是在害怕什么?” 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一个原由了,当年阿姐在江南走丢,许是当时发生了什么让她难以回望的事情,这才让她如此心生恐惧,不愿回家。 夏楠没有说话,似是默认了他的话,江羡不再说话。 过了半晌他才道。 “既然阿姐想留下来,那便留下来吧,明日我去同外祖母说说,我也留下来陪她老人家,我这就写封信,回了父亲,跟他说我真的找到阿姐了。” 江羡兴致冲冲,话刚说完,便放下碗筷去写信了。 夏楠蹙眉,叫住了他。 “阿羡。” “怎么了阿姐?” “能不能……先别告诉父亲。” “为什么?” 江羡疑惑,一双大眼满是不解。 夏楠不语,一双瞳眸却满是乞求。 江羡放下手上的心,走到她身旁,郑重道。 “阿姐,你放心,我会好好保护你的,就像小时候你保护我那般,现在有我在,没人可以伤害你!” 夏楠的样子,落在他眼中,活像是受了人所欺负的模样。 可他却不知,夏楠如今,对他更多的是愧疚。 回到自己院子时,天色已然很暗了。 方才江羡又与她聊了许多孩童时期的事情,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诉说,她在倾听,偶尔穿插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语,如此便过了一个时辰。 那一刻,夏楠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就是眼前这个大男孩的阿姐,幼时的那些美好,都是她从未经历过的。(未完待续。) 101 来吸血的 天空中云层遮蔽了月儿,密不透风,今夜的天空昏暗难明,只有偶尔零星几道星光散射开来,却终究难挡黑暗。 夏楠习惯性地拖着下巴,透过窗仰望着天空。 可今夜却没有月光照射,将湖面上的水打成一片斑驳。 屋里烛火明亮,夏楠恍惚了神,取出一本经书,静静抄写。 翌日,在夏楠未知的时刻,夏威侯府却躁动了起来。 “昨日来了一名男子,去了韶松堂,还被大夫人安排在原本大少爷的院子里,你们知道那人是谁吗?” 几个小丫鬟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的。 “这你都不知道,那人是表小姐的嫡亲弟弟,专门从江南跑来看望她的,也就是表少爷。” “真的假的,那他住在听竹轩,是要住下了?” “可不是嘛,我看呐,这对姐弟脸庞可真够厚的,原先来了个表小姐住了那么久,现在还来了个表少爷,看样子还真打算把侯府当家了。”有个丫鬟不以为意,说的起劲,眼底满是对夏楠的不屑。 “你说话可注意点,我听说啊,昨日赏花会上,表小姐被寻夫人收做爱徒了!” 有人说出这话,瞬间有人蹙眉。 “不就是拜师吗?我还听说沈国公府沈三小姐有可能要入杨学士门下,成为第一个女弟子呢!那才叫一个风光,寻夫人是谁?听都没听过这号人物。” 还是那个丫鬟,她这话一出,身旁年纪较长的丫鬟一声冷笑。 “说你见识短你还真是不辱使命啊,寻夫人是谁?她是当年长公主身边的左膀右臂,那是什么人,简直是全天下女子都尊敬的对象啊,就你还鄙视她,活该你一辈子当扫地丫鬟!” 那丫鬟被骂,面上青一阵紫一阵的,好不精彩。 “你说的……都是真的?” “那还有假,要我说啊,现在我们侯府的几位姐儿,都没有表小姐尊贵,我劝你们现在识相点,表小姐现在是长公主的救命恩人,又是寻夫人的弟子,身份大可不必从前了。” 这些话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来,旋即整个夏威侯府的人都知道了夏楠的事迹。 夏楠正奇怪,今早送往夕颜阁的饭菜都比以往精细了许多,就连她出门,也不时有丫鬟出现在她眼前,嘘寒问暖。 不止她,夏楠底下几个丫鬟感觉更甚,出个门都有人喊姐姐长姐姐短的,好让人怪异。 对这些事情,夏楠置之一笑,不再搭理。 她早早便起了身子,先去了听竹轩,唤上江羡一起,两人这才一同去了韶松堂。 夏威侯府子嗣甚少。 夏睿杰任修撰外出考察,也不能在纪氏身边请安,剩下的便只有各房的嫡女了。 庶女自是上不来台面,也免了请安。 今日江羡一同前去,所见屋子里除他一人,其余皆是女子时,面色颇为怪异。 夏楠朝他浅笑,似是在安抚他的心。 后者回之一笑。 纪氏见她与江羡一同前来,眉眼间总算是有了一抹笑意。 连忙唤道。 “楠姐儿,羡哥儿,快到祖母这边来。” 夏楠上前,挽住纪氏的手。 江羡则恭恭敬敬站在纪氏身边。 纪氏面上带笑,满意地望着两人。 忽地从腰间取下一个荷囊,将里头的玉如意取了出来,放到江羡手上。 “江南离京都甚远,我们羡哥儿难得来一趟,多住几日再走吧,这玉如意,也愿你事事如意。” 江羡握着掌心的玉如意,谢过了纪氏。 苏氏见此,也唤了身边的人,取过身边侍女手上的一副画卷,当众打开来。 只见画卷上群峰雄立,层层叠叠,笔墨渲染,遒劲有力,整副画卷给人一种磅礴大气之感,旁边有题名,是为,谢维。 “谢维的字画!”江羡惊呼出声。 谢维是东陵极为有名的画家,他的画深受世人赞叹,可奈何天妒英才,谢维再正值芳华之龄逝世,留下为数不多的字画,他的字画多为名家所收藏,每幅皆是珍品。 江羡一直仰慕谢维,希望能得到他的一副字画,可屡屡未得手,没想到今日,苏氏竟圆了他的愿,这幅画价值太高,太过珍贵,以至于江羡好一阵子没反应过来。 “这是……” 苏氏淡笑出声,“这是见面礼,羡哥儿只管收下。” 江羡略微犹豫地望向夏楠,见后者点了点头,这才道着谢将字画手下,捧在手心,爱不释手。 李氏蹙着眉,紧咬着牙,似是极为不满,又死死压抑着性子。 又来这套! 之前夏楠来侯府时便是这个情况,老夫人跟苏氏每人都送了见面礼,她送出去一只金簪都肉痛许久,如今,苏氏竟然把这么宝贵的字画都送了! 这是要让她难看吗?! 这对姐弟,当真是来吸血的! 李氏强忍着肉痛,面上堆起牵强的笑。 “羡哥儿长得可真好,高高壮壮白白净净的,二舅母也没什么好送与你,想来你今年也应是参加科举,正好我这儿有块上好的墨砚,等会儿我让人送去给你。” 李氏皮笑肉不笑,江羡微楞,还是道了谢。 经过好一阵寒蝉,在场的人都知道,江南来了个表弟,名为江羡。 不一会儿,话题便被引到了夏楠身上。 “听闻楠姐儿被寻夫人收做徒弟,可有这回事?”说话的是李氏,她盯着夏楠,似乎要在她身上盯出两个窟窿。 早晨听闻底下丫鬟们在讨论,她还不信,没想到一问自己的一双女儿,得到的便是这个消息。 不过她还是想亲口从夏楠口中得知! “可是算无遗策的神算寻夫人?”苏氏惊疑出声,望向夏楠的眸子带上几分意味。 夏楠点了点头。 纪氏目露欣喜,“我的楠姐儿好样的。” 苏氏接着道,“既然寻夫人成了楠姐儿的师傅,那楠姐儿是不是该寻个时间去拜访下,楠姐儿,寻夫人可有说她的住址所在?” 寻夫人消失那么多年,又突然出现京城,住处定然成了一个未知。 夏楠并没有隐瞒。 “师傅说她住在长公主府上。”(未完待续。) 102 惊人的的洞察力 长公主府上? 此刻莫说苏氏,就连李氏都深知,如今夏楠的身份今非昔比了。 一时之间,李氏望向夏楠时的目光,又不同了起来。 夏楠并未注意这些,可江羡却注意到了。 这个人的眼神,好生奇怪啊! 明明前一秒还带着厌恶,下一秒又换上了谄媚讨好。 真是……让他找不出词语来形容! 等等,找不出词语来形容,不就是无语吗?! 纪氏望着眼前的夏楠,目光带着无尽的宠爱。 如今夏楠身边有长公主寻夫人帮衬,若是她的身份藏不住,应该也不会太难过,如此想着,她便也宽了心。 韶松堂里其乐融融,忽有男声随之传来。 夏楠甚少见过夏威侯,前些日子在外祖母生日宴会上出了长公主那等事情之后,她便再也没见过夏威侯了,朝中事她不懂,如今夏威侯府尚且安好便好。 只见夏威侯身姿凛凛,一身玄色长袍,威武不凡,目带凌厉,径自走到堂内。 他的模样,阳刚中带着的几分柔情,饱经沧桑的面庞已有了老去的痕迹,可那深刻的眉眼,却让人知道他年轻时英俊的模样。 堂内一干孙女娇滴滴唤着祖父,他目光一扫,淡淡点了头,目光却在经过夏楠身上时略微一顿,随即又移开,当见到江羡时,历经风霜的瞳眸深沉了一分。 纪氏接口道。 “这是明珠的羡哥儿,你的外孙子。” 提及江羡,江羡上前,恭敬地朝夏威侯行了个礼。 “外祖父。” 夏威侯面带厉色,听闻明珠这两个字时,浑浊的瞳眸却闪过一丝柔软,沉声道。 “起来吧。” 紧接着夏威侯询问了江羡一些关于他如何只身一人前来京城等的问题,再了解了他的课业后,对他不由得多了几声赞赏,还让他若是不着急着回江南,还可以与他祖孙二人多加交流。 纪氏见此,眉眼也带着笑意。 相比之下,李氏面色便难看多了。 她觉得场内就她格格不入,老爷子说着什么与课业相关的事,她全然听不懂,听他们提及什么学者,她更是一头闷,恨不得钻进他们脑袋看看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最可气的就是她的肚子不争气,如今竟也没有个儿子,若不然,哪还有这个江羡什么事情! 越想越气,她便不由得想到还关在玲苑内的房姨娘。 凭什么夏三爷只不过宠了她一次,那贱人便怀了孕,而如今,她竟然连想要怀孕的机会都没有。 夏三爷根本就不碰她! 李氏越想越气愤,只是碍于在堂内,只能强压着怒气。 请过安,众人便回了自己的住处,或是忙着自己手上的活。 夏楠自是与江羡走在一起,倒不是江羡粘着她,只是他初到京城,对侯府里不熟,对京城更加不熟,她身为他的姐姐,自是有必要好好照顾他。 晨曦甚好,她便引着他,逛起了侯府。 侯府坐落玉林胡同,是京城大多数权贵人所居住的胡同。 侯府规格极大,分为东西南北四座大院落,四座大院落又再细分成小的院落。 夏楠领着江羡,望着亭湖边走。 “这儿是侯府所建的湖,这湖有个极为美妙的名字,叫碧波湖,每每日光四下,碧波湖旁的柳树便倒映在波面上,波面上总会折射出柳叶碧色的光芒,美丽又刺眼,便有了这个名字。” 夏楠说完,面向碧波湖,深深吸了口气。 一口凉爽。 江羡默默听她说话,暗暗记着。 他问道,“阿姐,你在侯府里自在吗?” 夏楠疑惑他为何会这样。 “自在啊?你怎会这样问?” 江羡挠了挠头,直言道。 “方才在堂中,那位三舅母望向你的眼光,带有敌意。” 不只有敌意,还有各种复杂乱七八糟的他说不清楚的。 真是个奇怪的人。 闻言,夏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没想到,李氏对她的厌恶真的做到如此表面,竟然连新来的江羡都看出来了。 李氏其实并没有作恶,她只是无知了点,对她来说,这点妒忌厌恶算不上什么,一想到前世她凄惨死去的模样,夏楠便恨不起她了。 也是个可怜人。 “三舅母为人是这样,她本性不坏。侯府里除了三舅母,其他的人对我都能很好。” “那夏家二小姐呢?” “啊?” 夏颖? 对上江羡探究的眸子,夏楠一下子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的观察竟然如此细微,只不过刚刚在堂中的一次见面,他竟然能察觉到李氏对她的敌意,夏颖对她的不喜。 这该是有何等的洞察力啊! 想到此,夏楠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的身份是假,照江羡这般精密细致的思维,她难免要露陷。 “颖姐姐对我自然是没有恶意,你也不要过多揣测了,女子的事情,男子不懂。” 听闻她的话,江羡果真不再纠结了。 韶松堂内只剩了纪氏跟夏威侯,两人相对而坐,纪氏眉眼温和,望着自己的老丈夫,眸中颇有暖意。 到了这把年纪,还互相体贴互相惦记着,也是一种福分,不枉当年痴心一片。 夏威侯望着纪氏,原本凌厉的眉眼也柔和了下来,他的鬓角早有白发,如今更是多了一些,不知是为何而忧愁。 “侯爷近日可是为朝事烦忧?” 纪氏剥了手中瓜果的皮,递到夏威侯手上。 夏威侯自然接过,“近日朝中不大太平啊,前段日子长公主遇刺一事风波未走,凶手还未追查出来,朝中多生事端,只怕会殃及池鱼。” 纪氏一直是夏威侯诉说的对象,此刻静静听他说话,寂静无声。 “刺杀长公主的案件交给了大理寺,而主管这件事情的,是阎太傅嫡亲孙子,阎珏。” 提到他,夏威侯不由得带上了几分赞赏。 “这个年轻人,是我这些年来,见过最有智慧的年轻人了,他曾以一人之力,破了当时人人惶恐的四方案,而后履立功劳,可以说他如今的官职,是凭他的本事得来的,而不是倚靠阎太傅。” 提到阎珏,纪氏若有所思。 惊觉自己扯远了,夏威侯面上划过一抹不自然的红晕,随即镇定道。 “昨日梧桐街出现了一桩血尸,这件事情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刑部跟大理寺至今未查出此人的身份。” “血尸?” 见纪氏不知,夏威侯只得耐着性子为她解释。 “昨日梧桐街出现的血尸被人捆在麻带里,由一牛车载着,经过梧桐街时不慎掉落,这才被人发觉,那血尸面目全非,身上皮肉被扒,几乎只剩下一副骨骼,见者人人惊骇。” 纪氏好歹出生将门,听夏威侯一番话,也才得淡定从容。 “长公主刺杀案还未落定,又出了血尸案,要不我怎么说朝中不太平呢。” 夏威侯叹了口气。 忽地似是又想到了什么,问道。 “我听闻寻夫人收了楠姐儿为徒弟?” “正是如此。” “寻夫人此次回京,多半是与长公主有关,她当年风头太甚,此次回京,备受瞩目,楠姐儿如今的存在,亦是如此。只怕接下来她的日子不会太平。” 被预言接下来日子不会太平的夏楠此刻真的不大太平。 逛完了侯府,她便携着江羡逛街道。 如今还早,街上贩卖声不绝于耳,有卖冰糖葫芦的,有卖肉包子的,有卖胭脂水粉的,也有卖酥油饼的。 夏楠带他来的是平常普通百姓来的梧桐街。 她也不知道她怎么就来了这儿,鬼使神差的,便到了梧桐街。 昨日虽然出了那档子事,可街上人依旧络绎不绝。 夏楠停在了摊子前,望着蒸笼里刚出炉热乎乎,白胖白胖的肉包子,不由得眼馋,望向身旁的江羡。 “想吃吗?阿姐给你买。” 那老板正热情地吆喝,夏楠刚想过去,却被江羡拉着转身走。 只听他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老板袖口第二层衣衫原本是淡青色,却变成了朱红色,那老板不卫生,东西不健康。” “什么?” 夏楠还没反应过来,江羡的话,她听不懂! 江羡见她迷茫,这才解释道。 “猪肉生时带血为朱红色,那老板为了省事,直接将带血的猪肉包在包子里,而他袖口宽大,袖口经常掉落,便将袖口染成了朱红色,还有,包在油纸里,正常的包子渗出的应是猪肉的油,呈淡黄色,那个摊主的包子渗出了些红丝。” 夏楠,“所以说那摊主是黑心摊主?竟然连猪肉都不洗!” 带血的猪肉入口,光想想,夏楠都觉得一阵酸爽。 “卖糖葫芦了,糖葫芦~” 有走街窜巷的货郎担着糖葫芦经过,夏楠拦住货郎,下意识望了一眼江羡。 见后者点头,她才兴冲冲买了三串,递了一串给身后的抱月,随即便美滋滋吃了起来。 “阿羡,这个糖葫芦,可还好?” “嗯,里面的山楂是新鲜的,应是刚摘不久,上面附着的糖层均匀分布,色泽鲜艳,可以买。” 听了他的话,夏楠不由得佩服,江羡这惊人的洞察力。 不过是一眼望去,他便能抓住重点,告诉她是好是坏。 有这样的洞察力,不去破案当真可惜了。 梧桐街行人众多,形形色色,各式各样都有。 “姐儿,我听说前面拐角处有一家馄钝饺子特别好吃爽口,要不我们去试试?” 难得出来逛街,抱月显得异常兴奋, 听她的话,夏楠也是心中一动,没征求江羡的意见便进了巷口。 可进了巷口后,夏楠望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的乞丐,微微蹙起了眉。 “这位小姐,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我已经饿了好几天了。” 乞丐面露惨色,不停哀求,脏兮兮地手捧着一个瓷碗。 夏楠摸了摸身上的银袋,正准备掏出银子,却被江羡给拦住。 只见他蹲了下来,目光直直望向乞丐,乞丐见他死盯着他,目光闪过一抹慌乱,握着瓷碗的手微微收紧。 江羡眸中闪过一抹异样,他转身对夏楠说道。 “阿姐,我记得你出门没有带荷囊,而才我突然想起来,我的荷囊落在了方才我们买肉包子的那处,你可以帮我去取回来吗?取回来荷囊,才能帮帮这位兄弟呢。” 江羡说完,紧接着又回头对乞丐说。 “真不好意思啊,方才我们去买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将荷囊落在了别处,这样吧,让我阿姐去找荷囊,我留在这儿陪你说说话吧,等会儿请你去酒楼吃一顿。” 夏楠听着江羡的话,眸光猛地紧缩。 肉包子。 方才她们明明没有买肉包子,江羡还说,那肉包子不卫生。 她的目光落在乞丐身上,见地上瓷碗干净完整,蓦地想到江羡先前所展现出来的惊人的洞察力,立马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荷囊,我怎么给忘了,肯定是落在了肉包子铺那儿,你等等,阿姐马上就来。” 夏楠拍了一下脑袋,留下抱月自己转身便要出了巷口。 可突然,就在她快要跑出巷口时,原本跪坐在地上的乞丐突然腾起身子,直冲夏楠而去。 江羡早有反应,双手立马横挡在乞丐跟前,不让他靠近夏楠。 大喊,“阿姐快走!” 乞丐摇身一变成了此刻,可江羡到底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他还未习得武功,乞丐手一挥,便将他掀翻在地。 一番突变,抱月飞快反应过来,急忙扑过去,将乞丐推撞在地,尽量为夏楠争取时间。 夏楠头也不回往前跑。 他们都不会武功,她只能努力跑,见到人来他们才有得救的机会。 乞丐睁开抱月的禁锢猛地一个弹跳到夏楠身后,夏楠只觉身后一阵冷风,眼见快到巷口,她猛地扯下腰间别着的玉佩猛地掷向外边,与此同时,乞丐一手拍在她肩上。 夏楠顿时倒地。 乞丐原本的脸变得狰狞,猛地一掌就要落下。 “阿姐!” “小姐!” 耳畔是江羡以及抱月的惊呼声,夏楠紧张地闭上了眼。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形似是从天而降,挡在了她的面前,替她承受住了这一掌。(未完待续。) 103 特殊癖好 夏楠紧闭着眼,鼻尖却忽地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再睁开眼时,却见原本乞丐双膝跪坐在地上,被人从身后制住,无力反抗。 一切快得不可思议。 只见那人一身紫衣目光凌厉,刚硬的面庞上不带任何情感。 夏楠望着他,如今还是有心悸的感觉。 方才若不是他的出现,她的小命怕是要丢。 死过一回,今生的她,很惜命。 夏楠站了起来,不着痕迹捋了捋自己的衣衫,“多谢阎大人。” 她目光诚挚,一双眸子更是晶亮有神,方才经过一阵惊心动魄,如今倒也镇定了下来。 阎珏眸中划过一抹赞赏,一手制着乞丐,一手却伸到夏楠跟前。 夏楠正疑惑,便见他手掌一番,一块晶莹通透的玉佩正躺在他掌心,与他略带薄茧的手掌相映,竟是有种意外的美感,夏楠蓦然怔了神。 “你很聪明。”低沉入耳好听的声音传出,夏楠不知为何红了双颊,接了过来。 “阿姐,你没事吧。”江羡冲了过来,拉过她急忙瞧着她身上有没有受伤,眼中满是担忧,抱月亦是如此。 夏楠并没有回答他,而是望向阎珏。 江羡随着她的目光,也落在阎珏身上。 “你为何要杀我?” 问话的是夏楠。 她的眸子冷冽,那乞丐原本佯装成柔弱的样子,如今倒是一点都不装了。 他不说话,阎珏手一使劲,乞丐痛得闷哼一声,只听他冷笑道。 “奉命行事,要杀要剐随便你们。” 看样子还是一把硬骨头。 夏楠走近他,目光在他身上梭巡了片刻。 “奉命,奉谁的命?” 乞丐冷笑,一眼不语,正逢阎珏的人马到来,他的手下立马将在场包围。 阎珏负手而立,他手下的人冷道。 “阎大人,将这个人带回大理寺,我们自有办法撬开他的嘴。” 乞丐挣扎着被带走,场中便只剩他们几人。 被他们底下的人唤作旭哥的似是一群手下的领头,阎珏的身边的红人。 他面带笑意,走到夏楠身前,稍稍在她身上打量一番,便道。 “各位,方才的事情,大理寺定会调查一番,给各位一个交代,就是不知,各位可认得这名男子?” 夏楠还没开口,江羡便抢先道。 “我们只是在梧桐街游玩,并不认得他。” “阿旭,不用问了。” 闻言,阿旭便明了,他朝夏楠等人点了点头。 “各位请放心,这件事情大理寺定会给你们一个回复。” 如此说完,他们等人便离开。 夏楠目送着他们,耳边却传来阿旭的话语。 “大人,那血尸我们已经检查过了,除了他紧握在手上的一块碎步片,我们是再也找不出什么线索了,连这人的身份都不知,我们再来这儿,能找到有用的线索吗?” 阿旭疑惑,紧接着只听到。 “你不细心,怎知不行。” 阿旭静默,他们正前行着,突然便被叫住。 “等等。” 转过身,只见江羡冲了过来,他目光灼灼,望着阎珏跟阿旭。 “你们是查血尸的案件吗?我可以帮你们!” 他目光闪烁着光芒,定定望着阎珏。 夏楠同样一怔,上前拉住他。 “阿羡,莫要胡闹。” “阿姐,我怎会胡闹呢,你信我,我能帮他们!” “你?”阿旭疑惑,似是在想方才差点被刺客杀死的人,还敢大言不惭说能帮他们。 “多说无益,你们带我去看看那具血尸就知道了。” 阿旭狐疑望着他,正要拒绝,阎珏却道。 “走。” 说完转身便走,似是默认了江羡的话。 江羡听闻,目露惊喜,急忙过来拉着夏楠。 “阿姐快走,我们跟上。” 夏楠正疑惑着江羡为何有如此重的执着,刚想问出口,却见他放光的双眸,便压下了胸中的疑惑。 昨日梧桐街出事的那处如今人烟稀少,血尸的位置身周早有官兵把手,保留着现场,阎珏一道,一众人齐齐唤着“阎大人”。 后者站定在原处,他身后的手下突然散开,不知在寻找着什么。 江羡按耐不住,上前搭讪了一名官兵。 “这位官大哥,不知你们在寻找些什么呢?” 那人见他面色和善,又问得客气,便解释道。 “昨日经过丢下血尸的牛车是无人驱使的,周遭的百姓都说没看见人,都是牛在自己跑,大人不信,便命我们四处搜寻,别说了小兄弟,我看你是跟在阎大人身后来的,你跟大人,是什么关系啊?” 这名官兵竟然还好奇了起来,江羡打着哈哈,随便糊弄了下他,反问道。 “听说你们这位大人很厉害啊?” 官兵一听,自豪极了。 “那是,不是我吹,我们大人绝对算得上东陵智勇双全第一人,他如今不到二十,便已是正四品官职加身,破案无数,深得皇上荣宠,你说我们大人,这能不厉害吗?” 江羡听着那官兵的话语,再望向阎珏,眼中不由得带上几分异样的眼光。 这官员话说得好听,可他怎么感觉,他有点吹呢? 人群中负手而立的人,面容冷峻,眉目森严,带着几分不近人情的冰冷。 “大人,找到了!” 突然有人惊呼出声,众人顺着他的方向而去,只见阿旭目带喜色,手中握着一捆东西。 “大人,这是在那边巷子里的草丛堆找到的,真如您所言,那牛车不可能自己在走,原来真的是有人在牵引,就是手中这捆东西。” 顺着他的手望去,只见阿旭手中一团浅白色几近透明的绳子。 绳子颜色极浅,在阳光下跟是几近透明。 “立马查出这绳子的出处。” “是。” 阎珏吩咐了下去,目光落在草丛堆上,草丛堆旁是一面高墙,当时牵引牛车的就是用这捆绳子,牵着牛车在大街上走,应是去往东郊,却没想到牛车上的血尸在半路上掉落,那人当时混迹在人群中,手上扯着牵引牛车的绳子,造成了一阵恐慌,人群惊乱,便无人去怀疑不经意碰到身上的绳子了。 思绪间,却听江羡似是若有所思道。 “这绳子……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他这话一出,顿时引起了身旁阎珏的注意。 “是在何处见过?” 江羡蹙着眉,手托着下巴,冥思苦想。 “让我想想。” 夏楠也在思索着这桩案件,当时她也在场,也曾见到那具血尸。 她莫名的心悸,心中有股强烈的感觉,似乎这个人是她最为亲密的人一般。 不过这个念头随即被她否定,她所认为最重要的人如今都安好地呆在身边,并没有出事。 她也想知道这人是谁。 “你倒是快说啊!” 阎珏没急,他身旁的人倒是忍不住催促,江羡翻了他一个白眼。 “我好好的思路被你给打乱了。” 那人被这么一呛,又被阿旭给瞪了一眼,立马噤声,望着江羡的眸子带着不屈。 江羡突然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这绳子,我在淮南见到过,当时我去淮南游玩,正好见过这样的绳子。” “淮南?”阎珏沉声。 “对,就是淮南,我记得当时是在一间铺子里看到的,那间店铺有各式各样奇异的东西,当时我见着好玩,还买了个木槌,敲得时候还会叮叮当当响呢。” 江羡说着说着偏了话题,阿旭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那家店铺是……” “别急嘛,我话还没说完。”江羡瞥了阿旭一眼,继续道,“当时我正挑选着东西,便见店里一名男子,看着模样约莫四五十岁,估计是那儿的掌柜,正骂着身边的伙计,说蒋家真是养了你们一帮废物……” 江羡的话还没说完,阎珏却眸色一冷。 蒋家……又是蒋家。 听闻这两字,夏楠也一怔,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阎珏身上。 她没忘记,当日在淮南,他一身是血地倒在庄稼里,当时她什么都没问,他什么都没说,但她隐隐察觉到了什么,而后她回了京城,倒也将这桩事情抛在了脑后,如今蒋家又牵扯进来了,这一切,好像愈加复杂了。 “大人,现在我们该怎办?” “回去,验尸。” 验尸?不是已经验过一次了吗? 阿旭的话在心中,却没说出来。 大人的话绝对没错! “验尸?正合我意!”江羡一听,双眼顿时放得光亮。 阿旭等人狐疑地望着他。 江羡没好脾气。 “看我干吗,赶紧回去验尸啊,你们可别小瞧我,这种事情我最在行了,帮你们验尸,也当做刚才你们大人救了我阿姐一命的报答,不用感谢我了。” 他说得倒是无所谓,夏楠却瞪大了眼。 “你还会验尸?”阿旭问出了她心中所问。 “那是当然,本人没有什么别的喜好,最爱捣鼓尸体了。” 众人唇角抽搐,一阵恶寒似得望着眼前的江羡。 夏楠心中翻腾。 这都是什么特殊癖好啊! 江羡的话让一众人好一阵无语,这个人瞧着翩翩公子的模样,缺爱捣鼓尸体,真是……让人无法想象。 阎珏眸色冷淡,划过夏楠,落在江羡身上,“走。” 得了阎珏的准许,江羡的头顿时昂的比什么都高。 夏楠蹙着眉,江羡转头望向她。 “阿姐,这种事情你还是不要看了,再者,你一个女子跟着去大理寺那种地方也不大好,不然你就先回去吧。” 夏楠正想开口,只听身旁的阎珏接口道。 “不必,等下审问犯人之后,还要她提供供词,正好随我去一趟大理寺。” “供词我来就行了,阿姐就不去了。” “你是她么?” 江羡哑然,恨恨瞥了阎珏一眼。 夏楠不语,默认了这事。 大理寺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阴暗湿冷,反而十分光亮明媚。 夏楠随着阎珏进了大理寺,只见大理寺门前庄严肃穆,有来往的官兵官员向他行礼,后者面色始终一片淡然。 安放尸体的地方便颇为阴寒,江羡常年喜爱摆弄尸体,也还是不适应这片阴寒,他蹙着眉,不时望着身旁的夏楠,生怕她有半点不适。 夏楠心中百感交集,又暖又愧疚。 很快,在他们的带领下,夏楠再一次见到了那具血尸。 血尸身上的血已经干涸,凝固在身上,他五官俱毁,身上无半片完整血肉,看起来,颇为恐怖 江羡见了尸体也是一怔,急忙转过头,朝夏楠说道。 “阿姐,你捂住眼睛,千万别看啊。” 因他这话,在场的人目光都落在夏楠身上,面带怪异。 一名女子竟然也进来了这里。 夏楠哭笑不得,江羡这是把她当成小孩子吗,如此生怕她受一点伤害。 阎珏先交代好,这具血尸如今便交由江羡来检验。 就连夏楠都不知道,他对江羡,是何来的自信,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一具尸体交给他来检验,还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工具呢?” 江羡有模有样,接过身边人地递来的工具,面上不再嬉笑,而是换上了严肃的神情。 只见他戴上了手套,开始检查,先是手部。 目光刚触及手部,他便疑问。 “有人动过手部?” 阿旭随即接口到。 “嗯,先前的仵作从这只右手里取出来一块碎步,这人捏得很紧,费了一番力气。” 江羡了然,点了点头,道,“这人指骨颇长,食指关节处略粗,隐隐有变形,力气颇大,而左手食指处却平常是,可见平日里应是个爱习字之人。” 江羡放下了他的手,开始检查他的口腔,紧接着又按了按他的胸腔腹部。 紧接着便见他取出一把匕首,正要划开血尸的胸腔。 “等等,你这是干嘛?!”阿旭急忙出声。 江羡瞥了他一眼,“开膛破肚啊,笨!” “你这是在毁坏尸体!” “不让开膛破肚怎么验尸,你怎么就知道这死者肚子里有没有吞进什么东西,我告诉你,这死者肚子里真有东西!” 江羡回答得理直气壮,话倒是把一阵人都惊住了。 阎珏定定望着他,“你继续。” 阿旭还想说些什么,可见到阎珏沉着的模样,却是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江羡正欲动手,蓦地想到了什么,一转头对上夏楠的眸子,急忙说道。 “阿姐,接下来可能有点恶心,你赶紧闭上眼睛不要看!”(未完待续。) 104 孩子别哭(必看) 感谢七~浅、书友150312093242056投的月票~ == 大理寺因一具血尸突然出现而变得繁忙,肃穆起来。 位于东面的停尸房内阴气森森,让人望而生怯。 一行人等正在里头,正对着一具尸体,长相俊朗的男子面目严肃,拿着匕首,正在尸体上比划。 “镊子。” 江羡伸手,他身后的阿旭连忙递过去。 空中蓦地弥漫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只见尸体原本完整是胸膛如今破开了一处,江羡套着手的手套全然浸染上血色,他手拿镊子,正往尸体胸膛里寻找着什么。 忽地,他目光一喜,镊子上蓦然多出了一块猩红黏糊糊的东西。 有人立马端来水,江羡将镊子一松,东西瞬间落入水中。 锦盆中的水瞬间变血红,那东西也显现出它原先的模样。 阿旭伸手取出,用帕子隔着递到阎珏身前。 白色锦帕上,只见一块碎玉安静地躺在那里。 洗净过后的碎玉质地通透,纯粹无暇,看模样应是上好的和田玉。 阎珏目光扫视,蓦地落在残缺的玉块上,一个‘楠’字跃然入耳。 “楠。” 他低喃,身旁的江羡却以为他在说他方才取出玉块的举动困难,旋即撇了撇手,笑道。 “不难不难,对于我来说,这点东西难不倒我。” 阿旭瞥了他一眼,唇角一抽。 “你怎么知道他肚子里有东西的?” 江羡脱掉手上的手套,望着他,目光像是在望着一个笨蛋。 “我怎么会不知道他肚子里有东西,你们大理寺的仵作可真不靠谱,连这个都查不出来。我检查了他的口部,发现喉咙处有裂痕,又顺着食管按,果真按到一处刚硬,这人是个聪明人,临死前肯定会想留下些什么信息,诺,他知道自己离死不远,所以就将这碎玉吞下,那剐他的人也真是粗心,皮肉都剐了,也不检查一下内脏。” 听江羡这番话,在场的人都不由得一阵恶寒。 还检查下内脏,把人皮肉扒了已经是禽兽不如了,还检查内脏那岂不是要将人分尸。 阎珏沉默,忽地望向夏楠,两人视线相交,夏楠蓦地心间一颤。 是男?难?还是……楠? 不知为何,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愈加强烈。 “咦,是楠木的楠。”江羡望了眼碎玉,末了又补上一声,“跟我阿姐的名字一样。” 话音刚落,他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般,目带歉意望向夏楠。 阎珏陡然转过身,“把刚才的犯人带来,即刻审问。” 他们出去,江羡跟夏楠自然也跟了出去,不过阎珏进了审问犯人用的刑房,他们却没跟进去,也进不去。 阿旭慢后一步,对着夏楠,说道。 “夏小姐还请留步,如今大人在审问犯人,您可先回府中,等待消息。” 夏楠木讷地点了点头,江羡见她这模样,惊觉是不是刚才他剖尸场面太过血腥吓到她了,不自觉有些懊恼。 他不经试探性问出声,“阿姐,你怎么了?可是方才惊吓到你了?” 闻言,夏楠摇了摇头,“不是,你怎么会对尸体有兴趣?” 喜欢摆弄尸体……这个癖好太独特了。 只见江羡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双颊微红。 “阿姐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务正业啊,虽然我也参加科举,可成绩却并不怎样,这些年来,我倒是对尸体有种莫名的执着,也偷偷朝江南那边的仵作师傅学习,可总是被当成胡闹,明明检验死人的尸体,查出死因还能为死者寻一个公道,怎就是胡闹了呢,父亲一直觉得我是在败坏他的名声,对我可谓是严防死守,生怕我跑义庄去,正因为如此,我从没地方大展身手,还被逼着读四书五经,真是够苦的。” 夏楠发现了,江羡一讲起话来,可以滔滔不绝,讲起他所喜爱的,更是停不下来。 而现在,一口一个阿姐的,叫的无比顺溜。 “原来如此。” 江羡说着说着,又讲到了别处去,同她聊了一些江南那边的事情,连带着儿时的趣事等。 不多时,两人便回到了侯府。 正逢午时,江羡便回了听竹轩,夏楠命人送了些饭菜给他,便回了夕颜阁。 夕颜阁内有小丫鬟送来一封信,夏楠打开,上头正是童先生的字迹,说着前些日子夏楠托他办的事情。 夏楠将信件看完,又写了一封,让碧彤送去给童先生。 收到童先生的信件,夏楠心中蓦然松了一口气,像是有什么大事放下了一般。 午膳过后,她便呆在屋里习字,不多时,便有丫鬟婆子送了一些东西过来。 “表小姐好,这是二小姐命我们送来的,后日便要行二小姐的及笄礼,二小姐特意命我们送了一些上好的绫罗绸缎以及一些首饰过来。” 绫罗绸缎,首饰…… 呵。 夏楠不语,打赏了几个丫鬟婆子每人五十钱,便让他们走了。 翩若望着这一箱的物品,只觉二小姐的行为颇为怪异,虽说送东西是好事,可这么做,却会让底下的人觉得,小姐像是没有好的衣衫首饰,可以参加她的笄礼。 “姐儿,二小姐与您,是不是有些隔阂?” 隔阂么? 早便是了。 她低低应了一声,幽幽道,“二小姐与我,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何谈隔阂?” 话罢,她也不看那些物品,便径自练起字来。 一晃一个时辰,出门送信的碧彤也回来了。 碧彤面带疑色,姣好的面容因为跑得急切,双颊微红,有种清甜的美感。 “姐儿。” “信送出去了吗?” 夏楠落下最后一个字,将手上的狼豪笔放下。 碧彤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见夏楠疑惑着眸子,碧彤解释道,“姐儿,您的信婢子送是送出去了,可收信的阿三却说道,他已经有好些日子未曾见过童先生了,您今日所收到的信件,是几天前童先生交予他的,如今连他也寻不得人。” “怎么回事?他可有明说?” “婢子也同样问了这些问题,阿三说,前段时间童先生从淮南带回来一个人,之后便不知道在忙活着什么,这几日,他们两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寻不到人。” 夏楠峨眉紧蹙,“阿恒?” 碧彤眸子转了转,应道,“对,就是阿恒,阿三只说了这些,其余的婢子便不知道了。” 找不到人,消失了几日。 夏楠蓦然想到那具血尸,心中恐惧感愈加强烈。 等不及思索,夏楠直奔韶松堂。 碧彤见她不安的模样,急忙跟了上去。 夏楠思绪不宁,走得极快,竟是没注意到身旁江羡的呼唤。 江羡正出来逛逛,没想到又是遇见夏楠,正欲开口唤声阿姐,夏楠却急匆匆从他身旁经过,看都不看他一眼。 见她匆忙的模样,他不由得疑惑,急忙抓住身后跟着的碧彤。 “阿姐怎么了?” 碧彤面带焦急。 “这件事情婢子也解释不清楚,姐儿听闻童先生的消息便慌张了起来,表少爷您别拦着我了。” 说完她便追向夏楠。 夏楠所到韶松堂之时,堂内一阵静谧。 徐嬷嬷见她匆忙赶了过来,面色不佳,关切询问。 夏楠摇了摇头,“嬷嬷,祖母呢?” 徐嬷嬷笑得慈祥温和,“姐儿您忘了,这个时辰,老夫人正在小憩呢,您这么着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闻言,夏楠惊觉,这个时辰,是纪氏午憩的时间,都是她急昏了头。 “我就是有些问题想问问祖母。” 夏楠接过徐嬷嬷递过来的香茗,轻抿了一口,蓦地想到。 徐嬷嬷是纪氏身旁最信任的人,她做什么事情徐嬷嬷大多数都是知晓的。 便问,“徐嬷嬷,这段日子,童先生可有来找过祖母?” 徐嬷嬷沉吟了会,便道,“最近一次,似是个把月前,当时是老夫人寻了童掌柜过来的。” “那您可知祖母寻童掌柜所为何事?” 徐嬷嬷到底是个人精,见夏楠这幅急切的不安的模样,便知晓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将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老夫人得了块质量上乘的和田玉,便寻着童先生过来,想让他将这块玉雕琢雕琢,并刻上姐儿您的名字,等您及笄那日,便好送与你,不止这块玉,老夫人还让童掌柜寻着一套头面……” 徐嬷嬷再说什么,夏楠却是没听下去。 她只觉脑袋问问作响,当听到和田玉三个字时,她便心觉不安,紧接着一句刻上她的名字,便彻底粉碎了她心中仅剩的坚定。 徐嬷嬷见她怔住了神,心中疑惑,夏楠下一秒却冲了出去。 离开了韶松堂。 而后赶来的江羡还未进入韶松堂,便见夏楠冲了出来,面色惨白,心中愈加疑惑。 夏楠看到江羡,什么也没说,径自对碧彤道。 “碧彤,备车,立刻,马上!” 夏楠飞奔着就要出门,江羡抓住她的手,关怀问道。 “阿姐,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三个字,夏楠几乎崩溃。 她面色惨白却极其严肃,“阿羡,你现在去大理寺找阎大人,我要托他寻一个人,这个人很可能跟血尸案件有关!” “找谁?” “童先生!” 说完,夏楠便不回头地往前走。 江羡一急,没忘她的话,可急着想知道她去往哪里,又想着她的叮嘱,一时之间犹豫不决。 再三权衡之下,他让身边最为信任的小厮追随着夏楠身后的马车,让他到了立马折回,告知他夏楠的下落,而他则是去往大理寺。 去往京城西郊的路上颇多颠婆,一路上马车摇摇晃晃,晃荡着夏楠的身子,心神也随之晃动。 碧彤担心望着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童先生在京城西郊有一处自己的住处,夏楠去过一次,如今再去,却是不同的心境。 夏楠下了马车,疾步走向门口。 试探性敲了敲门。 无人应声。 再敲。 依旧无人应答。 “童先生?” 夏楠心中焦急,径自推开门走了进去。 并没有人。 童先生的住处并不宽敞,简简单单一座院落,一厅堂,两房屋一厨房,还有个小院子,院子里栽种了一棵梧桐树,等着夏天的时候方可乘凉,如今三月春阳,梧桐树上嫩叶蓬发,生机勃勃,可却无人照看。 夏楠继续呼喊着,整座院子只回荡着她的呼喊声,还是无人应答。 她不死心,又冲进了屋子里头,一间一间寻找,带着希望,可希望终究是奢望。 她找不到童先生了。 夏楠想哭。 她找不到童先生了。 像个迷失了方向的小孩,找不到回家的路。 “童先生,你在哪儿,你快点出来啊!” 夏楠想着心中所想,眼眶竟是忍不住地酸涩。 千万不要是她所想的那样,千万不要。 可这一切怎么该死的那么吻合。 江羡说,死者右手食指指骨颇长,关节略粗,因是常年握笔。 童先生教习了二十几年的书,也握了二十几年的笔…… 徐嬷嬷说,纪氏让童先生去打造一块上好的和田玉,并刻上她的名字,是准备做她及笄的礼物。 阎珏说,这块玉是上等的和田玉,质地通透纯粹,上面刻有楠字…… “童先生,你快点出来啊,这一切我都不相信,你快点出来,别让我担心啊!” 她始终记得,当年宁乡之时,她只敢偷偷躲在门外,听着里头他教习的声音,却不敢进去。 童先生似是知道了她的存在,每次她一来,他都会把讲课的声音说得很大声,而后她偷偷在地上练字,他便买来纸笔,一个笔画一个笔画教她认字读书,从来只会轻声安慰她。 她忘不了,当年元宵会上,她眼巴巴望着他人手中的灯笼,是他将一个漂亮的,绣有牡丹花纹的灯笼递到她手上,还说,花要经历荆棘才会绽放,就像她,只有经历过荆棘,才有日后的绽放。 夏楠信了。 童先生对她而言,已然成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 别人不懂,她有多么害怕,害怕她所想象的恐怖的一切成真。 夏楠忽地蹲在了地上,低声啜泣了起来。 碧彤跟在她身后,见她这幅模样,受了不小惊吓,眼眶竟也红了起来,却根本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空旷的院子回荡着夏楠低低的啜泣声。 她多想,多希望,她一哭,童先生就能出现在她面前,说孩子别哭。 可他怎么还不来。 怎么还不来!(未完待续。) 105 我不杀伯仁 阎珏跟江羡赶到时,见到的便是夏楠只着身子,蹲在梧桐树下,低声啜泣的模样。 江羡手足无措,望着夏楠的单薄瘦削的背影,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急忙抓过一旁的碧彤,问了起来。 碧彤支支吾吾断断续续说了一会儿,江羡才大概听懂。 简单来说就是,夏楠想联系童先生,却发觉他已经消失了一阵子,她便前来童先生的住处想找寻他,可没找到人,她不知所想,便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江羡听完,面上疑色更甚。 童先生是谁。为何阿姐会有如此大的反应?还让他去找阎珏,说是跟血尸的案件有关? 江羡不解,目光随之落到阎珏身上。 只见后者依旧是笔直着身子,站在夏楠身后,并不言语。 夏楠许是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慢慢地也止住了情绪,再望向他们时,只剩眼眶微红,其他的已经了然一副无事的模样。 阎珏望着她,声音清冷有力,俨然一副端正大人的模样。 “你为何说这桩案件与童先生有关?童先生又是谁?” 阎珏这话问得公正,但听在江羡耳里却觉得刺耳,他阿姐方才明明已经哭得那么伤心了,好不容易止住了情绪,他还立马提及,就不能缓一缓吗?真是不可饶恕! 没有应答阎珏的话,夏楠眼眶微红,问出了旁的问题。 “你可以把碎玉给我吗?”给了她,纪氏就可以确认,到底是不是她交给童先生的那块玉了。 “为何?” “验校身份。”夏楠此刻极为平静,平静得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其实或许已经不用验教了,只是夏楠心里总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这一切都是巧合。 “回去我让人送去夏威侯府,去屋里看看。” 阎珏应了是,说完便率先踏进了屋子。 夏楠默不作声,微垂着头,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江羡一边想安慰她,一边又不知道她因何哭泣,只能在一旁望着她。 夏楠随后也进了屋子,她镇定了下来,红着眼眶,似是强行压制住自己情绪,为阎珏解释道。 “这屋子是童先生的住所,他是我的管事,负责管理我身边的大小事务,之前在淮南你也见过他,不过我最后一次见他,是我们从淮南回来那次。我祖母说,个把月前,她曾让童先生用一块和田玉打磨出一个玉佩,还刻了我姓名里的楠字。” “所以你猜测那名血尸是童先生的?” 夏楠黯然点头。 她继续说道。 “童先生原名童建柏,是江州人,年轻时中过举人,而后宁兴教书,我与他便是在那时认识的,童先生为人和善,生平并没有跟人有过恩怨,他一生与人为善,是最不可能与人交恶的。” 阎珏并没有回应她的话,目光在屋子梭巡起来,屋子很小,摆设极为简单,一书桌一座椅,一个三层的书柜上摆满了各种书籍字画,足见他生平爱学,屋里收拾得整齐干净,梨木桌子被擦拭得极为光亮,可见主人生平惯爱整洁。 忽然,阎珏目光一动,唇角一抿,径自走到书柜前,取下一本书籍,捻了捻手上的灰。 “你说他半个多月未曾归家?” 夏楠想起碧彤所说,紧接着点了点头。 “这里有人来过。” 阎珏沉声,又在屋子里转了转,随后出了屋,巡视整间院子。 忽地,他停住在院子的角落里。 夏楠跟江羡紧随其后。 几人望着地上的灰烬,心中五味杂陈。 “这……”这灰烬是烧过值钱之后留下的,灰烬之中还有些许未完全烧尽而残留的值钱碎片。 “真的有人来过!”江羡惊呼出声,紧接着却见夏楠眼眶更红了几分。 纸钱……童先生真的已经不在了吗? 还有,知道他已死的消息,还给他烧纸钱,打扫房屋的人是谁? 静谧无言,忽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夏楠猛地回头,奢望见到她心心念想想看到的人,可来人却让她一怔。 “阿恒?” 少年一身灰衣,胸口处缝着一块麻布,见到院子里的三人,顿住了身子。 他见夏楠眼眶微红,正盯着他胸口的麻布,似是隐忍至极的模样。 阿恒微怔,扫了她身边陌生的两人,唇角紧抿,一言不语。 他径自走到角落处,用草木灰点起火,烧起了他手中的纸钱。 “阿恒?” 夏楠又是一声呼喊,“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童先生他……” “夏小姐。” 阿恒打断夏楠的话,他一出声,夏楠瞬间惊住了。 他的声音,嘶哑不堪,像是有根紧绷的弦,割扯着粗糙的牛皮,发出的声音让人心惊不已。 “童先生喜欢清静。” 是啊,童先生喜欢清静,他一向不喜欢喧闹,夏楠压下心中满腔的疑问,跪下身子,一起烧着纸钱。 阿恒带来的纸钱有很多,厚厚的两摞,他们烧了许久,烧到墙角砖块已然泛黑,阿恒才缓缓开口道。 “童先生跟我说他出去办一件事,去了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他说要是他回不来了,就让我把床榻上的那个盒子交给你。” “我以为他只是说笑,没想到真的回不来了。” 阿恒嘶哑着身子,说话听着极为不舒服,这样的嗓音,压抑至极。 夏楠没有打断他的话。 “前段日子我与童先生去酒楼听书,意外听到隔壁包间的对话。” “对话?” 阎珏与江羡站在两人身后,阿恒如此说的这番话,也只有夏楠知道。 “你知道那包间里的人是谁吗?” 夏楠直觉,童先生的死,与这对话有关。 “蒋云鹏,淮南蒋家家主,与之对话的人,他称他为明王。” 蒋云鹏? 淮南离京城万千里,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跟明王又是什么关系? 明王她知晓,当今皇帝的第七子,传闻他性格阴晴不定,阴鸷渗人,因政绩出色而颇受兆昌帝喜爱,可他在民间的传言却极其不好。 皇家人。 难道蒋家依附明王?可这一切又跟童先生有何关系,若是童先生的死真的牵扯到皇家的人,夏楠无法想象后果。 “你们在包间里听到了什么?” 若说童先生真是蒋家或者明王杀害的,唯一可能的,就是他们在包间里听到了什么话语,激起了他们的杀心。 听她问起这话,阿恒转头深深望了一眼夏楠,眸色寒冷,让人不由自主地颤栗。 “如果我说童先生是因你而死,你会怎做?” 因她而死? “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淮南时,蒋家一直想要你手下的那块地,可你一直不给,而后栽种了别的作物,拯救了一番,据我所知,那地里好似还藏着什么东西,有个佃户似是挖了出来,然后交给了你。包间里的蒋云鹏同明王说的,便是你手上的那个盒子。” “若是他们真要我手上的盒子,为何不找我,而是找上童先生?为何不在淮南就动手,何必千里迢迢跑到京城来?!” “你自己仔细想想,你当时身边有什么人?!蒋家如何动手!” 夏楠一怔,当时她身边有什么人…… 阎珏。 当时他受了伤,她收留了他。 难不成是因为他,蒋家才没动手,才会到京城才对他们下狠手。 如果这么说来,那她经历过的刺杀,也是蒋家动的手? 如果这样,童先生岂不是真的是因她而死? 那个盒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竟然害了一条人命。 “这些事情你又是如何得知的,这些天里,你跟童先生又在做着何事?” 回来时,童先生是跟她一起,却没有跟她提起阿恒。 “这些事情我怎么知道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童先生是为了你才死的就行了,你也是个刽子手,大小姐!” 阿恒的眼神很冷,混杂着他嘶哑的声音,竟让人觉得惊慌不已。 他的声音很大,刽子手三个字狠狠传入了另外两人的耳尖。 江羡见他朝夏楠怒吼,心中怒火一盛,也朝他骂道。 “你凶什么凶,凭什么骂人?!” 他装着模样凶狠,狠狠瞪着阿恒,可后者目光一扫,阴郁寒冷。 明明十几岁的少年,如今却阴郁得可怕。 夏楠跪坐在原地,丝毫不顾身上衣衫会沾染上地上的灰尘,此刻的她,只觉得疲惫不已。 明明重活一生,许多事情她早有了解,可为何事情总是出乎她的预料,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明明前世…… 她不由得怔住,印象里,前世关于童先生的信息少的可怜。 前世的她回京之后,与童先生便再无联系,至死前都不知童先生在哪,如今她珍惜身旁的人,可身旁的人却因她而死。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江羡急忙上前,扶起夏楠。 可她的身子却软绵绵的,似是无力支撑。 阿恒将手上最后一点纸钱烧完,拍了拍手,起身离去。 阎珏挡在他身前,“跟我走一趟大理寺。” 被人拦住,就算眼前之人是手握重权的大臣,阿恒冷眸瞥了他一眼,径自走过。 阎珏不语,却有人挡在阿恒身前,不管他是否意愿便将他制住。 “放开我!” 阿恒嘶哑着声音挣扎,可却被人强硬制住。 阎珏望了一眼夏楠,对上她涣散的眸子,竟是闪过一抹不忍。 “带走。” 说完之后,一行人便先行离开。 阿旭却留了下来,江羡望着他,不解。 “大人命我保护夏小姐的安危。” 江羡蹙了下眉,一想到之前夏楠遇害之事,随即便释怀,阿姐现在身边确实需要人来保护她,可偏偏他就是不会武功,若不然,哪用得着阿旭这个讨厌鬼。 夏楠思绪混乱,她想不明,思不通。 这到底是谁设的棋局,她又是谁手下的棋子。 如今的她,该如何破局求生? 脑子乱做一团,所有东西似是迷雾一般,都等着她去拨开。 夏楠不知道她是何时上的马车,又是何时回到了夕颜阁,脑袋乱做一团,浑浑噩噩如她,竟是不知所措。 日暮西山,残阳斜照,昏黄的光覆盖在整座小院上,临湖的波面波光粼粼,反射出金黄色的光。 夏楠立在窗前,望着底下一潭湖水,刺眼的波光竟是让她蓦地想哭。 童先生真的没了。 她再也找不到那个赠她纸笔,赠她绣有牡丹花纹灯笼的童先生了。 夕颜阁底下突然有丫鬟声音响起。 “老夫人。” 一众丫鬟齐齐呼唤。 纪氏问翩若,“楠姐儿呢?” 翩若面带忧愁。 “姐儿自从回来之后,便一直站在窗台前发呆,我们也不敢喊她,她这一站,就是站了半个时辰。” 纪氏听闻,双眉蹙得老高。 不用丫鬟指引,她便走了上去。 窗台前的身形单薄瘦削,浅色白纱加身,腰带勾勒出窈窕身姿,看不清她的模样,夏楠背对着她,整个人似是附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 纪氏突然不忍的呼喊她。 “楠姐儿。” 窗前人儿罔若未闻,身形一动不动。 不知何时,一双温暖的手覆上她的肩,夏楠猛地身子一颤,转过身,正好对上一双关切的眉眼。 纪氏面目慈善,一双看遍沧桑的眼关切望着她,却并不言语。 蓦地对上纪氏双眼,夏楠眼中的酸涩一瞬间竟是忍不住涌了出来。 她扑向纪氏的怀里,感受着里头的温暖。 “祖母,童先生他……他不在了。” 她所有的苦楚,无人诉说,如今失了童先生,只剩纪氏是她唯一的港湾。 “祖母知道。” 纪氏的手缓缓在她背上轻抚,像是安慰受伤的孩童般。 夏楠狠狠地哭,从一开始的不相信,到后来阿恒的出现,再到他的声声指责。 她都不敢真正哭出来。 他说是因为她,童先生才会死,都是因为她,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 今生前世都是如此,大术师说她是祸子,她就活该被送去宁乡数十年,就活该承受世人的白眼承受他们的冷嘲热讽了吗? 她不过是一个孩子啊…… 直到前世至死的时候,她都还未及笄。 她有父亲,却不敢认。 有自己的身份,却不能用。 这是何其的悲哀。 就连如今,对她好的,童先生也因她而死,这一次夏楠真的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命带祸运,累及身边之人?(未完待续。) 106 遇袭 “祖母,楠儿是不是真的命中带祸,会累及身旁的人?” 夏楠哽咽着声音,埋头在纪氏怀里。 多年的压抑已经前世的所有酸楚,仿佛融进这个怀抱里。 纪氏并不言语,手一下一下轻抚夏楠的后背。 在纪氏怀里哭了许久,夏楠才渐渐止住了情绪。 纪氏并没有说话,她只是在她身边,她便觉得很是安心。 待她渐渐平复了情绪,纪氏才挽着她的手,走到楠梨花桌边,两人对立而坐。 纪氏略带粗糙却柔软的手轻轻地为夏楠拭去眼泪,眼中满是心疼。 “楠姐儿在祖母这里,想哭便哭,在外人面前,就莫要哭泣了,我们的楠姐儿,可是要强大起来的,万不能让人瞧不起了去。” 夏楠哭过一番,将情愫发泄了出来,也好了许多。 她满眼通红,让纪氏满是心疼,“我的楠姐儿从来就不是祸子,莫管外面的风言风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有祖母在,他人休想伤害你,若是有人敢动我的楠姐儿,先从我这把老骨头身上跨过去。” 夏楠眼中酸涩一瞬间又涌了上来。 她一直知道纪氏深深疼爱她,疼进骨子里。 前世侯府满门抄斩,纪氏通红着眼,看着她在火场的另一端,还想护着她。 都那个时候了,还是想着她。 她一生最爱的祖母啊。 “童先生的事情,祖母知道了,他没了是个遗憾,可楠姐儿你却不能就此倒下,身边没了童先生的帮衬,可不是还有祖母吗?这件事情,祖母会派人调查清楚的,你现在要做的,便是安定好自己,莫要让祖母担心了。” 夏楠无声点了点头,一想到童先生,夏楠便想起阿恒所说。 他说童先生都是因她而死,是因她带回来的锦盒而死。 锦盒呢? 淮南这块土地先前一直都是纪氏在打理,她或许知道些什么。 可童先生的死又牵扯到蒋家,牵扯到明王,若是这件事情真的牵连出什么,她害怕累及夏威侯府。 但若是不说,童先生就这般白白丢了性命吗? 犹豫再三,夏楠还是开口。 “祖母,先前我去了一趟淮南,却在那边的田地里发现了一个锦盒。” 她说着,便将锦盒取了出来。 从淮南回来后,她便将锦盒放好,一直是原本的模样。 锦盒上锈迹斑斑,看不出什么颜色花纹,锦盒被锁上,难以打开。 “这个锦盒?” 纪氏不明,夏楠便将阿恒的话,一五一十讲与纪氏听。 纪氏听完,不由得沉思。 事情牵扯到皇室,便复杂了许多。 “楠姐儿,你做得很对,这件事情,你理应告诉祖母。” 夏楠点点头。 纪氏望着这锦盒,目光深沉。 “明王如此想要这个锦盒,这里面一定藏着什么秘密,才让他如此疯狂。” 这件事情,夏楠已然知道。 “楠姐儿,得知你有锦盒的事情,除了童先生,蒋家,明王之外,可还有谁?” 纪氏问及此,夏楠不由得沉思,眼前浮现阎珏眉眼。 “我想,阎大人应该知道。” “阎大人?” 夏楠缓缓点了点头,“嗯,大理寺少卿,阎大人。” 纪氏了然,“阎珏这孩子人品不错,可以信赖。” 她说完,目光落在这锦盒上边。 “楠姐儿,你若是信任祖母,便将盒子交由祖母保管,这里面东西牵涉太多,你现在还太小。” 本以为夏楠会甘愿,可她却摇了摇头。 这个东西就是个祸根,她怎肯让纪氏替她承受着祸呢? “祖母,明王既然知道这东西已然在我身上,他便已经是盯上我了,若是再放到您那儿去,楠儿生怕会累及您,您莫要担心,楠儿有长公主跟师父护佑着,明王他想动我,也要忌惮几分。” 闻言,纪氏蹙紧了眉,沉默了半晌。 “那块地原先便是你母亲的嫁妆,这锦盒理应也是你祖母的,如今到了你手上,也是对的,既然你如此坚持,祖母也不强迫你,不过我的楠姐儿放心,就算明王伸手遮天,他也伸不到夏威侯府来,若是想对你动手,也得看看我同不同意!” 纪氏说得坚决,眸中满是对夏楠的心疼。 “最近这些日子你就留在府里,童先生的事情祖母会解决好,你不必担忧。还有,这几****可以寻着日子,正式拜师,寻夫人乃是个传奇人物,你拜她为师,祖母很是欣慰。” 夏楠点点头,师父她会寻着时间去正式拜师的,不过童先生这件事情,她还是会调查。 纪氏走后,夏楠望着锦盒,凝思了起来。 她唤来了抱月,连同带着一些斧头锤子等工具。 抱月不解,却见她微红着眼眶,狠狠瞪着锦盒。 这盒子她知道,当初那农夫带着锦盒过来,她还纳闷呢。 “姐儿,您这是?” “开锁。” “开锁不找锁匠吗?” 抱月下意识问道,可夏楠却罔若未闻,径自抄起一把剪子,还是弄了起来。 锦盒不知埋在地里几年,虽清理干净,可缝隙里总是残有泥沙。 抱月见夏楠如此艰难开锁,便举起一把斧子。 “姐儿,让我来!” 夏楠闪开,抱月一个斧子便劈了下来,发出一声金属撞击而出的声响。 狠狠一声,将院子里丫鬟下个不轻。 翩若跑上来问,夏楠只冷声两字,“出去。” 抱月力气大,一斧子砸下去力气更是大如萝,可锦盒却安然无恙,整个盒子别说打开,就连一丝裂缝都没有。 抱月委屈地望着夏楠,真的不是她没用力。 夏楠不死心,亲自抓过抱月手中的斧头,继续砍。 盒子依旧安然无恙。 怎么会这样? 饶是她用尽了各种办法,盒子身上除了掉下一点铁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裂痕。 如此可怕牢固的盒子,到底是如何出现的,里面又是装着什么,让明王如此上心,非要得到不可? 夏楠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这个盒子不能留。 她刚想把盒子处理掉,可却又生生停住了动作。 盒子是她如今唯一的筹码。 她不能丢。 == 月黑风高,厚重的云彩将月儿遮挡住,让人寻不得一点光亮。 听竹轩里风声阵阵,江羡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竟是睡不着。 今日的事情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 他不知,那位名为童先生的人是谁,那个一身灰衫似是祭奠死人的人又是谁?为何会怒喝阿姐,说她是刽子手? 真真可笑,他虽然只与阿姐相认两日,可她在他心中的形象,已然坚不可摧,这其中一定有着什么不对劲。 睡不着觉,江羡索性起了身。 换了身衣衫,也没叫小厮,便出了院子。 如今已是子时,院子里守门的婆子犯了困,正打着盹。 黑夜里忽然窜出几个黑影。 黑影各个身姿矫健,无声踏在屋顶,似是在寻找着什么。 忽地,几个黑影忽而有所动静,一个人打了个手势,其余几人便朝着一间院子而去。 夏楠蓦地睁开眼,一双莹亮瞳眸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刺眼。 屋顶上有人。 她缓缓起身,将镂空雕花柜上的细口花瓶紧紧握在掌心。 多年的宁乡生活造成她浅眠的事实,可如今的一切更让她惶恐。 到底是谁一定要将她置之于死地,不仅派人刺杀她,如今更是直接杀到侯府里。 她掌心沁出一层薄汗,双眼目不转睛盯着窗口,要从她屋里进来,现今只有窗口这个位置。 今天守夜的丫鬟是抱月,正睡在阁子外,她睡得沉,如今是丝毫不知。 屋顶声的脚步声突然变大,仿佛突然间多了好几双脚踏在上面。 夏楠心中蓦然一沉,难不成又多来了几个? 可出乎她的预料,屋顶上的人并没有闯进来,只是声音愈加明显,她越加疑惑。 她回了床榻上,将花瓶藏于被子里,预防万一。 突然,原本紧闭的窗户猛地被人破开而入,一股阴冷的气息随即传了进来,夏楠身上每一个器官都在颤栗,她绷紧神经,正打算那个刺客一来她就一个花瓶砸下去,可久久等来,却只听一声闷哼响起。 她偷偷睁开眼角,却见两抹身姿交缠打斗在一起。 其中一抹身影她望着更是眼熟无比。 忽然,黑影似是撑不住另一人的攻击,猛地转身朝她冲来。 可他还未接近,另一抹身影却直击他后背。 那人走进,黑暗中,夏楠辨认不出他的模样,她正想起身,却见窗口不知何时又跳进了一人,正举着长剑,直直刺向那人的后背。 “小心!” 夏楠一声惊呼,立马起了身子,那人身形敏捷躲过黑影致命一击,长剑却径自划过他手臂。 黑暗中鲜血气味愈加浓烈。 那人好似全然不知手上的伤口,动作利落,长剑一指一出,便将刺客擒获。 “那绳索过来。” 低沉的嘶哑的声音一出,夏楠猛地一怔。 没有绳索,夏楠一把抓过床榻上的锦被,递给那人。 黑暗中瞧不清人的面庞,却见听他声音响起,似是愈加低沉了几分。 他不语,却是径自割下刺客身上的衣衫,绑住了他。 夏楠点了灯,这才看清了他的模样。 真的是阎珏…… 他同是一身黑衣,此刻原本刚硬俊朗的面上却略微泛白,一双深邃瞳眸见亮光,不由得一阵紧抿。 夏楠见着他,也见着他身边的刺客。 此时刺客正双眼直勾勾盯着夏楠,阎珏见此,一个手刃落在刺客脖间,此刻头一歪,便倒了下去。 “你受伤了?” 夏楠有时在想,阎珏是不是有预知功能,每次都能在她最危险的时刻救她一命。 后者看都不看他手上的手臂,目光在她身上扫视了一眼,便打算离开。 夏楠却并不打算让他这么离开。 “坐着,别动。” 她将阎珏按在椅子上,取出了白纱跟药酒,开始为他清理起伤口。 长剑刺破了衣衫,划破了血肉,混杂在一起。 夏楠蹙着眉,小心翼翼将两者分开。 烛火微黄,将她的脸映衬得愈加娇柔,她极为认真地在给他上药,连带着身子也不由得凑近。 她的手微微颤抖,似是怕伤着他。 夏楠低着头,为他处理着手上的伤,呼吸缓缓打在伤口上面,略痒。 望着她低头认真的模样,阎珏有史以来,第一次心脏如此剧烈的跳动。 每一下都似乎要跳出来。 他有些怪异地收回手,沉声,“不必了,这里动静如此大,侯府很快便会来人。” “别动。” 鬼使神差地,阎珏当真不动了。 夏楠强硬抓起他的手,顾不得世俗礼数,将他按住。 “我虽然不是大夫,但简单的包扎还是会的,今儿你又救了我的一次,夏楠无以为报,也只能帮你粗略包扎下伤口了。” 夏楠说完,差点咬掉舌头。 她刚才居然吼了阎大人,而且他竟然真的不动了。 她问道,“阎大人,你是怎知今夜有人刺杀我?” “猜的。” 夏楠差点咬掉舌头。 猜的? 说完这话,阎珏便不再搭理她,闭上了双眼,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 夏楠偷偷打量了他一眼,只见他一双锋利的剑眉紧锁,似是有什么解不开的结,他的睫毛极长,在眼底投下一片影子,暖黄烛光下,他原本刚硬的脸庞也不由得柔软了几分。 夏楠望着他,却没想到径自出了神。 突然,一声惊呼唤醒了她的思绪。 “阿姐!”是江羡。 他焦急的声音传来,猛地唤醒了屋子里熟睡的丫鬟婆子,他也顾不得其他,急忙冲了进来,见到的便是夏楠为阎珏包扎伤口的一幕。 江羡狐疑地望着她,又看了看阎珏,目光满是疑惑。 “外面那些黑衣人,他……”江羡指着阎珏。 夏楠无事,可外面却倒着几副尸体,屋子里还有一副! 江羡目光瞪得通圆,阎珏双眼一睁,猛地对上江羡的。 只见他薄唇轻启,淡淡的字眼从他口中而出。 “等下若是有人前来,你就说这些刺客是你杀的,明白?” 鬼使神差地,江羡竟是点了头。 前者目光扫过他,猛地跳出窗户。 江羡反应过来,双眼瞪得老圆。 “这些人是我杀的?” 夏楠郑重望着他。 “这些人是你杀的。”(未完待续。) 107 送人头的 江羡一脸懵。 他什么时候杀人了! 这两个大忽悠! 夏楠早在黑暗中便穿戴好,侯府守卫很快便到,在场的人看到一地四五名尸体时,脸上都变了。 来得最快的是苏氏,这边刚有动静,便有婆子跑去通知了她,见到满地的尸体,再见江羡正站在夏楠身边,而她毫发无损的模样。 苏氏眸中划过一抹惊讶。 夏楠安然无恙,想来必定是身旁江羡的功劳。 “楠姐儿你受惊了。” 苏氏蹙着眉,侯府守卫森严,这些人居然能越过守卫进了院子,可见府里的守卫松懈成什么样子! 夏楠摇了摇头,目光对上苏氏的。 “大舅母,今夜的事情,千万莫要惊扰到了祖母。” 苏氏点了点头,对着身后的守卫道。 “把这些死尸全部带下去。” “大舅母,这个人还活着。” 她指了指被捆绑在一旁的‘尸体’。 苏氏望了她一眼,厉声,“把这个人带下去关押起来,决不能让他死了。” 今日侯府出现这回事,大为不妙,若是此事不平,侯府将不得安宁。 “阿羡,今日之事,多亏有你了。” 江羡急忙罢了罢手,“不不不,不敢当。” 他不过是来了一趟,便被当成杀了几个人的凶手,这样的人,他担不起,这也让他想起刚才那人。 阎珏不过一人,便屠杀了几个刺客,生抓了一个,这身手太过可怕了。 不过江羡想不明白的是,他为何大半夜会出现在阿姐屋顶,又那么凑巧救了她,关键是他还是一身黑衣,莫非是想干什么坏事?! 江羡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到,不由得很拍大腿。 原来人人称赞的阎珏阎大人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居然大半夜的喜欢跑姑娘家屋顶! 不行,他以后得让阿姐远离他。 苏氏看着江羡一惊一乍的模样,再见他身上衣衫整洁,毫无半点凌乱,不由得疑惑,却没问出来。 她扫视了一眼身周,对着夏楠说道。 “楠姐儿,今日这件事情大舅母会调查清楚,你且安心,今夜你受惊了,且在东厢间住下,明日我让人打扫好另外的院子,你再牵过去。” “不用了大舅母,我在这儿住的挺好的。” 见夏楠拒绝了她的好意,苏氏便也不再多说些什么,她命一些丫鬟婆子将屋里打扫干净,又问了夏楠一些方才刺杀时的事情,了解一番之后便走了。 今夜着实不安静,夕颜阁动静之大,就连凌烟阁那边都知晓。 夏颖听完底下丫鬟的话,秀眉紧蹙,竟是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苏氏走后,院子也重归平静,她加派了许多人手护卫在院子四周。 底下的丫鬟婆子皆是惊吓不轻,一个个目带惶恐。 最为淡定的就属抱月无疑了。 这个丫鬟前前后后随她经历好几次凶险,如今已然镇定了许多。 “阿羡,听话,回听竹轩去。” 最让夏楠哭笑不得的是,江羡如今,愣是她千劝百说,他都铁定了心不走,扬言是要留在这里保护她。 “我不,我就不走!” 江羡索性直接坐在了地上,耍起无赖。 他要留在这儿,守护阿姐,万一来的不是刺客,来的是阎珏怎办?在他看来,阎珏可比那些刺客危险多了! 夏楠这下子真的是哭笑不得,他昂着头不看她,又直接瘫坐在地上,像个小孩子般。 “你先起来,地上凉,如今随时春天但寒气还是颇重,我遂了你的意还不成吗?” 江羡一听,这才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地板上还真是冷冰冰的。” 夏楠望着他,颇为无奈。 “你也见着了,我这间屋子破了窗户,已经不能住了,现在又多出了个你,也只能住在东厢房了。” 虽说男女有别,不过江羡名义上是她的弟弟,今晚又出了这番事情,外人倒也不会多想了去。 幸好院子里还有其他屋子,她让人匆匆收拾了一番,便让江羡住了进去。 她自己则住在了他的隔壁。 床榻上传来的刚硬的质感让她颇为不适,夏楠睁着眼,望着头顶上雕有牡丹纹路的帘帐,出了神。 这是第二次。 间隔不到一天。 而且这次那想要杀她的人,居然找到夏威侯府? 夏楠眸色逐渐变冷,而随即过后又是深深的无力感。 至今她仍然是那么薄弱,原先还有个童先生可以与她相商,可到如今,她竟然连个可以说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信任纪氏,可这些话又不能同她说,纪氏只想要她平安康顺,可她接二连三遇刺,这件事情,已然很严重了。 江羡是真的关心她,不过却是建立在他阿姐的身上,倘若有一天,他知道了她不是他的阿姐,他会是怎样的崩溃,夏楠无法想象。 思索着近日的事情,夏楠竟也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已是接近午时。 夏楠起了身,接过翩若起来的软巾,擦了擦脸。 望着窗外的烈烈金乌,蹙了峨眉。 “怎地不叫我起来?” “今早老夫人来过了,见您睡得沉,便没舍得叫您起来,叮嘱婢子们好好照顾姐儿。” 翩若熟练地为夏楠穿整好衣衫,夏楠今日穿着一件苏绣月华锦衫,梳了个简单的发饰,别了两三根朱钗,整个人温婉柔和。 夕颜阁的屋子早早地便有人来修整,下午便可以搬回去了。 翩若担心夏楠昨晚受了惊吓,见她醒来一副淡然的模样,这才放下了心。 忽地响起。 “姐儿,方才阎大人登门,据说是来调查昨夜之事。” 夏楠一听,眉头一挑,“那他现在在哪?” “已经被老夫人请去前厅了,到现在约莫有小半个时辰了。” 听闻,夏楠便起了身,径自往前厅走去。 “阿姐?你这是要去哪?” 江羡一直盯着夏楠屋里的动静,见她出来,便立马跟了上来。 夏楠一见他,更加哭笑不得。 “我去前厅。” 江羡一听便不得了了,前厅,他刚才听闻,好像什么阎大人找上了门,如今正是在前厅,阿姐这会儿去,不正是恰好碰上。 “阿姐你等等,我同你一起去。” 夏楠:“……” 江羡什么时候化身牛皮糖了? 不理会江羡,夏楠径自走去。 厅堂里端坐着人,纪氏一脸肃然正坐在主位上,听着底下苏氏的形容,脸上神色愈加冷淡。 “哼,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探到侯府里来,还要伤我的楠姐儿!” 苏氏见纪氏面色不快,便沉寂不语。 一旁的世子爷,见母亲发火,只能宽慰道。 “母亲莫要担忧,这等事情,今后绝不会发生。” 纪氏并不理会长子,却是望向一旁端坐着的阎珏。 “阎大人,今日这件事情,我们侯府自行解决便可,不必劳烦大理寺了。” 这件事情,却是不该大理寺管。 只见端坐在位子上的阎珏一身玄衣,整个人身形挺拔,面目清俊,一双好看的眸子深邃不见底,罔若能将人吸了进去。 他淡淡道。 “老夫人,今日阎珏前来,确实所为昨夜关于侯府里刺杀一事,不过,您或是不知,前日,夏小姐在梧桐街上,也同样遭遇一次这样的刺杀。” 这话一出,不知纪氏,就连身旁的世子爷跟苏氏都满是惊楞。 这样的刺杀居然不止一次? 夏楠是得罪了什么人,竟然非要她的性命。 事情非同小可,纪氏瞪直了眼。 “阎大人,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你详细与我说说!” 夏楠去到前厅时,接收到的便是纪氏满是心疼却肃然的眼神。 在场几人皆是望着夏楠,目光复杂。 夏楠像众人行了礼,走到纪氏身后。 纪氏面色微沉,颇为不好看,底下的苏氏也目光复杂望着她,夏楠不解,望向一旁的阎珏。 后者面色坦然,一脸刚硬却并不言语,触及她疑惑的目光,眼中似是有一抹什么一闪而过。 夏楠不解,阎珏的态度她看不明,心中不由得猜测,方才是不是他同纪氏她们说了什么。 她不懂,江羡却看得清清楚楚。 阎珏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刚刚双眼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到,他红了耳根! 不就对视了一眼,不,顶多算是看了一眼,算不上对视,这个伪君子就红了耳根! 他就说,这个阎大人不对劲,真的被他抓到现行的! 被他一直腹诽的阎大人站起了身子,朝纪氏行了礼,便先行离去了。 夏楠见他出了屋,随即匆匆与纪氏说了句,便追着他的背影而上。 江羡站在屋里头不说话,望着夏楠追着他的背影而去,一双眼睛原本便大的眼睛更是瞪得眼珠子都要掉了! “等等。” 身后娇音清楚传来,回头便见夏楠站定在他的身前。 阎珏微微隔开了与她之间的距离,沉声。 “何事?” 夏楠并未开口,而是先打量了他一眼。 眼前之人身形高大,面上冷寂,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夏楠目光落在他手臂处,“你的手……?” “并无大碍。” “那边好。” 阎珏转身便走,夏楠却再次拦住了他。 “那个,童先生的事情,查出来是谁动手了吗?还有刺杀我的人,究竟是谁?” 后者并不言语,而是摇了摇头。 “这件事情尚在追查当中。” 见事情无果,夏楠也不气馁,这件事情若是真的查出来,必定会牵连到皇室之人,怕是有一定难度。 最后夏楠再次开了口。 “我想,认领回童先生的尸体,好好安葬他。” 从大理寺运出去的尸体若是无人认领,最终的下场便是乱葬岗。 夏楠怎舍得童先生无名无姓置身乱葬岗。 一想起他生前所承受的虐刑,她便心痛不已。 如今她能做的,也只有好好安葬好他的尸体,让他入土为安。 “好。” 阎珏点了头,转身便走。 “谢谢。”夏楠声音很轻,但他却听到了。 阎珏走后,世子爷与苏氏便也接连离去。 韶松堂内,纪氏望向夏楠,一双眼却是带着严厉。 夏楠疑惑,纪氏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楠姐儿,你先前遇刺一事,为何不与祖母说明?” 她一怔,没想到纪氏说得是这个。 这件事情,夏楠选择不语。 “祖母,楠儿想为童先生选块墓地,好好安葬他。” 纪氏叹了口气,她何尝不知道夏楠是为了不让她担心,危险才不与她说,可她却不知道,这样的她,更让她担心。 “侯府在京郊成为有块地,那儿清静,童先生葬在那儿吧。” 将这事解决完之后,纪氏却拉过她的手,讲了起来。 “我听你说寻夫人住在长公主府上?” 夏楠点了点头。 纪氏忽而唇角一笑,“我的楠姐儿拜了师,自然需要去行个正经的拜师礼,这样,等会儿祖母陪你一同前去长公主府,行拜师礼。” 夏楠微怔,这个时候去长公主府行拜师礼? 她略一思索,便明白了纪氏所想。 果然只听她道。 “有人敢动我的楠姐儿,不就是看着你单薄无人依么,那就让那些在暗处的人看看,我的楠姐儿,身后都有怎样的人为她撑腰。寻夫人的当年的名声响亮彻底,今朝你正位她手下弟子,那些暗处的人想要动你,也得寻思几分。” 话说完,纪氏这才想起方才苏氏所说。 “楠姐儿。明日便是颖姐儿及笄之日了,你也穿整地好点,你是她的赞者,也是侯府的小姐,自是不能丢了我们侯府的脸面。” 经纪氏这么一提醒,夏楠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明日便是夏颖的及笄日。 “嗯。” 见夏楠应了声,纪氏这才望向一旁的江羡。 她面上终展笑颜,“见到你姐弟俩和睦相处,祖母也就放心了。” “祖母这是哪里话,她是我的阿姐,我不与她和睦,该与谁和睦。” 纪氏闻言浅笑,问了起来。 “听说你会武功?昨夜还杀了几个刺客,果真英雄出少年,我的阿羡果然非同凡响。” 纪氏望着江羡,面上满意之色更甚。 夏楠在一旁却是憋住了嘴边的笑意。 江羡抽了抽嘴角,谁说他会武功的,出来他打死他。 要是有打斗,他上去完全就是送人头的!(未完待续。) 108 笄礼 今日的夏威侯府热闹非凡,布置精细。 夏楠一大早便被丫鬟叫起了床,将自己穿戴好,便去了凌烟阁。 今日是夏威侯府二小姐及笄之日,所到之人皆是贵宾。 她的正宾为定国公夫人,有司为白夫人,至于赞者,则便是夏楠了。 如今尚早,夏颖也才刚起不久,她见着夏楠,目光闪过一丝诧异。 最近夏楠的日子着实不好过,可见她身穿一袭暗红色长袍,绣有大朵牡丹,目光柔婉,面庞娟秀,一副恬淡自得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有丝毫烦忧。 夏颖暗自打量了她一会,两人便一同去了韶松堂。 堂内,纪氏早已穿戴好,一件沉香色缠枝纹褙子,头戴莲花佛字金簪,又三三两两插了几根朱钗,手上挂着一串迦南佛珠,一副庄重的打扮。 苏氏亦是如此,一身穿戴华贵庄重,面色温婉,目光凌厉中带着柔软,一副名门世家大派之风。 纪氏见夏颖夏楠两人前来,目光稍稍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下,满意点了点头。 苏氏上前扶着纪氏的手,道,“所有东西都已经备好了,只等宾客前来,及笄礼便能开始了。 纪氏满意点了点头,唤上屋里的姐儿。 “人都到齐了,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出去迎宾吧。” 定国公夫人与白夫人来得较早,纪氏跟苏氏两人迎了上去,便将两人引入堂室内。 前来观礼的人不在少数,卫国公夫人也被邀在行列之中,夏颖一出来,便见卫国公夫人正盯着自己,不由得面带羞涩。 夏楠则在人群人发现了卫清晗,她身边端坐着的,便是沈佳凝无疑了。 后者面色温婉,一身浅色轻纱坐在宾座中,罔若盛开的白莲,娇柔脆弱,让人止不住怜惜。 夏颖的及笄礼颇为浩大,竟是身为淑妃的夏研也出了宫,前来参加。 淑妃的到来,让不少人惊诧不已。 夏楠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所谓的淑妃娘娘。 华丽,娇妍是她对她的第一印象。 淑妃娘娘身着流彩飞花蹙金翚翟袆衣,挽了个庄重的头鬓,别了如金镶宝石碧玺点翠花簪这般贵重的发饰。 妆容精致,眉眼柔情,红唇妖娆,满是风情。 夏颖虽美,与淑妃的美却截然不同,她更像是玫瑰,妖娆炽烈,让人不由得屏息,夏颖却是兰花,高贵冷艳。 淑妃走到夏颖面前,在众人的注目之下,素手接过宫人手上的锦盒。 放到夏颖手上。 只见锦盒中一根极为精致华贵的发簪正安静躺在盒子里头,发簪为海棠模样,头处点缀着金色宝石,细碎钻嵌在其中,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看上去华贵无比。 “这根簪子名为五彩珐琅簪,是由七七四十九颗细钻点缀在海棠花中而成,簪身用的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我夏威侯府的嫡女,自是得配上这等上好的发簪。” 淑妃的话说完,众人不由得望向夏颖手上的锦盒,那发簪极为惹人注目,确实异常华贵。 夏颖淡笑着谢过淑妃,望向里头的五彩珐琅簪,眸色颇深。 及笄礼很快便开始。 夏楠先走出来,以盥洗手,于西阶就位;紧接着夏颖走出来,至场地中,面向南,向观礼宾客行揖礼。然后面向西正坐在笄者席上。夏楠为其梳头,然后把梳子放到席子南边。 随即定国公夫人起了身,于东阶下盥洗手,拭干。之后只见定国公夫人面色从容,望着夏颖,目带赞赏,高声吟颂祝辞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夏颖面上带笑,整个人犹如娇花般惹人怜惜。 定国公夫人为她加笄,而后夏颖接过白夫人手上的衣服,去房内换上与头上发笄相配套的素衣襦裙。 这是一加。 待夏颖出来之后,便需面向父母,行第一次拜,已示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 夏楠身为赞者,则替她取下发笄,定国公夫人为夏颖簪上发钗,夏颖起身回到东房,夏楠协助她,换上一套深红色绣桃花曲裾深衣。 夏楠望着换完装的夏颖,目光不由得一片楞然。 真美。 夏颖是真的美。 一席深红色深衣在她身上,再配上她娇羞如少女的脸庞,罔若盛绽海棠,美艳不可方物。 回了堂室中,夏颖行到定国公夫人面前,行正规拜礼,这是第二次拜,表示对师长和前辈的尊敬。 而后便是三加,定国公夫人再洗手,复位,白夫人为她奉上钗冠,定国公夫人接过钗冠,走到夏颖跟前,高声吟颂祝辞,而后为她加钗冠。 如此过后,夏颖再次回到东房,换上与头上钗冠相配的大红色缠枝纹盘锦长裙礼服,此时若是再看夏颖,便见她的眼神已然不同。 从一开始的一加如同天真孩童般清澈,到二加的娇羞少女,直至如今的沉着稳重,已然截然不同。 夏楠望着她,夏颖也望着她,两人相望,夏楠好似一瞬间懂了什么。 及笄过后,意味着一份责任,意味着,或许以后,所有事情都必须自己扛,意味着,你真的长大了。 回到堂室内,众人见夏颖一席庄重,模样娇丽瑰艳又极为稳重,不由得满意点了点头。 宾客中却一阵哗然,夏颖一身高贵华丽,娇柔面色庄重稳妥,头顶钗冠,一根五彩法兰簪在光线下折射出五彩之光,衬得她面色如玉,愈加华贵美艳。 淑妃在底下满意点了点头,唇角轻扬,媚色横生。 定国公夫人为夏颖取字“欣宜”,只听她道,“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欣字取意幸福美满,宜字家庭和睦。” 夏楠谢过定国公夫人为她取字,而后跪在世子爷与苏氏跟前,听由父母教诲。 差不多礼成,夏楠只觉得疲惫不堪,光是换装插簪便是三次,不提其中的细节,便已经是极为繁琐复杂。 夏楠身为赞者都觉得疲惫不堪,却见夏颖依旧站直了身子,面上是浅浅的笑意。 礼成之后,众宾客散退。 今天有点事情,很晚才写更新,对不住了,为了抱住全勤只能先这样了,晚点我会把章节内容改过来,若是有看了的读者明天再刷新一遍就出来了,实在是对不住了,我会多更新一些字当做补偿,对不住了,晚些会改过来的,多谢包容。 108 今日的夏威侯府热闹非凡,布置精细。 夏楠一大早便被丫鬟叫起了床,将自己穿戴好,便去了凌烟阁。 今日是夏威侯府二小姐及笄之日,所到之人皆是贵宾。 她的正宾为定国公夫人,有司为白夫人,至于赞者,则便是夏楠了。 如今尚早,夏颖也才刚起不久,她见着夏楠,目光闪过一丝诧异。 最近夏楠的日子着实不好过,可见她身穿一袭暗红色长袍,绣有大朵牡丹,目光柔婉,面庞娟秀,一副恬淡自得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有丝毫烦忧。 夏颖暗自打量了她一会,两人便一同去了韶松堂。 堂内,纪氏早已穿戴好,一件沉香色缠枝纹褙子,头戴莲花佛字金簪,又三三两两插了几根朱钗,手上挂着一串迦南佛珠,一副庄重的打扮。 苏氏亦是如此,一身穿戴华贵庄重,面色温婉,目光凌厉中带着柔软,一副名门世家大派之风。 纪氏见夏颖夏楠两人前来,目光稍稍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下,满意点了点头。 苏氏上前扶着纪氏的手,道,“所有东西都已经备好了,只等宾客前来,及笄礼便能开始了。 纪氏满意点了点头,唤上屋里的姐儿。 “人都到齐了,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出去迎宾吧。” 定国公夫人与白夫人来得较早,纪氏跟苏氏两人迎了上去,便将两人引入堂室内。 前来观礼的人不在少数,卫国公夫人也被邀在行列之中,夏颖一出来,便见卫国公夫人正盯着自己,不由得面带羞涩。 夏楠则在人群人发现了卫清晗,她身边端坐着的,便是沈佳凝无疑了。 后者面色温婉,一身浅色轻纱坐在宾座中,罔若盛开的白莲,娇柔脆弱,让人止不住怜惜。 夏颖的及笄礼颇为浩大,竟是身为淑妃的夏研也出了宫,前来参加。 淑妃的到来,让不少人惊诧不已。 夏楠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所谓的淑妃娘娘。 华丽,娇妍是她对她的第一印象。 淑妃娘娘身着流彩飞花蹙金翚翟袆衣,挽了个庄重的头鬓,别了如金镶宝石碧玺点翠花簪这般贵重的发饰。 妆容精致,眉眼柔情,红唇妖娆,满是风情。 夏颖虽美,与淑妃的美却截然不同,她更像是玫瑰,妖娆炽烈,让人不由得屏息,夏颖却是兰花,高贵冷艳。 淑妃走到夏颖面前,在众人的注目之下,素手接过宫人手上的锦盒。 放到夏颖手上。 只见锦盒中一根极为精致华贵的发簪正安静躺在盒子里头,发簪为海棠模样,头处点缀着金色宝石,细碎钻嵌在其中,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看上去华贵无比。 “这根簪子名为五彩珐琅簪,是由七七四十九颗细钻点缀在海棠花中而成,簪身用的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我夏威侯府的嫡女,自是得配上这等上好的发簪。” 淑妃的话说完,众人不由得望向夏颖手上的锦盒,那发簪极为惹人注目,确实异常华贵。 夏颖淡笑着谢过淑妃,望向里头的五彩珐琅簪,眸色颇深。 及笄礼很快便开始。 夏楠先走出来,以盥洗手,于西阶就位;紧接着夏颖走出来,至场地中,面向南,向观礼宾客行揖礼。然后面向西正坐在笄者席上。夏楠为其梳头,然后把梳子放到席子南边。 随即定国公夫人起了身,于东阶下盥洗手,拭干。之后只见定国公夫人面色从容,望着夏颖,目带赞赏,高声吟颂祝辞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夏颖面上带笑,整个人犹如娇花般惹人怜惜。 定国公夫人为她加笄,而后夏颖接过白夫人手上的衣服,去房内换上与头上发笄相配套的素衣襦裙。 这是一加。 待夏颖出来之后,便需面向父母,行第一次拜,已示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 夏楠身为赞者,则替她取下发笄,定国公夫人为夏颖簪上发钗,夏颖起身回到东房,夏楠协助她,换上一套深红色绣桃花曲裾深衣。 夏楠望着换完装的夏颖,目光不由得一片楞然。 真美。 夏颖是真的美。 一席深红色深衣在她身上,再配上她娇羞如少女的脸庞,罔若盛绽海棠,美艳不可方物。 回了堂室中,夏颖行到定国公夫人面前,行正规拜礼,这是第二次拜,表示对师长和前辈的尊敬。 而后便是三加,定国公夫人再洗手,复位,白夫人为她奉上钗冠,定国公夫人接过钗冠,走到夏颖跟前,高声吟颂祝辞,而后为她加钗冠。 如此过后,夏颖再次回到东房,换上与头上钗冠相配的大红色缠枝纹盘锦长裙礼服,此时若是再看夏颖,便见她的眼神已然不同。 从一开始的一加如同天真孩童般清澈,到二加的娇羞少女,直至如今的沉着稳重,已然截然不同。 夏楠望着她,夏颖也望着她,两人相望,夏楠好似一瞬间懂了什么。 及笄过后,意味着一份责任,意味着,或许以后,所有事情都必须自己扛,意味着,你真的长大了。 回到堂室内,众人见夏颖一席庄重,模样娇丽瑰艳又极为稳重,不由得满意点了点头。 宾客中却一阵哗然,夏颖一身高贵华丽,娇柔面色庄重稳妥,头顶钗冠,一根五彩法兰簪在光线下折射出五彩之光,衬得她面色如玉,愈加华贵美艳。 淑妃在底下满意点了点头,唇角轻扬,媚色横生。 定国公夫人为夏颖取字“欣宜”,只听她道,“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欣字取意幸福美满,宜字家庭和睦。” 夏楠谢过定国公夫人为她取字,而后跪在世子爷与苏氏跟前,听由父母教诲。 差不多礼成,夏楠只觉得疲惫不堪,光是换装插簪便是三次,不提其中的细节,便已经是极为繁琐复杂。 夏楠身为赞者都觉得疲惫不堪,却见夏颖依旧站直了身子,面上是浅浅的笑意。 礼成之后,众宾客散退。(未完待续。) 109 活成了他的样子 “没什么,我什么都没说!” 江羡紧紧捂着嘴,死都不肯说,夏楠狐疑盯着他。 “我们阿羡什么时候也学会在背后讲人坏话了?” 听夏楠这样将,江羡立马急了。 “我哪有在背后讲人坏话。” 他嘟嚷着嘴,目光急切想要证明自己。 他虽然表现得老道,可骨子里到底还是个孩子。 “那你刚才又开口就是叫人家阎大人伪君子,人家还救了我们一命。”救了她可不止一次! 江羡听她提起阎大人,脸色便不大好看,夏楠捕捉到了他的神色,不由得疑惑,阎大人什么时候……得罪了阿羡? “反正……反正……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他!” 像个小媳妇般讲完这句话,江羡便跑出了夕颜阁,一副生怕夏楠追问他的模样。 夏楠哭笑不得。 对于江羡的小脾气,她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夜渐深,夕颜阁种了不少花草,早前在夏楠去淮南的时候,翩若便命人支起了一个葡萄架子,此时春分已至,傍晚的天气颇为凉爽,葡萄种子已经悄悄萌了芽,纤细孱弱的枝芽正缓缓攀上之家,为整个院子增添了一抹翠色。 翩若命几个婆子搬出来摇椅,又准备了些瓜果糕点,让夏楠躺在上方,她则是在她身后为她轻轻按压着头上的穴位,为她舒缓神经。 “姐儿您最近受累了,今日二小姐及笄,您也跟着忙前忙后的,也该好好舒缓下了。” 夏楠对翩若这个丫鬟最满意的一点便是,她的贴心。 翩若就像是一双眼睛,时刻在她身边,注意着她的身体心情,疲惫时,她便能变换出各种方法舒缓她的疲惫,更多时候,却是默默在一旁,细心为她打理好身边的一切事务。 夏楠闻着院子里传来的隐隐花香,似是一缕缕轻烟萦绕在鼻尖,缭绕不走,极为恬淡。 月儿弯弯垂挂夜空,身上所发出的光亮将身周星星的光芒都遮盖住,黑夜中有种妖娆的美感。 在翩若极为舒服的安雅中,夏楠缓缓闭上了眼。 她有些许累了。 猜不透,看不到摸不着的许多事情接踵而至,她应接不暇,却只能认命往前走。 许多事情都跟前世的不一样了。 比如童先生,比如江羡,再比如……阎珏。 前世的夏楠与他并无交集,只听说过他的大名,但见面也在最后刑场上那冷漠的一眼,她甚至有些模糊他的脸庞,可今生,他就像是要深刻刻印在她脑海中一样,一次又一次出现,在她最为危难的时刻。 太不同了。 夏楠蓦地想起阎珏那张漠然俊逸的脸庞,昨夜烛火微黄,他原本刚硬的线条在烛火下愈发柔软,原本的冷漠似是也被烛火软化,他抿着唇,眼睫低垂,不知在冥想着什么。 那一刻,若不是眼前还印着血红的痕迹,夏楠想,或许她会心动;那一刻,如若不是心底已经先装了一个人,夏楠想,她或许会心动。 可她的心,虽然活着,可却像是死了。 再见顾常庭依旧会心动,还是会心痛,可却不再想爱他了。 她爱不起了。 她本以为一切会按照前世的轨迹行走,可没想到如今越走越偏,她拐不回去,只能努力往前。 女子在这个时代本便是弱势群体,可当有了先锋,女子也变得顽强了起来。 当年寻夫人跟随长公主为当今兆昌帝打天下,一战出名,而后接连神机妙算,破解多次难关,与长公主二人被称为女子双雄,称为当时以及至今女子的榜样。 谁说女子不如男? 无人敢瞧不起她们。 夏楠虽然不知寻夫人为何收她为徒,难道真如顾夫人所言,寻夫人对书法极为痴迷,见她天赋高便想收她为徒,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不过不管如何,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以变强的机会。 说她自私也好,无情也罢。 寻夫人当年有能力让全天下的人都信服膜拜,如今她在她手底下,便能寻着机会向她学习,取其精华。 夏楠闭着眼,脑海中不断思索,翩若却以为她已然熟睡,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轻手轻脚将身边的瓜果撤回,安静地守在她身旁。 姐儿太累了。 这些天经历的,许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未曾经历过的。 忽地,有人婆子匆忙来报。 翩若斥责,低声道,“咋咋呼呼像什么模样,姐儿正睡着,万不可把姐儿吵醒了。” 那婆子一听,探出头望了夏楠一眼,见她正安详地躺在躺椅上。 “要不然我去回了那人,让他明日再来?” 翩若疑惑。 “那人?什么人?”如今已是戌时过半,什么人是大半夜来找姐儿的? “是个男子,模样清秀,年纪看着不大,约莫是表少爷那样,不过我问他来找姐儿做什么,他却不开口,直接站在门口不肯走,执着的很。” 闻言,翩若不由得蹙眉。 那婆子眸子转了转,又道,“不过我看他一身灰衫,袖口处还缝着一块麻布,看模样不知道是在祭奠谁…… 婆子的话还没说完整,便见一抹身影从身边经过。 翩若最先反应过来,急忙跟了上去。 “姐儿。” 夏楠疾步,径自上前,出了院子,眼前印入的便是阿恒单薄瘦削的背影。 一身灰衫,在暗夜中显得各位寂寥。 听见身后的声响,阿恒缓缓转过了身子,对上夏楠的眸光,这次却不如之前那般敌对。 夏楠甚至可以从他眼眸中看出淡淡悲戚。 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阿恒说过,童先生是她害死的,他的责备,他的谩骂,夏楠无力去反驳去否定,也不知道阿恒会再次前来找她,还是在这个时辰。 “我饿了。” 夏楠千万没想到,阿恒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他饿了。 一桌子的糕点吃食,阿恒狼吞虎咽,罔若像是饿了几十天一样。 夏楠静静看着他,等着他吃完。 阿恒一把抓起一个包子,目光却定格在白胖的包子上面,他低垂着头,夏楠却隐约瞧见,他逐渐变红的眼眶。 只听他哽咽着声音,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又有些模糊,传了出来。 “童先生先前给我吃的,便是这样白胖胖的包子,我还记得,那是韭菜馅的。” 夏楠早前便斥退了身旁的人,此刻望着阿恒,听他提起的话,竟是鼻尖一酸。 “当年我只身一人沦落街头,为了捡别人掉到地上的肉包子,被他人拳打脚踢,整个人重伤不已,是路过的童先生救了我,他将我接回家,给了我安身之所。童先生并不富裕,他一身灰衫,全身上下就摸索出来几个铜板,却毅然给我买了热乎乎的包子,童先生所住的地方是临时所见的茅草屋,那天夜里正逢下雨,茅草屋整个被推翻,童先生怕我受凉,连夜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将我背到了一处寺庙内。” “我被人打骂,受了凉很快便发热起来,当时身处寺庙,童先生又身无分文,他只能将他身上一件又一件的衣服包裹在我身上,不停地为我取暖,我迷迷糊糊,只知道身边第一次有人这么关心自己,而后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幸好,我命贱,老天都不收,竟是这么好了起来。那是我第一次见童先生发出福至心灵的笑容。” 阿恒说着说着,已是哽咽泣不成声了。 “可是你知道吗?他说要带我去读书,去考科举,去成为人上人,扬名立威,可我却拒绝了,我选择了报仇。为了报仇,我在胡海身边隐忍了七年。童先生走了,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直到你们的到来,纵然过了那么多年,我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 听闻阿恒的话,夏楠只是沉默。 原来童先生温暖的,不止她一个人。 只是他从不温暖自己。 “我本打算报完仇便跟着他走,去读书,去科举,去做他想要我做的事。”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死?为什么他会替你死?” 阿恒突然怒吼,他抬起了头,双眼通红,像是正欲爆发的猛兽。 夏楠望着他,只见阿恒清秀却隐忍的脸庞上,猛地划下两抹泪痕。 一下子,罔若重重击在她的心房。 阿恒吼了一声,突然无力地垂下头,像是泄了浑身的力气。 “可是呢?没有再多的为什么,童先生还是不在了。” “来了京城之后,童先生跟我说,如今他是为你活着,他说了许许多多你以前的事情,说着你是如何坚强,说着你是如何挺过那般艰难的环境,又说着让他无比心疼的你。” “他说,你过的,远远比我还苦,我不懂这是为什么,明明光鲜亮丽的你生活多彩,哪来什么黑暗,可我后来仿佛懂了。” “原来你我都是可怜人。” “童先生,如果他没了,就让我替他守护你,可我不甘心啊,凭什么让我去守护一个伤害了他的人。如果没有你,童先生便不会离去,他或许生活安定,过得美满,可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阿恒双眼通红,手上青筋暴起,可他却死咬着下唇,说着说着,却颓废了身姿。 他还说。 “可我却不能恨你,童先生教了我许多,其中有一项便是责任。我当初答应了他,若是他走了,便留在你身旁,替他守护你,所以,我来了。” 说到最后,红了眼眶的是夏楠。 此刻的阿恒已经恢复了原先的模样,清秀稚嫩的面庞带着漠然,罔若一起都与他无关,可若是没有那红红的眼眶,或许一切都会是真的。 夏楠也是红着眼。 她在想,童先生是不是,把她当成女儿了。 她的所有情况,童先生再清楚不过,她是他一步步教诲过来的,从开始的懵懂无知,到后来的一切。 童先生遇见她或许只是一个意外,可她这个意外,却让他失了性命,他却甘之如饴。 她想,童先生是不是很爱很爱过一个人,才对她那么好,好的……她无以回报。 阿恒看着夏楠,望进她的眸子,两人同时在思念着一人。 “听说你又遭遇刺杀了。” 阿恒说话极为平静,全然看不出刚才的模样。 夏楠不语。 “我不管你信不信任我,以后,我会代替童先生在你身边,童先生未完成的,我帮他完成。” 说到这话,夏楠才看向阿恒。 他的眸子里明明有藏不住的厌恶,可语气却生硬,明明稚嫩的年纪,却像是历经沧桑,历经人间百态。 “你不必如此。” 夏楠终于开口,声音却微哑。 “以后我会住在童先生的住处,童先生底下的人,手下的事情我都知道,小姐请放心,您底下的管事们,我有办法让他们信服我,您若有什么事情,派人通知一声便好。” 阿恒起了身,整了整衣衫,捋直了袖口。 夏楠望着他这个动作,微怔。 她记得,童先生便是时常坐着这个动作。 阿恒,把自己活成了童先生的样子。 说完这话,阿恒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夏楠的心忽然很疼,很疼很疼。 刚刚这个十二岁的少年说,以后他就是童先生,会替代他守在她身边,替她办事,阻挡一切风雨。 夜更深了,夏楠倚在窗台,仰望着夜空,目光微闪。 仔细寻着天空中的星。 她在想,童先生会不会跟她一样,也重生了,回到了一切还有可能改变的时候,转换了结果,幸福美满。 当然,只是她期望。 翌日,夏楠收拾妥当,纪氏便携着她,去往了长公主府上的路。 这次出行,纪氏身周跟着不少护卫,声势颇为浩大,一路上的百姓望着带有夏威侯府标志的马车,不由得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夏威侯府的表小姐被寻夫人收为徒弟,夏威候老夫人此刻正带着她要去长公主府呢!” “真的假的,寻夫人可是消失了许多年,如今再次出现,便收了一名女子为徒吗?” “那还有假,这事情都是前些日子发生的,你现在还不知道,真是井底之蛙。” “寻夫人神机妙算,人称神算子,她收夏威侯府的表小姐为徒,是看上这表小姐什么了?” 有人疑惑,立马有人嗤笑道。 “看上人家什么了你不必知道,表小姐肯定有她的过人之处就是了。”(未完待续。) 110 不当术师 夏楠一席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一根镶嵌有粉色细钻的腰带将纤腰紧裹,身姿窈窕,体态纤纤。 只见她头戴金海棠珠花步摇,细腻耳垂上挂着一幅金累丝嵌宝石叶形耳坠,随着她的走动,头上的步摇随之晃动,娇艳的海棠迎着骄阳,折射出不凡的光彩,落在她如玉般娇柔的面庞上,只让人看直了眼。 夏楠跟着纪氏,被长公主府的下人请进了府中。 长公主府果真气派非凡。 金亮鲜红的门匾上用鎏金大字写着长公主府,入了门便见宽敞的外院,有下人领在她们前头。 带着她们穿过垂花门,拐入了一条抄手游廊。 夏楠注意到了,抄手游廊拐角处,摆着一个直立的柜子,柜子上方摆放着一个精细青瓷瓶,这种瓷瓶倒是很常见,并不稀奇。 只是让夏楠疑惑的是,瓷瓶里的花儿已然枯萎,却没有一个下人去更换。 穿过游廊,纪氏与她被领进了正厅中。 “夏威侯老夫人与夏小姐请先稍等,长公主方才正在射箭场射箭,现在正在来时的路上,烦请二位先稍坐一会。” 说话的是一位婢女,她长相甜美,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让人看了心生好感。她命人上了茶,瓜果吃食等东西,便守在一旁。 纪氏今日穿着稳重,手上微微转动着楠木佛珠。 长公主很快便到来。 她依旧是一席红衫,气势凛冽,她斜眉飞挑,望着夏楠眼前一亮。 夏楠见她额间还有一层薄薄的细汗,估摸着是方练完箭便赶了过来。 纪氏携夏楠冲长公主行了个礼,长公主急忙扶起纪氏。 “老夫人。” 长公主坐在主位上,同纪氏聊了起来,她道,“老夫人您不必如此客气,明珠与我是姐妹,您与我是长辈,以后直呼霓凰名称便是了。” 长公主这话不知说了多少次,可纪氏仍坚持着。 “楠儿今日前来,可是要见寻遗?” 寻遗,是寻夫人的名字,这世间上的人,也只有长公主会这样直称寻夫人的名讳了,他人定要尊称一声寻夫人。 见长公主目光落在她身上,夏楠微微颔首,笑道。 “今日楠儿前来,着实是为了师父。” 夏楠微垂着头,目光恬淡,模样不卑不亢。 长公主目光落在她脸上,缓缓点了点头,忽地,她目光有一瞬地停顿。 只见夏楠洁白纤细的脖颈上一根红色丝带格外显眼,她微垂着头,领口处露出了一小块玉色。 长公主随即晃过目光,仿佛刚才一切都从未发生。 却不知,这一眼的停顿,落在了夏楠眼中。 她心中疑惑。 胸前这碎玉与她日夜在一起,如今戴着已成了自然,但她从未以它示人。 这是皇后给她的碎玉,说是她母亲容氏生前之物,难道长公主也知道这块玉? 抹去心中念想,只听长公主道。 “寻遗住在闻书苑,让巧荣带你过去吧,这会她应是在练字。” 长公主说完,转头又对纪氏说,“老夫人,楠儿去见她师傅,我便留您在这儿聊聊天了。” 纪氏笑着应是。 夏楠随着巧荣出了门。 巧荣便是方才领她们进来的婢女,她安静走在前头,领着夏楠,却越走越偏。 夏楠疑惑,却听巧荣说道。 “寻夫人不喜热闹,因此长公主便为她安排了一间距离正厅较远的院子,夏小姐请随婢子前来。” 夏楠颔首,跟在她身后,不知走了多久。 只知道自己两条腿都酸了。 长公主府是真大,一路走来,假山楼阁,亭湖游廊,都不知穿过多少个了。 只是越走越偏,从一开始的气势凛冽的建筑,富丽堂皇到如今的古典质朴,越来越偏了。 “巧荣姐姐,我师傅她,是何时回到的长公主府?” 夏楠试图从丫鬟口中打探点消息。 巧荣寻思想了想,这话并不是不可以回答,“夏小姐您直呼婢子便行了,寻夫人到长公主府,如今已有一个月时间了,不过寻夫人平日里并不怎么出门,就连院子都极少踏出来。” “这是为何?” 见夏楠问起,巧荣面上恬淡一笑,露出崇拜的神色。 “寻夫人不怎么出门,多半时间是呆在院子里练字,寻夫人对字痴迷,她的字迹不是一般人可比拟的,婢子有幸见过,心中崇拜之情如滔滔江水倾泻不止啊。” 似是为了表达她真的很是崇拜寻夫人,她当真还红了脸。 从巧荣的话语就,夏楠也大概知道了寻夫人的事情。 她痴迷书法,对字的造诣已然到了一个境界。 当年的她神机妙算,仿佛已经到了一个巅峰,而后追求书法,达到了忘我,所出的字迹就连一个小小婢女见了都激动不已,可见寻夫人厉害之处。 “夏小姐,这便是寻夫人的闻书苑,您可不知,这闻书苑三个字,可是寻夫人亲手题的呢。” 巧荣讲起来,又是一脸崇拜。 夏楠望着门上的木匾。 只见三字仿佛印刻在上边,字迹飞扬,遒劲有力,竟显一派豪迈之色。 巧荣似是喃喃自语。 “这块门匾挂在这里,已然近十年了。” 近十年了? 夏楠惊诧。 十年的一块门匾,经历风水日晒,却依旧如此完好。 巧荣见她疑惑,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也是听府里的婆子说的,这块门匾是寻夫人在十年前题的字,如今到现在也依旧完好。” 夏楠心中颇为震撼,是得有如何有力的书法,才能让字深刻刻进木匾中,任风吹日晒,都不负当年风姿。 她对寻夫人了解太少,只听世人道她当年的事迹,却未曾真正了解到。 “夏小姐,婢子便送您到这儿了,寻夫人不喜旁人进她的院子,不过先前寻夫人有交代过,您若是前来,直接进去便好了。” 巧荣朝她说完这话,便先行离去了。 夏楠望了她的背影一眼,便转身进了院子。 刚一进入,夏楠便觉得鼻尖忽地传来一股墨香味。 只见偌大的院子,并无花草,只有两颗偌大的梧桐树。 梧桐树抽出了枝芽,嫩绿青葱,可夏楠目光却没有落在这抹绿色身上。 只见两颗梧桐树之间用麻绳连接了起来,麻绳交错,或是系着别的地方,数十根麻绳捆绑住,上面密密麻麻挂着不少的纸张,里头写着不少字迹。 有些是夏楠看得懂的,有些是夏楠看不懂的。 一张纸张上,有文字,亦有一些奇怪的符号。 夏楠疑惑着,只听屋内传来一道温雅的女声。 “进来。” 夏楠进了屋子,便见一抹墨青色身影,寻夫人低着头,手握着笔,骨指分明,白皙纤细,正在纸张上面题字。 一笔一落,一字一划,每一个笔画都像是在脑海中推演了上千遍,最终稳稳当当落在纯白纸张上,每处衔接都浑然天成,让人抓不出一丝破绽。 字体流畅,极为优美。 可夏楠就是看不明白。 她明明懂得文字,自觉所学并不比一些大家闺秀少,可为何,寻夫人所写的字她就是看不懂? 寻夫人一身墨绿色长衫,面带善意,温婉娇柔,任谁都看不出,这会是当年叱咤战场的神算子。 “你来了。” 寻夫人放下手中的笔,取过一旁的白布擦拭了下手。 “弟子夏楠,前来拜见师傅。” 夏楠说的很正经,却是惹来寻夫人一个浅笑。 她面颊温婉白皙,这么一笑如同春风袭来,浅浅淡淡的,却萦绕人心间。 “你可知我为何收你作徒弟?” 夏楠诚实摇了摇头。 寻夫人虽爱书法,但她写的,多半是夏楠所看不懂的。 一个神机妙算的女子,是断没有理由突然收她为徒的,夏楠原先想不明白,现在,或许大抵猜到了些许什么。 只是这个猜测,太过让她匪夷所思。 寻夫人蓦地走近她,眸光颇深,隐隐有厉色藏在其中。 “你其实已经猜到了。” 夏楠心中一惊。 猜到了。 她却是猜着,可却没想到猜到。 术师,以推演天地星辰而从天地之间获得讯息。 术师者,可以以世间万物为媒介,进行推演计算,精通者可预知未来,解惑过去,整治当下,是一门极其为‘玄’的道。 夏楠其实并不懂,对于术师这个概念太过模糊。 她只知道,她之所以被人称为祸子,便是由大术师通过推演,整合天地,算到她身上。 其中门道之深奥,世人不懂,只知道术师可以预知他人所不知的事情,改变命运,极为推崇。 当年兆昌帝登基,便是得了大术师的帮助,打下一片江山。 东陵对术师的推举已然到了一个超然的境界。 可夏楠不懂,甚至是茫然,寻夫人也是术师? 东陵的术师少之又少,若是寻夫人便是术师,那为何这么多年来,没人提及,无人知晓。 当年神机妙算,运筹帷幄的寻夫人名声之大,饶是如今都影响非凡,世人又了解她多少? 夏楠脑海中不断思索,却见寻夫人淡然浅笑。 她朝夏楠点了点头,眸光似是不经历掠过夏楠脖间,眸色认真。 “如你所想,我是一名术师。” 她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密密麻麻的纸张。 “看到外面的纸张没有,那些都是我的武器,所谓术师,是以世间万物为媒介,进行推演计算,而我的媒介,便是手上的笔。” “世间万物无常,所能推算出来的一切有限,术师只不过是比常人懂得了更多的一些道而已。” 夏楠想过寻夫人收她为徒,能教她什么,可却没想到,她要教她的,竟然是术。 她打心里的抗拒。 她恨当年的大术师,如果没有当年大术师的一个预言,她便不会成为人人厌恶憎恨的祸子,就不会有后面悲戚的一切。 术师的一句话,足以改变人的一生,她着实不喜欢。 她从进这个苑子到如今,说的话还未超过三句。 倒是寻夫人一直在说。 “人前你唤我一声师父,如今也跑不掉了,我不管你是否抗拒,我所要求的一切,你都只能遵从。” “我不当术师。” 夏楠面目坚定。 “为何?” 为何?她也说不清楚。 寻夫人转过身子,望向夏楠。 “你的一切,我早已推算出来,夏楠,如果你想要摆脱眼前的情况,护住夏威侯府,你只有成为术师,你别无他法。” 寻夫人的话一出,夏楠身子顿时一颤。 她的事情她已经全部推算出来? “当年大术师称你为祸子,需呆于贫穷之地,磨其锐气,受人情冷暖,灭其气焰,度人间百难,于是,被称作祸子的你便被送去了宁乡。” 在夏楠惊惑不已的目光下寻夫人又继续说道。 “当年大术师一推算出你的祸运,当即便有大臣上书,要将你处置死,若不是皇后与长公主千百般阻挠,你或许还活不到今日。” 寻夫人说的话让夏楠无比震惊,可随即而来的又是恐惧。 当年的事情,她不想听。 “若是你安然在宁乡待到及笄之时便也无错,可如今,你却出现在了京城,你还未及笄,因此只能隐瞒着身份,以夏威侯府表小姐的身份出现在众人眼眶中,可若是这层身份被捅破,只怕又是一阵腥风邪雨,只怕还会累及夏威侯府。” “夏楠,我知道的还有很多,不必我一一细说了吧。” 夏楠听着寻夫人所说,面上血色缓缓退却。 她说得。 全部都是真的。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都被她说中了。 “如今的你的身边危险重重,若是没有一个身份掩护,随时可能葬身,你不想随我学习术士也好,我并不强求。” 夏楠面色难看。 “寻夫人,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的祸子。” 夏楠愈加迷茫。 寻夫人执意教习她术士,这是为何? 她明明算尽一切,深知她的事情。 她怀的是好意还是恶意,她一概不知。 世人只知寻夫人神机妙算,却不知寻夫人其实也是一位术师。 夏楠心里猛地沉重起来。 祸子。 因为她是祸子。 她这个身份,能带来的后果,许是东陵动荡,让有心人利用,许是连累身边的人,落得前世那个下场。 其中任何一种她都不想。 她不想当别人的棋子。(未完待续。) 111 祭奠 斜阳昏黄,有薄薄一层光隔着云层打了下来,笼罩夕颜阁的一切。 早晨方下过雨,花骨朵上氤氲了一层雾气,一切是那么静谧美好,罔若先前的所有糟糕都未曾发生。 夏楠蹲在海棠花前,眼底印入花儿的粉色,如晶莹粉钻。 寻夫人说,她的一切,她都知道。 寻夫人说,她是修习术法的最佳人选,她有天分。 寻夫人还说,她如今的处境艰难,若是她成了让人人尊敬的术师,那么以前所有的一切将不成立,包括她祸子的身份。 可夏楠怎会不懂,她今年九月及笄,距离如今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在这短短时间内,她怎习得来术法,更莫提让世人信任她。 夏楠委着身子,玉白的面庞上划过一抹迷茫,她不由得伸手,抚向脖间,脖间的重量安然地躺在那里,与她的心脏有些最紧密的接触。 “母亲,我如今该怎么办?” “姐儿,那位公子又来了!” 外面传来惊鸿的声音,随即便见阿恒一身灰衫出现在她面前。 夏威侯府如今守卫重重,夏楠不知他怎么进来的。 “我见过老夫人,今后我是小姐您的人,侯府自然进的来。”似是察觉到夏楠的疑惑,阿恒开口道。 “童先生埋在西郊,我给他立了墓碑,小姐要不要去看看他。” 说这话时,阿恒十分平静,平静得……就像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好。” 夏楠带上一些瓜果吃食,便上了阿恒所备好的马车。 马车边跟着一些护卫,这是都是夏楠不认得的。 阿恒解释道:“确保安全。” 说了这四字,他便不再开口了。 夏楠打量了会他,阿恒双目紧闭,长睫垂下,清秀如玉的面盘上却有一股挥之不去地淡淡伤感,他眼底有着淡淡的乌青,许是最近太过疲惫,马车上他竟然睡了过去。 不过他睡眠极浅,马车不过颠簸了一下,他便醒了。 童先生被安葬的地点在纪氏之前安排的西郊,这处着实清净,树林层密,清幽雅静。 阿恒为童先生立了个石碑,上面毅然是童先生的名字。 两人此刻都极其平静,将瓜果摆好,便跪了下来。 阿恒率先开口,却是对夏楠说的。 “你知道吗?童先生死的时候,我甚至没有办法找到他的尸体,当时我只能在他院子里,偷偷祭奠他,我原本很瞧不起你,瞧不起你们这些只会仗势压人的人,可后来,我还是得仰仗着你,才能让童先生入土为安。” 夏楠望着墓碑,目光有些萧索。 “其实,更多的是我仰仗你。” 夏楠平静地说出这话,便烧了纸钱。 阳光正好,偶有几丝透过树枝的嫌隙,落在夏楠的脸庞,更衬得她脸白如玉,阿恒深深望了她一眼。 默不作声。 两人默默将纸钱烧好,祭奠完童先生之后,便要回侯府。 马车使出西郊,夏楠掀开车帘,探出头,目光却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一席青衫,面色温润,正上了一辆马车,与他们擦肩而过。 那人明显没有看到夏楠。 夏楠放下车帘,望着阿恒。 “蒋家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是西郊,西郊是京都最为荒凉之地,一般住在这里的人,都并不富裕。 蒋家依附明王,金钱势力同在,说住在这里未免有些太过牵强。 阿恒见此,唇角勾起一抹嘲讽。 “蒋家在淮南向来独大,如今依附明王,更加有恃无恐,想随便找个住处,有何难?” “可是不对,我记得蒋家在京城有一处房屋,那儿距离明王府上较近,蒋泽是为何来到这里?” 夏楠说完,深深望了一眼阿恒,眸光渐深,“童先生的住址,便是在西郊,与我们刚才来的道路交错。” “跟上去。” 夏楠说完,阿恒便命马车夫掉头,马车掉了头,往童先生的住址而去。 阿恒眉心紧蹙,望了一眼夏楠,似是在思索她的话语。 夏楠此刻反倒是平静了下来,她目光幽幽,望着窗外。 这条道路并不繁华,来往车辆十个手指都数的清楚,马车有条不紊前行着。 这条路是去往童先生家中的路,若是她猜测没错,应该很快便能见着蒋家的马车了。 阿恒问夏楠。 “我手头上有一些指向蒋家的线索,但线索太过零碎,若是真的全都指向蒋家,大小姐你,可有办法替童先生讨回公道,或者说,你有没有这个能力?” 阿恒出声,眸子深深望进夏楠眸子中,像是奢望得到哪种答案。 他的眸子太过漆黑明亮,里头的光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吸了进去。 夏楠深深吸了口气。 寻夫人说,她只要拜她为师,将术师的术学到手,才能得一番人的尊敬,才能有能力去做她所想要做的事情。 “能。” 夏楠沉声,声音清冷却透彻,她眸光变得坚定起来,似是做了什么决定。 阿恒望着她,终展一笑。 笑容极浅,不过是唇角略微勾起的忽地,夏楠却有些惊诧。 很快地,便到了童先生的家。 当两人下车,见到院子门口听着的马车时,面色略微一变。 他们倒也不怕什么,光明正大走了进去。 里头的人见到他们时,反而目露惊诧。 那人很快便调整好了状态,面露浅笑,温文儒雅。 “蒋四公子。” 夏楠率先开口。 她目光直勾勾盯着蒋四,却见他面色不变,依旧一副淡如春风的模样。 “夏小姐。” 蒋四身边只跟了一个中年汉子,模样瞧着约莫三四十岁,目光精明,略带敌意望着他们两人。 “蒋公子,不知您为何出现在此?” 问出这话的,是阿恒。 蒋泽见阿恒问出声,目露惊疑。 他是见过阿恒了,他跟在胡海身边那么多年,他对他还残留着印象,只是如今,却出现在夏楠身边,出现在一个本不可能出现的人身边。 闻言,蒋泽浅笑。 “只是顺道路过,顺便拜访老友罢了。” “不知蒋公子是要路过去何处,在这拜访哪位老友?这儿是我的住处,不过我想,蒋公子兴许不认得我。” 阿恒话说出声,颇为咄咄逼人。 没想到他毫不退让,蒋泽面上有一瞬的凝滞,瞬间又恢复如初。 “我来拜访的是童先生。” 他继续说道。 “当时在淮南,有幸与童先生结交,童先生便把他的地址告诉与我,倘若有天我来了京城,方可拜访他,我记得这住处是童先生,这位公子为何说是你的?” 蒋泽几个言语间,便将话题抛到了阿恒身上。 他们更是不能直接说出童先生已死的消息,就算眼前的人是杀害童先生的人,他们也不能说出口。 街头血尸一案如今还让人人惊恐,童先生死因未查明,就连他的死,都鲜少有人知晓。 “蒋公子,此处确实是童先生的住处,不过阿恒同样住在这里,这儿确实也是他的住处。” “原来如此。” “不知蒋公子找童先生所为何事,不妨可以说与夏楠听,我定当转告童先生。” 蒋泽连忙拱拱手。 他扬手,夏楠目光却落在他手上。 蒋泽的手指不算好看,他骨骼颇宽,手掌微大,他的食指拇指与中指有明显的茧子,此刻正覆上一层灰,阳光下灰尘映出原本的模样,漫漫飞舞。 “不过就是顺路访问老友罢了,既然童先生不在,在下便先告辞了。” 蒋泽说完,朝两人点了点头,便出了院子离开了这处。 他一走,夏楠顿时便拉了下脸。 她走进屋子,目光在里头扫视了一圈,走到书柜前,望着里头的书,目光微沉。 阿恒同是走了进来,他目光随着夏楠落在书柜上,同是一沉。 “他动过。” 这是肯定的语气。 书柜先前已经积攒了一层灰,方才有人动了这些书,灰尘轻扬,原本布上灰尘的书被抹去了一小块。 “他是想找什么?” 阿恒疑问,夏楠却并未出声。 她蓦地想起童先生最后给她的那封信,也就是那封信,带来了他离去的消息。 夏楠并未回侯府,而是去了大理寺。 她刚到门口,便迎面走来一人。 那人见到她,目带疑惑,仍是礼貌道。 “夏小姐,我们正想去通知你,那刺客已经全盘供出,针对您而所作为的刺杀,是有人买通了他们,而这个人不过是个受雇人而已。” 夏楠安静听他说完,这才开口。 “我是来找阎大人的。” 阎大人? 阿旭疑惑,夏小姐不是为了案件前来,而是为了自家大人,这可是前所未有的破天荒的事迹啊。 纵然心情澎湃,阿旭还是如实道。 “夏小姐,您来得真不巧,我们大人今日请了假,在家休养身子。” “休养?” 夏楠蹙眉,没想到第一次来大理寺找人,得到的便是这个结果。 休养……她不经想起那夜,他一人大战几个刺客救了她的事情。 “是的,大人已经休养有两日了,是太傅亲口下的命令,让大人在家休养的,不过我估摸着,大人这两日便会回来了,您若是急切,也可以先与我说说,毕竟我……” “不用了。” 夏楠说完便离开了。 留下被冷落在一旁目瞪口的阿旭。 他还没说完的,他好歹也是阎大人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如今都是奉他的命令行事,阎大人底下的就他势力最强了,有什么事情不能找他的! 阿恒跟着夏楠走,却不知道她喻意何在。 夏楠寻不到阎珏,心中微乱。 没来两日,正好是那遭受刺杀的那天,难道那天他伤情很重? 可她明明只见着手臂上的伤口,还为他包扎了…… ……她不懂医,包扎拙劣,莫不是因为包扎不好感染了伤口而伤的更重? 夏楠心突然跳了起来,她急忙唤了阿恒。 “去长公主府。” 阿恒面色没有变化,真如他所言,如今他成了童先生,夏楠说什么,便是什么。 到了长公主府,阿恒便留在偏厅等着,夏楠则是直接去了闻书苑。 去往闻书苑的路途漫长,好在夏楠记忆力不错,倒也顺顺利利走到了闻书苑。 进去时,鼻尖犹是窜入一股墨香,夏楠一眼便见着正站在窗户旁,执笔题字的寻夫人。 她默默走到她身后,静待她写完。 寻夫人写得很慢,似乎每一个字落下都有其特殊的意味,缓慢,却深刻。 “写字如写人,你的人是怎样的,写出来的字迹便会是怎样的。” 寻夫人将笔放好,目光落在自己所写好的自己上,却是没有看向夏楠。 “你想好了?” 她淡淡问出声,依旧是背对这夏楠。 “嗯,想好了。” 说完这话,寻夫人这才转头望向她,却不提方才的事,只是说道。 “若想习得术法,你先得净心。” 净心。 夏楠如今最不平静的便是心了。 “术是一门道,其中深刻就连我都只摸索到其中的一星半点。但你要知道,光是这一星半点,便可以让我俯视无数人。” 寻夫人望了夏楠一眼。 “你如今心不够静,等你解决完了身边的事情,再来找我吧,没有安下心,你就算习得术法,也是无一用处。” 闻言,夏楠不由得一怔。 无一用处? 夏楠正想开口,却被她堵住了嘴。 “这段时间你把字练练,我要教习你的术法是以手中的笔为媒介,以字迹为索引,所以练好字,是我对你的第一个要求。” “什么样的程度方算合格?” 夏楠疑问。 寻夫人回过头,目光对上她的,里头带有笑意。 “入木三分。” 入木三分? 夏楠峨眉紧蹙,她想起门口木匾上的字,巧荣说,那块木匾已经挂在那儿数十年了,而如今还完好如初,这得多身后的笔劲,能烙印如此深刻。 回了夕颜阁,夏楠便让底下丫鬟去为她采买笔墨纸砚,开始练了起来。 童先生的案件她无力破解,如今能做的,便是强化自己,莫让别人有伤害自己的机会,也不让身边的人再为她落入危险之中。 至于童先生最后送回来的那封信,夏楠想亲自交到阎珏手上,这是一份重大的线索。(未完待续。) 112 头大 薄阳缠绵,金色的光挥洒下来,将梧桐树上的新芽衬得愈发青葱。 清脆的嫩绿与鸟鸣声交辉相应,配上一壶好茶,一些糕点,可谓是幸福美满。 屋内梨花桌上摆放着近十样精致的小吃食。 有吉祥果、珍珠翡翠汤圆、莲叶羹、梅花香饼、香薷饮、玫瑰酥、七巧点心、花开富贵、翡翠芹香虾饺皇、招积鲍鱼盏等,桌边坐着一身青衫的女子,正见她拿起一块梅花香饼,正大口往嘴里吞。 边吃还不忘边赞叹道。 “楠儿,我吃来吃去……唔,还是你家这个胖丫头做的好吃!” 被点到名,还被叫成胖丫头,抱月顿时急红了眼,身旁的翩若却是忍不住偷扬起了唇角。 见抱月红了眼,初阳更欢了,端起一盘糕点,直勾勾放在她面前,一口一个吞下,又诱惑起她。 “我说小胖丫头你真的不跟我走吗?到了我那儿,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可比在这儿好多了,听说在这儿你支持三碗饭对吧,我给你吃十碗饭,管饱!” 初阳这话一出,在场的小丫头都没忍住笑出声,就连夏楠也被逗乐了。 抱月顿时只能愣着模样,求救似得望向夏楠。 夏楠嗔了初阳一眼。 “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后者目光悻悻,一副痞子模样又朝抱月挑了挑眉。 惊得抱月又转头跑了出去。 “你每次一来都要这么捉弄她,我这小丫头,可要被你玩坏了。” 初阳将一大口糕点吞下,眸光一动,伸手捻起夏楠下巴,唇角一歪。 “妞,给爷笑个。” 夏楠笑着拍掉她的手,面上笑颜终展,如三月春风拂过,温暖动人。 初阳看着她,笑道。 “你早就该这么笑了,我来到你这儿好一会儿,都没见你开怀笑过,我说,我家楠儿还是笑起来好看,愁眉苦脸的给谁看呢。” 望着初阳明媚的面庞,夏楠也拂去了心中所有阴云,跟她笑了起来。 真好。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这次来,是不是你又做了什么事情惹得你家祖宗不高兴了?” 对于初阳的品性,夏楠不能再熟悉了。 可后者一听到她这话便急了。 “你这话怎么说的这么难听,什么叫无事不登三宝殿,你难道忘了当初是你自己说要教我习字的,如今倒是你自己失言了,我看啊,要不是我不来找你,你都忘了我有我这个人了。” 初阳的语气略带埋怨,又吞了一口饺子。 经她这么一说,夏楠才猛地想起来,先前答应了她,要教她习字,前段时间太忙碌,她倒是将这件事情忘到脑后去了。 夏楠歉意地望着初阳,又把几样糕点推倒她面前。 “初阳大人您慢慢吃,消消气。” 她讨好地笑弯了眼,后者颐指气使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夏楠便像个小丫鬟似得,为她揉肩。 过了一会,初阳才悠悠说道。 “诶,也真是难为你还惦记我了,前段时间我被禁足呢,也出不来了,然后也把习字这茬给忘了,正好,我家祖宗也给忘了。” 她这话刚说完,夏楠便在她肩上重重一捏。 “啊啊啊痛痛痛,我错了还不成。” 夏楠怒瞪着她,“你又干什么去了,又被禁足?” 初阳每次干的事情,都重新刷新她的三观,真是难为云祭酒一个儒雅君子,被气得整天上蹦乱跳的。 “没干什么啊。” 云初阳完全不以为然,目光滴溜溜转,又在她脸上转了几圈。 “我倒是没什么事情,不过你最近的事情好像有点多啊。”说着,两人的话题便回到了夏楠身上。 “听说前些日子你遇刺了?” 说到这件事情,初阳面上难得正经。 “嗯。”夏楠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刺客追杀到夏威侯府里来,已经不单单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了,初阳门道多,知道这些事情正常得很。 “那些刺客是什么人,竟敢动到我的人手上?” 听她带着怒气的话语,夏楠反而笑了起来。 “这件事情与你无关,祖母已经替我解决了,你现在还是先关心你自己吧,整天干些不正经的事情,你家祖宗估计头疼着要把你嫁出去呢!” 夏楠不过玩笑的一句话,初阳却愣住了,筷子上夹着的一块水晶糕也掉了下来,落入瓷白玉碗中,格外鲜明。 夏楠见初阳面色怪异,一双秀眉狠狠蹙了起来,“难不成真的被我说中了,你祖宗……着急把你嫁出去?” 说完这话,初阳更是怒气横生,将手上筷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放。 “别跟我提这事!” 夏楠目带笑意,这事? 看来这段时间,初阳也有不少故事啊。 “不妨说来听听?” 见好友正睁大着双眼望着自己,初阳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 “我家祖宗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喜欢我了,非要为我物色男子,还相亲!我都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样子直接把我的亲事给订下了!你说可气不可气?!” 初阳说的咬牙切齿义愤填膺。 “总之这门亲事我是死也不会从了的。” 夏楠却只关心是哪个男子。 “是哪家的公子?” 见夏楠关心的不是她而是这个人让她恨不得咬碎了的人,初阳只觉得胸口又憋了一口气,怎么夏楠也这么讨厌。 见她不说话,夏楠也不再追问,过后让人去打听下便是了。 初阳别过脸,夏楠含笑望着她,正逢门外传来江羡道好的声音。 “翩若姐姐好啊,你今天可真漂亮,碧彤姐姐也是,一身粉衫更显甜美呢。” 他的声音一出,初阳猛地瞪大了眼,转过身望着他。 “这男子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初阳说着,夏楠还没来得及回话,她便立马冲了出去,正好撞见前来看望夏楠的江羡。 “小毛孩?” “疯女人?!” 一声惊叹比一声惊叹声高。 初阳江羡两人一见面,顿时场中仿佛便有了火药味。 夏楠不明就里望着两人。 江羡飞快走到她身边,急忙将夏楠护在身后。 “疯女人你怎么会在这里?阿姐,你跟这疯女人什么关系,她怎么会在这里?”江羡嘴炮快,先说了起来。 初阳紧随其后接了下去。 “你又怎么会在这里,楠儿,你跟着小毛孩什么关系?” 两人目光同时望向夏楠,江羡望着初阳眼中带着敌意,而初阳更多的却是玩乐。 夏楠眼神狐疑在两人身上打转,“你们两个认识?” “不认识!”江羡旋即傲娇地转过头,望着初阳的眼神更是带着忌惮。 “那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初阳含笑望着她,夏楠望向江羡。 “阿羡,你来说,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火药味儿这么重?” “这得从我还没来到京城时说起。” 江羡开始讲了起来。 他起初只身一人前来京城找寻夏楠,吃了不少暗亏,也受了不少苦,当时他孤身一人,竟遇到一伙流氓,那群流氓见他衣着新鲜华贵,便动了歪心思,妄想将他打劫个一干二净,当时他只有一人,正逢无助之际,有一人经过,将他救了出来。 江羡当时便心存感激,这个人温文儒雅,气质翩翩,一下子便让他有了好感,两人之后又交往了一些日子,江羡对这个人更为信任,后来更是说明了他的来意,那公子也好心,便要帮他寻人。 有日正逢两人在醉仙楼吃酒,云初阳突然出现,只问了一句话。 “你就是蒋泽?” 那人方点了点头。 云初阳猛地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我告诉你,我是不可能嫁给你的,你最好给我退了这门亲事,否则,我要你好看!” 云初阳的粗暴惊吓到了江羡,而蒋泽面上依旧如沐春风,只听他面色温润。 “想来你便是云小姐了,昔日听闻云小姐的光辉事迹,真是闻名不如一见,今日令蒋某大开眼界,不过亲事遵循父母之命,既然已是父母订下的,恐怕要拂了云小姐的意了。” 蒋泽说得婉转,云初阳却怎么听着这番话怎么不舒服,她也懒得跟他咬文嚼字。 “我管你什么父母之命,这门亲事你想退也得退,不想退也得退!” 说完,她便径自坐在了桌边,狠狠瞪着蒋泽。 “恕难从命。” 四个字落,初阳瞬间像是被点燃了爆炸一般,她猛地一掀桌子,随即便听地上传来噼里啪啦碎落的声音。 蒋泽面色微变,但最先坐不住的却是江羡。 他起身,怒瞪云初阳,“你这女人怎么这样啊?!” “我这人就是这样啊!” “你这样的人就不该有人要,蒋大哥,这门亲事,我看不要也罢!这个女人这门蛮横,她怎么配得上你?!” “求之不得!” 两人居然就这么对骂了起来,倒是一旁的蒋泽面色不变,一直等着两人平息。 后来…… 醉仙楼是京城的大酒楼,初阳掀翻了一桌子的吃食这番动静已经惹来不少人观望,而后消息很快便传到了云府中。 以至于后来很快便有云府的人前来将她带回去,关禁足。 听完两人的事情,夏楠却笑不出声。 她疑问,望向江羡,“蒋公子?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他?” 江羡挠了挠头,“找到阿姐你这些日子忙着跟你团聚,后面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都忘了去找蒋大哥了!” 说完,他又恶狠狠地瞪向初阳。 这个如此粗鲁的女子,根本配不上他温润如玉的蒋大哥,如果说蒋大爷也就算了,如今还来祸害他的阿姐,这绝对不能忍! 夏楠可不知道他心底想的什么,却是蹙着眉,问道,“你说的这个蒋大哥名为蒋泽?是前些日子才从淮南前来京城?” 她一问完,江羡立即反问,目带惊奇。 “阿姐你怎么知道,莫非你也认识蒋大哥?” 他的反应落入夏楠眼底,却让她面色沉了几分。 “楠儿?”初阳望着好友,疑惑问出了声。 夏楠再望向她。 “与你定亲的那名男子,便是淮南蒋家,蒋四公子,蒋泽?” 初阳虽不情不愿,却还是点了下头。 她打心里抵触这门亲事,却不能不承认是这个人。 闻言,夏楠心中震撼更深。 蒋泽如此无声无息接近她身边的人,究竟寓意何为? 如今他与江羡有关系,又与初阳有婚约在身,夏楠很难不往别的方面去想。 “怎么了?” 初阳不解望着夏楠,她却摇了摇头。 “没怎么,只是这位蒋公子,我也认得。” “阿姐你也认得?”江羡显然很兴奋。 “嗯,当初去了一趟淮南,便是在那时与他认识的。” “淮南……”江羡低喃。 忽地惊叹了起来,“对了阿姐,你还记得当时牵引牛车的那捆透明绳索吗?我当时就是在蒋家的店铺里看到的,蒋大哥也是淮南来的,他又是蒋家人,莫非……那家店铺是他家的?” 推断出这个结果的江羡显得很兴奋,双眼放光。 初阳蹙着眉,望着眼前的江羡。 听他一口一个阿姐地叫唤夏楠,她大概也猜出了些什么,只是……夏楠什么时候还多出了个弟弟,还是这么不着调的。 “我说你个小毛孩,别被那个伪君子给骗了,那人一副人模人样,背地里不知道干了什么多损的事情呢!你还巴拉巴拉上去,有天给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别傻了吧唧的。” “你说谁呢,你才傻了吧唧的!” 江羡回完嘴,面色愈加不善。 蓦地,他怎么觉得,方才疯女人骂蒋大哥的话,跟某些话怎么那么熟悉呢? 两人吵了起来,夏楠却无暇顾及两人。 初阳见夏楠面色不佳,便也停了下来,关切望着她。 “怎么了楠儿?” “肯定是因为你在这里,看着你我阿姐就不舒服,你还不快点离开!”江羡逮着机会就数落初阳。 “嘿你这小毛孩……” 初阳气得差点捋袖子了,江羡见她的动作,蓦地又想起她掀翻桌子那一幕,急忙躲到夏楠身后,嘴上还硬是说着。 “你这个粗鲁蛮狠无礼的疯女人!” 初阳冲过去就要收拾他。 “我怎么粗鲁怎么蛮狠怎么无礼了!” “你就是粗鲁就是蛮狠就是无礼!” 夏楠思绪未定,听着两人的对话,更是头大。(未完待续。) 113 男女授受不亲 初阳江羡两人互骂嘛着,夏楠干脆挪开了位置,站到一旁去,让两人吵个够。 她思绪混乱。 按理说,云府是书香门第,蒋家只不过是一个商贾之家,云祭酒怎么会让初阳嫁给一个商户? 自古以来,商贾的地位一直排在最末,蒋泽跟初阳的身份怎么说都不对等,云祭酒并不熟糊涂人,怎会将初阳许配给蒋泽,还定下了亲事? 夏楠百思不得其解,她身边的事情,好像蒋家参与的,越来越多了。 千丝百连,好像把她困在中心,东西太少,她根本拼凑不起。 阿恒将他手上的东西交给了她,夏楠看望,嘲讽一笑。 蒋家心大,钱财也大,唯一缺的,便是势力,不过他们倚靠明王这座大山,想来势力也在慢慢扩展。 只是夏楠不懂,他们所做的针对夏威侯府的,能有什么好处。 亦或者这么说,针对她。 她身上有什么东西,可供他们图的? 她不懂,也不想懂。 初阳兴许是觉得跟江羡拌嘴实在无聊,便也懒得理他。 江羡说五句她都不见得回一句,倒是把江羡气得不起。 “你你你……你这个疯女人居然无视我,我我我……” “你你你……你什么你,你个大舌头,没大没小的!”初阳径自走到夏楠身边,随意地将手搭在她肩上。 “我呢,是你阿姐的好友,按理说,你也应该唤我一声姐姐,怎么样小毛孩,叫声姐姐来听,叫的好听的话,姐姐勉强赏你一块糕点。” 初阳不羁的模样瞬间把江羡惹炸了,“你你你……”可他憋了半天,愣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夏楠就这么静静看着两人,倒也不拦着,只是很佩服,初阳有种三两句话就能把人惹毛的能力。 “你什么你,把舌头给我捋直了,小小年纪怎么就养成大舌头的坏习惯,得改。” 初阳教训着江羡,一副老大人的模样,说的江羡俊俏的脸上不住地涨红,看着初阳的眼神恨不得把她吃了。 “你们两个别闹了。” 见江羡恼怒至极的模样,夏楠只好无奈出声。 听她开口,初阳这才笑眯眯坐了下来,嘴巴不停歇,一双眼睛却是滴溜溜在江羡身上打转,“你说吧,是从哪儿捡来的宝贝弟弟,这小模样长得挺好,就是脾气急,还想跟我斗。” 初阳在京城是出了名声堪比那些纨绔更加纨绔的纨绔,她怎容许一个小屁孩挑战她的威严呢。 “江南来的弟弟。”说完这几个字,夏楠还补上一句,“亲的。” 初阳疑惑望着她,倒是江羡,听到她这话,瞬间昂起了头。 “疯女人听到没有,亲的,亲的弟弟,你以后要是再敢欺负我,我就告诉我阿姐!” 江羡一瞬间像是找到了可以撑腰的人,小胸脯一瞬间挺了起来。 眼看着战火又要点燃,夏楠无奈只好将两人分开。 望向江羡,“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提到这个,江羡才猛地一拍头。 “对了,刚才大理寺那个叫啊什么的,来找你,说什么阎大人已经回去了。” “阿旭?” “对!” 江羡刚说完,夏楠瞪了他一眼。 “你怎么不早说。” 说完,她便转身去了里间,“碧彤,帮我挽发,另外备车。” 夏楠进了里间,就剩外头的江羡跟初阳大眼瞪小眼。 初阳凑近江羡,“你刚才说的什么来着,大理寺,阎大人?” 江羡恨恨推开她。 “你别凑我那么近,疯女人。” 初阳重重一个爆栗就落在他的头上,江羡闷哼一声。 “说不说?” 江羡怒瞪,男子汉要有骨气,不能屈服于这个疯女人的淫威之下,“不说!” 初阳也不说,直接动手,猛地又是一个爆栗落在江羡头上,动作不轻毫不‘怜香惜玉’。 江羡都要哭了。 “还说不说?” “我说还不成吗?!” 算了,好男不与恶女斗,好汉不吃眼前亏,终有一日,他定要让眼前这个恶女求他! 初阳疑惑地望着他,后者不情不愿,无奈被死死压制着,只能无奈说。 “阎大人就是大理寺的阎大人啊,还能有谁!” “阎珏?”她直接把他的名字给说了出来。 “什么阎珏?反正他们都是叫他阎大人,我是不知他的全名。” 江羡横了初阳一眼。 初阳抱着手,蹙着眉,不由得疑惑。 这夏楠,什么时候跟阎大人混的这么熟了? 还要上大理寺去,难不成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她并不知道的事情? “我不在楠儿身边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事情,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江羡比初阳还高出一个头,可如今,初阳揪着他的衣领,一副凶狠的模样。 江羡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她她……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被人这么对待过! “你你你……” “你什么你,你个小结巴,把舌头给我捋直了。” 江羡欲哭无泪,他不是小结巴啊,都是眼前这个人害的! “男女授受不亲,你先放开我!” 这话一出,瞬间把初阳逗乐了。 “还男女授受不亲,你这个年龄也就是个小屁孩,算什么男人。” 江羡脸都绿了,猛地掀开初阳的手,狠狠瞪着她。 “你才不是男人!你……” “我本来就不是男人。” 夏楠出来时,见到的便是江羡绿着脸,狠狠瞪着初阳的模样,那样子,活像是小媳妇受了气,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在里屋就听到你俩的声音了,初阳,你别欺负阿羡了。” 夏楠换了一身浅色轻纱,将发鬓挽起,露出雪白洁嫩的脖颈,一双美眸含笑望着两人。 “你这是要去哪?大理寺?” 初阳绕在她身边转了几圈,问道。 夏楠以行动回答了她。 她这身衣衫袖口颇宽,露出的手背洁白柔嫩,初阳望着她的手,赞叹道。 “不愧真是大家闺秀的手,就是那么白嫩。”说着一把抓过她的手,还不忘调侃道,“肯定想豆腐一样,软软地,白嫩嫩的……” 话还没说完,她却停了下来。 手掌刚触及夏楠的,她的手却没有想象般柔软,反而很是坚硬。 初阳蛮横地掰过她的手,只见夏楠掌心已然覆上了一层茧子,说厚也不厚,但却不薄,摸上去并不柔软,这层茧子看样子许是存在多年了。 但她的手却很是白皙,像是用了什么上好的膏药一样。 初阳快言快语,也没想那么多。 “你说你个小姑娘家的,怎么手掌有那么多茧子呢,活像个男人。” 江羡一听便急了,急忙推开初阳。 “你干什么你,吃我阿姐豆腐就算了,吃完还挑!” 初阳:“……” 夏楠:“……” 初阳扶额,她怎么觉得,这个江羡的小毛孩,越来越傻白甜了。 主要是傻。 夏楠不理会两人,让底下丫鬟跟纪氏说了声,便出了门。 阿恒担心她的安全,派了几个人给她,出门随行。 夏楠接受了,不过,这段时间想来她不会有事。 蒋家如今着急想动她,可事情闹得这么大,已经有不少眼睛盯着蒋家,如今若是她再出事,矛头指向蒋家,蒋家便跑不掉了。 明王她还未打过照面,但到底是皇家人,做事不会那么鲁莽。 夏楠握紧了宽大袖口下的信封,淡漠了脸色。 可让她哭笑不得的是,她前脚刚上了马车,后脚初阳便跟了上来,再后脚,江羡也跟了上来,可却被初阳一脚踹下车。 “一边去,大闺女的马车你也上,要来就一旁骑马,别跟我说你一个大男人连马都不会骑。” “我……”江羡憋红了脸,他真的不会骑啊! 可他又不能说出来,丢脸死了。 可他又要跟过去,万一那个阎大人又对阿姐想入非非呢? 权衡再三,江羡咬了咬牙,在小厮的帮助下还是骑上了马。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吧! 好歹他也算是半个仵作,马儿的身体结构他还算清楚,只要拍打正确的地方让它稳定地走,不要触碰到它的禁区便好了。 有什么了不起! 初阳望着趴在马上视死如归的江羡,捧腹大笑。 夏楠却是直摇头。 看来,初阳现在是整上阿羡了,抱月排成了第二。 前往大理寺的马车行走在人群繁茂之地,初阳是个嘴巴说不停歇的,一路上跟她讲了不少她遇见过的趣事,许多都是夏楠未曾听过的。 马车外的江羡被马儿颠下去过一次,苦不堪言,而碍于面子,他只能一次次爬了上去,也幸好夏楠身边带了不少护卫,一旁也帮衬着他。 一路跌跌撞撞,十分辛苦地终于到了大理寺。 江羡几乎要跪在地上,见到阿旭仿佛跟见了亲人一般。 阿旭随手接住扑过来的江羡,不明就里。 “夏小姐,阎大人命我们见你过来便立马将您带去见他,请。” “有劳了。” 大理寺森严庄重,少有女子出入,此时夏楠出现在这里,惹得不少人的注目,而她只是挺直了腰杆子,目不斜视跟在阿旭身后。 初阳却是一副参观大院子的模样,目光不停在身周梭巡,眉眼带笑,更多的是带着惊奇,嘴中还喃喃有声。 “原来大理寺也没有那么阴暗啊。” 阿旭把她们带到了一个厅堂之中,让她们在这里等待便是。 初阳跟在夏楠身边,见阿旭一走,便立马在她耳边低语。 “你找这阎大人,是为了什么?难不成你们之间……” 见她眼神暧.昧,夏楠只能无语地推开她,不打算跟她说话。 阎珏很快便到。 厅堂所在位置面向东,此刻太阳正烈,他自厅外走来,身上罔若披着一层霞光,烈烈金光映射在他的身上,却不及他身上的一丝光芒。 他一身紫色绛衣,身姿凛凛,气势磅礴,面上神色淡漠,如刀削斧刻般的脸俊逸非凡,剑眉锋利,眼眸深邃,紧抿的薄唇在见到夏楠的那一瞬飞快地勾起一丝弧度,旋即消失不见。 夏楠望着来人,眼中有一瞬的惊艳。 初阳更是张大了嘴巴。 传说中这个阎大人冷酷无情不近人情,可怎么没人告诉她他长得这么好看! 初阳睁大了双眼直勾勾盯着阎珏,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太过赤.裸。 江羡望着初阳,眉头狠狠蹙起,心中不免腹诽,真是个肤浅的女人! “阎大人。” 夏楠率先出声,紧接着便见她从袖口中取出一份涂有黄蜡油的信件。 黄色信笺上用毛笔写着啊丫收俩字,字迹潇洒豪迈,俊逸飞扬。 阎珏伸手接过,望着信笺上的字迹,轻念出声。 “啊丫?” 夏楠轻轻点了下头,声音轻柔。 “啊丫是我的小名,这封信是童先生最后留给我的信件,我想,对这次的案件会有帮助。” 她微垂着头,莫名地,不敢与眼前的人对视。 “好。”后者只是单单一个字,声音雄厚低沉,格外好听。 阎珏身形高大,夏楠只到他胸口,她一抬头,目光却只能见到他握着信笺的手。 夏楠心中一颤, 他的手指骨分明,修长细腻,食指拇指与中指握着信笺,白嫩指腹与黄色信笺相映衬之下,有种迷离的美感。 夏楠眼神也随之迷离。 她突然很想,很想触摸那手,肯定是宽厚有力…… “阿姐!” 一声呼唤将她的情绪唤回,夏楠猛地一怔,才突然从刚才的想法中反应过来。 双颊猛地腾起红晕,羞愧不已。 夏楠匆匆与阎珏道了别,逃离似的离开。 江羡狐疑地望着她,眸中满是不解。 夏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离,不过既然信件已经交到了他的手中,剩下的,她只要交给他便成了。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就是莫名地信任他,童先生的死,她就是相信他会给她一个答案。 暖阳斜照,映衬着美人如玉的脸庞。 阎珏缓缓抿紧了唇,眼前尽是她如玉般的双颊逐渐爬上的两抹粉嫩,那低垂的长睫微颤,似是有蝴蝶在撩动,她一抬眸,双眼水润却写着信任。 他忽地扬起一抹浅笑,想起她匆忙逃离的倩影。 他很满意。(未完待续。) 114 要从那年说起 直至回到夏威侯府,夏楠双颊依旧粉嫩。 初阳一路跟着她,又蹭回了侯府。 她滴溜溜围在她身旁,目光锁定在夏楠脸上,只见一双美眸顾盼神飞,面上两抹粉嫩红晕皎洁无暇,罔若上好的羊脂美玉,精致小巧的耳垂微微泛着粉嫩,今日光线正好,光线照射下罔若透明一般,惹人垂怜。 初阳没忍住伸出魔爪在夏楠脸上掐了一把。 “我的小楠儿这是春天到了哟。” 她的话说的极其暧昧,目光更是带着深深的戏谑。 夏楠瞪了她一眼,对于她这个异样的眼神,她选择无视。 红过耳根,她随即也平复了下来。 她将最重要的证据交到他手上,便是信任他有这个能力将事情解决。 不过…… 夏楠目光望向初阳,眸色认真。 “你认真的回答我,你怎么会跟蒋四公子订下亲事?” 而今正是午后暖阳直射,有光从窗户透射进来,将屋里一切照亮,也照映在初阳皎洁的面庞上。 初阳听闻这个消息,顿时变了脸色,带上一抹不耐烦,更是嘟嚷着嘴。 “这件事情我不想说。” 她百般无聊玩着手上的玩物,可当她对上夏楠那双认真的眸子时,她原本憋在胸腔的话都随之说了出来。 “其实这件事情我并不是很清楚,当时我跟何以桓正在外面玩的正嗨,突然我三哥出现,就把我揪了回去,回到家中,便看到厅堂里坐着一个媒婆,那媒婆看我的眼神特别不对劲,当即我就浑身一激灵,恨不得将她赶出去,可事实也正如我所感觉,那媒婆真的不怀好意,我现在都气得牙痒痒!” 初阳说着,一边做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真的恨不得将那媒婆吃了一样,夏楠却蹙起了眉,她的回答跟她所问,完全牛头对不上马嘴! “认真说!”夏楠厉声,初阳这才正了脸色。 约莫是酉时,云初阳正被云家三哥从妓坊抓回来,迫于云三哥的威压之下,云初阳最终乖乖就范。 她所在的阁楼要经过正厅大院,两人正推搡着经过,正逢有小厮找云三哥,她便逮着机会打算偷溜,可刚经过大院,便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 “云祭酒您是不知道,初阳姑娘跟我们蒋四少爷,可真真是绝配呢。” 初阳一听,瞬间怔在了原地,怎么跟她有关了? 将死少爷又是谁?怎么就般配了! 都将死了还般配,她呸! 说话的媒婆是满京城嘴巴最能说道的婆子,从她口中出来的亲事,十有八九是成了的。 只见王媒婆额间一点大大的红痣,一双眼睛直转动,时刻注意着云祭酒的脸色,见他面色难看,便再添了几句。 “不满您说,蒋四公子的名声在东陵那是所有人都知晓的,您可不知,当年南洋那边的洋人进东陵,对上我们这边的商户,那话说的可谓是让百姓狼狈不堪,这时候蒋四公子挺身而出,舌灿莲花,几番话语将几个洋人说的面色惨白,他的名声也随之传开,而后几年蒋四公子又随着蒋家主四处行商,所到之处定会接济当地贫困之人,心善之名更甚。蒋四公子的人品没得说,您定可放心。” 可就算再不错,那也是商户人家! 云家为名门书香世家,自是不屑与商户混为一谈,偏偏这个王媒婆也不知是收了多大的礼,多没眼力见,还在一旁说个不停,她似是察觉到了云祭酒的不快,便赔笑道。 “说来也真是巧,云祭酒您定然不知道,蒋家前五代出过举人,前两代更是出过一位朝中重臣,不过自那位重臣之后,蒋家便弃文从商了。” 闻言,云祭酒迟疑了下,问道。 “不知那位朝中重臣是……” 王媒婆笑得眉眼弯弯,额头上的红痣愈发醒目,“蒋家当年那位朝中重臣,便是前任户部侍郎蒋文峰。” 王媒婆说完,却不见云祭酒回话,再望向他,他虽面色不动,但黑瞳有一瞬的紧缩,原本紧绷的脸上也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随即只听云祭酒似是从牙缝中开口,透出话语。 “蒋泽……是蒋文峰的嫡孙?” 王媒婆见他问道,知道定然有戏,心中不经赞叹蒋家主真是料事如神,当真她只要一说出当年的蒋文峰,云祭酒定然会松口。 “蒋四少爷,切切实实便是当年蒋大人的嫡孙。”王媒婆说完,又观察了下云祭酒的脸色,继续说道,“云祭酒,您生平最为爱才,蒋四少爷的才华众所周知,今年春闺,蒋四公子势在必得,您可莫要辜负这桩好姻缘啊!” “蒋家如今正迁往京城,过些日子便要定居京城,蒋家主还托老妇我说道,他日乔迁宴,还望云祭酒到场。” 王媒婆一番话,听得云祭酒面色沉沉,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可外面的初阳却急了,连忙冲了进来,对准王媒婆一脚踢了过去。 “我去你的好姻缘,你个老妖婆,爱嫁自己嫁!” 初阳一脚踢得结结实实落在王媒婆胸口,直接把人踹翻,随即只听王媒婆歪倒在地上的痛呼声。 云祭酒这才反应过来,对着初阳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 云三哥这才冲了进来,连忙将初阳护在身后,练练对王媒婆致歉。 可初阳却是铁了心。 “祖父,我不嫁!你让我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总之这门亲事我是死也不会答应的!” 云初阳说完,又狠狠瞪了那王媒婆一眼,眼神凶狠,把王媒婆吓得不轻,可惊吓过后便是深深的愤怒。 她口中只喃喃道着,“太过分了,居然有这般行径恶劣的女子,实在是太过分!” 王媒婆一手捂着胸口,一边不住地指责,云祭酒面色难看,云三哥只能连连致歉,最后还是给王媒婆塞了好大一个荷包,这才让她堵住了嘴。 初阳今日这番举动要是再传出去,那她日后便真的嫁不成了。 谁敢娶这样的女子为妻? 听初阳讲完这一番光辉事迹,夏楠却只想说。 踢得好,踹得好! 她也是最为厌恶这种媒婆,乱牵姻缘,世间有多少痴男怨女便是这些媒婆乱牵出来的! 不过…… “你祖父之后便应允了这门亲事?” 听她说完,夏楠峨眉不由得紧蹙,初阳说的时候,夏楠注意到了蒋文峰三个字。 似乎是从这三个字开始,云祭酒的态度才发生了转变,他对这门亲事也才犹豫了起来。 十分郁闷地,初阳像是蔫了的黄瓜,只能点了点头。 “我那祖父也真是老糊涂,我都以死相逼了,他愣是油盐不进,无奈之下,我只好找上蒋家人了,反正我是打死也不会嫁的,大不了我就离家出走,我家祖宗总共就我这么一个宝贝孙女,他要是真的非逼我嫁人,我就走给他看!” 初阳是铁定了心不嫁,夏楠听她这番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竟也没觉得不妥。 身为女子,一生最为重要的事情不便是觅得好郎君,初阳对蒋泽的反感超过夏楠的想象,她定然是站在初阳这边的。 更何况蒋泽给她的感觉,太过阴暗。 他虽然始终一副如沐春风,温文尔雅的模样,可她却总不由得颤栗。 他的笑容背后,更多是却像是阴暗,夏楠与他并未有过多接触,可这罔若是一股来自灵魂深处最直白的感受。 “初阳,你若是真的不想嫁,便认认真真跟云祭酒长谈一番,云祭酒那么疼爱你,定然也舍不得你伤心难过的。” 听到夏楠的话,初阳面上也终绽出一抹笑颜。 她一把揽过夏楠的肩,毫不客气地将头靠在她身上。 “哎呀,我的好楠儿,还是你爱我,这些天我也就只听你说为我好的话了,真棒!” 夕阳斜照,有暖黄的光照射下来,笼罩一地。 斑驳光影中,有透射到湖面上的,顿时波光粼粼。 抱月最近又研究出了不少吃食,此刻正提着一个大食盒,前往韶松堂。 夏楠换了一身青衫,头上仅用一根绿纱带绑住如瀑般的秀发,迎面有风吹来,吹动她肩上滑落的发丝,也吹动了绿纱带,曳动着醉人的光影。 如今这个点正是纪氏用膳的时间,她一间夏楠前来,眉眼笑得更欢了。 抱月将食盒上的糕点一一摆放出来,与纪氏一同吃食。 夏楠成了一碗百合梨片糯米粥,放到纪氏面前。 纪氏这段日子偶有咳嗽,夏楠瞧着她难受,便常炖些百合梨片糯米粥等润肺清肝之物与她。 纪氏一点都不含糊,喝完了一碗粥,望向孙女的目光更是带着慈爱。 “来,楠姐儿,这个给你。” 只见纪氏宽大细腻的手上安然地躺着一块色泽光亮,剔透晶莹的玉。 玉佩成环状,雕刻有海棠花的纹路并上细边雕纹,精致却并不繁琐,看着极为舒适。 纪氏将玉交到夏楠手上,夏楠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微凉的温度,微怔,玉佩入手极为舒适,她却触摸到了略微的一个凸起。 夏楠将玉佩放到眼前,仔细端详,只见玉佩背面中央,正雕刻着一个入目的楠字。 楠字…… 夏楠猛地望向纪氏,双眼一瞬泛起了晶莹。 “这是……” “当时我让童先生打造的玉佩有两块,其中一块原本是想等你出嫁时再送,如今也只能提前了。” 纪氏的话说完,夏楠只觉得心被狠狠的揪紧,她蓦然又想起了童先生的死状,扒皮削肉,残忍至极! 饭桌上,纪氏望着夏楠的眸子一片柔软,可当望向别处时,又换上了凌厉。 “我的楠姐儿莫怕,那些想要伤害你的人,以后不会有机会了,我的楠姐儿只要好好过下去,祖母便放心了。” 夏楠握紧了掌中的玉佩,将之撞在了荷囊里,贴身保管。 饭菜撤了下去。 夏楠坐在纪氏旁边,像个小女孩似得依偎在她怀里,感受着这份难得的心安。 祖母的怀里有淡淡的檀香味,是她常年拜佛而携带的气味,味道淡淡的,却极其好闻。 纪氏所想给她的都是最好的,总是张开她的羽翼,将夏楠护在其中。 夏楠很想,很想有朝一日,换她将纪氏护在怀里,将她好好保护。 “听说初阳那丫头今日又来找你了?那可真是个调皮孩子。” 纪氏提到初阳,唇角也绽起笑颜。 她应是这些日子才听闻初阳的传言,对她所做的事情不置一词,话语里对她更多的还是亲昵。 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样子,她瞧着初阳这女孩儿这模样便挺好的,活蹦乱跳,这才有年轻人的气息。 夏楠听纪氏提起初阳,面上也带着浅笑,她知道纪氏肯定想到她年轻时那疯狂的时候了。 “祖母,您可知道蒋文峰这个人?” 蓦地想起了初阳晌午所说,夏楠便提及,蒋文峰既是前任户部侍郎,纪氏理应是识得这人的。 “蒋文峰?” 纪氏蹙眉,似是在脑海里思索一番。 夏楠又补充道。 “便是前任户部侍郎,蒋文峰,也便是当今蒋家的前任家主。” 听到前任户部侍郎四个字,纪氏面色未变,望向夏楠的眸子有一瞬的惊诧,随即问她。 “你是怎么知道蒋文峰的?” 夏楠如实回答。 “前段日子有媒婆向初阳提亲,提亲之人是蒋家第四子蒋泽,而媒婆话语间也提及蒋文峰这个名字,原初云祭酒似是反感这门亲事,而后听闻这个名字,却也犹豫了起来,而后竟是同意了这门亲事,初阳为此整个人闷闷不乐。所以……楠儿就在想,祖母会不会也认识蒋文峰?” 夏楠说完,目光便一直注视着纪氏,试图从她脸上获得什么信息。 纪氏听完,却是叹了一口气。 “蒋文峰,当年还追求过我,不过后来我有了你祖父,便也看不上他人了。” 纪氏蓦地说出这话,却是让夏楠瞪大了眼。 只听她幽幽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云侯雄与蒋文峰之间,也算是牵绊了多年,一切只怪当年年少无知,谁也怨不得谁,这些事情,要从那年说起……”(未完待续。) 115 少年意气 当年意气风发,如今百态沧桑。 云府中,乘梁横栏,雕刻着繁密的纹路,仔细一瞧,定会发现上头所雕刻的,皆是一些密集的文字,若非博学之人定然不识得。 云侯雄便立于这横梁之下,目光盯着上头所雕刻的密集文字,若有所思。 遥想当年,少年何等风发意气,如今物是人非,只剩一人百态沧桑。 先帝犹存那年,科举大大改革,读书人在京城的地位跃然而上,云家世代书香,所在当时的地位凛然,就连当时还未成太傅的阎煜德都未能撼动半分。 可云家时代忠心,出了不少科举上的人才,却始终中立于朝堂之上。 当年那一辈,云家大房只出了云侯雄一个嫡子,对他更是呵护疼爱有加,可过多的疼爱造成他往后的放纵。 “文峰,快点,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你慢点,小心别摔着。” 他们要去的地方,为一处藏书阁,听云侯雄说,里面有着自古以来最为博学的知识,可供他们认知,对他们的科举大业来说有着莫大的作用。 蒋文峰半信半疑,对于这位知交好友,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他性情欢脱,对于任何想要做的事情,便没有可以放过的,他胆子也大,几乎任何事情都干得出来。 他狐疑问道。 “什么博学的知识?很快便是科举了,你不老老实实在家温习,却带我来这儿?” 听闻他的话,云侯雄却是神秘一笑,“到了你就知道了,放心,有我在,保准你是下一个状元郎?” 听他这话,蒋文峰瞬间便察觉到不对劲。 什么叫保准他是下一个状元郎? 这种事情,谁敢担保? “你先说清楚!” 蒋文峰立在了原地,动都不动,无奈之下,云侯雄才吞吐道。 “就你事情多,我跟你说,这次的‘知识’,据说是从内殿看到的人总结出来的试题,很可能便是这次的试题,如果我们知道了,那……诶诶你干什么!” “回去!” 落下两字,蒋文峰便拽着云侯雄走。 “这是个好机会,文峰你怎么舍得!” “你这是泄露试题,被知道的话是要掉脑袋的!更何况你云家书香世家,倘若你做出了这样的事情简直有辱门风,对得起你家人父母,对得起云家列祖列宗吗?!” 说罢,蒋文峰直接强行拽着云侯雄离开,根本容不得他反抗。 别看蒋文峰平时柔柔弱弱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可当他发起火来,却将云侯雄压得死死的。 “诶你你你……” 不管他如何反抗,蒋文峰就是铁定了心,不准他舞弊。 云侯雄奈何不过他,想了想,也只能忍痛放弃,只能遂了他的意。 之后蒋文峰便日以继夜的学习只为备战科举,而云侯雄却是被他强硬拉着,同样日以继夜地学习。 云侯雄生平最为厌倦读书,可奈何好友威逼利诱之下,他也只能遂了他的意,两人一同备战科举。 蒋文峰家境平凡,只是万千学子中的一个,他品性高洁,为人文弱,先前有幸与云侯雄相遇,两人一见如故,此话便成了知交好友。 揭榜之日如期而至,蒋文峰成了状元郎,而云侯雄则排在第三十七名,对于这个结果,他是很满意的。 可突然之间,有人被爆舞弊,取消本次科举成绩并且禁止此人终生不得步入考场。 那人云侯雄相识,便是之前介绍他前去的人,当时云侯雄万幸听了蒋文峰的话,没有去看所谓的试题。 可变故往往在一瞬间。 那人被爆出来,所有的负面情绪一下子涌上身。 他被爆出来,终生不得再入考场,而令他的家族蒙羞,当即便恨上了所有人,当他望见云侯雄时,见他目光带着戏谑,当即便恼怒,死死咬定他也作弊。 云侯雄当懵住了,性子激烈的他不由得破口大骂,紧接着他也被抓了起来。 云家世代书香,怎能因他蒙羞。 事情很快便控制不住,舞弊的罪名太过巨大,稍有不慎便会蒙羞一世连累家族。 云侯雄悔不当初,可他并没有舞弊,当即便也挺直了腰杆子,相信事情总会水落石出。 可事情远远超乎他的想象,当时那人在告诉他泄露试题的地点时早在他身上动了手脚,为的便是万一事情败露,还可以将人拖下水。 外人的指责,家人的无声怨怼仿佛死死压在他身上,让他疲惫不堪。 当时的少年挺直的腰杆子也渐渐弯了下来,似是扛不住这肩上重担。 变故也是接踵而来。 蒋文峰出现了,他如今身为状元郎,本是前途无可限量,可他却站了出来,担了他的罪名。 他说,“承蒙皇天眷顾,蒋文峰愧对皇上,云侯雄所做的事情皆因我而起,他所谓的舞弊,其实都是为了我……” 听完这句话,云侯雄其他什么已经听不进去了。 蒋文峰将他所有的过错都担了下来,护住了云府的世家名声,却生生断了他的似景前程,为自己划下一个牢笼。 云侯雄很想大声的说不是他,根本不是。 可他却说不出口,他要维护云家的名声,只能生生看着好友替他担了罪名。 只能看着他割舍为之努力了一辈子的科举,成全云家。 …… 不远处的亭台似是已经模糊不清,有鸟儿啼叫声萦绕耳侧,熙熙攘攘的余晖洒落下来,糊了他一脸。 明明一大把年纪了,眼角还是这般酸涩。 望着如今以满是皱纹的手,再回想起当年少时模样,才惊觉,原来是热泪盈满了眼眶。 当年他便已然发誓,今后不管蒋文峰发生何事,他定要护他一世周全,可他还是错了…… 夏威侯府韶松堂 纪氏望着窗外栽种的梧桐树,目光落在新芽上,似是心中也萌发了一抹青翠。 “当年舞弊事件一出,影响深重,虽然最后查明蒋文峰并未舞弊,可奈何名声已然失去,被勒令禁止,十年以内不准参加科举,他原先的官途也随之淡然于世间。” “十年后蒋文峰已不复当年少时模样,可云侯雄已然是翰林院侍读学士,两人之间,身份悬殊。蒋文峰这些年并未离京,而是做起了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十年过后,他在云侯雄的引荐之下入了官途,才开始走上正道。” 夏楠静静听着纪氏讲述着,纪氏眼神缥缈,回想往事,她竟也觉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蒋文峰的实力毋庸置疑,而后几年,他官途顺畅,步步高升,最后官至户部侍郎,荣耀无比。当时蒋文峰的上升,也带动了蒋家,那段时日,是蒋家最为风光的日子。” 纪氏停了下来,目光变得深远,像是在回想着那罔若透明般的往事。 “那后来呢?”夏楠问道。 “后来朝中生变,动荡不稳,混乱中蒋文峰成为朝中人针对的目标,陈年往事也被翻了出来,正是当年的那桩舞弊案件,而后蒋文峰受害,云侯雄出面帮他解难,可却害他陷入更深的危机。云侯雄年少时得罪不少人,步入官场之后性情依旧,顺带得罪了不少人,当中便有以萧正钦为首的正四品官员,动摇不得云家这棵大树,便将云侯雄的罪过都推到蒋文峰身上,造就了当年京都一场玉林之乱,蒋文峰便葬身在这场大乱中,蒋文峰去了之后,云侯雄性情大变,他手段雷霆,为人变得刻板严肃,一步步荣登高位,直至太子太师,而后才退居下来,成了国子监祭酒。” 纪氏罔若在讲述一件非常平凡的事情,可夏楠却听出了其中的种种磅礴。 寥寥数字想要讲述当年的一番动荡,谈何容易。 “蒋家随着蒋文峰的没落也开始没落,没过几年,蒋家便彻底消失在了京城,无人知晓其家人何去何从。” 听完纪氏的话,夏楠算是理清了云祭酒与蒋文峰之间的关系,云祭酒对蒋文峰,是怀念,是悲伤,是不舍,更多的是愧疚。因为愧对蒋文峰,他觉得愧对蒋家,因此蒋家提亲,他便应承了下来,也不管不顾这门亲事门不当户不对。 可夏楠始终想不明白,蒋家真正的目的在何? 当年蒋文峰死后,蒋家便消失在京城之中,可如今却再次出现,所为何事? “祖母,当年那场玉林之乱,你可以与我说说吗?” 夏楠像是听上了瘾,还想继续知道。 可纪氏却摸了摸她的头,笑道。 “太过久远,祖母也记得不是很清楚,当年的事情就无需再提了,你也莫要过多打听了。” 纪氏叮嘱她莫要过多打听当年的事情,可她越是不说,夏楠心中越加好奇,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让纪氏这般,不愿详说。 她的样子,是知道这些事情的,或许当年的事情,与今日蒋家参与其中有所关联? 回了夕颜阁,夏楠便让人找来了阿恒。 少年依旧是稚嫩青涩的脸庞,却始终带着强于成人的刚硬。 “帮我查一查前任户部侍郎蒋文峰的事迹,越详细越好,还有当年的玉林之乱。” 夏楠沉吟了一会,又道,“对了,你再暗中帮我查探一下明王,记住,千万要隐蔽,莫要让人发现。” 阿恒凝视着她,不语,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玉林……夏楠低喃着,蓦地瞳孔一缩。 玉林。 夏威侯府所在的地方不便是玉林胡同? 线索太少,根本拼凑不起来,看来,还得等阿恒去查探出消息再来。 阿恒迟迟未走,夏楠抬眸望向他,后者面上终于松动了一分。 “童先生的事情,可有线索?” 说到童先生,夏楠面上也软了几分。 “今早我将资料交由阎大人了,之后我们等他消息便可。” 听到阎大人这三个字,阿恒的眉头很明显蹙了起来。 “阎大人……信得过?” “我相信他。” 只四个字,便堵住了阿恒的嘴。 他深深望了一眼夏楠,也不再说话,便转身离去。 待他离去之后,夏楠却是横躺在卧榻上,抬头仰望着天。 很快,她便坐到楠木书桌旁边,取出纸笔,一点一划在洁白的宣纸上标注出她所有知道的东西。 先是童先生的死,无人牛车,蒋家,淮南,锦盒,明王,云祭酒,初阳,婚事,蒋文峰,还有……她。 这些人或物,到底能拼凑出什么事情? 纪氏不肯言明隐瞒的,到底又是什么事情? 夏楠在宣纸上留了一处大大的空白,写着玉林之乱四个字。 随后她取出阿恒先前给她的证据,上面列举着蒋家近年来犯的错误。 其一,蒋家在淮南一带独大,肆虐搜罗土地,其中大部分的土地为官宦手下的。 其二,蒋家与南洋来往密切,东陵国律令每月只可与南洋来往一次,蒋家一个月内多次出入南洋,携带诸多货物。 其三,淮南县令袁明惨死家中,有怀疑是与蒋家人有关。 看到第三点时,夏楠不由得多看了一遍。 县令的死与蒋家有关? 若是县令的死与蒋家有关,那么一定是袁明知道了有关蒋家的秘密,才让人动了杀心。 可若与蒋家无关呢? 夏楠望着宣纸上的一团一团字迹,紧锁的眉一直未曾解开。 见她一人锁在屋里许久,翩若送上了一壶提神的龙井茶并上一盘水晶玫瑰糕。 夏楠也不想了,索性放下笔,捻起一块水晶玫瑰糕,吃了起来。 软糯适中的皮过着甜软清香的馅料,口感十足,令人吃着心旷神怡。 她又喝了一杯龙井茶,茶香四溢,甘甜的气味萦绕口中久久不散,无限美好。 夏楠寻思着,有空她得去云府走走,初阳的这门亲事,她或许可以帮上些什么忙。 如此想着,她的脑袋也随之放空。 不觉间走到楠木书桌前,提笔落字,一字一划,轻重有序,稳稳落下,直到她回过神,却已发现,自己所落的字,柔婉俊逸,潇洒不羁中携着几分狂傲,劲度极厚,破有入神的意味。 夏楠瞪大了眼,不可置信。 她不过是一瞬间的冥想,书法技艺竟然提升了这么大一步。 但虽是一步,却也还没做到入木三分的地步。 难道术,也是需要悟性来提升的?(未完待续。) 116 夏正修 入木三分,这是寻夫人要求的。 她现在所做到的,不过是个基础。 夏楠深知打好基础的重要性,她并不激进,纵然现在时间紧迫,但她也得稳打稳扎前来。 术法术法,既为术,亦为法。 唯有两者相辅相成,交相辉映,方能绽出其色彩。 寻夫人教她的术法,是要以手中的笔为媒介,推算万物,而她的武器,既为一手字,所以寻夫人最先的要求,便是她将字迹练好,是要入木三分。 夏楠自有自己的一套写法,之前是看多了童先生写字,学着他的样子练习,却幻化出另外一种字体,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如今,寻夫人看中的便是她这样的天赋。 暮色渐浓,夏楠却沉迷于习字,竟丝毫都不觉得疲累。 直至写满了一桌子的宣纸,她才缓过神来,惊觉手臂略微酸痛,却是展颜一笑,笑颜如沐春风,尤为娇艳。 入神于一件事情,原来是这么让人幸福的事情。 夏楠用过晚饭,便也走出院子,是要消消食。 碧波湖上斑斓一片,有暮光沉沉,暖黄的光映射到湖面上,犹如阵阵斑驳破碎的琉璃,精致绝美。 望着这一大片的湖泊,夏楠渐渐出了神,就连身旁出现了人都未曾察觉。 “这片湖,是很美。” 突如其来的浑厚嗓音夏楠震惊,猛地转过身望向来人时,夏楠身子不经一颤,急忙掩饰好她的失态。 “二舅父……”父亲…… 夏正修的面上带着长辈的宽容,望向她时目光有暖色,他似是注意到夏楠轻颤的身姿,笑容愈发柔和。 “是不是舅舅吓到你了,女儿家真是不经吓。” 说完,夏正修低笑了一声,目光投向碧波湖边。 夏楠微微垂下了头,突然不敢看向她。 这是第二次,她站在他的身边。 就像……女儿那般。 她只能拼命抑制住血液里沸腾地想要与他相认的冲动,克制着站在这位父亲的身旁。 夏楠偷偷斜眼打量着他的脸庞。 夏正修面上棱角分明,剑眉横立,一双好看的剑眉中间有微微的蹙起,不知是否因常年的紧蹙而成,他的眼窝深邃,眼角周围有暗淡的青色,若是不仔细观察定然看不出来。 想来这些年,他过得并不好。 容氏离去已有多年,他却未曾再娶,始终只身一人。 而他的身旁,竟连个姨娘或是通房都没有。 夏楠宁愿他续个弦,多位陪伴他的人也好,这么多年来,他太孤单了。 夏正修官职不高,一直麻痹着自己,也不进取,一直便在原先的职位呆着,似是要这样茫然过一生。 她想,夏正修或许这大半辈子都活在痛苦挣扎中,挣扎着当初放弃女儿,挣扎着对女儿是该爱还是恨,可他挣扎着,伤害的却也是自己。 低垂下头,夏楠目光落在地上,不经意瞥到夏正修的靴子。 黑色靴子用着上等的料子缝合而成,如今却沾染上了泥土,靴子头部竟还有些许破损。 夏楠微怔,眼圈蓦然酸涩。 他未娶,身边自是连一个帮他做鞋子的人都没有,纪氏虽记着儿子,可到底年老,难免忘记,而他就这么不说,穿着破损的旧鞋,来来往往…… “如果……她还在的话,应该也有你这么大了。” 过了许久,夏正修蓦然吐出这么一句话。 转头望向夏楠,目光略微迷离,似是透过她,望向另外一个人。 夏楠却因为他这句话怔住了,他所说的,是她吗? 体内抑制住的冲动又重新沸腾了起来,夏楠藏于袖口中的手不断收拢,紧握,深深地在手掌心掐出印记。 转而疑惑问道,似是不明所以,“她?” 夏正修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却是转移了话题。 “听说楠姐儿被寻夫人收做弟子?” 夏楠轻轻颔首,后者面上露出笑意。 “好样的,寻夫人与长公主为女子之首,你能为她所教,值得骄傲。” 听闻他的赞赏,夏楠脸上也发出由心而至的笑容。 只要父亲的一个赞赏,都能让女儿觉得开心。 “夜晚风大,你也早些回去吧,莫要受寒了。” 说完,夏正修便转了身离去。 夏楠望着他的背影,久久。 夕颜阁灯火通明,烛火摇曳,夏楠的身影被烛火拉得极长,而她纤细的身影在烛火下也愈显单薄。 “撕。”她不经痛呼一声,惹得外面的翩若急忙跑了进来。 只见夏楠白皙的指腹冒出一个小红点,鲜红的血珠凝聚成一颗,在烛光的衬托下,愈显瑰艳。 翩若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取出纱布,要为夏楠包扎。 哪知夏楠推开了她,将手指头放入嘴里一允。 她唇色本便娇艳,因沾染上了一丝血色,更显娇妍无比。 “我没事。” 说罢又继续折腾了起来。 翩若望着她,双眉不由得紧蹙。 “姐儿,您这鞋子,是为谁做的?方才您一回来便急着找做鞋子的材料,折腾到现在已经接近两个时辰了,您的手指头都不知被针扎了多少回,天色已晚,您不妨先放着,明日再做?” 夏楠不语,低头拿着针,继续做她的鞋。 她从未拿过针,这些绣活她是第一次摆弄,鞋子做的不好,绣得歪歪扭扭的,手指头也不经意被眨了许多次,每次她总是将手指头含在嘴里一允,而后便继续做着。 翩若无奈,只好使出杀手锏。 “姐儿您知道你要送的那人脚有多大吗?若是送的不合脚,那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她这话一说完,夏楠顿时怔住了。 对哦,她并不知道他的脚有多大,万一不合脚……那岂不是…… 如此寻思着,夏楠总算放下了手上做了一半的鞋子。 还是明日去问问祖母吧,父亲的脚,祖母应该清楚。 见她放下,翩若也松了口气,如今已是快到子时了,她也同样疲惫不堪,姐儿若是再不休息,身子肯定扛不住。 翌日一早,夏楠便起了身,去了韶松堂。 她去的早,却没想到,还有比她更早的。 夏楠悻悻喊了声,“二舅母早。” 李氏敷衍了她一声,又继续朝纪氏抱怨道。 “母亲,您是不知,三爷这段日子,从未宿在听雪阁,不是去了书房,便是宿在玲苑,您也知道,玲苑那位已经被禁足了,关键是还有孕,三爷宿在那儿,像什么话!” 李氏悔恨不已。 早知道就该把那位给除去了,现在倒好,自家相公不但不往自家身边走,留宿书房就算了,连怀有孕的女人都不放过! 真是不知道房姨娘那女人给三爷下了什么迷魂汤! 李氏说出这话,就连夏楠在一旁听到都觉得尴尬。 这种屋里事按理说应是她自行解决的,怎么说她都是三房的主母,可她却闹到纪氏这儿来,这便有点惹人遐想了。 纪氏总不能绑着夏三爷去她的屋子里吧? 听闻她的话,纪氏先是望了一眼夏楠,见她低垂着头,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这才肃了肃脸,看着李氏。 不争气啊不争气。 这个李氏,当初房姨娘之所以能进门,便是她的功劳,这么多年来非但没学聪明,还越活越回去了,这种事情她听着都觉得骚了脸,还当着小辈的面前说,真是愚蠢! “三房的事情还是你说了算,可始终三郎才是正主,我作为他的母亲,却也无法限制他的自由。” 言外之意是,你爱咋办咋办,反正我是不能办。 “母亲!” 这回李氏倒不傻了,听出了纪氏的言外之意,便急了起来。 要是连纪氏都不站在她这边,等房姨娘那个狐媚子生了孩子,那还不得反了天。 倒是夏三爷定然会将她给放了出来,到那个时候,哪里还有她的地位啊! “回去吧,想要抓住三郎的心,你得先改改自己。” 纪氏叹气,她能帮的也就这么多了。 若不是李氏太过愚蠢又太过激烈,哪里会有今天的局面。 李氏被纪氏赶,心中更是生出了无名之火,不敢对纪氏有怨怼,却是狠狠瞪了一眼夏楠。 肯定是因为她,要不是她突然来了这里,纪氏定然会跟她说解决之法的。 夏楠只觉得身周凉飕飕的,刚一抬头却对上李氏愤恨的目光,一时间有些……无语。 又不是她让夏三爷不去她屋里的! 李氏走后,纪氏才望向夏楠,颇为无奈道。 “她就是这个样子,楠姐儿莫要介怀。” 夏楠并不在意。 李氏着急也是无可厚非,玲苑那位,就连她都甚是忌惮呢。 如今她并无动静,她便也先顾起眼前事来了。 “祖母,您知道父亲脚多大吗?楠儿想为他做双新鞋。” 她直奔主题,倒也不扭捏。 但她的话,却是让纪氏微怔。 经她这一提醒,她才记起,她已是许久未曾为二郎置办衣服鞋子了,若不是夏楠提及,她兴许又忘了。 夏楠关心父亲,她却更加心疼她。 “等楠儿做好了鞋子,还想请祖母转交给二舅。” 纪氏只能应是。 她的楠姐儿这么优秀,理应得到最好的疼爱才是。 夏楠得了准信,满心欢喜回去做了鞋子,纪氏却是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相较昨晚,今日夏楠再拿起针线,倒也不那么生疏了。 虽然动作还是有些扭曲,但至少,不再像昨晚那般,绣两三下就扎了手指头。 “姐儿,您绣了五六下便扎了下手指头,还是让婢子来帮您吧。” “不需要。” “什么事不需要啊?” 院子外忽然出现了一道男声,紧接着便见江羡的身形出现。 他的动作极快,夏楠想将鞋子等物藏起来都来不及,被他抓了个正着。 “阿姐,你在做鞋子?” 江羡眼尖,立马从夏楠身后取出了她刚做好的鞋垫。 鞋垫上绣着歪歪扭扭的图案,绣工太过厉害,江羡竟然看不出来这是什么。 他疑惑,“阿姐你这绣着的……是牛吗?” 夏楠差点暴走。 “这是锦鲤!” 锦鲤? 江羡望着上面歪歪扭扭的‘锦鲤’,不由得发出一声迄今为止他说的最为‘发自内心’的赞叹。 “真的好像锦鲤啊!” 夏楠一把夺回鞋垫,顺带瞪了他一眼。 江羡觉得,虽然阿姐的手艺并不怎样,但毕竟是做给他的,还是很有心的。 他对比了下自己的脚。 “阿姐,你这鞋大了,我穿不了这么大的,还是改小点好。” 得,这货还真当她给他做的。 夏楠可不管他,却是默默端详起了鞋垫。 真的不像锦鲤吗? 江羡目光落在她布满针孔的手上,瞳孔一缩,心疼道。 “阿姐,要不你别做了,这么折腾怪让人心疼的,大不了我不穿就是了!” 江羡捧起她的手,却迟疑了下。 记忆中阿姐的手是柔软娇小的,可阿姐的手骨骼却比一般女子要粗大,掌心也覆上了一层茧子,若不是她肤色白皙,定然掩盖不住这层茧子。 江羡虽奇怪夏楠什么时候手变宽了,但却将这一切归为她走丢那几年过多了苦日子,现在再看她,更是心疼。 “这鞋子不是给你的。” 一句话,将江羡所有的心疼全部打碎。 “什么?不是给我做的?那是给谁做的?” 这话刚问出口,江羡心中却道出一个名字。 阎珏! 啊啊啊,怎么可以是他!难不成阿姐现在已经细化上了他,居然为他做鞋子?! 不管不顾暴躁的江羡,夏楠径自让人把他赶了出去。 这孩子越熟悉越聒噪,都不能好好做鞋子了。 她想着,又做起了第二双鞋垫。 要不是江羡提起,她还真没注意到,这锦鲤确实不像锦鲤,一双鱼尾活像了两个牛角…… 那这一双就送给江羡好了,她另外再做一双给父亲。 这样一来,也避免了他人的口舌。 如此想着,夏楠很快又投入其中。 门外的江羡有气撒不出,只能气得直跺脚,心中却是不停地暗骂阎珏,恨不得将他拿来解剖。 可他却没想到,当他收到夏楠的鞋子时,会更想将鞋子送出去。 锦鲤像牛也就算了。 可鞋子两边不对称是怎么回事? 一边脚太大,一边穿不进去,这才是坑!(未完待续。) 117 推测 当纪氏将一双绣有莲纹花边的鞋子摆放到夏二爷手上时,后者脸色未变,一双剑眉却缓缓拢起,似是又要勾出川字痕迹。 “你试试看吧,我瞧着这双鞋挺好的。” 任凭夏二爷如今年龄多大,在纪氏面前,终究是一个孩子。 他褪下了自己脚上的靴子,拿起新鞋子,艰难地将脚穿进去,面色却稍稍扭曲了下,似是在抑制着什么。 纪氏望着他的脸庞,面不改色,假装看不见他那扭曲的神情。 轻咳一声,“人不得不服老,老眼昏花鞋子也做不好你就将就着穿吧。” “把绣花针放鞋垫里头也是老眼昏花吗?娘?” == 夏楠却是不知发生在韶松堂的一切,她仍沉浸在送出去一双鞋子的喜悦当中。 很快地,便有下人来报,说是恒先生到来。 恒先生……说的是阿恒。 如今他是夏楠是副手,她身周的一切都需要经过他的考量,这些天以来,侯府的人仿佛都默认了他的存在,对于夏楠身边蓦然多出了个他,也不做怀疑。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纪氏吧。 阿恒对外宣称童先生的儿子,童先生没了,他自然接替了童先生的地位。 他不如童先生那般是夏楠的老师,却有了个另外的身份。 既为夏楠管事,这也是纪氏任命的,因此夏威侯府的人并无多言。 “小姐。” “我让你查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夏楠屏退了身边的人,直奔主题。 阿恒面上不动声色,却是问了一句。 “小姐,您手上的锦盒,可曾动过?” 夏楠不知道他为何说起锦盒,当初他曾说过,童先生之所以会死,便是因为她手上这个锦盒,而后她再让他去探查蒋家的消息,之后锦盒便被她密密实实藏了起来,再无动过。 “没有。” “您让我查的蒋家与明王的关系,我确实探查出了一点。蒋家在淮南一带大肆收购土地,那些土地各为朝中官宦手下,假借收购土地的名义,实在搜查这些官宦的信息。” “搜查信息?蒋家想干什么?这些官宦又有谁?” 夏楠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您且听我细说。” “您可还记得我曾给您看的信件,上面第三条。” 夏楠忆起那信件,上面写着…… “写着当地县令袁明之死,疑是蒋家所动手,然而事实确实如此。”阿恒顿了顿,又道,“为了证实这个猜想,我快马加鞭跑了一趟淮南,买通了袁明家的下人,事实证明,袁明死亡那日,他曾应人之邀出门,而蒋家的门房也证实当晚有人从后门进入,此人便是袁明无疑。” “蒋家为何要杀了袁明,若是这么说,袁明岂不是他们同一条船上的。” 闻言,阿恒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在人面前,利字当头。袁明不懂得进退,蒋家势必绕不过他。” 那么问题就来了,当时袁明手上掌握着什么,让蒋家不惜杀了他? “蒋家之所以能够肆无忌惮收购各处的土地,从中少不了袁明的关系,许多勾当他也知道。” “这恐怕不止。”夏楠起了身,目光幽沉,望向窗外。 阿恒疑惑望着她,只见她薄唇轻启。 “你可记得当初……阎大人。” 夏楠的话及这三字,阿恒立马反应过来。 “当初阎大人重伤,是被您给救回去的,难道……” 只有一个结论了。 “蒋家的意图,阎大人早就知道了!” 可蒋家的意图,是什么? 这便要提及当年的玉林之乱了。 当年蒋文峰为人正直,名声鹤立,行了不少善事,而他博学的名声又为皇上所听闻,便提携他为皇子之师。 皇子之师,荣耀无比,蒋文峰也成为人人艳羡的对象之一。 皇帝有一子,名为玉林,排行十三,最深得皇帝喜爱,玉林年幼,不过九岁,却是最为好学,每每总缠着蒋文峰问问题,蒋文峰也同样最为欣赏这位皇子,与之交集甚为亲密。 当时朝中早有猜测,皇帝许是会立十三皇子为太子,不过这一切也只是捕风捉影,片面之谈。 十三皇子与当今长公主为同胞姐弟,在所有太子的人选当中,他的呼声最高。 就在立太子的前一晚,十三皇子突然暴毙家中,经排查却是将矛头指向了蒋文峰。 当晚蒋文峰照旧为十三皇子教习功课,休息在府中,可皇子暴毙的消息却直直指向他,而他却是丝毫不知。 而后,以萧正钦为首等官员经过一一排查,却是直指凶手便是蒋文峰。 蒋家崛起得快,衰败也快,奈何云侯雄苦苦为他求情。 可当今皇上蒙受失子之痛,又怎听得进去话。 蒋家,没了。 当年的玉林皇子,犹如流星般闪现于世间,又迅速凋零,让人扼腕。 一位皇子的离去,让皇帝心力交瘁,无心朝政,当时朝中动荡,幸而皇权根基深稳,而皇帝也随后走出丧子止痛,这才结束这一场混乱。 这场动荡,后称玉林之乱。 听阿恒讲述完这一番事情,夏楠心中不免多了些沉重。 皇家…… 又是牵连到皇家。 听阿恒话语间的意思,当年蒋文峰一事似乎另有隐情,如今蒋家再度出现在京城,可是要为蒋文峰翻案? 若是这般,那蒋家求取云初阳,便有了一个解释。 云祭酒对蒋文峰,是惋惜,是愧疚,若是以此番来求取初阳,云祭酒定然会答应。 这样一来,蒋家便跟云家绑在了一起,若是他日有朝事发,云家还能为蒋家遮风挡雨! 好大一盘算盘! “可这些,也不过是我们的猜测。”阿恒说道。 眼前的迷糊似是拨开了些,可到底,这些都只是他们的推测,并无具体的证据。 “我觉得你漏了些什么。”夏楠说道。 阿恒蹙眉。 “比如,当年萧正钦……是如何推断出蒋文峰便是害了十三皇子的凶手呢?” 经她提及,阿恒这才说道。 “据说是一名术师推算而出,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术师……又是术师! 一听起这两字,夏楠便觉得心中发麻,就算如今她也是半只脚入了术这门玄术,她也依旧听着心慌。 若是术师指控推算,又有四品官员在前头,蒋文峰的罪名想不落定都难。 夏楠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 “阎大人,似乎知道了许多。” 她用似乎两字,话语里肯定居多。 “淮南那时他受了伤,应是受了蒋家的指使,蒋家这些年来蓄力已久,淮南一带被其吞下,能伤一位阎大人,也是无可厚非。这段时间你就不要过来了,你去淮南,仔仔细细查探那边的情况,兴许能查出些什么。” 阿恒低低应了声,又道。 “小姐,我有些猜测。” “你说。” “据我所知,术师可分为多种,以不同物质为媒介,如果蒋家真是为当年蒋文峰的事情而来,那么,蒋家第一个盯上的,会不会就是当年指控蒋文峰的那位术师?蒋家如今将目标放在您身上,或者说是放在锦盒身上,那么锦盒中,是不是藏有当年那位术师的东西?” 阿恒这番猜测,极为在理,夏楠当即便沉思了起来。 她默不作声走进里屋,从雕花大床边的梨花柜子最底下的柜子中取出了一个锦盒。 夏楠抱着锦盒,来到阿恒面前。 “这盒子我尝试过想打开,但这盒子坚固无比,我试过许多次,都未能成功。” 阿恒刚想说话,可原本紧闭的门却突然被撞开,一抹碧色身影跃入他们眼前。 紧接着是碧彤满是歉意的双眸,“小姐,表少爷一听说您屋子里来了男子,便不管不顾非要闯进来,婢子拦不住。” 夏楠几乎能感觉到自己已经开始起伏的胸脯。 她可以想象有朝一日她将江羡揉碎了塞马桶里的样子! 见她脸色难看,江羡急忙赔笑道。 “阿姐你别生气嘛,我这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怕你被人占了便宜。” “江!羡!” 他这样随随便便闯进来,有一天夏楠会发疯的。 江羡一身碧色衣衫,腰间系着一根碧色腰带,俊朗的面上笑得无害,目光在触及到阿恒的脸上时划过一抹敌意,望向夏楠时又带上了讨好,见她面色不快,急忙转移话题。 “咦,阿姐,你这儿还有这种盒子啊,我以为找不到了呢。” 一听他的话,夏楠原先一肚子气瞬间也消散不见,狐疑道。 “你认得这种盒子?” 江羡一把抓起桌子上的锦盒,夹在腋下,一副自得的模样。 “那是当然,我是谁,江羡啊,除了研究死人的尸体,我最喜欢的便是收集一些难得的东西了,像这种七星梅花宝盒,我自然是要铭记于心了。” 夏楠已经被他的话给勾了起来。 “七星梅花宝盒?” 江羡一把拉过夏楠,让她离阿恒远一点,这才指着盒子给她看。 “阿姐,你看啊,这盒子原本可不是这个模样,这里刻着梅花的纹路,但因腐蚀至此已是看不太清楚了,原本这盒子上面是连成一条弧度的七颗星,边纹为梅花状,原本还有鎏金纹着边框,盒子华美至极,可没想到啊,这么一个宝贝盒子,竟然被人埋在土里,真真暴殄天物!” “你从何得知?” 阿恒一问,江羡立马一副你小子什么都不知道还愚笨的模样。 他毫不客气。 “真笨,七星梅花宝盒最为坚硬不摧,盒子中间就连一丝细缝都没有,而你看,这盒子肯定是常年被埋在土里,表面已有一些腐蚀,渗入了一些沙子,这傻子都看得出来。” 江羡说完,还没忍住损了一番阿恒。 阿恒面色未变,目光却是落在盒子上。 夏楠则是忍不住抽了抽嘴巴,江羡这张嘴,什么时候带有这么强的攻击性了? “你有办法打开这盒子吗?” 现在她最想解决的,是这个事情。 倘若阿恒的推测成真,里头的事物若是当真有关术法,或是有关于当年蒋文峰的事情,那么,一切推测便清晰了起来。 阿恒是她的人毋庸置疑,他所做的一切为了她,也为了童先生,夏楠对他的信任,也如童先生那般。 至于江羡,夏楠也是相信他的,就算如今昧着良心当他的阿姐,他日他再如何对她生厌,至少现在,他是真心待她的。 “对于别人来说不行,但我是谁?我是江羡啊,这点小东西还难不倒我。” 说完,他还挑衅似得瞥了一眼阿恒,见后者面色未动,只好转而望向夏楠。 一副傲娇的模样似是非要得到夏楠的夸赞不可。 夏楠无奈,只能安抚了他几声。 后者得了夸赞,这才满意点了点头。 “你去帮我找几根铁丝来。” “为何?” 江羡很是自如地指使阿恒。 “你不找来铁丝,我还怎么开这盒子。七星梅花宝盒用的是最精密的锁,要不是我以前研究过,还不知道谁才能开了这盒子呢!” 明明同样是两个少年,一个老成,一个青稚。 可怎么看在夏楠眼里,她突然觉得……怎么就这么登对呢?! 她急忙拂去脑海中不纯洁的念头,让底下丫鬟寻了两根铁丝过来。 她如今也算是明白了,敢情她跟哪个男子走近些,江羡就对谁有敌意。 知道真相的夏楠眼泪差点掉下来。 江羡平时虽然不太靠谱,可做起事情来却是极为认真。 只见他换了一副脸色,将两根铁丝缠在一起,细细打量,便将铁丝穿进了盒子上的一处小孔。 盒子夏楠打量过无数次,都未曾注意到隐于细缝中细小的不行的小孔,见江羡将细铁丝穿插了进去,而后又将耳朵贴紧了盒子,左手抓稳了盒子,右手拿着铁丝在不停转动。 一息过去了,江羡原本干净洁白的额头上也渐渐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夏楠细心为他擦拭了额头,目光也幽深了几许。 一个盒子,无坚不摧,打开方式又是这般困难,里面所装载的,到底是何种东西? 夏楠思绪之间,只听一声极为清脆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是江羡欣喜的声音。 “成了!”(未完待续。) 118 屋顶上的阎大人 三月暖阳,树枝早已褪去原本坚硬的外壳,换上一层新绿,有光线投射在树枝上,将枝头的嫩绿衬得格外娇俏,而里头的朵朵嫩红愈显可人。 夕颜阁栽种了不少花儿已是含苞待放,朵朵精致小巧惹人怜惜的花苞儿正昂着头,汲取着这一地的芬芳。 整座院子显得格外静谧。 最终还是一声惊疑打破了这层静谧。 “这些都是什么啊?!” 江羡的声音伴随着疑问的语气从夕颜阁传出来。 紧接而来的却是他的阵阵咳嗽声。 只见屋里灰尘缭绕,呛了江羡好大一嗓子。 好在阿恒即是反应过来,将夏楠护在身前,这才避免了两人被灰尘淹沒。 “你你你……你放开我阿姐!” 江羡急忙挥去一身的灰尘,目光确实是死死盯着阿恒。 真没想到,盒子那么密实,里头居然还有安放有迷雾粉,要不是他反应及时,一旦迷雾呛进口鼻,不死也要呕出半条命! “快把门窗打开,再取一些清水来。” 如今也顾不得桌子上的锦盒了,只能先处理这一室的浓烟。 江羡最惨,他只来得及护住一张脸,身上却被青烟围住,所幸他一身碧色倒也看不出什么差别,倒是阿恒,他急着护住夏楠,用背去挡,口鼻中不小心吸入了一点青烟,正隐隐咳嗽着。 见夏楠一副照顾阿恒的模样,江羡不经有点酸。 “就这点迷雾粉,他还死不了,照疯女人的话来说,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连这点事情都承受不了呢?” 阿恒不为所动,默默走出了院子。 见他走后,江羡立马奔到夏楠面前,“阿姐,我也被呛到了,求安慰。” 夏楠:“……” 迷雾粉只是掩人耳目,照江羡的话来说,这种东西是无毒的,只是若是入了眼,口,鼻,只怕会害及五官。 “你既然懂得这些,那你自己慢慢清理干净吧,我去看看阿恒。” 在江羡无比怨念的目光下,夏楠果断出了院子去看阿恒。 阿恒在丫鬟打来的清水中将身上沾染到的粉末清理了一遍,确认无事后这才望向夏楠。 与此同时,江羡也出了院子,默默来到两人身后,一副小怨妇的样子。 夏楠屋里的丫鬟手脚很是利索,很快便把屋子打扫干净,三人很快又回了屋子里。 再望向盒子时,江羡面上就没那么自然了。 “刚才我顺手将盒子盖上了。”阿恒面色未变,目光直勾勾落在盒子上方。 有了刚才的预警,江羡生怕等下盒子里还有什么东西蹦出来,千防万防的,想了一会。 “你们给我等着,千万等我回来啊!” 夏楠跟阿恒互看了一眼,却是不明所以。 江羡很快就回来了,同时回来的还有不少东西。 “这是什么?” 很常见的东西,就是味道有点重。 “还能是什么,这不都认识吗,大蒜,醋,米酒。” 说着,江羡又将手上的一串大蒜挂到夏楠身上,另一串则是直接丢给阿恒。 夏楠望着这些东西,有点无语。 这特么大蒜,醋,米酒,当辟邪啊? “以防万一,万一里面锁着什么邪恶东西呢,还是小心为妙。” 江羡不以为然,又取出一块麻布,将米酒跟醋倒在上面,就要蒙住夏楠是口鼻。 夏楠此刻很想把他揉碎了塞马桶! 没理会江羡的举动,阿恒却是直接打开了盒子。 方才的粉末散去之后,此刻再打开,也没有什么发生。 里头摆放的,是几分残卷。 说是残卷,倒不如说是几张纸片。 纸片上已经微微泛黄,上头的字迹却是清晰可见,只是纸片边框略微卷起,纸张上头都有残破的地方。 “这些是什么?” 江羡脖子间还挂着一大串蒜头,从夏楠身后探出了个头,望着里头的纸张,又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双皮手套,抓起了里头的纸张。 “别动!”夏楠出声制止,生怕他弄坏了里头的东西。 江羡却很有自知之明,“阿姐你不用担心我,这是上次在大理寺帮他们验尸,特意要的一双皮手套,这手套结实得很,伤不了我,不用担心。” 谁特么担心你! 随后他又说道。 “这纸张没毒,可以……” 话还没说完,夏楠早已接过他手上的纸张,细细查看了起来。 这纸张无常,用的是上乘的宣纸,纸张纸质极佳,估摸着保存至今已有十多年,上面的字迹却清晰可见,可是这些字迹,她却看不懂。 望向阿恒,后者同样也望着她,两人目光相对,竟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另一番意味。 这些她们看不懂的字迹,或者说是术法,或许真的是蒋家以及明王的目的。 江羡疑惑两人之间的眼神,望向这字却是不以为意。 “原来就是几张破纸张,还居然藏在七星梅花宝盒中,真是暴殄天物啊,这种盒子,如今怕是再也找不着了。” 说完,他还朝夏楠挤眉弄眼。 “阿姐,要不你把这盒子送我得了,回去我再研究研究?” 夏楠直接把他赶走。 今日夕颜阁里突然冒出一股青烟的事情将底下的小丫鬟吓了不轻,不过夏楠发声,说是江羡爱捣鼓,说是要给夏楠个惊喜,却是不小心在她屋子里弄出青烟,而她就这样顺理成章地把名头推给江羡。 当江羡出来接收到一屋子丫鬟布满怨念的眼神,只觉得身上的皮都在发凉。 夜深了 夏楠躺在床榻上,却是未眠。 窗外月华无限,有好些透过窗棂打落进来,洒满一地,饶是如今已是子时,屋里却也被照出几分明亮。 夏楠抬眼,目光盯着那一地的月华,脑中思索无限。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盒子里装的,是一些术法。 师父说,术法各有所异,而她弄的是手上的笔,用的是桌上的纸张,而藏在盒子里的,那些许多她所看不懂的字迹,上面写的是什么?记载着什么? 可她却看不懂……也想不明…… 忽然,房屋上的砖瓦似是有了一分动弹,声音极轻,却被夏楠捕捉到了。 不过轻响只有一声,而后却是再未有动静。 此刻夏楠的思绪愈加清晰了,脑海中的一切迫切地想要有个答案。 她缓缓起了身,套了件纹有莲纹的披风,径自走到窗前,推开窗。 夜半的月儿弯弯的,翘起的尾尖愈发娇俏,月儿娇俏,散发的光也是是温润至极的,不似太阳那般灼眼,有光挥洒落到湖面上,唯美至极。 夏楠深吐了一口气,声音轻缓,却因这夜间静谧显得格外清晰。 她抬头,似是想透过屋顶上的瓦砖望见上头坐着的人,却望见一片灰白。 “月儿是很美,可楠儿觉得,梦境更美,不知阎大人是否也这样觉得?” 夏楠轻声,望着头上的月儿,似是在与之对话,可她的话语清晰地传入屋顶上的人耳中,换来无声的寂静。 她又道,“阎大人夜夜到此守护夏楠,夏楠感激不尽,大人不妨进屋喝杯茶。” 夏楠想,屋顶上的人听见她的话,是会立马离去,还是光明正大入室,与她共饮。 前者落荒而逃显得格外匆促,后者入了女子的闺房似是也是一种不大好的举动。 她莫名地就想,看看阎大人会有什么举动。 似是过了许久,久到夏楠以为他已经离去的时候,屋顶上的砖瓦才有了点动静。 一声极细的声音响起,夏楠眼前蓦然出现一席身影,那人出现得突然,她往后退了一步,他瞬间就翻窗而入。 “阎……” 夏楠刚想开口,可后者却根本不给她机会。 只在一瞬,阎珏单手拦住她的腰,脚跟用力,整个身子连带着她窜出了窗户。 夏楠甚至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只觉得身子猛地腾空,再一转眼,整个人便置身屋顶上。 她眼睛瞪圆了,望向身旁的人,却见他刚毅的脸庞,极为好看的侧脸。 “相较吃茶,我更喜欢赏月。” 他一说话,喉结微动,声音低沉悦耳,似是极有魔力一般。 月色柔和,夏楠只看得见他半边脸,另一半的脸淹沒在月色中,朦胧却有些醉人。 想起方才箍在腰间有力的手臂,那温热健壮的胸腔,那萦绕在鼻尖的芝兰气息,夏楠突然觉得呼吸有些灼热,似是胸腔有什么在剧烈跳了起来。 “我也是。”低低的,说完这三字,夏楠却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 什么叫她也是…… 明明就不是。 不不不,其实她也是。 啊啊啊到底是不是? 将面上的灼热感强压下去,夏楠这才望向身边之人。 他的身子很是伟岸,此刻坐在屋顶上,面带惬意,眼底却有时刻保持的警惕。 夏楠心中微动。 其实她知道。 这已经不是第一个晚上了。 那日从大理寺回来之后,当夜夏楠便惊觉屋顶上有人,那时她以为又是暗杀她的人,可奇怪的是,那人却动也不曾动,直至她又沉睡了过去,翌日后才后怕。 而后又过了几个夜晚同样如此,她甚至习惯了屋顶上那人的存在了。 若不是今日心事重重,又需要一个答案的话,她想,她或许不会捅破这层窗户。 “阎大人,您不必如此,夏威侯府守卫森严,我……” “我在办案。” 四个字将夏楠的话堵在喉间。 他在办案。 上次她手暗杀的案件还未彻底查明,之后血尸的事情又与她惹上关联,在她这儿守株待兔,护她的安全,确实像是在办案的样子。 可夏楠怎么就觉得,这四个字听起来不太舒服呢。 “不管怎样,还是多谢阎大人这些日子以来的守护。” 夏楠说完,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身旁的人。 那人面色无常,可夏楠却眼尖地捕捉到他耳根子上有可疑的红晕出现。 阎珏面上看不出丝毫情绪,依旧是那一脸冷漠刚硬,薄唇轻启,吐出又令夏楠不舒服的四个字。 “职责所在。” 夏楠决定绕过这个话题。 “阎大人,当日在淮南,你是怎么受伤的?是不是蒋家?” 闻言,后者目光并未望向她,似是知晓早晚有一天她必定清楚的样子,只是凝视着头顶上的月儿,轻轻地应了一声。 “蒋家……是为了当年蒋文峰的案件来翻案的?” 话落,阎珏这次却望向了她。 目光幽深,里头闪烁着夏楠看不懂的光。 “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的人,知道得越多,身陷囫囵,对你不好。” 这番话若是旁人对夏楠所说,她定然别无他感,可从他口中说出,她却感觉胸腔一紧,却固执摇了摇头。 “我如今已是身在这囫囵之中,若是再是双眼一黑,什么都无法察觉到,这对我来说,才是最不好的。” 听她说完,阎珏似是如有所思,随后缓缓开口。 “是,也不是。” 答案模棱两可,跟在淮南所给的答案时一样。 夏楠不再细问,也抬头望着天上的月儿。 有些事情已经慢慢浮出水面,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安然活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好好活着。 至于他,许多事情他已然看在眼里,有些答案根本不用言明。 夏楠不说话,他便也不说话。 良久,夏楠腰都坐得酸了,可他却仍是动也不动。 夏楠眼角偷偷打量了他一眼,见他没有看自己,偷偷动了下身子,想缓解下疲惫的身躯,可突然有瓦砖松动,脚下一滑,她整个人瞬间不可控制地往前倾倒。 她的窗外面是湖,这一下去,只怕要染上风寒。 千钧一发之际,腰间又是被紧紧箍住,夏楠整个人往后倒去,却是撞上了一副坚硬的胸膛。 “你没事吧。”低沉醇厚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夏楠腾地爬了起来,又猛地意识到这是在屋顶,急忙扶住身下的人。 “我……没事。” 阎珏扫了她身上一眼,确认她无事之后,这才将她放开。 夏楠将身上披风裹紧,垂下了头。 “时日已晚了,早些休息吧。” 说完,夏楠再一阵缥缈,又回到了屋子里,直至双脚落地,都有种飘忽的感觉。 她刚落地,阎珏便离开了,只最后在她耳边留了三个字。 “寻夫人。”(未完待续。) 119 值得吗 寻夫人…… 他是想提醒她,七星梅花宝盒里的纸张上的字迹,只有寻夫人能看得懂吗? 夜深了,夏楠躺在雕花大床上,却辗转反侧。 如今的她,还未能确定寻夫人的立场,她是为何收她为徒,又是因何重新出现在京城中,这太多的一切,她都不清楚。 可如今能为她解答的,也只有寻夫人了……她的师傅。 翌日,夏楠便收拾妥当去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依旧,并不奢华,却高雅无比。 夏楠先去给了长公主请安,见她之后,方才去了闻书苑。 梧桐树开的清脆娇俏,有独属于嫩芽清爽的气息传进鼻息,混合着梧桐树上纸张上的墨香,形成一股独属于闻书苑的气息。 “来了。” 寻夫人语气平常,温雅恬淡。 夏楠来到她身前,望着眼前高雅温婉的她。 “师父。” “入木三分,你做到了?” 寻夫人躺在雕有金丝银纹云泊木刻摇椅上,双眼紧闭,手指却似有若无地敲打在雕花扶手上。 “没有。” 夏楠如实回答,微垂着头。 闻言,寻夫人的声音温柔依旧,却蓦然凌厉了几许,猛地睁开眼直视夏楠。 “没有你就来找我?” “楠儿有事寻求师父帮助,还请师父莫要介怪。” 寻夫人垂下眼睫,似是当她不存在一般。 空气中的气息陡然压抑了几许,就连窗外偶尔透出梧桐树清凉的气息都未能让她缓解。 夏楠心间也沉重了几分,这才惊觉,眼前之人,是当年叱咤战场,智勇无双,让无数人为之倾倒的神算子寻夫人。 先前夏楠与她接触,她表面上看得温和无比,就跟寻常女子一般温婉娇柔,可谁又知道,就是这样一名女子,却是亲上战场,做着无数男儿不敢做之事! 过了半晌,夏楠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杆子,这才开口。 “师父,楠儿此次前来,确有要事。” 夏楠说完,便从袖口中取出一封信笺,抽出里头泛黄的纸张,递到寻夫人面前。 可她眼皮子都未动半分,只是那纤细白皙的手指,始终一下一下扣在扶手上。 闻书苑格外静谧,她未动,夏楠未动,除了手指头敲撞出来的声音极有律动之外,别无他声。 明明她并不言语,可身周透出来的气息却让人蓦然生寒。 夏楠跪了下来。 “楠儿未尊师命,并没有将字迹练至入木三分的程度便来前找师父,请师父责罚。” 如今虽是暖春,地板仍稍有些凉,夏楠衣衫单薄,跪在地上约莫一刻钟,却仍半句话的都未说。 约莫一刻钟,寻夫人这才幽幽掀开了眼皮,目光柔婉,似是寻常女子那般娇柔。 “这是第一次,我希望不要有下一次。” 寻夫人说完,这才将目光落到夏楠的手上。 她的依旧保持着举着信笺的样子,可望见纸张时,夏楠却捕捉到寻夫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以及惊骇。 虽然极快被她抹去但夏楠还是捕捉到了。 她真的知晓上面所写! “这东西,你是哪儿来的?” 夏楠并未起身,依旧是跪着的姿势,“这是我从一处得来的盒子中的东西,楠儿想,您的术法是以笔为媒介,又通过题字来推算,所以便想您兴许认得这上面的东西。” “没错,我确实认得。” 寻夫人倒也没有隐瞒,也没有再追问夏楠那盒子的由来,只是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目光似有若无地划过她脖间,掠过那条红线。 “这上面的确实是一些术法无疑,只是你现在还未接触到术法,未能识得罢了。” “那师傅可知,这上面记载的,是哪样的术法?做什么用的?” 夏楠问得迫切,寻夫人反而愈发淡定。 “不过是一些普通术法罢了,而且这东西如此残破,有些东西早已看不出来,推敲着也只能是一些普通的术法。等你学会了入木三分,我便教你一些基础的术法,到时,你自然认得了。” 不。 这上面的肯定不是一些普通的术法,若是普通的术法,师父眼中就不会划过一抹惊骇。 这样的神情,她从未在她身上见到过。 而普天之下,能让堂堂当年神算子惊骇的东西又有多少呢,又是涉及到什么呢? 夏楠想起明王,心中不免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却未直接言明,而是朝寻夫人点了点头。 寻夫人不想让她知道纸张上的术法到底是什么,是想要保护她不要卷进去这场漩涡,还是故意不让她知晓呢? “你东西你好好收着吧,不要轻易示人。术师本来便是逆天的存在,你一切小心。” “是。” 了解完事情,寻夫人便再检验了下夏楠的字,如此一番过后,夏楠这才离开。 就在她离开后不久,闻书苑却出现了另一道身影。 长公主望着她的背影而去,目光悠远。 寻夫人就站在她身侧。 “值得吗?” 长公主并未言语,只是一双原本毫无波澜的双眼却是泛起了点点水光。 “值不值得,谁又知道呢?那你呢,啊寻,寻找了夏楠这么多年,值得吗?” 值得吗? 她也不清楚。 年少时许多事情已经逐渐淡忘,但总有一张明媚的脸庞出现在她的面前,永不褪色。 或许值得,或许也不值得。 “如果她在的话,看到楠儿这样,一定会很高兴的。” 夏楠出了长公主府,并未回侯府,而是直接去了云府。 她去时,还未踏进云府,却听门口两个小厮在那边嘀咕着。 “你说这大小姐这么还不回来,这都第几天的,她这一逃跑,可把老爷气得不轻。” “老爷这哪是生气,明明是担心。” “他最是疼爱大小姐的,你没看原先大小姐那般胡闹老爷都不舍得真正责罚她,这回许是铁了心要将大小姐嫁出去,这才遭到大小姐如此强烈的反抗!” “要我说啊,老爷也真是舍得,云府百年世家,却要大小姐嫁给一个富商之子,要我是大小姐啊,我也不乐意。” 两人嘀嘀咕咕着,丝毫不知道夏楠何时凑近在他们身边。 “你们说的大小姐不会是云初阳云大小姐吧?” “这侯府哪还有其他小姐啊。” 其中一名小厮顺势回了句嘴,回完后才猛地惊觉刚才是道女声,望向夏楠眼中带着惊恐。 “你们说,云小姐离家出走了?” 没空理会他们惊惧的眼神,夏楠直奔主题。 “是啊。” 夏楠一身的装扮看着便华贵非凡,定然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况且,夏楠来过两次侯府,守门的这两个小厮自是认得她的,如今在背后议论自家主子的事情被她看到,要是她在云家人面前说上一句,那他们的饭碗便不保了。 不知两个小厮心中所想,夏楠却是蹙紧了双眉。 这个初阳,当真如她那日所说,云祭酒若是非要把她嫁出去,她便消失在他眼前。 这傻丫头还当真如此做了。 就在夏楠想转身离去之时,却有一人从身后唤住了她。 夏楠转头的瞬间,目光盈然而入一抹碧色。 只见云三哥正缓步朝她走来,头戴玉冠,面目清俊,一身碧色衣衫加身,衬得他的身形格外修长。 “夏小姐请留步。” 云初耀说话温文有礼,他说完,还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只见他身后又缓缓而出一人。 见到那人,夏楠呼吸竟然有一瞬的凝滞。 那人一身青衫脆如青松,温润如玉,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几乎世间所有美好的字眼都无能用来形容他的气质。 “夏小姐今日前来,可是寻找舍妹的?” 云初耀望着她,夏楠淡淡点了头。 “实不相瞒,我们也在寻找舍妹。” 云初耀俊朗的面庞上似是也染上了一抹愁云,眉头深锁,低声叹了一口气。 “云三哥,我听闻初阳消失了几日,这是怎么了?” 夏楠也疑惑,初阳虽之前跟她说过,但她也只当她是说笑,可没想到如今她真说消失就消失。 “初阳已经消失两天了,以前她虽也顽劣,但从未不归家,这回负气出走,也不知去了哪里。说来也不怕你笑话,前天她回了府中,便大闹了一场,说无论如何也不嫁,我祖父当即大发雷霆,这才有如今初阳负气出走的局面。” “那些她平日里常去的地方呢?” 云初耀摇了摇头。 “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仍是未能找到。初阳鬼点子多,也不知道藏哪儿了。夏小姐,你是她的好友,也是她唯一的好友,你可要帮我们想想,这初阳,到底跑哪儿去了。” “这……”夏楠沉思了下,却是蹙起了眉头。 她虽是初阳的好友,但与她出去的机会并不多,平日里虽然常听她提起一些好玩的事物地方,却也从未与她去过,这一时半会的,她当真想不出来。 见她沉默,顾常庭却是上前一步。 “夏小姐可慢慢想,平日里,云小姐口中最常提及的地方是何处?又或者说,她有什么十分想做的事情却还未做的?” 见顾常庭开口,云初耀这才反应过来。 “顾公子是我特意请来,帮忙寻找初阳的。” 夏楠点了点头,随即只能道。 “我与初阳平日交集虽多,却也未曾听她提起有何处是想去而未去,有什么事情是想做而未做的。” 见夏楠也是愁着眉的模样,云初耀也只能说道。 “夏小姐,初阳性子顽劣,她若是去找你了,请你一定要联系在下,定当感激不尽。” 回侯府的路上,夏楠还在想着初阳的事情。 云三哥说,他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初阳还能去哪儿呢? 如今找到顾常庭让他帮着寻人,只怕是要将整个京城给翻出来找了一遍。 初阳鬼点子虽多,可她好友却无多少,她该住哪儿?又是去了哪儿? 回了侯府,已是接近午时了。 夏楠今日一大早便出门,也只匆匆吃了几口饭,如今正是饥肠辘辘。 抱月很快便拎着食盒前来,只是面上似乎带着不快。 她从食盒中取出一盘盘精致小巧的糕点吃食,随后便站在夏楠身侧。 夏楠浅笑着问,“怎么了这是?” 见夏楠开口询问,抱月这才闷哼了声。 “小姐,您看看桌子上这些吃食。” 夏楠扫了桌子上一眼。 莲枣粳米粥,核桃酥,清炒芥蓝,水晶玫瑰糕,红烧茄子,青拌黄瓜。 卖相挺好,香味俱全,没什么不好啊。 见夏楠疑惑望着她,抱月终于忍不住了。 “姐儿您就没发现少了什么了吗?肉啊,是肉!” 经她这么一提醒,夏楠才发觉,这一桌子的吃食,却是没有肉类。 夏楠平时也不大爱吃肉,这一桌子素食,她也没察觉有多大不对劲。 “肉呢?厨房我交给你掌管,怎么,没有从嬷嬷那儿取银子,就给你小姐我吃这些素菜?” 夏楠说着,夹了一块黄瓜。 黄瓜独有的清爽气息被拌得刚刚好,里头加了辣椒儿,醋,却不觉得味道过重,醋味反而腌制出黄瓜的清脆,又不至于过辣,是一道刚刚好的开胃小菜。 夏楠原本饥肠辘辘,如今一肚子馋虫都被挑了起来。 抱月委屈说道。 “才不是呢小姐,本来我今天是想给您做荷叶鸡的,鸡都做好了,可奴婢刚做好,转过身刚想拿盆子装起来,却发现荷叶鸡不见了!一开始婢子还以为是院子里哪个丫鬟的恶作剧,可后来,婢子又做了酱肘子还有红烧猪蹄,可又是一转身,又是不见了,偏偏这些素菜还好好摆放着。” 说完,抱月还瘪了瘪嘴。 “小姐,我们院子是不是遭贼了啊?” 听她讲完这番话,夏楠却是目有所思。 她问道。 “你这几天送饭给表少爷的时候,他可有什么不对劲?” 抱月摇了摇头,随即又迟疑地点了点头。 “不对劲的地方就是……表少爷比平时吃的多了!平时他只要三个菜两个肉,现在非要五个菜五个肉!小姐,你能不能表少爷少吃点啊,长身体也不是这么长得!” “你把这些带上,我给他送些素菜去,光吃肉怎么长身体呢,当然要荤素搭配了。”(未完待续。) 120 那就不嫁吧 听竹轩离夕颜阁不远也不近,只是如今是午时,阳光最烈之时,夏楠额间不免也冒出了几颗细汗。 听竹轩除了江羡与他的贴身小厮之外,却是再无他人了。 原因无他,夏楠与苏氏都曾给他安排一些侍奉的丫鬟小厮之类的,都被他以麻烦为由撤走了,后来她们也就随他了。 如今午时过半,一路本是静谧,到了听竹轩外,夏楠却隐隐听到了里头清脆的人声。 “你输了,这只鸡腿是我的了!” “凭什么!” “就凭我刚才赢了你。” “你那是耍诈,要不是你大叫一声,我的小达怎么会被你吓的翻了身呢?!” “输了就输了,大男人的难道还输不起一只鸡腿吗?” 这番话语传到夏楠的耳尖,却是惹得她经不住浅笑。 抱月却是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望着夏楠。 “小姐,这……表少爷竟然私藏了女子在屋里,这要是传出去……” 夏楠拍了下她的脑袋,便转身进了屋。 屋子里战火已经平息了,江羡正郁闷地用木筷戳着碗中的面条,目光幽怨望着眼前吃得正欢的人。 “看什么看,吃你的面。” 江羡仍是忍不住偷偷瞪着她,活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般,可蓦然,他原本还在嚼面条的动作却停住了,目光更是瞪大着望着她身后。 “眼珠子瞪那么大干嘛,见鬼啦。” 江羡没有说话,却想要急忙将面条吞下去,哪知道面条却顺着木筷滑了下来,手忙脚乱又加上想说话却被喉中的东西堵住,他只能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初阳也惊诧地望向身后,却见来人一身藕粉色绣着木槿花纱裙,腰间别着一根嵌有晶莹细钻的锦带,将腰身勾勒,纤细窈窕。 此时那人正笑脸盈盈望着他们,却让他们不自觉心虚。 “小达是谁?” 夏楠笑得温和,目光更是盛满暖意,可初阳却陡然觉得,身边凉飕飕的。 江羡更是急着想开口,但却被死死噎住在,涨红了脸。 还是夏楠到了一杯清茶递给了他,他一口喝下这才缓了过来。 “阿姐,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这个时间她应该在午憩不是吗? “听闻阿羡最近肉类吃得有些多,我来看看,长身体也要荤素搭配,这样才能长得均匀,不是吗?” 夏楠说着,目光却扫过一桌子的饭菜,最终落到初阳身上。 初阳见到好友,只能讪讪笑道。 “我才不爱吃素,肉才是我的最爱!” 她倒是并无半分心虚之色,坦荡荡地又咬了一口鸡腿。 江羡倒是坐不住了。 “阿姐,这个疯女人是自己找过来,她要挟我不能告诉你,还要我供着她吃喝,阿姐……” 不用他说夏楠也知道,这一切肯定是初阳的注意,只是这初阳,太让人闹心了。 江羡说完,抬头小心地望向夏楠,哪知她却根本没有看他,红唇轻启,淡淡道了一句。 “你还没回答我,小达是谁?” 早在夏楠问起小达是谁的时候,江羡便偷偷将身后的茶盅往后移,可哪知半路横生出一股力量,硬生生将他的小达从手中抢走。 “小达还能有谁,就是这只要死不活的蟋蟀了。” 初阳倒是笑得很没心没肺,从身后取出一个景泰蓝青瓷茶盅,掀开盖子,直接放到夏楠跟前。 见夏楠蹙着细眉,她更是笑得不行。 “我说楠儿你怎么这么可爱啊,见到蟋蟀都不眨一眨眼的,不行我肚子笑疼了。” 听竹轩因是原先给夏睿杰读书之地,所以周边格外清净,这个时候初阳的笑声在这一片静谧中愈显突兀。 “笑够了吗?” 江羡狠狠瞪着初阳,他现在是越来越讨厌这个疯女人了,祸害蒋大哥不说还祸害阿姐,祸害阿姐就算了如今还祸害他! 非逼着他跟她斗蟋蟀,如今还让阿姐瞧见了,以后阿姐会怎么想他! “笑够了就交代清楚吧。” 夏楠面色不改,却执起木箸,夹了一块黄瓜入口。 初阳还想打着马虎糊弄过去,可没想到夏楠还是面色不变。 怎么不像那些小女生一样看到昆虫就吓得尖叫,也不变一下脸色? “就那样啊,还能怎样,你也知道我那祖宗现在是打死都要我嫁给那蒋泽,我没办法,只好来投靠你了。” “投靠我?”夏楠挑眉。 对上她的眼睛,初阳撇了撇嘴。 “是啊,你这个宝贝弟弟不是在你这儿嘛,我在他这跟在你这是一样的。” 初阳说得随意,一脸笑嘻嘻地。 夏楠却是拿起了江羡讨好般递给她的茶盅,轻抿了一口。 “那可不一样,被我知道了,我可是会把你送回云府的。” “你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云府的人如今满京城找你,就连顾常庭顾大人都找上了,你三哥为了找你差点连京城都翻了,你说,我要是再藏着掖着,这恐怕是对云祭酒不好吧。” 夏楠似是不经意摇晃茶盅里头的茶汤,眼角余光却偷偷打量着初阳。 只见初阳原先还一脸得意的模样,可听完她的话,嘴角边的唇角都僵住了。 “楠儿啊,我的好楠儿,我知道你不会把我交出去的对吧,我以后的幸福生活可就都在你手上了,你现在要是把我交出去就是置我于死地啊!我的好楠儿,你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好最好的朋友了,你可千万不能这样啊!” 初阳猛地扑了过来,双手死死箍着夏楠的脖子。 她举动突然,夏楠被吓了一跳,茶盅里的茶汤猛地泼了出去,正对一旁的江羡。 “你先放手。” “我不放,我死也不放!你要是不答应,我以后就赖在你身上了!” 初阳铁了心要贴在夏楠身上,愣是怎样都不肯松手。 “云初阳你松开我阿姐!” 江羡顾不上头上正滴着湿漉漉的茶水,就要过来拉扯初阳。 可她就跟猴子一样直接挂在夏楠身上。 “我不,我就不!” 夏楠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初阳本身力气便比寻常女子大,此刻挂在她身上,双手更是箍紧。 江羡连忙伸手要将她拉开,可初阳却是半分不动。 一番僵持之下,总算被一道声音打破。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声音温润清澈却带着薄怒,特别是看到死死箍着夏楠的初阳时,语气更是重了三分。 “云初阳,你让我好找!” “三……三哥。” 趁初阳惊诧之际,江羡狠狠地将她掰开,连忙将夏楠护在身后。 “阿姐,你没事吧。” 他目带关切,仔仔细细查看了夏楠身上,生怕她受了伤。 “我无事。” 惊觉到云初耀生活的人,夏楠目光闪烁了下,将江羡推开。 江羡蹙着眉,望着来人,更是狠狠瞪了几眼云初阳。 云初耀依旧是一副儒雅的模样,只是面上神色变了几分,望向初阳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 而他身后之人,却依旧一席青衫,面上笑意暖融,让人如沐春风。 顾常庭进来时,见夏楠跌坐在地,被初阳死死抱紧,目光也不由得深沉了几分,将初阳松手正想上前帮衬,没想到却被江羡占了先,他僵持在空中的手只能罔若无事一般收回,换成目光关切地望着夏楠。 夏楠不动声色整理了下衣衫,面上恬淡,她刚想开口,却听一声叫唤。 “哎呀呀,我的头好痛,楠儿你快过来扶我,哎呀……” 初阳偷偷瞪了夏楠一眼,双手又在那边挥着,叫唤着夏楠。 后者面露无奈,只好走过去。 一走过去,初阳整个身子便倒在她身上,压着声音。 “你居然把我三哥给找来了,你可害死我了!” 夏楠没说话,云三哥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是我自己找过来的,夏小姐并没有告知我你在这儿。” 初阳眸中转了转,夏楠也是刚才才知道她在听竹轩的,要通风报信也没这么快。 “云初阳,你可长本事了,现在居然玩起离家出走了?” 云家三哥的声音依旧温润,可话语里的森寒却只有初阳听得出来。 听他这般说道,初阳一双灵秀的眸子转了转,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夏楠身上,一边高呼着。 “哎呀楠儿,我突然肚子好痛啊,不行了快扶我去休息!” 夏楠面露苦涩,更多的是哭笑不得。 “少装了你,刚才还吃了一只荷叶鸡一只酱肘子,两盘烧鸭外加一只猪蹄的你会肚子痛!”江羡立马拆台,望着初阳的眼光更是恨不得将她丢出去。 “你!” 这般一刺激,初阳立马跳了起来,转身就要打向江羡。 后者眼疾手快,立马飞奔至云初耀身后。 “啊啊啊疯女人要打我!救命啊!” 云初阳打不到江羡反而躲闪不急,对上云家三哥一双锐利的双眸,再转身想跑却被提住了衣衫。 “三哥我错了……” 无奈之下,初阳只好卖起了乖,哪知他根本油盐不进就要把她带走。 夏楠出声。 “云三哥,如今烈日当空,你与顾大人又是寻找了初阳这般久,想必也是劳累了,如今初阳也寻到了,不妨先留在这儿小憩一会儿,过会儿再回云府也不迟啊。” == 听竹轩热闹了起来。 只见里头摆放着一张长方梨木桌子,一侧的女子有娇柔温婉,精致绝美,有灵秀逼人,鲜活灵动。 而另一侧的男子气质温润,予人如沐春风之感,更有者书香伴身,面带柔色。 “三哥,你平日里那么疼我,肯定也不想我那么快嫁出去吧,再说了,那个蒋家的人我根本就不认识,让我就这么平白无故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这不就是折磨我吗?” 云初阳一双灵动的眼对上云初耀的,吐出的话语却先红了她自己的眼眶,只见原本灵动镌刻的双眼布满了水光,氤氲一片。 “女子婚配全凭父母这是自然之事,你又何须这般抗拒,再者,祖父这般疼爱你,替你寻着的郎君定也是人上人。” 云初耀见初阳眼中带泪,心中也是不忍,却也只能安抚着她。 “谁说女子一定就要婚嫁了,我不嫁我也可以过得好好的,三哥,你最疼我了,你不要把我带回去,好不好?” 初阳软了语气,更是带上了几分乞求。 在这里,祖宗是真心待她真心疼她的,可三哥又何尝不是呢? 他的疼爱她看在眼里,这些年以来无论她怎么胡作非为,三哥总能包容她,为她收拾身后的烂摊子,她怎会不懂三哥是真心为她好。 可她怎么能接受,要她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甚至是陌生人! 在她的观念里,从来并无男女尊卑之分,男人是男人女人是女人,男子自有一番权利势力,女子同样也有。 从来都没有说女子一定非要依靠男子而活。 她的婚事,也只能由她自己来决定,就算云祭酒再疼爱她,也不能将她就这样许配给一个她不爱的人。 云初耀面带难色,望着初阳,眼中满是怜惜。 他又何尝不是知道这个妹妹的品性。 幼时她便体弱多病,性情温婉怯弱,可一场大病之后,她的性情却大变,原本怯弱的性子不见了,变得古灵精怪灵活多变,就连他甚至都怀疑过她中邪了。 可到底,云初阳是他的胞妹,体内流着一样的血,他又怎舍得真的怀疑她。 后来她性子越来越欢脱,总是将云家搅得一团乱,可家中因为有了她,这才多了人气。 他对这个胞妹,是打心底的疼爱,又怎舍得她如今便出嫁。 “你当真那么厌恶蒋公子?” 云初耀蹙眉,俊朗面庞上也染上了几分愁云。 “不是厌恶,只是我接受不了嫁给一个陌生人,三哥,你是知道我的性子的,我说不嫁,就真的不嫁,如果把我逼到尽头,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初阳的声音冷静了些许,话语里更是带上了几分要挟的意味。 夏楠在一旁看着都着急。 良久,云初耀似是做了什么决定,目光闪过一抹挣扎,随即被他抹去。 “算了,既然你不想嫁,那就不嫁吧。” 他这话说完,初阳瞬间眼眸一亮。(未完待续。) 121 夜谈 午后的春日并没有那般灼热。 在屋里沏一壶好茶,品一杯香茗,伴着屋外的袅袅花香,何尝不是一种惬意人生。 只见紫檀木雕有缠枝纹贵妃榻上,一抹娇小的身姿正慵懒地卧在里头,她紧闭着眼,长而翘的眼睫垂下,有微光打在她脸上,长睫的暗影落在如玉的肌肤上,愈显得她娇俏。 那人素手纤纤,捻起一个兰花指,唇角蕴着笑意,熟稔地往左手边雕丝蓝纹瓷盆中的酸梅,手指一挑,正中嘴巴,嚼得正欢。 一旁的夏楠望着她,无可奈何摇了摇头。 初阳如今是打定主意要赖着她了。 “这些天你就老老实实呆在屋里,别让人看见了,若是让旁人看了去,我可保不了你。” 先前跟云三哥商榷过,他最终还是松了口,答应帮衬着初阳劝劝云祭酒,成全了初阳,所以夏楠这儿便成了她暂时的安身之所,她更是住得心安理得,一副自得的忘我模样。 “知道了。” 后者扬声,摇着贵妃椅躺得正欢。 夏楠便没再理她,而是研起了磨,练起字来。 师父曾指导她。 要写出好字,握笔的姿势极其重要。 握笔时,食指,拇指与中指三指扣住笔杆,手臂不动,仅用手腕灵活转动,落字时,全身凝注,虎口用力。 夏楠思绪着脑海中师傅的话,目光紧紧锁在洁白宣纸上,忽地脑中一个身影闪过,她顿时便提笔落下。 聚精会神,落笔如游龙。 笔起字落,洁白宣纸上赫赫然一个大字。 夏楠方从写字的情绪中回神,眼前宣纸却被人迅速抽走。 夏楠追着看,初阳却眼疾手快抢走,目光接触到字迹时,更是抬头暧昧地望了她一眼。 “珏?哦……我明白了。” 初阳笑得没心没肺,目光更是肆无忌惮在夏楠身上流连,将宣纸还给她之后,还用肩膀蹭了她一下。 “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我不在这段时间,你居然放弃了顾常庭,喜欢上了高冷的阎大人。”她自言自语,“也是,有阎大人的无敌美颜在前,高冷又怎样,不过顾常庭也不错,长得温润儒雅,是……诶你别打我……” 初阳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却冷不丁遭夏楠一个爆栗。 “我让你乱说!” “哎呀我家的楠儿恼羞成怒了……” “你才恼羞成怒……” 初阳身姿灵活,不停在院子里窜来窜去,好不活泼。 “你还说没有,你都红了脸了。” 夏楠顿住了身子,转身便进了屋,不再理她。 只是方一进屋,她便忍不住捂住了胸口,脑海中不停回荡着初阳的话。 她喜欢上了阎珏? 不可能,她如今怎还有动情的心思,她怎会动情。 可越是否定,他在她脑海中的身影愈深。 锋利的眉,英挺的鼻,刚毅的脸,伟岸的身姿。 夏楠慌了。 脑海中他的模样愈加清晰,那无数次在她危难时出现的身影,屋顶上的守护,她蓦地发现,自己的生活好像突然就渗入了这个一个人,他在她的世界里,无孔不入。 而原本记忆里深刻的那个人,也逐渐淡忘。 就连今日顾常庭在她面前,她都淡然沉稳,不再有心悸的感觉。 屋里的她思绪翩跹,屋外的初阳不知何时爬上了梧桐树,正在上面睡得正酣,可她们却不知,方才的一场打闹,全被院子外的人听了去。 鸳儿蹙紧着眉,一双灵秀的眼不停地转。 外面云府的人找云小姐已经找翻了天,小姐居然藏着云小姐在这儿!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今要是教府里的人知道云小姐藏在夏威侯府,定然会送她回去,更会责骂夏楠一番。 不过依照老夫人对夏楠的喜爱,这种责骂惩罚的可能性很小。 可与人私相授受就不一样了! 云小姐说,小姐喜欢上了阎大人? 问世间有几个阎大人,满京城还有哪个阎大人与小姐有交集又是足以优秀到让无数人为之倾心的? 鸳儿目光滴滴直转,若是她把这消息透露给房姨娘,房姨娘一直想找机会结合姐儿,若是她有了这个把柄,小姐定然是房姨娘的囊中之物,依照房姨娘出手的阔绰,她下半辈子的生活就不用愁了。 鸳儿如此想着,更是加快了脚步,往玲苑赶。 她与芸香已经十分熟悉了,这些日子以来她也没少在夕颜阁受冷落。 先是原本与她同为二等丫鬟的碧彤成了一等丫鬟,身份大与从前,便占着身份叫她做一些粗活。 而小姐居然也放任着碧彤如此欺负她,更着抱月原先不过是厨房的一个粗使丫鬟,也不知怎地入了小姐的眼让她看重了来,出门总是带着她。 语兰更是不用提了,她心灵手巧又聪慧,一直碾压着她。 如今在二等丫鬟里,就她最受冷落,若是她再不给自己谋个生路,只怕再过不久,小姐就要把她撵出去了! 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面上带笑,脚步也轻快了起来。 玲苑里种的桃树已经开了花,此刻正有桃花吐蕊,满园芬芳。 房姨娘身边的丫鬟正缓缓摇着摇扇为她扇风,而她则是躺在贵妃榻上,双手轻抚小腹,一副恬淡温婉的模样。 玲苑的宁静被一道脚步声打破,只见鸳儿面上带笑,正欢喜着望着她。 房姨娘微微蹙起峨眉,“不是让你少来吗?” 她如今被困在这玲苑中,身后还有个李氏虎视眈眈,若是再被她抓了什么把柄,那可太不利于她了。 鸳儿连忙解释道。 “婢子是有事想像姨娘您汇报了。” 说着,鸳儿眼神望了一眼她身侧的丫鬟,房姨娘使了个眼神让其他丫鬟褪下,屋里便只剩她与房姨娘。 听她说完一番话,房姨娘峨眉轻佻。 “你说的可是真的?” “婢子是不会骗您的,那云小姐真的就在夕颜阁里,还有那番话,都是婢子偷偷听到的,确实是云小姐说出来的。” 闻言,房姨娘了然点头,叮嘱道,“这些事情你莫要胡乱说了去,表小姐的事情怎容得你这般碎嘴,若是让旁人听了去,只怕要拔了你的舌根子。” 房姨娘说完,鸳儿保证后才退了出去。 鸳儿走后,房姨娘轻抚了下自己的小腹。 “孩子,你很快便能名正言顺了。既然机会是她们自己撞上来的,那也怨不得我了。” 入了夜,天地多了几分冷意。 夏楠裹紧了身上的革丝锦被,望着窗户,若有所思。 今夜并没有月亮。 明日许是阴天,今夜厚重的云层将月儿紧紧遮挡,严密不漏,阴暗天显得死气沉沉,偶有天上几颗星闪烁着暗淡的光,却仍是掩不住这一地的寂寥。 她毫无睡意,也不想起身。 蓦地,屋顶上传来极其轻微的细响。 极轻,比昨夜的还轻,若不是夏楠始终集中着注意力,定然察觉不到此刻屋顶上早已有人。 他又来了…… 还是这般,默默守护她吗? 夏楠没来的一阵心慌,她竟是不知该怎办。 是装作不知道,还是出去与他畅聊一番。 挣扎了番,夏楠起了身,依旧是搭了件披风,推开了窗。 屋顶上的人察觉到了屋里的动静,眼光闪烁了几许。 夏楠撑着下巴,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浅笑。 “阎大人今夜还是来赏月的吗?” 屋顶上的人沉声嗯了一声。 他的话一出,不知怎地,她莫名觉得有几分好笑。 夏楠望着天,与他隔着一道屋顶的距离,聊了起来。 “你说的那纸,我已经给我师父看过了,她说,等日后我学了术法,便能看懂,可我却不信,若是真是那么普通的术法,为何蒋家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我性命取得这些术法,可奈何我如今根本看不懂上面的字迹半分。” 夏楠继续说着。 “童先生对我而言,胜似亲人,小时候是他在我身旁,护我成长,予我关怀,若不是为了我,他也不会死。” 说完这话,夏楠便不再言语,只听他的声音从屋顶传来,落入她耳里却格外清晰。 “人各有命,不怪你。” “童先生……真的是蒋家杀害的吗?”这些日子以来,她始终在怀疑童先生的死因,怀疑到蒋家身上,可她却没有证据指向,只是一些极其模糊的线索。 她处在这深宅大院中,只能期望着他能给她一个答复。 “是。” 意料之中的答案,却没让夏楠有半分欢喜的感觉。 “蒋家是为了当年蒋文峰的案件而来?可倘若蒋家真的为了当年的案件而来,又是为何要将童先生扒皮削肉?我不明白。” 夏楠问着,屋顶上的人才沉寂了几分,微垂着目光,似是想透过这层瓦砖捕捉到屋里人儿的神色。 “蒋家收买了大量官宦土地,为的是抓住官宦的把柄,为明王蓄力。蒋家虽只是商户,可却与京中大把官员有所来往,深得明王支撑,此次出现,也牵连了不少官员。” 阎珏话语里的意思夏楠听出来了。 蒋家如今是万事都找好后路,前头有多位官员支持,后头皇子撑腰,今时蒋家再入京城,是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我记得当初在淮南时,你教我的……棋局。” 夏楠倒是很是平静,夜色朦胧,寥寥星光暗淡,昏暗的光落在她面上,映衬着如玉面颊。 “你说我是棋子,我只能在局里求生,要求生,最快最果断的法子不是击中要害点,而是釜底抽薪。” “蒋家想与云家绑在一起,蒋文峰当年救过云祭酒,云家根深蒂固,若是蒋家出事,云家定然不会不管不顾。” “蒋家想利用初阳与蒋四的婚事将两家绑在一起,于我个人而言,或是就这整件事情,我都不希望初阳被当做棋子。” 天上的星好似暗沉了几分,漆黑的夜,夏楠也不觉得心慌,屋顶上的人尚在。 良久,只听屋顶上传来两字。 “有我。” 夏楠笑了,只此两字,她便心安,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她对他便是全身心的信任,他说有他在,一切便足够了。 寒露渐重,屋顶上的人离去,夏楠也入了眠。 她睡得深沉,似是在做着一个美梦。 梦里有祖母慈祥的笑,有童先生徐徐的教书声,有初阳灵动欢快的笑颜,还有他刚毅的面庞上一抹温润的笑意。 可这梦里美好的一切却被阵阵脚步声打断,耳畔传来碧彤急切的呼唤。 “姐儿,您且醒醒。” 夏楠睡意未明,却见碧彤焦急着模样望着她。 她还没问碧彤便先说明了。 “方才三夫人带着老夫人前来,说是有丫鬟看见您藏了云小姐在这儿,此刻正在屋里坐着呢。” “翩若姐姐在屋里侍奉着,听三夫人一直在说您的不是。” 夏楠起了身,被碧彤服侍着洗漱,“她说了什么?” 碧彤蹙着眉,定下了心才道。 “三夫人说,您私自将云小姐藏在侯府里,是想令云府与夏威侯府产生隔阂!” 夏楠暗了暗眸色,唇角掠起一抹冷笑。 李氏最近真是觉得自己闲了,居然还有时间来挑她的刺儿。 很快,夏楠便收拾妥当去了。 到门口时却听里面不停地传来李氏的声音。 “母亲,您看这楠姐儿如今越来越放肆了,云家找云小姐找得好苦,若是让人知道她就在我们府里还故意藏着人不让人出去,这不是让人说我们的不是吗?” “云府找人的事情已经出动了刑部尚书之子顾常庭,这事情闹大了,牵扯不少,最后坏的还不是我们夏威侯府的名声,我也是为楠姐儿好啊。” 李氏一张嘴巴不停歇说着,纪氏却是冷冷笑着。 “楠儿不知做了何事让三舅母说楠儿坏了夏威侯府的名声?” 夏楠慢步走了进来,步履沉稳,姿态纤纤,目带坦然,毫无半分愧色。 “你私藏云小姐在院子里,这事传了出去,定会伤了侯府与云府的和气,这还不是坏了侯府的名声吗?” “那三舅母您怎么知道楠儿藏了初阳在院子里呢?” “当然是有丫鬟见着了!” “那既然您未亲眼见到,怎就这般肯定,楠儿问心无愧,您不妨让人搜搜我这院子,到底有没有藏着初阳。可若是没找到,您可不能这般冤枉楠儿,下人碎嘴,您也莫要听信谗言。”(未完待续。) 122 直白一点 听夏楠这番话,李氏腾地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怒视她。 “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不知礼数!好,既然你问心无愧的话,那你就让我搜,如若云小姐真的在你这儿的话,那你可要担起以后的责任,省得让旁人说了侯府去!” 李氏一番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丝毫不顾及纪氏已经全然黑着的脸,目光更是死死落在她的身上,恨不得瞪出来一个窟窿。 夏楠不卑不亢,对上李氏的眸子更是无半分怯意。 “全凭三舅母决定,不过楠儿要提醒您一句,您手下的丫鬟婆子,看起来可没那么干净。”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夏楠扬唇,唇角扬起一抹讽刺。 初阳既然呆在她这里,她便早已想好对策,怎会让侯府里的人当真找到她。 “好了,无需多说。李氏,你既然这般确信云小姐便藏在楠姐儿院子中,那让人去查了便是,可若是没有,你又该如何作答?” “我的人看着绝对不会有错。” 李氏仍坚持着,夏楠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并不言语。 过了纪氏的准许,李氏便让手下的婆子去搜夏楠的屋子。 夏楠面色恬淡,似是毫不在意,偏偏她越是这幅模样,越是让李氏起疑。 “楠姐儿,你可莫要耍什么坏,云小姐真在你院子里便快让她出来,莫让云府担心了去,也伤了两府之间的和气。” 李氏仍是不死心地想从夏楠口中打探出些什么,可奈何夏楠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她也只能悻悻地转过头,却是打量起了屋子。 夏楠的屋子所有一切用品都是按侯府嫡女来摆设的,从前这儿便是夏研的闺阁,如今住了夏楠进来,苏氏更是添了不少上好的用品,如今这儿竟比夏研之前还要精美,李氏看着双眼忍不住发酸。 这屋子比她的听雪阁还要好! 真让人气愤。 等下真让婆子找着了云小姐,看她怎么百口莫辩! 李氏如此想着,便也放下了心,面上更是多了几分笑意。 不多时,几个丫鬟婆子便进了屋,只是面上却不像来时那般擒着笑意。 李氏连忙问道,“怎么样?云小姐呢,找到了没有,快带出来让我们看看,莫要怠慢了她……怎么都不说话?” 一股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只见几个婆子试探性地望向了她一眼,面露紧张,最终支支吾吾说道。 “我们找遍了整个夕颜阁,还是……还是没能找到云小姐。” 说完,几个婆子扑通跪下,似是害怕李氏发怒。 “怎么可能?!” 李氏腾地站了起来。 “你们几个是不是偷懒没有给我仔仔细细寻找?” “夫人饶命啊,婆子我们真的认认真真找遍了夕颜阁,就连院子一些边边角角的角落都找遍了,可还是没能找到人啊!” 几个婆子说得诚惶诚恐,那样的眸色落在李氏眼中却让她更加厌恶。 “这……” 她还想说什么,可转头却对上夏楠一双含笑的眼,不知怎地,她只觉得心中发寒。 “三舅母,您还是不信任楠儿吗?初阳失踪楠儿也很是焦急,楠儿不知您是如何怀疑到楠儿身上的,如今事情已经查清,初阳并没有在楠儿这儿,还请您还楠儿一个清白。” 夏楠面色坦荡,目光直视李氏,倒是叫她不敢对上这双眸子。 李氏面色难看,一时之间也找不出话来反驳,更是狠狠瞪着地上的婆子。 纪氏见此,眼中失望更多了几分,李氏紧张地望向纪氏,却见她一脸满是失望,也没脸呆在夕颜阁,匆匆跟纪氏道了句便离开了。 李氏走后,夕颜阁这才恢复了平静。 晨光伊始,如今不过是辰时,正是一日当中最为珍贵之时。 纪氏望着夏楠,面上带着和善的笑。 “听说楠姐儿屋里有个丫鬟吃食做得极好,正巧祖母今早也未曾用膳,不知楠姐儿可否供了祖母这顿早膳?” 夏楠嗔了她一眼,“祖母真会取笑楠儿,您在楠儿这儿吃早膳楠儿求之不得呢,我这丫鬟别的不会,最会是一手好手艺,保准教您满意。” 夏楠嘴甜,不一会儿便哄得纪氏满脸笑颜。 祖孙二人聊了会,早膳便已经做好送了上来。 抱月依旧是那副憨厚的面容,只是见到纪氏时面上难免闪过一抹急促。 她为她们摆好了碗筷,正欲离开,哪知纪氏却叫住了她。 “再取一副碗筷吧。” 纪氏依旧是一脸的和善,夏楠诧异望了她一眼,又是忍不住扬起了唇角。 是啊,初阳在她这儿的事情,瞒得过李氏,可瞒不过纪氏。 祖母那么掌管后宅那么多年,能将偌大的夏威侯府管理好,什么事情没见过,她这点,小动作,怎么瞒得过祖母呢? 抱月闻言,又看了一眼夏楠,这才去取了一副新的碗筷。 “你三舅母不在,叫初阳出来吧,我也好好看看这个丫头,真是个胆大的,离家出走也闹得人尽皆知。” “是。” 夏楠并没有隐瞒,纵使这世间任何人如何,纪氏总是站在她这边的。 很快,便见一抹嫩红色的身影从门外进来,那人扎着双丫鬓,面上覆着红胭脂,满脸笑意。 正是初阳。 “老夫人早安。” 初阳倒是很自如,望着纪氏一点都不局促。 纪氏见她这幅装扮,心中更是多了几分了然。 “你这丫头,主意倒是不少,扮成丫鬟,可真没人认得你,哈哈哈。” 这鬼灵精,扮成丫鬟的模样,叫人如何找的出来,就算见到了,那些婆子也只会认为是一个小丫鬟,谁会认为一个堂堂云府小姐竟然在这儿变成了一个小丫鬟。 “老夫人您这可就错了,这可不是我的主意。” 初阳说完,用眼神瞄了一眼夏楠。 纪氏见此,更是大笑出了声。 “那肯定是你带坏我们家的楠儿。” 初阳与纪氏相谈甚欢,一老一少便这般聊了起来,欢声笑语阵阵传来,夏楠坐在一旁,听着两人似是不着调的对话,面上露出了发自肺腑的笑。 “老夫人,我知道这样做不好,可我也是别无他法,您就莫要责怪楠儿了。” 初阳这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纪氏这般模样已经表明了态度,她还要故意说出来,播她一言。 “你是不满意你祖父给你挑夫君?” 纪氏没有直接回答,倒是问起了旁的。 “我就实话跟您说吧,我不是不满意祖父给我挑的夫君,是我根本就不满意这桩婚事,我性子放荡不拘,婚事也要自己做主,我虽不知我祖父为何给我挑了蒋家这门婚事,但我打心底的厌恶,所以才有了今日这个样子了。” 本以为会换来纪氏的说教,哪知她却并没有说话。 初阳示意夏楠说话,夏楠接收到她的示意,也只能开口道。 “祖母,这件事情,楠儿是站在初阳这边的,女子一生最重要的便是寻一个如意郎君,强扭的瓜不甜,若是真的成了这门婚事,也不一定是好事。”夏楠顿了顿,“更何况,蒋家与云家还颇有些渊源,楠儿怕……” 夏楠的话说到这儿便断了,纪氏会懂的。 当年的事情,她是清楚的。 如若没有当年蒋文峰与云侯雄两人之间的交情,初阳无论如何,是怎么都不会与蒋泽扯上关系。 夏楠望着纪氏,纪氏眸中闪过一抹深邃,对上夏楠的,却缓缓摇了摇头。 “天道轮回,也不知是福是祸。” 两人对视说着,初阳在一旁却是看懵了。 怎么这事情明明是围绕着她在说,可她却听不懂两人讲的究竟是什么? “楠儿,老夫人,你们能不能……说得直白一点?”初阳试探性地问,目光灼灼在两人身上流连。 纪氏浅笑,“初阳丫头若是真不想嫁,那变留在这儿吧,云祭酒并不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他会想通的。” 这话初阳听懂了,纪氏这说的,便是认同她的做法了,还准许她出现在侯府里,这真真太棒了! “谢谢老夫人,您是我见过最最最美丽的夫人了!” 初阳笑得欢,吃起早膳来也更香了几分。 早膳至尾声,初阳也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楠儿,老夫人,初阳就不打扰你们祖孙俩叙旧了,便先回屋了。” 夏楠深知她的回屋,确实是回屋,只不过回的是听竹轩罢了。 她一番乔装打扮,侯府里的人也认不出她来,夏楠便随了她去。 况且,看纪氏的模样,似是有话要与她说。 “蒋家的乔迁宴在后天,到时楠姐儿你随你父亲一同前去吧。” 闻言,夏楠瞪大了双眸。 纪氏抚了抚她的头,眸中满是怜爱,“蒋家乔迁宴在后天,届时会有许多官宦前去,蒋文峰当年在朝中颇有势力,如今蒋家有明王撑腰,又是重入官途,还是会有不少官员前去祝贺的。蒋家也邀请了夏威侯府,虽然夏威侯府与蒋家并无多深的渊源,不过当年你祖父也与那蒋文峰同为官僚,你祖母我又与他相识,于情于理,去一趟也是不为过的。” 纪氏都知道了。 夏楠所猜测所想的,她都知道了。 纪氏抚着她的手,像是抚摸小孩子般,将她的手放在掌心把玩。 “当年蒋文峰一事,你祖父也参与了其中,虽不是针对蒋文峰,在那桩事情上,却也误打误撞撞上了。” “祖父当年,为何会参与进玉林之乱?”夏楠不自觉问了出来。 如今纪氏是愿意与她说得,不然也不会让她去参加蒋家的乔迁宴。 “当年蒋文峰曾追求过我,你祖父又年轻气盛……” 夏楠见纪氏面上带愁,也不知该作何安慰。 蒋家三番两次刺杀她,是为了她手中的七星梅花宝盒,但在纪氏心中,可是否也有几成的担忧是因为当年的事情呢? “云侯雄与蒋文峰感情深重,但初阳这般闹腾,他最终也会心软的,这次你去乔迁宴上,只要跟着你父亲便成,到时初阳也会在场,你只要默默看着便行,出门在外,万事小心。” “祖母怎知道初阳会出现在乔迁宴上?” 闻言,纪氏望了夏楠一眼,面上挂起慈祥的笑颜。 “云祭酒对初阳那丫头的疼爱可不比我对你的少,你觉得,初阳在这儿的事情瞒得住他吗?” 纪氏落下这话,便离开了。 留下夏楠站在窗前,对着晨光,面上也发出一抹清甜的笑意。 云祭酒,真的是很疼爱初阳。 她也明白了。 云祭酒深知初阳反抗,也不想勉强她,便顺着她的意,让她不愿嫁人的消息放大,这样虽会让他无颜面对蒋家,可却也是一种解决之法。 也只有这样,初阳才不至于成为蒋家的棋子,而他则欠了蒋家一个人情,若是蒋家出事,他也不会不帮。 “姐儿。” 一声呼唤唤回了夏楠的思绪。 她转身,便见碧彤正站在她身后,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怎么了?” 夏楠走到梨花木桌前坐下,端起一杯清茶,轻抿了一口。 “您让婢子一直注意鸳儿,婢子注意到了,鸳儿她昨日去了玲苑。” 碧彤的话让夏楠不由得蹙眉。 “玲苑?” 这段时间以来,她以为玲苑已经消停了,没想到,如今是又准备来掺和一脚。 再联系起今早李氏的一场闹剧,她便不由得冷笑出声。 房姨娘无时无刻不想把她拖下水,如今被困在院子中还能有能力出来搅和,看来真的太清闲了。 她本是想等童先生这般事情解决之后再去解决房姨娘身上的事情,若是她这般下去,她倒是不介意提前一把。 不过是一个姨娘,有的是手段将她打发走,杜绝后患! “鸳儿如今在哪?” “她去了厨房,说是要为小姐您取些糕点吃食。” “呵,她倒是会借着我的名义去厨房讨吃的。” 夕颜阁的人都知道,夏楠一惯只吃抱月所做的吃食,甚少用大院子厨房里的,鸳儿所说的这些,只怕是全落入了她的口中。 “我们也去看看,看看她到底能讨些什么样的吃食来讨我欢心。”(未完待续。) 123 房怜瑜 侯府厨房内,几个婆子正围着鸳儿,听她讲着身边的趣事。 只见一个长得珠圆玉润的婆子从案桌上端起一盘糕点,放到鸳儿面前,面上带着讨好的笑,问道。 “鸳儿姑娘,你方才所说的可是真的?云小姐当真藏在夕颜阁里,可三夫人不是查明了云小姐并没有在夕颜阁里么?” 鸳儿伸手拿了一块糕点塞到嘴中,张着樱桃小嘴细嚼慢咽,将糕点吞下去之后才缓缓说道。 “这你就不懂了,云小姐脑子灵活,把自己伪装成小丫鬟的模样谁还能找的她出来,任凭三夫人带着人去找她,也是找不出来。” 她说着,目光滴溜溜在身边的丫鬟婆子身上转了一圈,扫了一眼她们的神情。 只见几个丫鬟婆子面色各异,有好几个瞪大了眼珠子望着她。 “鸳儿姐姐你说的可是真的,云小姐当真在夕颜阁中?”一个小丫鬟问出了声。 听她这般质疑,鸳儿当即冷笑道。 “我至于骗你们嘛,再说了,骗了你们我有什么好处。这话我可只对你们说,你们千万别给我说出去啊,万一让表小姐听见了那可就不好了。” 鸳儿叮嘱身边的丫鬟婆子,目光却不知在闪烁着些什么。 有婆子谄媚道,“鸳儿姑娘,我们绝对不会乱说出去的,我朱婆子这儿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她说完,似是迟疑了一下又问道。 “不过您方才说的表小姐有意中人?” 朱婆子迟疑了还是问出了声。 这话一出,在场的丫鬟婆子都屏住了呼吸。 闺家小姐有了意中人这样的事情向来都是极其隐蔽的,人都有八卦之心,自然对于这些事情好奇得很。 鸳儿瞥了她一眼,又扫了一眼厨房,目光落在一锅正冒着热气的粥上。 那朱婆子见了她的模样,迟疑了下说道。 “鸳儿姑娘,那是三夫人特意让人厨房做的野山参枸杞炖山鸡汤,不一会儿便要送去给听雪阁了,这种东西我们下人万万是碰不得的,不过鸳儿姑娘您的身份在此,若是你想喝,那老婆子我便去给你乘一碗。” 朱婆子说了,还当真去乘了一碗鸡汤给鸳儿。 鸳儿见此,一双凤眸中闪过一抹喜悦,随即罢手。 “放肆,这鸡汤既然是三夫人的东西,又怎是我这等下人能喝的呢,你们这是要陷我于不义!” 几个丫鬟婆子见鸳儿推拒,劝慰道。 “鸳儿姑娘你是表小姐身边的好帮手,你自然也是需要好好补一补了,你服侍表小姐,自然也要养好身体,喝一两口汤也是不为过的,更何况,等下端给了三夫人,锅底还有剩下的呢,你就当是为了莫要给侯府浪费。” 朱婆子一番劝慰的话落下,鸳儿也便装着为难的模样,推托着也将鸡汤给喝了。 一行人见她这般,这才放了下心。 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下肚,鸳儿一双眼睛满是亮光。 这才是人该吃的东西啊,一碗鸡汤炖的恰到好处,鲜美可口,让人回味无穷。 她不经想着,若是等帮房姨娘把事情办成了,以后她便有大把的银钱,也可以天天喝着这样鲜美的鸡汤,再也不用看人脸色了。 如此想着,鸳儿娇美的脸庞上更是绽了一抹笑颜。 “我可是把你们当成我的好友才跟你们说的,你们可不能说出去哦。我听说呀,咱们表小姐,仰慕阎太傅嫡孙,也就是当今与我们夏三爷同为大理寺少卿的阎珏阎大人!” “就是那个曾破了无数案件,深受皇上喜爱的阎珏阎大人吗?”有小丫鬟双眼放光。 “这京城可还有别的阎大人?” 鸳儿斜睨了她一眼,摆弄着她腕上的雕丝白玉手镯。 这镯子可是房姨娘送与她的呢,比表小姐不知大方了多少呗。 也就是她才这么死心眼还跟在表小姐身边,真是难为她一番好心了。 “没想到表小姐平日里那么文静稳妥的一个人,居然默默喜欢上了阎大人,若是这件事情传了出去,以后对她得有多大影响啊。” 有个婆子感叹道。 随即又有人说道。 “阎大人这般优秀,京中不少女子都深情于他,表小姐这般对他也是情理之中。” “可我听说阎大人高冷孤傲,有不少媒婆想要为他提亲,可他却通通拒绝,年过十八却至今未娶。” “这有什么,阎大人年纪轻轻便是大理寺左少卿,将来的前程明亮,不知多少女子暗许芳心,哪还轮得到别人挑他啊。” 鸳儿的话惹得一众丫鬟声声谈论。 她抚摸着手镯上面微凉的触感,瞥了一眼身边的丫鬟婆子。 当中有个小丫鬟与她四目相对,随即又快速闪过,似是无意说道。 “可我之前看着表小姐与顾公子颇为亲近,表小姐怎地……又喜欢上了阎大人?” 又? 好一个又字。 小丫鬟这话一出,顿时便炸开了锅。 “此话怎讲,表小姐怎与顾大人又扯上关系了,这个顾公子,不会是……” “正是刑部尚书之子顾常庭顾大人啊,姐姐婆婆你们不知道。大约是年底时,我意外经过小径,却见表小姐跌坐在地上,顾公子与表小姐两人之间的距离亲近极了,表小姐神色慌乱,也不知在紧张着什么,我也只敢远远看着,不敢走近,这件事情我一直埋在是心底,不敢说出来,今日听到鸳儿姐姐说表小姐心属阎大人,也不由得为顾公子打抱不平了。顾公子是何等风华人物,若是表小姐与他有私情在先,而后又喜欢上了阎大人,那顾公子该多伤心啊!” 小丫鬟说的声泪俱下,一瞬间在场的人的都蹙起了眉,更有不少婆子暗骂道。 “没想到表小姐是这般朝三暮四的人,东陵虽不严禁男女之间的关系,可男女到底有别,怎可与男子走得这般近呢?” “就是,表小姐这样的事情要是传了出去,以后还有哪个男子敢娶她啊?” 话至此,有几个小丫鬟已经愤愤不平了起来,一起念叨着夏楠的坏话。 “我听说表小姐仗着老夫人的宠爱,之前还去凌烟阁要了二小姐的首饰呢,也正是如此,二小姐才与表小姐关系这般僵硬。” “还有这事?” “我说朱婆子,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不过我听说,表小姐与二小姐闹僵可不是因为要首饰的事情,听我一个在凌烟阁做事的亲戚说,表小姐曾劝过二小姐不要与卫国公世子爷成亲!” “什么?表小姐居然干预二小姐的婚事,她居心何在啊?” “那可就不知道了,你们想,她不过是一个从乡下来的表小姐,能有多大见识,被老夫人找到接回来侯府已是她的恩德,仗着老夫人的宠爱便想要无法无天,见不得别人好,这才劝二小姐不要跟卫国公世子爷成亲。” “没想到表小姐居然这么恶毒!”有人下了一个结论。 当即便有人用眼神示意她看向鸳儿。 朱婆子上前,关怀似得望着鸳儿。 “鸳儿姑娘,想来你在表小姐那儿定然受了不少苦,可真是苦了你了,你若是有什么苦也不妨与我们说说,我们虽没用,但也能听你诉苦,为你分担一些苦楚。” 鸳儿见此,也一并将她的不满道了出来。 一干人等听完她的说辞之后,言语更加剧烈了。 “表小姐太过分了,居然纵然底下的丫鬟欺负鸳儿姑娘,真真可气!” “就连一个原本是粗使丫鬟的都能爬到鸳儿姐姐头上了,可见表小姐平日里是该如何放纵她们啊,真是苦了我们的鸳儿姐姐了。” “可不是嘛,亏我还一直以为表小姐是个菩萨心肠善良温婉的女子,今日看来,以前都是我瞎了眼了,表小姐就是个恶毒还朝三暮四的人,这样的女子,擅于伪装,估计好多人都被她骗了,我看啊,老夫人就是被她这幅模样给骗了。” 话锋转移得太快,几个人七嘴八舌间,夏楠便从一个温婉善良贤惠的女子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骗子。 立在不远处听着她们这般谈论的夏楠不怒反笑,偏偏她还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叫一旁的碧彤看着都着急。 “姐儿您就不管吗?你听这些人说的都是什么话,就连婢子听着都觉得难听至极,您还怎地这般忍受!” 夏楠淡淡瞥了那群人一眼。 “那你说,我现在是要怒气冲冲地冲过去,怒斥她们呢,还是走过去跟她们说,你们说的都对,都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人,来骂我吧。这样做的结果无非是她们着实会怕,可过后只怕又碎了嘴,将我讲得愈加不堪入耳。”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碧彤蹙着秀眉,望着夏楠。 “走吧,先回去。” 夏楠蓦然转了身,留下一抹娇柔的倩影。 回去等鸳儿,她今日会在厨房这里说她的坏话,他日便不知会在哪样的场合里说她的坏话,有朝一日她必定成为一条毒蛇反咬她一口,到时她哭都来不及。 不过今日她也总算是见识到了。 一张嘴能把一个人黑成什么样子。 原来前世她那般乌黑的名声,只怕也有人言的因素在其中。 回了夕颜阁,夏楠并不着急着收拾鸳儿,而是取出来纸墨,练起了字。 碧彤听了她的吩咐去了一趟东厢房,很快便回来。 夏楠望着碧彤掌心里的东西,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如清风拂过,魅惑人心。 鸳儿狠狠地将对夏楠的不满说了一通,厨房里的人与她同仇敌忾的这种感觉当真爽快,这让她整个人都开怀了起来。 不过她一回到院子中,便有碧彤前来叫唤她,说是小姐找她有事。 这一找可把她吓得不轻,许是方才刚说过她的坏话,鸳儿这会儿心虚得不行,诺诺应了声是。 夕颜阁布置精致华美,屋子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精挑细选出来,所有的综合在一起显得格外雅致,鸳儿每次进来都有一种想住在这里的冲动。 “姐儿,您传唤婢子。” 鸳儿虽是低垂着头,可一双眼睛却不停地在地上打转。 “嗯。” 夏楠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专心练起了字。 她写了一会,鸳儿便站在那儿站了一会儿,站得她脚都麻了,也没见夏楠有半分想要与她说话的模样。 鸳儿动了动心思,只好抬起头说道。 “姐儿,您传婢子来,是想要交代婢子什么事情吗?如若您没有事情要交代婢子,那婢子便先行褪下了,院子里还有好些事情需要婢子去做呢。” 鸳儿说着,已是忍不住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腿。 一旁的碧彤见此,狠狠道了出来。 “姐儿可有说让你退下,站没站姿,你就是这么伺候小姐的?” 碧彤说了她,鸳儿心中更是生了火气。 小姐平日里不怎么待见她就算了,今日难得叫唤她一次,还是来这般给她下马威的,她忍忍就算了,可这个碧彤居然也来说自己! “碧彤姐姐,鸳儿只是站得久了,脚有些麻,若是不动动等脚麻了那更伺候不了姐儿了,婢子这也是为了姐儿考虑。” 她说得极为无辜,一双眼瞪得老大。 “强词夺理。” “鸳儿怎么会是强词夺理呢?若是碧彤姐姐你脚麻了不能动弹耽误了不能伺候小姐这才是最不好的不是吗?” 闻言,夏楠唇角扬起一抹冷笑。 论嘴上功夫,碧彤怎会是鸳儿的对手呢。 她也总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纸张举起,等着风干上面的字迹。 她淡笑出声。 “鸳儿,不如你做一等丫鬟如何?” 这话一出,鸳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婢子不敢。” “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出卖主子背地里说主子的坏话这样的事情你都做了,区区一个一等丫鬟,你又有何不敢?” 夏楠的话说完,只见鸳儿猛地颤了一下身子。 “小姐说的是什么,鸳儿不懂。若是鸳儿做错了什么惹得小姐厌烦,小姐处罚鸳儿便是了,鸳儿绝无半句怨言,可小姐您不能冤枉鸳儿啊。” “冤枉吗?你抬起头来。” 夏楠举高了纸张,上面的字迹已经风干,她将纸张摆放到鸳儿面前。 “这上面的字,你应该识得吧。” 只见上面赫赫然房怜瑜三个大字。 鸳儿瞪大了眼,房姨娘闺名便是……房怜瑜。(未完待续。) 124 风言风语 “姐儿您这是何意?” 鸳儿强镇定着身子,抬头望着夏楠,目光中满是不解。 日光渗入,将屋子照得透亮。 碧彤取起先前她找来的物件,交到夏楠手中。 夏楠并未言语,只是蹲下身子,将物件放到鸳儿身前,薄唇轻抿,目光却是死死锁在她身上。 “你可认得此物?” 目光触及夏楠手上的东西,鸳儿面上划过一抹明显的慌乱,紧接着飞快摇了摇头。 “鸳儿不认得这件东西。” 她低垂着头,似是不想剪夏楠的神色。 夏楠扬唇浅笑。 只见她莹白掌心中,正躺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玉佩,玉佩雕有菩萨莲花纹,用的是上好的玉质,能拥有这样玉佩的人,足见身家不菲。 “这块玉佩是在你屋里搜出来的,你怎会不识得呢?” 鸳儿咬紧了牙,只能硬着头皮道。 “小姐真是折煞奴婢了,婢子怎么可能拥有这样优质的玉,这玉佩看着便是上等之物,婢子何德何能能拥有这样的玉佩,小姐说着玉佩是在婢子房中搜出来的,那一定是有人要陷害婢子,请小姐明察,还婢子一个清白!” 听她一番话,夏楠不怒反笑。 好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将事情颠倒黑白的本事当真不轻。 “怎么办呢?很不巧地,我曾经在房姨娘身上见到这块玉佩,难不成是房姨娘想要陷害你一个小丫鬟?” 闻言,鸳儿明显一怔。 夏楠直接说出了房姨娘,她若是承认房姨娘真的陷害她了,夏楠定会抓准机会去找房姨娘,若是事情闹大了,连累了姨娘,那她先前所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 可若是不承认,那夏楠便会趁机咬定她与房姨娘有关系,不知会怎样对她。 鸳儿从没有一个这么焦急,眸子滴溜溜转了几圈,飞快说道。 “奴婢是真的不知这玉佩怎么会出现在婢子屋里,房姨娘如今被关在玲苑当中,奴婢与她又并无瓜葛,婢子对姐儿绝无二心,肯定是有人要陷害婢子,还请姐儿相信婢子。” 鸳儿说得诚恳,接连磕了几个头以表忠心。 “碧彤,身为丫鬟,出卖主子,不忠,根据侯府里的规矩,是该作何处置?” 夏楠问道,碧彤紧接着说。 “根据侯府规矩第一百二十九条,府中下人若是不忠于主子,轻者将其贱卖出府,重者拔舌根,挑断手脚经,打发出去。” 碧彤说完,只见鸳儿身形没忍住颤动。 “不,姐儿,您要相信婢子,婢子对您绝无二心,这一切肯定都是别人陷害鸳儿的,您要查清楚啊。” “噢?那你说说,是谁要陷害你?” 夏楠倒是不着急着要处置她,若是能从她的口中探出一些口风,对她来说还是很有帮助的。 “这,这……是语兰,对!就是语兰,前些日子婢子偶感风寒,婢子恳求她帮婢子服侍小姐,语兰不肯,还骂了婢子几句,婢子性情激烈,脾气冲,没忍住跟她吵了起来,一定是这样。有一次婢子还见语兰跟房姨娘身边的丫鬟走的很近,语兰肯定与房姨娘有关系,然后趁机陷害婢子,还请小姐明察,还婢子一个清白啊!” 听她的话,夏楠非但没发怒,更多的却是好笑。 这个鸳儿,单凭一张嘴巴便能毒死许多人。 前世她之所以沦落那般惨烈,只怕少不了她在其中的推波助澜。 “房姨娘那边,熟悉的应该是你吧,我记得,你与那名叫芸香的,可是走的很近。” “可那是姐儿您的吩咐啊!” “可我没吩咐你到处讲我的坏话啊。” 夏楠似是不在意抬起鸳儿的手,看着上面的雕丝白玉手镯。 “这手镯可真好看呢,不会又是语兰陷害你的吧。鸳儿啊鸳儿,亏你那般聪明,原本我还想着重用你,可没想到,你居然反被房姨娘重用了去,我真为你不值。” “姐儿……” 夏楠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模样,这让鸳儿没来由一阵心慌。 眼光中更是闪烁着惊恐,只能等着一双大眼乞求地望着夏楠,还想着试图狡辩,却被她接下来的话语堵住了嘴。 “房姨娘给了你多大好处,教你在厨房那等地方一直说我的坏话呀,听说我是个朝三暮四的女子,不仅勾搭上了顾公子,如今还喜欢阎大人,是吗我的鸳儿?” 夏楠的话语并无波澜,可停在鸳儿耳中,却像是听到了什么魔音一般。 她陡然颓下了身姿,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夏楠叹了口气。 “鸳儿啊鸳儿,你是个很聪明的人,可人呢,有时候不能太过聪明,你这么做,终究害得是你自己!” “看在你我主仆一场的份上,我不杀你。” 夏楠说完,示意碧彤。 “将她交给刑事堂吧,就说这丫鬟乱嚼舌根,偷东西,交由刑事堂来治罪。” 刑事堂…… 鸳儿一想到就头皮发麻。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刑事堂那种地方简直不是人呆的。 从前便有犯了错的丫鬟被关进去,可一套刑罚下来,不死也半残,出来后的丫鬟无不是活活等死,最后被运到乱葬岗去。 “不……姐儿,奴婢知错了,求求你不要把我送去刑事堂,你让婢子做什么都愿意,只要您不让我去刑事堂,婢子什么都听您的,婢子知道房姨娘的事情,婢子可以跟你说!” 当惧怕到一定程度,鸳儿几乎口不择言了。 闻言,夏楠倒是绕有兴趣地挑了挑眉。 “噢?你知道什么?” 事到如今,鸳儿也顾不上其他了。 “婢子知道,房姨娘想将您喜欢阎大人的消息放出去,损坏您的名声,让您在京中抬不起头来,还说之前您不识好歹,处处跟她们作对,以后肯定不会让您好过。”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看来,你在房姨娘那边你也算不上什么,碧彤……” “不不不姐儿,婢子知道婢子知道!” 鸳儿的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得,面上满是焦急,一张原本俏生生的脸庞愣是变得惨白,却是忍不住在回忆。 夏楠并没有打断她。 鸳儿的价值,她还没有好好榨出来。 她脚步极轻,绕在鸳儿身旁,目光并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望向窗外。 窗外海棠开得正艳,大朵大朵娇艳鲜丽的花儿正迎着烈阳,竞相绽放,有如炙热光辉,将一整片大地映射成红艳的模样。 鸳儿眼珠子焦急地转着,面色惨白,正在努力思索着,一副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样子。 良久,她双眼猛然一瞪。 “有了姐儿,我想到了!” 鸳儿似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面上满是喜悦。 夏楠并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 鸳儿急忙说道,“姐儿您听婢子说,上次婢子去玲苑,却见有个唇角有两撇胡子的男子偷偷进了玲苑,当时婢子好奇为何有男子进入后院,便偷偷跟了上去,没想到看见那男子找的便是房姨娘,两人不知在商榷着什么,婢子远远的只听到他们隐隐说着什么案件,贪污,夏三爷几个字眼!” 话说完,鸳儿见夏楠依旧一脸冷漠,已是焦急万分,急忙道。 “姐儿,房姨娘一心想要拉您下马,可您不从,她现在更是处处针对您要给您暗中使绊子,您不能坐以待毙啊!她与男子有来往,那男子可出入后院这已经让人十分惊诧了,足见房姨娘在后院的关系,更何况她们还不知道商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若是这见事情出来,房姨娘肯定要被扫地出门,这样一来您就无后顾之忧了!” 鸳儿说得情真意切,到后来更是双眼放光,仿佛这一切的算计全在她的掌握之中。 她说完,夏楠才抬起头,唇角噙着微微笑意。 “想不到鸳儿竟然这么通透,想得这么明白,在她那边,你是不是也会这样说我?” 夏楠话一出,鸳儿面上的喜悦迅速冷淡换成了惶恐。 “姐儿,您不能这么对待婢子,婢子已经把我知道的全说了……您答应过婢子的……” “我有答应过你什么吗?” == 夕颜阁处置了一个丫鬟的事情很快传到了各个院子中,多数人很是诧异。 夏楠自打住在侯府以来,性情一直十分温和,待人有礼,更是从未听说她处置过什么丫鬟婆子,如今竟是送了一个丫鬟去了刑事堂。 侯府里的人都知道,送去刑事堂的丫鬟定然是犯了什么重大的错误,不然一般主子只在屋里惩戒一番,并不会送去刑事堂那般恐怖之地,而夏楠如今搞出这般动静,可是她院子里出了何事? 许多人猜测着,玲苑同样不例外。 房姨娘放下捻起一枚酸梅放入口中,闻言面色未变,只是淡淡一笑。 “不过就是一个小丫头罢了,翻不起什么风浪。” 夏馨望着房姨娘温婉恬淡的脸庞,蹙眉道。 “可我怕那鸳儿乱说话,若是将我们的事情说出来……” “她能说出来什么,很快她就说不出来了。” 入了夜的夕颜阁格外安静。 今夜凉风舒爽,夏楠让小厨房多做了几个菜,又弄了一壶桂花酒,叫上了初阳跟江羡。 三人坐在石桌前,把酒对饮。 江羡好奇地望了眼夏楠,不解问道。 “阿姐,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请我们喝酒?” 江羡问出了声,夏楠却没有回答。 “你是不是傻,肯定是你阿姐诗兴大发,想把酒邀月对饮,再者说,这桂花酒也醉不了人。” 初阳应了他的话,紧接着一口将杯中的酒喝下,啧啧了两声。 抱月的手艺一顿饭,吃得人人尽兴。 这壶桂花酿是苏氏前些日子命人送来的,说是难得一见的佳品,女子喝了有助于养颜且不醉,入口芳香,醇味至佳,饮后满口留香。 这也是夏楠将桂花酿拿出来的原因。 后日便是蒋家乔迁宴了,初阳的婚事总该有个了结。 三人吃饱喝足,一会儿听着江羡说着关于江南那边的事迹,一边听着初阳讲她的光辉事迹,两人在这个时刻,竟开始聊了起来,难得一见的平和。 夏楠遥望头顶的月儿,墨瞳似乎带着迷离,只见她双颊嫩红,宛若娇艳海棠,在暖黄月光照耀下,仿佛为她附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有清风吹来,带来几分清凉。 正逢耳边听闻江羡道来。 “这剖尸是有技巧的,正如同你杀猪一样,每头猪身上都有独属于它的纹理,只要顺着这些纹理剖下去,一头猪很完美地便能剖好,人也是一样,我跟你说啊,人的身上有二百零六块骨头,每块骨头对应不同的肉质纹理,只要把握好这些纹理,就能解剖出完美的骨骼拉。” 江羡正同初阳讲得津津有味,后者听着也是入了神,连忙发问。 “你怎么知道人的身上有那么多根骨头?” 骨头数有这么多是没错,不过他身为这个时代的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江羡用一副甚为自得的模样望着初阳,昂着头。 “我之前去过义庄,义庄后面有个乱葬岗,葬的都是一些无名尸体,我征得义庄那老头的同意,就亲自去试验了一副,数得清清楚楚,正好二百零六块骨头。” 江羡这话一出,初阳倒是多看了他几眼,目光也带着兴致。 听他们两个的对话,夏楠只觉得一阵恶寒。 江羡有独特的爱好也就算了,如今还搭上一个初阳,两人凑在一起,她可以想象得到以后将生活在何等水深火热之中。 翌日一早,夏楠便去了韶松堂。 她头戴金簪,面上施了薄粉,双颊粉嫩,红唇娇媚,活脱脱一个娇俏美人。 只是到韶松堂时,里头早已端坐着苏氏等人。 气氛有些不对劲。 李氏见到她时,目光更是不屑似得扫了她一眼,嘴中说道。 “老夫人口中的乖乖外孙女可算来了。” 这话一出,纪氏顿时目光凌厉射向李氏。 可李氏却不同于以往那般,反而直视纪氏。 “老夫人,您可莫要这般偏袒她,如今京城里满是关于表小姐的风言风语,这件事情得对我们侯府造成多大影响!” 特别是她一双未定亲的女儿!(未完待续。) 番外 前世(一) (本书并未完结) 春去秋来,时光荏苒,转眼间,又是一年冬季。 雪花飘絮,有如丝绒般柔软的触感落在掌心,微痒,微凉。 碧波湖已微微结冰,冰层只有薄薄一层,有柔软雪花落下,散在冰层上,犹如洁白鹅毛。 夏楠望着这片斑驳琉璃般的湖面,眼神微闪,渐渐划过一抹痛楚。 第一次见他,也是在这湖边,那时她正桀骜地同婢女玩得正欢,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就要往湖里落去,突然间,便是一双有力的手将她的腰身箍住,将她从危险关卡救了回来。 蓦地对上一双温润关怀的眼,那双眼里有她从未见过的光芒。 只此一眼,她便沦陷。 她发了疯的喜欢他。 喜欢得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都给他。 她对他死缠烂打,成为京中人的笑话,连带着他也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所谈论的对象。 夏楠很恼怒,她可以不管不顾他人的眼光,可他却不行,他有他的骄傲,他是天之骄子,怎容得他人这般置喙。 为了能与他光明正大走在一起,她不禁爆出了自己的身份。 她是夏威侯府的嫡出小姐,有着敞亮的身份,她怎会不能与他在一起呢? 违背了纪氏的意愿,她知道这样很傻。 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顾常庭不过是低浅的一个笑颜,她都能欢喜好久。 旁人所什么她都能视若罔闻,可偏偏,记忆中一直对她温和谦逊有礼的人,却是从未对她有过真正的温柔。 顾常庭一直对她都是所谓的进退有度,恭敬有理,任她再如何刁蛮,始终是如沐春风的模样。 夏楠喜欢的是他这幅模样,可后来,她开始心慌了。 她见到了他对待沈佳凝不同的样子。 不同于她的温和却疏离,他望向沈佳凝时,眼中有暖意,有亮光。 那日柳树下,顾常庭轻轻为她摘下头上的嫩叶,沈佳凝抬眸,一双莹眸满是盈亮,望着顾常庭,白皙脸庞悄悄腾起两朵红云,峨眉杏眸,美人娇俏。 夏楠亲眼见着顾常庭唇角扬起的那抹笑,由心而至。 他眼底的光,是她从未见过的。 日光西斜,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 男子身形高大修长,女子玲珑娇俏,站在一起罔若璧人,这一幕,狠狠刺疼了夏楠的眼。 没有人知道她胸口中压抑着多大的愤怒,才忍着没冲上去将两人分开。 她可以不顾所有人的目光只为他,她甚至不惜违背祖母的意愿,只想要能有个真正的身份与他走在一起。 可他……眼光却从未落在自己身上…… 一切……似乎都是那么无力。 她恨沈佳凝吗? 恨吧。 恨她抢走了她好不容易喜欢上的人。 可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恨她?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夏威侯府二房嫡出大小姐喜欢顾常庭,顾常庭也知道,可他就是不喜欢她。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刑部尚书幼子顾常庭喜欢沈佳凝,顾常庭知道,沈佳凝知道,就夏楠不知道。 那天她失魂落魄回到府上,所有人都用厌恶的眼光望着她,可她毫不在意,也不想去在意。 她在苑子里狠狠发了通脾气,纪氏来看她,却也只是一直摇头。 她哭着求纪氏将她许配给他,可还是未能如愿。 那个时刻她仿佛又回到了宁乡那时候,所有的孤独无助,惊恐彷徨,最终化成了深深的愤恨。 “姐儿,您为何不去找沈小姐呢?您对顾公子用情至深,婢子相信沈小姐一定会成全你们的。” 耳边传来鸳儿的轻语声。 夏楠猛地一怔,喃喃自语似得道。 “她会吗?” “只要姐儿您诚心,婢子相信,沈小姐一定会成全您的。” “可是……他们已经有了婚约……” 那日,她约了沈佳凝出来。 约在城外的柳湖边,沈佳凝很美,温婉轻柔如江南女子之美,她肌肤****,仿佛一掐便能掐出红痕,夏楠忍不住握紧了掌心,手掌里传来肌肤的粗糙感狠狠刺痛了她的心,但她面上依旧不变。 她看着她,她也看着她。 四目相对,夏楠最终还是先开口。 她经不住微垂着头,道出了让她难以启齿的话。 “你……可不可以把常庭……还给我?” 答案可想而知。 “他从不属于你!” 夏楠不死心,试图想说服沈佳凝,可后者面色虽温婉,可眸中却满是坚定。 夏楠急了,猛地上前抓住她的手,不住地摇晃。 “不行,你必须要将他让给我,不然我……” “啊……” 夏楠面目狰狞,接连摇晃着她,沈佳凝身子不住地往后退。 柳湖边湖水低浅,如今又是冬季。 沈佳凝身子被夏楠拉扯住不断往后退,夏楠忽地一用力,她整个人猛地往后倒去。 ‘扑通’一声,她的身影猛地落入湖中。 “小姐!” “沈小姐!” 夏落与夏娴正好出来,正好瞧见了沈佳凝落水的一幕,飞快地赶到湖边想要救人。 沈佳凝身边的丫鬟慌了神,哭得六神无主。 夏楠更是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天地冰寒,湖面上已是结了一层薄冰,沈佳凝掉落下去已有片息,夏落等人忍不住大声呼喊,急忙找人前来救助。 柳湖对面是杨树林。 只见不远处两抹身身形往这边飞奔而来。 一道身着玄衣,气质温润翩然,一道紫衣披身,身形修长面目刚毅。 玄衣男子听见在场人的呼喊,面上闪过一丝慌乱,猛地跳入湖中。 夏楠双瞳猛地瞪大,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很快,他便将人救了上来。 沈佳凝早已失去了知觉,顾常庭抱着她,面带慌乱,一身寒气逼人,却顾不得浑身的冰冷,急忙望向怀中的人,原本淡然温润的姿态尽失。 “顾公子,快送沈小姐就医!” 还是夏落提醒,顾常庭才幡然醒悟,急忙抱起她飞快就要往医馆赶去。 夏楠没忍住出声,顾常庭果然站定了脚步。 只见他身上的衣衫紧贴着身躯,头上仍有水珠滴露,身上散发着不尽的寒气,可寒气虽重,却抵不上他眼中一汪寒泉半分。 他面目阴沉,眼神更是冷得可怕。 顾常庭越走越近,夏楠却想后退,可双脚仿佛生了根,动弹不得。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出现如此焦急阴冷的神色。 他从来都是那么如沐春风,罔若世间一切都未能撼动他半分的温雅模样。 可是今日,夏楠却慌了神。 她对上他的眼,口中只喃喃道。 “不是我。” “你最好希望她好好的。” 留下这句话,顾常庭头也不回地走。 夏楠怔在原地,心口发寒。 为什么? 她并没有想把沈佳凝怎么样,她并没有推她落湖,不是她。 可没有人听她解释。 柳湖边的人渐多,望向她的眼神更是带着谴责,有的人早已怒骂出声,有者口不择言,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夏楠冷得发寒,却没有一个人替她说话。 夏娴夏落两人站在不远处,神情惶恐。 讽刺极了。 她转头,却对上了一双幽深的瞳眸,瞳眸的主人长得极好,比起顾常庭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夏楠却无半分欣赏之意,那人的脸上,写满了冷漠。 是啊。 冷漠。 这世间的人,何曾待她温暖过。 如若不是那天嬉笑湖边对上一双温暖的眸子,她想,她也不会那么不顾一切。 125 流言 李氏一番话说着,里面最为不明所以的便是夏楠了。 她目光落在李氏身上,似乎想看出来些什么,还未等她开口,李氏便先言明了。 “外面如今正疯传着夏威侯府表小姐天性放荡,先勾搭刑部尚书之子顾常庭不成,如今又疯狂骚扰阎太傅嫡孙当今大理寺左少卿阎珏阎大人!” 李氏目光狠狠瞪着夏楠,又对着纪氏说道。 “老夫人,这事您不能不管。这件事情如今满京城的人都在传,上次这小丫头在凌云郡主面前露了脸,又成为寻夫人弟子,如今大半个京城谁还不认得她,而今她名声败坏,连累的可是我们侯府的姐儿啊,颖姐儿已经定亲卫国公府,如今还未定亲的便是我的一双女儿,这事情若是牵连到我一双女儿的亲事,那我便不活了!” 这番话一出,韶松堂内一片寂静。 夏娴夏落面带难堪,但听闻李氏的话语却皆低垂下了头。 苏氏蹙着眉,却也没反驳。 毕竟这回李氏说的……是真话。 倘若事情得不到完美的解决,定然会累及侯府未出嫁的女儿。 听李氏的话语,夏楠也不由自主蹙起了眉。 她天性放荡,先是勾搭顾常庭如今再仰慕阎珏? 夏楠真想呵呵了。 心中虽有疑惑为何会有这样的传言,可到底还是沉住了气。 纪氏只是关切望着夏楠,可李氏却更加阴阳怪气。 苏氏淡淡瞥了她一眼,“话可不能这么说,楠姐儿为人众人都看在眼里,又怎能这般不分是非便下了定论,外面风言风语也就算了,难道这般连你也不信楠儿?” 闻言,李氏面上嘲讽之色更甚。 “大嫂,这如今的事情关乎的可是我们侯府的脸面,我能不急吗?这与我信不信楠儿关系不大,谁还在意得那么多,只是如今一事对侯府得造成多大的影响,我这是为侯府着想!” 李氏口口声声为侯府着想,可实际上她担心的是生怕夏娴夏落两姐妹无人提亲。 算算她们倆如今也有十四了,一般闺秀约莫是十三十四便有媒人上门提亲,可如今两人愣是连一人的亲事都为谈妥,更何况夏落落了脚伤,这事要是让旁人知道了,她还不知该如何愁呢! 本就犯难的亲事若是被夏楠给影响了,看她不削她一层皮。 李氏的想法在场人都明了。 苏氏面上不变,唇角却是略带嘲讽。 夏娴夏落不是无人提亲,只是李氏眼光高,对于提亲的那些她都看不上。 她也算是尽心尽力为两姐儿拉姻缘,虽说那些公子身份没有那么显赫,可都是些勤恳儒雅,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之人。 奈何李氏挑三拣四,一心想将一双女儿嫁入显赫侯门,这才有现在这般焦虑。 李氏到底是庶女出生,虽后来成了嫡女,可骨子里的小家子气却一直未能褪去,呆在深宅这么多年,还是藏不住心事,她见苏氏大女儿入宫成了宠妃,二女儿又成了卫国公世子妃,眼看着她的一对女儿嫁得如此显赫,心底便一直不平衡。她本就厌恶夏楠,如今因这事更是对夏楠愈多了几分怨怼。 韶松堂里就李氏一人在闹,其他人皆不言语。 对于她的品性,众人皆知。 还是纪氏率先出声。 “楠姐儿,你可知外面关于你的流言?” 纪氏微蹙着眉,关怀望着她。 夏楠摇头。 昨夜她与初阳江羡二人饮酒欢乐一番便睡下了,今日不过刚起来,便听闻这件事情。 虽是刚刚才知道的,可夏楠却必须要声明。 “祖母,楠儿问心无愧。顾公子与楠儿只见过两三面,何来勾搭之言,而阎大人与楠儿,则是在祖母您的寿宴上,楠儿被他所救,加上而后在梧桐街上的一救,阎大人是楠儿的救命恩人,楠儿对他不胜感激,更是钦佩他的为人,仰慕他的风姿,但绝无骚扰之意。” 在场的人听她之言皆默不作声,夏楠又道。 “女子闺誉之名楠儿何其不懂,楠儿虽自幼并非生长在侯府,但也懂得这事情的重要性,试问楠儿又怎会为了一个不可能的人儿做出这般疯狂的事情?再者,楠儿如今为当今寻夫人之徒,如若做了这等事情岂不是有辱师门,楠儿遵循师父教诲,对万事皆合于理,从于心。” 夏楠说话语调平缓,不卑不亢,她的目光很是温润,明明极为温和的一番话,却莫名让人听出了凌厉之感。 一般女子倘若听到这种传言,早就羞怯恼怒不知如何是好,夏楠比起其他女子,更是不知镇定了多少倍。 事关乎女子名声,她依旧淡定从容,这等气度便不是寻常女子比得上的。 “这件事情你莫要担忧,祖母一定好好探查清楚,到底是谁放出的流言,胆敢污蔑我们侯府的姐儿。” 这事纪氏是真动怒了,夏楠出现在京城已有三四个月,如今事情接踵而来,倒是让她心中多了几分隐忧。 虽与她在京中名声渐长有关,可到底,还是有心人作祟。 今日之事,若非是有心人故意挑拨出来,怎会出现这等事情,能知晓夏楠与顾常庭之间有过关联的,除了侯府里的人,还有谁最为清楚? 年前夏楠意外在府里撞见顾常庭崴了脚,而后顾常庭登门,这件事情若非侯府里的人,谁又知晓? 纪氏愈思虑眉头越是紧蹙。 虽然李氏一直恶狠狠瞪着夏楠,对她眼中又满是厌恶,可偏偏她是最不会动手的那个人,且不说她没有那么大的势力渠道能散播这样的信息,就说她本也就没有那个脑子,若不然,也不会到如今连个姨娘都压制不住了! 夏楠一番话落,李氏还想说什么,却被身边女儿眼神制住,只能息了声。 一屋子的人各怀鬼胎不知在想着什么,只是这件事情出,夏楠定要蒙上一段时间的污秽名声。 众人散退,纪氏独独留下了夏楠。 她双手握紧夏楠的手,“楠儿,今日既出了这般事情,明日蒋家乔迁宴,你就暂且先回避下吧。”(未完待续。) 126 分析解惑 闻言,夏楠却缓缓摇了摇头。 只见她墨眸幽深,薄唇轻启。 “京中流言四起,那些恶意中伤我的人便是想让我成为缩头乌龟躲在侯府里,但是祖母,楠儿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楠儿若不出面,任由名声愈演愈烈,这才是最坏的,况且。” 话落,只见夏楠眯起了双眸。 “事情还未定呢。” 太傅府书房中。 只见一人伫立在窗前,他的身边有男子掩唇而笑,那男子长相精致,凤眸微眯,又有高眉挑立,眉间一点朱砂,活脱脱一个男版的妖精。 “想来我不过离京几月,我们的堂堂阎大人身边居然出了一个如此胆大的爱慕者。” 男子声音轻佻,更是自如地随手捻起书桌上的字画,看了起来。 他的话说完,却未听有回应。 只见一抹极为修长笔直的身影依旧伫立在窗前,丝毫不曾理会他的话。 男子似是习以为然,又似是不经意说道。 “夏楠这个名字听起来还有几分熟悉,倒像是在何处见过?……我想起来了,元宵灯会那晚,啧啧啧,这姑娘可真暴力啊,就那一脚,赵元良估计如今还不能自如。” “你要是真看上了这姑娘,可得小心点命根子啊。” 听着他不着调的话语,阎珏面上终于浮现了除冷漠之外的神色……阴冷的冷漠。 “无事你可以走了。” 见他赶人,男子并不在意,幽幽说道。 “看来阎大人是不想知道那件事情咯,既然阎大人不想知道,那子晋走便是。” 他作势真的要走,阎珏却是一脸漠然,一副随他而去的模样。 倒是明子晋忍不住调过了头,又返回来说。 “今日京中流传的都是我们阎大人的风流韵事,可我们阎大人冷漠如斯,不知伤透了多少小娘子的心,若是我们阎大人真的与夏小姐能成一对的话,不知多少红颜要为我们阎大人落泪了。”明子晋说完,又啧啧赞叹,“不过我听说那夏小姐还被寻夫人收为弟子,若是这般说来,能成为寻夫人弟子的女子,想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也难怪你看上她了。” 阎珏没理会他,他又自顾说道。 “先前那次不过是暗中所见,我倒是真想去会会这个夏楠,能让我们阎大人牵肠挂肚让千里之外的我去探查蒋家的女子。” 明子晋说着,又不知从哪摸出一把摇扇,缓缓摇了起来。 “那件事情查得如何。” 调侃也过了,并未能见到阎珏面上有什么变化,明子晋也正色了起来。 “小爷出马,还有什么不能查到的?” 说着便见他从袖口中掏出一站信封,口中说道。 “长公主遇刺一事基本可以认定为明王所为,只不过少了一些东西,方能证实。” “蒋家为明王的爪牙,如今蒋家家主已上任国子监监丞,想来乔迁宴上来的人不会少,这个官职说大不大,但接触的人还是蛮多的,再加上明王在暗中帮衬,以及蒋家掌控的许多官员的命门,想来蒋家很快就要在朝堂中崛起。” 说罢他又指了指信封,“你看上面的名单。” 阎珏扫了一眼,原本便冷峻的眉目愈发森严。 明子晋看着好友的面色,面上同样是不苟言笑。 “关鹏飞,大理寺左右寺丞;巩乐康,宗人府经历;这两位官阶正六品,官位虽不高,但影响力颇大。方浩广,内阁侍读学士;朱奇正,翰林院侍读学士,这两位则是从四品的高官,两人在朝中口碑一直较好,与这两人相熟的人无数。当然还不知这些,一些小官员想来你也不认识,那我便不说了,不过接下来这一个,可有些名堂,太常寺少卿,唐修诚。” 明子晋眼角弯弯,凤眸微眯,魅惑之色毕显。 “唐修诚,与你同为正四品官员,他的权利并不在你之下,太常寺掌礼乐、郊庙、社稷、坛壝、陵寝之事,这其中的任何一门,都事关皇家。”他瞥了阎珏一眼,继续说道,“蒋家掌握了如此之多官员的密码,甚至可以因此来要挟他们,他们的目的……不纯。” 阎珏思索了片刻,望向窗外的眸光微深,淡淡问了出来。 “共同点呢?” 两人是多年好友,他这么一问,明子晋瞬间也便明了。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跟萧正钦有关联。” “当年蒋文峰为官时,萧正钦不过是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如今已是正三品的太常寺卿了,而他们都是萧正钦手下的官员,或者说大部分都是他提拔上来的。” 阎珏面色依旧淡漠,只有一双按在桌子上的手正一下一下地敲打着。 过了几许,阎珏转头望向他。 “云祭酒呢?” 阎珏问道,明子晋却是撑起了下巴,眸中带着戏谑。 “他啊,我觉得他就是个老迂腐,云祭酒为偿还当年蒋文峰的恩情,想要将自家孙女嫁入蒋家,可奈何这个云大小姐抵死不从,闹得京城一番笑话,云祭酒这边连带提携了蒋家家主,他才成为监丞。” “此番目的?” “蒋家此番目的如你所想,明面上支持明王,可暗地里,却是为了对付萧正钦以及……夏威侯府,你可知道为何?” 明子晋讲着,唇角带着嘲讽。 阎珏配合着问了一句。 “为何?” “还不是因为诸多感情纠葛呀。” 明子晋似是想到了什么,啧啧叹出了声。 “我跟你说啊,这次我可是探查出了不少事情,你想知道就得慢慢听我说来。” “当年蒋文峰落寞时曾遇到一名女子,与她结实,并且深深爱上了这名女子,可奈何这名女子心有所属,两人无缘,而后你可知这名女子是谁?” “是谁?”阎珏十分配合地问道。 “当今夏威侯老夫人!” 明子晋一脸八卦的气息。 “夏威侯老夫人出生将军府,那时的气派天下无双,无数人感叹她会钟情何人,没想到最后却与夏威侯成为眷侣,蒋文峰得不到佳人,而后便娶一女子为妻,生下两子一女,可后来蒋文峰没落,蒋家被不知名的人追杀,蒋文峰当时有两儿子,却在半路遗失了一个,只留下如今的蒋家家主,蒋清平。” “说重点。”这些陈年旧事,他并不想听。 “好吧,重点来了,重点就是,童建柏确实为蒋家所杀,童建柏知道了太多蒋家的秘密而遭暗杀,目的为了掩人口舌。而这些秘密,也就是刚才我所说的这些,蒋家跟许多官员有着来往,更是在蓄意密谋着什么,不过我还发现……” 阎珏眸色淡淡一扫,明子晋只能叹了口气道了出来。 “我还发现,蒋家与房氏一族牵连甚广。” “此话何讲?” “比如说吧,蒋家与房氏一族同为商家,两者在商业上又都想要独大,这最近据我观察,这两者之间,竟然有种难以言说的默契,蒋家攻占土地,房氏一族选择退让,转而进攻资本买卖,蒋家前段时间资本有了些许空缺,这资金还是房氏一族填补上去的,我倒是觉得,他们中间存在着某种交易。” 明子晋说完,托着下巴思索了起来,喃喃自语道。 “这么说来,原本觉得捋顺的东西仿佛又缠绕在了一起。” 他喃喃自语,阎珏却是蹙起了双眉。 他蓦然想到了夏楠给他的那封信。 那封信是童先生最后一次给她的东西,上头黑纸白字写着都是他对蒋家的见闻。 只见他眸光突然由幽深转至光亮,犹如暗夜转向光明的那一瞬,亮光让人不自觉惊艳。 “我懂了。” == 艳阳高照,晚春已到,如今颇有几分夏季的炎热气息,夏楠正命人采摘了一些荷叶,准备做荷叶包饭,新鲜的荷叶刚摘下,上面还氤氲着几颗晶莹剔透的露珠,衬着荷叶的嫩绿愈加诱人。 夏楠还未动手,便见一个小丫鬟进来,说恒先生来了。 闻言,夏楠心间一动。 阿恒自上次被她派去淮南之后,便与她没了联系,去了这些时日,他此次回来,定是发现了什么。 将手头上的东西放下,夏楠直接领着他入了屋子里。 阿恒依旧是那个少年,只是他一身灰衫略显陈旧,鞋子上也沾染上了不少尘土,而原本稚嫩的面颊上也多了几分风尘仆仆,看起来到不像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了。 他来得虽是匆忙,可夏楠却发现,他的眸中有明显的亮光,想来这些天他着实发现了些什么。 阿恒还没来得及坐下,便注意了下身旁的人,见屋子里就他与夏楠二人,这才说了起来。 “蒋家在淮南根深蒂固,袁明的死因实在盘查不到他们头上,可我却发现了一个人。” 夏楠听着他嗓子里略显的沙哑,边听着边拎起茶壶,为他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到他手上这才问道。 “谁?” “明子晋!” 吐出这三个字时,阿恒眼中带着明显的亮光。 这三个字听起来像是个人名,可夏楠却不认识。 “明子晋就是当今朝廷最为出名神探,他曾经与阎珏连同破了两年前的坤灵命案,又先后出现在不少皇室眼中,在许多人眼里他几乎与大理寺少卿阎珏同名。不过他虽出名,但让世人周知的也只是这个名字而已,认得明子晋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他一惯极少在人前露面,行踪又不定,常人极难寻得到他。” 阿恒话语间是难得的兴奋,夏楠倒是听出了一点其他的意味。 “他也在探查蒋家?” 阿恒一口将茶水灌入肚中,稍稍平息了下情绪,这才说道。 “相传明子晋与阎大人交好,他出现在蒋家,那事情也八九不离十了,定然是阎大人决定。” 他的目光定定落在夏楠身上,却让夏楠没来由发麻。 “你是怎么知道他就是明子晋的,又是如何认识的?在蒋家又探查出了什么?” 夏楠问着,阿恒听着,目光渐深。 那****佯装成一名仆从,随着蒋家的采买进了后院,又花了些银钱疏通了关系,与蒋家一些仆从探查了起来。 当时正逢有蒋家的马车运载着物品去了库房,他便偷偷跟了上去。 装载着东西有两个大箱子,看那些仆从的样子似是重量十足。 他隐隐听着他们在谈论。 “这些可都是写易碎之物,是家主花了不少力气得来的,可得给我轻点放,如今我们家主正上任国子监监丞,是朝中大臣,动作可都给我利索点,要是出了差错,要了你们的命!” 领头的人话语凌厉,一众仆从皆是唯唯诺诺应是。 不过有个胆大的问了起来。 “大忠哥,家主成了朝中官员,那岂不是能结识许多权贵?” “哼,这是肯定的,知道这些东西没有,这些啊,都是那些朝中大臣送给家主的东西,我们家主为人高洁,一步登天,许多达官贵人都争抢着想要结识呢,不是我吹,咱家家主日后可是人人巴结的对象,所以你们都给我长点眼睛,本本分分工作,日后定然少不了你们的!” 这位大忠哥一口一个家主高升,这话听得底下一群仆从欢喜不已。 阿恒躲在假山背后,默默将这番话听了去,心中起疑,他不过离了京城数日,蒋清平便已上任国子监监丞,而如今还有许多人送礼想要结识他? 一个小小的官员,怎会有如此大的脸面让许多人巴结? 疑惑的他趁着暗夜悄悄潜入蒋家书房。 可到了书房门口却意外发现外面几个守门的人全都倒下不省人事,他强忍着胸口传来的悸动,动作轻缓正踟蹰在门外,却陡然听一道爽朗的声音响起,吓得他一个激灵。 “既然来了就一起来找吧。” 阿恒紧张不已,却壮大了胆子索性进了去,这人虽不知好坏,但他既已发现自己的存在,他再想跑也跑不掉了,若是两人争执惊动了蒋家的人更是讨不得好,要是他也是针对蒋家前来的,那就更好不过了。 蒋清平的书房很大,有里间有外间,外间一片乌黑,可里间却点了一小根蜡烛,从外面是看不到半点亮光。 只见烛火下,一人正垂首凝神望着铺满一整张桌子的纸张,那人面容精致十分,是他从未见过的妖艳绝美,昏黄烛火下,那人眉间一点朱砂愈显妖艳。(未完待续。) 127 明子晋 那人模样太过绝美,以至于让他有片刻的惊诧。 如今连小偷也这么漂亮? 阿恒目光落在他身上,可后者却看也不看他,径自望着桌上的东西,直接把他晾在了一旁。 这种感觉……他把这儿当家了? 阿恒不自觉放轻了脚步,刚想出声,“你——” “闭嘴。” 两个字,成功地让他吞下了满腹的话,只见那人拿起桌子左上角的纸张,并着右上角的纸张放在一起,就着烛火观察了起来。 “关鹏飞、巩乐康、方浩广、朱奇正、唐修诚,还有……萧正钦。” 阿恒听着他喃喃自语,一双圆瞳更是瞪得老大。 他口中的这些名字,都是一些朝中官员,他虽然对朝廷官员什么的了解不多,但一些官员的名字却是人人皆知的。 比如最后这位萧正钦。 便是当今正三品大官员太常寺卿,他在民间的声誉极高,他为人清高公正,一直为民办事,深受民众的喜爱,阿恒不知眼前这个妖艳男子为何会吐出这些官员的名字,只是蹙着一双眉,放缓脚步走进,目光落在一张张薄纸上,一张张薄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体,还未待他来得及看清上面的字,妖艳男子跟变戏法似得,瞬间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收入袖口之中,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阿恒瞠目皆是望着他,“这些是什么?你又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听闻他的话,妖艳男子唇角一弯,目带戏谑,眉心一点樱红的花钿在昏黄烛火下愈显妖艳,只听他突然朝他这边看了一眼,随手往烛火边一扬,书房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阿恒只觉自己的身子突然被压在墙边,他正想开口训斥,却闻耳边传来一道低醇妖媚的声音,“不想死的话,老老实实闭嘴。” 怒气未发散,挣扎着想要推开男子,可他看似瘦弱妖媚,可力气却大的可怕。 阿恒如今不过也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自是推不动他。 见他不合作,男子一手抓住他的手,不知从哪取出来一根绢布,直接将他双手绑了起来,又找出另一块直接塞在他嘴巴里。 书房极致的黑暗,阿恒只能凭着屋里点点幽光,隐约才看清他的轮廓,正想奋命反抗,他却说了一句让他不得不停顿的话。 “你若是想被蒋家人发现的话,大可出去。” 话音刚落,只听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有汉子阳刚的声音传来,“仔细找找,决不能放过这个贼人,要是被家主知道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们谁都讨不了好!” 阿恒只剩一双眼珠子能够动弹,却是狠狠地瞪着眼前人,他们口中这个贼人,不是他,是眼前这个如妖精一般的男子! 男子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寻着目光望向他,明明一片黑暗,阿恒却似是看见了他眸中的亮光,刺人心弦。 “大忠哥,这府中里里外外我们都找遍了,就剩家主的书房以及他们的屋子,这……还查吗?”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谈话声,阿恒不经屏住了呼吸。 被唤作大忠哥的汉子咬了咬牙,又探了眼书房里头,最后道。 “查!怎么不查,大壮大丁两个人被人打晕在这里,肯定有什么人偷偷溜进书房,还不快去给我开门!” 书房是家主的禁地,虽然贸然进去不好,可若是丢了什么东西,到时候家主回来责骂,对他们而言更是一番灾难。 一干人等很快便进了书房,几个汉子举着的烛火将整个书房照得明亮,一切繁华通通曝露在众人眼前,书房里许多都是从来未曾见过什么世面的仆从,这书房平日里蒋清平从不让人进来,许多人从未见过里面的繁华,这一下子都看直了眼。 墙上挂着的山水画他们不懂,可这窗边摆放的景泰蓝花瓶他们看得懂,还有谁书桌上摆放着一块质地通透有手掌大小的玉,看模样华贵至极,竟然是用来压纸的,还有那扇屏风,上面嵌着一颗颗碎玉…… 大忠最先反应了过来,斥醒了一众人,又在书房里探查一圈,却未曾敢动屋里的东西。 这屋子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桌子上一叠信封上的一封有些出借,在这整洁的桌子上显得颇为突兀。 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径自走到屏风后面,望着里头一件锁上的湘妃木雕花柜子,目带迟疑,似是在想着什么。 大忠打量了下,正想伸手去打开,却被一旁的人叫住了。 “大忠哥,大连好像在后院发现了什么,你快去看看吧。” “走!” 闻言,大忠吆喝了一干人等便恋恋不舍出了书房。 人群褪去,直至书房重回黑暗,阿恒才放开了呼吸。 刚才就差那么一瞬,被禁锢在柜子里的他差点就让人抓到了! 他死命屏住呼吸,不敢动弹半分,这才躲过一劫,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那个妖艳男子。 思绪间,柜子的门被打开了,一小窜火苗从那人指尖烧起,照射着他。 阿恒望着眼前从房梁上跳下来的男子,目光更多是带着探究,他不伤他,却又来探查蒋家,莫非也是蒋家的敌人? 他似是见阿恒死瞪着他的目光,讥笑道。 “小孩,赶紧回家吧,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说罢,他便取下了他嘴中塞着的绢布。 好不容易有喘口气的机会,阿恒一下子便怒骂了出来,全然失了在夏楠面前冷漠的模样。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在这里?还有,那些官员跟你什么关系,跟蒋清平又有什么关系,跟……唔唔——” 还没问完,嘴巴又被堵住。 “太吵了。” 阿恒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身子突然一轻。 原来是妖艳男子突然开了窗,单手便拽着他衣襟,将他提了起来。 身子骤然腾空,任他平时装得何般庄重沉稳如今也大惊失色。 妖艳男子身姿飞快越过窗台,拎着他跟手上无物一般轻盈跳跃在屋檐上。 “明子晋。” 阿恒只觉得头昏眼花,胸口一阵恶心,可偏偏嘴巴又被堵住,被他抓在手上的身子动弹不得,只差没昏倒过去。 不过几许,悬空的脚总算站稳了地面,阿恒顿时忍不住扭动了起来。 妖艳男子见他面色怪异,连忙取下了他嘴中的绢布。 只不过绢布刚一取下,阿恒哇地一下便吐了出来,一股酸味顿时弥漫空中…… 吐不打紧,真的不打紧。 可是,为何要吐在他身上! 明子晋眼中仿佛燃着熊熊烈火,一双好看的凤眸危险地眯了起来,鲜红薄唇紧抿,绝美精致的脸上带着薄怒,可当看到半弯着身子在地上吐得只差没把肠子给吐出来的阿恒时,他胸中的怒火却被紧紧压了下去。 明子晋告诉自己。 千万忍住,千万忍住,这只是个小孩子。 可他怎就这般不爽! 难言的味道在身边让他差点窒息,还不能发火,好委屈。 阿恒总算是将胃里的污秽物吐了出来,这才觉得好受一点,双手还未解开,他就着绑在手上的绢布狠狠擦了下嘴,这才望向一边的人。 “帮我解开!” 这个叫做明子晋的人带他来的是湖边,夜里的风微凉,刚吹了一番,清爽了不少,湖边有幽幽微光,倒映着湖面上的水,投射在身边这人的面上。 方才惊艳过后,阿恒如今只有满腹的怨恨。 可这人脸上的神色并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甚至一张妖艳的脸上布满了阴霾,却是在强压着怒气。 “帮我解开。”他再重复一遍。 可明子晋还是并不动弹,甚至脸上有了隐隐压制不住的愤怒。 他居然要他的纤纤玉手去解开他刚才擦过嘴的绢布! 不能忍,绝对不能忍! 明子晋转身就走,丝毫不理会身后的阿恒。 阿恒楞在原地,见他转身急忙跟了过去。 嘴中喋喋不休。 “明子晋,你到底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把我绑了起来现在就该给我松绑,还有,你跟蒋清平什么关系?你去他的书房干什么?喂喂——” 被叨扰得忍无可忍的明子晋转过了身,目光阴森落在他身上。 “你有何权知道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有什么资格知道我的事情?你是谁?我需要向你报备?以上这些通通不需要!还有把你绑起来是救了你,你非但不感激救命恩人还吐了我一身!我大人有大量没找你算账已经算你烧高香了还敢质问我?” 明子晋一番话下,叫阿恒忍不住怔在了原地。 敞亮光线下,只见他原本一身白衣似雪,可胸口处却暗黄了一块,身上正散发着一股特殊的气味。 阿恒见此,蓦地想起方才他吐的时候似是不小心倚在什么旁边,而后被一手推开,这才吐在地上,难不成…… 明子晋狠狠瞪着他,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更是面露嫌弃,身子凌空双脚踢在树上一跃而上。 等阿恒叫住他时早已没了身影。 翌日,阿恒特意派人去查探了明子晋这个人,竟然查出了不少讯息。 其中最大一项便是,此人有严重洁癖,喜爱一切白色衣物,不与人有过多接触,更重要的是,他是整个京城乃至东陵国最为出名的神探,平日多半不见踪影,会不经意出现在东陵各处。 听闻这些讯息,他也忍不住蹙起了眉。 昨晚那人面色妖艳,一身白衣****,搜寻着蒋清平书房里的东西,在他将污秽物吐在他身上时又是一副恨不得杀了他的模样。 这一切好像都对上号了。 阿恒心中打鼓,多了几分思量。 蒋家的事情靠他一个人是撑不上的。 他虽已经包揽了夏楠手下的活儿,可这些力量到底太过薄弱,面对富如泰山般的蒋家,这点实力不过是九牛一毛,想要探查蒋家实在太困难。 他动起了这个心思。 先不管他究竟是不是明子晋,先拦住这个再说。 蒋家的秘密太多,明子晋不可能一次便探查完,他若是还想继续取得蒋家幽光的东西,定然会再次前来。 阿恒如此想着,因而接下来几日,阿恒一直蹲守在蒋家后院,想要再次遇见明子晋,可他却未曾前来。 阿恒心中焦急,如今正是白日,艳阳正烈之时,底下的人正向他汇报完今日各处庄稼的情况,他对着账本,目带思索。 突然,只觉窗外有道白影一闪而过,阿恒顿时警觉。 出了屋子,却见院外一切如常,有日光高照,两人合抱般粗细的槐树正散着蒸腾青翠气息,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就在他抬脚准备走的时候,一道慵懒低醇的声音突然闯进他耳膜。 “你就是夏威侯府表小姐底下的人?” 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 慵懒低沉的语调,记忆中寥寥无几。 寻声望去,只见槐树上一抹白色身影正慵懒躺在上面,垂下三千发丝,有日光垂下,丝丝缕缕明艳的阳光照射在他精致无比的妖艳脸庞上,更衬得多了几分魅惑。 “是你!” 阿恒一眼认了出来,这个人就是昨天晚上那个贼人! “是我。” 明子晋淡淡应了声,却是不打算从树上下来,依旧横在在树上,一副享受的模样。 阿恒仰着头,目带疑惑。 “你有什么意图?” 这个人如若真的是明子晋,那他知道许多事情并不难,可他是敌是友,他如今都未能搞清楚。 “意图?就你这个小孩子我还能有什么意图。” 明子晋扬声,而后浅浅一笑。 “要说意图的话……我对你家主子比较感兴趣。” 夏楠…… 阿恒瞪大了眼,不可置信望着眼前的人。 “想要知道蒋家的事情,你就跟我多说点你家主子的事情,兴许小爷我一高兴,就什么都跟你说了。” 明子晋倒是享受了起来,双手当做枕子,一脸惬意躺在树干上。 阿恒并不言语。 这个人来路不明,来者不善,长得一张魅惑苍生让众多女子都黯然失色的脸蛋也就算了,如今还打探夏楠? 呵呵,真当他那么好忽悠吗?(未完待续。) 128 来者不善 阿恒沉默不语,明子晋倒也沉得下心,依旧慵懒地躺在树上,并不理会在树下仰头观望他的阿恒。 …… 天气闷热,阿恒仰得脖子都酸了,后者却丝毫都没有要开口的趋势,好似他不说夏楠的事情,他就一直不理会他。 “你到底有何目的?” 明子晋闻言,并没有看着他,只听闻空中慵懒声音传入耳中,似是带着些许的戏谑,“目的不是你,是你家主子,你只要乖乖告诉我关于她的事情便好。” “你是不是调查蒋家的?袁明的死是不是蒋家所为?你在书房里所看到的那些纸 上面写着什么?为何要把那些东西收起来?蒋家是不是在预谋着什么?还有我看你轻车熟路地进入蒋家,是不是经常干这些事情?还有……你是不是明子晋?” 阿恒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目光更是死死盯着树上的人,恨不得扒开他看看他到底是谁。 他的话一出,久久未能得到回应,就在阿恒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却听蓦然一声嗤笑。 “你笑什么?!” 笑声太过放荡,阿恒忍不住蹙紧一双剑眉。 明子晋似是也觉得无趣,稍一翻身便从树上跳了下来,稳稳当当停在阿恒跟前。 他身长约八尺,阿恒不过七尺半,明子晋站在他旁边比他高出了半个头,此刻微低着头,目带戏谑。 “笑你太过谨慎。” 阿恒目光不变,倔强望着他,似是他不给他一个解释他就瞪着他倒地老天荒那个样子。 “我饿了,给我备饭我就告诉你。” 明子晋大摇大摆进了他的屋,坐在摇椅上一副大爷模样。 阿恒狐疑望着他,倒也没说什么,便让人备了饭菜。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凡。 很快便上了一桌子饭菜,明子晋吃得很快,明明一副欢喜模样,一张嘴巴却忍不住挑剔。 “这烤鸡不入味,猪蹄太硬磕牙齿,糯米糕太黏太甜,这菜也炒焦了,还有这——” 忍无可忍阿恒直接将东西撤走,明子晋急忙拦了下来。 “吃也吃了,该说了。” 明子晋挑了挑眉,眉间朱砂樱红,面上因饭菜的热气而染上红晕,网若涂了一层胭脂,愈显妖艳。 阿恒望着眼前的人,一双剑眉死死紧蹙。 只见他面色不动,纤长手指举着筷子,夹起了一块鸡肉。 “这蒋家呢,就如同这鸡肉,任他生平再胡作非为,到最后,还是成了刀下俎,盘中餐。” 说着,便将鸡肉一口吞下,见阿恒一直盯着他,才慢悠悠又说道。 “今天大爷心情好,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那晚你拿的东西是什么?那些官员跟蒋清平又有什么关系?还有,你在探查蒋家?是为了什么?” 阿恒问的还是这些问题,这回明子晋却没有沉默。 而是慢悠悠将口中的吃食吞了下去,凤眸微转,这才落到他身上,仔细扫量了阿恒全身上下,却是嘀咕出来。 “不应该啊。” “什么?” 阿恒疑问出声,后者面上扬起一抹浅笑。 “我说,你家主子怎么会挑中你为她办事,看你模样顶多也就十三四岁,年纪轻轻,她怎放心将事情交给你办?” 听闻他所言,阿恒原本已经逐渐柔和下来的脸色又僵硬了起来。 “这些事情不用你管。” 明子晋耸了耸肩,直接从袖口中取出那晚在蒋家书房瞧见的信封,丢给了阿恒。 “你不是想知道这上面是什么吗?诺,答案就在里面。不过小孩,我可提醒你一句,知道太多,会被杀的!” 他做出一个杀头的表情,本想吓吓他,却见他面色愈加阴寒。 眸中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阴寒,是不该在他这个年纪出现的。 阿恒面色阴寒,眸色却逐渐变得暗淡。 知道太多,会被杀头的…… 童先生……不就是知道了蒋家的秘密吗? 他因此散了一条命,他如今,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为童先生报仇! 纸张是崭新的,原先在烛火下微微泛黄,如今白日光天,上面的字迹跟纸张的好坏毕现无疑。 只见不同纸张上面写着不同的事情,诸如邀约,诸如议事,皆是通过书信来往。 阿恒越看越心惊,有些事情,涉及到的太广,他瞧着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些是……” 见他疑问出声,目带惊诧,明子晋面上反而带上了一抹浅笑,略带些许讽刺意味。 “怎么,害怕了?” 阿恒不语。 这上面的纸张清清楚楚写满了蒋清平与京中官员的来往,其中所说多数为一些惊天秘密,饶是他有沉稳的心如今看着也是心惊不已。 上头的官员无数,除了在蒋家书房他念出来的几个名字外,还有一些他并不认得的,不过单单是这些名字,官位便足以压死他。 最低阶的官职也为正六品,而他如今的主子夏楠不过只是一个闺中小姐,说好听的,他是一介商户,可到底他也只是她身边的管家。 他的存在,微乎其微,渺小至极。 “这些都是证据!” 都是蒋家勾结京城诸多官员的证据。 “然后呢?” 明子晋饶有兴致望着他,目光带着森森然的讽刺。 “其中牵连之深,你以为你一个小小的手下躺进这谭浑水,还出得来吗?” 不可否认,他说的都是对的,这里头牵涉太广,稍有不慎便会命陨其中。 良久,阿恒才低低开口。 “你说这些,是不想我参与进来吗?” 闻言,明子晋面上更是带着嘲讽。 “我只是不想身边多了一个累赘。” 说完,他便起身,再次从窗户离去,隔着窗户幽幽传来一句话。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这件事情她不必参与其中,日后定有人给她一个答案,还有,让她等着我,改天我会亲自登门——” 有艳阳高照,将夕颜阁照射得一片明亮。 夏楠目光落在眼前少年身上,他面色沾染了些许尘土,有来时的风尘感,可他双眸明亮,不再如同之前那般阴暗,是难得一见生气。 这生气……源自他所说的这个明子晋。 “照你这么说,明子晋他会主动找上门来?” 阿恒点了点头。 “这个人虽然看着不靠谱,但做事情还是值得放心的,不过他叮嘱小姐您日后这些事情不必参与其中,有人会给您一个答案。” “给我一个答案?” 闻言,夏楠同时蹙起了双眉。 谁能给她一个答案。 答案从来都是自己给自己的,并没有谁非得为谁寻找出一个答案。 她沉思着,也不再问关于明子晋的事情。 “蒋家与大量官员有所联络,想必此次乔迁宴上去的人不在少数,我随二舅父一同前去,到时也能见着不少人。” “关于你说的那信封上写的事情,我自有考量。” “这些日子你到处奔波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明日不用跟着我,我跟着夏威侯府的马车前去便可。” 待阿恒走后,夏楠却走到窗前,俯视着底下一汪湖水,思绪久久未定。 明子晋说自会有人给她答案。 那个人……是不是阎珏。 她不明,不解,他何必对她如此之好,替她解惑,替她排忧,暗中护她,心中复杂之感,难以言喻。 初阳今早便回了云府,好在闹了这么大一番,云祭酒倒也没有怎么发火,对于这个孙女,他是可气又心疼。 亏欠蒋家的,到底也不能毁了自家孙女的幸福。 “表小姐,我们姨娘有请。” 突然传来丫鬟的通报声,便见语兰领着一位身姿窈窕的婢女前来。 来人上半身穿着湘红色革丝褙子,下半身配上一条翠绿色云罗群,挽好的发鬓上插着三两鎏金朱钗,一副娇俏模样,目光盈盈望着她。 夏楠认得,这丫鬟是房姨娘身边的大丫鬟。 连一个丫鬟衣服首饰都如此上等,足见房姨娘之富庶。 芸香。 “我与你们姨娘素无交集,姨娘找我,所为何事?” 芸香表情虽然毕恭毕敬,可眼底中到底是有藏之不住的坏意。 来者不善。 “表小姐去时便知了,姨娘说了,事关夏威侯府,表小姐若是不过去,定然会后悔。姨娘会在玲苑等您,还望您前来,随时恭候您。” 芸香说完,身姿盈盈朝她表示性行了个礼,便离去。 她一走,语兰都惊忍不住有了怨怼。 “姐儿,她只不过是一个姨娘身边的丫鬟,如今竟敢对您这般不敬重,而且,房姨娘已经是被拘禁在玲苑中数月,如今找您……难道是因为今早之事?” 她所指今早的事,是指她名声流言一事。 夏楠不语,心中疑惑越深。 房姨娘伺机已久,却在这个时候找她,到底有何目的? 如今已近四月,诸多前世的事情,此时也在暗暗发芽。 夏楠猛地一怔。 夏三爷。 这么多天以来,她差点忘了他的存在。 若说她是一切的导火线,那夏三爷便是其中根源,如若前世没有他的叛变,夏威侯府决不可能被指谋逆而沦落得满门抄斩的结局。 而今生她见着夏三爷,他对纪氏是发自内心的尊敬,一个人的眼睛是最不会骗人的,他若是有异心,旁人早该看的出来。 如今房姨娘找她,莫非有关夏三爷? 就算她是豺狼猛虎,夏楠如今也只得壮着胆子上了。 她换了一身丹红色缠枝纹逶迤拖地裙,裙子华贵,衣襟袖口处有用鎏金线条描边,裙摆上绣着大朵牡丹,夏楠腰肢纤细,一根同色玉带将纤腰轻裹,有翠玉簪子将三千青丝轻挽。 峨眉螓首,红唇娇艳。 是为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 语兰由心地赞叹。 “姐儿今日这身打扮,美艳不失华贵,真好看。” 夏楠五官生的极其精致,平日里她并无过多在意修饰,简单装扮也能有一番令人赞叹的美。 可如今显目衣裙加身,艳红的颜色将她娇颜愈显瑰艳。 对着眼前雕花棱镜,夏楠望着里头明媚的人儿,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既然要去,便大大方方的去,免得落人口舌。” 房姨娘的身份在夏威侯府中颇为尴尬,她与她接触并不是什么好事,相反会惹来不少流言蜚语。 可想必她与她暗中接触被人发觉了,倒不如大大方方走出去。 这深宅侯府,房姨娘想要搞事情,顾及的比她多。 论计谋她兴许敌不上这个商女,可她从不缺从头再来的勇气! 只要她爱的人还在,她就永远没有失去什么! 从夕颜阁去玲苑的路途并不遥远,一炷香时间便到了。 只是夏楠走得极为缓慢,偏偏拖了小半个时辰。 这小半个时辰里,经过见她一身庄重打扮的丫鬟不在少数。 当中便有李氏的丫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李氏便得知了夏楠去了玲苑的消息。 玲苑大门向东,日光充足,院子里光线明媚,有桃花朵朵开,赏心悦目,更有柔嫩恬淡的气息充斥着人们的鼻腔,空中尽是一股甜甜的气息。 不得不说,房姨娘倒真是懂得生活情.趣。 桃树下,一人正躺在贵妃榻上,旁边只有一个丫鬟为她轻摇摇扇。 那人双眸紧闭,肌肤白嫩,面容娇艳,毫无被困在牢笼之中的悲戚之感。 夏楠目光移至她的腹部。 算一算,她如今已是有五个月的身孕了吧。 房姨娘小腹如今已是隆起了明显的弧度,她穿着一身宽大对襟缠枝云纹裙,白皙柔嫩的手轻轻覆在小腹上,一副安详温和的模样。 夏楠却眯起了眼。 只见房姨娘唇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双眸缓缓睁开,露出一双莹亮黑瞳。 她见到夏楠的装扮时,眼中也划过一抹惊艳。 一闪而逝。 “难得表小姐今日前来看望妾身,还不快去备坐。” 房姨娘从榻上坐直了身子,呵斥了一番身边的丫鬟。 等丫鬟搬来凳子,夏楠也不推脱,径自坐下。 “房姨娘的日子当真舒爽,这肚子也有五个月大了吧,楠儿还记得,你诊出有孕那日,正是在韶松堂,三舅母还对您……那般,也真是委屈了你。” 夏楠开口先发制人,一来便直戳她伤口。(未完待续。) 129 清者自清 129 闻言,房姨娘忽地掩唇浅笑,眸光中带着三分戏谑。 她模样娇美,是有江南女子般的温婉娇柔,此时艳阳高照,将她的面庞映更是映射出几分美好。 “许是委屈吧,不过现在这日子也挺舒爽的。” 她倒是大方承认,淡笑。 夏楠与她对视,双目交接,竟未能从她目中看到什么。 “不知姨娘找楠儿前来,所为何事?” 嘘寒问暖是不必的,先前她想拉她下水之事已经是撕破了表面,如今何须伪装。 听她问起这话,房姨娘却是微微挪动了下身子,将腰板挺直了一些。 她小腹隆起,白嫩的手不时扶着腹部,一脸温和。 “不知表小姐在府中住得可还习惯,妾身听闻,三夫人没少找你的麻烦。” 她倒是一副拉着夏楠唠家常的模样,与她谈了起来。 “夏威侯府是楠儿是外祖家,自然住的习惯,至于与三舅母之间的事情,我想便不牢姨娘费心了。姨娘还是顾好自己的身子,如今你可是有孕在身,虽说以过了前两个月,可也是要当心的好,莫不要一不小心,伤了腹中胎儿,那可就不好了,不过你一直居住在这幽静玲苑之中,想来也不会不小心,不知楠儿说的可对?” 听闻夏楠一番话,房姨娘不怒反笑。 夏楠花与剑满是讽刺她被困在这个牢笼般的玲苑,还要她‘小心’腹中婴孩,可真是字字戳人心窝。 “多谢表小姐关心了,妾身自是不会让人有机可趁。” 房姨娘目光温润,抬手轻抚了下额角,将几根碎发撩到耳后,整个动作浑然天成,带着一股天然的纯美。 夏楠并没有说话,而是比她笑得更加娇媚。 “听闻表小姐近日有流言缠身,这好像真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她似是不经意提起,目光却没有落在夏楠身上。 “清者自清。” “话虽如此,可女子名声堪比性命,难道表小姐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还是那四个字,清者自清。” 见夏楠不卑不亢,面上亦没有半分忧愁之色,房姨娘倒是多看了几眼夏楠。 世间当真有不在乎自己名声的女子? 不在乎吗? 怎会不在乎。 只是如今的事情跟前世被人称为祸子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能相提并论。 “可是……表小姐当真不在意顾公子吗?” 听她提起顾公子,夏楠第一个想起的人便是顾常庭。 她面色不动,“顾公子?” 房姨娘面上带着浅笑,娇艳面颊似桃花粉嫩娇艳。 “年前那次,表小姐不小心崴了脚,顾公子为你包扎,那时候我见着你好像很慌乱的模样,眼神更是像是女子望向心爱男子那般,表小姐,是否中意顾公子。” 深埋在心的事情被戳破,夏楠原本紧防的眼角终于闪过一抹裂痕。 “兴许的姨娘看岔了。” 夏楠声音倒是很平静,原本的裂痕也飞快被抹平,叫人看不出任何神色。 房姨娘也不多加纠缠,“表小姐是人中凤,自然有许多京贵艳羡。听闻表小姐手下有不少良田铺子,钱财进账不少,想来是必定是表小姐你聪慧睿智,手下定有高人相助。” 听她说起她的事情,夏楠眼底不经闪过一抹阴寒。 “姨娘消息真是灵通,偌大的夏威侯府,知晓我底下有铺子的人不下三个,你就在其一。” “偶然得知而已,不过,不仅如此,我还知晓,表小姐如今,可是将蒋家视为眼中钉呢!” 房姨娘忽地凑近她,一双圆眸含笑,说出的话却让人冰寒。 “姨娘这就说岔了,楠儿不过一介女子,怎会将一个蒋家置于眼中钉呢。” “表小姐不必急着否认,我既是找你前来,必定是有事情要与你相商,你身边的这些事情,可瞒不过我,又何必浪费口舌多做否认呢?” 一番话,将夏楠堵得哑口无言。 早先便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灯,可如今碰上,才知道房姨娘就是一匹狼! “既然姨娘什么都知道了,有话不妨直说,何必拐弯抹角兜圈子呢?” 听她如此不客气的话语,房姨娘却是缓缓站起了身子,扶着腰身,绕着夏楠,在院子里慢步行走了起来。 “听闻表小姐明日要去蒋家的乔迁宴,我劝你还是不要去的好呢。” “为何?” 闻言,房姨娘竟然吃吃笑了起来。 “因为……你也去不了。” 话落,房姨娘猛地向她扑了过来,她脚踩住夏楠曳地裙摆,一手掐着她的肩,而她的肚子此刻正死死地在夏楠腹部,夏楠反射性地将手抵上她肚子。 与此同时,她突然惊呼了出来,满脸惊恐神色。 只听她大声呼喊。 “救命啊,救救我的孩子。” 只听苑子的门忽地被打开,一抹身影猛地冲了进来。 夏楠双眸瞪圆,猛地想推开她,可她一双手却死死抓住她的手放在她的腹部,力气大得可怕,夏楠竟是动弹不得。 夏楠身子完全倾覆带房姨娘这边,从门那个角度来看,正是她双手正掐着她的肚子。 房姨娘见到来人,娇柔面上不经涌起委屈的神色,一双杏眸更是泛起点点水光。 “怎么回事?” 夏楠只觉身子被狠狠推开,后背抵上桃树,撞落了一地桃花,更是撞疼了后背。 可此刻她却没有时间去思索后背的疼痛,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眼前一幕吸引。 男子高大,将怜弱娇柔的女子揽在怀中,望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面上一片焦虑。 “怜瑜,你怎么样了?” 房姨娘躺在夏三爷怀中,死死捂着肚子,似是不经意望了夏楠一眼,又随即移开眼神,杏眸中有泪珠儿止不住地滑落,她咬紧了唇瓣,将口中的话吞入腹中。 她越是这幅模样,越是让眼前男子怜惜。 “楠儿?” 夏三爷虽是唤着她的名字,可声音却冷得可怜。 适时正有房姨娘丫鬟急忙赶过来,哭诉道。 “三爷,您可要为我们姨娘做主啊,我们姨娘一直与世无争,听闻表小姐速来喜爱桃花,便想着玲苑的桃花开得正好,便邀表小姐前来观赏,可谁知道,表小姐不知怎地,竟然伸手推了姨娘,那时婢子正在屋里做绣活,根本不知外面的事情,哪知听到姨娘一声惊叫声,出来见到的便是表小姐死死掐着姨娘肚子的场景。” “三爷,奴婢给您磕头了,请您一定要救救姨娘。” 芸香不住地磕头,就连头皮都肿了也一副未曾察觉的模样。 见此,夏楠眸色愈冷。 敢情她是中了别人的套。 她虽不知夏三爷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儿,还正巧撞见她对房姨娘做‘这种事情’,可这明显便是个圈套。 房姨娘设下的,要让夏三爷对她起厌恶的圈套。 而听完这番话语,夏三爷面上多了几丝疑,丫鬟的话虽不能全信,可方才的事情,他也亲眼所瞧见,夏楠确实是想要多房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动手! “楠儿,这件事情你该作何解释?” 夏三爷虽这般问着,可话语里多半带着疑惑,并不是全然的肯定。 见他面带疑惑,夏楠正想开口,却被芸香打断。 “三爷,请您救救姨娘,姨娘好像快不行了!” 一句话,顿时将夏三爷的视线全数吸引。 只见躺在夏三爷怀中女子不知何时脸庞已然变得苍白一片,怀中人儿眼睫低垂,面色苍白,一双瘦弱无骨的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衫,嘴中喃喃道着,“救救孩子……” 夏三爷此刻再顾不上其他,一把将房姨娘抱起,一边往屋子里走去。 “快去找大夫!” 今日的玲苑有不同于往常的热闹。 一屋子的人,皆是目光定定望着里间。 纪氏坐在椅子上,将夏楠护在身后,目带森严望着夏三爷。 “这屋子里的丫鬟开口闭口都是谎话,干脆拔了舌头算了。” 纪氏说的是芸香说夏楠推撞房姨娘一事。 夏三爷面上不自觉带上了一分薄怒。 纪氏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偏袒夏楠,他倒真是第一次如此气愤! 平日里众人对她的对夏楠的过多偏袒虽有微词,但他却并无过多感觉,可如今,他也被惹起了一分怒火。 就算房氏只是一个妾室,可她肚子里的到底是他的子女,她的孙儿,如今事情还未确定便这般偏袒夏楠,只怕就算她真的做了什么,纪氏也能为她开脱! “母亲!大夫还未出来,一切事情还得等怜瑜清醒了再说!” 纪氏不以为然,“三郎,今日之事,我看多半是有人从中作妖,楠姐儿一直乖巧懂事,怎会做出伤害人的事情,再者,三房的一房妾室,怎与堂堂侯府表小姐有所关系,楠姐儿为何会出现在此,又是因何缘故伤她,难道这一切你都不起疑,只单单听从一个丫鬟的片面之词便觉得是楠儿恶意要伤害你的妾室?” 纪氏将妾室两个字咬得极重,似是要提醒他房姨娘本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 一番话落,夏三爷也忍不住蹙紧了眉。 他胸口似是在压抑着什么怒气,却还是没有反抗出来。 今日之事,李氏也早早闻了风声而来,她就站在纪氏身旁,为了见夏三爷一面,还特意装扮得光鲜亮丽,一头发鬓上插了不下十根金簪,整个人金灿灿的。 听闻房姨娘倒地,似是夏楠对她动手的事情,一张圆润的脸更是笑成了一团,只是在一屋子神情肃穆人的面前只能压着欣喜的神色,暗自窃喜。 这会儿这个夏楠好像也不那么讨厌了。 这样最好,算她识相,懂得讨好她,替她处理掉身边的麻烦。 李氏虽是洋洋得意,可当看到夏三爷对里头那个女人那般在乎的模样,也狠狠蹙起了眉。 正逢大夫从里屋出来,夏三爷立马迎了上去。 “怎么样了大夫?” 大夫和善面上带着恭敬的神色,“回大人,姨娘身上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加上有不小心按压到腹部,胎儿遭到挤压,从而挤压姨娘的内脏,姨娘这才面色苍白。幸而胎儿身子强壮,只要多注意休息补充营养,不日便可好了起来。” 大夫说完,便离了院子。 他的话落,夏三爷面色才缓和了几分。 一屋子的人倒也松了口气。 唯有李氏等着一双圆眸,心中不听咒骂房姨娘。 夏楠一双眼睛落在夏三爷身上,与此同时,夏三爷的目光也同是落在她身上。 夏楠目光纯碎,毫无一丝杂质,一双黑眸莹亮似琥珀,里头似是藏着万千珠宝,有无限光芒。 只听夏三爷说道。 “楠儿,这件事情,我想听你一个解释,房氏虽是妾室,可她肚子里的,好歹也是我的骨肉。” 夏三爷说完,一双目光便盯住了夏楠。 她还未开口,却被人截了去。 “三爷,房氏既然已经无事,这件事情,我看就此作罢,想来楠姐儿定然不是做这种事情的人,兴许是房氏一不小心脚滑滑到了,正好拉扯住楠姐儿呢?” 难得的,李氏竟然为她说话。 可这番话,夏楠却听着想笑。 李氏是小瞧了夏三爷,更是小瞧了房姨娘。 一屋子的人倒也松了口气。 唯有李氏等着一双圆眸,心中不听咒骂房姨娘。 夏楠一双眼睛落在夏三爷身上,与此同时,夏三爷的目光也同是落在她身上。 夏楠目光纯碎,毫无一丝杂质,一双黑眸莹亮似琥珀,里头似是藏着万千珠宝,有无限光芒。 只听夏三爷说道。 “楠儿,这件事情,我想听你一个解释,房氏虽是妾室,可她肚子里的,好歹也是我的骨肉。” 夏三爷说完,一双目光便盯住了夏楠。 她还未开口,却被人截了去。 “三爷,房氏既然已经无事,这件事情,我看就此作罢,想来楠姐儿定然不是做这种事情的人,兴许是房氏一不小心脚滑滑到了,正好拉扯住楠姐儿呢?” 难得的,李氏竟然为她说话。 可这番话,夏楠却听着想笑。 李氏是小瞧了夏三爷,更是小瞧了房姨娘。(未完待续。) 130 反击 纪氏面色阴沉,回了韶松堂也始终冷着一张脸。 夏楠默然站在一旁,并没有开口。 一旁的李氏却仿佛没有看见纪氏的脸色,径自说道。 “老夫人,我看这事啊,也不能怪表小姐,也不知道住在玲苑的那个贱人是使了什么法子,才让三爷误会表小姐的,这件事情,我可是站在表小姐这边的。” 李氏说完,还一副与夏楠亲昵要好的模样。 她径自走近夏楠,还安慰她道。 “楠姐儿你也莫要难过,房氏的孩子并没有出事,你也就不要放在心上了,三舅母相信你三舅舅也会谅解你的。” 李氏自以为夏楠会被她的关心所打动,脸上的笑容更是笑得灿烂。 纪氏斜睨了李氏一眼,她便簌簌静了下来,之后随便找了个理由便离开韶松堂。 屋子里只剩夏楠与纪氏两人,纪氏面色虽还沉着着,可到底不同于刚才严肃的面色。 夏楠先开口。 “祖母,这件事情,楠儿希望您莫管。” “这是为何?”纪氏不明。 “玲苑那位以前倒是挺安分的,如今以为肚子里怀了个种,便可以肆意妄为了,这我倒是小瞧了她,我虽不把她放在眼里,可她若是想做出什么伤害楠姐儿的事情,我定然叫她悔不当初!” 听完纪氏的话,夏楠是又感动又复杂。 “祖母,这件事情您就听楠儿的,房姨娘的事情让楠儿自己来处理,您若是掺和其中,若是引起了您与三舅舅之间的隔阂,那便是得不偿失。” 夏楠这番话是经过思绪才说出来的。 夏三爷与纪氏之间感情一直极好,联想到前世夏三爷对待纪氏的狠辣模样,这是何种的天差地别,其中若是没有什么人作祟的话,夏三爷根本不可能会有这般变化。 对待孕育抚养自己成人的母亲如此狠辣,对待自己从小生长的家如此阴毒。 如今苗头已经显现出来了,房氏的存在十分棘手。 她如今身怀有孕,而且看模样,虽然她被拘禁在玲苑之中,可却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让夏三爷居然不时去看望她,对待她的样子更是胜过其他妾室。 他日若是让她生下了儿子,那她的儿子便是庶长子,依照夏三爷对她的宠爱,他日指不定三房要闹成什么样子。 房姨娘的存在,却是个棘手的。 “哼,就凭一个妾室还想隔阂我们母子,那她也太不自量力了吧。” 纪氏不以为然。 夏楠却沉默了,她总不能说怕因为她与夏三爷母子之间出了隔阂,而后造成夏威侯府一系列的惨剧吧。 房姨娘之前说她去不了蒋家的乔迁宴,如今她倒还真的去不成了。 如今暗中有许多双眼睛盯着自己,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别人看在眼里。 房姨娘是想借这件事情告诉她,明日的乔迁宴,她绝对是去不成了…… 为何? 蒋家与房氏一族,什么时候有了关联? 房姨娘为何如此上心她究竟能不能去? 这个商女身上的秘密重重,饶是她重活了一世,知晓了许多人未知的事情,也无法预知人心。 == 晚霞明艳,将整片天空渲染成了鲜艳的红色,日光西斜,将大地笼罩成了一边斑驳朦胧之色。 闻书苑同被笼罩在一片明亮之中。 只见身着紫纱女子面色温婉,气质典雅,正站立在苑子里,望着天上这一片通红。 她身边的女子则是一身红衣,娇艳明媚就如同这天上晚霞,只听女子声音清朗响起。 “寻遗,你算出了什么?” 一身红衣的女子正是当今长公主,她望向一旁的好友,目光落在她温润面庞上,却是见她面上并无变化,只是一双眸子深沉漆黑,有着她看不懂的光。 “星辰位指东南,近日朝中应有变动,楠儿牵连其中,深陷囫囵。” “可有破解之法?” “东南星辰方向,自有贵人相助。” 两人此番对话说完,长公主眼中这才划过一抹释然。 东南星辰方向,是有刑部尚书府,亦有太傅府。 “明日我出去一番。” 寻夫人说着,长公主点了点头。 “我身份不便,你是她的师傅,关于京中流言这件事情,你来解决最好不过。” “不。” 寻夫人缓缓摇了摇头。 “我要做的,是带她去蒋家。” == “姐儿,您叫婢子办的事情婢子已经办好了。” “嗯。” 夏楠满意点了点头,伸手接过碧彤奉上的东西。 只见她洁白掌心正安置着一个绣有蝶戏花模样的绛红色荷囊,荷囊不过一半巴掌大小,正隐隐发着一股幽香。 “姐儿您要这香包,是有何打算?” 碧彤不解望着夏楠,只见后者面上扬起一抹浅笑,笑容如春风三月,带着温柔恬淡,眼眸中却有她看不懂的光。 “你说,如果有人欺负到头上来,该怎么做?” “当然是反击回去啊。” “那我再问你,这香包里面有什么?” 碧彤歪了歪头,道,“有檀香,玫瑰,百合,桃花,还混杂着一点零陵香。” 闻言,夏楠笑得更欢了。 “不止。” 碧彤不解,夏楠浅笑。 “这里头还有红花。” “红花?”碧彤惊呼出声。 “姐儿,这红花对孕妇是极其不利的,莫非您……” “我记得这些日子府里运进来一批新鲜货物,你找机会把这个香包放进去吧,再找个由头。这个香包里面含有零陵香,零陵香自来精贵,寻常人等皆用不起此物。房姨娘素来喜爱香,想必这个香包,迟早会落到她手里。” “可是姐儿……您怎么就知道这个香包会落入她的手里?” 碧彤更想说的是,您为何要陷害房姨娘,但她还是选择住了嘴。 “夏馨爱母,她自是会想方设法讨房姨娘的欢心,这件事情由她来干最好不过了。” “有些事情该来的不该来了都来了,有些事不该发生的就必须先将其扼杀在摇篮中,碧彤,你跟了我这么久,应该也知道,我并不是应该心善的人。” 薄阳西斜,夏楠唇角似是不经意扬起,混杂着一丝的嗜血。(未完待续。) 131 控诉 京郊原本并不繁华,甚至隐隐有几分荒凉之色。 可今日联系京郊与京城的路途却热闹了起来,有马车往来络绎不绝。 匹匹马儿皆是健壮修长,双蹄沉稳落地,而车上则是华贵非凡,足见在这道上来往的马车都是富贵人家的。 蒋家门前正有两位中年男子站立,迎接着往来的宾客。 “赵侍郎大人,有失远迎,这边请。” “哎呀,邓主事能抽空前来,真是令蒋家蓬荜生辉啊。” 一番番恭维的话语不断地从两位中年男子口中发出,迎接过一位又一位官员,两人面上都堆满了惯有的迎合谄媚之笑。 来客见两人也只是迎合着含笑一番,目光却是绕过这两人,落在一旁白衣男子身上。 只见身旁白衣男子衣玦翩翩,俊朗温润的面庞上始终挂着一抹极淡的浅笑,墨眸幽深,却蕴藏着皓月星辉,让人一眼便记住他的模样。 正是蒋家四子,蒋泽,他日以后的蒋家接班人。 相较身旁这两位依附在蒋家大房之下的二三房,更多人则是选择与蒋泽说话。 “恭喜蒋家新迁,恭喜蒋家家主成为新任监丞,听闻蒋四公子要参加此次秋闱,在下先恭祝蒋四公子取得理想。” 来人正是宗人府经历巩乐康,他一双细长的眼睛微眯,笑起来不见缝隙,带着几分讨好在更蒋泽说话。 蒋泽面色依旧是淡淡,只是恭敬道。 “那就承巩大人吉言了。” 他模样倒是不卑不亢,叫旁人多看了几眼。 很快,所有宾客便来了七七八八。 今日虽是蒋家的乔迁宴,但也算得上是蒋清平的升官宴,来人不论何人,皆有官位在身。 今日和风清朗,天工作美,湛蓝的天空偶有暖风吹过,沁人心脾。 带有云府独特标志的马车缓缓行至蒋家门前。 最先下来的是云初耀,他一声青竹纹杭绸直缀,腰身笔直,面容清朗,如染墨香。 紧接着便见有女子娇俏探出头,是道圆眸灵动,肌肤如玉,身子轻巧避过云初耀伸过来搀扶的手便跳下来马车。 云初阳甜甜往马车里一喊,“祖父。” 话落,车帘一动,伸出一双苍老的手,那手似是道尽了此人一生沧桑,几个指节皆被厚重茧子包裹。 云祭酒缓步走下马车,望着向他走来的蒋清平,一双浑浊老眼带着旁人看不懂的情愫。 蒋清平早便在里头等候,听闻下人说道云府马车已到,这才特意出来迎接。 “云祭酒,快快请进,在下有失远迎了。” 蒋清平是个中年男子,只不过他不似寻常中年男子般偶有发福,他模样俊朗,一身墨绸,面上带着和善的笑,倘若不是眼角的细纹以及一双历经风尘的眼,任人难得猜测出他的年纪。 他说完,似是不经意望了云初阳一眼,面上笑意更是温和了几分。 “想来这位便是云家大小姐了还有云少爷了,阿泽,好好招待云大小姐跟云少爷,可千万不能怠慢了。” 蒋清平说得诚挚,可云初阳心中仍忍不住腹诽。 眼前的人就是一只老狐狸。 明明早就知道她便是云家唯一的女儿,更是知道她闹了那么大一般动静只为了与蒋泽解除婚约,如今还能带着笑容看着他们。 眼前的蒋泽让她更是看不懂。 先前酒楼大闹一事已让他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对象,如今站在她跟前还能不动如松,真有一手好本事。 “贤侄不必多礼了,你唤我一声伯父便成,今日是蒋家的大喜之日,云某特来恭贺。” 云侯雄望着眼前的蒋府,眼中似是泛起了一层情愫,似是忆起了当年蒋文峰在世时的蒋府。 很快,云府等人便被迎了进去。 蒋家今日的乔迁宴上,可谓是来了朝中大半数官员,有些官职较高的官员不好亲自前来,便也叫了身旁的人顶替。 蒋府热闹非凡,夏威侯府却似是笼罩着一层抑郁。 玲苑内夏三爷端坐在床边,温柔地将床上人儿的手握在掌心。 掌心里的手儿柔弱无骨,与这手的主人四眼相望,他能清楚地看见她眼中的羞怯以及深深的爱恋。 那是从心底最深处散发出的爱慕,只是单纯的,女子对于男子的崇拜,完全的信赖仰慕。 当年行走他方,遇见如此一人,她的纯真甜美深深将他吸引。 当年他血气方刚,便将她带回了侯府,成为他一门妾室。 这么对年来她一直安静乖巧呆在他身旁,而他也逐渐淡忘了当年她的万般甜美,如若不是年前李氏一般闹腾,他兴许会将她遗忘。 官场上的尔虞我诈让他疲惫不堪,后宅里明媒正娶的夫人李氏却不懂得为他排忧解难解除困扰,只会不停闹腾,使他本便疲惫的身子更是不堪。 本以为娶了李氏便可以得到岳丈的帮助求得官途顺畅,可李氏以前到底是个庶女,就算成了嫡女,也难掩以前的身份,这样不受宠的嫡女,要如何能让她的娘家助他官途之路呢? 他记得那日韶松堂内,房氏之女一不小心开口说话便得罪了李氏,李氏小肚鸡肠,恨不得没有半天安宁之日。 他正头疼不已,本想着静观其变,可天地冰寒,房氏跪在地板上,纤腰笔直,明明柔弱面上却写着倔强,脖颈间一抹雪白更是映入了他的眼。 也正是那一眼,他才想起来,这么多年,不管被他冷落多久,她始终呆在深闺院子中,一声不吭,也不与人争风吃醋,更是从不埋怨。 自那以后,他便几次停留在房氏屋里。 越是与她接触,越是发觉她的温婉柔美,她就像是一朵解语花,在他身边,只会安静听他所言,对他言听计从,也会为他排忧解难,扫去一天的烦忧。 李氏刁钻野蛮,这么多年来虽没有夫妻感情但好歹也有情分在其中,她再刁钻,可还有一个娘家支撑,纵然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嫡女,可到底,房氏只是一介商女,只是一房妾室,他并不能做出宠妾灭妻之事。 可如今,他眼看着疼爱的妾室深受欺凌。 他膝下并无子嗣,只有李氏为她生的一对女儿以及几房妾室的女儿,到如今他愣是连个儿子都没有。 如今房氏身怀有孕,为了护她安全他情愿让她呆在玲苑中,原本想安然诞下子嗣,可没想到,就连一个远方前来的表小姐也欺凌到她头上。 纪氏对她的疼爱超过了府里其他姐儿,宠溺到极致,原本房氏的存在便让李氏极为忌惮,如今若是再加上纪氏,那她便真是身处水深火热。 眼前的人儿如此温婉可人,眉眼间满是对他的信赖仰慕,他又怎忍心让这么一个娇娇人儿受人欺凌呢。 莫说他一直怜惜她,就单凭她肚子了这个孩子,他便不能让她出事。 他子嗣稀少,如今能出个庶长子也是极好的。 “三爷。” 思绪之间,只听一声柔柔的呼唤,转头便对上一双温婉瞳眸。 眸子的主人见他一直盯着她的脸庞,面上早已微微晕上一层粉嫩,将原本如玉的面庞映衬得愈加娇美。 “你醒了。” 房姨娘垂下眼睑,轻轻点了下头,作势要起身。 “都怪妾身不好,竟然不知三爷前来,未能好好伺候三爷,地上妾身的不是。” 夏三爷见她指责自己,连忙握住她的手,裹在掌心,柔声道。 “是我让丫鬟不准出声的,怕叨扰了你休息,身子可还舒爽?” 美人惹人怜惜,他的声音也不经放缓了几分。 房姨娘面上羞涩一笑,“妾身并无大碍,只是昨日过后,感觉身子愈加厚重,孩儿在肚子里,如今时不时也会踢妾身一脚了。” 她说着这话,夏三爷双眼顿时放光。 “孩子如此健壮,想来必定是个男胎,真是辛苦你了。” 夏三爷伸手抚上了她的腹部,感受着里头的胎儿,面上笑容愈深。 忽然有道清脆娇俏声音传了进来。 “母亲,馨儿给您带来了您最爱的……”话到嘴边直至望见屋里端坐的男子时断在喉间,“父亲。” 夏馨上身穿着双碟绣金丝线粉衫,下身一条浅色罗群,一身欠单温柔,眉眼又俏丽,更是带着几分女儿家的活泼,让人见着便心生好感。 她见到夏三爷时目光带着惊楞,仿佛含着一丝恐慌,这样的模样,却是让夏三爷不由得浅笑出声。 只见夏三爷目光落在夏馨身上,带着几分赞赏。 “馨姐儿如今也有十二了吧,是个标致的大姑娘了。” 听他含笑的话语带上了几分夸赞,夏馨不由得瞪大了眼,美眸中抑制不住的欣喜。 房姨娘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夏馨便上前,趁着机会与夏三爷又多聊了几句,说出的话睿智大方,又博得了夏三爷几分喜爱。 夏三爷目光偶然落在她手中一个湘红色绣有蝶戏花的香包上,带着几分好奇。 夏馨解释道。 “母亲素来喜爱香料,这香包是馨儿偶然在理事堂得知的,里头含有多种植物香料,馨儿想着母亲应会是喜欢,便托人从理事堂买了下来。” 话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说越低。 “买下来的?” 听到她的话,夏三爷更是蹙紧了眉。 “理事堂掌管侯府大大小小事物,你母女二人同是侯府一员,这小小香包也要你们出钱买?” 他的话语虽温和,可夏馨却听出了里头一丝薄怒。 她只能装着一副惶恐的模样,“馨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母亲被困在玲苑中,侯府里许多人都不把我们当回事,馨儿没办法,只好买了一只金钗换来这个香包。” “换了金钗换来香包?” 夏馨话语里的漏洞越来越多,夏三爷面色愈加阴沉。 她见此,更是惶恐不已。 房姨娘急忙圆话,“三爷莫怪,馨儿年纪小,说的都是些糊涂话,妾身在侯府里一直安然无恙,过得也是极为舒坦,您莫要听了馨儿的话。” 她说着,一双秀眉死死蹙紧,夏馨却是连忙反驳道。 “我没有!”紧接着她似是下了什么决心,朝夏三爷说道。 “父亲您是有所不知,自从母亲被关在玲苑之后,府里大大小小的下人都难免欺凌到我们头上,母亲前段日子患了伤风,需要煎药,可厨房的人每每总是不替母亲煎药,如若不是母亲将自己的首饰拿出来疏通底下的丫鬟,怕是她的药都无人煎。” 夏馨说得声泪俱下,又控诉道。 “馨儿知晓这样说夫人的话是不对的,可馨儿却是心疼母亲。前些日子,夫人还找了几个婆子过来,说母亲不懂规矩,要教母亲规矩,可您知道,那时母亲刚诊出有孕一两个月,那时几个婆子天天变着法儿折腾着母亲,要不是母亲坚持了过来,只怕还受不住腹中胎儿!” 夏馨口口声声说着,却是开口闭口一个母亲,全然没将李氏放在眼里,而夏三爷也未曾注意到她的措词,听她一番话更是气愤不已。 原来暗中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差点就失去了自己的子嗣! 房氏见他面上带着薄怒,连忙转移话题。 “馨儿,你不是给母亲带了个香包吗?快来给母亲瞧瞧。” 夏馨面上已恢复淡然,将香包递给了房氏。 “馨儿听闻理事堂那里的人说,这香包混合着多种的香,有檀香、玫瑰、百合、桃花以及零陵香,这香包香味恬淡适中,闻着极其舒服,母亲您定然会喜欢。” 房姨娘接过,轻嗅了一下,不住点点头。 夏三爷见她模样,也只能先软了面上的神色,正想宽慰她几句,却见她面色陡然变得极其难看。 “怎么了?” 房姨娘突然眼眶蓄满泪珠,一张娇俏小脸褪尽血色,身子也止不住颤抖了起来。 夏三爷疑惑不解。 只听她颤抖着声音,从口中发出支离破碎的几个字眼。 “这香包里……有……麝香……” “红花?” “红花!” 夏三爷不解,可夏馨却是蓦然瞪大了眼珠子,“麝香能致使孕妇流产或是小产,严重者更会终身不孕!”(未完待续。) 132 香包 “什么?” 夏馨这话,就连夏三爷忍不住心惊。 麝香? 他虽不懂后宅之事,可常年在大理寺办案,对麝香这种东西也是稍有了解的。 轻则有害女子身体,重则不孕不育,而怀孕者重则可致人流产。 “你确定这里面是麝香?” 他眼神直勾勾盯着房姨娘,却见她颤抖着身形,面色苍白如纸,“妾身自幼喜爱各种香料,自小又随父亲从商,曾有幸见过麝香,它的香味妾身一直未忘,妾身能肯定,这香包里面切切实实含有麝香。”她说着,眼珠子止不住地掉,“三爷,您说,是不是妾身做错了什么,老天爷都想要惩罚妾身了,这香包也是馨儿无意得到的,里头居然含有麝香。” 房姨娘的话虽是在指责自己。可却将话引入了另一个意境。 “怎么会呢?你莫要胡思乱想,此事应是巧合而已。” 巧合吗? 夏三爷虽安慰着她,可心中却也在不停打鼓。 将房姨娘安抚好之后,他便示意着夏馨随他出来。 玲苑布置得十分雅致,一桌一椅虽然并不华贵,但装饰却极其别致,给他一种极为舒适的感觉。 夏三爷坐在正位上,夏馨则是低垂着头,不敢望着他,垂下的眼眶微红,双手更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衣袖。 夏三爷眼色微动,宽慰道。 “馨姐儿莫要害怕,为父只是问你几个问题而已。” 听他温柔的话语,夏馨这才抬起了头,有些胆怯望着他。 “不知父亲要问馨儿什么?” 夏馨微抬着眼,一双杏眸因泛起几分水花,小脸娇俏,倒是有几分房姨娘的影子,夏三爷一下子心便软了。 “你说这香包是从理事堂来的,那从理事堂出来到你到玲苑之时,可有经过谁的手?或者理事堂的人有没有说,这香包是从何而来的?” 身为大理寺右卿,夏三爷有着敏于常人的洞察力。 夏馨先是缓缓摇了摇头,而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眸子顿时瞪圆,望着夏三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是在害怕着什么。 夏三爷见她模样,只能宽慰道。 “你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吧,一切有我。” 似是受了他的鼓励,夏馨钟还是鼓起了勇气,艰难开口。 “其实……我在来的路上,遇到了陈妈妈。”她似是害怕他不知道陈妈妈是谁,还补了一句,“就是夫人身边的那位陈妈妈。” 听到夫人两个字,夏三爷面色突然变得不自然,“这跟夫人又有什么关系?” 夏馨瘪着嘴,“馨儿也不知道,只是来时陈妈妈路上见到陈妈妈,许是这香包香味太独特,被陈妈妈闻了出来,她跟我讨要,我不给,我们便起了争执,拉扯着香包不小心就掉在了地上,里头有些香料都掉了出来……之后她就没在跟我抢了,我只好把里头的香料默默装好。” “除此之外,可还见过何人?这香包有哪些人经手过?理事堂那边,应有记录着这香包里具体的用料,等下去查探一番便知,若里头原先便是有麝香的,那也只是个巧合罢了。如若原先没有,而到了玲苑这里却没有了,那么这件事情,一定就是有人从中作梗了。” 夏三爷说完,看了夏馨一样。 “你先回去吧,回去好好照顾你母亲,叫她莫言担忧,这叫事情就交给父亲了。” 说罢,他便大步出了院子。 夏三爷径自去了理事堂。 理事堂里这会儿的人正忙活着将新到的物品分发给各房,没想到突然迎来了个夏三爷,把这里的人都吓得不轻,特别是夏三爷面色肃穆,似是发生了什么可怕事情的样子。 理事堂的主事急忙恭敬侯着夏三爷,后者说出的话却让他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听闻侯府里的姐儿来理事堂领东西还需要用自己的首饰金钗来换?” 他的声音因常年在大理寺审问犯人而带上了几分不近人情,此刻声音冰冷更是让人心惊。 为首的主事听着不知所以。 理事堂大大小小事物由他管理,而他手下也分管着好几个小厮,他主要负责几位夫人的事物分配,至于府里姐儿哥儿的,一般都是交由他手底下的人去办。 听夏三爷这语气,难道是他下面的人为难府里哪个小姐? 可是不对啊,五小姐六小姐都是三夫人爱女,依照三夫人那性子还有两位姐儿在侯府的地位,哪个下人敢为难她们?可若不是她们,夏三爷今日亲自前来,又是为了谁? 主事心中暗暗揣测,却揣测不明,只能讪讪道。 “不知三爷您说的是何事?请恕小的愚笨,不知三爷指的是……” “绣有蝶戏花的湘红包香包。” 只听这话一出,主事面上倒是没什么变化,眉头紧蹙似是在思索,可他底下的几个手下中的一个却猛然颤了一下,急忙抹掉眼底的慌乱,低垂下头。 主事并未注意到底下人的异常,夏三爷却眼尖注意到了。 “你叫什么名字?主要负责些什么?” 见夏三爷突然开口,对的还是一名底下的手下,主事有些为怔,被点到的那名男子楞在原地,还是主事暗骂了一句才反应过来。 “回,回三爷,小的叫轩子,主要负责为府里姐儿分发物品。” “那你可知有个湘红色香包?” 听夏三爷问起来,轩子额上汗珠不住地落。 他唯诺了一阵,最终纠结道,“小的不知道……” “不知道?” 夏三爷语调略升,带着几分危险的气息。 轩子说不知道,主事却是猛拍了下脑袋,“我想起来了,不知三爷您说的香包上头可是绣有蝶戏花的图案?” 夏三爷思忖了下点了点头。 “你可知那香包的来历?里头又含有各种香料?” 主事深深望了轩子一眼,才对夏三爷说道。 “回三爷,这香包是前些日子侯府外出采买的碧青采买回来的,据说是京中最为出名的香料铺子中得来的,这香包香味独特,早前有好几个姐儿来找奴才要,不过最后给老夫人要去了,据说是送给了表小姐,可表小姐好像并未收下,又让人送了回来,说她不喜欢这香味。”(未完待续。) 133 无知 “表小姐?” 夏三爷眉头几乎蹙成了一条直线。 主事见他模样,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表小姐将香包送了回来之后,我心想表小姐既已用过,相比其他姐儿也是不会想要的,便把这香包交给了轩子。” 一旁的轩子听主事将他供出来,原本细小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 “三爷,这香包之前的确在我这儿……可后来,却被九小姐讨去了。” 听他的话,夏三爷不怒反笑。 “被她讨去了,那她是不是拿了支金钗与你交换,与其说是被她讨去了,还不如说是你利益熏心,逼着馨儿用金钱首饰来交换这个香包!” 他陡然厉声,说出的话让轩子震惊不已。 “不是这样的,三爷请您相信小的,小的是有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威胁府里姐儿啊……您……”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他截住了。 “奴才没有一点奴才样,还想凌驾至姐儿头上,朱主事,这个人你按照府里律令处置了吧。” 一句话,便决定了底下仆人的命运。 “那香包里面所含材料,可有记录?” “这……”这话一出,主事顿时面带难色,不过随即他又说道。 “回三爷,香包里头含有什么香料在下倒是不知,不过理事堂有人专门记录这些香包用料,怕有些不合适的东西掺杂其中,害了府里姐儿夫人之类的,请三爷稍坐片刻,小的这就去把人带来。” 夏三爷轻点头,目光便随着他离去的身影而渐远。 理事堂这边肃穆一片,玲苑之中却言笑晏晏。 是有佳人掩唇轻笑,清脆入耳,笑铃使人如沐春风,几分铃动旖旎。 房姨娘正低垂着头,伸手轻抚隆起的肚子,好看的凤眸微眯,里头晕着三分笑意七分阴寒。 夏馨此刻正坐在杌子上,目光同样落在房姨娘肚皮上。 “母亲,很快,我们就能不再受人欺凌了,弟弟也能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了。” 说这话时,夏馨显得很是兴奋,一双眼中满是亮光。 房姨娘将她的手合在掌心,“馨儿真聪明,今天多亏了你。” “母亲不必说这些话,您为馨儿所付出更多,馨儿无以为报,现今父亲定然会以为那麝香是李氏放进去,为的就是毒害您胎中婴孩,到时父亲一定会勃然大怒,依照李氏那个性子也定然会胡搅蛮缠,到时您在贴心软语一番,就不怕抓不住父亲的心了。” 夏馨一番话说完,唇角都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房姨娘目光渐深,只听她说到。 “这李氏虽刁钻愚笨,可到底还有个大理寺卿的父亲,想要掰动她岂非一天两天的事情,不过……时机也快到了,夏三爷如此厌恶她,想来我们的好日子也快到了。” 房姨娘笑得愈加温和,可眼底的阴光却好似毒蛇一般,阴冷渗人。 夏馨同样笑着附和,似是想到了自己日后身为侯府大小姐的模样,更是笑得灿烂。 “不过……” 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房姨娘浅笑点了点头。 “有什么问题你说吧。” “母亲,馨儿不解,您为何一直想要将夏楠拉下水?您明知道她一直与我们暗中作对,她只不过是一个表小姐,只不过是仗着老夫人的宠爱才能在府里为非作歹,没了老夫人她什么也不是,您为何……” 为何要这般事事想与她扯上关联,又还护着她呢? 听她一番不甘的话语,房姨娘只是浅笑。 “馨儿,你只要知道,总有一日,她总能为我们所用就行了,所用现在就算她再怎么作祟,我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与此同时,夏三爷早已得到了答案。 原先那香包里,当真没有麝香这味东西。 如此说来,香包里头的麝香,是后来有人故意放进去的。 可那人又是谁?又怎知道这香包最终会落入房姨娘之手,从而祸害她腹中胎儿? 馨儿说来时曾遇到李氏身边的陈妈妈,难道是李氏? 亦或者说,之前这香包曾到过夏楠那儿,难道是她? 夏三爷眸色渐深,往听雪阁走去。 今日是蒋家乔迁宴,夏楠并没有受身边事情影响,一大早便将自己收拾妥当,只能夏二爷到来,她便可随着他而去。 夕颜阁要去往前厅,需要经过听雪阁外面的小径,她刚经过,便听闻里边传来争吵的声响。 是李氏在惊呼。 “三爷!你我夫妻这么多年,你竟然为了一个贱人怀疑我,还打我?!” 没有回应。 李氏不甘心,声音哀恸悲戚,更是带上了几分尖锐,“不过就是一个姨娘,不过就是肚子里一个孽种,难道还比的上我吗?夏三爷!你可不要忘了,当年你是怎么当上的大理寺左卿,如若不是你娶了我,父亲才提携你几分,你至今只怕还是个小小的小吏!” 话落,只听‘啪’的一声传来,声音清脆入耳。 “放肆!”夏三爷怒不可遏,“恶毒妇人,怜瑜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竟然如此狠心,还有,你是你,你父亲是你父亲,你的存在也只会给他抹黑,无知!” 说完,夏三爷愤袖离去,留下满脸不可置信的李氏。 里头的声音清楚传入外面人的耳中,一大堆的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 夏楠暗暗摇了摇头,李氏当真太傻,她以为没了一个房姨娘便能将夏三爷抓牢,可恰恰相反,没了一个房姨娘,兴许还有多出别的姨娘之类的。 她抓不住他的心,又直戳他痛处,男人怎能不愤怒。 夏三爷的官位,是当年李氏下嫁夏三爷时,李正芳提携的,虽然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战战兢兢办案,可到底,还是低他一等,心中自有不干。 李氏直接说了出来,就像是撕掉了他的脸皮,让他怎能不愤怒。 思绪至此,夏楠也不想多做停留。 不过刚一转身,便见对面迎来的身影,她只能唤了一声。 “三舅舅。” “楠姐儿这是要去哪儿?” 夏三爷面上依旧如沐春风,让人根本看不出方才他在听雪阁内怒吼的模样。(未完待续。) 134 二舅父 夏三爷一席长衫修正,面上带着和善的笑意。 他眉眼锋利,眼角33有几分颓然下扬的姿势,幸好他面上总是带着笑意,这才不让人觉得他生来带着悲凉之意。 夏楠眼前蓦然出现夏二爷与世子爷的样子,这两人皆是丰眉利目,炯炯双眼,眼角处总是微扬,眼中自带笑意,倒与夏三爷有几分不同。 她心道夏三爷长得倒是不像两位兄长。 “回三舅舅,今日是蒋家乔迁宴,楠儿曾与蒋家四公子有过渊源,此次外祖母便让楠儿随同二舅舅前去庆贺。” 夏楠今日身穿浅红色绣有大朵海棠花锦裙,外罩一件薄衫,隐隐衬着里头的海棠,只见她态度温和,目光不卑不亢,姣好面容上带着恬淡适宜的笑容,回答夏三爷时恭敬诚恳。 夏三爷望着她的这幅模样,心中也难免有了几分感慨。 当年明珠在世时,何尝不是如眼前女子这般,娇艳如花,明珠为人温和,对待人或事皆事无巨细,无不用心,他们年纪相仿,年幼时他最是爱欺负这个小妹,可同时,他又是最疼爱她的。 可惜世事难料,韶华终负了美人。 眼前夏楠与明珠模样有三分相似,一样温婉柔和的眉眼,让他一瞬间无法对她有怨怼之心。 “近日京中流言四起,我看你还是莫要出门的好。” “多谢三舅舅关心,楠儿无事,事在人为,清者自清。” 夏三爷见她模样,倒也不好质问,只是他的子嗣尚在娘胎便有人想欲加害,势必要探查一番。 “楠儿今日可是从理事堂领了一个香包,之后又送了回去?” “确有此事。” 夏楠眼珠子微转,又问道。 “不知三舅舅从何得知此事?那香包是外祖母送与楠儿的,不过楠儿觉得那香包香气不适合楠儿,便让人送了回去,留给其他喜欢香包的人,三舅舅问这个是……” 听闻她说的话,夏三爷道。 “房氏有身孕在身,今早在那香包中发现含有麝香,三舅舅也只是想确定,这到底是有心人所为,还是这香包里原先就有这味香料。” 他说着,一边观察夏楠的表情,可夏楠面色如常,并未有丝毫破绽。 只听她说道。 “楠儿对香料这种东西并无过多了解,只是隐隐能察觉其中有玫瑰,百合,零陵香这几种,至于其他的,楠儿却是不知。” 夏楠说完,夏三爷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身后脚步声所打断。 “三弟,楠儿,你们都在。” 身后传来温润的声音,一下子便揪紧了夏楠的耳朵。 只见身后一抹如松般挺直的身影站定在她面前,待夏楠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却是微怔。 夏二爷……跟以前好似有什么不一样了。 是不一样了。 他将面上原本一些细短的胡渣剃得干干净净,眉目锋利,眸光中也带上了神色,眼角微挑,唇角微扬,似是带上了几分笑意,如此这般干净模样,与夏楠看起来更是多了几分神似。 可让夏楠怔住的却不止是他神色的改变,更让她欣喜的是…… 只见夏二爷步履稳健,穿着一双绣有鱼儿戏水模样的鞋子,正站在他们面前。 鞋子的线条绣得歪歪扭扭,可见做这双鞋子的人绣工一斑,但他还是穿了。 一瞬间,夏楠只觉胸腔中被一种不知名的东西充斥着。 是欢喜,是惊诧,是彷徨,是快乐,是压抑,又是激动。 夏二爷面上如沐春风,望着夏楠的眸子布满温和,眼中飞快划过一抹怜惜,随即隐于眸光之中。 “二哥这是来接楠儿去蒋家的吧。” 夏三爷并未注意到夏楠有些许的异样,只是望着自家兄长,面上带着惯有的温和。 夏二爷虽比他年长,可官职却没有他高,如若不是当年那件事情,兴许夏威侯府也轮不到他身居要职了。 近年来皇家有意削弱夏威侯府的势力,他深知其中缘由,只不过夏威侯府如今也没剩多少势力好削弱的了。 夏家大爷为世子爷,官居正四品,可所管辖的,不过只是一些鸡毛蒜皮之事,触及不到重大事件。 夏二爷这些年来一直活得浑浑噩噩,混了个六品官职,职位形同虚设。 想当年他还是个孩童之时,夏二爷却早已高中状元,又娶得良家美眷,是为京城一大佳话。 只可惜变故太多,以至于后来他一再堕落,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不过今日他看起来好似变了不少,多了几分精神气头,少了往日的颓废。 “蒋家虽是近日才重返京城,可却是个不能小觑的力量,今日特意前去恭贺。” 这话说完,夏二爷便带着夏楠去了蒋家。 马车平稳前行着,四角挂着的垂珠随风晃动,偶尔发出清脆叮铃声,在这一路静谧中显得格外悦耳。 车厢足够宽敞,夏楠与夏三爷相对而坐,她只敢低垂着头,不敢望向他,可垂着目光,那双绣着鱼儿戏水模样的鞋子却映入眼帘,越发刺眼。 夏楠如坐针灸,藏于长袖之下的手紧紧揪在一起。 原先便知道能同父亲一同前去,她心情自然是激动无比,原本以为自己能抑制住内心对于血脉之情的沸腾,可当见到这双鞋的时候她却抑制不住。 她送给父亲的第一件东西。 他穿了。 也不管这鞋丑陋的面貌,做工的粗糙,他就这么穿着这双饱含她心血所做的鞋子! 纵然他不知道这鞋子的来源,就算他不清楚眼前之人到底是他的什么人,可这一切已经足够了。 因为她,母亲受害,父亲崩溃,浑浑噩噩大半生,前世还因她而死,这一世,能在活着的时候感觉到有父亲在身旁的感觉,已经足够了。 夏楠心中思绪万千,眼眶不知何时早已泪盈于睫。 马车似是经过一处颠簸,突然晃荡了一下,夏楠身子一倾顿时往旁边栽去,适时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手臂托住,这才免得她一番碰撞。 “没事吧。” 温厚的声线在耳边环绕,夏楠缓缓摇了摇头。 “谢谢父……二舅父……”(未完待续。) 135 溺水之人 夏二爷将她扶起之后,却端详着她的眉眼,久久不再说话。 夏楠被他盯得有几分不自然,便抬起了头,直视他。 两人相望,眸中皆倒映着对方的模样。 一样的眉眼,一样微挑的眼角,只是夏二爷带着男子的阳刚,夏楠更多的是女子的柔情。 平日里夏二爷总是颓然着模样,使得整个人都憔悴了几许,很难见到他真正清爽时的模样,若不然,定有许多惊觉夏楠的模样竟是与他有几分相似。 对上他的眼,夏楠蓦然察觉里头多了几分她看不懂的神色。 是怜惜,是疼爱,是愧疚,还是……矛盾。 心中有个念头涌上心间,夏楠猛地瞪大了双眸。 纪氏该不会…… “我都知道了。” 夏二爷话一出,不知怎地,夏楠蓦地就想到他知道她的身世。 她被自己这个疯狂想法惊吓到了,急忙将之抹去。 “您……知道什么?” 她试探性轻声问道,目光对上他的,里头所蕴含的光让她有些迷茫。 “无事。”夏二爷面上带笑,比往日多了几分生动,愈发衬得他俊郎非凡,纵然眉眼间有了些许岁月的痕迹,但依旧难掩那潇洒风姿。 “三房的事情你能避开就避开吧,有些事情一旦沾上就很难脱身。” 夏楠听得出来,他是在关心她。 心间一热,夏楠浅笑道。 “多谢二舅舅关心。” 她说完,便把头望向了窗外,却是不知在听她说到二舅舅三个字时,夏二爷眼中划过一抹细微的痛楚。 路上马车络绎不绝,偶有路旁行人几声吆喝,剩余的却是静谧。 今日的蒋家热闹非凡,所到之人非富即贵。 夏楠心想今日若是有幸,兴许还能见到传说中的明王一面。 对于这个几次派人暗杀她的明王,她着实毫无好感。 昨日师傅写了封信给她,让她今日务必要到蒋家。 信中并没有提及什么,夏楠心中却隐隐有预感,像是会发生些什么,或许师傅……早已经算到了什么? 马车一路稳当前行着,很快便到了蒋家门前。 蒋家人声鼎沸,各种恭维声萦绕耳尖,夏楠跟着夏二爷的脚步,稳稳当当走了进去。 蒋家门口领路的小厮十分热情地将他们引领,身边不时有官员跟夏二爷打招呼,他一一颔首点头,更有不少的人将目光放在夏楠身上,似是打探又似是好奇,夏二爷并没有为他们介绍过多,只道她是夏威侯府的姐儿而已。 “夏小姐。” 温润如风的声音响起,只见蒋泽一身白衣翩翩,俊朗面容带着和善的笑。 “蒋公子。” 夏楠回礼。 “这位是……” 一旁夏二爷见蒋泽与夏楠打了招呼,便疑问出声。 蒋泽是个聪明的,“想必这位便是夏威侯府夏二爷,晚辈蒋泽,曾与夏小姐有缘相见,蒋泽初到京城,对这里的人或物皆不熟悉,因此便邀了夏小姐前来。二爷这边请,蒋家如有招待不周烦请见谅。” 他一番话说完,便亲自领着他们去了前厅。 夏二爷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多看了几眼蒋泽,眸光中暗藏审视。 后者面上一片坦荡,仿佛不知道他的打量一般。 前厅聚集多数达官贵人,像夏楠这等女眷也只能被安排至隔着一扇屏风处,与众夫人小姐一同入席。 她思绪间,耳中却听一声娇音响起。 “楠儿!我终于见到你了,可想死你了!” 紧接着眼前便映入初阳笑得娇艳的脸庞,一个人儿猛地将夏楠箍在怀中,双手死死抱着她。 就在这么大庭广众之下……夏楠都觉得尴尬了。 好不容易挣脱了初阳的熊抱,夏楠额上已是出了一层薄汗,含嗔瞪了她一眼。 初阳的行为举动不是在场的人所能理解的,当即已有几个妇人蹙着眉打量着她们,更是偶尔私语,眼神不停在两人身上扫视,带着鄙夷。 初阳对这些目光毫不在意,夏楠却不太舒服。 这些人望向初阳的目光带着鄙夷厌恶,就像是初阳的存在丢了女子的脸面一般。 这种带着异样目光的审视,让她眸色愈发寒冷。 夏楠将初阳拉到身后,用她的身子挡住了其他人的眼光,这才回头对初阳说道。 “在外头,注意点形象,别冒冒失失的,莫要让人担心。” 她的叮嘱并不是没有道理,初阳为人正直善良,胆大单纯,就怕有些暗藏坏水的人要对她不利。 “放心吧,谁敢欺负我,别人还怕我欺负他们呢。” 初阳倒是不在意,领着夏楠大大咧咧入了席。 同席的有几个夏楠并不认得的姐儿。 不过最吸引她注意力的,却是一位粉衫女子。 女子一身浅纱绣金丝线曳地粉衫,腰间一根盈盈玉带将纤腰包裹,衬得腰肢愈发盈盈一握。 只见她白皙面上一派温婉,眼眸微垂,长睫如蝶扇,浓密纤长,柳眉弯弯,杏眸琼鼻,樱桃般粉唇轻抿,有如桃花般娇嫩唯美的脸上却带着俱意,似是察觉到在她身上的目光太过明显,她竟是抬头一望,与夏楠相视,随即飞快垂下眼睑,低下了头,不敢与人直视。 女子如此耀眼,席间有诸多女子似是不经意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却又快速移开,她长相娇艳出色,可她身边竟是无一人与她同坐。 夏楠望着她,初阳见她瞧着她,便用肩膀撞了她一下。 “你也在看赵元梦啊。” “赵元梦?” “诺,就是你看的那个人。” 初阳却是大大方方望着她,竟还友善地朝她一笑。 夏楠大为不解。 只听初阳在她耳边轻声解释道。 “赵元梦,也就是我曾经跟你提过的户部赵侍郎家,也是全京城拍得上号,数一数二的大美人,赵元梦,同样的,她也就是那个无赖赵元良的妹妹。” 初阳神秘一笑。 “我跟你说,你现在还得感谢这个赵元梦呢,她可把关于你的流言给盖住了。” “为何?”夏楠不解。 初阳说道。 “这个赵元梦也是一个可怜人,她出生赵侍郎府,只可惜在府里却不受重视,赵元良是大房所出,出生高贵,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赵元梦是赵家五房所出,五房最为无能,只能依附着大房,赵元良是个二世祖,在外面拈花惹草也就算了,前段时间更是将念头打到自己妹妹身上,也就是赵元梦。” “那时他也不知是被欲.望冲昏了头脑,竟想对自己妹妹下手,不过幸好这件事情被人撞破,他未能得手。赵元梦虽被救了出来,可到底名声受损,这些日子饱受非议排挤,今日能出现在这么多人眼前,已是不易了。” 听完这番话,夏楠也震惊不已。 “这件事情发生在何时?” 关于她的流言是近日才出的,那么关于赵元梦的,只怕也是近日。 “就是昨日。” 初阳似乎也是有所感叹。 “这世间所有女子都不容易啊,明明干坏事的是赵元良那个王八蛋,可受苦受人责骂的却是赵元梦这个可怜的姑娘,你是不知道,有些人,一张嘴巴就能杀死一个人。” 一张嘴巴就能杀死一个人。 夏楠懂。 怎会不懂。 “难道赵家就放任赵元良这般,反而是去责骂赵元梦吗?” 问到这里,初阳突然嘲讽一笑,“赵元梦虽是嫡出,可却是妾生,而后被五房养在膝下的,她出生卑贱,无人重视她,之所以叫她元梦,也是她的亲生母亲盼望她能圆了她的梦想。赵元梦生的一张好脸蛋,深得京中诸多贵公子求娶,可奈何她的嫡母并未答应下任何一门亲事,将她的亲事一拖再拖。赵元梦的嫡母恨不得她死,又怎会帮她讨回公道呢,赵元良深受家族喜爱,最多也就责骂一番,过后又是由着他的性子来。” 这番话,让夏楠对于眼前这位姑娘生起了同情之心。 “那她今日又是为何出现在此?” 名声这种东西何其重要,与夏楠相比,赵元梦的事情比她的还要严重,差点失了清白,对象还是族中哥哥,这等丑事既出,她成了众人厌恶的对象,可今日却为何会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置于如此难堪的境地。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想,蒋泽应该会知道。” “蒋泽?” “对啊,哦,我忘了跟你说,救出赵元梦的,就是蒋泽。真看不出来,这个人看着阴险狡猾,竟然还会救人。” 初阳不忘损了他几句,目光却饶有兴致盯着赵元梦。 “你说赵元梦今日出现在这里,是不是蒋泽所邀?我觉得是,不然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初阳话音刚落,夏楠还未出声,却听身旁身穿紫衣的女子捻酸嘲讽道。 目光是赵元梦。 “真是不知道,有些人居然还可以如此不知廉耻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要是我,现在已经羞愧至死了,还敢出现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有些人不觉得害臊,我都觉得羞了脸!” 紫衣女子毫不留情的话语惹来诸多人的目光,大多数人都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望着眼前的一幕,无人为赵元梦说话。 话语很是难听,可赵元梦却连头也没有抬,使人看不清她的面庞,紫衣女子以为她觉得羞愧难安,这回更是直接指名道姓说了出来。 “我说赵元梦,你要是还要一点脸,现在就应该给我滚出蒋家,别再这儿丢我们女子的脸,今儿这儿贵人众多,可别让你冲撞污染了!” 这人话语很是难听,有几个夫人已是微微蹙起了眉头,不过望向赵元梦低垂着头时,便抿着唇不语。 紫衣女子甚是得意,见赵元梦细手紧握,更加笑得欢了。 “怎么?愤怒了生气了?你做那种恬不知耻的事情时怎么不愤怒不生气?” 紫衣女子话语越来越毒,却无人阻止她。 “赵元梦,你现在就应该给我滚出去!” “向五小姐,何必这么生气呢?" 一道柔柔的声音传来,带着安抚的力量,瞬间让屋内的向五安静了下来。 来人一身绛紫色曳地长裙,面容娇艳,身姿窈窕,一步步朝众人走来,罔若逐渐盛绽的娇艳花儿。 沈佳凝。 夏楠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初阳及时在夏楠耳旁汇报信息。 “这个叫向五的,是向家五小姐向暖暖,为人嚣张霸道又愚蠢,京中贵圈许多都不喜欢她,不过向家权利颇大,许多人为向家的权利,刻意讨好她的还是不少。” “沈佳凝,这又关你什么事?” 向五看样子并不喜欢沈佳凝,隐隐有几分敌对之意。 “向五小姐,这事虽无关佳凝,可到底,这里是蒋家,不是向府,今日乃蒋家大喜之日,向五小姐这般在众人面前如此,恐怕不太好。” 沈佳凝说得婉转,可奈何向五却不领情。 “我当然知道这里是蒋家,正因为如此,才要她走,她在这儿,只会碍了许多人的眼。” “沈小姐,这件事情你就不该插手,你只需管好你自己,只怕你自己的事情还没解决完,却要被人捷足先登,到时候可是得不偿失。” 说完,她目光还绕有意味地望向夏楠。 就这一眼,夏楠顿时想了起来。 年初郊游时,这个向五小姐好像也在场中。 她的话顿时让沈佳凝噤了声,目光也随之望向夏楠,带着几分夏楠所看不懂的光。一室静谧中,夏楠却见赵元梦突然抬起了头,面上的神色有隐忍,有坚决,有愤怒,有压抑,有诸多的情绪糅合在一起,最终化成一片虚无。 只见她张口欲语,却听堂内突然响起有力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男子温润声音传来。 “诸位皆是蒋家请来的客人,来者皆是客,还望各位看在在下面子上,平息心中火气。” 这边与男子那边虽隔着一扇屏风,但距离并不近,这边说的话,那边很难听得到,蒋泽来得这般凑巧,想来也是有心了。 夏楠正盯着赵元梦看,却见她在见到蒋泽时,原本化成虚无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眼中也才泛出了光。 就像是溺水之人见到浮木时的模样。(未完待续。) 136 炮弹 众人的目光落在来人身上。 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蒋家四郎,蒋泽。 他的风华放在满京城,任谁都不愿相信,这竟然是一个商户。 那种满身铜臭味的商户。 他却没有。 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家风范。 在场女眷见他前来,也安静了下来,为首的几位妇人默默打量了他一番,暗自点头,心中思忖着是个相公的好人选。 论家世,他虽不如京中那些大家,可依照如今蒋家的发展趋势,任谁都看得出来,日后的蒋家,指不定要崛起成什么样子。 论样貌,他样样不差,况且他还参与此次秋闱,凭他的才华,此次秋闱定能有所成就,到时有了高就,蒋家门槛只怕要被媒人踏破了。 “宴会快开始了,还请各位多多担待。” 蒋泽目光温和在场内扫视一圈,经过赵元梦时有短暂的停留,随即便离开。 不过却是这短暂的停留,却已是让赵元梦氤氲了眼眶。 他们的作为许多人兴许是未曾见到,可这一切却一点不差落进夏楠眼中。 赵元梦的眼神,跟当初夏颖望向卫清皓时一模一样,同是望向心上人时的模样。 再看蒋泽,面上虽没有过多变化,可眼中也带着对赵元梦的怜惜,纵然只是极淡的一点。 夏楠不由自主望向身边的初阳。 后者接受到她的眼神,表示不解。 “你干嘛?” 初阳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没有什么脏东西吧?” 夏楠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是她多虑了,初阳对蒋泽并无意,怎会心伤。 一场风波平息了下来,堂内贵女与贵妇们也开始畅谈了起来。 堂内有几位名声颇高的贵妇,正暗暗打量着场内的贵女们。 忽地有人提及。 “不知各位可否听闻,据说今日蒋家宴会,就连寻夫人都会来呢。” “寻夫人?可是当年伴着长公主大战外敌的神算寻夫人?” “正是!”提出这话的妇人笑得一脸谄媚,“我听我家老爷说啊,这蒋老爷与寻夫人有点交情,这才请得动寻夫人前来祝贺,我看蒋家真真了不起,今日来的大多是朝中勋贵,就连平日里极少出门的寻夫人都能寻来,这蒋家啊,可怠慢不得。” “秦夫人真是打听得一手好消息。” 说话的妇人乃是一名五品官员之妻,生平最爱打听京中八卦,里里外外消息抓得一手不漏,虽说因她的八卦之心也得罪了不少人,可也因此颇受一些贵妇们的喜爱,总爱从她身上打探些什么消息。 秦夫人目光忽地落向贵女们这边,眼中略带意味对着另外一些夫人说。 “我这消息啊,肯定比不上夏家小姐了,咱们京中人可都知道,夏威侯府的表小姐是寻夫人收的唯一弟子,寻夫人的事情人家定然是最为清楚的。” 这声音说大不大,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清清楚楚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尖。 她的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望向夏楠。 提起夏楠,许多人便想起了先前京中流传的言语。 当即有人酸道,“我就说嘛,夏小姐这名声怎地这般如雷贯耳,原来是寻夫人的‘弟子’啊。” 见众人将矛头指向夏楠,在场的人不经露出会意一笑。 有人更是当即开炮,说话者便是向五。 “听闻夏小姐倾心阎大人,不知此事是否为真?” “阎大人是朝中勋贵,出生优渥,更是年轻有为,也难怪夏小姐会倾心了。” 她自顾自说着,也根本不理会他人的眼色。 这话听着没什么差,可明白人都听得出其中嘲讽的意味。 夏楠未动,初阳却是先蹙起了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向五挑眉,眼中满是对夏楠的厌恶,“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告诉某些人,别总想着癞蛤蟆吃天鹅肉,有些东西,碰不得!” 听她这话,初阳似是想起了什么,不怒反笑。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有人吃醋了。好像有人对我们阎大人有那么点意思,还托了媒人上门打听消息却给人赶了出来,如果有些人不出现在我面前,我可还记不得,现在想想,还真是一大乐事呢。有些人哪,眼巴巴贴上去人家都不要,可我家楠儿就是不一样,阎大人为人正直,英雄豪迈上演了几出英雄救美,你怎就知道人家阎大人对我们楠儿无意,这京中的流言蜚语,我看都是你们这群大嘴巴的女人说出来的,有些话说出来,可是要负责任的,到时候莫要便宜没占成,还惹得一身骚!” 初阳的嘴巴跟炮弹一样,一番话对向五哆哆逼近,说得她愣是止不住一身颤抖。 “你!” 当初她对阎珏有意,让媒人去打听阎府意愿却遭惨拒的事情不知怎地被传了出来,使得她颜面无光,这件事情过去已久,可她对阎珏还是有心,没想到如今却让云初阳给当面道了出来,让她的脸面扫地。 “你什么你,就准你欺压他人,就你金贵是不?你看看你,长得一副尖酸样,有哪个男人愿意要你,也真是难为我们阎大人了,还要忍受你的骚扰,再看看我们楠儿,端庄得体,落落大方,还是寻夫人的弟子,真不愧得了阎大人的青眼。” 初阳一口一个阎大人,一副得意的模样将向五气得脸色都青了。 在场的人面色都不太好看。 夏楠急忙扯了扯初阳的袖子,听她这话,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见夏楠拉扯初阳,向五原本还铁青了脸色忽然缓和,面上忽地一笑。 “云初阳,我把你刚才的话送给你,有些话说出来,可是要负责任的,你口口声声说夏小姐得了阎大人的青眼,那么我问你,这话可是得到阎大人亲口承认?你又怎能这般确定?若是阎大人真的有意于夏小姐,又为何放任着这满京城的流言不管?到底是你满口胡言,还是我们信口开河!” 一番话落,就连夏楠都忍不住正眼直视向五了。 她本无意生事,可奈何总有那么一些人,非要凑上来。 既然如此,就不得不怪她了!(未完待续。) 137 喜事 初阳脸色铁青,歉意望向夏楠。 夏楠朝她投去安慰的眼神,转而落在向五身上。 “向五姑娘真聪敏,这般言语真是让我这个当事人羞愧不已。不过说来也奇怪,夏楠不才,但也知道,倘若真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时,总有心虚愧疚的情感,可夏楠却未曾有过,且不说一些子虚乌有之事,就说夏楠胆敢面对天地,问心无愧,这便是夏楠的答案,向五小姐一直针对夏楠,不知夏楠可否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向五小姐?若是真得罪了向五小姐,向五小姐向来善良,想必也不会跟夏楠过不去的,对吧?” 一番话落,在场的人望向夏楠的眼神都便了几分。 夏楠这话,既是为自己辩白,又是将皮球不着痕迹踢向向五,她口中说的向五向来善良实则反话,谁都知道向五粗俗无礼,可在这么多人面前,向五又怎好悖了自己的‘善良’呢? 她面色难看,却仍是挤出一丝笑容。 “夏小姐真是伶牙俐齿。” “向五小姐真是谬赞了,论起口才,夏楠怎敢与向五小姐相较呢?” 闻言,向五面色微变,夏楠虽然没有直面指责她,可从她的神情却看出了嘲讽。 她在笑先前她向阎珏示好一事! “你不过是夏威侯府的表小姐,如今占着寻夫人的脸面便想要出尽风头,还真是太天真了。” 向五的话无不是在说她身份卑贱,她父亲虽为江南巡抚,可到底江南离京城尚远,她只是一个暂住在侯府的表小姐,身份自然不能与京中贵女相较。 更何况,她是前些日子才寻回的表小姐,甚至还没有一个体面的过去。 这样的身份放在这样一群贵女之中,如渺渺尘埃,根本不值得一提。 在京城众人眼中,她无非便是占着寻夫人弟子这个身份才能在京城贵圈中立足,不然谁识得她? 向五这般,夏楠只是微微一笑。 “夏楠身份低微,与在场各位小姐自然是比不得,当然也从未想过占着师傅的脸面出风头,倒是向五小姐处处针对夏楠,不知夏楠可是做错了何事?惹得向五小姐不快?” “当……”向五刚想开口,却立马被夏楠截下了话语。 “当然没有,因为夏楠遵循女子闺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是从未与人有过恩怨,怎么可能惹得向五小姐不快?” 夏楠面色柔和,侧过了身子,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向五的,用旁人所看不到的角度在她耳边低语道。 “向五小姐在京中名声如雷贯耳想必不用我言明,如今你我身处蒋家,向五小姐可真是想与夏楠在这儿将事情闹大?若是向五小姐非要将事情闹大,夏楠自会奉陪到底,好歹我身后还有位师傅,就是不知这等事情过后,可还有男儿向你提亲。” 一番耳鬓厮磨飞快结束,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两人眼神交汇几瞬。 可向五早已冷下了脸色,面上更是带着强烈的不快,却隐忍着。 旁人甚为好奇,也只见她闷声不语,愤愤离席,也没再找夏楠不快。 一番唇舌之战,夏楠完胜。 旁人兴许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可一旁的初阳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夏楠一番话语,将向五噎得有苦说不出,只能恨恨离去。 简直大快人心。 初阳随即向她投去你真厉害的眼神,夏楠却是哭笑不得。 如今算是更向五结下怨了,她不怕向五针对她,倒是初阳,虽然强横,但心思却单纯,若是有人在背后做点小动作,只怕会入了别人的套。 思绪之间,却听不远处传来丝丝骚动,似是来了什么大人物一般。 “寻夫人今日能抽空前来鄙人小宅,真是让我们蒋家蓬荜生辉啊。” 说话的是蒋家三房之人,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也让身在屏风后的女眷们知晓了来人。 听闻来人是寻夫人,诸多夫人又将目光放回夏楠身上,其中夹杂着不少艳羡与嫉妒种种。 夏楠自然不予理会,她径自站起来,对着初阳道。 “走吧,陪我去见见师傅。” 蒋家宅院阔达,夏楠绕过屏风,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席淡灰色身影上。 寻夫人衣着向来喜素,这次来蒋家,依旧是素色衣着。 从夏楠这边望去,正见着有不少官宦与她套近乎,寻夫人脸上始终是挂着淡淡的笑意。 但聪明者总能看出其中的疏离,多少年的不谙世事,如今重新卷入朝廷风波,谁都猜不透她的意图,但谁都懂,如今的寻夫人,比起当年的,自由更强。 诸多人懂得她的冷淡,也只是打了个招呼便回了自己的座位,夏楠走到寻夫人身边时,她的身旁早已寥寥仅剩几人。 “师傅。” 寻夫人目光落在她身上,见她神采焕发,并无丝毫被流言纷扰的现象,才点了点头,叮嘱道。 “今日不论发生何事,你都莫要参与其中,宴会过后,你随我去公主府,我教你一些术法。” 寻夫人话语里淡淡的关怀之意夏楠听得出来,却是意外她的话。 不论发生何事,她都不要参与其中? 这说明,师傅她已经算到了些什么吗? 言毕,寻夫人目光轻飘飘落在了初阳身上,随即又移开。 一场宴会很顺利的进行,众人其乐融融。 宴会过后便是歌舞,这次蒋家声势浩大,邀请来的也是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 舞台上戏文咿咿呀呀,衣着繁华绚丽的戏子们在台上尽情舞蹈,台下的官员们互相阿谀,暗暗藏着不知处的刀光;贵妇们你来我往陈赞彼此,眼角的笑意却抵挡不住眼中的鄙夷厌弃。 全然虚假的人,此时却营造出一种异常的祥和假象。 “各位,今日趁着此次宴会,鄙人在此宣布一件喜事。” 开口打破这份祥和的是蒋大爷,只见他面上堆满笑意,转而望向左边。 蒋泽依旧是一身端庄正派,他款步而走,每一步都像是经过精准的测量,脚步不轻不重,异常赏心悦目。 蒋大爷含笑望着身旁的儿子,面向众人道。 “今日的这份喜事便是我儿蒋泽的婚事,阿泽将在一个月后,迎娶赵侍郎府四小姐。”(未完待续。) 138 争执 话落,在场瞬间寂静无声。 众人面面相觑,所有先前想过的念头都不复存在,脑海里只有蒋大爷那句话,蒋公子要娶如今声名狼藉的赵侍郎府四小姐为妻? 虽说赵四小姐年轻貌美,可她出生卑微,名声狼藉,自是比不上拥有世代名门声望的云府。 蒋家与云府有姻亲在前,此时这番,不正是打了云家的脸吗? 众人目光随即投到在场云祭酒身上。 云祭酒依旧是一脸肃穆,让人瞧不出他的情绪。 只是眼中蕴着一层薄怒,只叫云初阳看了出来。 与他相反,云初阳却是笑了出来。 对于事情的结果她万分满意,任谁都不乐意跟一个自己所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更何况还是她这种思想上比这些人更前卫的人。 只是演戏要演足,蒋家不知是抱着何种目的,非要拉上云家,又自导自演一场好人坏人的戏,那她就陪他们演下去。 众人只见原本那位不着调整天乐呵乐呵的云小姐忽然红了眼眶,圆眸晕水,澄亮剔透,微红的眼眶目光直勾勾盯着台上蒋泽,又望了一眼台下的赵四,贝齿微微用力咬了下嘴唇,双手死死揪着身前的衣衫,似是在隐忍着什么。 她这般的模样,让在场的人愈发怜惜起这位云家小姐来了。 自古以来人们总是同情弱者,更何况她平日里强势惯了,如今这幅受了委屈又不敢言语的模样在众人看来更是为之愤愤不平。 有的女眷望向赵四的目光带着更深的厌恶鄙夷,仿佛忘却了刚才云初阳跋扈的模样。 “恭喜蒋公子啊!” “恭喜恭喜,好事成双。” 心里不平坦的人到底是少数,诸多的恩怨纷争又与他们有何相干,在场众人恭贺了蒋泽一声,便又重新恢复热闹。 夏楠诧异地望了初阳一眼,便见她圆润水眸飞快朝自己眨了一下,眸中的精光毕露。夏楠无奈摇了摇头,先前初阳大闹一番,闹得人尽皆知她不想嫁给蒋泽,可到底也不是当着贵人面前,如今蒋家这番作为,却是当着诸多达官贵人面前,这话一出,便再无反悔可能,与此相比,初阳先前的作为确实算不上什么了。只是好笑的是,初阳占了便宜还装乖,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她淡笑,转而望向台上的人。 白衣依旧翩跹无尘,台上的人身形笔直,面色英俊,一双眸子深邃如墨,对上她的,眼中却缓缓绽出一抹笑意。 夏楠忽而打了个激灵,蒋泽眼底的笑意,莫名让她惊惧,是那种极浅,极淡,却让人不寒而颤的笑意。 宴席已至尾端,众人久久未散。 忽地,靠近戏台边的宴席上传来阵阵骚动,女眷这边离得较远,众人皆惊奇。 夏楠远远望去,只见人群熙攘,看不清谁是谁,耳边传来的几声争执也模糊不清。 她索性不去听了,目光望向身侧正端着青瓷茶盅,细细品茗的师傅。 淡然如松,身周一切都与她无关。 夏楠不自觉被她的气概所吸引,也放松了下来,师傅让她不要多加干预,她便当个局外人即刻。 有人惊呼,“那撸起袖子的,不是宗人府经历巩乐康吗?” 这声惊呼引起了其他人的感叹,又有人眼尖的发现,“与巩乐康大打出手的,穿青衫那位不正是内阁侍读学士方浩广吗?” “堂堂朝廷官员大庭广众之下大打出手,成何体统!” 早有人看不下去,蹙着眉却不去阻止。 高夫人挑眉,唇角含笑问着隔壁从前桌跑来的妇人,“这巩经历跟方学士为何大打出手啊?” 那妇人一听,便乐呵,拉着高夫人道。 “这你可就问对人了。” 在场的人皆竖起了耳朵。 “巩经历跟方学士俩人为官多年,私交甚好,方才饭桌上不知是谁提起了方学士的四女儿,然后又牵扯到了巩经历,紧接着俩人就大打出手了。” 妇人说得含糊,简洁概括。 夏楠整理了一番,大概便是。 方学士惊觉他手底下的田产被巩经历以各种方式占为己有,还将他瞒在鼓励并且傻愣愣地当他为之交好友。 以及几年前他貌美如花的四女儿受辱跳河自尽,也与巩经历有关。得知这一切的方学士脑子一冲,便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夏楠冷笑,这俩人的名字她是从阿恒那边得知的,两人的事情阿恒早也调查清楚。 两人明面上为好官,实则却不知干了多少坏事,如今两人反目,无疑为有人从中作祟。 利益之交,要多薄弱就有多薄弱,经不起一点风浪。 如果她没猜错,接下来在场的大理寺左丞关鹏飞,翰林院侍读学士朱奇正,也同样会闹翻。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除了蒋家又有谁? 然而闹翻的几人又有谁再去怀疑事情的出处。 人人自危,空中满是怀疑的气息,谁能相信?谁又还愿意去相信? 利益这条线,一旦撕裂,除了争斗,别无他法。 果不其然,不知又因为何事,关鹏飞与朱奇正也大打出手,将原本混乱的场面再次搅得********夏楠沉思。 想要在脑海中理清思路。 抛开几人之间的矛盾不说,几人只见的共通点只有一个——萧正钦。 她不懂**,却也知道尔虞我诈,当年因蒋文峰的事情,萧正钦从中获利不少。 难道蒋家今日演的这出戏,是为了对付萧正钦? 过了今日,几名官员在蒋家大打出手的消息必定会传到萧正钦耳里,这是宣战? “夏正修!” 不大不小的声音传过来,恰好落入夏楠耳中。 父亲! 她寻眸望去,一眼便瞧见了那抹青衫,他依旧是笔直着身子,目光极浅望着眼前的人。 方学士怒气横生,声音雄浑传来,“原来当年你曾再承阳巷,如若你当时出声呵斥,四儿就不会死!” 怒火不知为何牵至夏正修身上,夏楠不由得蹙了眉,正欲起身,手腕却被拉住。 寻夫人望着她,目光淡然,轻轻摇了摇头。 夏楠心中一凛。 原来,原来师傅所说让她什么都不要管,是因那人是她父亲? 139 问天 已是过了晌午,头顶光线依旧明媚,本该是如火般的气息,夏楠却罔如坠入冰窟。 她僵硬着身子,任由寻夫人拉着她坐下。 前方人群还熙熙攘攘着不知在闹腾着什么,可她的目光却只能死死定在那抹青衫上。 今早他们还一起来的蒋家,一起坐在马车上,他脚下还穿着她绣的歪歪扭扭的鞋子,穿着身为女儿亲手绣给父亲的鞋子。 他或许是知道了她的身份。 知道她并非什么表小姐,而是他真真切切的骨肉。 他萎靡了大半辈子,得有多挣扎才能正视她的目光,她还没来得及喊一声父亲,可他就要身陷囫囵,而她只能看着…… 不知是否她的目光太过炽烈,夏正修竟然也转头望向这边。 隔着重重人群,夏楠竟一眼望见,那黑曜石般的瞳孔,带着柔软温润,安抚她不安的情愫。 师傅不知何时握着她的手,夏楠能感觉到她柔软的指腹落在自己掌心,隐约在上面比划着。 是个“明”字。 “‘明’者,日月光辉,高挂不落,难惹尘埃,若误凡尘,清光自来。你父亲,是那‘明’者。” 对上师傅的眼眸,夏楠微怔。 记忆中的寻夫人总是寡淡严厉,上次她怀着从盒子中得来的纸张去找她,只换来一顿批骂。如今她却宽慰自己,眉眼温和,面目柔软,竟为让她安心而算出她父亲是那‘明’者。 寻夫人说完便转过了头,手也抽离了夏楠的。 掌中的温热离去,夏楠有一瞬的怔忪,她好像没有仔细看过师傅的眉眼。 师傅的眉眼很是温和,柳眉弯弯,皮肤白皙,有如江南女子般的温婉,只是那眼角处的锋利,让她蓦然多了几分汹涌气势,加上沉淀的悠长岁月,让她身上多了几分令人望而生畏的磅礴之气。 “明王到——” 是太监尖锐的嗓音唤回夏楠的思绪。 只见前方众人纷纷散退,满席官员行礼,人群中缓缓露出一位俊美男子。 男子身形笔直高挺,一席金丝雕纹蟒袍别样显眼,但更显眼的莫过于他的长相。 眉眼锋利,眼尾上挑,是有三分妖孽,可双眸却如深潭,深深逼出几分渗人的阴鸷。 “各位大臣不必如此多礼,本王受之有愧。” 他说着,目光往身周一扫,见遍地狼藉,低笑出声,似是带着几分嘲讽。 “蒋家今日可真是热闹啊,不知可是发生了什么喜事,本王也想听一听。” 话落,众官员面面相觑,虚汗直流,一时之间竟无人言语。 最先开口的还是蒋大爷。 “小的不知王爷今日前来,有失远迎,还望王爷见谅。” 明王无声,目光却是落在一旁夏正修身上,眼中带着些许迟疑,“这是……” “微臣夏正修。” 夏正修不轻不重应道,后者眼中却划过一抹戏谑。 这位明王性情不定,只是含笑走开,径自朝女席这边走来。 “本王听闻寻夫人今日也会到场,特意前来拜访。” 他说着,人已经到了女宾宴席这边,笑吟吟站定在寻夫人跟前。 明王这话是说给场中官员听的。 他身份尊贵,是断然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国子监监丞而亲自登门拜访,若是因为寻夫人,那便说得过去了。 众所周知寻夫人身份尊贵,素日里住在公主府中便不外出,明王多次拜访遭拒,如今他出现在这里倒也情有可原了。 “怎敢劳烦王爷呢。” 寻夫人依旧是一副淡然模样,叫人看不清她的情绪。 夏楠就坐在寻夫人身侧,明王一靠近,整个人身上的气息仿佛笼罩在身周,夏楠眼眸一深,死死盯着眼前这张脸。 就是他,三番两次派人刺杀她,非要将她置之于死地,就为了单单一张纸。 夏楠蓦地想到,明王之所以找上师傅,莫不会是以为那纸落入了师傅的手里? 她的心咯噔一下,手掌渐渐收拢。 似是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寻夫人的手又覆上了她的。 “本王听闻寻夫人您收了位徒弟,想必便是身边这位姑娘吧。” 明王唇角带笑,一脸和睦模样,目光却是直勾勾盯着夏楠,隐着晦暗的光。 “正如王爷所见。” 不止夏楠听出来了,就连身周许多人都听出来了。 寻夫人对明王的冷淡,偏偏后者像是毫无察觉般,径自说着话,却带着几分试探之意。 “寻夫人乃我东陵楷模,战名远扬,以术法闻名天下,本王佩服不已,今日有幸见到夫人,不知可否请夫人为本王算上一术,也好了却本王一个心愿。” “恕难从命。” 没有任何犹豫地拒绝。 寻夫人眸色依旧寡淡,语气已然带上了三分凌厉。 “命格由天定,王爷若想窥探,问天!” 回程时,夏楠坐的是长公主府的马车,马车一路平稳前行,一路静谧,只有车门前垂挂的铃铛儿随风而动,偶尔传来几声清脆声响,直击人心。 师傅从上了马车起便闭上了双眼,默然不言。 夏楠到现在耳中还回荡着方才她所说的话。 命格由天定,王爷若想窥探,问天! 问天…… 很快,马车便到了长公主府门前,师傅先行下车,一路带着她来到闻书苑。 如今三月春风,闻书苑里的梧桐树抽出了枝芽,清风吹过,微凉。 屋里很暖和,不知燃了什么香,袅袅香气从香炉中传来。窗户是打开的,从案桌边望去正好可以看着院子里的花草。 寻夫人取了些纸张铺陈在案桌上,便朝她招了招手。 她递给夏楠一直狼毫笔,示意她在纸张上题字。 夏楠伸手捻了捻笔尖,是上好的狼毫笔,笔头毛发柔软纤细,不易分散。她沾了些墨汁,虎口用力,专注题字。 寻夫人便开始说道。 “所谓术师,其实不过是比常人懂得借鉴天地罢了,天地万物皆有灵,术者便是沟通万物之灵,以得天道。” “现在师傅要教你,如何以身周之物,沟通得灵。” “抛开心中杂念,写下你心中第一个出现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