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如果把我的前生描绘出来,这种阴暗的力量像旋涡一样,把今生的我都吸入其中,无法自拔。黑暗渗出红色,我知道那是血。四周流动的血是失控、无力,却源源不断的。那包裹在黑暗中的血,蕴含着黑暗中最原生的力量,这片黑暗就是我前生的世界。 模糊中,我看到了他们用计把我引向一片焦灼,阳光下,大火灼烧着我的皮肤,我看到脚腕的皮开始变黑卷边,我闻到了自己身上焦香的味道,但我已经无力动弹。 当我再次醒来,我已经变成今生的我。我却保留了害怕阳光,每次窗棂中漏出阳光在我的身上,依然感觉皮肤在灼烧;我开始对人心特别敏感,能预感事情的走向;我在梦中会看到黑暗里的人用铁链收走了我的心,那是前生的我经历过一个人,凌迟了我的心。而今生,我要他把心脏还给我! 恍惚的记忆逐渐在恢复,那是一段开始于八年前的故事。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这片中原大地原本并存着南北两国。 北境之国,冰封千里而数月不化的荒芜之地。 风劲草韧,北风中夹杂着冬日的肃杀。 北国的子民已经在这片土地上繁衍了近千年,生生不息,却从未停止过与天的对抗。雪地为席,寒风为被,是北国稚子都具备的能力。 南境之国,却是另一番春风拂面的鸟语花香。 四季分明,暖风中杂糅着对面庞的爱抚。 南国的子民似乎从来就受到上天的眷顾,地肥水美,千年来一片歌舞升平,太平盛世之姿。诗词歌赋,抚琴舞剑,是南国小儿都能信手拈来的技艺。 而,此消彼长。北风的残酷锻造了骁勇善战的兵骑,千年的积淀,北国的君主玄真已经拥有可以摧毁世界的力量。并于当年冬日一举挥军南下,在南国人民沉浸在冬日暖阳的时候,一路势不可挡,砍下南国君主的头颅,称霸了南北国度,统称天玄国。 建国后三年,玄真由于长年征战,勤政理国,身体每况愈下,最后竟一病不起,撒手西去,留下年仅十一岁的幼子玄煜和母亲赫舍里。 新国政局动乱,父亲毕生的心血落在了11岁的玄煜身上。 玄真托孤了北国三位权贵家族族长为辅国重臣,与南国根深蒂固的望族共同崛起为新国家的几大势力。 黄口稚子,玄煜成为千年来年纪最小的一位君主,却管理国土面积最大的国度,四方之内,莫非王土。 然而,新皇尚弱,南北各势力纷纷揭竿而起,希望夺下这史上最大的皇权。真正的南北之争,才刚刚开始。 为稳固政权,争取军事和经济实力,辅政大臣端木治提议联姻,早日立后选妃,争取南北方有声望家族的支持,新国几大势力纷纷为此而谋划。 南境之国第一望族,杨家,祖上以玉石生意发家,家族中人均可凭借肉眼辨识玉石的珍贵程度。南境之国的传国玉玺,就由杨家人选取璞玉,命名匠雕琢而成,玄真攻陷皇城,也惊叹于传国玉玺的精美绝伦,遂沿用为天玄国玉玺,并惜才杨家的传家绝技,未有任何杀戮放逐行为。杨家子孙绵延数百年,官拜将相,富可敌国,杨家长子杨潜,官居右相,杨家小女名玉奴,年方十一,虽从未有人见过真人,却一直流传为天下第一美人。 杨家小女出生时,曾天现异象。话说,杨家每一代只会生养出一个女子,个个为绝色美女。杨家人代代规定,家中女子名中必带“玉”字。玉奴出生前,母亲周氏已生养了三个哥哥,却无一个女子,父亲杨谨对此胎寄予厚望。临盆之时,天空呈现五彩琉璃云,阴雨连绵的天气居然放晴,穿过云层的一道金色光芒笼罩住杨家的庄园,金陵城内,万人围观。女娃娃刚出生即肤如凝脂,玉般温润并透着瓷色。因阴天放晴,杨谨为娃娃取名单名一个晴字,因肤如凝脂,另赐小号玉奴,这个小女儿的受宠程度可想而知。而杨家,可谓新国财富最高地位的代表。 北国大将极炎,为北国重将,为击败南境之国立下战马功劳,玄真以示嘉奖,封其为火德王。手握重兵数十万,为当朝最有实力之人。火德王有一女,年十三,获封柔利郡主,为代表家族荣耀登上极致,对此次后位势在必得。极炎家,可谓新国权势最高地位的代表。 为避免纷争,太后提议全朝三品以上官员,家中适龄女子,选贤良淑德者一,纳入秀女名册,公开选拔。凡经过初审合格者,在公开选拔日前一个月接入宫中,由教养姑姑统一教授规矩和礼仪,择其优者进入最终候选名单。 而我,就是杨玉奴! 第一章 秀女玉奴 “不可能,这事情没商量。”听完杨潜的话,杨谨怒气冲冲,“我们玉奴才十一岁,还是个孩子啊!她懂什么事,不管是立后还是选妃,与一个十一岁的孩子何干。” “父亲,我知道您不舍。但天子已经颁布旨意,此次朝中将相三品以上官员,均从家中选取一位适龄者参与此次选秀。”杨潜眉头紧锁,“太后专门捎话,请妹妹入宫。” “那,我也不愿啊。我的女儿,从小含在口中怕化了,她舒心惯了,怎么了解官场那些事,我们杨家,从来没有送女入宫的事情啊。”杨谨想到此事,就忍不住担忧,“你妹妹的性格你是知道的,连只蚂蚁都舍不得碾死,你觉得她能适合宫闱争斗?” “父亲,先王对我们不薄,此刻陛下刚满十一岁,就提出立后之说,这明显是希望巩固皇位,否则各势力虎视眈眈。咱们杨家,论财力,论势力,都是陛下需要的,咱们不能这么自私啊。况且,新皇器宇轩昂,年龄虽小,却已透出夺人之势。妹妹入宫后,我们在外帮助打点就是了。” “但现在后位未定,万一立后不成,难道一辈子屈于人下吗?”杨谨一生已经历过国家动荡,君主更替,财富和地位,对于杨家来说,早已看淡。 “父亲,以妹妹的姿色和学识,定不会被尘土掩埋。”在杨潜眼中,世上还未见过比妹妹更玲珑精致的姑娘。 “但玉奴的单纯善良,于我们眼中是珍宝,一旦到了宫中,但是最无用之物啊。好吧,我与你母亲商量下,她听完,势必要伤心了。”杨谨叹了口气,他知道,即使是杨家,有些事也要顺势而为。 日子过得飞快,今天是秀女进宫的日子,杨玉奴第一次出了杨府的大门。 杨家唯一的女儿,十一年的人生未出过杨家大宅。杨家有山有水,锦衣玉食,吃穿住行一应齐全。杨家女子恪守三从四德,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杨谨夫妇已算开明,杨家宾客如云,来来往往穿梭不息,均让玉奴跟随接待,比一般闺中女子多了些见识。父亲请来世上最厉害的技师,把女儿教导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玉奴生下来就能从璞玉中辨识玉质的好坏,家中玉料均过她的眼。玉雕的美人儿,见过世间奇人奇事,见过天下奇珍异宝,但从未见过,杨家之外的世界。 全家人在门口相送。母亲亲自缝制了一身华服,靛青色的云锦滚上金丝线,素雅中不失华丽,胸前一点粉色,是父亲亲自挑出的星光芙蓉石,同是芙蓉玉耳坠,映衬出更显鲜嫩的美人脸。 哥哥杨潜不放心的叮嘱道:“此次选秀前先入宫月余,并不符合祖制,是火德王极炎向太后提议,以天子年幼,需多帮助观察候选秀女品行和教养为由,恐是希望多创造柔利郡主和皇上接触的机会,对后位势在必得。你是太后点名入宫的候选秀女,一定谨言慎行,切莫惹祸上身” “父母亲、哥哥们敬请放心。玉奴并不在意这些,我就当去走一遭,就回来守着父母亲身侧,什么权利富贵,于我并无半点关系。”玉奴朱唇轻启,吐气如兰,娇柔端庄的气质有摄人魂魄的美。 “这种话不要与外人说,快上车吧,别误了时辰。”杨谨带着不忍,亲自将女儿扶上了马车。 颠簸的马车,随着石板路的起伏,身体随着摇晃,玉奴已不仅是杨家大小姐,她更是皇上的备选秀女了。秀女玉奴离皇宫越来越近,离家越来越远了! 片刻后,马车已经抵达了宫门口,秀女们全体下车,由宫中御辇抬入宫中。御辇之上,玉奴忍不住抬眼看起这红墙大院,皇室宅院。琉璃砖墙在阳光下反射出金色的光,随处可见黄铜锻造的金色器皿,高墙圈出的天空,昭示着至高无上的天子权利。偌大的院子,四处都很安静,只能听到轿辇木头之间摩擦的声音,和宫人走路时衣料摩擦的沙沙声,让人不由得肃穆。皇宫的瑰丽和威严,和杨家山清水秀的自然舒适形成了鲜明对比。 “落轿~”前方宫人一声喊将玉奴从对家的想念中拉了回了。 从小伺候的贴身丫鬟雁书和芸香立刻俯首碎步于前,左右各一搀住大小姐下辇。抬眼望去,莺莺燕燕早已站满了这储秀阁。 “让一让,让一让,别挡着我家郡主的路。”熙熙攘攘中,有位妇人一路用手推开众人,一边引来一位盈盈而立的天仙美人儿。一身翠色阮烟罗纱衬的这个美人儿肤白如雪,一头乌发挽成盘叠式发髻,纯金打造的金丝八宝攒珠钗,这身打扮必定出身名门。 “哎呦,桂妈妈,柔利郡主到了”储秀阁主管海公公立刻堆笑前来迎接。“瞎了你们的眼,火德王家的柔利郡主到了,还不快来接上行李,把郡主安排到最好的房间?”海公公一边骂着手下几个小太监,一边引着郡主一行向西院走去。这火德王曾立过战马功劳,又手握重兵,当今朝中可算最有权势之人,这柔利郡主如此姿色,恐怕后位已非她莫属,宫中太监长年周旋于人际中,又怎么不懂如此简单的道理。 “呀,这位美人儿莫不是杨家大小姐,快将杨家小姐送到房间。”海公公八面玲珑,人群中看到雁书和芸香领口绣的玉纹,立刻识出这是南国第一望族杨家的标志,领着一众小太监赶紧上前迎接。 人群中,柔利郡主的媚眼停留在了玉奴脸上,惊艳于她的美貌。黛色的眉眼,眉飞入云鬓,眼犹如含着一汪秋水,唇不点而红,肤白如凝脂,发简单盘起飞天髻,芙蓉玉嵌入银钗点缀,素淡不失典雅。 “这是哪家没教养的蹄子,摔碎了本小姐最心爱的玉钗!”不远处一声尖利的嗓子吸引了众人的眼光。只见督察员御史完颜扎布的女儿完颜珠敏扯着一柔弱女子。完颜氏脚边碎了一个翠色双股燕形玉钗,做工精美,所值不菲。 被扯住的女子一时间噤若寒蝉,不敢做声,只一味想挣脱:“你莫再扯着我,我赔你便是。” “赔,你赔的起吗?你父亲是已被贬官的少卿段子荣吧?你不过是沾了你父亲贬官前的时机入了秀女名单,你早不配与我们同住!”完颜氏咄咄逼人,句句扇在被扯住的段墨儿的脸上。 “我并不是故意,刚不小心撞到你,玉钗自己滑落的。”段墨儿争辩着。 玉奴快步向前,雁书拉了一把没拉住。 “这位姐姐,我们都是待选秀女,并无高低之分。且这大庭广众之下,姐姐这样扯住一位女子,对姐姐贤德名声恐有损害,我也是为姐姐名声着想,还是速速放了她吧。”玉奴有礼有节,并未与完颜氏争执,说完遂从手上褪下一个芙蓉玉镯,递于完颜氏,“这是玉奴的一点心意,赠与姐姐,当为这位妹妹赔礼了。” 完颜珠敏也并非愚钝之人,万一太后的耳目在周围,传出去也对自己不利,就放开了段墨儿,接下了杨玉奴的芙蓉玉镯:“这位妹妹说的是,刚才我一时间太生气,对段妹妹鲁莽了。也谢谢杨家妹妹赠与我玉镯。” 一段插曲被玉奴化解,雁书赶忙上前拉回主子,杨潜大人出门前再三叮嘱,谨言慎行,且不可露出锋芒,小姐万不能再帮人出头了。 她就是坊间人称天下第一美女的杨玉奴!留下绝对是个祸害!柔利快步从玉奴身边走过,留下一抹芝兰香味。 第二章 一见惊鸿 一切收拾妥帖,宫中的日子开始了。由于一早打定了落选的主意,玉奴并不像其他秀女,每日里勤于去各宫各种走动,经营关系,自己落得清闲。反正哥哥一早打点好了宫中上下,日子倒算舒心。玉奴决定低调的度过宫中的日子,带着雁书和芸香每日寻找宫中无人的角落,如在杨府的日子一样,芸香抚琴,玉奴练舞,雁书帮忙记录新谱的舞曲,与这些莺燕的争斗离得远一点,再远一点。 与后宫歌舞升平景象不同,议政阁内,争斗的场面剑拔弩张,玄煜却必须处于争斗的中央。 “南方水灾,需立刻拨款赈灾银两,臣恳请皇上调用国库部分军费,先为百姓解决燃眉之急。”杨潜语气中已经多了几分急迫。 “杨大人,你身为南国旧臣,我们很理解你的心情。但当前各势力蠢蠢欲动,如果此时把国库军费调用,万一发生战乱,银两又从何而来?”极炎一丝不肯退让。他手下的几十万大军,不能懈怠。区区几处受灾的灾民,还怕他翻天不成。 “火德王,朕倾向拨款救灾。国库可以日后再充实,眼下暂无战乱,可先缓一缓军费的支出。”玄煜语气不重却很坚定。 “皇上,老臣理解您的心情,老臣何尝不想,但当前朝政的稳定却是当务之急,舍大保小,作为先皇任命的辅政大臣,臣实在难以从命啊。” “端木,你如何看。”皇上把眼光转向右侧的老者。 “皇上,臣近日身体抱恙,但凡处理朝政之时,无法集中精力,腹痛难忍。肯请皇上准老臣告假几日,臣身体恢复后,定为皇上分忧。” 玄煜心中暗涌已按压不住,父皇的这些托孤重臣,此刻莫不都在观望。要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要么希望借机获得更大的权利,都把朕当傻子! “今日事,改日再议!你们先退下吧!” 玄煜转身走出议政阁。 “皇上,您慢点走,奴才快跟不上你了”小金子急步跟在皇上身后亦步亦趋,却总是落那么一截。 “跟不上不要跟!朕要自己随处走走,朕是不是一点自由都没有了?”玄煜忍不住低吼。“每日里,趁朕给太后请安的时候,日日把女儿放在太后的身边;朝堂上,还丝毫不尊重朕的意见,这是都把朕当傻子了是不是!” 小金子吓得闭了嘴,他还从未见过主子这么生气:“那皇上您心情好些快点回来,奴才就站在这儿等您。” 玄煜独自踱步到月凉亭。 月凉亭原本修建为避暑之地,亭边有一口井,后来成为南国后宫处罚妃子投井之处,逐渐就成了废弃的地方,鲜有人来。天入冬了,白雪覆盖,更成了无人问津之地。玄煜自从父王走后,时常一个人来这里静静。玄煜跃身爬上亭边围墙,望向天空。 “你不要想不开啊。”柔柔一句女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玄煜扭过头去,眼睛却再也挪不开,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翩然伫立墙下的这位女子,体态轻盈婉转,如一支出水的芙蓉。面容如润玉透着瓷色,未施粉黛却唇红齿白,眼睛如一汪秋水,看进了人的心里。 “是不是你家主子罚你了?”玉奴见这人并未做声,继续问道。自己一个人跑来这儿,看起来像是受了委屈,不知道是哪个宫里的,看起来跟自己同龄的年级,玉奴不由得心生同情。 玄煜下朝后已经换了一身素衣,的确是看不出他身份。玄煜向玉奴身后望去,这位姑娘身后未跟任何下人,看起来不像是候选的秀女,什么时候宫中有如此美丽的奴婢了? “我心情不好。我想按自己的思路行事,但此刻,只能恨自己没有能力。”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因为眼前的女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玄煜居然放松了心情,说出了心声。 “有什么事情,你先下来说,不要想不开。”玉奴的语气中已经透着一丝着急。 玄煜觉得好笑,这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看着跟自己差不多大,居然心智单纯到以为自己要寻短见。但除了母后,在这宫中,很久没有人这么真切的关心自己了。 不想她再担心,玄煜跃身跳了下来。 “这就对了嘛。你看起来和我同岁,有很多事情都还无法自己决定,时间会帮你解决很多问题,只要等待,一直努力就好了。”玉奴一不小心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从小她就想走出杨府去看一看,但父母亲从未答应。身为女儿身,就有如此多身不由己,看此刻,自己不是已经如愿了,虽然又关进了另一个更大的院落而已。 玄煜挑了挑眉,这个姑娘不但貌美,听起来还挺有自己的想法,玄煜觉得心里有个地方动了一下。 “小姐,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走到这儿了?”芸香拿着皮氅小跑过来。今日出门没料到忽然飘雪,衣服穿得有些单薄,为了怕小姐着凉,芸香跑回去拿皮氅。小姐又临时兴起想要练舞,就遣雁书同时回去取琴。却不想回来就不见小姐的人,这一通好找。远远看到雁书在后面,怀中抱着琴,气喘吁吁,一副着急的神情。 “你是哪位宫里的宫人,也不怕冲撞了我们小姐。”看到对面有个陌生男子,芸香赶紧上前将小姐护在身后。 “芸香,不得无礼。这位不知是哪位宫里的宫人,刚才在这里伤神,我怕他想不开,劝了几句。他不是什么无礼之人。”玉奴把芸香向后扯了扯。 “小姐,这里也太荒凉了,看着有点瘆人,您是要在这儿练舞吗?”雁书有点气喘吁吁,对这个地方也是有些嫌弃。 “我看你俩一时未归,就四处走了走,无意间走到这里。” “这里叫月凉亭,早已废弃多年,以后没事少往这边走动了。”玄煜不由自主说出了关心的话,“你会跳舞?我有幸能看一看吗?” 玉奴看向玄煜,有些犹豫,男女授受不清,但这个独自一人伤神的人,应该是哪个宫里的小太监,也不是真正的男人吧,不算违背教养姑姑教的规矩吧。想到这里,玉奴咬了咬嘴唇,对玄煜说:“看在你今日心情不佳,我反正也要练舞,就当旁边有团空气好了。你不要做声,更不能说与别人听,你可答应?” 玄煜心中暗念:还想着把我当空气,胆子不小。让我发现你是谁,一定一并捞回来。嘴上却说:“那是自然。” 玉奴对雁书和芸香点了一下头,二人退于一侧,于凉亭中摆好琴,奏起小姐谱的新曲《采莲赋》。 大雪之下,天地一片苍茫,玉奴今日一身浅粉装扮,犹如一株初夏的莲花绽放在白雪之上,风景一片美不胜收。玉奴轻扬衣袖,随着舞曲翩然翻转,玄煜一时间看迷了眼。这样一位绝世佳人,竟有幸让他见,惊鸿之姿,飞燕般轻盈,这明明是天上的仙子下了凡间! 玉奴在跳跃间隐约感觉不适,雪地上一滴一滴红色滴落,像开出了瓣瓣梅花,她在流血!一念间,玉奴跌坐在了雪地上。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雁书立刻跑过来。 第三章 他就是皇上! “小姐,您这是哪儿疼啊?怎么好端端流血了?您快告诉奴婢。”雁书长玉奴几岁,一直照顾陪伴,从未让小姐受过半点损伤,这次居然流了这么多血,已然红了眼圈。 玄煜着急的奔过来,一把抱起了玉奴,放置在亭中凳子上。 “我哪儿也不疼啊,但感觉肩膀和脖子湿湿的,难不成。。。”玉奴说了扭动了下脖子,这会子感到了一阵刺痛。 玄煜此刻也顾不上男女授受不亲,一把扯下玉奴的外衫,内里衣服早已糊了一片:“姑娘,你也不要顾忌了,此刻找出出血原因更重要,不当之处,冒犯了。” 玄煜请芸香用皮氅盖住玉奴,为其保暖,一边轻轻脱下玉奴的内衫,拿到光亮之处,对着光仔细一瞧,原来脖子领襟处缝了一圈密密的小刀片,刀片极薄极软,看起来像是特殊材质制成。缝在布料之内,轻易感觉不到,必定是刚才的舞蹈产生了摩擦,伤到了皮肤。刀片太薄,产生的伤口都没有痛感。还好发现的早,只是皮外伤。 玄煜定了定神,走到玉奴身边,脱下身上的外袍,披在玉奴身上:“姑娘身子单薄,请先穿上这件外衣,天气寒冷,别再着凉了。请二位姑娘快点护送你家主子回宫,宣太医来快给瞧瞧。” 宫中险恶,玄煜看着玉奴,还是决定将真相告诉她,遂把血衣交给了玉奴:“请姑娘注意,切莫得罪什么人,在这宫中,请学会保护好自己。” 玉奴看到真相有些许吃惊,宫闱争斗之狠毒,她不是没有耳闻,但没想到速度如此之快。毕竟是大家闺秀,玉奴的失色并没有在脸上停留太久,起身向玄煜点头答谢:“多谢今日相助,现衣冠不整,的确不适合再次久留,请见谅,我们先告辞了。” 玄煜也点了点头,二人扶着小姐快步走向储秀阁方向。 佳人远去,只剩一人更显凉薄,雪地上似有一丝粉色,玄煜走过去,捡起了一方丝帕,角落里绣着小小的两个字:玉奴!玄煜猛地抬起了头:原来,她就是杨玉奴。。。 玉奴一行三人刚走出凉月亭的宫门,一辆黄色的轿辇就停在她们面前。一位素不相识的宫人跪下禀报:“皇上派奴才们来接玉主子速速回宫。” 他就是皇上! 玉奴一时居然站不稳:这可如何是好。 尽管皮氅遮身,这一身男人装扮,芸香还抱着血衣,这一路玉奴还在头疼如何遮掩。皇上倒是考虑周全,但这大张旗鼓,派来黄色的御辇,储秀阁的人谁看不出她是坐着皇上的轿子回去的?还着男人的衣服,这就是浑身都是嘴也解释不清楚了。 “请主子速速上轿,皇上吩咐了,主子身上有伤,需快速回宫宣见太医。主子请不要为难奴才们,皇命不敢违啊!” 此刻,玉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不上是抗旨,上是有口莫辩,横竖都是一关,还是不要牵连他人了。 储秀阁,太医早已接到圣旨在玉奴房门口候着了。这任性皇上,玉奴不由得攥起了粉拳,咬碎了银牙。 太医麻利儿的清理了伤口,开了汤药,跪安了。一切并无大恙。但玉奴已然不敢迈出这房门半步了。她实在无法想象现在外面如何议论她!但其实仔细想想,有一个人为自己考虑的如此细致,又不由得脸红了起来。 储秀阁里都是些什么人啊,很快,杨玉奴着皇上衣服,乘皇上轿辇回宫,皇上又亲自命令太医上门为她请脉的事情,传得人人皆知了。大家倒是知道杨玉奴受了伤,况且十一岁的孩童,倒不至于让人有何难听的话,但皇上的偏爱已昭告天下!这无疑等于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粒石子! 西院里,柔利郡主揉碎了盆中盛开正艳的红梅,一把将整盆花推落在地上:“你们怎么做事的?谁告诉我万无一失?” 两位姑姑跪倒在脚下,吓得浑身抖如筛子。 桂妈妈走向前来,为两位下人求情:“主子息怒,这次也不知道这小妖精走了什么运,下人们已经观察了很久她的日常生活,专门挑了她出门练舞的时候,本以为无人能看到,结果谁知道竟然遇到了皇上!主子息怒,留着这两条老命,继续为主子效力啊!” “无用之人,要其何用!桂妈妈,选秀在即,本郡主不适宜开杀戒,暂且饶了这两条狗命,派人去割了舌头,挑了手筋,送回爹爹府上做粗使吧。”柔利说话向来柔柔弱弱的,但说出的内容让人不寒而栗。刚满十三岁的女子,做事情手段已如此残忍。“染香,你去替我给杨家小姐送点安神香过去,表达一下我的慰问。” 第四章 你一定要被选中独舞 近几日,由于肩膀有伤,加上风雪渐冽,玉奴大半时间都躺在屋中休息,对访客也避而不见,躲个清静。毕竟也不知如何解释,干脆避开好了。秀女们毕竟出身名门,深知圣宠的含义,各家不敢怠慢,纷纷送来慰问的礼物,人没出屋,这屋中倒堆满了东西。柔利郡主虽未曾交流过,人到是体贴,知道自己受惊,睡眠不佳,特地遣人送来安神香,睡眠的确是好了不少。但不知是不是躺了太久,身子越来越乏了。 摸了摸颈子上已经逐渐愈合的伤疤,玉奴有些暗自伤神,自己并不想要被选入宫中,本想低调行事,早点回府陪伴爹爹母亲,结果不想,居然跟皇上撞了正着,目前这情况,得想个法子赶快脱身。 时间飞快,进宫转眼已半月有余,离选秀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太后派礼乐府司仪传下懿旨,下月初一将邀请朝中重臣及家眷参加宫宴,请诸秀女共同编排舞乐,献舞一曲,为宫宴助兴。 秀女们终于能第一次见到皇上,都不由得有些兴奋,这无疑是一次绝佳的机会,大家都开始捎信儿回家中,叮嘱家中准备最华丽的首饰服装,希望能在这次表演中争取一个出彩的位置。 “小姐,门外候选秀女段墨儿拜访。”雁书拎回来太医最新换方子的药准备煎煮,并告知门口来了访客。 “段墨儿,上次打碎完颜氏玉钗的段墨儿?”玉奴歪头看向门口,却还不见丽人的影子。 “对呀,在门口一直等着,我刚才去取药没及时候着,她也一直没敢进来,怕扰了小姐休息。” “那快让人家进来,这么冷的天,在外面站着可还成!” 说话间,芸香将段墨儿引入了内室。 “姐姐可曾好些?”段墨儿盈盈一笑的娇弱女子,在厚重的冬装下,越发显得娇小。“上次多谢姐姐相救,一直想来当面道谢,怕我出身太低,耽误了姐姐的声望。听闻姐姐受伤,我心里是急得不行。但姐姐闭门谢客,我既想来又怕打扰,一直左右为难着。” “妹妹这说的哪里话,这么冷的天,让你这样在外面冻着,我才是于心不忍,妹妹快来炕上坐着,我这暖手炉子先与你暖和暖和。”说着,玉奴硬拉着段墨儿在床边坐下,将手中的暖手炉子塞过去。 “姐姐是这般的好人,我一味推辞真是小家子气了,那妹妹不跟姐姐客气了。” “跟我客气什么,咱们姐姐妹妹的叫着,今日能在这储秀阁中相识,也算是缘分。上次仓促,并未过多交流,今日我们好好叙叙。”玉奴看着眼前柔弱多娇的段墨儿,想着如此佳人,皇上如果能多看看这储秀阁中美人千姿百态,自己也许就能顺利脱身了,转念中,玉奴话题一转:“听闻太后有意请备选秀女们为宫宴献舞,不知妹妹可有何想法?” “说到这儿,上次礼乐府姑姑召集大家去乐坊共同商议,姐姐不适未去参加。这次献舞分为三部分,将秀女中内部选拔出两个独舞开篇,最后大家再献上群舞。独舞并未限定种类,三日后在乐坊由礼乐府姑姑选出;群舞将以剑舞为主题,我朝以戎马取天下,表现众臣子习武精神,领舞者将从独舞献舞者中选其一。” “原是这样,这其中佼佼者必受万众瞩目啊!妹妹可有准备参加独舞选拔?妹妹的身姿,跳舞必是极好!”玉奴有些跃跃欲试,能助段墨儿走上前去,莫不是为掩去自己锋芒的绝佳机会!且从刚才的语气中,能听出段墨儿也急切希望入宫,估计也要为父亲再次提升在朝中威望而努力。两全其美,有何不可! “姐姐说笑妹妹了,妹妹的舞姿哪能与姐姐相比。听闻姐姐日日觅无人之处练舞,相比舞蹈是日常必做之事,那技艺其实一般人能比?况且,我也没有任何独舞的曲目,连参加选拔都不知如何准备。”段墨儿真心佩服玉奴的技艺,但自己也流露出一丝惆怅。 “那有什么不知如何的!我来教你。你看我近日身体这么差,怎么可能还去献舞?在群舞中担当个小角色,与大家一起乐乐还可以,否则怕误了太后娘娘的宫宴,才真是犯了大错!”玉奴含着笑,清澈的眼睛泛着光,望向窗沿积雪,“我今日新谱了一曲《采莲赋》,这冬日雪景中独舞,以妹妹的身姿,如出水芙蓉般娇艳,并让皇上对你印象深刻!” “姐姐这可如何感谢,大恩难忘,妹妹日后必将全力报答!”段墨儿感动至极,眼泪已经开始打转“姐姐的姿色和家世,这入选定是情理之中事,还劳心帮妹妹打算,姐姐真是菩萨心肠。” “妹妹切莫妄自菲薄,日后你的好日子还长着呢。咱们从明日就开始吧,只是我伤势尚未痊愈,不能常出门走动,你就来我院中练习,也省得被他人知晓说了闲话去。三日后,必让你在选拔中优胜。”玉奴想到这儿,都忍不住眉开眼笑,“妹妹可有合适的衣裳搭配这《采莲赋》? 段墨儿锁眉想了想,摇了摇头。 “妹妹莫急。芸香,你把我的孔雀罗织月华裙找出来赠与妹妹。”玉奴吩咐芸香去翻衣柜,还好出门前母亲帮忙带上,“妹妹不知,这件裙子本是南国最擅织造的工坊来我家拜访时赠于我的。冬日里,暖和的衣服一般较为厚重,跳舞时,并不能体现轻盈感,如穿着太少,宫宴之上必定因太冷而四肢僵硬。这孔雀罗织月华裙,外层用丝线仿孔雀尾纹路的式样织造,内里却是北境深山里的母貂的貂绒缝制,又轻薄又暖和,甚至能随风摆动。必为妹妹的舞蹈增色不少!” “姐姐,你已为妹妹考虑这么多,我怎能再收你如此贵重之物。” 第五章 美人如玉 “妹妹再与我客气,便是看不上姐姐这件衣裳!”玉奴假装恼了,接过芸香手中的华服,递于段墨儿。这浮光掠金的裙摆,就算还未上身,都知道一定会吸引众人的目光!“咱们明天开始练习,姐姐我再帮你搭配一套漂亮的首饰,保证惊艳全场!” “姐姐今日相助之恩,妹妹没齿难忘!”段墨儿从床上起身,深深向玉奴福了下身子。“他日姐姐如有用得上妹妹的地方,定全力相助。” 玉奴心中雀跃,帮段墨儿其实就是在帮自己,这深宫大院,自己还未干什么就遭人暗算,活在这牢笼中,必得草木皆兵,殚尽竭力,还有何意义,那不是我杨玉奴一生的追求。 月上枝头,在白雪的映衬下,月色显得更加皎洁。 夜已深,玉奴打算趁今夜加紧再改一改《采莲赋》的曲子,使其更灵动优美。看着雁书丫头已经困的点了几次头,她吩咐雁书打开窗子,让月色和雪景映入眼帘,就让她随下人们早点去休息,自己再琢磨一会。安静无人的时候,有时候灵感会悄然而至。烛光渐暗,玉奴转身去翻芸香惯用的剪子,逐个减去已没入蜡油的灯芯,屋内瞬间亮了不少。 刚一转身,玉奴吓得一个趔趄,灵感没有悄然而至,桌旁立了一个人的影子:难道有鬼!刚想喊出口,那影子说话了。 “玉奴别怕,是朕,玄煜。”影子走入了光里。瘦削的俊脸,墨色的眼睛在烛光照耀下透出一丝温柔,可想象未来是怎样的一位美男子。 但,这位皇上怎么如此不遵守规矩,深更半夜闯入我的闺房,还要毁我清誉到何种地步,玉奴一心惦念着落选回家,对这种几次三番的暧昧颇感无奈。 似乎看出玉奴的犹豫,玄煜立刻主动开口:“朕只是太思念你,来看看你。” 玉奴睁大了眼睛,口齿伶俐的她,居然一时说不出话来,这种表白是不是来的太突然?这夜深风紧,堂堂一位天子,翻了我的窗户,进了我的闺房,来看看我! 玄煜看到玉奴一副吞了失语药丸的表情,暗自觉得好笑。“你一直在写谱子?累不累,朕陪你去院中走走?” “啊,是。。是有些眼睛酸痛,但外面那么冷。。。”玉奴好容易从惊吓中找回了声音,说话还有些迟钝。想直接拒绝,说出口的语气却显得扭扭捏捏。 玄煜一把将自己的银鼠皮皮氅披在玉奴肩上,拉着美人儿手腕,推开通向院子的门。 因男子气息的靠近,玉奴手足无措间低头红了脸,还好天气寒冷,并不明显,否则该如何自处啊。 夜晚的雪景别有一番风味,院中的红梅早已绽放,香味阵阵扑鼻。玉奴着男子的银鼠皮氅被包得个严严实实,月光下泛着婉转流连的银光,像最上乘的浮光丝锦在美人身上流动。流光溢彩,玄煜仿佛再次看到了仙子下凡来到了身边。 玄煜比玉奴高出一头,他伸手拨了下玉奴头顶那株红梅枝丫,扑扑簌簌的积雪落了玉奴一头,男子计谋得逞的笑挂在了嘴角。 玉奴一时有些恼了眼,但一抬头刚想争辩,看到眼前男子的笑容,又立刻低下脑袋。从小教育的男女授受不清,并不允许她享受眼前温存的时光。 “皇上,男女授受不清,还请注意您的言行。” “那,朕就娶了你!” 这这这,事情已经完全向失控方向发展。皇上刚表白,这就要嫁娶了,难道这天下权势最大的人,的确从来不用问问别人是不是愿意吗? 玉奴一时站不稳,雪地中,脚底滑了一下。 玄煜一把扶住她,面向她,牵起她的两只手,自己倒着走,牵着玉奴往前走:“朕这样牵着你走,在雪地里不会再让你跌一跤。” 玉奴的心也漏跳了一拍,少女情动,如此感人的情话她第一次听到。全天下都要仰望的人,今日在自己的眼前,温柔的像一只小兽,对自己说着想用一生守护的话。 “朕希望,可以这样宠着你一辈子。”玄煜站定,捧起了玉奴的脸,眼神坚定。 “可是,自古皇上一直以来都是佳丽三千。”玉奴小声的反驳。 “美人如玉,朕,只宠你一人。”玄煜目光灼灼,“朕的一颗心,已被玉奴收走了啊。” 朕的一颗心,已经被玉奴收走了啊。。。 玉奴一早醒来就有些恍惚,昨日皇上的情话似乎还句句刻在脑子里,怎么摇头都挥不出去。皇上昨夜陪自己改曲谱到深夜,并留下丹参祛痕膏,叮嘱自己不要大意颈子上的伤,真真体贴入微,被这样一个男人宠着的感觉,似乎并不想自己想的那般难熬。 “小姐,段家小姐一早来准备练舞了。”雁书端来洗脸水,芸香准备给小姐梳头,小姐昨夜熬夜改曲谱,今日有些贪睡,她们并未叫醒她。果然,小姐的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双颊一片红润。 “啊,好的,芸香今日盘个简单的发髻即可,别让段妹妹久等了。”玉奴赶紧应道,待雁书在脸上扑了一层蜜粉,未施粉黛就去院中接待一早就来的段墨儿。 段墨儿今日已着了昨日刚得的这件月华裙,希望提前适应适应,避免上场时第一次穿别不习惯。 月奴看着着华服而娇艳动人的段墨儿,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了。但犹豫转瞬即逝,从小史书傍身,宫闱斗争并非自己所能适应,还是要坚定自己的想法。 第六章 杨家女儿,该不是不会跳舞吧!(1) 段墨儿跳舞还是非常有灵性的。两天时间,《采莲赋》已经完全掌握,跳的有模有样了。完善了曲谱之后,玉奴又修缮了编舞,整首曲子律动感十足。 三日之后,礼乐坊选拔的日子如期而至。玉奴在房中等待段墨儿的消息。 “小姐,您也太大方了。咱们辛苦编好的舞曲,您就这样交给她人了。还把夫人给您拿上的孔雀罗织月华裙都赠与了她。咱们来宫里也是秀女,您把这露脸的机会都给了别人,皇上再偏爱您也保不齐被乱花迷了眼啊!”雁书几日里来都有些不服气,我们小姐有才有貌,家世又好,为什么屈居于人下呢。走前大公子是叮嘱要谨言慎行,但这选秀的关键时刻也将机会拱手让人,也太低调了些吧。 “雁书~,你我本在杨府自由惯了的,这宫中生活并不适合我们。想想那日,我颈子上为什么受伤,到现在哥哥都还没查出是何人所为。能得到那样上等刀片材料的,必定也不是凡人。活在明处被人算计的感觉,胆战心惊,何必呢?”玉奴一番话,雁书连连点头。的确是,比起一时间人前的光彩,还是小姐的安危最重要。 “姐姐,姐姐,我选中了,我带着《采莲赋》作为第二支独舞出场!”段墨儿还未进门,就听见了她兴奋的声音。 “太好了,咱们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玉奴真心为段墨儿感到高兴。 “而且。。。姐姐,今日妹妹因为这首《采莲赋》,居然获得了群舞领舞的殊荣!”段墨儿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说道此处泪早已落下,这是她想都不曾想过的殊荣,若不是玉奴姐姐鼎力相助,必不会如此顺利。 “太棒了,妹妹当日,必是这宫宴上最耀眼的风景!”玉奴真心感到开心,自己的《采莲赋》编舞最能展现女子风姿,曲子也对起承转合多做琢磨,华美大气中蕴含细腻的女儿心思,能得到如此认可,也是对自己能力的种认可啊! “柔利郡主的《洛神赋》将是宫宴当晚的开场独舞,那风姿和舞韵,的确非一般人能比。舞裙也华美至极,若不是姐姐相赠这件月华裙,妹妹断不会如此顺利。但恐怕群舞领舞的位置这件事,已经得罪了柔利郡主。” “墨儿莫怕,此刻不要考虑那么多,专心跳好曲子就好。”玉奴抓住了段墨儿的手,唤出了她的名字。希望给她一些信心。 “但是。。。姐姐,今日乐坊有人议论姐姐。。。”段墨儿声音越来越小。 “议论我什么?”玉奴有些诧异,自己一个闲人,又得罪了谁? “她们有人说,姐姐仗着皇上抬爱,以后自己不用辛苦稳坐后位,恃宠而骄,舞蹈排练一场未参加,也不参与任何角色,还有人说,姐姐。。。莫不是愚笨,作为杨家大小姐,不会舞蹈,所以之前才频繁找无人之处独自练舞。。。” “这帮富贵闲人,不予理睬就好,我是完全没听到了。”玉奴一向不把他人的非议放入眼中,“你继续努力练习,宫宴那天,我虽未参加任何节目,但一定会去为你捧场!” 初一,雪越下越大了,身为秀女的日子终于接近了尾声。 今日满朝文武重臣系数入宫,爹爹和兄长必定要来了。一个月未见到他们,玉奴心中万分想念,整个人都不免有些雀跃。玉奴挑了一身素色的白裙,准备晚上与父兄碰面。 吉祥钟,吉庆鼓,钟鼓齐鸣,红灯高挂。也预示着这一年渐入尾声。锦绣宫中今天人来人往,从早就开始准备宴席。金色的丝线蜿蜒包裹住坐席,一片辉煌。夜色将至,御膳房已备齐千种美味佳肴,宫人们也将各项事务准备妥当。玉奴在正相互恭维的人群中,远远看到了哥哥的挺拔的身影,雀跃着奔着小步向哥哥跑去,第一次这么久没见过哥哥呢! 忽的,一袭白衣挡在身前,玉奴跑的太快,一个没注意,撞了个满怀。 “你是谁家的姑娘,跑得如此莽撞。”白衣少年拦腰搂住差点跌倒的玉奴,语气中带着嗔怪,却被眼前人儿的美貌吞下了所有未出口的话。 怀中的美人儿一把推开了自己,力气之大,眼神中带着明显的不满:“路这么宽,明明是你突然冒了出来,何谈我的鲁莽!” “也可能你的个子太矮,没入人群中,我没有看到你。。。”少年的唇角勾起一丝微笑,有些忍俊不禁。 “玉奴,不可无礼!”杨潜似乎觉察刚才奔跑的身影像玉奴,向这边走来,果然!但这怎么摆开架势要与人斗嘴的节奏了?对象还是白帝少昊! 少昊所在家族,是北国有名的守边家族,他们世代守在国境的西线,让子民免受西域胡族的骚扰,在北国深受爱戴。这一代的家族掌门人名少昊,因祖辈所驻扎城池名为“白帝城”,人称白帝少昊。虽年不过二十,但作为家族继承人,承袭父位,与端木治、极炎并为三大辅政重臣。 杨潜向少昊拱手:“舍妹年幼,作为秀女入宫月余,恐是太久没见到家人,一时之间太着急,无礼了。” 少昊着一身白衣,腰间佩戴家族世代相传的九龙赤宵剑,剑眉星目,翩翩美少年,颇有玉树临风之姿。他一抬手,微微笑道:“罢了罢了,杨兄本是自家人,谈何无礼。我先去向太后请安,不耽误二位相聚了。”少昊向玉奴摆了摆手,眉眼中一直没散去笑意。 玉奴默默心中赏了他个大白眼。 “妹妹伤可好些?”杨潜看到玉奴孩子气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从小宠惯了,大小姐的脾气还是少不了。 “哥哥和家人费心了?”面向家人,是玉奴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说话间,眼睛有些湿润,让父兄担心,玉奴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委屈,而是深深的自责。“父亲母亲今日怎么没进宫?”玉奴向杨潜刚才站的方向张望。 “母亲今日身体欠佳,妹妹刚离家,她可能多有不舍,还不适应。父亲劝她今日就不要入宫了,免了见了又要分开更加伤神。妹妹不这次遇到的,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家人会永远保护你!我已派人去查,做事之人恐已被灭口,找不到行踪。这背后势力了得,妹妹且不可大意了!”杨潜也开始担心,担心送玉奴进宫,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事情向不可控的方向走去,速度也如此之快,防不胜防。如果家族也因此卷入,但自己真的就错大了。“妹妹快回去,别被人看到又说了闲话。我会向家人说明你一切都好!” 玉奴恋恋不舍,泪眼婆娑的放了哥哥的手,为什么长大了就意味着离别和短暂的相见呢? 第七章 杨家女儿,该不是不会跳舞吧!(2) 气势磅礴的迎宾号声中,臣子纷纷落座,家眷随身后侧身入席。 前方正中皇位之上,玄煜身着御衣坊新制的锦缎龙袍,接受众人朝拜。 金色的丝线勾画出气势轩昂的五爪金龙,彰显出万人之上的气势。玄煜稳稳端坐在龙椅之上,母亲赫舍里一席之隔,坐在龙椅右方。 众臣跪拜,山呼万岁。 玄煜墨色的瞳孔冷静中不带一丝波澜,让人看不出心绪,浑身透出完全不似一个十一岁少年的冷静,胸前的五爪金龙昭示出他至尊的地位,身后略显宽大的龙椅,让膝下满地的臣子屈膝折服。玄煜浑身透出的气势,让人觉得,他,就是理所应当的王。 “自皇上登基后,今日难得,第一次将诸位重臣及家眷们宣入宫内。社稷昌盛,江山大统,多亏在座诸位。各位权当今日晚宴是一场家宴,哀家已下令礼乐府编舞一曲,为晚宴助兴!”赫舍里作为此次晚宴的发起者,首先开口,“皇上,咱们正式开始?” 玄煜点了一下头,端起了酒杯:“敬诸位!” 诸臣子及家眷们纷纷举杯:“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乐声响起,场子中立着一个数人高的杆子,顶部系了硕大一个花球。声声慢,空气中开始弥漫沁人肺腑的香气,夜色笼罩中,多了旖旎之情。 第一声鼓声响起,花球应声打开,如雪般的花瓣片片飘落,将这原本已经银装素裹的天地装点了一抹艳丽。柔利郡主从金色的纱幕后莲步轻移,满身的富丽堂皇,辞赋中的洛神现身。柔利原本就艳丽的面庞,在浓妆与华服的装点下,越发华贵,不愧是当今第一权利家族的千金。 极炎满意的向四周扫视,众人早已拍手叫绝。 一曲毕,舞台上开始散出白色烟雾,悠扬的笛声起,古琴声声。 这曲子,莫不是当日玉奴在雪中起舞的那首? 玄煜的眼神定了定,眼神向舞台中找寻着。白烟散去,一席粉衣现身,腰肢摇曳,风情婀娜,玄煜的心弦绷紧了一些。美人儿转身,一双传情美目顾盼生辉,醉了一片看客。 这,不是朕的玉奴! 这曲《采莲赋》原本是她跳给朕看的,此刻,竟然敢让另一个女子来这里表演这首曲子,胆子也太大了! “太后,这曲子乍听并无奇特,但细细品来,颇有古风遗韵。这位姑娘身姿轻盈,舞姿奇思妙想,还真像是那夏日池中的莲花仙子呢。”太后身边立着的云姑姑,禁不住开口称赞。 “是啊,这宫中礼乐官员向来喜遵循旧制,舞曲乏善可陈,舞姿也多老旧,这是哪家小姐,倒是蕙质兰心,对舞蹈有几分造诣。”太后也露出赞许的目光。 “这位好像是少卿段子荣家的女儿段墨儿。段家贬官前,官居三品,想来也是府里教养的好。”云姑姑早已对备选秀女名单烂熟于心,方便太后随时考察。 音乐还在继续,玉奴却发现段墨儿的掠过她的眼神,带着一丝求助。这是什么意思? “事情都吩咐下去了吗?“柔利下台后,却已经换上了群舞领舞的衣服,原本段墨儿的位置,好像了然于心自己准备上场了。 “郡主放心,早已安排妥当。翠儿已经在那段墨儿上场之前,挑松了腰裙间的缝线,待她跳到曲中,不出三个舞蹈旋转,裙摆必掉无疑。奴才不信,当众出了这么大丑,还有脸继续上台跳下去!”染香低头小声说道。 话音未落,只见台上段墨儿裙片已然飞出,下身褥衣尽露。段墨儿一声惊呼,花容失色,蹲下身抱住自己。 玉奴见状,也顾不上礼数,抓起披风跑上台,遮住了段墨儿。 玄煜的手握紧了一些,未做声。太后已经按捺不住,站了起来:“这成何体统,快送回去!” 惊呆了的丫头们这才回过神来,上台把自家主子扶了下去。 柔利在帘后得意的笑了,整理了裙摆,已经准备出场。皇家的晚宴,是不会因为这一点小差错而打断的。 太后向小金子挥了挥手,意思下一个节目继续。小金子向太后附耳过去:“这段墨儿就是下一段的领舞,刚才在后台哭的差点背过气去,这会子估计一时没办法表演了。” 太后向台下礼乐府负责人慕姑姑问道:“段墨儿因意外无法胜任领舞,可有备选?” “禀太后,原定由独舞者选其一为领舞,此时恐需柔利郡主担此大任。”礼乐府也陷入慌乱,从未料想出了这等事。 “柔利郡主的舞姿曼妙,刚才我们各位都已经领略。”少昊此时却不合时宜插起了嘴,“刚才冲上台的,似是南国第一望族杨家小姐吧。早就听闻杨家大小姐为天下第一美女,杨家教育出来的女儿必定是出类拔萃,为何在今日盛宴上,并未见其身影啊?”少昊盯着玉奴,眼神颇具玩味。 太后一听,立刻将目光转向了玉奴,的确是一直未见这孩子,还以为一直病着,看着似乎挺精神的。 “杨家小姐近日因伤,身体抱恙,一直未能参加练习及选拔,故落下了。”慕姑姑据实禀报。 “玉奴,礼乐府所报是否属实?你的伤是否恢复了?”太后追问了一句还站在舞台中未来得及下台就被提及的杨玉奴。 “玉奴的确身体受伤,此刻也已经大好了,但之前一直未参加排练,并不知群舞的编舞,玉奴笨拙,怕耽误了节目,扫了大家的兴致。”玉奴福了福身,答道。 “刚才杨家小姐冲上台的动作敏捷,看起来已然痊愈。今日宫中盛宴,向皇上及太后献上祥瑞祝福,是为臣子者本该尽的责任。” “这选秀立后,必得才德兼备,方能母仪天下。今日也的确是见证各位备选秀女们才华的时候。若不能为众人见证,公认的才华,想必也是拿不出手的技能吧!” “我看,这杨家小姐,不会是不善舞蹈吧?这太后及众人都开了口,还未表态。不是故意称病,欺瞒大家吧!”席下臣子免不了好事之人,见风使舵,看太后的开了口,都纷纷附和质疑。 玄煜心下有些着急,杨玉奴的伤不知是否已经痊愈,跳不好失了颜面倒还好,万一又加重了伤势,再恢复可就更费神了。 玉奴立于舞台中央,被众目睽睽的审视着! 第八章 杨家女儿,该不是不会跳舞吧!(3) 玉奴站在舞台正中央,在众目睽睽的审视之下,进退两难。本意是打定主意不要再露锋芒,看到段墨儿刚才的尴尬。。。自己这个性子,也的确是太容易被他人左右了!玉奴抬眼望向哥哥,杨潜在席前向她投来坚定的眼神。 这是家族的荣誉,并非我玉奴个人的事情,此时万不能退却!想到这儿,玉奴稳住呼吸,抬起头来:“玉奴愚钝,为皇上太后献礼,愿献丑作为领舞为大家舞出这冬日雪地上的《游龙舞剑》!请皇上太后允许玉奴稍事准备。” “准!”玄煜沉思片刻,吐出一个字。 柔利在帘后早已快气疯了:“我就不信,她一次练习都没参加过,如何跳出这领舞!” “这杨玉奴该不是害怕表演不出来,找了个借口跑回宫了吧?”身后一秀女掩面低语,一丝窃笑。 “平日里就一副清高模样,仗着圣宠,都懒得与我们来往,想不到也要今日这么狼狈的样子!” “可别搞砸了我们的舞蹈,练了那么辛苦,还没在皇上面前露面呢!” 一拨儿日常里闲着事儿多的秀女们议论纷纷起来。 玉奴的脑子飞速运转,这首《游龙舞剑》是礼乐府一早定下的曲子,虽未参与排练,但作为传统的古典曲目,对她而言并不陌生。但今日的这一席素衣,在宫宴起舞未免显得素淡,段墨儿的舞服尺寸与自己不合,也来不及做修改。 乐声已经响起,玉奴却迟迟还未出场,杨潜尽管表面不动声色,但心里还是按捺不住替妹妹紧张。 少昊起身离席,拦住了准备上场的玉奴,递上腰间的九龙赤宵剑:“听曲目,你似乎需要一把更顺手的剑。” 玉奴看清来者,也不与他争辩,都是这个人提议让自己作为领舞,他铺的摊子帮忙收一下也未尝不可!礼乐府准备的这把剑的确有些厚重,并不能体现舞曲所需的轻盈感。 “慢着”,少昊盯住玉奴这一身素淡,拿起桌上朱笔在玉奴的眉间点上一抹嫣红。 鼓声点点催促,玉奴来不及道谢,取了剑就上了台。 一众白衣女子碎步移向台前,众星拱月中推出惊若天人的杨玉奴!台下众人已然屏住了呼吸,此女只应天上有!白色的素衣,玉奴加上长丈余的水袖,衣袂随风舞动在空中飞舞不息,眉间一点嫣红,带出眉眼间的万种风情。玉奴转身之间,利落的亮剑,一抹寒光映衬着皑皑白雪,颇有北漠兵场点将的英姿飒爽。一刚一柔,极致的呼应,这世间的女子,恐难得有如此灵气之人!舞动着的玉奴,早已进入忘我的境界,她急遽的旋转,旋风和飞奔转动的车轮与她相比都似乎迟缓了一些。玉奴像断了根的蓬草在疾风中旋转,舞至高潮,头上装饰的珠翠像流星在舞场上飞过,白色的水袖在在空中急速闪过,像游龙蜿蜒共舞。玉奴旋转的疾速,观众已无法分清她的正面和背面,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她已与剑和游龙融为一体! 玄煜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玉奴,她到底还会给他多少惊喜!寒光划过,玄煜眼神一凛,盯住了玉奴手中的剑,少昊从不离身的家传宝贝,竟然在她的手上!传说“赤霄剑”是一把仙剑,曾斩过一条蛟龙,是高祖曾用过的绝世宝剑。“赤霄剑”用材讲究,经上百次的锻打,刃如霜雪,寒光逼人。平日里此剑轻易不示人,连碰都不让人碰一下,此刻却在玉奴的舞动下寒光猎影!朕的秀女,此举是否太狂妄了!看来,朕不做点什么,你们都忘了朕的身份! “好!”曲终人散,众人拍案叫绝,当朝之上,还从未有人见过如此精美绝伦的舞技,杨家大小姐果然名不虚传! 玉奴下台,双手将赤宵剑递于少昊,并做道谢,却未曾注意到皇位上的眼神更冷了! “杨女玉奴上前接赏!”小金子俯身听皇上耳语,起身喊道。“今杨女玉奴在宫宴中表现绝佳,为皇城增色,特赏上等珍珠一斛,丝光锦缎十匹。” “臣女玉奴领旨谢恩!”玉奴屈膝跪于前。 “不知母后觉得,这杨家女儿如何?” “甚得母后喜爱!早就听闻这杨家玉奴为天下第一美女,能肉眼辨识璞玉好坏,想不到这舞技也是绝顶一流!” “多谢母后认可!”玄煜亲自起身,俯视众生:“右相杨潜,杨女玉奴听旨,朕今日立杨家玉奴为后,择日完婚!” 玉奴愣在了当场,被匆匆上前的哥哥拉下领旨叩头。 一旁的火德王极炎火气已经窜到头顶,皇上未免太年轻气盛了,选秀之日还未到,他本想再与太后和朝中重臣斡旋柔利立后之事,但这众人之前匆匆决定,却连回寰的余地都没有了!皇命不可违,金口玉言,这结局想改,恐怕是难上加难了!幕帘之后柔利郡主撕碎了裙摆:杨玉奴,必须死! 第九章 玉奴为后(1) “父亲,我不服!”柔利郡主摔碎了家中大堂的一个玉壶。秀女大选因为杨玉奴立后的金口玉言,已提前结束。 火德王极炎之女柔利郡主,其父军功卓绝,入选;完颜家族完颜敏珠,念其家族旧部驻守北疆功劳显著,入选。念皇上年幼,本次秀女大选原本预选一后两妃即可,念段少卿之女段墨儿献舞有功,舞技超群,又在众人面前发生意外,皇后念及闺阁声誉,担心以后不好另嫁他人,也纳入宫中。 柔利郡主本对皇后之位势在必得,然皇命不可违,父亲本安慰先立妃再从长计议,奈何刚安慰妥当,今日皇上又一个圣旨下来,此次后宫选拔所选各位臣女,除杨玉奴立为正宫皇后之外,其余人等,只有位分,并无名分,均称为主子!这一道圣旨,实在是点燃了柔利主子一直未压下去的怒火! “皇上居然把我称为‘其余人等’!我怎么可能和那些人同等位分!”柔利已经围绕着父亲暴跳如雷。 这位富家千金,自小娇生惯养,又是在北国长大,民风彪悍,也是野惯了。然而火德王对这唯一的女儿也是没有办法,她母亲去的早,就这么一个女子,自是什么要求都要满足,也惯成了她现在的性子。 “柔利不要急。”极炎看起来倒是成竹在胸,毕竟是沙场历练过的老臣,见过朝代更替的主儿,不会因为眼前一时的得失慌了手脚,唤来了贴身侍卫长,“儒隼,端木那个老家伙今日还算安分?” “回王爷,自上次提出不理政事,一直在家养花弄草,并未有其他行为。”儒隼颔首,手习惯性的按在剑鞘之上,“端木大人的小儿子还在咱们军营大帐,我已命兄弟们好生看管。” “哼,这老头儿,一直因自己是鬼谷门徒,精于算计,不把旁人放入眼中。再精明的谋略,最终不还是敌不过我这鲁莽武夫的兵权!”皇位初定,极炎家族必须要成为当朝最鼎盛的家族,这中间不允许任何人阻拦插手!端木家族的小儿子端木纲原本即在军中服役,极炎一早看出了端木对于此次选后似乎早有建议,并推算了天机人选,为了防止他从中作梗,一早软禁了端木纲,并送出书信。任端木治再神机妙算,终究也是个人,只要是人,都有软肋,这亲情,就是无软肋之人最大的软肋!“给端木纲提升职位,接触软禁。当然,还要命人好生看管,别让他跑了。情况有变。柔利立后的事情,咱们要从长计议了。这日后,必得有他的帮助,才能顺利成事!” “是,下官明白。”儒隼领命,抱拳拱手退下。 “女儿,看看你这暴躁的脾气!”极炎第一次对柔利皱起了眉头,成大事者,可不能再如此任性。区区立后,一时的退让就如此暴躁,将自己的心性脾气全部暴露在外,自掘坟墓的愚蠢。“欲成大事者,怎能如此?你从小,父亲一直在外征战,对你管教的少。你平日里对府中下人非打即骂,甚至有死伤者,父亲也睁只眼闭只眼。这后位,一定会是咱们极炎家的,你只管进宫,但切记收敛心性,不可轻举妄动,等着为父的指示!” “父亲,等等等,等你的指示。我在储秀阁中,有那么多的机会致她于死地,你让我等!现在可好,她杨玉奴已经是皇后了!而我只是一个没有名分的后宫女子!父亲,你并没有为我谋划出好的前程!居然还用下人的事儿指责我?不过是几个下人罢了,我才是极炎家最尊贵的女儿!今后也一定会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极炎有些无奈,看来自己一生总结出来的经验,这个女儿还未学会多少。但女儿不过十三岁,能有如此野心,也的确让他欣慰,顶撞自己几句就算了,毕竟是唯一的女儿,极炎家未来的希望! 杨府,此刻却是另一番景象。玉奴还在向父亲和哥哥争取最后一丝机会。 “哥哥,我不要入宫!”玉奴已经有些着急。“上次在宫中被刀片割伤,至今还未抓到下手之人。你们不觉得把我送进了虎狼之地吗?” “玉奴,自古多少官家女子都巴不得入了后宫,怎么到你这儿就这么倔强!宫闱之争自是险恶,但有我有父亲,我们一定会护你周全!”杨潜尽量保持心平气和,劝着妹妹。“上次遇刺的事情,其实已经有了眉目,皇上和我们都了然于心谁是幕后之人,只是还不是时机。皇上昭告天下对你的偏爱,身为天子,这份恩宠有几人能得到?就算你不为皇上想,也为咱们杨家想想啊,难不成想让父亲与我去抗命嘛。” “是啊,小姐,我们是想不明白,皇上啊,直接在众臣面前钦点你为后,我们做下人的看着都惊心动魄的,您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呢?”芸香在一旁忍不住小声插了句嘴。 “你们不懂!玉奴虽从小被禁足杨家这四方合院之内,但我梦中一直感觉,自己是能驰骋天下的。这入了后宫,一生的命运都定了,怎么可能还有梦中那一天呢?”玉奴小小的身板挺的直直的,满是坚持。 “玉奴啊”,一直未做声的杨母周氏终于开口了,“母亲也很舍不得你。这后宫女子虽历来锦衣玉食,况且你将贵为皇后,何等荣华可想而知,但命运的确已不是自己能掌握的了。”杨母娘家本是大家族,婚后恩爱,随着杨谨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本想等玉奴稍大些,也让她不同于其他女儿家,多出去见见世面,不曾想,这么小就被定下背负重任的命运。“为人臣子,不论男女,要忠于君主。你父亲最疼爱你,不忍苛责你。但母亲知道,他心中也矛盾。先皇待咱们杨家不薄,我们能保得如此家业,保你父兄平安,保你安然长大,咱们要懂得谢恩。皇上早已多次命你哥哥入宫与他商议多项要事,北国旧臣人心不定,南国望族欲揭竿而起,皇上,现在需要咱们杨家的辅佐!你也是母亲最疼爱的女儿,母亲相信你,能担此重任,与皇上一起治理好这个国家!” 母亲从未与玉奴如此语重心长,印象中母亲一直都是什么都依着自己,母亲能如此说,玉奴似乎忽然明白,此时自己眼前的不是十一岁的自己想争取自由和人生那么简单,自己要承担的是天下子民的重任,关乎这天下能否稳定无战事,关乎百万子民能否安居乐业,不再流离失所。玉奴听说过战争,虽然她那会还小,但家中的门客经常向父亲带来消息,火可以肆意的少,人可以随意的杀,子民如草芥,似乎连举刀都是一种恩赐。 杨玉奴忽然长大了,这个皇后,不是自己的一个身份的改变,不是一个身份的改变,更多的是一种职责!“母亲,玉奴明白了。是玉奴太任性,为自己考虑的太多。” “你是爹娘最骄傲的女儿,十一岁的肩膀扛起这天下。入宫之后,切记两点:第一,皇上十一岁的年纪要扛起的责任比你重得多,要学会体恤皇上,辅助他,不要任性无理取闹;第二,宫闱之争,逃避并不是解决的方法。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是你生活在哪儿都无法逃避的,你要学会的是面对,是去保护自己,保护皇上!宫闱之争因为权力的至高无上,更加残忍,娘不想你变成一个伤害别人的人,但一定要学会自保!孩子,你要快快长大!”周氏的两行热泪已经滴落,心中万般不忍,但这是女儿的命运。当年生她时,天生异象,可能就意味着今天吧。 “娘,孩儿明白了,娘不要哭!”玉奴正色了起来,走向父兄,“玉奴愿意以女子身躯,与皇上、父兄、杨氏家族,共同承担关乎天下子民的重任!” “父亲的好女儿!”杨谨一把抱住了女儿,掩饰了眼中的泪。 第十章 玉奴为后(2) 这是天玄国建国以来第一次皇后册封大典,重视程度可想而知。太后赫舍里已经让宫中各部准备礼服、礼乐、礼炮、仪仗等各类事宜,先皇早逝,连独子婚事都未来得及看到,幼子早婚,玄煜也承担了诸多责任。杨家更是已捐出百万两黄金入国库,为南方抗灾所用,赫舍里必须让典礼盛大,昭告天下这对将为天玄国带来昌盛的皇上与皇后。 册封前夜,玉奴端坐梳妆镜前,不由得发呆。秀楼之中早已堆满金玉珠宝,除去给国库捐金百万两,父母还为自己准备了丰厚的嫁妆,无非要让世人皆知,杨家的女儿是万千宠爱的女儿,哪怕嫁入皇家,也不容许受半分委屈!两个月前,自己还是杨府无忧无虑的千金大小姐,明日就要成为这天玄国皇后,虽已经顺服自己千次万次,这一天终要来了,多少有些若然所失。 窗棂似乎一声响,打断了自己的沉思。玉奴一回头:“皇上!” 玉奴赶忙上前,将窗户大开。玄煜身子一跃进入房内。“皇上怎么又翻我窗户?这是我的秀楼,男子怎可闯入?”玉奴有些嗔怪。 “明日就是我的娘子了,秀楼怎么了?我就是要来看看我娘子的闺房!”玄煜想到即将把玉奴娶进门,语气中不免得意起来。“一个月没见你了,想你了,来看看。” “明天。。。明天不就是册封大典了。皇上连一日都等不得。”玉奴稍显害羞,别过了头,脸颊一抹绯红。“皇上此刻跑出宫,万一被发现,一众人找疯了去,恐怕太后要怪罪下来的。” “朕一日都等不得,想见到你!”玄煜微笑着盯着玉奴,眼神一刻都不想转移,“小金子驾着马车在院墙外等着我,我来看你一眼就走,不必担心。杨家守卫如此森严,我入你秀楼却如入无人之境,我猜你父兄早已知道朕在这里了。那么朕一会出去也会无比顺畅。” 月夜皎皎,硕大的一轮明月悬挂枝头,似乎也在期待明日的繁华盛大。 ********* 朝霞万丈,金色光芒铺满大地,冬日里暖洋洋的,空气中都弥漫着喜气,万众期待的日子终于到来。她,杨玉奴,今日就要成为万人的皇后,天下人的国母。肩上重任,感觉脚下的步子步步稳重,这江山是玄煜的先人们用几代人的努力和鲜血换来的!红盖头下,玉奴看不到前方的路,芸香与雁书两侧搀住她,小声提醒需要跨过的一道道障碍。这将来之路莫不如今日之路,前方的路虽然看不到,但眼前的路都在自己脚下,尽管障碍重重,只要自己用心对待,障碍终究跨过! 一身红妆,凤冠厚重,凤袍加身,凤尾拖出丈余,玉奴双手合一,高举置于胸前,在下人的搀扶簇拥中缓缓前行。父兄母亲一众家人垂立于侧,恭送娘娘上轿辇。礼炮声响,双侧佩戴护目眼罩的八匹御马今日也身披金银,屈膝伏跪于车前,恭迎娘娘,八马驾车,这是皇室最高等级的待遇! 玉奴第二次从杨家大门出去,这一去,此去经年,不知何日再见。哥哥杨潜驾高头大马于右侧,护送妹妹入太庙行册封大礼。车轮滚滚前行,碾碎了这道上多少红纸落花。 “玉奴,”行进中,杨潜在车边唤妹妹名字,并伸手递出一只玉钗。“这是母亲嘱咐我交于你的,她恐怕自己今日亲自交给你,一时伤心失了礼仪。” 玉奴接过这只玉钗,只见玉钗通体翠绿,在阳光下,表面闪着金色的光泽。自己见过这只玉钗,这本是母亲当年从外祖母处得到的嫁妆,据闻,南朝首位皇后曾佩戴此玉,一生受尽娇宠,子嗣绵延。后因缘际会被外祖母家中所得,世代传于女儿作为嫁妆,寄托女儿一生娇宠、福泽恩厚的希望。玉奴的眼睛有些湿润,本想多侍奉娘亲多几年。 泪还未凝聚,忽的,一只飞镖擦过玉奴脸庞,深深插入车身木头中。来不及反应,玉奴乘坐轿辇的御马前被放出一条绊马索,直直得向马腿飞去,又一枚飞镖飞过,驾马的宫人应声倒下。瞬间马腿高高扬起,马声嘶嘶,受了惊的马儿们疯了一样的奔跑起来,被一众人远远甩在身后。杨潜刚要策马追去,被两个黑衣人缠住,刀刀致命,极其凶险。众侍卫向马车追去,但奈何马速太快,很快又被甩下。 玉奴独自一人在马车上,被晃得坐立不得,双手根本抓不住任何东西,眼看着就要被晃下车去。刹那之间,一个白色身影从眼前划过,自己已经稳稳落在地上。 “白帝少昊”,玉奴在瞬间掠过眼前的发丝中,模糊看到了熟悉的侧脸,顿时也觉得心安了不少。白色身影并未停留,蹬脚起身去追赶马匹。少昊翻身上马,伏在马背,剧烈颠簸中,对着马儿耳语,马速渐渐慢了下来。 玉奴一席红色嫁衣,跌坐在灰色砖石街道正中央,两侧高墙林立,盖头早已不知落在哪里。此处不知为何处,大街上空无一人,美人受惊,不免失了颜色。阳光已接近正午,少昊驾着八匹骏马,背着阳光向玉奴驶来。玉奴一时间有些闪神,阳光刺眼,这个身影刚救过自己,此时驾驶着骏马来接自己了。。。 “玉奴,快上车,已经快误了时辰了!”一只手伸向了自己。 对,今日是自己的册封大典,业已接近正午,容不得延误了。玉奴伸出了自己的手,被轻轻一拽上了车。马车疾驰向太庙方向,事情恐怕已惊动皇上,但册封大典必须完成。 “是皇上派你来暗中保护我的吗?”玉奴在马车上对着白色背影问去。 白色身影并未做声,只兀自前行。 “呀,我的盖头,不知道掉落在哪里了?”玉奴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能看到眼前的路,有些惊慌“这可如何是好!” 白色身影仍未做声。玉奴看见他取下随身佩戴的九龙赤宵剑,将一圈圈缠住剑柄的红色丝绸解开,抖出一块红色丝绸方巾。 “把头上的小一点的金钗拔下几根。”少昊终于回头,墨色的眸子被眼前美人的艳妆惊到波动了一下,“在方巾四角系上金钗花饰,盖于头上不会随风飘起。” “哦,”玉奴赶快接住,摸索着墨色发髻上厚重金饰中比较适合的,取四个大小比较一致的,还好纯金金质较软,轻易可以拧出形状,将金钗钗脚拧出圆圈,系在方巾四角,盖与头上,刚刚合适。四角的重量坠住方巾,还不至于随风摇荡,更显端庄。 “比你刚才的肯定要粗糙很多,但此时情急,也无他法,你暂且将就一下。这块方巾赠于你吧,它本是我缠剑之物,沾染了这剑的灵气,想必也有辟邪之用。宫中之事,只会比今日之事更加难以估摸。我会托人为你送去一只送信鸟,若有任何紧急之事,你且将这方巾裁出一角,让送信鸟送出于我。”白色身影淡淡的说出这些话,似乎与自己无关,但犹豫了一下,又吐出几个字:“我会尽全力保护你!” 第十一章 玉奴为后(3) “事情如何?”黑暗中一个声音问道,幽暗的房间,窗棂密密的斜格纹筛下斑驳的光透入屋中,却照不到暗中黑影人身上半分,他完全隐没在黑暗中。 “禀主上,失手了!”跪在地上的人着黑色紧身衣,蒙住了大半个脸,头埋的深深的丝毫不敢抬头看黑暗中的人“第一枚飞镖射出时,杨玉奴忽然低头,错过了。小的追逐受惊的马车到无人之处,正准备下手,怎料白帝少昊忽然出现……” “废物!事情处理干净了吗?” “主上放心,属下们用的镖都带有南国谋反组织标志,两名行刺者被杨潜抓住,当场咬舌自尽。不会牵连出任何人!” “下去吧!再出这种纰漏,你就不要再来见我,找个地方自裁吧!”黑暗中的人握紧了拳头。 ************* 皇宫内城,珍仙阁内,柔利郡主已带着贴身丫鬟搬了进来。看来皇上对我还是有所偏爱的,安排了这与皇后的紫凝阁相隔不远的珍仙阁给她。虽一时没有位分,但日子终归长着呢,柔利不信凭着自己的美貌,天下有她得不到的东西! “染香,册封大典应该正在举行中吧?”柔利遥望着太庙的方向,今日,本该是自己登上这极致荣耀的地方。 “回柔主子,是,”染香为香炉中添上从府中带来的芝兰香,这是柔主子最爱的香,从西域得到,一般人家难以得到,王爷宠溺小姐,定期从西域托人带回。“听闻今日那杨玉奴在送亲路上遇到了刺客,差点送了性命。” “哦?是父亲安排的?”柔利挑起了眉,父亲不是安抚自己稍安勿躁,难道是准备自己有所行动? “这个奴才不知,只是王爷再三嘱咐我们,切莫轻举妄动,让奴才盯着小姐呢。”染香比柔利大了十几岁,除了奶妈桂妈妈,染香看着柔利长大,她做事稳重,深得老爷信任,柔利对她的话还是听得几分。 “我知道了!你趁此刻宫中无人,速去各宫打探,尤其是紫凝阁。咱们一定要让紫烟阁中有可信赖的人,想到以后要屈居人下,我已经忍无可忍!”柔利始终咽不下这口气。 “主子放心,我早已安排下去,此刻几个宫中应该已经安插了眼线。咱们可是有高人出谋划策,主子最需要的恰恰是忍。” “对了,将父亲吩咐的这尊紫玉观音送到皇后宫中作为贺礼。”柔利习惯性的将手帕挑到脸颊擦了下鼻尖,脸上露出了一丝戾气“别忘了,把这安神香再送点过去,一国之母,早点休息更重要了。” 鼓毕钟息,一天的仪式终于结束了。 玉奴此刻端坐在紫凝阁的婚房之内,红烛摇曳,金光满堂,头上还盖着系了金钗的红色方巾,今日真是发生了好多事情,自己这个皇后之路,看来注定是充满坎坷的了。 芸香和雁书早已准备好了洞房花烛之礼的全部东西,玄煜从门外大步踱了进来,不顾芸香递过来的喜称,直接一把掀下玉奴头上的盖头,语气中略显着急:“玉奴,今日受惊了吧!” “皇上不要着急,玉奴此刻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 “朕应该亲自去接你的,看谁还敢!” 玉奴站起来,第一次对玄煜展开了双臂,从背后抱住了正在生气的玄煜。玄煜愣在当下,转身回抱住了眼前的美人,用眼神遣走了房中下人们。 “皇上不要再为玉奴动气了,皇上的精力要用在治国上,我有哥哥保护,有众侍卫保护,一定会好好的不让皇上担心。” “朕怎能不担心,你纵有哥哥保护,有侍卫保护,但最该保护你的人是我啊!” “玉奴有皇上这句话就够了。” 红烛也将烛心渐渐低垂了下去,似不忍打扰这对新人的耳鬓私语。 ********** 杨玉奴,十一岁零七个月,普天同庆之下,嫁于了玄煜,十一岁九个月的天玄国新帝。带着家族的嘱托,对天下苍生的责任,带着玄煜最自己的偏爱,成为了天玄国建国后第一位正式入太庙册封的新后。 婚后,玉奴恪守国母职责,恭顺温良,勤于律己,小小年纪与皇上共同担起天下重任。一个年幼的女孩子,在这种相当复杂的环境中应付自如,处处得体,很不简单。她利用对音律和舞技的精通,在全国女子中推行音律学习和舞技教学。音乐润物无声,民风逐渐融合开放,全国上下一片和谐风气。能有这样一位通情达理、温柔贤淑,具有大家闺秀风范的少女作自己的皇后,玄煜很是满意,对玉奴更加宠爱。 玄煜勤政理国,羽翼逐渐丰满;杨家为皇上政权稳定,广撒家财,贡献于救灾、军费、外交等各项支出,收买南北部族民心及官员支持;几年内,虽然各地谋反战争连连,但在火德王极炎的军队和杨家财力的支持下,反对力量均一一覆灭。玄煜已不是当年政权岌岌可危的幼帝,成长为这南北天下名正言顺的天子! 婚后第五年,玉奴怀有身孕,举国欢庆,太后娘娘未待皇子出生,已暗示皇上,只要此胎是男孩,即立为太子!母亲的那枚陪嫁玉钗果真为玉奴带来了祥和好运,玉奴生活在众人的娇宠中,安安稳稳的度过了五年时光。如当年自己出嫁时跨过得障碍一样,自己一直勤勤恳恳,步步稳重,如今终于迎来了今日的幸福。 玉奴抚摸着早已隆起的腹部,倚窗立着。这栖凤阁是得知自己有孕之日,龙心大悦,揽天下能人名匠,日夜赶工,专门为她设计的居所,终于在临盆之前落成,玉奴今日听旨刚刚搬入这宫中。凭窗而看,宫内铜勾玉槛,饰以珠玉,好似全由玉石打造一般,芙蓉花满园,迎风绽放,一片繁荣祥和之象。 “皇上驾到!”小金子一声喊,打破了宫中此刻的宁静。 “皇后,今日宫中来了一位奇人,献了块石头,指明了要献给当今皇后娘娘!” 第十二章 奇石现世(1) 龙袍加身的俊美男子率众人从宫门而入,五年光景,玄煜早已蜕变成天下女子都会倾倒的俊朗男子,当年略显瘦弱的脊背早已挺拔,墨色的眼眸中多了世事洗礼后的成熟,他行色匆匆而来,身后两人双手抬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红木墩子,内里嵌着一块山石。 “石头?给我的?”玉奴稍显犹豫不解,自己在天下人面前多以善舞和音律闻名,近年来献宝之人多送上上古玉琴或孤本琴谱,这石头还是第一次见。“走,雁书,咱们一起去瞧瞧。” “是,娘娘小心,奴婢来扶您。”雁书双手搀住皇后,小心翼翼引入楼下大殿。 “玉奴快来,”玄煜人未进来,声音已经传入,带着兴奋,“看看这是什么?” 新落成的大殿,处处透着簇新,层高丈余,以西域墨玉磨制托梁大柱,摆设物品多未放置,玄煜的声音越发空旷回荡,多了很多庄严。玄煜本打算仿古人椒房之宠,将整个栖凤阁以椒和泥涂壁,使其温暖、芳香,但皇后一向钟爱玉器,恰逢火德王上书在其军队驻扎之地山中发现大量墨玉,愿全数献上为皇后娘娘修筑宫殿,为未来皇子祈福。因此,这最终完工的栖凤阁少了些嫔妃居所原本该有的花草艳丽,多了细腻典雅,倒也正和玉奴心思。 说话间,宫人已抬着石头进入大殿,墨色的大殿地面和墙壁居然被映出五彩光的影子,似乎在于这石头呼应,这石头与玉材倒是经脉相通,众人忍不住啧啧称奇。 “柔主子及诸位主子来给皇后娘娘贺喜。”众人刚站定,只见芸香从外面远远进来禀告。 “她们怎么来了?宣。”玄煜似有一丝不耐烦,但并未明显流露。 “柔利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贺喜,今日新宫落成,听闻有奇人献宝,是一块有五彩光的石头。臣妾一听,好奇的不行,带诸位姐妹来开开眼。”柔利领着段墨玉和完颜敏珠进入大殿,福了下身,起身说道。 “也好,你们也来沾沾喜气。今日宫中来了一位奇人。自称云游天下之仕,听闻皇后有孕,栖凤阁落成,献上一块镇宅奇石。此石号称来自昆仑山上,由山泉千年滋润孕育而成,要为这栖凤阁带来祥瑞。”玄煜搂住玉奴的腰,将她领到石头前。 柔利及几位主子走到石头前,莫不称奇,昆仑山被称为王母娘娘居所,所孕育的石头,的确不像人间常有之物。柔利心中有点不悦,自己父亲是当朝最有权势之人,自己却不能拥有此宝贝。 “那奇人现在何处?为何不见其踪影。”玉奴的眼神向众人中找寻了一番,并未发现陌生之人。 “这石头奇怪,这人更是奇怪,不要任何赏赐,只留下宝物兀自走了,姓甚名甚居于何处,均不得知。只是指明,这是献于当朝皇后娘娘,不得假于他人之手,遂进宫面圣。” 玉奴阅遍这世间珍宝,还未曾见过如此玲珑之物。只见红木墩子上赫然立着一块麒麟山石,乍看并不显眼,浅灰色质地,表面甚至还有层淡淡的青苔,为石头表面勾勒出深浅不一的图案。奇就奇在,这石头时不时流转出五彩的光芒,金色、褐色、赭蓝、橘色、土黄,大地万物的色彩集于一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玉奴不方便弯腰细看,绕着石头多转了两圈,在光斑流转处却发现了一丝蹊跷。 玉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毕竟这与自己自小在家中见过的万种石料差别甚大,这种神态的山石,怎么可能?她喊雁书过来扶着自己,俯下身去,鼻尖几乎贴在石头之上。众人看到,皇后娘娘闭上了眼睛,鼻尖贴着这山石,深深呼吸凝思,众人皆不敢做声,深怕一点细微的动作影响了娘娘。 玉奴忽的抬头转身。 “皇上,可否命人将这石头劈开?”玉奴的语气中带了些急切。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如此珍宝为何要劈了? “劈了?这是为何?不喜欢吗?”玄煜有些不悦,转念却似乎明白了:“皇后的意思是,这是一块玉石?”早就听闻杨家子孙有肉眼从璞玉中辨识玉质的能力,难道并非是江湖传闻? “皇后你可确定?这石头流光溢彩,已属人间罕见,献石之人言之凿凿,这是赠与你作为镇宅之物,想必就是一块石头吧。” “皇后娘娘,纵是您不喜欢,也是皇上的一片心啊!何苦劈了去?”柔利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习惯性的用指尖挑起丝帕抚了抚鼻尖。这众人面前,皇上赏的东西,居然命人劈了去,这将圣上的面子置于何处?柔利转向玄煜:“臣妾虽并非出自玉器之家,但自小也见过天下诸多奇珍异宝,这山石与玉器相去甚远。奇人所献之物,实属罕见,如果皇后娘娘不喜欢,留在宫中也是一件宝物。请皇上三思啊。” “皇上不信我?这石头中,有声音在呼唤我。”玉奴的表情反而平静了下来,她心中更笃定了一些。 “好”玄煜从未见过玉奴这般,一时间也好奇起来,“小金子,请宫中匠人来栖凤阁,朕要亲眼见证,这究竟是块什么石头!” 不一会,匠人们带着工具来到了栖凤阁。 “这位是玉器总领暮云,祖上三代以雕琢玉器闻名,钻研玉器已百余年。”小金子为皇后娘娘捏了把汗,自己从未见过娘娘辨识玉器,眼前这块石头,众人看来,奇是奇,但要说是块玉,反正他是看不出。就算杨家人都天赋异禀,娘娘此刻怀有身孕,感觉上出个岔子也在所难免,这宫中的匠人可都是个中高手,皇上再宠娘娘,众人面前,万一娘娘坚持,把石头毁了,难免掩面上挂不住。 “暮云,你且上来看看,这块玉石的材质。”玄煜开口让暮云上前。 暮云领旨俯首,卷起长袍衣袖,也绕着石头走了三圈。随后,暮云唤下人备一碗清水,滴于石头之上。只见石头像有灵气一样,瞬间吸收了滴落的水滴。 暮云皱起了眉头。 又伸出双手覆于石头上,沉思片刻后,拱手复命:“禀皇上,臣判定这块石头并非玉石。玉石者,水滴滴上,呈露珠状,久聚不散,石体冰凉润滑,不会因人体温度而升温。皇上但见此石,水滴瞬间吸收,且随着臣的手掌温度变得温和无比。臣闻皇后娘娘天赋异禀,但容臣斗胆谏言!” 第十三章 奇石现世(2) 柔利几乎已经快掩饰不住笑意了,这么明确的一块石头,非要说玉石。在众人面前,别说为皇上颜面考虑,连自保退让都不会。这连毛石都算不上的石头,打开了无非变成两块石头,怎么可能有玉! 玄煜闻言,看向玉奴,问道:“皇后是否坚持?” “皇上,如诸位一样,臣妾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五彩山石。”玉奴神情始终平静,神色中似乎已进入石头中。“臣妾深知如若不是玉器,自是毁了一件宝物。但此石似与臣妾有缘,臣妾也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应该打开它!” “你只管劈开就是,只要皇后喜欢。这本是宫外高人听闻娘娘有喜,特赠与皇后,既是皇后之物,理应由皇后定夺!”玄煜闻言不再犹豫,令暮云即刻打开。 暮云铺开一块红色丝绒布,命下人将石块小心翼翼捧下来放在红布上。众人都围了上了,希望一看究竟。 工具缓缓切开这块石头,暮云小心调整着角度,随时观察着石头内的结构。忽的间,金光乍现,这金碧辉煌的大殿内像被阳光照耀了一般,四处折射着光。这光源似乎是从石头中出现,又似乎来自四面八方。暮云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身为玉匠数十载,今日连着这石头和这光芒,穷极一生都未见过的景象啊! 暮云不由得捧着石头,跪于玄煜和皇后之前:“皇上大喜,皇后娘娘大喜!得此玉者,必有祥瑞。皇后娘娘腹中龙子,必带来天下昌盛啊!” “皇上英明!用其中之物为臣妾打造一枚玉坠系于颈间可好?”玉奴神色依旧平静,唇间多了笑意。 怎么可能,连上天都如此眷顾她!此刻大殿中,恐怕只有柔利是怒火中烧。 玄煜大喜,遂下令,用这石中之玉,打造一枚芙蓉云纹玉坠赐予皇后! 众人皆跪下,山呼万岁。 玉奴刚要跪下谢恩,玄煜一把抱住她:“皇后为朕与天下孕育龙子,身子多有不便,以后不论在人前还是人后,均不必行礼!”玄煜转向众人:“时候不早了,皇后已经乏了,都跪安吧。” 众人散去。玄煜将玉奴拉近到身前,举起白嫩的双手覆在自己的脸上,眸子亮亮的盯着她:“朕带你去一个地方。” 顾不得玉奴诧异的神情,玄煜引着她走出了大殿。 清风徐来,难得的好天气。如今国事渐稳,终于能松口气,陪伴玉奴等待皇子临盆。 一行人,行至一小径,小径极窄,远观看似曲径通幽。玄煜牵起玉奴的手,留下宫人在身后。自小径入,道越行越窄,路尽头有一小门,打开小门,眼前却豁然开朗!怎一片世外桃源之景映入眼帘! 园中遍种四时之花,四季之木,亭台楼阁,小巧精心。庭院正中,以他国进贡的蓝草铺设出草坪,草坪正中,安放木质秋千。眼前景象似乎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却想不出是哪里? 玉奴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原以为栖凤阁甚是华丽,但未想如此用心。皇上政事繁忙,居然百忙中为自己考虑的如此周详。 “朕当年与你相遇凉月亭,但那凉月亭甚是荒凉。朕为你打造了一个与凉月亭格局相似的院落,待我们皇儿出世后,咱们一起在此玩耍。朕想再看你为朕起舞!” “皇上!”玉奴甚是动容,当年的选择是对的。“谢皇上圣恩,有皇上作为玉奴的夫君,是玉奴的福气。” 玄煜嘴角弯起一个笑意的弧度,弯腰将附耳于玉奴隆起的腹部:“朕听听,朕的小皇子有没有什么想对父皇说。” “皇儿一定说,谢恩父皇对母后的疼爱!”玉奴低头羞赧道,随后深情望着玄煜,一字一句的吐出:“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却是玉奴唯一的夫君,玉奴只愿一生一世与夫君共白头!” 玄煜将玉奴拥入怀中,他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了一生一世的誓言。 片刻,他深情道:“朕已命少昊从西部狩猎雪山顶上的天山雪鸡,此物难得一见,居于悬崖峭壁之上,必在大雪后才可能出现。但其对产妇大补,朕已经迫不及待想与我们的孩儿相见了!” “多谢皇上对臣妾如此用心。” “你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朕是这天下的主子。朕能得到的,哪怕摘星揽月,只要是为你,在所不惜。”玄煜牵起玉奴的手,置于唇边,轻吻着,说着世间最动听的誓言。 皇城以西千里之外,远在西域山脉深处,有一绝世独立之峰,人曰冷山。深山中隐藏一个独特的府邸,宅院以七星布阵,主人为鬼谷子后人,因山名为冷山,江湖人尊称为冷后主,真名独清秋。鬼谷一门收徒甚严,出师者百年得其一,得之者可得天下!弟子皆能观天象,通玄学,善兵法谋略,骑马可上阵杀敌布阵,卸甲可入朝为相指点江山,天玄国先帝托孤重臣端木治既为鬼谷门徒,辅佐玄真帝韬光养晦,壮大北国,攻陷南国,统一全境! 独清秋乃鬼谷嫡传后人,却需遵循先人教诲,后主永世不出山。只凭借祖中承袭技能,推算演绎,得出计谋良策,庇佑世间门派中人于乱世中永保安宁,确保本门香火不断。 今日,冷山府邸大院内却立了一位布衣之人,俯首拱手于前,应声道:“师父,徒儿已将这昆仑雪玉石献于宫中,得端木大人引路,事情很顺利,听闻皇后娘娘已看出石中之玉,将石头剖开制成玉坠,想必师父所期望的已经达成。” 院中一直垂手而立的灰衣男子,转过头来,黑鬓墨眉,眸子里平静的像湖水,却让人觉得内有乾坤世事了然于心,独清秋叹了一口气:“希望此玉能帮她避过此劫吧!” “从未见师父如此愁容不展,此事有这般棘手吗?” “父亲曾夜观星象,天宫中魁星朱笔钦点,天女下凡历尽人间劫难,但鬼谷家被赋予家族使命,保天女逢凶化吉。得此朱批数十年,一直未有动静。十余年前,金陵城内天生异象,阴雨连绵数日天气突然放晴,日光从云间铺满大地,五彩祥云呈现,南国第一望族杨家诞生了一名女子,名玉奴。父亲掐指一算,此女乃九天玄女下凡,在人间自然贵为龙凤,但命中必有性命浩劫。父亲临终前,已将此女命签记录传与我,命我势必保此女逢凶化吉!” “但是,师父,这杨玉奴如今已贵为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上对皇后的盛宠之名天下传唱,皇后又怀有身孕即将临盆,如若产子,必贵为人中之龙,家族为南国第一望族,能有何事能动摇如此根基?” “规墨,世间之事,逃不开权、利、情字。只要是人,势必有软肋;只要处于权力中心,最怕为敌者势众,戳其软肋并群起攻之,再强大的根基也能连根拔起。父亲算出她十八岁的一劫,却未给出解法,我遍览群书推出此策,修书驻扎西域守卫昆仑边界的白帝少昊,于昆仑山中寻得雪玉石,还必得今年之前寻得,这玉石方有足够时日能吸纳她自身灵气,步步小心,缺一不可。但纵然是我,也不确定能否成功啊!” “师父不必担心,吉人自有天相,相信这九天玄女必有她的天命。” “奇石现世,力量已非你我能控制,是福是祸,静待天命吧” 第十四章 在劫难逃 记忆在脑海中泉涌般袭来,将我抽的生疼。我本以为,会这样一直幸福下去。殊不知,真相揭开的那一幕如此残忍。时间定格的那一刻,已然是我前生幸福的终结。在我们相识的五年中,虽数次被贼人设计险些伤及自己,虽兢兢业业为国思虑,虽让我母家散尽家财,但我终认为,作为皇后,作为妻子,作为他的女人,都是自己应当承担的一切! 然而,我所以为的宠爱,不过是欺人的假象!我所期许的未来,也不过是自说自话的一厢情愿。我以为的温润夫君,却亲手将我推入地狱的深渊!我将自己的一生托付于他,最终只落得家破人亡! 天玄国建国八年,我为皇上诞下一子,成为北国历史以来,首位诞下嫡长子的皇后。天子大赦天下,免百姓杂税三年,天民共乐。嫡长子诞生即封为太子,皇上亲自取名玄晟,取其光明旺盛之意,预示未来新帝将把国家带上最至高无上的程度。念我产子有功,杨父杨谨被封为一等公,世代沿袭,兄杨潜赐良田三百亩。杨家一时间圣恩浩荡,满门荣耀,门庭若市。 那一日,栖凤阁内,香气缭绕,玄煜抱着刚诞生的皇儿,跪卧在我的床边。 “皇上,你终归是一国之君,这种姿势,有失体统。” “朕在妻儿面前,只是丈夫与父亲,谈何体统?”玄煜命芸香抱走太子,从怀中摸出一枚玉坠。通体清澈,难得的玉质,却泛着五彩光,的确为世间罕见的极品宝玉。“暮云日夜赶工,亲自雕琢,终于完成了这枚玉坠。朕为你戴上!” “谢皇上赏赐”我犹记得当时的微笑,挽起乌发,露出雪白的颈子,戴上了这枚日后救我一命的玉坠! 当生命中残酷到来的时刻,从不会给人任何时间准备,那一夜,栖凤宫几乎被血洗! 我如往常一样伺弄太子入睡,等待皇上处理完朝事之后的晚归。 忽然间,宫门居然大开,数十名黑衣刺客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剑尖直直得冲着刚刚入睡的晟儿而去,势不可挡。 我惊慌失措,手脚已瘫软不听使唤,但本能让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向我的皇儿奔去,却已经来不及。一旁的芸香用身体护住晟儿,刹那间,剑已深深没入她后背,血喷涌而出! 我惊呼得喊着芸香,想快点奔去救我的孩儿,而那贼人早已一剑将芸香的身体挑到一旁,单手抱起了晟儿,将鲜血滴落的剑,指向了我! 雁书扑上前抱住那人的腿,想阻止他走向我的脚步,却不过以卵击石,那剑上,瞬间又多了雁书的血! 晟儿早已惊醒,在黑衣人臂弯中大哭起来。杀戮已进行了如此之久,宫人却无任何侍卫前来! 我跌坐在地上,随着剑的步步逼近,步步后退着。此时,柔利居然在宫门口,她脸上挂着笑,在这一片血腥中向我走来,她在笑中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却忽然扑倒在我身上,任剑在她肩膀划出一道口子。 我惊愕得望着她,她像看待一个无知的废物一样的眼神看着我,缓缓站起身,从黑衣人手中接过了我的晟儿! “啊!不要!”我好想瞬间明白了什么。我好想冲上去撕了他们,救下我的孩儿,但我什么也做不了!“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你们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你们可以杀了我,放了他!求求你们!” “哈哈哈哈哈,你不是堂堂一国之母吗?此刻为何如蝼蚁一般匍匐在我的脚下求饶?”柔利放肆的大笑出声,从怀中摸出一个小药瓶,“你叫的这么大声,我得让你闭嘴才行啊!” 药瓶被黑衣人接过,一整瓶药丸倒入我的口中!瞬间百骸俱焚,我手脚已经动弹不得,嗓子丝毫发不出声音! “你以为自己贵为皇后,理所应当享受世间一切人的恭维?知道我为什么总献给你安神香吗?知道我父亲贵为王爷,为何要将如此贵重的墨玉全部献上为你修建这华丽宫殿吗?不是因为我们居于人下!那香,那墨玉,早已被喂了奇毒,你在享受着我们供奉于你的世间珍宝的同时,那毒日日夜夜沁入到你的五脏六腑,此刻,恐怕你早已剧毒入体,哪怕没有今日之事,你也命不久矣!但我柔利,不会让你死的这么容易!我要你死之前,亲眼看到最爱的东西一样样失去!弥补我这些年称你为‘皇后娘娘’所忍受的屈辱和委屈!” 我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嘴唇,手因为握得过于用力,骨节已经泛白!眼泪不争气的一直涌出,我不能放弃,我要用一切方法救我的孩儿,任何方法都可以!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努力调整着身体,向柔利跪下!我无法发出哪怕一点声音,只能用行动告诉她,求她放过我的晟儿! “哈哈哈哈哈哈”,我的行为,却只换来了柔利更肆意的笑声,“你想要他活着?杨玉奴,你太单纯了!一直以来,你表现给天下人的大度、宽容、善良都让我觉得恶心!此时此刻,你居然还单纯的以为我会放过他?我都不知道,是该说你善良,还是说你蠢!” 手起刀落,柔利夺过黑衣人手中的剑,封住了晟儿大哭不止的喉咙!血溅到了我的脸上!我拼命的摇着头,泪终于再也忍不住! 我的孩儿,刚诞生到这世间不过百日!就在刚刚,他粉红色柔嫩的小手还抚过我的脸庞,他亲昵的婴宁声似乎在与我对话,他在睡梦中圆嘟嘟的小脸儿上还挂着心满意足的笑……我的怀中,似乎还能感觉到他扑通扑通跳着的小心脏……此刻,已是血肉模糊的一团肉…… 宫门外终于传来了骚动的声音,在我昏死之前,看到柔利又一剑刺入了黑衣人胸口,并一掌劈向了我,眼前一片漆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十五章 废后弃妇 不知过了多久,我似乎恢复了意识,可以感知这周边的动静。尽管大脑中,兵器划过空气的声音历历在目,但四周已经恢复了安静。孱弱中,我听到一位苍老的声音:“禀皇上,皇后娘娘身中剧毒,臣已无能为力!” “废物!昨日还好好的,为何今日忽然这样?”好像是玄煜的声音,他听起来非常愤怒。皇上,皇上,你可见到我们的皇儿,他真的已经……死了吗? “禀皇上,娘娘所中之毒已非一两日,毒已入骨髓,恐怕昨夜巨变,怒火攻心,引发了体内之毒!臣无能,实在无解毒之法!”御医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奈。 我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但周身脉络已不受控制。我急于知道晟儿的情况,我在床上费力得挣扎着。 “皇上,皇后娘娘必定受了不小的惊吓。昨日幸而我宫中离栖凤阁不远,下人看到了动静,我奋力赶来,受了刺客这一剑,侍卫才来得及救下了娘娘的性命。”这……这是柔利的声音,她救下了我?笑话!无耻!“恨就恨我跑的不够快,没来得及救下太子!”柔利说道这儿居然语气中带着哭声?这个猫哭耗子的奸邪小人!我的皇儿……真的……已经没了……没了…… 我所有的挣扎瞬间停止下来,一切努力都没有意义了,真恨不得此刻我也立刻死去,去找我的孩子!泪在梦中也一直没有停过。 “皇上,娘娘流泪了!”一个小丫头的声音惊呼道。 一个温暖的怀抱包裹住了我,熟悉的声音在耳畔:“玉奴,你醒醒,你能听到吗?我是玄煜。” 泪冲开了我紧闭的眼睛,第一眼,我居然看到的是站在对面在紧张观察着我的柔利!她不用如此紧张,我无法说话,无力抬手,我现在是个废物!我除了在梦中哭喊,我没有任何办法揭开她这蛇蝎毒心的真实面目!我后悔,当年发生诸多事情,我对她并非没有怀疑,为何所谓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对她处处宽容,以为宽以待人,用真诚感化对方!呵呵,可笑啊,杨玉奴,天下有你这么笨的女人嘛?你一直在用所谓的善良,在身边养起一条蛇,待时机成熟,咬死你的孩儿,咬死你! 我眼神转向这个温暖怀抱的主人,玄煜,我的夫君,我在这宫中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我用眼神向他传递着我心中的恨,我的悲愤和委屈! 然而第一次,玄煜没有回应我的眼神。他直直得盯着我,我在他的眼神中读出了百味杂陈,他将我放在床上,转身,留下一句“好好照顾皇后“,直直得走出了宫门,没有回头。 一夜间,我身边的一切都变了! 柔利遣散眼前宫人,腰肢摇曳,脚下生风,缓缓走到床前。她脸上画着艳丽的妆容,如一张美人皮,披在这只蛇蝎的外壳上。她附身到我的耳边,我的鼻尖传来重重的芝兰香味,一字一句的对我说:“你再好好享受下,这最后几天,我叫你‘皇后娘娘’!” 我本以为,这已是上天残忍的极致,殊不知,我还远远没有跌入到深渊。母家的噩耗隔日就传到了我的耳朵。栖凤阁遇难第二日,火德王称在杨家搜到谋反证物,因皇后娘娘中毒,太子遇害,杨家心存不满,意欲杀入宫中。形势危急,火德王来不及向皇上禀报,带领一只军队杀入杨家,满门抄斩!火德王带着杨家谋反通敌书信的铁证来向皇上领先斩后奏之罪,并带领军队,逼宫废后!杨玉奴为罪臣之女,意欲叛国,其罪可诛! 玄煜再没来过我宫中,我再没见过他的身影。 就在那一日,我被几个粗壮妇人从床上拎起,如甩弃履,被从栖凤阁中扔了出来,可笑之处在于,我居然被安置在那凉月亭旁的破旧院落! 一张黄色锦帛扔到我的脸上,宣旨的太监都懒得对我诵读,废后的文书已成定局。我看到那上面红色的玉玺大印,和玄煜的亲笔御批!我的心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不会痛,我只想快点了却余生,去与我的父母兄弟和孩儿团聚! 自此之后,我开始日日吐血,想必命不久矣,而玄煜,一次都没有来看望过我。动人情话,金坚誓言,看来不过是唬小孩子的把戏。我与杨家,不过是他天下版图中的一枚棋子,如今,对我心生厌恶,杨家已被灭门,我更是成了一枚弃子!古来天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江山已稳,新人成旧人,他未来的天下已经不再需要我了! 我似乎被人遗忘了,但,可能我一人之躯承载了太多的仇恨和整个杨家的冤屈,我命不该绝!我的身体感受着胸前玉坠的温润,这肢体居然日日暖了起来,月余之后,居然可以做一些简单的动作。我挣扎着起床,我不能再沉溺在悲伤的情绪中,我要活下去! 我摸出了随身包裹中,被叠的整整齐齐小心存放的红色方巾。这是我大婚之日的红盖头,四角的金钗犹在,然已物是人非!我在空中唤来送信鸟,将红方巾撕下一角,缠在送信鸟的脚踝处,看着它飞向天空,飞向远方。 六月的天空飞起了大雪,我以为老天也为我喊着冤屈。然而,老天居然还是不肯放过我!你把我扔到谷底,还要在深深踩上几脚! 那日清晨,来了几个蒙面男人,把我从已经酸臭的床上架起,塞入马车之中。马车一路颠簸,将我带到一处高塔顶部。目光所及,是岿巍的太庙,丈余的凤尾颇有几分眼熟,那是皇后册封大典所用的仪仗! 今日,是柔利的皇后册封大典……我的心,不会痛,不会痛,不会痛,我跟自己一次次重复着,我吞回眼泪,咬紧牙关,玉奴啊,再忍一忍,一切苦难终有过去的一天,天,无绝人之路! 看来柔利对我的评价没有错,我太单纯了! 是夜,一把大火点亮了凉月亭!我从屋中看到,那是晟儿的襁褓!那上面,还有我亲手绣的如意祥云图案!是我的晟儿回来了!我全身的力量支撑我冲入凉月亭,抱起了襁褓,终是一场空! 我蓦然回头望向身后,火光中,今日新册立的皇后娘娘站在我身后,脸上充满了讥讽和嘲笑!她的新婚之夜,还来设计我如此,她对我的残忍,深入骨髓。只不过,因为我做了皇后的位置, 想必,栖凤宫内,我所有物件被洗劫一空,火光中,我看到柔利的发髻,她的笑开始变得狰狞,她发髻上带着的正是出嫁当日,母亲托哥哥给我的玉钗!那枚期许着女儿能一生娇宠,子嗣绵延的玉钗! 火,肆意的蔓延,我的头发,衣服,皮肤都已经感受到了灼热。 “啊!”绝望中,尖利刺破苍穹的声音从我久以失声的喉咙中冲出,划破了夜空,血液冲向头颅,我的双眼变成了血红。我抱着晟儿的襁褓,转身跳入了凉月亭边的深井。我杨玉奴,定要化成厉鬼,回来向这帮人索命! 天玄国建国九年,废后杨玉奴卒,天子仁意,追封孝懿后,葬于东陵。 第十六章 碧玉回魂 黑暗中,我似乎还有知觉,吸收着黑暗的力量! 我已经死了吗?这片无尽的黑暗就是地府吗? 蓦地,我睁开了眼睛。 门咯吱一声响,推开的一条门缝带入一抹光,进来一个花团锦簇的丫头,葱绿的小袄,白色翻毛滚边,端了一个云纹铜盆。地府里的人还穿这么明艳的衣服?我不由得挑眉侧脸过去,看个究竟。 来者对上了我的眼睛,居然呆住,吓得丢掉手里的盆,夺门而出,水撒了一地。“大人~这位小姐醒了啊!” 看来我是在阎王爷那里挂了号的,来了还有人通报。 院落中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嘈杂声,一个灰衣男子推门而入。 “杨玉奴?”那男子居然叫出了我的名字。 “正是,你是地府中哪位执事?”我已经呆立在了当场,“那你可知我父母兄弟和孩儿此刻已经到了哪里?” “杨玉奴,你并没有死?”灰衣男子似乎并不诧异,冷冷的回复我。 没有死?前世的感觉那么真实,我明明记得自己抱着晟儿的襁褓在一片大火中跳入了深井,怎么会? “那……此刻我在哪里?”犹疑了一下,我决定相信眼前人的话,他看起来并非玩笑之人。 “你此刻居于冷山之中,这是我的府邸,在下独清秋。” 冷山?独清秋?闻所未闻的名字。到底发生了什么? 似乎看出我的疑惑,眼前人继续徐徐道来:“你已在此昏睡了六个月。六个月前,有人将你送到我府上,你怀中紧紧抱着一幼儿襁褓。” 我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却完全无法理解他的言下之意,我死而复生了吗?已经睡了六个月? “你且稍等,待我唤来这位送你来的人,你就明白了!” 我不再言语,静坐于前观察着这房中的摆设,中规中矩。榉木拔步床,淡青色的帐子倒是显得不俗,窗口处摆着一个紫檀几型画桌,画桌上各色毛笔一应俱全,房间正中的黄花梨霸王方桌,还有。。。撒了一地水的铜盆,简洁整齐,并未金银玉器过多装饰,好像是个诗书人家,难道这里真的不是地府,我还活着? “你醒了?”急匆匆的一个声音传入,非常熟悉,但是想不起来是谁。 “少昊?”我站了起来,我似乎真的没有死!那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 “太好了,玉奴,你真的活过来了!”五年未见,少昊已成熟了许多,一席靛蓝长袍,已不是我记忆中那个驾着马车驶向我的白衣少年了。正想着,少昊已经一把将我揽入怀中。 我挣扎了一下,本想推开,但转念一想,死而复生,家人全无,承担太多负累的自己身心俱疲,让我贪恋一下这个怀抱的力量吧。 少顷,我后退一步,抬起了脸:“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少昊看了一眼独清秋,正色说道:“六个月前,我收到了你让送信鸟捎给我的红色方巾,就知道你出事了。我快马赶回京城,才得知太子被杀,杨家被灭门。我本应在西域驻守,不应擅自回京,不能堂而皇之的打探你的消息,只得托宫人细细摸索。谁知,宫中对你的消息严密封锁,我十分焦虑却无任何进展。幸得那日,新后册封大典上,我的线人看到几个黑衣人架着你立于太庙正西塔尖上,才寻得你的踪迹,派了宫人跟踪你。当晚目睹了你在月凉亭发生的事,待众人散去,把你从井中拖了出啦!” 独清秋踱步坐在了方桌旁,命刚才的小丫头将屋内蜡烛点燃,屋内亮堂了不少,而我似乎害怕这光亮,抬手遮住了脸。独清秋心细如发,着丫头将蜡烛放的远处,我方才感觉舒适了些。 “别担心,慢慢会好的。”独清秋说话一向不紧不慢,带给人安心的感觉,“少昊连夜快马送你出城,京城距离西域千里之遥,跑死了几匹良马才到了我这里。” “那你又是谁,为什么要将我送到这里?”我确信自己从未见过他,出阁前,我在杨府阅人无数,但均过目不忘,此人面生的很。 “在下祖上为鬼谷子,鄙人为鬼谷后人,略通阴阳玄学,天地之术。” “你就是江湖人称第一谋士的鬼谷后人?朝中重臣端木治曾是府上门中学徒?”我略感惊讶,谋士,与我十六年的生命中并无任何交集。如果世间事分为明暗,我既是生活在阳面之人,而江湖谋士则是阴面之人,我们有着不同的世界,不同的运转规律。 “正是。姑娘可能不信,早在几十年前,家父就曾占卜过你今日命数。”见我一脸惊讶,独清秋并未有任何波动,但其做事稳妥心细之处却一览无余,丫头早已从厨房端来莲子羹汤于我,“姑娘饮这盏莲子羹,此莲子未拔出莲子心,少昊更是在这山中寻了许久的雪莲入味,最具安神凝气作用,对姑娘从痛苦记忆中早日恢复有奇效。” “谢大人用心。”我接过羹汤,满是感激,本以为这世间不会再有关心我之人。我也清楚的明白,自己早已不是什么皇后,恢复到现在的身份与人相处,倒也轻松。“我并不是很明白,令尊缘何在我还未出生之时就占卜我的命数?” “我不知姑娘是否相信,您是九天玄女入人间修炼。家父在三十年前夜观天象,魁星呈现异象,占卜后发现,将有天界之人来人间渡劫,以达到更高的修炼。而你的八字与命格,正式家父所占卜之人。幸而你出生时,天空呈现异象,万人观望,我也没费太多力气就找到了你。” “我并非不信你所言,虽天女下凡实不敢自称,但玉奴感恩家父与你对我的关切。”我点了点头,自小阅遍群书,这仙界和地府之事,虽百姓们人人信奉,我却是不大信的。 “姑娘不信也无大碍。但在下才疏学浅,并未护得姑娘周全。命中劫数终是不可避免,但幸而,有少昊兄相助,让姑娘幸免一死。” 第十七章 命中有时 “是啊,清秋兄日夜思虑,翻遍世间奇书,希望找到化解你劫数的方法。三年前,清秋兄即修书于我,让我帮助寻找着昆仑山中的五彩奇石,说要帮你度过命中一劫难。我片刻不敢耽搁,立刻命人在昆仑山中日日寻找,终于在你产子之前寻得此物。”少昊此刻也庆幸,当年如有神助,顺利找到石头,否则,发生今日之事,后果不堪设想。“清秋兄思虑周详,因我送入宫中,怕有居心叵测之人另有他想,这石头最终到不得你手中,专门派门下徒弟规墨乔装成江湖奇人去宫中献宝。” “是这玉最后救了我?”我摸向颈子,却一阵惊慌,玉已经不见了。 “姑娘莫慌,其实也不是这玉救了你,是你自己救了自己。”独清秋伸手制止了我在脖子间的摸索,目光灼灼的对我说道,“当日我推算出道法,昆仑五彩石具有回魂之力,但从未用过此法,后听规墨回报,姑娘辨出石中之玉,我才恍然大悟!如若不是姑娘,具有石中辨玉的能力,只怕今日那石头还是石头,姑娘早已成了一缕冤魂。” 独清秋的话的确有安抚人心的作用,我似乎觉得自己也并非那么一无是处。“大人过奖了,石中辨玉乃家传之技,并无什么值得称道。可为何那玉已经不见了?” “那玉已磨成粉末,让姑娘随药送服了,姑娘本是通灵体质,正是这奇玉,才让姑娘能安然回魂!只是在下也是第一次使用此法,其间犹疑不定,姑娘生生睡足了半年,真是把在下吓得够呛。”独清秋摇了摇头,似乎对自己对这件事情的把控谋划有些许不满。 “大人对自己的要求过于严苛了。玉奴本是将死之人,今日能活着站在这里,已是万幸!玉奴承载着家族声誉和血海深仇,留得一条贱命,才可能为家人报仇!”想到这里,全身的血液又开始向我的头顶涌来,头痛欲裂,我不由得皱眉低下头来。 少昊急忙上前扶住了我,眼色让丫鬟过来,将我放平至床上。 “翠竹,给姑娘备些琥珀粉温水送服,”独清秋对绿袄小丫头吩咐道,“这琥珀属***有安神镇静之功效,姑娘睡前服用些。琥珀粉不溶于水,姑娘服用时仔细些不要呛到。” “多谢大人费心。”我心中着实感动,这雪莲和琥珀,都价值不菲,如今我身无分文,却无故受人恩惠,这相救之恩,必谨记于心。 “姑娘切莫心急,在下理解姑娘的心情,但姑娘此刻最重要的是调理好自己的身子,才有可能向仇人索命的那一天。杨家已灭门,姑娘在皇城中也是已死之人,玉奴这个名字已经不能再用了,姑娘请再为自己谋得一个妥帖的称谓吧!”独清秋立起身来,示意少昊一起离开,临走时从门外唤进来一位冷面的姑娘:“这丫头叫卓辜,是我府上身手最好的姑娘,留下来和翠竹一起照顾你吧。姑娘早些歇息,咱们明日再聊。” 烛灭灯熄,这一夜,我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本已放弃的人生,居然有了为家人报仇的再一次机会。但我此刻,是个连身份都没有的已死之人,我又有何能力去报仇呢?少昊虽一再助我,但他始终是朝廷中人,救我,已是欺君,我又怎能一直拉他下马?老天庇佑,幸而如今还有个落脚之地,也许,我可以先想办法让自己立足,有自保的能力,才有资格去谈复仇吧!窗外开始电闪雷鸣,深秋入冬,一场催寒的大雨将至,这雨夜,劫后余生的我,更感到有片瓦遮身的幸福! 夜渐深,雨渐息,我缓缓闭上了眼睛,却听到屋中有人走动的声音,脚步在一步步向我靠近,脚步声中都能听出示威和挑衅,我感觉,这是柔利的气息!她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我感觉她已经抓起了我的手,我想睁开眼睛甩开她却无法睁眼,我想喊人,拼尽全身力气也无法张开嘴,嘴角因为过度用力已像中风般抽动。 “啊!”我大喊出生,睁开了眼睛,屋里空无一人,原来只是一场梦魇。翠竹慌得从外屋趿拉着鞋子跑进来,绿袄子来不及扣上,衣衫不整的奔来:“小姐,你怎么了,做梦了吗?” “嗯。”我呆坐着,还未从梦中的感觉中醒来,那感觉太真实,我甚至感觉到她已经抓住了我的手,看来,这场伤痛留下的痛已丝丝扣扣潜入我最深层的记忆,日日提醒我深仇未报! “小姐,这安神汤你再服一剂吧,大人走的时候吩咐过,如小姐梦中惊醒,加服琥珀粉以助眠,身体才可能快点康复。”翠竹倒是个乖巧听话的丫头,做事稳妥,是个可信之人。 “你家大人有心了,我喝了便是。”一口口喝掉了这难以下咽的琥珀粉安神汤,我要自己记住今日饮药时这每一口的苦楚,家人尽失,一日日梦中煎熬,一天天苦药入口,早已失去作为一个人活着的意义!这一切不仅怪奸人所害,更怪自己无知善良,纵容他人来伤害家人和自己,致今日之灾祸! 深秋大雨过后的清晨,更显得清冷。空气像被洗过一样清澈,呼吸之间的寒意才让人觉得冬日将近了。翠竹一早就送来了火盆子,贴心的丫头,念我刚痊愈身子弱,各处细节都照顾的周到,不知道是不是主子是谋士,丫头们也都如此心细如发。此刻,我已洗漱完毕,在房中用完了早膳。 ‘独玉隐’,我在点金宣纸上写下三个字,窗下的紫檀画桌看似已经许久无人使用,我一时技痒,翻出墨开始研磨,琢磨着接下来再写画些什么。正出神间,看到窗外卓辜在院中开始练剑,一招一式,有板有眼,脚下生风,剑随心动,煞是迷人。转念一想,这琴棋书画是前生的我信手拈来之事,如果再做练习,也不过是精进技艺,与我今生要做之事,并无半点帮助,为何我不能像卓辜一样具有握剑杀敌的能力呢? 第十八章 隐娘拜师 思虑间,我看到独清秋和少昊从院门进入,一早就来找我了。 我来不及收拾桌上物件,被两位看了个正着。 “独玉隐?这是你为自己准备的新身份吗?”独清秋看着第一个独字,饶有兴趣。 “大人来了,”见二人一早到访,我着手停住手中笔墨,颔首打了个招呼。“昨夜雨浓花瘦,今晨风景另一番别致。二位可愿随我到院中饮茶,我也借花献佛,用这独府茶叶,为二位烹茶一饮。也算是答谢大人为我准备的日日所饮汤药了!” 二人莞尔,见我已开始说笑,神情也放心不少。随我到院中石桌前坐下。院墙高筑,秋风倒不强劲,回廊处翠竹声声,满地黄叶卷秋雨,卓辜在院中一隅练剑,这番景致,倒是我从未经历过的。沸水煮茶之间,我向二位道出心中想法。 “我幸得大人相救,大恩不言谢,杨姓已不能再用,遂考虑用大人的姓氏作为自己的姓氏,一来,我在府中居住也更名正言顺,不想为大人带来无妄之灾;而来,我希望能牢记大人对我的救命之恩。这玉字,母家家规,女子名中必带玉字,我想保留对家人的思念之情,隐字,取自‘小隐隐陵薮,大隐隐朝市’,寄希望修炼自己安身立命的能力,为家人报仇!” “好!”少昊在一旁拍手叫绝,不愧是名门闺秀,诗书女子。 “姑娘考虑事情倒是处处周密,颇有我家门的风范。只是这玉字,姑娘记在心中即可,这世间多心之人,你总无法预料其用心之处。对家人的哀思,放在心中或是提在嘴边,对心诚之人来说,都是一样的。我建议,以后我们就叫你隐娘吧!”独清秋略一沉思,娓娓道来,“独姓甚少,易使人生疑琢磨,行走世间不便,姑娘觉得‘杜’字如何?一来与独字音似,二来与姑娘母家姓氏形似。杜隐娘,如何?” “多谢大人赐名!隐娘甚好,那以后,诸位就叫我隐娘吧!”我站起来对独清秋福了福身,表示感谢。 “隐娘也就不要总喊我大人了,既然都随了我的姓,以后你喊我哥哥或清秋吧。” 哥哥……这个称谓居然让我一时红了眼,以前哥哥也是最疼爱我的。 少昊似乎看出我伤心之处,走过来递了帕子于我:“清秋兄就暂不要提及隐娘的伤心之事了。” “我没事,让二位费心了。这些都承受不了,谈何为父兄复仇?”说到此,我略一琢磨,向清秋说出心中所想,“大人乃谋略高人,也深知隐娘所承载的重担。我想向卓辜一样能手握兵器,有朝一日,手刃仇人。想请卓辜教我剑法,不知此法是否可行,先生可否指点一二?” “这世间之人,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即乃后宫佳人,也环肥燕瘦,各有不同。不必人人都具有同一技能才实现你所想,殊途同归,是你作为当前的隐娘,所要考量的可能之法。既姑娘自名为隐娘,就该明白这大隐小隐的道理,在下建议姑娘在这天地间探寻参悟自己报仇的方法。这剑法,想学自是可以,强身健体也为一用,但不希望姑娘将这复仇谋划局限于舞刀弄枪之间。天地之道,道可道,非常道。你本是聪明之人,其中规律,还需用心摸索才好。” “清秋兄,我看你收隐娘做徒弟吧!隐娘出了杨府即入了宫闱,这人世之道,若想速成,必得高人点拨一二。今日有你这位天下第一谋士在此,岂不是命定的机会。”少昊向我使了个眼色,“自古红颜薄命,不知清秋兄可有法子避这红颜再次凋零。” 我本在为少昊倒去杯中渐冷的茶水,添入新茶。闻此言,快速离席伏首跪于独清秋面前:“隐娘拜见师父,血海深仇,仇家又是天下极权极势家族,隐娘自知身单力薄,望师父能给予指点。” “唉,”独清秋面露难色,“不是我推脱,门中从未有收女弟子的惯例。祖制不可僭越,逾矩之事实在为难。” “师父救起我,又告知我天女的溯源,既均为天命,师父又为何逆天而行呢?”我抬起头,目光坚定。即使话有忤逆之嫌,也要为自己的命争一争。 独清秋立身,背对于我,院中一片寂静,卓辜也停下舞剑注视着这里。 “也罢,即为天命,也让我破例一次随心随天而行吧。” 独清秋转身,将桌上残茶一饮而尽,转身大步走出了院门。 “隐娘,”少昊扶起还跪着的我,鼓舞欣喜,“清秋兄这是答应了!” “听闻这鬼谷门徒百年才出师一人,并非所有徒弟都能被称为谋士。”我昂头看向少昊,并未太早感到欣慰。 “的确,鬼谷一门已承袭近千年,后人皆通天彻地,人不能及。鬼谷弟子考量四项,一曰数学,日星象纬,在其掌中,占往察来,言无不验;二曰兵学,六韬三略,变化无穷,布阵行兵,鬼神不测;三曰言学,广记多闻,明理审势,出词吐辩,万口莫当;四曰出世,修真养性,却病延年,服食导引,平地飞升。此四项缺一不可,因此,即使收徒时已千挑万选,真正称得上弟子的人,百年一人已是万幸。”少昊自幼即跟随父亲游遍天下四疆,对这些事情信手拈来。 “想我前世,父亲请来天下一等一的技人,教我的却无非琴棋书画,女红舞艺,我本以为女子将这些技能修到极致,已是完满,殊不知,天下竟如此之广博,想我一直都是以井底之蛙姿态在了度余生,真是可悲。” “隐娘不要妄自菲薄,如果你贵为皇后都是井底之蛙,让这世间女子以何种颜面生活?” “不管怎样,现在师父已经收我为徒,我必定会竭尽全力。”我的心从未像此刻这般坚定。 “你可是九天玄女下凡,哪有你做不成的事情。”少昊轻笑道。“清秋兄曾与我说,祖上相传这九天玄女本是鬼谷师妹,深谙天机、人道、地脉之理,那可是能扬兵布阵的女子。” “切莫再说笑于我,”我知道少昊希望我能多些信心,复仇并非一朝一夕可完成之事。“倒是你,本应驻守西域,此刻却天天待在此处,或恐朝中生疑。”我前世本不是会谋略之人,但今生要多为关爱自己的人考量,不能再犯愚蠢的错误。 “这就要赶我走了?”少昊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第十九章 初次下山 时间不觉又过了半个月,少昊以与师父讨论西域抗敌之策为由,赖在山上,日日带着我在山中穿梭,认了不少树木种类。山中空气透彻,沁入肺腑,滋养身心,翠竹也处处用心,调理着日常饮食,药汤渐渐减了不少,我的身体逐渐恢复,也精神了起来。无论我走到何处,卓辜总是不近不远的跟着我,神情却一直淡淡的,看我的眼神多有奇怪,认识时日不久,我也不便多问,只当是新换了主子,还不习惯吧。 师父见我身子已大好,每日碌碌,终觉有些虚度。已派卓辜取来各册书籍数十卷,多是星象数学与扬兵布阵之法,但逢晴朗夜晚,观星,与书上所述一一比对,越读越觉有趣。 这天,已日上三竿,我从早膳过后,手不释卷已数个时辰,刚抬头转一下略酸的脖子,远远看见少昊已步入院内。 “隐娘,你最近已经扎入书堆里了。”少昊嘴角清扬调笑道,“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劳逸结合?” “罢了,这山中的路,你已经领着我来回数十趟,闭着眼都能摸回来了。”我沉迷于手中这卷兵法,不愿出门,却见少昊眼神一转。 “我带你下山可好?” “下山?”我瞬间特别精神,我自小活动范围都在院落之中,从未见过这世间景象,自是特别好奇。 “冷山脚下有个银川镇,因山上雪水融化汇聚成河流向下游得名,”少昊见我已经提起兴趣,不免有些得意,“你看你日日穿这灰衣土布,连身替换衣裳都没有,为你去镇子里置办几身行头吧。” 我低头一看,粗布衣倒不介意,但醒来后半月,连身换洗衣服都没有,除了我院中的翠竹和卓辜,府中多男子,我也不便开口,倒是少昊细心注意到了。遂也不再推辞,收拾了书桌和少昊下山去了。 下山的路并不远,我在山上也曾远远看到镇子里傍晚的炊烟袅袅,心中颇生羡慕,今日能有机会一睹其真面目,已经开始兴奋起来。 这银川镇并不大,纵横不过几条主要街道,大约几百户人家,但工商士农,各行各业倒也样样齐全。不同于金陵城的高墙金瓦,镇子里的建筑多是青砖或山石堆砌而成,大概因靠山临水的缘故。繁华之处,有人杂耍,有人摆摊,好不热闹! 少昊对镇子看起来颇为熟悉,领着我拐了几个弯,就来到一处精致小楼前面,只见二层显眼处,挂着硕大一个黑底招牌‘云裳轩’,挺雅致的名字。 我抬脚迈入一尺多高的门槛,先进了去,屋内有三俩伙计忙碌着,高处悬挂着绫罗绸缎,各色衣料足足近百种。掌柜斜倚在正对门的柜台后,扒拉着算盘珠子,抬眼看见我,又眼皮耷拉下去似没有看到。 我一时有些诧异,幼时这制衣坊掌柜们到家中为母亲和自己丈量尺寸,莫不一脸堆笑,耐心十足,今日这位怎跟我印象中差别如此之大?转念一想,前世在杨家,贵为千金,百衣从眼前过;后为皇后,自不必说,司衣坊总早早将四季衣裳备齐,南方织造局一等一的料子随意挑选。而今时今日,低头看自己这一身粗衣灰布,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前行几步,走到了掌柜面前。这掌柜,体态丰腴,着一身赭色丝绸长褂,并不抬眼看我,只拖着长音懒洋洋问道:“客官有何需求?” “把你这里最好的料子统统给我找出来!”少昊不知何时进来,语气中略带怒气。胖掌柜瞬间醒了一般,直立起身,看到眼前多了一器宇轩昂之人,快步从柜台后走出,俯首哈腰变了一个人,陪笑道:“不知贵客光临,多有不周,多有不周!” 胖掌柜又转眼看向我,这脸上浓浓的笑意都让我恍惚了:“这位小姐倾城倾国之姿,小人驽钝,望小姐不要怪罪。小泉子,快把前日刚到的那批南国玉锦拿出来!”啧啧,这喊下人的语调又变了个人,翻脸如翻书之人……让我想到了玄煜,心中陡然阴冷,脸色变了变。 “掌柜的,你这以财力度人,将客人划分三六九等,好像有违经商之道吧!”我的语气冷了很多,不似进门时还有些试探的态度。 胖掌柜立刻作势掌掴自己的脸,连连说道:“小的狗眼,不识大人身份,该死该死。” 我并不做声,来到座前弯腰坐下,气势凛然。掌柜快速上前,让少昊入座,向后房喊道:“快给贵客上茶,把最好的茶叶拿出来。” 我并不打算与他计较,看来这世间如是之人甚多。 被唤作小泉子的伙计已经取来二十多匹锦缎,放在眼前的红木方桌上。“小姐莫生气,这玉锦是前几天刚送过来,本是城中大户张家几位太太姨娘定下的,要不咱们这小镇小店的,平日里还真不敢进这么名贵的衣料。小姐喜欢,就先拿了去,我再回了张家让她们多等几日。”胖掌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自顾笑着上前介绍。 “隐娘,有喜欢的吗?”少昊回头看着我,缓缓询问。 我粗粗掠了一眼,这桌上布料极尽繁华,红粉翠蓝,却很是俗气,蹙了蹙眉。胖掌柜察言观色的能力极强,低头看了少昊身上配的玉佩和那把赤宵剑,自知非富即贵之人,快快的扯了嗓子,对后喊道:“小泉子,把柜子里那几匹云锦拿来!” “掌柜的,云锦?那不是您为小姐置办的陪嫁衣料?”小泉子颇感诧异,直言说出。 “让你拿就拿,平日里也没见你话这么密!” “其实,我倒不需要什么贵重衣料,朴素即可,这料子太过花哨了些。”掌柜的误解了我的意思,衣料的名贵并不是我此刻在意的。 “哎,不可,必得是最好的料子。”少昊坚持道。 掌柜的一听,害怕我再推脱耽误他今天这笔大生意,忙不迭将云锦取来,张罗着伙计都开一一展示。我并不在意身外所着之物,顺从的量了尺寸,约定做好之后送入府中。 “冷山独府啊,难怪小姐公子看起来器宇不凡,小人一定请店中最好的师父裁剪,早早给小姐送给去。” “掌柜,你这店中有无男子成衣适合小姐的尺寸的,她这身装扮,行走确实不便。”少昊对我挑了下眉,我瞬得明白他的意思,女子行走在外,多是抛头露面之人,必会招来审视眼光,恐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着男子衣衫不失是个好法子。胖掌柜才不多问,能多卖衣服他何乐而不为,速速遣人拿来合适衣服,将我送到后房换了去。 我着男子衣衫,还略微显得单薄,却很是新鲜。少昊见我,眼神一亮,上来拍了我的肩膀:“杜兄,初次相见,还请多多照顾啊。” 我也学他样子,拱手于胸前:“行走江湖,还望少昊兄多担待!” 俩人说笑之间,只听店门外阵阵嘈杂声传来,有人哭啼有人高声大喊。少昊将银两付给掌柜,速速领着我出门一看究竟。 第二十章 卖身葬父 衣裳铺子出门左手街角处,已经密密得围了一圈人,人缝中隐约露出一块木板,上书歪扭几个大字‘卖身葬父’,旁跪着一身重孝白衣女子,身边躺着一具草席盖着的尸体,想来是她的父亲。 “哎呀,真是晦气!”胖掌柜出门一看,愤愤留下一句话转身回屋,看来对这种事情也是见怪不怪。 我却从未想过,这世间还有人需要卖身以葬父!拉了少昊走上前去。 女子长相颇为清秀,粗粗盘起的发髻上插着一根枯黄的茅草,衣袖遮脸,啼哭不止:“众位看官,小女母亲早年离世,本与父亲两人相依为命居于城南,为张老爷家做工为生。却不料,父亲那日上工,早上还好好的与我道别,晚上送回家中已是一具冰凉的尸体。小女孤苦无依,家中也无存银,如今身无分文下葬父亲,还望诸位看官可怜,小女下半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女子声泪俱下,很是可怜。我不禁想到双亲家人,自己连见他们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老天连卖身葬父的机会都没有留给我!少昊看我眼圈泛红,想拉我走开,离开这是非之地。 “小娘子,你要几钱啊?”人群中有一莽汉调笑的,声音中多是戏谑。 “是啊,这么娇俏的一个丫头,回家暖床艳福不浅啊!”一位双手抱胸于前的贩夫走卒之人扯着脖子喊了一嗓子,从外走来一个叉腰娘子,上前扯住男人耳朵,大声咒骂起来,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 唉,本是家人离世的惨剧,围观之人却以热闹调笑,事不关己,并无真心相助之人。地上女子正色道:“各位莫要调笑,有真心助我葬父之人,十两银子即可,小女子必以下半生跟随。”这女子倒是不卑不亢,颇有气节之人,我不由得心生好感。 “让开,让开,给张老爷把路让开!”一爪牙狗腿之人,拨开围观众人,兀自引着一位突肚老爷走了过来。 只见这张老爷,已是五十开外的年纪,左脸上长了鸡蛋大一个肉瘤,肉瘤尖尖上一撮毛发卷曲外露着。 “落……落……落雁。”这位张老爷似是唤着女子的名字,唉,还是个结巴之人。“你……你要多少银两?我替……替……替你把老……李头儿葬了!” 听到有人要替她葬夫,刚才还在哭泣的女子却愤然间抬起头上:“杀人凶手!定是你唆使人杀了我父亲!” “大胆贱女,敢这么跟张老爷说话!”狗腿子已慌着跳了出来,“无凭无据,小心我们到官府,治你个污蔑之罪!” “小女子虽无证据,但平日里,张老爷总趁父亲出去做工之时来家中叨扰,再三暗示小女去他家中做八姨娘!那日,他又着媒婆上门跟父亲提亲,父亲心疼我去他家做小,并未同意。隔两日就发生了今日灾祸!在你家工厂发生意外,不是你还有谁!”女子神情悲愤,声泪俱下。 “张老爷是城中第一大户,让你去做姨娘,那是抬举你,别不识好歹!”狗腿子一面对张老爷哈腰,一面转头训斥道。城中第一大户张老爷,莫非是刚才胖掌柜提到的那位?看来这大户,并非良人啊! “滚……滚……滚开!”张老爷似乎并不买账,一脚踹开狗腿子,“怎么跟八……八……八姨娘说……话呢!给……给……给钱!” 这唤作落雁的女子,已是做张老爷孙儿的年龄,此时看客们却莫不冷漠,均不作声,无人敢得罪城中大户。 女子环顾四周无望,悲愤的眼神满含泪水:“小女子今日哪怕一死,也不会入你家门!” 我看向少昊,少昊并不做声,上前拉起女子,塞给她十两银子。 “呦~这位爷是活腻歪了吧,敢跟张老爷抢女人?”狗腿子欲上前阻拦,我已忍了许久,直接从身后一脚踹在了他的腰眼上,那人应声脸着了地。少昊一脸惊讶,随即嘴角轻笑。 我们三人正待离开,准备着手安葬老人之事,忽的从四周围上来一群打手。张老爷歪着嘴喊道:“跟……跟我作对!也不……不……打听打听!”愤怒的大肉瘤抖动着,上面的那撮卷毛随风抖动。 少昊将我俩护在身后,刚准备动手,忽的人群腿缝中钻过一个小孩子的身影,速度极快,穿过人群向街尾跑去。 “我的钱袋!抓住那小子,他偷了我的钱袋!”这张老爷,钱丢了一着急,嘴都不结巴了!一众打手一听,立刻调转了方向,向街尾跑去,人群也跟着奔去看另一场热闹了。 我上前拉住落雁的手,她一惊立刻抖开我的手,向后退去,我忽的明白过来,此刻自己是男子打扮。 “哈哈哈,小女子莫惊慌,这位白衣公子也是名女子。”身后传来一声调笑,一白发驼背老者缓缓走来。 身旁少昊眯起了眼,似有眼熟却叫不出是谁。 “老伯看出我是女子?”我立刻低头审视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 “姑娘下次扮男子多走点心,如此夺人魂魄的容貌,哪是男子能具备的韵味。”老者抚了抚自己的胡子,笑道。 “敢问长者如何称呼?”少昊走上前,恭敬问道。 “江湖人给面子,称我一声七爷,鄙姓童。”老者说话依然缓缓的,满脸挂笑。 少昊却脸色一凛,正色道:“长者可是人称童七爷的慕容派掌门?” “正是在下。” “失礼了。”少昊抱拳,“那看来,刚才那偷钱袋的小孩儿也是七爷安排的了。” “正是在下。” “多谢七爷帮我们解了围,”我看着这神色一直不变的老头儿,也颇感好奇,“但七爷与我们非亲非故,为何愿出手相救呢?” “姑娘那一脚踹的出气啊!”老者终于笑出声,“我远远即看出你是个姑娘着男子衣衫,但并非练武之人,老头子平时第一回见到这柔弱女子出脚助人,一时好玩儿罢了,可不是贪恋姑娘美色啊!” “是啊,早就听闻童七爷所率的慕容派以易容术著称,门派中人可谓是天下最强的线人,以易容之术行走江湖,为江湖各门派和朝中各部截获情报,名满天下。我们这女扮男装的雕虫小技,在您面前献丑了。”少昊也不由得笑出来,摇头自叹。 “可别当我老头子老眼昏花,这位姑娘必有不可告人的身份吧!”童七爷忽然转头仰望着我,满眼精明,似乎把我看穿。 我慌了手脚,太不小心,第一次下山就被人认出来了? 第二十一章 抓一只鸡 “哈哈,姑娘果然涉世未深,莫要慌张,老头子我没有那通天本领,能看出你姓甚名甚。”童七爷又捋了捋胡须,笑言道:“二位器宇不凡,在人群中本就分外乍眼,老头子我一生阅人无数,虽不敢妄言天下第一,但也有十之八九的准星。” “在下少昊,有礼了。”少昊报上了家门。 “原来是白帝少昊,世代镇守西域的家族族长,失礼失礼,老头子言语多有得罪。”童七爷抱拳拱手,点头道。“这位是,你家娘子?” 我忽的红了脸,急忙否认:“并不是,在下杜隐娘,是……是冷山鬼谷府上新收的徒弟。”余光却瞥到少昊一脸的无所谓,男子果然不在乎名声! “哦,前所未闻,鬼谷门下什么时候开始收女徒弟了,看来这独清秋破了师门规矩啊。”童七爷的话颇具玩味的意思,这一脸的精明,总是能把人看透似的,我手指不由得缠在一起拧着,慌着打断他的思绪:“今日相助,不知如何感谢才好!” “呵呵,不必客气,如若姑娘实在过意不去,请抓一只活鸡给我即可。我住在城西第三条街左数第二个门,老头子累了,先回家等着了。”童七爷作势打着哈欠,弯腰往西边走去,留下了愣住的我。一只活鸡?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不过既然我主动开口相谢,那必得做到。 打定了主意,我转身对落雁说道:“这十两银子赠与你,快去安葬了父亲吧。我们并不要求你卖身,你想去何处继续营生,都是你的自由。” 哪料落雁拉住我的手跪下,急急说道:“感谢小姐和公子的搭救之恩,要不今天落雁还不知是生是死。落雁并无他处落脚,若蒙小姐不弃,我愿为小姐做牛做马,报答救命之恩。” 这样一个小小的人儿,家人尽失,无处可归,与我的境遇岂不是一样?只是如今我也拜他人门下为徒,不知再带去一张吃饭的嘴,是否合适。 “隐娘不用太过担心,清秋兄本是救世之人,不会因为多了这么一个姑娘而为难。府中本来也就翠竹一个丫鬟,多一个照顾你,我也更放心。”少昊看出了我的担忧,从旁劝慰道。 “小姐,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小姐!”落雁额头碰地已在磕头,我看着多有不忍,拉起来,默许了。 “那你速速着人葬了父亲,傍晚时分,我们在此处等你,带你回府。” “谢小姐,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 帮着落雁找了拉车人,看着他们将尸身拉走。我自是转身拉了少昊,去寻这童七爷点名要的活鸡。 走出去大半条街,我才知道自己应下了一件什么事,根本不知道下午时分在这银川镇找只活鸡有多难!银川镇靠近西域,本是依山傍水,山珍河鲜多能自给自足,且由于地势陡峭,与外界并无过多联系,百姓并无以畜牧养殖为生者。牛羊进出还有可能,这家禽甚少。况且,集市多在一早开始,午时就已经结束,这满大街除了行人,没有任何两条腿的动物了!总不能挨家挨户敲门去问吧? 我已经开始愁眉不展,少昊在一旁安慰道:“不必太过苛责,如果真找不到,多给七爷些银两就是了。” “不可,这童七爷是何人,如真如你所说,他率领着以易容和搜集情报而闻名天下的门派,怎可能会在乎这区区银两?送银两过去,才是最大的不敬,他刚刚帮了我,我不能行不敬之事!”如果前世的杨玉奴,觉得很多人的帮助都是理所当然,那么,今生的杜隐娘已经深刻意识到,世间人本无义务相助,不涉及利益的帮衬,最应该珍视! “并非我嫌其繁琐,实在没有,我们又能如何?难不成此刻我骑马去山脚下城中找来?那最快也得两三日才能回来啊!”少昊也一脸无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鸡要去哪里抓呢? “咦,难道那不是只鸡?”我指向上方,瞬间笑逐颜开,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只见一间朱红色二层围栏上,红绸装饰,红花盖顶,红绸红花之间,绑着一只红颈红冠的大公鸡,老老实实呆坐着,脖子有节奏的前后耸动。 “快,少昊,咱们去与这家人商量,把鸡卖给咱们!”我拉着少昊直冲冲的就往里进。 少昊一把抓住了我:“不可不可,杜公子,此处你实在不易进入。你看看这招牌上写的什么?” 我疑惑的停下脚步,抬头一看,朱红鎏金的门匾上书着几个大字‘春宵楼’,春宵一刻值千金,莫不是……青楼?只见楼门大开,往来者络绎不绝,听闻青楼是晚间营生,这午后时分即人来人往,也着实奇怪,这楼上绑只鸡又是干嘛的? “少昊兄,此刻我这种装扮也无妨,咱们进去一探究竟如何,毕竟这寻了整个镇子,还是第一只看到的活鸡。”我心念念着要给童七爷抓只鸡,达成他所愿,区区青楼,不都是女子嘛,进去一探又何妨? 我拉着他,不由分说随着人群进了这春宵楼。 楼内外风景迥异,午后的银川镇,并无过多行人,街道多有些冷清,而这春宵楼内,熙熙攘攘,四处披红挂绿。一入门,二十张圆桌华台早已摆定,坐满了人,正对大门,有一处通向二楼的楼梯,栏杆上披红挂绿,影影绰绰的引向二楼上一处案台,案台上摆着偌大一个竹板,上书‘花魁’二字。 少昊见到此景,扭过头来对我说:“恐怕今日是这春宵楼花魁初夜售卖仪式。” 我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少昊:“女子初夜,还可以当做商品售卖?”今日里,在这小小的银川镇上,我已是开了眼界,平常女子可以把自己卖掉,为了换来钱财安葬父亲;青楼女子更是连女子闺房初夜都可以作为商品售卖,甚至还为此举办仪式。试问这世间,还有什么是钱财买不来的? 少昊却一副嫌弃我没有见识的样子:“青楼女子,夜夜都可以拿出来售卖,初夜为何不可?” 我还来不及争辩,只听见锣鼓齐鸣,一众女子衣着艳丽,酥胸尽露,鱼贯而出,一会儿光景,已然莺莺燕燕得塞满了屋子。 第二十二章 花魁初夜 待众人站定,房顶处有一硕大花球“砰”的一声打开,花瓣应声散落,围桌旁男人们一声惊呼,张嘴笑颜向空中望去,盈盈然一柳腰女子从天而降。 美人蒙面,只一双美目,秋波流转,美艳不可方物。舞姿曼妙,并非风尘女子故意卖弄风姿的扭捏作态,举手投足,颇见扎实的舞蹈功底。我不禁为这等风姿的女子流落风尘而不解。 桌上一众肥油男子早已止不住口水,目露觊觎,个个摩拳擦掌。 “听说这位花魁娘子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美人儿,春宵楼的主事李妈妈刚从别处收了这位娘子,从未示人,但花名已艳冠春宵楼!”我打眼看到男子眉眼泛的贪嗔,不由一阵恶心。 “那仁兄对不住了,兄弟今晚一定要拔得头筹,好好会会这位小娘子。” “话不要说太早,这位花魁娘子,我势在必得!” “听说城中大老爷不是放话要娶回去当九姨娘吗?今日怎么没出现啊?” “哈哈,还九姨娘,今日还说要娶这卖身葬父的八姨娘,都逼死了人家爹爹,也没得手,说是刚才被一个毛孩子伤了腿脚,抬回家养伤去了!” 这青楼之内人声嘈杂,也没几人在欣赏台上姑娘真正的舞姿,一个个眼睛紧盯着布料不多的衣服露出的细腰和酥胸。 “楼上那只鸡是干嘛使的?”我还心念念那只活公鸡。 “呦,这位公子雏儿刚出来混世道吧,还不了解本地妓院的规矩。这处子之夜,带煞,不是一般男子能消受的,公鸡血辟邪,凡处子**必备公鸡血备用。” 听到这男人叫我雏儿,少昊刚要发作,被我拦下。咱们来是抓鸡了,与这些烂人计较,岂不脏了自己身份。 曲毕舞终,台上的美人儿舞步将息,青楼妈妈走上台抓起姑娘的手步入人群中,男人们蠢蠢欲动,恨不得用眼神撕去姑娘的衣物。 “各位贵客官人,妇人我带小女师师给诸位行礼了!” “李妈妈,可否让美人儿把面纱除了,让我等一睹芳容啊!”说话者看起来也是一位读书之人,料想这饱读诗书者,得孔孟之道,看来也无法自律书中自有颜如玉之说,来这青楼窑子里寻求温柔乡。 “王公子莫心急啊,我们师师今晚可是明码标价,谁出一百两银子,可让师师除去面纱,谁出一千两银子,可得师师初夜相陪,我李妈妈做生意可一向守规矩的。” 我不禁冷笑出来,这所谓生意人,还真是层层盘剥,将这女子身上价值一一榨取。 “我出两千两银子!”少昊眉毛轻挑,缓缓说出。“前提是,门外那只鸡要一同送入房中。”我转头看向他,瞬间明白了用意,释然乐了。 只见那李妈妈一下甩开师师的手,小步快跑疾步过来,拉起少昊的手摩挲,眼神如见再生父母。少昊不动声色抽回,拉起我朗声道:“请妈妈准备房间吧,我们已经等不及了。” 李妈妈目瞪口呆:“两位官人一起吗?”转瞬又一脸堆笑:“也是也是,要不师师如何能这么有福气,初夜即卖了两千两银子,这在咱们银川镇,乃至整个西域府,也是头筹的价格啊!我这春宵楼可是要扬名四海了!二位官人请,师师快领官人回房。这鸡嘛,本是杀了取血辟邪之物,客官喜欢一并拿去房里。” 这位唤作师师的女子惊了神色,行为举止却也镇定,引了我们去了房中。房中的脂粉香把我呛了个跟头,这满屋子红绸粉纱,一片艳俗。师师姑娘看出我不惯,兀自上前打开了窗户,轻声道:“官人且到窗口透透气,我本也不惯这脂粉香,李妈妈坚持,我也没有办法。”边说着,边取下遮脸的面纱,还真是一个娇艳欲滴的美人儿,不愧花魁称号啊! “师师姑娘,我们无意买你初夜。”少昊开门见山,不想在此久留。 师师睁大眼睛,不解得看向我们:“那二位为何出如此高价?” “我想要那只鸡,他便替我出了头。”我指了指已经拿入房中端放在桌上的那只红公鸡,“希望姑娘不要怪罪我们无礼。” 师师姑娘莞尔,却转而苦笑道:“师师还真是命途多舛,家中蒙难,被家中亲戚卖到这里,刚才见二位官人气质不凡,本以为遇到了良人,还是师师天真了,看来这只鸡却比我幸运,能被带出这污浊之地。” “姑娘此话怎讲?”我见状追问道,一早看出她并非出身低贱,那一身舞技,是无专人训练难以达到的程度。 “我本姓程,闺名蝶衣,父亲本是一县之主,家中还有一个弟弟,尽管所处地域偏远,土地贫瘠,但父亲并不喜争斗,与母亲安贫乐道,日子倒也还算和美。弟弟十四岁那年应征入伍,听说在军中犯了小错,顶撞了主事,竟被活活打死。父亲气不过,去朝中状告,无奈平日里不善经营,竟无人相助,还被设计丢了性命。父亲与弟弟接连出了祸事,母亲急火攻心,一病不起,很快就离去了。家中只剩小女一人,孤苦无依,谁知那远方叔叔突然登门,霸了家中房产,并将我卖于此处……”姑娘说道此处,已潸然泪下,说完竟忽然跪下拉住我的衣襟:“官人,小女子能看出官人不是凡夫俗子之辈,可否救我出这火坑?” 我速速拉起她,却是一脸为难,这李妈妈在镇上经营青楼,必不是等闲之辈,三教九流莫不相熟。我自己此刻自身难保,刚拜入师门,还不知前路何在。如果说为她赎身,初夜既已是两千两的价格,凭那李妈妈营生盘剥的伎俩,这赎身还指不定要狮子大开口到什么价位,少昊为我屡屡破费,我不能再牵连于他。打定主意,我转念一想,这明的不行,可以来暗的呀! 我拉过少昊,咬了一下耳朵,少昊看似为难,最后终于点头答应了。 第二十三章 十年等待 蝶衣姑娘梨花带雨的看我们推搡一番,我对她说:“姑娘若想脱险,要静待几日,想那李妈妈刚得了两千两银子,这段时日也不会多加为难与你。待你这花魁娘子名头缓一缓,我们便派人来你窗下接你离开,以三声哨响为约定,如何?” “谢官人大恩,那是再好不过的了。”蝶衣速速跪下,叩头道谢。 天色渐晚,少昊见已安排妥当,拉着我欲从窗户下去,避开张妈妈的视线,免得又缠住问东问西。 “杜公子,你这学坏的速度还真挺快啊!”少昊看着我刚翻窗下来,动作还算敏捷,好笑的看着我。 “毕竟练过多年舞技,这点雕虫小技,只是以前爹娘看得紧,从未试过罢了。”想到爹娘,我的语速缓了不少。 少昊不再言语,不着痕迹的转了个话题:“你皇后在位期间,我见你行事作风多进退有度,但也谨慎有余,今日真是从未见过的你。飞脚踢无赖之人,设计这青楼老鸨,实不像是你一贯行事风格。” “一次从生到死,再次死而复生,如果你听过自己孩儿临死前啼哭的声音,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眼神直直盯着远处,并无表情,“以前我总相信,以德报怨,如今我只笃信,与不道德之人,何必以德报之?” 少昊眼神灼灼的看着我。 我感受到这眼神中的炙热,他几次救我,在我醒来这些天日日陪伴,他的心意我大概猜出一二,但我无论往事前路,此生命运已定。“少昊兄日日在这山上与师父议事,家中王妃恐多有怨言,还是应该酌情早日归府较好。” “我尚未选妃。”闻此言,他转过头去,淡淡回道。 “这是为何?”少昊算起来今年也已近三十,家中世代承袭王位,镇守西域,作为身份显赫的王爷,这等年纪还未婚配,只怕先皇和太后也不能同意。想来,自己入宫五年的确未曾听闻少昊家眷之事,只当是西域偏远,少有往来,却未曾想他至今独身。 “我的故事,你可愿听?”少昊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放慢了脚步。“我十七岁时,先皇拿下金陵,称帝南北,我也第一次随父亲进了金陵城。先皇将安抚收复城中旧族的差事交于我父亲,我因此认识了让我一生牵挂的人。”微风划过,一片树叶摇摇欲坠,终于不敌风力落了下来。 “但是,那年她才六岁,眼神清澈不带一丝杂质,我告诉父亲,要等他长大,求皇上赐婚于我。我们家族日日镇守西域,不得随意进出皇城,我不能陪在她身边长大,却时时派人用送信鸟送来她的消息。而后,天降灾祸,父亲在一次拦截外族的战争中失去性命,不日,先皇因病薨逝,我作为托孤之臣入金陵。再次见她,却已是在她大婚的路上,十一岁,她就嫁于了别人……一个我无力改变之人”少昊的墨色的眸子深深的看向了我:“那日,我跟她说,会尽力保护她!” “少昊……”我轻声喊出他的名字,愣在当下,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答案。 “十年,我已经等了她十年。”他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这条线却忽然上扬,“她在一次火灾中死了。我将她放在了心底,会为她完成未完成之事。在她沉冤昭雪之日,我会请你这个鬼谷门的谋略高徒帮我算算今生还能否与她有缘!” 眼前这双俊眸慢慢逼近了我的脸,眨了眨眼睛,眼角早已湿润,这番深情我无以为报,纠结不知如何回应,却见他那薄薄的唇越来越近,男子的气息已经将我包围,耳边传来好听的声音:“杜公子,咱们快把这只鸡给童七爷送去吧,你已经快把它的脖子拧断了。” 我嚯得回神,连忙松手,刚才紧张的不行,死死攥住鸡脖子,差点掐死了它!我抱紧了身前这只鸡,跟着白衣俊朗男子的脚步,向童七爷约定的地方走去。 童七爷的小院倒是好找,却什么都像新置办的,不似一个久居的宅子。老头子本在院中饮茶,看见我手里的鸡,高兴得直接从凳子上跳到我面前,一把抓了过去:“稀罕稀罕,老头子我到了这镇子这么久了,难得碰到一只活鸡,馋死我了!栾玉,快把这只鸡清理下,速速烤来!” 一名唤作栾玉的冷面少年走上前接过了鸡,一言不发转身走了。我顺着他的背影,看见院子一角已然起了一口黄泥土灶,一看就是专门烧鸡用的。 “童七爷,你要鸡是用来吃的啊?”我不免有些不满,二千两银子! “那不然干嘛用?”童七爷一脸无辜。 “我以为,你是用来易容的材质!这镇子上要找到一只鸡有多难,想必你是亲自领教过得,非得吃这口东西,您在这儿呆着干嘛呀?” “哈哈,易容用?”老头子笑的眯起了眼,“的确得来不易,听说,我手里这只鸡值两千两。” “您怎么知道?”少昊着急了,这种事情传出去很丢面子的。 “翩翩公子青楼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断袖之癖三人同入绣房,还带入了一只鸡,小小银川镇,这点消息,不消我的线人动手,就传入耳朵了!”童七爷又捋了捋胡子,得意洋洋,看向我说:“姑娘问的好,我老头子为什么要在此处呆着?” “慕容府承接天下打探信息的需求,不论客人身份,只要给足够的银两,就可以为其探听消息,难道童七爷来此打探消息的?”路上早已向少昊了解了慕容府的背景,细思一下,只有这种情况最有可能。 “姑娘聪明,不愧是独清秋收的徒弟,那你可能推算出我是来查探什么消息?” “冷山想来深居浅出,与世隔绝,并不参与江湖之争,小小银川镇,不过几百户人家,即使镇中显贵张老爷这种人,并不值得先生你亲自出马打探,在下驽钝,实在想不出……”我皱起了眉头,却心中忽然一动:“难不成……你是!” 第二十四章 学易容术 少昊似乎有所察觉,不动声色将我护在了身后。 “七爷到此处究竟受何人所托,所为何事?”少昊语气冷了许多,试探问道。 “姑娘神色看似慌张啊,”童七爷继续眯眼笑着:“我老头子在此处有何奇怪,闻名天下的白帝少昊,不镇守西域府,不是也在此处陪姑娘逛街吗?” “七爷此言差矣,”我从少昊背后踱出,凛然立于人前,“冷山向来属西域地界,本该归白帝管辖,来此巡视并无不妥;况且,西域边境被犯,若处理不当,或恐开战在即,来此向我师父讨得良策,有何不妥之处,还请七爷指点。” “哈哈哈,居然还是个能言善辩的丫头,”童七爷渐渐敛了笑容,“我的确受人所托,所需之人为孝懿皇后杨家玉奴!” “七爷说笑了,这孝懿后本就为追封谥号,即为死人,这是什么人却要花钱寻她,做这种无聊之事。”少昊身子一紧,表面却不动声色。 “白帝有所不知啊,”童七爷恢复眯眼笑意,故作神秘:“我的委托人告知鄙人,当日里,宫内失火,皇后罹难,却遍寻不到皇后尸身,如今这东陵之内,葬得还是副空棺。一国之后,有人想了解这其中详情,也属合情合理,隐娘小姐,你说是不是啊?” 童七爷句句意有所指,直直得逼向我,我想,他应该早已知道我是谁。 “童七爷,明人不说暗话,从你话中之意,我料想七爷已经找到要找之人。”我且收起脸上所有无辜无知无奈的神情,终究要面对,这以后的关卡势必要更复杂更来势汹汹。 “杨家玉奴,天下第一美人,舞艺出神入化,能肉眼辨识璞玉材质。小姐你虽着布艺却仍然容貌出众,与人对谈似饱读诗书,与人抗辩有礼有节,翻青楼后窗身手敏捷筋骨柔软,身边又有白帝少昊作陪,除去肉眼辨玉我老头子还没有亲眼目睹,其他各项,在这小小的银川镇也着实乍眼,想不找到你都难啊!” “你一直在派人跟踪我们?”少昊皱起了眉头,为自己的大意懊恼,本以为这深居冷山地界,他们来的没那么快,却没想居然动用了慕容派的童七爷亲自探查! “是,我就是你要找的杨玉奴!”我冷言道:“不知道童七爷所受委托,是要玉奴当场毙命,还是送至何处?” “童七爷,伤害她,我决不允许,哪怕你慕容府名满天下,我也势必要西域府十万铁骑杀遍慕容满门!”少昊声音不大,却字字有力。 “年轻人消消火气,别这么剑拔弩张,来来来,坐下说话,”童七爷并不着急,“栾玉,快将烤好的鸡端上来,让二位尝尝我这独门秘制的黄泥烧鸡。” “老头子我也不卖关子了,耳闻杨家小姐已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你为了我随口一句玩笑话,闯了青楼抓这只鸡给我,言必有信,老头子佩服!我慕容府并非什么钱都收的下流之辈,二位暂且放心。” “多谢童七爷眷顾,玉奴感恩不尽!” “你不必谢我,当年,杨家祖上曾有恩与我。那时,我刚接管师门没多久,处事还欠稳妥,有位客人要寻东海冰玉,我却被奸人所骗,得了一块假石头。这位客人已宴请众宾客前来赏玉,颜面尽失,勃然大怒,要求我三日之内必须找到真正的东海冰玉,否则就要踏平慕容府。我无他法,只得登门杨府求助。当时日里,你祖父杨清,以家中珍藏冰玉赠与我,免去慕容门下不必要的灾祸。我才得以将慕容府发展成探听消息天下第一的门派。”童七爷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今日之事,就当我报了你祖父出手相助之恩吧!” “未曾想童七爷与祖上还有如此渊源,玉奴年幼无知,说话鲁莽无礼,多有得罪了。” “杨家小姐,你面临的境遇,可远远比当前要险恶的多。如此不小心,今天是遇到我老头子,他日碰到不知道哪个鼠辈小人,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谢童七爷提醒,玉奴今后一定加倍小心。” “小姐的容貌过于出众,在人群中不易隐藏,老头子我对易容术有些研究,小姐如不嫌弃,我可教给你一二,以备应急之用。”童七爷说话一直笑眯眯,说着还顺手扯掉了一根鸡腿,咬了一口大呼好吃,就再没有要继续请我们吃的意思了。 “童七爷此话过于自谦了,江湖谁人不知您的易容术,那是出神入化。七爷曾易容成敌军首领,入敌方军营如入无人之境,顺利取下对方首级,加速整个战争的结束。”少昊闻此大喜,向我极力推荐道。 “谢七爷,我一定用心学习,不负七爷今日苦心!” “栾玉是我贴身护卫,人品甚佳且武艺非凡,借于小姐做近身保护可好?”栾玉一直黑着脸,看老头子啃鸡腿的吃相,默默翻了一下白眼。 “多谢七爷心细,我师父已为配了近身保护,名唤卓辜,今日并没有带来。” “卓辜……名字倒是有几分耳熟,你师父配备之人必定也是极佳人选,对了,杨家不是能辨识宝玉,你快来帮我看看,我随身这块可好?这可是那日打赌赢来的!”童七爷从衣襟内摸出一块玉佩,扔了过来。 我接住打眼一看,不禁笑了,这个打赌铁定是赔了:“这个呀,一块死玉!” “啊!如何解释?”老头子有些恼火,急急问道。 “自古达官贵人下葬,多有陪葬习俗,凡入殓陪葬之玉,沾染死人腐朽之气,均称为死玉。更甚者,有些玉隐约透出血丝,此玉更是要不得,多为死人鲜血沁入玉石内形成,这戴在身上,真是鬼怪不离身啊!” “去去去,栾玉,快把这玉佩丢的远远的。” 天渐渐暗了,少昊忽然想到什么,提醒道:“落雁那个丫头是不是应该已经等着了?太晚回府,你师父会生气的!” 呀,不知不觉间已经这么晚了,我匆匆与童七爷约定了这几日来练习易容术的时间,拉上少昊赶紧向衣裳铺子走去。 第二十五章 师父训话 “隐娘,看来怀疑你没死的人不止一两个。”见路上已无行人,少昊小声与我说道。 “此话怎讲?当日宫中众人皆看到我葬身火海,且世人皆知孝懿后已下葬东陵。即使有人怀疑,也没有证据,不敢肆意传播吧?” “能请童七爷出山亲自探查的委托人,绝非凡人。慕容府规定,不得泄露客人身份,童七爷并不方便告知背后之人,但宫中能有此能力和影响范围者,无非那三五人。而秘密,在这些人中,都不是秘密,终究都会知道。” “火德王、端木治……皇上……”玄煜,那个我都不忍心想起的名字,心都疼的发紧,“除此三人,我想不出其他可能。” “现在推测并没有意义。杨家灭门,新后初立,朝中势力重新洗牌,京城水太深,当日杨家之事,牵涉甚广,不可能是一家之力能实现的事。今日想你死,抑或想你活的人,也并非一人之事。此时,我们只能多加小心,切莫轻易暴露身份,见招拆招吧。”少昊的眉头一刻都没有放松,今日之事,看来在他意料之外,须得重新谋划一番了。 天已彻底黑了,沿途早已无半个行人,远远地看见云裳轩门前一个焦急转来转去的身影。 “小姐,你们这会才过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落雁流了两滴眼泪,惨兮兮的哭诉道,真是个傻丫头。 “怎么可能,既然答应你了,岂能骗你?父亲已经安葬好了?”我拉着她的手,低声问道。 “已经全部办妥了,公子给的银子丰厚,找得帮手也靠谱,父亲在天之灵也能暂时安息了。恨只恨,这张老爷定是设计杀了我父亲,我却无力报仇。”落雁说着,委屈起来。 我怜惜的看着她,帮她抹去眼泪:“报仇之事,非一朝一夕能完成,你今日暂且跟我们回府,来日里再从长计议,可好?” “恩,我都听小姐的。” “隐娘,咱们速速上山回府吧,今日已晚,你先安排落雁在你院中住下,明日再向清秋兄说明。”说完,少昊引着我们一行三人向山上行去。 清晨,我还在被窝中,被院子里一阵打闹声吵醒,似是有人在院中质询着什么。我拢了拢头发,肩上搭了个披风,快速到院中一看究竟。 只见卓辜把剑架在了落雁脖子上,扯住她就要往院外走去,翠竹刚端了一盆水准备过来给我洗脸,见状要上前解释,又急的把盆摔在了院中,撒了一地水。唉,这孩子,什么都好,就这个随地扔盆的习惯可不好,得改! “卓辜,手下留情,”我快步上前,挡下落雁脖子上的剑,“这丫头是我昨日下山遇见,也是可怜,带到府里来的。昨日回来太晚,没向府里只会,直接安排她与翠竹一起睡下了。” “小姐昨日下山了?”卓辜一个眼神甩过来,吓得我有些结巴。 “对……对呀” “先生吩咐过,小姐不可以轻易出府,让卓辜寸步不离,小姐不记得了?”卓辜眼神越发凶狠。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我也一脸无辜,没人跟我说过啊。 “先生那日召集了我与少昊公子,说与我们听,让少昊公子转告与你,他没说吗?”卓辜的脚又向前迈了一步,就快把我吃了。 “啊……有,有,他告诉过我,昨日一时高兴,忘记了。”我急忙答道,心中骂了少昊一千遍,自己私心拉我出去玩,让我帮忙背了口锅! 卓辜收起了剑,对落雁一抱拳:“姑娘,多有得罪。” “正好大家相互认识一下,以后都是姐妹,要相互帮扶才是。”我将三人拢成一团,亲昵招呼道。 “就是就是,以前府中就我一个姑娘,后来好不容易来了小姐,还睡了半年才醒,今天终于又来了一位可以与我作伴的了。”翠竹看起来是最开心的。 落雁怯生生指着卓辜,脖子上落剑的感觉估计还在:“卓辜姐姐不也是姑娘吗?”我忍不住心里叹气,这孩子还真是不怕死……没听出来翠竹是调侃她吗?随即便急急岔开:“翠竹,快来帮忙洗漱,卓辜,我一会要去找师父,澄清府中来人以及昨日下山之事,一会还劳烦你引我过去。” 今日这山中多了许多雾气,翠竹林立,远处密草中,有三两动物在埋头吃草,却十分安静,行进中,如同走在仙境一般,我不禁感慨,当年杨府山清水秀,宫内更是大气森严,相比较而言,冷山真是个修身养性的地方。 师父的院落居于山顶惠凌峰,具有一览众山小的景观。推门而入,少昊已经坐在院中,在于师父说些什么,两人听见门声转头都看见我走了进来。 “你昨日下山了?”师父陡然一问。 “清秋兄,不是说了是我擅作主张,就不要责怪隐娘了!”少昊急忙拦住师父的问询。 “是,昨日我下山了。”我立于一旁,轻轻说道。 “隐娘,来先坐下。”少昊看着不忍,拉我坐下。 “让她站着说!”师父的声音不怒自威,看不是是否发火。我也听话的继续站着,本来就有错,从昨日童七爷的说法看来,差点酿成大错,的确该罚。 “跟我们说说,你都看到了些什么?”少昊诧异的望向师父,并没责怪,反而先问问见了什么。 我稍稍顿了一下,正色答道:“昨日里,是我第一次见到人间百态。徒弟先是见到一位商人,见到穷人并不搭理,见到富人却极尽阿谀奉承之事;后来见到有一女子,父亲被陷害致死,家贫无奈只能卖身葬父,仇人竟要买她做八姨娘;而后在一青楼,本都是世间普通女子,因各种原因要以出卖肉体来换取生存所需。小小一个银川镇,一个下午的世间,我见到的人世百态是以财视人,仗势欺人,以色侍人,都是以往我从未见过的。” “呵,一个下午,还经了不少事。那你再说说,核心的感悟是什么?” “世间矛盾和冲突,皆因钱权色,谋划人事之处,厘清事情根源,皆可围绕这三点。”我速速在脑中整理着,却也觉得慢慢更加清晰。 “好,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师父端起一杯茶,似乎不准备再继续问下去。 “大人,山门外有人求见。”青衣小厮俯首向前通报。师父脸色微变,此刻会是谁来求见? 第二十六章 深夜刺客 “来者何人?” “说是银川镇云裳轩李掌柜,来给姑娘送赶制好的衣裳。” “让他进来吧!” 师父如针样的眼神看向我,我隐约觉得,这件事情好像又大意了。 “哎呀,正是这位小姐,”李掌柜一进院门,边喊着边向我小步跑来,“这路上我还在想,这冷山上何来人家,别是昨日一场梦吧。” “这么快衣服就做好了?”少昊走过来,冲着李掌柜小心抱着的包裹过去。 “这位小姐吩咐的,我哪敢怠慢啊!昨日里,二位走了之后,我就立刻让店中所有伙计放下手头的活儿,全力赶工,今日就给小姐送来了,总穿着灰衣粗布的,岂不是可惜了小姐这如花的娇颜?”李掌柜讨好着,徐徐展开了包裹。“依照公子吩咐的,三件披风,三件云肩,三件衫襦,三件多褶裙,这冬日里就足够了。” 只见那云锦褶裙,白狐披风,华丽尊贵,雪地中抖出,映衬着银装素裹更显娇艳。李掌柜弯腰将白狐披风搭在我的肩上,满脸堆笑:“小姐本就贵气逼人,这人靠衣装,一打扮更显气质不凡啊。” 由于刚才师父的眼神,我正有些不自在,被李掌柜此刻掬着,进退不得。不远处,师父凛然的眼神扫过来,李掌柜立刻安静。 “李掌柜,我府上一向闲杂人等不得进入。多谢此分用心,衣服且放下,恕不远送了。”师父这话不软不硬,却着实噎得慌。李掌柜讪讪得笑着,手从我身上缩了回去:“那是,那是,小人造次了,这不是着急着给姑娘把衣服送来,冬日里寒冷,怕冻着姑娘。” 少昊见状,立刻将银子塞给李掌柜,着小厮送他下山了。院中剩下我们几人,一时安静无声。 “卓辜,检查一下这些衣裳。”师父依旧冷冷的。 “是!”卓辜领命,将衣服一一挑开,细细摸索一遍,“大人,并未发现什么。” 师父缓缓吸了口气,转头问我:“隐娘是否还记得,当日在宫中,第一次被人设计是何情况?” 我低下头,眼神如冰,冷冷说:“记得,有人将材质上等柔软的刀片缝入我的衣领,贴身的丫鬟都没有察觉,在第一次见到皇上的时候,受了伤。” “姑娘觉得,昨日童七爷已经察觉你就是杨玉奴,这镇上是否可能只有慕容府的人在?” 少昊也立刻转头看向我,二人大惊:“难道,还有其他人?” “姑娘不要惊慌,一切还只是推测。”师父说话一向淡淡的没有情绪,哪怕此刻我可能已犯下大错,却并无责备之意。“既然你拜我为师,为徒儿谋划,教徒儿思虑既是为师之道。不要相信这世间有能藏得住的秘密,只要有第二个人知道,就一定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这是定律!你自名隐娘,新身份只是第一步,你学会自保,远比隐藏身份更加重要!” “隐娘记下了,师父费心!这次的确太鲁莽了。” “我明白,思虑过重之人,必劳心劳神,但是,你以后的人生,必得活的这么累了!”师父的背影纹丝不动,我却在他的背影中看到心绪的波动,“这些衣服太过显眼了,灰衣粗布虽然简陋,但能遮去光辉,锦衣华服只会将你更快送上死亡之路。” 少昊闻言,面露惭愧之色,勾践复仇,卧薪尝胆,受常人不能受之苦,甚至要吃粪装傻,何等隐忍?其实并不怪他,他知道我一生锦衣华服惯了,只是不想委屈了我,师父这般步步为营的思虑,并非人人具备,也非凡人所需啊,看起来,我迫切希望死而复生,一夕之间具备斩人杀神的能力,但还只在心中坚定报仇的信念,在能力和心力上,都还没准备好! 是夜,我捧着兵书在灯下诵读,冬日里月光如水,雪地中呈现流光溢彩的斑驳,想到那年也是这样的冬夜,母亲陪着我,在月光下起舞。我一时心生悲凉,眼睛中已经升起一层薄雾,落雁似看出我情绪有变,小声说道:“我陪小姐到院中走走?” “也好,看了半日,这身子也乏了!”言毕,我顺着月色指引来到院中,夜空中居然开始飘起雪花,我扬起手,接住一片,看着它在掌心融化。忽的,一支飞镖以极快的速度划过我的手心,血喷涌而出,滴滴落在雪地上。 “小姐快回房里!”卓辜隐在黑暗中忽的现身,一剑直指房顶上一处黑影。黑影现身,两人厮杀起来。翠竹从房中跑出,拉着我往回跑,快速关上房门,吹熄了烛火,待我隐在柜子后方,让月光也无法照出人影。 落雁手脚利落的撕了衣服上一条布,快速帮我包扎起手上的伤口,一看就相当娴熟,想来她父亲在工厂做工,总免不了受伤,时日久了,已练出来了。 片刻之后,院子中恢复了安静,卓辜在院中高喊:“小姐,已经安全了!” 我们三人速速打开房门,月光下,一黑衣人躺在血泊中,卓辜的剑相当厉害,一剑刺穿了喉咙,血汩汩而出,冒着气泡流在雪地上,一日一冷之间,雪地竟冒出阵阵热气。 “卓辜,今日幸好有你在,我以为你已经去睡了!”我心有余悸,如果今日就我和两个丫鬟,后果不堪设想。 “小姐,是大人推断可能有事发生,嘱咐我今晚守在院中。”卓辜冷冷道。她一向如此冷面,但功夫和保护我一直都尽心尽力,我很是感激。 “师父?他如何推断今日之事?”事情看起来并无一丝征兆,这冷山独府,也不是谁都能闯得进来的,如何就能提前预知。 “大人下令跟踪那云裳轩的李掌柜回去,发现他们全家连夜逃出了银川镇;大人断定那贼人今日来府,不过是看清小姐容貌,回去与幕后之人确认,今夜必会有事发生。小姐不必担心,我已备下信号烟,如贼人非我一人能应付,信号烟会传递信息出去,自会有人来接应。大人会保小姐于万全!”卓辜禀报道。 竟还是不肯放过我吗?先是慕容府,今日又是夜间贼人,甚至将镇上多年经营的商人都买通全家迁移,这是费了多大的心!我已至此,无权无势,无能无力,还真是看得起我杨玉奴!是怕我吧?怕我一旦反击,将是你们无法承担之力!我杨玉奴,必将反击,以蝼蚁之力,溃你哪怕千年之堤!我攥紧了拳头,冷冷看着血泊中卧着的黑衣人,从卓辜手中抢过剑,狠狠刺入他的后背,被粗粗包扎的伤口渗出鲜血,顺着剑刃汇入雪地中。 第二十七章 隐娘下山 我冷冷得站在院中,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翠竹和落雁已经一上午没有敢靠近,她们第一次见到这般的我,已经慌了神色。卓辜不忍,为我搭上披肩。早有人来处理了尸体,雪地也做了清理,一场持续不断的大雪,早已掩盖了昨晚所有的痕迹,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再一次犯了轻信之错,轻易把独府的住处告知他人,轻易将容貌示以他人,差点酿成大错。 “隐娘,有人找上门了,指明见你,师父让我来喊你过去!”规墨急急进门唤我随他到惠凌峰去。 “谁啊,这么着急?” “去了你就知道了” 我心里忐忑着,此时的心情甚至害怕听到有人找我,担心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就有祸事要发生。 “童七爷?”来者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他怎么找上来的? “姑娘快来坐下!”老头子笑眯眯的招呼我过去。 “清秋兄一早就送信给七爷,他接到信儿就立刻赶来了!”少昊见到七爷后,神情舒展了很多,他也为我担忧着。 “姑娘昨晚上受惊了,幸好无大碍。 “让七爷跟着操心了,是隐娘太不小心,向外人暴露了行踪。”我对七爷福了福身,略有愧疚之情。 “这怎么能怪你呢,丫头!这种事儿,像清秋这么料事如神,也只能谋划解决之策,也不可能完全避免啊!”七爷倒是为我考量,怕我太自责。 “隐娘,这冷山你是呆不了了。”师父在一旁淡淡说道。 “师父是嫌我找来祸事,要赶我走吗?”我有些着急。 “怎会是嫌你,这么漂亮的丫头谁会嫌弃,你师父这是要护你周全啊!”七爷继续捋着他的胡须,“清秋一早托人送信给我,让我来将你易容,把你带下山去!” 我抬眼看向师父,一探究竟。师父沉默不语,点头承认了。“隐娘愧对师父栽培,还想再与师父学习一二,却身不由己!”我眼睛有些湿润,师父虽与我交往时日不久,却早几年就为我操心谋划,救我性命,派人保护我,还教我谋士之道,此情此恩,难以为保! “隐娘,你天资聪颖,这些时日已学到不少东西。而习得一身理论终归枉然,山下却是更好的历练之处,我将卓辜指派给你,贴身保护你,你大可完全相信她!翠竹本是为你进府而召入府中的,落雁是你将她带回来的,这两个丫头你且带走,关键时刻也能助你!”师父说话依旧淡淡的。 “师父!”我屈膝跪下,何德何能有这样一人疼我护我。“隐娘驽钝,没能好好与师父学习,愧对鬼谷弟子的名头。下山后,我必定会按照师父指令速速成长,早日报仇,长我鬼谷门的声誉!” “你且快快收拾,跟童七爷准备下山吧!”师父转过头去:“规墨,把东西拿来!” 只见规墨师兄从房中端出一个乌木小漆盘,内放三个刺绣香囊。“隐娘,为师临别没什么东西赠与你,送你三个锦囊吧!危难时候可打开一看,或许能帮你化解一二。” 我双手举过头顶,结果锦囊,如视珍宝:“隐娘谨记师父的每个教诲,他日有缘,再亲自谢过师傅!” “为人师者,不求报恩,我只是尽自己该尽的义务罢了。去吧去吧,护自己周全,完成未完成之事吧!” 我望向少昊,就此要与他分别了,他日再见,又不知何年何月。少昊读懂我的眼神,并不在意,安慰道:“我说过会尽力保护你,无论何时何处都一样,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大喊一声,我就出现了。” 我眼中含着泪却不禁噗嗤笑出声:“难不成你是天上的神仙,即使是神仙,也不听我这凡人召唤啊!对了,还有蝶衣,别忘了与她的约定” 少昊嘴角弯起一抹笑:“笑了就好,快快走吧,别为他人操心了,已经安排妥当,我明日也启程回西域府了,有事可着人送信儿给我。” 落雁和翠竹已经草草收拾了行李,赶来惠凌峰。童七爷在大家注视之下,巧手将我变成了另一副模样,镜中看起来,不过是平常人家的一位丫头,师父命翠竹、落雁、卓辜与我穿同样的衣服,安排我们下山了。 童七爷带着我们回到银川镇他的小院儿中,今日在此落脚歇息一晚,明日里启程赶路离开冷山。栾玉对于我们的到来也不惊讶,这孩子依旧脸冷冷的,但贴心为我们安排住房吃食,却无一处不用心。 晚上在房中闲来无事,想着自己现在容貌已改,出门不易被发觉,决定要完成最后一件事再离开银川镇。便拉来卓辜,与她谋划一二。 “小姐万万不可,再如此大意,万一出了事怎么办?”卓辜连连摇头拒绝我。 “我已经不会再轻信任何人,一定会多加小心,再说,有你在身边,我一举一动都不会离开你的眼皮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件事情不做,你忍心吗?”我循循善诱,劝着卓辜,她心中的犹豫在一点点的瓦解,最后终于松口答应了。 我喊来雁书和翠竹,搬出那云裳轩为我做出的几身华服,开始打扮起来。雁书边动手为我挽起了飞天髻,翠竹在发髻上插上翠玉珠钗。 童七爷的易容术果然难辨真假,看不出一丝破绽。我在这张脸上略施脂粉,就美艳了不少,转身来,云锦褶裙白狐披肩,再普通的女子也能打扮的妖娆万分,我盈盈而立,向门口走去。 “小姐,这是要出门做什么?”落雁心有余悸,担心我出门再有危险,虽然听话为我梳妆,临出门终于忍不住问出声,想拦住我。 我狡黠的看向落雁小丫头,轻挑起她的下巴:“还有件事没做,咱们怎么能这么就走呢?” “什……什么事啊?”丫头轻轻挣扎,假装不经意实则用力别开下巴,惊慌失措问道。 “你想不想杀了张老爷报仇?” 第二十八章 白狐大仙 “杀……”到底是个小姑娘,话还没说完就吓得捂住嘴巴,“小姐!落雁很想报仇,但顾及小姐安危,还是算了吧!”落雁压低的声音,虽心有不甘,但真心护我安危。 “别担心,有你卓辜姐姐护我,这方面,她可是老手!”我狡黠一笑,笑眼看着卓辜。 “那是,卓辜姐姐杀人都不眨眼!”落雁连连点头,瞪大了眼睛,手脚比划着表示赞同,估计是想起了雪夜里那具血泊里的尸体。 卓辜气的瞪圆了眼睛,双手持剑,剑脱鞘而出好大一截:“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你再多嘴,让你作陪!” “卓辜姐姐,我错了!”落雁立刻举起了双手,利落的应承道。这种气节,唉! “我们走了,记得留门!”吩咐过后,我与卓辜趁着夜色奔张老爷家大宅而去。 卓辜飞身上了屋檐,各处打探了一番,翻身下来,跟我一一通报院中情形:“张老爷今日宿在五姨娘房中,五姨太看起来青楼妓馆出身,打扮妖娆,语气轻挑。五姨娘院中有处假山,一潭湖水,院落颇深,今日五姨娘因老爷留宿,早已打发了院中下人” “青楼之人,大多无情无心之人,倒好对付,置于这个张老爷嘛……咱们这样!”我对着卓辜耳语一番,卓辜领命又飞身上房。 夜半三更,五姨娘的窗户前一个白衣身影,披散着长发,脚不沾地在屋中行走。那身影行至床前,脸贴至五姨娘鼻尖处,阴森森的看着她,双眼里冒出血来,一滴滴落在五姨娘的脸上。五姨娘觉得脸上不对,用手一抹睁开眼来,看到满手血红,吓得哇哇大叫,从床上一跃而起,慌不择路的跑出房门。 张老爷也惊醒了,却被那鬼吓得腿软,移不动脚步,连连喊着:“鬼大人饶命,鬼大人饶命!”我发现这张老爷每次紧张的时候,一点都不结巴了。那鬼却一点都不听,直直得将手伸向张老爷的脖子,掐住他喘不过气。 此时,我从帐后走了出来,屋里的灯忽然亮了,那鬼也忽的向窗外飞去,消失了。张老爷瞠目结舌的看着我,如同看到救难得菩萨,跪在床上向我不停的磕头。 “张老爷,我本是这山中的白狐,庇佑镇中的女子,听闻你今日为逼迫良家妇女,致死她的家人,可有此事?”我将自己包裹在白狐披风中,厉声问道。 “小人冤枉,并无此事!”张老爷老奸巨猾,这会儿了还不肯承认。 “大胆贼人,还敢撒谎,这山中鬼魅皆由我调遣。要不要我唤那鬼回来立刻杀了你?” “不敢不敢,小的知错了,小的一时鬼迷心窍,小的该死!”张老爷跪着开始扇子几巴掌。 哼,这一条人命,且是你扇几个巴掌就能了解的。想必落雁的父亲定不是第一个,留你在世间也是个祸害,但我并不想卓辜或我的手沾上这种人的脏血,遂打定主意,问他道:“你既然知道今日的过错,对你的惩罚你可接受?” “接受接受,只要不取我性命,小人什么惩罚都接受!” “那好,限你明日清晨将家中所有家产房契统统捐出去,亲自交给这银川镇每一个你曾经作威作福的人家,亲自鞠躬道歉,你可有异议?” “啊!白狐大仙,那你不就等于要了小人的命吗?” “哦?既然不愿意,待我明日将山中鬼魅统统唤来,血洗你这张家大宅可好?”我语气如寒冰,对待这种人,实在无需有半点容忍之心。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我愿意,愿意!”张老爷哭丧着一张老脸,不敢不答应。我见状,不想在此久留,向卓辜发了个暗号,她在房上拉我上去,二人一起趁夜色离开。 小院儿房中,落雁和翠竹还在焦灼的等待,见卓辜一身血的回来,吓了个半死,翠竹哇的一下子就哭出声来:“卓辜姐姐,我平日里说你不是姑娘,是我错了,我现在说会不会太晚啊!” 卓辜无奈的给了翠竹一个白眼,冷冷说道:“我没事,这是小姐给我涂的红色颜料。” “啊,涂这个干吗,怪吓人的!”翠竹抽泣着,停住了哭声惨兮兮的问道。 “装神弄鬼!我卓辜一世英名,就此破灭了!” 落雁急急的准备了湿帕子,上来给卓辜抹掉脸上的颜色,问道:“事情办的顺利吗,没被他们发现吧?” “落雁放心,我们经历了那么多事,怎么可能还鲁莽擅闯。今日你卓辜姐姐扮了次鬼,吓死那张老爷和五姨娘,我趁机逼他们明日向乡民捐出全部家产,否则会让山里的鬼杀他们全家!”我一想到张老爷那个哭丧样子,就忍不住心中觉得解气! “啊,小姐你们那么厉害!捐出财产不是要了那种人的命啊!”落雁禁不住拍起手来,“这种方法,让他们下半生也吃尽苦头,比直接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是啊,这种人作威作福这么久,直接死了岂不是便宜他们。也让他们感受下作为穷人的苦楚,看日后还能不能横行霸道!”我拖下白狐披肩递于翠竹,卸下满头珠翠,灰布粗衣穿久了,这身打扮反而觉得负累。 “小姐,听起来都解气!小姐跟刚醒过来时候柔弱的样子,真的变了好多,翠竹看着都替小姐高兴。”翠竹继续帮我整理着衣衫,边问道:“小姐,今日童七爷说让我们琢磨下想去哪里,你可有什么打算?” 闻言,我不禁低头不语,天下之大,竟无我容身之地。童七爷只承担了送我离开的责任,虽未言语任何不收留我的意思,但他一界门派帮主,总不能一直陪着我一个姑娘身边无所事事,再说,因为我的事情,他这笔生意肯定是砸了。 不知不觉已经离开宫里半年多,事情已经过去半年了,不知道杨家在京城旧宅是否还在,不知道朝中现今如何,思虑至此,我放佛下定了决心,抬眼望着众人说:“咱们准备回皇城!” 第二十九章 重返皇城 大半年未见,皇城依旧如印象中一般繁华,似乎我从未在这座城出现过,也从未在这座城消失过,偌大皇城,要隐去一个人存在的痕迹,是如此容易,即使贵为皇后又如何,不过天地间一尘埃。唯一能昭示世人我曾经在这里的,可能就是眼前这片已经荒芜的杨家宅院,我出生长大的地方,此时府门大开,隐约看到院内荒草已长了半人高,竹林已泛黄,枝丫胡乱倒立着,风吹过,似乎还能闻到当日的血腥味,满门三百零七人,不知是什么样血山血海的景象! 我以头纱蒙面,坐在家对面的酒楼中。卓辜提醒我,即使已荒芜,不可走进,只得远远看上一眼,以寄哀思。我已是无根之人,家中无半点活人光景,落雁见我状似落泪,小声提醒我:“小姐,七爷让咱们快快看一眼就回,别引人注意。” “我知道,这就走了!”看着这姑娘满脸的心疼,我得为世间关心和爱我之人更加坚强才是。来金陵的路上,我深知既已决定让她们三位跟随自己,就应用人不疑,将自己的身份一一告知,卓辜并不吃惊,看似早有猜测,翠竹和落雁先是吃惊,让我欣慰的是,均表示愿意誓死跟随。此时我们已经相互依偎、相互信任,是这世上互相的亲人了! “卓辜,你这几日打探,可知这院子为何至今荒废着?”照理说,杨家大宅居于金陵城中心,纵横几条老街道都是城中商业最繁华的地方,即使血案发生过,但这经历过历代天子更替的金陵城中大宅,又有几处没发生过类似事情?至今无人打理,也的确是奇怪。 “小姐,并未打探出原因。城中商行无一处有杨府的信息,无人问津也无人敢卖。百姓传说,这宅子夜晚有看到过女子白衣身影,不知道是否当年的皇后娘娘回魂来家中,因怕家中有鬼,又是曾贵为皇后的阴灵,久了就更无人问津了!倒是隔上几夜,我倒是发现有身影也进府打探。” “哦?可曾发现是何人?”这点我倒是没想到,还会有谁打探这荒芜的杨府? 我转身喊来掌柜结账,看到从后面掀帘走出一个佝偻着背的妇人,端着一大盆刚整理完的碗筷,胳膊已经无力,眼看着盆就要摔了。刚想上去帮忙,不料这妇人已经端不住,满满一盆碗筷摔了一地,没几个完整的了。掌柜的本已拿了账单向我们走了,听到一声响愣神转过头去,顿时捶胸顿足的心疼大骂:“你个老不死的,满条街也就我可怜你老来无依收留你做工,你可倒好,这是摔得让我不做生意,早点关门你才安心是不是?” “掌柜的,对不起对不起,这几日身体有些不适,今日的碗筷太沉,一个力没用上,我来赔,从我的工钱中扣吧!”妇人埋头连连道歉。 “身体不适?你到这会儿了还跟我拽这文绉绉的词儿!如今这世道,谁家生意都不好做,我这儿可没法养闲人!”掌柜的得理不饶人,梗着脖子继续愤愤骂着。 我看不过,给落雁一个眼神示意。落雁从荷包中掏出一小块碎银子,走过去递到掌柜手中:“掌柜的,这是我们小姐代她赔给你的,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位老妇人年纪这般大了,也不容易,以后别给人安排这么重的活儿,要不把你店都摔了也怨不得人家。”落雁说话语气柔柔的,但句句都在挤兑掌柜的,还真是牙尖口利的丫头。 掌柜见状,一块碎银子掂在手中,早已喜笑颜开,连连道谢:“小姐观音菩萨救苦救难,罢了罢了,今日算你幸运,有小姐这样的人帮你善后,下次不能再发生了!” “谢谢掌柜的,我一定会仔细!”妇人连连叩首,又佝偻着背走到我面前,连连鞠躬:“谢谢小姐,小姐宅心仁厚,遇见您是我的福气!”这声音听着几分耳熟,我低下身子,从面纱中向外看去,这妇人看着经历了不少坎坷世事,黑发中银丝剧增,背一直佝偻着,应是这酒楼中体力活儿太重导致的,然而这张面孔……我大惊失色,居然是她!我左脚已上前,伸手要抓她的肩膀,却被卓辜不着痕迹的拦下了,并向我摇头示意。 我速速整理失神的情绪,声音冷冷的:“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让落雁收拾了物件准备离开。回首中,却看见妇人也仰起头努力想从面纱中辨识着我。 夜晚来临,一日日过得非常快,童七爷将我们安排在他在金陵的分馆***我们衣食无忧,并亲自教我易容之术,这几个月过去,七爷甚至已经开始安排我为帮中兄弟们易容,总算不是白吃白喝了。但我却仍然夜夜焦虑,时光飞逝,事情已经快过去一年了,我连爹娘尸骨何处都不知,更是连仇人的影子都看不到,何谈报仇? “小姐,今日靖哥哥出门回来向我连连夸赞小姐呢!”翠竹从院中收拾了书卷回房,兴奋的跟我叨叨着。 “哦?说了什么?”我并无很大精神,随口应道。 “靖哥哥说小姐今日帮他易容以假乱真,帮了大忙。他今日扮成侯爷去后侯府偷看一本折子,下人护卫无一人敢拦,大摇大摆进去,大摇大摆的出来了,根本不用再趁夜里上房,还受着几百个守卫发现的危险。”翠竹手脚比划着。我却瞧出一些端倪。 “什么时候叫人家靖哥哥这么亲昵了?”我挑眉故意问道。翠竹刚要张口争辩却听到门口一阵匆忙脚步声,哐当一声门被大开,卓辜领着一个遮面的身影出现在门前,翠竹和我都吃了一惊。 落雁从院中快步走来,将卓辜推入房间,一边埋怨到:“卓辜姐姐今日是怎么了,这么大动静。”我仔细一看那身影,立刻了然于心了,速速上前将身影搀起,扶入房中。 卓辜并不言语,上桌前端起水杯喝起水来。我颤抖着手掀开了那蒙面的黑纱,眼泪早已忍不住,熟悉的妇人脸出现在眼前,却比印象中早已苍老了数倍:“嬷嬷,可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