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王爷难道要本王妃失血过多而死吗 初冬,洛阳城内。 雨声清脆,清冷寒意渗进空气,屋檐不时有汇聚成股的雨水砸下,溅起泥沙无数。铺满红绸的应候王府大门紧闭,唯有被泥水沾染的红色在风雨中飘忽。 本该热热闹闹的王府内却没有应有的喧闹人声,只有密集的过了份的“啪啪啪!”声响。 穿着嫁衣的新娘奄奄一息的瘫在地上,密集的鞭子甩起又落下,将她火红的嫁衣撕碎,几乎可以看到内里白皙肌肤上一道殷红鞭痕。 “王爷,您看这……”小厮手握长鞭,面有不忍地侧头看向应候王应墨隐。 应墨隐没有说话,他目不转睛看着地上身穿嫁衣的女子,眼光微暗,几步来到女子跟前,俯身攫住她尖细的下巴:“古颜夕,本王最后问你,你是要走着回古家,还是要躺着回去,恩?” 古颜夕发丝凌乱瘫坐在雨里,因他的动作被迫仰起脸,她染血的唇角微微一挑:“我是王爷明媒正娶抬回府的,王爷若瞧我不顺眼,干脆打死我吧!” 她说着,唇角笑意骤放,说得无不得意:“即便是死,我的牌位也该在王府宗祠摆着。” “不知好歹!”应墨隐黑如曜石的眸子闪过一道微不可见的精光,他一把甩开古颜夕,嫌恶地转身不再看她,“来人,把她押入地牢,明儿个请古大人亲自来领!” 侍卫慌忙上前架着古颜夕往地牢拖,如火嫁衣所过之处,血水混合着雨水蜿蜒四流,直至被浊黄泥水覆盖。 被粗暴推入牢中,古清墨踉跄着一头撞在墙上,痛的她忍不住嘶了声。耳边传来渐渐远去的嬉笑讥讽声,古颜夕扯了扯抽痛的嘴角,双手攀在墙上缓缓起身:“啧,下手真重!” 她代替长姐坐上花轿原本只想入应候王府寻一样东西,谁料那应候王爷如此难缠,不亲自上古家迎娶花轿也就罢了,竟还想把她送回去? 她千辛万苦才走到这一步,可不想就此功亏一篑。 低头将藏在耳坠中的药丸一口吞下,盘腿调息片刻才长出口气。起身活动了下筋骨,她抬头看了看天色,约莫等到子夜,才用银簪撬开牢门锁子,闪身摸了出去。 来之前她已经从下属那儿看过应候王府的地形图,古颜夕脑中快速计算,心道以应墨隐的谨慎为人定会把贵重物品放在书房内。 她脚下步子轻点,正准备从花园去往书房,却突觉周遭气氛不对。原本静谧的夜空划出几道尖利声响,四面八方都有白光刺向她所在位置。冰冷杀气袭人,古颜夕稍一蹙眉翻身闪躲避过。她身形快速穿梭在院中避开各处袭来的冷箭,直到一柄长剑架在她脖子上,攻击停了,古颜夕也停了。 剑身冰冷,杀气凛然。 “你到底是谁?入应候王府有何目的?”应墨隐站在她身后勾唇冷笑,长剑微微一斜。 缓缓叹一声,古颜夕回身仰头看去。 面前的男人剑眉星目、面相俊俏,原本是极好的长相却因目中冰冷神色打了折扣。再加上他一向冷酷肃穆,难怪洛阳城内无一家敢招惹这个瘟神!她微微笑着握住了剑身,“王爷忘了,我是你八抬大轿娶回来的正妃啊。” 应墨隐闻言挑眉,若不是她里衣还渗着血色,他根本无法将面前女子与之前那个蠢货联系在一起! “哦?可本王的假王妃该在地牢才对。”不顾古颜夕还抓着剑身,应墨隐唇角微斜,手中长剑毫不留情的往前送了半分。 利刃划过掌心带出成股鲜血,古颜夕微微吃痛,却依旧笑的得意,迎着那剑锋上前,蓦地伸手贴上应墨隐胸膛。眼见应墨隐眉头轻蹙,她吃吃笑道:“什么真的假的煮的烧的,王爷难道要本王妃失血过多而死吗?”她松开握剑的手,朝他微微一晃。 掌中伤口不断沁出血珠来,她一晃,那血珠子也跟着一甩,应墨隐淡漠的看着,冷冷道,“古家欺君罔上,假新娘自知罪责深重在洞房自寻短见,可跟本王毫无干系。”他冷冷说着,眼中杀意骤起,已是一掌箍上古颜夕脖颈。 脖子被掐住的那刻,古颜夕差点痛的咬碎了银牙,这个男人真是油盐不进,她还来不及思索对策,脖子上的力道却越来越大,渐渐的她感觉到窒息,忍不住用尽力气一巴掌打过去,“咳……怎么是假的,圣旨只说古小姐,可没说是哪位小姐!咳……你松手!” 2.-2-王爷,梨香姑娘快撑不住了 应墨隐偏头躲过她打来的手,扫见她那燃着幽火的眸子,不禁莞尔:“照你这么说,倒是本王无理取闹了?” 古颜夕努力呼吸着,皱眉看着应墨隐笑得满脸邪气,真想一巴掌抽过去!但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委委屈屈道:“臣妾既然嫁了王爷,王爷便是臣妾的天,王爷不会错,错的是臣妾,只是王爷对臣妾打也好骂也是……皇上那可不大好说的过去啊……” 她收敛了原先的嚣张,只露出婉转可怜的姿态来,却还是让应墨隐恨不得打人,他冷眸利光一闪,似笑非笑:“真不好意思,古小姐,本王身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聪明的女人!” 说着,他长剑一送便要刺进古颜夕心口,古颜夕这时哪还有心情同他玩游戏,用了巧劲从他掌心脱身,闪躲不及下只得拔出靴中匕首硬着头皮接下。 但两方力量太过悬殊,仅过手这一招便震得她虎口发麻。 该死,难道今晚她要命丧于此? “王爷,梨香姑娘快撑不住了!” 千钧一发之际周围响起小厮焦急的声音,古颜夕只觉得应墨隐凌厉杀气瞬间消散,她急忙滑地后退,却见那人竟抛下自己马不停蹄往后院赶去。 看来是个很重要的相好啊…… 古颜夕下意识挑了挑眉,随手扯了一截衣角往破了一大口子的手掌上缠绕了几下,唇边勾起个自信的笑意,她纵身一滑,跟着应墨隐离去的方向追去。 管她梨香阿猫阿狗的,这应墨隐王妃的位子,她是坐定了! “你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个伤,还能不能治了!”刚刚靠近小院就听到应墨隐中气十足的怒骂,夹杂着女子的呻吟和大夫的求饶声,可真是聒噪的很。 这冷酷杀神一下子切换成啰嗦男,古颜夕有些烦心的掏掏耳朵,笑嘻嘻的抬步入门,“能治,能治,这点小伤当然能治。” 骤见古颜夕出现,应墨隐先是一愣,随即眼神都冷了下来,话音里不无讽刺:“古小姐真是长了狗鼻子,哪儿有味道就跟到哪儿。” 古颜夕朝天翻了个白眼,心中默念会叫的狗不咬人,这样暗示着她强忍笑意,神情古怪的瞥了眼应墨隐,偏头看向床榻上奄奄一息的黑衣女子: 啧,长的也不怎么样嘛,这王爷的眼光真是差劲。 无视那梨香姑娘眸中的警惕之色,古颜夕踏前一步就要去治伤,却被应墨隐手快一手拦下。 “王爷不想救她吗?”古颜夕笑的十分无辜,微微笑着偏头看他,眸中狡黠却一闪而过。 应墨隐脸色更加难看。 “王爷……不如就让、让古小姐替属下看看吧……” 床上的梨香娇滴滴虚弱弱的开口,一个劲的拿眼神往古颜夕身上扫。 古颜夕似笑非笑,越发觉得这个梨香有意思,她瞥一眼犹豫不决的应墨隐,戳一戳他的手臂,“王爷,时间可不等人呐!”说着,还微微危言耸听一下,“还是说你真想看着她死?” 3.-3-要叫我王妃 看着面前这人黑如锅底的脸,古颜夕实在忍不住,低低笑了声,轻松甩开他的手朝梨香走去,她听到他在背后说的咬牙切齿:“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本王定叫你古家满门陪葬!” 古颜夕差点要忍不住朝天翻个白眼,她冷笑一声在床头坐下,堪堪一扫,这梨香姑娘的伤全在那綉口一刀上,也不知是谁的杰作,插的手法刁钻的很,拔刀一不对,就会让她一口气提不上来,最后血喷而死。 “古小姐,若是……若是我真的有什么万一,王爷以后就……”梨香惨白着一张脸,颤抖的想去握她的手。 古颜夕定定看她一眼,蓦地勾唇一笑,顺势俯过身凑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要叫我王妃。”瞥见梨香眼中一闪而过的嫉恨后,她才笑眯眯着安抚她,“梨香姑娘不会有事的,即便不是为了王爷,为了我古家满门忠良,梨香这么善良的姑娘一定也会拼一口气的,哦?”她说着越发温柔,却是动作迅捷的往梨香头上穴位扎上了几针,很是干脆的阻止她继续娇柔的开口。 旁边的大夫见她下针的手法一愣,正要出声阻止,古颜夕极是厌烦有人打扰自己,忍不住斜了这大夫一眼,“拿几片参片来!” 大夫又是一怔,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听话的合作了。 应墨隐看着这一幕眉峰微微拧起。等他看到古颜夕手里捏着枚丸子就要往梨香嘴里喂时不由眉心一跳,抬手拽住了她,“古颜夕,你要做什么?!” 古颜夕偏头看向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似笑非笑,“王爷,救人要紧。”说罢再不去管应墨隐会如何,一把扼住梨香喉咙将那药送了进去,明知此举会惹的应墨隐满腔怒火,她却越发起劲儿。 待见着那药丸被梨香咽下,而大夫也将参片放入梨香口中,颜夕神色在一瞬间严肃下来,她说了句“闭气”,手在同时已攀上刀柄,猛地将它拔了出来! 梨香的身体猛然震了下,鲜血顿时喷溅了出来。 应墨隐愤怒的叫了声,要扑过来时却见古颜夕不慌不忙,手快速在梨香綉口点了几点,然后众目睽睽之下,梨香綉前的伤口缓缓闭合,不见有鲜血渗出,还隐约有愈合之势。 耳边是钦佩惊奇的议论声,应墨隐呆立当场,怔怔看向古颜夕。 他先前听大夫们吵了半天,已知这把刀的凶险,可她竟然…… 古颜夕并不去管这屋里心思各异的人,她径直起身就着水盆里的水,细细清理手上的血迹。 心思……却飘远了些。 梨香为什么受伤,又是在哪儿受的伤……古颜夕想着,越发觉得应候王府处处都暗藏玄机。 身侧突然射来一道灼热的视线,她还未回神,腰上已叫人一箍,狠狠拽向人的綉口,那一撞那古颜夕痛的呲了声,眼前景色一闪,她已经被人抱着出了这间屋子。 4.-3-王妃如此奔放,本王又怎能让王妃守空闺 古颜夕头一次被人这样对待,脸色僵硬,面无表情,“王爷什么意思?” 应墨隐冷笑着将她往墙上一推,丝毫不知怜惜的看着她扭曲了的脸色,欺身而上,“本王小看了你。” 古颜夕虽痛的想骂娘,可面上还是一派懵懂,一副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只浅笑着抬头,眼含倾慕,“王爷威猛睿智,臣妾身为您的王妃,自该有能配得上王爷的地方。” 因她的话心中一噎,应墨隐眸光微闪。 这个女人真是心心念念要做她的应王妃,呵……可惜,他可不会叫她这么痛快。 这么想着,他浓眉一挑,似笑非笑瞥她一眼,眼中恶劣一闪而过,“你救梨香有功,今夜便让你暂住王府。” 古颜夕只觉得眉心一跳一跳的,才要补救这死男人已转身就走。 她心中极其不痛快,这还是第一次在人手上吃瘪,他这般作弄自己想把自己赶出王府,可她……偏不如他的意。 亦步亦趋的跟在应墨隐身后,古颜夕一边记下周边地形一边观察着眼前的男人。 她的目光十分大胆奔放,那目光像是利器要把他的衣袍都剥离干净只剩赤诚相见,这让应墨隐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转回身,冷冷的掀了掀眼皮,剜了她一眼,“你跟着本王做什么?” “夜深就寝啊。”古颜夕无辜的眨眨眼,看着应墨隐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慢慢笑了起来。 “这是本王的房间。”应墨隐的嘴角狠狠抽了抽。 古颜夕笑的更加贤良淑德了,伸手就要去抱他的手臂,柔声道,“臣妾为人妻子,自当服侍王爷就寝。” 只是下一刻,那凶神恶煞的男人显然受了不小的刺激,出于本能的将人一掌扫了开去,动作迅速的进屋,锁门。 那行为之快速动作之流畅,让古颜夕叹为观止。 她在门外站了片刻,终于忿忿的喂了声,只可惜那屋里的烛光在她这个字出声的同时就熄灭下来,古颜夕顿时气的咬牙切齿,“我住哪儿!” 黑暗中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古颜夕就听到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王妃请随我来。” 跟着来人去了暂时只属于自己一晚的屋子,古颜夕似是根本不担心明日就会被送回古家,该洗就洗,该睡就睡。 丑时,整个应侯王府陷入夜晚宁静之中。 一道黑影突兀出现,目标明确,直直朝着古颜夕的屋子而来。 黑影轻巧翻身入内,缓缓靠近床榻,在瞧见床榻上睡的人事不省的古颜夕,他的目光渐渐变冷,一手快速的向着她的脖颈劈去。 只是有只手比他更快。 纤白修长的五指紧紧扣住他的手腕,黑暗中女子的笑靥绚丽的如同盛放在火中的杜鹃,只见她一拽一压,片刻间已将人狠狠压在身下。 手指只一抬,屋中烛火亮起,她似笑非笑的拉下黑影的蒙面,瞧着那张棱角分明俊朗无双的脸轻轻嗤了声,白皙手指轻点他俊挺的鼻梁,古颜夕轻笑一声,口气不无嘲讽,“想不到王爷还喜欢夜半偷人。” 昏黄烛光下,骑在自己身上的女人青丝披面,肤色白皙,那双浸在暗夜里的眼更是熠熠生辉。就那么悠悠躺在床上,那么漫不经心而又谨慎狡黠的看过来。 他的视线微微一斜,再折回这女人身上,微微抽了抽嘴角。 女上男下,这姿势当真引人遐思。 古颜夕眼中的狡黠像是颗石子,将他固如顽石的隐忍琢开了一道口子,让他忍不住綉中升起一股欲分胜负的执拗来,抬手便抚上古颜夕那顺滑无比的秀发,隐在阴影处的眸子有刹那的灼光闪过,应墨隐却是不怒反笑,一个用力,两人上下已经颠倒,他将她紧紧压在身下,向来冷酷肃穆的脸上难得带了丝轻挑,“王妃如此奔放,本王又怎能让王妃独守空闺?” 古颜夕一怔,完全没想到这人竟然也能如此不要脸。 只可惜啊…… 这世上,没有最不要脸,只有更不要脸。 5.-4-古颜夕,就这点本事 古颜夕挑眉一笑,长腿微抬轻轻摩挲着男人,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原来王爷有穿夜行衣蹿房门让人来服侍的癖好……” 胯间痛意让应墨隐身子猛地一紧,眼中怒意翻涌:“你!” 这女人堂而皇之挑逗他不说,竟还想废了他?! “王爷可别再动了……”应墨隐身体的变化自然没能逃过古颜夕的眼,她嫣然巧笑,几个动作下就叫应墨隐身体灼热微微喘息。 连着两次被她挑衅,应墨隐面色如血,反手为爪,不顾一切向她抓去,眸中狠戾在对上那亮如夜空的眸子时微微一滞,猝不及防间手已触上一团柔软。 那形状那柔软叫应墨隐瞳孔微缩,脸色微变,一时竟然忘了动作。 “王爷这么着急想要,怎么不继续躺在床上等着臣妾伺候?”古颜夕垂眸望着覆在自己綉上的大掌,淡定的盈盈浅笑。 应墨隐终于反应过来,他脸色一时,却见不得她淡然处之而自己尴尬不知如何动作,古颜夕唇上那笑意越扬,他心中的不甘和痒意犹如蚀骨之毒,迫的他邪邪一笑,用力捏了捏掌中的柔软。眼见那人面色终于大变,再也不复方才的镇定,他邪肆一笑,翻身跃下床铺:“古颜夕,就这点本事,还是别在本王面前卖弄了。” 他说着,那目光如有实质般,轻飘飘落在古颜夕綉上,冷冷笑道,“除非,它还可以更大一点。” “你!” 古颜夕气结! 合着这应墨隐在外人跟前端着一副严肃冷面都是假象,实际不过就是个喜欢夜探女人房间不要脸的臭**!而她不仅被他反调戏,还被他嫌弃綉小! 想到方才那人挑衅而又嫌弃的眼神,古颜夕恨恨咬了咬牙,只觉得她跟着应墨隐怕是隔了八辈子的仇! 这之后她屋子里倒是再没了什么“老鼠”来搅她入眠,只是经应墨隐一探她又如何能睡的好。 天还蒙蒙亮时,便有丫鬟候在门外,轻声细语的要替她梳妆打扮,一问才知道要入宫面圣谢恩。 想到宫里还有个心思难测的应帝古颜夕就一阵头疼,对方一道赐婚旨意将应侯王府和古家都一同拉入了局中,一个不当,怕就是粉身碎骨呐。 等她梳妆完毕出了新房,应墨隐已经在外等了多时。 想起昨夜对峙,古颜夕脸色不由微黑,应墨隐倒还是一张冷面,淡定的好像昨夜擅闯女人房间耍**的人不是他一样。 两人上了马车后相对无言,气氛一时十分古怪,这让古颜夕有些不自在,心中不由懊恼昨晚怎么就调戏起这个疯子来了。 马车一路快速驶向宫门,不时能听到车夫甩鞭声,车外小贩叫卖声,突然间有人一声尖叫,古颜夕一不留神整个人往边上栽倒,猝不及防间扑进了应墨隐怀里。 正稳住身形的应墨隐猛地被投怀送抱,讶异的挑挑眉低下头去,怀中的女人恰好抬起头来,眼神中有被隐藏的很好的慌乱、以及一丝转瞬即逝的嫌弃。 6.-5-看来古大人教的女儿不止喜欢半夜里伺候男人 一向自视甚高的应侯王一噎。 于是一个撑着马车壁想起身,一个想推开人,却没料到马车又猛地一个颠簸,两人齐声惊呼间双唇已是齐齐撞上,刹那间四目相对,唇瓣斯磨。 女子独有的幽香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荡过他的鼻尖,一路延伸至大脑。那样柔软温热的触感是他平生第一次尝试,却不知怎地竟觉得连身体都开始有些酥软,只是还不待他细细回味,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臂已抵着他的胸膛将他往边上狠狠一推,那之前还婉转着眉目说要好好做他应侯王王妃的女人此刻正一脸嫌弃的扫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块素白的帕子姿态娴雅的擦着嘴。 应墨隐有一瞬的心情十分复杂,他抬手虚按在嘴角,似笑非笑,口气无不嘲讽,“看来古大人教的女儿不止喜欢半夜里伺候男人,还喜欢投怀送抱,本王真是见识了。” “我倒不知原来伺候自个夫君竟是如此大逆不道?”古颜夕斜斜睨他一眼,慢条斯理的将那用过的帕子叠的方方正正重新收入怀中,只是她做这番动作时,身侧那人的目光依旧灼灼盯着自己不放,她好整以暇的侧过头瞥他一眼,笑意盈盈,“怎么王爷不喜欢吗?” 她说着,冲他轻挑一笑,“我还以为王爷喜欢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呢?” 应墨隐一窒。 古颜夕毫不惧怕的与他对视。 一时间两人目光中都隐有火花四溅,只是不等这样的气氛僵持下去,就听车夫在外禀报,竟是已经到了皇宫。 古颜夕勾唇一笑,才不要和这凶神恶煞冷冰冰的王爷再呆一起,身手矫捷的跳下马车,只是才刚站稳脚跟就见不远处走来了两个太监。见到他二人先是躬身请安,随后年轻的那位对着她道:“参见应侯王、应侯王妃,王妃,皇后娘娘请你过去一见。” 皇后?这个时候? 按照祖制,她可是先需要和应墨隐觐见容帝的。 应墨隐显然已看出不对,也顾不得刚才的你争我斗,他将古颜夕一扯护她在了身后,目光沉凝,面色冷肃,“本王带了王妃给陛下请安后,自会带着去拜见皇后娘娘。” 说罢也不等两人反应,拉着古颜夕就要离开。 那太监被他惊的失了神,等见人走了几步远后才反应过来,慌忙讪笑着追上前,低声道,“王爷,此事陛下是同意了的,您看?” 应墨隐蓦地停住步子,他低头看了眼淡定冷静的便宜王妃一眼,许久,才缓缓松开手,面色阴沉对她道:“你……多加小心。” 古颜夕极为意外的看他一眼,却只能扫见他转身离去的背影,耳边是小太监恭敬请她起步的声音,她点点头,随着小太监一路向着栖凤宫行去,不一时就到了栖凤宫正殿。 7.-6-臣妾可听说了,这应侯王大婚 古颜夕还来不及行礼,便听上首座位传来一道温雅可亲的声音,“这位便是应侯王妃了?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看看是怎样一个美人儿!” “娘娘千岁。”古颜夕规规矩矩的行礼,旋即遵照旨意抬头。 上首金座上坐着的皇后应炎煦雍容华贵,姿态端庄。她笑着将古颜夕打量了个彻底,才笑了起来,“听说古大小姐蕙质兰心,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来人,赐座。” 古颜夕因她的话微微一怔,纤眉一挑,才要开口,就已听到有人噗嗤笑出了声,“娘娘,这可不是咱们蕙质兰心的古大小姐。”循声看去,却见一个华服宫妃笑的肆意,见自己望去,还颇为挑衅的看向自己。她并不认识这个人,只不知这人…… “荷妃。”应炎煦淡淡看了一眼,“不得无礼。” “娘娘您可是不知道。”荷妃却对应炎煦的话置若罔闻,仍笑的肆意,那双浸着恶意笑意的眼里,上下扫着古颜夕,“臣妾可听说了,这应侯王大婚,王府可是上演了好一出狸猫换太子的好戏呢。” 话至此,古颜夕已是微微笑了起来。 看来特意将她召来栖凤宫,是有人等着她啊。 听了荷妃意有所指的话,应炎煦微微皱眉,狐疑的目光看向殿上那个至始至终都淡定镇静的应侯王妃,她脸上的笑容落了下来,狠狠剜了荷妃一眼,“不得无礼!” 荷妃这段时间极为受皇帝宠爱,一时间连皇后的面子都不想给,她懒懒靠在位上,笑的十分嚣张,“眼下洛阳城早就传了个遍呢,娘娘久居深宫怕是不知道。” 她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捂着嘴笑了起来,“古府庶女抢了嫡姐的位置嫁进应侯王府,王爷心中反感连花轿都没亲自迎娶呢……” 殿上哗然,一时之间复杂鄙夷幸灾乐祸的眼神都往古颜夕飘来。 古颜夕倒是不动如山,她施施然在皇后赐下的位上坐下,淡淡看向荷妃,笑道,“娘娘此言差矣,皇上圣旨只说古家女儿,并未言明到底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三小姐……” 荷妃脸上笑意一滞,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古颜夕却不再管她,只一双笑意涔涔的眼注视着皇后,“王爷伤势未愈,古府又怎会不加体谅,自然是亲自护送花轿上门。” 应炎煦神色复杂的看着殿上淡定如斯的女子,下意识双手紧握,五指相绞,心中有口怒气不能抒怀,炎帝……炎帝他居然和自己玩了个心眼,不赐下注定短命的古府嫡女,可恨,可恨! 只是心中纵然怒火滔天,她面上还是那副雍容做派,一眼就镇住了还要兴风作浪的荷妃,笑道,“王妃好气魄,荷妃无理莽撞,王妃可莫要放在心上。”她说着,朝身侧大宫女扫了一眼,“还不为王妃和娘娘们奉茶。” 大宫女应下,起身吩咐宫娥上茶。 不一时就有宫娥们鱼贯而入,一个个捧着茶盅向着众人而来。 茶香飘过瞬间,古颜夕鼻尖就荡过一缕淡淡异香,她眉心霍然一跳,紧紧盯住正朝自己走来的小宫娥,那人低垂着头,好似全幅心神都在手上捧着的茶盅上,而那茶盅是上好的青瓷,其上晕着袅袅热香。 若非她习过医,恐怕都不知道这茶里放了让女子不孕的药了! 这栖凤宫原来是刀山火海,一桩桩一样样的在等着她,难怪应墨隐竟然会开口,提醒她多加小心。 只是别人存了心思要害她,她却不见得会乖乖配合让人害。 8.-7-古颜夕你好大的胆子 五指在手腕间频动,还未等那宫娥走近,古颜夕就轻呀了声,腕间珍珠链在这瞬崩裂,一时间颗颗珍珠在地上乱蹿,那端着茶的宫娥不小心踩上一颗,尖叫着摔在地上,那茶盅更是“啪”一声碎的彻底。 荷妃终于在这时抓到了古颜夕的小辫子,哪肯放过,一手拍在案上叫道,“古颜夕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殿前失仪!” 古颜夕还没因荷妃骤然发难而有所动作,那捧茶的宫娥就先吓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怕的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荷妃一时间更是得意,竟连上首的皇后都忽略了,冷笑着看向古颜夕,“来人呐,还不把她拿……” 下字还未落下,应炎煦猛地皱眉,扫向荷妃的眼中已带了不悦,却奇迹般没有开口。 古颜夕将上首两人的神情一一看在眼里,若说起先她还只是怀疑皇后想害她,这会已经能够确认了。 耳尖微动,她面色不露声色,倒是老老实实跪下了,“臣妾知错。” 荷妃更加得意,“来人,掌嘴!” “我看谁敢!”千钧一发,应墨隐面无表情的踱步进来,他俊颜冷肃,无意扫去的一眼也满含杀伐之气,吓的荷妃手脚冰冷软在座上。 应炎煦看他出现,似乎才回过神来,她的面上含了一丝笑意,就连眼中神情都柔软下来,“不过是场误会。” 只是应墨隐并未理会她,只绕过那吓的发抖的宫娥,将古颜夕从地上拉了起来,直到此刻,他的脸上才冰雪初融,嘴角勾起个柔软的笑意,“为何要跪下?” 古颜夕嘴角一个抽搐,差点绷不住笑出声,知道他在演戏,这会也只好配合,她小鸟依人般靠在伟岸的男人怀中,柔声道,“是臣妾殿前失仪……” “那也只怪本王昨晚要你要的太厉害了。”应墨隐面不改色的一句话出口,直如一道惊雷劈了古颜夕,心中一怄,这男人实在太**了,可这会她骑虎难下,只好捡着他的剧本演下去,娇嗔的推了下他,“都怪王爷昨夜扯着臣妾的链子,今儿个才散了……” 两人在殿上你侬我侬,荷妃迫于应墨隐凶名不敢多话,应炎煦却是脸色越来越难看,但她总归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很快便克制住了,“既然应侯王妃身子不利……” 她余下的话还未说完,应墨隐倒是很快的接口,“那臣便带着颜夕先行告退。”说着也不管众人,揽着人就走,全然不顾满殿心思各异的人。 应炎煦的手指都快绞的变形,可脸上却还一副端庄做派,她看一眼气的面色狰狞的荷妃,在这一刻竟然是有些羡慕这个人的,想笑的时候笑,想怒的时候尽情怒。 两人走的飞快,一出了栖凤宫就相看两相厌,避免有各种肢体接触。 古颜夕想起刚才应墨隐的做派下意识就抱着胳膊打了个哆嗦,而应墨隐显然也想到古颜夕那小鸟依人的样子,一阵恶寒。 直到二人行至宫门等候马车时,古颜夕这才慢悠悠的开口:“王爷杀伐果断,如战神再世,难怪有人深陷其中。” 应墨隐蓦地停住脚步,皱眉看她,眸光幽深的似要吃人一样。 “一个梨香不够,竟然连栖凤宫的主人……”想到刚才应炎煦因为应墨隐的缘故要让自己终生不孕,古颜夕似笑非笑的扫向应墨隐,“为了王爷,可是只愿意让病怏怏的嫡姐嫁给王爷呢,一见不是家姐,更是要诱我喝下不孕的茶。” 她本就是聪慧的女子,结合细节很多事情一想而知。 只是应墨隐仿佛听不见她的话似的,等她慢条斯理说完,才慢悠悠的扯了她过来,他紧紧贴着她,灼热的鼻息尽数喷在她的脸上,这让她觉得不自在,才想挣脱,应墨隐已经冷冷开口,“古颜夕,要想长命就该知道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 “还有,只此一次!” 说完,应墨隐再不管她,恰巧此时王府马车已到,他抬脚就上了马车。 古颜夕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片刻后才慢慢跟上,啧,越来越有趣了。 9.-8-王妃,府中侍妾已在正厅等候 应墨隐看来是被戳中了什么,中途丢下古颜夕暂先离开不说,直接让人将她带回府了。 古颜夕也不恼,反正只要他不开口赶自己走,一切都好说。 只是才踏进了王府大门,管家便恭恭敬敬的将她拦下了,“王妃,府中侍妾已在正厅等候。” 这是要让人认下她这个王府主母啊。 古颜夕点点头,只是还未走近正厅,那里头的嘈杂秽语倒是先入了耳。 “不是说要把那女人送回去吗,怎么又不送了?” “你懂什么啊,指不定爬了王爷床呢。” 古颜夕站在厅外,五指托腮,心中想着你们的猜测倒是正确,可惜却是你家王爷爬了本姑娘的床,她正想进去,又听到一个人说,“哟,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就喜欢半夜爬男人的床啊!不过我看这个古家庶女可比你有本事多了,起码人家没被王爷踹出来!” 这话说得越发不堪,管家偷偷看一眼古颜夕,却见她脸上没有什么不悦,倒是笑意越来越浓,她一言不发抬脚入内,厅内还在嚼舌根的人立刻都停下了,面面相觑,脸色涨的通红。 好半晌,才有人装模作样的行个礼,“参见王妃。” 古颜夕像是没听见,施施然路过众人在上首坐了,神色十分自然。 那原先遭人讥讽不如古颜夕有本事的侍妾看不惯她这淡定样子,也不行礼了,掐着腰说闲话,“怎么,王妃辛苦的连话都没力气说了吗?” 她这话一出,联想到之前几人话里的内容,一时正厅里有一瞬的沉寂,然后是一点点细碎的嘲讽笑意。 古颜夕唇角微挑,偏头看向默然立在一旁的管家,笑道,“诋毁主母,偏议王爷,该当何罪?” 管家颇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老老实实答道,“掌嘴五十。 ”话音才落,他就看到她漫不经心的瞥来一眼,那一眼中带着笃定的笑意,带着不容他抗拒的威势,竟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遵从。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让下人按着女人掌起了嘴。 “你,你居然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啊……”女人在王府里作威作福惯了,哪里遭过这种罪,痛的嚎啕大哭,整个大厅只能听到噼噼啪啦的掌嘴声和女人的嚎哭声, 古颜夕的目光缓缓从厅上众人面上划过,被她扫到的俱都低头不敢与她对视。 她满意的勾起唇角,微微俯身看向嚎的毫无形象的女人,笑眯眯的说道,“真难看。” 古颜夕好整以暇的起身,慢慢踱到上首坐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虽然和女人理解的意思天差万别,可她说的可是大实话,确实是应墨隐那个不要脸的臭**——爬上了自己的床。 经此一事,其余人倒像是突然老实了不少,规规矩矩开始给古颜夕请安,有些做小手脚的也被古颜夕随手治理了,这倒让一直跟在一边的管家有些刮目相看,他本来以为这王妃会手忙脚乱的,毕竟这些侍妾……可都是好几方势力塞进来的。 被打的女人还在嘤嘤哭泣,古颜夕嫌她烦,笑眯眯的看她一眼,“王府昨儿个才办了喜事,不知道的人还喜欢办了丧事。 ”只这一句,那女人被噎的再不敢哭,眼里泡两泡泪,再不敢整什么幺蛾子了。 轻松解决了这些小喽啰,古颜夕这才起身要往自己居所走,只是才起身她就在屋外看到黑衣巾帼的黎香候在门外,直直看过来的一眼气势十足,略带着不悦,“王妃处理的也太轻了些。” 古颜夕敛眸轻笑,一步一步靠近她,“黎香,我才是王府当家主母。” 只这一句,就让黎香脸色微变,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嫉恨。 古颜夕浑不在意,阻止了她接下去要出口的话,只轻描淡写的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在其位谋其职。” 她说着,轻轻顿了顿,与黎香擦肩而过,“除非……你并不甘心只做一个暗卫。” 10.-10-臣妾这就滚 黎香因她的话愣在原地,片刻后她猛烈咳嗽起来,咳的脸色通红,娇弱的身躯摇摇欲坠。 古颜夕纤眉上挑,对着缓缓走来的应墨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王爷,黎香身子还未全好,可不适宜到处乱跑。” 随着她的话落,黎香像是才知道应墨隐的存在般,转过身来。 应墨隐深深看了古颜夕一眼,继而将目光落在还在咳嗽不止的黎香身上,他面无表情的走来,静静看了黎香片刻,直到她连身体都颤抖起来,他才微微敛眸,沉声道:“身体不好,就不要到处乱跑。” 声音虽低沉,但其中蕴含的关心溢于言表。 黎香此时身体的颤抖才堪堪停止,她微红着眼,却悄悄看了古颜夕一眼,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神,面色又是一僵。然后她便听到应墨隐在她头顶沉声说道,“府中后院一应琐事,自有当家主母操持,你不用管。” 他的话音才落,黎香惨白着一张脸,顿了许久才低低应了声是。 等下人扶着黎香离去,应墨隐这才转身看向古颜夕。 古颜夕颇为无辜的眨眨眼。 应墨隐都快气笑了,他一挥手,剩下的侍妾也被管家带了下去。 “你好大的胆子。”当正厅只余她二人,应墨隐跨前一步,微俯身看她,他嗓音低哑,带着些异样的性感,眼神深邃像是要把她灵魂都吸入,“本王并未允许你留下。” “臣妾既已随王爷入宫觐见,便是王爷认可的应侯王妃。”看着应墨隐脸色变得阴沉,古颜夕不惧反笑,倾身过去慢条斯理帮他理着衣上褶皱,“王爷放心,您既然认可了臣妾,臣妾便会一心一意对您,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永不会忘,只一心为王爷……” 她见应墨隐嘴角微抽,不由轻笑,“至于黎香,王爷若真心在乎,何不将她收入房中,届时……” “滚!”应墨隐眼皮一跳,这会再难忍住。 等的就是你这个字。 古颜夕笑嘻嘻冲他福一个身,神色轻快道,“臣妾这就滚。”说罢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般,飞快的走远了。 应墨隐万分错愕的抬眼瞪去,却只能见到那人一片衣影潇洒离去,心中恼怒难以抒发,只好一拳砸向一旁廊柱。 况琴在旁看了半天,这会再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他拿一把折扇挡住嘴角笑意,笑眯了眼,“这王妃……还真是有趣。” 是夜,古颜夕并不像往常一样早早睡下。她盘腿坐在床头望着窗外夜色,子时刚过就见一个身影慢慢靠近卧房,推门而入。来人见她还醒着倒是一点也不惊讶。 古颜夕懒懒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王爷的癖好果然与众不同。” 11.-11-滚的太远,没力气再滚回去 “王妃说要伺候本王,本王心情激荡,也记挂着王妃。”应墨隐定定看她片刻,忽然一笑,边说边解外袍上的盘扣,“既然王妃一片真心,本王也不好辜负了。”他说着,已解下外袍在手,一步步踏向软榻。 古颜夕眼瞳微缩,心神微震,脸上却不露分毫,只笑眯眯的道,“王爷不是喊臣妾滚了吗?” “那就再滚回本王怀里。”应墨隐冷着脸,说出这句话时,**里隐隐带着煞气。 古颜夕不为所动,只眨眨眼,“滚的太远,没力气再滚回去。” 应墨隐眼皮狂跳,已经有些不耐烦,“你废话真多。”他说着一掌撑在榻上,才要上去,眼前黑影一闪,笔直的长腿扫来,他眼明手快的躲过,动作迅捷的后退了几步,俊脸已经黑了下来,“你!” 古颜夕十分无辜,可怜巴巴的看他。 他不知怎么竟觉得心口一怄,浑身燥热,那燥热引发着他滔意无法纾解,只想找个缺**发下,从没哪个人敢如此耍弄他。 古颜夕大概也知道不好做的太过,脸上的神情淡了下来,她扫了眼只着中衣的应墨隐一眼,淡淡道,“王爷此来,不会是想要臣妾服侍吧。” 应墨隐顿时一脸吃了苍蝇般的厌恶,他嫌恶似的退了一步,冷道,“一个月,本王给你一个月时间,查明昨夜刺客之事。”他见古颜夕一副想说话的样子,抬手阻止了她,“别跟本王讨价还价,否则,你便滚回古府。” 随后将古颜夕那扇房门当做了她,狠狠甩了下才走。 古颜夕不由朝天翻了个白眼,不知怎么的,总觉得这会这男人——有点幼稚。 应墨隐这甩门一走,动静不可谓不大,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王府后院几乎都传遍了—— 听说新婚之夜,王爷欲求不满爬了新王妃的床,被踹了!我们本来是不信的,可是梧桐苑的人可听到了,新婚第二夜,王爷亲自宽衣解带想再爬新王妃的床,可依旧被踹,衣衫不整的甩门而走! 于是当翌日应墨隐出门办事,而身后无论丫鬟小厮均都窃窃私语时,他冷着脸问管家,“府中出了何事?” 管家一脸心疼的看向自己的主子,未免主子脸面受损,难受的摇摇头。 应墨隐俊眉一挑。 管家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道,“王爷,况公子红颜知己遍布天下,您不如向他求教一二?” 应墨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于这种小事却不会多关注一分。 两日后,是古颜夕回门的日子。 这期间,她的心思几乎都在应墨隐要她做的那桩事上,就连回门的日子也是低眉顺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习惯了古颜夕时不时说几句话的应墨隐略略皱眉,忍不住道,“等下进古府你若还是这幅样子,倒叫人以为你是在应侯王府受了委屈。”他说着一脸淡漠的看过来,“这恐怕不是你嫁进王府的初衷吧?” 古颜夕心中一紧,几乎以为应墨隐看出了什么。但看他只是沉静的坐在一侧,脸色并没有多少变化,她微微放下心来,美眸轻移,蹙眉假作委屈:“臣妾的初衷就是做好应侯王府的女主人,好好伺候王爷,旁人怎么想,与臣妾何干?” 12.-12-回娘家 应墨隐微微扬眉瞥她一眼,又恢复了巧舌如簧的古颜夕终于让他觉得熟悉了点。 马车很快停在古府外,古颜夕下车正要上前做礼,却见父亲古钲带着大夫人曹氏和一众下人先行向他们躬身。就在她稍一出神时,手已经被紧随而上的应墨隐一把握住,他依旧面色清淡,只手上稍稍用力提醒她记住自己的本份。 “女儿不孝,竟让父亲向女儿叩拜。”古颜夕顿时回神说着,她虽为庶女,但古钲待她也是极好,否则也不会同意她自告奋勇替嫁的主意。 “应侯王妃这话可折煞我们了,您现在是正一品,别说你父亲,即便你祖父在这儿,也得跟你叩首问安。”古颜夕话音刚落,就听一旁的曹氏冷嘲热讽道。 古颜夕淡淡看她一眼,扬唇轻笑:“夫人说得是,古家书香门第,自是不能忘了礼数。”说着,她四顾一圈,“三妹呢?” 古家这一代子女并不多,先夫人范氏生下嫡长女跟嫡长子后,没过几年就病逝了。眼下的大夫人曹氏是续弦,生下的三小姐虽然也是嫡女,但位份怎么都矮了一截。 古颜夕虽是庶出,却也是先夫人一手拉扯大的。论感情,自然跟嫡姐与嫡兄亲些。 嫡兄远在边疆守城,府中只有她们三个丫头。原本大姐身体不适不能出嫁,曹氏还以为这好事该轮到自己女儿头上,却不料被古颜夕抢了。 为这,曹氏自然不会给她好脸。 果然听完这话曹氏脸色一沉,正要开口辩驳,就听身后传来一道笑语。 “二姐姐回门,我这做妹妹的自然不能失了礼数。不过妹妹昨儿个身体不舒服所以起晚了,二姐姐你总不会怪妹妹吧?” 那人如水长裙拖地飘逸,发髻平整,步摇轻颤,若不是心知自己才是今日回门的主角,古颜夕这一眼看去几乎要以为古如玉才是刚刚嫁了人的美娇娘! 见古颜夕并不做声回答,古如玉面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又强撑起笑意上前几步挽住古颜夕的手,娇笑道:“二姐姐怎么不理我呢?” 古颜夕反手握住古如玉的胳膊,手上用力,对着她清浅一笑:“你既也说礼数,那应当先做礼才是啊。” 古如玉脸上一僵,笑容讪讪。她抬起如水的眸子盯着应墨隐看了半晌,见应墨隐没甚反应,无奈之下只得躬身行礼,委委屈屈道:“妹妹一时见着姐姐太开心了,见过王爷、王……啊!” 话没说完,她突然惊呼一声,腿上一软,就娇滴滴地往应墨隐身上栽去。 古颜夕离她最近,眼睁睁看着全身飘着香气的古如玉跟只花蝴蝶似的往应墨隐怀里倒,她冷冷的站在一旁,也不伸手去拦,只拿一双清凌凌的眼笑着看应墨隐,应墨隐见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想着这女人先前还说要好好服侍自己的誓言不禁恼了,一把将她扯来挡在身前,冷冷道,“古三小姐好教养。”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全变了脸色。 13.-13-本王自是感谢岳丈体恤,不然… “三妹,你若病着就待在屋里,怎可在王爷面前失了礼数?”古颜夕笑眯眯的将撞ru自己怀里的女人扶起,她看着古如玉恨的快咬破了的嘴角,笑的就更加灿烂了。 应墨隐将她那笑容看在眼里,冷冷哼了声。 三女儿做出如此丢人行径,让古钲觉得脸上无光,他恨恨扫了曹氏和古如玉一眼,慌忙将人迎了进去。 古颜夕进门后扫了周遭一眼,却没见到自己想见的人,不由蹙眉道:“爹,大姐呢?” “流烟身子不好,大夫嘱咐要静养,王妃好大的排场,抢了流烟的王妃之位不说,竟还要她来请安羞辱于她吗?”曹氏心里不痛快,刚才自己女儿被这般下了脸面让她一时忘了场合,忍不住就叨出了口。 当初颜夕为何会代嫁古家人是知道的,古钲眼见他在应墨隐面前胡说八道,差点背过气去,“住口。 ”他脸色难看,狠狠瞪了眼曹氏。 曹氏这才反应过来,惨白着脸躲入了古钲身后。 古颜夕却不想搭理她,她甚至都没去看应墨隐此刻的脸色,只是看向古钲道,“我出嫁那日还是大姐送我上的花轿,怎么才几日,病又严重了?”她说着,心下有些不安,眼眸扫向曹氏:“夫人可有找大夫看过?” 曹氏听她这么说,立刻不满,“流烟也是我的孩子,王妃这么说是不信我了?” 眼见曹氏又有要吵起来的趋势,古钲头疼不已,将她拉了拉。曹氏在他面前还是不敢造次的,咬咬牙不多说了。 古如玉见不得颜夕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服气的哼了声,捻着个茶盏就往应墨隐身边凑,“大姐原先的身子是好些了,毕竟要嫁人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她说着,轻轻巧巧的将那茶盏放应墨隐跟前了,在他耳边慢声细语,“可谁知道最后本该是自己的新娘子被换了人……” 古颜夕一下子皱起眉,这母女俩这是有完没完了。古钲听的心惊肉跳,他都不敢去看应墨隐脸色,忙走前低声喝道,“乱说什么,当初是流烟身子不好才换了颜夕,怎好让王爷过了病气!” 那怎么不让我代替,古如玉心里不甘,这话却不敢说出口,只好咬着牙不说话了。 应墨隐漫不经心的听完,才看了眼颜夕,微微笑道,“这些颜夕都同本王说过,本王自是感谢岳丈体恤,不然……也遇不上颜夕。”他这话说得十分情深,听的颜夕一阵鸡皮疙瘩起来,一脸惊悚的看了他一眼,谁知他偏偏做戏上了瘾,还一脸宠溺的揉揉她的秀发,笑道,“去看看你长姐吧,顺便替本王道声谢。” 古颜夕可受不了,她佯装害羞地抽回拍开他的手,也不管古如玉跟曹氏的表情有多难看,转身便往后院去。 还未靠近,她就听到古流烟院中传出一阵激烈的咳嗽声,古颜夕急忙推门进去,就见里头一群下人拦着古流烟,而古流烟踉跄着站在其中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14.-14-真是群好奴才,到底谁才是他们主子 “混账东西!”古颜夕一见就怒喝出声,顾不得让应侯王府的丫鬟动手,自己就上前扯开一个,又照着一个扯着古流烟的下人狠狠踹了一脚,“你们是什么东西,竟敢对主子无礼。” “这……夫人说大小姐身体不好不让她去前厅,可大小姐她非要去!这……这要是冲撞了贵人可怎么是好!”下人们战战兢兢道。 “滚!”古颜夕面无表情地将人赶走,怒的拍了桌:“真是群好奴才,到底谁才是他们主子。” “她们也是奉命行事。”古流烟哪里听不出她话中暗藏的戾气,急忙盖住古颜夕手背劝道。眼见古流烟掩唇轻咳,古颜夕脸色更加难看:“你也是,明明这幅样子还不肯好好休息,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 古流烟摇了摇头,苦笑:“我还不是怕她们又要说什么污言秽语来辱你。” 古颜夕闻言心里更是难受,虽然古流烟嘴上说着没事,但她不过三五日就瘦了一大圈,期间在古府受到什么待遇可想而知! “大姐,以我的性子又怎会被人欺负了去,你实在是不必……” “颜夕,你的事我怎能不管?”轻声打断古颜夕,古流烟语重心长道,“在她们看来你是为了荣华富贵才抢了出嫁的机会,可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愿我一个病秧子牵扯进皇家的那些纷争里。” 古颜夕蓦地握紧拳头,她低头敛住满目愧疚,几乎说不出任何话来。 就在气氛越发伤感时,门外传来一道轻巧的脚步声。古颜夕抬头冲古流烟使了个眼色,就见大门被人从外推开,古如玉轻晃着步子进来,见古颜夕二人正盯着自己,俏皮一笑道:“二姐姐听力还是这么灵敏。” 古颜夕不动声色:“三妹也是一样好动,哪儿有气味就寻到哪儿。 古如玉仿佛没听懂古颜夕的嘲讽,她顿了顿步子,才又道:“二姐又在说笑了,不知跟大姐在说什么呢?” 见她很自觉地坐在一旁,古颜夕微一扬眉:“在说大姐为什么会病得越来越重。” 古如玉心中一惊,紧了紧握着帕子的手。但见古颜夕面无异色,她急忙做出担忧的样子道:“那二姐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吗?” 古颜夕并未回答,只是深望了古如玉一眼,突然换了话题道:“三妹怎么有空到这儿来?” “二姐难得回来,妹妹自然想多跟二姐亲近一会儿,怎么二姐不欢迎吗?”古如玉略带刻意的委屈并未激起古颜夕任何反应,闻言她也只轻声一笑并不理睬,古如玉倒是也不好再说什么。 园中下人们此刻上前奉茶,古颜夕心念一动却是没有开口,她看着古如玉自发起身接过茶盏放在她们三人面前,趁对方不注意,古颜夕伸手快速摆弄了一下茶盏,又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在古如玉热情的招呼下,古颜夕应了声“是”却无动作,她笑看着古如玉仰头饮茶,心道这德行,还真是糟蹋了这上好的雨前龙井! “既然大姐不舒服,那妹妹就先走了,以后有时间再跟两位姐姐闲谈。”喝完了茶古如玉似乎才察觉到自己的多余,她笑说着,转身离开。 古颜夕面无表情看着她的表现,见她转身,心中开始倒数。 “五、四、三、二、一。” 随着末尾数落下,走到门口的古如玉突然吐出一口鲜血,靠着门边软软滑下去。 “三妹!”古流烟见此不由大惊,急忙想要上前查看,却被古颜夕伸手挡住,只盯着院子里大喊大叫三小姐吐血了的下人冷冷的笑了下。 不一会儿前厅的几位就被人请了来,曹氏一进院子就见古如玉正靠在门边,她急忙嗓子一扯哭道:“如玉、如玉,娘的乖女儿你这是怎么了?” 说着她又抬起头瞪着周围,“还杵在这儿干嘛,不赶紧把三小姐抬进去,要真出个什么意外,有你们好看的!” 15.-15-三小姐中毒了 古颜夕听着这意有所指的话无声冷笑,抬眼就见应墨隐正一脸玩味站在门外,他的眸色冷凝,察觉到古颜夕的视线时,抬眸对她笑了下。 而此时古如玉已经被抬至一旁的软榻,府中大夫急忙上前:“夫人,三小姐这是……” “我早就说过流烟房中病气太重不让如玉来,她非不听,偏生要赶着这个时候。”曹氏懊恼开口,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家如玉一心把这姐姐记在心里,可谁知道……哎,我可怜的女儿啊……” “王爷还在这儿,别失了礼数!”古钲一听急忙出声斥责,他先是侧目对应墨隐抱歉一笑,而后才看向大夫:“秦大夫,到底怎么回事?” 秦大夫眉头紧锁,脸色沉重道:“这……三小姐是中了毒。” “中毒?”曹氏闻言哭声一顿,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冷气,她一把拽过古如玉的丫鬟连心就道,“你不是一直跟在三小姐身边吗,怎么好端端的就中了毒?” 连心此刻已被吓住,她站在一旁连连摇头:“夫人,三小姐从昨晚身子就不舒服,什么都没碰过啊……啊,不对,三小姐刚才喝了那杯茶,然后出门的时候就……” “胡说八道!”曹氏听着,重重一拍桌子,“大小姐跟二小姐都喝了茶,怎么她们就没事?” 眼见众人的视线都移了过来,古颜夕无声一笑。她伸手指了指桌子,平静地冲秦大夫道:“既是如此,那就请秦大夫看看这杯茶吧。” 秦大夫也不多说直接走了过来,拿起古颜夕指着的茶盏掀盖一闻,神色却多了几分古怪。他立刻一脸复杂望向曹氏,曹氏却直接忽略了他的眼神,只上前急道:“秦大夫,如何?” “这……这茶水中的确有毒,所以三小姐才……”秦大夫声音很低,说着不由低下了头。 没等曹氏为这话做出反应,一直杵在门边的一个丫鬟却突然跪倒在地,满目惊恐地摇着头:“不、不关奴婢的事,奴婢什么都没做。” 这人正是古流烟身边的三等丫鬟小惠,古颜夕看着她的举动眸中笑意更浓,她一边把玩着手边杯盖一边看向曹氏,想知道对方还有多少陷阱在等着她们姐妹跳。 曹氏顿时一怔,不由皱眉道:“你说什么!” “夫人饶命啊,那茶是奴婢沏的,可奴婢也不知道茶里面为何有毒啊!”小惠说得更是可怜,跪在地上身子止不住颤抖。 曹氏脸上划过一丝冷意,她居高临下望着小惠,冷冷道:“茶是你沏的,毒是在茶里的,一句不关你的事就完了吗?” “夫人,奴婢就算揣着天大的胆子,也断不敢害三小姐啊!”哭声惨烈,面容凄惨。曹氏厌恶地看着小惠没有继续斥责,只好一会儿才冷哼道:“好,那你倒说说,你觉得这府里有谁敢害三小姐!” 16.-16-她的长姐一向温和,又怎么会给 哭声戛然而止,小惠怔怔看着曹氏,竟是怎么都不肯开口了。 见状,曹氏更加气恼:“瞧你这模样看来是知道点什么,你既不说,那我就成全你。来人,把这丫头拖下去乱棍打死!” 曹氏的判决府上一向无人敢不从,正当下人们准备动手时,小惠突然尖声哭喊道:“夫人、夫人奴婢冤枉呐!”挣脱要拉她出去的下人们,小惠爬到曹氏脚边,“夫人,是前阵子三小姐曾在院中顶了大小姐几句,所以……” 话,越说越乱,尤其是一个将死之人的话。古颜夕倒不关心曹氏会有什么反应,她只侧目看向古流烟,见她眸底一闪而过的苦涩后,她就知道的确是有这么件事,只是结果并不像是小惠说得这般。 是了,她的长姐一向温和,又怎么会给古如玉难堪? 听此曹氏倒不如刚才那般激动,她一脸复杂看着小惠,许久才转向古流烟,为难地绞着帕子:“流烟,你说句话,母亲自当然相信你不是那种人,可这丫头说的确凿……” 母亲?古颜夕几乎忍不住冷笑出声,她怎么不知道她跟古流烟何时多了这么个蛇蝎母亲? 事到如今再看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古颜夕轻咳一声打破僵局,目光幽幽看了一圈众人:“夫人这话,是觉着长姐在背后唆使人下毒了?” 没想到古颜夕会这么直接,曹氏面上一僵,随即沉下脸:“我刚才说了不信流烟是这种人,王妃这么说可真是冤枉我了。 ” 到底是不是冤枉只有曹氏自己心里清楚,古颜夕垂首笑了笑,端起刚才秦大夫看过的茶杯:“秦大夫是否确定,毒是被下在这杯茶里的?” 秦大夫听着古颜夕的话,没来由觉得后背一阵发凉。明明是十分温和的声音,可在他听来却只觉得冷气逼人。他急忙低下头不敢再看,抖着声音道:“是,是下在这个杯子里……” 古颜夕闻言突然大笑出声,她重重放下茶盏:“秦大夫,这一杯是我喝过的茶,杯边还留着我的唇脂。我都没事,你如何断定毒是下在这儿的?” 秦大夫猛地抬头,他浑身颤抖着说不出话,目光闪躲几乎不敢再看房中任何人。 古颜夕脸上不由添上一抹嘲讽,似笑非笑道:“刚才你进门,我不过过想考考你的本事,没想到秦大夫竟真让我大开眼界。我不清楚你为何要把没有说成有,不过瞧你这样子,我们府里也不好再让你继续做下去了,你说呢夫人?” 曹氏脸色难看说不清是气得还是吓得,她盯着一脸浅笑的古颜夕,只得硬着头皮道:“颜夕,秦大夫在古府已经好几年了,兴许是他一时失误也说不定。你就这么直接否定他,未免有些太武断了。” 古颜夕闻言竟点点头表示赞同,问道:“那依夫人说,该如何是好?” “秦大夫,再去验如玉那杯茶!”生怕古颜夕反悔,曹氏当机立断道。 秦大夫此刻整个人犹如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他抖着腿挪向桌旁,端起古如玉喝过的茶盏。这一次不敢再掉以轻心,他深吸口气掀开茶盖十分警惕地开始闻气味,看茶叶。 可是时间过去很久,除了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外,周围的人竟是什么都没有听到。时间一久连曹氏都有些按捺不住,皱着眉催道:“秦大夫,你到底看出什么了?” 秦大夫一脸惊愕地缓缓抬头,对着曹氏阴沉的目光,抖着声音道:“夫、夫人,这杯茶,没毒!” 17.-17-谋害古府三小姐,你可知罪!” “这不可能!”曹氏吼出声才察觉到自己失态。她急忙深吸口气稳住心神,拉长了脸道,“秦大夫,人命关天,你当真看清楚了?” 被曹氏阴冷语气所慑,秦大夫张了张嘴没有吭声,只一味低着头,恨不能将那茶盏看出个洞来。 古颜夕面含淡笑看着二人举动,心中鄙夷曹氏母女跟自己斗了这么多年也没得过半分好处,怎么就永远学不乖? “秦大夫,这些年你就是这么替古府看病的?”意味深长地看着秦大夫,古颜夕道,“难怪我长姐的病怎么都不好,眼下她能安稳活着,我是否还得多谢你手下留情?” “颜夕你这话也……” “夫人,事已至此,您再向着秦大夫恐怕有失偏颇吧?刚才那杯茶明明没毒他却说有毒,眼下本该有毒的他又说没毒。这么颠三倒四,恐怕对三妹的病瞧得也不够真切呢!”十分有礼地打断曹氏,古颜夕淡淡道。 说完不顾曹氏突变的脸色,古颜夕径直走向软榻,替古如玉探起脉来。 走个过场的举动她却做得十分认真,她缓缓放下古如玉的胳膊,一言不发走到连心身边,语气莫名道:“连心,你家主子从昨晚开始真的什么都没碰过?” 不清楚古颜夕为何这么问,连心见她表情平淡,急忙垂首道了声“是”。 见她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古颜夕眸中含笑,又问了一遍:“当真记清楚了?” 明明是柔和的语气,可又多了几分冷厉夹杂其中。曹氏在侧瞧着不对正要上前,却见古颜夕突然转身,看向一旁的小惠道:“那你呢,从昨晚到现在,你可有碰过什么?” 小惠紧了紧手中攥着的衣襟,低声道:“奴婢、奴婢没有……” “说谎的人可要吞一千根针哦。 ”小惠刚说完,古颜夕突然开口,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情势越发古怪让众人觉得不解,唯有站在门外的应墨隐唇角噙着浅笑,一双冷眸紧紧钉在古颜夕身上,几乎移不开。 这女人,果真是个厉害角色…… 就在屋内气氛越来越压抑时,软榻处忽然传来一声嘤咛。古如玉不知怎地醒了过来,她轻咳几声,娇弱地唤道:“娘……” 曹氏一听猛地冲过去,待到上上下下查看了一番,才松口气道:“如玉,娘真是对不起你,竟让你被人下了毒,可娘……” 如此为难犹豫的模样仿佛真有什么难言之隐,古颜夕哪里不知她想制造的效果,不由轻笑出声道:“既然三妹已醒,那事情就好办多了。”她说完转头看着跪在脚边的小惠,突然冷下声音,“谋害古府三小姐,你可知罪!” 此话一出惊诧众人,尤其是曹氏根本没料到古颜夕变脸竟如此之快。 不等小惠开口辩解,古颜夕俯身拉起她的一只胳膊轻轻一甩,便见一个荷包从对方袖口飞了出来。 清雅淡香顿时弥漫屋中,而在众人觉得心旷神怡时,古流烟却猛烈咳嗽起来。 18.-18-说吧,到底是谁指使你们的?!” “芡引香虽为淡香,但对一直生病的长姐来说却十分刺激神经。我早就明令禁止入她院中的丫鬟仆人用这些,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不是这样的王妃,奴婢……” “我让你说话了吗?”并不理睬她,古颜夕捡起荷包打量着道,“这荷包的料子虽然只是普通锦缎,可上面的绣花却是用今年新出的金银线缝制,你一个三等丫头,哪里来的钱买这个?” 眼看着真相快要被揭穿,曹氏起身皱眉想要转移话题:“许是这丫头从哪儿捡的吧,颜夕你何必小题大做。再说了,一个荷包而已,跟如玉的病又有什么关系?” “夫人这话问得极好,不过别着急,咱们总得一个个来。”古颜夕慢慢将目光移到连心身上,“我刚才问了两遍你都说三妹没碰过任何东西,那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她手上胡蹄粉的味道是从哪儿沾上的?” 即便没有回头也能听到身后古如玉猛地藏起手的声音,古颜夕面含嘲色,看着连心一字一句道:“那是你家主子用早膳时不小心沾上的,你担心夫人会为此责骂你,所以才不说,对吗?” 眼下早已被古颜夕唬住,连心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不料古颜夕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扇的她差点倒在地上:“好个处心积虑的丫鬟,明知你家小姐今日会进大姐院中却还给她吃胡蹄羹,难不成真想害死她!” 胡蹄羹跟芡引香虽然只是两种毫不相干的东西,但若碰到一起却能引起短暂心悸。其实这对身体康健的古如玉来说并无大碍,但对古流烟来说,长期接触却是致命的! 今日看起来曹氏只是为了给她们找不痛快,实际却是想要古流烟死,而且是当着自己的面!因为她无比清楚古流烟的药方里有胡蹄粉,所以才会处心积虑不惜以古如玉作为诱饵! 这般下作歹毒的手段,简直可恶至极! 一把拽下连心腰间挂着的一枚锦囊,看着那末尾的穗子,古颜夕笑得阴冷:“说起来你这锦囊的花穗倒跟小惠那个荷包一样,该不会都是出自你手吧?”瞧着二人惊恐的目光,古颜夕循循善诱,“说吧,到底是谁指使你们的?!” 她原不想在回门时就大动干戈,可曹氏母女实在欺人太甚。今日幸好是被她发现,否则下次再见到的就是古流烟的棺材了! “来人,把这两个贱婢拖下去乱棍打死!”然而不等连心跟小惠回话,曹氏先声夺人,已然下令处置。 古颜夕猛地回头眸色冷厉,却在下一刻被一只宽厚大掌牢牢握住。温热的气温过渡至心尖,加之鼻尖荡起的一抹淡香很快让她冷静下来。深吸口气,古颜夕侧眸瞥了应墨隐一眼。 原以为这家伙打算看戏到底,没想到却在关键时刻拦住了自己。 是了,曹氏背后的曹家虽不是什么大户,但上面却站着一个赵家。而应召国谁人不知赵家乃是应帝的走狗,眼下她与应墨隐绑在一条船上,确实不能轻举妄动。 “怎么,颜夕你难道还有话要说?”仿佛没看出古颜夕的沉默,曹氏不无得意地问道。 19.-19-夫人还是称我一声应侯王妃为好 垂着的那只手不由握紧,古颜夕表情不变,只扬起嘴角道:“却是没什么话说了,不过按规矩,夫人还是称我一声应侯王妃为好。” 不软不硬给曹氏碰了个钉子,古颜夕慢慢将视线移至一旁的古如玉。看着对方眼中尤不甘心的复杂神色,她忽然笑道:“夫人年岁大了,对管理府中事宜总归有些上不了心。” 无视曹氏瞬间冒火的眼神,古颜夕转向古钲,轻柔笑道,“女儿虽已出嫁,可终归是父亲的女儿,不忍心夫人太劳累影响和父亲的感情,不若女儿从王府拨来一个管事协助夫人管家,再帮着更换一批下人,一来可以让夫人轻松些,而来也避免发生今日这种奴仆谋害主人的祸事,那样女儿在王府也便安心了。” 她说着看一眼应墨隐,两人有交易在身,应墨隐自然不会在人前给她难堪,更何况她此举是全然在向自己示好,这般想着,他点头道,“王妃所言,便是本王所想。” 见应墨隐都这么说了,本就有些松动的古钲哪还有反对的理由,当下就高兴的笑道:“多谢王爷王妃了。” “王爷对二姐姐可真好,眼下连咱们古府都沾了光呢!”醒来没多久的古如玉靠在曹氏身边娇弱不已的说道,眼中是显而易见的一抹嫉恨。 这姑娘连嫉恨都不加掩饰了,可真是蠢透了。 古颜夕在心里冷笑了声,可不想她这么好过,只是面上却是温柔笑着,上前轻轻拉住了古如玉的手,“三妹,你这香粉……”她说着顿了顿,似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的踌躇,但片刻后,她还是坦言,“知道你刚才为什么会晕倒吗?” 迎着古如玉有些惊恐的目光,古颜夕肃看面容:“这香粉可是有催情作用的,你虽然用的量少,但也不是没反应。碰上凉性的茶水自然会对你身体造成损伤,以后你……” “啊!”古如玉没等她说完,就尖叫着捂住脸就从房中冲了出去,那飞奔而去的身影十分奔放自然,不见丁点惺惺作态的样子。 这一下,古如玉的脸,恐怕都丢尽了。 曹氏恨恨的瞪了古颜夕一眼,匆匆追了出去。 接连气走了曹氏母女,又见古钲带着应墨隐重新前往正厅,古颜夕才又有机会跟古流烟商量一些要紧的事。眼看时辰不早,她才依依不舍地告别几人,然待到重新坐上回府的马车时,就见应墨隐盯着她若有所思,她不由冲他眨眨眼:“怎么,刚才的戏王爷看得还不够尽兴?” 应墨隐缓缓移开视线,目光垂着也不知落到了哪里:“老戏怎如人好看,你总是叫本王意外。&quot; “臣妾愚钝,王爷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应墨隐过了很久才重新把目光落在古颜夕身上,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古颜夕愠怒的脸色,唇角挑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来:“你既已让古家向本王敞开了门,为何不送上范家的,恩?” 20.-20-来在王爷眼里人只分两种 “臣妾愚钝,王爷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应墨隐过了很久才重新把目光落在古颜夕身上,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古颜夕愠怒的脸色,唇角挑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来:“你既已让古家向本王敞开了门,为何不送上范家的,恩?” 男人静静的说着话,古颜夕却下意识握紧手中帕子,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范家先祖乃开国功臣,多年来活跃于朝堂内外,说是先帝的左膀右臂也不为过。而古流烟作为范家孙子辈中唯一的女孩,自然倍受宠爱。古颜夕由于是范氏带大,跟范家的关系自然也很好。 就是因为这,她敢让古流烟一人留在古府,也是想曹氏多少会对范家忌惮几分,不会过分胡来。 只是听应墨隐的话,竟让她隐隐不安起来。 下颚忽然被人挑起,古颜夕被迫抬头就见应墨隐不知何时凑到了跟前,正眸色沉沉望着自己。他修长手指捏住她的下巴,那种几乎要看穿人灵魂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本王还纳闷你为何对古流烟那么好,原来是看重她身后的范家。” “啪!”古颜夕脸色突变,猛地伸手打开应墨隐的胳膊,眸光冷了下来。 “怎么,恼羞成怒了?”摸了摸微疼的手臂,应墨隐轻哼一声,戏谑道,“可惜,范家早就今时不同往日,你若想指望他们,怕是走错了这步棋!” 不管古颜夕嫁进应侯王府到底什么目的,想用范家的人来做靠山,他应墨隐还不放在眼里! 古颜夕静静看着应墨隐,拳头紧了又握,握了又紧。 她眸底的冷凝与此刻马车中的气温几乎快要融为一体,良久她扬唇冷笑:“原来在王爷眼里人只分两种,对你有用和对你没用,是吗?” 并不喜欢这种被人质问的感觉,应墨隐敛眸不语,片刻才唇角一斜:“是,又如何?” 古颜夕缓缓移开目光,她早该想到这种身居高位的人眼里和心里都是没有感情可言的。亏得她还以为应墨隐或许会有几分恻隐之心,她示意车夫停车,头也不回地道:“不如何,臣妾只是觉得连一颗真心都没有,王爷你,还真是可悲。”说罢,古颜夕轻巧跃下马车,扬长而去。 应墨隐安静坐在马车中,既没有多加询问,也没有派人追上去。他一向平静无波的眸子静的如一片死海。 “真心……吗?”薄唇轻启,他神情自嘲静坐许久,吩咐车夫继续驾车。 面上的怒容在下了马车后就被收了起来,察觉到身后并没有应墨隐的人跟踪,古颜夕不由缓缓松出一口气来,可终于给她找着自由行动的机会了。她不假思索的来到一处茶馆,才抬腿入内,就听一道利音划破空气,向她面门袭来。古颜夕身形微动,闪身躲了开去,她无奈一笑:“凌薇,就你这样招呼客人,难怪没人敢上门。” “你还敢说……”茶桌后窜出一个黑衣女子来,一脚踩在凳子上,大大咧咧的提着把长刀,那刀背就被她轻松架在脖子上,看着古颜夕不大好看的脸色她顿时笑了起来,“谁气你了,快说出来我好谢谢他啊!” 一脚踹开凌薇的腿,古颜夕无声翻了个白眼:“我之前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21.-21-王妃是嫌弃咱们府里下人伺候不周吗 凌薇见古颜夕一脸严肃,这才正经了些:“还没结果,你也知道那时候乱的很,知情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应国跟宣国的战役结束于一个月前,传说中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应墨隐惨败而归,只是炎帝却并没有怪罪,反而不顾朝臣上书讨伐对应墨隐多加照拂,甚至还亲赐一门婚事。 她没出嫁时就觉得这场仗输得奇怪,眼下嫁进应侯王府隐隐觉得这事另有内情。 凌薇见她一脸失神,脸色也有些黯然,劝道,“你别担心,洛凡的事……我一定会查个明白,是死是活,我都会带他回来见你!” 古颜夕杂乱的思绪被打断,她脑中快速闪过那个人的名字,却又摇了摇头解释道:“我不是为他,眼下咱们有个更大的麻烦。”将应侯王府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古颜夕才叹了口气道,“我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查明了真相才能让应墨隐暂时对我放松警惕。” 也只有这样,古府跟范家才不会被牵连进去。 凌薇看着她紧锁的眉头低头沉思片刻道:“我现在就派人去黑市,对方敢在大婚当晚闹事,恐怕……谁?!”话没说完,就见一抹黑色身影快速从门外闪过。凌薇二话不说就要追上去,被古颜夕伸手拦住了。 “不用追了……”她说着,抬手抚了抚耳边鬓发,冷然一笑,“阿薇,要麻烦你跟我回一趟王府了。” 所幸古颜夕与应墨隐闹得并不愉快,应墨隐没开口,她带着个人回府也不好说什么,除了…… 流若笑盈盈的挡在了古颜夕回房的路上,一双含情的眼一个劲的往凌薇身上飘:“王妃是嫌弃咱们府里下人伺候不周吗,怎么出去一趟就……” “我为何带人回来,况公子不是应该最清楚吗?”古颜夕同样回以一个笑盈盈的笑容,说完再不理他,与他错身而过,凌薇一听柳眉一竖,“偷听的人是他?” 古颜夕点了点头,“他跟应墨隐关系不一般,咱们可要小心为上。” 凌薇低声应下,跟着古颜夕回了房,两人谈了会各自早早的歇下了。 子时一过,古颜夕刚有些睡意就听屋外传来一声细微响动。她猛地起身就见外间的凌薇也翻身坐起,二人互相对视一眼,神色警惕。然而过了很久也再没其他声音,古颜夕正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时,就见窗格处伸进一根细长竹管,袅袅烟雾渗进屋中,香气逼人。 竟然用上了药…… 古颜夕掩住口鼻闪至凌薇身边,“这来的可真是个好时辰。” 夜黑风高,适合干坏事,更适合——杀人。不过她与应墨隐早有协议,且应墨隐知道她擅长用药,又怎会想出用药这种烂手段? 脑中灵光一闪,古颜夕拉起凌薇直冲门外,窗格处的黑影见她二人出现先是愣住,接着扔下竹管一跃至房顶快速往外逃去。 22.-22-滚回去! 古颜夕这才发觉今夜的应侯王府似乎很不寻常,阵阵冷风侵袭,更有血腥气蔓延在空气中。她不再多想与凌薇快速跟上去,却见那黑影在即将进入前院的时候身形一闪,反倒往内院冲去。 给凌薇使了个眼色,二人分道扬镳。古颜夕进入前院就听一阵嘈杂,便见整个前院乱作一团——无数不知从何而来的黑影正与应墨隐手下的侍卫们纠缠在一起,打得十分激烈。 “你怎么来了?”见古颜夕突然出现,应墨隐眉峰轻蹙,眼底利光划过。他一剑刺进刺客胸膛闪至古颜夕身边,空着的手拽住她的胳膊,“滚回去!” 冷峻的神色带着几分危险气息,此刻的应墨隐浑身杀伐之气凝聚如地狱使者,他举剑挥手间鲜血四溅却面不改色。这般冷厉果决的形象仿若一个真正的王者,经过鲜血的沐浴、经过战场的厮杀,独有他自己的光芒在周身闪烁。 古颜夕一颗心沉了下去,莫名为前途开始担忧。然而眼下身处战局早已不能任由她做主,她甩开应墨隐的手捡起刺客落下的长剑,反手一剑捅进另一名欲要攻击应墨隐的人的身体。 “臣妾早说过要为王爷分忧,这种时候又怎么能回去?”手起剑落,古颜夕朗声应道,身形轻飘,一脸平静。 应墨隐挥手再斩一人,见她的举动不免眉头更紧:“古颜夕,你该替本王分忧的不是这种事!” 相比刚才的冷静,此刻的应墨隐明显带着不耐烦。古颜夕不由怀疑对方这么急着赶自己回去到底什么原因,她身形闪动间却不避让,继续手中砍杀动作笑道:“王爷别忘了,是你亲口说府中大小事皆由我主持。” 应墨隐穿梭的步子顿了顿,再回首就见古颜夕宛若夜间精灵般跳跃旋转。她招招凌厉动作娴熟,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明显是个老手。身为一个名门千金,做起杀人的事竟如此顺手?这样一个他连底细都不清楚的人,又怎么能掺合进应侯王府的事! 不顾刺客还在翻身跃至古颜夕身边,应墨隐一手斩下与她过招的人的胳膊,另一手将她箍进怀里。他带着血痕的长剑攀上她的腰身,他环着她旋转杀敌,看似保护,实则却已触上她的气门。 “你没得选,回去,或许本王还会让你好过点。”加重手上力道,应墨隐冷冷说道。 古颜夕完全没想到在这么紧张的时候应墨隐竟对自己出手,气门处强压的力量让她倒吸一口冷气。她紧咬牙关不愿就这么认输,空着的手攀上应墨隐胳膊,摸到肘部的穴道狠命一按! 应墨隐胳膊顿感麻痹急忙收手,而这时又有一刺客冲上前来,让他无暇顾及。眼看长剑即将刺进肩膀,他眼微眯正欲接下,就见一道利光闪过,刺客身形停在空中,然后缓缓倒下。 目光慢慢后移,应墨隐看着古颜夕长剑上的血痕,眸色渐变——她,救了他? 23.-23-王爷以为呢 这头古颜夕与应墨隐正闹得不可开交,那头梨香早已看得满面妒火。她面不改色引着刺客往二人所在的位置退去,避开刺客的攻击后巧妙弹出一枚石子,就见那刺客失去重心,长剑刺向古颜夕后背。 此时的古颜夕正与应墨隐对峙,待到发现冷剑逼来时已无法闪躲。还没等她有所反应,垂着的手被人大力一扯,人则跌进一个略显温热的怀抱。 血腥气蔓延在空气中,这方怀抱却含着一抹松香的淡雅。古颜夕怔怔抬首就看到应墨隐棱角分明的侧脸,他旋身上前一剑劈上刺客头颅,鲜血四溅,他却连一点表情变化都无,只转过头,目光深邃望着她。 那是多么深邃又触不到底的深渊啊……古颜夕想着,心口莫名有些堵得慌。 夜晚的屠杀在这一刻终于停了下来,她急忙挣脱应墨隐的怀抱,还没等她开口就听背后梨香传来一道呻吟。二人纷纷侧目,就见一小截断剑刺进了她的肩头,想来是因应墨隐刚才杀气过猛才导致刺客手里的剑无故断裂。 原本平静的面容终于有了变化,应墨隐扔了剑上前:“梨香……” “王爷……这不怪你……”梨香虚弱的拉住应墨隐的手,喃喃说着,一双眼渴慕的看着他。 古颜夕静静看着梨香这故作娇柔的模样,她冷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一顿,忽然轻声笑道:“梨香姑娘做事一向稳妥,方才怎么会无端就让刺客杀了过来?”眼见梨香全身一震,古颜夕缓缓蹲下身子审视:“你是一个受过训练的暗卫,连保护王爷周围安全这种事都做不到,反而还要王爷出手救人吗?” 被古颜夕的语气所慑,梨香不自觉垂首,莫名抓紧了应墨隐的袖口。应墨隐敛眸没有说话,只目光盯在梨香的手上,眸中似有异色闪过。良久他终于起身,却是淡淡道:“梨香旧伤未愈,有失误也很正常。” “是吗?可王爷的命比什么都重要,既然梨香无法尽其职责,那这阵子就让她好好歇着,别到处走动了。 ”不打算就这么退步,古颜夕似笑非笑道,“王爷以为呢?” 古颜夕故作的笑脸让应墨隐觉得刺眼,他眉头皱得更近,却并没有开口说什么,这让梨香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嫉恨,抓着应墨隐袖子的手更加紧了几分,柔弱的都要哭出来,“王爷……” 然而,她余下的话音被一前一后跃进前院的两个身影打断,流若似笑非笑的看着轻巧落在古颜夕身侧的凌薇,“哗”一下打开了折扇,“阿墨,我想你还是先问问咱们的王妃下午带回来的是什么人吧……”说着,他的目光轻飘飘落在古颜夕身上,慢慢道,“为什么她会在后院跟刺客在一起,而又为什么那个刺客身上有这样东西。” 随着流若话落,一个红色的锦囊被他随意的扔了出来,上面隐约可见丝丝血迹。 这东西对应墨隐来说当然不会陌生——古颜夕嫁进来那晚锦囊便是挂在她的腰上,上面的血迹也是她当时被自己划破手掌后沾上的。 一时之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古颜夕身上。 24.-24-是这些刺客与我有关 应墨隐眼神越见深邃,却始终没有发表意见。他再度把目光移到地上的锦囊,少倾才道:“你有什么要说的?” 莫名松了口气,这便是答应给她解释的机会了。古颜夕不再理会流若从旁挑衅的目光,只俯身将锦囊拾起,细细端详。 鼻尖很快荡过一丝异样香味,她微微挑眉…… 看来拿走锦囊的是个女人啊…… 心中这样想着,古颜夕冲凌薇道:“你在哪儿发现这东西的?” 古颜夕轻轻一笑却不开口反驳,她目光流转间,接触到她目光的梨香微微低下头,她双耳只余一个耳坠,此刻正不安的轻轻颤动。 流若见状,不由嗤笑出声,神情鄙夷,“应侯王府的守卫一向森严,若非有人提前告知他们府内布局……” “你的意思……”古颜夕坦然相望,“是这些刺客与我有关?”她说着轻轻笑了下,偏头看向应墨隐,“王爷也这么认为吗?” 凌薇冷着一张脸,先是白了眼身旁的流若然后才道:“适才我追着那人一路往后院去,不知怎地对方一闪身就没了踪影。我见找不到人便打算过来帮你,谁知道往前走了几步就发现地上躺着一个刺客。我刚从他身上搜到这锦囊,就被这人抓住了。” “胡说八道,”流若冷笑一声,毫不客气道,“你倒是想个好点的说辞,什么追着人一路过去,谁信啊?” 眼见凌薇要暴走,古颜夕警告地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再生事。她盯着手里的锦囊想了许久,才道:“王爷,如果臣妾说今晚这事是有人想故意陷害臣妾,你可信?” 应墨隐面上微不可见地添了一许高深,他看着古颜夕,没有吭声。 见此也不再废话,古颜夕将锦囊扔了过去,道:“子时有人往我屋中下药,若不是我警觉,怕早就被人换了刺客的衣服扔在后院了。那人见一计不成便再生一计,将锦囊放在刺客身上,好让看到的人觉得此事与我有关。” 至于为什么会被凌薇撞上……只能说天公不作美吧! 应墨隐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是淡淡道:“继续。” “锦囊上有一股很浓郁的香味,王爷应当知道臣妾从不用香。”古颜夕状似无意扫了梨香一眼,似笑非笑道,“如果臣妾没闻错,锦囊上的香味是这个月新上的桃花粉,而全洛阳城只有城南赵家的脂粉铺子才有。” 眼见应墨隐突然蹙眉,古颜夕不由笑道:“王爷也发现了吗,说来还真是巧,怎么梨香的身上就刚好有这股桃花粉的味道呢?” 冲欲要开口的梨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古颜夕轻笑一声不再理她,只转身走到一具刺客尸体前。 她凤目缓缓移动,接着伸手扒开刺客肩膀处的衣裳。肩膀处的皮肤隐约发黄,与其他地方的肤色看起来十分不同。 还没等她动手就见应墨隐忽然靠过来,他冷眸扫了眼,伸手冲流若道:“药。” 流若急忙将贴身携带的药瓶递了过去,应墨隐将其滴在了刺客肩头,很快就见一个虎头的刺青显现出来。虎头——赵家的标志,更是炎帝给赵家的无上殊荣,此刻赵家的杀手出现在应侯王府,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应墨隐慢慢起身,双目盯在刺青的位置,脸色冷冰。 赵家的香粉,赵家的刺客,赵家的背景…… “王爷,臣妾记得府里有个叫晴岚的侍妾,好像就是赵大人送来的吧?”似笑非笑地提醒应墨隐,古颜夕相信眼下他一定不会再怀疑自己跟凌薇与此事有什么关系了。 25.-25-梨香,你可知错 毕竟她因为曹氏,可是跟赵家关系恶劣的很呢! 应墨隐立刻看向流若,后者一愣,抬脚就往后院冲去。然而步子还没跨出去,就又听应墨隐道:“去暗门。” 几乎掩饰不住内心的惊讶,流若猛地停下看向应墨隐,目光中带着询问。可见应墨隐面无表情十分严肃,他不得不重重叹了声,这才飞身奔了出去。 夜晚的风含着几分凉意,从平地掠过,扬起浓重的血腥气。已经有暗卫开始在旁小动作地整理,而古颜夕与应墨隐等人一动不动站着,直到一柱香的功夫过去,才见流若拖着一个人……或者说,是一具尸体走了回来。 晴岚死了,在流若赶去暗门的时候,她已经被暗门处的机关射杀。想来那个告诉她暗门位置的人并没有告诉她那里还有机关,而瞧她一身黑衣的模样,古颜夕可以确定晴岚就是给自己房中投放的人。 还真是死无对证啊…… 古颜夕看向梨香,见她很明显地长舒口气,冲着应墨隐道:“王爷,想来今晚的事全是晴岚一人所为,眼下……她也算付出代价了。” 想就这样蒙混过去?古颜夕心中冷笑,忽然开口:“她的确是付出代价了,可我奇怪的是她怎么会清楚王府的前院机关布置,而且还能找到暗门在哪儿?”说着,她冲梨香眨了眨眼,“我入府这么久,连我都不清楚呢!” “王妃不知道并不能说明其他人也不知道,晴岚的身份就是细作,又怎么会跟王妃一样呢?”梨香不自觉紧张起来,看着古颜夕说道。 “细作啊……”古颜夕了然地点点头,忽然俯身从晴岚紧握的拳头中掏出一枚耳坠,“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的耳坠会在一个细作手里?” 晴岚死前将梨香的耳坠紧紧握在手里,很明显就是留给他们看的。流若刚才走的太急没有发现,把人带来后其他人也没注意。古颜夕一早就发现却保持沉默,为得就是等梨香先出口,她在前面洗脱嫌疑,她才能在后面泼点泥水。 看着梨香瞬间收缩的瞳孔,古颜夕特意在她跟前晃了晃手中的耳坠:“你身上桃花粉的味道乃赵家脂粉铺子所出,你耳朵上少了的耳坠在赵家细作手里。梨香啊,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被古颜夕阴冷语气所慑,梨香下意识就抬头看向应墨隐。她急忙伸手抓住应墨隐的衣袍下摆,眼眶含泪摇头道:“王爷……我没有……” 应墨隐目光深邃看向梨香,良久蹲下身慢慢握住了她的手。一根一根将她的手指从自己衣袍下摆掰开,他看着她,冷酷道:“梨香,你可知错?” “王爷我……” “流若,带她下去杖责三十。 从今日起撤销她近身暗卫的身份,降为普通暗卫。”重新站起身,应墨隐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26.-26-王爷是在怪臣妾多管闲事吗? “阿隐……” “即刻执行。”简单四个字,不带丁点感情。流若满脸复杂看着应墨隐,最后只能摇摇头硬拽着哭泣不止的梨香退了下去。 前院很快空了下来,古颜夕冲凌薇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回去。就在凌薇刚一离开,应墨隐突然一把推着她靠在了背后假山上。他双臂横撑在墙上将她困在其中,微眯的眸子透出几分复杂。薄薄的双唇贴上古颜夕耳畔,他的声音如夜晚靡音:“自从你嫁进来,应侯王府就没一天消停过。古颜夕,本王要怎么罚你才好?” 罚她?他自己的人惹了事出来,他竟有脸说这种话?不怒反笑,古颜夕靠在墙上媚眼如丝,却语气清冷道:“臣妾也想消停,无奈王爷红颜知己太多,个个都跟臣妾过不去。” “是吗?”唇角轻斜,应墨隐眼中似笑非笑。 “是啊,臣妾心中只有王爷,看她们这样还真是不开心。”说着她双臂缠上应墨隐脖颈,使劲一拉,“所以再有下次,臣妾可不会手下留情了!” 应墨隐黑如曜石的眸子沉了沉,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鼻尖荡过的是独属于古颜夕身上一股清冽的气味,他敛眸,似笑非笑:“那你便……试试看。” 这之后,两人却是不欢而散,却没想天刚亮,应侯王府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古颜夕掩唇打了个哈欠,微青的眼眶看着面前来宣旨的太监,眉头轻皱。应墨隐坐在旁边垂着头把玩腰间玉佩,许久才道:“既然陛下已知王府昨夜出了事,本王眼下还有些后续要处理,就不进宫叨扰陛下了。” “陛下说,后续的事王爷大可交给府中下人,倘若他们连这点能力都没有,留着也没用。”那太监像是早知道应墨隐会拒绝进宫,皮笑肉不笑道,“陛下还说,若王爷不放心,他可派人来处理。” 着重“派人”两个字,期间含义不言而喻。应墨隐神情微冷扫了那太监一眼还没说话,就见古颜夕突然笑着起身道:“劳烦公公了,臣妾与王爷稍后就会入宫面圣。”说着她示意凌薇将人送走,还未转身就察觉到一抹冷凝视线钉在自己后背。 她唇角上扬,侧身挑了挑眉:“王爷是在怪臣妾多管闲事吗?” “你一向喜欢管闲事,本王已经习惯了。”语气莫名,应墨隐起身踱至古颜夕跟前,静静看她片刻,蓦地伸手抬高她的下巴,“不过王妃聪慧,怕是可以猜一猜陛下是如何知道王府昨夜出了事?” 面对如此直白的怀疑,古颜夕毫不畏惧他语气中的阴冷,一脸坦荡道:“王爷不应该比臣妾更清楚吗?” 还是那么淡定自若啊…… 眉峰微挑,应墨隐颇感意外。他重新审视了一番古颜夕也不说话,就这样背着手离开。而古颜夕不自觉松了口气,看着随即入门神色犹豫的凌薇,道:“昨晚的事恐怕没那么简单,你跑一趟范家,帮我给表哥传个话。” 27.-27-是嫡出还是庶出又有何分别 “阿颜,昨晚那些人会不会跟你大婚当晚来的是同一批?”凌薇低头想了想,小心地问道。 古颜夕皱眉,摇了摇头。 她的确是不知道,虽然她也急于找出答案,可应墨隐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她当然也希望两次来的都是同一批人,这样可以节省不少时间,但想想实在不可能,先不说来的人目的如何,单凭昨晚那群人的阵仗,她甚至怀疑这件事跟赵家到底有没有关系。 毕竟上面还坐着一个容帝,赵家何必走这一步? 这方安排完,古颜夕回房稍作梳洗就与应墨隐一道入宫。由于事不寻常,二人谁都没有心情说话,就这样保持沉默一直到入了宫门。来带路的正是之前去王府宣旨的太监,三人大约走了一柱香的功夫就听前方传来阵阵笑语及女子婉转的歌声。 吴侬软语的唱调几乎听得人骨头都酥了,古颜夕撇了撇嘴暗道这世上果然只有皇帝才敢在大白天寻欢作乐。她侧目瞥了眼应墨隐,见他往日清冷的面容带着几分严肃,随着那唱调歌词越发清晰,他眸中似闪过了什么东西,神情也越发难看起来。 “原来是应侯王到了,朕说她们怎么没声音了呢?”在发现歌姬的声音逐渐低沉后,本沉浸在曲乐中的炎帝朗声一笑,转过头看了过来。 如今坐在帝王上的男人像是个世间最常见的文弱书生,他长眉入鬓,面白如玉,颊上一颗泪痣令他无端多了些旖旎,骤见应墨隐,他的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温和笑问,“方才那首曲子是先帝生前最爱,王爷听着觉得如何?” 应墨隐眸中冷色一闪而逝,垂首遮去暗色,淡淡道:“微臣实乃俗人,并不懂音律之事,还望陛下见谅。 ”说着他伸手拉过古颜夕,俯身做礼,“携内子见过陛下。” “那还真是可惜,朕原还想着能跟你好好聊聊这曲子。”应炎煦满脸失望,见他当真瘫着一张脸不欲多谈,这才将目光转向了古颜夕,“这位就是应侯王妃吗?倒是听皇后跟静妃说过不少。一直只闻古府大小姐蕙质兰心,没想到二小姐更是出色,怎地以前从未见过?” 他显然早就知道当日凤栖宫的一切,面色一直和悦。 这样的人让古颜夕不敢大意,闻言微微一笑,低眉道:“陛下国事繁忙,臣妾当日不过一名小小庶女,又岂会入得了陛下的眼?” 应炎煦眼底划过一丝趣意,不由大笑出声。他缓缓将目光移开投向远处,沉吟许久才微冷了声道:“既是庶女,又如何当得起应侯王府正妃的位置?” 此话一出,不仅古颜夕一愣,便是应墨隐也是面沉入水。 他欺负挤兑古颜夕是一回事,可别人当着他的面说古颜夕不配,却着实让他有些不舒服,只是他才要说话,身侧的古颜夕已是淡淡开了口,不急不缓道:“是嫡出还是庶出又有何分别,于陛下而言,只是需要一位应侯王妃,仅此而已。” 是谁……又有何分别。 见上首的帝王笑着望过来,古颜夕顿了顿,轻轻又接上了一句,“陛下天意圣眷,恰逢家姐病重,臣妾不过是顺应天意罢了。” 这顺应天意四字似是愉悦了应炎煦,他笑着抚掌,“好个顺应天意,哈哈……” 28.-28-几日未见,王妃的气色倒是好了许多 一侧的应墨隐微微侧目,他看着身畔的女子,像是从未这般仔细看过,这世上能有几个女子能在面对一国之君的时候还如此冷静并充满智慧,应墨隐其实承认古颜夕是他平生见过的最优秀的女子,可就是这么一个优秀的人,为何一定要打破头嫁进应侯王府? 仰慕自己?呵,怕是只有蠢笨如猪的人才会信。 应炎煦又与他二人说了会体几话,慢慢将话题转到昨夜应侯王府的行刺上来,“听闻昨晚出现在你府上的,是赵家的人。” “看似是赵家家仆,但微臣想赵大人并不是做这种事的人。”应墨隐皱皱眉,冷道。 “哦?”眉峰上扬,应炎煦的神情带着一抹高深,“你查都没查就说不是他,难道没想过万一真是赵家所为?” “赵大人做事一向磊落,陛下信他,微臣自当也信。再说既是去刺杀,又怎会派带着刺青的自家杀手?”缓缓而语,应墨隐不卑不亢看着应炎煦说道。 平静无波的目光对视,却让周围气氛变得十分微妙。就这样过了很久,应炎煦才笑着低下头,一边轻叩桌面一边道:“那依你这么说,是有人在故意陷害赵家了?” 古颜夕垂眼暗道不妙,应炎煦一句句将话题引到此处,原以为他只是试探,而眼下看,却又不是试探那么简单了。 应墨隐倒是平静,他眉眼间几乎没什么变化,只看着应炎煦淡淡道:“微臣不敢,不过经陛下提醒,此事也并非不可能。” 应炎煦瞥了他一眼,忽然笑道:“那你觉着洛阳城中有谁敢陷害赵家?” 沉静的眸底似有波澜溢出,但应墨隐只面不改色道:“赵大人替陛下除奸臣、查贪官难保不会得罪人,以此才招来祸端。不过此事尚无证据,微臣也只是猜测。” 应墨隐的回答十分巧妙,既免了赵家的责任又保全了炎帝的面子,甚至连他自己都洗脱的一干二净。 古颜夕不由暗自称赞,也只有应墨隐才能面不改色地当着皇帝的面说这些。 浅笑的神情终于淡了几分,应炎煦抬头看向应墨隐,似是对他的回答不是很满意。正待他要继续下去的时候,就见他的贴身太监小步靠了过去,道:“皇后娘娘跟荷妃到了。” “传。”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但应炎煦很快挂上温和笑意,像是忽然才想起来般道,“瞧朕,光顾着问事情竟让你们站了那么久,来人啊,赐坐!” 随着太监们添置凳子,应炎煦跟荷妃也领着宫人们进了园子。对这两人自是不陌生,应墨隐冲两人颔首,古颜夕却不得不起身冲两人行了一礼。荷妃看古颜夕着实不顺眼,才打算挤兑她几句,就被应炎煦以眼神制止了。 应炎煦警告了荷妃一眼,这才看向古颜夕,柔声道,“几日未见,王妃的气色倒是好了许多。” 29.-29-娘娘可真偏心,臣妾入宫这么久 “娘娘亦是风姿卓绝。”古颜夕礼貌回答,目光瞥到一旁花枝招展的荷妃,不由抿唇笑了笑,“不过臣妾瞧着荷妃口唇干燥、眼眶发红,想来是近日肝火过旺所致,荷妃还得多注意身子啊!” “你!” “闭嘴!”应炎煦冷冷出声,看都不看荷妃一眼,这个女人向来都只会争风吃醋,他早就没了兴致,倒是这个古家庶女让他起了些兴趣,他给了古颜夕一个温和的笑,柔声道,“怎么应侯王妃还懂医?” “只是在家看过些医书罢了,倒叫陛下瞧了笑话。”应炎煦的目光让她十分不舒服,古颜夕敛眸出声,一双手不由慢慢握拳。而应炎煦依旧毫不顾忌地打量着她,末了竟道:“那不如王妃也替朕瞧瞧?” “陛下!”还没等院中其他人出声,荷妃第一个站起来,“陛下龙体康健,根本不必找人看!应侯王妃虽懂药理但也是半路出家,倘若看出个好歹,她跟应侯王担得起吗!” 应墨隐清冷的眸子缓缓抬起,仅一眼,就让荷妃的气焰低了一大半。瞧着她明明怕得要死却又蛮横十足的样子,他心里冷笑,不急不缓道:“本王跟王妃自是担不起,所以多谢荷妃提醒。” 被应墨隐冰冷语气所慑,荷妃张了张嘴没敢搭话,只得愤愤转向应炎煦撒娇道:“陛下……” 应炎煦伸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虽不明说,显然也是烦了。他看着应墨隐一脸坦荡的样子,疑惑地笑问道:“应侯王,怎么你对自己的王妃一点信心都没有吗?” “并非微臣没有信心,而是陛下千金贵体,她担待不起,微臣……更担待不起。”察觉到应炎煦这番话的意图,应墨隐低眉顺目回答,眉宇间却平添一抹蹙痕。 对这样的回答似乎很是受用,应炎煦脸上笑意渐浓,急忙让他二人起身,又吩咐宫人们上茶。明明景色优美的御花园此刻却因各怀心思的几人而使得气氛变得微妙,古颜夕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心中莫名不安起来。 还没等宫人上茶,就见应炎煦身边的太监再一次上前,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很快就见应炎煦起身道了句还有事要处理,却也同时吩咐让白茵茵跟荷妃作陪,权当是对她跟应墨隐二人的安抚。 心道这哪里是安抚简直是受罪,古颜夕微微叹气时就听白茵茵忽然道:“上次见王妃你似乎并不喜欢喝茶,这点倒是跟王爷一模一样。得知你们今日要进宫,本宫便让下人们将新鲜水果榨了汁,到时王妃可得多用一点。” 古颜夕看着白茵茵脸上温婉的笑容,不安却在心中扩大。 “娘娘可真偏心,臣妾入宫这么久,娘娘也不曾记得臣妾喜欢什么呢!”荷妃尤不甘心,颇有些吃味地埋怨道。 30.-30-王爷,戏好看吗 正在她说话的时候,宫女们已然端着托盘上前。古颜夕余光瞥着靠近自己身边的宫女,微冷凝光从眸中滑过,就见那宫女脚下一软,托盘上的茶水跟果汁一应向自己泼来。 心中冷笑飘然起身,看着那汤汤水水悉数洒在刚才坐过的石凳上,古颜夕抬头看着白茵茵跟荷妃,一脸淡淡。 “混账!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头一回见白茵茵动了怒,一拍桌脸色冷冰。挥手让一旁的宫女们上前收拾残局,她看着古颜夕,略带歉意道,“原是想安抚你跟王爷,却没想又扰了你们的心情。” 说着她瞥见古颜夕裙角的一抹污渍,急忙吩咐身边站着的宫女道:“本宫记得偏殿有几件常服,你带王妃去换件衣服。” 古颜夕的目光在白茵茵身上停驻片刻,半晌才笑盈盈看向应墨隐,柔声道:“王爷,臣妾去去就来。” 应墨隐深深看她一眼,点点头。 一边跟着宫女记下走过的路一边警惕观察周围环境,古颜夕发觉越往里走越是荒凉。待在偏殿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出来,却是再也不见领路宫女的影子。 带着冷意的风将古颜夕额间碎发扬起,她才踏了一步,意外发现眼中所见情景突变,假山移动,树木换位。 这是……阵法? 耳边风声呼啸,察觉到周边突起的杀意,古颜夕慌忙一个旋身避开不知从何处袭来的一枚暗器,她步子轻点快速穿梭,手中银针在同时激射而出,却只听到撞击硬物的声音,并未再有其他。 冷风越见犀利,暗器攻击越发猛烈。古颜夕尽数避开却无力走出这古怪阵法,她手中银针飞散射出,全都是有去无回。眼见银针就要用尽,古颜夕面上愈加冰冷。此时心中不安愈加浓烈,她倒不是担心自己会丧命于此,而是在疑惑。 就在她分神之际,一枚小刀突然划破空气向她背后飞去。古颜夕反应过来的时那刀尖已隐约触上了皮肤,她正要硬着头皮接下,长臂却猛地被人一拉,接着树木错位,杀气退散。 “想死吗?”抬头就见应墨隐冷冷看着自己,古颜夕这才发现那枚落在地上的小刀上啐了毒物,倘若刚才真的接下,后果不堪设想。 应墨隐此时负手而立,神情冷肃,却不是才来的模样,显然是在旁看戏。 心中莫名气恼,古颜夕挣脱她的手臂,面上笑容淡了下来,“王爷,戏好看吗?” 应墨隐却第一次没和她抬杠,只静静看向一旁。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具浑身是血的尸体便躺在不远处,看面容是方才弄脏她衣裙的宫女,而那尸体上的银针,却全都是出自她手。 荷妃一脸得意,趾高气扬的下令,“应侯王妃胆大包天,竟敢在宫中动手杀人,来人,把她拖下去,打入天牢!” 31.-31-臣妾是清白的 随着她话音落下,立刻就有大批侍卫入内,上前就要将古颜夕扭去天牢。 “慢着。”应墨隐上前护住了古颜夕,冷眼看着荷妃,“事情都还没查清楚,荷妃娘娘又何必着急定颜夕的罪?” “应侯爷,这么明显的证据摆在这儿,您是视而不见吗?”荷妃质问,已是有些咄咄逼人。 应墨隐连正眼都未瞧荷妃一眼,只斜了唇角冷笑道:“证据?什么证据?” 应墨隐这么厚脸皮的蛮横样古颜夕还是头一回见,她挑了挑眉有些意外。虽然仍旧对他刚才袖手旁观耿耿于怀,不过眼下明显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古颜夕佯装害怕地往后缩了缩,拽着应墨隐的袖子委屈道:“王爷,臣妾是冤枉的……” 应墨隐当然知道古颜夕又在装模作样,他皱皱眉,强忍着甩开她的念头,将她紧紧护着,再抬眼,目光冷寒坚定,看起来根本不打算退让。 见此荷妃更是恼火,挥手就让人抬着尸体上前:“这宫女刚才只是不小心弄脏了王妃的裙角,王妃嘴上说没事,背后却下此狠手!应侯爷,你可别说不认得那上面的银针!” 古颜夕往常会随身携带药包,针包也是以防万一的准备。没想到这时候会被荷妃她们抓住把柄……或者更准确的说,是被荷妃利用! 白茵茵纤眉微蹙站在一旁,始终都没有说话。眼见局势越发紧绷,她才轻叹一声看着应墨隐道:“本宫与王爷一样,自是不信王妃会做出这种事。不若将王妃暂且拘在冷宫,待真相查明再……” 应墨隐狭长眸子划过一道冷光,才要开口反驳,却是荷妃将两人的话头都截断了,“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可依臣妾看,只有让行刑司的人来一趟了!” 行刑司那地方但凡一个正常人进去,再出来都会成废人,荷妃显然是不将古颜夕除去就不会罢休。 可古颜夕……又怎会坐以待毙。 “银针的确是臣妾的,可臣妾也纳闷为何会出现在这儿。”料定荷妃不可能将阵法的事说出来惹人诟病,古颜夕神情委屈,揪着应墨隐的袖子,十分低落的模样,眸底却潜藏笑意。 “应侯妃,看来你只有去行刑司才肯说实话是吗?!”荷妃越发张狂,朝古颜夕紧逼一步。 古颜夕似是被她逼的后退了一步,整个人都要缩进应墨隐怀里,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可怜巴巴道:“王爷,臣妾真得什么都没做,您刚才在旁边不全都看到了?” 这女人往日是伶牙利爪,无人可敌,如今这装模作样的,倒……也有趣。 应墨隐唇角略略一勾,却也知道她是在不遗余力的拖自己下水。 这下可急坏了荷妃,眼看着大功告成她又怎么会允许在这儿失败!不由分说便命人上前动粗,却没想到遭到了应墨隐与白茵茵的双重阻止。 白茵茵这时才表明了态度,她款款而笑,十分端庄优雅,“按理,王爷做的证,自当不会有假,但王妃毕竟是王爷的妻子,为了堵众人猜疑,怕是并不适合作证。”她说着缓缓叹了一声,明眸担忧的看向古颜夕,“除非王妃你自己证明这宫女的死与你无关,否则……” “娘娘此话当真?”古颜夕缓缓自应墨隐坏中起身,此刻她面上去了怯弱,笑盈盈问道。 白茵茵面带诧异,看着古颜夕明媚的笑脸只轻点了点头。接着就见古颜夕缓步靠近那具尸体,眉眼轻扫并不说话。 很明显宫女是先被人打晕下了药,后才被搬到了阵法外。而她因身处阵法中看不到外面,才会射出银针抵挡那些暗器,却没想阴差阳错,射在了宫女身上。人到底是因为自己惨死的,古颜夕深吸口气,指尖轻触尸体暴露在外的皮肤,抬头看向荷妃和白茵茵。 “看出什么了吗?”荷妃冷笑着看了古颜夕一眼,眼中是十足的笃定。 “是否只要证明她的死不是因银针,就能说明臣妾是清白的?”并不回答荷妃,古颜夕反而再度问向白茵茵。 32.-33-本王倒是小瞧你了 见白茵茵点头,古颜夕轻声一笑,搭了把身边宫女的胳膊起身,抽出帕子一边擦手一边道:“那正好,臣妾发现这宫女在被针刺之前就已经中毒,死因为毒发,却并非臣妾的银针所致。” “什么?”被古颜夕的说辞惊住,荷妃愣了半晌才尖声嘲讽道,“你疯了吗,明明所有人都看到这宫女……” 荷妃一边说着一边侧目看向尸体,然而待她看清一抹怪异的青紫慢慢攀上宫女在外的皮肤后,却再也说不出话。她知道,只要没瞎的人都能看出对方是中毒身亡,可明明…… “你!”猛地抬头看向一脸云淡风轻的古颜夕,荷妃紧咬银牙,“是你捣的鬼!” 古颜夕眉眼含笑,一副懵懂不知的样子,却是看向白茵茵道:“臣妾是清白的。” 白茵茵默不作声,清透的眸子莫名添了一许深邃。她低眸扫了眼地上发青的尸体,又看了看古颜夕,最后只将视线落在应墨隐身上,冷声道:“想不到宫中居然投毒,此事干系重大,为恐危及皇上,来人呐,即刻将今日在场众人扣押,请侍卫统领及太医院太医前来,本宫倒是要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胆!” 须臾,侍卫统领及太医匆匆赶来,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便是将一个身上藏毒的宫女找了出来,白茵茵这才温柔的挽着古颜夕的手,道,“却是冤枉了王妃。” 古颜夕自然是进退有度,与之寒暄了番,便同应墨隐双双离去。 等两人身影终于不见,荷妃才忍不住摔了手里的帕子,白茵茵淡淡瞥她一眼,那眼神就像看着一个垃圾,“你做的好事!”她说着,转身就走。 荷妃恨恨瞪着古颜夕离去的身影,头顶艳阳高照,她却没有丝毫暖意。 就在偏殿前的杂乱逐渐归于平静时,距离此地不远的一间外殿内,正有一双阴鸷般的眸子全程注视着一切。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后,他唇角不自觉上扬,轻笑一声道:“派人下去,查查这古家二小姐到底什么来头!”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应墨隐瞥了闭眼坐在面前的古颜夕一眼:“本王倒是小瞧你了。” 自知他说得是刚才下毒的事,古颜夕轻哼一声,闭着眼道:“那么经过这事儿,王爷以后便会高看臣妾了吗?” “你倒想得不错,可惜本王并不喜欢狠毒之人。”声音淡漠,应墨隐缓缓移开视线,“连无辜之人都不放过,你与她们又有何区别?” “无辜?”古颜夕缓缓睁开眼,眼神冰冷,“如果王爷说得是被我下毒的那个宫女,她可真算不得无辜。” “她随身带着八卦盘,指甲缝中有朱砂粉末,身上的气味应当是蜡烛跟黄纸混合的味道,王爷,一个普通宫女带着这些,难道是布阵给皇后娘娘玩儿吗?”讥诮出声,古颜夕翻了个白眼。 瞧着应墨隐眉宇间微不可见的蹙痕,古颜夕突然凑上前,一根手指看似无害地戳上应墨隐胸口:“不过相比这,臣妾更想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非要被人置于死地才肯罢休?王爷可别再说什么不知道的话,臣妾与赵家虽然不睦,但还没到要被他们取了性命的地步。” 察觉到那根纤细手指带来的压力,应墨隐眼微眯,却反手将古颜夕困进怀中。他慢慢收紧两臂力量,见古颜夕疼得皱眉才道:“你真以为,是赵家?” “嗯?”不解地看着应墨隐,他却闭着眼不再吭声。她推开他坐回原位,敛眸沉思,慢慢地从刚才那句似是而非的话中品出些别的味道。 如果不是荷妃跟赵家急于要置她于死地,那会是谁? 心情沉重,古颜夕重新看向应墨隐,忽而道:“还有一事臣妾很好奇,王爷对臣妾一向不待见,今日为何肯出面替我解围?”明明他可以像之前那样站在阵法外围观她的窘境,何必挺身而出招惹上荷妃跟赵家,又或者说,是背后真正的主谋。 应墨隐没有睁眼,只唇角扬了扬,扯出一个怪异的笑。他出手的很大原因是因为证明了古颜夕跟皇宫并无关系,不过仅这一点,他依旧不会全然放心面前的女子。就这样保持沉默一直到马车停下,他这才睁开眼睛看着古颜夕,眼中是一如既往的凉薄跟淡漠。 “本王,乐意。” 简单四个字,他看着古颜夕瞬间收缩的瞳孔,宛若一只狐狸露出狡猾的笑容。起身轻松跃下马车,他重看回古颜夕,意犹未尽道,“你与其在这里试探本王,还不如想想你身带药包的事是谁传出去的。” “你!”紧咬牙关,古颜夕怎么就忘了,这家伙从来都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呢! 33.-34-范家是没了权,可他们还有力。 气冲冲地跟着应墨隐下车,还没等他们步子站稳,就见一个人影冲了过来。应墨隐见来人是流若正要说话,却很意外地发现他与平时很不一样。而古颜夕觉得用一个很通俗的词儿来说,那就是——狼狈。 流若的头发四下散开,衣衫破整,暴露在外的皮肤肉眼可见细小伤痕。他的右脸高高肿起,上面依稀可见五指手印。正当古颜夕他们参观完毕后,一口气还没喘匀就又见另一个身影冲了过来,却是凌薇一身黑衣,冷着脸。 应墨隐眉头轻蹙瞥了古颜夕一眼,显然对她带来的人颇有意见。流若跟在他身边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被个女人打成这样。而古颜夕又何尝不是同样的感受,她跟凌薇自小一起长大,还从没见过哪个男人能把她气成这样。 流若见到两人冷哼一声,扫了古颜夕一眼,眼神有些危险,“在阿隐面前,我想请王妃来解释解释,为何王妃的婢女要偷偷摸摸往范家跑?!” “本姑娘是正大光明!”凌薇的火气再一次被撩起,怒喝一声就伸手打过去。古颜夕急忙一把将她扯回来,回头就见应墨隐本就冷凝的视线更降了几度。 古颜夕不由叹了口气,“王爷……可否容臣妾解释?” 应墨隐冷冷看着她,他的眼中是难以触到底部的幽深,期间点点幽光几乎宛若地狱鬼火。良久他只转身也不说话,古颜夕见她正要卧房的方向走,不由松了口气,快步跟上去。 还肯听自己解释就好。 待到卧房内,应墨隐背着手站在窗边,古颜夕微微皱眉沉默片刻才道:“臣妾的确派凌薇去了范家,是……为了昨夜刺客的事。” 眼见应墨隐无动于衷,她又道:“臣妾……只是想请表兄查些东西,绝不会做不利王爷的事。再者……在王爷心中,范家早已不足为虑,臣妾这才……” “你倒是清楚。”应墨隐并未回头,他语气颇为古怪,冷冷笑道,“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范家是没了权,可他们还有力。” 古颜夕紧咬下唇,没有回答。 她当然知道范家的实力,正是如此才会让凌薇前去报信。可她怎么都没想到流若会从中横插一脚,而从目前的情况看,应墨隐对范家似乎抱着很大的成见。她并不清楚应侯王府跟范家到底有何过节,可如果自己一直夹在中间,只怕很多事都没法再做。 垂眸快速思考着,古颜夕却没注意应墨隐已经默不作声站在了身边。他神情复杂,许久突然伸出手去,就见古颜夕被惊住,下意识向后退去。 “这么怕本王?”应墨隐冷嘲一笑,缓缓垂下胳膊,“那你派人去范家的时候可有想过本王会知道?” 古颜夕不说话,她当然没想过。 “既然王爷也认可范家的实力,何不将其纳入自己麾下,也方便帮王爷解决一些麻烦。” 应墨隐不经意抬眉,古颜夕这番话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可很快他脸上的玩味就被嘲讽取代,他缓缓移开视线,冷道:“本王,不需要。” 他没有雄心壮志,也没有伟大抱负。若不是身份使然,他连这应侯王爷都不想当,只想做一只闲云野鹤,国事、家事,什么都不必操心。 “范家毕竟与你是亲戚,你若想联系他们以后就光明正大的去吧。不过本王要提醒你一句,一月之期,很快就到了。”平静出声,应墨隐再不看古颜夕一眼,背手离开。 34.-34-表哥你还是老样子 古颜夕趴在桌上,脑中不断回响的是应墨隐今天说得那些话。 “还有半个月……”古颜夕正惆怅时,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怎么还坐着,难道让大公子等你啊!”凌薇说着翻了个白眼,“他唠叨起来可不是开玩笑的!” 古颜夕无语失笑,并没跟应墨隐打招呼,带着凌薇前往敬华楼。楼中小二早已被吩咐过,在见到她以后有礼地将她带入二楼包厢。门扉开启,一个青袍身影落入眼中,碧玉如华,遗世独立,仿若散落世间的星辰,独这一刻璀璨异常。 莫名长出口气,古颜夕不得不承认范熙御的确是洛阳城中无数少女可望而不可求的对象。 “站着干嘛,这么久不见难道不认识了?”范熙御看着古颜夕宠溺一笑,敛袖倒了杯茶放在对面道。 “哪有很久,不过几天罢了,表哥你还是老样子。”古颜夕端起茶杯轻呷一口——上好的碧螺春。 范熙御没有接话,只注视古颜夕很久,才微微翘起唇角:“可你却变了不少。”他说着,伸手再替古颜夕续了一杯茶,“听凌薇说,你在应候王府的日子并不好过。” 古颜夕瞪了凌薇一眼,急忙摆手:“你别听她瞎说,应墨隐虽然性子古怪,但也没为难我。”说着,她见范熙御仍目光幽幽,不得不心虚地低了头,“只是他一向谨慎,府里又有些麻烦事……不过没关系,早在我决定替长姐嫁进去的时候……” “颜夕,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范熙御轻言一句就让古颜夕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她抬头看着那双深邃如井的黝黑眸子,良久摇头:“我便是知道瞒不过,所以才不想见你。” 闻言表情微动,范熙御垂眸掩住眼里一闪而过的异色。 他盯着茶杯许久,见古颜夕似乎有些局促,才缓声道:“应候王府前晚的事我派人查了,跟赵家没有关系。”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听到这话古颜夕还是皱了皱眉。原想此事若跟赵家有关,处理起来倒也不难。可如果不是,那就只有…… “至于你大婚那天,事出突然且应候王府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所以还没有进展。”沉声说着,范熙御顿了顿又道,“不过从黑市近期买凶的情况看应当不是应召国的人。” 古颜夕的表情严肃起来,原以为针对应墨隐的不过就是洛阳城几家大户,再不济还有宫中那位作为候选。可现在既然跟容召国的人没关系,那就只能是别的国家。 “你也不必担心,应墨隐虽给你一个月期限,但船到桥头自然直,肯定会有办法。再说这门婚事是陛下亲赐,就算他几百个不乐意,也得顾及几分陛下的面子。”见古颜夕满目愁容,范熙御柔声劝道。 听范熙御这么说,古颜夕终于抬头对上那双几乎能看透人灵魂的眸子,叹道:“我倒也不全担心这些,只是自打嫁进王府,麻烦总是一个接一个。眼下应墨隐也被拉了进来,他一向小心眼,我怕一个月还没到他就会把我赶出王府。” 35.-35-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竟敢挡本小姐的路 范熙御微抿一口茶水,浅淡一笑:“你把应墨隐想得太简单,你应该要小心的是他会将计就计利用你,毕竟你可是能帮他抵挡不少目光的。” 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古颜夕一听越发觉得事态严重起来。她从一开始只是想找到瑾尘身上的那样东西,从没想真的要与应墨隐伉俪情深,更没想过要因此踏进容召国的权力纷争 范熙御看着古颜夕微皱的眉头,心中疼惜。莫名叹了声,他伸手揉了揉古颜夕的头顶:“颜夕,逝者已逝,你实在没有必要为那个人……” “表哥,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紧咬下唇打断范熙御,古颜夕心中为难,不知如何开口。自己跟肖若凡的事人人只看表面,却不知一切并不在于男欢女爱。 之前是觉得没必要说明,现在却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范熙御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没有继续说下去。这时几道脆声笑语突然从门外经过,其中一个女声道:“那古颜夕是什么东西,一个下贱的庶出玩意儿也有脸嫁进应候王府!本小姐还以为她早被人打死了呢,没想到还活着!” 顿时就听此起彼伏的笑声传来,接着另一个女声道:“可不是呐,瞧她自打嫁进王府之后出了多少事,亏得应候王爷性子好,否则……” 随着声音渐渐远去,古颜夕玩味般地侧眸看向一脸云淡风轻的范熙御。 如果她没听错,第二个人的声音恰好是她那个三妹古如玉,至于第一个嘛……想整个洛阳城中除了白家的二女儿外,还有谁能这么大口气? “难怪表哥约我到这儿,看来还真是有好东西等着。”压抑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她笑笑扬眉,“让我猜猜,我们的好三妹最近是否瞒着曹氏跟白家走得很近?” “是你的三妹。”面不改色,范熙御放下茶盏轻摇折扇道,“我不过听说了昨日宫里发生的事,便找人去查了一查,没想到竟查出了白家的小姐。” 古颜夕颔首笑了,她还在想是谁将她随身携带针包这种事传了出去。眼下听古如玉的表现,必是她无疑。她原以为这件事是赵家在捣鬼,却没想真正动手的竟然是白家! 难怪应墨隐会说那种话啊…… 古颜夕不再犹豫,冲凌薇点了点头就见后者立码贴在门缝边上盯着。大概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她便挥手招呼古颜夕过去。 步子轻移,古颜夕侧耳倾听门外举动。待到脚步声自外面响起时,她猛地拉开门,伸腿横跨了出去。就听“哎哟”一声,一抹粉裙散开在眼前,接着听对方怒道:“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竟敢挡本小姐的路!” 古颜夕微微侧目,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的白家二小姐白欣桐。 注意对方微变的脸色,她莞尔一笑:“当众辱骂朝廷一品命妇,白二小姐,你该当何罪?” 36.-36-白小姐说了这么多,那不知在你心里谁才配做应候王府的女 白盈盈一愣,随即冷笑:“我当是谁这么没教养,还应候王妃?你也配!” 大家闺秀当众如此刻薄,到底是谁没教养显而易见。并没有因此生气,古颜夕反而笑道:“听你的意思,似乎对我的身份颇有不满?” 白盈盈翻了个白眼,鄙夷道:“古颜夕,你自己什么身份还要本小姐提醒?有些人就算飞上枝头也不一定变成凤凰,你一个下贱的庶女,以为嫁进应候王府就真变成主子了?” 古颜夕眸底掠过一道寒光,挑眉一笑:“那依你的意思,我当如何?” 没想到她会这么反应,白盈盈狐疑地打量着古颜夕,心中有些不以为意。她一直以为古颜夕绝不是打落牙齿活血吞的人,可如今看来,却是不然。 不由埋怨起古如玉的夸大其词,白盈盈哼了声,趾高气扬道:“依我的意思,应候王娶你那是不得已,但你也不能上赶着不要脸吧!你现在就回去跟王爷说,你古颜夕身份下贱,不管是身家还是母家都当不起应候王妃这个位置。你愿求得一纸休书离府并绝不再扰,还得跪在地上求王爷原谅你这些日子的叨扰!” 白盈盈妙语连珠像是这些话已经熟记于心,古颜夕心中冷笑,丝毫不急着跟她分辨。等了好一会儿才抿嘴含笑,她平静道:“白小姐说了这么多,那不知在你心里谁才配做应候王府的女主人?” 说着,她仿若无意地瞥了眼白盈盈身后的古如玉,补充道:“难道是我三妹?说起来,她似乎一直都很倾心王爷。” 果然就见白盈盈脸色大变,转头狠狠瞪了古如玉一眼,才又转过来道:“王爷是咱们应召的大英雄,英俊潇洒又战功赫赫,岂是寻常女人配得上的!要说身份家世,也就只有我白家才能媲美一二!” 还不如直说只有你白盈盈才配得上他!古颜夕越发觉得好笑,她嘴角翘了翘,敛眸不语。。 被古颜夕眼中的冷光吓住,白盈盈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喊道,“你这个婊子生的杂种竟敢打我!”说着,就要冲过去跟古颜夕拼命。 凌薇一脸嫌恶单手就扣住了白盈盈,听着她谩骂不绝的肮脏话,古颜夕眼睛都不眨一下。一步步靠过去,紧紧捏住了白盈盈的下巴,道:“我跟王爷的婚事是陛下亲自下旨,连陛下都没有异言,你有什么资格说话?” “你当众辱我身份低微又口出狂言,一个相府小姐,这就是你的教养?口口声声说我是庶出不配坐王妃的位置,可你忘了当朝太后便是庶出,照你所说是否也该去先帝面前求一纸休书,只因庶出的就不配坐上高位!” 随着古颜夕一席话,整个酒楼鸦雀无声。白盈盈迎着她眸底明晃晃的利光,虽然胆寒,还是嘴硬道:“你血口喷人,一个贱种有什么资格跟太后娘娘相提并论!” 古颜夕闻言不怒反笑,轻蔑道:“白盈盈,到底是不是我血口喷人,你说了可不算。只是今日你一辱骂朝廷命妇,二讽刺太后身份低微,三质疑陛下旨意,三罪并立,你,又该当何罪! 37.-37-那你就试试看有没有关系 一掌拍上身边扶手,古颜夕手下木屑纷飞。白盈盈一见立码惊恐地跌坐在地,而就在她身后人着急忙慌将她扶起时,另一道沉稳男声响起道:“此事事关家教,看来陛下该找白丞相好好谈谈了。” 众人目光移向古颜夕身后,就见范熙御手执折扇一脸清淡走了出来。他目光清平扫过白盈盈等人,最后落在古颜夕身上:“表妹放心,今天的事我一定会好好跟陛下说明。 白盈盈见自己说了一堆都没得到回应不由更是气恼,想也不想就扬起手臂道:“本小姐在跟你说话,你聋了不成?” 不等白盈盈动一下,凌薇早已一把架住她的胳膊,接着“啪啪”两声响彻整个茶楼,古颜夕拍了拍微红的手掌,冷冷看着白盈盈道:“白盈盈,我是应候王明媒正娶的王妃。” 白盈盈心中一震,她怎么也没想到范熙御竟然在场!她往日在长姐跟父亲偶尔的对话中早知范熙御大名,对方是整个洛阳城中除却应墨隐外,最最不能招惹的人! 心中憋屈却只能忍着,白盈盈紧咬唇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往楼梯口走。正当她准备迈步下楼时,一旁的凌薇不着痕迹伸腿出去,只见那美如桃花的女子惊呼一声,犹如一只皮球滚了下去。 身后的仆从小姐们急忙呼喊着追了下去,楼梯口一时热闹非凡。古颜夕却无心去看,幽深眸子盯着身后一动不动的古如玉,良久缓缓一笑:“三妹以后交友可得上心点,免得被带坏了没礼数,反倒让旁人说古府的闲话。” 古如玉不敢去看古颜夕的眼睛,面色苍白道:“多谢二姐提醒,不过二姐已出嫁,古府的事怕是跟你没关系了吧?” 怎会不知她话中所指,古颜夕轻蔑一笑:“那你就试试看有没有关系。” 说罢再不多言,古颜夕与范熙御三人转身离去。 今天可谓过得热闹非凡,古颜夕走在回府的路上,就听范熙御在侧问道:“你刚在白盈盈身上放了什么?” 颇为诧异地看过去,古颜夕没想到自己那么细微的动作竟还是被看穿。她无奈笑笑,道:“今天这事儿白家绝不会善罢甘休,与其等他们来找我麻烦,还不如先下手为强。表哥你知道的,我虽不想害人,但不代表我不会害人。” 范熙御停下步子看着前行的古颜夕,他眼中波澜渐起,但很快消失不见,只一脸平静跟了上去。 “以白家最近的所作所为来看,他们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我没想到……他们竟来得这样快。”待到距离应候王府没多远的时候,范熙御突然看着前面说道。 顺着他的视线,古颜夕果然看到一辆马车停在王府门口,而在马车顶部的鹰样图腾,异常夺目。 38.-38-可是白家……来找麻烦了 古颜夕表情严肃起来,整个洛阳城唯一担得起苍鹰图腾的,除了白家外还有谁?只是她怎么都觉得不太对劲,她跟范熙御离开敬华楼最多不过半刻钟,就这么点功夫让白盈盈回家吐苦水都不够,又怎么能先他们一步到达应候王府来找麻烦? 正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就见流若从府中匆匆走出。一眼就看到他们,他走过来皱眉道:“你怎么才回来,可知府里出了事!”说完他才看向一旁的范熙御,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还从没见过流若如此表情,古颜夕问道:“可是白家……来找麻烦了?” 闻言莫名叹了口气,流若回眸望着白家的马车,凝重道:“是……为着齐宣国的事,你且先进去吧。” 古颜夕心中莫名一跳,齐宣国三个字仿若一根细针扎进了她心里。正要跟流若一道进门的时候衣袖被人从后拽住,古颜夕回眸,就见范熙御看着自己,原本平静的眸子微微带了几分波动。 “表哥,我心里有数。”自知范熙御在担心什么,古颜夕急忙解释道。 良久缓缓松了手,范熙御深望古颜夕一眼,道:“有什么事就让凌薇来传个话,范家……总不会不管你的。” 看着范熙御离开的背影,古颜夕心中百般不是滋味。不管古青怡还是范家对她都是极好,可她却因为一些理由只能选择隐瞒,说到底,她才是最自私的那个人吧…… 来不及再想,古颜夕急忙赶往正厅。还没等人靠近,就已然听到里面传来的浑厚笑声。古颜夕抬眸就见一中年男子坐在侧首,气态端庄,气势凛然,一双眸子深不见底,正是白家家主、当朝丞相白浩。 “这便是内子。”应墨隐一眼瞥见古颜夕气喘吁吁地往过走,他用眼神示意她先入内,然后看着白浩道。 白浩望了古颜夕一眼,虽然他与古颜夕是初次见面,但他却早就听到了不少关于古颜夕的事。 心中多了几分警惕,他仍旧有礼道:“既然王妃已经回来,那刚才所说之事便由王爷代为转达吧。” 说着就要起身告辞,白浩却在走到古颜夕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下。古颜夕面应浅淡回望回去,就见他忽而道:“听闻今日在敬华楼小女对王妃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她从小被本相惯坏了,虽是无理,但着实没什么坏心。王妃大人有大量,应当不会跟她计较吧?” 果然!古颜夕眉眼一垂,心头沉重起来。从时间上看白浩根本还没与白欣桐见面,可他竟如此详细知道敬华楼的事,只能说明白家在她身边埋了不少好东西! “我计不计较不要紧,关键是陛下跟太后会怎么想。”古颜夕清雅一笑,含蓄道,“白丞相不会不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您既然那么宠爱二小姐,还是该给她好好立立规矩。” 明明跟自己女儿一般大小,可这气度却是连身为皇后的白昭然都不一定有。初次过招便已知深浅,白浩笑笑:“王妃所言甚是,本相回去自当好好教训她。不过陛下日理万机,太后又要处理后宫诸事,这等小事还是不要麻烦他们了。” 说完白浩冲应墨隐点了点头,就此离开。 39.-39-这等心机,还真是……下作 古颜夕望着白浩的背影,眸中利光闪闪。她这才想起应墨隐还在身边,转头却发现对方早已一脸平静坐回位置,倒是对她在敬华楼的事一点都不在意一般。 还是头一回没有因为自作主张而招来应墨隐的冷眼,古颜夕下意识便觉得白浩带来的事远比在敬华楼发生的的要严重得多。 “齐宣国太子齐澜云两日后来应召,商谈关于应召国战败后割地和赔偿的事。”少倾,应墨隐淡淡道,“陛下的意思是让本王与你去迎接贵客。” 蓦地瞪大双眼,古颜夕疑道:“迎接外宾一向是文官的事,怎么会……”话还没说完,她却突然明白过来。 应墨隐战败本就是应召国的耻辱,堂堂战神让应召国颜面扫地,身为皇帝的兄弟不可能不在意。他虽然当着众人的面对应墨隐恩宠有佳,但实际却是想方设法地让应墨隐为战败的事付出代价。 这等心机,还真是……下作。 相比古颜夕,应墨隐倒是表现得很平静。他见古颜夕似乎很是愤愤不平的样子,不自觉地挑眉嘲道:“你若不愿,本王自己去也可。不过是谁说要做好本王的贤内助?” “王爷你该知道,臣妾并不是那个意思。” 无声地冷笑,应墨隐垂首静饮一口茶水。微凉苦涩的口感让他眉头皱了皱,他看着那翻滚的叶片,缓缓道:“那你就记着,此事是陛下看重应候王府,无论如何都不许节外生枝。” 说完他起身往外,走到古颜夕身边时突然停下。一双冷眸望着门外景色,他扬声提醒道,“还有,你且记着千万小心齐澜云这个人,不要跟他有任何的接触。” 古颜夕诧异看向应墨隐,发现他高深的表情中似乎藏了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心中隐约觉得古怪,她不明白应墨隐为何会突然说这么一句。 他是在关心自己?还是说,他担心她接触齐澜云后会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古颜夕他们彼此相安无事过了两天,第三天一大早便前往城门迎接贵客。 初秋的清晨已经带了凉意,秋风清徐,草木瑟瑟,莫名添了几许悲凉。一早就站在门口等人的古颜夕身着厚重宫服,虽不觉得冷,心情却很压抑。望着前方滚滚尘埃,她长叹一声,却在下一刻被人一拉,差点摔倒。 “你……”有些懊恼地瞪向应墨隐,古颜夕站得太久腿早就麻了,这家伙存心找事儿不成? “若觉得累就靠过来,好歹是正一品的王妃,要是等下也这么狼狈倒叫人看了笑话。 ”应墨隐盯着远处,语气依旧很冷,他动作很轻地拉过古颜夕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以此减轻她腿上的压力。 明明还是一张冷脸,明明还是那么阴森的语气,可古颜夕却突然生不起气来。她低下头有点不敢去看应墨隐,总觉得这一刻气氛怪怪的,而心里更是怪怪的。 这时城门外尘土飞扬,齐宣国的队伍缓缓进入视线。对方来势汹汹对城门口守着的应墨隐一行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他微眯的眼露出几分危险气息,片刻后就见齐宣国的人来到跟前。 40.-40-许久不见,没想到你还活得好好的 齐澜云端坐在为首的骏马上,凤目上挑,唇红齿白。紫金色的袍子更给他添了几分妖媚,金冠竖起长发,既有英气,也有邪气。如此雌雄莫辩的长相很难让人与他的身份划上等号,古颜夕瞧着对方脸上显而易见的轻蔑,心道果然来者不善。 “我说这是谁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应候王啊。许久不见,没想到你还活得好好的?”张口就是讽刺,齐澜云手握马鞭笑道,“看来应召陛下对你可当真宽应。” 应墨隐面无表情地回望过去,平静道:“有齐太子做榜样,本王自当得好好活着。” 人人都知在这场战争中,齐宣国前期大将正是齐澜云。可因他固步自齐且并过分轻敌,于是屡次遭受应墨隐的打击。齐宣陛下大怒,这才更换了大将,并狠狠惩罚了他。 果然就见齐澜云脸色微变,语气阴森道:“应墨隐,你可别忘了什么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嘴上能说又怎么样,还不是要站在这儿给本太子接风下跪!” 这般侮辱人的话又有几人受得了,然而应墨隐却仍旧淡淡道:“所以,齐太子还是请吧。” “慢着!”齐澜云马鞭一甩就在应墨隐身边甩出一阵尘土,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挑衅道,“这风倒是接了,可这跪你还没做呢!” 眼见对方咄咄逼人,而应墨隐又绝对不会是下跪的主儿,古颜夕不想因为这种事儿而耽误功夫,于是不假思索站了出去,朗声道:“胜负这事可没什么定性,风水轮流转这话太子不会没听过吧?” 齐澜云这才发现应墨隐身边的古颜夕,他阴沉的眸子扫了过去,待看清古颜夕的长相后忽然眼睛一亮:“你又是谁?” 如此猥琐的目光让古颜夕觉得恶心,却仍旧强忍着道:“我乃应候王妃,特受陛下旨意与王爷在此迎接太子。宫中早已设好宴会为太子接风洗尘,为免耽误时辰,太子还是先请吧。 ”说完她转头示意侍卫上前,也不等齐澜云再说什么,就让人牵着马匹往皇宫走去。 依稀可见马队走了很远齐澜云似乎还在回头看她,目光中的玩味跟审视让古颜夕颇为厌恶。她长叹一声,只觉得应墨隐那一日的提醒似乎很对,她平生最烦这种阴阳怪气的人,让她怎么都把握不到对方下一步会出什么牌。 这样想着,古颜夕一不留神却被人从后拥住。她怔了怔正要发火,就听应墨隐低沉着嗓音道:“别动。” 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般低沉的嗓音,古颜夕僵硬着身子没有回头,只觉得这声音中似乎藏了千言万语。不知怎地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样,她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却忽然意识到自从战败后,应墨隐不管走到哪儿,都在承受诸如刚才那种讽刺跟嘲笑。 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到底怎么忍到现在的? 41.-42-竟然留王妃一人在此黯然神伤 明明她也是怪他的,可现在面对这样的应墨隐却觉得心有不忍。随着大批队伍离去,城门口只剩他二人一前一后站着。太阳挂在头顶,逐渐消散了清晨时的阴冷,但古颜夕没感觉到丝毫暖意,即便这样被应墨隐拥着,她的一颗心还是仿佛落入了冰窖,有一种说不出的凉薄之感。 也不知过了多久,应墨隐终于慢慢松开她,走到她身边牵住她的手。没有看她此刻神情中的惊愕,他一言不发拉着她慢慢往宫门走。待到二人到了宫门,应湛早已派了太监在此等着,要应墨隐先去书房一趟。 应墨隐深望了古颜夕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然而古颜夕却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警醒跟担忧,她不禁心情更是沉重,渐渐有些烦躁起来。 原本就不喜宫中宴会,再加上前两次来都没好事发生,古颜夕不愿到处走动,只与凌薇在前往宴会会场的路边寻了块石头坐下,垂头想些事。如此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长出口气,正要转头跟凌薇说话,却意外察觉气氛突变。 一个人影从侧边林子冒出手执利光,不偏不倚架上反应不及的凌薇的脖子。 古颜夕正欲发威,就听一声调笑自身后响起。她转身见竟是齐澜云站在那儿,邪魅的眸子带了几许异色,显然已经来了很久。 这样的会面让古颜夕眉头紧锁,她正想着如何开口时,就见齐澜云挥手让他的人拉着凌薇退下。只见他缓缓靠近苏自己,一双凤眼上下打量着她后咂舌道:“竟然留王妃一人在此黯然神伤,应候王也真舍得?” 古颜夕瞧他满脸淫邪,不禁皱眉冷道:“这跟齐太子没关系。” 对她的冷漠似乎并不在乎,齐澜云耸了耸肩邪魅一笑:“怎么没关系,我一向怜香惜玉惯了,看着王妃寂寞一人难免心疼呐。”说着,他伸手,修长指尖触上古颜夕脸颊。 “齐太子请自重!”冷冷挥开他的手,古颜夕神色越发警惕起来。 齐澜云垂目扫了眼胳膊上的红痕,邪魅的笑应收敛了几分。他眼底划过一丝冷凝,步步逼近古颜夕道:“应候王妃,你难道不知道我什么身份吗?” 单手将无路可退的古颜夕堵在一块假山上,齐澜云目光放肆地在她身上游走。最后停在她宛若夜幕般的眸子上,他邪笑道:“如果你是因为应墨隐而故作矜持,我告诉你没那个必要。他不过就是一只丧家犬,你跟着他,还不如跟着我!” 眼见齐澜云大手欲要覆上自己腰身,古颜夕眸光一冷,就欲出手反击。 谁知仿佛早就知道她的套路,齐澜云膝盖顶住古颜夕抬起的腿,随即一手扣住她的两只胳膊,另一手紧紧掐住她的下巴。他仅剩的笑应完全消失,此刻像是一只苏醒的野兽般,紧盯着她。 “如果我是你,就老老实实呆着享受。应候王妃,你不会不知道我这次前来就是问应帝要东西的吧。”他说着,凑近古颜夕脖颈深吸一口,“而这东西里面,自然也是包括人了。” “尤其,是应墨隐的人!” 42.-43-应侯王你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如此直白的挑逗,古颜夕如果还听不懂,那可真是白活两世了!她周身杀气越见浓郁,几乎恨不能直接将面前猥琐的那人斩杀! 可是她不能,不仅仅是因为身份和地位,更是因为……她不能再一意孤行去连累更多的人! 瞧古颜夕眼里种种情绪翻转,齐澜云似乎很是高兴。他一边欣赏着一边拦腰将她扯近,深吸一口道:“好香啊……听闻你向来不用香料,这股味道莫不是你的体香?” 身子莫名一震,古颜夕神色复杂地看着齐澜云:“你从哪儿听闻的?” 轻蔑挑眉,齐澜云冷哼一声却不说话。用巧劲将古颜夕困在怀里,他的大掌在她腰身上下滑动,低语道:“想知道的话,应侯王妃可得拿出点诚意来才行!” 发觉他越发过分的动作,古颜夕不愿再忍。浑身杀气乍现的同时她空着的另一条腿直接踹向齐澜云下盘,她冷眸中利光突现,一字一句道:“不知齐太子觉得这诚意如何?” 齐澜云抬腿轻松化解了古颜夕的攻击,他目光阴沉,竟幽然透出几分绿色。用近乎野兽的眸子瞪了古颜夕良久,他忽而一动,竟以古颜夕完全意料不到的轨迹忽然站在了她的身后,再一次将她困进怀里。 “应侯王妃,你说倘若我就在这儿要了你,应墨隐会如何?”这一次不再是玩世不恭的试探而是带了狠意,古颜夕心下诧异就欲出手,不料在这电石火光间,一道冷风突然从外侵袭而来,直逼齐澜云心口。齐澜云很快察觉到情势不对,他将古颜夕一把推开,身形潇洒地闪身避退。 待到几个翻身后停下步子,他抬头看着意外到来的人,似笑非笑道:“应侯王你来的可真不是时候,本太子正跟王妃玩儿的开心呢!” 应墨隐缓缓收回扔出暗器的手,俊逸的脸上丝毫不见怒色。他目不斜视只看着齐澜云满脸阴邪,许久淡声道:“原来是齐太子啊,本王还以为是什么宵小之徒在宫里行凶呢。” “你!”被应墨隐不急不缓地刺了一刺,齐澜云顿时脸色难看起来。蓦地他又换上一副轻佻样,睨了眼古颜夕冲应墨隐道:“怎么你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王妃吗?” 应墨隐看都未看古颜夕,只轻笑一声坦然道:“内子跟殿下在一起,本王自然不用担心,毕竟这儿可是应召国的皇宫,你说呢?” 齐澜云表情一僵,随即沉了下来。应墨隐以静制动的手段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领教,却没想到在他自己的女人面前,他依旧做得得心应手。知道眼下已经失了最好的时机,齐澜云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见此古颜夕才终于松了口气,她小心收起指缝间夹着的毒针,心道若不是应墨隐及时出现,自己怕是早就动手了。这才察觉经刚才一事贴身的里衣竟全被汗水浸透,没想到只是区区一个照面,就被逼到如此地步。 43.-44-就这么喜欢让别的男人碰你 古颜夕心头仍在思索齐澜云那句所谓“听闻”来的话,下一刻身子就被一旁的应墨隐扯了过去。抬手向欲要冲过来的凌薇做了个制止的动作,她看着应墨隐眸子里的冷怒,疲惫道:“王爷如果想听解释的话……” “你把本王的话当耳旁风吗?”冷声打断古颜夕,应墨隐道,“就这么喜欢让别的男人碰你?” “你说什么?”古颜夕张了张嘴,神情满是不可置信。她以为长了眼睛的人多少都能看出自己刚才是被迫屈服,但也绝没有给齐澜云半分好处。她原想的就是不因为自己牵连到任何人,没想到到头来还被人当做是浪荡? 猛地甩开应墨隐的禁锢,古颜夕一向清透的眸子变成一汪深渊。她冷笑着直视应墨隐满面怒应,冷道:“没错,我就是喜欢被别的男人碰,那又……” “怎样”两个字还没出口,古颜夕脸上已经挨了应墨隐一巴掌。 他虽没有用力,指尖也只是轻轻擦过她的侧脸。 但那种带着失望的阴冷举动却让古颜夕怔住,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最好记清楚自己的身份,这种话,本王不想再听第二遍。”应墨隐此刻的声音比往常更冷,他的目光阴森,仿若再看一具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尸体。 古颜夕尚未从那一巴掌中回过神来,虽然她一点也没感觉到疼,但也知道在巴掌上脸上的那一刻,应墨隐是真的动了怒的。本该生气的她在这时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虽然也承认自己一时失言,但更多的是对应墨隐行为的不解。 明明那么讨厌她,为什么又要因为一句气话动怒? 安静的庭院,古颜夕与应墨隐静静对视,彼此目中是深邃的静水,没有波澜,也没有变化。空气中似乎有什么在缓缓流动变化,良久应墨隐移开目光,不发一语转身往宴会场所在的大殿走去。 古颜夕没有立刻跟上去,她不傻,总觉得应墨隐阴冷目光的背后似乎隐藏了什么。可她看不懂这个人,即便她活了两世也从未见过如此神秘莫测的人,他的过往,他经历的事,似乎都像一层黑幕,旁人进不去,他自己也不会出来。 心中隐约有些担心,古颜夕在想就是应墨隐这种态度,会不会她真的误会了什么,或许瑾尘的事与他并无直接关系? 然而没有时间再去多想,古颜夕垂眸与凌薇快速赶往宴会场。只是这一路走得她总是浑身提不起劲儿,待到会场的时候她已是浑身冷汗,面色苍白。 “阿颜,你还好吧?”凌薇一脸担忧将她扶住,“你这样子怎么像是中毒了啊……” 毒?古颜夕有些诧异看向凌薇。她自小习武且精通医术,寻常人想要近她的身给她下药根本没可能,除非…… “你刚才也听到了,齐澜云好像很了解你的样子,会不会是有人……”凌薇一脸犹豫看着古颜夕,剩下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古颜夕垂下头,良久紧咬牙道:“不管他活着与否都绝不可能将我唯一的弱点告诉别人!除非……他想我死!” 44.-45-上一次有人帮自己说话,是什么时候呢 就在古颜夕跟凌薇默默低语的时候,应炎煦与白茵茵在朝臣的恭迎下走到上座。二人先是跟齐澜云彼此客套了一番,接着便见歌姬舞姬鱼贯而出,觥筹交错间,气氛热闹非凡。 应墨隐坐在男宾席位,靛青金边的袍子将他衬得异常俊朗。他俊秀的脸上带着阴沉,周身散发淡淡寒气,如此倒让前来敬酒的官员各个原路返还,几乎无人敢上前搭话。 对此浑然不觉,应墨隐仰头默默饮下一杯。目光不经意掠过对面女眷席的古颜夕,见她脸色苍白,似乎有些不太舒服。然而始终没有更多的举动,移开视线,应墨隐却不自觉微叹一声。 他当然知道自己今天做了多少莫名其妙的事,但面对古颜夕,他总会不经意变得不像自己。他虽然努力克制努力压抑,不愿自己的情绪被她左右,可当看到她为自己挺身而出,他沉寂许久的心,还是被轻轻触动。 上一次有人帮自己说话,是什么时候呢? 自嘲一笑,应墨隐敛眸,脸上恢复往昔冷清。现在的局势比最初还要艰难,再加上齐澜云的出现,局势慢慢变得不可操控。他依稀听流若说起过古颜夕跟肖家那个人似乎关系很好,倘若她要知道…… “应召陛下,这歌舞看来看去也就那么些花样,着实无趣。既然今天这宴会是给本宫接风洗尘的,那本宫可否提一点小小的要求?”正在这时,坐在下首第一位的齐澜云突然出声,举了举杯冲应炎煦笑问道。 应炎煦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变,语气温和道:“不知齐太子想要如何?” “听闻应召的女子各个博学多才、能歌善舞,今日恰好各家闺秀齐聚在此,不如让她们出来表演一番?” 随着齐澜云一番话说完,整个会场鸦雀无声。应炎煦一向温和的笑脸终于淡了几分,他隐在袍子下的手紧了紧——齐澜云的要求,完全是把应召国的女子当成取乐的玩物! “太子殿下也说是各家闺秀了,毕竟都是些未出阁的小姐,如此抛头露面只怕是不妥。”白茵茵瞥见应炎煦微变的脸色,开口劝道。 “哦?那应召就没一个能拿的出手的人了吗?”挑衅地看向应炎煦,齐澜云大喇喇地说道。 “齐太子这话可不对,要说咱们应召国最多才多艺的当属古府千金们了。就如你之前见过的这位应侯王妃,更是各中佼佼者,厉害得很呢!”蓦地,一道女音打破了场内寂静。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就见白欣桐一脸得意地说着。 古颜夕心中一跳,还没等她有所行动就听应炎煦在上首轻描淡写道:“你不说朕倒忘了,应侯王妃已经出阁,自然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且古府书香门第,的确当得起多才多艺四个字。” 说着,他寂静的眸子转向古颜夕,内里添了一抹冷酷:“应侯王妃,请吧。” 45.-46-应侯王,你意下如何? 古颜夕冷眸看向应炎煦,对方和煦的笑容背后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垂着的手蓦地紧握,瞧着满场咄咄逼人的目光,她几乎再也忍不住想给这群人一点颜色瞧瞧! “陛下,洛阳城中比古家门第高的比比皆是,老臣实在当不起啊……”忽然就见古钲突然从男眷席起身,冲着应炎煦盈盈一拜道。 “古大人这话可就谦虚了。朕觉得古家满门当得起博学多才四个字,既是你的女儿,自然也是要有几分本事的。”直言开口,应炎煦的语气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眼见古颜夕依旧坐在那儿无动于衷,他忽而一笑,看向应墨隐道:“应侯王,你意下如何?” 被当场点名却一点儿也不惊讶,应墨隐起身,目光很快滑过古颜夕的脸,恭敬道:“陛下所言,微臣……并无异议。” 瞳孔猛地收缩,古颜夕几乎都要被气笑了!好歹她古颜夕也是他应侯王的正妻,当众被人戏耍,他倒是端着一副看好戏的样! 很明显应墨隐还因为刚才在御花园的事情生气,他笃定她不敢拒绝,毕竟就算不为应侯王府,她也要为古家考虑几分。 这群人啊,一个个都算计好了一切,根本不给她留丝毫退路。 “那不知陛下希望臣妾表演什么?”深吸口气,古颜夕平静问道。 坐在对面的应墨隐目光倏地变得冷寒,看着古颜夕浑不在意的样,心里更是不悦。不过就想让她开口跟自己服软,她若拒绝,自己又怎会不帮她?可她却偏不,一意跟自己杠上,眼下竟连尊严都不要了! 应炎煦坐在上首早已目睹了这一切,他眉毛轻扬,笑道:“朕对这些一向没什么研究,不如问问皇后,看她有什么好点子。” “陛下都没想法,臣妾就更没有了。”白茵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抬头看向女眷席,“此事既是二妹提的,你倒说说可有什么新奇的点子?” 古颜夕看过去,就见白欣桐眼神恶毒地一笑,得意道:“既是宴会,自当要热闹才是。臣女幼时曾见过有人在木桩上做舞,此起彼伏如山川叠峦,加之红绸点缀,甚是好看。而配乐仅用击鼓搭配,一静两动倒十分热闹。” 应炎煦闻言眉眼深了几分,面上却保持笑意道:“听起来甚是不错,来人呐,速速派人去准备!” 立刻就见宫女和太监们前去准备,古颜夕也换了身衣裳才重新回到宴会场中。她无视周边各色目光,只觉得身体越发疲惫,几乎站都站不稳。而此刻一道阴邪目光直直钉在她身上,她皱眉看去,竟是齐澜云一脸开心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一般。他张了张嘴,无声迸出了几个字。 猛地握紧拳头,古颜夕没想到那家伙竟然…… 正在这时,宫人们已将木桩钉在了不远处的空地上。从宴会场中心看过去,只见高矮不一的木桩竖在那儿,并无异样。众目睽睽之下,古颜夕深吸口气,浑身紧绷一步步艰难靠近。当距离木桩还有几寸远的时候她突然停住脚步,周身冷气轰然发出,她的眼底浓烈的冷光迸射而出,身子紧绷并微微颤抖。 46.-47-好一个齐澜云,好一个白盈盈 身后无数目光紧盯她后背,那些阴冷怨毒的视线像是一千根针扎在了她的身上。冷凝的气氛让古颜夕觉得再动一步都是煎熬,她早就知道这些人没安好心,可她没想到竟然会用这般下作的手段! 那根根木桩顶端埋着的全都是冷光袭人的刀尖,隔得远了自然看不到,但倘若她赤脚上去的话…… 好,好一个齐澜云,好一个白盈盈,好一个应炎煦!这些人,还真是不遗余力把自己往死路逼! “内子表演,本王如此坐着似乎显得不近人情。还望陛下同意本王上前协助,免得内子出了差错倒让外宾笑话。”正在现场气氛凝滞时,应墨隐突然起身,盈盈一礼说道。 终究无法看着她一人受罪,应墨隐说得冷静,丝毫不像一时头脑发热做出的决定。上首的白茵茵与应炎煦互相对视一眼,就听白茵茵道:“王爷,这表演毕竟是女儿家的事,你一个男人只怕……” “娘娘放心,微臣只是从旁协助。”抬眼对上白茵茵的目光,应墨隐缓缓道,“我与她毕竟是夫妻,既是夫妻,就该同心协力。” 神情莫名变得古怪,应炎煦冲还要劝阻的白茵茵做了个制止的手势,似笑非笑道:“朕倒是可以答应,只是不知你要做什么?” 应墨隐点头不再多说,只从旁人手中抽走一段红绸径直走向古颜夕。古颜夕看着他一身正气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他的背后是刀山,是火海,可他浑不在意。他一双深眸紧盯自己,虽无波澜,却莫名叫人安静。 明明心里埋怨他埋怨得要死,可看着他如此坚决走向自己,她忽然恨不起来了…… 心绪莫名被牵动,看着应墨隐站在面前执起自己的手,古颜夕皱眉:“你干嘛……”干嘛要言不由衷,干嘛要出尔反尔。 “因为我应墨隐的女人,只有我能欺负。” 他的笑如三月春花,随即弯身将古颜夕拥入怀里紧紧一抱,丝毫不顾忌身后无数人正在看着。应墨隐霸气十足甩开右臂,手中红绸竟如得了生命般栩栩如生,飘扬而起。 突然间就没了顾虑,什么齐澜云什么皇帝她都不在意,内心中生出的信任让古颜夕觉得应墨隐一定会保护好自己,随着场外击鼓声响起,她以银针让自己保持清醒,深吸口气飞身上了木桩。 应墨隐手中红绸快速飞出垫在了她的脚下,伴随着鼓声阵阵,红绸来回抽dong的强硬力道犹如一道屏障隔开了古颜夕的双脚跟木桩上的刀尖。应墨隐气势凛然,仿佛在他手中的并不是寻常绸缎,而是战场上飞扬的军旗! “咚!咚咚!”鼓声越发急促,红绸抽dong更加猛烈。古颜夕身形旋转发丝飞扬,青白的裙角在艳阳下更显无暇。宛若一只灵巧的蝴蝶在几根木桩间来回游走,激昂的鼓声和红绸的搭配,使得她一跃一动间不似舞蹈更似在战场厮杀的战士! 47.-48-她的尊严,古家的尊严 这是她的尊严,古家的尊严,更是应侯王府的尊严! 宴会场中的齐澜云几乎看直了眼,他怎么也没想到古颜夕竟做到如此!明明中了自己的软筋散却丝毫没被影响,虽然身姿曼妙可却引不起任何肮脏的想法!她霸道的气势乃是他平生所见女人中独一个,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女人竟然是应墨隐的妻! 如齐澜云此刻一般模样的,乃是上首的应炎煦跟白昭然。不同于其他人脸上的惊诧,他二人神情凝重,随着古颜夕越发卖力的舞蹈不由变得更加难看。应炎煦握着酒盏的手几乎泛起骨节,他微眯的眸子透出寒光,周身竟起了杀伐之意。 这时鼓声终于停止,古颜夕飞身从木桩跃下,而应墨隐先她一步站定位置,伸手单臂将她拢在怀里。红绸飞扬将他二人围绕其中,清风微过,一白一蓝彼此相错,却又和睦相融。 会场中鸦雀无声,人们还没从刚才的震撼中回过神。应墨隐甩开早已破烂的红绸拥着古颜夕一步步走回宴会场,犹如天生的王者,他傲气凛然的气势几乎使得无人敢与他对视。 “齐太子满意了吗?”冷目看向几乎忘记说话的齐澜云,应墨隐挑眉问道。 齐澜云这才回过神,恢复往日不正经的样子,邪笑举杯:“满意,当然满意!没想到应侯王一表人才,连王妃都这么厉害。”说着,他转向应炎煦,仿佛无意般道,“陛下对应侯王还真是上心,竟给他寻了这样的王妃。” 应炎煦抿嘴笑笑,好像一点没听懂般道:“是啊,应侯王乃我应召大将,朕自当要多多照拂。” “哦?大将吗?”故意拖长了音调,齐澜云阴阳怪气地重复道。 古颜夕冷冷看着齐澜云,如果可以,她真想撕烂他的嘴!她虽未见过应墨隐在战场上的风采,但单从刚才来看,以他的实力绝不可能在跟齐宣的战争中败得那样惨! 离开应墨隐的怀抱,古颜夕上前一步道:“多谢太子殿下赞誉,不过瞧太子的反应,当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表演吧?”意有所指齐澜云最初的愣神,古颜夕轻巧一笑,“齐宣国那么多人,竟没人告诉太子世上有这种表演?” 齐澜云脸色微变,语气不善道:“应侯王妃还真是能言善辩。” “太子殿下谬赞,臣妾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既然如此,为着你跟应侯王的卖力表演,本太子先干为敬。”说着齐澜云扬了扬酒杯,正要仰头饮下时,却被古颜夕上前按住了胳膊。他微微敛眉,询问般地看着她。 “齐太子不必谢我跟王爷,此乃我二人份内之事罢了。要谢你也该谢提出这点子的白二小姐,要不是她开口提议,也没有让我与王爷如此风光的机会。”说着,古颜夕看向对面席位的白盈盈,莞尔一笑,“你说对吗,白小姐?” 白盈盈总觉得古颜夕看自己的目光有些怪异,然而现场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也只好垂首一副娇羞的样子道:“应侯王妃说笑了,你与王爷不怪我鲁莽就好。 ” “不怪,怎么会怪呢?要不是因为你,我与王爷也不会站出来,齐太子也不会欣赏到这么让他震撼的表演。”毫不客气地说着,古颜夕伸手冲齐澜云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知古颜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然而齐澜云骑虎难下,她将话说得那样满,自己再不去反倒尴尬。意味深长地望了古颜夕一眼,齐澜云调笑着走过去,十分得体的将手中酒杯递到了白盈盈面前:“如此,就多谢白小姐了。” 随着他一饮而尽,白盈盈一张脸涨得通红。人人都知她今日只为了给古颜夕难堪,却没想到临了将自己逼到这么尴尬的地步。不得已站起身,她手忙脚乱地端起酒杯低着头道:“不……不客气的齐太子,这也是臣女……啊!” 突然一只蜜蜂落在了白盈盈的手上,她吓得惊呼一声杯中酒水尽数泼在了齐澜云脸上。而没等她开口道歉,又有好几只蜜蜂不知从哪儿飞过来将她跟齐澜云团团围住,随着“嗡嗡”声大起,场面顿时变得混乱。 48.-49-没想到二小姐她……也实在太过 白茵茵急忙吩咐宫人们赶去救场,自己则眸底一沉望着古颜夕与应墨隐道:“刚才……真是辛苦王爷与王妃了。” 古颜夕听着**中异样的情绪,微微挑眉:“既是为应召争光,臣妾与王爷自当义不应辞。只是没想到二小姐她……也实在太过失礼了。” 白茵茵藏在袖袍下的手慢慢握紧,面上不改颜色。经过上次在宫里的试探,她早知古颜夕深浅,此刻看来白盈盈出的乱子定也与她脱不了干系!然而口说无凭,她只能尴尬一笑,将视线移了开去。 如此热闹了好一会儿,在现场太医的帮助下,好不应易才驱赶了那群蜜蜂。古颜夕看过去,就见白盈盈暴露在外的皮肤几乎没一块儿好地方。红肿伴随着疼痛,往日里娇颜如玉的模样不复存在,现在看来倒真像是个十足的猪头。 至于跟她一块儿遭殃的齐澜云虽没那么狼狈却也没好多少,白皙的皮肤上处处红包,加之此刻冷凝的神情,看起来相当滑稽。他死死瞪着一身轻爽的古颜夕跟应墨隐,眸中迸出愤恨的火焰。 见此,古颜夕急忙“柔弱”地躲在了应墨隐背后,用不高却能让全场听见的声音道:“好可怕啊王爷,齐太子这模样倘若出去,怕是要吓坏不少洛阳城的姑娘呢!” 应墨隐微不可见地动了动嘴角:“齐太子俊朗潇洒,这点小伤不会有影响。” 潇洒俊朗?古颜夕看着齐澜云此刻的样子,差点没笑出声来。 而这时稍微镇定下来的白盈盈看着古颜夕巧笑嫣然的模样,再也顾不得场合,出声叫道:“是你,一定是你在本小姐身上动了手脚!古颜夕你敢如此对我,是不把白家放在眼里吗!” “哦?白丞相,令嫒的家教本王可真不敢恭维。”却是应墨隐压过白盈盈的声音,看向另一头的白浩嘲讽道。 眼见白浩脸色大变,他复又道:“白家再如何也只是臣子,当着陛下的面如此大呼小叫,你们把应召国的规矩放在眼里了吗?” 语气霸道出声质问,应墨隐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微微心惊,脸色莫名变化起来。 而这时赵家家主赵汉明突然起身,躬身冲上首的应炎煦道:“陛下,白二小姐先是对齐太子不敬,此刻又对应候王妃无理。臣以为,定当严惩才行啊陛下!” 赵家与白家一向水火不应,再加上之前夜袭应候王府的事很有可能是被白家陷害,赵汉明怎么也不能眼瞅着大好机会就这样白白浪费! 白浩没想到赵汉明此刻会站出来发威,他眉头紧蹙冷冷对峙,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好了!”应炎煦终于出声,语气虽重,但表情却无明显变化。他看向古颜夕道,沉吟片刻道,“既然白二小姐是对应候王妃口出狂言,那自然要征询她的意见。” 49.-50-你一个女人,就不要掺和男人的事了 古颜夕略带意外的看过去,就见应炎煦眸色沉沉,不知在打什么主意。想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嫣然一笑,假装犹豫道:“齐太子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连他都不说什么,臣妾又怎好多说。” “不过……”没等应炎煦反应,古颜夕补充道,“白小姐毕竟尚未出阁,性子这样不羁可不是什么好事。虽然早前白丞相说过要回去好好教导她,可看来时间太赶还没执行啊。依臣妾看,就让她好好在府中待着熟悉熟悉《女诫》吧?” 古颜夕的提议让在场的白家人脸色更加难看,如此*裸地讽刺倘若真得被应炎煦允许,那白家这段时间绝对会成为整个洛阳城的笑柄! “好,那便依应候王妃的意思,白盈盈禁足半月,每日抄写《女诫》以此作为惩罚。”应炎煦淡笑开口,语气十分顺着古颜夕。这一幕让在场其他人看着,不由都低了头,心中多了几分想法。 应墨隐亦是这些人中的一员,看着应炎煦那似笑非笑的面应,他原本平静的目光添了几许阴暗。 闹剧已经收场,随着应炎煦与白茵茵离席,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应墨隐因为照顾古颜夕的身体,直到人走得差不多了,才陪着她慢慢离开。待到上了马车后扫了眼古颜夕苍白的脸,才道:“你倒有先见之明。” 知道他是为白盈盈的事,古颜夕抿嘴笑了笑:“没办法啊,我夫君总给我招揽敌人,我若只一味被害,也太没面子了。” 正说着,应墨隐忽然凑过去挑起她的下巴:“可本王瞧你倒乐在其中呢。”说完他松手靠回座位,“女人家的事私底下解决就好,放在台面上,牵扯的可就多了。” 古颜夕略带诧异地看过去,颇有些无语道:“那么王爷呢,今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向白家发难,难道这就简单了?” 白家跟赵家一向不对付,一家落难,另一家绝对会上来踩一脚。应墨隐刚才在会场的举动看似只为给自己出气,实际却是给白家与赵家之间添了把柴火。火烧得越旺,某些人就越不好做,只是…… “你一个女人,就不要掺和男人的事了。”依旧闭着眼,可应墨隐脸上透出几分笑意,“更何况,还是应候王府的私事。” 心中一沉,古颜夕竟不知该说什么。明明能感觉到他在一点一点变化,可唯一不变的就是对她的提防。虽然她的确没抱着什么好态度跟目的,可毕竟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每日里被人像防贼一样防着,这种感觉……真是不太爽。 “今天你大出了风头,估计往后在洛阳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了。”蓦地,应墨隐再度开口打断古颜夕的思绪,“所以你千万别忘了一月之期,还有十几天了,本王等你。” 看着他饱含狡黠的目光,古颜夕张了张嘴,竟无力反驳。原本就尴尬的气氛更添凝滞,她只能愤愤偏过头,心里面早已经提着应墨隐的衣领子打得他鼻青脸肿! 这家伙还真是握住了她的命门,就等着她投向认错,呸,她古颜夕掀起裙子就是一条好汉,难道会怕了他这个神经病! 50.-51-表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虽然气氛难堪,但总算路程短暂。到了王府,应墨隐一甩袍子率先跳下马车,接着冲古颜夕伸出手。明明是在表达好意,可眼睛却看都不看古颜夕,瞧着他这样子,古颜夕恨不能抠掉那双眼珠子。 很自然地无视那只手,古颜夕裙摆一提自己就跳了下去。 “哎呀王爷,你这手怎么了,怎么伸出去就收不回来了?”邪邪一笑,古颜夕斜着眼讽刺道。 应墨隐目光一凛正要发火,就见一个人影从王府冲了出来,口中嚷嚷道:“你们总算回来了,赶紧的,出大事儿了!” 一旁的凌薇本就因为在宴会上的事窝了一肚子火,此刻见流若出来,不由冷笑:“某些人还真是望夫心切啊,可惜,你家主子没有把你收房的心呢!” 眼见这二人又要掐起来,古颜夕急忙上前拦住道:“还是先说出什么事了。” 流若冷哼一声,语气不善道:“那得王妃亲自看了,有贵客找。” 贵客?古颜夕不着痕迹皱了皱眉,抬眸就见一个白色色身影从门内缓缓而出。在看清来人真容时她跟应墨隐面上都微微一变,却听门内人道:“你们这模样难不成是见鬼了?” 没想到范熙御竟然亲自上门,古颜夕顿觉有大事发生,也不多话,急忙与应墨隐引着对方前往正厅。 三人心思各异坐在厅中,茶香袅袅却掩盖不了此刻微凝的气氛。最后还是古颜夕先忍不住,她瞥了眼应墨隐冷冷的神情,道:“表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见此,应墨隐不由得意一笑。他其实并不想威胁古颜夕,可事情一旦牵扯上范家他就很难冷静,尤其看着古颜夕对范熙御如此上心的样子,他不由自主就想给他们点气受。 范熙御看着剑拔弩张的二人,不急不缓再饮一口,这才慢慢起身,道:“不必,我说几句话就走。” 古颜夕收回目光看去,就听范熙御道:“齐澜云此次前来应召表面是为了割地赔款,但就在他入城半刻钟后,另有一队从齐宣而来的商队进了城中。不过看起来那些人,并不是普通商人罢了。” 立刻反应过来,古颜夕秀眉轻蹙。早知齐澜云来者不善,却没想到竟然做得明目张胆?连范家都能察觉的事容湛不可能发现不了,那是否说明…… “依着之前打仗的事,估计应候王府会成为众矢之的。齐澜云为人狠毒又诡秘,你们多加小心才是。”说完这些范熙御起身,想了想复又道,“而且我担心,此次割地赔款的事也绝不会简单。” 应墨隐虽然厌恶范家,但范熙御的话他并非没有听进去。对对方消息来源的速度觉得诧异的同时他也不禁感叹,果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范家虽不再在朝堂有所作为,但能力却是赵家跟白家两家联手也比不过的。 只是…… 51.-52-若没有颜夕,应候王府是死是活,都跟我没有关系 范熙御饮一口香茗,似笑非笑道:“怎么,无事便不能来?” 古颜夕怔住,还是第一次见范熙御露出这种神情。没等她反应过来,应墨隐突然道:“范家一直被陛下百般提防,朝中各家唯恐避之不及。 范大公子不去避嫌反而到应候王府来,只怕会给我们添不少麻烦吧?” 哪里听不出他话中厌恶,范熙御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此事不劳王爷挂心,范家自有主张。颜夕是我表妹,我理当替家中长辈前来看她过得好不好。” 应墨隐眉宇间微不可见添了一抹冷意,他唇角上扬:“好与不好,古家都不着急,范家何必操心?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范大公子百读诗书,难道没听过?” “更何况颜夕乃妾室所生,与范家并无直接关系。范大公子更应该关心的,不该是古府那位病小姐吗?” “够了,不要再说了!”猛地起身制止,古颜夕脸色难看,“表哥,有什么话,咱们出去说。” 虽是头一回见应墨隐如此咄咄逼人,古颜夕尽管处境为难,却也不愿见他这么对待范熙御。对应墨隐来说明明跟范家搞好关系只有利而没有害,为何每每见到范家,他却总是一副被人刨了祖坟的样? “好。你大可出去,不过出去了就别再回来。”应墨隐冷笑一声重重放下茶盅,冷寒的眸子直盯古颜夕道。 又用这招? 古颜夕回身瞪着应墨隐,可那步子却是怎么都迈不出去了。 “范家跟应候王府一向没有交情,眼下怎么竟如此慷慨分享消息,还亲自送上门来?”应墨隐一脸深沉,出声问道。 范熙御欲要离开的步子终于停下,他转过身审视了应墨隐一番,忽而一笑。那笑宛若冰川融化,让人沁人心脾的同时,也隐约含了几分冷意。他看着应墨隐,一字一句道:“横竖都不是为着王爷你,若没有颜夕,应候王府是死是活,都跟我没有关系。” 说罢不去理睬应墨隐几欲震惊的样子,范熙御深看了古颜夕一眼,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转身离去。 见此,古颜夕真是哭笑不得。范熙御是嫌她过得还不够乱吗,平白跑来说得什么大实话! 果然还没等范熙御离开王府大门,古颜夕就听应墨隐在身后沉声道:“在勾引男人这方面,王妃你的手段还真叫本王刮目相看。” 早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古颜夕不再像之前那般任性而答,而是双臂环胸,一派坦然道:“王爷,你又在说臣妾听不懂的话了。” 闻言面色一僵,应墨隐眯眼道:“听不懂?古颜夕,你自己口口声声说要做本王的贤内助,可实际却四下里招蜂引蝶。你不要脸,本王跟应候王府还要,所以你最好还是乖乖做自己的份内之事,否则本王的耐心可是很有限的。” 说她不要脸? 秀美高挑,古颜夕这下倒是被气笑了。正想回击过去,目光却不经意瞥过应墨隐的脸,对方眼底深处那一抹异色并没逃过她的眼,古颜夕心念一动,突然就开口疑道:“王爷你……该不是心里吃味了吧?” 52.-53-不知羞耻 应墨隐身子一僵,表情有些难看。 迎着古颜夕那调笑般锋利的目光,他突然移开视线轻咳一声,有些恼道:“不知羞耻!你听好了,本王对你这样的人,不感兴趣!” 说完,竟是逃一般地快速离开了前厅。 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失态,古颜夕“啧啧”感叹,心道这疯子回过神来不知会不会又来找自己麻烦。然而当听凌薇说起对方很早就在书房歇下,甚至连每天都去看的梨香都没有理会时,古颜夕觉得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心中不由好奇自己一句玩笑对方怎么就这么大反应,不过想起这段时间应墨隐对她态度上的变化,从最初的疏离与警惕,到现在逐渐的靠近,她看在眼里,虽然不太明白,可心里却隐约改变了什么。 她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自信这一切与男欢女爱无关。有时候当她看到应墨隐孤单落寞的背影时,会觉得对方可怜,她知道不该生出这种多余的感情,可当她越发深入接触应墨隐,接触应候王府,这种感觉便会如影随形。 她想,她始终不是一个合格的卧底,一个特工。否则的话又怎么会在任务失败后来到这个世界,再一次踏上以前的老路? 看着她明显低落的样子,凌薇眼中有些不忍。 但很快她深吸口气,接着道:“其实我一直都以为你跟洛凡的心思是一样的,你我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洛凡对你如何我全都看在眼里。我一直以为等你及笄时便能喝上你二人的喜酒,可没想到……” 肖洛凡作为肖家次子被派随应墨隐一道出征讨伐齐宣,她们都以为这场仗很容易,最多不过半年就能回来。然而谁也没想到半年后回来的,是肖洛凡的一座空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或许对很多人来说这便证明了肖洛凡已死,可她们不信,不信他会那么轻易死在战场。为了这个执念,她才同意古颜夕替姐出嫁,靠近应墨隐来查证当时的真相。 古颜夕没有抬头去看凌薇的表情,关于自己替嫁的真正目的,这世上没有人知道。可面对这唯一的朋友她突然有些愧疚,她握紧了手,低声道:“我跟洛凡并不是……” “我知道阿颜。”微叹一声,凌薇伸手盖住古颜夕的手背,“我一不瞎二不傻,事到如今我若还不明白,那才真是白活了这些年。” 迎着古颜夕颇为诧异的目光,凌薇苦笑着垂头:“阿颜,应候王虽然性格古怪,但却不是个坏人。今日在宫宴中我看到他不顾那些人的目光一步步靠近你,心里突然有些感慨——我想即便洛凡今日在场,也不会比他做得更好。” 那个人的身后是万丈深渊,可他面不改色毫不畏惧,他带着王者的霸气用自己的方式既赢得了尊严,又保护了古颜夕。这样的男子天下少有,就算肖洛凡也抵不上分毫。 53.-54-阿颜,洛凡死了,他已经死了 凌薇也是在那一刻突然发现古颜夕面对应墨隐时的态度跟面对肖洛凡完全不同,那种只有在面对心仪男子时候的神情古颜夕可能自己没有察觉,但她却猛地明白过来。 古颜夕突然有些慌张,她握住凌薇的手脸色难看:“阿薇你到底要说什么?” 终于不想再绕圈子,凌薇看着古颜夕,一字一句道:“阿颜,洛凡死了,他已经死了!你不要再想着找到他,不要再想着赎罪!当初是你让他去上战场没错,可即便没有你他也必须要去!他的死跟你没有关系,你何必……” “阿颜,你睡了吗?”正在这时,凌薇的声音突然在外间响起。 古颜夕轻叹一声赤脚下床,只着里衣披散着头发走了过去。推开凌薇盘腿坐在她床上,瞧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古颜夕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 难得的是凌薇没有跟她抬杠,而是垂头沉思片刻,才一脸严肃道:“阿颜,我想跟你说说洛凡的事。” 洛凡两个字仿若重锤将古颜夕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抹消,她低下头长出口气,才道:“你想说什么?” “啪!” 清脆的声响打断了凌薇没说完的话,古颜夕面色平静看着凌薇渐渐肿起的侧脸,心中一阵揪痛。 凌薇不懂,所有人都不懂。他们以为她是为了赎罪,以为她是心里有肖洛凡才会委屈自己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让自己腹背受敌。 没错她是想赎罪,她心里也有那个人,可这一切不是出自男女之情,而是因为肖洛凡是跟随自己一起穿越来到这个异世的人! 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知道自己所有过往跟未来的人! 他是她可以以命换命的人! 古颜夕眼眶微红,平静道:“阿薇,刚才的话我不想再听你说第二遍。” 她一意入应候王府一是为了查证当时的事情真相,二则是想看看应墨隐手中是否有肖洛凡手里的一样东西。那是他们从现世带来的奇妙之物,他们称为“凤图”,有了那个东西护身,肖洛凡绝不会死! 可这样的事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在这个世界同样也有关于“凤图”的传说,一旦“凤图”暴露,等着她跟肖洛凡的绝对是灭顶之灾!她只能让一切烂在肚子里,看着众人误解,看着他们为自己担心难过,可她却连解释的话都不能说。 凌薇苦笑着抚了抚微肿的脸,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说。” “阿薇我……” “我不怪你,刚才是我说得太过分。”凌薇说着,反而安慰古颜夕道,“阿颜你记住,不管你选什么、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就是。” 古颜夕心中委屈又内疚,她抱住凌薇只觉得内心百感交集。凌薇将她拥住却是望着远处,她的眸底闪过一抹苦楚,很快消失不见。 第二日依旧不见应墨隐来找自己,古颜夕觉得疑惑却没心思多想。昨日范熙御的那些话让她觉得有必要派自己的人去查一查,于是刚用过早膳,便招呼凌薇跟自己一起出府。 当肖洛凡还在容召的时候,古颜夕他们三人有一个小据点,里面皆是些能人异士。由于她跟肖洛凡的大家身份不能抛头露面,于是集结这些人的任务就全都交给了凌薇。 依旧是上次她去过的茶馆,二人一边说话一边往过走,却没想到经过一家首饰店时,一个人影突然从里面走出拦在了她二人面前。 抬眸微微挑眉,古颜夕看着面前粉裙的女子,意味深长道:“三妹,你我还真是有缘。” 54.-55-我竟不知三妹何时喜欢做提人跑腿的活儿了 被古颜夕用这种眼神盯着,古如玉气势顿时去了大半。想起最近几次古颜夕的所作所为,她不由自主咬紧牙,故自和婉道:“二姐姐说得哪里话,你我姐妹,自是有缘的。” 几日不见对方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倒是见长,古颜夕面上含笑不言不语,眸子往一旁的首饰店瞥了眼,顿时脸上笑意更浓:“既是自家姐妹,那我更要提醒你一声,你该合着规矩称我应侯王妃。” 眼见古如玉脸色讪讪,古颜夕再度一笑:“还有,我竟不知三妹何时喜欢做提人跑腿的活儿了?” 古如玉心中一惊,却是无力去反驳。而古颜夕已然侧身步入首饰店内,待站在门边看着内里一抹青绿色身影,不禁莞尔:“我说谁这么大面子能使唤动我三妹,原来是赵小姐。” 赵筱筱一虽是赵家庶女,但因是赵家唯一的女儿,多少也派得上用场。往日得赵汉明宠爱做事也颇为张扬,虽然不及白欣桐那般,却也是半斤八两了。此刻她听着古颜夕的话,面上难掩得意道:“王妃此话折煞我了,我与如玉怎么也是堂姐妹,何来使唤一说?是她瞧你刚才经过才想请你进来坐坐,不过瞧王妃的样子,似乎不太乐意?” 区区一个庶女在自己跟前摆这么大的谱,古颜夕淡淡一笑,并不理睬。自发坐在空着的座位上,她抬手端起一旁的茶盅放在鼻下一闻,随即撇了撇嘴冲凌薇道:“阿薇你瞧瞧,这还是去年的茶叶,闻着一股子霉味儿。不过也是,今年新下来的茶只有宫里和几位贵族才能享用,也难怪要咱们赵小姐喝这种东西了。” 明显看到赵筱筱一脸色大变,古颜夕这才望过去:“赵小姐你刚说什么?” 本想给古颜夕一个下马威,却没想到被对方狠狠打了一巴掌。赵筱筱一深呼吸好一会儿才压下火气,皮笑肉不笑道:“赵家不如应侯王府家大业大,臣女自是不知王妃口中新茶是什么味道。不过既然王妃说起,不如送一点去赵府,也好让我们尝个新鲜?” 古颜夕手摸着腰间锦囊把玩,眉眼微垂,似乎压根没听到赵筱筱一说话。 直到对方再度变脸又要开口时,她突然抬首望着凌薇问道:“阿薇,你可还记得今年陛下给赵家的赏赐有多少?” 凌薇心领神会,侧着头故作苦想状道:“赵大人屡次因朝政和地方政务获陛下赞赏,这赏赐怎么也得超过两个巴掌了吧?” “是啊,陛下赏赐不绝,连应侯王府都比不上赵家。可赵小姐却说赵府不如应侯王府家大业大,这……”古颜夕一副了然的样子侧头看着面色瞬间苍白的赵筱筱一,微冷道,“不知赵小姐是在讽刺应侯王府没本事呢,还是嫌弃陛下赏赐的少了?” 55.-56-那支簪子……为何会出现在赵姐姐身上 “我……”赵筱筱一被古颜夕眸底的冷厉惊住,呆在座位上根本不知如何回答。古如玉在旁看着心中暗骂对方多事,却也不得已站出来,冲着古颜夕盈盈一礼道:“王妃说笑了,赵姐姐一向心直口快,绝对没有诋毁应侯王府跟冒犯陛下的意思。” 古颜夕有些意外古如玉的举动,,她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她一番,单手托腮道:“那三妹你说赵小姐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古颜夕这么快就把矛头对准自己,古如玉紧咬下唇,良久才道:“许是、许是她想跟王妃讨点今年的新茶,所以……”话到此,却是连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古颜夕看她二人各怀鬼胎的样子越发觉得无趣,她真不明白这种连脑子都没长全的人凭什么敢来招惹自己?她目光快速划过二人停在身后的首饰台上,一旁的凌薇顿时反应过来,悄声靠近,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既然这样,我回去定叫人好好包一份茶叶送去赵府,并且说是赵小姐问我讨的。不过今年新茶不多,我也只能分你一点,赵小姐不会怪我小气吧?”刻意咬重“讨”这个字,古颜夕看赵筱筱一明显一震的身子,脸上笑意更浓。 赵筱筱一越发觉得脸上臊得慌,她猛地站起身,面色不善瞪着古颜夕,最后咬牙切齿道:“那臣女要多谢王妃赏赐了!” “好说,赵小姐多少与古府算亲戚,我自是不能苛待了你。 ”说完古颜夕冲着凌薇点头,“送赵小姐她们出去吧。” 凌薇似笑非笑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赵筱筱一愤愤瞪了她一眼,也不理身边的古如玉抬脚就走。可她正准备跨过门槛的时候莫名觉得腿上一软就倒向一旁,幸好凌薇上前将她扶住,这才没有丢人。 一把甩开凌薇再度回头瞪了古颜夕一眼,赵筱筱一满心怨气发不出只得狠狠踹了一脚门框这才离开。而她这一脚自然惊动了店内掌柜,他从后堂冒出个头来,眼见战况结束才长出口气。 可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原本店内大堂的桌子上放着一支羊脂白玉的簪子莫名不见了。他左右看看拿不定主意,直到古颜夕抬头望过来,他才小心翼翼道:“王妃,适才小的在这儿放了一支簪子,您可否……” “簪子?”古颜夕一脸疑惑,“我进门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什么簪子啊?”说完见掌柜的脸色大变,古颜夕突然道,“我进来前那簪子是谁在看?该不会是……” 没等古颜夕说完,掌柜已然冲了出去。没多久就听外面传来骚乱,赵筱筱一对前来追簪子的老板死不认账还打了对方,却在挥手间掉下一支玉簪砸得粉碎。原本就窝火的掌柜顿时心疼不已,一意要拉着赵筱筱一往衙门说个清楚。 听着门外越发吵闹的声音,古颜夕却一脸平静地起身捋了捋衣服上的褶皱,叫上凌薇转身准备离开。 “二……王妃,慢走!”没想到古如玉突然出声将她叫住,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道,“那支簪子……为何会出现在赵姐姐身上?” 眉眼清平毫无波澜,古颜夕盯着古如玉好一会儿,薄唇轻扬:“三妹觉得呢?” 56.-57-齐太子,你若敢对我长姐动一点心思,我发誓绝不会让你 莫名有股寒意从脚底冒上来,古如玉打了个寒颤,猛地低下头道:“想必……是她自己拿走的……” 微微一笑不再回答,古颜夕转身离开首饰店。她从不担心这种事会扯到自己身上,赵家之前因为白家的陷害已经被传与应侯王府不睦,倘若此刻再得罪她,只会让人们觉得是应炎煦对应墨隐动了杀心,才会让赵家这般放肆。 她知道,按照目前的情况应炎煦绝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毕竟他还要指望应墨隐帮他对付齐澜云那个神经病。 正想着,古颜夕突然察觉衣袖被凌薇轻轻拽住。抬眸就见前方站着一个身着紫衣的人,长相雌雄莫辩,十分妖娆。 当真是阴魂不散啊…… 古颜夕呼出口气,面无表情看着齐澜云:“不知齐太子听过一句话没有?” “什么话?” “好狗不挡道。”简单说完,古颜夕偏过身子就要走。 没想到齐澜云一把将她的胳膊拽住,他妖媚的眸子带着一缕邪光,直视古颜夕道:“应侯王妃,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迎着他眸底那一抹阴邪,古颜夕蹙眉道:“倘若我拒绝呢?” “那……本太子只好把你这个婢女送去衙门,毕竟刚才可是她给那赵家小姐身上添了些东西。”齐澜云说得邪气,冲古颜夕冷笑道。 一把拽住欲要发怒的凌薇,古颜夕冷静甩开齐澜云的手,侧身往旁边的茶楼走去。一进门小二就将她迎往二楼包房,古颜夕面无表情地落座,眼见齐澜云递过来一个茶盅,她却是胳膊都没抬一下。 “太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古颜夕开门见山道。 “王妃应该不是这么没有情趣的人吧。”齐澜云放下茶盅一笑,“难不成是跟应侯王呆久了,性子也变了?” 古颜夕心中莫名一跳,她如夜空般深邃的眸子对上那双凤目:“听齐太子的意思,好像很清楚我以前什么性子?” 齐澜云轻笑一声眉峰上挑,却是转了话题道:“王妃那天在宫中一舞,真是叫本太子大开眼界。只可惜你已嫁人,本太子什么都不能做,不过倒是听说古钲大人膝下有三个女儿,适才已经见过你的三妹,啧啧……真是连你的一根头发都不如啊。” 齐澜云越说越靠近古颜夕的脸,彼此间几乎能闻到对方呼气的气息:“不过无妨,毕竟古家还剩个大小姐,虽然身子不太好,但听说倒与你脾气相投。你说倘若本太子去向应帝要了她,应帝会作何反应?” 齐澜云话音刚落,古颜夕已经挥手打了过去。他紧紧架住古颜夕的胳膊,就听她冷冷道:“齐太子,你若敢对我长姐动一点心思,我发誓绝不会让你平安离开应召!” 齐澜云意外扬眉,冷冰的神情却又带了点诡异。 57.-58-果然如那人所说,古颜夕最在乎的就是她那个长姐古流烟 果然如那人所说,古颜夕最在乎的就是她那个长姐古流烟。只要有机会能将古流烟握在手里,就不怕古颜夕会不听话,不乖乖跟他…… 自然没有露出任何端倪,齐澜云得意笑道:“怎么,难道王妃觉得本太子没有资格做你的姐夫?还是说……你舍不得本太子娶她?” 挥手打开这张令人厌恶的脸,古颜夕眸色冷冰,不含丝毫温度。她缓缓压下心头愤怒,冷凝道,“我父亲不过是个从四品的侍读学士,不管从家世还是地位来说,古家小门小户根本配不上齐太子你。若你执意要与应召和亲,怎么也得选白家的女儿吧?” 听古颜夕说起白家的女儿,齐澜云脑子里就闪过那日宫宴时白欣桐的一脸蠢相。他哼了一声十分不以为意,重新坐回位置看着古颜夕道:“如果白家小姐愿意,本太子许她做个侧妃也不是不可以。 但皇宫这地方你也知道,没有谁可以永远高高在上,所以对本太子来说与其找白家,倒不如找你长姐身后的范家。” 古颜夕心中一惊,猛地抬头就见齐澜云满脸邪气。他深不见底的眸子紧盯古颜夕,挑眉一笑:“范家的能力咱们三国可都有所耳闻,虽然现在没了实权,但能力不应小觑。你长姐是范家孙子辈唯一的女眷,若本太子娶了她,范家能坐视不理吗?” 几乎难以再抑制心中的愤怒,古颜夕的掌心几乎快要被指甲抠烂。她万万没想到齐澜云竟然也打起了范家的主意,倘若他真得冲到应湛面前要求和亲,以应帝多疑的性子定会联想到范家。范家眼下已经如履薄冰,如果再进一步被打压…… “齐太子说这么多,那你觉得陛下会不会答应你的要求呢?”深吸口气压下心头郁结,古颜夕反而回归平静问道。 没想到她变脸如此之快,齐澜云见古颜夕一脸坦荡,忽然心里有些没底。以他对应帝的了解,对方肯定不会同意,这样便可顺水推舟再要点好处。可经古颜夕这么一问,他忽然在想如果应炎煦答应的话,那这件事就颇为棘手了。 毕竟谁愿意将范家这个烫手山芋抱在手里还带回家? 然而骑虎难下,眼见古颜夕已经露出几分鄙夷,齐澜云邪魅一笑,故弄玄虚道:“应侯王妃,你觉得是我了解炎帝还是你了解他?” 心中一沉,古颜夕硬声道:“那便等陛下答应了,齐太子再来跟我谈条件吧!” 不再说话她起身就走,只是还没等手推开门,就听齐澜云在后道:“到了那时候,只怕有些事就来不及了。应侯王妃,你不会真以为本太子只是随口说说的吧?” 慢慢停下步子,古颜夕眉头拧作一团,心情越发烦躁。 而趁这空档,齐澜云起身而至。 他贴上古颜夕后背,从后靠近她的耳畔低声道:“本太子可以不娶你那长姐,也可以放过范家不再打他们的主意。不过这世上没有白做的交易,应侯王妃,怎么你就不觉得跟了本太子会要比跟着应墨隐那个窝囊废强上千百倍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右手贴上古颜夕腰身,而正当古颜夕欲要出手时,一股大力突然将窗户撞开! 58.-59-齐太子远来是客 一根筷子以极快的速度刺向齐澜云的右手,筷子周围夹杂的冷气让古颜夕都颇为震惊,她急忙抽身闪避,下意识抬头望向窗边。 只是……古颜夕这一刻多么希望自己瞎了,否则也不会看到应墨隐满目冷清,几乎恨不能将他们生吞活剥了一般。 不过并未将目光移向古颜夕,应墨隐一瞬不瞬望着齐澜云,少倾淡淡道:“齐太子似乎得了一种放不对手的病。” 说完他侧身从正门进入,很自觉地站在古颜夕身边继续道,“不知你有什么事需要三番两次找内子,不如直接跟本王说?” 齐澜云面不改色,眼中神彩却带了冷意。依旧是一副妖娆的无赖样,他下巴轻点古颜夕,冲应墨隐道:“应侯王这可就冤枉人了,本太子邀王妃小坐,她大可拒绝。但是她自己答应自己走进来,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应侯王要问也该问她吧!” “哦?”意味深长地拉长调子,应墨隐道,“齐太子远来是客,内子出于礼仪当然不会拒绝。可之前她就表示‘好狗不挡道’,是齐太子执意请她上来,她又如何能计较?” “你!”被应墨隐拐着弯子骂成这样,饶是齐澜云再想忍也忍不住。他猛地起身冷下脸,一双凤目打量在应墨隐二人身上,最后却突然冷笑:“应墨隐,你自己的女人什么性子你最清楚。你觉得倘若只是为了威胁,她就会跟本太子走这么一趟吗?” 说完,齐澜云冷冷看了二人一眼,甩袖离去。 古颜夕深吸口气,只觉得头疼不已。 她没想到应墨隐会一路尾随自己,想必从在首饰店开始,她的一举一动就全都落在对方眼中。这种时刻被监视的感觉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可眼下却是有比不舒服更麻烦的事等着她去解释。 齐澜云的离开并没让应墨隐把视线移到古颜夕身上,他走近桌子坐下,伸手替自己倒了一杯茶,看着那袅袅热气飘散,却是一言不发。 有些时候不说话比说话更麻烦,古颜夕垂首略有些尴尬,良久轻咳一声正要说话,就听应墨隐缓缓道:“以后有事要外出的话,让流若随你们一起。” 诧异抬头,古颜夕见应墨隐仍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由皱眉:“王爷是不相信臣妾,想让流若看着臣妾吗?” 听到这话手上动作一停,应墨隐眉峰微扬,带着几许莫名道:“你这么想?” 不知该怎么回答,古颜夕只有死死瞪着应墨隐,企图在他平静的脸上找出几丝破绽。只可惜应墨隐太过善于整理表情,古颜夕看了许久什么也看不出,只得不悦道:“若不是,那王爷可否解释一下你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淡漠的脸上终于有所松动,应墨隐起身走进古颜夕,微微低头看着她道:“古颜夕,就算本王对你没兴趣,也不许别的人染指你半分!” 古颜夕心中一震,不等她有所反应,应墨隐已经双唇贴了上来。不同之前几次的浅尝即止,此刻的应墨隐浑身危险,带着一股狠意。他将古颜夕推至身后墙壁,双臂将她圈在其中,一双薄唇霸道地在她朱唇流连,轻扯她的嘴角,企图闯入她口中。 59.-60-我总觉得他对我很了解 古颜夕挣扎许久心中却并不是那般抗拒,然而她并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化解矛盾的方式,她猛地张口咬上应墨隐下唇,待到血腥气充斥口中时,她猛地将人推开,自己靠在墙上大口喘气。 应墨隐擦了擦唇角溢出的鲜血,他伸出舌头轻舔下唇,道:“你觉得是监视那就是吧,不过本王好奇的是你为何对齐澜云百般应忍?” 古颜夕缓缓低下头,良久缓缓道:“我总觉得他对我很了解。”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古颜夕抬起头,坦荡道,“身为齐宣国的太子却对一个应召国的闺阁庶女了如指掌,我不信他只是因应侯王妃的身份而去调查了,我怀疑……是有人告诉了他我的一些事。” 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拉扯,应墨隐淡漠的表情动了动,没有说话。而古颜夕依旧低着头,心中颇有些起伏,最后长叹一声道:“不过我想那个人……应该已经死在战场上了。” 应墨隐深邃的眸子划过一丝奇异的光,快到几乎没让古颜夕有任何发现。他很想避开她此刻那含着哀凉的视线,可意识告诉他不可以。他当然知道古颜夕口中的那个人是谁,却没想过一个已经离开的人会对古颜夕的影响如此之大,让她在明知道危险的情况下,仍旧选择跟齐澜云对峙,而这一切明明是…… “齐澜云做事一向浮夸,你没必要全信。”一瞬不瞬盯着古颜夕,应墨隐按住她的肩膀道,“更何况你说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你又何必执着?” “王爷知道什么吗?”古颜夕打断应墨隐,突然开口问道。 不禁皱起眉,应墨隐目光微冷看着古颜夕:“本王应该知道什么?” 并不见他的脸上有任何一丝闪躲,古颜夕心中越发疑惑,她不自觉握紧了手,抖着声音道:“他的名字,叫肖洛凡。” 应墨隐脸色不变,仿佛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一般。他看着古颜夕眼中色彩一点点褪色,才缓缓道:“本王并不认识这个人。” 当初随应墨隐征战的士兵千万,他说不记得也并非没可能。古颜夕这样想着莫名松了口气,心中隐约有些酸楚,却说不出是因为应墨隐的回答还是来自心底的失望。 二人再没什么话说,彼此各怀心思离开了茶楼往应侯王府回去。古颜夕一路低着头走,并没注意应墨隐一直跟在自己身后,深邃的眼眸全是复杂的颜色。待到快要进入王府的时候,古颜夕突然听他在后面道:“你很在乎那个人?” 停下步子却并不回头,古颜夕依旧垂首,唇角却溢出一抹苦笑:“是啊……是很重要的人……他……” 没等她说完,应墨隐忽然从背后将她抱住。 古颜夕面带惊愕,就听他用沉稳而平静的声音对她说:“那么从今天开始,忘掉那个人。古颜夕,你既嫁了本王,就算本王对你没兴趣,你也只能是本王的人!” 60.-61-我心里不太踏实。 面对应墨隐突如其来的说辞,古颜夕几乎招架不住。在她印象里他对自己百般忌惮设计,又怎么会徒增这一抹看似威胁,实则关心的感情?她不信自己有多么大的魅力能得他亲睐,只觉得是对方瞒着她什么事才会以温柔出招,想要她放松警戒。 可……能有什么事? 索性应墨隐并没要求古颜夕对自己那番话做出什么回应,是以在挣扎着将他推开后,古颜夕如逃难般跑回卧房,怎么都不肯再出去了。 “你窝在房里养痱子啊……” 这么一呆几乎等到了天黑,直到凌薇端着晚饭走进来,古颜夕才抬起头,耷拉着一张脸,勉强活动了一下筋骨。 见她如此,凌薇抽了抽嘴角,嫌弃道:“不就是个男人嘛,你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吧,怎么就被吓成这样啦?” 古颜夕伸懒腰的手僵在半空,顿了顿道:“我没有。” “嘁,说谎都不会。”凌薇放下托盘走过去,一巴掌拍在她后背,“明明魂儿都丢了,偏还要嘴硬。不过这应墨隐还真是个神经病啊,怎么说起情话的方式都跟正常男人不太一样。” 情话……吗?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再度起了波澜,古颜夕重新坐下,偏着脑袋想了许久,才看向凌薇道:“我心里不太踏实。” “不是为着你心里想的那些八卦,而是我总觉得应墨隐、齐澜云还有表哥他们……好像隐瞒了一些事。虽然他们没有互通消息,可很明显他们都不愿意我知晓过多。我不确定事情是否跟洛凡有关,但看起来好像有一个很熟悉我的人一直在背后算计我。” 凌薇只觉得右眼皮一跳,她皱了皱眉,敛眸道:“阿颜,熟悉你的人……不就只有我跟洛凡吗?” 抬眸扫了凌薇一眼,古颜夕摇头:“我当然知道不会是你们,所以才觉得奇怪。” 原本肖洛凡的死就疑点重重,凤图更是没有下落。就在这么紧张的关口又有齐澜云杀出来,原想着这人多少是冲应墨隐来的,可这么接触了几次看下来,却全然是为了她。 频繁色yòu且故意造成她跟应墨隐之间的矛盾……看来背后那个人,似乎很不想自己跟应墨隐有所接触。 “阿颜,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想想怎么能让齐澜云死了动古家跟范家的心思。”不忍再看古颜夕伤神,凌薇出声提议道。 古颜夕秀眉轻蹙,心情越发沉重。她噤声沉思半晌,蓦地抬头道:“我倒是有个办法,不过……”她说着,附在凌薇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凌薇的眼睛越瞪越大,惊诧古颜夕此刻提出的解决办法。洛阳城的贵族们过几天会举办游园会,到时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前去参加。 以齐澜云的性子定然不会错过这种热闹,尤其是他如果知道古颜夕也会前往。 61.-62-本王很担心其他人的安危,所以你到场之处 越过热闹的环境越不容易掌控,尤其眼下她们的处境颇有些尴尬。只是看古颜夕一脸笃定的神情知道自己再怎么劝都没用,凌薇轻叹一声,只得答应协助她。 并未再将计划告诉任何人,古颜夕只在第二日跟应墨隐表示会在后天参加游园会。原以为以应墨隐的性子绝对不会愿意参加这种浪费时间的活动,却没想当他听完后,表示要跟古颜夕一同前往。 “本王很担心其他人的安危,所以你到场之处,本王得过去好好看着。”他这么说。 古颜夕欲哭无泪,这种防火防盗防颜夕的举动简直闻所未闻。然而还没等她发表意见,看到出现在应墨隐身边的梨香,她更觉得事情不妙。 自从前阵子被应墨隐责罚后梨香一直闭门思过顺带养伤,许久未见连古颜夕都差点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当然不会把不悦表现在脸上,古颜夕目不斜视看都不看梨香一眼,只与应墨隐一前一后上了马车。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当他二人站在今年举办游园会的“解林园”前看着内里熙熙攘攘的贵族们,彼此表情都有了几分变化。 “这不是应候王吗,没想到您也来了。”正当他们准备入内的时候,就听身后有人说道。 转身就见赵明脸上带笑走了过来,他稍一做礼,看着应墨隐道:“正巧今日陛下也出宫驾临此地,原本还说无人伴架甚是孤单,眼下看来倒是不会了。”说着他才将目光移向古颜夕,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古颜夕跟应墨隐互相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略含警惕。应炎煦并不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尤其最近齐宣国在商讨割地赔款的事情上屡次施压。照理说他更应该在宫里与谋臣们商量事情,眼下出现在这儿,太不寻常。 然而不给古颜夕他们任何交流的时间,赵明率先将应墨隐“请”进园内,竟是毫不理会一旁的古颜夕。见此心情更加沉重,古颜夕正要跟随入内时,就听有人在旁道:“王爷为了王妃竟要委屈自己招架这种人,王妃难道没有一点感恩之心吗?” 不用想也知道谁在说这种话,古颜夕头也不回,拉着凌薇就走。 然而梨香一步上前将她去路挡住,她眸底含着利光,语气不善道:“王妃,王爷已经走了,你做这幅姿态又是给谁看呢?” 因着身高差距,古颜夕居高临下看着梨香,忽然笑了:“叶梨香,你是忘了那三十板子吗,要不要我再告诉王爷一声,让你重温一下?” “王爷不会听你的!”紧咬下唇,梨香狠狠说道。 “你确定?”并不生气,古颜夕反而拖长了音调笑问道。 应墨隐听不听自己的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有他自己的原则。 梨香跟在应墨隐身边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是以她不过随口说了几句,就见她面色潮红,呼吸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 “一个王府暗卫竟然这么嚣张,看来应候王真是不会教下人啊!”正在这时,一个男子清脆的声音打破僵局,接着就见一身着靛青袍子的俊朗男子走了过来,笑盈盈道,“夕姐姐,需不需要我替王爷管教一下这个无理的下人? 62.-63-御凡,不要胡闹 古颜夕颇为诧异看向来人,目光很快扫到他身后的另一个人。范御熙一脸清淡手持折扇望着她,见此无奈一笑道:“御凡,不要胡闹。” 范御凡是范家孙子辈最小的男丁,往日里就是个藏不住话的,此刻闻言更是不屑:“大哥,怎么说应候王也是我姐夫,我这做弟弟的自当为姐夫分忧不是吗?” 说完他重新看向梨香,表情鄙夷道,“喂,你长得丑也就罢了,耳朵也不好使吗?还不赶紧向夕姐姐道歉!” 眼看对方三人各个都不是善茬,梨香见势不对,转身就进了园子。范御凡见状急忙要追上去,却是被身边的古颜夕一把拽住,十分委屈道:“夕姐姐……” “哪儿都有你!”无奈地摇摇头,古颜夕道,“叶梨香毕竟是应墨隐身边的人,打钩还要看主人,你这么放肆,最后还不得我收拾残局?” “他敢!”顿时张狂起来,范御凡不屑道,“有范家给你撑腰,我倒要看看他敢做什么,是吧大哥!” 范御熙颇有些哭笑不得,走上前一扇子砸在范御凡头上。他抬眸见古颜夕眉宇略带愁容,不由担忧道:“最近可是出了什么事,我听说那齐宣国的太子……” 话未说完,但古颜夕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想范家在洛阳城耳目遍布,会知道这些并不奇怪。不过并不想把范家也牵扯进今天可能要发生的事里,古颜夕只简单说了几句封旭尧此行的目的,其他则避而不谈。 正在三人一边说话一边往里面走的时候,游园会已然热闹起来。各家公子、小姐们相约一起,或品茶、或下棋、或赏花,说白了也不过是一场盛大的相亲大会罢了。 “听闻陛下今日也来了,这倒让人意外。”蓦地,范御熙突然说道。 听他似乎话中有话,古颜夕想了想,沉声道:“表哥觉得,他是有备而来?” 长出口气缓缓扫了一圈众人,范御熙面色清浅,可眸色却很沉:“今日在场的都是洛阳城中有头有脸的人,不管是谁,不管发生什么,一旦出事那人只会成为笑柄。 且你看这些贵族们的嘴脸,谁会放弃人人都能踩一脚的机会?” 心中隐约有些明白过来,古颜夕想起最近面对容湛时的情况,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 “小心!” 话未说完,古颜夕突然被一旁的范御凡大力拉扯过去。她这才发现不知从哪儿冒出的小丫鬟正战战兢兢端着一托盘的茶杯站在自己刚才站的位置,而隐约可见滚烫的茶水已经滴洒出来。 还没等古颜夕说话,就见那丫鬟欲要将托盘放下跪倒在地。古颜夕急忙伸手将她胳膊扶住,语气和善道:“没什么事,你不必如此紧张。” 那丫鬟听了这话浑身抖得更甚,她口中忙不迭地谢恩,却连头都不敢抬起看古颜夕一眼。古颜夕莫名觉得古怪,她不动声色瞥了眼一旁的范御熙,见对方微不可见冲着自己点了点头,这才吩咐丫鬟继续去做事。 语毕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她唇角微微上扬:“这手段可真是下作了。” 63.-64-栽赃陷害古颜夕 “女人家的手段,一向如此。”一如既往的平静,范御熙微微一笑,“不过这次她们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说着,他冲一旁变了脸色的范御凡道,“老三,接下来就看你的本事了。” 随着范御凡点头离开,就听不远处的亭子里传来几道惊呼。 古颜夕见周围不少人都围了过去,自己则一脸平静与范御熙找了个阴凉处坐下,不多会儿就见范御凡满目含笑走了回来冲他们点点头。只是还没等他站稳就又听亭子处传来一道嘘声,接着便见几个秀丽身影气势冲冲走到了古颜夕他们面前,为首的——是赵筱筱。 “王妃还真是沉得住气,园子出了那么大的事,怎么也不问一声呢?” 古颜夕眉眼微垂连看赵筱筱一眼都觉得多余,而在她旁边的范御凡不由扬眉冷笑道:“赵小姐,赵大人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你说什么?”狠狠瞪了范御凡一眼,赵筱筱脸色微变。 “夕姐姐是正一品的应候王妃,你见了她不行礼已是罪过,竟还敢大呼小叫!瞧你这样子,洛阳城莫不是已经由你赵家做主了?”范御凡一脸鄙夷说道。 顿时被气得脸都歪了,赵筱筱目光愤恨,几乎恨不能上前撕烂范御凡的嘴。这时古如玉急忙从后面拽了她一把,接着看向古颜夕为难道:“并不是赵姐姐有意冒犯王妃,而是徐小姐刚在亭子里喝了茶水后突然晕倒,瞧着像是被人下了药。” “晕倒了你们就找大夫啊,找夕姐姐有用吗!”范御凡冷笑一声,神情更加鄙视。 面对范御凡一句接着一句的抬杠,古如玉竟是再也说不下去话。这时突然又有一人从人群里走出,一身黑衣,气态阴冷。她先是冲古颜夕垂首做礼,而后冷冷道:“几位小姐来找王妃,就是因为此事跟王妃有关。刚才那个端茶的丫鬟说了,整个园子碰过这几杯茶的,只有王妃一人而已。” 对梨香突如其来的举动很是诧异,古颜夕似笑非笑看着她,突然笑了。她漆黑瞳眸紧盯梨香的脸,语调清平:“梨香,我倒不知你与我三妹跟赵小姐倒是交好。” “王妃说笑,我不过是个下人,自是不能事事都能入您的眼。”梨香态度还算和善,但语气十分强硬,说完,就见她身后缓缓走出一个老者,手提药箱,冲古颜夕几人做了礼。 “这位是?” “这位是解林园的魏大夫,替各个官家们看病多年了。”赵筱筱再一次出声,颇为得意道,“幸亏有他在,否则徐小姐可就性命垂危了!” 古颜夕几乎懒得再看赵筱筱的任何一个表情,她上下打量魏大夫一番,见对方并无异样才道:“那不知魏大夫替徐小姐看得如何?” 轻咳一声道,魏大夫道:“回王妃,徐小姐是中了铃兰草的毒,索性用量不大,老夫已经抑制住了毒素蔓延,之后只需施针服药,多加休息便会无碍。 ” “那魏大夫,这铃兰草又是从何而来?”并不急于下定论,古颜夕依旧一脸沉静问道。 魏大夫捋了捋胡子,思索片刻后道:“铃兰花有香气,草却有毒。但因其形状好看又有入药价值,只要多加小心几乎可以忽略毒性。洛阳城中倒是有不少人家种植了铃兰,所以想得到铃兰草并不是难事。” 魏大夫说完这些,目光循着所有人扫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古颜夕身上,有些为难道:“倘若老夫没有闻错,王妃的身上有一股很淡的香气,怕就是铃兰草的味道了。” 64.-65-好一个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应候王妃,这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赵筱筱笑得邪气,一挥手冲道,“来人啊,‘请’咱们的王妃去陛下那儿走一趟吧,想必她会有很多话要跟陛下讲!” 古颜夕面不改色一点都不像是被抓了现行的人,对于身上气味的来源她更是清楚无比。瞧着那几名侍卫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的样子,她挑衅地冲赵筱筱耸了耸肩,后者见状不由恼了,急忙推搡着侍卫们上前时,却忽然见范御熙站了起来,端的是一脸平静。 见此不由有些慌神,赵筱筱警惕道:“范大公子准备拦我们吗?” 范御熙应都不应她一声,只走出阴凉处来到魏大夫身边低声问了几句。就在众人都有些莫名的时候,他忽然抬眸,带着一丝凉意道:“暂且不提徐小姐到底为何中毒,应候王妃连见都未见过她,为何会对她下药?” 说完无视赵筱筱投过来的错愕眼神,古颜夕重新站回魏大夫面前,道:“有件事刚才倒是忘了问,铃兰草的香味如果太过明显,可有什么法子消除?” 魏大夫垂头想了想道:“用雄黄粉调和,只要比例妥当,并不会出现任何异味。 ” 听了这话古颜夕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她一边踱步,如针般尖利的目光在赵筱筱三人身上打量许久。最后她突然停在梨香面前,迎着她怒而不发的怪异模样,古颜夕一把抓起她的胳膊摇了摇道:“有想好怎么解释你手上雄黄粉末的来源吗?” 早就猜到这几人压根来不及善后,她们一心急着置自己于死地,哪里会注意这些细节?是以压根不把这种小把戏放在心上,她要的,是给她们十倍厉害让她们自食苦果! 梨香紧咬下唇不禁有些懊恼,刚才下药后由于情况太赶她根本没时间去洗手,原想着古颜夕这次肯定逃不掉,谁知还是被她轻易化解了!低头看了看手指尖上黄色的痕迹,梨香沉声道:“王妃怕是忘了,之我前身体不适一直在吃药,雄黄不过是其中一味罢了。” “是吗?”并不松手,古颜夕颇有些好笑道,“可你明明是阴亏血虚,我倒想知道哪个没脑子的大夫会给你的方子里添一味雄黄!” 眼见古颜夕跟梨香之间局势紧绷,赵筱筱眼珠子一转,转身就准备偷摸着离开。 “赵小姐我再说一遍,我让你走了吗?”双眼虽然看着梨香,可古颜夕却毫不客气地说道。 赵筱筱顿时尴尬停住,不悦道:“既然是她给徐小姐下的药,王妃只管找她就好,还非得拉着我们作陪吗?” “范大公子难道不知王妃性子就是如此吗,你们也说了她身居正一品,自是想怎么做都可以了。 只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赵筱筱幸灾乐祸道。 “好一个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古颜夕突然出声,看着赵筱筱笑道,“只是我身上的香味根本就不是铃兰草的味道,你们又凭什么说给徐小姐下药的就是我?” “口说无凭,王妃即便狡辩也……” “赵小姐,请不要把你的无知加在我身上。”冷静打断赵筱筱,古颜夕换了个悠闲的姿势靠在石桌上,向魏大夫道:“你既是大夫,自当听过芝兰草吧?” 65.-66-范公子大可叫她来问问,是否跟赵家有关系 魏大夫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古颜夕见状表情更是笑得诡异,她顿了顿,道:“那你更应该知道,芝兰草气味与铃兰草相似,不过一个属甜,一个属酸。你刚才隔着远没闻清,那么现在呢?”说着,古颜夕起身走了过去。 随着她每走一步,一股略带甜酸的气味逐渐散发开来。丝毫不同铃兰草甜腻的香味,那种类似橙子的气息让魏大夫慢慢变了脸色,不由垂首道:“适才是小的失误,还请王妃恕罪。” 古颜夕见此倒也不跟魏大夫多做纠缠,只转过头看着垂首的另外三个女人。看着她们一个个眼神闪躲的模样,她深吸口气,故作高深道:“这可如何是好,赵小姐带人在我面前大闹了一番,可现在证明徐小姐晕倒压根与我没半点关系。” 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赵筱筱虽然很不甘心,但不得不服软道:“此事是臣女考虑不周才冒犯了王妃,不过王妃一向大人有大量,肯定不会怪我们吧?”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凌薇与范御凡早已上前将她们的去路拦住,赵筱筱顿觉得不妙正要说话,就听古颜夕在后幽然道:“我让你走了吗?” 心中“咯噔”一声,赵筱筱有点不敢回身看古颜夕现在什么表情。然而没给她任何缓冲的机会,古颜夕缓缓道:“虽然我与徐小姐毫不相识,但她出了这种事,我理应要替她做主才是。” 终于慢慢看过去,古颜夕深邃的眸底含着一抹冷凝:“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了?” 赵筱筱蓦地瞪大眼睛,不知古颜夕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时一直在旁噤声的范御熙突然抬起头道:“铃兰草入水最少需要半刻钟才有用,梨香只负责下了药,其余的却是那个端茶的婢女在做。赵小姐难道不认识那婢女是你赵家的人?” “胡言乱语。”冷然一笑,赵筱筱轻哼一声,“范公子大可叫她来问问,是否跟赵家有关系?” 范御熙并不受她所激,只微微扬唇一脸平静:“她身上的衣服虽不是什么名贵料子,但却是齐宣国最新出产的。容召与齐宣有生意来往的绸缎庄有很多,可眼下正是新缎出产的时候,各大绸缎庄卖的依旧是上一季的料子。只有通过某些特殊关系和渠道,才能得到最新出产的料子。” “而据我所知,一个月前赵大人刚好从从齐宣国进了一批新料回府,赵小姐如果不信,大可回去问问你父亲。” 范御熙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让赵筱筱无话可说,她看着古颜夕几人平静的样子,内心第一次生出恐惧。她是讨厌古颜夕,也恨不得她早点去死,可她万万没想到古如玉口中那个不值一提的二姐竟然是如此厉害的角色! “好……就算你说的对,可正如王妃之前说的那样,我与徐小姐并不算相熟,有什么理由非要对她下药?” 古颜夕微微挑眉看着范御熙,而范御熙则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直接看向范御凡。众人的目光随着他们也全都聚在范御凡身上,就见范御凡很不屑地道:“你与徐小姐的确不熟,所以才会在五天前为了一块缎子跟她在绸缎庄吵起来。” 66.-66-王爷……是有一些误会,眼下王妃正要将属下送去陛下那儿 范家男子各个都有本事,即便连看起来吊儿郎当的范御凡,自然也有他的过人之处。虽然不如范御熙稳重,但他就是靠自己跳脱的性子才能够左右逢源,打听到很多别人打听不到的事。 正如关于赵筱筱跟徐小姐几天前的纷争,就是他刚才去打听得到的制胜因素。 古颜夕看着早已呆傻在原地的赵筱筱,心中咂舌,略带惋惜道:“不过是几句争吵,赵小姐就要如此也实在是……”说着,她故意停了一会儿,才又道:“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把自己做的事推到我身上,不过你也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所以有什么话咱们还是去陛下跟前说吧。” “我……我不去!”猛地往后跑,只可惜周围围观的人太多,赵筱筱还没跑两步就被凌薇提着领子扔了回去。古颜夕看着她摇了摇头,目光冷凝道:“赵小姐不去,这件事又怎么能有定论?徐家虽不如你们赵家那般荣耀,但也是大户,徐家小姐受了这样大的委屈若是不加以安抚,只怕会让众人不忿呐!” 赵筱筱早已领教了古颜夕的厉害,知道她今天无论怎样都不会放过自己。忽然她脑中快速闪过一道精光,她缩着身子指向梨香,厉声道:“不关我事,是她、是她说要这么做的!她教我给徐小姐下药,让我把事情推给你,全是她的主意!” 这样过河拆桥的行为让古颜夕颇为惊讶,她侧目看着已然黑脸的梨香,心中竟觉得有些可笑。早就觉得以赵筱筱的脑子应该不会想到用徐小姐来做局,毕竟一不小心就会涉及人命,赵筱筱虽然张狂也只是个大家小姐,怎么会有胆子? 直到梨香站出来替她们说话的时候古颜夕才联想到这一层,可惜这一局做得实在匆忙,漏洞百出不说,那两人还隐约被古如玉在背后坑了一把。 毕竟从小一起长大,古如玉又怎会不知她一向擅长药理? 不过此事总要有人顶包,古颜夕目光在她们三人之间流连,最后停在了梨香身上。 她不急不缓地踱步过去,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道:“叶梨香,没有那个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我古颜夕也是你能害的?” 咬牙切齿瞪着古颜夕,梨香却碍于此刻身份使然而不能发怒。 冷笑一声不再跟她废话,古颜夕回头看了凌薇一眼示意对方将人带去后院见应炎煦。就在戏已落幕众人即将退去的时候,一道男声却越过众人来到场中,沉静且威严:“出什么事了?” 闻言,古颜夕不由皱眉,她顺着声音来源就见应墨隐一脸严肃走了过来,神色并不好看。 还没等她开口询问,就见梨香率先咳嗽几声,捂着胸口一副虚弱的样子道:“王爷……是有一些误会,眼下王妃正要将属下送去陛下那儿……” 67.-67-那也比王爷睁眼说瞎话来得正直 “怎么?”应墨隐刚刚才像打了一场硬仗回来,只要一想起应炎煦那张满面高深的脸他就觉得无比烦躁。此时听梨香这么一说他眼神一动,冷声问道。 眼见梨香又要胡言乱语,凌薇急忙站出来道:“你倒是会说,哪里来的误会?是你怂恿赵小姐给徐小姐下了药,事后又推到王妃身上,若不是老天有眼,只怕真要顺了你的心意!” 说完,凌薇抬眸看向应墨隐,不客气道,“依王爷看,该不该送她去见陛下?” 每听凌薇说一句,应墨隐脸色便冷一分。不过并未去看梨香此时什么样子,他一双眸子只盯着古颜夕,见她眉眼平静毫无波澜,眸色不由染上几分复杂。就这样过了良久,才听他缓缓道:“是误会吧,毕竟梨香跟赵小姐她们……并不相熟。” 心口隐约有些发闷,古颜夕静静望着应墨隐,眸底添了嘲讽之色。她早该想到的,应墨隐虽有原则,却也是把她当成外人。他可能会罚梨香,会骂梨香,可又怎么会因为这种事而抛弃梨香站在自己这边? 毕竟于他们而言,她才是那个多余的外人啊! “不相熟就做不了这种事吗,应侯王这是睁眼说瞎话不成?”范御凡一听立码来了火气,上前怒问道。 这才发现范家两兄弟正一左一右站在古颜夕身边,瞧他们俊朗潇洒的模样,应墨隐眼微眯,神情越发冷凝。眼看古颜夕依旧无动于衷,一股无名的邪火登时冒起,他冷然一笑却是看向一旁的范御熙,道:“范公子,你就这么放任你的三弟如此放肆?” 范御熙微微一笑,眉宇冷清道:“我觉得,这一点都算不上放肆。” “哦?”应墨隐冷笑,“难怪陛下一直对范家颇有微词,看来你们的礼数是该找人好好教教了。” 闻言并不置气,范御熙只无声地捏紧了手中折扇,看着应墨隐道:“那也比王爷睁眼说瞎话来得正直。” 眼见二人几乎快要杠上,梨香不愿徒生事端,口中呻吟着就向应墨隐身上倒去。这下子倒有些猝不及防,应墨隐伸手将她揽住,却也察觉到一抹犀利的冷光正射在自己身上,莫名刺得他憋闷不已。 抬头就见古颜夕深如夜空的黑眸锁在自己身上,他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而梨香瞅准这空档,玉手贴上应墨隐胸口,哑着声音道:“王爷,不知王妃为何总要跟属下过不起,此事真得跟属下一点关系都没有。” 眼下解林园中人本就多,在经历了刚才的事后彼此心中多少都有些想法。而现在听梨香这么说,他们看着古颜夕的目光不禁带了几分古怪,毕竟她最后只让梨香一个人顶包的举动……实在夹杂了私欲。 然而古颜夕压根不在乎周围的目光,她原本还有些温度的心逐渐冷了下去。往日种种在脑海中闪过只徒增嘲讽让她鄙视自己的愚蠢,更让她看清了这世上的男人,其实全部都是一样的! “既然王爷说此事跟梨香无关,那徐小姐这件事该谁来承担?臣妾吗?”依旧淡定自若,古颜夕看着应墨隐问道。 68.-68-梨香,最后一次了 “事有蹊跷,等查清楚再说。”应墨隐同样面不改色,只是眉宇间添了点不耐。他并不是蠢人,眼下多少也明白了些情况,只是很多事关起家门来处理是一回事,当着外人就是另一回事了。 目光快速扫过人群最后停在一直跪着的那个丫鬟身上,他稍一沉吟便道,“捣鬼的应该是那个丫鬟吧,既然徐小姐也没有大碍,此事不如就到此为止。日后,本王自会上徐府跟徐大人解释清楚一切。” 听到这儿,古颜夕几乎想大笑出声了。 还记得之前在园子门口梨香说应墨隐在为她招架那些大臣,可眼下他却愿意为了一件明显错的事亲自上门给人赔礼道歉,自己跟梨香孰轻孰重,不是很明显吗? 这样也好,这样最好,这样她就不用再觉得他可怜,不必再徒增没必要的感情来浪费时间! “她是王爷在乎的人,王爷你怎么想就怎么做好了,我……无话可说。”明知在场的都是想看自己笑话的人,可惜她古颜夕活这两世最不在乎的就是别人的眼光!说完这些连再看应墨隐一眼都觉得多余,古颜夕一脸坦荡,转身抬脚就往园子深处走。 应墨隐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些慌乱。他急忙准备放下梨香追上去却不料后者将他抓得很紧,丝毫没给他离开的机会。眼看古颜夕越走越远,应墨隐突然意识到,仅仅只是古颜夕的一个眼神,几乎就能对他的情绪造成很大影响。 “应侯王如果没事就带人离开吧,我瞧她的样子好像快死了。”毫不吝啬地给出建议,范御熙冷眸看着应墨隐再不多话,转身往古颜夕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很快熙攘的解林园前院只剩应墨隐等人,围观的贵族早已散去,赵筱筱、古如玉也相继离开。看着面前空旷的场景,应墨隐越发觉得心头憋闷,忽然察觉胸口处一紧,他拧眉低头,就见梨香一脸温柔看着他道:“王爷,咱们……” “流若,你先带她回去。 ”不由分说将梨香递给了愣神的流若,应墨隐冷冷看着梨香,眼中再也不见刚才袒护的神色。冰凉的视线慢慢移开,他背着手转身往古颜夕离开的地方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梨香,最后一次了。” 流若无奈看着他的背影,目光缓缓移向梨香,他微叹一声,摇头道:“不要再惹事了,否则下次……他真得不会再纵容你了。” “不要你管!”一把推开流若,梨香失神望着应墨隐离开的背影,良久,眼神越发狠毒。 就在所有人进入后院找古颜夕的时候,她早已寻了一处僻静的假山,坐在石头上望着树叶发呆。并不明白自己此刻心中酸楚是来自什么,这种感觉对她而言陌生到让她讨厌。 脑海中翻滚着初见应墨隐时对方紧张梨香的样子,她明知只有梨香才能触及他的逆鳞,竟还愚蠢的相信他偶尔露出的几分温情。 多讽刺啊…… 69.-69-你想要什么 轻叹一声,古颜夕无声笑了笑。眉眼环绕一圈停在不远处的树丛,她盯着许久,淡然道:“跟了我一路,有什么话就现在说吧,不然等一下可没机会了。” 随着古颜夕话音落下,树丛处一点响动都没有,仿佛刚才是她出现了幻觉般。然而古颜夕并不着急,眸色沉沉望着那处好一会儿,才见一双青绿的绣鞋露出个尖儿来,一个梳着发髻的脑袋冒了出来。 青蓝相接的百褶长裙,用料虽已过时,但很是平展干净。发髻没有过多点缀,唯有一根碧玉簪子异常夺目,瞧着像是她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脸上略施粉黛,并不是多出众的长相,却胜在素净和婉。 还真是别出心裁的打扮啊…… 古颜夕慢慢将视线移回来,没有说话。 见状,女子脸上颇有些尴尬。 她轻咳一声正要出声,就听古颜夕淡淡道:“你虽穿着朴素,但打扮得干净整洁,看看这满园的花枝招展,独你一人清新秀丽,应当不是个下人吧?” 被古颜夕当场戳穿,女子脸上一红,颇有些尴尬。她深吸口气上前几步,冲着古颜夕微微做礼道:“我……是白家三女儿,白落珂。” 终于回头,古颜夕平静的眼眸看似无波,心中却警惕起来。白浩膝下共有三女一子,大女儿白茵茵、二女儿白白盈盈跟长子白子奕皆是正房所出,独独只有一个三小姐是妾室生的,并且听说那妾室在生下孩子后就被白夫人找借口除去了。 这些毕竟是街坊四邻的闲话,古颜夕向来没放在心上。而眼下当她看到白落珂的时候心里却多了几分异样,毕竟对一个没了生母的庶女来说,想要在白府那种势利的地方平安长大,没丁点本事是绝对不可能的。 缓缓移开视线,古颜夕似笑非笑道:“你二姐《女诫》抄的如何了?” 白落珂浑身一震,几乎要被古颜夕突然发出的冷气吓到。她急忙低下头,快速道:“王妃别误会,我、我不是来替二姐找事儿的。” 心道你也得有那个本事来找事儿,古颜夕把玩着腰间锦囊,并未说话。见此,白落珂稍一沉吟再度上前道:“刚在前院幸好王妃心思缜密才没能让她们有可趁之机,我跟上来也只是担心王妃,想看王妃是否安好。” 平白无故的好心古颜夕从来不信,她突然笑了笑,用十分耐人寻味的目光细细打量了白落珂片刻。之前的事情已经被应墨隐下了定论,旁人再说什么难免都有挑拨离间之嫌。白落珂明明看到了一切还特意来提醒自己,这…… “话虽难听,但我知道王妃心里肯定也这样想。这里没有旁人,我说出来只是想给王妃提个醒儿。”按下心头的慌张,白落珂紧了紧手中帕子,压低声音道,“王妃那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来凭她们几人根本没胆子做得这么明显吗?” 古颜夕把玩锦囊的手停下,没有说话。 她当然看出来了。 这件事如果放在往常,赵筱筱怎么做她都不会觉得奇怪。可今天表面虽是游园会,但容湛、封旭尧还有少数大臣都在,一旦出了乱子,几家脸上都没光。赵筱筱她们虽蠢但不至于没脑子,那么这件事的发生的确就很值得让人深思了。 而如果想得更深一点,则有可能是…… “你想要什么?”依旧不拐弯抹角,古颜夕沉吟许久侧目问道。 70.-70-古颜夕微微垂首,不看他也没有接话。 白落珂似乎已经习惯了古颜夕出其不意的调子,她紧咬下唇敛眸很久,才低声道:“只是……想让王妃能记得我。” 古颜夕秀眉高挑,眉眼中透出了然,觉得越发不能小看面前女子。而这时一道细微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向她走来,她冲白落珂做了个“先走”的手势,自己则静坐原地,一双冷目盯着发出响动的方向。 不多会儿就见一抹紫金袍子出现在面前,依旧是难看的颜色,依旧是令人作呕的脸。古颜夕便是猜到齐澜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跟自己独处的机会,尤其在今天这个场合,她眸底划过一道利光,面上却含着淡笑。 齐澜云颇为诧异,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跟古颜夕独处时见到她脸上的笑应。一脸傲然地走过去,他双臂环胸靠在假山上,笑道:“应候王做事可真不靠谱,竟然让女人伤心,当真不是个男人!” 古颜夕微微垂首,不看他也没有接话。 见此,齐澜云心中更是笃定。他轻瞥一笑,旋身至古颜夕身边坐下,目光投向远处笑道:“说起来那女人我很早之前就见过,整日里跟在应墨隐身边,恨不能变成一个人似的。应墨隐对她也是极好,平常对所有人都不苟言笑,独独对她很不一般。” 应墨隐对梨香的好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齐澜云偏生上赶着来添油加醋,古颜夕心中冷笑,却故作凄苦样伤感道:“齐太子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毕竟古颜夕再怎么也就是个女人,女人该有的劣性她一项都不会少,又怎可能真如那人所说一样厉害? 齐澜云这样想着,眸底精光大现。他另一只手贴上古颜夕腰身使劲一拉,彼此间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热气。他带着情yù的眸子紧锁古颜夕双目,柔下声音道:“应墨隐现在是整个应召国的罪人,你跟着他,横竖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循循善诱说着,齐澜云双唇越发贴近古颜夕白皙脖颈:“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这世上有比他更好的选择吧?” 古颜夕低头敛去眸中的厌恶,她深吸口气,神色复杂仿佛犹豫不决。二人就这样保持着暧昧的姿势,直到她长出口气,略含羞赧地绞着帕子道:“那齐太子能给我什么?” “什么意义?”齐澜云眼光一亮,蓦地扳过古颜夕的肩膀道,“他既对你不仁,你又何必为他忍气吞声?今儿个在场的可都是洛阳城有头有脸的人,这事一旦被传出去,你往后的日子……可不太好过了。” 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慌张,古颜夕攥着锦囊的手几乎可见白骨。她紧咬下唇面色略显苍白,少倾不得已苦笑:“话虽如此,可我已嫁他为妻,出嫁从夫,他做什么我……” 71.-71-太子殿下何必这么着急,反正……我怎么都是你的人了 “古颜夕,你不像是自怜自哀的人吧?”伸手挑起古颜夕的下巴,齐澜云眼中含着怀疑。 待看清她眼中复杂神色时他才放下心来,原本他对古颜夕还有几分戒备,觉得她在装腔作势,可现在看来,她是的确对应墨隐心灰意冷了。 “哈!”古颜夕的笑应太过明媚,齐澜云只觉得晃得自己意乱情迷。双唇逐渐上移至古颜夕耳垂,他张嘴轻咬,喘着粗气道,“只要你想要,只要我能给。” 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没让自己现在就宰了齐澜云,古颜夕眉眼低垂,倒是没想到齐澜云这么大方。她一没有倾城应颜,二没有显赫家世,连她都觉得自己当不起那两句话,齐澜云又怎么会不清楚? 除非……除非他知道自己身上有他能够利用的东西。 一颗心越发冷凝,古颜夕脸上的笑意越浓。她面色微红将齐澜云推开,颇有女儿家惺惺作态的样子。齐澜云见状笑应更是邪气,他大力圈住古颜夕双臂将她拉近胸膛,二话不说就吻了下去。 随着那股异香贴近,古颜夕几乎强忍着恶心才没吐出来。她急忙偏头避开这一吻,有些不好意思道:“太子殿下……这里人太多……我、我不想就这样……” 齐澜云像是早就预料到一样,伸手在古颜夕屁股上捏了一把:“你倒是个矫情的,不过……谁让本太子喜欢呢!”说着他假装望了一圈四周,目光却很自然地投向不远处的清凉阁,然后又看回古颜夕。 那般猥琐的目光古颜夕又怎会不明白,她低着头脸色更红,齐澜云则哈哈一笑拽着她往那儿奔去。越靠近清凉阁古颜夕眸底越沉,待到齐澜云将门推开拉她进去时,闻着那满屋子奇异的香味,古颜夕不着痕迹皱了皱眉,唇角溢出冷笑。 这些人,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然而没看到她的表情,太子欺身而上,古颜夕忽然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她媚眼如丝,呵气如兰道:“太子殿下何必这么着急,反正……我怎么都是你的人了。” 她说着,扬起的手指尖闪过一道利光。齐澜云浑然不知危险靠近,他很是享受古颜夕此刻娇羞模样,大掌不由抚上古颜夕,双唇也贴向她露出的脖颈。 就在这欲要人情yù的时刻,一丝很浅的疼痛自齐澜云脖颈后传来。他微微皱眉正觉不对,突然察觉四肢开始僵硬发麻。而原本娇媚的古颜夕脸色突变杀气乍现,她膝盖抵上齐澜云下盘将他踹开,身形潇洒地转了一圈停在地上。 “叮!”一把匕首插在床头,古颜夕冷眸看着齐澜云全身僵直的样子,鄙夷一笑:“色字头上一把刀,你爹没教过你吗?” “古颜夕你!” “不要小看女人,你娘没教过你吗?”甩手就是一巴掌,古颜夕拽住齐澜云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联合那些女人给我使下三滥的手段,齐澜云,你找错人了吧?” 齐澜云吃痛咧嘴,他看着古颜夕的目光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没想到他一世英名竟然被一个女人耍的团团转,眼见古颜夕甩开他走向门外,他心中一慌道:“你要干嘛!” “干嘛?”诡异一笑,古颜夕俯身贴近齐澜云侧脸,“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72.-72-你确定是应侯王妃在里面 约莫过了半刻钟的功夫一个脸生的下人缓缓靠近清凉阁,待她小心推开门随便往里面张望了一眼,便扯着嗓子大喊起来:“啊!!!” 清凉阁附近尚有不少公子跟小姐们,听到喊声很快都围了过来。见到那丫鬟正一脸惊恐地跌坐在门边指着里面,胆子大点的公子们已经走上前摸向房内。然而还没等人看清里面的情况,就听床榻上的人发出一声令人遐想的呻吟。 这一声,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愣在原地,面面相觑几乎不用想也大概猜到里面出了什么事。 就在人们纷纷猜测里面的到底是什么人的时候,赵筱筱一脸不耐走了过来,皱眉道:“都吵吵嚷嚷地做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她刚说完,一旁的小姐们便凑过去向她耳语了几句。只见赵筱筱眼中精光一闪,道了句“当真?”,却也难掩好奇神色。她四下望了望,很快锁定门边的那个丫鬟,走过去道:“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小丫鬟支支吾吾像是难以启齿,在赵筱筱眼神的凌迟下,她咽了口吐沫道:“是……是奴婢听到清凉阁有声音传出,就过来看看。谁知……谁知竟看到应侯王妃在里面正……” “应侯王妃?”几乎被震得后退一步,赵筱筱心跳加速重新确认道,“你确定是应侯王妃在里面?” 见那丫鬟再度点点头,赵筱筱虽是惊讶却难掩兴奋。她转身佯装愤怒示意身后的下人们进去拖人,可还没等这群人靠近,就见齐澜云衣衫不整一脸冷寒地走了出来。 见此,在场所有人几乎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应侯王妃跟齐宣国太子…… 赵筱筱快要忍不住拍手叫好了,虽然她不知道古颜夕如何跟齐澜云搞在了一起,不过只这一局,完全可以让古颜夕沦为万劫不复之地!想起刚才在前院的屈辱,她眼神愤恨,冷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太子殿下,您刚来应召就遇上这种事,臣女十分同情。” “可惜有的人啊就是这般水性杨花,不知……咱们应侯王妃还有没有脸出来见人呢?” 听到“应侯王妃”四个字,齐澜云眼中迸射出的冷冽利光几乎让现场温度低了不止一星半点。他阴森目光迎着赵筱筱满怀讥诮的脸,一把将人推开道:“滚!” 赵筱筱被推了个趔趄,却也不敢有什么异言。她急忙让人进去拽人,很快就见床榻上的人被强硬拽了出来。破损的衣裳几乎遮不住那玲珑有致的玉润肌肤,点点青紫红痕在阳光的照射下无不显示刚才房间内有过一场多么激烈的“战况”。 在场的小姐们见此不由面露羞涩转过身去,而公子们虽有心遮掩,目光却不由自主流连在那暴露的肌肤跟红痕上。赵筱筱冷笑啐了口,居高临下地道:“应侯王妃,你怎么没话说了?” 73.-73-那依殿下看,这件事要怎么查呢 眼见对方浑身一震,赵筱筱笑着上前抬起对方的下巴。然而待她看清那杂乱头发下的熟悉面容时,她惊呼一声不由自主后退道:“怎么是你!” 那个下人明明说是古颜夕,怎么现在会是…… 而此刻的古颜夕正一脸淡笑站在树荫下看戏,由于她站得方位很好,所以这么久都不曾有人发现她。看到这儿也没必要继续旁观下去,她缓步而出,声音不咸不淡道:“赵小姐让我说什么?” 随着古颜夕出现,现场几道目光纷纷投射过来。齐澜云的阴冷,赵筱筱的惊诧,以及石阶上那位衣衫暴露的人的愤恨,她统统收入眼底,却并无反应。知道自己每走一步对这几人来说都是煎熬,古颜夕乐得自在,停在石阶下道:“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怎么……” 话说到一半,她扫了眼石阶上的人,故作震惊后退一步:“三妹!” 古颜夕的声音恰好落在现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他们的目光也不由变得莫测起来。 古如玉在这些眼神的洗礼下只恨不能一头撞死,她明明是被齐澜云叫来看古颜夕好戏的,怎么会想到进了那间屋子出事的就成了自己! 对古如玉的满目愤恨,古颜夕完全视而不见,她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毕竟这是她还给古如玉跟齐澜云的一份大礼! 早在她进门的时候,那满屋子的催情香就让她落实了心中想法。不过她万万没想到,齐澜云竟然会知晓她身上的秘密,想出这种点子来害她! 刚才在前院她之所以能让身上铃兰草的味道变成芝兰草,全靠自己身上血的味道。早在发现情况不对后,她第一反应就是将手腕划破,以血的味道来中和铃兰草的酸涩味,于是才能扳回一局。 这还是上一世身为特工的时候,组织要求他们喝下了一种人工机能水,才有了这种特殊能力,以此在特殊情况下做到自保。然而这一方法并不是毫无弊端,虽然旁人伤害他们并不会启动这一功能,但要是本人自己割破皮肤引出血液的那一刹那,整个身体的抵抗力就会下降,如果不能够保护好自己,很容易把自己逼入绝境。 原本她就纳闷为何古如玉明知自己擅长药理还要怂恿赵筱筱她们对自己下手,却原来齐澜云这边才是真正的主场!如果不是她早有考虑第一时间服了药,只怕现在在这里丢人现眼的就成了自己! 略带无奈地摇了摇头,古颜夕惋惜道:“三妹,你若心仪太子殿下二姐怎么都会为你争取,你何苦……何苦做这种事!你这般……让太子殿下如何是好啊!” 古颜夕话里有话,明显是指齐澜云做人不厚道。齐澜云本就被她惹得满肚子火气,要不是被她暗算,他怎么也不会看上古如玉这种蠢货!眼见她此刻还要落井下石,齐澜云再也按捺不住,冷笑一声道:“应侯王妃查都不查就下定论,只怕不妥吧?” “那依殿下看,这件事要怎么查呢?”一脸坦然地看向齐澜云,古颜夕笑问道。 74.-74-不如陛下顺水推舟 话虽如此,可古颜夕很清楚,齐澜云根本不敢查。 不管是这屋子里已然散去的催情香还是他跟古如玉背地里的勾当,哪一件都是放不到台面上的。而她古颜夕虽然才该是真正的受害者,但到了这一步齐澜云也绝不再敢声张半分! 齐澜云冷冽的眸子射出怒火,他几乎忍得全身骨头疼才没能对古颜夕出手!他堂堂齐宣国太子被一个女人玩弄、唾弃,明明他才是真正的天之王者,她却对他视而不见! 果然,果然如那人所说,古颜夕根本就不是寻常女人,是他一直以来轻敌了! 瞧齐澜云再也说不出什么来,古颜夕淡定一笑转身吩咐凌薇去请应炎煦来。这件事毕竟牵扯甚广,他们在场的没有一人能够解决。很快就见应炎煦带着几位大臣走了过来,不过让古颜夕出乎意料的,是应墨隐也在其中。 在看到古颜夕的时候,应墨隐不由皱了皱眉。他刚才找了一路都没找到她,不巧还又一次碰到了应炎煦。幸好这边出了事才让他有机会先行一步准备离开,却没想到在这儿会碰上古颜夕,而从眼前情况来看,这件事怕跟她也隐约有些关系。 很快有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了应炎煦,只见应炎煦一向温和的脸上带了几分薄怒。他冰凉视线扫过几人最后落在古颜夕身上,薄唇轻启,带着凉意道:“既然出了事的是古三小姐,怎么一开始那丫鬟会说在里面的是应侯王妃?” 这般明显的怀疑让所有人都微微惊心,可古颜夕却不急不缓道:“臣妾与如玉同为姐妹,身形、长相自有相像之处。这丫鬟适才一时紧张看走了眼也未可知,不过不管如何,出了事的都是古家的人啊。” 应炎煦眉眼顿时高深起来,怎么会没听懂古颜夕话里的警醒。有些厌烦这女子每一次的敏锐,他唇角上扬,道:“那依应侯王妃看,这件事要如何处理?” 古颜夕垂首低笑,没有说话。 应炎煦将这个难题抛给她,是打算让她当这个罪人了? “臣妾不才,只觉得自家三妹着实可怜。且她与齐太子殿下年轻气盛,难免会越界,但也实属无意。索性太子殿下来应召是为做客,不如陛下顺水推舟赐他一门婚事,两国交好,倒也能体现应召的诚意。” 古颜夕每说一句,应炎煦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一分。她话音刚落,就见齐澜云冷笑上前道:“应侯王妃,你这是把本太子当叫花子打发吗?” 叫花子?古颜夕心中冷笑,她虽不喜欢古如玉,但好歹也是她古家的女儿。古家学子遍天下本就受全国尊重,更别说古如玉母家曹氏一门与赵家的关系,多少也是能在应炎煦跟前说得上话的! 齐澜云这么直接折了应炎煦的面子,还真是蠢到家了! 并不说话只淡淡看着暴躁的齐澜云,古颜夕知道眼下已不是自己能够决断的时候。气氛在这般僵持下越见难堪,而应炎煦只面色清和,不言不语。 75.-75-既是一家人,自当相互承担 “陛下,依应召律例,出了这等事,女子要被浸猪笼,男子则要实施阉刑。太子殿下远来是客定然是受人蛊惑才做了这等糊涂事,依老臣看,古家三小姐,当负全责。”正在这时,白浩突然上前,恭敬一礼道,“至于古钲,教女无方丢了陛下跟应召的脸,理应重则才是!” 古颜夕微微蹙眉,白浩这一举,她完全没有料到。 落井下石的事情谁都会做,但能做到如此坦然的……恐怕也只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白家了! 只可惜她父亲古钲并不在场,而范御熙也不能贸然上前说什么。古颜夕有些严肃地瞥了眼应炎煦不知他要如何决断,却见应墨隐意外上前一步,平静道:“照白丞相所言,应侯王府也该一起受罚。” 古颜夕怔怔侧目,看不清应墨隐此刻目中是什么色彩。古家跟自己对应墨隐来说只是多余的外人,他避开都来不及,怎么还上赶着一起承担?心绪百转,古颜夕紧了紧手中的帕子,心头更加不是滋味。 这个人已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否定了自己,眼下又何必还来故作情深? 应炎煦颇为诧异地挑起眉,他看向应墨隐,似笑非笑道:“应侯王何出此言?” 应墨隐没有说话,只走过去站在了古颜夕的身边。阳光映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形拉得很长,他俊逸的侧脸是说不出的坚定,一双清眸毫不闪躲地道:“既是一家人,自当相互承担。” 说完,他转向古颜夕,眸底闪着她看不懂的颜色。 古颜夕越发觉得不自在,她不由低下头,就听应炎煦忽而笑道:“应侯王对王妃真是一往情深,朕倒是很久没看到你这么直接的样子了。” 应墨隐性子一向冷清,原本在朝中内外就很少与人往来。加上之前战败的影响,人人对他避之不及,而他也越发少出现在众人视野中。刚才在前院发生的事应炎煦并非没有耳闻,原想着应墨隐还是以前的应墨隐,现下却又觉得不像是那么回事了。 都是因为古颜夕啊…… 高深一笑,应炎煦移开视线不再说下去。他想了想,笑着冲齐澜云道:“齐太子,此事虽然影响不好,但古三小姐毕竟是名门闺秀。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再去处置谁怕也不合适,依朕所见,不如就将她赐婚于你,也算是朕的一番心意,如何?” 齐澜云很想拒绝,他一门心思想要的只有古颜夕而不是什么古如玉。可眼下身处应召不能太过放肆,再加上古颜夕已经断了他所有后路,齐澜云脸色一沉,冷冷道:“那便多谢应帝好意了,不过……” 说着,他厌恶地看了眼倚在地上抽泣的古如玉,“她只能做侧妃。” 古如玉猛地抬头,眼中难掩惊诧之色。 她今日答应帮齐澜云做局的根本原因是对方答应事成之后帮她求来应侯王妃的位置,她本该是正一品的嫡妃,现下却成了侧室还要远嫁别国! 不!这绝对不可以! 76.-76-齐太子,你的人,在那儿 古如玉立码就要跳起来拒绝,古颜夕却先她一步上前将她按在原地。她俯身贴上古如玉裸露的脖颈,在她耳边轻语几句,就见古如玉双目圆瞪,一副死不甘心的样子。 然而却是什么都没说,古如玉紧咬着下唇,含着泪跪下道:“多谢……陛下!” 事已至此,尘埃落定。旁人再心有异言也不能多说什么,有些人羡慕古如玉的好命,但更多的却是唾弃她勾搭男人的浪荡举动。 应炎煦再度高深看了古颜夕一眼后转身离去,随着他离开,清凉阁前的人也都慢慢散去,最后只剩古颜夕几人站在那儿。 齐澜云仿佛再也忍不住,上前就欲拽过古颜夕,而应墨隐快他一步将他的手挡开,他目光清冷带着寒意,一字一句似提醒更似嘲讽道:“齐太子,你的人,在那儿。” 被应墨隐几个字堵得脸色铁青,齐澜云浑身杀气乍现。如果眼光可以杀人,他相信古颜夕跟应墨隐早已经千疮百孔,可惜现在他只能气得冷笑,他瞪了古颜夕一眼后甩手离开。 见此,古颜夕总算松了口气。 今天这件事本就是歪打正着,她原本计划的是让齐澜云当众出丑以此名声扫地,这样污了应召国的尊严跟应炎煦的面子,他若想再求娶古流烟就完全不可能了。不过没想到他们会先自己一步动手,如此才逼得她将计就计,把古如玉推了出去。 不过古颜夕仍旧很计较的是齐澜云如何会知道她血的事,这个秘密除了范御熙跟凌薇外根本没有人知道,不……其实还应该有一个人的,只是那个人…… 一边吩咐凌薇带古如玉回去,古颜夕一边垂首沉思,完全忽略了身边还有一个人。待安排完毕她转身就要离开时,这才发现应墨隐正一瞬不瞬站在那儿,目光沉沉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什么话也没说绕过应墨隐就走,古颜夕刚刚与对方平行时,胳膊就被拉住了。 她笑了笑,看也不看道:“真是抱歉今日又给王爷丢脸了,不过臣妾保证,绝不会有下一次了。” 应墨隐眉宇间染了丝丝不耐,他没有说话,只微微侧目。然而很快就发现古颜夕脖颈处似乎有些许异样的颜色,他眸底冷厉迸射而出,指骨一带掀开她的衣襟,点点青紫红痕暴露在视野中,那般触目惊心。 “你干……”古颜夕话没说完,就被应墨隐伸出的手箍住了脖子,呼吸困难。 “谁干的?”丝毫不睬古颜夕此刻表情有多难受,他盯着那处青紫,眸光里的冷色骇人似要杀了她一样。 古颜夕气不打一处来,却不怒反笑,眼神柔媚地对上应墨隐。一手扣住他的胳膊,她声音魅惑:“男人。” 应墨隐眼中似有千涛骇浪,他加重手上力气,声音越发阴冷:“哪个男人?” 被掐的几乎快要窒息,古颜夕心中却很是痛快。虽然不知道应墨隐是生得哪门子气,可她就是不想让他好过,于是道:“男人那么多,臣妾怎么记得?” 明明能够察觉到她指甲抠进手臂皮肤的痛感,可应墨隐却丁点反应都没有。其实细想就能猜到这痕迹是谁留下的,但他更清楚,没有她自己的允许这世上还没有一个男人敢碰她! 她为了设局,竟然肯让其他男人碰。 心头怒火“噌”一下燃得高涨,待到应墨隐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震怒之下差点掐死古颜夕。他缓缓放开了手看着她在面前大口喘气、咳嗽的模样,他自嘲地笑了笑,竟是不知眼下的反应出自什么心理。 亲们,在大家热情有力的支持下,我的小说正式上架了!感谢你们对我的喜欢和认可,也希望你们能一如既往的支持我、陪伴我,我一定会努力更新,写出更精彩的故事来回报给你们! 上架意味着会收取费用,也明白亲们的钱来之不易,所以我根据以往的充值经验给大家推荐几个合算的手机充值方式,让大家的每一分钱都花的值得! 我首先推荐的就是“支付宝”,它不仅1元可以兑换100乐文币,用网银充值和支付宝余额就可以直接支付,没有网银的亲也可以通过快捷支付的方式支付呦!真正是各大银行通吃,有无网银皆宜。其次推荐“手机银联快速充值”,它的兑换比例是1元兑换80乐文币,不用卡便可直接充值。如果觉得这两种都很麻烦的话,我还推荐一种最懒人充值方法“绑定手机自动充值”,只要绑定手机号,就会每个月自动为你充值700乐文币,每月只需15元,而且退订也很方便。如果手机充值让你实在头疼的话,那亲们还是回到网页充值吧,甩个链接: 就啰嗦这么多,最后感谢亲们收藏、送花、给月票哦!谢谢亲们的支持!爬走码字去鸟~~~BYE~~~~ 77.-78-只是你……莫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万更) 朝夕相处,他承认自己对她越来越感兴趣。面对这么一个女人,他更多的是想要去征服。可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来历不明扰乱他生活的女人,一个让他厌恶的女人。 “还有十天。”他看着她,冷冷道,“本王说一不二,你最好,也一样。撄” 古颜夕按着胸口咳嗽,看着应墨隐扬长而去的背影,心尖流淌过一丝莫名情绪。十天,还剩下十天她却一点头绪都没有。或许应墨隐早就知道这一点才让她去查,他摆明了不想她留下,这一个月的种种举动不过是把她当做猴耍! 握紧拳头,古颜夕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来。应墨隐的一月之期,齐澜云的种种疑点还有应炎煦跟白家与赵家的虎视眈眈,她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一不小心便会连累身边的一堆人。 想到这儿不免有些懊恼,古颜夕叹了声快步离开解林园,却是往应候王府相反的闹市方向走去。之前便想去据点询问情况却被耽误了,眼下她与应墨隐闹了矛盾自是不肯回去,于是大步流星便往之前找过凌薇的茶馆走去偿。 依旧是门前冷清的样子,她大跨步入内正要喊人,却听得不远处的街上一阵喧嚣吵闹。依稀记得那处是一家古玩店,往日里只有些达官贵人才能进去的地方,也不知今日抽了什么疯,竟然这么火爆。 对此并无兴趣,古颜夕收回目光正要进茶馆,就听远处一个男子高亢的声音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说我家公子的东西是假货?” “这、这位爷,小的干这行这么多年,虽不说能识辨天下万物,但这真假总是能看出来的。您家公子虽说这坠子是古物……但小的看真的是假……” 后一人话没说完,就听到一阵痛呼声传来,显然被打得不轻。古颜夕微微皱眉,坠子……古物…… 反正时间也不急,古颜夕转身往古玩店门口走去。还没靠近就见几个瘦削的家丁正围着掌柜的拳打脚踢,而在他们身后一个绿衫男子一边悠哉喝着茶,一边翘着二郎腿笑看这一幕,显然就是家丁口中所谓的“公子”了。 待看清对方的长相后,尖嘴猴腮十分刻薄,古颜夕脑中很快闪过一个名字。 如果她记得没错,光天化日之下这么无赖霸道的,怕只有赵汉明的长子——赵睿了。 眼见他的人几乎打了有一柱香的功夫,他才喊了个“停”字。大喇喇甩着手走到掌柜的跟前,他一脚踩上掌柜的后背,弯了弯身子道:“你刚才说什么,爷我耳朵不好你大点声儿。” 那掌柜的已经被打得出气多,进气少了。他喘着粗气,瓮声道:“小的说、说公子您的东西是真的……” 权贵面前,即便一身傲骨却也难保不低头。古颜夕眉头紧锁,见赵睿“哈哈”一笑,从身旁小厮手里拿过一枚坠子,一边摇一边道:“那你说说,爷我这坠子能值多少?” 古颜夕凤目轻移,很快定在那枚坠子上。然而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这东西虽不是她以为的“凤图”,却也并不陌生。 毕竟玉坠原本的主人,可是与肖洛凡他们一起跟随应墨隐上了战场的人啊。 朝夕相处,他承认自己对她越来越感兴趣。面对这么一个女人,他更多的是想要去征服。可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来历不明扰乱他生活的女人,一个让他厌恶的女人。 “还有十天。”他看着她,冷冷道,“本王说一不二,你最好,也一样。” 古颜夕按着胸口咳嗽,看着应墨隐扬长而去的背影,心尖流淌过一丝莫名情绪。十天,还剩下十天她却一点头绪都没有。或许应墨隐早就知道这一点才让她去查,他摆明了不想她留下,这一个月的种种举动不过是把她当做猴耍! 握紧拳头,古颜夕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来。应墨隐的一月之期,齐澜云的种种疑点还有应炎煦跟白家与赵家的虎视眈眈,她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一不小心便会连累身边的一堆人。 想到这儿不免有些懊恼,古颜夕叹了声快步离开解林园,却是往应候王府相反的闹市方向走去。之前便想去据点询问情况却被耽误了,眼下她与应墨隐闹了矛盾自是不肯回去,于是大步流星便往之前找过凌薇的茶馆走去。 依旧是门前冷清的样子,她大跨步入内正要喊人,却听得不远处的街上一阵喧嚣吵闹。依稀记得那处是一家古玩店,往日里只有些达官贵人才能进去的地方,也不知今日抽了什么疯,竟然这么火爆。 对此并无兴趣,古颜夕收回目光正要进茶馆,就听远处一个男子高亢的声音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说我家公子的东西是假货?” “这、这位爷,小的干这行这么多年,虽不说能识辨天下万物,但这真假总是能看出来的。您家公子虽说这坠子是古物……但小的看真的是假……” 后一人话没说完,就听到一阵痛呼声传来,显然被打得不轻。古颜夕微微皱眉,坠子……古物…… 反正时间也不急,古颜夕转身往古玩店门口走去。还没靠近就见几个瘦削的家丁正围着掌柜的拳打脚踢,而在他们身后一个绿衫男子一边悠哉喝着茶,一边翘着二郎腿笑看这一幕,显然就是家丁口中所谓的“公子”了。 待看清对方的长相后,尖嘴猴腮十分刻薄,古颜夕脑中很快闪过一个名字。 如果她记得没错,光天化日之下这么无赖霸道的,怕只有赵汉明的长子——赵睿了。 眼见他的人几乎打了有一柱香的功夫,他才喊了个“停”字。大喇喇甩着手走到掌柜的跟前,他一脚踩上掌柜的后背,弯了弯身子道:“你刚才说什么,爷我耳朵不好你大点声儿。” 那掌柜的已经被打得出气多,进气少了。他喘着粗气,瓮声道:“小的说、说公子您的东西是真的……” 权贵面前,即便一身傲骨却也难保不低头。古颜夕眉头紧锁,见赵睿“哈哈”一笑,从身旁小厮手里拿过一枚坠子,一边摇一边道:“那你说说,爷我这坠子能值多少?” 古颜夕凤目轻移,很快定在那枚坠子上。然而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这东西虽不是她以为的“凤图”,却也并不陌生。 毕竟玉坠原本的主人,可是与肖洛凡他们一起跟随应墨隐上了战场的人啊? 古颜夕越发警惕起来,当日跟随肖洛凡一起上战场的人几乎都死了,唯独活着回来的几个也都病的病伤的伤,没有一个能告诉她最准确的消息。 就是这样她才心存侥幸认为情况可能没那么遭,她觉得只要找到凤图的下落就一定能找到肖洛凡。不管他到底是生是死,她总要见到他心中才能有数。 可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关于那场战争和凤图的下落几乎再无人提起,除了齐澜云的出现让她隐约觉得有异样外,还从没怀疑过什么。直到此刻看见这枚玉坠,她才惊觉事情似乎正在往一个不可预计的方向发展。 明明是战亡将士的东西却突然出现在了洛阳城中,而且还在赵家长子的手里…… “说话啊,哑巴了吗?还是没挨够打?”正在古颜夕沉思时,赵睿重新开口,加大脚上力量。眼看掌柜的在他脚下脸色痛苦,他笑得更欢,声音也越发尖利,“值多钱?” 那掌柜的只觉得浑身都疼痛难忍,然而却也学聪明了,瓮声道:“那、那不知公子您觉得值多少?” 赵睿邪邪一笑收回脚,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道:“依你爷爷我看啊,就用你这铺子来顶吧!” “什么!不……不……”掌柜的惊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嚷着就欲爬起来。但赵睿的手下眼疾手快又将人按了下去,随着他越发低沉的“不”字,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毒打。 古颜夕看着眉头锁的更紧,赵睿这哪里是来谈生意,分明就是明抢!光天化日这般放肆却无人敢说,看来赵家在洛阳城的地位越发高升了。难怪白家总是要跟他们过不去,这般仰仗应湛的宠爱就为所欲为,身为丞相的白浩威怎么能看得过去! 然而眼下并不是考虑更深一步的问题,古颜夕见那坠子晃得她心烦,很想拿过来派人去查查到底怎么回事。她正要上前时却突然被人从背后拽住,回眸一看,就见范御熙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正一脸清平冲她摇了摇头,还将她往后拉了几步。 早已习惯对方的神出鬼没,古颜夕敛眸,颇有些不自在道:“表哥,我……” 范御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先别开口。他目光清冷环视一圈四周,很快视线停在了不远处的一行人上。古颜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又一群人来势汹汹地走了过来,领头男子身形修长锦衣玉袍,端的是贵气逼人,但那一双眸子里的污气却让整个人的气势打了折扣。 “白家长子,白子澈。”范御熙淡淡说着,手中折扇轻摇,“若我没记错,这古玩店是白家的铺子。” 古颜夕不由叹了口气,果然赵家跟白家的人在此碰上绝非偶然。因着之前应候王府遇刺的事儿,赵家对白家可谓恨之入骨。也难怪赵睿这么明目张胆地就敢上来找事儿,看来是想敲山震虎,让白家知道知道厉害。 只是这手段嘛…… “你可听说了,陛下欲要让赵汉明负责这次赔偿齐宣国的事。”蓦地,范御熙再度出声,目光微侧,“这本该是丞相出面的活儿。” 心下顿时明了,古颜夕眉头轻蹙:“看来上次应候王府那些刺客,真是白家所为了。” 虽然他们各个都有疑心,但由于缺少证据只能按兵不动。应湛的这一安排看似只是抬举了赵家,实际却给白家一个警告。白家敢冒赵家之名行刺应候王府,多少算是给了应湛难堪,只是她见过白浩威几次,对方绝不会是那么鲁莽的人,那么这事…… “颜夕,有些事你不该操心。”范御熙一瞬不瞬盯着古颜夕的表情,心知她已触到这里面的关窍,于是出声警醒道。 古颜夕愣住,随即苦笑着摇头。她原本就不想操心,只是她已嫁给应墨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明白。不管赵家还是白家看似只是为了给应候王府找麻烦,但这一切都是在她嫁进应候王府之后才发生的。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群人如此激进冒犯多半都是冲她来的。 就在古颜夕跟范御熙私语的时候,那头的白子澈已经跟赵睿碰了面。狭路相逢谁都不肯低头避让,眼看两方人手就要打起来的时候,突听一道高亢的男声道“住手”,声音洪亮,盖过了在场的喧嚣。 古颜夕与范御熙随众人往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就见一华服男子缓缓而出。他身形瘦削看起来并不像什么练家子,然那浑身散发出的冷意却让在场无一人敢小瞧。他的右眼盖着一块黑色眼罩,让本就平凡的长相带了几分狰狞。他左眼轻扫一圈,视线落在白子澈身上道:“白公子,皇城脚下,可应不得你这般放肆。” 白子澈微微愣住,随后冷声一笑:“赵铭清,你大哥在我白家的铺子前鬼喊鬼叫,你不说他,反倒来说我?”说着,他啐了口,神情鄙夷,“一个庶出,你也配?” 赵铭清面不改色,缓步走到赵睿身边。连看都不看自己大哥一眼,只微垂了眸子,少倾,冲身边的人挥了挥手。很快就见他身边的一名家丁模样的男子上前,从衣襟里掏出一张银票,摊在了白子澈面前:“白公子是聪明人,今天这事就当做误会吧。” 眼看白子澈似乎还有话说,赵铭清不急不缓道:“人多口杂,我想你也不希望这种小事传进陛下耳朵里。” 此番话明显仗着应湛的恩宠,可赵铭清表现平静,倒叫人挑不出半点错。白子澈忿忿瞪了他一眼,虽不甘心,也不敢继续闹下去。毕竟这阵在朝堂上白家就被牵制着,如果再出差错,即便有理最后也会被当做无理。 冷哼一声抽走银票,白子澈再度望了赵家兄弟一眼,扬长而去。 “哟白大公子走什么啊,刚才不还……” “闭嘴。”赵铭清冷冷打断赵睿的话,眼中的厌恶显而易见。被他这样冷冷看着,赵睿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立,他口中低念着什么,哼了一声,却也不再闹事,带着人就这样离开。 见状,古颜夕有些着急。那枚玉坠虽不是贵重之物但却可能给她一条新的线索,她怎么可能再一次眼睁睁错失这个机会?几乎忘了身边还站着个范御熙,她转身就欲跟上赵睿一行,可惜还没等迈开步子,就被范御熙再一次扯住,丝毫动弹不得。 “表哥,我现在有点急事,以后再跟你……。” “如果是关于那枚玉坠,你就不必再说。”丝毫不松懈手上力气,范御熙下巴轻点,示意古颜夕看过去。 无奈看过去,古颜夕原本懊恼的情绪在看到正走向他们的赵铭清时颇有些诧异,更让她意外的是那枚本该在赵润仲手里的玉坠,此刻正在赵铭清手中,一点点靠近他们。 心头是难掩的惊异,古颜夕疑惑看向范御熙,却见他唇角微扬并无回应。赵铭清这时已经走到他二人面前,垂首当做做礼,笑道:“刚才让范兄看笑话了。” “无妨。”淡淡回声,范御熙眉眼添了几分笑意,“只是你今日回去,又要被嫌弃了。” 见赵铭清低笑出声,古颜夕这才发现其实除开那个黑色眼罩,赵铭清也算是个清秀的男子。此刻他的身上不见刚才凌人的气势,仅有一股淡淡的凉薄围绕周身。如此倒与范御熙的气场很是贴合,而看二人之间的交流,怕是老相识了。 “我本就是庶出,被嫌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赵铭清笑说着,神情戏谑。他的目光很快移到古颜夕身上,仅打量了一眼便躬身道,“原来是应候王妃,在下失言。” 古颜夕摇了摇头,对他的敏锐颇有些警觉。而赵铭清仿佛丝毫不在意般,将之前的玉坠递了过来:“刚才见王妃似乎很在意这坠子,便从我大哥那儿‘拿’过来了。” 他说得十分坦然,倒让古颜夕有些尴尬。伸手接过坠子细看一番,古颜夕神情不变,柔声道:“多谢赵公子,只是刚才觉得这坠子像我一个故人的,眼下瞧着,并不一样。” 见她将玉坠还回来,赵铭清眉头微微扬起,却笑着摇了摇头:“本就不是什么贵重物品,王妃随意处置便是。不过我想留着它,对王妃应当也是有用的。”说完这些赵铭清重新转向范御熙,点了点头后转身离开。 古颜夕神色冷下来,赵铭清刚才最后一句话难道是看出了什么? “可惜了。”正在这时,范御熙突然淡淡开口,引得古颜夕侧目,眼神询问。 “若他并非庶出,只怕会大有作为,只可惜……造化弄人。”范御熙说着看向古颜夕手中玉坠,眸底闪过一丝异样,脸上平静道,“这玉坠你拿着便是,他不会多事的。” 听范御熙这么说,古颜夕重看回手中玉坠,良久,朱唇轻启:“表哥跟他……是朋友?” “哪来那么多朋友。”失笑出声,范御熙折扇轻敲古颜夕脑袋,引着她往茶馆走去。 随着喧嚣散去,繁华街恢复了往昔情景。而不远处的酒楼二层却有一双眸子紧盯古颜夕后背,视线冰冷,染着异样的色彩。他修长指尖轻叩着桌面,那般悠闲却带着耐人寻味的节奏。 少倾,他侧目看向身边:“流若,去查查那玉坠。” 古颜夕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被人监视了,她先是将玉坠交给茶馆的人吩咐他们下去查,随后才回到前堂。见范御熙正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她走过去,品一口香茗道:“表哥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范御熙沉如辉夜的眸子闪了闪,淡笑轻语:“我听到了应墨隐跟你说的话。” 作为兄长,古颜夕被应墨隐责备时他理应挺身而出,却无奈以范家的身份并不适宜在那时与应墨隐再起冲突。而作为男人,他不仅要尊重古颜夕的选择,更是要相信她有能力处理好眼前发生的一切。 只是看应墨隐目前对她的态度…… “还是为着大婚之夜的刺杀?”良久,他再度开口,神情带了几分严肃,“我派人去查了,但结果并不太好。 ” 古颜夕叹了口气,她当然知道这事并不好查,否则应墨隐也不至于让她去做了。 见她眉宇之间挂着愁容,范御熙心中涌出疼惜。无法做出更进一步的动作,他敛眸,仿若无意般道:“其实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倘若他真敢休了你,不管古家还是范家,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听范御熙这么说,古颜夕心里更是内疚。明明这一切都是她一个人背下的担子,最后却要把古家和范家来为她买单。而听范御熙的意思,似乎觉得她很在乎应候王妃这个位置,但实际根本不是。 深吸口气,古颜夕苦笑看着范御熙:“表哥你是聪明人,不会不清楚对我来说,不管是应墨隐还是应候王妃的位置,都不重要。” 范御熙手握茶盏的手紧了紧,眼底滑过一丝诧异。就这样看着古颜夕良久,他心中情绪起伏不定,最后却只淡淡一笑道:“你总也要给我一个理由。” 心情更是复杂,古颜夕却并不打算把关于肖瑾尘跟凤图的事情告知范御熙。并不是信不过他,而是凤图作为一个异世之物,越少人知道越好,她知道范御熙对自己的好,就因为这才更不能将他牵扯其中再生事端。 目光不由有些闪躲,古颜夕不自在地低下头,大脑快速运转。并没注意到对面范御熙的眼神越发幽深,许久,她才低语:“因为这门婚事,不管古家还是范家都成了众人针对的目标,若我此时被休离王府,以后的日子会很难熬。” 说着她抬起头,神情坚定继续道:“应墨隐虽给我一月之期,但他自己也知道根本不可能。即便真得查了出来,背后人的身份跟目的也需要他斟酌几分。而这这时我便需要一个把柄,一个能让应墨隐不敢轻举妄动的把柄。” 范御熙想起古颜夕刚才一心想得到的玉坠,虽然看似普通,但瞧她那般警惕的样子怕是另有渊源。心知她从不会做无用功,可范御熙却总觉得心神不定,仿佛那玉坠就是一颗隐形的炸弹,随时都会将她炸得粉身碎骨。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良久,他皱眉问道。 不自觉握紧了手,古颜夕紧咬下唇,为难道:“表哥你不必……” “你若不说,我便自己去查了。你应该知道,我过目不忘吧?” 还是头一回见他这般坚持,古颜夕越发感到为难,却也无奈道:“我怀疑之前那场战争,有异。” 仅仅听到“有异”两个字,范御熙的脸色便慢慢冷下来。他眼神莫测盯着古颜夕许久,声音清冷道:“颜夕,不要再查了。” 听着他饱含警醒的语气,古颜夕心中一紧,眉头锁了起来。他们自小在一起,范御熙的性格她比谁都清楚。不管什么时候他总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样,哪会如现在这般,让人觉得浑身发冷? 心中的想法因为这莫名的语气而被证实,她不敢去看范御熙的表情,却仍旧强硬道:“你既这么说,那我更是要查了。” 闻言不由愣住,范御熙眼中色彩变幻,最后恢复往昔一番清平。他无奈地摇着头,折扇敲了敲她的脑袋,一言不发。见此,古颜夕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正要开口道歉,却见范御熙已然起身,向门外走去。 “颜夕,你要做的,我总不会去阻拦。”临到门边,他并未回头,叹气道,“只是你……莫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看着范御熙缓缓而去的背影,古颜夕一颗心跌倒谷底。她其实并不想违背范御熙的任何意思,她知道他为了她好,不想她受伤,可她不能。她必须要找到肖洛凡,必须要找到凤图,必须要在十八岁生辰到来那天……离开这儿。 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她早已深陷其中逃不开,能做的就只有少连累其他人。 一个人在茶馆坐了很久,见天色已晚,古颜夕才心情沉重地往应候王府走去。今日她破了齐澜云的局,也当着众人的面折了应炎煦的面子,依着那两个人的性子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她还得早作打算才是。 至于心中起疑的那件事,经过范御熙的提醒她只会更加小心地去查,不过她怎么想不懂的是,应墨隐横竖不过是个同姓王爷,何以会得来如此对待? 这应召国朝堂的水,真是越来越深了…… 回到应候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然全暗了下来,王府内一片寂静,看似平淡,实则暗潮汹涌。 在这里住着的每一个人都活得提心吊胆,无论是那些细作还是她,亦或是应墨隐,恐怕自打住在这儿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 “也不知他日子到底是怎么过的……”古颜夕口中默念,却没发觉一个人影一直在不远处跟着她,似是听到了这句话,身形微微怔住。 古颜夕快步走回卧房,发现凌薇已经从古家回来。 见到她就立刻扑上来笑盈盈地描绘了一番古府的情况,原来曹氏见到古如玉一身狼狈回去,那模样明显做了些丢脸的事,又听到陛下已经将她赐婚给了齐澜云,几乎惊得差点昏过去。而等曹氏清醒过来,关起门来就狠狠打了古如玉一顿。 “怎么也是她捧在手心里的亲生女儿啊,也下得去手。”凌薇嗤笑一声,“依我看不出半日她心怀不满的事儿就得传进某些人耳朵里,也够她喝一壶的了。” 古颜夕神情淡淡,颇有些不在意道:“随她去,只要别连累了父亲跟长姐就好。” 见古颜夕似乎有心事的样子,凌薇脸上的笑意不由收敛几分。她握住古颜夕发现她整个手冰冷,眉宇之间添上担忧,转身拿了件斗篷替她披上。古颜夕这才恍然回神,见凌薇一脸担忧的样子,不由笑着反握住她,将今日在繁华街的事告知于她。 “阿薇,其实……我有点犹豫,表哥的为人你我都清楚,他绝不是夸大其词的人。连他都提醒我不要再查,可想而知这背后的真相绝不是我一个人能担负起的。” 无奈长出口气,古颜夕目光幽幽盯着烛火,“但如果不去查,我就只能停滞不前,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凌薇的目光在烛光照耀下似闪着异色的光彩,很快她低下头去,紧了紧握着古颜夕的手,柔声道:“你查这些,全都是为了洛凡?” 古颜夕身子一僵,表情添了几分莫名。 事实上她也一直以为自己做这些是为了肖洛凡为了凤图,可今日一路走回来,当她站在应候王府大门前的时候,又突然觉得自己的意愿恐怕不止如此。 她其实早知道,要想查明肖洛凡是否战死,就绝避不开半年前的那场战争,自然也就避不开应墨隐。虽然那家伙对她百般苛责且十分可恶,但偶尔想想这全是一个人在面对陌生场景时做出的正常反应,她便也不那么怪他了。只是不管是什么原因,那总归是应墨隐在极力掩藏的秘密,倘若她再一意挖掘下去,只怕…… “我……不知道。” 轻摇了摇头,古颜夕的脸上第一次出现迷茫。一旁的凌薇看着她这幅样子,眉头轻锁,神情仿佛欲言又止。就这样盯着古颜夕许久,她深吸口气,好像下了什么决心般道:“阿颜,你做这么多,其实只是想留在王府吧?” 古颜夕从最初嫁进王府就是认定应墨隐可能跟肖洛凡的事有关,所以一方面来找凤图,一方面来查找真相。虽然走到这一步并没有太多证据显示此事跟应墨隐有关,但对方毕竟是当日战场的大将,肯定会知道些什么。而对古颜夕来说,只有继续呆在这儿,才能有的查。 见古颜夕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凌薇不急不缓道:“既是如此,你也不必执着非要从半年前的战争下手。应墨隐不是给了你一月之期吗,只要你找到当日刺客的背景,他自然不会食言。” 听着凌薇话里有话,古颜夕的眸色转而变得幽深却很快恢复常态。她深望了凌薇一眼,又缓缓移开道:“可一月之期还有十天,我们什么进展都没有。” “其实……也不是没有进展,我适才太过高兴,忘了跟你说。”凌薇轻咳一声似是有些尴尬,她四下望了望,贴上古颜夕耳畔小声说了几个字。 只见古颜夕的眼睛慢慢睁大,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待到凌薇说完后,她依旧难掩心中震惊,望着凌薇,意味不明道:“若真的照你所说,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夜幕笼罩了整个应候王府,古颜夕所在的卧房早已熄灭了烛火,细碎的交谈声从房中传来,低沉又轻柔,仿佛并不真切存在一般。 而与这间卧房毫不相同的,是北苑的书房。通透的烛火几乎要将房间照得如白日般亮堂,淡雅的兰花香气充斥在整间屋子,应墨隐一身靛青色常服坐在桌边,桌子上呈着这几日况琴外出带回来的消息。 这里面大部分内容,都是关于古颜夕的。 从她嫁进应候王府开始,那般凌厉洒脱的形象压根不像一个正经闺阁小姐的模样。他早早便起了疑心,派人去查却一无所获。起码从这些字面消息来看,古颜夕的成长环境没有丁点问题,若说唯一有异的,便是她与肖家那个人的关系,几乎可以谈得上是情投意合了。 想起她之前在自己面前的表现,应墨隐几乎以为肖洛凡就是古颜夕的心上人。然而细细琢磨她往日的作法跟之后说起那人时的样子,却又不太像,他应墨隐虽没经历过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情,但喜欢这种事,多少还是能看出来。 莫名长出口气,应墨隐修长的手指拿起那摞纸,轻移烛火上方。看着火势瞬间燃起,他指尖右移将其放在了一旁的桶里,眼神渐渐冷了下来。他依旧认为古颜夕嫁进应候王府绝非只为了给自己做一个贤内助,而从她最近的诸多举动来看,多数是为了肖家那个人。 只是人人都知肖洛凡已死,她如此冒然前来,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 眸底利光一闪而过,应墨隐几乎不愿再想倘若古颜夕最后真的触进自己的禁地,他又要如何。毕竟随着这段日子的朝夕相处,他虽依旧对她满怀戒心,但也不想就这么放她走。她是他二十多年来好不容易遇到的趣事,虽然屡屡让人火大,却让日子并不那么无聊。 很多时候他其实只是想她服软求饶,可无奈她性子执拗,即便遍体鳞伤也不肯退让半分。他不是不欣赏这般烈性子的女子,但过刚则折四个字,他要比她更有体会,毕竟当年他就是这样看着那个人…… 虽然白天还被她无所谓的话语激得发火,可应墨隐并未发觉自己只要想起古颜夕唇角就会不自觉上扬。 他起身吹熄烛火,走到书柜边取出一个锦盒。动作温柔地将其打开,一支通体碧玉的长笛呈在内里。他小心地拿起长笛细细抚摸,眼神温柔如水仿佛看着自己心爱的恋人。举起长笛放在唇边薄唇轻启,哀婉乐声绵密流转,却生生催得人断了肝肠。 独属江南的温婉小调在这宁静之夜犹如一道清泉让周围彻底静了下来,乐声虽低,却难掩独特之色。那种无言诉说的感情一点点渗进夜色里,传进此刻安睡的无数人的耳中,有人睡得越发沉,有人却起了身,比如——古颜夕。 原本就心事重重的她本就睡得很不安稳,此刻听到夜色中传来的乐声不禁有些诧异。小心起身批了件斗篷便向外走去,她本不是这般冒失的人,可鬼使神差的就想上前一看究竟。 随着乐声慢慢靠近北苑,一路上不见有人阻拦,更是叫她心中诧异。想起第一日嫁进来时应候王府的机关暗门几乎要了她的命,怎么一月不到,就全都不见了? 撇了撇嘴自不会认为这是应墨隐好意吩咐的,恐怕那家伙今夜又有什么要事,所以才特意撤了守卫。古颜夕伸长脖子望了眼,面前就是她朝思暮想的书房了,她很想进去,可却也知道,今天并不是时候。 到跟前的鸭子只能任由它飞走,她无奈叹一声,刚转身要走却突然察觉身后迸射出的冷意。书房大门忽然敞开,里面的人犹如风一般闪身而出。一柄长剑在月色照耀下闪着阴冷光芒,她淡定转身,就见剑身抵住脖颈,一如大婚之夜的那一幕。 “你?” 见是古颜夕,应墨隐不由皱了皱眉。这才发现他的手上正握着一柄玉笛,联想到刚才听见的乐声,她心中顿感震撼。依稀还记得那日入宫时他对容湛说并不通音律,怎么现在…… “鬼鬼祟祟,又在打什么主意?”口气冰冷,可应墨隐握着长剑的手却慢慢收了回去。 并不打算跟他多话,古颜夕垂首道:“臣妾说的话王爷都不信,那王爷觉得是怎样就是怎样了。”说完,她看都不看应墨隐一眼就要走。 “站住。”没等她迈开步子,应墨隐已经在背后开口。他背着手站在月色下如遗世独立般满怀冷意,眸底似有波澜,冷冷道,“如此敷衍了事,你当本王,是什么人?” 蓦地停下脚步,古颜夕转身,不怒反笑:“那王爷又当我是什么人?” 78.-79-古家受不起,应召国,受得起(万更) 早在解林园众人面前,他不是早早便表了态,宁愿忽略明摆着的事实而给她难堪。她虽也没奢望他能对自己多好,但这种睁眼说瞎话的事儿还真是叫人恶心! 应墨隐瞳孔一收,透出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见他并不说话,古颜夕心中越发觉得气恼。冷笑一声上前几步,她仰起头,却气势十足道:“我知道王爷你从一开始就不信我,没关系,人之常情,但最起码我古颜夕到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曾损过你的半分利益。” “可王爷你呢?的确从我嫁进来开始事情不断,但哪一次是我自己招惹来的,不管宫里还是宫外,那些人之所以针对我,难道不都是因为王爷你吗?撄” 古颜夕的直白让应墨隐慢慢挑眉,自打她嫁进来,哪次面对自己不都是装腔作势?往日里连个“不”字都不随便跟自己说的人此刻倒大发雷霆,他这样想着,脑中不由闪过一个可能,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古颜夕双目圆瞪,几乎恨不能上前给应墨隐几拳。她这么正经严肃地讨伐他的过失,他竟然,在笑偿? 虽然也是第一次见他笑,而且这个笑应还衬得他越发俊朗,但是!她古颜夕是一个有原则的人,美色当前她怎么能短了气势! 深吸口气正准备说话,古颜夕话含在嘴边,就见应墨隐手握玉笛托起她的下巴。他神色莫名直盯她双瞳,良久似笑非笑道:“古颜夕,你喜欢本王?”? 仅一句,古颜夕就觉得大脑“嗡”一声,竟是不知该作何反应。 然而看着她这番样子,应墨隐眼中的笑意更浓。自打战败后他的心情就没像现在这般好过,尽管古颜夕怎么回答都不是他愿意听到的,但看着往日里折腾自己的女人此刻被自己搞的这般狼狈,他就觉得好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古颜夕才回过神来,想要补救可看着应墨隐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就知道说什么都不对。她紧咬下唇懊恼自己的失误,表情却转换成平静道:“既然我嫁给了王爷,那理当对王爷是……” “古颜夕,别拐弯抹角。”并不急着表态,应墨隐上前一步紧贴着她,“你不会不懂本王在说什么。” 这下倒是觉得麻烦了,古颜夕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应墨隐。以往见他哪次不是冷冰冰的模样,整日里不是威胁她少管闲事就是提醒她一月之期。难道他今晚吃错药了,怎么会这么……这么胡搅蛮缠? 对男女之情古颜夕没有什么经验,此刻被应墨隐炙热的视线盯着就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心道此地不宜久留,她小心后退欲要开溜,却不想身子刚一动,应墨隐的胳膊就缠了上来,将她紧紧箍住,动弹不得。 “你不是一直说要做本王的贤内助?那么伺候夫君睡觉,也是你份内之职。”说着,另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应墨隐深如夜空的眸子闪着晶亮光彩,“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今天?伺候他?古颜夕几乎来不及多想,整个人挣扎起来。她活了两世还没有这么失态过的时候,主要是敌方今日表现太异常,颇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感觉! 而应墨隐对她的挣扎视若无睹,只一双眸子盯着她,瞧着她此刻窘迫的样子。脱去凌厉跟洒脱的外衣,古颜夕也不过是个女人,会害羞会着急,这样子才更让他觉得顺眼。应墨隐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他眸光一闪,垂头凑近古颜夕。 薄唇带着丝丝凉意,兰花香气顿时充斥在周边。 他的唇角滑过古颜夕脸颊移向她的耳边,他微微扬唇,道:“你不说话,本王就当你同意了。” “不不不,我不同意!”脱口而出就是拒绝,古颜夕巧劲抵开应墨隐的桎梏,后退假笑,“王爷,臣妾今日来了葵水,实在不便,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说罢仿佛生怕应墨隐再有什么动作,古颜夕转身“嗖”地冲了出去,眨眼就没了影儿。 而应墨隐依旧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古颜夕离开的背影,眉眼间的冷冰在这一刻微微融化。他的身上似乎还留着古颜夕的味道,他笑得开心,就这样过了一会儿,神情又慢慢淡了下来。 他抬头望着皎洁月色,一如既往的透亮,有很多事他可以想,但是,他不能。例如战争,例如过往,例如……古颜夕。 另一边的古颜夕躺在床上,脑袋里回荡的依旧是应墨隐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她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心里面有种莫名的情绪蔓延,让她很不自在。 也不是喝了酒啊,那个人怎么就突然表现得那么……那么莫名其妙? 撇了撇嘴,等她回过神望向窗外,这才发现天光大亮,竟是就这样躺了一夜。 无奈地长叹一声起身,还没等她这口气喘匀,就见凌薇走进房间,一脸严肃地在她耳边低语两句。古颜夕的神情顿时变得严肃,万万没想到事情发展得如此之快。吩咐凌薇去备马车,古颜夕则快速梳洗一番就出了门。 凌薇得到消息说应湛赐婚的旨意今天就会送到古府,而与旨意一同前去的还有齐澜云。古颜夕原以为经过这件事齐澜云怎么都会偃旗息鼓一阵,却没想到对方比她想象中要厚脸皮多了。 然而她没想到的又何止是这一件事,还没等她走到王府大门,就见一身藏蓝长袍的应墨隐已然站在那儿,见她出面,眉峰微挑,显然是等她很久了。 不由想起昨天夜里那短暂的亲密接触,古颜夕微微红了脸,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瓮声道了句:“王爷。” 见她这幅样子,应墨隐眸底的笑意一闪而过。很是喜欢看她这幅窘迫的样子,他细细打量着她,良久才移开目光,他的唇角不经意扬起,始终没有说话。 古颜夕顿时暗骂对方太不要脸,也不知故作这高深样子有什么意义。可身在别人屋檐下哪里能不低头,她无声地翻了个白眼,从极尽平静的声音道:“王爷可是有什么事?” 等待良久,应墨隐依旧没有回答。 越发觉得恼火,古颜夕握紧的拳头已经蓄势待发。可惜还不等她再一次发问,凌薇已经牵着马车走了过来。就见应墨隐很自然地走了过去,他掀开马车的帘帐,清冷视线投了过来:“上车。” 上车?古颜夕蓦地瞪大双眼,完全猜不到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话都没说清呢,上什么车啊,不知道她还有事要做吗! 见她一动不动,应墨隐微微皱眉,神情似有些不耐烦。收回目光轻巧踏上马车,临了才开口:“不是要去古家吗,晚了可来不及了。” 古颜夕的神情慢慢冷下来,她看向凌薇,见对方也是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心情越发不好。然而很快她便想到原因,古府的下人早在应墨隐的操纵下被更换了大半,里面必定有不少眼线,也难怪他会这么快得到消息。 只是……他一向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格,何必跟着她趟这浑水? 无奈只能跟着他上了马车,一路上古颜夕僵着身子时刻警惕,生怕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又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不过索性一路上他连个眼神儿都没递过来,古颜夕这才慢慢松了口气,眼见很快就到古府,她刚要起身,胳膊就被人拉住了。 回眸,就见应墨隐冷眼看着她,也不说什么就自行先下了车。 随后他长臂做出环状伸向她,那模样明显是要迎着她下马。 古颜夕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心道这人简直有病。她连看也不看应墨隐就故自跳下马车,再回头却见他依旧维持着刚才那个动作,脸上带着的,是长年消散不去的阴霾。 “那个……王爷,正事要……” 古颜夕话没说完,就见应墨隐慢慢看了过来,眼睛里的冷意几乎快要将她淹没。真不知他是没吃药还是吃错了药,古颜夕暗自腹诽着,白了他一眼正色道:“正事要紧。” 正事? 应墨隐微眯了眯眼,眉宇间微不可见地添了几许凉意。这女人还真是不解风情,不过是想看她服个软,倒像是要比杀了她还难。这样想着,他拉过古颜夕的手,仿若无意般地加重力道捏上去。见古颜夕疼得“嘶”了一声,这才心满意足地恢复往昔冷清样子,牵着她往古府内走去。 古颜夕在后面看着他这幅小孩子心性的模样,简直觉得毛骨悚然。 谁给应墨隐起得战神鬼王的名号,站出来,她打不死他! 古府的下人早已在古钲的安排下候着,将他二人带去前厅。还没等他们走近,就听一阵邪邪的笑声传了出来,不是齐澜云还能是谁? “这不是应候王跟王妃吗,今儿个怎么有功夫来了?” 好像丝毫不清楚他们会来,齐澜云率先开口,完全是一副主人的派头。说完后他顿了顿,才又作恍然状道,“瞧本宫这记性,这里是王妃的娘家,王妃自然可以随时回来。” 瞧着齐澜云一如往昔般的不正经,古颜夕倍感疑惑。从之前的接触来看,这家伙绝非打落牙齿活血吞的人,在被自己那么算计后,又怎么可能全然不放在心上? 心中顿时有了计较,她点头含笑,却转向上首的古钲道:“女儿想府中既然要有喜事,便过来沾一沾喜气,怎么不见三妹?” 一旁的曹氏早就从古如玉口中知道了事情大概,此刻她看着古颜夕的笑脸,只觉得无比讽刺。她冷哼一声,道:“眼下要跟太子殿下商量聘礼跟嫁妆的事,如玉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能抛头露面,怎么王妃连这点都不知道吗?” 古颜夕点了点头,浅笑着道:“是啊,未出阁的姑娘,自然不能抛头露面。 ” 着重“抛头露面”四个字,就见曹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古颜夕心中不由冷笑,古如玉跟齐澜云那档子破事整个洛阳城的人都知道了,现下不知多少难听的话流连在大街小巷,这会子还用未出阁姑娘的话来说古如玉,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正厅的气氛顿时变得尴尬,古钲颇有些无奈地看着曹氏和古颜夕,眉宇间挂着淡淡的愁应。他干笑两声打破气氛,看着齐澜云笑道:“刚才说到嫁妆的问题,不知太子殿下有什么要求?” 齐澜云的一双眼珠子还挂在古颜夕身上,邪魅放荡的目光下,是隐隐燃烧的怒火。原本他用尽力气才没能发火,刚才却在古颜夕轻描淡写的嘲讽下差点破功。 听得古钲这么问,他缓缓出了口气慢慢移开目光,似笑非笑道:“其实不管古家陪什么嫁妆,那些东西齐宣国都不缺。问题在于这门婚事毕竟是你们陛下亲赐,又是两国联姻,所以古大人,这婚事代表的不仅是古家,更是整个应召国!” 如此大的一顶帽子扣下来,只见古钲脸色惨白,额头的汗也多了起来。他讪讪笑了笑,捋了捋胡子道:“那依太子殿下看,古家要怎么做?” 齐澜云邪魅的视线扫了一圈,最后回到了古钲身上。看着他眸底那抹阴邪,古颜夕正暗道不好,就听他道:“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自是缺一不可。且你古家在整个大陆的庄子、铺子也该分一些给三小姐作为嫁妆,如此一来三小姐没了后顾之忧,随本宫回齐宣才会生活的更好不是吗?” 完完全全的狮子大开口,与其说商量,更像是敲诈。古钲整个人都有些慌神,他一个文官,两袖清风根本没什么财产。虽也有些庄子、铺子分布在几国,但都是些小本生意,能维持整个古氏一门的生计已属不易,倘若都给了古如玉,古家剩下的人还怎么活? “太子殿下,不瞒您说,老夫虽然为官多年,但实在没什么财产,所以这方面……” “古大人没有,可应候王府有啊!毕竟是一家人,王爷跟王妃肯定不会拒绝的哦?”早就等着古钲这句话,齐澜云邪笑着看向古颜夕跟应墨隐道。 古颜夕蓦地握紧拳头,如果可以,她真的想活活打死齐澜云!从之前在解林园时,应墨隐对自己的态度就被所有人看在眼里——他当自己是外人,当古家是累赘。齐澜云明知自己与应墨隐并不对盘还这样说,分明是…… “本王没意见。”正在这时,古颜夕感觉到一双温暖的大掌将自己的手握住。她侧目,就见应墨隐一脸平静地看着齐澜云,一字一句道,“齐太子想要的,古大人给不到,本王来给。” 心脏猛地一跳,古颜夕眼中全是不敢置信。她真是越发看不懂应墨隐,他明明恨不得跟自己跟古家划清界限,怎么眼下又会应下这明显是敲诈的交易?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应墨隐回望过去,唇角不自觉上钩。他抬手捋了捋古颜夕额间碎发,薄唇轻启:“毕竟本王只有颜夕一个妻子,她的家事,本王自不能坐视不理。” 看着他如此亲密的举动,听着他低转的嗓音,应墨隐眼底的深邃在这一刻突然沾上了异样的色彩,让古颜夕不敢再看。总感觉这一刻有什么东西仿佛要从心口跳出来,如此陌生的感觉让她十分没有安全感,她不想探究,更不想再关注。 古颜夕与应墨隐的表现全都落入了齐澜云的眼中,一股无名邪火从胸口冒出,烧得他整个人焦躁不已。冷笑一声靠回椅背,他看着应墨隐道:“既然应候王这么说了,那不如现在就细细商讨一下你准备给的嫁妆有哪些?” 应墨隐抬眸,目光笃定,含着几分莫名。空着那只手修长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叩着,良久他才道:“不急,在商讨嫁妆前,齐太子不应该先说说聘礼的事吗?” 齐澜云的笑应僵在脸上,一双凤目死死盯着应墨隐,似乎没听懂他刚才说了什么。反观应墨隐,一如既往清冷的面应,只眸底含着几分讥诮,却是不急不缓,气度了得。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齐澜云才回过神来。他深吸口气,意味不明道:“应候柳齐才的话,本宫可听不懂了。” 应墨隐垂首,端起茶盏微抿一口。缓缓将茶盏放下,他态度平和道:“哪里不懂?” 齐澜云猛地握紧拳头,两只眼睛迸射出的怒火几乎快把应墨隐淹没。原本邪魅的面应此刻阴沉下去,他微微一笑,带着一丝冷意:“聘礼之事,似乎不用应候王来关心吧?” 应墨隐依旧无动于衷,抬眸扫了他一眼:“虽说太子此次前来应召是为战后赔偿,但一码归一码,既是两国联姻,齐太子总不能太随便。” 应墨隐的每一句话都有理有据,他气态平和,完全堵死了齐澜云的所有后路。古颜夕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露出锋芒,虽然微小,但却让人觉得震撼。不过不同古颜夕的初次见识,齐澜云对应墨隐早已熟知,也深深明白此刻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然而这门联姻多少算他自作孽,他按下心头恼怒,单手托腮邪道:“那依王爷所言,本宫该如何?” 应墨隐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这个坑他自然不能跳进去,毕竟上面还压着一个应炎煦,连应炎煦都不曾开口,他若多话,岂不是鸠占鹊巢?不过对齐澜云他总是有办法,他唇角再度勾起,似笑非笑道:“本王怎知齐太子要如何,只是你既要求古家陪了那么多嫁妆,那相应的,聘礼该是嫁妆的三倍。” 一脸坦诚地说着惊世骇俗的话,应墨隐看着齐澜云双目圆瞪,脸上笑意更浓:“这是应召国的习俗,入乡随俗,齐太子应该懂得。” 齐澜云此刻已经完完全全败于下风,他原想着应墨隐根本不会趟这浑水,没想到对方不仅趟了,还倒打他一耙!娶古如玉这件事他本就百般不情愿,又怎么会拿出高于嫁妆三倍之多的聘礼来下聘? 简直笑话! 然而现在已经骑虎难下,齐澜云毫不掩饰地怒瞪应墨隐,不怒反笑:“高于嫁妆三倍?” 说着,他看向古钲,“这么高的聘礼,古大人受得起吗?” 古钲被他难住,豆大的汗珠已经流了下来。 他张了张嘴有些窘迫,直接看向应墨隐以求帮助。应墨隐倒是没有看他,依旧一脸淡定地坐在那儿品茶,少倾才道: “古家受不起,应召国,受得起。” 应墨隐的每一句话都狠狠抽打着齐澜云的脸,倘若不是他将这门丢人的婚事上升到两国问题,也不至于自掘坟墓。 见应墨隐完全拿捏着自己的把柄,齐澜云十分懊恼,恨不能上前把应墨隐碎尸万段。不过他毕竟清楚自己的身份并不适宜在此刻有什么动作,于是深吸口气许久才恢复了往昔模样。 见他恢复了脸色,古钲和曹氏也不由松了口气,气氛很快和缓下来。然而古颜夕却心情越发沉重,不是为齐澜云,而是为应墨隐。 她鲜少见他与旁人针锋相对,但凡出了应候王府的大门,他就总一副冷冷清清、油盐不进的样。她原以为他性格如此,可今日看来却并不是那样。她很难猜想应墨隐伪装的面具下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是好是坏,是对是错,突然就没了定夺。 就在正厅的气氛逐渐恢复的时候,古颜夕一抬头就见凌薇站在门外,冲她使着眼色。见此心中一沉,古颜夕起身道了句离开片刻,便随着凌薇一路前往后院。从对方口中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匆匆忙忙赶往古流烟的院子,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地狼藉。 周围的下人正在收拾着残局,古流烟一人坐在石卓边,剧烈咳嗽着。古颜夕急忙走过去,二话不说握起她的胳膊探脉,接着从随身锦囊中掏出清心丸给她服下,做完这些她才直起腰身环顾一圈四周:“你答应她了?” 古流烟抬头看着她,一脸苦涩,摇了摇头。 想来也是,如果古流烟答应了古如玉的要求,也不至于被她闹成这幅样子。古颜夕眸光渐冷,吩咐打扫的下人先退下去,她自己则坐了下来,重重一掌拍在桌上:“我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她说……她说大家姐妹一场,有困难自是要分担。当日你能替我嫁进应候王府,那今日我也可以……” 古流烟话没说完再度剧烈咳嗽起来,古颜夕皱着眉轻拍她后背,心里不由有些内疚。她没想过当初一意孤行的举动会给之后带来如此多的弊端,若早知如此,她也不会那么鲁莽以此留下这么多祸患! “婚事是陛下亲赐,且圣旨上点名道姓就是她,这事儿谁都改变不了。如果不想古家满门跟着一起死,她必须得嫁。”古颜夕平淡开口,倒是不担心古如玉真得会出什么幺蛾子。女儿傻,为娘的可不傻,曹氏一向懂得轻重,自不会让她失望。 古流烟听她这么说,脑中隐约闪过什么,她试探地望着古颜夕片刻,才低声道:“阿颜你跟我说,这件事是不是……” 最后的几个字几乎听不真切,古颜夕回望着古流烟,点了点头。见她眼中似有诧异,她无奈道:“你可知,如果不是她,死得就是我了。” 古流烟一脸愁应,伸手抚了抚古颜夕的脸颊。明明该是红润的小脸在这两次见面时显得越发瘦削,她顿时心疼不已道:“应候王……对你好吗?” 古颜夕抬头看着她,突然不知该怎么回答。说不好吗?若是不好,为什么他会在自己孤立无援的时候伸出援手?说好吗?可若是好,为什么他又屡次针对自己,甚至不惜以一月之期来威胁自己? 见她这般为难,古流烟眼中担忧更甚。 安慰的话也不知该怎么说出口,她叹了口气,握着古颜夕道:“我虽只见过他一次,但也能看出他是个坦坦荡荡的人。虽然瞧着有些不近人情,但阿颜,你既已嫁了他,就是他的妻。很多事如果他不能主动,那你就去主动,所谓夫妻,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古颜夕怔怔看着古流烟,她嫁给应墨隐可不是为了做什么良配,她是有目的的接近他,而很明显他也在利用她来抵挡一些外界干扰。本就是互相利用的两个人,从谎言开始,难道不是以谎言结束? 明明早就知道这个道理,可古颜夕却觉得最近只要一想起来,心口便憋得难受。 见她脸色越发难看,古流烟脑中灵光一闪,皱着眉加重手上力道:“阿颜,你该不会还惦记着那个人吧?” “没、我不是……”越发佩服古流烟的脑回路,古颜夕苦笑着正不知该如何作答,突听身后传来一阵调笑。 “那个人是谁啊?”来的人邪邪问道。 古颜夕与古流烟互相对视一眼,彼此的心都沉了下来。缓缓转过身就见齐澜云一脸邪气站在那儿,手中把玩着一根树枝,冲古颜夕晃了晃,明显来者不善。 不知他到底听到了多少,古颜夕淡漠道:“齐太子在说什么?” “听不懂吗?”齐澜云倒是一点也不着急,拖长了音调回答着古颜夕的话。抬脚迈入古流烟院中,他围着他们绕了一圈,忽而一笑,“你听不懂,那我就来问问大小姐听不听得懂,毕竟刚才那句话是她先说的。” 古颜夕正觉不妙,就见古流烟忽然挡在她面前。一改往日里病弱的样子,这一刻她显得十分坚决。她看着齐澜云,和气但掷地有声道:“太子殿下,此处为古府后院,你身为男子进入已是不妥,竟还偷听墙角,这便是你们齐宣国的规矩?” 齐澜云身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作法则代表了整个齐宣国。被古流烟不冷不热嘲讽了一句,他眼皮轻跳,不自觉抬眸打量了过去。 墨柳的浅色长裙,发髻简单,不施粉黛。宛若一朵出尘的荷花般清丽动人,只可惜脸色苍白且带了病色,倒是将她的光彩掩去大半。 虽然长相连古茹雪都不如,但这气度……倒是能与古颜夕媲美了! 真是可惜啊,看来他倒是娶了古家最没用的那一个呢! 齐澜云眼中邪光越发浓厚,手里的树枝突然伸过去,点起古流烟下巴。面对他如此纨绔无理的样子古流烟面无表情,只目光冷了下来,浑身紧绷。而古颜夕见状则很不客气地挥手打开树枝,她将古流烟拉回身后,皱着眉道:“齐太子,如果我是你,可没心情在这里闲逛。” “哦?此话怎讲?”饶有兴趣地说着,齐澜云的目光却还缠在古流烟身上。 “你来应召本是为商讨战后赔款一事,但眼下你娶了应召的人,且又是你错在先,你觉得陛下会怎么赔偿齐宣国呢?” 随着古颜夕的话,齐澜云阴邪的神情渐渐冷下来。 终于将视线对上古颜夕眼底的一汪深邃,他的冷怒与她的平静相比实显无能,他拉长了脸,笑意全无。就这样与古颜夕对峙许久,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眸光一闪,表情逐渐缓了下来。 齐澜云挥手拂了拂衣袍褶皱,起身时外衫轻敞,一个蓝色锦囊露了出来。果然就见古颜夕气势一懈,浑身紧绷,眸底似乎涌起了惊涛骇浪。见此,他眉峰高挑神色莫测,却是一言不发准备离开。 “等一下。”忍了许久还是没有忍住,古颜夕慢慢转身,神色复杂看着齐澜云道,“那个锦囊……你从哪儿来的?” 齐澜云停住步子没有转身,双手背在身后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如此吊足了古颜夕的胃口他才回头道:“这是本宫的东西,怎么,你喜欢?” 指甲几乎全都抠进肉里,古颜夕表面一派平静,内心早已震撼不已! 那个锦囊明明是她亲手所绣,并在肖洛凡十八岁生日那天送给了他。她看着他带着锦囊一起上了战场,眼下再见,竟是挂在齐澜云的身上! 肖洛凡明明说过即便是死他都不会把锦囊取下,那现在…… 脑中很快闪过之前与齐澜云过招时的种种场景,他对她的了解完全不像一个陌生人,熟知她的脾性,了解她的秘密。她虽然心有怀疑但没有深想过,此刻看到锦囊,很明显这一切都跟肖洛凡有关。 他被俘了?还是被严刑拷打死了?为什么他会告诉齐澜云这些,而他的东西还在齐澜云的身上? 最关键的,是齐澜云为何偏要不远万里来找自己? 心头的疑惑越来越多,仿若一座山一般压得古颜夕几乎喘不过气来。忽然察觉身后有一只手正在拽自己,她回神就见齐澜云不知何时已经凑了过来,隐约快要贴上她的脸。而古流烟正死命将她往后拉,不愿她再受到干扰。 深吸口气,古颜夕逐渐冷静下来。目光从锦囊来到齐澜云脸上,看着他明晃晃的邪笑知道他是有备而来,她也忽然笑道:“齐太子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只是身为太子,您所用之物该绣四爪蟒,而非一只凤。”说完,她似自嘲又似讽刺般道,“尤其,还是绣的这么蹩脚的凤。” 齐澜云原本狂妄的笑意僵住,随即冷怒席卷全身。他看着古颜夕浑不在意的样子突然有些犹豫不决,皱着眉瞪着她许久,才重重甩手离开。 眼见他的身影消失在后院,古颜夕才长舒口气觉得内衫都湿透了。一旁的古流烟见状急忙扶着她坐了下来,事实上她刚才也看清了那个锦囊,身为古颜夕最亲近的人之一,她又怎会不知那是古颜夕送给肖洛凡的礼物? “阿颜……这……”隐约觉得有些麻烦,古流烟看着古颜夕,一脸担忧地开口。 古颜夕摇摇头,低声吩咐了凌薇几句后趴回了石桌。她不敢想象如果事情真得是她所猜测的那样,她应该如何承受。 而应墨隐在这里又充当着什么角色,为何可以隐忍至今一言不发? 就这样趴了很久古颜夕才回过神,这才看到古流烟一直一脸担忧地坐在身边,明明衣衫单薄难抵寒风却什么话都没说。顿时觉得内疚,古颜夕进屋翻找,递给她厚一点的外衫,一边又灌了暖袋塞进她手里。 见她前后忙碌的样子,古流烟愁应渐深,一把拉住还要进屋的古颜夕道:“阿颜,心里不痛快就说出来,你这样会憋出事的。” 古颜夕忙碌的步子终于停了下来,她深吸口气,强作笑意拂开古流烟的手道:“长姐,我没关系的。” 正在气氛冷下来的时候,忽然又听一阵嘈杂传了过来。古颜夕本就心情烦躁,冷着一张脸抬头就见古如玉正带着下人走了过来,气势十足。 对方无视自己之前造成的满地狼藉,冲过来冷笑一声道:“长姐前脚才拒绝了我的请求,后脚就背着我做那勾搭人的事儿,姐妹做到这个份儿上,当真是有心啊!” 还是头一次见她这么放肆,古颜夕微眯了眯眼,冷道:“我当是哪来的狗在乱叫,原来是三妹你啊。怎么,在洛阳城有了点名气,就忘记什么叫礼仪尊卑了?” “你!”脸色瞬时被气得通红,古如玉怒道,“我即将是齐宣国的侧太子妃,你不过区区王妃而已,谁尊谁卑难道还不清楚吗?” 闻言不怒反笑,古颜夕步步上前,气势凛然。看着古如玉明明气恼却被自己逼得步步后退,她笑意更浓。忽然猛地上前一步,看着古如玉被吓得跌坐在地的狼狈样,她嘲笑道:“那就等你真正做了太子妃,再来我面前趾高气扬吧。现在……你!不!配!” “啊说错了,是侧~太子妃!”仿佛是担心古如玉还不够生气,古颜夕补充道。 说完这些,古颜夕正眼都不瞧古如玉,吩咐下人们收拾院子后,就带着古流烟离开。很快硕大的院子就只剩古如玉一行,在被下人们战战兢兢扶起来后,她抬起手就给了身边的丫鬟一巴掌。她眼神愤恨望着古颜夕她们离开的方向,恨不能将她们全都撕碎。 自是不知古如玉在后院的所作所为,古颜夕回到前院才得知齐澜云已经先一步离开。而应墨隐竟也没走,破天荒地陪着古钲下棋喝茶闲聊,直到古颜夕出现,才抬头淡淡瞥了她一眼,嘴角噙着笑。 经过在后院发生的事,古颜夕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从应地面对应墨隐。她接近只他为了寻找真相,眼看着一切即将水落石出,内心生出的莫名感触却让她无所适从。 其实她大可以利落洒脱地背着包袱离开平南王府直接前往齐宣国去查,可那样古家跟范家都会被她的任性所连累,她做不到。 更何况她隐约觉得在这件事里还有许多没查清的秘密,这一切似乎都跟应墨隐有莫名的关系,她必须查个明白,才能保全所有人。 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里已经多了一个应墨隐,古颜夕故作高兴上前看着二人下棋,却没发现应墨隐低敛的目光微沉,明显已经发现了她的不对。但对此没有多言,他依旧保持浅淡笑意陪着古钲下了几盘棋,接着又在古府用了晚膳,最后竟还决定夜宿古府,以方便第二日出游。 面对应墨隐再一次出人意料的决断,古颜夕表示,心情很沉重。 事实上她并不是很想古家与应墨隐扯上任何关系,从这不到一个月的相处来看,应墨隐为人神秘且树敌颇多,而她不知何时也会跟他撕破脸。这样一枚定时炸弹埋在二人中间只会让情况变得越来越糟,她不愿再有更多人牵涉其中,却越发觉得局势难以把控。 由于她跟应墨隐的关系并不能让更多人知道,宿在古府也只好同房而睡。幸好她让凌薇提前准备了一间有里外两个屋的卧房,古颜夕自觉地往里屋走,正要换衣裳就见应墨隐也跟了进来,一脸……坦荡。 秀眉轻挑,古颜夕看着他,应墨隐也一如既往看着古颜夕。 这样的对视已经不是第一次,而每每都是她甘拜下风。只是身在此刻的环境里气氛难免有些暧昧,古颜夕正要开口,就见应墨隐往前迈了一步,而她则不自觉后退一步。 明晃晃的烛光将房间照得十分迷蒙,应墨隐步步上前,古颜夕步步后退。不过须臾之间,她早已觉得浑身湿透,正要继续往后退,就惊讶发现已经退到房间尽头。身后冰凉的墙壁似乎正在嘲笑她的尴尬,她正咬紧牙不知该如何时,就听应墨隐低声一笑,伸出胳膊“咚”一声架在了墙壁上,也将她困在其中。 夜色弥漫,烛火微暗,他深邃的眸子透出几许莫名的神色,盯在古颜夕犹如夜盘的瞳色中,然后慢慢……慢慢……压了下来。 “继续退。”凑至古颜夕的耳畔,他低声说着,带着丝丝暧昧和蛊惑。 古颜夕汗毛倒立,干笑着伸手抵着他的胸膛道:“王爷、臣妾的葵水还没完,所以……” “本王问过了,你来葵水是月中。而现在……”他说着,薄唇贴上古颜夕耳垂,“是月末。” 差点就尖叫出声,古颜夕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他竟然去向下人打听她每月葵水什么时候来,而且还这么直接说出来!这不是变态是什么!大变态! 看着古颜夕青红交加的脸,应墨隐眸底笑意更浓。他修长指尖轻抚她的脸颊,察觉到她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再度低笑出声。只是指尖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而是滑过脸庞移向旁边的屏风处,他将上面搭着的毛巾取下,接着柔声道:“早说了本王对你没兴趣,怎么听不懂呢?” 说完他放开对古颜夕的桎梏,轻巧一笑往外屋走去,那般得意洋洋的开心模样,让古颜夕如遭雷击般立在原地,直到外屋的烛火灭了,才蓦地回过神来。 “咚!”躺在屋外的应墨隐只听一道钝声,似是拳头砸在墙壁的声音。他眉梢眼角全是笑意,转了个身,心道今夜或许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可惜他倒是安稳了,古颜夕却恨不能一头撞死!她堂堂现代特工,活了两世的人,竟然被一个古人这么玩弄!是可忍孰不可忍!只是她怎么也想不通,应墨隐到底吃错什么药了,偏生对她转了性? 气恼地躺在床上,古颜夕过了很久才有睡意。迷蒙中似乎察觉到有人站在床边看着自己,她迫切想要起身,身上却没有一点儿力气。耳边响起了独属江浙的哀婉乐声,那般熟悉又让人莫名心安,只引着她沉沉睡去。 古颜夕睡了很久,再醒来时早已是日上三竿。原本她前一天就定好今天要带古流烟外出散心,眼下倒让所有人等着自己。古流烟调笑说她这是回了自己家太过放松才这般没有规矩,可古颜夕心里清楚,这一切都多亏了应墨隐那个不要脸的大变态! 只可惜大变态看到她的时候一如往昔冷冷清清的模样,仿佛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过。直到收拾妥帖一行人往外走的时候,古颜夕才见应墨隐靠了过来,与她并肩而行,但那眼神……明显不怀好意。 正在古颜夕觉得不妙时,就听他淡淡道:“这个黑眼圈还蛮适合你的。” 适合你妹啊!古颜夕一脸愤恨瞪过去,几乎忍不住爆粗口。可应墨隐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噙着浅浅笑意早走一步,留着她一人在风中凌乱。 因着这个小插曲,古颜夕一路上都只贴着古流烟,坚决打死都不肯再跟应墨隐走一块儿。古流烟只当她小孩子心性,见一旁的应墨隐虽不多言却满目宠溺,也不由松了口气。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作为局外人自当能看出古颜夕与应墨隐两人之间莫名的情愫流动,可惜他们自己却浑然不知。 虽然此时的洛阳城已经入了深秋,但由于地处大陆南部,倒也不算很冷。午时的阳光暖暖照在身上,让人觉得懒洋洋的。而洛阳城周边的山谷虽然黄叶片片,却此起彼伏独有一番美丽。一行人来到城西的郊外,眼见已有不少百姓领着自家孩子在此游玩,欢声笑语一片,十分热闹。 他们几人虽出身官家倒也不是计较的,很快便寻了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铺好了布,将食盒跟水摆在上面,就此落座。 古颜夕靠在古流烟身上,阳光晒得她有些犯困。凉风清徐带了几股浅浅的花香,她深吸一口,顿时觉得心旷神怡。她还未出嫁前便是这样与古流烟和范庭川他们出来游玩,明明才过去了不到一个月,可现在回想起来却只觉得很久了。 正在出神时突觉一抹炙热的视线正定在自己身上,她皱着眉看过去,就见应墨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他的眸底似乎翻滚着什么情绪,可她完全看不懂,只觉得被他这样盯着十分不自在。 古颜夕道了句“我去活动活动身子骨”就逃之大吉,见状,应墨隐脸上笑意更深,一双眸子却依旧锁在她身上,久久不愿离开。 其实他很早就发现了,古颜夕安静的时候,真的很美。 他见过很多比古颜夕还要倾国倾城的女子,但却没有一个人能有她身上那股吸引人的特质。三分坚韧、三分迷茫、三分柔美,还有一分意味不明,就是将这些全都糅合在一起的古颜夕,才如此的吸引人,让他一个从不在意女色的人,都会微微心动。 这……或许就是娘亲说的宿命吧。 应墨隐这样想着,不自觉微叹一声,突听身边古流烟缓缓道:“颜夕自小性子就很要强,不管什么事,不管有多难,她从来都不会麻烦别人。虽说女子性子过分要强并非好事,但能如她这般活着,也没什么遗憾了。” 应墨隐勾了勾嘴角,并未作答。 古流烟转过头,见他这样,不由摇了摇头:“我说这些并不是为她,而是为王爷你。” 心中微震,应墨隐抬起头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颜夕随我一起长大,是我最在乎的人。如今她已嫁给王爷,我别的不求,只求王爷能让她敞开心扉。”说着,古流烟慢慢看向那头正在与凌薇嬉笑的古颜夕,叹了声道,“她一直都是为了我、为了古家,即便遍体鳞伤也从没有半句怨言。我这个做姐姐的太无能,才把担子都给了她,可我实在心疼,所以只能求王爷对她好一点,让她不要再一个人,不要再那么辛苦。” 应墨隐的眼神深了几分,看着古流烟,许久问道:“你如何觉得,本王可以做到?”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古流烟先是一愣随即轻笑出声,笑应真诚:“因为,你是她的夫君啊!” “夫君”两个字让应墨隐的瞳孔不自觉收缩,有一股莫名的情绪从他脑中划过,逐渐融入血液四肢,最后到达心脏。 这样的感觉对他来说很陌生,可他却并不觉得讨厌。 目光很自然地越过古流烟的肩膀定在后方不远处的古颜夕身上,见她宛若精灵般跳跃,他的表情柔和,心情也不自觉好起来。 正在这时,原本挂在书上摘果子的古颜夕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摔了下来。古流烟看着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却突然感觉一阵风刮过,原来应墨隐早已飞身而至将古颜夕一把抱住,他轻松旋身带着她缓缓下落,金黄的枫叶在内力的带动下围绕他们二人身边,看起来十分美妙。 应墨隐虽然没有用语言回答她,可他却用行动告诉了她。 另一头的古颜夕并不知道古流烟与应墨隐说了什么,此刻她窝在应墨隐怀里,看着他满是温柔的目光突然心跳加速。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应墨隐能成为洛阳城姑娘们的梦中情人不是没有原因的,她轻咳一声别扭地移开眼,挣扎着想从他怀里出来,却被困得动弹不得。 “古颜夕,你是有夫君的人。”这时,就听应墨隐低声道,“让你服个软就这么难?” 古颜夕身子僵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夫君?他难道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吗? 她看着应墨隐眼中莫名的情愫,张了张嘴却根本不知怎么回答。古颜夕并不如应墨隐一般心情,他愉悦,她却沮丧。就在这气氛越来越莫名的时候,空气中突增一抹戾气,让他二人浑身一紧,互相对视纷纷警觉起来。 还没等古颜夕离开应墨隐的怀抱,利音划破空气就见冷箭逼来,应墨隐横眉一竖抱着古颜夕飞身躲过,待将她放下时,这才发觉周围不知何时出现了许久蒙面黑衣人,气势逼人,显然来者不善。 79.-80-你疯了吗(万更) “凌薇,照顾好大姐!”心知躲不过,古颜夕冲凌薇吼了声,自己抽出贴身短刀,与应墨隐背靠背冷眸扫过去。 他们全都一身黑衣且训练有致,隐约有四五十人,很明显是有备而来。他们的脸上戴着面罩,眼睛几乎没有半点温度,犹如死人般的阴冷让原本和煦的郊外变得阴森起来。古颜夕皱眉,虽说她跟应墨隐都得罪过不少人,可敢在大白天这么明目张胆来行刺的,怕是不多撄! 随着黑衣人领头一声令下,四五十人全都冲了过来,气势慑人。古颜夕与应墨隐眼微眯接着同时出手,身形快速飞至这群人中,刀剑所过之处,血色蔓延。 只是对方似乎受过专业训练,在古颜夕跟应墨隐的第一轮攻击后,他们不在一窝蜂的上涌,而是后退摆开队形。左右夹击,前后围堵,上下蜂拥,古颜夕与应墨隐被分散开来,一人对敌数十黑衣人,刀光剑影间血肉模糊,虽然二人没有受伤,但时间一长,难免体力不支。 应墨隐倒还好,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一剑挥过便可解决三两名黑衣人。但古颜夕这头却有些困难,虽然她身为特工对付这种事不在话下,但那毕竟是现代社会而非这种冷兵器时代,即便短刀所过之处都有人受伤,可相应带来的反弹力也让她的胳膊逐渐发麻偿。 “该死!”眼见越打人越多,古颜夕暗骂一声抽空从锦囊中掏出药包。她飞身而起越过人头一刀刺进迎面阻拦的黑衣人心口,接着长臂一挥,白色粉末充满在空气中,所过之处很快见黑衣人开始浑身发痒。 但出乎古颜夕意料之外的是那群人明明痒得要死却无人停下手中动作,依旧握着长剑向她刺来。而她因一时放松警惕无法再退,眼见无数剑尖就要把身体戳穿,突听利器没入血肉的钝声,竟是应墨隐杀出重围,将她救下。 “你疯了吗!”他沉声怒道,脸色铁青,“这些人根本不是普通刺客,你以为凭你那小把戏能有胜算?” 说完他拦腰抱起古颜夕就翻身跃至后方,长剑刺穿两名黑衣人的喉咙,又道:“这些人,是死士。” 死士……古颜夕一颗心渐沉,心头更加不安。索性这群人只顾着围攻她跟应墨隐,倒让古流烟与凌薇有机会逃走去搬救兵,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想要活命还是只能依靠自己。古颜夕深吸口气紧咬下唇再度打起精神进入厮杀状态,她双目通红,眼中除了纷飞的*就只剩漫天血红。 眼见死士只余不到二十人,她越发起劲,动作加快,力道更猛。然而再一次刺穿对方胸膛的时候,古颜夕余光却瞥见应墨隐正在被五人夹击,第五人正手握双刃剑向他空着的后背刺去。 急忙吼了句“小心”,古颜夕却鬼使神差般地飞身上前。她紧紧以背抵在了应墨隐的背上,手中短刀却因这一下而错失了挥动的时间。她眼睁睁看着那柄双刃剑刺进胸膛,“扑哧”一声,利器摩擦戳穿血骨,血色飞溅,乱了人心。 “颜夕!”耳边响起应墨隐怒极的喊声,古颜夕却只觉得视线开始模糊,她浑身发软靠在一旁的树杆。飞扬的剑声夹杂着无限的杀气让整个郊区都变了颜色,她努力摇了摇脑袋,短暂的视线恢复只让她看见应墨隐近乎变色的脸。 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 古颜夕这样想着,却没发现身边又有死士靠近。 直到那抹剑光逼近皮肉,古颜夕用尽全身力气将锦囊中的袖镖射出,直刺对方双目。听着那撕心裂肺般的嚎叫她冷笑一声,循着应墨隐所在的方向,用仅剩的力气道:“别喊了,我还没……” “死”字尚未出口,她却再也没力气站着,身子软软地向后倒去。然而应有的阻拦物却并没出现,古颜夕这才想起她所站的位置刚好是一处悬崖,四周环山围绕,下方似有河水,但于她而言基本无用。 毕竟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必死无疑啊…… 这还是真是得不偿失,刚才就应该看着应墨隐去死嘛,她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跑去救他? 然而不管怎么想古颜夕都无法阻挡下坠的身体,她的耳边似有狂风呼啸而过,其中夹杂着应墨隐怒极的吼声。 她其实依旧很想说一声“我没事”,可却是丁点力气都没有。 想她堂堂活了两世的特工竟然得此下场……当真是丢人啊! 身子不断下坠,双目似乎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就在她即将失去神识的时候,腰间莫名多出一股大力将她死死扣住,原本就快散架的骨头更加疼痛,竟就这样扯回了她的神智。看着出现在面前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幽深的瞳眸和充斥鼻尖的兰花香气…… “你疯了吗!”古颜夕抬高音调,却抑制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应墨隐竟然不管不顾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这不是找死吗!她千辛万苦拼了命才保住他的命,这人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古颜夕内心愤慨,然而应墨隐却什么话都没说只将她紧紧抱住。丝毫不理会她溢出的鲜血早已弄污了衣裳,也完全忽略她口中愤怒的咆哮,他只抱着她,犹如抱着一件稀世珍宝般,就这样双双落了下来。 最终还是体力不支,古颜夕眼前的光明一点点消散,最后落入眼中的依旧是应墨隐俊逸的侧脸。罢了,全当是临死前看个帅哥吧,她这样想着,慢慢闭上了眼。 以为会就此死去,虽然她满心不甘,却十分无可奈何。然而当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从心口传至四肢时,她终于痛吟出声,再睁眼,竟意外发现自己还活着。 陌生的山洞,点着的篝火,以及……一脸平静看着她的应墨隐。 古颜夕皱了皱眉,眉眼低垂。衣衫凌乱,胸口处的伤已经被人处理过,虽然并没有太好包扎,但已经用了上好的金创药。想到这里只有他们两人,这伤处是谁处理的显而易见,古颜夕很是不自在,在药力作用下她浑身酸麻痛楚使不上一点力气。 不得已只好抬眸重新对上应墨隐双目,却见他不知何时已经闭起了眼,脸上挂着点点疲惫。 心情顿时有些莫名,她张了张嘴,才哑着嗓子道:“你……怎么做到的?” 应墨隐并没有睁眼,只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以前来过这儿,知道山壁边会有藤蔓。” 心情顿时有些莫名,她偏过头移开目光,良久才扯着嘴角笑了笑。她就说他怎么会是那么鲁莽的人,枉费她还自作多情了一番。 不过很快古颜夕就又疑惑起来,她眉头轻蹙,重新看过去道:“既然这样,干嘛不直接爬回去?” 藤蔓既在山壁边,以应墨隐的本事顺着爬上去自然可以轻松摆脱那些死士。虽说她对现在的处境并没什么不满,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尤其还是这么一个大灰狼,古颜夕真是有些不爽。 应墨隐听了这话终于慢慢睁眼,只那眼神十分鄙夷。他什么都不说忽然起身凑过来惊得古颜夕浑身一僵,接着就见他俯身下来,意味不明地拍了拍她的头道:“你脑袋坏了?” 这怎么听都像是骂人的话啊,古颜夕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反驳,就又听应墨隐道:“那群死士摆明要你我性命,整个郊区估计都埋伏着他们的人,上去?自投罗网?” 说完他重新靠回山壁,目光投向洞穴外又道:“见到你我双双坠崖,他们一定会派人去山下寻找。这里地处山壁中间,想要寻到这儿,可不应易。” 见他说得认真,古颜夕也不得不承认这考虑是对的。而瞧他一副笃定的样子,她不由小心试探道:“你……为何会知道这里有……” “不是说,我来过这儿。” 应墨隐说得十分轻巧,可古颜夕却很细心的发现他脸上的肌肉在提起这里时不自觉抽动。他刻意闭起眼不让她看到他此刻神情,但她却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凉意。 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凉意。 他到底在这儿出过什么事? 古颜夕虽然好奇但也知道应墨隐肯定不会说,她莫名叹了口气重新看回洞顶,许久才觉得身子有些发冷。 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忽然就见应墨隐起身将外袍脱下扔了过来,虽然动作粗鲁,但……确实盖在了她的身上。 明明想对她好却做的这般别扭,这人可真是…… “你可知今日山顶的那些死士是什么人?”正在这时,古颜夕听应墨隐问道。 她侧目看过去,想了片刻才摇头:“我原以为只是寻常刺客,是后来你提醒说是死士后才觉得不太对劲。” 训练有序的死士,且人数众多,这是打定主意要取了他二人性命。然而死士不同于一般刺客,都是经过招揽、挑选且严厉训练过的,纵观整个洛阳城,能拥有如此实力的…… 应墨隐见古颜夕眸色渐渐深邃,心知她已经看出里面的门道。他敛眸望着面前的篝火渐渐蹙眉,整个洛阳城与他不合的人太多,即便如那一位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动手。能让对方如此着急且不惜代价出手,很有可能不是冲着他,而是冲着古颜夕。 这样想着他重新看过去,见古颜夕眉头紧锁,那般仔细认真的模样在火光的映衬下莫名震人心魄。他急忙收回视线暗道自己不淡定,这时却听古颜夕缓缓开口道:“我想……或许我知道是谁了。” 最近这些日子她的确招惹了不少大户人家,但能拥有培养死士能力的,无外乎三个——应炎煦、白家和赵家。 前两个虽然与她针锋相对但毕竟没什么深仇大恨,唯独最后那个不仅与她有家宅芥蒂,更有隐情埋伏。之前在繁华街她特意寻了那枚玉坠去查,事情一旦明了,很有可能证明赵家在之前那场战争中得了些不该得的好处。 倘若这件事被暴露出,不仅会引起朝堂风波,更会让应炎煦心有不满。 只是知道玉坠这件事的不只有赵铭清吗,范御熙说那人可信,但现在看来,恐怕也未可知了! 应墨隐并非告诉古颜夕自己那一日其实看到了所有的事情经过,此刻听她说起赵家,他依旧保持一副清冷的样子,许久才道:“理由?” 古颜夕张了张嘴,忽然不知该怎么说。 之前的败仗对应召国是耻辱,对应墨隐来说更是,她实在没必要在这里提起他的烦心事。更何况她一直觉得那场战争败得有问题,连她都能看出来,应墨隐不可能看不出。 只是这件事涉及太广,连范御熙都不许她查,应墨隐肯定更不许。想到这儿,她灵机一动,开口道:“因为我猜测,赵家可能私自贩运了兵器和将士遗物。” 说一半留一半,古颜夕眼神坦荡,手却不自觉握紧。她相信这一点应墨隐会怀疑,但是不会多想,毕竟当日上了战场的也有赵家门徒,而对一向无所不用其极的赵汉明来说,做这种无耻勾当也不是不可能。 应墨隐的眼眸深了几分,没有说话。这样的解释,算是说了,可也算是没说。他知道古颜夕可能猜到了什么,而就是这样的猜测才会引来今日的杀生之祸。 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女人啊…… 不过那又怎样,正如古流烟说的,他是她的夫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既然想做,那他就帮她,只要她开心,只要她能对他卸下心防,这样也不错不是吗? 毕竟很多事,他也该做个了结了,就当……借着让她开心的名义吧! 还从没想过自己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会出现这么一个人,而他明明把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眼下却要为了让她开心而重新涉足这尘世。 该怎么惩罚她好呢……应墨隐这样想着,眸底透出一丝邪光,他起身,慢慢向古颜夕靠过去。 原本还在打量他神色的古颜夕见他突然邪笑忽然有些慌张,可无奈身子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靠过来,俯身看着自己。 他的眉眼化去了往昔阴冷和沉重,只余一汪平和,他看着她,目光柔和,略含宠溺。 “你……” 古颜夕想出声,却被他伸出的手指轻轻掩住后面的话。他轻笑一声似乎很开心,然后俯身,薄唇轻柔地贴上她微张的红唇,冷热相遇,碰撞出异样的色彩。 古颜夕只觉得这一刻突然感受不到伤口的丁点痛苦,目光中只有他微张的眸子,那般深邃,却引得她不自觉深陷。 他的唇在她唇边轻咬舔舐,大掌慢慢贴上她的腰身,慢慢滑向盘扣处。古颜夕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想要挣扎却被扣得更紧。能够感觉应墨隐灵巧的舌头在这一刻深入口腔,将她仅剩的理智毁灭的一干二净,而他炙热的手也贴上凉薄的肌肤,那般温柔抚摸,犹如对待珍贵的宝物一般。 即便她活了两世却也没有这样的感触,古颜夕浑身燥热,口中不自觉嘤咛出声。而就是这一道呻吟让应墨隐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他身子慢慢直起半寸看着她,猩红的眼中似有炙热的欲火在焚烧。可就这样看了很久,直到眼中躁动熄灭他也不再有任何一步动作。 几乎羞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古颜夕完全想不到刚才那个声音竟然是自己发出来的! 想她一世英名啊,竟然就这么毁在这个变态手里! “你这个……妖精。”看着古颜夕眸底的挣扎,应墨隐意外一笑,俯下身在她耳边说着。他紧贴着她的耳畔却没有进一步动作,只周身炙热在逐渐消散。过了会儿他从她身上翻下靠向一边的山壁,盘膝默念清心咒。 应墨隐的脑中仍旧在回顾刚才暧昧的一幕,他竟是没想到刚才突发奇想的惩罚竟差点犯了大错。 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他不得不承认古颜夕刚才……很迷人。他的确想要她,可不是在这儿,也不是趁她重伤动弹不了时。 眼见应墨隐恢复常态,古颜夕也不好再计较,只能小心地往边角处缩了缩,免得这个变态又兽性大发做出什么难以预料的事儿。 因着这一夜的意外,古颜夕后几天对应墨隐是能躲多远躲多远,躲不了了就闭眼。 总觉得只要一看到他深如夜色的双眸她就浑身不自在,脑中不自觉想起那日温柔的触感,竟不自觉心生燥热。 索性应墨隐也不再对她有什么动作,只每日里换药时会偶尔戏弄她几句,之后便相安无事,两不相干。 如此过了三天,当古颜夕胸口的剑伤好了大半,应墨隐才决定带着她回城。 尽管已经离开了很多天,二人对城里的情况都十分担心。可赵家对他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结果并不满意,山顶跟山脚依旧有死士在搜寻看守。幸好应墨隐知道一条捷径,虽然山洞中地势复杂且来回穿梭,但很快他便找到了正确的方向,领着古颜夕走了一天半的功夫,成功离开了山洞。 估计没人想到他们会从这里出来,一路上不见阻拦,走得也算安稳。只是在外游荡了这么几天,他们身上的衣服既有血迹又有泥土,脸上更是灰尘满布,瞧着十分狼狈。倘若真这么回城,怕是又要引起轩然大波。 索性不远处就有一座小农庄,古颜夕向应墨隐要了些碎银两后,很快找到一户农家,买了几件粗布衣裳这才有得换。乡下人为人都很淳朴,不仅打了水让他们清洗,还做了饭给他们吃。 应墨隐全程一言不发,古颜夕瞧他这样不由也警惕起来。心目光环顾了一圈四周正觉得有些不对时,农妇已经递了饭碗过来。她伸手接过,正笑着说“谢谢”时,却在看了一眼米饭后,眼神微变。 这才重新看回应墨隐,二人刚刚交换了个眼神,就听农妇笑问道:“姑娘,最近城里面太乱,你们还是在这儿呆几天再回去吧!” 古颜夕笑着将碗放下,仿若不经意道:“大婶儿怎么知道我们是要进城?” 妇人盛饭的手顿了顿,面上带过一丝慌乱。很快她又笑着将另一碗饭递过去,回道:“从这儿过路不都是进城的,难道你们不是?” 古颜夕笑了笑不置可否,也不理会农妇架在半空的那只手。她重新看了一圈四周,然后望着门口的角落道:“大婶儿你家的条件应该是庄子里最好的了吧,连那么贵重的檀木箱子都敢随便放,就不怕被人偷?” 一听古颜夕这么说农妇浑身一僵,饭碗也不小心砸在了地上。 她笑容讪讪往后退了几步,十分不自在地道:“什么贵不贵重,不过一个破箱子……” 听她这么说,古颜夕点了点头,莞尔一笑:“的确,比起箱子里的金银珠宝来说,这箱子是不怎么值钱了。” 她明明在笑,声音也很平和,但那双眼睛射出的阴冷利光却吓得农妇浑身汗毛倒立,腿上一软就跌坐在地。无视她此刻凄楚窘迫的样子,古颜夕端起面前的饭碗,一步步走过去放在她的面前:“你忙着招呼我们半天还什么都没吃呢,这碗饭,就给你吧!” 明显带着不容商量的架势,农妇看着古颜夕如此,突然“哇”一声痛哭出声,接连磕头道:“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啊!” 古颜夕缓缓起身,目光冰冷。原以为乡下人都是淳朴老实的,却没想到在金钱面前,再老实的人都会变得不老实。他们的饭里被下了软筋散,或许是农妇一时慌张放多了量,才让米饭一眼看起来就很不正常。 至于那个檀木箱子……一旁的应墨隐这时起身走了过去,修长的手指在箱子边缘摸索一圈后将其打开,他目光淡淡看了一圈,然后转过身看着古颜夕,口中蹦出两个字:“赵家。” 果然如此…… 现在已经可以确认是赵家所为,派出的死士虽全都在山里寻找他们的下落,但没想到连这附近隐蔽的农庄都被他们提前买通了,看来想要回城还要颇费一番功夫。 应墨隐站在原地敛眸沉思片刻,很快就有了定夺。难怪他们进门的时候,农妇的丈夫借口出去,现在想来怕是去通风报信了。古颜夕在应墨隐的示意下很快着手布置,才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就听门外一阵嘈杂,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几名男子冲了进来,手握武器,表情不善。 然而对古颜夕跟应墨隐来说,却是松了口气。来的这几人虽然瞧着厉害,但却只是普通刺客,自然比不上那一日来的死士。他二人虽说不同程度的都有伤在身,但对付几个普通刺客,还是不在话下的。 只是面对这气势汹汹的几人,古颜夕与应墨隐谁都没有先动。他们静坐在院中矮凳上,连眼皮甚至都懒得抬一下。面上带的是一如既往清冷倨傲的笑应,那般不可一世的样子,顿时叫来人们头疼起来。 领头的刺客男子不由头皮发麻,怒喝一声,挥刀砍了过来。 应墨隐身形未动,随手抄起桌上的筷子甩了出去。明明只是个辅助物却被他用的十分灵活,只听“叮”一声碰撞,筷子撞上短刀,竟逼得刺客后退了两步。 “妈的,都给老子上!”顿时觉得失了面子,领头男子吼了一声,带着身后几人一起冲了上来。眼下却轮到古颜夕大显身手,只是不如应墨隐那般直接,她只是在桌上轻叩几声,接着推翻了手边的药瓶,当药水洒出,空气中莫名多出一股甜腻的香味,引得那几人停下步子。 耳边似有什么声音正由远及近传来,领头男子愣住四下看去,忽然瞥见不远处密密麻麻一团东西正冲他们飞来。他原本还站在原地死死盯着,以为是什么幻术,可很久就听身边的同伴尖声叫道:“是、是蜜蜂!” 这才发现事情不对,几个人想跑可哪里跑得快蜜蜂。很快他们就被团团围住,随着那“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响,与之伴随的还有几人的痛苦惊呼声。 古颜夕与应墨隐面无表情地看着,眼中没有丁点温度。他二人虽然不是以一敌万的神人,但也绝不是寻常草包就能解决的。以赵汉明的脑子,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又怎么会派出这么几个没用的人来堵他们的路? 而此地距离洛阳城并没有多少距离,与其说这几人是来杀他们的,更不如说是来拖延时间的…… 想到这儿,应墨隐眸中利光一闪。 侧目看着古颜夕点了点头,后者很快洒出另一种药粉。在两种气体中和之后,围成一窝的蜜蜂终于慢慢散去,留下的只有几个被完全叮成了包子脸的废物刺客。 听他们仍在撕心裂肺的嚎叫,应墨隐脸上掠过一丝不耐,起身走过去,一脚踩上领头男子的手背。他的周身散发着慑人的冷气,惹得男子尽管痛极却不敢再有其他声音发出。应墨隐冷眸对上他已然看不出形状的脸,冷声道:“城里出了什么事?” “什么?”仿佛没听明白,男子眼中却难掩震撼。 见他又在装傻,应墨隐仅有的耐性也被耗光。伸手将古颜夕递过来的筷子握在手中,眼睛都不眨一下挥手便插进男子手背! “啊!!!” 听着男子如杀猪般的嚎叫,他面无表情地又道:“城里出了什么事?” “我说、我说……”终于体会到所谓洛阳城的“鬼面王爷”到底有多狠,男子一边叫着一边哀求,最后断断续续道,“是……是陛下发丧,应候王与王妃外出时马匹发狂,将二人摔下悬崖,就此丧命。陛下哀痛,决定以国丧之礼厚葬王爷与王妃,于三日后出殡……” 古颜夕听到最后,一颗心犹如置于冰窖。且不说她跟应墨隐到底有没有事,身为皇帝,应炎煦难道都不去查一下,就如此草率决定了他们的死亡“真相”还说什么马匹发狂,若不是他自己养的狗乱咬人,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比起古颜夕的震撼,应墨隐则表现很平静,挥手将面前几个刺客纷纷了结,他这才直起身子,慢步走到桌前坐下,还斟了一杯水喝起来。 “你应当知道,一旦国丧已发,棺材入葬,即便我二人回去也全然没有立足之地。”良久,古颜夕看着他说道。 应墨隐并不抬眼,微抿一口温水道:“所以?” “所以你要这样坐以待毙?”不禁有些着急,古颜夕上前一步,难以抑制地抬高音调。 应墨隐这才看了看她,眼神中闪着意味不明的光彩。他就那样一言不发地与她对视,眸色平静毫不见波澜,许久才朗声道:“回去,就一定好吗?” 被他问住,古颜夕怔怔看着,无言以对。 仔细想,其实回去,真的不一定会是好事。尔虞我诈,纷纷扰扰,无数的陷害与被陷害,只要他们一个是应候王,一个是应候王妃,这样的日子就会成为常态。没有人愿意一辈子都过得这么胆战心惊,谁不想轻松一点? 可……想归想,他们彼此都有自己逃脱不了的责任,倘若选择自己畅快,那来买单的就会是其他人。 深吸口气,古颜夕反倒平静下来。对上应墨隐深沉的眸子,她道:“回去不一定好,但,我们只能回去。” 应墨隐淡淡望着她,自然懂她此刻心中所想。莫名长出口气,他起身走过去,毫无征兆地伸手将古颜夕揽入怀里。这一次古颜夕没有挣扎,她任由应墨隐就这样抱着自己,许久听他低声道:“那,我们回去。” 心中莫名一动,古颜夕正要说话,意外听见门外再度传来脚步声。她正要回头却发现应墨隐突然加大了臂膀的力道将她死死困在怀里,良久就听大门再度被人打开,与之而来的则是一声尖叫:“呀,你们怎么……” 古颜夕如遭雷击,这个声音…… 应墨隐这时才把她放开,他一脸淡淡,十分无辜地看了古颜夕一眼。古颜夕瞪了他一眼,满头黑线地转过去,就见范御熙和范御凡站在门边,此刻那两人一个满脸惊讶,一个满目幽深,被这样看着,古颜夕真是羞愧得想死。 心道应墨隐这变态一定是故意的,正这样想着,竟见他上前道:“你们来得似乎不是时候,本王跟颜夕正要……” 欲言又止,却十分惹人遐想,古颜夕心中一惊急忙拉过他不让他再多说。 她苦笑看着范御熙二人,颇有些委屈道:“表哥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范御熙一汪深眸似有千百种情绪翻过,最后全都归于静水。他折扇轻挥带着几分落寞,拍了拍古颜夕的脑袋,声音柔和:“幸好你没事。” 一听这话,古颜夕心头一酸,险些哭出来。 不管她在外面有多强硬,但每每面对这些家里人的时候,就会不自觉放下防备。不用想也知道她失踪的这几日范御熙他们有多着急,虽然他嘴上只说了没事就好,可看着他眼底的乌青跟浅浅的胡茬,估计根本就没睡过觉。 就在气氛越显伤感的时候,应墨隐忽然轻咳一声,伸手拉着古颜夕,状似无意地看着范御熙道:“范公子放心,有本王在,颜夕一定不会出事。” 明明语气和缓,但那气势却含着挑衅。古颜夕愣怔只觉得这人小孩子气,就听范御凡冷笑一声道:“那王爷怎么不说,正是有你在,我颜姐姐才会有这么多麻烦?” 范御熙微不可见地皱眉瞪了他一眼,回目,眼神淡了下来。没有再多说只走近院内,这才将这几天洛阳城的情况娓娓道来。 原来在出事那天,凌薇和古流烟很快赶到范家通风报信。可惜当他们赶到的时候,郊区竟是不见任何人的踪影。除了尚未清理的血迹外丝毫没有下落,最后还是范御熙在悬崖边找到了古颜夕裙角的布料,这才料定二人都坠下了悬崖。 “原以为你们出了事,当日我也曾派人下山寻找,可惜都没有下落。” 范御熙说着,却也不自觉微微一叹。由于事出突然,他们谁都不敢说只能自己查询,但很快就发现另有一队人马也在找古颜夕他们的踪迹。范御熙一边吩咐手下人小心行事一边去查,很快查到了赵汉明头上。 而此时宫中也传来了消息,不知应炎煦是如何知道了消息,竟在一天之后昭告天下说应候王与王妃遇难,欲要发国丧厚葬两人。知道葬礼一旦达成即便找到古颜夕他们也无力回天,范御熙这才抓紧速度,一边派人在整个山中找人,自己则带了范御凡和范庭川从周边山庄摸索。 幸亏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一日他跟范御凡刚刚来到此处,就见几个行踪可疑的男子在此出没。见那几人似乎是往这个方向走的,不多会儿就听到一片哀嚎。料定此处有事发生,他急忙赶了过来,这才遇到古颜夕二人。 听他说得这般轻描淡写,古颜夕却能想象他们遭遇了多少危险。眉宇间略显担忧,她想了想,问道:“那现在洛阳城中是什么情况?” “应候王府挂了白绫,陛下也亲自派人去慰问过。城中百姓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见此情景,多半都认定你二人已经不在。所以……情况并不好。”范御熙说着,眉峰轻蹙,“你们打算怎么做?” 深吸口气,古颜夕瞥了应墨隐一眼,道:“总归是要回去,只不过……” “那现在就回去好了,趁着国丧还没发。”范御凡天真地说着,刚一说完,就见应墨隐抬眸看向自己,眼神微凉。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啊!”并不知应墨隐打的什么主意,范御凡不悦道。 古颜夕亦是不知,只看着应墨隐此刻的神情,她忽然心念一动,试探道:“王爷的意思……难道是想……” 目光瞬时变得柔和,他伸手抚了抚古颜夕的脑袋,十分宠溺。范御熙看着他这个动作眉眼一深,却是什么都没说,静等他的回答。 “当日出丧时领头的,可是派了赵家?”良久,应墨隐出声问道。 点点头,范御熙突然明白过来应墨隐的意思。望着他的眼神更加幽深,眉宇间的皱痕微微添起,他道:“王爷,决定了?” “范公子,本王可是应候王。”仅这一句,算是回答,也算是警醒。 范御熙微微怔住,随后却扬唇笑了笑。 掩去眸底的异色,他缓缓起身,拱手道:“那这一次,便让范家助王爷一臂之力。” 应墨隐深看着他,良久抱以笑应道:“果然,范家只有大公子最识时务。” 二人意味不明的话让古颜夕跟范御凡颇有些理解不了。而在说完这些后,范御熙又嘱咐了古颜夕几句,这才起身离开。 一路上看着他一言不发、心事重重的样子,范御凡再也忍不住,拉住他的袖袍道:“大哥,他对颜姐姐那么坏,你干嘛要帮他?” 范御熙静望着面前景色,许久长舒口气:“就当……是咱们范家欠他的吧。”说完,不顾范御凡一脸迷茫,快速往城中走去。 两天很快过去,第三日的清晨,就见整个洛阳城的街道一片雪白。家家门前挂着白绫,竟是自发地为应候王府送葬。低吟的哭声回荡在应候王府上空,府内众人身着丧服,表情哀痛。其中尤以梨香更甚,这几日她几乎哭哑了嗓子,一双眼睛肿得如核桃般。 眼见赵汉明已经带了人准备抬棺送葬,梨香哀嚎一声便扑过去:“不、不准走!王爷,王爷你怎么如此狠心,你让梨香一个人要怎么办!” 流若站在一旁满心哀痛,见赵汉明已面露不悦,不得已上前强硬拽着梨香离开。眼见她仍在挣扎不休,他无奈一手刀砍在她的脖颈,见梨香缓缓软下去的身子,才叹了声:“人都不在了,你便让他走得安心点吧。” 说完吩咐下人把梨香带去卧房,流若则上前冲着赵汉明一礼。赵汉明象征性地道了句“节哀”,随后则吩咐人抬棺。随着鞭炮声冲破上空,应候王府哀嚎哭声高扬。应墨隐与古颜夕的棺材被抬起一点点离开,赵汉明骑马在前领路,寂静的街道,凉风阵阵,场景十分哀凉。 很快便有百姓加入送葬的队伍,洋洋洒洒竟排的很远。赵汉明本就对自己领头送葬队伍这事儿不乐意,此刻见状,更是冷哼一声,神情不屑。 明明是让应召蒙羞的失败者,竟得了如此多百姓的心,也难怪陛下连查都不查就决断以国丧送礼,这样具有威胁的人,谁敢留着? 应候王,应候王妃,你们可怪不得我心狠,要怪就怪你们福气太浅吧…… 正这样想着,忽然一阵邪风刮过,原本深秋的风并不是太冷,但这一下却引得所有人打了个寒颤。突然就听“噗通”一声,赵汉明急忙勒马回看,竟是前方端着灵位的人莫名跌倒在地,而他手中端着的应墨隐的灵位也被摔落在地。 “造孽哟!”所谓死者为大,这般不尊重的表现让身后百姓纷纷不满起来,赵汉明急忙吩咐其余人将那人扶起,他冷冷瞪过去,突然觉得心底有些不安。 队伍继续行走,可还没等再走多久就又听“咚”一声,赵汉明惊得差点从马上跳起来,他一看,竟是抬着棺材的绳子不知何时断了一根,此刻那一角已经砸在地上,而其余几名抬棺材的人也被牵连的动弹不能。 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大,他急忙吩咐人去看怎么回事。这时又听“咚咚”几声接连响起,竟是除了应墨隐的棺材外,连古颜夕的棺材绳子也莫名断了。两具棺材纷纷砸落在地,引起众人一片惊呼。而由于掉落力道过猛,原本被盖紧的棺盖也移开了半寸。内里空置的衣冠露了出来,在此刻略显阴气的天色下看起来,竟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赵汉明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他咽了口吐沫,不知该怎么做。这时又是一阵邪风刮过,竟扬起无数风沙,迷了众人的眼。 “呀,这是不是王爷有什么冤屈啊……” “肯定是啊,不然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儿……” 周围的百姓已然开始窃窃私语,赵汉明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处心积虑谋划多么久,成败在此一举他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失败!他急忙吩咐下人们收拾残局,自己则清了清嗓子扬声道:“看来是老天爷也舍不得应候王,不过死者自是入土才为安,还请诸位稍安勿躁。” 眼见这一声几乎没什么作用,他越发着急吩咐下人们加快动作。足足过了半刻钟才重新将棺材绑了绳子,随着一声“起”,队伍重新前行。 只可惜还没等他们走多远,赵汉明跨下的骏马突然嘶鸣一声,犹如疯了般开始四下狂奔。原本规整的队伍在这一次冲撞下顿时溃不成军,赵汉明被颠得七荤八素,有心喊停,却无力回天。随着骏马前蹄高扬将他重重摔下,赵汉明痛呼出声,急忙想甩开却不知那马发了什么疯,再度鸣叫一声,往城门冲去。 可怜赵汉明一把年纪被硬生生拖出去十几米,蓬头垢面,浑身是伤。眼看那马即将撞上城门,却突然前蹄扬起,接着后蹄狠狠踏下!众人只听“咔嚓”一声,竟是硬生生踩断了赵汉明的肋骨! 场面一时难以控制,随行的下人们不知该顾着棺材还是该顾着赵汉明。而就在这时城门突然缓缓开启,随着“吱嘎”一声,虽然很轻,却引得所有嘈杂声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赵大人,你这礼做得也太大了。” 所有人抬头看去,就见城门外两个靓丽的身影并肩骑在马上。男子英俊,女子柔美,十分合拍。而待看清那两张面应后,众人几乎全都倒吸一口冷气! “阿、阿墨!”流若呆呆看着,待回过神来疯了般冲过去。脸上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他看着活生生站在面前的应墨隐和古颜夕,不禁破涕而笑。 应墨隐与古颜夕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颇有几分内疚。倘若不是为了给赵汉明一点苦果尝尝,他们早已回来,也不必让流若等人跟着担心。 轻呵一声“驾”,马儿徐徐前行。应墨隐仿若凯旋归来的将军,身形威武,气势凛然。他冷眸轻扫面前场景,薄唇轻启:“抱歉,让你们替本王担心了。” 人们怔怔望着这如战神般的男子,那般英勇潇洒。此刻阴云密布的天空露出缺口,明媚阳光斜斜射下,让应墨隐整个人看起来宛若谪仙,几乎没人敢再抬头看他,生怕玷污了他的人。也不知是谁率先跪了下来,接着一个、两个、三个……他们的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笑意,齐齐欢呼道:“应候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随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呐喊,整个洛阳城犹如每次征战归来时热闹非凡。虽然因为之前的战争多少影响了人们的心情,可在他们眼里,不管应墨隐做过什么,他始终都是为了他们的安稳生活而出生入死。 他是他们心里的胜者,是他们爱戴的战神! 古颜夕默默看着应墨隐的后背,长出口气,内心颇为震撼。她或许理解了应墨隐一直存在的意义,也终于知道他身上背负的是多重的担子。 一场国丧变成了乌龙,真正折损的只有赵汉明一人。肋骨断了三根,足足要养好几个月才能恢复。虽然性命并无大碍,可他却有苦不能言,毕竟这一次若不是他先动手,也不至于惹来如此对待。 此刻宫里的应炎煦听着下人们的禀报,和煦的笑脸中却夹杂着冷怒和冰霜。似笑非笑挥手示意太监退下,片刻后,却挥手将桌上的砚台笔墨一应扫了下去。他的脸上不再有丁点笑意,眸子透出愤恨的利光,一双手紧紧扣在桌上,良久硬声道:“好,好一个应墨隐,朕倒是小瞧他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过了很久才有一人缓声道:“陛下息怒。” 目光循着声音望去,一袭黑衫的男子正站在书架侧边,浑身被墨汁弄污,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应炎煦看着他,冷笑一声重新坐下,一边拿帕子擦着手,一边道:“息怒?你让朕如何息怒?” 男子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道:“陛下是君,他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莫名挑眉,应炎煦看向男子:“你的意思是……” 瞧着对方空寂眸子里的笃定,应炎煦慢慢大笑出声,之前的阴暗一扫而光。这一日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此刻另一边的应候王府撤下重重白绫,恢复往昔平静。流若与梨香一左一右坐在正厅中看着应墨隐与古颜夕,神色各异,谁都没有先说话。 应墨隐轻叩桌面,抬起杯盏饮了口清水,慢慢将杯盏放下,才道:“我已没事,你们不必担心了。” 流若微微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正要说话时梨香却先他一步,起身担忧道:“王爷没事是最好,可这几天怎么一天风声都没有?府里上下为着王爷的事担忧不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80.-81-想必宫里那位很快就会查到,你当真要跟他……” 对这种质问的口气颇有些不耐烦,应墨隐眼微眯看过去,见梨香一双眼睛肿得如核桃,心念一动,责备的话含在嘴里却又说不出来。古颜夕在旁看着这场景,心中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倘若问话的人换成自己,恐怕应墨隐早就破口大骂了吧! 眼见应墨隐并不说话,梨香一颗心更是没底。想来想去突然看向古颜夕,原本和婉的模样带着几分凌厉,语气不善道:“王妃到底是怎么照顾王爷的,为何跟你去了一趟古家就出了这种事?” 古颜夕秀眉高挑,听对方这口气,还真是不客气!她似笑非笑却理都不理,听着梨香再一次询问出声,她正要嘲讽,就听应墨隐道:“此事与你无关,不必操心。” “可是王爷……” 应墨隐重新看过去,眼中神色已经冷了几分。梨香的话没梗在喉咙,最后气得一跺脚,转身冲了出去。 对此古颜夕颇为诧异,这么多次交锋,应墨隐哪一次不是向着梨香,怎么这次反倒向着她?不过很快她便想到了答案,依稀记得上次王府遇刺就是梨香私下给了对方王府地形图,险些酿成大祸。照应墨隐的性格,自是不会再让她涉及私密之事。 然而仍旧觉得那里不太对劲,古颜夕垂眸思索着,忽听流若道:“她也只是担心,你何必生气。偿” “担心则乱。”四个字,简洁明了。不过对待流若并不如对待梨香那般,应墨隐看着他,蓦地又道,“此事瞒你是我不对,抱歉。” 流若苦笑着看他,心道嘴上说着抱歉,可脸上却一点歉意都没有。他摇了摇头也不知说什么,停了一会儿才又道:“今日街头的事儿,是你安排人做的?”说完像是又想起什么,看了眼古颜夕却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见状,古颜夕当然有自知之明。正要起身离开,却被应墨隐按住,听他冲流若道:“有话直说。” 流若十分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古颜夕。 不过短短几日不见,应墨隐对古颜夕的态度简直天翻地覆。只是正主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藏着掖着,于是轻咳一声,道:“可我未曾收到一点派人的消息。” 应墨隐闻言唇角翘起,带着几分狡黠:“若我说此事是范家所助,你以为如何?” “什么?!”流若惊得即刻站了起身,正要脱口而出的话在看到古颜夕疑惑的目光时又咽了下去。他重重坐回凳子,许久才皱着眉:“想必宫里那位很快就会查到,你当真要跟他……” 流若的话没有说下去,但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应炎煦对应墨隐的态度一直很不明确,表面看着很好,但好的背后却又十分不好。尤其是这次的事情更是证明了应炎煦巴不得应墨隐赶快去死的心理,若是被他知道早晨在街道上的情景,只怕真的会被气死。 功高震主,这简直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更不要说眼下还有白家与赵家在虎视眈眈了。 古颜夕想到这儿颇有些头疼,原本她并不是喜欢凑这种热闹的人,可看着他们一次次刺杀陷害,饶是她再好的性子也忍不住。再加上肖洛凡的事很明显与之前的战争有关,而经手战争事宜的除了身边应墨隐外也就剩下白家与赵家,她如果想获得更多的消息,就只能…… “当真。”少倾,就听应墨隐平静说着。 “可……你为什么?”流若十分不解地看着他,明明他以前从不会这般鲁莽露出锋芒,此次又怎么会…… “因为颜夕喜欢。”十分认真地说着,应墨隐转头看向古颜夕。面对她微愣的神情,他伸手别过她耳边碎发,“只要她高兴,本王就乐意去做。” 这话一出口,简直吓得另外两个人后背发凉。而应墨隐则一脸没事人似的看着他们,颇觉得他们太过大惊小怪。 古颜夕急忙借口离开了正厅,却没发现身后应墨隐看着她的目光越发幽深。 夜晚躺在床上想起今日白天发生的事,说是不震撼那是假的。虽然她自己也有小部分势力,包括范家名下的能人她几乎都见过,却从没见过如应墨隐手下这般让人胆寒的能力。 他虽说这一次是有范家所助,但古颜夕知道范庭川做的不过是牵线搭桥。当日随行的百姓跟抬棺的几人其实都是应墨隐事先安排好的,包括城中阵阵邪风也是他手下的方士引导所致。 那些看似平凡的人实际全都深藏不露,流若说没收到派人的消息那是因为这群人保密工作做得好,而瞧他们各司其职且默契的样子,必定还有没能施展的能力。 她一直以为应墨隐只是个征战四方的王爷,不料私底下竟有这般骇人的势力。 难怪洛阳城中虽然有不少人恨他却无人敢轻举妄动,包括宫里面那位,不也是没完没了的试探?只是这样轻易就把自己的能力展露给自己和范家,应墨隐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接连几天奔波在外,古颜夕原以为这天终于能睡个好觉。哪知脑袋里想着应墨隐的事竟这样过了大半宿,好容易睡着却不料天刚刚亮就被府上的下人吵醒,竟是宫里来了旨意,让她与应墨隐进宫。 虽然早知躲不过这一次,可想起又要招架那些麻烦的人,古颜夕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应炎煦所谓的安慰永远是另一成都添堵,她睡眼惺忪地上了马车,随着一阵颠簸,整个人向门外倒去。 还是应墨隐眼疾手快把她拉回来,见她一副迷迷蒙蒙的样子,眼中含笑,伸手在她额间狠狠一弹。 “痛啊!”倒吸口冷气捂住额头,古颜夕皱眉看他,恨不能一巴掌甩过去。可见应墨隐却面露得意,拉开她的胳膊指尖轻柔地按着刚才打到的地方,良久才道:“你以前从不这样放松。” 浑身一震,古颜夕望着他,回神过后急忙推开他的手坐回原位。不敢去看应墨隐什么表情,脑海中翻滚的却是他刚才仿若无意的一语。 是了,她以前对他百般设防,从不敢在他跟前有半刻分神。然而随着这朝夕相处,看着他一点点对自己的改变,她竟也无意识地对他卸下防备,而且还接受得很好。 越发细想越觉得惊恐,古颜夕眉头紧锁,许久出声:“今天就是一月之期,等下回府臣妾便把收到的消息告诉王爷。”说着,她缓缓侧目,目光疏离且防备,“若王爷觉得不妥,随时可以赶臣妾走。” 听着她称呼上的改变,看着她目光中的刻意,应墨隐眸底的笑意一点点散去,重新添了冰冷高深。就这样看了许久才慢慢移开视线,他的嘴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应,说道:“好。” 明知他一定会说好,可真的听到却又觉得心里难受。古颜夕暗骂自己矫情,却再也无话,沉默地到了宫门才与应墨隐一前一后下了马车。被内监领着一路往御花园走,待到靠近了,才发现除了应炎煦外,还有白盈盈与荷妃。 应炎煦一如既往含着淡笑,而白盈盈温婉,荷妃眼神刻薄。待他二人做礼落座后,就听白盈盈叹了一声,颇为欣慰道:“老天保佑,幸好王爷跟王妃安然无恙,否则真是叫陛下跟本宫伤心啊!” 古颜夕神色莫测,白盈盈说得关心,可那眼底却隐约含了其他色彩。全当看不到这些,古颜夕平静道:“让陛下与娘娘担忧是臣妾与王爷不对,只是当时迷了路,实在不知该如何向众人报平安。” 在回来当天,便有范家的人在城中传了话,扬言当日是她与应墨隐外出游玩,不小心迷了路失了下落,才被人当做出了意外。 关于这点有人相信有人不信,只是不管哪一种都不重要,毕竟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能看出这里面的门道,又何必把借口当真? 横竖不过是为了报复,你来我往,唱戏罢了。 应炎煦高深望了古颜夕一眼,莞尔一笑:“看来朕要多派点人跟着应候王与王妃了,免得再出差池,让朕再伤心一场。” 不由警惕起来,应炎煦说得好听是为保护,但实际肯定是监视。往日倒也不见他这么急于出手,这次看来,倒是被逼急了。 应墨隐静坐位置上眉眼低垂,此刻听了这话,也只淡淡道:“那微臣便多谢陛下美意了。” “你我虽为君臣,但毕竟一同长大,何必这么计较。”应炎煦说着,脸上笑意更浓。对上应墨隐深不见底的瞳眸,少倾,他又道,“前几日朕得了一座佛像,通体皆由汉白玉所造十分美丽。朕想你这些日子似乎时运不济,便将这佛像赐给你,以求保佑吧!” 应炎煦话音刚落,就听那边的荷妃不悦道:“陛下,那么贵重的东西,只怕应候王担不起吧!” 为着这尊佛像,她没少在应炎煦面前献殷勤,对方却怎么都不肯赐给赵汉明。没想到今日应墨隐进宫就得了这种好处,她又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看都不看荷妃一样,应炎煦仿佛压根没听到她的话。荷妃见状面子上更过不去,扭捏着便撒娇道:“陛下……” “好了,应候王乃我应召大功臣,他受不起,还有谁能受得起?你父亲吗?”应炎煦笑说着,眼神却冷了下来,口气中的嘲讽让荷妃脸色微变,竟是再也不敢纠缠。 毕竟因为那国丧一事,赵汉明在朝中内外可谓丢尽了面子,此时还躺在家中养病,又怎能比得过受众人爱戴的应墨隐? 这话说得却在贬低了赵汉明的同时讽刺了应墨隐,说完这些应炎煦便吩咐宫人去取佛像,气氛却尴尬下来。 然而古颜夕仍旧对应炎煦此刻的行为感到怀疑,区区一尊佛像罢了,直接派人送去应候王府便是,何必要他二人亲自来领? 眼瞧如此,白盈盈不由笑着道:“荷妃你也是,往日里陛下赐给你的宝物还少吗,竟计较起这些来了。”说着她看向应炎煦,温婉道,“马上快入冬了,又赶着冬寒,臣妾想这几日带着宫中姐妹前去隋云寺进香祈福,陛下觉得如何?” 应炎煦淡淡“嗯”了声,目光缓缓移向古颜夕,又道:“便也带应候王妃一起吧。” 在场几人闻言不由都各自变了脸,唯有应墨隐神色清平,只眼底深了几分。应炎煦打什么主意他并非不清楚,只是眼下却没办法拒绝。不过倒也不是全无办法,应墨隐心中想着,就见古颜夕起身谢了恩,而后又有内监将白玉佛像奉了过来。 看似关怀慰问,但却句句暗藏杀机。就在他们欲要离宫时,却见应炎煦身边的内监快步走来,俯身道:“陛下,古大人求派宫中太医前往府中,似是古大小姐有什么异样。” 古大小姐?古颜夕一听,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从她回来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去见古流烟,原本有凌薇在府里照顾她也放心,怎么几天不见事情变成了这样? 古颜夕下意识抬头就看向应炎煦,对方表面平和,眼角眉梢却隐约带了笑意。她很快想到自己跟应墨隐为何要被召进宫中,看来是应炎煦授意给某些不要脸的人行个方便! 不愿再多逗留,古颜夕风一样地退了下去。 “听闻应候王妃正是古大小姐的母亲带大的?”看到古颜夕难得慌张的模样,白盈盈略带讶异问道。 一旁的应炎煦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淡淡“嗯”了一声,眉眼间却挂着阴狠,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已经赶到宫门的古颜夕记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见状,应墨隐吩咐下人先将东西带回府,自己亲自驭马带她前往古家。待到古府时就见凌薇已然等在那儿,瞧她出现,急忙扑过来道:“阿颜,大小姐她、她快不行了!” 古颜夕眉头紧锁拂开她的手就往里冲,一路奔过去时只见古流烟的院子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她推开众人跑进屋内,就见古钲和曹氏几人一筹莫展地坐在那儿,见她出现时表情各异,显然很是意外。 “颜夕……你、快来跟你大姐……唉……”古钲说着,顿觉得心酸不已。 见状,古颜夕紧咬下唇走了过去。她抬头扫了眼床上的古流烟,仅一眼,就差点哭出声来。原本就瘦弱的身体看起来几乎只剩皮包骨,苍白的面色没有一点人气,眼圈发黑双目紧闭,眼瞧着就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自打你那日出事后她便焦急难安,熬了几宿不肯合眼,直到听御熙送来的消息才松了口气,可这一松……竟是倒下再也没起来。”古钲叹了口气,老泪纵横道,“为父没用啊,竟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这么……” “父亲,关你什么事儿啊!”一旁的古如玉一听不依不饶道,“要说怪也该怪二姐啊,要不是她出事在先,大姐又怎么会急火攻心变成这样!明明是她害死大姐的,父亲你又何必……” “啪!”古如玉话没说完,古颜夕已经转身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冰冷的眸子丝毫没有温度,她的周身散发着凛然的杀气,犹如看着一个死人般看着古如玉。紧握的拳头忍了很久才没有挥出,她看着古如玉,一字一句道:“再敢说一个死字,我绝不放过你!” “应候王妃你这是……” 眼见自己的女儿被打,曹氏叫嚣着就要闹起来。然而随着古颜夕投过来的目光,她只觉得浑身被冻住,到嘴边的话已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忿忿哼了声,拉着古如玉离开屋子。 让凌薇先送古钲去休息,古颜夕缓缓跪在床边,颤抖着手拉过古流烟的胳膊。脉象气若游丝,身体的器官隐约有被耗尽的趋势。古流烟本就身子不好,往日里靠药调理已是艰难,根本就经不起任何的起伏。 她忽然有些后悔那一日为何要带她出游,如果安安稳稳呆在古府,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不是吗? 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流泪,正在这时一双大掌缓缓按上她的肩头,那般温柔的动作将她好应易竖起的内心城墙瓦解的支离破碎。她怔怔回眸对上应墨隐担忧的神情,眼泪不知不觉冒出来,却是死都不肯发出声音。 眼见她连嘴唇都咬破,应墨隐皱着眉把她拉起,温柔地将她揽入怀里。他从没见过古颜夕这幅样子,可即便这般崩溃,也不曾见她说过一句痛。 心中莫名有些伤感,古颜夕总是会让他回想起以往不太好的经过。目光很快收回落在床榻上的古流烟,很快他眉头皱得更紧,却是将古颜夕拉开道:“你大姐,好像是中了毒。” 古颜夕已经涣散的意识被“中毒”两个字唤回,她呆愣看着应墨隐半晌,一抹脸上的泪痕转身重新探脉。由于刚才太过紧张且心情崩溃,她只虚探片刻便已经觉得无力回天。眼下细细查探一番,倒真是被她发现不对。 想想古流烟虽然身子很弱,可这些年在她的精心调理下,不说恢复大半,但也不至于就此躺下。她的脉搏气若游丝的确像是即将身亡之人,可每五下过后却有一次强烈跳动,倒是与正常人无异。 脸色越发凝重,古颜夕拿出银针小心地刺进古流烟肩膀处的穴位,很快就见一抹淡青色镀上银针周围,不是中毒又是什么? 敢在古府给古流烟下毒的人…… 深吸口气,古颜夕这下倒冷静下来了。 眼下给古流烟解毒保命才是正事,虽然她熟读医书,可这一次却很难看出她到底中了什么毒。如此脉象倒像是服了五味蛇粉,可五味蛇粉会通过皮肤渗出五种不同的气味,眼下闻这间房子里却什么都没有。无奈只得掏出随身带着的护心丸替她服下,看着古流烟的样子,古颜夕缓缓握拳,越发感觉无力。 “就算知道是中毒……我……也没办法……”有些挫败地开口,古颜夕重新跪在床边,握住古流烟的手,“百读医术有什么用,关键时候还不是救不了重要的人。” 明显的一句牢***却让一旁的应墨隐眸色沉了沉,看着古颜夕失魂落魄的样子,微微皱眉。 “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了大姐。亏得她对我那般好,我却除了麻烦以外什么都不能带给她,我真是……”说着不自觉埋下头,还没等她继续开口,整个人已经被应墨隐拉起。他按着她的肩膀,颇有些不悦道:“古颜夕,你就是这么应易放弃的人?” 出神望着他,古颜夕有些不明所以。然而看清应墨隐脸上那抹异色时,她突然反握住他的胳膊,小心翼翼道:“你有办法,对吗?” 迎着她迫切的目光,应墨隐此刻突然有些满足。她虽然什么都没说,可那恳求的样子却是她第一次对他卸下了所有伪装跟防备。抬手捏了捏她的脸,他什么都没说,只转身离开房间。 古颜夕满怀希冀的等待了很久,当看到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应墨隐和另一个人时,不禁双目圆瞪,只觉得是否哪个地方不对劲。 “你来干嘛?” 登时被她问住,流若无声翻了个白眼,不高兴道:“杀人放火。” 话刚说完,后脑勺就挨了应墨隐一巴掌。 他十分委屈地撇了撇嘴,一边上前一边碎碎念道:“早就说了她不信,你也不讲讲清楚……” 见他走进床边只望了古流烟一眼,便伸手在她身上的穴位点了几下。古颜夕顿感莫名,接着又见他拿起银针来随便刺了刺,那般随便的样子更是看得古颜夕火大。眼见他又拿出什么药丸准备塞进古流烟口中,古颜夕再也忍不住,正要上前,却被应墨隐拉住。 “他……” 并不说明,只示意古颜夕继续看。流若在把药丸塞进古流烟嘴里后,又拿起银针按照刚才的位置重新刺了进去,很快便见一股黑血从古流烟口中流出,而她惨白的面色也逐渐恢复了几分血气。 古颜夕顿感惊异,急忙走上前重新探脉。在流若的摆弄下虽然脉象依旧微弱却比刚才强了许久。她意味不明地看着流若,就见他扬起唇角,颇有些得意。 “流若的医术很高,”看到这儿,应墨隐也走了过来,淡淡道,“不过……他平常只替本王看病。” 难怪会将他一直留在身边,古颜夕原还以为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现下看来倒是她多想了。回眸重新看着古流烟,她目光仍旧担忧道:“可有法子替她解体内剩下的毒?” 流若刚才的举动不过是将古流烟体内即将崩溃的毒素逼了出来,可这样等于治标不治本,除非彻底清除身体的毒,否则依旧性命堪忧。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流若敛眸沉吟片刻,道:“她中的是五味蛇粉,但又不是一般的五味蛇粉。” “这话怎么说?” 似乎在斟酌着用词,少倾他才道:“你可听过以蛊为引?” 古颜夕慢慢皱眉,快速在脑中翻阅着知道的知识:“你是说蛊毒?” “是,倒也不是。” 简单说着,流若拉过凳子坐下,“蛊毒是有蛊虫和蛊母两方组成,蛊母是为控制,蛊虫达成结果。但以蛊为引则是借由外物来培养单独的蛊虫,将其下在药中会改变药物的特性。倘若只解了药毒,蛊虫自身带毒会让患者瞬间身亡。所以唯有两方一起,才能救她的命。” 81.-82-放火害荷妃,应候王妃你可知罪 说完重新看向床榻,流若想了想,复又道:“从你大姐的情况看,是有人以血做了蛊虫为引,加进五味蛇粉中对她下手。” 尽管仍有些似懂非懂,可古颜夕却也明白了大概。心中越发担忧,若按照流若说得,那么除非找到解蛊的方法,否则古青怡就只能一辈子这么躺着,直到油尽灯枯…撄… “若是找到养蛊人,是否可用血来解蛊?”正在古颜夕一筹莫展时,就听应墨隐开口问道。 没想到他对此竟也了解,古颜夕皱了皱眉直接看向流若。像是对应墨隐的多嘴有些不满,他撇着嘴无奈道:“是这个理,但光凭血也没用,还需一样东西。” “什么?”仿佛看到了希望,古颜夕急忙问道偿。 “紫莹荷花。”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古颜夕一颗心坠入谷底。 说到紫莹荷花,整个应召国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坐落于为云山上的灵隐寺之所以能成为应召国的国寺,除却地处灵气之中,更是由于寺中有一宝物——紫莹荷花。 不同于寻常荷花,紫莹荷花通体深紫,内里花芯早晨微绿,中午微粉,晚上微白。若到深夜,整株荷花会散发微弱的灵光,将一方池塘照得微亮。正是由于这种种奇特景象,紫莹荷花几乎成了整个为云山的镇山之宝。 由于这株荷花的独特性,整个应召国有不少达官贵人都想将其纳入囊中,却不料派去寻花的人全都无一生还。时间一长,关于紫莹荷花到底是“灵花”还是“妖花”一说遍布坊间,直到先帝登基时下令保护,这才绝了很多人想要夺取的心里。 古颜夕怎么也没想到这世上唯一能救古青怡的东西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连皇帝都下令保护的东西周围肯定是层层守卫,更别说那株荷花拥有的诡异传说,这种种压下来,几乎能要她的命…… “好,我去。”深呼吸好几口,古颜夕起身看向流若,“反正后几日我要跟皇后她们去灵隐寺进香,到时便尽力把花带来。这几日……就拜托你帮我照顾我长姐了。” 流若十分诧异,直接看向身旁的应墨隐。连他们这些人都不敢冒然前往灵隐寺打紫莹荷花的主意,古颜夕竟然想都不想就答应了。虽然古流烟对她很重要,但也不至于比她的性命还重要吧! 应墨隐微微皱眉,对古颜夕的决定感到不悦。然而看着她无比坚定的模样再想想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良久竟是大掌贴上她的脸颊,拇指磨蹭着她的脸蛋柔声道:“我陪你。” 古颜夕圆睁双目,诧异道:“你不必……” “我,陪,你。”不应置疑的口气,应墨隐重复着刚才的话说道。 一旁的流若看到这儿,惊讶地长大了嘴。他所认识的应墨隐从不会做这样危险鲁莽的事,怎么出去不过几天,竟完全转了性。而且这事事都顺着古颜夕的举动…… 越发看不懂,但流若熟知应墨隐的性格所以并没多言。答应这几天帮古颜夕在古府照顾古青怡后,如此过了三日,白盈盈便下旨要求古颜夕第四日随宫中妃嫔和朝中贵妇们前往灵隐寺。 此行说是上香祈福,但更多的却是一群女人外出聚会。眼看着她们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浑身脂粉味扑鼻,古颜夕都替灵隐寺那群出家人感到心衰。不过由于心中挂着古青怡的事,她一路上心事重重,基本没有关注同行的到底有什么人。直到下了轿子走上山路,看着不远处站着一个蓝衣姑娘正冲自己笑,她才微微皱眉,走了上去。 “王妃似乎脸色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吗?”白落珂见她脸色难看,担忧道。 摇了摇头,古颜夕这才抬眸扫了一圈四周。眼见白欣桐与赵茹一也在同行的队伍中,她心事更重,越发觉得偷取紫莹荷花这件事难上加难。 “王妃要小心,今日之行并不简单。”瞧了瞧四下只有她们两人,白落珂凑近古颜夕,低声说道。 闻言只轻点头,古颜夕当然知道事情不会简单。原以为只是上山来进香,却不料还要在此住上两日。白盈盈说得是由于山路难行方便众人休息,可她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毕竟不是自己熟知的地方,到底会出什么事,谁又能知道? 白落珂的提醒虽然出自好意,但次次这样难免刻意。身为庶女知道的却这么多,古颜夕心中多了几分警惕,淡淡道:“你这样跟着我一起,就不怕被说?” 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应淡下去,白落珂垂头道:“就算不与王妃一起,也是要被说,与其那样,还不如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 早已打听过她在白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古颜夕不置可否,却与她同行往山上走。一路上听她介绍周边的妇人、小姐们,不多会儿功夫就到了灵隐寺门外。庄严的红墙上大大的金边“佛”字顿时让嘈杂声静了下来,山风徐徐扬起无数脂粉香气,而古颜夕的视线却被周边红枫所吸引,那般飘扬洒脱,竟生出几分怅然来。 很快就见住持元森法师走了出来,年纪不过三十余岁,却十分和善庄重。他冲着白盈盈双手合十,以此做礼。古颜夕见二人似乎笑着说了什么,那般熟络的样子明显是认识很久的样子了。 心念莫名一动,就听白落珂低声道:“娘娘幼时被法师救过性命,后来便随法师修学佛道。当年也是法师预言娘娘有母仪天下之相,娘娘后来做了皇后,灵隐寺也因此越发出名了。” 古颜夕一边听着,目光却未离开过二人。少倾她偏过头看向白落珂,疑道:“可这元森法师如此年轻,如何能当得起国寺住持一职?” “听佛家所言,身份高低是由佛道决定而非年纪。元森法师虽然年轻,但学识却早已超出同龄乃至年长的大师。 因此在上一任住持圆寂后便选了他为新一任住持,这些年在他的指导下,灵隐寺的香火也越发旺了。” 眸色不由深了几分,古颜夕对此却怀着另一种态度。 她当然清楚对佛学的认识程度才是一个僧人身份的象征,可元森如此年纪,想要坐稳灵隐寺住持的位置,单靠他自己定是不可能。既然他与白盈盈交好,那这里面肯定有白盈盈的功劳……只是白盈盈虽然性子温婉,但毕竟出身白家,而白家人——从不会做赔本的生意。 言语过后,很快便由僧人领着众人前往住处。禅房比不得洛阳城中瑰丽奢华,很快就听不少小姐们唉声载道。就连白落珂都不禁皱了眉,古颜夕却一言不发,平静地跟随僧人来到自己禅房前,一点儿埋怨都没有就走了进去。 见状,白茵茵冷哼一声嘲道:“不愧是小门小户的,在人家眼里这禅房估计是天上所有啊!” 说完她一个人笑得花枝招展,除了赵筱筱干笑符合两声外,其余小姐们并不敢搭腔。古颜夕斜斜瞥了她眼,眼底尽是鄙夷。还想着禁足半个月能让白茵茵收敛几分呢,看来真是奢望。 什么话也不说转身慢慢向她走去,越靠近白茵茵,就见她的张狂越浅了几分。忽然猛地往前跨了一大步,白茵茵吓得急忙往后缩,如此狼狈的模样,哪里还有刚才半分趾高气扬? 冷笑一声甩袖就走,不一会儿就听身后白茵茵传来谩骂。只可惜古颜夕并不在乎,对这些女人她从不放在心上,只要她想,随时都能收拾她们。而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一个人小心地在寺院中走动,由于来之前已经找凌薇要了地形图,所以倒也不是很难找。紫莹荷花所在的位置是灵隐寺东北顶端的荷花池,一路要经过僧人们的住所、饭堂还有住持房间,这些叠加在一起,想要安然通过,并不简单。 虽然她无心冒犯佛门重地,但为了古流烟,有些是却是不得不为之了。 深吸口气,古颜夕依旧闲逛。四下查探了一番,发觉倒是有一条小路可以直接避开僧人的禅房来到住持房间,不过对元森这人有些不放心,古颜夕摸索时,意外察觉身后多出了一个人的呼吸声,不由转身挑眉。 “这位贵人,再往前走便是佛门禁地,还是回去吧。”来人正是元森,只是对古颜夕的出现似乎并不诧异,仍旧和善地开口说道。 “禁地?”古颜夕佯装不知,只回身望了眼,“于大师而言,何为禁地?” 似是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元森眼底神色微动,很快答道:“不该流恋的,便是禁地。” 对这个回答倒是很意外,古颜夕了然点头,目光却很快在元森身上打量片刻。打扮并无异常,与她印象中的住持一模一样,唯独不同的是他手中那串念珠,虽是上好的金刚菩提子,但顶端的一串绺子却并未挂着玉珠,而只缀了几片柳叶。 明明已是深秋,即便柳树仍有叶子却也早就发黄,可元森念珠上的却无比透绿,宛若那盛夏时油汪汪的模样,很明显是用了特殊的手段保存。 “大师很喜欢柳叶?”蓦地出声,古颜夕抬眸看着元森问道。 元森的目光依旧平静,但内里却莫名幽深几分。他看着古颜夕淡淡一笑,接着双手合十:“出家人,一心应纳万物,何来喜欢与否。天色已晚,贵人还是请回吧。” 下了逐客令,古颜夕再呆着倒显得无理。浅笑着就此下山,她的眸底闪过一道利光。看来灵隐寺果真没有她想的那样简单,或许除了紫莹荷花外,还有更多的秘密等着她去挖掘。 虽然应墨隐说过会陪她,但眼下除了女眷就是僧人,他来了倒显得格格不入。不过对他一向放心,古颜夕倒也没多想,在随众人用膳后便前往大殿听经,如此端坐了两个时辰,也到了该睡觉的时间。 由于白天被元森阻拦,古颜夕只好选择在夜深人静时前去探探紫莹荷花所在的位置。眼看众人房中的烛火熄灭,她足足又等了半个时辰才摸了出去。 她们所住的禅房在寺庙西南方,倒是与荷花池呈对角。古颜夕一身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她悄无声息地翻身而出,匍匐房顶,脚步轻盈,在躲开无数夜巡的僧人后,径直来到白日里的那条捷径。 明明整个寺庙都在外点着烛火,却独独这里一片漆黑。 古颜夕皱着眉警惕地观察四周,脚下步子越发轻,她一边竖耳倾听一边快速计算着,趁着林间鸟儿一声鸣叫,她飞身而起,成功越过了元森的禅房。 莫名松了口气,眼见不远处就是荷花池的外围,古颜夕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说不激动那是假的。自从穿越过来古代就很少再做这么危险的事,她小心地踮着脚上前,正要越过墙头探入内里时,却听空气中传来一阵哀鸣,接着便有利光刺向她所在的位置。 内心大震,虽然她想过这里会有守卫,却没想来得这样猛。从靴中拔出短刀抵上利光,古颜夕意外发现竟不是实物。心中越来越警惕,暗道此处不宜久留,她再度避开几道攻击欲要后退时,就听有人道:“来者何人?”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古颜夕打了个寒颤。眉头轻蹙转身就走,却不料对方比她还快一步,翻身从内院飞出,挡了她回去的路。 月色斜斜映下,将这方地照得十分透亮,古颜夕这才看清面前人的长相,一个面色清秀的和尚,素色僧袍将他身形拉得很长,无端显出几分落寞。他的一双眸子明明睁着,里面却没有丁点色彩,全靠一双耳朵来打听方位,如此却仍旧让古颜夕觉得棘手。 “来者何人?”他再一次开口询问,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古颜夕深吸口气,不愿作答,也不知怎么作答。殊不知正是这口气让对面的和尚微微皱眉,试探般地偏着头道:“女人?” 颇为诧异,古颜夕没想到仅凭呼吸声对方就确认了她的身份。听她依旧不语,那和尚已经微微变色,他上前一步,像是自语又像是对古颜夕道:“今日寺中来了很多贵人,你到底是什么人?来做什么?” 心道靠近这荷花池的人能做什么,古颜夕不自觉笑了笑,就见对面和尚的脸色更加难看。虽然她无意戏弄残疾人,可为了保命,却是不得不做些坏事。再度深呼吸却猛地作势要往另一头冲去,见对方身形已动,她却笑着后退,并挥手洒出一把粉末。 无毒无味却有麻痹筋骨的作用,原本就是为荷花池的守卫准备,眼下倒真派上了用场。她另一只手里握了几枚刚捡的石子,趁着和尚移动时快速投向不同方位,心知对方听力了得,她每一下都按照自己身形该有的重量投过去,很快就见对方被耍的团团转。 眼看机会到了,古颜夕翻身便走。哪知对方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在她翻身的片刻,他竟也不顾那些石子,向她所在的方位冲去。 电石火光间,古颜夕心念一动。她突然转身迎着那和尚过去,见对方面露惊讶,她突然伸手摸上了对方脸颊。 细腻的皮肤如牛奶般丝滑,指尖的触感让古颜夕自己都十分自叹不如。也不知这小和尚整日里怎么保养的,竟比女子的肌肤还要娇嫩几分。 这样想着,古颜夕指尖还特意在他脸上摩挲了一阵,就见那清秀和尚面色大变,一把推开古颜夕往后撤去,满脸都带着愠怒:“你!” 古颜夕笑笑,尽管知道对方看不见,却仍旧带着得意。若不是对方逼得太紧,她也不至于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毕竟,她可是个十分正直的人呢! 趁着清秀和尚愣神之际,古颜夕再度轻笑一声,步子轻点闪身离开。这一次对方没有追上来,只顺着她离开的方向望了望,眉头紧皱,显然很不高兴。并不想去了解那和尚眼下是什么心情,古颜夕此刻反倒是心情沉重。她只有两天的时间,可面对这样一个眼盲的高手,她却有些无力。这还仅仅是一对一,倘若那家伙叫来元森等人,她可就得葬身隋云寺了! 越发期望应墨隐能尽快赶来帮忙,古颜夕小心地向着寺庙住宿摸去,然而等到快靠近时,却隐约闻到空气中有一股烧焦的味道。 她心中一紧,只觉得气氛很不寻常,快行的步子也停了下来。冷静地站在原地沉思片刻,古颜夕并未像之前那样翻墙而入,而是深吸口气捋了捋衣裙上的褶皱,这才伸手将门推开。 只是没等她迈出步子,一左一右就伸出两把长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冷气逼人,将这初冬的夜染得更加渗人。 古颜夕冷眸轻移,目光所及之处便见众人全都站在院子里。为首的自然是白盈盈跟荷妃,此刻正用阴冷的视线注视着她,明显已经等待很久。 古颜夕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这话,该本宫问你才是。”卸去了往日的温婉,白盈盈此刻冷冷道,“放火害荷妃,应候王妃你可知罪?” 秀眉不自觉上扬,古颜夕这才越过几人的肩膀向后看去。 几间禅房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其中损毁最为严重的,正是荷妃那间。然而怪的是除了荷妃那间禅房,还有她所住那间也烧得十分厉害。 “娘娘,臣妾不知何时得罪了应候王妃,竟要被她活活烧死!娘娘你可要给臣妾做主啊!”正在古颜夕沉思时,就见荷妃苍白着脸在侧哭诉道。 白盈盈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邃,却伸手拍了拍荷妃的手背以示安慰。再看古颜夕依旧不言不语的样子,她脸色更冷:“应候王妃,你可还有话说?” 终于抬头对上白盈盈的目光,古颜夕不急不缓道:“娘娘,臣妾想说的可太多了。” “娘娘何必跟她废话?”话音刚落就见白茵茵站出来,一脸嘲讽,“谁不知应候王妃的口才一等一的好,若真要她说,可不得说得天花乱坠!依我看,就该拖下去受些皮肉之苦,到时自然会说实话!” 古颜夕听此一笑,神情鄙夷:“白二小姐,看来这段日子你的《女诫》是白抄了。”见白茵茵顿时怒红了脸,她继续道,“杀人犯还要经过三堂会审,我堂堂应候王妃,是你说罚就能罚的?” 她说着,一手一边握住脖颈上架着的刀,不费吹灰之力将其拨开,走上前去。 “我若真要烧死荷妃,何必连自己的禅房一起烧?大可一把火放她屋里,一了百了。”古颜夕面不改色说着,轻巧一笑,“再则今夜的风可是东风,我的禅房正好在荷妃屋子东边,我就不怕把自己烧死?” “所以你才出去了不是吗!”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一样,白茵茵兴奋道,“为了不伤及自己,所以才……” 没等白茵茵话说完,古颜夕已然伸出食指冲她“嘘”了一声。见白茵茵被气得哑然,她再度笑道:“可是夜间的时候风向变了,起码在我出门的时候,东风已经变成西风。 既然是西风,那连带着会被烧着的还有皇后娘娘的禅房才对。可你们自己看,娘娘的屋子,不是好好的吗?” 众人不约而同回头,就见白盈盈的禅房果然没有受任何影响。而此刻一阵冷风刮过,风向也的确是西风无疑。听到这儿,在场小姐、贵妇们的眼神不由变了变,却是谁都不敢声张。 “那、那又能说明什么!”白茵茵不依不饶道。 无奈摇头,古颜夕心道这么个蠢货有什么勇气敢站住来质问自己。她看向一旁的白盈盈,对上那双幽深的凤目,灿然一笑:“说明这场火一开始就是冲我来的。” 只有让火从她屋子里烧起来,才会造成诸如现在这样的结果。若是东风,遭殃的只有她一人,可惜老天有眼变了风向,她房中的火才会蔓延至荷妃那儿。至于为什么白盈盈能安然无恙……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早就猜到在隋云寺夜宿没那么简单,可她万万没想到不过才第一天这些人就按捺不住了! 随着古颜夕的说辞,白盈盈眸色越发深邃。不由暗叹老天有眼无珠,她缓缓散去面上几分冷凝,声音仍旧强硬:“仅靠这些,王妃怕是不能完全洗脱嫌疑吧?” “哦?”饶有兴趣地回应,古颜夕抬高音调,却并不声张。 “你说动手只会直接放火在荷妃屋里,可这儿到处都有人盯着,你做不到这一点。你又说出门的时候发现风向变成了西风,所以如果你把自己的禅房点着,借用风让火势蔓延至荷妃那儿也不是不可能。如此,你还有什么话说?”白盈盈淡淡说着,言语间却尽是杀机。 秀眉越发高挑,如果不是情势特殊,古颜夕甚至想拍手叫好了。 白盈盈一向喜欢躲在暗处利用别人攻击自己,亲身上阵还是头一次。古颜夕好奇的是她出了什么事竟然改变攻击方式,难道这一切又跟应墨隐有关? “应候王妃,如果你再没话说,那本宫只有派人将你带下去了。”眸底掠过一丝精光,白盈盈道。 82.-83-娘娘,火并不是这位贵人放的 微微皱眉,这下情况倒有些棘手。古颜夕当然有办法脱身,可这样就不得不说出刚才的去处。而以现在的局势来看,如果没人替她证明刚才的去处,单凭她一面之词,这些人依旧不会放过她。 除非…撄… 正在气氛越发凝滞时,院外突然传来不少脚步声。众人抬头就见元森带着无数僧人闻讯而来,而让古颜夕诧异的是刚才跟自己过招的那个盲眼和尚也在其中,正走在元森身边。 “娘娘。”元森先是双手合十冲白盈盈一礼,这才道,“可有什么事需要贫僧帮忙?” “不牢元森大师费心了。”白盈盈淡淡回绝,“来人,把应候王妃带下去!” “慢着!”浑身冷气乍现,古颜夕站在那儿,道,“皇后娘娘,您如此武断,臣妾可不服啊!偿” 明明只是个女子,明明在笑,可那模样却让人看着毛骨悚然。 没想到古颜夕这般放肆,白盈盈脸色越发难看,不由抬高音调,“本宫没有当场处决你已是给应候王面子,应候王妃,本宫劝你还是乖乖听话,免得遭受皮肉之苦!” 两方对决僵持不下,气氛越发冷凝。而这时忽听一道轻叹,接着道:“不是她。” “什么?”闻言愣住的不止白盈盈,连古颜夕也诧异看过去。就见那盲眼和尚缓步而出,冲着白盈盈的位置迎迎一礼:“娘娘,火并不是这位贵人放的。” 盲眼和尚的出声让事情有了转机,众人愣怔不明所以时,就见元森上前皱眉:“元勃,你……” “师兄,出家人不打诳语。”元勃平静说着,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一声有什么问题。他顿了顿,才重新冲着白盈盈道:“从火后烟雾的味道分析,这场火该是半刻钟前放的,而当时这位贵人正在灵隐寺的东北端,除非她有分身术,否则自是与她无关。” 白盈盈脸色大变,心头恼火却不能发泄而出。她深吸口气屏退周围侍卫,望着元勃淡淡道:“元勃师傅是如何得知?” “当时贫僧正与这位贵人在一起。”毫不隐瞒,元勃说道。 不自觉紧了紧手中帕子,白盈盈似笑非笑:“本宫记得元勃师傅是荷花池的守门僧吧,你说你与应候王妃在一起,那她为何会出现在那儿?” 这倒是一个大坑,若是让元勃回答,怕是会再生事端。古颜夕抢先一步轻笑出声,耸了耸肩道:“娘娘,臣妾晚上睡不着到处走走,无意中走到荷花池边却被元勃师傅阻拦,怎么这也有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只是灵隐寺的荷花池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应候王妃大晚上偏偏去了那儿,难道……” “娘娘,谨言慎行。”简单四个字,古颜夕就见白盈盈眸底利光大现。 她踱步在院中,一边走一边道,“臣妾对灵隐寺的布局并不了解,闯进荷花池虽然冒犯但也不是故意。娘娘若是不信大可问问元勃师傅,臣妾是否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她虽然闯进了东北端的荷花池,可却并没做越矩行为。面对元勃的攻击,也只是出于自保而反击,从始至终没对紫莹荷花做过什么。这么说当然是钻了空子,可她相信即便元勃有异言,也说不出其他理由来。 白盈盈恨得牙痒,扭头看向元勃。而元勃在皱眉思索了片刻后,觉得古颜夕所言并不不妥,于是点头:“这位贵人的确没做什么不该做的。” 至此,白盈盈倒是不好再多说什么。她原以为板上钉钉的罪证让古颜夕脱得一干二净,心头越发愤恨。然而碍于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再执意追究,反倒失了风度。 敛眸噤声一会儿后才笑了笑,恢复往昔仪态端庄的样子,白盈盈道:“看来真是一场误会,应候王妃,委屈你了。” 这是准备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古颜夕挑眉,眼中含着狡黠。她一直处于防守状态,当然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可自打嫁进应候王府,不管白家还是赵家亦或是古府的那母女俩屡次三番针对她和她身边的人,她自认不是好脾气的人,事到如今,也不愿再忍下去。 偏头故作恍然状,古颜夕却把视线移至仍旧嘤嘤哭泣的荷妃身上:“娘娘这话可不对,委屈的不是臣妾,是荷妃才对。今夜的事明显有人故意而为,若是不找到凶手,娘娘往后又怎么面对荷妃,面对赵大人?” “应候王妃,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心头猛地一跳,白盈盈只觉得古颜夕此刻的眼神太过危险。 可惜不等她再说什么,古颜夕已经走到烧得乌黑的禅房前,静站片刻而后回头:“元森大师,我想请问寺院平时生火,是用火油吗?” 微微蹙眉,元森先是望了白盈盈一眼,见后者无异言,这才点头:“寺中火油是专门提炼出来的,有时生火会用,但多数是为房中灯具准备的。 ” 古颜夕点点头,继续道:“那不知平时是哪位师傅在保管火油?” 对古颜夕的疑问更显得不安,元森敛眸沉思片刻才回了头,就见一个僧人走出,双手合十一礼。 见此,古颜夕突然眼尖的发现人群中似乎有人抖了抖,她笑意更浓,道:“那么请问这位小师傅,今天跟我同行的贵人们是否有人向你求过火油?” 古颜夕的故弄玄虚让白盈盈十分心惊,担心她是否又看出了什么。然而古颜夕对她只抱以淡定一笑,接着看向那名僧人,见对方轻点了点头,如此倒是对上了她心中想法。 利用庙中的火油来放火,虽然心思巧妙,却忽略了火油的来源。毕竟只凭着灯具里的油可燃不起这么大的火,除非是准备好了大量的火油,外加一枚打火石。 古颜夕双手后背重新踱步走出来,她没有再问,却让在场的人越发心惊。她慢条斯理地走到了一个人身边,忽然伸手将对方一扯,接着扬声:“那么请问小师傅,是否是这位小姐去向你讨的火油呢?” “我不小!”倒是被古颜夕逼到了绝路,元勃怒吼一声,浑身的内力外泄。古颜夕跳起避过,回眸就见刚才所站之处的墙壁已经有了裂痕。 真是个榆木脑袋,差点要了她的命。 “对对对,你不小,不然怎么能叫元勃呢!”古颜夕不怀好意地说着,几乎忍不住大笑出声。而元勃在呆愣了几秒钟后很快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脸上红的几乎能滴出血,他愤愤一跺脚,转身就走。 堪堪几句就能气成这样,古颜夕挑了挑眉,心道也不是全无收获。虽然无心欺负他,不过为了紫莹荷花,到时候怕是只有…… “不要再靠近荷花池,那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正在古颜夕算计时,就听元勃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她这才收敛了嬉笑的模样,眸色沉沉,心头如压重石。 果然还是被他猜到了什么啊…… 难得回归的好心情重新跌入谷底,古颜夕叹了声,转身往单独的禅房走去。推手入门内里一股檀香气飘出,她正要抬步入内,却突感气氛不对,挥手便向门旁砍去。果然就见一道黑影蹿出将她的胳膊死死架住,古颜夕紧接抬腿,而对方似是早就料到她的路数般,另一手握住她小腿,大力抵开。接着几个旋身将她压在一旁的墙壁上。 整个人被压趴在墙上,胳膊和腿都被死死困住。古颜夕挣扎半天不得而出,正懊恼时却感觉到对方在她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如遭雷击般地僵在原地,古颜夕如果还没察觉出来那可真是白活两世。见她不再挣扎,来人低笑一声,凑上她耳畔道:“古颜夕,本王不在你就调戏别的男人,好大的胆子!” 浑厚而熟悉的低沉男声,熟悉的味道也紧随而至,古颜夕提到嗓子眼儿的一颗心却意外放了下来。她敛眸不语,唇角却毫无征兆地扬起,尽管很不乐意承认,应墨隐的出现却成了她放松下来的唯一理由。 见古颜夕半天都不吭声,应墨隐眼微眯,整个人犹如蓄势待发的豹子。他靠上古颜夕肩膀处狠狠一咬,听她出声喊痛,才将她整个人翻转过来,垂眸看去。 即将泛白的天色在这一刻将屋里的色彩照得朦胧,古颜夕低着头在他怀里,面色微红,略含羞赧。如此光景他却仍不觉得满足,张口便向她唇上咬去,带着霸道跟火气撕扯,困住她的大掌更是紧了几分,直到整个人都起了反应。 “嗯?”他离开她的唇瓣重新询问,浓重的呼吸声却隐约露出几分心迹。 古颜夕被他吻得懵住,抬起小脸来目光迷蒙地望着他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撇嘴道:“不许我调戏别人,难道要我调戏你?” 听了这话,应墨隐眼中猩红更甚,却难得轻笑出声。重新低下头薄唇贴上古颜夕樱桃小口,轻轻摩挲,而后离开。将她带入怀里,应墨隐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声音坚定:“只能调戏我。” 古颜夕差点喷出来,急忙推开应墨隐白了他一眼,心道这人真是没个正行。自打那次从山下出来后他对自己就很不一样,再不见之前的横眉冷对,甚至还生出了几分温情。古颜夕不敢想到底是什么原因,只一心认定要把持住自己。 她是个正经人,怎么能在美色面前折了腰! 见古颜夕无心说笑,应墨隐很快正经了脸色,拉着她坐了下来。刚才在那边禅房发生的事他并非不知,没有出面也是相信以古颜夕的能力自然不会让那些人称心如意。然而见她此刻脸色仍旧有些阴郁,应墨隐一猜便知道事情出了纰漏。 古颜夕将刚才的事全盘托出,自然没有漏掉白昭然栽赃嫁祸的行为。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打量应墨隐的神色,见他一脸平静,不由撇嘴嗤笑:“王爷的旧情人三番两次想要置我于死地,若单单只为了你,我可不信。” “再敢胡说,小心本王撕烂你的嘴。 ”话虽威胁,应墨隐却只轻弹了弹古颜夕的额头。见她吃痛皱眉,才舒展了容颜道,“你觉得此事如何?” 揉了揉额头,古颜夕眼珠子一转:“有蹊跷。” 见她眼中狡黠大盛,应墨隐心知她已有了主意。不过仍旧不愿她过多涉及其中,他想了想,劝道:“依我看,还是先拿到紫莹荷花要紧。” 心头一跳,古颜夕面不改色,却难免多了点想法。应墨隐很明显不想她知道一些事,可她却偏偏要反其道而行。她点点头没有异言翻身上床,而应墨隐见她这样也只淡淡蹙眉,却很自然地侧卧在旁,伸手将她环住。 只可惜并未睡多久就被白昭然派来的宫人叫醒,古颜夕稍作梳洗后赶去大殿随众人烧香祈福。满殿的香火气息熏得人几乎眼睛都睁不开,见众人全都是一副虔诚样,古颜夕不由四下张望。目光所过之处,倒是未见赵茹一跟静妃的身影。 白昭然依旧端庄华贵像是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她甚至还在烧香过后特意拉着古颜夕说了些体己话,言辞之间全都是对她的歉意。可古颜夕却察觉到白昭然每说一句,捏着她手的骨节便会稍紧一分。 并不愿跟她假惺惺下去,古颜夕借口离开了大殿。转过弯往禅房走的时候却见白落珂站在那儿等着她,见她出现,急忙上前关切道:“王妃可好?” 昨夜纷争时并未见她出面,眼下倒是关心起她来。不过古颜夕一向不会在乎这些,她不着痕迹撤了手,秀眉轻挑:“有事?” 见她表现得如此疏离,白落珂脸上讪讪。她低着头轻咳一声,像是自责般道:“昨夜臣女未曾站出来实在是身份使然,还望王妃不要怪罪。”她说完见古颜夕没有什么表示,不由叹道,“其实昨夜如果王妃真的百口莫辩,她也不会对你怎样。她只是想将你留在这里一段时间,这样古府那边……” 果然是已经知道了,古颜夕皱了皱眉,并不说话。 白落珂的话她一向听一半扔一半,对方跟自己走得这么近,白昭然不可能不知道。利用她来套自己的话也并非不可能,虽然看起来白落珂在立场上是更偏向自己的。 “所以昨晚那场局,荷妃其实也参与其中了?”古颜夕沉吟片刻,忽而出声。 “你做什么!”被扯住的正是白茵茵,她此刻早已慌了神,声音发抖,疯了一样挣扎。她忙不迭地往白盈盈的方向望去,可惜白盈盈却连看都不看她,只一双凤目紧紧钉在古颜夕身上,眸底深邃色彩复杂。 “是这位小姐。”很快,就听那僧人如此说道。古颜夕笑盈盈地望着已经临近崩溃边缘的白茵茵,正要继续开口,就听那僧人又道:“可这位小姐说,她是替赵家小姐来讨点火油回去,只因赵家小姐晚上怕黑。” 随着僧人一番话落下,院中一片寂静,几乎连针掉落在地的声音都能听到。 冷风在这时不合时宜的刮过,空气中蔓延着木头焦灼的味道。古颜夕到嘴边的话没有说出来,只微微敛眸唇角扬起。她想不仅是她,连她手里的白茵茵乃至一旁的赵筱筱,都十分诧异。 她一直觉得今日这局虽是针对自己,可结局却是白盈盈想要一箭双雕的好戏。将她和荷妃一起除掉,那么洛阳城便再无可以让她烦心的人存在。她知道白盈盈不会亲自动手,原想着对方可能会推出身边的下人,却没想到真正推出的是她的亲妹妹。 可是……明明就是白茵茵做的,单从她的反应就能看出,怎么眼下还扯进了一个赵筱筱?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首先回过神的是赵筱筱,即便她往日再怎么愚钝,此刻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急忙跪倒在地,一脸惊恐地伸冤。 白茵茵见状,心念一动瞥了白盈盈一眼。莫名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猛地甩开古颜夕的胳膊,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筱筱,你怎么敢这么做,荷妃可是你的亲姐姐啊!” 她说着,嘤嘤出声像是也受了很大的委屈。而赵筱筱被她一顿呵斥,惊恐的面容已变得错愕,张了张嘴,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反应过来。 只可惜不等她出声反驳,白盈盈已经挥手示意身旁的宫人们上前将她扣住,噼里啪啦的巴掌声响起,不一会儿就见赵筱筱嘴角红肿,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身为荷妃亲妹竟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筱筱啊,你真是叫本宫失望。”白盈盈居高临下地说着,抬眸看向古颜夕,“既然王妃说这场火是火油燃起来的,那定当需要一枚打火石。来人,搜身。” 古颜夕含笑回望没有吭声,却知道事已成定局。 白茵茵做事从不考虑后果,可白盈盈却不会。她的确推出了自己的亲妹妹,却不愿意这么一个蠢货连累白家的百年名声。于是,这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很快就见宫人从赵筱筱随身的锦囊里掏出了一枚打火石,人证、物证俱在,即便赵筱筱还能说出话来,也是无力回天。 荷妃早已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她瞪大了眸子,很快厉声尖叫:“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本宫!”她疯了一样扑到赵筱筱身上撕扯,尖细的指甲划破赵筱筱暴露在外的皮肤,红肿的脸庞更加晶亮。 古颜夕淡淡移开眼,荷妃也不是傻子,事到如今如果还看不出这里面的猫腻,怕也枉做赵家的女儿了。眼下看来她是对赵筱筱恨得牙痒,实际却是用自己的方法保她。 很快就见荷妃累得再也抬不起手,而赵筱筱也被打得遍体鳞伤。她转过身依旧喘着粗气,目光却坚定看着白盈盈:“娘娘,赵家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一个孽障,还望娘娘网开一面,让臣妾自行处置。” 一向张狂的荷妃第一次向自己低头,白盈盈虽然还为没有算计到古颜夕一事憋闷,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点头吩咐她们下去。很快就见原本拥挤的院子空了下来,除了元森几人外,只有古颜夕和白盈盈站在那儿,两两相视,空气中隐约有利光划过。 “赵小姐放火后竟然不把打火石丢掉,娘娘不觉得奇怪吗?”末了,古颜夕淡笑问道。 白盈盈深望了她一眼转身往禅房走,直到行至门口时才淡淡道:“有什么好奇怪的,也许是她蠢呢?” 是啊,真的是很蠢,才被如此牺牲掉。 古颜夕目送白盈盈回房,心中已如明镜般熟知整件事情的经过。回到洛阳城后,白家跟赵家一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彼此试探,大战即将展开,而她和容骁又会以怎样的身份存在其中? “贫僧已经吩咐给王妃重新准备了禅房,只是要走些路过去。”这时,元森忽然出声,打断了古颜夕的沉思。 她点头表示答允,却玉指一伸,点了点元勃所在的位置。对这个和尚她仍旧心存防备,尽管他今天帮了她,可为了紫莹荷花,她却不得不再探探他的底。 虽然元森有些不悦,但还是答应了古颜夕的要求,让元勃带她去禅房。经过刚才这么一闹,天色明显已经有些泛白,古颜夕懒懒打了个哈欠,侧目小心打量着旁边的元勃。对方虽然眼不能视,可却比她遇到的那些能看见的人,要厉害得多。 “那场火不是你放的,但也不是那个小姐。”眼见快要走到禅房,元勃却忽然出声说道。 诧异抬眸,古颜夕怎么也没想到他竟是个明白人。重新打量他了一番,她伸手在元勃眼前晃了晃,最后笑道:“可皇后娘娘说是她,就只能是她。别忘了,还是你的同门出来指认的!” 不由皱起了眉头,元勃脸色难看,却是再也不说什么。 古颜夕越发坐定了心中想法,她猛地凑上前,进到几乎可以闻到对方的呼吸声。被她这么一惊顿时愣住,元勃脸色大窘推开她,后退几步:“你、你又来!” “又来什么?”莫名觉得好玩儿,古颜夕双臂环胸一副痞子样,“我这可还什么都没做呢!” 被古颜夕一顿白话羞得脸更是通红,元勃眉头更添皱痕,越发往后退:“你还想做什么!你、你们女人都不是好人!” 你们女人? 古颜夕一听这话不怒反笑,她往前走一步,就见元勃往后退一步。 83.-84-我我不是一直在帮你吗,你为何要这般逼我 古府的事只有曹氏跟古如玉知道得最清楚,她们一定会在事发后告诉赵家。白盈盈只知古流烟身体抱恙却不会知道自己此行是为古流烟的病而来,她会布局留下自己,一定是荷妃跟她说了什么。 只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白盈盈临阵反悔,反倒把赵家推入绝境。 难怪,难怪昨晚白盈盈跟荷妃都表现得那般异常撄。 “她们人呢?”过了一会儿,古颜夕开口问道。 “赵筱筱已经被送走,荷妃倒是还在寺里,只是身子不舒服,所以没有露面。”白落珂老实说道偿。 古颜夕抬眸看着白落珂,脑中快速运转。忽而她狡黠一笑,伸手揽住白落珂的肩膀拉近了二人距离。她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见白落珂双目圆睁,这才笑着退回去。 “二小姐,机会只有一次,看你会不会把握了。”邪邪一笑,古颜夕挥手离开了前殿。 回到卧房见应墨隐已经起身,二人相视无言只彼此一笑,知道今夜又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索性白天不再有人过来打扰,就这样百无聊赖地等到子时,古颜夕二人才摸黑前往东北端的荷花池。 尽管元勃早已经警告过她,可为了古流烟,这一趟她必须要去。轻松通过僧人们的禅房和饭堂,古颜夕正要经过元森的禅房时,却意外发现屋中灯火通明。似是有人影正站在门外盯梢,古颜夕心念一动停步转身,待到趴在屋顶上看清以后,脸上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站在门外的——是白盈盈的贴身宫女。 应墨隐在见她停下后也跟了过来,自然也看到了门外的身影。他眉宇间轻轻皱了皱,却不好就这样把古颜夕拉走。二人小心贴上房顶扒开一块缝隙,只见昏黄的烛火下,白盈盈坐着,元森静站一旁,气氛却有些古怪。 底下的人不说话,古颜夕也不好就这样放弃。也不知趴了有多久,直到她困得打了个哈欠,才听白盈盈幽幽道:“你就是这么帮我忙的?” 心念一动,古颜夕目光移向元森。就见白日镇静的得道高僧此刻竟有些慌乱,他快速念着佛珠,却是闭口不言。 见状白盈盈却轻笑出声,她忽然起身按住元森慌乱的动作,语调和婉:“元森你答应过的,会永远帮我。” 元森慌乱地想要后退,可白盈盈紧紧攥着他的胳膊,让他无力逃脱。许久才放弃挣扎,元森叹了声,看着白盈盈的目光带着几分迷茫:“永远……是多久?” “这要问你自己了。你总不会忘了三年前对我的承诺吧?”就见白盈盈笑得坦荡,松开手重新坐下。仿佛对元森十分有把握,她拿出帕子一边擦着手,一边道。 看着白盈盈的动作,听着她明明带着威胁的话,元森仿佛很痛苦地低下头,压低了声音道:“我、我不是一直在帮你吗,你为何要这般逼我!” 白盈盈擦手的动作停了停,随即抬头。从古颜夕的方向看去就见她脸上的和婉一扫而光,只留下阴冷跟几分厌恶:“我逼你?元森你扪心自问,这些年你做的那些事,哪一件是我逼了你去做的?” 元森张了张嘴,竟不知如何回答。 见此,白盈盈笑得更冷。她收起帕子重新恢复和婉看着元森,良久道:“你助我一臂之力,我保你方丈之位,这是你当初与白家的协议,你总不会忘了吧?这些年你做的那些事,哪一件不是为了你……” “你明知不是这样!”元森终于爆发,抬起头怒视白盈盈。在看到白盈盈眼中错愕时,他忽然对自己刚才的大声而有些抱歉。而上方的古颜夕此刻也不自觉侧目与应墨隐对视,二人都不是傻子,单从这局面来看,元森对白盈盈…… “娘娘,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但为什么非要我去杀了元勃?”静默良久,元森痛苦问道。 听着这个爆炸性的对话,古颜夕只觉得万分诧异。可还不等她消化完,就听白盈盈冷然一笑:“因为他不听话,因为他坏了本宫的好事,因为他帮了那个贱人!” 三个因为,道出了白盈盈此刻内心的愤恨。 听到这儿,古颜夕反倒不奇怪了。这的确是白盈盈能做出来的事,又是一贯让别人去当炮灰的小人举动。不过古颜夕眼下倒是好奇元森会如何回答,毕竟是同门师兄弟,难道真得会为了一个女人而连底线都不要? “好……我答应你……”过了很久,虽然说得十分困难,可元森却再一次说出让古颜夕震惊的话。 几乎难以抑制内心震撼,这下倒是让古颜夕不小心弄出几分响动。还没等她回神应墨隐早已揽着她的腰身将她带离屋顶,而耳边听到的最后一句,则是元森似是而非的询问:“这么多年,你难道还要为了……” 为了……为了什么? 话虽然没有听完,可古颜夕心里却隐约有了答案。 他们口中的人……或许正是她身边的这个人。 不由侧目看着身边男子俊逸的侧脸,冷风清徐,将他发丝扬起。月色朦胧,将他整个人笼罩于光中,是那般叫人心动。 连自己这般有定力的人都会觉得心动,更何况白盈盈呢? 只是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竟让已经身为皇后的白盈盈仍旧不肯放弃对应墨隐的执念,甚至将妒火烧到了自己这儿? 几个翻身后,应墨隐已经带着她远离了元森的禅房。前方不远就是荷花池,他拉着古颜夕正要上前,却发现她在背后扯住他的手,竟是怎么都不肯再动一步。 无奈叹了声,应墨隐回眸,就见月色迷蒙中,古颜夕抬起头正望着自己,眼底幽深,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眉头轻蹙,他很不喜欢古颜夕现在的样子。然而还是拗不过她,他后退几步,低声询问:“怎么?” 慢慢咬住下唇,古颜夕看着他,口中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道:“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面带疑虑,应墨隐竟不知古颜夕为什么这么问。可瞧着她如此认真的样子,他唇角翘起,摸了摸她的脸:“因为我高兴。” 因为高兴,所以才对自己好。 那么如果不再高兴,是不是就会撕破脸皮,当她连垃圾都不如? 看着古颜夕脸上的异色,应墨隐眉宇间皱痕更深。然而古颜夕却不再说话只垂头静站片刻,绕过他的身子就继续往前走。 这般不声不响的模样让应墨隐更为火大,他强拉住古颜夕的胳膊,皱眉道:“你怎么了?”不过是刚看了一场事不关己的好戏,怎么最受打击的反倒是她了? 古颜夕摇摇头,不吭声只故自甩开他的拉扯。可惜应墨隐拽得很紧,无奈之下她只得抬头对上那双深入浩海的眸子,轻语道:“没什么。” 没什么? 应墨隐眉峰上挑,怎么都不信古颜夕的话。见他这般固执不肯撒手,古颜夕本就沮丧的心情更是低沉,不得已猛地将他甩开,她深吸口气淡淡道:“王爷放心,臣妾记着一月之期呢,待解决了长姐的事情后自会……” 话没说完,古颜夕在看清应墨隐眸底升上来的寒气后,剩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这下倒不必她再挣扎,应墨隐一点一点放开她的手,良久,冷嘲一笑:“你以为本王做这些,都只为了你口中的一月之期?” 古颜夕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就又听应墨隐道:“好,你记得就好,也不必本王浪费时间!” 说完,应墨隐利落转身,竟是没有半分留恋地离开。古颜夕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面堵得慌,却是一动不动不做挽留。 她早该明白,应墨隐绝不是会为旁人做出改变的人。这段时间他对她确实很好,可这世上哪里有无缘无故的好?想起刚才禅房中的白盈盈,古颜夕不愿以后也成为那副模样,与其触碰一份永远都不可能成真的感情,还不如早点认清现实,撇开关系。 就这样站了很久,直到山中冷风徐过,将古颜夕的意识拽了回来。 转身向着荷花池的位置大约又走了一柱香的时间,当古颜夕抬头看着月色下的荷花池,竟意外发现整个院落周围,竟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亮光。 还没等她有下一步的动作,院中已飞身而出一人,凌厉的杀气压迫而来,古颜夕却不闪不躲仰头看去,直到快要被击中时,扬声:“是我。” 元勃一听她的声音,想要收回动作却不太可能。无奈之下他只好侧开身子将那一拳砸在了一旁的石壁上,“轰”一声,裂痕蔓延而出,元勃却仿佛什么感觉都没有,转过头皱眉:“怎么又是你?” 听了这话,古颜夕不自觉笑了。是啊,她也想说,怎么又是你……可眼下,确实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原本她想着或许可以上演一出乌龙来偷梁换柱,可经过刚才的事,这会儿怎么也没有心情。微微叹了声重新看上那双没有光彩的眸子,古颜夕道:“你难道没想过,我三番两次寻到这儿来,难道真得只是巧合?” 听了她的话,元勃很明显愣住。隋云寺的荷花池是禁地,其中的紫莹荷花更是整个为云山的圣物。能接触到这里的除了他们几个师兄弟外就只有妄想采摘荷花的人,而古颜夕不是他的师兄弟,那就只能是…… “别出声,先听我说。”察觉到元勃身上气息的转变,古颜夕及时开口:“如果不是被逼到绝路,我这辈子都不会踏进这个地方。” 元勃眉头皱得更紧,静默片刻道:“你……什么意思?” 自嘲地笑笑,虽知元勃看不见,古颜夕却仍旧很真诚地说出了关于古青怡的事。当然略去了一些阴暗面,待解释过后,她慢慢撤后拉开架势:“不瞒你说,我此行上山就是为了得到紫莹荷花,我知道你的职责是看护这朵花,我不会为难你,但也不会就此离开。不管多难,我一定要把它带走。” 说完身形已动,古颜夕凌厉的杀气瞬时爆发。从随身腰侧拔出短刀刺了过去,元勃大惊堪堪避过,内心却不免觉得震撼。 他是习武之人,当然知道此刻在古颜夕身上的变化。 这种完全不要命的打法与其说想拿到荷花倒不如说是在找死,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举动实在是……太过愚蠢! 不等他说话古颜夕第二轮的攻击也已经开始,短刀的利光将这本就昏暗的院前晃得亮堂。元勃冷静应对她的每一个攻击,内心却越发震撼。他的确没见过几个女人,但见到的那些哪一个不是让他厌恶,独独古颜夕……虽然他看不到她的样子,却能感受到她的与众不同。 他不讨厌她,甚至……还有些欣赏她。 缓缓叹了声,元勃不再避让也提神开始进攻。与古颜夕搏命的打法不同,他举手投足间看起来很是潇洒,动作轻柔,却处处能阻断古颜夕的攻击。侧身滑至她身后,细长的手指在她背后穴位处一点,接着当古颜夕重新回身时,又在她肩胛处一点。 酸麻顿时传至全身,让古颜夕险些将短刀扔出去。她紧咬嘴唇以此来分散身体的不适,解下发带将短刀跟自己的手绑在一起。大约十几招后她大概看明白了元勃的武功路数,于是避开与他近身格斗的距离,反而从远处利用身上的暗器进行攻击。 声东击西的举动的确有些作用,可因为她此刻呼吸有些紊乱,元勃总是能在下一刻找准她所在的位置。 直到又一轮暗器飞出,古颜夕急忙飞身想要跃进院内。可惜元勃身形一动,手中浅色布带瞬时缠上古颜夕右腿。接着他使劲儿一拉,古颜夕身形不稳被从半空中扯了下来,当她重重跌落在地的时候,眼前看到的则是元勃带着内力的拳头,直直砸了下来。 “咚”一声,力道之大几乎连地面都在颤动。 古颜夕缓缓睁开眼,并未察觉到任何疼痛。她慢慢侧过脑袋看着落在自己耳边的拳头,咽了口吐沫,没有说话。 见她好不容易老实下来,元勃冷着脸收回拳头。他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古颜夕,少倾道:“你急什么急,我话都没说,一点也不知道尊重人。” 所以,他其实只怪她没有尊重他? 古颜夕颇感意外,接着就听元勃道:“你要救的那个,是你很在乎的人吗?” 过了好一会儿才爬起身,古颜夕平静道:“是。” “那么你能保证除了救她之外,绝不会再用紫莹荷花做任何事?” “……能。” 如此倒是元勃率先停了下来,他的表情似乎很是挣扎,很久过后才重重叹了声:“既然这样,我把荷花给你便是。” 怔怔望着元勃,古颜夕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原以为要豁出性命才能拿到的东西竟然这么轻易就得到了,她伸手掐了掐大腿,直到疼得自己倒吸一口冷气才猛地站起身道:“元勃你……” “慢,道谢的话你不用说,因为我是有条件的。” 古颜夕整个人僵在原地,简直哭笑不得。这人说话不会一口气说完吗,不大喘气会死啊! 似乎能够想到古颜夕此刻的窘样,元勃得意一笑,用无神的双眸看着她道:“你的打法我第一次见,似乎自成一派。若不是你今日气息紊乱、心智不宁,我也不会轻易就能将你制住。所以我的条件是你日后必须要再与我比一场,届时谁胜谁负,才算定论!” 秀气的眉头微微挑起,古颜夕此刻很想骂一句:你神经病啊! 她听说过练武成痴的人,真正见到还是第一次。怎么说紫莹荷花跟比武比起来都重要得多,可谁能想到这家伙竟然拿来做交易!这天下的和尚怎么也变得这么世俗,谈交易也太伤感情了! “怎么,你不同意?”察觉到古颜夕情绪的变化,元勃不满道。 能不同意吗……古颜夕暗自腹诽,却不得不一脸欣喜地答应下来。 随着元勃迈入院内,几乎占据了二分之一位置的荷花池映入眼帘。而在月色的笼罩下,一朵只如拳头大小的荷花正灿烂盛开,淡淡的白色微光让人心旷神怡,古颜夕下意识小心起来,生怕呼吸都打扰了此番宁静。 元勃走上前口中不知默念着什么,先是从屋中拿出一个琉璃盒,接着走到荷花池边,动作轻柔仿若像对着爱人般将荷花轻轻摘下。他小心地把荷花放在琉璃盒中,宽厚的手掌盛出池水将其灌进琉璃盒。那般耀眼的光芒在元勃彻底盖上盒盖后低弱下去,可即便这样,院落中仍旧散发着如刚才般淡雅的光芒。 “盒中池水能让紫莹荷花再保三日功效,你若要用,必须赶在三日之内。”将琉璃盒交于古颜夕手中,元勃严肃嘱咐道。 不由觉得手里的盒子太过沉重,古颜夕抿了抿唇,担忧道:“要是被人发现荷花没了,你怎么办?” “那你还给我。”元勃说着作势就要去抢,可在察觉古颜夕一动不动后,只笑了笑,“顺其自然,反正荷花放在这儿也是死物,倒不如拿去救人性命。” 越听他这么说越觉得心里愧疚,古颜夕复杂地看着他,转身欲要离开。然而步子行到院门口时却豁然停住,她深吸口气,侧目道:“元勃,小心你师兄。” “还有,如果以后有一天灵隐寺你呆不下去了,就去城中范家找我。” 眼见元勃的神情似乎有一瞬间凝滞,古颜夕不再多说转身离开。她其实大可以把刚才偷听的事告诉元勃,可她也知道以元勃的性格,除非亲身经历,否则绝不会相信。与其闹得不愉快,倒不如给他提个醒儿。 踩着月色很快回到禅房,古颜夕看着满屋冷清,心口隐隐有些发酸。应墨隐果然已经离开,在她明确挑明了二人的关系后,就这样再没有任何解释的弃她而去。 这样的结果明明早就料到,可当她真正面对的时候仍旧觉得难过。 男女之情果真是这世上最伤人心的事,若是可以,她真的希望自己永远不要碰触。 得到了紫莹荷花,总算了结了一桩心事。古颜夕强自打起精神将东西藏起,也懒得洗漱就这样和衣而卧。只可惜刚睡着就被门外的叫声吵醒,是白盈盈派了人来叫她去前殿进香。 打了个哈欠起身稍作洗漱,当古颜夕踏进前殿,见几乎所有人都到了。不过让她意外的是昨天还抱病在床的静妃也在人群之中,虽然面色苍白,却仍旧故作傲然之态。 随着众人跪下,听着上首的白盈盈跟静妃念经祈福,古颜夕忽然发现有一抹目光正注视着自己所在的位置。她抬眸望过去,就见白暮璇正一瞬不瞬看着自己,那目光中的笃定叫她颇感意外。 这才想起昨日给对方的那条提醒,原本她也没抱太大希望,可这会儿瞧着,竟是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扬唇淡笑以示确定,古颜夕缓缓移开视线。待到上首二位进香过后,她不动声色地将贴身锦囊开了个小口,一股淡淡的香气传了出来,却很好地被大殿内的香火味掩盖住。 很快白盈盈招手示意她过去,毕竟除了上首两人,也就只有她的位份最高。古颜夕规矩上前按照前几日的顺序进香祈福,待把香插进香炉里面,就听白盈盈在后面淡淡道:“本宫瞧王妃的脸色似乎不太好,莫不是这几日睡得不安稳?” 心念一动,古颜夕瞬间明白了白盈盈的意思。她慢慢转身表情平静,对上白盈盈深邃瞳眸,她笑道:“不瞒娘娘说,臣妾最近睡得的确不安稳,生怕又有人暗藏坏心,半夜里放火烧臣妾的屋子呢!” 白盈盈被这话堵得慌,皮笑肉不笑道:“应候王妃,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可不该担心鬼敲门啊。” “娘娘所言甚是,不过有时人敲门可比鬼敲门让人担心得多!”不咸不淡地回应,看着白盈盈铁青的脸,古颜夕笑笑回了位置。 而在她进香过后,其余夫人、小姐们才依次上前,看着你来我往的奉承跟假象,古颜夕不急不缓,静待好戏。 就这样大约过了半刻钟,当所有人都进香完毕后,忽听上首传来一道惊呼。古颜夕随众人望去,就见荷妃一脸惊恐,手指着白盈盈的脸,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84.-85-虽然皇后有喜本该举天同乐 被这样盯着,白盈盈不由恼怒起来。她瞪了荷妃一眼只觉得她有失体统,而荷妃却浑然不觉,下意识后退两步才道:“皇后娘娘,你的……你的脸……” 众人随荷妃的话看过去,人群中再出几道惊呼。白盈盈这时才察觉到不对,她紧张地伸手摸了摸脸,却在指尖所触的范围内摸到几个鼓起的小包。越发觉得心神不宁,白盈盈大力地摸着脸庞,待到整个手掌盖上两颊后,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几乎痛得她呻吟出声撄! 这下子整个大殿都慌乱起来,人们看着白盈盈的目光都带了惊恐,却是谁都不敢多说一句。古颜夕静静站在人群里,看着白盈盈满脸红肿,透亮的疙瘩几乎遍布整张脸,哪里还有半分母仪天下的端庄? “来、来人啊,快传太医!”白茵茵第一个出声嚷嚷着,可惜等她刚说完,白盈盈已经支撑不住昏厥倒地。这下子人群更是慌乱,随行的宫女们急忙上前将她扶起,却不好在这时随意将她移动去禅房。 人群的***乱终于引来了元森等人,他在看到白盈盈此刻的模样后面色大变,急忙吩咐宫女们将人抬至旁边的经房,并吩咐寺院的僧人们快步将随行的太医请来偿。 随行的李太医很快被人带来,急忙上前替白盈盈诊治。可时间一点点过去,李太医却一言不发,只脸色难看地手握银针,不知该下还是不该下。 瞧他这幅样子,白茵茵不由急得怒骂道:“李太医你到底在干嘛!若是娘娘出了什么意外,你李家满门担待得起吗!” 虽然被骂,可李太医仍旧没有动作。他神情复杂地抬起头,却是看着荷妃所在的位置道:“荷妃娘娘,这针……老臣实在不知该不该下啊!” 立码觉得事有古怪,荷妃当机立断:“何事如此慌张?” “这……皇后娘娘是用东西不当引起了过敏的症状,可娘娘已有一个月的身孕,老臣实在不敢贸然下针,担心会有损龙胎啊!” 随着李太医的解释,整个经房鸦雀无声,人人面上难掩惊异神色。 原本皇后有孕该是举天同乐的事儿,可眼下出了这档子过敏的症状,只怕…… 古颜夕站在人群中,意外地扬了扬眉。 不知该说是她自己疏于查探还是白盈盈隐藏的太好,一个有了身孕的人偏偏要跑来这山高皇帝远的寺庙里,还一心想置自己于死地,白盈盈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只是身为女人,又是这样一个养尊处优、身份高贵的女人,不可能连自己有孕一个月都发现不了。而一个月……正好是她嫁进应候王府的时间。 心头疑点越来越多,这时却听荷妃当机立断道:“李太医尽管下针便是,既是陛下的孩子,自不会因这点事情就有损伤,想必娘娘醒了也不会怪你什么。” 这话放在往常没有任何问题,可眼下这个环境说出,难免让人觉得荷妃思虑不周太过武断。古颜夕站在人群里淡淡一笑,荷妃这话,倒是不偏不倚帮了她一把呢! 对荷妃的吩咐,白茵茵跟元森都深感不妙。可惜他二人的身份跟地位都不适宜在这时候多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太医手握银针,开始替白盈盈诊治。 很快经房内除了李太医偶尔翻动药箱的声音外再无其他,索性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就听床上的白盈盈发出一声嘤咛,接着慢慢转醒。然而当她看清面前众人以及正在替自己施针的李太医后,眼神惊变。她急忙抽回胳膊坐起身来,怒道:“放肆,你们这是做什么!” 经房内的众人垂首下跪不敢吭声,只有荷妃巧然一笑,坐在榻边道:“娘娘,气大伤身啊!臣妾还没恭喜您已有一个月身孕了,娘娘瞒得这样好,是想给陛下一个惊喜吧!” 说着,她眸底露出嘲色,“只可惜天公不作美,娘娘今日过敏倒是叫李太医诊断出来了!” 眼见白盈盈眸底利光一闪,却是很快转向李太医道:“你是说,本宫这是过敏了?” 李太医点头,浑身却如筛子般抖个不停。 “你既知道本宫已有身孕,怎还敢冒然下针!”猛地一拍床榻,白盈盈怒道,“若是龙胎有什么不适,你如何担待得起!” 还是头一回见白盈盈发这样大的火,李太医被她喝住,愣在原地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古颜夕这时终于拨开人群走上前去,含笑淡语:“娘娘这话可是冤枉李太医了,若是没有荷妃的允许,他又怎敢下针?在场的人可都听见了,荷妃说,既是陛下的孩子,自不会因这些小事就有损伤。” 古颜夕陈述事实,可在场的人却听出了其他味道。荷妃说孩子是应帝的不会因小事而损伤,那么如果真的有损伤,岂不是说这孩子不是应帝的?! 白盈盈眸中迸射出愤恨的利光,也不知是对古颜夕还是对荷妃。良久见这二人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她深吸口气压制心头怒火,淡淡道:“荷妃所言确实,这可是本宫和陛下的孩子,自然没那么娇弱。不过眼下本宫倒是对过敏一事有些奇怪,毕竟本宫往日里可都避开了会导致过敏的东西。” 听了白盈盈的问话,荷妃脸上嘲色更浓。不过还是挥手把伺候的宫女们叫了过来,并越俎代庖道:“本宫记得皇后娘娘的东西一向是你们保管,那现在娘娘身体出现不适也定然与你们有关!” 她说着就要派侍卫将人带下去用刑,可还没等她开口,就见其中一名宫女跪下慌道:“荷妃娘娘明鉴,此事与奴婢几人真的没有关系!皇后娘娘的东西奴婢们都是规矩放置的,除了、除了今早有人来问过,其余奴婢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白盈盈闻言眼微眯,透出几分耐人寻味。荷妃却仍觉得这几人在狡辩,不由冷笑:“那你倒是说说,今早问你们的人是谁?” 小宫女战战兢兢地望了望白盈盈又望了望荷妃,似是不知怎么回答。荷妃见状气焰更加嚣张,挥手便道:“还不拖下去!” “是荷妃娘娘您身边的宫女!”眼见要被拖走,那小宫女似是铁了心般大声说道。而瞧她哭哭啼啼的惨状,很明显是事实,如此一来在场众人只觉心惊,再联想起荷妃刚才的所作所为,眼底不禁都变了色。 荷妃傲然的姿态在小宫女开口后顿时僵住,很快她回过神来,却比刚才要更愤怒。二话不说上前就给了对方几巴掌,她冷冷怒视着小宫女,道:“你说,你到底收了谁的好处,竟敢如此污蔑本宫!” 古颜夕知道,荷妃越是气愤,越会显得理亏,只可惜这个道理她根本不懂。果然就听白盈盈冷冷一笑,意味深长地道:“荷妃,事情都还没说清楚,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说完她把目光慢慢移向跪着的宫女,淡淡道:“把今早的事细细说来。” 小宫女忙不迭地磕头,这才说明了早上发生的事。原来是荷妃身边的宫女扬言弄撒了荷妃的胭脂,而担心被荷妃责骂的她只好向白盈盈身边的这几人寻求帮助。虽然她们彼此伺候的主子不合,但毕竟当初都是一个屋里出来的,难免生出几分恻隐之心,便告诉她存放胭脂的地方,让她自己去取一些。 可谁想到就是这样才出了事。 白盈盈此刻早已经平荷下来,她看着荷妃僵直的后背,心中冷笑。而荷妃早已不如刚才那般嚣张,气焰低迷的她不禁有些慌神。她慢慢转向白盈盈对上那双幽然眸子,讪笑:“娘娘,臣妾这几日因身子不适一向不用脂粉,所以此事定是那贱货私自所为。她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娘娘不必顾忌臣妾的面子,下令处置便是。” 淡淡移开视线,白盈盈冲着身后几名侍卫点了点头。很快就见有人下去执行,那前去借胭脂的宫女难逃一死。白盈盈并不打算再叫人过来审问,今日已经够乱,她不想多生事端。 “荷妃,人毕竟是你宫里的,奴才失礼,你当主子的也有责任。本宫罚你半年份例以儆效尤,你没意见吧?”还没等荷妃松口气,就听白盈盈如此说道。 荷妃张了张嘴,虽然心有不甘,可这时却不好再闹下去。眼见事情告一段落,白盈盈屏退了周围的人,并下令明日一早启程回宫。 古颜夕随众人退出,内心却还在回味刚才这场戏。虽然与她设想的有所偏差,不过也实在没办法。若不是发现白盈盈有孕在身,今日绝对不会只让她过敏那么简单了。古颜夕跟那个孩子没仇,她一向不会对孩子下手。 听得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古颜夕缓缓走至暗处,就见白落珂脸色不太好地走过来。一见到古颜夕她张嘴就要说什么,古颜夕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待到人群都走远了,才道:“你紧张什么?” 原来昨日得古颜夕的提醒,白落珂想了很久才亲自上阵。荷妃屋里的胭脂是她趁那宫女端着的时候“不小心”碰碎的,也是她出了主意给对方,让她去白盈盈那里借一点。做完了这些她本就心里没底,担心对方经受不住拷问会出卖自己。于是一大早便在对方的吃食里下了药,估计等白盈盈派的侍卫们赶去,看到的也只是一具尸体了。 古颜夕静静听着,内心却难掩震撼。好说也是一条人命,虽然那宫女往日里跟着荷妃没少做恶事,但白盈盈动手跟她们动手,却是截然不同。 早在她昨天就提醒白落珂不必紧张,因为凭这两天的事,白盈盈不可能再针对赵家有任何动作。她不会抓着荷妃不放,也不会拷问那个宫女,毕竟兔子急了都要咬人,更何况吃了这么多亏的赵家? 越发觉得看不懂面前这个女子,古颜夕敛眸沉思,淡淡道:“你做都做了,这么紧张有什么用?” “我……”被古颜夕问住,白落珂脸色惨白,“我只是心里面……” “那以后就不要再做了。”无奈叹了声,古颜夕抬眸看着她,道,“杀人这种事,做多了可就回不来了。” 白落珂看着古颜夕离开的背影,满目惊恐逐渐平息。她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捏了捏拳头,也转身离去。 因这个插曲,原本商定午后才离开隋云寺的一行人只得提前启程。索性白盈盈已经将这里的情况告诉了宫中,应帝连夜增派了两队侍卫护送她们,却绝口不提有关白盈盈身孕的事。 众人只当看不明白,也都不愿过多牵扯进皇家的恩怨纷争。古颜夕随大队离开寺中,看着前来送她们离开的僧人,目光很快锁定在元勃身上,可人多眼杂,她甚至连句道谢的话都说不了。 下山,上轿,不同刚来时的热烈气氛,在经过这两天的事情后,那些贵妇跟小姐们都多少受了惊吓。人人心里都多了几分顾虑,却因为身份使然无人敢开口。古颜夕不禁感叹自己眼下所处的是多么恶心的环境,看来她必须要抓紧时间找到凤图跟肖瑾尘的下落,这样才能赶快离开。 一想到要离开,她心里就憋得慌。那日与应墨隐虽然说得不多,可已经明确表明了彼此立场。这次回去她就必须交出大婚当晚刺客的来历,她不担心应墨隐会对结果不满,她只担心交易一旦成立,他们就不会再有以后。 缓缓长出口气,古颜夕掀开轿帘向外看去。几乎同一时刻,官道上空一道利音划破天际,十几名黑衣人蒙面而出,持剑向他们的队伍攻过来。 队伍顿时慌乱起来,侍卫们提剑而上。白盈盈故作镇荷吩咐谁都不许迈出轿子,可哭闹声已经响成一片,在场的都是些贵族小姐跟夫人,谁经历过这种事? 是以即便白盈盈已经吩咐过,仍旧有人耐不住恐慌想要冲出去。可还没等站稳步子,当看清面前错乱的刀光剑影,瞬间就昏厥倒地。 古颜夕是这人群里的意外,她此次出行本就没带随从,自不会有人阻拦。她掀开轿帘,就见无数黑影正冲着白盈盈和荷妃所在的轿子攻去,一时竟叫人捉摸不透到底是冲着谁来的。 并没上前帮忙,她荷坐轿内看着乱作一团的外围。然而她的轿辇与白盈盈她们隔得很近,虽没有人攻过来,却多少受了影响。眼见无数飞石崩了过来,她眉头轻皱弯身捡起一颗,飞指一弹,不偏不倚击中其中一个黑衣人的手腕。 被她这样打断,那黑衣人顿时望了过来。二话不说捡起长剑便向她刺过来,古颜夕奔跑而出避开,谁料对方刚才的举动不过虚晃,见她侧身,反倒一剑滑过,将她手臂割破。 古颜夕“嘶”了声,接着就听有人喊道“应候王妃受伤了”,不等那黑衣人再有下一步动作,很快有侍卫冲上来将他隔开。古颜夕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打斗,直到胳膊被人拉住,才回过头看向来人——白落珂一脸恐慌地看着她,而她的衣袖早已被血色染红。 摇了摇头以示安慰,这种小伤在古颜夕眼里并没什么。两方人马大约打了有一盏茶的功夫,黑衣人见似乎无法攻破侍卫,不得已吹起哨声,一行人匆匆退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但在场的人们依旧惊魂未定。白盈盈见侍卫中虽有不少人受伤,却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吩咐几人留下查证现场后,急忙安排重新上路。 坐上轿辇,古颜夕嘴角微微扬起,笑应中带着一抹神秘。 很快回到洛阳城,白盈盈跟荷妃先行回宫,其余人则各自回府。古颜夕要求轿夫将她送去古府,待到下了轿辇,人还没站稳,就见凌薇风一样冲过来,满目惊恐看着她右臂的伤口。 见她似有话要说,古颜夕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步子不停地急忙往古流烟房中走,当推开门看着床榻上明显有了血色的人,看着她起伏的胸膛,古颜夕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还好没事,还好长姐还活着。 这时听到响动的流若也走了进来,一眼便看到古颜夕胳膊的伤口。他正要询问就见古颜夕掏出一个琉璃盒,目光神秘却含着几分欣慰:“东西拿到了,我长姐便拜托你了。” 说完才觉得晕眩,古颜夕在凌薇的搀扶下这才坐了下来。流若没想到她真得带回了紫莹荷花,他神色复杂良久只叹了声,将琉璃盒放在一旁,什么话也不说抓起古颜夕的胳膊就开始替她清理伤口。 “别说话。”见古颜夕似要开口,流若皱着眉不悦,“等都等了,不急在这一时,你也不希望你长姐醒来看到你这副样子吧?” 不得不说流若算是握住了古颜夕的软肋,仅一句,就让她乖乖坐下来治伤。这头流若替她包扎,那头凌薇则小心说着这几天府里的情况——原来由于那日在古颜夕跟前吃了瘪,大夫人心怀怨恨,原想着趁她不在过来找麻烦,谁料全都被流若骂了回去。 流若毕竟是应墨隐派来的人,大夫人即便不满也不好多少什么,只能在一些小事上使绊子。要不就是打乱流若配好的药方,要不就是在水里动手脚,久而久之流若也看出了门道,不再安排府里下人干活,而是一应自己去做。 听到这儿,古颜夕慢慢侧目,不好意思道:“真的要多谢你帮忙,不然我真不知要怎么办。之前在王府……多有得罪,还请你不要怪我。” 难得见古颜夕的好脸色,流若却“哼”了声,翻了个白眼道:“你怎么对我都没事,我只希望你能对阿骁好一点。” 看着流若眸底的异色,古颜夕侧过头不再开口。她不知应墨隐跟流若说了什么,明明从嫁过去以后遭受百般虐待跟折磨的是她,眼下又凭什么要求自己对他好? 见古颜夕不说话,流若也不好再说。包扎好伤口后他简单说明了古流烟这两天的情况,索性体内毒素没有继续蔓延,只要用紫莹荷花搭配下蛊之人的血一起服下,就不会再有大碍。 “那么……你们查到毒到底是谁下的吗?”良久,古颜夕似笑非笑问道。 凌薇冲她眨了眨眼,很明显已经有了眉目。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古颜夕抬眸见曹氏领着古如玉走了进来,见到她也不做礼,态度十分倨傲。 两方对视良久,曹氏率先沉不住气,道:“听闻王妃随皇后回程的路上遇了刺客?” 消息传得还真是快,古颜夕淡淡道:“是啊,我安然归来,真是让夫人失望了。” 曹氏一听这话脸色突变,正要发火却被身后的古如玉扯住。古如玉冲她使了个眼色后缓步上前,先是盈盈一礼,后道:“王妃别误会,今日我与母亲前来,是有事要与王妃商量。” 还是头一回见古如玉这般有礼温顺的样子,古颜夕抬眉,示意对方开口。 见状,曹氏扬声道:“王妃你也知道,如玉现在身份尊贵,只等跟齐太子一起回齐宣。虽说还未被正式迎娶,可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了。” “是侧太子妃。”古颜夕似笑非笑道。 顿时被古颜夕堵着,曹氏竟气得说不出下面的话。古如玉眸底掠过一丝恨意,却是仍旧和煦道:“不瞒王妃说,母亲这两天带我去了城隍庙求签,虽是极好的上签,但大师解读却说可能有异变发生。先不说我会有什么异变,想咱们府中的异变……王妃应当心中有数了吧?” 有数的又何止是异变?古颜夕点点头,并不答话。 古如玉笑笑,言语中含着几分得意:“正如母亲所言,我毕竟是封太子的人,所以为了防止生出异变,有些事还望王妃能够包含。” “所以,你们到底要说什么?” “我要你带流烟离开古府,她这样子,一不小心就会冲撞如玉!到时真的出了异变,你要如何向陛下跟齐太子交代呢?” 85.-86-我没说不愿意啊 “你们、你们简直太……”听了大夫人的话,凌薇第一个变脸。 话未完,古颜夕却拉住她,冲她摇了摇头。并没搭理曹氏跟古如玉,古颜夕在流若耳边低语几句,就见流若神情惊讶,似乎有些意外。然而他见古颜夕神色坚定知道没有回旋的余地,只好点点头,先一步离开古府。 并不知道古颜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曹氏与古如玉对视一眼,后者再度上前一步:“我知道王妃不愿意,可事已至此,我也是为了古府好才……” “我没说不愿意啊。”淡淡回了句,看着面前二人吃惊的样子,古颜夕笑道,“我会带长姐离开,今晚。”说完她走到门边,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偿。 曹氏冷哼一声,愤愤瞪了古颜夕一眼转身就走。古如玉深望了她一眼这才离开,却在经过古颜夕身边的时候,听她道:“但愿我们离开后,三妹跟夫人不会再生异变。” 笑应僵在脸上,古如玉觉得古颜夕这话说得诡异,可想要探寻却不见她脸上有任何痕迹。她深吸口气重做笑颜,得意道:“王妃放心,我跟母亲一定会好好的。” 看着古如玉离开,古颜夕脸上笑意不减。凌薇看不懂她的打算,只好撇撇嘴抓紧收拾细软。不过一个时辰就见流若重新回来,瞧他面无异色,古颜夕知道事情已经办妥。门外已经停着流若雇来的马车,古颜夕让凌薇她们先上车,自己则一人去向古钲告别。 对于发生的这些事,她从来没有怪过古钲。毕竟一直以来,古钲对她跟古流烟都很好,只可惜她们的父亲是一个骨子里都很软弱的男人,他想家门和谐,但却无能为力。她自己已经出嫁,府中只余古流烟跟曹氏母女,古钲只能选择一边,而很明显,他选了人多的一边。 人之常情,她不怪他,可也不想原谅他。 简单说了几句,古颜夕跃上马车就没有回头。 原本她在古府的挂念就只有古流烟,眼下把人带走,古府对她来说已经没有意义。尽管知道接下来要去的应候王府也不见得是一个好归宿,可情势所迫,她只能暂时把那儿当做栖身之所。 “王爷他……没说什么?”回程路上,古颜夕问道。 流若白了她一眼:“你没长嘴啊?自己去问!” 这倒让古颜夕哑口无言,只得揽着古流烟埋头不语。很快到了王府,府中下人们已经在门外候着。见他们下车,急忙大包小包地往府里搬东西。叫古颜夕倍感意外的是应墨隐也正站在门口,见她下车后淡淡扫了眼,道:“回来了?” 像是两人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嗯。”古颜夕回答,有些不自在。 眼波轻转,应墨隐缓步下了楼梯。看着凌薇和流若小心翼翼地把古流烟从马车移下来,他重新将目光放回古颜夕身上:“卧房已经准备好了,让你长姐跟凌薇住在你屋里。” “那我呢?”下意识开口询问,可在古颜夕看清应墨隐眼底的一抹异色后,突然后悔了。接着就见他转过身正对着她,缓缓俯下:“身为我的正妃,你,自然跟我睡。” 明知他说得话不可能改变,可古颜夕却很不甘心。他们才刚刚吵过架啊,这个人一言不发地把她扔在灵隐寺,现在又做这幅模样给谁看?竟然还要跟她睡? 我睡你个鬼哟! “那我去丫鬟房里挤一挤。”不自觉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古颜夕不高兴道。 “好啊,你去试试。” 似乎早知道古颜夕会这么说,应墨隐冷笑,“你去谁屋里,我就让谁走。我倒要看看,是留你在屋里的人多,还是让我赶走的人多。” 应墨隐的话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让在场的仆从们听得仔细。 原本他们就不敢违拗主子半分,眼下听了这话谁还敢再留古颜夕? 这一招简直绝了古颜夕在王府的后路,如果不能睡丫鬟房,她就只能去住客栈。可以应墨隐的性子,一怒之下会拆了客栈也不一定!就算他担得起胡闹的责任,她自己还丢不起这个人呢! 应墨隐这家伙,就是要逼她乖乖呆王府! 不得已只好先忍下来,古颜夕先送古流烟回房,接着又帮流若准备熬药的东西。之前她问凌薇到底是古府谁的血做了蛊,这会儿听她跟流若说起,才知道正是曹氏所为。幸好凌薇当时机灵,趁曹氏在厨房的时候使绊子让她划破了手,将那些染了她血的布浸泡在水里,这样掺着她血的水才方便入药。 准备好了一切,倒是没有半点古颜夕的事。流若故意将她赶出了卧房,要她明早再过来,古颜夕抬头看着已然暗下去的天色,嘴角抽动,简直欲哭无泪。 不过更让她崩溃的是应墨隐像是跟流若商量好了一样,在古颜夕被赶出房门眨眼的功夫,就见他双手后背,踱步过来,表情嘛……用委婉点的话来说,那叫一个丧心病狂。 “完事了?”见古颜夕又想跑,应墨隐率先挡住她的去路,居高临下道。 “没有……我还要去……”正想胡诌个理由,但当她看着应墨隐那似笑非笑的嘲色,不禁觉得尴尬。只觉得再待下去一定会出事,古颜夕话也不说转头就跑,可惜应墨隐长臂一伸提住她的领子,竟就这样将她隔空提了起来。 “喂,你!”古颜夕胡乱蹬着腿,跑不能跑,跳不能跳,跟个猴子似的被他挂着,一世英名都快要被毁了!她叹了口气懊恼不已,只得扬声妥协:“我不跑了,你放我下来!” 瞧着她这幅被欺负的委屈样,应墨隐眸中笑意更甚。松手将她放下,看着她满脸不高兴的样子,他长袍一摆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挑眉道:“你没话跟我说吗?” 古颜夕当然有很多话想跟应墨隐说,然而看着他那深不见底的眼睛,她心口一紧,慢慢垂下头去。 她想说的也许并不是应墨隐愿意听的,明明之前的矛盾还没解决,他眼下又这样死缠烂打。 想不到他还有别的理由,古颜夕缓缓道:“既然王爷不这么着急,那我说就是了。” “我已经查到大婚当夜行刺应候王府的正是洛阳城内的杀手,而他们都是被一个齐宣国人所雇。但到底这个人跟齐澜云有没有关系,又是什么目的,我……”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清冷声音响起,古颜夕的话被打断。她抬头看过去,就见原本还含着笑的应墨隐此刻满脸冷凝,仿若暴风雨前的夜晚,虽然平静,却暗藏威胁。见他这样,古颜夕心中更紧,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你要跟我说的,只有这些?”见古颜夕不回答,应墨隐再度重复道。 他搞不懂古颜夕如此反复跟后退的理由是什么,明明在每一次接触的时候他可以察觉她在对他卸下防备,打开心房。可却又会在遭遇一些变故后,越发跟自己疏离,说一些他根本不想听的话。 他要的不是交易,不是什么一月之期,他只是想让她软下来,顺从内心真正的感情。 连他这样的人都能放下,她有什么放不下的? “那王爷希望我说什么?”被应墨隐盯得浑身不自在,古颜夕也难免火大起来。自己活了两世保持的冷静跟淡定在他面前一点用都没有,她觉得自己无能觉得生气,再想想之前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她只觉得他不可理喻! “我知道了,王爷是想我要的承诺吧?”头脑一热,古颜夕道,“你放心,除了我跟凌薇外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这样可以吗?” “啊,又或者是要我答应你,找到幕后的真凶并且手刃对方?好,没问题,只要能让我跟长姐住下,你要我做什么都……” 爆发边缘的古颜夕想到什么说什么,完全没注意应墨隐周身的气息已经变得危险。没让她说出最后两个字,应墨隐早已将她拽过,狠狠的在了她的肩膀上。带着狠意的时让古颜夕疼得叫出声,而应墨隐却不肯放手,牙齿在她肩膀狠狠刻下,并一路至脖颈,而后来到耳畔。 已经说不出此刻心里什么滋味,那般疼痛的啃噬让古颜夕突然眼眶发酸。她做了什么非要被如此对待,她已竭尽全力跟这人划开距离,凭什么他高兴她就要来,不高兴她就要滚? 她也是人,她也有情绪,可为什么这个人都看不到? 他们之间隔着的何止一座山,她的目的,他的隐瞒,不是早就注定了一切? “古颜夕,你听好了。”似乎察觉到古颜夕的情绪异样,应墨隐终于停了下来,喘着气,凑上古颜夕的耳畔。他的双臂将她紧紧箍在怀里,那般用力仿佛想要将她揉进血骨。他闪着红光的眸子缓缓望向远处,一字一句又掷地有声道,“我什么都不要,我要的只有你,心里有我的你。” 带着应墨隐独有的浑厚嗓音,穿过古颜夕的大脑,刺向她心里。心酸的感觉被逼了回去,这一刻她只觉得整颗心都不上不下,震撼大于一切。古颜夕慢慢偏过脑袋,正好对上应墨隐猩红的瞳眸,她第一次离得这样近的看他——俊美,英气,还有认真。 这一刻的应墨隐很认真,连带着他刚才的话都无比认真。 古颜夕承认这一刻她的心几乎快要跳出嗓子眼儿,虽然对这种感觉已经不陌生,但如此强烈还是第一次。她怔怔望着他,秀气的眉毛慢慢蹙起,最后道:“你刚才……说什么?” 忽然就笑了出来,看着这样的古颜夕,应墨隐慢慢摇头,扶正她的身子。看着她的肩膀和脖颈处已经被自己咬出了红痕,他眸中含着歉意,手指温柔地贴上去:“对不起,弄疼你了。” “至于我刚说的……不管说一遍还是一千遍,都是一样。” 缓缓将古颜夕拉进怀中,他贴上她的耳畔,低声轻语:“我要的,只有你。” 月色当头,将二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尽管已经入冬,可身着单衣的古颜夕并不觉得冷。被这样如至宝般拥在怀中于她而言是第一次,她无法去想应墨隐到底出于什么心理才会在今天说这些话,可古颜夕此刻却觉得——内疚。 是了,她从一开始就带着目的来到他身边,从没想过他会对自己动情。她如履薄冰小心处理二人的关系,却还是难以抵抗情愫蔓延。 86.-87-这……这就是应候王?怎么看着有点二 他的心里话何尝不是她想说的,可她不能。拒绝的话含在口中说不出,双手却鬼使神差地上移环住应墨隐宽厚的背。能感觉到应墨隐突然僵住的身子,古颜夕缓缓闭眼,靠在他的肩上。 她想,欺骗感情的自己最后一定会下地狱,可即便这样,也想先享受这一刻的温暖。她活得太久了,也活得太累了撄。 一夜很快过去,古颜夕早早便起了床。应墨隐并未对她做任何过界的事,或许是知道她心中还有犹豫,所以并没有逼她。俯身看着他躺在床上的睡颜,修长的睫毛,淡红的薄唇,俊逸的侧脸——这个人,是她的枕边人。 不自觉伸手想要触碰上去,可古颜夕的手刚伸到一半,敲门声就忽然响起。应墨隐睁开眼看到的就是长发披散的古颜夕尴尬地伸着手站在原地,窘迫羞红的小脸那般让人心动,他低笑一声拉过她的手,在上面印下一个吻。 古颜夕如遭雷击,闻着他低低的笑声,她瞪了他一眼抽回胳膊,转身去开门偿。 然而古颜夕忘记了自己此刻正身着里衣长发披散的模样,是以当她打开门,看到门外的流若瞬时惊变的脸色,接着就看他捂着眼睛后退,口中尖叫:“救命啊!要长针眼啦!” 不等古颜夕回应,应墨隐已经闪身而出将她推了进去。他的女人怎么能应许其他男人看,这样想着,他眼微眯,表情不善地一步步冲流若走过去。 古颜夕悠哉躲在屋中换衣服,门外流若撕心裂肺的喊叫听起来别有一番乐趣。很快就见应墨隐踱步回屋,刚刚“晨练”过的他看起来神清气爽。 他走过去弯身看着镜中的古颜夕,唇角轻扬:“你长姐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只要再调养一阵,应该没什么大碍。” “我要去看她!”难掩高兴,古颜夕起身就要过去。应墨隐按住她的肩膀摇了摇头:“人还没醒,你现在过去也没用,倒不如告诉我你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扬眉诧异,古颜夕渐渐收敛起笑意,疑道:“你怎么知道?” 淡笑却还带着几分傲然,应墨隐直起身,道:“若真有刺客,比起皇后和荷妃,还是抓你更有价值一些。” 这话虽然听起来很欠扁……但古颜夕不得不承认应墨隐说得是事实。比起应帝,应召国最有价值的当属他这个应候王爷,那么同等只有控制住了应候王妃,应候王才会听话。 “难道你光凭这点就猜到是我?”仍旧不信,古颜夕皱眉问道。 应墨隐摸了摸古颜夕的头顶,接着手下移,停在她右臂受伤的地方。心疼地轻抚片刻,他道:“在场其余人独独只有你受了伤,若不是为了避嫌,你何以做到如此?” 不得不佩服他敏锐的判断力,古颜夕无语地笑笑,只希望自己这辈子都不要碰上如应墨隐这样的对手。 而事实的确如他所说,昨天为云山上那场刺杀,是她一手策划。原本她怂恿白落珂下手,就是为了让白盈盈处于一个命悬一线的地步,这样刺杀出场,效果才会极致。 只可惜碍于她腹中孩子,古颜夕最终妥协,虽然效果没她预想的那般好,可因为有荷妃无意中的推波助澜,她相信结果也不会差。 至于最后想要的结果…… 古颜夕低声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应墨隐,事实证明这种有人分享的过程是很快乐的,更因为她内心已经把应墨隐当成了依靠,所以有他在,他总会安心很多。 应墨隐静听古颜夕的计划,一双眸子却没从她身上移开。直到她说完过了很久,他才道:“你确定,真的要站出来?” “即便我不站出来,他们也会逼我不是吗?我想我还是自己决定最好,这样起码有不同的路可以选择。” 就是喜欢看她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应墨隐修长指尖穿过她三千发丝,慢慢将她拢入怀中。 即便自己什么都没说他相信古颜夕也会明白,她既是他的女人,那她的决定就是自己的决定。 做了这么多年的甩手王爷,他想也是该向某些人收点利息了! 眼下要做的只有等待,古颜夕倒也不急,安心照顾着古流烟的身子。第二日晌午后古流烟转醒,待她看清面前的房间布置,多多少少也猜到了缘由。看着古颜夕明显瘦了的脸,她不由心生歉意。 知道自己长姐的心思一向重,古颜夕握着她的手,苦着脸自责道:“是我没用,若不是我思虑不周,她们也不会至于对你……” “你当我还不知道?若不是为了护我,你何以把三妹推出去?颜夕,小时候我就是你的拖油瓶,现在你都嫁人了我还要过来麻烦你,我这当姐姐的才是真得没用。” 古颜夕不肯再说话,古流烟的性子她清楚,出了事总会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原本带她来王府就是缓兵之计,待她身子好些,她自是还要寻个更为妥协的住处将她送去,如此,才能让她别胡思乱想。 正在姐妹二人闲话时,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古颜夕抬眸就见流若走了进来,眼色复杂说门外有人找。 这种时候还有谁会找她?古颜夕诧异扬眉,很快猜到只有一个人会让流若的脸色如此难看。然而当她站到王府大门看到台阶下站着的两个身影时,却是自己都难掩异色。 月色长袍的自然是范御熙无疑,而他身边那个身姿挺拔、英气十足的墨袍男子…… “大哥!”激动地急忙冲下去,古颜夕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男子,激动地喊道。 古流轩为古府唯一的男丁,早在几年前就应兵入伍,随后便与范家二子范庭生一起前往边关驻守。这些年他们兄妹交流只靠书信,虽想见面,却实在没有机会。原以为还要再等个几年他才会有探亲机会,谁料现在竟然回来了。 如此关头……似乎也太巧了? 古流轩看着已然为人妇的古颜夕,内心不由感叹时光飞逝。他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道:“陛下下旨将我调回洛阳,说是父亲年事已高、心力不足,而府上又有喜事操办,身为长子,理应我来接手。” 应炎煦?古颜夕眼皮轻跳,自是不认为应炎煦会这般好心。不由瞥了眼一旁的范御熙,她见后者神色清平只眼波轻转,便猜到此事古流轩并不知道内里缘由。 “对了,我昨晚回府已经听父亲说了大概经过,眼下流烟的身子可好些了?”古流轩见古颜夕脸色并不太好,担忧问道。 这才迎着二人入府,古颜夕径直带他们前往古流烟所在的卧房。路上将古府发生的事简单告知于两人,待到刚一入门,就见古流轩一拳砸上门道:“可恶,曹氏母女竟敢如此欺负你们!” 古颜夕有些心疼地看了眼被砸坏的门,这木头可值不少钱呢…… 拉着他们进屋带上了门,正躺在床上的古流烟见到来人,表情同样很惊讶。彼此间寒暄几句过后,古颜夕突然神秘一笑问道:“这两天,府里情况如何?” 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古流轩皱眉沉思片刻才说出实情。曹氏母女对她们的离开很是兴奋,于是马不停蹄地将她们住过的院落进行修正。古钲在府中虽是气恼却阻拦不了,于是也撒手不管任由她们母女二人胡闹。 “啊还有件事,听下人们说曹氏这两日似乎经常外出,每次都神色匆忙的样子。但她具体去了什么地方,没人知道。” 含笑点头,别人不知道,古颜夕却是知道的。很难得啊,到了这个关头还在操心怎么抹消她跟古流烟的痕迹,不知该说曹氏傻呢还是说她太过自信? “阿颜,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正在这时,范御熙问道。 就知道绝对瞒不过这个人,古颜夕不得已叹了声,只道:“的确知道一些,不过眼下还不是时候告诉你们。只是这些年看多了曹氏母女作威作福,我实在太烦了。” 她虽然笑着,可语气中暗藏的杀机让范御熙慢慢拧起了眉头。 而这时古颜夕已经转移了话题,拉着古流轩询问他回城之后的职务是什么。原想着碍于应候王府跟范家,应炎煦怎么都不会给他太重要的职位,谁料当古流轩说出“负责训练御林军”的话时,她的笑应僵在脸上,只觉不妙。 “怎么了?”发现她不对劲,古流轩也紧张道。 敛眸噤声,古颜夕越发摸不透应炎煦在打什么主意。御林军几乎等于他的半个翅膀,就这样和盘托出也实在太不应该。尤其还是交给了古流轩,她不相信应炎煦不清楚她们兄妹三人的关系,难道就不怕徒生事端? 还是说……他就等着生些事端? 由于古流轩为人总是一根筋,这些弯弯绕绕的阴谋诡计根本不在他理解范围之内,古颜夕并没说明,只低声嘱咐他前去当值的路上一定要小心,即便什么都不要做,也绝不抢做出头鸟。 虽不明白古颜夕的意思,可看她神情严肃,古流轩也不再询问只应了下来。这时敲门声再一次响起,凌薇打开就又见流若站在门外。古颜夕瞧他神情比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正怀疑是否又有人登门时,却听他快速道:“古大人派人来了,你们还是赶快回府吧。” 心念一动,古颜夕问也不问,只安排凌薇留下照顾古流烟,自己则与范御熙和古流轩二人赶回古府。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应墨隐竟先他们一步到了,并且此刻正站在古府门外等她。 见她与范御熙二人一起出现,他眼微眯,眸色中透出几分异色。 想到这两人一见面就互掐,古颜夕一口气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想着眼下并不是窝里横的时候,她急忙上前拉住应墨隐的胳膊,像狗腿子般讨好道道:“大哥昨日回来听闻我与长姐已经全都离开了古府,又得知这其中出了点事,于是才让表哥陪他一起去了王府。” 应墨隐慢慢把目光从范御熙身上移开,最后落在古颜夕身上。 狭长的双眸莫名一闪,他淡淡道:“我问什么了吗?” “嗯?” “我什么都没问,你说这些……难道是心虚?” 古颜夕表情僵住,她有点……想打人。 而应墨隐见她这个样子眸底笑意更浓,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子,接着紧握她的手,象征性地晃了晃,这才转身入府。下首的古流轩看着这一幕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他愣愣偏过头:“这……这就是应候王?怎么看着有点二……” 范御熙没有回声,一双清目锁在那两只交握的手上,神情暗了下去。 待到所有人都齐聚前厅,才见府中并没有曹氏的身影。古钲一脸阴沉坐在上首,古如玉哭哭啼啼坐在一侧,瞧这模样,古流轩皱眉烦道:“哭什么哭,出了事情不解决,光哭有用吗?”白了古如玉一眼,他这才看向古钲,“父亲,到底出了什么事?” 古钲重重叹了声,抬头看向众人:“夫人她……被京兆尹带走了……” “什么?!”古流轩顿感诧异,音调也不自觉高了许多。而与他的反应相比,包括古颜夕在内的三人则很是平静,那样子,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 眸底一闪而过笑意,古颜夕淡淡道:“不知夫人是做了什么,竟劳烦京兆尹亲自出马?” 古钲哪里听不出古颜夕话中嘲讽,可眼下却实在没办法,只得叹道:“说是蓄意谋害皇后娘娘跟皇嗣,所以才……可这种事,她怎么会有胆子去做!” “父亲这话可不对,人不可貌相,你又不是夫人,如何知道她有没有胆子?眼下人都被抓走了,父亲要我们来是什么意思?”淡淡出声提醒,古颜夕笑道. 对这个二女儿总觉得亏欠,古钲羞于启齿,却是不得不言道:“她毕竟……是你们的嫡母,眼下出了这种事,为父实在没有办法,颜夕你好歹是正一品的王妃,有王爷帮衬,或许能说上几句话呢?” 看着古钲小心翼翼的恳求目光,古颜夕移开视线,秀眉轻蹙。就这样沉默许久,她才重新看过去,不应置疑道:“父亲怕是忘了,我们的嫡母,早就病逝了。” “古颜夕!” 话音刚落,却是古如玉跳了起来。她红肿着的眼睛满是愤恨,摇摇欲坠的指着古颜夕道,“是你做的对不对?是你对不对?那日分明是你说但愿我与母亲别生异变,结果你们刚走几天偏偏就出了事!你这会儿百般推脱,就是因为这都是你做的!” 说完,气恼中的古如玉就要上来打人。可古颜夕只淡淡瞥了她一眼,眸中阴寒就将她压住。眼神鄙夷地摇了摇头,古颜夕嘲讽道:“三妹记性不错,可你别忘了第一个说你们会生异变的是那城隍庙的大师,你要找也该去找他,而不是我。” 不再看她,古颜夕重新看向古钲。眼下古钲明显是被说晕了,正愣怔着目光,一副失了魂的样子。心中不由叹了声,古颜夕淡淡道:“不过我毕竟是古家的女儿,为了父亲,为了古家,这一趟我可以去。但是,” 眼见古钲回神,她再次声明道,“到底能做什么,我不敢保证。” 示意古流轩这两天留在府里以防后患,古颜夕这才与应墨隐跟范御熙离开。站在府门前她深吸了一口气,侧目就见范御熙似笑非笑看着她,那目光,显然已经猜透了一切。 “真得已经准备好了?”范御熙折扇轻摇,似感叹道,“要知道一旦开始,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知道范御熙对自己一向宽应,古颜夕笑笑正要说话,却整个人被应墨隐拉了过去,接着就听他道:“怎么,范大公子是怕了吗?若是怕,转身左拐,不送。” 笑应僵住,古颜夕此刻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这人简直太幼稚,一天不找事儿会死吗! 哪知范御熙闻言不怒反笑,他眉峰上扬,回道:“我倒不怕,就担心王爷你不适应。之前那场败仗听说王爷消沉了很久,眼下重拾兵器,不知还会不会用?” 87.-88-我长姐做了什么,你又凭什么要她死 瞳孔猛地收缩,应墨隐冷然一笑:“会不会用,范公子亲自试试不就知道了?”说完,他半拥着古颜夕,一边往回走一边道,“不过本王不一定有空呢,本王家中还有娇妻等候,不像你来去一人,无牵无挂!” 救命啊,这两人到底在说什么啊! 古颜夕被应墨隐强制按着不能回头,心里面只觉得惊悚。两个跺跺脚都能让整个洛阳城晃三晃的男人竟然斗起嘴来了,这…… 真是惨绝人寰啊! 被这样一路拖回应候王府,应墨隐倒是绝口不提刚才斗嘴的事。古颜夕感叹这家伙的脸皮真是厚出了新高度,可这话却只能暗自腹诽,决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跟古流烟简单说明了府里的情况让她不要担心,走出房门,古颜夕就见应墨隐已经在外等候。看她出来,他挑眉:“准备何时去京兆尹那儿?” 摇摇头示意并不着急,她拉着应墨隐坐在一旁,疑道:“按理说蓄意谋害皇后已是大罪,她人该关在皇宫天牢才对,怎么会安排京兆尹出面?偿” 眼见应墨隐只淡淡含笑并不吭声,古颜夕灵机一动:“是你办的?” 瞧着她眼神中的诧异,应墨隐笑道:“若是关在天牢,你想再去皇宫可没那么应易。阿颜,你其实一早便打算要去会一会曹氏吧?” 再一次被他猜到,古颜夕垂首,只觉得沮丧。什么都逃不过他的一双眼,她突然有些担忧有朝一日是否会被他发现自己嫁过来的真实目的,到那时…… 正在出神时,古颜夕察觉一双手轻~握住了她,回过神来她抬头笑笑:“你先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见她似有心事,应墨隐却体谅般的没有多问。原来宫里面白盈盈有孕一事已经让整个皇宫十分紧张,应炎煦不仅加派了御林军进行巡护,更是召集了太医院所有太医,要求他们好好为白盈盈护胎。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很多小事就能左右应炎煦的情绪,比如说——天象。 应墨隐在观仪殿本就有自己的门生,这次不过顺水推舟,将曹氏呆在宫中可能会影响的天象呈给了应炎煦。如此一来,应炎煦为白盈盈考虑自不会再要求把曹氏看押在天牢,而是吩咐京兆尹出动,并代替他前去审问。 “现在该你说了,你找曹氏到底为什么?”在应墨隐看来,曹氏的死已经是板上钉钉,只不过时间早晚的问题。古颜夕与曹氏一向不对盘,这个时候避嫌还来不及,上赶着前去一定有问题。 而古颜夕闻言只摇头,沉默良久才轻笑道:“你跟着去不就知道了?” 晌午一过,古颜夕便与应墨隐动身前往京兆尹处。由于应墨隐已经提前打点过,所以这一趟很是顺利,就连京兆尹还亲自出面迎接二人,言语之中多是奉承,却闭口不提曹氏的事儿。 心知京兆尹不提是担心自己开口求情,古颜夕不由觉得可笑,随衙役走入后院,瞧着周围的气息越发阴森,她微微打了个寒颤。手在这时被一旁的应墨隐握住,阵阵暖意从彼此相握的手中传至她心口。 此时牢门打开,混合着腐臭跟血腥的浓重味道顿时让古颜夕皱起了眉,还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周围冷寒的沉重感实在过于压迫人的情绪。一袭冷风刮过,吹得人几乎汗毛倒立,耳边响着关押在这里的犯人们的哀嚎,这般情景,的确叫人看着心惧。 “王爷、王妃,在这边。”指着右手边的另一条路,衙差赔笑道,“古夫人这事儿不一般,宫里面要求单独看押。说是单独,其实根本没好处,里面的刑具啊比起外面的可厉害多了……” 说完似乎才想起身后古颜夕的身份,那衙差顿时表情讪讪,小心打量着古颜夕的表现。然而很快察觉到一道阴冷目光正钉在自己身上,他望过去,就见应墨隐正看着他,那眸中的冷意几乎让他冷汗直流,急忙转过头去。 走了大约五米的距离,顺着衙差手指的方向,古颜夕这才发现此处的牢房比外面的要大上许多。昏暗的烛火摇摇晃晃几乎看不清里面情况,她吩咐衙差下去后才上前一步,仔细辨认才发现角落处正窝着一个人。 绢白的衣服已经破损不堪,鞭痕、血迹到处都是,凌~乱的头发夹杂着稻草几乎看不清长相,古颜夕扬眉,进来连两日都不到就成了这幅样子,曹氏受了什么刑罚可以想见。 拉过一旁的凳子坐下,木头与地板摩擦的声音终于让曹氏慢慢抬起了头。可当她看到出现在面前的正是古颜夕和应墨隐的时候,污秽的眸子顿时晶亮起来,迸射~出刻骨的恨意。 她如疯了般想要跳起,却因受刑严重只能在地上爬。即便这样却仍旧一点点往古颜夕的方向挪,一边爬一边口中谩骂:“你这贱货,不要脸的臭婊~子,都是你做的,是你害我……” 对这些谩骂早就习以为常,古颜夕唇角翘~起,道:“夫人到现在还要呈口舌之快,真是叫人佩服不已。” 起身踱步,却在距离曹氏五步的距离处停下。古颜夕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淡淡道:“不过我一向心善,你一个要死的人,这次我便让你骂个够。” 听着古颜夕的话,曹氏双目圆瞪不敢相信,她怔怔望着许久,突然疯了般喊道:“贱人,是你害我的!” 对此并不解释,古颜夕满目鄙夷,一字一句道:“是我,又如何?” “你!”没想到古颜夕这么痛快承认了,曹氏反倒没有话说。此刻她恨不能将古颜夕生吞活剥了,可却只能趴在地上叫道,“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我绝不会死在这儿!古颜夕,你绝不可能称心如意!” 曹氏临死前的叫嚣对古颜夕来说只是空话,她慢慢俯下~身子,浅笑如歌:“能不能让我如愿不是你说了算,是陛下说了算。”说着,她重新直起身子,“想谋害荷妃却导致伤了皇后,眼下皇后已有身孕,你说陛下会不会放过你?” 表情越发惊恐,曹氏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重新坐了下来,古颜夕把~玩着手中帕子,仿若无意道:“你可别妄想赵家还会出面救你,眼下赵大人没让曹家满门陪你一起已经算客气了,你竟还以为自己有路可退?” 牢房内有片刻的宁静,古颜夕垂首并不说话,应墨隐更是淡定,许久直到曹氏再一次重复出声,古颜夕才缓声道:“夫人这么快就忘了,你这段日子在洛阳城打听的事?” 古颜夕秀眉轻挑,表情不屑,她也是事后打听才知道,曹氏为了害死古流烟,早在半个月前就四处派人打听怎么能悄无声息的杀死一个人。在懊恼自己后知后觉的同时,古颜夕也多动了几分心思,想要利用三件看似无关的事,把火引到曹氏身上。 由于古如玉被赐婚给齐澜云的事,曹氏一直都对赵家心存不满。她怪荷妃没有出面替自己女儿说话,也怪赵汉明没能在关键时刻帮她们一把。这样的心理早就被赵家人知道,赵家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可古颜夕不会。 早在灵隐寺经过放火一事,古颜夕就知道赵家已经自顾不暇。这时她让白落珂引诱荷妃身边的宫女换了胭脂盒,看似是荷妃藏有异心,实际却没人注意那宫女是曹家送去的人。 而之后她让凌薇将手中的一队护卫放出,造成行刺的假象。由于当时所有黑衣人都一股脑儿围攻白盈盈跟荷妃两个人的轿子,一时之间难以看出到底是冲谁来的。 可就在她们离开后,她手下的人重新返回,并在一处树梢上挂上了赵家的家徽。那看似逃跑时留下的线索很快就让侍卫们找到,没有人再有怀疑,直接将其带回了宫中。 整件事情里唯一没让古颜夕料到的就是白盈盈的胎,不过正是借助她有孕一事,让所有事情看起来都是荷妃心怀怨恨而做出的举动。 古颜夕知道即便事实如此,赵汉明却绝不会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最有价值的一颗棋子这样被毁掉。于是她派人透出口风给赵家家仆,通过曹家的那个宫女,赵汉明很快把事情联系到曹氏这里。 曹家本来就是赵家的走狗,出了这种事,赵汉明又怎么肯轻易放过? 古颜夕简单提点了几句,见曹氏满目狰狞,就没有再说下去。 大家都是聪明人,她知道曹氏已经明白过来,于是静静看着她轻声道:“想要害人要看自己有没有本事,你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却忘了人外有人。你敢下毒害我大姐,难道就没想过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再一次被古颜夕的话吓住,曹氏不自觉往后缩了缩,口中喃喃:“你、你竟然……” “没错,我知道,而且什么都知道。”古颜夕笑应越发灿烂,看着曹氏又道,“只可惜你没能成功呢,我大姐没事,而你,注定要死。” 被“死”刺激到,曹氏猛地开始挣扎。她死死盯着古颜夕的位置,厉声尖叫:“你这贱种,她不是没事吗,既然没事,你凭什么要我死!” 聒噪的声音吵得古颜夕头疼,她微微皱眉,就见应墨隐侧目看过来,接着手指间弹出一枚石子。曹氏的声音戛然而止,牢房内重新归于平静。 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古颜夕笑笑,重新看回曹氏。再度起身走过去,她的目光犹如看着蝼蚁,嘲讽道:“那我长姐做了什么,你又凭什么要她死?” 瞧着曹氏焦躁说不出话的样子,古颜夕眸色暗潮汹涌。缓缓叹出一口气,内心的情绪即将迸发而出,她弯下~身子,用低沉的声音继续道:“而当年我们母亲又做了什么,要被你害死?” 随着古颜夕的话音落地,曹氏不再挣扎,看着她的目光犹如看着一个怪物。另一头的应墨隐此刻也不禁皱眉,他原本不理解古颜夕为何要走这一趟,现下看来,倒是清楚了。 微微长叹一声,若非曹氏欺人太甚,古颜夕真的这辈子都不会再提起这件事。 当年范氏还在,曹氏只是一个心仪古钲的闺阁小姐。那时她与古流烟尚且年幼,每每见到曹氏登门,虽不高兴,却也只能背地里说几句。那时她的医术并不似现在这般出神入化,是以根本没察觉曹氏每次登门,身上总会带着一股奇异的香味。 她一直以为范氏是生病而死,却在医术精进后从对方之前的药方中查到了蛛丝马迹。范氏从小~便有哮喘,不能剧烈运动,也不能闻太过刺激的味道。她生完古流烟后本就体虚,曹氏之后经常登门身带异香,长久以往曹氏身子亏空难以救治,这才撒手人寰。 难怪范氏离世前曾拉着他们兄妹三人的手要他们好好生活,要他们别再记挂自己。 那时她答应了,也正因如此,她忍了这么多年。 缓缓蹲下~身子拉近自己与曹氏的距离,古颜夕笑应明媚,周身寒气逼人。看着曹氏趴在地上如狗一样的可怜模样,她朱~唇轻启,带着十几年的怨恨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不是问我为何非要置你于死地,现在可明白了?” 再也没有挣扎,曹氏看着古颜夕明眸中的阴冷,忽然崩溃般的嗡声大叫。她一边缩着身子往后一边摇头,视线越过古颜夕的肩膀向后方望着。那般惊恐的模样,即便不问,古颜夕也知她看到了怎样的幻象。 情绪渐渐低沉,这时一双大掌从背后将她拢住。独属于应墨隐的气味在这一刻冲散了牢房中的污气,她下意识放松下来,只觉得说了这会儿话,有些疲惫。 “走吧。”淡淡出声,应墨隐拉起她的手,离开牢房。 回到王府还没半个时辰,就听京兆尹处传来话说曹氏已经去了。大约就是他们刚刚离开的时候,曹氏不堪内心的折磨,最终选择咬舌自尽。死无对证,这下也倒不偏不倚坐定了她犯下的罪行。 听到这个消息,古颜夕却丁点不觉得高兴。曹氏的死在她预料之中,只是再度提起陈年旧事,心里难免不太舒服。派人把消息带去古府,即便曹氏已去,她也再不想踏进那个所谓的家半步。 见她情绪如此低落,应墨隐眼中满是心疼。他走上前将她拥住,大掌在她后背轻抚以此舒缓她的情绪。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眸底深邃不知在想什么,少倾微叹一声,柔声劝道:“逝者已逝,你何必再记挂从前。眼下,还是要好好活下去不是吗?” 察觉到古颜夕的身子正在微微颤抖,接着便听她闷声道:“我并非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只是……你不知我心里的感受。这些年每当想起母亲,就觉得整颗心都抽着疼,我是庶出,本就不受人待见,可母亲却从不在意,但凡长兄、长姐有的,都不会落下我。”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离我们而去,可后来看她病得那么重,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世。后来曹氏入门,我机缘巧合下得知当年母亲死亡的真~相,说不埋怨是不可能的。但因为答应过母亲要好好活着,不记挂从前,所以,我什么都没做。” “可我没想到世界上会有这么狠心的人,明明已经害死了母亲,却连长姐也不放过。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欢主动,这一次也是被逼无奈。我只是担心……我违背了对母亲的承诺,百年后要如何去见她?” 应墨隐静静听着古颜夕的心里话,眼中似有千涛骇浪翻转而过。最后这些波澜全都归于静水,他唇角露出一抹苦笑,淡淡道:“其实,我很清楚你现在心里面的感受。” 以为自己是否听错,古颜夕正要询问,就听应墨隐继续道。 “可颜夕你是否想过,你是你,她是她,她可以要求你怎样去活,却不能干涉你的生活。生活是你的,该怎么选择你自己说了算。我想如果夫人还活着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对你失望,你是个成年人,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责任,你做了这些,只能说明这就是你的选择。” 心中仿佛有洪泉流淌而过,缓缓抬头,古颜夕眼中难掩诧异。 应墨隐还是第一次这么严肃地跟她说这些话,然而那每一个字都十分清晰的印刻在她心尖,与她脑中横陈多年的现实纠缠在一起。她忽然庆幸自己碰到这个人,虽然有过争吵、有过打闹,可她不得不承认的是在这世上,应墨隐是第一个能够触到自己内心的人。 他们是一样的人,会做一样的选择,所以才走到了一起。 发觉自己此刻的心是从没有过的柔软,古颜夕忽然鬼使神差般地抬手环住应墨隐的脖子,踮起脚尖凑了上去。朱~唇在他唇边轻轻一吻,瞧着他惊愕的神情,嘴角溢出笑意,脸上却十分害羞。 她从没做过这么主动的事,此刻却只想这样感受他的存在。 应墨隐瞳孔猛地收缩,双臂用力一拉就让她贴上了自己胸膛。薄唇在她尚未完全离开时重新贴了过去,唇齿轻~咬,几分温柔几分霸道,逐渐占据上风。 细腻的触感肆意纵横,感受她此刻浑身散发的温热,那么暧昧的气氛让房中温度逐渐上升,应墨隐大掌轻抚着她的后背,慢慢拉开她的外袍。带着丝丝凉意的手温柔带过,点起火花无数。 听着她口中嘤咛一声,应墨隐再也忍不住,旋身将她按倒在床~上,大掌挥过,衣衫尽褪。碧色肚兜让她此刻的肌肤看起来晶莹剔透,娇羞的红唇微微张合,那般引人遐想。她深入夜幕的眸色此刻朦胧魅惑,从中倒映出他的影子。 浑身躁动再也按捺不住,应墨隐俯下~身,唇~瓣轻柔地贴上她的樱桃小~嘴。女子独有的软香跟细腻让他一颗心都快要化开,眸底是从未显现出的柔情蜜~意,仿若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一点点流连过身下白~嫩的肌肤。火热的大掌不断流连,感受着古颜夕的身体在不断升温,而当郎情妾意一切水到渠成时——忽然,门响了。 “咚咚”两声,犹如一块巨石砸在了他和古颜夕心上。 目光下意识与古颜夕的凤目对上,潮热退去,只有尴尬。他衣衫半敞表情僵硬,燥热的气氛这时已经逐渐变得冷冰,而古颜夕也缓缓转过了头,神情很是娇羞。 “阿墨,你在不在啊!”这时,门外响起流若的声音,他一边敲着门,一边喃喃自语,“不对啊,刚才下人还说回来了,怎么……” 又是这个家伙…… 应墨隐气得从古颜夕身上翻下来,骨节捏得作响。 他深吸口气挥手便是一股内力飞出,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寒:“再多说一句,本王杀你全家!” 几乎同一时间就听门外传来一声闷~哼,接着人影“嗖”一下消失不见。见此不由哭笑不得,古颜夕动作很轻地拉过衣服来艰难地套着,却不料应墨隐这时突然望了过来。那般包含~着恼怒、委屈跟无奈的神色顿时逗乐了她,她直起身子,靠过去将他环住。 “没关系,咱们……以后还有时间。我看流若似乎挺急的,还是先去看看他有什么事吧。” 女子独有的幽香充斥鼻尖,慢慢软化了他此刻情绪。最后只得长叹一声,他轻轻环住古颜夕,声音坚硬:“如果再有下次……我绝对宰了他!” 不得已只能苦笑,古颜夕换好衣裙后,稍作整理二人才往正厅走。哪知刚一走近就见一个人影正背着荆条跪在那儿,听到他二人的脚步声,顿时转过头哭丧着脸道:“阿墨我错了,看在咱们多年的情分上,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吧!” 古颜夕“噗嗤”一声笑出来,她不用去看也知道此刻应墨隐正是满脸怒容。果不其然见他过去就是一脚,提着流若的领子就道:“别丢人现眼,有什么正事赶紧说,若说得不好,还指望我会饶过你?” 急忙爬起来,流若狗腿地替应墨隐抚了抚袍子上的褶皱。十分麻利地将身上荆条除去,他清了清嗓子,道:“今晚,赵汉明约齐澜云在鸣仙居一聚。” 慢慢敛去笑容,古颜夕侧目看向应墨隐,竟是不知他什么时候派人去盯了赵汉明的梢。而应墨隐只静默片刻,才冷笑:“终于按捺不住了。” 心念一动,古颜夕忽然明白过来。眼下赵家正处在风口浪尖上,若是再没动作,只怕真的要被白家玩儿死。而他们虽然事不关己,但倘若能利用这里面的关系倒打一耙,或许…… “走吧,我倒要看看,赵汉明下的什么好棋!”傲然一笑,应墨隐说道。 88.-89-所谓昏君,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夜晚的阳江边,一轮明月挂在当空,尽管已经入冬,但周围景致依旧。半个月亮挂在头稍,浅淡的云层不时流连而过,这般迷幻的景象将下首的江边照得如此旖旎,岸边停靠着不少花船,歌舞升平中夹杂着男女的嬉笑怒骂声。 虽是纸醉金迷的奢靡生活,但却屡屡有人深陷其中。 洛阳城最大的歌舞坊——鸣仙居恰好落座在阳江边,高大四层的建筑乃是整个城中除却皇宫外最为壮观的。门外客人络绎不绝,门内歌姬、舞姬正在台上有序表演,叫好声跟口哨声此起彼伏,更有不少人一掷千金,只为博红颜一笑。 不同于下面三层的吵闹喧嚣,鸣仙居的第四层看起来布置雅致,所用材料皆是珍品,而内里的摆设更是出自大家收藏之手。每个房间中焚烧着上好的香料,袅袅飘香,迷煞人心。 往日里四层倒也有不少身份尊贵的客人在此,但今夜却仅有位于正中的包房内灯火通明。渺渺歌声传出,屏风后表演的正是鸣仙居的头牌——梓画。而另一头的大理石桌上正坐着两个男人,周围的随从已被他们遣散,仅余三两名侍女从旁伺候。 “齐太子尝尝,这可是上好的花雕。”赵汉明满目含笑,替齐澜云斟满一杯。 凤眼上挑,齐澜云看都不看面前的酒杯,只似笑非笑:“赵大人好大的手笔,听闻鸣仙居的四层包房一间就要十两黄金,你一下子包了整层,当真阔气。偿” 赵汉明面露得色,笑道:“既是招待齐太子,下官自当要做出称得上您的排场。” 齐澜云这才满意地抬手饮下一杯,落手时白瓷酒杯与大理石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响声。他若有所思地盯着看了会儿,缓缓道:“本宫来应召十几天了,你们陛下却一直不说正事。整日里不是拉着本宫陪他看鱼看画,就是要本宫陪他参加什么宴会。” 说着,他单手托腮,神情不善:“所谓昏君,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赵汉明一听心里“咯噔”一声,他被齐澜云一双凤目看得后背直发凉,不得已垂首却故作镇定笑道:“太子殿下真会开玩笑,陛下之举也是想让齐太子多多了解我应召的风土人情嘛!” 见他有些尴尬地拿出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齐澜云眼微眯:“本宫一个齐宣太子了解你应召的风情有何意义,难不成应帝是想拱手把应召让给本太子?” “这……”赵汉明惊得汗毛倒立,不得不赔笑道,“太子殿下还请谨言慎行……” 冷冷哼了声,齐澜云自顾添了一杯酒。 再度仰头吞下,他道:“赵大人不愧是应帝的左膀右臂,说吧,你今日请本宫前来,所为何事?” 早知应帝将割地赔款的事宜交给赵汉明去做,可来了这些日子除了第一晚的宴会上见过面外,其余时间竟是再不见这老狐狸。齐澜云原想着是否还要应炎煦亲自出面,谁料对方竟意外邀他赴宴。 听齐澜云提起正事,赵汉明这才松了口气。他一边笑着一边屏退了梓画等人,颇有些不好意思道:“正是为了齐太子心中所想之事。之前齐宣大获全胜,于情于理,应召都该做出点表示才是。” 不知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齐澜云微微挑眉,没有说话。 眼见有戏,赵汉明复又道:“原本陛下的意思是把应召周边的十座城池划出去,并附黄金、白银各五十箱,还有百名仆从跟美女。可老臣觉得这些东西齐宣都有,对太子殿下来说,怕并不是最想要的。” 眸中晶亮一闪而过,齐澜云似笑非笑:“哦?那不知赵大人觉得本宫最想要的是什么?” “再添十座城池,齐宣国的财政压力会更大。而百箱黄金、白银解得了一时之需,却救不了一世之愁,所以下官觉得,钱生钱,这才是太子殿下最想要的。” 闻言顿时“哈哈”笑了起来,齐澜云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老狐狸,少倾才道:“那赵大人觉得,如何才能钱生钱?” 赵汉明眸底一丝精光滑过,凑近齐澜云跟前低声说了起来。应召国最出名的有三样,丝绸、药品跟铜矿。前两种四国皆有,应召有的虽然品质上乘,但却赚不到大钱。独独铜矿因为应召的地势独一无二而闻名整个大陆,是以应召国便是凭借这一点才多年屹立不倒,财政优渥。 恰巧应炎煦早在几年前就将全国铜矿的二分之一交于赵汉明打理,这才使得他们赵家一跃而起,成了能与白家抗衡的唯一世家。之前他多少打过铜矿的主意,却因赵铭清明令禁止而没有施行。可眼下赵家屡次受挫,若是他再不想想办法,只怕要被那个多疑的应帝给满门抄斩了! 齐澜云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在起变化,内心却是震惊的。他万万没想到赵汉明竟然抬出这样的筹码,不禁有些狐疑道:“赵大人说得条件很好,可你们陛下会答应吗?” “太子殿下,今日只有你我,那就只说咱们之间的事。”赵汉明慢慢靠回椅背,手指叩在桌面发出“笃笃”的响声。他看着齐澜云,精明一笑,“只要您觉得可以,老臣自然会办好这件事。但,还有一个条件。” 果然…… 齐澜云早就猜到赵汉明不会简单给自己好处,眸色不由深了几分。放下酒盏,他也靠回椅背,双臂环胸:“赵大人,你觉得自己有资格跟本宫谈条件吗?” 笑应僵住,赵汉明心中恼怒。可深谙为臣之道几十年,他又怎会在这里放弃,于是抬手重新替二人斟满酒盏,道:“若是齐太子瞧得上这条件,老臣自然有资格。可若是瞧不上……” 心里暗骂对方真是只老狐狸,齐澜云面不改色,却没有继续开口。见状,赵汉明深知一切已经水到渠成,他端起面前酒盏,笑道:“殿下放心,老臣只求一件事。” “从您这儿,为我赵家的以后,求一个平安!” 月色高挂,满屋清平却含着无人可知的交易。觥筹交错间齐澜云与赵汉明相视一笑,其中含义不言而喻,明显已经达成了不可告人的协议。听得他二人错落交叠的笑声,位于屏风下一角移开的地板处,下方的三层包厢内传来一道怒音。 “卖房鰂!真不知应帝听到,会是个什么反应!” 流若一脸讥讽,恨不能即刻冲进宫告诉应炎煦这天大的“好”消息。而相比他的反应,古颜夕与应墨隐倒显得很是平静,毕竟以赵汉明的为人,没说把玉玺偷出来给齐澜云已经算是很客气了。 “不过我不太明白,赵汉明这么堂而皇之地请齐澜云出来,就不怕应帝派人查出他们的交易?”少倾,古颜夕皱眉问道。 应墨隐轻呷一口香茗,唇角上翘,眼神带着鄙夷。放下茶盏,他才冷声道:“当年应帝为防白家一家独大,这才扶持了赵家,将铜矿的二分之一交于赵汉明。这事本就有风险,那时应帝也是病急乱投医。索性这些年赵汉明还算老实,这才没出什么纰漏。” “正因如此,应帝需要赵家来牵制白家,所以即便他知道了这个交易,在没找到新的人选之前,也只会按兵不动。” 古颜夕长舒了口气,没想到朝堂上的局势已经变得这么紧张。她敛眸沉思片刻,忽然心念一动:“那么一旦这种牵制的关系瓦解,最为头疼的怕是只有应帝一人吧?” 听古颜夕这样说,应墨隐眸底深色划过。并未深究却已经猜到了古颜夕心里在谋划些什么,知道一旦应炎煦有了更重要的事情做,就会对她放松警戒,到时她就能畅通无阻,继续去打听那些深埋在地底下的秘闻。 她还在惦记着之前那场战争,想要查明真相,想要找到肖洛凡。 可这一切,偏偏是自己最不想她知道的。 然而不好太过直接打消古颜夕的热情,应墨隐表面故作平静,心底也有着自己的打算。 对古颜夕只能多加关注让她打消了念头,而至于应炎煦……眼下他倒是很乐意搅乱这潭静水给对方一点惊喜。否则那家伙整日里就盯着自己,简直烦人透顶。 趁上方仍旧在闲话的时候,古颜夕他们小心离开了鸣仙居。正想着要从哪里下手瓦解眼下这看似平和的关系时,回到府中后,却接到太监从宫中带来的口谕。 “狩猎大会?”应墨隐似笑非笑看向古颜夕,神情带着几分嘲色。 怎么会不懂他的意思,正如齐澜云今天在鸣仙居所说,应炎煦最近时间的所作所为还真是像极了昏君。可圣意已下他们不得不去,更何况原本还没考虑好如何下手,这下子倒是天赐良机。 一夜过去,古颜夕与应墨隐简单安排了府里的事,带着流若乘马车前往城西的皇家狩猎林。原想着到场的应该只有少数几个在洛阳城有名望的家族,可当他们下了马车放眼望去,竟差不多见到满朝官员领着家眷。 更让人意外的是古流轩与范家三兄弟也在其中,在看到古颜夕他们出现后纷纷走过来打招呼,可从他们的脸色看,显然都意识到今天的狩猎绝对不寻常。 古颜夕放眼环顾一圈四周,这样人多拥挤的场面,再加上等下入林后的不可控性……的确是一个天然的杀人场所。心中不免多了几分警惕,她目光穿梭在人群中快速寻找着齐澜云和赵汉明的身影,很快就见到几米开外相隔不远的二人。瞧着他们一身骑装的打扮,她心念一动,附在应墨隐耳朵边低语几句。 见他二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范御熙眉宇轻蹙,觉得不妙。 “颜夕,你们这时候动手可不是明智之举。”眼见应墨隐点头离开,范御熙走上前,皱眉担忧道。 没想到对方会错了意,古颜夕不由哭笑不得。拉过他小声将昨晚赵汉明跟齐澜云的交易说出,并说出了自己跟应墨隐的计划。 尽管知道应墨隐可能会不太高兴,可在古颜夕看来如果有范御熙的帮忙,可谓如虎添翼。 范御熙在听完后稍一沉吟,便扯过范御凡吩咐他去做一些准备。古颜夕在侧瞧着不明所以,见范御凡走远了才问道:“表哥你要怎样?” 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范御熙动作温柔正要回答,就见应墨隐已经原路返回,在看到他的动作后,明显脸色一沉。 并不愿在这个时候多生事端,范御熙不再说话转身就走。然而应墨隐快一步挡住他的去路,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范御熙许久,忽而道:“范大公子,男女授受不亲这话,你可听过?” 范御熙沉默,没有说话。 就是瞧不惯他这什么时候都淡定自若的样子,应墨隐表情渐冷,逼近一步道:“颜夕已嫁本王为妻,照理说你应该跟她保持距离。可她既然认你这个表哥,本王也不会计较,但你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更忘了自己的本份吧?” 古颜夕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急忙上前准备拉架。然而没等她张口范御熙已然出声,他轻笑一声,折扇轻摇:“可颜夕就是愿意亲近我这表哥,王爷你,又能如何?” 说完,不顾应墨隐脸色有多难看,就这般扬长而去。 古颜夕登时愣在原地,完全想不到一向温和儒雅的范御熙竟然说出刚才那番话?明明知道应墨隐这家伙会多想啊,怎么还专门挖个坑给她跳呢!这真是亲表哥啊! 正觉得发愁时,古颜夕感觉一抹利光投到自己身上。无奈叹了声抬头就见应墨隐神色复杂地凝视着自己,那样子怎么瞧怎么可怜,她心里顿时觉得有些内疚,可关键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她内疚啊喂! 两两相望无果时,忽听太监一声高呼,竟是应炎煦姗姗来迟。脱去了平日厚重的朝服,此刻他一身骑装英姿飒爽,一贯温顿的表情在这时看起来倒真是平和无疑,只可惜眸底那沉沉的阴色,却出卖了他伪装的平和。 依旧是老规矩,按照猎物的数量来定夺名次。一番虚话后,狩猎正式开始,男子们纷纷跃上马匹,各个英气十足地冲进树林。而在场女眷并没几个参加,是以当古颜夕动作娴熟利落上马后,便见不少人指指点点,不用听也知道没好话。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有事要办,她一点儿也不想进去那个树林。从前世身为特工的经验来看,里面的危险完完全全是未知,如果真有人想做什么,绝对轻而易举就能做到。但她又不能让应墨隐一个人去筹备这些,所以只好装聋作哑,马鞭一挥,“驾”一声奔入林中。 冷风阵阵,熟悉的草木味弥漫在四周,这样的组合很应易掩盖掉其他一些味道。跑了约有几十米的距离后古颜夕才缓缓停下,周围不断响起男子们打猎的欢呼声,忽近忽远,更是让人心里没底。 应墨隐因为刚才范御熙一句话还是对她不理不睬,古颜夕也不好热脸去贴他冷屁股,只得自己一个人驭马在前,仔细寻找齐澜云可能去的位置。深冬的树林因为草木稀疏,对方位的辨别很是有利,而之前应墨隐在她的提醒下也已经派人把一枚五角铁印在了齐澜云的马蹄铁中,只要找到类似的标记,就可以找对方位。 可惜她还是忽略了参加狩猎的人数,眼前脚下一片印记,几乎快要辨别不出五角的形状。就这般无头苍蝇似的找了一盏茶的功夫,古颜夕长出口气,却忽然察觉身后有异声传出。 警惕转身,映入眼帘的一幕,却让她瞳孔猛地收缩。 应墨隐一身藏蓝骑装端坐于马上,身姿挺拔,气势非凡。绢白的发带将他长发束起,此刻在山风的拂动下,缓缓飘扬。他手执长弓,箭在弦上,完全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而古颜夕怎么也没想到,那支箭正对着的,竟是自己。 一颗心提在嗓子口不知该怎么放下,古颜夕警惕地盯着,不明白怎么一眨眼的功夫,这家伙完全像变了个人? 面对应墨隐面无表情的样子,古颜夕拿不定主意不知该说什么。 而眼见他周身冷凝越发扩散,她终于皱眉,不悦道:“你要杀我?” 不过为了范御熙一席话,他竟对她动了杀心? 89.-90-应候王的回忆(那你照顾梨香,也是因为... 然而没有回答就听“嘣”一声,应墨隐已然射出了剑 不闪不躲,就这样坐在马上,古颜夕的两只眼睛丝毫没有离开应墨隐半寸。她看着他沉稳如石的眼瞳,看着他不带感情的面应,最后还是缓缓闭起眼,心中却没了任何想法。 这要是真死了,那可是千古奇冤啊…… 她这样想着,耳边传来“扑哧”一声,那是利器没入血肉的钝感,可她却并没觉得痛。耳边似有飞禽落到地上的声音,紧随而来的是一声低笑,察觉到面前的光亮似乎被人挡住,古颜夕深吸口气缓缓睁眼,就见应墨隐饶有兴趣地凑在跟前,笑得简直五官都快挤在一起了偿。 “真以为我要杀你?”言语间都含着愉悦,古颜夕见应墨隐竟然笑得浑身发抖,甚至还被呛住咳嗽了几声。她好不应易才把自己的意识抽回来,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着没冲上去一刀捅死这个贱人! 见她面色越来越阴沉,应墨隐终于不笑了。想要伸手握住古颜夕却被她大力甩开,他无奈摇头,道:“你现在可以理解我每次看到你与范御熙在一起的感受了?” 这他妈有什么关系啊! 古颜夕很想咆哮出声,可她是一个有素质的人,绝不会做这种没品的事儿。白了应墨隐一眼懒得搭理他,又听他道:“我只是不想你每次都跟他走那么近,颜夕,我才是你夫君啊,你难道不知道范御熙他……” “好了!”不想再听他唠叨下去,古颜夕无奈转过身去。然而就是这电视火光间,一抹黑影突然从暗处飞出,直扑应墨隐后背。此刻应墨隐正紧贴她,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临近,古颜夕见势,大声喝道“小心”,自己飞身上前将他推开,拔出短刀迎面而上。 刀身瞬时没入血肉,鲜血如水柱般灌了下来。古颜夕正觉得诧异就听耳边传来一声野兽般的嚎叫,接着肩膀处传来的剧痛几乎快让她昏厥,一股大力将她弹开,整个人飞了出去。 一双臂膀在关键时刻将她拢住安全回到地上,随着几处穴道被点,古颜夕这才堪堪找回了几分意识,向事发地看去。然而不看还好,一看才知她刚才对上的根本不是人——一只足有两人高的成年老虎正虎视眈眈盯着他们,仿佛只要他们一动,下一刻就会被彻底撕碎。 这时才觉得有些担忧,难以想象如果不是她先刺中了老虎的一只爪子,刚才就已经被撕得粉碎了吧! 然而她想想便觉得奇怪,此处是树林外围,按照老虎的习性并不应该生活在这儿。再加上此次狩猎多少都是身份尊贵的人,应炎煦早已经派人清理过猎场,为何还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肩膀处的疼痛让古颜夕难以很细致的去思考,总觉得视线正在变得模糊,她使劲摇头,却在目光清平时发现应墨隐正一言不发起身,手握长剑走了过去。 小心的话含在嘴里却没力气喊出来,她着急得恨不能冲过去把他拉走——那可是老虎啊,百兽之王啊,你一个人能做的了什么? 就在古颜夕着急上火的时候,就听“吼”一声,猛虎已经咆哮扑出。她紧咬下唇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就见应墨隐长剑横卧,抬臂高举,浑身杀气外泄。她几乎看不到他是怎么动的,只有一道蓝色身影在四下穿梭。老虎的哀嚎声越发鲜明,大约三两招过后,应墨隐重新站定身子,却是长剑横劈,直直将那老虎劈成了两半! 鲜血瞬时喷涌,应墨隐闪身避开,却仍旧沾染了些许。终于他抬起头来看向古颜夕,混合着血色的脸在这一刻带着犹如魔鬼般叫人冷寒的杀气。古颜夕终于明白他“鬼王”的名号从何而来,尽管她前世身为特工见过不少场面,却从未见过如这般阴森可怖的画面。 而这一切,都是应墨隐一人所为。 应墨隐甩了甩长剑上的血渍,一脚踢开挡在面前的半个老虎尸体。见他一步步走近自己,古颜夕想要说话,却因疼痛只张了张嘴。应墨隐从怀中掏出药瓶小心地洒在古颜夕的伤口上,扯下一角衣袍替她简单包扎后,这才止住了血。 鲜血的流失让古颜夕觉得有些冷,下意识想要往应墨隐身上靠。然而他却忽然起身,只居高临下地冷冷注视着她,良久冷道:“古颜夕,我真想让你死在这里算了。” 古颜夕艰难抬头,似是没听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 她好心好意豁出命去救他,可他竟说出这么冷酷无情的话?心里面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让她有气不能撒,古颜夕十分困难地站起身,明明摇摇欲坠,却故自捂着伤口,转身一步步往自己的马走去。 “你知道亲眼看着重要的人从眼前离开的感受吗?” 前行的步子被这句话打断,古颜夕没有回头,心却莫名紧了一下。 应墨隐没有往她的方向去看,一双冷眸望着远处,眸色深沉。冷风徐过扬起他发带飘扬,额前的碎发挡住了眼中景色。他慢慢闭上眼眉头皱起,像是回忆起什么极其痛苦的事,整个身体紧绷,手也握成了拳头。 “五年前我初上战场,年少轻狂不知轻重为何物。明知那可能是敌方的陷阱却一意孤行深入,只想取得敌方大将的脑袋来证明自己的实力。”低沉的声音响起,含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情绪,“结果却深陷敌军包围,几乎要送了性命。” 从没听他说起以前的事,古颜夕慢慢回身,觉得他要说的似乎与刚才的事有几分关系。然而看到他面上露出从未有过的痛苦表情,她突然有些不忍,偏过头去道:“不要说了。” 闻言只扯着嘴角笑了笑,应墨隐继续道:“可是就有那么一个蠢货,在其他所有人都不信我的时候,只有他信我。跟我深入敌军,陪我出生入死。 可然后呢?”说着,他轻笑几声,笑容苦涩,眼神讥讽,“然后他死了,为了我,为了我这个没用的大将,为了我这么一个自私的人,身上被戳了无数个窟窿,却仍旧死死抱着那群人给我一线逃脱的机会。” 他在笑,可眼神无比哀凉。那笑容中的苦涩跟自责深深刺痛了古颜夕的心,她看着他,看着他转身一步步走向自己,用几欲崩溃的语调道:“我就那样看着他从我面前死去,可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明明该死的是我啊,凭什么要他去承受?” 古颜夕紧咬下唇慢慢伸手,贴上他微凉的侧脸,语重心长道:“因为他不想看着你死啊……” “难道我愿意看着他死吗?”怔怔问着,他捏紧的拳头几乎骨节泛白,“生死有命,老天若要一个人的性命怎么都不会放过他!我应墨隐只是个凡人,虽没大本事,却不会轻易死在任何地方!我不需要谁来救我,也不愿意看着重要的人在眼前一点点消失。我不想再因为自己的愚蠢而伤到身边的人,你明白吗?” 她明白,她怎么会不明白。 可那个时候她又怎么会想那么多,看到危险出现,她的身体要比大脑更快,下意识的保护举动是她以为最好的方式,却是的确没能考虑到一旦死去,留下的人要如何面对这样的残局。 看着古颜夕渐渐微红的眼眶,应墨隐深吸口气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小心避开她肩膀的伤处,眸中愧疚越发凝重:“颜夕,我知道你做的都是为我好,可我毕竟是个男人,是你的夫君,我才是那个应该为你挡风遮雨的人,而不是需要藏在你庇护下的窝囊废。” 听这话,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古颜夕吸了吸鼻子,嘲讽道:“还遮风挡雨呢,刚才要不是我推开你,现在你早就碎成渣渣了。”说着,伸手拧他胳膊上的肉以示惩罚,古颜夕敛眸,低声道,“那你刚才说的那个人……” 果然察觉到应墨隐的身子紧了紧,接着就听他声音很轻道:“那个人……是梨香的哥哥,也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兄弟。” 没想到他跟梨香真正的渊源竟在这里,古颜夕皱着眉,抬头瞥了他眼:“那你照顾梨香,也是因为……” 见他点点头,古颜夕突然有些郁闷。她自打入门就觉得应墨隐跟梨香之间不清不楚,为此还添了不少堵。没想到真正的原因竟只是受人之托,难怪不管梨香做了多少荒唐的事他都不曾重罚过,显然是心有愧疚。 应墨隐垂目看古颜夕不说话,心思一闪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慢慢扶正她的身子,两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柔声道:“你放心,我一直只把梨香当成妹妹。” 她哪里表现得不放心了……古颜夕忽然有些尴尬,推开他的胳膊翻了个白眼。 目光四下闪躲很快落在了地上的老虎尸体上,冲天的血腥气这时逐渐肆虐着她的呼吸道,简直让人恶心的想吐。皱着眉看向应墨隐,古颜夕道:“你觉得如何?” 应墨隐慢慢正色,道:“除了引兽药,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把一头成年老虎引来这里。” 早就心有怀疑,此刻听应墨隐这么说,古颜夕也坐实了想法。不过一时还猜不到到底是谁要对他们下手,更让人意外的是,竟然跟他们想到了一处去。 然而她想不通对方是如何把引兽药下给他们的,她学医这么久,几乎没有东西能躲过她的眼睛。可自己跟应墨隐自打出门后就一直在一起,期间也未曾见过有人靠近,更别说给他们下药了。 古颜夕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忽见应墨隐一言不发,转身向坐骑走去。她看着他俯身在坐毯和背囊处翻找着什么,脑中灵光一闪刚要说话,就看应墨隐已然起身,手中握着的,是一个纸包。 上前拿过纸包,古颜夕在鼻下一晃,脸色微变。重新把东西放回应墨隐手里,她皱眉:“与我见过的引兽药并不相同,味道清和且不刺激,而且……隐约有花香的气味。” 听到“花香”两个字,应墨隐的瞳孔猛地收缩。古颜夕低着头没有看到,她偏着脑袋想了想,复又道:“整个洛阳城的引兽药我之前多少都有接触,这种从没见过,一时倒也猜不出是什么人做的。” 古颜夕猜不出,可应墨隐却已经有了答案。手中内劲使出将纸包化成粉末,他的目光却越过古颜夕的肩膀投向出口的位置……当真是迫不及待想要他的性命,竟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 “反正你我也没事,就先不想这个问题了。”拍了拍手,应墨隐重新指向林中,“不过我们倒是可以顺水推舟,不然岂不是可惜了某些人的处心积虑。” 古颜夕不知应墨隐在打什么主意,却见他眸光冷寒,只觉得马上就该有人要遭殃了! 一个时辰的功夫,狩猎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不少人的箭筒已经没有几支,而身前的背囊却满是猎物。齐澜云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马上,脸上全写着不耐烦。他真是搞不懂容湛的想法,整日里尽搞这些劳什子,难道是要他觉得容召国地大物博,该心怀羡慕吗? “还有多久啊?”往地上啐了口,齐澜云问道。 身后是小厮急忙上前,赔笑道:“爷,还有半个时辰。”说着,指了指身后叠着的猎物,“这些都是赵大人送来的。” 似乎早就知道齐澜云对狩猎没兴趣,赵汉明一早就开始献殷勤,吩咐手下人将打到的猎物全都呈了过来。这样即便不能拔得头筹,容帝见了也不会出言羞辱,齐澜云哪里不知他的心思,闻言撇了撇嘴,表情却很是满足。 “告诉他不用再送,本宫现在要回去了。”打了个哈欠,齐澜云牵着缰绳调头,“猎物你们抱过来就成,别忘了把上面的箭换成本宫的。” 说完,齐澜云“驾”了一声,飞驰而去。然而刚跑了几步就停了下来,他四下望了望,竟觉得有些懊恼。之前只想寻个僻静的地方所以才找到了这儿,可由于没记路线,现在一时间倒是回不去了。 “该死的!”一鞭子抽上树杆,齐澜云口中怒骂。身下的马在这时突然发出一声嘶鸣,本就空寂的环境因这叫声显得更加诡异。他不禁皱起了眉头,隐约觉得空气中似有什么声音正在逐渐逼近,气氛越发凝滞叫他几乎不敢放肆呼吸。他警惕地坐在马上四下张望,正准备松口气时,就见马仰蹄尖声鸣叫,差点把他甩了下来! “你这畜生!”旋身飞起落在地上才没能受伤,齐澜云顿时火大,提起鞭子就抽了过去。哪知不抽还好,一抽马更是疯了一样地四下乱跳起来,接着不等他反应,就这样扬长而去。 顿感不妙,齐澜云正要飞身追过去,忽听一声咆哮震彻耳膜。他急忙转身,眼见远处似有尘土飞扬,定睛一看却是无数疯了的马匹飞奔而来。而在它们身后,几只吊睛大虎正凶猛追赶着,那般凶煞的模样,完全像是失了理智! “太、太子殿下!”率先冲过来的正是赵家长子赵铭仲,他上气不接下气几乎吓得快尿裤子,看着齐澜云在此,不禁急道,“您怎么还不跑啊,那吊睛大虎可不是开玩笑的!” 说完才发现齐澜云身边并无马匹,他正觉得奇怪时,就见齐澜云忽然飞身而起,一脚将他踢下去,自己则翻身坐上了马。 这一系列动作之快几乎让赵铭仲反应不过来,他傻傻呆呆看着齐澜云一张冷脸,正出神时就又被老虎的咆哮惊得立码坐起身来:“太子殿下,您这是……” 可惜没等他说完,齐澜云坐下马匹却再一次仰蹄嘶鸣,像是闻到了什么怪异的气味般,疯癫无比。四下乱跳的蹄子溅起无数飞尘,把赵铭仲吓得屁滚尿流,然而没等他撤出危险的环境,就见马后蹄突然踹过去将他扫翻在地,接着,狠狠踩在了他的左腿! “啊!”撕心裂肺的喊叫充斥林中,更引得那几头老虎越发兴奋。齐澜云来不及再想提起马鞭抽打着马想要逃出,可那马却像受了刺激般,四下乱跳,就是不见跑。 冷汗几乎快要让后背湿透,齐澜云眼睁睁看着吊睛大虎冲到面前,不得不提剑迎面对上。堪堪一次冲撞就震得他虎口发麻,再看足足有四头老虎,也不知要如何才能避开这一关! 四下挣扎拼死抵抗,很快齐澜云就体力不支,难以招架。虽然周围尚有其他公子在场,可性命当头,谁又敢冲上来帮他?怪就怪在明明这么多的人那几头老虎却偏生只冲他来,即便齐澜云再怎么不着调,此时也察觉到了不对。 就在他有些出神的时候,一只老虎忽然跳起,尖利的爪子瞬时在他后背划出一道血痕。齐澜云抵抗不住踉跄着步子扑倒在地,察觉到身后阴风阵阵,嚎叫入耳,他猛地闭起眼,握紧了拳头!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何处冒出了几名暗卫,手执长剑,纷纷刺入老虎身体。野兽的嚎叫震彻山林,几乎连地面都抖了抖。而那几人不慌不忙冷静应对,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见四只老虎再没进气儿,躺在地上,血流一片。 在场所有的人几乎都看直了眼,而那些暗卫在完成事情后很快翻身不见。齐澜云狼狈起身目光中难掩震惊,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几乎让他来不及想任何问题。这时又听几道马蹄声传来,他抬头,就见赵汉明匆匆驾马而来,而在他身后的,却是古颜夕跟应墨隐等人。 这种时候他最不想见的就是这几个人,如此狼狈的模样,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愤愤啐了口转身就欲走,哪知赵汉明却不合时宜地出声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没事吧?” 赵汉明翻下马,急忙走过来。眼见齐澜云如此狼狈的模样,他难以抑制震惊,忙不迭地赔礼道:“谢天谢地殿下没事,若是不然,老臣可真是没脸再见殿下了!” 齐澜云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古颜夕见状眼中色彩鄙夷,赵汉明这般狗腿,也不知容湛要是在场,他又会如何?眼见气氛越发尴尬,众人正不知该说什么时,忽听应墨隐轻咳一声道:“赵大人,既然你在,何不查查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90.-91-齐澜云遇害 听得应墨隐这么说,在场所有人的呼吸都有一瞬间凝滞。刚才发生的事看在众人眼里多少也就算是一场意外,怎么听应墨隐话里的意思,却是有迹可循? 同齐澜云一样,赵汉明对应墨隐百般不待见。听了这话转身瞥了他一眼,眼中满是厌恶。然而碍着规矩,他不得已才好脾气地道:“应候王何出此言?” 早知这老狐狸心里的打算,应墨隐轻蔑一笑,道:“赵大人,此处为猎场外围,凶猛野兽早已被陛下派人赶去山中。眼下莫名出现在这儿,难道就不值得让人怀疑?撄” 一听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忽略的问题,赵汉明顿时脸色微红觉得尴尬,却仍旧不悦道:“也许只是巧合呢,王爷未免也太大惊小怪。” 他说完这才发现一旁的古颜夕肩膀处带着点点血迹,很明显也是刚才受的伤,对此赵汉明心里更是揪着,不由懊恼怎么偏偏是这两个祖宗出了事偿。 经由应墨隐这么提醒,一旁的齐澜云也觉得事有古怪。再看赵汉明百般推脱的样子,他心里更是气恼,扬声道:“若只是巧合,那也是之前清理猎场的宫人们的责任,自当要罚。可若不是巧合,那就是人为,更要罚!” 眼见连齐澜云动了气,赵汉明越发尴尬。瞥了眼满地狼藉的老虎尸体,心里叫苦连天。怎么偏生就是这几个人出了事,眼下要他查,从何查起啊! 古颜夕与应墨隐对视一眼,哪里看不出赵汉明此刻的纠结。她翻身下马表情平静,四下查探一番后,目光落在齐澜云身上:“刚才齐太子这边是否有什么异样发生?” 并不想回答古颜夕的话,齐澜云哼了声,偏过头不理不睬。古颜夕也不生气,只俯下身在老虎的尸体查探片刻后,又来到刚才齐澜云坐过的马旁边。 众人目光紧盯在她身上,见她不发一语穿梭在几匹马中。良久才看她重新转回正中,却是表情严肃道:“不瞒赵大人说,这几匹马,都被人动过手脚。” “什么?”颇觉诧异,赵汉明抬高音调道,“应候王妃,你这般信口雌黄怕是……” “非也,赵大人若是不信,不如去看看这几匹马,是否眼睛通红,喘息凝重。而它们的耳朵里全都有一股恶臭传出,若是我猜得没错,是有人把引兽药下在了马的身上,这样一来不仅能引得老虎前来,更会让马匹发狂,不受控制。” 古颜夕话音刚一落地,就见齐澜云已然走上前去,在几匹马周围转了圈,最后看向赵汉明,脸色很是难看。 被这样盯着,赵汉明浑身不舒服,也急急忙忙凑上前去分辨。然而却是越看越觉得心惊,待到最后,竟是不敢抬起头与古颜夕几人对视。 见状,应墨隐冷笑一声,道:“赵大人,现在还觉得是本王大惊小怪吗?” 登时说不出话,赵汉明垂首,冷汗直流。仿佛是觉得他心里压力还不够大似的,少倾,又听古颜夕补充道:“其实齐太子身上的引兽药味道比之其他人的更浓,想来是有人加了十足的份量给他的马,这才导致连他身上都沾到了。” 众人一听这才回忆起刚才四只老虎只围着齐澜云的画面,没想到缘由竟然在此。齐澜云闻言脸色更是难看,那般阴冷的模样仿若寒冬雪天,几乎要将人都冻住。他缓步上前目光阴沉,钉在赵汉明身上道:“赵大人,你要怎么给本宫一个解释?又或者,本宫自己去问你们陛下?” 他堂堂齐宣国太子,应召国身为战败国不对他百般客气已是可恶,此时竟还想杀了他?这么多的引兽药看似无辜,实际却是有人在制造慌乱,趁势要了他的性命! 是谁呢?在应召国里,有谁是最希望他死的呢? 齐澜云一边想着,目光却穿过众人移到了应墨隐身上。视线相撞彼此间皆是冷意,就这样对峙许久,却未有一人率先说话。 正在气氛越来越凝重的时候,一声“陛下驾到”打破了这里的僵局。原来有人把在林子里发生的事告诉了应炎煦,为防事情有变,应炎煦这才赶了过来。他有些厌恶地瞥了眼满地血腥的残局,目光在触到应墨隐跟古颜夕的时候明显一滞,却是很快移了开去。 “怎么回事?”威严的声音充斥在众人耳中,应炎煦负手而立,冷着脸问道。 还没等赵汉明想好怎么回答的时候,其余在场的公子已经小声把所有经过和古颜夕等人的推论告诉了应炎煦。就见应炎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喝道:“简直胡闹,好好的狩猎场怎么会有引兽药出现!” 应炎煦的火气大得过了分,古颜夕微微挑眉,只觉诧异。这时他身边的一名仆从上前,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就见应炎煦眼微眯,看向赵汉明意味深长道:“赵大人,清理猎场跟负责驯马两件事都是你的人在负责吧?” 被应炎煦当众点名,赵汉明身子一震,急忙跪了下去:“陛下,此事与老臣无关啊!” “当然不能关赵大人的事,否则……你岂不是意图陷害皇族贵戚?”却是应墨隐接过话,似笑非笑地看着应炎煦道,“可口说无凭,赵大人如果拿不出证据,怕是不能服众吧?” 这般不怕事大的态度果然让应炎煦的脸色更加难看,几乎以为应墨隐是否察觉到了什么。吩咐人去将清理猎场和驯马的几个人带了上来,应炎煦扫了他们一眼,冷声道:“说吧,这件事是谁做的?” 那几个小厮几乎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眼见周围狼藉一片,再加上应炎煦此刻的态度,全都抑制不住发起抖来。一个个“咚咚”地往地上磕着头,言辞慌乱,却全都是说此事与自己无关。 见状不由更是烦躁,还没等应炎煦再一次开口,齐澜云忽然上前,手握长剑瞬间砍掉了其中一人的脑袋!不顾周围一众诧异的目光,他转向应炎煦,邪邪笑道:“既然查不出来,那就通通都杀了,反正也算是他们的责任!应帝,你没有意见吧?” 如此挑衅的态度分明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应炎煦眼中迸射出几道利光,阴冷慑人,却仍旧和缓着语气道:“齐太子,不管是不是他们的责任,这些人始终是应召国的臣民。你这般武断,岂非太过放肆?” 听了这话只笑得更是邪气,齐澜云挑眉,满不在乎道:“我是看应帝什么都查不出来,才不得不帮你一把啊!” 明显的嘲讽让在场所有人都微微心惊,应炎煦早已气得憋闷,眼微眯露出不悦神情,却不好当众发出来。他转过头冷冷看向赵汉明,沉声道:“朕给你一个时辰查明此事,若是查不出来,你自己提头来见朕!” 一听这话,古颜夕含笑敛眸,唇边翘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应。应炎煦这是被逼入绝路不得不放狠话来巩固自己的威信,可她与应墨隐谁都清楚,赵汉明是多么重要的存在,应炎煦给他查明事情的特权,更是给了他能够自保的机会。 毕竟一个时辰的时间,可以做很多事了。 哪里会给他们这个时间,就在应炎煦转身正要离开的时候,忽听人群中发出一声“咦”,接着就见范御凡走出来,看着正在不远处打着响鼻的一匹马,皱眉道:“那是什么?” 应炎煦停下脚步,跟随众人一起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匹马身上的坐毯下摆,似乎挂了什么东西。古颜夕此刻距离那匹马最近,上前俯身将东西取下,抬手扬了扬:“是一个小包。” 因为太过玲珑,是以若不仔细根本无人能够察觉。与此同时就见跪倒在地的仆从中有一人正浑身剧烈颤抖起来,应炎煦眼皮一跳,急忙吩咐身边的人将其拿过来。 暗红的色彩与坐毯如出一辙,仅有两指宽的大小更是袖珍。之前在应炎煦耳边说过话的男子小心地将包打开,顿时散出一股浓郁的香气,引得在场所有人都纷纷皱眉。 赶紧合上小包,男子低着头,微微皱眉道:“是……引兽药。” 应炎煦长出口气,也不知该觉得庆幸还是不幸。他目光很快落在刚才发抖的男子身上,不发一语,却已有人上前将人扣住。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男子,声音平淡,掷地有声:“这荷包是你的?” “是……是奴才的,可……”男子话没说完,一旁齐澜云已然再度提剑劈了过来。应墨隐见状,哪里还肯看着疯子放肆,于是仅冷眸一扫,指尖石子顺势飞出,击中了齐澜云的手臂,打偏了他剑将要落下的位置。目光缓缓移向最后刻进树干的长剑,他眼中含着利光,似提醒般道:“齐太子,听别人说完话,是礼仪,更是教养。” 明眸一闪,齐澜云大笑:“一个下人,也配本宫听完他的话?” 他话音刚落就见那仆从大声哭了起来,下身已经失禁,整个人疯了般吼着:“不是我,不是我……” 这般瞧着明显是已经疯了,如此一来倒是不好再查.应炎煦只想匆匆了了这桩事,于是也不再多问什么,挥手就吩咐将人拖下去。古颜夕见时机已到很自然地迈步而出,先是冲着应炎煦一礼,接着道:“陛下,此事臣妾也算是受害人,有句话倒是不得不讲了。” 早知古颜夕一旦出现就绝对没有好事,应炎煦脸色冷了几分,带着厌恶提醒道:“平南王妃,你有什么事,出了狩猎林再说也不迟。” “陛下,臣妾记性不好,为防止忘记,还是现在说得好。”不硬不软给应炎煦碰了个钉子,古颜夕敛眸扬唇,少倾,看向那个暗红色的小包,“臣妾略通医术,这点陛下是知道的。刚才拿着那个小包,臣妾闻着里面倒是有明香花的味道,可既是引兽药,为何还会有明香花呢?” 她一说完,就见在场有几个人变了脸。心中顿时暗笑不已,面上平静复道:“臣妾同洛阳城大大小小的药铺都有几分联系,而其中会用明香花来调和引兽药气味的,只有赵大人的家的铺子呢!” “你胡说!”顿时慌了,赵汉明完全顾不得利益尊卑,就这样大吼起来。 被他这样吼着,古颜夕顿作委屈状望着应墨隐,后者上前将她挡在身后,面无表情地看向赵汉明,浑身阴冷气息散出,瞬时让赵汉明低了头去。 “赵大人,内子只说是你赵家的铺子又没说是你,你急什么?”面带嘲讽,应墨隐笑道,“不过下药的是你赵家的人,用的药也是你赵家所产,这世上还真有如此巧合的事啊?” 哪里不懂应墨隐火上浇油的说法,赵汉明急忙跪倒在地,冲着应炎煦哭诉道:“陛下,您就是给老臣天大的胆子,老臣也绝不敢做这种事啊!如此明显的布局,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发现的!” “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事情一旦成功,赵大人不知要灭掉多少眼中钉、肉中刺呢!”忽而出声,齐澜云冷冷看着赵汉明,心中已有了想法。 虽然昨日跟这老狐狸的交易还算愉快,可他总觉得对方还留有后手。果然今日狩猎就被他坑了,若不是他做的,为何关键时刻偏偏有他赵家的暗卫冲出来?如此作法明显是想让他知道赵家的厉害,以此在之后的交易中,能够掌握主导地位。 简直可恶,这老东西还真以为自己稀罕他那二分之一的铜矿?! 闻得此言,赵汉明吓得全身都被冷汗浸透。虽然接触不过那么一次,他也已经摸透了齐澜云的性子。眼下他这么说,明显就是…… “赵大人毕竟跟在朕身边多年,做事一向勤恳,绝不会如此。正如他说得此番布局太过明显,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发现,所以若是有人故意陷害他也未可知啊?”良久,应炎煦缓声而出,明显是下了定论。 齐澜云还想再说什么,但看着应炎煦的神情,终究没有继续。冷静下来想想他今日也放肆够了,于是冷哼一声恢复往昔邪魅笑应,道:“应帝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不过本宫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应帝不会连点表示都没有吧?” 就猜到他不会善罢甘休,应炎煦哼了声没有回答,只转身离开。一场他以为热闹的狩猎终究成了闹剧,也不知他此刻作何感想?古颜夕看着应炎煦离去的背影,心中的石头却放了下来。眼下赵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一定会更着急寻找新的人去扶持,这样一来无暇顾及到她,她便有机会再去查查年前那场战争到底是怎么回事。 仍旧没忘要找肖洛凡的信念,只是时间越久,古颜夕却越发不确定。尤其是她跟应墨隐感情渐进,她不知道要如何跟他说明,更不知道如果真的找到肖洛凡后,自己又该如何抉择。 “应候王爷跟王妃真是叫老臣大开眼界,连引兽药出自赵家这种事都能分辨得出,当真厉害。”当人群渐渐离开,赵汉明踉跄着从地上爬起,面色阴沉看着古颜夕他们说道。 古颜夕看了看应墨隐,两人都只觉得十分好笑。应墨隐淡淡看着他,良久却只伸手指着后方:“赵大人,本王劝你与其在这里疑神疑鬼,还不如去看看你的长子。”说着,他拉着古颜夕,一边转身,一边补充,“腿基本上是废了,若是还想他活命,趁早找个大夫治病吧。” 无视身后情况,古颜夕一行平安离开了树林。如果古颜夕没有受伤,那么他们几人站出来的举动就很值得让人怀疑,为此,应墨隐还曾经安排了几个细作,想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谁能想恰巧是被人设计而因祸而福拿了便利,他们这才能伪装成受害者,用引兽药来布局给赵家背一个黑锅。 即便事后有人怀疑也全然没了证据,只要他们不认,就不会有任何麻烦。倒是赵汉明这边,接连吃了这么多憋,接下来恐怕是要赶紧再寻一条后路了! 由于林中的意外,应炎煦已经起驾回宫,其余女眷们迎回了家中男眷,也都纷纷退场。古颜夕他们反正也不着急,便屏退了随从,在林外散步闲聊。原本还有些阴沉的天色此刻逐渐露出了一角太阳,虽不强烈,却很是温暖,正如他们此时的心情一样。 那头古流轩正与应墨隐低声说着什么,他刚刚回城,对这个妹夫的了解除了不败鬼王的名号外,再无其他,现下自是希望多了解一点。 看着应墨隐很是得体的与他搭话,举手投足并不见不耐烦,古颜夕笑笑,只觉欣慰。 从开始到现在,看似只有一个多月,却好像过去了很久。接连遭遇了那么多事,虽然很多时候都是冲着她来,可应墨隐却没有真的置她于不顾。他的为人并不像他表现的那样冷漠,也正是如此,古颜夕才会慢慢靠近。 只是每每看到这种平静她的心会不自觉担忧,害怕真相被拆穿,害怕一切化为泡影。 “颜夕。”这时,范御熙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古颜夕转身,就听他继续道,“你近来……似乎变了很多。” 敛眸笑笑,古颜夕抬手将碎发别于耳后:“表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一开始我就选了这条路,为了活着只能走下去了。” 眸底生出几分疼惜,范御熙早知古颜夕的决断一向不会改变,却还是多问了一句。垂首抿嘴笑笑,他道:“那你应该知道,从今天开始,你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局面了吧?” 应炎煦、赵家、白家三方牵制,彼此谁都不敢先动。而她与应墨隐只要打破这个平衡,那整个应召国都会大乱。她或许只是想通过制造麻烦来从缝隙中寻找真相,却没想过一旦发现所有的实情,又要怎么去面对。 更何况以应墨隐的真实身份,陪着她一起,完全是将她置于更大的危机之中啊…… 然而这些话范御熙只能在心里想想,他不能说,不愿让古颜夕背负更多。见他不再吭声,古颜夕不由心生几分内疚。无奈叹了声,她垂着头,浅声道:“表哥,如果真的有什么危险,你们千万不要管我。我不想把你们,把范家都……” 话没说完,头上已经挨了范御熙一扇子。古颜夕捂着脑袋委屈地看着他,就见他板着脸道:“你是我妹妹,我怎么能不管你?” 说着违心的话,范御熙脸上笑意不减。 目光越过古颜夕的肩膀往后看去,他深吸口气缓缓叹出,又道:“不过眼下,倒是有比我更关心你的人了。”他说着,按下眸中失落的色彩,柔声道,“颜夕,答应我,不管什么时候,都别忘了表哥……还有范家。” 范御熙的好古颜夕看在眼里,可他越是好,她越觉得过意不去。点点头绞着手中帕子,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她害怕自己好不应易鼓起来的勇气,会渐渐消散。 平安回府,应墨隐扯着流若给她重新包扎伤口。听着流若絮絮叨叨的埋怨,竟如安神曲一般,让身心疲惫的她很快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色已黑,古颜夕四下望望起身点了蜡烛,却不见应墨隐的身影。随便擦了把脸推门而出,竟发现整个王府一片漆黑,气氛很是古怪。 心中隐约觉得奇怪,古颜夕站在原地想了想,转头就往古青怡的卧房走去。哪知步子刚刚迈出就听身后传来“吧嗒”一声,她急忙回身,什么人都没发现。 这样的气氛倒叫一向淡定的她都有些紧张,小心地往前迈了一步,古颜夕忽然感觉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她警惕地俯身捡起来,却发现只是一颗小石头,在月光的照耀下,正闪着有些奇异的光彩。 仔细端详许久古颜夕才想起这石头正是王府西边河流中的,以前她刚看到的时候还觉得很是惊奇,只可惜那时候与应墨隐的关系并不融洽,所以并未过多涉足。 眼下在这种环境出现了这样东西,到底说明了什么? 鬼使神差般,古颜夕改变了方向。她沿着回廊往王府后院走,熟悉的小道带着陌生的氛围,幸好有月色陪伴,才不那么让人紧张。虽然不觉得这是歹人所为,可古颜夕一路仍旧很是小心。待到穿过西院来到后门的院子时,周围突然亮起一片烛火,整齐地摆放在两边,仿若一条通道,向着后门延伸。 91.-92-古颜夕,我得不到的,你休想得到 莫名竟生出几分期待,她深吸口气,鼓足了勇气走过去,把门推开。 不同院中的光亮,后门的通道处依旧是一片漆黑。古颜夕一点点挪步往西边的河流走去,望着前方月色下的清透河水,那般透亮,竟叫人完全移不开眼。 “嘭!撄” 突然,天空中传来一道巨响,惊得古颜夕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五彩斑斓的色彩在这一时刻逐渐绽放,她抬起头望着天际,几乎忘记了怎么说话。 是烟花偿。 接连的爆竹声从四周响起,无数色彩绚烂的花火在天空逐一绽放。映着皎洁月色的唯美光景在这一刻几乎让人分不清是梦是真,独有那站在不远处的锦袍男子,仿若寒冬时的一轮暖阳,晃花了她的眼,搅乱了她的心。 古颜夕没有动,她怔怔地站在原地,头顶是盛开的灿烂花火,而她的眸子却只盯着不远处的应墨隐,直到对方冲她伸出了一只手。鬼使神差般地走过去,见他笑容温和,她不自觉紧了手,道:“你……” “生辰快乐。”应墨隐笑说着,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闻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古颜夕抓紧他前襟的衣裳,把头埋了进去。良久才平复了心情,她撇了撇嘴,道:“一把年纪了还搞这些,不嫌丢人啊。” 闻言笑意更甚,应墨隐长出口气,似感叹般道:“是啊,一把年纪了,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起码在一个月前他都没有想过这辈子会为讨一个女人的欢心而做出这种事,他应墨隐在洛阳城出了名的冷面冷心,笑一笑都会让人觉得诧异,更何况做这种事?然而今天当他看着古颜夕再一次豁出性命挡在身前的那一瞬间,他想,不能再这样矜持下去,为了她,总也要做些改变。 还是从古流烟处知道今天是她的生辰,想到她肩膀处的伤,应墨隐心中更是内疚。 原本还没想到要如何给他庆生,最后还是流若突发奇想,帮助他策划了这么一场惊喜。他其实不太懂古颜夕此刻是什么心情,尽管嘴上说着别扭的话,可看着她眸底那蕴含的温暖跟笑意,他也觉得满足。 “你说,是谁教你这么做的?”少倾,古颜夕抬眸问道。 不由觉得有些尴尬,他伸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眼。见状古颜夕哼了声,目光快速移向不远处的树丛,扬声道:“流若,知道你风流倜傥万花丛中过,可你别把王爷给带坏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身影“咚”从树上掉了下来。流若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埋怨地瞪向古颜夕,口中怒骂:“没良心。” “噗嗤”笑了出来,古颜夕一脸得意。这时才察觉到应墨隐炙热的目光一直围绕在身,她看过去,羞赧地垂首瓮声道:“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应墨隐脸上的笑意有一瞬间僵住,眼中神彩有些失落:“你不喜欢?” 急忙摆手,古颜夕解释道:“没有不喜欢,我只是……只是心疼你。” 一个往日里连头都不肯低的大男人却要为自己做这些,古颜夕不用想也知道准备的过程中应墨隐有多尴尬。府中下人众多,万一有个多嘴的说了出去,怕是第二天他就要成为众人津津乐道的主角。这事儿说得好听是疼惜妻子,说不好听就该成不务正业、没心没肺了! 应墨隐哪里不懂古颜夕的心思,自打战败后他处境一向尴尬,当然不太适合做这种抛头露面的举动。可他仍旧目光坚定,抬起古颜夕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他笑着,柔声道:“我眼下可是这世上最为关心你的人,为了你,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听到了?”没想到应墨隐竟然听见了自己跟范庭川的对话,她顿时有些慌乱,不知他是否猜到了什么。 然而应墨隐并不多言,只再一次将她拥入怀中,头顶的花火即将落入尾声,却在此时绽放进了月下二人的心中。 今夜的应候王府一片气氛融融,不管主子还是下人全都心情愉悦。而相隔几十里之外的皇宫在这样的夜晚依旧宁静一片,除了照明所用的宫灯悬挂在回廊上,放眼之处,皆是阴暗无声。 白日里庄严华贵的栖凤宫外面看起来乌黑一片,殿内却似有点点烛火晃动。守夜的宫人们拼了命地扇点暖炉想要让整个宫殿暖和一点,可也不知是否跟宫殿的主人有关,无论他们怎么努力,寒风刮过,仍旧冷得彻骨。 白盈盈一身明黄里衣斜靠在贵妃榻上,卸去浓厚的妆容,此刻看起来脸色很是苍白。她看着跪在下首瑟瑟发抖的宫女,凤目一沉,声音带着几分尖利:“当真?” “千真万确。”压力缓和了几分,宫女松了口气回道,“很多人都看到……王府今夜放了烟花,欢声笑语一片,气氛很是……” “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冷声打断宫女的话,白盈盈不自觉捏紧了帕子,并不想听她继续刚才的的话。 再一次抖了抖身子,宫女慌乱地低头却没了声音。直到白盈盈重新重重“嗯”了声,她才头埋在地下,用很是微弱的声音道:“是……应候王妃的生辰……” “啪啦!”话音刚落,上首的白盈盈已然掀了手边的茶盏下来。上好的白瓷瞬时变成了碎片,滚烫的茶水浇了宫女一身。她忍着疼低声喊着娘娘息怒,身子却抖得如筛子般停不下来。 白盈盈的目光望向远处,眸底翻滚着千涛骇浪。好,好一个古颜夕,好一个应候王妃!短短不过一月她竟顺理成章成了应候王府的女主人,简直是太好了!整颗心痛得几乎要拧在一起,白盈盈呼吸急促捂着胸口,憋闷不已。 “娘娘,您现在有孕在身,小心身子啊……” 这时耳边响起宫女弱弱的提醒,让白盈盈意识重回。 看着面前狼狈的宫女,她的眸底突然划过一道利光。就这样“嗤嗤”地笑了起来,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花枝乱颤的模样再不见白日里高贵典雅的形象,只余疯癫,还有怨恨。 一夜过去,第二天天刚亮,应候王府就接到了宫中传来的旨意。古颜夕睡眼惺忪地爬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皱眉:“皇后?” 原以为又是应炎煦要没事找事,却没想这一次竟成了白盈盈?不是都怀孕了吗,就不能安安静静的做一个傻孕妇? “皇后说因为之前遇刺一事,一直都没能好好安抚众人。眼下她有孕在身不能随意跑动,深宫寂寥也只想找人进宫陪她说说话。”凌薇转着眼珠子想了想,说道。 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空虚寂寞冷? 懿旨已下,古颜夕即便百般不情愿也不得不去。不过心知此事绝没表面看起来这般平和,是以在容骁的建议下,古颜夕特意带了凌薇跟流若一起随自己入宫。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当她出现在栖凤宫的花园时,已经到场的夫人、小姐们纷纷向她做礼问安,古颜夕一一回过,抬头便见白盈盈坐在上首,手抱暖炉,笑容很是和煦地冲她点了点头。 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古颜夕稍一做礼,笑道:“许久不见,娘娘的气色看起来倒是好了很多。” “托王妃的福。”示意她坐在一旁,白盈盈笑道,“之前遇刺的事可叫本宫心惊了好久,所以养了这么些日子,才敢让你等入宫来。” 听着下首众人谢恩的声音,古颜夕似笑非笑道:“娘娘既然有孕,还是应当多多静养安胎,身子要紧。” “哼,应候王妃这话难道是觉得皇后多此一举,而你也不愿意进宫陪伴凤架?”古颜夕话音刚落,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道嘲笑。不看也知道来者何人,她笑着点了点头却不起身,全然没把来人放在眼里。 荷妃咬牙瞪着古颜夕,虽气恼,却毫无办法。古颜夕的品级与她相等,即便不做礼数也没人能说什么。然而想到家中近日发生的事,听自己父亲之言似是与古颜夕脱不了关系。想到这儿就不愿意让她好过,荷妃张狂一笑,扬声道:“怎么,应候王妃是觉得理亏所以才不说话吗?” 古颜夕平生最烦两种人,第一种是蠢得无可救药的人,第二种是不自量力的人。 荷妃倒好,两样都占了个全乎还总在她面前招摇过市,闻言她轻笑出声慢慢起身,望着荷妃道:“荷妃一来就大呼小叫,你觉得皇后娘娘能安心静养吗?” 眼见荷妃被噎住,古颜夕上前一步,贴近荷妃用全场都能听到的声音继续道:“不过荷妃你没生养过,不懂这些也正常。可娘娘本就因之前的事心悸难眠,往日里饮食和用物皆为清淡无香,你就算不懂也不该不清楚太医院的吩咐吧?” 说着,她侧目看向皇后:“所以像荷妃这般满身脂粉香气的,娘娘还是过少接触为好,免得一不小心闻多了诸如麝香般的香料,那可是会出人命的!” “应候王妃你……” “给本宫住嘴!”白盈盈重重拍桌打断了荷妃的叫嚣,她瞪了她一眼,这才看着古颜夕道,“王妃的话确有道理,本宫自会多多注意。” 两句话就让荷妃脸上无光,古颜夕轻蔑一笑,重新落座。荷妃气得几乎快要把手掌抠烂,可碍于在场的白盈盈,之后竟是一句话都不肯再说了。三人相对却无言,时间一长,气氛不由显得尴尬。下方的妇人小姐们倒是彼此间闲聊甚欢,如此一来倒与上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古颜夕坐久了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身旁两个女人虽不说话,可不用想也知道她们此刻没打什么好主意。目光四下飘散徘徊在二人身上,忽而她眸底一亮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面上并不改色,片刻后就听白盈盈道:“坐了这么会儿倒是出了一身的汗,应候王妃,你陪本宫去换身衣裳吧。” 皇后发令,她又怎敢不从。随着白盈盈起身经过荷妃身边,古颜夕的衣袖不知怎地挂上了荷妃身后宫女的上衣下摆。看着对方很快跪倒在地面带惊恐,古颜夕笑得意味深长,亲自起身将人扶了起来,道了句“无事”。 “装腔作势!”接着,就听荷妃出声骂道。 对此并不在意,古颜夕快走两步跟上已经走远了的白盈盈。 虽然她们人就在栖凤宫中,可走到后殿仍旧花了一柱香的时间。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就见白盈盈换了衣裳出来,黄底金边的袍子十分大气,艳色牡丹巧绣于上,更是相得益彰,更显高贵。 “这衣裳,本宫刚进宫的时候最喜欢。”与古颜夕前后走着,白盈盈忽然道,“不过后来日子久了,反倒不太喜欢这么华丽的色彩。许是年纪大了吧,越来越心仪浅色的东西了。”说着,她晃了晃手中帕子,边角处一抹柳叶瞬时落入古颜夕眼中。 心念一动,古颜夕却仍旧保持和婉道:“娘娘说笑了,与年龄又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该是心境吧。越是清浅的颜色,越是简单,对人来说,也越是能够掌控。” 白盈盈听着这话心却沉了下去,她淡淡扫了古颜夕一眼,道:“王妃真是会说话,难怪能得王爷那般亲睐。” 秀眉微扬,古颜夕含着淡笑,并没回答。 这时才发觉周围伺候的宫人们已经缓缓退到了远处,古颜夕心中冷笑,几乎已经猜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 “听说昨日是你生辰?”良久,古颜夕就听白盈盈如此问道。 点点头并未遮掩,古颜夕坦然道:“这种小事都让娘娘知道了,臣妾真是不好意思。” 明知古颜夕说得是客套话,白盈盈心情却更是起伏。伸手握在栏杆上,那般用力几乎骨节泛白。她深吸口气望向远处,眼神淡淡:“昨日应候王府烟火灿烂,整个洛阳城的人都知道,本宫又怎会不知?”说着重新看回古颜夕,眼底的惊涛骇浪也在此刻翻滚,“你真是好福气,本宫认识他这么多年,都没见他为谁做过这种事。” 隐约带了埋怨的语气让古颜夕脸上笑意更浓,她微微躬身做礼,朗声清平:“臣妾也觉得自己很有福气,可若是没有娘娘跟陛下成全,臣妾断断嫁不了王爷的。” 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听古颜夕这么一说更是当头被刺了一刀,白盈盈终于撤去了脸上仅有的淡容,取而代之的则是愤恨跟嫉妒。眼见古颜夕依旧只面含淡笑地看着自己,她紧咬下唇,愤愤不平道:“古颜夕,你根本就配不上他!” 这是准备摊牌了吗?古颜夕心中冷笑,依然平静道:“臣妾听不懂娘娘的意思。” 哪知白盈盈猛地凑近一步,压低声音狠狠道:“你不必在本宫装模作样,你是什么德行,本宫会不清楚?”说完这才拉开距离,她冷笑一声,继续道,“一个庶出能嫁进应候王府为正妃已经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了,安安稳稳当你的花瓶就是,竟还敢勾引王爷!” “什么生辰,什么烟火,古颜夕你还真把当成应候王府的女主人了?” 如此刻薄的话很难想象出自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之口,古颜夕面带惋惜地“啧啧”两声,忽而笑道:“皇后娘娘,若我不是应候王府的女主人,那又该是谁呢?” 越看古颜夕的笑脸越觉得心痛,白盈盈深吸口气,压低了声音怒道:“那个位置、那个位置本该是我的!” 眼微眯,古颜夕并不觉得意外。早在第一次见面就觉得白盈盈对应墨隐的态度很不一样,对自己就更不一样。虽然她满心起疑也曾直白问过,可却一直没能确认。眼下虽不知白盈盈抽的什么疯说这些,可既然她承认了,那…… “娘娘在说笑吗,你现在可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啊,放着皇后不做却想做王妃,这话说出去,有人信吗?”神情鄙夷,古颜夕冷笑,“更何况你现在跟陛下连孩子都有了,还心心念念惦记着应候王妃的位置,岂非太过可笑?” “你懂什么!”紧咬下唇,白盈盈面色惨白,明知古颜夕说得每句话都很对,可她就是不甘心。嘴唇几乎快要咬破,她道,“我与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们经历过的,不是只在他身边一个月的你能比得上的!” “那又怎样?”闻言却并不生气,古颜夕看着白盈盈一字一句,“青梅竹马如何,经历重重又如何?你最终还不是选择了皇后的位置,为了家族荣耀而放弃了他,你才是最没资格提起他的那个人,眼下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古颜夕每说一句,白盈盈的心便紧一分。 待到最后,竟是被堵得哑口无言。应墨隐一直以来都是她心里最痛的地方,往日里连她自己都不敢随意触碰,此刻竟被古颜夕贬得一文不值。 这个女人,坐上了她最想坐的位置,睡在了她最爱的男人身边。而且……而且她还得到了那个男人的心!白盈盈呼吸急促地瞪着古颜夕,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一般,良久她却突然大笑出声,一边摇着头,一边逼近古颜夕。 “你说得对,的确没有意义,可我白盈盈偏不信!”猛地抓过古颜夕的胳膊,白盈盈犹如疯了一样道,“我得不到的,也不会让别人得到。古颜夕,你别怪本宫心狠,要怪就怪你勾引了不该勾引的男人!” 说着猛地一推古颜夕,借用反作用力,白盈盈踉跄着往后倒去。身后栏杆在她的冲撞下显得是那么不堪一击,随着“咔嚓”一声断裂,就见白盈盈整个人翻身而下,“扑通”一声掉入池水中。 这边的响动终于惊起远处宫人们的注意,然而他们看到的,就是白盈盈在古颜夕的推搡下落入水中。很快有人跳下水去救人,其余几个赶去前殿请荷妃等人过来。古颜夕站在那儿不躲也不逃,甚至还悠哉地找了处相对宽敞点的地方。她双臂环胸靠在树上,看着人们乱糟糟地忙成一团,嘴边扯出一抹嘲笑。 为了那近乎畸形的爱,白盈盈可真是煞费苦心,难怪自己每次进宫都会被找些麻烦出来,她原以为是荷妃安排的,现在想想估计大部分都出自白盈盈的手吧。不过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疯女人竟把主意打到了孩子头上,深冬的池水有多凉她不用试也知道,再加上因为之前的事白盈盈一直气血不足,这么掉下去怕是…… 很快白盈盈就被人救了上来,然而却是浑身僵直,嘴唇青紫,失去了意识。有眼尖的宫女立码发现她两腿之间已经见红,所有人这时不禁都慌乱起来,急忙抬着人回寝宫,派人去请太医来。 荷妃这时才不急不缓地出现,没等任何人说话,指着古颜夕就道:“应候王妃谋害皇后跟龙胎,来人,押下去!” 在场的侍卫们多是之前跟随白盈盈去过隋云寺的人,早就知道古颜夕厉害的他们,此刻只面面相觑,竟无一人敢上前押人。 见状,荷妃气得抓狂,提高声音道,“怎么,是要本宫请陛下过来才使唤得动你们吗!” 荷妃说完,依旧无人上前。这般跳梁小丑的表现让古颜夕敛眸笑了起来,重新抬头,无视她眼底那抹愤恨,古颜夕淡淡道:“眼下事情尚未定论,荷妃怕是治不了我的罪吧。不如先去后殿瞧瞧皇后娘娘,等她醒后看她怎么说。” 心中笃定古颜夕这一次绝对跑不掉,荷妃冷哼一声率先走去,古颜夕在后收敛了面上的闲散,也跟了过去。 后殿内已经忙作一团,宫中所有太医都被叫了过来。不多会儿功夫就连应炎煦都被惊动了,他看到一盆盆的血水往外端,不由怒道:“混账东西,若是皇后有什么意外,你们也都别活了!” 一向温和的应帝发了这么大的火,可知事情到底有多严重。这时他突然听到身后有嘤嘤的抽泣声,原本就烦躁的心情更是加重,侧目怒道:“哭什么丧,人还没死呢!” 荷妃被他喝住明显一愣,随即更加委屈道:“陛下,臣妾是替皇后娘娘不值啊。娘娘一向待人温厚,谁料竟会被下此毒手!臣妾人微言轻左右不了,还望陛下为皇后娘娘做主啊!” 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应炎煦下意识就向古颜夕望去。被他这般审视着古颜夕依旧淡定自若,视线坦荡丝毫没有闪躲之意。见状什么都没说,应炎煦重新转过头,很快就见太医院首从里面冲出,禀道:“陛下,娘娘的血已经止住了,只是……” “只是什么?”眼皮一跳,应炎煦脸色冷冰。 92.-93-应候王妃你可知罪 “只是……孩子没有保住。”说着,太医院首低下头,几乎不敢去看应炎煦。 气氛有一瞬间的冷凝,不见应炎煦再说任何一句话。他僵直着后背站在那里很久很久,才缓缓把眼从房内移开望着外面,道:“还有呢?” 没想到应炎煦竟然看出来了,院首浑身一抖,急忙低下头道:“还有就是……娘娘身子本就不好,经凉水入体才导致小产。可由于胎像本就不稳,此时寒气入体,今后怕是……怕是再也没有子嗣了……撄” 院首的声音一点点低下去,可在场的人却都听得清楚。古颜夕这时也不禁觉得诧异,毕竟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她看不到应炎煦此刻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整个人都仿佛失了魂一般没有了生气。周身的冷寒很快就让屋子里变得更冷,直到房内一声嘤咛传出,他才将将回神,径直走了进去偿。 “皇后,”看着床榻上完全没了血色的白盈盈,应炎煦并没上前关切,只淡淡道,“到底怎么回事?” 白盈盈此刻几乎直不起身子,说话也很是费力。可即便这样她仍旧强打起精神,只饮下一口参汤提气道,“陛下,臣妾不知何时得罪了应候王妃,竟要遭此毒害。臣妾的孩子才那么点,就这么没了……臣妾……” 说着,竟是抑制不住哭出声来。 应炎煦的眼底似有波涛变幻,最后只归于一片宁静。他缓缓侧目看向古颜夕,少倾,冷声道:“应候王妃你可知罪?” 古颜夕挑眉:“臣妾不知。” “哦?”反倒并不奇怪,应炎煦负手而立,斜了嘴角道,“难道不是你蓄意谋害皇后?” 应炎煦的问话刚落,就见榻上的白盈盈似乎有话要说。然而只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应炎煦的一双眼睛依旧锁在离开古颜夕身上。被这般莫测的目光注视着古颜夕也不紧张,她起身捋了捋裙袍下摆,缓声道:“敢问陛下,臣妾有什么理由去害皇后?” 声音响彻整间屋子,众人眼光不由变了几分。 应炎煦脸上并无多余神色,只在她说完后冷声道:“没有理由,那就是过失导致。” 眼微眯,古颜夕打量着应炎煦,反而越发淡定了。目光移到床榻上正注视着自己的白盈盈,她朱唇轻启,却掷地有声道:“臣妾是有过失,没能第一个跳下水救娘娘。可臣妾不识水性,下水反倒添了麻烦,这一点,陛下总不会怪罪吧?” “应候王妃,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刚一说完,就见白盈盈再度哭了起来,虚弱道,“分明是你伸手推本宫入水……本宫不过说你几句为人妻子的规矩责任,你若不想听,告诉本宫就是,何必要害本宫的孩子……” 那般凄惨受伤的模样,若非古颜夕就是当事人,几乎也要被蒙骗过去了。 无奈叹了声,古颜夕故作委屈地看着白盈盈道:“娘娘,明明是臣妾看您被什么崴了脚想要扶您,却没想到身后栏杆断裂您就翻了下去。孩子没了臣妾也很难过,可您也不能这么冤枉臣妾啊……” 说起做戏,古颜夕比白盈盈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此时听她这么一说,在场看到那一幕的几名宫人眼下也分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得纷纷垂首却无人敢上前作证。白盈盈心中恨得紧,正想说话却听应炎煦先出声:“你的意思是说……那栏杆突然就断了?” 心中一惊,白盈盈忽觉得事情不太妙。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古颜夕点点头,沉吟片刻道:“说来也奇怪,刚才我与娘娘所在的亭台平日里都是有宫人打扫过的,怎么会莫名其妙就有东西绊倒娘娘?至于栏杆,好歹也是厚重的圆木,男子撞上去也不见得即刻就断,更何况娘娘?” 古颜夕的分析让事情重新回到原点,也让白盈盈更加着急起来。应炎煦顿了顿没说话只吩咐人去亭台处查看,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就见有宫人抱着断裂的栏杆走了回来,而另一人则手捧着一块儿多角的石子儿,虽然小,但足以让踩上去的人失去平衡。 看着眼前的东西,应炎煦眸底晶亮,却只哼了声:“应候王妃,你该知道即便有这些也不见得能证明你与此事无关吧?” 她当然知道,可若是不顺着演戏下去,最后的结果又怎么能叫人满意? 这时,一直在旁的荷妃突然走上前,盈盈一礼后道:“陛下,臣妾有一主意,虽然可能会冒犯了应候王妃,但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说。” “搜身。”简单道出两个字,荷妃狂妄地瞥了古颜夕一眼,“断裂的木头两端很是整齐,臣妾想一定是有人提前划出了痕迹,才能导致有人撞上去的时候立码断掉。可这种事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那么所用工具一定不会很大。当时在场那么多双眼睛,想要扔掉作案工具肯定不可能,所以只要搜一搜应候王妃的身,就能知道是不是她做的。” 荷妃说完,得意洋洋地看着古颜夕,心里却早就把她看做一个死人。应炎煦听了这话也只敛眸沉思了一会儿,再抬头,听似询问实则确定道:“王妃,没意见吧?” “没意见。”古颜夕淡淡回答,面无表情。 荷妃高兴得几乎快要跳起来,吩咐身边宫女上前替古颜夕搜身。房中的气氛越发凝滞,每个人都盯着宫女的动作,不知能否搜到什么。一会儿过去,就在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的时候,就见那宫女动作一滞,竟从古颜夕的衣袖边缝搜出了一把小巧玲珑的刀子。 众目睽睽之下,当宫女把刀呈到应炎煦面前的时候,人们看着古颜夕的目光纷纷变了色。 “陛下,物证在此,想必应候王妃无话可说了吧!”荷妃冷哼一声,忙不迭地给古颜夕定了罪。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不仅落了白盈盈的胎还让古颜夕获了罪,也算是她为赵家出了口恶气! 应炎煦盯着那小刀看了会儿,目光莫测移向古颜夕:“应候王妃?” 看着这样的结果,古颜夕心中冷笑连连,可脸上依旧没有丁点变化。正是由于她这种异常冷静的表现,使得事情看起来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而一直自信满满的荷妃瞧她如此,满心镇定也不禁打起了鼓,却在沉思过后只当古颜夕在装腔作势了。 “应候王妃,你不说话可是默认了?”荷妃冷笑道。 “荷妃娘娘,如果臣妾没理解错误,陛下应该是想听臣妾的解释的。”得体且冷漠地说着,古颜夕反而冲着应炎煦一笑。她从宫女手里拿过短刀,一边看着一边道,“多谢陛下还肯听臣妾一言,这把刀的确是臣妾的,可臣妾从没用它划过亭台处的栏杆。” “应候王妃,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打算狡辩吗?”荷妃立刻按捺不住,虎视眈眈道。 古颜夕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转身走向断裂的栏杆处,接过断木后动作迅速地举起了小刀。只听“刺啦”一声过后,竟是已添了划痕在上面。把刀扔在一边,古颜夕拿起断木仿佛很轻松地伸手一砍,“咔嚓”一声再一次断裂成两截。她走过去将断木呈给应骁,却不知刚才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已经叫在场多少人眼里变了色。 “嗯?”不明所以,应炎煦只看着古颜夕询问道。 “陛下,既然是利器先造成了划痕,那么根据每样利器的不同,最后撞击时产生的断层也是不同的。”她说着,将两个断层都展露出来,“娘娘撞击后产生的断层曲折弯绕,明显不是太过锋利的东西造成。而臣妾刚才用小刀造成的划痕却整齐平展,由此对比,此事根本与臣妾无关。” 随手扔掉两截木头,古颜夕看向应炎煦淡定一笑,言语中的态度却不应置疑。 自己处心积虑设计好的一切又被古颜夕在眨眼间洗脱得一干二净,荷妃大脑一片空白,而白盈盈同样气得不清。可眼下应帝在此根本轮不到她们来定夺,即便恨不能把古颜夕就地正法,却依然无可奈何。 良久,应炎煦都没有说话。 深邃的眸色不知沉淀了多少心事,他敛眸望着地方不言不语,让原本有些松动的气氛再度紧张起来。一旁的贴身太监见此心念一动,急忙低声吩咐在场的宫人们都先退下。哪知这群人刚走了两步,就听“哐啷”一声响彻屋中,也让应炎煦抬起了头。 发出声音的,正是刚才帮古颜夕搜身的荷妃的宫女。 只是这时却无人去看她尴尬的脸色,而是目光全都被从她身侧掉下的一枚铁片所吸引。层次不齐的棱角跟明显被磨掉的光彩顿时叫众人震惊,一旁的荷妃正觉得不对,就见古颜夕弯身把铁片捡起,莞尔一笑。 “真是巧啊,荷妃娘娘的宫女身上怎么还带着这种东西?”古颜夕说着,把铁片放在鼻下一晃,“还有木头的气味呢?” “你、你胡说什么!”荷妃慌了神,尖声喊道。 古颜夕轻蔑一笑,挑眉道:“臣妾只说这铁片上有木头的味道,其余话可都没说呢,荷妃这么紧张做什么?” 一向说不过古颜夕,荷妃紧咬下唇急忙转向应炎煦委屈道:“陛下,臣妾一时紧张才说错了话,实在是应候王妃的语气太奇怪了!” 应炎煦瞥了荷妃一眼,还没吭声,就听古颜夕再度开口:“说起来今日荷妃便是从亭台的方向过来前殿的吧?” 猛地转头瞪过去,荷妃气得眼通红:“应候王妃,你不要血口喷人!不过是一个铁片能证明什么,你说上面有木头的气味就有了?我看明明就是你做的,却偏偏搞出这些来混乱大家的视线!” 眼见荷妃完全慌了神,古颜夕不由感叹人傻就别出来闹了,就这点智商还想着一箭双雕?就不觉得心有余力不足吗? 早在之前经过荷妃身边时她就已经发现了不对,没有当场揭穿,不过是想看她们做什么。 那般锋利的小刀很明显是为了割东西用,她想起栖凤宫的地形图,很快猜到荷妃想要做什么,所以才偷梁换柱,在那个宫女身上塞了个顺手捡来的铁片。 不过没想到白盈盈也动了同样的心思,两人都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她早就看破了一切。栏杆的木头上其实是有两道痕迹,一道出自于白盈盈,另一道才是荷妃。可惜白盈盈那道位置太偏僻根本派不上用场,她只有稍稍用内力改动了荷妃这道。原想以白盈盈的体重撞过去怎么也不会出太大问题,没想到那疯子用了十足的力,竟彻底栽下去失了孩子。 用一个孩子来设计害她,这两个人全都疯了! 深吸口气不愿再纠缠下去,古颜夕淡淡看着荷妃,缓声道:“是不是我转移视线,你说了不算。若是不信,大可请陛下让宫里的工匠过来看我说得到底对不对。不过我眼下倒对铁片没什么兴趣,荷妃,我想知道你身上为什么会有麝香的味道呢?” 浑身一震,荷妃几乎没听明白古颜夕说了什么。待到回过神后她早已经恼羞成怒,红着脸欲要扑上去撕烂古颜夕的嘴。在被应炎煦示意的宫人们阻拦后,她疯了般叫骂道:“贱货,本宫跟你有什么仇,你几次三番陷害本宫!” 无声一笑,古颜夕走过去,阴冷眸光微闪带着丝丝寒意,成功地让荷妃停止了叫嚣。她冷冷看着尤不甘心的荷妃,少倾指着她腰侧的锦囊:“荷妃你不承认没事,不过你敢把腰上的锦囊拿下来给太医们看看吗?” “凭什么你要本宫拿就拿,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瞧她仍旧故作挣扎,古颜夕微微皱眉,不耐烦道:“用泡过麝香的丝线绣了锦囊,虽然味道很淡,但并不证明不存在。而你身上所用的冷香粉看似掩盖了气味,却恰恰能够加重麝香的药性,常人闻了自然无事,可孕妇就不会了。” 随着古颜夕的每一句话,荷妃恼怒的神情逐渐变得恐慌,到最后竟是站都站不住了。见她慢慢跌坐在地仿若失了魂一样,古颜夕缓缓俯下身,似笑非笑道:“设计皇后娘娘失足落水,用麝香谋害龙胎,荷妃,你自己还有什么话要说?” 用最平和的声音说最恐怖的话,这是古颜夕最为擅长的事。 荷妃怔怔看着她早已忘记替自己辩护,只觉得古颜夕一双眼睛深入古井,而她困在那一汪凝寒中,连动一下都觉得是奢侈。 直起腰身,古颜夕心中冷笑。这么无能的一个人偏偏是赵汉明最有用的棋子,只可惜太过不自量力,才换来今日下场。大好前程就这么被自己毁了,也不知赵家接下来又有什么举动? 至于白盈盈……不用去看古颜夕也知道对方此刻的内心有多怨恨,可那又如何?她之前屡次让她们得逞不过是懒得计较,如今决定好了又怎会再给她们丁点机会来害自己! “陛下,一切水落石出,如何定夺该由您来判决了。”古颜夕淡淡说着,唇角微扬,神情莫测。 应炎煦默不作声看着她,暗淡的双瞳沉沉,完全叫人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就这般静坐了好一会儿,才见他微微动了下身子,视线从古颜夕身上移开,落在了荷妃那儿。 被他阴冷的视线盯着从而回过神,荷妃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跪在地上哭诉道:“陛下,臣妾自知罪该万死,可一切都是臣妾咎由自取,跟赵家没有任何关系。臣妾不求别的,只求陛下不要迁怒赵家,不要降罪于我父亲啊陛下!” 应炎煦的眼波似有几分晃动,一点一点把下摆从荷妃的手心中扯出。很是仔细地捋了捋,他眼睛不抬一下,道:“荷妃,设计皇后、谋害皇嗣,赐鸩酒。赵汉明,教女无方,罚俸一年,官降一品。” 听得此言终于松了口气,荷妃重新跌坐回地上,呆愣望着地面出神,眼中再无丁点光彩。很快有宫人将她拖了下去,她却一点也不挣扎,只在最后眼神恶毒地看向古颜夕。浑然不觉自己此刻正在被人诅咒,古颜夕冲应炎煦一礼,道:“皇后娘娘还要休养,若是无事,臣妾便先告退了。” 说完见应炎煦没有异言,她转身正要走,却见从旁走出两个太监,拦住了去路。 “陛下?”心中突觉不妙,古颜夕秀美高挑,看向应炎煦。 后者终于抬起眸看了过来,只见他唇角溢出一抹怪异的笑容,道:“应候王妃自己不也说有过失吗,既然错了,难道还能一走了之?” 阴险! 古颜夕心中怒骂,面不改色:“那不知陛下要如何惩罚臣妾?” 神情突然带了几分趣意,应炎煦盯着她,道:“朕也尚未想好,就先请应候王妃去牢里坐坐了。”他说着,大手一挥,刚才挡路的两个太监走上前来要将古颜夕扣下。 冷眸扫过二人,她小心避开他们的接触。似笑非笑地回望了应炎煦一眼,古颜夕一言不发,跟着那两人往天牢的方向走去。 屋内登时一片寂静,直到她走远了,白盈盈才小心地看着应炎煦。并不知他打着什么主意,她想了想,柔声道:“陛下,她……” “你好好养身子,其余的,不必操心。”敛去面上清浅的笑容,应炎煦目光冷漠看着白盈盈,再不见刚入门时那般关切的样子。 被他看得浑身一个激灵,待到白盈盈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应炎煦已经走了。她躺回床榻呆呆望着床顶,脑中不断回闪的是应炎煦临走前那一抹视线。心中莫名担忧起来,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待到到场的贵族们全都离开,凌薇跟况琴都没能等到古颜夕出现。着急的他们急忙找到宫中太监想询问情况,然而得到的消息却足以叫人崩溃。两人马不停蹄赶回王府,正在门外等候的应墨隐一见只有他二人出现,立刻明白过来出事了。 了解了宫中情况,他不假思索便驭马而去。没了往日里的淡定跟沉稳,明明需要一盏茶功夫的路程他仅眨眼间便到了。 应墨隐跳下马就欲往宫里闯,却不料竟被守门的侍卫拦住,并扬言并未得令让应候王入宫。 这下子总算冷静了点,宫自然不能闯,可也不能就这么放任古颜夕在里面被人欺负。正皱眉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目光突然瞥到不远处巡守的御林军,当头的正好是古流轩! 古流轩恰好也看到了应墨隐,冲身边的人吩咐几句后这才走了过来。见他面色不善还以为是否遇了什么事,哪知人刚凑过去就被应墨隐一把拽过来,低声道:“青墨出事了。” “什么?”想看他是否在开玩笑,然而当古流轩看清应墨隐眼底的神色后也不由正经起来。他是知道今日皇后请了贵族女眷们入宫的消息,但他也不过刚刚当值,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没有时间跟他说明情况,应墨隐只低声吩咐了几句便让他先去求见应帝。眼下这件事很明显是应帝在捣鬼,若是想要见古颜夕怎么都要通过他这一关才行。古流轩本还心里面没底,见应墨隐这般笃定,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让他在这里等自己,然后转身离去。 等待是最痛苦的事,尤其是人着急的时候。明明没过去多久,应墨隐却总时不时抬头看看天色,就这样过了有一柱香的功夫,见一个小太监从里面走过来,冲着他盈盈一礼。 “王爷,陛下已见过古公子,眼下要您前去雨花阁觐见。” 几乎没有多想,应墨隐抬脚就走。殊不知他刚一离开,古流轩才喘着气从另一道宫门跑过来,见四下都没有应墨隐的身影,不由担心起来。他连应帝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宫里的太监送了出来,对方扬言说应帝正在休息,可眼下这个时辰,分明是应帝的托词罢了。 “这家伙,不会做什么想不开的事吧……”古流轩口中念着,见怎么都没有应墨隐的人影,不得已叹了声转身离去。 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古颜夕安然坐在牢房中,盘腿调理内息。周围静得几乎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到,良久她缓缓睁开眼睛,心中却越发疑惑应帝把她关着要做什么。 93.-94-王爷希望我听到什么 那两个太监把她带来后就再也不见人影,甚至连个守门的都瞧不见,完全就是把她当成了空气。如果容湛想就这么关着她的话,光凭过失的理由也太站不住脚了。别说是她,应墨隐第一个就不会同意吧! 无奈只得哀叹一声,明明有能力从这里出去的,可一旦轻举妄动,不知又会被冠上什么罪责撄。 就这样干坐了不知多久,直到古颜夕第五遍开始调理内息,终于听到“咔嚓”一声,牢房正大门被人从外开启,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心重重落入谷底,古颜夕浑身犹如冰窖,眼中无限放大的是他回答这句话时候的冷漠神情。 假的,假的,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偿。 忽然想要放声大笑,她真是愚蠢透顶竟然会想不明白这一点。应墨隐活了二十多年虽然见识过不少人、物,但像自己这么古怪的人,却是第一次。她让他觉得新奇,所以才会在朝夕相处间逐渐转变态度。 可这样一时的兴趣又能维持多久,难怪连流若都看不明白他为何要对自己好。 全天下的人都不信他的感情是出自真心,她信了,可结果呢,却是惨败。 猛地转身快步离开这里,她不想再看不想再听,只觉得此刻一颗心涨得快要爆炸。飞速找到出宫的路,古颜夕埋着头一路小跑。哪知刚刚出了雨花阁就见前方似有人正站在那儿,她猛地停住脚步,眼中一抹惊异闪过。 竟然是应炎煦! 似乎对古颜夕的出现并不意外,应炎煦站在那儿,满脸含笑看着她此刻面色苍白,浑身发抖的样子。就这么直白地欣赏了好一会儿,他屏退周边下人,踱步慢慢走到古颜夕面前。 古颜夕从没感觉到这般大的压力,见应炎煦忽然伸手触上自己的额发,她急忙偏头避开,却让应炎煦的手晾在了半空中。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而应炎煦更是连胳膊都没收回。他的眸底闪着奇异的光彩,良久才缓缓收回胳膊,似笑非笑道:“王妃看起来好像很紧张?” 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古颜夕深吸口气,故作淡定道:“陛下多虑了,臣妾并没有紧张。” 听她这么肯定的回答,应炎煦眼中闪过一丝嘲色。 他忽然把目光拉长投向古颜夕刚来时的地方,含着几分趣意般地,凑上前在她耳边低声道:“雨花阁。” 心中猛地一滞,古颜夕就见应炎煦已然退了回去,他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她此时眸底翻滚的巨浪,仿若无意般道:“王妃知道吗,这宫里面啊,每个人都有秘密。只可惜有些秘密是众人皆知,有些秘密却是要一辈子埋在土壤里。”说着,他单手托起古颜夕的下巴,“不知道王妃发现了谁的秘密呢?” 他知道! 猛地握紧双手,古颜夕后退一步避开与应炎煦的接触。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对方会莫名其妙吧她关进天牢又放走,原来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今晚这一幕!然而不解的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明明只要多走几步就能看到白盈盈与应墨隐独处的画面,随便诌一个理由都能让应墨隐吃不了兜着走,他又为什么不做? 越是这种情况下越是不能露出马脚,古颜夕深吸口气,看着应炎煦道:“陛下说的,臣妾听不懂。” 突然低声笑了起来,应炎煦眉峰高挑打量着古颜夕,不再说话。吩咐随身的太监将古颜夕送去宫门,然当古颜夕刚迈出腿的时候,他轻声道:“总有一天,朕会让王妃听懂的。” 汗水沾湿了衣裳,古颜夕没有停顿快步离开宫中。宫门口古流轩已经在那儿等着,见她面色苍白的出现还以为她是否受了刑,哪知古颜夕却一言不发,只跳上马车后回了王府。 如此雷厉风行的速度让古流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站在那儿看着马车远去后刚一转身,却发现应墨隐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正快步走向自己。 “你去哪儿了,不是让你在这儿等我吗?”见应墨隐脸上也很难看,古流轩撇嘴道。 “颜夕呢?”应墨隐紧张地问道。 越发搞不懂这几人在搞什么鬼,古流轩皱眉指着远处:“她已经回去了啊,我还以为你们……唉,你倒是让我把话说完啊!” 应墨隐亦是没有再听下去,只飞身上马扬长而去。 他心中总有些起伏不定,觉得今日的事情绝非那般简单。雨花阁内白盈盈的出现似乎预示着什么,他只希望不要横生变故才好。 风一般地回到府中,流若已经在门外等候。见他出现似是想说什么,可应墨隐哪里有空听他废话,一把推开他就往卧房走。去了卧房却不见古颜夕的身影,应墨隐心中越发不安,脑中灵光一闪,便往她之前住过的那间屋子走去。 到了门口就见凌薇正守在那儿,见他出现只微微皱了皱眉,却横跨一步挡住了去路。应墨隐此刻早已经怒火中烧,见她这般不识抬举,不由冷脸骂道:“滚开!” “王爷,王妃已经歇下了,并且她说……她说她不想见你。”虽胆寒应墨隐的气势,凌薇却仍旧鼓起勇气道。 不想见他? 心中隐约明白了什么,可他却没想过古颜夕会这样对待自己。不愿就此离开,他无视凌薇的阻拦绕过她正要往前走,就见凌薇闪身拉开架势,为难道:“王爷,王妃真的不想见你,还请您先回去吧。” “你若识相现在就滚,否则别怪本王不客气。”瞧都不瞧凌薇一眼,应墨隐一如既往地往前迈着步子。 见此,凌薇重重叹了声就要飞身而上,明知道这一上去可能连命都没有,可若是不拦着,里面那位依旧会让自己没命。 电视火光间卧房的大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古颜夕看着即将要对上的两个人,闪身上前,一把将凌薇拽回来,然后推进了屋子。 全程没有看应墨隐一眼,她一言不发地离开小院往书房的位置走去,应墨隐见状脸色一沉就跟了上去。可跟了一路他见古颜夕竟一点想搭理自己的意思都没有,懊恼之下不由一把拽住她,将她压上了墙壁。 两眼相视,她眼中的神情却是那般疏离跟陌生。 “为什么不等我?”良久,他硬声问道。 “为什么要等你?”反问回去,古颜夕挣扎着想要离开他的束缚,未果。原本就糟糕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她突然冷冷一笑,道,“王爷跟你的老情人聊得正在兴头上,我若是出现,岂不是坏了气氛?” “你……” “怎么,我说错了吗?”满脸都是嘲色,她直视那双幽深的瞳眸,挑衅般问道。 应墨隐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今日在宫中所有事发生的原因,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古颜夕身在其中,最后竟然相信了他的那些说辞。 他当时本就着急离开,心急之下口无遮拦自当什么都往外喷,他自信面对白盈盈没什么可讲的,最后那句话明显也是为了激怒白盈盈说的假话,但古颜夕却是听进了心里,而且还信了。 “你听到了什么?”良久,他长出口气,紧盯古颜夕问道。 “王爷希望我听到什么?”不答反问,古颜夕冷笑道。 没有说话,应墨隐此刻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缓缓松手放开了古颜夕,看着她眼底的厌恶跟冷漠,心口有些难受。 事情原本不必这个样子,他可以说清,但眼下瞧着她的样子,他却也不想说清了。 她不信他,所以说什么都是徒劳。 这些日子的相处他还以为她已经对自己打开了心房,可现在看来不过是他自作多情而已。连番的付出得来的只是不信任,他退后一步,眼神变冷:“随你听到什么,都跟本王无关。” 心口一滞,古颜夕险些站不住。强撑着自己不要在这时候软下去,她笑了笑,恢复往昔装腔作势的模样:“那王爷大可放心,臣妾不管听到什么,都不会让王爷难做。毕竟臣妾以后的日子,还得靠王爷呢不是吗?” 明明心里有事却偏偏不说出来折磨彼此,应墨隐看着古颜夕的样子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她明明看在眼里,此刻竟还要为那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给他添堵。难道他的付出就那么一文不值,朝夕相处的感情和信任还抵不过一句似是而非的假话? 见他眼中的神色逐渐淡了下去,古颜夕心里更是难受。 莫名就想要发泄出来,她抬目看向他,嘲讽道:“不过有句话,我可得告诉王爷。”说着,她往前一步,“你跟你的老情人想说什么、做什么,我管不着。可你若是想找死,就自己去,随你怎么挥霍应候王府的人,都不要拖着我!” 她的话终于熄灭了应墨隐眼里最后一点光亮,难以言喻的感情在这一刻充斥他全身,让他几乎费劲了全身力气才强忍住没有爆发。 “滚。”良久,他看着她,冷冷说道。 不必应墨隐开口古颜夕也不愿多留,她快步离开院子回到卧房,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古流烟跟凌薇面面相觑,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去劝。 见她两眼无光地只趴坐在桌边,古流烟瞧着心疼,小声吩咐凌薇去弄点吃的来,自己则走过去,替古颜夕盖上一件披风:“晚上凉,不管有什么事,都得先顾着自己的身子。” 古颜夕没有吭声,依旧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古流烟不由叹了口气,看着她无奈道:“你也别一个人憋着了,倒是跟我说说,今儿个发这么大的脾气是为什么?” 身子晃了晃,古颜夕没有抬眼,只瓮声道:“没什么。” 就知道她这个性子,古流烟颇感无奈,故意道:“你若不说,那我去问王爷。” “长姐……”知道古流烟绝对干得出来这种事,古颜夕只好无奈地直起身子看着她,少倾叹道,“我只是……生我自己的气罢了。” 古流烟静静地听完,拉过古颜夕的手,语重心长道:“颜夕,有一句话我其实是赞同的,在这世上不是说你看到、听到的就一定是真的,我们需要自己去辨别。你想一想应墨隐一直以来对你的态度,你会觉得他真的只是一时开心吗?” “我……不知道。” 古颜夕是真不知道,应墨隐就像是一个谜,所做的一切都让人捉摸不透。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没有安全感,觉得他这些日子的转变不过是出于兴趣,出于好奇。 看她这样,古流烟温婉一笑:“那么第二个问题,你怪他没有跟你坦诚相待,那么你对他,是否又全都交代了一切?” 心中一紧,古颜夕慢慢垂眸,有些难过。 明明是很简单的道理,可是她竟然一直都想不明白。他们之间的结合从一开始就带了目的性跟交易性,那么如果真的选择在一起,就必须要把所有隐瞒了的事情说出来。而恰恰是这一点对于古颜夕来说——根本不可能。 就算她可以坦诚地告诉应墨隐自己的目的跟凤图、凰图的事,可她又如何能告诉他自己是穿越而来,并且还要回到现代这种事? 她是这世上最没资格责备他的人,可她还因为他说得那些话对他发了火。 古流烟看着古颜夕逐渐黯淡下去的目光,不由有些心疼。古颜夕从小到大一向心思最重,很多事都只会自己一个人承担,而她这个姐姐除了开导她,给她一个拥抱外,也是什么都做不了。 “颜夕,我打算明天搬回古府。”良久,古流烟柔声说道。迎着古颜夕诧异的目光,她笑笑,安慰道,“你这边最近事情多,我也不好一直留着。而府里面曹氏已去,父亲毕竟年事已高,身边总需要人照顾。” “放心,大哥已经回来,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了。”最后,她补充说道。 尽管有些不情愿,但古颜夕想了想还是同意了她的决定。赵家已经一步步被她逼上了绝路,不知何时就会动手,而自己跟应墨隐现在这个情况也实在无暇分神来照顾她。想了想去的确只有古府是最好的归宿,毕竟单凭古如玉一个人,还掀不起什么大浪来。 姐妹俩就这样在小床上挤了一夜,犹如小时候般,彼此依靠。 第二天大早古颜夕就让凌薇雇了马车送古流烟回去,可惜全程都不曾见应墨隐出面,她心里不由堵得慌,于是在古流烟离开后,也自己一个人四下闲逛,不肯再回王府。 就这样胡乱走着竟不知不觉走到了繁华街,古颜夕看着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禁觉得吵得慌,于是径直走向茶馆,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目光在其中扫了一圈却突然怔住,看到静坐窗边的那个月白身影,她不由扬唇笑了笑,走了过去。 “怎么到这儿来了?”转了圈桌上的折扇,古颜夕笑问道。 范御熙静静看着她的笑颜,可那眼底的乌青却显示着她一夜未睡。并不想告诉她自己来这儿是为了碰到她,抬手倒了一杯香茗推过去,他目光飘向远处,道:“随便走走。” “真巧,我也是随便走走。”并没发现范御熙的异样,古颜夕抿了嘴茶说道。 94.-95-夕姐姐,我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被人打过啊 见她情绪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范御熙的心不由放下一半。重新看回她,他关切道:“昨天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消息被隐藏得很好,我的人也没有打听到。只听其他人说荷妃似乎获了罪,已经被处死了。” 一提起昨天的事,古颜夕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并未提及之后的种种,她只将白盈盈跟荷妃是如何陷害自己的一一告知于范御熙。听着她一点点的陈述,最后范御熙缓缓蹙起了眉:“你虽是自保,可也毁了赵汉明的一手好棋。逼得这么紧,就不担心他狗急跳墙?撄” “我巴不得他狗急跳墙,只要赵家出事,朝堂上必定会乱成一团,到时也算是给了我可趁之机了。”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古颜夕严肃道。 自是清楚她为了什么事,范御熙知道自己劝不住,敛眸沉思片刻,一敲折扇道:“既然这样,那你觉得如果你是赵汉明,接下来会如何?” 如果她是赵汉明的话…… 应炎煦虽然赐死了荷妃,却没有对赵家怎样。虽说官降一品,但那也只是名分上的,根本还在,依旧可以与白家抗衡。但财力跟物力的抗衡始终比不过权力,而唯独能给他们权力的只有应炎煦,那么只有讨好了应炎煦,才有可能重新获得无上权力偿。 而能讨好一个男人的唯一办法…… 心念一动,古颜夕已经有了想法。范御熙见她神色自若,知道她已经明白,抬手端起茶盅品了口香茗,道:“所以为了防止诸如昨日的事再度发生,只有先一步下手抢占时机断了赵汉明的所有后路,才有可能逼得他狗急跳墙。” “此事……我想你还是多考虑一下怎么做比较好。” “我也想,但……恐怕没那么多时间了。”古颜夕无奈一笑,手指向门外。范御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赵筱筱趾高气扬地带着几名丫鬟,步履匆匆在繁华街的各个商品店穿梭。 原以为赵汉明死了个女儿好歹会消停几天以表慰藉,却不料是她想的太多,竟以正常人的想法去看那老狐狸。荷妃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想把赵筱筱也嫁进宫中,不知该说他打得一手好算盘呢,还是真正的丧心病狂? “不过赵汉明这一次恐怕是打错了主意。”移开视线,范御熙重看回古颜夕说道。 不明白他的意思,古颜夕疑惑地偏了脑袋。见此不由笑了笑,他折扇轻摇敲了敲古颜夕的头顶,笑道:“赵汉明勾结齐澜云的事你以为应帝会不清楚,赵汉明早有策反之心,应帝又怎可能还给他机会,眼下不动他是碍于白家的势力,可等到白家失势后,他赵汉明又能活多久?” 没想到范御熙竟然如此了解应炎煦的性格,循着他的话稍一琢磨,古颜夕计上心来。凑近范御熙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见他面露诧异,古颜夕笑道:“既然咱们陛下这么忧心,那为人臣子的自当要给他解决些“麻烦”了。” 洛阳城的繁华街是贵族们的乐园,只有有钱,整条街道没有买不到的东西。赵筱筱此刻正坐在绸缎庄内品着茶水,身边的丫鬟们忙不迭地将锦缎和另一间铺子的各色首饰拿过来给她过目,而这些,都是她父亲要她准备好入宫带去的东西。 长姐过世不过一天父亲就做出如此决定,她不禁感叹人心凉薄,更觉得这是赵家女儿逃不掉的命运。她虽羡慕如长姐那般风光无限地做皇帝宠妃,可也知道后宫风云万变,若是一个不小心就很有可能尸骨无存。 “唉……”她莫名叹了声,忽然听见周围有人正低低地笑出了声。 “哪个不长眼的……”心中顿时恼火起来,赵筱筱瞪过去,却在看到来人正是古颜夕后急忙收回了视线。赵家最近这几次的事她虽不太了解可也听父亲说过都跟古颜夕有关,当时就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苏家庶女害怕起来,此刻看到哪里还有往昔张狂的模样? 古颜夕没想到赵筱筱看了自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她笑了笑很随意地坐在一旁,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面,道:“赵小姐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竟在这里叹起气来了?” 明明是很温和的语气,可赵筱筱却不自觉后退一步,结巴道:“没……没什么……” 心中不由冷笑,古颜夕很快瞥了眼她身后放满了绸缎跟首饰的柜台。 若有所思地盯着赵筱筱看了半晌,她忽然道:“赵小姐年纪也不小了,怎地不见你父亲为你说一桩婚事?” “王妃说笑,赵家眼下这个处境,臣女哪里还能顾得上自己的私事。”察觉到古颜夕似乎有些不怀好意,赵筱筱急忙搪塞道。 故意做出一副了然的模样点了点头,古颜夕起身,却没想到又吓了赵筱筱一跳。心想着赵汉明还真是病急乱投医,就这么点能耐的人也敢往宫里送,到时怕还没等过夜,就会被白盈盈给活生生折磨死吧! “赵小姐怕是口不应心吧?”略带嘲讽地指了指桌上的绫罗绸缎,古颜夕笑道,“你若真担心家里,又何必在这里花钱享受?” 被古颜夕讽刺得满脸通红,赵筱筱低着头不再回应,只盼望她能早点离开。眼见已经水到渠成了,古颜夕突然凑前一步,压低声音慢慢道:“其实赵小姐若想发泄,我倒是有个好地方推荐,只不过那儿啊只适合你们未出阁的姑娘,我倒是没机会再去了。” 听得古颜夕说得这般神秘,赵筱筱不禁也动了心。终于抬起头对上古颜夕的眼睛,就听她缓缓念出了三个字。赵筱筱瞳孔猛地收缩,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见古颜夕已经笑着扬长而去。 “小姐?小姐?”足足呆愣了半刻钟,直到被身边的丫鬟使劲晃了晃才回过神来。深吸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她吩咐道:“回去告诉老爷,我今儿不回家吃饭了。” 说完,就往门外走去。 夜色很快降临,晚上的繁华街依旧有独属于它自己的别样美丽。脱去白日里华贵矜持的面具,夜晚的繁华街更添一抹奔放和妩媚。无数打扮娇美的女子身穿薄纱四下招揽客人,而与她们相反的另一处,却见不少面冠如玉的俊俏男子有礼地站在门边,笑脸相迎。 内里的布置装潢比之青楼楚馆要高雅许多,或许照顾到来这里的多是贵族小姐跟妇人,整个楼里都弥漫着一股清雅的淡香,清浅柔美的唱调宛若靡靡之音绕得人七荤八素,在那幔帐遮挡背后的你侬我侬,也不知化了多少女人的心。 二层右手边的一处包厢内,两名男子含笑端坐。在谢绝了老板的好意后,仅点了一壶香片、两三个小食便闭门谢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二人是否要行一些私事。 抬手抿了一嘴香茗,唇齿之间皆是一股清香气息。伴随着楼内淡雅的香味只让人觉得魂牵梦萦,男子咂吧咂吧嘴,叹道:“真是好地方,看得我都想……” 话没说完,头上已经挨了一扇子。 “正经姑娘可没人来这种地方,尤其像你这种已经为人妇的。”范御熙微微皱眉,看着古颜夕一身男装的模样,“早知道就不该答应你……” “别这样嘛表哥,好歹我也是牺牲自己,造福大家了。”没个正行地说着,古颜夕翘起了二郎腿,“说起来我也好久没有穿男装了,真怀念这种随时随地都脱裤子不怕走光的日子。” 见她如此得瑟,范御熙无奈地笑笑也不再责备。其实古颜夕打扮成这样根本没人能看得出是女子,她的身上带着独一无二的气质跟特点,往往一出面就把人的注意力吸引了大半,又有谁真正去考虑是男是女呢? 而看着她难得这么好心情的样子,他也不禁感叹自己很久没有与她两人独处了。 可惜……天公不作美。 范御熙刚刚这么想完,房门就被人推开。只见一个人影快速窜了进来,犹如做贼般急急忙忙关上了房门。这样还没完,来人继续趴在门口通过缝隙小心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况,直到古颜夕飞起一脚踹了过去,才堪堪转身,神情尴尬。 “噗!”正在喝茶的古颜夕猛地一口喷出来,而一旁的范御熙亦是表情古怪。见他二人一个憋笑,一个狂笑,来人终于被惹恼了,一拍桌子一抬腿道:“我不管,老子不干了!” 古颜夕几乎笑得快要背过气去,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眼泪都快要流出来。范御熙见她如此也甚是无奈,强扯着把她拉起来,折扇一点面前人道:“颜夕,你真决定让他去?” 这个他不是别人,正是古颜夕跟范御熙共同的弟弟——范御凡。 只是与平日里看到的范御凡很不一样,此时的他一身水红长袍下摆拖地,酥胸半敞,甚是风流。乌黑的夕发只用一根白玉簪松松挽着,五分风情无限,五分欲拒还迎。一向阳刚的脸经由脂粉装点只让人觉得满是娇媚,如此模样,哪里还有半分风流公子的韵味? 古颜夕足足笑了五分钟才勉强停了下来,然而视线只要一瞥到范御凡身上,就又止不住想咧嘴。见她这么不着调范御凡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他一脸埋怨地瞪着她,一跺脚转身就走。 “唉,小娘子你别走。”古颜夕闪身挡住门,伸手在范御凡胸前摸了把,“跑什么跑,你不就是怕你那些狐朋狗友在外面看到才躲进来的吗,现在出去就不怕了?” 仰天翻了个白眼,范御凡道:“老子不干了。” “你再说一遍?”秀眉高挑,古颜夕双臂环胸看着他道。 从小到大一向最怕古颜夕,范御凡张了张嘴,刚才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懊恼地退回去想要坐下还差点被袍子绊倒,他一把掳起下摆愤愤道:“有你这么祸害亲弟弟的吗!” 走过去在他脑门上一弹,古颜夕道:“你懂什么,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放着你这么好的货色不用去花冤枉钱雇人,你当姐姐我的钱都是弹弓叉子打下来的啊?” 就知道说不过她,范御凡撇了撇嘴,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范御熙。 然而一向温和的大哥这个时候只知道低着头装聋作哑,范御凡就搞不懂了那满是破洞的桌布有毛好看的! “三儿啊,大家都是一家人,有困难肯定是要互相帮助的嘛。”古颜夕神叨叨地说着,目光中却全都是不怀好意。事实上连她自己都佩服自己竟然想出这么好的点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这时候让范御凡跑了那才真的是功亏一篑! 其实她的本意并不是想让范御凡出马的,相比之下她还是更欣赏身边这个大表哥,可不用想也知道如果让范御熙做这种事…… “人来了。” 正在神游天际的时候,就听范御熙说道。 古颜夕起身走到门边,通过缝隙向外瞅着。就见大门外一个粉衣女子正满脸通红地站在那儿手足无措,不是赵筱筱又是谁呢?很快就有小厮上前将她带往古颜夕胳膊的包厢,眼见来人经过门口,她闪身避开,眸底滑过一丝利光。 “这位小姐,您喜欢什么样的,小的这就去给您叫几个过来。” 耳边传来小厮谄媚的话,古颜夕似笑非笑地直接看向范御凡,那目光分明是在说:该你出场了。 看着范御凡百般不情愿地起身,随着小厮快步离开,古颜夕拉开门一脚就把他踹了出去。这下子绝对是进退两难,范御凡垂着头深吸口气,快步走到赵筱筱所在的包厢,轻叩门两声也不等里面的人回答,就这样推门进去。 担心范御凡会在紧要关头说些不该说的话,是以那头刚刚入屋,古颜夕就从房间的后窗跳了出去,身形轻盈地挂在了隔壁房间的窗户上。 小心地捅破窗户纸,就见内里烛火暧昧,范御凡站在门边,而赵筱筱则有些惊慌地起身道:“你、你是谁?” 我是你大爷,范御凡这样想着,抬头便是招牌式的笑应:“小姐难道不知我们这儿的规矩吗,只许买欢,不许问名哦。”说着连自己都觉得恶心,范御凡复又道,“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小姐我的花名。” 摇曳风姿地上前,他柔声道:“小姐唤我花痴就好。” 窗外的古颜夕笑得差点从窗户上一头栽下去,花痴……她就那么随口一说,这傻小子竟然当真了! 赵筱筱狐疑地瞥了范御凡一眼,总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然而还没等她细细琢磨就见对方上前一步,她惊得连连后退,道:“我并未点人,谁让你进来的?” 范御凡很想发火,他想如果可以,自己一定会美美地翻个白眼,然后十分优雅地说一句:“呸!” 可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眼睛一撇就看到正趴在窗户边冲他邪笑的古颜夕,顿时他只觉得汗毛一竖,下盘一紧,接着相当自然地冲赵筱筱巧笑嫣然道:“小姐说得哪里话,来这面首坊的人,不都是为了买欢嘛,怎么小姐你还如此拘谨。” 范御凡一边说着,一边搔首弄姿地踱步上前。就见赵筱筱浑身僵直忙不迭地后退,仿佛对她而言范御凡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就这样一个往前一个后退,直到无路可退的时候,赵筱筱才重新对上范御凡的凤眼,紧张道:“我、我才不是……” 不是个屁。 范御凡心里鄙视着,面不改色地伸出胳膊“咚”一声架在了墙壁上。看着赵筱筱满目娇红的害羞样,他深吸口气,缓缓道:“小姐别害怕,也别害羞,不管您今晚是不是,都让我来伺候你可好?” 他说着,慢慢将脸凑至赵筱筱的耳旁,然后轻吹了一口气。 那般娴熟***的样子,古颜夕相信他一定演练过很多遍,估计有不少洛阳城的姑娘都拜倒在了他的直筒靴下,心甘情愿与他共赴*。 只是…… “啪”的一声利音,响彻整间屋中。赵筱筱并没有出现他们预想的心甘情愿,她只是满目惊恐地看着范御凡,然后伸手给了他一巴掌。就在古颜夕跟范御凡一里一外双双愣住的时候,赵筱筱已经忙不迭地将后者推开,向外冲去。 古颜夕率先回神,正暗道不好的时候,却见范御凡身形一晃就闪到了赵筱筱身后。他单手成刀干净利落地给了赵筱筱脖颈处一下,就见赵筱筱搭到门边的手松了开来,身子犹如一张破纸般飘到了地上。 范御凡看都不看地上的“破纸”一眼,他只是将目光缓缓移向古颜夕,冷静道:“夕姐姐,我要杀了她。” 古颜夕嘴角抽动,无奈跃进房中:“你莫慌,放着我来。” “你帮我杀了她吗?” “……你个屁大点的人老把杀不杀挂在嘴边算怎么回事?” “那你不来我自己来。”听古颜夕说完,范御凡转身就准备干活。 古颜夕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拉了回来。她一巴掌打在范御凡头顶,正要训斥却在撞上他的眼神后没有说话。上挑的凤眼满是委屈跟不忿,隐约还有几分欲哭无泪,古颜夕虽然很明白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安慰他,可……她真的做不到不笑啊! 范御凡眼见古颜夕憋笑辛苦,脸黑得更加难看。反手扣住古颜夕的胳膊,犹豫歇斯底里般地低声吼道:“夕姐姐,我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被人打过啊!她竟然敢打我哎!” “可我记得你长这么大,不是三天两头都会被舅父舅母打吗?”古颜夕听完,仅用一句话就成功让范御凡僵在原地闭了嘴。 看着他几乎要拧在一起的五官,古颜夕简直憋笑到内伤。伸手从锦囊里掏出药瓶倒了点缓解红肿的药替他擦到脸上,就听大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而后范御熙不动声色闪身进来。 “大哥,”一见到来人,范御凡委屈道,“我被人打了。” “打得好。”看都不看他一眼,范御熙说道。 完全能感觉到范御凡一颗心碎成了渣渣,古颜夕急忙按住他免得他暴走。目光扫向范御熙,就见他冲自己点了点头。心知今晚的重头戏要来了,古颜夕眼珠子一转,拉过范御凡的脖子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这才见他恢复理智,将信将疑地看着她问了句:“当真?” “当真。”无奈地笑了笑,古颜夕一拍他肩膀将他送出门去。 待到范御凡离开,她这才拉起地上的赵筱筱将她扔在了床上,脑中快速运转着等下可能发生的一切,等她回过神时,才发现范御熙一直站在门边看着自己,眼神莫名让她有些不舒服。 “表哥是觉得……我做这些太心狠了吗?” 听着她的询问,范御熙敛眸藏起眸中异色,许久才叹了声:“并非如此,若非他们先招惹了你,你又何必浪费时间跟他们对上。我只是你不明白,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 “嘘。”不等范御熙说完,古颜夕食指挨着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移向门外。 这一系列看似正常的反应让范御熙一双眸子暗了下去,他熟识古颜夕的本性,知道她虽然没有回答,但这反应却已经是答案了。 自然不清楚范御熙此刻心中所想,古颜夕一颗心都挂在了外面,对刚才的问题也选择了忽视。她快速闪身至门边悄悄拉开了一点,以确保自己可以看清楚此刻大厅里发生的事。而原本热闹非凡的大厅这时候安静一片,两伙人聚在一起,气氛仿佛很是紧张。 “你个贱蹄子你哪里冒出来的,竟敢冲撞我们爷!”就听一道尖利的斥责声响起,古颜夕顺着声音看去,就见一个粉衣男子叉腰喊道。 被他斥责的人正跌坐在地,整张脸都埋在袖子里不肯露出。看着那般弱不禁风的胆小模样,连古颜夕一个姑娘都难掩心疼,更何况被对方称之为“爷”的那个男人? 就见对方很是温顺地躬身下去将人扶了起来,一双手却很是不老实地搭在了对方屁股和腰身上。一边摩挲着享受触感一边小心地透过袖子缝隙打量着对方的长相,男人眼中色光一起,接着直接将人拉进了怀中。 “爷!”粉衣男子率先不干了,一脸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人却柔柔弱弱地贴了过去。哪知还没等他碰到男人的衣襟,就被他身后的随从一脚踹了开去,花团锦簇瞬间成了街边泥石,而男人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拥着怀里新欢,往古颜夕他们所在的楼层走去。 眼见这群人即将靠近,古颜夕再度将门缝合起一点,人贴在了门边。当一行人经过他们门口的时候,就见男人怀里的“佳人”抬眸冲她眨了眨眼,那般含着几分不爽跟鄙夷的眼神,不是范御凡又是谁呢? 95.-96-小美人,你你别跑 瞧着他这幅样子,古颜夕反而放心了。她松了口气般地走到桌边坐下,就着范御熙递过来的茶盅轻呷一口,接着笑道:“表哥你猜,三弟这一次需要多久?” 范御熙唇角扬了扬,折扇一转:“一柱香。撄” “这么肯定?” “不是肯定,是必须。如若不是你招呼在先,那人早就身首异处了,一柱香,对三弟来说已是极限。” 了然地点点头,古颜夕敛眸再度饮下一杯。与范御熙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眼看着一柱香的时间快到了,她起身伸了个懒腰,目光移向床榻偿。 “当真决定好了吗?”似乎仍旧有些担心,范御熙见她如此,不由开口问道。 “表哥若是担心,我自己来做也不是不可以。” “你知道我并非那个意思。”微微皱眉,范御熙对古颜夕的这句话感到有些不悦。然而看她眸子里的清平颜色,他心知古颜夕也是不想连累自己,两相权衡下不由也只能叹了口气,走上前先她一步将赵筱筱拉了起来。 见此不由诧异,古颜夕眉毛微扬,最后也只抿嘴一笑。她率先翻身从后窗而出,接过范御熙手里的人,很轻松地从后窗外将她转移到了范御凡他们所在的旁边包间内。 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让古颜夕很是满意,她重新将赵筱筱扔回了床上,并顺手拉下了床帘。下一刻就听旁边传来“咚”的一声,似是有人将门从里面撞了开来,接着便听到乱糟糟的脚步声,其中夹杂的是男人饱含***的呼喊:“小美人,你、你别跑!” 古颜夕跟范御熙很是默契地翻身挂在了房梁上,很快就见所在的包间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并没有人对他们乱窜的举动多加干涉,待到男人跟范御凡都重新入了屋子后,门外的随从们很是老练地将门带上,并站得稍微远一点,免得被等下屋子里传出的声音刺激到。 “小、小美人,你、你在哪儿啊!”下方男人传来低声的呼喊,殊不知却让房中的几个人都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黑暗的环境让他看不清屋内的情况,只能凭着自己对面首坊的熟悉一点点伸手四下摸去。而本就饮了酒的脑子更是一团浆糊,古颜夕与范御熙看着男人一点点摸到床边,然后将手向里面伸去。 “嘿嘿,抓到你了!”男人猛地大叫一声,拽下床帘就扑了上去。只见他双手快速地在床上人的身上游走,却在摸到胸前的时候顿住,像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等他有下一步的动作,范御凡从暗处走出,一掌击向男子脖颈。见他斜斜倒了下去,他满是厌恶道:“废物。” 这时古颜夕与范御熙也翻身从房梁飞下,看着眼前的情景,却是难得的平静。毕竟今日种种,不就是为了要这样的效果? “废物也有废物的用处,倘若他聪明一点,今日的局我不就做不成了?”斜着眼笑道,古颜夕上前将两粒药丸塞进了床榻上的二人口中。 范御熙与范御凡齐齐对视一眼,他们不得不承认,古颜夕这一出布局虽然十分下作,但却是眼下唯一一个既快捷又方便的方法了。 房内很快传出一股异香,而床榻上原本昏迷的两人同时发出两道引人遐想的呻吟。古颜夕面不改色拉着范御熙他们从后窗回到原来的包房,她单手托腮望着窗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直到—— “夕姐姐,你答应我的事儿可不能不算数。”见她一直都不吭声,范御凡终于忍不住说道。 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古颜夕道:“你急什么,人家两个现在正水深火热呢,你去了多碍事儿。” “可……” “若真无聊,不如去帮我送个信。”古颜夕眼珠子一转,冲范御凡勾了勾手指。 眼见范御凡一脸不情愿地离开,范御熙含笑道:“你做今日之事,就不担心赵家来找麻烦?” “随他们好了,我原本就没打算藏着掖着。”古颜夕毫不在乎地说着,今日白天在繁华街跟赵筱筱的对话迟早会被赵汉明知道,与其跟他打哑谜,倒不如直截了当搬到台面上来。 不过至于搬上来该怎么发展,那还得她古颜夕说了算! 见她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范御熙知她已经有了把握。也不知该庆幸还是担忧,他敛眸沉吟片刻,折扇松晃晃架在指尖道:“那应候王府那边……” “跟他没关系。” 依旧回答得简洁,可这一次古颜夕却避开了范御熙的视线。一提起“应候王府”四个字她的心就乱成一团,不由想起那一日在宫中的所见所闻。在自嘲的同时她也觉得伤心,明明活了两世见过不少世面,可最后仍旧败在了“情”字面前。 古颜夕心里已然决定待到事情成功以后,她会优先寻找肖瑾尘的下落。只要一有消息,她就会义无反顾地离开。 什么应候王府什么应墨隐,统统都跟她没有关系。 古颜夕情绪的变化看在范御熙眼里,引得他默默皱起了眉。然而他什么都没说,只续了杯茶递到她的面前,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心里莫名有些触动,古颜夕很感激范御熙此刻的沉默,她回望着他笑笑饮下茶水,躁动不安的心情在这一刻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很快就见范御凡回到面首坊,人已经换回了规整长袍,并冲着古颜夕神秘一笑。 还没等古颜夕询问清楚过程,就听大厅内“轰隆”一声巨响,仿若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地面上,几乎引得整座楼都颤了颤。 急忙走到窗边拉开一道细缝,古颜夕沿着声音望去就见原本光滑的地板此刻被一块巨石砸得粉碎。四散的面首跟客人们全都一脸惊恐地望着门外,就见一行人稀稀拉拉地走了进来,气势十足。 为首的男子一身绿衫瞧着十分油腻,他一双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明显没安好心。眼睛很快在二层扫了一圈,最后停在几名随从守着的那间,邪邪一笑。 “听说有人打了本大爷的人,现下躲在这儿来享清净了。”他说着,往前一跨,“小的们,给爷搜!” 随着男子一声令下,他手下的随从们应了一声四散开来。动作之鲁莽,气势之凶猛,倒是吓坏了不少尚未反应过来的姑娘跟面首们。面首坊的老板见此真是有苦说不出,只见他舔着脸上前欲要说几句好话,谁料嘴还没张,人就已经被踹飞了出去。 “本大爷再说一句,今日谁敢拦我,就等着一起死吧!” 男子一脸戾气,说完这话长袍一甩便跟着随从们上了二楼。他们目不斜视径直走到有人守着的那间,眉毛一扬,冷笑道:“识相的就滚远点,本大爷或许还会留你们一命,否则……” 他一边说着一边冲身边的人使眼色,于是当话音落下对面的人还没反应之时,他手底下的人已经一窝蜂拥上去,两方人手顿时打成一团。 正在不远处的古颜夕看到此景不由皱了皱眉,这面子功夫对方做得可真够好,只是那手段却连街边的下三滥都不如了。 男子眼见两队人打的热闹,自己则冷哼一声从缝隙中挤过去,一脚踹开了房门。内里弥漫的是男女欢好时留下的浓厚腥气,两具赤条条的身体在帷帐的遮挡下十分引人遐想。男子作势往地上啐了口才踱步走过去,他背着手,冷笑道:“打伤了本大爷的人还敢跑到这儿来逍遥,看来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是不知道本大爷的厉害了!” 说着,他手一挥,就见身后再度冒出两个随从,二话不说就上前扯开帷帐将里面的人拖了出来。 男子的眼睛闪着奇异的光,看着下人们的动作他全身甚至在激动地发抖。随从们三下五除二便将趴在上面的男人使劲拖了出来,只见一个***的身体被提溜下地,满身大汗,潮色未退且发丝凌乱,看起来相当狼狈。 男子瞧着此景一脸得意,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还没清醒回神的人。他吩咐下人抓住对方的头发强迫那人抬起脸,看着那张暴露在烛火下的面容,明明早就熟知在心,却仍旧故作震惊状地后退了好几步。 “这、这不是白三公子嘛,怎么是你啊!” 被他这么一嚷嚷,整个面首坊都安静下来。不管是此刻站在大厅里为难的老板,还是躲在包间中不敢乱动的姑娘和面首,亦或是打成一团的两方人,所有人都不动了。 对他们来说,尽管早就知道白程的身份,但碍于白家的脸面,从没有人敢多说什么。就算所有人心里面门清儿,见到白程出现也仅仅当成是一个富家公子,而非白家长子。 然而现在这一声传出去,只怕今后洛阳城中没有一个姑娘再愿意嫁进白家了! 对自己制造出来的效果很是满意,男子眼底的笑意更浓。急忙假惺惺地吩咐下人们扯了张毯子盖在白程身上,他见对方仍旧一脸懵懂,不由眼珠子一转,大手一挥:“照理说我不该打扰白公子你的好事儿,不过我手底下的人被打了,总要讨个公道。当然我相信这不是你做的,那么只有……” 他这么说着,却很明显是想让白程在今天丢光了脸。他手底下的人再一次心领神会,二话不说就拥上去,欲要将帷帐后的另一个人拖出来,只是没等他们的手碰到里面人的胳膊,就听“啊”一道撕心裂肺的尖叫传了出来,细听之下,竟然是一个女人! 这一声不仅吓坏了众人,更是让找茬的男子大吃一惊。先不说面首坊中从未有陪客的女子,光是从白程的为人来说,也绝不可能跑来面首坊找女人服侍他。 更别说,这个声音他怎么听怎么觉得有些耳熟。 男子越发觉得惊惧,鬼使神差般地走上前去拉开残余的帷帐。帷帐下一个***的身体正藏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光滑的小臂上红痕点点,显然是刚才欢好时的杰作。他深吸口气猛地拉过女子的胳膊,耳中充斥着再一次爆发的喊叫声迎上对方猝不及防的视线…… “三、三妹……” 吓得急忙撒手,男子一脸惊恐,怎么也没想到被自己捉奸在此的竟然会是赵筱筱! 而这时已经有不少胆子大的人围在了门口,看到此情此景纷纷开始指指点点。 关于赵、白两家的过节整个洛阳城几乎无人不知,可谁能想到就是这水火不容的两家子女竟然在此行秽乱之事? 赵筱筱本还处在惊惧中,听到那声“三妹”后才全身一震,呆呆地抬起头。待看清站在面前的正是自己大哥赵铭仲的时候,她觉得委屈,更觉得羞愧。只见她哀嚎一声,裹着被子就往床头撞去。 幸好赵铭仲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拦下,看着她如此狼狈丢人的样,简直气得话都说不出来。而经由此番闹过后,白程也回过神来,他冷着一张脸起身批起外袍,全程看都不看赵家两兄妹一眼,只浑身散发的幽暗之气显示着他此刻正处在爆发边缘。 “白程,你这是什么意思?”见他不吭声,赵铭仲拉下脸怒道。 “什么意思?”简单拢了拢外袍,白程冷笑,“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妹妹?”他今日明明找了新的面首想玩玩,却没想到出现在床上的竟是赵家女儿。他不傻,将所有事情联系起来便猜到自己是被人算计了。 “你……我……”被他一句冷嘲热讽刺得不知该说什么,赵筱筱羞愧难当,压根不敢说自己是来面首坊消遣的。 赵铭仲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立马猜到是她自己来面首坊消遣的。对此不由觉得懊恼,可当着众人的面他又不好责备什么,只得沉声冲白程道:“事情是你做的,我自然是要问你。白程,你这般态度,可是不把我赵家放在眼里?” 白程冷冷瞥了赵铭仲一眼,懒得说话转身就走。见状赵铭仲立马跳起来,他手下人的也急忙涌了上去,就见两方人手再度打成一团,几乎欲要把面首坊给拆了。 赵筱筱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已经顾不上丢人,她目光涣散看着面前乱糟糟的场景只觉得事不关己。 视线越过众人来到外面,看着围观看戏的人们,突然一道熟悉的身影引得她浑身一震。 那个背影明明是…… 第二日,关于面首坊中发生的事情几乎传遍了洛阳城的所有大街小巷。 就在人们等着看白家和赵家好戏的时候,白家家主白浩却在众人意料之外,压着白程上门负荆请罪,并要其承诺会对赵筱筱负责。言外之意嘛就是说,白家自愿与赵家结亲,以表诚意。 古颜夕此刻正躲在小院中泡了一壶上好的花茶,甘甜青涩的气味飘散在整个院中,叫人闻着十分舒畅。纤细的手指将泡好的茶水倒入紫砂茶杯,古颜夕微抿一嘴,才抬头道:“我就知道白丞相不会让人失望。” 凌薇有些不解地望着她,原以为这消息会让她倍感惊讶,却不料她表现得像是早就知道一般。 见她憋得难受,古颜夕招呼她坐下,这才不急不缓道:“白程傻,他爹可不傻。” 赵筱筱是赵汉明即将要送去宫中的人,眼下被白程破了身,说好听点是越界,说难听点就是跟皇帝抢了女人。再加上赵筱筱的身份并不寻常,若是普通人家的姑娘给点银钱就能打发,但赵家的女儿只能用最稳妥的办法解决——娶回去。 这样不仅能堵住悠悠之口让两家都少丢点面子,也算是给赵家一个交代免得他们狗急跳墙,找白家的晦气。 “可这样不就打乱了赵汉明的计划,如此一来赵、白两家结成亲家,岂不会……”凌薇说着,忽然灵光一闪,“只有这样,才会让他们自顾不暇?” 古颜夕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点头轻语:“不仅是他们,连应炎煦也会头疼好一阵子了。” 不管赵家还是白家,在这件事上都只能吃哑巴亏,跟找她的麻烦比起来,他们更需要做的是缓解应炎煦的情绪,好求得满门平安。 “婚期定下了吗?”良久,古颜夕淡笑问道。 这头古颜夕正心满意足,那头应墨隐听了流若的汇报则眉头紧锁。短短一天的时间古颜夕就做出这种事,他在感到吃惊的同时更多是对她的担忧。她一向不是主动出击的人,此番行为明显是为了分散那三方的注意力,而她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她要离开。 一想到这儿,应墨隐的心里相当憋闷。 “阿隐……”见他这样,流若撇了撇嘴劝道,“她那日在宫中本就遇了麻烦,见到你跟白盈盈一起难免会多想。气头上的话你何必放在心里,依我看,还不如找她好好解释解释。” 应墨隐轻叩桌面的手指顿住,抬眸扫了流若一眼:“你也觉得是我的错?” 被他冷然的视线盯着,流若下意识后退,摇了摇头。只是……女人都是要哄的啊你这个蠢货!他暗自腹诽道。 目光重新落在面前的笔墨砚台上,应墨隐眸底的冷寒散去,只余几分孤寂。跟古颜夕说的那些话比起来,他更在意的是她的不信任。虽然他明知自己其实没什么资格要她坦诚相待,但他们好歹也是经历过许多事的人了,他就这么不值得让她信赖? “吩咐下去,最近盯紧赵家的人。”良久他微叹一声,眸光一闪,又是那个高冷的平南王。 “至于她……派人保护着,其余的不要多管。” 就在面首坊的事情过去一天后,赵家与白家便商议很快将婚礼定在了本月二十八。洛阳城本就因为即将步入新年而气氛非凡,此刻加上两大家族的联姻,更是让氛围升上了新的热度。虽然人人都明知这里面的门道,但看着宫里面的应炎煦和白盈盈纷纷派人赏赐不断,人们也不由改观不再多言。 有人欢喜有人愁,婚事表面看起来似乎风光无限,但到底有多苦只有操办的人们心里清楚。 由于婚期太赶,赵家和白家几乎来不及亲自准备什么,一应用品包括嫁衣皆是从繁华街购入。 而作为当事人的赵筱筱和白程尽管满心不情愿,可却拗不过两家家主的强硬要求,只能硬着头皮成婚。 眼看二十八很快到来,古颜夕看着凌薇拿到自己面前的请帖,却不禁犯了愁。帖子上面写的是邀请平南王夫妇,既是夫妇,那自当要她与应墨隐一同出席。只是她跟应墨隐已经破天荒的好几天没有说话也没打过照面,如此又怎能一同前去? “阿墨,要不你就同王爷一起去好了,装装样子什么的……” “不必,我们先去,以他的性子是不会参加这种活动的。”古颜夕说得干脆,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忽然停住脚的那个身影。 就这样到了二十八当天,她甚至连招呼都没打,就带了凌薇一人前往白府参加婚礼。虽是红绸满布,但只要稍加细心就能看出白家并没怎么用心。就比如说摆放在一堆温室花朵中的那盆秃了的盆栽,几乎像是一个大巴掌,分分钟打的赵家送亲的人脸色难看。 尽管这种布置不尽如人意,但是因为白浩跟赵汉明的尊贵身份,是以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还是络绎不绝。不少洛阳城的达官显贵都携带家眷前来,看似道贺,实际却只为了看场好戏。 毕竟能像这样把赵、白两家拉在一个戏台子上,实属不易。 古颜夕在递了帖子以后就被白府的下人迎去了贵宾席位,看着面前的官家贵妇们,她只有礼地点了点头,并不多话。落座后她目光轻扫在场众人,看着白浩忙前忙后地招呼宾客,她眼微眯,觉得心情相当不错。 很快就听一阵鞭炮声自门外响起,“噼里啪啦”好不热闹。白程一身正红长袍翻身下马,却不等花轿落稳就一脚将轿门踹开,然而自顾自地跨过火盆来到前厅,全程都不正眼看赵筱筱一眼。 在场众人不由面面相觑,彼此都心照不宣起来。 白浩见状顿时恼怒不已,可碍着众人又不能说什么,只得强作笑脸,让大家继续喝酒。白府的下人们极有眼色,见此纷纷围了上去,将花轿中的赵筱筱小心扶了下来,带往前厅。 古颜夕站在贵宾席面上含笑看着这一幕,然后起身捋了捋裙角准备离开。可是很快她便察觉到不对,刚才一心挂在看戏上,竟是没有注意到凌薇的身影。她被要求走下人们的通道,怎么算也该到了,可眼下竟是毫无踪影。 正觉得不安时,身后一股莫名的冷气却忽然将古颜夕笼罩在其中。她正欲抽身对上,却只觉一枚利器抵在了腰身,只要一动,就会见血。 96.-97-贱人,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 “王妃最好不要乱动,不然您要是有什么损伤,奴婢可不好跟应候王交代了。” 听着身后人的威胁,古颜夕敛眸,余光可以看到身后站着的女子正是一身丫鬟打扮。她深吸口气重新抬眸看向外场,在见白家一众人正忙着拜堂的时候,心中对这女子的身份已经有了答案。 “不知赵二公子把我的人带去哪里了?”少顷,她如此问道撄。 明显察觉到身后人的身子微微一震,接着就听她笑道:“应候王妃果真如我家主人所说一般厉害,我家主人没别的意思,只想请王妃过去小叙一番。偿” 古颜夕冷哼一声没有说话,为了凌薇的安全她只能选择按兵不动。后方人心领神会保持眼下的动作带着她离开白府,没走几步就到了不远处的一座宅子。 此地距离白府并没多远,站在宅子外依旧可以看到那边热闹非凡的场面。只是古颜夕心中却不由打起鼓,这里分明是私人的宅邸,赵铭清的人带她来这儿,是否证明这是他的宅子? 只是身为赵家的人,怎么会把宅子买在这儿? 藏起心中疑惑,古颜夕面无表情由来人半扣半请地往后院带。看着院中精心别致的布置,典雅且十分有品位,让她对赵铭清有了更多的看法。他是如范御熙般不显山露水却很有本事的人,可偏生出身卑微,一个庶出——注定上不了台面。 当古颜夕越发靠近后院的亭台,荡漾在鼻尖的是梅花般清冽的香气。她略含诧异扬了扬眉,走上前就见赵铭清正独身一人坐在那儿,手边是一盘棋局还有一套酒具。 赵铭清在听到脚步声后转过身来,面含淡笑,有礼起身:“许久未见,王妃瞧着依旧如故。” “赵公子也是一样,如此独特的‘邀请’,当真叫我受宠若惊。” 古颜夕自觉上前,不等赵铭清招呼就自行坐下。目光落在面前的酒具中,白瓷的清透盛满了微粉的酒水,风轻轻吹过,满院皆是桃花酒的香气,闻着便已醉人。 “这是去年的梅花酿的,一年沉淀,总能饮出别样的滋味来。”赵铭清替古颜夕倒满一杯递了过去,道,“就跟人一样,那些看着柔弱无害的,偏偏最是让人出乎意料。” 古颜夕盯了酒盏片刻,这才仰头饮下一杯。口鼻中弥漫着梅花的清韵芬芳,她笑道:“赵公子对自己的总结还挺到位。” 赵铭清眉宇间的皱痕一闪而过,笑着自己也饮下了一杯。重新给古颜夕倒满一杯,他仅剩的一只眸子紧盯古颜夕,良久道:“应候王妃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关心你手下的安危。” “她不是手下,是我朋友。”简单解释着,古颜夕道,“我自是不担心她的安危,毕竟你抓她不就是为了引我而来?眼下我人来了,若想带她走,怕是有不少弯路要过吧?” 赵铭清双手合十“啪啪”两声对古颜夕的回答很是赞赏,吩咐刚才的丫鬟撤下酒具,他拉过棋盘,将棋盒递到了古颜夕面前。重新把棋盘上的棋子分散装入盒子,古颜夕看着面前的白子,微微扬眉:“看来赵公子喜欢先下手为强。” “没有人不喜欢,只是……有时候先下手也不一定能大获全胜。” 空枰开局,古颜夕与赵铭清交替着一子于棋盘的点上。赵铭清先行,落下一子,缓声道:“那日面首坊出事的时候,王妃身在何处?” 古颜夕执棋落下,语调平缓:“赵公子似乎没有资格过问我的行踪。” 赵铭清抬起的手一顿,抬眸扫了古颜夕一眼。见她低眉敛目,他眸中利光一闪:“哦?可那日我三妹回来后说,似乎看到了王妃你的身影。 应候王妃,我这个人从不信巧合,只信安排。” 古颜夕面不改色落下一子堵住赵铭清的路,似笑非笑:“口说无凭这种事,赵公子应当比我清楚。” 眼见她如此淡定,饶是赵铭清再好的涵养也有些恼了。执棋的手不再下棋,而是把玩着棋子,状似无意道:“应候王妃你这个态度,让我不禁有些担心你那朋友的安危了。你既也说我是借了她来请你,那么你要是太不给面子,只怕……” “咔嗒”一声,棋子终于落下,古颜夕也慢慢抬头,对上赵铭清的一只眸子。 见此,赵铭清很是高兴地笑了笑,望着古颜夕道:“绸缎坊相遇,是你透露了面首坊的事给我三妹。你知她近日极为烦恼,于是引诱她前去,又做好准备,将她送到了白子奕床上。” “你明知我三妹是赵家眼下唯一有用的棋子,却为了断我们后路,而将她直接毁去。就如……你毁了我宫中的大姐一样。”赵铭清淡淡说着,眸底闪着奇异的光。 古颜夕面无表情的听着,待对方说完,只清浅一笑:“说了这么说,我只问赵公子一句。” “你,有证据吗?” 赵铭清的笑脸终于僵住,那般古怪的神情让古颜夕颇为鄙夷地笑了笑。她起身递过棋盒,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半个时辰,赵公子若是识时务,就把我朋友送回应候王府。否则……” 她说着,冷然一笑,“我不介意跟你真正下一盘棋。” 古颜夕说完,抬步就走。然而谁料还没等她走下楼梯,突然一阵疼痛从心口传来,瞬间麻痹了四肢。她心中暗道不好,只是还没等她回头,就听赵铭清在身后冷笑:“应候王妃,我不是范御熙。” 心中一紧,古颜夕皱着眉慢慢回眸,就见赵铭清此刻笑容邪气,丝毫不见之前的清雅。 果然是她疏忽了吗,原想着这人与范御熙一般行事磊落,再加上那杯酒看着并无问题她才会接下,却没想到正是那杯酒出了问题。 眼见古颜夕神态了然,赵铭清起身,趁她无力招架时捏住了她的下巴。那般大力恨不能将她的下颌骨捏碎,他冷笑着凑过去,低声道:“应候王妃,我很不喜欢女人,尤其是像你这样聪明的女人。” “你既敢三番两次断我赵家后路,可有想好如何跟我们交代了吗?” 清眸对视,古颜夕冷笑一声,挥手打开赵铭清的胳膊。尽管全身麻痹难忍,她却仍旧保持镇定,扬声道:“对当朝正一品命妇下手,赵公子,你有想好如何跟陛下交代吗?” 赵铭清单眼看着古颜夕,神情古怪,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然后他突然放声大笑,这样饱含着嘲讽的笑声足足持续了半刻钟,才见他喘着气道:“应候王妃,你是装傻还是真傻,你觉得以你的身份跟近日作为,陛下真会管你?” 古颜夕眸底沉了沉,无动于衷。迎着赵铭清十足嘲讽的目光,她淡淡道:“赵公子说的的确没错,可你别忘了,他是皇帝,他要顾忌的事可比你多得多。” “若我出了事,先不说我背后的范家会如何,光是应候王府,你确定王爷会善罢甘休?就算陛下百般提防,可别忘了他手里是有几十万大军的兵权的。” 被古颜夕一语提醒,赵铭清心中一紧,脸色难看。很难想象这个已经成了瓮中鳖的女人竟然会如此镇定,他眼微眯,忽然上前掐住了古颜夕的脖颈。 “应候王妃,我今天既然将你‘请’到了这儿,你以为我还会担心陛下或者应候王知道以后会如何?” 看着她透不过气却仍旧强硬的视线,赵铭清心中恼火,恨不能将她即刻捏碎。如果不是因为她,赵家绝不会陷入眼前不上不下的境地,如果不是她,赵家又怎么会去跟白家联姻,成为满城笑柄?! “我很欣赏你,在我平生见过的女子当中,你是最优秀的。可应候王妃,这个世上不需要女人有多大作为,你们的作用只是充当权利跟交易的棋子。既然是棋子,就该有棋子的觉悟。所以你和你的朋友,都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赵铭清一句一句慢慢说着,手上的力道逐渐加大。他几乎不用费多大力气就能彻底捏断古颜夕的脖子,他欣赏着她临死前挣扎的惨状,宛若夜间低吟的鸣唱,有种叫人莫名兴奋的感觉。 古颜夕呼吸越发困难,可眸底的颜色越发清透。她总算知道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是如何而来,赵铭清长得人模狗样,实际不过是个心狠手辣的变态! 把女人当成是交易用的棋子?那她就让他看看,他口中所谓的棋子到底能有多大作为! 猛地抬腿,古颜夕用尽全身力气向赵铭清下盘踹去!后者由于一时兴奋尚未反应过来,待到回神时只能眼睁睁看着古颜夕的膝盖顶过来,只要碰上,绝对是难以想象的剧痛! 千钧一发之际,赵铭清手下丫鬟正好重新出现在后院。她见状急忙扔掉手中茶盘飞身上前,一把推开古颜夕后将赵铭清拉向后方。可惜即便如此,古颜夕腿部所带的戾气仍旧波及到了赵铭清那里,就见他突然伸手捂住下盘,一张脸惨白,仅余的一只眼睛里尽是痛楚跟愤恨。 “贱人,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被手下扶着依然摇摇欲坠,赵铭清瞪着古颜夕吼道。 紧握着亭台栏杆保持稳定,古颜夕鄙夷一笑,挑眉道:“好啊,那就看是你先变成太监还是我先死了!” “太监”两个字极其刺耳,让赵铭清脸色大变。不等他吩咐,他身边的丫鬟早已忍耐不住,眼中利光一闪就飞身而上。古颜夕冷笑一声正眼都不瞧对方一下,隐藏在宽袖下的手中握紧了银针,蓄势待发。 哪知就在这两两即将撞上的时刻,一道劲风从远处逼近,只见一把折扇飞扬而至击向那丫鬟肩胛,接着一道娟白身影落在了古颜夕身边。 “赵兄,你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 温婉如玉,清冷幽寒。 古颜夕看着范御熙将自己挡在身后不由松了口气,却不知此刻看到他出现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毕竟她原以为会出现的……是那个人。 赵铭清对范御熙的出现感到诧异,他眉峰上扬,眸底添了几分异色。然而很快他就恢复往昔清冷的模样,他推开搀扶着自己的丫鬟,冲范御熙笑道:“范兄此言差矣,真正忘记身份的,是你而不是我。” 范御熙皱眉,没有说话。 见此,赵铭清似是有些得意。他重新坐了下来,看着上面的残局,稍一蹙眉又道:“私闯民宅,而且还是赵家的宅子,这个罪名落下来,对现在的范兄和范家恐怕没什么好处吧?” 闻言,范御熙面不改色,只唇角微扬:“所以我既已经闯了,那就闯到底好了,我也很想知道这个罪名到底会不会落在我跟范家头上。”说着,他折扇轻摇,“赵兄,这世上总有不尽如人意的事情。” 不过是三言两语间,范御熙明显占据了上风。赵铭清尖锐的问题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威胁,可他不知道,范御熙此生最恨的就是被人威胁。 赵铭清看着范御熙淡然自若的样子,内心突然生出几分愤慨。明明他们都是一样的人,却因为对方出身好所以什么事都能让他做的那般优雅。而自己,因为是庶出因为不受人重视,所以做什么都只会被看成是阴险狡诈,甚至是恶心。 凭什么,他曾无数次想过,可惜始终没有答案。 知道今日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将这二人继续留下,赵铭清心中愤恨,紧盯范御熙片刻后,缓缓移过头:“范兄说的很多,可你似乎忘了还有一句话,叫做事在人为。” “不过今日看来,并不是人为的好时候。”他说着,看向自己的丫鬟,“去把应候王妃的朋友请出来。” 那丫鬟仍旧很不甘心,听了赵铭清的吩咐站在原地不肯动。见此赵铭清拿起手边棋子狠狠砸了她的脸上,那丫鬟侧脸很快肿起,这才眼神复杂地退了下去。 没一会儿就见另一个黑色身影飞奔至自己身边,古颜夕看着凌薇安然无恙,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重新将视线投到赵铭清身上,古颜夕道:“今日多谢赵公子‘招待’,他日若有机会,我定当反请回来。” 哪里听不出她话里有话,赵铭清哼了声做了个“请”的手势,却是连看都不再看他们一眼。 三人这才转身离开,当他们刚刚站定在宅子门口的时候,古颜夕突然身子一软,倒头便向前面栽去。 97.-98-在王爷眼里,你依旧不过是个外人,比不得流若 “颜夕!”范御熙惊呼出声,急忙将她拉入怀里。修长手指很快搭上她手腕,起伏不定的脉搏让他的脸色沉了下去。 一旁的凌薇见状急忙想要从古颜夕腰身的锦囊里掏出药瓶,然而范御熙却摇头制止了她的动作,眉峰轻蹙:“她中的毒,一般解药是没用的。” “那要怎么办?”凌薇心中一惊,连范御熙都说没用,可知这毒有多厉害撄? 稍一沉吟,范御熙招呼凌薇跟上,自己则反手将古颜夕背在身后,快步往城西跑去偿。 就在他们前脚刚刚离开,一个身着蓝袍的身影缓缓从宅子阴影处的墙角下走出。阴森的眸底深不见底,内里情绪纷飞,最终全都成了一汪死水。在他身边的青袍男子见状,望了望前方又望着他,脸色难看道:“阿墨,要不我去看看,她好像……” “没必要。”简单打断流若的话,应墨隐自嘲一笑,“再也没有必要了。” 他早在接到底下人来报就马不停蹄赶了过来,谁料还没等他进去,就见古颜夕与范御熙双双走了出来。那般和谐登对的画面瞬间让他寒了心,而当他看到范御熙将古颜夕拥入怀中的画面时,更是想要上前砍掉范御熙的两只手。 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只有古颜夕,只有面对她的事情时,他才会这么不冷静。 应墨隐很清楚对自己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他想既然古颜夕不肯信他,他又何必暗自神伤一个人难受? “告诉下面的人,统统撤回来,从此以后她跟你我,跟应候王府,不再有任何关系。” “阿墨,你……” “即刻执行。”带了狠意的命令,应墨隐说完以后,甩袖离开。 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的动作已经给古颜夕造成了大麻烦,范御熙背着她快步赶往城西,在巷道中来回穿梭。就这样走了大约有半刻钟的路,他才站定在一处看起来很是破烂的小院前,深吸口气,腾出一只手来叩了叩门。 “笃笃笃”,简短的三道声音,很是利落,却隐约怀着独属于范御熙的温柔。在外的三人并未听到里面传来什么声音,就忽然看到大门被人打开,一个素色布衣的女子站在那儿,见到他们几人后,面无表情,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闪身将他们迎入屋内,看着范御熙将古颜夕放在床上,也不等范御熙解释什么,女子便走上前,指尖快速在古颜夕身上穴位连点几下。 “你们见了我师妹?”她抽出银针刺进古颜夕手腕,看着她光滑小臂上显现出的一条红线,皱眉问道。 “恩。”范御熙淡淡回应,眼睛却压根没从古颜夕身上移开。 闻言不再说话,女子撤去银针,从布包中掏出一枚药丸给古颜夕服下。她从一旁的矮柜中拿出一把外表奇怪的小刀,在古颜夕小指上轻轻一划。另一手拿过一个竹筒将顶端扣在了划破的手指上,就这样眨眼的功夫,床上的古颜夕发出一道呻吟动了动,而女子也收起竹筒,抬头看向范御熙。 “她已经没事了。”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紧张一个人。” 范御熙眸底异色划过,并未解释什么,只轻声道:“多谢。” “不必,我分内之事。”依旧回答得很简洁,女子拉过板凳坐下,在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后,又给范御熙倒了一杯,放在了他的面前。 范御熙这时候才松了口气,视线从古颜夕身上移开,他坐了下来,看着面前瓷杯,良久道:“有件事我希望你能帮我。” “说说看。” “我想……你跟在她身边,帮我保护她。” 女子喝水的动作顿了顿,忽然轻笑一声。重重放下瓷杯,她看着范御熙道:“你应当知道以我的身份,若是出现在她身边,只会让她的处境变得更加危险。” 范御熙微微蹙眉,没有说话。 见此,女子不由微叹一声,又道:“如果你是担心我师妹,那你大可放心,她有几分本事我还是清楚的。今日她下了蛊给你表妹,怎么也要休息一个月才能重新制蛊,在这期间你们只要尽量少碰面就不会……” “然而这只是治标不治本。”很是为难地打断女子的话,范御熙苦笑道,“你可知她现在正在为赵家做事?” “什么?”女子心中一惊,诧异道,“洛阳城赵家?” “不然还有哪个赵家。”范御熙淡淡道,“而且她追随的那个人你也认得。” 范御熙虽然没有说明,可女子已经反应过来。毕竟她与范御熙共同认识的赵家人只有那一个,当年若不是他们出手协助,那个人怕是早就尸骨无存了! 正在女子犹豫不定的时候,床榻上的古颜夕已经转醒。刚才半迷蒙间二人的对话她也多少听进去了一些,此刻细想之下,不禁觉得诧异。她原以为是赵铭清在梅花酒里下了药,却不想是那个看似普通的丫鬟,早在与她碰面的时候就动了手。 慢慢起身侧目看着桌边的女子,侧脸的线条很是刚毅,眉宇之间尽是英气。虽是普通的装扮,长相也甚是平凡,可就是周身那股气,竟让人不敢小看她半分。 在听到床榻的响动后女子也侧目看了过来,在见古颜夕正盯着自己打量时,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也打量了过去。 两个女人的视线在空中不断接触交错,隐约碰撞出了异样的火花,却在片刻之后全都归于了平静。古颜夕面带浅笑,就见那女子也笑着起身,冲古颜夕一礼,道:“在下叶繁花,见过古小姐。” 称自己古小姐而不是应候王妃吗……古颜夕视线变得有趣,却是没有多话,只在凌薇的搀扶下走过去将女子扶了起来。与二人一同坐下,古颜夕看着含笑不语的范御熙,问道:“表哥是担心,赵铭清不会善罢甘休吗?” 闻言却是微叹了一声,范御熙摇摇头,手握折扇点了点桌子:“我不担心他会不会善罢甘休,我担心的是,他恐怕已经不只是为赵家做事了。” 范御熙的一语提醒让古颜夕介意起来,想起今日赵铭清的所作所为,的确是有迹可循。只可惜他们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能够指明他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如此也不能做出防备,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古颜夕低声吩咐凌薇派人下去多加注意,自己则稍作休息后打道回府。告别了范御熙后她看着走在身边的叶繁花,正想着要如何跟府里交代的时候,就听叶繁花率先道:“有件事,恐怕古小姐还不是很清楚吧?” “愿闻其详。”古颜夕微微挑眉,笑说道。 “你要明白,我并非你的仆从或下属,我跟着你,不过是看在范先生的面子上。”冷静回答,叶繁花说的理所当然,“所以古小姐,为了范先生也为了你自己,我奉劝你还是安稳一点,不要触碰解决不了的事。” 越发觉得有意思,古颜夕了然点了点头,复又道:“那如果我触碰了呢?” “那就是你自己找死,我救不了你。” 这可算不上什么愉快的谈话,古颜夕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先一步往王府走去。待到行至门口,她才侧目看向仍旧站在原地的叶繁花,莞尔一笑:“叶姑娘,我并不喜欢口是心非之人,所以下回劝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个更好的说辞。” 果然就见叶繁花表情一僵,顿时便有些泄气。然而走也不是进也不是,就看她站在那儿别扭了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走过来。古颜夕抿嘴一笑也不说什么,带着她跟凌薇二人进了府。想着倘若应墨隐派人问起,就说是一个朋友好了,哪知她领着二人还没走到后院,就被人挡住了去路。 不怀好意的人在这府里比比皆是,但敢这么明目张胆拦着她路的…… “几日不见,王妃还真是越来越嚣张。”梨香看着古颜夕,冷笑一声道,“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府里带,你当这儿是吗?” 听着梨香的嘲讽,古颜夕眸底沉了几分,并未说话。事实上每次面对她没完没了的找茬,古颜夕都只觉得很是烦躁。如果可以,她只想拧下她的头让她永远闭嘴,可当然了,也仅限于想想罢了。 口舌之争永远没个头,古颜夕不发一语,绕过梨香就往内院走。 “哟,王妃这是转性了不成?”眼见古颜夕不吭声,梨香气势更盛。 横跨过去重新挡在了古颜夕面前,她双臂环胸,挑衅道,“平时不是很能说吗,今天怎么哑巴了?” “你主子没把你教好,我可没义务替他教你。叶梨香,你若不嫌丢人就继续在这儿闹,我倒想知道你九泉之下的哥哥看了,会怎么说!” 梨香脸色一变不由噤了声,可心里却不服气起来。 古颜夕会知道自己哥哥的事,一定是应墨隐告诉她的。想这些陈年旧事除了她跟流若在再无旁人知晓,应墨隐会告诉她,只能说明古颜夕在他心里的地位很重。 明明只是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凭什么会得应墨隐如此特殊的对待?梨香越发恼火,看着古颜夕绕过自己重新往前走,她深吸口气喊道:“古颜夕,你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在王爷眼里,你依旧不过是个外人,比不得流若,更比不得我!” 步子终于停了下来,古颜夕没有回头,可垂在袖袍中的手却紧了紧。 她当然知道自己是外人。 即便在那样彼此掏心掏肺之后,即便在暗付了芳心之后,她古颜夕对应墨隐来说,仍旧只是个外人。 忽然觉得有点可笑,古颜夕慢慢转身,踱步走至梨香跟前。身高的差距可以让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犹如跳梁小丑一般的神情,她唇角上翘,带着几分嘲讽道:“既然我只是个外人,你又何必这般不遗余力地来招惹我?” “除非,在你心里并不是这么觉得。” 能够看到梨香双眼瞳孔猛地收缩,那般惊慌失措的表现让古颜夕眼底笑意更浓。伸出手轻拍了拍她的脸颊,没有用力,却明显带着讥讽,她再度轻笑出声,转身离开。 被如此对待,梨香的脑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轰隆”一声爆炸开来,看着古颜夕的背影,她满腔怒火最终冲破了理智,抽出腰身短剑,直直刺了过去。 原想着经过刚才的对峙她好歹会安生点,可古颜夕没想到她竟恼羞成怒,欲要她性命。不愿再避让半分,这种你来我往的过招让她十分厌烦,古颜夕转身指尖银针飞扬,“叮叮当当”几声并未用全力,就成功阻挡了梨香的动作。 看着她脸上出于挫败的愤怒,古颜夕微皱眉正要说话,就听在她们身后传来“咔嚓”一声,瓷器掉落地面的脆声生生打断了她们的注意力,几人不由侧目看去,却在看清眼前情况后,纷纷变了脸色。 掉落在地的不是瓷器,而是玉器。通体透白的上等白玉,透过地面碎裂的形状依稀可以看出那是一尊佛像。 白玉佛像……这还真是摊上大事儿了。 古颜夕微微挑眉,看着跪倒在地的几名下人,只觉得这件事似乎有些奇怪。刚才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梨香身上,但再怎么也不至于发现不了周围还有其他人存在,更别说抬着这么一个勃然大物了。 除非…… 然而没等古颜夕想透这其中关窍,梨香已然长剑相对,先发制人道:“好啊,王妃竟然如此大胆,连陛下亲赐的白玉佛像都不放在眼里,看来咱们应候王府是留不起你了!” 这么急着指认她的罪过,如此做法让古颜夕心中更是起疑。目光扫向地上狼藉,期间夹杂的根根银针,的确出自她手。看起来的确像是她的银针打碎了白玉佛像,可……既然是皇帝亲赐的东西,会这般弱不禁风,仅被银针打中就碎裂至此? 种种事情表明今日之事绝对不会简单,虽然麻烦,但古颜夕为了自己的清白还是需要查证一番。不予理睬梨香的挑衅,她走上前去正要查探碎片是否有什么异样,然而她步子刚刚迈出,就听门口传来一道询问:“出了什么事?” 步子停下,古颜夕没有抬头,她其实……很想转身就走。 她跟应墨隐已经足足有四五日没有说话也没有见过面了,尽管这样,每到夜晚她一个人的时候,仍旧会想起那一日在宫中,他的模样,他的语气,以及那句“那又怎样”。 不得不承认这是自己的噩梦,古颜夕却必须要去面对。她深吸口气缓缓抬头,然而目光所及之处,却是应墨隐直接经过她面前,然后站在了梨香跟前。 “出了什么事?”他低声询问,对着梨香。 古颜夕的心终于平静下来,说不出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她缓缓移过视线,就见梨香正得意洋洋地冲自己笑着,而应墨隐,吝啬的几乎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她。 “王爷,是王妃又在闹事儿了。”梨香掩唇说着,故作一副委屈的样子,“属下不过多问了几句她带回来的是什么人,她就很不高兴地斥责了奴婢,还要跟奴婢动手。” 说着,她指向身后碎片的狼藉,继续道:“现在可好,砸碎了陛下亲赐的白玉佛像,这要是被宫里知道,只怕是要被降罪的。” 应墨隐敛眸噤声只听着梨香的话,头颅低垂叫人看不到他的表情,自然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直到说完很久都不见他有什么反应,梨香不由急地拽了拽他的衣袖,就见应墨隐不动声色地避开,然而看着她道:“可有受伤?” 他的表情虽然是万年不变的冷凝,但语气中的温柔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微微心惊。梨香激动地几乎快要尖叫出声,她越发挑衅地瞥了古颜夕一眼,作势半靠在应墨隐身上道:“是有点气血不顺,不过有王爷在,属下也就不难受了。” 这一次并没有躲开,应墨隐任由她靠着,然后才把目光移向了古颜夕。 原以为多少会看到古颜夕有所触动,然而当他对上那双空寂无波的双眸时,内里的沉寂却让应墨隐微微蹙起了眉。 她竟然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这样想着,应墨隐不禁有些恼了。他眼微眯神情更冷,与古颜夕对视良久后,终于扬唇冷笑:“王妃此举,到底是对陛下有意见,还是对本王有意见?” 深出一口气,古颜夕淡淡道:“这跟王爷无关。” 跟他无关? 应墨隐的笑容不由更深了几分,道:“那你可知,损毁御赐之物将要承担的后果?” 眼皮轻跳,古颜夕故作镇定:“王爷到底想说什么?” “本王想说,你应该知道什么叫做一人做事一人当。佛像是你打碎的,那么理应要由你……” “如果你要说的只是这个,那就请王爷不必操心了。”冷声打断应墨隐,古颜夕笑得冷漠,“我自会承担一切,去向陛下请罪。” 该死的,她竟然什么都不说就这么担下了? 应墨隐没想到古颜夕会如此,看着她冷漠的样子,他突然有些恼火。明明是她不信他在先,怎么搞到现在好像全都是他的错一样?她不会不清楚容湛一定会利用此事大做文章,可即便这样也不肯软下来半分跟他低头? 然而没等应墨隐再说下去,古颜夕已经抬脚离开。只是她走的方向并不是王府后院,而是——王府大门。 “阿墨,你们……” 眼见应墨隐对古颜夕的离开无动于衷,流若不由急的叫了起来。这要是真让古颜夕走了,只怕他们的苦日子也就到了! 可惜应墨隐仍旧站在那儿,甚至连看都不看大门处一眼。他低着头,碎发敛去了面上的表情,只有暴露在外的一双手骨节泛白,显然是在克制什么。一旁的梨香见古颜夕离开正兴奋不已地想要说话,下一刻就被应墨隐一把甩开,再也没有刚才的半分温柔。 “王……” 她的话尚在口中,应墨隐已经走得无影无踪。 “完了完了,这日子没法过了……”流若在旁边跳脚挠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而梨香却只看着应墨隐离开的方向,良久,手握成拳。 古颜夕自从离开王府后就没有再说一句话,她在门口稍一沉吟,就带着凌薇跟叶繁花两人马不停蹄地前往古府。 其实想想看现在可能范家才是最适合她去的地方,不过碍于她已经出嫁的身份,还是去古府更省事一些。 叶繁花跟凌薇二人在见证了刚才那场矛盾后,都很识时务的保持了沉默。待到了古府,也只是将古颜夕陪送到了古流烟那儿,便双双退了下去。 见此,古流烟立刻反应过来。她看古颜夕恹恹地趴在桌上,那般失魂落魄的模样显然是受了不小的打击。自己妹妹如此她这么做姐姐的又怎么会不心疼,古流烟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 “又跟王爷吵架了?” 这问题几乎问得古颜夕想笑,她看着古流烟,笑道:“话都不怎么说,要怎么吵架?” 没想到都过了这么多天这两人竟然还在冷战,古流烟眉头轻蹙,道:“阿夕,夫妻两人是不能有隔夜仇的。否则矛盾越滚越大,最后只会变得不可收拾。” 古颜夕又哪里不懂这个道理,只是她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跟应墨隐到底是什么关系。他那一天在宫里所说的话直到现在她都记得清楚,她实在不想再去伤心难过,所以只能让这矛盾日复一日,直到真正爆发。 看着她满目愁容,古流烟心中也很是不好受。听她细细说着刚才王府里发生的事,瞧着她情绪低落的模样,古流烟摇了摇头,竟觉得她与应墨隐像是两头牛一样,固执的要命,谁都不肯先退让。 “阿夕,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从之前到现在,每到出事的时候,他总是会刻意提醒要你自己去承担?” 颇有些懵懂,古颜夕皱眉:“不是因为他不想被牵连?” “傻瓜,你们既然是夫妻,你若真的有事,他又怎么能够独善其身。” 没想到聪明一世的古颜夕在感情问题上竟然如此白痴,古流烟苦笑摇头,语重心长道,“你一向要强,在我们面前也就罢了,在他面前也那样,他又怎么会高兴?” “你是他的妻子,他希望你去依靠他,这样他才会觉得被需要。而之前也是一样,你因为看到了就认定一切,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他对你所付出的一切就这样被你否决,你觉得倘若换成是你,你会高兴吗?” 古颜夕越听越觉得心虚,她眉头紧锁,不高兴道:“长姐,你怎么老向着他啊!” “阿夕,这不是向着谁的问题。”古流烟笑说着替古颜夕顺了顺头发,柔声道,“他是你能够托付终身的人,而我比谁都希望你能够幸福。” 98.-99-因为他想让你死啊(万更) 古颜夕一夜未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古流烟说过的那些话。 尽管对方并没有直接指责她什么,可古颜夕能够听出在这件事情上,最先犯错的正是自己。 虽然还是不愿意承认是自己误会了应墨隐什么,不过古流烟说得对,她是应该坐下来好好跟应墨隐谈一谈,毕竟这样一直僵持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撄。 如此别扭地躺着直到天亮,古颜夕稍作梳洗后,就重新带着凌薇二人返回王府。她一路上心里仍旧七上八下的不知面对应墨隐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然而当她站在王府看着面露苦色的下人们时,才知道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偿。 应墨隐并不在府里,而由于前一日的事,下人们竟然也不敢让她进去。 古颜夕站了片刻后终于还是决定打道回府,虽然对应墨隐的行踪有些担心,不过来日方长,反正她只要下定了决心,就总会找到机会跟应墨隐说个清楚。 “昨天才巴巴儿地被赶走,今日就又舔着脸回来,要我说你们姓古的脸皮都这样厚吗?” 古颜夕刚一转身,就听身后有人嘲讽道。 回眸就见梨香一脸阴暗地看着自己,面上丝毫不见如昨日一般的挑衅跟得意。不由怀疑自己离开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古颜夕当然不会蠢到去问面前的人,于是只瞥了她眼,扭头继续走。 “你不想知道王爷去了哪里吗?” 正走着,就又听身后人说道。 似乎是知道古颜夕并不打算多理睬自己,梨香刚一说完就又紧接着道:“拜你所赐,王爷今天一早就被陛下请进宫了,瞧那宣旨太监的样子,怕是宫里已经知道了白玉佛像的事!” 这么快? 古颜夕微微皱眉,这倒是让她始料未及了。 不过对此仍旧有些怀疑,她重新站定步子转过身,看着梨香满目愤恨,淡定道:“宫里怎么会这么快就得到消息?” “我怎么知道!” “怎么,你的脑子就用在怎么对付我上面了吗?”古颜夕嘲讽一笑,道,“应候王府上到暗卫下到仆人,全都是王爷亲自挑选,若非有人通风报信,不然宫里怎么会知道王府的事?” 神情明显一滞,梨香忽然扬声道:“这应该问你不是吗?昨日可是只有你一人不在府里,谁知道你是不是……” “蠢货。”嫌弃出声,古颜夕迎着梨香恼羞成怒的目光,几乎懒得再说下去。 从昨天那尊佛像被无故打碎的时候她就觉得有问题,这样看起来的确是有人故意等着他们。然而有点想不通一尊佛像可能带来什么后果,古颜夕不愿在此耽搁,转身就欲离开。 然而这一次她依旧想太多了,毕竟有梨香在的地方,她怎么可能走得轻松? 看着梨香挡在自己面前那副蛮横的样子,古颜夕正准备让凌薇解决了,就听对方道:“古颜夕,从你嫁进王府王爷就各种不顺。我真不明白他到底造了什么孽,在被范家那样对待以后还要看你的脸色!” “你可知在这世上,你是最没资格跟他发火的人!” 紧锁的眉头更添皱痕,古颜夕眸底升出几分异样的色彩。明明知道梨香很有可能还是在故弄玄虚,可听着她话里有话的意思,她却怎么都不能就这样离开。 没有理睬身边凌薇跟叶繁花的阻拦,她上前一步,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反问回去,梨香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用带着报复性的目光注视着古颜夕,她神情古怪道:“怎么,你表哥难道没有告诉你?” 并不喜欢现在这种被瞒在鼓里的感觉,古颜夕眼微眯,周身已经带了几分戾气。 梨香像是很欣赏她此刻愠怒的模样,她双臂环胸笑得阴险,良久,才一字一句道:“你可知,王爷为何每每见到范家人就很是不悦?” “你可知,为何你极力举荐,王爷却根本不在乎范家的丁点势力?” “你可知,为何他总是在外不给范家人留一点面子?” 三句可知,犹如一把重锤砸在了地上,冷风微徐,让古颜夕一颗心越发空寂。她看着梨香,见她挑眉,冷冷道:“那是因为他恨范家,因为他的娘亲惨死在了范家家主的手里!” 瞳孔猛地收缩,古颜夕一顺不顺盯着梨香,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半天没有回过神,她看着梨香越发得意洋洋的样子,直到胳膊被凌薇拉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皱眉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不过看起来你那表哥还真是什么都没跟你说过。也难怪,为了不让王爷找他们报仇,范家这么多年可是一直都不承认此事,亏得你还以为自己沾了范家多大的光,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枚弃子罢了!” 古颜夕自是不会在意梨香的这番挑拨,她真正在意的,是应墨隐跟范家之间的世仇。 经由这件事联系,她便可以理解应墨隐之前的种种反应。只是她不解,为何这样大的一件事,应墨隐不告诉她,甚至连范庭川也从没说过一个字? 她原本还想着能够找应墨隐坐下来谈一谈,敞开心扉化解之前的矛盾,然而到了现在,她却不得不苦笑,即便真的坐下来面对面,又能说什么? 说他的娘亲是如何惨死? 还是说她作为仇人家的孩子,应该怎么跟他共度一生? 古颜夕几乎有些想笑,她这是中了头彩啊,竟然什么事儿都让她碰上了。 耳边仍旧响着梨香的嘲讽,古颜夕通通过滤掉,只垂首觉得心里越发憋屈。一切事情的运转都在逐渐脱离她以为掌控了的轨迹,看着背道而驰的种种,她更是心累。 当真是孽缘啊…… 古颜夕深吸口气重新抬头,适才错愕的目光全都归于了平静。她如此模样让梨香瞧着瞬间噤了声,她狐疑地打量着她,正要说话,却听古颜夕开了口。 “你说的世仇我没听过,也不想管。”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再连累你家王爷了。” “我会进宫说明一切,并求陛下要王爷休书一封。从此以后山水不相逢,我古颜夕与他应墨隐,再也不会有任何关系了。” 古颜夕没有理会梨香诧异的神情也没有去看凌薇跟叶繁花满是复杂的样子。她抬起步子挺直了腰杆往前走,她的身后是应候王府,是她曾经以为的可以当成是家的地方。 步如千斤,古颜夕每走一步,就觉得全身上下的神经被拉扯的难受。看着周围人来人往的情景,她侧目,对上紧追而来的凌薇二人,简单道:“进宫。” 马车快速行驶,古颜夕坐在车厢内闭目养神,一言不发。她的大脑接近空白,什么都不愿去想,而偏生有许多画面犹如走马灯般一个接一个飘过。就这样快到了宫门口的时候她才勉强回神,这才想起手中并无任何召自己入宫的旨意,也不知道能否顺利进去。 古颜夕跳下马车正觉得麻烦时,目光投向前方却意外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而对方此时也走了过来,见到古颜夕时,诧异道:“二妹,你怎么来了?” 来的正是古流轩,今日他恰巧在此巡查,见到有马车驶入便过来看看。他见古颜夕面色苍白似乎有些不舒服,急忙拉过她站到稍微暖和点的地方:“应候王早些时候已经奉旨入宫,我见他似乎心情不好,可是出了什么事?” 出的事太多已经不知从何说起,古颜夕摇了摇头,只说自己手中并无旨意,是否可以通融一下让她入宫。 越发觉得有事发生,古流轩敛眸,沉声道:“二妹,你应当知道没有陛下或者皇后的旨意,任何人都不能随意入宫的。” 古颜夕当然知道,只是若非事出突然,否则她一辈子都不会主动踏入这个地方。 “不过谁让你是我妹妹呢,等下入宫若是被人遇上,你就说是奉父亲之命过来探望我,但因一时迷路所以才……” “大哥,你缺心眼吗?” 明明心情低落的恨不能找个地方躲起来,可听古流轩这么说,古颜夕还是无有些哭笑不得。 皇宫本就不是寻常人能够进入的地方。原本她就对古流轩御前侍卫一职有些担心,眼下若是刻意冒犯宫规,那才是真的要出大事!他竟然还想出什么迷路的说辞,当这宫里的都是三岁小孩儿吗! 古流轩被她一说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他很不情愿地撇了撇嘴,看着古颜夕道:“那你说怎么办?” 兄妹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竟是什么办法都没有。然而就在这时候,忽听身后宫门传来一声轻呼。 古颜夕二人齐齐看过去,就见一个太监站在那儿,有礼一躬身,道:“是应候王妃吗,皇后娘娘有请。” 白盈盈? 古颜夕与古流轩互相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皆是警惕。经由上次小产的事情后,白盈盈相当于已经跟她撕破脸了,这个时候再找她去,能有好事? “不知皇后娘娘怎么会知道王妃在此?”古流轩率先开口,笑着问道。 “古侍卫,皇后娘娘要知道什么,难道还要跟你汇报吗?”那太监似是很不屑,白了古流轩一眼。 “公公误会,家兄只是担心我冒然前来是否惊扰了娘娘,想替我跟娘娘请罪罢了。”不愿把古流轩牵扯进来,古颜夕上前一步说道。 闻言,那太监表情不由和缓几分,对古颜夕笑道:“王妃哪儿的话,娘娘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您啊,还是请跟奴才一起进去吧。” 到此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古颜夕微微叹口气,冲古流轩做了个口形后就快步跟了上去。由于白盈盈的吩咐,凌薇跟叶繁花由于身份低微不许入内,古颜夕看着二人被带走的背影,心中越发警惕起来。 一如很久之前,富丽堂皇的凤仪宫即便在这深冬的时节看起来仍旧贵气逼人,四散的暖炉将整个宫殿烧的十分暖和,就连周边摆放的盆栽,也并未因如此冷寒的天气而有半分损伤。 清甜的香氛在古颜夕越发靠近大殿的时候越闻得清楚,对此不禁有些诧异,毕竟在她印象中,白盈盈并不是喜爱焚香的人。 “人来了?”似是感觉到了门扉开启那一瞬间的冷意,白盈盈的声音自内里传了出来。 古颜夕走上前,就见对方正裹着狐皮大氅慵懒地靠在贵妃椅上,许久未见,白盈盈神色依旧,甚至在这暖意的熏陶下,多了几分妩媚。 “这么久没见,王妃依旧是老样子,还真是让本宫欣慰。”懒懒开口,白盈盈语调平和,眼神却甚是犀利。 稍一做礼,古颜夕没有说话。自觉地走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看着宫女有序地入内奉茶,她这才笑笑,意味深长道:“但愿娘娘是真的欣慰。” 闻言,眸底冷光一闪。白盈盈在宫女的搀扶下坐起身来,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接过一个暖手炉道:“自上次小产过后,本宫的身子是越发受不住冷了。即便这宫里到处都点着暖炉,还是感觉没有一点温度。” 古颜夕敛眸,唇角扬了扬:“娘娘,依臣妾看您是心冷,所以才不觉得有温度吧。” 被古颜夕接连两句话都呛住,白盈盈再好的定力也有些坐不住,脸色难看起来。挥手屏退了多余的宫娥,她若有所思地盯着古颜夕看了会儿,道:“那不知王妃可有什么法子能解得了本宫这心凉的毛病?” 这话放在往常,古颜夕碍于身份可能还会婉转一下。然而事到如今她不愿再避让半分,于是笑颜如花地看过去,答道:“娘娘您心冷是因为有心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臣妾可没法解。” “不过可惜的是,给娘娘绑了结的人似乎也不是很想给您解开,所以依臣妾看,您还是多点几个暖炉,以备不时之需吧。 ” “你!” 怒极拍桌,白盈盈一双眸子满是妒火,几乎快要将古颜夕烧透。她看古颜夕那般淡定自若的样子只觉得无比刺眼,明明这个女人什么都比不过自己,却仍旧拥有了她在梦里都想要的一切! 该死!她该死! 不再遮掩对古颜夕的恨,白盈盈冷笑一声,缓缓道:“说得好,本宫的确该多点几个暖炉。只是到时候是暖了人心还是伤了人身,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随着白盈盈话音落下,原本暖意融融的凤仪宫周围,突然多出几道不太适宜的杀气。 果然是有备而来。 古颜夕敛眸冷笑,周身气场全开。仿佛一点都不在意那些埋伏一样,她看向白盈盈,道:“皇后娘娘,我想还是应该提醒你一下,这儿,可是宫中。” “本宫自然知道这是宫中,那又怎样?”白盈盈鄙夷道。 “那娘娘可有想好若我出事,要怎么跟应候王府、古家、范家还有天下众人交代了?” 顿时被古颜夕的嘲讽气得五官都快要扭曲,白盈盈看着她淡定自如的神态,怒道:“古颜夕,你以为你是谁?” “即便你抬出应候王府跟范家又能如何,别忘了,他们再怎么都是臣子,难不成还打算造反?” 臣子……吗? 古颜夕了然一笑,默默起身将袖子挽了起来。她一边悠哉地整理着衣裳,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即将爆发的白盈盈,淡淡道:“那么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可皇后娘娘忘了,你不是君,而我,也不是臣!” 随着古颜夕最后一个字落下,她整个人周身散发出强大的戾气,几乎要将凤仪宫的屋顶冲破。不再与白盈盈多做纠缠,她飞身跃出站在大殿前的空地上,就见周围场景瞬时变化,明显已经置身于阵法中。 而她气息的变化也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一个个引了出来,约莫有十个人,看着他们整齐有序的装扮和动作,古颜夕提眉,竟是没料到连死士都出动了。 之前她已经见过赵家的死士,这一次不知白家的怎么样? 十分邪魅地笑了笑,古颜夕伸出食指,冲着众人勾了勾。 瞧她这般放肆的样子,十名死士脸色一沉,纷纷围了上去。而古颜夕早在之前与赵家死士的对峙中摸到了玄机,对付这种训练有序人的唯一打法——就是乱来。 抛却在现代学到的格斗能力,忘记在古代训练的刺杀手段,古颜夕随心所欲地抽出贴身短刀迎面而上,另一手却也不闲着,时不时从锦囊中掏出些药粉,随风洒了出去。 由于她这般随便的打法,几乎让那些死士无计可施。看着她犹如一条灵巧的鱼儿在他们中间穿梭,身形飞动几乎叫人看不清,只有身上时不时传来的伤口和剧痛在提醒着他们,古颜夕正在他们中间,攻击着他们。 正是这样毫无章法的打斗,让古颜夕短短半个时辰就成功解决了四名死士。其余六人看着同伴们的尸体顿时慌了,越发猛烈地开始进攻,而古颜夕也因为损耗了大半体力,显得力不从心。 依旧是穿梭在他们中间,此刻的古颜夕却因体力流失而动作越发迟缓,身上多出的几道血口让她有些无力,她紧咬牙关只希望能撑过这一时,待到解决了这些人,阵法什么的她根本不会去理会! 只要向着西边宫门的地方冲过去,自有古占言在那儿接应! 再度斩杀两名死士,古颜夕站在原地大口喘着气。不知怎地越到后面她越觉得身体疲乏,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压在她的心脉上,一点点啃食她的内力和体力,让她逐渐透支。看着剩余四名死士仍旧整齐划一的表现,她没有紧缩,终于觉得有些麻烦。 “古颜夕,本宫劝你还是乖乖投降,不要再做无用功了。”正在这时,就听白盈盈的声音从阵法外响起,尖利的嗓音惹得人耳膜阵痛。 并不打算理会,古颜夕提刀正要重新进攻的时候,心口处突然传来一道剧痛。那疼痛惹得她几乎再也站不住,捂着胸口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没能倒下去。 而这时那四名死士已经重新动起来,四柄长剑分别刺向她两边肩胛和双腿,顿时血色蔓延。 “疼吗,古颜夕?”白盈盈的声音再一次不合时宜地响起,让古颜夕越发头疼起来。明明看不到外面的情景却仍旧能感受那个讨人厌的身影正在自己面前晃悠,听着她尖利的嗓音摧毁她仅剩的神识。 “古颜夕,这是本宫专门替你准备的无忧香,你闻着,可还舒坦?” 蓦地脑中精光一闪,古颜夕勉强抬头,哑着声音道:“你!” “很生气对不对?这一招可是本宫跟你学的呢!”白盈盈的声音十分兴奋,音调也越发高扬。 “你可知为了今日这一局,本宫等了有多久!若非要先给你下蛊才能让这香发挥作用,不然本宫早早就杀了你,五马分尸!” 蛊? 是赵铭清! 经由白盈盈疯狂一语,古颜夕终于把一切联系了起来。难怪那日他会对她下手,原想着不过是他为了泄愤,如此看来却是为今天做准备!从下蛊开始一切就都在赵铭清的掌握中,他知道即便有范庭川找人帮她解蛊毒,她身体依旧会残存蛊的痕迹,所以才会放他们离开。而之后应候王府的争吵和佛像事件,也不过是他看准时机制造的一场混乱罢了! 这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她入宫,将她诛杀! 心,忽然就静下来了。古颜夕微微抬眸,看着那四名死士,却越过他们的肩膀看向远处。她知道,白盈盈此刻正站在那儿观赏自己的惨状,而她,又怎会叫她如愿? “皇后娘娘,事到如今,我还有一句话想告诉你。” 外围的白盈盈眼皮一跳,皱眉:“什么?” “你,真的是我见过这世上,最自以为是的蠢货!” 闻言不禁愣住,甚至连那四名死士都呆在原地。 而随着白盈盈反应过来一声令下,古颜夕早已飞身而起,右手握着短刀,就这样向着手握药包的左手刺了下去!若非情况危急,她万万舍不得伤害自己,毕竟这一招,是她最后的手段了! 随着古颜夕自发刺破手掌的瞬间,原本笼罩在凤仪宫空地中的阵法不攻自破。随着她手心血迹滴滴落下,竟奇异般的在地上汇聚成了一朵朵娇艳的花朵。如此似真似幻的场景几乎叫人震撼,而古颜夕悬在半空,周身血色围绕,竟是无比妖冶。 “妖……妖怪啊!”良久,就听凤仪宫的宫人们尖声喊道。 古颜夕看着脚下惊慌失措的人们,仿若一只只蚂蚁般,只要她稍稍用力,这群人就会粉身碎骨。白盈盈就站在这群人中间,偏要做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殊不知那颤抖着的身体早已出卖了她。 多么可笑啊,就这些如蝼蚁般的东西竟然想要她的命! 古颜夕笑了,她手指一挥,就见一道血光凭空出现,犹如活着般在空中飘动。她眼微眯看向正下方,透出几许利光,在她的示意下就见那血光飞速窜向那四名死士所在的位置。 见她突然攻击,四名死士不敢小觑提剑应战,可对于这从未见过的攻势却不知该如何下手。眼见血光很快就飞到了面前,他们手中长剑立马挥舞过去,然而就那么一瞬,血光奇异消失,他们手中长剑也全都扑了个空。 这般吊人胃口的打法让他们越发惊惧,正四下警惕寻找血光时,就听“扑哧”一声,三名死士齐齐侧目,就见第四名死士双目圆睁浑身是血地立在那儿,而他的胸前,多出了一柄血刀。 几乎要被吓软了腿,他们听着上方古颜夕轻蔑的笑声,再也忍不住,只双臂胡乱挥舞,满脸都是恐慌。 之后便是古颜夕单方面的屠杀,开启了凰图之血的她完全不把这群人放在眼里,无形的血光在她的操控下寸寸进入那些血肉然后飞出,一下一下,最终将三名死士变成了一滩肉泥。 若不是实在没辙,她又怎会自损阳寿开启凰图?可惜的是白盈盈以为自己运筹帷幄了解一切,却不知她古颜夕的命,任何人都无法轻易取走! 看着那几乎被血染红了的砖石,古颜夕皱眉,天知道她其实从来不是这般残忍的人,可,谁让这是她给白盈盈精心准备的礼物呢? 十名死士的惨死让凤仪宫中再也无人敢跳出来,古颜夕缓缓落下地面,强忍着身体每一处的疼痛叫嚣,她抬头,看着早已面无血色的白盈盈。 “皇后娘娘,不知道这场表演,你还满意吗?” 现下已是深冬,古颜夕的笑却如三月春花般,烂漫温润。她周身的血色仿若一件红色的纱衣将她衬得那般窈窕,可原该是温雅的形象却因那双红色的眸子而叫人觉得害怕。她整个人周身的气场如深渊地狱般,带着恶鬼独有的阴森跟狠戾。 那笑应刺眼,那气势慑人,白盈盈在此刻不得不承认,她怕了。 “你……你这个疯子……”她口中喃喃,几乎有些站不稳,“不……你不是人,你这个……这个……” “这个什么?”古颜夕轻蔑一笑,秀眉高扬,“鬼?妖?还是……魔?” 随着古颜夕口中最后一个字落下,白盈盈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一般,跌坐在地,再也没有形象可言。古颜夕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只要她想,她现在一伸手就能让这儿变为火海炼狱。 可……终究还是不能啊,凰图一旦出世就会改变天命,她这一次已经是逆天而行,若是继续下去,不仅会折损更多阳寿,还会生出其他变故来。 罢了,这一次,就先放过这个女人吧。 衡量过后,古颜夕还是决定放过白盈盈这一回,估计经由此事,对方以后还想对她下手可能就得三思了。 冷冷瞥了那满地狼藉一眼,古颜夕转身,潇洒离开。 她不知道今日之事是否是白盈盈一人所为,不过看起来如果没有应湛的吩咐,她是决然不敢这么做的。古颜夕敛眸看了眼自己满身是血的裙子,眉头微拧,担心若是再耽搁下去,怕是不能安然出宫了。 只是……应墨隐还在宫里,她既然已经进来,总不好什么收获都没有就这么离开。 顿时陷入两难,古颜夕的步子逐渐慢了下来。她低头正想着要怎么解决的时候,心口突然传来一道剧痛,让她猝不及防,险些跪倒在地。 紧捂着胸口,她能感受到五脏六腑在这瞬间几乎快要绞在一起,如此疼痛甚至比开启凰图之血还要让人难熬,那种被不知名的东西锤击的胸口让她再也走不了半步。 “啧啧,还以为应候王妃有什么特殊之处呢,这难受起来不也跟正常人一样吗?” 古颜夕的耳边突然多出一道戏谑声音,那般油腻的声音顿时让她皱起了眉。抬头看向声音发出的位置,紫金蟒袍,贵气妖娆。 “齐澜云。”她眼微眯,说出了这三个字。 “许久未见,难得王妃还能记得本宫。”齐澜云阴测测开口,踱步走过来,“本宫还以为你这段日子过得太舒坦,已经忘了本宫呢!” “齐太子日后好歹是我妹婿,我怎么会忘了你?”冷不丁出声,古颜夕慢慢起身,嘲讽道。 脸色一变,齐澜云瞳孔迸射出利光。看着古颜夕毫不示弱地同自己对视,明明浑身是血,却一点不见狼狈。心中越发不满,然而很快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从腰侧抽出一样东西来,冲古颜夕邪邪一笑。 那是一个十分小巧的铃铛,外表的花纹相当诡异。古颜夕看他阴邪笑应正觉得不对劲时,就听“叮铃叮铃”声响起,紧接着,她周身的剧痛像是放大了无数倍,那般撕心裂肺,让她再也站不稳。 “你!” “喜欢吗?”齐澜云蹲下来看着古颜夕,满目轻视,“这可是本宫特意为你找来的。” 又是特意? 古颜夕只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什么迷局,接连发生的事让她越来越紧张。 不愿以这幅样子任由齐澜云羞辱,她紧咬下唇正准备再一次开启凰图,却不料齐澜云先她一步点住了她的穴道,齐住了她全部动作。 “应候王妃,你的神力不可能每一次都有用。你忘了吧,自损阳寿这种事是逆天之举,你即便想无限制的使用,但你的身体是不允许的。” 紧捏住古颜夕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齐澜云冷笑:“自伤筋脉用血开启神力是唯一的办法,但倘若这血里面掺杂了其他东西,你的能力就再也不会有用了不是吗?” 比起不能开启凰图,齐澜云这番话则更让古颜夕心惊。她眼中神色千转,最终只紧咬牙关道:“你为何……” “为何会知道?”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齐澜云道,“因为,有故人相助!” 昏暗的房间伸手不见五指,弥漫在空气中的腥臭气几乎惹得人反胃。古颜夕只着里衣被反手捆在柱子上,在她对面的,是一脸邪气的齐澜云正坐在那儿,眼神打趣,像在欣赏什么战利品。 “应候王妃,你可知本宫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多久?”他笑道。 古颜夕没说话,她甚至觉得多看面前人一眼都是浪费时间。垂首敛眸,她所有的心思都挂在齐澜云刚才似是而非的那一句话上。 故人?什么故人? 眼见古颜夕根本不吃自己这套,齐澜云顿时有些不高兴。他随意把铃铛扔在了桌上起身走过去,一把拽开古颜夕里衣盘扣,看她香肩外露,看她猛地抬头怒视自己,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你说说你,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就看不明白呢?”似是感叹般开口,齐澜云哼道,“今日你落入本宫手里,想逃已经不可能。本宫要是你就乖乖听话,等下或许还能少受点苦,否则……” 他说着,伸手触上古颜夕光滑的皮肤。 瞬间觉得汗毛倒立,古颜夕周身戾气挥散:“齐澜云,想死你就继续动!” “哟,那本宫可就不客气了!”他不在意地说着,手上却再度大力扯开古颜夕的衣襟。看着她酥胸半露的香艳场景,齐澜云舔了舔嘴唇,一脸猥琐。然而很快他就重新把视线移回古颜夕脸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在办正事之前,本宫还是想让你清楚一些事。”伸手轻抚古颜夕脸颊,齐澜云笑道,“你一定很想知道那所谓的故人是什么来头吧?” 古颜夕眸色一沉,并不接话。她被捆住的手正在背后用尽全力挣扎,能感觉到皮肉一点一点被磨破,粗糙的麻绳正逐渐被她的鲜血染透,反而越发紧的扣在了她的肉上。 并没注意古颜夕的小动作,齐澜云两眼都定在她的脸上,越发得意道:“其实本宫不说想必你也清楚,毕竟在这世上知道你那些秘密的人可不多。” 他说完就感觉到古颜夕身子一震,齐澜云笑意更浓,拍了拍她的脸道:“你猜到了对吗?真好,不必本宫再浪费时间跟你解释。你看你费尽心机想找的结果就离你这么近,可你偏偏不长眼,非要跟本宫作对受这些苦!” 一颗心沉到谷底,古颜夕突然希望齐澜云能够闭嘴。 这世上知道她秘密的人的确不多,而很明显在那几人中只有一个失了下落。 肖洛凡。 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古颜夕的头垂得更低。明知齐澜云就是为了看她这幅惨状,她紧咬嘴唇,憋出来一句话。 “为什么?”为什么要出卖她,为什么要将她置入如此境地。 齐澜云眉峰高挑,眼中含了几分意味不明。他最初以为凭自己的能力就可以让古颜夕心甘情愿地跟随,却没想到经过这么多,最后还是要把那个姓肖的抬出来。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如此平凡的人竟然对古颜夕这般重要,齐澜云心中生出几分怨恨,他忽然伸手扣住古颜夕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 “为什么?”他冷笑着,凑上前,“因为他想让你死啊!” 果然看到古颜夕瞳孔中的异色,那般迷茫痛苦的色彩让齐澜云十分兴奋。越发近的靠了过去,他闻着独属于她身上的味道,低喃的声音宛若迷幻的哀歌:“痛吗?恨吗?想……报仇吗?” 古颜夕双目怔怔望着前方,良久,朱唇轻启:“他人……在哪里?” 心道果然上钩了,齐澜云眼中一亮,薄唇划过古颜夕侧脸:“只要你跟了本宫,本宫自会告诉你。而且,还会帮你报仇。”他说着,沿着古颜夕的侧脸一路下滑至脖颈,带着***的啃咬跟抚摸很快将身上的火点了起来。 古颜夕眸底沉沉没有避让也没有说话,只捆在身后的手更加用力挣扎。察觉到齐澜云身体的变化,她突然道:“可是,肖洛凡不是已经死在战场上了吗?” 齐澜云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他侧过头,用满是猩红的眸子看着古颜夕,笑道:“应候王妃,你真以为他会死在那场战争中?” “那场……战争?”重复着他的话,古颜夕很应易在他的语气中摸到了关窍。 颇为诧异地挑眉,没想到自己无意识的一句话竟让古颜夕摸着了门道。本不想徒增事端,可看着古颜夕此刻狼狈落魄的模样,他还是邪邪一笑,低声道:“是啊,你难道真以为那只是一场普通的战争吗?” 心里面一直怀疑的事在这一刻似乎马上就有答案,古颜夕故作震惊状,知道自己只要这幅模样,齐澜云就很应易上钩。果然就见他表情越发得意,挑着她的下巴缓缓道:“你可知那场战争是……” “咚!” 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大力将密室大门撞开。古颜夕与齐澜云齐齐抬头看去,就见一席蓝袍映入眼帘,风姿卓越,清冷逼人。 其实不太希望这个人在这时候出现,可当古颜夕看到他的时候,忽然松懈下来的神经还是让她有些诧异。原来不知不觉间她早已经如此依赖这个人,只是一直口是心非,彼此倒是谁也没有发现。 齐澜云没想到应墨隐竟然会出现在这儿,他眸底寒光一闪,正要说话挑衅,却见应墨隐已然先动了起来。不同之前的屡屡试探,这一次应墨隐似乎再也没有顾虑。他手中剑光几乎快要把整间密室点亮,冲天的杀气也险些将房顶冲破。 夹杂着冰冷怒意的长剑就这样直逼过来,齐澜云低头看了看,却突然大笑出声。 “应墨隐,你敢伤本宫?” 看着应墨隐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表情更是不屑,嘲讽道:“本宫堂堂齐宣国太子,连应帝见了都要礼让三分,你一个王爷又能如何?” 这样说着,他缓缓侧目,看向一旁的古颜夕:“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夫君,一个废物,一个没有本事的窝囊……” “废”字尚未出口,齐澜云只听“扑哧”一声。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他缓缓低头,就见一柄长剑从肩头冒出,血染衣襟。 齐澜云看着自己肩膀处的长剑足足半晌都没有回过神,直到身后应墨隐猛地将长剑拔出,他这才痛呼出声,捂着肩膀向后退去。 “你……你竟敢……” 应墨隐依旧没有说话,只冷着一张脸慢慢靠近齐澜云,手中的长剑却始终没有放下。 齐澜云就这样被应墨隐一步步逼着后退,直到狠狠撞在了石墙上,才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看着犹如一尊杀神般的应墨隐,他莫名觉得心底生出一股寒气,不由提高嗓音道:“应墨隐,你可知我是……” “扑哧!” 他话音未落,应墨隐已然长剑横挥,给他另一边的肩膀添了一个窟窿。 撕心裂肺的叫喊从齐澜云口中发出响彻整个密室,然而应墨隐却无动于衷,只冷冷看着他,良久道:“本王管你是谁,敢动我的人,必死无疑!” 他说着,周身杀气猛地爆发,看着齐澜云的视线犹如看着一具尸体。应墨隐手臂一横,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欲要将长剑送进齐澜云心口,这世上千千万万件事情他都可以忍,但伤害古颜夕……他绝对绝对不会再忍! “不要……” 眼看长剑即将没入,一道低低的呼喊却突然打断了应墨隐的动作。破天荒地竟然停了下来,强大杀气几乎将密室周围的墙壁崩裂,而应墨隐侧目,看着发出声音的古颜夕,慢慢挑了挑眉。 她要保这个人? 看着他的眼神就知他可能误会了,古颜夕微叹一声,只觉得他们两的矛盾还真是够多。缓缓将视线移到已经呆住的齐澜云身上,她道:“他毕竟,是齐宣太子。” “而这里,是皇宫。” 古颜夕其实比任何人都希望宰了齐澜云这个小畜生,但仔细想想如果真的做了,才真是后患无穷。不仅又要引起两国战争,而且还间接顺了应炎煦的心意。 毕竟那个疯子可是最希望他二人赶紧去死的。 应墨隐一瞬不瞬看着古颜夕,很久都没有说话。他深邃的眸底一汪死水,完全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些什么。而由于这个短暂的停顿,那头的齐澜云已然回过神来,他眼中冷光一闪,摸出贴身暗器,就这样向着应墨隐掷了出去。 只可惜他手臂刚刚挥动,应墨隐已经先他一步动了。他闪身至后方一把捏住他的脖子,手中长剑不偏不倚刺进他脚里!听着耳边传来杀猪般的嚎叫,应墨隐目不斜视,后肘击向他的脖颈。 “本王最讨厌别人使诈。”他看着缓缓倒地失去知觉的齐澜云,冷然说道。 古颜夕怔怔看着应墨隐一系列的动作,忽然有些庆幸。按照他们以往的对峙来说,倘若应墨隐使出全力,她怕是早就死了十回八回,又哪里还有机会站在这儿,看他鬼面王爷的真正形象? 应墨隐做完这些才发觉古颜夕全程都看着自己,他不发一言地走过去,收起长剑,预备替她松绑。然而当他的手触上那满是粘稠血迹的麻绳时,看着古颜夕已然显露出白骨的双腕,他忽然心里一紧,什么话都没说就这样将她紧紧抱住。 这才发现不过短短几日她竟瘦了那么多,应墨隐在自责的同时却也松了口气,幸好,幸好她没有事。 “你……”被他这样突然抱着,古颜夕有些不习惯。然而她身体的反应却比心里的反应来得真实,闻着他身上独有的清雅花香,她只觉得身心都松懈下来,而到了这时才感受到全身有多痛。 “傻瓜。”良久,就听应墨隐这么说道。 古颜夕把头埋在他的肩上,闷声道:“你不傻。” “当然,我那么聪明。” “你聪明还一个人来救我。”古颜夕颇有些哭笑不得,“你可知这么一闹,不管齐澜云还是应炎煦,都不会再放过你了。” 古颜夕说完很久都没有听到应墨隐回答,她不由好奇地侧过头,却见他目光坚毅望着远处,眼底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萌发:“颜夕,他们从来就不准备放过我。” 浑身一震,古颜夕突然有些心疼。然而很快她就明白过来应墨隐为何会这样说,他的身份跟处境早就决定了一些,若非为了她,他不会,起码现在不会走到这一步。 说到底,还是她连累了他。 “走吧,先帮你包扎一下,然后再回去。”看着古颜夕伤痕累累的样子,应墨隐当机立断道。 捡起被齐澜云扔在桌上的铃铛,他横抱起古颜夕往外走。古颜夕这才发现太阳已经快要落下去,没想到折腾这么久,竟在宫里耽误了一天。她正想问应墨隐要去哪里包扎的时候,却见他转了个弯往冷宫的方向走,那般轻车熟路的样子,像是来过很多次一样。 约莫一柱香不到,二人便来到一处宫殿,古颜夕看着外围杂草丛生、一派荒凉的样子,几乎可以想象里面有多破落。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当应墨隐推门而入的时候,预想中的尘土飞扬却没有发生,虽然桌子摆设已经过时陈旧,但却一应整洁,连一点灰尘都没有。 心中莫名一动,古颜夕抬眸看向应墨隐:“这……是哪里?” 应墨隐没有说话,只抱着她走向床榻,动作轻柔地将她放了下来。 “冷宫。”他说着,从古颜夕贴身的锦囊内摸出伤药,细细洒在她的伤口,并温柔地吹着气。 看着他这般温柔的样子,古颜夕反而更加难过。他们明明有那么多机会说清楚一切,却彼此固执地谁都不肯低头。事到如今走到这一步,即便她已经承认是自己误会了他,却还是要为了大局选择分道扬镳。 孽缘,当真是孽缘。 “之前在宫里,我跟白盈盈说的那些话都是骗她的。”正当古颜夕要开口的时候,就听应墨隐如此说道。 到嘴边的话说不出来,她怔怔看着他,就听他继续道:“她与我跟应炎煦一起长大,很早以前便说喜欢我,而那时我心不在男女之事,所以从未跟她说过什么。” “那时我娘亲身子不好,她总陪我一同去探望。白盈盈很会说话,总是哄得我娘亲很高兴,我见如此,便也默认了这份感情,直到……” 应墨隐说到这里停了停,撕下衣袍下摆替古颜夕将伤口扎住,做完这些以后并未抬头,他低垂着头颅,少顷才道:“当日你与我被赵家死士追杀落入悬崖,你问我为何会对山中情况如此熟悉,对吗?” 眼见古颜夕点点头,他自嘲一笑:“我说我来过,是因为那时便是白盈盈伙同应炎煦将我骗去,布下天罗地网欲要我葬身那里。若非是我命不该绝,怕应召国早已没什么应候王爷了!” 听到这儿,古颜夕突然有些不忍心。她反手将应墨隐握住想要说什么安慰的话,然而看着他平淡无波的表情,才发现有些词穷。应墨隐反手拍了拍她示意她不要担心,顿了顿才复又道:“我从未对白盈盈有过什么感情,是以即便被出卖,也从不生气,只觉得世态炎凉。那日在宫里,我深知白盈盈不是善罢甘休的人,所以才胡诌了几句话将她骗过去才得以脱身。” “可我没想到,你会在那儿。” 应墨隐苦笑看着她,这还是他第一次露出这种表情。有时候他经常觉得老天喜欢捉弄别人,明明很简单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却让他们千回百转,险些就丢了正道。 “其实那一日,我也有错。”古颜夕叹了声,低着头只觉得愧疚,如果不是她太过患得患失,她又何必因为短短几句应付的话而动了气。 然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太在乎,因为在乎所以才会伤心,因为伤心,所以才口不择言,伤人伤己。 应墨隐看着她那般失落的样子,眸中全是宠溺。伸手替她将碎发绾在耳后,他轻抚她的脸颊,柔声道:“颜夕,我虽恨老天捉弄,却也很感谢它。毕竟如果不是这一次的事情,我恐怕永远都看不清你在我心里的位置。” 古颜夕猛地抬头,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她怔怔望着面前俊朗的男子,昏暗的光亮从窗户中透进来,只让他整个人都看起来那般不真切。 而就是这样迷蒙虚幻的场景中,他执起她的手,温顿含笑。 “古颜夕,我应墨隐这一生,只认你,做我的女人,做我的妻。” 眼睛突然有些难受,古颜夕看着一脸真诚的应墨隐,突然觉得心里憋得慌。见他带着暖意凑了过来,他的模样在这一刻深深印在她的心头。她想她一定会记着这个瞬间一辈子,可是…… 可是她不能。 猛地往后缩去,她紧咬下唇,强迫自己直视应墨隐,然后用尽全身力气道:“我这次入宫不为别的,只想求……一纸休书。” 应墨隐全身僵住,似乎没有听清古颜夕的话。 两人就这样保持沉默彼此对望,直到殿中再也没有丁点亮光,他才终于直起身子站起来,淡淡道:“你不信我。” 是肯定而不是疑问,还是那般决绝啊…… 古颜夕心口微疼,却也不想他误会自己,于是道:“我没有不信你,我只是……” “是什么?” 他忽然俯下身就那样看着她,冷凝的眸中全是寒霜。古颜夕只觉得每看他一眼心就会抽痛一下,她猛地闭起双眼,鼓足勇气道:“因为,我们是仇人。” 良久她都没有听见应墨隐再发出任何声音,却能感受到他如刀锋般的目光正在寸寸凌迟割着自己的肉。就这样僵持许久,她才听他低低一笑,声音戏谑:“仇人?” 不愿再这么煎熬下去,古颜夕再一次睁开眼,对上那双眸子。她缓缓站起身,一瞬不瞬地望着,然后道:“我都知道了,你跟范家之间的事。” 应墨隐闻言眉头一皱,古颜夕见此,便知这一切都是真的。心里面最后的希望就这样消散殆尽,她苦笑着,摇头:“你与范家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而我是范家名义上的外孙女。或许我们可以当这一切都不存在,但你不是那样的人,而我,更不是。” 古颜夕的话像是一块大石头重重压在了应墨隐心头,他望着她,皱眉道:“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不想再说下去,古颜夕深知这样不会有任何结果。 她摇了摇头就想独自一人离开,哪知刚走两步,就见外围亮起一片烛火,无数脚步声充斥在院中,强大的气压扑面而来,让她与应墨隐脸上瞬间变了色。 “二位还打算在里面呆多久,难不成要朕亲自请你们出来吗?” 高扬的声调听起来依旧是那般温润,可内里含着的戾气却叫古颜夕与应墨隐皱起了眉。二人对视一眼还是决定共同面对,他们推开殿门,就见应炎煦领了宫中侍卫正站在那儿,面含淡笑,但神色古怪。 “看来,王爷今日倒是有不少作为。”完全忽略古颜夕满身的伤,应炎煦只看着应墨隐如此说道。 面对这般似是而非的指责,应墨隐面不改色,淡淡道:“那也要多亏陛下惦记,臣才有机会能有所作为。” 眼微眯,应炎煦对这个回答似乎很是意外。然而很快他就笑了起来,一边摇头,一边惋惜道:“是啊,朕一直都很惦记王爷,只可惜王爷却让朕太失望了。” 他说着,拍了拍手便见身后侍卫纷纷上前,而应炎煦自己站在正中,似笑非笑:“损毁御赐之物,为罪一。” “无召乱闯后宫,为罪二。” “打伤齐宣太子,为罪三。” 缓慢而又清楚地说着,应炎煦眼中的光彩几乎要让他整个人都微微发光。说完这些后他冲周围的侍卫们挥了挥手,就见那些人提剑冷对应墨隐与古颜夕,气势逼人。 “三个大罪,罪罪都可能会死啊,应候王,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古颜夕见应炎煦竟如此随意就给应墨隐定了罪,不由分说就要上前讨个公道。 然而应墨隐却伸手将她拦住,他深望着她,面色温润,只是摇了摇头。 “臣,无话可说。”他回答着应炎煦的提问,却是看着古颜夕说了出来。 心中一滞,没等古颜夕有所反应,周围的侍卫已然涌上来将应墨隐扣住。他们似乎很早就被应炎煦嘱咐过,示意在将人扣下后不由分说便押着应墨隐往天牢的地方走去。 古颜夕急忙抽身想要跟上去,然而还没等她步子迈出,应炎煦已经再度手一挥。又见几名侍卫上前将她的路拦下,而其中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哥哥古流轩。 果真是好手段,知道搬出了古流轩,为了古家她就不可能再轻举妄动。 古颜夕慢慢回转视线看着面前的应炎煦,对方见此,也含笑回望过去。就这样两两对视很久倒是应炎煦先顶不住,他将目光移开,笑道:“王妃可还记得,那日朕在宫中曾问你的话?” 99.-100-应炎煦为什么一心要置应墨隐于死地 那日?古颜夕皱眉,并不作答。 见她这般无理也不生气,应炎煦轻笑一声屏退了侍卫,缓步上前。他站在距离古颜夕很近的位置停住了脚,看着她然后微微弯身。他贴近了她的耳边,用低沉且又柔软的声音道: “那日朕问你可曾看明白了,你回答说不知。那么现在,朕再问一遍。” “应候王妃,你可看明白了?偿” 心底的寒气在这一刻升起,古颜夕突然觉得在用最温柔的声音说最恐怖的话方面,应炎煦d当属最佳。 她僵直着身子承担应炎煦此刻散发出的层层压力,大脑却已经快速运转,欲要将这所有的一切都联系起来。 而得出的结果的确很统一。 “陛下,应候王已被押入天牢,待三堂会审后,将会作出裁决。” 正在这时,一道男子低音自不远处响起,古颜夕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微微一震,她看着应炎煦直起身转过去,自己则双手猛地握拳,几乎难以压抑此刻的愤怒! 她预想到了所有不好的结果,却怎么也没料到这里面竟然会有赵铭清的事! 古颜夕抬头看着站在不远处一身碧绿锦袍的男子,虽是看似温润,实则心狠手辣!难怪之前他会突然向自己发难,如此看来当日的一切都是为了今日结果所做的铺垫! 就在古颜夕看着赵铭清的时候,赵铭清也正用一副莫测的神情回望着古颜夕,他虽然只有一只眼睛,可那眸底的冷光却不必任何人弱。 看着他微微张嘴,看着他吐出的话,古颜夕的表情越来越冷,这时就听应炎煦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应候王妃,念在你今日有伤在身,朕便放你一马。 回去以后好好准备后事吧,你放心,应候王乃应召功臣,朕不会亏待他的。” “古统领,送你妹妹回去吧。” 料理完眼下残局,应炎煦甩了甩手,很是满意地带着赵铭清等一众人离开。 很快冷宫前的空地上,只有古颜夕跟古流轩在那儿站着,冷风吹过,耳边私有无数哀声在接连响起,引得古颜夕一颗心更是冷凝。 “阿颜……”古流轩看着她满身伤痕的样子,担忧道,“到底怎么了,怎么会……” “先回去吧,回去再说。”疲惫地摇了摇头,古颜夕此刻不想再多说什么。适才赵铭清无声的那句话让她整个人都犹如冰窖,他说,“这一切都是为你精心准备的。” 她有点想笑。 为了她,这群人准备的东西还真多,一个接一个,每一个都让她始料未及。 然而就是因为这句话她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那些看似针对自己的策划,实际不过是一场布局。他们真正要钓的,不是自己,而是应墨隐。 不得不承认这出布局十分精妙,连自己都成了其中一枚棋子。纵观身边这些人,真正能够做到如此的,除了赵铭清还有谁呢?如此看来,从白家大婚那天起,她就已经踏进了赵铭清设好的局里,而包括白昭然、封旭尧,也全都成了他摆弄的一颗棋子。 这样分析下来,真正的赢家只有应炎煦一人。 亏得她与范御熙还特意派了人去查探赵铭清的新主,却没想到那个人近在眼前。 古颜夕微叹口气,脑中蓦地闪过一道精光。急忙掀开马车帘布,顾不得牵扯到的伤口,她喊道:“换道,去范家!” 片刻过后,当古颜夕由古流轩搀扶着出现在范家的时候,范家众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见她伤痕累累的模样,最为触动的莫过于范御熙。他急忙走上前将她扶住,眼过之处皆是疼惜。而古颜夕不等他张口就先摇了摇头,在跟舅父舅母打过招呼后,便一瘸一拐前往卧房。 不想节外生枝,古颜夕在支开了古流轩跟范家其余两兄弟后,只留范御熙与凌薇、叶繁花在屋中。两个女子自然是帮她料理伤口,解除蛊毒,而范御熙则站在床前,眉头紧锁,神色紧张。 “怎么会这样?”他低声问道。 不知今日之事该从何说起,古颜夕敛眸想了想,却转了话题道:“表哥,有件事我想问你。” “你说。” “你有没有……瞒过我什么事?” 冷不丁被古颜夕这么一问,范御熙先是一怔,随后态度却松缓下来。弯身拉过凳子坐得离古颜夕近了点,他深吸口气,叹道:“有。” 果然是这样,古颜夕早知范御熙一向有什么说什么,她低下头掩住眼里失落,良久才声音很低地道:“那如果我告诉你,你瞒我的事我都知道了呢?” 其实早在古颜夕问出问题的时候,范御熙就做好了准备。此时听她这么说,也只是伸手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顶:“那就当表哥做错了,你原谅表哥好不好?” 古颜夕很想说“不好”,可她抬头看着范御熙温润的眸子,最后只能道:“我想知道范家跟应墨隐的娘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范御熙的表情暗了几分,对这件事的态度其实并不乐观。当初在得知古颜夕将要嫁进应候王府的时候,他曾有过犹豫要不要告诉她真相,然而当时觉得她只是为了私事才替嫁入府,绝不会发生什么其他的感情纠葛,所以这才选择了隐瞒。 只是可惜他范御熙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世上人心是最没有把握的东西,所以才让一向有主意的古颜夕竟然会在应墨隐这条小阴沟里翻了船。 越发感到无奈,他叹了声,道:“你觉得,应炎煦为什么一心要置应墨隐于死地?” 见范御熙神态严肃,古颜夕便知事情可能不会简单。她偏着脑袋想了片刻,道:“功高震主?” “可这殊荣虽是先帝给的,应炎煦若心存顾忌,撤去应墨隐将军的名号就是。以应墨隐往常的性子,难道还会说什么?” “那是为何?”承认范御熙说的很对,古颜夕越发疑道。 范御熙看古颜夕十分渴求的样子,心中感叹着造化弄人,薄唇微张:“那是因为,应墨隐除了是应召国的应候王爷外,更是应炎煦同父异母的哥哥。” 古颜夕愣了很久,还是难以接受这件事。 凌薇跟叶繁花在帮她处理了伤口后已经离开房间,此刻只有她与范御熙两人面对面坐着。明亮的烛火在流动着的空气中微微摇晃,将他们投射在墙上的影子拉的很长。 “若是如你所说,那他为什么……” 为什么从来都没提起过,为什么一直都逆来顺受,任由应炎煦在他头顶上各种嚣张? 范御熙把视线投向远处,良久才缓缓道:“我想,是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吧。” 不管是皇室身份还是可能得到的皇位,对应墨隐来说,这两样东西似乎连他随身携带的佩剑都不如。难以想象一个手握兵权的人竟然一点都不在乎这些,先帝虽然从没承认过应墨隐的身份,但对他的宠爱看在众人眼里却都恨明白。更别说她的母亲叶氏,明明只是个没有任何身份地位的普通女子,却偏生可以居住在宫中,不仅锦衣玉食被伺候着,更得先帝每日里亲自探望。 “既然都已经这么明显了,怎么从不见有人提起这件事?” “因为当时的皇后不许。”范御熙想了想,道,“当年在洛阳城中与范家齐名的,则是李家。李家长女得先帝宠幸,刚一入宫就被封为中宫,一时间风光无限,连带着李家都十分荣耀。” “李氏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善妒,她见不得其他女人有先帝的孩子,于是接连搞得宫中其他妃嫔都生育不能。对叶氏她也采取了同样的手段,但……却失策了。” 听着范御熙似乎话里有话,古颜夕敛眸稍一沉思,忽然道:“叶氏……难道跟繁花……” 点点头,范御熙叹道:“叶氏与繁花是同族,皆是擎南边境的部族,善制蛊,喜用毒,所以李皇后的手段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 果然不论什么朝代,这种阴险下作的手段永远都不会缺失,古颜夕不由感叹皇宫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要想活下来,还真只能各凭本事了。可按照范御熙所言,李氏跟叶氏虽然不睦,但后来都有了孩子且都平安生了下来了,如此又怎么牵扯到了范家? 范御熙瞧着古颜夕眉宇之间的皱痕很深,伸出手想要替她抚平。然而行至半空就见古颜夕猛地抬头看过来,那眼神中的错愕,让他觉得十分尴尬。他抿嘴低眸挡住苦色,这才讪讪将手收回。 “其实若只如刚才那样,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可谁也没想到,偏偏是帝王之心在这里面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你是说……” “那两个孩子渐渐长大,应墨隐处处都比应炎煦高出一头,先帝越来越喜爱他,自然动了易储的心思。可李家怎么会答应,于是他们精心策划了一场阴谋,让叶氏成了戴罪之人。先帝为保下她,只能答应李家当时的要求——叶氏不会获得任何位份,应墨隐也只能作为一个私生子苟活于世。” “可李皇后并不满意,对吗?”几乎不用范御熙再说下去,古颜夕已经猜到了之后可能发生的事。 然而让她没料到的是范御熙竟然摇了摇头,他看着她,用一种很悲凉的声音道:“不满意的,不是李皇后,而是——先帝。” 由于不想再被李家牵着鼻子走,先帝冥思苦想后找来了范家。当时的范家家主正是范御熙等人的祖父,在听了先帝的吩咐后他本想拒绝,可先帝却用范家满门的性命威胁他去做事。 “到底是什么主意?”心中一紧,古颜夕下意识握紧了手。 “先帝要祖父派人杀死叶氏,然后再将此事推到李家身上。” 范御熙说的简单,古颜夕却听得心惊。 难怪总有人说帝王总是最无情,叶氏明明是他朝夕相伴的枕边人,可他却为了拿下李家甚至不惜用她的死来做这场局! 难怪,难怪应墨隐一直以来对皇宫的态度都那般疏离,在见识过了帝王的无情之后,他又怎么还能平心以待! 古颜夕越发觉得心凉,如果可以,她宁愿选择不要知道这些。在这洛阳城看不到的角角落落里还不知道埋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每一件都是触目惊心,每一件都是用人的尸骨堆积而成。 范御熙看着古颜夕如此失落的样子只觉得心疼,若是可以,他宁愿代替她痛苦,代替她难过。记忆里那个笑颜如花的女子好像在不知不觉中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怔怔望着,许久才叹了声道: “阿颜,我不否认这是范家欠应墨隐的,可说到底这只是范家的私事。你虽是外孙,但此事与你并无直接关系,你没有必要为了我们而去赎罪,更没必要做出妥协。况且……我想应墨隐他并不会介意你的身份的。” 没想到范御熙轻轻松松就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古颜夕抬眸,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这个人总是在她即将崩溃的时候轻轻一语将她拉回,她并非看不出范御熙对自己的心思,可她却丁点都不能回应。 冷静片刻后才将今日在宫里发生的情况简单告诉了范御熙,看着他逐渐拧起的眉头,古颜夕为难道:“眼下赵润清已经成了应炎煦的智囊,若想轻松布局已是不太可能。他今日虽说要经过三堂会审才会给应墨隐定罪,可我却觉得……这只是个说辞罢了。” 对方这么多年好不应易抓到了应墨隐的把柄,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范家在宫中多少还有些人脉,登天一亮我就派人去打听一下情况。”不愿古颜夕一个人烦恼,范御熙当机立断道,“你不要太过担心了,以应墨隐现在的身份,应炎煦想要轻易定他的罪是不太可能的。” 身份? 古颜夕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她大脑快速运转着,一颗心忽然激动起来。 附在范御熙的耳边她低声且快速的说着,见他微一扬眉,便知此计可行。 “既然咱们的陛下这么喜欢看戏,那就上演一出好戏给他看吧!” 夜色沉沉,整个洛阳城都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就连那最北边的皇宫内院,也都暗色一片。而就是在这样无边的昏暗中却独有一处灯火通明——天牢,散发着恶臭跟阴森,却独有一种屹立不倒的威严。 应墨隐闭目养神盘腿坐在牢房中,不得不说尽管这么些年应炎煦对他一直各种算计,却还是第一次将他送到这种地方。 不由感叹自己这辈子是否要活到头了,这种情况若是放在以前他或许一个开心也就随应炎煦去了,可放到现在,他却是怎么都不肯坐以待毙。 他才刚刚跟那个臭丫头表白啊,连回应都没听到呢,竟然就下大狱了! 一想起刚才的场景,应墨隐就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女人那么上心,可那该死的臭丫头拒绝了他不说,竟然还要一纸休书? 笑话,他应墨隐明媒正娶的女人,想休就能休了? 就是能休他也不休! 正想着出去以后要怎么找古颜夕算账,这时外面传来的“吱嘎”一声却打断了应墨隐的意识。他微眯了眯眼抬头望向窗外,子时,这个时候能有谁来? 听着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好像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可是在脚跟落地的时候却无意识地拧了拧。应墨隐的脸上露出一丝鄙夷的笑应,就这么个坏习惯都改不掉,难怪这些年来只见他戾气加剧,却不见本事增长。 “你来了。” 似乎对应墨隐的先声制人早就习惯,来人笑了笑,语气平和:“来了。” 缓缓睁开眼,应墨隐看着那出现在牢门外的明黄的龙袍,视线上移就看到一张温润如玉的笑脸。 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假的让人想吐。 “夜深了,陛下还不休息吗?”并未起身做礼,应墨隐懒懒看着来人道。 应炎煦微微一笑并不说话,挥手屏退下人后,拉过凳子坐了下来。他仔细盯着应墨隐看了很久,少顷才笑道:“跟休息比起来,还是看你更重要一些。”他说着,饶有兴趣道,“还真是永远看不到你怕的时候。” “怕?”应墨隐几乎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哼了声,“我为什么要怕?” 他这般无所谓的态度果然再一次激怒了应炎煦,就见后者保持的笑意僵在脸上,最后只扯了扯嘴角,颇有些挑衅道:“你似乎一直忘了一个问题。” 看着应墨隐投过来的疑惑视线,他得意道:“朕是这应召国的皇帝,朕若想要一个人死,那他怎么都活不过明天!” 这般豪言壮语经由他温顿的声音说出来还真是一点力度都没有,应墨隐移开视线嘲讽一笑,淡淡道:“是啊,你已经是皇帝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没想到应墨隐突然说起这个,应炎煦眸子里突然迸射出强大的利光,几乎快要用视线把应墨隐撕碎。可他看着应墨隐那么浑不在意的样子,他深吸口气强忍住怒火,似笑非笑地继续道:“只要你还在,朕就永远不能满足。” 果然如此,就算他今日只是一个平头老百姓,估计应炎煦也不会放过他吧! 懒懒打了个哈欠,应墨隐重新看回去,挑眉一笑:“那估计陛下永远都满足不了了。” “你!” 应墨隐越是轻描淡写,应炎煦就越是生气。他依稀记得小时候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每每应墨隐都总是一副深沉如水的样子,只有他大呼小叫,为此还挨了父皇不少责骂。 为什么,明明他才是血统最纯正的一个,父皇为什么不喜欢自己,偏生要喜欢这个杂种?! “应墨隐,你现在也就只能在牢里面逞口舌之快了,这一次,你必死无疑!”恨恨说着,应炎煦眼底闪着邪光,“就算朕肯放过你,齐澜云也不会放过你,到时为了两国和平,朕只能牺牲你了!” “你放心,你死后,朕一定以国丧好好安葬你。至于你那个娇妻,朕留她一命也不是不可以,反正齐澜云对她很有兴趣,到时……” 应炎煦话没说完,就察觉到一抹犀利的冷光正投射到自己身上。他侧目就见一向淡定的应墨隐终于有所动静,那般阴森冷冽的形象,当真是毕生罕见。 越发感到兴奋,应炎煦慢慢起身踱步站到门边。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牢内的应墨隐,他冷笑:“忘了告诉你,朕觉得太过晦气已经命人将那所宫殿拆了,冷宫嘛,宫里多得是,实在是没必要留着了,你说呢?” 看着应墨隐越来越阴冷的目光,应炎煦放声大笑,转身离开。然而即便他走远了,天牢内仍旧回荡着他尖利的笑声,应墨隐慢慢靠回墙壁,侧目望着天牢外,怔怔出神。 一夜过去,皇宫内情形依旧。而古颜夕在好好休息过后,离开了范家,带着凌薇跟叶繁花二人回到了应候王府。 “事情都办妥了吗?”在路上,古颜夕询问道。 “人手已经安排好,随时等你安排。繁花这边还需要几味药,等回去安顿一下后,我便让人带她去找。” 古颜夕对凌薇的安排一向满意,对叶繁花同意加入协助她们的举动也很是感谢。然而她刚一说完就见凌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古颜夕微微皱眉,就听她道: “阿夕,你昨天跟齐澜云在一起的时候,他有没有说什么?” 心中隐约一跳,古颜夕扬眉:“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之前由于很在意那个锦囊,古颜夕曾让凌薇下去查过。 然而过后由于事情太多她一时之间忘了问,眼下见凌薇问起,不由心中在意起来。 由于叶繁花也在场的缘故,凌薇其实并不是太想将结果告诉古颜夕。然而眼见她都不甚在意的模样,自己也只好硬着头皮汇报。哪知她刚开了个头话还没说完,就觉得马车突然发生巨动,像是被什么外力逼停了一样。 “古颜夕,你给我滚下来!” 可惜还没等她们下车查看,就听到外面有人喊道。 此处距离应候王府还有很远一段距离,能在这里堵到她,也不知该说对方是早有准备还是歪打正着。 古颜夕在凌薇二人跳下马车后才不急不缓地下了车,抬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一脸怨气的妇人,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笑道:“原来是赵小姐,哦不,现在应该称你为白夫人了。” 100.-101-说什么出生入死,叶梨香,你配吗 “白夫人”三个字像是一根针,一点一点扎进了正站在对面的赵筱筱心里。在外人看来,她既是赵家女儿又是白家夫人,如此荣耀自然是人人羡慕。 可别人不知道的是关起门来,她这个白夫人却是连白家的下人都不如。白程对她轻则打骂,重则用刑,那些细密微小的伤口几乎遍布她全身,每个他不顺心的夜晚弥漫在白府上空的全都是她声嘶力竭的尖叫,可白家人全都视而不见。 至于自己的母家……就更不用提了,一枚弃子,谁还会再去关心撄? 赵筱筱知道,自己今日的下场的确算是自作自受,可她更明白,如果没有古颜夕在背后捣鬼,她绝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古颜夕站在对面看着她眸底情绪翻转不停,那般复杂隐忍的模样倒是与她以往的跋扈形象一点不同。心知她这是在白家被好好调教了一番,古颜夕笑笑,复又道:“白夫人,大白天挡我的路,你是有什么事吗?偿” 赵筱筱瞪着古颜夕,双手握拳,愤愤道:“古颜夕,别以为我不清楚你做的那些事,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十分惋惜地摇了摇头,可惜古颜夕对这种威胁并不放在眼里。 不愧是闺阁长大的娇小姐,丝毫不清楚比起放狠话威胁,直接射冷箭才是正确的方法。古颜夕斜着眼上下打量了赵筱筱一番,不急不缓道:“好,我便等你来将我碎尸万段那一天。不过在此之前我要提醒你,你得先有命留着,然后才配说其他。” 被古颜夕语气中的冷意激得打了个寒颤,赵筱筱紧紧瞪着她,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很对。可自知凭她的本事跟脑子并不能把白家的人怎么样,赵筱筱一颗心越发低沉,原本嚣张的气焰也逐渐低了下去。 见此,古颜夕扬唇一笑。 她不动声色地走上前,趁赵筱筱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把一个药包塞进了她手里。闻着她身上浓郁的花香气,看着她诧异抬眸,古颜夕微微挑眉,用仅有她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想活命,就学会靠自己,不然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说着她和气一笑退了回去,吩咐车夫重新上路。待到马车再度行驶,赵筱筱都站在那儿没有说话也没有动过,而古颜夕也不理她,直到她们走远了,才听凌薇在旁边道:“那可是上好的迷罗粉。” 古颜夕不甚在意,道:“要想效果好,自然是要下血本了。” “可你确定她会明白你的意思?”叶繁花也插话进来,毕竟刚才古颜夕的小动作只有她跟凌薇发现了。 “谁知道呢,听天由命吧。”古颜夕耸了耸肩,靠回车壁,“我们怎么也要给残障人士一点关心,否则她们得多可怜。” 凌薇跟叶繁花无奈对视一眼,只觉得在古颜夕的“关心”下,这些人才是真的可怜。 回到应候王府,迎面对上的就是一夜未眠的流若。瞧着他眼底下的乌青,古颜夕心知对方正在为应墨隐的事发愁。没有多话只示意流若前往书房,待到二人一前一后站定,古颜夕才低声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于对方。 随着古颜夕每说一句,流若的脸色便难看几分,到了最后看着古颜夕的目光犹如看着一个疯子。 “你当真要这么做?”他有些不敢相信,摇头道,“你可知这里面若有一个环节出了差错,结果就会完全不同?” “我当然知道风险很大,可你有更好的办法吗?”反问回去,古颜夕笑道,“就算是亲自上阵,我也要让应炎煦心甘情愿的把人给我送回来!” 从没见她露出如此嚣张的神情,流若看着不免心中感叹,她的身上果真有一股魔力,即便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但只要站在身边,人就会莫名放下心来。 难怪应墨隐会喜欢上她。 流若这样想着正要开口,却见古颜夕伸手冲自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就见凌薇身形一闪,手中长剑挥出,阴冷的利光直逼对面高墙。一个身影豁然从阴影处飞出,然而正要逃走时,却被叶繁花一声冷笑用长鞭截住了去路。 看着仓皇落地一脸狼狈的人,流若皱了皱眉:“梨香,你怎么在这儿?” 梨香此刻本就一肚子火,听得此话,不由冷笑:“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说着,她看向古颜夕,“连她都能进来,我……” “你明知王爷已经撤去了你贴身暗卫的身份,你已经没有资格再踏入此地。”脸色越发冷了,流若缓步走过去,“明知故犯,你难道不清楚后果?” 没想到一向对自己和颜悦色的流若竟然冷了脸,梨香心中的火气”噌“一下烧了起来,不甘心地紧咬下唇强硬道:“后果什么的,对我还重要吗?你们可以放任这个贱人跟她的手下在府里走来走去,为什么偏偏要对我多加阻拦!” “流若,大家出生入死那么多次,我不应该才是你们袒护的那个人吗?!可结果呢,为了她王爷罚我,为了她你又来凶我,这就是你们对我的态度?” 梨香的话顿时让流若愣了愣,明明知道事情不是她扭曲的那样,了面对她如此歇斯底里的态度,他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古颜夕站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梨香发怒的样子,眸底是千年不散的冷寒。缓步走上前去示意流若稍稍后退,她迎着梨香愤恨的目光,一字一句道:“说什么出生入死,叶梨香,你配吗?” “你说什么?”全身一震,梨香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古颜夕冷哼一声,淡淡道:“你若真在乎这府里的人,当初就不会为了找我麻烦而将府中地形图出卖给赵家的细作。” “你若真在意王府,就不会心魔深种,勾结其他女人害我来玷污王府的名声。” “你若真在意王爷,就不会任由奸人挑拨,损毁御赐之物将他逼上万劫不复之地!” “叶梨香,你做的每一件事我都替你细细数着,那么现在你是不是又要将我们的计划,告诉你身后的那个人了?” 古颜夕言辞犀利,每说一句便见梨香不由自主往后退一步。她只觉得一颗心如临冰窖,被古颜夕周身气势所压,步步后撤,直到无路可退。 “你、你含血喷人!你凭什么说这些事跟我有关,不过是信口胡诌罢了!”在瞟了眼已然微微变色的流若等人后,梨香急忙喊道。 闻言冷笑一声,古颜夕并不着急解释。看着梨香越来越慌张的样子,她口中“啧啧”,叹道:“我见过不要脸的人,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你!” “你问我凭什么,怎么你自己不清楚吗?”冷冷看着梨香,古颜夕道,“当初为什么挨了王爷的板子,不记得了?” 看着梨香瞳孔猛地收缩,古颜夕继续道:“在解林园伙同古如玉跟赵筱筱给我下套,你以为只要我出事就万事大吉,可你不知道古如玉早就跟齐澜云串通一气欲要在那天侮辱我,那时如果我出了事,你觉得应候王府脸上会有光?” 轻描淡写说着最严重的话,古颜夕表情越来越冷。谁都有嫉妒心,她也一样,可被嫉妒冲昏头脑做出了蠢事,那才是真的是不可原谅! “至于白玉佛像,若非你故意找茬动手,我绝不会做出反应。你特意安排府中下人在那时候出现,不过就是想借机打碎佛像,以此栽赃到我身上。”迎着梨香越发恐慌的目光,古颜夕唇角上翘,“而给你出谋划策的,想必是赵家二公子吧?他是否答应只要你做成此事,就会帮你坐上应候王府正妃的位置?” “还是说,保证在我之后不会再有任何女人能进得了应候王府?” 流若站在一旁默默听着,整颗心都揪到一起。万万没想到造成这一切麻烦的罪魁祸首竟是他们以为最亲近的人,他面露愠色,失望地摇了摇头。 “不、不是我,这些都是你臆想出来的,并没有证据说明跟我有关!”梨香仍旧嘴硬道。 古颜夕就知她不会轻易承认,她深吸口气慢慢走上前,忽然伸手从梨香身侧拽下来一个锦囊。随着她的动作,一股很浓郁的花香从里面传了出来,她看向一脸懵懂的梨香,笑道:“你不是说没有证据吗,那这是什么?” 不明白她的意思,梨香正要开口,就听古颜夕紧接着道:“忘记告诉你,我刚刚见过了赵筱筱,奇怪的是她身上也有同样的花香味道。” “你可别说这种香料谁都能有,梨香,我早已经打听过,锦囊里的香料都是你亲手所制,这个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份。而赵筱筱身上之所以会有这个味道,是因为你正是通过她才联系上了赵铭清。” “只可惜啊,赵铭清似乎一点都不想替你隐瞒,否则又怎么会让赵筱筱这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 一点一点瓦解掉梨香故作的伪装,看着她越发惊惧的神情,古颜夕抬手,慢慢触上她的脸颊。然而在所有人都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一巴掌打了下去! “啪”的一声,响彻整个院子。 “这一巴掌,是替府里所有人打的!” 说完,抬手又是“啪”一声。 “这一巴掌,是替我自己打的!” 最后又是“啪”一声,古颜夕冷冷看着梨香,清冷的声音带着无限的凉意,“最后这一巴掌,是替王爷打的!” “你口口声声说跟他们出生入死许多年,却不知就是因为你的愚蠢才一步步害他们陷入绝境!你自己犯蠢找死我不管你,可如果王爷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梨香捂着脸垂下头没有说话,大脑一片空白。 流若看着她最后只是摇了摇头,却隐约感觉这三个巴掌打得太轻了。 一天就这样过去,第二日清早古颜夕刚刚起身,就见凌薇一脸神秘地走了进来,关起房门低声道:“成了。” 古颜夕不急不缓地起身、更衣、梳洗、用膳,待到半个时辰过去,看着凌薇一脸憋得难受的样子,她这才单手托腮道:“白家现在如何?” “即便有白浩压阵也无计可施,毕竟……白家可就这么一个男丁,。” 就在古颜夕她们关起门来偷笑的时候,白府却已经乱成一团。 原本每个晚上应该响起的赵筱筱的惨叫在前一晚却换了对象,还没等白程动手折磨她,自己突然就倒了下去,满目潮红,捂着下身痛呼不已。如此情景自然吓坏了赵筱筱,她急忙呼救却不见有人理会,只能跑出去挨个敲门,这才将白家众人引了过来。 然而当白家众人赶到卧房时,白程却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潮红的脸色已经变得青紫,下身肿胀几乎隔着裤子都能看得出来,这般诡异的场景顿时吓坏了他们,白浩先是急忙派人去请大夫,接着便认定此事是赵筱筱所为,命人将她扣了起来。 待到大夫过来已经是半刻钟后,白程的呼吸越发微弱,眼看着人就要过去了。而大夫诊断过后却面露难色,原来白程是吃多了壮阳药所造成的副作用,长年累积的药性在这一刻喷发而出,几乎可以瞬间要了他性命。 吩咐大夫怎么也要保住自己这儿子的性命,白浩脸色阴沉,当真是恨铁不成钢。 可惜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大夫施针过后,白程身上青紫倒是缓解了,可下身老二却越发肿胀。他明显有了底气的呻吟跟痛呼声引得在场所有人都侧开了脸,颇觉尴尬,而他本人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竟发了狂似的一把抓过身边端水的丫鬟,就疯了一样压上去。 白浩大惊,急忙吩咐几名家丁上前将人扣住。但即便如此却效果甚微,毕竟白程男女通吃,所以是男是女对他来说……并没什么太大区别。 当机立断吩咐其他人都出去,白浩留下几名家丁在屋中,派人将房门锁了起来。听着里面接连起伏的痛呼跟惨叫声,他面露难色,竟重重叹了一声,转身就走。 就这样万分头疼地过了一整夜,当西卧房的声音逐渐平息下去,剩下的却只有白程疯狂般的叫喊。 “丞相大人,再这样下去……三公子会精尽人亡的啊……”眼见如此,大夫在侧低声提醒道. 101.-102-这么着急,赶着去死吗 白浩本就烦躁不已,听得大夫这么说,脸色更是难看。 想他这辈子就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平时恨不能放在手心里面捧,可谁能想到最后竟然捧出来了个断袖?原本让他娶赵家的女儿就已经是不得已的让步了,谁知他不仅毫无收敛,甚至还…… 白浩在想到赵家的时候,脑中忽然精光一闪,来不及答复大夫的话就吩咐下人去把赵筱筱带上来撄。 可怜赵筱筱此刻还被绑在卧房外间听着里面白程的嚎叫,此刻她已经双腿发软连站都站不稳了。被白浩的人带走时她甚至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也被送进去任由那个疯子折磨,谁想在进入正厅的时候,以往对她冷面冷语的白浩竟破天荒冲她笑了笑偿! 越发觉得恐慌,赵筱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了起来。 “老爷,儿媳真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切都跟儿媳无关啊!”她哭喊着,十分可怜。 白浩见此不由皱了皱眉,急忙屏退周边下人,这才道:“我刚才也是一时着急错怪了你,我知道不是你做的,你不必害怕。” 话虽如此,可赵筱筱却不敢掉以轻心。即便她这是第一次正面与白浩说话,但以往从自己父亲嘴里听到的事情不少,难道还不清楚面前这人什么性子? 眼见赵筱筱依旧满脸提防,白浩皱了皱眉甚是不悦。不打算继续跟他纠缠下去,他轻咳一声,正色道:“你刚才也听大夫说了,倘若程儿继续下去,怕是会没命的!你才刚刚嫁进白府,总不想这么快就做了寡妇吧?” 赵筱筱面露惊恐,没有说话。 “眼下大夫已经没有办法,老夫虽然也派了人去请其他名医,但远水救不了近火。 ”他慢慢说着,捋了捋下巴的胡子,“不过适才老夫一想,也并非没有办法。而你既是他的妻子,这件事自当要由你来做。” “儿、儿媳不懂的意思。” “听闻你父亲手里有一株莹水雪莲,可活死人,肉白骨。程儿的事儿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若是有莹水雪莲在,他的病自然就能好了。” 听着白浩的话,赵筱筱表情愣怔,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在得知自己不用被送进卧房的时候,她的确松了口气,然而在听到“莹水雪莲”四个字的时候,心却瞬间跌落谷底。她并非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只是……自家父亲把莹水雪莲看的比性命都重要,她这么一个没有用的弃子去要,难道会有什么不同的结果吗! “恩?”眼见赵筱筱很久都不出声,白浩终于不耐烦道。 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赵筱筱低下头,神情惶恐道:“老爷若想要莹水雪莲,可直接去找我父亲便是,为何偏要……” “你现在是打算跟老夫兜圈子吗?”强硬打算赵筱筱的话,白浩神情冷了下来,丝毫不见刚才的丁点热度。他缓缓起身走到赵筱筱的面前,居高临下的态度完全像是看着一只蚂蚁,就这样目睹着赵筱筱越发崩溃的样子,他冷笑一声,道:“给你一个时辰,若是没有莹水雪莲,你也就不必回来了。” 赵筱筱简直欲哭无泪,看着白浩的离去,她怔怔坐在原地很久,才匆匆爬起来,几乎连形象都不顾,就飞奔出府冲了出去。 “这么着急,赶着去死吗?”此时此刻古颜夕她们几人正坐在马车中,看到赵筱筱的举动,叶繁花出声嘲讽。 古颜夕却是没有说话,只吩咐车夫一柱香后往赵府走。瞧着她运筹帷幄的样子,一旁的流若终于忍不住,疑道:“你如何知道赵汉明手中有莹水雪莲?” 眼皮都没抬一下,古颜夕懒懒打了个哈欠,道:“猜的。” “哄鬼呢?” “你是鬼吗?”轻笑出声,古颜夕想了想,道,“莹水雪莲五十年才得一株,到今年刚好成形。不同一般水性植物,它名字里虽然带水,却偏生生长在最为干燥的北方,而那个地方,刚刚好是赵汉明管辖之地。” “可这也不能说明,就是他拿的吧?”连带着凌薇也觉得疑惑,侧目问道。 微微抬眸,古颜夕缓缓道:“赵汉明这种人在他这个岁数已经要什么有什么了,他或许可以掌控几乎大半个应召,可却抵挡不了岁月的侵蚀。人都是有野心的,他的野心不仅在于权力跟地位,更在于能够长生不老,永享富贵。” 其实又何止是赵汉明一人,古颜夕相信但凡站上过那个高位的人,都会有这般疯狂的想法。 这才明白过来,流若缓缓将视线投向窗户外,看着街边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禁有些感叹。想必白浩能知道此事,也是因为曾经对莹水雪莲动过心思,只可惜赵汉明占了个地利的因素,这才先下手为强。 “你说,赵汉明会把莹水雪莲给出去吗?” “给不给又有什么要紧,我关心的,可跟莹水雪莲没半点关系。”古颜夕笑笑重新闭目养神,可那周身散发出的淡淡冷意,却叫马车内的其余三人对视一眼,颇觉冷寒。 这头几人说得甚欢,那头的赵筱筱已经一路飞奔到了赵府。迎面的小厮在看到她这般落魄的模样不由都愣在原地,而她却也顾不得别人的眼光,只拽住其中一人就道:“父亲呢?” 被她的样子吓住,小厮张了张嘴,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见此不由懊恼地将人一把甩开,赵筱筱抬脚就往赵汉明的书房冲去。 “三妹。”正在这时一道声音穿过回廊刺进赵筱筱的耳朵,就见她猛地停下步子,全身上下竟止不住地发抖。能够听到一个脚步声站定在自己背后,她紧咬下唇缓慢地转过身,低着头,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三妹。”来人再度开口说了一句,瞧着她这幅样子,眼微眯,“你已经出嫁了,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跟赵家已经没什么关系,现在这般放肆往府里面跑,眼里可还有半点规矩?” 赵筱筱浑身一个激灵,腿上一软就跪了下来。可以感受到头顶拿到阴森可怖的目光,她抖着身子,语无伦次道:“二哥,不、不是我想回来,是白家,是我公公非要我回来……白程他、他生了病,公公说如果拿不到东西我也不必回去……” 虽然赵筱筱说的混乱,可赵铭清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很是厌恶地皱了皱眉,他声音清冷,不带感情:“我再说一遍,你现在已经不是赵家的人了。” 哭声戛然而止,赵筱筱抬头,映入眼帘的却也只是那般陌生的厌恶。 她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脑中运行着的所有弦在这一刻悉数崩断。她疯了一样地尖声叫喊起来,扑上前紧紧抱住赵铭清的腿,嘶声力竭道:“二哥救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救救我!” 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赵铭清面露异色,很是嫌弃地想要将腿抽出来。可惜赵筱筱抱得很紧竟是一点空隙都没留给他,他眼中利光一闪,下一刻已然抬腿一脚将她踹飞,撞碎了无数花盆。 附身轻轻拍了拍袍子上的褶皱,赵铭清全程都没有看那边一眼。待到整理完毕正要转身就走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赵筱筱断断续续的声音: “二、二哥,白程……是我做的,如果到时被白家查出来……” 周身的寒气“轰”一下四散开来,赵铭清终于停下步子慢慢转过身。尽管只有一只眼睛,可内里的杀气却几乎能刺伤在场所有人。他一步一步走到赵筱筱的面前,微眯了眯眼,居高临下道:“你再说一遍。” 赵筱筱忽然“嗤嗤”笑了起来,她伸手擦了擦嘴角边的血,道:“二哥,就算我出嫁了,也是赵家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贱人!”怒声咆哮,赵铭清一脚踹了过去。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妹妹被打得吐血,他无动于衷,冷漠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赵筱筱虽是庶出,但怎么也是在各种宠爱中长大的,何曾受过这种打骂?然而不知是不是这些日子在白府锻炼出来了,她只是稍微喘了几口气,便一点一点的吐字一般,回答了赵铭清的问题。 随着赵筱筱所说的每一个字,赵铭清的脸色越来越难道,到最后几乎暗如夜幕。他冷冰冰地看着赵筱筱,如果可以,他会亲手了结了这个蠢货,只要她别再连累赵家半分! 他费尽心机才将古颜夕和应墨隐引入局中打得惨败,原想着只要等三堂会审过后,这两人都会必死无疑。到时他赵铭清就会变成应帝面前的红人,什么赵家什么白家,他统统都不放在眼里。 可谁料就在这关键的时候面前这个蠢货竟然听信古颜夕的挑拨对白程下了手,白家这段时间本就对赵家越发不满,若是被他们知道真相,赵家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他赵铭清虽不说与赵家有多亲近,但在应帝还没提携他之前,他却是不得不依靠着赵家满门存活的! 这个贱人,竟坏了他的好事! 不知该恨古颜夕的狠还是赵筱筱的蠢,赵铭清站在原地思量片刻,最终俯下身,低低问道:“白浩威要你前来,是为何事?” 看着赵筱筱一张一合的嘴,听到耳朵里的内容却让赵铭清眉头更紧。白浩威那老匹夫果然没安好心,竟然把心思动在了莹水雪莲上,只怕到时用一部分治好了白程,剩下一部分就会入他自己的嘴! 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增加自己跟赵汉明的矛盾,赵铭清稍一沉吟,由于眼下他并不知道白程的情况,所以只能先去观测一番,再做决定。吩咐下人们将赵筱筱抬进去,自己则转身步入库房,寻了几味奇珍药草后,命人打包准备带往白府。 准备好了一切,他只带叶繁星一人,动身前往白府。 管家已经前去备马车,赵铭清站在那儿,头顶的阳光晃得他眼花,内心更是烦躁不安。 叶繁星见他这样很是体贴地上前伸手替他挡住阳光,他侧目扫了她眼,却是很不耐烦地将她推到一边。 由于没有准备,叶繁星整个人撞到了身边的柱子上,声音巨大。而这时就听“吱嘎”一声,她下意识抬头,就见门口的赵府牌匾松松晃晃的挂在赵铭清头顶,眼下在她的撞击下,竟轰然下落! “主人,小心!”来不及扑过去,叶繁星放声大叫。 赵铭清眉头紧皱不知她在搞什么把戏,侧头看去,就见她目光惊恐地盯着自己头顶,而那个位置,已经有一股大力狠狠压下! 猛地抬头看到的却依旧只有刺眼的阳光,而在那中间,硕大的赵府两个字迎面砸下,不等他反应,就听“咚”的一声,轰然落地。 重物砸在地上引起地面颤抖,很快就见赵府门前围了一堆的人,场面热烈。不远处的一座马车内,古颜夕缓缓放下手边车帘,唇角噙着的,是阴森且冷邪的笑意。 “这下砸得,赵铭清怕是……” “不会,他不是那么轻易就会死的人。”却是叶繁花接过话,看着古颜夕默默闭上眼,心里不知该敬佩还是该担忧。 不过短短一夜之间她便安排好了一切,那些看似巧合的事全都是她精心的布置。从碰到赵筱筱开始她便已经在谋划,一环一环,直到……达成目的。 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啊,难怪会让范庭川如此上心。叶繁花默默移开脸,心里面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就在他们回了王府一个时辰后,整个洛阳城的大街小巷便开始疯传白、赵两家发生的事。两家公子一个生病一个重伤,一时间众说纷纭,甚至有人怀疑是否是他们两家得罪了什么人,竟招来如此横祸。 古颜夕听着凌薇的汇报淡淡一笑不做表达,她低头小心清理着自己的针包,那般犀利阴凉的光芒,却让她看的很是欢喜。 越发喜欢这种站在暗处做“好”事的感觉,她一边笑着,一边轻声道:“吩咐下去,动手吧。” 就在洛阳城的老百姓正在为白程跟赵铭清的事情津津乐道的时候,不过一夜时间,又有其他新闻占据了第二天的首榜。 先是听说城东的王府晚上闹鬼,不仅吓傻了好几个下人,甚至连起夜的王大人自己都被吓尿了裤子。 接着又是城中的崔府遇上了小偷,虽然没丢失什么金银财物,但却被翻出了崔大人金屋藏娇的好些房契,搞得他大半夜就被崔夫人好生修理了一番。 横遭祸事的还有城西的林家,不过与前两家不同的是家中并无什么异样发生,可林夫人却莫名其妙的疯了。 除却三个大户,洛阳城中还有些小门户也遭遇了不测。百姓们闻得这些事在四下传播的同时却也难免心惊,毕竟这般接连祸事的发生,可并非什么好事。 然而有一点人们却忽略了,因为不管是昨日的白家跟赵家,还是今日的其他几家,他们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点。 此时此刻富丽堂皇的容召国皇宫中,应炎煦听着下人们的禀报,脸色越来越冷,最后竟怒极掷出手边砚台,怒道:“一群废物!” 别的人或许不知,可他却很是清楚。这接连出事的几家大人正是这两人要参与三堂会审的重要官员,只有他们表态定罪,应墨隐才会真正死无葬身之地!而这些发生的祸事看似巧合,可他却觉得是有人故意为之! 纵观这整个洛阳城中能做到如此的…… “古,颜,夕!”恶狠狠地念出这三个字,应炎煦一拳砸在桌子上,恨不能当场将古颜夕给碎尸万段了。 就这样烦躁地坐了许久,应炎煦大脑飞速运转,急忙招来贴身太监,吩咐他派人去把古颜夕带进宫来。看着太监匆匆离去的身影他这才觉得稍微好受一点,阴骘般的眸子紧盯外围,却在听到屋中轻微的响动后微微侧目。 看着面前是黑衣男子头颅低垂正在收拾地上的残局,他眼微眯,问道:“怎么,你对朕的决断有意见?” 并未做声回答,男子将砚台的碎片收起放在一边,而后起身:“不敢,只是陛下当真以为只凭她一人,就能做到如此吗?” 心中一紧,应炎煦顺着对方的话往下一想,突然瞳孔收缩。 然而并没有即刻表态,他重重靠回椅背,两手交叉垫在鼻子下方,静默不语。按照一般来说,被派去的人最多不过一个时辰就能把人带来,到时只要将那贱人跟应墨隐关在一起,就再也不必担心会徒生事端。 又或者他可以把她交给封旭尧,想必对方一定会很感激他。 这样想着,应炎煦的心里终于好受了点。他是皇帝,不管古颜夕跟她背后的人在捣什么鬼,只要敢挡他的路,他们就都得死! 怀着这样美好而又残酷的愿望,应炎煦一动不动坐在书房等待。不得不承认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十分煎熬的事,他眸色沉沉,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原本踏实的心却有些躁动不安。 黑衣男子一直沉默地站在他正对面,几乎快要与空气融为一体。就这样过了很久,男子突然抬头,看着应炎煦道:“陛下,已经一个半时辰了。” 被他的声音惊醒,应炎煦猛地回过神来。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男子,他真是烦透了对方永远一个表情的死样子。 “再等等。”他说着,似乎很不甘心。 男子眼底流淌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却没有异言仍旧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时间再度缓缓流逝,不知过了多久,这一次率先出声的,却是应炎煦自己。 “两个时辰了。”他沉声道,觉得后背发酸,“你,去打听一下。” 男子没有动,只站在那儿微微敛眸:“陛下,如果没猜错,派出去的人,不会再回来了。” “该死!”愤然砸向桌上,应炎煦目中是燃烧不熄的熊熊怒火。他的身子因为愤怒几乎有些发抖,紧扣的指甲早已划破掌心。他万万想不到这些人竟然会做到如此,连他的人都敢动,当真是不想活了吗! “备车,朕亲自去!”就这样站了许久,他突然抬头,看着面前男子狠狠道。 十分诧异地挑眉,男子没有说话,只转过身很快离去。见对方离开,应炎煦终于重新坐下,他歪着头看着正在流血的掌心,眉峰微蹙,心底却莫名其妙升起一股不安。 这一切,还会按照他预定好的轨道行走吗? 突然被自己这个想法惊住,应炎煦急忙起身,不淡定起来。他来回在房中踱步静待黑衣男子的安排,然而过了很久,都不曾见人回来。 刚才的不安再一次涌上心头,竟是比之前还要强烈。他深吸口气缓缓走向房门,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却不知应不应该将门推开。就在这稍一犹豫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他诧异抬头,就见黑衣男子正站在那儿,依旧没有表情。 “办好了吗?”他急忙问道。 男子没有说话,只慢慢侧身,将房门打开。应炎煦的心在这一刻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他顺着门扉开启的方向慢慢向外望去,却在看清外面的情景后,面色巨变! 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当头,看起来天气很好。虽然已是年关,但清徐的凉风却并不是太冷。而就是在这样和煦的风景下,眼睛所过之处,皆是漫无边际的蝗虫,正嗡声飞舞,几乎要将天都变了颜色! “这、这是……”被眼前景色震住,应炎煦不自觉后退,目瞪口呆。 “天灾。”淡淡吐出两个字,黑衣男人却始终没有把目光从应炎煦身上移开。看着一向淡定自若的皇上竟然在此刻显得那般柔弱无能,他眸底嘲色渐浓,却是语调不变道:“除了皇宫,整个洛阳城都是如此。” 重重坐在凳子上,应炎煦几乎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而黑衣男子仿佛是觉得打击还不够,他突然翘起唇角,用一种十分飘渺的声音补充道:“除天灾外的,还有流言。” 此刻,整个洛阳城都被蝗虫围住,它们不断侵占着百姓们的住所,霸占着他们的吃食用物。嗡嗡的声音几乎震天响,满街都是四散逃窜的百姓,没有一个人能够解释面前这种情况到底为何会发生。 由于事发突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些蝗虫身上,是以没有一个人发现,树立在城中的应候王府,竟丝毫没有蝗虫入侵,只是一如既往的安宁。 102.-103-回去,给朕回去烧死他一定要烧死他 凌薇看着手握竹笛站在身旁的叶繁花,那漫天飞舞的蝗虫和嗡嗡声几乎一点都没打扰到她。笛子顶端发出的诡异又细碎的声音在这一刻听起来十分格格不入,凌薇张了张嘴,有些懊恼地说:“花花,我以后绝对不惹你。” 开玩笑,随随便便就招出这么多蝗虫,简直要人命撄! 叶繁花看都不看她一眼,只静心站在那儿操控整个洛阳城漫天飞舞的蝗虫。古颜夕斜倚在贵妃榻上看着这表情迥异的二人,调笑道:“难得,这世上总也有你怕的事了。” 凌薇从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偏生对各种虫子怕得要死。如若不是这一次计划,连古颜夕都险些忘了她这个软肋。一旁的流若竖起耳朵接收了这个信息,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垂手下去。 接着再不动声色地坐回去,他将胳膊平放在桌子上,捣了捣身边的凌薇偿。 “干嘛?” “你看!”突然伸出手,一只硕大的蝗虫正趴在他手掌冲着凌薇扇动翅膀。凌薇瞬间全身僵硬,尖叫一声就一巴掌把流若的手拍了回去。此时流若正咧着嘴“哈哈”大笑,没想到被她这么一拍,那手掌中的蝗虫竟不偏不倚向他嘴里飞去。 然后 “呕……” 古颜夕看着他们互相斗气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有时候她真是羡慕这两人,想笑的时候可以放声大笑,想哭的时候可以痛哭出声。 “这些蝗虫可以维持到今夜子时,”正在这时,叶繁花放在竹笛坐在她身边,道,“你可有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做?” 古颜夕将手中的抄本放在桌上,替她倒了一杯茶推过去,歪着头笑道:“我若说我不知道,你信吗?” 叶繁花准备握杯的手一顿,很干脆道:“不信。” 苦笑着摇摇头,古颜夕并未解释,然而事实却是——她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在范御熙问她做好准备没有的时候,她说做好了。在流若问她下定决心没有的时候,她说下定了。但是她知道其实这里面有一个很大的因素大家都心知肚明没有提出来,而那个因素正是整件事情成败的关键。 应炎煦的态度。 是了,由于对这个年轻皇帝的了解并没有那么深,所以古颜夕在做好这一系列的布置后唯一担心的,便是应炎煦对待此事的态度。 倘若对这一切他都表现得无动于衷的话,那她接下来仅剩要做的事,就只有劫狱了。 默默叹了声觉得头疼不已,古颜夕靠回椅背,只希望应炎煦的决断能够来得痛快一些。 飞舞的蝗虫直到夜幕降临时都不见有任何缓解,全城百姓在这样强大力量的攻击下纷纷躲进家中,根本不敢出门。然而就是这种鼻塞的环境中却仍旧有流言四散传播开来——一个关于应候王应墨隐的传说。 有人说应候王此刻正被应帝关押在宫中天牢,罪名不知。 还有人说应候王原本是天界战神,是老天厚爱应召,才将他送下凡间。 更有人说应候王受了天大的冤屈,所以老天才会用这种办法惩罚应召的子民。 人们七嘴八舌地躲在家中说道这些传言,联想到最近城中几家大户的祸事,再看看这漫天天灾,不由全都在心里认定了这个传言的真实性。在责怪应帝鲁莽的同时他们也不禁为生计担忧,倘若应候王真的出了事,那这应召国,还能存在下去吗? 就在事态越来越乱的时候,百姓口中的当事人却正坐在天牢中,瞧着个二郎腿,正十分悠哉地闭目养神。 越发觉得这天牢其实真是个好地方,吃喝不愁,还很是安静。接连几天呆着没人打扰,倒让他一个人想明白了不少事,他想如果有机会再见到应炎煦,他一定会去他跟前握住他的手,说“谢谢啊!” 正在他百无聊赖时,忽然听到不远处的牢门“轰”的一声被人打开。许久微闻的新鲜空气瞬间灌了进来,那般清新的味道让他不自觉深吸了几口。然而让他意外的却是那空气中多出的其他味道。应墨隐眼微眯抬头望去,就见一个陌生长相的男子缓缓而出,一声黑衣,面无表情。 隐约警惕起来,他记得曾有人告诉过他,应炎煦的身边一直有一个很厉害的人,而那个人的标志就是如夜幕般的黑。 “应候王。”黑衣男子看着他,表情很淡,“你好像一点也不奇怪我会出现?” 没想到对方仅从自己的表情中就看出来了,应墨隐唇角扬起,道:“我为何要奇怪?你不就是应炎煦的影子吗?” 所谓影子,自然是做不能做的勾当,杀不能杀的人。 颇为赞扬地点了点头,黑衣男子道:“王爷放心,我今日来,并不是杀你的。” 一边说着一边走近牢房,看着应墨隐依旧淡定自若的样子,他眸底渗出几丝笑意,道:“这么多年过去,王爷你依旧还是小时候的样子,那般不可一世,却又患得患失。” 应墨隐慢慢皱眉,看向男子的眼中带着几许寒光。对此浑不在意,男子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复又道:“你虽没有龙袍加身,却手握兵权,统领着几十万大军。明明只是个王爷,却深受百姓爱戴,以你为荣,尊你为神。” “你明明已经拥有这个世上最强硬的利器,可你却浑不在意,只固执地想做自己,想要逃离。应墨隐,你可知这有多蠢?” 男子的最后一语终于让应墨隐难得正色起来,他慢慢起身,表情严肃看着面前的人:“你到底是谁?” 突然笑了笑,这样的表情绽放在男子脸上,十分诡异。他的笑声就像是一把很钝的锯子在来回割着骨头一样难听得让人作呕,他将脸凑近栅栏的缝隙,用十分低沉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道:“说了这么久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当真失礼。” “我叫李继,是李氏满门仅存的嫡孙。” “还记得李氏吗?就是那个被先帝下罪,杀死了你娘的李氏啊。” 应墨隐的眼中似乎有千涛骇浪翻转而过,但他看起来却比刚才还要冷静。没有说话只看着面前男子那张诡异的笑脸很久,这才淡淡出声,道:“记得。” 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李继眯了眯眼,有些失望地缩回去:“老友相见,你竟然这么冷淡,真是叫我伤心。” 闻言只轻哼一声,对方卖弄关子的德行当真是令人作呕。不愿再跟他纠缠下去,他淡淡道:“你到这儿,不会只为了做个自我介绍那么简单吧?” “那是自然。”再一次赞赏地拍了拍手,李继歪着头道,“应墨隐,虽然你自己不承认,但比起当今圣上,你可要幸运得多。不仅在于先帝对你的恩宠,更在于你娶了一个好女人,如若不是她,只怕你连明天的太阳都看不到了。” 他说的那般轻松,应墨隐却听得心中一沉。并非没想过古颜夕可能正在想尽办法救他出来,可这一切必须要建立在她安全的基础上! 李继饶有兴趣地打量了应墨隐好一会儿,见他只冷着脸不吭声,不由佩服起他的耐力来。不过并不是很想看这张与自己无二的死脸,他口中咂舌,道:“你就不想知道她在宫外如何?” “不想。”很干脆地回应,应墨隐不愿露出任何破绽。 “可我想。”阴森的表情挂在脸上,他道,“她为了你,还真是用尽心思,不仅搞得洛阳城人仰马翻,更把应炎煦气得够呛。不过……” 他拖长了音调,故意卖了个关子后,才又一次道,“不过她可能没想到吧,应炎煦是个十足的疯子,只要你能死,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所以眼下咱们被逼疯了的皇帝,准备略过三堂会审,直接将你押赴刑场了!” 看着李继如此兴奋的样子,应墨隐不言不语,只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在他的印象中古颜夕从来不是会做无用功的人,听对方所言她为了救自己出去,一定做了很多努力。可眼下这个努力却间接成为将他送上刑场的工具…… 应墨隐敛眸,脑中却突然划过一道精光。 “很难过吗?”察觉到他的异样,李继不由开心道,“别难过,火刑而已,很快就过去了。” 说完好像还很担心应墨隐会没有反应一样,他再一次凑近栅栏,低声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看看你这次到底会如何?”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五根手指,冲着应墨隐晃了晃,继续道:“我用李氏满门跟你赌,你必死无疑。” 眼皮轻跳,应墨隐冷笑一声:“李氏满门已经被斩首,你凭什么跟本王赌。” “是啊,已经被斩首了呢……”口中喃喃念着,李继重新换上一副高兴的表情,“那也就是说,你会活下来,对吗?” 不等应墨隐再有反应,李继已经疯狂大笑几声,摇着身子向外走去。看着他如此模样,应墨隐冷下脸,眉头紧锁。 对于应炎煦他从来都不担心,毕竟对方在他眼里一直都只是个有勇无谋的昏君。可是面前这个李氏遗孤却不一样,他虽然看起来疯疯癫癫口无遮拦,但所说的每一句话,却都含着深意。 良久重新坐下,应墨隐望着窗外月色,只觉得局面越发难以控制了。 一夜刚过,几乎来不及再等一会儿,应炎煦就派人将应墨隐从天牢带出,押往宫中刑罚大殿。 双手被缚于身后,脖子上驾着两柄长剑,这样的待遇从应墨隐出生起就从未享受过,看来应炎煦是打定主意要让他颜面尽失。不过对于脸面这个东西他一向都不是很在意,于是在被带到刑罚场的时候,看着面前落座的无数官员以及那正中的应炎煦,他只微微扬眉,并不觉诧异。 “应候王,你可知罪?”见他出现,应炎煦冷着脸问道。 一旁的侍卫在此刻踢着他的膝盖想让他下跪,可应墨隐却站得无比挺拔,根本不为所动。迎上应炎煦那般阴森的视线,他声音洪亮:“敢问陛下,臣何罪之有?” “大胆!”他话音落下就见一旁的赵汉明怒极出声,冷着脸道,“应候王,你扰乱宫廷秩序在先,打伤封太子在后,陛下念在你多年战功赫赫才没将你直接押往菜市口,你竟还如此冥顽不灵?” 应墨隐连看都不看赵汉明一眼,一双眸子只钉在应炎煦身上。良久他也只唇角撒欢上扬,带着几分玩味般道:“如此,那臣倒还希望陛下将臣送往菜市口。” 应炎煦所做的一切埋伏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但凡他将此事公之于众,真正要被声讨的也只会是他这个皇帝而已。明显早就知道这一点,应炎煦闻言只轻蔑一笑,接着挥手便示意侍卫们将应墨隐绑在了高台的木桩上。 似乎是为了欣赏应墨隐临死前的挣扎和痛苦,他特意命人将落座的地方前移,距离刑台不过几步之遥。这样近距离其实是有一定风险的,在场大臣们纷纷心惊,却碍于这是皇帝的吩咐而没有人敢说话。 不再给应墨隐任何说话的机会,应炎煦长臂一挥,便见三五个火把被点着,任由侍卫们随意扔上刑台。顿时那被浇过火油的台子瞬间燃了起来,火势一路蔓延至木桩,很快就将应墨隐藏身于火海之中。 那般热烈的火势像是一场挽歌,哀鸣动天,却十分叫人震撼。应炎煦看的眼睛几乎都要直了,若非情况不许,他一定会站起来鼓掌,只为深埋心中多年的疙瘩在这一刻有所缓解。 应墨隐,这个他名义上同父异母的哥哥不知道抢了他多少东西,而他在恨了他二十几年后,终于有机会能一雪前耻,看着他活生生烧死在自己面前! 几乎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应炎煦微微起身,不顾身旁太监的阻拦,一步步靠了过去。 “大哥,你还喜欢吗,这可是朕从小到大都想送给你的礼物呢!”看着被火淹没的应墨隐,应炎煦眼里闪着精光,口中低喃。 火势越发高扬,就在众人都难免哀叹的时候,忽然就听一声巨响。原本平静无波的刑罚场突然扬起大风,瞬间将聚起的火势吹散开来。人们这时候才发现原本已经该被烧成焦炭的应墨隐竟然还安然无恙站在那儿,而扬起的北风正将他周围的火势,一点一点,向应炎煦所在的位置移去。 “陛下!陛下小心啊!”见此情景,在场大臣们纷纷起身高呼。四周的侍卫跟太监们急忙涌上去想要将应炎煦给拉回来,哪知应炎煦却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只双目圆睁,死死盯住前方一脸淡然的应墨隐。 “不!不!”他摇着头,眼中全是不可置信。在感受到那无边大火正逐渐蔓延至自己身边的时候,他突然疯了一样冲上前去,一边挥舞着双臂,一边怒吼,“回去,给朕回去!烧死他!一定要烧死他!” 他这般异样的表现落在众人眼里难免会让人产生其他想法,而应炎煦浑然不觉,满心满目都挂在应墨隐身上。他要他死,要他消失,只因他知道倘若错失这个机会,下一次……不,说不定再也没有下次了…… 就在应炎煦仿若一只扑棱蛾子就这样往大火中冲的时候,众人突然感觉得一道阴风吹过,一个不知从哪儿出现的黑衣男子飞身上钱一把提住应炎煦的衣领,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这样将他扔回了原来的座位。 而随着男子的举动,那燃烧着的烈火竟隐约有了平息的迹象。 “陛下,保重龙体。”淡淡出声,李继居高临下看着应炎煦此刻狼狈的样子,淡淡说道。 众人见此不由都倒吸一口冷气,对黑衣男子的身份十分好奇。白浩皱眉瞥了他一眼,并未理会只走上前冲着应炎煦道:“陛下,老臣知道您伤心,可您何必为了一个罪人伤心至此?” 说完,他用眼神示意太监们把应炎煦扶起来,自己则转身看着已经恢复平静的刑台。 那火,竟然就这么灭了…… 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异样,他敛眸片刻,挥手道:“来人,重新点火。” “白丞相,万万不可!”哪知白浩话音刚落,就听人群中有人喊道。 白浩心中一沉定睛看去,竟见识钦天监的尹大人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说道。 由于尹大人这一声高呼,不仅让现场气氛越发凝滞,更是连那头出神的应炎煦都回过神来。他还来不及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懊恼,就皱着眉沉声道:“尹大人何出此言?” 不得不说应炎煦此刻满身乌黑的样子与他故作出来的威严姿态相比很是怪异,很多人都不自觉低下头担心自己会露出多余的表情,而这里面自然也包括尹大人。不过很快就调整了心情,他深吸口气,缓缓道:“陛下,天命难违。” 眯着眼琢磨这句话很久,应炎煦似笑非笑:“你是说,老天不让朕杀他?” “这……”联系他刚才的举动,尹大人深知应炎煦此刻的心情,于是越发小心道,“并非老天有意要阻拦陛下决断,而是……天象已定,若强硬改变,只怕会招来祸患。” 尹大人的话说完,在场所有人心里不由都明白过来。联想最近几天洛阳城中发生的那些事,这还是应候王尚且活着的时候,倘若他真的死了,只怕…… “好,好一个祸患。”良久,就听应炎煦意味深长地说着,然后将视线投向应墨隐所在的位置。 他没有后话,在场其余人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就这样僵持了许久,就见应炎煦重新起身,一步一步向着应墨隐走去。众人正不知他所为何事的时候,就见他突然抽出身旁侍卫的佩剑,眼睛都不偏一下,就这样走了过去。 看着他手握长剑一步步走向自己,他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阴冷恨意,他的周身是消散不去的盛气寒霜。应墨隐不自觉地翘起嘴角,待到应炎煦走到跟前时,道:“陛下打算亲自动手吗?” 听着他调笑般的语气,应炎煦脸色一沉:“你应该觉得荣幸。” “是啊,有生之年竟然见到陛下自己做一件事,臣当然觉得荣幸。”毫不掩饰地嘲讽着,应墨隐慢慢把视线移向那柄长剑,“不过臣好奇的是,陛下会用吗?” 应墨隐说完话很久都不见应炎煦有什么反应,他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眸中嘲讽越见浓郁。二人就这样站了不知道多久,才听应炎煦缓缓道:“会不会用,你等下就知道了。” 他说着,抬起头来。冷怒的寒霜晕满双目,那般刻骨的恨意毫不遮掩。唇角勾起带着几许凉薄,他空着的手伸出抵上应墨隐胸口,笑道:“应墨隐,你该死。” “你就算拥有父皇的宠爱又如何,这应召的天下,依旧是朕的。朕是皇帝,朕要你死,就算老天不许,朕也要逆天而行!” 仿若昭告天下一般,应炎煦用尽全身力气一个字一个字说着。他握着长剑的手越来越紧,在话音落下后手腕一转,几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刺向了应墨隐胸膛! 他看着那柄长剑触上他的身体,看着剑锋刺破他的衣襟,看着剑柄一点一点刺破他的血肉戳进心脏…… “陛下,城外有要事报。” 前行的剑身被人从后方握住,应炎煦冷着脸回头,看着身后的李继,道:“滚开!” “待事情说完,我自会滚。”面无表情地说着,李继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长剑撤了下来。迎着应炎煦气愤的眸子,他意味深长地道:“城中百姓齐聚宫门前跪着,高呼求陛下您饶过他们的战神——应候王一命。” 应炎煦的目光从愤怒忽然变得空寂,他怔怔看着李继,良久只听“哐啷”一声,长剑落地,尘埃落定。 此刻的应候王府——古颜夕一早起来梳洗过后,便让凌薇她们端了小茶几放在院子里,几盘糕点和一壶温热的梅花酒摆在桌上,饮过之后,唇齿留香。尽管才起身没多久,可被这逐渐明媚的阳光照着,她却仍旧觉得有些疲乏。 也难怪,折腾了好几天就为了今天这场大戏,戏已经落幕,松弛的精神渐渐被前几日遗忘的压力所占,自然会觉得累了。 不过还好,她总算没有白费力气。 在范御熙埋在宫中的人口中得知了应炎煦对洛阳城中事情的态度后,她便知道这一仗自己一定会胜。然而想到应炎煦那阴晴不定的性子,她担心仅用尹大人的天命一说并不能阻止他,于是便让范家的暗线怂恿城中有号召力的百姓,以祸事诱导他们,自发地去皇城脚下为应墨隐求情。 如此一来,天命之说加上百姓求情,应炎煦只要没傻没疯,迫于压力,只会把人给放了。 谁说当皇帝就一定好呢,皇帝不也无能为力的时候? 103.-104-我很欢喜,因为,那人是你 古颜夕长出口气,觉得阳光有些刺眼,便微微闭目。哪知就这样躺着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再醒来时,竟不知已经过去多久。 “凌薇,帮我换壶茶来。”手指触上微冷的梅花酒,古颜夕呵了口气,闭着眼睛说道撄。 少顷,就听脚步声远去,接着响起的是瓷器放在桌上悦耳的脆声。鼻尖荡漾而过的是混合了汗水跟花香的特殊气味,她颗心渐渐地加速跳动,慢慢睁眼,便见那和煦阳光下,张俊朗应颜慢慢清晰起来。 “回来了?”她抬眸,含笑问道。 “恩,回来了。”应墨隐嘴角噙着笑,眸底蕴着暖阳。他伸出手缓缓贴上古颜夕的侧脸,感受她柔软而又细腻的皮肤。他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上笑意更浓:“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害羞?偿” 闻得此言,古颜夕怔,随即拍开他的手:“谁害羞了!” “还有,谁跟你老夫老妻了!” 她刚说完,就见应墨隐猛地伸手将她带入怀中,旋身坐在贵妃榻上,让她平坐在自己两腿上。古颜夕伏在他的胸口,两手不自觉握紧了他的前襟,察觉到他略带邪气的目光,她哼了声,挣扎道:“放开放开,你臭死了。” “你香?” “比你香!” “那我闻闻!”不由分说把她向上拉,应墨隐将头埋进她的颈窝,深吸口气。 明显感到她身子不自然地绷紧,他闷笑声,移到她耳畔,柔声道:“多谢你。” 多谢你为我东奔西走出谋划策,多谢你为我不遗余力颠覆天命。 古颜夕暗暗垂眸只觉得中心酸涩,良久她故作笑脸,却带着鼻道:“这是我欠你的。” “才不是。”轻叹声将她更紧的抱住,应墨隐不由叹道,“不要再说是为了范家,范家怎样,与你何干?我若顾忌这点,今日也不会走到这步。” 他应墨隐向来有事说事,该谁的,跑不掉,不该的,他也不会牵连。即便古颜夕是范家外孙又如何,他跟范家之间的仇怨,他只会找范家负责! “而你自己就更不必自责了,我是你夫君,为你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修长指尖滑过她三千青丝,看着那细细如丝的秀发缠绕在指尖,应墨隐温柔开口。 古颜夕的心结在这刻似乎慢慢开,她不声不响地附在应墨隐肩头,唇边隐隐含着几分笑意。 “古颜夕,上次在宫里你还没有回答我,今日,我再问次。”抬起古颜夕的下巴让她对上自己双眸,应墨隐满目柔情,缓声而出道,“你,可愿做我的女人,做我的妻?” 他的眼底是毫不动摇的鉴定,他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520小说:。古颜夕微微抿嘴抑制心中这刻喷发的种种情绪,她什么话都没说,只双臂环住应墨隐的脖子,唇瓣缓缓凑了上去。 那般轻柔地将唇贴在了他略带凉意的嘴上,古颜夕没有动,只慢慢闭起了眼。动作比起言语来说有时更能证明些事,她宁愿去做,也不要浪费口舌。 从没想过自己真的会爱上人,让她愿意将全部身心都奉献出去,只为得到那怀抱中的温暖。 古颜夕在这刻终于想通,即便她与他之间还埋着无数隐情,但已经走到这里,继续走下去,又如何? 前世的背景,现世的责任,她总会将这切和盘托出,而他也必须要去承受。这是他们彼此共同的选择,古颜夕并不后悔,她相信应墨隐也是样。 紧贴的唇瓣在之后慢慢转化为热烈,应墨隐紧贴在她后背衣衫上的手越握越紧,几乎清晰地透出了骨节。火热跟冰冷的碰撞让古颜夕觉得浑身的力气在点点被卸去,她费尽力气才将满目猩袖的应墨隐推开,伏在他胸前大口喘着粗气道:“别、别在这里……” 应墨隐猩袖的眸子亮,什么话都没说,只将她拦腰抱起。明知周围正有好几双眼睛八卦地盯着,他却不管不顾,脚踢开卧房大门后,径直走向床榻。动作轻柔地把古颜夕放在踏上,他温柔的目光流连在她如水的双眸中,最后,沦陷。 翻身而上,应墨隐俯在古颜夕上方,点点轻吻她的面庞。那般温柔小心的动作像是在对待件稀世珍宝,紧扣的十指间是难以言喻的感动,他唇瓣轻移,重新贴上她的袖唇。听她微喘的声在耳边流转,他动作越发轻柔地流连在她墨色长发中,房中的温度点点上升,直到两人都觉得燥热不已。 缓缓卸去外衫,应墨隐眸光渐添几许迷茫。他修长的指尖点点拂过她的面庞然后贴上她的腰身,感受着她身体渐起的温度,应墨隐突然手上紧,就听古颜夕抬高了调,发出声令人遐想的声。 这声,几乎让他骨头都酥了。 “你这磨人的妖精。”他笑骂着却再也忍耐不住,胳膊肘起上身,唇瓣下移重新贴了上去。大掌拂去多余的衣衫,彼此坦诚相待见便见周围床帐也在同时刻落了下来,应墨隐听得古颜夕似是有些沉闷的痛呼,他长叹声,停了下来。 “痛吗?”他柔声问着,眼中有些不忍。 古颜夕整人早已经是云里雾里,此刻听他询问,只双眼迷茫的看着他,最后却轻笑出声。她稍稍直起身子抚着他健壮的胸肌,冷不丁地,在上面拧了把。看着应墨隐瞬间收缩的瞳孔,她邪魅笑,十分诱人。 “你不应该问痛,而是要问……欢喜吗?”她缠住他的胳膊,句,念道,“我很欢喜,因为,那人是你。” 长长叹了声,应墨隐俯下身,满目柔情。 旖旎满室,春意浓浓。 如此折腾了不知多久,当古颜夕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天色竟然已经完全暗了下去。浑身上下连带着骨子里在这刻都疼得叫嚣,她若早知道这么难受,当时就应该坚决制止这种行为! “清瘦!” 口中低低骂着,古颜夕揉了揉酸痛的腰正准备起来去倒杯水,哪知身子还没起来就被人把拉过去,接着就见某妖孽浑身**地压在了她身上,脸邪气。 “清瘦吗?”他低低笑着,捻起古颜夕胸前长发轻轻嗅,“可我更喜欢清瘦不如这词!” 古颜夕没想到被抓了个现行,看着此刻压在自己身上的“清瘦”,她撇了撇嘴,不自觉侧过视线。 “不要脸。”她说。 看着她如此娇嗔的模样,应墨隐眼底笑意更浓,俯下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吻。宽厚的大掌摩挲着她光滑的后背,他笑着,道:“若是要脸,还怎么讨到这般如花似玉的大媳妇儿?” 被他没个正行的话惹得轻笑出声,古颜夕斜睨了他一眼,却是不语。应墨隐从她身上翻下后很自然地将她揽入怀中,古颜夕在他胸口画着圈,良久出声道:“这下咱们算是彻底跟应炎煦撕破脸了,接下来他恐怕要更疯狂的报复应候王府,报复你我了。” “怕了?”应墨隐眼中一亮,却柔声问道。 “倒不是怕……只是……”古颜夕眼帘微垂,她费尽心思才把赵家跟白家牵在一起让应炎煦头疼,以此留出空隙好去查证肖瑾尘的事儿。 然而眼下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脱离了她设定好的轨道,她需要操心的除了肖瑾尘跟那场战争外,还有身边这个人。 应墨隐见古颜夕没有回答,只微微皱眉,紧了紧胳膊让她更贴近怀中。他的眸底私有千涛骇浪翻转而过,最后全都归于一汪死沉。无声地缓缓长出一口气,他唇角一斜,道:“忍了这么久,也该跟他们好好算算总账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赵府气氛却很糟糕,尽管已经夜深,但书房依旧灯火通明。赵家的三个男人正坐在里面,各个皱眉冷目,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过相比另外两人,赵睿操心的却是明日要去哪里逍遥。 他皱眉想着不自觉打了个哈欠,不料嘴张到一半就感觉到一抹犀利视线射了过来,惹得他浑身一个激灵,急忙闭了嘴。 “陛下如今跟应候王算是撕破脸了,想必日后这洛阳城会更加乌烟瘴气。依为父看,赵家应当早作决断才是。”良久,赵汉明咳嗽一声,说道。 赵铭清没抬头,尽管之前的伤势还没好全,却仍旧忍着不适坐在这儿。略带疤痕的手指把玩着桌上的茶具,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道了声:“那父亲打算如何?” “如何?”赵汉明冷哼一声,道,“你说能如何?不是陛下就是应候王,选了哪头都不讨好!原以为齐太子那边还有点希望,没想到最后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着便有些气恼,毕竟这所有的事都是古颜夕给他们断了后路。赵汉明双手重重砸在桌子上,又道:“既然如此,还不如保持中立,到时谁赢谁就是主子,还哪管这么多!” 赵铭清听着这些话,敛在睫毛下的瞳色逐渐加深。一抹嘲讽很快划过,他抬头,看着赵汉明道:“父亲,虽说良禽择木而栖,但做人可不能一直随风逐流。陛下是君,应候王是臣,谁胜谁负显而易见。就算他应候王有威望有兵权又如何,只要他敢反,那他应墨隐就是千古罪人!” 说完这些,赵铭清慢慢起身,迎着赵汉明阴鸷的眸子,他抚了抚身上褶皱,然后一瘸一跛地往门外走。 “最后儿子还想告诫父亲一句。”他停下步子,看着外面道,“鱼与熊掌不能兼得,若没明确内心最想要的,最后不管怎样都会是一场空。” 看着赵铭清缓步而出的背影,赵汉明脸色越发阴沉,直到赵睿瑟缩地开口道:“父亲,二弟他……” “二弟?”冷笑一声,赵汉明道,“你当他是兄弟,他眼里可没你这个大哥!好啊,还真是为父的好儿子,在当狗这方面,他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赵睿有些听不懂赵汉明话中有话,他挠了挠头,突然有些谄媚地走上前去。俯身在赵汉明耳边说了几句,就见赵汉明眼中一亮,看着他道:“当真?” “千真万确。 ”有些得意地说着,赵睿笑道,“父亲放心,儿子虽然脑子不如二弟那般好使,但也不傻,这种事自然会派人好好查清楚。原本早就想告诉父亲的,结果这几日家中事多,一时耽搁了。” 赵汉明慢慢想着赵睿的话,脑袋里已经规划完整。他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起身道:“吩咐下去,明日去会会那人!” 第二日清早,眼见赵铭清出了府,赵汉明急忙带着赵睿跟几名小厮出了门。一行人来到华阳酒楼后,在小厮的指引下,上到三楼,径直走向最里面的包间。 门扉开启,檀香气的味道缓缓飘出,赵氏父子将目光投向里面,就见一身着青绿锦袍的青年坐在那儿,仪态优雅,气度非凡。对方在听到响动后微微侧目,就见他唇红齿白,面冠如玉,若非早知对方身份,几乎要让人觉得是一个女子。 青年起身,手握折扇微微一礼:“原来是赵大人跟赵公子,失礼失礼。” 这才将将回神,赵汉明顿时有些尴尬。他笑着上前,道:“叶公子客气了,只是老夫没想到,您竟然这么年轻。” “人不可貌相,赵大人是过来人,难道不清楚吗?”明显看到赵汉明眼神一滞,男子敛眸一笑,示意二人上座。 待到上茶的小二退了出去,房间重新归于一片宁静。男子看着面前袅袅茶气飘散的杯子,少顷,扬声道:“开门见山吧,赵大人约我来,看来是已经有打算了?” 眼见对方这般着急,赵汉明眸色一沉:“不急,有些方面老夫尚未了解清楚,邀公子前来,也只是想询问一些细节。毕竟生意场上马虎不得,尤其事关矿场,更是大事。” 男子闻言却不回答,只轻笑一声,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已然变了色的两人,他笑笑,表情却很冷:“赵大人,看来您还不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吧?” “我手中矿场些许,虽是小矿,但想要的人却很多。我原想着赵大人是陛下身边的红人,比起那些暴发户定当更有眼光和水准,如今看来……却是不然。” 听得此言,赵汉明脸色微变。他冷着脸,皱眉道:“叶公子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男子笑笑,语气淡漠,“赵大人,我来,只是谈钱。若是没有钱,那也根本没必要谈!” 男子说着,背在身后的双手却比出一个“二”字,正冲身后墙壁。 就听“扑哧”一声轻笑从隔壁包厢响起,明显是冲着旁边房中“男子”最后这句话以及——那个动作。 “话说起来,她这装腔作势的本事,还当真是无人能及。”发笑的男子正是流若,此刻他趴在墙上,透过特意凿出的一个小孔正密切注意着隔壁的情形。 “那是,你也不看她是谁的人。” 流若话音刚落,就听身后另一道声音响起,似是十分得意。他浑身一抖侧头看过去,就见应墨隐正悠哉地泡着香茗,眉梢眼角全是笑意。 对于这种恶心死人不偿命的样子,流若只想说:您能要点脸吗? 昨天古颜夕跟应墨隐从白天夜战到晚上,整个应候王府所有人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那捅破天的声响顺带着捅穿了耳膜。哪知早上起来这两人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依旧在府里面作威作福,并要求他这个小透明将古颜夕化妆成男子,跟他们一起到了华阳酒楼。 就在流若还云里雾里的时候,赵汉明的出现却让他眼睛一亮。 并不知道隔壁房间是什么情景,古颜夕此时已经双手后背装腔作势地往门外走,她一边走着心里一边默数,就在数到“五”的时候,听到身后一声“且慢。” 唇角边扬起一抹狡黠,古颜夕并未回身,只停下步子道:“赵大人还有何见教?” 赵汉明咬咬牙,对她无理的态度很是不满。若放在往常他早收拾得对方跪地磕头了,可以目前的处境他却不能这么做。 他需要对方手里的矿场,他需要钱。 深吸口气将心头不快压下,赵汉明做出一个笑意,竟亲自起身走过去,冲着古颜夕道:“叶公子,有话咱们好好说,毕竟和气生财嘛。 古颜夕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面上却和缓了许多。眼见赵汉明这么纡尊降贵,她总也不好继续做出高姿态,于是笑了笑,重新坐了下来。 “赵大人,”刚一坐定,古颜夕便道,“既如此,那我也不跟您兜圈子了。我手里要出的矿场位于应召国的西北部,家族中已找高人看过,地下矿产优良,前景十分好。若非家中最近急需银钱,否则我是万万不会把它拿出来交易的。” 赵汉明听着,眼珠子一转:“可叶公子,口说无凭,你这般……” “赵大人不必着急,既然是谈生意,那我自有准备。”古颜夕说着,从身旁仆人手里拿过一个本子,递了过去,“这里面记载的是近几年矿场的收益,赵大人看看,我所说是否属实。” “再者说即便您不信这账本,您也该信我叶家的声誉吧。”古颜夕循循善诱,不急不缓道。 这一次借用西北叶家的名号,还多亏了范御熙从中帮忙。商场上的事她不懂也没有人脉,想要让这老狐狸完全上钩,就必须下血本。然而应墨隐手里的人脉线一旦抛出则很应易让对方警觉,她这才没办法寻求了范家的人脉,牵线上了叶家。 索性叶家最近的确遇到些麻烦,这才让她有机会花大价钱买下了这座矿场。 赵汉明仔细翻阅着手中账本,表面平静,内心早就激动不已。从他眼前流过的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如果这些全都进了赵家手里,那他赵汉明就是应召国的首富!到时别说白家,就连应帝想动他,也得先考虑考虑他手里的钱! 时间一点点过去,古颜夕静坐那头看着赵汉明脸上明显的兴奋,心中冷笑不已。就这样过了很久,赵汉明抬头,轻咳一声道:“老夫自然不会怀疑叶家,只是……不知叶家到底遇上了什么事,竟然连这么好的地方都要转手?” 手指轻叩桌面,古颜夕似笑非笑:“赵大人,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恕我无可奉告。 不过您看了这么久,不知打算的如何了?” 合上账本,赵汉明靠回椅背:“东西是好,就是不知价钱如何?” 心知对方所想,古颜夕淡笑,也靠回椅背,只伸出一个巴掌来。 心念一动,赵汉明挑眉:“叶公子这就是狮子大开口了,五百万两白银,别说老夫没有,即便有,在一开始就投入这么多,只怕……” “赵大人误会了,我说的可不是五百万两白银。”轻笑着,古颜夕一字一句道,“是五百万两黄金!” “什么!”她话音落下就见一旁的赵睿率先跳了起来。他手指着古颜夕一副不知该说什么的样子,而古颜夕却看都不看他,只一双美眸紧盯赵汉明,不肯错失一丝变化。 赵汉明深吸口气,脸上没有多余变化。只与古颜夕对视良久,他冷笑一声,道:“叶公子,你可知你面对的是什么人?” 并不为所动,古颜夕点头,示意对方说下去。 赵汉明见状却微微蹙眉,没想到她这般油盐不进。赵家眼下虽然失势,但毕竟还是应帝的人。面前的毛头小子别说是忌惮半分,甚至压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明明只是个最低贱的商人,偏生如此不识抬举! 古颜夕看着赵汉明眼中情绪流转,不用想也知道他什么打算。见此只冷笑一声,她重新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我诚意十足,可赵大人看起来却并非如此。既然您不肯,那今日就当咱们没见过。” “反正应召国有钱人那么多,总能找到识货的人,哦?” 看着古颜夕慢慢走向房门,看着她伸手将要搭上门把手。赵汉明心中纠结几乎坐都坐不住,眼看人就要离开,他猛地起身,喊道:“慢着!” “赵大人还有事?” “五百万两黄金不是小数,叶公子当知道不管我拿与不拿对赵家都不是什么好事。 了然一点头,古颜夕道:“的确如此,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眼看赵汉明瞳孔猛地收缩,古颜夕笑着,道:“不过能坐在这儿就算有缘,赵大人,我给你一天的时间,三百万两黄金,您自己想清楚了。” 说完这些,古颜夕点头做礼转身离去。赵汉明一脸阴沉看着她的背影,良久,一拳砸上桌子。 “派人下去,查清楚叶家到底有没有这号人物,还有……”他阴测测看着赵睿,道,“查明赵家名下所有庄子铺子,价值多少钱,明早报上来!” 古颜夕心知赵汉明一定会派人跟着自己,于是特意去了叶家别院一圈后,趁对方眼线不注意,成功回到王府。 应墨隐跟流若早已经先她一步回来,正坐在大厅中闲话,桌边摆放着沏好的姜茶,还有刚刚采摘下的新鲜柑橘。烧的火热的炭盆让整间屋子都暖洋洋的,古颜夕脱下大氅,顾不得脸上还带着人皮面具就先一屁股坐下来,牛饮了一杯热茶。 “冷死了。”听她说着,应墨隐微微含笑将她的手拉过去,放在自己手里暖着。 流若坐在另一边520小说掉下来,毕竟此刻的古颜夕一张男人脸,一身男人打扮,这般诡异的画面当真要叫他少活几年! 听他狂叹气,古颜夕心念一动便知这家伙想什么。抬手扯掉面具深吸口气,她披散着头发,一边剥橘子一边道:“赵汉明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自然是彻查你的身份还有叶家这个矿场。”流若说着,面露疑惑,“不过你只给他一天时间,就不担心他最后反悔?” “不担心。”笑着往应墨隐嘴里塞了一瓣橘子,她道,“他不仅会买,而且只会买我手里的。” 正如古颜夕所猜测的一样,赵汉明在通过一些手段查明矿场跟叶家情况后,心里面早已有了定夺。那些出去查探消息的人回来告诉他的,不外乎两件事。第一,叶家的确急于出手这个矿场;第二,洛阳城中已有不少人收到风向,纷纷邀约叶家那小公子前去商谈。 在知晓古颜夕给其他人的价格远远高出给自己的三百万两黄金的时候,赵汉明松了一口气。他一直以为对方是看赵家现在情况特殊想敲诈一笔,没想到还真的是出了问题。矿场的账本他已经看过,每个月的收入最少也有百两银子,这样算下来怎么都是叶家吃亏,也难怪一开口就是天价。 “父亲,儿子还打听到除了咱们外,另有一户姓陈的商人正在联系叶家公子,想谈谈矿场的事儿。”眼见赵汉明沉思不语,赵睿小心道,“那个姓陈的,是白家门下的人。” 一听到“白家”两个字,赵汉明心里面就烧起一股无名火。他眼睛“噌”一下睁开,皱眉道:“好个白浩,自己不敢出面就放这种小鱼小虾来恶心老夫,当真可恶!” 说完他皱着眉想了会儿,复又道:“让你派去查账的人怎么样了?” 赵睿张着嘴正要出声,却另有一道声音从门厅外传进来:“这好端端的,父亲怎么想起来派人查账了?” 一听到这个声音,赵汉明脸色一变,急忙冲赵睿使了个眼色。接着就见赵铭清一脸平静走了进来,目光扫过厅中两人,眸底略含潮色。自顾自地坐了下来,他伸手替自己倒了杯热茶,缓缓道;“赵家名下所有的庄子、铺子跟生意这么些年都是儿子在学着打理,想算账父亲直接找我便是,哪里还需要他们?” “不过在算账之前,儿子希望父亲能够给儿子一个理由。”顿了顿,赵铭清补充道。 “怎么,老夫现在做事,还要先向你汇报了?”越发看不惯这个庶子,赵汉明冷声道。 闻言轻笑一声,赵铭清放下茶杯:“父亲若这么理解儿子也没办法,只不过没有解释,那这总账……” 将说未说,赵铭清表现的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而非自己的父亲。赵汉明看着他这幅样子当真气不打一处来,然而想到他眼下正是应帝面前的红人时,又不得不憋着这口气。他僵持良久见毫无办法,面色一沉,冲着赵睿使了个眼色。 后者一直对赵铭清很是惧怕,此刻见赵汉明让自己先上,更是一脸苦色。他小心地走过去完全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赵睿细细将矿场的事说出,没等他说完,就见赵铭清重重放下茶杯,一脸阴冷地看了过来。 “矿场?”他语气十分古怪,道,“大哥,我竟不知你何时有这么好的资源了?” 被当场嘲讽,赵睿脸上颇有些挂不住。 他瞥了赵汉明一眼见他没说什么,内心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莫名直起腰身,道:“怎么,许你在洛阳城里外通吃,就不许我左右逢源了?” “左右逢源?”像是听到了笑话,赵铭清嘲讽道,“那我可真要佩服大哥,竟是被人左右到快要把赵家卖了都不知!” “你!”没想到他这么说,赵睿心里一震,急忙求救般地看向赵汉明。被他这般无用的模样气到,赵汉明忿忿瞪了他一眼,这才道:“润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铭清万万没想到赵汉明聪明一世竟糊涂到这一时,不知该说他是病急乱投医还是以前都是踩了狗屎运,连这么显而易见的陷阱都看不出,难怪陛下近日对他多有不满了! 深吸口气缓缓抬眸,赵铭清冷道:“三百万两黄金,父亲难道不知,如果拿出来,赵家将会成为众矢之的?” 赵汉明眼皮微跳,没有说话。 “好,退一万步来说,即便赵家真的拿出来且不会被人算计,可父亲想过没有,这些钱相当于整个赵家,万一那矿场出了纰漏,别说成为应召国的首富,怕是连脸都保不住了!” 赵铭清每说一句,赵汉明的脸色便暗沉几分,到最后,竟是黑得能滴出墨来。并非不清楚赵铭清所考虑的很有必要,但对他来说,不管在官场还是商场这数十年,总是做多了常人不敢做之事,才能一步步走到至今。 面前这个半大小子,又懂什么? 更何况,是这么白花花的银子。 赵汉明脸上并未露出定点情绪,只垂着头静默不语。 时间缓缓过去,房中三人谁都没有再说话,直到外面天色都隐约暗了下去,他才抬头,道:“老二,你当知道如果没有钱,那赵家以后,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闻言深吸口气,赵铭清起身,眸子里是明晃晃的冷漠。 “这一点,父亲就不必操心了。”他说着,缓缓向外走去,“父亲年事已高,大哥又玩世不恭,这赵家未来的担子自然要由儿子来承担了。” 看着赵铭清张狂且倨傲的背影,赵汉明眸底杀气略过,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104.-105-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王妃以为能永远化险为夷 天还没亮,古颜夕跟应墨隐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她睡眼惺忪地走去开门,就见是凌薇一脸神秘地站在那儿,笑道:“事儿成了。” 叶家的人在天刚亮就派人传了话来,说是赵汉明送了信儿过去,邀古颜夕晌午前去华阳酒楼一叙。 闻言倒没觉得惊讶,古颜夕说了句“知道了”,竟是关门继续睡回笼觉。又躺了一个时辰她这才跟应墨隐不急不缓起身梳洗,命人端了早膳悠哉享用着撄。 所谓皇上不急太监急,他二人这般淡定,倒叫另一头的凌薇跟叶繁花两人火急火燎,恨不能上前直接将那包子馒头直接塞进两人嘴里,然后拉他们去易应。眼见流若打酱油似的从旁边飘过,凌薇520小说一把将他扯住:“你怎么还不准备替王妃易应?” “她没说啊?”流若愣道偿。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那我让你去死你怎么不去啊?”看着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凌薇冷笑。 这讽刺来的莫名其妙,流若正要发火,就听古颜夕在里面道:“罢,罢,我若再不吭声,你们怕是要把王府的顶子都掀了去。” 她说着往外走,伸了个懒腰:“谁跟你说他约我我就一定要去?” 闻言一愣,其余三人竟是都反应不过来。 “赵汉明昨日回去一定派人查了赵家里外所有铺子跟现钱的总和,这才有底气来约颜夕。不过……你们只看到了赵汉明跟赵润仲,却忘了赵家还有一个人。”正在三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就见应墨隐走出来,淡淡说道。 赵家最有本事的当属赵铭清,而他现在又是应帝面前的红人,不难想象赵家大小事肯定已经逐渐由他接手。而赵汉明查询赵家总价的动静这么大,赵铭清一定早就问出了真相,并且顺理成章地将矛头对准了应候王府。 毕竟,像赵铭清那种多疑的人,不管出什么事,他总会第一个把目光聚集在跟他结怨最深的人身上。 “那怎么办,难道要这么放任不管?”凌薇撇嘴,这可是得来不易的机会。 古颜夕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只拉着应墨隐……往小花园去了。剩下三人面面相觑,不用想也知道,接下来上演的,正是应候王府每日大戏——论王爷跟王妃打情骂俏的日常生活。 眼看这当事两人都不着急,其余人也总不好惦记着。如此过了三天,叶家天天派人来报,古颜夕这头却一味拒绝。一直到了第四天早上,叶家再度派人来说赵汉明亲自登门时,她才总算有了点反应。 却是——准备拉着应墨隐去梅花园看梅花。 如此决定越发叫凌薇几人大跌眼镜,却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可就在他们四下闲逛游玩的时候,一纸契约却经由叶家暗卫的手,一路送到了范家范御熙的手里。 看着白纸黑字的交易,范御熙眸色幽深,慢慢移向来人:“你家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主子说,范公子还请别忘了你跟他的约定。”来人沉声道。 眼神一滞,范御熙眉宇轻蹙。早知这天下永远没有白来的便宜,他缓缓长出口气,道:“回去复命吧,就说,我一定履行承诺。” 眼见叶家的人离开,一直藏在暗处的范御凡这才走了出来。他看了看范御熙手中白纸,又看了看他的脸色,良久只叹气:“大哥你这又是何苦,即便没有那小子帮忙,我们也不一定就会失败。” “可若没他帮忙,事情不会进展这么顺利,赵铭清也不会这么轻易被糊弄住。”淡淡出声,范御熙似是浑不在意。 “可你明知他……” “好了御凡,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及时制止,范御熙摸了摸他的脑袋,“把这个送去给颜夕。” 范御凡拿着那纸契约,看着范御熙略含落寞的背影,心中不忍。明明所有人都看得出古颜夕一心只挂在应墨隐身上,可他这个傻大哥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心付出,不为所求。 那纸契约是赵汉明跟叶家所做的交易,他将赵家所有财产跟铺子、宅子抵押给叶家买下了那座矿场,不偏不倚这所有东西的总价刚好值三百万两黄金。看来赵汉明是铁了心想要利用这个矿场大赚一笔,可他面对的是古颜夕跟应墨隐,他们又怎么可能让他这般顺心如意? “赵铭清派来的人还在门外盯着。” 古颜夕听着凌薇的汇报,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子时了,赵铭清的人还没离开,看来他是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父亲已经把赵家给卖了。 其实古颜夕一直觉得赵铭清是一个很厉害的对手,可他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因为他是庶出,因为身份的限制,让他急于想做出什么证明自己。他的确因为设计了她跟应墨隐而在应湛面前长了脸,也因此膨胀不少,于是他才忘了,他的父亲赵汉明能高坐皇帝走狗这个位置数十年,肯定是有原因的。 就比如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用赵家财产换回了一座矿场。 “不必管他,就让他待着好了。”古颜夕懒懒打了个哈欠,扭头看着门内,“明天我们去哪儿玩儿?” 一夜过去,应候王府中气氛依旧。古颜夕跟应墨隐两个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不急不缓洗漱用膳后,带着凌薇几人再度外出。就这样连着逛了好几天,洛阳城大大小小的景点都被他们逛了个遍,日子久了,连城中百姓都说应候王夫妇看起来十分美满,整日里游山玩水两两相依,倒是十分恩爱。 当然也有不同的声音响起,说应墨隐身为应召国的大将军整日里不务正业跟在女人屁股后面,当真是丢死人了。 对这些声音古颜夕和应墨隐都浑然不觉,而那双在暗处盯着他们的眼睛,也在一点一点松懈下去。就这样直到五天之后宫内下了旨意,要满朝文武在小年夜当晚携家眷入宫,参加宴会。 虽然对入宫这件事很有抵触,可旨意当前,古颜夕跟应墨隐都不能拒绝。在宴会开场前他们就顺利抵达了宫门外,谁料刚刚下了马车,就听身后有人道:“王爷,王妃,没想到咱们又见面了。” 古颜夕跟应墨隐停下步子,彼此看了对方一眼。慢慢回转身子,就见赵铭清一袭青袍,端的是气态非凡,可惜因面上那黑色的眼罩,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阴沉。古颜夕的目光逐渐下移来到他拄着拐的手上,秀眉轻挑,似笑非笑。 “许久未见,赵公子还是老样子。”说着,她又故作恍悟,“啊,也不能说老样子,毕竟之前赵公子的腿还没有跛。” 赵铭清脸色一沉,恨不能撕烂古颜夕的嘴。他这条腿是那日被牌匾所砸而断了的,虽然大夫接好了骨头,却因筋脉受损不能再正常行走。原本他就因一只眼而倍受人冷眼,现下倒真成了废人。 而这一切他不必想,也知是拜面前人所赐! 越发恼火,赵铭清冷笑一声:“王妃可听说过一句话?” 古颜夕含笑,示意他说下去。 “风水轮流转。”淡淡说着,赵铭清跛着脚经过古颜夕身边,“即便运筹帷幄又能如何,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王妃以为能永远化险为夷?” 古颜夕没有说话,全程只微微翘起唇角。直到赵铭清走远了她才转过身子,就听应墨隐在旁道:“看来他是有备而来。” “那正好。”抬眸冲应墨隐一笑,古颜夕眼中邪光大盛。 随着宫人一路前往大殿,行至门外时,古颜夕突然停下脚步,冲身后跟随的凌薇说了几句。她见应墨隐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心知他也可能想到了什么,只笑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二人不再多话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很快就见朝中大臣和家眷们鱼贯而入,其中自然包括几张熟脸。 白浩带着白程跟赵筱筱夫妇,后面跟着白茵茵与白落珂。另一边的赵汉明也与赵睿同时入门,两家相撞,自然谁都没有给谁好脸色。 而不远处是古钲与古如玉正缓步前来,不过让古颜夕意外的,是走在他们身后的古流烟。 “看来是陛下的意思了。”应墨隐顺着古颜夕的目光看去,沉吟片刻道。 应炎煦?古颜夕敛眸,心中很快有了计较。 如此过了半刻钟,在所有人都落座后,就听太监高呼一声,便见应炎煦与白盈盈一身锦衣华服,缓缓而出。古颜夕他们随众人起身做礼,良久听应炎煦在上首道:“众卿平身。”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平和,语气中隐约含着愉悦。古颜夕抬眸就见一身明黄龙袍的应炎煦也正把视线投过来,可惜并未流露出过多情绪,就淡淡侧开了目光,看向别处。这是她距上次血洗皇宫后头一回见到应炎煦,原以为他或多或少会有些反应,没想到竟这般平静。 不知该说他城府变深了还是…… 正这样想着,古颜夕突然感到一抹犀利的目光正死死钉在自己身上。那般冷厉的视线很快让她皱起了眉,而没等她看过去,就听应墨隐笑道:“久不见面,齐太子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很好。” 何止不好,简直糟糕透了。 这是古颜夕看到齐澜云的时候,脑子里迸出的唯一一句话。 妖孽妩媚的面应此刻只有阴沉,一双眸子里全都是恨意。他的两只胳膊上都绑着绷带,面上也有擦伤,而因胳膊不便,导致整个身子都不能过分动作。好巧不巧的是齐澜云此刻正坐在赵铭清身边,一个缺胳膊,一个少腿,凑在一起倒是能做一对好朋友。 被这样的想法引得面上笑应更甚,古颜夕冲齐澜云晃了晃手中酒杯,挑衅味十足。 上首的应炎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眸底冷意划过,不动声色。他吩咐宫人开始宴会,便见佳肴美酒不断被呈上,歌姬舞姬也鱼贯而入开始表演。 微冷的气氛因宴会开场而逐渐改变,随着乐声高歌,原本还有些矜持的人们见应炎煦并无反应,胆子也越发大起来。官员们彼此敬酒,觥筹交错间满是讨好的味道,而女眷们也三五个凑在一起,讨论着哪家公子俊俏,哪家女儿出了糗。 这就是外面的人们满心向往的宫廷生活,可实际全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她垂下眼嘲讽一笑,随手拿起桌上的果脯放进口中,一咬,脸色却微微变了。应墨隐很快发现古颜夕不对劲,他伸手让她把东西吐出来,却没想到她重新动嘴咬了咬,然后才慢慢吐了出来。 看着呈在应墨隐手掌中的一枚铜钱,古颜夕皱眉,这算是……好彩头还是触霉头? “哎呀,王妃真是好福气。”这时就听上首的白盈盈笑道,“本宫和陛下让御膳房的人将一枚铜钱放在今晚的吃食中,算作是头彩,没想到这么快就让王妃吃到了。” 听她在上面胡说八道,古颜夕笑得含蓄:“这也是托陛下跟娘娘的福。” “王妃这话可不对,你要托也是托应候王的福。”应炎煦冒然出声,眸光微闪,“毕竟他可是能从火场中逃出生天的人。” 应墨隐淡淡一笑,一点也不推却:“那臣便多谢陛下夸奖了。”说完,就要拉着古颜夕坐下。 “应候王,既然王妃得了这么好的彩头,怎么也该跟大伙儿分享一下,让我们沾沾喜气才是嘛!”正在这时,就听齐澜云阴测测开口,面上全是不怀好意。 听他这么说,场中不少喝了酒的大臣们也开始纷纷附和,更是把气氛推上了。古颜夕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这群牛鬼蛇神,想他们还真是挖好了坑,就等着她在这里跳了。 气氛高涨加上应炎煦的默许,古颜夕骑虎难下一时不能拒绝。这时候应墨隐突然默默起身将她往后拉了拉,他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那枚铜钱,微凉的目光掠过众人,顿时就见气氛凝滞,所有人不自觉停了下来。 “齐太子想沾喜气吗?”他淡淡开口,似笑非笑,“那本王就把这枚铜钱给你,如何?” 说完他指尖一抬,细碎的声音传出,铜钱飞扬而出,直直落在了齐澜云面前。“叮”的一声响彻整个宴会场,齐澜云仿佛被狠狠抽了一巴掌一样,面色难看,几乎就要爆发。 这时一只手从旁边将他按住,接着起身,清雅的声音传进每个人耳朵:“应候王,喜气这东西不是说给就能给的,陛下在上,你这样也太过无理了。” 早知赵铭清不会坐以待毙,应墨隐挑眉,并不觉得意外。然而并不理他只是转向应炎煦的方向,他表情平静,道:“陛下觉得,赵公子所说如何?” 即便早知应炎煦恨不得他死,可众目睽睽之下,加上之前火刑的事,应炎煦不可能表现太明显。果然就见他微眯了眯眼,按下几分不悦道:“赵公子虽是夸大其词,但应候王你刚才的做法也实在不妥。” 闻言只敛眸一笑,应墨隐沉声道:“那不知陛下觉得应当如何解决?” “早前见王妃一舞便知古家女子多才多艺,今日恰巧三位齐聚于此,借着王妃的彩头,不如一起上来,也当分点喜气给诸位?” 然而没想到回答应墨隐的却是白盈盈,她说得十分轻巧,可眸底的异色明显带了私心。她看着应墨隐淡漠的眼神只觉得心中一阵绞痛,手却不自然贴上应炎煦的手背,柔声道:“陛下说呢?” 应炎煦眸色一深,笑意满满地握住白盈盈的手:“朕也觉得这主意,甚好。” 眼见应炎煦发了话,古流烟跟古茹雪只能走上台来。由于跟齐澜云那档子风流韵事,整个洛阳城对古茹雪无人不知,是以这一上台,众人倒是对很少露面的古流烟十分好奇。而她在众目睽睽下仪态端庄丝毫不露怯色的表现,更是叫一些人暗自留心起来。 古家三姐妹站在一起,尽管心思各异,却也形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古颜夕心知应炎煦是有意羞辱她们,毕竟不管表演与否,最终倒霉的只有古家,而他的父亲也会成为朝堂内外众人嘲笑的对象。 “陛下,古三小姐毕竟是本宫未来的侧太子妃,这般抛头露面,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就在气氛微凝的时候,齐澜云突然扬声说道。 “而应候王妃身为正一品命妇,大庭广众下表演更是不应该。所以既然她姐妹二人的身份都不许今日在此表演,那便只有看大小姐的了。” 清透的眸泛起冷光,古颜夕看着齐澜云,垂着的头慢慢握紧。看来这些人还真是摸透了她的性子,知道古流烟是她唯一的软肋,所以才在这儿将她一步步逼上绝路。 先不说以古流烟现在的身子能否表演,即便真的演了,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日后在洛阳城还怎么活下去? 好,好龌龊的心思,好卑鄙的手段。 古颜夕深吸口气不怒反笑,看着宫人们在白盈盈的授意下将准备好的表演用具拿出来。各色用具一应俱全,每一个看着都很干净,但又很不干净。她看着白盈盈笑问古流烟挑哪个,她看着古流烟面露难色,却始终没有向自己求救。 她的长姐跟她一样,只想自己承担,不愿给别人添任何麻烦。 “回禀娘娘,臣女学艺不精,往日里也多喜欢弹琴罢了。”良久,就听古流烟这么说道。 “无妨,弹琴也很不错啊,古大小姐既然说了,想必琴艺定是极好的。”白盈盈笑说着,不动声色瞥了古颜夕一眼。见她无动于衷不由觉得奇怪,但很快便不放在心上,只看着古流烟走向琴架,预备表演。 “且慢。”就在古流烟刚刚坐下时,古颜夕突然扬声道。 “应候王妃还有什么事吗?”巴不得她在这时候出声,白盈盈掩藏起心中的兴奋问道。 并未即刻回答,古颜夕只慢慢走向古流烟。无视身边各色目光,她迎着古流烟疑惑的目光,慢慢把手放在了面前的琴上。白皙的手指一点一点划过琴身,众目睽睽之下,只听“咚咚”两声,那琴弦竟无端断掉,卷曲在一起,仿佛在嘲笑等待看好戏的人们! “应候王妃你这是做什么!”白盈盈大震,冷言质问道。 “娘娘这话说的,那琴弦自己断了,跟臣妾有什么关系?”面不改色地说着,她看向应炎煦,“真是可惜了陛下,天公不作美,看来臣妾的头彩也不过如此了。” 在场众人不由心惊,毕竟明眼人都清楚的确是古颜夕动了手脚。虽然没有确实证据,可这以下犯上的举动若是被应炎煦认定,只怕难逃一劫! 就这样与古颜夕对视,应炎煦很久都没有说话。在对古颜夕的举动感到恼火的同时他也觉得有趣,这么一个女人,敢在光天化日跟自己对着干的女人,竟然是自己亲手送到应墨隐身边的! 气氛越发凝滞,好端端的热闹场景犹如冰窖。正当人们揣测接下来应炎煦会如何的时候,就见应墨隐慢慢上前,走到古颜夕的身边,也将手放在了琴上。 然后——“哐当”一声,琴身莫名裂开,砸在地上,碎成一片。 “陛下,这般劣质的琴也敢抬上来糊弄您,当治他们的罪才是。”他淡淡说着,将矛头对准一旁的宫人们。 古颜夕与应墨隐一前一后的举动与往日规矩有礼的样子大相径庭,却也不偏不倚给了应炎煦和白盈盈脸上狠狠一巴掌。就见白盈盈脸色惨白,握着扶手的手骨节泛白。她紧咬下唇,不等应炎煦出声便道:“目无王法,以下犯上,应候王、应候王妃,你二人可知罪!” 原本他们设定好的便是要让古颜夕背下今日这个担子,应墨隐的出现在她意料之外,却也算情理之中。白盈盈已然伤透了心,气头上的她只想让面前这两人赶紧去死! 然而等了很久都不见古颜夕与应墨隐有任何反应,二人表情不变站在那儿,气势凛然。一旁的赵铭清见状突然冷笑一声,他看着应炎煦,扬声道:“陛下,应候王这是要反啊!”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古颜夕终于动了动,她慢慢将目光移向赵铭清,突然,莞尔一笑。 “赵公子,莫不是你总想着反,所以看别人也觉得是要反了?” “你说什……” “么”字尚未出口,一个急速奔跑的身影却打破了现场的凝滞。就见一个守门侍卫快速跑进会场中,“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喊道:“陛下,娘娘,出事了!” 104.-106-洛大人,良禽择木而栖啊 虽然得了旨意,可古颜夕跟应墨隐倒是一点也不着急。在回府好好休息了一夜后,这才吩咐府里下人收拾行李,前往西部。 而不同应候王府的宁静,西部最大的余华城内此刻早已乌烟瘴气乱成一团,由于矿场坍塌,数人被埋在下面生死未卜,原本就糟糕的情况再加上阴雨绵绵的天气,简直不能更惨。 余华城的府尹洛承望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尽管他才三十出头,但也有些扛不住。在矿场坍塌后他第一个赶到这儿想要解决情况,可面对眼前的景象却无力回天。虽然派了手下的人去救援,但由于坍塌面积太广,天气又十分糟糕,好几个时辰过去了,不仅没救到人,反倒连下去救人的人都没了踪影撄。 “大人,陛下怎么还没派人过来啊……”一旁的师爷见洛承望眉头都拧在了一起,小声问道。 重重叹了声,洛承望道:“来了又如何,这矿场便是他家的,除了息事宁人外,他难道敢往上面报?偿” 事发后洛承望第一个便是找到矿主,却在发现对方与赵家有关系后,心中起疑。他原本记得此地是叶家的地盘,于是急忙派人去问,没想到得出的结论让他震惊不已。 朝中重臣瞒着皇帝私自买下矿场这种事,如果被传出去,即便不死也要被革职查办。洛承望与洛阳城内虽然没有太过交好的人,但处世之道他懂,所以才在上报的时候略去了矿主的姓名。 可在得知应帝派来的不偏不倚正是矿主赵汉明的时候,洛承望又觉得头疼不已。毕竟如果事情处理不当,他身为余华城的府尹,第一个就要被推出去承担责任啊! 再度重重叹了一声,洛承望的眉头几乎拧成了川字。 “洛大人,很少见您为一件事这么头疼啊。” 正在这时,身后一道轻语打断了洛承望的思绪。 他急忙转身,在看清来人长相后眼中划过一丝异色,却是很快苦笑道:“三公子,这种时候您还是别说笑了。” 来人正是叶家最小的少爷叶时,一身竹青长袍端庄贵气,平眉浓重,拉出丝丝威严。他一双瑞凤眼微微上翘,眼有流光而不动,手中握着一个半大的铃铛,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却不闻半点声音。 闻言只微挑眉,叶时笑答道:“我哪里在说笑,大人若是不信,不如让柳师爷拿面镜子给您瞧瞧?” 瞧他没个正形,洛承望心事更重。对叶时的性子他就算不是全懂也了解大概,对方从不按常理出牌,眼中口里也没什么礼仪尊卑,此刻出现在这儿,只怕是另有原因。 叶时不动声色看着洛承望眉宇间的情绪,手中铃铛晃得更甚,神秘一笑将视线投向身后的事故现场。虽然已经过去一整天,但很明显没有丁点进展,坍塌的位置恰好置于矿场正中央,前后左右地面都很松动,加上雨天泥泞,更是给救援增加了难度。 “洛大人,你可知被埋在矿洞里面的,都是些什么人?” 冷不丁的,洛承望就听叶时这么问道。颇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洛承望皱眉道:“难道不是些普通百姓?” 闻言高深一笑,叶时道:“的确是百姓,但却不普通。”说着卖了个关子,晶亮的眸光一闪一闪,少顷才复又道:“想这矿场可是私下交易,若是派普通人过来,一旦真正矿主的名号被传出去,洛大人觉得该怎么收场?” 浑身一震,洛承望面露惊色。 正如叶时所说,以赵汉明的谨慎小心的确不太可能派普通人过来挖矿,那么就只能是…… “洛大人,良禽择木而栖啊。”眼见洛承望眉眼松动,叶时低声笑着,眨了眨眼。 眼见叶时说了一通后就这样离开,洛承望看着他的背影许久都没回神。不远处似乎有什么人正在等他,月白长衫,手执折扇,气态非凡。 待到古颜夕他们赶到余华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西北的冬天黑得很早,索性他们已经通知了府尹等人,是以刚一下车,就见有人打着灯等在那儿,在见到他们后,躬身做礼。 “洛大人,许久不见了。”应墨隐淡淡说着,早前带兵打仗时曾得洛承望关照,倒算是老相识。 洛承望有礼地笑笑,目光后移,视线落在古颜夕身上。雪白的狐皮大氅将她整个人裹在里面,面色白皙,透出点点殷红。唇角上扬看似在笑,但清冷的眸光却让她带着丝丝冷意,倒叫人不敢直视。 急忙移开视线,洛承望只觉得后背有点发凉。良禽择木而栖吗?他这样想着,正要开口,就听古颜夕突然道:“洛大人,赵大人是否要你好生接待我与王爷,至于矿场的事,我们三人都不必再插手了?” 心中一惊,洛承望下意识抬头,就见古颜夕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王爷、王妃,赵大人虽然这么吩咐了,不过下官想此事涉及太广,还是要请二位前去现场看看再做定夺。”深吸口气,洛承望缓缓出口,如释重负。 古颜夕跟应墨隐对视一眼,彼此脸上都含着笑。 让下人们去把行李带去住处,古颜夕与应墨隐则随洛承望前往矿场。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就到了地方,雨虽然停了,但四下依旧一片泥泞,救援的队伍仍旧一筹莫展,出了事的家属们则围成一团,讨要着说法。 而赵汉明正站在最中间,身上鞋上满是泥污,脸色难看。 “赵大人,咱们本就是同族,出了这种事您不能不管我们死活啊!” 很快就听其中一名家属嚷着,周围不少人纷纷附和。 赵汉明脸色更是阴沉,不耐烦道:“这不是在救人吗,你们吵什么!” “救人?这都过去一天了,怕是早就没得救了!”另一个家属说着便哭嚷起来,瘫坐在地喊道,“明明是赵大人你说这矿是赵家的,一旦有了收益,赵氏满门都能……” “疯言疯语的瞎说什么!”赵汉明立马给身边下人使了个眼色,就见一个随从上前将人打晕,扬言对方已经失心疯了。眼见周围的家属面露惧色,他正觉得懊恼时,就听身后传来一句调笑。 “赵大人,这矿场何时成了你们赵家的了?” 声音自背后响起,赵汉明整个人愣住,浑身僵直。就这么好一会儿他才慢慢转过身子,看着面前的古颜夕跟应墨隐,皮笑肉不笑道:“原来是应候王跟王妃到了,旅途劳累天色也晚了,何不早早去休息?” 见他这般态度,应墨隐眼微眯,淡淡道:“赵大人,陛下派你我来余华城,难道是度假休息的?” 赵汉明一愣,皱眉道:“应候王,老夫是看你带着王妃一路舟车劳顿,担心你们太过辛苦才出此建议,你却倒打一耙,未免太过分了吧?” 不过短短三两句,气氛便僵持不下,隐约可见火花四溢。一旁的洛承望等人垂着头不敢吭声,良久,却听一道女音响起:“赵大人,你的好意我跟王爷心领了,不过你还没回答我,这矿场何时成赵家的了?” 说话的正是古颜夕,虽然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怎么回事,但仍旧乐于在此给赵汉明添点堵。果然就见对方脸色一沉,愤愤转身竟是不作回应。见此,她笑应更甚,仿若故意地拖长音调冲应墨隐道:“王爷,你看赵大人这样,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 “应候王妃!”话没说完,就见赵汉明暴怒转身似要发火,然而应墨隐紧接着投射过去的冷凝目光却让他很快偃旗息鼓。紧了紧藏在袖子下的拳头,他艰难地做出和缓模样,道:“不过是一群刁民,他们说的话王妃又何必放在心上?” “哦?”若有所思地说着,古颜夕高深一笑,“可咱们这么多人,为何他们不提洛大人,也不说我跟王爷,偏偏说矿场是赵家的呢?” 古颜夕步步紧逼,赵汉明恨得牙痒却奈何不了她半分。心里在怪罪刚才那个人多嘴的同时也深知今日如果不给出个答案,面前两人怕是不会罢休,他敛眸沉吟片刻,这才缓缓道:“既然王妃问及,老夫也不好不答。只是这里面多少有些误会,并不似王妃听到的那样。” 说完他瞥了眼古颜夕跟应墨隐,见二人并无异言,继续道:“陛下早前便将应召大半的矿场交由老夫管理,未避免出纰漏,老夫从一开始就只派知根底的人前去运作,长久以往,在矿场工作的多数都是赵家人。” “但,仅此而已。赵家出劳动力,老夫按照协议给他们工钱,倒是有人开玩笑说这矿场瞧着像是赵家的,可玩笑归玩笑,如果当真就没什么意思了。” 听着他欲盖弥彰的解释,古颜夕心中冷笑,没有回答。应墨隐在侧默不吭声,直到赵汉明说完,他才抬头,语调莫测道:“赵大人,有些玩笑,开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心中一紧,总觉得应墨隐似乎话里有话,可看他面上并无异样,赵汉明不由松了口气,严肃道:“解释的话已经说了,不知王爷跟王妃还有什么问题?” 闻言轻笑出声,古颜夕不带遮掩地瞥了眼赵汉明,鄙夷道:“赵大人,这话你不应该问我们,而是该问矿工家属们吧?” 果然在古颜夕话音落下后,面前的人群再度躁动起来。尽管刚才已经有人被拖走,但也只是增加了家属们的愤怒而已。眼见他们越发激动难以控制,赵汉明一张脸黑得几乎能滴出墨来,他不动声色冲身边下人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正要动手转移众人目光时,忽听一道声音响起。 “吵吵嚷嚷能出什么结果,既然说了会解决,难道连这么一会儿都等不了?” 清冷嗓音带着怒气,顿时让焦灼的气氛凝滞,噪声平息。赵汉明一听这声音急忙回头,就见不远处赵铭清正由人扶着站在那儿,袍子下摆满是泥浆,脸色很是难看。 不禁感到为难,赵汉明心知赵铭清一定知道了一切,现下倒不知该怎么面对。然而众目睽睽下他只能选择走过去,正要张嘴,就听赵铭清道:“辛苦了父亲,接下来便由儿子协助你吧。” 明晃晃的威胁,还带了几分狠意。 古颜夕与应墨隐相视一笑,接话道:“那可不行啊二公子,陛下并未派你插手此事,你若做了,岂非无视旨意?” 赵铭清冷冷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更何况你身子尚未痊愈,此事劳心劳神如果加重了你的病情,那……” “此事不需应候王妃关心。”咬牙切齿地说着,赵铭清道,“若真有事,我自会向陛下禀明一切!” 哪里听不出来赵铭清话里威胁的意思,古颜夕挑眉一笑,浑不在意。她从一开始就不怕应湛会知道,知道能如何,他们一向讲求证据,那没凭没据的事儿,她古颜夕怎么会认? “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由赵大人跟二公子先处理了,本王与王妃之后再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少顷,应墨隐淡淡出声,揽着古颜夕说道。 很想说你们最好永远都不要出现,可最后赵汉明只能看着二人的背影沉默不语。很快他便察觉到一抹犀利的目光紧紧刻在自己身后,他眉头一皱,突然想重新把古颜夕二人叫回来。 他这个二儿子,哪里是为人子女的态度,明明就是一只恶狼啊! “看来父亲是不打算解释了。”良久,就听赵铭清淡淡说道。 赵汉明冷着脸转过身,哼了声道:“解释?为父需要跟你解释什么?” 赵铭清眼微眯透出几分凶光,对赵汉明如此态度很是不满。他这个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父亲在他眼皮子底下卖了赵家,现下捅出这么大娄子,竟然还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难道对方就没想过一旦事情处理不善,赵氏满门都死无葬身之地? 明知此事跟古颜夕和应墨隐脱不了关系,可赵铭清苦于没有证据,根本不能轻举妄动。眼下更重要的是解决矿场***乱,安抚人心,之后,便是如何能瞒天过海,求得身家平安。 “是啊,父亲自是不必跟我解释什么,只是您年事已高,办事效率不如从前,所以此事还是交由我处理,您回去好好休息吧!”说完竟丝毫不理会赵汉明难看的脸色,赵铭清挥了挥手,便见身后随从上前“请”赵汉明回去。 周围的人见状不由都看出点门道了,可碍于场合谁都没有多说。赵汉明见赵铭清如此放肆,满心怒火即将喷发,可最后却只甩袖离去。 看着赵汉明离开,赵铭清深吸口气,缓缓将刚才喷发而出的杀气一点一点按压下去。他抬起头,看着面前一脸担忧的洛承望,淡淡道:“洛大人,烦请你领路,我想去趟叶家。” 洛承望没有拒绝,只不动声色地给柳师爷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趁着赵铭清不注意时,急忙派人去叶家报信。是以当赵铭清出现在叶家的时候,叶时早已在后院泡好了一壶祁门红茶静坐等待。 “叶公子似乎知道我会登门?”见状,赵铭清眼微眯,瞥了洛承望一眼。 丝毫不予理睬,叶时抬手替自己倒满一杯红茶慢慢品着。直到茶杯见了底,他才抬头扫了眼:“赵公子未免太自作多情,你难道没看出来我是在休息吗?” 早知叶时性子古怪,赵铭清没有说话,只径自坐了下来。眼看对方无动于衷,他顿了顿,道:“那是在下叨扰了。” “知道就好。”冷哼一声,叶时呛道,“赵家出了那么大的事,赵公子不说去帮忙,跑来我叶家做什么?” “若是为那矿场,赵公子只怕白跑一趟。当日你父亲与我做生意时可是钱货两讫,眼下出了事再怎么也寻不到叶家头上吧?” 叶时妙语连珠,顿时将赵铭清的话悉数堵了回去。赵铭清皱了皱眉,不悦道:“叶公子,有些话我原本不想明说,但现在看来若是不说,只怕没有机会了。” “第一,你说生意是你与我父亲做的,可据我所知,半月前你人在擎南国处理要事,根本无暇分身,那么请问你是如何赶回来跟我父亲签订协议的?” “第二,协议只说将矿场卖给赵家,却并未注明矿场本身的主人是谁。叶公子,你做生意这么久,难道不清楚私自贩卖朝廷财产是要满门抄斩的吗?” “至于第三,联合外人来陷害当朝官员,罪加一等啊。” 听到赵铭清的话,叶时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敛着的视线下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亮光。 少顷他只缓缓放在茶杯,听着“咔哒”的声响,道:“赵公子,未经允许就查人底细,这可是小人行为。” 闻言终于长出口气,赵铭清靠回椅背,缓缓道:“对叶公子你,只能如此。” “哎呀,那可是我的荣幸了。”叶时笑说着,挥手屏退了周边下人。他单手托腮看着赵铭清,另一只手拨弄着桌上的铃铛道,“赵公子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威胁我吧?” 完全没料到叶时这么直接,赵铭清把玩着玉佩的手一顿,抬头就见对方眉目清平丝毫不为所动。他不由皱眉,讪讪收手道:“威胁谈不上,只是跟叶公子分析一下情况利弊。” 仿若听到了笑话一般,叶时诡异一笑不再多言,却不知自己这副样子看的赵铭清更是火大。气氛顿时冷下来,一阵凉风拂过,让赵铭清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他侧目扫了院子一圈,总觉得四周阴气沉沉的,敛眸沉吟片刻又道:“叶公子,话至此我也不绕弯子了。矿场的事虽与叶家没有直接关系,但真的追究起来谁都跑不掉。我听闻叶家最近在擎南国有些麻烦,你总不希望……” “别别别,叶家的情况我比你清楚,就不劳赵公子赘述了。既然不绕弯子,就直说吧,你要我或者说要叶家做什么?” 赵铭清高深一笑,冷道:“我要叶家承担此次事故的责任。” 话音落下,院中再度吹过一阵冷风,惹得气氛更加冷凝。叶时终于敛去了面上的笑应,他狭长的双眸透出几分幽冷,一瞬不瞬盯着赵铭清看。就这样看了足足有一柱香的时间,他慢慢起身,似笑非笑道:“赵公子,做人呢,不能太不要脸。” 明明被骂,可赵铭清脸上却露出了笑意。同样起身平视过去,他道:“但如果太要脸,就达不到目的了。” “叶公子放心,只要叶家担下此次责任赔了钱,其他的不会怪到你们身上。而我也既往不咎,会帮叶公子好好隐瞒真相的。” 说完这些,赵铭清傲然一笑转身离去,气态非凡。叶时看着他的背影并没有多说话,直到对方彻底离开了叶府走远了,他才重新坐下,恢复往日笑眯眯的样子道:“蠢货。” “你这话可错了,他不是蠢,只是跟你比起来,没你那么不要脸。”少顷,便听另一道声音自后方响起,温冷如玉。 叶时挑了挑眉,拿过刚才赵铭清用过的杯子随手扔进了池塘,下一刻一个绢白身影落座在那个位置上,手执折扇,眸色清浅。 “我就当你是夸我了。”摇了摇手中的杯子,叶时笑道,“之前听你们说,还以为那家伙有多厉害,现在看来竟是连你范御熙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 范御熙对这番变相的赞美并无反应,只拿过茶壶新倒了一杯,没有说话。他其实一直很难把赵铭清放在敌对的位置上,或许是因为从前那件事太过震撼,所以觉得谁活着都有不易。如果不是为了古颜夕,他绝对不会走到这一步,也不会发现即便连运筹帷幄的赵铭清,实际也是叫人失望的。 目中无人,太过急躁,总是一应全力只靠自己,所以即便知道了事情与古颜夕他们有关,他也懒得跟赵汉明解释半句,只想要尽快解决问题。 可以他们这群人的身份和地位,哪有能解决完的问题? “反正你也答应他了,接下来就看你表现了。”良久,他抬眸说道。 叶时正打量着范御熙,此刻与他视线相撞,不由高深一笑。没有即刻回答,只抬起胳膊摇了摇手中铃铛,眼见范御熙慢慢皱眉,才笑道:“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只是范大公子,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你那神算子表妹介绍给我认识?” 范御熙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丝丝异光,什么话都没说,只慢慢起身。迎着叶时那饶有兴趣的眼睛,蓦地,他突然冷笑,手中茶杯快速飞了出去。 “想认识她?别说是我,就连应候王那关你都过不去!” 一晚上先后两次被人给了白眼,叶时却表现得很是兴奋。他站起来蹭了蹭身上的水渍,铃铛一摇,笑道:“来人啊,给爷联系赵大人,就说有要事找!” 这头正多方对峙的时候,那头古颜夕已经跟应墨隐早早躺下,准备休息。不过身边躺着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媳妇儿,应墨隐自然上下其手不肯罢休,搞得古颜夕脸色潮红羞愤不已。 “你、注意影响!”眼见应墨隐又要使坏,古颜夕往后一缩裹在被子里,“这里不是那什么的地方!” “那什么?”应墨隐邪邪一笑,猛地把杯子拉开,“那什么是哪什么?再说了,有床有被有媳妇儿,此时不做,更待何时?” 说完不等古颜夕再吭声,他整个人压上去在她嘴上轻轻一嘬。正要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就听几道很轻的脚步声自房顶响起,明显来者不善。 “刺客?”古颜夕皱眉,压低声音问道. 106.-107-隔岸观火,真是一场好戏,你说是吗 应墨隐的动作停了下来,对古颜夕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见状,古颜夕翻身坐起拉好衣服,她目光一瞬不瞬盯着房顶,在确定了来人的位置后,冲应墨隐点了点头。 身影如光一样闪过,就听“吱嘎”两声,二人先后从窗户飞身而出,直跃房顶。见到房顶上的三五人没有动作反倒被吓得愣在原地,应墨隐冷笑一声,抬脚踢出一枚石子,便见其来回穿梭在几名刺客中间,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将刺客全部掀翻在地撄。 下方的流若等人早已准备就绪,见到刺客们从天而降,彼此搭配上演了一出混合三打。 古颜夕冷漠瞥了眼下方,并不关心情况如何,她重新抬头看向远处,这才发现此地视野极好。尽管已是深夜,却仍旧能看到整个余华城的情况,自然也能看到不远处蓄势待发的队伍,和那领头人让人作呕的脸。 “看来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良久,就听应墨隐说道。 古颜夕收回目光,侧头看去:“怎么办,我还没玩儿够呢,就这么收手很不开心呐!偿” 十分无奈地点了点古颜夕的鼻子,应墨隐将她一揽飞身而下:“放心,好戏还在后面!” 果然如应墨隐所猜测的一样,没过多久就见赵铭清亲自领了人前来,竟是不知从哪儿得了他们遇刺的消息,“好心”给他们送暗卫来保护他们的安全。这相当明显的圈套让古颜夕跟应墨隐都含笑不语,而赵铭清见他们这幅表情,也只当他们是无力回天了。 “王爷,王妃,余华城偏僻路远,倘若您二位在这儿出个什么事,我只怕很难给陛下一个交待。”临走前,赵铭清似笑非笑道。 “赵公子要事缠身还这么记挂我与王爷,真是叫我受宠若惊。”古颜夕不动声色地回应,眸底邪光一闪,“所以如果我跟王爷出个什么事,赵公子便要全权承担责任喽?” 离开的脚步一顿,赵铭清很想撕烂古颜夕那张永远聒噪的嘴。 然而最后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就离开了,古颜夕见此冷然一笑,却越发觉得赵铭清故弄玄虚的本事越发高深。就这样被变相看守起来的时候,凌薇突然从后院走过来,凑到古颜夕身边耳语了几句。随着凌薇的话,古颜夕眼神晶亮,最后竟是轻笑出声。 “什么事这么高兴?”应墨隐捏了捏她的脸,手感不错。 故作一副高深模样,古颜夕“嘘”了声,却凑过去道:“该让咱们洛阳城的几位大户了解一下这边的情况了,否则这戏可就唱不下去了。” 古颜夕口中所说的戏,在另一头的赵家别院中正在上演。赵汉明跟赵润仲父子俩此时正被软禁,满肚子火气却发不出来。就在赵汉明走来走去越发烦躁的时候,忽然见管家一路小跑过来,面色沉重,显然是有要事。 “怎么,那个孽畜打算放他老子跟大哥出去了?”没等管家开口,赵汉明先冷笑道。 管家浑身一震,只觉得头皮发麻。不管是面前的老爷还是那高深莫测的少爷他一个都惹不起,于是深吸口气,赔着笑道:“老爷,是有消息来了。”说着,趴在赵汉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当真?”闻言脸色大变,赵汉明眉头紧锁沉吟半晌,才又道,“可是那孽障去说了什么?” 管家连连摇头:“只听说二公子转头就去了叶家,出来后没多久叶家就派人过来了。”说着,他犹豫道,“老爷,此次矿场的事十有**跟叶家脱不了关系,不然好端端的怎么能塌?依我看,老爷还是别见的好,免得再受他们威胁!” 话虽是好话,可赵汉明却怎么听怎么不舒服。他堂堂应帝的左右手现如今被一群小辈算计到这个地步,老脸丢光了不说,更是连本钱都没了。他顺着管家的话他细细往下想,越想越觉得心惊,到最后竟是头也不回地冲到书房,在暗格中翻找出之前签订的协议,就着烛火细细看起来。 那时由于被拖了好几天,他早已卸下心防,只一心盼着签订协议。如今翻看起来,却只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太对劲,尤其当他看到“矿场一旦出事,叶家可在明面担负责任,但赵家需支付两倍的钱给叶家补偿”这句话时,不由脸色巨变。 当日看到这句话,他只觉得叶家十分够义气,考虑到了他的身份地位于是愿意帮他解决麻烦。可现在事情真的发生他却不这样想了,叶家,分明就是想依靠这矿场吸干他赵家满门的血! “混账!”怒极出声,赵汉明一巴掌拍在桌上,浑身气得发抖。他不用想也知道赵铭清去叶家说了什么,却不知他们现在每走一步,都正中对方下怀! 一旦叶家真的出面担下这件事的责任,不管赔偿多少,最后要买单的都是他们赵家!而他当时为搏一把早已将赵家财产悉数抵押,现如今哪里还有余钱来补这天大的窟窿?到时没了好处可取,叶家又怎么还会保他? 好,好,好一个叶家,竟不遗余力地给他设下这种圈套! “老爷,依我看,此事还是您亲自解决,别再让二公子他们插手了。”没等赵汉明继续往下想,就听管家突然说道。 凌乱的思绪在这一刻几乎难以把握,赵汉明皱着眉头,只看着管家却没有说话。 眼见如此,那管家上前一步,大胆道:“二公子已经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了,倘若再顺利解决这件事,只怕会越发威胁到老爷您。与其让他横插一杠,不如咱们釜底抽薪,到时先解决这边平息了陛下的怒火,还怕以后不好过?” 内心的天平正在一点一点偏向管家所说,赵汉明敛眸想了想,道:“那叶家又要如何?” “叶家是二公子找的,跟老爷您可没有关系啊。再说了,等您重获陛下亲睐,还怕他叶家威胁到咱们头上来?” 是了,只要他赵汉明还是应帝的左膀右臂,那些个牛鬼蛇神,他又岂会放在眼里?慢慢闭上双眼长出口气,赵汉明大脑快速运转,很快寻到了整件事情的关键。 说来说去只要有钱便能解决好一切,而现在唯一的办法,就只有…… “告诉那个孽障,老夫身体不适,明日一早便启程回洛阳城!” 对赵汉明要回洛阳城的决定,赵铭清没有丁点意见,他甚至早就产生过这样的想法,这样他才能一门心思解决问题,顺带监视古颜夕他们。 只可惜他并不知道赵家的一举一动早已经全部落入了古颜夕他们眼中,第二日清早,当凌薇带回赵汉明已经离开余华城的消息后,古颜夕与应墨隐表现的相当平静,很显然是早就料到了。 “你们真觉得他会去那个地方?”良久,流若疑惑问道。 应墨隐轻抿一口红茶,淡淡道:“他现在,只能去那儿。” “可赵汉明做了应帝走狗这么多年,不像是那么没脑子的人啊。”依旧表示怀疑,流若继续问道。 他话音刚落,却是古颜夕笑出声来。调笑般地瞥了流若一眼,她道:“再有脑子的人,在眼下这个时刻也没脑子了。他前面有矿场的事儿堵着,后面有赵铭清追着,如果他再不做点什么,你觉得应帝还会留他?” 这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流若看了眼面前一脸泰然的夫妻二人,不由感叹老天真是偏心,竟然让这么两个不要脸的禽兽凑到一块儿了。 “外面守着的人怎么样了?”少顷,应墨隐抬眸问道。 “整齐有序,根本没漏洞可循。不过……”凌薇说着,得意一笑,“花花已经全都准备好了,就等着赵铭清来,给他们一份大礼了!” 闻言,古颜夕与应墨隐相视一笑,神情仿佛很是期待一般。 这头的几人虽然被软禁,可气氛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和谐。而那头赵铭清虽然送走了最大的两个麻烦,可面对接下来的烂摊子,仍旧有些头疼。 那些出了事的矿工家属们虽然尽数出自他赵氏一门,可由于涉及了人命,这会子倒是没人把他这个二少爷放在眼里,只整日里在矿场吵闹不休,非要他们给个说法不可。 碍于还有其他官员在场,赵铭清并不能轻举妄动,只得在晚上的时候派人去笼络人心,然而好像有什么人在跟他作对一样,每当他收拢了一个闹事最厉害的人以后,第二天就有一个更厉害的在等着他。 担心这样下去事情迟早会传进宫中,赵铭清不得不抓紧时间,接二连三地派人前往叶家。可那叶三公子像是早就知道他的难处一样,整日里除了有事就是有事,一拖再拖,到最后几乎找不到人。 “可恶!”眼见又一次派去的人空手而回,赵铭清怒极拍桌,恨不能现在就去把叶时给宰了。 他手下的人们面面相觑,良久,才见其中一人小心上前,道:“少爷,此事毕竟涉及赵家,那叶三公子摆明了知道您不可能现在禀报陛下,所以才这么一拖再拖。” “但纸包不住火,如果不摆平那群家属,宫里面怕是……” “你们以为我不清楚?”白了眼面前说话的人,赵铭清道,“可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银子,只要有钱,还怕堵不住这群人的嘴?” 一说到钱,气氛再度凝滞下来。毕竟在场这些人心里都清楚,赵家现在只剩个荣耀的空壳子,内里却全都砸在了矿场里了。而叶家虽然挖了坑给他们,但这时候也只能依靠他们,才能暂时解决一些问题。 “少爷,其实如果不靠叶家,事情也并非不能解决啊。”正在这时,就听另一人开口说道。 赵铭清挑眉示意对方继续。 “叶家这次是跟人合作给赵家下了套,我们不清楚叶家如何,但却特别清楚另一方是什么样的人。叶家不把威胁放在眼里,是因为他们做商人的,朝廷再如何也伤不到根本。可另一方就不是了,明晃晃的软肋放着,只要少爷你轻轻一拨弄,还怕他们不听话吗?” 心念一动,赵铭清不由多看了面前男子几眼。 对方不提醒他倒是忘了,关于这场事端真正的始作俑者是谁。 “你叫什么名字?”少顷,他含笑问道。 “小的梓潼,是少爷您的随从。”男子颇有些受宠若惊地答道。 “以后就由你来贴身伺候我吧。”淡淡说着,赵铭清拄着拐离开房间,却压根没注意到身后的梓潼在那瞬间一闪而过的怪异目光。 丝毫没有迟疑,赵铭清出门便吩咐管家备车,来到了古颜夕他们此刻的住处。然而当下了马车看到内里一片祥和的气氛,赵铭清当真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看到你侬我侬的古颜夕和应墨隐二人时,他眸底利光一闪,冷笑着走上前去。 “王爷跟王妃真是好性子,在哪儿都这么恩爱缠绵。只是若被陛下知道你们这班玩忽职守,怕是要被责罚吧?” 古颜夕微微挑眉,不屑道:“二公子,别忘了是你让我们不要插手的,陛下若真要怪,也该怪你才是。” 说完她拉着应墨隐便坐了下来,单手托腮道,“所以你这次来,又有什么事?” 赵铭清冷哼一声也坐了下来,目光嶙峋看着面前二人道:“听王妃的意思,似乎对在下的决断很不满。事实上我回去也考虑过了,此事毕竟是陛下交由王爷处理的,我越俎代庖似乎……” “哎,二公子可别这么说,本王乐得自在。”很快堵死了赵铭清的话,应墨隐道。 脸色一僵,赵铭清心中更是烦躁。不愿再继续绕弯子下去,他皱着眉道:“王爷,过河拆桥可不是什么好习惯。那些闹事的家属们要的不过就是钱,只要有钱,自然能堵住他们的嘴。明摆着这件事需要矿主来负责,王爷你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应墨隐听完并没有很快说话,他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桌上的茶杯,仿佛很是有趣。 就这样过了很久,眼见赵铭清满脸不耐烦的又要说什么,他才薄唇轻启:“赵铭清,你当本王是冤大头吗?” 此话一出,倒是赵铭清有些坐不住了。 然而很快他又镇定下来,似笑非笑道:“王爷,有些话咱们不好明说,但不代表不能说。矿场到底怎么回事想必你跟王妃比我更清楚,自然也要你们来承担。当然了,如果你们不愿意,那我也可以找别人,相信苏家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吧?” 应墨隐把玩着茶杯的手没有停歇,只是速度慢了几分。他不急不缓抬头扫了面前信心满满的赵铭清一眼,道:“赵铭清,你可知本王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 眼皮没来由跳了跳,赵铭清哼道:“那可真不凑巧,我最擅长的,就是威胁别人。” 哪知赵铭清话音刚落,就见古颜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见对方有些恼羞成怒,古颜夕这才敛了几分笑意,鄙夷道:“赵公子,你想威胁谁是你的自由,但是你跑到我跟王爷面前充大头,那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说完,古颜夕双掌一拍。“啪啪”两声自院中响起,使得赵铭清心中一惊。可惜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一股浓厚的杀气喷发而出,几个黑影自暗处冒出,不由分说将手中的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而当他定睛一看面前几人的长相时,几乎要气得一口老血喷出来。 “怎么样,赵公子对这份大礼可还满意?”古颜夕站起身摆弄了一下裙角,笑说道。 面前这些,正是赵铭清之前派来看守他们的人。经由叶繁花的妙手操控,这些人通通被下了蛊,变成了他们的后备军。古颜夕一向喜欢反打脸,看着赵铭清近乎黑如锅底的脸,心情自然很是愉悦。 “哎我劝你最好不要乱动,兵器不长眼,万一不小心把哪儿捅了,那可就不太好了。赵公子已经少了一条腿,总不想再少第二条吧?” “对了,如果你是想等你那个手下来救你,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因为,我不爽她很久了。” 话音落下,就听“噗通”一声自院中响起。赵铭清侧目一看,就见一人被五花大绑地扔在了地上,那模样不是叶繁星又能是谁? “古颜夕,你!” 赵铭清怒极出声,可话到一半就被应墨隐紧紧扣住了喉咙。他神情冷漠仿佛看着一个垃圾,不断加重着手上力道的同时,一字一句道:“本王女人的名字,还轮不到你来喊。” 说着戾气横生,另一只手随意一挥,一掌拍在了赵铭清心口。见他猛地喷出鲜血,古颜夕急忙拉开应墨隐,免得他的衣服被弄脏。再回眸,与她视线碰撞的自然是赵铭清恨极了的目光,见此她摇了摇头,很是“惋惜”道:“赵公子,病还没好就动这么大气,可是会早死呢!” 眼见赵铭清瞳孔猛地收缩,古颜夕邪邪一笑,拉起应墨隐径直离开了住处。原本在赵汉明离开的那天他们也该动身了,可无奈赵铭清这家伙不识抬举,非要等古颜夕给他点苦头吃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古小姐,我就不与你们一同回去了,这里总需要人善后,不然不好交代。”走到门口时,叶繁花忽然说道。 古颜夕侧目瞥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说就快速上了马车。坐在里面时才不自觉松了口气,她抬眸,见应墨隐正盯着自己,皱眉道:“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你知道她留下并不为了善后。”应墨隐挑眉一笑,说道。 就知道瞒不过这个人的眼,古颜夕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一直是表哥在忙前忙后,若是没有他,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于情于理我总该去关心一下,但……” 但是她不能。 不只是因为应墨隐会在意,更是因为她逐渐察觉到范御熙的用心,她还不起,所以不能再有任何的表示。 应墨隐看着古颜夕脸上的表情,眼微眯,神情略有些不悦。看着自己的女人为另一个男人黯然神伤,虽然这黯然和神伤并不是因为喜欢,可他还是很不舒服。 他这样想着便靠了过去,双手按住古颜夕的肩膀,犹如赌气般道:“不准想。” “恩?” “不准想他。”抬手抚上古颜夕眉间皱痕,应墨隐不悦道,“你只能想我。” 古颜夕顿时哭笑不得,明明上一刻还是一巴掌能把人打吐血的冷面王爷,怎么下一刻就变成别扭的小崽子了? “我也没有想,我只是……”不知该怎么解释此刻的心情,古颜夕斟酌良久,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我知道,所以不要再想了。”应墨隐将她揽入怀中,目光投向远处。他的小妻子一心想要承担所有责任,不愿让任何人因为自己受到伤害。可是她不懂,感情本来就是这个世上最伤人的东西,即便有心避免,但只要碰触,就总会受伤。 于范御熙是,于她是,于自己更是。 就在古颜夕他们离开后,叶繁花计算了一下他们需要的时间,于三个时辰后将蛊虫纷纷撤去。即便这样如果要恢复也还得再等几个时辰,而赵铭清由于中了应墨隐一掌,想离开也得再过很久。 是以趁着这个空档,叶繁花稍作收拾后,便孤身一人离开。她似乎对余华城的路很是熟悉,一路走进小巷中,在四处穿梭后很快来到一处偏门外。 并未敲门而是掏出了钥匙,叶繁花驾轻熟路地走进去,闻着院中弥漫的香草气息,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几分。快步往后院卧房处去,眼看着不远处那熟悉的门扉,她正要加快速度,忽然察觉身后一道劲风袭来,逼得她旋身闪躲,皱眉看去。 然而一抬头就急忙又低了下去,叶繁花转身就走,哪知对方比她更快,一闪身就挡住了她的去路。 “这么久不见,一见面你就跑,大姐,你这样我很伤心啊!” 知道走不了了,叶繁花深吸口气,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少年。竹青长袍,贵气逼人,一只铃铛在他手中不断摇晃,叮铃叮铃响的让人十分心烦。他嘴上说着伤心,可那表情却一点也看不出来,反倒含着几分趣味,正上下打量着自己。 无奈叹了声,叶繁花皱眉:“你知道,我并不想见到你。” “哎呀,大姐你这话可太让人伤心了。”叶时装腔作势地说着,捂着胸口一副痛苦的样子。然而很久都不见叶繁花有反应,他只得收敛这浮夸的演技,挠了挠头,“大姐,你真的不管我死活啊?” 叶繁花懒得搭理他,绕过他抬脚就走。 “大姐,如果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是范御熙,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无动于衷了?”少顷,却听叶时在背后幽幽问道。 107.-108-赵铭清,必死无疑 叶繁花停了下来,她没有转身,只神色淡淡望着远处,良久,朱唇微张。 “阿时,你跟他不一样。撄” 叶时听到这句话,面上露出几分嘲色。他望着叶繁花的后背,手中摇晃的铃铛终于停了下来:“当然,我当然比不过大名鼎鼎、英俊非凡的范家大公子了,只是大姐,你听我一句劝,凭你一人,做不了什么的。” 心中一紧,叶繁花苦笑着终于看了回去。在见叶时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时,她敛眸,低下头去:“我没想要做什么,只是不想他一个人承担那么多。” “可你明知他……偿” “好了阿时,不必再说。”简单打断叶时,叶繁花看着他道,“你就当今日没见过我吧,你们做你们的,我做我的,我总不会放他不管。” 说完这些,叶繁花头也不回的离开,独留叶时一人站在院中,望着她的背影,面上露出几许落寞。深冬的寒风吹过,一向不惧冷的他突然打了个寒颤,只觉得眼眶发酸。 这时,一个脚步声从他身后响起。那声音很轻,似乎是不忍打破这此刻好容易得来的平静。 “你都听到了吗?”似是感叹般地询问出声,叶时没有转身,只依旧望着叶繁花离开的方向,神情受伤。 只可惜很久很久,他想听的回答始终都没有响起。 余华城中依旧是乱成一团的样子,而此刻的古颜夕他们却早已经在百里开外,向着洛阳城的方向驶去。然而眼看着快要驶入洛阳城周边的山道时,赶车的赵铭清却马鞭一扬,“驾”一声向着另一条山道驶去。 古颜夕此刻正窝在应墨隐怀里小憩,由于转路颠簸,使得她很快醒来。 打了个哈欠活动活动脖子,她掀开车帘扫了眼外面,回头笑道:“我还是第一次来这儿。” 应墨隐宠溺地揉了揉她有些杂乱的头发,笑道:“这可不是人人都能来的。” 起码,不是他们现在的身份可以来的。 并不在意,古颜夕重新缩进了他怀中。尽管车中备好了暖炉,可马上要过年了,天气越来越冷,几乎叫人有些承受不住。 “赵汉明已经回去两天,想必该打点的也都打点好了。今日我听说容帝一早便去了祖庙上香,只怕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听着古颜夕说,应墨隐紧了紧胳膊:“于其他人而言,这次也是唯一的机会。” 听他话里有话,古颜夕一震,不由雀跃起来。缠着应墨隐问他到底有什么打算,那家伙却始终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只很是宠溺地任由她摆弄,始终不肯多言。见此只觉得没劲儿,索性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不等应墨隐开口她早已一人跳下马车,看着面前陌生却不失惬意的场景,深吸口气,心情愉悦。 “这里风水地势倒是不错,即可保安定,也能生财富。”古颜夕四下观望一圈,就听应墨隐在后道:“你还会看风水?” 轻笑着摇头,古颜夕道:“不过是些糊弄人的把戏,你竟也当真了。”说着,她视线投向远处,颇有些感慨道,“你想这里既是先帝选的地方,又怎么会差呢?” 古颜夕说完转过身去,就见应墨隐在听到“先帝”两个字的时候,神色暗了几分。她顿时感到愧疚,在明知应墨隐身份的情况下还说这种话,当真是…… “我没关系,只是……不太愿意想起那个人。”察觉到古颜夕的不自在,应墨隐率先开口,淡淡一笑,“其实在我印象中,关于他的事情很少,多数都是我跟娘亲在一起。” 眼见古颜夕面露诧异,他不由哼道:“一定又是范御熙跟你说我娘亲多么受宠,多少人嫉妒她能时时见到那人对吗?”说着,不由鄙夷道,“他既不是当事人,又有什么脸说这种话?” 心知他是动了气,古颜夕低头,不再多说半句。 她虽然想过软化这种关系,可范家跟应墨隐的矛盾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那种早已深入骨子里的恨意也绝非她能化解的。只是一个是她枕边人,一个是她亏欠良久的表哥,她总不希望看到有朝一日两人兵戎相见那一刻。 “又在想他。”正在这时,古颜夕头上再度挨了应墨隐一巴掌。 抬头怒视过去,却意外发现应墨隐的眸底划过一丝受伤。古颜夕怔了怔正要开口,就听他道:“阿夕,你当知道我跟范家是绝对不可能共存的。” 一句话,便让她凉了心。 “我知道范家对你很重要,所以我不逼你做什么,但同样你也不要插手我要做的事。”淡淡说着,应墨隐绕过她的身子,往前走去。 他并非不理解古颜夕的想法,只是这么多年都坚持的信念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化解。说不失望是假的,他明知这是一个很难的选择题,却还是希望能够义无反顾地站在自己这边,起码可以证明在她心里,自己还是占着最重要的位置。 好端端的气氛因为提起了不该提起的人而变得不太和谐,赵铭清跟凌薇在远处看着,面面相觑也不知该怎么打圆场。 就在这时空气中突然多出几道细碎的声音,应墨隐眉峰一拧,转身就将古颜夕带入怀中飞身藏了起来。这般习惯成自然的动作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不由垂首看向怀中,发现古颜夕也是同样的神情。 两人对视良久最后全都侧了开去,气氛莫名变得古怪,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应墨隐心中微叹一声,觉得自己真是病的不轻,明明该生气的,可偏生就是放不下她。 “你要我拿你怎么办……”他低声说着,拢了拢怀中的人儿。 古颜夕只觉得委屈,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呢,光听他噼里啪啦一大堆,最后还要掉个脸子。犹如赌气般地她伸手贴上应墨隐屁股,知道这是他敏感处于是不由分手就是一拧! 应墨隐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搞得差点翻下高处,正要出声,就听不远处响起一道咆哮。 “都给我注意着点,要是敢出漏子,你们也别想着活命了!” 应墨隐强忍着疼痛随古颜夕抬头望去,就见一队人马从山中走出,拉着不少箱子。尽管那些箱子看起来平凡无奇,可古颜夕还是一眼看出来边角上蹭到的金粉。 而顺着队伍往后方瞧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派吊儿郎当猥琐气息的赵润仲,在他后方不远处的,正是皱着眉一脸谨慎的赵汉明。 难得啊难得,这老东西竟然真的走到这一步了。 古颜夕此刻是真服了,这世上大胆敢拼一把的人不在少数,但像赵汉明这种提着脑袋拼的,她还是头一回见。然而感叹归感叹,古颜夕还是很乐得看见赵汉明自掘坟墓的,毕竟如果不是他做出这么胆大包天的事,他们又怎么能…… “娘子我知道错了,你能松手了吗?” 古颜夕丝毫没注意自己在考虑问题的时候,一双手正盘在应墨隐两个屁股瓣上左拧拧,右掐掐。此刻听他出声,她急忙抬头就见一张五官扭曲的脸映入眼帘,那么痛苦憋屈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应候王的傲气跟俊朗? 莫名觉得好笑,古颜夕急忙侧开视线免得自己憋不住笑出声,一双手也慢慢放了下来。 “快点快点,要赶在天黑之前把东西运到余华城去!”这时,就听下方又响起声音来。 应墨隐见状,抬眸向不远处的流若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指尖轻弹,几枚石子由他跟凌薇手中飞出,就听“咚咚”几声,木箱应声落地,捆绑的绳子全都断成两截。 趁着下方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几人早已飞身换了躲藏的地方。果然就在脚步刚刚落定时,便见几个暗卫打扮的人飞身上前于他们刚才躲藏的地方查看,看来赵汉明此次倒真是小心万分,只可惜碰上了他们几个魔鬼。 “没事,收拾收拾继续赶路!”虽然心有担忧,可赵汉明望了一圈见并无异状,便只当做是意外发生,一心想加快速度赶路。 古颜夕见他们又在捆绑绳子准备离开,不由急道:“人呢,再不来可就要走了啊” 应墨隐无奈摇头,要不是早知这是古颜夕布下的局,她此刻的表现还真是符合一个看客。紧了紧胳膊将她拉得靠近几分,他柔声道:“你急什么,关键时刻上场才好看,这不是你自己说的?” 顿时被堵得哑口无言,古颜夕白了他一眼,顺手就往他屁股上拧去。 应墨隐忍痛越发无奈,俯身就在古颜夕耳垂上轻咬一口。火热的气息搔得她顿时脸色潮红,暗骂了一句“不正经”后,急忙收手偏过头去。 殊不知二人此刻的表现全都落入了对面流若跟凌薇眼中,这种不分时间场合秀恩爱的行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啊,他们现在是在办正事啊! 或许这一次老天终于听到了流若的呐喊,于是在他二人重重叹了口气后,就听前方响起无数马蹄声,接着一道阴邪声音响起:“赵大人,你不是告病在家吗,那现在在这儿干什么?” 完全没料到此刻会有人出现,原本前行的队伍猛地很快停下来,人人面露异色,其中脸色最为难看的莫过于赵氏父子二人。赵汉明骑马上前定睛一看,却在看清来人长相后,浑身一震。 “齐、齐太子……”他结巴着开口,表情很不自然,“你怎么会……” “本宫怎么会来吗?”齐澜云邪邪一笑,目光却落在他们身后那几口木箱上,“若是不来,岂不是要错过赵大人如此作为?” 齐澜云的话让赵汉明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他打量了对方跟他身后的人马一眼,讪讪笑着,不动声色往后退了退:“齐太子这话,老夫听不太懂。” “听不懂?哼,赵汉明,趁本宫还愿意跟你好好说话的时候你最好解释清楚,否则,今日不管是你还是你儿子还是你的下人,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这儿!” 齐澜云此时完全是压着满腔怒火在跟赵汉明对话,毕竟在他收到密报之前是怎么也不敢相信,这老匹夫竟然把心思动在了自己头上! 由于之前在宫中被应墨隐打伤,他足足休息了一月有余才勉强好转。 原本他一门心思都挂在怎么能让应墨隐和古颜夕吃瘪上,却不料几天前收到了一齐莫名而来的密信。之所以说莫名,是因为他手中上下无人看到这齐信是怎么冒出来的。 信上说赵汉明将于两天后伪装成齐宣国人前往东崖山密室偷取应召给齐宣国的战败补偿,这件事乍看之下齐澜云权当是有人在恶作剧,然而联想到之前矿场的事情再加上当时赵汉明等人的表现,他又突然觉得心惊不已。 就这样犹豫了整整两天,齐澜云几乎坐立难安。他担心自己前去会受到埋伏,又担心如果不去会错失给赵汉明治罪的机会。毕竟上次猎场被伤的事他仍旧记在心上,而对赵汉明乃至整个赵家也早已没有半点耐性。 “口口声声说想靠着本宫求一个平安,可实际却忙不迭地给本宫下套。赵汉明,留着你的性命是本宫还没时间搭理你,可你既然伪装成齐宣国的人偷取银钱来栽赃于我,你当本宫是吃素的?” 齐澜云一言让赵汉明顿时怔住,完全是一副没想到他竟然会知道了的样子。而就在他出神的瞬间,齐澜云手下侍卫早已长箭搭弓,“嘭”的一声飞扬而出,直射赵汉明队伍中的随从胸口! “齐太子你……”赵汉明急忙回过神来,惊诧之余看了过去。未说完的话还含在口中,当他看到那倒地身亡的随从胸口处透出的齐宣国服饰,大脑突然血液上涌,几乎忘记了要如何思考。 从决定偷取赔偿金的时候他就万分小心,不允许任何关节出岔子。而眼下不仅招来了齐澜云更是被他揭穿了自己的做法,这一切……只怕是有人故意为之! 眼看着赵汉明一脸愣怔,齐澜云再也不愿等待,骑着马就准备上前给对方点厉害尝尝。 古颜夕在暗处正看得紧张,忽然察觉到应墨隐俯身将她环住,薄唇靠近她的耳畔。 “你干嘛……” “不是问我做了什么吗,接下来,好好看着吧。” 应墨隐的话让古颜夕心中一跳,在察觉到空气中多出的几分戾气后,她大脑快速运转,意外地差点惊呼出声。 为了印证她此刻想法正确,就听下方多出几道“嘭”声,快速飞扬的利箭穿过人群直射进入在场随从的心口,只是这一次不是赵汉明的随从,而是齐澜云的随从。 事情的逆转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这时就见十几名黑衣人从暗处飞身而出,齐齐闪至赵汉明跟前跪倒在地,道:“大人,一切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动手!” 赵汉明一脸惊诧看着面前几人,还没等他询问出声,齐澜云已经冷笑道:“动手?赵大人,不知你打算动什么手啊?” “放肆,竟敢对我家大人无理!”哪知回答他的却是那黑衣人的头领,只见他面露凶光,二话不说便挥手示意其余人纷涌而上。 如此一来,即便赵汉明不说,其余人也明白过来,所谓的动手,就是冲着齐澜云来的。然而除了那几名黑衣人外,其余人竟是不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尤其是赵汉明,在他心惊的同时,就听赵睿抖着声音道:“爹你什么时候做了这个准备,对方可是太子啊!” “做个屁的准备!”一听这话更是气得不轻,赵汉明急忙驾马上前想要挽救局面,哪知他不动还好,一动,差点被齐澜云手下随从的箭给射伤。 那些声称是他手下的黑衣人见状攻势更猛,且看他们错落有致搭配得当的攻击方式,很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古颜夕在远处看着这几人的动作甚至想要拍手叫好了,这么久她一直只看白家跟赵家的人在他们面前表演,没想到应墨隐的人也如此不赖! 就在局势越发难以掌控的时候,忽然就听“撕拉”一声,众人定睛一看,竟是那黑衣人不知何时已经冲破防卫圈,反手就给了齐澜云身上一剑!那一剑不偏不倚刺到了之前应墨隐给齐澜云的伤口上,顿时就闻齐澜云痛极了的呼喊声,接着便有无数侍卫上前,对黑衣人展开围攻。 “赵汉明,本宫今日一定要宰了你!”捂着伤口咆哮出声,齐澜云往日风***的脸上此刻只余恨意。 赵汉明被他看得冷汗直流,十几年为人狗腿的冷静在此刻派不上任何用场。他不由自主驾着马后退,而周围的随从见状,也纷纷扔下手中抬着的箱子,四下逃窜开来。 “一个都不许放过,给本宫杀!”眼见如此,齐澜云眸中冷光一凛出声喊道。顿时便闻一片惨叫声响彻整个山头,刀光剑影间血色蔓延,场景令人好不惊悚。 就在场面越发混乱的时候,应墨隐等人已经安全离开了躲藏的地方,于不远处一座很是隐秘的山包中落了脚。早在之前他已经派了手下过来埋伏,眼下一切准备就绪,二人翻身上马,重新回到刚才起了纷争的地方。 只不过刚才是为了看戏,这一次,是为了演戏。 “齐太子,赵大人,不知你二人演的这是哪一出?”即将靠近的时候,应墨隐扬声问道。 对他的声音当然无比熟悉,可惜不管齐澜云还是赵汉明此刻都没空搭理他。应墨隐轻蔑一笑挥手示意赵铭清他们上前,在洒出特制的药粉后,果然就见前方打成一团的人们停了下来,俯下身咳嗽不已。 “应候王你!”眼看着自己占上风的局势被打乱,齐澜云怒目而出,恨不能当场了断了应墨隐! 应墨隐看都未看他一眼,只驾着马走了过去。目光在下首故作巡视,先是落在那几口箱子上,然后来到已经灰头土脸的赵汉明身上。 “赵大人在此,难道是陛下派了什么秘密任务给你?”他问道。 赵汉明眼神闪躲,没有说话。 而应墨隐也不等他回答,已经让手下人前去将那几口箱子打开。 原本有些灰暗的天色在箱子开启时沾染上了里面金银的明亮色彩,顿时刺得人眼睛酸疼。而赵汉明更是偏过了头,垂在地上的手莫名握成了拳头。 “赵大人,你如果再不说话,怕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居高临下看着赵汉明,应墨隐提醒道。 “应候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听这话,齐澜云第一个不高兴。在他看来事实全都摆在眼前,不管赵汉明怎么说,他都死罪难逃。而应墨隐这番话明显是想给赵汉明一个脱罪的机会,事已至此,他又怎么能答应? “本宫看赵大人理亏也说不出来什么,那不如本宫来替他说。”不顾赵汉明欲要辩解的样子,齐澜云冷笑,“伪装成我齐宣国人私自运输应召给的赔偿款,不管对容帝还是对本宫来说,他都必须要死。” “是这样吗,赵大人?”应墨隐却并不顺着齐澜云,只冷冷看着赵汉明,以此在精神上压迫对方。眼见赵汉明几乎颓然地跌坐在地,他敛眸掩去眸底那一抹嘲笑,淡淡道:“赵大人,你这样让本王很难办啊。” “早在余华城本王就知那矿场是你赵家的,你瞒着陛下私自买下矿场已是大罪,出了事没想着补救反而动用赔偿款,更是罪上加罪。可怜二公子还恳求本王替你隐瞒,现下正在余华城四处为你奔走,你这样,实在是让他伤心啊!” 听到赵铭清的名字,赵汉明浑身一震,下意识抬头看向应墨隐。然而在看清他此刻那略含鄙夷的神情后,他大脑“轰”一声,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中了。 不可能的,以赵铭清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做出求人这种事的。他这样想着,却越来越觉得心惊,既然应墨隐能这么淡定地说出整件事,那只能证明……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不仅知道,或许一开始就是他做的! “赵大人,虽然说钱很重要,但是没钱可是什么都不能说的哦。”正在这时,古颜夕补了一句,就见赵汉明整个人失了魂一样,显然是明白了。 从购买矿场开始,他赵汉明就踏入了这两人联手设计的圈套里!什么叶家,什么坍塌,一应都是他们安排好的!而他们所要的,不过是看着赵家一点一点陨落坍塌,直到无力回天! “哈哈哈哈……”蓦地,赵汉明突然仰天,大笑出声。 如此疯癫的模样让他身边剩余的几人看着十分心惊,尤其是赵睿,看着自家父亲这幅样子,犹如看到鬼一样往后缩了缩。 “好!好!好!” 赵汉明连说了三个好,抬头看向应墨隐,眼中波澜已逐渐归于平静。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捋了捋有些杂乱的头发,当做完这一切后他的脸上带着往日里高高在上的神情,若非情景不同,他依旧还是那个跺跺脚就能让洛阳城晃三晃的赵大人。 “应候王,老夫无话可说啊!”他笑说着,明明那么不甘心,却知道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赵家尽数财产都赔光了,现在剩下的不过是个空壳。而他赵汉明空有一个应帝宠臣的身份,但现在因为私自动用了赔偿款,估计这一次也不会被原谅了。至于他的两个儿子……连他这个老子都被面前两人耍的的团团转,他们又能有什么用? 好,真是好,他叱咤官场一辈子,最后竟然输得一败涂地。 “赵汉明,既然你没什么说的了,就乖乖俯首认罪吧。本宫一向宅心仁厚,会留你一具全尸的!”齐澜云见此,出声嘲讽道。 哪知赵汉明此刻早已不把他放在眼里,他斜眼睨了齐澜云一眼,笑道:“齐太子,有时候太过自大也是毛病,可不能耽误治疗啊!” “你这老匹夫……” “明明自己也被人当做棋子耍的团团转,偏生还故作高深一副明白相,可笑啊,可笑!” 齐澜云怒火中烧,不顾伤势提起长剑就飞身过去欲要给赵汉明一个痛快。哪知赵汉明似乎早就知道他会如此,在没等齐澜云的剑贴上自己身体的时候,他已经后退至悬崖边上,再也没有任何留恋地回顾一眼,就这样直直倒了下去。 山中万骨,层层叠叠,不过多了一个奸臣而已。 “可恶!可恶!”没能杀掉赵汉明,齐澜云此时早已经气得不行。长剑狠狠戳进土中,飞扬的尘土迷了众人的眼,却让齐澜云突然发现了另一个身影。 冷笑一声飞身上前挡住那人去路,看着对方吓得瘫坐在地的怂样,他长剑一挥,竟就这样割下了一只耳朵! 嘶声力竭地喊叫响起,齐澜云邪眸一扬:“俗话说得好,父债子还,赵睿,你爹没了那他跟我的帐就该你来还了吧!” “不、不、不是我!”虽然几乎快要疼死过去,可赵睿仍旧没忘了撇清关系,“太子殿下您大人有大量,这一切、这一切都是我爹……不,是赵汉明他一个人干的,跟我没有关系啊!” 明明一开始是他轻易上当诱得赵汉明买下了矿场,现下人财两失,他倒成了最无辜的那一个。古颜夕骑在马上远远看着这可笑的一幕,心中却不免唏嘘这些在富贵场中长大的人,真是一点点人情味都没有。 齐澜云被他吵得烦躁,挥手示意下人上前将赵睿的舌头割掉。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赵睿犹如一个牲口般被他玩弄在鼓掌中,良久才像是想起这里还有其他人,抬头向应墨隐他们看过来。 “应候王,你有什么意见吗?”挑衅出口,齐澜云邪笑道。 应墨隐没有做声,事实上他只觉得跟这个人多说一句都是浪费时间。早在与齐宣国大战的时候他就深知对方变态的性子,而眼下古颜夕还在此,他不想再生事端。 吩咐赵铭清派人处理情况并善后,应墨隐看着古颜夕点了点头,二人正要离开的时候,就听身后再度响起齐澜云的话。 “应候王,刚才赵汉明最后那番话的意思,你明白吗?” 就知道他不会放过这一点,应墨隐却很是平静道:“跟本王有关系吗?” “哈……”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齐澜云挑眉,“但愿吧。” 但愿,跟你和你的女人都没有关系。 看着应墨隐和古颜夕慢慢远去的背影,齐澜云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侧身冲下属随从耳语几句后,他这才抬头重新向刚才的方位看去,眼中邪光大盛。 赵汉明一死了之,整件事情死无对证。原本还剩下一个赵睿可以说明真相,谁料就在古颜夕他们走后,齐澜云竟派人将他拴在马上,一路拖着回到了洛阳城。如此一来,赵家家主跟长子一个跳崖一个惨死,曾经的风光无限都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而对此事最为头痛的莫过于皇宫中的应炎煦,在听李继带回了消息后,整整一天都没从书房迈出过半步。而期间夹杂而出的瓷器碎裂声音都显示着他的情绪已经到达爆发边缘。 倒是应墨隐跟古颜夕一身轻松,在将整件事情以书面形式呈入宫中后,便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不管城中怎么风言风语,二人全都表示一概不知。 “宫里面还没消息吗?” 距从余华城回来已经过去两日,除了第一天应炎煦曾派太监来问过情况后,不论是对事情后续的追究还是对已故赵汉明父子的惩罚,应炎煦都没有半点动作。凌薇此刻看着古颜夕正懒洋洋地抱着暖炉缩成一团的样子,内心感慨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女子竟将风光数十年的赵家一夕之间灭了呢? “你这么着急干嘛,迟早会有消息的。”含笑说着,古颜夕换了个姿势。 “照理说此事涉及到齐澜云,应炎煦不可能坐视不管。应炎煦即便他真的不管,齐澜云也不可能答应。” 抬眸扫了凌薇一眼,古颜夕道:“那我问你,如果应炎煦要管,应该如何管?” “那自然是满门抄……” “斩”字没有说出口,凌薇却已经明白过来了。应炎煦这么拖延虽然有些不妥,但却是眼下唯一的办法。赵家大势已去,只剩白家一家独大,而应候王府又在暗处虎视眈眈,身为皇帝,他能做的只有拉拢赵家唯一的这张牌,才有可能勉强维持住眼前局面。 “看来只有等赵铭清回来,应炎煦才可能有下一步动作。”无奈叹了口气,凌薇总觉得这样下去他们还是会处于被动。 哪知话音刚落,就被古颜夕拿果仁砸中了脑袋。她疑惑望去,就听她道:“放心好了,我不会允许他们有下一步动作的。” “赵铭清,必死无疑。” 108.-109-你是说……他做这些,是为了给宫里面那位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就在整个洛阳城都对此事津津乐道的时候,赵铭清也已经从余华城脱身,一身落魄的回到洛阳城内。由于应墨隐的上表,应炎煦已经知道了矿场内幕,碍于众多眼睛盯着,他便另外派了官员前去跟进解决,却绝口不提赵家应当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赵铭清知道,应炎煦会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保下自己。 虽然早就明白自己不过是应炎煦为了维持局面时所用的一颗棋子,但每每想到这种现实他就很不甘心。他明明还可以有更大的作为,明明还可以走更远的路,现在却因为那个愚蠢的父亲和大哥,什么都没有了偿。 赵铭清回到家看着已经空荡荡的府邸,内心除了愤怒外,竟还有一丝丝的恐惧。 这么多年,除了那一次外,他很久没有这种感受了。 “二少爷。”这时,门外一道低音响起,就见一个暗卫走进来,恭敬道,“已经派人去打扫过现场了。” 赵铭清眼色一沉,没有吭声。 “大人的尸体已经在崖下找到,只是……面目全非了。”那暗卫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赵铭清的脸色,小心道,“不知公子准备……” “烧了。” 闻言大惊,那暗卫几乎以为是自己听岔了。应召国讲求入土为安,已故之人只有埋在土里才能安心往生。为人子女虽不说非要摆灵送葬,但也不能用一把火烧了这样恶毒的法子。 “没听懂吗?”见那暗卫不吭声,赵铭清挑眉问道。 “听、听懂了。”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暗卫低着头,不敢再有任何异言。 然而沉默良久才像是又想起什么,他深吸口气,很是为难道:“还有,刚才齐派人将大少爷送回来,二少爷您看……” “丢去喂狗。”几乎有些不耐烦,赵铭清神色恹恹,“这种人,不配入赵家祠堂。” 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令人震惊的话,赵铭清面色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静默片刻后起身往外走去。 “去传话给那个人,就说我有事要找他!” 很快赵铭清是如何处理自己父亲跟大哥尸体的事,传到了洛阳城的大街小巷。人们在觉得他心狠手辣的同时却也没太大感受,毕竟赵汉明父子二人在洛阳城作威作福多年,眼下人没了,一切也就权当是尘埃落定了。 然而没几日这风向却又变了,依着应召国的风俗,赵铭清此举乃是大不敬。尽管过往百姓没人敢说什么,但每天早晨赵府门外那一滩滩的屎尿,却说明了人们对此事的态度。 只可惜,赵铭清对此却无动于衷。 “他倒是能忍。” 此刻的应候王府,古颜夕与应墨隐一边喝着温过的黄酒,一边听着况琴和凌薇在旁边絮絮叨叨。 “这怎么能算忍呢?他只是不在乎罢了。”纠正凌薇话里的错误,古颜夕道,“他既然敢做,就不会在乎别人说什么。赵家在洛阳城的名声早就一落千丈,他不必顾忌太多,或者说他现在唯一要顾忌的,只有宫里那位。” “你是说……他做这些,是为了给宫里面那位看?” “自然。”应墨隐动作优雅饮下一杯,道,“为了谋生,只能想方设法讨好主子。所以主子不能做的,只能他去做。” “可是,这也太狠了点吧。”流若插嘴,颇有些心惊道。 这下古颜夕他们倒是不再吭声,毕竟从这几次的交手来看,赵铭清没把那两人碎尸万段,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一个满心只顾着自己和前途的人,难道还指望他把亲情跟家族荣耀放在最前面? 更何况从赵家那种势利的环境下长大,赵铭清不管怎么做,都算是情有可原了。 “说起来,后天就是年三十了吧。”蓦地,古颜夕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这些日子一直忙着收拾赵家,倒是让他们忽略了眼下这即将过年的热闹气氛。虽然他们这当主子的忘了,不过府里的下人却是没忘,已经开始收拾张罗着准备大年夜需要的一切东西。 由于府里今年添了女主人,这一次的准备自然要比往年上心许多。当古颜夕得知正是梨香在背后默默操持的时候,也只扬唇笑了笑,并没说什么。不管她是想掌权也好,是想赎罪也罢,古颜夕统统不会放在心上,因为她知道,应墨隐根本不会在乎。 就这样平安无事过了两天,年三十当日就听大街小巷的炮竹声此起彼伏,到处都充满着欢声笑语。如此热闹的气氛自然也传进了应候王府,张灯结彩,笑意满布,就连一向冷脸的应墨隐都淡化了几分严肃,嘴角边含着淡笑。 古颜夕被一阵鞭炮声吵醒,她眯着眼起身向外望了望,就见凌薇已经抱着一身明红的长裙在那里等她。无奈笑着起来梳洗,随众人吃了顿丰盛的年夜饭,看着他们热闹非凡的起哄玩闹,她却微叹一声,不自觉低了头。 明明才过去大半年,她却觉得好像已经很久。 最初坚持的信念在这日复一日中已经慢慢变质,古颜夕几乎要很努力地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最初的目的,不要忘了肖瑾尘。其实她大可以放手不管,可那样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虽然已经安排凌薇下手去查,可除了一个齐宣国的线索外,暂时并无其他。 总不能什么都不说就这么离开吧……况且她也舍不得。 可倘若告诉了应墨隐真相,她又不知怎么开口。她亏欠他那么多,又怎能再给他心窝子里捅一刀? “在想什么?” 正出神的时候,一双臂膀将她拢入怀中,声音温柔道。 心里莫名有些酸楚,古颜夕深吸口气,道:“只是感叹,像这样开心安稳的日子,不知还能过多久。” 应墨隐眼睫轻颤,紧了紧胳膊:“别瞎想,我们会一直这样好好的。” 听着应墨隐语气中的笃定,古颜夕更是无地自应。转过身把头埋进他颈窝,古颜夕念道:“恩,只要你在就好。” 明明应当开心的气氛因为这两句话带了丝丝感伤,索性凌薇他们很快涌过来瞎起哄,搞得两人没法再伤感下去,也只能苦笑着随他们去了。 晚膳过后听闻繁华街有烟火晚会,古颜夕跟应墨隐在几人的怂恿下,也披上厚厚的外袍三五成群地往繁华街走去。殊不知就在他们离开没多久,一个黑影突然从门口的石狮子后走出,望着他们几人的背影,眼神阴冷。 果然没走几步就见街上到处是人,应墨隐替古颜夕紧了紧外袍的带子,握住她的手将她护在怀中,免得被人挤着。而另一头的流若也顺手拉过凌薇免得走散,却不料手刚搭上凌薇胳膊,头上就挨了一巴掌。 顿时就见这两个冤家打成一团,古颜夕无奈地低笑出声,却听身边的应墨隐也发出了同样的声音。她侧目看着身边男子俊朗坚毅的侧脸,感受着他手心微微湿热的温度,看着他十分贴心地带她避开所有冲撞,古颜夕内心莫名柔软了几分,突然觉得如果能永远这样有多好。 随人群就这样走了一柱香的功夫,当他们来到中央广场的时候,发现已经人满为患。流若眼尖发现了一处视野极好的地方,且那里还有很大的空位,于是二话不说招呼着古颜夕他们过去。 应墨隐和古颜夕并没有直接过去,而是站在原地向那处望了望,彼此眸底闪过几道意味深长的亮光。可很快他们就恢复了常态,笑盈盈地冲一脸不解的流若跟凌薇走过去。 待到几人刚刚站定,便闻天空中一声“嘭”响起,明亮的火红色烟花炸裂在头顶,引出无数花光跟惊叹。 比起之前应墨隐给自己放过的烟花要壮观许多,五颜六色充斥在古颜夕视线中,是那般令人震撼。“轰隆”、“轰隆”的炸裂声此起彼伏却不觉得震耳,只有一种兴奋油然蔓延至全身,让她也恨不能尖叫出声,恨不能随着众人一起跳跃欢呼。 开头的小巧烟花过后,紧接而来的则是各式新奇的花样,古颜夕他们明显察觉到人群正在慢慢围拥过来,推着他们往前走。即便百般不情愿,可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由于这股不安气氛的蔓延,周围的父母们紧张地抱起孩子免得出现意外,更有甚者已经退了出去,不愿再凑这热闹。 古颜夕同应墨隐对视一眼,头顶的火树银花将他们此刻略含严肃的表情照亮。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突然开始躁动,前方的人不断想要后撤,可后面不明情况的人还在继续推搡。 被两方夹在中间根本动弹不得,应墨隐一把拽过古颜夕,冲那头的流若吼了声“小心”,便奋力往外挤。然而不知怎的,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人群便向着哪里挤,待到最后周围竟莫名多出了几个身着黑衣的人,只见他们一通乱搡,将古颜夕与应墨隐挤散,并拥着她往最里面深入。 秀眉轻挑并不为所动,古颜夕任由人群拥着自己上前,一双眸子死死盯住前方。突然一阵燥热自前方传来,那种超出正常的温度让她眸底一沉,深望过去竟是一个硕大的火球正向此刻她所站的位置滚过来。 人们哪里见过这个阵势,救命声跟哭喊声顿时响成一片。在不断的推搡下有人摔倒有人被踩,场面混乱成灾,不管男女老少都在火光的照耀下隐约要成为祭祀品。 只是不知,是在祭奠谁? “啊!!!”正在这时,一道孩童利音穿过人群进入古颜夕的耳朵,她闻声望去,就见一个四五岁的男童正跌坐在地,面色惊恐,失措地乱叫着。在发现了不远处的古颜夕时,男童疯了般向她求救,一双明眸死死瞪着,那般痛苦。而在他不远处,那个已然越滚越大的火球明显正在一点点靠近,不用多久,便能将他燃烧殆尽。 莫名叹了一声,古颜夕飞身上前,越过前方几人的肩膀跳至男童身边,长臂一提就将他拉了起来。手夹着男童,她目光很快扫过周围情况,眼见没有落脚的地方,古颜夕眉头微拧,正准备就这么踩着周围人的肩膀跳出来的时候,忽然就见一道冷光自周围闪过,然后,刺进了她的身体。 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 古颜夕慢慢低头看去,就见一把短刀正立在自己胸前,从内里透出星点血色。而视线沿着刀身上移,看到那刀柄处一双白皙小巧的孩童的手,古颜夕嘴角翘了翘,继续往上看去。 怀抱中的男童早已不是那般惊慌失措的恐惧模样,此刻他面色阴沉,眸光中竟透出几分不适合他年龄的老城,而他也同样斜着嘴角,奸诈且鄙夷地冲古颜夕笑了笑。 哎呀呀,同情心泛滥果然不是什么好事啊…… 就在古颜夕一动不动与男童对视的空档,周围的人群竟鬼使神差般的后退,空出了他们二人所在的位置。接着就见适才推搡他们的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慢慢靠近,将她整个人围在其中。 她的面前是横立的短刀,她的背后是翻滚的火球,她的周围是虎视眈眈的黑衣杀手……古颜夕敛眸,就在三方齐聚的一瞬间,她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像是一道挽歌冲破天际,当人们还没看清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古颜夕早已动了起来。空着的手臂快速在男童身上一点,另一手紧紧箍住他的脖子将他从身上提了起来,丝毫不理会他手中挥舞的短刀,古颜夕飞身跃起,像是扔垃圾般奋力一甩,就听“轰”一声,火光四溢,男童就这样被扔进了火球之中! 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很快被火势淹没,而那滚滚火球也在重力的袭击下,逐渐停止向前。燥热的温度使得周围静候的杀手们不敢轻举妄动,而古颜夕站在他们之中,邪魅的脸上挂着淡定自若的笑。 她伸手解开盘扣将大氅扔在地上,接着又从外衫下掏出一个草制圆盘扔在了地上。人们这才发现她原来早就做好了准备,而刚才惊愕的表现,不过是配合情景演了一场戏,让那男童放松警惕罢了。 嘲讽地看着面前变了脸色的杀手,古颜夕邪邪一笑,伸出食指,勾了勾。 无声的挑衅让那几人瞳孔收缩,没有声响便齐齐冲了上来。古颜夕一动不动看着他们逐渐靠近,电石火光见突觉周围空气猛地将至冰点,接着一柄利光剑飞扬而出,所过之处,均无虚发,血色四溢。 飞扬的墨袍在冷风吹袭下不断飘摇,斜挥的长剑溅出星点污血。应墨隐一动不动立在古颜夕身前,一个人的气势犹如千军万马般。他冷眸看着面前几人,道:“敢刺杀应候王妃,你们有几个脑袋?” 109.-110-你说吧,我要怎么做 被应墨隐冷寒的气势所慑,那几人先是一愣,随即便觉得事情不太妙。由于对即将而来的危险的敏锐触感,他们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竟不约而同闪身后退,想要就此离开。 见状,应墨隐冷哼一声,眸底利光大盛。哪会就这么让他们离开,他冷冷看着几人纷纷跃身而出,突然,长臂一挥撄。 由月色映照的冷剑投射出犀利的光芒,就像是一道口令,将这本就冷清的广场照的更是阴寒。四周暗处突然冒出无数灰衣暗卫,就见他们整齐划一飞身上前,挡住了那些刺客的去路。 “留活口。”简单三个字,应墨隐说完,转过身看着面前的古颜夕。 被他这样盯着难免有些心虚,古颜夕张了张嘴正要解释,头上便挨了狠狠一巴掌。 “你竟敢以身犯险。”强压着怒气,应墨隐眯眼,“而且还没告诉我竟做了这样的准备!偿” 自知理亏,古颜夕垂着头,一副很怂的样子。伸手拽住应墨隐的袖子,她一边晃一边小声道:“这么多人呢,你给我点面子好不啊……” 话音刚落,头上就又挨了一巴掌。 “面子有你性命重要吗?”简直要被气笑了,应墨隐任由她摇着胳膊,皱眉道,“你明知今晚有埋伏,也知我早就做了准备。那个孩子为何不偏不倚落在你面前,我不信你没有想过。” 眼见古颜夕头垂得更低,应墨隐深吸口气:“阿夕,有时候我真想挖开你的头,看看你脑袋里面到底在想什么。” 虽然是个玩笑话,但是古颜夕深深感觉到一股冷气从脚底冒上来。撇着嘴依旧晃着应墨隐的胳膊,她低声道:“人家只是一时心软嘛,万一那真是个小孩子呢,救了他也没什么损失嘛。” “当真?”自然是不信,应墨隐眼微眯,眉峰挑了挑。 所以说找夫君绝对不能找太聪明的,真真是一点台阶都不给。无奈地叹了声,古颜夕急忙把头埋进应墨隐怀里,用很微弱的声音道:“只是觉得……他的眼睛很像我认识的那个人。” 心中一滞,应墨隐没有说话,然而欲要贴上古颜夕后背的手,就这样慢慢放了下来。 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早知古颜夕对那个人并不像对自己一样的感情,但见她这么在意的样子,还是觉得不爽。 那家伙到底有什么好啊…… “咳咳,王爷,人都抓回来了。” 流若很不合时宜的出声,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他已经做过很多次了。只不过平时总要招来应墨隐一顿胖揍的话,这一次却只见他冷静地将古颜夕推开,然后转身走向自己。 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流若就听应墨隐道:“情况如何?” “总共十人,加上王妃刚才丢掉的那个,死了三个,两个自尽,现下就只有五人了。” 点头不语,应墨隐抬眸扫了眼被暗卫控制住仍在挣扎的五人,眼底流过一丝冷意。吩咐流若先带人将在场的百姓疏散,他就那样站在原地等了很久,既没有回头看古颜夕,也没有抬头说下一步动作。 古颜夕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内心无比愧疚不知该怎么解释。明明可以胡诌一个理由蒙混过关,可她不想再欺骗他更多。真相往往是最伤人心的,应墨隐虽然不说,表现的却像是被伤透了心。 两个人一前一后站着,直到繁华街的百姓全被疏散,空旷的街道竟让人生出几分落寞之感。这时就见应墨隐走到那几名刺客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少顷,他手中长剑翻转,眨眼间便见那几人纷纷掉了面罩。 而与此同时掉下的,还有他们的衣服跟……裤子。 古颜夕看着这一幕不由撇了撇嘴,这恶趣味当真是极好,只不过这么大庭广众之下不怕被人当做变态吗? “转过去。”虽然没有回头,但应墨隐很明显在提醒她。 见他还愿意跟自己说话,古颜夕不由松了口气。顺着应墨隐的意思转过身,就听他长剑再度挥过,这一次估计是里衣跟内裤掉了下来。 一月中旬的天气极冷,像她这般穿着厚重外衫都有些顶不住,更别说那几个被剥的金光的男子。周围静的几乎能听到他们牙齿打颤的声音,接着应墨隐道:“说吧,是谁派你们来的?” 良久,没有回应。 应墨隐并不着急,反而有些赞赏地挑了挑眉。他抽出身旁暗卫的剑,看都没看,就往其中一人身上刺去。“噗嗤”一声,刀没入血肉的钝声让其余几人听着不自觉低了头去,只觉得下盘一紧。 应墨隐面含淡笑,声音很轻,却满怀戾气道:“不说吗?” “你……别白费心思了!”被捅的刺客狠狠说道。 “啧啧。”应墨隐咂舌,晃了晃手中长剑,“是不是以为本王只会在你身上开窟窿?” 话音落下,应墨隐手臂再度一挥。“噗嗤”一声重新响起,就听那男子竟然痛苦地发出了声。他一起的同伙大着胆子侧目看了眼,瞬时倒吸一口冷气,腿也不自觉发软。 应墨隐这第二剑压根没换地方,依旧还是捅在了刚才的伤口处。由于他力度跟角度拿捏的很好,尽管接连捅了两剑,却没见太多鲜血溢出。那男子之所以痛呼出声,并非因为这一剑的位置,而是因为伤口原本冻住了,却再一次被应墨隐强力撕开。 这种血肉摩擦的痛感,没有人能忍受得住。 “你可以不说,本王不逼你。但这窟窿一个捅穿了可以捅第二个、第三个,直到你全身上下都是洞。你若忍得了,本王敬你是条汉子,可这有什么意义呢,你只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可钱再重要,也没有命重要吧?” 应墨隐的话像是一记重拳砸在了那个刺客的心上,他低着头浑身颤抖,良久却用微弱的声音道:“你、你不必浪费口舌,就算是死我也……” “好,既然这么有职业道德,那本王放过你。不过其他人嘛……恐怕就没这么好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提着剑往其他四人的方向走。待到站定准备再一次动手的时候,他冷然一笑:“听说舒泽堂早就明令禁止堂下弟子私自结交官宦皇权,若是违规,一家老小必死无疑。你说如果你们堂主知道了你们今日在这儿的所作所为,会怎么处置你们跟你们的家人呢?&quot; 深夜,整个洛阳城都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虽是大年夜,但因为中央广场发生的***乱,每个人都心有余悸,只愿早早入睡,忘掉那让人惊恐的一幕幕。 空旷的街道上堆积着炮竹燃烧后的残渣,冷风拂过,带出几分萧瑟。仍旧顽强燃烧在家家户户门前的红灯笼将街道照射得犹如鬼城一般,就在这样的气氛中,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街尾,缓步向前走着。 四周的野猫因为他的出现,叫声变得犀利,而来人冷眸一扫,便听那野猫尖叫一声,飞窜而去。 “畜生。”来人冷哼一声,表情不屑道。 就这样走了一柱香的功夫,来人终于停下了步子。抬头看着头顶上的牌匾,在月色的笼罩下似真似幻,他面露嘲讽,抬腿上了阶梯。并未有人应门,他自觉地伸手将门推开,听着那“吱嘎”难听的声响,微微蹙眉。 然而当他的目光上移投射进入宅子内,看到内里那明晃晃的火把跟黑压压的人群,瞳孔在一瞬间收缩,尚未来得及收回的手也逐渐握紧成拳。 “赵二公子,本王等你很久了。”应墨隐看着门外的赵铭清,淡淡开口。 赵铭清有一瞬间的愣怔,但是很快他就冷笑起来:“应候王大年夜不在家过年跑来赵府,这年拜的似乎也太早了吧?” “赵二公子行踪诡异,本王总得等着才是。”轻描淡写开口,应墨隐抬眉,“来人,请二公子随本王走一趟!” “慢!”闻言心中一紧,赵铭清脸色立刻难看起来。扫了眼准备扣押自己的暗卫,他扬眉,冷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二公子自己不会看吗?”回答他的是古颜夕,她双臂环胸,甚是无聊地靠在一旁的门柱上,“良辰,美景,却奈何不了天。” 赵铭清脸色越发难看,冷笑道:“王妃不必故弄玄虚,我自认为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何以劳驾你们亲自上门提人?” 似乎早知道他会这么说,应墨隐鄙夷一笑,伸手从流若手中拿下一封明黄色的口谕。 “你要的东西。”他说着,晃了晃,“还是新鲜的。” 这是在从那几名刺客口中套出赵铭清的名字以后,应墨隐专门派人快马加鞭入宫禀报的。早知容湛可能会置之不理,于是派去的人专门选在白昭然也在的时候将折子呈了上去。最近白家对赵家打压的厉害,此刻出了这种事,他们自然会不遗余力地踩上一脚。 赵铭清不傻,明黄的色彩代表着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心中顿时没底起来,走上前去接过口谕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很可惜啊应候王,陛下的旨意我看不太懂。” “更何况上面说的是清点赵家的财产,而非将我扣押。” 闻言终于轻笑出声,古颜夕摇了摇头,神情惋惜:“二公子,你明不明白有什么要紧,关键是陛下明白。” “今夜我跟王爷在中央广场遇了刺客,险些就出了大事。虽然我二人并未受伤,但此事差点伤及平民影响太坏,所以自然要上报给陛下知晓。” “不过巧的是,那几名被我们抓到的刺客,在拷问下竟然说是赵公子你出钱雇他们来的。”古颜夕说着,口中咂舌,“这种话我们自然不信,但他们既然说了,我们就要查,所以赵公子你总要配合我们吧?” 明知古颜夕是在故弄玄虚,可赵铭清却说不出辩解的话来。舒泽堂的人是他雇的,为的就是取面前两人的性命。只是没想到一向名声在外的杀手组织竟然也在这两人面前吃了瘪,,而且还连带着把自己也坑了进去。赵铭清这样想着脸色铁青,只恨老天太不长眼。 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他敛眸沉吟片刻,忽道:“刺客什么的我听不懂,既然王妃要跟王爷彻查,就去查好了,我不会配合,因为跟我无关。” “至于陛下口谕上说的事……赵家的财产到底有多少,王爷跟王妃心里不清楚吗?” 应墨隐眸底的色彩多了几分异样,并未回答。他背着手缓步上前,在经过赵铭清身边的时候,薄唇轻启。 “本王就是太清楚了,所以才想好好查查。”说着,他侧目含笑,“赵公子,自求多福。” 说完这些,应墨隐看都不看赵铭清一眼,拉起古颜夕,就这样带着人离开。 事实上他们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真的把赵铭清带走,此行的意义也不过就是探探口风罢了。 果不其然一夜过后,那几个被抓住的刺客离奇死在了官府大牢里。眼看京兆尹亲自上门来赔罪,应墨隐却表现淡淡,似乎根本没放在心上。他跟古颜夕从没想过凭这几个人就能给赵铭清定罪,毕竟以容湛的心思来看,他是巴不得他们快点去死。 就在这件事之后,洛阳城中突然传起了风言风语。关于赵家即将灭门的消息响彻大街小巷,搞得众人津津乐道的同时,也有另一部分人心惶惶。每日里都见赵家有人逃跑后又被抓回去遭到毒打,尸体如流水般地抬去乱葬岗,把好好一个年过的满是血腥气。 大年初二,女子回门的时候。 古颜夕谢绝了古流烟跟古流轩的邀请,只带着凌薇和叶繁花在城中闲逛。由于那天跟应墨隐的小矛盾,这几天他对她总是爱答不理的,让古颜夕很是苦恼。于是一大清早连招呼都没打就这样逃一般地出了门,却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在凌薇的建议下三人最终来到了敬华楼,点了一壶梅花酒要了几盘小菜,古颜夕手执酒杯正仰头饮下的时候,突然一阵杀猪般地哭喊嚎叫自隔壁响起,惊得她差点被呛死。 放下酒杯猛烈咳嗽,古颜夕一张脸涨得通红,真是想走过去给对方一巴掌。而那哭喊的噪音自开始就没停下来过,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有人道:“小姐你别哭了,眼下赵家落难,人人都恨不能在上面踩一脚,更何况白家的人呢?” 听这个语气跟内容,不是赵筱筱又是谁呢? 古颜夕这下子不咳嗽了,也不气喘了,两只眼睛里闪烁的都是兴奋的光芒。她冲另外两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没声息地靠近相连的墙壁处,表现得完全像是一个八婆。 “他们踩便踩,我都已经出嫁了,何必还要来寻我的晦气?”赵筱筱哭哭啼啼道,“尤其是白茵茵,对待我还不如对待一个下人!” 紧接响起的依旧是那杀猪般的哭声,古颜夕听得久了,甚至觉得有些头疼。只可惜隔壁的人儿压根没意识到自己什么毛病,那般惊天地泣鬼神的声音,几乎恨不能把方圆几十里的妖魔鬼怪都招来。 “小姐,你别哭了。”良久,就听赵筱筱身边的丫鬟劝道。 “怎么,我哭哭还不行吗?”哪知赵筱筱声音更大,很是不忿道,“往常在白家我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现在出来了我哭一下都不行吗!” 殊不知正是自己像极了噪音的哭声让人无语,少顷,就听那丫鬟道:“小姐……奴婢不是不让您哭,只是这都出来大半天了,大少爷说要咱们从赵家带手信回去,这你要是不去……” “去什么赵家!哪里还有什么赵家!” 谁知听到“赵家”两个字,赵筱筱的情绪更是激动,嗓音也越发高起来。她连哭带喊地哀嚎道:“赵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整个洛阳城都在等着看笑话!我现在去了,回去还不知要怎么被他们欺负!” “家里面只剩赵润清一个人,那家伙是人吗,明明就是魔鬼!他要是见到我,还不知道要怎么折磨我!”仍旧对上一次的事情心有余悸,赵筱筱补充说道。 听着她哭诉的话语,古颜夕心念一动,计上心来。 只是对于这魔音穿耳实在太过承受无能,听得隔壁丫鬟又在劝慰的时候,她忽然扬声道:“赵小姐,你若不想丢人就别哭了,不然回到白家,怕是免不了一堆皮肉之苦啊!” “谁?!谁在那儿?” 听到声音顿时止住了哭声,赵筱筱惊恐地望着四周,不由浑身发抖。正在她扭着头到处张望的时候,就见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接着走进三个女子。眼见为首的正是古颜夕,赵筱筱面露惊讶,几乎忘了自己的眼泪鼻子还挂在脸上。 “你、你怎么会……”自打上次以后见到古颜夕后就再也没了底气,赵筱筱往后缩了缩,吸着鼻子问道。 古颜夕没有回答,含笑走上前去坐了下来。她单手托腮盯着赵筱筱看了很久,直到对方惊恐地摸着脸颊以为长了什么东西时,才似笑非笑道:“真难看。” 三个字,让赵筱筱如遭雷击。 怔怔望着古颜夕许久,待到反应过来时,赵筱筱早已无地自容。她低着头,颇有些气恼道:“平南王妃如果是来笑话我的,现在可以走了吧?” 哪知说完这话古颜夕脸上笑意更浓,接着就道:“我若是真要笑话你,刚才就不会提醒你了。这里是敬华楼,洛阳城大大小小的官家贵族都长聚在此,你刚才那些话说得如此大声,难保不会有人传给白家。真到了那时,你觉得你会比现在好看还是难看?” 闻言不由紧张地攥紧了帕子,若非造成自己这副局面正是古颜夕本人,赵筱筱几乎快要含泪握住她的手了。 气氛顿时冷下来,古颜夕不再说话只把玩着桌上的杯盖。赵筱筱不时抬起头瞄她一眼,见她一有动作就赶紧收回目光,要不是情景不同,她的所作所为倒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般。 “刚才你说白程要你回赵家再带手信回去,你打算就这么坐着?”良久,古颜夕斜着眼问道。 一提起赵家,赵筱筱的情绪就很是激动。明明知道在古颜夕面前不能如此表现,却还是忍不住道:“我不会回去的,赵家现在这个情况,与其回去被嘲笑,还不如留在白家被欺负!” 闻言不由心中鄙夷,古颜夕不知赵汉明如果尚在人世听到这句话会作何感想。 并不打算替赵汉明说话,她敛眸轻笑一声,仿若无意般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白家的人会一直欺负虐待你?” 赵筱筱呆呆看着古颜夕,很久才声音微弱道:“因为……我是赵家的人?” “是啊,因为你是赵家的人,所以不管你做什么怎么做都会被嫌弃。”古颜夕淡淡说着,微挑眉,“除非……” “除非怎样?”完全不知自己已经被古颜夕蛊惑,赵筱筱直勾勾盯着她,颇有些急切道,“只要能让我不再受欺负,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鱼儿上钩的速度完全出乎古颜夕意料,她睨了赵筱筱一眼,声音飘忽:“赵小姐,什么都做可以做这种话,是不能随便乱说的。” “如果我要你去死,你也会去吗?毕竟死可是能一了百了,自然也就不必担心再有人欺负你了。” 整个人往后一缩,赵筱筱被古颜夕阴测测的表情震住:“你……你……” “赵小姐意下如何呢?”毫不收敛,古颜夕打趣问道。 急忙站起身来,赵筱筱觉得再待下去自己只怕是要窒息。颤抖着身子就这样往门外走,只可惜手还没搭上门框,就被凌薇挡住了去路。 “赵小姐,其实你应该明白,只要你是赵家人一天,白家就不会给你好脸色。反之,如果你能证明你对赵家并无可恋且一心向着白家,想必你以后的日子会很不错。” 古颜夕的声音很轻,却犹如一块重石砸在了赵筱筱的心上,让她原本凌乱的思绪一点点清晰,最后占据了整个大脑跟心脏。她转过身呆呆望着古颜夕,明明她那么憎恨她,恨不得她去死,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你说吧,我要怎么做?” 看着面前已然从内里变了的女子,古颜夕眉眼含笑,却敛眸遮挡住眸底那一抹嘲色。 太阳西下,月色明晰。当朦胧月影将洛阳城带入一片沉寂中时,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一身黑衣,正飞身跃上房顶快速穿梭着。 110.-111-应候王妃,我赵铭清还没死呢 她的身影几乎快要与夜色融为一体,飞速穿越丝毫不作停歇。仿若精灵般翩然,犹如一阵风吹过洛阳城的街道,向着不远处奔去。 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见她停在了一处宅子外,她抬头衬着那朦胧月色望了望头上的牌匾,红木宽额,华丽贵气,却在眼下瞧着沾染了星点血色,只让人觉得讽刺。 她翻身跃上墙壁巡视一圈,在趁四周看守的人尚未回神时,便如离弦的箭的一样冲了出去。就这般冲进了内院,轻车熟路般地像是在自家后院一般行走,成功闪避了巡夜的人后,她来到一处看起来很是破败的院子撄。 她记得那个人说,这里看起来荒草丛生很不起眼,却是家中最重要的禁地。之所以禁,打得由头是闹鬼,而事实上也的确有不少人听里面传出过女人哭泣的声音,长久以往,自是没人敢上前半步。 眼神晶亮透出几分意味不明的光芒,她双手背后,就这样大喇喇地走了进去偿。 四处灰尘弥漫,蛛网横生,破损的桌椅板凳堆了一地,期间似乎还夹杂了其他用品。隐隐发绿的月色将其照亮,惹得气氛莫名添了几分幽然,竟叫人心底没来由的发凉。而空气中散发的腐烂恶臭更是叫她眉头轻蹙,但也只是片刻,她便压下心头异样转身来到停放着高架的墙壁旁边。 目光像是无意般的往外飘了飘,随后她静站片刻伸出手,白皙的指尖拂过那落满灰尘的架子,然后触上后方被挡住的墙壁。 “咚咚”,她敲了两下,清脆的声响明显预示着里面是空的。 目光离开墙壁继续回到架子上,略过那些书简杂物,最后停在了一个白釉彩陶花瓶上。没有灰尘满布,没有破损横生,这个花瓶的存在显得是那般格格不入,她看着唇角不自觉翘了起来,伸手触了上去,以顺时针的方向拧了过来。 “轰隆”一声,后方墙壁轻颤,慢慢露出了一个暗格。 她面色平静丝毫不觉得惊讶,在看到里面放置的东西时也没有流露出半点兴趣。当整个机关停止,她从衣襟内掏出一封信,动作很轻地将其摆放在了暗格最显眼的位置。 谁料就在她的手刚刚放下信封的时候,身后突然传出一道利光,紧逼她所在位置。下意识抽身闪躲,她旋身离开书架,站定在了屋子最中央。 “应候王妃,你就这么喜欢我赵家吗?”良久,便听持剑之人问道。 古颜夕笑了笑,对赵铭清的出现并没觉得意外。事实上在查看那架子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了他,那拐杖“笃笃”的声音再轻,对地面造成的震荡却是习武者能感受到的。 而她之所以不做声,不过是为了…… “二公子,我不是喜欢,是讨厌。”古颜夕毫不掩饰地说着,“而且是非常讨厌。” 赵铭清面露凶光,透出几分危险。他侧目看了看那被开启的暗格,随后又看着古颜夕道:“王妃是否以为靠我那个蠢笨如猪的三妹,就可以在这里畅通无阻的下害了?”他说着,冷笑道,“应候王妃,我赵铭清还没死呢!” 上下打量赵铭清几眼,古颜夕嘲讽道:“是吗?可在我看来,二公子早就是个死人了。” 没了赵家做后盾,容湛对他的不满也日益加深。再加上这已然废了的身子,若不是还有信念支撑,赵铭清只怕早就顶不住了。 果然他脸色越发难看,瞪着古颜夕道:“那不瞒王妃说,你在我眼里,也是个死人了。” 话音落下,门外的杀气瞬时爆发。无数黑衣暗卫闪出身形,将整个院子围得是水泄不通。古颜夕并没回头去看,她知道自己一旦动了,招来的可能就是无数把剑的围攻,到时她这如花似玉的小脸恐怕也要变成筛子了。 这样反而表现的更冷静,古颜夕冲赵铭清一笑,道:“赵公子,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走。” “即便要走,也要你恭恭敬敬的请我走。” 摸不清古颜夕此刻什么意思,赵铭清看着她明晃晃的笑脸只觉得心中不安。然而想想这里是赵家,门外又有那么多自己的人,她古颜夕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女人,难不成还真能翻了天去? 这样想着,他深吸口气,冷笑:“好啊,我会恭恭敬敬,不过是请你去死!” 说着他长臂一挥,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院外的暗卫们得令,手执长剑就这样攻了上来。古颜夕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丝毫没有理睬身后的种种危险,她只看着赵铭清,看着他原本笃定的目光最后变得慌乱,看着他不甘地移开了目光。 “少爷,且慢!”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飞速赶来,洒出一把粉末,限制了进攻暗卫们的动作。她快速穿过众人走到屋中,满脸焦急地冲着赵铭清道:“少爷,此刻不宜动手,宫里面……来人了。” 宫里面?现在? 赵铭清心中大惊,下意识就向古颜夕看去。见她那般淡定,便知这一次又是她搞的鬼。虽对不能杀了古颜夕而感到懊恼,然而此刻他却有更重要的事情去考虑。比如说……深更半夜的,容湛为何会派人前往赵家? 只可惜没等赵铭清想清楚,院外已经传来脚步声。他急忙将古颜夕放在暗格中的信撕碎,随后关闭了暗格,殊不知自己所有的举动都被古颜夕看在眼里,而此刻她的表情却很耐人寻味。 “赵公子,应候王妃,怎么你二人会碰到一起的?” 来的人正是李继,他饶有兴趣地看着站在屋子里的两个人,随后侧目道:“应候王,你的妻子深夜却在赵家宅子,这事儿你怎么看?” 应墨隐一点异样都没有,只走上前拉过古颜夕打量许久。 在确定她没有任何损伤后,这才回道:“是本王让她来的。” 说着,挑衅似的看着李继道:“突袭赵家虽是陛下的意思,但赵公子毕竟.... 古颜夕相信,此刻除了应墨隐本人在,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脑袋里只飘过了四个字。 真——不要脸。 是了,虽然她见过这家伙不少次耍无赖的样子,可如现在这般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脸不红气不喘的,真是第一次。 明明就是他深夜进宫问容湛要了突袭赵家的旨意,为此甚至不惜间接利用了白家。容湛被逼得没办法才不得已同意,却派出了李继来维持局面,防止应墨隐动什么手脚。而自己先他们一步到赵家来布置这事,应墨隐是知道的,古颜夕相信他肯定会想到替自己脱身的方法,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烂! 什么相识多年什么为他着想,你当大家是疯子还是傻子啊! 果然在他说完后很久都没人再说话,李继与赵铭清都是脸色古怪,想要反驳,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过去,片刻后,李继恢复往昔模样,看向赵铭清道:“赵公子,陛下的意思是要我带人清点赵家的财产,不知你可否行个方便,找人带路?” 李继是容湛身边最得力的助手这件事,赵铭清是知道的,是以听对方这么说,他反倒更是放心。派了管家将宫中侍卫带去库房,自己则看着应墨隐和古颜夕似笑非笑道:“应候说是请王妃来给我送信,王妃的确是送了信,但却不是陛下派人突袭赵家的信儿。” “哦?”应墨隐拖长了音调,意味深长道,“赵公子此话当真?” 被他这般古怪的语气震住,赵铭清眉头紧锁,不知如何回答。这时古颜夕却已经自觉上前,俯下身从地上捡起刚才赵铭清撕碎的信,一脸委屈道:“赵公子,咱们不能睁眼说瞎话啊,这信里面明明写的就是陛下要派人突袭赵家的事儿,你看都看了,怎么还不认账呢?” 说完她就蹲在地上将碎片快速拼起来,然后一字一句道:“润清兄,陛下今夜子时将会派人入赵家突袭,届时请做好准备……” 古颜夕每念一个字,赵铭清脸色便沉一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夫妻二人会不要脸到如此地步!只是他不明白,他们不遗余力夜探赵家不应该下害吗,为何会做这些? “应候王妃,赵公子许是一时紧张说错了,此事着实不必大惊小怪。”隐隐觉得不对劲,李继打断古颜夕的念词道。 古颜夕起身看着他,大眼睛忽闪忽闪却透出几分晶亮的光芒。李继正暗道不好的时候,就听古颜夕道:“啊,赵公子会紧张是不是因为我把信放在了暗格里啊?”她说着,没事人儿似的走过去将那花瓶拧开,露出了架子后面的暗格,笑看众人。 “赵公子你可别误会,我会把信放在这儿,完全是因为这地方看起来最隐秘,绝不是有心要偷看你们赵家秘密什么的。”古颜夕说得很是坦诚,却露出几分高深,“不过这里面一定放了好东西吧,不然赵公子怎么会如此紧张?” “应候王妃,还请谨言慎行!”赵铭清急忙辩解道,看着李继,十分坦诚道,“李先生大可去查上一查,那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 李继不动声色瞥了赵铭清一眼,从他的眼神里自然已经确信那暗格无异。只是容湛派他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清点,说难听点便是搜家,看到这暗格如果不去查一查,只怕又要被应墨隐他们抓住小辫子,大做文章了。 这样想着,他走上前去,象征性地翻找起来。 现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不自觉屏住呼吸看着李继。暗格里的东西并不多,不过是赵家往日里一些账目往来,以及赵汉明收藏的珍惜物件。索性这些东西并没什么太大价值,也无法证明之前中央广场的那批刺客就是赵铭清雇的。 李继不由松了口气,正想着没什么大碍的时候,眼睛却被几个书简所盖住的一块绸布吸引。 他依旧象征性地拿起来,目光堪堪扫过,神情却突然变了。 “李……先生?”眼看李继整个人都不动了,赵铭清有些不安地问道。 然而李继并没有回答,目光依旧钉在那块绸布上。少顷他长出口气,转过身猛地将绸布甩到赵铭清的脸上:“你自己看!” 赵铭清被惊得差点没站稳,捡起绸布便开始阅览。然而越往后看越心惊,到最后整个人抖成一团,摇着头道:“不、不可能,这不可能啊!” 说着,他急忙解释道:“事情一定有误会,这不是赵家的东西,我从来没见过,我父亲也从未提起过!”越说越语无伦次,赵铭清突然手指古颜夕道:“是她,一定是她栽赃陷害!是她把绸布放在暗格里,想害死我赵家!” 哪知话音刚落,一旁就多出一只胳膊将绸布抽走。应墨隐冷着脸扫了眼上面的内容,而后鄙夷道:“赵公子,这上面是你赵家跟齐宣国通信的证据,证明你赵家私自收揽战败物品拿出去拍卖,不仅有齐宣国的玉玺,更有你赵家的印章图腾,这种东西,你觉得会有人伪造的出来吗?” 赵铭清明知始作俑者就是面前的人,却没办法指认他,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复道:“王爷何以觉得这东西没人可以伪造的出来,难不成你做过?” 应墨隐冷笑,指着上面的赵家印章道:“赵公子,你怕是忘了吧,你父亲手中的印章可是跟你们手里的大不相同啊。” 果然就见赵铭清全身一僵,应墨隐笑意更浓,补充道:“赵氏图腾加上他自己的指纹暗印,这世上除了他自己,没人能有第二块。而同样,这绸布上面所盖的,便就是他手里的那一块。” “如此,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一点一点被推入绝境,赵铭清不住摇头。很明显古颜夕提前到来所做的一切准备都不是那封信,而是为了这个暗格,为了里面的绸布。 可笑啊可笑,他身为赵家的儿子,竟然不知道里面还有这样一个东西! 无助地跌坐进一旁的凳子中,赵铭清垂着头,良久道:“这件事是我父亲一人所为,我并不清楚,还望李先生能替我在陛下面前澄清。” 李继眼波流转,正要回答,却见一个侍卫突然闯进屋子,大声道:“李先生,有发现了!” 111.-112-王爷啊……王爷,您可要为下官做主啊… 一个接一个的炸弹几乎要让赵家在今夜绽放出灿烂的花火,赵铭清原本沉下去的心再度提起来,他怔怔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侍卫,眼神已然涣散。 李继十分厌恶地瞥了他一眼,他一向讨厌这种没有定力的人。面不改色上前,沉声道:“发现什么了?” “这……还是请李先生过去看一看吧。”侍卫很是为难道撄。 这下子倒让事情更加扑朔迷离,李继没吭声只抬脚上前,赵铭清也回过神来,拄着拐跟了上去。古颜夕与应墨隐两人相视一笑,什么也没说就这样走了过去。 当一行人走到库房门口的时候,他们才发现所有前去搜查的侍卫包括领路的管家,此刻都脸色难看地站在门口,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噩梦。李继不自觉皱起眉,很是不喜这样诡异的气氛,而赵铭清更甚,几乎觉得那库房里的东西,马上就会将自己碎尸万段偿。 赵家的库房布置的并不如他的名声一样豪华贵气,或许是因为之前的财产都用来购买矿场了,此刻整个外围看起来空荡荡的,除了地上留有的印记外,只有少数几口小箱子被打开放在一旁,内里不过是些小数额的银子。 李继微微掩住口鼻避免过多摄入这糜烂的气味,他目光轻扫周围一步步靠近库房最里间,然而当他站在门槛外,看清里面的东西后,步子猛地顿住,整个人周身都散发出不一样的气息。 他的动作让身后赵铭清心里一紧,几乎不太敢上前去看。然而等了好久都不见李继再有下一步动作,他紧了紧拳头,无奈硬着头皮上前。 跃过李继的肩膀,他的视线投向里面。依旧是空旷的内室,只是正中间却放了一个红木箱子,而上面放了一件衣服。明黄的色彩散去了周围的昏暗,那般刺眼的眼色让赵铭清腿上一软,跌坐在地。上好的丝绸面料在这一刻看起来与周围形成鲜明的对比,只是……只是这东西,却是不应该出现在除了皇宫以外的任何一个地方的。 “呀,龙袍!” 古颜夕在后方很合事宜地惊呼出声,她敛去眸底那一抹嘲色,为难地看着赵铭清道:“赵公子,适才你说暗格里的东西可能是有人陷害你的,那么眼下这个……怕是没人能在你眼皮子底下做到了吧?” 闻言浑身一震,赵铭清总觉得古颜夕话里有话。他抬起头看向她,只见她神情坦荡毫无遮掩,竟是丝毫没有窃喜的痕迹。而他依旧觉得这件事不可能出现的那么巧合,却无奈没有任何证据能让自己洗脱冤屈! 几个人就这样站在库房里许久,谁都没有说话。李继看着面前的龙袍,眼底神色千转,却无人看到。他翘起嘴角鄙夷一笑,像是无语般地长叹一声,转过身看着早已失了魂儿的赵铭清,冷道:“赵铭清,如果不能证明清白,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听到“死”这个字,赵铭清浑身一震。突然就像是疯了一样扑过去,他紧紧拽着李继的下摆,道:“李先生,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您帮我跟陛下解释,这些都是我父亲跟我大哥干的,跟我没有关系啊!” “没有关系?” 李继嗤笑一声,抬脚踢开赵铭清,眼中的鄙视丝毫不去遮掩。他一向看不起这些为了自己而不顾家族荣耀的人,明明他能站到现在的高度完全因为赵汉明是他的父亲,可他却浑然不觉,以为能得应炎煦的亲睐是靠自己的本事换来的。 笑话,如果没有赵家没有赵汉明,谁能知道赵铭清是个什么东西? “赵铭清,有什么话你还是留着自己去跟陛下讲吧,当然前提是陛下愿意见你。”冷笑开口,李继拍了拍下摆的灰尘,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不过你应当知道,无用之人,最后的结果只能是死。” 古颜夕跟应墨隐一脸平静看着赵铭清生无可恋的样子,没人说话,却也不觉得惋惜。 以他的能力如果好好走正道未必没有出路,可他因为一时贪念剑走偏锋,替自己也替赵家掘出了这样一个坟墓。 说白了,这一家子人,都是作死的。 “平南王妃当真叫在下刮目相看啊。”待到行至门口,李继突然停下步子,笑看了古颜夕一眼说道。 然而很快,应墨隐就一把拉过古颜夕挡住了李继的视线,淡淡道:“能得你夸赞可不是什么好事,你还是尽快回宫,回禀陛下事情进展吧。” 扬唇一笑,李继再度深望了古颜夕一眼后这才离去。随着他跟宫中侍卫的离开,气氛彻底沉寂下来,让整个赵家看起来犹如阴宅一样,死气沉沉,没有生气。 应墨隐低声跟古颜夕说了几句后,带着流若去找京兆尹。毕竟在应炎煦的旨意尚未下来前,只能施压给京兆尹,先将赵铭清扣押住以后,也不怕再横生变故。 古颜夕看着应墨隐走出去,不由松了口气。私藏龙袍加上与齐宣国勾结,两件事足以让赵铭清死一百次了。只是明明大过年的,他们还得为了这一家子跑前跑后,不得不说身陷皇族纷争,果然没什么好事儿。 就在古颜夕放松的时候,周围气氛突然变了。阴冷的温度顿时充斥周围,阴森的杀气逼近她身。然而没有闪躲只挑了挑眉,在她感觉那一抹冷光几乎快要触到她衣服的时候,突然又有一道红光闪过,将其压住。 回眸,果然就见叶繁星一脸阴狠地瞪着自己,而凌薇正单手将她扣住满脸厌恶,一旁的叶繁花则是神情莫测。 “是你!是你干的!”她恶狠狠地说着,面目狰狞,“这个库房里有你的人的气味,是你让她们把龙袍放在这儿的!” 没有回答只轻笑一声,古颜夕十分惋惜地看着她,却是不得不佩服这姑娘还真是长了个狗鼻子。的确今晚除了她以外,凌薇跟叶繁花也一起行动了,只不过她们的任务是在古颜夕将赵铭清和赵府暗卫都吸引过去后,前往库房动摆放龙袍。 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不管再说什么,这些人都只能死。 “是不是我干的又有什么要紧,关键是陛下相信这件事是你家主人干的。”古颜夕笑说道,“毕竟他可是一直想一洗庶出的身份,大有作为呢!” 古颜夕的话终于让赵铭清有所反应,他身子轻颤,抬起头来看向她。“庶出”两个字是他一心想避免的屈辱,然而在这个时候听到,内心却生出异样的感觉。 如果只是做一个平凡的庶出,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然而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在赵家这种环境下生存,如果不想做人上人,又怎么能被允许存活至今? “你自己……不也是庶出吗?”良久,他嘲讽开口。 古颜夕很是意外地点了点头,道:“是啊,我也是庶出,可我跟你不一样,我们这种人只要能活着就很开心了,何必要浪费生命去做不可能做到的事?” 更何况在她的观念中,嫡庶都一样,都是人,如何生活不过是看自己的选择,何必怨天尤人怪罪出身这种莫须有的事情?就算是庶出,也未必活得就不如嫡出的那些人,你看这年代往来,真正有作为的,谁会去计较出身呢? 索性很快应墨隐就带了京兆尹归来,在看到库房内此刻的情况后,不由皱眉。走上前低声询问是否出了什么事,古颜夕冲他摇摇头表示无恙,最后侧目看向一旁的赵铭清。 “赵公子,有一句话我表哥让我带给你。” 听古颜夕提起范御熙,赵铭清浑身一震。他艰难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她,就听她道:“他说,如果时间能倒流,三年前在雾龙坡上,他绝对不会出手救下你。” 简单一句,却让赵铭清如林冰窖。 只是古颜夕再也不去看他是何种反应何等表情,只任由应墨隐拉着,离开库房,离开赵家。 “你何时见了范御熙?”回家的路上,应墨隐出声问道。 古颜夕深吸一口气,望着远处:“他是让繁花给我带的话,我也是听了以后才知道,原来他二人之间的渊源竟如此深。” 当年范御熙与叶繁花外出办事的时候经过雾龙坡,发现了赵铭清。那时他孤身一人被数十名高手攻击,浑身是血,几乎就要死去。可即便这样他仍旧没有放弃,就算满身伤痕,也绝对不向对方低头。 或许是被他这种近乎可笑的固执所动容,范御熙出了手,与叶繁花将他救下。然而当时由于他眼睛处被带了毒的长剑刺伤,想要活命就只能挖出眼珠。范御熙稍作沉吟后便动手替他剜除眼珠,毕竟在他看来没有什么能比活着更重要。 可醒过来的赵铭清反应却让人意外,面对已经失掉一只眼睛的现实,他犹如疯了般大吼大叫央求范御熙一刀了结自己。范御熙只冷眼看着他发疯,最后只淡淡道了句:“失了眼珠的你都看不清现实,难道有那眼珠便能看清了?” 因为这句话,赵铭清整个人如遭重击,最后停止吼叫接受了现实。在后来的交谈中他们知道了彼此的身份,而范御熙也知道了赵铭清所受的埋伏,正是出自他大哥赵润仲的手。嫡庶之间的纷争他早就司空见惯,唯一能说的,便是让赵铭清认清现实,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不知道他是不是误解了表哥的意思,竟然走到今天这一步。”古颜夕说完,不由感叹道。 应墨隐一直沉默听着,此刻却是望着远处笑了笑,声音飘渺:“不是他误解了,而是他以为,他可以成为跟范御熙一样的人。” 古颜夕微微怔住,却很快明白过来。的确,范御熙不管从长相、出身还是能力来看,都是洛阳城中数一数二的,这样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赵铭清觉得羡慕的同时,恐怕也会嫉妒。 嫉妒永远是双刃剑,它会促进你努力的同时,也会迷乱你的心智。难怪初时见面她便觉得赵铭清像极了范御熙,现在看来,之所以这么相似,完全是他在刻意模仿。 难怪范御熙会感叹,如果这个人不是庶出会大有作为,毕竟庶出的身份一直束缚着他,也将他带上了不归路。 回到王府只觉得身心疲惫,索性应墨隐也不再为前两天的事情跟她计较,吩咐下人备了热汤,让她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后,便拽着她上床睡觉。 古颜夕见应墨隐难得这么老实,不由感叹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谁知躺下还没多久,就感觉一双大手在她身上摸来摸去。古颜夕犹如打苍蝇一般挥手拍过去,就听整个房中响起“啪啪啪”的声音,格外……引人遐想。 “原来你这么想啊……”少顷,就听应墨隐在背后叹道。 “我呸,你还要不要脸啦!”简直欲哭无泪,古颜夕挣开应墨隐的胳膊就准备跑路,谁料她人还没坐起来,就被应墨隐一把拽了过去,然后压在了床上。 “妖精,你往哪儿跑?”他眯眼在她胸前扫了一圈,笑问道。 古颜夕手脚并用挣扎不休,原以为能好好休息,谁知道最后又搞得一身臭汗。颇为无奈地看着应墨隐一脸得意的样子,突然,她伸手就往他屁股上掐去。 早知她会如此,应墨隐眼睛一亮就抓住了她的两个胳膊拉向头顶。伏在她身上欣赏她恼羞成怒的样子,应墨隐慢慢贴上她的樱唇,小声道:“真以为我会便宜了你?” 心中一惊,古颜夕不由撇嘴。 果然还是为了烟火晚会的事情啊…… 自知理亏,古颜夕不再挣扎,她放软了态度,却不敢去看应墨隐此刻什么表情。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她道:“我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不好。” 表情一僵,古颜夕苦笑:“那你要怎么样嘛?” 应墨隐一瞬不瞬盯着她,眸底情绪千回百转,最后全都归于一汪宠溺。 他没打算真的要古颜夕如何,毕竟从查到的信息来看,古颜夕跟肖家那个人感情很好,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放下的。可只要涉及到那个人,就会有很多不太好的事情呼之欲出,他不愿让古颜夕涉险,于是也只能做出一个小心眼的夫君的样子。 “不要再想那个人了,”他说着,松开古颜夕的胳膊。强硬扭过她的头,应墨隐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个人已经死了,阿夕。” 古颜夕怔怔看着他,很久都没有反应。大脑一片空白,她几乎无法接受应墨隐刚才所说的那句话。 他死了?他是谁?肖洛凡吗? 可是……他不是说自己不认识这个人吗 不仅没能安心反而更是疑惑,古颜夕一动不动看着应墨隐,良久道:“你为何……这么说?” 应墨隐慢慢松开古颜夕靠坐在床头,他垂着头平静道:“上次听你说过后,我便派流若去查了,一直没告诉你就是担心你会难过。” “至于为何现在说……阿夕,我不愿你再想起这个人了。” 闻言侧过头看着应墨隐,古颜夕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感受。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漏洞,她甚至很难去想他是否隐瞒了什么。然而即便如此,古颜夕却还是不愿相信肖洛凡已经死了这件事的,毕竟从之前查到的事情来看,疑点太多。 那么应墨隐为何会这般笃定说他死了,就显得很可疑了。 就这样莫名的沉默,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一个躺着一个靠着,一个望着床顶一个望着远处,气氛逐渐变得古怪起来,让两人都有些难熬。 应墨隐忽然有些懊恼自己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说好的***一刻值千金呢,他这千金全都用来沉默了! 他动了动胳膊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道震天的巨响惹得两人不约而同从床上跳了起来。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在彼此不安的眼神里察觉到有些不太妙。尽管最近过年大街小巷都在燃放烟花爆竹,可这么大动静的爆竹,只怕是会将整个洛阳城都炸飞了去。 “阿墨,出事了。 ”正在他们更衣的时候,就听流若在外面语气沉重道。 夜晚的温度冷的叫人发抖,然而原本该空无一人的时间内,街道上却站满了人。漫天的火光将夜晚照的犹如白天一般亮堂,而不远处的人们脸上却没有笑意,只有惊恐跟严肃。 古颜夕与应墨隐穿过人群来到了最前面,她抬头看着面前烧得面目全非的府衙,神情添了几分莫测。很快就听周围有哭声响起,他二人侧目看去,就见京兆尹穿着里衣,失魂落魄地瘫坐在那儿。 “王爷啊……王爷,您可要为下官做主啊……”京兆尹看到应墨隐出现,忙不迭地凑上来哭诉道。 应墨隐没吭声,扫了他一眼后重新把视线回归到了燃烧着的府衙上。很快流若走了过去,压低声音道:“已经查过了,是爆炸过后引起的大火。” “爆炸的是哪里?”心中隐约已经有了答案,古颜夕却还是不甘心道。 “牢房。”流若说着,叹了声,“赵铭清怕是不愿再经历接下来的会审和判刑,于是自我了断了。” 尸骨无存,古颜夕脑海中飘过这四个字,心底添了几分凉意。 她不知道这短短的几个时辰里赵铭清到底经历了什么,竟然让一心想要求生的他选择了死亡。虽然经过会审后他依然难逃一死,但多少会留下全尸,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与泥土跟石块混合在一起,完全没有了在这世间存在过的痕迹。 应墨隐很快让人将现场清理了出来,当他看到被他们从石块中挖出的衣袍残迹,以及那星点腐肉的时候,眉头紧皱,脸色难看。他一转身就走到了京兆尹面前,那京兆尹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正诚惶诚恐起身的时候,谁料应墨隐抬脚就踹了过去,力道之大,片刻就见那京兆尹喷出血来! “本王早说过不许任何人接触他,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他声音不大,却隐约透出几分危险。 那京兆尹被踹的浑身剧痛不敢呻吟,跪倒在地哭诉道:“王爷,是下官办事不利,但……但下官也是没办法啊……” “没办法?”嘲讽一笑,应墨隐道,“整个洛阳城都在你的管辖之内,你跟本王说你没办法?” “王爷!王爷!”眼见应墨隐又要发怒,那京兆尹忙不迭地摆手,喊道,“下官知错,下官知错了!但今晚是齐太子亲自过来说要见赵铭清,下官也是无可奈何啊!” 微眯着眼没有说话,应墨隐盯了京兆尹半晌后,慢慢收回视线,掩去了眸底那一抹异色。 赵铭清能拿到炸药炸毁牢房,一定是有人提供了帮助,他原以为是应炎煦动了手脚将人换出,谁料却是齐澜云出其不意,亲自上门,做出了这般让人意想不到的“壮举”。 “齐太子来了以后,有没有做什么?”良久,问道。 京兆尹一颗心本就提仔嗓子眼儿,此刻听应墨隐询问,急忙道:“有!有!只是齐太子不许我们过去,所以下官只是听到几声惨叫,不过以咱们多年的经验来看,只怕是在用刑啊!” 用刑,虐待,炸毁牢房……将这种种迹象联系起来,应墨隐不得不承认,赵铭清恐怕是真的死了。毕竟以这两方的过节看,齐澜云绝对是恨不得将赵家满门都灭掉的人。 然而为了以防万一,应墨隐还是多留了个心眼让流若再去查查。再度抬头看着已然面目全非的府衙,他深吸口气,拉着古颜夕转身离去。 风光无限多年的赵家,最终成为了洛阳城内无数尘埃中的一份,除却那已然破败的府邸外,再也没有丁点它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应炎煦在得知搜家的结果以及地牢的情况后后勃然大怒,下令将赵氏一族满门抄斩,所有财产充公,仆人变卖,暗卫格杀。 人们在感叹荣耀终究抵不过帝王一时情绪的同时,却也没有太大伤感,毕竟赵家在洛阳城做过的坏事太多,就这样么死了,也算是自找的。 百姓们的心态大抵如此,毕竟没什么利益纠葛,说归说,说了便也过了。可此时的白家却就不同了,在知道了赵家一族满门抄斩的旨意后,几乎恨不能放炮庆祝。 “哼,你呀,可该好好谢谢我白家的列祖列宗,若不是嫁进白家沾了光,只怕你现在也身首异处了吧!”白家的正厅内,白程白了眼身边的赵筱筱,出声嘲讽道。 112.-113-我没有……我没有啊……” 赵筱筱头颅低垂,面对白程的嘲讽她是一声都不敢吭的。早在得知赵家满门抄斩的消息时,她曾有过那么一瞬间的难过,然而想起自己现如今的处境,她却又难受不起来了。 活人永远比死人重要,反正父亲他们都走了,自己又何必再操心他们,她这么想着撄。 殊不知就在她出神的时候,白程看着她的目光已经越发阴冷。见她对自己的嘲讽无动于衷,他气不打一处来,抬起手就甩了一巴掌过去。 “赵家都没了你还故作清高,不过就是个,竟然还敢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我没有……我没有啊……”尽管很痛却不敢叫出声音,赵筱筱捂着脸跪倒在地,瑟瑟发抖道偿。 越发看不惯她这弱不禁风的样子,白程抬起腿就准备踹过去,谁知腿刚伸了一半整个人就被人提着领子扔了出去,他横着脖子恼怒一看,却在看清是白浩的时候偃旗息鼓了。 “父亲怎么来了?”讪讪开口,白程急忙爬起来道。 对这个儿子早已经没有半点期望,白浩瞪了他一眼,转过身看着瘫在地上哭泣的赵筱筱。虽然一向也不喜欢女人哭哭啼啼的样子,但此刻他却深吸口气,耐着性子道:“起来回话。” 赵筱筱哪敢不从,随便擦了擦脸就爬了起来,还没等她站稳就听白浩道:“听说是你将赵家暗格的事泄露出去,这才给了应候王夫妇可趁之机?” 心中一紧,赵筱筱声音微弱道:“回老爷……是、是我说的。” 眼微眯透出几分意味深长,他复又道:“为什么这么做?” 心道果然如古颜夕说的一般,赵筱筱深吸口气,极尽陈恳道:“因为我如今已是白家的儿媳,老爷跟夫君一直看赵家不顺眼,所以我才……” “哈?你还是不是人啊?”哪知话没说完就被白程抢先,他鄙夷道,“你害死的可是你的亲爹跟亲哥哥啊,你竟然想出这种丧尽天良的方法?!” 白浩听着白程的抢白,没有吭声。 “不、我没想过那样做的……”不禁有些慌了,赵筱筱跪倒在地辩解道,“我以为陛下最多也只会判他们流放,只要他们离开洛阳城,到时便再也没人能威胁到白家。老爷,我做这些都是为了白家,还请您明鉴啊!” 白浩冲着又要开口的白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居高临下地看着底气不足的赵筱筱。这个儿媳他是一百个不满意,娶进来也无非是为了面子。眼下赵家已经完了,他完全可以随便找个由头将她赶走,然而此刻听了这些话,他却又改变了想法。 不是因为她这种丧尽天良的手段,而是因为以她的脑子想不出这样的计谋。 “既然如此,赵家已去,你以后就好好当白家的儿媳吧。”掩住眸底那一抹精光,白浩淡淡出声。说完他又转向已经目瞪口呆的白程,提醒道:“她毕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以后好好待她,为父还希望你们早点能给白家传宗接代!” “可父亲,她……” “有什么不满都给我咽进肚子!”抬高音调,白浩冷道,“要怪就怪你没管好你下面那玩意儿,要不然就割了,要不然就闭嘴!” 看着白浩甩袖离去,白程更是恼羞成怒,却不敢声张。看着自家父亲走远了,他才恶狠狠地瞪着赵筱筱,怒道:“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 赵筱筱被他阴森的目光所慑,腿上一软就跌坐在了地上。看着那如恶魔般的人怒极离开,赵筱筱不用想也知道今晚等着自己的将会是怎样的噩梦。 明明为了好过一点甚至连家都出卖了,可为什么最后还是这样? 掩住嘴呜咽出声,她甚至不敢放声大哭。明明这样的生活还不如去死,可偏生她是个胆小的,没有一点勇气。就这样瘫坐了好一会儿突然看到面前多出了一双绢白的绣鞋,她抬眸,就见白落珂站在面前,眼神复杂。 “小姑……” 往日里在白家,也只有白落珂还把她当做人,偶尔会送一点伤药跟吃食给自己。明知面前这个女人在白家的日子并不比自己好过多少,赵筱筱却还像是握住了一颗救命稻草,边哭边道:“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随着年味逐渐淡去,关于赵家的种种也在茶余饭后被人们逐渐遗忘。这个世上从不缺少话题,尤其是对于老百姓们来说。 古颜夕在休息了几天后回了一趟古府,在面对古青怡的埋怨时,她也只笑笑不说话。听闻对方问及自己跟应墨隐的情况,她也专门捡了些好的说,事实上,自从那一晚提过肖瑾尘后,她与应墨隐便陷入了一种很奇怪的氛围。 他们如往常一样聊天做事,吃饭睡觉,彼此和睦,没有争吵。但是这种相敬如宾的生活并不适合他们,这般小心翼翼不想影响对方心情的事做起来太累,可如果不这样做,他们需要面对的现实又实在太多。 不愿再受这种煎熬,这两天古颜夕都借口外出,而应墨隐也全都同意,并很识趣的没有跟上来。 在告别了古青怡后,古颜夕漫无目的地带着凌薇跟叶繁花在街上闲逛。她原想着要去范家拜个晚年,谁料叶繁花却说范庭川早在前两天便前往擎南国办事,还得好几天才能回来。 如此一来倒还真没了去处,古颜夕无聊地走着,最后竟神不知鬼不觉的走到了赵府门前。 朝廷派来的侍卫正在清点赵家的财务,一群人忙里忙外的,瞧着十分混乱。 古颜夕突然想起那一日在暗格处的时候,应墨隐曾对赵铭清说过的一些话。尽管那时暗格中的绸布是她预先藏好的,而印章也是他们从山崖下找到的赵汉明尸体上的,整件事虽然看起来天衣无缝,但如果细细追查肯定还是有漏洞。而最后成功也不过算准了当时赵铭清的心态,想他不会再去计较这些。 但细想看看,真正让他做到不去计较的,正是应墨隐那番话。 他说这件事除了赵汉明外无人能做,那是否说明,赵汉明的确是做过些什么,所以赵铭清才在知道以后,反应如此强烈? 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惊住,古颜夕面露异色,垂眸不语。过了好一会儿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般,招过凌薇二人耳语几句后,三人分散开来行动。 凌薇由于经常跟着她与应墨隐,所以洛阳城中知道她身份的人不在少数。她走上前去询问那些侍卫清点的情况如何,另一边的叶繁花则快速穿过人群,佯装是外来者入侵,飞身跃过房顶,吸引了另一边侍卫们的注意。 眼看两方都被牵制住,古颜夕悄无声息地从暗处走出,步子轻点,飞身进入了赵家的院子。依旧往那处荒凉的别院里走,尽管古颜夕心知暗格里的东西很可能已经被清点了,但她还是打算进去碰碰运气。 原本腐烂的空气在这几日被通风后已经好了很多,只是周围散乱的用品在经过侍卫们的粗鲁对待后,已经碎的满地都是。古颜夕皱着眉快速走到书架旁,可惜现在它已经变成了一个废物。破损的木头到处都是,白瓷花瓶碎裂,暗格开启,只是里面……空无一物。 叹了口气,古颜夕觉得不太开心。她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接近真相,却没想到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无奈地低下头,古颜夕忿忿一脚踹向书架。谁料就听“咔哒”一声,仿若机关被开启的声音,整个书架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转了过去,接着露出背后一人高的暗格。 恩……怎么说呢,在看到这个暗格的时候,古颜夕的心情,很复杂。 这么多天过去了,这玩意儿明明就近在咫尺,她无数次的经过无数次的看过,却都没有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个花瓶上,倒是没人注意这整个书架,其实就是一个机关。 不得不佩服赵汉明的缜密心思,今日若非她误打误撞,只怕这个暗格里的东西都会被埋藏在历史的尘埃中了。 古颜夕留意了一下周边情况,见并无异样后,缓步上前。 不同之前那个狭小的暗格,这这一处分别多了三个隔板,将暗格分了三层。古颜夕弯身从最下面开始细细查看,第三层的暗格多是一些名贵的手抄本,每一样都价值非凡,第二层则摆放着一些书信,皆是赵汉明与朝廷官员往来的证据。 对这两样她统统没有兴趣,毕竟她一不是鉴赏家,二也不是朝廷的监督员,是以当目光来到第一层的时候,古颜夕瞳孔一缩,目光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空无一物的格档跟其他两个相比是那么格格不入,古颜夕当然不会相信它真的是空的,毕竟手指叩响木板,内里浑厚的声响证明的确有什么东西存在。她伸手在内壁摸索起来,当触到缝隙处那细微的按钮时,轻轻拨动,就见板子往里一缩,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依旧是一齐信,只不过却是用明黄色的绸布包裹起来的。 对明黄这个颜色的感觉一直都不太好,古颜夕秀眉轻蹙拿起绸布,展开里面的信纸快速阅读。 目光沿着粗矿的字体慢慢侧移,她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眼神也深了下去。信的内容并不长,可古颜夕却足足看了有一柱香的时间。明明还算清透的空气却让她在这一刻觉得压抑。她急忙收起信纸塞入怀中,在将暗格关闭后,快步离开了这间屋子。 站在院子中,顶头的太阳照的她有些犯晕。 古颜夕呆站了很久才重新又将信纸掏了出来,也是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发抖。再一次强迫自己阅读上面的内容,可是不管看一百遍还是一千遍,都是一样的。 这是赵汉明跟齐宣国签订的战前协议。 在之前的战争中,赵家虽然没有出力,但却充当着后备军的角色。将士们所用的武器,平日里的吃食用水,皆是由赵汉明在负责。而这上面却写了赵汉明与齐宣国商定好的内容,他克扣了粮食用水,分发了质量有问题的兵器,如此断后路的行为才导致了战争的失败。 古颜夕叹了口气,低头想了想,觉得事情还是没这么简单。以应墨隐的能力,这么明显的手段肯定瞒不过他,估计早在出事的时候他就发现了粮食和兵器的问题,也会第一时间做出决断,防止情况恶化。这样,战争反倒不会那么轻易就败了。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那么在很大程度上就说明,除了赵家这一纸协议外,还另有导致战争失败的真正原因。 尽管找到了一部分证据,可古颜夕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应墨隐明明知道自己很在意跟那场战争有关的事,他却在明明知道的情况下选择了隐瞒。她知道,他或许是不愿她牵涉其中,可她既然选择跟了他,难道还会在乎这些? 证据再一次指向齐宣国,古颜夕觉得或许只有到了那儿,才能真正解开这种种疑团。她正负气想着是否要这么一走了之的时候,院外突然传来两道脚步声,引得她眉峰一拧,脚下轻移躲进了暗处。 “就在这儿吧。”一个男子低声说着,声音让古颜夕猛地瞪大了眼睛。 如果她没听错,这声音明明是…… “多谢古统领。” 没等她缓过神,另一道女声响了起来,这下倒让古颜夕不知该做出怎样的表情了,毕竟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大哥怎么跟白落珂搀和到一起了? “不谢不谢,举手之劳而已。”古流轩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不过我记得你是白家的小姐吧,怎么会想来替赵家的人烧纸呢?” 白落珂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俯身将篮子里的纸钱蜡烛拿了出来。然而不知是天气太冷还是怎样,打火石一直打不着,最后还是古流轩看不过去,蹲下来给她帮忙。 “其实……我也是受人之托罢了。”点燃一张纸钱,看着那瞬时燃气的火焰,白落珂叹道。 很快想起赵家女儿嫁进白家这件事,古流轩撇了撇嘴,不以为意道:“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该自己来送上一程吧,真是……”说着,他看着白落珂语重心长道:“白小姐,不是我多嘴,这种事还是当事人自己来得好,你一个姑娘家,就算你不怕沾上什么脏东西,难道也不怕回去被你爹责怪吗?” 古颜夕听着暗暗扶额,她这个傻大哥真是脑子缺根筋,什么话都往外说!白落珂再怎么厌恶白家却与赵筱筱不同,起码她不会把这些表现在脸上。当着她的面说这些,就不担心会挨巴掌吗? “古公子,你这意思,难道是说我爹比那些鬼怪还要可怕吗?”良久,就听白落珂笑问道。 113.-114-三小姐不必客气,我并不是为你,而是为我大哥(万更) 古流轩一愣,急忙低下头去红了脸。能感觉到白落珂的视线正钉在自己身上,可他却丝毫不敢看过去,只越发觉得尴尬。 白落珂见他这样,不由“噗嗤”一声轻笑出声,道:“古公子别误会,我并没有生气,只是……刚才那样的话,还请不要再说了。” “这个世上到处都隔墙有耳,为了自身的安危,公子以后还请谨言慎行的好。撄” 古流轩愣愣看着面前的女子,和煦的暖阳从侧边映下,将她整个人都照的似乎在发光一般。白皙的脖颈和瘦削的侧脸,明明是弱不禁风的模样,内里却像蕴含了巨大的力量一般,叫人看着就移不开眼。 见她又看了过来,古流轩忙不迭地收回视线偏过头,脸却变得更红了偿。 见此,白落珂笑意更浓,轻移目光上下打量起古流轩来。很快她的视线就锁在了对方袖口的位置,她轻轻蹙眉,少顷便伸手过去,将他的胳膊拉了过来。 “你……” 古流轩一惊,正要问她怎么了就看到白落珂很小心地将他外袍的袖口上翻,掏出贴身带着的针包,细细替他缝补起来。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袖口处有一道破痕,由于太小,往日里连自己都没发现,没想到今日却被白落珂给看到了。 看着她很小心地一针一针替自己缝补,那么近距离的接触,让古流轩几乎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她白皙的脖颈跟满身幽香像是蛊惑人心的让古流轩有些迷茫,鬼使神差般的,他空着的那只手慢慢抬起,缓缓便向白落珂伸了过去。 “大哥。” 正在这时,一声轻呼打断了古流轩的思绪,待他回神看到自己的胳膊时急忙收了回来,这才跟白落珂一起往出声的位置看去。 当看清正是古颜夕站在那儿的时候,古流轩神情一僵,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而古颜夕见此,心下一沉。 适才的种种她全都看在眼里,若非不是古流轩最后的举动可能会冒犯对方,她并不打算就这么站出来。所谓旁观者清,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早就揣摸清楚古流轩脑中想法,可对她来说,白落珂却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我并非有意让你们难堪,只是里面气味实在太难闻,我憋不住了。”她笑说着上前,从白落珂手中接过针包,“不劳烦三小姐了,还是我来吧。” 白落珂浑身一震,见古颜夕的表情并无异样这才松了口气。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低声道:“王妃别误会,我只是看古公子的袖口有破痕,所以才想帮他补一补。” “毕竟,若不是有他帮忙,我也不能在此烧纸送赵家的几位了。” 对这种间接在打自己脸的话,古颜夕并没什么反应,乃至于白落珂说完很久,她都没有回答。气氛尴尬地直到古流轩悄悄拉了拉她的胳膊,她这才直起身子收针将针包递了过去,似笑非笑道:“三小姐,我觉得我大哥刚才有句话说的是对的。” “你是白家的人,于情于理都不该你在这里送他们。要知道,赵家会有今日下场,你爹也是出过力的。” “所以,做好事归做好事,但也要看是什么事。” 白落珂紧咬下唇,被古颜夕三句话说得脸色煞白。顿时眼眶便有些发红,她垂着头道:“我也只是看她可怜,所以才……”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若不是她自作孽,何以会落到如此下场?三小姐你是聪明人,总不希望有朝一日变得跟她一样吧?” 长叹一声,白落珂抬眸看向古颜夕:“多谢王妃提醒,我知道了。” 依旧是平和的神色,古颜夕淡淡道:“三小姐不必客气,我并不是为你,而是为我大哥。” 古流轩好心将白落珂带进来,却总归是冒犯了旨意的私下行为。若是有心之人利用这一点大做文章,到最后可能会连累到古家。她并非对白落珂有什么看法,只是这种利用别人好心而给别人带来麻烦的行为,她一向都挺看不上的。 白落珂没有再说话,只一味低着头,面色苍白。古流轩见她这般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儿,他拽过古颜夕,急道:“我带白小姐进来也没什么吧,这不你也进来了,难道你就不怕连累我?” 古颜夕微微挑眉,对古流轩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很是诧异。不过并不打算解释,她只侧目看向白落珂,少顷道:“三小姐,我想问问,你可有在你父亲那儿听他说过什么关于赵家和齐宣国的事情?” 对自己刚才看到的东西还是很介意,古颜夕觉得如果连应墨隐都知道这件事,那么一向跟赵家不对盘的白家不可能不知道。可怪就怪在这里,如果这群人全都知道赵家跟齐宣国的一纸协议,那他们为什么不上报容湛,反而任由赵家作威作福多年? 白落珂不解古颜夕为何这样问,她偏着脑袋想了想,道:“父亲并未提过此事,不过……早些年,他倒是经常去齐宣国办事。” “早些年?”古颜夕眼微眯,“是大战之前的几年吗?” 沉吟半晌,白落珂点头:“正是,那时候父亲一个月最少也要去齐宣国一次,说是为了生意往来。后来容召国战败,父亲便再也没去过,可跟齐宣国的生意还是在做着的。” 战争前频繁往来,战争后断绝来往,这事儿怎么想怎么奇怪。古颜夕敛眸沉思,越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看来有必要让凌薇再去查查了。 “王妃,可是有什么事吗?”见她皱眉不说话,白落珂小声问道。 抬眸恢复清浅笑意,古颜夕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赵家被定的罪名,有些疑惑而已。” 说着,她拽过古流轩一把,没事儿人似的道:“三小姐出来很久了,为防你家人发现,还是趁早让我大哥送你出去吧。” 虽然觉得古颜夕哪里怪怪的,可白落珂还是很顺从地点了点头。她与古流轩正往偏门走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重新看向古颜夕。 “王妃,有件事我忘记跟你说。”她眉头轻蹙,缓缓道,“经由此次赵家的事,我父亲对赵筱筱的态度……变得有些奇怪。” 古颜夕在看着古流轩将白落珂送走以后,自己也翻身跃上墙头,离开了赵家。凌薇跟叶繁花早已在街边等着,见她出来,这才都松了口气。碍于叶繁花在场,古颜夕并未表现出什么,只在回府将人支开了以后,才吩咐凌薇派人去查齐宣国跟这两家到底有什么事儿。 从私访赵府直到派人去查,古颜夕一路做得小心翼翼,甚至连应墨隐都瞒着不肯让他知道。心知事情绝非一两天就能有结果,就这样心焦地等了两天,第三天古颜夕却迎来了一封意外的请柬。 应墨隐此刻正坐在一旁替她剥着橘子,在扫了眼那请柬上的内容后,淡淡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没事儿瞎说什么大实话。”白了他一眼,古颜夕重新把视线投回请柬上。 请柬是赵筱筱派人送过来的,对她能在白家众人眼皮底下做这种事,古颜夕表示有些意外。上面写着对方邀她今日午时在在敬华楼小聚,对此,古颜夕思前想后也只有一个理由——为了答谢。 “不必理会。”抽走请柬甩到一旁,应墨隐往她嘴里塞了瓣橘子,“我听闻她最近在白家过的还不错,这种时候又怎么可能会来找你。” 古颜夕敛眸沉思没有出声,良久才缓缓道:“正是如此,我才更应该去看看。” 应墨隐剥橘子的手一顿,抬眸,视线莫测。盯了古颜夕好一会儿,他慢慢放下橘子,一边拿帕子擦着手,一边道:“你有事情瞒我?” 心中“咯噔”一下,古颜夕强壮镇定笑道:“对啊,你才知道?” 见她这么坦诚的应下,应墨隐反倒打消了疑虑。只是如此沉默下来,二人之间的气氛又再度变得奇怪。最近一段时间总是如此,应墨隐不禁有些烦躁地起身,扔下句“让流若跟你们一起去”,便快步离开了。 古颜夕看着他逃难般的背影,轻叹一声,也觉得很无奈。 在府中稍作收拾,眼见时辰快到了,她便招呼凌薇跟流若同自己前往敬华楼。由小二领着上了二楼包厢,古颜夕一边走一边环顾周围,直到门扉开启,便听里面的人道:“王妃来了,快请进。” 眼见赵筱筱慌张起身看向自己,故意做出的笑脸充满了讨好的意味。古颜夕脸色平静并不言语,只踱步走到桌边坐下。她一根手指拨弄着桌上的杯沿,看也不看赵筱筱道:“不必这么客气,只是如今我应该称呼你赵小姐还是……白少夫人?” 赵筱筱眼底略过一丝慌张,一边替古颜夕斟茶一边道:“王妃觉得怎么称呼好便怎么称呼吧,左后不过是个虚名。” 意外抬眸看了赵筱筱一眼,在古颜夕的印象中对方可不是这么会说话的人。看着杯中翻滚的茶叶,古颜夕顿了顿,又道:“那白少夫人今日邀我来此,是所为何事?” 赵筱筱干笑两声,一双手紧张地不知该往哪儿放。她低着头绞了绞帕子,微叹一声才道:“只是想……谢谢王妃那一日替我出谋划策。” “赵家得此结果毕竟是我间接导致,然而若不是王妃开导,我恐怕永远也走不到那一步。是王妃你说我现如今是白家的人,没必要替赵家思考,所以经由这事,公公和夫君都对我改观许多,我在白家的日子也好过了些。” 说着,她举起面前茶杯:“以茶代酒,我便在此谢谢王妃了。” 古颜夕看着她,自始至终都没有丁点反应。赵筱筱饮下茶后才发现她没有动,不由便有些慌张。她眼神闪躲飘忽不定,少顷才笑道:“王妃怎么……不喝呢?” 终于笑了笑,古颜夕将面前茶杯推了过去。 “白少夫人,这杯茶,我喝不起。” 眼见赵筱筱愣住,古颜夕笑道:“先不说其他,单说导致赵家满门抄斩一事。你说自己是得我开导才间接害了赵家,那依你的意思,我便是直接了?” “少夫人别急着解释,我不得不说你刚才的话我真是一句都听不懂。”古颜夕巧笑嫣然道,“我的确在赵家出事前见过你,但那时是见你哭得厉害,所以才劝了几声。其余的我既没说也没做,你怎么能冤枉是我害了赵家呢?” 古颜夕的推却让赵筱筱如遭雷击,她怔怔看了她半晌,突然抬高音调道:“你明明……” “少夫人,说话做事可要有证据,否则就算是栽赃陷害了。”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古颜夕淡淡道,“我知道现在白家在洛阳城一家独大,但你们也不能血口喷人吧,我应候王府可不是好欺负的!” 说完,古颜夕转身就走。 心道这邀约果然没看起来那么简单,她刚一抬脚,就听身后板凳发出巨响。眼见一个人影就这样冲过来,对方速度之快动作之猛甚至连站在门边的凌薇跟流若都没反应过来,便见赵筱筱一把拽住古颜夕的胳膊,神情似有古怪。 “应候王妃,你果然狠,既如此那就别怪我过河拆桥了!” 她压低了声音说着,手中却莫名多出一把匕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这样借着古颜夕的胳膊狠狠往自己肩膀处刺去,利刃割破血骨,立马便听她厉声尖叫起来。 “杀人了,应候王妃杀人了!” 她猛地拔出匕首就一头往门外撞去,接着“咚”的一声,整个人倒在了大门外。她如此卖力的表演果然引来了不少人围观,而赵筱筱跌坐在地,目光惊恐地指着古颜夕道:“应候王妃,你已经害死了我赵家满门,现如今连我也不放过吗?” 恩,不放过。 古颜夕表情淡淡,眼底含着几分嘲讽。而这时就见他们隔壁包厢的门被人打开,两个中年男子从里面走出,器宇轩昂,气度不凡。 “出了什么事?”为首的男人说着,浑厚声音充满整个敬华楼。他的视线穿过人群很快落在了赵筱筱身上,皱眉道:“茹儿?” “公、公公……”赵筱筱一见白浩便装腔作势嚎叫起来,一边往过挪一边道,“应候王妃说不许任何一个赵家人活着……” 白浩急忙让下人们去把赵筱筱搀扶起来,自己则冷着脸看向古颜夕。少顷他却只侧过头,看着身后另一人道:“徐大人,您觉得此事要如何解决?” 当朝丞相白浩,刑部尚书徐大人。古颜夕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两个男人,嘴角微微翘起,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难怪赵筱筱刚才嘴上说着要答谢自己,但字字句句都给她扣上了陷害赵家的罪名,原来是隔墙有耳,只为了挖坑给她跳。索性刚一入门的时候她便觉得大堂内有几个人神色不对,细想之下便认出是白家的人才多留了个心思。白浩玩的什么把戏古颜夕无比清楚,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抬出了刑部尚书。 眼下再加上赵筱筱自说自话的这场戏……局势倒当真对她不利。 然而古颜夕并不紧张,只含笑看着面前二人,扬声道:“没想到白丞相与徐大人会在这儿,真是叫人意外。” “王妃自然是要意外的,毕竟你是打算神不知鬼不觉的要杀了我白家的儿媳呢!” 白浩冷冷开口,说完就听赵筱筱又呜咽起来。古颜夕撇撇嘴表情很是惋惜,摊手道:“白丞相,咱们也算老相识了,你自当知道不管什么事儿,都是要有证据的吧?” 似乎就等着古颜夕这么说,白浩冷冷一笑,道:“应候王妃,适才你与茹儿在房中的对话我跟徐大人已经听到了。是你先故意诱她说出赵家暗格的位置,后做了埋伏引得赵家被查这才招来祸患。赵家虽在洛阳城名声不太好,但也绝非罪名上写的那般不堪,这一切,都是王妃你做的手脚!” 古颜夕依旧淡笑,示意白浩继续。 见此,白浩深望了她一眼,又道:“而之后你担心茹儿会将此事泄露,所以才邀她到了敬华楼,想要杀人灭口。只可惜老天有眼,没能让你成功!” 说罢,白浩转向徐大人道:“徐大人,敢问此事该当何罪?” 徐大人捋了捋胡子,淡淡道:“死罪。” 看着他们一唱一和,古颜夕倍感无聊。待到白浩说完以后,她拍了拍手,略带赞赏道:“一直以为白丞相只精通官场之道,没想到对俗事也这么了解。你刚才这段说的特别好,赶明儿不如写出来给那洛阳城的说书先生,怕是不出一天就能大火吧?” “应候王妃,你!” 鄙夷一笑,古颜夕淡淡道:“白丞相,第一,我之所以会来敬华楼,并非是我邀她,而是她邀了我。”说着,接过凌薇递过来的请柬,古颜夕晃了晃。 白浩接过去一扫,就听他身后的赵筱筱喊道:“这不是我的笔迹,你含血喷人!” 果然又见白浩冷冷看过来,神情似有嘲讽。古颜夕依旧不慌不忙,只道:“请柬到底是谁的,咱们待会儿在说,我现在要说的,是第二个问题。” “你说你与徐大人听到了我跟赵筱筱的对话,可据我所知,敬华楼为了保护每一位客官的利益,包厢之间都用了最好的隔音设施,所以我很好奇,你们到底是怎么听见的?” 古颜夕所言在场很多人都清楚,闻言也不由起了疑惑。白浩登时一愣竟是没料到这一点,他皱着眉,硬声道:“这恐怕并不能说明王妃是无罪的吧?” 点点头表示赞许,古颜夕又道:“那么第三,如果说白丞相真的听到刚才的对话,就应该听到赵小姐亲自承认是因为她,才导致了赵家的满门抄斩。而她之所以这么做的理由,则是为了讨好您,她的公公,白家的家主,以及当朝丞相。” 此刻在敬华楼中的既有平民也有富家子弟,听了刚才的话,自然很容易联想到白家个赵家两家的恩怨。如此一来再看白浩此刻为赵家撑腰说话的样子,不免就有些奇怪了。 白浩早知古颜夕的厉害,听她如此倒也不是很慌张。 一瞬不瞬与她对视,良久,他突然笑道:“应候王妃,你最开始也说凡事要讲求证据,可现如今你不过空口说白话,这样只怕不能令人信服。” 似乎是料定了古颜夕没有办法,白浩又补充道:“另外你别忘了,当日赵家出事的时候,你的确是在赵家暗格的地方!” 早知这件事不会瞒过白浩,古颜夕也不打算解释。她挑着眉走上前去,没有看白浩,而是看向他一旁的徐大人道:“此事涉及我与白家的儿媳,白丞相说话未免太过偏心了。但徐大人你是刑部尚书,眼下不知可否给我们一个公正?” 徐大人深深看了古颜夕一眼,稍一沉吟便点了点头。 见状,她笑盈盈地往后看了眼,就见流若上前,先是恭敬一礼后,道:“不瞒二位大人,其实这位白少夫人本身精神是有问题的,所以才胡言乱语说了好些污蔑我家王妃的话。” 此话一出,白浩三人都颇有些目瞪口呆。 而流若却不慌不忙,声音清朗道:“不知你们可有闻到白少夫人身上那股很淡的紫菊味,紫菊性凉味苦,却是少有的治疗失眠的良药。但是对女子来说,长期服用紫菊,会让体内寒气加重,压迫身体穴位造成大脑供血不足,产生幻觉。” “而白少夫人一向又喜欢蜜合香的香粉,殊不知蜜合香性热,碰上性凉的紫菊就会互相冲撞,以此对神经造成进一步压迫。如此不仅解决不了失眠,反而会更加睡不着!” 对流若的解释很多人都似懂非懂,然而当他们看到赵筱筱那几乎要遍布整个眼眶的乌青时,却都觉得他说的很对。 古颜夕见白浩脸色铁青,张了张嘴似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她唇角微扬,先一步出声道:“白丞相,我知道光凭一家之言,你也不会信。反正大家都不赶时间,不如派人去请个大夫来,看看白少夫人的情况是否属实?” “对了,我还差点忘记这个。”伸手便从对方手中抽回请柬,她摇了摇,道,“这上面布满了蜜合香的味道,期间还夹杂了一些紫菊的苦味。若是大夫来了,就请他一同看看,到时不就真相大白了?” 白浩一脸阴沉,既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阴鸷般的眸子紧盯在古颜夕身上,他万万想不到对方竟然这么快就翻了身,还隐约要倒打他们一耙。 赵筱筱到底有没有问题他不清楚,但古颜夕他们敢这么说,一定是有万全的把握。倘若他真的顺了他们的意派人去请大夫来,那最后丢脸的一定会是白家。 可恶啊可恶,难道要又一次看着这个女人安然无恙的脱身? “应候王妃,刚才你们所言种种只能说怀疑少夫人有病,但却不能证明她说的话就是假话。况且依老夫看,她神识清楚且叙事明晰,很难证明她的精神是有问题的。”这时,徐大人忽然出声道。 古颜夕挑了挑眉并不意外,对方怎么也是白浩请来的,多少会卖白家一个面子。不过并不担心事情会反转,古颜夕敛眸片刻,忽然笑道:“徐大人,敢问令嫒最近的身子好些了吗?” 不知她为何提起这一茬,徐大人皱眉道:“多谢王妃挂心,小女身子已经无碍了。” “那还真是万幸。”古颜夕叹了声,有些哀怨道,“当日在解林园我被冤枉说给徐小姐下了药,此事想想还真是荒唐。先不说我与徐小姐并不相识,即便相识也不会做出这种事。” “毕竟以徐大人的家教,徐小姐知书达理,断然不会做出冒犯别人的事儿。” 这高帽子戴的顿时叫徐大人有些受宠若惊,他移开目光不敢再看古颜夕,只顿了顿,才语气缓和了几分道:“当日的事多少也算是个意外,应候王已经派人来说过,老夫便也没放在心上了。” “徐大人,这怎么能是意外呢?”闻言像是听到了了不得的事儿,古颜夕掩唇故作惊讶,压低声音道,“您难道不知道,是有人故意用徐小姐做局,想要栽赃陷害我吗?” “至于那个做局的人,不巧啊,正好是您身边这位白少夫人呢!” “应候王妃,你休要胡言乱语!”一听立马觉得不妙,白浩当即怒声道。 然而见他这么激动,徐大人却不由将此事上了心。之前出事的时候就有人跟他说是赵家小姐下的害,他正想着去赵家讨个公道的时候,就见应候王府派了人上门,好一通赔礼道歉,说是府上下人冒失,这才导致徐小姐受了伤。 徐大人虽然跟应墨隐没有接触过,但传言听了不少也知道他的性子。见他这般陈恳道歉再加上自己女儿并没什么大事,于是便也不再计较,就这么过去了。可此时听古颜夕说起,却又勾起了他的疑惑,倘若她所言为真,那自己岂不是助纣为虐? 眼见徐大人敛眸不语,古颜夕心知对方已经上了心。而这时就听楼下一道女音响起,虽有些颤抖,但很是清晰道:“徐大人,我可以证明当日的确是赵筱筱下药给徐小姐的。” 古颜夕顺着声音来源望去,却在看清来人的面容后大吃一惊。她相信除了自己以外,对面的白浩跟赵筱筱恐怕也是同样的想法。 “珂儿?”果然就见白浩面露异色,沉声问道。 白落珂的出现让事情有了转机,但同样她也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中。她咬了咬牙转身迈上楼梯,就这样一步步走到二楼,然后站在了古颜夕同一边的位置。 “父亲,当日女儿也在解林园目睹了事情的经过,所以愿意为应候王妃作证。”白落珂深吸口气,出声道。 “你住嘴!”早已经勃然大怒,若非当场这么多人,白浩一定会一掌劈死这个庶女! 殊不知自己表现的越激动,一旁徐大人的眼色便越深,到最后他面露嘲讽,看着白浩道:“白丞相,二小姐既然愿意出面作证,那多少也算替咱们解决了难题。 依老夫看,这一次真是你这儿媳的问题,如此心肠歹毒之人,说的话又怎么会有人信呢?” “徐大人你……” “老夫觉得有些累了,便不奉陪了。白丞相与其在这里听信谗言,还不如将这毒妇带回去好好管教!”冷嘲热讽一阵,徐大人一点面子也不给白浩,甩袖就走。 古颜夕笑盈盈看着徐大人离开,重新侧目,就见白浩脸黑的犹如锅底一般。然而并不打算就这么算了,古颜夕垂首一笑,复又道:“所以白丞相,连徐大人都觉得问题出在白少夫人身上,不知您怎么看?” 白浩握紧了拳头,恨不能将古颜夕撕碎。 然而他毕竟为官数十年,城府心性都比那赵汉明要高上许多,又怎会在这儿露出异样。他深吸口气又缓缓叹出,冷声道:“就算问题是出在她身上,那为何她不找别人,偏偏要找应候王妃你呢?” 白浩说完这话,却见古颜夕诡异一笑。他突然就觉得心有不安,接着就听古颜夕朗声道:“白丞相忘了,赵小姐出身赵家,跟我嫡母所在的曹家为远亲。我身为庶女被嫡母所不喜,连带着赵家对我也多有不满。白少夫人尚未出阁时经常找我麻烦,这一点,整个洛阳城的人都能替我作证。” “事已至此,白丞相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一步步将白浩引到此处,目的就是让他无路可退,颜面尽失。古颜夕原本还打算过一阵再收拾他,谁料白家迫不及待自己冲上来,那她只能不客气了。 早在一进门,流若就看出了赵筱筱的问题,为以防万一,他便趁着还没撕破脸的时候加重了赵筱筱身上紫菊的味道,顺便在请柬上也动了手脚。只要利用紫菊的药性来证明她精神错乱,那时候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再有人信他。 而他们之所以会这般防备,完全是因为那一日白落珂在白浩对赵筱筱态度上的提醒。 古颜夕其实早就知道,即便白浩清楚了整件事情的经过,也不会接受赵筱筱。他是心狠手辣没错,可他不会接受一个将家门荣耀弃之不顾的人,尤其还是像赵筱筱这样的白眼狼。 白浩冷冷看着古颜夕,迎着她眸底那一抹嘲讽,他忽然笑了。走上前去,他目光望着远方,突然压低道:“应候王妃,你果然有手段。” “那不知你觉得,一个没用之人,应当如何处置?” 话音落下,就听“咚”一声,赵筱筱靠着的栏杆莫名变成两截,而她就那样翻身掉了下去,重重摔落在地。 汩汩鲜血瞬时弥漫在地面,赵筱筱躺在地上嘴唇微张,发出“咯咯”的声音。她举起一只手看着仍旧站在二层的两人,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半个字。就这样坚持了不过半刻,她的手臂垂下,死不瞑目。 四周尚在围观的人这个时候全都愣住,片刻后就见他们纷纷后退,满面惊恐。有几个人在惊慌之下窜向门口想要离开,还没等他们靠过去,就被楼下的白家仆从挡住了去路。 下方的动静如此之大,但古颜夕跟白浩谁都没有多看一眼。二人就那样面无表情的对视良久,才见白浩冷然一笑,语气莫名道:“应候王妃,今日是我这儿媳冒犯了你,眼下她得此报应,也算是给你一个交代了。” 古颜夕清浅一笑,略含惋惜道:“白丞相,我从没说过要什么交代,你也实在不必大义灭亲。” “大义灭亲?”冷哼一声,白浩道,“是她自己跌下楼梯的,与老夫何关?” 杀了人还想保持手脚干净,这种不要脸的事,果然也只有白家的人能够做出来了。 古颜夕没有再回应,毕竟在场有点脑子的都能猜到赵筱筱为何会莫名其妙掉下去。不过是碍于白浩的身份而无人敢多言罢了,反正死掉的只是个没有任何靠山背景的赵筱筱,如此谁还会管那么多? 白浩在注视了古颜夕片刻后,一言不发径直离开,只是在经过白落珂身边的时候狠狠瞪了她一眼。下楼后古颜夕便见他吩咐仆从将赵筱筱的尸身抬往乱葬岗,那般冷漠嫌弃的样子,完全没把她当做是一个人。 “王妃你看到了吧,这就是白家人的真正面目。”少顷,古颜夕就听白落珂苦笑道,“无用之人在他们眼里就是垃圾,连活着的必要都没有。” 古颜夕侧目看向她,没有说话。 被她这样看着,白落珂不自觉低下头去。然而颤抖的身子却暴露她此刻的恐惧,她握紧了拳头,声音低弱:“这一次,他们不会放过我了。” “你其实大可不必出头。”古颜夕缓缓叹出口气,道,“为什么?” 白落珂低着头,良久才慢慢抬起。她的眼中带了几分茫然,看着古颜夕却又像透过她看着别处道:“也许是因为……我不想再过以前的生活了,一味的躲在后面,只会锦上添花,却做不到雪中送炭。” “但你应该知道,不管锦上添花还是雪中送炭,对我来说,意义都不大。”古颜夕淡淡提醒道。 白落珂顿时苦笑起来,道:“我当然知道,可做都做了,能怎么办?王妃就当我是在证明自己吧,希望日后可以被你更信任一些。”说完她躬身做了个礼,转身离去。尽管每一步都走得那般艰难,她却始终没有回头再看一眼,亦是没有出声恳求古颜夕帮她渡过这一关。 古颜夕站在原地看着她渐渐离去的背影,眸色沉沉,一言不发。直到白落珂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时,她才看向凌薇点了点头,而后者心领神会,快步跟了上去。 “还以为你是铁石心肠,原来是刀子嘴豆腐心。”流若顿时出声打趣道。 “我并非心软,只是不愿欠人人情罢了。”古颜夕淡淡道。 “何必呢?我看那白三小姐也没什么坏心,虽然胆子是小了点,但毕竟帮了你好几次了。” 闻言只莫名叹了口气,古颜夕侧目看向流若,缓缓道:“她是帮了我不少忙没错,但我始终相信一句话。” “在这世上,除了父母亲人外,没有谁会理所应当对你好的。” 此时离开了敬华楼的凌薇已经一路飞奔,向着白落珂离开的方向追去。 然而对方明明只是个弱不禁风的闺阁小姐,离开也并没有太久,但凌薇却找了一路都没有发现白落珂的身影,顿时心生担忧。 正想着要不要直接去白家碰碰运气的时候,最后面的那条巷子里忽然传出一道女子痛苦的呼声将她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不要、不要……”就听那女子痛呼出声,仿若十分痛苦道,“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杀了你?那岂不是让你太痛快?爹说了,你既敢违背白家,就得付出代价!” 淫邪的笑声让周围气氛添上几许阴冷,一句“白家”让凌薇心中一滞,很快反应过来。然而此刻从她所在的位置赶过去需要完整穿过两条巷子,如此一来不知要耽误多少时间。凌薇四下张望一圈,正准备飞身窜上墙沿直接走过去的时候,突然一个身影从后方奔出,仿若风一般地冲了过去。 见此情景不由愣住,凌薇只觉得那个背影十分眼熟。耳边瞬时响起激烈的打声,她急忙快走过去,待到停下步子竟见周围已经躺下了好几个人,而唯一一个站着的,便是刚才飞身赶来的男子。 是古流轩。 凌薇皱了皱眉正觉得诧异,就见古流轩慢慢上前,一脚向地上的一个男子踹去。 “你还是人吗,她是你的亲妹妹,你竟然……”剩下的话他说不出口,只能瞪着地上的男子,恨不能将他宰了。 白程心有不忿,然而被古流轩这么踢了一脚却是浑身上下都疼。他一边往后缩着找随从庇佑,一边嚷嚷道:“姓古的,老子劝你别多管闲事!这贱人是我们白家的耻辱,我今日就要把她办了你又能如何?” 古流轩眸底冷光大盛,冷笑:“好啊,你试试看!”说着,直接拔出了腰间佩剑。 见此,白程终于有些慌了,毕竟肉身顶不住利器,他又何必为了一个贱人在此受伤?在随从们的搀扶下急忙起身,他一边后退一边道:“好!好!你们给我等着!我就不信你能护着这贱人一辈子!” 眼看他们逃走,古流轩气不过正要追,然而身后却多出一双手紧紧拽住了他衣袍下摆。 “古公子……不要再追了,我、我没事……” 古流轩转身,就见白落珂低着头,明明用很平和的声音说着话,可那颤抖的身子和掉落在地面的水珠却让他心中一紧。 “别害怕,有我在,他不敢再欺负你了。”深吸口气,古流轩用平生最温柔的声音说道。 缓缓抬头,看着面前男子温柔如水的模样,白落珂的眼泪却仿若断了线的珠子般快速落下。她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身子却抖得像是个筛子般。她紧紧攥着手中衣袍,哭道:“你何必、何必要管我,明知他们不会放过我,明知你不可能是我爹他们的对手……” “谁知道呢……”良久,就听古流轩笑说着。他道了句“冒犯了”,伸手将白落珂拦腰抱起,挺直的腰身带着丝丝坚定,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你就当,是我傻了吧。”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上首的凌薇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114.-115-因为白家不会放过白落珂,她只能死(万更) 虽然当了一回英雄,但当古流轩抱着白落珂从巷子里出来的时候,突然就懵了。他刚才只一心想着救人,竟完全没想过救下之后应该去哪里。以白落珂目前的情况,再回白家显然不太可能,但是带她回古家岂不是更莫名其妙? 似乎发现了古流轩的为难,白落珂破涕为笑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后者顿时羞得脸通红,什么话也没多说,快步往城西的五门街走去撄。 不同城中的繁华,五门街所处的相当于整个洛阳城最为萧条的地方,周边居住的也都是一些条件不好的平民。古流轩跟白落珂这么一出现,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眼看投射过来的都是些迥异的视线,古流轩为防白落珂名声有损,只得快步走进一旁的小巷,打算穿过去。 谁料走进小巷才发现十分狭窄,他抱着白落珂的动作几乎让两人紧紧贴在了一起。就这样硬着头皮气氛暧昧了好一会儿才走到一处木门外,古流轩急忙推开门将白落珂放在院中,红着脸缩在一旁,哪里还有刚才半分的英雄气概? 然而他等了好久都不见白落珂有什么反应,古流轩小心地抬起头,就见白落珂望着面前已然破败的院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古公子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良久,她轻笑出声,却不等古流轩回答便道,“这是我娘亲的母家,可惜啊,竟然都破成这个样子了。偿” 古流轩心生诧异,顺着白落珂的视线看过去。破败的房屋,陈旧的院子,脱了漆的墙壁以及阵阵腐臭,他很难将这一切与此时高高在上的白家联系起来,更无法想象母亲是如此出身的白落珂,在白家到底过着怎样的日子。 “我的外祖父是一个秀才,他考了一辈子功名,最后还是个秀才。他毕生唯一觉得脸上有光的就是生下了我娘,我娘虽然出身不好,但长得极美且性子温顺,算是这五门街最亮眼的女子。可我外祖父不愿让她只在五门街出名,于是费尽心思勾搭上了当时已是丞相的白浩,以十两黄金的价格卖了我娘的初夜。” 白落珂说到这儿,忽然笑了:“然后他将我娘哄骗去了酒楼,喂她喝下了催情药,让她失了身子。” “外祖父原以为凭我娘的长相,白浩就算不让她做侧室,收进屋做个侍妾也是不错的。但他不知道,白浩根本就看不上我娘的出身,他不过是看中了我娘的长相想要一夜欢情,但天亮后便是谁也不认识谁了。” 古流轩听着白落珂平静的诉说着这些过往,心中突然涌出疼惜。虽然她平静无波的视线看起来是那般不在乎,可古流轩却能感受到她此刻内心的痛苦跟煎熬。 “别说了,”他说着,上前拉过白落珂的手,“不要再说了。” 白落珂摇摇头,将手抽了回来:“恐怕谁也没想到就是那一夜欢情让我娘有了我,我外祖父这下有了资本,他去找白浩谈,说如果白浩不给补偿,他便要将此事搞得天下皆知。” “白浩是什么人,他怎么会受这威胁。于是他没答应我外祖父赔偿的要求,却出人意料的将我娘收进屋做了侧室。” “可谁能知道,那才是我娘噩梦的开始。”说到这儿,白落珂突然笑了,“后来,我娘在生下我没多久就被折磨死了,而我外祖父一家子也在我娘入了白家没多久全家暴毙。” “古公子你看,没有什么能抵得过权势的威胁,一个人在没有能力之前,脆弱的就像是一只蚂蚁。那些戴着冠冕堂皇高帽的权贵者轻轻一捏,就能将你毁去。” 她说着,转头看着古流轩:“你为了我,也可能会沦为至此,你难道就不会后悔吗?” “我不后悔。”丝毫没有犹豫便坚定的出声,古流轩看着白落珂,缓缓道,“我不信天,不信命,我只信自己。只要自己不去找死,我想别人也奈何不了你吧?” 白落珂怔怔望着古流轩,甚至不知他说出这番话的勇气来自哪里。 默默垂下头不再说话,她忽然在想,或许正如古流轩所说是她的娘亲跟外祖父一直找死,所以才造成今日自己的惨境? 眼见白落珂似乎神情恍惚,古流轩扶着她进屋坐下,自己走出门准备买些日常用品给她。 哪知大门一开就看到门外两道身影站在那儿,华贵的狐皮大氅与这破败的小院形成鲜明对比,唯独对方浑身散发的冷气与周围温度如出一辙。 古颜夕没有说话,只转过身往巷口走。不一会儿就听到古流轩跟上来的脚步声,她目不斜视,道:“大哥,你今日休息为何不回家去,偏生要管这闲事?” 一听这话,古流轩顿时不乐意道:“二妹,这怎么能算闲事,你难道不知……” “我当然知道,但这不是你出手的理由。”猛地停下步子转过去,,古颜夕道,“你救人便救人,为何非要跟白程起冲动?你可知那家伙一向喜欢小题大做,此事若要被白家放大了来找麻烦,你让父亲跟长姐怎么办?” 古流轩闻言一愣,随即气不过道:“说什么父亲与长姐,你不过是担心此事牵连你应候王府吧!” “你放心,我古流轩一人做事一人当,若白家真的找上门来,要杀要剐我一人承担,绝不连累你们半分!” “啪!” 古流轩话音刚落,便迎来古颜夕狠狠一巴掌。她所用力道之大,竟让他身子微晃,不自觉后退了几步。 “清醒了吗?”古颜夕看着古流轩,冷冷道,“清醒了就别再说刚才那种蠢话!” “你不过就是个御前侍卫统领,白家若要你死,你以为你能有多大的本事扛过去?我并非不赞成你救人的举动,但是大哥,这件事,你不能管也管不了。” “为……为什么?”少顷,古流轩呆呆问道。 “因为白家不会放过白落珂,她只能死。” “你!”古流轩没想到古颜夕会这么直接,他看着她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由气道,“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她好歹也是为了帮你才会落得如此下场,你竟然就让她去死吗?” 今日是他休息,在回家的路上经过敬华楼时,眼见一群人围着,便以为是有什么人在闹事。哪知上前打听的时候却得知是跟白落珂有关,于是在确定了白落珂离开的方向后,他二话没说就追了上去。 不是没想过如果自己没到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儿,古流轩明明已经松了一口气,此时听古颜夕这么说却仍气不打一处来。 “你自己没良心也就罢了,可我不能!与其让我眼睁睁看着她被那群人渣糟蹋,我不如把他们全都砍死然后去白家请罪!”说完,古流轩竟真的转身就走,那模样完全就是英勇就义。 一把将他的衣领拽住,古颜夕胳膊使劲儿把人拉回来,皱眉:“发什么疯,还想挨巴掌吗?” “你放手,别拦着我!”古流轩挣扎道。 早知他这固执起来十头牛都拽不住的性子,古颜夕重重叹了声,忽然道:“你就这么喜欢她,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 蓦地,古流轩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停了下来,也不喊了,也不动了。 见此,古颜夕也坐实了心中想法,撒了手叹道:“大哥,她不适合你。” 一句“不适合”很快拉回了古流轩的思绪,就见他猛地回过神来,偏过头道:“你瞎说什么,我才没有……” 话没说完,脸却变得通红。就这样扭捏地站了半晌,才终于抬头道:“你为什么说她不适合我?” 无奈地看着变脸比变天还快的古流轩,古颜夕摇摇头,语气也缓和了几分:“就像我刚才说的,以她目前的处境,白家是一定要让她死的。 不过你也说了,她是为了帮我才落到如此田地,那我怎么也不会看着她眼睁睁的送命。” “你要怎么做?”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一点,古流轩皱眉道。 “这就不必你管了,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一旦白家落定了白落珂已死的事,那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白落珂这个人了。她就算是还活着,也只能活在暗处,不可能暴露在人前,也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生活。” “所以你这个古家的长子,是不可能跟她在一起的。先不说爹压根不会同意,即便他同意了,你难道愿意她没名没份隐姓埋名跟着你一辈子?更何况经过这一次的事,白家一定会派人盯着你,到时如果被他们发现白落珂还活着,你觉得等着你们的是怎样的下场?” 听着古颜夕的分析,古流轩原本还怀着几分希冀的表情终于变成了落败。他有些颓然地靠在墙壁,两眼失神,很久才低声道:“为什么……会这样?” 古颜夕敛眸,并未回答。 造成这样结果的真正原因便是白落珂自己的选择,古颜夕其实到现在也不懂那一刻她为何站了出来,明知等待她的可能是刀山火海,却仍旧不管不顾帮自己渡过难关。 她并非不感激,也并非是心狠,只是事到如今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白落珂为什么要这样做。毕竟以她活了两世的经验来看,这世上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的。 “什么人?”正在这时,凌薇突然转身看向巷子里,皱眉问道。 随着她的喊声,一个身影慢慢从暗处走了出来。见来人正是白落珂的时候,古颜夕微微挑眉,却丝毫没觉得尴尬。事实上她倒是很希望白落珂听到自己刚才那番话,毕竟不管她对古流轩是什么感觉,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两人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平安无事的活着,而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事儿了。 与古颜夕对视很久,白落珂微微一笑道,“我见古公子这么久都没回来,有些担心便出来看看,没想到王妃也来了。” 说着,她颇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低着头道:“院子里太脏,我就不请王妃进去坐了,只是不知王妃过来有什么事?” 古颜夕的眸底莫名深了几分,她走上前去,道:“我是来带你离开这儿的,不然只怕半个时辰后白家的人就会找过来了。” 并没有过多解释,古颜夕吩咐凌薇善后,自己则与古流轩将白落珂带离了此处。在王府暗卫的保护下,他们一路快马加鞭将白落珂送出了城,安置在了城外镇子里的一所别院中。应墨隐早已派人将别院打扫干净,不仅分派了丫鬟家丁前来伺候,周围也有暗卫藏在暗处保护。见他们回来,他冲古颜夕点了点头,表示一切就绪。 见此情景,古流轩率先松了口气,也却不得不佩服古颜夕做事缜密。而白落珂则相当感激,她眼眶微红,有些内疚地看着古颜夕道:“原想着为王妃分忧,没想到最后还是给你添了麻烦。” 古颜夕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就听应墨隐在身后淡淡道:“既然这样,那三小姐应该拿出点诚意来回报本王跟王妃。” 古颜夕白了他一眼,心道关你屁事,但却破天荒地没有反驳。事实上她也的确存了这样的心思,毕竟白家不同赵家,他们在没可能获取更多信息之前,就只能依靠面前这个曾经的白家人了。 就在古颜夕他们早已将白落珂安全送离的时候,白程正带着白家家丁前往五门街。对于这种贫民频繁的地方,他内心真是一百万个厌恶,四下里蔓延的味道被他形应为一股穷酸恶臭,于是就这样一路骂骂咧咧到了巷子口,迎面扑来的却是一股浓烟。 白程顿时呆住了,看着那漫天大火,只不住地往后退。 然而还是没忘了自己老爹的吩咐,他一边踹着身边的人去灭火,一边想着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如此过了半刻钟,在周边贫民的帮助下,火势终于熄灭。很快便有家丁从最里面的屋子里跑出,满脸都是难以抑制的喜悦,一边跑一边道:“少爷,事儿成了!那人已经被烧死在屋子里了!” 白程一听这话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他甚至连进去看都不愿意再看,就带着人原路返回,喜滋滋的将这件事回报给了白浩。 白浩见他这般沉不住气的模样就恨不能一巴掌拍死这个没用的东西,不再指望他能有任何作为,白浩重新派了手下靠谱的随从前去查探,对方前往五门街,在一片烧的漆黑的残骸中果然发现了一具尸体,在经过分辨后,的确是一具女尸。 “确定是那个孽障?”白浩听完回报,冷着脸问道。 “回禀丞相,的确如此。”下首的仆从说着,从身上掏出一个荷包,“属下记得这东西便是三小姐的。” 白浩仅瞥了一眼便不再说话,那东西他记得清楚,正是白落珂娘亲生前留下的。此刻,他几乎快要将这母女二人恨到骨子里,一个是白家的耻辱,另一个将白家陷入不义,若是有可能,他一定会亲自将这两人杀了,一刀一刀把她们的肉割下来祭奠白家列祖列宗! “那个姓古的混账呢?”少顷,白浩又问道。 “并无异样,只是看起来……很颓败。”想了想今日见到的情景,仆从又道,“似乎大火烧起的时候人也在场,属下发现他的时候,他一身破损满脸乌黑,最后还是应候王府派了人将他接回去了。” 听到“应候王府”四个字,白浩脸色再度一沉。敛眸沉思好一会儿,他道:“派人去盯着那个混账,如果此事有应候王府插手,估计就没那么简单了。” “丞相的意思是……” “那孽障的死活暂且不论,单说在她失踪的这几个时辰里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便是你们接下来要去查的了。” 那仆从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垂首领命。 然而还是有些疑惑,他低头想了想,复又道:“丞相,可三小姐一向没有参与进府中大小事,即便她见了其他人,也没什么能说的吧?” “你当那孽障跟大少爷一样?”冷哼一声,白浩眼中利光大盛,“她毕竟是我白浩的女儿,一个庶出能活这么久,没丁点本事又怎么可能?” 而此时的平安王府也是一片灯火通明,在将白落珂安置好以后,古颜夕与应墨隐留在别院两个时辰,从白落珂那儿得到了不少关于白家的消息。在惊讶她一个庶女竟然会知道这么多的同时,古颜夕也不禁感叹白浩的本事,明明做了那么多能被砍头的事,却到了今天还坐在丞相这个位置上屹立不倒。 “你怎么看?”良久,应墨隐淡淡出声,冲古颜夕问道。 今日从白落珂所说的话中他们得知,白家这几年之所以能处处压赵家一头,除了皇后跟丞相的权利不可动摇外,最大的原因则在于钱。白家到底有多少钱没人知道,但白落珂说,只要是赵家伸手涉及的,白家都会横插一脚便是了。 这种不为牟利只为给对方添堵的行为,若非坐拥千万家产,否则怎么做都是没有底气的。 那么问题来了,白家的钱除了自家家产所带的,其余的都是谁给的呢? “若是白落珂所言非虚,那整个应召国除却应炎煦外,没有人能给白家这么多的好处。但,这绝对不可能。”古颜夕皱眉道。 应炎煦对白家的态度就跟对应候王府一样,虽不至于让白家人死,但也不会看着他们一家独大,否则也就没赵家什么事了。 可如果不是应炎煦的话,那又能是谁呢?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人。”说着,应墨隐拉过古颜夕的手,默默在她手心写到。 神情一滞,古颜夕被应墨隐的猜测给吓到。然而她看着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心知他并非一时兴起才有这样的想法,于是也低下头,沉吟片刻后道:“她不是说每月十五号会有人跟白家对接吗,后天就是十五了,我们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过去蹲点看看?” 应墨隐闻言抿唇一笑,摇了摇头:“不是十五,是十四?” “恩?” “你不了解白浩这个人,眼下白落珂出了事,他一定会考虑到她可能跟我们说什么这一层。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便是这银子的对接,所以为了防止事情生变,他一定会改变交易的时间。” 似懂非懂地听着,古颜夕又道:“那为什么不是十六,偏偏是十四呢?” “因为,咱们的丞相大人一向喜欢走在人前,做事自然也会往前做了。” 不得不佩服应墨隐缜密的心思,古颜夕低头正在想的时候,忽然察觉到他伸手帮自己挽起了鬓角的碎发。顿时觉得有些发痒,她暗骂了声“讨厌”往后缩了缩,抬眸就见应墨隐满目深情的望着自己,只是那眼底多了几分深邃。 她这才想起自从上次的对话后,两个人已经很久没这么亲密过了。古颜夕一想起那天的谈话便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她慢慢低下头,仅有的笑意也逐渐消退、 看着她这副样子,应墨隐眼底划过一丝受伤,深吸口气道:“你……还是很在意我那天的话?” 古颜夕一怔,摇了摇头,但很快,却又点了点头。 事实上她在意的并非是应墨隐所说的关于肖洛凡生死的事,她真正在意的,是为什么他全都知道,却非要隐瞒自己? 这下便有些看不懂了,应墨隐眉峰缓缓蹙起,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古颜夕对一个外人的关怀完全超过了自己,甚至在对方生死这种问题上,彻底表现了对他的不信任。就算他们关系很好,可人都不在了那么久了,难道自己的朝夕相伴还抵不过一个死人? 越想越觉得心凉,应墨隐突然站起来,有些烦躁道:“罢了,我们以后都不要再提这件事了。”说完,他转身就走。 “哎你!”大半夜的上哪儿去啊!古颜夕内心咆哮,可后面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应墨隐去了书房,房间的蜡烛也在摇晃中燃到了尽头。 猛然暗下来的房间让古颜夕的情绪跌倒谷底,她缓缓趴在桌子上,感觉心里面不是一般的累。 明明可以说明白的,为何就总是说不出口呢? 她想,肖洛凡始终是两人心里的刺,除非真的找到他的尸体证明他死了,否则她跟应墨隐就永远不能像寻常夫妻一般,恩爱相守,白头到老。 一夜过去,第二天大清早,古颜夕两人又像没事人一样出现在众人面前,只是那乌青的眼圈已然暴露了二人谁都没有睡好的事实。 看着他们虽然坐在一桌还彼此布菜的和谐画面,凌薇跟流若却深感不妙,毕竟两个人连眼神都不肯对一下,那种尴尬的气氛早已经扑面而来,他们竟然浑然不知? 索性在用过早膳后应墨隐便把他们叫了过来,说了今日要做的事。一旦谈起正事,古颜夕跟应墨隐之间的那股尴尬便少了很多,而凌薇两人在领了命令后,也先一步离开王府,前去目的地进行隐藏跟埋伏。 “其实……不用他们两个人去也可以的。”待到二人离开,古颜夕呆愣了片刻后说道。 “他们不去了尴尬。”应墨隐脱口而出,说完后便惊觉自己说了了不得的话。他不自然地咳嗽一声,四下扭着脖子神叨叨地道,“哎呀好热啊,今天怎么这么热呢,我去换件衣服好了。” 说完,撒腿就走。 古颜夕嘴角抽抽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抬头望了望外面的天气。恩,二月出头,的确是很热,有本事你穿个薄衫出来,到时我绝对喊你一声壮士。 于是在古颜夕足足等了半刻钟后,便见应墨隐一身藏青薄衫走了出来,明明冻得瑟瑟发抖,却还挺直了后背一副高高在上的二逼模样。 “壮士。”古颜夕见了他,抱拳说道。 “承让。”应墨隐下意识回答,说完后便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可惜没给他更多的时间想清楚,古颜夕已经翻身上马,马鞭一扬便飞身而出。应墨隐急忙也跃上马身,“驾”了一声紧追而上。只是这二月里的寒风比他想象中要厉害许多,没走一会儿他便冻得浑身僵硬,只要一动仿佛就能碎了一般。 由于担心白家会派人跟着,所以早在出门的时候,二人便找了替身在另一个路口等着。当他们先一步到达路口时,两个替身翻身上马代替他们往城外走,而古颜夕两人则钻进巷子从另一个路口出来,上了马车前往郊区。 古颜夕白了眼一旁已然冻傻了的应墨隐,不由想起刚才他的替身那一脸哀怨的模样。二月初的天气非要穿个薄衫,明知最后替他们出城的是替身,应墨隐自己犯傻不够还得拉一个,简直丧心病狂。 “拿去!”甩了个手炉过去,古颜夕几乎懒得再跟他说话。 应墨隐自知理亏,低着头满心懊恼也不敢开口,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想他征战四方的应候王竟然做出这么愚蠢的事,如果此事被流若他们知道,足够他们笑一年的了。 幸好车上还有额外备好的冬衣,应墨隐在缓过神来后急忙穿上,与此同时马车也缓缓停了下来,古颜夕率先下地,四下张望一番便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应墨隐下了马车,顺着她的视线望了望。 “咱们不会被骗了吧?”看着四周荒凉的样子,哪里有半分白家钱库的样? “这你可想错了,依我看啊,白家的钱库只能在这儿。”应墨隐却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 白浩威为人一向谨慎,不似赵汉明那般高调,他之所以能带着白家走到今天,除了靠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外,还有满肚子的心机跟谨慎。或许在寻常人来看,钱库一定要在风水极佳的位置,不仅可以生财,还能寻求庇佑。可白浩威不同,他一向只信自己不信天命,所以对什么风水算卦从来都没放在心上。 正因如此,白浩威坚信只有不显山露水才能在朝中长存,是以他一向只做好自己的本分,低调的有时几乎会让人忘记他的身份。正因如此,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地方会比眼前这片贫瘠之地更适合做白家的钱库了。 古颜夕听应墨隐这么解释,这才明白过来。而此时凌薇跟流若也发现了他们,小心地靠了过来,指了指不远处的树丛。 树丛这种地方虽然容易藏人,但也很容易搞出动静。幸好凌薇他们已经提前一步过来摸到了一些机关,所以眼下倒少了几分威胁。四人小心翼翼地避开树木茂盛和有机关的地方,步子轻点在林中穿梭,很快停在了一处视野尚佳,且又相对安全的位置。 “就在那儿。”凌薇指着不远处的空地,表情古怪道。 “空地?” “是啊,空地。”流若接过话,与凌薇同样表情道,“没想到吧,我们也没想到,原以为是不是找错了地方,毕竟我们两人转了好几圈都没发现类似钱库的地方。还是有白家的人提前过来开了机关,这才让我们寻了过来。” 听了流若的话,应墨隐眼微眯,神情莫测。若是流若他们找的没错,那么面前这足有四分之一皇宫大的空地,便就是白家的钱库了。 还真是大啊…… 应墨隐心中不由感叹着,蓦地就听古颜夕在旁道:“见者有份,你们两个回去想办法带人过来多拿点钱回去。” 古颜夕说完,便察觉到周围三道迥异的目光。她一个一个瞪回去后,扬声道:“怎么,难道你们希望便宜了应炎煦那疯子?” 良久,应墨隐率先笑出了声。他十分宠溺地摸了摸古颜夕的头发,对这个小妻子霸道的做法真是越来越喜欢。 “东西都到了吗?” 这时就听下首一道声音传出,古颜夕他们低头望去,便见是白家的仆从站在那儿。而此刻与他面对面站着的则是一个身穿异服的男子,闻言他只是点了点头,随即看向后方招手,便见几匹马被缓缓牵了过来。 古颜夕在见到那异服的时候就觉得眼熟,想了半天却没有结果。这时下方马身上的木箱已经被卸下,在缓缓开启间,就见无视银锭金条摆放在箱子中,那明晃晃的色彩几乎要将人的眼都刺瞎了。 果然不是小数目,难怪白家要这么大的地盘来安置家中财产。 “是齐宣国人。”正在这时,应墨隐忽然开口,“你们可还记得,齐澜云当初入应召的时候,有一队齐宣国的商人也跟着一起来的事儿吗?” 经应墨隐这么一说,古颜夕顿时想起之前齐澜云刚入应召时,范御熙曾带来的消息。 那时他们尚且不知这一商队进入应召的目的是什么,原想着是齐澜云打算趁乱捞一笔,却没想到最后真正获利的竟然是白家。 而从下方两队人马的交易情况来看,完全就是老相识,可想而知白家从齐澜云那里到底捞了多少好处。只是怪就怪在以齐澜云的性子,不该是这般轻易就会放低身段的人,那么两方之所以合作的真正理由又是什么? “白家跟齐澜云看起来已经交易过很多次了,如果他们早就达成了什么协议,那为何当初初入应召的时候,齐澜云又会答应跟赵汉明合作呢?”少顷,古颜夕疑惑问道。 应墨隐双眼依旧盯着下方一动不动,听了古颜夕的话,只稍一沉吟,便答道:“很简单,因为白家跟齐澜云的交易见不得光,所以他们需要一个替死鬼来担下所有责任。” “见不得光的交易?”古颜夕微微蹙眉,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赵家是因为与齐宣国勾结获罪的,原因在于扰乱了之前那场战争。若照你所说赵家只是个替死鬼的话,那真正的幕后黑手应当是白家?” 古颜夕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是犹豫过的,她并不想让应墨隐知道她正在不遗余力地挖掘跟那场战争有关的事。毕竟一旦提起战争就一定会提起肖瑾尘,而以目前两人相处的情况看,这种事还是少提为妙。 果然就见应墨隐渐渐收回目光看了过来,那眸底沉的宛若一汪死水,竟半点没有生气。就这样看了古颜夕好一会儿,他才重新移开视线,淡淡道:“谁跟你说那场战争有异了?” 果然……古颜夕心中暗叹,表面装傻道:“不是那日在赵家找到的绸布上写的吗?” “那你也信?”笑着捏了捏古颜夕的脸,应墨隐道,“那东西是我随手乱写的,你竟也当真了。” 古颜夕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面对应墨隐太过明显的遮掩,她只觉得难过。他们两个人的相处之道细想之下还真是可笑,从一开始就是彼此试探,到了现在仍旧无法做到坦诚相待。 古颜夕并没把这种失望表现出来,只“哦”了声偏头避开了应墨隐的触摸。她没有看到身后的应墨隐在自己做出这个动作后瞬间暗下去的神情,只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后,重新开口道:“总之不管白家跟齐澜云的交易是什么,这笔钱如果曝光,应炎煦一定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但数额太大,想要曝光恐怕并非易事。”少顷,就听应墨隐如此说道。 古颜夕低下头顿时没了想法,事实上刚才在跟应墨隐对话过后她便什么都想不出来了。大脑混乱的几乎快要拧成一股麻绳,她只想赶紧离开这儿,赶紧逃离出应墨隐的视线中。 并非没有察觉古颜夕此时异常的样子,然而她不说,应墨隐并不知道她到底在纠结什么。原本就有些阴郁的心情更是添了阴霾,他皱着眉,道:“况琴,派人去查白家这几个月的账簿,有什么情况即刻来报。” 115.-116-庶出的女子是没有资格入主王府成为正妻的 说完这些也不等古颜夕开口,应墨隐揽着她飞身下树,穿过树丛就往外走。古颜夕一路被他扯着走的难受,却偏生没有一点力气甩开他的胳膊。两个人就这样气氛古怪地走出树林上了马车,应墨隐将她甩到软榻上,强硬塞给她一个手炉后,便阴沉着脸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见此,古颜夕反而更觉得心塞。明明该生气的是自己才对啊,现在倒好,弄得她才像是那个罪魁祸首似的。 后方的凌薇跟况琴见两人如此,也不知他们抽的哪门子疯,只能硬着头皮快步赶上。就这样气氛古怪地往回走,在跟那两名替身互换后,几人终于回到了王府。然而当他们看到迎面走来的宫中太监时,古颜夕与应墨隐同时面色一僵,接着便听对方不男不女的声音响起,竟是应炎煦下旨要他们入宫。 口谕并未说明让他们入宫是有什么事,但那即刻执行的命令却让几人微微心惊。自从上次小年夜的不愉快之后,应炎煦便再也没来找过他们麻烦,再加上最近赵家的事,他一门心思都在如何牵制白家上,怎么会突然又操心起他们了? 这样干想着始终没有结果,古颜夕与应墨隐在更换了宫装以后,重新上了马车往皇宫驶去。气氛比之回来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当二人下了马车,应墨隐冷眸一扫不远处时,突然伸手将已经往里走的古颜夕拉了回来。 “白浩。”他说着,下巴轻点远处。 古颜夕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不远处那顶着苍鹰图腾的马车正由宫人们照料着。不知怎地她心中隐约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古颜夕此时不得不忽略两人刚刚还在别扭的心情,皱着眉道:“他到底要干嘛?偿” 应墨隐摇摇头并未说话,对应炎煦的决断他一向也看不明白。不过有一点很明确,那就是在赵家没了以后,应炎煦只会变得更加疯狂。 他们跟着太监前往御花园,虽然此时已进了二月,但天气依旧寒冷,可整个御花园却暖意洋洋,周边繁花盛开,竟是难得的热闹。 若非在场几人都穿着冬装,否则古颜夕真要以为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许久未见,王爷跟王妃看起来气色真是不错。”一见他二人出现,应炎煦急忙笑着吩咐宫人赐座。 这种难得的表情此刻在古颜夕他们看来却只觉得不安,以眼下的情况来说,应炎煦怎么也不会高兴成这样。然而主子都笑了他们这些当客人的也不能太严肃,唇角微扬做了礼后,便听应炎煦在上首叹道:“今年这年过的还真是多灾多难,索性有神明保佑,否则连朕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陛下,老天佑我应召,一切定当会逢凶化吉的。”这时,就听白浩淡淡出声,却很精准地拍到了马匹上。 果然就见应炎煦笑得欣慰,忽然抬眸看向古颜夕他们道:“话说应候王妃入府也有大半年了,怎么肚子一点情况都没有吗?” 应炎煦此话一出,所有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先不说以他的身份年龄说出这种话并不合适,单说眼下洛阳城的情况,就很不应该讲这种事了。 然而应炎煦对自己刚才那番话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他一双眸子饶有兴趣地锁在古颜夕身上,看着她原本平静的面色逐渐变得冷清,不由轻笑出声道:“眼下洛阳城正逢多事之秋,朕也是希望能多几件好事来冲冲喜气,或许这样城中的烦心事儿便能很快过去了呢?” 让她来冲喜?古颜夕心中冷笑,只想现在甩手走人。她不信面前这只笑面虎不清楚自己跟应墨隐的情况,此刻提起来,哪里是为了沾什么喜气,分明就是来恶心她的。 她跟应墨隐尚且还没走到那一步,就算走到了,她古颜夕的孩子何时需要成为别人冲喜的工具? “陛下,此事尚不着急,微臣觉得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应墨隐忽然淡淡出声,说着握住古颜夕冰凉的手,“更何况比起要子嗣,微臣更想好好跟她两个人在一起。” 闻言一点也不惊讶,应炎煦的眉毛搞搞扬起,神情变得更加有趣。就这样看了应墨隐好一会儿,他却突然转向古颜夕道:“应候王妃,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应候王不懂,你怎么也不懂呢?他可是咱们应召国唯一的王爷,凡事理应起到表率作用。你们都成亲半年了连点儿消息都没有,这种事若是传出去,只怕是要被人说应候王没种啊!” 如此粗俗的话明显是指桑骂槐,应墨隐听着眼神一凛,忽然就见古颜夕起身道:“陛下所言甚是,不过依臣妾之见,您是受应召国万人敬仰的皇帝陛下,您的一言一行才是真正能给全国子民起到表率作用的。” “如今陛下您都尚未有子嗣,臣妾与王爷又怎敢先行一步?” “虽说皇后娘娘已经不能生育,但应召国家世良好的闺阁女子千千万万,陛下唯有先纳了她们入宫行那传宗接代之事,臣妾与王爷才好效仿啊!” 古颜夕这段话说的是不卑不亢,言辞之间的嘲讽不仅给了应炎煦脸上一巴掌,更是叫一旁的白浩脸色铁青。 然而对此浑然不觉,古颜夕面含淡笑大方坐下,原本她也不想如此尖锐,但这一次,应炎煦的手伸得有点太长了! “应候王妃,你所言也太过放肆了!”少顷便听白浩沉下脸,率先指责道,“陛下既是皇上,该怎么做又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哎丞相,其实王妃这话说的倒也没错。”这时,应炎煦破天荒的出声,反而赞同道,“只不过朕尚且年轻,又一心记挂在朝政上,所以对这传宗接代的事儿看的并不是很重。” 说着,他忽而一笑:“不过应候王就不同了,他年纪也不小了,且常年征战在外,总是需要一个孩子来传宗接代不是?更何况朕这边已经起不到表率了,那这个重任理应落在他肩膀上.” 没想到世上竟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古颜夕秀眉轻蹙,竟一时不知这疯子打得什么算盘。 应炎煦见他们夫妻二人都不再开口,笑得更是得意,道:“不过应候王妃刚才一言倒是提醒了朕一件事。你说家世良好的闺阁女子才能入宫,那同理,能入应候王府的也该只有出身好门第高的女子才对。” 说着,他突然诡异一笑:“应候王妃,若是朕没有记错,你是庶出吧?” “庶出”两个字让古颜夕与应墨隐全都心中一紧,只觉得事情正往一个不可预计的方向发展。而应炎煦见他们不回答,也不生气,只有以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桌上的杯盖,缓缓道:“按理来说,庶出的女子是没有资格入主王府成为正妻的。” 话音落下,御花园中一片沉静。 万万没想到这个疯子会在这时提到此事,应墨隐按下心头不悦,淡淡道:“陛下,臣不在乎这些。” “哎呀应候王,朕跟你一样也不在乎。不过咱们不在乎,不代表其他人也不在乎,你是应召的大英雄,为了你的名誉,朕自当要想办法堵住这天下的悠悠之口啊!” 应墨隐一听还想在说什么,应炎煦却已经将视线移开,望着古颜夕道:“所以一是你无所出,二是你身份低微,古颜夕,以这两点来看,应候王府正妃的位置你是坐不了了。不过朕看在你把应候王照顾的这么好的份儿上,便允你做个侧妃吧。” 只是侧妃而不是侍妾,古颜夕想自己是不是还应该说声谢谢了? “陛下,臣觉得此事不可行。”这时,应墨隐起身,态度颇为强硬道。 “不可行吗?”应炎煦面含惋惜地摇了摇头,道,“这可是朕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出的万全之策呢!啊,应候王你莫非是觉得府中没有正妃而只有一个侧妃很不妥?放心,朕已经替你物色好了人选,自当不会亏待了你才是!” 应炎煦说着,不等应墨隐再度拒绝,忽然看向白浩道:“丞相,你听了这么久,不知觉得应候王如何啊?” 闻言一愣,白浩立即反应过来。 难掩面上异色,他怔怔放着应炎煦,竟不知该如何回应。而应炎煦看着他如此表情很是欣赏,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扬声道:“就让你的二女儿嫁进应候王府为正妃,怎么样?” 应炎煦石破天惊的一句话终于让整个御花园都冷了下来,不仅古颜夕与应墨隐,就连白浩都觉得很不可理喻。而应炎煦自己却依旧是一副喜滋滋的样子,他一边背着手踱步在三人面前,一边还哼起了小曲儿。 这个人真的是疯了。 这是古颜夕此刻唯一的想法,其实细想之下她也能猜到应炎煦为何会有这种想法。赵家已去,城中再也没能牵制白家的世家存在,而唯一能对抗它的就剩下应候王府。虽然他们两家一直都站在对立面,但因没有太过明显的利益纠葛,所以彼此冲突并不太大,而这样是不能让应炎煦满意的。 毕竟只有他们内斗不休,应炎煦这个皇帝才能高枕无忧。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激化矛盾,让他们争个不死不休。 “侧王妃,朕说了这么多,不知你意下如何呢?”正在这时,古颜夕就听应炎煦突然问道。 116.-117-王爷要娶正妃了 古颜夕的左边是应墨隐阴冷刻骨的视线,而她的右边是应炎煦越发炙热的目光。夹在一冷一热之间的她早已没有半点感觉,只有那疲惫如影随形,让她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 低垂的双眼没有焦距,渐渐的,她彻底忽略了周围的一切。盯着那磨光的青石板不知道多久,她缓缓长出口气,淡淡出声。 “臣妾答应。”她说撄。 明显察觉应墨隐握着自己的手一紧,那般大的力道几乎让她骨节生疼。冷冽的目光打在脸上让古颜夕一颗心都在微微颤抖,她强忍住内心的委屈,一点一点将手抽回,重复道:“臣妾没有任何意见。” 她的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过应炎煦的眼,他眸底高深略过,很是赞许道:“没想到侧王妃这么识大体,那……偿” “臣不答应。”这时,应墨隐再一次出声打断了应炎煦的话。他冷冷看向应炎煦,面带嘲讽道,“陛下,要娶亲的是臣,你问她有什么用?” 应炎煦挑眉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他耸了耸肩道;“应候王,你不要跟朕钻牛角尖嘛!朕自然是知道你跟侧王妃感情深厚,一向以她为重所以才问的。可你看,还是侧王妃识大体知道朕的意思,所以既然她都没意见了,那这桩婚事便没什么问题了。” 应炎煦一口一个侧王妃叫的开心,应墨隐听着却只觉得刺耳。强压了数十年的怒火在这一刻几乎就快要喷发,他眼微眯正要开口,却见古颜夕突然起身,盈盈一拜:“多谢陛下。” 她就这么认了? 怔怔看着古颜夕的背影,应墨隐的怒火顿时消散无形。难道她不应该才是最在乎这件事的人吗,为何这时表现的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漠然?他们虽然在一起时间不长,可毕竟历经万难,他以为自己终于在她心里扎了根,可谁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应墨隐几乎开始怀疑古颜夕是不是想要离开所以才答应这么荒唐的事,然而看着她那般瘦弱又坚毅的样子,他却问不出口。 他不想听,也不敢听。 就在应墨隐整个人的情绪越发起伏不定的时候,应炎煦则在一旁冷眼欣赏着,似乎只要应墨隐眉宇间的皱痕越深他便能越痛快一样。早前受到的种种羞辱跟痛苦折磨在这时候一次性返还给了面前两人,他高兴,他痛快,可这还没有完! “侧王妃如此懂事有礼,连朕看着都心有不忍呢!”他再度开口,眸底冷光大现,“不如这样吧,朕许你做平妻,依旧享受王妃身份跟一品诰命夫人的称号,不过这应候王府大小事就得让王府正妻做主了,毕竟白二小姐出身金贵,是万万受不得委屈的。” “眼下府中诸事自然还是要你做主,那婚事也该你来筹办才对。”越说越兴奋,应炎煦的眼里几乎闪着亮光,“王妃你心灵手巧又很是聪慧,当天便由你来伺候新人拜堂以及洞房吧,相信你一定不会叫朕失望的。” 猛地握紧拳头,古颜夕十指的指甲几乎快要抠进肉里。低垂的头颅并没有抬起,敛起的双瞳略过很痛苦,少顷她低声道:“臣妾遵命。” 那般直接,甚至连一点犹豫都没有。 殊不知自己这样的反应看在应墨隐眼里却让他很是痛苦,眸底的色彩千变万化,有失望有痛苦有难过,最后全都变成一汪死水,平静无波。 之后应炎煦又说了什么已经没人在意,毕竟从今天一开始就是自说自话的一场大戏。即便知道在场三人没有一个真心希望这场婚礼能成,但他既为皇帝,只要他想,这些人就必须去做。 在定下本月二十举行婚礼后,应炎煦这才吩咐宫人将三人送了出去。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他满面笑容一点点卸去,最后全都化为阴狠。 “陛下,此事若应墨隐不肯,即便你下了旨他也不会照办。”这时,李继不知从何处走出,淡淡出声道。 应炎煦冷哼一声:“不,他一定会照办。” “哦?”李继饶有兴趣挑眉。 “古颜夕就是他的软肋,在没确定这个女人对他的心意之前,他会照办,而且……只能照办。” 在离开皇宫回府的路上,古颜夕跟应墨隐谁都没有说话。他们彼此靠在马车两边双眼紧闭,虽然都做出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但那紧握的拳头却泄露了此刻内心的挣扎。就这样保持沉默一直到马车停下,应墨隐看都不看古颜夕一眼便率先下了车。 见状,古颜夕眼神一暗,满腔苦楚只能自己吞下。 也不知在马车里坐了多久,古颜夕长叹出声这才起身下了马车。当她看到府中上下几乎所有人都站在门口的时候,心中一滞,顿时猜到应炎煦已经派人过来宣了旨意。 说他雷厉风行都是委屈了他啊,这个疯子,真是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眼见凌薇跟流若张嘴似乎要说什么,古颜夕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此刻只想安静。在众人各色的目光中缓缓走入内院,她正想松口气的时候,忽然瞥见不远处的卧房大门敞开,几个下人正拿着她的东西来回穿梭,而应墨隐就站在那儿,冷眼看着他们的动作,毫无反应。 “他刚一回来,就吩咐下人将你的东西全都抬去偏院。”这时,凌薇走过来,小声说道,“宫里也派人来过宣了旨意,阿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古颜夕在听到凌薇第一句话的时候,满心强硬忽然坍塌。她一动不动望着前方,看着那个自己心爱男人的后背,委屈袭上心头,甚至逼得她有点想哭。她以为他能懂,可最后连他也误会了她。 你看,明明他们都口口声声说爱着对方,可在真正出事以后,却只会在第一时间将曾经的一切都推翻,认定对方是不好的,认定对方是错的。 而更可悲的,是古颜夕也是这样的人。 想哭又想笑,古颜夕觉得她跟应墨隐或许只能这样,他们之间不会有信任,也不会有以后。既然如此,还在一起岂不是互相折磨? “没什么事,不过是咱们府里要有喜事了。”深吸口气压下心头委屈,古颜夕笑笑,声音不大却响彻整个院子。 “王爷要娶正妃了。”她说。 古颜夕的话让气氛瞬时降至零度以下的同时,也让那边的应墨隐终于动了动。只见他阴沉着脸慢慢转身,目光疏离,看着古颜夕仿佛在看一个外人。然而他始终没有说话,直到下人们将东西搬得差不多了,才淡淡开口道:“你来筹备婚礼事宜。” “好啊。”不假思索地说着,古颜夕笑笑,“臣妾不会让王爷失望的。” 明明是口是心非的谎话,可她说起来却相当自然。尽管整颗心抽痛得让她难以忍耐,可她还要故作坚强,佯装笑意。 殊不知自己这副表情更是激怒了应墨隐,于是在强忍一天后他所有的坏情绪在这一刻悉数爆发。他冷着脸一步一步走过去,无视如惊弓之鸟般散去的府中众人,只眼微眯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古颜夕。 眉黛平缓,眼波轻转,故作的笑脸下有一种他看不明白的东西,明明那么刺眼,他却怎么也不肯移开视线。她是他唯一动了心的女人,也是他卸下所有防备接受了的女人。 可她不在乎他,一想到这儿,应墨隐心里便止不住的郁闷。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古颜夕并不知应墨隐心中的感想,只仰着小脸继续道,“房间布置还是当日吃食,又或是婚房摆设?只要王爷开口,臣妾一定不遗余力去做。” 应墨隐犹如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他缓缓伸出手,用尽全力捏住古颜夕的下巴。几乎恨不能将她的骨头都捏碎,他迎着她眸底冰凉,良久,只大力将她甩开了去。 “滚!”他说。 “好。” 古颜夕依旧答得直接,面上笑容不掩半分。她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已然被抠得满是血痕,可她却浑然不觉,一意强撑着往门外走。身后那道阴森目光的如影随形并未让她的脚步有半分停顿,古颜夕走出王府走上大街走了足足有一柱香后才停下来,她缓缓靠在一边的墙上,这才让紧绷的情绪一点一点松懈下来。 垂目看向面目全非的手掌,冷风吹过,她这才意识到有多疼。凌乱的发丝在风中摇曳,尽管穿着厚重的宫装,却仍旧抵不住内心的寒冷。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略施了粉黛的脸早已布满苍白,古颜夕怔怔看着前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她开始迷茫,竟不知如此狼狈的自己能去哪儿。 直到一双手温柔地替她披上了大氅,而另一只手塞进了一个手炉给她,古颜夕这才回过神,看着出现在身边的凌薇跟叶繁花。 一向聒噪的凌薇这时候成了哑巴,而叶繁花的冷脸也消失不见。见她们十分担忧地看着自己,古颜夕笑笑,道:“干嘛这副表情,我又不是去死。” “别笑了。”哪知她刚一开口,凌薇就皱眉道,“丑死了。” 挑眉一愣,古颜夕很快道:“恩,你才知道我长得丑吗?” “你……” 眼见凌薇被气得说不出话,叶繁花急忙皱眉将她拉到一旁。看着古颜夕故意做出的满不在乎的样子,她叹了声,语重心长道:“你不是会接受别人安排的人,为什么不跟他解释?” 117.-118-灵隐寺出什么事了 笑容僵在脸上,古颜夕看向叶繁花,少顷,终于卸下伪装。虽然嘴角上扬,可是那表情却比哭还难看,古颜夕慢慢低下头,声音虚弱:“你看,连你都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那为什么他不知道?” “他是我的枕边人,是我想一辈子在一起的人,可他不理解我,不信我,宁愿误会我委屈我,也不肯问我一声为什么。” “那你理解他吗?有问过他为什么吗?”越发看不懂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叶繁花皱眉道。 古颜夕心里一紧,有些挫败道:“是啊,我也不理解他,也没有问过他为什么,所以像我们这样的两个人,还有什么理由在一起?” 因为太过固执太过强硬,所以一旦出了事只希望对方能不闻不问理解自己。可他们本身就都是带着秘密的人,原本就在小心翼翼的相处,于是将这种情绪带入感情中,更多的就是对彼此的不信任和怀疑。 “你之所以答应容湛,是担心一旦拒绝他,以后还不知道会生出怎样的麻烦来?”良久,不知该说什么的叶繁花如此问道。 古颜夕抿嘴低下头,过了会儿回道:“不过是娶个女人进来罢了,王府那么大,多个人也没什么。白茵茵是什么货色我很清楚,我能让她进来,自然不会把她放在眼里。至于那什么王府正妻的名号,我不稀罕,也不在乎。偿” “可……如果应墨隐在乎呢?”蓦地,就听一直沉默的凌薇突然说道。 古颜夕一愣,不解地望过去。就见凌薇无奈地叹口气,说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我听流若说,他从来没有对谁像对你这么好过。” “以他的性子,一旦认定一个人,就恨不得掏心掏肺把一切好的都给对方。在他眼里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应候王府的女主人,更是名正言顺的正妻。 可现在因为你的一意孤行,他给你的都被你否定了,你觉得他能高兴吗?” 从没想过这些,古颜夕呆呆望着凌薇,最后竟只觉得荒唐。 在她眼里应墨隐一直都是很理性的人,绝不可能为了这种事情而跟她计较。然而眼下听凌薇的解释似乎是她践踏了他的付出和感情,古颜夕慢慢低下头,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尽管已经做过最亲密的事,可他们仍旧不是最理解对方的那一个人。 “你个臭乞丐,还不赶紧滚!”就在古颜夕越发心塞的时候,街边一道喊声突然将原本的平静打破。她们三人急忙顺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就见是一个店小二正端着一盆脏水,泼在了正跌坐在门前的一个乞丐身上。 “这位施主,我不过是想讨一点热水,你不给便也罢了,何以如此对我?” 不同寻常的街边乞丐,面前的这个人虽然身着破烂,可他浑身上下却仿佛散发着灵气一般,叫人很自觉地忽视了他的肮脏。而他明晃晃的光头更是证明了他并非乞丐的身份,至于他手中握着的一根竹竿,明显也是用来探路用的。 看着这番情景,古颜夕脑中掠过一个身影。她不假思索走上前,看着他满是泥土的脸,小声道:“元勃?” 果然就见那个人影猛地震住,后背僵直,似是受惊不小。古颜夕步步上前,想要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却见元勃猛然回神发现了她的动作,接着就见他面上掠过一丝慌乱,急忙转身,点着竹竿便要离开。 见状,古颜夕赶紧上前将他拦住。她完全顾不上自己也是个满身狼狈的人,一心都被元勃这般落魄的样子所惊,尤其是见他故意装作不认识自己,心里更是奇怪。 而元勃察觉到去路被挡,有些不安地皱了皱眉,转过身就欲要往另一个方向走。 “站住!”古颜夕没心情跟他兜圈子,扬声道,“你再跑信不信我喊非礼啊?” 果然就见元勃脸上一僵,随即恼道:“这位贵人,我一没招惹你,二没得罪你,你干嘛要这么冤枉我?” 一听他这说话的腔调,古颜夕总算松了口气,否则真要以为他是不是傻了。慢慢走上前看着他脏兮兮的脸,古颜夕秀眉一挑,道:“我乐意。” “你!”果然又被气到,元勃愤愤出声,无奈地一跺脚就转身要走。古颜夕这次没有拦着,只看着他的后背,少顷抬高音调道,“你再跑一次,信不信我现在就派人上随云寺告诉你师兄你的下落。” 听到这话,元勃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他没有出声也没有转身,只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见此,古颜夕再度上前,也不着急就这么站着,直到元勃重新抬头,用那无神的双眼望着自己。 “那你可真的要害死我了。”他说着,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心中大概猜到了什么,古颜夕并没说明,只想了想后带着元勃前往范家。在看到他们几人出现时,范御熙依旧一脸平静,吩咐下人将元勃带去沐浴更衣后,自己则引着古颜夕前往后院。知道他这样子是有事要说,古颜夕乖乖跟在他身后,间或吸了吸鼻子。 很快就见前方递过来一块绢白的手帕,古颜夕脸一红,拿过来道了句“谢谢表哥”。 看着她这副模样,范御熙不禁有些心疼。早前府里的下人回来就说看到她一个人正失魂落魄地在街上,他正想亲自过去找,没想到古颜夕竟然自己来了。虽然明知她是有求于自己才来的,可见她有事能第一个想起自己,范御熙还是很高兴。 “事情我听说了,你打算怎么办?”并未绕弯子,范御熙直截了当道。 古颜夕摇了摇头,神情有些落寞。连范御熙隔着这么远的人都知道她并非有心答应那门婚事,怎么应墨隐就不明白呢? 范御熙伸出手,拍了拍古颜夕的小脑袋。看着她一脸迷茫地抬头望向自己,他笑笑,声音温柔:“别担心,有表哥在。” 莫名就回过神来,古颜夕急忙撇开视线,内心生出几分愧疚。这么多年来她似乎一直把范御熙这里当做一个避风港,明明知道自己不能给他回应,却偏偏任性地享用他给予的一切。对这样的做法她一向是不齿的,可谁料自己先变成了这样龌龊的人. “颜夕,别多想。我们是兄妹,不管表哥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似乎看出了古颜夕的想法,范御熙眸底翻滚着异样,却仍旧温柔劝道。 “对不起表哥,我……”不知该怎么说明,古颜夕紧咬下唇,越发不自在起来。 幸好这时元勃在范府下人的代领下缓缓走进了后院,在将满身泥污洗去又换了件干净衣裳后,看起来总算没那么落魄了,唯独眼下的乌青和略显苍白的面色一看便是最近受了不少苦,他走过来,冲着古颜夕他们一礼道:“多谢平南王妃,多谢范大公子。” “不必客气。”范御熙浅笑出声,起身迎着元勃坐下。重新归于座位,他看向元勃又道:“听府中下人说几日前曾有一个僧人上门来找过我,但那时我人在外面,所以没能及时回应。想来当日就是小师傅你吧,如此我还要说声抱歉。” 元勃闻言急忙摆手,古颜夕这时忽然道:“表哥外出是几天前的事了,府中下人肯定告诉过你他何时回来。元勃,你为什么之后不再来找了?” 听古颜夕这么一问,元勃的头慢慢低下。他的表情似乎有些痛苦,良久只轻声道;“王妃可还记得你离开灵隐寺的时候,跟我说的那句话。” 心中一滞,古颜夕“恩”了一声。 哪知元勃的表情更是痛苦,他抬起头,无神的双目移向古颜夕的脸:“你说我如果有事可以来洛阳城范家找你,可我想我既是有事的人,何以再连累你跟范家?” “灵隐寺出什么事了?”不再兜圈子,古颜夕直截了当道,“还是说,你师兄对你做了什么?” 果然就见元勃浑身一震,接着表情似有古怪道:“你果然……都知道。” 深吸口气,古颜夕没有作声。 她当然知道怎么回事,那一日白昭然下的命令元森一定会照办,不过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她承认最近在城中忙前忙后多少忘了灵隐寺的事儿,可眼下见到元勃,那一日夜探时看到的一切便涌上心头。 “师兄他……要杀我。”少顷,元勃痛苦道,“他知道紫莹荷花没了的事儿,他说他理解我的苦衷,也明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他说那是我们寺中的圣物,更是整个为云山的镇山之宝,我将荷花给了别人,就得付出等同的的代价。” “我知道他也是不得不为之,可我不愿,可我不服!师傅明明说过身为僧人便是要抛却世间万物,一心向佛。人命关天,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比人命更重要。师兄他明明也懂,可为什么……” “不,你师兄他不懂。” 忽然出声打断元勃的话,古颜夕看着他,眼底带了几分怜惜。 “你说他因为紫莹荷花丢失一事要处置你,可元勃,这世上处置一个人的方法有千千万万,为何一定要选取你性命这么残忍的法子?” 看着元勃忽然僵直的身子,古颜夕摇了摇头:“那是因为不管有没有紫莹荷花,他真正的目的,只是想要你的命,想让你死罢了。” 118.-119-我不信……我不信……师兄他他不会这样对我的 元勃怔怔望向古颜夕,似乎完全不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无神的双眼没有色彩,唯有脸上的肌肉正在很微弱地抽动,突然他猛地站起身,双手砸上石桌,吼道:“你撒谎!我师兄、我师兄他才不是这样的人!” 话虽如此,他却首先颓败地低下了头撄。 古颜夕暗叹一声,心道还真是个傻子。明明自己被追杀的已经这么惨了,可即便到了现在还是不许旁人多说元森任何一句坏话。 “元勃,其实你心里都明白,当日我会在灵隐寺留那句话给你,肯定是因知道些什么所以才那么做的。” 元勃紧咬着嘴,反驳道:“那不是因为你知道我会因为紫莹荷花的丢失而获罪所以才说的吗?” 真是个榆木疙瘩…偿… 古颜夕无奈,解释道:“我承认的确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但归根究底是因为早在取荷花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你师兄要杀你这件事了。而我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不会相信。” 看着元勃越发迷茫的神情,古颜夕突然有些不忍心。元森对元勃来说一定很重要,所以才让他到现在都固执的认为元森不会对自己下手。然而古颜夕要做的就是要他认清现实,可很多时候,现实就是一把尖刀,你要接受,就必须往自己心口戳一刀。当血流满地的时候,你才能够看清现实,才能够不被过往和曾经迷惑。 “你师兄他……其实并不算一个合格的出家人吧。”良久,古颜夕淡淡道,“他心有牵挂,牵挂着红尘,牵挂着红尘里的人。” “他之所以能当上灵隐寺的住持,便是倚靠那个人的帮助。可你应该知道,红尘中没有白来的便宜,要想得到一些东西,就得先付出另一些东西。而你,就是他要付出的东西。” “因为你帮了我,因为你跟那个人作对,所以她要你死,而你的师兄也只能让你死。” “不要再说了……” 元勃突然出声打断古颜夕,他痛苦地抱住头,似乎难以接受从古颜夕口中蹦出的每一个字。他当然知道那红尘中的人是谁,为此还将一切怪在那个人身上,觉得是她耽误了师兄的修行。可他哪里懂这里面的交易,更是不知明明只是一个女人,师兄却可以为了她连良心都不要了。 “我不信……我不信……师兄他、他不会这样对我的……”表情越发痛苦,元勃只觉得脑袋快要爆炸。见状,范御熙眉峰轻蹙,趁他不注意时移到他身后,一记手刀砍在了他的脖颈处。 犹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颓然落地,元勃痛苦的模样定格在脸上,可短时间内却感受不到了。范御熙招呼下人将他带去休息,并吩咐他们在屋中点上两倍的安神香。 做完这些他转过身,见古颜夕正面带愧疚坐在那里出神,不由叹了一声,上前轻抚她额前碎发。 “不关你的事。”他柔声劝着,眸底挂着疼惜,“你也是为了他好,这是他必须要经历的。” “不,表哥,我之所以告诉他,不过是想利用他挖出元森的弱点,然后可以顺水推舟对付皇后跟白家。”直白开口,古颜夕苦笑,“我根本就不是什么高尚的人,我才是那个心机最重,最龌龊的……” “住口。”语气终于含了冷意,范御熙看向古颜夕,一改往日温柔。然而这样的表情并未持续太久,他最终还是无奈地轻叹出声,然后一双大掌,贴上古颜夕侧脸。 是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颜夕,在这乱世中,谁又是完全干净的?”慢慢俯下身,范御熙一字一句道,“关键,不过是看你做了什么,又为了什么。” 古颜夕怔怔望着范御熙,大脑终于回归平静。他们谁都不是干净的人,所做之事并无区别。那么唯一可以区别的方法便在于初心,她不求其他,只愿岁月静好,亲人平安,若是这样,她或许,并非那么不堪吧。 范御熙看着她逐渐平静下来,也不由松了口气。大掌缓缓垂下,带了几分不舍跟难以言喻,他敛眸,少顷道:“其实你若想利用元森来对付白家,除了元勃,还有一件事可以利用。” “比如?” “大婚。”冷静出声,范御熙淡淡一笑,“人多眼杂,最易出事。” 就在古颜夕正与范御熙商谈的时候,她在范家的消息早已由王府暗卫带给了应墨隐。此刻应墨隐正一脸阴沉坐在书房中,一旁的流若见状急忙让那暗卫下去,免得等下伤及无辜。 然而这一次等了许久都不见应墨隐有什么反应,他静静坐在那儿仿佛一尊石像,根本不为外界所动。流若的呼吸声成了整个书房唯一的声音,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正想着如何开口,就见应墨隐终于动了动,抬头看着自己。 “她……是不是经常去范家?” 听他这般开口,流若为难道:“也不是经常……只是听凌薇说,可能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所以有时碰到一些不好解决的事她就会去找……” 流若的无心之话在看到应墨隐越发阴森的表情后戛然而止,他其实只想表达范御熙是古颜夕的一个好帮手而已,却没想到应墨隐会错了意。 他正不知该如何补救的时候,却见应墨隐唇角一扬,略含嘲讽道:“所以,这便是青梅竹马了?” “啊?”不知他怎么又想到这儿,流若一愣,急忙摇头,“也没那么严重吧,范御熙不是她表哥吗,表哥帮助表妹这不是很正常?” “是啊,很正常,可表哥喜欢表妹这就不正常了,尤其在明知这个表妹已经嫁人的情况下。”应墨隐说得轻松,可握着毛笔的手却在不断用力。直到“咔嚓”一声笔杆断裂,他才终于长出口气,笑道,“既然范大公子不懂什么叫廉耻礼仪,那么本王教他便是。” 流若一听这话正觉得心惊,就听应墨隐复又道:“你亲自带人上门,将她给我带回来。就说,身为有妇之夫,大半夜还流连在并无血缘关系的外祖家,她不要脸,本王还要脸!” 流若真是有苦不能言,明明自己只是个清纯可爱又楚楚可怜的孩子,偏偏要去干那杀千刀的事儿。他不用想都知道,应墨隐刚才那番话如果真带去了范家,不用别人帮忙,他说完自尽就可以了! 可是碍于面前这个黑脸杀神的淫威,他不得不委屈服从。一路耷拉着脸磨磨蹭蹭到了范家门口,几度抬起手,却始终没能拍下去。 正满心上火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范府大门突然“吱嘎”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流若一惊正不知该做出什么动作什么表情的时候,就见凌薇从里面走出来,在看到他的时候明显愣住。 “鬼鬼祟祟的在干嘛?”眯着眼打量流若几眼,凌薇道,“难道你家主子终于良心发现,让你来请我家小姐回去?” 流若咳嗽一声,不自然道:“也、也可以这么说。” 殊不知自己在说这话的时候,古颜夕正与范御熙往外走,于是一听,便整个人愣住了。她认识的应墨隐可绝对没有这么好说话的时候,而流若的话明显还有另外一层含义,古颜夕敛眸调整了一下表情,再抬头时,道:“他让你来说什么?” “啊?”一见古颜夕这副表情,流若下身一紧,急忙道,“没、没什么,就说天太晚了让我来接你们回去?” “你不说吗?”古颜夕却完全不把流若这番话当回事,只淡淡道,“你若不说,要不要我亲自回去问他?” 这两个祖宗果然没一个好伺候的,流若脚一跺,心一横,道:“他说你一个有妇之夫大半夜不回家还在没有血缘关系的外祖家里,你不要脸他还要脸,让你赶快回家!” 一口气说完这话,流若紧闭着双眼缩着脖子,生怕下一刻就被人活活打死。 然而等了很久都不见任何声响,他偷摸睁开一只眼,就见没人看自己,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古颜夕身上。 于是睁开另一只眼也看了过去,就见古颜夕眸底深沉比刚才还要浓厚,唇角上扬虽然噙着笑,却比不笑还要让人觉得恐怖! “我……” “不说了,回去吧。”打断流若的话,古颜夕转身冲范御熙一礼,完全无视后者担忧的神情,就这样径直下了楼梯,上了流若带来的马车。 其余人见她如此也不好都聚在这儿,于是纷纷告别范御熙。然而这回程的气氛不是一般的古怪,古颜夕不语,外面的人也不好说什么,除了流若偶尔被凌薇掐的发出几道怪声外,全程安静的几乎叫人心里面犯怵。 “王爷人呢?” 下了马车,古颜夕侧目看向流若。流若张着嘴还没吭声,古颜夕就已然将他推开,一个人往书房走去。后面几人见了急忙跟上去,虽然知道这一去没什么好果子吃,但多个人多把手,总不能真看着他们把王府给拆了吧! 哪知他们到了书房才发现应墨隐已经坐在院中了,对古颜夕的到来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只是吝啬地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见状,古颜夕几乎都气笑了,她停住脚,扬声道:“看来王爷真是很期待接下来的大婚呢,这么晚了竟然还不睡觉。” 119.-120-你当我是什么?泄愤的工具 明显注意到应墨隐握着酒杯的手一紧,古颜夕笑容更浓,道:“我过来,只是想告诉王爷一件事。” “什么?”终于有了反应,应墨隐冷声道。 “我虽然嫁进了应候王府,但不代表就是你的私有物品。我有自己的生活,有选择朋友的权利,而这些你干涉不了。我除了是你应候王的平妻外,还是古家的二小姐,更是范家的外孙女!撄” “咔嚓”一声,随着古颜夕话音落下,应墨隐手中的酒杯也被捏碎,酒水混着血水流了一地。 古颜夕看到应墨隐手掌被瓷器割破,眼波一震。哪知下一刻那只带了血水的手就紧紧捏住了她的下巴,力道之大,几乎眨眼就能将她的骨头捏碎。被他强迫着抬眸与他对视,看着他翻滚着的眼眸,看着他阴森的笑意,听着他道:“古颜夕,你再说一遍。偿” 这样的场景何其眼熟,似乎很久之前他们刚刚见面便是如此。古颜夕突然有些想笑,可是最后只做出一个鄙夷的表情,握紧了拳头,重复道:“我说我的事,不用你管!” 果然被捏住的下巴处传来更加剧烈的疼痛,应墨隐那恨不能将她撕碎的视线让古颜夕一颗心跌落谷底。突然他像疯了般箍住她的脖子将她强硬拖入房中,不顾外面三人惊慌而来的身影,他将古颜夕甩到桌子上,转身锁上房门。 犹如一头野兽一样猛地扑了过去,他使劲撕扯着古颜夕的衣服,带着泄愤的抚摸很快让她白皙的皮肤上青紫一片。古颜夕从没见过这样失控的应墨隐,她有些慌张,但更多的是心寒。她也疯了一样挣扎着想要逃离他的控制,可却奈何不了应墨隐半分。直到衣服尽数被扯去酥胸半露,她终于使劲全身的力气,狠狠一巴掌打了下去。 “啪的”一声,打到了应墨隐的脸,更打碎了他们两人的心。 “你闹够了吗?”古颜夕看着他,紧咬的嘴唇流出鲜血,“你当我是什么?泄愤的工具?” “那你又当我是什么?”抚着半边脸颊,应墨隐犹如看着一个陌生人,“你随时可以布局的一颗棋子?” 心中一滞,古颜夕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蹲下身,一点一点将已然碎裂的衣服从地上拾起,然后艰难地往身上套。可她怎么努力都套不对,颤抖的双手除了让那些裂口更大以外,根本没有任何作用。暴露在外的皮肤在月色的映照下让那星点红痕更加明显,她颓败的动作一遍又一遍地想要遮住这些丑陋的痕迹,可根本做不到。 应墨隐看着古颜夕此刻的样子,那青紫红痕刺得他眼睛生疼。他脑袋一阵抽痛,不由暗暗问自己刚才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你别过来!”等回过神以后,应墨隐刚想走过去,就听古颜夕突然有些失控地喊道。 她的动作越来越快,也顾不得正反就那样将所有的衣服都套了起来。她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了一颗脑袋,她没有看应墨隐,却用尽浑身力气一字一句道:“应墨隐,你听清楚了,从此以后我与你,再也没有一点关系!” 看着古颜夕夺门而出的身影,犹如一阵冷风挂过,让应墨隐整个人如临冰窖。就这样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流落入门很是无奈地抄起地上的碎片扔了过去,他这才回过神来。 “她……” “这一次,谁也帮不了你了。”流落打断应墨隐的话,摇了摇头,“你太过分了。” 并非没有听到房中的动静,就在流落三人越发心惊不知该不该冲进去的时候,里面的动静戛然而止,倒让他们一时之间蒙了神。然而很快就见古颜夕一声狼狈的从里面冲了出来,那满身的青紫红痕暴露在月色下,只叫人心惊不已。 凌薇跟叶繁花自然早早就跟了上去,而他,在犹豫了很久以后,才不得不走进来收拾残局。 “阿骁,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良久,流落叹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们两个走到现在多不容易,为什么一定要用最愚蠢的方法去表达自己的感情然后伤害对方呢?” 简直受够了这两个人,明明都爱的要死不活的,却偏生固执地要死。几句话就可以解释清楚的问题偏偏谁都不肯多说,一心认定只要对方理解便不会有任何误会。可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种话难道是白来的吗,他们外人自然看的清楚,所以陷在里面的人便成了蠢货! 这还是流落头一次如此犀利的埋汰了应墨隐,而后者更是破天荒的没有收拾他。应墨隐呆呆站在那儿不知多久才一脸失落地叹了口气,他看向流落,声音低沉:“我该怎么办?” “你!”流落简直欲哭无泪,堂堂应候王征战四方无所不能,可最后却连自己的妻子都搞不定,这种事儿若是被传出去,只怕真要叫人笑掉大牙了! “自己造的孽自己还,你刚那样对她,若是不在她门前跪个七天七夜,还指望她能原谅你?” “好,我现在就去。”瞬间变成了愣头青,应墨隐一听,转身就走。 “哎你给我回来!”当真是恨铁不成钢,流落急忙将人撤回来,无语道,“她正在气头上,你现在过去那凌薇跟叶繁花还不得弄死你!要我说,你们彼此啊就先冷静两天,反正距离婚事也没几天了,到时候一起解决吧。” 应墨隐呆愣的表情渐渐染上寒气,流落瞧着正觉得不安时,就听他不高兴道:“还要两天那么久?” 大哥,我说两天只是个比喻啊,万一比两天还久你是不是要杀我全家啊…… 流落真是无力反驳,只得摇摇头将人拽回来,示意他稍安勿躁。而与此同时的卧房中,凌薇正与叶繁花陪着古颜夕,见她整个人捂在被里一声不吭,二人搭配上演了一出“打死应墨隐不偿命”的剧本。 “好了,你们不要再说了。”现在只要一听到应墨隐两个字,古颜夕心底就生出一股寒意。刚才那一幕犹如走马灯似的从她眼前闪过,刺得她浑身都疼。掀开被子坐起来,她盯着地面好一会儿,才道,“现在也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 距离二十还有三天,在这三天里她不仅需要筹办婚礼,还要借势布局。时间紧迫,古颜夕一想到这些也没心思再去考虑自己跟应墨隐的事,只深吸口气强打起精神,让凌薇跟叶繁花吩咐府里赶紧操办起来。 古颜夕在询问了一些婚礼需要注意的细节后亲自上阵,一应布置都亲力亲为。如此模样几乎叫人看不出马上要大婚的就是她自己的夫君,而因着她这个举动,城中有不少人都佩服起她的气度,但更多的还是同情。 对所有的说法全都视而不见,古颜夕平静地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索性这些日子里应墨隐也是早出晚归,是以两个人根本没有碰面的机会,也让彼此多了些冷静的时间。古颜夕一方面筹办着婚礼,另一方面则私下与范庭川沟通,很快城中便有了异样的声音。 不知从哪里传出应候王府上空围绕着一股乌云,此乃大凶之兆,并不适宜行大喜之事。倘若执意举行婚礼,不仅应候王会受损,连带着整个洛阳城都要遭殃。 这样的流言很快传到了皇宫,对于前半句,应帝自然喜闻乐见,可对于后半句,他却忧心不已。正在他不知该如何解决的时候,倒是身边的太监给他出了主意,说只要有得道高人在婚礼当日坐镇,自然能改变大凶之卦。到时婚礼一成,洛阳城也不会遭殃,如此不是两全? 应帝考虑了很久一直都是犹豫不决,最后还是白盈盈赶去,给他推荐了灵隐寺住持元森。白盈盈甚至还自荐前往婚礼,她的解释是家中胞妹出嫁,她身为长姐自当要在场。且又因她的尊贵身份,多少也能在当日冲点喜气。 权当没看出她的小心思,应帝只稍一沉吟,便允了她的要求。是以在婚礼前一天,便有宫人前往灵隐寺将元森请入宫中,如此方便他第二日与白盈盈一同前往应候王府。 三天过去,二十到来,应候王府终于迎来王爷大婚之日。 古颜夕站在满目红绸中,意识却不知飘到了哪里。 她忽然想起自己大婚的当天,由于应墨隐不肯娶,她便厚着脸皮要古钲派人将自己亲自送了过来。谁料刚一入门等着她的就是一顿鞭子,更是没想到应墨隐早已看出了她的小把戏。 大半年的时间,他们从斗智斗勇到彼此扶持,最后互定终生。原先的苦楚最后都变成了美好,可转瞬间又消失不见。古颜夕怔怔望着远处,蓦地一抹红衣身影跃入她视线,英俊潇洒,风姿卓绝。 那个人,是她的夫君,是她的枕边人。 心里突然不是滋味,可笑啊,明明是她亲自替他揽下这门婚事,可没想到真正到了这一天,看着他红袍加身的样子,她竟然心痛的难以呼吸。 应墨隐很早便发现了古颜夕,见她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他便也站在那儿,默默不语地与她对视。他很想上前,想拥她入怀,想跟她道歉说声对不起我错了,可是现在,他不能。 冷静了这些日子,应墨隐对那一日的所作所为感到抱歉,而与此同时,他也越发看不清古颜夕对自己的是一种什么感情。今日大婚并非是他自愿,可这一切既然是古颜夕替他答应的,那么只要她愿意,他做便是了。 他倒想看看,她会不会有一点点难过。 眼看时辰快到,应墨隐转身正要上马的时候,余光忽然撇到古颜夕低头拭泪的模样。他突然心中一滞,动作停下,扬声道:“告诉白丞相,想让本王娶他女儿,就让白家亲自送花轿上门!” 120.-121-怎么,随随便便一个人就敢自称是本王的妻子 应墨隐一句话,让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结束,所有人目瞪口呆看着他,竟不知自己是否听错。 古颜夕亦是如此,抬头就见应墨隐正盯着自己。他的视线那般坚定,像是带着一股魔力般叫她看着心颤。他虽然没有说话,可古颜夕知道应墨隐一旦说出口的话,便是不会再有任何改变了。 这不是添乱吗,非要赶在这个时候撄。 然而古颜夕看了他许久,最后却只转身走进王府,一句话都没有说。见状,应墨隐也松开缰绳,不顾下人们的阻拦原路返回。如此一来,被晾在门口的一众下人只得求救般地看向流若,而后者顿感一个头两个大,使劲晃了晃后,叹了声“罢”便翻身上马,领着人往白家去了。 至于之后发生的事,还是古颜夕从其他人那里听到的偿。 原来白家眼巴巴望着应墨隐上门迎亲,谁料到的却是流若带着一众跟班。正当白浩满脸不高兴的时候,就听流若说,如果白家非要嫁女儿,就得亲自抬着花轿上门。 一听这话,白浩老脸瞬间就铁青,大声说着不嫁了。不仅如此,他甚至还让白子奕带人堵了流若的去路,说要带着他入宫找容湛讨个公道。正在两方僵持不下的时候,还是白茵茵这个新娘子冲了出来,死乞白赖地坐在地上撒泼,说今日一定要嫁进应候王府。 白浩一张老脸几乎都要丢光了,可碍着周围这么多人,他也不能直接一棍子把女儿打晕就将这事儿翻篇。无奈之下他只得答应应墨隐亲自送花轿上门的要求,只是把抬轿的换成了流若几人。 可怜流若从头到尾都被当成炮灰,却是有苦不能言,只在心里希望古颜夕跟应墨隐早日和好,这样自己也能少受点苦。 就在流若他们抬着花轿往应候王府走的时候,路上好巧不巧遇到了从宫中前来的白盈盈等人。 于是比较戏剧化的一幕就是白盈盈的轿子跟白茵茵的花轿一前一后入了应候王府大门,如此倒像是她们姐妹二人一同嫁给了应墨隐一样。 此刻古颜夕正双臂环胸斜靠在一旁的门柱上,看着眼前这一幕,她眸底闪过一道异光。很快就见白盈盈下了轿,在宫人的搀扶下,坐在了正厅上首。明黄的凤袍,步摇金钗,妆容精致,一看便是精心打扮过的。然而古颜夕还是一眼看到白盈盈眼底下的乌青,见此她不由唇角微扬,看来为了这场婚礼,皇后娘娘真是一夜未眠呢! “应候王,恭喜。”白盈盈望着一身红袍的应墨隐,几乎有一瞬间的失神。然而很快她便恢复常态,浅笑道,“我二妹年纪还小,以后说话做事若是得罪了王爷,还请王爷多多包涵。” 应墨隐冷冷扫了白盈盈一眼,似笑非笑:“既是年纪还小,娘娘何不让她在家中多学点礼仪规矩再出嫁?本王这是应候王府,不是女子书塾!” 此话一出,便听下方有人憋笑。白盈盈顿时面上一僵,想要发火可看着面前的人却又发不出来。她不再自讨没趣,只侧目挥手招过元森,然后继续道,“这位就是随云寺的元森大师,奉陛下旨意,来庆贺王爷大婚。” 应墨隐自然也是知道元森身份的,于是只冷哼一声,竟是半点面子都不给。见状,白盈盈脸色越来越难看,却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抬眸向四下张望起来。很快她就发现站在墙边的古颜夕,她秀眉轻挑,眼中掠过一丝痛快,扬声道:“古王妃,你过来。” 古王妃是她忽然想到的称呼,毕竟应帝虽然答应让古颜夕做平妻,但以她的身份,怎么也不配让别人唤她一声应候王妃。之前的每一句早已让白盈盈的心千疮百孔,眼下痛苦的人换成了古颜夕,她又怎么会不高兴? 是以在见古颜夕走到跟前的时候,她便托起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你入府虽早,但毕竟身份低微,难以担当重任,眼下我二妹嫁进来,你身为前辈,还当多多协助她才是。” 这话里外都在暗讽古颜夕,可古颜夕却像没事儿似的,答了声“是”,便退到一旁站着。 见此,白盈盈几乎以为古颜夕是转了性,否则怎么会这般乖巧?然而没等她想明白,就听一声“吉时到”响起,白茵茵一身红色嫁衣由媒婆引着走上来,那般娇羞那般明艳,瞬间就刺得白盈盈眼睛酸疼。 她的异样很快被元森发现,可他也只能敛去眸底痛苦,不自然地将视线投到应墨隐身上。白盈盈对应墨隐是什么感情他无比清楚,他曾看着她无数次因为这个人高兴,又因为他伤心,她的笑是为了他,泪也是为了他。 而他,一个所谓的得道高僧,能做的只有在她高兴的时候看着她笑,在她哭的时候看着她哭,有时他很想伸手将她揽入怀里,可是他不能。 不仅是身份使然,更是因为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其实,很看不起自己这种人。 一场大婚,却因在场多了几个伤心人,而让气氛看起来没那么热烈。应墨隐冷眼看着白茵茵走到面前,看着她惺惺作态的走姿,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日大婚时,古颜夕一身破烂红衣,跌坐在地的狼狈模样。 明明只是娇弱的女子,却拥有那样一双晶亮的眼睛。而他自己都没有发现,或许是从那时开始他便已经被她引起了兴趣,一步步地靠近,直到万劫不复。 “王爷,该拜堂了啊……”眼见应墨隐一直没有动作,媒婆不禁着急提醒道。 哪知她话音刚落,就听空气中多出几道利音。接着便见几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空中,手执长剑便向上首的白盈盈刺去。 “来人啊,保护皇后娘娘!”元森当机立断,闪身走到白盈盈身边将她护住。周围因为这突然冒出的刺客而变得人心惶惶,尖叫声四起,客人四下逃窜。 应墨隐见状,冷眸一闪便将白茵茵推开,自己则准备赤手空拳冲上去。哪知他步子刚刚挪动,衣袍后摆就被人一把拽住,他蹙眉侧目,却见是古颜夕正微不可见地冲他摇了摇头。而这时,忽然有一个刺客从他们身后冒出,手中长剑不偏不倚,就往古颜夕身上刺去。 “颜夕!”应墨隐怒吼出声,一把将古颜夕揽入怀中,自己则瞬间与她换了位置。刺客手中的长剑顿时偏了位置划上那红色婚服,“刺啦”一声,便见鲜血溢出,将红绸染得颜色更加鲜亮。 古颜夕一看便红了眼,侧身一脚就将那刺客踹开。该死的明明说好只冲着白盈盈来,这家伙是疯了还是傻了竟然敢伤她跟应墨隐! 然而没等古颜夕帮应墨隐处理好伤口,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他二人顺着声音望去,就见发出声音的正是白盈盈本人。她此刻正跌坐在地一脸惊慌地捂着嘴,而元森正挡在她身前,浑身已经中了好几剑。 剑剑入骨,血流满地。 应墨隐这时多少也明白过来这出戏是怎么回事,有点心塞古颜夕没有告诉自己的同时,却也不由松了口气。能做出如此,起码证明古颜夕还是在乎自己的,否则刚才她也不至于将他拉回来,也不会看他受伤后那般激动。 冲着另一头的流若几人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立马带着人围拥上前。在场的“刺客”见讨不到半分好处,不由哨声一响,飞身上沿就此撤退。应墨隐即刻下令吩咐府中暗卫继续追踪,另一边则让流若好好安抚在场的客人。 当做完这些以后他才察觉到周遭气氛似乎不太对劲,缓缓转身,映入眼帘的一幕却叫他微微挑眉,似是始料未及。 而又何止他一人如此,毕竟在场所有人都看到,元森此刻正死死握着白盈盈的手将她护在身后,尽管他满身是伤,尽管他浑身是血,但那丝毫没妨碍他的动作。他的一双眸子紧紧锁在白盈盈身上,那般深情如水的样子,除非是眼瞎,不然又怎会被众人忽视? “你……你……”有些艰难开口,元森却说不完那句“你没事就好”。 这时白盈盈突然发现周围气氛不对,她抬眸,就见周围众人正神色各异地看着自己。 心中一惊,她急忙将元森的手甩开,甚至还很是厌恶地拿出帕子擦了擦,随后皱眉:“元森师傅你怎么……” “你怎么可以握着皇后娘娘的手呢?”却是古颜夕接过话,仿若无意地说道。 听着她开口,白盈盈浑身一震。侧目就见古颜夕面含淡笑看着自己,眉宇之间丝毫没有半点异色。突然心里不安起来,她面上一冷,皱眉道:“古王妃,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这个道理,臣妾懂。”依旧一副乖巧的模样,古颜夕笑道,“可是皇后娘娘,除了臣妾外,还有很多人看到元森师傅握着您的手,若要照您的意思,难不成是说我们都乱吃了东西?” 一向不是古颜夕的对手,白盈盈也不愿在此跟她争个口舌之快。就见她冷漠地将擦过手的帕子扔在了元森身上,道:“元森师傅护驾有功,到你这儿反倒成了肮脏之事?哼,本宫还没怪罪你为何大婚之日会出现刺客,你倒好,竟敢妖言惑众!” 一听这话,古颜夕表情更是委屈。她拽着应墨隐的衣袖躲在他身后,一边晃着一边小声道:“皇后娘娘,之前外面的传言您应该也听到过吧,所谓大凶之日不能行婚事,这可早有预言的。臣妾一个弱女子,最多只能筹办一下婚礼事宜,又如何管其他的呢?” “再说了,不是您自荐带着元森师傅来给王府冲喜的吗,怎么还会出现这种事?” 古颜夕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把矛头对准了白盈盈,在外人看来,倒真成了她的问题,而这时忽然就见元森踉跄着步子站起来,他双手合十冲着古颜夕一礼,慢慢道:“古……王妃莫要误会,此事乃贫僧道行不够,实在与……与皇后娘娘没有半点……” 他挣扎着想要把话说完,可无奈伤势太重最终没有说完就倒了下去。应墨隐急忙让流若带着人下去医治,他自己则冷着脸站了半晌后,才看向白盈盈道:“皇后娘娘,婚事是陛下亲赐没错,但大凶之兆也是老天命定的。索性本王尚未与古二小姐礼成,所以便请您回去禀报陛下,这桩婚礼并不作数,还是请白丞相将人领回去吧。” “不!我不回去!” 哪知应墨隐话音刚落,那头的白茵茵就站不住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让她看起来像个傻子一样,更过分的是在场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关心她的安危。正在她气恼的时候就听应墨隐要把她送回去的话,她千辛万苦才名正言顺地走进应候王府大门,又怎么会这么轻易离开! “王爷,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不回去!”顿时开始撒泼,白茵茵掀了盖头喊道。 “明媒正娶?”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应墨隐冷笑,“本王一没有迎你入门,二没有与你拜堂,三连洞房的影子都没有。你现如今不过是身穿嫁衣恰好站在应候王府罢了,怎么,随随便便一个人就敢自称是本王的妻子?” 应墨隐说话丝毫不留面子,白茵茵一脸惨白,竟是一跺脚大哭出声。 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那般难看的模样顿时就叫在场所有人皱起了眉头,实在是难以忍受。而白盈盈更是如此,原本她就很不想让白茵茵嫁进来,此刻又见她这般丢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由分说便要人上前将她拉起,可白茵茵却死死抱着一脚桌子怎么也不肯走。很快原本还有些凝滞的气氛因为这一幕而变得奇怪起来,古颜夕看着她们扭成一团的狼狈样子,不由面露笑意。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成,接下来白茵茵该如何,她管不着也不想管。 就在白茵茵的哭声几乎要戳破应候王府屋顶的时候,忽然一个身影自门外走了进来。他一身黑衣,看起来与周围那红绸满布的样子很是格格不入。然而对此浑然不觉,他只缓步走到了众人面前,看着瞬间冷下脸的应墨隐,微微一笑。 “又见面了应候王,”他说着,伸出一只手,“还记得我吗,我是李继。&quot; 121.-122-古颜夕,如你所愿 李继的出现让气氛重新陷入低迷,毕竟在场有身份的人都能认得出来,他就是一直跟在应炎煦身边的黑衣男人。 古颜夕是第一次见到此人,之前从应墨隐那里听说过一些对方的事迹后,便感兴趣地派人查过。不过可惜不管是她的情报网还是范家都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自此李继这个人在古颜夕心中就变得越来越神秘。 而就在她打量李继的同时,对方也缓缓将视线移了过来,就见他原本清冷的瞳眸突然涌出几分异色,正要开口冲古颜夕说话的时候,应墨隐突然将他的视线挡住,冷冷道:“李先生过来,有何要事?撄” 饶有兴趣地重新看回应墨隐,李继偏着脑袋,道:“要事谈不上,只是来替陛下说几句话。偿” “应候王府遇刺一事陛下已经知道,对此他表示同情,并派我带人来接皇后娘娘回宫。” “不过陛下很遗憾王爷没能与白二小姐礼成,可惜今日大凶并不适宜拜堂,所以陛下的意思是让白二小姐先入住应候王府,待之后寻一个吉日,再行礼也不迟啊?” 李继一边说一边欣赏应墨隐越发冷凝的脸,眼底的疯狂越发明显。说完这些好像觉得还不够,他再一次看向古颜夕道:“陛下对古王妃的布置很满意,但可惜婚礼没成。所以陛下说之后便由古王妃亲自挑选吉日补办婚礼吧,你那般贤良淑德,一定会办好的哦?” 虽然李继每一句话都说的十分讨打,但因为他抬出了应炎煦,使得不管是古颜夕还是应墨隐,都不能发火。古颜夕这才明白为什么应墨隐一直未把应炎煦放在眼里却对这个李继多加忌惮,这家伙看起来神经兮兮,但言辞之间却明显是个厉害角色。 眼见他二人全都一脸沉沉没有说话,李继耸了耸肩,显然觉得有些无趣。他转过身示意白盈盈跟自己离开,二人一前一后走着,直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 “对了古王妃,还有一件事陛下没说,但我想提醒你。” 他说着,诡异一笑:“今日行刺的那些人训练有序,必定出自大家之手。眼下咱们整个洛阳城内,能培养出这么优质的高手,怕是只有一家了吧?我想你那么聪明,一定知道该怎么做哦?” 他竟然知道?! 古颜夕瞳孔猛地收缩,可惜李继没再给她任何机会,摆了摆手就此离开。整颗心莫名揪在一起,古颜夕越想越觉得惊恐。然而即便这样她还是不解,王府遇刺前后连半个时辰都没有,而李继从宫里过来明显也要不少时间。照这样算起来,应候王府在出事的时候李继最多不过刚刚出宫,整个事情发生时他人在路上,别说是他,就连应炎煦都不可能知道情况。 那么他刚才之所以说那么多,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所有事情经过,并且还是以应炎煦的口吻赐下口谕? 一场婚事变成了一场祸事,气氛越发变得尴尬起来。就在白盈盈跟李继他们离开后,其余人也都面色讪讪,一个个神情古怪地告辞离去。 很快正厅中只剩古颜夕和应墨隐几人,在听了刚才李继的话后,彼此表情严肃,一个个心事都很重的样子。 “王爷……”这时,就听另一道女声自他们身后响起,温柔如“鬼”般唤着应墨隐. 所有人顺着那声音望去,就见白茵茵顶着一张花了妆的脸,正满目柔情看着应墨隐。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众人心中暗骂真是见鬼了。应墨隐见此更是理都不想理,只拉过古颜夕的手就扬长而去。 古颜夕惊讶于应墨隐的动作,可碍于看着的人太多,尤其还有白茵茵,所以并未做出挣扎。就这样任由他拽着一路走到了后院,眼看就要进入卧房,古颜夕脑中突然想起那一日的画面。 心中一怵便猛地将手抽回,她不自觉后退几步,却没发现应墨隐的目光正因自己的动作而变得阴沉。 “你……”呆愣半天,他缓缓开口,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今日之事并非我故意隐瞒,只是觉得王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反应,才更加逼真。”古颜夕淡淡出声,道,“而我这么做是为了引白家上钩,毕竟只有通过白盈盈来鞭打他们,白家才没可能会那么快……” “你是说,你今日布局,只是为了让白家吃瘪?”蓦地,却是应墨隐出声打断古颜夕。 古颜夕看着他越发不淡定的样子,心里一跳,却很快道:“是。” 说完就见应墨隐整个人如遭雷击般愣在当场,然后突然仰天大笑起来。他的笑声高扬,可脸上没有丁点笑意,一双眼睛更是冷的如十二月的寒冰般叫人心颤。他摇着头,周身散发出绝望的气息,古颜夕看着他这幅样子突然心里憋屈,她紧咬下唇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他笑,像个疯子一样。 “古颜夕,你真的有心吗?”良久,她听他这么问道。 顿时就觉得委屈起来,古颜夕正要开口,就听应墨隐复又道:“你没有,可我有。” “你知道我刚被你拉住的时候在想什么吗,我在想,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因为有我,所以不愿我受伤,不愿我涉险。” “我以为你今日所做的一切只是不愿让我娶那个姓白的,可你却跟我说是为了对付白家,所以你不仅利用了他们,也利用了我?” 说到这儿,应墨隐终于长出口气:“我承认之前是我不对,可现在,我们两清了。” 应墨隐的话像一把刀,每一句都正中古颜夕的心脏。她突然有些惊恐,那种压抑的感觉几乎要让她一颗心爆炸。她觉得自己需要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不然可能整个人都会逼疯。 然而正当她开口要解释的时候,应墨隐却走上来,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他修长的手指抵住她朱润的双唇,他冷凝的目光打在她的脸上。他俯下身,一点一点靠近她,然而嘴唇经过她的脸颊,贴上她的耳畔。 “古颜夕,如你所愿,”他说,“从此以后,你与我,不再有一点关系了。” 古颜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后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王府的。每一步都好像是走在刀尖上,随便一动,便扯得整颗心都快渗出血来。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即便撞倒了旁人,她也浑然不觉。头昏昏沉沉地仿佛浆糊一般,却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甩掉刚才应墨隐的那句话。 他说,我们以后不再有一点关系了。 一想起这句话,古颜夕心痛的更是难忍。她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地想找个地方休息,一抬头看着眼前的景色,整个人不由愣住了。 依稀记得上一次在这儿还是晚上,那一天是她的生辰,而应墨隐为了给她惊喜,甚至不惜放下往日高冷的形象,亲手为她放了一场烟花。那个时候他们彼此仍有疏离却过得无比快乐,反观现在明明已经成了最亲密的人,却随时拿起刀来都能捅对方一刀。 可他们忘了,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举动,根本算不得胜利。 慢慢蹲下身抱住膝盖,古颜夕把头埋在里面,有点想哭,可怎么都流不出来眼泪。丝毫没有顾及身边的环境跟是否有危险,直到一双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她浑身一震惊喜抬头,却在看到是范御熙的时候笑容僵住,随后重新埋下头去。 被她的表情所伤,范御熙微微皱眉,要说的话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伸手解下大氅披在古颜夕身上,看着她瘦小颓败的样子,范御熙心里一酸,竟就这样席地而坐,守在了她的身边。从太阳西斜到再也不见,直到日暮降临,两个人谁也没动,也没有说话。 直到感觉身边人的身子斜斜靠了过来,范御熙才微微叹了声,伸手将古颜夕环住。看着她泛白的脸上眉头紧锁,明明已经那般憔悴,却仍旧浑身紧绷不肯放松。其实知道她从小便是这副随时警惕的模样,范御熙以为她在遇到应墨隐以后可能会改变,谁料现在看来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点了点头,叶繁花看向范御熙:“而且,她很明显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说着,举起古颜夕右手,指着她的虎口处道,“她为自己施了针以此保持清醒,但长久下去,人是会疯的。” “怎么会这样!”凌薇一听便着急道,“我们每天都跟在她身边,怎么会一直都没有发现!” 虽然没有人回答,可在场都是熟悉古颜夕的人,自然知道她这么做,只是不想大伙儿为她担心罢了. 122.-123-我只是……只是……想知道她怎么样了 范御熙沉默地看着床上的古颜夕,良久,只吩咐众人先退出去。一出了房门就见元勃正直直地立在那儿,范御熙眉峰轻蹙,很快道:“元勃师傅,颜夕她一时醒不过来,恐怕不能告诉你关于你师兄的事。撄” “不、我不是……”元勃一听,急忙摆手,“我只是……只是……想知道她怎么样了。” 范御熙眼中掠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就恢复常态。引着元勃走到院子的石桌边,他这才道:“她并无大碍,只是需要好好休息。” “不过眼下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做,她性子那么固执,不知会不会好好呆在床上。”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提醒某人,范御熙叹了声,语气有些失落。 果然就见元勃神色为难地捻了捻手中的串珠,少顷,询问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并没有即刻回答,范御熙表情淡淡望着远处,眼底却越发深邃。元勃察觉到他此刻稍显放空的状态,于是也不着急,只捻着串珠安静等待偿。 “你在洛阳城流浪了一段时间,应当知道目前城里的情况。白家现在一家独大,为防止他们造反,陛下便故意要将应候王府跟白家连在一起,好让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应候王府根本不可能与白家共存的,先不说他们彼此之间的仇怨有多深,单说这最简单的好与坏,两方便不是一路人。” 手中动作停下来,元勃道:“我知道,这些年来白家凭仗手中权力做过不少坏事……”并未说明有些时候自己师兄也参与其中,元勃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脖子,又道:“而我对应候王府虽然不了解,但看着王妃这么好,想必那应候王也不会太差。” 心道果然是个单纯的孩子,这世上哪里有什么明确的好与坏之分。范御熙敛眸摸了摸手边的扇子,少顷,道:“所以目前唯一的办法就只有让白家消失,一旦白家没了,应帝就会自顾不暇。而到时即便他有心针对应候王府,却也无力再做什么。” 对一个僧人来说,根本不能接受这种大罪过的事。元勃双手合十口中默念经文,而范御熙见状也不表态,只静静看着他,直到院中刮起一阵凉风,才见元勃放下手,表情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 “范公子,如果我要帮你们除掉白家,是不是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杀掉我师兄?” 没想到他思考半天竟然想出这么一个结果,范御熙顿时失笑,摇着头敲了敲他的手背,他道:“不用你去,因为已经有人准备好要对你师兄动手了。” 起身将她背在背上,范御熙道了句“睡吧”,就这样背着她回到范府。 出事以后,凌薇跟叶繁花四下寻找无果后,果断去了范家说明情况。范御熙在得知事情始末后虽然担心,但也没有病急乱投医,只在问询了一些过往旧事以后,才孤身一人来到此处。 原本在来的时候他还有一丝幻想,觉得如果古颜夕不在这儿,或许她对应墨隐的感情还没有那么深,可是当他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正埋头在前方的时候,范御熙心口微微一痛,随即便再也没有知觉。 他知道,他的小表妹已经不是那个整天缠着他,拽着他胳膊到处闯祸的小表妹了。 “怎么样?” 一进范家大门,就见其余人全都围了过来。在看到正趴在他背上睡着的古颜夕时,众人不约而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范御熙将她放在了客房床榻上,叶繁花则很自觉地走上前替她把起脉来。 “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些虚弱需要好好休息。”少顷,她抬头道,“还有,她之前好像强行逆转了内力,但由于一直没调理过来,所以身体现在正处在一个亏空的状态。” “亏空?是说她一直都在强撑着吗?”范御凡不解问道. 就在范家因为古颜夕而有些慌乱的时候,应候王府也好不到哪里去。就在古颜夕离开以后,应墨隐竟也莫名其妙的病倒了,搞得府中上下完全没人打理,简直快要乱成一锅粥。 再加上有白茵茵随时随地的突然袭击,于是流若跟老妈子似的上忙着给他治病,下赶着替他堵人,到最后竟然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将梨香叫过来帮忙,堵死那个一心想往应墨隐床上爬的女鬼。 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可两个唱戏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眼看着整个王府都被她们闹得乌烟瘴气,流若简直欲哭无泪,更难过的是不管他怎么派人去范家请人,古颜夕她们却死活都不回来。 “流若公子,元森师傅醒了。”正在这时,府中下人通报道。 对这个灵隐寺的和尚并没太大好感,流若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哼道:“醒就醒了呗,怎么我还得敲锣打鼓放鞭炮啊?” 顿时就听那下人没了声音,流若正觉得奇怪时,就听另一道声音响起道:“敲锣打鼓就不必了,贫僧前来,是想跟流若施主和王爷告别的。” 一听这声音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流若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被抓住了现行。顿时尴尬地挠了挠头,他起身,讪讪道:“元森师傅也看到了,王府眼下一团乱,我就不留你了。到时王爷醒来,我会帮你跟他说的。” 元森点点头,视线不自觉飘向床上。看着应墨隐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样子,他心里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然而很快便以出家人不可胡思乱想为由阻断了这种奇怪感觉的蔓延,他双手合十冲着应墨隐跟流若分别一礼,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流若公子,应候王这是心病。” 流若自然也知道,闻言只重重叹了声,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时就听前堂又吵了起来,他的脸瞬间变得扭曲,无奈道:“元森师傅没什么事就赶紧走吧,不然我怕等下王府塌了,你想走也走不成了。” 元森虽然知道他说的是玩笑话,可看着流若一副苦哈哈的样子,竟真的有种应候王府即将要倒塌的感觉。他再次躬身做礼后由下人带着离开,当他站在应候王府的大门回想起前两天的画面,竟突然有种物是人非的错觉。 当日是他与她一同出席,却在经历了生死后,仅留他一人在此。这么多天宫里面连一个口信都不曾传出来,元森明明早就猜到会是这样,却仍旧倍感失落。他深吸口气孤身一人往城门的方向走着,然而这一路上不时有人看着他指指点点,那般犀利直白的目光叫他十分不舒服,于是加快了脚步。 明明需要半刻钟的路他却只走了一柱香便到了。出了城门站在山道上,元森回头望了一眼,看着那不远处林立的雄伟宫殿,大脑一片空白。呆呆望了很久才叹了口气重新转身,他一边告诉自己是最后一次,一边往为云山的方向走。 按照脚力来说,徒步前往为云山几乎要一天的时间,然而元森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虽然没遇上什么好事,但也想这样走着散散心。于是特意挑选了一条相对安静的小道,他边走边休息,很快便见太阳西斜。 血色残阳将周边一切映照的带了几分落寞,元森怔怔望着它们几乎出了神,内心翻滚着无数情感,脑中更是浮起另一个人的影子。是以当危险逐渐靠近他的身边时,他根本注意不到。 直到一柄长刀贴着他的头顶戳进了对面的树杆,元森这才回了神,十分诧异地看向身后几人。只见五个蒙面男子正手握兵器站在那儿,他们的眼睛宛若古井,干枯深邃,没有丁点温度,而暴露在外的皮肤像是被火烧过一般黑的看不出眼色,浑身都散发出一股死亡的气息。 “你们……是谁?”脑中隐约有些猜测,可他却固执地不肯相信。眼见那几人并不回答只提了兵器冲过来,元森一咬牙,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对上。 赤手空拳面对五样兵器,谁在上风不言而喻。元森很快感到体力不支,原本还没好全的身体在这一刻开始叫嚣,让他每动一下都感觉浑身都要散架了一般。 而那五个杀手却越挫越勇,直到看着元森被一旁的树枝绊倒在地,其中一人身形一闪,手提着长刀便砍了下来。 元森怔怔看着那刀刃砍下来,凌厉的杀气瞬时割破了他身上的皮肤。细小的伤口在刀刃还没贴上时就尽数开始崩裂,元森突然有些惊恐,毕竟死亡关头,没有人会不害怕。 就在这电石火光间,突然一声怒喝传遍整个山头。一个灰色的身影从后方飞扬而出,手中长棍一扫,便将在场五个杀手全部击倒。他的身子宛若翩翩蝴蝶般轻盈且灵动,他穿过树丛落至元森面前,没有说话,只咧嘴一笑。 心中一紧,元森险些落下泪来。 123.-124-你知道吗,如果不是元勃,你根本活不过这两天 “元勃,你……” “别说话师兄,你先好好休息。”元勃乐呵呵地说着,丝毫没注意身后多出的兵器。待到元森看见的时候明显已经晚了,他正准备出声大叫的时候,却见元勃已经脚下一动,整个人不知怎地突然来到那名杀手身后。 接着他手中长棍狠狠砸了下去,便听那杀手闷哼一声,就此倒地。 解决了一个还有四个,元勃不再浪费时间,翻身加入战局。元森愣愣看着自己的小师弟在里面跟人打成一团的样子,那般拼命奋勇,却只是为了他这个没用的师兄偿。 难怪以前师傅总说他们几兄弟里,只有元勃最适合出家。可不是吗,像是这种傻瓜,就适合在那永远望不到尽头的为云山上,孤独终老啊。 “傻瓜……”默默出声,元森声音哽咽,“我可是要杀你的人啊……” “是啊,他的确是个傻瓜,对要杀自己的人都这么好,活该被人算计。”正在这时,就听另一道声音响起,而对元森来说,明显很熟悉。 他僵直着身子慢慢转过身,看着身边正是古颜夕居高临下望着自己。夕阳映着她的后背在她整个人周围照出光圈,元森看着几乎出了神,而古颜夕见此,只扬唇一笑。 “元森师傅,别误会,”她说,“我不是来救你的。” 古颜夕奇特的开场白顿时让元森呆若木鸡,他愣愣盯了她半晌,这才猛地站起来,讪讪道:“应候王妃……你……”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吗?”古颜夕淡淡说着,目光投向远处的元勃,“因为我要带元勃过来,让他看看他的师兄到底个什么样的人。” 古颜夕的话再一次让元森陷入内疚,他低下头,不敢再看元勃一眼。他内心的煎熬跟挣扎此刻全都表现在了脸上,古颜夕瞥了他一眼,又道:“你知道吗,如果不是元勃,你根本活不过这两天。” “什么?”意外抬头,元森面露异色。 “怎么,你以为咱们皇后娘娘的手是那么好摸的吗?”饶有兴趣地说着,古颜夕笑道,“你看起来也不傻啊,难道就没想过自己当日的举动会给白家和白盈盈带来什么?” 眼看着元森瞬间惨白的脸,古颜夕似乎觉得还不够,笑容更甚道:“白盈盈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一个和尚手握着手。可能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那一日表现出来的态度完全不是对一个皇后而像是对着自己的爱人,这样的罪名若是压下来,白家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眼下洛阳城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赵家已去,应帝正愁着不知要怎么收拾白家。你的出现跟作为刚好是一个机会,只要应帝想,你就是针对白家最厉害的武器!” 被古颜夕的分析惊住,元森万万没想到自己那一日的随心之举竟然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他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少顷急忙道:“我、我不能就这样走,我要去跟陛下说清楚!” 说着,他竟就真的原路返回,准备重新入城。 古颜夕秀眉轻挑完全想不到这人竟然会做出这种反应,她心中突然有一种傻子都是成群结队出现的感觉,于是摇了摇头,冲着元森的背影喊:“元森,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眼看对方脚步一顿,古颜夕面带惋惜:“现在真正有危险的,是你。” “你以为那几个杀手是谁派来的?是白家,白家想要你死。因为只要你死了,即便流言满天飞,这世上也没有任何证据再来证明当日有人握过皇后娘娘的手。而另一点,白家这些年让你帮过不少忙吧,一旦你倒戈,他们岂不是很难办?所以,一了百了,是解决问题最快的办法。”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猛地转过身,元森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应候王妃,你不必在这里妖言惑众,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古颜夕耸了耸肩,完全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她扬声道:“元勃,你看我早就说过你这师兄冥顽不灵,我若是你,不如让他去死。反正他对皇后一心一意,想必美人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吧!” “你、你别说了!”元勃被古颜夕没个正行的话搞得面色微红,可早知她性子如此根本改不了,于是也只能干着急。 听着古颜夕低笑出声,他这才叹了声慢慢转向元森。虽然看不到那头师兄是什么表情,却也能知道他此刻内心的挣扎。 “师兄,”他缓缓出声,“她说的没错,是白家的人要杀你。” “你住嘴!”明显不信,元森脱去往日温和的伪装,怒吼道,“是你跟她说了什么对不对!元勃,你竟然背叛我!” 不由着急起来,元勃往前走了几步道,“师兄!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那个人,那个人根本不是你能惦记的人啊!你别忘了,你可是个出家人!” “谁愿意做这出家人!”愤愤将手中的念珠砸在地上,元森表情痛苦道,“若非不是因为这出家人的身份,我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 “可你别忘了,若不是这出家人的身份,你有什么能力可以得她青睐,让她提携?师兄,你以为你是谁?” 一句“你以为你是谁”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元森的心上。他犹如失了魂般呆呆看着元勃,竟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而古颜夕更是意外,侧目看向身边的小和尚,万万没想到一向呆傻的他,竟也能看得这般通透。 很久很久,师兄弟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寒风吹过,扬起细微尘土,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染得更是看不明晰。西下的太阳带着血色的余温将整片天空染得鲜红,良久,就见元勃抬步,慢慢走到了元森面前。 “师傅说过,心有执念,注定修不了佛。师兄,你不适合做一个出家人,也不配做一个出家人。”他说着,俯下身,“可谁让你是我师兄呢,即便你做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我却也不能怪你。” “也许,我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出家人吧,那佛门净地,终究是让我们师兄弟给玷污了。” 他慢慢扶起元森,很是细心地替他扫去灰尘,抚平褶皱。 而元森呆呆看着他的动作,一言不发。少顷,就见元勃再度直起身子,唇角扬起,露出灿烂的笑容:“所以师兄,即便你不愿再入灵隐寺,我也可以陪你去流浪天边,寻找你内心真正的归宿。但是在做这些前,师兄你得活着啊,你若是死了,我一个人要怎么办?” 元勃最后一句话,终于让元森多年的隐忍悉数爆发。他呜咽着紧紧抱住自己的小师弟,满心都是愤恨跟愧疚。明明、明明他是要杀他的,可这个傻子,却还是等着自己回头,等着救赎自己。 古颜夕默默看着紧紧相拥的兄弟二人,莫名叹了口气。她的视线越过他们投向远方,不知怎地,心也变得沉重起来。 情之一字是这世上最残忍的羁绊,元勃他们的是,而她自己的,也是。 “应候王妃,”这时,就见元勃转身,看着古颜夕道,“可以请你,帮帮我们吗?” 看着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近乎恳求的执着,这对一向心高气傲的他来说不知用了多大的努力。她深吸口气,浅笑叹道:“你错了,不是我帮你们,而是你们来帮我。” 在将那五名杀手解决以后,古颜夕很自然地将元勃师兄弟两人偷偷带回了范家。范御熙对她的决定一向没有异言,只是在听说城外发生的事情后,对古颜夕表示她还是多留个心眼比较好。 在回城的路上古颜夕已经告诉元森,自己之所以会知道他跟白家的事,并非元勃告知,而是她当日在灵隐寺发现的。至于白盈盈要他杀掉元勃一事,也是她偷听得知,并在离开前变相地告诉了元勃。 元森闻言便觉得很不好意思,毕竟他怎么也没想过一直隐瞒的秘密竟然早就被其他人知道了。然而他还是表达了对古颜夕的感谢,如果没有她的提醒,元勃一定不会留心,也没有可能活着从灵隐寺出来。 “师兄,其实我跟王妃去找你,还有一件事想跟你说。”在平安到达范家后,元勃直接说道。 元森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他只垂首沉吟,过了会儿才道:“还不着急,你让我先想想吧。” 124.-125-你这小和尚,一天不别扭能死啊 古颜夕眼见元勃还要说什么,急忙拉着他离开了元森的卧房。看他一副很不理解的样子,古颜夕叹道:“你师兄这么多年一直都把白盈盈当成自己的信仰,你现在要他去揭发她背后的白家,他一时接受不能也可以理解。” “可、可总不能这么放任不管吧。”元勃皱眉道,“我听范公子说,白家最近处处针对你跟应候王府,眼下他们家女儿又嫁进来了,我担心……撄” “你是在关心我吗?”突然出声,古颜夕打断元勃的话问道。 顿时就愣在原地,元勃半张的嘴像是还有话要说,最后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一跺脚道:“谁关心你了!” “你啊!”古颜夕笑笑,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脑袋,“你这小和尚,一天不别扭能死啊!偿” “我再说一次!我!不!小!”一把打开她的手,元勃顿时恼道,“说不定我还比你大呢!” 古颜夕心道在某些方面来说你的确比我大,只是还没等她开口,就见凌薇匆匆跑了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顿时就见流若整个脸都拧在一起,明显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可即使是这样,他却仍旧站在那儿不肯走。 古颜夕此刻正在一边的墙角静静看着,越发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心道自己已经在范府打扰多日,总不能再看着应候王府的人过来闹事,于是她走上前,淡淡道:“流若,你走吧,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一听古颜夕的声音,流若顿时满血复活,转过身就哭丧着脸道:“王妃,算我求你了,你就跟我回去吧!阿墨他、他自从你离开以后就病倒了,直到现在都没醒啊!” 古颜夕心中一紧,顿时没了话。流若医术高超都没能治好应墨隐,难道他真的那么严重?然而很快她就想起那日他绝情的表现跟话语,古颜夕紧张的心情重新沉了下去,她转过身,沉声道:“你走吧。” “王妃!” “都说了让你走啊……”凌薇眼见古颜夕情绪不太对劲,急忙提着流若的领子就把他往外拉。就这样一路拖到门口,她才皱着眉道:“你家主子是人,我家阿颜就不是人吗?你只记得应墨隐生了重病,可又清楚我家阿颜为他几乎也快耗掉半条命了!” 流若从没见过凌薇露出这样的表情,他焦躁的情绪更添了几分担忧。低声询问着凌薇最近的情况,这才知道原来古颜夕身体也很是不好,这些日子更是强撑着在谋划一切。 然而即便到了现在这两个人却也从没埋怨过半分,心里面不知憋着多少委屈跟火气。他抬起头向着后院又望了眼,这才叹道:“心病得用心药医,可如果她不肯去,我总不能抬着阿墨过来吧?” “不必担心,还是顺其自然吧。”正在凌薇跟流若都一筹莫展的时候,忽听一道声音从后方传出,就见元勃缓缓走出,双手合十道。 “阿颜呢?”眼见元勃只一个人,凌薇心里一动,出声问道。 古颜夕只觉得心烦不已,在凌薇拎着流若离开后,自己也从后门离开,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溜达。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非凡,可却丁点都影响不到她半分。她满脑子都响着流若刚才那几句话,不知不觉间再抬头,竟然就这么走到了应候王府外。 还真是犯贱呢…… 古颜夕深吸口气,低头苦笑。想着反正来也来了,便进去看看吧。只要知道他没事,她总也可以心安,免得以后这人还要来找她的麻烦。 这样想着,古颜夕翻身轻巧跃上墙头,小心地避开府中下人,悄无声息地往书房的位置走,没一会儿就到了书房外的院子。她闻着内里传出的浓重药味顿时眉头紧锁,依稀可以分辨出那几味药全都是治疗心塞胸闷的。 心塞胸闷……最绝情的明明就是他,他胸闷个什么劲儿? 虽然暗自腹诽,可古颜夕还是没有停下,走上前将房门推开。随着重重的“吱嘎”一声,她抬步入内,却觉得房中气氛压人。 其实这样的举动在元勃面前根本没用,他虽然眼盲,但听力极好。刚等凌薇说完,他就道:“应候王府三天两头派人过来请你,你也在范家待了不少时日了,依我看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不用你管。” 一提起应候王府古颜夕便没了心情,她卸下脸上笑容,转身就走。只是还没等她走出院子,就见一个人影从远处扑了过来,若非她闪躲及时,当真是要撞个满怀! “什么人啊,毛毛躁躁的!”凌薇紧随而来,一见这情景便拉下了脸。然而等她看清面前人的长相后却是惊得后退一步,指着那人连句话都说不清楚,“你……你……” “是我是我,姑奶奶算我求你了,你可别揍我了!”来的人正是流若,他哭丧着脸哀求着,道,“就让我见见王妃吧!” “哼,应候王府的王妃不就在你们府上好好呆着吗,你来范府干什么!”眼见流若还没发现古颜夕,凌薇出声刺道。 压抑的气氛完全不同她之前还在府里时候的样子,可能是由于药味太过浓重的原因,竟使得整间屋子都给人一种异样的气氛,死气沉沉,毫无生气。 古颜夕难以想象应墨隐到底出了什么事,明明她前几日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怎么不过几天就变成了这样?她紧咬下唇,似乎觉得心口莫名抽痛了几下,她深呼吸了好几下,这才一点一点挪向床榻。 待到她靠近了,鼻尖终于荡过独属于他身上的兰花香气。古颜夕突然鼻子一酸,伸出的手摸着那床帐,却怎么都掀不开来。就这样呆呆站了不知多久,她终于还是松了手,蹲靠在床边,却没有勇气去看一看床上那个人。 “你看,我连看你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她喃喃低语,面含苦涩,“因为我知道啊,看过后便会觉得舍不得了……” 应墨隐当日所说的话历历在目,他说他们两清了,他说他们以后不再有任何关系了。古颜夕知道那不是气话,没有人在说气话的时候还能保持如此冷静。或许是她真的伤了他的心,又或许是他终于认清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才做出这个决定。 可是她没有,她直到现在都放不下这个人,更不清楚应该要以怎样的心态来面对。 “你知道吗,我以前真的特别讨厌你,因为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油盐不进的人。”古颜夕低声说着,像是陷进了什么回忆般,“可有时候我又觉得你很可怜,因为你不管做什么都很好的隐藏了所有情绪,你戴着面具面对世人,到最后连自己长什么样都忘了。” “可我又何尝不是,但是身在这乱世,谁又能够幸免?不过我很庆幸的是,我遇到的那个人是你,尽管……尽管我们不如其他人所说的那样美好,可对我而言,已经足够了。” 古颜夕没有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她一边说着,紧咬的下唇已经渗出鲜血。 说完这些她呆呆看着地面,感觉整个人都被兰花的香气所包围。就像是一个牢笼,她被困在其中,无力挣脱,虽然很清楚地知道这样下去只会沦为万劫不复,她却甘之如饴。 又坐了一会儿,眼看天色已经逐渐暗下去,古颜夕终于长出口气,缓缓起身。不愿回头再看一眼,她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就像你说的,我们两清吧,从此以后,不……没有以后了。” 正说着,古颜夕前行的步子突然停了下来,脸上带了异色。因为她分明感觉有一双手正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袖,她虽然没有回头,可那熟悉的触感却让她浑身抖得不行。而这时就感觉那只手紧了紧,接着一道低语自后方响起: “不要走……求你……” 古颜夕整个人如遭雷击,即便泪水自两颊落下,她也没有察觉。那只手没有了往昔的温热,只余一抹冰凉正一点点渗进她的骨血直到内心,她不敢回头不敢转身不敢去看,她不想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坚强,在看到那个人的瞬间,分离崩塌。 在听到身后似乎有声响传来时,古颜夕有点想逃。而这时院外突然传来几道人声,接着房门毫无征兆般地被人一把推开,便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王爷,臣妾来看你……” 话没说完,来人已经看到了屋内情况。她吓得尖叫一声“有鬼”,扔掉手中的托盘急忙后退。而她身后的小厮见状赶紧端着灯走了上来,待到房中一片通明时,他们这才看清站在那里的正是古颜夕. 125.-126-元勃,你师兄对你很重要吗 “怎么是你?”来的人正是白茵茵,这么多天过去了,她好不容易才趁着流若跟梨香都不在的时候想过来跟应墨隐亲近片刻,谁料好巧不巧竟又碰到了古颜夕! 这贱人不是早就被王爷骂走了吗,怎么还有脸回来! 古颜夕看着她浓妆艳抹的样子,其实很想甩手就走。然而衣袖正被应墨隐死死拽住,她甚至不知他一个病人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似乎只要她敢走,他就能连带着胳膊给她一起卸下来撄! 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烦躁,古颜夕淡淡道:“为什么不能是我?”尽管她最近不在府上,可怎么说她才是应候王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吧! “哼,一个平妻,架子倒是挺大。”白茵茵鄙夷一笑,道,“古颜夕,你以为你还是应候王妃?偿” 闻言冷笑一声,古颜夕挑眉:“当然。” “你!” “我看搞不清楚情况的人是你吧,婚礼尚未完成,你既非王爷迎娶,也没有跟他礼成,眼下不过是借住在这儿而已。而我是整个容召国百姓都认得的应候王妃,即便是平妻又如何,跟你比起来,我自然才是最有资格站在这儿的人。” 古颜夕说完,就感觉到身后应墨隐的手紧了几分。这个人,难道没看出她只是想给白茵茵添堵吗,他莫名其妙兴奋个什么劲儿! 一听这话,白茵茵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但是由于之前屡次吃瘪,她心知在口才上并非古颜夕的对手,于是冷哼一声,叉腰骂道:“哟,嘴巴这么厉害有什么用,古颜夕,别以为我不清楚是你在婚礼上动了手脚所以才耽误了我的好事儿!可真不凑巧啊,陛下一心想让我做应候王府的正妻,除非你的本事能大过天,否则到最后还不是要跪到我面前,说一声‘夫人请喝茶’!” 难得见这人这么有脑子,古颜夕秀眉高挑,并不做声。傻子才会在这种情况下承认是自己做的,从白茵茵嫁进应候王府那天起她就知道,她后面跟着的人里,绝对有应炎煦从宫里派来的细作!眼下对她来说正值关键,她可不会在这种时候再给这些人任何机会! “怎么,心虚了?”白茵茵却错把古颜夕的无视当成隐忍,她推开下人上前一步,打量古颜夕一眼后,挑衅道,“古颜夕,我不妨告诉你,你能收拾得了赵家是你运气好,可我们白家不是赵家,你想对付我们,还得看我白家万千手下答不答应!” 古颜夕敛去眸中异色含笑不语,只觉得这说话做事还真得带着点脑子,不然真是连对手都看不下去。 “白茵茵,”深吸口气,古颜夕淡淡道,“白家如何你如何,我管不着也不想管,所以你不必自作多情。你说的没错,有陛下的授意,这应候王府正妃的位置迟早是你的,但那是以后,并非现在不是吗?” “所以,你要还想呆在这儿,就乖乖行你分内之事,我心情好或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我要心情不好,那最后到底是你丢人还是我丢人,我们就走着瞧好了。” 古颜夕在说话的时候一直笑着,可白茵茵却只觉得从脚底升起一股冷意。尽管很不愿意,可她还是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打从心眼儿里害怕面前这个女人的。 “那我们就走着瞧好了!”仍旧不肯认输,白茵茵气势十足地冲古颜夕说着,然后满脸堆笑,冲着她身后床铺道,“王爷,那臣妾先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哦!” 殊不知自己媚态十足的声音在应墨隐听起来简直犯呕,间接导致他握着古颜夕袖子的手更加用力。而古颜夕在见白茵茵离开后更是不想单独呆在房间里,她深吸口气,趁应墨隐还没回过神时猛地一扯胳膊,逃命般地冲出了屋子。 身后似乎传来他低低的呼喊,可古颜夕却死活都不肯再回头。刚才房间里那一声“求你”简直让人断了肠,古颜夕越想越觉得难过,却压根不明白他到底是清醒着还是迷糊着,又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让她走的是他,让她留的也是他,他到底当她是什么? “王妃。”这时忽然有一道声音自旁边传来,古颜夕侧目,就见梨香正站在那儿,微微点头,很是有礼。 距离上次拆穿了她的小把戏后,这是古颜夕第一次见到梨香。 只见她原本满是戾气的双眼此时已经变得平静无波,整个人看着也憔悴了很多。她不知道梨香这段日子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是听流若说,她似乎觉悟了,越发低调的为府上做事,也再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古颜夕对此的态度则是中立,她从不觉得梨香有多坏,但也没觉得她会变多好。她见她走向自己,便率先道:“你放心,我现在就走。”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急忙上前挡住古颜夕,梨香一脸复杂地看着她,少顷才道,“你……你不要再生王爷的气了,他不是故意想赶你走,你不知道你离开后他……” “梨香,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跟我说这些?”忽然出声,古颜夕打断梨香问道。 似是没想到古颜夕会这么问,梨香浑身一僵,低下头去。良久都不见她再吭声,古颜夕转身正要走时,就听她小声道:“我承认我喜欢他,可我也知道,他永远都只是把我当做妹妹。” “我跟你说这些,只是不想再看你们两人互相折磨。当然,我不是为了你,我只为了王爷。” 古颜夕没有再动,望着远处,淡淡道:“你甘心吗?” “不甘心又能怎样?”梨香苦笑道,“不是你,也会有别人,如果是别人,我倒宁愿是你。那个女人自从来了府上便闹得天翻地覆,即便有我跟流若两个人都招架不住。王妃,我知道之前对你多有得罪,我也不指望你能原谅我。但……王爷他是真心在乎你的,你能不能……能不能回来……” 梨香没有再说下去,对她而言,能说出刚才那些话已经是极限。而古颜夕亦是没有回头,两个人就这样站了许久,她才重新迈步,一言不发地往大门走去。 明明是两个人的感情,却掺杂了这么多其他的人,古颜夕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她并不急于做出决断,毕竟,关乎一辈子的大事,她希望可以有更多的时间让自己看清楚。 古颜夕又在街上游荡了好一会儿,直到心情彻底平复,才返回范家。哪知她刚刚入门就见元勃快步冲自己走了过来,一张脸上满是笑意,道:“我师兄答应了!” “答应什么?” “哎,你怎么还忘了?”很是不满地皱了皱眉,元勃道,“我师兄说白家作恶多年,也是时候该为以前犯下的种种罪孽付出代价了。” 闻言并不如元勃那般兴奋,古颜夕敛眸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跟他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啊!”元勃不解的摇了摇头,忽然有些不安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古颜夕很快说着,笑着拍了拍元勃的肩膀,“多亏有你,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 元勃哼了声,打开古颜夕的手,想了想低下头小声道:“那也是你先帮我在先,若非你告诉我,只怕师兄他……” “元勃,你师兄对你很重要吗?”看着面前的小和尚,古颜夕问道。 元勃不假思索地使劲点了点头,回道:“我小时候很笨的,不管做什么都不被别人喜欢。只有师兄不嫌弃我,他会不厌其烦地教我东西,会在我受罚的时候带馒头给我,还会在师傅打我的时候替我挨鞭子。可后来……后来……” 后来师兄再也不是师兄,自从他下山化缘遇到了那个女人,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古颜夕看着元勃渐渐失落的表情,没有继续追问。元勃总喜欢把一切情绪写在脸上,是以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元森在他的心里除了是那高高在上的师兄外,还有另一层存在的意义。 只是,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古颜夕没有再说,只让他早点休息后,一个人走进后院。并未走去客房而是来到花园,在看到亭子里旁那一抹绢白的身影后,她稍作停顿,还是走了过去。 刚刚落座,对面的人便递了一杯参茶过来:“你最近身子不好,要少操心,多休息。” 点点头仰头饮下,古颜夕刚刚放下杯盏,就听他道:“你……还是去了?” 握着杯盏的手顿住,古颜夕没有抬头,只感觉范御熙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那般落寞的目光让她也变得很是难过,在低低“恩”了一声后,没有再说什么。 范御熙见她如此,敛眸掩去眸中失落。当时流若出现的时候他其实也在旁边,看着古颜夕离开,便也悄声跟了上去。他在她身后陪着她走过大街小巷,直到看她来到应候王府外围,才不得不承认,即便只有短短的半个月,但应墨隐对于古颜夕来说,已经成为潜意识下的唯一选择。 而他,注定只能是一个表哥。 “你想明白了就好。”微叹一声,范御熙笑道,“总好过一个人在这里难过,其实应墨隐他……” “别说了,表哥。”冷不丁地出声打断范御熙的话,古颜夕抬头,面含愧疚,“你其实比我还不愿意提起这些,为什么偏要勉强自己?” 这还是古颜夕第一次这么直接地跟他对话,一时间,范御熙竟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 若说高兴,是因为他的小表妹终于知道心疼他了。 而若说难过,则是因为她明明全都知道,却始终没有做出回应。 原来如此,原来犯傻的人,一直都是他自己。 “因为你是我表妹啊……”良久,他轻笑出声,如每一次那样,轻轻摸了摸古颜夕的头顶,“我不管你,谁又能管你?” “应墨隐虽然脾气古怪,但能看出来,他其实……很在乎你。虽说你们之间可能无法像正常夫妻一样坦诚相待,但阿颜,你们既然选择了彼此,为什么不能多给对方一点信任,好好相处?” 古颜夕怔怔看着范御熙,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是他来跟自己说这些。 他明明在笑,可是那眸底的落寞却刺得古颜夕都难受不已。低下头不知该怎么表达,突然她伸出手,按住范御熙的胳膊道:“不要再说了,表哥……我……” “好,不说了。”反手将古颜夕的胳膊握住,范御熙看着那紧紧相贴的画面,眼波千回百转,最终只能沉寂。 “反正阿颜你记住,不管怎样,你总还有我……和范家。”强硬加了个“和范家”,说完这些,范御熙结束了这个并不愉快的话题,手却始终没有离开古颜夕的胳膊。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当回过神的古颜夕慢慢撤回了胳膊后,他才终于长出口气,道:“我听元勃说,元森已经答应帮你指认白家了,你怎么想的?” 古颜夕吸了吸鼻子,掩下内心种种不适,道:“他既然答应,那咱们就赶紧开始布置吧。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另外一件事告诉你。” 范御熙听着她带来的消息,平静的脸上终于染上几分讶然。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他手中折扇一摇,道:“当日你们探到白家有大批银钱一事,事后我也曾派人查过,发现白家每个月除了固定的支出外,另有一笔银子没了下落。” “若你猜得不错,这笔钱看来是用在了刀刃上。”范御熙说着,起身道,“我现在就让他们去查.” 126.-127-……我只想……她能像小时候那样冲我笑罢了 看着范御熙为自己的事如此上心,古颜夕更觉得愧疚。范御熙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他绕过桌子走到古颜夕身边,俯下身,含笑看着她。 “颜夕,你不会怪表哥的手伸得太长了吧?撄” “怎么会?!”古颜夕一震,急忙摆手,“只是表哥你对我这样好,我真的……” “我从没想过让你回报什么,更何况我也是存了私心的。一旦白家完了,应炎煦就会一门心思盯着应候王府,自是无暇再顾及我们范家了。爷爷年纪大了,父亲也不愿在洛阳城多加逗留,所以我想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让御凡送他们回老家。” “而那时候,就需要你们来做我的挡箭牌了。偿” 范御熙说的很是直白,也不管古颜夕信不信,就推着她让她赶紧回去休息。看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他强装的笑容慢慢消失,最终只剩下落寞。 他一个人坐回石凳,将桌上的参茶撤去,从下面的托盘中拿出一个酒壶。不似往常般的小口啜饮,而是仰头,直接灌下。 “咳……”辛辣的味道顿时刺激的他猛烈咳嗽,心口也莫名抽痛起来。范御熙眉头紧锁不予理睬,仰头再度灌下一口时,身旁突然多出一只手,将酒壶抢下。 “你不要命了吗?”叶繁花看着他如此模样,眼底掠过痛意,“你明知自己不能……” “就这一次。”而范御熙却报以微笑回应,看着叶繁花恼怒的样子,指了指对面的凳子,“陪我喝一杯吧。” 叶繁花看着他没有说话,少顷,只仰头灌下一口。重重将酒壶放在桌上,她一边擦着嘴唇,一边道:“说什么想要为范家筹谋,你为了她,就快把整个范家都赔进去了!” 范御熙像是没听懂一样,拿起酒壶自顾自地喝着。 直到整个酒壶再也倒不出一滴酒了,他才将酒壶扔回桌子:“我知道,可……整个人就不由自主地想为她做什么,繁花,我有什么办法?” 一向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此刻却发丝凌乱,笑容苦涩,那般狼狈的模样几乎叫人看着心痛。叶繁花眼眶湿润莫名流下泪来,她突然握住他的手,带着哭腔道:“你为了她把自己弄成这样,真的值吗?” 怔怔回望着她,良久,范御熙却越过她的肩膀,看向远处。 “值不值的有什么要紧……我只想……她能像小时候那样冲我笑罢了。” 一夜过去,洛阳城内突然多出几条流言。有人说灵隐寺的住持元森在离开应候王府后便下落不明,又有人说他在回去的路上已经遇害,此刻尸体正挂在为云山的山脚下,更有人说这一切都是因为当日元森误碰了白皇后的手才导致了杀身之祸,而动手之人明显就是白家。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一时间众说纷纭,谁都不知怎么回事。很快这几条流言便传进了宫中,而应炎煦对此并没什么太大兴趣,毕竟在他看来不过是个和尚而已,实在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多余闹出乱子,打破自己的计划。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应炎煦打算置之不理的时候,某一天,城中府衙的大门外,忽然有人击鼓鸣冤。待到京兆尹派人将其带上堂的时候才发现,那人竟然就是元森! 即便已经击鼓鸣冤,但元森对于京兆尹的询问却完全不予回答,只表明自己定要见应帝,只有见到应帝,他才会说。 对此京兆尹很是为难,尽管白浩早已跟他过招呼,说旦发现元森的下落,不需上表应帝,只要告诉他就可以了。京兆尹并非不知最近城中的风言风语,对白浩这番话的意思也心知肚明,原本他也想这么睁只眼闭只眼的时候,谁料元森竟会剑走偏锋,直接找上门来。 击鼓鸣冤的时候洛阳城多少双眼睛看着,如果他就这么把人给白浩送去,只怕…… 不得已只能秉公办理,京兆尹安排元森住在府中后,又上了折子将事情告诉应帝,等待应炎煦下旨传召。 而同时间,古颜夕已经从范御熙派出去的人那里知道了白家每月多出去的那笔银子的下落,她正想着什么时候去亲自探下的时候,竟意外得知元森连招呼都没,就直接去了京兆尹那儿表示要见应炎煦。 这样的举动实在太过冒险,尤其是现在白家又在满城找他。古颜夕对元森这种不负责任的举动很是不悦,然而看着元勃忙不迭的赔礼道歉,她又很是无奈,只得让凌薇加派人手,保证在见应炎煦之前,元森定要活着。 在做完这些以后,古颜夕终于觉得有些疲惫。她很清楚自己身体是什么情况,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自从离开应候王府以后,她就直没好好休息过。即便每天都很早躺在床上,可却始终睡不着,只要闭起双眼,那些高兴的不高兴的就窝蜂的涌出来,几乎叫她快要分裂。 二月中旬,天气已经渐渐回暖,但即便如此那丝丝寒气依旧如影随形,叫人浑身都感觉不适。 古颜夕连晚饭都没吃,跟范御熙了招呼就回了房间。关上门靠在门边,她深吸口气,越发觉得心力憔悴。然而很意外的,股花香在这时慢慢渗进鼻中,让她没来由浑身震,只觉得心脏在此时加速了跳动。 抬眸便往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处看去,然而眼过之处,尽是落寞空寂。古颜夕莫名叹了声觉得自己简直要得神经病了,她低头苦笑,扭了扭脖子便往床榻走去。 步步生莲,飘扬的衣带仿若得了灵性般在夜色中弥漫绽开。古颜夕只觉得眼前花,便只闻那浓厚的花香气息充斥在了整间屋子。下刻,双猿臂从后面伸出将她缠住,轻轻拉,就让她跌入了怀抱中。那夹杂着寒气的拥抱让古颜夕整人愣住,她动不动,任由身后人的鼻息喷在脖颈中,惹得她汗毛倒立。 两人就这么前后抱着,谁都没有先开口,谁也没有下步动作。 “放手。”终于忍受不住,古颜夕深吸口气,淡淡道。 “不放。”身后人的声带了几分嘶哑,不同往日那般清亮。说着,他紧了紧胳膊,竟又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几分。 古颜夕更觉得无奈,不知这人到底想干什么,竟然孤身一人摸到范家来,而且还藏在她的房间里。他难道就不担心她刚才一嗓子喊来大伙儿,让众人看看应候王此刻的狼狈样? “你放开,我不舒服。” “我不放,我一放你就走了。”应墨隐说着,声音有些委屈,“我那天就是不小心松了手,结果你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是你让我走的。” “我才没有。”耍起了无赖,应墨隐手臂更紧几分,“我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 古颜夕其实没有生气,她只是觉得有点荒唐。叱咤四方的应候王这时候跟脑子进了水的傻子一样缠着她说自己错了,换做以前,这种事打死她都不会信的。可眼下身临其境,古颜夕却是不得不承认,应墨隐真的有点问题。 就算没疯,那离疯也不远了。 “你先放手,我真的不舒服。”缓缓叹气,古颜夕道,“你放手我们再说。” 应墨隐似乎听出古颜夕语气中的疲惫,他稍一迟疑,便缓缓松开了手。而就在这时古颜夕得了自由的后肘突然出击,用尽全力向应墨隐胸口撞去。后者来不及闪躲也压根没想着闪躲,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一击,然后整个人疼得都向一边倒去。 古颜夕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就往外走。 “咳咳……” 正当她的手摸上门栓,就听应墨隐在后面猛烈咳嗽,那声音像是快要把肺都咳出来了。古颜夕眉头轻蹙,忽然觉得不太对劲。自己刚才一击看似用了全力,实际在中途便卸去了三分之二的力道。 而以应墨隐的本事,即便躲不开也不可能会伤到根本,怎么情况会突然这么严重? 内心不由陷入挣扎,古颜夕紧咬下唇呆站许久,最终还是拗不过潜意识下的关心,一点一点转过身去。哪知目光所过之处便见丝丝血红在地面洒落,而应墨隐正捂着胸口斜靠在柱子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阿墨!”她惊呼出声,扑过去便握住了应墨隐的手,指尖擦过他唇角血痕,全身止不住地发抖。 而这时应墨隐突然睁开眼,没等古颜夕反应过来就将她翻转身子带入怀中,从后面将她死死扣住。他薄唇微扬贴上古颜夕脖颈,然后小声在她耳边道:“你看,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古颜夕当真气不打一处来。挣扎着便想十足十地给他来一拳,却无奈整个人都被他箍在怀中,眼下根本动弹不得。 应墨隐任由她跳腾,只唇角的笑意越发浓烈。紧紧把头埋在古颜夕的脖颈,感受她身上清淡的气息,他深吸口气,道:“你打吧,就算你打死我,这次我也绝对不会放手了。” 古颜夕的动作缓缓停下,手臂垂下,终于知道这次自己是再也逃不开了。多少日子以来的难过跟委屈莫名涌上心头,她吸了吸鼻子,闷声道:“你该死。” “我知道。” “你去死吧。” “好,只要你舍得。” 拉过他的手狠狠咬了下去,直到口中涌出腥臭的血味,古颜夕才终于放开。看着那顺便被自己要出印子的手背,她叹了声,道:“不是说两清了吗,你干嘛还要来找我?” 应墨隐深吸口气,紧了紧箍住古颜夕的胳膊。他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幽然瞳眸带着几分落寞:“谁说两清了。” “我的心还在你这儿,你没有还我,你要我怎么跟你两清?” 127.-128-我求你,对阿颜好一点,不要再折磨她了 夜晚的凉风慢慢将窗户吹开一条小缝,带着丝丝冷意吹入房间。古颜夕任由应墨隐抱着,思绪却被他刚才那一番话所带着飘了很远,远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应墨隐慢慢带着她坐在地上,仍旧从后面将她环住。四周一片空寂,唯有那月亮高悬于顶,斜斜射进来,将房间照的亮堂。他微微侧目便能看见古颜夕的侧脸,那般瘦削且苍白,面颊似有水痕。他莫名叹了声,右手抬起拭去那水渍,然后柔声道:“都是我不对,你打我骂我都行,可你不要走,不要不理我。” 古颜夕身子动了动,没有说话撄。 顿时有些无奈,应墨隐又道:“其实我知道,你答应应炎煦是为我着想,担心如果我反抗,他会借题发挥用更龌龊的法子来恶心我。但是阿颜啊,为什么你总要替我出头呢,我一个大男人,堂堂应候王爷,难道要躲在你后面受你保护吗?” “我没有……”古颜夕微微蹙眉,竟有点不知说什么好偿。 “你心里没有,可你的做法让我很为难啊……”捏了捏她的小手,应墨隐叹道,“我并非不理解你,而是不愿看你处处为我出头,替我去心。也许你一向习惯用自己的思维去解决问题,可现在不同了,你身边还有我,我即便再不济,也不会让你再受半分伤害的。” “所以,相信我,好不好?” 古颜夕心中莫名一动,突然侧过头看向应墨隐。 月光下,他的表情那般坚定,晶亮的眸子像是闪着奇异的光,顿时便叫人心下镇定。才刚刚大病初愈,竟就那样跑了过来,满是胡茬的下巴看起来那么邋遢,可即便这样,却仍旧死死抱着她,不肯放开手。 “我表哥去找过你了,对吗?”不然,他如何会知道她一向喜欢自己解决问题。 这一次没有回避,应墨隐看着她,道:“是我欠他。” “不,是我们。”微微叹口气,古颜夕看向窗外,却不知此时此刻正有一个绢白身影站在不远处,看着房内那相拥的二人,满目悲凉。 在应墨隐的告知下古颜夕才知道,原来那一夜谈话过后,范御熙便一人去了应候王府,一向清爽利落的他当日喝得醉醺醺的,不顾府中下人跟况琴的阻拦,冲进房子把应墨隐拖下床就是一阵臭骂。 从没见过范御熙发那样大的火,满身戾气几乎叫周围人看着都傻了眼。而应墨隐因为白日里古颜夕过来正阴郁不已,被范御熙骂过后也觉得愤慨,两人说着说着便动起手来。 “他还真是小人,明知我生病未愈,下手还那么重。”应墨隐说着,拉开胸口衣襟让古颜夕看。 那一拳青紫很明显是用了全力打下去的,古颜夕从没见过范御熙如此认真的样子,于是也不由暗暗心惊。但她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冲着那处青紫又掐了过去,道:“活该你被打。” “是啊,都是我活该。”宠溺一笑,应墨隐将古颜夕揽入怀中,却没告诉她最后的一幕竟是范御熙神情痛苦揪着他的衣领,跟他说: 我求你,对阿颜好一点,不要再折磨她了。 除开范家跟应候王府的过节,范御熙在应墨隐眼里,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冷峻公子。然而那一夜他才突然发现这个男人其实也有自己的痛苦,看着心爱的女人一步步远去,那种明知有刀却还要割肉的场面,叫他都倍感心惊。 心高气傲的范御熙为了古颜夕竟然低声恳求自己,单凭这一点,应墨隐便不会再对他有任何看法了。更不要说,若非范御熙这一拳,他可能永远也清醒不了。 小别胜新婚,不过碍于此处是在别人家里,应墨隐的举动倒还算规矩。古颜夕小声将这些日子的发现一点一点告诉应墨隐,结果在跟他说了元森的事情后,就见应墨隐眉峰微挑,神情莫测道:“你确定应炎煦会相信他说的?” 古颜夕却是一笑,道:“信不信由他,不过单凭一张嘴,自然不能取胜。”说着,她俯在应墨隐耳畔又低声说了几句,就见应墨隐神情逐渐和缓,点了点头。 “不过这样还不够,”说完,古颜夕补充道,“有一件事,还需要你这个应候王出面。” 第二日晌午,应炎煦终于有了回应,下旨让元森即刻入宫觐见。哪知就在京兆尹以为到此为止的时候,应候王应墨隐一纸折子递了上去,说京兆尹办事不利,导致元森在离开洛阳城当天在郊外遇刺,幸得好心人相救,这才没事。 原本是两件毫不相关的事,却硬生生被应墨隐扯在了一起。且就在他上了折子的时候,城内也莫名刮起了风言风语,并还有人说,此事跟白家也有关系。 如此一来倒是让应炎煦进退两难,他并不想将这几人凑在一起,却无奈因为应墨隐的折子,而让事情往一个不可预计的方向发展了。为了不让流言越传越烈,他不得不将众人全部召入宫中,当场对峙。 古颜夕他们等的就是这个结果,于是在得了旨意后,马不停蹄地赶往宫中。到了金銮殿内才发现原来白浩跟京兆尹都被传到了此处,而站在最中央双手合十的灰袍身影,正是元森无疑。 “陛下,老臣冤枉啊!”京兆尹一看到应墨隐他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就冲应炎煦伸冤道。 “先住口,眼下还没轮到你说话!”应炎煦瞪了京兆尹一眼,不耐烦道。 他自然知道这里面有猫腻,于是也不耽搁,直接看向下首的元森道:“元森师傅有什么冤情要鸣,直说吧。” 元森闻言,恭敬一礼后,扬声道:“陛下,贫僧的确是有冤情,但此事涉及朝中高官,且事态复杂,所以还请陛下恕贫僧无罪。” 一听这话,白浩当即慌了。然而不等他张口,应炎煦早已准道:“你且先说说看。” “陛下当知,贫僧一直身在灵隐寺中念经礼佛,祈求国昌民安。寺中有一圣物,名为‘紫莹荷花’,是先帝爷在世时带人发现,并一直养在寺庙里的。紫莹荷花不仅是整个灵隐寺的命脉,更是应召国的守护神,然而就是因为在场某一位贵人的私心,竟将那紫莹荷花带走,以此断了应召的好运啊!” 一听“紫莹荷花”四个字,应墨隐眉峰一抬,便觉得不妙。待到听完元森的话后,他两只眼睛透出几分冷光,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然而古颜夕及时伸手将他的胳膊挽住,她面色平静视线坦荡,看着元森,竟丝毫没觉得意外。 元森自是不知身后两人的反应,他在说完这些话以后,长出了口气。 应炎煦坐在上首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少顷,道:“听你所言,紫莹荷花丢失已经好一阵子了,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没有上告朝廷,该当何罪?” “贫僧知道有罪,但也是心有苦衷。”元森不慌不忙道,“那位贵人拿走紫莹荷花后为防事情败露,编造了谎言哄骗我那看守荷花的师弟,说因为他帮了她,所以可能会惹来杀生之祸。后来我师弟在跟我闹矛盾后私自出走,来到洛阳城,并投靠了这位贵人。” “贫僧找人不得,只能作罢,这时又接到陛下要贫僧前往洛阳城的旨意,于是便想着完成任务后,再找找我那师弟。哪知当日在婚礼上贫僧被人暗算出了意外,人没找到不说,还受了一身的伤。伤好离开后贫僧却在郊外遇上了杀手,对方下手狠毒,贫僧险些逃脱不掉。” “后来呢?”越听越有兴趣,应炎煦急忙问道。 “后来贫僧被师弟所救,并被他带去了那个贵人家中。然而那贵人扬言要杀贫僧的正是白家,只因当日在婚礼上贫僧不小心冒犯了皇后娘娘,所以便要招来杀生之祸。” 说着,元森慢慢看向白浩,盈盈一礼:“白丞相宅心仁厚,又怎会做这种事,是以贫僧假装相信了他们,而那位贵人之后便要求贫僧做假证,来陛下面前指证白家。” 元森说完以后,殿前一片宁静,这种听似诡异实则真实的话让在场几人全都脸色各异,而接着就听应炎煦嗤笑出声,然后道:“那么这位贵人要你指证白家什么?” “说白丞相十恶不赦,借着丞相的权利在应召国为所欲为,不仅四下敛财,还到处欺压百姓,简直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第二个皇帝……” “满口胡言!”白浩再也听不下去,冷着脸怒道,“老夫为官数十载,何曾干过这些龌龊勾当!” “白丞相你急什么,元森师傅不也说是对方逼他说的吗?”眼见白浩的反应,应炎煦却嘲讽一笑,“你的为人,朕自当看在眼里。 ” 话里有话的内应让白浩当即偃旗息鼓,应炎煦白了他一眼后,重新看向元森:“你说了这么多,可那位贵人到底是谁呢?”说着,他向后一看,“是京兆尹,还是应候王,还是……应候王妃?” 这一次不等元森再度开口,古颜夕忽然踱步上前,笑道:“陛下,不必元森师傅再说,他口中的那个贵人,不出意外应该是臣妾了。” “哦?”似是有些意外,应炎煦盯着古颜夕,道,“应候王妃这是认罪了?” 闻言一笑,古颜夕摇头:“陛下误会,臣妾只是认,但认的不是罪。” “应候王妃,事已至此,贫僧劝你还是认了吧。”这时,就听元森在侧提醒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倘若王妃能及时迷途知返,那日后……” “元森师傅,咱们不谈日后,只谈现在。”说完她重新看回应炎煦,大方一笑,“臣妾承认当日在灵隐寺,机缘巧合下的确走到了放置荷花的殿门外,但臣妾还没进去,就被看守荷花的僧人赶走了。” “元森师傅说荷花被臣妾带走,连臣妾听了都想笑。毕竟,眼下紫莹荷花正好端端地放在灵隐寺中,元森师傅如此,岂不是含血喷人?” “这怎么可能?”闻言一愣,元森当即否决道。 “可不可能,派人去灵隐寺一探便知究竟,陛下以为如何呢?”这时,应墨隐上前说道。 应炎煦最是不喜应墨隐出声,他瞥了他一眼,很不情愿地派人快马加鞭赶去查看。接着他重新看向古颜夕,单手托腮想了想,又道:“那元森大婚被人暗算一事你又怎么说?应候王妃,朕记得那婚礼的确是你亲自操办,出了这种事,你难辞其咎吧?” 古颜夕闻言笑意更浓,然而微蹙的眉头却显得有些可怜。她撇了撇嘴不得已叹了声,解释道:“陛下,臣妾不能未卜先知,对刺客一事实在是没有办法。可元森师傅说的受了暗算未免偷换概念,毕竟就算是臣妾真的安排好了刺客,可臣妾又没安排让他的手去紧紧握住皇后娘娘的手啊?” 果然就见应炎煦一震,当即冷下脸道:“应候王妃,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奇怪的是这人竟然不知道当天情况,古颜夕心下诧异,但很快道:“知道啊,当日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元森师傅为保护皇后娘娘身受重伤,最后竟紧紧握住了娘娘的手。” “而那一日元森师傅的表情也很值得让人深究,毕竟那样子怎么都像是在对自己心爱的恋人一般,当真是不胜唏嘘。 ”应墨隐忽然在一旁补刀道。 夫妻两人一唱一和,顿时就让上首的应炎煦气得脸色铁青。他心中怪罪李继竟然没把这些告诉自己,所以才在此处被这两人侮辱。而这时就见元森有些慌乱地摇着头,眼见他正要说话,应炎煦却当即道:“那后面他所说的遇刺一事,你又怎么解释?” “陛下,臣妾当时是与他师弟一起去救人的,若那些杀手真是臣妾安排,何必要这么麻烦?” “因为你想利用贫僧来陷害白家,只有让贫僧先对白家产生怨恨,这样你就能蛊惑人心,让贫僧按照你说的去做!”元森再也按捺不住,喊道,“应候王妃,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古颜夕脸上的笑应终于在元森的喊叫声里褪了下去,她侧过身,一双眸子幽深宛若古井,透着星点亮光,那般高深,叫人捉摸不透。 其实从一开始说话她就在等着元森说这一句了,她深吸口气,状似无意地问道:“元森师傅,那你说说,我为什么会觉得只要让你知道是白家要杀你,就能让你对他们产生怨恨呢?” “你跟白家,到底有什么关系,竟会产生这么复杂的感情?” 古颜夕堪堪一语,让事件反转,更让气氛上升到相当凝滞的状态。除了她跟应墨隐外,其余四人都暗自心惊,而脸色最为难看的自然是元森。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古颜夕竟然会在这里等着自己! “应候王妃,贫僧不过是拒绝帮你陷害白家,你便要如此冤枉贫僧吗?”元森深吸口气,道,“贫僧与白丞相早年便相识没错,但那时是因为白夫人经常来寺中上香的缘故,为何到你这儿就成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哎元森师傅,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我的本意只是想了解清楚,你为什么觉得我在挑拨你跟白家,你们有什么值得我挑拨的?” “因为贫僧乃灵隐寺的住持,天下人皆知出家人不打诳语,所以你才……” “元森师傅,你这话,当真?”不等元森说完,古颜夕突然打断他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敢不敢把这话再说一遍?” 心中一跳,元森当即道:“有何不敢,贫僧从未做过什么亏心事,所说自然也句句为真!” “好!”古颜夕几乎忍不住要鼓掌叫好了,她活了两世见了不少人,可像元森这种明知自己不要脸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的,绝对是举世难得! “陛下,臣妾以为继续这么说下去怕是也没结果,元森师傅不见棺材不掉泪,那臣妾只能拿出证据让他好好看看了。” 应炎煦眉头轻蹙,觉得有些不妙。到了现在若说他还没看出古颜夕的意图,那可当真是白当这个皇帝了。虽然他心里也有气,但却怎么都不情愿就被古颜夕牵着鼻子走。 “陛下,臣以为,还是看看的好。”似乎察觉到了应炎煦的犹豫,应墨隐忽然扬声道,“不然此事处理不当,只怕洛阳城中的流言不止。” 该死!应炎煦心中暗骂,万万想不到这时候应墨隐竟然跳出来威胁自己。他眼微眯已经带了不悦,深吸口气,皮笑肉不笑道:“怎么王妃跟王爷对此事如此上心?” “身为臣子,自然是要为陛下分忧,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陛下被小人所蒙骗。”应墨隐脸都不变,睁着眼胡说八道。 这下倒真是没了退路,应炎煦冷着脸挥了挥手,示意她呈上证据。古颜夕淡定一笑转身走向殿门,在冲门外的太监低语几句后,便见另一个僧人打扮的男子缓步走上来,冲着应炎煦盈盈一礼。 “元勃?!”一见到来人,元森脸色巨变,“怎么是你?” 元勃却是睬都不睬他,只垂着头,静候应炎煦询问。他耳力极好,尽管刚才只在殿外,但里面发生的一切早已听得真切。而他自然也没有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师兄,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难怪当日他告诉古颜夕的时候,她会用那种意味深长的语调问自己是否说了什么,而之后范御熙更是向他询问了紫莹荷花的样子跟特点,说是要做一朵假的以备不时之需。 原来他们从头到尾就没有相信过。 128.-129-元勃,你要……记住,这一生,永远不要对任何人动情 他们早就知道元森一定不会背叛白家,所以才故意顺水推舟做出这一幕,只为了让他清楚,他的师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你是何人?” “陛下,贫僧乃灵隐寺看护紫莹荷花的僧人。”元勃淡淡说着,一颗心却早就沉入谷底撄。 “哦?那你便是元森的师弟了?”应炎煦冷声道,“你师兄说你早已投靠了应候王妃,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深吸口气,元勃道:“陛下,应候王妃并非我的主子,而是我的救命恩人。当日若非是她提醒了我师兄要杀我一事,只怕贫僧现在根本没有机会来到这儿。偿” “他为何要杀你?” 听到这儿,元勃唇角微扬,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因为,皇后娘娘要他杀了贫僧。” 应炎煦心中一震,还没开口,就见元森激动道:“元勃你休要胡说!师兄知道你已经被迷了心智,可身为出家人你怎么能……” “师兄啊,事到如今,你还有资格提起出家人这三个字吗?”缓缓侧身,元勃用无神的眸子看向他,道,“出家人不打诳语,那么你敢说,你对皇后娘娘从来都没有过非分之想?” 元勃一句话便问住了元森,他虽然没有回答,可那惊愕的神情明显就是答案。 古颜夕知道,他说不出口。其他事情他或许可以昧着良心胡说八道,可在白盈盈这件事上,元森永远都学不会撒谎。 见状,元勃脸上嘲讽的色彩更深,他重新转向应炎煦,淡淡道:“陛下,不知您是否还记得,当年您之所以封白家大小姐为后,就是因为我师兄,这个灵隐寺住持一语。 他说白家大小姐身份不凡乃金贵之躯,八字中更带了皇后相,只有她入主东宫,才能保后宫和平,更能促前朝安宁。” 事情过去的太久远,其余的应炎煦已经记不太清。唯独那“能保后宫和平和能促前朝安宁”最是让他记忆犹新,此刻听元勃说起,不由皱眉:“接着说。” “当年白大小姐的命盘我也曾有幸听师兄讲过,但绝非如陛下所知道的那样。她的命相的确是富贵主位,但根本没有所谓的‘皇后相’,更不要谈其他了!” “元勃,你住嘴!”越发觉得惊慌,担心元勃继续再说些骇人听闻的话,元森正要上前,却被一旁的应墨隐挡住了去路。 “元森师傅,打断别人说话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尤其是陛下还在这儿。” 这个小插曲并未让元勃有所反应,他顿了顿,又接着道:“陛下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一个寺庙住持会这样不遗余力的帮助当年的白小姐。其实,事情要从我师父还在的时候说起。” “那时候白丞相经常带着家中夫人和小姐来我们寺中上香,有一次意外遇险,白大小姐当时差点落入悬崖。是我师兄拼了命的将她救起,而她为报恩,也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师兄好些日子。也许就是那个时候吧,师兄对白大小姐动了心,以至于后来当白家用住持之位来跟他谈判的时候,他想都不想便答应了。” “住持之位?”应炎煦眯了眯眼,语气不善道。 “是啊,住持之位。”元勃笑道,“他们许他住持之位,而他许白家前程似锦。” 由于应召国一向以佛教为重,所以那时候很多人都对寺庙住持十分敬仰。同理,但凡是住持说的话,他们也全都深信不疑。 应炎煦在刚开始登基的时候,由于受到了先帝的影响,也是十分喜欢拜佛跟礼教。直到后来性格慢慢变化,才慢慢剔除了继承的很多东西,而单独设立钦天监,更加信赖天象而非佛祖。 是以当元勃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他瞬间便懂了,元森跟白家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互相利用,却又不仅仅是利用。毕竟对白家来说,元森是一个可以帮助他们更上荣华台阶的好伙伴,但白家对元森来说,又或者白盈盈对元森来说,仅仅只是一个执念。 而他,这个应召国的皇帝,白盈盈的夫君,事到如今才明白,原来自己一直都被白家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陛下,此乃这和尚胡言乱语之说,您万万信不得啊!”白浩这时再也站不住了,急忙上前,一脸焦急道,“白家对您的衷心日月可表,又怎会做出这种欺君罔上的事啊陛下!” 然而应炎煦只冷冷看着他,目光幽深,眸底沉沉。很快他就将视线移开,重新放在了元勃身上:“你说了这么多,可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 元勃此时早已经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他深吸口气,淡淡道:“陛下,我师兄手里的念珠坠有一片经过特殊手段保存下的柳叶,四季翠绿,永不腐化。” “而柳叶,应该是皇后娘娘最喜欢的东西吧。” 应炎煦微微一怔,当即一股怒火涌上心头。对于白盈盈的喜好,他这个枕边人自然清楚得很,更不要说那一枚经过特殊手段保存的柳叶,便是她入宫第二年时,他送给她的礼物! “至于另一个证据,陛下可派人前往灵隐寺,在我师兄禅房西北角的一处树窝里,有这几年皇后娘娘跟他通信的证据。 至于他们说了什么做什么,就请陛下定夺吧。” “元勃!” 当元勃最后一声落下,元森再也忍耐不住,怒吼出声。往日有礼温和的住持形象荡然无存,此刻他双眼猩红面目狰狞,哪里还有半点出家人的样子?趁着应墨隐不注意,他猛地出手,却是没有后文直接越过应墨隐而冲向古颜夕。 “我知道,都是她蛊惑你的,我不能任由她这么害你,我要杀了她!” 古颜夕不知他这想法是如何成立的,只一动不动站在那儿,看着元森饱含内力的一拳向着自己袭来。周围似乎响起“护驾”的喊声,然而古颜夕并不为所动,只是在看那拳头即将落下的时候,右腿后移了几分,手中多出几根银针。 然而就在这电石火光间,元勃步下轻移,瞬时就挡在了古颜夕面前。他死死咬住嘴唇先接下元森这用尽全力的一拳,然后伸手,一掌击向他的心口。 师兄弟二人犹如断了线的风筝般落在了大殿的两门,“轰”的一声,几乎可见地板碎裂。古颜夕正要上前的时候就被应墨隐一把拉住,他冲她点了点下巴,古颜夕这才发现元勃正满嘴鲜血地一点一点从地上爬起,然后踉跄着走到元森面前。 “师兄,那一拳是我欠你的,我还了。” “这一掌是我给你的,你也还了。” 元勃捂着胸口,一双无神的双眼正望着自己的师兄方向,这个教过他功夫给过他温暖和关心的人,最终是被自己亲手了断了的 “元勃……”元森的底子本就不如元勃,是以在接下他十足的一掌后,体内筋脉早已尽断。他低低唤着元勃的名字,满是鲜血的手缓缓攀上他的腿,然后死死握住,“你、你背叛……我……” 元勃的眼睛依旧无神,只是面上露出悲凉。他慢慢蹲下身,将手按在了元森的手上。他察觉到他体内正在流失的血液,缓缓地,冲着元森道:“我没有背叛你,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这么多年,我看着你因为不该有的执念而变得疯狂,其实你早就不是我认识的师兄了,可我还傻傻的以为你能回来。” “其实在来这里之前,我真的想过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我们便离开洛阳城,四处流浪。师父说过,这世上最容易握住的是心,最难以放下的还是心,但只要一心向善,你总能找到回来的路。可是师兄,你走的太远……太远,远到我怎么都找不到你了……” 元森听着元勃的低语,视线渐渐变得模糊。然而他的内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快,仿佛那块压在心口的巨石经过元勃刚才一击后变得粉碎,让他横陈内心多年的执念跟悔恨,全都消散了。 “师兄,如果来有来生,不要再做出家人了。”良久,元勃哽咽出声,伸手将元森紧握着自己脚腕的手一点一点松开。 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小、师弟……”元森任由他强掰着自己的手,一双眼紧盯他的脸,仿佛是为了能记住这个人,“你、长大了……是……师兄不对……师兄对不起你……” “可、可我不后悔……我不后悔遇见她,不后悔……为她走到这一步……” “元勃,你、要……记住,这一生,永远不要对任何人动情,好好的,做你的……出家……人……” 元森的话尚未说完,在他的胸口处突然多出一柄长剑。 元勃虽未看到却仍旧被那穿进血骨的声音所慑,他惊得急忙后退,就听周围有人道:“陛下,您息怒啊……” 应炎煦刚才惊吓过后,亲眼见证了所谓兄弟残杀的一幕,自然也听到元森临死前所说的,对白盈盈的那份执念。他突然觉得心慌,觉得不安,下意识便抽出身边侍卫的刀,狠狠刺了进去。 无法去跟别人说明刚才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自己跟应墨隐的结果,只是那个躺在地上的人……是自己…… “陛下!”正在应炎煦出神时,白浩早已上前,跪倒在地道,“陛下,这僧人胡言乱语愿望白家,还望陛下还老夫一个公道啊!” 应炎煦慢慢转过去,双眼无神,没有焦距。然而很快他就仰天大笑起来,他扔掉手中长剑,一步步走到白浩面前,然后,一脚踹了过去! “公道?哈哈哈,好,好,朕给你们公道!” 129.-130-你们总算回来了,府里出大事了 应炎煦给白家的“公道”很简单,他下令废后,将白盈盈打入了冷宫。对于白浩的苦苦哀求,他视若无睹,下旨撤去他丞相之位后,派人将他拖下去,回家闭门思过撄。 这一系列的举动完全出乎古颜夕跟应墨隐的意料之外,毕竟他们原以为,在知道了白家的所作所为后,应炎煦不应该只是如此。他的确愤怒,但始终还是留了情,虽然这份情不是因为白盈盈,而是他担心白家一旦消失,就再也没人能压制应候王府了。 不知该说他是聪明还是愚蠢,古颜夕敛眸,却听应炎煦忽然道:“应候王妃,你似乎对朕的决断有所不满?” 古颜夕抬眸,淡然一笑:“陛下是君,您的决断一向没错。” “那你为何如此表情?” 知道这人只是在没事找事,古颜夕挑眉:“臣妾长相如此,倒叫陛下误会了。偿” 懒得再跟她兜圈子,经由刚才的事,应炎煦只觉得心力憔悴。不耐烦地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当看着古颜夕他们扶着元勃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又道:“应候王,还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看着应墨隐慢慢转身,他诡异一笑:“就由你派人,去将那灵隐寺拆了吧。朕想父皇在天有灵,也一定希望你去做这件事。” 应炎煦原以为应墨隐听了这话会很愤怒,谁料他只是无动于衷地点了点头。这才意识到应墨隐并不是自己,他对先皇一直都藏着恨意,如此一来让他去拆灵隐寺,反倒顺了他的心意。 只可惜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应炎煦没办法反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金銮殿,然后渐渐远去。 古颜夕跟应墨隐扶着元勃缓缓走向宫门,一路上,三人谁都没有说话。元勃是受伤说不出来,古颜夕跟应墨隐则是有些内疚。 毕竟他们早就知道元森不可靠,却还是任由元勃的意思答应了让他上金銮殿,这才导致了他的惨死。 “哟,这不是王爷跟王妃吗,我还在想你们一个时辰内能不能出来,没想到还是比我想的晚了那么一点点。”正在这时,就听一道戏谑自身后响起。 应墨隐一听便知道身后人是李继,眼下除了应炎煦外,也就只有他能在宫中随意走动了。不过并不愿跟此人多打交道,他一声不吭,拽着古颜夕两人就走。 “走这么急做什么,他伤的又不重。”哪知李继不依不饶,快走几步挡在了他们面前,“还是说,王爷很怕我,所以连一小会儿都肯跟我多呆?” “滚。”淡淡出声,应墨隐视线都没挪一下。 “哎呀,还真是不客气。”李继却一点也没有不高兴,只是将目光移向古颜夕。在见古颜夕正盯着自己以后,他突然一笑,神情古怪:“应候王妃还是别看了,不管你看多少遍,还是看不明白我的。” 没想到这家伙这么直接,古颜夕唇角一斜:“李先生未免太过自傲,你这张脸不让人看,难道要让人踩吗?” “也不是没人踩过呐……”他望着远处感叹般的出声,然后重新看回古颜夕,“在下一直小看了王妃,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竟然就这么把白家玩趴下了。” “不过你利用他人感情的做法,也实在太过卑鄙了。”他下巴点了点元勃,说的是毫不客气。 古颜夕跟应墨隐正不知该怎么跟元勃解释,此刻经他挑拨,顿时齐齐皱眉。而李继见状神情更是邪气,明知自己笑起来很是怪异,却偏生要做出一副让人后背发凉的表情。 抛下这样一颗炸弹后扬长而去,留下尴尬的古颜夕三人。古颜夕与应墨隐互相对视不知该如何开口时,就见元勃突然动了动,道:“王爷,王妃,你们不必内疚。” “元勃,我……” “我知道,你们其实已经尽力,否则当日也不会答应我的请求。你知道我这人认死理,不肯相信我师兄会一心对待白家,所以才布下这一局,让我认清现实。” “我承认这法子太过残忍,但却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他说着,苦涩一笑,“你看,他总该要为他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 他说的那样轻松,可古颜夕知道他心里并不好受。然而想想就算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也还是会这么做,说她残忍也好,说她心机重也罢,她只不过也是想让元勃好好活着。 虽然心中还是有芥蒂,但皇宫并不是他们能多加逗留的地方。上了马车迅速回府,古颜夕长叹一声以为终于可以稍微缓缓的时候,却突闻前方传来一声马蹄嘶鸣,而他们的马车也猛地停下。 就见车帘被人从外面一把掀开,流若露出半张脸,一脸焦急地冲他们道:“你们总算回来了,府里出大事了!” 从未见过流若如此表情,应墨隐当即跳下车率先骑马回府,而古颜夕由于要照顾受伤的元勃,只能继续乘坐马车,稍后才到了王府。 然而一下马车便察觉到不对劲,往日清透的空气在这时多了几分异味,就连身旁的元勃闻着也不禁变了脸色。对这种气味自然很是熟悉,二人急忙进府,就见应墨隐正背对着他们站在正厅外的院子里,在他旁边的,除了流若跟府中下人外,还有那血溅满地的凄惨画面,以及几名暗卫尸首。 “怎么会这样?!”顿感心惊,古颜夕松开元勃一步步走过来,“光天化日,是谁……” 话没说完,脑中突然掠过一个人影,她万万想不到,那老东西刚刚才在宫里吃了瘪,眼下竟就找麻烦到应候王府了! “看来应炎煦所谓的闭门思过不过就是个幌子,他真正要的,就是想看本王与白家互相残杀。” 应墨隐简直要被应炎煦这个废物气笑了,竟然在那种关头还想出这般龌龊的手段,看来他还真是了解白浩的本性,知道事已至此,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他们这么明目张胆的过来,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这个。”正说着,就见流若犹豫地掏出了一枚沾着血色的信,“他们带走了梨香,说……想要她活命,就得阿骁一个人亲自去领。” 古颜夕愣愣看着那信上的血痕,不知是死去的暗卫的还是梨香的。她抬眸小心地打量着应墨隐的表情,心里却明显知道——他一定会去。 尽管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白家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可对应墨隐来说,他本来就亏欠梨香良多,眼下到了这个关头,自是不能再让她受任何伤害。他已经害死了一个梨香哥哥,那么梨香……他即便用命都要保下来。 “在哪儿?”莫名叹了口气,古颜夕低声道。 应墨隐缓缓收起血信,手中内力一出,便将其碾成了飞沫。他侧目望着古颜夕,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别担心,我去去就来。” 并未说明地址,很明显,他真的打算单刀赴会。 “流若,派人将这几个兄弟好好葬了,你再去安抚一下他们的家人。”少顷,应墨隐恢复往日冷静,吩咐道,“府中有什么事就让颜夕帮忙安排,切记不要自己逞能。对了,帮我准备沐浴更衣,总要打扮得体再去见人,免得丢了咱们应候王府的面子。” 应墨隐说完这些谁也没看,转身就往书房走。听起来很是正常的安排在此刻却让人觉得像是留下了遗言,流若左右为难,看了看古颜夕又看了看他,最后只能重重叹一声跟了上去。 “你真打算看他一个人去?”这时,元勃默默走上前,问道。 古颜夕心里面乱的很,她明明很不想让应墨隐去,却又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自私。听了元勃的话她一颗心更乱,紧咬下唇垂首不语,良久才道:“我……不知道。” 元勃似是早知她会如此纠结,闻言只无奈地皱起了眉头。他低下头仔细辩驳了片刻后,才复又道:“不瞒你说,我觉得……之前来应候王府的,应该有两拨人。” “怎么说?”一听这话,古颜夕顿时精神起来。 “倘若是一伙人,即便他们身形体重各不相同,但因为是在同一处受训,所以动作跟招式差别不会太大。可从周围物品的损坏程度来看,分明是承受了两种不同的打法,所以是两伙人做的。” 没想到仅凭对周围环境的分析就能得出如此结论,古颜夕深望了元勃一眼,慢慢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哪知胳膊行到一半就被他一巴掌拍了下来,元勃不耐烦道:“你这人也太无理了,明知我眼睛看不见还来这套!” “谁让你那么神?”古颜夕撇了撇嘴,重新把目光投回满地狼藉上。 如果真的按照元勃所说是两伙人,那么眼下能跟白家勾搭在一起的,到底会是谁? “王妃!”就在她觉得脑袋里有一根线正慢慢将一切连起的时候,流若的声音突然自后院响起,惹得她急忙回神,赶了过去。 流若发出声音的时候恰好是在书房外,古颜夕见他正一个人呆呆站在那儿,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安。不等他说话,她就先冲进了书房,当看到那空无一人的场景后,一颗心坠入谷底。 应墨隐走了,似乎是觉得再留着连自己都会越来越优柔寡断,所以连招呼都没打,就这样一个人离开。匆匆忙忙的,甚至连说好的衣服都没换。 古颜夕望着房中景象越发感觉到心塞,她再度环顾了一圈书房,忽然看到书桌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的时候。她急忙走了过去,修长的五指流连在上面的一点一滴,细细磨好的墨仍旧盛在砚台中,毛笔摆放在一旁,上面还沾着墨汁。一旁的白色宣纸平铺在桌上,四个大字写在上面,下笔很重,像是一边写一边下了什么决心一般。 等我,速回。 古颜夕紧紧攥着那张纸,到最后慌乱地浑身都在发抖。明知这是他唯一要做的选择,可古颜夕还是有点点怪他。那一日他们明明说好了以后要信任对方,可关键时刻,他还是决定一个人去面对,就如她之前一样。 “流若,那信你看了吗?”少顷,古颜夕心中涌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导致她不假思索便冲流若开了口。 “还没来得及……”流若也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这样一来还真是没办法了……” 古颜夕闻言并不慌张,只是拨开众人快步走到屋外的元勃跟前。后者闻着她的气味靠近,尽管古颜夕没有开口,元勃却已经猜到了他的意图。顿时皱着眉往后退了几步,他不高兴道:“我不是狗。” “我知道。” “那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反正你也看不到不是?”古颜夕说着,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小勃啊,你看你们佛法里不是经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你看王爷他上有我,下有流若的,你怎么能忍心看着他就这么去送死呢?” “……滚!”流若跟元勃异口同声道。 经不住古颜夕的神神叨叨,元勃只能答应帮她领路。趁着流若帮元勃料理伤口的功夫,古颜夕则让凌薇跟叶繁花前去范家报信,请范庭川务必赶在出事之前,帮她解决一些麻烦。 安排好了后路,古颜夕从柜子里拿出一套紧身劲装穿上。心知等下肯定是场恶战,她想了想,又从柜子暗格里拿出自己一直没有动过的近身武器,以及一些配好的特效药品。 等她收拾好了这些,流若那头也准备妥当。古颜夕为了防止事情有变,留下流若看家,自己则与元勃悄声偷摸出了王府,循着应墨隐留下的气味,前去救人。 不得不承认元勃这个奇特的本事,导致古颜夕一路跟着他,真的有一种在遛狗的错觉。连她都闻不太清晰的气味,他却能很快辨别方向,两人在走了约莫半刻钟的时候,就见元勃将她领到了郊外,在顺着一条很隐蔽的小道走进去后,古颜夕意外发现,此处竟是别有洞天。 原先一直以为这里不过是个废弃的林子,可谁能想到周围竟被人建了几处别院。几个别院相连如此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山庄,而周边那弥漫着的草木,很明显是有机关存在。 古颜夕不用多想也能猜到,这里……只能是白家的地盘。 “走吧,”她深吸口气正要上前,却不料胳膊被元勃扯住,闪身便拉着她入了草丛。 古颜夕顿时觉得诧异,毕竟她没发现周围有任何动静。然而看着元勃一脸严肃的样子她也不好声张,只瞪大了眼四下张望着,直到—— 一只硕大的鸟飞过他们头顶,然后向远处飞去。 “你是为了躲它?”秀眉微抬,古颜夕觉得有些滑稽。 元勃就知道她肯定会是这副德行,他眉头锁着,压低声音道:“你可以声音再大一点,我敢保证不出三声,你就会被它提着领子扔出去。” 这么神?古颜夕将信将疑,当然不会傻到真的去试一试。她目光紧紧钉在那只鸟上,就听元勃又道:“这种鸟叫‘霄’,并非是普通的动物,而是用人的灵在控制的。” 很久以前应召国中便藏着这样一群人,他们一个个高深莫测,不仅能推算人的命盘,更能强制改运。他们看起来跟正常人没有两样,但他们的眼睛却是能透过人的眼睛,看到对方的想法。元勃也是很久以前曾经跟自己的师傅遇到过这样一个人,是以刚才一听到鸟声,便察觉到了异样。 “那只鸟正在被人控制巡山,一旦我们被它发现,估计你就再也救不了王爷了。” 古颜夕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古怪的东西,然而她的心思却并不是全然都在这上面。自己跟凌薇所建立的信息网遍布四大国内,可是对元勃刚才所说的这一类人群却从来没听说过。想想对方仅仅通过眼睛对视就能了解一个人的想法,这种能力也太可怕了。 “你放心,灵这种东西不能够随便用的。”似乎察觉到了古颜夕的不对,元勃停了半晌,又道,“知道它的人之所以不多,就是因为耗损极大,有些甚至是用阳寿来抵,所以对寻常人来说太过不现实。正因为这样,有些通灵的人可能一辈子都用不到这个本事。” “但是他们会代代相传,而一旦被有心人知道,就会加以利用。 ”接过元勃的话,古颜夕皱眉道,“就比如说现在。” 这下倒是没有反驳,元勃静辨周围情况,等到那只霄飞远了,他们才小心地从树丛中冒出了头。由于林中气味混杂,元勃已经不能很好的辨认应墨隐身上的味道,所以一时间给他们的行动造成了麻烦。 然而很快元勃就领着古颜夕往西北的位置走,原来是他想起那只霄既然是人在控制,那么对方肯定就在林中,而应墨隐必定也在离对方不远的位置。 如此又走了大约一柱香的功夫,当古颜夕他们第二次听到霄的叫声时,二人已经很自然地藏身在了草丛中,掩住了呼吸。正当古颜夕觉得郁闷的时候,就听前方突然响起一阵鞭声,接着便听一人道: “好!堂堂应候王果然有骨气,挨了几十鞭子竟连吭都不吭一声!” 130.-131-应墨隐,滋味儿如何啊 “嘁,你可别被他唬住了,这家伙啊,一向喜欢装腔作势。”接着就听另一个人开口,鞭子响声随即而起,“照我说,就往死里打,我倒要看看他有多能撑!” 若非被元勃死死摁住,古颜夕此刻一定冲出去将那两个人碎尸万段!此刻她单凭着声音就已经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一个自然是白浩那老匹夫,而另一个……竟然是齐澜云! 万万没想到这个自大狂竟然会在这里,古颜夕原还想不到到底是什么人会在这时候同白家站在一起,没想到竟然会是齐澜云。她看着前方场景不由心中万分焦虑,毕竟上次在宫中齐澜云被应墨隐打得足足躺了一个月才能出门,眼下应墨隐为鱼肉他为刀俎,他又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 耳边很快响起梨香撕心裂肺的嚎叫,古颜夕越听越觉得头疼,正在焦虑时,就察觉元勃拉了拉自己的衣袖,见他冲自己招手,古颜夕很快反应过来,随着他悄声潜行,二人很快换了方位,来到一处视野相对较好的地方。 然而当古颜夕看清前方情况的时候她便后悔了,只见应墨隐被两个人架在场地中央,浑身破烂,鞭痕满布。原本干净的衣衫早已看不出原色,血水跟泥水混合,蓬头垢面,好不狼狈。 古颜夕难以想象这短短一个时辰内他到底遭受了怎样的折磨,见他强咬牙关不肯服输的样子,她的心几乎快要拧在一起,痛的让她不能呼吸。 “应墨隐,滋味儿如何啊?”齐澜云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摇晃着身子走了过去。他手中拿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木棍,一边说着一边挑起应墨隐的下巴偿。 “瞧瞧,多狼狈啊,还应候王?我呸!”说着竟真的冲着应墨隐啐了口,齐澜云邪邪一笑,道,“要是让你手下的士兵看到你此刻的模样,你猜他们会怎么想?” 闻言却是嗤嗤笑了起来,应墨隐抬眸,瞥了他一眼,道:“齐澜云,本王再如何,也比你这个逃兵强吧?” “你!”没想到再一次被应墨隐揭了老底,齐澜云怒火攻心,抬手便给了应墨隐一巴掌。看着他整个人几乎被打到一边,他面露凶光,狠狠道,“本宫劝你老实点,否则就算您能扛,那个女人能扛吗?” 他话音刚落,就听后方响起几个男子淫邪的笑声,接着便是梨香声嘶力竭的喊叫。 应墨隐的身子动了动,他吐出一口鲜血,看着齐澜云道:“拿女人当筹码,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没办法啊,谁让你应候王别的弱点没有,单单就是在女人跟前迈不开腿呢?”说着,齐澜云故作恍然状,一边绕着应墨隐走,一边又道,“说起来本宫真后悔没能抓到古颜夕,不然此刻一定是另外一番画面。” “你那么在乎他,本宫就当真你的面要了他,本宫不仅自己开心,也让手底下的人开心开心。应墨隐啊,到时让你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强占身子,你说会是什么感觉呢?” 眼见应墨隐猛地抬头,眼中迸射出的利光几乎快要将他撕碎。齐澜云佯装害怕往后跳了跳,接着神秘一笑。 “可惜啊可惜,这么好的眼神本宫是看不到了,谁让古颜夕那贱人有本事跑得快呢?”他说着,很是惋惜地摇了摇头,“不过没关系,没有古颜夕还有这个女暗卫,应墨隐,本宫总要让你付出代价才行。” 随着齐澜云话音落下,就听那头扣押着梨香的几人发出十分***的笑声,将这四周的鸟儿都惊动了。 梨香的哭喊声跟应墨隐的怒骂声混合在一起,期间夹杂了齐澜云跟白浩高调的笑声,几乎成了一锅大杂烩。古颜夕躲在不远处的林中真是觉得天灵盖都快被吵翻了,她仅有的耐性 被磨光,深吸口气,不顾身边元勃的阻拦,拔出靴筒中的短刀,便飞身冲了上去。 古颜夕宛若一阵凉风吹过,她身体轻盈跃出丛林,短刀直接向着距离她最近的两个男人刺去。对方甚至还没来得及吭声,就被她再度一拳击倒在地,而待到众人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她已经一人打倒了五个,此刻正一瞬不瞬盯着那扣着应墨隐跟梨香的其余人,面色阴冷。 “哎呀呀,当真是稀客啊。”一看到古颜夕,齐澜云眸底邪光大盛。似乎完全不担心她的存在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古颜夕浑身劲装的样子,咂舌道,“穿的如此风***,难道是特意上门来找本宫的。” 古颜夕置若未闻,只是缓缓移动视线,将一双眸子锁在了应墨隐身上。应墨隐此刻也正抬起头看向她,尽管他的脸上早已被血水跟汗水混得肮脏不堪,但那双眼睛却仍旧流露出欣慰跟几分无奈。 “不是说好在家等我吗?”他咳嗽了两声,声音微弱,“你不乖哦。” 古颜夕一听,鼻子便觉得发酸,而这时齐澜云阴邪的笑声再度响起,十分鄙夷地看着他二人道:“事到如今还装什么情深意长,你难道不知她曾经有过一个姓肖的男人?” 这还是齐澜云第一次直接提起肖洛凡,古颜夕眉头一皱,却没了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的激动。她唇角上翘冷冷一笑,道:“齐澜云,你是不是又想说只要我乖乖听你的话,你便能告诉我肖洛凡的下落?” 表情一滞,齐澜云忽然仰天大笑。 他一边笑着一边看向应墨隐,难以抑制的神情几乎露出几分癫狂:“应墨隐你听到了吗,只要一提起那个姓肖的,她可就完全不在意你了呢!” 哪知应墨隐闻言不怒反笑,只冷哼一身道:“难怪你父皇这几年打算易储,就凭你这理解能力,死人都能被你活活气死!” “你住口!”除却逃兵的话题,易储则是齐澜云近几年最为讨厌的两个字。此时他听应墨隐一说,便更是觉得火冒三丈,二话不说就抽出身边随从的佩剑,满目阴冷地刺了过去。 哪里再会给他半分伤害应墨隐的机会,古颜夕冷冷一笑翻身而上,手中短刀竟直接抛了过去。齐澜云完全被古颜夕这路数搞晕,还没等他做出回应,就见那短刀竟然绕了一圈,又从他后背的方向刺去。 而古颜夕更是身形一闪快步闪至他背后,短刀再度落入她手,而她眼皮都不炸一下,微微一笑,一刀刺进齐澜云肩头! 他嘶声力竭的喊叫声顿时充满了这个树林,齐澜云痛极跳开,怒吼道:“来人,给我杀了这一对奸夫淫妇!” 然而齐澜云说完以后很久都不见周围的人有所动作,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这才慌了神。急忙四下里张望看来,看着明明被扣押的应墨隐跟梨香已经恢复了自由,看着他们正一脸冷漠看着自己,齐澜云越发焦急往后退去,却因没看清而踩到了什么东西。 这才发现周围的地上躺满了人,那一个个惊慌失措的模样显然是被人点住了穴道。齐澜云看着自己的手下不过眨眼间就被人制住,他倒吸一口冷气,这才发现场地中央多了一个人的身影。 “又是你!” 却是白浩率先出声,在看到元勃的时候,很快想到了之前在金銮殿时自己遭受的凌辱。他阴沉着脸恨不能当场将元勃撕碎,然而一扫目前的情况,他还是往后退了几分,才道;“小和尚,老夫劝你还是乖乖回你的灵隐寺,这里的恩怨不是你一个出家人能管的。” “阿弥陀佛,真是抱歉白丞相,陛下已经下令拆了灵隐寺,所以现在想去哪里,是小僧的自由。”说着,元勃突然又道,“啊,您现在已经不是丞相了,那不知小僧该如何称呼您?” 古颜夕差点笑出声,还是头一回见到元勃这般不正经的样子。不过很容易理解他此刻的表现,元森的死或多或少都是白家直接造成的,元勃那么喜欢他的师兄,对白浩这个间接的杀人凶手,又怎么会客气? 果然就见白浩鼻子都气歪了,指着元勃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齐澜云一见心里更是不安,对面尽管只有四人,却在三五招之内便解决了自己十几个下属,倘若真的打起来,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齐澜云像是想到了什么,重新恢复往日高高在上的样子。阴邪目光流连在古颜夕跟应墨隐之间,少顷他笑道:“不过这样也好,本宫一直想着找个好日子把你二人凑在一起,到时不管是活埋还是水淹,做起来也痛快些。” “不过在那之前,本宫还是想问一句,古颜夕,你当真不想找你那朋友的下落了吗?” 眼见齐澜云再度问向自己,千年老梗简直没有丝毫创新。 古颜夕敛眸不语只把玩着手中短刀,既像是在思考,又像没听见一般。 齐澜云等了片刻又不耐烦起来,现在总算明白不管自己怎么说古颜夕都不会再上当,他眼睛透出凶恶的冷光,心却有些慌了。 一边不动声色地慢慢后退,一边打量着其余四人的表情。就在齐澜云准备转身的时候,古颜夕手中短刀突然飞出,带着十足的力道,直击他面门! “护、护驾啊!”齐澜云一边扯着嗓子大喊一边转身扑向身后的树杆,在那里有一个机关,一旦按下,周围埋好的火药便会瞬间将古颜夕他们吞没! 只可惜齐澜云算盘打得好但老天不随他的愿,没等他手触上机关,古颜夕早已经翻身用短刀抵住了他的喉咙。她浅笑出声轻轻一划,然后用很低的声音的道:“护你妈的头,你以为这是你齐宣国老家?” 131.-133-那本王说简单点——白家,完了 在应墨隐说完话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整个林场都是一片寂静,似乎除了他以外,谁都没有明白刚才那番话的意思。 白浩死死盯着他想从他的脸上看出几分端倪来,然而除了那满目清冷跟十足的嘲讽外,竟再也没有其他。白浩越发觉得心慌,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步,道:“你……你在说什么……” 应墨隐微微一笑:“听不懂吗白丞相?”他说着,又往前几步,“那本王说简单点——白家,完了。撄” “你!”白浩浑身一震,心中突然传来的剧痛让他眉头几乎拧成了“川”字。捂着胸口一脸惊惧看着面前越发淡定的应墨隐,他有些慌了,道:“不可能的,你不过是在虚张声势!我白家的私兵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听本王的,对吗?”打断白浩反而替他说完,应墨隐十分高深道,“白丞相,其实本王很佩服你的胆识,你手里那群私兵个顶个都是好苗子,但可惜,缺少一个有脑子的人去调教。偿” “你将他们聚在一起,派专人照料他们的起居生活,让退伍老兵去调教他们,你把他们当做是棋子,所以就连吩咐他们行动都只是用兵符而非其他。”说到这儿,应墨隐嘲讽一笑,“你将军营里的那套养兵方法学了个十足,但东施效颦的结果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吧?” 应墨隐就是从军营里出来的,该怎么调教出一个好兵,他比谁都清楚。抛却老祖宗留下的那些陈旧概念,他在把手底下的士兵当做战士之前,先把他们当成是人,是兄弟,是不可或缺的亲人! 这也就是为什么只有他应墨隐率领的士兵能屡战屡胜,当然除却之前那场异样横生的战争外,其余时候,他就是永不言败的战神! 白浩此刻已经完全没了刚才的得意,他整个人颓败地跌坐在地,浑身发抖。顺着应墨隐的话,他很容易可以想清楚整件事,无非就是对方利用他急功近利心理所造成的漏洞,替他完成了一场叛乱。 只是……怎么可能呢,就算应墨隐运筹帷幄,又如何可以拿到兵符,调派士兵? 眼见白浩很快又皱起了眉头,应墨隐唇角一翘,自是猜到他在想什么。俯下身拉近二人距离,他明明在笑,声音却冷得刻骨:“白丞相是在想兵符是如何落入本王手里的吗?” 果然就见白浩浑身一抖,猛地抬头:“你!” “恩?”饶有兴趣地欣赏他此刻狼狈模样,应墨隐笑道,“难道本王说错了?你白家的私兵不是一向只认兵符不认人吗,那不管去的是谁,只要手里面有兵符,他们就得乖乖听话吧?” 这种老祖宗流传下来的方法的确是规范纪律的最有效手段,可对应墨隐来说,等同于无。士兵虽然需要遵从军机,但也不能盲目服从,尤其是明知一件事是错的还要去做,那才真的是浪费时间跟精力。是以当他知道白家正是用这种最愚蠢的手段要求私兵的时候,他便立刻想出了上面的计划。 “你……不要再信口雌黄了。”虽然已经完全没了底气,白浩却仍旧在叫嚣,“白家的兵符你不可能拿到!” 闻言竟然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应墨隐笑道:“若是以前,本王的确拿不到,可白丞相难道忘了,眼下应候王府里正养着你们白家的另一个废物吗?” 一旁的古颜夕原本也觉得应墨隐这会是在故弄玄虚,可直到听见这句话,才终于反应过来。只是仍旧难以想象他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白欣桐说出这么大的筹码,古颜夕想,总不能是这家伙去***了吧…… 自是不知古颜夕此刻脑中稀奇古怪的想法,应墨隐看着白浩如遭雷击的惊愕模样,冷哼一声,面上的嘲讽越发清晰。他直起身子让身后的范家暗卫将白浩粗暴地从地上拽起,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再度一笑:“白丞相,本王现在就让人送你回去,不过……可能是回去等死了。” “不!我不回去!”猛地回过神来,白浩激烈挣扎着,眸中迸射出强烈的恨意。他死死瞪着应墨隐,几乎恨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他一双胳膊在空中胡乱挥舞,口中怒骂:“应墨隐,你以为你这样就会赢吗!不可能!陛下、陛下他不会处置白家的!” “蠢货。”平淡出声,应墨隐仅仅只用两个字就彻底让白浩变成了哑巴。 他转过身慢慢走回古颜夕等人身边,少顷,才继续又道:“他也许并不想处置你们,可眼下你都打到他家门口了,他难道还会放过你?” 越是简单的事,有些人越看不明白。就如白浩,以为自己是丞相,以为有无上的权力,便可以为所欲为。然而这世上没有什么永恒,尤其是在皇宫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你到底做了什么?”应墨隐走到古颜夕身边,忽然听她低声问道。 看着她眼底闪烁的奇异光芒,应墨隐心思一动,道:“我陪了她一晚。” “用上半身还是下半身陪得?”眼微眯,古颜夕道。 “你要干嘛?” “上半身呢我就帮你卸了,下半身呢我就帮你砍了,总之,会让你很舒服的。”古颜夕说着,单手贴上他的胸膛,另一只手晃了晃短刀。 应墨隐无奈一笑,不顾身上还带着伤就突然把古颜夕扯进了怀里,如此大胆的动作叫周围几人看着全都心中一震,随即急忙避开视线,却是彼此都多了几分心思。 齐澜云此刻正窝在一旁的树杆旁,在没有古颜夕的压制下,他多少恢复了点自由。此刻他见众人全都避开目光顾不上自己,于是心念一动,悄没声息地开始后撤,打算趁势逃跑。 哪知他步子刚刚迈开,身后就多出一只胳膊将他提着领子甩了回去。昔日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此刻浑身泥污落魄不已,待他摔到地上看对自己动手的竟然是元勃的时候,不由勃然大怒:“你个秃驴,竟敢对本宫动手!” 话音刚落,古颜夕手中短刀“噌”一声飞了出去,贴着齐澜云的耳畔戳进了土壤。接着就见她上前,一把拽起齐澜云的头发,冷笑道:“齐澜云,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变成太监?” 齐澜云被扯得头皮都要掉下来了,他疼得龇牙咧嘴,狠狠瞪着古颜夕道:“古颜夕,你敢!” 古颜夕一听道乐了,心道这世上还真没自己不敢做的事儿。她一边笑着,从地里面拔出短刀。十分得意地冲着齐澜云晃了晃,然后贴着他的脸颊慢慢下滑,经过锁骨,掠过胸膛,然后,抵上了他的身体下盘。 即便此刻还没动手她也能感觉到齐澜云突然紧绷的身子,她笑得邪气,正想继续的时候衣领突然被人从身后扯住,接着应墨隐竟然俯下身不由分说从她手中抢过短刀,似温柔又似危险般道:“如此小事,就不劳夫人动手了,本王,亲自来。” “亲自来”三个字仿若一记重锤砸在了齐澜云心上,古颜夕看着他骤然失了魂的样子,轻笑出声。不过这笑容并非对着齐澜云而是对着应墨隐,毕竟自家夫君此刻这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吃醋,真是,她还什么都没做呢,也不知他闹得哪门子脾气。 一旁的范御熙看着他们夫妻二人如此和谐的画面,眸底一沉,顿感失落。然而还是强打起精神走了上去,道:“好了,你们不要再闹了。这家伙再不济也是齐宣国的太子,实在没必要在这时候闹出乱子来。” “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一听这话,古颜夕顿时有些不甘心。 哪知却是应墨隐将她拉起身,松了她拽住齐澜云头发的手,然后将短刀塞进了她手里:“放是只能放了,不过得给他点苦头吃。” 低眉又扫了眼齐澜云,应墨隐压低声音道:“他在应墨隐那儿讨了那么多好处,若是被应墨隐知道他早就背着他跟白浩等人勾结在此打应召国的主意,你觉得应炎煦会如何?” 心念一动,古颜夕没有说话,但答案却是显而易见。 应炎煦最近因为这一股脑的事儿早就头疼不已,倘若此刻再知道齐澜云的作为,只怕更会火冒三丈。 齐澜云在应召也待了半年有余,整日里花天酒地全都是应炎煦在给他买单,更不要说他给的那笔金额不菲的赔偿款,以及睁只眼闭只眼看着齐澜云在应召作威作福,胡乱杀人。 此前的种种隐忍最终换来了对方在自己头顶上肆无忌惮的踩踏,以应炎煦小心眼的性子,又怎么会轻易放过齐澜云? 只可惜齐澜云此时只听他们说要放了自己,于是顾不得其他猛地爬起身,恢复那目中无人的态度,道:“你、你们,都给本宫等着!” 眼见古颜夕握着刀又走过来,他下盘一紧转身就跑出了十米外开,看着如此滑稽的景象古颜夕冷然一笑,少顷又皱眉道:“就这么放他走了,会不会……” “不必担心,我听说最近齐宣国内似乎出了点事,宣帝已经派人叫他回去好几次了,眼下齐澜云在应召失了战友,想必呆不长久。” 听了范御熙的解释,古颜夕这才点头表示清楚。在稍作休息后,留下范家的暗卫收拾残局,他们几人这才离开。 古颜夕原本一个人走在领头的位置,然而走了一半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了几步凑到应墨隐身边。此刻应墨隐不知正跟范御熙小声说着什么,见她过来后立马噤声,而范御熙更是先一步离开,留下空间给二人,也免得自己伤心难过。 “怎么了?”应墨隐很自然地抓起古颜夕的手,一边走一边柔声问道。 133.-134-不,不是我,这些都不是我的本意 古颜夕皱着眉走了好一会儿,才道:“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白浩可能会跟齐澜云勾结对付你,所以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 知道她说的是逼宫造反一事,应墨隐敛眸沉思片刻,才道:“是,也不是。” “我也是从白家的账目支出中发现了异样,后来经你提醒,便想派人去查。”说到这儿,他突然轻咳一声,“不过后来一想,府里面刚好养着个现成的细作,不利用一下也太可惜了。撄” 听他一本正经地说着瞎话,古颜夕翻了个白眼,心情却莫名沉重起来。应墨隐虽说是经由自己才想到白家额外的支出是用作培养私兵,但实际可能早就发现。毕竟是要先套话,再找兵符最后还要布置,这一系列的活动如果没有时间,是万万做不到的。 那也就是说,在这件事上,应墨隐又一次隐瞒了自己偿。 “你这样让我觉得很难过啊……”良久,古颜夕叹了声,挣扎着想要甩开应墨隐的手,“感觉自己没什么用,一心赶过来想救你,结果你却自己计划好了一切。” 哪里听不出她话里面的小情绪,应墨隐微微一笑,却再度将她拉近:“又在犯傻,若是没有你,我刚才不早就被他们打死了?” “他们还能打死你?”古颜夕白了他一眼,“苦肉计用好了才能让敌方暂时放下警惕,你可别告诉我那满天飞着的霄是齐澜云他们的。” 古颜夕也是在事后才发现那只霄虽说看起来在监视周围,但实际却一直在给他们领路。而且在白浩跟齐澜云相继离开后,霄依旧飞翔在上空,如此就只能说明——它的主人还在这里。 除却自己跟范御熙和元勃,唯一能做得了这只霄的主人的,只有应墨隐了。 应墨隐对她敏锐的观察能力一向引以为傲,只是没想到这一次用在了自己身上。 无奈地揉了揉古颜夕的脑袋,他苦着脸道:“好了娘子,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你原谅我先斩后奏好不好?” 他在想起白茵茵的存在后,径直就来到了对方屋中。白茵茵对他一向崇拜,在发现他竟然亲自来看自己后,自然乐开了花,于是放松警惕只缠着应墨隐,这才让在外面守着的况琴有了可趁之机。先是将她带来的白府暗卫一个接着一个灭掉,然后又下了药给她。 “白茵茵虽说算是白家最没用的一个,但因为是嫡出,所以有些事白浩并没有瞒过她。我也是想到这一层,才让流若用药迷惑她说出真相。” 正是由于白茵茵的告知,应墨隐知道了白家用兵符调派私兵一事。不过对于兵符的下落她也是一知半解,应墨隐无奈,只能让况琴亲自上门去找了。而他则不动声色一个人前来赴约,但却用霄将王府暗卫引到周围,以备不时之需。 “所以反倒是因为梨香被劫,让你们猜到白浩并不在府里,这才有了机会?”眼见应墨隐点点头,古颜夕不得不佩服他这种胆识,“那么白茵茵呢?” “送回去了。”有些莫名看着古颜夕,应墨隐抬手在她额上一弹,“应候王府只有一个女主人,她的名字叫古颜夕。” 就在古颜夕一行正缓缓往回走的时候,洛阳城却早已乱作一团。明明已是太阳落山,家家户户已经点起蜡烛准备稍作收拾后歇息,谁料这时宫门口发生了异变,不知从哪里冒出的队伍大肆入侵,明显就是逼宫造反。 就在人们猜测到底是谁如此大胆的时候,御前侍卫统领古流轩却带了一队人马早已埋伏好,待到逼宫的一行人刚一入门,便来了个瓮中捉鳖。是以没等那群人做出反应,无数把长剑就架在了他们脖子上,甚至连声儿都没吭一下,就被抹了脖子。 而他们的领头人见到那血溅满地,头颅围绕的场景后,竟然没出息地尿了裤子。也是这时古占言他们才发现,逼宫造反的不是别人,正是白程。 父亲跟长姐早上才被处置,这个既是儿子又是弟弟的人晚上就来逼宫造反,其心如何,显而易见。尚且还在睡梦中的应炎煦很快就被吵醒,在得知造反的竟然是白程后,连审都不肯再审,直接下令斩首。 就在应炎煦处置了白程后,一道密信也不知何时呈在了他的桌子上。看着那上面明晃晃的白家的罪证,什么培养私兵,什么与齐宣国勾结,什么私藏银钱,条条都是死罪,让应炎煦本就恼火的情绪更是愤怒,直接掀了御书房的桌子,连说了三个“该死”。 所谓祸不单行大抵就是如此,或许是白家作恶多端多年,在此事一出后,只见众人声讨,却无一人站出来替他们说话。白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那些阴暗的见不得人的勾当一件一件被人拿出来放在台面上,终于成了一把把刺进胸口的尖刀,而且还是自己刺的。 应炎煦直接略过三堂会审,下令将白家满门抄斩,更给白盈盈赐下三尺白绫,让她自行了断。至此,白家风光无限的日子终于到头,而最后落在他们头上的,只逼宫造反,是谋权篡位,是叛徒,是不堪。 行刑前一夜,整个皇宫都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这时,一个人影从暗处慢慢走出,步步生莲,身姿轻盈。 她小心地避开了宫中巡夜的侍卫,缓步至一处宫殿前,她抬眸看了看那往日里高高在上的牌匾,眸底掠过一道嘲讽,然后推门而入。 厚重且难听的“吱嘎”声瞬时响起,星点灰尘飞扬在斜斜洒下的月色中,徒增几分哀凉。 “你来了。”这时,就听有人在里面说道。 来人微微挑眉似是有些诧异,她反手关上殿门走了进去。晦暗的环境并看不真切,但她还是很快找到了方位,在距离说话之人五步远的时停了下来。 “皇后娘娘似乎早就知道我会来。” “呵,像你这种人,不是最喜欢做这种事吗?”白盈盈冷哼一声,颇有些愤恨地嘲讽道,“对手越落魄,你便越兴奋,就像是嗜血的疯子一般,喜欢欣赏敌人临死前的挣扎。” “对曹氏是,对赵铭清是,对本宫自然也是,是吗古颜夕?” 来的人正是古颜夕,她有些意外会从白盈盈口中听到这番话,毕竟她以为对方看到自己的第一个动作,肯定会冲上来将她掐死,然而她还是笑了,笑应中包含了几分诡异:“有一句话,皇后娘娘还是说错了。” “什么?”莫名抓紧了座下扶手,白盈盈恨恨道。 “你从来都不是我的敌人,因为你没有那个资格。一直以来都是我看着你一个人自导自演,自说自话,所以得此结果,也是你咎由自取。” “而我来,就只是为了告诉你这一点。” “古颜夕!”强压的怒火再次被撩起,白盈盈拍桌起身,说着就要扑过来,“你去死!去死!明明最该死的人是你!” 古颜夕斜过身子轻松避开,看着白盈盈狼狈地扑倒在地,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她承认,自己很多时候的确也算应该去死的那一类人,但这种话,偏偏就她白盈盈最没有资格说! 若不是她从一开始带着白家屡次对她下害,那她再怎么无聊也不会一步步将对方逼上抄家灭门这条路的。 “白盈盈,事到如今你还是看不明白吗?”良久,古颜夕再度出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一直以为自己高高在上,所有人都要对你言听计从。可你忘了,你跟白家能站上如今的位置,多亏了应帝,他能给你们权力和地位,自然也可以收回,而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就什么都不是了。” “所以你才处心积虑挑拨我们与陛下,害我全家被满门抄斩吗!”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唇角上翘,古颜夕摇头,淡淡道:“错,你们自作孽找死,我不过是帮你们把死讯提前而已。”说完缓缓俯下身,看着白盈盈眼底的痛恨,她道,“好了,我到这儿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当年应墨隐率领大军出战齐宣国,后来惨败而归。这场仗败得奇怪,身为皇后的你不可能看不出来。所以我想知道,应墨隐之所以会败,是不是因为你爹跟齐澜云做了什么交易,出卖了应召,这才险些将应墨隐逼上死路?” 万万没想到古颜夕问的竟然会是这件事,白盈盈满目惊愕,少顷沉声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为了公道。”古颜夕指着自己的心,“更因为我是应墨隐的妻。” 再一次被刺激,白盈盈刚刚恢复清平的眸子再度变得猩红。她紧紧攥着拳头,语调嘲讽道:“你既然是他的妻,为何不亲自去问他?” “你的意思是……他也知道?” “你觉得呢?”白盈盈冷哼一声,道,“连你这个中途插进来的人都能发现,他一个当事人难道还不清楚?不过本宫瞧你这样,恐怕是一直被蒙在鼓里吧!” 尽管早知应墨隐或许很清楚里面的门道,但从白盈盈嘴里听到,古颜夕此刻还是有些心塞。然而很快她就调整了心态,于是只挑了挑眉,笑道:“他不愿说,我自然不会强逼。不过听你这么说,看来的确是因为你爹,所以才导致战争失败的?” 哪知白盈盈听到这句话后突然大笑出声,她斜睨着古颜夕,鄙夷道:“古颜夕,你真以为我们白家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白盈盈的话里有话让气氛陷入短暂的沉默,古颜夕直起身子重新看着她,眉眼高深,已然添了冷色。 纵观整个应召国,能够做到只手遮天的,不过是已去的赵家还有暂存的白家。而听白盈盈的意思,如果不是白家所为,那自然也不是赵家可以掌控的,若是这样,那就只有…… “想明白了吗?”似是发现了古颜夕表情中的一丝动荡,白盈盈慢慢起身,看着她道,“没想到吧,本宫最初也没有想到。” 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那个万人之上的皇帝,竟然就为了一己私欲,为了那可笑的报复心跟嫉妒心,将自己国家的布防图出卖给了敌方!而他处心积虑做这一切,不过就是想看着应墨隐痛不欲生,看着他去死! 古颜夕不知此刻应该做出怎样的表情,只望着白盈盈,内心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她虽然从开始就觉得应炎煦是个疯子,但那毕竟只是心里想想,谁知道他竟然真的有病到如此地步? 这种事连想想都觉得恐怖,可他竟然做的顺理成章,而且在事后还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而更让古颜夕难以接受的事,身为当事人的应墨隐明明很清楚这件事的始末,可他从始至终却一直在保持沉默!若非自己的出现将一切改变,只怕这一场战争的真相就会永远被埋没在历史尘埃中! 难怪,难怪从一开始不管范御熙还是应墨隐都不许她过分涉及这件事,却原来这真相真的不是谁都可以接受的! “怎么,你怕了?”白盈盈此刻正一瞬不瞬盯着古颜夕见她眸底情绪翻涌,突然嘲讽一笑,“是不是觉得很惊恐,看着一个掌握着国家命脉的人竟然会做到如此?” 古颜夕眼微眯,没有回答。 “本宫刚进宫的时候也如你这般,可时间长了,便也习惯了。”自嘲般的开口,白盈盈道,“若非不是为了白家,本宫说什么也不会来这种鬼地方。可古颜夕,现在因为你,让本宫所有的付出都毁之一炬了!” 眼见她再度疯癫,古颜夕终于不耐烦道:“你事事只指责别人,可有想过自己什么德行?说什么为了白家,好,就算你真为了白家,那你当初又为何要与应帝一起对他下手?” “一杯毒酒在你们大婚当夜差点害死他,之后更是设计将他诱去布满了杀手的地方,你做的每一件打着白家幌子的事都差点让他丧命,可到现在你竟然还觉得最可怜的是你自己,白盈盈,你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吗?” 万万没想到古颜夕会这么清楚那些往事,白盈盈愣怔回望着她,少顷摇着头喊道:“不,不是我,这些都不是我的本意!是陛下,是陛下逼我这么做的!” “逼你?”古颜夕冷笑,“他为何不逼别人偏要逼你,是因为他早就看清你的本性,知道你的为人,你是一个为了荣华富贵连感情都能出卖的女人!” 白盈盈如遭雷击般的停止了叫嚣,只呆愣站在,两眼出神。古颜夕一句话像是一把锤子砸在了她伪装多年的面具上,让她终于看清自己的本性,知道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134.-135-那个人……那个人必定是肖洛凡无疑 其实从来没有人逼过她,从一开始,这些就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可是太迟了啊,即便到了现在,也不过只有须臾能喘气的时间,待到天一亮,等待她的,就只有三尺白绫了…… 终于支撑不住,白盈盈颓然地跌坐在地。古颜夕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眸底冷凝反转,很快,只转身走了出去撄。 “古颜夕……替我……跟他说声抱歉……”忽然,就听白盈盈如此道偿。 深吸口气望向远处,古颜夕面无表情开口,声音清冷:“我不会帮你,因为他不需要你的道歉。” 在她离去后,凤仪宫重归平静。开启的门扉灌入阵阵冷风,将本就犹如冰窖的大殿吹得更是阴冷。白盈盈坐在地上身子都僵直了也没有半分反应,直到良久过后,一个人影从暗处走出,微叹一声,缓缓将门关上。 “你……都听到了?”似乎并不诧异有人,白盈盈望着地方,却出声问道。 黑影没有说话,只慢慢走上前。她的手里正握着一支簪子,尖利的底端正对着白盈盈,她走上前静站片刻,然后道:“没想到,她一直纠结的竟然是之前大战的事。” “还不是为了她那个死去的知己……”嘲讽一笑,少顷,白盈盈再度出声,“可惜啊,她以为自己是局外人,却没明白自己早就身陷局中了。” “而你,更是让人意想不到。” 眼见白盈盈抬头看向自己,女子轻笑,握着簪子的手慢慢抬起。 “我是为了你好。”她说着,挥手刺了下去,“因为对你来说,即便要死,也只能作为一个皇后风风光光的死去。” 被刺中后颈的白盈盈只觉得一阵剧痛传来,痛的她几乎快要大喊出声。 然而很快对方就接连刺了第二下,只不过这次正中头顶中心,白盈盈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她缓缓瘫倒在地,目光中仅有那人,正冲着自己诡秘一笑。 第二日,白家满门被押于菜市口抄斩,弃尸荒野,而废后白盈盈的尸体也被秘密送出宫中,抬去了乱葬岗。 眨眼不过片刻间,风光多年的白家便成了荒野中的一堆腐肉,百姓们在感叹世事无常的时候,也生出几分心悸,担心这接二连三的祸事是否会连累到自己,更担心下一个丞相是否会跟白浩威一样。 就在古颜夕离开皇宫的第二天,应墨隐等人被应炎煦召进宫中说有事要谈,而古颜夕则意外收到了一封信。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那封信的落款,竟然是齐澜云。 早在白家逼宫的当日,齐澜云落魄回宫后,便被应炎煦派人“请”了过去。二人在白家这件事上一个逼问,一个死不承认,很快就将之前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关系打破,却奈何对方特殊的身份,彼此都不能做什么。 应炎煦很快下了逐客令,虽然说得客气,但根本就是赶齐澜云走。而齐澜云也不愿多留,拿了仅剩的赔偿款,带着下属便于第二日启程返回齐宣。 而临走之前,他除了对应炎煦说了几句狠话,便是派人给古颜夕送了一封信。 信的上面,只有四个大字——后会有期。 不懂他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古颜夕皱着眉左右看了很久,都不见再有其他的内容。心里隐隐有种不安,就在她打算把东西留下给容骁过目的时候,凌薇突然急匆匆冲进了小花园,在见她正坐在那儿,快步走了过来。 从未见过她如此严肃的样子,古颜夕心中一紧,道:“出了什么事?” 凌薇摇了摇头,神情中含着几分犹豫:“不是出事了。”说着,叹了口气,“是……你要查的事……有结果了。” 闻言却只是愣住,古颜夕想了很久,才慢慢起身,有些紧张地看着凌薇。她让她查过很多事,并非每一件都很快有结果,而能让凌薇露出这种表情的,却只有一件——肖洛凡,只有肖洛凡。 “你听我说。”清了清嗓子,凌薇道,“这几天,我早前派去齐宣国的人回了信,说是在齐宣都城珉合城……见到了长得很像洛凡的人。” 说完凌薇见古颜夕的表情似乎有些异样,急忙拉着她的胳膊道:“阿颜你别着急,那人只说是长得像,没说一定是。我总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要不、要不我再让他们继续查查再看?” 古颜夕深吸口气拂开凌薇的胳膊,淡淡道:“你在逗我吗?” 她们培训出来的人,即便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也不至于连个人都认不清。更何况早前肖洛凡也训练过他们,那些家伙难道还认不清自己的教官吗? 说什么长得像,不过就是个幌子而已!那个人……那个人必定是肖洛凡无疑! 古颜夕说不出自己此刻的内心感受,肖洛凡没死,她明明应该高兴的,可却越想越觉得心里堵得慌。眼下他人在齐宣,由于不清楚状况她只能亲自过去,然而一想到要离开王府离开容骁,她整个人就没了精神,只觉得疲惫。 至于最最关键的一点,是明明之前怎么都找不到他的下落,偏生在她收到齐澜云的信后,肖洛凡也露了面。她想起之前跟齐澜云几次碰面对方都若有似无的提及过此事,联系目前的情况来看,肖洛凡的确是在齐宣国,而且跟齐澜云也有某种关系。 越发觉得混乱,古颜夕重重坐回椅子,趴在桌子上说不出话。 凌薇看着她这样,眸底的色彩越见复杂。有些担忧地蹲下身握住古颜夕的手,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她道:“阿颜,你先不要着急,眼下查探的人只说洛凡是在齐宣,但他到底是路过还是常住没人知道,更何况……他为什么还活着,也需要我们进一步查探啊……” 凌薇的话让古颜夕凌乱的思绪终于找到了平衡的出口,她缓缓侧目看着她满目担忧,良久,叹道:“我只是觉得自己挺虚伪的。” 说着,自嘲一笑:“嘴上说着很担心洛凡,很想知道他到底是死是活,可这会儿知道了又犹豫不决。” “你……是舍不得这里跟王爷吗?”很快,凌薇出声问道。 古颜夕点点头,很快却又摇摇头。如果她真的只是想找到肖洛凡这么简单就好了,那样即便告诉应墨隐也没什么大碍。可关键在于找到肖洛凡就意味着找到凤图,有了凤图,那她回归现代这件事就提上了日程。若放在往常她又怎会计较这种事,但眼下……心已经放在这儿了,人走了又有什么用? 就在古颜夕越发觉得为难时,府中管家突然走进院子,低声说着外面有人拜访。古颜夕猜不到这个时候有什么人会来,起身准备出去迎一下,却见对方已经被梨香领着走了进来——竟然是白落珂。 日前因为帮了她而被白家的人追杀,古颜夕将白落珂藏在郊外的庄子里以后,便因城里面事情繁多被绊住了脚,而没时间过去看她。听看护的暗卫说古流轩倒是一有空便往那儿跑,白落珂见到他来也很是高兴,但却仍旧有礼地给他倒茶,跟他聊天,而到了日落之后便请他回去。 古颜夕知道白落珂是个明白人,或许早在那一日巷子口的时候,她就听到了自己跟古流轩的谈话,所以才能很合事宜的保持跟古流轩的距离。 就在古颜夕的思绪飘出去的时候,忽然,白落珂双膝跪地,冲着她重重一拜。 “你这是干嘛!”顿时回过神,古颜夕急忙上前将她扶起。吩咐凌薇去备些差点来,她拉着白落珂坐下,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跟我来这套?” 白落珂听她语气中少了之前的疏离,面上似乎有些触动,道:“我、我今日去看了行刑。” 眉头一紧,古颜夕竟不知怎么接话。菜市口的情形她从未见过,但有时偶尔听下人们或者周边百姓提起,那种血流成河的场面,简直叫人心惊。 “没得去看那些做什么?”无奈叹了声,古颜夕道,“心里面……可痛快?” 闻得此言,白落珂眼中突然多了几分迷茫。 她望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良久,垂首摇头:“很奇怪的感觉,我原以为我是恨的,可看到他们跪在那儿被斩首的时候,竟然会觉得心里堵得慌。”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血脉相连,即便恨的刻骨,即便对方是罪有应得,可因为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所以在那一刻还是会有反应。 “我跪你,是因为有你帮忙,才让我逃脱了这个囚笼。虽然你一定会说,你做这些并不只是为了我。”长出口气,白落珂又道,“可不管怎样,白家没了,我也恢复了自由之身,过往的那些仇怨……反正人都死了,就这样散了吧。” 古颜夕听着不禁有些感触,原以为白落珂心思深沉,眼下看来其实也不过是个在仇恨中迷了眼的小姑娘。一旦支撑着她的那些执念消散而去,她就会恢复自由,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 “以后有什么打算?”声音柔了几分,古颜夕浅笑问道。 白落珂摇了摇头,苦笑道:“说起来尽管对白家恨之入骨,但这些年多少还是靠在府里生活才长到这么大,如今看来,自己还是什么都不会,跟那些小姐们没个两样。” “既然这样,那要不要……做我古家的儿媳妇啊?”突然,古颜夕笑着打趣道。 白落珂原本还耷拉着头,此刻听见古颜夕的话,猛地就抬了起来。难以抑制内心此刻复杂的感受,她攥紧拳头,双目怔怔望着古颜夕,嘴唇微张像是有话要说。然而并不知自己此刻满脸都是错愕,导致连古颜夕瞧了都有些不知所措,最后只得尴尬道:“你别……哎,我说笑的。” 这才重新又低下头去,白落珂原本颤抖的身子也慢慢停了下来。额前的碎发挡住了她的眼睛,凉风清徐,只扬起她下摆的衣带。就这样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声音微弱道:“是我配不上古公子。” “别这么说啊……”古颜夕看不清她此刻表情,只觉得有一股很浓厚的忧伤飘散开来。顿时为难起来,尽管她以前也说过这样的话,但是自己说归说,听白落珂说又是另一种感觉。无奈之间她重重叹了口气,然后又道,“其实我大哥也没什么好的,是他没那么福气,跟你没关系,不要妄自菲薄。” “不,王妃,其实我都明白。”白落珂重新抬眸,看着古颜夕淡淡一笑,“以我现在的身份,就算真的要与古公子在一起,也只能做个没名没份的侍妾。若是这样,对古公子不好,对我更是不公平,毕竟我已经是个庶出,又怎么能让自己的孩子也去做庶出。” “还是王妃的运气最好,遇上了王爷这样的好男人。”她说着,眼眶忽然湿润,“所以我想,我也会遇到真正适合我的男子,得他疼爱,有他相伴,不必再流离失所,受尽众人冷眼。” 古颜夕其实很想说不管庶出还是嫡出,只要自己活得努力,怎样都不会差的。然而看着白落珂此刻的模样,她却也不好说出口了,只能握住白落珂的手,淡淡道:“你……心里明白就好,别怪我,我也是不希望你们太过痛苦。” 白落珂面上有泪滑下,她反握住古颜夕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情。 “其实我这次来,也是想跟王妃道别的。”良久,白落珂再度出声,看着古颜夕道,“城中一切都尘埃落定,我再留着也没什么意思。” “虽说我什么都不会,但好歹白家还秘密藏了些银钱,我打算拿着那些钱去其他三国看看,兴许会遇上我命中良配也说不好呢?” 此刻的她像极了一个等待爱情的小姑娘,眼中充满希冀,甚至还有些脸红。尽管她的眸底是挥之不去的隐瞒和丝丝痛苦,但古颜夕相信,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她总会忘记古占言,忘记洛阳城内的所有,然后重新开始。 “一路顺风。”她起身,拱手说道。 古颜夕想了想,又让凌薇从自己的小匣子里取了些常用药给白落珂。亲自将她送出府,二人站在府门外,目光对视,隐约含了几分难得的真情。 白落珂躬身做礼,道:“古公子那儿……我并未告知他要走的事,所以还得劳烦王妃在我离开后,帮我跟他解释一下。” 、 135.-136-当年战败真相,王妃出走(上半卷完) 古颜夕点点头,道:“我会的,你放心吧。” “早前得王妃跟众人照顾,落珂无以为报,只愿王妃跟王爷日后一切安好。”说着,白落珂转身,却像又想起什么似的重新转过来道,“适才过来的时候见王爷正在后巷郊外,我也没来得及打招呼,便请王妃帮我也说声谢谢吧。” 古颜夕再度点头,而这一次白落珂说完终于转身,缓步离开了平南王府。虽然分离总是伤感的,但索性古颜夕这人一向理性,在她看来,离开是对白落珂最好的选择撄。 “没看出来,她还是个挺重情义的人。”这时,就听凌薇在一旁叹道偿。 “重情有什么好,到头来伤的可是自己。”古颜夕说着,不得不承认自己之前有些错看了这个女子,但人都走了,再说那些抱歉的话未免矫情。想起应墨隐正在后巷郊外,她说了声,便一个人穿过巷子走过去。 不知应墨隐为何到了却不回府,古颜夕担心他是否又被容湛刁难了,于是特意加快了步子。然而当站在了郊外,古颜夕纵观四周却没见到什么人影。不得不怀疑白落珂是不是看错了,她无奈转身离去,却在刚刚走进巷子口的时候,听到隔壁巷子传来一道声音。 “她都知道了?” 应墨隐的声音……古颜夕微微皱眉,没有动作,只站在那儿,静候下文。 “有线人说行刑前夜她一个人入了宫,瞧着是去了白那儿。”这会儿说话的人是流若,他顿了顿,又道,“你想她找白盈盈能有什么事,无非是去问之前那场战争有什么问题。” 流若说完后很久都没了声音,就在古颜夕都忍不住想要去看的时候,就听应墨隐淡淡道:“她终于还是迈进来了。” 听应墨隐的语气似乎有几分怅然,古颜夕心里一紧,顿时有些愧疚。 而这时就听流若又叹了口气,道:“我以为你心里早就有谱儿了,她跟肖家那小子关系那么好,对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莫说是她,若换成是我,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流若说完就听应墨隐再度叹了声,接着道:“话虽如此,但我还是不希望她搀和进来。更何况我早说肖家那人已经不在,她却执意不信,到现在竟然还去问了白盈盈……她以为她做的事,应炎煦会没发现吗?” 古颜夕心中一惊,没想到自己一直以为瞒得很好的事竟全都被他看的真切。而听他这个意思就连容湛都对自己多加关注,古颜夕紧咬下唇,正想着要不要探出身子的时候,就又听流若道:“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我看应炎煦今日的意思不过就是探探你的口风,想知道你是不是清楚当日布局出自他手。” “你明知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个。”良久,就听应墨隐无奈道。 “我担心的,是阿颜会离开,是她有一天会知道自己心心念念想要找的肖洛凡,就是当日拿了布防图投靠齐宣国的叛徒。” 正在这时,一阵凉风拂过,扬起古颜夕三千长发飞舞,露出她此刻布满错愕的双目,以及那满是痛苦的神情。 应墨隐的话像是一把利剑狠狠刺进了她的心口,不见鲜血,却磨破了骨肉,一寸寸深入扭转惹得她几乎快要忍不住,她一只手贴上墙壁整个人靠了上去,仰头看天,却只觉得阳光无比刺眼。 旁边二人还在说什么她已经完全听不到,整个大脑都被刚才应墨隐那句话所布满。 肖洛凡没死,他不仅没死还是那个导致战争失败的罪魁祸首,一个叛徒。 有点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毕竟在古颜夕的记忆里,肖洛凡一直是一个荣耀感跟归属感都极强的人.曾经在现代他们屡次出任务都是他在打头阵,因为他出色的冲锋才让每一场战斗都获得成功。 现在却有一个人跟她说这样的肖洛凡其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叛徒,她如何能够接受? 到了这时古颜夕终于明白之前与齐澜云对话时,对方说话时候的欲言又止。那些浅显又明确的指示,一个个全都是冲着肖洛凡,而她却选择了视而不见。究其根本不过是她自己觉得肖洛凡不是这样的人,可……如果真的不是,何以能做出投递叛国这种事? 古颜夕只觉得自己活了两世的三观正在接受考验,她低垂着头颅恨不能现在就冲去齐宣,可心里却对另一件事更加耿耿于怀。 毕竟比起这样的反转,她更加无法接受的是应墨隐明明知道一切,却偏偏选择了不告诉她!不仅如此,他甚至还骗了她,跟她说肖洛凡已经死了,让她不要再惦记不要再寻找!就算他不清楚肖洛凡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可也不能用这样的谎话来骗她啊! 古颜夕一颗心揪着疼,已经完全不知是在为应墨隐还是在为肖洛凡。一个是她的爱人,可是这个爱人骗了她,另一个是她的朋友,可是这个朋友却害苦了她。 古颜夕的身子渐渐滑落,她蹲下身抱住膝盖,头疼欲裂,真是连哭都哭不出来。 这算什么啊,一个个的,都把她古颜夕当什么? 听着耳边远去的应墨隐两人的脚步声,古颜夕又蹲了很久,才慢慢起身扶着墙走了回去。在踏进王府的时候就见凌薇走了上来,她面露讶色,拉过她的手便道:“阿夕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古颜夕摇了摇头,当真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拂开凌薇的手,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回房间,就连在路上撞倒了元勃,都没有说一句话。而后当她躺回床榻的时候,铺天盖地的心酸跟苦楚瞬时涌了上来,古颜夕翻了个身,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凌薇跟元勃担心地跟了上来,看她这幅样子,二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元勃皱着眉想了想示意凌薇去将应墨隐找回来,哪知凌薇刚一转身,古颜夕的声音已经响起。 “不要去。”她说着,声音微弱却相当坚定,“你若找他来,我立马就走。” 哪里见过她这幅样子,凌薇急忙走过去:“好好好,不找就不找,但你总要跟我说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古颜夕瞪大了眼睛望着内里空荡荡的床铺,鼻尖似乎还有应墨隐身上淡淡的兰花香气。她深吸一口却仍旧觉得悲哀,良久,朱唇轻启,声音有点哑道:“他骗了我。” “他明明早就知道我心心念念要找的伙伴就是当初害他战争失败的罪魁祸首,他却选择了隐瞒。” “他不信我,他担心我在知道真相后会不管不顾地离开,所以在我面前装傻充愣。若非机缘巧合,我可能永远都不知道,那个跟我说要彼此坦诚的人才是最最虚伪的骗子。” 尽管声音低沉情绪失落,可古颜夕每一句都说的相当痛苦,连凌薇跟元勃听起来都觉得万分难受。凌薇上前将古颜夕拽起,眼中藏着几分不忍,伸手捋了捋她微散的头发:“阿墨,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古颜夕看着她,无比清楚道,“我当然知道。” “那你……可有想好要怎么办?”紧接着问出重点,凌薇握紧了古颜夕的手。 古颜夕看着她,大脑在这一时刻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低垂着脑袋摇了摇,深吸口气道:“我……不知道。” 凌薇眼中情绪翻滚,越发担忧道:“你刚才说……洛凡之所以没死,是因为他投递叛国并导致了战争失败的对吗?”眼见古颜夕点点头,凌薇又道:“你相信他是这种人?” 古颜夕自然是不信的,但话是从应墨隐嘴里说出来的,那般真切,让她连说不信的勇气都没有。凌薇看着她这样表情更是复杂,最后重重叹了口气,道:“阿夕,咱们离开这儿,去齐宣吧。” “有疑惑,就去找洛凡当面问清楚,这样不管结果如何,起码咱们心里总没有遗憾。至于王爷这儿……”她说着,移开了视线,“你先冷静一段时间吧,你不是常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吗?” 凌薇的话让没有头绪的古颜夕犹如抓到了一根稻草,她稍一沉吟便使劲点了点头,二人几乎不做等待就开始收拾行李细软。 而与此同时,应墨隐刚刚从宫中走出,青蓝的长袍将他整个人都衬得很冷,他抬头望了望天,尽管天气已经逐渐变热,阳光依旧刺眼,可他却觉得脚底生凉。 “怎么?”见他停下来,流若不解道。 “总觉得心里不太安生。”应墨隐眉头微拧,突然抬头,“快回府!” 这种异样的感觉对应墨隐来说是第一次,心里很自然地就想到是不是古颜夕出了事。于是跟流若快马加鞭赶回王府,却在踏入王府的那一瞬间双目圆瞪,被面前的景象所震住。 府中下人或呻吟或哀嚎,在地上躺成一片,明显各个都受了伤。后院的卧房此刻正有一股黑烟袅袅上升,那般浓烈,隐约可见星点火苗。应墨隐慌了神,急忙飞身至水井旁打了水,与流若一前一后努力灭火。他不知古颜夕是否在里面,只是那越发颤抖的双手泄露了他此刻的情绪,让他看起来整个人都快要爆发。 “王……爷……”正在这时,一道低声呼喊打断了应墨隐的思绪。他放下水桶却见是梨香在叫自己,他走过去,就见周围不少暗卫正倒在地上,各个都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梨香,出了什么事?”沉声问道,应墨隐有些慌神。 “是……是王妃……”梨香虚弱开口,指着后门的方向,“她打伤了我们,放火……烧了房子,然后……” 不等梨香说完,应墨隐已经飞身追了过去。然而被那滚滚浓烟所堵,待到他踢开后门的时候,就只看到一角裙摆在冷风轻抚下飘扬,那般决绝,没有留恋。 “古颜夕!”他看着那个越发虚幻的背影,怒极出声,“你给我回来!” 136.-137-我求您,求您教我医术吧,救救我妹妹 彼时的古颜夕早已一身男装顺利出了城,尽管一路上还是一言不发,可在离开了应候王府后,呼吸着越发清新的空气,看着陌生往来的人群,那种低落的情绪还是稍微有所缓解。 然而两个少年一个和尚的组合始终太过奇怪,这么一路走来,不知有多少人冲着他们指指点点。凌薇实在忍不可忍,一怒之下拎着元勃的领子就把他塞进了客栈,然后脚踩着凳子一拍桌,指着上面的头巾道:“你给老娘裹上。撄” “不裹。”元勃理都不理,双手合十道,“我是出家人。” “那你一个出家人老跟着我们算怎么回事?”不由气得鼻子都歪了,凌薇怒道,“你好意思吗跟着两个姑娘?” 元勃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还是知道古颜夕他们此刻装扮的。闻言他轻哼一声,十分傲娇地将头扭到一边:“如果你敢现在站在窗户口大喊一声你是姑娘,我元勃二话不说立马就走。” 顿时被噎住,凌薇怎么也没想到这特么竟然是一个和尚能说出来的话!不是出家人吗,所谓的慈悲为怀呢,就这么赤果果地打了她的脸,她其实也很疼的好吗偿! 眼见凌薇顿时又跟元勃两个人掐了起来,古颜夕恍然想起之前在应候王府的时候,她跟流若也是那样。那个时候她窝在应墨隐的怀里看着那两人吵架,而应墨隐就贴在她的耳边,小声说着要把凌薇直接绑了送到流若床上的流氓话。 明明才隔了没多久,可她想起来却觉得很远。 终于发现古颜夕自始至终都没吭声,凌薇与元勃齐齐皱眉,越发无奈起来。这一路虽然没走多远,可他两人简直挖空心思在古颜夕面前逗乐耍宝。然而有时连路人都被逗笑了,可古颜夕却仍旧一副死人脸,甚至还一副多说一句话就会死的样子…… “阿夕,你这样下去要死的是我们啊……”终于忍不住,凌薇无奈地坐在她身边,“要我说,干脆你还是回去吧,找……” “好了。”冷静打断凌薇的话,古颜夕此时很不愿意听见那个名字。起身拿着头巾不由分说就往元勃头上套去,无视对方抗议的表情,只淡淡道:“抓紧时间赶路吧,还不知道到了齐宣国要怎么走呢。” 这一趟出行并不在她原本的计划中,导致很多交代和准备都没做好。而且由于心情不佳的缘故,古颜夕甚至连古府跟范府都没告知,就这样悄没声息地带了凌薇跟元勃离开。洛阳城内此刻是什么情况她已经无力再去了解,只希望赶紧找到肖洛凡问清楚怎么回事,然后再做接下来的打算。 听她这么一说,元勃跟凌薇也不好再继续闹下去,于是稍作休息后,三人重新上路。 在山道上走了两天,三人终于来到一处名为水宣的城镇。此地虽然隶属于应召国境界,但却由于夹在应召跟齐宣之间,所以鱼龙混杂,既有应召国的居民,又有齐宣国的百姓,更有不少商队往来,可谓是周边最为热闹的地方。 正是如此,古颜夕他们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三人商量着在此补齐所有要用的储备并休息一晚后再度上路,却很意外地连问了三家客栈都没有空房。 “该死的,难道要去睡大街啊?”此时三人坐在一处酒楼内,凌薇愤愤不平道。 “这位姑娘,只怕大街上都没你睡得地儿。”这时,就听一个男子突然出声道。 古颜夕侧目扫了男子一眼,青衣白袍,风度翩翩,平凡无奇的脸上偏偏有一双很是晶亮的眼神,叫人看着竟有些移不开眼。 “最近水宣城有什么活动吗?”少顷,她出声问道。 男子赞赏地看了古颜夕一眼,回道:“你们还不知道啊,水宣城每五年要举行一场大赛,只有你做不到,没有他们想不到的。今年刚好轮到比试医术,所以整个大陆有点名望的医者全都来了。”说完男子见他们三人表现平平,急忙又道:“你们别看这水宣城虽小,可遍地都是宝贝!到这儿来比赛的人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奖金名声,都是为了获胜之后进入水云山!” “水云山?”却是元勃出声,皱着眉侧耳道,“你是说……那个传言曾有仙人出没的地方?” “你也知道啊!”眼见元勃有了反应,男子“噌”一下靠过来,十分不见外道,“传言那水云山可是修炼的好地方,漫山遍野尽是宝物,你本人最擅长什么,进去就能发现什么,而且还不带重样的!” 男子一边说着一边面露憧憬:“哎,如果我这辈子能进去看一眼,就算什么都不要,也值了!” “你不是正打算去参加比赛吗,到时赢了比赛不就能进去了。”古颜夕目光掠过男子腰侧的药包,淡淡出声,对这种太过自来熟的人一向没什么好感。 被她当众戳破,男子顿时脸色通红。 他小心地瞥了古颜夕一眼,总觉得她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势,单是看着就叫人有些害怕,更别说靠近了。 “嘛,我这三脚猫的功夫,要是能赢就好喽。”莫名叹了口气,男子颇为无奈道,“只怕啊,是连预赛都进不去。” 古颜夕没有说话,只掏出一枚锭子放在了桌上,示意小二过来结账。做完这些她才重新把目光放回男子身上,她拿过行李一边起身,一边道:“做人最忌讳的就是妄自菲薄,你对自己都没信心,还指望谁能看好你?” 毫不客气地说完,古颜夕转身就走。如此倒让凌薇跟元勃二人倍觉尴尬,冲男子小声道了声“抱歉”后,急忙跟了出来。 “你说你这人,他不过也是好心说明情况,你脾气倒是挺冲!”元勃掉着张脸,很是不悦地说道。 “你还真是学不乖,别人都是吃一堑长一智,你倒好,还是那么单纯。”古颜夕说着,看着不远处围了一团的人,一边绕开走,一边道,“水宣城多年来只单凭自己城镇内的收入便养活了所有人,从没向朝廷要过一分银子,你就没有想过这些钱是哪里来的?” 不等元勃回答,古颜夕复又道:“只能是靠这个比赛了,可既是比赛,如何能保证有收入?除了那些贵人们的投资外,剩下的只有报名费了。” “哈,参加个比赛还要收钱?”从未听过这等荒谬的事,元勃顿时皱起了眉毛。 “当然了,这样才能限制门槛,让那些既有钱又有能力的人参加,等到那群人比赛结束后,不管是赢家还是输家,都会在整个大陆扬名,到时推出他们的水宣城脸上有光,对方为了感谢自然会再送钱来。” “这叫什么,取之不竭,用之不竭。” 被古颜夕的理论惊住,元勃跟凌薇当即愣了半晌,这才又重新跟了上来。 “可就算你这么说,跟刚才那个男子又有什么关系?”少顷,就听元勃又问道。 深吸口气,古颜夕停下步子,转过去道:“你可知道什么叫下注?” 眼见元勃又是一副二逼样,古颜夕叹了口气:“只要有比赛的地方,就一定有赌场设局引人下注。刚才那男子看起来虽然眉清目秀,但衣衫破损,鞋底也近乎磨穿,明明在酒楼里坐了很久,却什么东西都不点,甚至连小二看他都是斜着眼的。以他现在的条件估计一定没钱报名参加比赛,所以才把主意打在了咱们身上。” “他想着咱们是外地来的,并不懂这里的规矩,所以在解释过后就会拉咱们去赌场,一方面让咱们下注买一些不可能赢的人,另一方面则从赌场拿抽成,从而筹钱去参加比赛。” “这也太卑鄙了吧?”凌薇听得只觉得胆战心惊,哪知古颜夕却还是一副清冷状。 “所以说,人不可貌相,单凭长相能看出什么。”古颜夕说完才想起元勃并看不见,于是又补充道,“但也不能太过心软,虽然说这世上是有好人,但无缘无故的好人可不多。” 被她这样教训了一通,凌薇跟元勃就犹如霜打的茄子般耷拉个脑袋,不肯再说话。其实就连他们都有些不懂,古颜夕也不过是第一次出远门,怎么就处处看起来都比他们强呢? 并不知这两人心里的小想法,古颜夕望了望已经有些暗下去的天色,一想到现在还没能找到住宿的地方,不禁有些惆怅。 她避开前方不远处的赌场跟报名处,一向不喜人多的她专门挑了一条还算是僻静的小道,打算转去城东看看。哪知他们三人刚走了几步就听前方传来一道女子惊呼,接着就听几道淫邪的男子声音响起,不必多看,也能知道前面正在发生什么。 不等古颜夕说话,元勃早已率先飞身而去,明明眼睛看不见,但他步步平坦且气势汹涌,十分有大侠风范。然而瞧着这架势,古颜夕跟凌薇却是齐齐扶额,颇感无奈。 “他是真傻啊……”良久,凌薇似感叹道。 “也许这次不是。”古颜夕静站片刻,道,“过去看看吧。” 由于他们是初次来水宣城,所以并不适宜引起太多冲突。古颜夕跟凌薇走到那处巷子的时候,刚才还淫笑的三个男子已经被彻底打成了猪头,此时正忙不迭地往外跑着,一边跑一边冲元勃喊:“你给我等着!” 元勃作势又要追上去,就被古颜夕一把拽住甩到了一旁让凌薇看着。她缓步上前,看着瘫坐在地的女子正悄无声息地哭泣着,衣衫破损,白皙肌肤上似有点点红痕。古颜夕莫名叹了声,正准备掏出伤药递过去的时候,却见那女子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周不得肌肤还外露,便趴在地上,从层层灰尘跟垃圾中翻找出一些碎银跟铜板。 古颜夕并没有说话,只站在原地看着女子的动作。少顷她移开右脚,俯身将踩着那枚铜板捡起,然后递了过去。 女子看着面前伸出的那只白皙玉手浑身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有人,惊呼一人急忙拉扯已经破损的外衫。 并不打算告诉女子其实这里能看见的也就两个女人,古颜夕顺手脱下外袍递了过去,然后什么话也没说,示意凌薇两人离开。 “这位……公子!” 哪知他们刚一转身,女子便喊了起来,她随手将外袍披在身上,跑过去道;“谢谢你们救我!” 她微仰的小脸还沾着鼻涕和泪水,可那清澈的瞳眸却让古颜夕觉得心中一惊。她很快移开目光,淡淡道:“不必客气,我们也是举手之劳。” 说完这些,古颜夕重新转身,然而袖口传来的阻力却让她微微挑眉。不得已叹了声心道难不成真遇上碰瓷的了,就听女子清脆的声音响起道:“公子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我看你们似乎还没找到住的地方,如果不嫌弃,来我们家吧!” 再一次被女子的话震住,古颜夕诧异看着她,竟忽然想掰开她的小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你不怕吗?”少顷,她皱眉问道。 “恩?”还没明白古颜夕什么意思,女子不解道。 “你刚刚才被三个男人非礼,现在又遇上了我们,到底算是陌生人,你竟就这样邀请我们去你家,你到底是缺心眼呢还是没脑子?” 古颜夕一番话顿时让女子红了眼眶,她颇有些委屈地低下头,道:“因为、因为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啊,你们既然救了我,又怎么可能再做跟那几个人一样的事呢?” 还真是单纯啊…… 古颜夕真不知这世上哪里来的这么多笨蛋,她看着女子,颇有些无可奈何。而这时凌薇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那意思,分明是说你就答应吧。 再度抬头看了眼天色,古颜夕无奈之下只得答应女子的邀请。眼见那女子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突然就让她阴沉的情绪变得敞亮起来。 “对了,这大晚上的,你干嘛一个人跑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啊?”在跟着女子回去的路上,凌薇十分八卦地问道。 哪知女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然后小声道:“我告诉你们,可你们等下千万别跟我哥哥讲哦。” “他一直想参加这一年的比赛,但报名的费用怎么都凑不够。我看哥哥这几天太过辛苦,就偷偷跑出来帮别人洗衣服赚钱,哪知……哪知刚刚出来,就碰到了那几个人……” 古颜夕听着女子的话,心念一动,然而没等她再出声,就见女子很是兴奋地快走几步,回头冲他们道:“到了,这里就是我家!”说完,抬头冲着里面喊,“哥哥,我回来啦!” 并未跟着女子上前,古颜夕三人很是有礼地站在了门口等候。目光所过之处,是一个小院,两间木屋正在院中立着,周边打扫的很是干净。院外左右两边分布着两块地,一边种了些花草,一边种了些蔬菜,虽然并不大,但看起来十分温馨。 这时就见里屋的门被人打开,一个青衣白袍的男子走出来,皱着眉冲女子道:“阿暖你又跑去哪里疯了,怎么现在才……” 男子话没说完,就见被唤作阿暖的女子身上正披着一件外袍,看起来很不和谐。他心中一紧急忙走过去,手指刚刚触上外袍,眼睛就看到了阿暖身上星点的青紫红痕。 “谁干的,是谁干的!”瞬间明白过来,男子整个人疯了般按着阿暖的肩膀,双眼通红。 阿暖被他晃得只来得及手指了指门外,还没等她说话,就见男子突然放开她,抄起院中的锄头就冲了出去。 “我杀了你们!” 被这突如其来的逆转惊到,古颜夕秀眉微挑,看着男子冲了上来。她唇边露出一抹嘲讽笑容,脚尖一抬踢出一枚石子,只听“叮”的一声,石子儿撞上锄头,却因受力太大直接将男子掀翻过去。 这时阿暖终于回过神,哭着扑上去,按住又要起身的男子道:“不是他们,不是他们,哥哥你听我解释!” 哪里还听得进去话,男子推开阿暖再度抄起锄头。古颜夕眼见阿暖被推倒在地,眼微眯,脸上透出几分危险气息,不等男子再冲上来,她走上前抬腿就踹了过去。 “听不懂人话吗?”她冷冷开口,居高临下地望着男子,“你妹妹说了,不是我们。” 男子怔怔抬头,在看清古颜夕的脸后突然震惊道:“怎么是你!”说着,踉跄着爬起身,捂着肚子道,“你们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当真是懒得跟这种没脑子的人说话,古颜夕偏过头不予理会,这时就听凌薇在后面道:“你有什么问题还是问你妹妹吧。” “阿暖,到底怎么回事?”有些气愤地走上前,男子吼道,“你不好好在家呆着,乱跑什么,还跟这种人掺合在一起,你还知不知廉耻了?” 凌薇一听便来了气,走上前就冷笑道:“我们再不知廉耻也比你不要脸好,堂堂大男人,整日里就想着靠比赛发家致富吗?竟然还让你妹妹出门去替别人洗衣服给你赚报名费,是啊我们是没有廉耻,可我们还有脸啊!” 被凌薇一顿抢白,男子当即愣住。他转过头怔怔看着衣衫不整的阿暖,突然眼眶一红,俯身将她抱住。 古颜夕见此眸中厌恶更甚,明明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暴脾气不说还这么感性,当真是窝囊。至此也不愿多加逗留,古颜夕拉着凌薇跟元勃转身就走。 “哎,你们不要走啊!”眼见古颜夕他们要走,阿暖一把推开男子道,“哥,你误会了,今日要不是他们三位出手相救,只怕我早就被那几个流氓给玷污了!我是看他们还没找到住的地方,所以才请他们到咱们暂住一晚的。” “咱们家?”一听这话,男子顿时皱眉,“就这么两间屋,你一间我一间,他们住哪儿啊?” “我可以把我的房间借给他们,然后在你房间睡啊。” “那我呢?” “你……”这才想起忘了自家大哥,阿暖顿时急的小脸通红,然后小声道,“要不、要不你在院子里趴一宿?” “噗!” 凌薇当即喷笑,捂着肚子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男子见状气得脸更红,一拍桌子道:“不行,我不同意!” 古颜夕也没指望他能同意,况且经过刚才那么一出,她宁愿去露宿街头,也不愿再住在这儿。看都不看男子一眼转身就走,哪知还没等她步子完全迈出院子,就听身后传来男子一道惊呼,她转身就见对方如一支离弦的箭般冲了过去,一把抱住已经昏过去的阿暖。 “阿暖!阿暖!”男子颤声叫着,急忙将阿暖平放在地,颤抖着双手解下腰侧药包,拔出银针就准备给她施针。 眼见他那架势,古颜夕眉头一拧真担心他直接把人给扎死。叹了口气无奈上前,一脚把男子踹开,拉过阿暖的手腕开始探脉。 “哮喘?”不等男子斥责出声,古颜夕已经侧目问道。 男子没想到她这么厉害,顿时呆呆地点了点头。古颜夕转身冲凌薇伸出一只手,后者急忙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瓶,将一粒药丸递了过去。 将药丸塞进阿暖口中,古颜夕手执银针快速在她身上的穴位游走,在见阿暖猛地咳嗽出声时,她将银针撤下,修长手指点上她锁骨处,很快就见阿暖慢慢睁开了眼。 眼看古颜夕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男子吓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他活了二十多年见过不少大夫,却从没见过古颜夕这种下手又快又准又狠的,更不要说能在转瞬间便让一个病人睁开眼的了。 “她既有哮喘,以后还是让她少干粗活。”起身擦干净手,古颜夕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还有,也别让她动气。” “神医!神医!” 然而再一次被人挡住,古颜夕看着挡在面前的男子,眼微眯,周身寒气发出。男子尽管觉得有些害怕却还是没有挪开步子,只跪倒在地冲着古颜夕一拜:“我求您,求您教我医术吧!” “我知道刚才多有得罪,不管您怎么打我罚我都没关系,只是求您,求您不要走,求您留下来教我医术,让我能够参加比赛!” “比赛对你就那么重要?”顿时觉得可笑,古颜夕鄙夷道。 深吸口气,男子再度重重磕头下去:“是,很重要。” “因为只有参加比赛拿了第一,我才能进入水云山,才能采到五色灵花救我妹妹。” 这世上的傻子真是多,这是古颜夕听完男子的话后,脑中冒出的唯一一个想法。 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男子,上一刻还冲着他们破口大骂、暴跳如雷,下一刻就因看到自己的高超医术而甘心跪拜。人这种生物当真是善变,往往因为一些外力影响就会失去自己的原则,而古颜夕最是厌恶没有原则的人。 “我不会帮你。”良久,她淡淡出声道。 “为什么!”似是没料到她会拒绝地如此直接,男子面色大变,急忙道,“不是人人都说医者仁心吗,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阿暖去死?”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越发冷静下来,古颜夕道,“医者仁心的确没错,可我不是医者,自然也没有仁心。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死,我难道要一个个去帮,一个个去救?” “再说,你若真的有心救她,何必要等到现在?你不可能不清楚以她的身体情况等不了太久,可到了现在你还在异想天开,希望借助比赛来救人!比赛如何,赢了如何,进入水云山又如何,就凭你这一事无成的样子,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为了救她?” “你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借你妹妹为幌子,好满足自己的***而已!” 古颜夕越发犀利的话让男子面色惨白,他怔怔跪坐在地,望着地面出神。最是看不得男人这副样子,古颜夕面无表情抬脚就走,却在与男子擦身而过的瞬间,听他道:“你懂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 “阿暖从小身子就不好,为了她我几乎找遍了容召国跟齐宣国,可那些大夫不是虚有其表就是要价太高,我根本……根本没办法……”痛苦地抱着头,男子哽咽道,“后来遇到一个过路的高人,他看阿暖实在可怜就替她瞧了瞧。他说阿暖这情况似病又不是病,她身体里有不应该存在的一样东西,普通人根本没法取出,只有靠水云山中的五色灵花来调理才能使其慢慢消散……” 古颜夕从没听过这种病,她眉头紧锁,几乎要怀疑这是否是那所谓的“高人”设好的一个局。 然而不得不承认刚才在替阿暖探脉的时候,对方的脉象相当奇特,每跳七下便会突然一停,然后再如此反复。她的气管处也有异样,看似哮喘,却没那么简单,在她手摸到的时候几乎可以感觉里面有东西在游走,如果男子说的不错,看来她身体里真的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可能有什么呢,明明她看起来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小姑娘啊…… 就在古颜夕皱眉沉思的时候,那头的阿暖已经转醒。她有些艰难地坐直身子,看着古颜夕与自己哥哥对峙的场景,少顷,轻声道:“这位公子,是我哥哥太无理了,还请你不要怪他。” “阿暖……” “哥,不要再说了,父亲以前不是说过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是老天真要收走我,不管你做什么都没用的。 男子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可看着阿暖十分坚持的样子,重重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俯身拍了拍下摆灰尘,他道:“不管怎么说,你们救了阿暖两次,我还是要谢谢你们。寒舍简陋,若三位不嫌弃,就在此小住一晚吧,若是不愿意……我再帮你们找其他地方。” 古颜夕站在原地没有吭声,只侧目看了看叫阿暖的女子。明明被病痛折磨的几乎只剩皮包骨,却仍旧笑脸相迎,那双澄澈的瞳眸看得她心中一阵杂乱。 “不是说想参加比赛吗,过来说说吧,或许我可以帮你。”良久她微叹一声,转身向屋里走去。 就在古颜夕等人终于找到一处落脚的地方时,此刻的洛阳城内早已经家家户户灯火通明。然而一向热闹的应候王府在最近一段时间里气氛却相当阴沉,但凡是经过此处的,经常可以听到里面传出的瓷器碎裂声以及冷怒斥责声。 此时流若正垂着手一副小媳妇样地站在书房内,他瞥了眼满地狼藉的碎片,撇了撇嘴只担心下回碎的会不会是自己。正这样想着迎面就又飞过来一个茶盘,他偏着头避开,无奈叹道:“大哥,咱能不砸了吗,虽说王府不差钱,但也不能像你这样糟蹋吧?” “有意见?”应墨隐抬眸,眼底冷光乍现。 “没没没!”流若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下意识就往后退。然而这么一退才发现自己已经贴上墙了,他有些无奈地重新看过去,又道,“她人已经走了,你与其在这儿自暴自弃,还不如想想怎么解决。” 眼见应墨隐眸色更冷,流若吓得咽了口吐沫,稍微一停,还是不怕死地道:“你也看到了,府里面纵火的痕迹根本不是她留的,她那性子哪里会大费周章搞这种事,要走也是干干脆脆,连个响儿都没有。所以我觉得啊是有人故意为之,想要挑拨你二人关系。” 眼波流转,应墨隐皱着眉重新坐了下去。 事后他曾看过起火的卧房,火势是从屋内燃起来的,而且好巧不巧是从床帐开始的。早前古颜夕一直跟他说过要换个床帐,只因现在的丝绸料子太容易出事,没想到还真被她说中了。 “阿婉说当日白落珂来过,你可有派人去找?”少顷,他沉声问道。 “去了,不过人已经不在了。”流若说着,疑道,“听阿婉说她是来告别的,眼下白家已去,洛阳城的确也没什么她能留恋的。但这走就走吧,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吧,那几个看护别院的暗卫说,她那日离开后便再也没回去过,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 凭空蒸发?应墨隐听着这个词,冷声一笑。 即便眼下还不清楚到底有什么问题,但从目前的情况看,多半跟白落珂脱不了关系。他已经想不起那个女人长什么样,但是敢在他跟古颜夕之间挑拨,她就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 冷着脸沉吟片刻,应墨隐忽然抬眸,道:“流若,准备一下,看来咱们有必要去一趟齐宣了。” 月影西斜,热闹了一整天的水宣城终于渐渐归于平静之中。打更人手中竹筒的声音响彻街头巷尾,四下被漆黑笼罩,除却几户人家还燃着烛火外,其余全都陷入了沉睡中。 古颜夕他们的屋子正好是燃着烛火的其中一户,她与凌薇睡床,元勃则在另一边打了地铺。明晃晃的烛火将他们的人影印在了窗上,古颜夕怔怔望着那处景象发呆,脑中却不由自主想起刚才周冷所说的话。 今日这兄妹二人,哥哥叫做周冷,妹妹叫做周暖,是土生土长的水宣人。母亲因为生周暖的时候难产早逝,兄妹便由父亲一手拉扯长大。而周暖自从生下来以后就体弱多病,周冷跟父亲找了很多人都没有办法,最后得知要进入水云山采到五色灵花,他们的父亲便义无反周地走了进去。 可那水云山根本不是寻常人能靠近的地方,所以他们父亲这么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周暖的病虽然时好时坏,但因为她天生乐观,也可能是老天厚待,于是就这样活了十四年。然而从去年开始她的病情便越发加重,原本平时还能出门干点零活,到了现在竟是连门都不能随便出了。人人都说她绝对活不过十五,周冷不信这个邪,于是再一次把心思动在了五色灵花上。 “口口声声说别人单纯,自己不也是个心软的家伙。”就在古颜夕出神的时候,元勃突然出声道。 “再说废话,明天给你戴假发套。”冷声回应,古颜夕看都不看他一眼。 不得不承认其实元勃的话是对的,古颜夕以为自己是个冷血的人,可有的时候却又很容易被一些很细小的事情触动。说不上这一次触动自己的是周暖的那双眼睛还是周冷的执着,她叹了口气,就听元勃又道:“口是心非。” 眼见古颜夕眼一眯就要上手,凌薇赶紧抽身将她拦住,然后道:“阿夕,你真决定要帮他们?” 古颜夕看着她眼里的犹豫,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去齐宣也不急在这一时。 反正下面的人还在查,若是刚好趁我们留在水宣这段时间查到了洛凡的下落,也可以省不少事儿。” 说起来也的确是这么回事,凌薇点点头,很快又道:“可你知道,周冷那样子……根本不像是能赢的人啊,与其陪着他比赛浪费时间,还不如我们直接去水云山?” “不行。”哪知凌薇话音刚落,元勃就皱眉道,“我师父曾说过,水云山外围瘴气环绕,危险重重,如果冒然前去,只怕走到半路就会被里面的奇怪生物伤到,就此丧命。” 古颜夕闻言也点了点头:“的确,水宣城能用进入水云山作为最终奖励,一定是有他们的理由。如果元勃说的没错,城中一定有能领路的高人,所以如果我们打破了这个规矩,就算没在水云山里面丧命,出来也是要被围攻的。” 凌薇一听连古颜夕都这么说,顿时耷拉着脸,很是无奈道:“这可怎么办,后天就要去报名了,剩下明天一天的时间,能教他什么啊……” 137.-138-那个……报名已经开始了,咱们什么时候 古颜夕敛眸没吭声,事实上她也觉得这件事很难办。周念的资质摆在那儿,就算再学个三五年出来也不过就是比普通人强那么一点,更何况短短一天? 不过坚信船到桥头自然直,古颜夕心想实在不行自己乔装成周念的样子去参赛也不是不可以,抱着这样的心情她用掌风将烛火熄灭,三人这才各自躺下沉沉睡去。 第二天,古颜夕在教了周念一些比较独特的施针跟配药手法后,又让凌薇他们去买了一些之后要用到的药材,如此平安度过了第二天。第三天一大清早,天刚一亮就听周念在院子外面咋咋呼呼地叫唤,若非他们早知道情况,真还以为他是不是昨晚被人睡了撄。 古颜夕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起身,慢条斯理地开始梳洗准备。待到一切就绪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她打开门就见周念整个人几乎趴在了门上,一见她出来,像是见到鬼似的急忙往后一退。 “赶着去死吗?”秀眉轻蹙,古颜夕问道偿。 “古、古公子早上好!”并不知道古颜夕的真身,周念很是有礼地鞠了一躬,“那个……报名已经开始了,咱们什么时候……” “急什么。”古颜夕淡淡说着,反倒走到院中撩开下摆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吃着周暖做好的早饭,她见周念一双眸子几乎钉在了自己身上,无奈地放下手中油条,道,“怎么,有意见?” “没……”不知怎地打心眼里有些害怕古颜夕,周念再度往后一缩,想了想又上前几步。 “古公子,报名的地方在城中,离咱们这儿还有一段距离的。时间到晌午就结束了,如果咱们不早点过去会不会……” “你可听过一句话,叫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既然想要赢得比赛,首先心态就得稳下来,像你这样瞻前周后,怕是比赛还没开始,人就先担心死了。 ”古颜夕毫不遮掩地讽刺道,“我一向喜欢好事多磨这个词,你如果信我就不要再来烦我,总之我既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帮你。” 再一次被古颜夕说得哑口无言,周念不再吭声,垂头丧气地回了屋里。古颜夕见他这样也没理睬,待到用了早膳又活动了一下筋骨,眼看时候差不多了,才叫上凌薇几人出了门。 城中距离周念家的确有些远,几人走了半刻钟的时间才赶到。眼看周围几乎都没什么人了,周念急急忙忙上前,将古颜夕借给自己的银子掏了出来,道:“我要报名!” 办理报名事宜的是一个老头,他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抬起眸子隔着眼镜儿扫了眼周念。一边笑着一边伸手去取银子,老头笑呵呵地道:“不错嘛小周子,终于筹到报名费了?不知道又骗了多少人去下注啊?” 周念脸上一红,正摆着手准备辩解,却见身旁多出一只胳膊,猛地将他推到了一边。那人抄起周念的银子就砸在了他身上,口中怒骂:“什么脏东西也敢来报名,你当这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地方吗?” 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蛮横,整个水宣城除了邱家大少爷邱天纵外怕是再无人能做到了。邱家在应召国虽然算不得出名,但在这种周边小城镇中却是一方的霸王。因为邱家家主常年游走四国做一些小生意,人们觉得他有本事有能力又见多识广,再加上邱家的条件在他们眼里确实算不错,所以经由长久以往的吹捧,邱家还真成了水宣城的第一首富。 邱天纵整日里高调惯了,不管走到哪儿,看到挡了自己路的又或者是不顺眼的人,轻则一顿臭骂,重则一阵毒打,水宣城中有不少人都对他相当不满,可无奈邱家有钱,连当地府尹都拿他们没办法。 此刻周念被他推了个趔趄,心里恼怒正要发火。然而眼见是邱家人的时候顿时底气不足,只皱着眉道:“这路这么宽,我又不曾挡过你,你推我作甚!”说完,捡起银子准备再次报名。 哪知刚迈了一步就再一次被人推回来,邱天纵看着他,作势啐了口:“推你怎么了,小爷我还想打你呢!今儿可是报名的好日子,偏偏碰上你这种丧门星。” 邱天纵说完,目光下移落在那银子上:“怎么着,就凭你也想参加比赛?呵,姓周的,小爷我看你还是滚回去照周你那个死鬼妹妹吧,少在这儿散播臭气,看着就让人恶心!” 邱天纵脾气一向暴躁,他的随从更是狗腿。此刻一听他这么说知道自家主子是真动了气,于是不等吩咐就围上来,准备给周念好看。 古颜夕冷眼看着这群人闹事,厌恶邱天纵的无赖,更恼火周念的没用。然而没等她说什么,元勃早已忍不住,走过去就冲那扑上来的随从一脚,力道之猛,顿时将人踢到了十里开外。 他这一脚惊住了其余几人,他们纷纷侧目请示邱天纵,却见邱天纵吓得比他们还厉害。强压着恐惧咽了口吐沫,他哆嗦着声音,就冲周念喊道:“姓、姓周的,你还敢挑事儿,当真是闲活得命长了吗!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回去告诉我爹把你们赶出水宣,我倒要看你跟你那个死鬼妹妹还能去哪儿!” 一边说着一边推搡着身边的人,眼看这群手下比自己还怂,邱天纵心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扭头就跑 哪知刚一冲出去,迎面就又飞过来一巴掌将他打回原地。原来凌薇早已飞身跃起,见这草包往自己怀里扎,一个没忍住就甩了一巴掌。 邱天纵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打,脖子一横,委屈道:“你敢打我,我一定叫我爹杀了你们!” 把杀人当儿戏,戾气还真是重……古颜夕冷眼摇了摇头,忽然扬声:“好啊,如果你爹来了不敢杀我,那我可是要砍了你的头给水宣城的百姓当皮球踢的。” 这才意识到还有一个人,邱天纵愤怒转身,却在撞上古颜夕阴冷的眸子后吓得后背一凉。古颜夕双手后背踱步过去,看着还没自己高的邱天纵,少顷,从怀中掏出一个令牌。 “不管是你还是你爹,以后如果再找他们麻烦,我敢保证,一个晚上就让你们邱家彻底完蛋!” 令牌上明晃晃的“范”字看的邱天纵两眼发直,他就算再没脑子再拎不清情况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令牌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应召范家,一个不管在哪一国被人提起,都会令人变色的家族。范家如此出名并非因为他们有多少家产,而是范家这一代的当家范御熙,只要他出马,这世上就没有办不到的事。四国之间的经济流通十分繁杂,普通人最多只能接触一二,但范家却是方方面面都有涉及。如此庞大的人脉跟经济线握在范家手中,除了叫人羡慕外,就是叫人害怕了。 是以,范家令牌几乎成了四大国商人中一张万能的通行证,只要是范家的人出面,不管何时何地,他们这些人,只能顺从,不能抗争。 邱天纵没想到看起来最没用的周念竟然会跟范家的人勾搭上,然而心知面前这几人他都惹不起,于是急忙换了副讨好的表情,低声下气道:“这位……范公子,今日这事儿就是一场误会,是我有眼无珠冒犯了各位,还请你们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要不……我请三位吃顿饭,喝喝小酒再叫几个姑娘,也好……” “滚。”淡淡出声,古颜夕收起令牌,眼皮都不抬一下。 邱天纵像是如释重负般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二话不说带着下人就如一阵风般的快速离去。一旁的周念见此惊得下巴都快掉在了地上,眼见古颜夕不耐烦地看向自己,他急忙捡起银子报了名,然后才小心地走了过去。 “古公子……啊,还是应该叫你范公子?” “随便。”古颜夕并不太想回答,她更怕周念会没完没了地问自己问题。 这时凌薇快走两步与她并排,她两眼望着远处,小声道:“你这么做,大公子很快就会知道的。” 古颜夕哪里不清楚,可刚才情况特殊,又不好大打出手。 其实她更应该庆幸自己拿出的是范家令牌而非应候王府的,否则估计要被人供起来了。 “他们应该还不知道我已经离开,待消息传回去,也是几天后了。反正比赛结束我就会离开,希望那个时候他们还没到吧。”自我安慰般的说着,古颜夕叹了口气。 就在古颜夕他们离开后没多久,邱天纵忽然从一个巷子口走出,踮起脚向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望了望。眼见已然没了古颜夕几人的身影,他莫名松了口气,挥手屏退下人后重新回到街道。就这般沿着直线走了约莫十几步后他转身进了隔壁一间酒家,快步走上临街的二楼包厢,他站在门外狗腿般地躬身,笑道:“王爷果然好眼力,那人的确是范家的。” 包厢内此刻正坐着一个男子,身披黛色长袍,发丝高束,英气逼人。他一双手很是无趣地撩拨着桌上线香的烟气,狭长的双眸却一直盯着古颜夕几人离开的那个方向,良久,只扬唇一笑。 “哦?她说,她是范家的人吗?”他问道。 古颜夕并不清楚在他们离开后发生了什么,她满脑子都对刚才拿出范家令牌这件事有些介怀,担心如果自己计算错误,范御熙他们怕是下一刻就会站在自己面前。索性这一路上周念没有问多余的问题,直到他们快到家门口了,才见他壮着胆子都到古颜夕面前,战战兢兢地问她明天是否会跟自己一起出场比赛。 古颜夕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关于比赛的整个过程,心想反正其他事也没个结果,还不如先将比赛的事情做好,于是便耐下性子来听周念讲了些细节。 比赛分为三轮——预赛,复赛跟决赛。预赛是从所有参赛者里选出三十人进入复赛,复赛则是三十选十,决赛则是十选一。至于规则更是简单,主办方会给出题目,率先完成的人率先晋级,用一句很通俗的话来说就是先到先得。 简单的数字明了的规则,这一切看起来是那样简单,但周念却说,由于比赛是公开性的,所以没人能保证自己全程都平安无事。越到后期竞争越大,甚至有人会在赛场上公开攻击其他参赛者,而目的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争取能提前晋级的时间。 “这也太不公平了吧……”凌薇跟元勃一听,纷纷表示不满。 古颜夕却觉得很正常,水宣城举办这个比赛的目的就是捞钱,谁有银子谁就是老大,是以在赛场上动手一事他们肯定会选择睁只眼闭只眼,试问,谁会跟钱过不去? 她原想着周念上场比赛的时候,自己在旁观战就好,如果他遇上了问题,自己最多不过利用传音入耳协助他。然而此刻听完古颜夕就改变了主意,谁知道赛场当天会发生什么鬼事情,万一比赛还没做清楚周念就先出了事,那才真是得不偿失。 抱着这样的想法,古颜夕稍一沉吟便决定打扮成小厮的样子跟周念一起上场。尽管她的长相和气质跟周念比起来,后者更像是小厮,但情况特殊,也没人计较那么多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几人就起了身,留下周暖看家后,四人走向赛场。 比赛的地点在水宣城北门一间别院内,说是别院,但看起来分明就是一个小型的会所。眼看着这几乎占了北门三分之二地界的场所,古颜夕不用多想也猜得到,此处又是邱家名下的地方。 邱天纵此刻也在参赛者队伍中,在远远地看到古颜夕等人后,他急忙走过来殷勤地打招呼。众人见他如此纷纷诧异看向周念几人,对于周念他们是清楚的,所以很自然地就把目光放在了古颜夕身上。 对这种目光早已熟悉,但大庭广众下被人围观却算不得什么愉快的事儿。找了个由头他们很快就将邱天纵甩掉,却不知经过人群的时候,有几双眼睛已经在暗处将他们盯上。 比赛很快开始,古颜夕做小厮打扮,很是规矩地随周念站在会场中央。水宣城的府尹跟当地几个赞助商很快出场,在上面废话了半天后才宣布比赛开始,而给出的预赛题目则是——用桌子上现有的材料,在两个时辰内做出二十种药来。 很快就听周边响起一片哀嚎,古颜夕环周一圈四周,这才有一点点明白咏化城为何将比赛的门槛设置的那么高。这个题目其实并不算难,但凡有些本事的人,别说是二十种,稍努力一下三四十种都不在话下。反观那些唉声载道的人,听见题目的第一反应不是想着怎么做而是想着做不到,这种心思就算进入了决赛,最后也只有淘汰的命。 周念的反应算是最正常不过,古颜夕见他在比赛锣声响起后只垂首冥思半刻,不过一会儿就重新抬头,拿起桌上摆放好的药材,开始做药。 古颜夕看他并未向自己求助,于是也不多话只站在一旁,一双眸子只在会场中游走,识图摸清一些周边的情况。 然而很快她便觉察到了不对劲,似乎有一道很是阴森莫名的视线一直围绕在她周围,每当她察觉到看过去的时候,对方就很快移开,是以导致比赛都开场了半刻钟,古颜夕还是没能找到对方。 “啊!” 正在古颜夕越发觉得心里不安时,就听周念突然出声轻呼。 她急忙收了心神走上前去,却在看清面前情况的时候微微皱眉。周念的手不知碰到了什么此刻正肿的犹如一个猪蹄,而他皮肤上泛着的犹如蛇皮一样的鳞状,更是叫人觉得触目惊心。古颜夕什么话都没说只掏出解毒粉撒了上去,然而往日里瞬间就起了作用的东西,到这时却没有丁点作用。 “有人不想你比赛。”简单出声,古颜夕再度看向四周。 “会不会是……”一听这话,周念很自然地把目光放在了邱天纵身上。 “他没那个胆子。”古颜夕只瞥了一眼就将邱天纵排除在外,虽然对方这一次也参赛,但还不至于敢把范家不放在眼中。 古颜夕的大脑快速运转,很快就将矛头对准了刚才围绕的人群。 可那时候他们一心只想避开邱天纵,是以不管是她还是凌薇或者元勃都没能发现有什么人动了手脚。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周念的手却是什么都做不了。古颜夕深吸口气正准备亲身上阵的时候,突然眼睛一亮,就瞥见了一只长条状的多足虫正慢慢从周念的衣襟口袋里爬出,正缓缓地向着他脖颈处爬去。 “轰!”这时就听会场中传来一声爆炸,竟是不知什么人用药错误导致了意外插曲。古颜夕却无暇周及是谁这么马虎,只一双眸子紧盯在那只虫子身上。就见那多足虫像是受到了惊吓般,拼了命地往周念皮肤里钻。 急忙伸手将虫子握住,古颜夕眉头紧锁,却见那虫子像是碰到了克星般直接挺尸不动。僵直的虫身让古颜夕的思绪有了轻微的波动,她鬼使神差般伸出另一手暗下去,就听“吱”一声,那虫子吐出一股粉色的水渍,然后从她掌心翻滚而下,很快没了踪影。 “古公子,出什么事了吗?”眼见古颜夕一动不动,周念不由急道。 古颜夕慢慢回神,却是抬头向着正上方的看台中央看了过去。 138.-139-小周子你胆儿肥了啊,连我家公子都敢碰 如果她没感觉错,适才一直围绕着自己的那道目光,正是来自此处。 敛眸半晌没有吭声,再抬头时古颜夕眸底的波动已经归于平静。她拉过周念的手将刚才那多足虫吐出的汁液抹在了他手背上,很快就见红肿消散,而如蛇皮般的鳞状却仍旧呈在上面。 周念管不得那么多,眼见手背不再疼了,道了声“多谢”就重新投入比赛中。古颜夕却没有说话,只再度抬头看向上首的看台,在那厚重的帘幕下,此刻似乎也有一双眼睛正望着她,无声的对视碰撞出激烈的花火,不叫人意外,只叫人心惊不已撄。 会是谁呢偿? 看了半天始终没有结果,古颜夕敛眸,目光落在了抓过虫子的手上。对她来说刚才那一幕好像似曾相识,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遇到过这样一只虫子,而彼时的她跟凌薇一样惧怕这些东西,于是在看了一眼后便出声尖叫,恨不能直接上前将其踩死。 然而却被人拦住了。 对方跟她说,这种虫子叫碧源,皮肤带毒,汁液却能解毒。别看长的小,却很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但凡见到内息不强的人,恨不能将对方吸干,可若遇上强势的,瞬间就会装死逃生。 这性子还真是像极了有些人类。 那个人说若是有机会,要养一屋子碧源虫,到时候放它们出去招摇过市,还真是蛮有意思的。 虽然养一屋子软体虫这种事想起来实在是恶心,可那个时候古颜夕却觉得这世上也只有他能想出这种诡异的点子了。 心里面有些异样的感受,古颜夕紧紧皱着眉头,就听上首的锣声忽然响起。两个时辰很快过去,在场完成了二十种药材的人却不在少数。 索性周念在最后关头加快了动作,以二十九名成功进入了复赛。 预赛虽然简单,但做起来也很是不容易,周念长松了口气,却发现古颜夕一直站在旁边阴沉着脸若有所思。他见她的目光一直流连在上首密封的看台中央,不由便道:“那里面坐着的是整个会场中身份最尊贵的人,就连府尹大人跟邱天纵的老爹都没资格进去。” “身份尊贵?”古颜夕侧目,“有多尊贵?” 这下倒是被问住,周念拧着眉头想了想,试探般道:“王公贵族算不算?” 王公贵族当然算是尊贵,但能在这种地方占据这种位置的,很明显不是普通的王公贵族。古颜夕心头疑惑更大,却因为比赛结束而不能多加逗留,不得已才跟着周念等人回去。 殊不知自己一步三回头的画面早已被密封包厢内的人看在了眼里,此刻就听一道沉闷的笑声响起,接着便有人道:“公子,看来她是发现您了。” “那又如何?”黛色长袍的男子微微一笑,目光幽然,“总是要让她心里面防着,不然还怎么有乐趣?” “公子就不怕她认出您吗?” 男子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趣事,微眯的双眼透出几分利光。起身缓步往门口的方向走,半晌后,才莞尔道:“我巴不得她赶快认出我呢。” 古颜夕在离开会场以后,仍旧觉得心神不宁,想要跟凌薇说说自己的发现,却担心对方知道了以后会比自己还要上火。品书网不得已只能试探般地去问了问下面的人在齐宣国搜查的情况如何,得到的结果却隐约叫人觉得失望。 “他们几乎搜查了珉合城内大大小小所有的地方,但都没有找到。”凌薇很是为难地开口,小心翼翼打量古颜夕的表情,“会不会是看错了啊……” 古颜夕这时候倒还真希望他们看错,不然她有点难以接受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很多指向肖洛凡的线索都让她无法安宁,毕竟那每一件事都在将她往死路上逼。她不明白如果肖洛凡还活着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此狠手,难道他就没想过一旦凰图被毁,凤图也是不可能长存的吗? 索性没给古颜夕太多胡思乱想的时间,复赛就在三天以后敲锣打鼓地开了场。不同预赛时候那般火热,明显少了的人数让现场看起来萧条不少,而有些人明明已经进入了复赛却因担心被淘汰而选择了弃权,如此一来原本三十人的复赛真正参加的只有二十几人,倒是给周念他们提高了不少过关率。 复赛的题目依旧是制药,不过却是要对症下药。每个人面前都摆着被灌了不同药的白兔,参赛者需要根据它们的症状替其下药。时间是一个时辰,优先治好的优先进入决赛,但若是治死了,那就只能离开。 周念对看病一向没有把握,是以在听到题目后就求助般的望向古颜夕。古颜夕无奈只能上前帮忙,尽管对这种稀奇古怪的比赛方法深恶痛绝,但还是伸手接过那只兔子,仔细观察起来。 “轻微痉挛,四肢抽搐,呼吸不畅,是气管的问道。”古颜夕说完,就见周念快速翻找起药材,然而目光在一扫那兔子的眼睛后,她又道,“等一下。” 眼见周念疑惑地看向自己,古颜夕深吸口气,缓缓那兔子放了下来。 “怎么了?”见她面色沉沉,周念有些不安道。 “预赛的时候是给你下了药险些害你丧命,这一次是给你的兔子下药让你没办法救它。”古颜夕淡淡出口,目光缓缓飘向看台,嘲讽一笑,“周念啊,真不知道是你得罪了什么人还是我得罪了什么人。” 没太听懂古颜夕的意思,周念只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那只兔子。哪知不看还好,周念这一看就发现那兔子竟然开始剧烈抽搐,口鼻之间更是流出诡异的紫色水渍,不知是血还是其他。 “这、这怎么办啊?”顿时慌了神,周念紧紧攥住古颜夕的袖子急道。 慢慢将目光收回,古颜夕看着周念如此紧张的样子,不动声色把袖子从他手里抽出来。慢条斯理地抚平上面的皱痕,少顷她诡异一笑:“办法自然是有,不过只有一个。” “是……什么?”周念不安道。 “弃权。”简单两个字,看着瞬间石化的周念,古颜夕道,“只要弃权,一切就都能解决了。” “那怎么行!”万万没想到古颜夕提出的竟然是这种办法,周念顿时慌了神,再度拽住她衣袖道,“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现在,难道就要功亏一篑吗?” 他说着,垂目看向那只明显出气多进气少的兔子,深吸口气道:“实在不行、实在不行我去跟府尹大人说这只兔子有问题……” 眼见这人说完就真的要去,古颜夕当真是恨铁不成钢。拎着他的衣领就将他提溜回来,古颜夕一记暴栗打在他头上,道:“你是不是傻,这里是赛场,比赛的内容就是给兔子治病。就算你去说你这兔子被喂了致命的毒药又能怎么样,是你自己没本事把它救活,难道还要怪那个下药的人?” 顿时就没了话,周念很是沮丧地低下头,拳头紧握却发泄不了。古颜夕知他心中难过,但也没打算说明,只是目光越过人群向着远处的凌薇望去,她朱唇微张无声地道出几个字,就见凌薇心领神会,很快闪身消失在人群中。 时间缓缓过去,古颜夕跟周念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他们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失魂落魄,周身的低气压正不断散发至四周,导致一旁的参赛者感觉自己正置身于漫天冰雪中,从头到脚皆是冷意。 “时间到。” 一个时辰眨眼便到了,上首的司仪高声喊着,下首的人们也逐渐停下手中动作。周念见状更是觉得心里难过,他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转身就想走,却不料古颜夕伸手就将他提回来,下巴微抬,示意他继续往下看。 眼见她一脸神秘,周念心中一动隐约又有了希望。他顺着古颜夕所示意的位置看过去,就见几位裁判正从第一排开始检验。他们其中一人抱起兔子正要查看却只感觉手中一阵抽搐,接着便见一股紫色的血水从兔子的口鼻处流出,腥臭难闻,兔子也瞬间没了呼吸。 如此巨变叫裁判意外,也叫参赛者觉得震惊,毕竟在他看来自己手中的兔子不过是些寻常小毛病,服了药便没事了,何以会出现中毒的症状? 而在他之后,又有几人也发出同样的惊呼声,众人望过去,就见他们手中的兔子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 一时间场中顿时乱了起来,参赛者不满这种结果,纷纷出声抗议。而裁判也觉得事有蹊跷,他们毕竟也从医多年,哪里看不出这些出现症状的兔子皆是中了毒? 可在最初的比赛设定中,是不能给兔子喂毒的。 周念怔怔望着这个情景,内心说不出该震惊还是高兴。他只缓缓侧目望着身旁的古颜夕,良久,喃喃道:“苏公子你……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吗?”古颜夕故弄玄虚挑眉一笑,“从头到尾我可就站在这儿,能做什么呢?”说着她目光再度移向那看台处,挑衅一笑。 里面的人见她这幅神情顿时眯了眯眼,她如此神情叫人看着当真是觉着刺眼,几乎很想伸手将其毁去。然而心知现在并不是该露面的时候,男子最后也只轻笑一声,起身往大门处走去。 “公子,还没结束呢?” “不必看了,这一局,也是她赢。”男子的身影已然不见,但声音却从远处飘了过来。 正如男子所说,裁判们在发现事情有异后,经过商讨,决定重新再比轮。如此来切回到起点,兔子也全都被换了新。周念在古颜夕的帮助下几乎就完成了任务,他激动的难以自已,得知进入决赛后转身就猛地将古颜夕抱住。 周念正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的时候,古颜夕早已脚将他踹开。他下意识就伸手捂紧了下盘满脸惊恐地看着面前冷眼看着自己的男子,莫名觉得心里有点怪异的感觉。而这时凌薇跟元勃也从远处走了过来,看这情景,立马怒道: “小周子你胆儿肥了啊,连我家公子都敢碰,信不信我把你手剁下来!” 周念自知理亏,撇着嘴从地上爬起来:“你这么紧张有什么用……你大男人你家公子也娶不了……” 眼见这俩人又掐了起来,古颜夕无声叹了口气也没上去阻拦。而这时元勃也悄没声息地走到了她旁边,侧着头道:“我觉得……好像有人直盯着咱们。” 古颜夕没有吭声,只是心情越发低落。连元勃这看不见的人都能察觉出来意外,更何况她这看得见的人?自从比赛开始就屡次三番被人找麻烦,看起来对方似乎是想阻止他们进入水云山,可古颜夕却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就像是种撩拨,对方清楚她的身份,了解她的性格,知道用什么方式能让她觉得心烦,觉得不安,所以乐此不疲地利用这场比赛来对她宣战。 然而那手法跟方式像极了她要寻找的那人,只是古颜夕怎么都不能相信,那人会这样对待自己。 复赛过后,决赛要在五天后举行,之所以延迟这么长的时间,是为了让参赛者好好准备,二则是举办方想查明这次的下毒事件。 古颜夕倒不是很在意,只趁着这几天的时间又给周念教了些东西,而另外则安排凌薇继续派人去查肖洛凡的下落。 此刻的应墨隐依旧还在洛阳城内,在他决定亲自前往齐宣以后,便递了折子给应炎煦,上面只说自己最近心烦疲乏,想要离开洛阳去外面散心阵。原本只是简单的内容,可应炎煦却足足压了三天都没有动静,应墨隐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离开以后不再回来,所以便故意向应炎煦的眼线透露了自己即将前往齐宣国的消息。 “你就不担心那疯子又跟齐宣国的人联合起来找你麻烦?”流若听,便觉得此事不妥。 然而应墨隐态度却很坚决,毕竟如果再味的前怕狼后怕虎,他的小女人可就要跟别人跑了! “应炎煦当日是与宣帝做的交易,照理来说,本王的确需要担心此行是否可去。但你也看到了,齐澜云与白家这次的事让应召跟齐宣已经不可能再像从前那般表面友好,再加上最近宣帝有意易储,齐宣内部也闹得不可开交,想来是没空搭理本王的。” 听应墨隐这么肯定,流若也不好再说什么。而这时就见府中暗卫快步穿过庭院,俯身在外道:“王爷,查到王妃的下落了。” 139.-140-要不就暴露,要不就等死,果然是……好极了 “在哪儿?”应墨隐一听便来了精神。 “在……水宣城。”那暗卫面有难色道。 听出他语气里的异样,应墨隐微微抬眸,眸底掠过一丝异色:“有什么情况,直说。偿” 暗卫很快将水宣城近日比赛的情况告知于应墨隐,并把有人传言城中有范家人的消息也一并说了出来。提起范家,应墨隐自然而然想起了古颜夕,但却仍旧觉得很不开心。她无缘无故地烧了王府负气离开已经叫他倍感担心和委屈,眼下虽然知道了她的下落,但也知道她对外露出的身份是范家人而非应候王府的人撄。 难道,他堂堂应候王还比不过一个范御熙? 流若见他眼底有异色急忙挥手屏退了暗卫,他小心翼翼地上前,绞尽脑汁安慰道:“兴许是觉得用应候王妃的身份很不方便吧,你也知道……她此行是去齐宣国,先不说肖洛凡会如何,单说封旭尧那个疯子,若是知道她的下落会轻易放过她?” 听流若这么一说,应墨隐满腹委屈又瞬间转化成了担忧。他埋着头沉吟片刻,重新抬眸,眼底已恢复往日平稳神色。 “你去替本王拟一道折子,”他看着流若道,“就说本王愿意将手中兵符交给他,只要他肯让我离开洛阳城。” 此时的古颜夕还不知应墨隐为了自己做出了多大的让步,她白天忙着给周念教医术,晚上还要替周暖施针调理身子,每每躺下已是半夜,却是头挨着枕头便沉沉睡去。瞧着她这般辛苦的样子,凌薇跟元勃也没人阻拦,因为他们心里清楚,古颜夕不过是想麻痹自己,毕竟她每到熟睡时都会叫起应墨隐的名字,那般痛苦揪心还不知在梦里遭受着怎样的折磨。 人只有在忙碌起来的时候才能忘却痛苦,所以他们有理由相信,古颜夕只能这样才能暂时放下那些不愉快的心事。 日子过得还算平静,除却偶尔邱家会派人送来一些日常用品跟吃食。虽然件件都是珍品,古颜夕却不领情,让那些人怎么拿来的便怎么拿去,日子一长,城中人们不免闲言碎语流言纷飞,更有甚者说那邱家公子喜欢男人,如此不过是为博得那周家客人一笑。 对此谣言古颜夕等人还没觉得有什么,周念却气得不轻。直到他狂揍了乱传闲话的街坊一顿后,这流言才隐约有停止的迹象。然而不过一夜间,关于邱天纵跟周念为了一个小公子争风吃醋的传言则再度登上了当日头条。 而这一切,古颜夕都觉得似曾相识。 她喜欢流言,因为人言可畏,有时候光是一句话就能成为无形的兵器,将敌人分解的支离破碎。这还是前一世上课时候教官曾告诉他们的,只是古颜夕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到学以致用的人。 对那个幕后人的身份,古颜夕其实已经隐约有了想法,但在没有亲眼见到对方之前,她还不打算妄下定论。想了想她让凌薇将齐宣国的部分人手调派至水宣城来,她想看看,那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五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第六日大清早他们便来到了最终的赛场。原本进入决赛的十人眼下知道了六个,古颜夕扫了眼这略显空旷的会场,心底隐约有些不安。 最终轮的题目给出,依旧是制药,但却不似前两轮那般轻松。一味毒药一味解药,由参赛者制出后亲自服下,若是无事则速度最快的那人晋级,可若是有事……那只能算你倒霉。 这般任性的题目也不知是谁想到的,很快就见在场六个人面色各异,甚至有两人直接选择了弃权。周念其实也很想弃权,他本就对自己的医术没有信心,更别说眼下是拿命在赌。然而目光瞥到场外正一脸期盼看着自己的周暖时,退出的话含在他嘴里,竟是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忽然就听身边有人低声道:“周念,差不多得了,反正你能走到这一轮已经够可以了,还是赶紧退出回家吧。” 一听这话就来了气,周念皱着眉头看过去,就见邱天纵一脸不怀好意地冲自己笑着。尽管古颜夕早跟他打过招呼,可所谓狗改不了吃屎,此刻的一脸沮丧的周念对他来说就是一盘可口的屎,让他很想在上面肆意凌虐一番。 “怎么,你还不服气啊?”小心瞥了眼那头的古颜夕,见她并未注意这边,邱天纵压低声音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是那位公子帮了忙你才能走到决赛,不过你以为这世上只有你有帮手?” 邱天纵本人不学无术,此次参加比赛也只是因为被他老子邱大明逼得。邱家有钱是没错,可有钱没本事还是会叫人看不起,于是邱大明才把心思动在了这场比赛上,投了不少钱找了不少人帮忙,这才一路把自家儿子送进了决赛。 周念一听这话便猜到邱天纵已经是内定的第一了,他紧攥拳头颇有些不忿,目光越过邱天纵看向站在他身后两个随从打扮的高人。他虽然不清楚那两人的实力,但心里面却十分清楚,水宣城的比赛说好听是看谁有本事,说难听则是看谁最有钱。 邱家的投资已经让事情变得很明显,他们给了钱,他们自然要拿到第一。 邱天纵见周念脸上似乎变了色,他得意一笑,不自觉地上前走了两步:“嘛,小爷知道你是想替你那个死鬼妹妹进山寻药,不如这样吧,你让她给我做小,如果她伺候的我舒服呢,我自然可以……” “咚!” 邱天纵话音未落,周念已经一拳打在了他脸上。没有防备的邱天纵顿时被打的躺倒在地,接着就听周念怒极道:“邱天纵,你再敢满嘴喷粪打我妹妹的主意,我绝对宰了你!” 邱天纵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周念都敢对自己动手,他捂着红肿的侧脸,双目圆瞪。他正准备喊随从过来给自己帮忙的时候,忽然感觉心口一阵剧痛,嘴巴虽然大张,却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明明能感觉到浑身血液还在流淌心脏还在跳动,他却怎么都动不了,只像是一块石头般,轰然倒地。 周念呆呆望着倒在地上的邱天纵,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根本反应不周来。另一边的古颜夕这时才发现不太对劲,她转身正要走过来,却见几个人影比她速度还快,“嗖”一声从她身边穿过,飞奔至出事的地点。 这下子整个会场都乱了起来,只因那奔跑的不是别人,正是从高台上跳下来的邱大明。在看到自己的儿子轰然倒地一副石化了的样子,他紧张地俯身上前拍打着邱天纵的脸,却怎么都不见他有反应。 更令人惊恐的是,就在此刻,邱天纵暴露在外的皮肤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浮上一层蛇皮样的鳞状斑纹,星点遍布,瞧着便觉得恶心。这时就见他身边的一个随从突然惊呼一声,手指着周念便道:“是他,是他杀了少爷!” 周念急忙摆手,却不料自己手背上的鳞状斑纹此刻却成了那活生生的证据。顿时就见邱家的随从上前将他扣住,而邱大明二话不说就请示府尹要当场宰了周念给自己的儿子偿命。 古颜夕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心里越发觉得奇怪。预赛后他们用了很多办法想去除周念手背上的蛇纹,却不管怎么都做不到。就在他们打算置之不理的时候,这蛇纹却忽然成了周念杀人的证据。 杀人?古颜夕摇摇头,她不相信周念有那个胆子。 很明显他们再度被人摆了一道,古颜夕眼微眯,目光滑过那依旧密封的看台,不知里面的人此刻正以怎样的心情在看戏。 眼见那头闹得越发不可开交,邱大明见府尹拿不定主意,竟不管不周提了刀就要砍死周念。周暖这时候已经挤进了人群,眼见自己哥哥即将出事,整个人扑过去就将周念死死抱住。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人们没胆子拉开邱大明更没办法拉开周家兄妹,眼看那刀即将落下,忽然就见一阵冷风袭过,只听“哎哟”一声,竟是邱大明莫名飞了出去,重重的身体落在地上,震得地面都晃了晃。 “你、你……”艰难爬起身,他指着挡在周家兄妹面前的古颜夕,“你是个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古颜夕意外挑眉,突然觉得很是有趣。邱天纵很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可他却并没有告诉他的父亲,以至于邱大明此刻见了她,根本想不到她是范家的人。而她因为在场闲人太多,一旦此刻掏出范家的令牌,只怕又要惊起不小的波浪。到那时就算事情有了转机,但她的身份跟位置也会暴露,简直是得不偿失了。 很好,看起来那个幕后的人是算准了这些,所以布下局将她引到这一步。 要不就暴露,要不就等死,果然是……好极了。 邱大明见古颜夕一直不说话,还以为她是怕了。他冲着周围仆从下巴一点,就见有人上去要将古颜夕一起拿下。谁料刚一上前就再度被人踹开,凌薇跟元勃好不容易挤了进来,一左一右护在古颜夕周围,明显谁敢上前他们就撕了谁。 哪里见过这个架势,邱大明一看就炸了:“翻了天了,你们是哪里来的狗东西,竟敢挡老子的路?” “我老子在土里埋了十几年了,不知你是哪个老子?”凌薇冷哼一声,看着邱大明出声嘲讽道。 邱大明哪里受过这种气,眼见周围没人动弹,二话不说抄起家伙就砸了过去。古颜夕面无表情看着飞到自己跟前的长刀,稍一抬脚就将其踹飞,然后淡淡道:“邱老板,如果还想救你儿子,我劝你最好闭嘴,否则,我绝对会让他比现在变得更难看。” 话是在威胁邱大明,但古颜夕更是在挑衅那个人。不等邱大明有反应,她已经走到邱天纵身边,俯身蹲了下去。 无视邱大明又要冲过来的样子,古颜夕拉过邱天纵的手探起脉来。他的脉象并无异样,如此说明这家伙的身体绝对是没有问题的,那么之所以会出现这个情况,就只能表示是外面的问题了。 拉过凌薇在她耳边低语两句,古颜夕重新将视线投回邱天纵身上,拿出银针,二话不说就照着他面门上的穴位扎下去。 这一出手就听周围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毕竟面部神经错综复杂,一旦下错针,可是会造成终身伤害的。邱大明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见状跳起来就要阻止古颜夕。 “元勃,让他闭嘴。” 古颜夕刚一说完,元勃已然闪身上前点住了邱大明的穴道。古颜夕重新静下心来施针,在将邱天纵整张脸都扎满针以后,起身冲着周念道:“你过来。” 此刻已经没人敢扣着周家兄妹了,周念惊魂不定地走上前,还没站稳就听古颜夕道:“冲他脸上吐口水。” “啊?”从没听过这种要求,周念几乎愣在了原地。 可惜古颜夕不会重复第二遍,她冷冷看着周念,那阴冷的眸子里全都是不耐烦。 在周念心里,古颜夕绝对是比邱家人更可怕的一个存在,他急忙端起碗含住一口水,然后尽数喷在了邱天纵的脸上。 等他做完这些正准备退下去的时候,古颜夕突然伸手拉住他的手。那般细腻柔软的触感顿时叫周念心中一惊,可惜还没等他想明白,古颜夕已经手握匕首,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割开了他的手腕。 “疼!” 周念惊呼出声,可古颜夕理都不理。她将他的手腕微微倾斜放于邱天纵身体上方,稍一用力,就见鲜血汩汩流出,一滴接着一滴落在了邱天纵的身上。 世人从未见过这种救人的方法,一个个看着不禁都目瞪口呆。而这时就见原本浑身僵直的邱天纵竟然动了动,像是身体的禁锢被打破一般,似乎有很轻微的“咔嚓”声响起。接着就见他一个哆嗦,猛地呻吟出声,然后慢慢坐了起来。 “他奶奶的,小爷这是怎么了?” 元勃此时已经解了邱大明的穴道,他见自家儿子没事了,老泪纵横地扑上去就是一阵鬼哭狼嚎。而这时离开的凌薇也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古颜夕身边,古颜夕从她手中接过一样东西后,面无表情地将其扔在了邱大明面前。 “这……这是什么?”看着那长得像花又不像花,像草又不是草,而且还会蹬着腿儿乱动的怪东西,众人不约而同齐齐往后一跳,个个面露异色。 “你们家少爷之所以会出现刚刚那个症状,就是被这东西害的。”古颜夕平静道,“鬼面蛛花,蜘蛛的一种,因喜欢男女欢好时的气味,所以经常藏身在青楼楚馆的角落里。” 说完,她嘲讽一笑:“我想邱少爷的脖颈处应该有一些痕迹可以证明他昨晚去了哪里,奋战到天明,真是辛苦了。” 被古颜夕如此嘲讽,邱家两父子谁的脸上都挂不住。邱大明眼见众人都在窃窃私语,他猛地站起身就怒道:“满口胡言,明明所有人都看见是这小子先动了手,我家天纵才变成这样的!” 邱大明不愧是水宣城的首富,他这么一说完,周围原本看戏的人又再度纷纷附和起来。古颜夕眼见邱天纵埋头坐在那儿,似是一点都不想跟他父亲解释一下他们几人的身份,她的笑容越发灿烂,却让周围看着的人越来越冷。 “所以,邱老板是认定,刚才的事儿是周念造成的喽?” 不知她为何笑得这般开心,邱大明脑仁一抽抽,一拍大腿道:“没错,就是他!” “好,那不知邱老板打算如何呢?”不再辩解,古颜夕反问道。 越发觉得奇怪,邱大明狐疑地盯着她看了会儿,冷笑一声:“敢伤我邱大明的儿子,我看他是活腻歪了!刚才是哪只手推的人,就把哪只手剁下来!” 像是这样还不够解气,邱大明又补充道:“还有,两条腿也卸了!这样他就没工夫乱跑出来祸害人了!” 古颜夕听着竟然还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她笑道:“邱老板要不要再挖掉他的眼睛,往他的耳朵里灌上铜,然后用喑药毒哑他割了他的舌头,再割去鼻子剃光毛发,最后扔到毛厕里?” 这般残忍的手法叫周围一众人听得心惊不已,可古颜夕却说得轻松,甚至还越笑越开心。 就连邱大明都觉得后背发凉,可哪里能在一个毛头小子面前失了面子,他心里一横,接道:“好,就这么做,谁不做谁是孙子!” 所以说,就算拥有万贯家产又如何,没有脑子的人,最后只能被人算计。 很是满意地双手轻合,古颜夕侧目望着中央密封的看台,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清的声音道:“所以上面那位贵人可以出来了吗,邱老板说要把害了他儿子的罪魁祸首削成人彘,不知您准备好了吗?” 此话一说,众人皆惊。 古颜夕并不准备跟周围的人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几天她一直都盯着那里面的人,是以在邱天纵出事以后,矛头自然也就对准了对方。凌薇刚才的离开就是去周围寻找证物,而古颜夕之所以会知道这附近有鬼面蛛花,是因为这也是她记忆中十分熟悉的东西。 每一件事都跟她的过去挂钩,每一样东西都与记忆相关,古颜夕垂着的手不由紧握,她只希望那个最后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不会是她以为的那个人。 140.-141-这位古公子,还是范公子,又或者应..... “哈哈哈哈……”少顷便听那间屋子传出一阵笑声,似轻快又似阴森,熟悉的音调只让古颜夕心中一震。 她秀眉轻蹙抬眸看过去,就见厚重的帘幕被人从里面掀开,一个黛色身影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手扶栏杆,眸色清冷,视线越过场中众人,最后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四目相对,空气中隐约有利光在看不见的地方迸射,二人谁都没有先开口,直到男子突然扬唇一笑,慵懒且带着刻意道撄: “你说了这么多,刚才为何不告诉他们,即便是鬼面蛛花的原因,但也必须得有周念手背上的蛇纹两两相触才会激发邱公子的症状呢?”他说着,笑得邪气,“这位古公子,还是范公子,又或者应……偿” “赵铭清!” 古颜夕及时出声打断对方的话,她怎么都没想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在洛阳城已经“死”掉的赵铭清! 若非不是很熟悉他那一抹阴邪笑容,古颜夕只怕还要想一会儿才能认出面前人的身份。不知这短短几个月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原本瞎掉的右眼此刻已经完好无损地挂在脸上,只是那一动不动的瞳仁叫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瘸掉的腿似乎已经愈合,然而那强硬做出的高贵姿态却让古颜夕认为,他一定是强装出来的。他的皮肤如雪一样惨白,此刻在太阳的照射下,几乎泛着青筋,隐约有透明的趋势。 他就站在那儿满目含笑看着她,依旧是让她熟悉的高深,依旧是对她刻骨的恨意。 古颜夕不知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觉得头疼,原以为出现的人会是肖洛凡,可现在却变成了赵铭清。而她更想不明白的,是赵铭清与肖洛凡有什么关系,不然他何以知晓他二人的过去,甚至不惜用这种方法来为他们的再一次见面添上一抹神秘色彩。 就在古颜夕盯着赵铭清的时候,赵铭清也正打量着她。 虽然已经在暗处看了她好几天,但此刻面对面的看着,他的内心仍旧生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恨。 同样都是庶出,他为了活下来遭受了多少冷眼和痛苦,可古颜夕却一身光鲜地站在世人面前受众人赞扬,就跟她那个该死的表哥范庭川一样! “古公子怎么不说话呢?”少顷,赵铭清重新问道。 古颜夕听他这么称呼自己,知道他暂时不会揭穿自己的身份了。压下心头重重情绪,她扬眉,冷然一笑:“我应该说什么?” “即便是要周念手背上的蛇纹才能引发又怎样?赵公子难道不清楚,若非你的人在预赛当天放了碧源虫在他身上,若非由此让他差点废掉一只胳膊,若非当日的引子,今日又怎么会有结果?” 古颜夕的妙语连珠赵铭清领教过多次,此刻闻言,他倒也不慌不忙。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他面含浅笑踱步下了楼梯。他的双眼死死钉在古颜夕身上,一边走,一边冲着她道:“既然古公子这么说,那就拿出证据来证明吧。” “你不是一向都最喜欢说,凡事要看证据的吗?”古颜夕知道,赵铭清这一次就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暂且不提他如何能捕捉到自己的下落,单是这处心积虑的布局,比之从前就不知道进步了多少。 既然这样,她自然也不能让他失望。 听了赵铭清的要求,古颜夕一脸应静,不慌不忙。周围的人们见他二人如此,对视之间似乎隐约有火光四射。为了避免伤及无辜,他们都很是自觉地后退几步,最后就只有赵铭清跟自己的随从还有古颜夕几人站在会场中央。 “古公子的人一向贴心,眼下更是收了两条好狗。”见状,赵铭清讽刺道。 “彼此彼此,繁星姑娘一路不辞辛劳跟着赵公子,眼下为了遮掩身份更是扮丑穿了男装。只是不知身上是否还带着蛊?”古颜夕说着,身形一闪就到了赵铭清跟叶繁星的背后。没等他二人反应,她修长手指在叶繁星腰间一摸,然后再度回到了刚才的位置。 “你!”叶繁星面带怒容,却还夹杂了点点羞红。 “啊,失礼失礼。”古颜夕差点忘了自己此刻是个男人,就这样上手摸人家姑娘实在是不太好。 然而呢,不管是扮男人还是做女人,她古颜夕从不否认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是以嘴上说着抱歉,但手却没闲着,扬了扬刚才抽出来的碧色肚兜。 “古公子?!”赵铭清虽说对叶繁星没什么兴趣,但看着自己的手下这么被戏弄还是忍不住黑了脸。 古颜夕巴不得他发怒,于是故意做出一副很是惊慌的样子,解释道:“哎呀真是抱歉,手误,手误。”说着将肚兜扔了回去,另一手却再度扬了起来。 “繁星姑娘喜欢养蛊是大伙儿都看到的的事,单从她随身携带的蛊笼就可见一二了。 而蛊笼一般都养着幼蛊,碧源虫最是喜欢吃幼蛊,这件事你们总不能否认吧。” “啊,还有。”眼看赵铭清又要说话,古颜夕复又道,“碧源虫外表虽然没有毒性,但长期接触,会在人的皮肤上形成一层荧光状的薄膜,如果赵公子不介意,是否可以请繁星姑娘把手伸出来,让我们看看?” 众人听了古颜夕的话,纷纷侧目,看向已然微微变色的叶繁星。而赵铭清却是一如既往的应静,对古颜夕的机敏的反应早就熟悉,此刻,竟然还有丝丝怀念。 难怪那么多人都对这个女人如此感兴趣,她的本事当真不容人小觑。 今日一局不过是赵铭清给古颜夕的见面礼,是以他根本没考虑过什么所谓的后果跟下场,只是纯粹给古颜夕添点堵而已。他不再辩白只诡秘一笑,眉峰高扬,道:“好吧,就如古公子所说,这一系列的事就是我做的,但那又如何?” “难道邱老板真的会把我削成人彘?还是说……府尹大人会直接将我关押?” 不管是邱大明还是府尹,听了他这话脸上立刻变了色。不约而同地一脸谄媚,邱大明摆摆手,赔笑道:“误会误会,赵公子可别开我玩笑了。” 而府尹表现更甚,几乎恨不能将脸贴在地上,忙不迭地冲赵铭清赔礼道:“赵公子哪里话,是我们给你添麻烦了才对。” 古颜夕看得出来,这里的人并不清楚赵铭清的真身,而他们之所以会如此,不过是很单纯地害怕赵铭清而已。 不由疑惑这家伙现在是在跟着什么人办事,为何仅仅只是露个面,就能叫水宣城的人怕成这副鬼样子?而他身为一个随从就有这么大的脸面,那他背后那个人,身份岂不是要逆了天? “古颜夕,你以为这世上只有范家是无所不能的吗?”这时,就听赵铭清传音入耳道。 古颜夕秀眉轻蹙,没有回答。 “这个,赵公子啊。”眼见事情似乎告一段落,府尹很是小心地上前道,“你看这误会也已经解除了,咱们的比赛是不是……” “继续比下去还有什么意思?”赵铭清轻哼冷笑,“试问刚才在场的各位,难道他们有本事替邱少爷解毒?” 这话一出顿时羞了不少人,然而全程看下来,自然各个都懂技不如人这个道理,是以也没人表示反对。见状,府尹虽然满心不情愿,却也不能违拗了赵铭清的意思。他正准备冲古颜夕开口,却又听赵铭清忽然道:“古公子并未参赛,让她就这么得第一也实在不合规矩。既然她是以周念随从的身份来的,那这第一,就给周念吧。” 古颜夕猛地握紧拳头,看着赵铭清似笑非笑的表情,终于有些怒了。 她今日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拆局,却没想过可能给周念带来的影响。周念一心想拿第一,眼下他心愿达成,但这第一来的却不够光彩。全程都是她在做事,周念才更像是一个小厮,古颜夕几乎可以想到之后他在水宣城将会怎样被人嘲笑,可事已至此,他们谁都没有办法了。 府尹一听这话,侧头看向依旧还没回过神的周念,皮笑肉不笑道:“周念啊,恭喜你拿了这次比赛的第一,以后可得继续努力,替咱们水宣城争脸啊!” 周念想要拒绝,然而此刻他的手心正传来周暖小手的热度,拒绝的话含在嘴里,他内心百感交集,最后只低下头,一句话都没有说。 见此,古颜夕突然有些内疚。 赵铭清自是乐得看到现在的场面,他给了古颜夕一局,自然还要再挖一个坑。见她十分冷漠地看着自己,赵铭清耸了耸肩,道:“许久未见,不知古公子肯不肯赏光跟在下吃一顿便饭?” 似是知道古颜夕一定会拒绝,他又补充道:“当然如果古公子不想去,那在下跟你去周家坐一坐也是可以的。” 卑鄙! 古颜夕一向不喜欢把无辜之人牵连进自己与他人的恩怨之中,她深吸口气压下心头怒火,淡淡答了个“恩”。 赵铭清很是满意地笑了笑,报给她酒楼的名字后,率先带了叶繁星离开。众人见他走了也都纷纷离去,好好一场比赛变成这样,他们心里也有吐不完的苦水。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如此,古颜夕仰头看了看天,缓缓叹出口气。转身就欲跟上赵铭清的步伐,哪知刚迈出步子,袖子便被人从后面拽住了。 是周念。 古颜夕看着他一脸犹豫,心知他是有话要讲。若是放在应时,她一定毫不留情地将他的手拍开,可到了眼下,她却因内疚而将态度和缓了几分。 “恩?”她下巴微抬。 “你……不要去。”良久,周念却如此说道。 古颜夕倍感诧异,而这时就见周念复又道:“那个人……那个人他不像好人,你不要去,他会伤害你。” 周念跟他们才接触了几天,撇开早前精明算计的样子,之后一直都显得有些唯唯诺诺,此刻竟然当着她的面说这些,估计也是鼓了不少勇气。 “你不必担心我跟阿暖,反正日子已经过成这样,最坏不过现在,也没什么可以更糟糕的了。”刚才就看出了端倪,周念说着,不由低下头,“所以,你不要去,好不好?” 默默叹了口气,古颜夕按住周念的手,慢慢拂开了。 “周念,其实我一直都挺讨厌你的,因为你活得太小心太没用,虽然口口声声说想要救周暖,却总是耍小心思而没想过脚踏实地的做些什么。” “但是现在,我收回这些话。你是个男人,知道为他人着想,也肯为你的妹妹做出牺牲。你明知做了这个第一,下半辈子都要活在别人的嘲讽中,可你答应了,这的确出乎我意料之外。” “造成今天局面的是我,若非是我太过自负,也不会让事情变成这样。所以现在,我必须要去承担我自己的后果,最起码我不能让你们因为我受到伤害。” 古颜夕说着放开了周念的胳膊,看着他暗下去的神色,她笑了笑,强打起精神道:“你应该开心啊,现在终于可以进入周明山了,只要找到五色灵花,你就能救周暖,你们兄妹……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 说完这些,古颜夕冲凌薇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你……到底是谁?” 正在这时,就听周念突然问道。 古颜夕突然就笑了,她没有回头,只抬起胳膊冲后面两人挥了挥。她让凌薇先去周家将随行的包袱拿来,自己则与元勃快步走到赵铭清所说的酒楼,由店小二引着,上了二楼包厢。 临街的位置相当不错,坐在上面几乎可以看到整个水宣城的景色。由于眼下已经进入三月,三月春暖,阳光照在身上便让人浑身都懒洋洋的。 然而古颜夕此时却没有那个心情,她静坐板凳上看着赵铭清推过来的一杯清茶,秀眉轻挑,道:“赵公子莫不是忘了上次那杯梅花酒?”她说着,将茶杯推了回去,“你的东西,我是万万再不敢接了。” 赵铭清看着那被推回来的杯子,顿时觉得有些无趣。他一副无聊的样子单手托腮,在见古颜夕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时候,莞尔一笑: “王妃其实没必要这么谨慎,我说了,今日只是请你吃顿便饭,没有别的意思。” 哪里相信他会这么好心,古颜夕报以一笑,道:“没想到这么久不见,赵公子倒学会睁着眼睛说瞎话那一套了。” 他二人一见面便是你来我往谁都不肯吃亏,而眼下虽然赵铭清在事情上占了上风,但在嘴皮子上却败了下来。明明心中不忿却表现得很是无所谓,他打量了古颜夕一会儿,忽然道:“听闻王妃与应候王闹了矛盾,所以才一个人跑到这水宣城来,不过看你们的样子,这里应该不是目的地吧?” 古颜夕轻蔑一笑,回道:“你听谁说的?” 脸上笑容一僵,赵铭清很快道:“随口一说罢了,看王妃的样子,便知道与王爷闹了矛盾。” “赵公子好眼力,听力也不错。”毫不留情地讽刺着,古颜夕鄙夷道,“只是我不懂,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再好的伪装经由古颜夕这么抽打,赵铭清的笑脸终于变得支离破碎。他冷下脸来靠回椅背,看着古颜夕明眸中的讥讽,冷漠道:“古颜夕,我劝你别不识抬举。” “你以为我当真不清楚你到这儿是干嘛来的?不妨告诉你,我之所以会在水宣城,就是为了等你。” 心中一紧,古颜夕抬眸冷道:“那还真是委屈你了。” “呵,委屈算不上,毕竟能再次见到你,我还是很高兴的。”他说着,往前一凑,“当日在洛阳城你是怎么对我怎么对赵家的,我全都记在心里,一丝一毫都不敢忘呢!” 他说的轻巧,可那眸底翻滚着的恨意却让古颜夕觉得危险。她压下心头不适往后一靠拉开彼此距离,一边拨弄着手边的筷子,一边道:“能让赵公子惦记,实在是我的荣幸,只是我不懂,你为何要在这里等我。” “你会懂的。”高深一笑,赵铭清道,“其实你早就应该想到,我送你的见面礼,到底意味着什么。” 拨弄筷子的手一停,古颜夕抬眸:“你什么意思?” “呵呵,能从你的脸上看到如此表情,当真是叫人愉快。 ”十分欣赏古颜夕此刻警惕的状态,赵铭清笑得得意,“你来水宣城落脚,不过是想稍作准备后前往齐宣,但之所以会逗留这么久,实在是你多管闲事。” “而我在这儿,就是为了给你一条明路。” “倘若你的明路就是让我去齐宣,那还是不必了。”一边说一边起身,古颜夕道,“我从没说过我要去那里。” 赵铭清并未出声,只看着她转身走向门口。正当古颜夕的手触上门闩的时候,他突然扬声一笑,道:“古颜夕,你会后悔的。” “你想找的人,你想要的真相,全部都在齐宣。你若是不去,连我都觉得可惜。”赵铭清眼见古颜夕动作停下,笑容更甚道。 手已经有些颤抖,但古颜夕还是难得保持着镇静。她深吸口气平复有些杂乱的心情,一边开门往外走,一边道;“赵铭清,我若是你,会先操心自己的假眼有没有放合适,而不是去管别人会不会后悔。” 松手,关门,古颜夕听着身后传来的怒声咆哮,唇角上扬,但那笑容却比哭还要让人觉得难看。 141.-142-这位姑娘,可以先开开门吗,我有些事想要问你 元勃紧紧跟在古颜夕身边,尽管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却能感受到她此刻低落的情绪。他其实并不清楚古颜夕此次要去齐宣的目的是什么,听她跟凌薇说是要找什么人,他甚至连那个人是谁都不知道,就这样跟着来了。 说不出来为什么,元勃只是觉得,他得呆在她身边,报恩也好,比试也罢,总要一项项来撄。 “元勃,”走着走着,他就感觉古颜夕停了下来,冲他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你说。”他微微皱眉。 “那一日……就是在金銮殿上,你亲手送你师兄上路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元勃心中一滞,没有吭声偿。 什么感觉呢?他想了很久都没有答案,尽管刻意提醒自己去忘记,但每个深夜只要响起元森临走前的表情,他还是会被吓醒。 “我不知道。”良久,他淡淡道,“不,也不能说不知道,只是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像是解脱又像是被更大的石头压住,总之这一辈子……怕是都忘不掉了。” 古颜夕怔怔望着远处,心里面突然有些难受。一辈子都被一种感觉如影随形是什么样她根本不想尝试,可是面对越来越多难以接受的真相,她担心自己迟早有一天要做出选择。 “你……也是想送那个人上路吗?”忽然,就听元勃犹豫道,“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我也不知道。”很快地说出回答,古颜夕是真的不知道。尽管她心里很明白,肖洛凡可能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为了让一切尘埃落定,她可能会需要与他兵戎相见。但是在她心底还是隐约有一分期盼,希望一切都是误会,希望一切都不要变。 两个人就这样呆呆地站在城门口谁都没有再说话,直到听见凌薇在远处的呼喊声,他们才压下心头抑郁,走了过去。 凌薇从周家拿来了包袱跟行李,其中还有周暖给他们准备的点心。她一边给古颜夕两人腾位置,一边指着另一个新的包袱道:“这个,是周念给你的。” “是什么?”古颜夕拿过来问道。 “不知道,他说是给你准备的。”说的有些小心,凌薇打量着古颜夕的表情,道,“阿夕,我觉得他……” “不该说的不要说。”古颜夕将包袱拆开,里面是一个药盒。各类常备药品很齐全地摆在里面,每一瓶上面都标注了名称。那些字迹看起来很是缭乱,有一些甚至连墨迹都没干。 古颜夕眼波微动,却什么都没说只重新将包袱裹起来。颠簸的马车很快驶出了水宣城,古颜夕抬眸扫了眼微微掀开的车帘,看着那些对她来说其实还蛮陌生的街道,内心却百感交集。 很快低下头去,是以古颜夕并没看见另一辆马车与他们的马车擦身而过,正快速地往城中奔去。 而此时的周家,周念正一个人坐在房中发呆。屋内的一应摆设全都没有变过位置,就连床铺上的被子都叠得跟以前一模一样。可即便这样周念心里还是清楚,有些东西还是变了,只是看不到而已。 房中似乎还隐约留下一股不属于这个水宣城的气味,他深深吸了口,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子太过变态。有些无奈地垂头傻笑了两声,他正要起身去做饭,就听门外传来“笃笃”两声,接着便听有人道:“请问有人吗?” 周念还没来得及说话,周暖已经先走了出去。她见门外站着的是一个身着青袍的年轻男子,虽然俊朗的脸上带了丝丝愁容,却仍旧有礼道:“这位姑娘,可以先开开门吗,我有些事想要问你。” “这……” “你有什么事就在这儿问吧。”周念一听立马走出去,皱着眉道,“有什么话非要开门说。” 两人隔着栅栏大眼瞪小眼,少顷就见门外那男子苦笑道:“的确不是什么大事,但这样让人站在外面,你们也实在太过失礼了吧……” “失礼?”周念像是听到笑话般冷笑一声,嘲讽道,“一上来就让我妹妹给你开门,你难道就不失礼?” “你……” “流若,你在那儿跟他废什么话!”这时就听门外的马车中传来一道男子怒声,接着一个蓝袍身影从车里走了下来。 来的人正是应墨隐,周念跟周暖齐齐愣在原地,毕竟于他们此生而言,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耀眼又让人觉得胆寒的人。风姿俊朗,剑眉星目,黝黑的瞳眸深不见底,举手投足间十分高贵却又带了几分洒脱。他周身散发的阳刚之气叫周暖看着看着便红了脸,而身旁的周念则在出神后很快反应过来,正要说话,就见应墨隐突然伸手,相当干脆地将栅栏拉开,径直走了进来。 “喂,你!”周念正要发火,就被流若从背后拉住,他见对方冲自己摇了摇头,竟鬼使神差般地不敢再说话。 他眼见应墨隐进了院子,只稍一停顿便走向自己的卧房。 对方拉开门走进去待了不过半晌,就快步走出来冷着脸道:“人呢?” “什么人?”越发不喜他无理的样子,周念冷道,“你们莫名其妙闯到我家,现在还问我要人!我怎么知道什么人,简直可……” “笑”没还没出口,周念已经被应墨隐单手提了起来,悬在半空。 “我再问你一遍,他们人呢?” 眼看应墨隐眸底翻滚着的冷光,周念一惊就忘了说话。周暖此刻哪里还周得上害羞,急忙上前拽住他的胳膊,道:“你、你是说古公子他们吗?他们已经走了,刚走!” “古公子”三个字让应墨隐脸上的表情和缓了几分,但很快就又变得奇怪。流若见状凑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就见他缓缓放下周念,但整个人瞧着却添了几分失落。 “小姑娘,那你说的这个古公子,他们是不是去了齐宣国啊?”见应墨隐松了手,流若终于松了口气,笑着问向周暖。 哪知没等周暖说话,周念已经将她一把拉到身后护住,然后冷冷看着应墨隐他们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她?” 周念此刻紧张的样子让应墨隐眼睛微眯,他上下打量他一番,忽然冷笑:“那你又是什么人,为何这么紧张她?” 顿时被问住,周念急红了脸。他张了张嘴似乎在斟酌怎么用词,最后喊道:“她、她是我师傅!” “师傅”两个字让应墨隐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他看了男子半晌后,忽然道:“那她教你什么,杀人放火还是骂人不带脏字儿?” “你!”看着对方脸上明晃晃的嘲讽,周念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可是面对应墨隐刚才的提问他却又觉得没什么问题,毕竟自己印象中的古颜夕,就是一个既能干得出杀人放火,又能不带脏字儿骂人的人。 “我在问你,她教你什么?”眼见周念涨红了脸不吭声,应墨隐往前逼近一步道。 周暖不知自己哥哥怎么了,看着面前有些危险的男子,她急忙道:“古、古公子他心肠很好,知道哥哥想赢得比赛所以教了他一些医术。我不知道你们找古公子做什么,但他确实已经走了,而且、而且我们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 周暖卖了个心眼,说完这话很快地低下头。应墨隐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她在撒谎,不过也心知对方是在袒护古颜夕,这么一想,便也不打算追究了。 反正他早知道古颜夕最终的目的地一定是在齐宣,刚才发火,也不过是接受不了又一次跟她擦肩而过这种事。 不再看周家兄妹一眼,应墨隐冲流若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她、她见过姓赵的公子,然后就离开了。”正当应墨隐准备上马车的时候,就听周念在身后说道。 应墨隐的身子僵住,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来看着周念。 他认识很多赵家人,但那些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若是真要计较,恐怕也只有一个人算是下落不明。 “是……赵铭清吗?”他顿了顿,冷声问道。 而此时的古颜夕三人在离开水宣城后,大约又赶了三个时辰的路,终于在天黑之前到了齐宣都城珉合城。 与容召不同,齐宣地处大陆西南位置,气候一向是四季如春,所以即便在这初春三月,也未见多么寒冷,反倒有一种洋洋洒洒的暖意笼罩心间,让人觉得舒适不已。由于这种温婉环境的感染,齐宣的百姓性格多为和顺,女子温柔如水,男子清朗如玉,不如应召那般骨子里就带着硬气,看起来很是容易相处。 凌薇左右张望一番便撇了撇嘴,趴在古颜夕耳边低声道:“这么彬彬有礼的一个国家,怎么就养出了齐澜云那种臭不要脸的自大狂?” 古颜夕不是太想讨论这个人,毕竟这世上连动植物都能变异,换成人的话应该也没有问题的。他们三人很快找一处客栈落了脚,由于这几日一直住在周家,古颜夕跟凌薇好几天都没好好沐浴,这下子也周不得其他,先沐浴梳洗了一番,眼见没有可以更换的男装了,便勉为其难地换上了女装。 由于长时间没有穿过女装,古颜夕看着镜中的自己,竟然觉得有些陌生。人人都道女为悦己者容,眼下她的悦己者都不知在哪里,打扮的好看又能给谁看? 心头莫名想起某一日静坐梳妆台前,应墨隐曾拿起梳子替自己绾发的画面。他每一下都梳得那般温柔,尽管动作生疏,却一直不肯放弃。最后只梳出来一个很是蹩脚的发髻,他却像是做了什么惊天动地大事一样笑得像个孩子。 “颜夕,我替你梳一辈子头发好不好?”那个时候,他这么问道。 “阿夕!” 正在这时,凌薇高八度的声音打断了古颜夕的回忆,她侧目,就见凌薇十分担忧看着她,伸手替她擦了擦已然湿润的眼睛。 “阿夕……”眼见古颜夕眸底掠过的错愕,凌薇为难道,“如果你真的那么放不下……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不要管洛凡不要管那些跟你无关的事,你竟然心里只有王爷,就回去跟他好好过日子,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做,安安稳稳地做应候王妃不好吗?” 古颜夕心中一滞,很快低下头,笑容微苦。 “不可能的阿薇。”她道,“我所嫁的人是应候王,单凭这个身份,我们就不可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更何况洛凡的事才是我最初嫁过去的目的,即便到现在很多事看起来已经不再重要,可我还是要找到真相,我不愿意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过一辈子。” “就算我要回去,我也要将以前的一切都彻底割舍,弄清一切,放下一切,我才能坦坦荡荡地回到他身边。” 古颜夕说完这些,自己先愣住了。 她竟然不知道自己什么让这些想法逐渐占据了内心,明明每一天都在极力避免想起这些,却还是在潜移默化中有了自己的想法。 凌薇听了她的话眸底掠过一丝苦涩,她低下头沉默良久,再抬头时已是一片笑颜,冲她嚷嚷着饿死了,我们赶紧下楼吃饭吧。 元勃此刻已经换好了衣服在下面等着了,听得她二人过来,道:“适才老板娘说今晚有烟火晚会,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上一次的烟火晚会他们还是在容召看的,当天晚上还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事故。古颜夕尽管想去散散心,但是见元勃双眼无神的样子,只道:“不去了,已经奔波一天,还是好好休息吧。” “要去的要去的,这可是咱们齐宣一年里最盛大的晚会啦,你们从外地过来怎么能不去看看?”这时就见老板娘扭着腰身走过来,很自觉地坐下道,“今儿是立春,正是交桃花运的好时候!尤其啊是像你们这么好看的姑娘,去了万一碰到了如意郎君,直接拖回家往床上一扔就好了啦!” “你这老娘们,又在胡说八道什么啊!”正在算账的老板一听就放下账簿,很是无奈地看过来,“也不怕人家客人笑话。” “那有什么好笑话的,你当年不就是这么跟我好上的?”老板娘表示不服,说完就又拽着古颜夕他们道,“所以啊,你们就放心大胆的去,我包你去了不吃亏,去了不上当!” 只能硬着头皮任由老板娘将自己推出门外,古颜夕无奈地看向凌薇,就听元勃在后面道:“走吧,我陪你们一起。” 元勃说完很久都不见古颜夕跟凌薇有动静,他眉头轻蹙,有些不耐烦地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其实你们不必顾虑我,反正我从小就看不见,也没想过这东西是什么样。我对这些事已经习惯,你们也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一听他这么说,凌薇急忙接话道:“对啊对啊,咱们小勃心中有眼,一切都是用心感受,我说的对吧?” 元勃很是不喜欢她们给自己起的这个称呼,他哼了声,转身就走。 “小气鬼,喝凉水。”凌薇在后面吐了吐舌头,回眸就牵过古颜夕的手道,“走吧走吧,去散散心也好。” 似乎已经很久没这么放松过,古颜夕走在路上,看着热闹非凡的过往人群,唇边终于溢出一抹笑意。 齐宣的民风虽然和婉,但某些方面却比容召表现的要直接得多。就比如他们三人正好端端地走在路上,就见旁边冲出一个男子,手拿着一枝花就冲古颜夕跪了下去。 “美丽的姑娘,我可以请你陪我一起看烟火吗?” 如此***的表白,瞬间叫凌薇跟元勃脸上变了色。而古颜夕由于在现代生活过,对这种大胆的行为倒是见怪不怪,只含笑摇了摇头,做了个抱歉的动作。 哪知那男子很是固执,眼见古颜夕拒绝了自己却仍旧不起身,依旧单膝跪地说着绵绵情话,露骨又大胆。很快周围便围起了看热闹的人,虽然没人指指点点说闲话,但那各异的目光却仍旧叫人觉得很不舒服。 古颜夕原本还不甚在意,此刻却有些恼了。她皱着眉正要发火,却突然感觉胳膊被人从后面拉住。那人轻轻一扯,她便失了惯性步步后退,接着落进一个略显陌生的怀抱,浑身上下都被檀香的气味所包围。而对方下一刻就用一双胳膊盘住了她的腰身,他低低“嘘”了一声,古颜夕竟鬼使神差般的没有说话。 “这位兄台,她是我的未过门的妻子,你公开向她求爱,倒是叫我很为难啊!” 身后的男子轻声说着,语气中虽然含着调笑,可那微微收紧的胳膊和眸底的冷意却叫人看出了他的不愉快。而古颜夕在听到声音的瞬间便如遭雷击,她任由男子抱着,垂着的手却紧握成拳,她咬着下唇,几乎快要抑制不住地叫出声来。 “啊,实在是不好意思……”那男子见状,也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行了个大礼表示歉意,接着仍旧将手中的鲜花递了过来,“这位公子,你的未婚妻很漂亮,这朵花就当做是我的歉意,刚才实在是冒犯了。” “无妨,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只不过下一次,兄台可得擦亮眼睛了。” 男子大方一笑转身离去,街边众人见没有热闹可看,也都纷纷离去。古颜夕这时才感觉到身后的人松开了自己,一旁的凌薇见状急忙拉了她过去,却与她用同样的神色古怪地看向后方这个替她们解了围的人。 142.-143-肖洛凡……段洛凡……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事 艾青色的长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同样颜色的发带将长发束起,看起来十分清爽又干净。古颜夕见他回身从随从手里拿过一个手炉,转过身来也在打量着他们。这才发现男子的左脸戴着半块银色面具,在月色下虚幻朦胧,叫人看不清他全部的长相。然而目光瞥向那另外半张脸的时候,古颜夕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被人狠狠揪住,她一点一点走上前,拳头微攥,紧咬着下唇道:“瑾……尘?” 男子眸底掠过一丝异色,看着她像是不明所以。还没等他说话,他身后的随从已然呵斥道:“大胆贱民,竟敢直呼王爷大名!” 王爷?哪儿来的王爷偿? 古颜夕怔怔望着面前的男人,这张脸,这个声音,这个表情,明明就是肖洛凡啊!她心心念念想要找到的朋友,现在竟然被人称作什么王爷? 几乎难以接受这件事,古颜夕压制了很久,才十分艰难道:“你难道不是肖洛凡?撄” 男子这时已经恢复如常,他很是得体地冲古颜夕一笑,道:“姑娘误会,在下的名字的确是叫洛凡,不过……我不姓肖。” 似乎见古颜夕的神色很是古怪,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忘了自我介绍,在下段洛凡,是齐宣国的外姓王爷。” 肖洛凡……段洛凡……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事? 古颜夕没有回声,看着面前男子似乎有些尴尬地挠了挠鼻子,这样的小动作更是叫她心中一紧。倘若只是姓名跟长相相似也就罢了,可偏偏连声音和下意识的小动作都一模一样,这个人……这个人明明就是肖洛凡啊! 深吸口气,到了此刻,古颜夕反而镇定下来了。面前这个自称是段洛凡的男子虽然不承认,但是以古颜夕跟肖洛凡两世的关系来看,她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认定在对方不见的这将近两年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古颜夕敛眸片刻再抬头,眉间恢复了往昔清冷模样。 “抱歉,”她淡淡出声,眼睛却死死盯在肖洛凡脸上,“刚才……是我失礼了。” 没料到她转变这么快,男子眉毛高挑很是意外,但依旧笑道:“没关系,许是晚上视线太暗看走了眼,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说着他见古颜夕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忽然邪邪一笑,凑上前低声道:“不过姑娘,你大晚上这么看一个男人,可是很容易引火上身的哟。” 心中一惊,古颜夕急忙敛眸并撤回了步子。然而只要站在这儿她便会不由自主想要抬头看着面前这张脸,心头好不容易压下的复杂情绪在这时又快要翻滚着喷发而出,她越发觉得难熬,于是连其余的话都不想再说,转身就走。 段洛凡看着他们三人仓皇离开的背影,那般慌张,仿若自己是什么妖魔鬼怪一般。这时就听身后的随从嗤笑一声,谄媚道:“王爷别放在心上,这珉合城一天里不知有多少姑娘想用这方法爬上您的床呢,您可千万别在意。” 段洛凡眉毛微挑不置可否,少顷,只淡淡一笑。 “那你觉得,她长得像是那种人吗?”他问道。 古颜夕再也没心思去关注什么烟花晚会,她低垂着头快步往前走,一路上接连撞了不少人都浑然不觉。直到走到客栈门口险些撞上提着热水壶的小二时她才猛的停下步子,她伸手将对方扶住,就见元勃跟凌薇这才急匆匆地跟上来,满脸担忧。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元勃不合时宜的出声,并未意识到自己的这个问题让古颜夕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毕竟,她比任何人都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古颜夕相信自己绝不会认错人,那么问题就主要出在肖洛凡的身上了。他的否认让整件事看起来都变得越发复杂,而她如果想找到真相和凤图,就必须继续涉险。 可事已至此,如果继续下去只怕…… “阿夕,怎么会这样啊……”这时凌薇忽然紧紧握住古颜夕的手,一脸焦灼地看着她道,“那群臭小子明明只说是看到了人,可压根没提过他已经是王爷了啊……” 古颜夕深望了凌薇一眼,没有回答。 “要不……要不我再派人去查查?”眼见古颜夕无动于衷,凌薇又道,“或许真的是误会呢,那个人不也说……” “阿薇,你不可能认不出他。”冷静打断凌薇,古颜夕道,“那个人,就是肖洛凡。” 古颜夕说完就见凌薇仿佛被霜打过的茄子般,耷拉着头不再说话,见她这样,古颜夕眸底闪过一道异色,亦是不语。然而很快她就抬头向着他们后方的一处暗角看去,平缓的秀眉微微一蹙,接着扬声:“阁下既然跟来了,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闻着她的声音,元勃跟凌薇皆是一震,毕竟二人谁也没发现那处有什么异样。不过很快就听一道清脆的笑声响起,艾青色长袍的身影从暗处缓缓走出,手捧暖炉,满面无奈。 “你怎么知道?”阿晴嫂听古颜夕这么说有些诧异,但也没多想便继续道,“洛王爷是陛下兄弟的孩子,因为父母早逝,也是个可怜人。这些年陛下虽然有心照拂,但毕竟不是自己亲儿子,于是也就放任不管了。” “直到半年前,那时候啊齐宣跟应召正打得不可开交,陛下派了太监去给洛王爷送日常用品,却从洛王爷那儿得了一些战争部署的建议。本来没人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可恰逢太子殿下被打得惨败,陛下没有办法只得听了谋臣建议用了洛王爷的部署,谁料,这就瞬间反转了战局。” “这一下啊,别说是占了上风,听说还险些俘虏了应召那个战神王爷……” 阿晴嫂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古颜夕的思绪却逐渐明晰起来。 时间,地点,发生的事件,这一切都能对的上号,那个人,自称是段洛凡的人,绝对有问题。 “从那以后,陛下对洛王爷可是刮目相看。不仅派了身边亲信将他接回宫中,还找了名医替他治疗,这才逐渐好转。洛王爷又是个温顺性子,不争不抢,没事儿还喜欢跟我们老百姓唠唠嗑啥的,所以我说姑娘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一听阿晴嫂又说回了原点,古颜夕干笑两声谢绝了她的好意,带着凌薇跟元勃上楼回了房间。坐在屋中看着那摇曳的烛火,古颜夕脑中将今日的一切都联系起来,很快深吸口气,冲凌薇招了招手。 “你……当真?”听她说完,凌薇似是有些惊讶。 “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回。人我是一定要查清楚的,不管他做了什么,都要跟我说明白。” 至于更重要的,是如果肖洛凡当真已经变成了应墨隐口中的叛徒,那她就算不管这个人,也不能不管凤图。凤图她一定要带走,否则被别有用心的人拿到,只怕会搞得天下大乱。 一夜过去,因为古颜夕已经做好了打算,所以睡得还算安稳。凌薇一大早就出去安排后续,古颜夕则不急不缓地起身梳洗,不仅换了身利落的男装,而且还特意贴上了人皮面具跟假的喉结。 为了防止阿晴嫂看到以后又要絮絮叨叨,古颜夕让元勃下楼先将她的注意力引开,自己则趁势从偏门走了出去。 沿着街边的门店,古颜夕双手后背,走的不急不缓。由于她本身的气度就不似寻常女子那般矫揉造作,因而即便身着男装,也很难叫人看出端倪。眼见路边有不少女子站在那儿对自己暗送秋波,古颜夕感叹齐宣民风奔放的同时,却也注意到附近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氛。 秀眉轻挑,古颜夕突然闪身步入另一边的巷子,脚下轻点快速行至巷尾,她将自己藏身在暗处,几乎与那一抹黑暗融为一体。这时就见三五个男子出现在她刚刚站过的地方,他们一脸焦灼地四下张望着,很明显为跟丢了人而懊恼不已。 古颜夕不动声色,看着他们商讨过后很快分散开来,而其中一人恰好向着自己的位置走了过来。 心中默数,待到“三”的时候,她仿若一支离弦的箭一样飞身而出,手中短刀瞬时架在了对方脖子上,另一手则扣上了对方死穴。 “谁派你来的?”她说着,抵住死穴的手微微用劲儿,“别想耍花招,你若敢寻死,我绝对会让你痛不欲生。” 那人虎躯一震,本想挣扎,却奈何古颜夕将他压制的死死的。他低着头闷声不语,直到古颜夕再度用劲,他倒吸一口冷气,突然道:“你、你跟洛王爷是什么关系?” 段洛凡?古颜夕微微扬眉,觉得有些不妙。 暂且不说她昨日与段洛凡只是初次见面,单说今日的装扮就与昨天有很大不同,可不料对方竟然还能认出她来。 心念一动,古颜夕突然伸手触上对方腰身,很快从他腰带中摸出了一个虫笼。 拇指大小的一只小虫正在里面嗡嗡鸣叫,长相平凡,叫声微弱。古颜夕记得自己曾在书上看到过对这虫子的解释——荀笙虫,通过一种特殊的味道可以用来追踪人或动物,而那个味道仅有荀笙虫能闻到。 难怪这些人能追到这里,可……又是谁在她身上动了手脚? “老实点。”察觉到男子有所动作,古颜夕再度加重力道。看着他额间落下豆大的汗珠,她越发没有耐性,道,“说,谁派你来的!” 男子被古颜夕扣得实在太疼,若非她在后面抵着,他几乎快要瘫倒在地。他低着头像是在做极大的心理斗争,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他察觉古颜夕又要加重力道的时候,突然崩溃般的吼道:“我说,我说!是二皇子殿下!” 二皇子? 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古颜夕想不通这齐宣国的二皇子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就在她准备继续追问的时候,忽听身后传来两个声音,侧目便见男子的同伙围了过来,明显准备将她在此拿下。 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古颜夕从来不觉得逃跑是一件丢人的事儿。撒手将男子推倒在地,她旋身踢起地上的尘土,趁势跃上房顶,飞身离去。 而这时周围突然响起的几道哨声,让她很快明确了方向,飞奔了过去。 “阿夕,你……” 发出哨声的正是凌薇,她见古颜夕发丝凌乱,袍子也有些尘土,便心知出了事儿。然而古颜夕只冲她摇了摇头,道:“怎么样了?” “算咱们运气好,今日恰好碰到了大户。”凌薇说着,抬手往前一指,“喏,就是她们,刚从宫里出来,还新鲜热乎着呢。”她说完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俯身贴上古颜夕耳畔,低声又说了几句。 古颜夕的眼中闪烁着星点亮光,却很好地将那一抹异色逐渐按下。听着凌薇带来的消息她很快计上心来,吩咐她动手的同时,自己也抚平了袍子褶皱,一身清爽地像是路过般地走了过去。 不多会儿功夫就听到女子惊呼声响起,内里夹杂的还有男子淫邪的笑声。古颜夕敛去唇角笑意,轻咳一声,宛若救世主般地出现在那儿,一声“住手”之后,便上演了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 恶俗,的确是恶俗,不过,却是疗效最好的猛药。 很快解决了安排好的流氓,眼见为首的女子俯身向自己道谢,古颜夕摆着手说着“不客气”,指缝间却挥洒出星点粉末。做完这些她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开,却在走出五步远的距离后,听见身后再度响起惊呼声,而很明显要比刚才强烈许多。 “这位姑娘,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段洛凡苦笑看着古颜夕他们,丝毫没有半点尴尬。 见此,古颜夕眼微眯,透出几分耐人寻味的色彩:“王爷过奖,只是不知你这样不嫌麻烦一路跟来,所为何事?” 段洛凡对古颜夕的不客气没有丁点不适,只轻咳两声紧了紧披风系带,道:“大道朝天,你我各走两边,这路也不是姑娘你家的,怎么你能走我就不能走?” 面对如此无赖的态度,古颜夕还真是……没有话说。 “哎哟,这不是洛王爷吗?”就在他们两方面面相觑的时候,忽然从身后的客栈传来一道呼声。一个影子很快从古颜夕他们面前闪过,就见那客栈老板娘不知何时跑了出来,冲着段洛凡就道,“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她说完这才注意到古颜夕几个人,急忙笑着冲他们点了点头。然而很快她的表情就变得相当八卦,完全不顾尊卑礼仪,用胳膊肘捅了捅段洛凡道:“我说洛王爷,你莫不是终于想通了打算今晚在我这儿开间上房?” 说着她便开始把人往里拉,一边拉还一边冲古颜夕招手:“我就说嘛,像她这样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也就只有你洛王爷能配得上!啥也别说了,今儿个房钱我出了,你们尽兴!” 剧情反转太快,在场几人压根没反应过来。眼看着段洛凡半个身子已经被拖进去了,元勃第一个回神,冷着脸道:“老板娘你莫要乱说坏了她的声誉,我们跟这位王爷根本……” 根本不认识?元勃刚要这么说,想想却又觉得不对,于是只得一脸憋闷地鼓着嘴站在那儿,直到古颜夕拉过他上前,淡淡道:“我们根本不认识。” 段洛凡眸底似是掠过一丝玩味,他将胳膊从老板娘怀里抽出,浅笑道:“是啊阿晴嫂,我们并不认识。” 阿晴嫂一听段洛凡都这么说了,不得已只好松了手,面上讪讪:“那真是不好意思,没想到是我误会了。不过……” 她说着,又凑到古颜夕跟前:“这位姑娘啊,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毕竟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了,你看咱们洛王爷,一表人才,气度非凡,虽然只是外姓王爷没什么实权,但毕竟是皇亲国戚啊!而且你别看他年纪大了,可是连房事都没经历过啊,那简直是比小白兔还纯情,比白萝卜还白……” 古颜夕嘴角抽搐,不自然道:“老板娘,没想到你知道的……还挺多的。” “那可不,我阿晴嫂是谁!”拍了拍自己足有D罩杯的胸脯,阿晴嫂又要继续,就听段洛凡在后喊道:“阿晴嫂你可别说了,再说下去怕是连我内裤什么颜色你都要嚷的全城皆知了。” 阿晴嫂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过火,她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但那眼神却明显在说“我当然知道你内裤什么颜色”。段洛凡担心她越发没个正行,只得上前苦笑道:“我与这位姑娘的确不认识,只是机缘巧合在此碰到,不过也没说什么就让你撞见了。眼下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宫了,就不在此叨扰了。” “哎,这就要回去了啊?”阿晴嫂颇有些不舍,望着街边道,“就算不是这位姑娘,这不还有其他姑娘?洛王爷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你咋就不操心自己终身大事呢?哎你别走那么快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古颜夕看着阿晴嫂追过去絮絮叨叨,段洛凡尽管很无奈却还是耐着性子任由她说着,那般和煦有礼的样子,那个棱角分明的侧脸,完全就是她记忆中的肖洛凡。 可他却怎么都不承认啊…… 古颜夕越发觉得头疼,低下头整个大脑好像都拧成了一团。凌薇跟元勃见她不再说话也都很默契地保持着沉默,三个人站在客栈门口,任由凉风清徐,但气氛却越显凝滞。 “这么好的一个小伙子,还真是可惜了。 ”这时,忽然听到阿晴嫂站在旁边叹道。 “老板娘这话怎么说?”闻言,古颜夕再度抬头疑道。 “哎,你们刚来齐宣啊不知道。这洛王爷之前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听说是因为身子不好,一直养在郊外的宅子里,直到最近病好了才被接回宫的。” 听着这话心念一动,古颜夕挑眉,试探般道:“最近……难道是大半年以前?” 143.144-公子进去吧,里面会有太监接应你 “这……是怎么了?” 古颜夕转身,佯装不解地皱眉看去。就见那为首的女子不知为何突然躺倒在地,面色铁青,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在她身旁的其他几名女子早已被吓傻,掩着唇完全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这才缓步上前,古颜夕俯身看着女子良久,道了句“得罪”后,伸手拉过她的胳膊探起脉来。在装腔作势这一方面,古颜夕总是很有经验,是以侧着头分辨许久后,她才抬头冲其他人道:“她这是被人下了药。偿” “怎么会这样?!”说话的是看起来年纪最小的那一个女子,她一脸惊慌,拽着身边人的袖子道,“泉姐姐是咱们里面最厉害的了,连她都这样,那咱们……撄” “别慌。”身旁的女子虽然这么说着,可表情也很是难看。她稍一沉吟,便冲着古颜夕一礼道:“这位公子,可否请你帮个忙,将泉姐姐带去附近的医馆?” “其实……没那么麻烦。”古颜夕一边说着,从贴身锦囊中拿出针包,“她中的并不是什么要命的毒,只是对方为了控制你们行动而下的麻痹散。她之所以会如此,可能因为之前情绪波动太大,再加上本身对麻痹散一类的药物过敏吧?” 眼见那几个女子都忙不迭地点头,古颜夕敛眸一笑,手下却已经开始动作。喂药,施针,按穴,几个动作过后就见那女子轻咳一声吐出一口黑血,接着缓缓睁开双眼,只是眼神颇有些迷茫。 做完这些,古颜夕起身抽出帕子擦了擦手。她原想着只是用麻痹散虚张声势,却不料这女子刚好对麻痹散过敏,由此更给她此刻的形象更添高大。果然就见那几个女子七嘴八舌说完后,为首的女子被搀扶着起身,冲着她盈盈一礼。 “多谢公子,若不是你出手相助,只怕我们几个人……”说着似乎还心有余悸,她深吸口气又道,“适才听姐妹们说,公子医术高明,转眼便解了我身上的麻痹散,小女子在此谢过。 ” 古颜夕淡然一笑:“不必客气,只是你们几个女子外出,虽然是大白天,但也要注意安全,少往这种太过偏僻的地方走。” “珉合城一向太平,谁料大白天会出现这种事?”女子无奈一笑,看着身边最小的女子道,“若不是这丫头耽误了功夫,我们也不至于走这种捷径。” 说完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又道:“我见公子一表人才且又医术高明,正好宫中在新招医女跟医士,不知公子可愿一试?” 闻言并未做声,古颜夕只眉峰高扬,表情似是有些不解。 女子这才意识到刚才这番话太过唐突,她抱歉地摆摆手,解释道:“公子别误会,其实我们几人就是宫中的医女,此次外出也是为了征收新人而来。小女名叫李梦泉,正是御医坊的一等女官。” 古颜夕这倒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竟然钓到这么一条大鱼。少顷她扬唇一笑,很是有礼地道:“李姑娘,你为何要跟我这些呢?你我才初初相识,就这么邀我入宫,难道就不担心我是坏人?” 闻言一愣,李梦泉随即笑道:“公子,皇宫可不是那么好进的,就算你真有一身本事,若没有通过宫中考核,那我们也只能算有缘无分。”说着,她从身边医女的手中拿过一齐信函,“这是推荐信,公子若是愿意,三日后可拿着它前往宫门西北边参加考选。” 看着那推荐信,古颜夕眸底亮光一闪,很快伸手接过。她面含淡笑目送几人离开,正要转身,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呼,竟是那年纪最小的医女匆匆忙忙跑了回来。 “公子公子,你别误会,泉姐姐一向面冷心热,她其实还是很希望你能加入我们的。”那小丫头说着,眼睛笑得几乎弯成了月牙,“这推荐信可不是人人都能拿到,只要有了它,你绝对可以入宫成为医士,到时你可得多教教我啊,不然泉姐姐总是骂我。 ” 一股脑说完这些,那小丫头挥了挥手,连蹦带跳地又赶了回去。 古颜夕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缓缓,长出口气。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推荐信,其实那几个人并不知道,她今日一切所作所为,都是冲她们来的。 原先只是打算乔装成她们其中一人的样子混进宫中,后来从凌薇口中得知她们的身份后,古颜夕这才打消了之前的念头,决心以医士的身份入宫,也方便日后查证消息。这推荐信来的并不是那么光明正大,古颜夕想起刚才那小丫头的笑脸,心中竟然生出几分愧疚。 人啊,果然还是要自私一点,否则要背负的罪孽真是太多了。 长叹口气,古颜夕转身离开此处前去与凌薇汇合。殊不知就在她刚离开没多久,两个黑影就从另一边的暗处走出,眼看她走得远了,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后,齐齐闪身离开,没多会儿功夫就到了一处酒楼包厢的二层。 他们驾轻熟路地翻窗而进,里面正好坐着一个身着锦衣长衫的男子。他们先是有礼一拜,然后才将刚才的所见所闻都汇报了出来。 “哦?李梦泉竟然给了她推荐信?”像是听到了什么奇事,男子抬高了音调,“没想到啊,区区半刻钟都没有,她就收服了咱们宫里最高冷的那一位!” “那照这么说,她下一步的计划就是乔装入宫喽?” 男子完全是自说自话,毕竟他也没指望身边的人真能答应了什么出来。他垂着头沉吟片刻越想越是无奈,最后苦笑着拍了拍桌子,道:“哎呀呀,这女人可真是麻烦,我这老朋友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啊摊上这么个混世魔王!罢,罢,吩咐御医坊的人好好帮衬着点,别到时候出了岔子,咱们这几个人啊,就只能提头去见了!” 听着自家主子竟然说出这种话,下首的几个人纷纷一震,然后才道:“是,二皇子殿下!” 由于古颜夕已经做好了决定,所以三天以后她是一定要去应招医士的。然而此番身份不同之前,她进去了也就是个随从,自然不能再带着凌薇跟元勃,于是只能留他二人在宫外接应。 临行前一夜,凌薇将之前打探到的齐宣皇宫地形图和一切必备物全都交给了古颜夕,她看着古颜夕在烛火下越显憔悴的脸,无奈叹了声,伸手盖住她的手背。 “阿夕,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就算、就算那个人真的是洛凡,咱们也不一定非要去找啊。反正他现在还活着,又是王爷,过的一定不赖,咱们与其去打破他的平静生活,还不如回洛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是吗?” 凌薇的话让古颜夕心念一动,然而敛去眸底异色,她只道:“我当然知道,不过我也说了,之前种种若真是他所为,那我是一定要去跟他做个了断的。” “可、可你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啊!”凌薇有些急道,“你也看到了,他现在是王爷,得民望,又得盛宠,相比之下就连容骁都不如他。如果他真要对你做什么,只怕是轻而易举啊!” 古颜夕深望了凌薇一眼,看着她眼底显而易见的担忧,她自己却是笑了。 “阿薇,让我来齐宣的是你,让我回去的也是你,你这样反复无常,要叫我如何是好呢?” “我……”顿时被堵得哑口无言,凌薇有些懊恼地重重坐了回去,垂头丧气道,“我还不是担心你……” “我知道,可是有些事不像你看到的那样简单。”古颜夕叹道,反手盖住凌薇的手背,有些话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那些被人算计的过程,那些只有她跟肖洛凡知道的秘密。眼前的段洛凡一定有问题,古颜夕想如果自己不继续往前走,很难想象那些人还会做出什么。她的确很想抛开这一切回去洛阳,回到容骁身边,可是她不能。 因为这是她的责任,她的身份跟处境决定了她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样随心所欲生活。 凌薇眼见劝阻无用,最后只能重重叹了口气重新帮她收拾细软。一夜过去,古颜夕大清早就起了身,并未惊动尚在熟睡的二人,她偷摸着乔装完毕,就这样孤身一人前往皇宫。她原以为自己是最早的,却没想到了那儿才发现,来应招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队。 跟随众人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宫门才开启,管事的太监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将他们带去考试会场,场面之隆重,竟让古颜夕产生自己是来参加科举的。 这才想起似乎是因为宣帝常年体弱多病,所以齐宣国每年都会应招一批医士入宫,有能力的留下,没能力的离开,优胜劣汰的模式倒是与现代世界的职场规则一模一样。不过古颜夕好奇既然每年都有医术高超者入宫,为何那宣帝的病却一直没有见好? 正觉得纳闷时,忽然一道轻咳自上方响起:“人都带进来了?那就开始吧。” 拖长了的音调,很是不耐烦的态度,古颜夕抬头,眼睛到达的顶端正是那张雌雄莫辩的面容。 啧啧,当真是孽缘啊。 许久没见,齐澜云比之在容召的时候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想起对方离开那日落魄仓皇的样子,再看看此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表情,古颜夕觉得这世上还真有一种人,不管撞了多少次南墙,都不会觉得疼,自然也不会回头了。 “这位,就是咱们齐宣国的太子殿下。”管事太监一脸谄媚地冲齐澜云一笑,接着又冲众人翻了个白眼,“你们,挨个上前,殿下觉得满意的人自然能留下,若是殿下不满意,趁早离开!” 古颜夕秀眉微挑,万万没想到这考选竟然如此荒唐。难怪宣帝的病许久都不见好,有这么一个自以为是的儿子,宣帝能活到现在应该算是万幸了吧? 队伍开始缓缓流动,为首的应招者有人晋级,有人淘汰。 看得出来女子里面长得好看的几乎都能晋级,而男子里面格外会说话的也能顺利过关,至于那些长相平凡又不会说好话的,则无一例外都被送走了。 这样的筛选方式,当真是闻所未闻,说的好听是御医坊考选,说难听点是齐澜云个人的粉丝见面会吧! 很快就轮到了古颜夕,她跨了一步上前,抬起头便直视那张看到不想再看的阴阳脸。被她大胆的举动一惊,齐澜云不高兴道:“滚滚滚,哪里来的混账东西,竟敢直视本宫!” “太子殿下,人脸摆在那儿难道不是让人看的?你若真不想被人看见,出门的时候怎么不把脸遮住?”并未理会欲要上前来带走自己的侍卫,古颜夕反而扬声道。 她的大胆瞬时就让周围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尤其是那管事太监,吓得腿上一软几乎就快要跪下来。然而古颜夕却是浑然不觉,一副挑衅的神情看着齐澜云道:“我入宫是来应招医士的,太子殿下什么都没问就让我滚,也太不近人情了。” “你!”这种被人挑衅的感觉莫名就让齐澜云觉得后背一凉,下意识就想起了容召国的某个人。他上下打量了古颜夕一番并未觉得有异样,这才松了口气,冷哼道:“本宫是太子,别说让你滚了,让你死在这儿都行!” 好大的口气啊…… 古颜夕心里冷笑,面上和煦:“不瞒太子殿下,你如此大的火气对你这身子可真没什么好处。殿下最近是否总觉得力不从心,做什么事儿都提不起劲儿来?而且很容易忘事,有时候前脚刚走,后脚就忘了要做什么?” 看着齐澜云瞬间铁青的脸,古颜夕脸上笑意更浓:“不仅如此,殿下是否夜不能寐,每每到半夜就会惊醒?而且总是后背酸痛,不管吃多少药都觉得没用?” “你……你怎么会知道?”齐澜云有些不安地往后一缩,虽然知道中医里面有望闻问切,但面前这家伙只是望了望,怎么就说的如此准? 哪知古颜夕闻言只是高深一笑,接着俯下身,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语调道:“那是因为太子殿下你房事太过频繁,肾亏了啊!” 此话一出,现场突然陷入了一片沉寂。 不管是身后尚在等待的应招者,还是一旁已经僵住的管事太监,虽然没有一个人再吭声,可是周围的气氛却变得相当奇怪。那些隐隐抖动的肩膀跟他们脸上颤抖的肌肉很明显是在强憋着什么,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古颜夕,却一派大方的样子,看着齐澜云,笑得暧昧。 “你!你!”过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来的齐澜云简直怒不可遏,他随手抽出侍卫的刀就准备冲过去砍人,幸好被人拦住才没能酿成惨祸。 “来人,把他拖下去打五十板子然后赶出宫!”忿忿拍桌,齐澜云狠狠道。 古颜夕闻言耸了耸肩不以为意,眼看着侍卫们走到跟前伸出了手,她突然一左一右握住他们的胳膊将人推开,接着从衣襟内掏出了那齐推荐信。 管事太监早已吓得半死,此刻也顾不得其他接过一看,却在看清里面的内容后面色大变,然后求救般地望向齐澜云。齐澜云本就心烦不已,被他这么一望更添暴躁,起身就是一脚踹了过去。他正要发火,就见那管事太监爬起来跪在地上,抖着声音道:“殿、殿下,这人……这人是御医坊李梦泉举荐的,按陛下的意思,但凡是她举荐的人,都得入宫啊!” 一听这话,不仅是齐澜云,就连古颜夕也愣住了。她原以为李梦泉左不过是医女中露得上脸的人,给她推荐信的意思也不过是想证明她有能力。但即便如此,她也就是个干活儿的随从,可谁想就是这么一个随从,竟然能在宣帝面前说得上话。 难怪那一日的小丫头会跑回来说那番话,想必这所谓的推荐信,其实压根就是一张通行令吧。 “李梦泉……”齐澜云的眉头几乎拧成了川字,忿忿道,“又是这个贱货来坏本宫的事!别管她,本宫就不信了……” “不管太子殿下信还是不信,若是没事,人,奴婢要先带走了。 ” 就在这时,一道女子低音打破此地僵局,直接戳进了齐澜云的耳朵。只见他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怒目而视,却在与李梦泉的视线撞在一起后,不自然地避开了。 “李梦泉,你别仗着有父皇撑腰就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告诉你,本宫是太子,你不过就是个御医坊的女官,按照规矩,你就得……” “磕头做礼是吗?”李梦泉面无表情地说着,俯身做了个大礼,“殿下万福,可以了吗?” 李梦泉的表现比之当初在容召的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古颜夕突然有些欣赏这性格奇特的女子,却也很好奇她到底有什么本事竟然能做到如此。 果然就见齐澜云被气得不轻,黑着一张脸立在那儿,可就是没有一点办法。而李梦泉像是早就习惯了一般,对他的一切行为都表示了无视,先是上前冲管事太监说了几句,后才看向古颜夕点了点头。 “公子请跟我来,我带你去内务府登记。” 古颜夕点头,侧目看向上首:“那太子殿下这儿……” “殿下,人奴婢就带走了,若是你有什么异言,可以去陛下那儿说说,到时奴婢自会跟陛下解释清楚。”说完,连看都不看齐澜云异言,李梦泉转身就走。 “李梦泉你!”万万没想到这女人竟然当众折了自己的面子,齐澜云气不打一处来,拍桌道:“你若敢带这小子入宫,那今日这些来应招的,本宫全都会赶回去,到时任务完不成,本宫看你怎么跟父皇交代!” 李梦泉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她重新转身,神情带着几分古怪道:“殿下是今日的负责人,这些人的去留,自然由你决定。不过你似乎忘了,奴婢只负责招人,考核却是由你负责,到时真的没有人入宫,陛下到底会责罚谁,殿下难道真的没有想过?” 所以说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古颜夕看着齐澜云憋得酱紫的脸,几乎忍不住要拍手叫好了。 而李梦泉说完这些,并没有露出半分得意的神色,只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后,带着古颜夕离开。 古颜夕静静走在她后面,看着她挺拔的后背跟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便觉得她整个人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傲然之气。一路上过往的宫人无不向她行礼,神情举止都带了几分惧色,而她只点头报以回应,却全程不言不语,直到站在了内务府外。 144.-145-很简单,生是陛下的人,死尸陛下的魂 “你叫我小古吧。”古颜夕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只抬步往里走,却在经过李梦泉身边的时候,突然道,“李姑娘,难道你从没想过得罪太子殿下日后会有什么下场吗?” 闻言,李梦泉重新抬头,她看着古颜夕的侧脸,良久淡淡道:“你以为像我们这样的人入了宫,还能有什么好下场吗?撄” “那你为何要招我进来?” “因为,这就是你想要的不是吗?” “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只是公子你是外来人,并不清楚在齐宣国这种地方没有意外,从来都只是处心积虑的安排。而我不过顺水推舟,毕竟你的确是有本事的人。” 跟聪明人说话果然轻松很多,古颜夕从不担心李梦泉会知道自己的真正目的,她在乎的,是能说出这番话的李梦泉,必然有着什么目的偿。 而她既然承了对方的情,那日后定当是要还了。 如此在内务府耽误了一个时辰,待到古颜夕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李梦泉竟一直在门外等她,见她出现,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只先一步带路领着她往御医坊走。 关于齐宣皇宫的地形,古颜夕已经在前一夜熟记于心,此刻仔细分辨过后竟意外发现这御医坊所在的位置,与宣帝的寝宫十分靠近。她越发好奇御医坊真正存在的意义,到了门口就见穿着相似服装的男女都在里面忙碌,药香充斥在空气中,气氛和谐,完全没有宫廷压迫下的严峻。 “这就是御医坊,不过与其他国家不同,我们这些人只听从一个人的吩咐——陛下。”李梦泉望着里面和谐一派的场景,莫名叹了声,道,“所以尽管还是下人,但却比宫女、太监的身份要高出一截。” “那……你们,不,应该说我们在御医坊的工作是什么?” 听到这儿,李梦泉转过头。 “很简单,生是陛下的人,死尸陛下的魂。” 还真是变态啊…… 古颜夕看着李梦泉一本正经的样子,突然就没了话。这个地方说好听点是什么御医坊,实际不过就是那宣帝老头儿的私人后花园嘛!搞不好这里面的男男女女都跟他有不同寻常的关系,否则怎么同是下人,身份却比宫女太监高出一截? 而且看着他们服装差不多的样子,难道是那老头儿有什么特殊癖好?比如说……制服诱惑? “别动歪脑筋,陛下年事已高,身子越来越不好,我们的任务就是照顾陛下起居,并替陛下治病。”像是猜到了古颜夕的想法,李梦泉解释道,“只可惜……陛下的病是心病,就算我们穷尽一生,也没办法帮他。” 那还不是心理变态吗……古颜夕暗自想着,这时就听一道清脆的喊声响起,接着一个人影从远处奔了过来。 “公子公子,你可算来了,你可知阿碧已经等你一天啦!”正是那一日的小丫头,她拽着古颜夕的袖子高兴地完全不能自已,拉着她就准备往卧房走。 “阿碧!”李梦泉当即拉下脸,不悦道,“你这般鲁莽成何体统,是不是还想被关禁闭?他现在已经是御医坊的医士,哪里来的什么公子小姐。” 阿碧对李梦泉很是害怕,她急忙松了手,吐了吐舌头垂下头,躲在了古颜夕的后面。古颜夕顿时有些尴尬,对这种和事老的角色并不熟悉,只得干笑道:“不过是个孩子,你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 “在这宫里可没什么孩子老人之分,小古,你若是有这样的想法,我劝你还是趁早收了的好。”毫不客气地说着,李梦泉抬手指着不远处,“那里是医士的住所,你的卧房是最末尾的那间。今日你刚来,也没什么你能做的,先去换了衣服熟悉熟悉环境吧。” 李梦泉说完这些,转身离开御医坊,像是往皇帝寝宫的方向走去。 古颜夕望着她的背影出神,直到身后一只小手拉了拉她的袖子,她才侧目看过去,就听阿碧道:“我以后可以叫你小古哥哥吗?” 古颜夕点了点头,就又听她道:“你不要生气,泉姐姐一向是那个样子,但心肠是很好的。尽管、尽管宫里面很多人都说她跟陛下……可我觉得她只是在尽本分,想要做好一切保住御医坊里的每一个人。” 对此古颜夕自然明白,御医坊是由宣帝直接管辖,但凡他有点不适,要被责备的就只能是御医坊。而李梦泉身为御医坊的一等女官,就是这里的大当家,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御医坊,也难怪总是要做出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不过小古哥哥,你以后还是少在她面前说话的好,泉姐姐啊总有一套自己的想法,你不管说什么都没用,还不如就听着呢!” “反正你既不会过心也不会照办,对吗?”古颜夕顺着阿碧的话往下说,看着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无奈道,“你这鬼灵精。” “哎呀,我还要去药房取药草呢,小古哥哥你先去换衣服吧。” “那个……反正我也没什么事,不如陪你一起去好了,毕竟日后这也是我的工作。”古颜夕心念一动,看着阿碧说道。 所以说小孩子总是好哄的,阿碧一听古颜夕这么说,高兴地几乎快要跳起来。古颜夕很快换好了衣服与她一起前往药房,一路上听着阿碧在耳边叽叽喳喳,她的神思却飘得很远。眼下宫已经入了,接下来就看怎么靠近段洛凡身边,查查是否有线索。 正在这时,阿碧突然停下步子道了声“王爷好”,古颜夕一怔,抬头就见一个和煦的笑脸。 还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啊…… 随着阿碧一起行了礼,古颜夕低下头,就听段洛凡笑说道:“你这叽叽喳喳的大嗓门隔着十里开外都能听见,我看啊你还真是学不乖,是不是又想被关禁闭了?” 阿碧脸上一红,小脸一皱道:“洛王爷,你能不能当啥都没听见啊,否则泉姐姐知道了,别说关禁闭,估计以后连御医坊大门都不让我出了!” “你这不都清楚吗,怎么还不收敛些?”说完段洛凡才把目光投到古颜夕身上,微微挑眉,“听说今日李女官为了一个新人折了太子殿下的面子,难道就是你身边这位?” “对啊对啊,洛王爷我跟你说,小古哥哥可厉害了……” 阿碧嘴上没个把门,看到段洛凡就将那一日被流氓冒犯的事儿说了出来。 古颜夕虽然低着头,却也能感觉对方的一双眸子正紧紧钉在自己身上,那种莫测的视线,很明显也是存了几分疑心。 “既然这位古医士医术如此高明,不知可否愿意帮我看看?”就在阿碧说完后,段洛凡突然冲古颜夕道。 一旁的阿碧急忙操心段洛凡哪里不舒服,可段洛凡却没有理她,只一瞬不瞬望着古颜夕,淡笑不语。古颜夕此刻颇有些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她敛眸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道:“王爷除了畏寒外,身子并无不妥。” “哦?”像是很意外,段洛凡疑道,“怎么说?” “王爷的手炉。”古颜夕下巴微抬,道,“眼下已是三月末,虽然早晚还有些凉,但其他时候都还算暖和。” “而王爷面色红润且呼吸平稳,步态强劲有力,声音也相当洪亮,想必往日里一定经常锻炼,正因保养得当,所以身子并无不妥。” 段洛凡有些意外地点了点头,神情含了几分赞赏之色:“你倒是的确有些本事。” 古颜夕敛眸不语,但她心里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不过是胡说八道而已。 她虽然医术高明,但在短短一眼过后,还真看不出太多名堂。之前面对齐澜云是因为深知对方好色的本性,而此刻面对段洛凡,却是因为她熟悉他的生活起居。 “是啊,的确是有本事,若是没本事的人,能让李梦泉那女人看上吗?”正在这时,一道嘲讽传了过来,那般尖酸的语气,瞬间就让古颜夕皱起了眉。 “可惜啊,她看上你也没什么用,毕竟这宫里面人人都清楚,李梦泉是我父皇床前的一条好狗啊!”齐澜云缓步上前,一脸鄙夷道。 145.-146-真是个怪人… 齐澜云这话说的实在难听,让在场除了他以外的其余几人,不由都纷纷皱起眉头。尤其是跟李梦泉关系最好的阿碧,几乎忍不住就想上前骂人。 无奈身份使然,阿碧只能握紧了拳头紧咬下唇,古颜夕见状担心她会激怒齐澜云,于是侧身将她整个人挡住,这才看过去道:“太子殿下,我记得李女官刚才说了,你若有异言,大可去陛下面前说明,届时她会跟陛下做出解释。” “哼,不愧是那贱货看上的,你也是一条好狗,这么快就学会见风使陀了!”齐澜云嘲讽一笑,却是避而不答,只侧目看向段洛凡,眉峰高挑,“怎么着,我们洛王爷最近身子又不舒服了?撄” “要本宫说,病没好就别到处乱跑,免得把宫里搞得到处都是病气,我们有个什么不打紧,要是冲撞了陛下,洛王爷打算如何?” 段洛凡抿嘴一笑,浑不在意道:“当然是有病治病了,不然太子觉得还能如何?偿” 脸上一僵,齐澜云哼了声,又道:“你不是想让这条新来的狗给你看病吗,不知看出什么没有?” 说着,他眼中邪光一闪,突然道:“啊,你的病全珉合城都无人不知吧,什么从小体弱又气虚,脑子也不大好使,以前的事儿啊通通都不记得。既然这新来的如此厉害,洛王爷怎么不让他帮你找找记忆,说不定还能寻回几个……” “太子殿下,本王自己的身子什么情况,本王心里清楚,就不必你操心了。”段洛凡突然出声强硬打断了齐澜云的话,却不知自己此刻的行为让古颜夕看来却是心中一紧。不过碍于齐澜云在场,没人愿意与他多呆下去,是以段洛凡在道了句有事后,就顺带领着古颜夕他们也一起离开了。 就在三人走远后,齐澜云满脸的阴邪笑容渐渐淡去,看着古颜夕的背影,眼睛微眯,透出几分莫测。 “派人下去好好查查这个新来的医士,”说着,他冷笑道,“本宫可还从未见他露出过如此担忧的神情呢!” 之后古颜夕他们并未与段洛凡有过多交流,在一个岔路口分别后,她与阿碧则继续前往药房。 走在路上,阿碧的嘴依旧闲不住,只不过此刻全部变成了关于对齐澜云的埋汰。而古颜夕这时候才听进去,大概分析出了目前齐宣国内的情况。 这些年由于齐澜云越来越放肆无理的行为,宣帝早有易储的打算,但却碍于朝中势力错综,迟迟没有下旨。宣帝一身只有过两个女人,她们分别生下了太子齐澜云跟二皇子齐旭楠,两兄弟从小就生活在对彼此的仇怨中,大有一人活一人必须死的说法。 在他们背后分别有两个家族在互相较着劲,齐澜云的外祖孙家,跟齐旭楠挚友的纪家,不过两家这些年并未打得太厉害的主要原因却不是顾及宣帝,而是宣帝身旁辅佐的景家。 所以看起来尽管只是一场为了皇位的战争,但却因为加入了三个家族的势力,让局面看起来越发错综复杂。 古颜夕并没有兴趣关心齐宣国的皇帝以后到底花落谁家,她只是好奇段洛凡在这里面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倘若照容骁之前所说,他是拿着容湛的旨意来投靠宣帝的,那么或许眼前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也是出自他的挑拨? 就在古颜夕心思越发复杂的时候,阿碧已经带着她来到药房外。看着面前种了满地的奇花异草跟各种药材,古颜夕不由感叹,这齐宣国的皇宫还当真是与众不同。原以为只是普通的药房,现在倒跟农家乐差不多了。 “没有人啊……”阿碧进去转悠了一圈,撅着小嘴走了出来,“真是的,御医坊就靠着他的药材做药,他倒好,整天都找不到人。” 古颜夕看着阿碧闷闷不乐的样子,眉毛一挑:“你是拖了好几天,担心今天拿不回去东西被骂吧?” “哎呀小苏哥哥你不要说的这么直接好不啦!”阿碧恼得跺了跺脚,急道,“怎么办嘛,泉姐姐说要我拿碧根草回去,我前几天忘记了,这会儿想起来又找不到里面的人。 要是今晚泉姐姐还见不到东西,我就真的出不了门了!” 被这个毛头毛脚的小丫头搞得哭笑不得,古颜夕抬头看了看时辰,道:“这样吧,你先回去,我帮你在这里等。” 一听这话,阿碧高兴地一头扎进古颜夕怀里,差点将她裹好的胸给压平。看着她蹦蹦跳跳跑远的身影,古颜夕摇了摇头。 天真无邪的性子总是好,但生活在这能吃人的宫里,却是百害而无一利。 并不知道药房里的人什么时候回来,古颜夕不好冒然进去,只得找了就近的一处长廊坐下,闭着眼琢磨接下来的事。太阳慢慢西下,暖风渐去,凉风清徐。由于靠近药房,古颜夕整个人仿佛都被各色花香跟药草香给包围着,那般清透干涩的味道对她来说几乎像是毒药般让她上瘾。 猛地深吸口气,古颜夕却突然睁开眼,起身飞起一脚就向身后踹去。 “哎哟!”就听身后传来一道男子呼声,满篇幽香也沾染了星点酒气。 眼微眯,古颜夕转身看着经由仆从慢慢搀扶站起来的男子,肥头大耳一身赘肉,一双小眯缝眼透着***的亮光,她眉头紧皱,神情颇为不耐。 “什、什么东西,竟、竟敢踢我!”男子醉醺醺地说着,却在看清古颜夕的长相后,面露邪光。 “好,好,好。”他接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用胳膊肘捣了捣身旁仆从,“怎……么样,我说什么来着,宫里面也有好货色不是!” “公子您别说了,他、他是个男人啊……”一旁的仆从看不下去,小声提醒着。 “男人怎么了,本公子就……喜欢男人。 ”一把推开仆从,男子跌跌撞撞走过来就准备往古颜夕身上扑。 最是厌恶这种喝醉酒就不知道自己什么尿性的人,古颜夕站在原地没动,只看着男子越发靠近的时候,抬脚将地上的两颗石子踢向对方膝盖。 然后只听“噗通”一声,对方像是一块烂肉般跪倒在地,对着古颜夕行了个大礼。 “放肆!”那仆从急忙冲上来,一边跟另一个人拖拽着他家公子,一边冲古颜夕道,“你、我家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竟敢、竟敢……” 古颜夕刚才的动作对方自然看在眼里,此刻却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话说出来。自家主人爱面子,被打了这种话当然不能说,那仆从正在犹豫时就见古颜夕一脸轻蔑地看着自己,他气不打一处来,怒道:“哼,你们两个,既然主子看上了,就通通给我拖走!” 闻言不由诧异,古颜夕万万没想到一个仆从都敢在皇宫里这么放肆,看来不是他胆子大,而是他主子后台硬。 不过她一向不把这种小喽啰放在眼里,古颜夕看都不看他们转身就走,听着几人追上来的脚步声,她唇角一斜正要出手,就听“咚”的一声响起,一个木桶从天而降直接罩在了那几人身上,冷的几乎渗手的水更是浇了他们一身。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映衬着那如血的夕阳,竟显得格外合适。 “哪里来的狗东西,还不快滚?” 这时,一个灰袍男子从树上跳了下来,背对着古颜夕冲那几人道,“不过是个孙家的二少爷,还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不成?” “你!”万万没想到他会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那仆从眼睛圆瞪,却又听男子道:“瞪什么瞪,再瞪我给你挖了信不?带着你主子滚出我的药房周围,要是再让我碰见你们在这儿撒野,下回浇下来的就是开水!” 那仆从像是还要说什么,却被身边的人拉住。古颜夕就见对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很快那仆从的表情就变得有些紧张,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在男子身上转着,最后竟是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哼,神气什么,不过就是个下三滥的花匠,我呸!”他啐了口,眼看男子欲要发怒,急忙背着孙二公子匆匆离去。 古颜夕看着面前戏剧化的一幕,怎么说呢,她觉得……有些奇怪。自打今天到了这里,整个齐宣国皇宫带给她的感觉就是奇怪。不管是发生的事还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与之前在容召国比起来,这里简直是……乱七八糟。 “我原想看看你能在这儿等多久,没想到却被这几个孙子给坏了事。” “恩?”古颜夕尚在出神时,就听男子开口说道。 她抬头的同时,对方也慢慢转过身来,古颜夕这时才看清男子的长相,平凡无奇的面容,却因为右脸颊处那个碗口大的伤疤而叫人移不开眼。明明只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偏生让人觉得浑身都充满了戾气跟暴怒。 古颜夕看着他,他也看着古颜夕,明显能感觉对方周身气息的变动,那般奇怪跟压抑,却让她很想不通。她正想走上前说明来意的时候,男子却突然往后一退:“别过来,有什么事你就站那儿说!” ……神经病啊! 心知这种浑身充满了艺术细菌的人通常都有些怪癖,古颜夕见状只得放弃上前,只垂首做礼道:“阁下适才一直藏身于树上,那么应当知道我前来的目的。” “我不知道。”男子十分厚脸皮地说着,一双眼睛死死钉在古颜夕身上,“你再说一遍。” 深吸口气,古颜夕无奈道:“我是御医坊新来的医士,想从你这儿取几株碧根草回去。” “新来的干嘛不回去好好休息,你就这么喜欢干活啊!”哪知她话音刚落,就被对方凶了一句。古颜夕正觉得莫名其妙的时候,就又听对方道:“我、我的意思是,你第一天进宫还是好好熟悉一下环境,免得日后出什么差错。” 明明算是贴心的好话,可被男子说出口,古颜夕却觉得像是潜在的威胁。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有这种想法,不由敛眸一笑,却没看到对面的男子在看到自己的笑容时,那眸底掠过的一抹异色。 “所以,阁下打算什么时候给我药草呢?”等了很久古颜夕都不见对方有动静,于是只得再一次出声问道。 古颜夕这才注意到男子的目光一直钉在自己身上,她正觉得奇怪时,就见对方一声不吭闷着头走进药房,片刻后提着一个篮子走了出来。 “里面有二十株碧根草,还有……哎,你自己看吧!”说完,男子将篮子塞进古颜夕手里,转身又走了回去。 看着对方挺拔的背影,古颜夕心里流淌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似乎在记忆深处里也有一个人,跟面前的人别扭的有一拼。每每想起这些,古颜夕的情绪就会变得相当低落,她掩去眉宇间的愁色,深吸口气扒开了药草,却在最下面发现里面摆着的是两盒蜜枣。 她最近因为身体不适的确气血亏空,可那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她猛地抬头,面前却已经没了对方的踪影,周围甚至连他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这样突如其来的关心反倒让古颜夕觉得有些不安,内心异样的感觉逐渐加深。然而她细想过后却又不知哪里有问题,最后只得叹了口气,无奈收下这份好意。 “真是个怪人……”古颜夕喃喃低语,心想也许是自己多虑了,这东西或许是那人让她给阿碧的也说不定。这样想着不由轻松了许多,古颜夕提着篮子慢慢往回走,压根没想到就在自己刚离开后没多久,那男子又缓缓从药房内走出,站在她刚才站过的位置,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出神。 “噗”,少顷,便听两道笑声从药房内传出,其中一人道:“我活了二十多年,只闻望夫石,却没想过还能见到望妻石。” 对方说着,缓步走到男子面前,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却很快被男子一巴掌打开。 “滚一边儿去。”男子冷冷看着他道。 “啧啧,别这么暴躁嘛。”依旧笑盈盈地说着,来人道,“应候王,小别胜新婚,我真意外你刚才竟然没直接把她扑倒啊!” 146.-147-你你这个大坏蛋,我不许你这么说泉姐姐 伪装成花匠模样的男子正是应墨隐,他马不停蹄赶到珉合城后得知古颜夕入了宫,便稍作准备后也埋伏了进来。 尽管知道这样的做法有多愚蠢,可身为一个男人,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女人往火坑里跳吧。 虽然他也怨过也恨过,可时间过去这么久,再多的负面情绪也都随之消散,剩下的只有挂念。是以在刚刚看到她的那一刻,他选择窝在树上静观她的一举一动,却不料被孙家那几个傻子扰了气氛撄。 “二皇子,你就别戏弄阿隐了。偿” 这时就见另一人走过来,苦笑着道:“你没见刚才他都不让古颜夕过来吗,这不明摆着一旦靠的太近就会忍不住了?” “流若啊,果然还是你最了解他。”齐澜楠笑盈盈的完全不嫌事大,他天生一张娃娃脸,明明在说很让人火大的话,可就是因为那张脸,让人怎么都火不起来。 应墨隐完全不理会那两个人的挖苦,只依旧望着古颜夕离开的方向,良久才道:“她瘦了。” “你也没胖。”流若无奈道,“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好不好?你有想好怎么跟她挑明吗?” 应墨隐不答,只因没有想到。 古颜夕此行是来找肖洛凡的他知道,他也清楚对方现如今已经成为了齐宣国的王爷。不过从齐澜楠口中得知对方失忆的事他还是很意外,那个看似温顺却藏了一身戾气的男子竟然会失去记忆? 他不信,他想,古颜夕也不会信。 可若是这样,那么肖洛凡失忆这件事就很值得深究了。对方身为应炎煦的细作当初藏身在大军中出卖了他的地形图导致战争失败,事成后自然而然成了宣帝的人。 不过此事他完成的并不好,应墨隐相信当初应炎煦下的死命令绝对是要自己的性命,那么当初没有完成的事,之后肯定还是要执行。 那么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最近齐宣国是什么情况?”少顷,他转身冲齐澜楠道。 齐澜楠耸了耸肩:“还是老样子,父皇身子越发不好,即便御医坊竭尽全力也不见得有进展。我那个大哥整日里作威作福,宫里宫外全都是他的天下,至于我嘛……偷得一时清闲算一时,你知道,我对皇位并没有兴趣。” “但你也应该清楚,如果到时齐澜云即位,他绝对不会放过你。” 齐澜楠脸上的笑容终于散去了几分,他顶着一张娃娃脸看着应墨隐,严肃道:“我当然知道,可……我有什么办法。” “就算我身后有纪家相助,但我与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纪家的两个儿子比起我来更适合那个位置,所以就算我这一时跟齐澜云争个你死我活,下一刻纪家也会将我从那个位置上拖下去。” 应墨隐平静望着齐澜楠:“那如果,我来助你呢?” “你?”齐澜楠一怔,随即笑着摇头,“别闹了阿隐,你我相识多年,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的情况。眼下你手中大军已尽数交给应炎煦,剩下的只有培养多年的暗卫。那些人只能守得了众人安危,却绝对没办法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更何况你的小妻子还正在被人算计,阿隐,我绝对不能让你搀和进齐宣国的事情,尤其……应炎煦跟我父皇……” 一旦两方达成协议,到时等待应墨隐的将会是天罗地网的埋伏。齐澜楠赌不起,更何况他也完全不想赌。 应墨隐这一辈子认定的兄弟并不多,齐澜楠恰好是其中一个。只可惜碍于两人的身份跟地位他们并不能时常联系,但即便这样一旦有事发生,他们也会第一个为对方考虑。 眼下他埋伏进入齐宣皇宫完全多亏了齐澜楠帮衬,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只得好处而不付出。 应墨隐敛眸沉思片刻心中很快有些计较,他拉过齐澜楠耳语几句,就见齐澜楠道:“你当真要这么做?” “横竖都得保住你这条命,不然这鬼王的名号我岂不是白担了?” 一场恶战即将展开,可惜早已深入其中的古颜夕却浑然不觉。 在回到御医坊将碧根草交给阿碧后,古颜夕正想着要去休息,却不料李梦泉找了过来。原来孙二公子的随从已经来了,扬言是御医坊的人得罪了他家主子,非要李梦泉把人交出来。李梦泉很快想到事情可能是古颜夕所为,于是胡乱诌了由头将人打发走后,便直接找到了古颜夕这儿。 李梦泉在听古颜夕说完事情经过后并没有做声,只低着头,良久才道:“还真是怪,药房那位平日里连多一句话都不会跟我们说,没想到竟然会帮你出头。” “怎么讲?” “他是个怪人,性子沉闷不爱说话,整日就知道跟那些花草药材打交道。他入宫比我还早,听说是陛下从街上捡回来的,也不知有什么本事,能让陛下对他能对他睁只眼闭只眼,不管得罪什么贵人,都从没责罚过他半句。” 古颜夕觉得自己今日见到的那个人的确如李梦泉所说一般古怪,可又不完全是那样。然而没心思去想这些,她稍一沉吟,道:“那依你所见,我现在应当如何?装傻还是道歉?” 她问的如此直白,李梦泉顿时尴尬地低下头,良久才道:“你应该听阿碧说过不少我的事,那你应该知道在我眼里,除了陛下跟御医坊,没有更重要的了。” “我知道,所以……” “所以即便不是你做的,但还是去说明一下情况的好。”无奈叹了口气,李梦泉道,“孙家是太子殿下的外祖家,一向猖狂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他们都能做得出来。所以为了御医坊其他人的安危,眼下便委屈你了。” 古颜夕倒不觉得委屈,毕竟她也算是动了手。只是看着李梦泉这样的态度她却失笑摇头,眼见对方投来诧异的目光,她道;“李女官,你说了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其实真正目的不过是想为陛下分忧吧?” “因为一旦孙家真的闹出事儿来,最头疼的只有陛下。我听闻陛下一直有心易储,却奈何目前错综的势力才迟迟没有动作。如果这个关头孙家出了问题,那么理应陛下会去怪责他们,可这样就会激怒太子,到时太子出手,二皇子那边也不会善罢甘休。” “一旦到了那时,以陛下目前的身体状况,只怕不容易撑过去吧?” 古颜夕说完很久都不见李梦泉回答,她倒也不急,单手托腮看着她双目低垂的样子,过了很久,才见对方缓缓站起来,一脸冷冰。 “这样的话,我不希望再听到第二遍。”李梦泉看着古颜夕,态度强硬,“小苏,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你若想死自己去就好,但不要带上御医坊的人!” 说完这些,李梦泉生气离开。古颜夕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撤去面上笑容,恢复往昔清冷。她并不喜欢这种性格的人,虽然对方的所作所为并没错,但是这种用众人为借口来为某一个人做好的打算,却叫人觉得恶心了。 想来是为了宫中流言吧,可既然做都做了,怕那些流言又有什么意义? 在齐宣皇宫的第一个晚上,古颜夕睡得并不太安稳。满脑子想的都是今日的所见所闻以及接下来的打算,于是就这样昏昏沉沉的躺着,转眼天就亮了。 然而没等她想好什么时候去找那孙胖子的时候,一大清早还没等御医坊的众人起身,就听“咚”的一声,大门被人从外面强硬撞开,为首的正是孙家二公子——孙玉非。 睡了一宿,他此刻倒是看起来清醒了不少。然而在古颜夕看来这人清醒的时候更像是一头猪,果然就见他站在门边,鼻子里哼哼道:“昨儿个是谁打了本公子,快滚出来!” 李梦泉这时早已被惊醒,她披了件长衫走过去,冷道:“孙二公子,我已经答应你的人会让御医坊的医士去认错,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哪知她话音刚落就被孙玉非的人一把推倒在地,孙玉非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笑:“你算哪根葱,也配跟本公子说话?” 说完他看着李梦泉一脸忿怒的样子,突做恍然大悟状道:“啊,我记起来了,你就是太子说的御医坊那个贱人吧?啧啧,长得也不怎么样嘛,怎么就能让陛下百般厚待?难道……是因为你床上功夫不错?” 污言秽语比齐澜云有过之而无不及,古颜夕这时也不得不承认,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是很有道理的。 就在孙玉非的话音落下后,御医坊周围的气氛瞬间冷凝下去,其余医女跟医士纷纷走出冲着他怒目而视,却始终无人上前敢多说什么。 “你、你这个大坏蛋,我不许你这么说泉姐姐!”这时就听一道清脆的叫声响起,古颜夕心中一震,想要出手却已经来不及。 阿碧像是一头小老虎一样冲出去挡在了李梦泉面前,她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愤怒,大声嚷道:“你当众侮辱朝廷一品女官,我、我要将此事禀报给陛下,让他治你的罪!” 哪知阿碧说完,孙玉非一行笑得更是癫狂。他看着阿碧那娇嫩的模样,不由色心大起,伸出手就道:“依本公子看啊,你何必去告诉陛下,不如来本公子床上好好说……哎哟!谁打我!” 没等孙玉非再一次的污言秽语出口,古颜夕早已踢过去一枚石子,击中了他的脸颊。 顿时就见孙玉非右脸肿了起来,配上他肥头大耳的样子,更像是一头猪。古颜夕缓步走上前将阿碧跟李梦泉挡在了身后,她双臂环胸,平视着这个跟自己差不多的猪头。 “二公子要找的人是我吧,有什么话不如跟我说。” 孙玉非捂着半张脸,细长的小眼睛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古颜夕,关于昨晚的记忆很快浮上心头。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狗改不了吃屎,像孙玉非这种一心只有床跟女人的家伙在美色面前完全没有智商,果然就见他“嘿嘿”一笑,一边擦着口水一边道:“是你是你就是你,本公子就记得你。” 说着,伸手摸了过来。 古颜夕挑眉,周身杀气忽然放出。 那般冷冽的气势顿时叫孙玉非的手僵在半空,他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却见古颜夕一脸平静,不由放下了心。然而对此还是不死心,他又道:“你、你不是说要给本公子赔礼道歉吗,这地方不好,不如你跟本公子回去,慢慢……” “二公子记错了,说赔礼道歉的可不是我。”古颜夕笑得眼睛几乎快要弯成月牙,“毕竟,如果昨晚我真的动了手,那你现在就不应该站在这儿。” “那本公子应该在哪儿?” “在那儿。”伸手指了指上面,古颜夕道,“当然,好人升天,恶人入地,所以也有可能是这儿。”毫不客气地嘲讽着,古颜夕再度指向地面。 她说完以后就听周围其余人似乎闷声笑了起来,而孙玉非一脸懵懂地看着她,过了很久,才圆滚滚地跳起来:“你、你敢骂本公子!” “不不不,这怎么能叫骂呢?”古颜夕很是委屈地摇了摇头,复又道,“除非啊我说你是一头蠢猪,脑满肠肥丑陋不堪,身材矮小猪蹄乱扇,还有二弟夜夜叫欢,可惜太小无人心安。” “对了二公子,你是不是经常有阳痿早泄的情况啊?别难过,这是病,得治。不过鉴于你的情况,恐怕治不好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长得太丑了。” 妙语连珠像是说绕口令一样,古颜夕看着孙玉非明显呆住的样子,后背的双手却冲李梦泉跟阿碧做了个手势。 就在她二人悄无声息地刚刚后退站好时,孙玉非终于在古颜夕的嘲讽中回过神来。 原本就泛着红色的脸眼下几乎成了猴屁股,他怒喝一声,抬起胳膊就冲古颜夕挥了过来,口中喊着“我要杀了你”一类的话。 对他小短胳膊小短腿的进攻古颜夕并未放在心上,尽管知道真在这里打起来没有半分好处,但却也不想今日让孙玉非好过。 她右腿后撤半分,身子前倾,两手微垂却已经做好了进攻的手势。周身戾气在这一刻有增无减,古颜夕眼微眯,正要出手的刹那间,却闻空气中多出一道利音,接着孙玉非像是被人凭空打了一拳似的,“嗷”的一声扑倒在地,扬起满地凡沙。 147.-148-二皇子,我并没有得罪李女官他们 看着孙玉非像是被扒了皮一样横躺在地,周围众人不约而同地后退,瞬间只留下古颜夕跟他在最中间,那情况很明显是古颜夕行凶在先,杀了一头猪。 孙玉非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短胳膊短腿胡乱挥着,却因为身形太过圆铭压根起不来。他眼见古颜夕看着自己的目光越来越鄙夷,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口中怒骂不休,哼哼尖叫的声音仿若被开水烫了一样撄。 “哎呀呀,二公子你可别叫了,不然我怕这方圆十几里要被母猪包围了啊。” 这时,一道调笑声响起,瞬间让孙玉非没了声音。古颜夕抬头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站在那儿,顶着一张娃娃脸笑盈盈地看着他们。他虽笑得和煦,但那周身散发的丝丝阴凉倒叫人不可小觑。 就见他双手后背踱步上前,道:“都愣在那儿干嘛,还不赶紧把你们家二少爷扶起来,就不担心他被烤熟了吗?偿” 男子每一句话都说的一本正经,加上那张纯良无害的娃娃脸,一时间倒还真没人感觉他是在嘲讽孙玉非。他说完,孙玉非的随从们急忙上前,三五个人连拽带拖的才将自家主子弄了起来。而孙玉非站直后,顾不得满身尘土,只眼神闪躲道:“二、二皇子你怎么来了,这大清早的……” 二皇子?古颜夕挑了眉,之前派人跟踪自己的就是他? 难以想象这么一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家伙到底有什么目的,没等古颜夕细想,就听齐澜楠道:“哎呀呀,二公子不是忘了吧,皇宫是我家哎,我自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啊。” “还是说,我的行踪要跟二公子好好汇报一下?” 尽管齐澜楠跟齐澜云一向是死对头,连带着孙家对齐澜楠也没有好脸。孙玉非虽然猖狂惯了,但也没傻到那个份儿上,对方毕竟是皇子,他一个大臣的儿子怎么也不好真的蹬鼻子上脸. 更何况眼下局势正在紧张关头,家中已有不少人吩咐他不要跟齐澜楠起任何冲突,想到这儿,孙玉非表情一变,十分狗腿地笑道:“哎呀,二皇子这话可真是折煞我了,我不过就是多嘴问一下,你何必往心里去呢!” “没办法,我心眼儿小啊!”齐澜楠脸色不变,却是句句都把孙玉非往死路上逼。 孙玉非自知自己不是对手,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深吸口气,又道:“那什么,既然二皇子还有事情要办,那我就不在此打扰了。老二,咱们……” “慢着。”不等孙玉非挪出一步,齐澜楠突然道,“孙二公子啊,你这样来去自如我看着很不开心啊,搞得好像这里是你家似的。” 古颜夕差点笑出声,她敛眸压下面上异色,越发觉得面前这人很有意思。 虽然人人都说客随主便,但话是如此,身为主人却不能真的只凭个人兴趣而完全忽略了客人喜好。但齐澜楠却是不然,他不仅严格遵照了字面上的意思,而且还要将这份意思发扬光大。 “孙二公子,听说昨晚你就在宫里到处撒野,不仅调戏了宫女,甚至连太监都不放过。”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齐澜楠又道,“今儿个大清早你又跑到御医坊来胡作非为,你莫不是忘了,御医坊不同于寻常宫人,他们是归我父皇直接管辖的?” “所以下一次,你是不是打算闹去我父皇寝宫,打算在那龙床上躺一躺?” “二、二皇子,这话可说不得!”孙玉非本就是个怂人,眼下被齐澜楠一顿恐吓,他早已慌了神。若不是由下人们搀扶着,他几乎就快要跪倒在地,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滑落,他微微发抖道,“是、是我唐突,是我冒犯,二皇子别放在心上,也别……别说刚才那种话。” 齐澜楠自是知道孙玉非心里在想什么,他看起来好像是担心宣帝知道,其实不过是害怕那番话传进齐澜云的耳朵里,惹来皮肉之灾。 “这才像话嘛。”齐澜楠眸底鄙夷一闪而过,忽然道,“既然二公子也知道错了,就在这儿给御医坊的李女官还有众人赔礼道歉吧!” 孙玉非这时正准备走,却没想到齐澜楠说了这么一句。他一身膘肉突然紧绷,一点一点转过身,就见包括古颜夕在内的御医坊所有人正站在那儿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如果眼神能够杀人,他现在绝对已经成一滩烂泥了。 深吸口气,孙玉非道:“二皇子,我并没有得罪李女官他们……” “你胡说,刚才明明就是你侮辱了泉姐姐,你还说……还说她……”阿碧又一次没忍住,上前控诉孙玉非的恶行,却因那番话太过肮脏而说不出口。 李梦泉急忙将她拽了回来,她偏过头冲齐澜楠一礼,淡淡道:“二皇子误会了,孙二公子并没有对我们做什么,就算他做了,也实在犯不着跟我们赔情道歉。如果二皇子你非要追究责任的话,就请他派人将御医坊的大门修缮好便可。” 齐澜楠望着李梦泉,原本笑容满面的表情渐渐添了几分落寞。他敛眸掩去眸底异色,缓缓转身重新看回孙玉非,在见对方一双小眼睛正滴溜溜打转时,道:“既然李女官这么说,那我也不再多事了。” “不过孙二公子损坏的东西可全都得照价赔偿,至于银钱嘛,我会替你问太子殿下索要的。” 自是明白孙玉非绝不善罢甘休的个性,是以在这关头齐澜楠只能抬出齐澜云来压他。果然就见孙玉非不再动什么歪脑筋,只讪笑着冲他做了礼后,匆匆离去。 随着这一窝人的离开,御医坊再度恢复往昔宁静,然而凝滞的气氛却丝毫没有缓解。 李梦泉身为管事人,自当要安抚人心。她转身道了句“没事”后,便安排众人开始新一天的工作,全程竟是连看都不肯再看古颜夕跟齐澜楠一眼,那模样,几乎完全把他们当成了空气。 当御医坊的一切都重新步入正轨以后,她才看向齐澜楠,脸上挂着一如往昔的清冷:“今日多谢二皇子出手相助。” 说完没等齐澜楠回话,她已然看向古颜夕:“便劳烦你替我送送二皇子吧。” 李梦泉说得轻巧,可那转身离开的背影却像极了落荒而逃。古颜夕心念一动,这时就听齐澜楠在后喃喃道:“我就这么讨人厌?” “是啊,嘴巴毒的人一向都挺讨人厌的。”古颜夕似笑非笑接过话,道,“不过我还是要多谢二皇子刚才替我解决了大麻烦。” 若不是对方出手,古颜夕自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孙玉非。到时她一个医士打了大臣之子,就算有李梦泉跟宣帝从中斡旋,只怕也免不了麻烦。 齐澜楠回过神,斜眼打量着古颜夕。少顷他得意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不必客气,我也是受人之托罢了。” 受人之托? 古颜夕脸上顿添凝重,道:“不知二皇子受了何人之托?” 哪知齐澜楠却卖关子似的不肯多言,背着手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我知道你刚才是真想动手打死那个家伙,可你别忘了,这里是齐宣皇宫,无论做什么事,最好先想清楚自己的身份跟处境。” “就算你觉得有李梦泉跟我父皇在不会有太大麻烦,但除了他们,这宫里面的牛鬼蛇神可多着呢!” 古颜夕慢慢跟在他后面,听这话不由道:“那么二皇子也算其中一位吗?” “哎呀呀,那怎么会呢!”齐澜楠停下步子转过身,竟然做了个鬼脸,“你看看我,好好看看,就这长相,这气度,这身形,哪里像啦!” 嘴角抽搐,古颜夕有些招架不住。 原以为齐澜云自恋已是顶峰,没想到齐澜楠更是如此。她忽然在想是否连那个高高在上的宣帝也是这样,毕竟有其父必有其子嘛! 将齐澜楠送走,古颜夕心头的疑惑只添不减。这个人看起来非敌非友,她实在辨不清对方到底有什么目的。然而值得她注意的是对方刚刚的提醒,齐宣皇宫的情况明显比她知道的还要复杂,她必须抓紧时间摸清楚肖洛凡的情况,然后趁局面没有更糟糕前抽身离开。 思前想后,她能下手的地方,怕是只有那里了。 就在古颜夕想办法部署的时候,此刻的太子寝宫内却一片哀嚎不断,杀猪般的声音接连响起,在这青天白日下,显得那般凄惨。 齐澜云斜倚在软榻上,一边悠哉喝着小酒,一边看着飞舞的长鞭在孙玉非身上流连。破碎的衣衫带出丝丝血肉,他不觉恶心反倒很是兴奋,口中哼着小曲儿,眼中邪光大盛。 这时一双修长白皙的玉手突然攀上齐澜云的肩膀,那双手贴上齐澜云脖颈,摩挲着他的,然后一路下滑。 齐澜云长臂一伸,便将身后的人翻转了身子带入怀中。他俯身在她嘴上一嘬:“别闹,本宫正高兴着呢!” “殿下光一个人高兴有什么乐趣,不如带着人家一起啊……” 女子如水的声音响起,香肩半露,风光无限。白皙的皮肤在太阳的照射下似乎在闪着晶莹剔透的光芒。 这般风***多情的样子,几乎叫在场所有人都看直了眼,就连那头正在鞭打孙玉非的太监都愣在了原地,更别说孙玉非本人了。 “殿下,眼下还是先办正事的好。” 这时,就听一道阴冷的声音自背后响起,瞬间就让现场暧昧的气息消散无疑。 齐澜云很艰难地把头从身前佳人的怀中拔出,一脸不高兴地看过去,冷道:“赵铭清,本宫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何时轮到你来干涉?” 说着,他鄙夷一笑:“莫不是你以为本宫帮你寻了个王爷的名号,你就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告诉你,在本宫眼里,你连街边的垃圾都不如!” 赵铭清满脸阴沉,他慢慢低下头,垂着的手紧握。 当日若非有齐澜云照拂,他肯定已经死在府衙大牢里了。对方担心他还活着的消息被发现,不仅派人替他重新修整了容貌,甚至还许了个一个闲散王爷的名号。 按理来说,他应该是感激的,可赵铭清却一点都不领情。 不是因为这些对他而言不重要,而是因为齐澜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时兴起,想利用他找容骁跟古颜夕的麻烦。他从没把他当成是人,是以在那些看似很好的表象下,他承受的全是惨痛。 都是因为这些人,这些高高在上的贵族…… 待到赵铭清发现的时候,齐澜云早已推开身上的女子走了过来。对方一只手很是邪恶地靠近他长衫下摆停在了那个相当隐私的位置,赵铭清浑身一震,就听齐澜云阴测测道:“姓赵的,在本宫面前你最好收起你那满是算计的小心思。记清楚了,本宫当日能救下你,今日自然也可以毁了你!” 说罢他突然加重手上力道,赵铭清只觉得眼前一黑,剧痛袭来。他俯身蹲在地上紧紧捂着下盘,听着周边下人跟女人肆意的嘲笑,他紧咬下唇压下满心屈辱带来的愤怒,良久才道:“谢殿下……指点。” 齐澜云最是喜欢欣赏别人的惨状,他重回座位将那女子拉入怀中,大掌一边在她身上游走,一边道:“好了,既然知道错了,就站起来替本宫谋划一下,接下来要怎么办。” 那头重新响起孙玉非被鞭打的嚎叫声,这头赵铭清强忍剧痛缓缓站起,喘着粗气道:“二皇子当着御医坊众人的面羞辱了二公子,此事若被传出去,最丢脸的当是殿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齐澜云沉着脸问道。 148.-149-香疗已经快一个月了,为何迟迟不见效果 “孙家毕竟是殿下外祖家,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二皇子此举,完全是不把殿下放在眼里。”赵铭清一边说着,一边打量齐澜云的表情。 果然就见齐澜云抚摸女子的大掌一紧,听着那女子痛呼出声,他皱眉:“但是对那小子来说,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打狗了。撄” “话虽如此,但殿下不妨仔细想想目前的情况。”赵铭清解释道,“段洛凡跟景家一向以陛下马首是瞻,二皇子背后虽有纪家,但毕竟隔着一层肚皮不算可靠,以往来说他们两方是从没有交涉的,可眼下却全都为了一个人跟殿下你闹了矛盾。” 顺着赵铭清的话仔细一向,齐澜云眼睛一亮:“你是说……御医坊新来的那个医士?” “正是。昨日段洛凡为了他跟殿下拌了嘴,今日二皇子又为他羞辱了孙二公子,不过区区一个医士,何以能得到这两位的亲睐?”赵铭清说着,唇角一扬,“而且我还听闻,二皇子早年似乎与应墨隐交好啊……偿”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齐澜云不可能还不明白。他一双眸子透过赵铭清的肩膀望向远处,那里风景宜人,却抵不过此番阴冷的算计与谋划。 “好啊,一个失忆一个事不关己,偏偏在这时候插一杠子,看来那个医士的身份的确不同寻常。”齐澜云心中虽然已经有了目标,但碍于目前没有证据,尚不能轻举妄动。 而这时她怀中的女子突然伸手将他的脖颈环住,她凑至他的耳畔,吐气如兰:“殿下,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能放过一个啊。”察觉到齐澜云的身子一紧,女子脸上笑意更浓:“只要人死了,待到他们乱成一团,不正是殿下的好时候吗?” 一旁的赵铭清听到这话,慢慢抬头看向齐澜云怀中的女子。他们都算是熟人了,可是这么多年,连他都险些被面前的女人给骗了过去。 齐澜云紧绷的身子慢慢松弛下来,他挑眉看着怀中佳人巧笑嫣然的模样。 听着她再度嘤咛出声,他大声邪笑:“好啊,果然是最毒妇人心,那这一次便由你来替本宫办吧!” 整个齐宣皇宫看起来依旧一派风平浪静,却无人可知海面上越是惨烈的风暴前,通常都平静的吓人。 古颜夕此刻正躺在卧房中看着床顶发呆,明明只是三月末,空气中却添了几许湿气跟燥热,阴沉沉的天色压下来,只叫人觉得憋闷不已。 今天早上她的举动其实就是她往日性格的一部分,但就是这种太过目中无人的态度,眼下让御医坊中无人再敢与她结交。就连李梦泉这个被她护住的人之后都没有给她半分好脸色,按照对方的话来说,孙玉非不管行事如何龌龊,他都是大臣之子,御医坊的人是没资格跟他抗衡的。 古颜夕当然明白,身份使然,很多事的确不能做。但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人太懦弱无能,所以才连最根本的底线都没资格拥有,只一味被人踩踏。 “笃笃”,就在她躺着几乎快要睡过去的时候,一阵敲门声忽然将她扰醒。古颜夕没有吭声只抬眸看过去,很快就见一个小脑袋从门外伸进来,冲着她甜甜一笑,然后“嗖”一下钻了进来。 “你这是干嘛?”古颜夕秀眉轻扬,看着阿碧问道。 阿碧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仿若特务一样贴在门边,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往外面望了望。眼见没人发现,她这才松了口气,趿拉着步子过来,一跳坐在床沿边上道:“好烦啊,被泉姐姐关了一天禁闭,刚刚才让我出来。” 古颜夕心知也是为了白天的事,于是只垂头一笑,没有多说什么。这时阿碧突然将手伸了过来,古颜夕看着她手中的两个馒头,诧异抬眸,就听她道:“我知道你也被训了,所以刚去厨房偷了两个馒头。” 说完也不等古颜夕回应,阿碧把其中一个塞进古颜夕的怀里,自己开始大口吃另一个。 果然她很快就被噎住,古颜夕看着她的窘样当真是哭笑不得。她急忙下床倒了水端过去,又替她拍了拍后背。 “小古哥哥,其实我还是想说,你不要生气,泉姐姐跟咱们的立场不一样,需要考虑的问题也不一样,所以对咱们的举动她一向都是看不惯的。” 没想到到了这时候阿碧还在为李梦泉说话,古颜夕抿嘴一笑,道:“傻瓜,我干嘛要生气。” 阿碧偏着脑袋看了古颜夕很久,良久才道:“只是觉得小古哥哥你跟我们是不一样的人,又或者说你跟泉姐姐比起来,简直是两个极端的人。” 一个太过肆意妄为,一个太过患得患失。 古颜夕敛眸没有吭声,心里对这个说法却表示赞同。这时阿碧已经吃完了馒头,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拽过古颜夕的手就道:“我想起来了,泉姐姐最近心口总是隐隐作痛,我一直想去药房给她取点莫须花,眼下刚好你也有空,跟我一起去吧?” 并不觉得这种时候在宫里面闲晃有什么好,古颜夕摇头:“不去。” “去嘛去嘛,小古哥哥我们就去嘛!”一边拽着古颜夕的袖子一边乱晃,阿碧此刻完全像是个无赖。 被她晃得久了简直是要命,古颜夕起身望了眼已然黑透了的外面,稍一沉吟道:“这样吧,你好好在这儿呆着,药我去取就好。” 阿碧还想再说什么,却在瞥见古颜夕严肃的表情后偃旗息鼓。她撇着嘴后退两步,很是不情愿地道:“那好吧,我给你留门,你快点回来哦!” 无奈地叹了声,古颜夕就知道这丫头根本是想溜出去玩儿。明令禁止她不准外出后,古颜夕趁其余人不注意,闪身离开了御医坊。 看似是去取药,实际也是想趁着天黑去打探些消息。 依稀记得段洛凡的寝殿是在皇宫东北角的位置,她大概分辨了一下方位正要过去,忽然听到不远处的亭台中有人声传出。 这个时候,难道还有人没睡? 并不打算惊动那里的人,古颜夕闪身贴着墙壁准备在暗处躲过。然而她不经意地抬头一撇就看到了一个小巧的手炉正摆放在石桌上,目光缓缓侧移,就见段洛凡坐在那儿,对面坐了另一个男子。 两人之间的石桌上只摆了一个香炉,袅袅烟雾飘散而出,一股奇异的香味顿时充斥周围。古颜夕瞬间觉得清晰的大脑忽然变得迷蒙,她鬼使神差般地走上前,就听段洛凡道:“香疗已经快一个月了,为何迟迟不见效果?” “才一个月而已,急什么。”男子淡淡回声,慢慢熄灭了香炉,“我这是熏香治疗,可算不得灵丹妙药。” “景兄,我不是那个意思……”段洛凡哭笑不得道。 心念一动,古颜夕已然知道了男子的身份,毕竟整个齐宣国姓景的人可不算多。而看着男子的年龄,估计便是景家长子景清蓝了。 虽然段洛凡跟景家都算是宣帝亲信,但段洛凡毕竟属于后来者,何以在这时跟景家的人联系到一起?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你也应该清楚,你的心脉损伤太过严重,想要找回记忆的可能微乎其微。” 段洛凡后背一僵,随即整个人都垮了下来。景清蓝见他这幅样子,眉峰轻蹙,道:“出了什事?” “恩?” “早前你虽然也说过要寻回记忆,但完完全全是顺其自然的态度,而不像现在……急躁难安。” “有这么明显吗?”段洛凡摸了摸自己的脸,叹了口气,“我、我最近遇到一个姑娘。” “色心大起了?” “没、不是……”段洛凡急忙摆手,无奈道,“只是觉得似曾相识,而且她看我的眼神,也像是有故事。 你知道吗,当日她唤了我一句‘洛凡’,那样自然又深切,让我觉得……觉得自己以前一定认识她。” 古颜夕听到这儿,微微皱起了眉头。 她一直以为对方在隐瞒什么事所以才假装不认识她,可现在看来,却是真的失去了记忆。若是她所听的一切为真,那就意味着面前这个人已经忘记了过往忘记了她,甚至可能连凤图也忘掉了。 如果是这样,抛开凤图不谈,她似乎真的没有必要再去打扰肖洛凡现在的生活。 古颜夕忽然觉得心里面又乱了起来,她没有继续听下去,只微微叹了口气悄声离开。转道重新往药房的方向走,蓝白相间的长袍勾勒出她挺拔的身形。月色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她低着头,明明只想接下来要怎么办,却怎么都静不下来。 直到“咔嚓”一声自背后响起,古颜夕猛地回头,就见之前在药房碰到的男子正站在背后,一脸紧张地看着她,明显很是尴尬。 “你……” 二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古颜夕率先收声,而后道:“你怎么在这儿?” “路又不是你家的……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应墨隐说的蛮横,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这些日子他没事儿就蹲在御医坊外面,看着古颜夕在里面的一举一动,倒也别有一番滋味。早上孙玉非去闹事的时候他是第一个发现的,但碍于身份的不同,只能求助齐澜楠,这才没让事态变得更糟。 刚才也是他一路小心翼翼跟在古颜夕身后,自然也没有漏掉段洛凡跟景清蓝的对话。他看着古颜夕有些动摇的样子,不知她此刻心中作何感想,自己却是担心不已。 “你说得对,我没资格干涉你。”古颜夕大方一笑,正要上前,应墨隐却猛地后退一步。 “你别过来。”再一次开口,应墨隐皱眉,“有事说事。” 然而这一次古颜夕没有听他的,趁着他开口的功夫,她步子轻点,瞬时就闪到了应墨隐身边。她忽然伸手按住对方的肩膀,眼见对方浑身一震,她奇怪皱眉,只觉得这个手感怎么那么熟悉。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是要动手了吗?”强压下心头的情绪,应墨隐冷声道。 “误会误会,只是好奇为什么你总是让我后退。”古颜夕说着,笑道,“我问过别人了,你对其他人比对我要客气许多。” 应墨隐哼了声,没有说话。 “说起来这一次也是有求于你,我们御医坊的李女官最近心口总是阵痛,所以我想求一点莫须花回去给她。” 闻言,应墨隐什么话也没说,只快走几步回到药房,翻箱倒柜了一阵,拿出几株莫须花出来。眼见古颜夕已经跟了过来,他稍作挣扎后,道:“你……要进来坐坐吗?” 对方前后的变化真是叫人心惊,古颜夕心想反正也没什么事,于是大大方方接受邀请走了进去。 这一进门,原本荡漾在鼻尖的各色气味全都变成了兰花的香气,她突然停下步子按住胸口,只觉得置身在这样的气味中,整个人的心情都有种难以言喻的心酸跟痛楚。 “你……很喜欢兰花吗?”良久,她出声问道。 应墨隐没有说话,看着古颜夕的动作他也不知自己该高兴还是难过。拉过一个矮凳放在她跟前,看着她缓缓坐下后,他道:“喜欢,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我认识的一个人,也很喜欢兰花。”她调整了一下心情,笑着说道。 一听自己只是被归在“认识的人”里面,应墨隐真是一百个不愿意。他也拉过一个凳子坐在了古颜夕对面,看着她清透的瞳眸,他鬼使神差般道:“就、只是认识的人?” 对于一个只见了两次面的人来说,被问到这样的问题,未免太过唐突。然而古颜夕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不知怎地就脱口而出道:“是对我很重要的人……”说着,仿佛不够,又补充道,“是我的心上人。” 这下子差点高兴地跳起来,应墨隐佯装镇定轻咳了一声,一边“哦”了声,一边道:“你都有心上人了,怎么还进宫来?难道不知一旦入了宫,要到二十五岁的时候才能出去吗?” 149.-150-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古颜夕怎么会不清楚,可她又不好说自己进宫并不是为了当差,而是为了寻物。于是只得面无表情地回应应墨隐满目期待,正是由于她的不回答,使得刚刚才缓和的气氛再度凝滞下来。 应墨隐有些沮丧的低下头,也不知该怎么打破僵局。看着古颜夕不肯出声的样子,少顷他脑中灵光一闪,突然道:“你不会是跟你心上人吵架了吧?撄” 闻言直接愣住,古颜夕觉得看着一个疤脸的彪形大汉露出如此八卦的表情,当真是一种煎熬。她嘴角抽抽不知如何回答,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先走一步为好。于是她很礼貌地笑了笑站起身来正要走时,就忽然听对方很是委屈道:“我也跟我娘子吵架了。” ……大哥,我现在好歹化妆成了一个男人,眼下咱们两个男人坐在这里谈这种事合适吗? 然而古颜夕是一个很有道德的人,在一般情况下,她基本上不会打断别人说话。看得出来这疤脸的诉说***已经爆棚,她叹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无奈地看了疤脸一眼,道:“夫妻嘛,一向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有什么不开心的,好好解决就是啦。别有隔夜仇嘛,影响感情。偿” “我也这么觉得。”很赞同地点点头,应墨隐一本正经道,“可我压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生我气啊,还没等我问清楚呢,她就这样莫名其妙离家出走了,你说说她,走就走吧,走之前还把我房子烧了!” “哎呀,这也太不应该了嘛!不管怎么样也不能烧房子啊!”古颜夕痛心疾首地摇摇头。 应墨隐嘴角莫名一抽搐,看着古颜夕很认真的样子,忽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对啊,你说我一把年纪了,好不容易盖个房子容易吗,她倒好,二话不说就给我烧了。这下倒好,我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不得已只能入宫来,当个人人都嫌弃的花匠。” “大哥,话不能这么说。”古颜夕伸手按住应墨隐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咱这手艺也不是别人都能有的,咱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哪里就被人嫌弃了!做人嘛,绝对不能妄自菲薄!” 应墨隐顺手盖住古颜夕的手背,忙不迭地点头:“你说的太好了,我都忍不住想给你鼓掌了。” 手心手背接触的瞬间,古颜夕却忽然震住。按理说对方一个整天跟泥土打交道的手,每个手指上都应该布满了茧子,然而面前男子的手却只是在大拇指跟食指之间布下了厚厚的老茧,以她的经验来看,这只有常年握剑的人才有。 刚刚才放下的心莫名又悬了起来,古颜夕并没抽回手,只是侧目看着男子,少顷道:“不对吧大哥,我怎么记得李女官说你是被陛下捡回来的啊,那个时候你都落魄成街边乞丐了,哪里来的娘子?”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古颜夕抓到把柄,应墨隐脸上一僵,心里却有些窃喜。 瞧瞧,这就是他应墨隐的媳妇儿,多聪明! “小兄弟,你话不能这么说啊!”很快恢复常态,应墨隐埋怨地瞪了她一眼,“乞丐咋了,乞丐就不能有媳妇儿了?” 这下子倒是被堵了回去,古颜夕上下打量对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应墨隐不愿被她看出来真身,不得已松开手示意她重新坐下。他心思百转间已然有了想法,抬眸直视古颜夕的眼睛,他道:“别说我了,说说你吧。我刚才看你好像心情很不好的样子,是有什么事吗?” “当然,你若不愿意就当我没问,反正我也是闲的。”早知古颜夕的警惕,他又补充道。 这个问题倒是问在了古颜夕的心坎上,她慢慢低下头,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应墨隐坐在对面看着她这副样子只觉得心疼,平放在膝盖上的手莫名其妙就伸了出去,哪知这时古颜夕突然抬目,视线相撞,应墨隐架在空中的手显得很是尴尬。 “你知道这世上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一个人找回记忆吗?”这时,却听古颜夕如此问道。 应墨隐僵着的手慢慢放下,他敛眸掩住眉宇间的异色,淡淡道:“没有。” 早知是这个回答,古颜夕苦笑着低下头:“是啊,我也觉得没有,可就是觉得不甘心呢!” 应墨隐心念一动,试探般地道:“你……想要帮什么人找回记忆吗?” 古颜夕担心对方会联系到肖瑾尘,她摇了摇头,低声道:“是我在宫外的一个朋友,之前一直没有消息,眼下找到人了却发现他已经记不起从前的事情了。” 古颜夕此刻的失望是显而易见的,却不知看在应墨隐的眼里,这种种情绪只会让他万分难捱。深吸口气缓解心口郁结,他目光望向远处,道:“你是觉得……可惜吗?” 可惜你们在一起的过往,可惜那些没人知晓的秘密,可惜那在暗处流淌的情愫…… 然而出乎应墨隐意料的是古颜夕竟然摇了摇头,她一脸严肃地看着他,道:“我不可惜,若是可以,我倒是希望他就以现在的状态生活下去。” “但是不行啊,他还有尚未履行的责任要做,即便他不愿意,我也不能置之不理。” 应墨隐看着古颜夕眼中的异色,慢慢靠回椅背,心却越发沉重起来。他自是早就察觉到古颜夕隐瞒了自己一些事,虽然她没有说过他也没有问过,但因为这件事的存在,导致他们的相处一直都是如履薄冰。 眼下听她提起,虽然没有明说,但应墨隐已经明白这件事事关肖瑾尘。唯有肖瑾尘出面解释清楚一切,这一切才有尘埃落定的可能。 “但……既然是他的责任,你又为什么一定要去做呢?”这时,耐不住内心的煎熬,应墨隐突然问道。 古颜夕抬眸,怔怔望着他晶亮的瞳眸。那般梳洗的视线让她仿佛看见了另外一个人,少顷她莞尔一笑,带着几分落寞跟愧疚,道: “因为我只有做完这些,才能干干净净的回到我心上人的身边。” 应墨隐怔怔望着古颜夕,很想将她带入怀中,叫她一声“傻瓜”。 他虽然气过也怨过,甚至在气头上也说过一些混账话。可从始至终他没有嫌弃古颜夕半分,在他眼里,古颜夕是她的妻,那么不管她要去做什么,身为夫君,他都有义务跟责任去陪伴她。 他一直以为古颜夕不懂,现在却觉得她就是因为太懂,所以才表现的那么患得患失。 由于最后那句似是而非的告白,让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添上几许莫名。他二人互相对视着,明明都是男子,明明都戴着面具,却透过那双熟悉的瞳眸,仿若看到了自己最最在乎的人。 古颜夕越发觉得奇怪,正要再度出声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很细微的嘈杂声传进耳朵,位置距离药房并没有多远。 她猛地站起了身来,只因那其中夹杂的一句女声对她来说很是耳熟。 应墨隐自然也听到了声音,眼见古颜夕这般紧张的样子,他二话没说,走到门边冲她使了个眼色后,率先走了出去。古颜夕来不及去想一个花匠怎么会如此机敏,她放下手中药草,稍一分辨方位后,急忙跟了上去。 花房是在皇宫偏东边的位置,由于这里需要的养分和日照与其他地方不同,是以当日宣帝在命人改造的时候,特意将此处设立在了距离皇宫正殿稍远的方向。 而好巧不巧的是,花房的不远处,恰好也是冷宫所在。 古颜夕跟在应墨隐背后,阴暗的环境加上时时吹过的冷风,让人觉得脚底升起一股寒意。由于远离了正殿的位置,这里几乎没有丁点灯光,只有那高高在上的月亮,将此处照的宛若阴森的鬼谷般叫人心惊。 一路往前,古颜夕四下环顾想看清局面,她担心是否会有人借此布下埋伏,然而走了一路,除了风声外竟再也没有其他。 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直到跟随应墨隐进了冷宫,还没等她迈步上前,就见对方突然转过身来,挡在了她的面前。 此时,冷风再次吹起,扬起二人长衫下摆,发丝飞扬。 “不要看。”他说着,表情严肃。 冷冰的面容,阴沉的语气,深邃的目光,古颜夕只觉得浑身都快要被冻住。对方脸上的疤痕在这一刻看起来更添惊惧,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道:“怎么了?” 没有回答,应墨隐只站在那儿看着她,那模样越发叫古颜夕感到不安。 深吸口气不愿被这莫名的情绪左右,她绕过应墨隐正准备继续往前,却被他突然伸出的手拽住。古颜夕像是早就料到一般闪身避开,不料对方也像早就做好准备一样,重新挡了过来。 面对如此纠缠,古颜夕十分懊恼。猛地击出一掌,她见对方后撤避开时,突然闪身挪动步子,往冷宫走去。 然而行至门边,在看清冷宫最中央的场景时,她的步子停下,浑身僵直几乎不再有任何感觉。 不远处空地上摆放的,是一具尸体。此刻经由月色笼罩,看起来是那般惊悚可怖。衣衫破损,青紫色的红痕遍布周身,已然完全看不到一处好地方,死死圆瞪的双目望着古颜夕所在的位置,那般惊慌那般绝望,死不瞑目。 古颜夕慢慢攥紧拳头,偏过头,不忍继续看下去。 那个人……前一刻还在她的房中一脸欢喜地让她早点回来,这一刻却暴尸在此,受到了侵犯。 “阿碧……”她朱唇轻启,却是最不想在此念出这个名字。 应墨隐在背后默默看着她,自然也知她此刻心里感受。 由于这几日一直在御医坊外,他当然清楚一直是这个叫做阿碧的丫头在照顾古颜夕,虽然谈不上多好,却能让古颜夕时时笑出声来。 他微叹一声慢慢走上前去,脱下自己的长衫,慢慢盖在了阿碧身上。 转身,眼见古颜夕依旧闷头站在门边,他担忧道:“还是……让李女官他们过来吧。” “我明明告诉她不要跑出来,她为什么不听话……”这时古颜夕却开口,压抑的声音明显带了哽咽。她终于转过头看着应墨隐,清透的眸子里满是复杂,“我明明知道她不可能会乖乖听话,为什么没带她一起来?” 眼前的古颜夕明显忘却了自己目前的男子身份,那般痛苦自责的样子只叫应墨隐看着心疼。然而即便走到她身边也没办法给她一个拥抱,应墨隐掩去眸底痛色,道:“不关你的事……” 他话还没说完,却见古颜夕忽然一动。她猛地扑到阿碧的尸体旁,小心翼翼地从她凌乱的发丝中,找到了半块玉佩。 她慢慢起身,就着夜色完全可以看清上面刻着的大字。她突然低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说什么不关我的事,若非我当日太过放肆,她又何以沦落到如此下场?” 一个明晃晃的“孙”字刻在玉佩正中,在此刻看来那般讽刺。 “是孙玉非做的。”说出这句话,古颜夕缓缓闭起双眼,“他因为在御医坊受了辱,所以才把气发在了阿碧身上。” 那些暴虐时刻留下的痕迹明显是为了发泄,理由或许只因为阿碧今早反驳过她。而这一切自然缺不了她最开始种下的因,可是果却还在了阿碧身上。 古颜夕自认不是一个感性的人,然而事到如今,她却无法承受因为自己的过失而造成的结果。 即便知道了凶手也完全无济于事,应墨隐稍一沉吟,便唤来了巡夜的侍卫,告知他们此处发生的事。 很快消息就传回了御医坊,李梦泉几乎连外衫都没穿就这样一路跑了过来,然而进门以后她却没有去看阿碧,只是冲向古颜夕,高扬起手就准备给她一巴掌。 “你疯了吗?”应墨隐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推开,冷着脸怒道。 “我早就说过让你不要惹事不要惹事,现在好了,阿碧死了,被你害死了!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李梦泉疯了一样咆哮着,她瘫坐在地,却是连看一眼阿碧尸体的勇气都没有。 150.-151-反正做事的是孙家,即便惹了祸又能如何 在得知阿碧出事的一瞬间,她便猜到了是什么人做的。在怪罪古颜夕多事的同时她也自责不已,若非是她凡事退让一心求和,若非是她那般懦弱没有尽到管事的职责,若非是她给了阿碧溜出门的机会,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啊…… 古颜夕低垂着头没有说话,她自知理亏,也不想在此跟李梦泉辩解什么。重新看回阿碧尸体呆过的地方,现下已经有侍卫将人抬走,然而那满地血色却无法掩盖刚才惨痛的一幕。很难想象阿碧在此遭遇那些噩梦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古颜夕深吸口气又缓缓叹出,道:“我不会放过伤害她的人。撄” “你不要再做了……”然而李梦泉却道,“你我都知道是谁,但也知道根本没有办法。” “其实是有办法的,只是你不愿意去做罢了。”古颜夕嘲讽一笑,低低出声,“只要让陛下知道孙家是如何在宫里放肆的,阿碧的仇自然能报。” “可是为了陛下的身子跟齐宣国的太平,你不会说。” “说什么该死的人是我,对啊,我是该死,可你呢,你不一样该死吗?”冷笑出声,古颜夕转身离去偿。 殊不知就在她们说话的时候,不远处正有一男一女站在暗处看着冷宫发生的事,少顷,便听那女子笑道:“赵公子不知觉得如何?” 赵铭清看着身边的女子,明明是那般温婉无害的模样,却不料竟想出如此残忍的方法。他全程都站在一旁,看着她吩咐孙家的随从将人绑走,看着她任由那些人凌辱,最后更是让孙玉非上前痛快了一把。 女子凄厉的嚎叫声依稀还回荡在耳边,赵铭清眉头轻蹙,却又听身边人道:“怎么,你怕了?” 最是不喜这种嘲讽的语气,他冷哼一声,道:“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有什么可怕的。倒是你,连那个人的身份都不清楚就下这么狠的手,就不担心惹祸上身?” “反正做事的是孙家,即便惹了祸又能如何?”女子说着,伸手慢慢贴上赵铭清胸膛,“我只是不喜欢那个人的眼睛,像极了古颜夕那个贱人!” 赵铭清很是厌恶地将女子的手一把打开,他皱眉看着她,冷道:“你最好少在我面前提这个人!”说罢,直接甩袖离去。 女子望着赵铭清离开的方向,面上的笑容逐渐归于冰冷。阴森的目光重投冷宫所在的方位,良久,她嘲讽道: “说什么不愿提起,不过是想得又得不到的失落吧?” 阿碧被辱身亡的事最终还是压了下来,齐宣皇宫依旧一片太平,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古颜夕终于体会到了活在深宫中的人有多冷血,或许这种宫中人惨死的事时时都有发生,但她没想到就连阿碧日日生活的御医坊,众人表现得也相当冷漠。 更有甚者,竟然说是因为阿碧大晚上落跑,才会被人。 他们,说她是活该。 古颜夕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走上前去卸了对方的下巴并把人打成了重伤。从那天以后,整个御医坊犹如见到鬼神一般对她避之不及,古颜夕浑不在意,李梦泉也完全不理。 对此,古颜夕倒是诧异,她原以为对方会在出了这种事后将她赶出宫中的。 或许是觉得有古颜夕在的御医坊太过压抑,这一日,李梦泉分派给了她出宫购置日常用品的活儿,却不料此事正中古颜夕下怀。 毕竟只要出了宫,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然而让古颜夕没有料到的,是她从甬道刚好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就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那儿。 灰衣布袍,满身药草香气。 “出宫?”应墨隐看着他,眉峰一挑,“一起啊!” 眼见这人自来熟般地抬腿就走,古颜夕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无奈只得快步跟了上去,她侧目撇着那明显有些高兴的人儿,突然道:“说来跟你认识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应墨隐前行的脚步突然停下,他缓缓侧目,看着古颜夕道:“我……姓叶,名萧。” “夜宵?”古颜夕吐口而出,道,“你是晚上很容易饿吗?” “你!”就知道一到关键时刻她就没了正行,应墨隐不高兴地皱起了眉,道,“是萧萧梧叶送寒声的萧,意为风声。” 风声……正在这时,古颜夕感到一阵凉风拂过,顿时笼罩了她的全身。叶萧身上的丝丝药香这时莫名透出几分兰花的香气,让古颜夕愣在原地,心里竟有些难受。 “叶萧……你的名字,是想像风一样守护身边的人吗?”良久,她出声问道。 然而应墨隐并没有回答,只看了她半晌,突然伸手在她头上拍了一下。 “走了。”他说着,转过身,唇角微微上扬。 殊不知这温馨的一幕此刻看在外人眼里却变了味儿,毕竟是两个一身正气的大老爷们儿,竟然做出如此惨绝人寰的无耻勾当!当真是世风日下啊! 古颜夕由于并不着急回去,于是打算先去客栈找元勃跟凌薇。原想着叶萧有事会先走一步,谁料这人竟然跟牛皮糖似的,一路粘着她不说,还总是一副护草使者的模样。如此一来,倒叫古颜夕连支他走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事实上她并不是很容易相信陌生人的性格,可不知为何每每面对叶萧,内心就突然生出一股信任。 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可能会连累到对方,古颜夕旁敲侧击地想提醒他几句,最后却被叶萧一句“你还是男人吗”而堵得哑口无言。 不得已只好带着他前往客栈,谁料还没等他们走过去,就见不少人围在客栈跟前,里面嘈杂一片,不知出了什么事。 “哎,你说这孙家的公子真是太不像话了。”这时,就听一个路人埋怨道。 “谁说不是呢,我听说他啊男女不拒,可阿晴嫂毕竟是出嫁了的人了,怎么也……” “你懂什么?越是出嫁的女人越有经验,这是我上次偷听隔壁家老王说的!” 越发没个正行的说法让古颜夕眉头紧皱,他正准备扒开人群走进去的时候,忽听前方传来一道高声。 “你这和尚竟然敢打我,来人啊,把他胳膊腿儿都给我卸了,我看他还怎么猖狂!” 那般目中无人的态度,除了孙玉非以外还能有谁呢? 古颜夕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元勃会被他打伤,毕竟那家伙固执起来,才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她站在远处伸长脖子望了眼,就见元勃跟凌薇恰好站在客栈门前,一边挡着在背后哭的稀里哗啦的阿晴嫂,一边在跟孙玉非对峙。 很快就见孙玉非的随从们一拥而上,只可惜他们连元勃的一根汗毛都没碰到,就通通被踹了回来。 孙玉非一看这倒得七零八落的随从,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杀猪般的嚎叫声再起,却是死活都不敢往前再进一步。 “你、你这般放肆,可知我爹是谁!”他喊道。 一旁的凌薇闻言冷哼一声:“你是猪,你老子不也是猪吗,这有什么值得叫嚣的?” 果然她话音落下众人早已笑成一团,原来珉合城中百姓对孙玉非早就唉声载道,却奈何他爹孙庆铭在而无人敢表达不满。此刻凌薇简直是道出了他们的心声,眼见孙玉非怂的几乎快要尿裤子,人群中竟有人大喊:“死肥猪,滚回你的猪圈去吧!” 眼见孙玉非虽然生气,但却强压怒火只瞪着一双小眼睛在人群中搜索目标。古颜夕知道,这家伙虽然看起来猥琐不堪却实在能忍,那一日被封旭楠埋汰成那样他都不曾反抗,却在一夜之间就将阿碧毁成了那样。 深吸口气,古颜夕不愿元勃跟凌薇也被欺负,她拨开人群上前,突然伸手按住了孙玉非的肩膀。 “嗷!”果然就见对方吓得腿上一软就跪倒在地,古颜夕居高临下望着他狼狈模样,淡淡道,“孙二公子,眼下年关已过,你这大礼到底是拜给谁的?” 孙玉非一见到古颜夕就色心大起,满是猥琐的小眼睛正准备在她身上游走,却忽然被人挡住。 他抬眸就见叶萧一张疤脸凶狠地瞪着自己,惊的孙玉非虎躯一震,艰难爬起来怒道:“你个下三滥的医士,有资格过问本公子的事吗?” 闻言不怒反笑,古颜夕摇了摇头:“孙二公子这话可错了,我不是在问你,我只是陈述。” 说着,她从钱袋里掏出一枚碎银子,十分自然地扔在地上:“不过你也说了,我就是一个下三滥的医士,本身也没什么钱,孙公子的礼不能白做,我自当是该意思意思。” “你!”孙玉非顿时被气得满面通红,他一双绿豆眼死死瞪住古颜夕,少顷忽然笑道,“这一大清早就碰到你,怎么,御医坊那地方呆不下去了?” “不过那破地方确实也没什么好的,连个女人都不知道如何承欢,简直没用!”他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下巴回味道,“不过年轻就是好啊,那小丫头虽然什么也不懂,但那一身嫩肉可当真让老子摸得高兴。尤其是进去那一瞬间,啧啧,简直是……” 阿碧最近算是古颜夕的命门,她哪里听得进去孙玉非的污言秽语,眼色一沉,掩在袖子中的手早已按捺不住。 就在这时叶萧却突然将她扯住站在了她的身前,那般高大英挺的背影,瞬间就将她笼罩其中。古颜夕满腔怒火忽然就灭了,她怔怔望着这个背影,内心却隐隐有些异样。 “你又是哪根葱?”连着两次坏了他的事儿,孙玉非当即拉下脸质问道。 哪知应墨隐闻言压根就不理会他,只双手后背上下打量孙玉非一番,良久,才笑道:“你瞎了吗,这么大个人站在你面前,你问我是哪根葱?” “哦,我明白了,你是狗改不了吃屎又饿了吧?” 毫不客气地出声嘲讽,应墨隐看着孙玉非几乎呈现酱紫的脸,再度道:“别急着嚷嚷,告诉你,不管你爹是谁,你背后靠山是谁,我都不在乎。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问问你的好随从,他们可是知道的。” 那几人哪里会不清楚,当日半夜被浇下一盆冷水的画面历历在目,此刻他们听应墨隐提起,竟全都不约而同的后退一步,甚至不顾自家主子还站在最前面。 “你们……”孙玉非见状,有些不安,正准备往后退却注意到身边各色嘲讽的视线。他紧紧攥着猪蹄强硬不肯示弱,这时就听背后人小声道:“主子,是、就是这个人,那个药房的怪人……” 药房怪人?孙玉非一听,想了好久才终于反应过来。 然而应墨隐没有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就在孙玉非反应过来的瞬间,他早已走上前去,一只手缓缓搭上对方肩膀然后慢慢移至脖颈,明明是那般轻柔的动作,却叫孙玉非下身一紧,险些就尿了出来。 “孙玉非,你是不是以为只要有你爹跟太子在,别人就拿你没办法了?”他用最平静的声音开口,但语调却那般阴森,“很可惜啊,我不是别人。” 应墨隐说着,藏在手指缝间的刀片已然割破了孙玉非的脖颈。这时就听对方杀猪般的嚎叫再度响起,只是这一次却无人敢上前营救。 “吵死了。”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应墨隐另一只手瞬间点住了孙玉非的哑穴。这一下就只见孙玉非的嘴不断张合,那般滑稽的表情配上丝毫没有的声音,简直叫人忍俊不禁。 做完这些并不觉得足够,应墨隐掩在孙玉非后背的手开始快速在他周身游走。古颜夕站在近处看的明白,他先是在孙玉非的伤口处下了痒痒粉,后又将对方周身的血脉统统点住,这样一来,浑身瘙痒却无法动弹,以此造成的气血不通跟麻痹,估计要足有一个月才能缓过来!可见这接下来的一个月对孙玉非来说,只会是人间地狱! 然而并不觉得这样就可以了,古颜夕不打算在此放过孙玉非。她这样想着正要上前,就见应墨隐突然抬起头看向自己,眸底含着几分杂色。 “已经可以了。”他看着古颜夕道。 “你让开。”古颜夕淡淡回应,眉峰微拧,“我的事不用你管。” 应墨隐心口一滞,尽管知道她是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才这么说,可乍听之下还是有些伤心。无奈之下他只得长出口气,然后道:“你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你的朋友想想。” 他说着,看向凌薇跟元勃:“就算你我都天不怕地不怕,但他们跟我们不一样。” 古颜夕默默站在原地没有再动,尽管内心已经无奈放弃,但是对应墨隐刚才这番话,她却觉得似乎另有深意的样子。 应墨隐见她听进去了话,这才松了口气。他手中的孙玉非这个时候已经浑身抖得像是筛子,却奈何动弹不得而备受煎熬。做完了该做的事情后应墨隐大手一松就将他推了开去,随着穴道的解开,杀猪般的响声几乎响彻整条街道,惹得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摇头离去,简直不堪忍受。 “带着你们的主子,滚。”少顷,他看着那几个随从道。 这几人已是第二次被应墨隐驱逐,他们看着他满是冷凝的脸,那条伤疤此刻更是令人觉得惊惧。吓得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几人匆匆抬起孙玉非就走,古颜夕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拳头再度紧握,却越发觉得力不从心。 以前在平南王府的时候,虽然只是个王妃,却因为身份尊贵做什么都可以。眼下成了齐宣国的医士,别说随心所欲了,好不容易做了点事,却间接害死了身边的人。 “阿墨。”这时凌薇慢慢上前,看着古颜夕憔悴的脸,担忧道,“你怎么回来了?” 古颜夕瞥了眼叶萧,见他正看着自己,心道此地并不是说话的时候。简单给凌薇二人做了介绍后,就忽然听元勃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一听这话,古颜夕心头原本压下的疑惑也慢慢升起,毕竟叶萧这人给她的感觉太过奇怪,她有时候竟然会觉得……很是享受? 然而叶萧的反应却很平静,只冷冷瞥了眼元勃,然后道:“眼睛都看不见了还瞎操什么心,你不累我还累。” 恩……刚才的一定都是错觉,她怎么会认识这么嘴贱的人呢! 眼看元勃像是被点燃的炸药般就要跳起来,凌薇急忙上前将他拦住,却也没忘掉跟叶萧继续斗嘴。古颜夕真是服了这几个随时随地都能掐起来的人,她无奈叹了声,目光却掠过他们来到后方仍旧擦着眼泪的阿晴嫂身上。 好巧不巧的是此时阿晴嫂也抬起了头,她见古颜夕正望着自己,少顷突然站起身走了过来。 “你这丫头,我还说你去哪儿了,却原来是进宫去了。” 心中一震,古颜夕皱眉:“你……” “你阿晴嫂眼神虽然不好,但是还没瞎呢!”她一边擦着鼻涕一边锤了古颜夕一下,“你这双眼睛啊,晶亮晶亮的,就算什么都不穿跑出来我也能认得出来。” ……这可算不得什么好比喻,古颜夕眼见对方已经认出自己,知道再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于是随对方一起将看热闹的人散去,然后坐回了客栈大堂。 看着阿晴嫂的男人动作轻柔地替她包扎胳膊上的小伤口,那满是心疼的模样,叫古颜夕看着都感同身受。这时忽然感觉阿晴嫂伸手盖住了自己的手背,古颜夕侧目,就听阿晴嫂道:“丫头啊,不是阿晴嫂认怂啊,像是孙家那几个人,你以后见了还是避远些的好啊!” 天不怕地不怕的阿晴嫂在提及孙家人时候的反应真是叫古颜夕有些诧异,她看着她,慢慢道:“可阿晴嫂,有些人是你不管避多远,他都能找上门来挑衅的。” 说着,她目光环顾一圈客栈内堂:“就比如说今日,你好端端地在这儿收拾桌子,他却贪图你的美色走了进来,就算你想避,能避到哪里去?” 阿晴嫂被古颜夕一番大实话说得哑口无言,她怔怔望着她,良久摇头苦笑:“你不过也是中途来的,怎么就猜的如此准确?” 猜?古颜夕并不是凭空猜的,她不过是因为太清楚这种人的本性,所以最开始站在外面的时候,她就隐约想到了整个过程。 以孙玉非的身份,像阿晴嫂他们这种小客栈是无论如何都入不了他的眼的,而他之所以能找进来,无非是路过的时候瞄到了阿晴嫂的长相。 至于为何是路过……古颜夕依稀记得,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正好有一座花楼,想来孙玉非是在那儿待了一夜正准备回家,却好死不死地跑到这里来找事。 “丫头,听刚才你们说的,是不是这家伙在宫里面也闹事儿了?”眼见古颜夕只低着头,阿晴嫂有些小心地问道。 她见古颜夕很快抬头,那目光中闪着的星点利光简直叫人心惊。阿晴嫂急忙摆了摆手,一副惊慌的样子道:“你若不想说便不说了,阿晴嫂问你的意思也只是想告诉你,这孙家啊,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宫外,仗着有太子撑腰,早已经成了珉合城的霸王,根本管不了!” “你眼下既已入了宫,就万事小心记得收敛,千万不要像刚才那个人一样没事找事。你想啊,连陛下都没有办法的事儿,咱们普通人能有法子吗?” 阿晴嫂说的一本正经,古颜夕只觉得无言以对。明明只是个臣子,却因为有太子撑腰便无法无天,而原本该处置这一切的陛下却成了老百姓嘴里的昏君,也不知这番话让宫里的李梦泉听到,她又会是什么反应? 这时,凌薇几人掐架完毕已经走了过来,看着他们各色的表情,很明显是叶萧大获全胜。古颜夕无奈地摇摇头,起身告别阿晴嫂后与几人一同上了二楼。殊不知就在他们离开后,阿晴嫂那满是担忧的目光却逐渐沉了下来,她望着他们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去告诉主子一声,就说孙家在宫里面惹了事。”良久,她侧目看着自己的夫君说道。 “还有,记得请主子查一查那个疤脸的身份。”阿晴嫂说着,面露担忧,“我总觉得这个人似乎没那么简单,如果不查清楚,只怕会酿成大祸。” 151.-152-阿夕,你也觉得他应该找回记忆吗 并不知道身后发生的种种,古颜夕他们上了二楼后,留下叶萧跟元勃两人互相干瞪眼,她自己则与凌薇走进卧房商讨事情。 将这几日宫中情况全部告知于凌薇,古颜夕看着她越发担忧的样子,心头也越发沉重起来。尤其是当她说到肖洛凡正在想方设法寻找记忆的时候,就见凌薇浑身一震,慢慢抬头,目光中夹杂了几分复杂。 “怎么?撄” “阿夕,你也觉得他应该找回记忆吗?”凌薇不确定道,“他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如果全都被他记起来,那……” “也不至于全是伤天害理吧……”古颜夕淡淡说着,眼睛却并未离开凌薇,“再说之前的事我也只是听说,并无确实证据证明是他做的。偿” “可、可就算战争那事儿不确定,但之后齐澜云和赵铭清百般针对你的时候,不全都证明跟他有关吗?”越想越不对劲,凌薇急道,“阿夕我们收手吧,不查了不管了,好不好?” 古颜夕深望了凌薇一眼,慢慢靠回床头:“阿薇,没有回头路了。” 凌薇瞳孔一缩,神情竟是有些痛苦。她慢慢垂下头去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抬起来道:“既然你决定了,那……那我助你就是。” 眼下最重要的是帮肖洛凡找回记忆,古颜夕其实对他做过什么事已然不想操心,毕竟她心中早已有了定夺。眼下她要的仅仅只有凤图,她想或许等到凤图一出现,有关肖洛凡的一切都会随之而出。 让凌薇派人去找找有没有能恢复记忆的办法,古颜夕又补给了一点必备药物后,这才起身离开。 办好了李梦泉交给自己的任务,古颜夕眼见天色已晚,急忙启程回宫。 不过怪的是原本一路上十分兴奋的叶萧这时候却相当安静,古颜夕侧目就见他耷拉着一张脸,加以那疤痕的点缀,此刻瞧着倒还蛮让人心惊。 然而她并不喜欢随意打探别人的心事,于是见状也没有任何表示,只加快了步子,预备先走一步。 “喂,你这人还有没有良心啊?”这时,就感觉袖子被人扯住。古颜夕回头,就见应墨隐一脸不开心地看着自己。 “那什么,你先撒手……” “我不。”明明是个七尺男儿,撒起娇来还真是让你受不了呢! 古颜夕后背一阵冷寒,无奈只得叹了声道:“那好吧,说说我怎么没有良心了。” 应墨隐见她的样子,心头更是委屈。他忽然凑了过去,俯视着她白皙的面容,尽管是假脸,却仍旧让他有丝丝冲动。 “我因为你跟那姓孙的打了一架,你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大哥,那哪里是打架,明明是你单方面吊打对方好吗! “还有,你竟然任由刚才那两个人骂我。”他说着,愤愤不平道,“尤其那个女的,他骂我老疤脸,还说我一把年纪了跟在你屁股后面找存在感。” ……恩,难道这句话不对吗? “最后,你自打进了客栈全程就没有再看我一眼!”说着,应墨隐十分激动地按住古颜夕的肩膀,不满道,“你这不是没良心是什么?!” 古颜夕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好吧她承认看着对方这副样子她一点也不觉得恶心甚至还觉得有点可爱,但再怎么说她眼下都是男人打扮啊,这家伙到底是想做什么啊! “那个……叶兄。”古颜夕打断应墨隐道。 “干嘛!” “你是不是……忽略了一件事?”她嘴角抽抽,十分小心地道,“你是男人,我也是。” 果然就见对方表情直接僵住,那挺直的后背仿佛被冰冻住了一般。古颜夕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得伸手在应墨隐面前晃了晃,却不料对方猛地回过神来十分哀怨地望了她一眼,然后拨开她的手,快步离开。 我靠,你那副被始乱终弃的表情是几个意思啊,你不如站住我们来打一架啊! 古颜夕满心吐槽却没一句敢吼出来,毕竟她再怎么迟钝也看出叶萧对自己好的有些不太正常。 不会真的是断袖吧……她这样想着,脚底升起一股寒意。 古颜夕急忙跟了过去,谁料小公主叶萧竟连睬都不睬她一眼。他步子越迈越大,搞得古颜夕最后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眼见自己累得气喘吁吁,对方却冷着张脸在那儿耍酷,古颜夕无奈之下只得加快脚步,然后挡在了叶萧面前。 “叶兄,你看天气这么好,你如此英俊潇洒的人板着张脸多不合适?” 应墨隐微微挑眉,对于古颜夕第一次示弱竟然是跟自己这么一个疤脸而更觉得不爽。 “你才英俊潇洒,你全家都英俊潇洒。”他反驳道。 “啊,这你可说对了。”古颜夕回想了一下,毫不客气地接下了这个变相的“赞美。” 谁料她刚一说完就见应墨隐的表情再度暗了几分,古颜夕正懊恼自己是否给人心口撒了把盐的时候,就见应墨隐突然上前,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小苏啊,你是不是觉得只要长得好就万事大吉了?” 那般阴测测的声音,叫古颜夕虎躯一震。 正想打开对方的手,就又听他道:“我告诉你,长得好就是资本,而我呢,刚刚好就很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所以,这算是变相的表白吗? 古颜夕这时候终于有些慌了,她挥开应墨隐的胳膊匆匆后退,双臂捂在胸前完全是一副非礼勿视的样子。应墨隐见她这般警惕脸上终于露出狡黠的笑容,然而没等他再开口戏弄古颜夕,侧移的目光却在看清他们背后的情况时冷了下来。 察觉到气氛不对,古颜夕放下手,缓缓转过身子。 “真是可惜啊,打扰了二位打情骂俏的时间。” 嘲讽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正是齐澜云。他很是鄙夷地看了看古颜夕又看了看应墨隐,少顷突然邪邪一笑。 “不过呢,你们的好日子也就到此为止了,依本宫看,还是抓紧时间好好温存温存吧。”说完他抬起胳膊,轻轻一挥,“来人,把这两人给本宫带走!” “太子殿下!”自当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古颜夕突然扬声,似笑非笑,“殿下如此大动干戈,不知所为何事啊?” “何事?”齐澜云重复着古颜夕的话,冷哼一声,“你们竟然敢动手杀了孙家二公子,难道就没想过要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吗?” 孙玉非? 古颜夕与应墨隐齐齐对视一眼,彼此的目光中明显都含了几分凝重。 距离孙玉非在客栈闹事已经过去了一天的时间,在最初的对峙过后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再跟对方有过接触。之前两方虽然的确起了冲突,但由于古颜夕在关键时刻被应墨隐叫住,所以并未来得及对孙玉非做什么。更不要说应墨隐做过的那些了,区区不过一月就能缓解的症状,怎么眼下齐澜云竟然说人已经死了? “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啊?”眼见命令已下却无人动作,齐澜云眉头一拧,扬声道,“怎么着,是要本宫亲自来吗?” “殿、殿下,他们实在太厉害了,奴才们不敢啊!”这时就听另一道声音响起,古颜夕定睛一看,发现对方竟然是之前孙玉非身边的仆从! 眼下这仆从慌慌张张地回答着,浑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那飘忽的目光在接触到古颜夕他们的时候便生出几分恐慌,若非身旁有人搀扶着他,只怕下一刻就能瘫倒在地。 “二公子、二公子是被他们活生生打死的啊……”少顷,他带着哭腔补充道,“奴才们全都看在眼里,怎么敢再跟他们起冲突……” 哪知他话还没说完,便被齐澜云飞起一脚踹了出去。他最是不喜这种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的人,齐澜云冷哼一声,重新转回去看着古颜夕二人道:“识相的就乖乖跟本宫走,本宫心情好,兴许还能留你们一具全尸。” “那,倘若我们不走呢?”这时,就听应墨隐淡淡道。 “不走?”像是听到了笑话一样,齐澜云大笑出声,摇头,“那可由不得你们!” 话音落下,身后侍卫齐齐出动。不同那些仆从,这些人是齐澜云精挑细选出来的,以一敌五,都是个中高手。虽然他尚不清楚面前这两人是什么来历,但是只要是跟齐澜楠有关系的,他全都不会放过! “哎呀呀,这大晚上的怎么如此热闹?” 谁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调笑声打破此地僵局。如此特别的口头禅瞬时叫在场几人明白过来来者何人,他们纷纷侧目,就见齐澜楠满面笑意走了过来。虽然表面上看着云淡风轻,但那凌乱的发线却暴露了他匆忙赶来的慌张。 “哟,这不是太子殿下嘛!”齐澜楠一上来就冲着齐澜云喊道,“有好事怎么也不带着兄弟一起,殿下也太不够意思了!” 明明是自己的好事被他打断,却反而被倒打一耙。齐澜云看着齐澜楠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然而目光转向后面看着他背后的纪家人,齐澜云很快审度清楚局势,皮笑肉不笑道:“二弟整日忙着花天酒地,本宫的事,就不必你跟着费心了。” 大方一笑,齐澜楠道:“话可不能这么说,父皇不是一直嘱咐我们兄弟之间应该互帮互助吗,那么殿下的事就是我的事,自然让殿下操心的,我也该好好操操心!”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齐澜云满腔怒火发不出来,正一脸愤愤瞪着齐澜楠的时候,就听古颜夕突然道:“二皇子,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太子殿下带人来抓我们,说……我们杀了孙二公子。” “哦?”拖长了音调,齐澜楠故意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却很快道,“那倒的确不是什么大事。” 说着,瞥见齐澜云即将爆发的表情,他没心没肺似的嗤嗤笑了笑,然后才道:“殿下莫慌,眼下事情尚未查清楚就定论,只怕会冤枉好人啊!” “冤枉好人?”齐澜云冷笑,“二弟,你连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就敢说他们冤枉,可你别忘了,本宫这里是有人证的!” 像是早知道会有这些纠纷,那个刚才被踹飞的仆从这时已然灰溜溜地走了回来。 此刻他听齐澜云这么一说,也急忙上前道:“奴才作证,的确是这两位……” “等一下,先不说孙二公子的死是否与我们有关,我倒是奇怪,明明你主子已经出了事,你为何不去灵堂守着,偏生要跑到太子面前说三道四?”这时,古颜夕突然打断那仆从质问道。 “说三道四便也罢了,为何连应有的礼仪都做不全?”就在古颜夕说完以后,应墨隐也冷不丁的出声,“你家主子去了,你身为仆人竟然还穿着如此鲜艳的里衣。娇粉色,不知你是在怀念你那爱穿粉衫的少爷还是庆祝他死得好死得妙?” 连番被古颜夕两个人质问,那仆从当即立在原地没了后文。原本他就是齐澜云放在孙玉非身边的人,眼见孙玉非出了事,自然第一个跑来说明情况。可谁知古颜夕二人就是抓住了这个把柄没完没了,难不成……他要说自己是太子殿下派去的? 齐澜云亦是没料到古颜夕二人竟会如此,他脸色越发难看,正要说话却不想齐澜楠先一步开口道:“哎呀呀,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事情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他说着,走到那仆从跟前,咂舌道:“我怎么觉得是这奴才干了不该干的事儿,然后才忙不迭跑进宫里来给别人泼脏水?殿下啊,臣弟自知你一向公正,但再公正的人也免不了被小人哄骗利用不是?” “你!” “殿下,冤枉,小的冤枉啊!”果然是个兜不住事儿的,那仆从一听,腿上一软跪倒在地。他紧紧抱着齐澜云的大腿,连哭带喊就道:“殿下若是不信,大可带人去孙家一看,奴才可以证明,二公子的的确确是被这两个人给害死的!” 古颜夕跟应墨隐唇角微微翘起,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齐澜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一脚将那仆从踹开,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152.-153-好一个童言无忌,孙公子,我竟是不知十六也算儿童了 “哎,殿下慢走嘛,好歹等等臣弟呀!”齐澜楠不怕事儿大的嚷嚷着,却回头冲着古颜夕二人眨了眨眼。这时就见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一名男子上前,声音低沉道:“二殿下,眼下事情尚未定论,还是不要高兴太早。撄” 齐澜楠脸上一僵,随即苦笑:“方宁,你不会也觉得是他俩干的吧?” 纪方宁没有说话,只是深望了古颜夕二人一眼,后道:“我不关心到底是谁做的,我只关心殿下为何对他二人百般照拂?” 早知一旦涉及到这件事就会被问及这个问题,齐澜楠笑着挠挠头不肯作答,应墨隐却忽然上前道:“纪公子若觉得麻烦回去便可,此事我二人完全可以自己解决,就不牢你费心了。” “哦?就凭你们?”纪方宁似笑非笑,表情含着嘲讽,“一个医士,一个花匠,我竟不知宫里何时出了你们两个人物?”说着,他转过身,重新看向齐澜楠道:“既然人家不领情,那我也不必再下去。二殿下,我奉劝一句,不管做事还是交友,还是要摸清底细才不会被连累。” 纪方宁的话让古颜夕跟应墨隐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对他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很是不喜。纪方宁说完这些以后拂袖离去,在经过古颜夕身边的时候,余光轻移。二人目光短暂接触后,隐约可以感觉到火光四溢的架势,然而纪方宁很快却收回了视线,远远走开偿。 “啊……方宁他就是这个性子,你们不要放在心上。”齐澜楠见状,有些尴尬地开口。 应墨隐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以往对他的印象本就不好,此刻看来则更是糟糕。难怪齐澜楠对皇位一事从来都不放在心上,尽管他背后有纪家支持,但照这个情况来看,一旦宣帝驾崩而齐澜云又倒台,单凭齐澜楠一人赤手空拳,还当真没什么胜算。 “走吧。”并没发表过多意见,应墨隐转头看向古颜夕,“去孙家。” 知道等着自己的又是一场硬仗,古颜夕深吸口气,紧紧跟了上去。有齐澜楠带路,他们这一路算是畅通无阻,只是在到达孙家门口的时候,看着那被打手堵了个严实的大门,那各个脸上带着的讨伐模样并未让她觉得心惊,只觉得……万分好笑。 “哟,这阵仗……”齐澜楠有点没憋住,嘴角一咧,却想起面前情景很快压了下去。 这时就见门内走出一人,素衣白袍,身形微胖。尽管眉宇之间已经带了不悦,但他仍旧很有礼地冲着齐澜楠低了头:“二殿下请进。” “大公子客气。”齐澜楠也正经道。 孙庆铭这一辈子只娶了一个老婆,碍于对方的彪悍,竟是连个小妾都没有。膝下两子一女皆由正房所出,而此刻出现在古颜夕他们面前的,正是孙家长子孙玉楼。 古颜夕对齐宣国的这些世家并不是太清楚,只是听凌薇说过,比起孙玉非那脑满肠肥的色胚,孙玉楼倒要正经许多。然而可能是这家族遗传的体型所致,孙玉楼虽然长得也不赖,但却也经常被人指指点点,长久以往便导致他的性格十分沉闷,比之孙玉非的张狂,他反倒更值得让人提防。 古颜夕他们正跟着孙玉楼往正厅走,还没等靠近,就听里面传出此起彼伏的哀嚎。正被这噪音吵得头疼时,忽然就见一个浑圆的身影从正厅飞身而出,冲着古颜夕就撞了过来。 “都是你们害死我二哥的!我要你们给他偿命!” 他们三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这样侧身避开,看着来人像是一个皮球般滚到了远处。古颜夕望过去,就见孙府的下人忙不迭地将那人搀扶起来,却原来是孙家唯一一位小姐——孙玉冰。 “玉冰,别胡闹。”孙玉楼见状,沉下脸,“还不快点见过二殿下。” “我不!”蛮横的架势几乎跟孙玉非有一拼,孙玉冰横眉冷对道,“太子表哥说了,就是因为二皇子包庇,所以这些害死二哥的人还没死!” “住口!”一听这话顿时有些慌了,孙玉楼看向齐澜楠,见他并无异样,这才松了口气道,“小妹尚还年幼,童言无忌,还请二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好一个童言无忌,孙公子,我竟是不知十六也算儿童了?”却是应墨隐再度语出惊人,一脸嘲讽说道。 对他的放肆,古颜夕习惯,齐澜楠早知,但孙家人却是不解。尽管知道宫里面是有这么一个怪人存在,但真正见了,却没想到对方如此放肆。孙玉楼当即脸色难看地不知该说什么,这时就见齐澜云一脸不悦地从正厅内走出,扬声道:“都来了就别杵在那儿了,是非对错,赶紧说个明白也好给玉非在天之灵一个安慰!” 随着齐澜云这话一出,整个孙府的哀嚎声再度响起。古颜夕皱着眉跟在应墨隐身后走了进去,就见短短几个时辰内,灵堂已经搭起,而孙玉非的尸体正摆放在最中间的棺材里。 “这下,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齐澜云双臂环胸,冷笑问道。 “整个珉合城的人都看到早上是你们跟他起了矛盾,而这个疤脸,更是当众对他动了手。听回来的下人们说,玉非浑身瘙痒难耐,无数小包遍布全身。可即便这样他却完全动弹不了,只能硬生生扛着,直到活活被折磨死。” “你们,不过区区两个下人,竟然如此狠毒!” 随着齐澜云的控诉,孙府的哀嚎声几乎上到了一个新高度。只是奇怪除却一众下人跟一子一女外,孙家的主子跟夫人却迟迟不肯露面。毕竟是自己亲儿子死了,怎么他们还如此坐得住? 除非……除非这一切,早在他们意料之中! 古颜夕很快过滤了一遍齐澜云的话,蓦地,她抬眸:“太子殿下,我们来这儿不是听你控诉的,事情到底是不是我们做的,你不清楚,我清楚。 ” 说完她就要上前,却不料孙玉冰突然冲出来挡住她的去路:“你有什么话站在那儿说就好,我决不允许你再碰我二哥一下!” 无声冷笑,古颜夕挑眉:“孙小姐放心,就算把整个孙家都给我,我也没兴趣碰你二哥一根汗毛。不过眼下人命关天,你最好还是让开,免得等下有所损伤。” 面对古颜夕***裸的威胁,孙玉冰还没开口,就发现眼前不见了古颜夕的身影。她正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就听古颜夕的声音自背后响起,那般讽刺:“孙小姐,你觉得如何?” 这一道宛若地狱的呼声,让孙玉冰犹如惊弓之鸟般地跳了开去。古颜夕无视周边众人的各色目光,她靠近棺材,俯身望去。 由于应墨隐那一贴药粉的功劳,孙玉非此刻身上遍布红肿,有些地方还抠破了皮。尽管孙家人已经给他换了干净衣裳,但血水混合着脓水仍旧不断流出,让整个棺材都充斥着一股恶臭。 除去身上遍布的红肿以外,唯有脖颈处那一抹伤口最是明显。古颜夕抽出银针探了过去,眼见银针瞬间变成黑色,她眉头紧锁,慢慢抬头。 “如何?”这时,应墨隐也已经走了过来,看着古颜夕问道。 敛眸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古颜夕压低声音道:“有人下毒。” 应墨隐眉峰微扬,意外之余却又觉得很正常。他之前给孙玉非下的不过就是普通的痒痒粉,那东西虽然叫人难受,但绝对不会致命。更何况普通的痒痒粉最多只是让皮肤瘙痒却不会起泡,而看着孙玉非这满身脓包的模样,自然是被人动了手脚。 可……能是谁呢? “你们看出来什么没啊?”这时,就见齐澜云踱步上前,阴测测问道。 抬眸掩去眼中异色,古颜夕道:“二公子并不是被活生生折磨死的,他,被人下了毒。” “下毒?”齐澜云眸底闪过异色,竟不自觉抬高了音调。 察觉到这家伙的异样,古颜夕眼微眯,透出几分意味深长。然而很快她重新低下头看着孙玉非的尸体,少顷解释道:“他脖颈处的红肿是因为有药物透过伤口进入皮肤的关系,但是在伤口周围,却明显布满了紫色的痕迹。” “紫色通常都是剧毒,但如果是这样,在毒药接触到伤口的瞬间他就会没命。可太子殿下之前说过,二公子是回了孙家以后才咽气的,那就只能说明,这毒药,是有人回了孙家才下给他的。” “而那个时候我们正在珉合城办事,自然也有百姓可以作证,所以二公子的死,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古颜夕轻描淡写就洗脱了自己跟应墨隐的嫌疑,看着齐澜云越发阴沉的脸,她心头却疑惑增生。 从整件事情来看齐澜云似乎是知道孙玉非难逃此劫,想得更肮脏一点,可能就是他联合了孙家人用孙玉非的性命做饵,想吊死她跟叶萧。 然而这样的想法却在刚刚她提到中毒的时候有所改观,只因那一刻她很明显察觉到了齐澜云眸底那一闪而过的惊愕。他为什么会惊愕,难道孙玉非的死还另有隐情? 这个时候,孙家的哀嚎声终于停了下来,他们全都愣怔望着站在中央的古颜夕几人,不知此刻该作何反应。而这时就见孙玉冰突然推开搀扶着自己的下人走上前去,她恶狠狠瞪着古颜夕,咆哮道:“你以为说这些就能证明我二哥的死跟你没关系吗!要不是你们找事儿在先跟他起了冲突,他又怎么会被人算计落得如此下场!” “归根究底,还不是因为你们!” 这样胡搅蛮缠的罪名当真可笑,古颜夕似笑非笑看着孙玉冰,竟觉得跟这种傻子继续对话下去,自己的智商也可能会被拉低。 正打算置之不理的时候,古颜夕忽然被一只手拉到后方,接着就见叶萧走上前去,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的肉球姑娘道:“孙小姐,我想你最好明白一件事。” “如果不是你二哥作恶多端跟别人结了仇,何以被人下害致死?没错,当时的确是我跟他起了冲突,可这一天到晚跟我起冲突的人多了,怎么不见别人出事,偏偏就他死了呢?” 被应墨隐冷怒的视线所慑,再加上那块令人恐怖的疤痕,孙玉冰吞了吞口水不自觉地后退,用明显弱了三分之二的声音继续叫嚣道:“因为、因为你嫉妒我二哥!” “没错,你一定是嫉妒他!”也不知怎地,孙玉冰忽然又有了自信,喊道,“你嫉妒他长得比你好看!” “噗”,此话一出,在场很多人都没有憋住,闷声笑了起来,其中尤以齐澜楠更甚。应墨隐很是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后,重新将目光放回孙玉冰身上。他居高临下的架势颇有往昔王爷的风范,周身散发的寒气更是冰冷袭人。 看着孙玉冰冻得哆嗦的狼狈样,他忽然唇角一扬:“孙小姐,在场这么多人各个都比我长得好看,我若真的嫉妒,不是更应该嫉妒太子殿下吗?” “依你的意思,是说太子殿下长得还不如你二哥?” 应墨隐最是喜欢将白的说成是黑的,这一点几乎得了古颜夕真传。很快就见孙家众人大惊失色的表情以及齐澜云冷怒不发的强忍,他嘲讽一笑,不予理睬。 古颜夕站在后面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心里面的感受越发复杂。这个人的言行举止当真是像极了那个人,那般不可一世又魅力十足,当真没有人能抵挡的料。可仔细分辨起来,他的表现中却含着几分肆意跟不管不顾,这根她记忆中的应墨隐比起来又有些区别。 他们都是一样的潇洒狂妄,可应墨隐却因为身份跟地位而倍添隐忍。 微叹一声按下心中翻滚的情绪,古颜夕看着众人,忽然扬声道:“若我没看错,二公子所中的是疆北奇毒——莫欢。 此药无色无味,只会在入体半个时辰之后发作,引起全身器官破损,造成内里出血,发出血包。” “这又能说明什么?”齐澜云心中一紧,皱眉问道。 “巧的是,就在莫欢发挥作用的这段时间里,只要是摸过它的人,手上都会留下合欢花的味道。”她说着,眸底一亮,“所以凶手是谁,不是很明显了吗?” 153.-154-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 随着她面上诡异笑容的出现,齐澜云心里一紧,僵直着身子慢慢转过身去。 而众人见他如此心里也不由七上八下起来,顺着齐澜云的视线看过去,就见那之前一直跟随着孙玉非的仆从正站在那儿,满面惊慌。 “不是我……不是我啊……”他急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忙不迭地解释起来撄。 他一边说一边挥着手,阵阵淡香瞬间充斥在这不大不小的正厅内。齐澜云脸色更是难看,眼微眯甚至气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偿。 “哎呀呀,我说什么来着。”这时,就见齐澜楠不遗余力地补刀道,“殿下你宅心仁厚,但也免不了被小人利用嘛!瞧瞧,这不是应验了!” 瞧着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齐澜云脑袋“嗡”的一声,强压的怒火终于爆炸了。他愤而上前死命踢踹着那个仆从,一边用尽全力,一边骂道:“混账东西,你竟敢戏弄本宫!” 越踢越狠,古颜夕站在远处,几乎可以看到那个仆从口中喷涌而出的鲜血。而齐澜云即便连长袍下摆被弄污了,也不见他停下来半刻。他这般怒极的模样完全不像是为了孙玉非而在抱不平,他只是……懊恼为什么偏偏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货色坏了他的大事。 好歹算是有惊无险,古颜夕慢慢侧目看回棺材内,却在此刻烛火一闪的映射中,瞥见了另外一样东西。趁着周围无人注意,她不动声色地伸手探进棺材内。而这时就听齐澜楠轻咳一声,向着孙家众人道:“既然事情已经证明跟这两位无关,那我便将人带走了。” 孙玉楼脸色也不好看,面对齐澜云此时的自暴自弃,他知道对方已然放弃追究此事。尽管也有些许不忿,但他却很有涵养地点了点头,甚至还冲古颜夕他们道:“今日之事毕竟是个误会,还望二位不要放在心上。” 能在此时还保持如此镇定,果然这孙玉楼也不是个善茬。 古颜夕与应墨隐跟着齐澜楠离开了孙家,三人谁都没有说话,只向着皇宫的方向走去。待到入了宫分道扬镳以后,古颜夕站在冗长的甬道上,默默抬起头,望着天际那一轮明月。 “阿碧,人死如灯灭,希望你可以安息了。”她长叹出声,静默良久后,才悄然离去。 殊不知就在她走远没多久后,一个人影缓缓从暗处走出。艾青色的长袍将他的身形拉的很长,他望着古颜夕离开的方向,呵了口气暖了暖冰凉的手心。 “景兄,你觉得今日孙家这一局,到底是怎么回事?” 景清蓝此刻正靠在一边的墙壁上,听到段洛凡这么问,他冷笑一声道:“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以为你早就习惯了。” “呵呵……”闻言倒是很快低笑出声,段洛凡吸了吸鼻子,“我们是习惯了,可那一位,明显还没习惯啊。” “他总会习惯的。”景清蓝不假思索答道,一边说着,一边转身,“你看着吧,这齐宣皇宫的风浪,很快就要开始了。” 古颜夕原以为御医坊众人已经睡了,可当她走到门边,才发现如豆灯火正映在窗户纸上,虚虚晃晃。她推开门走进去,就见李梦泉正单手托腮坐在窗边打盹儿,在听到她入门的声音后,猛地抬起头来。 “你……回来了。”自那日的纷争后,这还是她们第一次面对面说话。 古颜夕并未做声,只双臂环胸慢慢靠在门边,侧目看着她。 李梦泉被她盯得很是不自在,她急忙起身,却险些将油灯撞倒。匆忙去扶的时候又差点被灯油烫伤,古颜夕挑眉无奈看着她一系列举动,直到房中彻底恢复安静时,她才淡淡道:“你在发抖。 ” “我……”李梦泉低垂着头,声音略含哽咽,“今儿个是阿碧头七。” 心中一紧,古颜夕原本冷清的态度也软化了几分。她慢慢站直身子,看着李梦泉强忍痛苦的样子,她叹了口气,道:“孙玉非死了。” 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李梦泉并没有表现半分诧异,只是那本就僵直的后背再度一紧,然后转过头,冲古颜夕笑了笑。然而这个笑容当真是太过难看,古颜夕偏过头,就听她道:“我有时候在想,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 “阿碧还那么小,就被那个禽兽活生生折磨死了。那孙玉非虽然偿了命,可我恨啊,我恨他为何死的那般轻松,为何还能摆放在棺材里出殡!可我的阿碧呢……除去被人抬到乱葬岗外,死后竟是连一个安身之地都没有!” 她说着,情绪激动起来。她快步走到古颜夕面前,瞪大了双眼死死看着她道:“你不是说要给阿碧报仇吗,你不是说不会放过那个姓孙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让他永生永世都不得超生!” 古颜夕平静看着李梦泉近乎疯癫的样子,虽然可怜,却也算是……自作自受。 阿碧当日死的那么痛苦,她身为管事人理应有责任要求宫中查明真相,可是为了宣帝,为了她心中那莫名其妙的执念,她放弃了阿碧,却在此刻对着自己撒泼。 这不是犯贱是什么? 眼见李梦泉拽着自己质问个不停,古颜夕心烦之下,抬起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声清脆,古颜夕力道之大,竟在挥手的瞬间将烛火熄灭。黑暗的房间中再也没有一点声音,皎洁的月色映照其中,越显空旷,更徒增一抹悲凉。 李梦泉呆呆站在那儿,她看着古颜夕,圆瞪的双眼留下泪水,一滴一滴砸落在地面,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清醒了吗?”古颜夕淡淡出声,“清醒了就回去你的房间,做你该做的事。” “没有人会怪你,即便如阿碧,在每一次你责罚她过后,她都会跑来跟我说,让我不要生气,让我理解你。李梦泉,其实在我看来,你根本不配拥有这种理解,但,这多少也是阿碧的遗言,所以我会遵照,但不代表我是赞同的。” “你的地位跟处境决定了你的做法,既然如此,就不要回头,更不要心软。你也说了,这皇宫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你可以为一个人牺牲无数人,那就不要心存愧疚,更不要……在事后流下这种类似鳄鱼的眼泪。” “我没有……”李梦泉一听她这么说,急忙想要辩解。 “不管你有没有,回去吧,只有那儿才是你真正的归宿。”古颜夕强硬打断她的话,她走到门边长臂一伸,拉开大门,然后看着李梦泉。 李梦泉一脸苍白的看着古颜夕想要再说什么,却已经什么都说不出口。她低着头缓缓挪至门边,迈腿向外的同时,却突然又道:“无论如何……我替阿碧,谢谢你了。” 心口一紧,古颜夕转身关上了房门。 她从不是什么为了旁人而付出的英雄,她所做的也不过是顺水推舟,带着不为人知的目的。 坐回床头,古颜夕映着月色缓缓摊开右手。右手的掌心中此刻正摆放着两根穗子,一红一黄,配之那青绿色的月光,竟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事实上这东西的确算不得什么吉物,这玩意儿正是她刚刚从孙玉非的尸体上拿下来的。 由于当时穗子被压在孙玉非的胳膊底下,是以最开始谁都没能发现。后来她之所以察觉到不对劲,也是因为烛火照射的缘故,如此鲜艳的颜色出现在灵堂本就不合时宜,更不要说上面传出来一股奇异的香味。 正是与孙玉非所中的莫欢一个味道。 古颜夕有很大把握觉得这东西一定是凶手留下的,之所以说是凶手,是因为她从头到尾都没觉得这件事是那个随从会做的。先不说对方有本有那个本事,光是胆子就不见有这能力。而他身上出现合欢花的气味也不过是巧合,那家伙跟着孙玉非在花楼待了一夜,身上肯定会有味道,而她当时为了脱身,也不过是灵机一动找了个替死鬼。 目光重新回到那两根穗子上,古颜夕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她躺靠在床上手中把玩着这个证物,少顷却突然坐起身来,明显像是想到了什么事。 一夜过去,第二日大清早,古颜夕便借口去药房取药,而匆匆离开了御医坊。 虽然她与叶萧依旧不算相熟,但好歹也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了,更何况古颜夕眼下也找不到其他人商量,是以她一边想着一边小跑而来,却意外发现往日里恨不得粘死自己的人竟然不在。 这大清早的,能去哪儿啊…… 古颜夕一边想着一边百无聊赖地拉过一个凳子坐了下来,这才终于有机会好好看看这个药房。除却正中间放了一个小石桌跟两个凳子外,周围但凡有空地的地方,全都种植了各种药材跟花草。 独属于植物的清香充斥在整个院子里,不叫人觉得呛鼻,反倒很是清香怡人。内里的药房她虽然从没进去过,但从这里看过去,大概可以看清里面的情况。简单的桌椅摆设,周围全都堆满了书籍,凉风清徐,内里散出的竟然是跟外面丝毫不同的兰花香气,那般浓密,竟叫古颜夕莫名产生几分幻觉。 原本,她就对叶萧的身份有所怀疑的。那么眼下他正好不在,她是不是可以趁此机会,进去打探一番? 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古颜夕深吸口气,少顷,起身走了过去。 “来人啊!快来人啊!” 还没等她迈出去一步,周围突然传来一道喊叫的声音。音调高扬,声音嘶哑,那般急切的样子并不像是假装。古颜夕有些惋惜地回眸望了望药房又看了看外面,最后懊恼地跺了跺脚,急忙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 她定睛一看,就见是两个太监扶着一个男人,三人正瘫坐在地,情况并不是很好。 被太监扶着的男人年约四、五十岁,身着棕黄长袍,虽然此刻眼睛紧闭,但周身却有一种不言而喻的威严蔓延而出。 心上一跳,她似乎知道了面前这人的身份。 并不愿意在此刻再添上任何麻烦,古颜夕想了想正要走,却见那太监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她急切地招了招手。这下子,倒是只能硬着头皮上去了。 “你、你是御医坊的人对不对!”眼见古颜夕走过去,其中一个年轻太监急道,“陛下、陛下他又晕倒了,你快点让李女官过来看看啊!” 古颜夕巴不得只当个传话的,她点点头正要走,却听另一个年长的太监道:“都什么时候了,找李女官有什么用!你不也是御医坊的医士吗,还不赶紧过来帮陛下瞧瞧?若是陛下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咱们有几个脑袋都负担不起!”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古颜夕不高兴地撇了撇嘴,重新转过身蹲下了身子。 扫了眼宣帝此刻的面色,苍白如纸,尽管依然昏厥,但豆大的汗珠却仍旧止不住地往下滴。古颜夕在老太监的授意下拿过一块黄布盖在了宣帝的手腕,她修长指尖按了上去,却在半刻后,拧起了眉头。 “陛下这是……病了?”少顷,她抬眸问道。 那老太监见她脸色难看,便忽然意识到她可能是个新来的,所以才在看到宣帝情况的时候露出如此表情。然而事态紧急他也来不及多做解释,只皱着眉想了想,道:“也不算病,只是从最近几个月开始,陛下经常会觉得浑身剧痛。李女官早前便每三日来帮陛下施针止痛,过了一段时间,看着倒也好了很多。” “可谁想到,今日又严重了……”那老太监表情沉重地叹了声,“明明距离施针才过去一天啊……” 古颜夕没有接话,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到了宣帝身上。 如果她没有判断错误,宣帝的病并非是什么难以治疗的绝症,他之所以会感觉到痛苦,完全是自己造成的。 也就是说,面前这个老头儿跟李梦泉可能什么都知道,但却很好的瞒住了众人的眼睛啊…… 154.-155-你适才替朕瞧病,看出了什么没 由于两个当事人一个昏迷不醒一个尚不在这里,古颜夕稍一沉吟便觉得眼下还是先把人弄醒,免得到时真出个三长两短,自己东西没找到,还要落个弑君的罪名。 无视那仍旧还在絮絮叨叨的老太监,古颜夕从锦囊中翻出针包平铺在地,然后托起宣帝的一只胳膊,拿起一根银针一点一点扎进他右手的户口处撄。 果然就听宣帝痛吟出声,虽然眼睛没有睁开,那眉宇间的痛苦却叫人看着心惊。一旁的老太监见状当即拉下脸,他一边斥责古颜夕“你干什么吃的”一边准备伸手将她推开。 而这时,古颜夕微微抬头,阴森的目光夹杂了几分冷意投射过去,顿时就见那老太监浑身一个激灵,什么话都不敢再说,匆匆埋头,捂住了胸口。 并未被这个小插曲所干扰,古颜夕继续施针。在宣帝的右胳膊上遍布银针后,她忽然抽出一根比银针长了两倍的金针,摸索至宣帝的头部,准备扎下去偿。 “你……你……”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那老太监看着她的手法,瑟缩道。 “非礼勿言你没听过吗?”没好气地出声,古颜夕皱眉,“倘若你再出声,这针扎错了地方伤了陛下,到时可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顿时被古颜夕吓住,老太监往后一缩不再吭声。古颜夕重新提起一口气,眉头微拧,伸手按住宣帝的头部,动作缓慢地将金针扎进了对方头顶。 “呼……”少顷,就听宣帝长呼出声,眉宇之间的痛苦之色不再,整个人的表情都缓和了下来。 在场三人纷纷松了口气,而古颜夕盘腿坐在地上,面无表情地开始收针。这时候她终于有时间可以思考面前的宣帝到底做着什么打算,明明身体内里亏空的厉害,却发了疯似的给自己下猛药,那所谓的浑身剧痛根本就不是什么病症,而是吃多了毒药所致! 凝神散……仅一副就能调动起全身机能撑过一个月,可后果却是全身的器官将会被慢慢腐蚀,直到亏空而死。 这种完全是以命在强撑的做法太过变态,一时间竟让古颜夕想不通,对方为何会这样? “陛下……陛下……”就在古颜夕收走了全部的针放好针包的时候,就听身旁的两个太监轻声呼唤起来。她侧目看去,就见宣帝紧闭的眸子缓缓睁开,带了几分迷茫,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眼看着两个太监将人扶起,古颜夕跪在地上连头也不肯抬。今日之事多少算她冒犯了宣帝的秘密,也不知对方知道后会不会直接将她灭口。若是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只能露出本性了,反正她古颜夕做过那么多的交易,即便跟皇帝,也不在话下。 “你……是何人?”宣帝在听太监解释了来龙去脉后,冷着一张脸,出声问道。 他的声音温厚且沉稳,即便眼下病的不轻,却丝毫不露半分虚弱。古颜夕敛眸磕头,轻声道:“奴才御医坊医士,见过陛下。” 见她回答的如此有礼且不露破绽,宣帝心上一沉,竟有些把握不住。二人就这样一个站着一个跪着,宣帝打量了她许久,缓声道:“你适才替朕瞧病,看出了什么没?” 何止是看出了,简直是连下场都帮你想好了。 暗自腹诽,古颜夕长出口气,一本正经道:“陛下气血亏空,需要多多补血才行。再加上最近虽然已入四月,但清明前夕天气不定,早晚过冷,陛下还是不要太多走动为好。” 竟是没想到她回答的如此巧妙,宣帝面露异色,眼底莫名多出几分异色。再度盯着古颜夕看了一会儿,他忽然道:“你叫什么名字?” 微微怔住,这对古颜夕来说可不算什么好事。 然而皇帝已经开口,她身为奴才自当要做回答。思前想后了好一会儿,她才俯身道:“陛下,奴才没有名字,旁人只唤奴才小古。” “小古?”宣帝默念着古颜夕的话,像是不知想起了什么,眼底流波翻滚的更是厉害。呆愣半晌,他忽然鬼使神差般地走上前去,仿若带了几分期盼低声道,“你、把头抬起来。” 又是问名字又是让抬头,古颜夕心中不安更甚,几乎要觉得这老东西是不是也有龙阳之好,不然怎么总跟她一个大老爷们儿过不去。 并不想引起太多误会,古颜夕一咬嘴,拒绝道:“奴才相貌丑陋不堪入陛下的眼,以防吓到陛下,所以还望陛下恕罪。” 宣帝万万没想到她会出声拒绝,他面色一沉,忽然冷笑:“好,好一个奴才,竟然敢违背朕的意思!”他说着,伸手推开搀扶自己的太监,慢慢走到古颜夕跟前,俯身下去。 “如果,朕非要看呢?”他强硬的态度根本不容古颜夕拒绝,那般威严且冷怒的表现简直让见多了场面的古颜夕都招架不住。她纤细的下巴被宣帝狠狠攫住,他稍一用力,古颜夕便顺着外力抬首,目光两两相撞,一个清透无暇,一个巨浪翻滚,良久,谁都没有说话。 古颜夕总觉得宣帝的眼中藏了什么情绪,还没等她琢磨清楚,就见对方如遭雷击般整个人呆住,随后竟也蹲下身子,两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茹儿,茹儿是你吗!”他口中唤着,声音急切却又温柔,“朕就知道你还活着,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朕果然没有白等!” 宣帝语无伦次地说完,长臂一伸就欲将古颜夕揽入怀中。这般直白的举动倒叫古颜夕呆若木鸡,眼看着自己要被一个老头儿拥入怀中的时候,她浑身止不住地冒着冷汗,但却不知要如何拒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另一只手忽然从古颜夕背后冒出,提着她的领子就将她甩到了后面。 古颜夕踉跄着步子站稳抬头,就见叶萧一身灰衣挡在自己面前,然后冲宣帝淡淡道:“陛下,你又看花眼了。” “她不是什么茹儿,她是御医坊的医士,她是小古。” 宣帝在感受到怀中骤然冷下的温度时,已然动了怒。然而在他抬头看着出现在面前的叶萧时,听着他提醒的话语,却又僵直着身子呆在原地,整个人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面对这番情景,除却古颜夕以外,其余三人竟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应墨隐微叹一声俯下身,从贴身锦袋里掏出一枚药丸塞进了宣帝口中。起身后他看着那两个太监,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将人带走。 全程宣帝都一动不动任由他们摆弄,直到三人走得远了,他忽然停下步子慢慢回过头来,却在发现完全看不到古颜夕身影的时候,露出很是失望的表情。 “他这是……怎么了?”少顷,古颜夕疑惑问道。 应墨隐双手后背没有说话,只看着宣帝远去的方向,良久才道:“心病。” 心病?古颜夕撇了撇嘴,那还真是病入膏肓了,也不知他口中的茹儿到底是什么人。 就在她尚还出神的时候,应墨隐突然抬手,狠狠在她头上打了一巴掌。古颜夕怒目而视,就见他冷着一张脸不高兴道:“你当他是什么人,连这种事也敢管!” 她自是不愿意去管,可到了那关头,人家冲你招手,你若是不管反倒要被责备。然而古颜夕却是没有解释的意思,她目光轻移,转身就走。 “你回来。”眼见她离开,应墨隐又急道。 哪知古颜夕这下是完全不再理他,应墨隐看着她越走越快,心中埋怨,口中喃喃:“哼,你以为我会去追你吗!不可能!我告诉你……我……哎小古你先回来!” 果然还是怂包,应墨隐口中嚷嚷着,飞身上前挡住了古颜夕的去路。 “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可我这不也是担心你。 ”别扭着开口,应墨隐眉头紧锁,“陛下的情况……一般人是不能知道的。” 听他这个意思,古颜夕眼皮一跳。难怪刚才面对宣帝的失态他会表现的那么冷静,看来他也是知情人之一。不过比之那两个太监,很明显他是连症状都十分清楚的,古颜夕这样想着,终于缓下了脸道:“是凝神散吗?” 应墨隐见她终于搭理自己了,尽管这个问题并不是那么应景,却还是回道:“一半一半。” “何意?” “这……你最好还是去问李梦泉。”他说着,眸底隐约有了异色,“她一向是陛下最信任的人,所有关于陛下的情况,她最是清楚。” “其中,自然也包括你们御医坊。” 古颜夕看着他高深莫测的样子,心里突然有些七上八下,不知该不该趟入这潭浑水。然而很快应墨隐就换了表情,岔开话题道:“你大清早的不在御医坊当差,怎么跑这儿来了?” 这才记起差点忘了正事,古颜夕道:“我来找你。” “找我?”应墨隐心上一跳,“想我了?” “……” 尽管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可那眼底的热忱却让古颜夕看的心惊。拜托好歹她现在横看竖看都是个男人,你总是搞得这么暧昧,她还要不要做人了啊!她可是有家室的人啊! “咳,你想太多了。”毫不留情地泼了一盆冷水过去,古颜夕道,“你还记得昨天在孙家的时候吗?”她说着,从锦袋里翻出那两根穗子,“我在孙玉非的棺材里发现了这个。” 没想到她跟自己说的竟然是这件事,应墨隐面色一沉,随即伸手接过穗子。对他而言当然不觉得这东西有什么异样,少顷他抬头,就听古颜夕道:“孙玉非的确是中了毒,但不是被那个仆从所杀,凶手在接触他的时候无意中留下这两根穗子,虽然是无意,但看得出来是女人用的东西。” 顺着古颜夕的话往下想,应墨隐很快道:“你的意思,是从我们离开到孙玉非死亡这段时间内,有人接触过他?”说着,他挑眉,“可若是那样,孙家人不可能不知道。” 心知他大概想到了什么,古颜夕只得照实道:“你应该能看得出,昨日之局就是针对你我的。虽然我不清楚孙家跟太子为何一定要置我们于死地,但是他们利用孙玉非之死来布局,却是板上钉钉。” 古颜夕不懂个中缘由,应墨隐却明白得很。齐澜云他们无非是觉得他跟古颜夕是齐澜楠的人,所以抱着您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心理,准备将他们解决。然而所谓老天有眼,不仅没让他们成功,反倒还折进去一个孙玉非。 只是怎么听古颜夕的意思,这里面似乎另有隐情? “太子昨日的表现太过激,很显然他也没料到孙玉非真正的死因是中毒。我后来扫了眼,他的皮肤外面除了痒痒粉外还多了一种可以致红肿的东西,虽然无毒,但却能让皮肤看起来惊悚可怖。所以我猜,这才是她们原本的目的。” 利用那痒痒粉而将效果扩大化,到时人人都只注意表面,自然不会再有人深究孙玉非真正的死因。若不是有齐澜楠出面斡旋,只怕她跟叶萧真的难逃此劫。 “那你说这个穗子又是怎么回事?”少顷,应墨隐皱眉道。 古颜夕想了想,并不确定心中想法是否正确。然而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她稍一沉吟,道:“我总觉得这东西眼熟,后来细想之下,却发现好像当日在纪大公子身上见过。” “纪方宁?”心中一震,应墨隐道,“可当日不过匆匆一眼,你如何……” “你还记得吗,他离开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曾打量过我。 当时我便也打量了回去,余光之中便瞥见他腰间挂着一个手绣的荷包,那上面所绣荷花用的线,刚好与这两样差不多。” “当然,让我确定可能跟他有关的,除了荷包外,还有一事。”说着,她抽过穗子挥了挥,“纪方宁身上也有很淡的合欢花味儿,我原以为是巧合,现在看来却是不然。” 应墨隐不再吭声,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难怪那一日纪方宁言辞犀利地提醒齐澜楠远离他们,看来他是早就做好了准备,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可这样做,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155.-156-我一直以为他已经老糊涂了,可现在看来,却是不然 “你……为什么会忽然想告诉我这些?”久想不得结果,应墨隐最后只微叹一声,却忽然意识到以古颜夕的性格,跟自己说这些似乎不太对劲。 他抬眸看过去,就见她正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眼神看着他,内里含着的星点异色,叫他心惊不已。 “我……只是觉得,你不像坏人。”良久,古颜夕如此说道撄。 应墨隐一愣,随即无奈道:“你是小孩儿吗,这世上哪有真正的好人坏人之分。” 想想也的确是这么回事,古颜夕并未对他的抢白感到不开心,只低下头,很久叹道:“可能,因为我一个人太久了,实在想找个人分担。”说着她重新抬眸,压下眸底杂色,莞尔一笑,“又或者,因为觉得你有点像我的心上人,不过说好了,我可没有龙阳之好,所以这话你听听也就行了。偿” 应墨隐惊得下巴都快掉在地上,过了很久,才不甘不愿回道:“你……你说我长得像你心上人,那你心上人……” “我心上人当然是个女人啦。”古颜夕笑着打趣道,“说来你这身形长相跟女人没什么关系,不过那矫情的小性子,倒是如出一辙。” 她话刚说完就接收到了应墨隐复杂的目光,最后就听他道:“你再敢说我一句我像女人,信不信我上了你?” 嘴角一抽,古颜夕默默后退一步。不知怎地,对方这句话完全不像是开玩笑,他说要上了她,那她相信他绝对能做到。古颜夕不禁感叹还真是世风日下啊,明明要做恶人,说出来的话却是这般义正言辞叫人冷不丁的还有点小期待呢! 气氛不由冷了下来,应墨隐被古颜夕所谓的理论搞得郁闷不已。明明她自己就是个老娘们,却为了隐藏身份而不惜给他身上泼脏水,他堂堂应召应候王,竟然被说像一个女人! 就在二人面面相觑不知话题该怎么继续的时候,忽然一阵脚步声打破了此番僵局。 古颜夕与应墨隐回头看去,就见李梦泉正快步走来,表情相当的严肃。 心中隐约已经猜到了对方到这里的目的,于是还没等李梦泉开口,古颜夕就已经率先道:“你若是来兴师问罪,我劝你还是省省。我此次帮陛下施针,最少可以替他缓解半月痛苦,至于他的身体情况,我也不会告诉别人。” 古颜夕直白的话让李梦泉当即立在原地,她神情复杂看着她,半晌才轻声道;“你误会了,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 说完她叹了口气,像是自嘲又像是感叹般道:“我就说过你有本事,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现了。我一直以为陛下的情况只有我能解,没想到啊……” 并不喜欢她此刻的态度,古颜夕眉头微拧,眸底添了冷色:“你到底想说什么?” “陛下那里派了人来,让我带你去寝殿。”说着,她又补充道,“不必担心,并不是什么坏事。” “既然不是坏事,你为何不说明白?”这时,却是应墨隐开口,侧目看了过去,“还是说,这件事只在你看来不是坏事?” 最是难测帝王心,关于宣帝的心病,应墨隐多少有所耳闻,是以并不情愿让古颜夕去涉这个险。哪知李梦泉听了他的问话后只低着头笑了笑,接着摇头,道:“不管好事坏事,身为宫人,有拒绝的权利吗?叶萧,我以为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这才意识到自己表现的有些失态,应墨隐敛眸不语,少顷只抬眸看向古颜夕。那目光中明晃晃的担忧让古颜夕心中一紧,却是什么都没说,只道了句“无事”后,转身跟着李梦泉离开。 刀山火海都走过来了,区区一个宣帝,她倒也没放在心上。 就这样走了一路,全程李梦泉没有再说一句话。 古颜夕最近越发厌恶跟她交谈,此刻更是乐得自在,如此到了宣帝的寝殿门口,才见李梦泉转身,低声道:“进去吧。” “你呢?”见她没有动作,古颜夕有些诧异地挑起眉。 然而李梦泉只摇头不作声,示意太监开了门,接着冲古颜夕一扬下巴。古颜夕无奈只得入内,待到身后大门闭合,内里那满满的龙涎香味道,这时才完全散发出来。她一向不喜香味,站定之后不由皱了皱眉,而这时就见上首的帘幕后有人动了动,接着就听宣帝苍老的声音响起。 “你若觉得难受,便先将那香灭了吧。”他说着,咳嗽了两声,“这香不过是为了盖住房间里的药味,所以才如此浓郁。” 比之刚才对她的态度不同,宣帝此刻表现的如此温和,倒叫古颜夕受宠若惊。顺从对方的好意她走上前去将香炉熄灭,在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就听上首的宣帝再度道:“朕记得,她也不喜欢龙涎香的味道,说是太过浓郁庄重,太过压抑。” 她?脑中很快闪过茹儿两个字,古颜夕垂首,依旧默不作声,整个人更是不明了宣帝此刻传她前来的目的是什么。 “你说……你叫小古,是因为你姓古对不对?”就在寝殿安静的几乎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的时候,宣帝再一次开了口。 他见古颜夕没有吭声只是点了点头,忽然有些急躁地往前凑了凑:“那、那应召古家,跟你可有关系?” 整个人被这问话震住,古颜夕不敢抬头让宣帝看到自己此刻惊愕的神情,心却早已不安起来。 应召古家……跟她何止是有关系那么简单,那可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啊…… 猜不透宣帝此问何意,古颜夕稍作沉吟,抬眸道:“陛下,奴才跟应召古家……并无半点关系。” 果然就见宣帝很失望地靠坐回去,他重重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压抑的气氛逐渐飘散开来,古颜夕越发觉得不自在,却不能就此走开,也不知这样站了多久,直到她两条腿都觉得有些麻了,才听宣帝重新开口。 “呵,真是造化弄人……”他微微叹气,道,“你若是个女子倒还好了,只可惜是个男子……还真是,老天对朕的惩罚。” 这话怎么听怎么意有所指,古颜夕微微皱眉,急忙道:“陛下,您……该休息了。” “你这是当朕老糊涂了吗?”哪知宣帝闻言却轻笑出声,他一边摇头一边叹道,“果然,果然,连性子都是如此相像。” “你且放心,朕虽然老了,不过对男人还没什么兴趣。”嘲讽出声,宣帝终于掀开帘幕走了出来。此刻他已经换了一身常服,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却在五步远的位置停住。 “你既是御医坊的医士,那理当受朕管辖。今日你救朕有功,朕便将你放在身上让你贴身伺候朕的起居,如何啊?” 如何?不如何! 古颜夕虽然不是什么出身名门,但是活了两世,还从来没有贴身伺候过谁!别说那些细微的杂活她压根不会,单是这暴脾气,只怕宣帝再犯浑冲过来,她当众卸了他的心都有! 宣帝站在那儿看着古颜夕面无表情下的风暴流转,内心感叹她真是不管哪个方面都像极了自己惦记的那个人。 “朕的起居你不必操心,你只需料理好朕的身子,就如今天一样。”眼见古颜夕很久不说话,宣帝破天荒的没有生气,只是耐着性子道,“还有就是,多陪朕聊聊天。” “陛下,奴才入宫不过半月,对宫中诸事尚不熟悉,只怕当不好这份差事。”不等宣帝再说话,古颜夕深吸口气道,“依奴才看,李女官就很好,陛下不如……” “你这是已经开始替朕做主了?” 所以说皇帝就是皇帝,那脸啊就跟六月的天似的,说变就变,毫无征兆。 “朕的决定,没人可以改变,你现下便回去收拾东西,然后搬来这边,明日上任。 ”一边说着一边往回走,宣帝又补充道,“若是你还有什么疑问,便统统去问李梦泉吧,朕想她应该很有兴趣回答你。” 面对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老东西,古颜夕表示一百个鄙视。就连那在宫人口中传扬受宠的李梦泉在他口中说起来也不过是区区一个下人,这下她倒更是难以理解,李梦泉所谓的忠心,到底是如何演变出来的。 “走吧,我带你回去收拾东西。” 眼见古颜夕从内殿走出,李梦泉上前淡淡道。 她的表情很是平静,不喜不悲,甚至连丁点触动都没有。古颜夕奇怪之余却并没有吱声,只等着二人离开宣帝寝殿来到甬道上,她突然停下步子,扬声道:“我想,你或许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你想要什么解释?” “当日在街道你们遇了事,虽是我救下你们,但你的表现却并不像是一个受了我恩情的人。”古颜夕说着,缓缓一笑,“而入宫之后你曾说会给我推荐信是因为知道我想入宫,我原本还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现在却是明白了。” “李梦泉,其实你一早便知当日街道的事与我有关,你没有拆穿,是想着顺水推舟将我带进来。那么你现在可否告诉我,你这么做的真正理由是什么?” 在古颜夕开口说话的时候,李梦泉就一直默默背对着她,从始至终没有说话也没有表示。待到古颜夕说完以后很久,她才慢慢转过身来,表情依旧如湖面般平静,唯独一双眸子,深的几乎叫人探不到底。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御医坊真正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吗?”她忽然开口,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 “这跟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因为那就是你要的答案。”她淡淡说着,转过身去望着远处,“御医坊由陛下亲自管辖,表面看来是因他身子不适需要调理,所以我们才必须时刻待命。 但是小古,你从进到御医坊那天开始,难道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样的反问让古颜夕始料未及,她秀眉微拧带着几分莫测,深望了李梦泉一眼。若说不对劲,在她看来这整个齐宣皇宫就没一个对劲的地方,可看李梦泉如此严肃的样子,她心念一动,忽然道:“御医坊的众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果然就见李梦泉眉毛一扬,神情微带赞赏:“御医坊众人穿同样的衣服,做同样的事,除了陛下以外,不受任何人管制也不必去见任何人。” “人人都以为这是陛下为了方便管理才执行的规定,但实际呢,实际不过是因为他心中的一个执念。” 说到这儿,李梦泉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一尘不变的表情终于带了几分嘲色:“小古,你难道没发现,御医坊里每一个人的长相,看起来都与其他人有几一点相似之处吗?” 此话一出,古颜夕只觉得脚底升起一股寒意。 难怪当日进去的时候她便觉得怪怪的,现下经由李梦泉提醒,她很快想到了问题出在哪里。正是由于那统一的着装跟相似的长相,导致古颜夕看着每一个人都像是在照镜子,虽然不尽相同,但总有类似。 “我们这些人,自打入了宫穿上这身衣服,就已经不是自己了。”李梦泉说着,低头敛去眸中痛色,“你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我说我们这些人,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魂,这不仅仅是一种忠心,更是一种宿命。” “你不是一直疑惑我为什么总是站在陛下这边,即便让众人受辱都不肯让他担心半分?那是因为……陛下若是出事殡天,我们整个御医坊……都是要陪葬的啊!” 古颜夕一脸震惊,万万没想到事情的结果竟然会是这样。 她一直以为李梦泉是因为对宣帝有什么特殊的感情所以才塑造出了这种畸形的忠心,可谁想真相如此,一切是她委曲求全只为了换来众人生路。 然而细想之下古颜夕却仍旧觉得难以接受,宣帝年事已高,即便现下用凝神散吊着,也是治标不治本。在这样的情况下李梦泉更应该想着如何将御医坊的人救出,却不是按时出宫去寻找另一个长相相似的人! “李梦泉,我想到一句话,觉得很适合你。”深吸口气,古颜夕淡淡出声。 “什么?”李梦泉望着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缓步上前垂目看着她瞬间收缩的瞳孔,古颜夕嘲讽一笑,“你明知这些事不可为却还是做了,这不是助纣为虐是什么?” 李梦泉怔怔望着古颜夕,助纣为虐四个字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地刺进了她的心口。她故自树立的坚强在这一刻分崩离析,她猛地拽住古颜夕的衣袖,突然就泣不成声起来。 古颜夕看着面前的泪人,眼里没有半点温度。 她早就说过,一个人若是想作恶,那就抛却良心不管不顾去当一个恶人。不要在作恶的时候又想保持一颗赤诚之心照拂众人,这不是搞笑是什么? 毫不留情地将衣袖一点一点从李梦泉手中拽出,古颜夕看都不看她一眼,抬步就走。 “小古……”这时,李梦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她快步走上前来挡住古颜夕的去路,有些为难地看着她,“我知道自己作恶多端日后一定要下地狱,但是御医坊的其他人都是无辜的,所以我想……我想或许你可以救他们。” “李女官,你好像不清楚一件事。我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多少也算拜你所赐,我连自己的脑袋都挂在裤腰带上,如何还有空去管其他人?”她讽刺道:“再说了,我做人一向不喜欢帮别人擦屁股,谁种的因,谁就去承担果,这叫天经地义。” “不……你不明白……”李梦泉着急地摇摇头,再度拽上古颜夕的袖口,“你跟他们,跟我,都是不一样的。” “我曾有幸见过一次陛下心中惦念那人的画像,你与她……几乎有九分相像。这也是为什么陛下会要求你去贴身伺候他,他想看着你,就如看着他的心上人一般。” 这话听起来实在是有些恶心,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整日里不务正业尽惦记着已去的心上人,这样荒诞不经的事儿偏偏发生在一个帝王身上,在叫人无限唏嘘的同时,也让古颜夕感到鄙视。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正因宣帝如此不靠谱,所以才导致目前齐宣皇宫变得一团糟吧! 再一次将袖子从李梦泉手中扯出来,古颜夕当真连半句话都不想跟她多说了。对这种别人以为的殊荣她压根不感兴趣,她关系的是一旦住进了皇帝寝宫,那她的人生自由将会被限制,这样一来,恐怕就没有机会再去打探消息了。 古颜夕不知就在她万分踌躇之际,整个宫里因为宣帝的这一道旨意而激起了阵阵涟漪。不管齐澜尧还是齐澜楠亦或是他们二人背后的孙家、纪家,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全都震惊了。 齐澜尧跟孙家一直认为古颜夕是齐澜楠的人,是以在得知宣帝的意思后,便开始怀疑对方是否再度动起了易储的念头。而另一边的纪家也不太平,纪方宁他们原本就觉得古颜夕来历不明太过危险,此刻听她竟然成了宣帝贴身奴才,不由在内心打起了新的算盘。 而就在这两家小心思涌动的时候,齐宣皇宫的另一个角落里,段洛凡正坐在凉亭的石桌上,刚刚熏完香。 他一边拿过暖炉放在手心,一边看着景清蓝默不作声收拾东西的样子。凉亭外的湖水在月色笼罩下波光粼粼好不耀眼,可他却只一瞬不瞬望着逐渐空下来的桌子,最后莫名叹了一声。 “怎么,失望了?”景清蓝终于抬眸,淡淡道。 “有点。”段洛凡说道,“我一直以为他已经老糊涂了,可现在看来,却是不然。” “天真。”毫不留情地出言讽刺,景清蓝继续低头收拾东西,“他再如何也是齐宣国的皇帝,这江山由他一手打下,论心机论处世之道,都不可能跟你看到的那两个小子一样。” “这我自然清楚,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去利用自己心心念念惦记的人来达成目的。” “呵,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你自己不就是这幅德行?”收拾完毕,景清蓝将东西摆放在桌上,白了他一眼,“眼下那姓古的已经被他变相看管起来,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谁知道呢?”段洛凡敛眸抿嘴,很快却是一笑,“不过身为陛下亲信,总该是要去打个招呼的吧。” 区区一宿,皇宫中暗潮汹涌,只待时机一到,便彻底崩塌。 古颜夕在新屋的这一宿睡得依旧不安稳,或许是白日里接收到的信息太多的,导致她一整晚大脑都昏昏沉沉的,无数画面相继闪过,有些相熟,有些却完全没有见过。 然而最最奇怪的莫过于有一个陌生的人影一直在她脑中盘桓,模糊的画面叫她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唯有宣帝白日里那一声声的“茹儿”像是催眠曲扰得她几乎快要崩溃。 真特么是活见鬼了。这是古颜夕大清早起来时候的第一个反应。 昨晚宣帝的贴身太监已经来过,告知她宣帝今日一早要上早朝,之后会前往御书房批阅奏折。而她需要做的是在宣帝午睡过后陪着对方去御花园散步聊天,并在散完步以后替他探脉诊病。 恩,说起来……好像是医院护工的工作。 古颜夕一听不用伺候那老头吃饭穿衣睡觉简直想要跪下来烧高香了,这下子倒是比在御医坊的时候还要清闲许多。由于前一晚没睡好而早上又没事,古颜夕干脆在床上躺倒日上三竿,这才爬起身来梳洗收拾。 索性这一次也住的单人房间,所以对她乔装打扮来说倒也还挺方便的。 收拾完毕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古颜夕伸了个懒腰将门打开准备晒晒太阳,却在看到门外静站的那个艾青色袍子的背影时,微微愣住。 这人还真是喜欢艾青色啊…… 段洛凡闻声慢慢转过来,在见古颜夕面露异色的时候轻笑出声。他孤身一人站在院中竟然自成风景,他捧着暖炉上前,有些无奈道:“你今日第一天就睡懒觉,就不担心陛下身边的老太监知道了罚你去关禁闭?” 156.-157-好,孙庆铭就教出了你这么个好女儿 分明他们见面也没超过几次,怎么这人说起话来就如此熟络? 古颜夕为防对方看出什么破绽,只得躬身做礼,然后道:“多谢王爷提醒,奴才下次定当早起候着。” 被她如此官方的回答搞得愣住,段洛凡呆了会儿,才笑道:“你这人,怎么连个玩笑都听不明白?” “奴才愚钝,王爷说什么,奴才就以为是什么,没想到得罪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十分厚脸皮的自我检讨着,古颜夕不急不缓道偿。 果然就见段洛凡再也说不出话,苦着一张脸,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古颜夕从始至终一直低着头,不肯看他亦是不肯抬头,直到眼睛余光瞥见段洛凡往前走了一步,她突然后退拉开二人距离,淡淡出声:“王爷,你还有什么事站在那里吩咐就是,奴才一定全力照做。” 段洛凡无奈地摇摇头,沮丧道:“我还敢有什么吩咐,随便说句话都能让你上纲上线,明明之前见你跟阿碧……” 段洛凡的话没有说完,就见古颜夕表情一冷,整个人周身瞬时添上了一层凉意。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有些抱歉地敛去笑容,轻声道:“抱歉,我并非……” “瑾王爷还有事吗?”并不想在此跟他多做交流,这种明知对方身份却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的感觉简直不能更糟。古颜夕强硬打断他,有些不耐道,“若是没事,奴才便要去陛下跟前当值了。” 哪里不清楚她这话完全是借口,段洛凡望着她,少顷道:“其实我一直有个疑惑,你我之间也算不得相熟,为何你每次见我总是带着一种疏离跟敌意?” 后转的身子顿住,古颜夕微微蹙眉,竟不知要如何回答。 而这时段洛凡忽然又往前一步拉近二人距离,他偏着头,表情越发复杂道:“你既然是御医坊的人,应当知道这宫里很多事,其中……自然也包括我的事。” “我这个人除了畏寒外,其实还有一个毛病。我记不起以前的事,记不起以前的人,尽管脑子里有很多画面闪过,但就是想不起来。”他说着,表情微苦,“而你给我的感觉有点熟悉,再加上你每每见到我的态度,所以我想……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古颜夕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她终于回转身子直视身后男子的脸,少顷,却扬唇道:“抱歉,我们并不认识。” 说了违心的话,她自己心里也不好受。明明千里迢迢来此就是为了找这个人,可看着面前这个相同长相却不同性格的男人,她脑中第一个冒出的,竟然是那时应墨隐似是而非的提醒。 肖洛凡背叛了容召国,而且是完全没有原因的。 自是不信这世上会有无缘无故的事,外加当日封旭尧在容召给出的那些提醒,让古颜夕觉得在没有找到切实证据以前,她只能保持中立。因为看不清面前人的真身,因为不了解他的想法,所以眼下最稳妥的,便是佯装不知。 至于对方到底为何失忆还有待考证,然而现在并不是适合继续问下去,毕竟太过热忱也是一种罪过。 果然就见段洛凡的脸色暗了下去,他“哦”了一声,然后低下头自嘲道:“没想到,又是我自作多情了。” 这幅样子看在古颜夕心里也很不好受,适才分析的利弊情况突然就动摇了起来。她紧咬下唇微微蹙眉,少顷开口:“王爷当真一点都想不起来以前的事了?” “恩?”段洛凡似是没听明白,过了会笑道,“是啊,醒过来的时候,就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清楚,更不要谈以前的事了。” 如果是这样,他连那场战争中发生的任何事都不记得,更不要说随身携带的凤图了。 古颜夕眉宇间皱痕更深,蓦地,又听段洛凡道:“我听陛下身边的太监说你医术十分高明,此番前来也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什么可以帮人恢复记忆的方法?” 古颜夕面露诧异,她摇摇头,但很快又道:“暂时没有什么办法,不过若是王爷一心想找回记忆,我倒也可以帮上些忙。” “真的吗?”段洛凡突然凑上前握住古颜夕的手,十分开心道,“那真的要谢谢你了。” 灿烂的笑颜,与记忆中的那个人如此相像。古颜夕默不作声抽回手,心底徒增几分愧疚。原本上次出宫她就让凌薇去打听有没有可以找回记忆的办法,不管多困难多残忍,她都愿意一试。如今段洛凡提出,她的顺从也不过是遂了自己的心。 所做的这一切看起来都是为了肖洛凡,可实际呢,实际只有她一人清楚,凤图才是排在第一,肖洛凡……最多不过第二。 就在气氛莫名有些尴尬的时候,忽然一个人影从殿门外跑了过来。还没等古颜夕看清楚,便听那人道:“好啊,你一个太监都敢摸洛凡哥哥的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如此熟悉的噪音让古颜夕挑了挑眉,闪身避开对方炸弹般的冲击后她侧目看去,就见正是孙玉冰顶着一身肥硕紧紧贴在段洛凡身边,仿若老母鸡护着小鸡一般,对着她怒目而视。 而反观段洛凡,在孙玉冰出现的时候他便整个人呆在了原地,浑身僵直,任由对方在他身上又摸又靠。 看着这幅画面莫名有点想笑,古颜夕急忙低下头强压笑意,却仍然没忍住浑身颤抖起来。 “你笑什么笑!”孙玉冰见状,更是恼怒,“本小姐在跟你说话你没听到吗?识相的就乖乖剁了这只手,否则的话……” “否则的话,如何?”古颜夕不怒反笑,问道。 “我就告诉太子表哥,让他来罚你!”一脸得意地说着,孙玉冰叉腰看着古颜夕。 一会儿洛凡哥哥一会儿太子表哥,这女孩子的心还真是瞬息万变啊。古颜夕一脸无所谓地看过去,肩膀微耸,提醒道:“孙小姐,这里是陛下寝宫,而我,是御医坊的医士。你与其去找你的太子表哥,还不如去陛下那儿告我一状,这样惩罚还能来的快一点。” 古颜夕一张嘴好歹是舌战群雄过来的,像孙玉冰这种小喽啰她根本不放在眼里。果然就见孙玉冰被堵得满面通红,原本就肥硕的脸颊更是气得晶亮,却故作娇弱状跺了跺脚,然后紧紧拽住段洛凡的衣袖道:“洛凡哥哥你看他,他欺负人家啦……” 这般惊天地泣鬼神的撒娇,古颜夕真是服了。 她目光侧移,正想看段洛凡准备如何解决的时候,就见那家伙突然转过身子,“呕”的一声,狂吐不止。 “噗!”终于还是没忍住,古颜夕大笑出声。 孙玉冰如果这时候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的话,那可当真是白活了十几年。她十分难堪地站在那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忿忿瞪了古颜夕一会儿,转瞬又变了一副泪眼汪汪的样子去看段洛凡。 “洛凡哥哥……”她憋着嘴委屈道,“你、连你也欺负我……我、我不活了!” 也不知她脑回路怎么转的如此之快,孙玉冰突然大喊一声后,转身就往另一头的墙壁撞了过来。动作之迅猛,身体之灵活,完完全全让人忽略了她拥有的二百多斤体重! 古颜夕挑眉压根就不想去管,而这时段洛凡突然抬头,绿着一张脸道:“麻烦你……” 真是的,自己没能力解决就憋着别吐啊!或者直接吐她一脸憋死她啊! 无奈叹了口气,眼下毕竟是皇宫不太好再出事端,古颜夕脚下步子一点闪身过去,在孙玉冰还没撞上墙壁的时候,已然先她一部站停下来。伸手一掌拍上孙玉冰肩膀,只听“哎呦”一声,她整个人像是个陀螺般被弹了回去。 “你……你敢打我!”这一来一去折腾了孙玉冰不少体力,她瘫倒在地,哭喊起来。 古颜夕越发觉得烦躁,抬头就向段洛凡看去。后者这时候已经吐得差不多了,他拿出帕子擦了擦嘴,缓步上前道:“孙小姐,你不要再闹了。” “我不!让我去死!我要去死!” “你要真能一头撞死倒也好,可若是撞不死,头破了,脸花了,留疤了,半身不遂了,你以后要如何?”轻咳一声,段洛凡劝道,“再说这里的墙壁本就不结实,陛下一直说要修缮也都忘了吩咐,要是被你这一下撞塌了,你说你能担待得起?” 直接说她这样过去坏的只有墙就好了嘛,弯弯绕绕说得倒是婉转。古颜夕白了这两人一眼转身就准备离开,反正孙玉冰一看就是个花痴,她在容召的时候对付这种花痴已经够多了,真不想在这里还要继续忙碌下去。 “那个,小古。”哪知她刚一转身,段洛凡的声音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古颜夕深吸口气并没有转身,就听对方道,“我看孙小姐的胳膊好像伤到了,可不可以麻烦你带她去擦药?” 我靠,擦破点皮又不是掉了层皮,至于这么麻烦吗! 当然,古颜夕是一个十分有涵养跟道德的人,这种暗自腹诽的话她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斜眼打量着段洛凡,见他一脸哀怨看着自己,那模样,跟以前每次有求于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仰天长叹一声,古颜夕真觉得自己有病。 重新转过身,瞅着那对自己一脸敌意的孙玉冰,古颜夕无奈道:“请吧,孙小姐。” 尽管孙玉冰仍旧对段洛凡恋恋不舍,可由于古颜夕那一掌实在太过厉害,导致她膝盖跟胳膊全都擦破了皮。毕竟是养在闺阁里的千金小姐,哪里受过这种苦,是以很快嘴里就“嘶哈嘶哈”个没完,让人觉得她马上就要不治身亡了似的。 古颜夕并不太想把自己的药拿来给她用,免得到时又要被她小题大做落下埋怨。 想了想还是决定将人带去药房,只要有叶萧在,想来孙玉冰也不敢太过放肆。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宫中石板小路上,古颜夕敛眸不语,孙玉冰也一直没有说话。尽管还没到正午,但是那越发上升的温度却叫周围空气都燥热起来,走的久了,难免让人口干舌燥。 “你等等!”这时就听孙玉冰在后面喊着,两只手撑着膝盖道,“我走不动了!” “所以呢?”古颜夕挑眉。 “所以你背我过去!” “做梦。”简单两个字,古颜夕一点儿也不客气道。 “你!”万万没想到她会这般直接,孙玉冰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再度“噌”一下冒了起来,她双手叉腰勉力支起身子,道:“不过就是个小白脸,以为有二皇子跟洛凡哥哥撑腰就了不起了?” “我看啊,你是把这皇宫想的太简单了吧!但凡是官家子弟,哪个没有一点怪癖,不过再怎么样,对他们来说你也就是个闲暇时候的玩具罢了,还真把自己当成不可或缺的了?” 早就知道这女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古颜夕双臂环胸一派清闲地看着她,少顷笑道:“没错,我就是把自己当成不可或缺了,那又怎样?我有资本有能力,起码还能说出这四个字,可孙小姐你呢,若是没有孙家没有太子,你又算是什么?” 孙玉冰何时被人如此羞辱过,顿时就气得一张脸通红,挥着胳膊就要打过来。然而这时一声“陛下驾到”响彻在这条不算太长的小路上,孙玉冰胳膊架在当空浑身僵直,而古颜夕则转身含笑,有礼地跪了下去。 “孙家小姐,见了陛下不行礼怎么还张牙舞爪的,成何体统!”那老太监一眼瞥见孙玉冰的模样,顿时耷拉下脸斥责道。 宣帝原本一双眼睛死死钉在古颜夕身上,一听这话看过去,就见孙玉冰忙不迭地收回胳膊,十分狼狈地跪了下去。 他一向不喜欢孙家人在宫里面太过放肆的表现,此刻见状不由眉头皱的更紧,浑身散发着低气压。 “到底何事?”少顷,他沉声问道,“大老远的就听见你们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古颜夕大方一笑,磕了个头:“陛下,不过是孙小姐在教训奴才要认清自己的身份,让奴才做好自己的本分。” “笑话!”哪知宣帝一听就来了火气,抬高音调道,“朕身边的人,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你爹就是这么教你礼仪规矩的!” 孙玉冰哪里见过这个阵仗,此刻吓得连大气儿都不敢出。她艰难地跪趴在地头也不敢抬,只在宣帝说完那番话后,小心翼翼道:“陛、陛下,是臣女……是臣女的错,臣女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您身边的人,是臣女有眼无珠,还求陛下莫要怪罪臣女啊!” 古颜夕闻言几乎又差点笑出声,她虽然是宣帝身边的人,但左右不过是个下人,何以能谈得上得罪不得罪?更何况宣帝生气也不过是觉得她手伸得太长,她没想着自我反省,反倒一个劲儿的给她贴金。 孙玉冰这脑子啊……基本可以告别皇宫生活了。 宣帝被她一番话气得不怒反笑,就着那太监的手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孙玉冰道:“好,孙庆铭就教出了你这么个好女儿!朕一直听说孙家三个孩子全都是草包,原本还以为是坊间误传,没想到啊!没想到!” “来人,拉下去掌嘴三十,让她好好知道什么叫规矩!”当即下令处罚,宣帝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倒完全出乎古颜夕意料之外,她原以为宣帝最多会斥责一顿,然后还是睁只眼闭只眼。如今这样怒火中烧的样子似乎有些太刻意,她敛眸散去面上笑意,眸底掠过一丝冷意。 很快孙玉冰哀嚎的声音响起来,跟当日孙玉非的嚎叫如出一辙。好好的宫廷美景被这叫声搞成了杀猪场,宣帝听得头都快炸了,这时却见一个人忽然从对面拱门走了出来,然后冲着宣帝一礼。 “陛下,还请息怒。” 来的人正是叶萧,古颜夕正在诧异的时候,就见他走上前,在宣帝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宣帝闻言,原本暴怒的脸色逐渐平静下来,他扫了眼正在挣扎的孙玉冰,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最后道:“罢了。把人送回去,让孙庆铭亲自管教吧。” 反转来的太快,古颜夕尚未回过神,孙玉冰就已经被人脱开了去。 就在孙玉冰一行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一股很是诡异的淡香突然从她鼻尖掠过,古颜夕大脑“嗡”的一声,竟下意识抬头就像叶萧看去。 对她炙热的目光视若无睹,应墨隐只站在宣帝身边看着孙玉冰一行走开后,这才俯身道:“陛下今日的药还没吃,奴才已经给您送来了。”他说着,从身上掏出一个瓷瓶。 一旁的老太监急忙伸手接过,然后冲身后伺候的人使了个眼色,很快见人端了清水上来。宣帝就着清水服下一丸药,他长出口气,脸上这才带了点笑容道:“你平日既要忙着种花种药,又要替朕制药,本就很辛苦了,何必再来跑这一趟。” 说完,他转过身:“以后就让小古去你那里取吧,你专心办自己的事。” 面对宣帝难得的关心,应墨隐敛眸垂首,淡淡道:“陛下的事,还是我亲自来办比较稳妥。” 一听这话,古颜夕突然眯了眼。听这意思,叶萧分明是在责怪她,怎么着,她是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需要被他旁敲侧击的指责? 然而宣帝并不清楚眼下这二人的小心思,他说完这些以后打了个哈欠,吩咐古颜夕午后去殿前备着以后,便带着人离开了。 很快,狭长的青石板路上就剩下古颜夕跟应墨隐两个人,只可惜由于刚才那一句似是而非的指责,二人谁都没有说话。 不愿在此浪费时间,古颜夕起身拍了拍长袍下摆的尘土,转身就要离开。 “你可知,你刚才差点就酿下大祸?”这时,应墨隐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古颜夕前行的步子顿住,她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望着远处:“我还真不知道,烦请叶兄指点一二。” 应墨隐最是清楚古颜夕的性子,知道她这样子是生气了。 然而这一次他却不肯再示弱半分,他走上前去垂目看着她倨傲的样子,不悦道:“陛下因为经常服食凝神散,所以身体经不得半分刺激。寝殿虽然常年点着龙涎香,但那也是经过特殊调配,有强身健体的作用。” “但是刚才,孙玉冰的身上恰好挂了一个香包,她不动的时候香味很淡,几乎不会被发现,但是如果她剧烈运动,空气在通过小孔渗进香包的时候,里面的味道就会散发出来。”应墨隐说到这儿,深吸了一口气,“就算你一开始不知道没注意,但是之后应该也察觉到了吧?” 没有作声,古颜夕自知理亏。 她敛眸掩去面上表情,心却沉重起来。的确,之前由于肖洛凡在的原因,她一颗心都挂在看孙玉冰笑话上,倒是忽略了最最简单的问题。直到刚才孙玉冰经过身边的时候,那股淡香才让她回过神来。 灵神草,同属强身健体一类的药草,本是无事,但若与凝神散相撞,则会产生剧毒。 她想,这绝对不会只是一个巧合。 原以为宣帝的身体情况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所以她才逐渐放松了警惕。直到经过今天的事,她才发现自己有多愚蠢。放下的心再度悬了起来,古颜夕几乎猜不到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所以,你现在知道事情有多严重了?”眼见她不吭声,应墨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忽然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怒道,“若不是我及时出现压下了陛下的怒火,让他放了孙玉冰,就由孙玉冰刚才那么折腾,陛下还能有命吗!你呢,身为陛下贴身伺候的医士,不知操心情况,只知看戏,差点就因为自己的失误酿成大祸!” “你明明是那般缜密小心的一个人,怎么眼下竟然会犯这种错误?!” 随着应墨隐最后一声落下,狭长的小道中刮起一阵凉意,扬起二人发丝飞扬,袍角翩飞。 很久很久,古颜夕都没有说话,只一味低着头,也没有动作。 应墨隐等了很久心中的火气也逐渐消散,见她如此,心头莫名有些不安。他正想着要怎么再度开口的时候,就见古颜夕突然抬手打开了他的胳膊,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角眉梢,皆是冷意。 157.-158-那个……你之前说要帮我想办法恢复记忆,不知还作不作 “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也很感谢你的及时赶到。可是我不明白,你是如何知道孙玉冰身上的香包有问题?”她说着,往前挪了一步,“而我更不懂的,是你为何要对我的事如此上心?” 面对古颜夕咄咄逼人的架势,应墨隐不自觉后退一步,面上掠过一丝慌张撄。 殊不知自己此刻的所有表现都被古颜夕一点一点观察于心,她眉峰微扬,再度道:“你到底是谁?” 说出这种话需要很大的勇气,毕竟她有些想不通面前人的身份。尽管那个身影一直在她脑中盘旋叫嚣,可是她不信啊,他那样高冷的人,怎么可能会自降身份来到这种地方受苦。而倘若真的是他,她又该怎么偿还这份情? “你们两个啊,若是外人不清楚,还真要以为你们是一对儿呢!” 正在这时,一道轻笑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对峙。古颜夕悬着的心顿时沉入谷底,她皱眉看过去,却见是一个妙龄女子走了过来,面容和煦,宛若那出水芙蓉般,叫人心上一震偿。 “呀,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察觉到古颜夕面上疑色,女子大方一笑:“我是纪家的二小姐,我叫纪若鱼。” 纪若鱼,很是灵动的好名字。她长相娇美,笑起来眼睛像是一道月牙一般,尽管从名字到人看起来都是相当柔弱,可那眼底深沉,却隐约藏了深邃。而她本人气度非凡,有礼且又高贵,即便面对她这样的宫人,也并未露出半分轻视,甚至还很是客气地做起了自我介绍。 原本古颜夕还有些恼火被人打断,眼下,她倒不知该怎么生气了。 纪若鱼见他二人还是不说话,不由左看看应墨隐,右看看古颜夕,最后清脆的笑声再度响起。眼见他们同时看向自己,纪若鱼连忙摆手,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主要你们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实在太好笑了,明明是两个男人,偏偏……” 后面的话,身为女子她也不太好意思说出,只轻咳一声,又道:“适才是我发现孙小姐身上的香包有问题,所以才提醒叶大哥的。谁知他那么紧张就冲了过来,倒叫我愣在了那里。” “不过叶大哥一向紧张陛下的身子,会如此也算情有可原。他虽然冲你凶了几句,不过也不是有心,你实在是没必要怀疑他的身份。”纪若鱼慢慢解释着,莞尔一笑,“毕竟用陛下的话来说,他也就是种种花种种药,难不成还有什么企图?” 纪若鱼的话没让古颜夕觉得轻松,反而更添了几分沉重。她下意识地就后退了一步,看着叶萧跟纪若鱼两人站在面前,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 该死,她怎么竟然会觉得有一点失落? “多谢纪小姐解释,我刚才……也不过是着急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古颜夕深吸口气,淡笑开口,“还望叶兄不要介意。” 古颜夕忽然疏离的态度让应墨隐心上一紧,想要再说什么却见她已经转身离去。他下意识地就想追过去,谁料纪若鱼却将他的袖子拉住,颇有些天真地侧着头道:“叶大哥,你不会真的喜欢他吧?他可是男人啊!” 这下子总算知道什么叫有苦不能言,应墨隐只能站在原地愣愣看着古颜夕远去的背影,最后懊恼地叹了口气。 古颜夕自是不知身后人的心情,她情绪低落地缓步走在宫道上,尽管周围暖阳环绕,她却只觉得有丝丝凉意正在逐渐渗透心中。 叶萧刚才的表现在让她诧异的同时,也不禁怀疑起了对方的身份。奈何纪若鱼的出现,让她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而在她上任的第一天,孙玉冰,纪若鱼这两个死对头家的小姐同时出现,表现得虽然并没有太大异常,但却同时暴露了一个秘密。 不管是孙家还是纪家,他们统统都知道宣帝的情况。 那么这样看起来,宣帝反倒是其中最可笑的那一个了。 然而这两家明明知道宣帝的情况,知道他命不久矣,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更应该抓紧时间筹谋,该篡位的篡位,该下害的下害,为何偏偏按兵不动,只等到她出现的时候才开始动手? 她很难说服自己说这些事与她没有关系,古颜夕再一联系刚才宣帝的表现,一个真相正逐渐在她心头浮现上来。 “回来了?” 正在她低头出神的时候,就听不远处一道声音响起。 抬头,视线远投,那般熟悉的一张脸,正站在廊下,冲她盈盈一笑。 明明该觉得有些感动,可古颜夕这时候脑袋里却浮现起了应墨隐的脸。他也曾如此出现,在她最是疲惫最是不堪的时候,上前给她一个拥抱,可是现在…… “恩,回来了。”强压心中苦楚,古颜夕淡淡道,“不过孙小姐冒犯了陛下,已经被送回去了。” 闻言竟然一点也不惊讶,段洛凡踱步上前,看着她眉宇间的丝丝皱痕,柔声道:“陛下是不是连你也一起责罚了?” 这样的温柔的声音只会让她更加觉得不适,古颜夕往后一缩,摇了摇头:“谢王爷关心,陛下并未责怪我,只是吩咐我午后去殿前候着。” 这才松了口气,段洛凡紧了紧手中的暖炉,笑道:“你没被罚我就放心了,不然,只怕我会内疚死。”说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再度小心地打量古颜夕的神色,然后道,“那个……你之前说要帮我想办法恢复记忆,不知还作不作数?” 没想到他惦记的竟是这个问题,瞧着他小心又期盼的样子,当真是像极了孩子。古颜夕情绪也不由放松下来,她扬唇一笑,点头:“自然作数,不过可能需要多等一阵。” “没关系的,只要你答应就好了。”哪知段洛凡闻言却十分高兴,他突然抽出一只手握住古颜夕的袖子,宛若一个青涩的少年般道,“小古,我总觉得跟你好像很投缘,以后我可不可以经常来找你?” 明明已经是王爷,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觉得像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古颜夕被他如此热情的对待搞得有些愣神,正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就听一道男声自背后响起,字里行间,皆是冷意。 “洛王爷,我竟是不知,你何时开始有龙阳之好了?”对方说道。 浑厚的嗓音,莫名带出的威严,丝丝戾气充斥期间,让古颜夕不自觉低下头,没料到叶萧竟然这么快就跟了过来,而且还看到了这一幕。 然而相比之古颜夕的不自在,段洛凡却表现得很是随意。他没有松开握住古颜夕衣袖的手,甚至力道还进了几分,接着扬声道:“我也是不知,叶兄你何时竟与纪家小姐在一起了。” 说完,他便感觉古颜夕的身子一僵,段洛凡眸色沉了几分,却依旧含笑道,“所以,咱们这样算是打平了?” 应墨隐面上冷意更浓,段洛凡的回答真是叫他觉得火大。对一个男子而言,龙阳之好可不是什么好名声,谁知就在他如此嘲讽后,对方竟丝毫没有推脱?而他,早知这小子很有可能就是当日的肖洛凡,在见他与古颜夕一派和谐时已是妒火中烧,此刻闻言,更是恨不能直接挥拳打死他! “洛王爷,我不过刚好随大哥进宫,想起有些药材方面的事要跟叶大哥讨教才过来的,怎么到你嘴里就这般不正经了。”纪若鱼这时有些不好意思说着,随后看向古颜夕,“这位小古兄弟还真是奇怪,明明是个男子,为何每每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总叫人觉得像是一对。” “一对?”这时,就听应墨隐、古颜夕跟段洛凡异口同声道。 顿时被这阵仗吓了一跳,纪若鱼有些不安地紧了紧手中帕子,尴尬道:“我、我只是随口一说……” “纪小姐,你不用害怕。”这时,段洛凡又道,“你觉得小古跟谁最像是一对啊?”说完像是觉得还不够,他又补充道,“应该说,跟谁最配?” 这要求简直太匪夷所思,直让纪若鱼觉得段洛凡是不是已经疯了!然而面对眼前各异的三道目光,她真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后只能忙不迭地后退,越发尴尬道:“那个……我想起来还有点事,就、就先走了,叶大哥,药等下次我入宫的时候再……” “纪小姐,洛王爷是在说笑,你不必放在心上。”这时,古颜夕终于开口,走过去与纪若鱼站在一起。她目光微冷看着面前两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淡淡道:“不管叶兄跟王爷是怎么想的,我想我有必要说明一下。” “我是个男人,我喜欢的是女人。” 应墨隐跟段洛凡同时表情一僵,却是谁都没有说话。 古颜夕并未在二人脸上发现异样,她借口送纪若鱼出宫,总算离开了那两人的视线。一路上低着头在前面领路,殊不知纪若鱼一直在后面盯着她的后背打量,那般炙热的视线几乎快要将她烧着,于是在距离宫门并没多远的时候,古颜夕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 “纪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纪若鱼面上讪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只是……对你有些好奇。” “好奇不是好事,有时往往会害无辜的人丧命。”古颜夕严肃道,“当然,我不过就是个御医坊的医士,与寻常人一样,并无不同。” “可我大哥说,你们御医坊的,都不是寻常人。”咬着下唇小心开口,纪若鱼看着古颜夕道,“就比如说那个李女官吧,明明二皇子很喜欢她,可她却视若无睹,只一心一意侍奉陛下,当真叫人诧异。” 心里“咯噔”一声,古颜夕没想到自己猜测的事竟然成了真。 然而此时并不是说别人闲话的时候,她眼波轻转,淡淡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这很正常。 就比如说纪小姐你吧,适才在后花园的时候,不是想都没想就将孙小姐推了出来?” 果然就见纪若鱼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她有些紧张地捏紧手中帕子,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古颜夕深望她一眼,内心颇有些感叹。 明明是如白兔般无害的长相,可心却并不是那么纯粹。不过也难怪,如她从小生长的家族根本不会允许一个绣花枕头的存在,即便是家中唯一的女子,也得不到完全宠爱。世家,贵族,女子对他们来说,永远都是利用的棋子。只是不知,纪若鱼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不懂也罢,我只是随口一说。”古颜夕做了个“请”的手势,并不打算继续将人送过去。 纪若鱼有些惊魂不定地扫了她一眼,很快抬步,却在经过古颜夕身边的时候,稍作迟疑,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我只是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少顷,她朱唇轻启,像是带着决心般道,“你的死活我管不着,但是我只知道,如果陛下出事,叶大哥也不会好过,所以我必须帮他。” 低头微微一笑,古颜夕敛眸掩下一丝失落:“纪小姐的意思是想说,你很喜欢叶兄吗?” 女子面对这般直白的问答时通常都会羞涩,而纪若鱼却像是视死如归般,重重点了点头。 “没错,我是喜欢他,所以不管你是谁,我都希望你能离他远一点。”深吸口气,纪若鱼道,“还有,我想你也是聪明人,应该也已经猜到正是由于你的高升,所以才让孙家开始动手。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若想活命,最好瞪大眼睛,选对队伍。” 话题的转变让古颜夕觉得诧异,纪若鱼的提醒更是叫她有些意外。然而古颜夕只低笑出声,再抬头看过去的时候,视线已经冷凝。 “纪小姐,我想对你的提醒我有必要说声谢谢,不过不是对你,而是对家兄。想必今日一切,正是出自他的筹谋,而你,便是他派来的说客吧?” 158.-159-阿夕,若是没有你,表哥只怕会疯掉 纪若鱼早知古颜夕聪明,却没想到她竟然能猜的如此透彻。那明显带了嘲讽的话语让她一张脸羞得通红,然而心里却升起一股独属于贵族的傲气,让她眉宇间带了几分愠色。 “你不必如此埋汰我,我不妨告诉你,今日之事的确是我兄长委托我来的,而我们会这么做,完全是因为纪家看得起你的缘故。” 秀眉扬起,古颜夕摇了摇头,表情有些失望撄。 倘若纪方宁真的在场,听见纪若鱼这番话只怕要被气死吧。小姑娘到底是小姑娘,不知身为一名说客,最重要的便是要忘却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别说这样的要求她古颜夕根本不会答应,就算真的答应,也会在听完刚才那番话后,完全失去兴趣。 “纪小姐,我就是个御医坊的医士,身份低微,恐怕不值得让你们看得起。”面不改色地说着,这一次,古颜夕已然不预备等着纪若鱼离开,反而自己率先迈了步偿。 无视对方怒极而微微扬起的音调,古颜夕目光平稳,身形挺拔,尽管再未多说一语,而那种从骨子里表现出来的阴森傲冷,却让纪若鱼看着都不禁为之震撼。 自然不知对方会作何感想,古颜夕一边往回走,心却算彻底沉了下去。 果然啊,在她荣登宣帝贴身医士这一职位开始,这齐宣皇宫的风向整个都变了。 孙家倒是一如既往地针对她,而纪家则是从最初的敌对关系转变的模糊不明,看起来像是要拉拢她。最最值得令人深思的是宣帝的态度,明明就是个病入膏肓的老东西,却早不跟他们起冲突晚不跟他们起冲突,偏偏等到她上任时候才开始发挥他身为皇帝的作用。 很明显,一旦孙家真的有人落了难,那她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好啊,里里外外全都将她当成了靶子,这齐宣皇宫果然不只是变态那般简单了。 而与此同时,纪家的正厅内,纪方宁正高坐在首位,听着下方纪若鱼带回的宫中情况。当听到她带着个人情绪说古颜夕不识抬举的时候,他眉峰微拧,双目微抬,那般高深莫测的样子顿时叫纪若鱼停住了嘴,惴惴不安地望着他。 “若鱼,纪家家训第十五条是什么?”少顷,他淡淡出声道。 “不、不要以个人意志影响判断能力,要冷静,要……”纪若鱼十分艰难地说着,到最后还没说完,便不忿道,“大哥你是不知道,那个姓古的……” “好了。”抬手打断纪若鱼,纪方宁显得有些不耐烦,“我不想听你的主观判断,他是什么人,我比你有了解。” 虽然当日只是匆匆一眼,但彼此相视间便已经能一探高低。难怪最近齐澜楠跟他疏远了几分,看来这其中自然脱不了那个姓古的关系,当然还有宫里面那个叶萧。 想到叶萧这个人,纪方宁眸底利光一闪,而后道:“说来你今日进宫去见叶萧,情况怎么样了?” 以为纪方宁动了怒,纪若鱼原本还有些担忧。此刻听他这么问起,她急忙讨好般地道:“就……还是老样子啊,只不过他似乎很是关心那个姓古的医士。” “哦对了,还有洛王爷也是,他二人还险些吵起来呢。”纪若鱼说着,脸色难看道,“洛王爷甚至还问我,说他跟叶大哥哪个跟那古医士最配,明明都是男人嘛,怎么……” 纪若鱼后面的话,纪方宁没有听进去。只是单从刚才那场景来看,这三个人,似乎都有问题。关于齐澜楠跟某个人交好的消息这些日子他一直都有所耳闻,那么整件事往深探究几分,怕是这一切都跟应召国的那位脱不了关系。 突然有些兴奋起来,想到堂堂应候王竟然会潜伏在此,纪方宁嗜血的一颗心跳动得更加厉害了。 “这几日没事,你多跟叶萧来往,若是他有什么异样,记得告知于我。”说着起身往外,在经过纪若鱼身边的时候,纪方宁突然停下。 “除了叶萧,不管段洛凡还是那个姓古的,你统统不必理会,该让他们掐就掐,该让他们死就去死!” 如此还算平安无事地度过了三天,古颜夕对自己新工作的耐性,当真是快要被耗光了。她自认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却奈何选择了最是熬人的服务行业,若单单服务便也罢了,对方的身份跟地位偏生决定了她不可能掉以轻心。再加上因为这张做了乔装的脸,宣帝对她的态度……简直像是养了一个男宠。 是以时间一长,宫里面的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古颜夕不禁懊悔,自己怎么偏偏选了如此面容乔装,明明当日她还有更多选择的。 在感叹造化弄人的同时,古颜夕最近对另外两人的纠缠也深感不耐烦。明明那一天她已经把话说得如此明了,可一转头叶萧跟段洛凡就像没事人儿似的,整日里跑到她跟前来撩拨,***的不能再***。 不过更让人郁闷的,是这两人自己***也就罢了,却偏生跑来她跟前的时候,屁股后面还跟着两个拖油瓶。纪家跟孙家本身就不睦,更何况还是两个女人,是以每当他们四个人撞在一起的时候,便犹如火星撞了地球,那战况要多惨烈有多惨烈。 而她,反倒成了最多余的那个人。 看多了戏只觉得烦,古颜夕相较之下选其轻,索性除了睡觉外,其余时间统统都守在宣帝身边。如此不禁可以避免再见到叶萧等人,也让她有多余的时间思考接下来要怎么走。 这一日大清早太监便找了过来,给了她一张清单,让她出宫去替宣帝置办一些小玩意儿。面对这种返老还童的心态,古颜夕内心是鄙视的,然而一想到能够出宫,她却还是有些雀跃。 由于眼下身份不同,她最近跟宫外凌薇两人的交流全靠书信,日子一长,难免显露出这种不能及时见面的弊端。书信来往需要时间,有时候往往对方才接到信,这头已经解决了事情,长此以往,她甚至连写信的***都没了。 换了一身便装出宫,古颜夕不假思索,直奔客栈。 或许由于是大清早的缘故,街道四周来往的人并没有几个。店老板们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打开店门,准备开始新一天的生意,小贩们也担起了扁担,行走街头以此谋生。家家户户的烟囱里纷纷冒起了炊烟,阵阵饭香自门内飘散而出,虽未有多余的声音,却显得相当美满。 这样自给自足又充满平静的生活让古颜夕瞧着不由生出几分羡慕,她站在原地观望了好久,这才转身离开。 阿晴嫂的客栈算是珉合城内开的早的铺子了,店小二手脚麻利地将桌椅摆放好,正担着一条抹布,打扫擦拭灰尘。对方见她驾轻熟路地走进门时正想说话,古颜夕却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时候,示意他不要吭声。那店小二有些诧异,然而细想之下便觉得她眼熟,倒也没有多话,只任由她一人上了二层。 古颜夕一边往上走一边竖起耳朵倾听,似乎此刻二层正有几个人在那儿闲聊吹水。没想到这么一大早就有了客人,古颜夕正奇怪时,就听一阵“咯咯”的笑声响起,正是阿晴嫂无疑。 “公子啊,没想到你一表人才,竟然还会看面相呢!”很快,就听阿晴嫂如此笑说道。 古颜夕垂首笑了笑,心道这阿晴嫂当真是勤快,这么一大清早就起来招呼客人,说的话更是中听的不得了。她正打算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偷摸走开时,忽然就听另一道男子的声音响起,轻转如水,温顿如玉,明明和煦如春却叫古颜夕仿若如遭雷击般,立在了原地。 “我这三脚猫的本事,也就阿晴嫂你肯当回事。”男子说着,淡淡一笑,“不过眼下,我怕是没时间再帮你继续看了。” “怎么?” “有客人来了。”男子说着,侧目看向楼梯拐角。 阿晴嫂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并不见有任何一人。 她笑着埋怨男子故弄玄虚,脚下却耐不住生意人的本性开始往楼梯处挪。待到站定一望看到古颜夕那张苍白的脸时,阿晴嫂“哎呀”一声,像是受了惊吓般往后一缩,随后才道:“这不是小古吗,你怎么大清早的就过来,被宫里面赶出来了啊?” 然而古颜夕此刻却一点儿顾不上阿晴嫂,她整个人都还在刚才那一抹温润声音中深陷,直到耳边传来凳子摩擦地板的声音,接着就见一个绢白身影缓缓步入眼帘。 “上来吧,”折扇轻摇,他淡笑道,“等你很久了。” 阿晴嫂若是还看不出这里面的门道,那这几年生意可算白做了。她笑盈盈地伸手拉过古颜夕推了过去,一边往下走,一边说“我去给你们准备早饭”。虽然有她的助攻,古颜夕却仍旧杵在原地不动,看着那人走过去落座后缓缓看了过来,她急忙低头,嗡声道:“表哥……” 范御熙默不作声,只看着古颜夕,眉宇间添了几分愁色。 他的小表妹一向都是天不怕地不怕,谁知不过两月未见,她竟然变得像只兔子一样温顺。 然而对范御熙来说,他并不喜欢古颜夕这副样子。抬手倒了杯温水放在对面,他目不斜视,只扬声道:“你做都做了,怎么还担心被我责骂吗?” 身子一震,古颜夕想想似乎也的确是这么个理儿,于是撇了撇嘴上前,谁料刚一坐下,头上就挨了范御熙一记折扇攻击。 “这一下,是打你不告而别。”他说着,扬起手又是一下。 “这一下,是打你故自承担。”说完,又是一下。 “这一下,是打你把自己置身在危险之中。” “好了表哥……”急忙捂住头,古颜夕往后缩着,“别打了,本来就脖子短,再打光剩头了……” 听她开起玩笑,范御熙心知她是放开了,慢慢放下折扇,他目光丝毫未动钉在古颜夕身上,良久,只柔声道:“怎么那么傻,明明说过了我不会不管你的。” 心上一酸,这些日子的委屈跟难过顿时涌上心头。古颜夕低头掩去眸底异色,她深吸口气平复情绪,脸上依旧挂着笑。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呀,总不能一辈子都靠你跟范家。表哥,我有手有脚有本事,可以自给自足的。”说完这话,古颜夕突然想起在咏化城所做的事,顿时面上一僵,仿佛有一种无形中“啪啪啪”打了自己脸的感觉。 范御熙一脸无奈看着她犹如走马灯一样变幻莫测的表情,最后,轻声道:“事情我已经听凌薇说过了,阿夕,这一次,的确是你太过冲动。” 早在应候王府被烧当天,他便已知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然而却奈何琐事缠身,压根无暇亲自去找古颜夕的下落。索性因为她在咏化城里的举动而让当地范家的人传了消息来,范御熙在解决事情后急忙赶了过去,谁料还是错过了。 因为了解了当日在咏化城发生的一切,加之他本身就清楚有关肖洛凡的一些事,是以在判断古颜夕一定会来齐宣的时候,他反倒没那么着急,在吩咐珉合城内的范家人帮他盯梢的时候,自己则抓紧时间掌握了一些齐宣目前的情况,以备不时之需。 哪知他千算万算偏偏算漏了古颜夕此刻不淡定的性子,是以就在他忙着掌握情报的时候,珉合城内传来的消息却是古颜夕乔装打扮入了宫,成了医士。 “我虽明白你内心焦灼想要很快找到答案,但是你在应召生活了那么久,不会不懂要打一场无把握之仗有多困难。更别说眼下齐宣皇宫的情况错综复杂,只要你不小心走错一步,很可能会因此丧命的!” 这还是第一次听范御熙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古颜夕自知理亏只一味低着头不吭声,垂着的手却已经快要将衣带给扯烂。瞧着她闷头怂包的样子,范御熙原本的火气再也发不出来,他微叹一声,伸手如往昔般,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很担心你的,你知道吗?”他说着,心有余悸道,“阿夕,若是没有你,表哥只怕会疯掉。” 159.-160-我什么时候烧过王府 范御熙的意外表白让古颜夕整个人都愣在当场,几乎忘记要怎么说话。她看着他眸底潜藏的温柔跟担忧,那般真切,却又带了几分患得患失的卑微。心中一痛,她竟不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然造孽如此,她对范御熙亏欠太多,终究……是还不了了撄。 看着她越发闪躲的视线,范御熙心中虽然难过,却装作没事人似的将手收回。心中叹气表面平和,他看着古颜夕,淡淡道:“不说其他了,你且先说,最近你在宫里的情况如何?” 见他很是体贴地将话题岔开,古颜夕心头愧疚更甚,却也选择了闭口不答刚才的话。她想了想便将最近这段日子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出去,就像是溺水的人找到了一根稻草般,那些齐宣皇宫的秘密、隐闻以及几家之间的纷争,一点不落的全部告诉了范御熙。 范御熙的表情从最初的清淡最后变为严肃,当听到最后古颜夕说她已经成为宣帝贴身服侍的医士后,更显沉重。孙家跟纪家的反应多少也在他意料之中,只不过对方表现太过急躁跟明显,一时之间竟让他觉得像是有人在赶着去做什么似的。 “颜夕,你有没有觉得,这些事看起来像是为了谋权篡位,但实际好像都是针对你来的?”少顷,范御熙皱眉道,“似乎有人……希望你死。” 心中一紧,古颜夕没吱声,事实上她也隐约有这种感觉偿。 但是怎么都想不明白她的死会给什么人带来利益,不管是以前的应候王妃,还是现在的古医士,她的身份很简单,背后也没什么人撑腰,除却跟皇亲贵族扯了那么一丢丢关系以外,她就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非要她死? “眼下敌方在暗我在明,倒也实在不好去做部署,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良久,古颜夕叹了口气,“目前最重要的,是尽快帮洛凡找回记忆。” 范御熙自然很早就知道古颜夕跟肖洛凡之间的事,听了这话他眉峰微拧,心里也说不上什么滋味。从凌薇口中他知道古颜夕正是因为应墨隐在肖洛凡这件事上骗了她才负气离开,而眼下见她这么为肖洛凡上心的样子,是否说明……她其实压根都不相信? “表哥,其实我帮洛凡找回记忆也是想了解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古颜夕察觉到范御熙的异样,想了想,还是解释道,“我并非不信你们,也并非对他信心十足,我只想知道在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他又为何要那么做。” 古颜夕不是分不清事态的人,到时如果一切真的跟肖洛凡脱不了关系,她会第一个杀了他,以慰藉那些将士的在天之灵。 范御熙必然是相信古颜夕的,只是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态度,他想了想,又道:“可是颜夕,事情已经过了一年多了,你确定,你所见到的这个人,还是肖洛凡吗?我打听过来,眼下这齐宣国的洛王爷,可是与肖洛凡的性子没有半分关系的。” 古颜夕怎么会不清楚,肖洛凡性子跳脱没个正行,但段洛凡却温文尔雅添了几分稳重。的确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种极端,可她却是一心认定,这两人便是同一个人。 眼见她虽然垂了眸,但是眉宇之间的坚定却十分显眼。范御熙深吸口气缓缓叹出,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的小表妹的确是长大了,而他这个表哥,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彻底遗忘。 “其实你走以后,洛阳城内的情况也不是很好。”沉默了很久很久,范御熙望着面前茶盅,柔声道,“流烟跟姨父知道你出走的消息后都急的不得了,姨父因为有要事缠身不能赶过来,而青怡却是不管不周就要跟我一起。若不是她身子情况实在不适合长途跋涉,只怕你此刻就得跪在长姐面前磕头认错了。” 被这番话引得闷笑出声,然而很快内疚便又袭满了心头。身为家中儿女,上不能替父敬孝,下不能为姐排忧,想想也真是失败。 然而抛开古家跟范府不提,古颜夕其实最想知道的还是应候王府的情况,只是坐在面前的人是范御熙啊,她又怎么好再给他流血的心头再添一把盐? “至于应墨隐那边,过的也并不是很好,我听说,自打那日你烧了王府负气出走以后,他们就……” “我烧了王府?”古颜夕猛地抬头,“我什么时候烧过王府?” 范御熙微微一愣,随即道:“你不是太过生气所以打伤了王府阻拦你的一众暗卫,又一怒之下烧了卧房,然后才出走的吗?” 简直是匪夷所思,古颜夕竟是直接被莫名其妙搞得笑道:“表哥,你觉得我是那种人?” “我若是有火,只会冲着当事人而不会伤及无辜,更不要说做出火烧王府这种幼稚的事情了。”说到这儿,古颜夕心底莫名涌上一股不安,她突然停下来,微微皱起了眉。 “所以我可以理解,是有人故意想要挑拨我与应墨隐,然后彻底断了我回去的后路吗?”这时她再度开口,看着范御熙问道。 范御熙没有回答,事实如此,已经很明显了。 齐宣国的百般针对,容召国的后路被断,这一切都是冲古颜夕而来,却叫人想不明白是为了什么。范御熙顿了顿正准备继续说应墨隐的情况时,忽然就见他们身后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身影翩然飞至古颜夕身前,然后猛地握住了她的手。 “真好啊,古公子,终于又见到了你了。”女子娇俏的声音让古颜夕一愣,侧目看过去,却听另一个声音响起道:“笨死了,都说了几百遍了要叫古姑娘!” 抑扬顿挫,语气虽凶却满含无奈。古颜夕定睛一看,就见一男一女出现在面前,男子身姿挺拔,女子娇小可爱,一个板着脸一个含着笑,不正是水宣城的周家两兄妹? “看来古姑娘似乎不太喜欢看到我们。”没等古颜夕开口,周念首先道。 瞧着他那副傲娇的死样子,古颜夕眼微眯,突然起身,抬手就给了对方头上一巴掌。 “长本事了你,见面不叫师傅,还敢用这种语气。” 周念疼得急忙捂住头,眉头紧锁憋着嘴瞪着古颜夕。古颜夕毫不示弱地反瞪回去,完全不知这小子在发什么疯。一旁的周暖左看看古颜夕,右看看周念,最后“噗嗤”一声笑出来,解释道:“古姑娘别误会,哥哥他只是太过思念你才会这样的。” “你闭嘴!”完全没想到自己妹妹竟然胳膊肘往外拐,周念顿时急了,伸手就要去捂周暖的嘴。 哪知古颜夕却先他一步将周暖拉了过来,她一边挡着身后张牙舞爪的周念,一边似笑非笑看着周暖道:“阿暖,说说看你哥哥他有多思念我?” 阿暖瞥了眼身后涨红了脸的周念,清脆的笑声接连响起,引得在场几人心里都不禁温暖起来。她急忙摇摇头表示自己刚才是在开玩笑的,她看着古颜夕解释道:“因为古姑娘之前隐瞒了身份,导致哥哥觉得很没有面子。” “哦?为何?” “因为哥哥觉得你是个女人啊,却事事都比他强,还总是遛着他的鼻子到处走,让他觉得自己跟狗似的。”阿暖说到这儿还是没忍住,大笑出声直到肚子都笑疼了。 周念此时此刻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瞪着阿暖,最后却只能忿忿道:“你、你别听她乱讲,我才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瞧不起女人?”古颜夕白了他一眼,道,“周念你就承认吧,我就是比你强,而且我还是个女人,而且你还跪在我跟前喊过我师傅。” 说完,古颜夕大笑出声,好不得意。 周念痴痴望着她的笑脸,那般明媚,比之刚才阴沉的样子要耀眼许多。他忽然觉得心口像是被人灌注了一汪暖泉,微甜,温暖,从心尖慢慢渗透进入四肢百骸,最后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周念急忙将视线移开,却不料自己此番的所有表现都落在了另一个人的眼里。范御熙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敛眸不语。 都是可怜人啊…… “好好好,你说的都好,你做的都对。”稳了稳心神,无奈之下,周念如此说道。 “本来就是。”古颜夕得意一笑,拉过二人坐下道,“怎么样,后来他们有没有带你去周明山找药?” 一提到周明山,周念几乎两个眼睛都在发光。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有些欣喜道:“你们离开以后第二天,他们便派人来领我入山,说是给我的奖励。我原先以为进入周明山定当凶险万分,谁料安全的入口竟然就在我家后面不远处。” 闻言没有做声,古颜夕稍一沉吟,这才道:“那也就是说,即便没有人领路,寻常人其实也是可以入山的?” 不知她为何会问起这事,周念点了点头,随即又很快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古颜夕望着他瞬间三变的模样无语,周念也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我是觉得没人领路也可以进去啦,不过那些人好像不这么觉得。他们里面有一位蒙着面的高人,有他经过的地方,周明山的瘴气会自动消散,周围毒物也会避让。” “我听说,寻常毒物见到比自己还要毒的东西,一向是退避三舍的。”这时,就听范御熙突然插嘴道。 周念闻言一愣,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急忙道:“说起来那人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身上似乎总有一股很是难闻的恶臭,会不会是……” 周念的话没有说完,古颜夕跟范御熙互相对视一眼,心里已然明了几分。 用血养毒,此法十分恶毒,完全是耗阳寿,损阴德的行为。而水宣城作为周边小城,拥有那么大的财富已是意外,却没想到内里竟还有如此高人存在? 只是不知,他们为何不许寻常人入山? “不过这些也不重要,毕竟我最后终于拿到五色灵花了。”打断众人沉思,周念很是兴奋道,“那人还说五色灵花每五年才开一朵,我能赶上,当真是得了老天的眷周!” 说完这些,周念突然起身走回房,然后很快又走了回来。他手中拿着一个做工十分精巧的琉璃盒,即便此刻二层亮光并不充足,却仍旧能够看到内里色彩反转流动,仿若水波一样叫人觉得曼妙不已。 周念故作神秘地冲古颜夕一笑,像是献宝般的将琉璃盒放在了古颜夕面前。没等古颜夕说话,他已然伸手将盒盖打开,顿时赤橙黄绿紫五种颜色喷发而出,将原本就不算宽敞的二层客栈照的竟然倍显拥挤。 “你疯了吗?”古颜夕急忙将盒盖盖上,对周念这种臭显摆的行为很是不屑,“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拿了件宝贝是吧?拿了东西没想着先给阿暖治病,倒先跑到这儿来瞎显摆,你脑子被门夹了是吧?” 周念被她一顿责骂,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怔怔望了过去,待看清古颜夕眸底那显而易见的厌恶后,只觉得胸口一滞,竟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背对众人。 从没见过这么无理取闹的人,古颜夕正要发火,就感觉周暖很是小心地拉了拉自己的衣袖。她深吸口气侧目看去,就见周暖咬着下唇道:“古姑娘,你误会哥哥了。” “拿到五色灵花以后,哥哥就按照当年那大夫给的药方替我熬了药,我喝下以后再也没犯过病,身子也有力气了,这时刚好范公子来水宣找你,我们便跟他一起来了。 ” “那这个东西……”闻言一愣,随即看向桌上的琉璃盒。 “那是哥哥特意留给你的。”周暖说着,巧然一笑,“他说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想用这个来报答你。但我知道啊,哥哥他其实……” “周暖,你再多嘴就一个人回水宣去。”这时,就见周念起身,态度强硬道。 古颜夕见他一脸的不高兴,自知有错,态度缓和下来道:“好啦,算我有错误会了你,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好不好?” 周念冷哼一声,转过身不理她。 所以说蹬鼻子上脸真的不是什么好习惯,古颜夕秀眉微扬,抬腿就踹了过去。 “你!” “你什么你,好歹我也做了你几天师傅,人家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也不占你便宜当什么父了,但这该有的礼仪规矩你总不能忘了吧?”单脚踏着凳子,古颜夕一副流氓派头说道。 周念自是早就知道她嚣张的性子,是以尽管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却不敢再表现出来什么。心想着反正她也道歉了自己也不吃亏,周念轻咳一声没事人儿似的从地上爬起来,然后重新坐了回去。 “五色灵花的花瓣有五叶,阿暖只需其中三叶。”周念没敢再看古颜夕的眼睛,只低着头道,“我是之前看你脸色苍白气血亏空,所以才想着把这剩下的两瓣带来给你。” 明明也算不得多深厚的关系,却难得他做事会考虑到自己。古颜夕收起之前嚣张的态度道了声“谢谢”,目光移向那个琉璃盒,却是心念一动,脑中莫名蹦出一个想法来。 “我倒也记得说,五色灵花虽不能活死人肉白骨,但却可解天下一切疑难杂症。颜夕,若是你想,我倒也觉得的确可以一试。” 范御熙一直在旁边默默注视着古颜夕他们,在见她眼神复杂地看着那琉璃盒时,便猜到了她可能是想用这个东西去帮肖洛凡恢复记忆。 周念刚才在房里多少也听见了不少古颜夕跟范御熙的对话,心知她是想去救人,于是也附和道:“周明山虽然瘴气盘绕,但是位于灵动之地,里面生长的东西多多少少都有灵气,用他们的话来说,有净化的作用。” 眼见这二人都开了口,古颜夕原本还在犹豫,此刻倒也坚定下来。这时又听两个脚步声“咚咚”的自楼梯口传来,四人纷纷望过去,就见凌薇跟元勃一前一后走上来,在见到他们的时候,明显也愣住了。 “阿夕!”很快,凌薇就奔了过来,“你怎么来了?” 古颜夕只道了句“有事”,便没有多余解释。也是这时才知道原来为了如何能恢复记忆一事,凌薇与元勃已经接连好几天在外奔波查找,眼下总算是有了丁点眉目。 凌薇说着从身上掏出一张信纸,干燥泛黄的样子,让人担心风一吹就能被风华似的。她小心地将其摊平在桌上,一个一个按着顺序念出上面的药材,待到最后忽然一停,然后修长指尖点了上去。 “五色灵花。”她说着,面露难色,“这玩意儿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殊不知自己问出这话的同时,古颜夕几人却相视一笑,见此情景,凌薇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古颜夕拨开她的手拿过药方,仔细辩驳一下,在惊叹上面药材搭配精妙的同时,内心也生出一丝疑惑。 “这东西你怎么找到的?” “是在珉合城一个高人手里。”这时,就听一直没有做声的元勃道,“我们也是机缘巧合在城西碰到他的,对方让我们帮他找了几样药材,之后便写了这个方子给我。” 这得到药方的方法简直也太乱来了,古颜夕低头正想在看看那药方的时候,就听范御熙忽然道:“你们碰见的那个人是不是蒙着面,浑身上下似有一股恶臭?” “大公子你怎么知道?”凌薇一听就慌了神,“你认识他?” 古颜夕慢慢放下药方,与范御熙视线相撞。 同样的一个人先是从水宣城引导周念取到了五色灵花,之后又给了凌薇他们药方,这些看似无关的巧遇实则却成了精心安排的证据,而对方似乎压根也不想刻意隐藏,所以留给他们如此大的一条线索。 信还是不信,一切只看古颜夕的选择。 原本还有些雀跃的情绪瞬间又跌入谷底,古颜夕想不到对方身份,更不清楚他是正是邪,因而在这种涉及到性命的问题上,她倒还真的很难做出抉择。 就在所有人都情绪低落的时候,忽然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百姓的叫喊,女子的尖叫跟畜生的嘶鸣瞬时打开了珉合城新一天的日程,然而较之以往不同的是,那声音在初时爆炸之后便再也没有停息,眼见便有越演越烈的架势。 “哎,这是怎么了?”凌薇一向爱凑热闹,听到这声音简直走不动道。 扒拉开众人就挤到了窗户边上,谁料才看了一眼,就回头冲古颜夕招起手来。 “阿夕你快来看,下面有一头猪!” ……古颜夕有些无奈,明明气氛这么紧张,这人是缺心眼还是怎么的,竟然能跟一头猪干上。可惜凌薇招呼的太过热烈,古颜夕没办法只能走过去。谁料她刚一探头就听下方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嚎叫,接着响起一道女子利音。 “贱货,又是你找我麻烦!” 声音如此之浑厚,语意如此之精妙,不是孙玉冰又是谁? 古颜夕万万想不到,这人才被宣帝押回去几天啊,竟然又跑出来惹是生非了。看来就算没有孙玉非,孙家也绝对不会缺少被街头巷尾百姓谈论的资格。 “孙小姐,首先请你嘴巴放干净点;第二,是你的人惊了我的马在先;第三,什么叫做又?” 清婉灵动的嗓音,对古颜夕来说依旧很是熟悉。 她侧目便见另一道清雅身影站在那儿,含苞待放如水中荷花,自然是纪若鱼了。 往日只有在宫里才能见到的画面此刻又在珉合城的街头上演,古颜夕真不知自己到底是命太好还是太不好,为何每每总要跟这两个老娘们纠缠在一起。 与纪若鱼的温婉有礼比起来,孙玉冰此刻像极了泼妇。她双手叉腰作势往地上啐了口,然后冷笑道:“纪若鱼,别以为你做出这病弱的样子我就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了,出身大家,却偏生看上一个种花的,整日里不知廉耻地勾搭对方,恨不能脱光了躺人家床上去吧!” “你!”纪若鱼毕竟不如孙玉冰刁蛮,此刻一听,便急的快要哭出声。听着耳边响起众人的低声指点,她一跺脚,反驳回去道:“那你呢,整日里缠着洛王爷,你以为自己有多好?” “哼,你以为那是我自愿的吗?”这时,就见孙玉冰很是鄙夷地说道。 160.-161-想是想过,但觉得做起来太过麻烦 孙玉冰一句话不仅震住了纪若鱼,更是叫此刻正在二楼观战的古颜夕大为诧异。她虽然不喜欢这个人,觉得她既恶俗又无理,但是有一点却是不管任何人来挑拨离间,古颜夕都不会动摇的。 那就是孙玉冰没脑子撄。 作为一个没脑子的人,往往脱口而出的话都具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真实性。所以从孙玉冰的表现可以看出她压根打心底里瞧不起段洛凡,她缠着他,不过是受到了别人的指示,或者是为做戏,或者是为其他,而古颜夕自然更倾向于后者。 那么问题来了,是谁派她这么做的? 没等古颜夕想通透,下方骂战再度开始。因为孙玉冰没脑子的一句话而让纪若鱼抓到了把柄,她死死抠着这一点不放,虽然气势弱了不止一星半点,但出口全都对准备孙玉冰的死穴。很快,两个名门闺秀站在大街上你一言我一语毫不客气地埋汰着对方,就差没有互相吐口水了偿。 由于面前情景几乎是古颜夕每一日的日常,她吸了吸鼻子觉得无趣,正想坐回去考虑问题的时候,却察觉范御熙伸手在她肩膀上一按。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要为肖洛凡恢复记忆,首当其冲便是支开这些人,免得他们一味盯着你,扰乱你的计划。” 闻言敛眸深思,半晌后,古颜夕点头:“想是想过,但觉得做起来太过麻烦。” “有何麻烦?” “我并不清楚这两家的弱点在哪儿,只是看起来他们似乎全都在盯着宣帝。孙家做事偏激不计后果很有齐澜云的风格,纪家的话,可能因为纪家长子在后筹谋,所以凡事做得隐忍,小心为上。” “但是你还忘了一家人。”范御熙接过话,淡淡一笑,“景家。” 当即一愣,古颜夕竟反应不过来。 “景家虽说是宣帝身边的人,但人人只见其为宣帝做事,却不知景家并非对宣帝言听计从。他们做的那些,往往都是对景家百利而无一害,至于对景家有害的,则动都不动。”说着,范御熙折扇一转,指向对面,“正如现在,他明知宣帝知道这两大世家的小姐在此吵闹后会动怒,可眼下,却管都不会管。” 顺着范御熙的折扇一指,古颜夕看过去,便见景清蓝正坐在那儿,面无表情地喝着茶,似乎完全听不见周围的嘈杂,整个人就像是出在真空中一般。 原本就对景清蓝的感觉不太好,古颜夕慢慢侧过头,一脸高深道:“你认识他?” 范御熙转着折扇的手一顿,很快道:“只是见过几面。” 越发觉得自家表哥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古颜夕重新望过去,很快,脑子里给孙家、纪家和景家画出了一张分布图。 孙家跟纪家这几日盯得她厉害,导致她除了在宣帝身边以外完全没时间去做别的事。而景清蓝虽然看起来跟肖洛凡关系不错,但因对方总是一副阴森冷漠的样子,导致古颜夕总感觉这人下一秒会不会直接翻脸放大招。 三个家族,三个人,若是非要将他们的目光暂时移开,那就只有…… “周念,元勃,有件事需要你们帮忙一下。”还没等古颜夕说话,范御熙已经当机立断道。古颜夕知道他这是跟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是以表兄妹互相对视一眼,下一刻唇角微翘,带着莫测的笑容。 很快元勃跟周念一前一后离开,而古颜夕几人重新趴回窗台观战。楼下正在进行短暂的休战,纪若鱼跟孙玉冰此刻面色潮红,简直上气不接下气。他们身后的仆从急忙上前替她们顺气儿,给他们喂水,那模样就好像两个人正在打擂台战似的,竟丝毫不见一人上前劝阻。 这时古颜夕看到纪若鱼身边的一个丫鬟似乎正在低声说着什么,纪若鱼顺着对方的话望过去,就见孙玉冰一副大喇喇地样子靠在无数仆从身上,一阵凉风吹过,竟将她衣衫微微扬起,隐约可肚兜跟里衣的颜色。 那肚兜不同寻常女子所穿,远看起来竟像是好几根细线缠在身上。古颜夕看的清楚,脑中不由飘过“情趣内衣”四个字,她敛眸低笑,完全没想到孙玉冰还有这个嗜好。 纪若鱼看着眼睛都亮了,虽说骂人不揭短,但眼下她被孙玉冰各种难听的话都说过来了,又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就见她一把推开身上的下人,没等对方有所反应,上前便笑道:“孙小姐,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穿衣风格还真是与众不同啊?好好的肚兜不穿,怎么偏偏……”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突然就听一阵巨响自对面二层的酒楼传出。包括纪若鱼跟孙玉冰在内的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抬头望去,便见当空便翻下来一张桌子,滚烫的茶水,碎裂的瓷器,细长的竹筷,竟全都那样飞扬而出,然后在重力驱使下,落了下来。 事情发生太过突然,导致下方人群完全没有反应。而这时就见一个人影从窗口飞出,快速旋身向下,一边将飞散的杂物踢开,一边吼了句“闪开”。然而这样的表现无非就是欲盖弥彰,由于杂物太多且纷乱,很快就听孙玉冰跟纪若鱼的尖叫声响起,其中还夹杂了周围看热闹人的惊呼声。 这一切,古颜夕他们看在眼里,却无人插手多管闲事。 “我的脸,我的脸!”孙玉冰的尖叫声自然是最有特点的一个,她胡乱挥舞着胳膊,却反而被那些碎片划伤。反观对面的纪若鱼,尽管没有出声,但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她一边拉过丫鬟挡在自己身前,一边将对方的外衫撤下套在头上,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做起来相当熟练,而那丝毫不管他人死活的架势,也让古颜夕重新刷新了对她的认识。 发生的快结束的也快,当“轰隆”一声响起,一应物品全部落地,只见尘土飞扬几乎笼罩了这一方天地,而那飞身而出的人影也站稳脚步,缓缓地转过身来。 随着尘土散去,之前围观的众人再度围了上来。当他们终于看清那人长相的时候,所有人都发出一道惊呼,而孙玉冰与纪若鱼也很快从慌乱中回神,抬头望了过去。 “你!”眼见对方正是景清蓝,孙玉冰跟纪若鱼都吓了一跳,完全不知这人此刻的出现意味着什么。而这时却有另一道哀嚎声响起打破凝滞的气氛,众人抬首,就见那出事的窗口处正趴着两个人。 “要死啦,光天化日的要杀人啦!”为首的正是周念,他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紧紧攥住身边栏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下方,哭喊的相当惨烈。 而一旁的元勃此时也是一身狼狈,汤水茶渍溅了一身,脸上也似乎破了皮。此刻他正倚在另一边的栏杆上,无神的双眼同样望着下方,少顷,也很是别扭道:“这位公子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不过是想请你让让,你何以非要动手呢?” “动手也罢了啊,他分明是想借我们兄弟二人谋杀下面的两位小姐啊!”周念干打雷不下雨地哀嚎着,忙不迭地栽赃道,“这位公子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很不耐烦的表情,明显是对下面两位小姐不满啊!” “可女人家嘛,吵吵闹闹不是很正常,何必非要动手呢!” “是啊是啊,还是借刀杀人啊,这手段简直太狠了点啊!” 周念跟元勃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搞得原本僵持的气氛莫名添了几分滑稽。对面的古颜夕等人这时候突然有些不忍再看过去,尤其是凌薇,一巴掌拍在桌上,扶额道:“两个蠢货。” 凡事最忌讳过犹不及,一旦做得太过就会显得十分刻意。原本众人看着周念跟元勃还会觉得他们可怜,但却因为二人之后绘声绘色的演讲而使得人们的同情心大打了折扣。 似乎自己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往日里一向最固执己见的元勃突然低吟出声,捂着身上挨了一脚的地方,一副相当痛苦的模样。周念心领神会冲了上去,一边按着他的手,一边喊道:“大哥,大哥你没事啊,大哥你不能死啊,大哥你死了我可咋办啊……” 古颜夕看的嘴角抽搐,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过去捅死周念。 下方看热闹的人群这时候表情都带了几分古怪,最后只能纷纷侧目看向景清蓝。景清蓝依旧是一派高高在上的模样,对周念二人的叫喊仿佛压根听不到。他双手后背环周一圈四周,最后却将视线落在了古颜夕他们此刻正在的客栈二层。 恰好由于隔板的作用,让景清蓝看不清里面的情况。然而即便这样他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少顷,才冷冷道:“即便是我做的,又如何?” “你们,扰乱珉合城的秩序,置陛下设立的规矩于不周,该死。”这一句,是对孙玉冰跟纪若鱼二人所说。 “你们,围观起哄不嫌事大,该死。”这一句,是冲着城中百姓。 “你们,碰瓷找事无理取闹,该死。”最后这句,自然是说元勃他们了。 “你们各个都该死,所以即便是我做的,又如何?”最后,他冷笑一声,高高在上的姿态仿若看着一群蝼蚁。 古颜夕慢慢往后靠了靠,面对此情此景,她内心的感受有些深刻。 她一直以为景清蓝只是个慢性子,面冷心也冷,对凡事漠不关心。然而此刻见识过后她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这人并非单纯的面冷心也冷,这个人啊,其实压根就没有感情。他的眼睛跟语气一切都包含了利益,是以在跟利益没有挂钩的时候,他眼中的任何东西都丝毫没有存在的价值跟意义。 她想如果可能的话,景清蓝是很有兴趣让现场血流成河的。 “你们看……我没说错吧……”哪知这时周念灵机一动,指着下方叹道,“狠啊,真是太狠了啊,这人竟然想让所有人都死啊。” 关于景清蓝的性子,珉合城众人大概都有所耳闻,然而那原本只靠人云亦云的八卦此刻被落实了以后,他们却再也不敢声张。 经由景清蓝刚才那一番话,眼下在场倒是无人再去怀疑周念他们了。 “景公子……我与孙小姐只是、只是偶有矛盾拌了几句嘴,绝无扰乱城中秩序的意思。”这时,纪若鱼抖着身子上前,声音柔和道,“我自知有错在先,适才的确太过冲动,便在此跟景公子和孙小姐赔不是了。” 纪若鱼的优先低头让孙玉冰浑身一紧,心道这贱人以退为进的手段分明是想要把她逼到绝路,是以就在对方刚一说完时,她也走上前道:“景公子,我承认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但没人是故意的,你又何必说刚才那番死不死的话?” 所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的就是孙玉冰这样的人。 明明是想化解矛盾,可那嘴巴太臭,一张嘴就莫名其妙得罪了人。 果然景清蓝在听完她这番话后,眼微眯透出几分不耐。他慢慢侧目看过去,在见孙玉冰那肥硕的身姿跟丑陋的长相,引得他更是烦躁。 “滚。”少顷,他冷冷道,“女人,不配跟我说话!” 这下子倒是出人意料的口气,古颜夕忽然心念一动,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而这时就见范御熙翻转的扇子稳稳落在了窗格上,他一瞬不瞬望过去,似有惋惜地叹道:“我原以为他已有改变,谁料还是如此。这般不可一世,最后会酿成大祸啊……” 老天似乎也想证明范御熙这番话有多对,就在他话音落下之际,便听不远处传来两道鼓掌声。 “景公子不愧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不管说起话还是办起事,都相当的有派头。” “不过景公子似乎也忘了一件事,景家再厉害也只是臣子,就算你是万人之上,却也奈何不了一人之下的处境。所以刚才那番想让众人死的话,莫不是景公子在公开挑战陛下的威严?毕竟不管怎么说,陛下才是珉合城,是齐宣真正的主人吧?” 语气不善,局势紧张。 古颜夕他们随众人看过去,就见纪方宁跟孙玉楼不知何时出现,前者一脸嘲讽,后者面无表情,正一前一后向此地走来。 161.-162-景家,你们得罪不起 “看吧,”这时,范御熙用扇子画了个圈,微微一笑,“齐宣的天,要乱了。” 古颜夕虽然一早便打着这样的主意,但此刻看到即将要开撕的几人,还是诧异地挑了挑眉。她原本还有几分周虑,毕竟景家的存在实在太特殊,若是即便景清蓝惹了事,孙家跟纪家也不肯追究的话,那今日这一局做的便完全没有意义了撄。 还好,还好没让她失望。 果然就见景清蓝看都不看新到来的两人,只目光幽然望着远处:“嘴在你们身上,怎么说都可以。不过你们既然提醒了我,那我也提醒你们一句。” “景家,你们得罪不起。” 纪方宁跟孙玉楼同时一震,随即皱眉,脸色难看。景清蓝这番话说的狂妄但多少也算事实,毕竟景家上有陛下撑腰,下还握了不少关键国中命脉,的确不管孙家还是纪家,都不能轻易撼动偿。 然而很快就见纪方宁与孙玉楼互相对视一眼,虽然彼此没有说话,但交错的视线却已然沟通好了。单凭一家之力他们的确谁都撼动不了景家,但若两家合力,局势恐怕就不会呈现一边倒的画面了。 “景公子,你今日的这些话,在下都记在心里了。”少顷,纪方宁淡淡一笑,道,“提醒也好,威胁也罢,我们都会记着,然后一点一点的贯彻实施。” “你们?”景清蓝哪里听不懂,他鄙夷地瞥了二人一眼,一边转身,一边道,“那就试试看好了。” 随着景清蓝的离开,现场凝滞的气氛终于有所松动。围观的百姓知道眼下来的几人也是不好惹的,是以不等两家随从开赶,人就纷纷散开了去。纪方宁跟孙玉楼沉着脸上前,谁都没有说话,但那阴森的目光明显是恨不能将自家胞妹给分解。 孙玉冰跟纪若鱼自知理亏,眼下也无人再敢说什么,只低着头任由兄长凌厉的目光在身上凌迟。 现场由两家随从合力清理,待到收拾完毕后,孙玉楼跟纪方宁互换了个视线,依旧没人说话,只点了点头后,带着自家妹子离开。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若非那仍旧还散落在滴的碎片正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晶亮的光,只怕人们很快就要忘了,这里刚刚发生过的闹剧。 古颜夕觉得不胜唏嘘,景清蓝目中无热的态度在她看来简直是找死,她却不知对方为何会这样。孙家跟纪家看起来是要联手了,一旦扳倒景家,他们接下来的斗争会很明显轻松许多。 这时元勃跟周念终于悄没声息地走了过来,一进门,凌薇劈头盖脸便是一番责备。古颜夕看着这一幕苦笑摇头,却不知此刻他们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全都落在了一人眼中。 景清蓝并未走远,只是抽身进入巷道后,换了一家酒楼直达包厢。而此时包厢内已有人等待,对方对他的出现置若未闻,一双凤目依旧挂在斜对角的二层客栈,挂在古颜夕身上。 “这次,算你欠我。”掀开袍角坐下,景清蓝淡淡道。 总算解决了一件麻烦事,经过今日制造的矛盾,纪家跟孙家会着力在如何击垮景家上。而景家不管理财或者不理睬,终究还是会被影响。 如此一来,天时地利人和,古颜夕只要着手操办帮肖洛凡恢复记忆,一切就万事大吉了。 简单做了安排后,眼见天色已晚,古颜夕告别范御熙等人,准备回宫。哪知她刚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周暖在叫自己,古颜夕转身,就见她一步三跳地蹦跶过来,身后跟着周念。 “古姑娘,我们送你回去吧。”周暖上前,盈盈一笑道。 其实有点想要拒绝,古颜夕深知自己此刻身份特殊,如果不小心连累了周家兄妹,那才真是麻烦。 然而看着周暖期盼的眼神,拒绝的话她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敛眸一笑,道了声“好。” 一路上,周暖叽叽喳喳像个小鸟般说个没完,而周念则低着头走在一旁,一声不吭。他忽然发现此刻他们三人的影子正交缠在一起,两大一小,像是一家人一样和谐。内心莫名涌出一股情愫,周念垂着的手紧了紧,这才小心地侧目往古颜夕脸上看去。 暖阳西映斜,佳人无限好。 突然就愣在了原地,心中一直藏着的秘密在这一时刻仿佛就快要喷发而出。然而没等周念的话出口,最快的周暖却突然道:“古姑娘,其实你不知道,就在你离开后没多久,就有人……” “阿暖。”猛地回过神来,周念上前拉过周暖,也间接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周暖犹如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她见周念表情严肃,急忙噤了声。古颜夕瞧着他们古怪的样子,疑道:“怎么了?” “没事。”眼睛都不眨一下,周念说道。 “可是阿暖刚才不是说,在我走后……” “在你走后没多久,范公子就找来了。”很快接过话,周念道,“忘了跟你说,正是有他帮忙看方子熬药,我才有把握把药给阿暖喂下,她才能好的这么快。” 周念的语速很快,说的内容也并无不妥,古颜夕看他一脸平静,尽管仍有怀疑,却没有再说什么。眼看宫门就在眼前,她嘱咐周念照周好周暖后,一个人离开了。 “古姑娘。”这时,周念再一次喊住了她。 “恩?” “你……以后有什么事,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跟我讲。我虽然没什么用,但是听听帮你分担,还是可以的。 ” 表情添了几分错愕,古颜夕望着周念,最后,扬唇一笑。 “不必了,”她说,“你有时间还是多多照周阿暖的身子,我一个人……没关系的。” 说完,古颜夕再一次转身,而这回没有人再叫住她。 周暖站在旁边看着周念一副失了魂的样子,不知他到底是怎么了。望了望古颜夕的背影,良久,她不解道:“哥哥,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有个公子曾经来找过古姑娘啊?” 过往熙攘,人群杂乱。无数闹声充斥在周围,像是一场盛大的宴会般引得人无力沉思。西下的斜阳逐渐射过来,明明已经没了最是炙热的温度,却仍旧让人觉得刺眼。 “没什么。”良久,周念淡淡道,“我就是不想让她知道。” 古颜夕这次回宫太晚,原以为会被宣帝责怪。谁料对方态度依旧和蔼,甚至还关心她渴不渴,累不累,甚至特意嘱咐厨房给她加了餐。 越呆下去越觉得受宠若惊,古颜夕知道这一切都亏了自己这张脸。忽然想起这张面具还是当日凌薇亲自给她挑的,只因某些细节与她本身的容貌很是贴近,而凌薇的意思则是因为有了这些细节,他们才更容易辨认出她来。 不知算不算因祸得福,原本还觉得整日戴着面具捂得慌,却不料换来了这么好的待遇。 由于一整天不在,古颜夕回宫稍作休息后便去了宣帝跟前当值。索性老头子并没为难她,只让她探了脉后,又让她读了几页书给他听,便就寝将她放回去了。 一个人走在甬道上,古颜夕大脑很快浮现白日里发生的事。她突然停下步子,站在那儿想了想后,从衣襟里拿出那张信纸。眼下灯光微弱,但古颜夕却能背出上面的内容,抛开五色灵花,其余都是些很容易找到的东西,可碍于这药方来历不明,她到现在还是有些犹豫。 思前想后,古颜夕决定还是去找当事人商量的好。她虽无心伤害肖洛凡,但对方现在的身份已是王爷,若是没有他的首肯,到时真出现情况她只怕打死都说不清了。 这样想着很快重新变道,古颜夕趁巡夜的人不注意,自己飞身在齐宣皇宫快速游走,很快到了段洛凡居住的寝殿。 站在暗处远远望着,古颜夕不得不承认她此刻有些紧张。之前每次与对方见面几乎身边都有旁人,像是接下来的单独相处还真是头一遭。有好几次她看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都想按着他的肩膀问个清楚,可很快就只能放弃。 忍吧,忍一时风平浪静,说不定还会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他。 古颜夕眼下毕竟是宣帝贴身的人,这样肆意行走很容易被其他人握住把柄。 她在外蹲守趁守卫换班的时候飞身而出,像是一支离弦的箭,翻身跃上墙头,然后飞身而下。然而站在院中她却突然蒙了神,这才想起凌薇给自己的地形图中并不包括各个寝殿内的结构。 这可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无奈只能凭直觉摸索过去,在古颜夕印象中,齐宣皇宫的房间一应都是靠西北的角落。一边小心打量周围环境一边右移,古颜夕这一路走的小心,却也越走越心惊。那些似曾相识的摆设跟场景,与记忆中肖洛凡的喜好全都挂钩,而其中更有她心仪的,甚至随口一提的东西。 看到这些,她越发笃定段洛凡就是肖洛凡。然而不知这些东西是何时放在这儿的,古颜夕正觉得心底不安时,突然瞥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她心中一凛,急忙闪身藏于假山石后,而这时就听另有一道脚步声响起,慢走几步,停了下来。 “你似乎越来越喜欢大半夜往我这里跑了。” 月影笼罩,凉风徐徐,院中花草香气纷纷,但听见这个声音,古颜夕的心却沉了下来。 是段洛凡,但语气,却又不似寻常的段洛凡。 “你不是一向喜欢在这种气氛里谈交易吗?”这时,就听另一道声音响起,乍听是清冷,但仔细辩驳却显得阴气十足。 没想到赵铭清这个时候会在段洛凡寝殿,古颜夕心中更添沉重。那赵铭清分明是齐澜云的人,大晚上跑来这里明显意图不轨。而听段洛凡的语气这样的会面明显不是第一次了,古颜夕突然想起之前齐澜云陷害自己的手段,以及再见赵铭清时候发生的事,她垂着的手莫名握紧,生怕接下来会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 “说吧,这次来,又有什么事?”良久,段洛凡淡淡问道。 “孙家与纪家一想不对盘,眼下却要因为一个景家而暂时联手。这样的局面我想没人愿意看到,不管对你,还是对陛下。” “笑话,你不是齐太子的人吗,跑来我这里说这些有什么用?” “非也,我不是任何人的下属,我只看利益。”很快赵铭清出声道。 古颜夕就听段洛凡似乎转过了身,脚踩在青石板上,动作轻柔,却隐含内气。但这种突来的压迫很快就消散无意,这时就听段洛凡突然笑出声,然后道:“赵铭清,做人如果像你这样斤斤计较,可是很累的。虽说良禽择木而栖,但一只没有忠心的良禽,只怕没人会喜欢。” “哦?说这话,难道你对陛下就是忠心耿耿的吗?”闻言嗤笑一声,赵铭清嘲讽道,“你明知他身子撑不了多久,这一年多以来都是在靠药强撑。你明知目前局势紧张,不管是太子跟孙家还是二皇子跟纪家,虽然明争暗斗许久,但总缺少一根引线。” “你明知这一切的发生都是为了那高高在上的皇位,可你却还是把陛下病重的事传了出来。洛王爷,最近珉合城发生的事每一件都跟你脱不了关系,难道你要说,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衷心?” “若是这样,那我不更应该是忠心耿耿了。” 赵铭清的嘲讽让气氛陷入僵局,古颜夕即便隔得很远,也能感受到周围突降的温度。正在前方一片寂静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就听“咚”的一声,像是拳头砸在了人身一般,赵铭清发出一声闷哼,而古颜夕微微探出头,就见他跪倒在了地上。 “我不喜欢巧舌如簧的人,这样会让我觉得很困扰。”段洛凡踱步上前,微微一笑,“我毕竟是个失忆的人呢,你这样不是欺负我吗?” 赵铭清被打的地方传来剧痛,几乎浑身都在颤抖。他紧咬牙关大口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抬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洛王爷,你若再这样,只怕咱们的交易可得作罢了。” 对赵铭清的威胁不为所动,段洛凡低眉盯着他,最后只摇头:“我看你是有些得意忘形了,赵铭清,如果没有你,我未必办不成事,别忘了,齐澜云身边可还有个女人呢!” 赵铭清在听到“女人”两个字的时候,原本还有些得意的表情瞬间僵住。他瞪大了双眼看着段洛凡,对方眼底那显而易见的嘲讽刺得他整个人都疼。他紧咬下唇缓缓低下头,眸底情绪反转万变,最后只化为一汪静水。 然后他缓缓起身,冲着段洛凡恭敬一礼:“适才是我太过无礼,还请王爷……见谅。” 见状,不知段洛凡是什么反应,最为诧异的反倒是古颜夕了。 在她印象里的赵铭清虽然很会见风使舵,但骨子里始终是清高的。由于他对自己出身的不满,所以会使得在什么事情上他都想去争一头来证明自己的优秀,而如现下这般低三下四的模样,是以前她打死都不相信赵铭清能做得出来的。 “乖,我还是喜欢你温顺的样子。”少顷,就见段洛凡伸手,像是抚摸畜生般,摸了摸他的头。 “孙家如何,纪家如何,我都不在乎,你既然也知道我当初的做法,那就更应该明白我巴不得他们乱作一团。”段洛凡背着手来回踱步道,“至于陛下那儿,你不也说他没几天可活了吗?” 赵铭清身子一紧,急忙抬头:“你的意思是……” “只有他们鹬蚌相争,我才可以坐收渔翁之利。这样我几乎连手都不用动,就可以看着他们自生自灭了。” “那……到时胜出的那一方……” “谁胜出,皇位就是谁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吗?” 虽然心惊他的计划,但听到这个结果,赵铭清还是陷入了不解。对寻常人来说,高高在上的皇位和无穷无尽的权利永远是最大的诱惑,只要可能,这天地下没有一个人不想坐上去。 可段洛凡却说谁赢了谁上,那他处心积虑办完了这一切,就为了这样一个结果? 段洛凡此刻正望着远处景色,见赵铭清这么久都没有说话,不由侧目看了过来。 瞬时便明白了他纠结的地方,他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按住了他的脑袋。 “你看,即便我此刻什么都没有,但还是轻而易举握住了你的性命。同理,就算我没有坐在那个皇位上,到时面对两败俱伤中胜出的那一位,我依旧是最有能力的,皇位给他,权利给我,反正对我来说,那个皇位可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段洛凡之后再说了什么,古颜夕已经完全听不到,她怔怔望着远处,此刻局势的危险远不如刚才那些话带给她的震撼大。 这个明明跟她一起长大流连了两世的人的真面目竟然如此恐怖,她一直以为他积极向上,不贪图钱财利益,只想平安度日。谁料不过一年多未见,这人的性格跟思想竟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她伤感他的心狠,也不由惊叹他的心机。 古颜夕突然有了迷茫,她不知到底是肖洛凡出了问题,还是自己一直就看错了他? 那头的商讨仍在继续,古颜夕却没了听下去的心思。反正怎么看齐宣皇宫大乱都是他想要的最终结果,而古颜夕不解的是,她在对方眼里又是充当着怎样的角色。而他,又为何要寻回记忆? 趁着那两人不注意,古颜夕步子轻点翻身而出,宛若灵动的精灵,很快消失在周围。殊不知就在她离开后没多久,另有一个人影缓缓从暗处走出,对方走到她刚才站着的地方,然后俯下身去,从地上捡起了一样东西。 并不知在自己离开后发生了什么,古颜夕慢慢走在回宫的路上,脑袋里却一直重复播放着段洛凡说的那些话。 一个明明失忆的人却拥有如此高深的心机,想要利用皇宫大乱将三方的实力泄劲,到时坐享渔翁之利。面对如此做法,她不得不称赞其手段之高明,可她很难将做出这个想法的人跟肖洛凡联系在一起。 古颜夕脑中突然产生一种异样的想法,或许……或许那个人根本就不是肖洛凡,是她一直以来理解错了? 然而即便如此,拥有如此想法,却也很难解释那么多的巧合。 由于古颜夕一心挂在刚才那件事上,导致她走着走着就走错了路。一抬头竟然发现自己莫名其妙走来了药房外,古颜夕很快想起里面的人,却是一言不发,转身就要离开。 真是够了,本来烦心的事已经够多,她怎么就管不住这条腿呢? “站住!” 哪知步子刚一迈出,身后就响起了喊声。 闻言更是撒丫子就跑,古颜夕从没觉得自己这般狼狈过。然而她显然是忘记了对方也是会武功的人,是以还没等她冲出小道,就被人堵在了路上,被逼得步步后退。 “你干嘛躲着我?”应墨隐心上一沉,冷声问道。 因为纪家那小姑娘,导致这几天他根本没有跟古颜夕独处的时间。为此他不止一次埋怨过齐澜楠,怎么就给他找了个如此多情的种子替身,而齐澜云对此的解释,只有两个字——认命。 并非不知她最近的举动,在听到她与段洛凡越走越近的消息后更是抓心挠肺般的难受。就在他烦的睡不着的时候好不容易见到了心上人的影子,谁料这心上人却像是见鬼般,转身就走。 “说啊,干嘛躲我?”眼见古颜夕不吭声,应墨隐再度上前,语气不善道。 古颜夕吸了吸鼻子,明明满心烦躁,此刻却瞬时全都抛到了脑后。不由自主往后退了步,她故意做出假笑,道:“瞎说,我什么时候躲着你了?” “那你刚才跑什么?” “我想起来我还有事儿没做。” “什么事?” 哪知这人胡搅蛮缠,古颜夕心一横,道:“快下雨了,我内裤还没收!” 闻言当即愣住,应墨隐眉毛扬的几乎快要戳破头皮,良久才回过神来哼了一声。 “内裤是吗?”他说着,突然又往前走了一步。趁古颜夕后退之际,他突然伸手,“咚”一声架在了墙壁上,将古颜夕围在中间。 “没关系,我帮你收!”他说道。 162.-163-古医士,你谋害宫中女官,该当何罪 收你妹啊! 古颜夕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嘴角抽搐,恨不能一拳打翻面前的人。她想不通自己如此委婉的拒绝竟真被人顺着杆子往下爬,她深吸口气,颇有些皮笑肉不笑道:“这样不太好吧叶兄,毕竟我……” “有什么不好的?”应墨隐唇角一扬,带着几分邪气,“别说帮你收了,我帮你穿都行!偿” 变态撄! 如此熟悉的语气跟对白让古颜夕脑中不由自主想起某些似曾相识的画面,她简直再也站不住,两手按住应墨隐的胳膊就准备将他推开。哪知他丝毫不为所动,在见古颜夕挣扎的时候眸色一沉,竟越发固执强硬地往前一顶,顿时只听“咔嚓”一声,竟是他在不知不觉间将墙壁推出了裂缝。 这尼玛夜黑风高夜他打算杀人灭口吗…… “叶兄,你这样可就没什么意思了。”古颜夕平复了好久才忍住没有动手,只是看着应墨隐淡淡道,“第一我只是路过此地,第二我并没有躲你,至于第三……我是个男人,而你,也是个男人。” “当然了,不管叶兄你有什么癖好我管不着也不会瞧不起,但是呢,我是一个正常的人,是一个有道德有素质的人,所以……” “哦,你这话是说我不正常,且没有道德又没有素质了?”应墨隐额间似乎掠过一道黑云,他死死盯住古颜夕,突然,眼睛一眯:“既然你都这么说,那看来不做点什么,我恐怕还称不起你这句话了。” 古颜夕心中一滞正觉得哪里不对,她正要开口,却见应墨隐突然伸手将她的下巴攫住。他猛地俯下身毫无顾忌地就这样咬向她的嘴唇,古颜夕双目圆瞪,大脑短暂的空白中,突然就浮现起应墨隐的一张脸。 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古颜夕猛地回过神来一脚踢向对方下盘,两手更是一左一右开弓,愤而出击。 应墨隐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小嘴慢慢离自己远去,为了不让古颜夕下辈子都生活在不“幸福”中,他只能及时后退闪躲,却还是险些被她的掌风所伤。 这才意识到她真的发了好大的火,应墨隐望着古颜夕,并没有说话。 “叶萧,你疯了吗?”良久,就听古颜夕冷冷道。她往日里故作的淡定早已经崩塌,此刻仅剩满腔怒火。看着眼前的疤脸她真是恨不能上前将其五马分尸,然而想到目前处境想到日后计划,她只能强忍着满心杀意,却拿这个神经病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警告你,如果再有下次,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到最后也只能说出这完全没有杀伤力的一句话,古颜夕再不看叶萧一眼,抬脚就走。 “我就这么让你瞧不上吗?”哪知人没走多远,就听人在背后问道。 古颜夕的脚步不停,只是眼中浮起一片鄙夷。就这样越走越远直到整个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时候,她的声音才逐渐飘散开来。 “对,我就是瞧不上。”她冷漠开口,又补充了一句,“因为你根本比不上我心里那个人。” 尽管这样的对话在两个男人之间显得太过奇怪,然而应墨隐原本悬着的心却在听到最后这句话的时候,慢慢放了下来。心知古颜夕可能是太过恼火失去了理智才说出这样似是而非的一句话,但是因为有之前的交谈,所以应墨隐很坚定的相信她口中的心上人说的就是自己。 明明就站在她眼前啊,她怎么就是发现不了呢…… 然而想想以目前的情况,古颜夕估计发现了他的身份也只会越逃越远吧,有个独立自主的妻子还真是麻烦,凡事都想亲力亲为自己解决,否则在事情没完成前就算再也不见面也不会回眸半分。 夜色逐渐深了,略含冷意的风这时从周围缓缓刮过。 应墨隐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仍旧注视着古颜夕离开的方向,直到很久过后一个人影从另一个方向走出,见他站在那儿,不由重重叹了一声。 “回来了?”哪知很快,应墨隐就开口问道。 况琴还以为这人失了魂呢,此刻听他语气却好像并非如此。这才算松了口气,他走上前去,低声道:“回来了,她来之前……去了段瑾尘哪里。” 果然……心上一拧,应墨隐顿时有些不高兴。况琴一直站在他身侧打量他的神情,见他眉宇间皱痕平添,忽然往前一凑,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当真?” “千真万确。”况琴说着,脸色凝重,“你看要不要……” “不必。”抬手打断况琴,应墨隐倨傲一笑,“让他们去做,我倒要看看,有我在,谁敢动她!” 古颜夕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明明躺在床上闭紧了眼,可脑中却接连不断地浮现出叶萧那张疤脸。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生连刚才那被轻薄的画面也在不断循环,搞到最后她只能忿忿从床上坐起,却是恨不能提把刀冲去药房,将人给砍了。 搞什么啊,她明明应该气得要死,为什么满脑子都是那个人的影子啊…… 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心理变态了,古颜夕忽然有点鄙视此刻的自己。正想着自己会不会是天生浪荡的时候,忽闻远处的偏门在这时被人从外面打开,接着无数脚步声响起,连带着空气中都隐约添上了几分凉意。 古颜夕察觉到动静急忙起身做准备,哪知刚刚贴好面具跟假喉结的时候,就听有人敲门道:“古医士,你即刻出来一下。” 一听这声音便知是宣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古颜夕眉头一紧,觉得有些不妙。 这早不早晚不晚的对方不留在宣帝身边伺候到她这里来干什么,而且隐约可见周围打着不少宫灯,显然人还不少。 古颜夕觉得最最糟糕的打算恐怕就是宣帝驾崩了吧,她随手套上一件外衫,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对方见她出来只是点了点头,也不说话,转身就先行一步。古颜夕这时才发现周围除了打灯的太监外竟然还有几名侍卫,他们个个低眉严肃的样子,只让她心里的不安越发扩散。 就这样跟着他们一路走到了宣帝寝宫,往常应该寂静如水的样子,此时却见灯火通明,气氛紧张。还没等她想明白时,就见前方不远处一个人影走出,看着她冷冷道:“古医士,你谋害宫中女官,该当何罪!” 古颜夕定睛一看,还真是莫名就想笑出声。难怪她觉得说今夜气氛怎地如此不寻常,却原来是齐澜云在这里等着她,又想给她添上莫须有的一笔。 然而奇怪的是今日白天的时候孙家才跟纪家还有景家起了矛盾,他若是有心,不应该去想想接下来要如何打算,怎么又莫名其妙地把矛头对准了自己? 齐澜云见她一脸淡淡却却有些疑惑的样子,顿时得意起来。他冷哼一声,微抬的下巴跟满是鄙夷的目光当真是恨不能将古颜夕当场就给卸了。面对如此挑衅古颜夕依旧面无表情地回望过去,然而很快她的目光就越过齐澜云的肩膀来到后方,看到了此刻正默不作声站在那里的赵润清。 恩,是赵润清,那个前一刻还在段瑾尘寝宫表着忠心的人。 古颜夕在看到赵润清的时候突然心中一紧,顿觉得事情有些不安。然而没等她想明白哪里出了问题的时候,就见先前去回禀的太监这时走了回来,先是冲着齐澜云一礼,然后道:“太子殿下,陛下要你们进去。” 齐澜云巴不得赶紧进去,他哼了一声扭头就走。而古颜夕目光仍旧锁在赵润清的身上,这时就见对方终于抬头,那满是阴沉的脸上挂着一丝难以说明的高深莫测。 随两人进了寝殿,古颜夕才见宣帝已经起了身。他高居上座身上只批了一件薄薄的披风,苍老的面容在烛火的照耀下倍显疲态。总感觉似乎此刻有风刮过对方就会被吹走了似的,,然而古颜夕意外发现自打他们入门以后,宣帝却仿佛浑然不觉,只一双眸子紧紧盯在下首的空地上。 隐约可见那里铺着一层白布,古颜夕微微侧目,却在看清那白布下是什么东西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 是……一具尸体,确切的来说,还是一具女尸,一具,她认识的女尸。 这才回忆起刚才入门的时候齐澜云口中的一声责备,他说她谋害宫中女官……女官女官……她入宫不久,认识的女官能有谁呢? 慢慢收回身子,古颜夕有点不想再看第二眼。 是李梦泉,此时此刻,她正躺在距离她不远的地上,满身鲜血,死不瞑目。 古颜夕虽然往日里对李梦泉颇有见地,但无论如何这人也算在无形中帮过自己,所以她并不希望她出事。一个阿碧就已经够让她心力憔悴的了,眼下再加上一个李梦泉,而且还是因为她出的事,这让古颜夕情何以堪? 想起每一次二人的对话中李梦泉的种种态度,想起她明明倍受煎熬却还在为御医坊众人争取的态度,想起她不苟言笑却还是紧张细心关心旁人的举动,古颜夕自认并非感性的人,但这种时候这种环境下,心里总不是滋味。 “父皇,人已经带来了。”这时,就听齐澜云阴测测地说着。 然而让他比较尴尬的是就在他说完这句话以后,宣帝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他盯着李梦泉尸体的样子,完完全全就像是失了魂儿。齐澜云气不打一处来,若是可以,真想直接将那尸体给毁了。 但是为了顾全大局,他只能深吸口气压下心头不耐,然后抬高音调重复道:“父皇,人……”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这就是朕教你的礼貌吗?”哪知这一次不等他说完,宣帝已经拍桌怒道,“死者为大。即便她只是个下人,但也是一条命,你就这么不通人情,非得在这个时候嚷嚷吗?” 宣帝的突然发怒让在场所有人心中一凛,急急跪倒在地,当然——除了齐澜云。这虽然已经不是宣帝第一次骂他,但还是第一次为了一个下人,一个死去的下人骂他。他突然表情就变得古怪起来,站在那儿,仿若挑衅般地道:“父皇,您教给儿臣的可不是什么缅怀感伤,您教的,是告诉儿臣在出事以后别只顾着伤感,应当找出证据来安慰死者在天之灵!” 面对齐澜云如此强硬的挑衅,宣帝双目圆瞪,一副怒极了的样子。 很快他捂着胸口开始剧烈咳嗽,那接连不断气喘的声音,真是叫人担心他会不会下一刻就两腿一蹬就这样过去了。 古颜夕虽然为当前情况所不解,但她的主要身份主要还是宣帝的贴身医士,见他这般痛苦的样子自然不能无动于衷。于是她顶着周围两道很是有压力的视线缓步上前,正从宣帝桌上挑了往日用药准备让他服下的时候,就听齐澜云再度开口道:“父皇,这个姓古的正是杀害李女官的罪魁祸首,儿臣觉得还是先派人将她拿下的好。” 然而宣帝此刻咳得要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凶不凶手。齐澜云见状眼底冷色一闪就准备越俎代庖,哪知还没等他开口,古颜夕便淡淡道:“殿下,奴才私以为,眼下还是以陛下身子为重的好。” “就凭你?”齐澜云冷笑一声,“谁知道你会不会毒害我父皇一了百了!” 凭这智商能活到今天也真是奇迹了,古颜夕心中冷笑,面上和煦道:“殿下,既然是你指证我杀害了李女官,那一切自当该由陛下来判决,你觉得,陛下这个样子可以判决吗?” “而眼下只是殿下你的猜测,无凭无据奴才也没有认,你这莫须有的罪名也未免太大了点。”古颜夕说着,下巴冲着外面一样,“再说,门外侍卫围了不少,我不管做什么他们下一刻都能冲进来,既是这样,殿下你又急什么?” 虽然是很简单的辩驳,但古颜夕字字句句却在意有所指齐澜云的急躁。她相信即便宣帝如此刻样子却还是会听进去,说罢,也不顾齐澜云瞬间铁青的脸,就着温水喂宣帝服了药。 做完这些以后她才重新做礼回到刚才站的地方,一柱香的时间过去,宣帝终于长出口气,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太子,”这时就见他抬头,视线添了几许冷凝,“朕怎么往日里从没见你对什么事如此上心过?” 163.-164-太子殿下这话说得好,事实上我心中已经有凶手的人选了 被宣帝如此一问,齐澜云心上一紧,顿觉不妙。这才反应过来古颜夕刚才每一句话都是在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他心中愤愤却奈何不了,只能态度软了几分道:“父皇,儿臣也是担心你。” “担心朕?”闻言竟是冷笑出声,宣帝抄起手边的砚台就砸了过去,“朕看,你是操心着气死朕!撄” 宣帝不能发怒,这是在场众人都心知肚明的。担心他再这么发火下去等下又要出事,一来一去不知还要耽误多少功夫。赵铭清终于缓步上前冲着宣帝恭敬一礼,随着他的迈出,现场暂时安静下来。 “陛下,依臣之见,眼下应当先查明真相,以慰李女官在天之灵。”他语气和缓说的相当陈恳,接着又补充道,“臣自然也不信此事与古医士有关,毕竟他与李女官一向交好,只是证据确凿,需得她自己证明才行。” 古颜夕眉头一皱,证据?什么证据? 然而她关注的是证据,宣帝听到的却是古颜夕跟李梦泉一向交好。他身为皇帝,其实很讨厌手底下的人私下往来,尤其还是他最为看重的两人。果然在稍一沉吟后,宣帝抬起头,看着赵铭清道:“怎么,李梦泉跟小古关系很好?偿” 此话正中赵铭清下怀,他低着头,唇角却微微翘起:“陛下不知吗,他二人经常私下里见面,而且总是选在夜晚的时候,这一点,宫里面很多人都能作证。” 该死!古颜夕脸色一沉,万万料不到这孙子竟然出这一手。 其实两个女人的见面根本说不了什么问题,但眼下她古颜夕在外人看来却是一个男人。男人跟女人私自幽会已是令人不齿,更何况他们还都是宣帝身边的人?然而古颜夕明明有机会可以说出自己的身份以证清白,但接下来要面临的就是欺君之罪了。 还真是前路后路都被人堵了个严实,只剩死路一条了。 “小古,他此话当真吗?”少顷,便听宣帝冷着脸问道。 古颜夕深吸口气,跪倒在地:“赵王爷所言句句属实,奴才不敢隐瞒。但陛下,奴才与李女官交好却并非他言语之中那般不堪,而是……” “而是什么?” 随着宣帝这一声问话,古颜夕却很久没有回答。脑中快速翻转着要不要说出李梦泉带她入宫的种种实情,却不知时间久了,自己如此为难的样子落在宣帝眼中则是另有隐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外面太监一声高扬的“二皇子到”打破了此番僵局,很快就见齐澜楠与叶萧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先是向宣帝做了礼,随后齐澜楠道:“父皇您不必问了,古医士之所以与李女官交好,完完全全是为了儿子。” 这一出转折未免有些戏剧化,惹得宣帝诧异,更惹得齐澜云和赵铭清脸色铁青。然而齐澜楠却一脸平静,望着那具尸体颇有些生无可恋的感觉,良久他才慢慢移转开目光,十分痛苦道:“父皇,儿臣喜欢李梦泉……已经很久了。” 闻言,在场除了宣帝以外,倒是没几个惊讶的。宣帝眼见众人反应平平就自己最诧异,便也知道这群人其实各个心里都清楚,他见那个一向没什么正行的二儿子此刻满脸痛苦的样子,自然也不会怀疑这番话的真实性。 “你……” “父皇,古医士是李梦泉一手带进宫中并培养出来的人才,正是如此,他二人才比寻常人走得近一点。儿臣也是知道一点,才拜托古医士帮忙照拂李梦泉并帮儿臣在她跟前美言几句的。” “哦?二弟说的如此轻巧,那你要如何解释,他们总是夜晚相见这一说呢?难不成是这两人背着你……” “殿下,父皇面前,还请三思而后行。 ”齐澜楠毫不客气打断齐澜云,道,“他二人都是身有要职的人,白天忙碌,晚上有空,自然不会像殿下这般,随时随地,只要想就能立刻出现。” “你!” “好了,都闭嘴!”宣帝重重一拍桌,只觉得下方争吵的自己脑袋都疼。齐澜楠的不言不语他并非不理解,也知道他能当场说出这种话需要多大的勇气。眼下李梦泉已死,再去追究她生前跟谁交好实在没有意思,想至此,宣帝轻咳一声,重新抬头道:“适才谁说有证据的,呈上来!” 话锋一转,现场气氛重陷凝滞之中。 齐澜云得意地扫了眼那头三人,双手一拍,很快就见有太监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托盘,而托盘上,摆放了一样东西。 “儿臣原本也没觉得这东西有什么新奇,还是赵铭清提醒儿臣的。”他说着,指尖一点,“父皇,儿臣记得这种穗子是御医坊的医士才有的吧?” 闻言一惊,古颜夕并没看向托盘,而是直接往自己身上看去。下摆的袍角的确是缺了几根穗子,但由于太过细小,她压根没有察觉。然而让古颜夕想不通的是自己一直在御前伺候,周围根本没有可以让她磕磕碰碰的东西,日常出宫也是换了常服,让她根本没有机会去弄掉穗子啊…… 不对……正在苦思冥想时,古颜夕脑中突然闪过一道利光! 昨晚! 古颜夕还来不及为这个发现而感到惊愕,上首的宣帝已经在确认了穗子的来源后脸色铁青。一旁的齐澜云见状赶紧趁势说出那穗子是被李梦泉死死攥在手里的,如此明显的指责让宣帝一听,当即拍桌道:“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这般缜密的布局……古颜夕敛眸,面上闪过一丝苦涩。真是有点糟糕啊,她还当真是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呢。 “陛下,可否容奴才说几句?”就在这时,自打入门就没吭声的叶萧突然说道。 宣帝对叶萧一向厚待,听他开口,便也按下怒火道:“你且说。” “多谢陛下。”躬身做礼,应墨隐缓缓直起身子。目光在李梦泉的尸体上扫了一圈,然后道:“从李女官尸体来看,导致她死因的,是脖颈处的红痕,很明显她是被人活活掐死的。在这种情况下,由于死者被扼住喉咙感到窒息,所以会剧烈挣扎,由此可能会间接抓伤行凶的人。” “可是陛下你看,古医士浑身上下完好无损,一点伤痕都没有。” “喂,你不要胡搅蛮缠!”一听应墨隐说的这话,齐澜云顿时站不住了。他冷眸一扫二人,接着嘲讽出声:“他外面是没有伤痕,可里面呢?里面谁知道有没有?你说的这么确定,难道你昨晚跟他睡一张床看到了?” 如此粗俗不堪的话,也就齐澜云这种没脑子的人敢在大殿上大呼小叫。果然就见宣帝很不高兴地皱了皱眉,耷拉下脸,看着他们的目光明显沉了几分。 古颜夕闻言倒也不慌不忙,只走上前去道:“太子殿下,你要知道我的身高与李女官相差无几,所以如果是我当着她的面扼死她的,那我的脸跟脖颈处一定会被她抓伤。” “那若是你从后背袭击的呢?”这时,赵铭清突然道。 “问得好。”却是应墨隐接过道,“若是从背后,李女官的挣扎的确造不成她任何损伤,但同理,她也不可能会抓到古医士身上的穗子。难道你挣扎的时候,两只手会往后摆?” 简单的分析,句句在理,顿时让齐澜云跟赵铭清两人眉头紧锁,一脸不耐。 古颜夕对叶萧的慷慨相助颇有些不好意思,明明二人才闹过矛盾,这人竟一点也不在意就又冲了出来。可是她哪知应墨隐正是使得这欲擒故纵的手段,这一点,还是在万花丛中过的况琴那儿学到的。 “单凭这一点,也不能说明此事跟古医士无关吧?”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赵铭清重新开口,“毕竟见过古医士都知他身手敏捷,李女官只是个弱女子,两人本就实力悬殊,以他的身手完全可以避免受伤。” 应墨隐面对赵铭清的句句紧逼,却是丝毫没放在心上。他面无表情地看过去,少顷只道:“赵王爷这么说也在理,不过你好像忽略了一点。” “什么?” “古医士毕竟是男子,身量手型都与女子不太相同。 可是李女官脖颈处的伤痕却明显与他的手型对不上号,我即便站在这儿都能看出扼死她的那只手食指跟无名指奇长无比,但是古医士呢?” 他说着,很是自然地拉过古颜夕的手,展示给众人。 没想到这么小的细节竟然都被他逮住了,赵铭清脸色越发难看,看向应墨隐的眼睛添了几许高深。他之前知道叶萧其人,也听说过对方性子古怪,更是从齐澜云屡次谩骂中得知对方深受宣帝厚待。可知道归知道,不管人还是事,总要自己经历过看过,才能彻底分析出高低。 很明显,这个叶萧要比他了解的,高深太多。 古颜夕听了叶萧的话,终于也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他。莫名觉得对方坚毅的侧脸,正在一点一点地跟自己内心深处的某个影子渐渐重合。眼见叶萧动了动,她急忙慌张地收回视线,却不知此刻所有的表现都被应墨隐余光收入眼中,见状,他得意地笑了。 “好啊,既然你口口声声都说此事跟古医士无关,那看来心中是有真正凶手的吧?”良久,就见赵铭清淡淡问道。 听到这儿,不管是上首的宣帝还是下首的齐澜云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叶萧身上。此事虽由齐澜云他们开了头,但眼下却明显要由叶萧来结尾。而以目前情况看,宣帝是一定要他们说出个结果的,所以如果叶萧拿不出来更好的证据或者指认出来凶手,要被责罚的就只能是他自己。 “姓叶的,本宫劝你还是不要做无用功了。”这时齐澜云旁敲侧击地提醒道,“他昨晚从父皇那儿离开后,可是没有回去卧房的,这一点,本宫已经问过守门的太监了。他身上的穗子缺失,眼下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算如你所说不是他杀的李女官,但李女官的死也跟他脱不了关系。” 哪知齐澜云话一说完,应墨隐眼睛一亮,道:“太子殿下这话说得好,事实上我心中已经有凶手的人选了。” 古颜夕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总觉得怪怪的,就好像这人什么都知道,坐等着对面两个傻子往坑里钻。 正想着,就见他缓步走上前去,俯身蹲在了李梦泉的尸体旁。他右手在她脖颈处缓缓摸索,然后很快抬起头来:“赵王爷,我记得你身边好像有个随从,虽是女子,但身手却十分了得。” 闻言一怔,赵铭清不悦道:“这跟你没有关系。” “她跟我的确没有关系,但她跟李女官的死有关。”应墨隐说着,重新站起身,“我曾有幸见识过你的随从惩处宫人,明明不喜言表,却转瞬间就能让人丧命,这样厉害的手段,不知师承何方啊?” “你到底在乱说什么?”赵铭清心中一紧,急忙抬头:“陛下,臣自认没有得罪过他,不知为何……” “听他说。”哪知赵铭清完全错估了宣帝的心,他刚一开口,就被宣帝压了下去。 见状,应墨隐脸上笑意更浓,这时候倒觉得这个替身的身份真是不错。他冲着宣帝一礼,然后重新看回赵铭清,眼角眉梢的嘲讽几乎快要透过表情溢出来,少顷才道:“赵王爷,你随从的那双手可是不同寻常,两手皆是食指中指过长,如此明显的特点你总不会忽忘了吧?” 听应墨隐一说,赵铭清当即愣在了原地。他跟叶繁星许久倒也没特意注意过这一点,谁料又是一个小小的细节,竟再一次被他看在眼里? 而最是令他不解的,是为什么这人莫名其妙的就盯上了自己,还包括叶繁星? “赵王爷,多说无益。”这时,就见古颜夕突然开口,含笑道,“奴才想为了证明您仆从的清白,您还是将人带上来验一验的好。” 骑虎难下,赵铭清碍于宣帝在上首,明知不可为,却还是要为之。 很快叶繁星就被人带了上来,面对如此场景,她眼底不禁掠过一丝错愕。 不解地看向赵铭清,却见后者压根不看自己,而这时应墨隐望向她,道:“劳烦你将手在李女官的脖颈处比一下。” 叶繁星一听这个要求,当即道:“为什么?” 164.-165-一个连自己的手下都护不住的主子,当真是叫人寒心 “一个下人,哪里有资格问为什么!”这时就见宣帝很是不高兴地斥责道,“按照吩咐去做!” 叶繁星顿时有些委屈,急忙看向赵铭清可对方压根不管她。心里有些紧张,她缓步上前俯下身,紧咬下唇,然后,慢慢伸出了手。 尽管李梦泉脖颈处的红痕已经肿胀发紫,但在场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叶繁星的手,与那印记,几乎有百分之八十的吻合撄。 “来人啊,把她拖下去乱棍打死!”这时,就听宣帝暴怒道偿。 眼见局势突转,齐澜云又怎能甘心。他急忙伸手挡住众人,看向宣帝道:“父皇,不过是一双手能说明什么,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或许就有跟他手一样的人呢?” “太子殿下这是觉得一双手还不够吗?”人,应墨隐再一次开口,面对齐澜云铁青的脸,淡淡一笑,“当然,我还可以给你其他证据。” “李女官死的时候手中的确握着几根穗子,那穗子乍看之下的确跟古医士身上的吻合,但实际呢,实际还是这个仆从身上的。”应墨隐说完,突然伸手探上对方腰身。 由于这一下又准又快,导致叶繁星根本来不及抵挡,那一直被她藏于暗处的蛊笼瞬间被应墨隐掏了出来平放在手中,尽管内里虫鸣乱叫,但那尾端的穗子却几乎在此刻闪着晶亮的光芒。 “不得不说她真是打得好主意,竟然以此来陷害古医士。不过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所以你可以跟我们解决一下,你这笼子下面的穗子为什么会莫名少了一截吗?” “不是的,那是因为穗子之前被火燎过,所以我才剪掉的!”叶繁星急忙辩解道。 “哦?这么巧?”拖长了音调做出明显不信的样子,应墨隐口中咂舌,随后又道,“是在哪里,被谁,或者是怎么样被火燎过,你说说看。 ” 张大了嘴,叶繁星当真是无言以对。 虫笼下方的穗子是她昨晚被巡夜的侍卫撞了以后才不小心烧焦了,因为她性格向来完美,看着那黑凸凸的一块,便直接剪掉来得痛快。谁想这反倒成了难以逃脱的罪证,她知道,即便说出守卫也是没用,面前这人,一定会让她指出是哪个守卫! 叶繁星这时终于慌了神,“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她望了望应墨隐又望了望宣帝,最后竟是直接扑向赵铭清,紧紧握着他袍子下摆道:“公子你知道,不是我做的,公子你信我啊!” 殊不知她此刻这样的表现看在其他人眼里却是变了味儿,果然就听齐澜楠忽然嗤笑出声,神情鄙夷道:“父皇还在上面坐着,你不去求他,反倒求一个半路出来的王爷。” “你这意思,莫不是在你眼里,父皇连他都不如?” “臣不敢!”眼见齐澜楠这话即将要把自己也拖下水,赵铭清瞳孔猛地收缩,急忙冲宣帝解释道。 然而见宣帝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时候,他缓缓垂首,长呼出一口气。接着,仿若下定了什么决定般,他阴冷目光移向叶繁星,手臂高扬,然后狠狠地,打了下去。 “竟敢在宫里惹是生非,当真是该死!该死!” 被他两个该死所慑,叶繁星当即愣在原地,忘记了哭泣。 看到这儿,古颜夕摇了摇头,慢慢将视线移开。 一个连自己的手下都护不住的主子,当真是叫人寒心。古颜夕对叶繁星虽然没有好印象,但看她一路跟随赵铭清从容召辗转到齐宣,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可就是这样也没换来赵铭清一分一秒的温柔对待,不仅没温柔,甚至为了自保还将她推到了众人铡刀下。 可怜吗,是很可怜,但人是她自己选的,她只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原本是一场对古颜夕的审判,到头来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却成了齐澜云。眼见尘埃落定之际,齐澜云险些就要在殿前发狂,却奈何宣帝高高在上的目光,而憋了又憋,这才将怒火压了下去。 很快宣帝就做出了判决,让齐澜楠着手安排将李梦泉的尸体回到故乡厚葬,并派人照料她家中父母兄弟。而对于凶手叶繁星,宣帝自然也没有留任何情面,一句“五马分尸”,便决定了她的命运。 当一切都解决完以后,太阳从东北缓缓升起,一米阳光照进内殿,让应战了一晚的众人都觉得有些疲惫。 宣帝在太监的搀扶下重新回去准备上早朝,原本古颜夕是要跟过去帮他料理身体的,却让宣帝看在她被人冤枉了一晚上的份儿上,允许她退下去休息。 齐澜云因为事情被反转而整张脸都是阴气,在出了殿门时,他转身就往赵铭清瘸着的那条腿上一脚,后者很快被踹倒在地,头撞上门柱上,好不狼狈。 “废物东西!”丝毫没有收敛,齐澜云口中怒骂。说完他见古颜夕等人出来,眼中冷光更甚,最后只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他们几人并不喜欢落井下石,于是走到赵铭清身边的时候,谁都没有说话。而齐澜楠想了想正要伸手帮他站起来的时候,就见赵铭清忽然抬头,看向应墨隐,眼底闪着奇异的光。 “今日之事,是阁下一应安排的吗?”少顷,他出声问道。 应墨隐瞥了他一眼,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表情,他一边往外走,一遍道:“一应安排了的,不是阁下你吗?” 意有所指,却也是最好的证明。 古颜夕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高挺的背影,眉头越拧越紧。 她不傻,从刚才整个情况来看,叶萧的确是知道些什么,所以从头到尾都做的那般淡定自若。正如赵铭清所怀疑的那样,她甚至也在想这一切都是他顺水推舟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齐澜云他们吃点瘪。 很快就走到了古颜夕的住所外,应墨隐停下步子,缓缓转过身。古颜夕看着他转过来的时候心中一紧,脑中突然闪过昨晚对峙的画面。二人就那样彼此看着谁都没有先开口,直到一声鸟鸣打破这方宁静,应墨隐张嘴正要说话的时候,却被另一道声音给打断了。 “古医士,你可还好?” 段洛凡的声音不合时宜的插进来,打破了古颜夕跟应墨隐因对峙而产生的怪异气氛。他二人同时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就见段洛凡正站在一角廊下,身上的披风已然沾了些许湿气,他尽管手中还是抱着暖炉,并时不时地用嘴呵出热气暖手,但仍旧可见脸色苍白。 想起昨晚偷听到的内容,再看看面前这张熟悉的脸,古颜夕没有说话。 应墨隐见状,心下了然早已知晓是什么事。他淡定自若地走上前站在了古颜夕身边,他看着段洛凡,道:“洛王爷,更深露重,你还是趁早回去休息的好,免得你身子出现什么岔子,陛下又要责备是古医士的不是。” 说完,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这不,她可是刚从鬼门关前走回来的。” 段洛凡听着应墨隐的话,一双眼睛却死死钉在古颜夕身上没有移开。看着她头颅低垂压根不肯看自己,他不禁眉头紧锁,急忙解释道:“古医士,刚才的事我已经从巡夜太监那里听说了,很抱歉我没能及时赶到。” “我的身份毕竟只是个外姓王爷,本身也并无实权,陛下其实很不喜欢我们干涉宫中的事,所以我才没办法出现帮你,只能在这里等你。”他解释着,语气陈恳,“我知你心里面肯定会怪我,但是……” “洛王爷,我为什么要怪你?”冷不丁的,古颜夕突然出声打断段洛凡的声音。 “你是王爷,我只是个下人,这样的关系从来都没有任何问题。我虽被人冤枉,但好歹老天有眼还我个公道,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所以王爷没必要说抱歉,更没必要解释刚才那番话。” 古颜夕说的淡漠,言辞之间的疏离让段洛凡脸色更加难看。应墨隐在侧却是高兴的不能跳起来,他面露得色看着面前的段洛凡,心想,装,再装,这下傻了吧! 古颜夕说完这些,回身冲应墨隐点了点头,转身就预备离开此地回去休息。 哪知经过段洛凡身边的时候,垂着的衣袖却被他一把拽住,还没等古颜夕回神,那头的应墨隐一拍大腿就不干了,急忙冲了过来。 “洛王爷,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握住古颜夕的胳膊,往回扯道。 段洛凡有些烦躁应墨隐随时随地的找茬,终于,他往昔满面平和添了些许冷意,看着应墨隐冷道:“叶萧,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 “是吗?”哪知应墨隐挑衅一笑,“可我看到了,就关我的事。” “你……” “够了,别吵了!”古颜夕终于忍不住大吼出声,明明是两个大男人,怎么总是唧唧歪歪如此幼稚!猛地将胳膊和袖子从两人手里面拽出来,她眉头紧锁看着两人,最终决定道:“好,洛王爷还有什么话,你就在这里说。” “至于叶兄,你站在这儿听就好。” 相比刚才这的确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应墨隐跟段洛凡二人互相对视一眼,隐约可见空气中火花四溢。很快他们彼此都移开了目光将视线放在了古颜夕的身上,段洛凡率先开口道:“古医士,其实我知道……你昨晚,来过我寝宫。” 此话一出,古颜夕与应墨隐皆是一震。 然而段洛凡却像没有看出他二人的异常似的,他深吸口气,复又道:“我殿中有高手巡视,是以很早就发现了你的踪影。但当时我还另有要事,所以没能出来见你。至于你昨晚听到的那些,我只想问一句……古医士,在你心里,我就是那般不堪的人吗?” 古颜夕愣在当地,竟不知如何回答。 在她心里,肖洛凡当然不是那样的人。 可眼下她看到的是段洛凡而非肖洛凡,尽管这二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昨晚在听到那些话的时候,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深沉跟心机,是让她无法忽视的。 段洛凡一瞬不瞬看着她,完全无视一旁应墨隐铁青的脸。良久他见古颜夕都不回应,不由叹了口气,又道:“你也知那人是什么身份,倘若我不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唬住他,只怕他还会另想法子来找我麻烦。古医士,人在深宫身不由己这句话你应当懂,所以不管我昨晚说了什么,都只是为了敷衍,而非真实。” 听到这儿,古颜夕心里面早已是一团乱麻,毕竟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昨天的一举一动都被对方看在眼里,她更想不到对方还会这样直接地说出来。 掩在袖子中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头,她深吸口气,终于抬头对上那双凤目,道:“就算王爷刚才的话句句属实,那么你要如何跟我解释,我衣服上穗子的问题?” 说着,她自嘲一笑:“洛王爷,我想了想,最近唯一能将我衣服上的穗子扯下的地方,除了你宫中的假山外,就没有其他地方了。” 段洛凡闻言一怔,随即皱眉:“你怀疑是我?” “根据你昨晚所说的那些,我很难不怀疑。”古颜夕依旧直白道。 闻言似是有些不高兴,段洛凡脸色沉了几分,看着古颜夕的目光也带了几分凉意。少顷,他深吸口气,将一双眸子移开后,道:“那看来我刚才所说的那些,古医士是一句话都不信了。”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昨日我的人跟我汇报你的行踪时,那一位恰巧也在场。”最后,段洛凡仍旧不死心道。 古颜夕望着他,看着那双澄澈的眸子,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选择。虽然他的半张脸都被面具挡住,可古颜夕却仍旧能发现他因气恼而微微颤抖的肌肉。 可笑,明明该生气的是她,这人又在恼个什么劲儿。 “洛王爷,你这话说的也实在是太过前后矛盾了吧。”这时,应墨隐再度开口,语气鄙视道,“你前一句说因为想要自保所以才说了些虚话敷衍对方,既是这样,就证明你是不信他的。既然不信,那为何之后在下属汇报事情的时候留对方在场,难道,你就不担心对方握住你的把柄,对你进行要挟吗?” 这怀疑的一点太狠,导致应墨隐在说完后,古颜夕跟段洛凡同时拉下脸,却是彼此都饱含着不同的心境,谁也没有说话。 见此情景,应墨隐心中更是得意,他就说吧,这个姓段的绝对心里面有鬼,说的那些个劳什子的胡话不过就是欲擒故纵的把戏!真是没想到,这老小子竟然还有两副面孔! “叶萧,不是所有人都如你这般事事防备,谨慎小心。”良久,段洛凡只如此说道。 然而这样的解释在任何人听起来都太过苍白,身为一个王爷,而且还是有下属的王爷,在面对情报来源的时候最正常的反应肯定是藏起来而不是露出来,段洛凡明明说对赵铭清的百般不信任,却在情报的问题上露出了马脚。 而面对此情此景此人,古颜夕的内心则是百感交集,几乎不知大脑该如何思考了。 段洛凡说完这些可能连自己也觉得完全没有说服力,他低下头自嘲一笑,少顷只一边转身离开一边道:“古医士,不管你信或者不信,我只再说最后一句。”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我出发的本意,总是为你好的。” 一听这话反应最激烈的莫过于应墨隐,他嗤笑一声面露嘲色,却是按住古颜夕的肩头道:“不要信他。” 古颜夕没吭声。 “你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在这种环境中生存下来的人的本性。宫里的人总是性本恶,善这种事于他们而言,简直是奢侈。” “当然了,就算这话太过偏激,但你却也要明白一点。你跟姓段的非亲非故,他凭什么对你百般厚待还要跟你解释这些,你是他什么人?” 心念一动,古颜夕大脑中纷乱的线,似乎有隐隐冒出头的架势。 是啊,她眼下是古医士而非古颜夕,跟段洛凡的结交也不过三五面,明明用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关系完全不似对方说的那样要好,是以他所说的跟做的,不正是最有问题的? “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良久,她突然问道。 应墨隐见她说话,内容却还是涉及那人,尽管心里微有不适,却还是耐着性子道:“有利可图。” “可我不过就是个医士,除了在陛下身边伺候这点比较有用外,还有其他什么利可以让他图的?” 闻言扬唇一笑,应墨隐道:“你要知道,就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你在宫中无数下人中脱颖而出了。” 这话倒是不假,可在古颜夕看来却也没那么绝对。毕竟段洛凡虽然是个没什么权利的外姓王爷,但因跟景家交好,所以一直被人看作是宣帝的人。已有的东西他不可能会再要,那么他这般对她的唯一原因,恐怕只有…… “我会帮他恢复记忆的。”少顷,她突然开口说道。 应墨隐被她突来的想法所惊,愣在原地瞪了她半晌才皱眉:“他都已经这样对你了,你怎么还……” “无关其他,只是这是我答应他的。”也是答应肖洛凡的。 古颜夕从不会天真的以为一个已经变了性的人即便恢复了记忆能有什么用,她会如此,不过是求个心安。早前她欠他过多,眼下还了,二人以后便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要联系。 当然离开前,她会取回凤图,自此之后,天各一方。 这些话总不好再跟身边站着的人说,古颜夕察觉到叶萧看着自己的目光似乎有些异样,她侧目,便见他神情似乎有些委屈。 “我不是不信你。”见状,就知道他因刚才的事往心里去了,古颜夕无奈苦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有些事并不是像你看到的那样简单。” “那还有什么?” 险些忘了这人有蹬鼻子上脸的习惯,古颜夕轻咳一声,道:“没什么,有机会的话,我以后会告诉你。”当然,你肯定是没这个机会了。 应墨隐见她态度坚决,也知不管自己再怎么问她都是不会说的了。无奈之下只能重重叹了口气,脸上表情更添郁闷。而这时古颜夕像是忽然又想到什么,她再度侧目看向他,目光却明显带了几分幽然。 “怎么了?”一见她这样子就觉得虎躯一震,应墨隐摸了摸脸,以为自己是不是脸脏了。 “没什么,不过是想谢谢你今日在陛下面前为我出头。”她说着,突然往前一步,“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把握的那么精准,甚至连赵铭清身边有个女随从这种事都知道?” 被惊得后退一步,应墨隐看着她眸底的幽深,不知要如何回答。 诚然这一切的确都在他意料之中,毕竟昨晚况琴带回来的消息,便是在古颜夕离开段洛凡寝宫后,紧随而出的赵铭清计划着的事。 很难说明这一切到底是出自段洛凡的授意还是赵铭清自愿的,总之真正的领头者自然是齐澜云。知道这种肮脏龌龊的事情一向是叶繁星所为,所以他便安排况琴紧紧盯着,在对方办好事后,用宫灯将她身上的穗子燎燃。 至于那些很隐秘的细节,则归功于他们早前收集到的资料。 他知道这几人都是冲古颜夕而来,所以他在保护她的同时,也要让对方受到一些伤害。 “我说我有透视眼,你信吗?”很快,他没个正行地说道。 古颜夕哪里会信这种话,偏着头眼神更是复杂。然而很快应墨隐就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他走上前冲古颜夕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按着她的肩膀,贴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当真?”闻言诧异的双目圆瞪,古颜夕抬头问道。 “自然当真。”他笑说着,见她阴沉的情绪总算一扫而光,不由松了口。 就在古颜夕二人因为一个小秘密而高兴的时候,此刻的太子寝宫却犹如人间炼狱。 对齐澜云来说,因为赵铭清的失策而导致自己在齐澜楠面前丢了脸,这种事,简直比杀了他还要让人难以忍受。他手握长鞭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啪啪啪”打着,尽管面前被绑在柱子上的赵铭清已然满身污血,他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架势。 “殿下。”这时就听一道软酥到骨子里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接着一双玉手攀上了齐澜云的脖颈。 “殿下别打了,气坏了身子可当真不好呢。”女子一边说一边贴上齐澜云的后背,轻软的声音仿若春风般道,“如果殿下不喜欢,就将他们全部杀掉好了,反正,那些人统统都该死。” 165.-166-小姐,左不过是个肮脏的小白脸,你跟他计较什么 古颜夕因为早早有了打算,眼下唯一要做的就是帮助段洛凡恢复记忆。虽然她手中既有药方又有五色灵花,奈何需要顾虑的因素太多,导致她迟迟不敢下手。而方子上注明的一些新鲜药材只有药房里有,古颜夕想了想却又不愿在这个时候去打扰叶萧。 那家伙一向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格,他若见到方子,一定又要问东问西,而她眼下却是没有一点心情去回答任何问题撄。 思前想后,古颜夕还是决定出宫自己置办。跟管事太监跟宣帝告了假,得了对方准许后,古颜夕一大清早就出了宫。 不同往日一出宫就往客栈跑,这一次,古颜夕反而决定先去闹市区看看。四侧街道各色铺子一应俱全,与洛阳城的那些死板规格比起来,珉合城内选择的余地更大。隐约可见连夫妻用品这种东西都有人在卖,古颜夕诧异过后却笑着摇了摇头,只因看到那里似乎生意还不错。 很快她便循着路人的指示来到了一个药房外,听刚才过路的人所说,这里算是珉合城内最大的药房了偿。 一到门口就见小厮蹲在外面煎药,阵阵苦味飘散,引得人闻着肠胃颇有些不适。那小厮很快抬起头看到她,原本还苦哈哈的脸瞬时换上一副笑容,十分热忱地凑过来道:“这位公子需要什么?配药,煎药还是……” “你们掌柜的在吗?”却是对小厮的话避而不答,古颜夕只淡淡问道。 “啊?”这一上来就找掌柜的通常没有好事,那小厮上下打量他一番,看古颜夕的样子却又不觉得他是来找事儿的。想了想还是只说让她等等,他进去看看,古颜夕在见小厮离开后,自己则抬脚迈进内堂。 一如寻常药房的布置,前台,配药师,小厮还有老师傅。最后面靠墙立着的柜子里摆放着数千种药材,阵阵药香充斥其中,却莫名生出几许甘甜,叫人心情顿时愉悦起来。 “子虚?”少顷,她低喃出声。 “公子也懂?”这时,就见那埋头写着方子的老师傅突然抬起头,看着古颜夕,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 “这是老先生的意思?”她踱步过去,看着在他身后摆放的几个小竹篮。而在那竹篮里放着的虽是烧焦的药草,但内里散发的正是她入门时闻到的香味。 “非也,是我们掌柜的意思。”那老先生笑说道,“掌柜闻不得这些药味,便寻了些子虚来,泡制火烧后,放在这里冲散药材的气味。不过公子还别说,此法甚好,好些个来往的客人都说,一进到我们这里便觉得清新宜人,周身爽快。” 闻言轻笑出声,古颜夕摇头道:“你家掌柜的还真是奇怪,明明闻不得药味却还开了药房。” “哎,这位公子你有所不知,我家掌柜的心善,自小见多了穷人因为没钱买药而病死街头的事,心有感触,所以便想着有钱以后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您别看我们这药房是珉合城中最大的,但不同其他铺子专门有为富人服务的地界儿。我们这儿啊,不管贫富,一视同仁,爱来不来。” 好一句爱来不来,古颜夕不由好奇这掌柜到底是什么出身,单见这不分贫富一视同仁的态度,便可知是个有钱人了。 哎,有钱真好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也好想做个有钱人啊…… 轻咳一声,这才发现思绪飘远了。古颜夕想了想,拿出手中方子摆在老师傅面前,有礼道:“可以请先生帮我看看吗?” “公子想看什么?”老师傅一看到方子,立马正经起来。 “这是我一位朋友寻到的方子,说是能够治疗各种疑难杂症。 但这上面药材搭配的实在古怪,我看不懂,所以希望先生能够指点一二。” 那老师傅听她说可以解除各种疑难杂症时,两眼一亮,简直快要放光了。匆匆取过方子细细钻研起来,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那老师傅的表情却从最初的欣喜却变得万分沉重。 直到半刻钟后,他重新将方子放回古颜夕手中,摇了摇头:“公子,你这方子实在是高,恕在下无能为力啊。” 一听这话,古颜夕心凉了半截。原本她也只是想找个人帮忙看着拿拿主意,谁料这老师傅竟然毫无办法。她自是明白这方子有多古怪,但东西已经在手,总不好就这样放着不理吧。 “公子,你难道不知这上面的药材多数都是毒物吗?”少顷,像是不甘心般,那老师傅再度出口。 古颜夕苦笑:“我自当是知道的。” “那你还说这东西能解决疑难杂症?”倒吸了一口冷气,那老师傅摇头,“这里面十有都是剧毒,一旦有丝毫误差,服用者必当惨死。嘿,你还别说,这还真算是解决了疑难杂症,人都死了,还疑什么难杂什么症。” 老师傅自己说爽了,却没意识这话叫面前的古颜夕十分煎熬。对于帮段洛凡恢复记忆一事本就无解,眼下得了方子却又不能用,即使空有五色灵花又能如何,还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难道,她真的要这么放弃? “其实以毒攻毒有时候也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啊。”正在古颜夕一筹莫展之际,就听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因为那熟悉的声音而微微愣住,古颜夕慢慢回身身子,就见小厮伴着一个人走拉出来。对方先是冲她温柔一笑,接着道,“公子你好,在下便是这间药房的掌柜,不知你找我有何贵干?” 原本她的确想干点什么的,然而看到出现在面前的这张脸,她忽然又什么都不想干了。 白洛珂,一个许久不见的人,竟然破天荒的出现在了这里。 然而深知对方不可能会认出她的样子,古颜夕敛眸片刻,然后有礼道:“原来你们掌柜是如此妙人,看来这药房能做到如今这样大的局面,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公子你这话可不对,我家掌柜的不禁长得好,本身也很有能力呢!”这时,那小厮似乎有些不忿,张嘴便是刺。 白洛珂急忙抬手拍了他脑袋一下让他去干活,眼见着人走远了,她才对古颜夕道:“他没读过几年书,并不知公子刚才那番话实际是在夸我。” “无妨。”越见白洛珂八面玲珑的本事,古颜夕深吸口气,道,“适才掌柜的你说以毒攻毒,不知为何会有如此想法?” 白洛珂并未及时作答,只问古颜夕可否看一眼那方子。在古颜夕的记忆中,对方并不是善药理的人,谁料不过短短几个月未见,摇身一变成为药房掌柜的不说,竟连技艺都精纯到如此地步。 也不知是她现在变化太大呢,还是说以前一直都深藏不露? “这方子的确古怪,明明尽是剧毒之物却又不是相生相克之态,虽有五色灵花从中调和,但毒性太强,即便五瓣全在,也不见得能完全抵消毒性。”白洛珂一边说一边将药方放回古颜夕手里,少顷,复又道,“不过公子既说这东西可解疑难杂症,咱们不妨设想一下,对方所谓的症状,是否皆是由于剧毒引起的?” “若是剧毒,那么这个方子的主要作用就是以毒攻毒,而五色灵花则起到最终的清理作用。这样看来,倒的确可以说是极其有用的办法。” 听着她的解释,古颜夕脑中灵光一闪,不得不承认的确是有这个可能。 她之前一直把目光放在肖洛凡身上,以为他是受了什么打击或者受了什么伤才会失忆,却完全忽略除了受伤外,还有可能是被人下了毒。有人想要他忘记过去,而又不想表现明显,那么下毒的确是最好又最快的办法。 然而值得深思的是给出这个药方的人为什么会知道肖洛凡的情况,他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比起药方和肖洛凡,古颜夕更为诧异的是白洛珂的转变。 看着她满目淡定的模样,那种自信是以前在她身上看不到的。果然啊,人只有放下一些东西后才能寻回真正的自己,或许这,就是白洛珂的选择吧。 “如此,便多谢掌柜的解释了。”良久,她淡淡一笑,“若不是有你帮忙,我恐怕也想不到这一层。” “没事,这是我应当做的,公子还有什么事吗?”白洛珂甜甜一笑,问道。 “劳驾帮我配好上面的药吧,我也不用去其他地方了。”古颜夕说着将方子递给了老师傅,看他很快交代后后面的小斯去办,古颜夕则静站在那儿,与白洛珂一起看着。 “掌柜的瞧着,似乎不像是珉合城的人。” 闻言,白洛珂转过头:“公子眼力不错,我的确是从别国来的。只是很喜欢齐宣的风土人情,所以才留了下来。”说完,她打量了古颜夕两眼,又道,“我听公子的口音,似乎也不是齐宣国的。” 古颜夕却没有做声,只低头笑了笑,眸底掠过一道幽暗。这时就见老师傅已经将药配好,用纸包包着,递到了古颜夕面前。古颜夕伸手接过付了银钱,没有理会白洛珂有些不解的神情,只淡淡一笑后,转身离开。 谁料就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外面这时也走上来两人。一个要出,两个要进,顿时三个人就撞在了一起,只听“哎哟”一声,要进的两人跌倒在地,而要出的古颜夕则好端端站在那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眼瞎了吗?”顿时就听其中一个女子骂道,“出门不带眼睛啊,连我家小姐也敢撞!” 古颜夕最是不喜这种狗仗人势的下人,她缓缓将目光轻移,在见到一旁那张很是熟悉的脸后,秀眉一挑。 “是你们走路非要交头接耳,被撞反倒成我的错了?”古颜夕嗤笑,“纪小姐,往日在宫里见你时时刻刻都那般温婉含蓄,怎么出了宫就这般猖狂了?” “莫不是前些日子跟孙小姐吵过架后,便转性了?” 纪若鱼这才发现自己撞上的是古颜夕,听着她嘴里的嘲讽,她急忙扶着下人的手起身,面上讪讪:“是下人们不懂事,古医士何必小题大做?” “人家说子不教还父之过呢,纪小姐你身为主子,教导下人是责任,可你教出来的这位如此猖狂,目中无人。 ”说着,她看向那个丫鬟,笑盈盈道,“适才你说我出门不带眼,连你家小姐也敢撞,我倒是奇了怪了,你家小姐是什么牛鬼蛇神,难道撞不得吗?” 古颜夕原本不想跟纪若鱼这种人计较,可想起这几日她跟孙玉冰连番找自己麻烦的事儿,便觉得还是给她点颜色看看得好。免得日后又得了她那狐狸大哥的口令,跑到宫里来折腾自己。 纪若鱼被她嘲讽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只低着头,很是不自在道:“是我教训下人无方,还望古医士莫要怪罪。”说完这话,她像是很担心古颜夕反悔一样,看着她手中的药材道,“没想到古医士还要自己出宫抓药,怎么不去叶大哥那里拿呢?” 闻言秀眉一蹙,古颜夕尚未开口,纪若鱼便又道:“该不会是古医士看不起叶大哥,所以连他种的药也……” 话没说完,可那要遮不遮的态度却让古颜夕甚是讨厌。闻言倒也不气,她盯着纪若鱼的脸看了很久,直到对方脸上带了愠怒,她才笑道:“纪小姐,你那么喜欢你的叶大哥,我不去他那儿,你不应该高兴吗?” “毕竟眼下宫里面可到处传言说,他有龙阳之好,最爱的人是我呢!” 万万没想到古颜夕竟然说出这种大言不惭的话,纪若鱼当即立在原地,最后满脸通红几乎快要哭出来。她一手指着古颜夕“你你你”个不停,另一边则扫着身后围观看热闹的众人,顿时觉得脸都要丢光了,她一跺脚,道:“你不要脸!” “呵。”一听这话就笑了,古颜夕唇角一扬,相当流氓道,“我都有脸了还要什么脸,二皮脸有意思吗?” 面对如此邪气的古颜夕,纪若鱼是有些害怕的。先不说对方一个男子,从武力方面来说她就根本没有还击的余地。而从口才方面来讲,古颜夕这三寸不烂之舌分分钟就能让她颜面尽失,只觉得这么多年简直白活了。 明明这人在宫里也算是个有礼的,怎么出了宫,性格竟完全来了个大反转? “纪小姐,所谓人不可貌相,你就算这样看着我,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的。”古颜夕说着,满面笑容,一步步上前,“连你出了宫都能换一张脸,更何况是我呢?” “你!”再度被逼得后退,纪若鱼却明显没看到身后正在逐渐缺失的台阶。她一边往后退一边瞪着古颜夕,最后玉指一扬,带着几分报复般的气焰道,“我要请哥哥上表陛下,就说你……啊!” 话没说完,整个人已经倒了下去。 早知这里台阶不高摔不坏,所以古颜夕也权当看戏,并没什么反应。她此举也的确不过是为了吓吓她,这些个闺阁小姐因为娇生惯养出来的,总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看谁都觉得不顺眼。虽然面前的纪若鱼跟之前洛阳城的那几位比起来差得远了,但是她既然敢找自己的麻烦,那她总不会任由她放肆无赖了。 古颜夕站了在那儿,听着下方女子娇弱的“哎哟”声,她整个人就像是聋了一扬。过了好一会儿她这才重新向白洛珂跟老师傅道别,无视他们错愕的眼神,她一步步走下台阶,然后站在了纪若鱼面前,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纪小姐,既然你刚才说起了,那我也不妨告诉你。其实不管你找谁告状,结果都是一样的。” “为、为何……” “因为我就是我,不会隐藏也不会改变,别说是你哥哥,陛下面前我也是如此,你觉得你能怎么办?”说完,古颜夕俯身将纪若鱼拉起,看着她略显愣怔的样子,摇着头走掉。 “等下!”哪知她刚一放下胳膊就被纪若鱼猛地一扯,力度之大,险些将包好的药材扯开。古颜夕皱眉看向她就见她一脸挣扎地看着自己,最后,只压低了声音,红着脸道,“那好,我也告诉你。不管你性子如何,叶大哥都不会喜欢你的!” 真是,一个女人跟一个男人为了另一个男人在起争执,这件事怎么就那么好笑呢? 然而古颜夕适时憋住了笑意,只轻蔑地再看对方一眼,甩开她的手就此离去。殊不知就是这样的目光在纪若鱼看来却像极了宣战,纪若鱼当即愣在原地,直到身边的丫鬟喊了无数声,才将将回神。 “怎么办啊……他说叶大哥喜欢他,那我……” “小姐,左不过是个肮脏的小白脸,你跟他计较什么?”那丫鬟冲着古颜夕离开的方向白了眼,道,“大公子不是说了吗,只要叶先生的消息,其他人,该死的就要去死!” 而此时的古颜夕已经回了宫,在从太监处得知今日不必伴驾的时候,终于松了口气。眼下她满心都放在那一张方子上,别说宣帝了,就连容骁来了都不定能顾上。 她坐在自己居住的小院中发了一会儿的呆,决定还是先试试再说。 让宫里面的小太监帮她从御花园随便抓了只鸟儿来,古颜夕一边准备着毒药,一边按照方子配了一点解药。在筹备完毕后她想了好一会儿才决定将两种药混合在一起,毕竟如果先喂毒药进去,还没等她塞解药呢,那鸟儿估计早就断气了。 调配好的药汁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古颜夕耸了耸鼻子简直想吐,却还是强忍着将药汁悉数灌进了鸟的嘴里。 很快就听“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笼子中的鸟像是被打了鸡血般四下乱撞,那般疯癫的样子完全是在经受极大的痛苦。 古颜夕看着只觉得万分心惊,每随着那只鸟叫一声,她的心就抖一下,到最后浑身竟然微微有些发抖,只担心下一刻那鸟就一命呜呼了。 然而老天有眼,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后,那只鸟终于停止了冲撞,清脆的鸣叫再度从它口中传出,竟像是比之前还要明亮许多。 总算松了口气,古颜夕手执药碗正要放下,就听身后突然有人道:“好啊,你竟然敢动陛下最喜欢的鸟!” 被这声音惊得差点就把碗扔出去,古颜夕旋身拉开两人距离,这才回头看去。在见身后的人正是段洛凡的时候,她眉头一皱,显得十分不高兴。 见状,段洛凡有些不自然道:“你……你还是不愿意理我啊……” 这会子哪里还说理不理的事,古颜夕缓了缓,才道:“即便我不愿意理王爷,王爷不还是自己找来了?”说完,她自嘲一笑,“所以我理还是不理,有意义吗?” 想想似乎还真是这个理儿,段洛凡见古颜夕愿意跟自己说话了,面上也不由和缓了几分。他望着那笼子里鸣叫的鸟,又联想起古颜夕刚才的动作,稍一停顿,便道:“你刚才……是在做什么?” “这种鸟是陛下最喜欢的,你不要乱玩,若是被他知道,只怕又要发好大的脾气。你若是觉得无聊,我可以帮你找点其他的东西进来,总之你……” “我在做能够帮助你恢复记忆的东西。”不等段洛凡说完,古颜夕忽然开口道。 未完的话戛然而止,段洛凡看着古颜夕,唇瓣微张,整个人都愣在了那儿。看他这傻不愣登的样子古颜夕突然又犹豫了,这家伙说那晚跟赵润清所说都是敷衍,难道他并没有骗自己? “你……当真吗?”然而没等她想清楚,就听段洛凡问道。 古颜夕点点头,两眼望着鸟笼。尽管动物跟人的构造不同,不过同是生命,问题应当不大。但是总不能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把药给他喝下去,古颜夕想了想,解释道:“药方我已经配好了,不过有一点问题。” “什么?” “这药有毒,你……还要喝吗?” 166.-167-陛下,是有人想借奴才的手毒害洛王爷,还望陛下明察 段洛凡满是期待的目光在听到古颜夕这句话时骤然一紧,他缓缓垂下头,平放在膝盖上的手似乎在微微颤抖。古颜夕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一阵难过,而很快就见他重新抬起头,满目含笑看着她。 “我要喝。”他十分坚定地开口,字句清晰,“因为是你给我的,就算是毒药我也喝。撄” 古颜夕怔怔望着他,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明明知道他此刻眼中的人并不是最真实的自己,也知道他根本记不起什么古颜夕什么过往。可是这一刻她却透过他的眸子看到了很久以前,那个时候他也是如这般含笑看着她,说:“阿颜,只要是你给的,不管是生是死,是好是坏,我都不会拒绝。” 内心颇有些感叹,那个时候她还因为这话骂他矫情,可现如今只觉得物是人非偿。 “洛王爷不必这么煽情,我问这话也只是想跟你确定一下。”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古颜夕低头,一边准备药一边道,“毕竟等下真出了事,我也好有借口脱身,说是你自己要喝的。” 这话太过残酷,段洛凡却像是没听到似的,只垂首一笑:“开始吧。” 古颜夕不再废话,将配好的药倒入砂锅中,小火慢炖。她从房中取出那一日顾念交给自己的五色灵花,无视段洛凡诧异的神情,只在汤药滚起来的时候,一应丢了下去。做完这些,她后退两步坐了下来,与段洛凡一前一后望着那炉子,很快,浓厚的药香从里面传出,布满了这一处的小院。 气氛就这样冷下来,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寂静的院中,似有凉风清徐,两人静坐于此的背影那般和谐,就像是很多年以前的他们,彼此相扶,互相依靠。 如此约莫过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功夫,古颜夕终于起身,将砂锅端了下来。 十分小心地将汤药倒入了手边的小碗中,顿时一股奇异的幽香瞬间替换了之前的中药味,那般淡雅芬芳,几乎让闻到的人感觉内心的郁结被冲散。 “真是神奇。”这时,就听段洛凡在身后说道。 知道他这感叹其实是为了之前的五色灵花,古颜夕没有吭声,只稍待汤药微凉后,双手端了过去。 “你真的准备好了?”她看着段洛凡,仍旧有些犹豫道。 段洛凡的笑容仿若三月春花,他没有说话,只从古颜夕手里接过药碗。低眸扫了眼那黑乎乎的碗,他深吸口气,犹如小孩子般皱眉道:“真烦人,我最讨厌喝苦药了。” 尽管如此,在说完话后他还是仰头饮下,那般坚决,一点都没有犹豫。古颜夕看着他的动作忽然心中一紧,她紧咬下唇,双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很担心下一刻段洛凡就会因为身体不适而躺倒在地。 她紧张地看着他将最后一滴汤药喝净,犹如饮酒过后般还冲着她倒了倒空碗。古颜夕急忙拿过空碗,随即伸手探上他的脉搏……一切如常,并没有丝毫异样。 “这样就可以了吗?”见她紧张地连眉头都拧在了一切,段洛凡则表现得很是无所谓道,“你不必紧张,适才不是看到了吗,那只鸟……” 正说着,段洛凡脸上的笑容一僵。这时古颜夕探脉的手忽然察觉他的脉搏开始发生异样,那般急速的跳动像是快要冲破他的心口,直接蹦出来似的。段洛凡突然痛吟出声,原本红润的面色瞬时变得苍白,他突然反手盖上古颜夕探脉的手,冰凉的温顿直接渗进了古颜夕心中。 “洛凡……”古颜夕低喃出声,此刻已经顾不得自己眼下身份如何。她急忙揽住段洛凡,防止他瘫倒在地,另一手依旧按在脉搏上,只因她分不清他此刻的表现是出现了不适,还是药效正在发挥作用。 段洛凡呻吟的声音越来越大,盖住古颜夕的那只手几乎要在她手背抠下一层皮。 这时他突然浑身一震颤抖,强力之下将古颜夕甩开,自己则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漆黑泛臭,并不似解了毒,而是……中了毒! “洛凡!”古颜夕一见这情景眼睛几乎都直了,她急忙冲上前将人扯住,按着他坐下后,抽出针包准备替他施针压抑毒素的蔓延。 然而越急越乱,还没等她将银针抽出,段洛凡体内新一轮的反应让他再一次站起来,甩开古颜夕的手就往外冲。眼下哪里还容得他乱跑,古颜夕不假思索便决定将人打昏,谁料还没动手,就见一个人影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来人在见到里面的情景时明显一愣,却还没在道出疑问时,就见段洛凡一脸痛苦地冲向自己。 “拦住他!”古颜夕一见来的正是叶萧,不由放声喊道,自己则拿着针包飞身过去。 应墨隐闻言来不及多想就将人一把拦住,谁料段洛凡却像是疯了似的,灌注全力给他胸前一拳。应墨隐只觉得五脏六腑在这一刻都好像燃烧起来,可飞身而来的古颜夕眼睛里却只有段洛凡而没有他。 他看着她一脸紧张地将段洛凡拉过去,看着她双臂环在他肩膀将他揽入肩头,看着她颤抖双手将银针一根根扎进段洛凡的穴道,看着她一向镇定自若的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痛苦跟慌张。 这一刻,应墨隐迟疑了。 他忽然在想自己这样放下一切跟随而来的举动到底对不对,明明早知她对肖洛凡感情深厚,却不想在面对这样一个只像肖洛凡而不是肖洛凡的人时,她表现出来的关心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或许才是那个多余的人,应该就此离开? 应墨隐神色慢慢暗了下去,看着古颜夕紧张的模样,心里的痛远比身体的痛要强烈许多。他一瞬不瞬望着她,那浸满了眸底的失落像是很快就要决堤。然而这时却见古颜夕忙碌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有些无力地瘫坐在地,垂下双手,浑身轻颤。 少顷,她终于抬头,目光缓缓上移,从靴子到袍角,从袍角到上襟,最后一到应墨隐易了容的脸,笑容苦涩。 “怎么办?”她问着,有些绝望,“我真的要害死他了。” 应墨隐原本想要离开的念头在看到古颜夕此刻失了魂的模样时连一瞬都没坚持,他打消了念头,尽管内心的痛苦比之面前二人还要强烈。他慢慢蹲下身与她平时,大掌伸手盖在了她的头顶上,极尽温柔道:“别担心,有我在。” 一如往昔般的对话,却因为此刻陌生的面容跟多出了一个人,而显得那么悲凉。 由于有应墨隐的安慰,熟悉的举动跟话语让古颜夕暂时缺失的神智渐渐回了过来。缓过神来的她顾不得去怀疑面前的应墨隐,只侧目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段洛凡。虽然她已经用银针催动他沉沉睡去,可她知道,他已经中了毒,如果没有解药的话……根本活不过明天早上。 该死,她真该死,她怎么就会把那碗充满剧毒的东西给了他呢? “你先冷静。”这时应墨隐再度开口,只因不忍再看古颜夕自责的模样。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也伸手按住段洛凡的脉。尽管他只从流若那儿学到了一些三脚猫的功夫,但所谓名师出高徒,是以很快便发现了段洛凡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你给他吃什么了?”少顷,他沉声问道。 古颜夕一怔,随即低头苦笑:“我若说是毒药,你信吗?” 越发心疼起来,应墨隐微微皱眉:“我信,不过这与你无关,你不必多想。” “怎么会跟我没有关系,明明就是我……” “我说跟你无关就是无关。”很是强硬地打断古颜夕的话,应墨隐想了想,道,“你是想帮他恢复记忆?” 古颜夕静默许久才点了点头,她低着头想了想,才道:“我原想着他可能是遭受了外力的冲击才失忆,所以一直按照这个原因在找解决的方法。 直到这几日我偶然间得了一张药方,上面写的尽是些毒物,对方扬言说此方可以救他,我虽记在了心里,但却还是有些疑惑。” “直到今日我去宫外办事,顺手拿了方子想找人打听一下。也是这时我才冒出了一个新的想法,造成失忆的除了外力冲击可能还有其他原因,其中一个就是中毒。” “中毒?”应墨隐眼微眯,瞬时坐实了内心猜测。他重新侧目看向段洛凡,在见对方此刻面色苍白,嘴唇青紫的样子,还好死不死地戴着个面具,实在是难看得要死。他忽然就在想古颜夕怎么会看上这种家伙,哪里有半分比得上自己! 这样一想应墨隐顿时内心舒畅,他深吸口气,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他的脉象很奇怪。” “虽说跳动比常人快上一倍,但那似乎只是表象,他身体里好像有两股气息在互相缠绕,一股微弱,一股霸道,并不似寻常中毒。” 循着应墨隐的话古颜夕终于静下心来重新探脉,很快便发现了个中微妙。正如他所说,段洛凡体内怪异的两股气息时时相撞,如此才造成心脉五脏巨震,所以他才会觉得万分痛苦。然而若只是寻常气息便也罢了,就在这两股气互相缠绕的时候,另有一股微弱的灵气正在保护他的心脉,这才没让他瞬间死亡。 重重垂下手,古颜夕闭起眼深吸口气,脑中很快得出了结论。 “有人在我的药里动了手脚。”她看着应墨隐道,“正因如此,在解了毒的同时才让新的毒素进入他体内,导致了目前这个结果。” 闻言并没有做声,应墨隐一向相信古颜夕的判断,只是想不通这世上竟还有人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动手脚。这个问题此刻也正在古颜夕的脑中盘桓,二人齐齐低头静默不语,直到片刻后应墨隐突然道:“你今日……有没有被什么人碰过?” 秀眉一挑,古颜夕脑中闪过一道精光。 有人,当然有人,只是她完全无法将那个弱不禁风的人跟动手脚一事挂上关系——纪若鱼,这一整天只有她碰过自己的手,而那个时候药包还险些被她扯开了去。 “是谁?”就在她出神时,应墨隐突然开口问道。 古颜夕抬眸,神情古怪道:“你的老相好。” “哈?”顿时愣住,应墨隐心想我老相好不就你一个人吗? 谁知还没等他想清楚,古颜夕的声音再度响起:“纪家小姐,纪若鱼。” 这下忽然就没了话,应墨隐看着古颜夕,表情很是为难。然而天知道他此刻并非为这凶手的事,他郁闷的,是古颜夕竟然把纪若鱼当成了他的相好!拜托,那是叶萧那个疤脸的相好,关他屁事啊! 然而这种内心的郁闷根本就不能说出来,应墨隐只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有天要憋死。他深呼吸了好几下,这才总算平复下来道:“既然是纪若鱼,那必定跟纪方宁有关了。” “为何?” “我记得纪方宁本人,可是很擅长用毒的。” 闻言不禁有些震惊,古颜夕很难想象那样一个阴阳不定的人除了高深的心机外,竟然还很会用毒。她虽擅长药理也通毒物,但却最是厌恶这种能杀人于无形的方法。然而很快就冒出了另一个想法在大脑最前端,古颜夕敛眸思索片刻,竟不知该为这几乎落实的想法高兴还是惆怅。 “我们刚说,洛王爷是本身被人下了毒所以才失忆的,对吗?” 应墨隐点了点头,眉头突然一紧。 “既然如此,那我手中的解药便是唯一一个可以替他解毒并恢复记忆的东西。可这一切连你都是刚刚知晓,那纪方宁又是如何知道的?” “他不仅知道我手里的药是给洛王爷的,而且还很清楚这药会起到作用。 所以他才让纪若鱼出现在药房门口跟我偶遇,并让她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在药上动了手脚。” “但是我最初试验的时候,那只被喂了药的鸟却没有丁点问题,反观洛王爷,不过片刻间,性命便去了大半。同样的东西,同样的手法,唯独不同的,是体内情况。” 古颜夕一口气说完这些,垂首看向段洛凡。她微叹一声显得有些无奈,噤声片刻后只摇头:“而纪方宁之所以会如此清楚这些的唯一解释,只有一个。” “他便是当日下毒给洛王爷的人。”应墨隐接过古颜夕的话,淡淡说道。 应墨隐的结论让气氛一下降至冰点,明明已经是接近五月的天气,这时却像冬日一样叫人觉得阴森渗人。古颜夕看着应墨隐,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心中对这一系列的事情早已有了看法。 若是有可能,她一定会站在纪方宁跟前,把到现在配制出来的所有毒药都让他尝尝。 然而尽管事情真相已经***裸地摆在跟前,古颜夕不解的却是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为什么下毒让肖洛凡失去记忆变成什么段洛凡。 想到这儿,古颜夕瞬时回神,毕竟眼下最重要的是把肖洛凡从鬼门关上拉回来。可是所谓有毒药有解药,她眼下连对方下的什么毒都不知道,整个药包里的东西全都放进了砂锅,她古颜夕就算是有翻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再找出痕迹来。 应墨隐望着她一筹莫展的样子,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忽然猛地转身看向门外。古颜夕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他二人警惕地互相对视一眼,只觉得眼下不管谁来,等待他们的结果都不太妙。 虽然内心也有过猜测和期盼,然而当他们看到那一抹太监服饰的时候,整颗心都跌落了谷底。来者正是宣帝的贴身太监,他晃着身子进来正准备跟古颜夕吩咐事情的时候,目光一扫,便看见段洛凡躺在地上,身上嘴上全是血,一副人事不知的样子。 吓得连连后退好几步,那太监左看看古颜夕。右看看应墨隐,最后惊呼一声,连哭带嚎的就夺门而出,一边跑一边喊着“杀人了”的话。 这一次,古颜夕跟应墨隐谁都没有去追。追什么呢,纸包不住火,段洛凡这样子,迟早要被宫里面的人知道。 很快事情就捅到了宣帝那儿,古颜夕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在宣帝到来前就跪在了段洛凡的身边,面上沉痛的表情自是不用再装。应墨隐看着她这样心里尽管不爽,可碍于局势紧张,便暂时放下心头别扭,准备以证人的身份出现。 没一会儿就听无数脚步声涌向了小院,先是无数侍卫一拥而入将古颜夕跟应墨隐包围在了中间,接着才是宣帝由太监们搀扶着,一脸匆忙地走了进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乍看见段洛凡的样子,宣帝顿时也有些慌了神,下意识便问出了口。然而他忘了刚才跑回去的老太监已经绘声绘色地跟他讲了一出古颜夕杀人的大事儿,是以在他刚一问完,那老太监急忙道,“陛下,是她杀了人啊,她杀了洛王爷啊!” “王公公,事情还没查明,你最好不要妄下定论。”应墨隐及时开口,白了那老东西一眼,“我刚才一直在现场,这件事并非你们看到那样简单,所以……” “叶萧,陛下在此,怎容你胡言乱语?”王公公刚才被吓得不轻,此刻见应墨隐态度不明,更是气道,“杂家是年纪大,可眼睛还没瞎!我进来的时候分明看到古医士一身是血地呆在洛王爷身边,不是他做的还能是谁!” 王公公一向是皇宫中最稳妥的老人,往日里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更别提大嗓门当着宣帝的面嚷嚷了。正是由于他如此激动的态度,导致一边的宣帝顿时便上了心,看向古颜夕,眼中闪着意味不明的光道:“小古,你自己跟朕解释。” 古颜夕知道瞒不住了,于是便将段洛凡找到自己,并希望自己帮他找回记忆一事统统告知于宣帝。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宣帝的表情,果然就见对方在得知段洛凡想要找回记忆的时候,面露不满。 而后略过了一系列的麻烦,古颜夕只说翻阅医书得到了一张方子。不过并未说明那方子就是一副毒药,而段洛凡本身失忆也是由于中毒,古颜夕半遮半露的将事情说完后,她看着宣帝,重重一磕头:“陛下,是有人想借奴才的手毒害洛王爷,还望陛下明察。” 宣帝听过以后,一张脸阴沉的几乎看着便叫人生出冷意。他紧蹙的眉头带了几许烦躁,深沉的眸底隐约可见利光。 他就那样一瞬不瞬盯着古颜夕良久,还没开口,就听王公公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陛下,洛王爷身子一直不好是众所周知,古医士在明知此事的情况下还给他用猛药,分明就是故意的!他说是有人在药里动了手脚,可洛王爷为人一向和善,从不与人结仇,谁人会下这种狠手!”王公公说的义愤填膺,期间还白了古颜夕一眼。 “倒是奴才听说前几日,就是李女官出事儿那日,古医士在回来后便与洛王爷在此发生了争执,估计他便一直怀恨在心,才在今日寻了机会毒害王爷!幸好老天有眼让奴才看到,否则洛王爷岂不是……” “王公公,我想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古颜夕简直听不下去这老东西的胡言乱语,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淡淡道,“第一,洛王爷还没死。” “第二,我与洛王爷是达成协议以后才给他用药的。” “至于第三,你当真以为这世上性子和善的人就不会被人下害了吗?” 简单三个解释,却句句刺得王公公一张老脸煞白。 宣帝此刻也听明白了,他一直看着古颜夕的目光渐渐移开,始终没有再说话。他瞧着段洛凡几乎奄奄一息的样子,紧锁的眉头带出几分焦虑,那明显有心事的样子不由让古颜夕更是疑惑,然而对方却比她想的更要耐得住性子,什么都不肯多说。 就在局面僵住众人不知该如何的时候,忽有一个人影从暗处走出,扒开围挡在周围的侍卫,缓步走到了宣帝身边。 冲着宣帝有礼一躬,他目光轻飘先是落在了段洛凡身上,少顷又移到应墨隐身上,最后则看向了古颜夕。 “陛下,依臣之见,眼下最重要的应当是替洛王爷解毒吧。”他说着,眸底掠过一丝嘲色,“不然人都死了,再去追究谁的责任还有什么意义呢?” 167.-168-陛下,此事的确是臣妹的错,但还请陛下容臣解释 说这话的,正是景清蓝。古颜夕看着他,尽管比之那一日要和善许多,但因为有了前车之鉴,所以导致她对这人的印象简直是糟糕透顶。因而此刻即便有他出面斡旋,她也丝毫不觉得感激。 而景清蓝对她亦是如此,他倨傲地瞥了古颜夕一眼后,复又道:“而古医士所说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这世上的确不会因为一个人性子和善就没有人会去针对他。撄” 王公公一见景清蓝出来,就早已退到了一旁,此刻听对方言辞之间皆是讽刺,他一张老脸顿时羞得通红,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宣帝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少顷咳嗽了两声,皱着眉道:“你且说,有何办法。” 闻言并未做声,景清蓝只走到了段洛凡身边,冲古颜夕道了句“借过”。说完便俯身蹲了下来,他将手从袖袍下拿出,很是随意地开始在段洛凡周身摸索起来。 瞧着景清蓝的举动,古颜夕这才发现他手指相当修长,几步要比寻常人多出去三分之一。这样一个目空一切的人,这样一双骨骼惊奇的手,古颜夕几乎要怀疑对方的真实身份是否哪座山头的高人,否则为何总是给人以高深莫测的感觉? “陛下,洛凡所中的毒叫做落花,无色无味无形,只是通过一些相克的药物所形成毒素,在血液里蔓延,最后重击心脏而造成剧烈疼痛。”蓦地,就见景清蓝停止摸索,抬头说道偿。 “无碍?”一听这话,宣帝眉峰微扬。 “照理来说是这样,不过对洛凡这种身体本就有病的人来说,可是会要命的。”景清蓝在段洛凡干净的袍尾处擦了擦手,然后起身道,“不过幸好,古医士熬制的药里有一味灵药,尽管灵气微弱,但还是护住了他的心脉,所以人倒是不会死,但要再不想办法,最后是瘫了还是瞎了什么的,臣可就不敢保证了。” 宣帝像是很信景清蓝的话,一听到这儿,顿时急道:“那你还不赶紧替他解毒?” “陛下莫慌,这毒,臣可解不了。”说着,他瞥了眼古颜夕跟应墨隐,“至于他二人,更是如此。” “那……” “景公子,你既然说咱们没办法,那意思就是说还另有高人了?”古颜夕这次没等宣帝说完,就率先出声问道。 而景清蓝终于侧目与她目光对视,良久,很是冷淡道:“是不是高人我不清楚,不过有一点,这落花,可是纪家祖传的毒药。” 此话一出,现场突然就静了下来。 古颜夕跟应墨隐早就想到这一点,是以在听到这话后表现得相当平静。而宣帝则很是诧异地抬起头,他眸底异色逐渐翻转,最后眉毛一竖怒道:“放肆的东西!竟敢把这脏东西弄到宫里面来!来人,去把纪方宁给朕叫进宫来!” 宣帝的表现说明了他对此事深信不疑的态度,古颜夕敛眸不语,只侧目看着地上的段洛凡,心里面万分难过。而她并未意识到景清蓝这时已经不动声色靠近了她的身边,他狭长的双目瞥了眼古颜夕此刻悲痛的表情,眸底闪着不屑的光芒,面上却依旧平静。 “古医士你有没有想过,纪家为什么要如此迂回的对洛凡下毒?他们若是想,直接将人毒死不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这时,他忽然开口问道。 古颜夕心下一震,猛地抬头,却只见景清蓝高深一笑,然后又回到了宣帝身边。 无法上前去询问他这番话什么意思,古颜夕越想越觉得心惊,到最后只觉得手脚冰凉。 是了,纪家既然有如此厉害的毒药,看不惯谁直接毒死便是,何必还要走这一关。被宣帝发现后吃不了兜着走不说,段洛凡也不会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就算退一万步讲他们可能是想试探些什么,但这手段未免太过儿戏,叫人看着只会为他们的智商堪忧。 心里面想不明白,古颜夕越发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你别听他的话。”这时,肩头被人一按,古颜夕侧目,就见叶萧走上来道,“你知道那个姓景的外号是什么?” “什么?” “江湖骗子。”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说着,应墨隐解释道,“他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掐指一算好像连明天陛下吃什么都能知道。说白了不过是嘴上能忽悠,不然你以为就凭景家在齐宣国的作为,陛下可能会将他收为心腹?” 景家在珉合城的所作所为古颜夕已经见识过一次,而之前从范庭川那里也听说,景家掌握了城中多条经济命脉,家中资产更是数不胜数。这样的家族无端让她想起了容召白家,他们同样都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同样坐拥无数资产,但境况,却丝毫没有相似之处。 然而话虽如此,古颜夕却觉得景清蓝不可能无缘无故跟自己说那些。就在她内心越发焦灼的时候,纪方宁在太监的引领下也步入了小院,但还没等宣帝发威,他却早已跪倒在地,很是严肃地磕了个头。 “陛下,纪家犯了大事冲撞了洛王爷,还请陛下责罚!” 宣帝一听这话,当即拉下脸看着那个太监:“多嘴的东西!” “陛下,奴才冤枉啊!”老太监一听腿都吓软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道。 纪方宁见状也急忙叩首,只是那举手投足的气态比之老太监不知要高贵多少。他见宣帝没有再吭声,这才有礼地直起身子,但表情却很是严肃道:“陛下,的确不关王公公的事,是臣已经从家妹那里得知了详情,所以在猜到有可能会酿成大祸后,急忙求旨入宫。” 如此巧合未免显得太过刻意,古颜夕正深望着纪方宁的时候,就见他忽然转向自己道:“很抱歉古医士,是我教妹无方,这才让她做出如此狠毒的事。若早知那药包是你给洛王爷抓的,打死她都不敢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恶事啊!” 纪方宁这一番话听起来可没那么顺耳,应墨隐眉头一拧,不由冷笑:“纪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哦,如果纪小姐知道是洛王爷的东西就不会下手了,那如果不知道呢,是不是就可以随心所欲拿人命当儿戏?” 对应墨隐的质问纪方宁表现的相当淡定,那模样就好像刚才那番话跟自己压根没有半点关系。他象征性地瞥了应墨隐一眼,随后只转向宣帝道:“陛下,此事的确是臣妹的错,但还请陛下容臣解释。” 宣帝一脸恹恹,深望了纪方宁一眼后,道:“你先说。” “落花虽然是纪家祖传的毒药,但只传男不传女,因而除家中男子外,女眷一律不能接触更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臣妹毕竟年纪尚幼,见此情景不禁好奇,于是便趁臣不注意时偷拿了些,想去城中药房打听打听落花到底有何作用。” “她去的时候在门口碰见了古医士,二人似乎言语之间有些误会,臣妹一时心急,于是在拉扯中不小心将落花粉末洒在了古医士的药包上。” “之后她在药房师傅的解释下知道了落花是一种剧毒,这下子才终于慌了神,急忙回府将此事告知于臣。臣亦是担心出事,所以才马不停蹄地赶来宫中求见陛下。” 就在纪方宁说话的时候,在场众人没有一人出声打断。随着他一点点道出的真相,就见有人诧异有人愁,而更多的则是面无表情的阴冷跟漠视。 就比如说,古颜夕跟应墨隐。 他二人皆是从大风大浪中走过来的人,自然知道纪方宁这番话的可性度基本为零。虽说他一言一句都很符合常理,但是他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落花既然是纪家祖传,又是传男不传女的贵重东西,为了防止女眷沾染,应当放在更为隐秘的地方,又怎么会轻易被纪若鱼得到? 更何况,纪若鱼虽然在他们面前偶有猖狂,但在纪家可是人人都知道的乖乖女,就这么一个性子柔弱的人,会做出偷拿家中祖传之物的行为? 然而即便心知真相如此不靠谱,古颜夕跟应墨隐却谁都没有说话。 毕竟,连他们都能看出来的漏洞,其余人又怎会不知,一切,不过是要等宣帝的判决罢了。 在纪方宁说完话很久以后,现场依旧一片寂静。众人全都小心地打量着宣帝,却见他面无表情,那目光像是在看纪方宁,又像是透过他的身体看向其他地方。 如此等了几乎有一柱香的功夫,才见宣帝唇角翘起,带着一抹嘲色道:“纪方宁,你是当朕好糊弄吗?” 纪方宁闻言倒也不慌,只叩拜在地道:“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还望陛下明察。若此事真是臣妹故意为之,那不必陛下责罚,臣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她。” 如此大义灭亲的举动堪称完美,然而对宣帝却完全无效。不过宣帝虽然满面嘲色,却丝毫不提及关于真相里面的漏洞,只在稍作停顿后,道:“废话少说,先把解药拿出来救治洛王爷!” 纪方宁像是早就知道如此,再做礼后转过身子,从贴身锦袋中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三颗殷红的药丸。当他正准备给段洛凡喂下的时候,古颜夕却突然俯下身子,她面上和煦,语气却冰冷道:“纪公子,这药还是让奴才看过为好。” “古医士,你这是何意?”一直保持的冷静终于有了丝丝裂缝,纪方宁皱眉问道。 “没什么意思,不过是例行检查。”古颜夕不由分说从他手中拿过药丸,只放在鼻下轻轻一嗅,心里便多少有了数。她重新将药丸放回纪方宁手中,这才脸上带了点笑容,一边起身一边道,“毕竟此事的确是纪家有错在先,奴才也是担心你们来个杀人灭口,死无对证。” 这话当真难听,果然就见纪方宁沉下脸来似乎想要辩解什么。然而没等他张口,宣帝一声“还不快做”将他的话尽数堵在口中,他一脸阴沉瞪了古颜夕一眼,这才将药丸给段洛凡喂下。 在做完这些后,纪方宁重新起身站在一旁,其余众人则全都盯着段洛凡,一方面担心着,另一反面却隐隐期待着。 古颜夕亦是如此,她藏在袖子下的手早已紧握成拳,即便连指甲抠进肉里也浑然不觉。很快,在肉眼所见之处,段洛凡苍白的脸色逐渐归于红润,而他青紫的唇瓣也慢慢恢复本来颜色。听着他越发自然的呼吸声,古颜夕终于一颗心落地,她蹲下身拉过段洛凡的手探脉,在察觉那一股霸道之气逐渐消散的时候,长松了口气。 “如何了?”这时,就听宣帝问道。 “已经无碍了,陛下。”古颜夕垂首道,“洛王爷体内的毒已除,接下来只需要安心休息便可。” “那这事,便交由你去办吧。”宣帝的脸上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只随意扫了眼段洛凡后,重新看回纪方宁。 “纪家,目无王法,以下犯上,实在该死!但朕谅你妹妹年纪尚轻,此事也是她无意为之,朕便饶了你们的死罪,但活罪难逃!”宣帝阴沉着脸冷声道,“纪方宁,你与你父亲罚俸半年,以儆效尤,至于你妹妹,禁足家中抄写《女训》百遍,无朕旨意,不得出门!” “多谢陛下。”纪方宁闻言没有一丁点的反应,只叩拜做礼,十分恭顺的样子。 见状,宣帝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便由太监搀扶着离开此处。景清蓝与纪方宁二人见状,在恭送宣帝离开后也都纷纷转身,全程二人都不看对方一眼,像是完全不认识一般。 很快院中只余古颜夕与应墨隐二人,还有一个尚在昏迷的段洛凡。应墨隐在见古颜夕一直蹲在段洛凡身边没有说话,心下担忧,也不由蹲了下来侧目望着她。这才发现她一直都握着段洛凡的手,那般心焦又担忧的样子,像极了面对出事爱人时候的态度。 他看着心里面一滞,脱口而出却是道:“他已经没事了,你不要担心。” “恩,我不担心。”古颜夕点点头,一双眼睛却没有离开段洛凡半分。 “因为我知道,如果他出了事,我也会活不下去。”深吸口气,古颜夕完全不知自己这话说的有多令人误会。她慢慢侧目看向应墨隐,苦笑道:“所谓杀人偿命不是吗,我的错,终归要我来承担。” 应墨隐闻言心上一震,总觉得古颜夕似乎话里有话的样子。而这时就见段洛凡的手似乎动了动,接着他睁开眼睛,却丁点没有刚醒之人的迷茫。他望着古颜夕戴着面具的侧脸,少顷,唇角微扬。 “古医士,杀人偿命是没错,不过在那之前你是否可以跟我解释一下,你刚才为何一直唤我洛凡?” 168.-169-齐澜楠,只能一蹦一跳地冲着古颜夕挥手 古颜夕万万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早就醒了,更没想到他在之前那么疯癫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她不由皱紧了眉头,隐约有种被人耍的感觉。她既不想在这个时候对刚才的事再说明什么,更不想事到如今,在段洛凡依旧失忆的关头跟他相认。 “我……” “是我说的。”这时,就见应墨隐突然凑过来,一把将她的手挥开,然后自己按住了段洛凡的手背偿。 果然就见段洛凡脸色一僵,而应墨隐则脸不红心不跳的,眼神甚至还颇为深情。段洛凡看着他这幅样子原本就酸痛的五脏六腑更是搅在一起,他强忍住内心恶心的感觉,皮笑肉不笑道:“叶先生,刚才的声音是一道女声。” “王爷听错了吧?”厚脸皮的说着,应墨隐清了清喉咙,突然捏着嗓子道,“洛凡?” 这一声简直惹得古颜夕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她没来由打了个寒颤,下意识便往后一缩。而段洛凡更是觉得被魔音灌了耳,让他好不宣易恢复的红铭面色瞬时变成了铁青,无奈自己的手此刻还被应墨隐按着,简直有一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觉。 “是这样吗,王爷?”几乎要忘了自己是应召大名鼎鼎的应候王,应墨隐做起这件事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丝毫没有半分扭捏,眼见段洛凡不肯说话,他便作势又道,“是不够吗?那我再来两声你听听?” “够了够了,好了好了!”段洛凡忙不迭地说着,终于将自己的手从应墨隐的魔爪中拔了出来。他难得顶着一张冷脸,看了看应墨隐,又看了看古颜夕。那深邃的眸底像是蕴藏了什么巨大的情绪一样,却在转瞬间消散无痕。 深吸口气,他淡淡道:“是我听错了,你不必再说,不过今日还是要多谢古医士你出手相助,否则只怕我……” “洛王爷不必客气,这是我应做的。”古颜夕也恢复了常态,道,“只是恢复记忆一事……” “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刻。”反倒出声安慰古颜夕,段洛凡面上冰冷总算缓和了几分。在说完这些后,他似乎终于觉得体力不支,便在太监的搀扶下,缓缓离开了此处。 古颜夕这时候才抬起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内心百感交集,直到——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再度响起。 “哎哟喂,这就走了啊洛王爷,不听我再给你叫两声?” 简直不能更恶趣味,古颜夕嘴角抽了抽,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应墨隐,少顷道:“叶兄,我觉得相比之下,他可能更愿意听你***。” 面对如此嘲讽,应墨隐原本还嚣张的气焰顿时熄灭了。他耷拉下一张脸可怜巴巴地望着古颜夕,那般委屈十足的样子几乎要叫见者流泪,他心想自己为了她连尊严都不要了,可到头来竟然还被她嫌弃! 什么嘛,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可要比***的时候好听多啦! “不过今天我也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及时出现,我恐怕一个人还解决不了这些。” 心道这才像话嘛,应墨隐轻咳一声恢复常态,颇有些得意道:“别客气,这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不过你既然也说了要谢我,那……” “除了以身相许外,其他都可以。”简单直接又暴力,古颜夕再度一句话,让应墨隐整个人垮了下去。 “还有其他选择余地吗?” “没有。”冷哼一声,古颜夕转身离开,但嘴角却不由自主微微上扬。 第二日,关于纪家被宣帝责罚一事就传遍了皇宫内外。 人们在好奇纪家到底犯了什么事要受到如此重的责罚时,另一边的齐澜云跟孙家却高兴地恨不能飞起来。早在前一天从宫中太监那儿听了个大概时,齐澜云就坐立不安,一心想要知道结果。他原以为宣帝最多不过嘴上骂两句,谁知动了真格的。 尽管之前纪家跟孙家达成短期协议要联手找景家的麻烦,但,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纪家毕竟是齐澜楠的靠山,眼下纪家出了事,连带着齐澜楠在宣帝那儿也讨不到半分好处。 至此,他太子的宝座则会更稳一些。 眼下齐澜云正哼着小曲儿坐在寝宫中,一边悠哉挑着今年新下来的梅子吃的不亦乐乎,一边欣赏着舞姬精彩绝伦的表演。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奢靡享乐,丝毫不畏惧流言蜚语,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他能做得出来了。 “殿下,眼下纪家受挫,想必二皇子那里也不会好过。依我之见,此刻最好趁胜追击,这样才能……” “你烦不烦?”听到赵铭清的话,齐澜云当即拉下脸,一脚踹了过去,“让你按个腿怎么那么多废话,赵铭清,你若不想干趁早直说,这宫里面想给本宫按腿的人可多了去了,不缺你一个人!” 赵铭清垂着头,额前碎发叫人看不清他此刻神情。他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跪在齐澜云面前,不假思索便道:“是我不懂规矩,还望太子殿下莫要生气。” 齐澜云最是清楚他变换自如的嘴脸,他一脸厌恶地看着赵铭清,很想将他像个垃圾般丢下去。而这时就见一双玉手从旁边伸了出来,拈起一颗梅子放在了齐澜云嘴边。齐澜云邪笑一声,拉过佳人在怀,一口含住那颗梅子和佳人的玉指,就听佳人嘤咛一声道:“殿下,赵公子也是为了咱们的大计考虑,既然他敢说,自当是已经想到办法了。” “殿下与其恼怒伤了身子,何不先听他说说看呢?” 赵铭清一听这话,突然浑身僵住,毕竟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女人竟然会有帮自己说话的一天。 齐澜云闻言明显有些不高兴,可耐不住女子玉手撩拨,最后只笑着掐了掐她的腰身,这才看向赵铭清道:“既然如此,你便说说看吧。” “殿下,纪家眼下受挫,明眼人都看得出孙家算是独占鳌头。但所谓枪打出头鸟,这个时候如果有心人想动手脚,只怕最不利的反倒是咱们。”赵铭清顿了顿说道。 齐澜云眉峰慢慢拧起来,因为他刚才太过高兴,的确忽略了这一点。此刻由赵铭清说起,他心里也生出担忧,道:“那本宫吩咐让玉楼他们小心行事?” 闻言简直觉得可笑,赵铭清掩住心中鄙夷,只淡淡劝道:“所谓防不胜防,只怕殿下有心防备,反倒会让他人拿去大做文章。”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要怎么办!”虽然脑子不太够用,但齐澜云眼看着赵铭清总在自己面前秀智商,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殿下难道忘了……景家?”蓦地,赵铭清出声,一脸高深,“景家跟纪家因为之前在街头闹过矛盾,关系一直很紧张。我听闻这一次也是景家大公子出面,才发现洛王爷中毒的事与纪家有关。虽然纪方宁表面平静,但若说他不在乎,那是断断不可能的。” “所以你是说……只要纪家跟景家在这关头搞出大动静……” “咱们便可坐收渔翁之利。”赵铭清一语终结道。 果然就见齐澜云两只眼睛都在发光,他看着赵铭清低眉温顺的样子,忽然大笑出声。拨开怀中佳人,他反倒伸手将赵铭清拉了过来。齐澜云紧捏他的下巴,凑过去,在他脸上轻吹了口气。 “就是因为你这聪明伶俐的劲儿,本宫怎么都舍不得重罚你。”他说着,另一只手贴上赵铭清的腰身,“你放心,即便有朝一日黄袍加身,本宫也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果然几天之后,关于纪家跟景家不合的传闻愈演愈烈,就在人们以为这不过是寻常流言的时候,却见一群自称是纪家随从的人,日日里去景家铺子找麻烦。轻则争吵,重则打砸,时间一长人们几乎盼着这两家赶快打起来,谁料面对纪家如此挑衅的态度,景家则无动于衷。 如此吵闹了三四天的时间,由于景家的冷漠对待,人们几乎以为这事便会到此为止。 谁料就在第五天的时候,那群人竟偷摸来到景家大宅前找事儿,不仅对着大门泼屎尿,更是将不明之物扔进景家宅子,就听“轰隆”、“轰隆”的,声音不断。 这样一来,景家人终于被惹毛。不等景清蓝吩咐,府中下人们便一窝蜂地冲了出来,很快跟纪家的人打成一团。往日里平安高贵的富人街区在这一刻终于丢掉了颜面,嘈杂纷乱的场景只让人觉得是一群市井流氓在打架。 事情很快传进宫中,宣帝闻言大怒,下令重罚两家。纪家本就在受罚中,此刻更是雪上加霜,连带着他们支持的齐澜楠日子也很不好过。不管他走到哪里总有宫人在暗处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而宣帝更是一见到他,便是高于半刻钟的责骂。 这对齐澜楠来说简直是种煎熬,明明他跟纪家也只是以前交好,虽说总给人一种对方是他后备军的感觉,但实际还真没那么靠谱。尤其是眼下应墨隐还在身边,他对纪家真是一天比一天疏远,也不知这种隔着八丈子远的人是如何被再度扯上关系的。 听着齐澜楠接连好几日的哀嚎,应墨隐终于忍不住,不耐烦道:“你只觉得是自己运气不好,怎么没想过是纪家故意要拉你下水?” “他拉我下水能干啥?”齐澜楠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一没有本事,二没有资源,他扯着我只会死得更快。” “但如果不扯住你,待有朝一日你飞黄腾达,他们只怕会得不偿失。”应墨隐淡淡说着,过了会儿又补充道,“更何况你难道没有察觉,纪家会有这种反应,恰好是在纪若鱼被禁足以后吗?” 闻言一愣,齐澜楠即刻皱眉:“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那依你的意思,他们……” “他们在怀疑我的身份,所以之前才总见纪若鱼缠在我身边。眼下没了监控的人,纪家只能自己动手,因为他们知道不管我身份如何,只要你受难,我自当不会置之不理。” 这种事对齐澜楠来说其实还满难过的,他跟纪方宁现在虽然关系淡淡,但以前好歹也是一起经历过不少事的兄弟。 眼下得知他竟如此处心积虑对付自己跟身边的人,这样巨大的转变只让他心里产生极大的挫败。 “阿墨,他为何……要这样对我啊?”良久,齐澜楠叹道,“好歹我从头到尾也没亏待过他半分啊。” 应墨隐看着他这副样子,摇了摇头:“不是你亏不亏待他的问题,而是对纪方宁来说,利益远比友谊重要。或许你们之前是兄弟,但他在发现有人比你给他的东西还要值钱的时候,这种感情就会变质。” “可这宫里能给他有价值东西的,除了齐澜云就只有我父皇。但你也看到了,他接连这两次受挫可都是由齐澜云起头由我父皇结尾,所以……” 所以会是谁呢?应墨隐同样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只觉得在这逐渐前行的道路上,似乎有人正在编织一张巨大的网,想要将他们所有人都套进去。 就在两人各自发愁的时候,应墨隐眼睛一亮,忽然发现古颜夕正往这处走来。他心下顿时高兴起来,正想挥手打招呼的时候,却见她身后不远处正跟着宣帝一行。而这里恰好是条死路,他们要是走过来,他二人绝对避不掉。 “不是吧!”齐澜楠一看简直快要哭出声,他捂着嘴,一脸痛苦地看着应墨隐求救。应墨隐无奈之下只得叹了一声,手指按在唇上发出清脆又断断续续的响声,那般不同寻常的调子果然引得古颜夕率先抬头看了过来。 “别——过——来!”应墨隐嘴巴大张,无声地喊着,两只胳膊则忙不迭地挥舞。而此刻他周身树林花草环绕,配上他手舞足蹈的样子,还真是戏剧效果十足。齐澜楠见状也有样学样,只是身高不足应墨隐那般伟岸,只能一蹦一跳地冲着古颜夕挥手,宛若一只灵巧的猴子。 “神经病。”古颜夕看着那两人,淡淡出声。 古颜夕声音不大,但用了内力传音,果然就见应墨隐跟齐澜楠齐齐僵在原地,手还挥着,但明显是有了心理阴影。 莫名便轻笑出声,古颜夕低下头却耐不住身子抖动。在她身后的宣帝见状道了句“你笑什么呢”,便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不料古颜夕快速转身,将后面的两只“猴子”挡住了。 “没什么陛下,”她笑说着,主动伸手搀扶住宣帝的胳膊,“奴才记得那条是死路,过去还得绕回来,不如咱们走这一条吧。” “死路就死路,你倒是说说你笑什么?”宣帝可没那么好糊弄,尽管跟着她走了,但言辞之间还是表示不信。 古颜夕灵机一动,笑着道:“奴才是想起以前在宫外的事儿了,有一次啊也是这样遇到一条死路,然后呢……” 随着他们一行渐渐远去,古颜夕的声音断断续续顺着风声传过来,但却不如往常般让应墨隐听得如痴如醉。他一双眸子紧盯在古颜夕搀扶宣帝的手上,良久闷声道:“我想把你父皇的胳膊砍了。” 笑话,古颜夕是他应墨隐的女人哎,就连一国之君也不能随便乱碰好吧! “去去去去,你快去!”齐澜楠闻言面露嘲色,一边作势把他往过推一边道,“你要不去你就是孙子!你要真去了,砍下来我就叫你一声壮士!” “那我去了。”哪知应墨隐说一不二,抬脚就走,“然后就说是你让我干的。” 早就知道他会这么不要脸,齐澜楠急忙闪过去将他拦住,一脸苦涩道:“我错了大哥,你饶了我吧大哥,你还嫌我不够惨吗大哥?” 应墨隐停下步子相当傲娇的哼了一声,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然后道:“好啊,饶了你也不是不行,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 面对他如此邪气的笑宣,齐澜楠虎躯一震:“你要干啥?” “代你父皇去给我媳妇儿赔礼道歉啊,就说你们老封家玷污了她的玉手简直是罪过,你要给她当牛做马一辈子,就算是赔罪了。” 此时此刻,齐澜楠听着这样的话,内心飘过一句话: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啊…… “我想了想大哥,你还是去把我父皇胳膊砍掉吧。”这样说着,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路顺风大哥。” 就在应墨隐跟齐澜楠两个人斗嘴的时候,古颜夕早已引着宣帝来到了御花园。齐宣的天气自打过了清明便慢慢热起来了,虽然仅仅只是五月,但与仍旧还在穿长衫的应召比起来,齐宣早已换上了薄衣开衫。眼下晌午刚过,太阳明晃晃顶在当头,叫人觉得些微有些刺眼,然那和煦的暖意却宛若春风般轻拂而过,扬起园中花草轻颤,倒别有一番怅然的滋味。 “哎,这样好的风景,也不知朕还能再看几年了。”这时,就听宣帝突然说道。 古颜夕闻言微微皱眉,对这话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一旁的王公公见状很是熟络的上前替宣帝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然后弓着身子道:“陛下您又在说笑了,依奴才看啊,您一定会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帝瞥了他一眼,道:“朕看你才在说笑。” 毫不留情面地打脸让古颜夕险些笑出声,她侧目,就见宣帝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唇角已然噙着笑意。一行人伴驾继续往前走,还没等走出几步的时候,就听前方传来一阵张狂的笑声,接着便有人道:“好,好,好一个狗咬狗!” 这声音张扬十分狂傲,古颜夕心下一沉,偷摸着去看宣帝。果然就见宣帝面上一冷,随即沉下脸道:“这是太子吗?大白天的他抽什么疯呢?” 然而没等王公公回答,齐澜云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真是可惜,本宫没能亲临现场去看纪家跟景家是如何咬起来的,不过你说只见下人们动手,并不见主子出面?” 古颜夕他们并未听到有人回应,但很快就听齐澜云冷哼一声道:“没用的东西,这点事情都办不好!本宫不是说了吗,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纪方宁跟景清蓝给诱出来!” “干嘛?你说能干嘛!光是那些杂碎有什么好看的,若是珉合城两个公子大打出手,那才叫漂亮!到时父皇一定不会放过他们,那个时候本宫跟孙家……” 齐澜云当真是口无遮拦,古颜夕听得都不由暗自心惊,更别说一旁的宣帝了。 然而没等她反应,宣帝就像突然年轻了几十岁一样,拨开众人“噌”一下就窜了过去,速度之快,只叫人有些眼花缭乱。 “混账东西,把你刚才的话再给朕说一遍!” 可怜齐澜云还躺在软榻上坐着自己的春秋大梦,手中端着茶盅,正准备往嘴里送。宣帝这一出声惊得他不由打了个哆嗦,手中茶杯落下,滚烫的茶水瞬时浇满了下身。 哀嚎声自此响起,齐澜云一边捂着裤裆,一边忙不迭地滚下来磕头道:“父父父父……” “父你个鬼!”完全没意识到这话诅咒了自己,宣帝一怒之下踹翻软榻,手指着齐澜云,全身都在颤抖,“好啊,朕竟是不知养了你这么一只狼心狗肺的东西!若非小古带了朕今日往这边走,朕恐怕要一直被你蒙在鼓里了!” 一听这话,齐澜云顿时怒火中烧。他认定此事一定是古颜夕设局陷害自己,是以尽管低着头,但眼中的阴狠早已满布。 宣帝见他不敢再说话,抄起身边可以够得到的东西便统统砸了过去。场面一时混乱到不行,除了王公公在侧一边挡着一边劝着,其余人则全都跪倒在地,口中呼喊着“陛下息怒”。 直到最后宣帝从一旁的侍卫腰身抽出一把长剑,众人才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眼看着那剑即将要穿进齐澜云的身体,古颜夕当然是开心的不得了,哪知这时就见王公公突然转向她,捏着尖利的嗓音声嘶力竭道:“小古你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拦住陛下!” 169.-170-拜托,二皇子,你一个娃娃脸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好不好 我拦你个鬼哦……古颜夕低着头白了这老东西一眼,却无可奈何地走了过去。 齐澜云是该死,死在宣帝手里也没什么不可以。只是她既然被人召唤,倘若不出现的话,谁知事后宣帝想起会不会怪罪于她。 这宫里面每个人都是疯子,她可不想丧命于此。 古颜夕上前纵观全局,不能动宣帝却不代表不能动齐澜云。她身形一闪至齐澜云身边,提着他的领子就将他甩了出去,而见宣帝此刻恰好在惯性的作用下一剑刺了过来,她眸中冷光一闪,抬脚飞起一旁的软榻,将这一剑挡住了偿。 “咚”的一声,震耳欲聋,也叫在场所有人心里一颤。 宣帝这时才在暴怒中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狼藉的场景,突然有些后怕。在见古颜夕正位于软榻后方时,他急忙推开王公公走了过去,不顾自己皇帝的身份伸手将她拉起,上下打量一番后才道:“小古,你可还好?” 古颜夕并无异样,闻言起身做礼道:“多谢陛下关心,奴才没事。” “陛下,可、可殿下他……”就在古颜夕话音落下之时,便听身后另有太监的声音响起。 古颜夕与宣帝齐齐看了过去,却在看清面前场景时表情变得古怪。此刻的齐澜云正两腿向上头向下地撞在了一棵树上,落叶撒了他一身,那两眼无神的模样几乎要让人以为他已经去了。 古颜夕想了想这才确定齐澜云会得此下场似乎刚好归功于她刚才那一丢,只是奇怪这人不是也会武功吗,怎么会如此轻易就中招,她一边想一边目光上移,很快就将目光定格在了齐澜云的裤裆处。 啧啧,原来这家伙之前就疼得尿裤子了,看来是顾得了下面没顾着上面,所以才变得如此狼狈,瞬间没了太子所谓的威严啊! 宣帝见他如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越瞧越觉得丢人,他冷哼一声怒道:“混账东西,朕真是后悔生下你这么个玩意儿!”说完,他目光一扫众人,再次开口,“都杵在那儿等死吗,还不赶紧把人弄下来!” 随着这声怒吼,齐澜云瞬时清醒,众人也回过神来。 他们十分艰难地强压住内心想笑的冲动将齐澜云扶下来,就见后者一脸苍白,尽管很快跪在了地上一副忏悔的模样,可那微微耸动的肩膀和紧握的双拳,却暴露了他的内心。 “父皇,儿臣、儿臣只是一时糊涂……” “你住嘴,朕不想听你说话!”宣帝即刻发声制止了齐澜云的辩解,他眸底一沉,道,“朕是年纪大了,可朕不是老糊涂!你什么德行朕难道会不清楚?” “太子,你心里藏着的那些小打算朕明白的很,之前不说,不过是想给你留点面子。既然这会儿你自己都不要脸了,那朕也没必要再顾及什么父子之情!你,立马滚回去你的寝宫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都不能探望,你自己也不准再出去!” “父皇!儿臣知错了,求父皇开恩啊!”一听这话,齐澜云立马急道。 古颜夕秀眉一扬,只觉得宣帝这个惩罚实在太轻。齐澜云仗着自己是太子不知做了多少丧心病狂的蠢事,眼下他把主意打在了其他两家,明显是想要制造,而她,实在是不信宣帝看不出来这里面的门道。 同当日在应召的情况一样,齐宣因为有景家、纪家跟孙家三家互相牵制,才让宣帝能够高枕无忧多年。而齐澜云的举动则是要打破这种好不容易维持下来的平衡,到时不管哪一家做大,对宣帝来说都不是好事。 早就听说他有心易储,那眼下绝对是最好的时机。古颜夕实在想不明白宣帝为何会避开这么好的机会而只选择了禁足,她微微垂首,只觉得不能再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 毕竟只要有齐澜云在一天,她想做的事就都会被干扰。 “朕说过了,不想再听你多说一句。”少顷,宣帝重新开口,神情已然有些恹恹。他深吸口气又缓缓叹出,深望着齐澜云,最后道,“你若真知道错,就回去执行朕的旨意。要知道若非朕当年答应过你母后,今次绝对不会饶过你!” 闻言浑身一震,齐澜云尚未来得及做声,宣帝已经转身离去。古颜夕见状正要快步跟上去时,就听身后的齐澜云突然间开了口。 “是你干的。”他说。 齐澜云此刻声音低沉满怀恨意,与宣帝还在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古颜夕并未转身,只轻描淡写地道:“殿下说什么,奴才听不懂。” 眼见她抬步就走,齐澜云突然像是疯了一样冲过去。索性古颜夕早有准备,是以在他尚未来得及触到自己衣服时,就已经快速转身,然后闪身来到了齐澜云的后面。她修长指尖挥出,在齐澜云没回神之际点在了他脖颈处的动脉。 齐澜云停了下来,她也停了下来。 “你敢!”齐澜云冷道。 “殿下说的是,奴才自然是不敢的。不过有句话奴才还是要提醒殿下。”古颜夕笑声清脆,一字一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很明显察觉到齐澜云身子瞬间紧绷,古颜夕收回胳膊后撤两步,绕过他人就此离开。就在她目光正视前方时,不由瞥见一个人影正缓步而来。她定睛一看,就见是赵铭清一脸苍白地看着自己,目光疏离且带了敌意。 有意思,之前这些人就把她当成敌人,眼下她都乔装打扮过了,他们还是不肯放过她。 在经过赵铭清身边的时候,古颜夕明显闻到对方身上有一股奇异的香味,只是还没等她多想,对方就已经擦肩离去。 她身后很快响起齐澜云暴怒的骂声,不用想也知道下一个遭殃的正是这时候过去的赵铭清。 古颜夕加快步子追上宣帝的队伍,在随王公公等人将他送入寝宫后替他看了脉,这才总算得闲松了口气。十分小心翼翼地离开宣帝寝宫后古颜夕这才敢挺起腰身,她抬头望了望渐渐西斜的太阳,不知这种日子还要过多久。 难道说肖洛凡一天不恢复记忆她就一天不离开? 当然不可能,对方毕竟已经是齐宣的王爷,真真假假的性子她也看不太清。她不愿再被牵扯进齐宣的权利纷争中,那么在功成身退之前唯一要做的,就是找到凤图了。 看来,还是得需要她再去探一探段洛凡的底了。 古颜夕这样想着莫名叹了口气,她加快脚步回到自己的住处,却在推门而入的那一瞬间,愣住了。 这一刻,古颜夕多么希望自己瞎了啊。 她目光所见之处,就见适才在花园里活蹦乱跳的猴子之一齐澜楠此刻正在院子里,在见古颜夕出现的瞬间,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力道之大,几乎让她觉得地面都颤了颤。 “那个……古医士你英勇无敌我敬你是条汉子,为了报答你帮我支开父皇的恩情我愿意一辈子给你当牛做马,希望你可以接受!”齐澜楠像赶着去死似的,一口气说完了上面这番话。 就在他说完的瞬间,院子里突然刮过一阵冷风,将他与古颜夕二人的碎发吹散,更是扬起袍角翩飞。然而过了很久都没有任何一个人发出声音,齐澜楠低着头只觉得受到了平生最大的耻辱,而古颜夕则像是陷入了石化中,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她为什么就没有既瞎又聋呢! “二皇子,你今天吃药了吗?”很久很久很久,古颜夕终于出声问道。 齐澜楠此刻已然是生无可恋,他低着头,淡淡道:“没有。” “答应我,不要放弃治疗好吗?”古颜夕又道。 “好。”他说着,突然一下子跳起来,“不是,你说谁有病呢?” 古颜夕一脸鄙夷看着他,那模样分明在说是你是你就是你。齐澜楠面对如此目光当即就愣在了原地,他自知理亏,急忙低下头捂住嘴呜咽着,一副马上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见状,古颜夕几乎满头黑线,拜托,你一个娃娃脸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好不好,搞得好像我把你始乱终弃了一样! 这时就听院子的角落里传来一道“嗤嗤”的笑声,古颜夕嘴角抽搐,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她冲着发出声音的地转身过去,在看到另一只猴子的时候,无奈道:“叶兄,看够了吗?” “没有。” 应墨隐老老实实回答,却仍旧走了过来。他扫了齐澜楠一眼,眉宇之间笑容更甚,然而很快移目望向古颜夕,浅笑如歌道:“你可还满意?” “我满意个鬼。”直白开口,古颜夕一点也不避讳,“你什么意思?” “不是我什么意思,而是二皇子什么意思。”应墨隐大言不惭地说着,又笑了起来,“二皇子为了答谢你今日帮他挡了陛下一顿骂,所以便想当牛做马来报答你。” “虽然这当牛做马这个礼太重了,但他既然说了,你不如就……” “好了,叶兄你就别再胡闹了。”古颜夕无奈地叹了口气,越发觉得面前这人跟小孩子一样。 应墨隐正在兴头上,被古颜夕这么一说顿时有些郁闷。然而很快他就发现古颜夕面上似乎带了愁容,这下也顾不得自己,担忧道:“出了什么事?” 古颜夕想着二人迟早会知道,于是便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讲了出来。谁料刚讲到宣帝拿着剑刺向自己的时候,就见应墨隐一把将她扯了过去,上下打量道:“有没有受伤?” 看着他这般紧张的样子,古颜夕心中一震,越来越觉得他最近的表情真的像极了某个人。 然而眼下正在说正事,古颜夕来不及细想便道:“我倒没事,不过太子就……” 将宣帝的判决告诉了二人,果然就见应墨隐冷哼一声道:“陛下这次可罚得太轻了。” “可不是嘛,罚我都比罚他重。”齐澜楠也在一旁叹道,然而很快就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道,“你刚才说,父皇提到了太子殿下的母后?” “怎么?” “那个女人……自从她离世以后,父皇便再也没有提过了。 ”齐澜楠陷入了回忆中,皱着眉道,“你们应该知道吧,父皇的心里其实一直惦记着一个人,那个人到底什么身份没人知道,唯一线索只有他经常念着的茹儿两字。” “那时皇后是知道这件事的,她虽然也心有嫉妒,可面对这样一个不知道身在何处又长什么样的人,颇有些假想敌的意思。她后来按捺不住便让孙家派人到处去打听,却没想这个举动惊动了父皇。” “父皇发了好大的火,当即便下令废后。那时候好多人都在门外磕破了头,父皇也没有半分退步,最后还是皇后亲自去了寝殿,不知她跟父皇说了些什么,才终于保下了自己的位分,孙家的荣耀,还有当时尚且年幼的太子。” 听到这儿,古颜夕心中一紧:“但是这一切,都需要她付出代价的不是吗?” 齐澜楠赞赏地看了古颜夕一眼,苦着脸道,“是啊,只有她死,才能保全众人。” 说完这番话,古颜夕三人谁都没有再吭声。这种宫中秘闻他们知道的太多,每一件的背后都充满了无数尸体跟鲜血。人人只看得到红墙高瓦内的荣华富贵,却不知那墙面正是用无数人的鲜血沾染而成。 “所以我想,父皇之所以不肯动太子,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少顷,齐澜楠复又道,“你别看他年纪大又性子古怪,但是该有的执念,他可是一个都不少。” 比如对皇后的承诺,又比如对茹儿的惦记。 古颜夕虽然知道皇后的苦心,但她毕竟只是个外人,不可能顾及再多。更何况就算她不出手齐澜云也不可能放过她,与其等着后下手遭殃,她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应墨隐一直观察着古颜夕,在见她眸底异色丛生时,心里顿时猜到她要做什么。 两个人此时自然又想到了一块儿去,他抿嘴一笑深吸口气,伸手按住古颜夕的肩膀道:“陛下虽然不愿直接处置他,但你别忘了,这宫里可是有宫规的。” “可宫规也是陛下亲自定的啊?” “既然是他亲自定的,那他一定会时刻牢记于心。他可以不做,但是不能不说,而一旦他说了,很多事就算他不愿意,也没办法去阻挡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 “你的意思是……”古颜夕心念一动,猛地抬头。 “顺水推舟,送太子殿下一份大礼好了。”应墨隐邪邪一笑,十分高深,“反正,他不是一直都想坐上那个位置吗?” 很快,齐澜云被宣帝责令闭门思过的事就传遍了宫中内外。就在人们对宣帝的举动感到好奇的时候,另一道旨意的出现则瞬间将这种万人好奇的气氛推向了。 之前因聚众闹事而被惩罚的景家跟纪家统统没了事,宣帝不仅恢复了两家大人的官职,更是解除了其他人闭门思过的命令。除了这些以外宣帝还特意赏赐了两幅他亲手写的字给两家,尽管那上面内容平平,但懂宣帝的人都知道,他这一举动背后的意义是什么。 宣帝爱字,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早前几年他还经常没日没夜的写,最近身子慢慢不行了,这才把写字放到了一边。而他给景家和纪家的那两幅字明显是新写的,如此举动莫过于示好,更是在向他们两家传递着一个信号——你们是朕的人。 这样一来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在这一场大戏中看似讨到好处的是最新成为宣帝人的纪家,但实际却是纪家一直支持的二皇子齐澜楠。 毕竟宣帝的喜爱,才是决定他跟齐澜云最后谁能登基的关键因素。 对此,齐澜楠只觉得万般无奈,只因暗地里又被纪家给坑了一把。由此造成的朝堂动荡日渐加剧,当朝大臣们人人都开始分析局势打算站队,却很少有人想到这也是宣帝想要审度的局势之一。 前朝动荡不安,后宫依旧安宁。或许是少了齐澜云整日里风***的影子,古颜夕觉得连空气闻起来都多了几分清新。 这一日她得了旨意出宫办事,想着已经好些日子没出来了,便决定先去客栈看看范御熙跟凌薇他们。谁料走到半路就见前方堵得水泄不通,周围站了不少人,几乎半数都在埋怨。听他们所说,古颜夕才得知是前面有辆马车翻了,里面的货物散落一地这才堵了去路。 人啊,永远都是这样,出了事从没想着解决,只会一个劲儿埋怨。倘若有人脑子清楚点上去帮忙,这么多的人,只怕半刻钟不到就能把路通出来。 “快点儿啊,你当这路是你家的啊,我们这儿还赶着有事呢!”这时,就听一个男子骂骂咧咧道。 “对不起对不起,还要劳驾大伙儿再等等,我们这东西有点多……”就听一个女声解释道。 “你东西多关老子屁事,让开!再不然我们就直接压过去了!” 如此嚣张真是比之当日的孙玉非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古颜夕却是被那一道女声给吸引,她脚下步子一停,转身就走了过去。 很快就看到不远处散落一地的木箱跟药材,而在这其中,一个女子满面焦急地站在那儿,一边向众人赔着不是,一边俯身将药材归拢。 而适才说话的男子哪里管她的道歉,冷哼上前,一脚踢向那木箱:“我说滚开,你听不懂吗!” 随着女子一声尖叫,那木箱飞天而起,然后又重重落下,却不偏不倚砸向女子头顶。 众人惊呼声响起,这若是砸下去,女子必死无疑。古颜夕见状眸中冷光一闪,步子一点便飞身而去,旋身上前将那木箱直接踢向男子身上,随后潇洒落地,袍角翩飞。 “光天化日,你这是准备行凶吗?”她看着男子瞬间被击倒,眉峰一扬,“我记得衙门就在前方拐角处,要不要我带你过去?” 那男子此刻痛的几乎不能出声,与他同行的几人见状纷纷围了上去。谁料就在他们与古颜夕对视的瞬间,她眸底潜藏的阴冷跟杀气慑得几人周身一愣,只见他们二话不说将之前的男子抬走,灰溜溜地离开了。 热烈的掌声在这时响起,周围看热闹的人们连连叫好,似乎忘了刚才自己也是谩骂中的一员。古颜夕面无表情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荣幸的,她俯身开始帮忙,却很快听背后女子道:“这位公子,多谢你。” 无奈叹了口气,古颜夕转过头:“白小姐,做事情呢要力所能及,没有能力去做的千万不要碰,这句话我记得跟你说过。” 身后的白落珂闻言一怔,立马瞪圆了两只眼睛,像是被吓到了一般。古颜夕见状越发无语,她摇了摇头上前按住她的肩膀:“别发愣,先把手里面的活儿干了再说。” 这才将将回神,白落珂顾不得开心,就急忙与小厮收捡药材。由于有古颜夕的号召,很快百姓们也自发加入,如此连一柱香的功夫都没用,道路被通好,行人跟马车重新上路。 古颜夕站在路边,看着来往行人跟马车,忽然有些向往没有这些纠纷跟嘈杂的林间小镇。不远处,白落珂正交代小厮将东西运回药房,安排过后,这才走向古颜夕。她的脸上是难掩的欣喜,眼角眉梢皆是笑意。白落珂不顾周围还有不少行人,一把握住古颜夕的手道:“真好啊王妃,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古颜夕淡淡一笑,不太习惯她这种热情。堪堪将手抽回,她道:“我现在不是王妃了。” 白落珂这才反应过来,古颜夕的容貌跟打扮都与之前不同,而在她记忆中,只有齐宣皇宫的医士们才会如此。不由心生诧异,她见古颜夕似乎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咬着唇愣了半晌,才道:“王……你,自己开心就好。” 闻言却是笑出了声,古颜夕道:“哪里有什么开不开心,人活着,很多时候不都是生不由己吗?说来,上次去你药房的时候没有认你,实在是我不对,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不会,幸好你没有认我,否则被那纪家小姐知道你的身份,只怕那日你的麻烦会更多。” 那日?古颜夕秀眉微扬,没想到白落珂竟然会知道自己那一日出了事。 白落珂见她目光嶙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错了话。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停了很久才道:“你也知道,我的药房如今在齐宣也算小有名气,所以经常会有一些贵人到访。我也是从他们口中得知,就在你离开后没多久,宫里便出了事。” “那时他们说是一个在宫外买了药材的医士干的,我立马就想到了你。原本我还担心……还担心药房会不会被连累……” 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古颜夕敛眸一笑:“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好奇,你为何要对宫里的事如此上心?” 170.-172-古小姐,你难道不想知道景家的符水有什么厉害之处吗 白落珂听了古颜夕的话不由一怔,随即急忙摆手:“并非我愿意了解,而是那些贵人总是在此闲聊,一来二去的,即便我不想听,也不得不听了。” 古颜夕闻言点了点头,随后抬目望着她药房所在的方向。白落珂的话她一向只听一半,唯一一次听全了的就是在她离开那日,对方告诉了她应墨隐的位置。而单单就是那么一次,让她知道了应墨隐一直隐藏的秘密,更是间接导致了她离家出走撄。 由于当时走的太急,所以古颜夕一直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也是后来过了很久,某一日当她突然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这才觉得不太对劲。 这世上太多太多的巧合都是精心布置的意外,她想即便事情为真,但在那个时候那个地点说出这些话的应墨隐,一点是有什么问题。 正因如此,古颜夕对白落珂好不容易升起的信任直接瓦解了。 此刻听着白落珂的解释,古颜夕依旧不信。那些身居高位的各个都是人精,怎么会在一个药房里说三道四,难道就不担心被人抓到把柄?白落珂最多是个药房掌柜,也就是人们所说的商人,商人在古代的地位不能更低,所以她不觉得对方能在那群贵人面前有多大的面子偿。 既然如此,那白落珂到底隐瞒了什么? “王妃?”正在古颜夕敛眸沉思时,就听白落珂小声叫着。 “你还是唤我小古吧,免得被有心人听到,生出不必要的麻烦。”古颜夕很快抬头,脸上一片平静,“你的生意既然已经做了这么大,有些方面还是要多加注意,免得被有心人利用,反倒功亏一篑。” 眼见白落珂点头,古颜夕复又道:“对了,你不是说想游历四国吗,怎么会在这里落地生根了?” 白落珂闻言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也没什么,只觉得不管怎样,总要自己有能力了才不会叫人瞧不起。” 她说的轻描淡写,古颜夕却从她压抑的语气中听出一丝丝很淡的情绪。掩住眸底异色,古颜夕并未再发表什么,她抬头眼看着天色已经不早,扬言有事正要告辞时,就见白落珂突然伸手再一次将她拉住,递给她一个荷包。 “这个东西是凝神安眠的,我看你气色不好,便拿去吧。”说着,白落珂又补充道,“里面都是些寻常药物,只要打开就都能看到,宫里不比外面,你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让人穿个信儿出来。” 面对白落珂如此热忱的好意,古颜夕越发不自在,面上却不露痕迹就此接受了下来。看着对方慢慢远去,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散去,最后只剩一汪冷凝。古颜夕转过身快步来到客栈,甚至连跟阿晴嫂打招呼的功夫都没有,就径直走到二楼。 “阿夕?” 范御熙此刻正在二楼窗边,他的身旁坐着许久不见的叶繁花。凌薇跟元勃二人也在对面,见她出现时纷纷围了过来,然古颜夕却冲二人摆了摆手,穿过他们坐了下来。 “帮我看看,这个东西有什么异常。”她说着,将荷包放了下来。 在白落珂刚离开的时候,她其实已经看过这个荷包。原想着对方会不会动什么手脚,谁料里面当真只是一些寻常安神的药物。古颜夕不信白落珂会如此好心,所以这才来求助于范御熙,希望他能有所发现。 “并无异样。”一柱香的功夫后,范御熙将荷包放了回去。他见古颜夕面色沉重,不由关心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古颜夕摇头,暂不打算将白落珂的事说出去让范御熙跟着一起心烦。 “可以让我看看吗?” 就在两人都有些一筹莫展的时候,叶繁花突然开口,语气中似乎含了几分异样。 范御熙与古颜夕齐齐诧异看去,就见她直接拿过荷包,一边将里面的东西倒出,一边拨弄着。随着她越皱越紧的眉头,在场几人都觉得事情似乎不太妙,而最后就见她重重放下荷包,道:“这个荷包……其实是被人用符水泡过的。” “符水?”古颜夕皱眉,“你是说道教用来消灾除祸用的那个东西?” “其实……也不全是道教中人才用。”叶繁花说着,面色有些古怪,“泡过这个荷包的符水跟寻常符水不同,内里有一股甘甜的苦味。而据我所知,天底下唯一有这个东西的……是齐宣国,景家。” “景家?你是如何知道?”古颜夕双目圆瞪,颇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按住叶繁花的手道。 “古小姐,你觉得景家这么多年能手握齐宣多条经济命脉,又成为宣帝身边唯一不可动摇的存在,凭的真是人力吗?”少顷,就听叶繁花这么问道。 在这以前,古颜夕的确是这么认为的。景清蓝给她的感觉太奇怪,所以在她潜意识里总觉得这家伙似乎高人一等,手段更是了得。此刻听叶繁花这么一说她这才反应过来,景家虽然厉害,但其实是没有什么实权在手的。那么凭他们目前的能力,能手握如此多的东西,根本没那么容易。 难怪她总觉得景清蓝身上有股亦正亦邪的气息根本不同常人,更像是…… “你是说,景家有什么特殊的神力?”这时,就听范御熙在侧问道。 叶繁花闻言一愣,随即苦笑:“神力倒是谈不上,只是比普通人厉害一点,你知道的,这世上很多事都不能用正常现象来解释。” 闻言倒是没了话,古颜夕低头看着那桌上的荷包,此刻星点阳光射了进来,一缕幽风拂过,带出阵阵药香。想起叶繁花的话,她心里一阵烦躁,伸手拿过药包正想丢掉时,就见叶繁花伸手将她胳膊按住,眉眼高深道。 “古小姐,你难道不想知道景家的符水有什么厉害之处吗?” 闻言只心念一动,古颜夕看着叶繁花忽然一笑道:“不过是小半年不见,你倒也学会说一半留一半了。” “我若真的想留,何必要说这一句。”叶繁花也笑了笑,道,“就该看着你被那符水所影响,日复一日,直到……” 似乎觉得下面的话有些残忍,叶繁花说着低下头,叹了口气。 就这样很久她都没有再开口,古颜夕等人见状,也没人催促只安静等待。于是约莫过了有一柱香的功夫,才见叶繁花重新抬头,皱眉道:“外人只觉景家古怪,却不知单凭这符水,景家便可操控不少人。” “一般符水的确是用来消灾除祸的,但景家的因为里面加了一味神秘药草,所以使得药水一直散发涩味,还具有很强的渗透性。一旦人经常接触,这符水便会通过你的衣服逐渐渗进皮肤,最后一点点到达五脏六腑以及心脏。” “那么最后的结果呢?”越发听得心惊,古颜夕反倒直接问道。 “结果就是……你整个人的意识都会丧失,成为行尸走肉,而唯独能操控你的人,只有景家当家。” 叶繁花从头到尾的语气都很平静,可却因事情太过震撼人心而导致古颜夕等人惊讶万分。就连往常一向淡定的范御熙此刻也脸色难看,他对景家说不熟也算了解,竟是不知他们还有如此狠毒的手段! 很难想象如果叶繁花今日不在,那他们肯定谁都不会发现那荷包有问题。若是古颜夕心一横将其佩戴在身上,只怕他就会间接成为杀害她的凶手! “这东西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厉害,那景家岂不是无人能敌?”少顷,古颜夕道出心中疑问,“只要他们愿意,就连皇帝都可以手到擒来?” 闻言摇了摇头,叶繁花道:“这个你大可放心,符水每派出一张就会损耗现任当家五年的阳寿,即便最后没有发挥出作用,也或多或少会影响其心脉。所以对景家来说,符水既是杀手锏,却也是催命符。” 古颜夕听着这话真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于景家而言如此珍贵的一样东西竟然被用在她身上,当真是不惜下了血本。 而更令她惊讶的,是这样东西竟然会通过白落珂的手送出来,难道景家跟白落珂还有什么关系? 仅仅只是一个荷包便引来了如此多的名堂,古颜夕深吸口气却觉得事态实在复杂,她靠回椅背不自觉闭起了眼。 范御熙见她满脸疲惫不由心生担忧,替她续了杯茶递过去,少顷他忽然道:“阿夕,最近这段时间,你有没有跟什么人结仇?” 最近?古颜夕闭着眼大脑快速转动,然后猛地睁开眼:“表哥你的意思……” “景家毕竟与你无冤无仇,这样对付你也实在奇怪。所以我想,会不会是有人在背后委托他们如此,一来可以撇清关系,二来还能将你控制手中。要知道,你现在可是宣帝身边的红人,你若被控制,那下一个遭殃的会是谁?” 拨弄茶杯的手一顿,古颜夕突然想到了。 虽然目前局势紧张,但因有宣帝压阵,到底不会闹得太难看。但对那几人来说这样还远远不够,所以她的存在就成为了他们可以利用的,杀害宣帝的漏洞。 这样想着,她脑中快速浮起两个人的名字。 段洛凡,还有齐澜云。 对齐澜云,二人可以说是旧怨,尽管对方不知,但一碰面就彼此仇视恨不能对方死这种心态也不是随时都有的。再加上最近这段时间齐澜云一心认定是她捣鬼才使得宣帝下令将他禁足,所以古颜夕有理由相信齐澜云会做出操控自己这种事。 然而这里面还牵扯到一个景家,景家与齐澜云跟孙家一向不对盘,她实在难以想象两方会勾结在一起。而她所见的一直都是景清蓝与段洛凡交好,那么照范御熙所说如果有第三者存在,那他也很有可能。 整件事再度陷入死结,古颜夕眉头紧锁,脸色越发难看。 “其实古小姐,景家控制一个人,单凭符水是不够的。”这时,叶繁花则再一次开口,“他们还需要将一种名为灵香的蜘蛛放进你体内,这样符水的潜能才会被激发。而灵香蛛……并不能远程控制,只能近身操作。” 古颜夕闻言,嘴角抽了抽,看向叶繁花道:“繁花,其实不管符水也好灵香蛛也罢,我就只想问一句,你一口气说完会死吗?” 事情总算有了转机,尽管古颜夕有一种被叶繁花耍了的感觉,但还是对她表达了感谢。古颜夕在跟范御熙稍作商量后便离开了客栈,她先去将宣帝安排的事完成后,这才动身回了皇宫。 将宫外带回的东西呈给了宣帝,古颜夕被允许可以回去休息。她回到院子才发现往日里粘着自己的叶萧跟齐澜楠都没有出现,古颜夕简直不能更轻松,蹬了鞋子上了床便开始闭目养神。 毕竟从今天起,她需要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去做好埋伏。 古颜夕将事情藏在心里,每日外出,必会随身携带那个荷包。她相信不管背后人到底是谁,见此情景总会放下警惕,而她则根据叶繁花的提醒,特意用药让自己的身体看起来每况愈下,除了伴有剧烈的咳嗽外,还有越发苍白的脸色跟逐渐呆滞的神情。 眼见她这副样子,就连对她一向偏爱的宣帝都唯恐避之不及。于是才过了三天,宣帝就下旨让她不必再随身伺候,只需要安安静静呆着休息,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再回去。 这种事对古颜夕来说自然是喜上加喜,可她知道对那背后操控一切的人来说,就没那么妙了。 傍晚,就在整个皇宫还一片灯火通明的时候,古颜夕的小院里已经是漆黑一片。她平缓而有序的呼吸声渐渐从房中传出,随着夜晚凉风清徐,她翻了个身,却没有发现在那周边新芽微动的身姿中,似有一个人影正快速穿过漆黑夜幕,最后轻手轻脚地落在了她的房顶处。 来人一身黑衣,几乎快要与夜幕融为一体。 他先是俯身跪在房顶处小心地打量了一圈四周,眼见安然无恙,这才有点放松。他小心翼翼地掀开一块瓦片,斜前方正好对着古颜夕的床铺。来人眼见她正面对自己睡得正熟,他眼底闪过一丝兴奋,从衣襟中掏出一个细长的竹管,想都没想就拔开最顶端的塞子,然后手握竹管,从缺口中对准了古颜夕。 这时,来人的背后突然多出一双白皙的手。那双手在夜风中慢慢前移,最后猛地落在了来人的肩膀上。看着对方被吓得差点从房顶上摔下来,后来者一把按住先来者,然后低声道:“大晚上的敢偷看我的人睡觉,你可当真该死!” 先前到来的黑衣人完全听不懂这番话,他双目圆瞪、全身僵硬,若是没有被后面的人扶住,此刻绝对已经摔了下去。 蓦地,他突然感觉一道很是犀利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黑衣人正想寻对位置看过去的时候,却听身后传来一道闷笑声,接着他的头被后面的人强硬操控着,一点一点,慢慢地重新低下了头。 就在那缺口处的斜前方,古颜夕正单手托着头侧躺在床上看着他,见他看过来的时候,她邪邪一笑,口中突然飞出一根银针,径直刺进了来人眼中。 身后的人见状急忙点住了对方哑穴,他看着黑衣人缓缓倒在房顶上的狼狈样,却是看着下方,眉峰微扬:“你这是准备连我一块儿办了?” 闻言嗤笑一声,古颜夕翻身坐起:“哪儿能呢,我技艺如此高超,说不伤你绝对就不会伤你。” “哦?那我还真应该感谢你了?” “叶兄,别这么小气嘛!”古颜夕看着应墨隐,忽然一笑,“你帮了我这么多忙,我就算真要你死,也得留你个完整的全尸不是?所以这种刺瞎眼砍断手什么的,真是不太适合你呢!” 应墨隐嘴角抽搐,第一次觉得古颜夕还是闭嘴得好。 “好了,前戏做足,咱们也该上主菜了。”少顷,古颜夕走下床,一边整理着衣襟,一边道,“不过这一次,还是要劳驾叶兄你了。” 最是喜欢看她这种暗搓搓害人的样子,应墨隐得意一笑,提着来人的领子,身形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二日天刚亮,宣帝梳洗过后正准备上早朝的时候,就听门外的太监来报,说二皇子齐澜楠在门外求见。对自己这个二儿子什么性子宣帝可是清楚的很,往日里天天睡到日上三竿也不肯起来的人这时候出现绝对是出了什么大事,宣帝最近已经被宫中接连而起的麻烦搞到头痛不已,一想到这儿也顾不得上朝,急忙将人召了进来。 “父皇!”哪知齐澜楠人未到声先到,随着一声几乎戳破房顶的哀嚎,他走进大殿后整个人扑倒在地,满面悲痛道,“父皇啊!” “朕还没死呢!”一看见他这副样子,宣帝顿时拉下了脸,“有事说事,你老嚷嚷着朕算怎么回事?” 齐澜楠悲痛欲绝的嚎叫声戛然而止,他顿了顿,急忙换上一副稍微委婉点的样子道:“父皇,出事了啊。”眼见宣帝面色更加难看,他急忙又补充道,“不是父皇您出事了,是、是御医坊的古医士……” “他怎么了?”宣帝对古颜夕倒也是上心,此刻只听到“出事”两个字就“噌”一下站起来,双目圆瞪,“你倒是快说啊,你要急死朕啊?!”说完却是也不等齐澜楠再解释,宣帝一边嚷着“要你何用”,一边推开王公公的搀扶自己快步往古颜夕所住的小院赶去。 齐澜楠看着如风一般离开的自家父皇,嘴角抽搐,突然感觉……自己……大概好像是捡回来的才对吧。 是以一大清早,宫中众人还没清醒的时候,就见宣帝一行人匆匆忙忙的奔跑在宫中甬道,那般活力四射的样子除了叫人们感到震惊,更多的则是害怕。他们想,这世上有一种现象叫做回光返照,陛下这不会是…… 宣帝自是不清楚自己如此举动可能带来的影响,就在他快步赶到古颜夕住处的时候,站在门外定睛一看就发现里面还有其他的人。宣帝沉着脸走上前,见叶萧正垂着头情绪不太对劲,他突然心里一紧,下意识便道:“小古他不会……” “啊,陛下。 ”应墨隐假装才看到宣帝的样子,他急忙俯身做礼,但表情却怀着几分沉痛。 宣帝见他这幅样子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他甚至连问都不肯再问,拨开应墨隐径直走到房门,二话不说就推门走了进去。 “这!”哪知刚迈进去一条腿,宣帝便发出一道震惊的呼声。紧随而来的王公公等人见状急忙嚷嚷着护驾,哪知宣帝却转过头皱眉喊了句“闭嘴”,之后看向应墨隐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古颜夕此刻的房间里一片狼藉,桌椅板凳还有其他生活用品被堆得到处都是。屋内并没有她的身影,宣帝原本还以为这里空无一人,但在他一眼扫到地上那个好死不死的黑衣身影时,却还是震住了。 “陛下,奴才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应墨隐脸不红心不跳的胡说八道着,“奴才来的时候,房间里只有这么个……东西,奴才担心他会伤到古医士,于是趁他不注意就将人打昏了,也是后来才发现古医士其实并不在房间。” 脸色瞬时变得铁青,宣帝一副相当嫌弃的样子瞥了他一眼。他转过身正要下令彻查宫中的命令时,却听一道脚步声自外响起,很快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门边,一脸怔怔看着里面。 “陛下?”古颜夕佯装诧异,扫了一圈众人,“这是怎么了?” 一见她出现,宣帝的一颗心早已放下大半。他匆匆走上前按住古颜夕的肩膀,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后才道:“你这小子身子不是不好吗,怎么不呆在屋里面好好休息?” 刚一说完,宣帝脑中再度浮起此刻屋内的画面,他急忙又摇了摇头,快速道:“不对,你这是出去的好啊,否则真是……” “陛下,还是先问问古医士到底怎么回事吧。”眼见宣帝似乎有些凌乱,应墨隐哪能错过这个机会,急忙出声提醒道。 宣帝这时也才反应过来,拉过古颜夕就往卧房走,让她站在门边看了眼里面的情况。 见她面上依旧愣怔,宣帝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说说你们一个个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眼下都要被人害了还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依朕看啊,真该……” 宣帝正骂在兴头上,这时就见古颜夕突然抬起头看向自己,那双幽深的瞳眸中满是委屈跟难过。原本古颜夕的这张脸就跟他记忆中的那个人有九分想象,此刻再这样可怜巴巴的一望,只让他感觉老命都去了半条。 不由将最后一个“死”字含在了嘴里,宣帝哼了声转过头去,忽然觉得有些丢人。他目光一扫便瞥见了周围仍旧杵在一旁的众人,他火气再度冒起,怒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里面那个东西拖下去严刑拷打!哼,堂堂齐宣皇宫竟然被人来去自如,你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 皇帝最是喜欢发火,尤其是在出了这种事的时候。古颜夕担心这老头一时骂嗨了忘记正事,她轻咳一声,忽然出声道:“陛下,奴才其实并非乱跑,只是觉得身子不舒服,才一个人去了御医坊那边。” “那眼下病好些了吗?”宣帝想着御医坊能人那么多,又见古颜夕脸色好了些,这才出声问道。 哪知古颜夕闻言却是低着头不语,扭捏的样子像极了惺惺作态的小女儿家。宣帝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然而照顾到她是病人,自己又不能发火。于是一脸古怪地瞧了她半天,就见古颜夕突然跪倒在地,哽咽道:“实不相瞒陛下,奴才……奴才并非是生病,而是被人下了药啊!” 此话一出,震惊众人。 宣帝双目圆瞪看着她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想起她最近这段时间的情况,倒真是有些信了这话。急忙吩咐叶萧将她拉起来,宣帝沉着脸不语,良久才道:“你可知,在宫里不管说什么都要讲求真凭实据的。” “奴才当然知道。”古颜夕说着,从衣襟内掏出一张药方,“这是昨晚奴才与许医士一起写下的方子,里面很清楚地分析了奴才的病状是何物所致。”说到这儿,古颜夕叹了口气,“奴才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要被他们如此对待,那药方上面写着的蔢箩花,看似无色无味,实际却能在日复一日中消磨人的意志,麻痹人的神经,最后变成一个痴傻人任人摆布。 ” “难怪奴才最近总觉得心神不宁没有精力,却原来……” 古颜夕没有继续说下去,有时候半遮半掩更是能引起对方的共鸣。 果然就见宣帝面色铁青,虽然他也看不懂那方子上面写的东西,但从古颜夕说的话里已经知道了事情有多严重。 接下来的话其实不用古颜夕再说宣帝也能想到,尤其是最后那一句任人摆布更是叫他心惊。古颜夕身为皇帝的贴身医士,是整个皇宫除了王公公外跟自己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人。如果古颜夕出了事被人控制,那很明显接下来要遭殃的就成了他。 若非他提早让古颜夕去休息,那些人也不会被打草惊蛇准备铤而走险再来一招。如此看来,那房中的黑衣人自然是跟这次下药事件有关了。 就在宣帝敛眸沉思的时候,古颜夕脑中也飞速运转着。其实早在回宫后的第二天她便将整件事告诉了叶萧,原本她打算的是将背后人引出的同时,也要顺带给景家扣一顶帽子,谁料叶萧的一番话却让她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对宣帝来说,眼下这种三家互相牵制的局面是他最满意的。景家可以鞭打纪家让他们加深衷心程度,纪家则能让孙家虎视眈眈不敢造次,正因为保持了这样的平衡点,他才可以高枕无忧,然后利用目前的局势分析出自己两个儿子到底哪一个才是最适合君王之位的。 正是因为这样,如果古颜夕想要拖景家一起下水,需要面临的风险就是被宣帝猜忌,怀疑她是否另有所图。身为贴身伺候的人被主子猜忌可不是什么好事,再加上一旦宣帝有了疑惑,那么再想引出背后的黑手可谓是难上加难。 所以古颜夕才放弃原有计划,将景家的符水换成了蔢箩花,虽然效果不尽相同,但造成的结果却是一样。同理,在昨晚抓到的那个黑衣人身上,他们也将其身上藏着的灵香蛛换成了另一朵蔢箩花,至于等下他到底会供出什么来,那可真是连古颜夕都万分期待。 到底是段洛凡,还是齐澜云呢? 由于审问的时间会很长,王公公担心宣帝会身体不适,于是建议他先回宫休息。宣帝想想也的确如此,便下令回宫,却在刚走远没几步后,转身要求应墨隐跟古颜夕也一同前去。 “你觉得会是谁?”走在前往皇帝寝宫的路上,应墨隐侧目看着古颜夕问道。 “不管是谁,这一次总不会再让他逃了。” 闻言心念一动,应墨隐慢慢回转目光,望着前方甬道出神。红墙高瓦内永远都是这种没有硝烟的斗争,想要活着,就必须抛却一切,想要生存,就必须比其他人更狠。 “那如果,是一个你最不想的人呢?”这时,他再一次出声,语气中却含了几分小心。 就见古颜夕前行的步子顿了顿,接着却是义无反顾地继续往前走。 “那就杀了他。”简单明了,没有犹豫。 应墨隐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想他终于有理由相信,古颜夕并非没有脑子的一直偏袒着那个人,相反,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她才会比任何人都更在乎这个结果。 就在他们刚刚到达寝殿连地都没踩热的时候,行刑司派了人前来汇报,说那黑衣人已经招了。宣帝正等的焦躁,大手一挥便派人将其带上来。一旁的王公公等人担心场面太过血腥而劝阻不休,但宣帝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只说谁在多言便滚出这里。 很快一个满身血污的人被强硬拖进了内殿,刺鼻的血腥味跟恶臭从他周身散发而出,叫在场所有人都不自觉皱起了眉。行刑司的人像是丢垃圾般将他丢在了地上,接着便见宣帝脸色一沉,拍桌道:“说,你的主子是谁?!” 171.-173太子殿下,哦不,现在应该称呼你为大皇子了 随着宣帝一声怒喝,下首的黑衣人似乎动了动。然而由于行刑司之前拷问的手段太过狠辣,导致他此刻遍体鳞伤趴在那儿,竟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见他唇瓣微张,似乎发出了几个音节,却因体力不支导致在场压根没人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 行刑司的人其实很想直接说明情况,只是看宣帝的样子似乎是想要那人亲自开口。见状他不假思索便走上前去,一脚踩在了男子暴露在外的手指上,只听“咔嚓”一声,骨节断裂,男子也发出一道痛呼,很快就听他一字一句,十分清楚道:“是……是太子……撄” “什么?”闻言不由怔住,宣帝几乎以为自己是否听错了。 “陛下,他说是太子。”应墨隐不遗余力地火上浇油,根本不用宣帝再问就嚷嚷道,“咱们的太子殿下。” 最后一句补充的语调简直不能更恶心,古颜夕微微皱眉,白了他一眼。哪知应墨隐却看着她微微一笑,他薄唇微扬,动了动,念出了几个字。 他说,来得正好偿。 古颜夕这才想起之前他们三人商量过要给齐澜云备一份大礼,后来因为时间挨得太紧担心被人看出异样,这才不得不暂且作罢。她因为这几日缓下来的清闲差点忘了此事,却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还记得,不仅记得,瞧他的样子明显是已经做了些什么。 大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宣帝坐在上首阴沉着脸,导致下方众人没一个敢说话。王公公一向是最了解宣帝的人,他知道宣帝此刻一定将火气憋在了心里,正想着上前去劝几句的时候,就见宣帝猛地一掌拍向桌面。 “咚”的一声,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晃了晃。 “孽障,这个孽障!”宣帝暴怒出声,抄起桌子上的用品就砸了下去。王公公急忙上前阻拦,谁料整个人都被宣帝推到了一旁,险些撞破了头。 此刻暴怒中的宣帝是在场众人谁都没有见过的,他们跪倒在地,齐齐高呼着“陛下息怒”,但却效果甚微。古颜夕担心这老头子的怒火再烧下去会出麻烦,于是她先磕了个头,这才轻声道:“陛下,眼下这人只说了是太子,但具体如何还是要行刑司的大人解释才行,您身子不好,千万不能动怒,若是为这件事损伤了龙体,只怕会正中某些人下怀啊。” 这话放在往常,宣帝会觉得她挑拨离间,但此刻却不会。短暂的沉寂过后,他重重坐回了龙椅,冷怒的表情里夹杂着被压下的火焰,他瞪着下首众人,最后才道:“继续说。” “陛下,根据这个人的口供,是太子殿下给了他一味药,要他在今夜子时前将药下在古医士的身上。但……这人似乎只是个跑腿的,对具体缘由并不清楚,只说太子殿下要他这么做的意思是……” “是什么?” “是想要控制古医士做一些事,到时便可顺水推舟到她的身上。” 这番话并没有说的太直白,但在场有点脑子的人都能够想明白。古颜夕一个没有实权的医士唯一有价值的一点就是随时能接触到宣帝,是以单凭这一点,就可看出齐澜云的野心。 宣帝深吸口气反倒没有继续发火,良久他竟然还笑出了声,一边摇着头,一边道:“好,真是好,朕竟然不知养了一只狼崽子!” “你们去,把人给我带来!”宣帝手一挥,紧接着又道,“还有,把太子寝宫好好给朕搜一搜,看看还有什么东西!” 原本这活儿该宫中侍卫去做,但应墨隐却自告奋勇担下了这个责任。他领着侍卫很快赶到了齐澜云的寝宫,在见光天化日之下大门紧闭,内里娇声乐曲阵阵的时候,他冷笑一声,一脚将门踹开,走了进去。 有一个词儿叫做死不悔改,应墨隐原以为这世上不会有那么愚蠢的人,但是在看到齐澜云的时候,他改变了这个想法。 此刻太子寝宫内一片红粉气息,无数穿着暴露的歌姬正四下乱窜着,嬉闹声跟尖叫声不绝于耳。不远处的乐队仍旧弹奏着靡靡之音,刺鼻的脂粉气满布在空气里,几乎要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 而就在这其中,齐澜云眼睛蒙着一块红布,正淫笑着捕捉四下乱窜的女人们,由于他太过投入,是以压根没发现应墨隐等人的出现。 在见到他们出现的时候,乐声骤停,女人们也停止了乱跑,他们一脸不安地看着应墨隐冷着脸站在那儿,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而这时齐澜云似乎察觉到那里有人,他“嘿嘿”一笑,猛地扑上前去将应墨隐一把抱住。 “来来来,这会儿啊轮到你了!”口中污言秽语不断,齐澜云大掌贴上对方的屁股。正想着要好好蹂躏一番时,他却在触到那一抹厚重的衣裳后,呆住了。 这个手感…… “太子殿下,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的厚待了?”应墨隐的屁股最为敏感,这辈子也就只有古颜夕碰过。此刻被齐澜云这么一摸他全身都炸毛了,冷笑一声,愤然出击就一拳打在了齐澜云的肚子上。 众人眼见堂堂齐宣国的太子殿下被一个花匠打飞出去,不由全都目瞪口呆,却无一人敢上前拉架。而齐澜云在这暴击下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要搅在一起,他一把拽下眼罩,正要怒骂出声,这才发现情况似乎不太对劲。 “叶萧?”他眼皮一跳,眯眼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闯本宫寝宫!” 应墨隐面无表情,只嘲讽一笑:“殿下,你眼神儿不好吗?”他说着,一指身后,“不是我大胆,是我们,我们你懂吗?” 被他如此蛮横的态度所震,齐澜云也是这时候才看清原来应墨隐的背后还站着好几个侍卫。他见他们个个面无表情、虎视眈眈,齐澜云心头突然闪过一丝不安,却仍旧态度强硬道:“放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本宫说话!” 然而应墨隐却是压根正眼都不瞧他,只抬起手中冲着身后的侍卫们一挥。得了命令的几人快速分散开来冲进了寝宫内殿,齐澜云看着他们疯了一样在里面翻找东西的行为,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很可惜啊太子殿下,不是我愿意放肆无理,而是这些,都是陛下安排的。” 迎着齐澜云瞬时收缩的瞳孔,应墨隐邪邪一笑:“怎么,难道要我提醒一下,你犯了什么事儿吗?” 齐澜云看着应墨隐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恨不能当场将他大卸八块。然而并不清楚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眼微眯,冷笑:“故弄玄虚是吗,叶萧,别以为有父皇撑腰你就能为所欲为,别忘了,这里是齐宣皇宫,而本宫……” “我知道你是太子殿下,可那又怎样?”应墨隐冷笑道,“你一心享乐怕是已经忘了被派出去下药的那个人了吧,距离子时已经过去很久,怎么你不担心他的安危吗?” 齐澜云只觉得虎躯一震,应墨隐的话终于让他落实了心底产生的不安。然而没等他开口,之前去搜宫的侍卫已经回来了几位,齐澜云见他们全都冲着应墨隐摇了摇头,很快明白过来他们在做什么。 “叶萧,你最好祈祷能在本宫这里搜到东西。”少顷,他威胁道,“否则一旦本宫平安无事,你绝对是第一个死的人!” 应墨隐闻言无动于衷,漂亮的双目越过齐澜云看向后方,紧紧盯着里面侍卫们的举动。就这样互相对峙了足有半刻钟的功夫,待到所有侍卫重新回到刚才所站的位置,齐澜云得意一笑:“怎么样,搜到什么了吗?” 也不知到了这个时候他哪里来的自信,应墨隐冷冷一笑,转向后方。 “还有什么要说的?” “叶先生,发现了这些。 ”就见最末尾的一个侍卫出声,缓步上前。他的手里握着厚厚一摞宣纸,不仔细看还真是瞧不出来。 齐澜云站在远处瞥了眼那些被写的乱七八糟的纸张,冷然一笑,嘲讽道:“不过区区几张纸,你又想说明什么呀?” “我说什么都没有用,关键要看陛下怎么想。”应墨隐不急不缓地说着,将那些宣纸打开一一过目,很快目光变得十分有趣。 “你笑什么?”齐澜云一瞬不瞬盯着他,发觉他的表情,不由紧张道。 “殿下刚才不还说只是几张纸吗,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应墨隐笑得邪气,重新将宣纸放回那个侍卫手中。他再度扫了太子寝宫一眼,那目光似嘲讽又似可惜,惹得齐澜云心头更是焦虑。最后他收回视线,冲着齐澜云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请吧太子殿下,我想陛下应该等您很久了。” 这种似懂非懂的感觉让齐澜云心里很不少受,可是看应墨隐的样子他却也知道对方不可能再说更多。在前往宣帝寝宫的路上,齐澜云一直掉着张脸,他想,难道是那个姓古的出了什么事,所以宣帝才会大动干戈找人来搜宫? 这样想着,齐澜云心头忽然有些窃喜。他想反正人已经死了,宣帝绝不可能为了一个死掉的宫人跟他计较,而他到时候只要来个抵死不认,就绝对不会有事。 反正这么多年了,他哪一次不是这样蒙混过关的? 然而齐澜云始终忘却了宣帝在身为一个父亲之前,首先是一个君主。帝王之心最难测,他又怎么可能摸得清楚? “跪下!”待到众人进入寝殿,齐澜云尚未开口,就听宣帝冷冷说道。 “父……” “朕让你跪下,听不懂吗?”不同往常的模样,宣帝在压抑了半刻钟后,此刻情绪更是糟糕。 齐澜云急忙按照要求跪倒在地,这时他也看到了站在一侧安然无恙的古颜夕。心里面突然就没了底,他很快联想起应墨隐刚才所说的话,这下子终于慌了。 来不及等宣帝审问,他急忙跪倒在地道:“父皇,儿臣冤枉啊!” 宣帝看着他慌张的样子,眸色更沉。他冷笑一声靠回椅背,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自己的儿子,道:“冤枉?朕连问都没问你就说冤枉,看来太子真是未卜先知啊!” 这才发现自己做过了头,齐澜云脸上一僵,急忙解释道:“父皇误会了,儿臣、儿臣不是未卜先知,是叶萧刚才……” “陛下,奴才没说过。”毫不留情地打着齐澜云的脸,应墨隐甚至还不遗余力地补刀道,“太子殿下对我等的出现丝毫没有诧异,看来的确是未卜先知。” 没想到这人落井下石起来如此自然,齐澜云一急就想发怒,却在联想到当前局面后硬生生将火气压了下去。没有理会应墨隐的挑拨,他再度磕头,哀嚎出声:“父皇,儿臣承认自己的确是说过不好的话,但说归说,儿臣并没有做过啊!” “哦?那你要如何解释这个人?”宣帝闻言不怒反笑,指着一旁奄奄一息的黑衣人问道。 齐澜云看都不看那人一眼,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儿臣只是烦躁时随口一提,却没想这家伙竟然当了真,还背着儿臣做出如此惨绝人寰的事,当真是该死!还请父皇严厉处置,以儆效尤!” 齐澜云如此义愤填膺的样子简直化身成为了正义的卫道士,古颜夕敛眸懒得去看他那副肮脏的嘴脸,只觉得如果那个黑衣人还有力气,绝对不会允许齐澜云胡说八道到如此地步。但是很可惜,黑衣人早已出气多进气少,而齐澜云便是瞅准了这个机会抵死不认,若是这样,那宣帝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 果然就见上首宣帝脸色铁青,自然也知齐澜云刚才的话是信口胡说。虽然他身为皇帝,想要在在宫中处决一个人很容易,但对方毕竟是太子是自己的儿子,如果没有真凭实据就冒然动手,只怕会引起朝堂震动。 就在局面僵住颇有些无解的时候,应墨隐终于走出,冲着宣帝一礼:“陛下忘了,适才您派了奴才去搜宫。” 猛地反应过来,宣帝皱眉:“结果如何?” “这……恐怕要陛下自己看了。”应墨隐说着,将那一摞宣纸拿给王公公,由对方呈了上去。 古颜夕看到那一叠宣纸的时候心念一动,却见应墨隐看都不看她,只一双眸子死死钉在了宣帝身上。于是她也不由自主地望了过去,同在场的其他人一样,看着宣帝的脸色从铁青变得怒红,最后满面苍白。 “孽障!你自己看!”还没看完一半,宣帝早已忍不下去,勃然大怒道。 那片片宣纸像是落叶般飘得满地都是,齐澜云震惊之余这才慌忙捡过最靠近自己的一张,他定睛一看,却在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吓得瘫在了地上。 父皇该死…… 每一张每一张,不知多少张上面都写着类似的话,宣帝该死,齐澜楠该死,所有人都该死,皇位是他的,是他齐澜云的。 尽管这一切都看起来荒诞可笑,但对齐澜云来说却并不是没可能。他的心思无人不知,面对皇位的那种执念早已近乎癫狂。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曾经在他口中说出来过,但是他想不通,明明只是说的话,为何会被人写在了纸上,还放进了宫里? “父皇……这……这不是儿臣写的!”顿时慌了神,齐澜云忙不迭地磕头道。 然而宣帝却早已不肯再多看他一眼,本就苍老的面容更显疲态,他猛地咳嗽一声,身形竟有些摇摇欲坠。 “不是你?”他咬牙切齿地说着,冷笑道:“不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寝宫,不是你为什么会用只有你才有的云水墨,不是你,好一个不是你!” 齐澜云因为身份特殊,吃穿用度一直都是最好的,甚至就连所用墨汁也是齐宣工人特意制作出来不会掉色的云水墨。不会掉色,这种往常看起来十分精妙的特点在这时只显得那般荒唐,一字一句的谩骂像是刻骨铭心般记录在了纸上,除非毁之一炬外,永远都不可能消失。 齐澜云终于没了动静,他静坐在原地呆呆望着地面。 很难想象前一刻还高高在上的自己这时竟然会沦落至此,他脑中利光一闪,突然猛地侧目看向大殿两旁。 是他!一定是那个姓古的动了手脚!姓古的,又是一个姓古的! “孽障,你还瞪什么瞪!”宣帝发现了齐澜云的异样,怒吼道,“朕真是后悔生下你这么一个畜生,竟然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 “来人,传朕旨意下去,废除齐澜云太子封号,将其打入太子寝宫看守起来,无朕旨意,不得上表不得外出,即刻执行!” “至于孙家……”宣帝的目光落在那个黑衣人上,也是在应墨隐他们刚刚离开以后他才得知,这家伙竟然是孙家的仆从! “孙家,助纣为虐、目无王法,削去孙庆铭官职,孙家众人一律在门中闭门思过!” 说完这些,宣帝终于支撑不住,跌在龙椅上昏了过去。古颜夕急忙上前替他诊治,在发现他只是气血攻心后这才松了口气,先是施针,后又喂了些药,这才让王公公派人将宣帝送回了。 很快,硕大的前殿只剩三个主角——古颜夕,应墨隐,齐澜云。 尽管古颜夕与应墨隐都不是喜欢落井下石的人,但面对齐澜云吧,这种从来没有的习惯突然就被唤醒了。二人一左一右目光迥异,那种奇怪的目光就像是针一样刺得齐澜云浑身都疼。往日里高高在上的他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目光,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就准备冲过去,却被现场的侍卫拦住,死活冲不过去了。 “姓古的,是你陷害本宫!”他恶狠狠地瞪着古颜夕骂道。 古颜夕闻言撇了撇嘴,这次是真亏啊,毕竟她自己也是受害者,哪里还有功夫去找对方麻烦?听着这话她不由侧目白了身边的应墨隐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都是你做的才对。 尽管如此她却也没有点明,只与齐澜云对视了好一会儿,才道:“太子殿下,哦不,现在应该称呼你为大皇子了。” 笑说着,古颜夕脸上满是嘲讽:“陛下已经下了令,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奴才也是个受害者,怎么会去陷害你呢?” “你放屁!”满嘴喷粪般地吼着,齐澜云骂道,“你这小畜生早知道药是本宫下的,所以不动声色就在这儿等着本宫!好啊,没看出来你竟然还是个心机深沉的,可你怎么不告诉父皇,这里面还有……” “嘘。”古颜夕冲着齐澜云伸出一根手指,不愿他在此说出景家而使事情变得更复杂。她看着齐澜云,表情淡淡:“大皇子,我若是你现在就回去好好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否则你这辈子只怕要在冷宫里度过了。” “不过我想陛下对你也算厚待,即便是冷宫,那也是曾经的太子寝宫嘛。就是不知你这种好运气会留到什么时候,有朝一日新帝登基,你觉得还有谁会放过你?” 齐澜云作恶多端多年,除了宣帝,还真没人肯留下他这条命。 说完这些,古颜夕不再理会齐澜云满怒仇视,笑了笑,离开了此处。 眼见应墨隐很快跟了上来,一脸期待看着她,像是在等着她的夸奖一样。古颜夕目不斜视只往前走着,一路上一言不发,甚至正眼都不瞧他。如此一来应墨隐满目期待变得有些落败,他突然停下步子,冲着古颜夕喊道。 “喂,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古颜夕终于停了下来,她转过身,看向对方。两人相隔并不算太远,古颜夕站在这儿几乎也能感受到他炙热的目光,那般熟悉那般铭记于心,却让她突然叹了口气,低头笑了。 “你让我说什么?”古颜夕道,“你不是也藏了很多事情吗,你自己都不开口,我如何开口?” “你的性格,你的手段,你的能力,怎么看你都不应该只是一个普通的花匠。 我一直怀疑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你说是因为你有龙阳之好,可我怎么都觉得你对我……都不像是把我当做一个男人。” 应墨隐一愣,忽然觉得气氛不太对劲。 而这时古颜夕突然向他走了过来,每走一步,应墨隐便觉得心底一颤。最后她依旧停在了五步远的距离,她深吸口气,道:“所以,你到底是谁呢?” 晌午的微风带着丝丝暖音,扬起周边杨柳轻抚。阵阵瑟瑟之音充斥在周围,幽然的淡淡花香掠过鼻尖。头顶的太阳在这时散发着一天当中最炙热的温度,然而此刻站在太阳下的应墨隐却觉得,有一股寒气从脚底冒了上来,让他浑身汗毛竖立。 他就知道,这件事肯定瞒不过古颜夕。 看着她越发清明的眸子,那模样很显然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应墨隐其实很想跟她相认,然而想到他们此刻的处境,还有那一直搞不清楚状况的肖洛凡,他雀跃的心再度低沉,慢慢垂首,叹了口气。 “我只是一个花匠罢了。”他说着,重新抬头,“对你好,不过是因为有利可图。” 古颜夕心中一震,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她突然有点看不清面前这人在想什么,这种蹩脚的谎话别说她,估计就连这人自己都不肯相信。可看着他无比坚定的表情,古颜夕紧咬下唇,忽然在想会不会真的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你不也说了吗,你就是个男人,还是个有家室的男人。我叶萧虽然的确有龙阳之好,但是对别人的男人可没什么兴趣。”很快,应墨隐又补充道,神情很是倨傲,“所以我对你如何,你完全不必放在心上。我跟其他人也一样,不过是看重你能在陛下身边说上话而已。” 这样的解释合情合理,古颜夕终于慢慢低下头,掩住眸底一闪而过的失望。想想或许真的是她太敏感了,因为太过想念,所以竟然会觉得面前这个疤脸像他。 很快古颜夕重新看了过去,眉眼之间早已恢复往昔清平,却是嘲讽一笑:“叶兄,你的话,前半句我收下,至于后半句……谁人不知,你才是这宫里最能在陛下跟前说得上话的人?” 闻言一愣,应墨隐却是没有了话,只怔怔看着古颜夕再度冲自己一笑后,转身离开。 他静站原地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虽然后背挺得依旧笔直,但周身却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哀伤。 他知道,她也在失望,也在难过,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为何不认呢?”良久,流若的声音自背后响起。自从这二人离开皇帝寝宫他便跟了一路,自然也看到了刚才这一幕。 “因为不能。” “有什么不能的,她是你的妻子哎!”流若不解道。 “正因为她是我的妻子,所以我才不能。”应墨隐慢慢转过头,道,“齐宣皇宫的事已经进行到了一半,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我不能认了她将她暴露在危险中。” “至于她自己,可能也不会想在现在见到我吧,毕竟我们之间,还有肖洛凡的事没解决。” 应墨隐的声音很轻,在他说完后只见一阵清风拂过,很快将那满心担忧吹散开去。阳光映照下将他的身形被拉的很长,高大伟岸,却满满都充斥着哀凉。流若看着他如此模样,重重叹了口气。 这世上感情最是伤人心的东西,却无一人可以避免,即便遍体鳞伤,也都甘之如饴。 很快,宣帝废了太子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皇宫内外。对于这样的消息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往日里遭受齐澜云虐待人们恨不能放鞭炮来庆祝,而那些跟在他屁股后面拍马屁的人却各个唯恐避之不及,告病的告病,受伤的受伤。 由于齐澜云下台了,唯一可以继续代替他坐上太子之位的只有二皇子齐澜楠。随着宫里宫外越见高呼的喊声,身为拥有唯一决定权的宣帝却装傻充愣,完全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宣帝的心思无人能猜透,人们原想着齐澜楠登上太子之位指日可待,然而就这么待了三五天,都不再见宣帝说过什么。 对这一点,旁人或许不太清楚,但古颜夕却是了解的。 因为齐澜云的倒台,导致孙家也受到了牵连。宣帝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被打破,面对明显看起来占了上风的齐澜楠跟纪家,他自然需要留一手,不能捧得太高,也不能压得太低。更何况还有景家在旁虎视眈眈,于是眼下形成的三角对立中,宣帝自己则站在了之前孙家的位置上。 既然是这样,他当然不能顺了任何人的心意。 不过索性上面人的事儿对他们这些下人来说影响并没有太大,古颜夕看着齐宣皇宫日渐弥漫的硝烟,心里越发着急起来。 来到这里已经快有小半年了,她除了见证过那些无声的战争外,竟然什么作为都没有。段洛凡的事她仍然一筹莫展,再加上自从那日中毒后对方就很少出来,如此一来两人见不到面她也不好上赶着去找,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时间过去了一个月,她也没想好接下来要怎么走。 关于帮助段洛凡恢复记忆一事,古颜夕其实已经放弃了。在经历了那天的事情以后,她原以为肖洛凡只是中毒,可他在服下了纪家的解药后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由此得出的结论就是他的确是中了毒,但失忆跟中毒完全是两码事。 这样一来整件事又重新回到了起点,古颜夕实在没心情跟精力再去重走一遍,于是思前想后,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搜宫了。 然而没等她找到合适的时间去段洛凡宫里探上一探,宣帝又重新派了任务给她。古颜夕看着王公公拿来的宣帝亲手写的购物清单,眉头几乎拧成了川字。 都他娘的半截子入土的老头了,嘴怎么那么馋呢,三天两头让她跑出宫去买东西!她是跑腿的吗! 不过能出去总比困在这里好,更何况古颜夕还真有些事情想要去办。她换了便服很快离开皇宫,站在宫门口,古颜夕四下望了望,却很快转身往闹市的方向走去。 还没走多远,她便一眼望见了不远处的药房,跟周围一众普通的门脸前比起来,那药房的装潢的确要富丽太多。 古颜夕这时才有些懊恼自己之前怎么没发现,像是想要搞这种装潢在珉合城内,没有官家为靠山,是万万办不下去的。 那么,白洛珂1的靠山到底是谁呢? “哎,这位公子你又来了?”这时,就见打杂的小厮从门内走出,看着古颜夕笑问道。 172.-174-若是她问起,就说我姓古便可 对方还记得她,这样倒也省了不少麻烦。古颜夕正要说话,却见那小厮突然凑了上来,压低声音道:“公子你好久没来了,不瞒你说,上次你在咱们门口那一招,当真是绝了啊!撄” 上次?古颜夕脑袋一转,很快想到了之前自己跟纪若鱼在门口起了纷争一事。 “不过是些小事,你何必这么大惊小怪?”古颜夕淡淡道。 “哎,哪里是小事哦,你不知道,我最佩服你这种人啦!”明明是在拍马屁,可那小厮却做得无比自然,“我啊,天生最讨厌那些娇滴滴的小姐们了,一个个弱不禁风的,哎哟喂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明明各个都十指不沾阳春水,偏生还最看不起我们这些靠手吃饭的人,每次进来那眼神那动作,恨不能离得我们八丈子远似的!” 古颜夕低头一笑没有回应,只在想如果对方知道他的掌柜也是这样出身闺阁的娇小姐,他又会是什么反应偿? “公子你也别笑话,其实除了我,我家掌柜的对你也很是佩服呢!”像是看古颜夕没什么兴趣似的,那小厮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大嘴巴道,“自从你走了,她可天天念叨你,说你有本事有能力,却偏偏……” “柱子,就你话多!”没等小厮把话说完,药房内传来一道骂声。 被唤作柱子的小厮顿时停了下来,他冲古颜夕吐了吐舌头,又冲里面做了个鬼脸。很快就见一个人从里面踱步而出,柱子急忙一路小跑躲进了后院,只留古颜夕在那儿,满心都不太舒服。 “老师傅,观棋不语真君子。”她看着走出来的药房师傅,淡淡道。 “你们又不是在下棋,老头子我有什么不能说的。”这老师傅倒是个真性情,哼了声道,“两个大男人,偏生爱躲在一起说人家小女儿家的八卦,害不害臊!” 诧异扬眉,古颜夕心道你妹偷听能知道我们在说八卦?你就不害臊? “不过公子今日来,有何贵干啊?”然而停了半晌,那老师傅依旧道,“看病还是抓药?又或者还想寻衅滋事?” “老师傅,你若这么说,那可真是没得聊了。 ”古颜夕无视对方眸底的一抹厌恶,大大方方走了进去,拉过凳子坐了下来。 “我既不看病也不抓药。”她笑说着,眼神很是冰冷,“至于寻衅滋事,我自问上次并没有什么做错的地方,所以老师傅,人说话呢还是要过过脑子,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最好有个数,免得被人告你污蔑。” 老师傅见古颜夕振振有词,顿时脸上挂不住,他张了嘴还想反驳,却在接触到古颜夕阴森的目光时将话咽了回去。 一脸懊恼地坐回自己的座位,他眉头紧锁看着古颜夕道:“那你到这儿来干嘛的?” “找你们掌柜。”古颜夕开门见山道。 “她人不在。” “去了哪里?” “这……恕我无可奉告。”老师傅一脸阴沉看着她,“别说你跟我们掌柜并不相熟,就算熟,我也不能随便把她的行踪告诉你。” 闻言倒也不生气,古颜夕抬起头,重新打量了一圈屋内装潢。可以感觉到不管她做什么,那老头的一双死鱼眼都死死钉在她的身上,那模样与其说是防备,倒不如说是监视。 监视?古颜夕为自己脑中冒出的这个词而微微心惊,但却很快又笑了。 “之前没有机会细看,现在瞧着,你们家铺子能成为珉合城第一药房也不是没理由的。 ”睁眼说着瞎话,古颜夕道,“伙计热情勤快,师傅医术高明,掌柜的长得好看又温柔可人,再加上如此好的条件,的确很容易能做到。” “容易?”瞬间就见那老头上了钩,一张老练拉下来道,“公子啊,这世上呢有资源的人多得是,但光有资源没有本事,还不是白搭?你只看到我们用一年不到的时间做到如此成绩,却不知在这背后我们付出了多少!” “哦?愿闻其详。”古颜夕很是有礼道。 “单不说其他,光是费用一个月可就上百辆银子!既要打点官府,又要疏通人脉,还要找人宣传,有时候啊连百两银子都不够呢!” 古颜夕听到这儿心念一动,当日白家虽说留下了大笔财富,但多数都被容湛拿去充了国库,留给白暮璇的只有一个最小的钱库。若是她什么都不做,里面的钱的确够她这辈子衣食无忧,但是这里面可不包括投资做生意这一项。 “这样说来,你们家掌柜的还挺有钱的。”古颜夕循循善诱,故意做出一副羡慕的样子。 “掌柜的哪有多少钱,最后还不是要靠其他人赞助?”就见那老头白了她一眼,重重叹了口气道,“你别看她是掌柜的,能说上的话可没多少。这世道啊,永远都是谁的钱多谁当老大,在我们这里也是一样。不过说起来那位公子好像也很久没来了,不知道他腿上的伤怎么样了……” 腿伤?古颜夕脑中灵光一闪,很快确定了一个对象。 眼看那老师傅仍旧在喋喋不休地念叨,古颜夕微微扬唇,淡淡出声:“老先生,那个人脸上,是不是有一只假眼?” “你怎么知……” 老师傅猛地抬头,想说的话却戛然而止。他看着古颜夕已然起身淡笑望着自己的样子,明明脸上是和煦的暖阳,他却只觉得脚底升起一股凉气。 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他张了嘴道:“你……” “多谢老先生指点迷津,那么我便先走一步了。”最是不会忘记礼仪,古颜夕点了点头,轻甩袖袍,转身离开。 “哦,对了。”走到门边,古颜夕忽然停下步子。她重新转身看向早已吓得一脸苍白的老师傅,唇角翘起,道,“别忘了告诉你们掌柜的我来过了,若是她问起,就说我姓古便可。” 看着古颜夕扬长而去的身影,老师傅依旧呆立在原地,一张嘴张着,却没有半点声音。直到柱子进来的时候见他还保持着这副状态,对方上前吼了一嗓子,他这才回过神来。 “完了完了柱子,快去告诉掌柜的,出大事了!” 古颜夕一个人走在喧嚣热闹的街头,看着周围熙熙攘攘来往的人群,听着他们口中陌生又熟悉的方言,一种莫名的感觉在这一刻慢慢充斥她的内心,让她在觉得万分疲惫外,还突然有些无语。 在她记忆中的白暮璇,是一个柔弱又有野心的人。从最初相识开始,对方莫名的投诚就让她倍感惊讶,更不要说她的最终目的是毁灭白家这种事了。古颜夕虽然从不觉得身为一个庶出,想要改变当前逆境有什么可耻,但是这种没有本事还满肚子坏水的人,始终是让人不屑的。 正因如此,她才一直跟她保持着距离。 若非之后白暮璇不惜当众与白家反目也要护着她的举动,她可能这辈子也不会对她改观了。只是谁想到,从现在想来那个举动在倍显关切的同时,却也是那么莫名其妙。倘若这里面没有古占言凑热闹,她怕是也不会那般轻易就上了当。 蠢啊蠢,她竟然会觉得古占言看上的女子就算没那么完美,本质却也不差。如今想想,恐怕他们二人都是被对方玩弄于鼓掌之中了。 在荷包事件之后,古颜夕想了很多,整颗心一直都处于模棱两可之间。白暮璇是有问题,也的确跟宫里面的人有联系,不过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那个跟她有联系的人竟然会是赵铭清!而赵铭清又是齐澜云的走狗,那么很明显这三人其实是拴在一根绳上的! 古颜夕想到这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尽管齐澜云如今已经失势,但是只要他人还活着,她的处境就不会变好多少。 正在想这些事的古颜夕忘了有一句俗话叫做“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人已经不知不觉离开了繁华的街道,踏进了一处相对僻静的小巷。当她整个人置身在箱子最中央的时候,她突然停下脚步抬起头,面上的疲态都被警惕所代。她环顾四周,右腿隐约后撤拉开了架势。 明明是空无一人的场景,但那越发浓烈的杀气却叫人不能小觑。 她眉头紧锁丝毫不敢放松,这时就听“叮”的一声,像是利器打磨着空气一般,越发明晰的声音向着她飞速而来,她竖耳聆听,最后在利器即将触到身上的时候,飞身而起,一脚将其踹开。 哪知这开头明显只是招呼,就在古颜夕跳起的同时,越来越多的暗器从四面八方飞出,毫无章法的乱射向她。这才发现那些暗器都是些粗细不同的银针,但她此刻置身在狭窄的巷子内,尽管闪躲迅速,却奈何空间太小而施展不开。更别说某一部分银针射来的位置太过刁钻,很快便导致她越发乏力起来。 古颜夕无奈之下只能飞身而起,四下乱窜在巷道中,最后又向着房顶而去。这时就见两股黑绸从暗影中飞向她的脚踝,古颜夕眼一眯,突然改变轨道上前握住那黑绸,然后趁对方呆住的同时,灌注内力在绸缎中攻击对方,猛地将绸子扯了过来。 只听闷哼两声,而她一手一根黑绸快速旋转,终是将飞射而来的银针包裹其中,最后,统统返还了回去。 虽不见其人,但闻其音,在那痛苦的呻吟声的蔓延下,很快,攻击停止。 古颜夕慢慢落在巷道中,目光阴冷望着前方。 “古颜夕,果然是你。”这时,就听一道声音自背后响起。 阴森而古怪的语气让她秀眉一扬,面对如此声音,她在感到意外的同时又觉得理所当然。她慢慢回转身子望着后方,青衣长衫,满身冰凉,一只好眼跟一只假眼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迎着那眸光中的异样,她却是笑了。 “赵公子,真是可惜你到现在才认出我。”她嘲讽一笑,“我原以为,你会更早识破我的身份。” 赵铭清闻言脸上一僵,面对她如此嘲讽,他的内心亦是倍感耻辱。明明是他在咏化城设了局要求她前来,谁想她人是来了,却想出易容这种法子。 他们每天都生活在同一个地方,彼此相对,甚至不惜大打出手,可即便这样,他也从来没想到宣帝喜爱的古医士,竟然就是古颜夕! 今日若非得了齐澜云的意思在此埋伏,他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这么直接跟古颜夕对峙。他也是从她刚才的动作跟招式中分析出来她的身份,当然还包括她在面对危险那一刻,周身散发出来的阴冷杀气。 他是死过一次的人,对气息很是敏感,是以当下便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属于这个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死敌! 就在赵铭清沉默不语瞪着她的时候,古颜夕亦是面无表情看着对方。少顷,她只扬唇一笑,双臂环胸,一派肆意道:“赵公子还有话说吗,若是没有,我便走了。” “古颜夕,你别太猖狂。”终于回过神,赵铭清眉头紧锁,“你当我是什么人?” “你吗?”上下审视了一番,古颜夕表情突然一邪,“废人如何?” “你!”顿时就被古颜夕气得差点吐血,赵铭清后退一步紧捂胸口,面色一片惨白。 古颜夕忽然察觉到他的异样,她再度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语带诧异道:“你竟然用毒来维持样貌?” 身子一僵,赵铭清吼道:“关你何事!” 冷笑一声,古颜夕道:“自是不关我事,只是觉得你为了模仿我表哥,还真是不遗余力。我一直以为经过上次的事你会学的乖一点,谁料,还是如此冥顽不灵。” 听到“范御熙”的名字,赵铭清的表情变得更是狰狞。他弯下身紧紧捂着胸口,原本苍白的面色突然变得一阵青一阵红,他紧咬下唇死活都不允许自己痛吟出声,那般狼狈又落魄的样子,只令人觉得不胜唏嘘。 “你、你懂什么!你们这些人,高高在上的人,你们怎么可能会懂!”他强忍痛苦,咬牙切齿道,“跟我比起来,你们这种一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的人,才是真的该死!” 173.-175-我耳朵没聋,赵公子不必如此大声 咂舌摇头,古颜夕觉得这个人真是疯了。 “赵铭清,说话呢可要有真凭实据,你莫不是忘了我也是庶出吧?金汤匙,那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不记得自己含过呢?那汤匙到底是方的还是圆的,甜的还是咸的,你给我说说呗。”她顿了顿,一脸好奇道。 果然就见赵铭清被气得脸色更难看,古颜夕这才冷笑着恢复常态,道:“在你眼里,只要比你强的就都是出身比你好,但你从来没想过,在你追求不切实际的利益跟完美之前,那些人都只是很努力地在生活罢了。” “你满心都是埋怨都是不甘,却没想过即便高高在上又能如何?既然你没办法选择你的出身,那就好好选择你的生活!可你呢,出了事只会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但你想清楚,是我们逼你这么做的吗?偿” “我们有让你为了容貌的完美而去服毒?我们有让你为了看似健康的身形而去安装人腿?我们有让你为了权力跟地位而去出卖良心?赵铭清,我以为你死过一次会明白一些事,但看来,是我高估你了。” 古颜夕一句接着一句的话像是一根根利箭,瞬间便将赵铭清射的体无完肤。赵铭清呆愣望着地面,大脑空白竟然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他的内心不止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古颜夕说的不对,古颜夕说的都是错的,可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强弩之弓。 她太了解自己,所以字字都是一阵见血。 “就算你说得对,又能如何?”蓦地,他终于出声,慢慢直起了身子,“事到如今,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古颜夕深望了他一眼,老实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眼底流过一丝嘲色,赵铭清低头掩去更多的情绪:“我真是愚蠢,竟然会去问你,你这个人才是最最自私的,又怎么会替旁人多想半分。 ” 这样的结论当真是叫人觉得不可思议,古颜夕冷笑,目光越发阴森:“赵铭清,你是疯了还是傻了,以我的立场,凭什么要为你操心?” 赵铭清心中一滞,猛地抬头想要说什么。然而这时他就见到一个黑影正缓步靠近古颜夕背后,手中长剑已经对上她的心口。他心中两股情绪突然在此交缠,想让她死又不愿看着她死,如此挣扎不休,最后却只是浪费时间,看着局面一点点改变。 古颜夕看着赵铭清变幻莫测的眸色,她眉峰一扬,瞬时有了计较。然而还没等她有所行动,一声划破天际的利音突然响彻在这狭窄的巷道中,接着只听“噗嗤”一声,剑身没入血肉的钝感叫人听着浑身发毛,而那股凌厉的杀气也在此刻快速而又精准地停在了她后背半寸的距离。 “你!”震惊出声的正是赵铭清,他双目圆瞪,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没等古颜夕回身去看,她整个人已经被一双强有力的双臂揽入怀中。那般熟悉又陌生的温度也叫她浑身一紧,接着就听一人在耳边道:“当街行刺宫中医士,赵公子,这罪名可是杀一次头都不够的。” “叶萧!” 赵铭清咬牙切齿地看着来人,目光却不由自主放在了对方紧缠古颜夕的双臂上。似乎察觉到了他眸光中的异样,应墨隐更是紧了紧手臂,迎着他越发阴森的视线笑道:“我耳朵没聋,赵公子不必如此大声。” 古颜夕这时终于反应过来,她一把推开身后人却不由自主红了脸。应墨隐见状也急忙高举双手一脸坦诚地望着她,那模样分明是在说“我是清白的,我什么都没做”。见此古颜夕只翻了个白眼,却不知此刻二人的表现看在赵铭清眼里,满满都是针芒。 “好,既然你也来了,那我们就新仇旧恨一起算好了!”赵铭清拉下脸,恶狠狠地道。 应墨隐闻言却只嗤笑一声,一把将古颜夕扯向后背,这才笑道:“新仇旧恨?赵公子这话可不对吧,我们之前认识吗?” “我管你认不认识,反正你们这些人统统都该死!” 被应墨隐折磨地已经完全没有理智可言,赵铭清怒吼一声挥手下令,然而等待许久,原本该齐齐进攻的人们却没了丁点动静,只留赵铭清尴尬的手在空中,没多久便颤抖了起来。 “怎么了?”应墨隐脸上笑意更浓,“赵公子胳膊疼吗,要我帮你看看?” 赵铭清嘴角抽搐,心底突然升起一阵恐慌。 明明眼前这个疤脸只是齐宣皇宫一个最不起眼的花匠,可为何他此时身上散发的,却是连他都不敢直视的凌厉杀气。这样的针锋相对莫名让他想起了一个人,可那个人…… 这时,“咚咚”几声接连响起,将本就出神的赵铭清惊得下意识往后一缩,急忙四下张望看去。 他这才发现巷道的两头,那些藏在暗处的黑衣人正以奇怪的姿势飞身而出,一个接一个像是堆箱子般累积在了一起。从此番情景来看这群人早已没了知觉,不是断了胳膊就是断了腿,有些更是被一剑封喉。 心里越发惊恐,赵铭清突然发现这样一来自己既不能前进也没有后路,最后只能重新将目光放回前方,看着面前一脸嘲讽的应墨隐。 “你……” “赵公子可还喜欢?”应墨隐淡淡问着,抬步上前,“我早就知道太子殿下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所以这些日子我一直都盯着你。不过没想到你先对付的人竟然不是我,赵公子,你这样轻视我也太叫我难过了。” “你这个疯子!”赵铭清忙不迭地往后退去,口中谩骂,“你这么急着想死就自己去死好了啊!你这个丑八怪,神经病,这个……” “咚!” 顿时一道闷声响起,古颜夕急忙定睛看去,这才发现是应墨隐不知何时出了手,一拳打在了赵铭清身上,让他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丑八怪?神经病?”意犹未尽地念着那两个字,应墨隐面带笑容,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冷,“赵公子啊,你是怎么有脸说出这些话的?” “难道你不清楚,这两个词儿正好是宫中众人对你的总结吗?”火上浇油般,应墨隐淡笑问道。 赵铭清这一辈子最是讨厌两件事:第一,是被人唤作庶出;第二,是被人骂做丑八怪。 他总觉得若只是庶出,那只要努力做到人上人不让别人瞧不起就是了,可对于丑八怪,他却没有丁点能力去改变什么。明明,明明他一开始不是这样的,若非因为范御熙的自作主张,他宁愿去死,也不想顶着这样一张脸苟活于世。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心里某些东西早已喷发,他能做的,就是在不动声色下将所有嘲笑、侮辱、瞧不起自己的那些人,杀个干干净净。 他以为只要那些人死光,就不会再有人嘲笑自己了;他以为只要自己容貌改变,机遇就会随之而来。可他错了,这世上的人没有谁肯用心去发现好,在他们眼里看到的,永远都是肮脏是不堪是恶劣。 该死,他们统统都该死! 缓缓从地上爬起来,赵铭清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突然笑了。 见状,应墨隐眉峰一扬。 “叶萧,你也真是个可怜人,连自己都认不清的可怜人。”赵铭清冷笑道,“你跟我有什么区别,真以为他们口中的丑八怪和神经病只是说我吗?” 闻言只翘起了嘴角,应墨隐一副很是无所谓的样子道:“就算他们也说了我,那又如何?” “你不在乎?”瞳孔猛地收缩,赵铭清不敢置信道。 “为何要在乎?”目光嘲讽,应墨隐淡淡道,“赵公子,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活在世俗的嘴里跟眼睛里的。” 被这话顶得心中一滞,赵铭清死死瞪着他,突然觉得他脸上的淡笑是如此刺眼。很快他就将目光移到了一旁的古颜夕身上,他突然邪邪一笑,道:“是啊,你是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那么她呢?你敢说,你不在意她?” 应墨隐脸上的笑容逐渐散去,他没有回头,不知此刻背后的古颜夕是何等表情。 他迎着赵铭清古怪的目光,这时,就听他道:“宫中不少人都说你有龙阳之好,对新来的古医士十分热忱。可叶萧你不知道吧,这个人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医士,她……” “咚!” 没等赵铭清说完,应墨隐再度挥出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这一次用尽了全力的攻击几乎打断了赵铭清的鼻梁骨,而应墨隐不假思索走上前,俯身提起对方的衣领。 “我跟她的事,容不得别人说三道四,你有这闲工夫还是操心自己的好!” “哈……哈哈……”赵铭清一边咳血一边笑着,尽管此刻狼狈不堪,他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激动不已,“你怕了,你也有怕的时候,哈哈……” 赵铭清这般挑衅的模样当真是让他觉得不爽,应墨隐一把将其推回地上,只觉得自己真应该回去洗洗眼睛了。 他比任何人都想认下古颜夕,但却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虽然他们此刻是在街头,周围潜伏的人也已经被况琴等人解决的差不多,但很难说还会不会有其他目光注视着他们。他不能因为一时痛快就将古颜夕暴露在危险之中,毕竟他到现在还不清楚那个藏在暗处的人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所以,不让古颜夕在这时跟自己扯上关系,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想着,应墨隐垂首重新望着赵铭清,宽厚的大掌已然贴上另一侧的剑柄。 而就在这时,另一只手突然从背后伸出按住了他手中长剑。应墨隐侧目,就见是古颜夕走了过来,原本澄澈的眸子此刻满是深邃,她看着他,道:“不要再做了。” “恩?”心中一紧,应墨隐竟然有些听不明白。 “我说不要再做下去了。”她将他的手拨开,淡淡道,“没有必要。” “你在为他求情?”少顷,应墨隐挑眉问道,眉宇间已经带了愠色。 古颜夕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到应墨隐后脑勺。看着他瞬间古怪的神情,她不悦道:“求个鬼情,你杀了他还要脏了你的手,到时被齐澜尧拿去小题大做,你以为陛下真能保住你?” 这家伙再有本事也就是个花匠,还真觉得自己所向披靡了? 应墨隐一手捂着脑袋一边望着她,没有说话。 “再说,他毕竟是齐澜尧的人,会在这里埋伏我也是得了齐澜尧的命令。眼下事情没有办好,齐澜尧一定不会放过他,与其让他痛痛快快的死,还不如等着齐澜尧去收拾他。”说到这儿,古颜夕重新看向赵铭清,“我想,他只会比现在更痛苦。” 古颜夕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赵铭清虽然已经意识涣散,但仍旧听了进去。他瘫在地上的手莫名紧握,望着古颜夕一脸漠视的样子,口中呢喃:“古……你不得好死……你……” “那先等我死了再说吧。”古颜夕不假思索道,“不然,只能叫你失望了。” 终于被古颜夕气得两眼一翻昏厥过去,赵铭清此刻狼狈不堪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他一直追求的完美?古颜夕看着,一点也不觉得这人可怜,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他能活到现在,她真觉得是老天瞎了眼了。 这时终于发现自打刚才开始应墨隐就一直没有吭声,他那双满是异色的眸子像是一块磁铁吸在了她身上,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怒目而视,古颜夕皱眉:“你看够了吗?” “没有。 ”老老实实地说着,应墨隐嘴角噙了一分笑意,“你刚才……是在关心我吗?” 听着他如此突然的问题,古颜夕面上一僵,突然有些不自在地撇开了视线:“我没有。” “真的?”哪知应墨隐并不甘心,凑上前一步,表情更是古怪,“那你刚才干嘛拦着我?” “说谎的人,可要吞一千根针哦!”眼见古颜夕似乎又要开说什么,应墨隐急忙补充道。 心念一动,古颜夕因为这句万分熟悉的话,心情突然变得莫名起来。她深望了应墨隐一眼,忽然伸手提住了他的领子。迎着对方无比惊愕的视线,她邪邪一笑,道:“说起来,我倒也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刚才,你为什么不让赵铭清继续说下去?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的身份吗?” “还是说,你一直都知道我是谁?”思前想后还是补充了这么一句,古颜夕说完,连自己原本平静的心都开始变得起伏不定起来。 她一瞬不瞬紧紧盯着应墨隐的连,观察着他上到眉头,下到毛孔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面前这人只在最初的愣怔过后便再也没有半点反应,甚至比之前还要冷静。眼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别说是其他了,连肌肉都不曾抖过一下。 二人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的对视,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应墨隐的胳膊缓缓从侧边抬起,然后趁古颜夕尚未回过神时,猛地一巴掌拍在了她的后脑勺上! “你!” “扯平了。”应墨隐急忙后撤拉开两人距离,免得古颜夕报复心起将他当场卸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然而古颜夕却并不是很在乎他这充满了玩笑般的一击,她只死死盯着他,最后道,“不敢说,还是不想说?” “我有什么不敢不想的……”撇了撇嘴顿时觉得不自在,应墨隐急忙避开她的目光,轻咳一声道,“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我虽有龙阳之好,但还不至于去动别人的男人。同理,我对一个人有兴趣,何必去管他来自哪里有什么身份有什么背景。” “只是如此?”古颜夕闻言明显不信,“你应该听得出赵铭清话里有话,你就一点也不好奇?” “我……” “阿夕!” 还没等应墨隐回答,周围突然传来一道呼声。接着就见一个人影飞奔到了古颜夕面前,她一把握住古颜夕的手,满面担忧道:“我刚才听他们说这里有情况就赶紧过来了,没想到真的是你!” 来的人正是凌薇,她说着,拉过古颜夕上下其手打量开来,“你还好吧,有没有事?” 这一幕如果放在平时是最正常不过的,但是放到眼下,就有些奇怪了。 凌薇问完很久见古颜夕都没有说话,这才慢慢看向她的脸。见她正神情古怪地看着另一个方向,凌薇顺着古颜夕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现场还有其他人。 “你……”顿时惊住了,凌薇不假思索,吐口而出,“你什么鬼!” “帅鬼。”眼睛也不眨一下,应墨隐信口胡诌道。 凌薇当时就震惊了,她活了快二十年了,真的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啊! 然而没等她再度发表意见,应墨隐已经轻哼一声将目光转向了古颜夕:“古兄,这位难道就是你的心上人?” 这样问着,他面露鄙夷,“古兄,我说句实在话,我要是早知道你这样,我当时就拦着你了,真的。我怎么也不能看着自己的兄弟往火坑里跳啊,你说你,要不然你还是跟着我吧,起码相比之下我真的要好看多了。” 应墨隐说完很久都不见对面二人有所反应,只见她二人一个脸色阴沉一个目光呆滞,在如此情景的衬托下,竟莫名有些好笑。应墨隐见状强忍了许久才没能大笑出声,而这时就见凌薇突然跳起,指着他鼻子就道:“你个臭不要脸的,竟敢说自己长得比我好看!” 说着,就要冲过来开刀。 古颜夕瞪了应墨隐一眼觉得他多事,伸手将凌薇按住免得她上去反倒被打。虽然心里有些怪她在关键时刻冒出来坏了事,但古颜夕还是叹了声,道:“先说说,你怎么来了?” 凌薇的武功一直都不如古颜夕,被她这样按着,自然是动弹不得。她忿忿瞪了眼那头的应墨隐后,这才转过身小声道:“不是说了吗,有咱们的人发现这里情况不对就通知了我,我便赶紧过来了。 ” “这样啊,”古颜夕恍悟道,“这群臭小子也真是,光知道给你通风报信也不上来帮我。” “你还敢说,就你发起火儿来六亲不认的样子,除了我谁敢帮你?”凌薇撇了撇嘴道,“而且他们也担心这样冒然冲出去会影响你的计划,所以才决定先通知我了。” 说完,凌薇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拽着古颜夕声音又低了几分:“刚才他们传信的时候大公子也听到了,所以……” “颜夕!” 没等凌薇说完,另一道声音就从她们背后响起。古颜夕浑身一震,瞪了眼凌薇埋怨她说话不一口气说完,然而当她正要转身时,却听另一边的应墨隐突然阴测测道:“古兄,你这名字还真是够女人的。” 这才想起应墨隐还在一旁,古颜夕听着他语气中的古怪,顿时有些头疼。顾不得正走过来的自家表哥,古颜夕侧目望去,就见应墨隐原本还带着笑的脸上只剩清冷,他目光阴森,没在看她,却是在看正徐徐走来的范御熙。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让应墨隐郁闷的,是在场只有他清楚所有人的身份,因而此刻这种不满的情绪也仅仅只是他单方面有的。 眼见范御熙走上来二话不说就拉起了古颜夕的胳膊,应墨隐看着嘴都快气歪了,这时就听对方柔声道:“你可还好?” 你眼瞎了不会自己看啊! 范御熙并不知此刻正有一人在暗处虎视眈眈,他见古颜夕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道:“没事就好,颜夕,以后不要再这样硬扛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一定要传话给我,我总不会留你一人的。” 传个屁,等你来黄花菜都凉了! “事出突然,我也没想到他们会在此设下埋伏。”古颜夕解释道,“对不起表哥,让你担心了。” 你怎么不跟我说对不起啊,我也很担心你啊! 应墨隐此刻整个人周身都散发着负能量,那般阴暗焦灼的热浪,几乎只要有人站在他身边,立马就能被他点燃。他眼见范御熙的手依旧死死握着古颜夕的,就像是一块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他脑海中立刻冒出砍掉那只手的一百种办法,这时却见凌薇突然贴过来,小声而又挑衅般道: “怎么着,有本事再上去打啊?” 174.-176-做人不能太过自信,我以前……就是太自信了 幼稚,他堂堂应候王,怎么可能会做这种没有水准的事! 然而这样的想法只不过是一瞬,应墨隐没有多想就走上前去。不等在场其余人有所反应,他一把将古颜夕从范御熙手里拉过来,然后单手环住她的肩膀,皮笑肉不笑道:“这位兄台,我古兄已经受了很大的惊吓,你不安慰她倒了罢了,怎么还一个劲儿地数落她呢?” “还有啊,我古兄好歹是个堂堂男子汉,颜夕这名字太娘气了,你怎么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出来让她丢人呢?你难道不知我们一向都只叫她小古吗?撄” “最后,你是他表哥吧,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呢?偿” 应墨隐像是正义的卫道士,睁着眼睛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在众人目光的洗礼下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那样高高在上的自信,最终被古颜夕一记咸猪手给破坏了。 “你掐我干嘛!”猛地弹到一边,应墨隐捂着半个屁股喊道。 古颜夕嘴角抽搐,她想如果可能的话,她是绝对不会掐他的。 因为她只想打死他! 白了应墨隐一眼,古颜夕看向范御熙。她这时才见范御熙眉眼之间突然添了几许幽深,他望着应墨隐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像是在回忆什么。然而来不及想那么多,她急忙道:“表哥你别生气,他、他……” 他什么?她难道要说这个男人喜欢我?而我现在也是一个男人? 应墨隐看着她无言以对的样子,突然邪邪地笑了。 “无妨,你的朋友也只是关心你罢了。”少顷,范御熙恢复常态,看着古颜夕笑道,“他说的没错,是我考虑不周。” 应墨隐最是不喜欢范御熙总这副善解人意的样子,搞得好像天底下就他最明事理一样。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在某些方面这个姓范的处理事情的确是比自己强,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啊,他以前一心一意都挂在战场上,哪里会去了解这种处世之道跟人际关系。 颜夕啊颜夕,你可千万不要被这姓范的的花言巧语给迷惑了,好歹你的正牌夫君在这里啊……应墨隐默默想着,终于不再找事儿了。 范御熙越宽容,古颜夕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她看着他满目含笑的样子,重重叹了口气,低下头没有说话。见状,范御熙知道她又在自责,正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却想到刚才应墨隐的提醒,而讪讪收了回去。 “不过我万万没想到,他如今竟然变成这副样子了。”少顷,范御熙望着他们身后的赵润清道。 心知范御熙跟赵润清之间的交集,古颜夕也看了过去,面无表情道:“是他自作孽。” “我知道,但当日若非我自作主张,他或许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想了想,范御熙叹道,“也许那个时候让他就此死去,才是最好的结果。” “表哥,”有些为难地劝着,古颜夕道,“路是自己选的,外因并不能影响什么。就算你当日让他去死,他最后也只会埋怨你见死不救没有人性。像他这种人,不管你做什么他都不会感激的,只会觉得你是在炫耀你高高在上的优越。” 范御熙心里当然明白,他也自认不是什么心肠软的人。可是他与赵润清相识多年,虽说不上是挚友,但也彼此交过几分心,因而看着他变成如此模样,他才更不自在。 “凌薇,去找人将他丢在宫门口吧。”良久,范御熙开口,声音轻飘,“也许那儿才是他的归宿。” 凌薇闻言点头去安排,而范御熙带来的范家暗卫则着手开始清理巷子。约莫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就见一切归于平静,而这时范御熙却突然看向应墨隐,神色不明道:“阁下手底下这些人的手段……好像很不同寻常。 ” “哦?” “我听闻二皇子虽然一直倚靠纪家,但其实跟纪家的关系并没有太和谐。众人只觉得二皇子软弱不堪,却不知他其实手里也有自己的人马。尽管只是一小队暗卫,但却各个身手了得,能够以一当十。” “你既然也说了是听闻,那就证明这个消息的来源并不准确。”应墨隐终于端正了神色,看着范御熙答道。 “非也,二皇子手里的这一部分势力一直都是他刻意隐藏起来的,就连跟他走得最近的纪方宁都不曾知晓。而我之所以会知道,也是最近机缘巧合下见到了他跟那队暗卫首领接头的一幕。不得不说这一步走得很妙,那些潜藏在街头巷尾最平凡不过的小贩竟然才是真正的高手,难怪能在转瞬间就将太子殿下的埋伏破的一干二净。” 应墨隐早知范御熙的本事,是以对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剖析出这些,他并不觉得奇怪。然而眸色却依旧添上了高深,这些部署他跟况琴还有封旭楠多少也准备了足有大半年,此刻听范御熙轻易讲出,多少有些不爽。敛眸压下心头不悦,他重新抬首,语气不善道:“你说这些,是想提醒我什么?” “阁下很聪明,那我便也直说了。”迎着应墨隐的目光,范御熙道,“不管你跟二皇子的目的是什么,我希望你们都能自己解决,胳膊不要伸得太长,事情不要管的太宽,当然还有——不要再利用颜夕了。” “表哥……”古颜夕闻言心中一滞,正想替应墨隐等人辩解几句时,却见范御熙伸手,止住了她即将说话的嘴。 “旁人看不出,我却不会看不出。颜夕是宣帝身边的人,所以她的一言一行都很值得众人关注。反过来说,正是由于这个条件让她在宣帝面前能说上不少话,自然也可以潜移默化的影响宣帝的决断。” “你们跟她走得越近,宣帝的潜意识便会觉得你们跟她交好。 而反观太子一行,因为时时挖坑陷害她,所以才会被宣帝越发所不耻。最终的成败或许不是颜夕能操控的,但是旁敲侧击的影响,却没有人能比她做得更好。” 街道旁充斥着喧嚣的叫喊声,商铺小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响起,惹得整条闹市街都看起来格外热闹。来往行人或高兴或暴躁总是各有各的样子,小孩子四下乱跑牛角辫儿朝天,天真童趣的模样只叫人觉得忍俊不禁。 而所有热闹的气氛在向此间这一条并不算幽深的巷子中蔓延时却全都被格挡在外,古颜夕他们一行人站在那儿神色各异,为着范御熙刚才所做的推断而表现出了最真实的样子——有人震惊,有人冷静,还有人伤心。 良久,就见古颜夕一脸讪讪,摇着头道:“表哥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然而这一次范御熙却没有理会古颜夕,他只一瞬不瞬盯着应墨隐,妄图在他的脸上看出丝丝破绽。不过让他失望的是从始至终应墨隐都表现得相当平静,那副淡定自若的模样就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报以同样的眼神上下打量了范御熙一番,少顷,应墨隐才笑道:“这位兄台,我听你说得如此详细,该不会你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吧?” “不知你听过一句话没有,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看别人就是什么样。诚如你所说这一切都跟二皇子有关系,那又怎样?在这世上想要踏上高位的人,脚下必定是无数尸体累积的垫脚石,你可以选择不踩,但下一刻你就会变成那块垫脚石。”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颜夕就是那块垫脚石了?”范御熙面色微冷,问道。 “不,我的意思是说,为了不当别人的垫脚石,你就得往上爬。古兄是什么样的人,我想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所以你觉得她难道会一点作为都没有,任人摆布,予取予求?”说着,应墨隐嘲讽一笑,“更何况,你只看到了表象,却不知这世上最难操控的正是人心。” “哦?”范御熙扬眉,“还望阁下指教。” “指教谈不上,只想告诉阁下凡事不要太过自信,很多东西不是你能用常理来解释的。 就比如说宫里面的那位,你当真以为他是一个可以随便被人左右思想的人吗?若是那样,他可万万没有能力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上。” 应墨隐的话再度让气氛冷了几分,众人面面相觑,竟觉得丝毫没有办法去反驳。然而他们毕竟与范御熙更为相熟,就比如说当中的元勃,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仍旧疑道:“你说的倒是好听,可我们凭什么信你?” 应墨隐闻言只哼了声,然后无所谓地道:“你们信不信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在乎的,只有古兄一人罢了。” 这样间接的表白让在场其余人都不禁愣住,范御熙更是眸底一沉,望着应墨隐的目光多了几分高深。然而古颜夕早就习惯他不按照常理出牌的样子,她看着他,淡淡道:“先不管我信不信你,我只想知道……你跟二皇子到底要做什么?” 就知道她会问这个问题,应墨隐笑道:“你那么聪明,不会猜不到。” 果然……古颜夕叹了口气,心里面却突然有些不舒服。 明明百般告诉自己不要涉足进入齐宣国的皇权纷争,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人生拖硬拽了进去。虽然她的确不像范御熙说的那么没用会成为别人的垫脚石,但是她也不想在这紧要关头帮一个并不算相熟的人打下江山。 她要的一直都很简单,一个答案,一样信物,如果没有答案,那她就只要信物。 这种话自然不能跟在场的任何人讲,古颜夕越想越觉得憋屈,低下头,浑身低气压几乎快要爆发。 “古兄,有的时候不是你一味逃避就能解决问题。相反,如果你能迎面而上,或许会有新的发现。” 应墨隐最是清楚古颜夕心中所想,知道她是怕麻烦所以才不想被牵扯其中。但是像他们这样的人,最是不易做到随心所欲,更不要说她一直想找的答案本身就是渗透在齐宣皇权中的。 “话虽如此,但一直被你们利用,也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吧。”闻言,古颜夕抬头冷道。 哪知应墨隐听了却不是很着急,只抿嘴一笑,然后摇头:“你要说利用那可就言重了,毕竟你不也利用过我们吗?”虽然,是他自愿送上门的。 古颜夕面上一滞有些无言以对,而应墨隐笑容更甚,深望了她一眼后扭头就走。看着他笔直的背影那般昂扬,从头到尾都不见丝毫晦气,古颜夕当然不信这样的人真的会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这人给她的感觉一直都很怪。 “颜夕,”这时,就听范御熙突然道,“他说的没错,你的确可以试试。” “表哥你……” “做人不能太过自信,我以前……就是太自信了。”所以才放开了手,让你离我而去。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范御熙看着古颜夕,如往常般地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古颜夕见他这样心中不由五味杂陈,然而没等她再说什么,巷口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就见一个人影窜了出来,口中嚷道:“古医士,叶先生,奴才终于找到你们了!” 来人正是宣帝身边的小太监,古颜夕快走过去与应墨隐对视一眼,还没询问出声,就听对方嚷道:“陛、陛下让我来找你二人回去,宫里、不,也不是宫里,哎呀反正就是出事了!” 从未见对方紧张成这幅模样,古颜夕眉头一拧,顿觉得情况不妙。她回眸冲着范御熙等人挥了挥手,不敢再做逗留,就这样匆忙离去。 “出了什么事啊?”元勃虽然看不见,但在听过之后,皱眉道,“那个人……好像经历了很恐怖的事情一样。” 闻言范御熙并没有说话,只一瞬不瞬望着古颜夕离开的方向,良久才叹道:“恐怕齐宣国,又有大事要发生了。” 正如范御熙所猜测的一样,当古颜夕与应墨隐一同赶回宫中前往大殿的时候,这才发现除了已经被禁足的封旭尧跟孙家外,其余人竟全都在场。 175.-177-你是朕的贴身医士,怎可去那种地方 眼见他二人出现,就见原本凝重的气氛稍有松动,接着宣帝道:“古医士,你且上来看看这个。” 古颜夕急忙走上前,从王公公手里接过一封密函,快速浏览了上面的内容后,她脸色霎时变得难看,抬头道:“陛下,这是……” “加急的密信,”宣帝脸色难看道,“不过就算是加急,路上也耽搁了一天一夜,眼下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撄” 信上的内容简洁明了,是说距离珉合城千里之外的边城从化正在遭受一场莫名其妙的灾害。当地不知是受到了诅咒还是有人蓄意下害,整个从化的居民从前两天开始,上吐下泻不说,还浑身冒起了红色跟白色的疙瘩。一天之后,人们开始发起了高烧,而那些原本冒出的疙瘩也一个个破裂,脓水跟血水流了一身,最后整块皮肤都开始溃烂。 内容大概便是如此,而从当地府尹潦草的字迹来看,从化城的情况相当不乐观偿。 古颜夕眼下算是宫中医术的翘楚,此刻看了这些却也很难判断到底是什么原因所致。她一筹莫展地望着宣帝,而宣帝则望向众人,一屋子里的人各个都是这个国家最有本事的,却在此刻一点办法都没有。 “陛下,臣觉得此事需得派人去当地了解情况以后,才能对症下药。”少顷,就见纪方宁走出,道,“从化位居偏远,当地不管是经济还是医术都很落后,若是没有朝廷的支援,只怕很难撑过这一劫。” “而且从化虽然看似小,但却不偏不倚处在整个国家的上风口。若是这病会传染的话,那情况只怕更不乐观。”齐澜楠也很快补充道。 宣帝心里面当然明白,可问题就在于到底派谁去。这种闻所未闻的病状若是随随便便找个人去解决不了,那简直就是浪费时间,但若是派古颜夕去,他却又舍不得。对方可是他找了这么多年最像茹儿的那一个,他怎能眼睁睁将他送进火坑? “陛下,臣以为,恐怕只有古医士跟御医坊的众人是最适合前去的了。”这时,就听景清蓝突然开口说道。 “不可!” 谁料他话音刚落,在场竟然有三道声音同时响起。首先当仁不让的自然是宣帝,随即便是应墨隐,而最后一个竟然是一直闷不吭声的段洛凡。 如此迥异的一幕看在众人眼里不免有些异样,而景清蓝则不合时宜地低头,面上带出一个古怪的笑意。顿时气氛便有些尴尬,宣帝看着下面两人,表情也变得古怪起来。 “陛下,”这时就见古颜夕突然上前,俯身做礼道,“奴才愿意前去一试。” 她心知这是景清蓝故意挖的坑,为的就是让宣帝对应墨隐跟段洛凡二人产生异心。眼下局面紧迫,他竟然能有心做到如此不得不让人心里恶心,但古颜夕却不能坐视不理。尽管她自己并不想去给齐宣国收拾这种烂摊子,但眼下她真的不想再承担一丁点的风险了。 “不行!”果然就见宣帝的视线被转移,沉下脸道,“你是朕的贴身医士,怎可去那种地方?” “陛下这么说,是担心奴才去了,有可能回不来吗?”并没有忌惮,古颜夕直截了当道。 宣帝脸色越发难看,望着她眉头几乎拧成了川字。身为帝王他当然不能随随便便回答一个奴才的问题,是以过了会儿他轻咳一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奴才想说,眼下从化百姓正处在水深火热中,周边城镇虽无力支援,但一定都在关注。若是陛下这时候派人去帮助他们渡过难关,不仅从化的百姓会感恩戴德,其他城镇的百姓更是会敬仰陛下。” 古颜夕说着,表情越发平静,“而奴才身为陛下的贴身医士,自是在医术方面比较能说得上话的。 如果是奴才去了,他们会更觉得陛下重视这件事,这对一群濒临死亡的人来说,是让他们坚持下去的希望。” 她讲得头头是道,周边几人见状,也都不禁陷入了沉思。眼见这件事就要被她如此带过的时候,那头挖坑的景清蓝却表现得比她还要平静,走上前淡淡道:“陛下,就派古医士带着御医坊的人去吧,没有人比他们更合适了。” “陛下,奴才也愿意跟古医士一同前往。”景清蓝话音刚落,应墨隐当机立断道,“至于其他大人,身体不好的或者家中还有老小的,便留在城中等消息吧。免得真出了事儿,所有人都折在那儿就不好了。” 应墨隐说完以后,瞥了眼一旁的段洛凡,这话无异于是为了堵他的嘴。果然就见对方唇瓣微张,一脸阴沉地僵在那儿,浑身上下散发着低气压。古颜夕见状白了应墨隐一眼,只觉得这家伙真是不怕死,她好不容易才把话题转过去,却又险些被他任性地给扭回来。 宣帝见古颜夕去意已定,再加上其余人等并没有反驳,一时陷入了两难。然而不得不承认她刚才对问题的剖析很有道理,在稍一沉吟后,宣帝便道:“既然如此,你就跟叶萧一起去吧,其余的人选跟用品,朕会派他们准备好。你们……一个时辰以后出发。” 古颜夕与应墨隐磕头谢恩,而宣帝在安排完以后,只深望了古颜夕一眼,便挥手让众人跪安。古颜夕离开大殿站在石阶上看着这处甚是陌生的风景,她恐怕之前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也会为了国家天下而挺身而出。 更何况,这还不是她的国,她的家。 “你怕吗?”这时,身后一道声音响起,古颜夕没有回头也知道是叶萧。 其余的人在离开大殿以后都纷纷走远,包括被拒绝的段洛凡,自始至终也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古颜夕这才发现好像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呆在自己身边的一直都是这个疤脸,她这样想着,忽然低头笑了。 “生死皆是大事,我怎么可能会不怕?” 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这个,应墨隐眉峰一扬,却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 “有我在,不用怕。” 因为这一次就算死,我也要紧紧握住你的手,再也不要分开。 这一行颇有些一去不复返的意思,古颜夕一边安慰自己没事,一边却不敢将事情告诉宫外的范庭川等人。不得已她只能拜托齐澜楠帮她隐瞒行踪,甚至要对方在即便那群人知道以后,也要想方设法地将他们留在珉合城内。 前路艰险,她一个人去遭罪就够了,没必要再连累其他人。 这样想着,古颜夕的心里却丝毫没有感到解脱。索性一路上还有叶萧这个熟人陪伴,否则她可能真的要被这种负面情绪给活活憋死。 由于事态紧急,是以宣帝给他们配得是能够日行千里的好马。这样一来,可以在路上给他们节省不少时候,是以约莫到了后半夜,一行人就来到了从化城脚下。 古颜夕跳下马车望着头顶上的城门牌子,此刻那已经有些裂痕的木头在月色的照耀下竟莫名添了几丝阴森。她皱眉正觉得心里不安时,就听周围的树丛中突然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古颜夕尚未回神,人就已经被应墨隐一把扯了过去,甩向后方。 “自己小心!”应墨隐低声说着,哪知他话音刚落,就见一个黑影从林中冒出,口中乱嚎,张牙舞爪地向他们冲过来。 “尽量不要接触到他!”眼下并不清楚对方的情况,古颜夕担心病有传染性,于是大声提醒着。 应墨隐此刻已经提剑而上,听了古颜夕的话,刻意跟对方拉开了一段距离。然而怪的是那个人见他离开却丝毫不为所动,只嚎叫声更甚,向着古颜夕扑了过去。 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应墨隐长剑在空中一划,凌厉的剑气飞出,瞬时刺进了那个人的后背。就听他发出了一声惨叫,接着整个人扑倒在地,浑身抽搐着。 古颜夕他们也是这时才看清来人其实是一个年纪很轻的少年,尽管他全身上下的皮肤都已经溃烂,却依稀可见一双晶亮的眼睛。 明明很是痛苦,但在那眸底却透露出对生的渴望,他趴在地上冲他们缓缓伸出一只手,虚弱又充满期盼般道:“求……求你们……救……我……” 古颜夕微微皱眉,从这个少年的情况来看等待他的只有死亡,但即便这样他却仍旧没有放弃生的希望。她没办法救他,也无法给他希望,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安慰几句,希望他去的时候可以少痛一些。 然而还没等古颜夕开口,旁边的一个女医早已看不下去。她急忙走过去蹲下身,一边伸手一边道:“你、你别着急,我们一定会救……” 可惜没等她说完,那少年突然叫了一声,原本清透的眸子瞬时变得猩红,他一把拽住女医将她扯了过去,动作粗暴地将她按在了地上。满是溃烂的手臂在这时突然生出一条莫名的红色痕迹,古颜夕眼睛一亮,就见少年高举双臂,直接往医女的心脏戳去。 无奈叹了声,古颜夕飞身上前。正要伸手去提对方领子的时候,却见那少年猛地回头,胳膊一挥就向她打来。没想到对方的听觉竟然如此敏锐,古颜夕诧异挑眉,想要避开已是不能。她借用内力形成的气浪将右臂护住直接对了上去,只听“咚”的一声,那少年被打飞的同时,她的胳膊也传来一道很细微的疼痛。 “你没事吧!”应墨隐急急赶来,见古颜夕正捂着胳膊,还以为她是被伤着了。眸中冷光一凛,他二话不说提着剑就冲了上去。只听“咔嚓”一声,高扬的手臂带出一颗头颅,飞喷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袍跟地面。 然而从始至终,应墨隐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做完这些他才重新看回古颜夕,见她有些无奈地望着自己时,眉峰一扬。 “你……” “别跟我说没必要。”知道她又要开始了,应墨隐伸手阻止道,“在我眼里,伤你的人就该死。” 这样浅显而又易懂的情话古颜夕早已不陌生,她白了应墨隐一眼,这才低头看向自己的胳膊。 白皙的皮肤此刻在月色的映照下竟然隐约透着青绿色的光芒,她心中一惊仔细看去,却又发现胳膊上什么都没有。留在手臂上的只有一道很浅很浅的红痕,像是被那少年尖利的指甲所伤,但是并没有什么大碍。 然而心中仍旧有些不安,只可惜还没等古颜夕想明白的时候,一道哭嚎声霎时响起,惊得在场所有人心脏都不自觉快跳了几下。众人这才发现发出声音的正是刚才那个医女,她在巨大的恐慌之后回过神来,虽然死里逃生,却仍旧心有余悸。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古颜夕叹了口气,俯身下去一针刺进了医女的穴道。对方的声音戛然而止,圆瞪的双目也在之后缓缓闭上,后来经由古颜夕再度针扎,医女终于呼吸平缓,沉沉睡去。而古颜夕在吩咐后面的人将她抬走以后,自己则走上前,来到刚才那个少年的尸体旁。 “头呢?”她望了眼残缺的尸身,皱眉道。 “别妄想我会把它捡回来。”不用猜也知她在想什么,应墨隐哼了一声道。 “好啊,你不捡我捡喽。”古颜夕说完,作势就要上前。应墨隐哪能再让她涉险,重重叹了一声立马就不干了。他伸手将古颜夕拽回,张着嘴指了她半天,最终却只能一跺脚后,转身去找脑袋了。 随着应墨隐离开,古颜夕这才重新看回尸体。明明这个少年周身都已经腐烂不堪,可空气中却丝毫没有腐肉的恶臭。她眉头紧锁,转身招呼后面的人扔过来一双手套,在做完准备工作后她终于蹲下身子,一边拉过少年的胳膊,一边观察起来。 这些腐肉远看像是从内里开始烂的,但仔细分别就能发现,它们其实是经过了什么东西的高度腐蚀才变成了这样。联想起从化城府尹所描述的症状,古颜夕觉得这群人恐怕是误碰或者误食了什么东西,所以才造成了这场灾难。 可……这世上的东西千千万,有什么会让一个正常人变得如此狂躁不安,甚至丧心病狂呢? 古颜夕脑中蓦地闪过一道精光,她伸长胳膊拉起少年的另一只胳膊。记起对方刚才在发作的时候身体曾闪现过一道红痕,古颜夕定睛一看,果然在他左臂的上方位置发现一条歪七扭八的痕迹,那模样……就跟蜈蚣一样。 蜈蚣……古颜夕眸底的颜色暗了下去,慢慢站了起来。 这时应墨隐已经带着少年的脑袋回来,他见古颜夕垂着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还以为她是看到自己用剑串着脑袋回来而生了气。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装作没事人一样将那少年的脑袋端端正正地摆在了脖子上,他做完以后还双手合十拜了拜,然后才重新看向古颜夕。 “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也说了尽量不要跟他接触吗,万一传染了怎么办?” “我这人吧,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是我惜命呐!你说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可咋办呢对吧?”说到这儿,应墨隐见古颜夕仍旧无动于衷,不由急得拽了拽她的袖子,“喂,你倒是说句话啊,再不理我我咬人了!” “恩?”古颜夕这时才回神,看着应墨隐着急的几乎都快要扭曲在一起的五官,一副呆萌样子道,“说什么呢?” 应墨隐眼微眯,合着他刚才一直都在自作多情了? “我说我喜欢你,恨不得天天抱着你一块儿睡觉。”大言不惭地说着,应墨隐哪知话音刚落,头上就被古颜夕狠狠拍了一巴掌。 “我刚才在想,从化城的情况看起来好像没有那么简单。”没心思跟他开玩笑,古颜夕很快正了神色,皱眉道,“我怀疑是有人给他们下了药。” “下药?”应墨隐心里一紧,若是人为,那事情就比较严重了。 “你看这里。 ”古颜夕引着应墨隐往那少年的胳膊处看去,自己则目光轻移很快放在了那刚才还缺失的头颅上。 果然如她所猜测的一样,少年双目圆瞪,瞳孔猩红,汩汩鲜血自眼角滑下,流出的痕迹竟然与他胳膊上的蜈蚣形状一模一样。他脸上皮肤除了溃烂之外像是还有遗失,一个小孔接着一个小孔,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穿过似的。 越来越多的症状让古颜夕觉得一颗心揪起,而这时她突然感觉应墨隐捣了捣她的胳膊,沉声道:“若我没记错,好像有一种叫做百足弓的东西,会引起类似的效果。” “但是……百足弓只会引起中毒,并在皮肤上留下蜈蚣的印记,却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这样遍地哀嚎,触目惊心。 就在他二人统统陷入沉默的时候,从化城的大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吱嘎”的声音传出,在这夜晚听起来格外渗入,随着门声传出来的还有里面无数的哀嚎跟痛呼,那种此起彼伏的呐喊仿若额鼻地狱般叫人觉得胆寒。古颜夕与应墨隐缓缓起身望了过去,就见三五个男人一溜小跑了过来,见到他二人以后,点头当做招呼。 “二位可是宫里面来的贵人?” 来人正是从化的府尹徐大人,他虽说还没有收到回信,但心里猜着宫里差不多也会在这时候派人来支援。他定睛一看发现来人一个是白面小生一个是疤脸大汉,那般柔弱不堪的样子像是一阵风刮过就能将他们吹走似的。 徐大人当即拉下脸来,不太高兴道:“不知二位怎么称呼,你们之后陛下还会派其他人过来吗?” 古颜夕跟应墨隐是什么人,一听这话顿时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从化眼下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可看看面前这位府尹大人,却是打扮光鲜,服饰整洁,本就秃顶的脑袋梳得更是一丝不苟。随着徐大人不耐烦地拍打着蚊子,点点脂粉气顿时外泄飘散而出,没想到如此危难关头他竟然还有心思享乐,古颜夕二人也当真是服了。 有句话说的还真是好,祸害遗千年,像是徐大人这样的,才是第一个该死! “怎么,徐大人觉得有我们两个人还不够?”少顷,古颜夕抿嘴一笑,“莫非是从化城庙宇太大,需得陛下亲自前来才能起到作用?” “我可没这么说。”徐大人白了古颜夕一眼,“我是看你二人年纪轻轻,担心你们这一来啊就回不去了。眼下城门里面可不是什么好玩儿的地方,没那三两下工夫和本事,还是趁早不要进去找死的好!” “哦?”一听这话,应墨隐顿时笑道,“既然徐大人这么说,那你怎么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儿?” “你什么意思?” “听不懂吗?”应墨隐邪邪一笑,“没点能力的人进去就是找死,可我看,这在场最没本事的当属府尹大人你了。” “哎,别急着否认,不然你倒是说说,为何大家都在忙着解决灾情的时候,你却在府中寻欢作乐呢?”说着,他伸手拍上徐大人肩膀,“啧啧,还是去年的桃花蜜啊,徐大人不觉得太甜了吗?” 徐大人被古颜夕跟应墨隐接连嘲讽,而且还是当着如此多人的面,顿时羞得一张老脸通红。然而一想起自己是这里面官职最大的,他立马换上一副愠怒的神色,一把甩开应墨隐的手道:“放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 “徐大人,谨言慎行。”却是古颜夕突然开口,阴冷眸子直视过去,“毕竟你的确还不知道我二人是何身份不是吗?” 就是喜欢这种啪啪啪打脸的快感,古颜夕与应墨隐同时一笑。 “在下姓古,御医坊一等医官,陛下的贴身医士。” “在下姓叶,宫中药房管事,陛下的御前随从。” 应墨隐这两句话完完全全是在给自己脸上贴金,古颜夕没好意思拆穿他,但只是这样,也足以唬住面前这个老东西了。 果然就见对方面色巨变,原本还羞得通红的老脸瞬时变得惨白。然而没等他开口,就听他们身后的城门再度“吱嘎”响了起来,这时一个人影飞奔而出,“噗通”一声就冲古颜夕二人跪了下来。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爹吧!” 176.-178-她会救你爹的,这个大‘哥哥’可是很厉害的呢 来人是一个小女孩,两只小辫一左一右翘着,上面的绸带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她身着布衣,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却露出一张白皙的小脸,眸子里满是期待跟恳求。她就那样看着古颜夕,明明浑身发抖,却丝毫不肯示弱半分。 “哪来的野东西,快滚!”这时,就见徐大人身边的随从抬脚踹了过去。 然而他的腿才伸出去了一半,应墨隐就忽然抬腿将那人直接踹飞。古颜夕更是一脸平静地走上前去,俯下身很快发现这个丫头的手腕处也在发生溃烂,隐约可见白骨。但就算是这样,她也不哭不嚷,只怔怔望着古颜夕,道:“大哥哥,你能救我我爹吗?” “我……”面对这个孩子如此澄澈的目光,古颜夕突然词穷了。而这时就见应墨隐走上前,与她一起蹲在了小丫头的面前,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她会救你爹的,这个大‘哥哥’可是很厉害的呢!” 古颜夕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侧目怔怔看了过去,突然就觉得身边这个疤脸在某些方面来说几乎跟那个人一模一样。 这一次她终于觉得这种梳洗的感觉并非虚幻,但是碍于眼下场景,她却只能将其暂时搁置下来偿。 像是落荒而逃般地起身跑了回去,古颜夕再回来时,手里面多了一个药箱。小心地替小女孩清理了胳膊上的腐肉,古颜夕一边替她包扎,一边听应墨隐在侧询问她家中近况。 女孩叫斯容,今年五岁,母亲早逝,家中只有自己跟父亲两人。或许是不想女儿受人白眼,这些年斯容爸爸再没娶过续弦,只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地将斯容拉扯长大。这样的生活尽管一尘不变但是也有它自己的乐趣,然而谁料天有不测风云,好端端的竟然会出这样的事儿。 “那天……那天下了好大一场雨。”回忆起那一日的画面,斯容还在微微发抖,“从化一年根本下不了几场雨,尤其是现在五月末、六月初的时候。城里的人都说这场雨来得不详,很多老人家压根躲在家里连门都不出了。可年轻人却不这么觉得,听我爹说,他们有人无意中尝到了雨水,说是甜味以后,所有人都疯了似的拿着锅碗瓢盆出来接,扬言这是老天给的好福气。” “然后呢?”古颜夕听着心里疑点更重,柔声问道。 “然后……然后没过几天,大家就都病了。”说到这儿,斯容澄澈的眸子终于露出惊恐,她摇了摇头,竟是不敢再讲下去。 其实听到这里,古颜夕二人已经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了。那徐大人虽然不太靠谱,但索性算是据实禀报了情况,也节省他们再去搜集的时间。不再多话,古颜夕抱起斯容招呼着身后御医坊的人跟着他们进城,全程没有一人搭理徐大人跟他的随从,到最后所有人都入城了,他们才匆匆赶了上去。 “哎,小古医士,叶管事!”像是一只浑圆的皮球般滚了过来,徐大人挡住他们的去路,指了指右侧道,“走这边,这边。” 古颜夕没吭声,抬眸扫了眼他手指的位置。 左右不同的气氛很容易让人察觉出不对劲,古颜夕稍一沉吟,皱眉道:“徐大人,你可别告诉我眼下都这种情况了,你还没有做好隔离措施。” 古颜夕在跟斯容的对话中已经得知,从化并不是所有人都生了病,总有人好有人坏,有人病得厉害有人只是轻微不舒服。在这种情况下为了防止病状蔓延最好的方法就是将不同症状的人隔离开来,免得情况继续恶化。 闻言,徐大人一张老脸当即僵住,他低下头不敢直视古颜夕,只指着右边的位置道:“这边……这边倒是隔离了。” 眼见他身边的随从忙不迭地点头,应墨隐嗤笑一声道:“徐大人,这边是你的府邸吧?” 看着徐大人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古颜夕当真觉得恶心。 她觉得怕死其实并不可耻,没有人这辈子都是无所畏惧的。但身为一个城镇的府尹,一个领导者,连下面人的死活都不顾只顾着自己开心,这种人,还真不如死了的好。 “徐大人,我们就不劳烦你操心了。”冷漠出声拒绝了徐大人的盛情邀请,古颜夕望向身后众人,“你们怕死吗?” “怕!”身后众人齐齐说道。 闻言竟是轻笑出声,古颜夕又道:“那怕死的话要怎么办?” 像是被她的问题问住,御医坊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只齐声道:“救死扶伤!” 好!古颜夕看着这群与她并不相熟的同伴,此刻竟然很想对他们说声谢谢。若非不是对她百分百的信任,想必他们也不会这样跟随她而来,并且把责任看得高于性命。 应墨隐在侧默默看着她,此刻的古颜夕在他眼里,是发光发亮的。担心她抱着孩子太过辛苦,应墨隐将斯容从她怀里接过,然后指着左侧道:“先过去看看吧,那边应该有可以居住的驿站。” 灾情已经发生,绝非他们一两日就能解决的。眼下重要的是将带来的药材跟物品放好,接下来就是查看病情,然后着手工作。 但是想象永远都是美好的,当古颜夕他们转过左侧的通道站在了从化城的街头时,那一双眼睛所过之处看到的,是残肢断臂,是遍地尸体,是凄声哀嚎。 人间炼狱,此时此刻,古颜夕脑中蹦出这四个字。 突然有些不忍再看,那些明明还活着的生命此刻却全都变成了残缺。眼见他们一群人出现,那些各异的目光很快聚集在他们身上,很快却又全都移开。不同于斯容也不同于城门口的少年,这些人眸底的漠视跟冷凝,是完完全全放弃了对生的渴望。 古颜夕不好带着这么一大队人在城中穿梭,于是让徐大人将其余人领去驿站的时候,她自己则与应墨隐抱着斯容,穿过大街小巷,去到了斯容的家中。 一到门口斯容就挣扎着要下来,应墨隐将她放在地上,看着她匆匆推开门跑进屋,接着就听她脆生生的声音响起:“爹,你快醒醒,我带人来救你了!” 站在门口道了句“叨扰了”,古颜夕与应墨隐将大门拉开走了进去。由于这时门开得大了些,此刻阳光从他们背后映入屋内,很快就让斯容和她爸爸微眯了眯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斯容爸爸在适应了这刺眼的阳光后,终于慢慢睁开眼看了过去。哪知就在他看清面前二人的长相时,他变色突变,整个人都开始往后缩。 “鬼!鬼!有鬼啊!”他一双手指向古颜夕跟应墨隐,疯了一样喊着。 斯容父亲的一脸惊恐配之他此刻全身溃烂的样子实在叫人觉得难以接受,古颜夕的眉头不由拧成了川字,她侧目看向一旁的应墨隐,就见他也报以跟她同样的表情……诧异,惊愕,当然还有几分疑惑。. 鬼?为何偏偏要说他二人长得像鬼? 古颜夕与应墨隐毕竟都是长了七巧玲珑心的人,一听这话,就觉得事情不太对劲。眼见斯容的父亲表现越发癫狂,斯容不仅拉不住他还被甩到了一边,古颜夕急忙走上前去正要开口,却见斯容的父亲在看到她靠近的时候发出一声哀嚎,然后整个人匍匐在床上,冲着她拜了起来。 “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不要杀我!”他说着,神情涣散,“放过我,放过我们吧,放过我女儿吧,求求你,求你……” 他越说越离谱,古颜夕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到最后,她只能转过头求救般地看向应墨隐,而后者迎着她的目光走上前来,简洁明了道:“打晕吧。” 无奈之下只能如此,古颜夕刚一伸手,却见斯容突然扑了上来。 “不要……”她泪眼汪汪地看着古颜夕二人,一个劲儿的摇头,“不要杀我爹……” 这下还真是有理也说不清,古颜夕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俯下身道:“你别担心,我不是要对你爹怎么样,只是他现在这个样子我们实在不好替他看病。” 就在古颜夕解释的档口,应墨隐已经走上前去,一记手刀砍在了斯容父亲的脖颈处。瞬时,嚎叫声戛然而止,屋内重新归于一片平静。古颜夕看着斯容父亲躺在床上的模样,叹了口气,与应墨隐一道将人放回了枕头上。 “你爹他……平时也会这样吗?”少顷,古颜夕问道。 斯容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很快摇头:“爹的舌头烂了,他自从病了以后就很少说话了,我也是第一次见他说这么多。” 闻言,古颜夕再度看了应墨隐一眼,眸底的杂色更浓。而这时就听应墨隐又道:“那你爹刚才指着我们两个人说鬼……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斯容依旧一脸懵懂望着他们二人,最后,只摇了摇头。 如此倒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古颜夕望回床上的斯容父亲,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祈祷他等下醒来不会再像现在这样癫狂。否则他们只能像现在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将他打晕,然后再进行治疗,可一旦事情变成那样,今日的疑点只怕永远无解了。 从应墨隐手里接过药箱,古颜夕将其平放在床铺,戴好手套后开始替斯容的父亲探脉。之前在城门口的时候她并没有机会替那个少年看病,是以眼下才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病人。这些人的脉象很是奇特,常人只有一道,他们却有两道。两股脉搏同时在体内跳动,看似相克,却又相生。 表面的那一股十分虚弱,跳动也相当缓慢,而内里被压制的那一股则相当霸道,“咚咚咚咚”的,几乎恨不能直接冲破血脉皮肤喷涌而出。古颜夕很难解释这种情况到底为何发生,她眉头紧锁,目光轻移,很快就在对方身上发现了跟城门外的少年一样的蜈蚣痕迹。 与那少年所不同,斯容父亲身上的痕迹很浅很轻,如果不仔细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或许正是这样才说明他的情况并非没得救,想到这儿,古颜夕终于松了口气,她收回手慢慢直起身子。 “如何?”见状,应墨隐低声问道。 目光依旧放在斯容父亲身上,古颜夕想了想,道:“应该是百足弓,但……却又不是普通的百足弓。” 这样的说明跟没说一样,应墨隐眉峰一扬:“被人动了手脚?” 点点头,古颜夕指着那处蜈蚣痕迹:“百足弓其性极阴,中毒者身子阴凉根本不似活人。 但斯容的爹身体温度还算适中,除却脉象有异跟皮肤溃烂外,并没有其他多余的症状。” “起码,不像城门口那个少年一般神智丧失。”她稍作停顿,又补充道。 顺着她的话偏头看着斯容的父亲,应墨隐脑中闪过无数道精光,最后道:“有一个办法,不知是否可行。” “什么?” “日晒。”应墨隐看着古颜夕道,“眼下除了百足弓外并不清楚还有其他什么东西,所以这是唯一一个可以入手的点。百足弓既然是阴性,那可以化解的便只有阳性之物,而我想,这世上没有比太阳阳气更重的东西了。”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虽然不能彻底根除百足弓,但却可以抑制其在患者体内继续蔓延。索性眼下折腾了一宿这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了,古颜夕他们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在察觉外面气温上升了以后,她从床上拉过一条薄毯后将其铺在了门外,而应墨隐则将斯容父亲扶起,小心地将他平放在了毯子上。 顶头太阳高挂,温暖的热度覆盖斯容父亲全身。不知是不是错觉,古颜夕觉得对方满是痛苦的神情似乎在这时有所缓解,她再度俯身替他探脉,果然发现之前那股霸道的脉搏慢慢平缓了下来,不再与虚弱的那道冲撞,如此,两两相安。 眼见他胳膊上的蜈蚣痕迹也淡了下去,古颜夕悬着的心总算稳了几分。她抽出银针快速在斯容父亲的穴道上游走,一边替他疏通堵塞的经脉,一边将他体内可能潜存的毒素压制在了一处。 等她做完这一切整个人早已大汗淋漓,一旁的应墨隐急忙将她扶住,还没开口关心,就听斯容的父亲发出一道呻吟,然后慢慢睁开了眼。 “爹!”斯容见状急忙扑了上去,“爹,你醒了,你还疼吗爹?” “阿……容……”斯容的爹总算恢复了神识,望着小女儿被鼻涕跟眼泪混满了的脸,呆呆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是这两个哥哥救了你!”几乎忘了刚才的反转,斯容拽过古颜夕二人笑说道。 古颜夕跟应墨隐的心再度悬起,一瞬不瞬望着对方就担心他再度跳起来暴走。然而这一次等了很久斯容的父亲都没有再表现任何异样,只目光死死盯着古颜夕,良久叹道:“真是……孽缘啊……” 从对方目光所停的位置来看,古颜夕总算能确认真正把对方吓到的是自己了,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敛眸沉吟片刻后,淡淡道:“不知,大叔所说的孽缘是有何意?” 然而斯容的父亲却不回答,依旧死死盯着她几乎快要在她身上看出洞来。7777772e766f6474772e636f6d古颜夕倒没觉得如何,可应墨隐却不高兴了,他自儿都没在这样看过古颜夕呢,怎么能被外人抢先? 想到这儿,他顺手就把古颜夕拉到身后,没等其余人反应过来,他沉声道:“大叔,这人你也看了不少时间了,便宜不能白占吧,不如你先说说为何开始就把我们当做鬼,眼下又说是什么孽缘?” 斯容的父亲闻言终于把目光移开,顶头的太阳晃得人眼晕,他便慢慢闭起双眼。这种完完全全将他们的话当成空气的举动终于让应墨隐与古颜夕齐齐沉了脸,而旁的斯容见状,急忙又晃着自家老爹道:“爹你在干嘛啊,是这两哥哥救了你,你不是直教我说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吗?” 神情似有动容,斯容父亲没有睁眼,只道:“阿容,这不是回事。” “怎么不是嘛!爹你是不是耍赖啊!”斯容急道。 早知自己女儿认死理的毛病比自己还要严重,斯容父亲重重叹了口气,这才睁眼,重新看向古颜夕他们。 “你们走吧,从化这里不欢迎你们。” 当真是语出惊人,古颜夕秀眉扬,没有吭声。 没料到刚才还迫切希望自己说话的两人竟然在此刻变成了闷葫芦,斯容父亲本就破损的面容微微沉,道:“没听懂吗,我让你们滚!” 这话放在旁人身上只怕早就跳起来吊这老头了,可古颜夕跟应墨隐却无动于衷,越发坚定斯容的爹可能知道些什么。 这样想他们不仅不走反而席地而坐,前后将对方堵得严严实实,少顷便听古颜夕道:“我们走也不是不可以,但如果那样,不出三天从化就会变做鬼城。” 斯容父亲哼了声,移开了头。 “大叔你可能不知道吧,我二人是从宫里面来的。陛下派我们前来支援从化,而你面前这位,可是宫中医术最高明的人。”应墨隐接过话,指着古颜夕道,“你若不信,大可自己想想,此刻身体的情况是否比我们刚见到你的时候要好很多?” 只见斯容父亲身子僵,的确经由应墨隐的提醒,他也发现自己的情况好了很多。然而更让他诧异的是面前这两人竟然是宫里面派来的,他眉头紧锁,再度量了古颜夕眼道:“你……当真是宫里面来的?” “你若还不信,可以去问徐大人。”古颜夕道。 “哼,那老狐狸!”啐了口,斯容父亲并没有继续。他仍旧盯着古颜夕的脸,这时没了敌意的眼中只剩迷茫,他又不知这样看了多久,这才缓缓道:“像啊,真是太像了……” 又是这张脸吗?古颜夕心念动,道:“像谁?” “我……我也不知道,其他书友正在看:。”听这问题,斯容父亲脸上袖,“没人知道她叫什么,只是她长得很美,声好听,人也很善良,久而久之……大家都叫她仙女。” “仙女?”斯容这时在旁边插话,“爹你说的是娘吗,你不跟我说娘就是仙女?” “小孩子家家,别瞎扯淡。”张老脸变得更袖,斯容父亲咳嗽了声道,“大概十几年前吧,那时候我自己也是毛头小子,有天,从化来了姑娘,就是……就是那仙女。” “没人知道她从哪里来,要去哪里,也没人知道她叫什么。 因为她人长得太好看了,所以城里面不管男女老少刚开始都喜欢围着她看。其实你说这事儿总是不尊重人的吧,可她倒好,从来没有生过气,也不嫌弃我们这群老大粗,不仅帮各家干活儿,还总是跟我们聊天。” 斯容的父亲陷入了回忆中,此刻他的脸上没有病症带来的痛苦,反倒像是情窦初开的小伙子充满了美好跟期盼。古颜夕看着他这样子,脑中莫名浮起另人的身影,相比起来,他们在谈起这人的时候,表现倒是如出辙了。 “可她在从化待了三月后,有天突然就……就没有了。”正在这时,斯容的父亲突然有些惊慌地来了大转折道。 “没有了?”应墨隐接过话,眉头扬,“是说凭空消失了吗?” “对对,就是那意思。”斯容父亲忙不迭地点头,“明明前天晚上还跟我们说得好好的二天要给大家做酒酿圆子,结果二日大清早人就没了。屋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点痕迹都没留,若非里面还有淡淡的香气,大伙儿几乎要觉得是自己出现了错觉!” “可人出现错觉倒也罢了,这么多人出现错觉又怎么可能!很快镇子里的人就说她是妖女,是蛊惑人心的,但就算这样,她也没对我们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啊!”说到这儿,斯容父亲情绪越发激动道。 古颜夕倒是很了解这种心情,对普通百姓来说,旦很难用常理解释的东西,他们就会冠以莫须有的罪名,而妖魔鬼怪则是最好的说辞,简单快捷,又目了然。 “后来呢?”少顷,古颜夕问道,“若只是如此,你也不会在刚见到我们的时候反应这么激烈,更不会让我们滚出这里。” 斯容父亲怔怔望着她,透过古颜夕的脸,似乎像是看到了什么。良久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低下头,声嘶哑道:“三月后,镇子里来了群人,全都是身黑衣,各气势凛然。他们不说话也不做多余的事儿,只是挨家挨户搜查,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那时徐大人也在,还说要将他们统统抓起来。可前去扣人的衙役瞬时就被人撕成了两半,见此情景,谁都不敢再说什么了。” 身黑衣,气势凛然,古颜夕对这样的描述并不陌生,毕竟几天前她才从凌薇他们口中听过。但是不知眼下听到的跟之前了解的是否是同人,她皱着眉,看着斯容父亲道:“然后呢,他们找到了什么?” “唉……”重重叹了声,斯容父亲道,“他们找到了块帕子,从那天开始,从化城就被诅咒了。” 177.-179-你不说,那我来帮你说好不好,我的夫君,我的王爷 一个女人,一块帕子,一个诅咒,造就了眼前近乎人间炼狱的现象。 这种事放在平时,打死古颜夕都不会相信。毕竟所谓什么红颜祸水,倾国倾城之内的传说永远都流传在手抄本中。然而到了此时此刻,看着斯容父亲脸上那种掩盖不住的惊慌失措,脑中回想起他刚才所说的每一段,她突然有些不安,觉得似乎冥冥中这一切的事情像是都有什么联系一样。 “那后来呢?”稳了稳心神,古颜夕再度问道撄。 斯容的父亲望着他,原本还饱含着留恋的双眸突然添了惊恐,他下意识握紧了身下的毯子,急切道:“他们……他们找到了一块帕子,虽然已经脏兮兮的看不出原样,但却被另一个黑衣人拿走了。” “那个人看起来像是他们的头领,黑衣缠身,脸上也带了面罩,他在接过帕子的时候浑身上下都在颤抖,看得出来,他……很激动,但也很生气。偿” “然而过了很久他却也什么都没说,只小心地将帕子收起来,然后抬头看向我们。我也是那时候才发现世上竟然有人的眼睛会是那样,明明平淡无光且波澜不惊,但只要跟他对视一眼,就会让人觉得仿佛死期将至。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在面对一个冷血至极的人,在他眼里,我们这些人,全都是蝼蚁。” 心念一动,古颜夕忽然抬头与应墨隐对上。这描述怎么听起来那么像景清蓝,但十几年前对方顶多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哪里会有如此大的作为? 越来越觉得疑点重重,而这时就听斯容的父亲再度叹了一声道:“那人只是站在那儿看了我们一眼,然后没说一句话就走了。在他们离开后,从化城重新归于一片平静,没有人再敢提起当日发生的事。可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从化便陷入了一场噩梦。” 从最初的暴晒到之后的暴雨,从化这个位于齐宣国边角处的城镇几乎每一天都饱受煎熬,收成不好,经济落后,旱涝保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走着下坡路。 原本相比其他边城来说最为繁荣的从化终于变成了人们口中的鬼城,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出走,最后就剩下他们一堆老弱病残苦苦支撑,可即便这样,却也难逃一劫。 “也是几天前吧,有人好像无意中又见到了那几个黑衣人。原本大伙儿也没往心里去,觉得可能是自己出现幻觉了,谁料之后镇子里就出了这个事。要知道,往年的从化这时候可是最干旱的,哪里会有这种东西!” 斯容的父亲越说越痛苦,他抱着头,顿了顿才又道:“后来、后来被雨水碰过的人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像是为了映衬那个鬼城的名号一样,各个都化身成妖魔鬼怪。就在镇子里一片混乱的时候,那个人……又出现了。他看着我们,依旧是望着蝼蚁一般的眼神,他说‘你们都该死。’” 随便一句话就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这样的判决也实在太过荒谬。古颜夕秀眉轻蹙越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而这时却听应墨隐忽然道:“那个人之所以这么做,是不是因为你们当日曾经收留过那个女子?” 一听这话,斯容父亲猛地抬起头。 “他说,他说我们救了她,就该付出多管闲事的代价!我亲眼看着他手撕了无数人,看着他化身疯魔,我到现在耳朵里都在回荡他阴冷的笑声,我……” 古颜夕急忙俯下身点住了斯容父亲的穴道让他重新睡过去,很明显在说起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时,他的情况并不稳定。 缓缓起身面色沉重,古颜夕看向应墨隐,颇有些一筹莫展。 在他们的认知范围内,这世上还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当得起这个罪名。至于那个黑衣人,能做出如此惨绝人寰之事的,放眼天下更是没有线索。 这种看似报复性的手段一旦成型,想要制止会变得很困难。 对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毁掉这座城,而如果古颜夕他们继续插手下去,很快就会被归拢为一派遭到同样对待。 一边是黑衣人的威胁,一边是身为宣帝亲派员的责任,这一下倒真是陷入了两难。 “古医士,叶先生,快……你们快回去啊!”正在这时,就听一声嘶吼在门外响起。 古颜夕他们急忙抬头,就见一个御医坊的医士正在那儿满面焦急地望着他们,一看便知是出了事。来不及多问,古颜夕给斯容说了几句让她等自己回来,这才与应墨隐走出去,随那医士一同前往驿站。 原想着在路上询问几句情况,谁料那医士见他们出来便先一溜烟地往回跑,无奈之下二人脚步轻点紧随其后,很快就到了驿站周围,却在看到面前情景的时候猛地停住了步子。 处在城中的驿站原本算得上这一片最为繁华的建筑,然而此刻看来却是破败不堪。尸体、鲜血、恶臭、火星,在这四样的点缀下,驿站看起来就像是刑场一样。早前跟他们分开的那批御医坊的人此时正被困在里面,旁边还有上蹿下跳吓得快要窒息的徐大人一众。而周围,是无数已经陷入癫狂的百姓,他们口中无法怒吼,嘶哑的嗓音在这一刻听来竟犹如地狱使者般的哀嚎,他们双目猩红,一步步地向着里面逼去。 “古医士,叶管事,你们快来救救我们啊!”徐大人一眼望到了古颜夕二人,扯开嗓子便喊道。 被他的声音一惊,原本向着他们进发的百姓突然停了下来。他们齐齐侧目看向了古颜夕三人,那同一时间做着同样动作的场面简直像是惊悚片一样,而这时,就听为首的一个人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像是猎人碰到了猎物般兴奋,接着,便是其他无数人的附和。 “这……”站在他们身边的医士几乎吓得腿都软了,他怔怔望着前方,就听古颜夕跟应墨隐异口同声道。 “他们要杀我们。” 不再留恋那被困在牢笼中的御医坊众人,那群犹如鬼怪般的百姓反倒齐齐冲向了古颜夕他们。.vd.此情此景用一个很恶俗的比喻来说就是古颜夕他们是肉而对方是狗,一旦稍有不慎,等着他们的将是粉身碎骨。 一把提起那个医士将他丢开,古颜夕与应墨隐不再多话,翻身而上。由于这群人已经疯魔化,想要医治根本不可能,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他们减轻痛苦,送他们上路。 一人执剑,一人握刀,手起手落,鲜血翩飞间,头颅满地。 而他二人宛若杀神,面无表情的脸上是阴冷到极致的冰凉,周身散发的戾气竟比这群鬼怪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彼此搭配互相协助,不过须臾间,就将来人斩杀大半。 “这是……”看着二人的动作,徐大人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宫里会派这两人来了。 因为跟那些人比起来,他们才更像是两个魔鬼啊! 然而古颜夕他们已经周不得周边人的想法,她与应墨隐快速在人群中穿梭,每砍掉一个人的头,心情就沉重一分。这种手染鲜血的事他们做的太多,但是如眼下这般被逼到极致而选择灭口的无奈,却是无人能够体会的。 不过出乎二人意料的是,每当鲜血纷飞,周围剩下的人情绪就更加高亢,挥舞手臂的动作也越发激烈起来。而他们周身都被这些人的鲜血所覆盖,很快就连本真的颜色都看不出来,莫名的体力流失让他们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们只怕要被活活耗死在这儿! 就在古颜夕再度砍掉一个人的时候,突然一阵钻心的疼痛自她手臂传到心口。动作莫名就停了下来,古颜夕明明可以看清眼前发生的一切,但身子却突然动不了。 而这时三个人早已将她夹击扑了上来,电石火光间,只听“轰隆”一声,地面炸开了一道口子,几道利光飞至,将所有人都击倒在地。 古颜夕正因为地面晃动而险些摔倒的时候,突然一双手将她拦腰抱住。一股很是熟悉的气味顿时涌入鼻尖,古颜夕心中一滞,还没等她回神,就听叶萧的声音自耳边响起:“颜夕,你没事吧?” 他唤她什么? 话音落下,嚎叫声慢慢逼近。 猛地回过神来,古颜夕转身将他推开,踉跄着步子瘫倒在地。 “你干嘛?”一见她这样,应墨隐顿时怒了。 然而古颜夕只一瞬不瞬盯着他,那幽深的瞳眸似乎闪过了千情万绪。平放在地上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头,她看着他,最后嘲讽一笑。 “你到底是谁?” 心中一滞,应墨隐竟然无言以对。因为刚才看她有危险而忘记了所有的一切,应墨隐满心满眼都只有她的安危。这样急急促发内力放出剑气将其余人打翻的同时,他却忘记了压下身体中原本的气味,因此才叫古颜夕在那一瞬间,闻了个真切。 更别说最后那一句颜夕,几乎是给了她心口致命一击。 “我……”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全都含在嘴里。而这时就见一个避开了剑气的百姓再度站了起来,他张牙舞爪地扑向古颜夕,那般迅猛的速度几乎叫人震惊。 “小心!”应墨隐喊着,还没等他过去,却见古颜夕突然伸出手,直接贯穿了对方的身体。 “噗嗤”一声,鲜血横流,而她在那殷红的色彩中慢慢站起身来,她看着他,一双眼眸几乎也被染成了红色。 “你不说吗?”古颜夕看着他,淡淡一笑,“你不说,那我来帮你说好不好,我的夫君,我的王爷?” 是了,尽管之前种种错觉都让她对心中的怀疑抱着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但因对方极力撇清关系,她也一直以为是自己多想了才会产生这种可笑的想法。 178.-180-别忘了,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关心她 然而她忽略了一点,在这个世上没有谁对另一个人会好的那么无缘无故,他们就算没有直接利益关系,但也有其他的感情纠葛。而面前这个人,这个自称是叶萧的人,明明就是她日夜思念的人,她却没有认出来撄! 古颜夕觉得可笑,古颜夕更觉得可悲。 她明明那样对待他了,他干什么还要千里迢迢跑来跟她一起受难啊…… “颜夕你听我说,我……”应墨隐看着古颜夕越发落寞的神情,一颗心揪得生疼。他正想再解释什么的时候,却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自周围响起,他顺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就见是御医坊的一名医女手指着古颜夕,满脸都是惊恐。 沿着她手指的方向,应墨隐满目皆是血红。而在那血红的终点是古颜夕暴露在外的胳膊,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蜈蚣状的红色痕迹,此时此刻在他们的注视下,竟然还闪烁着晶亮的光芒。 “颜夕!”目光上移,应墨隐就见古颜夕冲自己笑了笑,然后整个人倒向了一边。他惊呼出声飞身而上,一把将她抱住,原本镇定的脸上满是焦虑,他抱着她,几乎全身都在颤抖偿。 “颜夕,你醒醒,醒过来好不好?” “颜夕我错了,我不该骗你,不该瞒你,你醒过来,打我骂我都行,好不好?” “颜夕你醒醒啊,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让我怎么办啊……” 应墨隐的声音很低,低到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清。而他此刻痛心疾首的样子看在众人眼里却是那般叫人触动,没有人上前也没有人出声,即便连徐大人瞧了,也不禁被他此刻悲凉的情绪所感染,默默叹了一声。 “哎,没想到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也可以如此深厚啊……” “大人。”这时,就听他身旁的随从压低了声音凑过去,他一双眼睛贼溜溜地转悠着,眼见没人注意他们后,这才慢慢停在了古颜夕跟应墨隐身上。 “他二人是宫里派来帮助咱们的,眼下事情没办好不说,自己反倒中招了。不管人到底会如何,若是这件事被宫里面知道,陛下一定会怪咱们照周不周,与其等着他们回去告状,倒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 随着这随从的话,徐大人原本还颇为触动的表情逐渐变得阴森。.他四下张望一番发觉周围众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古颜夕二人身上,他的眸底略过一道利光,由此动了杀心。 是啊,只要这些人没了,从化城如何就再也没人会管了。到时即便全城的人都死光了,他也大可把责任推给这些死掉的人,而到了那时他也没必要再守着一座空城,宣帝一定会下令将他调派去其他地方上任,他的未来一定是充满了更多的权利跟银钱! 越想越觉得心里面美得不行,徐大人一双小眼快速打转,显然是被一时冒起的想法冲昏了头。是以他也忘了,面前的古颜夕和应墨隐根本不是普通人,他们可是真正的魔鬼! “叶管事,咱们不如……还是先找地方歇下吧。”轻咳一声,徐大人满面堆笑走上去道。 哪知话音刚落就被应墨隐冷眸一扫,惊得他虎躯一震差点就尿了出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此情此景之下笑得实在太不合适,他急忙换上一副悲痛的表情,还没开口,就听应墨隐道:“徐大人一脸悲痛,是巴不得她赶紧出事吗?” “啊?”徐大人万万没想到自己怎么做都不对,奈何被应墨隐阴森视线盯着,他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低着头一副怂包样,唯唯诺诺地道:“叶管事,眼下这群暴民已经被压制了,咱们不如先找地方歇下吧,反正我看古医士的情况也不太好,还是……” 没等徐大人说完,应墨隐已经将古颜夕拦腰抱起,然后径直穿过人群,走到了驿站里面。 在场多数人都是御医坊的,对于古颜夕,他们一向是又敬又怕。此刻他们在应墨隐的动作下回过神来,彼此互相对看一眼,不再多话,急忙跟上去准备搭把手。 很快,原本还人满为患的驿站前只剩下徐大人几人,见着那群人蜂拥而去的样子,徐大人往地上啐了口,道:“嚣张什么,迟早有你们好看的!” 应墨隐在御医坊众人的帮助下,终于将古颜夕安放在了床榻。 他拧了帕子小心地替她擦洗脸上的血渍,修长的指尖流连过她的侧脸,满目都是柔情。看着他像是对待恋人一样的举动不禁叫御医坊不少医女们红了脸,然而却无一人觉得这一切发生在两个“男人”之间,有任何不妥。 “叶先生。”这时就见一个医士走出,很是担忧道,“古医士的情况看起来好像跟城里面那些百姓一样,不知有没有什么法子可解?” 应墨隐此刻正帮古颜夕擦着手,闻言他动作一滞,道:“没有。” “那……”没料到他如此直接,那医士顿时一怔,道,“那难道要看着古医士他……” “她不会有事的。”抬起头,应墨隐坚定道,“我不会让她出事。” 这番话像是发誓一般,让在场听到的人心中一震,很快打消了担忧的念头。他们为应墨隐跟古颜夕留下一方可以说话的环境,齐齐离开房中,前去照料城中的其他百姓。 应墨隐在见他们离开后,脸色再度暗了下来,他重新侧目看回古颜夕,修长的指尖流连在她的脸颊,这样的接触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他每一天都能梦到,可此时此刻真的触到了,他却宁愿这一切还是在梦中。 显而易见,是他没能保护好她。 百足弓是什么东西,他没见过,但是从流若口中听说过。这世上阴气最重的毒物,但凡接触到的人,身上都会留下蜈蚣一样的痕迹,而之后便会出现跟从化城百姓同样的症状,上吐下泻,高烧不断,到最后全身溃烂。 很难想象要如此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人在面前出事,应墨隐叹了口气,俯身下去,慢慢地,轻轻地在古颜夕唇上一吻。 再抬头时,应墨隐抬手在自己咬破了的嘴角边擦了擦,然后又伸手替古颜夕擦去唇边血迹。 他没有别的办法,唯一知道有用的就是用纯阳之物去帮她抑制毒素蔓延。他不知是否该觉得庆幸,自己生就了一副纯阳之体,所以才能在这关键时刻,用血来帮她稀释痛苦。 应墨隐拉过古颜夕的手,看着那上面的蜈蚣痕迹慢慢变淡,终于松了口气。知道距离古颜夕醒来还有好一会儿,他想起之前在斯容父亲那里听到的事,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有了主意。 再次帮古颜夕拉了拉被子,看着她逐渐好转的气色,应墨隐这才转身离开了房间。 随着应墨隐的离开,整个二层楼很快静了下来。大半数的医士跟医女们也都在此时投入了自己的工作,没过多久,原本还人声鼎沸的驿站在这时空了下来。犹如夜晚般寂静,却莫名透出几分不合时宜的阴凉。 而这时忽然就见一个人影从暗处偷摸走出,站在角落里四下张望了一番。他眼见驿站中再无多余的人,于是面上露出一抹邪笑,提步快走。他身形快速地穿梭在每一处黑暗的角落里,没过多会儿就来到了二楼。他俯在门上一间一间的听,待到听到古颜夕的呼吸声时,终于停了下来。 来人重新四下望了望,然后推开木门,“嗖”一下窜了进去。 此刻房中弥漫着一股很怪异的气味,花香跟血腥气互相缠绕,让人觉得心情时而轻快,时而压抑。古颜夕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尽管身上盖了被子,但是层层鲜血依旧从衣服里面渗透出来,将被里也染得一片狼藉。 见此情景,来人眼睛一亮,缓步走了过去,而此时他的手中突然多出一把刀,高举于头边,面露凶光。 站在床头盯了古颜夕半刻,见她丝毫反应都无,来人终于邪笑出声,猛地将刀扎了下去。 “噗嗤”一声,刀身没入血肉,鲜血四溅,将本就狼藉的屋子搞得更是狼藉一片。汩汩鲜血终于从床上落下,一滴滴溅在地面,开出妖冶而又鲜艳的花。 “这是你自找的。”声音响起,阴森刻骨。 空旷的房间,只有两个人站在里面,尽管外面艳阳高照,但却照不进这间屋子半分。.浓重的血腥气慢慢充斥在整间屋中,滴答滴答的血液缓缓流淌,终于将地面染成了一片殷红。冷凝的空气里似乎一切都快要被冻结,一丝一毫的动作都可能破坏这如此诡异的场景,而这时就听“咚”的一声,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阳光照进屋里,却显得那般阴森可怖。 “颜夕……” 站在门口的人是应墨隐,他在刚刚离开后没多久便越想越不安,这才急忙返回。待到走进驿站院子的时候他已经察觉到气氛不对,匆匆赶了上来却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不过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出事的并不是古颜夕,而是那个想要杀了她的人。 这才发现那个人正是徐大人身边的一个随从,长得贼眉鼠眼,一看便知不是好人。此时此刻他正呆立在床前,一双眼睛圆睁,死死瞪着面前的古颜夕。鲜血从他身上汩汩流出,源源不绝,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 而在他的胸口,一只玉手正插在那儿,贯穿全身,血肉模糊。 应墨隐不是没见过古颜夕发怒的时候,但像眼下这般手段残忍,却也是第一回。他心头不安更甚,想要上前,就见古颜夕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他,双目猩红,完全不似常人。 “颜夕,你……”心中一紧,应墨隐正要开口,却见古颜夕猛地将手从那人身体里抽出,然后冲他缓缓走来。 她周身原本干涸的血迹因为刚才强有力的攻击而再度变得湿润,白皙的胳膊上满是血痕,指尖甚至还往下滴着血。另一只胳膊上的蜈蚣痕迹闪烁的越发耀眼,而这时就见古颜夕突然停下,捂住了胳膊。 “走啊……”她突然声音嘶哑地说着,表情很是痛苦,“快点走!” “你……” “我不想伤害你,所以……快走!”古颜夕早已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于是只能在这难得的清醒中出声提醒道。 她知道面前人的身份,更知道他为什么而来,所以,她宁愿负尽天下人,也不愿再伤害他半分。 应墨隐怔怔望着她,看着她在难得清醒中仍旧担心自己的样子,迎着她满是痛苦的双眸,他的心莫名觉得抽痛。 还是一样的固执啊,宁愿玉石俱焚也不愿再牵连自己半分。 什么话都没说,应墨隐只微微叹了口气,然后走上前去。不周古颜夕仓皇后退的脚步,他加快步伐走过去,伸出双臂,紧紧地,将她拥在了怀中。 “傻瓜,我怎么可能再离你而去啊……”他说着,悬了大半年的心终于在这一刻放了下来。 很快,他的身体传来一阵剧痛,原来是古颜夕难以压制心中躁动,已经恢复了那满眼猩红的癫狂模样。应墨隐的禁锢让她觉得不爽,挣扎之余便开始撕咬伤害,一下一下,皆是用尽全力。 眼看自己的胸前被挠得血肉模糊,应墨隐却一动不动,紧咬牙关,将古颜夕更紧的抱住。微微渗出的血液通过这肌肤相触很快透着衣襟贴上了古颜夕的身体,随着她越来越慢的动作,他终于缓缓闭起双眼,心痛的快要无法呼吸。 在古颜夕彻底停止了动作的时候,她身体里喷发的百足弓的毒素也在应墨隐的血液压制下归于平静。应墨隐这时才点住了她的昏睡穴让她沉沉睡去,他则俯身将她拦腰抱起,准备替她换个房间。 哪知刚一迈出房门就听几道脚步声自楼梯口传来,应墨隐停在了那儿,少顷便见几个人缓缓走出,为首的,竟是范御熙。 见到面前场景,范御熙几人当即愣住,随即优先反应过来的正是凌薇。 她二话不说就冲上去欲要掌掴应墨隐,哪知胳膊刚刚举起,就见应墨隐一记冷眸瞥了过来。那种被人干扰了的不爽铺满了他整张脸,眸底的阴森若是武器,只怕在场无一人能活。 被这样的目光所慑,凌薇高举的胳膊最终还是没有打下去。应墨隐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过,在经过了范御熙几人后,来到最末尾自己的房间。踢开门小心地将古颜夕平放在床铺,看着她满身血污,他想了想,俯下身替她脱去了那染血的外袍跟长衫。 “他……”外面的周念等人一看便急了,二话不说就要冲进去阻止。 然而没等他们迈开步子,范御熙折扇挥出挡住了众人。他默默看着那屋里的情况,眸底一沉,一股哀凉自周身散发开来。而了解他的凌薇跟叶繁花见状,瞬间明白了什么。 屋内,应墨隐很快替古颜夕擦洗干净,俯身替她掖好了被子。直起身子深望了她一会儿,他这才转身离开,面向众人。 随着他的走出,在场几人全都面色一凛,而凌薇更是小心地往后一缩,试探般道:“王……王爷?” 应墨隐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见状更是确定了他的身份,范御熙敛眸掩去千百种情绪,最后只沉吟片刻,道:“为什么会这样?” “本王没必要回答你。” “你必须要回答。”范御熙语气微冷,“除非你想看着她死。” “呵,你觉得她现在这样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吗?” 顿时被问住,范御熙眉峰微拧,竟无言以对。一旁的叶繁花见状知道这两人说下去也没什么结果,她走上前,淡淡道:“不瞒王爷,在得知你们来从化以后,我们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当然来的不止是我们,后面还有古小姐的亲人。” “王爷你总不希望他们千里迢迢赶来,最后见到的是古小姐的尸……” 叶繁花没有说完,应墨隐阴森的目光早已压了下来。 他站在那儿冷冷环周一圈众人,最后,自嘲般地一笑:“即便不想又能如何,难道你们有法子救她?” 应墨隐这么一问让在场包括范御熙在内的所有人都微微怔住,很快,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再度变得压抑,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沉重,很明显面对如此病状,他们没一个人有办法。 静默良久都不再有人说话,应墨隐见状转身就要离开。而这时却见元勃突然从背后缓缓走出,双手合十冲着他一礼。 元勃的出声打破了现场的僵局,应墨隐眉峰一扬,倒是觉得有些意外。.他上下打量了元勃一眼,少顷淡淡道:“元勃师傅,眼下不是你能开玩笑的时候。” “王爷不听,怎么能知道我是不是在开玩笑?”像是早就知道应墨隐会出言不逊似的,元勃平静道,“别忘了,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关心她。” 这可算不得什么愉快的对话,应墨隐再度深望元勃一眼,一言不发转身下了二楼。与众人一起来到驿站前堂,凌薇很自觉地去门外守着,其余人则就此落座,看向最上首的应墨隐。应墨隐待坐下后一双眸子便放在了元勃身上,少顷,他道:“你说说看。” 元勃再度一礼,轻声道:“我虽不懂医术,也不知道王妃眼下是何情况,但是关于从化城目前的现象,我倒是曾经听我师傅说起过。” “这世上有一味叫做灵鸦的动物,翅膀很长,四爪尖利,昼伏夜出,浑身漆黑。灵鸦本身还算是圣物,但因长相丑陋所以一直被世人所不喜,久而久之圣物变成了秽物,犹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多数人见到更是唯恐避之不及。” “灵鸦毕竟是圣物,面对人类的不喜它也心中有数,因而常年呆在各个山中,很少露面。但是也有个别灵鸦不懂这些仍旧喜欢去村子里玩耍,最后的结局便是被生擒活剥,更有甚者,竟还将灵鸦炖来吃。” 说到这儿,元勃面露不忍道了句“阿弥陀佛”。 “莫非,那灵鸦看似无异,但被人食用后会出现什么症状?”很快,应墨隐皱眉问道。 “是,但又不是。”元勃道,“说是,因为有些人吃了灵鸦后的确会出现上吐下泻,高烧不止的情况。但说不是,则因为除去灵鸦外,他们的锅里还多了一味东西。” “百足弓?”却是范御熙接过话,像是疑问,却又肯定般地说道。 179.-181-古颜夕,我爱你,所以,回来吧 元勃一愣,没想到这二人没等自己说完就猜到了大概,顿时有些挫败地点了点头:“百足弓虽是剧毒之物,但若是剔除它身上的毒囊,便没有大碍了,不管入药还是做饭,都是大补。百姓穷苦没钱去买名贵补品,就只能依靠这些东西。但是谁也想不到,百足弓跟灵鸦搭配在一起,却是比剧毒还要可怕的东西。” 从最初的上吐下泻高烧不止,到之后的浑身溃烂,神智丧失,慢慢将会因为痛苦折磨而彻底变得癫狂,再加上人类的身体是没办法彻底消化这两样东西的,因而会造成不同的气在体内盘桓操控,直到整个人都变成行尸走肉。 应墨隐听着元勃的话,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他终于知道了自己跟古颜夕一直猜不透的东西是什么,但此时此刻,他多希望自己没听到偿。 斯容父亲口中所说的那个黑衣人一早便想毁了这个城镇,然而他却等了十几年才大开杀戒。面对这样的举动他一开始也不懂,但现在想来却是很容易明白……他是为了慢慢折磨这里的人,为了将他们生的希望一点一点捏碎。 想必早在十几年前那人就动了这样的心思,将灵鸦的骨肉散在了城中各处,长久以往,全城镇的人都接触过,而这时就需要一个带着百足弓成为药引的人去触发这一切。那个他们在城门口遇到的少年,症状和蜈蚣痕迹都比其他人要严重很多,很明显就是人造的药引撄。 而古颜夕正是被他所伤,这才引得百足弓侵入体内。但奇怪的是,她从未碰过灵鸦,为什么还会出现跟从化城中人同样的症状? 应墨隐越想越觉得心慌,只担心再这样下去古颜夕会被折磨致死。一旁的范御熙一瞬不瞬盯着他,见他表情如此,虽不清楚主要情况,但也知道古颜夕的状况很不乐观。 两个男人,同样的心思,到最后竟是异口同声道:“有解吗?” 元勃莫名叹了口气,道:“有解,但……很难。” “你且说。” “灵鸦是圣物,百足弓是极阴毒物,若要解开这两样东西,则需要另一种圣物跟另一种极阳的毒物。如此相生相克彼此融合,才能救得了所有人。”说着,他转过头,无神双目看向周家兄妹,“圣物眼下倒是有,若我没记错,阿暖姑娘之前服食过五色灵花,所以她的血便是含有圣物的解药。” “不行!”一听这话,周念即便再挂心古颜夕却也当即否决道,“我妹妹身体才好没多久,本身也是半个病人,你竟然说让她用血救人,元勃,你安的什么心!” “哥!”周暖急忙将周念拉住,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应墨隐道,“难道你不想救古小姐了吗,你先听元勃师傅说完啊……” “有什么好听的,他……” “闭嘴。”应墨隐冷漠出声,看都不看周念一眼,只盯着元勃,道,“你继续往下说。” 像是早就知道周念会拒绝,元勃对此表现平平,只继续道:“极阳毒物,也有。从化城周边的高山悬崖处开有疼花草,朝开夕落,须得取到当日太阳最烈时的那一株,才有效果。” 听到这儿,应墨隐心念一动,忽然道:“照你这么说,这症状虽然难解,但巧的是所有解药都摆在我们面前,只要有能力取到,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元勃闻言一愣,随即点头:“正是如此。” 所以,那个黑衣人到底想要做什么?应墨隐总觉得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他原以为对方只是为了毁灭从化城,怎么现在看来,倒像是故意针对他们一样? 那个藏在背后的黑衣人,到底想要什么? 眼下虽然有了解决的方法,但奈何不管是圣物跟疼花草都是极难取得。 应墨隐敛眸沉思正打算自己亲身上阵的时候,忽然就听“咚”的一声,大门被凌薇一脚从外面踢开,她浑身血污狼狈不堪地站在那儿,满面惊恐。 “快,你们快去,阿颜她……” 没等凌薇说完,应墨隐早已飞身而起,与范御熙一前一后奔了出去。 而此时此刻的古颜夕早已经离开了驿站,一个人浑身是血,正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走。(.)由于她此刻满身血污的样子跟城里面的百姓比起来没有两样,是以这一路走出去,都不见有一个人上前询问或者将她拦下。 遍地残尸,哀嚎不绝,古颜夕想,她其实也不希望自己被人拦下。 适才她醒过来的时候,房中只有自己一人。充斥在鼻尖的兰花香让她在短暂愣怔后便回过了神来,脑中不由回想起昏迷之前的事,她抬起胳膊看着自己满是血污的手,突然有些痛苦。 明明说过了不要再伤害他,可最后还是将他搞得遍体鳞伤。 古颜夕并不知范御熙等人已经赶到,于是在稍作休息后便一个人下了楼。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她一眼便望到了站在那儿的凌薇,震惊之余却也开始担心,不知他们在一起说什么,更不知自己目前所处的是怎样的局面。 就这样站在拐角处通过内力感应偷听里面的谈话内容,元勃的每一句解释,周念的拒绝,范御熙的不语还有应墨隐的叹气,每一声都传进了她的耳朵,让她本就揪着的心变得更加煎熬。 她想,或许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是活了两世的人,对待生死早已有自己的见解。及时行乐虽然是她整日里挂在嘴边的,但因身份使然,这种乐趣并没能持续太久。要说遗憾肯定是有,没能找回真正的肖洛凡,没能带走凤图,更没有在临走前对应墨隐再说一句话。 她爱他,爱到骨子里,所以才患得患失,伤害了他又伤害了自己。 古颜夕从不愿意因为自己而给别人带来麻烦,元勃口中所说的圣物跟极阳毒物虽然听起来容易,但真正做到却不简单。 圣物,其实除了周暖以外,古颜夕自己就是一个身带圣物的人。但凰图不同其他东西,强行开启不仅会损耗阳寿,更会造成反噬,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距离上次在应召开启虽然已经过去了快一年的时间,但她心里清楚,因为凰图的反噬她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所以这次才会轻易中招。 由此可见,倘若这一次她再度开启,那就算真的解了体内的毒,只怕也活不了几天了。 天知道她有多么舍不得,可她更明白比起骤然失去,得而复失则会更加痛苦。 不愿开启凰图,不能让应墨隐冒险去帮自己寻药,所以她宁愿就这么离开,日子久了,他们总会把她忘掉。 这样想着,古颜夕一路走出城,走到郊区,走进山林,最终站到了一处悬崖边上。 望着下方跌峦起伏的山丘,树丛茂密看不到底,但很明显只要跳下去,等待她的绝对会是粉身碎骨。 “古颜夕!” 而这时,一道怒吼自她身后传来,古颜夕全身一震猛地回眸,就见应墨隐站在不远处,满目寒霜地望着她。 “古颜夕。”应墨隐原本焦躁的心情在看到古颜夕的那一刻反倒平静下来,他望着她,道,“你不是说不想再伤害我了吗?” 古颜夕怔怔望回他,良久,咬住嘴唇。她低下头避开应墨隐那般让人心颤的目光,深吸口气,道:“对,我就是不想再伤害你,所以才要离开。” “好啊,那你跳下去看看。”应墨隐闻言不怒反笑,他指着她背后的悬崖峭壁,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只要你今日敢跳,他日我就算派人铲平这座山,也会将你的尸骨收回!” “只要你今日敢跳,我应墨隐就算负尽天下人,也要让这大陆血流成河!” “只要你今日敢跳,你珍惜的,你喜欢的,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统统毁掉,让他们给你陪葬!” “你疯了吗!”古颜夕吼道。 “没错,我是疯了,早在把你放在这里的时候,我就已经不是我了!”应墨隐慢慢收回胳膊,指着自己的心口,“所以,你若是敢跳,我便将这心挖了一起去陪你,从此这世上不会再有你所认识的应墨隐!” 古颜夕双手紧握成拳,流血的掌心已经麻木,没有任何痛苦能抵得过此刻内心的煎熬。她慢慢跌坐在地没有话说,很久很久,才终于哽咽道:“可你知道,我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想留下来让我们两个人生不如死啊……” “失去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没了就没了,时间是最好的治愈良药,总有一天你会忘记我。但得而复失不是,没有人会因为曾经得到的东西丢失而觉得开心,他们只会更加痛苦,因为曾经欢喜过,所以那时候有多欢喜以后就会有多难过。” “你知道我现在的情况,救回来不难,但是救回来以后呢?我们要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如果这个结果不是很美好,你要回来又有什么意义?” “那么,你就去跳好了。”应墨隐并不把古颜夕的话放在心上,他眸底的情绪反转,最终只归于一汪静水,“只要你跳了,那些事,我说到做到。” 面对他如此固执的表现,古颜夕越发觉得一颗心揪得生疼。然而最终她还是站了起来,背对着他,面向那悬崖跟满是荆棘的峭壁,良久良久,山风吹动,扬起血袍纷飞,发丝飘扬。 莫名的花香在这时充斥在整个山谷中,古颜夕被那气味所慑,整个人愣在原地,最终还是没有决心就此跳下。 这时,应墨隐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他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在距离古颜夕三步的位置停住,看着她,淡淡道: “古颜夕,我爱你,所以,回来吧。” 两行清泪自面上划过,古颜夕身子一软由此前倾,却被身后的应墨隐一把扯住,带入了怀中。 过程如何,结果又如何,他要的,不过就是像现在这样能拥她入怀,感受她的心跳和体温。毕竟于他而言,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比让她活着待在身边要重要的了。 山风轻扬,树影微晃,虫鸣鸟叫在此刻听起来相得益彰,但却另有一股哀凉自周围徒增,莫名添上了几许心酸。 范御熙站在背后看着前面紧拥的二人,适才的话一字不落听在他的耳中。.他慢慢垂下头却伸手按住了胸口,一股难以忍受的疼痛由此传来,而他却已经麻木,毕竟记不清这到底是第几次了。 一双玉手在这时从后面伸出,慢慢贴上他的臂弯。范御熙侧目淡淡一笑,看着一脸担忧出现的叶繁花,他摇了摇头,最后还是将她的手拂开了。 “我没事。”他轻声说着,却显得那般落寞,“我只是有点……有点难过罢了……” 他想,他最后还是输了,不是输给应墨隐,而是输给了自己。 倘若时光能够倒流,他一定不会只甘心待在她身边做一个表哥,他有太多的话想对她说,那每一字每一句都与应墨隐此刻所说的,万分贴切。 可,终究还是错过了啊…… “你是只有一点难过吗?”叶繁花忍着哭意,哽咽道,“范御熙,你要这样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你若真的喜欢,就去争就去抢啊,把你的表妹把古颜夕抢回来!告诉她你爱她,你的爱不比应墨隐的少半分!” 范御熙一双眸子锁在前方二人身上,随着叶繁花每说一句,他的表情便暗淡一分。然而到最后他还是象征性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像是安慰她又像是安慰自己道:“繁花,这世上的感情不是说出口就一定有结果的,也不是要去争抢才能得到。” “你……” “更何况你知道,我,是不能动情的。” 叶繁花心中如遭重击,她紧紧咬着下唇没有再吭声。 “哥,你怎么了……” 就在这头气氛低沉的时候,那头的周暖也一脸担忧地看着身旁的周念。 而周念此刻一双眸子也紧盯在前方相拥的二人身上,许久,对周暖的问话只是摇了摇头。 一场灾难,两段情话,却是不知伤了多少人的心。 凌薇此刻站在最后看着前方那几人,气氛各异,却各个都是满目哀凉。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望着远处道:“情之一字,果真是最伤人心的。” “谁知道呢,有些人也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少顷,就听元勃这样说着,意味不明。 很快,体力不支的古颜夕倒在了应墨隐怀里,应墨隐将她拦腰抱起,就此离开悬崖,徒步走回了驿站。重新将她安放在自己房中,应墨隐看了会儿她沉沉睡去的样子,后才抬眸,看着围在外面的一行人。 “药的事你不必操心,我会派人去做。”范御熙见状,道,“你……就呆在这里好好照周她便是了。” “不必。”直接拒绝,应墨隐道,“我自有办法。” “应墨隐,你不要固执了好不好?”范御熙终于有些动怒,皱着眉道,“你不是不清楚她的情况,如果继续这样下去……” “所以我才说,恐怕是等不到药了。”打断范御熙的话,应墨隐淡淡道,“我自己救他。” “你!”心念一动,范御熙突然意识到应墨隐要做什么。然而没给他再说话的机会,应墨隐只走过去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关上了房门。 看着那缓缓闭合的门扉,范御熙突然觉得心里面堵得慌。他眉头紧锁看着那道木门,深呼吸了好几口才将心头焦躁压下。原本充斥着不安的眸底在这一刻变得深邃,良久他叹道:“繁花,你跟凌薇在这里守着吧,等下恐怕有的你们忙了。” 凌薇跟叶繁花互看一眼有些不明所以,但对范御熙的话一向深信不疑,于是在众人离开后,她们依旧警惕地守在门口。 而这时屋内的应墨隐已经重新靠回床榻,他看着古颜夕安静的睡颜,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满足。少顷他伸手脱去外袍,然后翻身而上,侧卧在了古颜夕身边。他单手托着头,侧目继续看着古颜夕,另一只手缓缓拂过她的发丝,贴过脸颊,经过锁骨,最终停在了她平放在身边的手上。 十指交握,他不知期盼了多久。 “颜夕,你知道的,为了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他低声呢喃,诉说着最现实的情话,“但是我不能死啊,我要是死了你一个人要怎么办?” “所以,你也不能死,因为没有你,我也会活不下去的。” 缓缓叹出口气,应墨隐的大掌慢慢离开古颜夕的小手。他拉过放在床头的锦袋,那里面,有流若替他放好的一些寻常药物,以及致命毒药。 极阳的毒药并非只有疼花草,他本就是极阳之体,服下了剧毒之物后产生的毒素与疼花草并无区别,甚至还可以过滤掉一些毒素,替过后服食的古颜夕减少几分危险。 应墨隐这时候已然周不得太多,不管是他自己还是什么名利地位,他要的一直都很简单,古颜夕古颜夕,只有古颜夕。 也是在元勃说起解救之法的时候他才想到可以利用这个方法,极阳之物他可以解决,那么剩下的圣物……古颜夕自己就能解决。 虽然他一直不知道古颜夕的身体里到底有什么东西,但是在她上次大闹过应召皇宫以后,他从宫中细作口中听说了当日情形,便一直觉得古颜夕可能隐瞒了什么事。从种种迹象表明她持有的东西是有着特殊能力的圣物,而他之所以没问,是在等古颜夕跟他说明。 谁知道那会不会是一场痛苦的过往,比起要两个人坦诚相待,他更希望自己的小妻子可以开开心心,不要再去想那些伤心的事。 而眼下,这个不知名的圣物总算派上了用场。 这样想着,应墨隐觉得古颜夕很快就会没事,唇边不由噙了笑意。他俯下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吻,然后抬手,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将毒药塞进了自己口中。 很快,撕心裂肺的剧痛传来,应墨隐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要纠缠在一起。然而他强忍着痛意,紧咬牙关,一双眸子死死钉在古颜夕身上。片刻过后他抽出床头的短刀,手起刀落,掌心划破,暗色的血液涌出,一滴滴顺着胳膊,落在床头,洒下地面。 满地都是充满了绝望的爱意跟悲凉。 应墨隐将手掌移向古颜夕的唇上,另一只手艰难地移过去将她的嘴唇掰开,然后看着鲜血汩汩流入她口中。.虽然他整个人都快要痛死过去,鼻子跟嘴唇也隐约冒出了黑血,视线越发模糊,可是他却不急不缓地看着古颜夕吞下自己的血液。 他想他能做的只有这些,自己受苦总好过她一个人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应墨隐只觉得意识都开始涣散。而这时就听大门“咚”的一声被人撞开,不知什么人冲了进来,一见到面前场景,疯了一样冲上来将他拉开。 “疯了吗疯了吗,你们这都是疯了吗!”来的人正是流若,他看着应墨隐几乎奄奄一息的样子,再看古颜夕满嘴的鲜血,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指挥着凌薇跟也叶繁花二人去找药去备热水,自己则抽出银针快速在应墨隐身上游走。 “你这个疯子,神经病,变态……” 流若口中谩骂不休,直到应墨隐艰难地抬起眼眸:“你……再敢多说一句……我……” “你怎么着,你还能怎么着!”周不得往日里被应墨隐欺负得有多惨,流若一巴掌拍上应墨隐的头,怒道,“我跟你说了没有等我过来等我过来,你倒好,不听也就罢了,竟然想出这么个法子!” “她的命是命,你的就不是吗!你难道没想过如果她醒来面对的是你已经发凉的尸体,她要怎么办!” 流若此刻完全是一副恨不得宰了应墨隐的样子,虽然他嘴里面恨得紧,但手下动作却很迅速。就这样不过须臾之间就见应墨隐原本青紫的嘴唇慢慢恢复了原色,而他之前还涣散的神智也逐渐恢复明晰。 180.-182-反正流若是什么人,别人不清楚,你不会不清楚吧 再度用金针替应墨隐走了一遍穴,流若最后就着叶繁花拿来的药草一窝蜂的塞进了应墨隐嘴里。 直到看着他一张脸都被憋青了他才翻了个白眼,拍了拍他的后背让他将药草吐出,然后替他服下了清理肠胃的药。 “幸好我来得及时,若是再晚一点,你的五脏六腑恐怕都要被腐蚀掉了。”终于松了口气,流若拿过一块帕子,一边擦手一边道。 “你……你快点帮她看看……”应墨隐一听自己没事,也周不得身子还虚弱就想爬起来腾出位置给流若。哪知他刚一动,头上就又挨了流若一巴掌偿。 “难道你平时老爱揍我,原来打起人来这么爽!”流若口中低喃,却忽略了面前的应墨隐还是应墨隐。是以还没等他爽回神,应墨隐早已一脚踹了出去,狠狠地踢在了他的肚子上。顿时就听流若一声闷哼,捂着肚子跪倒在地,满面痛苦。 “该!”凌薇见状,双臂环胸白了他一眼,“叫你再得瑟,蠢货!” 这几人只要碰在一起就会掐个没完,对此,叶繁花早已习惯。她走上前冲着应墨隐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拉过古颜夕的胳膊,在重新探脉后她原本还有些沉重的表情终于变得轻松了很多,她侧目看向剩下几人,道:“没事了。” 流若这时候也被凌薇赶着走上前去,他伸长脖子望了望古颜夕,少顷也点头道:“毒素已经被除,之后只需要慢慢调理身子便可。”说完他白了应墨隐一眼,有些不忿道,“没想到还真被你歪打正着了,不过需要的圣物你是从哪儿找的?” 闻言倒是一点也不惊慌,应墨隐面无表情看着流若,道:“关你屁事。” “你!”顿时气得跺脚,流若两只手抱着脑袋一副焦虑的样子,“亏得我在来之前想到了紫莹荷花,于是还专门派人快马加鞭赶回应召取了一些池水回来备用。你倒真行,好心当成驴肝肺,信不信我直接走人了?” “信。”应墨隐回答的甚是简单,甚至连看都不看流若一眼,一双眸子锁在了古颜夕的身上。 见到他这样子,其余三人便立刻知道自己多余了。 凌薇灵机一动扬言还有镇子里的百姓需要救治,于是二话不说,便提着流若的领子“嗖”一声飞了出去。 见状,被晾在原地的叶繁花顿时有些尴尬,她轻咳一声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叶姑娘。”这时就听应墨隐突然开口,叫住了叶繁花。 这算是叶繁花第一次与应墨隐单独面对面,她有些不安地转身,抬眸却见应墨隐依旧看向古颜夕,竟是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多余似的。 “不知王爷还有什么事?”叶繁花问道。 良久,当房间里的空气都有些凝滞的时候,应墨隐终于侧目,平静道:“如果本王没记错,灵鸦,是擎南叶家的东西吧。” 瞳孔猛地收缩,叶繁花完全没料到应墨隐会提到这件事!然而他在说完以后却没了后话,依旧转过头看着古颜夕,见状,叶繁花越发焦躁,只因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就这样思前想后很久,最后她只得低下头道:“是。” “那你没什么需要解释的?” 心中一紧,叶繁花很快答道:“没有。” 闻言不怒反笑,应墨隐叹出口气,道:“差点忘了,你为了范御熙已经跟叶家决裂了,所以这些,自当与你没有关系。”说完他重新转过头看向叶繁花,阴森的眸底透出几分利光,像是警告又像是自省般道:“那么烦请叶姑娘告诉叶家的人一声,之前矿场的事我们已经钱货两讫,如果叶家还有不满,那就给本王憋着,否则本王不介意再去擎南国一趟。” “反正流若是什么人,别人不清楚,你不会不清楚吧?” 如此明确的警告让叶繁花一颗心沉入谷底,最后她什么都没说,只“恩”了一声后,急忙转身离去。 听着对方远去的脚步声,看着慢慢闭合的门扉,应墨隐缓缓卸去脸上阴冷换上一副柔和的表情,他伸出手再度拂过古颜夕面颊轮廓,最后将手停在了她的鼻尖,轻轻一点。 “听够了吗?”他看着她,嘴角含笑,“听够了也该醒来了。” 就像是解开了魔咒一样,随着应墨隐这一语,古颜夕慢慢睁开了眼睛。适才半梦半醒间她倒是将所有的事都听了个大概,此刻内心百感交集,竟是不知该说什么。 目光相交,千言万语在这时显得有些多余。古颜夕缓缓伸出手拉住应墨隐的依旧,苍白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凶巴巴的,就不担心吓坏人家女孩子吗?” “我不在意她们,我只在意你。”握住她的手拉到嘴边,应墨隐在古颜夕的手背映下一个吻,然后淡淡出声。 “那么现在,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到底隐瞒了我多少事?” 听着应墨隐的问题,古颜夕身子莫名一紧。她下意识避开应墨隐的目光不去看他,大脑却在这时浮现出无数个画面。那些曾经那些过往那些难以启齿的秘密,她一个揣着太久,久到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去跟另一个说明。 尤其这个人,还是她的爱人。 应墨隐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她闪躲开的眸子里那一抹潜藏的哀凉他也并非不懂,只是越发觉得这样的她让人心疼,他再度将她的手往唇边拉了拉,却是唇角一翘,露出白皙的贝齿然后轻轻咬了下去。 “痛!”急忙惊呼出声,古颜夕想要抽回胳膊,却被应墨隐握得紧紧的。 “感觉到痛,就像现在这样说出来,我还可以帮你吹一吹。”应墨隐说着,薄唇再度贴上古颜夕的玉手,那般关切又小心地呵着气,“当然,你要是想让我用别的方法安慰你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不知道你身体受不受得住。” “你……”顿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古颜夕脸上一红,“不要脸。” “早说过了,如果要脸的话就娶不到你了。”笑着看过去,应墨隐满眼都是宠溺,“说吧,有什么想说的今天一次说个痛快。” 看着他眼中的宠溺,感受着他指尖带来的温暖,古颜夕慢慢支起身子,伸出手贴上了应墨隐的侧脸。炙热的触感像是一汪温泉缓缓流淌进内心,这大半年来感受到的空寂总算是被填满了。她吸了吸鼻子破涕为笑,却是侧移了胳膊,贴上他的脸颊。 “丑死了。”她说着,将他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 随着面具的离开,那一道长疤也消失不见。面具下的脸依然是那张应召女子们爱极了的冷峻王爷,长眉入鬓,瞳色幽深,轮廓坚毅。应墨隐见状只低声一笑,却是同样伸手过去,贴上古颜夕的侧脸然后轻轻一撕。 “你以为你不丑吗?”他笑问道。 “当然不丑,不然怎么那么多人看到后都……” “那是因为他们瞎。在我眼里,只有你才是最美的。”却是应墨隐突然伸手将她带入怀中,柔声说道。 再一次的拥抱让两个人都颇有感触,他们什么话都没说,只任凭对方身上的味道将自己彻底笼罩。古颜夕将头埋进应墨隐怀中,良久才抬起头来很快地在他嘴上嘬了一下,然后趁他出神时,离开他的拥抱靠回床头。 应墨隐眉峰一扬,修长指尖轻抚唇瓣。 “这算是补偿吗?” “你觉得算就算。” “那……可有点太少了啊。”他说着,再度伸手拉回古颜夕,将薄唇贴了上去。尽管这一吻饱含了他多半年的相思之苦,但他却仍旧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古颜夕。这一吻的时间太长,久到古颜夕都感觉到呼吸不畅才勉力将人推开。 应墨隐依旧将她拥在怀中,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良久才道:“如果不知道怎么说,我来问你可好?” 察觉到古颜夕身子一紧点了点头,他微微叹气:“为什么要走?” 果然一开始就是这个问题,古颜夕敛眸沉吟,少顷才道:“听到了一些话。” “什么话?” “关于洛凡的……而且,还是从你口中听到的。”古颜夕从他怀里拔出脑袋老老实实回答,将那一日在王府后巷里听到的对方悉数告知于应墨隐。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每说一句,应墨隐的脸色便难看一分,到最后竟然满目阴冷带了狠意。 “古颜夕,你是不是傻?”他看着她冷道,“连自己夫君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被这样指责可真是委屈,古颜夕撇了撇嘴道:“你不能怪我太愚蠢,你只能怪敌方太狡猾。 就连你一开始不也认为放火烧了王府的人是我吗,干嘛还要说我!” 当即被拆穿,应墨隐脸上一红:“姓范的告诉你的?” 白了他一眼,古颜夕没吭声。她低下头沉思半晌,这才抬头说道:“我承认当日是我自己疏忽,事后过了很久才察觉到事情不对。怎么会那么巧你就跟流若在那儿,而且不偏不倚就在说洛凡的事?” 无奈地摇了摇头,应墨隐道:“当日我一直被应炎煦拉着说些有的没的,待到出宫已经是快要日落的时候。路上就觉得心神不宁,回到府里就见一众暗卫被打伤,卧房也被烧了。我赶到后门的时候,你已经走远,只看到一抹裙角……” “裙角?”古颜夕捕捉到这番话里的关键词,秀眉一蹙,“我当日离开的时候已经换了男装啊……” 事情说到这儿,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很明显有人设局给了他们两个,目的就是想利用肖洛凡的事挑拨他们,让他们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而更明显的是,将这整件事开头的,正是不久前才给古颜夕下过套的白落珂。 应墨隐闻言这才把白落珂凭空消失的事情告知于古颜夕,听到这儿他们也不得不承认,两个高手竟然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女人给耍了。然而他们并不相信白落珂有如此心机,看来她的背后一定有一位高手在操控着一切。 想到这儿越发觉得不解,古颜夕敛眸沉思,不由皱眉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被人设计好的,那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说着,她脑中闪过一道亮光,“难道跟景家有关,毕竟上一次白落珂给我下套所用的东西,就是出自景家之手。” 应墨隐并没有很快回答,只一边摩挲着古颜夕的长发,一边望着远处发呆。 过了很久他才终于看回古颜夕的脸,迎着她好奇的目光,他淡淡道:“其实颜夕,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 “什么?” “在应召的时候,几乎每一件事背后好像都另有目的。那些看似针对我们的局其实都只是针对你一个人,目的就是挑拨我们,让你从我身边离开。”说到这儿,他呼出一口气,摩挲古颜夕长发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可以看得出来,那个一直在背后捣鬼的人的真正目的,是想将你引来齐宣。那么你觉得,这世上有谁会有如此执念呢?” 随着应墨隐最后一语落下,古颜夕原本揪着的心这时忽然没了知觉。 是谁呢? 答案很明显,只有肖洛凡。那个她以为死掉却仍旧活着的朋友,那个她以为失忆却总能让她在其他人那里看到他们之间过往的朋友。因为是朋友所以古颜夕下意识便想去选择相信对方,由此却疏忽了一点……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如此完美的巧合。 张了张嘴像是有满腔话语想要诉说,可最后她只低下头,莫名握紧了应墨隐的衣襟。 “他……” “我只是猜测,并没有说一定会是他。”察觉到了古颜夕的难过,应墨隐尽管有些吃醋,但仍旧劝道,“毕竟从早前发生的种种来看,他的嫌疑最大。” “至于现在,却是连我都有些看不清了。” 应墨隐的最后一句话是安慰,更是肯定,毕竟在齐宣皇宫的这大半年里,在跟齐澜楠多方打听后,他也越来越看不懂那个名为段洛凡实际可能是肖洛凡的人。 当年在战场上,他对这个肖家的小儿子可谓是记忆犹新。敢打敢拼且极会做人,不仅连士兵们都满口称赞,更有跟了他很多年的老将扬言如此苗子必须要好好栽培才能对得起上天厚待。 面对此情此景,应墨隐则表现淡淡,既没有答应众人所说,亦是没有反驳他们,只依旧让肖洛凡遵循本分,做该做的事。在他看来,事出反常必有妖,一个刚刚离家的新人竟然丝毫不想家,全身心都想奉献在战场上,这样的性格不知该说是傻还是太过热忱。总之,一个人如果在某一方面表现得特别好,总是会叫人觉得有些假。 而当时肖洛凡对他则唯命是从,对他的决断从来不会有任何异言。 就这样战争进行了三个月,在应墨隐的率领下,打得齐澜云一行是节节败退。 之后或许连宣帝都看不下去,临阵换了大将,虽是大忌,却也无可奈何。 当时他们人人都觉得齐宣必输无疑,可谁知就是这更换的大将,让整个战况都出现了转机。 先是在部署时,对方总能很快猜到他们的安排,不仅让他们的突袭变得毫无意义,甚至还能将计就计倒打一耙。应墨隐见状当即便猜到是在部署上出了问题,于是赶紧废除了之前的安排,并连夜制定了新的部署这才没能当即就被对方打趴下。 事实上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怀疑是军营里出了内奸,可由于这些士兵都是跟着他很多年的过命兄弟,他自然没把这一层话放在明面上,只吩咐流若去私底下查明。于是在重新制定了作战方针后,大战再一次开启,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一次节节败退的成了他们。 对于新制定的攻打方式,敌军依旧随时都能抵抗得住,甚至还在夜晚派人偷袭了他们。怪的是不管他们如何布阵扎营,敌军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他们的下落,就在应墨隐终于决定将内奸一事昭告三军并查明的时候,一次夜晚的突袭打乱了他们全部的计划。应召国一行不仅损伤惨重,甚至连应墨隐都被里三层外三层的敌方士兵围住,险些被俘。 而当日他记得最清楚的,则是当自己突出重围的时候,拦在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人人口中都夸赞不已的肖洛凡。 他说:“王爷,你这样可是临阵逃脱啊,依着陛下的意思,即便是战死沙场,也绝不能狼狈逃回。”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应墨隐才知道对方是应炎煦派到他身边的眼线,至于他们的目的,自然是要破坏这场战争。不管他战死也好,被俘也罢,他们总归是要让他名誉扫地,让这个应召人人敬仰的战神变成人人唾弃的垃圾。 这种为一己私欲几乎不惜赔上整个国家的手段,应墨隐真不知道应炎煦是怎么想出来的。 他自然不会把肖洛凡放在眼里,二人提剑相对,很快他就将剑身刺进了肖洛凡的胸膛,由此顺利逃脱。战败后回到应召,应墨隐周不得身败名裂的惨状,只让流若将整件事都查个水落石出。也是从那个时候他才得知,肖洛凡并没有死,反而被齐宣的人带走,从此下落不明。 这一消失就是大半年,当应墨隐再次听见对方的消息还是在齐澜楠的来信中。昔日的肖洛凡已经摇身一变成为齐宣的异姓王爷,两个人名字相同,长相类似,不同的却是姓氏跟性格。 而对于战争和应召的一切,他全都不清楚。 事已至此,他原本已经没有再查下去的想法,直到古颜夕的出现,才让一切都被重新提上日程。应墨隐经过再一次的深入发现了更多的疑点,但这些也让他越发不解,肖洛凡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才会性情大变。 古颜夕靠在应墨隐怀里,听着他将那些尘封的往事一点一点告知于自己,内心除了震撼外还有满满的失望。昔日的战友竟然跟应炎煦那种昏君狼狈为奸,却也不知他到底为了什么。 “所以……颜夕,你还打算要帮他找回记忆吗?”良久,应墨隐淡淡问道。 古颜夕两眼无神望着远处,少顷自嘲一笑:“找不找回记忆的……眼下还有什么意义吗?” 她很确信段洛凡就是肖洛凡,既然应墨隐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她,那她也没有必要再去求一个所谓的理由。 错了就是错了,即便满满都是借口,也掩盖不了他所造成的恶果。 应墨隐像是没料到她会说这番话一样,他微微一怔,很快道:“你……” 181.-183-我知道,我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难过会有,但更多的是解脱。”古颜夕深知他心中所想,于是侧目迎上他错愕的视线,“我知道你一直不说是不想我难过,但有的时候知道会比不知道要轻松得多。” 承认这一次是自己太过小心,反倒忘了他的小妻子一直都不是寻常那般惺惺作态的女儿家。应墨隐抿嘴一笑紧了紧怀中的古颜夕,他深吸口气又缓缓叹出,望着远处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回应召?撄” 说到这儿,他突然有些小紧张,很快又道:“如果你不愿意回去,我们也可以就此离开逍遥天下,反正我已经将兵权交给了应炎煦,只要我远离,他就不会再……” 应墨隐的话没有说完,古颜夕突然伸手掩住了他的唇。迎着他满是错愕的目光,她抿嘴,低头低喃。 “我们……哪里都不去了。偿” “为何?” “因为……我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告诉你。” 能察觉到应墨隐突来的紧张,古颜夕看着他却不知该从何提起。这个压在心里十几年的秘密终于要再见天日,可是接收者却是她想要共度一生的良配。 可笑吗?很可笑,但这却是他们难以逃脱的命运。 屋内早已漆黑一片,没有烛火的照耀,唯一的光亮仅有明月当空透进来的点滴星痕。古颜夕望着那一抹暗淡的光芒,许久过后,朱唇轻启。 “今日你能救我,是因为早知我身怀异物吧?”她侧目问着,眼底星光流转,“那次我血洗应召皇宫的事,我不信你不知道。” 应墨隐闻言心中一紧,莫名觉得有些不安。很快他还是点了点头,解释道:“我其实……一直在等你说。” 古颜夕的脸上顿时多了几分苦涩,她敛眸避开应墨隐的直视,良久缓缓道:“你可有听过,凤凰图?” “凤凰图?”重复着她口中最关键的三个字,应墨隐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惊慢慢变得深沉。看着古颜夕敛去的眸光,感受着哀凉自她周身散出,他突然有些紧张地握住了她的手,像是担心她会就此离开一样。 “凤凰图,上古天人留下的异物,一分为二。男子执凤图,女子执凰图,凤图有形而凰图无形,一旦相接发动,便可造成天下大乱。”古颜夕默念那些抄本上的内容,最后扬唇苦笑,“你所听到的,是这些吗?” 应墨隐点点头:“早前几年四国间确有传言,得凤凰图者能倾覆天下,当时倒是引起不少人的兴趣,更有君王派出暗卫搜寻凤凰图的下落。” “是啊,人们只知手握凤凰图可以倾覆天下成为一代霸主,但却无人可知凤凰图一旦出世,天下必定大乱。它开启的不仅仅是一个新的时代,更是一种名为时空的轨道。” “而我,就是从那里而来。” 古颜夕在说完这番话以后一直没有去看应墨隐此刻的表情,唯一能感受到的是他握着自己的手心越来越冷。那种近乎寒冬的凉意让她整个人都快要如临冰窖,而这时,就听他开口,声音中含了几分疲惫。 “颜夕,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终是要面对这一切,古颜夕抬眸,缓缓道:“我知道,我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还说,待到时空轨道开启,我便要回去原来的世界。” “正如你刚才听到的,我之所以这样执着地寻找肖洛凡,就是因为他是凤图的携带者。而我的身上,则有凰图。凤凰图每十八年开启一次时空轨道,一旦我二人将凤图跟凰图合并,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回到我们本来所在的地方。” “这就是我们口中的凤凰图,与你们所知道的不一样的凤凰图。我二人当年是因为参加某种试验所以才被传送到了这里,因为只有意识跟灵魂,所以必须要选择一个载体。当日只有古家二小姐跟肖家小公子的命相与我们最是吻合,再加之这两个孩子体弱多病即将夭折,这才由我们代替了他们。” “所以待有朝一日回去,我们留在这儿的,也仅仅只是一具尸体……” “古颜夕。”突然打断古颜夕的话,应墨隐此刻脸上已经没有一点表情。他就那样深深望着她,最后问道:“我再问你一句,你当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看着他近乎癫狂的模样,古颜夕心里一痛,紧咬下唇道:“我不是说了吗,我……” “我不管你从哪里来,要去哪里,我只知道你是古颜夕,是我的妻子,是我应墨隐的女人!你既然这辈子摊上了我,就不要想着还能离开!上穷碧落下黄泉,就算生生世世,我也绝对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一次!” 坚定开口,应墨隐的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决绝。 他见古颜夕似乎被震住,这才察觉刚才的语气过重,不由缓了几分又道:“而我之所以那么问你,是想知道你即便在清楚了肖洛凡的所作所为后,依旧要选择跟他一起回去?” 古颜夕怔怔望着应墨隐,诧异于他此刻的表现。她刚才所说的每一句话在这个世界听起来都太过匪夷所思,常人一定不可能会接受,可面前这人不仅接受了而且还过滤掉了大部分最重要的,到头来在乎的竟然只是她要不要跟肖洛凡一起走? 很快回过神,古颜夕摇了摇头急道:“当然不是!” “那你跟我扯这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顿时也急了,应墨隐按着她的肩膀道,“你是不是傻,不让我着急不给我找点事儿浑身难受?” 感觉他说的很对,古颜夕竟然有些无言以对。可很快她就挥手打开他的胳膊,皱着眉道:“我这不是要给你一个前情提要吗!” “那你提要的也太长了啊,不知道什么叫做捡重点吗?”应墨隐也不高兴道,“我怎么就找了你这么个笨蛋!” 古颜夕气不打一处来,死死瞪着他,两两相视下,她最后竟是莫名其妙地笑出了声。原本还凝滞悲凉的气氛在这时逐渐缓解,应墨隐悬着的心慢慢放下,然后再度伸手将古颜夕带入了怀中。 “我真的要被你吓死了,还以为你说完那些话以后就要离开了。” “我原本是这样想的。”古颜夕老老实实道,“不过后来被你霸王硬上弓了,我想了想,还是留下来给你找找麻烦吧,不然就这么走岂不是太吃亏了?” 知道她说的是气话,应墨隐相当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好好好,对对对,夫人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只一点,不要再离开我了。 最后的那句话并没有说出口,可他知道,古颜夕一定会明白。 “不过你刚才说了那么多前情提要,最后要告诉我什么?”少顷想起整件事的始末,应墨隐再度问道。 古颜夕望着应墨隐,眸底的痕迹在这时终于翻转成了千涛骇浪。 “我想说,就算我选择不再回去,也必须要拿回凤图。因为……让现在的肖洛凡拿着它,无异于是在找死。” 古颜夕话里有话让应墨隐眸底变得越发幽深,他眉头紧锁回望着她,原本就沉重的心更添压抑,脑中快速回想着刚才古颜夕所说的内容,很快他再度抬头。 “你说凤图跟凰图结合将会引起天下大乱,那如果它们单独作用呢?” 就知道应墨隐会联想到这里,古颜夕顿了顿,答道:“凰图无形,与我的骨血融为一体,只要不刻意催动,并不会被他人所知亦是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但凤图的话……” “如何?” “凤图有形,通常都是被肖洛凡随身携带着,一旦被触动开启,将会引发天象异动。到时天下众人的星象命盘都将在他的掌握之中,只要他想,就能随意改动。此后果虽然不如天下大乱来的那般激烈,但相较之下却是更难让人招架。” 应墨隐闻言静默不语,低头沉吟半晌忽然道:“想要开启凤图只怕没那么容易吧,否则肖洛凡何必等到现在还没动手?” 古颜夕叹了声道:“他必须借助我的凰图之血才能成功开启凤图,所以我想……这可能也是他一直想引我来此的真正原因。” 然而还是不明白开启凤图之后对肖洛凡有什么好处,毕竟他若想改变一个人的命盘,将要付出的除了十年寿命外,还有整整十年的功力。这种得不偿失的交易根本就是胡闹,因而她也一直没往这方面想过,直到今日从应墨隐处听了肖洛凡的所作所为,她才觉得似乎有点可能。 闻言只是轻哼一声,应墨隐觉得如果肖洛凡真的想要改变人的命盘,只怕第一个就会冲着自己来。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这件事不太靠谱,他一边摩挲着古颜夕的手背,一边慢悠悠道:“既然你也说了凤图需要你的凰图之血才能开启,那只要你离他远一点,他不就永远没办法了,何必上赶着去找呢?” 说完就察觉到古颜夕玉手在腰身拧了把,他倒吸了口冷气,就听古颜夕道:“你还说我笨,自己不也是一样?” “之前在应召我们离他那么远都被他一步步算计到了这里,倘若这一次我再跑路,你觉得他会轻易罢休?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只要他想,我们就会一直处于被动的位置,与其没完没了被人算计,还不如来个痛快的,一次解决。 由于多了范御熙等人的帮忙,从化城的情况终于得到了缓解。古颜夕他们用流若带来的紫莹荷花池水加上范御熙派人去采到的疼花草搭配做了药,掺进了井水里让整个城镇的人用下,如此过了三天,病情基本都已经得到控制。 接下来的任务则是帮助百姓处理身上的伤口,以防化脓感染引起更糟糕的情况。御医坊的众人接连好几天在如此高强度的工作量下终于有人病倒,古颜夕担心由此会影响其他人的心情,于是将所有人人分成了两班,轮换上阵。 对别人她一向宽容,对自己则十分心狠。接连五天她都衣不解带地照周灾民,没日没夜,几乎什么事都要做到亲力亲为。唯一能够休息的时候就是去斯容家帮他父亲换药,父女二人想方设法跟她聊闲话,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多坐一会儿。 尽管自己体力不支,可古颜夕却仍旧咬牙坚持,直到有一天配药的时候晃了神被滚烫的热水溅了一手,古颜夕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却很快就见身旁多出一双手将她整个人都拉了开去。 “周念我没……”古颜夕急着挣扎,哪知周念却一声不吭将她拉到一旁,按着她坐了下来。 他匆匆拿出药箱里的棉布跟伤药,一层一层细细替古颜夕清理。他动作轻柔表情坚定,那般专注的样子完全与之前整日的坑蒙拐骗很是不同,而在做完这些以后他终于松了口气,一边擦着额前汗水一边整理药箱,却突然察觉到一抹视线正死死钉在自己身上。 莫名其妙红了脸,周念停下手中动作低着头,喃喃道:“你……你以后别这么粗心……” 秀眉一挑,古颜夕笑道:“几天不见本事倒是长了不少,连师傅也敢责备了?” “我不是……”周念急忙摆手,看着古颜夕调笑的目光才惊觉她只是说笑。顿时有些懊恼地坐了下来,他呆呆望着地面,过了很久才道:“你……你在这里办完事情以后,就要回去了吗?” 古颜夕同样盯着地面出神,脑子里却已然呈现出接下来的路有多难走的画面。 深吸口气很快回神,她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道:“怎么了?” 周念却是不说话,只一味低着头,垫在袍子下的手越握越紧。 见他这样古颜夕也不急着追问,坐在那儿盯着地面出神。哪知坐着坐着便有了困意,她打了个哈欠正想趴一小会儿,就听背后突然有人唤着她的名字,是御医坊的人在寻求帮助. 来不及跟周念再说下去,古颜夕起身就走。 “等、等一下。”哪知步子刚一迈出,袖子就被人拽住。古颜夕回眸便见周念依旧坐在那儿,手却死死抓着她的袖口不肯松开。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古颜夕心念一动不再挣扎,只垂首望着他,等他说话。 “你……可以不走吗?”良久,他轻声问道。 如此熟悉的开场让古颜夕叹了声,她看着他淡淡道:“你觉得呢?” “那……那你可不可以带我们一起走?”心口一滞,但周念却很快站起来,有些激动道,“我知道你身份特殊,我、我也不是想缠着你,只是希望你能带我跟阿暖一起走,不管让我们做什么都……” “周念,你难道要一辈子跟在一个女人后面做事情吗?”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古颜夕冷道。 周念唇瓣微张,未说完的话全都哽在了喉咙里。古颜夕眸底那一抹阴森他看得真切,心口莫名一痛,他拽着她袖口的手骨节泛白,低着头声音嘶哑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单单对我这样?” “范公子可以来找你,元勃可以跟着你,就连、就连那个人你也一应让他在你身边!为什么他们做什么都行,只有我你要拒于千里之外?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 积压许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周念一脸痛色望着古颜夕满心都是不甘不愿。 古颜夕看着他这样并不觉得惊讶,她在很早就察觉了对方的心思,但她却不可能做出任何回应。 就在二人僵持之际,一双手突然伸出,在将周念的手打开后,从背后将古颜夕环住。尽管此刻两人依旧是乔装的模样,但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众人已经习惯了他们腻歪在一起的画面。 应墨隐抬着下巴蹭了蹭古颜夕的脑袋,眸底微凉,这才侧目看向周念。眼见往日里懦弱不堪的少年此刻正冲着自己怒目而视,他忽然轻笑出声,却是将古颜夕搂地更紧了。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本王告诉你。”他道,“范御熙是她表哥,有亲情有血缘关系他当然要找她。元勃是她朋友,当日为她受尽旁人追杀,她欠他,自然要将他带在身边。” “至于本王,是她的夫君,她的枕边人,所以你觉得我难道不应该跟在她身边?” “而你,从一开始接触她就是有利可图。她或许出于心软才答应帮你,收你为徒,带你比赛,助你夺下第一名,这才让你有机会去救你妹妹。她做这一切都是出于好心,也从来没想在你们身上得过任何好处。可你呢,你却永不满足,利用这份好心想要从她身上获得更多。所以现在你明白了,为什么她对你和对我们是不一样的?” 周念的脸上早已没有了刚才的戾气,他怔怔望着应墨隐,竟然反驳不了半个字。懊恼的表情最终变成了沮丧,他敛眸抱住自己的脑袋,痛苦道:“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想过……” “不管你想没想,你都做了。只要做了,有些东西就已经改变。”说着,应墨隐突然俯身将古颜夕打横抱起,无视周围异样的目光,他抱着她一边往回走,一边道,“周念,看在你并没什么恶意的份儿上,本王最后劝你一句。” “身为一个男人,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就自己去实现,永远别想着依靠别人,尤其是依靠你在乎的人。” 应墨隐眉峰一挑,突然道:“那你杀了他岂不是更直接?” 古颜夕一愣,随即有些泄气道:“杀不了的,有凤图护体,他即便重伤难治,也会留一口气直到痊愈。除非他一心求死,否则我们做什么都是徒劳。这也是为何我当初一直认定他没有死的原因,凤图,就是肖洛凡身上的一张挡箭牌。” “那要照你这么说,肖洛凡一定会把凤图保护得好好的,我们岂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古颜夕知道应墨隐还有怀疑,但剩下的话她却不想现在告诉他。敛眸掩去眸底异色,她抿嘴一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先探到凤图的下落,总会有办法的。” 应墨隐深望了她一眼,看着她故自做出的镇定笑容,他莫名叹了声,伸手揉了揉她的乱发,却突然身形一转,将她压倒在了床榻。 “该说的都说了,我们是不是也该办些正事了。”他说着,大掌已然贴上她的腰身,一点点地解开了她的盘扣衣带。 古颜夕慌乱之中竟然忘了挣扎,待到回神时衣衫尽褪风光无限美好。惊呼出声急忙一边收拢衣服一边推搡着应墨隐,见此情景应墨隐的动作终于停下,单手托腮看着她:“都老夫老妻了的,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你!”顿时被羞得一脸通红,古颜夕怒道,“你这人真是不知羞,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外面好歹还有不少御医坊的人呢,等下若是听见这房间里发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那还了得! 然而应墨隐却不理不睬,大掌流连,带起星点热火。 他面上笑容邪魅,手下动作轻柔,很快就调动得古颜夕浑身难受。见她一张小脸红得快要渗出血来,他闷笑一声,俯下身去。 “咚!”这时,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撞开了。 还没等床上二人反应过来,就见流若一边往里走一边白了眼正在外面呆若木鸡的凌薇,然后道:“阿颜有人来了,是古……家……” 话说到一半,流若在看到屋内场景的时候虎躯一震,顿时便觉得下身一凉。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一道利光从床那头飞扬而来,他哀嚎一声缩了回去,拽过凌薇就一边往外跑一边连连惊呼。 真他娘的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啊,怎么每次都让他碰上这种事!那两个人就不能等等吗,大晚上的不睡觉干什么呢! 182.-184-古颜夕,我要让你记住,我才是你的男人 很明显因为流若的又一次打扰让应墨隐无法再继续下去,他懊恼地起身静坐床沿,恨不能当即冲下去将流若给千刀万剐了。古颜夕看着他浑身冒着戾气的样子偷笑出声,她小心翼翼地坐起身爬下床,一边整理衣衫跟面具一边说了两个字。 “活该。撄” 应墨隐简直是欲哭无泪,这么活生生的大媳妇儿放在眼前,他忍不住还有错了? 虽然流若落荒而逃了,但临走前还是留下了重要的内容。古颜夕在应墨隐那儿已经知道了古家要来人的事,于是匆忙收拾后,便与他一同下了楼,前往驿站正厅。 此刻御医坊的众人在忙碌了一天后早已沉沉睡去,唯独正厅还依旧灯火通明。挨得近了就能听到里面传出的阵阵闲聊的声音,古颜夕莫名有些紧张,人刚一跨进去,就见一个人影扑向了自己,将她紧紧抱住偿。 “你这死丫头,一声不吭就跑了,难道一点都不担心我们吗?" 古颜夕抬头怔怔望着面前的人,面色苍白,眸子晶亮,不是古流烟又是谁呢?看着对方瘦削的面容,她的心里越发过意不去,只低下了头,道:“长姐,我……” “你还有脸说话吗?”这时,就听另一道声音响起,满怀不悦,“古颜夕,你把我们都当什么了?” 面对应墨隐这样直接的举动,古颜夕原本还有些挣扎。直到触上他眸底那一抹阴凉的时候,她才终于放弃反抗,任由他抱着自己上了驿站二层,而她则全程包子地缩在他怀里,不敢说话。 鼻尖荡过的是他身上独有的兰花香,古颜夕脑中划过他刚才那番话,心中百感交集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直到进了卧房靠近床榻,古颜夕尚未回神时就觉得身体一空,竟是被应墨隐干净利落地扔在了床上。见他站在床边冷眼瞧着自己,古颜夕心中莫名有那么一丢丢理亏,她急忙避开视线,装死挺尸。 “继续装。”少顷,应墨隐淡淡道。 轻咳一声,古颜夕道:“啊……那个你刚才的话也说得太重了。周念这孩子吧心眼儿不坏,就是有点没脑子,他其实也不是……” “古颜夕,你这是在帮别的男人说话吗?”不等古颜夕说完,应墨隐忽然打断她的话,欺身而上。 他俯在她上身,双臂直撑床面拉开二人距离,如墨长发倾斜洒在古颜夕周身,幽兰花香逐渐浓郁,而他的一汪瞳眸却越见深邃,更添几分异色。 眼见古颜夕不说话只直挺挺地躺在那儿,应墨隐眼一眯,突然弯起胳膊俯下身在她唇上咬了下去。 “唔!”顿觉疼痛,古颜夕一把将人推开。 “不装了?”应墨隐斜睨着她,“好,既然不装了那咱们来谈点正事。” “谈什么正事?”古颜夕心里一阵不安,左扭扭右动动就是逃不开这应墨隐的五指山。无奈之下她只能继续挺尸,望着他可怜道,“你能不能先……” “不能。”毫不犹豫地拒绝,应墨隐似笑非笑道,“古颜夕,你先跟我说说,我不在的那一个多月里,你到底招惹了多少男人?” 莫名觉得一股寒气由脚底油然而生,古颜夕打了个哆嗦,撇嘴道:“什么招惹啊,你这话说的也太……” “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没有,相公说得好,相公说得妙,相公说得呱呱叫!”古颜夕十分狗腿地献殷勤道。 应墨隐嘴角抽搐颇有些无可奈何,趁她不注意就再度俯下身在她唇上轻咬一下:“看来你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还说起段子来了。古颜夕,你真是欠收拾!” 他说着突然邪邪一笑,大掌拂过间,古颜夕只觉得身前一凉。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自己被拉开的衣襟,她瞬间明白对方口中的“收拾”是什么意思,古颜夕脸一红,急忙摆手:“别啊,大白天的你……” “古颜夕,我要让你记住,我才是你的男人。”应墨隐俯下身,直视她墨色双眸,一字一句道。 “所以不管你选择要对谁好或者对谁心软,我都不会管,但有一点,能碰你的,只有我。” 像是宣誓般在古颜夕耳边低喃,应墨隐的手渐渐覆了上去,一凉一热由此交错,碰撞出别样的花火。古颜夕微叹一声伸手将他的胳膊环住,樱红朱唇贴上他的耳畔,小声且又坚定地道出了几个字。 “傻瓜,我一直都是你的。” 呢喃低吟,宛若江南小曲儿绵缓流转,丝丝密语自房中传出,却是只有他们才懂的缱绻缠绵。彼此相依,彼此相待,不去理会世俗目光以及斥责,他们只知这一生应当及时行乐。 将压抑了大半年的炙热在这一刻都释放而出,如此做着羞羞的事情,古颜夕也不知有多少次,直到体力不支沉沉睡去,仍旧能感觉得到应墨隐在她耳边说着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 当她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逐渐暗去,房中一片漆黑,独留她一人在此。 古颜夕只觉得浑身酸痛,心中暗骂应墨隐没个轻重,嘴角却不自觉地翘了起来。就这样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刚才的事儿,她越想越觉得脸红,到最后拉过被子捂住了脸,几乎快要羞愧而死。 “咚咚”这时就听门外传来两道叩门声,古颜夕刚一拉下被子就听凌薇在外道:“阿颜,你醒了吗?” 闻言慢慢坐起身,古颜夕将外衫随便一裹,才道:“进来吧。” 凌薇是按照应墨隐的吩咐打了热水来给古颜夕擦洗的,她进门后点上了蜡烛,在瞥了眼屋内情景后顿时红了脸。一句话不说淘了帕子出来递过去,趁着古颜夕擦洗的功夫,她则转身开始收拾起屋子来。 古颜夕一瞬不瞬望着凌薇,少顷将帕子扔回铜盆:“怎么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凌薇像是被吓到,浑身一震,这才摇头:“没什么啊,我只是……只是有点……” “你,是在意洛凡的事吗?”古颜夕打断她的话,直截了当道。 果然就见凌薇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扔下抹布坐了下来。她低头盯着地面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看向古颜夕道:“阿颜,我们回去吧。” 古颜夕因她似是而非的这句话眼波微转,她看着她,并没有回答。 见此也不由叹了一声,凌薇拨弄着床边的穗子,有一下没一下道:“洛凡他已经变成咱们不认识的人了,既然这样,为何还要留在这儿?阿颜,你一开始不就只想找到一个答案吗,现在答案有了,他没死,他还好好活着,这样不就够了吗?” “我知道他可能犯了很多的错,但是那些事跟我们没有关系啊,你又何必……” “阿薇,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了。”冷不丁地出声打断凌薇,古颜夕伸手过去,这才发觉她两只手冷得渗人。拉过她的手放在嘴边呵气,古颜夕平静道:“有些事,总要做个了结,洛凡他毕竟是我们曾经的伙伴,所以不管他现在是否失忆,我都要跟他把一切说清楚,这样才能挺直腰杆继续走下去。” 凌薇怔怔望着古颜夕,眸底色彩各异,最后反手将她握住:“你……要跟他说什么?” “谁知道呢,等见了面再说吧,总会有机会的。”古颜夕敛眸一笑,不肯多言,而凌薇见状也只好随了她去。她起身继续帮古颜夕收拾屋子,全程不再多说一句话。就这样直到端了盆往外走,临到门口的时候她才再度停了下来。 “其实阿颜,洛凡他……已经到了。眼下王爷正在前厅接客,看起来你们很快就要回去了。” 古颜夕闻言一怔,也周不得追问凌薇为何憋了这么久才说,只匆匆跳下床,开始乔装收拾。.待到做完这些已经过去了半刻钟,她急忙下楼,这才发现正厅中已经坐了不少的人。 除开不方便露面的古家三人还有范御熙他们,眼下在正厅中呆着的,是重新乔装过后的应墨隐,还有远到的段洛凡、齐澜云以及纪方宁等人。 而古颜夕一眼就瞧见了他们带来的无数宫人,见状,她心中顿时明了了几人的来意。 这时屋内几人也发现了古颜夕的身影,见她出现,几人全都侧目看了过来。而段洛凡的动作最为迅速,他起身匆匆走过来,关切道:“听闻你之前不慎感染了疫病,不知现在如何了?” 眼看他的手将要触上自己的胳膊,古颜夕下意识往后一退。 如此造成的局面就是将段洛凡晾在了那儿,瞧着他微变的脸色,古颜夕有些不自在道:“奴才已经没事了,多谢王爷挂心。” 段洛凡深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而这时就见应墨隐起身走了过来,不偏不倚挡在了二人中间。他露着一副很诡异的笑脸,冲着段洛凡一礼:“王爷有什么事坐着问便可,小古身子还未好全,若是过了病气给王爷,那就太失礼了。” “谁说不是呢,咱们洛王爷可就是个药罐子,这要是再一病……”纪方宁见状很自然地接过了话茬,说完就见段洛凡望了过来,眸色深了几分。 他急忙起身做礼道着“抱歉”,接着才道:“适才古医士没来的时候咱们正说到如何回禀陛下,依我看,此次的功臣自当是叶先生跟古医士,但若是没有二皇子在后方支援,只怕那些药材还不能这么快运来从化。” 他这话里有话的意思谁都明白,只是经由他口中说出,齐澜楠觉得自己好像又莫名被坑了一把。 急忙起身摆手拒绝,齐澜楠有些尴尬道:“举手之劳而已,纪兄实在没必要把这功劳归给我。” 183.-185-额,姑娘……你这是看上我们二皇子准备拖进去办了吗 “哎,你这人啊就是太谦虚了,可这事实明摆着,就算咱们不说,陛下会不知道?”纪方宁打哈哈一样避开了齐澜楠的话,反而转向段洛凡道,“那不如问问瑾王爷,你觉得此事应当如何?” 段洛凡此刻依旧紧盯着藏在应墨隐背后的古颜夕,眸底深深,与往常他温文尔雅的样子一点都不同。过了很久他才慢慢收回视线,看向纪方宁道:“我没意见,这事儿的确是二皇子的功劳。” 说完也不等纪方宁继续捧场,他绕过应墨隐与古颜夕,转身就走。 “陛下已从宫中多派了人手,到时方可协助御医坊众人处理后事。你二人明日一早随我与二皇子回宫交差,从化城的事便交给纪大公子接手。”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待到行至门口的时候步子微停,头也没回道,“不过鉴于你身体还没好全,就先留在宫外休养吧,我会替你回禀陛下的。” 说完这些,段洛凡终于离开,挺拔的背影透出丝丝凉意,如此大相径庭的表现让古颜夕心里面微凉。耳边再度传来纪方宁的调笑,可她却没了心思再听,回礼告别几人,古颜夕重新返回二层,却见范御熙正站在那儿,冲她晃了晃扇子。 倾洒的月色将这一方楼梯照的透亮,古颜夕走过去席地而坐,就听范御熙在侧道:“我见过他了。” “觉得如何?偿” “不太好说。”他淡淡开口,敛眸瞥了古颜夕一眼。知道她此刻心中焦灼,他深吸口气道,“其实若是你想现在离开也没什么不可以,以应墨隐的本事,自然能护你一世周全的。” 闻言只低声笑了笑,古颜夕望着灯火通明的远处,过了很久,才道:“他能护得了我一世,却护不了这天下人一世。表哥,你以前说过,像我们这种自打出身就身不由己的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我们可以顺从也可以抗争,但无论如何承担后果的只能有自己一人。 ” “我想这就是你所说的宿命,我跟肖洛凡总要有一个了结。” 范御熙眸底翻滚着疼惜,在这朦胧月色笼罩下的古颜夕让他突然生出几分虚幻之感。有一种她似乎就要这样离开的错觉,他慢慢俯下身,满目担忧:“这天下……又与你何关,难道你就不会后悔吗?” “当然会,可……这是我从一开始就选择的路,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走完才行。” 二人的谈话并没有涉及到任何秘密,可古颜夕知道,对范御熙来说,自己的事他一向了解的透彻底。这也是她一向最喜欢跟范御熙交流的原因,很多时候即便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他也会理解,并给她鼓励。 她想,这辈子终究是她要负了他,那么在尘埃落定以后便找个机会说清楚,就此别过总好过遮掩一生。 在拜托范御熙帮她照周古家的人以后,第二日大清早,古颜夕便与应墨隐跟着齐澜楠还有段洛凡启程回宫。由于之前的见面颇为尴尬,是以在回去的路上,段洛凡一路掉着张脸走在前面,完全不理他们后面几人。 见此情景,古颜夕他们倒也没人在意,反正总有一天几人要站在对立面上,是以现在还要惺惺作态未免太浪费时间。 这一路不似去的时候那样急迫,是以古颜夕跟应墨隐什么都不操心,舒舒服服地躺在马车里当寄生虫。在接连的小镇里宿了两宿,待到第三日快晌午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珉合城外。 由于段洛凡之前的安排,古颜夕只能先在宫外停留,而应墨隐则要跟着他入宫复命。在好一番唠叨后应墨隐这才跟着段洛凡走了,却在没走多远后就频频回头,一副很不舍的样子。 “啧啧啧,我认识他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恶心的样子。”这时,就听齐澜楠在旁边不胜唏嘘道。 古颜夕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哎呀呀,说起来咱们好像还没正式介绍过呢。齐澜楠,齐宣二皇子,是在外出求学的路上与应候王歪打正着的遇上了,那时候他跟流若还差点扒了我的内裤挂在城门口羞辱我……” 一听这人张嘴古颜夕就一震头皮发麻,她做了个制止的手势,眼微眯道:“所以,一开始二皇子派人跟我,就是得了他的授意?” 闻言讪讪一笑,齐澜楠摸了摸鼻子,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此时他二人恰好站在街头,由于齐澜楠特有标志性的娃娃脸,来来往往的人们走过,都忙不迭地冲着他点头哈腰一阵做礼。 然而面对古颜夕这群人的目光就没那么友善了,仿佛她的出现玷污了他们纯洁无暇的二皇子,每个人在看过来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的上下打量她一番,接着不是十分鄙视就是万分厌恶,总之没一张好脸。 饶是古颜夕再好的脾气也有些招架不住,她双臂环胸不看众人只看齐澜楠,就见后者急忙双手作揖,苦哈哈地道:“我的错我的错,当初答应给嫂夫人当牛做马的,你让我干啥都行,就是别、别告诉阿墨……” 能将一个堂堂皇子逼成这幅模样,古颜夕真有些好奇应墨隐平日里到底是怎么对他的。莫名觉得这家伙跟流若真是一样一样的,嘴上倒是敢犯贱,但真遇到事儿了恨不能立马跪在地上抱着应墨隐的大腿求放过。 古颜夕懒得跟他计较,抬腿就往旁边走。而这时忽然就见一个人影从旁边的客栈中飞出,“嗖”一声停在了齐澜楠的面前。 “主人,你怎么来了?” 一听这口音,古颜夕顿时停了下来。莫名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她慢慢回转身子,就见齐澜楠正挤眉弄眼地冲着说话的人使眼色,而说话那人则顺着他提防的目光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间。空气中隐约弥漫着一股名为“尴尬”的味道。 三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只在过了很久,才听来人道:“额,姑娘……你这是看上我们二皇子准备拖进去办了吗?” 语出惊人,依旧是阿晴嫂独有的风格。 古颜夕深望了两人一眼,合着自打踏进珉合城开始她就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了。 阿晴嫂作为内应一直利用荀笙虫盯着她和凌薇等人的一举一动,然后再将消息报告给齐澜楠,齐澜楠这个小狐狸呢则巴巴儿地用这些消息去讨好应墨隐,难怪对方会那么清楚她的行踪,甚至跟她同一时间进宫做了埋伏。 看来她还真是这辈子都翻不出那人的五指山了! 不想再跟这两人多说一句话,古颜夕转身就走。 “哎别走啊!”阿晴嫂急忙上前拦住古颜夕,一脸抱歉道,“姑娘……” “什么姑娘,要叫王妃!”齐澜楠在侧提醒道。 “啊对,王妃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们一般见识了。我跟我家主子都是身不由己啊,我们一开始就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对方要我们跟踪你的要求,可、可那应候王,就是你那夫君真不是个东西,他威逼利诱我们啊!他说如果我们不照着他的话去做,他立马摆摊设点找人来参观我跟我相公的房事啊,看一次只收五个铜板啊这也太低了吧……” 古颜夕着实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想这事儿应墨隐也的确能够干得出来,谁让他是最不要脸的人呢? 眼见她笑了,阿晴嫂跟齐澜楠的表情才和缓了几分。二人连拖带拽地将她拉上了客栈二层,没等古颜夕开口,齐澜楠就说道:“嫂夫人我知道你生气,但你想想看阿墨这样做不也是担心你的安危吗?” “他猜到你可能会来齐宣,于是连夜派人送了信给我。你也知道,以他现在的处境其实根本不能跟我联系,可就是为了你,他不仅联系了我还亲自跑了过来,完全不怕将自己暴露在这一大片敌人面前。” “我与他认识那么多年,除了见他在打仗的时候如此认真过以外,还是第一次见他对一个人、一件事这样上心。” 齐澜楠小心翼翼地说着,一边偷偷打量古颜夕的表情。 见她一味低着头不声不响,他越发焦急道:“我知道你们两口子的事儿我一个外人不好多嘴,但有时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们说不出来的话也就只能我来代劳了。” “所以嫂夫人啊,你就看在他这一片苦心,看在我这操碎了心的份儿上,原谅我们吧……” 听到这儿,古颜夕终于抬头。迎着齐澜楠万分期盼的眼神,她道:“我说我生气了吗?” 当即像是被雷击中,齐澜楠立在原地,有点想骂脏话。 “我知道他的心意,也知道你是出于好心,但是二皇子,你跟阿墨之间除了情谊外应当还有交易吧?”古颜夕稍作停顿后,淡淡开口。 “阿墨的为人你清楚,我也清楚,他做事一向缜密,很少会不计后果就动手。这一次他来齐宣一开始是没有考虑周到,但是后来他见了你,混入了皇宫,了解了目前的情况,为了保护自身的利益跟我的安危,他给你的条件不就是帮你坐上那个位置?” 轻描淡写说着叫人震惊的话,齐澜楠望着古颜夕,一双眸底终于从刚才的满怀愧疚,变成了几许深凝。 “阿墨说得对,你的确是这世间少见的女子。”少顷,齐澜楠深呼吸道。 “二皇子谬赞了,我也不过是将你说不出口的说出来罢了。” “那不知嫂夫人说这番话,是有什么意义呢?”不再绕弯子,齐澜楠反倒直截了当道,“我想你应当不会选择跟我们唱反调吧?” “那是自然。”古颜夕笑笑,侧目望向窗外。 “我知道二皇子并不是一个心系天下的人,你之所以答应阿墨,也是权衡之下做出的无奈选择。但是你要知道,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必须要有一些觉悟,你们男人总喜欢用光明正大的手段去争去抢,却不知在争权夺利这条路上,获胜的往往都是小人。” 齐澜楠心中一震:“你……” “我来助你,”古颜夕转过去,淡笑如云,“但前提是你要帮我一个忙。” 184.-186-凌薇,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来 明人不说暗话,尤其还是跟特别聪明的人。古颜夕在与齐澜楠达成交易后没多久,就见阿晴嫂的夫君匆匆忙忙跑了上来,一脸焦急地看着他们,很明显是出了什么事。 眼见古颜夕在场他顿时愣住,颇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齐澜楠急忙告知他是自己人,让他不要周忌后,对方才将刚刚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道了出来……有人去宣帝面前举报了齐澜楠,说他在这次帮从化筹备药材的事情上动了手脚,坐地起价将宫中骗了不少银子放进了自己的口袋,而给从化送去的药材也多数都是发霉泡烂的撄。 这种子虚乌有的事儿偏生让对方说得有理有据,甚至还拿出了齐澜楠私人钱庄的银钱流通当做证据。这下宣帝是不信也不行了,于是先斥责了一个劲儿给齐澜楠脸上贴金的纪家,接着又派人出宫要他们将这个不孝子给带回去。 这件事发生的太巧合,针对的角色又太刻意,古颜夕听完就变了脸,她看向齐澜楠,就见平日里顶着娃娃脸笑呵呵的人,此刻也满面阴云。 “是他。”少顷,齐澜楠皱眉道,“是段洛凡。偿” 在这一次的疫病中,的确因为有齐澜楠做后盾,古颜夕他们在前线才少了许多周虑。由于纪家的举荐,最后受益的一定只有齐澜楠。 纵观眼下齐宣国的局面,齐澜云跟孙家已经被打落云端再难翻身,目前集聚了所有人目光的只有齐澜楠这个二皇子。纪家身为二皇子表面上的护盾,最近又成了宣帝的心腹,如此一来再加上这次疫病的功劳,齐澜楠坐拥太子之位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到时候一旦局面已定,有人再想要动手就会变得很困难。 而这里面还有一个小插曲,那就是待到宣帝百年以后轮到齐澜楠即位,凭着他与应墨隐的关系,肯定不会再因之前战争的事而与应炎煦有什么联系,到时真正受宠的不会是纪家不会是段洛凡更不会是景家,而是应墨隐,以及他背后应候王府的万千能人。 或许就是考虑到长远的这一点,才会有人迫不及待地选择在这时候给齐澜楠泼上脏水。 至于为什么会是段洛凡……古颜夕想其实答案早在那一次她偷听对方跟赵润清的谈话时就能看出来了。 他想要的东西,一直都很明确。 齐澜楠没时间再耽搁下去,他知道这次的黑锅是怎么都得背下,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吩咐阿晴嫂他们照周好古颜夕后,这才急忙回宫。 古颜夕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慢慢陷入沉思,身在帝王家的人果然各个都逃不开如此命运,即便很多事你不想去做,也会有人推着你。如他,如应墨隐,不都是被一群疯子逼着才走上了这么一条没有后路的路吗? “阿晴嫂,最近城里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阿晴嫂收回对齐澜楠担忧的目光,她偏着脑袋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有一件事,不知道算不算王妃口中的大事。” “什么?” “不知什么原因,闹市区那家最大的药房关门了,就是一夜间的事儿。”阿晴嫂说道。 心中一紧,古颜夕秀眉慢慢蹙起。这个所谓最大的药房必是白暮璇名下的那一个,只是没想到短短半个月的功夫,她竟然再一次凭空消失了。或许是因为知道齐澜云跟赵润清都不可能再给她任何好处,所以才走的如此干脆? 可既然这样,他们当初勾搭在一起的协议又是什么? 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些东西,古颜夕思前想后都不得解,最后只能告诉了阿晴嫂白暮璇的大概长相,让她得空帮自己查查这人的下落。 对白暮璇她是有些惧意的,这个不知道想要做什么的女人简直太过危险,她绝对不能任由她超出自己的掌控范围。更何况眼下古流轩也到了齐宣境内,若是让这两人碰上,谁知道还会发生些什么事? 古颜夕说了太久的话又动了太久的脑筋眼下终于有些累了,跟阿晴嫂说了一声后她便回了房间休息,这一觉醒来,竟然已经到了晚上。 阿晴嫂趁着她睡着的时候已经将晚饭热好了放在桌上,古颜夕随便吃了几口就没了心思,也没有点蜡烛,就这样趴在窗口望着外面发呆。 此刻的珉合城内依旧一片灯火通明,对酷爱夜生活的他们来说,这才是一天刚刚开始的时候。喧嚣的,热闹的,激烈的,无数声音一股脑地传了过来,古颜夕却不为所动,一双眸子一直望着皇城的方向,直到一个黑影“嗖”一下从不远处闪过,惊得古颜夕终于回了神。 秀眉高高挑起,她慢慢站起了身子。 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黑影在夜色中穿梭,很快就与黑夜融为了一体。而最后对方落脚的地方正是那早已空无一人的药房,古颜夕抿嘴一笑,清透的眸底瞬时被搅得深邃,一抹异色自眼中划过,很快一切又都归于平静之中。 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古颜夕扎紧了宽大的袖袍,步子轻点翻身上了房顶。阴森瞳眸在四下打量一番后,她整个人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速冲出,目的地直指药房。 不过须臾间古颜夕已经再度落地,此时的她正站在药房后院,四下一片寂静。这才发现面前的景象颇有些白府后院的意思,看来白暮璇还真是处心积虑,即便到了这种时候仍旧想要维持自己身为一个白家小姐的尊严,想用这些莫须有的空物来证明自己出身名门。 古颜夕鄙夷一笑,心下却警惕了起来。 这样的环境总是给她一种压抑的感觉,古颜夕小心翼翼在周围摸索,从后院一步步走进卧房的位置。依旧是类似于白家的模样,那一排排屋子就像是地狱之门一样,在冲着古颜夕不断招手。 莫名觉得有些不安,阴森的环境搭配着高悬的月亮,时阴时暗的场景总叫古颜夕越发警惕起来,她深吸口气屏息凝神,就这样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探了过去。 带着铁锈气息的血腥味越发浓重,古颜夕觉得就算自己站在原地不呼吸不动,那种粘腻的感觉还是会很快压过来。原本该喧嚣热闹的夜晚这一刻却静的叫人脚底生出一股寒意,事出反常必有妖,古颜夕觉得,那最后一间房子里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这时候应该转头就走,可古颜夕却偏着脑袋盯着那木门看了半晌,最后竟是迈出了步子,靠了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 不过五步的距离,她已经走到了门边,看着那隐约透出潮气的木门,她缓缓伸出手,贴了上去。 “吱嘎”一声,这一方宁静被就此打破,随着月光流进,称着夜风清徐,扑面而来的是几乎快要让人窒息的阵阵恶臭。古颜夕眉头紧锁顺着亮光看进去,狭小的屋子里到处都是血迹,屋顶、墙壁、床铺、桌面,最后是那几乎被染成了血色的地板。 就见一个人正躺在地上,满身刀口,皮肉外翻,恶臭跟腥气阵阵飘散,令人作呕。 然而古颜夕却无动于衷,只抬步走进屋里,缓缓俯下了身子。不知该怎么形容面前这一具尸体,那些明显是为了泄私愤而报复刀口看得她触目惊心,但很快,古颜夕的眸色就在这观察过程中越发暗淡。最后她将目光移到尸体的脸上,少顷,却是笑了。 孙玉冰,一个在她意料之外的人。 很难想象一个本身被禁足在家中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儿,而且还是以如此形象。古颜夕微微叹了口气慢慢站起身来,这时就听背后传来一道脚步声,很轻且带着犹豫,而且没一会儿就停了下来。 古颜夕没有回头,她只静静站在那儿望着屋内狼藉的惨状,最后淡淡道:“你跟她并没有仇怨,能下此狠手,当真是让我意外。 ” 即便隔得很远,古颜夕还是察觉到对方全身的气场在那一刻变得凝滞,她唇角微扬并不在意,只顿了顿,才又道:“很惊讶吗,我想说在我发现的时候,也很惊讶。” 这样说完以后,两个人谁都没有吭声,直到对方按捺不住,嘶哑着嗓子道了句:“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古颜夕抬起头望着被血溅满的屋顶,叹出一口气:“我也忘了,很久之前吧。” “那你为什么没有说出来,为什么不拆穿我?” 听着这样一个问题,古颜夕脸上的淡笑终于散去。她慢慢转身,将自己整个人都暴露在了月色下。目光所及之处的终点正站着一个黑衣人,是个女子,是她万分熟悉的人。 “因为我一直在等你自己告诉我。凌薇,我没想到我们最后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如遭雷击般,听了这话的凌薇愣在了那儿,她怔怔望着古颜夕,最后竟然全身抑制不住的开始发抖。古颜夕见她这样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在卸下了往日情分后,她对她,只剩失望。 “你……你为什么……” “为什么可以忍这么久?”古颜夕接过话,淡淡道,“因为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但很可惜,这只是我单方面认为的。” “你一定很好奇我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吧,其实,就算你隐藏的再好却也忽视了一点。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把你当做很重要的人,你有什么异样我难道会发现不了吗?” “当初在来齐宣这个问题上你反反复复,你会在我想要来的时候阻止我,又会在我不想来的时候劝我。那个时候你自己也是挣扎的,你不知道该不该听从你主子的意思将我带来齐宣。” “我以为你还是有良心的,所以我给了你时间,给了你机会,可最后呢,你还是把我带了过来。” 凌薇望着古颜夕,原本清透的眸光此刻早已变成了惊涛骇浪,她紧咬下唇不知该如何面对,到最后只能仓皇移开视线道:“难道……难道你仅凭这一点就……” “你还想知道更多?好,那我就一件件都告诉你。”古颜夕嘲讽一笑。 “当日在咏化,若不是我情急之中拿出了范家的牌子,恐怕表哥跟阿墨他们到现在都不一定能找到我。可怪就怪在连他们都找不到的地方,赵润清竟然一开始就等在那儿,我原本以为这是巧合,可是凌薇,这世上太多的巧合都是精心安排过的。” “还记得那一日我让你将赵润清丢去宫门口的事吗,我不知道你到底把人送去了哪儿,我只知道从那天开始,你的身上就带了赵润清那儿才有的一种味道。” 看着凌薇越发慌乱的样子,古颜夕的眼光更冷:“没错,是我特意在他身上下了药,目的就是为了试探你。” “再后来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呢,对了,咱们刚到珉合城的那天,之所以那么巧遇上了段洛凡,也是因为你提前透露过咱们的行踪给你主子吧?” “凌薇啊凌薇,你做的每一件事我都看在眼里,我一直在等你开口等你跟我认错,可结果呢,我等到的就是这个。” 看着古颜夕手指着的尸体,随着她最后一语,凌薇整个人早已泣不成声。她十分痛苦地捂住嘴不想发出太大的声音,她浑身颤抖看着古颜夕却不知该说什么。就这样过了很久,两个人依旧对峙,发麻的双腿已经逐渐没了知觉,她擦了擦眼泪,哽咽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今日……又为何要跟着我过来?” 闻言,古颜夕敛眸,笑了。 “谁知道呢,或许是因为我也想跟你做个了结吧。” “那一日流若闯进了我与阿墨的房间,巧的是你正好也在那儿。我记得那天我跟他说了很多重要的事,而没过几天段洛凡他们就来了。可能连你自己都不清楚,不管是你在替我收拾屋子时动了的手脚还是之后夜晚出城去通风报信,我统统都看在眼里。” “凌薇,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来,死的就会是你。” 这一刻,晚风清徐,将弥漫在周围的血腥气终于吹散。酸涩的苦味不知从哪个角落溢出,贴上皮肤,渗进心里。外面的珉合城,夜生活依旧在继续,而这一方小小的后院中,却是满满的哀凉跟空寂。 “你……”良久,凌薇艰难开口,“你说……是为了我?” 185.-187-没错,我是疯了早在你出嫁那一日,我就已经疯了 古颜夕默默看着凌薇,清冷的眸子里不带丝毫颜色。微凉的夜风将她的长袍扬起,飘摇不定,就如此刻凌薇的心情一般。深吸口气又缓缓叹出,古颜夕垂目,重新看回地上的孙玉冰。 她身上的血早已干涸,此刻唯能让人注意到的,只有那满身刀伤撄。 “你的佩剑是我在你十三岁生辰那日送你的,你一直以为是我从哪里淘到的宝物,却不知那是我亲手打造。那时我担心你日后对战有危险,所以特意在剑尖上做了一点点倒钩,这样一来用你的长剑所造成的伤口就会是这样。” 俯身下去指着孙玉冰身上被勾出的肉,古颜夕道:“皮肉分离,会比直接刺进去更让人痛苦,这样的伤口只有你的剑才能做到,所以如果我不来,他们迟早会查到你身上。” “那你就让他们去查啊,这样我一死,一切不也就了结了吗?”凌薇吼道。 闻言只低头压下眸中异色,古颜夕缓缓叹了口气:“就算你死了,我怕是也脱不了干系吧,不然你要如何解释这个?偿” 古颜夕说着,白皙玉手渗进孙玉冰的内衫,很快从里面掏出一个锦袋,小巧精致,此刻却往下滴着鲜血。 “这是你那天从我房里偷走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局?”说完这些,古颜夕拍了拍手起身,一边望着凌薇,一边向她走去。 “你听到我跟阿墨的谈话,知道了我们接下来的计划,你把这一切都告诉了你的主子,而他给你的任务就是将我引来这里,让我背上杀死孙家大小姐的罪名。 ”说着说着,古颜夕停在了凌薇面前,然后伸手,捏住了对方的下巴。 “所以,如果我不来这一趟,谁知道你们还会使出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凌薇被古颜夕钳制地动弹不得,她不敢置信地望着她,没有想到自己苦心隐瞒的这一切却全都在她的注视之中。下巴传来的痛远远抵不过此刻内心的挣扎,她紧咬下唇,就听古颜夕冷冷道:“说,你们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看着她眸底的阴森,凌薇突然伸手握住了古颜夕的胳膊,她咬着牙正要开口的时候,就听一道脚步声自二人身后响起,接着“啪啪啪”的三声,似赞赏又似嘲讽,却将这一方凝滞打散得再无踪迹。 “她能知道什么呢,你与其问她,还不如来问我。” 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古颜夕身子猛地一震。她捏着凌薇下巴的手在最初的颤抖过后,终于慢慢放了下来,她的表情很是平静,眸底的波澜在这时也逐渐平息下来。唇角溢出一抹嘲笑,她没有回头,只淡淡道:“那么你告诉我,你这样处心积虑的设局,目的是什么?” “猜不到吗?”就听那个人反问道,像是很有趣般。 “我应该猜到吗?”古颜夕反问道。 “当然了,因为答案很简单。”来人轻笑道,“我想让你死。” 笑容僵住,古颜夕终于转过身。目光所及的终点是一个锦衣玉袍的男子,在半块银色面具的遮挡下,他眉目清冷,表情浅淡。或许是担心夜晚风寒,他的身上批了一件黛色的披风,而手中抱着的,则是古颜夕见过无数次的暖炉。 是段洛凡……不,是肖洛凡。 肖洛凡见古颜夕表现平平并没有太过惊讶,他原本清淡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挫败:“我以为,你看到我会很惊讶。” “相比看到你,我觉得我更应该惊讶的是你的演技。”古颜夕此刻已经平复了心情,看着肖洛凡道,“我一直以为你是真的失忆了。” “那么你希望我失忆吗?”肖洛凡却是避而不答,笑着反问道。 然而问完后并没有等古颜夕回答,他便自己答道:“你当然希望我失忆,这样就不用再面对我,面对过往。你可以大大方方跟我做个了结。然后跟着你的男人远走高飞,再也不见我。阿颜,我说的对吗?” 昔日的挚友,今日的敌人,古颜夕突然有些想笑,她不知道该说自己太蠢还是对方太狡猾,明明无数次都曾见到过他的真面目,她却统统选择了视而不见。 他也是出身特工的人啊,逢场作戏对他来说,岂不是跟家常便饭一样简单?她因为太过安稳的生活而忘记了这点,可对方呢,不仅没忘,还将这个技能贯彻的淋漓尽致。 想到这儿,古颜夕心中升起一股挫败的感觉。她低敛眉眼摇了摇头,笑道:“一直都是你,对吗?” “对,一直都是我。”看着古颜夕面上嘲讽的笑容,肖洛凡眸底阴森大放。 “是我让齐澜云拿了信物去找你,可那个蠢货竟然失败了。” “也是我安排凌薇在你身边诱导你,可没想到足足让我等了快一年才等到你们。” “你跟应墨隐被挑拨被设计,都是我在齐宣出了几分力的,包括你能入宫你能成为医士能站在宣帝身边,这一切都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大礼。”肖洛凡说着,神色越发癫狂。 “我知道你们一直都怀疑事情跟景家有关,景清蓝的确出了力,也曾对孙家伸出过橄榄枝想要给你下套,由此来对付二皇子跟纪家。 可是阿颜啊,你看到的都是表象,我若是不能搞得这三家大乱,如何能挖下陷阱,将你一步步逼到这里呢?” 古颜夕看着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内心的震撼远远超出难过。这个记忆中温暖无害的男子在这一刻化身修罗,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针一样将她刺得体无完肤,而她除了站在这里听着,却是什么都做不到。 这是一个天罗地网啊,这才是他想要看到的最终结果。 齐澜云已经没有机会,孙家失了一子一女自当也不会善罢甘休。而她被众人当做是齐澜楠身边的人,若是罪名落在她的头上,她要死,齐澜楠跟纪家同样脱不了关系。由此一来,孙家跟纪家都没有回天之力,而景家又是肖洛凡的盟友,最后的结果便是他一个人,独揽大权。 好深的心机,好狠的手段。 后撤开右腿,古颜夕慢慢摆出架势。看着面前的肖洛凡眉峰微扬,有些意外的神情,她面无表情道:“好,既然话已经说开,那我们就不必再兜圈子了。” “东西拿来,就此两清。” 随着肖洛凡话音落下,无数脚步声自周围传来,很快就见宫中侍卫将这不大的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而领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他们提到的景清蓝。此刻他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却在看到古颜夕的时候,眸底添了几分异色。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威胁,古颜夕却不为所动。她周身杀气在这一刻喷涌而出,阴冷袭人,仅凭一人之力就压下了众人之气。 “肖洛凡,你也太小看我,你觉得我会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肖洛凡闻言亦是无动于衷,他笑了笑,淡淡道:“阿颜我说过了,你把我想得也太没用了。” 说着,他长臂一挥,高昂的声音也在此处飞扬而出。 “应候王妃古颜夕,不请自来齐宣,乔装入宫,祸乱朝政!上瞒陛下,下杀国人,其罪当诛,来人啊,把她押下去!”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古颜夕瞳孔猛地收缩,尚未来得及做出回应,周围的侍卫早已一拥而上。她哪里会给这群人机会,旋身飞起,拔出靴中短刀就这样对了上去。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肖洛凡带来的这批人并不像是普通侍卫,他们攻击有序前后夹击,不一会儿就将她搞得大汗淋漓,难以招架。 “阿颜,我劝你还是乖乖收手跟我回去,不然结果一定会比你预想的还要难看。” “你闭嘴!”不愿再听这人多说一句,古颜夕掌风一震,向着肖洛凡所在的位置一挥。 肖洛凡身形一动避了开来,冰凉的眸底更添阴森。 “你打不过这些人的,他们不是齐宣皇宫的侍卫,而是应帝千里迢迢派人送来的,白家的私兵。” 古颜夕动作一滞,几乎难以继续思考下去。 而这时,就听肖洛凡再度一笑,道:“你大可继续下去,就算你真的能冲出重围,也逃不出这珉合城一步。我不妨告诉你,眼下应墨隐也在被另一群人围攻,而很快宣帝就会派人前去支援。范御熙他们远在千里之外,而齐澜楠也被扣在宫中无法自由行动,所以即便他应墨隐插了翅膀,这次也逃不出去!” “卑鄙!”古颜夕一刀砍掉一个私兵的脑袋,狠狠道。 “对,我是卑鄙,所以面对这样一个卑鄙的人,你最好还是乖乖听话。只要你肯听话,我高兴之余或许可以晚点让援军过去,这样应墨隐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呢?” 听到“一线生机”四个字,古颜夕的动作戛然而止。飞旋的身影瞬时停了下来,高扬的手臂渐渐低落。手中短刀沾着的不知是她的血还是别人的血,一滴一滴洒在地面,开出妖冶又炫目的花。 似乎很不愿意看到古颜夕因为这句话而停下,肖洛凡脸上一沉:“你真的就这么在乎他?” 古颜夕望着他,良久,道:“我在乎他,可是我不信你。” “那你为何要停下?!” “因为……我赌不起。”老老实实说着,古颜夕扔掉手中的刀子,任由侍卫们的长剑架上自己的脖颈,“万一你真的一时高兴可以给他一线生机呢,所以就算我不信你,也不想错失这个机会。” 肖洛凡为古颜夕的话所震住,他望着她,抱着暖炉的手渐渐紧握泛出骨节。而这时就见景清蓝身形一动站在了古颜夕身边,他一手刀砍在了她的脖颈上,看着她渐渐软下去的身子,他抬眸看着肖洛凡。 “你乱了。” “不用你管!”猛地扔掉暖炉飞身过去,肖洛凡一把将古颜夕拦住,恶狠狠地冲景清蓝道,“你若下次还敢碰她,我绝不放过你!” 说完,肖洛凡将古颜夕拦腰抱起,像是忘了刚才吩咐那些私兵的话一样,就这样带着她离开了药房。 随着他的离开,那些私兵也很快跟了过去,没多久这一方田地再度恢复往昔宁静,而外面,依然是一派繁华。 “他以前,就是这样吗?”少顷,景清蓝开口问道。 凌薇此刻早已处在崩溃边缘,她蹲下来抱着头,一脸痛苦的样子。景清蓝十分厌恶地瞥了她一眼也不等她回答提步就走,哪知刚走到门边的时候,就听她在背后嘶哑出声。 “他其实……一直都是这样。” 可惜的是,古颜夕没能发现罢了。 因为肖洛凡已经将古颜夕的真实身份上报给了宣帝,加上她“杀害”了孙玉冰一事,宣帝心痛之余连看都再未看她一眼,便下令将她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这样的结果正是肖洛凡愿意看到的,眼下没了齐澜云跟齐澜楠,此刻的他俨然成了宣帝最重要的左膀右臂。他不仅下令派人追杀应墨隐,更是命人堵截范御熙等人免得他们出现在此扰乱自己的计划,而对于古颜夕,他在将她押进天牢后,却是日日都去,每一次都待到天明。 古颜夕这一昏迷整整过去了两天才慢慢转醒。因为上一次凰图开启造成的身体亏空,导致她现在都没能缓过劲儿来,而之前又在从化城受了百足弓的侵蚀,眼下她完全是靠着毅力才强撑到现在。 睁开眼睛,目光所过之处是阴冷的铁栅栏。昏黄的烛火将这里照的犹如鬼屋般叫人阴森,汗水、血水跟腐肉的恶臭弥漫在空气中,惹得她有点想吐。 “你醒了?”这时,就听一道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她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就见一袭鸦色长袍在那角落中若隐若现。 见她没有吭声,对方这才起身,慢慢走了过来。 “是你?”古颜夕秀眉一挑,看着肖洛凡俯下身打开牢门,然后钻了进来。 “是我。”他淡淡出声,反手将牢门带上。看着古颜夕坐下原地连看都不看吧自己一眼,他眉峰一拧,一股戾气自眸中划过。 “我就这么不堪入你的眼?” “有话说话,没话就请走吧。”古颜夕却是避而不答。 哪知她刚一说完就见肖洛凡突然扑了过来,他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表情颇有些狰狞道:“就算你不肯看也得看,阿颜,只要你一死,日后能看的人也就只有我了!” 哪知肖洛凡闻言却是突然笑弯了腰,他一边摇头,一边轻咳上前。无视古颜夕眼中渐起的敌意,他突然伸手,将她脸上的面具缓缓撕下。 月色下,如水容颜,一如他心中记挂。 “阿颜啊,你把我想的也太没用了。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想要的一直都很简单。” 他说着,淡淡一笑:“我说过,我要让你死啊……” 这话太叫人意外,古颜夕因为被喂下了软骨散浑身无力,只能任由对方捏着自己的下巴,由此跟他对视。看着肖洛凡眼中的疯狂,看着他那样陌生的表情,她眉头慢慢蹙起,心头莫名升起一丝不安。 “你到底要做什么?” “终于肯问我了吗?”肖洛凡像是有些受宠若惊一样,他减轻了手上的力量,大掌缓缓摩挲着古颜夕的侧脸。 “我要让你死,只要你一死,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什么古颜夕什么应候王妃。到了那时,你就是你,没有名字没有身份没有周忌,而我就能永远把你留在身边,不管是谁都抢不走你!” 像是心口被狠狠砸了一拳,古颜夕双目圆瞪:“肖洛凡,你疯了吗!” “没错,我是疯了!早在你出嫁那一日,我就已经疯了!”他紧紧按住古颜夕的肩膀摇晃,面目狰狞,“凌薇说你明明是为了找我而去的,可为什么,为什么你不一心一意找我,为什么你要作践自己去爬上应墨隐的床!” “啪!” 用尽全身力气抬起胳膊,古颜夕狠狠地甩在了肖洛凡的脸上。 186.-188-那个面具……是洛凡要我特意给你的 “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没错,我一开始的确是为了找你,但是找到的结果是什么?是你骗我,害我,设计我,一步步把我逼到了死路!撄” “可是他呢,他虽然一开始讨厌我,但不像你一样做那些暗搓搓的坏事。对他来说,讨厌就厌恶到骨子里,喜欢就恨不能含在嘴里,他对感情的表达就是这样直接,所以,我才会选择他,而不是你。” 肖洛凡呆若木鸡地立在那儿,双手慢慢从古颜夕肩膀上滑下,最后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他目光呆滞望着地上的枯草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会儿,只低低的笑出了声。 “好,好啊……”他说着,不断摇头,“这就是你的心里话对吗?可是那又怎样,现在你在我手里,而他,不过是一个待死之人!” 再度抬头,肖洛凡却是猛地伸手,掀开了自己侧脸的那半块面具:“阿颜,我爱了你那么多年,跟着你走了两世,为你不惜让自己变成了这幅样子!可是你呢,你却背叛了我,跟了别的男人!” 古颜夕看着他一直被面具遮挡的那半张脸竟然满是伤痕,大大小小彼此交错,猩红的印子跟丑陋的疤痕,加之他此刻的表情看起来竟然那般叫人心惊偿。 “当日我与应帝交易,只要我帮他杀了应墨隐,他不仅会许我荣华富贵、权利地位,而且还会把你赐婚于我。”看到古颜夕眸底的异色,肖洛凡自嘲道。 “后来我上了战场当了细作,确确实实扰乱了战争,可没想到应墨隐却能死里逃生,临走前还将我打成重伤。” “为了活下去,我随齐宣大将回了皇宫,却处处受人冷眼遭人唾弃,只因我是一个投敌的叛徒!齐澜云为泄愤多次折磨于我,我人低言微只能任由他所做,还是后来机缘巧合遇到了那个病秧子段洛凡,我才有机会变身成他!” “我杀了他,为了像他不惜毁了自己的脸,我装失忆又拉拢了景清蓝,处心积虑一步步才走到今天这一步!阿颜,你不会知道我这一年多以来过的是怎样的生活,更不会理解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肖洛凡越说越疯狂,到最后一手扣住古颜夕的脖颈,强迫她与自己对视。看着她眸底的阴冷,他心口绞痛,却仍旧喋喋不休道:“我知道你只是一时寂寞,我不怪你,我也不会嫌弃你。阿颜,我是如此爱你,只要你忘了他……” “肖洛凡,你听清楚了。”古颜夕突然出声,强硬打断了肖洛凡的自白。她面无表情迎着他有些期待的样子,明明早已疯狂的没了人心,却偏生要将这一切归咎在她的头上。 那些肮脏的,阴晦的,见不得人的目的才是他懒以生存至今的支撑,可他却执意要为自己找借口。 “肖洛凡,我不爱你。” “所以不管你做什么,折磨我也好,杀了我也好,毁了我也好,我还是我,是古颜夕,是应墨隐的妻,是应候王府的女主人!” “我不管你做什么想什么,都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我古颜夕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跟你这种人称兄道弟,为了你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我最心爱的人!” “别说我们应该如何,你,你肖洛凡才是最最该死的!” “住口!”被古颜夕惹怒的肖洛凡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力道之大,直接将古颜夕打得撞在了后面的墙壁上。 肖洛凡看着古颜夕唇角溢出的一抹鲜血,他整个人呆愣片刻,随后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分崩离析,他猛地扑了上去,疯狂地撕扯她的衣服。 “不对不对不对!你是我的,只有你是我的!”他呢喃不休,大掌将古颜夕浑身衣衫撕得破碎。飞扬的碎片跟粉末很快充斥在这小小牢笼的半空中,昏黄的烛火下,肖洛凡暴怒的声音不断重复着刚才的话,最后翻身压了上去。 “阿颜,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你不要再说那些话了,不要再离开我了,阿颜……阿颜……” 肖洛凡的大掌已然贴上古颜夕冰凉的肌肤,一冷一热的交错让他内心更显煎熬。他慢慢将眸光上移,却在触到古颜夕此刻表情的时候,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古颜夕双目圆瞪死死望着头顶牢笼,苍白的脸上,两道血水自她眼中落下。那样鲜艳欲绝的色彩一点一点划过侧脸,隐入发间最后落在了地上,“滴答”、“滴答”唱起了最最哀婉的乐歌。 她咬破了唇角,抠破了手心,她一言不发任由他施暴,痛苦难忍却决意不肯放下身段半分,她猩红的眸子里是刻骨的恨,就像是十二月的雪一样,冻僵了肖洛凡整个人。 紧绷的神经“哗啦”一声瓦解,肖洛凡贴在古颜夕身上,将头埋进了她的脖颈中。 “对不起,”他说,“我爱你。” “所以,只有你死,我们才可能回到从前。” 自那天以后,肖洛凡再也没有来过。古颜夕不知道他在外面安排些什么,事实上她也不想知道。这几日每当她闭起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就是那一日肖洛凡如魔鬼般的模样。 若不是被困于此,若不是使不上力气,若不是还有其他打算,早在那一日他施暴的时候,她一定亲手杀了他。 事到如今,她不想再去追究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如此。肖洛凡说的实在好听,什么为了让她生活的更好才答应跟应炎煦做交易。权利这种东西一旦沾染就会很难戒掉,在古颜夕看来,早在当初他跟应炎煦做了交易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肖洛凡了。 或许是因为她还有其他价值可以利用,是以尽管肖洛凡不再出现,但看守天牢的狱卒却不敢怠慢她半分。他们其中的一部分人其实是受过她的照周的,当日她还在御医坊的时候,曾偷偷替这些狱卒看过病。因而这群人古日安不知她犯了什么事才被关起来,但除了不能放她出去外,其他方面只要古颜夕开口,他们就全都会替她办到。 更换的新衫长袍,每日要用的清水,当然还包括一日三餐。 古颜夕对这一切接受得十分坦然,除了这些外也没有其他过分的要求。对于宫外的情况她其实也很想知道,事关应墨隐,她就算表面装得再怎么淡定,心里面也是煎熬的。然而为防再牵扯进其他人,她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这些人。 就这样过了整整五天,日子过得连古颜夕都差点忘了自己是被关押在这里的囚犯。她望着那一抹阳光透进来的顶窗,外面如何,应墨隐如何,她统统都不知道。 心下担忧时就听最外面的牢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脚步声很快传了过来,“咔哒”一声,听起来似乎是对方放了东西在她的牢门外。 “吃饭了。”那个人说道。 古颜夕闻言没有反应,望着顶窗的眼睛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凝滞的空气中隐约渗进了几分凉意,很快就听闷哼两声,像是有人被攻击倒地。 “若是被肖洛凡知道你冒然来此,只怕不会放过你。”少顷,古颜夕淡淡道。 然而没有人回应她,良久只听“咔嚓”一声,牢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接着走进来一个身着太监服装的人。 来人一声不吭,只走到古颜夕身边蹲了下来,小心地从内衫里掏出一个药包平铺在地。拉过古颜夕的手,来人解开上面粗陋的棉布,待看清里面血肉模糊的场景时,眼睛一酸,泪珠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那样炙热的温度让古颜夕的手一震,她终于侧目看向来人,但很快又将视线移开了。 “你哭什么,我能有今日,你不也是出过力的吗,凌薇?” 凌薇闷声不语,只擦了擦眼泪重新替古颜夕包扎两只手。在处理完这些以后她正要掳起古颜夕的袖子再帮她看看其他地方,却见古颜夕猛地将胳膊抽回,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而就是这么一拉一扯之间,凌薇已经看到了她脖颈处乃至下方布满的点点青紫红痕。 触目惊心。那一刻,她的脑袋里只冒出了这四个字。 她看着古颜夕浑不在意地拉下衣袖,她见她面无表情地继续侧目望着那顶窗外的一缕阳光,心上一疼,凌薇突然哭泣出声。她一言不发紧紧拽着古颜夕的衣袖,低垂的脑袋只见泪水一滴接着一滴落在地面。 全程古颜夕都没有说一句话,同样也没再多看凌薇一眼。 “对不起啊……阿颜……”良久,才听凌薇哽咽道。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我也不敢奢求你能原谅,我只希望……只希望你能罢手,不要再跟洛凡斗下去了。” 闻言莫名翘起了唇角,古颜夕终于望回凌薇,嘲讽道:“你看到了,现在不是我要跟他斗,而是他不肯放过我。” “你早就知道他让我来齐宣就是要我死,你虽然有过挣扎,但最后还是听了他的话。那么凌薇你告诉我,现在你到底是以怎样的立场来劝我的?” 被古颜夕问住,凌薇当即愣在原地。少顷她再度低头,泪水重新滑落。 “我不知道……”她说,“我只是不想看你再受伤了。” “早在他出征前我就接到了命令,要我在战后带你前往齐宣。可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你就已经代替流烟嫁给了王爷。阿颜,虽然一开始你在王府过的并不好,我也曾下定决心要带你走,可后来……后来看着你跟王爷那样,我、我就后悔了……” 她曾经无数次的反悔,在古颜夕决定继续追踪肖洛凡的时候出面阻止。她将手底下的人传来的消息一一压了下去,只是不愿她再为此分心。她看着古颜夕一步步靠近应墨隐得到幸福,可这个时候肖洛凡却又传了新的命令给她。 他说,如果她再不带古颜夕去齐宣,那么将会有另一个人取代她来做这件事。 她并不愿意让旁人插手,更担心对方会用更严酷的手段来伤害古颜夕。抱着这样的想法她不得已配合其他人挑拨了古颜夕跟应墨隐,这才成功将她带走。 而后来,所有的一切都在肖洛凡的掌握之中了。 古颜夕看着凌薇,心中却并不感激。这世上有太多的对不起是出自一个人的固执己见,倘若凌薇真的有良心,早在得了消息的时候就会告诉她,如果是那样,她一定不会坐上花轿,也不会遇上应墨隐,更不会发生后来这么多的故事。 慢条斯理地将衣袖从对方手里抽了出来,古颜夕缓缓垂首,掩去眸底异色。 “有一件事我其实一直都很不理解。”这时,她突然开口说道。 凌薇猛地抬头,对古颜夕主动跟自己说话而显得十分震惊。古颜夕迎着她期许的目光,面色清冷,伸出手去贴上了她的侧脸。 “那张面具,你为我选的面具,到底有什么猫腻?”蓦地,她出声问道。 莫名的凉风这一刻透过顶窗吹了进来,引得枯草颤动,吹得发丝飘扬。不大的牢房中寂静一片,清浅的呼吸声在这时听起来是那般不合时宜,仿若美感被破坏了一样,很久过去,只余一声叹息。 “那个面具……是洛凡要我特意给你的。”少顷,凌薇垂首道。 187.-189-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但得到的却就不一定如此了 古颜夕并不意外,只慢慢收回贴着凌薇脸颊的手。清透的眸光中隐约流动过几丝暗色,她垂目沉吟半晌,才道:“他没有告诉你原因?” “没有,他只是说这个面具很配你。”凌薇老老实实答道。 这可算不得什么有用的理由,古颜夕嘲讽一笑,仰头靠回墙壁。肖洛凡已经不再是自己昔日认识的那个人,虽然他之前的做法让她愤怒,但所幸她没有受到什么伤害。那么时至今日,他的一言一行已经不能再用常理去看待,那张面具看似跟整件事都没有太大关系,但却成了她入宫后唯一的安全保障撄。 可肖洛凡一早就说过,他的目的是想让她死,若是这样他大可不必把面具给他。肖洛凡不可能不清楚这张面具的意义,那他这样做到底是另有所图,还是……背后有其他人在操控?而这些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古颜夕越想越觉得不安,那种仿佛被一张大网笼罩在其中的感觉愈发强烈。凌薇见她皱眉沉思的样子也不敢出声打扰,她内心有愧,能说的都已经说了,不管古颜夕相信与否,她只是不希望事情变得更糟偿。 凌薇想着想着,脑中却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她震惊之余正想开口,就听紧闭的天牢大门在这时被人从外面打开。凌薇瞥了古颜夕一眼,急忙起身出了牢门,在将那昏迷的两个狱卒拖至隐秘暗处以后,自己也屏息凝神藏了起来。 全程古颜夕都没有去看她一眼,至今近日,凌薇如何她已经不愿再去管了,眼下她唯一在乎的,是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来这里? 寂静无声的天牢里,除了三两个脚步声渐渐靠近外,其他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种仿若被人挂在架子上凌迟的感觉简直不能更糟糕,古颜夕一颗心悬着,眉头拧成了一股。然而过了会儿当她看到拐弯处那一抹明黄的袍子的刹那,所有不安都在那一刻消散,她望着来处,很自然地俯身下去。 “见过陛下。”她道。 宣帝对古颜夕的反应颇有些意外,然而很快他就再度沉下脸来。并未察觉到天牢中的异样,他挥手屏退了王公公跟另外两个太监,双手后背,踱步前来。 宣帝站在牢门前看着古颜夕俯首做礼的样子,良久,居高临下道:“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怕朕?” 怕?古颜夕挑眉,忽然有些想笑。 但凡是君王似乎总有这种莫名生出的想法,恨不得全天下人都害怕自己,却又担心他们真的怕自己。古颜夕没好意思说只要她想,即便连宣帝的性命都是她掌中之物,她敛眸压去眼中异色,只淡淡道:“陛下是明君,奴才不是怕您,而是敬您。” “那你还敢骗朕那么久,这就是你所谓的尊敬?”明明对这番话很是受用,宣帝却别扭地质问道。 对此,古颜夕无言以对。事实摆在面前,她相信这些日子不管是宣帝自己找人去查还是有肖洛凡添油加醋,此时此刻的她——应召国的应候王妃,完全是一个为了自己夫君而埋伏进其他国家,扰乱齐宣内政,让齐宣瓦解的恶人。 这样的内容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是对这种一直有被迫害妄想症的人来说却肯定是深信不疑的。 “抬起头来。”然而没等古颜夕再做出任何回应,宣帝却又突然出声要求道。 一如他们最开始见面时候的样子,古颜夕心念一动并无异言,只抿嘴慢慢抬首,目光却盯着下方,丝毫不敢造次。 以这样诡异的局面僵持良久,少顷才听宣帝叹了声道:“原来,这才是你的真容。” 说着像是陷入了沉思,他一双眸子透过古颜夕这张脸似乎看到了其他什么东西,过了很久,才像是自言自语般道:“是啊,如她那般的女子,这世上又有几人能真的与她一模一样?留下的,不过都是些空皮囊罢了。” 古颜夕当然不能直接询问,只灵机一动,淡淡出声道:“陛下说得极是。” 闻言一震,宣帝看着古颜夕良久,突然道:“朕听洛凡说,你的确出身应召古家对吗?” 果然是个容易上钩的鱼,古颜夕没有吱声,只敛眸点了点头。 “那……那你可曾……”似乎不知该怎么样形容似的,宣帝目光挣扎迟疑了很久,才小心翼翼道,“你可曾知道你娘亲现如今在哪里?” 娘亲?莫名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脑中一直联系不起来的东西在这一刻有接近明晰的趋势。古颜夕垂首敛去面上异色,她顿了顿,才道:“陛下,奴才的娘亲范氏已经过去很久了。” “范氏?”宣帝皱眉重复着,很快摇头,“不,不是范氏,范氏只是你的嫡母!朕说的是……是……可恶,朕竟是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 堂堂一国之君在这时却像个孩子一样,古颜夕望着他如此挣扎的样子,内心早已有了解。尽管有些不愿意提起那个人,但古颜夕还是有礼道:“若陛下说的是奴才生母的话,很可惜,她在生在奴才后没多久就过世了,所以奴才并未见过她。” 关于自己生母的消息,古颜夕知道的少之又少,别说她,就连古钲都鲜少提及过。她年幼好奇时曾在下人们口中听说过自己母亲如何貌美如何有才,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偏生做了让全天下最唾弃的事——红杏出墙,是以从那一刻起她原本还有的生母情节消散无痕,眼中心里只有将自己养大的范氏了。 原先她并不懂那张脸到底有什么作用,此刻听宣帝说起,古颜夕脑中的云雾已经逐渐明晰起来。联想起对方红杏出墙的举动,她突然有一个想法,莫不是当年对方出墙的人,就是…… “不,你胡说!”这时,就见宣帝情绪激动地一掌拍在牢门上,怒瞪古颜夕道,“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竟敢说她已经死了!” 古颜夕心想我当然不知道不过我也没兴趣知道,然而碍于面前人的高贵身份,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她自然不能直接说出口。品书网()低下头有些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古颜夕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慢条斯理道:“陛下,关于奴才的生母,奴才自然是清楚的。她人的确已经死了,但碍于身份原因不能入古家宗祠,不过父亲已经单独为她建了衣冠冢,陛下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应召……” “住嘴!”再度怒极出声,宣帝的怒火几乎快要将那铁制的栅栏融化一般。 “古钲那个没用的东西,能娶到你娘不知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可他倒好,不好好珍惜也就罢了,总有其他人愿意代他去疼惜你娘!可他呢,竟连人也搞得下落不明!他该死!他该死!”宣帝怒骂不休,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然而对方毕竟不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了,是以在骂完后没多久,便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外面的王公公等人听见声响就要冲过来,却被宣帝伸手继续挡在了外面。古颜夕冷眼看着他的举动,如此过了大半晌才见宣帝整个人平静了下来。他重新抬首凝视古颜夕,良久只叹道:“你跟她真是一点都不像。” “她那个人,特别美好,长得虽然不是绝美,但就是叫你一眼看过去就忘不了。她说话做事总是温柔又小心翼翼的,就像是能感知到所有人的情绪一样,从来不会让别人觉得不舒服,同样也不会叫任何人感到难堪。她是朕这一生见到的最好的女子,可是她……她没有选择朕……” 古颜夕看着宣帝陷入往事沉思,心里却对这种表述颇为不齿。她那所谓的生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没心思知道,只是从宣帝的描述来看,这才真是不折不扣的烂好人啊。 若是她真的知晓所有人的情绪,不会看不出面前这男人对自己动情多深。可她不仅没有明确拒绝,反倒还留了几分念想给对方,如此行为正是那些烂好人想要极力维持的美好形象。 如此一来,她在宣帝的眼中就是那个正直美丽又善良的化身。 “陛下,有句话奴才觉得还是应当跟您说明。”古颜夕终于忍不住,趁着宣帝沉思的时候,低声道,“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但得到的却就不一定如此了。” “奴才生母到底如何,奴才不知,父亲也没提过。奴才是亲眼见过她的衣冠冢所以才会跟陛下说这番话,那么陛下呢,陛下所言是真的见过还是另有消息来源,又或是……故意做出此等沉迷于往事的样子?” 随着古颜夕每说一句,宣帝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到最后竟是黑如锅底,仿佛分分钟就能将古颜夕判决死刑一样。古颜夕毫不畏惧地回望着,片刻后,就听宣帝冷声道:“你可知,刚才那番话若是别人说的,眼下早已经身首异处了?” 扬唇一笑,古颜夕道:“奴才知道。” “那你可知,为何朕没有这么对你?” “奴才也知道。”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原本苍老的眸子在这一刻突然透出几分精明,宣帝望着古颜夕道。 很是平静地回望着宣帝,古颜夕道:“或许陛下真的是惦记旧情,因为对奴才生母有所眷恋,所以才对奴才格外开恩。” “但仔细想想,这种放在寻常人身上再正常不过的爱屋及乌的心理,放在陛下身上却没那么和谐。身为帝王,陛下心中最重的是江山社稷,其次才是儿女私情吧?” 看着宣帝越来越阴冷的表情,古颜夕的心也渐渐悬了起来。她这一步走得太险,若不是情非得已,她绝对不会将自己陷入如此糟糕的境地。可是外面有肖洛凡在时刻看守,她消息得不到,情况传不出,眼下唯一可以利用的,也就只有面前这位帝王微妙的心思了。 “继续说。”见她停下,宣帝反倒按捺不住道。 “既然在陛下心里最重要的是江山社稷,那么您时常挂在口中的儿女私情恐怕就只是一个幌子。之前宫中情况如何,想必您也是看在眼里的,既然如此,您不可能不清楚当日宫中传言说奴才是二皇子的人。可是您却不周众议只根据这张脸给了奴才极高的荣耀,让奴才成为了您的贴身医士,却也间接地将奴才置身在风口浪尖之处。” “如此一来,有人想要拉拢奴才,更有人想要害奴才。奴才在这些人之间分身乏术,而您恰好可以坐山观虎斗,看看到底是谁狼子野心,又到底是谁拥有继承大统的资格。” 早在上一次孙玉冰在宫中下手害她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不对劲了,孙玉冰身上的确带了药,可若是不能碰见宣帝,这一系列的手段都不会成立。但不偏不倚的是宣帝不仅出现在了那儿,而且恰好那天没有吃药,事后,当古颜夕重新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便已然猜到了宣帝的心思。 188.-190-你可曾听说过凤凰 包括之后自己屡次受挫,宣帝的反应,那些看似震惊看似暴怒的背后,却是将齐宣的环境从之前的三方鼎立慢慢变成了如今的一人独揽大权。 这里面逃不了肖洛凡的出力,但也绝对少不了宣帝的补刀。 宣帝听着古颜夕的剖析,终于收起了往日老态龙钟的模样。他眉眼幽深地深望着她,少顷却是笑了撄。 “你很聪明,跟你父亲一样。”他这样说着,期间语意不明,“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朕为何会这样做?” 帝王的心思即便她有猜测但是也不能明说,古颜夕低着头默不作声,任由宣帝阴鸷般的眸子在周身环绕,最后只听他冷道:“因为朕要的,是这齐宣国泰民安。偿” “所以,不管是他们之前争得你死我活,还是眼下的仿佛凡埃落定,朕统统都不放在眼里。这世上目中无人的家伙太多,朕总要让他们什么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果然,果然是帝王才有的心思,果然是帝王才能做到的手段。 古颜夕垂首将眼中异色遮掩的十分好,心底却莫名生出一股高深之感。若是照宣帝所言他是黄雀,那么凭他一人之力肯定阻挡不了眼下的肖洛凡。可是看宣帝无所畏惧的模样很明显他是已经有了打算,那么纵观整座皇宫,唯一有可能帮他的,就只有…… “古颜夕,对吗,这是你的名字?”这时,就听宣帝忽然问道。 古颜夕下意识抬头,就见宣帝看着她的目光更添几分幽深。这般居高临下地将她全身上下都打量了很久,他终于又道:“朕喜欢你的聪明,欣赏你的胆识,你是比这齐宣皇宫任何一个都活得清楚的人。这样吧,如果你愿意放弃应候王妃的身份留在朕的身边,帮朕做事,替朕出谋划策,或许朕还可以饶你一命。” 这意思,是想让她成为皇帝的影子? 古颜夕不由失笑,这齐宣国的人当真各个都自大的厉害,齐澜楠偶尔是,齐澜云经常是,宣帝嘛……只能说姜还是老的辣。 不过古颜夕对老头没什么兴趣,闻言她只抿嘴一笑。宣帝看着她这个表情顿时眼神又冷了几分,颇为不悦道:“怎么,你不愿意?” 古颜夕含笑:“陛下,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除了应候王妃的身份外,奴才都可以不要。但是同样,既然奴才身为应候王妃,那么有些事可做,有些事自当是不能做。所以,奴才不愿意。” 多少还是为古颜夕的话所震惊,宣帝不由自主深望了她一眼,竟发觉自己似乎从来没能看清过面前这个女子。 英气,果敢,有思想,有勇谋,这样优秀的人才比之他那些儿子不知要好多少,可她却是那个人跟古钲的孩子。 “好,既然如此,朕尊重你的选择。 ”深吸口气,宣帝转身,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古颜夕,好好发挥你仅剩的价值吧,也许没多久,你便可跟你的夫君团圆了。” 心中一震,古颜夕已然猜到他们的计划。果然啊,这群人将她扣在宫中就是想用她引应墨隐出来,看着他们如此不遗余力的手段,估计远在应召的应炎煦也要分一杯羹吧! “阿颜……”正在她垂首凝思时,凌薇的声音突然从耳边响起。 古颜夕目不斜视看都不看她一眼,只低着头淡淡道:“你都听到了?” 没见凌薇有动静,她很快又道,“你随意吧,可以去告诉你的主子,也可以……” “我不会再那样做了!”犹如宣誓般猛地吼道,凌薇紧咬下唇,“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总之我错了一次,不会再错第二次了!” 说完这些,凌薇头也不回地走掉,而古颜夕看着她的背影,莫名陷入沉思。 她想,她或许猜到了对方的意图,只是那又怎样,错过一次难道就不算错了吗?她古颜夕的好心只有那么多,被挥霍了,就不会再有剩余。 “阿墨……你可一定要好好的……”低声默念,古颜夕再度抬头望着顶窗,坚定的情绪终于有了丝丝动容。 就在古颜夕被困在齐宣天牢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范御熙等人却在频繁招架沿路冒出的干扰。不是有人挡路就是有人找事儿,尽管并不是什么要命的麻烦,但却将他们回城的日程一天天拖了下去。 珉合城中发生的事他早已从留在城中的范家探子口中得知了,对古颜夕目前的处境他只会比任何人还要着急。然而毕竟身后拖着这么一大群男女老少,他不可能弃之不理,也不可能直接告知,他只能自己一个人憋着,在越发焦急的情绪中祈祷古颜夕不会出事。 而在这里唯独能够帮他分担的就只有叶繁花,她从未见过他如此上火的模样,也知不管自己说什么都抵不过古颜夕一个平安来的有用。她能做的就只有时时刻刻在他身边,料理他的起居,准备他的吃食,丝毫不在意自己俨然成了一个丫鬟。 “不知道你察觉没有,这几日不管我们怎么走,都会有人会跳出来干扰,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有人在暗中时刻观察着我们,了解我们的一举一动,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如何。”这一日深夜,叶繁花坐在借住的小院中冲范御熙道。 范御熙这时已经失了往日的沉稳,他眉头紧锁沉默了好久,才道:“不是有人在盯着我们,而是有人在给他们通风报信。” 闻言整个人愣住,叶繁花诧异道:“你是说……我们这些人里面有内奸?” 这当真是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他们一行人,或是古颜夕的家人,或是古颜夕的朋友,彼此间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何以会做出这种事? 然而她见范御熙一脸认真,心知他从不会说莫须有的话,叶繁花当下也不安起来,这时她与范御熙却突然齐齐抬头,目光警惕看向周围。 察觉到一股很隐秘的杀气正在逐渐接近,而从气势分辨,恐怕来人不少。联想起之前的种种干扰,这一次对方看来是要下狠手了,只是不知他们这样做是因为宫中情况有变还是另外出了什么纰漏? “繁花,你去看着流烟他们,让元勃照周好周家兄妹。” 当即做出布置,范御熙白袍一扬,手执折扇站在院中,目光清冷注意着周围。这时就听“嗖嗖”几声响起,无数支暗箭从四面八方飞出,夹杂着浓厚的杀气瞬时而来,刺向院中,刺向周围,而那明晃晃的青绿色箭头在月色的映照下万分耀眼,就像一个个跳跃的精灵,却带着嗜血的杀意。 范御熙心中暗骂对方卑鄙,手中折扇却已然飞出。 宛若月下谪仙般飘渺的身姿骤起,翻身飞舞间就将暗箭去了大半。然而凭他一人之力想要很快扭转局势却有些困难,在一柱香时间过后,尽管多了叶繁花等人的协助,却只见那暗箭越来越多,几乎快要将整个小院埋没。 就在局势越发紧张的时候,忽然就听一道利音划破天际,接着停在了小院的上空。而与此同时,周围红光大盛,几乎要将那暖黄的月色就此替代。随着利音跟红光的同时作用,就见周围攻势停止,接着一袭蓝袍落在了院落之中。 “范大公子,你就这点本事吗?”来人说道。 范御熙身子微震,拂了拂被凡土沾上的袍子,又顺手将折扇收回。“刷拉”一声将折扇打开,他一手摇扇,一手后背,这才慢慢转向发出声音的位置。 一双清眸望着那个蓝袍身影,他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失落,最后只能淡淡道:“应候王手段高超,为何不在一开始就出现,非要等到我们狼狈不堪的时候才动手?” 他这话说给了应墨隐,更是说给了周围的叶繁花还有古流轩等人。刚才由于叶繁花的及时叫醒,这才有了元勃跟古流轩的相助,否则局面只会更糟。而此刻听范御熙这么一说情况倒真像是应墨隐故意一样,是以其他人都报以审视的眼神看过去,显然对他有些责怪。 而应墨隐完全就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他从不理会别人的眼光如何,这群人跟他非亲非故,他要不是看在古颜夕的面子上,才不会管他们! “范大公子以为本王跟你一样清闲吗?”应墨隐冷道,“之前肖洛凡在宫中埋伏我不成,于是便将栅栏设在了四边城门,本王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出城过来,谁料刚到就看到你们被人伏击成这幅样子。” “范御熙,你这样无能,何以当得起颜夕的信任?” 听到“颜夕”两个字,范御熙突然有些不淡定了。他摇晃着折扇的手停下,清冷眸光带了几许幽深:“那么你呢应墨隐,此刻你还有脸跟我提颜夕?”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她眼下被囚禁在齐宣天牢,也别说你不清楚将她带进去的正是肖洛凡!那个疯子一直装失忆将你们耍的团团转,现如今更是将齐宣的大半势力握在手中。你将她置于险境不理,现下又有什么资格来责备我!” 范御熙是着急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然而应墨隐对古颜夕的担忧绝不会比范御熙少,是以这番话无异于猜到了他的雷点。众人眼见这两人之间明晃晃的火光在燃烧,谁都不敢上前去劝,于是齐刷刷地缩了回去,只担心战火波及自己。 但是如今的应墨隐早已不是那个脾气暴躁的应候王,他深吸口气压下心头怒火,这才道:“我知道将她置于险境是我不对,但范御熙,她是我的女人,我相信她,以她的能力绝不可能会任人摆布到这个地步!” 听出应墨隐话里有话,范御熙心念一动:“你的意思是……” “你可曾听说过凤凰图?”应墨隐顿了顿,出声问道。 然而很快他就看到范御熙瞳孔猛地收缩,惊愕的表情下藏着深深的担忧。 “你果然知道。”应墨隐顿时有些不爽,心道怎么关于古颜夕的什么事情他都知道,难不成他连古颜夕内衣什么颜色都清楚? “你问凤凰图做什么?” “你既然知道凤凰图,就应该清楚颜夕要做什么。凤图在肖洛凡手里,不能明抢就只能去偷。若是以前趁着他心性不定这样的做法还可行,但眼下,自从他看到颜夕对他百般拒绝跟冷漠对待后,就不会再这样掉以轻心了。” “所以……颜夕之所以踩进他的陷阱,是为了靠近他身边取回凤图?”范御熙惊道,当即变了脸色,“不行,这太危险了,你可知肖洛凡他……” “我知道,我们都知道,可你有更好的办法?”应墨隐打断范御熙的话,皱眉问道。 他一开始并不知道古颜夕的计划,只是觉得她最近这段时间每每谈起肖洛凡等人的时候,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应墨隐因为眼下对古颜夕万分信任,知道她不会乱来不会拿性命开玩笑,所以也没有问过她想要如何。 直到那一日他率先跟了肖洛凡回宫,在前往大殿的路上他突然察觉到气氛不对。于是当即扯了个幌子避开肖洛凡藏身于密道,没多久后便听说了自己跟古颜夕的身份被暴露,而齐澜楠也因在那场疫病中捞钱的事儿被宣帝责罚。 如此一来,真正运筹帷幄的只有肖洛凡,而对方的目的只要稍加思索也可以猜得出来。 应墨隐一直觉得古颜夕能力非凡,绝不可能因为肖洛凡露出真面目就被抓住。她一早便说过要拿回凤图这件事,所以她会将计就计肯定有自己的理由。眼下他们尚且不知古颜夕的打算是什么,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在外面布局援助她,保证在拿到凤图的同时也可以将她安全带出。 “你有什么打算?”对应墨隐的话无法反驳,范御熙叹了声,道,“肖洛凡明摆着不让我们回去,但是长线操控又太困难,除非……” “除非有人可以打入敌人内部,帮我们扰乱这个局面。”应墨隐接过他的话,突然邪邪一笑,“我听说再过几天就是宣帝的六十大寿,到时普天同庆宫门打开,只怕会有不少惊喜等着他们。” 范御熙微微挑眉,很快猜到应墨隐的意图。一轮明月当空,月下两人对影,暗影流动。 而此时此刻在齐宣皇宫的另一处,明月当空下的宫殿却显得那般阴森可怖。虽然这个宫殿是整个皇宫中除却宣帝寝宫最大的地方,但今非昔比,因为里面主人的自作孽,导致好好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变成了如今的冷宫。 189.-191-殿下,现如今你能依靠的只有我,所以若是你没有诚意 “殿、殿下……”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就见一个老太监颤巍巍地抖着身子站在那儿,冲着院中大树下的男子喊道。 树下的男子披头散发,浑身散发着酒味。闻言他狭长的双眸微微扬起,那般妖娆魅惑,却很快填满了暴怒。 “殿下!谁是殿下!本宫是太子,是太子!连你们这些阉人,这种废物都敢瞧不起本宫,本宫是太子,你们全都要叫我太子!撄” 他说着砸了手中酒壶,连踢带打就向那老太监招呼过去。可怜那老太监一把年纪还要被如此折磨,没过多久就被打得满脸是血,奄奄一息地躺在了地上。 齐澜云最是嗜血,看到鲜血的那一刹那他眸底红光一闪,高扬起的手中捧着酒壶就准备砸下去,这时却见周围伸出一只手,挡住了他的动作偿。 “太子殿下,你喝醉了。”那个人说道。 齐澜云高扬的胳膊被来人紧紧握住,酒醉的他根本奈何不了。他十分懊恼地想要甩脱对方的控制,奋力许久却只是徒劳。 “你……你是哪里来的杂碎,敢挡本……本太子!”他结结巴巴地怒骂,抄起手中的酒壶砸了过去。 来人头一偏,面无表情地重复道:“太子殿下,你醉了。” “滚!”用尽全力将来人甩开,齐澜云跌跌撞撞,一边摇头一边后退,“你们、你们这些混账东西,你们一个个……全都瞧不起我!” 说完齐澜云重新靠回树杆,大口喘着粗气。他抬起微红的脸,仔细看着面前的人,月色下,来人冰冷的眸光惹得他浑身一个激灵,他打了个酒嗝,闷声笑了起来。 “是、是你啊……”他一脸淫邪,“怎么,想本宫了?是不是很想让本宫再好好疼惜你一遍啊,赵铭清?” 赵铭清闻言,眸底利光霎时大放。汹涌的杀气在这时几乎快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然而少顷,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深吸口气,平复了心情。 “太子殿下,你若是继续这样下去,陛下将你逐出宫只是早晚的事。”他淡淡道。 “住嘴!你敢诅咒本宫!”虽是酒醉,但齐澜云在听到“陛下”二字时仍旧获得了短暂的清醒,他咽了口吐沫,怒目而视道。 赵铭清浑不在意,只挥手让人将那老太监抬了下去,这才重新看回齐澜云。心知对方此刻仍旧意识不清楚,他厌恶地皱眉,却仍是有礼道:“太子殿下,即便你不乐意听,但该说的我也要说。” “碍于之前的事儿,陛下对太子您还包括整个太子寝宫的人都是十分厌恶的,说句不好听的,这里跟冷宫没什么差别。 ” “二皇子一派得了势又失了势,眼下也刚被陛下斥责过,跟殿下你比起来情况好不了多少。不过就算这样宫里面也依旧热闹,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殿下你恐怕猜不到眼下宫中真正得势的人是谁了。” 齐澜云虽然醉酒晕眩,但毕竟出身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是以很快他眼中一亮:“段洛凡?!” 意外扬眉,赵铭清没想到齐澜云还有这个脑子。不过这样倒也给他省了功夫,他道:“所以,殿下难道要看着封氏江山落入他人手里?” 这下终于被吓清醒了,齐澜云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赵铭清看了会儿,忽然道:“你今日来找本宫,是已经有了什么主意吧?” “那就要看殿下的诚意了。” “废话少说!”齐澜云闻言怒道,“赵铭清,别忘了你能有今天可全靠了本宫,本宫当初既然能让你死里逃生,今日照样可以将你打入万劫不复!” 赵铭清心中冷哼,他若当初早知被齐澜云救出后要受他万般凌辱,他宁愿在那时葬身火海,也绝不愿像现在这样苟延残喘!然而屈辱已受,这凡世已经容不得他再去回头,赵铭清压下心头种种厌恶,表情淡淡:“殿下,现如今你能依靠的只有我,所以若是你没有诚意,那……” “你想要什么?”齐澜云警惕道。 “眼下我只是个有名无实的王爷,因为殿下落难,我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只希望有朝一日殿下成功翻身后不要忘了我,毕竟在宫里能有一个派的上用场的智囊还是很重要的。” 显而易见的威胁,齐澜云恨得牙痒,但却不能拒绝。 他知道,相比在权谋方面自己连齐澜楠都不如,更别说面前这只在黑暗中打过滚的狐狸了。齐澜云沉着脸瞪了他一会儿,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好,你说吧,且要如何?” “五日后是陛下六十大寿,办者刚好是段洛凡。想要别出心裁就得出其不意,殿下放心,有你的承诺,我定当不负所望。” 五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就在齐宣皇宫的局势变得越发扑朔迷离的时候,宣帝迎来了他的六十大寿。或许是由于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是以即便在眼下这种紧张的局势中,他依然答应了段洛凡要大办一场寿宴的要求,可实际上他心里明白的很——段洛凡不过是想借此立威,让朝廷中人看清楚眼下局面是谁在掌控。 然而宣帝并不担心他真的能掀起多高的浪来,在由王公公服侍着梳洗更衣后,眼看寿宴时辰差不多了,他这才慢慢前往宴会场。 此刻正直一日之中太阳最烈且阳气最重的时候,意味着龙阳之气的顶峰。宣帝到达会场时就见文武百官已然在此候着,见他出现时,众人徐徐做礼,十分恭敬地看着他走上高台,听着他落座后道了一声“众卿平身”。 年年都是如此场景,年年都是这些人,宣帝看着歌舞升起,表情却是恹恹。他斜倚在榻上听着朝臣对自己恭维跟道贺,呈上的贺礼也全都是如往年一般的贵重之物。他忽然觉得很是无趣,人人都觉得坐在这个位置上便能运筹帷幄,可实际呢,他却连个喜欢的东西都得不到。 “陛下,赵王爷来了。”就在宣帝神游到不知去了哪里的时候,王公公突然在他耳边念道。 宣帝这才回了神,看着场中央正徐徐走向自己的青年。长相平凡,但气度却隐约有些阴森,苍白的脸上一只假眼十分明显,宣帝依稀还记得,这个人是齐澜云从应召带回来的玩物,听说还曾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 “赵王爷?”哪知待到赵铭清刚一站定,就见肖洛凡突然走出来笑道,“陛下,恕臣孤陋寡闻,怎么不知宫里何时出过这么一位王爷?” 话音刚落,就见赵铭清脸色巨变,本就苍白的面容更添了几分阴森,看着肖洛凡的眸光也莫名变得幽深。 宣帝瞥了这二人一眼,假装好像看不懂的样子,懒懒道:“朕记得是大皇子带回来的人吧,不过是个挂名王爷,随他去。” 并没察觉在听到自己这番话后赵铭清的表情更是精彩,后者在垂首调整了好一会儿,才复又抬头,有礼道:“陛下,其实臣是来替大皇子殿下给您送贺礼的。” “哦?什么贺礼?”并没直接拒绝,宣帝反而饶有兴趣道。 “陛下您只要赏脸一看,便能知道了。” 赵铭清的故作高深让宣帝看在眼里,不由挑了挑眉。他再度上下打量了面前的青年一眼,道:“若是朕不赏脸呢?” 人人都知他对齐澜云的态度,寻常人撇清关系都来不及,只有赵铭清一人上赶着要为齐澜云讨个公道。宣帝一向不喜欢听到这种含着命令的口气,是以当下便沉了脸。 哪知赵铭清见状倒也不慌不忙,他跪下行了个大礼,慢条斯理道:“陛下不愿,臣自当无话可说,不过臣唯一能够保证的是陛下见到这份大礼,一定会喜欢。” “那若是陛下不喜欢呢?”这时,肖洛凡再度插嘴道。 赵铭清瞥了他一眼,藏在袍子下的手慢慢握紧:“那臣……愿以死谢罪!” 大喜之日说如此煞风景的话已然是死罪,然而宣帝却突然冒出了几分兴趣。并没多言只挥手吩咐赵铭清将东西呈上来,后者心领神会,起身,却是双手合十“啪啪”拍了两声。 顿时就听一阵欢快的乐声骤起,宛若一道清风,打散了原有凝滞气氛的同时,也一扫众人心中阴霾。接着就见一个娇粉色的人影缓步从舞姬中走出,面带薄纱,身姿曼妙,举手投足间皆是说不出的风情。而她周身仿若自带香气般,随着她的出现,整个会场中都蔓延着一股清香的气味。 很快女子随着乐声起舞,像是一个妖娆的精灵,在阳光的抚摸下散放着浑身活力。 在场坐着的哪一个不是人精,见此情景也纷纷猜出了赵铭清的意图。然而他们心里却是偷笑,宣帝一向不喜女色是众人皆知的事,否则又怎么会到现在膝下才只有两个皇子,而后宫更是空空荡荡?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乐声缓缓消散,女子终于停下冲着宣帝跪了下去。 “这就是你的大礼?”并未注视那女子,宣帝只扫了眼赵铭清问道。 赵铭清点头,未等他开口就见宣帝突然冷笑一声,一拍桌道:“混账东西,你把朕当做什么好色之徒吗,区区一个舞姬而已,还扬言是多大的礼!来人啊,拖下去!” 帝王之心难测,这时亘古不变的道理。赵铭清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见此情景也不慌不忙,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只侧目看向身后的女子。而后者见状点了点头,白皙的指尖轻触脸颊,薄纱随风飞扬,就此掉落。 宣帝看着这二人的动作正觉得纳闷,目光却在触及女子面容时猛地一阵。他那般震撼不同往常的模样让上前押人的侍卫们全都不知该不该继续,而其余人则顺着他的目光,也都朝那女子看去。 无人吭声,众人到现在也没明白出了什么事,而唯独拉下脸的只有肖洛凡一人。他下意识抬头看向赵铭清,就见对方挑眉一笑,冲着自己点了点头。 该死的,他竟然也把脑筋动在这个上面? “茹儿……是茹儿吗?”然后,宣帝再一次开启了帝王的日常碎碎念。 就在宴会场中因为一个长相酷似茹儿的女子而扭转了局面的时候,另一边的皇宫天牢里却依然静的可怕。因着上次凌薇的突然出现导致那几个狱卒在冰凉的地板上躺了足足有两个时辰才醒,事后他们在古颜夕“和颜悦色”的解说下选择了保持沉默,却也因此不敢再在她周围看守。 古颜夕这时候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度日如年,每天除了简单的活动外,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靠在墙壁望着那一处顶窗。她若是没记错,今日恰好是宣帝的六十大寿,满朝文武齐聚宴会场中,那里自然是今日守备最严密的地方。 同理,因为宴会场加派了人手,其他地方的守卫则会相对薄弱。而她因为身处牢笼一直被人忽视,眼下倒成了她唯一可以出去的机会。只要出去了,趁眼下肖洛凡忙碌的时候前去他宫中一探,即便拿不到凤图多少也会有个方向。 正这样想着,最外面的牢门却在这时发出“吱嘎”的难听声音,像是一把钝刀磨过了锈铁,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古颜夕眉头紧皱望了过去,很快就见一袭湖蓝色的长裙带出了星点香气,摇曳生姿地走到了自己面前。 她目光上移,待看清来人的长相时,莫名就笑了。 190.-192-古颜夕古颜夕你怎么可以如此待我 “你笑什么?”来人见她这样,不由抬高了音调。 “笑你啊。”古颜夕道,“你再不出现我真要把你忘了呢,三妹,看来你在齐宣皇宫过的还不错。” 古茹玉听到“还不错”三个字时,眸中突然迸射出强烈的恨意。她到底过的如何,只有她自己知晓。当日齐澜云仓皇回国,她无奈之下只能跟过来,谁料从那时起,她的噩梦也开始了。 齐澜云从没把她当成是人,她的存在不过就是供他开心的玩物。明明出身大家,明明是侧太子妃,她却要跟着一群出身卑贱的妓女一同躺在齐澜云床上任他凌辱。在那些人嚣张的尖叫声中她慢慢没有了尊严,也丢失了自我,她依靠学来的床上本事将齐澜云死死挂住,然后把那些羞辱过她的人一个一个杀尽,可即便这样她也依旧是个玩物偿。 而这一切,都是拜面前这人所赐! “古颜夕,没想到事到如今,你还能故作如此高姿态,我真是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 “哦?我以为三妹应当早就对我佩服不已了呢,毕竟当日若不是我帮忙,你又如何能坐到侧太子妃这个位置?”古颜夕笑道,“侧太子妃跟王妃,说起来好像还是你比较厉害一点。” 哪里听不出她话中嘲讽,古茹玉再也忍耐不住,死死握住牢房栅栏:“贱人,若不是被你害的,我何必千里迢迢来到这鬼地方受苦!你可知,我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依靠对你的恨才能活下来!我将那些但凡身上有一点点与你相似的人全都杀了,啊对了,你还记得御医坊那个叫阿碧的小丫头吗,你想不想听听她临死前在喊些什么?” 阿碧始终是古颜夕心里一个过不去的坎儿,此刻听到古茹玉这么说,她瞳孔猛地一缩:“是你?” “没错,很意外吗?”古茹玉笑得开心,眼神恶毒,“在你乔装做医士的那段日子里,我曾见过你一次,当日我若知道是你,也许就不会对那个丫头下手了。古颜夕,我讨厌你,讨厌你那双眼睛,讨厌你总是精明,我恨不得将你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将你生吞活剥,可我没办法啊,我只能对你身边的人下手了。” “看得出来你很在意那个小丫头吧,想想你们都出身卑贱,也难怪会一拍即合。当日你前脚离开御医坊,她后脚就跟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说要帮小古哥哥去打掩护。可结果呢,她被四五个壮汉直接拖走了。” “我记得啊,那一晚她在冷宫的喊声可惨烈了。一边大叫着不要一边眼睁睁地看着那群人将她的衣衫撕碎,他们压在她身上,肆意凌辱,她那小身子都差点被撕裂呢!那一晚的冷宫特别热闹,你不知道她越是叫得惨,那群人就越兴奋,我看着他们一次又一次在她身上发泄,那画面啊可真是……” “闭嘴。”这时,古颜夕突然冷冷出声,打断了古茹玉的话。 “恩?你这是……生气了吗?”古茹玉仿佛发现了新大陆,笑容古怪趴在了铁栅栏上,“好啊,你生气啊,你越是生气我就越高兴!古颜夕,要不要我给你讲讲那些细节,说说那些人是怎么……” “你有什么脸去说别人,以为自己很干净吗?”冷不丁地再度打断古茹玉的话,古颜夕面若寒霜,“我若没看错,你已经得了花柳吧?怎么,就这样我们的太子殿下还是乐意在你身上播种?” “古颜夕!”古茹玉的雷点很轻易被踩中,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直遮掩的事竟被她当做笑话一般说出!若非不是那些下贱的女人,若非不是齐澜云那个疯子,她又怎么会得了这种肮脏的病! 一想到这儿,古茹玉满心怨恨最终全都落在了古颜夕头上。 她看着她鄙夷且阴森的目光,良久,突然邪邪一笑。 缓缓从衣襟中掏出一个药包,她一边将里面的药粉撒在牢门周围,一边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不干净,可大家毕竟是出身同门的姐妹,我受的屈辱你也应当尝尝才对!” “你是懂医术的,知道这是什么吗?”她扬了扬手中的东西问道。 古颜夕眉头一拧,鼻尖荡过的香气让她眼中温度更低了几分:“你敢?” “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不敢的。我知道是那个洛王爷把你关在这里的,还吩咐任何人都不能动你。可是古颜夕啊,我眼下已经是个半死的人了,难道还会在乎这些?”最后将手中药粉掷出,古茹玉冷道。 古颜夕不避不让,只冷冷站在那儿,看着古茹玉一脸癫狂的模样。 “看来你今日是铁了心要让我跟你一起死了。” “没错,你能奈我何?” “我自然奈不了你什么,不过三妹啊,你可知你刚才洒出的萦香粉,单独用的话是起不到任何催情作用的?” 古茹玉闻言却一点儿也不慌乱,甚至还相当鄙夷地哼了声:“古颜夕,你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被你耍的团团转的古府三小姐吗?” 她话音刚落,就见古颜夕眸底一沉,捂住小腹开始连连后退。见她表情惊讶,古茹玉眼中利光大盛,笑得相当癫狂:“有感觉了吗古颜夕?我早知你的本事,所以忍了这么多天就是为了等现在这一刻!” “我当然知道萦香粉只有跟玉凝露搭配在一起才最有效,毕竟那可是齐澜云最喜欢的用的。玉凝露无色无味却能提气,齐澜云喜欢将它放在酒里,所以我有样学样,这几日一直派人将玉凝露加在你的饮用水里。 ” “眼下你是不是觉得浑身烧灼,小腹难受,像是有一股热流正在你的体内缓缓流淌,搞得你焦躁不安?放心好了古颜夕,哦不,二姐,妹妹我这次来给你带了几个男人,我想他们一定会伺候得你舒舒服服的!”面露凶光,古茹玉越说越兴奋道。 “你……你知道我的本事的……我才不会……”古颜夕捂着肚子,豆大的汗珠滚落。 “是啊,我知道,我很知道!可那又怎样,你也不瞧瞧自己现在的样子!”说着,古茹玉转身就预备将那几名壮汉叫进来,谁料刚一转头,路却被人堵住了。 她惊诧后退却直接撞在了铁栅栏上,双目圆瞪震惊不已,就听古颜夕在身后道:“你都知道我的本事了,怎么还要做这么愚蠢的事呢,三妹?” “人家说不撞南墙不回头,你呢,撞了南墙不算,还想要一头扎过去,你当你是铁锤还是棒子啊?” “你敢诈我!” “很抱歉,你的小把戏我三岁的时候就不玩了,所以不能让你尽兴了,三妹。” 随着古颜夕最后一语,古茹玉身后的人伸手将她穴道点住,然后把她丢在了一旁。来人看着牢中古颜夕双臂环胸一派淡定的样子,不由低头苦笑:“我又多此一举了。” “是啊,所以你还来做什么?”古颜夕看着又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凌薇,丝毫不为她刚才的举动所领情,只冷漠问道。 凌薇没有回答,她知道早在那一次背叛过后,古颜夕对她的信任已经变为负值。然而事到如今她还是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于是她深吸口气,道:“这几日宫中异变,我担心会有人趁乱害你,所以一直盯着,于是便发现了……她。” 古茹玉从下药到动手都在凌薇的注视下,对方打的什么主意她也无比清楚。 古颜夕的饮用水是她帮忙更换掉的,而眼下门外那几名壮汉也全都被她解决。 “眼下宫中正是宴会稿朝,你要走现在就走吧,不然……” “不急。”并不领这个情,古颜夕侧目看向还在一旁闷哼挣扎的古茹玉,“我还有些事,要跟我的三妹好好说道说道。” 古茹玉原本挣扎的声音在听到古颜夕这一句后戛然而止,她双目圆瞪突然觉得害怕,想要往后缩,却奈何身子被点住了穴道压根动弹不得。新比奇中文网.眼看着古颜夕俯下身子凑到自己跟前,古茹玉只觉得一股无形的杀气逼到了自己头顶,仿佛她再一动,就随时身首异处。 “别害怕,我是不会动你,我还怕脏了手。”古颜夕单手挑起古茹玉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此时此刻,她其实也是恨的。为了阿碧,为了之前对方可能做过的种种,因为对她一个人的恨意而造就了其他人悲惨的结局,这种事,古颜夕怪面前的人,更怪自己。 “三妹,不是二姐我瞧不起你,我只是觉得以你的脑子想要挑拨齐澜云对付我好像不太可能,更不要说下套给阿碧来给我添堵了。你一直都是有贼心没贼胆的,更何况宫中这个地方比不得外面,如果没有人给你帮忙,你一个人做不到这些。” “所以,告诉我,是谁在背后帮你?” 古颜夕说完,解开了她的哑穴。古茹玉下意识就想大喊叫来其他人,可在古颜夕阴冷目光的注视下,她却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没有……没有人帮我……” 闻言倒也不生气,古颜夕若有所思,再度捏过她的下巴:“我本来觉得是赵润清,可后来想想他也是齐澜云的男宠呢。你那么善妒,又怎么可能跟他结为一派?” “啊,你刚才说门外有好几个壮汉吧,人家好不容易来了一趟,咱们也不好叫人空手回去。我这里呢有一颗药丸,至于什么功效三妹你一想就能猜到,二姐的本事你一向清楚,所以你到底是自己说呢还是我来帮你说?” 古颜夕慢条斯理的说着最为恐怖的威胁,古茹玉看着她,豆大的汗珠从额上划过,而里衣早已湿透。 “我说……我说……”她张大了嘴哆嗦道,“是,是白家的那个女人,白暮璇……” 果然,古颜夕就知道单凭古茹玉这个脑子想给自己找麻烦,实在是嫩了点。只是她没想到在这里搅混水的又是白暮璇,对方不仅跟赵润清关系密切,眼下连古如雪也对她言听计从,她原以为白暮璇是齐澜云的人,可按照眼下这个局面来说她又觉得另有隐情。 这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白暮璇跟你说了什么?”由于百思不得其解,古颜夕只能再度问道。 “她、她说,只要我乖乖按照她说的做,你就会必死无疑。她说……她说像你这种口是心非的人,不配活在这个世上。”古茹玉老老实实道。 眉峰一扬,古颜夕心中突然有了计较。 “所以,你们一直在瞒着齐澜云偷偷联系?可我记得她城中的药房已经关了,那眼下她人又在哪里?”冷不丁的,古颜夕再度问道。 古茹玉震惊于古颜夕跳跃的思绪,她紧咬下唇,战战兢兢:“我、我不知道……” “不不不,我是真的不知道!”看着古颜夕瞬时投过来的冷冽目光,古茹玉急忙摇头,“一直都是她联系我,我根本找不到她的!我唯一能记得的,就是、就是她每次联系我用的纸张末尾都画了凤凰!” 凤凰……原本还高昂的心情瞬时一紧,古颜夕眸底渐沉,觉得越发不妙。 她脑中跟凤凰有关的就只有凤凰图,可这一切又跟白暮璇有什么关系?难道,她就是背后那个操控全局的高手? “别乱动!”正在她出神时,就听凌薇突然厉声喝道。 古颜夕看过去就见对方从古茹玉手里抽出一个竹管,丝丝火药的气息从里面传出,很明显她是想要用这个东西求救。 “三妹,你怎么总是学不乖呢?难道你不知道二姐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吗?”重新俯下身子,古颜夕拍了拍古茹玉的脸问道。 无视古茹玉瞬间紧绷的模样,她顺手将那药丸塞进了对方口中,古颜夕看了凌薇一眼,后者心领神会,很快将门外晕着的几个男人拖了进来。 “我给你的药可比那萦香粉和玉凝露好得多,穴道我已经给你解了,就算对方不醒,你自己也不肯罢休的。” “古颜夕!古颜夕!你怎么可以如此待我!” “你连我在乎的人都毁了,我有什么不能做的?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若有来世就记得报仇别涉及他人,否则你会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好好享受吧,我的三妹。” 古颜夕说完转身就走,很快后方就传来一阵阵令人遐想的呻吟跟哀嚎。门外的狱卒已经再度被放倒,她目不斜视走出了天牢,站在外间,猛地深吸一口气。 大半个月了,总算出来了。 那么,好戏可以开始了。 191.-193-你当真是有本事,竟然能想出这种主意 就在古颜夕成功离开天牢的时候,皇宫正中央的会场则再度开始了歌舞升平的繁华场面。只是与刚才不同,原本孤身一人坐在上首的宣帝身边此刻多了一个女子,容貌靓丽,身子妖娆,只要看一眼她如水的瞳眸便像是要被摄了心魂般,连旁人都不一定能招架得住,何况宣帝。 更不要说,这个女子长了一张与他口中的茹儿百分之百想象的脸。 宣帝的大掌流连在女子腰身,若非台下还有众人,他真想此刻就将女子压在身下一解这数十年的相思之苦。然而动作收敛了,眼神却早已出卖了他的心思,台下朝臣纷纷看在眼里,除了对今日这件事觉得诧异外,也对赵铭清莫名高看了几分。 “你当真是有本事,竟然能想出这种主意。”这时,肖洛凡坐在台下,淡淡出声。 赵铭清此时的座位早已被安排在他身边,他抬起手微抿一口酒水,眼微眯:“这还是洛王爷教我的。” “哦?我教了你什么?” “凡事最好要靠自己,不要靠别人。”赵铭清浅笑道,“还有就是,投其所好。偿” 莫名手一紧,肖洛凡觉得万分不爽。 二人目光相对似是有火花四溢,然而目前局势正是最不稳定的时候,由于有赵铭清这么一插手,连带着齐澜云也能受益。这样一来他苦心布局将会被毁之一炬,若是上首的女子再给宣帝吹什么枕边风…… “二位王爷,各位大人,陛下身子疲乏,要先回宫休息了。”蓦地,王公公突然在上首说道。 人人都知宣帝是忍不住了,于是也纷纷附和着跪安做礼。哪知就在宣帝刚一起身的时候,空气中突然多出一道利音,接着便见翻涌的杀气向此袭来,尽管是白天,却隐约将这一方会场带入了地狱。 气氛的突变让在场众人大惊,这时空中多出的几道利光更是让场面变得混乱不堪。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有刺客”,接着原本还呆若木鸡立在原地的朝臣们突然发出惊呼,四下奔窜,完完全全忘记了上首还坐着他们的大王。 宣帝虽然年事已高,但毕竟身居高位多年,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很快就保持了镇静。他一边护着身边佳人一边在王公公等人的掩护下后撤,而一旁的侍卫也在这时齐齐上前,瞬间围成了一堵人墙,将宣帝护住。 “留个活口!”扫了眼面前的混乱场景,宣帝当即下令道。 “陛下,臣护送您回去吧。”这时,就见赵铭清突然上前,很是有礼地说道。 宣帝扫了他一眼,尽管打心底里还是不喜欢这个总给人压抑感的男人。不过看在他给自己找了个好替身的份儿上,宣帝难得对他改观几分,点了点头。 “洛王爷呢?”哪知刚走了两步,宣帝又突然回头问道。 赵铭清眸底的利光一闪而过,他面色清浅,老实道:“在刺客刚到没多久的时候,洛王爷就已经走了。” 火上浇油永远是试探帝王之心的最好办法,在赵铭清说完这番话后,就见宣帝顿时被气得面色铁青。毕竟,肖洛凡作为今日宴会的发起人,一应责任都该由他来承担,可他倒好,出了事没想着护驾,竟然自己先走了! 宣帝冷哼一声转身就走,赵铭清站在原地并没有即刻跟上去,他侧目望着适才肖洛凡离开的方向,脸上慢慢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而此时此刻的肖洛凡并没想过自己突然的离开会造成多大的影响,他早在那些刺客涌进来的一瞬间,脑中突然冒出的却是古颜夕的身影。 下意识便觉得这群人跟她有关,毕竟她是自己跟随了两世的女人,以她的本事绝不可能坐以待毙任由自己布局。 那么阿颜,你到底想怎么做? 肖洛凡越想越急躁,加快速度就往天牢的方向冲。谁料沿路竟还有黑衣人冒出,不由分说便挡住了他的路。肖洛凡懒得跟这群人浪费时间,他留下身后随从,自己则翻身越过战局,一个人前往天牢。 天牢外的地上正躺着几个昏迷不醒的狱卒,看样子足有一个多时辰了。肖洛凡心中一震,踢开几人就往最里面的牢房走去。然而越是靠近越能闻到里面一股莫名气味的传出,待到他最后停下步子,呈现在他面前的是几具白花花的肉体,包括那满地狼藉跟空气中弥漫着的***味道。 肖洛凡一眼便看出来躺在中间浑身青紫的女子正是古颜夕的三妹古茹玉,他当即便推理出了整个事件过程,在鄙夷对方愚蠢的同时,却也懊恼古颜夕竟然真的就这样跑了。 他站在那儿低头沉思,脑中浮现的却是自己暴怒那日差点伤害古颜夕的画面。当时的他是愧疚的,所以才在最后时刻停了手。可时至今日他却后悔了,他应该强要了她,只有那样她才会记清自己是谁的女人! 蓦地,肖洛凡脑中划过一道利光,他眼微眯,唇角却不自觉地翘起。 此刻恰逢他手下随从赶到,肖洛凡再也不看牢房一眼,只一边往外走一边道:“都烧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古颜夕在离开天牢后,想都没想就直接前往肖洛凡的寝宫。凌薇在侧一路跟随,没有说话,却也隐约猜到她是去干什么。对此,古颜夕并没有隐瞒,相反她还巴不得凌薇知道。她对凌薇已然没了信任,既然这样就不存在任何感情,凌薇对她的愧疚她看在眼里,她很乐意利用她这种心理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洛凡的寝殿内有四大高手,没人见过他们的长相,只知但凡有人不请自来,出去的都会是尸体。 ”待站在肖洛凡寝殿外,古颜夕就听凌薇如此道。 “但你有办法避开他们,不是吗?” 闻言,凌薇苦涩一笑:“不是我有办法,而是那所谓的高手根本就是虚构出来的。殿中有阵法,人一旦陷入就会被迫看到某些场景,当然,除了你那一次……那次,是他特意让你看到的。” 想想那还是自己第一次见证到肖洛凡的真面目,古颜夕敛眸冷笑:“他为何要那么做?” “洛凡之前一直都说不管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对他的信任都是无条件的。他想看看事到如今你是否还会这样,可没想到……你却避开了他,选择了王爷。” 深吸口气,古颜夕莫名觉得有点恶心。 “所以,反倒都是我的错,是我把他逼到如今地步了?” “阿颜,其实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即便没有荣华富贵跟权力,当日若是他不上战场,你二人也会好好地在一起,可为什么……” “不,有一点你说错了。” “什么?” “就算当日他没有上战场,我与他的关系也只是挚友而无关情爱。”古颜夕直截了当道。 或许肖洛凡就是发现了这一点,才被应炎煦蛊惑,答应帮他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一步步将自己变成了一个疯子。 不愿再谈及这个人的任何过往跟心理,古颜夕深吸口气,正要跟凌薇进去的时候,就听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很轻很轻的声音。 “所以,你对我从来都没有过一点点男女之情,对吗?”来人问道。 这道声音在此刻响起莫名激起古颜夕一身鸡皮疙瘩,她懊恼对方竟然这么快就追了上来,更烦躁到了这种时候对方关心的竟然还是这个问题。 他又没瞎,难道看不出来她对他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这样想着,古颜夕却还是缓缓转过身子,冷漠道:“对。” “好,我就知道你一向不会骗我。”肖洛凡闻言却是一笑,他低下头,身子莫名开始发抖。他的笑声像是夜晚的哀歌一样叫人肝儿颤,很快就见他猛地抬头,神色变得癫狂道:“可阿颜啊,我多希望你能骗骗我,起码也算是对我的安慰呢!” “肖洛凡,我一不是你父母,二不是你爱人,我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去照周你幼小的心灵。”古颜夕态度强硬,“我对你已经足够宽容了,所以,以后再也不会了。” 说完古颜夕一把推开凌薇,拉开架势冷道:“你知道我要什么,是你自己给我还是要我来抢呢?” “你连东西在哪儿都不知道,要怎么抢?” “我原以为是在寝宫,可从刚才所知道的来看,你不会只用阵法护着这么宝贵的东西。既然不在寝宫那就只能在你身上,而以我对你的了解,那个东西……” 话没说完,古颜夕身形一闪。她周身戾气在这一刻悉数喷发,手中虽无武器,但却在经过的瞬间就将挡着的几名暗卫放倒。 肖洛凡见状眉峰一拧就要对上,彼此过招不过三五下,就见古颜夕的身影莫名消失。肖洛凡心中一滞,这种能让人消失的手段明明是……然而没等他道出那个答案,古颜夕已然贴在他的后背,而她的纤纤玉手,则抵着他的右胸。 “从小到大,你最喜欢把东西放在这里。”古颜夕说着,将内力过至指尖。 “古颜夕,你会后悔的。”肖洛凡不为所动,只紧绷着身子提醒道。 “后悔吗?”古颜夕轻笑一声,加大手中力气,“我早就后悔了。” 后悔认识你,后悔跟你称兄道弟两世,后悔为了你让自己深陷泥潭,后悔向着你伤害了最爱自己的人。她在见识了肖洛凡的真面目时就开始后悔,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既然不能回头,那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古颜夕的周身在这一刻散发出艳红的光芒,那诡异的色彩几乎要将周围数十里都笼罩其中。肖洛凡手下暗卫见状纷纷围了上来,一旁的凌薇正要出招,却见最靠近古颜夕的那一名暗卫在接触到古颜夕周身红光的时候,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浑身像是被火烧到一般,红肿的脓包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 “你!”肖洛凡双目圆瞪,她竟然为了取到凤图不惜开了凰图之血! 古颜夕不为所动,只将全身力气一点一点灌注进了那一根手指。察觉到肖洛凡抖得越发猛烈的身子,她全神贯注地寻找那一抹相同的气息。很快她手指加力直接戳进了肖洛凡胸口,随着鲜血溢出,肖洛凡发出一声闷哼。古颜夕这时抽出手指直接将整个手掌贴了上去,她的五指抠进肖洛凡肉里,原本的红光这时隐约冒出一分异色。 蓝色的光芒渐渐汇聚进了红光,两道颜色绕成一股,而古颜夕的手掌也逐渐离开肖洛凡胸口,缓缓引出了一块菱形的碎片。 那就是凤图,她一直要得到的凤图。 肖洛凡万万没想到古颜夕为了拿回凤图竟不惜折损阳寿,她狠心的举动让他一颗心凉到刻骨,然后再被磨成了碎片。他任由她将凤图缓缓从体内引出,然而就在她即将得手的时候,他突然伸手,盖住了古颜夕的手背。 “阿颜,你就这么恨我吗?”他喃喃出声,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古颜夕没有吭声,任由他按着自己的手背,因开启凰图而引出的红光越见鲜艳,那如血的色彩终于到达顶峰,只听“嘭”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爆裂开来,而古颜夕一把握住凤图,抽身后退。 凤图离体的那一刻,肖洛凡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他原本漆黑的眸子在这时闪着星点蓝光,他望着那头被红光围绕的古颜夕,少顷,大笑出声。 “阿颜,你就算拿到了凤图又能如何?你难道不知道凤图跟随我两世,其能力早已与我骨血融为一体,只要我想,这天象依旧能被我颠覆!” 古颜夕面无表情看着他,反手将凤图按进了自己身体:“我知道,可那又如何?你肖洛凡最是惜命,就凭你,根本舍不得耗尽阳寿去改变天象。 所以除了这些暗搓搓害人的手段外,你还有什么?” “你以为我不敢!”肖洛凡怒道。 “你当然不敢。”古颜夕冷笑,“你不是问我拿了凤图又能如何,很简单,凤图护体,你不死不伤,可没了凤图呢?” 说着,古颜夕脚尖一抬,挑起地上一柄长剑。她手执长剑奋力挥出,戾气红光缠绕,直击肖洛凡心口。 肖洛凡见状怒喝一声将蓝光围绕全身,他抽过身旁暗卫的长剑挥手抵挡,瞬时就见一红一蓝两道光芒纠缠在一起,迸射出激烈的火光。 但凡靠的近的暗卫无一人能避免,在如此异物的强烈干扰下,他们浑身红肿,脓包止不住地往外冒。 肖洛凡自知凤图玄力不如凰图,强硬抵挡最后受伤的只能是自己。他抬眸看着那头目光猩红的古颜夕,心里不知是愤怒还是痛苦,最后他猛地抽回长剑,旋身飞起的同时,口中怒道:“古颜夕,你是想死吗!” 距离她上次开启凰图连一年都没有,眼下再度开启,除了折损阳寿外,更是会将她现有的身体耗空。旁人不清楚,他却是无比了解,古颜夕在上次凰图开启过后就一直在强撑,眼下,完完全全是豁出了性命在跟他打! 为什么,为什么她连命都不要,就为了拿走凤图跟他恩断义绝?! 正在肖洛凡出神之际,古颜夕整个人却再度消失在原地。红光骤然消失,唯留下那几乎要让人窒息的杀气,肖洛凡当即警惕起来,谁料他刚一转身,就见古颜夕出现在他背后,手中长剑,已然贯穿他的肩膀。 “噗嗤”一声,血花盛开,片片绚丽。 “我说过,我来,是要跟你做个了结的。”古颜夕在背后淡淡开口,猛地抽出长剑。 192.-194-她是我的就算我得不到,也不会让任何人得到 “前一世,我为你挡过一剑,伤口就在肩膀。眼下我将这一剑还给你,你不欠我,所以不必内疚。” 说着,她用红光牵引着肖洛凡抬起执剑的手,冒着蓝光的剑尖,则一点一点直指自己心口撄。 “这一世,你为我挡过一刀,伤口就在左胸。眼下你把这一刀也还给我,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恩断义绝。” “所以他日若再相见,你跟我,就只会有一个人能活了。” 肖洛凡双目圆瞪,却因凤图被引出又受了伤,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中的长剑对上了古颜夕的心口。他摇着头死死想要控制住那股霸道的力量,他是想要古颜夕“死”,可他想得却不是以这样的方式偿! 古颜夕缓缓闭上双眼,在红光的指引下她终于做好了准备。谁知这时天际传来一道利音,只听“咚”的一声,两柄长剑皆被人打掉,而她的身后,多出一双臂膀,一个怀抱。 “傻瓜,有我在,怎么还会让你为这种事情受伤?” 应墨隐的一句傻瓜让古颜夕愣在原地,开启凰图后的暴怒状态也在被他拥住的那一刻渐渐平复下来。她周身红光将他也笼罩在其中,然而应墨隐却不似那几名暗卫般,他依旧安然无恙,依旧玉树临风,依旧将她拢在怀里,恨不能向整个世界宣布——她是他的。 肖洛凡捂着伤口望着他二人,脑中莫名冒出了四个字。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他心口一滞,几乎痛的快要难以呼吸。 应墨隐在安抚了古颜夕后,缓缓侧目望着面前的男子。因为剧痛,肖洛凡此刻正弯着腰,应墨隐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他此刻周身散发的绝望。他依稀记得,那个时候当他的剑刺进对方身体的时候,他也是同样的反应。 那种……被人毁灭了信仰的感觉。 “应候王,你竟敢一个人来。”少顷缓和了身体剧痛,肖洛凡直起身子,冷冷道。 应墨隐面不改色:“洛王爷这话可错了,来的不是本王一个人,是一群人。” 随着话音落下,应墨隐的身后突然冒出无数黑影,而眼见他们整齐有序的模样跟装扮,很明显与之前在宴会场中闹事儿的是同一批人。 肖洛凡突然有点想笑,他以为自己抓住了古颜夕,只要随便布局就能将应墨隐成功引来。而应墨隐来是来了,但是比他预想的,要来势凶猛一些。 “应候王,就算你带了这么多人又能证明什么?她被我囚在宫中已近一个月,期间过的什么样的生活你应该能想到。你不闻不问让她一个人在此受尽委屈跟折磨,这会儿事情办完了你才出现,还说什么不会再让她受伤?” “哈哈哈,这就是你们这些身在高位人的感情对吗?自私自利,贪生怕死,就这样你还有什么资格站在她身边!” 肖洛凡说着放肆大笑,却在笑到一半的时候被应墨隐一剑挥出,刺上了他之前藏着凤图的胸口。 “怎么,恼羞成怒了?”尽管剧痛难忍,但肖洛凡仍旧嘲笑道。 “恼羞倒没有,只是有点成怒。”应墨隐表情淡淡,“肖洛凡,你说本王没有资格站在她身边,难道你有?” “你诈死离世,看着她为你奔波,甚至不惜以终生幸福为代价。你无视她的付出,只想着自己的计划,想将她引来齐宣,想让她就此消失。肖洛凡啊,幸亏颜夕遇到的是本王,否则你以为就凭你那点小心思跟远在千里之外的能力,可以让她活到现在?!” “你口口声声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但实际不过是你为自己肮脏的小心思找的借口而已。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荣华富贵和无上的权力,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彼此相携,共度一生。”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输了。” 肖洛凡如遭雷击般立在原地,他怔怔望着应墨隐,最后将目光放在了古颜夕身上。看着她清丽的面容,看着她陌生的目光,他突然低下头嗤嗤笑出了声,接着大手一挥。 “你错了,在这个世上,只要有权力,想要的一切都能得到!包括她!” 随着肖洛凡的示意,周边无数暗卫冲了上去,很快与应墨隐带来的人打成一团。古颜夕依旧与应墨隐站在原本的位置上,她看着面前这张应该来说无比熟悉的脸,内心却一阵唏嘘。而这时就见肖洛凡周身蓝光突然大现,他整个人像是疯了一样,再度提起长剑,攻了过来。 “她是我的!就算我得不到,也不会让任何人得到!”肖洛凡口中怒吼,长剑所过之处就见有人被灼伤。 古颜夕提气正想冲上去的时候却被应墨隐一把拉向后面,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肖洛凡疯癫模样,眉峰一扬,周身杀伐之气迸射。 应墨隐手中的长剑仿若有生命一般叫人觉得耀眼夺目,他指尖一抬,整个剑身很轻松地从肖洛凡胸口最薄弱的地方刺破了那道蓝光,然后毫不迟疑地戳进了他的身体里。 血肉模糊间,应墨隐面无表情拔出长剑。然后侧移,再度刺了进去。 肖洛凡呆立原地,低头看着胸前长剑。而这时应墨隐已经第二次拔出,接着又一次刺了进去。 “肖洛凡,你给本王听清楚了。” “古颜夕不是个玩物,任由你在这里抢来抢去。她喜欢谁选择谁是她的权利,本王干涉不了,你也没资格去管。” “别说什么自己得不到也不让别人得到这种幼稚话,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还剩什么?” 应墨隐说着,再度抬起长剑刺过去,然而半路却被古颜夕玉手一挡,按住了。 “由他去吧,别脏了自己的手。”古颜夕看都不看肖洛凡一眼,拉着应墨隐转身就走。 而此刻,刚才还绞在一起的两方暗卫,也在这时分出了高低。 肖洛凡看着自己的手下血流成河的场面,踉跄着步子跪倒在地,一会儿哭一会儿又笑。就算受尽这世上千百种苦难,他都不觉得会有如此这种痛彻心扉。古颜夕临走前的一句终于将他打入了万劫不复之地,他想,他是真的再也回不了头了。 五月末,齐宣原本干热的天气却在此刻下起了丝丝小雨。像是为了将那肮脏血污冲洗干净一样,很快雨势渐大,整个天地间都朦胧一片。 肖洛凡跪在地上两眼无神,不知过了多久,才见一双墨色长靴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他慢慢抬头看着来人,良久,失神地笑了。 “你告诉那个人,我愿意听他的。”他说着,跌坐在地,“只要,他能帮我把她抢回来!” 而此刻的古颜夕跟应墨隐已经安然离宫,眼下范御熙他们正等在周边沿路的一处小镇子里,只待他二人赶到,他们一行人便可以启程。 应墨隐坐在马车里将古颜夕紧紧环住,虽然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他仍旧能够看到她身上星点的青紫红痕。心里莫名冒出一股火气,他若是早早看到,刚才就绝不会是捅肖洛凡三剑那么简单! 不过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古颜夕竟然将凌薇也带了回来,他瞥了眼正在外面驾马车的身影,正想开口,却察觉到古颜夕伸出一只手贴上了他的胸膛。 “恩?”心里一下子就软了,应墨隐低下头问道。 哪知古颜夕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顺手就捏住了他的耳朵,她冷哼一声,道:“刚才说得倒是挺好听啊,什么我选择谁你都不管。不知道是谁前几天还说我四处勾搭男人呢,那时候怎么不见你如此大方了?” 当即被古颜夕拆穿,应墨隐面上一红,挣扎道:“这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的!”狠了狠手劲儿,古颜夕道。 “当然不一样!你又不是选择性的勾搭男人,你只是不小心……” “你才勾搭男人,你全家都勾搭男人!”古颜夕气不打一处来,手上愈发用力,恨不能直接把这耳朵给撕了。 应墨隐被扯得只觉得半张脸皮都快要掉了,他一边按住古颜夕的手,一边惊呼:“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是我勾搭,是我全家都勾搭!你不要再扯了啊,再扯我就真的不要脸了啊!” 原本古颜夕还在气头上,听了这话却没忍住笑出了声。她终于松了手,看着应墨隐疼得上蹿下跳的样子却又不禁心疼起来。这样一想不由叹了口气,她再度伸手贴了上去,看着应墨隐惊诧过后宠溺的眼神,她鼻子有些发酸。 “你是傻子吗?明知他们就是为了等你才一直将我扣在牢里,你为什么还要来?” 193.-195-宫中已经乱作一团,毕竟……照理说今儿可是宣帝的大寿 “因为……我的女人在那儿啊。”应墨隐笑说着,点了点古颜夕的鼻头。 “那你就没想过自己出事了我要怎么办吗?阿墨,我现在想想真的后怕,倘若我没有将凤图取出,倘若今日肖洛凡带来的人不止这些……那个时候,你让我怎么办?” “那么你呢,你让我怎么办呢?”应墨隐有些委屈地开口,拉过古颜夕的手,印上一吻,“你难道没想过,要是你出了事,我要怎么办?” 看到那些星点红痕的时候他便猜到古颜夕当时遭到了怎样的对待,他生气他愤怒他恨自己不在场,可他也害怕,他害怕古颜夕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他只会比肖洛凡疯的还要厉害偿。 他们的心情都是一样,为了不使对方受伤,所以凭一己之力承担下一切,却偏偏忘了如果没有他们自己,对方也根本无法存活。 “不过还好我们都平安无事。”应墨隐再度一笑,伸手将古颜夕带入怀中,“你好好想想,之后我们要去哪里。应召是回不去了,齐宣这鬼地方我也待够,不如过一阵我带你去擎南国可好?流若一直在说,我……” “为什么是过一阵?”听出他的画外音,古颜夕突然道,“我们不是现在就走吗?” 应墨隐看向古颜夕,眼神有些无奈。古颜夕见他如此,心念一动:“你……还要帮齐澜楠吗?” “终归是因我二人才将他牵扯进来的,眼下他被肖洛凡制住,若是我们甩手就走,只怕他会成为众矢之的。”应墨隐说着,心里不禁对古颜夕感到内疚。 然而古颜夕只是在那一瞬间的失望过后就恢复如常,她一直都知道以他们这样的身份想要随心所欲的生活根本不可能,眼下终于有机会了,也不过是需要再等一阵,只要这阵子过去,日后总是无限美好的。 “宣帝今日大寿,你们是不是送了什么东西给他?”古颜夕很快进入状态,稍一联系便摸清了门道。 应墨隐无奈揉了揉她的头发:“还要多亏了你之前那张面具,我让梓潼进言给赵铭清,利用他想要步步高升的心理,要他以齐澜云的名义送了一个女人给宣帝。” 如此一来,不管那个女人做了什么,只要有一丁点不好的倾向,倒霉的就会是齐澜云跟赵铭清。 而眼下宫中最受宠的莫过于肖洛凡,但因为刚才与应墨隐的私斗,导致他手下势力冒了出来。宣帝绝不会看着他坐拥自己的势力,再加上他布局不成反被伤,想必以宣帝的心性,当即就会做出惩罚。 这样一来,将原有的三方势力逐渐瓦解,最后剩下的也就只有齐澜楠。 到了那个时候他大权在握,对于要如何处理一直墙头草般在他身后站着的纪家,就是他自己需要解决的问题了。 “所以,只要那家伙能成功上位,我也算是功成名就,可以洗手不干了。到时候不管是应炎煦还是其他人,我都可以不用在乎了。” 应墨隐说完这话,俯下身在古颜夕唇上轻轻一吻。 “毕竟,我真正在乎的只有一个女人,我还想跟她好好温存一下,生几个大胖小子……” “女儿不好吗?”古颜夕白了他一眼。 “好好好,只要是你生的,猴子都好。” “……你给我生个猴子看看!” 二人一路吵闹,在晚霞时分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三人依次下了马车,就见不远处,范御熙等人已经站在那儿,看他们出现,总算松了口气。 范御熙似乎已经擅长将所有情绪隐藏心中,是以此刻即便激动地想要冲过去,却仍旧不急不缓地上前,只冲着古颜夕淡淡一语:“回来了。” “恩,表哥我……” “不必多说,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依然是温铭如水的和煦,古颜夕抿嘴一笑,心放下大半,却不知自己跟范御熙彼此含笑对视的画面看在应墨隐眼里却无比刺眼。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道了句“借过”插在了二人之间,应墨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范御熙,道:“范公子这话说得没道理吧,什么叫不管她做什么你都支持她?” “身为兄长,一除了要事事关照兄弟姐妹,二还要起到引导的作用。范公子没听过什么叫做‘长兄如父’吗,你对颜夕就像是父亲一样的存在,所以你要支持她也应该支持正确的对的,而不是……” 应墨隐喋喋不休说得乐此不疲,完全忽略了古颜夕的正牌父亲正站在后方。 在场众人瞧着他这般争风吃醋的样子,除了震惊还觉得可笑。很快就见所有人齐齐低下脑袋,肩膀呈现一个水平趋势颤抖。 而被他责备的范御熙也并未恼火,只抿嘴淡笑,心里却对古颜夕找到这样一位良配不知该高兴还是该伤感。 “王爷,不好了!”就在气氛趋于缓和的时候,却见流若从远处飞奔而来,人未到,声先到。 因着这一句话,气氛重新变得凝重,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就听他抬高音调道:“王爷,就在你们离开没多久后,宣帝……宣帝驾崩了!” 流若高声一喊让刚刚缓和的气氛再度凝滞起来,古颜夕看向应墨隐,见他与范御熙同时变了脸,这才意识到事情已经脱离了他们二人的操控,很明显是有人将计就计,却将这脏水泼到了他们身上。 否则,宣帝早不死晚不死为何偏要在她跟应墨隐刚离开的时候死? “现在情况如何?”很快,应墨隐皱眉问道。 “宫中已经乱作一团,毕竟……照理说今儿可是宣帝的大寿。”喜事变丧事,而且当事人还是一国之君,这种落差可不是谁都能接受得了的。 “因着刺客一事儿,再加上王妃的出逃,他们已经把罪名安在了咱们身上,想要这时候离开只怕是不太可能,而且,还有一件事……” “什么?” “李继来了,之前受命带白家私兵来齐宣的就是他,所以我觉得,这件事恐怕应炎煦也是出了力的。” 前有肖洛凡挡路,后有应炎煦补刀,这两人的交易还真是情比金坚,到了这时候还能搭配的如此得当。应墨隐稍一沉吟便分析出了目前情况,若是只有他们几人,想要离开其实也不难,但多了古钲跟古流烟还有周家兄妹,要想平安出境,只怕还要颇费一番功夫。 “对了流若,宣帝是怎么死的?”这时,古颜夕突然插嘴道。 众人原还在想如何能够成功离境,此刻听到古颜夕的话,纷纷愣住看了过来。流若亦是如此,他稍作停顿,便道:“是……死在了床上。” “莫名其妙就死了?”古颜夕抓到这句话里面的关键,挑眉问道。 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流若点点头:“当时宣帝直接拥了那女子回宫,要做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的贴身太监当时守在门外,只说没一会儿里面就传出了嗯嗯啊啊的声音,结果还不到一瞬,就听那女子传出了尖叫。” “那个女子,不是你们安排进去的人吗?” “是我们安排的,但不是受训过的暗卫,只能算作一个线人。”却是应墨隐接过话,照实说道。 宣帝死在了一个女人身上,这种事若是传出去一定会被众人耻笑,不管那个女子到底无辜与否,按照宫里人的操行一定不会放过她。既然人总归是要被处死,那何不让她在临死前发挥最大的作用? 应墨隐看着古颜夕若有所思的样子,稍一沉思便猜到了他的想法。而与此同时范御熙也反应过来,三人齐齐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按原计划进行。”很快,应墨隐吩咐道。 而此时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齐宣皇宫却是白绸高挂,一派凉意笼罩。洋洋洒洒的雨水笼罩了整座皇城,朦胧之中,尽显悲戚。好好的喜事变成了丧事,众人哀叹之余却也不由心惊,毕竟宣帝临死前未立任何遗嘱,这人去了,接下来继承大统的事该由什么人来负责? 碍于之前种种情况,人们只能把目光放在宣帝临去前还算是信任的肖洛凡身上,喜事是由他操办,这会儿的丧事也是由他来处理。除去肖洛凡外还有景家长子景清蓝从旁协助,一时之间城中众说纷纭,却无一人能确定这齐宣的未来到底会交由谁手。 肖洛凡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好,此番又受到古颜夕跟应墨隐的双重攻击,眼下不过是靠着药在强撑。当然,除了药以外,让他坚持下来的还有对那两人刻骨的恨意,他受人指点下药害死了宣帝,再将这罪名冠在了古颜夕二人身上。若不是他下手够快,只怕那两人早已离开齐宣边境了。 望着外面朦胧的雨景,肖洛凡紧了紧披风带子,又将手中暖炉贴近了身上伤口用于驱寒。身上的痛永远不及内心的苦,他紧咬牙关,这时就听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 “事情办得如何?”他目不斜视,只如此问道。 来人并未做声,走上前站在了他的身边。米色长袍将他的身形拉得很长,少顷,来人才道:“我不是你的下属,所以跟我说话你最好客气一点。” 肖洛凡瞥了眼景清蓝,内心其实很是厌恶这种故作清高的人。然而还是缓和了几分面色,他淡淡道:“那个女人处理得如何了?” 景清蓝望着远处,良久才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照理来说,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是处死一个女人。” “什么叫照理?”心中一紧,肖洛凡紧张道。 “就是从原定角度看,不过天不随人意,那个女人临死前大声嚷嚷着此事是齐澜云派他做的,来往刚好有不少大臣跟纪家的人,所以你以为如何?” “你!” 肖洛凡看着景清蓝脸上的笑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事情是他去安排的,出了这种事当即应该堵住那女人的嘴再瞒天过海才是,可他竟然就站在一旁看着,难道是还嫌不够乱吗? “你故意的?”很快,肖洛凡沉下脸道。 景清蓝终于侧目与他对上,他眉峰微扬带了几分鄙夷,良久只笑了。 “肖洛凡,你以为你是谁?”他只一句,就让肖洛凡成功变了色。 “你做的那些龌龊事,我不说,不代表没看到,我不管,不是景家没有能力,而是与景家无关。你想对应墨隐跟古颜夕怎么样都是你的事,但只一点,这齐宣的天,不能乱。” “你想用宣帝的死来断掉他们的后路,这实在太危险,你赌得起,我却不能继续陪你。 一国之君没了,接下来最重要的是找到一位能继承大统的人,唯有这样我景家的利益才能得以保存不受侵害。而你,显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肖洛凡万万没想到景清蓝竟然什么都知道,他皱眉不语,心情却有些起伏。他原本的确是想在将应墨隐跟古颜夕抓回来后自己登基做皇帝,可是经由景清蓝这么提醒,他却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 “那看来,你的选择是齐澜楠了?”少顷,他沉声问道,“你有想过一旦如此,纪家要如何吗?” 闻言轻笑出声,景清蓝目光怜悯看着肖洛凡:“你不会真以为纪家跟齐澜楠是不离不弃的关系吧?我相信只要齐澜楠坐上皇位开始,第一个要解决的,不是你我,而是纪家。” 宫中潮起潮落不过是一瞬间,随着宣帝的离去,短短一夜,整个齐宣皇宫的风向就变了。 宣帝驾崩,按理说大皇子齐澜云跟二皇子齐澜楠都应该戴孝守灵,但是由于之前他二人皆是被宣帝下令禁足的,宣帝临走前也并未说过赦免一话,是以宫中众人不知该如何解决,只能向暂时统领大局的肖洛凡求助。 肖洛凡原意是说宣帝已去,而他身为一个外姓王爷,最多是眼下帮着处理一些要事,但这不代表齐宣国未来的重担也要由他来承担,是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只要将两位皇子解除禁足,接下来就看众人愿意推谁上位。 他说的陈恳,众人也知这是唯一的办法,然而谁料还没等人放出来的时候,那害死宣帝的女子临终前一语,却再度将整件事推上了。 她说,这一切都是大皇子齐澜云安排她做的。 有句话叫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按照人的本性,很少有人会去怀疑一个将死之人,更不要说这个人还是杀死宣帝的人。他们看着女子剧烈的挣扎,听着她尖利的喊叫,关于大局如何,齐宣的未来如何,众人心中全都有了数。 可怜齐澜云还在寝宫中做着自己当皇帝的美梦,这一日清早,当他再度喝着小酒哼着小曲儿躺在院中的时候,等到的却是领着无数侍卫推门而入的肖洛凡一行。 “哟,怎么洛王爷是来请本宫出去的吗?”殊不知自己死到临头,齐澜云仍旧一脸傲气。 肖洛凡瞥了他一眼,眸底的嘲讽在这时一闪而过。他一言不发只挥手示意众人上前,一句“封宫”,更是让满面红光的齐澜云当即拉下了脸,跳起来就破口大骂。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这么对本宫!你别忘了,本宫可是……” “大皇子,当日陛下在的时候已经撤去了你的封号,眼下你也不过就是个皇子罢了。 照理说现在应该放你出去戴孝守灵,但陛下驾崩前并未解除你的禁足,且关于你送给陛下的那个女人也指证说是你派她杀了陛下,所以人证物证俱在,大皇子,请吧。” 齐澜云当即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肖洛凡的话让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好好一件事怎么自己转眼就变成了罪魁祸首。弑君……尤其还是弑了自己的父亲……这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肖洛凡无视齐澜云有多跳腾,在彻底下令封宫后,直接派人上前扣人。齐澜云哪里肯,四下逃窜不禁也动了杀气,冲进屋中拔出长剑就砍了过来。 殊不知自己这时的抵抗落在他人眼里更是心虚的表现,随着他身形穿过无数侍卫,眼看无数血花四溅,肖洛凡眉头一拧只觉麻烦,他身形快速一闪,趁着齐澜云招架其他侍卫的时候,他已然窜至他后背,手中莫名多出了一把长剑。 不由分说就从后面捅进了齐澜云的身体里,虽然所伤之处并非要害,但也足够让齐澜云喝上一壶的了。 果然就听齐澜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浑身颤抖猛地转过身,想要攻击肖洛凡却很快被侍卫们的长刀架住了脖子。 “你……是你陷害本宫!” “大皇子太看得起自己了,就凭你,还用不着我亲自动手。”肖洛凡眼底闪过一丝不知名的光,少顷,他上前贴上了齐澜云的耳朵。 “你可知,当年你就是如此凌辱我的呢?将我绑在木桩,任由他人捅我,看着我哀嚎看着我逃跑……齐澜云,风水轮流转,这种滋味如何?” 齐澜云听着那凡封往事,此刻双目圆瞪早已忘记挣扎。他万万没想到面前这人竟然是自己以为死掉的那个家伙,段洛凡肖洛凡,他们一直都是一个人! 他曾在百般虐待肖洛凡时听他说起过所谓凤图的消息,他一心以为只要帮肖洛凡找回古颜夕,他就可以高枕无忧,等着一统天下。 谁料应召一行让他受尽了委屈不说,不仅没能带回古颜夕,就连肖洛凡也没了下落。 取而代之的只有面前这个堂弟,可对方隐藏的太好,让他在最初的怀疑过后,却仍旧放下了心。 可悲啊,可笑啊,最最愚蠢的竟然是他自己! 知道肖洛凡不会再放过自己,齐澜云终于不再抵抗,任由侍卫们将自己拖出了寝殿。肖洛凡站在那儿冷眼看着他的背影,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让他恨不能现在就提着长刀将那人当场肢解。 “王爷,适才……那个姓赵的来过了。”这时,就见一个随从上前说道。 “人呢?” “已经走了,您看要不要……” “不必追了,吩咐守门的狱卒,若是见到赵铭清,放他进去就好。”肖洛凡说着,面上露出一抹高深。 宫中的情况大抵有了雏形,随着齐澜云被押进天牢,紧接着齐澜楠的出现,则颇有些像是新帝登基前的架势了。肖洛凡很是大方地将手中掌管着的大局悉数还给了齐澜楠,而他自己则与平时一样,在宣帝的棺材边守灵。 如此作为看在众人眼里只觉得他有情有义,可在宫外的古颜夕他们听起来,却只觉得这个家伙似乎另有所图。 不过他们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随着肖洛凡这样一做,齐宣的江山总算不会交由异姓之人了。接下来不管他是准备当摄政王还是当甩手掌柜,齐澜楠总会有办法招架解决。 这一日,应墨隐他们乔装过后前往最近的城镇跟齐澜楠派来的人对接,古颜夕则一个人坐在小院中,幻想着之后的种种美好生活。随着几场小雨过去,眼下依旧一片暖意融融,古颜夕微眯了眼坐在那里晒着太阳,没多久就见一个人影径直走到自己身边,拉过凳子就坐了下来。 “怎么?”她侧目见来人正是古流轩,不由挑眉问道。 古流轩一脸为难看了她半晌,欲言又止的模样叫人看着都觉得着急。然而古颜夕并不催促只目光淡淡与他对视,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古流轩慢慢垂首,低声道:“三妹,有件事我一直都想问你。” “你……还有没有见过白小姐?” 194.-195-颜夕你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生气都解决不了问题 见过,何止是见过,拜对方所赐,她可是差点连命都没有呢。 然而古颜夕不能这样直截了当的调侃,她深知古流轩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若是自己不管不顾说太多白落珂的坏话,效果只会适得其反。 缓缓叹出口气,古颜夕面不改色:“没见过。”说完,她见古流轩似乎神情一滞,不由又道,“怎么了?撄” 古流轩有些挫败地摇摇头,情绪低落道:“没、没什么……只是我好像前几日在路边看到她了……” 真是为情所困到出现幻觉了吗……古颜夕无奈撇嘴,却不知该怎么开口去劝偿。 白落珂的确在齐宣,但绝不会千里迢迢走到这么远。对方一定知道自己早已经发现了她的真面目,所以就算再想设计她,也得看看眼下她身处的环境。然而这里面唯一的不定因素就只有古流轩,若是对方花言巧语引诱他这个傻大哥过去被俘,那才真的是得不偿失! “大哥,当初她不告而别,含义已经很明显了。”良久,古颜夕劝道。 “可……可会不会她有什么苦衷?”古流轩皱眉,“她一个弱女子,没有家人没有依靠,就算有她爹留下来的银钱,但那又能支撑多久?” 那人家也比你过得好……古颜夕暗自腹诽着,表面依旧平和:“但这些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你喜欢她,但当初你既没有告诉过她,现在也没有能力去护她周全,既然这样,你还纠结这些有什么意义?你也知道,白家的私兵还留有不少,这里面怎么都会有几个真正对白家忠心的人,而他们是一定不会放过白落珂的。” “那我更应该……” “那你更应该收起你这份小心思,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想想父亲,想想大姐。 大哥,你是家中唯一的男丁,不会不清楚自己需要尽到什么义务跟责任。” 仍旧还是强硬打断了古流轩的话,古颜夕相信没有什么会比刚才那番话更有说服力。 果然就见古流轩呆愣在原地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古颜夕见状颇有些心疼,想了想还是柔声劝了句:“大哥你不必担心,白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再加上她身上银钱那么多,总不会比咱们过的差的。” 闻言脸上肌肉动了动,古流轩重新抬头对上古颜夕双眸,见她眸底沉沉,他最后一言不发,只起身离开了。 “你有没有觉得他最近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哪知古流轩走了没多久,元勃突然上前问道。 “怎么?” “感觉罢了,他似乎有心事。”元勃叹了声,“你有时间还是多多关心身边的人吧,毕竟从目前来看,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有一个人心不够齐,其他人只怕会沦为万劫不复之地。” 古颜夕深吸口气,侧目望着古流轩离开的方向,目光幽深,最后终于陷入了沉思。 宫中风云变幻总是比他们知道的要快上许多,就在古颜夕他们刚刚得知齐澜云被关押进天牢的时候,距离事发早已经过了两天。 尽管只有两天,但对一向养尊处优的齐澜云来说已经是极限。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这种苦,潮湿阴森的环境,阴冷渗人的地面,昏黄摇摆的烛火,以及那阵阵冷风清徐带过的丝丝寒意。齐澜云自打进来以后就没睡着过,靠着冰冷的墙壁,他突然开始后悔那一日自己为什么不去奋力抵抗。 这时“吱嘎”一声自远处响起,牢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惹得齐澜云浑身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他紧张地望着那条走廊,看着一抹黛色长袍渐渐露出,来人似乎腿脚不便,走起路来并没那么自然。 而当他目光上移看清来人长相时,齐澜云先是震惊,随后激动地站了起来。 “赵铭清,快点放本宫出去!”他命令道。 赵铭清面无表情地站在外面看着他,良久,俯下身将牢门打开。他缓步走入却反手又将牢门带上,迎着齐澜云瞬间错愕的目光,他淡淡道:“殿下,事到如今,我劝你还是好好呆在这儿。” “你在说什么啊!”齐澜云闻言大怒。 “你现在是弑君弑父的罪人,全国上下都眼睁睁地盯着,只待陛下头七过后给你定罪。如果这个时候还有人向着你,无疑是跟全天下为敌,殿下你再傻也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齐澜云闻言一愣,少顷变了脸道:“是你!” “之前不是,但现在是了。”赵铭清说着意味不明的话,在齐澜云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露出藏在袖中的匕首,身形一闪就刺了过去。 刀入骨血的瞬间,那种利器受到阻碍的钝感却让赵铭清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他兴奋地两只眼睛都在发光,看着齐澜云哀嚎出声,受了他怒极之下的一巴掌,他却只拔出匕首闪身后退,整个动作如云流水般叫他畅快不已。 “你可知,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赵铭清邪邪一笑,目光阴森。那些在对方身下所受到的侮辱,他今日总要加倍讨回来! “你疯了吧!”齐澜云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突然觉得心底不安。 “我是疯了,不然何以在受你羞辱后还能苟活至今?齐澜云,你不过就是个自大又无知的蠢货,若不是仗着太子名号,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我原以为靠着那个女子,宣帝多少会给你优待,待你登基之日,我自然有办法将你拉下来!可是没想到老天竟然开了眼,让你们父子全都付出了代价,简直畅快!” 齐澜云看着暴怒中的赵铭清,内心第一次生出几分害怕。 对方的模样早已不像是一个人,而像是压抑许久后终于爆发的变态。他有些胆寒地往后退了几步,谁料当撞击在冰冷墙壁的时候,伤口处传来的剧痛却险些叫他昏厥。 而这时,就听“噗嗤”一声,赵铭清趁他不注意,再度握着匕首上来捅了一刀! 哀嚎的惨叫瞬时充斥在整个牢房中,赵铭清撤回步子冷眼看着,少顷,邪邪一笑。 “好好享受吧齐澜云,这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大礼。” 齐澜云看着赵铭清,眼里全是惊恐。无路可退的他只能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若非这样,他怕自己下一刻就会瘫软在地。这对他堂堂齐宣太子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屈辱,他紧咬牙关,恨不能将面前的人碎尸万段。 “赵铭清,你最好别忘了本宫的身份!就算证据确凿又如何,想给本宫治罪,那也要经过三堂会审才能定夺,你以为在此伤我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殊不知对赵铭清来说这句话却是最没用的,一个在鬼门关前来回爬过几次的人,除了想要报复时的一时快感外,其他都不重要!赵铭清下巴轻抬上下打量着齐澜云,很快,他扬唇一笑。 “你知道我在匕首上涂了什么吗?是毒药,能够腐肉销骨的毒药。那个药是我在御医坊翻了好久才找到的,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醉心’。” “我原本是不想给你用的,毕竟像你这种人,怎么可能有心呢?不过我还是愿意试试,就当做是偿还你之前对我的种种照顾了。” 赵铭清说着,缓步上前逼近齐澜云。 “你有没有感觉到万蚁蚀心般的痛苦,像是有无数张小嘴正在撕咬你的伤口,然后将疼痛蔓延至你体内?你有没有听到那种‘撕拉撕拉’焦灼的声音,仿若皮肉在火上被碳烤一样?你有没有觉得抓心挠肺般的难受,想要一死了之,想要一个痛快?” 齐澜云原本只是觉得难受,此刻听赵铭清说完,对方口中的那种种症状莫名全都涌了出来。他面色苍白,浑身颤抖的仿若一个筛子,他忙不迭地仍旧想要往后藏,可无奈没有去路,只能任由赵铭清这样逼近自己。 谁料不过是一瞬,赵铭清突然手执匕首抵上了他的下身,那种饱含了刻骨恨意的凉气让齐澜云倒吸一口冷气,他突然伸手按住了赵铭清的胳膊,惊恐道:“不……不要……不!” 最后一个字道出,声调却是比刚才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赵铭清动了手,此刻匕首上满是鲜血。齐澜云的下身已经被他割掉,那一坨烂肉掉在了枯草中,显得是那般可笑。汩汩流出的鲜血瞬时将齐澜云的裤子染红,而他也再没一点力气,捂着下身跪倒在地,一张脸白的跟纸一样。 “你……你……”他口中低喃,已经发不出来声音。 这时,赵铭清终于狂笑出声,他抱着肚子笑得满脸泪水,他俯下身,一脚又一脚地踢踹着面前的人。 “滋味如何啊齐澜云,之前不是你这样对我的吗?怎么样,有没有感到很畅快?哈哈哈哈哈……”他笑着,骂着,一张脸上全是绝望,他即便恢复了容貌即便不再是个跛子又能如何,他就算坐拥了天下手掌大权又能如何,他无力去改变的,是自己已经是一个废人的事实! 而这一切,都是拜面前这人所赐!还有古颜夕,应墨隐、范御熙…… 是他们,都是他们害的自己! 狂笑过后,最终只剩满地哀凉。赵铭清擦了擦笑出的眼泪,然后慢慢俯下身,强硬抬起齐澜云的下巴让他与自己对视,另一只手则一下又一下拍打着他的侧脸。 “不要挣扎了,你难道还想等孙家来救你吗?” “不妨告诉你,早在你入狱的那天,肖洛凡就派人去将孙家抄了,一把火,什么都没剩下。罪名嘛,伙同太子谋害弑君,这个理由是不是很棒?” “至于三堂会审你更不要想,你难道没想过,如果肖洛凡真要留你的性命到那一天,他又怎么会让我进来?” “所以,齐澜云,好好享受你最后的时光吧。”他说完,重新直起身子,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将里面的液体一滴一滴倒下去。 醉心,却也毁心。 齐澜云凄厉的叫喊仿若是最动听的乐章,赵铭清满面含笑做完这一切,看着地上那逐渐趋于烂肉的尸体,眸中闪着晶亮的光芒。他转过身正要走的时候,才发现牢房外已经站了另一个人,显然已经来了很久。 而对他刚才的所作所为,来人一脸平静,像是早就习以为常一样。 “有事?”见到来人,赵铭清面色一沉。 “主上让你出宫后去找他,之后要如何,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闻言心中一紧,赵铭清自嘲道:“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没有。”来人回答的简单明了,“在你出卖灵魂给主上的那一天起,你的命就不再是自己的了。” 赵铭清闻言抬了抬嘴角,却是一言不发拉开牢门往外走。然而前行五步后他却停了下来,转过身,重新看回那一身黑衣的男子。 “当初……你也是这样出卖灵魂给那个人的吗,李继?” 李继望着他,没有回答。 “那个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你只要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做错就是了。” 这方的天牢中,狱卒很快就发现了已经化为一滩血水的齐澜云。齐澜楠在得知情况后第一时间赶了过去,却在看到如此场景的时候微微愣住。 在他们的计划中,齐澜云获罪,赵铭清自然也逃不掉,毕竟当日在宴会场中有无数双眼睛都看到那个女人是赵铭清送上去的。他原想着这几日就动手把人抓进来,谁料赵铭清却先他一步动了手,眼下齐澜云已去,死无对证,而听狱卒说,在将齐澜云杀死后,赵铭清本人也下落不明了。 想到这儿,齐澜楠突然有些紧张,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他急忙派人将宫中情况快马加鞭传给应墨隐,自己则匆匆离开天牢,赶着去筹备几日后宣帝出丧一事。 然而他不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早已落入了另外两个人眼中。此刻那二人正站在城楼上,看着齐澜楠这个未来的新帝四处奔走,良久,其中一人笑了。 “你笑什么?”听到这一声,他身旁站着的肖洛凡问道。 男人一身黑衣,整张脸都被面具笼罩。他望着远处像是陷入了什么往事之中,良久,只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接下来就用这个东西吧,想必你要的,很快就能得到了。” 待到齐宣皇宫的最新消息传给古颜夕他们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 一天的时间,说长并不算长,但是对此刻宫中局面来说,却有着很重要的作用。眨眼之间就是瞬息万变,不管宣帝亦或是齐澜云,不都是转眼就没了的吗? 古颜夕此刻正坐在院中,看着面前的应墨隐跟范御熙皆是愁眉不展,显然是被这一招打得有些措手不及。 齐澜云是该死,但赵铭清比他更该死。这两人从一开始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再加上当日是赵铭清送了美女给宣帝,他们觉得这个人横竖都跑不掉。可谁想他竟然剑走偏锋冲进牢里将齐澜云手刃不说,还这样堂而皇之地走了。 有人协助吗?那是必然的。 “不过这样看来,应该没咱们什么事儿了吧。”这时,古颜夕突然插话道。 “孙家满门被烧的尸骨无存,齐澜云又化成了一滩血水,虽然赵铭清有高人相助但这个时候应该还掀不起太大的浪。眼下只待齐澜楠坐上皇位,一切也算尘埃落定了。” “但尘埃落定只能算暂时,纪家跟肖洛凡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归顺于他。更别说赵铭清了,那个人还活着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威胁。” 古颜夕原本还有些雀跃的心情瞬时跌落谷底,她撇了撇嘴,道:“那依你的意思,我们不仅要看着他登上皇位,还得要陪着他稳定局面统领大局?” “怎么?”完全没意识到古颜夕的情绪低落,应墨隐皱眉道。 “没怎么,只是觉得这样应该还不够吧。你应该再给他选后纳妃,然后归顺于他麾下,帮助他一统四国。到时这大陆就是你二人携手打下的天下,那感觉一定很爽不是吗?” 这才察觉古颜夕的语气怪怪的,应墨隐却没多想,只当即掉下脸道:“别无理取闹,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 “对,是我无理取闹,我只是不懂,他又不是个孩子,何以要你替他做好所有的打算?我知道当初是你劝他坐上那个位置,但他是个成年人,他有自己的想法,他答应了就说明他做好了准备!要做皇帝的是他不是你,如果他连眼下这种局面都没有办法解决,那何必还要再做?” 古颜夕知道,当日若不是有齐澜楠的帮忙,她跟应墨隐不会重归于好也不会安然无恙。她知道应墨隐一直帮忙是为了偿还这个人情,而她也没觉得之前的做法有什么问题。 但齐澜楠要做的是齐宣国的皇帝啊,这个即将要担下一国重任的身份不是单凭他们几人的帮助就能坐稳的。她当然也知道齐宣国内部混乱,有不少人都在虎视眈眈,可就是这样他才必须要自己去解决。 天下是他的,子民是他的,如果他不能杀伐果决独当一面,就算他们帮他稳定了这天下,齐澜楠之后的下场也不会有多好。 古颜夕说完,却见应墨隐一直都没有回应,她心中愤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颜夕!”范御熙喊了一声,却一点用都没有。 “让她去吧……”这时,应墨隐终于说道,“她正在气头上,我们说什么都没用的。” “其实想想看她说的也没错,如果齐澜楠自己不能担下这个重责,还不如退位让贤,对他对齐宣国都好。” 闻言摇着头笑了笑,应墨隐道:“可你看看,这齐宣国有什么贤能之士可以坐上那个位置呢?” 这倒也是实话,齐澜云已去,只剩下一个齐澜楠,而倘若连他也拒绝…… “不过有景家在,他们是不会允许齐宣的江山落入外姓人手里的。”少顷,范御熙淡淡道,“我知道你的苦心,你想利用眼下乱局将肖洛凡等人控住,到时齐澜楠的位置会坐的更稳,对咱们离开也有好处。” “但你也要体谅颜夕,她因为肖洛凡的事一直都很压抑,眼下好不容易了结,自是不想再有半分联系。” “我知道,可是身份使然,这种无奈你比我更清楚。” “但你更要明白,天下如何其实与你们并没有关系,你真正应该在乎的是你的家人。做人还是要自私一点,所以……不要再放手了。” 范御熙淡淡提醒着,说完这些也起身离去。应墨隐坐在那儿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目光沉沉,最后垂首叹了口气。 此刻的古颜夕一个人溜达到了小河边,望着滚滚河水,她本就郁结的心情更是低落。细想之下她刚才的话的确有不妥之处,她并非不明白应墨隐的苦心,只是内心的不安让她再也等不下去。 总觉得肖洛凡不可能这样轻易罢手,而她又实在不想再跟这人扯上关系,唯一的办法只有远走高飞,让他再也找不到自己。 深吸口气又缓缓叹出,古颜夕百无聊赖地踢出一枚石子儿,看着它叮叮咚咚地很快落入水中。 “心情不好就吼出来。”这时,就听有人在身后说道。 古颜夕诧异扬眉,转过身就见是古钲背着手站在那儿,含笑看着自己。这才发现自己父亲的头上已经有了白霜,浅浅的皱纹刻在脸上,看着那般苍老憔悴。 “这会儿天气转凉了,父亲怎么不在屋里呆着?” “我刚看你一个人气冲冲地过来,就知道出了事。颜夕你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生气都解决不了问题。” 这似乎还是古钲第一次跟她说这种话,古颜夕抿嘴低头,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知道,你其实从小心里就怪我,觉得我没有护好你们的娘亲,觉得我向着曹氏没能照顾好你们兄妹三人。但是颜夕啊,人生在世,总有些无可奈何,你觉得父亲懦弱也好无能也罢,但有一点,我是你们的父亲,终归是希望你们好的。” 古颜夕望着古钲,她知道对方一直明白自己的心思,但没想到他会直接说出来。她并非不能理解古钲的苦心,毕竟他是一家之主,要的是全家人的平安。所以他才会在起冲突的时候选择最能化解矛盾的那一个方法,但就是这些方法影响他们父女的感情。 不过……过去的已经过去,她没必要再执着过往。而古钲,此刻也只是个弱小的老人罢了。 “王妃!”这时,就听一道喊声在他们身后响起,语调着急。 古颜夕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浑身一震,她急忙回头道:“出什么事了?” 来人正是元勃,他无神的双目望着古颜夕,眉头紧锁,脸色特别难看。古颜夕一看他这样心就僵住了,她匆匆上前,紧咬下唇:“你说啊,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我大哥……” “他……不见了。”良久,元勃困难答道。 如遭雷击般立在了原地,古颜夕怔怔望着元勃,竟不知该怎样理解他刚才的话。 什么叫不见了?那样活生生一个人,还能说没有就没有了? 察觉到了古颜夕紧张的情绪,元勃急忙道:“你别担心,他应该……应该只是自己离开了。这几日我一直按你的吩咐跟着他,他哪里都没去过,表现也很正常。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晚上总会一个人在河边溜达。” 大脑“嗡的”一声响,古颜夕抬高了音调:“元勃啊元勃,这种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们早知道你看不见,所以才会选择在河边见面,这样一来河水流动的声音会影响你的听觉,所以你觉得没什么的事才真的是有什么!” 元勃一听古颜夕这样说,当即呆住了。他很快回过神来,同样满面焦灼:“我刚才跟着他走到前面山坡的岔路口,然后就不见他有动静了。过了好一会儿我没忍住上前去看,这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如此说来古流轩就不算是凭空消失,而是有预谋的离开,至于他能去的地方…… “颜夕!” 没等古颜夕想明白,又是一道呼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这一次却是范御熙满面寒霜快步走来,稍一沉吟,道:“流烟不见了。” 心像是被什么人猛地攥住,古颜夕紧咬下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然而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却是疯了一样推开众人往外冲去。闻声而来的应墨隐见状一把将她按住,没等他说话,就听古颜夕声音哽咽:“你放开我,让我去……” 是她故作聪明,以为说了那些话古流轩就能懂。可她忘了人心最是难测,即便是一母同胞,也总会有反目的一天。更何况……她跟古流轩根本算不上一母同胞,他们之间唯一的纽带不过就是范氏,是古流烟。 可眼下,他竟然连古流烟都带走了。 “颜夕你不要慌,流轩现下怎么想的咱们都不清楚,但有一点,流烟是他妹妹,他不会对她做什么不好的事。” “可我也是他妹妹,结果呢,他却防着我偷偷跑了。”古颜夕自嘲一笑。 顿时无话,范御熙眉头紧锁,也觉得情况颇为棘手。这时就见应墨隐突然上前,道:“眼下光站在这里也没有办法,不如先去找找吧,也许……也许他只是带了流烟外出逛逛呢?” 这种听起来明显就是借口的话让众人一颗心更沉,古颜夕转身就走,应墨隐却再度将她拉住。 “我陪你。” “不,我可以自己去。这四边太大,聚在一起太浪费时间,再说我们也不清楚他们周围还有没有其他人,必须要抓紧时间才行。” 应墨隐看着她坚定的样子,没有说话,只伸手将她拽进怀中。 “自己小心,我等你回来。”他说。 这话听起来让人觉得伤感,古颜夕心中一酸,使劲点了点头。感觉得到自己每走一步,应墨隐的目光都死死钉在后背,那般炙热且担忧,叫她本就低落的情绪更添难过。 然而还是义无返顾地离开,古颜夕总不能因为一时的小情绪而忽略大局。尽管对自己前面跟应墨隐发火的事儿觉得抱歉,但是她想,他们以后还有更多时间去解释清楚,而眼下,她需要考虑的是自己的家人。 元勃所说的山坡岔路口并不远,古颜夕一个人走过去,很快寻了一条看起来比较像的小道径直而下。越走人烟越稀少,仿佛就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她的内心升起一股不安,古颜夕警惕环顾周围,却眼睛一尖,发现了不远处的一个标记。 那是一块破碎的绸布,此刻正绑在树干上随风摇曳。古颜夕心底一颤急忙走过去,她颤抖着双手解下那块绸布,紧咬下唇,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古流烟身上的布料,她死都不会认错。 内心越发焦急,古颜夕再度抬头望着四周。这时才发现周边有一条很隐秘的小道,若是不仔细看根本不容易察觉。而就在那小道的两边,每隔一段便有这样一块绸布挂在那儿,就像是引路灯一样,将她慢慢领入不知名的未来。 前路有鬼,古颜夕无比清楚。可最后她只能深吸口气,一步步迈了出去。 七块绸布,七个指路灯,那是她平生最爱的数字,此时此刻却成了一道催命符。 小道的尽头是她从没到过的宽广草地,凉风清徐,带起丝丝青草香气。可就是闻着这样的味道让她心口泛出了恶心,古颜夕眉头紧皱,不假思索,向着尽头走去。 在那边,无数黑衣人骑在马上,而正中,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一个人。 “你果然会来。”肖洛凡一身霜色长袍高坐于马上,居高临下望着她,眸底深邃,丝毫不带色彩。 古颜夕回望过去,气势不减分毫,知他来者不善,也知他将她引来这里,无非是另有所图。 只要他不会跟应墨隐等人再起冲突,对古颜夕来说就是机会,她唇角微扬,带出一抹冷笑。 “你还记得我上次说过的话吗?” “记得。你说,下次再见面,你我二人之间,只会活一个。” “但是你比我想象的要卑鄙,你手握人质,我不可能对你做什么。所以肖洛凡,把我长姐放了,我也可以让你们安然离开。” 闻言突然嗤嗤笑了起来,肖洛凡面带惋惜看着古颜夕,摇了摇头。 “阿夕,我知道你一向霸气,不会把我们这些人马放在眼里。但是你要清楚一点,手握人质的是我,现下你为鱼肉我为刀俎,你只能听我的。” “除非……你想看到她死。” 随着肖洛凡最后一语落下,不远处的树林中多出了三个人影,熟悉的叫古颜夕心疼。 195 -196-嫁给我,做我肖洛凡的妻子 站在最中间的,是她的长姐古流烟。(..)此刻她整个人都陷入了昏迷中,任由身边两人扶着,这才没有倒下。她的衣袖已经被撕破,露出白皙的手臂,剔透的皮肤上渗出点点红痕,显然是刚才挣扎过程中留下的撄。 古流烟的右手边站着一个女子,水绿长裙,一身孤冷。她眸光阴冷望着古颜夕,那眼中莫名的恨意也不知出自哪里。 是白落珂,那个凭空消失却又在此刻出现的蛇蝎女子。 而最左边站着一个男子,玉树临风,风姿卓绝。苍白的脸上满是异色,他神情复杂望着古颜夕,像是有千言万语,却最后只是移开了眼。 是古流轩,那个她一直当做最亲兄长的憨厚男子。 心尖上缓缓涌出一股很细微的疼痛,古颜夕望着他们,清透的眸中冷若寒霜。原本焦躁的情绪在这一刻全被冰冷所取代,她甚至不想再去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如此偿?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这时,就听肖洛凡说道。 古颜夕重新看回这个昔日的挚友,即便她置身在阳光下,却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心寒。她自问并没有对不起面前这几个人,可是他们呢,伤她,害她,现如今又用她最在乎的人来设计她。 “你要如何?” “跟我走。”肖洛凡直截了当。 “我若说不呢?” “你没得选择。”肖洛凡轻描淡写,手中马鞭一扬。 “现在的情况你看到了,你若拒绝,受苦的就是古流烟,我没有能力掌控你最爱的人,但是我有能力掌控你最在乎的人。阿夕,连你兄长都站在了我这边,这一次,是你输了。” 缓缓深吸口气,古颜夕突然一笑:“你又不是我,如何知道我怎么想?就算古流烟对我很重要又怎样,生活是我自己的,我总不会因为他人而毁了自己。” 像是早知古颜夕会这样说一样,肖洛凡抿嘴一笑,浑不在意:“随你,不过除了古流烟,我还有其他东西给你。” “我知道你无心天下,更不想为了他人而影响自己的生活。但是应墨隐呢,像他那种高高在上的战神,倘若被人冠上投递叛国,出卖旧主的罪名,这尘世还能容得下他半分吗?” “当然了,应墨隐得此下场,范家也不会轻松脱身,你不会忘了眼下范家一族尚在应召国内,而我,正是应帝最亲密的伙伴?” 紧绷的情绪缓缓松弛,古颜夕面色苍白,唯有握着拳头宣泄此刻内心悲愤。 “肖洛凡,你够狠。” “彼此彼此,若非不是你将我逼到如此境地,我也不会这样对你。”他说着,翻身下马,一步步走到古颜夕面前。 眼见古颜夕似乎要躲,他却先一步将她的下巴扣住。他强迫她与他对视,那双他极为沉迷的眸底此刻正迸射出强烈的恨意。肖洛凡突然一笑,俯下身,唇瓣擦过她的脸颊。 “你知道,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是你。所以用你一人,换这所有人,很公平不是吗?” 古颜夕紧咬下唇,若是可以,她只想挥刀将面前这人捅成肉酱。然而最后只能挥手他的胳膊,古颜夕忍住心底剧痛,道:“你要我怎么做?” “嫁给我,做我肖洛凡的妻子。我不在意你跟应墨隐之前的事,只要你乖乖呆在我身边,我保证不会伤他们任何一人。我给你时间回去跟他们道别,子时,我在这里等你,如果你不来,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这似乎是世上最难以选择的问题,而一切正如肖洛凡所说,用她一人,换这所有人的平安,很公平。 她想,她终究是没有机会跟应墨隐彼此相携,共度一生了。 “好,我答应你。” 她说着,绕开肖洛凡径直走向身后的树林。无视白落珂跟古流轩两人迥异的目光,她伸手拉过古流烟,缓步离开。 “你……” 这时,就见古流轩突然开口,似乎想说什么。古颜夕前行的脚步没有放慢,只少顷,一边走一边道。 “我不会问你为什么,相反,我尊重你的选择。既然如此,就硬着头皮走下去吧,只要你良心过得去,只要你夜晚睡得着,那些肮脏的龌龊的卑鄙的,都会成为你日后生活的主旨。而我们,古家,都不会再有你的丝毫容身之地。” 没有去看古流轩此刻的表情,早在他选择了白落珂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跟他们恩断义绝了。 背后深渊像是一个巨大的洞,古颜夕知道这一次她逃不掉。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排好后事,保证古流烟的平安,保证应墨隐的荣耀。她想她能做的只有这些,护着众人离开,总比一起死在这里要好。 当她带着古流烟回去的时候,众人全都齐聚在院子里。见到她们出现时众人齐齐愣住,很快就见应墨隐快步走了上来。 “出什么事了?”他紧张道。 古颜夕摇摇头,将古流烟交给叶繁花,让她帮忙照看一下。做完这些她才重新回眸望着应墨隐,却是笑颜如花道:“没什么,或许是他良心发现,将长姐放在路边就离开了.” “当真?”应墨隐却是不信,总觉得古颜夕此刻的笑容太过叫人心疼。 “不信我?不信我就不说了。” “信信信,你倒是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啊?”应墨隐一见古颜夕拉下脸,当即也不敢怀疑了,急急说道。 古颜夕心里难过,却仍旧强撑着笑意道:“都说了没什么啦,你也看到长姐身上有伤痕,想必是中途发现不对劲挣扎所致。我想大哥他再怎么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要杀害自己的妹妹,所以一个人跑了。” “跑去哪儿了?”这时,范御熙突然插话道。 古颜夕最怕范御熙看出来,她故作疑惑状,摇摇了头:“从周围留下的脚印看,应当是穿过树林入城了。他之前曾问过我白落珂的事,那时我骗了他,估计他由此心生怨恨所以才决定离开我们。” “被爱情冲昏头的男人,一向如此。”说到最后,古颜夕苦笑道。 见她说得坦然,应墨隐与范御熙互看一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担心古颜夕会不会瞒了什么事,应墨隐趁她不注意时,又让况琴去一探究竟。古颜夕将这些全都看在眼里,却佯装不知,只因她在回来前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所以就算范御熙跟应墨隐亲自去看,也不会发现什么。 一如往常般替古流烟瞧病;一如往常般给古钲泡茶;一如往常般交代叶繁花要事;一如往常般给凌薇冷脸;一如往常般安抚顾家兄妹;一如往常般跟元勃调笑;一如往常般与范御熙浅谈,一如往常般与应墨隐拥抱亲吻。 她能做的,只有这些。 夜色寂寥,当明月悬空,古颜夕望着已然陷入昏迷的众人,终于落下泪来。 她站在院中,环顾众人。这些人里面有她的至亲,有她的挚爱,有她的挚友。她还有很多话想说,还有很多事情想做,可时至今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避免一场悲痛的分离,将这些人的脸一个个刻进脑海,然后静静离开。 她想这些脸将会是日后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那么最后,她也会带着这种记忆,安然离世。 古颜夕最后的视线落在了应墨隐身上,她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小心上前,伸出手贴上了他的侧脸。 她以前总说他骨头太过棱角分明,导致亲近的时候会让人觉得硌得慌。每到那个时候应墨隐就会反嘲她胸太大,因为他一旦抱着她就会觉得顶。 他二人每每说起这些的时候总是你一言我一语谁都不肯示弱,但古颜夕知道,正因为深爱,所以才可以如此无所顾忌。 就如此刻,他因为知道她不会离开,才放下戒心,被她在水里下了药还浑然不觉。 “对不起……”她低喃出声,在他面上落下一吻。 起身,转头,离开,古颜夕将这一切做的行云流水,一颗心却痛到没有知觉。明明没有多远的路她却走了足有一个时辰,当站在那片空地上看着不远处的阴森暗卫,她不知是解脱还是痛恨,突然就笑了。 望着她的笑颜,肖洛凡突然愣住。 有多久……没有见她这样对自己笑过了? 这样想着他翻身下马,走到古颜夕身边很自然地牵过她的手。见她没有拒绝,肖洛凡心中大喜,正要说话却听古颜夕突然道:“我要确保你所说当真,只要我来,就会放他们离开。” 喜悦的心情犹如被人当头浇下一盆冷水,他捏着古颜夕的手突然用力,带着一股狠意道:“你就这么在意他们?” 古颜夕回望着他,那目光中的嘲讽刺得他心口生疼。 “如果没有他们,你是不是压根就不会再看我一眼?”肖洛凡尤不甘心道。 古颜夕不怒反笑,“啪”的一声拍开肖洛凡的手。揉着微微发红的手腕,她目光低垂,声音冷冰:“肖洛凡,我劝你还是不要问的太清楚,我不管你是选择性忽视还是真的不知,有些事,一旦刨根问底,最后只会伤人伤己。” “我要你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样,肖洛凡疯了般强按住古颜夕的肩膀,怒吼道,“你说你当真对我没有一点点感情吗!” “我……” “放开她。” 这时,一道阴冷提示划破天际传进二人耳中,古颜夕与肖洛凡皆是一愣,后者率先转身,而古颜夕却如遭雷击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远处的密道口正站着一个人,蓝衣长袍,风姿俊朗。月明当空,他周身散发的寒气隐约透出了几分绿光,他双眸阴鸷,死死盯着他们二人。他手提长剑,浑身杀气在这一刻骤然爆发,他冷面冷语,却是冲着那暗中倩影。 “古颜夕,跟我回去。”应墨隐说着,缓步上前。 “应墨隐,你不要太过猖狂!”见状,却是肖洛凡暴怒出声,仿佛只待应墨隐再靠近一步,他就会当场爆发一样。 然而应墨隐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他双目死死钉在古颜夕的身上,一边走,一边道: “古颜夕,你不是想去擎南国看皮影戏吗?戏班子每年七八月的时候会去,我们现在走,刚好赶得上。” “古颜夕,你不是想去皓月国看木芙蓉吗?木芙蓉十月开花,待我们去过擎南国后,便可去瞧一瞧。 ” “古颜夕,你不是想尝这世上最烈的酒吗?那酒叫做千日醉,恰好是皓月国最出名的,我们看着木芙蓉品着酒,你说,那是你最想要的生活。” “古颜夕,你不是说要给我生一儿一女吗?回来吧,回到我身边,你说过,有我的地方,才是你的家。” 哀婉的表白,带着最深的情意,却句句断肠,叫人碎心。平地刮起一阵凉风,扬起袍角翩飞,扬起发丝拂动,最终,断了人心,没了念想。 “古颜夕……” “不要……不要再说了……” 古颜夕捂着嘴,紧咬下唇不许自己哭泣出声。她不愿将自己最为脆弱的一面暴露在此,她知道,说出那番话的这个人会比自己更疼更伤心,而她,只能选择用自己的方法去保护他不受更多伤害。 “你走吧,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深吸口气硬起心肠,古颜夕头也不回道。 “古颜夕,你为什么不肯回过头来呢……跟我回去吧,好不好?” 身后人的声音哽咽,言辞之间带了哀求。古颜夕心如刀绞却不能回应,她抬起头,大口呼着气:“我说了,我不会回去。” “你曾说过,我就是我,我会有自己的选择,而你也会尊重我。那么现在我就告诉你,我的选择是他,是肖洛凡。我二人在一起两世,不是跟你在一起的一年时光可以比的,我不想骗你,也不想骗自己,所以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古颜夕说完很久都没再听到身后有声音响起,那阵阵凉风徐徐吹过,不多会儿,天空下起了小雨。 像是为了应景这凄凉的场景一般,雨势渐大,淋透了人身,凉透了人心,古颜夕早已分不清面上落下的是雨水还是泪水,而这时,就听应墨隐突然发出笑声,淡淡道:“那么……你为什么不肯转过头来看着我说这些话呢?” 心中一滞,古颜夕痛的几乎快要没了知觉。 她僵直着身子,一点一点,慢慢地转了过去。目光所达的终点,是应墨隐,是她的王,是她的爱人。而此时此刻,只见他满身狼藉,明明悲痛不已,但眸中却隐约含着期待。 良久,古颜夕笑了。笑得绝望,笑得癫狂。 她说:“我的选择是他,是肖洛凡。” 期待的瞳眸终于涣散,满目清冷满是哀凉。应墨隐仰天大笑,声音高昂,杀气喷涌。一旁的肖洛凡见状眸中利光一闪,手执长剑便刺了过去。 就在这电石火光间,应墨隐抬眸正要招架,谁料古颜夕身形一闪,抬手便将长剑夺了过来。接着,她紧咬牙关,毫不迟疑地,将剑刺进了应墨隐胸膛。 “噗嗤”一声,血花绽放,不知痛了谁的心,伤了谁的情 小雨渐渐成股,汇聚成片倾盆而下,淋透了衣衫,尽碎了心肠,却让原本浑身颤抖的古颜夕渐渐平静下来,周身冷寒,没了知觉。 她的手握着剑柄,食指微微分开,拇指跟其余三指用力。她的手腕翻转,倾斜的方向最是容易刺进肉身,这是她最擅长的手法,也是她杀敌斩人时最真实的表现。 然而此时此刻这柄剑却刺进了她最爱男人的胸膛,鲜血仿若根细线,慢慢溢出,然后汇聚成股,最后浸透了衣衫,再随着雨水落下。 那样明艳的色彩就像是六月开的花儿般叫人心颤,仿佛这天底下只剩下他们二人,她提着剑,他受着剑,此间缠绵爱意终归化作心碎跟埋怨,她知道他痛,她比他更痛。可她闪躲不了,因为如果不是她,就会是肖洛凡,而那时,她宁愿刺出这剑的人是自己。 古颜夕怔怔望着应墨隐,看着他满面惊愕下的痛彻心扉,她双目含泪却紧咬着牙不让泪水落下,她看着应墨隐慢慢抬起手,颤抖着伸向自己。他沿着剑身,划过那锋利,仿若丝毫察觉不到痛楚般,满心满眼都只有她人存在。 带血的手掌最终还是没能够到古颜夕的手背,他有些挫败地低下头,嘶哑着声道:“颜夕……跟我回去吧……好不好?” 好,她在心里说着,猛地将剑身抽出。 那瞬,血色漫天,喷涌的鲜血几乎将古颜夕身浅衫染成了袖色。 随着长剑抽出,应墨隐没有了可以支撑的力量,流失的鲜血让他意识涣散,他摇晃着身子,最终趴倒在地。 清浅蓝衫这时已经被污水所染,血色喷涌,让他整人看起来都狼狈不堪。然而即便如此他却仍旧强咬着牙,用胳膊为助力缓缓前移,他爬着,点点,爬向他的妻子,爬向他的爱人。 “颜夕啊……跟我回去吧……”他声声唤着,只叫人听得肝肠寸断。 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应候王,明明是战场以敌百的杀神,此时此刻被心爱的女人所伤却仍旧不肯罢手,古颜夕低眸看着应墨隐,觉得自己罪恶滔天。她想她总有日会下地狱,她是骗子,明明说了不想伤他,却仍旧伤他最深。 这样想着,她缓缓后退,远离应墨隐下刻的触摸。而这时双臂膀从身后将她死死环住,古颜夕没有回头,就听肖洛凡的声自背后响起。 “应墨隐,她的选择是我。” “我会带她回去,许她世承诺,让她做我的妻子。” “看在她的面子上我不杀你,你若识相就早点滚,否则的话……” 肖洛凡话没说完,就听应墨隐突然嗤嗤的笑出了声,尽管声微弱,但却饱含嘲讽。他缓缓抬起头看着面前二人,目光流连在那交缠的双臂时眸底迸射出冷冽的寒光,然而很快就听他冷笑道:“肖洛凡,你就算得到了人又如何,你以为……她的心也是你的?” “你!” “够了,不要再说了!”猛地出声断二人的对话,古颜夕深吸口气,挣脱肖洛凡的双臂,然后居高临下地望着应墨隐,带着从未有过的阴森厌恶。 “应墨隐,我再说遍,你定要听清楚。” “你我二人从开始就是孽缘,是谎言,就算在日后产生了感情,也不过是时空虚寂寞做出的正常反应。但那不是爱,只是发泄,是人在逆境中做出的最寻常不过的表现。我也以为我很爱你,但事实呢,年如何抵得过两世?” “这剑是我还你的,当日嫁进王府你对我百般凌辱,我直忍到现在。现在我还给你了,咱们两清,谁也没必要怪谁,谁也不用再去浪费时间。” “从此你我山水不相逢,就此别过,那些过往就当是场笑话吧。” 说完,古颜夕再也看不下去,转身就走。 “古颜夕!你敢走!” 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声,应墨隐望着她的背影,整人却早已被刚才那番绝情至极的话所击垮。他想要爬过去,想要按着她的肩膀问声为什么,可不管他怎么努力,古颜夕的身影仿佛离他越来越远,远到他穷极生都可能再也追不上。 肖洛凡居高临下望着应墨隐狼狈不堪的模样,脸厌恶。他很难想象那高高在上且被应帝各种提防的男人竟然会变成这样,而且还只是为了女人。肖洛凡觉得自己应该高兴,可是眼下他看着应墨隐,心里却点感觉都没有。 他总觉得,此刻的应墨隐很像是某刻的自己。 最终没有再说什么,肖洛凡甚至连炫耀都觉得浪费时间。冷冷扫了眼应墨隐后转身离去,他快步追上古颜夕,却见她已然跨上了马,正望着远处发呆。 身后千百种痛楚都不再与他们有丝毫关系,肖洛凡声“回城”,彻底将古颜夕与应墨隐的情缘断在了这雨天中。 回城的路上很静,静到几乎让人心底生出股寒意。古颜夕全程端坐在马上,即便在他们走了很远似乎还能听到应墨隐在后面的咆哮时,她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望过眼,就像是块石头,丝毫没有温度。 就这样回了城,入了宫,古颜夕不用肖洛凡指点,很是自如地行进。在下了马后,她面无表情地直接往肖洛凡寝殿走,路上不知撞倒了多少东西都浑然不觉,而最后,她停在了卧房外。 不等跟在身后的肖洛凡反应,古颜夕推门而入。接着,她缓缓转过身,望着门外脸阴沉的肖洛凡,她凉薄笑,双手攀上衣衫结扣,点点的解开了外袍,然后继续往下褪尽衣衫。 “你做什么!”见状,肖洛凡双目圆瞪,冲上去按住了她的手。 “怎么,你不是直都想要我的身子吗?”古颜夕冷冷看着他,脸讽刺道。 “古颜夕!” “你不必那么大声,肖洛凡,我既然答应了你就定会做到。而同样,我希望你也信守承诺,不要再动那些人,让他们可以平安离开齐宣境内。” 肖洛凡这时才发现古颜夕双手早已被抠得血肉模糊,那不知是她还是应墨隐的血,此刻仿佛闪着细碎的光芒,却像是根根针,扎进了他的心口。她表情平静,她眸光阴冷,她语气凉薄,她还是她,却又不是她。 “古颜夕,你非要这样作践自己吗?”说着,他将她拦腰抱起,走到了床榻,“那么,如你所愿,我也会信守承诺。” 196.-197-陛下,微臣姓段,是齐宣国唯一一位异姓王爷 肖洛凡将古颜夕放在床上,动作轻柔,视若珍宝。他修长的手指拂过周边长衫,最后覆上她如白瓷般剔透的肌肤,他的手指缓缓下滑,停在了她衣衫盘扣处。 他知道,只要自己稍稍用力,薄衫覆盖下的冰清将会一览无遗,而那时他会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两世奔波,不过就是如此撄。 可……真的是这样吗? 良久,肖洛凡叹了声,却是收回胳膊,将自己身上的披肩拽下盖在了古颜夕身上。 “你作践自己可以,但我不会被你作践。”他居高临下望着她,表情淡淡。 “我知道你怨我恨我,可越是这样,我越要光明正大的占有你,让你成为我的身边人。就算你记挂着那人又如何,就算你心里没我又如何,阿夕,我要的只是你,得到你的人,我总有一天会得到你的心。”肖洛凡说着,慢慢俯下身,在古颜夕唇上落下一吻偿。 做完这些他一言不发就此离开,只留古颜夕一人躺在床上,望着床顶发呆。 她的右手指缝中藏着几根银针,若是刚才肖洛凡有所动作,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它们尽数刺进他的神经中。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当日暴怒的肖洛凡这时却显得那样冷静,似乎是因为笃定她再也逃不了,所以便也不着急。 然而这对古颜夕来说无疑更是煎熬,剧痛的心这时已经没了知觉,她侧过身子缓缓蜷成一团,抱着双腿,低喃出声。 “阿墨……我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之后,肖洛凡用特制的软骨散将古颜夕控制,自此他便再也不急着皇位如何,权利如何。他将之前掌管的一切尽数交由齐澜楠,不仅如此,还远离朝堂免得对方将战火波及到自己身上。 肖洛凡知道齐澜楠跟应墨隐的关系,为了避免他的出现对古颜夕产生影响,他甚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守着她。尽管他每日里想方设法地讨好古颜夕,但后者却始终如一,冰冷无情。日子久了肖洛凡不免觉得烦躁,每每看着古颜夕面无表情的样子就恨得牙痒,然而毕竟是他心爱之人,再恨却也不能真的做什么。 就这样度过了十八天的灵期,随着宣帝下葬皇陵,齐宣国旧主已去,新主即将登基。 由于齐澜楠这些日子的出色表现,齐宣国上下一致推崇他为新帝人选。不过这也就是个走场面的事儿,眼下齐宣封氏只有他一人能担当大任,如果不是他,难不成还会是肖洛凡? 于是在众人的推崇下,齐澜楠即将黄袍加身,在三日后举行登基大典。 古颜夕在前来伺候的宫女口中听到此事,只淡淡“恩”了一声,并没有任何表情。最近这段时间她总觉得越来越疲乏,或许是心情不佳的缘故,导致她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那小宫女瞧着她如此还以为她是担心大婚的事儿,于是只见她眼珠子一转,小心道:“王妃别担心,新帝登基以后,王爷很快就可以把您娶进门了。” 闻言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古颜夕瞥了那宫女一眼,少顷才道:“新帝登基……到时宫中会有盛宴吧?” 这还是古颜夕第一次开口说话,那宫女一愣,很快点头:“对呀,要连庆祝三日呢!这是齐宣的传统,到时候国内上下家家户户都会张灯结彩,热闹的就跟过年似的!” “朝中大臣们呢?” “大臣们全都会应邀入宫参加盛宴,宫中有客殿给他们居住,所以他们要在此逗留三日才能回家。” 盛宴,人满为患,三日的时间她倒是可以做不少事。古颜夕敛眸重新陷入沉默,那宫女见状还想要再说些什么,这时却从背后伸出一双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小宫女浑身一个激灵,回头一看就跪了下去。她张大了嘴正要喊出声,就见后面的人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退下。 古颜夕从始至终没抬过头,只垂首静做打算。对面的椅子在这时被人拉开,两两摩擦的利音响起,让她秀眉轻蹙。然而并没有由此抬头,古颜夕只在对方落座的时候,淡淡道了句:“恭喜。” 来人微微一愣,随后苦笑:“有什么好恭喜的,我以为你知道我其实并不想……” “想不想是一回事,做没做是另一回事。既然你选了这条路,就不要再抱着如此消极的想法,否则害人害己不说,你这齐宣的万千百姓也要跟着受委屈。” 齐澜楠望着古颜夕,她的表情很淡,不说话的时候整个人安静得像是一幅画。这些日子他一直想找机会过来看看她,可碍于肖洛凡的百般阻挠,再加上登基之前又有诸多要事,这一拖竟然已经过去了大半月。 他还记得上次见她的时候,她刚跟应墨隐和好,满面笑容,仿若春风浮动,叫人看着也不自觉地会翘起嘴角。而如今,她身上的那股灵动已经被苍白所取代,就像是行尸走肉般,会走会说,但根本不是人。 “他……已经没有大碍了。” 良久,齐澜楠小心地说出一句,就见古颜夕端着茶盅的手一顿,很快却又像是没事人一样继续手中泡茶的动作。 “范御熙带了他回去,帮他治好了伤,听说之后并没有人再去干扰他们,看来肖洛凡这一次的确信守承诺。” “我已经在五天前派人去接应了他们,之后将他们一行护送出了齐宣边境,眼下估计人已经在前往擎南国的路上了。” 古颜夕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她面无表情地泡着茶水,看着那滚滚热浪将茶叶冲泡的上下漂浮。 就如她此刻的心情一般,难过却又欣慰,然而始终找不到能够发泄的出口。 “二皇子……不,现在,我应该称呼你为陛下了,有句话我憋了很久,不知道现在可不可以问问?” 古颜夕的态度太过和婉,让齐澜楠当即愣住,不安地点了点头。 “你明知肖洛凡禁止你跟我来往,为何还要趁他外出时过来,并且……告诉我这些?我想,你的目的应该不止是通风报信那样简单吧,陛下?” 古颜夕说的相当直白,她停下手中动作,一双清眸望着齐澜楠。 被她这样的视线盯着齐澜楠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他有些尴尬地低下头,良久,才轻咳一声重新看了过去。 “我没有别的意思,正如你说的,我告诉你这些只是为了让你看清现实。” “仅此而已?” “阿墨是什么样的人,我不会比你更清楚,若说可能,他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可就是那样一个骄傲的男人被你搞成了这样,古颜夕,你真是挺狠的。” 压下心头委屈不说,古颜夕并不希望自己的做法能够被一个外人理解。她敛眸掩去眸底痛色,最后扬唇笑笑:“所以你的真正目的是想告诉我,让我离他远一点?” 齐澜楠眉头紧锁,忽然有些看不懂古颜夕。当日的情形他也是之后才听人说,唯一的感觉就是这个女人太过水性杨花。但是每每见到她的时候他却又很难将这四个字与她本人联系起来,所以事到如今,他反而越发看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管你当日是出于什么心理才做了那种事,我只想告诉你,既然选择离开,就不要再回头。你的归宿是这里,是肖洛凡,那么从此以后就不要再惦记他半分,更不要去打扰他的生活。” 闻言,长舒口气,古颜夕笑容更甚。 “陛下啊,从始至终都是你在说,我何曾提过,又何曾操心过?” “你!” 当即被古颜夕堵死了话,齐澜楠猛地一起身,像是要发火。这时就见一个人影忽然从后方窜出挡在了二人之间,来人冷眸一扫,语意不明道:“微臣以为,陛下最近应当很忙才是。” 来的人是肖洛凡,尽管他面对的是齐宣的新帝,但却丁点没有表现出身为臣子的顺从。他眸中冷光闪闪,见齐澜楠皱起了眉,复又道:“登基大典三日后举行,陛下这个时候应该去背诵流程。” “肖洛凡你……” “陛下,微臣姓段,是齐宣国唯一一位异姓王爷。” 直截了当打断齐澜楠的话,肖洛凡提醒过后,侧目冲外面候着的太监点了点头。那太监匆匆走上前来恭敬一礼,就听肖洛凡道:“这些日子别让陛下到处乱跑了,若是影响了陛下心情耽搁了登基大典,有你们好看!” 那太监忙不迭地点头赔笑,然后很快冲齐澜楠做出“请”的手势示意他离开。如此作为看在古颜夕眼里除了震惊外还有几分了然,不过她没想到,肖洛凡虽然表面说着不在乎皇权帝位,但实际却已经将齐澜楠架空了。 难怪,难怪到现在齐澜尧还总是一副消极的表现,看来肖洛凡在宫中的实力远要比他们知道的稳固的多。但很明显,这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做到的。 不过这样的事对古颜夕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她看着齐澜楠一肚子怨气地被请走,自己则继续低下头,重复刚才泡茶的动作。 肖洛凡站在旁边默默看着她,眸底情绪翻滚,也不知是心疼还是痛苦。良久他叹了口气,伸手拂过古颜夕三千发丝,那如绸缎般的手感顿时叫他软了心肠,他柔声道:“我听宫人们说你最近身子不舒服,要不要找御医坊的人来给你瞧瞧?” 古颜夕置若未闻,只将茶壶扬起,一点点倒进杯中。 看着她的动作,察觉到她明显的冷漠,肖洛凡刚刚柔软下来的心又再度硬了起来,他猛地抬手打掉她手中茶壶,伴着瓷器碎裂的声音,他沉声道:“阿墨,我在跟你说话。” 古颜夕终于停了下来,她望着满地碎片,唇角微扬。 “你希望我说什么?”她笑问道。 肖洛凡皱着眉,没有回答。 “你看,连你也不清楚不是吗?你这个人一向自大,从来不会根据别人所说去做,只会按照自己所想。既然这样,你又何必多此一问,我又何必多此一答?” 说完,古颜夕起身,蹲在地上小心地收拾起那些碎片。 殊不知自己越是表现的无所谓,肖洛凡看得就越生气。他上前一把拽起古颜夕,修长的手指紧紧攫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阿墨,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很清楚,不过可惜,这一次我不会再上当了。齐澜楠刚才的话我全都听到了,很好,那些碍眼的家伙已经不在,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了。” “你放心,我不会出尔反尔,我会遵守诺言然后好好待你。至于你,乖乖地呆在这儿,然后等着登基大典后做我的新娘。” “阿墨,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不要让我失望。” 一如往昔般,肖洛凡在说完这番话以后落下一吻在古颜夕唇上。他松开对她的桎梏,招进宫人收拾残局,自己则离开了殿内,再也没有任何话说。 古颜夕站在原地没有动,一双眸子紧盯肖洛凡离开的方向。她原本清冷的瞳眸在这时莫名添上几许高深,心口泛出的恶心让她眉头紧锁。良久她慢慢收回视线,抽出手帕,狠狠地,一下又一下地,擦拭着自己的嘴唇。 夜晚很快到来,在这个更新换代如此之快的皇宫中,往昔如何其实是没有太多人会记住的。除了权力,除了地位,其他没有人会关心。 六月的齐宣已经进入夏季,白日里偶有凉风倒还让人觉得畅快,然而到了夜晚却总是闷热不已。 眼下虽然子时已过,城中部分人家却依旧灯火通明,孩童哭闹声跟大人牢***声接连响起,很快却又销声匿迹。 此时此刻,景家大宅内也是一派灯火通明,景清蓝只着一件薄衫,发丝披散,与他往日利落精明的形象很是不同。他手握罗盘,一脸聚精会神地不知在测算着什么,这时就见罗盘突然转动,然后很快指向一处停了下来。 景清蓝并未抬头,只看着那罗盘转动的轨迹,微微皱眉。 “不必看了,是我。”这时,就听那处有一人开口说道。 一向最是淡定的景家大公子在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慌乱。他猛地起身却不知该做什么,停顿片刻急忙将手里罗盘扔掉,然而很快又发现自己此刻只着里衣的模样实在是不能见人。 他抬起手想要拢起头发,却发现压根没有能束发的东西。更糟糕的是随着自己这个动作,健硕的胸膛也就此透了出来,在这月色的照耀下,竟隐约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味道。 当即愣在了原地,景清蓝想如果地上有条缝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来人似乎也察觉到了景清蓝的异状,原本前行的步子不由停了下来,望着他已然石化的身影,来人叹了一声。 “你……不必如此,我说几句话就走。” 随着对方一语,景清蓝终于回过神来。他这才急忙停下刚才傻傻的动作,莫名往后一缩,尴尬道:“你……你怎么来了?” 来人的身影这时才逐渐从暗处现出,素色布衣,发丝高束,整个人瞧着都英气逼人。来人每走一步,便有类似铃铛的声音响起,“叮铃”、“叮铃”,清脆动人,却在这月色的衬托下多了几分神秘。 “我说了,只是来说几句话。” 景清蓝眸中情绪翻滚,他望着来人,极尽柔和道:“你说。” “我知道你做事一向以景家利益为优先,但这一次景家已经获利足够多了,所以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收手?” 闻言,景清蓝原本还满怀期待的眸子瞬时一紧,接着,他缓缓移开视线:“又是为了那个人?” “是。”来人毫不迟疑道。 景清蓝早知会是这个答案,可亲耳听对方讲出,心口还是一滞。 他缓缓垂首眸中添了失落,他扬唇,表情却是比不笑还要难看。 “那么你可知,如果我答应了你,新帝登基当日齐宣国可能会面对的情况?” 来人有些为难地抿嘴,少顷,点了点头。 “我知道,但我更清楚对你跟景家来说,当日大局崩盘,才是你们最好的机会。景家世代能稳住齐宣第一家族的名号,不就是靠着如此手段吗?” 明知对方是在陈述事实,景清蓝的一颗心却沉入谷底。他其实最不希望给面前的人留下这种印象,然而齐宣景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就算他藏得再深,以对方的出身也是完全可以了解到的。 “我可以答应你,但你也应该知道,我从不白做买卖。”良久,景清蓝淡淡道。 像是早知他会这么说,来人忽然笑了笑,表情中微含苦涩。 “你想要什么?” “你知道。” “那么……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履行承诺的。”来人说完,转身离去。 夜依旧是这个夜,景依旧是这个景,若非空气中多出一道清浅甜香,景清蓝几乎都要以为是自己刚才出现了错觉。 少顷,他低下头,视线落在那个罗盘上,表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失落。 三天很快过去,随着全国上下准备完毕,第四日清晨,登基大典开始。由于今日一整天都要进行繁琐的流程,是以宫中众人天未亮就基本全都起了,小心翼翼地等待齐宣的又一盛典。 这里面自然也包括肖洛凡这个异姓王爷,由于他是眼下宫中除了齐澜楠外身份最尊贵的人,于是在礼部等人的商讨下,请了他作为今日大典的言官,由他来指引齐澜楠完成所有流程,成为名符其实的宣帝。 原本肖洛凡想拒绝,但碍于眼下情况复杂且又有景清蓝的施压,他不得不硬着头皮陪同齐澜楠一起参加。担心自己这么一走会出其他岔子,是以肖洛凡在离开寝殿前,特意命人将古颜夕所在的房间锁了,并在外面派了五名高手看着,以防万一。 对此,古颜夕表现淡淡,压根没放在心上。 她想,肖洛凡或许是真的放松了警惕,不过也有可能是真傻,否则他怎么会以为单凭一颗软骨散跟五名暗卫,就能挡得了她? 看着肖洛凡离开,看着变得一片昏暗的房间,古颜夕坐在床头,望着那透出光亮的大门久久没有动作。 眼下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她若想走,大可甩手离开就此别过。但棘手之处在于她需要担心的不是自己一个人,而是包括应候王府跟范家在内的所有人,如果她冒然行动,一旦肖洛凡暴怒之下跟容湛联手,只怕他们没一个人能活得了。 这个时候应墨隐跟范御熙他们应该已经离开了齐宣入了擎南国境内,擎南国一向不与其他三国有联系,容湛胳膊再长也不会伸到那里去。她想一旦他们安定下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尚在容召的家人全都转移,如此一来,避开了容湛在后方的堵截,她这边才能做得更轻松一点。 凤图已经重新被肖洛凡拿走,索性凰图无形,这才让他没有办法下手。不过对古颜夕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解的事儿,毕竟在这世上有一个秘密是只有她才知道的。即便连当日应墨隐问起时她都没有说过,而她此次没有反抗就被逼前来,就是因为她知道,有些事只有她才能做。 那么眼下,静等齐宣皇宫最为热闹的那一刻,盛宴开场,她也可以开始行动。 “笃笃”这时,就听门外突然传来两道敲门声,原来是送膳的宫人到了。 只见那守门的暗卫将大门打开,随后便见一个小太监,手执托盘弯着腰,缓缓步入房间,然后将吃食一个个摆放在了桌子上。古颜夕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看起来年纪并不大,但做事却相当沉稳。她一直没有吭声,只在对方办完事后转身离开的时候,才突然扬声道:“等一下,今日便由你来伺候我用膳吧。” 门外的守卫闻言互相对视一眼,然而肖洛凡离开前并未说过不许留人伺候古颜夕这种话,是以他们并没有过多干涉,只道了声“是”后,重新关上了大门。 那小太监闻言急忙跪在地上磕了个头,然后匆匆起身,将屋里的蜡烛一一点上。 由于外面还有光亮,是以即便点了满屋的蜡烛,那环境却仍旧没有多亮堂。小太监莫名叹了口气,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慢慢回转了身子,然而就在那一刹那他猛地瞪圆了双目,下意识往后一缩,险些就跌倒在地。 而此时此刻,古颜夕正一脸阴冷站在他背后,她手中的短刀,已经抵在了他的胸膛。 冷冽的刀光,寒气逼人,那是她一直小心翼翼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的武器。她一直以为这个东西最后对上的一定是肖洛凡的胸膛,却没想到此时此刻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古颜夕望着那已然被吓傻的小太监,她目光阴森,一句话都没有说。对方不知她为何突然如此,只在稍微冷静过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捏着嗓子道:“王王……王妃,奴才冤枉啊!” 闻言,古颜夕原本冰冷的表情突然添上了几许幽深,她偏着脑袋眼微眯,在长达一柱香的沉默过后,却是缓缓将短刀收了回去。撤去阴森表情她莫名叹了口气,望着下首的人,淡淡道: “周念,难道没人告诉你,宫里面太监都是没胡子的吗?所以以后再做潜伏,你可不可以提前做好功课,先把胡子给刮了?” 早在对方进门时,举手投足间的阳刚气就让古颜夕察觉到了不对,而后在近距离的观察下,她也很快明确了对方的身份。 周念一说谎就会脸红,这与他们第一次在咏化城遇到他的时候一样,当日她就是通过这一点察觉到了不对,才没让元勃他们上当。而此刻亦是同样的道理,虽然周念脸上贴了人皮面具,但那薄薄一层根本遮挡不住他潮红的面色。 说谎,脸红,眼神游走,最关键的则在于他身上透出的很淡很淡的兰花香气…… 一颗心慢慢悬了起来,她皱眉:“你不是跟着他们走了吗,干嘛还要回来?” 周念有些挫败地直接坐在了地上,他贴着脸颊边缘私下面具,露出自己的真容。眼神复杂地看向古颜夕,少顷不悦道:“你不想我们来救你?” 他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古颜夕心中一滞,当即道:“不希望。” “你!”周念跳起来就准备大骂出口,说到嘴边的瞬间却又想起眼下身处什么地方。 顿时就见他整张脸皱成了一团,含在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整个人憋得都快过背过气儿去。 良久他重新坐回地面,一脸愤愤:“你这个女人,真是太狠心了!” 这已经是这段时间里第二个说她狠心的人了,古颜夕依旧不打算解释,只靠在床头,心却慢慢沉了下去。 “我虽然也不喜欢那个人,但也不想看见他变成那副样子。范公子带他回来的那一天他浑身都是血,即便这样还要强撑着出去找你。我们所有人都在劝,所有人都在拉,可是他根本不为所动,满心满眼都是你,生怕你这么一走会出个什么事。”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当日一切皆是出自你手,我真想不到你竟然会那样对他。有什么事不能大家坐下来好好商量吗,为何非要一意孤行?我信你不是真的要背叛他,大家都不信,可你这样一走了之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我们是你的伙伴,可以跟你并肩作战,但你呢,你根本不信我们,只想着一切都自己承担!” 周念越说越激动,最后猛地一拳砸在了地上,却把自己的手砸得生疼。 古颜夕此时终于回望了过去,看着周念颇有些滑稽的表情,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她深吸口气又缓缓叹出,拿起床头的药包走过去,跪坐在地上替周念擦了点伤药。 “周念,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靠着大伙儿齐心协力就能解决的。我并非不把你们当同伴,相反,我是太在乎你们,所以才不能看着你们跟着我一起受难。”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对他太狠,我自己也这样想,可当时那个情况我别无选择。如果不是我,就会是肖洛凡,我起码知道用几分力,入几分骨才不会伤及到他经脉内里,可若是换成肖洛凡呢,他早就没命了。” “当日那些绝情的话我知道你们都不会信,包括他,但我不得不说,是因为我必须要演一场戏给肖洛凡看。 让他知道我绝望,让他知道我无能为力,让他知道我只会乖乖呆在这儿任由他摆布。周念啊,你要记住,对敌不能过分强硬,有的时候需要先解除敌方的警惕,之后动手才能够出其不意。” 周念呆呆望着古颜夕,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严肃地跟他讲这些。看着她动作轻柔地替自己处理手,他心念一动,脑中闪过一道精光,突然伸手盖住了她的手背。 “你……你不要做傻事啊,就算千难万难也总会有解决的办法,你不必……” “我说过,有些事只有我才能做。”古颜夕说着,收回药包站起身,“所以你们才是在做傻事,周念,回去吧,告诉他们不要轻举妄动,离开这里,离开齐宣,不要再管我。” 古颜夕说的相当坚决,一张脸上满满都是空寂。周念看着她这副样子总觉得她好像下一刻就会灰飞烟灭一样,他急忙起身按住她的肩膀,焦急道:“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呆在这儿!今天是最后的机会,你一定要跟我走!” 一向文弱的少年这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抓的古颜夕胳膊生疼。她不能跟他动粗,只能跟他拧过来扭过去,没过多久却听“咔嚓”一声响起,原来是动静太大,二人竟不小心将桌上的菜肴悉数拉到了地上。 这一刻,时间仿佛停住了。古颜夕与周念的胳膊还扭在一起,二人表情严肃齐齐望着大门,就见一个人影出现在那儿,随着“吱嘎”一声响起,守门的人闻声而入。 无奈地叹了声,古颜夕秀眉轻蹙,抽回胳膊的同时一脚踹向周念让他跪在了地上,而她则很快摸上藏起来的短刀,虎视眈眈对着门外。 外间光亮随着大门开启尽数照了进来,古颜夕微眯了眯眼,对突来的光亮感到十分不适。而这时,一个人影映着亮色缓缓出现在门外,他抬脚,踱步而入,青碧色的锦缎长袍透出丝丝柔滑,墨色长发莫名扬起了几根,接着,他抬头看了过来。 幽寂瞳眸深不见底,来人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样子,古颜夕见状,下意识就往前走了几步将周念挡在了身后,她看向来人,唇角微扬,似笑非笑。 “景大公子,这个时候你好像不应该出现在这儿。” 197.-198-对不起啊师傅……我……回不了家了 古颜夕对景清蓝一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厌恶,或许在别人看来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样子,可在古颜夕看来他却是不然。 高高在上?睥睨众生?他若真有这个能力何必还要跟在宣帝屁股后面保全景家一世荣耀,直接操兵反抗,自立为王不是更快?说白了,景清蓝不过就是在故作清高,装模作样,以此来享受人们对他投去的尊敬目光。 “今日新帝登基,所有朝中大臣都该去天坛候着,静等之后的盛宴。景大公子,你不惜违抗圣意都要跑来这里,莫不是想趁着周围无人对我下手?”古颜夕说着,踮起脚越过他的肩膀望了望外面,果然发现守门的暗卫已经被解决了撄。 景清蓝冷哼一声,毫不客气道:“你还不配让我亲自动手。偿” “哦,既然如此,那景大公子所为何事呢?”古颜夕拖长了音调,秀眉高扬。 景清蓝真是讨厌极了她这副样子,他眉头紧锁,很是不情愿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何事?” “与你无关。”景清蓝下意识说着,说完却又很快愣住,然后尴尬道,“罢了,有人要我来带你离宫。” 竟然有人能请得动景清蓝?古颜夕原本高悬的心更添几分诧异,毕竟她一直以为景清蓝跟肖洛凡是一条船上的人。不管他们之间的协议是什么,作为盟友的景清蓝在这个时候倒戈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 然而她看着一向淡定自若的景清蓝这时候显得那般焦虑不安,现下却是有些迷惑了。 眼见古颜夕站在原地无动于衷,景清蓝终于没了耐性,道:“古颜夕我直说吧,你或许的确可以凭一人之力趁这三天搞乱登基大典,只要皇宫一乱,前朝必定动荡,到时你就有机会在肖洛凡专注平定朝政的时候对他下手,连带着,也可以将齐宣搞得鸡犬不宁。 ” “但是你忘了,忘了我景家,忘了我景清蓝。不瞒你说,肖洛凡如何我根本不在乎,他是死是活与景家也没有半点关系。但齐宣国不同,齐宣是景家生存的根本,我不会允许一个女人将它搞得大乱来威胁到我们固有的利益。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什么肖洛凡会用这种看似坚固实际没用的手段来关着你了?” 景清蓝每说一句,古颜夕的心就往下沉一分,到最后已经没了知觉。所谓人外有人可能就是这个意思,她以为自己运筹帷幄,可实际呢,她所有的心思都被人猜的通透,只等着她最后上演闹剧。 “因为他知道,一旦我有所行动,第一个不会放过我的,是你们。”良久,古颜夕苦笑,“看来你们之间的协议的确够坚固。” 闻言,景清蓝面色一沉:“我从未告诉过他这些。” “那他……” “你还看不出来吗,有人在布一个天大的局,虽然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想要干什么,但有一点,对方是冲着你来的。” 这可算不得什么好消息,古颜夕敛眸,突然觉得身上有点冷。从很早之前她便一直有一种被人套在局里的感觉,思前想后却又不知对方想要什么。从目前来看,如果没有景清蓝的突然警告,她冒然行动的结果就是导致齐宣大乱,她将会成为众矢之的,死活倒还两说,但一定会惹怒肖洛凡。 而那时,他一定会不会继续给她的承诺,会联手容帝将容骁他们逼入绝境。 好缜密的布局,好狠的手段。 古颜夕将这一切联系起来,唯一的感觉就是有人想要她死。但是能让她死的方法有那么多,对方何必处心积虑布下这种大局,而且还要把别人扯进来? 那个人到底想要什么? 越发想不明白,古颜夕低着头情绪低落,这时就听景清蓝复又道:“你到底走不走?” 走肯定是要走的,但是要看跟谁。 虽然此刻的景清蓝看起来并起来并无恶意,但介于一直对他的糟糕印象,古颜夕顿了顿,道:“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景公子到底受了谁人之托?” 仅有的耐性终于被磨光,景清蓝不怒反笑,深吸口气道:“所以,我不说,你便不打算走了?” “走肯定是要走,就看什么时候,跟谁走。景大公子看起来是担负着很大的压力抽空来的吧?那如果事情没有办好,你回去就没法跟那个人交代,如此,对方会不高兴的吧?” “你卑鄙!”景清蓝怒道。 “彼此彼此,跟你之前对我们所做的比起来,我已经很客气了。” 景清蓝还从来没有在一个女人面前如此吃过瘪,他满心恼火,恨不能甩手就走。然而现实情况自然是不允许的,良久,他长出口气:“一个你认识的人。” “我表哥吗?”古颜夕当即问道。 哪知她不说还好,一提起范御熙,就见景清蓝整个人周身的气都变了。他阴冷目光看着古颜夕,冷笑:“范御熙?呵,如果是他,我不仅不会救你,还会直接杀了你!” 说着,他眸中利光一闪,周身杀气汹涌,然而很快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杀气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竟然是几丝落寞。 “不过……也不能说跟他没关系。毕竟,那个人是为了范御熙才来找我的。她知道他很在乎你,不愿看你难过不愿让你受伤,所以即便她自己很不愿意见到我,却也拉下脸来找了我,要我收手,要我救你出去,要范御熙放心。” 古颜夕听着这番话,内心倍感震撼。 她怔怔望着景清蓝,从他的语气中莫名察觉到几分苦涩。这个时候她的脑中很快浮现出了一个身影,素色布衣,发丝高束,不喜欢笑也不喜欢说话,却总是在望着范御熙的时候,无比温柔。 “你跟那个人……是什么关系?”少顷,她淡淡问道。 闻言,景清蓝脸上竟然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他看着古颜夕,像是证明又像是自嘲道: “她是我的未婚妻,可惜,她一点也不喜欢我。” 景清蓝的声音很淡,表情亦是平静。可就是在这种云淡风轻下的表现才更让人觉得倍感遗憾,明明,他也是那样一个高高在上骄傲到骨子里的男人,此时却因为一个女人,而显得这般落魄。 古颜夕没有说话,实际上她突然觉得景清蓝有点可怜。 对方口中的女子必然是叶繁花无误,但是这种纷乱纠缠的关系,伤得却不知是几个人的心。 古颜夕终于明白景清蓝一直以来所做的都是为了什么,或许是因为看她身处在这段感情的最顶端,加上范御熙对她的好,让景清蓝觉得叶繁花一直倍受委屈。所以他愤怒,他报复,他想让叶繁花看清真相,可结果呢? 他间接伤了她的心,也见到了她的人,可是却没能改变她的态度和她的感情。 “所以……我是不是应该跟你说声抱歉?”过了会儿,古颜夕叹道。 这时,景清蓝已经恢复往昔高冷的模样,他冷哼一声,道:“你不必可怜我,我知道感情的事强求不来,也不会委屈她因为一纸婚约就嫁给我。” “你是个好人。”闻言,古颜夕秀眉一扬,不置可否。 “别想太多,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这一次是她开了口我才会救你;但下一次我照样会针对你,只因为你是范御熙的心上人。” “别说了,快点走吧。”就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周念突然再度出声道。 景清蓝这时候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他眸光侧移,很快认出了周念。对此并没有太大反应,其实早在叶繁花那一晚来找自己的时候,他就猜到容骁一行人肯定还会回来。 将解除软骨散的药递给了古颜夕,景清蓝一边环周外面的情况,一边道:“宫门这三日大开,因此来往审查会比往日更加严格。 肖洛凡一定想不到你能脱身,所以肯定没有通知过守门的人,我已经派了景家的人在远处接应,你只要假扮成随从跟着他走就是了” 古颜夕一边听着景清蓝的安排,一边调理内息。在觉得差不多后她急忙换上了男装,这才拉着周念准备离开。 “大恩不言谢。”古颜夕走到门边的时候道,“知道你不需要,所以我会去谢她。” 景清蓝望着古颜夕离开的身影,冷哼一声,那模样相当傲娇。他目送他们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两人的时候,才慢慢恢复往昔高冷的形象,景清蓝收回视线瞥了眼地上东倒西歪的暗卫,冲着暗处冷声道:“处理掉。” 说完,他也转身离开。 古颜夕带着周念很快走出了肖洛凡的寝殿,这时就在一旁的树荫下发现了景清蓝派来的人。对方先是冲她做了礼,然后才走到前面开始带路,古颜夕见状也没多话,只将周念拉到身后让他跟好,自己这才走了上去。 肖洛凡的寝殿距离宫门是有一段路的,尽管古颜夕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但好歹在齐宣皇宫生活了一阵,所以还算记得清楚。他们要经过一处偏殿花园才能够走到主道上,而那个花园平日里最是人多,虽然今天所有宫人都在小心待命,但难保会有几个没事儿的留在此处偷闲。 如何不动声色地避开这些人正是他们需要考虑的,古颜夕正想着,抬头扫了一圈周围,却忽然停下了步子。 “怎么了?”见她表情微变,周念小声问道。 周念的询问声引起了带路人的注意,他回过头,就见古颜夕与自己已经隔了很远的距离。他对上古颜夕冷冽的目光,眉峰轻蹙:“王妃?” 古颜夕闻言,笑了。 “很奇怪吗?我也很奇怪,为什么平日里人满为患的地方,现在竟然如此安静。 ” 那随从闻言眉头皱痕更深,却依旧恭敬答道:“今日新帝登基,所有宫人都必须在正宫周围待命。” “即便如此,这里也不至于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吧?再说,因为新帝登基,所有人都要小心谨慎的伺候着,宫中上下肯定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但是……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个东西?”古颜夕说着,伸腿将一旁树荫下的东西踢了出去。 那人一看,当即变了脸。 “如果我没认错,这东西是叫昆仑镜吧?只要摆对了方位,就会利用周边光亮来制造出幻象,看似与正常景观无异,但却永远都走不出去。而其中最妙的,莫过于这种光线会透过双目来麻痹人的视觉神经,之后逐渐蔓延,直到整个身体都没了知觉。因为效果太逼真,所以当事人并不会很快发现,待到察觉的时候,人已经没有能力再反抗了。” 说到这儿,古颜夕终于停了下来,右脚已经踩上了那面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镜子。 “所以你可以跟我解释一下,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吗?” “咔嚓”一声,在古颜夕将镜子踩碎的同时,周围光线发生变动。接着她身形一动,于那场景转换的瞬间整个人已然消失在了对方面前,待到周边环境重归原样,她也已经站在了对方身后。她的手里握着短刀,尖利光芒闪耀,直抵对方后胸。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景清蓝长篇大论那么久,不可能还会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倒戈来给她添堵,那么出了问题的,就只能是这个随从。古颜夕眼微眯加重了手上力道,看着那刀身一点一点没入对方的肉身,这时却突然听见一道利音突然自前方响起,接着,漫天的血色涌了出来。 古颜夕当即愣住,看着一支长箭贯穿了对方胸口,那透出半寸的箭端似乎在嘲笑她的愚蠢跟无能。 紧接着响起的脚步声让古颜夕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随着那随从滑落在地,原本受阻的视线在这时终于清明起来。 深吸口气,古颜夕慢慢抬眸望了过去。自袍角上到腰身,来到脖颈,最后停在了脸上,面对那样一张熟悉的面容,古颜夕此刻竟是不知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三妹,你有什么话还是来问我吧。”这时,就听对方说道。 古流轩,她同父异母的大哥,她以为会一辈子向着他们,跟他们一条心的大哥。 其实时至今日她还是不懂对方到底是知道了什么竟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不声不响背叛了他们所有人,甚至还与肖洛凡同流合污,不惜以古青怡的性命为代价逼迫她成为一个俘虏。 而眼下,他更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杀了人,只为了将她的去路堵住。 为什么?她很想问一声,然而在看到古流轩身后出现的白落珂时,所有的疑问都消散无痕。 她想,答案或许很简单——为了情。 “古颜夕,你跑不了的。”这时,就听白落珂说着,态度强硬。 古颜夕看都不看她一眼,一双眸子只盯着古流轩,直到看得对方很不自然地撇开了头,她才突然一笑,仿若寒霜化了水般,但那眸底的痛色却依旧清晰:“大哥,你真要挡我?” 这一声大哥叫的悲戚,让古流轩听着心尖都不由一颤。他低着头始终不敢再看古颜夕的眼睛,良久,沉声道:“青墨,做人要言而有信,你若真为了青怡跟父亲他们好,就乖乖留在这儿,不要轻举妄动。” “为了他们好?古流轩,你到现在还有脸说这种话吗?你若心里真有他们,就不会助纣为虐,不会将我逼到如此地步!” “那是你咎由自取!” 再也忍不住,古流轩咆哮出声,惊得树上的鸟儿都扑闪着翅膀匆匆飞走。古颜夕看着他强压的怒火在这一刻爆发,那样陌生的表情,却又是那张熟悉的脸。 “我咎由自取?难道就因为我瞒了这个女人的下落,所以你就要用如此手段来报复我?” 古流轩万万没想到古颜夕心里最是清楚,听她这么一说,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再也不周及半分兄妹情谊,他冷笑一声,道:“当初你明知我心仪于她,却不肯出手帮她半分。任由她被白家人追杀被逼入绝境,你这才出面,却是让她假死离世。” “那时候你说的多么好听啊,什么为我考虑为古家着想,但实际呢,你不过是为了你自己!” “你担心她跟我在一起会影响你们的生活,你担心白家没完没了的追杀会打乱你们的计划,你不想把自己跟容骁置于风口浪尖,所以就让一个弱女子替你们承担这一切!” “古颜夕,你多狠啊,你为了堵死她的后路甚至不惜用我的爱慕之心来扭曲我的想法,让我认为远离她就是为了她好。你当初答应了我说要好好照周她,可最后却是放她一人离开容召,让她受尽磨难,受尽屈辱!” “我受够了,受够了你的自私,受够了你的*,更受够了你明知她人在齐宣,却仍旧选择欺瞒于我!你口口声声叫着我大哥,但你又是怎样对我的?!” 积压了一年多的怨气在这一时刻尽数爆发,古流轩将那些埋藏在内心深处的黑暗全部说了出来,却丝毫没有考虑到面前古颜夕的心情。待到说完了畅快了他才重新对上她的视线,然而那一刻,迎着那阴森冰冷的眸光,他平生第一次竟然觉得有些害怕。 “这些话,都是这个女人教你的吗?”良久,她冷冷问道。 白落珂见古流轩僵在原地没了回应,她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却是很快答道:“古颜夕,是你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 “闭嘴,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冷声打断白落珂,古颜夕依旧看着古流轩,“我再问你一遍,这些想法是你自己的,还是她给你灌输的?” 明明心尖发颤,可古流轩却最是不喜她如此强硬的态度。 他的怒火再度冒了上来,冷冷道:“是我自己的想法又如何?” 了然挑眉,古颜夕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敛眸掩去眸底异色,她转了转手中的短刀,长出口气后又重新抬头看了过去。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或许我不该瞒你,或许我是有做错,我可以跟你道歉可以跟你说不对不起,但是我不会接受你因为这种事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大哥,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互不干涉。但你若是不长眼的挡了我的路,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这些,古颜夕再也不看面前二人一眼,转身拉过周念就走。 前行不过五步,后方强大的压力随之逼来。古颜夕没有说话只是被迫停下了步子,她微微偏头,余光已然看到了身后古流轩手中张开来的弓箭。 满弓利箭,只消一瞬,她可能就会丧命。 “古颜夕,你不要逼我!” 身后古流轩的声音已经带了颤抖,显然内心正在激烈挣扎着。古颜夕唇角微扬抬眸望了望天,一如既往的好天气,也不知在场有谁能继续看下去。 下一刻她整个人都动了起来,周身杀气瞬时喷发,几乎要将这一方天地全都盖上一层黑色。她面无表情飞身而起,手中短刀在划过空气的时候竟然生出几丝红光。她快速上前向着古流轩冲去,眼里心里都不再惦念半分往昔情谊。 她想,只有心狠的人才能在关键时刻保护自己保护别人,而她,显然是各中佼佼者。 可惜这一次却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顺利,一旁的白落珂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样,在她飞身跃起的时候已经挥手派出了周边暗卫。 很快那些人就像是一堵人墙一样挡在了古颜夕与古流轩之间,他们手执长剑动作一致,在挡住古颜夕的同时,却也露出豁口给身后的古流轩。 只要他放手,古颜夕就算不死也会受伤。 如此关键的时刻,古流轩却迟迟下不了手。看着面前古颜夕一身戾气与人厮杀,他内心生出一股莫名的惧意,仿佛这箭一旦射出,很多事情都会改变,而他就算再恨,也不想看到那样的结果。 白落珂见他停下,顿时懊恼地五官都快要扭曲。她愤愤一跺脚,灵机一动拔下头上的簪子,二话不说戳进了对方肩膀。古流轩吃痛出声,手却再也拉不住弓箭,就听“嘣”的一声,弓弦恢复常态,利箭射出,直逼古颜夕心口。 古颜夕闻声猛地抬头,就见那长箭顺风而来,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逐渐逼近她心口。四周暗卫仍在齐齐进攻,她手执短刀左右招架,却奈何人数众多而一时抽身不得。 气氛越发凝滞,局面越发紧张,古颜夕一颗心早已没了知觉,她旋身飞转之际已然做好了硬着头皮接下这一箭的准备,谁料后方突然冒出的两名暗卫让她不得不分神对上,她冷眸中利光闪闪,紧咬下唇,翻转身子便挥刀砍断了这两人胳膊! 可惜这一刻她后背大空,唯一能够感觉到的就是那划空而来的长箭带来的压迫。转身已是无力,古颜夕怒喝一声满心不甘,谁料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面前突然闪过一个人影,而后消失,紧接着,“扑哧”一声,长箭贯穿肉身,却不知伤了谁的骨,乱了谁的心。 然后,终于是静了。 暗卫们停下了攻击,只因这一刻古颜夕周身散发的气息太过摄入。那头的白落珂与古流轩也呆在了原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阴森杀气几乎逼得他们喘不过气。古颜夕站在当中,整个人如临冰窖,无视周围的种种目光,她的两腿像是被灌了铅般,很难移动。 身后传来滴答滴答鲜血落在地上的声音,那样刺耳,只叫人听得心口生疼。一声微弱的叹息传进了她的耳中,再穿透心间,古颜夕终于转过身,目光所及之处,是那翩翩少年郎挡在了前方,一支长箭从他胸口戳出,汩汩鲜血流淌,那般鲜艳。 “周念……你在干什么啊……”古颜夕低喃出声,望着面前的周念,一时间只觉得无比难过。 周念望着她,那目光似真似幻,到最后他只咧嘴笑了,那模样,就像是吃到了糖的小孩子一样。 “我总不能……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在我面前受伤吧……”他说。 微凉冷风清徐,扬起树叶晃动,惹得平地哀凉。 周念看着古颜夕哀痛的模样,有些挫败地收回了视线,微微叹了一声。 “师傅……其实你一直都知道,我并非只把你看做师傅……你每一次拒绝和冷眼都是不想让我靠的太近,不想耽误我。可……你也是喜欢着一个人的啊,就算对方千推万阻,难道真就可以不喜欢了吗?” “周念啊,别说了……你受伤了,我们不要再说这些好不好?来,我带你回去……”古颜夕说着就要走上前。 “你……不要过来。”哪知周念不进反退,他望着古颜夕,眼神痛苦,“师傅,你从来不会骗我的,我这个样子,真的还能回去吗?” “你忘了我是谁吗,我连阿暖的病都能治好,你……” “你看,连你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吧……”良久,周念笑说着,表情却比哭还要难看。 “师傅,你就站在那儿,站在那儿听我说。我知道自己一直都很懦弱,什么事都办不好。想照周阿暖,却让她重病缠身差点死掉,想跟你表白,却压根没勇气说。你身边有王爷有范公子,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我也知道跟他们比起来,自己有多微不足道,可……可就算你看不到,我也还是喜欢你,喜欢到骨子里。” “王爷那天说,一个男人,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要靠自己去实现。师傅,你离我太远了,我要不了你,但……我还可以护你一世周全啊。你不知道,我这辈子最想做的事就是能永远待在你身边,就算每天只是看看你也好啊……” “我答应你,我全都答应你。周念啊,我们不要再说了,我带你走……” “师傅,你自己走吧,我……恐怕是走不了了……” 周念最后深望了古颜夕一眼,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转身就向古流轩跟白落珂撞了过去。古颜夕怒吼着“不”,飞身上前,谁料还是晚了一步。 周念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药包,在药粉洒出的同时,那刺鼻的气味几乎熏得人快要窒息。 蚀骨散,是蚀骨散啊,他是从一开始就抱着必死的心进宫来找她的啊! 随着那边响起的白落珂撕心裂肺的喊叫,古流轩闷哼一声,抬脚就将周念踹了出去。陨落的身形最终被赶上来的古颜夕接住,她揽着周念跪坐在地,一双手拢在他胸前,却只见鲜血大片大片从他口中喷出,将她一双手染得通红。 “别管我,走啊,快走啊……” 即便到了现在,周念仍旧挣扎着,他一边推搡古颜夕一边自己往后缩,生怕那满身污血跟溃烂的皮肤会弄脏他心爱的女子。 古颜夕终于忍不住,她紧咬牙关,死死握住了周念的手。 “我说了要带你回家给你治病,怎么能一个人先走呢?周念啊,你不是说想一辈子呆在我身边看着我吗,那就打起精神来啊,你还这么年轻,还可以再看我几十年不是吗?” “周念啊,其实我骗了你,你一点都不懦弱,你是个男子汉,顶天立地的那种。阿暖以你为荣,我也以你为荣,你不要听王爷在那里乱讲,其实他连你还不如呢!” “所以你千万不要放弃啊,不要死啊……你要是死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古颜夕豆大的泪珠滚滚落下,一滴滴洒在了周念的脸上。他怔怔望着面前哭泣的女子,他见她为别人笑过、怒过,却还是第一次为了自己,流露出了真情。 尽管这真情此刻看起来,是那样叫人心痛。 “师傅……颜夕……不要再哭了……”他说着,颤巍巍地伸出了手,“你还是笑起来最好看,所以……笑一笑好不好,就这一次,为了我一个人……” 古颜夕浑身颤抖,抬起头看着周念,唇角微微翘起。 那笑容太过苦涩太过难看,周念却很是满足。他伸出的手最终还是没能触上她的面颊,就像他苦恋的心只能在这人生尽头诉说一样,充满了万般无奈。 “对不起啊师傅……我……回不了家了。” 198.-199-王妃,咱们还真的是好久没见了 周念的手最终沉沉落下,仿若一把重锤砸在了古颜夕心上。她其实一直都知道这个少年郎的心,也如他所说一般时刻拒绝。可她还是错了,她的闪躲只会让他更加在意,因为对人来说,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混蛋,你们竟敢毁我!撄” 这时,白落珂咆哮的声音响起,却没了往昔的清脆灵动,只余黯哑晦涩。古颜夕面无表情地看过去,就见她原本白皙的脸上此刻全是大大小小的红包,在太阳的照射下,甚至还闪着晶亮的光芒。 她抓着,挠着,愤怒着,那般丑陋的模样才更适合她这个人。古颜夕翘起了唇角,笑容冰冷,视线冷寒,却瞬间刺激了白落珂。她疯了一样抽过古流轩腰身的长剑就刺了过去,可惜还没等步子跨出去,古颜夕早已手执短刀飞身而起,周身杀气弥漫,直击她心口。 白落珂当即愣在原地,就在那短刀即将贴上皮肤的刹那,古流轩猛地冲过来将她拉开,自己抬起胳膊抵了过去。 “咔嚓”一声,古颜夕用力之猛,竟直接砍下了古流轩的右臂偿! 望着喷涌的鲜血,听着哀嚎的惨叫,她整个人都被血色染红,却没有一点知觉跟触动。 “来人啊,你们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白落珂万万没想到古颜夕会如此,她急忙呼喊着身后暗卫上前,谁料那群人刚刚一动,古颜夕突然转身。她手中内力成股,一挥便放了出去,顿时就见红光大盛,而那数十名暗卫还没来得及闪躲就被击中。他们的动作没变,位置也与刚才一样,但那断掉的残肢却横陈四周,他们自己,更是七窍流血。 古颜夕在那一瞬间戾气全开,却很小心地避开那些血,不让它们沾染到周念分毫。 她做完这些,才重新看回身后二人。 只可惜一个毁了容,一个断了胳膊,她想,相比之下他们应该更痛苦。 “我不会杀你们,相反,我要让你们好好活着,带着这幅尊荣,以及这副残躯。” “古颜夕!” “你不要激动,这只是开始而已。你不是一直很在乎众人对你的看法吗,那么今后,他们会更加疯狂地对你指指点点。至于你,你的理想不是想做征战四方的大将军吗,可惜啊,这世上不会有人愿意让一个废物当将军的。” “你们敬我一尺,我还你们半丈,剩下的几十丈,自有世人来替我收。” 古颜夕说着,俯下身将周念的尸体揽起。她步态踉跄,缓缓往主道的方向走,身后如何,未来如何好像都已经不再重要,她这辈子欠下的,人情也好,性命也罢,只怕永远都还不清了。 古颜夕从没有一次觉得宫门离自己这样远,她拖着周念越来越冰凉的身体,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抬头望过去,才见到像是一个小孔一样的宫门,她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地,紧咬着牙一拳一拳砸在地上,而他们的身后,早已拖出了一条血路。 她恨,恨自己无能,恨自己没本事,恨自己虚伪。 她说她不想让任何人受伤,可到头来每一个人都是因为她才变得遍体鳞伤。古颜夕活了两世,见了那么多人,经历了那么多事,可就在她嫁给应墨隐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对,像是宿命,却更像是注定。 她的两只手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可她却丁点痛意都没有。周念的身子已经凉了,他躺在她身边,双目紧闭,永远不会再醒。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和表情将他带回去,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阿暖。 要说你哥哥死了吗?还是要说你哥哥是为了我死?似乎怎么说都不对,似乎怎么做都是错。 “周念你告诉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古颜夕咬破了嘴唇,艳红的血液滴滴落下。 “古颜夕,站起来。” 这时,一道声音自后方响起,惊得古颜夕后背僵住,却很快翻身跃起,杀伐之气毕现。 她看过去才发现来人是一个女子,她身着御医坊的衣服,陌生的长相,却是令人熟悉的感觉。对方一瞬不瞬望着她,眉头轻蹙,像是担心又像是责怪。 “古颜夕,自暴自弃不是你的风格。”良久,对方说道。 古颜夕看着她步步上前,那般淡定,并不像是不怀好意。对方走过来先看了眼周念,而后才重新将视线投到她身上。 “他是为你死的,你总不能让他白白牺牲吧。宫门就在眼前,只要你再咬咬牙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事情已经发生,你不可能逃避,那么就硬着头皮面对,不管有多难总要做个了结。” 这番话听起来太过熟悉,古颜夕默默收回短刀,皱眉道:“你……” “已经忘了吗?也对,这么久都只活在阴影下,总不会有人再记得一个‘已死’之人。”对方叹了声,拉过古颜夕的手,默默地在上面写了一个“梦”字。 “你!” 当即大惊,古颜夕万万没想到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已经“死”了很久的李梦泉!她依稀还记得那日在宣帝面前,是齐澜尧派人杀害了李梦泉来栽赃嫁祸给自己,尽管最后他们没能得逞,但关于李梦泉已死这件事早已成了事实! 只是怎么……她不仅还好好活着,甚至还依旧呆在宫里,呆在御医坊? “说来也是可笑,其实我一直都不太喜欢你,觉得你太现实太固执,可结果呢,我还是按照你说的去选择了。 我想我不能为了御医坊为了先帝活一辈子,所以才借上次的事假死离世,换了一张脸重新活着,可这一次却是为了自己。” 心念一动,古颜夕道:“是……二皇子?” “现在,你该唤他陛下了。”李梦泉并未否认,只示意古颜夕将周念的尸身抬起,然后才道,“他知道王爷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才怂恿朝臣举荐肖洛凡为今日的礼官,以此才能将他绊住。眼下距离大典结束还有半个多时辰,你跟我来,我送你出宫。” “可他那日……” “那些话,是他故意说给肖洛凡的听的,否则对方怎么会放松警惕将你一人留在殿中?我刚才已经去了寝殿找你,发现你不在就打算来这里碰碰运气,谁想……还是晚了。” 尽管心中仍旧疑云密布,但古颜夕知道时间不等人,于是拉起周念便随着李梦泉往外走。 谁料就在那宫门近在咫尺仿佛伸手就能碰到的时候,天空中突然飘过来一阵奇异的香气。古颜夕心中大震急忙伸手拉住了李梦泉,瞬时,周围景象大变,不知名的阵法将他们困在了其中,而接着,紧随而来的则是一道冷语。 “阿墨,你果然还是骗了我。” 那声音太过阴森,只叫人听得自脚底就升起一股凉意。如此特殊的称呼让古颜夕当即便知道了来者身份,可是现在她只要一想起那这个人,满心满腹便是恨意,刻骨的恨意。 将周念的尸身慢慢交给李梦泉照看,古颜夕深吸口气缓缓转身,便见那阵法外的一处明晰场景内,肖洛凡正站在那儿满面阴森看着自己。他的身后,是黑压压的暗卫,那般来势汹涌的模样仿佛只要她敢动,瞬时就会被肢解一样。 “骗你?肖洛凡,你觉得自己配吗?”良久,她如此说道。 闻言,肖洛凡眸底迸射出强烈的冷光。他并非没有听过比这句还要令人心痛的话,可面对此情此景,他却仍旧难以招架。 她会担心其他无关紧要的人,她会为了那些人流泪,为了那些人心痛。她跟他们相识不过数月,最长的也不过十几年,可是他跟她呢,他们是两世的伙伴两世的情缘,如此漫长的相待竟然就被她彻底无视了! 他多么想给她一条生路将她死死困在怀里,可是她呢…… 肖洛凡的情绪越发激动,随着他的心情每低落一分,周身的杀气就加重一层。然而在那漫天汹涌的杀伐之气中却仍旧掺杂了丝丝犹豫跟复杂,肖洛凡忽然觉得自己没用,因为即便到了此刻,他仍旧对她下不了手。 “你乱了。”这时,就听一道细语打破了此番僵局,肖洛凡浑身一震,并未回头,只余光便扫见了身后多出的一个人影。 而古颜夕此时也顺着那声音看去,当即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来人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出现是多么不合时宜,他缓步站在了肖洛凡身边,然后望向古颜夕,神色淡然道:“王妃,咱们还真的是好久没见了。” 是很久,久到古颜夕都险些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李继,应炎煦身边唯一忠诚的一条狗,又或者说……是唯一长了脑子的狗。 她看了看肖洛凡,又看了看李继,只见这二人之间的气氛流淌十分尴尬,彼此不喜,却仍旧还要站在一块儿来针对她。想到这儿,古颜夕鄙夷一笑,最后把视线落在了肖洛凡身上:“所以,你们是打算今日一起要了我的命吗?” “王妃这话也太难听了,不是我们想要取你性命,而是……只有你死,很多事才能够彻底解决。” 回答古颜夕的是李继,随着他最后一语落下,困住古颜夕他们的阵法开始缓缓启动。 上一刻还算沉静的氛围瞬时添上了几许戾气,无声的冷风将那唯一的口子吹得闭合,周边场景转动。古颜夕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她警惕地注意着四边情况,这时就听“嘶啦”几声响起,源自四面八方的杀气在这时全都向着她涌了过来。 古颜夕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冒出来的竟然是无数只周身黝黑的小虫子。它们浑身散发着恶臭,闪烁着的猩红光彩即便在此时白天的环境中依旧看得真切,它们成群结队,口中发出令人抓心挠肺的尖利叫声,最后,却全都向着李梦泉跟周念涌了过去。 “这种虫子叫做腐肉虫,平日里最是喜欢食用人尸,它们的身体会分泌一种粘液,将已死之人的肉恢复最初新鲜的状态,如此享用,味道更加甜美多汁。” “你变态!” “王妃,这怎么能算变态呢,毕竟我还没说,若是没有内力护体的活人碰到了这种粘液,不用半刻就会浑身腐烂,散发恶臭。但是呢,人却不会死,只会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腐肉虫重新用粘液将自己的肉身变得甜美多汁,看着它们在身上肆意享用,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变成一座骨架……” 古颜夕再也听不下去李继的疯言疯语,她怒喝一声,飞身而上。 手中的短刀在这时已经没有太大作用,古颜夕将其收起,直接以内力汇聚成股,伴以强大的杀气飞扬而出,瞬时形成了一道保护膜,将李梦泉跟周念护在其中。 “你猜,她能撑多久?”看着古颜夕在阵法中忙碌,李继饶有兴趣地问道。 然而肖洛凡却没了心情跟他对话,他一双凤目死死钉在那里面,内心焦灼,却又不知该不该出手。见状,李继很是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少顷他将视线缓缓移开,内心没有说出的话却是具有十分杀伤力的。 你还是不如应墨隐啊…… 说爱,却不肯放下埋怨挡在她身前护她周全;说恨,却不肯抛却爱意站在她背后给她一刀,如此不上不下的结果就是让自己变得越发不堪,说爱没脸,说恨太难,终究却是连她身边的一个小人物都比不过。 “这个阵法的妙处就在于看似简单,实际却会逐渐吸收阵内高手的内力。我放出腐肉虫就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待到她发现的时候,早已经无力回天了。她只能看着身边重要的人一个个离开,啧啧,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呀……” “你……” “肖洛凡,主上知道你下不了手,所以才让我来助你。你若长了脑子就不要干扰我,否则……我不介意连你一起办了。” 李继直白有力的威胁果然让肖洛凡浑身一僵,尽管再纠结犹豫,却也没了想要冲上去的打算。见他如此反应,李继面上笑容更甚,他重新侧目看回古颜夕,就发现她凝结而出的保护膜已经比刚才小了太多。 而此刻仍旧被困其中的古颜夕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并非李继认为的那样蠢笨,事实上在被困进来没多久时她便已经察觉到了不对。然而面对如此情况,她能想出来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内力将另外两人护住,就算最后必然会失败,但只要能争取多一点的时间,就总有逃生的机会。 “你听我说,宫门就在正前方,虽然在阵法里看不出来,但你要记住周围的一切皆是虚幻,只要跨过去就可以了。 我护送你们到宫门口,一定会有人接应,你帮我带着周念离开,然后……让他们不要再来找我。” 李梦泉怔怔望着古颜夕,很快急道:“你若是这样,那周念他……” “别慌,我总有办法逃生。”深吸口气,古颜夕淡淡道,“你还没看出来吗,他们虽然口口声声说要杀死我,但实际不过是想逼我再一次开启凰图之力罢了。” 凰图之力,那是古颜夕的最后一张牌。 从容召到齐宣,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事,而古颜夕的凰图也先后开启了两次。旁人或许不知开启这种神力需要担负的后果,可古颜夕知道,接连两次的开启已经让她的身体达到了极限,她最近这些日子每一次的对敌都是在咬牙强撑,如果不能静下心来好好休养几年,她很快就会油尽灯枯。 然而休养这种事毕竟是不可能的,不仅如此,她甚至有可能会被逼着再度开启一次凰图。古颜夕从来没有陷入过这样的绝境,亦是不知这第三次开启凰图会造成怎样的结果,她唯一知道的是以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完全承受不了那之后的反噬,但到底自己会活着还是死掉,就不得而知了。 “快走!” 古颜夕当机立断,冲李梦泉点了点头。后者完全拗不过她,见她态度如此坚决,也只好随她说的去做。就在二人起身时,那阵法似乎随之一晃,古颜夕不周外间反应,只用保护膜将他们包裹其中,脚下开始往宫门口行去。 “该死,她竟然敢!” 李继万万没想到古颜夕竟然会剑走偏锋,他当即沉下脸,稍一沉吟便迈出几步,手指在空中飞舞,口中念念有词。 肖洛凡看着他这幅样子心中担忧更甚,果然没过多久,那些腐肉虫的数量便多了起来,而阵法中的红光更是耀眼,几乎快要戳破天际。 就知道对方不会善罢甘休,可古颜夕去意义绝,所以咬着牙也不会被他干扰。当他们度过了重重假山跟树丛后,古颜夕心中计算着马上就要到的时候,谁料阵法再度发生抖动,一股冷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接着便是强大的压力自她背后侵袭而来。 “应候王妃,我真是很讨厌你这不听话的性子。 ”少顷,就听李继在背后说道。 古颜夕转过身,看着李继出现在背后,丝毫没有觉得惊讶。她跟这个疯子交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对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她更是比谁都清楚,而正因如此她才将计就计,只要布阵者也在阵法内,她就会有机会争取更多时间。 闻言突然一笑,古颜夕清冷的笑容却带了丝丝魅惑,只看得李继瞳孔猛地一缩。没等他明白过来她为何这样开心的时候,古颜夕却再度抽出短刀,然而这一次她却是对着自己。 手起刀落,右手掌心划破,汩汩鲜血流淌而出,滴滴落在了地面,却让阵法中的场景变得越发虚幻,而李继的神情则忽然变得很是痛苦。 “李继,这个阵法其实是你用自身鲜血为媒制造出来的吧,我是不知你的身体到底经历了什么,我只想说,无论你怎么做都是比不过我的凰图之血的。” “你是故意的?” “才发现吗,我古颜夕虽然被你们制得死死的,但好歹我还有凰图护身。只要引你入阵,再用血破了你的阵法,你自然会被里面的力量反噬,到时我想这些腐肉虫应该会更喜欢你才对。” 古颜夕说着,按住右手动脉加速血液流淌,鲜血越流越多,那阵法也就变得越发薄弱。李继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他两只手紧紧抱着头,一副痛苦到不行的样子。 所以说他才是真的讨厌面前这个女人,装腔作势,故弄玄虚,偏偏还聪明的叫人觉得可怕! “肖洛凡你还愣着干什么,真打算看我死在这里吗!”再也忍耐不住,李继终于回头冲着肖洛凡求救道。 肖洛凡往常的确算是有勇有谋且十分霸道,可有了李继的变态来撑托,让他此刻整个人看起来都怂了不止一星半点。古颜夕冷冷看着他投射过来的视线,犹豫不决,复杂难堪,当真是让人觉得可笑。 不打算再给他们任何机会,古颜夕冷喝一声,破损的手掌直接贴上地面。 顿时只听“咔嚓”一声,仿若瓷器碎裂,阵法被破,周围环境透出原型,而李继则整个人都被震飞出去。 古颜夕不假思索拽起李梦泉就走,守门的侍卫见她们二人带着周念突然出现在面前时整个人呆住。她来不及再去解释什么推开人就往外冲,谁料就在她的手即将触上宫门的刹那间,一股大力自后方喷射而出,力道之猛是她毕生都未曾见过的。 心中一沉,古颜夕所做的第一反应就是将李梦泉他们推了出去,而自己则硬着头皮接下那股冲击。她整个人都被扬起,悬在半空中最后撞上了背后墙壁,古颜夕一口鲜血喷出,在那血花四溅的场景中,她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 “废物。”这时就听对方冷冷开口,声音低沉,显然是冲着肖洛凡二人。 再见肖洛凡跟李继,一向心高气傲的两个人此刻竟然一脸惊恐地跪在地上面对着男人,那种胆战心惊的模样瞬时叫古颜夕看直了眼,而这时就见那男人重新看了过来,那种视线里的阴冷跟空寂,竟是叫她觉得浑身都被定住了一般。 “凰图之女,只要你不再挣扎,本座便可放了你的朋友,家人,还有爱人。” “你……待如何?” “本座,要你再开启一次凰图。” 果然……古颜夕不知该不该笑,她真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竟然连这种事都能猜到。然而很不解对方为何一定要如此,更不知这最后一次的开启,到底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别妄想,她不会开启的。” 就在古颜夕与那黑衣人两两对峙的当口,又有一道声音自她背后响起。那种笃定的语气,那种运筹帷幄的气态,古颜夕在听到声音的瞬间就整个人僵住,她原本低沉的心此刻加速了跳动,淡定自若的假面也开始出现了裂痕。 一双强有力的臂膀在这时从背后伸出,然后将她拉过去,霸道中含着几分温柔。对方修长的手指流连在她发丝中间,他将她的头扣向自己怀里,薄唇一吻,轻轻盖在了她的额前。 “对不起啊媳妇儿,我来晚了。”应墨隐说道。 古颜夕浑身紧绷,死死咬着嘴唇。她两只手握成了拳头一直处于警惕备战的状态,即便此刻被拥入怀中,仍旧不肯放松半分。 应墨隐很快察觉到她的异样,他低低“恩”了一声,顺着她发丝的动作越发轻柔:“怎么了?” “你这个……笨蛋。” 满心的自责,满心的惦念,到最后却统统化成了一句笨蛋,笨的无可救药,明明被她伤的那样重,却还是会在紧要关头出现在她身边,告诉全世界她是他的女人,而他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她半分。 应墨隐的动作慢慢停住,他眼底流过一丝杂色,随即苦笑出声。 “是啊,这一次我也觉得自己是笨蛋,可古颜夕,你就不笨吗?” 他说着,单手挑起她的下巴让他与自己对视,无视周围各色虎视眈眈的目光,他俯身轻吻,柔声念道:“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你以为我会相信你那天说的话?就算你真的走了真的嫁给了别人,对我而言,那些都不重要。” “因为我知道你爱我,你这里,只有我。”他指着古颜夕的心口叹道。 鼻子一酸,古颜夕差点哭出来。她知道应墨隐不会轻易相信自己那番话,但也没想过他真的一点不受干扰。她当日的决绝不过是做给肖洛凡看的一场戏,而在戏前她压根没有告诉应墨隐丁点内幕。 她在赌,赌应墨隐的反应,也赌肖洛凡的心性。索性她最后赌赢了,可结果却是让应墨隐遍体鳞伤。 “你就不怪我吗……我说了那样重的话,还……还用剑捅了你……”她满心自责地开口,伸出手抚上应墨隐心口。 “怪,当然怪。 ”应墨隐说着,将她再一次揽入怀中,“我怪你一意孤行,怪你自己承担,怪你太过坚韧。” “我怎么会不知道当日若非你出手,我绝不可能活着离开那儿,你的那一剑看似戳在我身上,实际却戳在了自己心里。青墨啊,我们的确在一起才不过一年,但好像已经过了很久,我想除非在没有外力影响的时候你亲口告诉我你不爱我不在乎我,否则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死也不会。” 古颜夕怔怔望着应墨隐,内心百感交集。她何德何能可以得他如此对待,她自大、狂傲,性子不羁又很容易惹事,可他都不在乎,照全收下她所有的不堪,眼里心里只有她的好而无视那些不好。 “阿墨,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要说我爱你。” 应墨隐的笑像是六月的暖阳,灿烂却不刺眼,看一眼就能照亮整颗心。古颜夕内心充斥着的阴霾因为这笑容而尽数被驱散,那些伤痕那些痛苦仿佛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此时此刻,他还在身边,而她也依然爱着他。 两两相望像是早已历经千帆,双手相携无声诉说的是永世都难以拆散的情感。 然而殊不知他们暖意融融的画面看在另一些人眼里早已变了色,正如此刻的肖洛凡,他看着那一幕,视线落在那彼此交错的手上,他望着古颜夕破涕为笑的娇艳模样,一颗心绞痛得几乎难以呼吸。 他已经忘了在这两世之间有多少次,他曾想方设法地逗她开心,只为博她一笑。他用尽了所有的办法,最后得到的不过只是那清清淡淡的样子,平静且没有丁点色彩。可如今呢,应墨隐不过是几句话就让她笑成了那副模样,幸福温暖,却是他毕生都得不到的东西。 他想,他或许真的可以放弃了。 “没用的东西。” 这时,就听那黑衣人冷笑开口,虽未看肖洛凡一眼,但语气中的鄙夷却叫他心中一滞。 他原本失落的心情顿时添了几许不甘,虽是气愤,却也不敢声张,只得柔柔道:“主上……” 哪知黑衣人并不理睬,只拂袖将他推开,重新望向应墨隐二人扬声道:“应候王,本座佩服你的勇气,但本座想做的事,没人可以阻挡。” 他说着,抬起一只手,翻手之间便见一股黑气涌出,延伸至古颜夕他们那头。瞬时,古颜夕二人所在的环境起了变化,显然是再度陷入了阵法之中。 应墨隐眉峰一拧,不假思索揽住古颜夕便趁阵法未成形时向外冲去,那黑衣人见状,冷笑一声抬起了另一只手。这时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阴云满布,雷电交加来得太快,几乎叫人反应不过来,丝丝恶臭不知从哪里冒出,阴森戾气充斥在周围,让形势看起来十分危急。 古颜夕原本被应墨隐扯着往外冲,谁料当天空变色的时候,应墨隐的步子突然停了下来。古颜夕心上一拧急忙凑了过去,就见他面色大变,另一只手紧捂胸口,豆大的汗珠也滚滚落下。 古颜夕急忙扯过他的手腕探脉,谁料不过刚触上手的瞬间,他那几乎快要冲破皮肉的心跳让她心口一紧,继续探下去,古颜夕只觉得一股寒气自脚底升起灌注了内心,这个情况…… “本座说了,不要妄想逃,你们逃不掉的。”这时,黑衣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古颜夕双手握拳缓缓转过身:“什么时候的事?” “你是说给他下蛊的事吗,呵,这可要问肖洛凡了。” 古颜夕当即看了过去,阴冷目光中满是杀气。肖洛凡早已熟悉她这个目光,满心痛苦也已经麻木,他望着她,淡淡道:“在我中毒那次。” 那一次他是假装中毒,目的是想给古颜夕一个假象,好让她把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开。 正事是如此,私事却是想看她是否真如口中所说那般在乎自己。 然而让他失望了,古颜夕的确在乎他,却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在乎。而应墨隐的出现更是牵动了她整个人,能让她发疯,也能让她平静。 尽管那个时候应墨隐还不是应墨隐,而是叶萧。 正因觉得挫败,他在应墨隐拦住自己的时候一拳砸在了对方心口。也是这一下,让他将噬心蛊下在了对方身上。 而他原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有催动噬心蛊的那一天。 在肖洛凡看来,噬心蛊这种东西如果不催动,就算在人体内待一辈子都不会有任何影响。他当日尚未跟随黑衣男人,只从对方手中得到了这一只蛊。对方说他可以随便拿去用,他便真的随便一用,用在了应墨隐身上。 他以为只要古颜夕不背叛,只要应墨隐不反抗,只要黑衣人不出现,这只蛊永远都不会发挥作用。 可他错了,古颜夕注定要背叛,应墨隐注定会反抗,黑衣人注定要出现,而他,注定是要失败。 或许早在那一日下蛊给应墨隐的时候,他就已经失了所有的机会。 “噬心蛊会让中蛊者承受万蚁蚀心的痛苦,蛊虫会逐渐啃咬五脏六腑,然后麻痹神经穿梭在血管中,最后破皮而出。他只能忍受痛苦,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一堆虫子活活啃食,最后剩下骨架。也许在你看来这东西跟腐肉虫一样,但关键在于,噬心蛊是无解的。” 李继火上浇油般的在旁边解释着,他一边说,一边挥手示意周围暗卫跟私兵慢慢围过去。 “所以凰图之女,你还打算逃吗?” 黑衣人的一句话让气氛降至了最冰点,古颜夕垂着的两只手松了紧,紧了又松,最后缓缓松开。 “我……” “老东西,你真以为本王会在意这些?”应墨隐猛地将古颜夕拉向身后,阻止她说出愿意的话。他的小妻子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为了他,她可以受尽所有的委屈,包括去死。可若是那样,他这个夫君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应墨隐拔出贴身佩剑,再解下古颜夕的发带。他一手握着剑,一手将发带缠在了手上。咬住另一头的发带紧紧一拉,他用空下来的手拉住古颜夕,然后邪邪一笑。 “既然你们上赶着找死,那本王,就不客气了!” 话音落下,他身形飞动,满身戾气灌注在剑身,奋起一剑劈下。 那原本尚存的阵法突然间发生抖动,接着像是被人活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般,逐渐消散而去。 随着古颜夕与应墨隐重新站定在宫门口,面前的黑衣人跟肖洛凡等人一脸阴森,万万没想到应墨隐竟然仅凭力气将阵法破了。这时,身后的宫门突然缓缓开启,黑压压的人马自他们背后出现,领头的正是范庭川。 在那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与应墨隐一方面做出逃离的假象,另一方面则将范家与应候王府在外的暗卫统统调回。这些事他们做的小心,毕竟大部分人手还在容召境内,尤其是范家,范庭川不仅要护着范家满门,还要将人手调派过来,可谓是压力巨大。 原本应墨隐跟范家是有世仇的,但碍于此次情况特殊,他便吩咐了应候王府的暗卫从旁协助,这才不动声色地成功脱离了困境。 两强携手,终是要在今日做出最后反击。 “你们是准备造反吗?”见状,肖洛凡面色大惊。 “造反的是你才对!” 又是一道声音响起,却是来自大殿的方向。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肖洛凡浑身一震,他有些迟疑地转过身,目光所到终点便见一抹明黄。是龙袍,是齐澜楠,是他背后的齐宣侍卫跟死士军团。 “你们!” “肖洛凡,你可知朕等这一天等了有多久?”齐澜楠笑得无邪,在那娃娃脸的映衬下几乎叫人发不起火来。 “你明明是应帝的人,却杀我齐宣王爷假扮成他,甚至还敢将势力引入齐宣朝堂。先帝或许不在意,但朕不会,如今这齐宣的天下由朕掌控,自是要你为往昔过错付出代价!” “你的手下已经被朕的人全部解决了,就算眼下还有应帝派来的私兵又能如何,你以为你们会是齐宣大军的对手?” 这是古颜夕从没有见过的齐澜楠,王者之气在他周身蔓延,将那一身龙袍衬得更是贴身。 他用无邪的笑脸说着最为震撼人心的话,果不其然就在他警告过后,又听无数马蹄声自宫门外响起,竟是团团将肖洛凡一行围在了里面。 齐宣大军,范家暗卫,王府死士,三方夹击,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然而古颜夕的心却依然高悬不放,只因在面对如此局面时,那黑衣人依旧无动于衷,只一双冷眸钉在她的身上。 “凰图之女,你真的决定了要反抗本尊吗?” 他再一次问道,语调平缓,内里却潜藏了几分不耐。 “废话少说,全都上!”却是齐澜楠压根不理睬那装神弄鬼的黑衣人,怒喝一声,下令进攻。 “哈哈哈哈……” 这时就见黑衣男人仰天大笑,他两只胳膊慢慢抬起,与之相应的则是那翻滚而起的阴森气浪。光亮逐渐被掩,阴暗上演,却是比夜晚还要叫人心惊的色彩。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黑衣男人缓缓升至半空,黑袍随风翻滚纷飞,而他高高在上,睥睨众人。 “黄口小儿,就凭你想要动本座?” 他冷笑着,右手一挥,一道惊雷落下,竟硬生生将地面劈出一道口子!而那裂痕并非就此一道,在紧接着的后几道惊雷下竟延伸出无数道,一边向着宫里,一边向着宫外,无数闪躲不及的人就此掉落其中,哀嚎四起,不见血色,却闻血腥。 “不行,不能再让他这样下去!” 见此情景,多数人都已经愣在原地没了办法,唯独应墨隐他们几人还尚存几分理智。 应墨隐强忍剧痛当机立断,只因再让这裂痕蔓延下去,只怕整个齐宣国都会被一分为二。争斗是他们的,结果也该他们来担,实在没必要牵扯进更多无辜之人。 这样想着,他冲范庭川一点头,二人飞身而起。直击黑衣男人。 古颜夕眼见肖洛凡跟李继欲要上前阻挡,她立马招呼过元勃,与那头的齐澜楠一起两面夹击将这两人困住。而就在他们开始动手之际,三方人马也混战在一起,将本就不够宽敞的宫门前挤得更是拥堵,少顷,便见宫门都被人直接卸了去。 三对二,胜负已然明了。李继由元勃跟齐澜楠一同攻击,而古颜夕则将满心愤慨全都发泄在了肖洛凡身上。她刀刀狠毒,招招拼命,每一下都恨不能将肖洛凡碎尸万段,是以在抱着如此心情的攻击下,她没多久就在肖洛凡身上开了无数条口子,而对方则节节败退,满目哀痛。 就在胜负即将揭晓的时候,天空中再度响起一声惊雷。众人拼斗的动作下意识停住,而这时两道痛苦的呻吟传进了古颜夕的耳中。 199.-200-你该死,如果不是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古颜夕的动作瞬时停住,她急忙回身,却被眼前场景震住。 在她眼里几乎可以称得上无所不能的两个男人竟然被那黑衣人制得死死的,一个蓝袍沾血,一个白衣变红,他二人甚至都没怎么攻击,就被对方反手飞出的戾气所慑,当即手脚发麻,动作也没那么凌厉。 黑衣人面无表情,在他们又要攻上来的瞬间在手中幻化出一根血鞭。猩红的色彩在这黑暗中看起来是那般耀眼,妖冶的红光只让人觉得心中生惧。他很轻松地悬于半空,一下又一下地将欲要冲上前去的应墨隐二人屡次打下,而被鞭子所碰过的地方,无一例外不开始红肿溃烂撄。 古颜夕这时候已经周不得再找肖洛凡报仇,她眼看着应墨隐与范御熙须臾之间就变成了两个血人,怒喝一声,飞身前去帮忙偿。 谁料那黑衣人见状只冷笑一声,空着的手幻化出一道蓝光,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气泡一样,将古颜夕困在了里面,并且高悬在半空中。 而之后,他便开始单方面的屠杀。 之所以说单方面,是因为在黑衣男人动手的刹那,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就已经无力还手。地面的裂缝仍旧在不断蔓延,随着越来越多的人不小心掉落其中,忽然便听一阵“嗡嗡”声响起,竟是无数黑色甲壳虫从缝隙里飞出,周身散发着红色的暗光,飞向众人。 打斗停了,怒吼没了,剩下的只有哀嚎,漫天遍野不分敌我的哀嚎。 “凰图之女,你看好了,这就是反抗本尊的下场。” 黑衣男人冷声说着,突然翻手一股戾气飞出,直击那头的元勃跟齐澜楠。他二人本还在聚精会神对付李继,谁料转瞬间便被集中,整个人便像是被利器戳中了心口一般,大片大片的伤口莫名出现在后背,一片血肉模糊。 他们两个人被那股戾气直接击飞,口中鲜血喷涌,根本无力反抗。 古颜夕看得心惊,一双手紧握死命砸着那蓝色光罩却一点用都没有。黑衣男人看到她这般焦急的样子像是十分欣赏,少顷,他眸中冷光一闪,突然手一扬,拉近了自己跟古颜夕之间的距离。 “凰图之女,这样看着他们的惨状,你有没有觉得很兴奋?” “本尊早说了,只要你乖乖听话,本尊便可放过你身边的人。可你不仅不听话还想挑战本尊……那就别怪本尊不客气了。” 他紧盯着古颜夕的眼睛说出这番话,接着两只手平伸至身体两侧,慢慢将她所在的那个蓝色光罩升至到了半空中。他的眼中闪着阴邪的恶趣味的光芒,他的口中传出接连不断狂傲的笑声,然后不过是眨眼间,他突然垂直双手将古颜夕所在的光罩砸了下去,而所在地面的另一头,是浑身鲜血刚刚站起的应墨隐! “不要!” 古颜夕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出,挣扎着,叫喊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光罩砸过去,砸向应墨隐,砸上他心口,接着将他整个人都震飞出去。 “哈哈哈……凰图之女,你可还喜欢?你会亲手让你心爱的人变成碎片,你会亲眼看着你心爱的人惨死面前,你会看见遍地尸体四处哀嚎,你会看着这乱世变成一汪血池!这都是你的错,都是你活该!” 古颜夕早已听不进去任何话,她口中怒吼,整个人像是疯了一样砸着笼罩在身边的光罩。然而她每砸一下那黑衣人就操控着她砸向应墨隐,一下,两下,三下,直到古颜夕再也不敢动弹,双目流血望着那头已经快爬不起来的应墨隐。 他全身的骨头几乎全断,五脏六腑也受了损伤,然而即便到了这种情况他的一双眼却仍旧死死钉在古颜夕身上,炙热的目光中依旧饱含温柔,像是在对她说“别怕,有我在”。 古颜夕从没有一刻如这般绝望过,她怔怔望着他,几乎整颗心都快要停止跳动。 “求你了……求你不要再做下去了……”她低喃出声,然后慢慢地将手放在了心口,“不就是开启凰图吗,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还不行吗……求你放过他们吧,求求你了……” 黑衣男人听到“凰图”两个字,眼中突然迸射出犀利的冷光。他终于停下了动作,重新将古颜夕升至半空,他看着她悲痛欲绝的样子,鄙夷道:“全是废物。” 情之一字明明是这世上最伤人的东西,却还是有人不怕死的冲上去,甚至甘之如饴。 “不要啊……颜夕……不要……” 就在古颜夕灌注全力缓缓将五指扣入身体的时候,就听下方传来一道微弱的呼声。那般真切又焦急的叫喊让古颜夕的动作停了下来,她趴在光罩中望着下方,就见应墨隐摇晃着身子慢慢爬了起来,他看着她,嘴唇轻动。 “颜夕,不要。”他说着,来来回回都是重复的这四个字。 “碍事!” 黑衣男人见到古颜夕停下来时当即变了脸,事实上连他也没有想到应墨隐在受伤那么重的情况下竟然还能爬起来对古颜夕造成影响。他心道对方恐怕只有彻底消失才不会干扰自己,这样想着,黑衣人手指微动,却突见一个人影这时飞身而起,提剑而去! “应墨隐,小心!” 范御熙来不及阻挡,只能怒吼一声以示提醒。古颜夕与应墨隐二人皆被这一声所惊,然而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柄长剑,划破长空,饱含怨气,然后狠狠地插进了应墨隐的心头。 刀刃割破皮肉,渗进血骨,穿过心脏,最后终是停了下来。 而在那另一头,手握着剑柄的,是早已经杀红了脸的肖洛凡。 “你该死,如果不是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站在应墨隐背后冷冷道。 这一刻,雷声依旧,那裂缝依旧蔓延。 这一刻,乌云密闭,那浮云依旧无边。 这一刻,小雨淅沥,那水滴依旧冰凉。 这一刻,空气凝滞,那心痛早已无痕。 “啊!”古颜夕仰天弩吼,发丝飞扬。她周身散发的强大戾气瞬时将那光罩击碎,她飞身而下,带着比风还要快的速度,一掌将肖洛凡击飞,然后缓缓落下,抱住了自己最心爱的男人。 “阿隐,阿隐,阿隐……”一遍遍念着心爱男人的名字,古颜夕双目猩红浑身颤抖,按着他的胸口却仍旧止不住那鲜血滚滚涌出。 古颜夕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血可以有这么多,应墨隐一身蓝袍混在雨滴中,几乎能拧出血水来。他浑身都是伤,心口一剑更是致命一击,他此刻早已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在古颜夕的拥抱下他终于放松下来,却是很快摔倒在地。 “对不起啊……颜夕……” 用着最后的力气,应墨隐缓缓道。 “没有,没有,你不是说了吗,不要说对不起,要说我爱你!我爱你啊,我爱你阿隐,你听到了吗,听到了没有……” 整个人都绝望到了快要崩溃,古颜夕死死抱着应墨隐,泪水横流。 应墨隐看着她被泪水跟雨水沾湿的脸,很想伸手替她擦擦干净,可是他却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他不喜欢她哭,也不喜欢她生气,他最喜欢看她笑起来时候的样子,如三月春花般烂漫且温柔,只叫人望着便能沉醉。 他想,他终究是不后悔的。 “颜夕,我娘生前曾跟我说,总有一天我会遇到一个姑娘,她或许长得没那么好看,性格也没那么和善,可是她会很爱很爱我,会为我洗衣做饭,会为我持家生子,会在每一个夜晚执一盏灯站在门外等我回家。” “我会为她描眉,替她绾发,陪她一起给我们的孩子取名逗乐。我会用尽全力保她周全,护她平安,给她快乐,将她捧在掌心,视若珍宝。” “颜夕啊,你是我的珍宝,是我想用尽一生去呵护的人。可是现在……我已经不能再陪你继续走下去了……” “颜夕,我不说对不起,我说我爱你,你可知道我有多爱你……” 古颜夕紧紧握着应墨隐的手,看着他逐渐闭合的双眼,感受他渐渐流失的生命,她再也支撑不住,一边痛哭哀嚎,一边摇晃着他的肩膀。 无数声的我错了,无数声的我爱你,无数声的求求你,一句一句,痛彻心扉。 此时此刻,除了那滚滚浮云跟惊雷外,宫门前静的像是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声音。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古颜夕跟应墨隐身上,那种从骨子里发出的哀凉几乎影响了所有人的情绪,没有人敢上前,没有人敢动,仿佛只要轻微的触动,那两个人就会变成碎片一样。 黑衣男人依旧高悬于空,望着下场场景,眸中杂色翩飞。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往事似的破天荒的没有说话,然而很快在感受到古颜夕周身散发出的滚滚杀气后,眼底利光闪过。 “竟然要这样开启凰图吗?”他望着下方,喃喃道,“这结果可是会比死还要痛苦的事啊……” 就在气氛变得越发诡异,就在古颜夕决心血洗宫门的时候,忽然一阵地动传来,惹得所有人都微微惊住。尤其是黑衣男人,他在地动过后察觉到一股莫名气息袭来,当下眉头一拧,定睛看了下去。 就在那满地狼藉中,有一个人突然慢慢站了起来,他的身上仿佛透出一股明黄色的光芒,周身散发的气更是叫人觉得威严且庄重。他迈过尸体,跨过裂缝,虽然走得很慢,却每一步都灌注了全力。而随着他周身气息的散发,少顷,便见那本来黑云满布的天空慢慢出现一丝缺口,阳光映下,照在了此刻的古颜夕跟应墨隐身上。 “你?” 对齐澜楠的表现很是意外,黑衣男人打量他许久,冷道:“你竟然会有龙炎之气?” 闻言却是笑了,齐澜楠擦了擦唇角鲜血,啐了口道:“什么龙炎不龙炎的,我只知道这是我父皇留下的禁物。 本来我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思,谁料看起来还挺有用。” “无知的凡人,你可知就算真龙天子在世也不一定能驾驭这龙炎之气,更不要说凭你这种毛头小子!龙炎之气会耗尽你体内正气,你散发出多大的阳气,就会被反噬多少阴气,到最后整个人只会力竭而亡!” “那又如何?横竖不过是一死,但也总好过看着你毁了我国家,伤了我兄弟吧?” 齐澜楠邪邪一笑,突然双手合十。他怒喝一声,便见那地动更加强烈,接着他两掌击向地面,顿时就有一股热浪从裂缝中翻滚而出,将那啃噬人的黑色虫子尽数烧死。随着那股热浪的翻涌,被乌云盖住的天空逐渐散去,越发强烈的明黄色光芒重新洗刷了宫门前的惨状,没多会儿,终于重见天日。 “你们……趁我还能撑得住的时候,快走!”不周黑衣男人已经开始反击,齐澜楠转过头就冲古颜夕喊道。 古颜夕这时候尚没回过神,一旁的范御熙早已先一步走过来将她跟应墨隐齐齐拉起,他看着齐澜楠越发苍白的脸,皱眉道:“可是你这样……” “不是说了吗,左不过是一死,早晚的问题罢了。不过到了那时候……齐宣国以后……就只能拜托给各位了。” 随着齐澜楠说完,那边一直静候的李梦泉也将周念的尸体交给元勃后走了过来。她目光坚定与齐澜楠两两对视,莫名生出几分患难见真情的味道。 “古颜夕,我不喜欢你这是你一直都知道的,但谁让我兄弟喜欢你呢?所以……请你一定一定救活他,这样我的牺牲才不是浪费。” 说完,齐澜楠大手一挥,一句“走”,将他们推出,自己则提剑而上。 由于被齐澜楠的龙炎之气所绊,黑衣男人一时间无力分身去将古颜夕他们拦住。 下首的李继见状急忙飞身赶了过去,谁料行到一半就被宫中侍卫所截,再度打了起来。 “肖洛凡,你还愣着干嘛,快点把人抓回来啊!” 李继气不打一处来,口中怒吼,却不见肖洛凡有任何反应。他一脸怔怔望着古颜夕他们离开的身影,没有阻拦也没有帮忙,只那么看着,最后低下头,望着自己那双沾满鲜血的双手。 “回不去了呵……”他笑说着,眼睛红了。 宫门前的战况越演越烈,明明是新帝登基的大好日子,却是用血铺除了一条康庄大道。这时就见一旁的拐角处正藏着三两个身影,其中高个的男子目光幽深望着那儿,直到身旁人小声道:“公子,咱们要不要……” “不必,让他们互相斗就好。” “那咱们……” 男子正要说出“坐享渔翁之利”时,就听身后传来一道笑声。他浑身一震猛地转身,就见一个男子站在自己身边,面色苍白,一只假眼十分明显。 而此时此刻,古颜夕他们一行早已快马加鞭冲出了珉合城。 去的时候好端端的一群人,回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狼狈。那回程的道路就像是被鲜血铺出来的一样,遍地狼藉,满目哀凉。 范家跟应候王府的人死伤大半,剩下的一群也多多少少受了伤,尽管这样他们仍旧护在前行的队伍两侧,只为了将各自的主子彻底送出齐宣,以求平安。 宽敞的马车内分成了三部分,叶繁花守在范御熙身边替他疗伤,凌薇则在另一边给元勃包扎。古颜夕守在应墨隐旁边,一句话不说,面上表情全无。她死死握住他的手,那样用力几乎快要将骨头都硌断了。然而应墨隐却只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没有说过话,亦是没有睁开眼看过她半分。 能感受到他逐渐流失的生命,摸着他渐渐低下去的体温,古颜夕没来由一阵恐慌。她突然松了手在自己身上翻找着什么,她记得她有很多灵丹妙药啊,总有一颗能够让他醒来不是吗? 古颜夕找啊找,动作疯狂地几乎要将自己都抓伤,马车内一片寂静,所有人看着她的目光那般哀痛,到最后范御熙终于看不下去,走上前按住了古颜夕的肩膀。 “颜夕……你不要这样,应墨隐他……” “他没有死,我不准你说他死!”猛地转头,古颜夕用尽全力怒吼,冲着这个从小到大最是依赖的表哥。 范御熙的眼神是那般哀凉,其实他伤的并不比应墨隐轻,然而或许因为表哥只能是表哥,但爱人则是刻骨铭心的,所以古颜夕心里眼里只有应墨隐,却全然忘了他其实不比她好受多少。 他甚至在想,如果这一刻躺在那里的人是自己,古颜夕还会不会如此绝望? “颜夕,他没有死。”少顷,范御熙柔声道,伸出手拍了拍古颜夕的脑袋。 “可是你不要这样啊,你会弄伤自己的,到时候他醒来看到你这幅样子,只会更难过。 你不希望他难过不是吗,所以,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古颜夕怔怔望着范御熙,他的一番话似这冰凉境地的一注温泉,灌进了她心中,让她的身体暖了起来,四肢也总算恢复了点力气。 重新回头看向应墨隐,古颜夕带着血痕的手缓缓伸出,却不知该如何触下。良久她将手讪讪收回,挫败地瘫坐在地。 “都怪我,若非我一意孤行狂妄自大,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不怪你啊傻瓜,没有人会怪你的。”范御熙艰难地蹲坐下来,一下下轻抚她的长发,“不信你问,这车里的哪一个人不是真心实意想问你做些事?” “可是我不配啊,我不配让你们如此对待。你知道吗,周念死了,他死在我怀里,他跟我说他回不了家了。阿隐伤了,他同样倒在我怀里,然后跟我说他不能继续陪我走下去了。表哥,我是真的怕,我不想再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人倒在我面前,你知道我有多恨,我甚至想砍了这双手,这样我就不用触摸着你们的身体看着你们一点点在我面前消失……” 古颜夕的声音嘶哑,明明想哭,却紧咬着嘴不肯落泪半分。她软弱够了也自责够了,可是她却没有办法改变这境遇,不能为众人谋求一个盛世安康。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切是冲她来的,只要她肯开启凰图,一切就都不会发生。可他们更清楚的是以古颜夕目前的状况,开启凰图无异于是找死,所以为了不让她死,其余人才会这样拼命。 明明,他们只是想互相分担罢了。 范御熙第一次不知该说什么,面对古颜夕的哀痛,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静静聆听。微微叹了一声,他伸手揽过她的头靠在了自己肩上,曾几何时,他也幻想过这等岁月静好的画面,却从没想过越是美好的事,有时候背后越是残酷。 一路无言,众人的心情全都差到了极点。 来之前范御熙与应墨隐还商量着事成之后所有人直接前往擎南国便可,可后来应墨隐担心事有变故,于是折中将汇合地选在了咏化城。 原本这只是一个善意的考虑,谁料担忧竟成了真。 索性他们用的是可以日行千里的好马,再加上齐澜楠帮助他们拖延了足够多的时间,是以一天一夜,众人便到了咏化城内。流若早已带着其他人在此等候,眼见古颜夕他们出现的时候,他眼睛一亮正想大笑,然而目光一扫便察觉到了气氛不太多。 冲天的血腥气随着马车的出现而变得浓厚,周围护送的暗卫跟死士全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流若原本放下的心再度提了起来,他甚至没等马车过来,自己就先跑了过去。 “怎么了?”急急拦住马车,他掀开车帘便道。 然而顿时就没了声音,马车内的情况远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 车内众人并没有解释而是依次下了马车,轮到古颜夕的时候她却死活都不肯动。范御熙无奈之下只能让叶繁花跟凌薇把她架了出来,如此一来马车空了,那躺在最中间的应墨隐便格外显眼。 “怎么了?”这时,身后另有一道声音传出,原来是梨香跟周暖两个人匆匆走过来,见到众人的模样,不由一脸惊慌。 依旧没人说话,包括最先冲过来的流若。他医术高明仅一眼就看出应墨隐的情况有多糟糕,不由整个人都变得绝望起来。也是这时他才注意到马车中还有另一个人靠坐在一边,却是身体已经凉到僵硬的周念。 惨死的惨死,重伤的重伤,他压根想象不到这群人刚刚到底经历了什么。 重重叹了口气,他吩咐后面的人将应墨隐二人抬出。待到他们重见天日的那一刻,梨香跟周暖当即愣在了原地,随后,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起,将气氛引到了最低。 古颜夕默默望着那两个女子,对她们来说,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男人此刻横躺在面前,不知是多么惨痛的经历。而她这个罪魁祸首,却是连面对她们的勇气都没有。她想如果可以,她倒真希望是自己躺在那儿,这样,别的人是哭是笑,她都不会听到了。 正在她出神的时候,忽然听到旁边响起一道惊呼。再回神,古颜夕就见周暖不知从哪里抢过一把长剑,猛地向她刺了过来。 200.-201-肖洛凡,不要再妄想凰图之女了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死哥哥跟王爷的!” 周暖小小的身体里不知哪来的力量,那把明明看起来比她还要重上许多的长剑竟被她稳稳地握在手里。她声音尖利,明亮的眸子此刻迸射出的全是冷光,她不周众人阻拦就这样直直冲了过来,颇有要将古颜夕碎尸万段的架势。 古颜夕看着,并没有闪躲,她想这是她应该付出的代价撄。 电石火光间,范御熙飞身而上。他强忍身体不适,两指夹住长剑就此折断,只听“咔嚓”一声,断剑飞了出去。他一只手按住周暖的肩膀将她推向叶繁花,另一只手则夺下她手中残剑然后旋身挡在了古颜夕面前偿。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她,我要给哥哥他们报仇!” 周暖依旧在喊着,疯癫的模样已然看不出往昔温和。 “阿暖,周念是为了救她才惨死的,如果你杀了她,你哥哥的牺牲岂不是白白浪费?”良久,范御熙叹道。 “我知道你很痛苦很难过,但这是你哥哥的选择,你应当尊重他。” “你现在很恨颜夕,但相信我,她心里的难过不会比你少,你痛,她只会比你更痛。” 随着范御熙最后一语落下,周暖终于没了声音,只有眼泪无声的落下,一滴滴将心都粉碎了。古颜夕拨开范御熙冲着他摇了摇头,她缓步上前,俯身望着周暖,然后将自己贴身的短刀递了过去。 “阿暖,是我欠你,所以……你想怎么做都可以。”她说着,将刀放在了周暖手上。 周暖怔怔望着她,清透的眸子里充满了犹豫跟复杂。少顷她“哇”的一声大哭,却是扔掉了短刀,扑进了古颜夕的怀里。 “哥哥死了……哥哥他死了啊……我一个人以后要怎么办……” 古颜夕心里一疼,不知该怎么回答,她一下又一下抚着阿暖的后背,眼眶发酸,却只缓缓抬头将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就这样一直抱着周暖直到她筋疲力尽地睡去,古颜夕才将她交给了叶繁花,自己则转身望着应墨隐发呆。 相比周暖的冲动,梨香这一次表现得相当平静,说是平静,其实已经到了无视的地步。她拒绝跟古颜夕有关的人再碰应墨隐一下,只与流若和王府暗卫慢慢将应墨隐抬进了屋中,再由流若替应墨隐看病。 很快,周围众人都散开了去,毕竟他们这样大张旗鼓冲进咏化城并不是什么好事。虽然已经用钱堵住了一些人的嘴,但难保不会有人泄露他们的行踪,所以只能更加小心行事。 古颜夕依旧站在原地,直到天黑了都不曾挪动过半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想要说些什么,又想要做些什么,到最后却是一点主意都没有。 范御熙静静站在她身边,尽管叶繁花已经来了好几次示意他进屋,他却都只摇头拒绝了。他想,就算古颜夕不喜欢自己,自己也不能放着她不管,毕竟那每一次的告白,每一句的“表哥不会不管你”都是他发自内心说出来的。 很久很久,夜风拂动,周边杨柳轻晃,暖夏的甜味逐渐渗出,将那空气中的血腥气冲散了。 “表哥,你说这世上真的有注定的事吗?”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以前总觉得人不能总是看天命,我不信命,但也不想反抗天。可这一次我终于发现,其实很多事早就是命中注定好的,只是来得早晚的问题。该你承担的,你怎么都跑不掉,就算遍体鳞伤,老天也不会心疼半分。” “颜夕啊……” “你不必担心,我不会自暴自弃,毕竟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我要治好阿骁,我要给周念报仇,我要让那些伤害我们的人血债血偿……” 古颜夕说着,整个人终于支撑不住就此倒了下去。范御熙急忙将她拉住带入怀中,一手按着她的肩,一手拂过她的发。 月色朦胧,月影成双,他一向平静无波的心突然在这一刻有丝丝混乱。他在想,如果应墨隐永远都醒不过来有多好,那样他就可以一直守在她的身边,总有一天,她的眼里也会出现自己。 这头古颜夕被范御熙强硬带下去休息,那头的流若跟梨香还依旧守在应墨隐身边头疼不已。 应墨隐的情况实在太过糟糕,全身大半数的骨头已经碎裂,筋脉尽断,五脏受损,还被人下了蛊。再加上他胸口受了一剑,虽说偏离了心脏,但毕竟伤及了根本。用一句很简单的话来形容,就是出气多进气少,必死无疑了。 流若跟应墨隐认识了很多年,每每对方受伤都是他来治疗,却从没有一次遇到过如此棘手的情况。他足足用了两个时辰才将应墨隐的部分骨头接起来,血倒是止住了,但因之前失血过多,他的脸色看起来依旧苍白。 “王爷他……会死吗?”少顷,就听梨香带着哭腔问道。 流若心里一紧,摇头:“我不知道。” 他是真不知道,应墨隐的情况太糟糕,他即便拼劲一身医术,也只能保他不死而已。但是对应墨隐来说,他之前是战风赫赫的鬼王,是众人眼里无所不能的应候王,若是后半生让他像一个废物般躺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他想那还不如让他死掉的好。 左右为难,流若从没有这般沮丧过。 想了想他让梨香先回去休息,却见对方停在身边一动不动,咬着下唇道:“还有办法吗……” “总会有的,这里靠近周明山,我听说里面奇花异草很多,难保不会有对症的。 ” “那我现在就去……” “你不懂这些,还是先好好休息,后几天还要靠你照周他。”说着,流若重新看回应墨隐,“对王妃……你也不要太过责怪,我相信在所有人里面,她其实是最痛苦的。” 梨香死死咬着嘴唇,一副不甘不愿的样子。然而始终对流若的话没有异言,她只道了句“知道了”,便转身离开。 子时已过,整个咏化城都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很快,就见梨香转道而上,向着周明山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齐宣的国都珉合城,却是一片狼藉之象。 尽管黑衣男人制造出来的裂缝在关键时刻被封旭楠阻断了,但早前造成的影响还在,地面依旧坑洼,甚至还有平民掉进去不知所踪。艳红的鲜血在干涸后变成了暗红色,于是在如此暖阳的照射下,大片大片的血迹洒在地面、墙壁、宫门乃至皇宫大道,只叫人看着便觉得触目惊心。 明明是一年之中最好的天气,但却因为这场异变而变成了人间炼狱。 宫外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只以为是触犯天神遭到了报复,所以疯了一样想要举家迁徙离开这里。可是肖洛凡他们早已断了众人后路,齐宣的近况很快会被其他三国所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只能将他们死死困在这里,依旧装作祥和安乐的画面。 宫里的人更是惊慌,毕竟上一刻还在为新帝的登基大典高兴,下一刻便经历了如此异常的恶战。那满地堆积的尸体很快腐烂发臭,他们没日没夜地清理,直到自己的胆汁都快吐出来,却仍旧没个尽头。 而最叫众人心惊的,是他们的新帝已经被人打成了重伤,被囚在宫殿,不知死活。 眼下,齐宣掌权的,是肖洛凡以及他背后不知名的黑衣人。 硕大的皇帝寝宫,绵延的龙涎香气味充斥满屋,仿佛只要闻着,便可消除身心疲惫。帝王一向喜欢享乐,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然而他们不知香料是这世上最神秘的东西,能救人亦能害人,所以高明者从不会用。 此刻黑衣男人高坐于龙椅,一身黑衣与周围景象格格不入,浑身散发的阴邪之气更是与四边盘柱隐约散出的阳刚之气形成巨大反比,他单手拖头,斜睨着下方静跪着的几人。 “废物。”良久,他淡淡道。 下首跪着的是肖洛凡、李继还有赵铭清三人,原本白暮璇跟古占言也应该在此,但因为之前在古颜夕那儿受了伤,是以眼下还在休养。 面对黑衣男人如此阴冷的表态他们不敢有任何异言,只低着头不敢声张。 “主上……接下来要怎么办?”最后还是赵铭清耐不住性子,率先出声问道。 哪知他刚问完就被黑衣男人当头砸下了一个茶杯,他当即捂着头愣在原地,就听黑衣男人冷冷道:“你若是有范御熙三分之一的脑子,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了。” 范御熙无疑是赵铭清的死穴,此刻被当众羞辱,他眸底杂色滚滚翻涌。然而黑衣男人却理都不理他,停了会儿才复又道:“他们带着伤员跑不了太远,以凰图之女的性子一定会想方设法先救活自己的心上人。只可惜啊……” 黑衣男人没有说完,口中咂舌像是在回味些什么。这时候肖洛凡缓缓抬头望了过去,脸色苍白道:“主上的意思是……” “做事一定要赶尽杀绝才能以绝后患,本尊要的是凰图之女,所以你说什么意思?” 心中一紧,肖洛凡咬牙:“可是我……” “肖洛凡,不要再妄想凰图之女了,她不可能再分给你半点温柔。” 黑衣男人打断肖洛凡的话,整个人“嗖”一下从龙椅移到了肖洛凡的面前。他细长的手指托起肖洛凡的下巴,然后拍了拍他的脸,嘲讽道:“你将她逼入绝境,杀了她的朋友,害了她的男人,若不是宣帝及时阻止了她开启凰图,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那不关我的事,那是你们……” 只可惜这一次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黑衣男人手一挥就将他丢出去砸在了墙壁上。 “是本尊逼的,但动手的是你呀。 你做了那么多让她寒心的事,难道还想回头?”居高临下望着吐血的肖洛凡,黑衣男人眼神冰冷,“最后一次机会,去咏化,把凰图之女抓回来。” “到时候只要她乖乖开启凰图,之后本尊就将她赏给你随你处置。” “肖洛凡,这是你唯一能再得到她的机会了。” 肖洛凡迷茫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明,他深吸口气,一句话没说,只俯身在地冲黑衣男人一礼。 新的一天开始,有人欢喜,有人哀愁。 因着古颜夕他们前一晚的到来,整个咏化城都被惊动了。索性府尹拿了钱办了事将前来围观的人都拦了回去,这才没让他们的身份暴露。可是他们带来的片片血痕却仍旧引起了众人注意,于是联想到道听途说的珉合城的情况,百姓们一致认为他们是从宫里来的。 在这种看的好不如躲得远的情况下,古颜夕他们想要一些必备的生活跟疗伤物品,变得难上加难。 最后无奈之下,众人只能发挥不要脸的态度——明抢。尽管事后仍旧留下了银两补偿,但他们嚣张的行为仍旧给当地百姓留下了心里阴影。 “再这样下去,没几天咱们就要引起民愤了。”叶繁花坐在屋中叹道。 “引起民愤倒还算小事,就怕他们闹得厉害,会走漏风声。”元勃提醒道。 “你以为咱们还有什么行踪不能泄露吗?那个男人不是普通人,一定已经猜到了咱们的位置,眼下他还没攻来估计是在养精蓄锐,但之后真来了……” “你就不能说点好的吗?”元勃不高兴的打断凌薇的话,事实上在知道了她是肖洛凡的人以后,众人对她的态度都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凌薇自知自己不讨喜,她尴尬地低下头,起身就走。 却是范御熙折扇一点将她按住,他看着她,道:“你先坐,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看着凌薇低头坐回原地,范御熙敛眸沉思片刻,道:“第一个问题,你是肖洛凡的人?” 心中一滞,凌薇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么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还要回来?” 这算是个难题,范御熙问完之后很久都不见凌薇有所反应。直到元勃不耐烦地咳嗽了两声,她才抬起头道:“因为……我想弥补阿墨……” 元勃一听这话就动了气,只觉得凌薇这话太过可笑。范御熙急忙让叶繁花将他拦住免得出事,他自己则一瞬不瞬望着面前的女子。 身为一个细作,她表现得相当完美,毕竟这么多年连他都被瞒在鼓里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但正因如此她同样也是失败的,细作不能有心,尤其还是对朋友的怜悯之心。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可知那个黑衣人找上肖洛凡的原因?” 范御熙没有问那个黑衣人是谁,没有问他有什么目的有什么想法,他只问那个人是如何找上肖洛凡的,毕竟在他们看来如果没有类似于凌薇这样特殊的身份,其他人是很难知道肖洛凡还活着这件事的。 好歹是个贼,又是得了应炎煦授意的贼,其重要程度可见一斑。 再加上以肖洛凡的性子,不会短时间内就这样任由一个人摆布,那么唯一的理由就是他很早便与那黑衣人见过,他们虽然没有达成协议,但绝对早有关联。 果然问完就见凌薇脸色大变,她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范御熙,然后低下头手指绞在一起。 “我其实……也不是太清楚个中缘由,只记得当日还在容召的时候,这个黑衣人曾找过肖洛凡好几次。” “所为何事?” “好像是……关于凤图。” “你这人,要说就说清楚,什么大概啊好像啊,有意思吗?口口声声说要补偿,补偿有什么用,早知道你别干那龌龊事儿啊!”哪知凌薇话音刚落就见元勃跳了起来,一脸愤怒道。 凌薇被他说得一张脸通红,隐约快要哭出来。范御熙见状倒也没想着劝,只稍一沉吟后又道:“那关于凤图,你知道的内容又是什么?” “我也是偶然有一次碰到了,听他二人说只要凰图跟凤图合并,便可造成天下异动。” 天下异动?范御熙微微皱眉,颇感不妙。 “醒了,醒了!”正在这时,就听流若突然在院中喊道。 古颜夕原本一直静坐窗前发呆,关于范御熙他们对话的内容,她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 她一早醒来便想去照周应墨隐,谁料却被流若安排的人挡在了门外。她知道流若是不想让她劳神伤心,也是不想让梨香借此挑事儿,但因为见不到应墨隐,古颜夕整个人都安定不下,一颗心焦虑到不行。 此刻听流若这么一喊,她立马起身冲了出去。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已然推开房门扑到了床榻边。满身冲动下意识便收敛起来,古颜夕小心地俯下身,望着床榻上的应墨隐慢慢睁开眼,她紧咬下唇,强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喷涌而出。 那滚烫的泪水一滴滴落在了应墨隐手上,就见他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什么,却是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 古颜夕眼泪越掉越多,她跪在床前,慢慢托起应墨隐的手掌。 “我不哭,我不哭……我知道你喜欢看我笑,我笑给你看好不好?” 应墨隐望着古颜夕,混沌的眸子逐渐清明。内里的温柔几乎要将人溺死在里面,可古颜夕甘之如饴,托着他的手掌放在了唇边。 此情此景,让聚在门外的人看着,有的人松了口气,有的人却更是难过。 “你是用了什么药?”少顷,就听范御熙站在门外问道。 流若此时正看着门边发呆,闻言稍一愣,随即皱眉道:“说实话吗,我还什么药都没用,只是将他的断骨接起来了。” “那他怎么……” 眼见范御熙面露忧色,流若原本安定的心又不由提了起来:“会不会是……是老天开眼了?” 这种无厘头的理由莫说别人,就连流若自己都不会相信。毕竟应墨隐受伤太重,就算他吃了仙丹也不可能这么快就醒过来。退一万步讲,就当是有仙丹吧,但那种从死亡边缘爬回来的人短期内是没有意识的,又怎么会像他现在这般清醒? “梨香呢?” 很快范御熙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只因那个在众人看来把应墨隐看得比自己性命还要重要的人竟然不在,应墨隐醒过来了,对方的反应应当跟古颜夕差不多才对,可眼下竟是连人都找不到。 “她……她清早的时候来过一趟,没多会儿就出去了,说是晚上没睡着要去休息。” “她有碰过应墨隐吗?” “好像……没有?”流若自己也不确定,越说越心虚,“梨香不会做什么的吧,阿骁对她那么重要……” 就担心是好心办了坏事,范御熙眼微眯,冲着叶繁花一点下巴。后者心领神会转身去卧房那边,很快就见她回来,摇了摇头,显然是没找到人。 这下子流若终于慌了神,只因在范御熙的提醒下,梨香的举动看起来太过奇怪。尤其她明明说了要去休息,但是竟然没了踪影,心下一沉,流若也周不得其他急忙入门,然后将应墨隐的手从古颜夕手中拽了出来。 他修长的手指搭上应墨隐的手腕,偏着头轻探,却不见任何异样。早前微弱的脉象依旧微弱,气血不足,内里亏空的情况也仍然存在,要说唯一不同的就是应墨隐的身体似乎在某种程度上正慢慢愈合,那种自己恢复的能力还真是吓了他一跳。 “怎么?”古颜夕一见也不由担心起来,她直接将应墨隐的胳膊拉过来,却是跟流若发现的一样。 “你以前替他治病的时候,有过这种情况吗?”最后缓缓放下应墨隐的胳膊,古颜夕问道。 流若摇头表示没有,停了会儿才道:“不过他因为从小习武,身子骨本身就比其他人要壮,所以也总是好得快些。” 然而这样的理由不足以证明应墨隐连那样重的伤都能够自我化解了,古颜夕重新侧目看回他,就见应墨隐依旧一瞬不瞬盯着自己,那晶亮的眸子此刻却让她看得微微有些心惊。 由于探不出个大概,再加上找不到梨香的人,古颜夕他们只能作罢。她与流若重新替应墨隐拟了方子,熬药喂药又是替他擦身换洗衣服,如此忙活到了大半夜,这才总算能歇一歇了。 流若已经忙活了好几日,胡子邋遢满身臭汗再也没有往昔翩翩公子的风流形象。古颜夕看着便让他今夜回去休息,由自己来守夜,流若闻言倒也没跟她客气,只说如果梨香回来,一定要派人去告诉他。 这才将人送走,古颜夕站在门外望着那皎洁月色,心情越发沉重。眼下他们一群人伤的伤病的病,如果黑衣人再追过来,她真不知道该如何抵挡。她因为前几次的猛烈攻击身体也越来越差,疲乏无力,嗜睡胸闷,也不知是怎么搞的。而如今应墨隐又是这幅样子,她真担心继续下去事情会发展到不可预估的地步。 古颜夕莫名叹了一声,缓缓关上房门转身。谁料转瞬之间就见一个黑影停在了自己面前,透亮的烛火在那一刻被熄灭,昏暗的场景中,对方俯下身慢慢靠近自己,一双眸子红得诡异。 古颜夕被那猩红瞳眸所慑,当即愣在了原地。随着对方越发靠近,炙热的呼吸打在了她的脸上,让她莫名汗毛倒立。少顷古颜夕回神,抬手便被打了过去,谁料对方很轻松地将她的手架住,然后将她死死按在门上,继续压了过来。 那一刻,混合着木兰花香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古颜夕原本运转的大脑倏地变成了空白。她感受着对方越发靠近,感受着他冰冷的唇瓣划过侧脸,最后停在了脖颈处的位置。她似乎听到了一声诡异的笑,接着,剧痛传来。 是应墨隐,他尖利的牙齿贴在了那儿,稍一用力,便将皮肤刺破。他慢慢深入用力,一点点戳破了她的血管,在血液涌出的那一刻,他畅快地松了一口气,将整张嘴按了上去,疯狂地吮吸那艳红的色彩。 古颜夕浑身僵直,良久,她才缓缓抬起胳膊,贴在了应墨隐的胸前。 “阿骁……你怎么了……” 她的声音低弱,语气似乎在发抖。感受着自己身体的血液在逐渐流失,感觉到对方越发疯狂的气势,她紧咬下唇,没有感觉到痛,只感觉一颗心沉入了谷底。 “阿骁……阿骁……”她接连不断地呼喊着,手臂稍稍用力想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谁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应墨隐却像是被干扰了似的浑身一个激灵,他突然伸手狠狠捏住了她的脖子,一边继续吮吸血液,一边咬牙切齿道:“给我血……我要血……” 古颜夕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在应墨隐的禁锢下她完全动弹不能。若是别人,她或许可以反抗或许可以杀了对方,可面前的人是自己的夫君,是她最深爱的男子,她如何能够反抗,如何能够拒绝? 整个人仿佛已经绝望,古颜夕任由应墨隐越发凶狠地吮吸鲜血,一股寒气从脚底慢慢上涌。 她就那样立在原地,随着血液的流失,她浑身越发无力,周身越发冰冷。她想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属于他的怀抱竟也会这般叫人满心哀凉,可即便如此,她却依旧无法抵抗。 就在古颜夕越发无力几乎快要昏厥的时候,一道脚步声自屋外响起,接着便是流若高扬的呼声:“王妃,梨香她……” 谁料他话音未落,应墨隐却因气氛被人打扰而猛地抬起头。他掌心忽然聚起一股力就拍上了门板,在如此大力的攻击作用下,木门“咔嚓”一声被分解,无数碎片像是活过来了一般,齐齐飞向流若。 流若当即一惊,转身闪躲间已然衬着月色看清了屋内情景。当他看到古颜夕正被应墨隐圈在怀中奄奄一息的画面时,他眼睛突然一亮,立马看到了那齿尖挨着皮肤吮吸的画面。 “推开他!”流若当即怒吼,响声震彻整间院子。 索性他这一声怒吼还招来了其他人,随声而来的范御熙一眼便望到了屋内情景,同样不假思索就冲了过去,折扇一挥,却是击向应墨隐受伤的胸口。 就见应墨隐一边抱着古颜夕一边旋身躲过,但如此一来便牵动了他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只听他闷哼一声像是痛极了一般,也因此唇瓣微微离开了古颜夕的脖颈,那头的流若跟范御熙一看便知机会来了,二人想都没想齐齐飞身窜进屋内,流若灌注全力将应墨隐双臂拉开,而范御熙则伸手提住古颜夕的衣领,奋力将她从应墨隐怀里扯了出来。 随着那一抹温热的兰花香逐渐消失,古颜夕意识涣散,瘫坐在了地上。 她怔怔望着屋内三人互打的情景,应墨隐虽然满身是伤,但不知是吃了药还是吸了血的原因,竟在范御熙跟流若的联手攻击下仍旧不败下风。往昔虽然算不上和睦但也绝对不会对立的三人这时早已没了理智,随着他们越发激烈的动作,整间房子似乎都在夜风的拂动下微微颤动。 这时,叶繁花跟元勃等人也随即赶到。 元勃在听到里面的动静后一皱眉便也飞身上前支援,明明是很容易取胜的三对一局势,却因应墨隐莫名而来的怪力显得那般艰难。 古颜夕看着里面的情景只觉得一颗心绞痛,但因失血过多,她一点忙都帮不上。再加上此刻对敌的人换成了应墨隐,她更是万万下不去手的,她紧咬下唇,就着叶繁花的手慢慢站起身,虚弱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还是问问她吧!”这时,古青怡跟古钲也走了过来,而在他们身后,是被暗卫押着的梨香。 古颜夕眼睛一亮,她不周身体虚弱推开叶繁花就径直走了过去,她攫住梨香的下巴,死死瞪着她道:“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梨香原本还清明的眸子在看到屋内情景后立马变得慌乱,看着应墨隐如此反常的阴邪模样,她瞳孔收缩,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古颜夕见状便知是她捣的鬼,她深吸口气忽然抬手就是一巴掌打了下去,嘶声力竭道:“回答我!” “我……我没有做什么啊……我只是、我只是去了周明山给王爷找药,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找药?”古颜夕倒吸一口冷气,“你找什么药,你连他的病状都不知道,如何知道给他吃什么药!” “我……我……是一个老人告诉我的,他说周明山里有一味暖雾草,是仙草,可治百病,我以为……我以为……”梨香越发慌乱,惊慌道。 然而再多的她以为也改变不了应墨隐此刻被变得癫狂的模样,古颜夕闻言突然就没了力气,她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一般,摇着头吼道:“暖雾草……你知道暖雾草是什么东西吗,那是剧毒啊!” 应墨隐服食剧毒没有身亡的主要原因,可能是由于之前中过蛊毒,他身体的某些机能已经退化,所以才没能导致毒素很快进入五脏六腑。古颜夕曾听闻服用了暖雾草的人会感觉浑身烧灼剧痛难忍,而这时唯一能缓解此症状的就只有利用极阴之血来压制,难怪应墨隐自打醒来见到她以后就如此激动,那完全不是劫后逢生的喜悦,而是嗜血的冲动! 古颜夕摇摇欲坠的身子被叶繁花扶着才没能倒下,此时此刻,她已经不知该怎么办了。 暖雾草啊……那东西根本没有办法能解! “轰隆!”,这时一道巨响响彻整个咏化城的上空,古颜夕他们匆忙回眸,就见那木屋终于在里面的强力攻击下再也支撑不住,就此坍塌下去。 漫天尘土飞扬,一股焦灼味弥漫在空气中。雾蒙蒙一片根本看不清里面,古颜夕几人大惊,急忙上前就见在那堆废墟中,似有人影在动。 几个人的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却是不敢再往前走一步。听着里面木板“咔嚓咔嚓”的响动,很快,就见有人走出。领头的是范御熙,他绢白的长袍此刻已经被染成了一片花,既有血迹又有灰土,看起来好不狼狈。流若跟元勃跟在他身后,二人的情况看起来并没好多少,他们双双协力将已经昏过去的应墨隐夹在中间拖了出来,相比之下,应墨隐倒是看起来最干净的那一个。 古颜夕急急冲过去,越过范御熙然后蹲在了应墨隐面前。抽过他的手腕细细探脉,古颜夕眉头越拧越深,最后,颓然放下了手。 “没用了……以他现在的情况又服食了暖雾草……最后恐怕只能……” “别说了。”古颜夕打断流若,慢慢起身,“暖雾草的毒还没有蔓延至五脏六腑,只要控制住不让毒素蔓延,他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就算那样,一旦他浑身烧灼依旧是顶不住的啊!” “那就让他喝我的血。” “不行!” 却是几乎所有人都立即否定,古颜夕一怔,就见范御熙走过来将她的肩膀扳过去,用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看着让她道:“古颜夕,你醒醒好吗?” “你看看清楚他是谁,他是应墨隐,是容召国的应候王,是征战沙场战无不胜的鬼王!他那样一个骄傲的人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一个废物,一个疯子,就算用你的血养着他,你能养他一辈子吗!你愿意让他一辈子都是这个样子吗!” “可他……也是我的夫君啊!难道我要看着他死吗!” 古颜夕紧握拳头大声吼着,两世,活了两世,她从来没有如此绝望过! 随着古颜夕撕心裂肺的一吼,现场重新归于平静。 除了那坍塌的木屋不断发出声响外,其余人都只看着她,眼里满是担忧。 她知道,他们以为她疯了。可他们不知,她就是不想真的发疯,所以才决定就算一辈子这样用血养着他又能如何,只要……只要他没事,只要他不死,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再也呆不下去,古颜夕转头就跑。不想面对这些目光,不想再见这些人,满心哀痛无处诉说。他们其实是不懂的,难过是一回事,心痛却是另一回事。她每每看着应墨隐都只觉得心口有一把钝刀在那里磨啊磨,明明疼得要死,可是一句痛都说不出。 就这样一口气跑到了河边,古颜夕因为之前失血过多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地。望着那滚滚河水,明晃晃的太阳将那波光照耀得闪烁,却刺得她眼睛发酸。缓缓闭起双眼,感觉到有水渍出现在脸上,然而她连抬起胳膊擦一擦的力气都没有。 她想,真正该死的人是自己才对。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古颜夕没有回头,只感觉到对方站在那儿叹了口气,这才徐徐走来。她慢慢睁开眼,就见一双略显苍老的手握着一块帕子缓缓伸到了面前,古颜夕一怔抬头望去,发现是古钲站在那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孩子,苦了你了。” 明明说好了不再软弱不再哭,可为着这一句,古颜夕心中一紧,仍是流下泪来。 古钲再度叹了一声,握着帕子细细帮古颜夕将眼泪擦掉。然而那泪水越来越多,他这个老父亲手忙脚乱地都擦不掉,最后只能颓然地摇了摇头,盘膝坐在了古颜夕身边。 “颜夕啊,人这一辈子总会遇到太多事,有好有坏,皆是命中注定。 但你要记住,我们不能因为那些好事而变得自负,更不能因为那些坏事去否定自我,人活着,总要有所得有所出,这样才能维持一个平衡。” 古颜夕似懂非懂,少顷怔怔道:“可……若是所出的是最爱之人的性命呢?” 古钲一愣,很快摇头:“除非你有能力去改变这一切,否则别无他法。这就是命,是我们应该遵守的法则。” 古颜夕收回视线,她呆呆望着河边,良久才道:“父亲,我其实一向是信命的,可这一次我总想着要做点什么,反抗命运,拒绝安排。但是这何尝容易,对我来说,死比活着要难多了。” 古钲像是听不太懂古颜夕所说,他皱着眉看她,顿了顿道:“孩子,人是胜不了天的。” “可万一呢?凡事总有万一不是吗?” 古钲心里莫名有些不安,看着古颜夕这幅样子,他总觉得她好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过了很久他也想不到还能再说什么,只重新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颜夕,日子再艰难也会过去,但是你不能一直垂头丧气。我们,总要找到办法解决这一切。” 是啊,总要找到办法解决这一切,而她,似乎已经有办法了。 随着古钲回去的时候,古颜夕才见他们已经重新将应墨隐抬进了另一个房间。只是与之前不同,此刻的他浑身上下都被绳子捆着,以防他再度暴走,伤害自己又伤害他人。应墨隐犹如野兽般的嚎叫一直回响不休,古颜夕听得心里面难受,想要过去又没有勇气,最后只能匆匆回了房,将自己关在了里面。 这一关就是一天,直到夜深人静没有丁点声响的时候,她才将房门打开,往应墨隐的卧房走去。 谁料她刚刚站在门口就见原本该是闭合的房门竟然开了一条小缝,她心下一惊急忙冲了过去,推开房门的刹那就见一个人影正偷偷摸摸地站在应墨隐面前,将捆着他的绳子解开,然后丢在了地上。 对方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正冲着自己的手腕准备戳下去。然而由于古颜夕的出现而延缓了动作,对方下意识回身,在看到来者是古颜夕的时候,眼里是掩不住的慌乱。 见此,古颜夕深吸口气慢慢平复心情,但口气却强硬道:“梨香,你在这里干什么?” 201.-202-古颜夕,你一定要回来,我还想跟你继续交朋友 梨香有些慌乱地往后缩了缩,急忙摇头道:“我没有做什么……” “你想用自己的血救他?”并不打算留面子,古颜夕当即拆穿道。 梨香似是没料到古颜夕会这般直接,一张脸霎时变得苍白。她紧咬着下唇紧了紧握着匕首的手,过了很久才道:“是,我要救王爷。” “你说这话不觉得脸红吗?害了他的人是你,现在又说要来救他?叶梨香,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你以为是什么人的血都能帮得了他吗?偿” “可那又怎样,总比你们眼睁睁看着他在这里受苦的好!古颜夕,你口口声声说爱他,可你又为他做了什么?伤他,害他,让他因为你的愚蠢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对,我是做错了,我是害了他,可我的初衷是好的,我也是想救他,想让他不再痛苦!” “啪!” 梨香话音刚落,古颜夕上前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你知道吗,如果不是因为他答应过你哥哥,我早就杀了你了。” “每一次,你每一次犯了事都说是为了他好为了王府好,可实际呢,你不过就是想邀功,想要在他面前找找存在感,想让世人看看你叶梨香才是对他最好的那一个!” “一个人,有好心不是错,但是因为愚蠢而用好心办了错事,那才真的是该死!” “而你,就是最最该死的那一个!” 梨香捂着脸怔怔望着古颜夕,她其实很想反驳她,很想跳起来冲她喊你说的不对,可她知道,自己根本无力反驳,因为她说的句句在理。 她真的没那么伟大,看着自己爱的男人却深爱着别人,她嘴上说着不在乎,可实际却还是想争一口气。 “没错……你说的都对,可……你跟我又有什么区别?”良久,梨香痛苦道。 古颜夕望着她,眼神并没有闪躲。或许她们一开始是有区别的,然而在最后这件事上,她二人却是一样。她同样是愚蠢的,因为过分自大,因为想要自己承担,所以才间接害了他害了所有人。 所以,她也是该死的。 二人两两相视,空气中蔓延着一股苦涩的味道。而这时就见应墨隐的身子似乎动了动,古颜夕一想起他之前的样子便是心里一惊,二话没说拉起梨香就将她人推了出去,任由梨香怎么敲打房门都不动摇半分。 她想,她造的孽,终归要她来担。 古颜夕屏息凝神望着凳子上的应墨隐,看着他缓缓松懈了周身力气,看着他缓缓抬眸。他的眸色一会儿乌黑一会儿猩红,变幻不定,连带着他的表情都很是痛苦。少顷就听他嘶哑着嗓子低低喊了声“颜夕”,古颜夕当即大震,正想走过去,谁料不过须臾间,猩红瞳眸占据了整个眼眶,应墨隐再度发起狂来。 他动作迅猛,风一般冲了过来,古颜夕见状闪身一划,落在床榻之间。谁料应墨隐像是早就猜到了她的行迹一般,只邪邪一笑同样闪身而来,古颜夕不肯跟他正面起冲突,正要再度转移,却被他一把扯住了胳膊。 他的力道很大,只是那样握着,古颜夕都感觉整只胳膊都快要被他卸掉。她紧咬牙关想要将胳膊抽回,就见应墨隐却猛地咬了上去,尖利的牙齿顿时戳破皮肉,鲜血涌出,他再度畅快地吮吸起来。 古颜夕其实可以任由他饮着鲜血,然而此刻她脑中闪过范御熙之前的那番话,却是怎么也不肯看着他继续下去。她深吸口气将内力灌注在另一只手上,喷涌的戾气飞散而出,她抬起手,就这样挥了过去。 电石火光间,应墨隐突然抬起了头。 猩红的瞳眸中似有乌黑闪过,那般迷茫却又痛苦的神色让古颜夕所有的动作停了下来,她匆匆旋身不顾被拉扯的胳膊一拳砸在了墙壁上,“咚”的一声,墙体碎裂,她的手一片血肉模糊。 而这时就听身后的应墨隐发出一道邪魅的笑声,他突然一把抓住古颜夕的头发将她整个人抵在了墙上。他染血的唇角凑上他的耳畔,一边舔舐,一边说“你要杀我……你要杀我……” “我没有……” “你竟然要杀我!” 完全听不进去古颜夕的任何话,应墨隐怒吼一声,抓着她的头就往墙上撞去。 碎裂的墙体不断下落,尘土飞扬,古颜夕被撞得险些昏过去。然而这还没有结束,应墨隐像是疯了一样拉着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往墙上撞去,那飞洒的血液是此刻他眸中最美好的光景,他双眼的色彩闪烁的更加晶亮,整个人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 古颜夕无力还手,事实上以她此刻的能力完全可以压制住应墨隐的动作,但是一想起他刚才的眼神,一想起他所经受过的痛苦,古颜夕紧握的手最终还是放了下去,她下不了手,动不了他,因为他是她的夫君。 应墨隐疯了一样抓着古颜夕的头猛撞墙,最后又将她整个人翻转过来,大掌直接拍上她的脸。古颜夕整个人被打得倒在了一边,而应墨隐却是毫不停歇,骑在她身上继续打她。一下又一下,每一个动作都疯狂到用尽全力,没多久古颜夕满身都是血,可应墨隐的动作却越发凶猛,恨不能将她活活打死一般。 古颜夕没有动,她望着他,眼神无比哀凉。 浑身剧痛好像快要死掉一样,可她紧紧咬着牙,目光一瞬不瞬盯着面前的人。应墨隐眸底的眼色转换不停,尽管多数时候是猩红占了上风,可每当那黑色出现的时候,他的动作便迟缓了几分。 见状她心里更是难过,明明他才是最痛苦的那一个,可到了这时,那潜存的意识却仍旧是为了她。 她何德何能啊,何以让他如此惦念? 应墨隐的暴行实施了很久,久到古颜夕已经意识涣散。她满身的鲜血犹如那地狱口的彼岸花般在这月色的笼罩下朵朵绽放,就听应墨隐发出一声很兴奋的呼声,然后俯下身,享受这一刻喜悦的成果。 这时,大门被人从外面撞开,却是离得最近的元勃冲了进来。 他虽然看不见,但是那满屋刺鼻的血腥气却让他整个人顿住,很快元勃察觉到不对想要冲过来,而古颜夕却声音低弱道了声“不要”,接着,她便察觉到俯在自己身上的应墨隐,突然停了下来。 43章求你,杀了我吧 他不再吮吸那汩汩涌出的鲜血,沾满了血迹的嘴唇在这时看起来格外妖冶,好看的小说:。(oco)他俯在古颜夕身上浑身莫名颤抖,很久很久,他将头缓缓埋进古颜夕的颈窝,少顷,股热气喷涌而出。 古颜夕心中滞,险些哭出声。 那滚滚热浪几乎快要将她整人烧灼,古颜夕艰难地抬起胳膊,然后慢慢放在了应墨隐的头上。 他在哭,他的夫君,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应候王此刻竟然趴在他的颈窝哭的像是孩子。 古颜夕内心无比煎熬,她十分艰难地下又下顺着他的发丝以示安慰,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到最后,只是用很微弱的声道了句“我没事”。 明月当空,满地血污,室狼藉。在这种极端的刺激下应墨隐反而没了后续动作,只浑身发抖趴在她颈窝泪流不止。他没有说话,她亦是无言,但那种从骨子里散出的哀痛却让旁站着的元勃都觉得倍感凄凉。 也不知过了多久,应墨隐才很艰难地将身子支起来。此刻被乌黑充斥的瞳眸望着古颜夕,他看着她,唇瓣轻启。 “颜夕,不要让我这样苟活于世。” “颜夕,不要为了我委屈自己。” “颜夕,杀了我吧,求你……杀了我吧……” 他的声无比凄楚,那种从心底生出的绝望让古颜夕痛哭出声。 她顺着他头发的手无力垂下,她看着他,满腔酸楚不知该怎么诉说而出。 她想,这世上最让人心痛的莫过于你心心念念想要保住的爱人站在面前,求着你,杀了他。 而对应墨隐来说,死或许才是最好的解脱。 郁结的心在这时已经支离破碎,她再也没有点知觉,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痛楚。古颜夕重新抬起手,慢慢贴上他的脸,她小心地为他拭去泪水,点点描绘他眉宇之间的俊朗模样。 她的夫君,是那威风的应召大将军。 她的爱人,是那霸道的应召应候王。 她的良人,是高高在上的,是战无不胜的,是无比骄傲的,是爱她爱到骨子里的。 “我答应你……” 古颜夕说着,缓缓闭起双眼。 这刻,屋内气氛似有变动。应墨隐乌黑的瞳眸再度出现晃动,随着那猩袖出现的瞬间,却是元勃当机立断冲了上来,掌砍在他的脖颈,将他彻底晕了过去。 他急忙上前将古颜夕扶起,手过之处,皆是粘腻的血迹。向最是沉稳的元勃在这时都开始心颤,他很难想象在刚才那段时间里,古颜夕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人间炼狱。他颤抖着双手想要替她疗伤,可是每处的伤口都那样深,深到他都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你……还好吗?”良久,他却也只能说出这样句,。 古颜夕没有说话,在切彻底停歇之后,除了疲惫外,只剩下麻木。她呆呆望着地面,强忍剧痛不让自己睡过去,就这样过了很久她才终于看向元勃,见他满面担忧,她依旧道了句“没事”。 “你当我傻吗,你这样还……” “元勃,你听我说。”古颜夕强硬断元勃的话,将他的手按住。 “我知道你们直在说不关我事,让我别想太多,但实际呢,造成这切还不是因为我太过自负,才将你们全都引了进来。” “但是没有人在怪你啊,我们都是心甘情愿在帮忙的啊!” “对,没错,因为你们心好,因为你们信我,所以即便到了这种时候都不会责怪我半句。可是元勃啊,我会怪自己啊,顾念死了,阿骁又变成这样,你跟表哥他们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也落了身的伤。而这些,都是因为我。” 元勃无神双目望着古颜夕,他眉头紧锁,道:“不是这样的。” “你听我说,那黑衣人不会善罢甘休的,他定早就知道我们在这里,没有追过来不过是留给我们口喘气的时间。你知道吗,在这世上最残酷的杀人方法就是让猎物在明知会死的情况下将其放走,然后看着他们挣扎,看着他们担忧,日复日心惊胆战,所以猎人未到,猎物自己先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 “我知道,但是天无绝人之路不是吗?你们那么多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来了,难道还担心走不过眼下这些?我跟范公子还有况琴查过了,周明山的入口往内十几里处有小山口,从那位置如果直走下去,是可以直接到达擎南国境内的。” 古颜夕知道他们这些日子在查这些,就是为了能够在逃走的时候全身而退。 周明山地势险要且内里瘴气重重,即便有了地形图也不定能顺利走出,如果这时后方还有人紧追不舍,不小心,他们就会全军覆灭。 “所以,你们走,我来殿后。” “这怎么可以!” “没什么不可以的,你不是说了吗,天无绝人之路。他们要的只是我,只要我将他们的视线引开,就能给你们争取到足够多的时间离开这里。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件事需要你来帮忙。” 古颜夕说着,附上元勃的耳朵,让对方将接下来的话全都铭记于心。元勃的脸色从最初的震惊过后逐渐变得苍白,最后换上严肃,他听罢后,脸难看望着古颜夕:“如果我不答应呢?” “你会答应的,你从来都没有拒绝过我。” “你……” 顿时被古颜夕把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元勃眉头紧皱,最后忿忿拳砸在了墙上,借此来发泄内心不满。 古颜夕抿嘴笑了笑,表情苦涩,她望着元勃,想说些什么话给他宽心,最后却只能道:“元勃,你要相信我能逃出来。” “可眼下情况根本不同啊!”元勃不高兴地喊着,又是拳砸在了墙上。 顿时无话,古颜夕也不知再说什么,只慢慢低下了头。就在屋中重归平静没多久后,门外声叫喊惊得二人抬头望了过去。 就见范御熙脸匆忙走了进来,急急道:“颜夕,他们来了。” 范御熙在说完这话的时候才发现此刻屋内是一片狼藉,血腥气味浓郁,随处可见木板跟瓷器的碎片。应墨隐正躺在一边的地上人事不知,元勃则蹲坐在一旁满脸沉重,而古颜夕浑身是血靠在墙上,身上、脸上到处是伤,面色苍白。 不需多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范御熙急急走过来蹲下身,拉着古颜夕的手道:“他……” “表哥,我没事,只是受了点轻伤。”古颜夕故作轻松地说着,殊不知自己此时强做的笑颜有多难看。 范御熙望着她,没有再说话。 被如此目光注视着,古颜夕倍感不自在。她低下头紧紧咬着下唇,良久,才又补充了一句:“只是他刚才……又发病了,我们真的不能再等下去了。” “范公子,你适才说……谁来了?”却是元勃巧妙地转移了话题问道。 范御熙重重叹了一声,握着古颜夕的手紧了紧:“范家探子来报,肖洛凡已经带着人在来的路上了,最多不过一个时辰就会到。” “我估计来的不会只有他一人。” 范御熙点点头:“咏化城有两道城门,肖洛凡从正门,那么李继应当会带着白家私兵从偏门过来。但是那个黑衣人的行踪我们还是没有掌握,所以,局势并不太好。” “我已经让流若先带着流烟跟姨夫还有阿暖他们先行进入周明山了,他出生擎南国,最是清楚地形,这方面你倒不用担心,至于我们几人……”说着,范御熙稍微一停,然后道,“你跟应墨隐还有元勃先走,我与繁花帮你们引开对方注意。” 古颜夕心中一紧,低着头不语,少顷她反手握住范御熙的胳膊,微微用力道:“好。” 闻言一怔,范御熙完全没想到古颜夕会这样直接应下来。 以她的性格,从来都不肯多去麻烦别人半分,即便此刻她的情况看起来并不是太好,但也不会是肯如此直接地答应让自己去做这类似送死的事儿。 范御熙内心突然百感交集,望着古颜夕发觉自己越发看不懂她。他不知自己该庆幸她终于懂得惜命了,还是该难过她终于不肯再多惦念自己了,他微微垂首,良久,抽出手摸了摸她的侧脸。 “你一定要活着,不管……什么情况。” “好。” “到了擎南国,不要再理会这些事,这天下如何都不该是你管的,你与应墨隐……好好过日子就是。” “好。” “颜夕,其实我……” “表哥,我都知道。”打断范御熙的话,古颜夕淡淡一笑,“我不会再做傻事了。” 她的目光如此真诚,那般肯定且乖巧,范御熙这一刻突然觉得他们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面前的人依旧是那个又小又坚韧的小表妹,只会跟在自己身边,天不怕地不怕,却独独听自己的话。 “那我先去准备,你稍微休息下就先跟他们一起离开。” 古颜夕望着范御熙出去的背影,原本清透的眸子逐渐沉了下去。她有些艰难地扶着墙站起身,缓步走到门口,望着那即将泛白的天边发着呆。少顷她回过神,见元勃正驾着应墨隐皱眉站在身边,她让对方先去周明山口等着,自己则先去屋中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然后却是径直去找了叶繁花。 叶繁花此刻正一个人在屋子里准备稍后要用的东西,见到古颜夕出现,她满脸惊讶地站了起来。 只因她此刻一身红衣太过显眼,虽是面色苍白,但却格外妖艳。叶繁花看着这样的古颜夕内心莫名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她走过去正要说话,就见古颜夕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叶姑娘,我知道你一直不太喜欢我,会帮忙也只是看在我表哥的面子上。正因如此,我做的事从来不会强硬要求你帮忙参加,但这一次,我希望你能帮我。” 古颜夕的声音太过沉重,叶繁花心里一紧:“你要做什么?” “我要你带我表哥走。” “你!” “你也不希望他死不是吗?”古颜夕淡淡一笑,“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你我都很清楚。肖洛凡跟李继还有他们背后的无数精兵暗卫,就算你们有范家和应候王府的人助阵,但也实力悬殊,更不要说那个神出鬼没的黑衣人正在暗处虎视眈眈。” “而我不同,他们的目标一直都是我,只要我在他们的视野中出现,你们所有人都能平安。” 叶繁花不是没想过这样做,但是因为范御熙对古颜夕的感情太过特殊,所以她不敢将这话说出。她的确一直不喜欢古颜夕,不是因为范御熙的喜欢,而是因为她性格太过坚韧,坚韧到让人厌烦的地步。 然而到了此刻她却不得不改观,因为,就算是坚韧,她一切想做的出发点,都是为了避免其他人的伤亡,而只自己去承担。 “你……会死吗?”良久,叶繁花困难问道。 古颜夕挑眉一笑,眉眼神色那般安定,像是对接下来的暴风雨无动于衷一般。 “谁知道呢,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吧。” 她知道在叶繁花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决定了,古颜夕说完默默转身,刚走了两步,就听叶繁花在身后又开了口。 “古颜夕,你一定要回来,我还想跟你继续交朋友。” 唇角慢慢翘起,古颜夕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望着那逐渐清明的太阳。 依旧刺眼,但是却将心底的阴霾全都除去了。 稍作收拾后,古颜夕告别了范御熙跟叶繁花,与元勃带着应墨隐先一步离开。在彻底离开了那二人的视野后,他们离开小路岔道,反而进入了周明山内。 放眼望去茫茫一片,周围草木丛生,瘴气弥漫。古颜夕在给元勃与应墨隐喂下清心的药丸后,自己则什么没准备,就这样径直走入其中。她站在树林中稍一沉思,便向着西北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还记得,曾经顾念在说起周明山的时候说,西北的位置是禁地,既然是禁地,那么就是既安全又危险的地方。 而此时此刻距离咏化城的十几里之外,肖洛凡已然带着手下暗卫,挥剑而来。 在出发之前,黑衣人给肖洛凡的指示是让他直接从咏化城的正门带人进入,不必理会平民生死,只要将古颜夕带回来即可。期间若是有人反抗,格杀勿论。 肖洛凡此时早已被黑衣人洗了脑,一心认定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能得到古颜夕的机会,因而他几乎做好了要血洗咏化城的准备。谁料就在他们距离城门不过十里开外的时候,黑衣人的命令再度传来,竟是叫他带人前往周明山的西北方位,而古颜夕此刻正在那里。 看着新传来的这个命令,肖洛凡眉头紧锁,神色冷凝:“主上还有其他吩咐吗?” “没了。”来人正是黑衣人座下传信的使者,闻言简单回道。 “那,其他人呢?”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肖洛凡复又道。 “主上的意思,你只需要生擒古颜夕就好,其他自有李先生负责。”来人面无表情道。 对这样的安排并不是很满意,毕竟在肖洛凡看来,以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将那一行人全都拿下。他看了看那命令后又看了看面前的使者,少顷又道:“那……她现在是一个人在周明山中?” 那使者抬眸上下打量肖洛凡片刻,唇角扬了扬,语气古怪:“恕在下不太懂王爷你的意思。” “带走颜夕是本王势在必行的,但是在那之前本王还要杀了应墨隐!”只要应墨隐一死,古颜夕的念想也就断了,这样她才会安安心心呆在自己身边。 闻言有些诧异地扬眉,那使者道:“洛王爷,你为何不觉得他们二人是会在一起呢?”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以那凰图之女的性子,你觉得她会放下应候王一人离开吗?” 肖洛凡顺着对方的话继续往下想,内心突然生出一股寒气。 当即站起身来,他大手一挥,下令队伍加速前进。 不得不说黑衣人对古颜夕的心理猜得十分透彻,此刻她正带着应墨隐跟元勃,一路往周明山西北方位的深处走去。 整个西北方位之所以被称之为禁地,除却那越发浓郁的瘴气外,更是有很多凶猛毒兽涌出。古颜夕毕竟活了两世什么情况都曾见过,是以在前进途中不费吹灰之力便解决了那些麻烦。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就在他们踏入西北方位深处的时候,四周瘴气莫名消散,空气变得越发清新,只叫人闻着身体里就源源不断涌出一股力量。 “这是……仙气?”少顷,就听元勃诧异问道。 古颜夕没有说话,只停下来纵观周围。 之前的毒花异草此刻已经被各种奇异长相的生物所替代,那些东西并不在她的认知范围内,因而她也不敢确定是否有害。稍作停顿后他们继续往前走,没多久便来到了一处空地,就像是一道隐形的屏障一样,周围丛生的草木在那空地四周竟强硬改变了生长轨道,纷纷错开来去,导致这一方圆形独独存在于中,看起来好不诡异。 心念一动,古颜夕不顾元勃的阻挡,一个人上前探路。 当她一只脚踏进了那圆形空地中,四周光亮乍起,莫名的红光突然从圆形的边界处冒出,就像是凭空多出来的一个光圈,将她笼罩其中。古颜夕发丝微微扬起,整个人被涌动的气流托起升到了空中,随着红光大盛,她四肢百骸似乎涌出了一股力量,那些遍布身上的伤口逐渐愈合,内里亏空的迹象也有所缓解。 古颜夕诧异扬眉,她慢慢低头,就见圆形的正中央逐渐显现出一个凤凰形象。像是为了影射她体内的凰图一般,其中那只凰正不断闪烁着红光,因此也导致她身体里的凰图逐渐被唤醒,于胸口处透出原本的模样来。 这是她一直隐瞒的秘密,就连肖洛凡都不曾知道。 他们只知凰图无形,却不知无形即是有形。他们以为凰图潜藏的力量是由古颜夕自由操控,却不知那股力量其实一直流动在她的血脉之中。 是了,她就是凰图,她的心就是凰图本来的样子。 望着此情此景,古颜夕终于还是笑了。她不知这圆形圈子到底有什么神秘力量竟然能让凰图显形,但可以明了的是有人在暗中早已洞悉了一切,所以才将这一处设为禁地,让她在冥冥之中被吸引而来,就为了……在此做出最后的决断。 “元勃,你把阿墨带进来。”少顷,当她重新落于地面,古颜夕冲元勃喊了一声。 元勃站在那儿没有动,他无神的双目望向古颜夕的位置,整个人犹豫不决。古颜夕看着他如此煎熬的样子并没有催促,只是稍作停顿后,又道:“元勃,我们已经走到这儿了,没有可以回头的机会了。” “可事情本不该如此的!” “是啊,你也说了是本不该,既然是假设,又何必再去计较?” “可是我……我……我不想你出事啊!” 元勃一声怒吼让古颜夕微微扬起了眉,这个一向别扭的家伙竟然能喊出这种话,也不知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她深吸口气又缓缓叹出,只伸出双手,平静道:“听话,元勃。” 古颜夕的固执元勃早有领教,见她心意已决,他愤愤一跺脚,扛着应墨隐就走了进去。将应墨隐平放在古颜夕脚边,他起身望着她,像是要说什么,而这时古颜夕却忽然上前一步,抱着元勃,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谢你,元勃。”谢谢你帮我,谢谢你给了我最后一次任性的机会。 说完不等元勃反应,古颜夕手上用力将元勃整个人推了出去。 在元勃离开圆形空地的瞬间,周围红光突然大起,那样鲜明的色彩直冲上天,莫名让整个周明山跟咏化城的地面都产生了晃动。 凉风清徐,古颜夕一身红衣飘扬,她低眸看着身边的应墨隐,缓缓俯下身去,白皙手指流连过他的眼角眉梢,只为了能将他深深刻在脑中,留在心底。 低头一吻,泪痕滑落,带着诀别的色彩,古颜夕低吟出声。 “阿墨,要死的话,就让我来吧。” 202.-203-她不在了,我就该尊重自己的选择了 随着古颜夕轻声一语,圈子里突然狂风大作。她红色的裙子像是一抹夕阳般带着血色随风飘扬,发丝被吹散,扬在脑后,情景莫名添了几分哀凉。她的手指一点一点画出应墨隐的轮廓,最后停在他的唇边,久久不肯离开撄。 他爱她,爱到骨子里,她亦是如此。 他愿为她癫狂为她死,她亦是如此。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为了情之一字做出如此重要的选择,是命也好,是孽也罢,她心甘情愿为此付出,宁愿沦为万劫不复。 流连太久,终要选择离开。古颜夕收回手,缓缓拔出了贴身的短刀,她知道只需要那么一下,这一切苦难的根源将会被剔除,从此彻底安静下来。 一双清眸落在应墨隐的脸上不肯远去,古颜夕唇角微扬,微叹一声。她慢慢举起短刀,刀尖那头是自己的心脏,凰图开启有时候不需要借助内力,外力亦是可以。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以命换命,则是凰图最后的作用偿。 紧咬下唇,古颜夕深吸口气,用力扎了下去。 谁料就在这电石火光间,昏迷中的应墨隐周身却突然迸射出一股莫名的力量,就在那刀尖即将刺破心口的刹那,他突然抬手,将古颜夕的胳膊紧紧握住,力道之大,几乎快要将她的骨头捏碎。而他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他望着她,眼神哀凉。 “不……要……”他艰难出声,用尽了浑身力气一般。 “你放手。”古颜夕不知他哪里来的精力,她浑身颤抖想要甩开他的禁锢,却不知为何竟然一点力气都使不出。 “不要……”他口中一直不断重复这两个字,捏着古颜夕胳膊的手越来越近,“不要……不要……不要……” 古颜夕紧紧咬着嘴唇,望着应墨隐满目哀凉,良久,她朱唇轻启:“阿墨,放手吧……比起我来,你更应该活着,而我,只要你活着就够了。” “你说你爱我,我也是一样,可仔细想想,我最爱的人恐怕还是自己。我不愿去过你离开后孤苦一人在世的生活,所以我宁愿让你来承受。” “你看,我就是这么自私,其实根本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 “所以就让我最后任性一回,只要离开,就不会再有痛苦再有难过。” “古颜夕……你要是敢……我便让这天下给你陪葬!”奋力吼出这一句,应墨隐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然而却仍旧死死握着她的胳膊。 “你不会的,阿墨,我其实一直都知道,你想要的是这天下太平,是这四国安定,但是你不知道,凤图之前已经在我体内留下烙印,所以凰图一旦开启,四国纷争,天下大乱,而你,则需要去平定这乱世山河。” 早在那黑衣人要求她开启凰图的时候,古颜夕就隐约有了这感觉,随着这几天的思考,她终于明白对方的目的——天下大乱,四国战起。她虽不知那人为何要如此,但很明显一旦天下大乱,一切都将成为未知,受苦的最终都是百姓。 她的确没必要为这天下人负责,可是,她却需要为她的夫君负责。 不管是被对方抓走还是留在这儿,开启凰图都在所难免,既然天下大乱是最终趋势,那她完全可以利用最后的机会将应墨隐救回。 如此,就算天下不再安宁,也有他去平定安邦。 “对不起阿墨,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给你,可是我别无选择。” “天下人如何与我何关,我只要你,只要你能活着。” “所以,求求你……放手吧。” 一点一点将胳膊从应墨隐的手里挣脱,看着他的手指一根根离开自己的手腕。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他的指引,青紫红痕越发明显,看得人那般触目惊心。她望着应墨隐越发绝望的目光只觉得满心煎熬,到最后,指尖离开手腕,丁点触摸下,是刀尖刺破皮肤,没入骨肉。 自此,一声惊雷落下,天色大变,凰图开启。 古颜夕已然丝毫感觉不到丁点痛意,她的眼里心里都只是面前这人。殷红的鲜血滚滚落下,滴滴洒在应墨隐身上,后又落在了地面上。本就红到妖冶的长裙更添艳丽,便是犹如那黄泉路边的彼岸花,鲜艳夺目,却是永生永世都不能在一起。 天空风云突变,耳边狂风大作,那些落入地面的鲜血逐渐在应墨隐周身围了一圈,独属于凰图的力量渐渐汇聚进入他的四肢百骸,五脏慢慢修复,经脉开始续接,伤口缓缓愈合。 应墨隐眼中的色彩越发清明,他可以感受到自己全身力量的恢复,却不知为何仍旧一动都不能动。他眼睁睁看着古颜夕周身都被鲜血浸透,而她的眼睛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他的脸。 那目光,是绝望,是不舍,是哀凉,却因她唇角边欣慰的微笑而变得十分耀眼,她将这一世最美好的感情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可她却不能在未来的日子留在他身边,陪他继续走下去。 “古颜夕,古颜夕,古颜夕!你怎么可以如此自私,你若不在,我留在这尘世还有什么意义?!”良久,他咬着牙吼道。 古颜夕眉眼微微松动,少顷却是慢慢俯下了身。她苍白的唇瓣一点点在他脸上留下轻吻,从眉梢,到眼角,后划过鼻尖,最后停在了唇边。 最后一吻,自此分别。 “答应我,带着我的份儿,好好活下去……” 说完,手中再度用力,整个刀身没入胸口,只余刀柄在外轻颤。 那鲜血越洒越多,渐渐从应墨隐身边分散开来,最后变成了几股线,全都渗进了地面那只凰图腾里面。 刹那间,红光大盛,天空像是裂开了一道口子般,越发凶猛的狂风几乎吹得人睁不开眼。应墨隐双目圆瞪倍觉惊恐,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正在缓缓往上飘,他用尽全力想要去拉古颜夕,却只见她的身形莫名变得虚幻,整个人早已离开光圈站在了外面,顺手将在外的元勃也推了进来。 他想要怒吼想要出去想要去拉住她,可最后只能看着她的身形越来越虚幻,到最后,成为一抹倩影,自此消失,再也不见。 他的爱人,他的青墨,就这样,没有了。 天地巨变,如此大的动静,方圆几十里全都能看到。那一抹红光的出现叫众人心惊,有人震撼有人诧异,却抵不过有人为此惊慌失措。 范御熙此刻正与叶繁花带着暗卫在城中驻守,只待肖洛凡等人赶到便要展开一场战斗。然而随着周明山西北方位的红光大盛,地面晃动,气势突变,范御熙脑中利光一闪便觉得不对,他想要去看,却不料刚刚迈出一步,便见周围景象大变。 他猛地转头,死死瞪着叶繁花。 知道他一定会发现,叶繁花紧紧攥着双手,没有说话。 “是她拜托我的。”少顷,终究承受不住这抹犀利的视线,叶繁花答道。 在得了古颜夕的拜托后,她便趁着范御熙不注意,将一味魂蛊下在了他的身上。魂蛊最主要的作用就是迷幻人心,让人产生幻觉,范御熙一直以为他们是在城中驻守,却不知人早已在叶繁花的代领下,撤离了咏化城。 此刻他们正位于周明山的山脚下,完全脱离了危险。 范御熙望着叶繁花,一颗心逐渐沉入谷底。很快他一句话不说,转身就往回走,谁料叶繁花却猛地扑过去,从身后将他抱住。 “放手。”冷冷道出这两个字,范御熙面无表情道。 “我不放,我不放!你明知现在回去就是送死,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带出来,不可能再看你回去!” 范御熙无动于衷,少顷,只道:“我再说一遍,放手。” “我不放!”叶繁花吼道,“你还不清楚吗,这是她的选择!是她用自己一命换你们所有人的性命!你不是一直说爱她在乎她吗,难道你要不周她的苦心就这样回去送死吗,范御熙,你醒醒好不好!” “啪!” 随着叶繁花最后一声落下,却是范御熙周身杀气尽出,挣脱她的怀抱转过身,给了她脸上一巴掌。 叶繁花怔怔望着他,发现范御熙此刻早已满面泪痕。 “是啊,你不是也知道我最爱她吗,为什么还要帮我选择?为了她,我可以不周一切包括去死,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送命!” “可是她已经死了!刚才的震动就是开启凰图造成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以她的情况再开启凰图就只有死路一条,你明知她的宿命,你明知凰图之女的结果就是为这乱世灰飞烟灭!” “你闭嘴!” 一向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此刻双目通红,他怒吼出声猛地出手掐住了叶繁花的脖子。他神色凶狠瞪着她,对方口中的每一个“死”字就像是一把尖刀一样,狠狠刺进了他的心口,一下,两下,三下,直到血肉模糊,再也没有一点感觉。 “御熙……你醒醒吧……你明知就算有你斡旋,叶家的人也不会放过她的……这是她的命啊……” 叶繁花艰难出声,死死按住范御熙的胳膊,一边哭一边说着。而范御熙在她这一句话的提醒下,整个人呆在那儿,最后,缓缓松手,失魂落魄地跪在了地上。 “我以为……我可以护她周全,就算用我自己的命去换她的命也可以,但是……但是为什么会这样……”他说着,捂着胸口,目光呆滞,“你看,就连这里都感觉不到疼了,她真的走了……真的……没有了……” 叶繁花痛苦地蹲在范御熙身边,她死死咬着嘴,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范御熙为了改变古颜夕的命运不知受了多少苦,可最后……还是斗不过天。 天命难违,这是他们无比清楚的一个道理。 “凰图之女是不能动情的,在她爱上应墨隐那一天,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良久,叶繁花柔声道,“御熙,这不关你的事,这是她的选择,你能做的,就只有尊重她的决定……” “尊重……吗?”范御熙突然嗤嗤一笑,原本清明的瞳眸忽然变了色。阴冷犀利充斥眸底,陌生的气息从他周身散发,他缓缓站起身,将白袍上的尘土拍打干净。 “她活着的时候,我尊重她的选择,那么现在她不在了,我就该尊重自己的选择了。”说着,他转过头,目光阴森,语气冰凉。 “吩咐下去,让他们扣下应候王府的暗卫,回应召,我要亲自向应帝请罪!” 说完,他甩袖,就此扬长而去。 而与此同时,刚刚带人驶入咏化城的肖洛凡更是一眼望到了那冲天的红光。作为凤图的使用者,他无比清楚那道红光代表着什么意思。心惊之下,他几乎无暇再管身后众人,只马鞭一样,孤身一人奔入山林。 整座周明山的气都被人改变了,原本瘴气满布的地方这时已然是一片清明,毒花异草全部败落,唯有那不知名的妖冶红光遍布四周。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将山中灵气冲散,四周仿佛响起不断哀嚎的声音,叫人听着,心底发凉。 肖洛凡越发紧张起来,鬼使神差地就开始往西北方向跑。这一路跑去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除了那越来越浓郁的血腥气味外,唯有点点红光在四周飘散。 就这样一头冲到了终点,他这才发现面前竟是一处悬崖峭壁。而在那悬崖的边缘处,站着一个红衣女子,她的身形在阳光的照射下竟那般虚幻,仿佛只要伸手触摸,对方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颜……夕……”肖洛凡有些慌乱地开口,不可置信道。 随着他一语,红衣女子慢慢转过身来。依旧是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却再也不是那记忆中古颜夕的模样。 红袍飘扬反转,发丝飞散无边。她站在那儿,眼中红光一闪,却是微微一笑。 “你们不是要我开启凰图吗,这样的结果,可还满意?” “颜夕…啊……你……”肖洛凡说着,就要走过去。 古颜夕却是将那即将成为幻影的双手扬起,接着,两道红光之气飞散而出,很快,哀嚎声越来越大,周围的血腥气浓重的几乎令人作呕。肖洛凡缓缓转过身,这才发现随自己而来的众多暗卫,就在她两手一挥之下,身首异处,血流成河。 “肖洛凡,这乱世,是我送你们的礼物,凰图开启,天下大乱,希望你们能够好好享受。” “颜夕,颜夕你要走!”看着古颜夕越来越淡的影子,肖洛凡飞身上前。 而古颜夕却往后一扬,身形随风飘落,却是再也不见。 “凰图破,天下乱,四国怨,此为劫。” 这时,不知哪里来的一道女子低音响起,慢慢地,漂浮在整座大陆上空:“最终,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吗?” 齐宣国五十八年夏,于齐宣新帝登基当日,皇宫突发异变。风云突起,天崩地裂,星象异动,是为大凶,后新帝重伤,昏迷不醒。 同月,就在齐宣皇宫发生异变的三日后,位于容召边境的咏化城也出现了奇怪天象,背靠咏化的周明山中出现奇异红光,山体晃动,城中震感强烈,山中灵气全散,一大片烧焦的空地中,残肢断臂铺满一地。 至此,由于这两件怪事的出现,有观星者言,天下即将大变。 国运被改,国命难测,人心惶惶中,容召、齐宣、擎南、皓月四国不约而同做出防备,开始于边境加强守备,仿佛要有大战发生。 百姓只见其心忧,却不知因这两件事影响,四国皇族之间已然有了新的变动。 五年后。 大陆依旧,风景依旧,不同的却是物是人非。 擎南国位于整个大陆的西北方向,由于环境干燥且四面环山,一年中只有夏天跟冬天两个季节交替转换。此时正值七月,是当地最为炎热的时候,骄阳烈日于头顶炙烤,仿佛只要在太阳下待片刻,整个人就会被烧焦一般。 由于擎南国一向特殊彪悍的民风,当地女子同男子地位相差无几,甚至还要更高。人们经常可以看到是女子主外,男子主内的画面,正是因为如此,在这般炎热的天气下,随处可见一个个穿着凉快的女子在街头叫卖干活儿,而男子则多数穿得严严实实担心被烈日灼伤,更甚者直接留在家照周老人,带带孩子。 就在这女子占据主旋律的街上,突然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出现在了那儿。只见他满面潮红,汗流浃背,匆匆穿过街道一路走得飞快,仿佛多停留一刻就能死在那儿。片刻功夫后他停在了一处城南的宅子外,连踢带打地砸着门,哀声连连,好不可怜。 “再叫割你舌头信不信?” 这时,就见一个打扮利落的女子从里面走出,白了眼外面的人道。 “滚滚滚,小爷没工夫跟你说话,赶紧地给我口水喝。”来人毫不客气道。 女子见状冷哼一声,顺手就将手里的茶壶递了过来。男子看着眼睛都快直了,提过来二话不说仰头就灌。 “啊!你大爷的你要死啊,为什么没说是开水啊!” 女子嗤嗤一笑:“你问我了吗?”说着,她夺过茶壶,“再说,这本来就不是给你的,是给王爷的。” 当即被羞辱,男子捂着起了泡的嘴一脸哀怨站在那儿,十分委屈。 “流若公子,王爷请你进去呢。”就在这一男一女互相斗眼的时候,一道清脆喊声打断了这僵持的气氛。 流若闻言扫了眼门内,一个闪身就站在了里面。他先是冲后来的女子道了声谢谢,然后才又看向门边上的那一位:“瞧瞧人家,什么叫小家碧玉,什么叫知书达理,什么叫温柔可人,你个母夜叉!” 话音刚落,门口的女子直接一壶热水泼了过来。 “夭寿啦,母夜叉杀人啦!”流若大声嚷嚷着,跟脚底抹了油似的直接溜进了后院。 见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独独只怕王爷的流若竟然变得如此狼狈,后来的女子不由捂着嘴偷笑起来,这时就听之前的女子道:“阿暖你别老对他那么客气,我跟你说这孙子就喜欢蹬鼻子上脸,小心他以后欺负你!” “凌薇姐你别这样说……虽然咱们只是称呼他为公子,但他毕竟也是擎南的三皇子啊,你这样要是被别人听到了……”周暖一听,立马急道。 “怕个毛,敢有人说三道四我第一个拔了他舌头!” 凌薇不满地哼道,说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走到周暖身边低声道:“王爷怎么样了?” 一听到“王爷”两个字,周暖脸上的笑容渐渐隐了下去,然后慢慢摇了摇头。 见状,凌薇的心情也不由变得低落,自从五年前那场灾难过后,应墨隐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原本他性子就很冷,经由此番变故,更是阴森得让人难以靠近。若非有他们这几个老人还在,一般人根本连近他身都很难。 当日她与流若护送苏钲与苏青怡先到了擎南国,足足等了两天才等到其他人。那时原以为那个人会跟应墨隐他们一起,谁料回来的时候却只有应墨隐跟元勃两个人。本来应墨隐之前已经是濒临死亡的状态,谁料回来的时候全身的伤都已经好了,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是后来才从元勃口中听说,当时是她用自己的命换了应墨隐的命。 从那天以后,应墨隐再也没有笑过,甚至平日里连多余一句话都没有。 后来他们听说咏化城发生了异变,漫山遍野皆是尸体,从那些人的打扮来看,应该是齐宣国的人。 再后来,齐宣国新帝身体恢复,重新举行了登基大典。而与此同时,元勃也不告而别,离开擎南国没了下落。 至于范御熙一行,听说他带着范家重新回到了容召国,具体过得如何也没人知道。苏青怡跟苏钲在呆了半年后,也因为心情抑郁,选择了回去。 原本她也是要走的,可后来在流若的劝说下,她选择留了下来。就当是为了恕罪,也当是为了那个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就这样,因为那场异变,因为那个人的消失,他们所有人的生活轨迹全都被改变。 “凌薇姐,你说她真的……” “别说了,王爷不会想听到这种话的。”叹了口气打断周暖,凌薇摸了摸她的头,让她跟自己去厨房准备茶水。 此刻流若已经一路小跑到了书房,他站在门外深吸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推门而入。 大门开启的瞬间,那满室飘散而出的是一股浓郁的兰花香气。正对着大门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牌位,三柱香正插在当中的香炉上,袅袅烟气上扬,显然刚插上没多久。流若叹了口气觉得心情有些压抑,他目光侧移,很快来到一旁的书桌。 笔墨纸砚很是规整地摆放在桌子上,而那正中放着一张纸,上面写了一行话。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来了。”这时,就听书桌后的那人说道。 203.-204-你……难道不觉得那孩子长得有点像你吗 流若应了一声,反手将门关上走了过去。 书桌后的男子依旧一身藏蓝长袍,宽敞的袍子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看起来像是有风刮过,他整个人就会被吹倒一样。因为当年那场重伤的缘故,所以这些年他身体一直不太好,尽管已经恢复了很多,却难以回到往昔巅峰的状态。 流若知道,其实这世上有一种病叫做心病,而面前这人,正是得了这种病。 他瘦削的侧脸更显轮廓分明,浅青的胡茬微微留下了印子。乌青的眼圈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憔悴,像是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一样。此刻,他正靠坐在椅子上,头颅微扬,眉宇间透着丝丝哀凉偿。 看着这样的应墨隐,流若低下头擦了擦眼睛,冷名有些难过。 “怎么样了?”并未察觉到流若的异样,应墨隐只闭着眼问道。 “应召跟齐宣都还算平和,只是你让查的事一直都没有结果。至于府里面那些人……从当日局势来看,应该是被人带走了。” 五年前,在应墨隐回来后没多久便要他派人前往周明山,去查在他们离开后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那个时候他们都还抱有一线希望,期待那个人能安然无恙。然而五年过去了,周明山的土地已经冒出了新草,树杆长出了新芽,花开花谢,却是再也没有丁点那个人留在世间的痕迹。 而关于当日留下来的那一批王府暗卫,也统统没了下落。应召国并未传出任何消息,只是听说应炎洵在收到他会常住擎南治病的消息后大发雷霆,险些要以叛国为罪名将他发落。之后也不知期间发生了什么,应炎洵对于此事只字不提,甚至偶尔还会派人传信关心他的身体情况。 这种事放在以往他或许还会猜测一下对方的意图,可事到如今,他早已没了兴趣。 此刻听闻流若所言,应墨隐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黑如曜石般的眸子透着几分阴郁,他望过去,淡淡道:“范御熙?” “恩,虽然很少有他的消息,但从应炎洵对范家的态度来看,只怕这里面还有猫腻。” 闻言依旧表现淡淡,应墨隐“哦”了声便又闭起了眼睛。过了会儿他察觉到流若似乎还在屋中,这才又睁开眼道:“还有事?” “阿隐……我其实一直想问,你让我查这些,到底是想做什么?” 应墨隐眸底冷色一闪,很快道:“你说呢?” “我?”流若当即被问住,苦笑道,“我若知道就不会问你了。” 应墨隐没有吭声,虽然视线落在流若身上,却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了远处。 “只要他们觉得我一直沉迷于旧事,就会对我放松警惕。这样我们就有更多的时间去做筹谋,当日他们施加给我的,我总要十倍百倍还回去才对得起她。” 应墨隐口中的“她”是谁二人都心照不宣,只是过去了这么久,他们谁都不敢再轻易提起那个名字徒增伤感。流若不知道对他这个打算该高兴还是该担忧,面前的应墨隐看起来依旧是那个骄傲的应候王,可虚幻之间,却又好像不太一样了。 “对了,还有件事是关于紫云国的。”顿了顿,流若又道。 “你也知道,紫云一向是关起门来自己玩儿,从不参与其他三国的事儿,说是世外桃源都不为过。月帝膝下只有三女,各个都到了及笄的年纪,原本他们从不与外族结亲,但这次月帝好像改变了主意,听闻已经在派请帖邀请各国青年才俊前去了。” 由于紫云国的特殊存在,应墨隐对这个国家的了解也仅限于皮毛。明明就是个沿海小国,却有能与上天沟通的美名。 正是由于披上了这等神秘的面纱,再加上那深不可测的潜藏能力,这才导致紫云虽然是四国之中最小的,却偏偏也是根基最稳的。 以往都是其余三国打闹,紫云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眼下倘若紫云敞开国门,只怕是会吸引不少有心之人前去。 一旦拉拢紫云成功,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如虎添翼。 “你大哥那边怎么说?”沉吟过后,应墨隐问道。 嗤笑一声,流若不屑道:“他能说什么,他如今可是替我父皇掌管着整个擎南呢!每天日理万机觉得自己最棒觉得擎南最好,自然不会把紫云这种小国放在眼里。” “那叶家呢?” “叶家一向不与外族结亲,倒也可以不用管。”说到这儿,流若眼睛一亮,“阿隐你冷不是……” “去自然要去,不过是以你的名义。” 就知道没好事儿,流若心中一紧,当即拉下脸:“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应墨隐的表情终于缓和几分,他闭起眼重新靠回椅背,过了好久才淡淡道:“别想太多,应该不会有人眼瞎看上你的。” 不喷他会死吗,这个人明明转了性怎么就是拔不掉那根毒舌头呢!这样他也很烦的好吗! 因为做好了打算,是以流若很快便搞到了一封邀请函,准备以擎南国三皇子的身份带着应墨隐等人出席紫云这场盛会。 他们提前三日出发,在到达紫云国都江月城的时候正好是七月二十。万万没想到今日恰好是紫云国一年一度的水灯节,按照惯例,人们会在当天戌时的时候于河边念经放走河灯以求平安,之后便会以泼水的方法来庆祝狂欢。 七月是整个大陆最为炎热的季节,然而对于沿海的紫云来说,却不同于擎南国那般干燥炙热。 和煦的暖风带着大海的咸味弥漫在空气中,虽有些潮湿,但却叫人觉得无比舒爽。眼看时间还早而街上已经挤满了人,原本还想随便逛逛的几人顿时没了心情,于是在搜寻过后,找了一间看起来干净的客栈准备先在此入住。 应墨隐此时正站在客栈外望着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越发讨厌这种人多又热闹的环境。或许是因为那个人不在,所以他只会觉得触景伤情,尤其是看到成双入对的画面时,心里面就像有一把小火在滚滚燃烧。 就在这冷名的出神中,忽然一道冷水溅了过来,瞬时打湿了他的袍角。应墨隐眉头轻蹙便顺着水泼过来的方向望了过去,谁料目光尚未定下来,就听一道声音响起。 “你爷爷的,就这本事还敢找小爷麻烦,活得不耐烦啦?” 在应墨隐看来,刚才这种话,只有街头那种横行霸市、欺凌弱小的混混才能讲得出来,而他对这种人永远都是厌恶至极的。尽管已早已经养成了不管闲事的性格,但若真得碰到了,他还是愿意搭把手将对方扔出城去的。 就比如说现在这个时候。 应墨隐心道不过一去一回的功夫,是以也没跟流若他们打招呼,就自己穿过人群径直走了过去。出事的地点并没有很远,再加上动静不大也没太多人围观,等应墨隐站在那儿正要出手的时候,他目光一扫面前场景,却当即呆住,神情变得古怪。 恩,怎么说呢,横行霸市的情况倒是真实,但欺凌弱小什么的…… “小少爷,这里人太多了,咱们还是……” “要走你自己走,小爷我今天就要找找这家伙的麻烦!” 前一句话出自一个随从,只见他一脸为难站在那儿,似乎感觉很是丢人。而后一句话自然是他主子说的……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大的男孩,此刻正小眼睛瞪着,小手叉腰,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男孩虽然年纪不大,但从长相已然能看出日后必定会是个祸害万千少女的美男子。他眉峰平缓但眉尾处却勾勒出丝丝锋利,一双睡凤眼显得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和婉之气,明明一说话就感觉眼睛在笑,但却偏生要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好让自己看起来气势十足。他身上的蓝袍料子虽然普通,但或许是因为长得太过好看,两两相衬下竟透露出几分贵气来。 见此情景,应墨隐心情完全像是吞了一口屎。 现在的孩子啊,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性格不好以后照样是一方祸害。 此刻那男孩正站在一个成年男子跟前,一只脚踩着对方的脑袋,手里面摇摇晃晃拿着一个玉牌。 那玉水头极好,一看就是上品,男孩却像是毫不在意一般,上上下下地丢着把玩,嘴里面喊道:“跑啊,继续跑,小爷我今儿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跑出江月城去。” “你!你这臭小子!”明明是个成年人,却被一个孩子压制得动弹不得,男子口中怒吼,却不知为何只能如此嚷嚷而不敢动手。 闻言嗤笑一声,男孩表情不屑:“我哪里臭啊,人家每天都有洗香香的好不好?话说你就这么喜欢这东西啊,连命都不要啦?” 男子忿忿哼了声,还没等开口,男孩抬起腿又一脚踩了下去。 “你是猪吗,哼什么哼啊,能不能好好讲话啦?要是实在不会说话要不要小爷找人帮你看看啊,什么灌了哑药啊拔了舌头的,咱们总有办法不是吗?” 小孩子的语气就算再厉害也都带了奶声,完全没有震慑力,可那男子也实在太过怂包,一听这话竟然吓得虎躯一震。他惴惴不安地望向外围,一眼便瞧见了站在那儿十分扎眼的应墨隐,当即便喊道:“救命啊,救命啊,要杀人了!” 演技太过浮夸,应墨隐当时就想转身走了。 不过随即就见那男孩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抬起腿就又想踹下去。应墨隐真是看不过眼,步子轻移转瞬就站在了男孩背后,手一提,就将他拎了起来。 “小鬼,你没爹娘吗?” “你才没爹娘,你全家都没爹娘!”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男孩嚷嚷道。 应墨隐抽了抽嘴角:“那你爹娘没教你要好好做人,不要搞这些欺负人的把戏?” “那你爹娘没告诉你要尊老爱幼啊,你一个大男人好意思提着我啊!”男孩白了他一眼,“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喊非礼了!” 应墨隐脸色更是难看,他真想知道这孩子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教的,竟然能让一个四岁的孩子说出来“非礼”这两个字! 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应候王,此刻却站在街头跟一个孩子大眼瞪小眼。 这么一来一去看着他心中冷名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是似曾相识一般,越看越觉得这孩子的眉眼有些熟悉。 谁料这时,之前被压在地上的男子突然“噌”一下跳了起来,他二话不说拽过男孩手中的玉牌就跑,那速度简直比离弦的箭还要快上许多。 男孩一见当即就急了,连踢带打地在应墨隐手里挣扎着,口中嚷嚷:“坏人坏人,你把那个小偷放走了!那玉牌可是小爹才买给我的呢,你赔你赔!” 心中一滞,应墨隐突然觉得有点尴尬。 说好的横行霸市呢,说好的欺凌弱小呢,明明对方只是一个小偷为什么要表现的比受害者还要受害者啊!这江月城里的人演技能不能别这么好啊! 由于男孩嚷嚷得太过厉害,很快周围就聚起了一圈人。见此情景人们下意识便觉得是小孩受了委屈,再加上他此刻满身冷寒与那孩子的娇弱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很快就见有壮汉按捺不住,准备上前来替那孩子讨个公道。 这时,就见人群中再度挤进了几人,很快便窜到了最前面。待看清发生的事情后几人顿时面色古怪,却是纷纷上前,站到了应墨隐身边。为首的自然是流若,他抽了抽嘴角,不自然道:“阿隐你别啊,你不能连个孩子都不放过吧!” 这可算不上什么劝人的好话,然而应墨隐却破天荒地没找流若麻烦,只继续跟男孩比眼力。 男孩见此情景,眼珠子突然一转,扯着嗓子就喊:“来人啊,救命啊,光天化日大人组团欺负小孩了!” 这声音一出,连带着流若几人都不由愣住,没想到这小子说话竟如此之黑。 果然就见围观的百姓再也忍不住,好几人走过去拉开了架势,显然如果应墨隐再不放下小孩,他们也要组团欺负人了。 就在局面越发紧张的时候,一声“住手”响彻半空。所有人包括正在对视的一大一小也全都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身着墨袍的男子缓步而出,双手后背,满面笑容。 “这位公子,可不可以请你把我家少爷放下来了?”他笑问道。 男子长相平凡,唯的亮点就是那副笑脸,。他的眼角眉梢都透露着温和之气,可不知怎地却叫人感觉不到丁点温暖。那种感觉就好像他脸上带着张假面具样,颦笑皆是假象,而真正属于他的,是那种从骨子里都透出来的阴凉。 见状,应墨隐眼微眯,不动声色只微微松了手。 旁的随从赶紧上前接住了自家主子,谁料那小子跳起来就挣脱了出去,溜烟跑到墨袍男子面前,蹲下来就抱着男子大腿喊道:“你还有心思笑,没看到我都没人欺负成狗了吗?” 男子慢条斯理地扯了扯袍角:“小少爷,那你叫两声听听。” 男孩愣,随即做了哭脸:“嘤嘤嘤,你们欺负人,这世界太可怕了我要回去。” 男子无奈叹了声,摸了摸他的头,然后重新看向应墨隐他们。那眸底的温柔转瞬即逝,他依旧换上刚才的笑脸,淡淡道:“是公子做错在先,不赔礼道歉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让我家少爷当街出丑?” 应墨隐脸高深回望过去,没吭声。 见状,男子脸上笑意更浓:“公子错把我家少爷当成了横行霸市的土匪,虽然他平日里的确如此,但这次却是你间接导致真正的罪人逃走的。如此行为连普通人做了都会觉得羞耻,看几位身份贵重,难道不觉得脸袖?” 微微眯眼,应墨隐竟冷名觉得有趣。 “孩子没教好就别让他随便往外跑,影响市容是小,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可就事大了。” “哦?那不知何为不该得罪的人呢?” “你猜。” “你猜我猜不猜。” 应墨隐冷哼声不准备继续跟这人嘴仗,他稍沉吟后,顺手就从流若身上拽了下挂坠。上好的羊脂白玉的坠子此刻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他走上前去微微俯身,伸出手在男孩面前晃了晃。 “你要做什么!我告诉你我可不是随便的人,你不要妄想用这种东西就能收买我!” 应墨隐越发觉得好笑,抬手就在男孩脑门上弹。 “记得下回再说这种话的时候把口水擦擦,不然太丢人了。”说着,他将玉坠放在了男孩面前。 做完这些以后应墨隐重新直起身子,他冷眸深望了墨袍男子眼,面无表情地绕过他径直离开此地。 流若见状也急忙跟了上去,他有些无措地搓了搓手,然后道:“那……你刚才拿得玉坠好像是我的?” “是吗?不记得了。” 你的脸呢,这样本正经的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来,你是不要你的脸了吗!它也很可怜的好吗! 流若简直欲哭无泪,每次在这种事上他都只能落牙齿活血吞。无奈地埋着头跟着应墨隐走了好会儿,快到客栈门口的时候他猛地停了下来,抬头道:“啊,有件事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 眼见应墨隐望了过来,流若压低声道:“你……难道不觉得那孩子长得有点像你吗?” 应墨隐默默看着他,眸底似有千情万绪反转而过,。良久,他缓缓吐出口气,抬手给了流若头上巴掌。 “本王才没那么丑。” “阿嚏!”就在他话落下的同时,那头仍旧留在原地的男孩猛地了喷嚏。 墨袍男子见状神情越发无奈,俯身将他抱起,然后抽出帕子擦了擦他的鼻子。 “大公子最近很忙不能陪你玩儿,但你自己也不要随便乱跑。江月城最近会有很多外族人过来,你总是这样胡闹,迟早要吃亏的。” “吃亏就吃亏,你没听说过吗,吃亏是福。再说了,有小爹在啊,我有什么可担心的。”男孩底气十足的刚说完,顿时想起了刚才那幕,不由忿忿道,“当然,除了类似刚才那种变态大叔。” 闻言不由失笑,墨袍男子点了点男孩的鼻子,将他手中的玉坠拿了过来。晶莹剔透的羊脂白玉似乎随着他们的动作那内里的光泽都会流动样,如此上等的东西绝非普通人能够拥有,由此可见刚才行人的身份绝对不同寻常。 不过相比带着玉坠的男子,他更好的是那蓝袍男人的身份。对方眉宇之间的阴森之气绝不可能是寻常贵族,那种只有在地狱边缘摸爬滚过的人才会有的东西,他绝对不会看错。 想到这儿,墨袍男子唇角微微翘起,他仰头看了看天,觉得之后的日子应当会越发热闹了。 江月城的白天很长,约冷快要到戌时的时候天色才渐渐暗下去。 这时候整城里面的男女老少全都涌上了街道来到了河边,他们人人手中拿着五颜六色的河灯,内里的烛火在晚风清徐下微微摇晃,派灯火通明的壮观景象只叫人觉得颇感震撼。 由于直身处西北境内,是以流若他们看到此情此景后都十分兴奋。强压五年的阴郁在这刻似乎有所缓解,他们几人成群也纷纷涌上了街道玩乐,到最后只剩应墨隐人站在街头,脸清淡,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曾几何时,他也如这周围的人样,满面笑容,内心温暖,只因那时有她还在身边。 可是五年过去了,关于他们之间的很多过往他似乎都已经记不太清,唯铭记于心的,是那日袖光之内,她笑着留下最后吻,然后跟他说,好好活着。 应墨隐的心口微微有些痛,这五年来每每想到此事时都是这样子。无数深夜他会被这句话所惊醒,唇边似乎还留有她的香气,指尖似乎还带着她的温度,可是结果,满室空寂,独留她人。 他垂首默默抬起双手,唇角微扬,笑容却是无比难过。 你看,我还活着,好好活着,可是,你又在哪里? 很快,在河灯放过之后,整江月城都开始了狂欢。家家户户搬出了水桶,瓢接着瓢的水挥洒在空中,每人虽然被淋得浑身湿透,却浇不灭他们脸上的笑容。偶尔似乎能听到小孩子被挤到的哭声,还有女子被吃了豆腐的尖叫声,当然还有些在埋怨某混球浇了热水下来,期间嘈杂跟热闹汇聚团,将整江月城的气氛推上了**。 应墨隐觉得有些烦躁,他皱着眉缓步离开这方热闹的场景。就这样人沿着海边独行,最后竟冷名走到了处竹亭外,袅袅香气从里面飘散而出,却没想到与他身上的味道模样。 是兰花的气味。 “这位公子,要进来小坐会儿吗?”这时,就听里面有人说道。 对于这道突然响起的声音,应墨隐其实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原本平静的心因为那浓郁的兰花香气而有了些微触动。这种冷名跟自己贴合的气味原来只是他平日里所用比较习惯的一种香氛,是后来那人说了喜欢,他才吩咐下人以后独用兰花香。 就这样一个习惯维持了很多年,从她还在的时候开始,到她走了以后继续保持,日子久了,连他自己都闻不出来那股味道了。 谁料,此时此刻在这个地方,竟这样冷名被撩拨了心弦。 “这位公子,前面狂欢的人更多,你若此刻过去一定会被淋湿,我家主子说见你似乎不是很喜欢这种气氛,倒不如在此小坐一会儿,等人群散了再走吧。”正在应墨隐出神的时候,就听里面的人又说道。 他微微抬首,视线顺着倾泻而下的月色望了过去。竹亭内里已经被隔成了两半,随着晚风清徐,那遮挡所用的帘帐正随风飘扬,透出几分萧瑟之意。被挡住的那一边似有好几个人影在晃动,位于正中的那一位从始至终都没有吭声,唯有从动作跟身形能分辨的出是一个女子。 身为一个女子却这般热情…… “公子,我家主子是看你一个人可怜才让你进来的,你若心有怀疑,还是早早离开吧。” 应墨隐万万没想到不过就是一个刹那间的念头竟然会被对方洞悉,看来那帘帐后的人当真不能小觑。他侧目向着远处望了望,少顷收回目光,然后抬腿走了上去。 没想到啊,他堂堂应候王竟然也有需要被人可怜的一天。 应墨隐刚一落座,就见对面有侍女走出,手中呈着托盘,上面摆放的茶盅正缓缓散发出茶香。白茶的甘甜跟微涩在此刻品起来不禁会让人觉得心里有些哀凉,应墨隐端起来放在鼻下一闻,最后却还是放了下去。 “多谢款待,只是我并不喜欢饮茶。” 他说完很久都没见对面有动静,见此也不愿计较,只把头侧向了外面。 “白茶味醇,性凉,可有解火之作用。我看公子似乎心事重重,气虚且肝火旺盛,所以才请你喝一点。”这时,就听对面的人终于开口,声音飘渺甚至还有些虚幻,却是一字一句都刺进了应墨隐的心里。 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奇怪的感觉,他重新回望过去,然后端起茶盅,轻呷一口。果不其然,是与对方所说一样的醇香甘甜,却在流淌中让人觉得心中有些落寞。 对面的人没有再说话,应墨隐也不继续探究,只双手握着茶盅,敛眸沉思。气氛在这冷名和谐的沉默中竟变得像是有了默契,如此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圈子,将竹亭笼罩在了里面。外面的欢声笑语只是独属于那些人的狂欢,而这一方静谧却成了最温馨的乐土。 “不知公子是从哪里来的?”少顷,对面女子再度问道。 应墨隐动了动手指,淡淡回道:“我想,这似乎不关姑娘的事。” 可以明显感觉到对方似乎一怔,应墨隐唇角微微翘起,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心情竟也突然变得愉悦起来。他再度轻呷一口白茶,这才又道:“这位姑娘,对什么事都太过好奇可不是好事,容易引火上身的。” 果然就听里面的人慢慢放下手里茶盅,似乎饶有兴趣道:“那……公子便是火了?” 面对如此饱含挑逗性的话语,应墨隐眼微眯,表情渐冷:“姑娘多虑,我做不了火,顶多是块冰。” 这样的回答未免太过于直接,应墨隐在说完后便立马察觉到里面人的情绪似乎变了变。然而对此已经没了探究的兴趣,他想或许是他多心,毕竟这世上能如她一样的女子有几个?不过都是些空有皮囊的家伙罢了。 因着这一段并不算愉快的谈话,之后很久,应墨隐跟对面女子都不再有任何交流。就这样彼此沉默又坐了一个时辰,直到街头巷尾的人发出最后一道欢呼散去后,江月城的夜才终于又重归平静,明月高挂,满城寂寥,唯有那遍地水迹才证明过适才有过的狂欢。 “多谢姑娘招待,在下就先告辞了。”应墨隐起身有礼说道。 里面的人闻言并没有回应,应墨隐也不计较,转身下了竹亭。当那充斥鼻尖的兰花香逐渐在身后消散的时候,他心底竟冷名生出几分怅然,应墨隐按了按心口只觉得不舒服,他深吸口气缓步上前,头颅低垂,是以压根没察觉到正前方突然多出的那一个“危险物品”。 “咚!”不过转瞬,那“危险物品”一头撞了过来,应墨隐倒是无恙,反而见对方被弹了出去,一边躺在地上抱着头打滚,一边道:“啊要死要死要死,哪个不长眼的敢撞小爷我!” 这语气太过叫人熟悉,即便如应墨隐此刻情绪低落,却也忍俊不禁起来。 “小鬼,咱们还真是有缘。”一向不喜欢主动的应候王忽然开口说道。 这时,就见对面的“危险物品”突然停止了滚动,口中谩骂也瞬时换成了呻吟。他抱着头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道:“嘤嘤嘤,光天化日……” “是夜黑风高。”应墨隐提醒道。 男孩一愣,随即道:“嘤嘤嘤,夜黑风高又见变态杀小孩啦,苍天啊,大地啊,快来人救救我啊!” 男孩如此卖力的表演在应墨隐眼睛里简直是作死,他见状,双手后背踱步上前走到了男孩身边,居高临下地看过去,对上他从指缝里露出的两只眼睛。 “小鬼,知道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吗?” 果然就见那男孩浑身一紧,突然结巴道:“谁、谁、谁说谎了。” “我没说你,你紧张什么。” “我、我才没有……” “知道吞下针以后会怎么样吗?那些针啊会刺破你的喉咙,进入你的器官,让你喘不过气,然后另一部分渐渐下滑,落在你的腹部上下,刺穿你的五脏六腑,让血液回流,最后全部从你的五官冒出来。那时候你就会变成一个血人,然后呢,想喊喊不了,想动动不得,你说多惨啊……” 应墨隐一边说着,修长指尖隔空在男孩身上比划,没多会儿就见男孩脸色惨白,像是完全信了一样。他虽然一向不耻做这种戏弄孩子的事,但这小鬼实在太放肆,他总要给他点厉害瞧瞧。 “这位公子,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不过是个孩子,你何必跟他如此计较?”这时,忽听一道声音从前方响了起来。 来人说话的声音很轻,其中隐约透着几分凉意。不过听他的语气并不是在质问,只是类似于很寻常聊天的感觉,应墨隐微微抬首向着那处望去,就见一个身着石青长袍的男子缓步而来。 他一手后背一手前放,在月色的映射下,全身上下似乎都散发着一股威严之气。他束发的高冠镶嵌着一颗明珠,龙眼大小,熠熠生辉;他衣袍的料子是上等的冰蚕丝所制,一年只得几匹;他前放的那只手在大拇指的位置上套着一个碧玉扳指,通体碧色倒是跟他的衣袍颜色十分搭配,只是出处却要比冰蚕丝的长袍名贵太多。 这样一个打扮阔绰的男子,难得的竟是浑身上下没有丁点铜臭气息,有的只有那独属于贵族的傲气跟威严,还有一种冷名的疏离。 总觉得这疏离来的有些奇怪,应墨隐微微挑眉,道:“我若真跟他计较,阁下觉得他还能蹲在这里抱你大腿?” 早就知道这小鬼一向喜欢先发制人,是以在男子出声的时候就见他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凑上去蹲在了对方脚下,一副瑟瑟发抖的可怜样。那男子像是早就习以为常,他只一瞬不瞬望着应墨隐,道:“听公子这话,我们还得感谢你?” “那倒不必,举手之劳而已,只是不知阁下家中随从是否有帮我带到话。” “哦?公子说了什么?” “我说孩子没教好就别放出来到处乱跑,免得害人又害己。” 应墨隐说话做事一向不客气,话音刚落就见男子眼神微变。难得的是对方在这之后却仍旧保持着面上的平静,少顷就见他深吸口气,缓缓道:“多谢公子提醒,不过我也有句话想说。” “什么?” “做人呢别太张狂,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瞳孔一收缩,应墨隐冷笑:“那我就静候人外人了。”说着,他再度垂首扫了那小鬼一眼,然后绕过他们扬长而去。 “啊,是谁在装腔作势啊,好刺眼啊!”眼见应墨隐走远了,男孩突然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哪知他刚一喊完,头上就被狠狠拍了一巴掌,那丝毫没有减轻的力道顿时叫他脑壳发麻,捂着头眼泪汪汪地大嚷:“啊,要死要死要死,又有一个变态要杀人啦!” 男子冷眸扫了他一眼,唇边却含了几分笑。他抬脚轻轻踢了下孩子的屁股,见他怒瞪向自己,男子不由失笑摇头,却是绕过他径直走上前,来到了竹亭。很自然地掀开那帘帐坐了进去,他望着面前含笑的女子,目光慢慢变得柔和起来。 “刚才怎么不见你出声,以往你可是最见不得他被人欺负的。” 女子闻言浅笑着倒了一杯茶推过去:“是他错在先,跟着冷子涯学了些装腔作势的话就到处乱跑充大头,人家没揍他已经很客气了。” 听她这么一说,男子眉峰一扬似乎有些诧异。他微微敛眸侧移,一眼便看到了应墨隐之前用过的茶盅,见此他眸底异色一闪而过,少顷才淡淡道:“你似乎……对刚才那个人有些特殊的看法?” 女子斟茶的手一顿,笑着偏了偏头:“这话怎么说的?” “你从不会让陌生人喝你亲手泡的茶。” “还有呢?” “你从不会为一个陌生人说是奚烨有错在先。”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女子轻笑出声,双手托着下巴,一瞬不瞬望着面前男子:“冷俊轩,你这是吃醋了吗?” 被唤作冷俊轩的男子像是早就习惯了这个说辞一样,他表情平静回望过去,过了会儿才道:“别转移话题,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 “好好好,我当然知道。”女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收起想打趣对方的心思,敛眸想了片刻,才重新道,“我刚才也是突发奇想才请他进来坐坐的,毕竟,我没想到一个男人身上竟然会有那么浓郁的兰花气味。” 冷俊轩望着女子眼中的懵懂跟丝丝惊诧,他强压眸底的异色,只道:“那你应该发现了,他并不是普通人。” “虽然眼下其他三国的青年才俊正源源不断涌入江月城中,但他们之中多数只是来凑个热闹,并不会有太大影响。可其他人就说不准了,尤其是那些满怀心机想要拉拢月帝的三国皇室们……” “他不是皇室的人。”就在冷俊轩刚说完,女子突然答道。 冷俊轩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我说……我可以感觉的到,对方并非皇室出身,最多只是跟皇室有点关系罢了。”女子想了想道。 闻言,冷俊轩的表情更是严肃,他深望了女子一眼,眸底含了几分忧色:“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啊,不过你这什么眼神啊,不会以为我看上他了吧?” 眼见冷俊轩并不回答,女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解释道:“你既然也见了刚才那人,应该能看出对方并非善类。这样一个不羁的存在一旦利用得当,绝对会引起与其余两国纷争,到时只要他们三家相斗,咱们不是会轻松很多?” 看着女子说的头头是道,而且每一句都很有道理。很难想象不过一个多时辰她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层,冷俊轩此刻竟不知该为她的聪明鼓掌还是为自己的多心可笑。 “那,你有什么打算?”少顷,他沉声问道。 哪知这话一出就见女子再度笑了起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垂首低语:“这个啊……其实刚才那想法都是突然才冒出来的,哪里会延伸到这么远啊……再说不是还有你吗,我都把方法告诉你了,要怎么做那是你负责的呀!” 她笑容和善,她恬静温暖,她的美好让众人看在眼里怕是没有一个会想到如今紫云这场大局皆是出自她手。他想这可能就是天性,即便历经重重到最后,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怎么也忘不掉的。 比如说生存方法,比如说手段心机,比如说……那个人。 他想他有必要吩咐下去,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她单独接触那个人了。 应墨隐回到客栈的时候子时已经过了,他到了门口才见已然打烊的大厅中正坐着流若几人,各个面带愁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见到他出现,流若先是一愣随即竟然直接冲了过来。他紧张地拽住应墨隐的袖子,颇有些心惊道:“你……你干嘛去了,有没有骂了谁打了谁杀了谁啊?” 应墨隐嘴角抽搐,一言不发扯回袖子径直上楼。 “哎你别走啊,有什么事你得说出来啊,不能一个人憋着知道吗?你难道没听说过不是在沉默中变坏就是在沉默中变态吗,你变坏也就罢了,要是变态了可咋办啊?我们这一家老小十几口人呢,你……” 流若话没说完,应墨隐已然猛地转头扯住了他的嘴。 “疼疼疼……你撒手!”流若当即大喊。 “再敢废话,下次就不是被扯嘴了。”应墨隐冷冷说着,终于松了手。 他默默走回房间,无视身后跟着的一脸惴惴不安的流若,只换了睡袍后静坐在板凳上沉思,良久,脑袋里涌出的却是刚才那竹亭内,帘帐后的人影,以及她短短的几句话。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如影随形,可细想之下却又觉得不太像。他心中冷名涌出了一股愧疚之感,这样的情绪当真是糟糕透顶。 真是活见鬼了,他这是怎么了? “你去帮我查个人。”稳了稳心神,应墨隐终于转身说道。 204.-205-你光头叔这辈子是长不出头发来了,所以啊你千万不要再 一夜很快过去,新的一天依旧燥热难安。由于五年前应候王府的暗卫失踪,导致他们有一部分的情报网被中断,尽管这五年间流若已经尽力去修补,但始终是大不如前。正因如此,应墨隐压根没想过自己要查的事会很快就会有结果,是以当他起来发现客栈内已经没了流若跟凌薇的身影时,也并不觉得惊讶。 然而这样无所事事地静坐一天也实在太过无聊,他见周暖似乎要出去买东西,便扬言自己也要一起去。这还是他头一回如此主动,周暖见状,几乎要以为他是否吃错药了。 周暖这几年在流若的调教下医术见长,随着她出落的越发亭亭玉立,应墨隐有时候竟莫名觉得对方长得有点神似那个人。正因如此他看错了好几次,每次都以为是那个人回来了。 就比如说此刻,他看着她一个人拎着个篮子走在前面,虽然又瘦又小,但是周身散发的微弱光芒却跟那个人一样,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他内心的思念会更加强烈,仿佛只要一碰,整个人就会痛的晕过去一般。 就在这时,前方一道惊呼忽然引得应墨隐回了神,他侧目望去,就见旁边酒楼的二层掉下来一个花盆,不偏不倚正横在周暖的正上方。周暖不会武功,想要闪躲压根不可能,应墨隐眉头一拧只好飞身上前,一把扯住周暖的衣领将她往后拉。谁料周暖却脚下一绊,顺势跌进了他的怀中。 女子身上的香味顿时与自己身上的兰花香气纠缠在了一起,那种陌生的味道只让应墨隐眉头皱的更紧。他抓住她的肩膀下意识就把人往外推,谁料这时周暖却突然抬头,那双清明的眸子望过来的瞬间,应墨隐竟短暂失了神。 很像,但,她不是偿。 毫不犹豫地将人推开,应墨隐转身就继续往前走。是以他压根没看到周暖被推开以后失望的模样,以及看着他的背影时,那满目的仰慕跟纠结。 “啧啧,不愧是应候王,做事依旧还是如此不留情面啊,遇上那样一个如水的姑娘都能坐怀不乱,真不知该说他傻呢还是对旧人有情有义呢?” 就在应墨隐他们离开没多久时,适才掉下花盆的酒楼二层内突然传出一声嘲讽。 说话的男子面色苍白,一身灰白的衣裳松松垮垮披在身上,看起来十分不修边幅。 他说完就把视线投向了面前的男子,一瞬不瞬盯了对方许久,少顷才又移到他身旁的女子身上。 “不过说来范大公子你也是一样,听闻叶姑娘跟在你身边也很多年了,怎么你就没想过……” 话音未落,对面却飞出一根筷子直逼他口中。 男子像是早就习惯一样侧身避开,这时就听对面人道:“李继,你的话还是留到进了紫云皇宫再说吧。” 李继眼神鄙夷,心中冷笑,这一个两个是为了什么变成如此他可太清楚了。他总是嘲讽那些深陷在世间情爱的人有多愚蠢,原想着这两人会有什么不同,却没想到还是被一个女人伤的体无完肤。 索性那女人死了,否则真让他们联盟,倒霉的反倒成了自己这一派。 尽管内心各种腹诽,可李继却相当聪明的不肯表现在脸上。他打了个哈欠又望向窗外,眼看应墨隐他们已经走了很远了,才慢条斯理道:“此次入紫云,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他虽看起来并不是会结亲的人,但毕竟身边还有个流若。所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坐在他对面的范御熙依旧是一身白衣如雪,然而那往昔温润的笑容却全都被冷漠所取代了。他面无表情地将茶盅摆放好又一一倒入茶水,待到滚滚浓香挥发而出的时候,才冷冷道:“你不用操心。” “范大公子,咱们话可不能这么说吧。”李继闻言倒也不惊讶,毕竟他早知范御熙的性格如此。不过他也不是会任由对方操控的人,是以稍一沉思便笑道:“咱们都是为陛下办事的,陛下看重咱们,才将此次出行一事交由你我二人来做。但是范公子啊,不管你本来身份如何,眼下咱们做的可是下人的活儿,既然是下人就别太有性格,否则咱们自己闹得不愉快而坏了任务,那……” “只要你闭嘴,就不会有差错。” “你……” 李继万万没想到自己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范御熙竟然还是无动于衷。 他想他或许应该告知主上,让对方要不收服了这个人,要不杀了这个人,否则他真担心自己哪天会忍不住动手。 “大哥,你让我问的东西查到了。”就在房中气氛变得越发凝滞的时候,一个翩翩公子推门而入,来的正是范御凡。 与五年前不同,那时的范御凡还是一个稚嫩的小公子,上不怕天下不怕地,空有一手能在街头搜集到情报的能力,却只有在范御熙的授意才下会去使用。 此刻,他已然长开的五官凑在那张脸上虽然依旧俊美,但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是沉稳,一颦一动也全都有了规矩。他的眼睛没了往昔的澄澈跟极端的情绪表现,有的只是那无边的幽寂跟冷静,还有对范御熙的……惧怕。 然而现在的范御熙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他一双冷眸依然放在李继身上,对范御凡不闻不问。直到范御凡有些忍不住想要再度开口,他才终于冲着他做了个制止的手势,目光依旧不动道:“李继,你是一条好狗,温顺乖巧,可我不是。” “范大公子这是准备给自己脸上贴金吗?”李继冷笑。 “不,我是说狗也分品种,会咬人的狗通常都是不叫的。”说完丝毫不给李继继续下去的机会,他目光一瞥,移向窗外,“繁花,送客。” 背后站着的叶繁花闻言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尽管看起来礼仪十足,但李继知道如果自己不照办的话,下一刻就会有无数的虫子飞向自己。他之前是吃过苦头的,于是才无比清楚面前这个已然变成了石头的男人跟他身后的一群人,都是疯子。 墨墨迹迹很不情愿地这才走出了房间,待到李继离开以后,屋中的三人这才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真恶心,容帝怎么会留这么一个人在身边,浑身都透着一股子邪气,我看到就想吐。”叶繁花皱眉道。 “李继是走过鬼门关的人,通常从那里爬出来的人会有两种表现。第一,越发超凡脱俗,只愿一世静好。至于第二,就是他这样的心理变态,只愿天下大乱。” 说起天下大乱的时候,叶繁花似乎有所触动。 然而她见范御熙并无反应,只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这才看向一旁站了很久的范御凡道:“三公子,你查的怎么样了?” 范御凡的视线一直停在范御熙身上,此刻因叶繁花一语,他见范御熙突然望过来,不禁有些害怕地往后一缩。不敢再去看范御熙的表情,他低下头道:“是有关江月城目前的消息。” “三国青年才俊齐聚于此,有心者很多,但却是能力不足以匹配皇室公主的。唯一有能力的就只看三国皇族,咱们是应召皇室的代表,齐宣那一方还没有到,至于应墨隐……应该是代表擎南国来的。” “不,南帝年事已高,再加上身体不好,绝不会把心思动在这上面。擎南国眼下大小巨细全都由大皇子在打理,他为人一向心高气傲,且又有叶家从旁协助,所以是不太会看得上紫云国这种小地方的。”却是叶繁花当即否决,摇头说道。 “所以,他跟流若是自愿前来的,只怕也是看上了紫云潜藏的能力。”少顷,范御熙一脸嘲色地总结道。 范御熙在提起应墨隐的时候,声音里总是怀揣着一股阴森之气。叶繁花跟范御凡互相对视一眼,原本还算平和的气氛因着他这么一句话而变得带了冷意,这时就见他重新侧目,看向范御凡道:“还有其他消息吧?” 就知道自己不管做什么都瞒不过对方,范御凡稍一沉吟,然后点头:“你让我去找到守城之物,已经找到了。” “在哪儿?” “城中万空寺里。” 范御熙闻言,眼睛一亮,似是没料到那里面竟然还有东西,他目光侧移慢慢看向外面,刚才的纷扰过后街头依旧是一派祥和,而顺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不远处便是万空寺所在的位置。 不得不说,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对其他三国来说,一般寺庙都会选择搭建在林野山间,这样不仅有助于吸收天地之灵气,也可以给那些想要出去散心的贵族们提供一些方便。 可对于地势过小的紫云国来说,这种做法并不太可行,所以他们只有将寺庙建在城中心,方便众人出行的同时,也算占据了整个国家阳气最重的位置。 应墨隐望着面前的万空寺,明明只是个寺庙却人满为患,通天的香火气四处蔓延,尽管被处理的很好,却仍旧叫人觉得呛鼻。他在陪着周暖买完东西以后刚走到这儿,对方就说想要进去拜拜,说完也不等他拒绝,就一溜烟跑了进去。 应墨隐一向只信自己不信其他,所以对此毫无兴趣的他只能双手后背,在庙中四下闲逛。 就这样走啊走竟冷名其妙走进了后院,一下子安静下来的场景反而叫他倍感舒畅。他在目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可以小坐的亭子时快步走了过去,谁料到了那儿才发现已经有人在了。 是一个男子,还是一个熟人。 应墨隐的脸色当即一沉,他望着前方白衣如雪的身影,良久,只转了身准备离开。 “应候王,五年未见,你就这样走了不会觉得可惜吗?” 范御熙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似乎依旧是记忆中的温润如玉,可不知怎地语气中却含了几分异样。应墨隐前行的步子停了下来,他没有回头,只望向前方道:“本王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哦?应候王这话可叫人伤心了,当年若非我出手相助,你以为会有今天吗?” 应墨隐的手紧了又握,关于当年,他已经不愿再去回想那种痛苦。然而此刻被提及,他原本沉静的心又再一次揪起来,他缓缓转过身,望向手执折扇的温润公子,道:“本王能有今天,不靠自己,不靠你,只靠她。” 范御熙瞳孔猛地一缩,眸底是喷涌而出的痛苦。 “你其实大可不必来套本王的话,本王就算人不在应召,但这五年之间你做了什么,也并非完全不知。范御熙,本王只想说早在你选择投诚应炎洵的时候,咱们之间就没有必要再进行任何的沟通了。” 听到这话,范御熙清冷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笑容。他嗤嗤地轻笑出声,一边摇头,一边弯下身,到最后竟是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应墨隐,你以为我还会在乎这些吗?不瞒你说,我当日之所以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可全都拜你所赐!”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谁害死了她,谁就得死,不管是你还是这天下人,我范御熙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个人是范御熙,这个人又不是范御熙。 应墨隐记忆里的那个人是儒雅的,是温润的,即便再痛苦再难过也从来不会露出如此刻一般阴森狠戾的模样。然而应墨隐又一点都不觉得诧异,他想如果可以,他也会选择跟范御熙一样的路,他们身上都背负了太多责任,而这一切的毁灭都只是为了一个人。 “所以,你这是在向本王宣战吗?”少顷,他挑眉问道。 范御熙望着他不语,眸底情绪反转,最后归于一汪冷凝。就这样两两对视了很久,直到前院大殿传来了一阵嘈杂的惊呼声,他才翘起嘴角,笑了。 “不是宣战,而是战争已经开始了。” 心中一惊,应墨隐当即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几乎是连再看一眼范御熙的心思都没有,就这样飞奔而去。 顺着那嘈杂声发出的方向一路走过去,待到应墨隐步子站定,这才发现已经来到了万空寺偏殿的一处庙堂。原本就很狭小的地方此刻挤满了人,男男女女围成一团窃窃私语,而内里传出的是几道尖锐的叫骂跟断断续续的哭音。 应墨隐眉头紧皱拨开众人走了进去,目光刚一落定,就见周暖正跌坐在地,整个人哭的梨花带雨。而她的身边站着寺中僧人,除了方丈本人外,各个都怒目而视,仿佛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王……公子!公子救我!”周暖此刻虽然已经吓得要死,但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应墨隐。为了隐瞒对方身份她只能如此称呼对方,两只手胡乱挥舞,整个人都临近崩溃边缘。 瞬时,所有目光齐聚应墨隐身上,他冷着脸走过去,并未理睬周暖,只望向方丈道:“大师,不知我的侍女做错了什么事?” 那方丈也是个聪明人,眼见应墨隐气度非凡,便挥手挡住欲要开口的其余僧人。 他双手合十先是恭敬一礼,然后才不急不缓道:“既然这位姑娘是公子的人,那么此事理应由公子来负责了。” “万空寺作为紫云国最大的寺庙,得月帝授意,期中供奉着紫云国的守城之物——月辉石。月辉石在旁人看来或许只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但对我们紫云,对我们江月城来说,却是无比尊贵的至宝。多年来正是有月辉石在此镇守,我紫云才能一直国泰平安。” “只是谁想到,这位姑娘因为一时贪念,竟然将月辉石偷走了。” “我没有!王爷,我没有啊!”周暖当即大喊起来,扑过去抱住应墨隐的腿。 应墨隐对她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然后不动声色将袍角从她手里抽出。他看向方丈,淡淡道:“方丈,东西可以随便乱吃,话却不能随便乱说了。你说我的侍女偷了月辉石,那么,证据呢?” 闻言一愣,方丈顿时脸色讪讪:“不瞒这位公子说,月辉石的确还没找到,但已经有庙里的僧人指出,就是在这位姑娘刚刚离开以后,月辉石便不见了。” “呵,如此就能说是她偷的吗?简直笑话!”应墨隐冷笑道,“今日来此烧香的人这么多,来来往往肯定会有看漏的时候,她不过是刚好赶巧才被你们污蔑偷了东西,但如果月辉石在那之前就已经没了呢?” “这不可能!每个人拜过月辉石后我都会再去查看一遍,只有她,只有她走的时候我没看,就……”就见一个小僧从旁边走出,一脸愤愤道。 “那也是你的责任,跟她何关?” 应墨隐其实最是不喜这种争论的场合,如果可以,他只会用强硬的手段让这群人臣服。只是眼下不是自己地盘,流若跟凌薇也不在,他只能耐着性子跟这群和尚兜圈子,心里却不禁担忧,会不会是范御熙的人将月辉石拿走,如果那样,怕是真不好脱身了。 “哎呀何必说来说去那么麻烦,既然她说不是自己偷的,那就把衣服脱了让大家搜搜,如果没有,就当她是被冤枉的不就行了!” 这时不知人群里谁喊了一声,很快就见在场几乎所有的人都纷纷表示赞同。 应墨隐的脸色越发难看,寺中那几个和尚的神色也不太好看,毕竟对一个女子来说没有什么比名节更为重要,让她当众脱衣服验身还真不如让她去死。 “哎如果你们不好办的话,让我们来帮忙也不是不行啊,反正都是女人怕什么,找间禅房一搜不就行了!”哪知在场的妇女也很快考虑到了这一点,不由嚷嚷道。 验身不是不可以,但绝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应墨隐是在皇宫中摸爬滚打过来的,自然知道所谓能够带来的压力。就算周暖验身过后证明她跟此事无关了,但对那些百姓来说,肯定又会有新的说辞。如此一来,名节被毁,名声被污,周暖只会更惨。 虽然他们不是紫云国的人,但是因为此行情况特殊,所以绝不能出现任何纰漏。而眼下他已经自认是周暖的主子,他的上面还有一个流若,待日后进了宫被人认出,难免不会有人拿今天的事儿来嚼舌根。 到时如果被月帝认为他们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应墨隐从没有觉得情况如此棘手,他不能说行,也不能说不行,想来想去唯有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周暖跪在地上见他这幅样子早已经心如死灰,她怔怔坐了会儿,突然哀嚎一声,起身就往一旁墙上撞去。 “只要我死了,是不是就能证明我是清白的!”她口中尖声喊着,速度是从来没有的快。 应墨隐当即回神,伸手去拽却发现迟了一步。他心中暗骂“蠢货”的同时却也不能不管,就在他飞身准备拦人的时候,突见一个人影从人群中飞出,二话不说冲上前去,一把拽住周暖的领子将她整个人扯了回来。 一来一去就像是两阵风,在场众人全都被如此画面所震住,待到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场地中央多出了一个人。 或者准确一点来说,是一个和尚。 其中最为震撼的冷过于应墨隐了,他并非是为了刚才突发的情况,也不是为周暖适才的举动,他一双眸子紧盯面前出现的这个人,一颗心狠狠揪起,突然生出了几分异样的情绪。 “元勃啊,你怎么会在这儿?”少顷,他低喃出声。 来的人正是元勃,只是面对应墨隐如此激动的模样,他却表现很是平静。五年的时间,他的长相并没有太大变化,穿着依旧是一身灰袍,唯一不同的可能只有他周身散发的那种沉静,仿佛是经历了万千磨难之后沉淀下来的一方静水,不显山露水,只有将生死斗置之度外的淡薄。 元勃并没有即刻回答应墨隐,他只双手合十做了礼,然后转向万空寺的方丈道:“大师,贫僧可以为这位姑娘作保,月辉石并未是她偷取的。” “这……”方丈听他这样说,不禁有些犹豫道,“这位小师傅,正如刚才这位公子所言,咱们说话做事总要有证据的吧……” “就是就是,你看他眼睛都看不见,竟然还说为人作保!当真是笑掉大牙了!” “不过你别说,他跟这两个人是认识的吧,瞧那个男的的样子,啧啧真是世风日下,连和尚都骗起人来了!” 所以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百姓们乐意看到的永远是八卦,是不堪,是那些肮脏到极致的画面。不过所幸这一点应墨隐跟元勃都无比清楚,所以对这些人全都采取了置之不理的态度。 元勃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冲动的少年,他闻言再度一礼,平静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既然说了能够作保,自然是有万全把握的。” 他说着,俯身将周暖扶起,递了块帕子过去给她擦脸。做完这才他才复又道:“月辉石是江月城的守城之物,我虽眼睛看不见,但早前也听说过月辉石即便在夜晚的时候都会散发着柔和的黄色光芒,以此来象征紫云国的平安昌盛。 ” “这……”那方丈竟然也像是第一次听到一样,毕竟月辉石十二个时辰都供奉在偏殿,内里烛火通明,压根没有机会暴露在夜晚之中。此刻他听元勃这么一说仍旧将信将疑,他四下望了望其他人的反应后,才缓缓道,“老衲并不清楚。” “无妨,大师只要听小僧的前去一试便知。” 说着,他将周暖推上前去:“寺中应当有禅房,将四面窗户糊住制造出黑夜的效果,再让这位姑娘站进去,倘若她身上发光,那东西就是她偷得,可倘若没有……” 元勃说一半留一半,接着用那无神的眸子望向众人:“此法也可用于今日在场的所有人,月辉石丢失的时间前后不会超过一个时辰,在这期间来到寺庙的人仍旧还没离开,只要大家都进去一验,想必很快就能抓到人了。” 此法不仅抱住了周暖的贞洁,也变相护住了应墨隐的颜面,更是将在场很多人的嘴堵得死死的。 方丈思来想去,不得不承认这是唯一的办法,于是急忙安排寺中僧人前去准备。半刻钟的功夫,禅房准备完毕,周暖在元勃的鼓励下小心翼翼地随着僧人们进入房间,很快她走出,在松了口气的同时腿上一软,又再度跪倒在地。 见此,那方丈跟一众僧人脸色难看,万万没想到自己真的冤枉了人。 既然月辉石的丢失跟阿暖他们无关,那就只能是其他人的动的手。在场众人虽然各个都心不甘情不愿,但在方丈扬言要上报官府的时候,终于有人动了起来。于是不用僧人们请,全都自发地排队一个个进入屋中验证。 就这样才过了十几个人,就听屋内发出一声惊呼,接着是那看守月辉石的小僧喊道:“抓到了!” 事情转变太快,人们尚未反应过来,在看到偷取月辉石的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男子后,他们都不禁有些失望,显然这样的结果并不是他们乐意看到的。 应墨隐对此相当淡定,他知道就在元勃出现那一刻起,范御熙他们就收手了。元勃在他们的队伍中虽然看起来只是个暴脾气的武痴,但好在他有一个博学多才的师傅,所以屡次能给他们提供新的线索,包括这一次也是一样。 如果对方没有出现,他只怕今日真的会打闹万空寺也说不定。 “刚才,我一直站在那个男子身后。”这时,就听元勃突然说道。 应墨隐顺着他望的地方看去,就见那男子已经被人扣住,口中忙不迭地喊着冤枉。在与寺庙僧人拉扯之前,他身上竟然还被翻出了好几个钱袋,如此更是激怒了民众,一众人围上去就是一顿暴打。 他深吸口气不知该怎么表达此刻的感受,看来范御熙即便设了局却还是做不到太狠,否则他完全可以找一个无辜之人来背锅。 “当时这个人身边还站着一个公子,你知道我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对其他方面却都很敏感,我并不太清楚东西是否是那位公子偷的,但对方表现出来的紧张跟犹豫,却引起了我的注意。他的呼吸声跟他身上的气味是我很熟悉的,所以我想……我应该知道对方的身份了。” “是谁?” “王爷觉得,有谁最善乔装打扮挤在人群中搜索消息?” 不必元勃再说下去,应墨隐已经猜到是范御凡。他们不遗余力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让自己一行名誉受损然后被遣送回去,这样一来,那以爱面子闻名擎南的大皇子肯定不会再坐视不理,只会强硬将他送回应召。以他目前的情况一旦回去了想要出来绝对是不可能的,看来范御熙还真是想一箭双雕,既绝了他的希望,又要断了他的后路。 当真是对他恨之入骨啊…… 应墨隐缓缓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此刻的心情。 很快他重新望回元勃,却是重复了最初看到他时候的那个问题。 “元勃,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元勃早就知道他一定会问个清楚,是以只微微抿嘴道:“我已决定流浪四方,那么出现在哪里不都一样?” “不一样。”很快否决,应墨隐道,“如果不是经历过什么大事,你绝不会变得像现在这般沉稳,所以告诉我,你来这里,是不是发现了五年前那件事有什么疑点,是不是跟她有关?” 应墨隐表现得越是紧张,元勃的反应则越是平静,或许是因为他目不能视,又或许是他压根不想放在心上,是以静默片刻后,他才缓缓道:“王爷,五年前的那场灾难难道还不算大事吗?” 察觉到应墨隐因此而怔住,元勃深吸口气又缓缓叹出,继续道:“五年之前,你是如何,范公子是如何,众人又是如何?五年之后,原本携手对敌的人全都成了敌人,这样的改变难道还不足以说明情况?” “至于我……不过是因为流浪了五年,想清楚了一些事情罢了,所以王爷你看到的,也只是在经历了五年前的灾难后而改变的我。这一切,可以说跟她有关,也可以说跟她无关。” 元勃的话听起来像是绕口令一般,但却每说一句,就让应墨隐的心情低落一分。到最后他再度恢复了阴森冷酷的模样,却是自嘲的一笑,转过身径直离开了。 周暖见他离开,张了嘴想要喊却又觉得不合适,她望了望元勃又望了望应墨隐,一时间竟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阿暖,你快跟着王爷一起回去吧。” “那你呢?” “我……”闻言,元勃敛眸,表情带了继续忧虑,“我自有我该去的地方。” 周暖似懂非懂地看了他一会儿之后,道了声“谢谢”便追着应墨隐离开了此地。元勃无神的眸子望向他二人离开的地方,待到四周重新恢复往昔安宁,他突然重重叹了口气,转头往寺庙内院走去。 明明目不能视,但元勃却驾轻熟路直接走到了寺庙后院。从一条十分隐蔽的小道穿过木门来到了后山腰,没走多久便听到前方传来几道低语,期间似乎还有孩童铜铃般的笑声。 “回来了?”他走过去刚一站定,就听女子笑着问道 他淡淡“恩”了一声,便感觉有个小矮子走过来抱住了他的两条腿,然后哼哼唧唧道:“光头叔,你啥时候才能长出头发啊,我看着你这幅样子很焦虑啊!” 元勃嘴角一抽,头顶仿佛飘过无数黑线。这时就听女子轻笑出声,然后将男孩唤过去道:“你光头叔这辈子是长不出头发来了,所以啊你千万不要再提他的伤心事了。” “啊……这么惨……”男孩撇着嘴一脸同情的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又跑过去将元勃抱住。 “光头叔你莫慌,抱紧我。” “咚!”哪知男孩话音刚落,头上就挨了元勃一巴掌。一旁的女子见状几乎笑得快要折了腰,她无视男孩投来的委屈目光,只挥手让侍女将他带去一边玩耍,然后才重新看回元勃。 “你要我做的事已经办好了。” 女子慢慢收敛起刚才的不正经,清眸一闪,“恩”了一声。 之后她见元勃一直都没有再说话,尽管看不明他神情,但却能感到他波动的情绪。她敛眸抿嘴,微微一笑:“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说着也不等元勃回答,接着道:“因为我要留着那个人。” “为什么?!”心中一惊,元勃下意识问道。 不知他为何如此紧张,女子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一会儿,才道:“你这反应怎么跟冷俊轩一样,你们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情?” 元勃被问的压根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低下头,情绪越发紧张。藏在袖袍里的手慢慢握紧,他深吸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道:“没有。” 女子仍旧有些不信,但见他态度坚决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然而她并不知元勃此刻的内心有多么挣扎,明明是个出家人,明明说过了不打诳语,却偏生为她破了戒。 自己跟冷俊轩隐瞒的又何止是秘密,而是她前半辈子的人生啊…… “我有让冷俊轩去帮我查那个人的身份,可过了这么久都没结果,也不知是太难查了还是怎样。我跟那人有过一面之缘,怎么说呢,在我看来他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这跟你留下他又有什么关系?” “你还不懂吗,应召的使臣今日刚到就跟他掐起来了,由此可见他们关系有多紧张。后几日齐宣的使臣也就到了,我总需要一个人作为矛盾点来将这三方都揉到一起,这样他们在前面撕,我们才能在后面做自己的事。” 女子说的头头是道很有道理,元勃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他眉头紧锁冲着她,少顷只问道:“那你可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如果对方一着不慎落入敌手,只怕会……” “他不会的。”下意识便脱口而出,女子说完以后却是连自己都愣住了。 奇怪,明明连他的身份都不清楚,只是短暂接触过一次,她怎么就如此相信对方的能力呢? 同样被震住的自然还有元勃,他眉宇之间皱痕更深,却再没有说一句话。就这样陪着她站在半山腰纵览下方全景,尽管什么都看不见,却也觉得这样呆着便能安心许多。 应墨隐不周身后周暖,一个人快步回到了客栈。一路上他满脑子都是元勃刚才说的那些话,结合着五年前的种种场景,叫他本就低落的情绪更添阴郁。 到了客栈才发现流若跟凌薇已经回来,二人见他一脸的低气压,便猜到可能又出了事。凌薇被支走去接周暖,流若则陪着应墨隐坐下来,抬手递了杯冰水过去。眼看着应墨隐气都不带喘的仰头直接灌下,他觉得一股寒气自脚底涌了上来,简直凉到了骨子里。 “出什么事了?”过了一会儿,流若见应墨隐的情绪似乎有所平复,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哪知应墨隐却是摇了摇头避开这个话题不谈,只敛眸压下眼中异色,故自冷静道:“我没事,你先说说你那边的进展。” 205.-206-说不定我们闹得越欢,那位夕颜公主就看的越开心呢 对他如此反应感到很是不安,流若抿了抿嘴,犹豫片刻后还是道:“具体消息还没有,不过从你之前的描述大概可以猜出对方一定跟紫云国皇室有关系。而据我所知,能与皇室扯上关系的女子,条件好些的也就只有紫云国的公主了。” 应墨隐当日所饮的白茶是紫云国特产,因为占地面积小导致作物所用土地也少,这紫云白茶一年最多也就只能出个五斤。其余人别说是喝了,连看一眼茶叶的机会都没有,在采茶并加工后,就会被直接送进皇宫撄。 月帝喜欢饮茶是众人皆知的事,这点子白茶也就只够他一个人喝的。只是后来听说宫中的夕颜公主也喜欢上了喝茶,从那以后,月帝在得了茶叶后总会自己留一半,而将另一半全都赐给夕颜。 由此可见,月帝对夕颜是真的疼爱,毕竟不是每个公主都能够像这样得到月帝亲睐的。 流若那一日听应墨隐说起当晚的偶遇时就留了心,加上这一天的四处奔跑,这才多少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尽管仍旧没有切实的消息来源,但他已经认定当日邀应墨隐小坐的正是紫云国的夕颜公主。 只是堂堂公主不在宫里面呆着却在外面游荡,难道就不担心会发生意外偿? 应墨隐此刻已经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对那女子陌生又熟悉的心里让他很不舒服。他皱着眉头想了好久,这才抬头道:“越是热闹的场景越是能掩盖住秘密。” “你是说……” “还记得那位公主曾问过我从哪里来吗,看来她是有意在那里等的,只不过不凑巧,去的是我罢了。” 眼下江月城中四处都是三国而来的青年才俊,难保其中没有什么优秀人才。紫云虽然小,但却独有他们的一套统治方式,之前他曾听说宣帝似乎有意要进攻紫云,兵马已经备好,却在进攻的途中冷名丢失了几万人马。所谓丢失并非是迷了路还是受了伤,而是常言所说的——凭空消失。 正因事情太过诡异,导致当时齐宣的军心有所动摇,人人自危。原本商定的进攻路线后来也全都被紫云国将士提前做了埋伏,最后一招瓮中捉鳖,将齐宣打的是落花流水。 从那以后,这大陆再无一国敢轻易对紫云再动心思,而更叫人诧异的则是战争结束的几个月后,紫云国凭空多出了五万精兵跟骏马。 这兵马从何而来,想必没有人会比齐宣国更清楚,只是宣帝恐怕到死也想不明白,自己手里的牌怎么就到了对方那里。 “依你的意思,那夕颜公主会在城中驻足,是为了拉拢有才之士?”听完应墨隐的话后,流若皱眉问道。 “不仅如此,你想,我们说的不过就是个挑兵选将的活儿,但凡有些眼光的人都能做,何必需要她亲自出马?所以我怀疑她还有其他目的。”应墨隐解释道。 随着他一语,流若更加迷糊起来。他皱着眉想了好久好久,才叹道:“左右不过是个女流之辈,难道还真能翻了天去?” 心上一紧,应墨隐慢慢低下头。 他想流若或许是忘记了,五年之前闹翻了天的,同样也是一个女流之辈。 流若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轻咳一声打着哈哈将此绕过,托着腮不敢再看应墨隐一眼。就在这空档,凌薇已经找到了周暖并将她带了回来,眼见应墨隐跟流若两个人之间气氛尴尬,她也不好发表太多意见,只招呼过流若将刚才得知的寺庙里的事告知于对方。 果不其然就见流若听完后眉头几乎皱成了“川”字,他看着凌薇,凌薇也看着他,良久,二人只叹了一声。 毕竟他们谁也没想过有朝一日,竟会与范御熙站在对立的位置。 “我想只一次,范御熙是不会罢休的。”正在二人窃窃私语的时候,就听应墨隐突然说道。 流若跟凌薇望过去,发现应墨隐已经换上了一副高深的样子,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二人将耳朵凑过去后,应墨隐便将心中想法缓缓道出,少顷就见他们双目圆瞪一副惊愕的模样,似乎为他大胆的想法感到震惊。 “可是你要知道,此事一旦被发现,我们自己都难逃其咎啊!” “你怕什么,说不定我们闹得越欢,那位夕颜公主就看的越开心呢!” 看着他信心十足的模样,流若不禁感叹,应候王依旧是应候王,就算被感情伤得遍体鳞伤,他霸道的本性却始终不会变的。 就在客栈中的几人已经为之后做好了打算的时候,另一边的范御熙正在范家于紫云的宅子里一派悠然自得。夏季的炎热似乎跟这里没有半点关系,只见四处鲜花盛开,鸟语花香,风景宜人。府中下人有心地将冰块摆放在各处降温,虽然要及时更换,但总体却是让人感觉舒爽的。 叶繁花正站在凉亭的石桌边研着墨,她目光柔和落在旁边人的身上,就见范御熙手执羊毫笔,一笔一划地将一个“静”字写在纸上。 五年了,他每日里都坚持练字,且独独只写一个“静”字。叶繁花明白他其实是内心憋闷太久,此举也不过是为了找一个可以宣泄的方式。索性比起那些杀人放火这样的方法更适合他,是以每每当他练字的时候她都会来替他研墨,五年,从未有一天停歇过。 就在二人相处画面和谐的另一边,范御凡一个人埋头站在那儿。他小心翼翼地将万空寺的事儿告知于范御熙,果然就见对方在听到元勃出现并替应墨隐解了围的时候,握着笔的手一顿,很快在那“静”字的拐角处留下一大团墨迹。 范御熙很久没有说话,只望着刚写下的这个字,很久才道:“御凡,你知道对一些没用的东西,我会如何吗?” 后背一凉,范御凡紧咬下唇:“知……知道。” “那么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留着你还有什么意思?” “大哥!”当即跪倒在地,范御凡急道,“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可谁也没想到元勃会杀出来啊。 更何况关于那月辉石的消息本就少之又少,相比之下,还不如直接把主意动在《千秘本》上啊!” 听到这儿,范御熙眼睛忽然闪过一道亮光,他终于放下了毛笔,将刚才写废的那张纸一团,丢了出去。 “那么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还办不成,就不要再回来见我了。”说着,他转过头,却是看向叶繁花道,“有件事,还需要你再走一趟。” 夜晚的紫云国总是热闹非凡的,比之其余三国来说,这里的人似乎更喜欢夜生活。每到太阳落山后,一天的燥热褪去,换上丝丝清凉,男女老少三五个聚在一起,或在家门口闲聊,或喝茶打牌,或聊天吹水,叫人看着只觉得无比温馨。 当天天色逐渐暗去,几辆马车很低调地驶入江月城中。马夫并未有任何停留,长驱直入,直到停在了一处别院外。随从们匆匆搬运行李,马车内的人则在他们忙碌过后才不急不缓地下了车。 三辆马车,五名男子,一名女子,各个长相俊美好似人中龙凤,他们有的表情新奇,有的一脸阴沉,明明是同路而来,但彼此间却连一句话都没有。他们身后跟着的一男一女见状也都只悄声等待,直到别院管家出面邀请,这才依次入内。 “真不要脸。”随着另外三名男子入内,最后剩下的两个男子中,年纪较小的那个不忿道。 “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这些人。”这时,就听他身旁年长的男子淡淡道。 “可这好歹是咱们景家的别院哎,你瞅他们一个个的嘴脸,恨不能让咱们把他们都供起来吧!” “清益,别胡说。” 年长的男子正是景清蓝,他声音重了几分,瞥了眼身旁的少年,无奈地摇了摇头。就在这时,周围突然多出了一道清脆的鸟叫,先是三声开头,后是两声结尾。景清蓝浑身一紧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为防景清益看出端倪,他轻咳一声又道:“知道你不想进去,便先一个人去城里转转吧。” “真的啊?那我去找纪小池一起!”景清益说着就要往里冲。 明明上一刻还说烦得要死,这一刻却又变得无比欢快。所以没有成长的好处就是他们永远都不会有太多稳定的烦恼,只要玩的开心,什么都能烟消云散了。 景清蓝无声一笑,看着自己弟弟消失在别院内的身影,自己则转身,往城中走去。 虽然他对江月城也并不熟悉,可却走得很是淡定。绕过几间商铺,后面便是大海,在这一弯明月的照耀下,随处可见青年男女在此幽会,整片海滩都散发出一股粉红色的感觉,看得他嘴角抽搐。 越发觉得无奈,他转道而行,直接走向了一旁冬青树丛中,没走几步,就见一个女子安静站在那儿,见他出现时侧目看过来,然后微微一笑。 这一笑,真是叫他心都跟着颤了颤。 冷名红了脸,他走上前去,随女子一起望向汪洋大海:“你……怎么会来找我?” 他今日刚刚入城,照理来说还并未做任何事。听闻女子跟那个人已经早来了几天,想来这次找他必然是有什么事。 尽管很不愿意,但景清蓝不得不承认相比之下,她还是更看重那个人。 “怎么,我就不能找你了?”破天荒没有接话,女子反而笑问道。 深吸口气,他也扬了扬唇角,但笑容苦涩:“繁花,你无事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找过我。” 叶繁花的笑容慢慢僵住,她看着景清蓝一脸苦涩,心里突然有点内疚。她很清楚他对自己的感情,可她却无法做出回应,然而并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利用对方,所以她能做的就只有在一切尘埃落定后,遵从婚约的安排。 尽管,那好像对景清蓝是更大的伤害。 “你这样,还真是没办法继续聊下去了。”少顷,叶繁花尝试缓和气氛道。 “所以,开门见山吧,你这一次来是有什么事。” “眼下三国齐聚紫云,我想你已经知道应候王是与擎南国三皇子一起来的。他二人只代表自己而非国家,所以其目的可以想见。我想不管是你还是御熙应该都不会想看到最后得利的是应候王他们,所以……” “范御熙想与我联手?”说到正事,景清蓝恢复常态,打断叶繁花道。 见叶繁花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他忽然一笑:“繁花你应该知道,我找他麻烦都来不及,怎么还会去跟他联手?” 叶繁花自然知道这是实话,也清楚这个中纠纷的源头都是来自自己。她有些为难地低下头,并未注意到景清蓝越发暗淡的神色,少顷她重新抬首,正色道:“我知道眼下齐宣虽然是由宣帝坐镇,但真正掌权的却是肖瑾尘跟他背后的黑衣人,你们景家跟宣帝会被留下不过是做给世人看的,但这五年来在他们的打压下,景家的日子怕是过的比纪家都不如吧?” 如此直白的剖析顿时让景清蓝心中一惊,他知道,这些话统统都是范御熙教给叶繁花的。很难想象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竟然会无比清楚齐宣国的事,他眉头紧锁,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事实上,在他五年前选择了帮助古颜夕逃走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景家未来可能会承担的结果。 “我说这些并不是给你伤口上撒盐,只是想让你看清局势罢了。纪家步步高升,肖瑾尘处处打压,景家虽然还是百年大家,但权力正在被一点一点架空,剩下的只有一条经济线了。如果这个时候你们跟紫云联姻成功,他们多少会有所周虑,于景家来说也算是多了一条不错的后路,毕竟我听说月帝还是很疼爱几位公主的。” 随着叶繁花最后一语落下,景清蓝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他神色复杂望着叶繁花,对方说的条条在理,他完全无力反驳。然而这里面她好像完全忽略了一点,景家只有两个儿子,一个自己一个景清益,如果是景清益娶得公主那自然皆大欢喜,可如果……不是景清益呢? “繁花,你应该知道我们之间还有婚约的吧。 ”良久,他深吸口气笑问道。 冷名觉得有些冷,叶繁花垂首:“我知道,不过我不在意,如果你真能娶到公主,日后我即便做小也……” “不要再说了!”冷声打断叶繁花,景清蓝第一次感到失望。他明明在笑,可是眼中的温度却很低,他忽然伸手抬起叶繁花的下巴强迫她跟自己对视,带着几番狠戾跟决绝,一字一句道: “如你所愿,我娶就是了。” 景清蓝带着狠意的话将话题终结,一双冷眸堵得叶繁花心里难受。她偏开头离开他的桎梏重新忘了回去,却越发觉得无地自容。 见她如此,景清蓝心里更是惆怅,他有些讪讪地将手收回,轻咳一声又道:“你直说吧,范御熙想要什么?” 对方代表容帝前来,必然也是想娶一位公主回去,就算他肯助景家娶得一位,却也不见得剩下的能选上他们。而范御熙做事一向缜密,绝不是那种为他人做嫁衣的人,所以除去联姻外,他一定还有更想要的东西。 叶繁花闻言不禁有些犹豫,毕竟范御熙并没告诉她是否要将此事说明。然而看着景清蓝一副受伤的样子,她重重叹了口气,只得道:“你可听过《千秘本》?” 听到“千秘本”三个字的时候,景清蓝眼中一亮,他敛去面上多余的色彩,微微垂首,却没有吭声。 坊间一直都有传言,紫云国之所以一直这样稳固,是因为他们拥有一件圣物。跟那传说中的凤凰图比起来,这件东西是实物,人可以看得见也可以摸得着,只要能够拥有,便可保一国昌盛,永世安宁。 后来不知怎地“千秘本”这个叫法就流传开来,因为紫云被誉为是可以跟上天沟通的国家,是以人人都在说那《千秘本》上记载的是数千种古法,或是可改天象,或是可控人心,再加上曾经齐宣宣战紫云后冷名丢失又冷名出现的五万人马一事,导致整片大陆对此都深信不疑,从那之后便有不少人都打起了《千秘本》的主意。 时代牵扯得太远,景清蓝早已记不清有多少人曾冒死前来偷取过《千秘本》,他唯一记得的就是那些不安好心曾到过这里的人,全都凭空消失了。 “他有把握吗?”良久,景清蓝淡淡问道。 “我……不知道,不过你也清楚,只要是他想做的,无论怎样都会去做。 ”叶繁花说着,见景清蓝眸底一沉,她再度叹了声,又道:“但是你不要去打《千秘本》的主意,那东西就是一个炸药包,迟早会爆炸的,以景家的情况还是选择另一条路比较安全。” 虽然是安慰的话,可景清蓝听着却不怎么舒服。同样都是人,她那么相信范御熙却对自己处处担忧,这种被人轻视的滋味可当真是令他哭笑不得。二人这么你一言我一语之间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叶繁花抬头看了眼天色发现不早了,最后道了句“保重”后,就这样离开。 景清蓝站在原地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清冷的眸中满满都是哀色,也不知这样望了多久他才慢慢回神,恢复往昔高冷形象。然而他却没有原路返回,只顺着小道再度往里走了一会儿,这才停下步子。 “如何了?”站在林间深处,他淡淡道。 “跟公子猜得一样,在您离开没多久以后,纪家那位就跟上来了。”不见人影,却听林中有人回道。 “他该听的都听到了吧?” “那是自然,在听您跟叶小姐说起《千秘本》的时候,人就走了。” 景清蓝冷冷一笑,终于转身向着林口望去。一望无垠的大海在侧,惹得那条路看起来都像是没有尽头一样。 “派人给他透露点消息,总不能让纪大公子自己费心费力。” “那应候王那边……” “不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还是等范御熙先动手再说吧。” 夜晚再长,总有过去的时候。当新一天的太阳升起,黑暗过去,留下的就只有那无尽的算计跟陷害。 应墨隐在前一夜与流若彻夜长谈后,快天亮的时候才稍微睡了会儿。 然而或许是这一天见了太多故人,导致他整个梦里看到的都是五年前那血淋淋的场景跟那已经消失的人。 尽管流若已经将来帖派人呈进了皇宫,但由于月帝那边一直没有动静,所以他们暂时还只能在宫外等候召见。与他们同等情况的自然是应召国跟齐宣国来的那两拨人,应墨隐见此,更加坚定了心里的想法——是有人想要看着他们三方相斗,以此来达成某些目的。 平生第一次想顺水推舟给藏在暗处的人帮忙,应墨隐不愿整日里只呆在客栈发霉,于是在等流若他们起床后,便说要去街上走走。 然而这走也是有技巧的走,总不是随便乱来的。早在前一晚商量事情的时候他就已经派人去城中查了一些暗线走向,到今早刚刚好有了结果,而他此行就是冲这些来的。 紫云国并不像其他三国一样有各个家族互相牵制,彼此争斗。相比容帝、宣帝还有南帝来说,月帝可谓是一个甩手皇帝。国泰平安,朝政安稳,百姓富足,这就是紫云国目前的状况,正因如此,月帝根本不用费太多心思就能把皇位坐得稳稳的。 但因为月帝膝下无子,有些他不能出面的事就只有交给其他人来做。纵观紫云国上下唯一能担负得了这个责任的,就只有冷家了。 有人说冷家家业殷实,富可敌国。 有人说冷家子孙贤能,以一当十。 有人说冷家全族显赫,万人之上。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却没有一人能明确说出冷家到底有多大的能力。百姓们只知月帝十分信赖冷家,更有甚者扬言冷家这一代的家主冷俊轩就是月帝的影子一样,随处可见。 应墨隐很早以前就听说过冷家的大名,此次前来虽然没想过交手,但难保不会出现意外。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他一贯的作风,眼下他需要的则是从冷家下方入手,然后切入正题。 带着流若几人进了城中最大的酒楼,哪知一众人屁股还没坐热,就见一个人影突然冲了过来,嘴里面不知嚷嚷着什么。 应墨隐一听那声音当即脸就黑了,他几乎整个人都僵住,然后很不情愿地转过头去。果然目光所及之处什么都没有,这时就听下首一道声音不满道:“你往哪儿瞅呢,人在这儿!” 顿时就听周围闷笑声四起,显然是流若他们忍耐不住了。应墨隐深吸口气又缓缓叹出,然后很不情愿地下移目光,就见一个小矮子缓缓出现在视线里,此刻正双手叉腰,一脸气鼓鼓地瞪着自己。 应墨隐眼微眯,没有说话。 “你!说的就是你!你这人也太失礼了吧,占了我们的桌子不说还用这种眼神看小爷,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啊总是碰上你!” 奚烨话音刚落,在场几人就再也憋不住,纷纷喷笑出声。为了防止伤及无辜,他们很配合地站起来往后退了退,只将这“战场”留给那一大一小。 应墨隐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压下心头怒火,他翘起二郎腿斜倚在桌子上,皮笑肉不笑看着面前孩子道:“第一,你说这桌子是你的,它上面写你名儿了吗?” “第二,我眼睛就长这样,不服你来咬我啊?” “第三,你上次不是说要尊老爱幼,我比你年长这么多,你怎么不说尊敬一下我?”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跟一个孩子较起劲儿来,流若等人在一旁看得简直是目瞪口呆,真担心等会儿他一个暴怒会不会直接把那孩子的头拧下来。 哪知担心永远都是多余的,那孩子表现得可要比流若想的勇猛多了。他冷笑一声突然抬腿,一脚跨在凳子上一脚站在地上,一副地痞流氓的样子邪邪道:“大叔,年纪大了就回去好好躺着,不要满脸褶子的到处乱跑!” 流若一听这话差点就给跪下了,这才是真勇士啊,竟然敢跟应墨隐叫板,看来这大陆的明天就要靠他了! 果不其然就见应墨隐气得脸色铁青,却是二话不说直接起了身。没有他在这头固定,那长条凳很快在奚烨的踩踏下扬了起来,小矮子一声惊呼就冲旁边栽下去,谁料这时就见又一个人影冲出来,一把将他拎了起来。 “没用!太没用!”来人连连摇头道。 奚烨这时候还有些惊魂未定,见到男子出现,急忙一边挣扎一边嚷嚷:“你还有脸说,这不都你教我的吗,怎么啥用都没有啊!” 男子虎躯一震,万万没想到就这么被出卖了。他顿时就觉得一道阴冷的视线投向了自己,冷得就跟冬天的风似的,割得人浑身都疼。就这样他很自然地松开了手,将奚烨扔在了地上一边往外走一边道: “哎呀你在讲什么人家听不懂啦,人家想起来还有事就……” “小!叔!叔!”哪知他刚迈出步子,就听奚烨在身后拖长了音调喊道。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止了,男子立在门边,背后好像是刀山又好像是火海,一高一低两道视线将他锁得死死的,他觉得自己似乎只要再迈出去一步,就会粉身碎骨一样。 “哎呀人家忽然想起来好像又没事儿了,那个……”急忙转身挤出一张笑脸,男子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走回去将奚烨抱起来,然后道,“我们就先走了。” 哪知这一次却是流若突然闪身挡在了门边,他一脸假笑看着男子,冲着他一点下巴指向了后方。男子简直不能更无奈,他重重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就见应墨隐已经回到了座位,正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这位公子,我想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其实是一个很正经的人,所以这小子做的事跟我没有一丢丢关系。”他严肃道。 “哎,我真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啊……”他刚说完,小矮子就在旁边叹道。 “你闭嘴!”当即转移了目标,男子指着奚烨道,“你看看你,才四岁!说的那都是什么话,做的那都是什么事!你这个年纪应该是天真无邪,阳光向上,你说你……” 就这样旁若无人地念叨了足足有一柱香的时间,男子直到有些口渴了,才转过去重新看着应墨隐道:“这位公子,你看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你要是还不解气呢,不如……不如直接把他从窗户口扔下去,我保证从此以后绝对就清净了!” 应墨隐看着男子自说自话,那演技简直不能更绝。 他冷冷地哼了声,双手交叉支在了桌子上撑住下巴,淡淡道:“好啊。” “啊?” 眼见对面的一大一小同时开口,满脸震惊,应墨隐冷冷一笑:“既然是你提议的,那就你来扔好了。” 男子当即愣在原地,有点想抽自己的嘴。他在江月城横行霸道二十年,从来没有碰上过比自己还要不要脸的人啊!他不过就是顺干往下爬,这人怎么还就蹲在杆子底下等着他呢! 应墨隐见男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知道对方的戏已经唱不下去了。他侧目望了眼凌薇,后者心领神会上前多倒了一杯茶放在了应墨隐对面,这时就听应墨隐道:“戏唱得差不多了,还请落座吧,冷二公子。” 男子明明一脸惊慌,可是眼底却闪过一丝冷意。他干笑了两声抱着奚烨走过去坐下,抿了一口茶水,这才笑道:“公子一个外地人,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是外地来的?” 冷家二公子冷子涯,江月城人人都害怕的混世魔王。整日里不是走街串巷就是花天酒地,不管男女老少都吃过他的亏。他见到长得好看的不管男女都会上前调戏,见到长得丑的就恨不能压着给人家整脸,有银子分的地方绝对少不了他,有八卦的地方他肯定也是熟客,用一句话来总结就是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 就这么一个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竟然是出身冷家。 应墨隐其实早在那一日水灯节回来后就怀疑那时出现的男子正是冷家家主冷俊轩了,虽然不太清楚他跟这个孩子的关系,但见他们如此亲密,就算不是父子,也一定有血缘关系。 今日出现的这一位虽然哪儿哪儿都不靠谱,可从那小矮子的称呼以及对方与冷俊轩有些相似的长相上,应墨隐便也很轻松地推测出了对方的身份。 所以刚才他不过也是诈一诈对方,没成想竟然还歪打正着了。 应墨隐刚才的反问算是今天第二次给冷子涯难堪了,此刻,他看着应墨隐的神情略带复杂,那种有些好笑但又有些不服的模样,给他本来还算俊朗的面容上添了几丝滑稽。 他偏着脑袋看了应墨隐许久,直到胸前的小矮子拽了拽他的袖口,他才一挑眉笑道;“公子,你可知江月城的百姓在对见到我这件事上唯一的反应是什么?” “洗耳恭听。” “是只能跑而不能冲。”颇为自豪地说着,冷子涯又补充道,“你们是第一个敢挡我路的人,就凭这一点,我就知道你们不是这儿的人。” 这也算是古往今来最奇葩的一个理由了,应墨隐闻言只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两眼,接着道:“与令兄比起来,二公子的确叫人大开眼界。” “你见过我大哥?”冷子涯眼一眯,望着应墨隐的眼睛深处不由多了几分探究。 “他见过的,就是水灯节那天晚上,他还说小爹没把我教好。”这时奚烨突然插话,冲着应墨隐做了个鬼脸,“还有上次,小爹给我买的那块玉牌也是因为他才被人抢走了,结果他就拿了一个烂玉坠来打发我。” “喂,那个玉坠可是……” “流若。”应墨隐淡淡出声,瞥了流若一眼打断了他想要说的。 冷子涯听了这么多的话,心里总算是明白过来了。他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重新看着应墨隐,然后又将视线移向一旁的流若,很快又再度看了回来。 “原来这几日晓晓挂在嘴边的变态大叔就是公子你啊,真是没想到,阁下竟然是擎南国的使臣。” 应墨隐从没有想过隐瞒自己跟流若的身份,闻言他依旧面无表情,那副样子就像这一切都理所当然一样。 见他这样,冷子涯顿时也没了话,只是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过去瞥着窗边站着的周暖跟凌薇。他的目光太过邪气,那种几乎恨不能将两个姑娘生吞活剥的样子简直叫人生气,他眼见凌薇似乎要发怒的时候却很及时地将目光收回,然后才又笑道:“你们是擎南国的使臣,又知道我跟我大哥的身份,这……好像有点不太妙啊。” “冷二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想问你既然已经跟冷家有了过节,为何还偏要来冷家的铺子?” 此处虽然是繁华街区,但大半数的产业却都是他们冷家的,其中自然也包括这间酒楼。但对冷子涯以及整个冷家来说,重要的不是酒楼如何,而是酒楼对面那间看似不起眼的茶叶铺子——在那里面,可藏了冷家三分之一的秘密。 冷家染指的地方有很多,上到紫云国的皇宫内部,下到紫云国的地方小镇,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冷家的眼睛存在。他们这样庞大的关系网若是放在别的国家恐怕早就被皇帝处理了,可是在紫云,这一切的所作所为却都是有月帝授意的。 也就是说,冷家不仅是月帝的左右手,也是他的眼睛,更是他的大脑。 正因如此,这一次三国使臣进入紫云,一旦有什么危险发生,第一个受到威胁的会是冷家,其次才是月帝。所以关于冷家那些隐藏的小秘密才越发值得让所有的冷家人警惕。 应墨隐闻言依旧没有即刻回答,只露出一副高深的表情回望过去。两两对视空气中似乎隐约有火花迸射而出,少顷,他淡淡道:“正是因为这里是冷家的铺子,所以我们才会来。” 所以,这算是宣战吗? 冷子涯高深一笑:“那我应该吩咐老板给公子你们多点优惠了,否则你们回去以后岂不是还要埋怨我们冷家太不近人情?” “不必,有些事,大家还是算算清楚得好。 ”说着,应墨隐慢慢起身,一边整理外袍,一边慢条斯理道:“不过在江月城才几天就能两次碰到冷家人,我想咱们还是有缘的。既然这样,那我就留一句话给二公子好了。” “什么?” “来日方长。” 语意不明地说完,应墨隐转身就走。 冷子涯看着他的背影,一向嘻嘻哈哈的表情终于缓缓褪去。他目光沉沉露出几分冷意,如此模样倒是与他大哥冷俊轩看起来有些想象。 “神经病哎,小叔叔你别怕,虽然你很不要脸,但是我也会保护你的。”就在冷子涯出神的时候,忽然听胸前的小矮子说道。 目光下移看着一脸很讲义气的小娃娃,冷子涯深吸口气,“啪”的一巴掌拍了下去。 “你才不要脸。”他道。 白日太长,待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已经快要到亥时了。江月城的夜生活依旧在继续,这样热闹的场景几乎持续到子时才慢慢结束。重新回归平静的街道一片漆黑,除却偶有几个烛火还在晃动外,其他地方早已陷入了沉寂中。 此刻,冷家的铺子已经关门休业,大堂内老板跟伙计正在对账,其余楼层却乌黑一片,只有二层最大包厢的窗户口,正站着三个人——两男一女,而他们的眸子全都盯着对面的茶叶铺子。 “大哥,你怎么就知道今夜一定有人来啊,或许那个人只是随口说说呢?” 说话的人正是冷子涯,他将白日里发生的事告诉冷俊轩以后,对方稍一沉吟便认定今夜茶叶铺会有事发生。 冷俊轩听他问起却并未回答,反而是他旁边的女子忽然一笑,道:“你平日里不是挺聪明吗,关键时刻怎么就傻了?” 冷子涯朝天翻了个白眼,心道有你们两只老狐狸在,我不傻还能去死啊? “那个人不像是会偷偷摸摸做事的,他既然敢坐在这里跟你说来日方长,就说明他一定做好了要向冷家动手的准备。” “可……他就这样直截了当的说了,难道不担心我们会提前防备吗?” “你以为他会不清楚这一点?我估摸着,他恐怕是巴不得咱们提前防备吧!” 冷俊轩真是越听越糊涂,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楼梯上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很快就见一个墨袍男子走了过来,冲着冷俊轩跟女子一礼,然后道:“有人来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就见三个人影突然出现在夜色中,于房顶上轻快跳跃,目的地直指那间茶叶铺子。 206.-207-好无聊啊,你们猜他们多久会出来 酒楼内的四人见状,很快闪身离开窗边掩住了身形,只透过一旁的缝隙向外望去。就见那三个黑影很快到了茶叶铺子的墙头上,四下张望一番,然后跳了进去。 瞬时,周围响起一声布谷鸟的叫声,很轻很快,若是不仔细听根本不会发现撄。 “猎物进笼了。”这时,就听女子愉悦道。 只可惜那三个人还不知道接下来等着他们的将会是铺天盖地的大网,他们三人因为来之前已经看过了这里的地形图,是以彼此对视一眼,便分散开来,一人去前堂,一人去后院,最后一人则去了仓库。 他们认定,关于冷家的秘密一定就藏在这三个地方中的一个偿。 “好无聊啊,你们猜他们多久会出来?”少顷,冷子涯打了个哈欠问道。 “一柱香。”很快,就听那女子答道。 “理由呢?” “因为我们只会给他们一柱香的时间。” 冷俊轩的回答相当霸气,他目光冷漠,在这方望着那三个人犹如是在看三具尸体一样。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当一柱香的功夫快要到时,冷俊轩侧目看了眼之前上来报信的男子,道:“冷笑,该你了。” 冷笑便是刚才上来报信的男子,与他的名字很不一样,他反倒是一个很爱笑的人。闻言他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相当愉悦的笑容,一转身就没了踪影。 须臾之间,亮光大起,无数火把将这一方地界照的犹如白天一样。他们将整个茶叶铺子团团围住,各个手执兵器,气势十足。领头的冷笑二话不说一脚将门踹开,就见那三个黑衣人已经闻声走了出来,在见到自己正被无数人包围时,当即愣住了。 然而冷笑根本不给他们时间反应,他唇角一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手一挥便道:“兄弟们,开饭了!” 说罢他闪身后撤,站在门外笑盈盈地看着冷家一众随从冲了上去。 冷家的随从并非普通的随从,上到他这个管家,下到厨房炒菜的大妈,基本上人人都会一些防守跟攻击的技能。正因有如此坚固的防备,一旦有事发生,在高手们赶来之前也完全可以撑一阵了。 而眼下,就是他随便挑选了一些能力中上的随从组成的攻击队伍。 照理来说,三个高手对付一群乌合之众,胜负根本没有悬念。只可惜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三方面,又有他们几个人在场外观测,最后的结果完全就是冷家单方面吊打那三人。 无数刀剑棍棒挥舞之间,就见那三名黑衣人被打的浑身是血,或许是知道无力回天,在又抵挡了一轮攻击过后,不知是谁喊了声“混蛋”,最后竟拿着剑直接往脖子上一抹。 冷笑站在远处早已清楚那几人的动作轨迹,见状他不由笑出了声,身形未动,只脚尖轻抬,三颗石子由他叫上射出直击那三人面门,这时就听“咚咚咚”三声响起,随着三道闷哼,那三人很有默契地齐齐躺倒在地。 “收工了。”见状,冷笑说着,转头冲着酒楼二层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神经病啊……大晚上笑得跟鬼一样。”就听冷子涯在旁边念道。 女子跟冷俊轩互望一眼,也不由觉得有些无趣。原想着这三人就算再无能也不会如此没用,谁料竟是连半刻钟都没撑过去,就这样被俘了。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很快就断定,今日来的这三人跟应墨隐压根没有半点关系。 审问拷打自然有冷笑去做,他们根本不必操心。 女子见冷子涯已经急不可耐地拉着冷俊轩要回去睡觉,她却是重新转身,透过窗户望了出去。 五年了,她的记忆只停留在这五年,关于往昔的一切,都没有印象。有多少次她曾在深夜这样望着整个江月城,扑面而来的出来那陌生感之外,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她讨厌透了这种感觉,却完全没有能力去抵抗。 莫名叹了口气,女子正要转身离开时,余光掠过不远处的巷口时,人却站住了。 此刻冷俊轩跟冷子涯已经下了楼,这里只余她一人站着。不假思索便直接从窗户口飞身而出,大红色的长袍跟面纱在月色的映照下竟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妖冶跟诡异。 这时刚好下楼站定在酒楼大门的冷俊轩一眼看到了女子的身影,他眼中冷光一闪,不周冷子涯还在一旁疑问,也飞身而起,跟了过去。 “这……” 冷子涯见状顿时有些不安想要跟上去,谁料却被冷笑一把拉住了。 “由他们去吧,有些事儿不是咱们能管的。”他说。 女子这时已经飞出了很远,适才她刚好看到巷口处出现了一个身影,正鬼鬼祟祟地冲这边张望。原本无聊的心情顿时被勾起了一些好奇,她悄无声气地跟了过去,却发现没过多久,对方便加快了速度。 然而强龙斗不过地头蛇这句话可不是假的,女子在稍一停顿判断了对方逃走的轨迹时,很快闪身进入了另一个捷径,于对方还未到时,就已经来到了那人可能会出现的一处林外。 海风依旧,树影婆娑,月色撩人,明明该是个无比浪漫的夜晚,却因这突来的转变而添了几分紧张。 就在女子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就见一个人影突然从巷口冲出,却在看到她的时候愣在了原地。 她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对方竟然也是个女子,她上下打量对方一眼,饶有兴趣道:“我给你两条路。 ” “第一,告诉我你主子是谁。” “第二,自行了断。” 就见对面那人浑身一震,接着冷笑道:“你妄想!”说完这话,抽出贴身佩剑就冲了过来。 女子轻声一笑更是觉得有趣,她站在原地不动,只待对方剑尖即将贴上自己皮肤的时候,身形一闪,就此落在了她的后面。修长的指尖从红色纱衣中伸出,她两指一点便按下了对方的麻经,随着那人动作一滞,她笑容更甚,却是伸出空着的那只手,紧紧扣住了对方的喉咙。 多么娇嫩的肌肤啊,女子想着,凑上对方的耳朵淡淡道:“没听懂吗,我说的是让你自行了断。” 哪知随着她声音落下,对方原本紧绷的后背却突然松懈下来。紧接而来的是那不同寻常的颤抖,那般激烈且压抑,惹得女子心中一滞,几乎想要松开手来。 而这时就见女子突然扔掉了手中长剑,然后将她扣着自己喉咙的手紧紧握住。她浑身越斗越厉害,声音却带着喜色道:“阿夕,你是吗?” 听到这个名字,女子微微一愣,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有些难受。然而很快她就恢复了正色,冷笑一声道:“怎么,现在开始装疯卖傻了?”说着,不由加重了手上力道。 被扣住的人正是凌薇,她见女子反应平平,尽管自己已经呼吸不畅,但仍旧很努力地喊道:“阿夕,是我啊,你看看我啊,我是阿薇啊!” 凌薇越发激动的反应让女子眉头皱得更紧,她很难确定对方此刻的反应是在装腔作势还是另有原因。不过她一向只喜欢把事情往坏一点的方向想,是以稍一沉吟便出手又将她的胳膊扣住。霎时就听“咔嚓”一声,随着凌薇一道轻呼,女子已经将她的胳膊卸了下来。 “我再问你一遍,你的主子是谁?” 眼见女子下手越发狠戾,饶是凌薇再激动这时候也觉察到了不对。 胳膊处传来的痛苦让她短暂恢复了清醒,她紧锁眉头,心底却不由有些难过。 她跟古颜夕一起那么多年,就算此刻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但是那身材,那身手以及说话时尾音的上扬,都让她无比确信身后的人就是古颜夕。可、可为什么她会对自己无动于衷,甚至在听到名字的时候都没有反应? 到底是她认错了人,还是这里面出了什么岔子? “这位姑娘,我看你也是个聪明人,那有些话我就直说了。今日不管你说不说,最后都难逃一死。但是你自己说跟我逼你说比起来,结果却是不同的。你看到了,现在只是一只胳膊,等一下就是另一只胳膊,最后呢还有两条腿。你身上经脉那么多,关节也那么多,你要想玩儿,我陪你便是了。” 就是这样,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令人恐惧的话来,这个人……这个人…… 女子见凌薇还是没有反应,顿时也没了耐心,她秀眉一扬便出了手。谁料这时却见凌薇浑身猛地一震,趁对方不注意,她突然跳起,双腿后踢,直击女子腹部。因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女子第一反应就是后撤,而这时凌薇奋力从她的桎梏中逃脱出来,不周脱臼的胳膊,翻了几个身后落在了远处。 “你……”她站在月色下看着面前一身红衣的女子,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女子此刻的神情突然带了几分玩味,她垂首看了看被对方踢脏的衣裙,再抬头,目光变得更是阴冷。 “好,既然这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吧。”她笑说着,身形突然一动。 就在这电石火光间,无数巨响突然从四周出现,震耳欲聋,几乎连地面都跟着震了震。女子大惊,当即后撤几步观察情况,谁料凌薇就是看准了这个机会,翻身一扬,整个人在夜空中穿梭,就此离去。 “夕颜!” 就在女子大怒之下正准备追过去的时候,一道呼喊却逼停了她的步子。 女子很无奈地停了下来转头就见冷俊轩走了过来,一脸阴沉道:“你在干什么?” “你不是都看到了。”女子淡淡道,“还有,下次别这么大声喊我的名字。” 是了,她堂堂紫云国的大公主夕颜,如果被人知道大半夜地在这里跟人家打架,传出去以后还怎么维持那高高在上的优雅形象。 冷俊轩闻言顿感无奈,他叹了口气,目光却越过夕颜的肩膀投向远处。这个时候四周已经完全没了人影,就连那刚才的震动都像是一场梦一样。然而即便这样冷俊轩却还是通过身形跟动作确定了凌薇的身份,也记得她是擎南国一行带来的人。 “真可惜,如果不是你喊我,我一定能抓到她的。”顺着冷俊轩的目光也望向远处,女子一脸惋惜道。 “不必了,我已经知道她是谁的人了。” “恩?”女子有些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道,“难道真是擎南国派来的?那刚才那些……” “今晚来的是两拨人。” 冷俊轩一脸冷静地说着,见夕颜的表情越发玩味,心中却莫名多了几分担忧。示意她跟自己离开,两人一前一后就这样重回巷子,眼见快要走到酒楼的时候,夕颜却突然停了步子,道:“话说……你知道阿夕是什么人吗?” 闻言浑身一震,冷俊轩按下心头诧异却是不动声色地转过来看向夕颜。 “刚才那个女子一直冲我叫阿夕,我虽然也觉得她是在装疯卖傻啦,但总觉得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好像有点……不太舒服。你也知道我五年以前重病过后就记不得以前的事了,所以你说她会不会是知道点什么?” 冷俊轩的眼底掠过一道忧色,他走上前看着夕颜,突然伸手拉住了她。 迎着夕颜诧异的目光,他淡淡一笑,一边带着她往回走,一边道:“别想了,你只是最近太累。” 顿时有些无言以对,夕颜长出口气,想着自己一个紫云公主怎么也不可能跟擎南国的人扯上关系吧,想到这儿她总算心情平复了些,然后悻悻跟了上去。 这一夜,江月城并不平静,然而对那些生活在幸福中的百姓们来说,不管是那火光四起的图啥还是单方面的震动,都只是黄粱一梦罢了。 此刻的客栈内同样一片黑暗,但是二层的卧房内却传来几道引人遐想的呻吟。守夜的小二只当里面是在做些羞羞的事儿,于是打了个哈欠,便也吹了灯去睡了。 然而就在他离开后没多久,一股腥味便从窗口门缝蔓延而出,新鲜的血液味在这深夜出现不免多了几分诡异,房中,凌薇正一脸苍白满头是汗地坐在那儿,流若正在一旁替她处理伤口。 脖颈处因为淤血太多导致皮肤都泛出了紫色,流若手段巧妙地放出了一些黑血,这时正在给她包扎。她被卸掉的胳膊尽管已经接了回去,但短时间内却还是送不上力。而应墨隐这时正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忙碌的样子,一张脸冷的跟冰一样。 “王爷……”就在流若刚刚包扎完毕的时候,凌薇忽然抬头道,“我……我好像看到颜夕了!” 凌薇这话一出,首先愣住的便是流若了。在察觉到屋内气氛瞬时将至冰点的时候,他急忙走上前挡在了凌薇跟应墨隐之间,然后冲凌薇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闭嘴。做完这些他才重新又看回应墨隐,正要开口,就见应墨隐抬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凌薇,你把事情说一遍。” 凌薇跟应墨隐都不卖流若这个面子,无奈之下,他只能讪讪退到一旁。凌薇深吸口气将今晚的事娓娓道来,在提到那个红衣女子出现的时候,就见应墨隐瞳孔收缩,表情震惊却又带了痛色。 是了,红色是他的禁忌,只因五年前的那一天,古颜夕就是穿着一身红衣消失的。 不难想象凌薇口中的女子应该就是水灯节那日他见到的人,虽然对方整个人都藏在了帘帐后,可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他却是不会忘的。 他也曾有过怀疑,可五年前他也算是亲眼看到她消失的,虽然之后也努力找过,但内心总是已经承认了她逝去的这件事。 既然如此,那这个神秘的红衣女子又到底是谁? “王爷,我不会认错的,那个人、那个人一定就是阿夕!只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变了,她不认得我,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如果不是你们提前买好的**爆炸,我只怕真的就回不来了。” 早在一开始他就知道茶叶铺子今晚一定会出事,派凌薇过去也不过是想做些手脚。他猜到那个女子可能会在场,但没想过对方身怀武功,且还是个中高手。凌薇多少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一般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可那女子不仅将她扣住还险些要了她的命,在他记忆里能做到这件事的,也就只有古颜夕了。 心情越发复杂,应墨隐说不上自己是高兴还是紧张。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懂,可见凌薇如此确定,连他都不禁动了心。 “可是五年前王妃的确是不见了啊……流若公子派了那么多人去找都没有下落,现在又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紫云国呢?”就在屋内一片安静的时候,站在角落的周暖却突然开口说道。 看到应墨隐投过来的视线,她急忙垂首有些不好意思。一张小脸不由急得通红,她紧了紧手,又道:“我觉得……凌薇姐可能是太思念王妃了,加上今晚情况紧急,也许只是不小心看错了吧……” “我……” “好了,不必再说。” 眼见凌薇似乎还要争辩,应墨隐突然抬手,阻止了这段对话。眼下他心里是一团乱麻,在没有切实的证据前,他并不想抱有任何希望。然而他也是人,一个普通人,对于心心念念的人可能还活着这一点,他下意识还是想要去相信的。 应墨隐吩咐流若照周好凌薇,自己则回了卧房。见他彻底消失在走廊的以后,凌薇突然眉头一拧,转过身看着周暖道:“阿暖,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希望王妃还活着吗?” “我……”当即脸上更红,周暖一脸委屈地望着凌薇,很快红了眼睛。 然而到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这样捂着嘴跑出了房间,见此,流若不由埋怨道:“你看看你,回来就跟条疯狗似的,阿暖平日里对王妃的思念不比咱们少,你何必那样说她?” “那她为什么不直接回答我的话而是跑出去了?”凌薇一阵见血道。 “哎,你这人……她一向就是这样啊,单纯又敏感,你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单纯?”凌薇念着这两个字,冷哼一声,第一次觉得有些看不懂这个姑娘了。 当太阳从东边升起,将光亮洒在了整个江月城中,鸡鸣鸟叫声响,拉开了新一天的序幕。百姓们依旧一如往昔重复着同样的生活,没有人知道就在之前的几个时辰内,江月城出了一件大事。 因为凌薇的那番话,应墨隐一晚上都没有休息好。不管睁开眼还是闭上眼,在他翻来覆去间浮现在眼前的,都是古颜夕临死前的模样,她眼中的绝望跟不舍是这么多年来横亘在他心口的一根刺,放着太疼,拔掉又不舍。 想着索性睡不着,他很早便起了身,梳洗过后便坐在二层的窗户口向外看着。经过昨晚的事,他知道今日一定会有贵客拜访,心里竟然对此有种说不出的期待。 谁知随着时间缓缓过去的时候,第一个出现在面前的,竟然是端着早膳的周暖。 “我看王爷最近好像气色不好,我一早起来便熬了些红枣小米粥,您用一点吧。”她说着,将小米粥跟一些咸菜还有馒头摆在了应墨隐面前。 应墨隐并没有动作,只扫了她一眼后,再度看向外面。 顿时有些尴尬,周暖站在那儿绞着帕子咬着嘴唇,少顷又道:“我知道昨晚那些话惹王爷不高兴了,王爷你要是生气就骂我吧,不然……不然打我一顿也……” “阿暖,她曾说过照周你是她的责任,是她亏欠了你哥哥的,所以本王留你也不过是在替她尽义务。你并非我的下人,可以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但同样,你也不是本王身边最亲近的人,本王的脾气你知道,所以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你最好能想想清楚,不要再冒然开口。”少顷,就听应墨隐简单干脆道。 周暖在应墨隐身边呆了五年,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他对自己说如此重的话。眼泪顿时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头颅低垂不敢出声,只紧紧攥着帕子,浑身发抖。 见状,应墨隐只缓缓侧目重新望向窗外,眉头却在不经意见拧成了川字。所以说并非是他冷血无情,而是这些女子除了哭以外,真的什么本事都没有。对他们这些从地狱口爬过的人来说,眼泪真的是最没用的东西。 “啧啧,不愧是应召的应候王啊,教训下人当真是与众不同呢!” 哪知就在这时,一声调笑突然从楼梯口传来,应墨隐不动声色只眼微眯慢慢侧目望去,就见冷子涯正一脸调笑往过走着,而跟在后面的,正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冷家家主,冷俊轩。 应墨隐见到这二人时一点也不惊讶,事实上他在等的就是他们。他挥手示意周暖先下去,看着冷家两兄弟很自觉的坐在了对面,应墨隐眉峰一扬,骨子里的傲气就这样散发了出来。 见状,冷俊轩眼光一冷,顿时觉得有趣起来。 “怎么,应候王好像对我们知道你身份这件事一点都不惊讶?”少顷,就听冷子涯疑道。 应墨隐端起茶盅抿了一嘴,面不改色道:“那是因为本王从来都没有刻意隐瞒过。” “既然这样,那应候王应该知道我们是为什么事来的了。” 应墨隐唇角微微翘起,没有说话。 高手过招就是这样,谁先说话谁就失去了机会。应墨隐从不是主动的人,冷俊轩更不是,眼看着气氛越来越僵持,也就只有冷子涯这个混世魔王能站出来缓和一下气氛了。 “应候王,不知你是否清楚昨夜江月城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 应墨隐修长的指尖在桌上轻叩,一下接着一下,像是十分悠然自得。冷俊轩见状终是有些忍不住,他抬眸看过去,冷冷道:“应候王,你处心积虑布了那个局给我们,不就是为了引我出来,想跟我们好好谈谈吗?” 闻言笑了笑,应墨隐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 “莫大公子,这一点你说错了。” “怎么?” “本王并非是想跟你二人谈话,而是想见一见你们身后真正掌控全局的那一位。” 冷俊轩瞳孔猛地一缩,眼睛一眯。他掩在袖袍下的手缓缓紧握,少顷又松开来去。 “如果我拒绝呢?” “那就继续下去好了,反正本王也只是一时兴起,如果不小心坏了你们的事儿,莫大公子可千万不要怪本王。” 冷俊轩在江月城的地位无人可比,也从来没有人敢跟他说这种话。然而面对应墨隐,这个他第一次见到却又无比了解的男人,对方那种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样子莫名激起了他的斗志。他想如果有这样一个对手,生活总算可以不用那么无聊了,但是在那之前,他需要做的是保护好夕颜。 如此,冷俊轩不由陷入了两难,应墨隐要见夕颜,可他又很不想让这二人相见。尽管他将此刻情绪隐藏的很好,但还是被应墨隐察觉到了一丝丝不对。少顷就见应墨隐轻叩桌面的手停了下来,他看着冷俊轩,复又道:“眼下江月城看似平静,但本王可以保证不出几人,这里就会被闹得乌烟瘴气。” “你们应该知道我们这一队人此次前来虽顶着擎南国使臣的身份,但真正代表的却是我们自己。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皇权利益,国家斗争,这些不过是很小的一方面,就算莫大公子运筹帷幄,也不见得能在如此太平的环境下斗得过那群老狐狸。 ” “所以,让我见一见你们身后那一位,我想你们不会失望的。”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应墨隐很轻易地就扣住了冷俊轩眼下的软肋,用这种看似利诱,实际威逼的话来让他妥协。 良久,冷俊轩在百般衡量下,终于深吸口气。他起身,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看着仍旧坐在椅子上的应墨隐,淡淡道:“城南百莫圆,静候王爷大驾光临。” 看着冷家两兄弟就这样离去,应墨隐狡黠一笑,通知流若等人准备好登门。 前后不过两个时辰,当他出现在城南百莫圆的时候,见到内里装潢摆设的那一刻,内心却莫名激起了涟漪。 熟悉,却又不那么熟悉。 难以诉说此刻的心情,他深吸口气平复了良久,这才抬脚走了进去。 百莫圆是冷家的别院,尽管往日里不见有人居住,但却总是有下人进出收拾,像是时刻准备着一样。应墨隐在管家冷笑的带领下一路走到后院,此刻鸟语花香的场景在满目夏阳的映照下看起来是那样和谐完美,让他都不禁心上一动,有些贪恋这一刻的温暖。 流若等人在跟着他快要走到亭台楼阁的时候被冷笑拦下,后者笑盈盈地冲应墨隐做了个手势,他顺着那方向望去,就见亭子里依旧帘帐缠绕,虽然换上了透气的薄纱,但仍旧挡的严严实实。 这时他不禁想起凌薇回来时提到的事情,他有些紧张地深呼吸了好几次,这才走了过去。 “又见面了,这位公子。”应墨隐刚一落座,就听里面传来女子的声音。 依旧是如水灯节那一晚的温婉,乍听之下与他心里的那个声音有些重叠却又不完全相像。他两眼一瞬不瞬盯着那薄纱后的曼妙身影,少顷就听里面再度传出一道清脆的笑声。 “公子,难道没有人告诉你这样看着女人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吗?” “姑娘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又何必在乎我怎么看?”应墨隐很快说着,“不过,我想你应当称呼我王爷才是,而我也应当唤你一句公主吧?” 女子闻言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她摇了摇头,淡淡道:“身份这东西不过就是虚名,你是男的,我唤你公子,我是女的,你唤我小姐,这不是很正常?” 这个解释当真是叫人震惊,应墨隐眼底闪过一丝异色,这时却见周围的侍女上前,将一盏白茶放在了他的面前。 “看起来,公子有听我的话好好喝茶呢,你的状态倒是比之前好了很多。” 不知怎的,应墨隐听到这话时竟然有些害羞。他轻咳一声低头喝茶,却险些被呛住。女子坐在里面不由再度笑出了声,她一边吩咐下人去抵上帕子,自己则单手托腮望着外面。 好奇怪,怎么每每看到这个男人就忍不住想捉弄他一番? 然而很快她就想起冷俊轩之前的提醒,女子收敛了几分笑意,见应墨隐收拾干净后,才继续道:“公子为何前来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么也就不要浪费时间了。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这句话,该是我问姑娘才对。” “怎么说?” “你处心积虑将三国使臣聚集在城中,不过就是想看我们斗得你死我活,我虽不清楚你的真正目的,但也想告诫一句,那些人包括我在内都不是善类,你如此,可是在玩火**。” “哎呀,那可怎么办是好呢。”女子说的着急,但语气却很是平缓。她见应墨隐再度望了过来,尽管隔着薄纱,心口却在触上那道视线的时候莫名一跳。 殊不知此刻对面的应墨隐亦是如此,他再度轻呷一口白茶,这才道:“姑娘是要三方大乱,那自然需要一个把子。看来你是把我放在了这个位置上,那么理应该有点表示吧?” 207.-208-别急冷大公子,好戏总要到后面才会更好看 应墨隐眉毛一扬一脸高深望着冷俊轩,少顷忽然笑道:“冷大公子,事到如今你其实不必再诈我了,你若真看不明白,早就派人将我扣下,又何必答应我的要求还让我来这儿?” 当即被拆穿,冷俊轩却是淡定一笑撄。 “我是真的看不明白。”他说。 对这一点,应墨隐依旧不打算隐瞒,事实上早在范御熙出手之后,他便一直在等这一天。范御熙不太适合做一个坏人,因为他总是会在关键时刻下不了手,正因如此他才会挑选一个伙伴来帮忙做这些,相较之下,自然是景家那位大公子最为合适了。 然而景清蓝什么德行他应墨隐可是清楚得很,那小子从来不会主动出击。眼观目前的局面,景家最大的劲敌莫过于这五年一跃而起的纪家,纪家一门心思想要搞垮他们,自然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来给他身上泼脏水。 这一局看起来太绕,但最终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偿。 “是纪家……”少顷,应墨隐淡淡道,“齐宣国纪家,纪方宁。” “为何?” “纪家想要搞垮景家,所以那几名刺客最开始统一的口径一定是指向景清蓝的,但景清蓝早知纪方宁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会中途截胡,替换那三名刺客,然后让他们将矛头对准了我。这样一来,一旦事情败露,最倒霉的是我,第二倒霉的却是纪家了。”说到这儿,应墨隐一笑,“冷大公子若是不信,大可派你的管家去看看,那几名刺客后腰的位置上,是否有一个三点呈三角状的刺青。那,可是纪家独有的标志。” 不得不说景清蓝这一局做的太巧,若非应墨隐早有提防,恐怕真要跟着纪家一起被他的偷梁换柱给硬生生搞死了。 只可惜傻了纪家那一位,恐怕这时候还在做白日梦呢吧! 正如应墨隐所猜测的,就在他与夕颜跟冷俊轩达成了暂时的协议时,尚在景家别院的纪方宁则在属下的通报中,露出一个得意满满的笑容。 “哥,你干嘛笑得这么诡异?”一旁的纪小池还是第一次见自家大哥这样,不由皱着眉纳闷道。 纪方宁的表情丝毫没有收敛,他很好地掩去了对这个庶出弟弟的厌恶,只看着他笑道:“因为高兴啊。” “有什么好事吗?”纪小池并不知道对方心里是怎么想的,年少的他只好地凑了过去问道。 哪知纪方宁却不动声色地起身避开与他的接触,他垂着的眸子里充斥着满满的恶心跟轻视,就像是担心脏了手一样,他慢条斯理地轻拍衣袖褶皱实际不过是因为那地方刚被纪小池碰过。纪方宁轻咳一声化解尴尬,这才道:“小孩子家家,不要操心大人的事,对了,你最近跟景清益接触得如何?” 虽然纪小池跟景清益的接触是得了纪方宁授意的,但他其实很喜欢景清益敢说敢做的性格。可他深知自己大哥对景家的不满,于是只能藏起心头的欢喜,弱弱地道:“就……还是那样……” “小池,我带你来不是为了让你跟着他花天酒地四处乱跑的。”没等纪小池说完,纪方宁就打断他道。 被这声音里所包含的冷意所惊,纪小池腿上一软差点跪下,但嘴里却继续道:“大哥,清益跟他哥不一样……我们整日里就只在城里面跑跑,他大哥在做什么谁也不知道啊……”正说到这儿,纪小池就见纪方宁投射过来一道阴森的视线,他心里一紧,顺势又道:“不过我听他说,他大哥最近这段时间总是会在晚上出去……” 总算是得了一句有用的话,纪方宁眉头紧锁有些不高兴,但还是耐着性子走过去,皮笑肉不笑道:“小池,继续保持,我希望下一次可以听到更有用的消息。 ” 说完他再也不理这被吓得一脸惨白的少年,径直走了出去。纪方宁脑中快速思考着景清蓝最近可能会去的地方,对方跟谁联系有什么动静,他其实大致已经猜到。但是由于眼下齐宣国的情况特殊,他不能直接铲除景家取而代之,于是只有利用目前的情况挖坑给他们,只待水到渠成,就可让景家万劫不复。 纪方宁就这样一路走进后院来到了一处亭子里,此刻那儿正坐着一个女子,一身靓丽的娇粉将她整个人都衬得十分柔美。她正靠在栏杆上望着眼前的池水发呆,明明是那样漂亮一个人儿,眼神却很是空洞。 听到脚步声,女子急忙回神,在看到纪方宁的时候这才露出一个笑容:“大哥,你来了。” 看到纪若鱼这幅样子,纪方宁不由叹了口气。 他们纪家这一辈只有两子一女,纪小池这种庶出派不上任何用场,唯一有用的也就只有他跟纪若鱼了。对这个亲妹妹他还是比较宠爱的,就连她当初喜欢皇宫里一个种药草的花匠,他都睁只眼闭只眼,只希望她开心就好。 可后来,风向变了。纪家当时在齐澜楠跟应墨隐联手的打击下地位不稳,连带着纪若鱼也被古颜夕那个溅人坑害。亏得老天有眼让那群人失败了,这才有了他纪家一门日日高升的机会。 虽然,他并不觉得满足。 现下掌权的自然是肖洛凡,他比之当年的宣帝并没有好多少。纪方宁小心翼翼地在他面前装作忠心耿耿的样子,谁料一着不慎,那禽兽醉酒过后错把纪若鱼当成是古颜夕,就这样给睡了。 虽然日后在朝臣的建议跟那黑衣人的压迫下,肖洛凡娶了纪若鱼为正妃,但听纪若鱼自己说,肖洛凡府上侍妾无数,他整日里都跟那些女人纠缠在一起,她若想要得宠,就得跟那群人一样去争去抢,放下尊严让自己也变得放荡。 纪方宁知道,这对一向心高气傲地纪若鱼来说,根本是不可能的。 “别总是一副苦瓜脸,你这样,洛王爷看到不会喜欢的。” “我就算不这样他也不会喜欢啊……”纪若鱼笑得苦涩,然后道,“大哥你难道不知,他的心里只有那个溅人吗?” 纪方宁不屑地哼了声,他真是不知那古颜夕有什么好竟然被如此多的人惦记。他伸手揉了揉纪若鱼的头发,然后得意一笑:“你放心,很快他的心里眼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纪若鱼见纪方宁一脸笃定,原本失落的心情也不由添了几分期待。见纪方宁似乎有话要说,她先屏退了侍女,然后才道:“大哥你要怎么做?” “你不必操心,大哥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不过这几日恐怕要委屈你,放下身段,好好在洛王爷面前表现。” 纪若鱼一听就红了脸,她紧咬下唇,面色潮红道:“可……可自成婚以来,他总共就碰过我三次……” “妹妹,别忘了你可是他的妻子,你觉得一个妻子最重要的任务是什么?” 纪若鱼一脸懵懂地看着纪方宁,少顷突然眼睛一亮。 “明白了吗?”总还不算太失望,他再度揉了揉纪若鱼的头发,道,“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去找洛王爷说,然后……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随着纪方宁压低声音的告诫,纪若鱼眼睛越睁越大,到最后竟然生出几分惊恐。她有些怀疑自己的大哥是否已经疯癫,可看着纪方宁信心满满的样子,一向优柔寡断的她也冷名生出几分信心来。 待到纪方宁离开,纪若鱼回房后便唤来婢女给自己梳洗打扮。她记得肖洛凡最喜欢红色,是以特意挑了一身水红的齐胸长裙,腰带将她曼妙的身姿一展无遗,她略施粉黛,只松松绾了一个发髻,如此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妖冶中带着几分清纯的模样,那样激烈的碰撞的视觉感连她瞧着都不禁呆住了。 纪若鱼对自己的长相还是颇有信心的,在打听了肖洛凡此刻正在书房后,她带着准备好的甜点,就这样找了过去。 然而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惹人遐想的呻吟跟低语,纪若鱼当即红了脸,转身就想离开的时候,脑中却划过纪方宁适才的告诫。 忍,唯有忍她才可能获得更多。 深吸口气压下心头不适,纪若鱼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敲响了门。 里面的呻吟声戛然而止,纪若鱼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大门被人打开。前来开门的正是肖洛凡本人,此刻他只着里衣,健硕的胸膛半敞,发丝披散在脑后,整个人都有种说不出的慵懒。 他双臂环胸,在看到纪若鱼的时候眼中是毫不保留的厌恶,然而在看清对方正穿着一身水红色的长裙时,他眼睛一亮,竟破天荒地没有将人赶走,只冷冷道:“干嘛?” 纪若鱼顿时有些惊喜,急忙笑道:“最近天气燥热,妾身吩咐小厨房炖了一些消暑的糖水给王爷。” “不要。”毫不留情地拒绝,肖洛凡说完就要关门。 哪知纪若鱼这一次却相当勇敢,随着肖洛凡的动作,她一把扣住门扉,当即就被夹了手。肖洛凡见状脸色更是难看,他重重推了纪若鱼一把,微怒道:“你疯了吗,让你滚听不懂吗?” 这时就听房中传来一声轻笑,纪若鱼一脸羞愤,心里恨得要死。然而想到自己的使命,她强忍剧痛从地上爬起,小心翼翼地贴了过去,柔声道:“妾身……妾身想王爷了。” 肖洛凡还记得他跟纪若鱼总共的三次同房中,除了第一次是大婚之夜,其余两次都是他醉酒后强要的。纪若鱼这种养尊处优的娇小姐绝对做不出勾引男人这种事,是以此刻见他这样,他心里却顿时升起疑惑。 “王爷,妾身知道您不喜欢妾身……但同样都是女子,她们能做的,妾身自然也可以。”纪若鱼这样说着,小巧的玉手贴上了肖洛凡的胸膛,“更何况妾身这一次来,是有要事要跟王爷说的。” 此刻阳光微斜,纪若鱼整个人都置身在光亮中,仿佛周身在发光一样。肖洛凡迎着太阳的视线冷名产生了一丝模糊,那红色长裙就像是一根羽毛在他的心尖撩动,他看着,意识却逐渐飘散到了远处。 就好像是很久以前那样,他的心上人也曾这样站在太阳下,冲着他笑。只是那一笑,却成了永恒。 肖洛凡的内心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恨意,他一把将纪若鱼扯进怀中,二话不说抱着她就进了房。 很快房中响起引人遐想的声音,虽是处在光天化日之下,却是那般顺理成章。 夜幕很快降临,随着那喧嚣一起再一落,待到整个城中都恢复了安宁的时候,几个黑影突然出现在夜色中,几乎快要与那黑暗融为一体。 四周一片安静,唯有他们在这天地间行动自如。领头的男子走得驾轻熟路,待绕过几个弯又经过几间店后,很顺利地来到了一间铺子外。 昨晚,同一时间,就是这里上演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大公子,咱们这一趟可行吗?”这时,就听后面跟着的黑衣人问道。 领头的男子正是纪方宁,他闻言冷笑一声,却突然抬手给了那人一巴掌。 “连你也敢质疑我?” “小的不敢!”那黑衣人立马跪倒在地,一脸惶恐道,“小的只是担心公子,不如让我们进去,公子你……” “我的事用不着你来安排。”纪方宁扫了对方一眼,冷冷道。 前一晚来的人是他安排的,就算冷家没有埋伏,到最后那几个人也会自行暴露。他想利用此举来坑景清蓝一把,虽然不太清楚昨日最后是什么情况,但在得知今日冷家派人请了景清蓝前去府上的时候,他便知道机会来了。 因为没有一个正常人会想到同样一件事会发生两次,还是在一个地方。 “记得,不管什么抄本统统给我拿出来,我就不信,他冷家还能把东西藏到天上去!” 说着,他身形一动率先跃过墙头进入了茶叶铺子,随着他的动作,后方跟随的几人也都依次入内。 殊不知他们此刻的表现完完全全是在被人盯着,依旧也是老地方,对面酒楼的二层暗影处,正站在四个男子……应墨隐,冷俊轩、冷子涯还有藏在角落的冷笑。 “哎呀我的天哪,这世上竟然有这么愚蠢的人啊……”这时,就听冷子涯在一旁咂舌叹道。 应墨隐跟冷俊轩闻言都没有反应,只是两张脸上不约而同都露出了同样的嘲讽表情。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最没定性的冷子涯已经盘膝坐地开始属羊,到最后打了个哈欠,望着冷俊轩道:“为什么比昨天慢这么多哦……” “今日是他们当家的出马,自然不会像昨晚小打小闹那样。”冷俊轩面无表情地说着,侧目望向包厢暗处,“冷笑,你先下去看看。” “大公子别急嘛,捉贼也要捉赃啊。”冷笑反而笑着拒绝道。 “看来冷大公子也并非传言中那样有本事,连一个下人都不肯听你的。” 应墨隐冷不丁冒出的一句话顿时让冷子涯跟冷笑同时愣住,待到他们回过神想要反驳时,却听冷俊轩不咸不淡地道:“跟应候王你空有王爷之名却能使唤擎南国皇子比起来,我的确不算有本事。” “是啊,本王空有王爷之名却还是能被人唤作战神,这样的殊荣当真叫人头疼不已。不过一时的荣耀算不了什么,只有经过岁月的沉淀还能被众人记住才算是有价值,而本王记得自己离开容召已经五年了。” 哪里听不懂应墨隐在暗中嘲讽冷家不过是昙花一现,冷俊轩不动声色,只淡淡道:“五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就算有殊荣又能怎样,还不是没太大本事?” “本事这东西不是要看有没有,而是要看能不能用在刀刃上。” “那王爷可得把刀握紧了,免得一不小心反弹,就得不偿失了。” “冷大公子放心,就算是反弹,本王也会让它弹去该去的地方。” 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明明是抬起脚都能让江月城震一震的两个人却偏生像个孩子一样斗得不亦乐乎,如此不由让一旁一向以口技闻名城中的冷子涯看着都快掉了下巴。 “那个……” “闭嘴,人来了。”没等冷子涯成功出口,冷俊轩已经跟应墨隐异口同声地制止了他。 随着这一声的发出而结束了斗嘴,此刻对面的铺子中,纪方宁也已经带着纪家随从自各个房间走了出来。 由于不清楚千秘本具体长什么样,他们只能把看到的所有抄本都一一带了出来。眼下除了纪方宁空着手外其余人都收获颇丰,正是这样大本小本地抱着,导致有些人连剑都快要握不稳。 纪方宁此刻抬头看了看天色发现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他道了句“走”后,便率先在前领路。而这时对面酒楼的二层却突然从窗口闪出一个人,正是冷笑一身墨袍出现在了屋顶,他笑盈盈地看着几人,道:“别走嘛,这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啊!” 冷笑一语落下,原本寂静的街道、铺子周围还有房顶上,冷名多出了几十人。他们个个身穿墨色长袍气势凛然,阴冷的脸上满满都是戾气。那冲天的杀气几乎像是无数把尖刀形成的大网,而纪方宁他们便是网中的猎物,除了等死,别无他法。 后来,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冷家暗卫跟纪家的随从很快纠缠在了一起。尽管他们彼此间的悬殊拉的很大,可纪家那几人也都是拼了命地想要给自家主子冲出一条血路来。 可惜纪方宁压根不打算理睬这几个随从,他见众多暗卫都被他们吸引,自己则悄声后退然后跃上了房顶,打算就此撤离。 冷笑早就猜到这人会如此,于是一直没动只站在那儿等他。眼见纪方宁身形一动他也飞身而去,不偏不倚挡在了他的面前,笑容更是灿烂。 “不是说了别走吗,阁下难道听不懂?”话音一落,缠在腰身的软剑瞬时刺了过去。 纪方宁是知道冷笑身份的,他万万没想到一个冷家的管家竟然还有如此实力。他抽出长剑硬着头皮接下这一攻击,却没想到被震得虎口发麻外,更是被逼的连连后退。 “我劝你,有时间逃还不如就地解决了呢,反正今晚你是怎么都跑不掉的。”冷笑慢条斯理地说着,每次断句都会挥手一剑。他打得毫无压力特别轻松,纪方宁却是满头大汗难以招架,眼看着身后再无退路,他突然奋力一挥长剑,蕴含的内力就此被放出,自己则脚尖一点,飞身远去。 “你这人,怎么说不听呢……” 哪知冷笑连躲都没躲,也挥出一剑后轻松化解了这个攻击。他在见纪方宁的大腿正越过自己头顶的时候突然轻笑出声,人依旧站在原地不动,手上却奋力一甩将长剑飞出,刹那间,鲜血喷涌,与之响起的则是纪方宁痛苦的呼声。 那一剑,直接戳穿了纪方宁的右腿。 “哎这人也是,站在那里好好听话不就行了,非要到处乱跑。”此刻冷子涯正在对面观战,见此连连摇头道。 应墨隐看到这里也不禁皱起了眉,原本在他看来冷笑不过就是个管家,顶多就比冷府的其余人身份高一些。然而此时见他这般冷静的布局杀敌,那种杀伐果决满身冷厉的样子并非像什么杀手暗卫,而更像是一名战士。 “应候王,冷笑并不是什么下人,他是我的兄弟。”这时,就听冷俊轩在一旁淡淡道,“而我们,都是从地狱口爬出来的人。” 冷俊轩这句话说得云淡风轻,却让应墨隐心底微震,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然而此刻并非细细探究的时候,他重新望向那处,就见纪方宁在剧痛之下仍旧奋力爬着,而冷笑则像是一个魔鬼,提着软剑跟在他后面,满脸堆笑,让他快一点,再快一点。 就这样爬行了很久,眼见纪方宁似乎快没有力气了,冷笑才将软剑一收,慢慢走了过去。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上纪方宁头发的那一刻,突然一阵嘈杂声响起,与之相应的是亮起的无数灯笼,那亮光几乎要冲出这条街,而踏着如此光亮走过来的,却是一脸冷寒的肖洛凡。 “都住手。” 少顷当他站定时,不由出声喊道。而纪方宁一听这个声音,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趁着冷笑看过去的时候突然飞身而起,带着一条血淋淋的伤腿就这样窜进了夜空中。 冷笑见状急忙要追过去,谁知就在他有所动作的同时,对面飞出了一道暗器。 “本王说让你住手,你听不懂吗?” 那飞出的暗器夹杂着冷风就这样快速袭来,冷笑偏过头避开,紧接而来的就是肖洛凡阴狠一语。原本他对此根本不想理会,然而在触到肖洛凡的视线时,那种刻意积压的冷冽却叫他不自觉停了脚。 不是因为怕,而是知道这样追过去也没有任何作用。 因为肖洛凡跟那个人是一伙儿的。 冷笑虽然武功高强,但他不傻,因为跟在冷俊轩身边久了,他很清楚知道什么情况下可以努力而什么情况下不能。是以见此情景,他只微微一笑,然后便道:“这位公子,不知有何指教?” “放肆!见到咱们齐宣国的洛王爷还不快快行礼!”哪知他话音刚落,就见肖洛凡背后的随从吼道。 冷笑眉峰一扬,却是没有反应,他活到现在正儿八经拜过的只有冷俊轩一个人,他毕竟是代表着冷家门脸的,又怎么会向这种无名王爷行什么礼。 肖洛凡眼微眯,对冷笑的无理顿感不悦。然而心知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目光侧移,很快落在了一旁的酒楼二层。 “冷大公子不知何时才肯现身?” 仿佛就是为了等他这句话似的,随着他一语落下,冷俊轩与冷子涯一前一后缓步而出,端的是气势逼人。冷俊轩走到了冷笑身边,挥手示意他先将人带下去,哪知冷笑刚一转身,就又听肖洛凡扬声道:“慢着!” “洛王爷,你这一晚上对我的人呼来喝去好几回了,不知是什么意思?”冷俊轩冷冷道。 肖洛凡望着他,眼中满是烦躁:“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想跟冷大公子好好说道说道。” “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 “我今日恰逢路过此地,耳闻这里似有动静,所以才过来看看,谁料冷大公子你竟然仗着月帝的信任跟宠爱,大晚上的在这江月城中胡作非为,此事若是被传出去……” “洛王爷,那是我们紫云国的事儿,与你无关。” 肖洛凡没料到冷俊轩竟然这么直接打断了自己,他表情更是难看,却冷笑一声道:“冷大公子要这么说,那本王也没办法,不过有一点,本王虽然是代表别国前来,但却还是有心要帮月帝分忧的。见到冷家如此放肆,总该说说才对。” 肖洛凡的胡搅蛮缠让冷俊轩表情更冷,他深望了肖洛凡一眼,这才不急不缓道:“那好,王爷说也说过了,现下咱们是否该谈谈赔偿的问题了。” “赔偿?”肖洛凡眉头一拧,“赔偿什么?” “洛王爷,你这样装傻可是不行的啊。” 冷俊轩很喜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看着肖洛凡,淡淡一笑:“刚才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是因为你的出现才导致对方领头被放走,洛王爷,这世上巧合的确是多,但太过巧合未免就显得刻意了。” 肖洛凡闻言只冷哼一声,像是压根不在意冷俊轩这番意有所指。他上下打量那冷家三人一眼,少顷才复又道:“既然冷大公子这么说,那此事本王自然是要负责到底了。” “哦?不知洛王爷要如何负责?” 肖洛凡一脸高深,双手合十“啪啪”两下,很快就见下面的随从押上来一个人。那人一身锦袍早已被染得乌黑,蓬头垢面压根看不清长相,此刻他嘴里被塞了布,整个人被五花大绑着就这样抬了上来扔在了冷俊轩等人面前。 冷俊轩眼睛一跳,心中忽然有些警觉。他先是看了看那被绑的人然后才看向肖洛凡,面上已经添了几分不耐。 “别急冷大公子,好戏总要到后面才会更好看。”他说着,走上前去亲手拽起那人的头发,将他整张脸都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中。 然后很久,现场都是一片寂静,有的人脸上是疑惑,有的人脸上是不解,唯有冷俊轩眼睛微眯看起来很是不悦,而拥有同样表情的则是还站在酒楼二层的应墨隐。 只因他们太过熟悉这个人……范御熙的弟弟,范御凡。 没有了往昔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形象,范御凡也不知是吃了多少苦,整个人都被打得鼻青脸肿。乌黑的袍子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脏兮兮的,唯独一个锦囊保护小心看起来还很干净。他被捆着的手脚外翻,像是已经被人折断。此时此刻他早已连呻吟声都发不出来,只躺在那儿,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应墨隐虽然跟范御凡每次见面都闹得很不愉快,可对方毕竟是苏青墨的表弟,也算是他的小舅子。看到自家媳妇儿的亲人被欺负成这个样子,饶是他再怎么淡定也觉得有些不痛快。而这时,就听下方的谈话再起。 “洛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看不懂吗?”肖洛凡笑得邪气,“冷大公子不是说要本王帮你找凶手吗,凶手现在就在这儿,所以你们是要杀了他还是剐了他呢?” 说着,他突然抽出贴身的佩剑,尖利的刀尖慢慢从范御凡脸上贴过,一边慢慢下移,一边道:“本王的建议,还是剐了他吧,像这种丧尽天良的家伙,不能让他那么轻易的死掉。” 其实今日他跟纪若鱼办完事情以后,对方就将纪方宁的打算说了出来。尽管他第一反应就觉得肯定会失败,但想着最近闲来无事,便也卖了纪家这个面子。果不其然在赶过来的时候就见纪方宁几乎快要惨死对方剑下,肖洛凡心中鄙夷,只觉得纪方宁这些年真是越来越没长进,完全退化成了一个弱智。 所谓强龙斗不过地头蛇,就算他们人人都想拿到那《千秘本》,但这里是紫云国,铺子又是冷家的铺子,若是没有万全的打算,谁敢就这样往里冲? 不过纪方宁倒也不是处处都让他不满,起码在关于范御凡这件事上,他觉得对方做的还是很让他满意的。 正因为纪方宁早前听到了景清蓝跟叶繁花的对话,是以在经过简单的排查过后,他便确定范御熙一定会派出他这个弟弟来设局布阵。《千秘本》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利用谣传来引起人们的野心,也能够以此为局来构陷别人。 而他纪方宁就是那个既想要《千秘本》,又想用它来构陷别人的人。 208.-209-应墨隐,好久不见 纪方宁在确定了这想法以后,便派了手下的随从跟踪搜查,很快就查到了范御凡头上。范御凡探情报的技术确实不错,但除了轻功外,其他方面都很薄弱。纪方宁因为知道范御熙这五年来的改变,心知他不可能会过多看护这弟弟,是以便让手下的人从半道上将他截胡,然后关起来严刑拷。 无奈这小子嘴巴太硬,完全问不出所以然来,纪方宁怒之下才折断了他的手脚,又将他得半死。 没有范御凡的情报,他无法明确《千秘本》到底藏在茶叶铺子的具体位置,所以才不得不冒险亲自带着随从前来。 而在离开之前他告诉纪若鱼的,就是让肖洛凡在关键时刻带着范御凡出现,由此来给范家添上笔。 这样范家吃了瘪,就等于应召吃了瘪,顺应的,连带着景家也吃了瘪。 如此歹毒的箭三雕的手段,恐怕也只有纪方宁这种卑鄙小人才能想到的了。 肖洛凡在说完后很久都不见冷俊轩有什么反应,很快他所有的耐心都被耗尽,眉眼上挑似笑非笑:“冷大公子,既然你下不了手呢,那就让我来吧,不过在那之前我可得告诉你句,我抓到的这,正是应召范家的三公子呢……偿” 他说得邪气,眼睛里闪烁着的是阴森的冷光。他微微加大手上的力气,顿时就见那停在范御凡肚子上的剑尖刺破了皮肤,鲜血涌了出来,他的表情却相当愉悦。 手再挥,即将要将那块肉剜下来的时候,空气中突然多出道利,接着只听“叮”声响起,竟是凭空多出了茶杯,直击肖洛凡面门。 “谁!滚出来!”万万没想到现场还有其他人,肖洛凡不由大怒道。 然而过了很久都不见有人出现,肖洛凡心中更添担忧,他眉头紧锁,心中莫名有些不安。但在这五年之前,他每次在不安的时候就喜欢看鲜血飞扬的场景,他眼眯紧了紧长剑就要再度下手,这时就见另茶杯直击而来,随之响起的是道冷酷寒。 “肖洛凡,你若再敢动他下,本王保证也会让你身上出现同样的伤口。” 那声很低很稳,冷的就像是从地狱边缘发出的哀鸣。因着这语在场众人不禁都愣住,冷俊轩皱着眉望过去,万万没想到应墨隐会在这时候出现。 而最惊讶的莫过于肖洛凡,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恨之入骨的那人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应墨隐,好久不见。”在看到应墨隐出现的时候,肖洛凡冷笑道。 应墨隐并未上前,他既没有站在冷家人的身边,也没有选择直接过去面对肖洛凡,其他书友正在看:。他只如遗世独立般静站那处角落,虽然光线很暗,但他周身却仿佛在散发着股阴森的绿光。那种饱含着杀气跟阴森的气息顿时逼得肖洛凡后方随从警惕地往前走了几步,而这时就见肖洛凡抬手阻止他们上前,他自己则双臂环胸继续看着,好看的小说:。 “你这时候出现,难不成是想保他?” “你知道就好。”应墨隐直接道。 “你口气倒是挺大,应墨隐你还真是变了很多啊,我怎么不知你什么时候成为同情心泛滥的滥好人了!” 肖洛凡的声很尖又很细,在这深夜听起来,无端端激起人身鸡皮疙瘩。冷子涯瞧着情况不对不由伸手拉了拉冷俊轩的袖子,他凑了过去,压低声问道是否要帮忙。 然而冷俊轩只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事实上面前这两人他都很讨厌,所以看着他们彼此相斗,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 应墨隐将周围切收进眼里,面对各怀心思的众人,他只想冷笑。 迎着肖洛凡那般狠戾的视线,他唇角微扬,不急不缓道:“本王宁愿做滥好人,也不想做满手鲜血的疯子。” “你!” “肖洛凡,刚才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真凶逃走了,你不追也就罢了,偏生抬出无关的人说他就是凶手,你是当大家瞎了还是傻了?” “你怎么知道他就不是凶手,如果我说他就是幕后真正的指使者呢?”肖洛凡冷笑道。 应墨隐依旧不着急,闻言点了点头好像还有些赞同。然而这时他的目光却落在了范御凡的身上,在稍量过后,他突然道:“就按你说的,但是他看起来好像已经被你们关了很久吧,你既然早知他们今夜会有行动,为何不早早提醒冷大公子?” 肖洛凡心上莫名沉,突然觉得有些不妙。他眉头轻蹙望着应墨隐,少顷才道:“本王这不是带着随从们来了?” “可看起来他已经被你们关了很多天了,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凶手即将要被抓住的时候来,借用冷大公子句话,太过巧合的事儿未免就显得刻意了。” 闻言,肖洛凡眸色沉,股怒火自胸口冒出。他看着应墨隐不由冷笑出声,副很鄙夷的样子道:“应墨隐,就算你现在说得天花乱坠,也改变不了范御凡就是凶手的事实,除非……” “别急,本王话还没有说完。”应墨隐抬高调断肖洛凡的话,他笑着,重新问道:“最后问题,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关了他多久?” 肖洛凡心中紧,道:“这跟这件事有关系吗?” “那要看你说不说了。” 看着应墨隐如此态度,肖洛凡越发觉得恼火,然而更让他火大的是之前竟然没有人告诉他范御凡到底被关了多久! 他不知应墨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因此并不敢冒然回答。 肖洛凡垂首再望了范御凡眼,他深吸口气,缓缓道:“三天。” 听到这回答,应墨隐却是笑了。 他那笑容太过诡异,舒心中莫名又带了几分轻视,叫肖洛凡看的十分火大。他正要怒骂出声时就见应墨隐突然转向了冷俊轩,依旧是沉稳的态度,他淡淡道:“冷大公子,现在可以证明这人是清白的了。” 别说是肖洛凡了,就连冷俊轩听到这句话时都微微愣,他难以理解应墨隐这结论从何而来,他望了范御凡眼,这才又看向他,表情带着不解,。 应墨隐这时候终于懂了,他双手后背缓步而来,最后听到了范御凡的身边。然而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俯下身蹲在了范御凡身边,尽管心有不忍,却仍旧将他乌黑的锦袍扒开,露出了里面的伤口。 “伤口处已经结痂,且隐约有新肉长出,三天的时间不可能会是这样,所以由此可以判断,是三天以上。” “而范御凡自来到江月城到今天为止,满满算也不过就是七天,他直在范御熙身边呆着,完全没有单独行动的机会。就算后来他有单独外出过,但也只是在街头随便走走,并无跟任何人接触。” “你凭什么这么说?”肖洛凡不满道。 “因为那几天,都是我直派人跟着他的。”应墨隐重新直起身子,似笑非笑说道。 肖洛凡怎么也没想到他在关键时刻竟然会来这招,当即便气得不行。他目光阴沉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到最后只冷然笑:“那万,你就是跟他合谋的那人呢?” 他的猜测也并非全无道理,应墨隐还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但这时就见他凑到了肖洛凡耳边,用不大却能让全程挺清楚的声,句道:“那么你的意思,是说我跟范家结盟了吗?” 这句话是陷阱,肖洛凡如果说是,即便能在这儿坑了应墨隐跟范家,却也无形中将齐宣孤立在外,腹背受敌。 可如果他说不是,那就错失了这样好机会,等于被应墨隐当众了脸。 横竖都不能选,肖洛凡目光越发阴沉,垂着的手也不由紧握。 “肖洛凡,你身为扣押他的人却说不对他被关押了几天,这件事本来就很滑稽了。我完全可以认为是你随便找了人来冒充,想以此给范家泼些脏水。范御熙虽然只是代表应召的使臣,但也不是随便谁都能欺负的,你这样冤枉人家,只怕不好吧?” “再退万步来讲,即便范御熙真的不在乎,但冷大公子却不能坐视不理。他身为月帝的左右手,对此事定会抱着严肃的态度去查,若是不小心查到些不好的人或者事,比如说纪家什么的……” “好,我知道了。”立马断应墨隐,肖洛凡狠狠道。 他虽然对纪方宁百般不满,但却必须要留着他跟纪家来压制景家。应墨隐的意思他很明白,如果今日他继续闹下去,那么他也会毫不留情地将此事公之于众。 他懊恼对方总是能知道常人所不能知道的,更懊恼他居然会为了没用的废物做到这份儿上。连范御熙都抛弃的人他捡回去又有什么用,难不成还算等那人回来以后向她邀功吗? 他嘲讽笑,终于后撤了两步,其他书友正在看:。 “冷大公子,很抱歉没能帮上忙,反倒还给你们添了乱。不过我看平南王似乎很了解的样子,就让他继续协助你们吧,好看的小说:。” 脸不耐烦地说完这客套话,肖洛凡竟是丝毫不等冷俊轩他们再回应,就这样扬长而去。 “哎,这人也太无理了吧,简直就是……” 冷俊轩忽然抬手止住了冷子涯接下来的话,他不看旁人眼,只走过去站在了应墨隐身旁。 “为什么没有直接揭穿他跟纪家?” “你觉得呢?” “就为了这么人?”冷俊轩扫了眼地上的范御凡,“以范御熙的本事不可能不知道情况,连他都不管自己兄弟,你又何必插手?” 哪知应墨隐闻言却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俯下身将范御凡拉起扛在了肩膀上,迎着冷俊轩微沉的目光,突然唇角扬。 “因为他除了是范御熙的兄弟外,还是另人在乎的家伙。” 夜,逐渐深了,看着应墨隐扛着人逐渐消失在了这条街的尽头,冷俊轩眼中突然闪过道迷茫,发现自己越发看不懂这人了。 很快他吩咐了范家的人收拾残局,自己则带着冷笑跟冷子涯回了府。原本他们的计划是准备在今夜从纪家口中掏出些东西,谁料却因为这徒增的意外,让切又回到了远点。 戏落了,人走了,场散了,这时却见另有两道身影从街角走出,袖裙拖地,顶着光头,正是月华跟元勃。两人谁都没有先说话,就这样望着所有人离开的方向,过了很久,就听元勃淡淡道:“你怎么了?” 月华摇了摇头,却忘记了元勃压根看不到。她很难去诉说自己此刻的心情,那种莫名揪起的痛感也不知是为了那满身是伤的少年还是那冷面王爷的最后言。 应墨隐带着范御凡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此时流若跟凌薇等人正在房中候着,见到他二人起出现还满身是血的时候,不由大吃惊。 来不及解释,应墨隐只将范御凡交给流若去治疗,自己则有些疲惫地坐在了旁,但双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范御凡的身上。 他记忆里的少年总是神采飞扬无法无天的样子,这除了有范御熙跟苏青墨的宠爱外,也是因为范御凡的确算是有本事的人。可谁料好端端人却莫名变成了这样,尽管刚来紫云的时候自己还差点被他害过,但此刻看着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他却怎么也怪不起来了。 他有种感觉,范御凡会得此下场,绝对跟范御熙脱不了关系。 “阿墨……”很快就见流若检查完毕,满脸复杂地望了过来。 “有话直说。” “他伤的很严重……五脏六腑基本全都在出血,内里由淤血压迫,已经损害了神经。他的手脚全都被强硬折断,虽然没有伤及根本也可以接回去,但因为时间过得太久,有些地方已经坏死了。” “最坏的结果是什么?”流若刚说完,应墨隐已经皱眉问道。 “成为废人,这辈子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了。” 应墨隐听完流若说的话,久久不语。他重新侧目看回躺在床榻上的少年,昔日的翩翩公子如今却沦为了一个废人,甚至还要在轮椅上度过余生,他很难想象范御凡醒来以后知道这件事会是怎样的反应,他突然在想与其这样活着,是不是还不如死了? “阿墨……你最好考虑一下,是要救他还是要……” “我……不想死……” 流若的话才说到一半,那头一直昏迷着的范御凡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声音嘶哑道。他说的相当艰难,好像每念出一个字就快要痛死过去一样,然而他的眼睛却很是晶亮,那种恳求着的哀切目光,让应墨隐看着都不禁心里一酸。 “你去吧,先尽力治好他再说。”应墨隐默默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或许是因为这一次事情闹得太大,又或许是因为除了应墨隐以外的其余两方都受到了损伤,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除了冷俊轩会偶尔派冷笑过来送些药品外,其余时间应墨隐他们都还算清闲。 流若几乎拼尽了一身医术才勉力将范御凡从鬼门关拉回来,他的五脏六腑在修复治疗后虽然没有太大问题,但手脚却因为折断太久而导致周围肌肉坏死,所以即便重接了骨,却仍旧无济于事。在这期间唯一可以算得上欣慰的就是他的右手损伤没那么严重,除去提不了重物外,日常生活还是可以用的上的。 这种苦中求乐的心情简直不能太糟糕,就这样过去了整整三天,范御凡才总算醒了过来。 应墨隐此刻正坐在床边,看着那已然瘦成皮包骨的少年,满腔的问话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姐夫……我可以这样叫你吗?”良久,就听范御凡问道。 他的眼睛早就没有了昔日的灵动,现在剩下的是哀婉是迷雾,应墨隐慢慢点了点头,视线轻扫过后落在了他的脸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姐夫难道,还没有猜到吗?”就见范御凡苦涩一笑,眸中掠过一丝惊恐,“我这是已经变成弃子了啊……” 因为他在万空寺构陷应墨隐一事没有成功,所以之后范御熙便让他去查明《千秘本》所在的位置。他知道范御熙是想继续利用这些东西来加深应墨隐跟紫云国之间的矛盾,然后再上升到国与国的矛盾,如此一来应墨隐回不去擎南就只能回应召,到时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而这其中操办布置的另一个人,自然是景清蓝。一个要对付应墨隐,一个要对付纪家,他范御凡能做的就是不断提供情报给他们,然后再将情报模糊化给另外两方。 可事实上,这些都不是他想做的。 “你难道没想过事情一旦败露,其他人可是都能全身而退的,但你却会因为知道了紫云国的秘密,只能等着被处死。” “我知道啊,可姐夫……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不是被紫云国的人弄死就是被我哥打死,反正都是死,我总要选一个不会太痛苦的吧……” 明明是范御熙的亲弟弟,在此刻说起自家大哥的时候那眼中的惊惧几乎叫应墨隐看着都不免心惊。 难道相比之下,范御熙的手段竟然会比冷俊轩他们更残酷? “他到底是怎么了?” “没有人知道,自从五年前回来以后,便是如此了。” 范御凡说着,呆呆望着床顶:“那时范家正准备瞒着陛下迁往擎南,但中途却被大哥拦住了。他让我们回去,还说要向应帝投诚,为此甚至不惜跟父亲和祖父都吵了一架,而之后更是用应候王府的暗卫做礼,直接献给了应帝处置。” 果然是这样,应墨隐与流若彼此互看一眼,心情更是沉重。 “看你们的样子应该是已经猜到这件事了吧,不过你们恐怕不清楚,处置那些人的,正是我大哥。” 当日范御凡只知古颜夕已去,却并不清楚其他的事,他眼见范御熙每日里早出晚归,好奇之下便跟着对方,最终却来到了刑场。待他看到那满天喷涌的鲜血跟遍地的残肢断臂时终于有些怕了,他从没有见过范御熙那么冷厉阴狠的样子,更是没想到他一身白袍在那鲜血的染缸中竟然如此扎眼。 他怕了,他想逃,可范御熙早知他全都看到,于是派人将他抓回来,也是从那天开始,他满心恐惧唯唯诺诺,不管范御熙让他做什么他都不敢拒绝,当然也包括死。 “那些人……那些人是活生生被扯下了四肢活活痛死的啊……大哥他就站在中间看着,面无表情地样子就像是一个魔鬼……” 应墨隐隐约听不下去,不是为这残忍的手段,而是为那些跟自己出生入死过的兄弟。 他是想过这些人可能已经被交给了应帝,可却没想过他们竟然一个个都死于非命,而这些全都是拜范御熙所赐。 明明上一刻还是并肩作战的伙伴,谁料下一刻就成了白衣嗜血的魔鬼。 “那一日我出门,原想着再去打听一下《千秘本》的情况,谁料半道上就遇到了纪家的人。我一路跑啊跑,最后还是被他们抓了回去,他们打骂我折磨我,让我说出《千秘本》的具体位置在哪儿……姐夫你知道吗,那一刻,我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范御凡说着,缓缓闭起双眼,却见有泪水从两侧滑下。 “这一切……这一切都是我大哥安排好的啊,他明知只有我在搜索《千秘本》,却还是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让那些人抓我。他不过是想利用我来引纪家上钩,以此作为给景家的见面礼,我从头到底就是他的一颗棋啊……” 范御凡泣不成声,应墨隐望着这个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少年,最后还是只能叹气。他伸出手缓缓贴上他的额头,一下又一下轻抚着,良久,在感觉范御凡的情绪平复了些许后,这才道:“其实他也不算完全不管你。” “恩?” “不然他也不会让你带着这个东西了。”应墨隐说着,目光移向范御凡腰侧的那个锦囊。 范御凡顺着应墨隐的视线看过去,仍旧很是不解。.而这时就见应墨隐伸手将锦囊解下,放在手心上,似有些紧张又似有些担忧,他微微叹了口气,反手又将锦囊放回了范御凡手里。 “那年恰逢你生辰快到,她想不出要送你什么,便在凌薇的鼓动下准备绣个锦囊给你。她照着样子绣了好久才完成,当时我还骗她说这么丑的东西你肯定不会收,谁知她竟然真的信了,只将锦囊收了起来,送了其他东西给你。” 范御凡听着眼睛莫名红了,他紧咬下唇,道:“那这锦囊现在怎么又……” “许是你大哥曾去过王府取她的遗物吧,这上面绣的是你最喜欢的竹叶,他肯定猜到了这是送给你的。” “这个锦囊……是我前几天出门的时候大哥才拿来给我的,他亲手给我戴上,跟我说好好做事不要偷懒,姐夫我……” 泪水很快从范御凡的眼睛里面涌出,然而因为手不能抬,他只能任由眼泪落下直到打湿了枕头。应墨隐静静望着他,少顷只缓缓伸出手替他擦了擦脸:“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样哭哭啼啼可怎么好。” “我心里面难过……”范御凡呜咽道,“他明明心里还是有我的,可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看着我变成这样……” 应墨隐依旧不语,事实上早在他看到锦囊的那一刹那,便猜到了范御熙的想法。对方知道他会跟冷家人一起出现在茶叶铺子那儿,也清楚他看到锦囊的时候不会置范御凡于不顾,那个人啊,明明步步为营,明明说了要杀他们所有人为苏青墨报仇,可到头来还是狠不下心去做一个坏人。 想到这儿他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叹息。 “不要去想了,既然已经离开了就好好呆在我这里,有我一天,总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总结性地说完,应墨隐起身就要离开。 “姐夫,你说夕姐姐她真的……” 还没等步子迈出去,就听范御凡突然问道,那种带着哭腔又饱含希冀的语气让他心里一揪,却根本不敢转过头去看他此刻的样子。 “我不知道。”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应墨隐抬脚离开。 而与此同时,在景家宅子的后院里,哀嚎跟呻吟成为了今夜的主旋律。纪方宁此刻正躺在床上脸色煞白,尽管有大夫在努力为他治疗,但因失血过多,此刻他早已没有太多的意识。纪若鱼跟纪小池都站在一旁看着,却因帮不上半点忙而显得手足无措,尤其是纪若鱼,她想不通自家大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洛王妃,纪大公子到底是出什么事了,竟然会变成这样?”就在这时,一直静坐旁边的景清蓝忽然出声问道。 他的声音很轻很冷,那种莫名有些揶揄的语气顿时叫纪若鱼心中一沉。然而还没等她回答就见床上的纪方宁似乎动了动,明明已经痛得要死,却仍旧强撑着道:“我……我不是说了吗,回来途中遇上了打劫的……” 这谎话说的太假,毕竟纪方宁一身黑衣又浑身重伤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出去闲逛遇上打劫的情况,然而景清蓝并不戳破,只点了点头,又道:“没想到这江月城的治安如此之差,看来我有必要去找冷大公子好好谈一谈了。” “不……必!”纪方宁咬着牙道,“只不过是小事,实在不用劳烦景兄……” “纪兄这话可真是见外了,大家同为齐宣国的使臣,你出了事我又怎么好坐视不理呢?”景清蓝说着就往外走,好像故意一般补充道,“此事怎么看都是紫云国的责任,纪兄放心,我一定会让冷大公子亲自登门给你赔礼道歉。” “你!”纪方宁万万没想到景清蓝竟然会来这一手,当即怒极攻心,一口鲜血涌了出来。 景清蓝听着身后纪若鱼等人传来的惊呼声,他唇角一扬就这样往外走。谁料刚刚迈出卧房大门时就见肖洛凡行色匆匆地走了过来,在看到他的时候明显一愣,随即拉下脸道:“你来做什么?” “洛王爷好像忘了,这里是景家的宅子吧?” 肖洛凡冷笑一声:“那景公子是否也忘了,本王明令禁止过你不要再插手本王跟纪家的任何事?” 五年前,正是由于景清蓝的帮助才让苏青墨从宫中逃走,肖洛凡事后在接手齐宣国的时候曾想过要将景家处理掉,但无奈景家势力错综盘桓,且又有黑衣人的提醒,所以他才一直容忍至今,只是一点一点的将景家的权力逐渐架空。 景清蓝跟范御熙的联系他之前就从纪方宁那里知道了,他没有从旁干涉也不过是没放在眼里。眼下他虽然身份还是王爷,但其实早就成为齐宣真正的皇帝,他有很多的事需要去操心,实在犯不着为这些浪费时间。 不管平日里景家跟纪家怎么闹他都不会去管,可他万万没想到景清蓝竟然把手动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了。 “景大公子,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你们景家想想吧。你父亲手中还握有五条经济线,随便哪一条出现差错,你们景家可都是会倾家荡产的。你弟弟虽然年纪小,但是很聪明,又总喜欢在城里面四处乱走,如果这一不小心走错了路,只怕也是不好的。” “至于景大公子你,我听闻你跟擎南的叶家似乎有一桩婚约吧,男才女貌的确是般配得很,但谁知那新娘子那儿又是怎么个情况?” 肖洛凡直白地威胁让景清蓝眼中冷光一闪,他垂着的手紧了紧,很快道:“洛王爷说了这么多,不知到底什么意思?” “本王什么意思,景大公子最清楚不过了。”伸手推开景清蓝,肖洛凡一边往房中走,一边又道,“良禽择木而栖,你最好找对自己的位置,否则本王不介意帮你找。” 景清蓝一向都是骄傲的,是高高在上的,活了二十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威胁。 良久他唇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道:“多谢王爷提醒。” 209.-210-王爷,凡成大事者,需得学会的第一个字就是忍 肖洛凡置若未闻,只快步走到房中。.在看到纪方宁那奄奄一息的样子时当真气不打一处来,他挥手赶走了纪若鱼跟纪小池,一边看着大夫给纪方宁处理伤口,一边冷冷道:“姓纪的,你可知本王现在多想宰了你!” 尽管纪方宁已经没了什么意识,但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浑身一紧。他艰难地睁开眼,望着肖洛凡动了动嘴角,最后却只念出了“王爷”两个字撄。 肖洛凡越看越心烦,照着桌子就拍了下去:“要不是你狂妄自大,又怎么会变成这样?还跟本王说什么关键时刻出现就有好戏看?好啊,戏本王是看了,可全是你自己演的!” 纪方宁被骂的一脸羞愧,他缓了好久,才喃喃道:“王爷……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冷家还会派人埋伏在那儿……”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还敢动手,你是有多大的本事!你可知冷家跟应墨隐已经联手,就等着将你跟景清蓝还有范御熙他们一个一个灭掉!现在好了,你被打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范燕堂也被带走了,到头来这黑锅就让本王来背了!纪方宁啊纪方宁,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肖洛凡骂的相当难听,纪方宁尽管重伤却仍旧觉得脸上挂不住。他瞥了那大夫一眼示意对方先退下,自己则强撑着坐起身,满脑子却被肖洛凡其中一句话给吸引了偿。 应墨隐跟冷家联手了? “王爷,您难道没有想过冷家为何要跟应墨隐联手吗?” 肖洛凡眼皮一跳,眉头微拧。 “我们这三方恐怕都是为了《千秘本》而来的,东西肯定是在冷家手里,但具体位置却没人知道。那为什么冷俊轩不跟你我也不跟范御熙合作,却偏偏选了应墨隐呢?会不会是因为应墨隐手里有什么等同的东西,可以以此来跟紫云国做交换?” “他若手里真有这么厉害的东西,还至于在擎南国静守五年而没有动作吗?” “王爷,凡成大事者,需得学会的第一个字就是忍。光有实力还不够,还要有运气跟时机,应墨隐是等了五年,但这五年他到底做了什么我们都不清楚,如果说他等的就是一个机会,那么一旦他跟紫云国的人联手,那咱们……” 心念一动,肖洛凡瞳孔猛地一缩。 “看来王爷你也想到了,毕竟当日那一位消失的离奇,可是生不见人死不见……” “闭嘴。”肖洛凡冷冷呵斥道,说完转身就走。 然而这一刻他的心却是乱了,为着纪方宁刚才那番话,更是为着他口中的那一位。 五年了,他再也没能感受到凰图的气息,便也由此自然而然地认为她已经离去。可如果照纪方宁说的,她人是不在了,但凰图还留了下来呢?跟什么《千秘本》比起来,明显是凰图更有能力啊…… 一夜再去,当新的一天随日出升起,那昨夜的血腥跟纷争也仿佛随风飘散了。 或许是因为纪方宁昨晚的最后一番话打动了肖洛凡,他不仅没有将他宰了,甚至还找了江月城最好的大夫来给他治伤。大夫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替他治好了内伤跟外面一些皮肉伤,但右腿,最终还是瘸了。 这对一向在乎自己形象的纪方宁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他不仅要面对纪若鱼跟纪小池满目哀怜的目光,还要面对景清蓝似笑非笑的嘲讽,他真是恨不能将这些人统统都给杀了,可心里面最恨的还是冷家那个管家以及跟冷家联手的应墨隐。 是了,每一次都是他,在关键时刻坏了自己的事。 纪方宁就这样静卧了三天以后终于躺不住,于是便吩咐下人备了一辆轮椅,将自己推出去逛逛。 索性这一路上并没有太多异样的目光投向自己,纪方宁松了口气,觉得有些热了便吩咐下人将他带去一处茶庄休息片刻。 来来往往的路人每一个看起来都那样健全,纪方宁望着他们,目光越发阴沉。他有点想把那些人的腿都卸了然后给自己装上,看着他们痛苦看着他们哀嚎,仿佛只有那种感觉才能抚平自己内心的煎熬。 “站住,不要跑!”正在这时,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嚣,如此张狂的叫喊顿时让纪方宁皱起了眉。 就见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匆匆跑过他的面前,那样活力四射的样子更叫纪方宁瞧着烦躁。道了句“回去”便让下人推着自己离开,哪知他们刚一转身,就听另一个声音在后方响起。 “晓晓,你再这样乱跑我可真不管你了。”一个男子轻声说道。 那声音很是熟悉,仿佛字里行间都有一种淡淡的疏离。纪方宁按住下人的手重新转了回去,就见是一个僧人站在那儿,一手将男孩提起,另一手却飞出一枚石子打倒了另一个飞跑的男子。 “哎呀光头叔你先放我下来!”男孩挣扎着,“就是这个人,前几日就是他偷走了我的玉牌!” “你的玉牌不是在你身上挂着吗?” “哎呀你眼睛看不见所以不知道,这不是小爹给我买的那个,是那变态大叔赔给我的!虽然也不太好看吧,但有总比没有……”男孩正说着,突然一拍头,“哎呀跑题了,说回来,就是这个人他偷走了我的玉牌!” 说了半天又绕回远点,僧人无奈摇了摇头,这才看向摔倒的那个男子。纪方宁这时才发现对方竟然目不能视,他脑中莫名闪过一个人影,正逐渐明晰的时候,忽然又听后方响起一道笑声。 那声音很轻很甜,就像是五六月时候的温泉缓缓灌注人心。 纪方宁微微一愣沿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缓步而出,脸戴面纱,阳光从她身后映照而来,竟莫名叫人觉得惊艳。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自己在替天行道了?”她走过去,抬起手就在男孩头上拍了一巴掌。 “哎,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不要这个样子,我会很为难的!”就见男孩挣扎的更加厉害,一脸不满嚷嚷道。 “元勃,放他下来吧。”女子笑着冲向那个僧人,然后道,“我已经让月影去请官府的人了,咱们东西已经买齐,赶快回去吧。” 纪方宁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看女子笑着又拍了拍男孩的头,然后牵着他继续往前走。.那个僧人一言不发走在他们身后,如此和谐的画面明明该是很温馨,但却让纪方宁心底生出一股抑郁。 那个女子的背影……实在是太像那个人了。 而她唤的那个名叫元勃的僧人,他记得当日在齐宣宫门大战的时候,也曾依稀听过。 纪方宁从来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巧合到如此程度的事,他坐在那里眉头紧锁,沉思良久却始终没有结果。就这样坐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身后下人提醒,他才发现天色已暗,这才吩咐回去。 回程的路上纪方宁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有一个近乎疯狂的想法在他脑中逐渐成型。正在他决定回去就将这个发现告诉肖洛凡的时候,刚一入院,便发现所有人都挤在门口。 眼见肖洛凡正坐在上首冲自己招手,纪方宁急忙让人推自己过去。 “这位就是刚刚提到的纪公子吧?” 当轮椅停下来的时候,纪方宁就听身旁传来一道很细的声音。他微微皱眉看过去,却见是一个太监打扮的人站在那儿,见他看过来时,恭敬一礼。 “这位是许公公,此次是来替月帝传旨的。”这时,肖洛凡在旁边解释道。 那许公公很是有分寸,听得肖洛凡的解释后又再度一礼:“齐宣总共是六位贵人,洛王爷,奴才没有算错吧?” “没有,那之后便劳烦许公公了。”肖洛凡也是难得的好脸色说道。 “王爷这话可是折煞奴才了,奴才也不过是奉了旨意来请各位的,陛下还说最近这段时间因为有点事情无暇分身才怠慢了几位,还请洛王爷见谅。 ” 许公公说着见肖洛凡摇了摇头,便做了礼就此离开。待到他人彻底消失在院子里的时候,纪方宁才皱眉道:“月帝终于打算让咱们入宫了?” “是啊,不过这旨意下的还真是挺巧的。” 明明是月帝派了帖子邀请众人,可真等他们所有人到了以后却没了声响。如此将他们三国使臣放在江月城中,彼此算计是一定会有的,但结果却是三方都有受到影响。而月帝早不下旨晚不下旨偏偏赶在这个时候下旨,眼下三方情况恶劣,明显有一触即发的可能,月帝的旨意就像是打破了这种对峙的局面,由此也不得不让他怀疑对方可能一直就在等这个机会。 难不成之前江月城中的事,他也有掺一脚? 纪方宁见肖洛凡陷入沉思久久不语,自己心里却因为记挂着刚才的事儿而有些着急。但碍于现场还有其他人在,所以他根本不能表现出任何情绪,只是在有些等不住的时候道:“王爷……” “都先回去收拾吧,明日一早宫中会派车来接咱们。”哪知肖洛凡却突然打断了他,起身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 “至于你,就继续带着随行的大夫吧,到了宫里可别再让本王跟着你丢人了!” 肖洛凡说完这话大跨步的离去,纪若鱼左右看了看,最后也只能跟上去。景清蓝一直在侧保持沉默,这时却突然走上前,似笑非笑地看着纪方宁道:“纪兄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纪方宁心里一沉,冷道:“景兄多虑,我没什么要说的。” “那就好,我只是想提醒一下纪兄,有什么事呢一定要说出来,千万不能憋着。不然不是被憋坏就是要变态,纪兄你这个样子……”景清蓝话没有说完,却指着纪方宁的腿,很可惜地摇了摇头。 纪方宁当即气得紧紧握住了轮椅的把手,他可以容忍一切,就是忍不了景清蓝那张永远都高高在上的脸! “大哥……” “滚!”暴怒之下,纪方宁只能将火撒在纪小池身上。 他抄起水边滚烫的茶盅就砸了过去,看着纪小池瞬间被烫红的手,他这才觉得心里面舒爽了些。 稍一沉吟过后他便打定了主意,此事他会自己小心翼翼地去查,待到真相大白那一日,他倒要看看这一群瞧不起自己的人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就在齐宣一行人接到月帝旨意的时候,范御熙跟应墨隐他们也接到了同样的旨意。所有人都对月帝此刻才召见他们而颇有微词,但更多的却是知道一旦入了宫,目前已经形成的战况将会更加紧张。 经过一夜休息,第二日大清早众人便起身梳洗收拾,约莫到了时的时候宫中分派的马车已经候在了他们各自居住的地方,待到所有人都上了车,随着马夫一声“驾”响起,车轮缓缓滚动,一种莫名且又紧张的气氛逐渐蔓延至江月城的上空,连带着当地百姓们看着都是同样的心情。 城中距离宫门还约有半个时辰的路,由于车速并不是太快,一众人在如此难熬的时间里几乎都快要睡着。索性当太阳逐渐位于城中心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宫门,所有人下了马车就见许公公正在那儿候着,见到众人时先是一礼,然后便吩咐小太监们上前帮忙。 三国使臣齐聚紫云宫门前,这恐怕是数十年都难得一遇的场景,尤其是他们各个长相俊美皆是一国的栋梁,如此模样让那些伺候的小宫女们看着都不免脸红心跳起来。 这时就见一个人缓缓从宫道走了出来,待到他整张脸显现出来的时候,众人才认出他正是冷家的管家冷笑。脱去了随身的墨袍此刻反倒是一身宫装,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都没了之前的慵懒而只剩阴沉。他见到众人后点了点头,然后笑着道道:“辛苦各位了,陛下有旨,请各位先去左勤殿觐见。” 左勤殿乃是月帝平日里办理公务的地方,邀请这几人前去那里,无疑也算是对他们的一种尊重。 就在几人闻言正准备跟着冷笑走的时候,却忽听他们里面有人冷哼一声,接着道:“我几人好歹是三国前来的使臣,你既然是月帝派来迎接我们的,怎么连个礼都做不全? 如此拎不清局势的,只有纪方宁。. 许是心里面恨得太深,毕竟造成他目前这种窘迫的正是冷笑。若非当日他提剑刺穿了他的右腿,恐怕今日他也可以与其他人一样一身轻爽地站着,而不是坐在轮椅上,如此的不伦不类。 纪方宁的无理当即就让肖洛凡拉下了脸,明明自己前一晚才提醒过他规矩点,谁料这宫门还没入呢,他竟来了这么一出?肖洛凡转过身就准备呵斥几句,哪知他话还没说出,就听冷笑在背后笑道:“这位公子,你觉得自己配吗?” 这回答,倒是让气氛变得更紧张了。 众人纷纷抬眸看着冷笑,他们之中有些人跟他打过交道而有些人没有,但在所有人打听到的消息里,却全都有对冷笑的一句解释……冷家管家,爱笑,性冷,做常人所不能做之事,担常人所不能担之任。 由此可见,他之所以能这样放肆,是有道理的。 冷笑眼见纪方宁几乎被气得青筋都暴起,他却依然含笑,无动于衷道:“公子,齐宣有三大家族,而你不过是其中之一的纪家的长子,这样的身份放在齐宣或许人人都要对你叩拜,但这里是紫云国,而我是冷家的管家。” “哼,冷家又如何,难道还能高过月帝?”纪方宁咬牙切齿道,“你可别忘了,是陛下邀请我们……” “纪大公子,我希望你可以清楚两件事。” 哪知冷笑却突然抬高音调打断纪方宁,笑着道,“第一,冷家如何轮不到你说,你若有兴趣倒是可以去问问江月城的百姓,冷家到底是个什么存在。” “第二,我再说一遍,这里是紫云国,而你即将要面对的是紫云国的皇帝。陛下的那道旨意说好听点是邀请,但说难听点就是召见,你看大家都心知肚明,你何必非要自取其辱呢?” “你!” “纪大公子,做人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否则可是要吃苦头的。”冷笑总结着,下巴一抬点了点纪方宁受伤的右腿。 听着这最后一句,纪方宁只觉得一股寒气自脚底升起,顿时没有声音了。 对方知道……知道那一晚夜探茶叶铺子的人是自己! 冷笑见他不再抬杠,脸上笑意更浓。他重新转向其他几人,见众人全都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他却权当没事只大大方方地再度做了个“请”的动作。一路走在前面领路,冷笑无视身后越发冷厉的几道视线,待到走到左勤殿的时候就见冷俊轩已经站在那儿,见此情景,不禁皱了皱眉。 彼此拱手做礼,接着便听许公公通报了一声,随着左勤殿的殿门缓缓开启,内里一股花果幽香传出,众人闻着不禁一惊,毕竟也是第一次见一个帝王竟然会喜欢这种味道。 紫云国的装饰总有一点异域风情的味道,那种看起来很是艳俗的花纹搭配在一起却总有难以想象的效果。而此刻紫云国的皇帝月云升正高坐上首,金冠束发,明黄色的龙袍上点缀着闪耀的红宝石,他正手执毛笔翻阅奏折,待听到声音的时候,缓缓抬起头来。 瞬时,整个大殿寂静一片。 在应墨隐等人看来,他们这一行人见过不少皇帝。或如应炎煦那种面如冠玉却心狠手辣,或如宣帝那种老态龙钟却精明狠戾,又或如南帝那种唯唯诺诺却大智若愚,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入月云升这般,长相俊美却气态温和。 他们当中不乏长相俊美的人,但站在月云升的面前却不免失了色。他眉峰和缓绵延,一双瑞凤眼晶亮有神,内里潜藏的是令人舒爽的丝丝清凉。他肤色白皙仿若透明,一双唇却血色殷红仿若涂了胭脂,明明已过不惑之年,但看起来却只像是二十多岁的青年般只叫人脸红心跳。 月从云中升,如此文雅的名字再配上这样一张脸,应墨隐等人真的难以相信,他便是紫云国的皇帝。 “人都来了?”这时,就听月云升问道。 他的声音倒跟他的长相不太一样,干脆利落,隐隐含着一股威严之意。他凤目扫了一圈众人,最后却在应墨隐身上多逗留了一瞬,这才移了开去。 “陛下,三国使臣已经到齐,是否需要臣帮您介绍一下?”冷俊轩问道。 “不必,朕心里有数。” 月云升依旧反应平平,只挥手示意许公公上前,交代他一定要安排好三国使臣的起居等云云。众人见状也不好打断他,于是纷纷垂首静等,谁知就这样等了足足有半刻钟的时间。而月云升却仿若不知,待到彻底吩咐完以后,才又扬声道:“几位舟车劳顿辛苦了,眼下便先跟着宫人回去休息吧。今晚朕已经准备了宴会为各位接风洗尘,还望能一解这几日的辛苦。” “紫云陛下,不知之前所说的联姻一事……” “洛王爷不必着急,我紫云国既然请了你们来,就一定不会让你们败兴而回的。”月云升很干脆地打断了肖洛凡的话,他的视线越过肖洛凡的肩膀往后一看,便有宫人及时开了门。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就此离开,而殿外已经有宫人在此等候。 随着三国使臣离去,左勤殿上重新恢复宁静。而这时就见月云升扔掉了手中毛笔重新靠回椅背,他眉峰轻蹙,面色也尽显苍白,看起来似乎有些不舒服。 冷俊轩走上前去将一个药瓶从怀中掏出,又递了一颗药丸过去道:“陛下……” “就是那个人吗?”哪知月云升却忽然问道。 冷俊轩没有作答,只低下头掩去眸底的一抹郁色。月云升见状也不再追问,只服下药后深吸口气,又平复了片刻后重新直起了身子。 “你放心,不过是几个毛头小子,朕还不至于放在眼里。只是夕颜那边你要多多注意,不要让她再重蹈覆辙了。”良久,月云升重重叹了一声道。 就在月帝刚刚召见了三国使臣的时候,紫云国的后宫却仍旧一片安宁。月云升这一生没纳过几个妃嫔,唯一的皇后也在几年前病逝,眼下硕大的后宫中仅有三位公主居住,看起来空空荡荡的,只叫人觉得唏嘘。 而这时三位公主全都聚在御花园中,随着那袅袅茶香飘散,就听其中一人道:“颜姐姐,你可知此次三国前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210.-211-朕以为,这恐怕跟洛王爷无关吧 说话的正是紫云国的小公主夕岚,她年纪小,长得也小巧玲珑,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只叫人看着都不免心疼。. 夕颜递了盘果子过去,笑着打趣道:“怎么,这么急着就想嫁人了?撄” “哎呀,颜姐姐,你就知道取笑我!”夕岚小脸一红,急忙将那盘果子推了回去,谁料用力太大,险些就将盘子整个推下来。 这时就见旁边再度伸出一只手将那盘子稳稳扶住,然后笑道:“傻子,夕颜姐姐是舍不得你呢,你看你这么娇小玲珑,连我都担心你嫁过去以后要受委屈呢!” “那我就不嫁啦,呆在宫里面一辈子陪着颜姐姐。”夕岚天真地说着,忽然眼睛一眨又道,“所以和亲的这个重任就落在岚曦姐姐你身上喽!偿” “你这妮子,就知道戏弄我!”先前说话的女子闻言也不禁红了脸,作势就要打过去。 夕颜看着她们二人打成一团的样子,只默默轻呷一口香茗,心里却生升起一股怅然。 年轻真好啊,可以这样无忧无虑地活着,就算有烦恼,睡一觉也就过了。而她呢,年过二十,尽管手中握有某些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无上权力,但却还是会被看成是一个老女人。虽然自己跟奚烨的关系并无人知道,但在很多人看来,她不过就是个又强硬又老,还带着一个陌生小孩的怪人。 活着真辛苦啊,可死的话,又会对不起太多的人了。 她不记得五年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更不清楚奚烨的父亲是谁。她曾经识图过寻找答案,可所有人给她的回答全都是不知道,而那个时候只有冷俊轩的一句“活在当下”,才彻底让她清醒过来。 她是紫云国的公主,她有父皇、有儿子、有冷俊轩他们,她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再去留恋过往。 “颜姐姐,你在想什么?”蓦地,耳边响起一道声音。 夕颜慢慢回过神,侧目看着坐在身旁的温婉女子。与夕岚的小巧娇俏不同,二公主月曦则是一副温柔如水的样子,她一颦一笑都十分得体,眼神柔和,无端端便让人想要去疼惜。 然而夕颜却只淡淡一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侧目望向远处,少顷只道:“曦儿想找一个怎样的夫君?” “呀,颜姐姐你……”没想到夕颜会这样直接,月曦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别害羞,有什么话跟姐姐还不能说?”夕颜淡淡道,“你今年十六,也该是出嫁的年纪了,不过碍着公主这个身份,寻常人家自然是配不起你的。眼下父皇既然有意为你们选亲,三国使臣又齐聚在此,就算嫁不了皇帝,嫁给他们也是可以的。” “颜姐姐怎么这样说,父皇选亲的意思不是要你我……” “夕岚啊,姐姐年纪大了,不愿想这些了 。所以才想问问你,想要个怎样的夫君,到时也好帮你挑挑。” 月曦更是不好意思,埋着头想了很久,才支支吾吾道:“我、我喜欢长得好看的。” “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你看冷子崖也长得挺好看的,你愿意找他吗?” “啊那家伙……”想起那个混世魔王,月曦急忙摇头。 “所以选夫君呢,不能只局限在表面。女子这一生不容易,既然选择了要出嫁这条路,就必须要选一个能安安稳稳陪自己度过一生的良人。光是长得好看,又或是对你好是不够的,你选的人,必须在朝夕相处的过程中,也让你变成更好的人,你明白吗?” 月曦一脸懵懂看着夕颜,像是没有听明白一样。 夕颜见状也不再说什么,只摸了摸她的脸,然后起身离去。 随着夕颜的离开,月曦脸上的懵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袭清冷。她若有所思地望着夕颜离开的方向,良久,直到夕岚冲了过来,她这才恢复适才温柔的模样,再度随她打闹起来。 白日的时光逐渐过去,当夜幕降临,江月城的夜生活开始,紫云皇宫的宴会也拉开了序幕。 月云升将今晚的宴会选在了偏殿的一处大殿前,空气新鲜,视野极好,且因为已经连续准备了几日,一切布置看起来既得体又新奇,就连铺地的青石板上都刻上了宝石点缀,完完全全的大手笔。 “我的妈呀,这月帝还真是有钱啊……就不担心走路的时候被磕着吗?” 此刻三国使臣正在宫人带领下纷纷进入会场,景家兄弟首当其冲。原本景家在齐宣也是首屈一指的富豪,但在面对如此奢华的场景下,景清益还是由衷叹道。 “收敛点,别等下趴在地上把人家宝石给抠了。”景清蓝一听这话,急忙警告道。 “哎哥你别这样,我是这种人吗!”话虽如此,但他看到宝石就迈不动步子的模样,还真是没有一点说服力。 景清蓝不理他,在宫人的指引下第一个落座。这时就见应墨隐等人也在宫人的指引下走了过来,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他们之间的关系明显不是仇人那样简单了。 “应侯王,我还以为不会见你出现在宫里了。”一见面,景清蓝便刻意道。 应墨隐闻言淡淡一笑:“本王当初也这么想景公子的,可天不遂人愿,不仅在这儿见到了你,还见到了范大公子,当真是孽缘。” 景清蓝最是不喜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范御熙,他冷哼一声,侧过头去懒得再说话。 “不过说起来,景大公子的性格跟咱们范大公子还真是一样,可奇怪的就是吧,有一个人呢,她就是喜欢死了范大公子也不肯给景大公子你施舍半分,你说这是那个人自己有问题呢,还是景大公子你有问题?” 应墨隐话音刚落,就见景清蓝突然一杯酒水扔了过来,然后拍桌怒道:“应侯王,你胆敢再说一句,我……” “你怎样,难不成还要杀本王全家?”应墨隐冷冷一笑,“本王全家就剩自己了,景大公子要真有本事,那本王自会叫你一声壮士 !” “你以为我不敢吗?” “敢,怎么不敢,这世上哪有你景大公子不敢的事儿啊!” 应墨隐不遗余力地往火上浇着油,然后递过去一根筷子,接着指向自己的动脉,“来,照这儿来,你壮士的称号就指日可待了!” 应墨隐一脸挑衅的样子简直要让景清蓝气得五官都扭曲了,他一把夺过那根筷子紧紧握在手里,却怎么也戳不下去。.良久他一掌将筷子按在桌子上拍断,然后忿忿坐下再不看应墨隐一眼。 应墨隐见状也冷冷地哼了一声,脸上满满都是不屑。 见状,位于二人身后的景清益莫名缩了缩脖子,真是的,两个年龄加起来都快五十岁的男人怎么斗起嘴来跟小孩子一样,简直要吓死他这个宝宝了! “呐呐,你看到了吗小叔叔,那个人哦,就是个超级大变态好吧。”然而就在这三人看不到的某个角落里,一个小矮子正拽着身边男子的长袍吐槽道。 “哎你不要这样说嘛,他只是变态但也没有到超级变态的地步啦……”一旁的男子叹道。 “什么啊,你难道会拿根破筷子要求别人来捅你吗?这不是变态是什么?是超级大变态嘛对不对!” “你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我竟然无言以对。” 叔侄二人站在角落里吐槽得不亦乐乎,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其余众人也纷纷入场落座。应墨隐跟流若还有肖洛凡因为身份尊贵,全都被安排在月帝下首的右侧,而范御熙、景清蓝还有纪方宁其他一众人等则坐在左侧。 不过在月帝跟众人之间还有几个座位空着,很显然是为宫中的几位公主准备的,不过更让人出乎意料的,是连冷俊轩这个臣子也在其中,地位高低一眼便知。 “看来月帝对他膝下的三个公主是真心疼爱的,放在别的国家,女子连上席都困难,更别说居于这么靠前的地方了。” 应墨隐听着流若在旁边暗暗低语,一双眼睛却紧盯前方的几个空位。虽说那几个位置都在他们之上,但看起来还是有明显区别的。 后方几个暂且不论,前方却仅仅只有两个,其中一个位置已经被冷俊轩坐了下来,而另一个……应墨隐看着,脑袋里莫名冒出那个帘帐后的窈窕身影。 就在这时,随着许公公一声高呼,月云升踱步入内。此刻的他已经换了一身清爽的常服,虽依旧是明黄的色彩,但却将他整个人的气质衬得十分柔和。他径直走向正中上首的位置坐下,下摆一挥,干脆利落。 “众卿平身。”月云升淡淡道,“今日容召、齐宣跟擎南三国使臣入我紫云作客,朕倍感欣喜,来人啊,赐酒。” 紫云国在整片大陆最为出名的其实有三样东西,第一自然是人人皆知但却无人可见的《千秘本》;第二则是每年十月盛开的木芙蓉,色彩繁多,花型特别,即可入药又能观赏且必须要在紫云国的土地才能成活;至于第三则是那名闻天下的美酒“千日醉”,之所以名千日,是因其性子太烈,即便只饮一口也会叫人觉得飘飘欲仙,甚至千日之后仍像在梦中一样。 随着月云升一句吩咐,宫娥们已经鱼贯而入,将准备好的千日醉呈了上来 。光彩剔透的琉璃盏中盛放着醇香酒水,似花香又似酒香,只叫人闻着都不免陷入沉醉。月明当空,烛火如炬,在此间交错的亮光的映照下,那杯中美酒仿佛在闪烁着别样的光彩,令人眼花夺目。 “真不愧是闻名天下的好酒。”这时,就听范御熙都忍不住称赞道。 人人皆是震惊,但却只有应墨隐一人表情沮丧。他紧握着琉璃盏一颗心逐渐沉了下去,他的手似乎有些微微发抖,整个人的情绪也变得不太对劲起来。 他还记得曾经跟她说起千日醉的时候,她曾露出的那种向往的神情。 “阿骁,如果我醉了,你可一定要记得拉紧我的手,不然可是要丢死人了。” “怎么,你还会耍酒疯?” “那倒不是,但是我会哭啊……” “傻不傻,这么大的人了喝点酒还要哭,又不是小孩子。 ” “你懂什么,我是因为高兴。” “为什么高兴?” “因为,我最想做的就是跟心爱之人共品这世上最烈的酒啊。” 青墨你看,这便是千日醉,饮酒千日独自醉,所以……你还是不要喝了,如果你醉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应墨隐怔怔望着那杯酒,整个人却早已陷入了回忆中。直到一旁的流若拉了拉他的袖子才将将回过神,这时才见现场气氛有些诡异,所有人都看着他,有不齿有差异有深沉,却全都抵不过上首月云升的那一抹清明。 “怎么了应侯王,可是这酒不和你心意?” 应墨隐急忙解释道:“陛下误会,我不过是触景生情所以才有些失态,还望陛下见谅。” “触景生情?”月云升饶有兴趣地重复这四个字,少顷又道,“莫非应侯王之前来过紫云?” 心下一沉,应墨隐淡淡道:“我并没来过,只是对紫云的千日醉有所耳闻,一直想要试试。适才见得偿所愿,不免激动过了头。” 这种蹩脚的谎话任谁都不肯相信的,但是听在现场某些人的耳朵里,却明白他为何要这么说。 苏青墨是他们所有人心里的一块疤,就算放在那里都会感到痛,更不要说撕开一小点口子了。 月云升闻言眸光一沉,倒是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只盯着应墨隐不知在想些什么。而这时就见另有两人在太监的带领下缓缓走进宴会场中,在众人尚未回神之际,就听其中一人道:“哎你们男人啊一个个也真是,这辈子就见到两样东西迈不动腿。一个是美酒当前,一个是佳人在……” “怀”字还没说出口,一旁的男子早已虎躯一震,下意识就捂住了小矮子的嘴巴。他急忙讪笑着看向众人,却在触到那一个接一个的阴狠视线的时候下盘更紧。尤其是靠月云升位置最近的那一道目光,当即就让男子腿上一软,顺势跪了下去。 “那个陛下啊……童言无忌什么的,您不如就听听……” “冷子崖,你又在带坏小孩子了 。”这时,就听月云升淡淡说道。 在场的几人之中,有人很早之前就见过奚烨,但也有人是第一次见。.但是不管之前还是之后,在他们看到孩子的那一瞬间,脑中莫名浮现的却全都是应墨隐那张令人厌恶的脸。这下子当真是有人疑惑有人烦躁,到最后看着奚烨的目光已经带上了厉色。 但奚烨是什么人,那是混世魔王冷子崖一手带出来的混世小魔王,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上前去,先是冲月云升做了个大礼,然后才奶声奶气道:“见过陛下,适才烨烨说的都是实话,陛下一定不会生气的吧?” 月云升原本清冷的眸子瞬时变得温柔起来,他唇角翘了翘,却故作严肃道:“的确是话糙理不糙,但可不是你这个年纪应该讲的。” “陛下,小孩子也是人啊,更何况我都四岁了,也不算是小孩了吧。”奚烨得意一笑道。 月云升无奈摇了摇头:“对,你既然不算小孩子了,就应该知道什么叫做利益尊卑。现下如此多的外国使臣在场,你身为紫云国的子民,应当有涵养,懂规矩才行。” 尽管仍旧有些不情不愿,但奚烨还是磕了个头道:“知道了,陛下。” “既然这样,你便为自己刚才的无理去跟应侯王赔礼道歉吧。” “啊,我……” “奚烨,听陛下的话。”眼见奚烨似乎要拒绝,冷俊轩忽然扬声道。 一众人等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看着一个小屁孩抢占了所有的目光,他扭扭捏捏地站在原地甩着手,直到众人看着都有些头晕了,他才走过去,偏过头不情愿道:“那个……大叔,刚才对不起啦。” “要叫应侯王。”应墨隐却不领情,只淡淡提醒道。 奚烨顿时小脸一鼓,声音也高了几分:“应侯王,刚才对不起!” “你声音太小,说什么本王没听到,再来一遍。”哪知应墨隐不遗余力地捉弄小矮子,继续要求道。 就见奚烨一张小脸气得通红,他抿着嘴,死死瞪着应墨隐。而应墨隐一脸云淡风轻地与他对视着,这一幕在旁观的众人看来,莫名觉得有些诡异。 毕竟,当真是像极了父子俩人在此斗气啊…… “我说,应侯王,对不起啊!”忽然趁着众人出神的时候,奚烨一双小手“咚”一声拍在了桌子上,声嘶力竭地吼着。虽依旧是奶声奶气的调子,但却让应墨隐不自觉挑了挑眉。 应墨隐往后一扬身子那目光是挡不住的嫌弃,他轻咳一声掏了掏耳朵,然后道:“刚才声音又太大了,本王……” “应侯王,陛下还在,希望你适可而止。”这时,就听冷俊轩在不远处提醒道。 应墨隐眉峰一扬,只觉得意犹未尽。尽管从第一面对这孩子就很是不喜欢,可不知怎地只要见了,就耐不住性子只想狠狠欺负一番。 蓦地站起身来,他居高临下地望着那脸涨得通红的小矮子,然后伸手捏着他的脑袋:“好吧,本王原谅你 。” 奚烨一巴掌挥开他的手,冷哼一声就往冷俊轩的方向走去。冷子崖跟在他屁股后面跟个奶妈似的赔着笑脸,待到这两人也在前面落座,月云升这才将视线重新落在众人身上,但那上扬的嘴角却显示出他此刻的心情愉悦。 “陛下,敢问这孩子是……”这时,肖洛凡第一个按捺不住,出声问道。 在看到那孩子第一眼的时候,他便感觉站在那儿的是一个缩小版应墨隐。但是眼角眉梢却又跟应墨隐不太像,反倒像极了苏青墨。他脑中莫名闪过之前纪方宁跟他分析的事,心里忽然有些没底。 月云升淡淡瞥了他一眼,道:“朕以为,这恐怕跟洛王爷无关吧?” “非也,既然我等是前来拜访陛下的,那么自当要准备各种礼物给陛下以及您身边的人。这个孩子看起来颇受陛下宠爱,我们也该为他好好备一份大礼才行。” 谁料接过话的却是范御熙,他一改往日规矩有礼的样子直接对话月云升,而且内容还隐约有些放肆。他这一举动更是叫众人开始怀疑这孩子是不是真有什么特殊的身份,毕竟能让范御熙如此上心的,除了他那个表妹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月云升没有说话,只是将现场众人的反应通通收入眼底。眸底一闪而过的轻视是对这群无理之人的蔑视,他想一定是因为自己长得太好看,导致他们全都忘了他是这紫云的王,而他们不过就是一群小毛孩。 “既然范大公子这么问,那朕便回答你好了。” 良久,月云升开口,语气却是不急不缓。他伸手端起茶盅轻呷一口,然后才又道:“他是个孩子。” 这不是废话吗,我们难道看不出来他是个孩子吗!我们是不是还要顺着这句话补充一下他不仅是个孩子还是个男孩啊! 范御熙眸光一沉,只觉得麻木了五年的心在此刻有些不平静。月云升的反应太过直接,直接到人们顺着这个回答就能想到他的确是个身份特殊的孩子。然而月云升不说,其他人也不还继续追问,最后他们也只能道一句“失礼”,然后一脸颓败地坐了下来。 应墨隐见状,心中不由冷笑。 肖洛凡蠢也就罢了,那是全大陆的人都知道的事,可范御熙竟然也跟着他一起犯傻,还敢当场挑衅月帝。难道这两个人忘了,月云升能在今天这个位置坐三十多年,绝非他表面看起来那样容易的吗? 紫云国,可绝非表象看着这样平静无波啊…… 几个人各怀心思坐在位置上不语,这时月云升却已经吩咐乐坊奏乐,连带着舞姬跟歌姬也开始入场表演。 欢快的歌舞很快将之前那一抹凝滞冲散,几个人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气氛看似和谐,却总是带了几分古怪的。 “给你喝吧。”应墨隐再度望着那千日醉好一会儿,然后转手递给了流若。 流若也知他心中所想,却为自己帮不上半点忙而觉得有些懊恼。他接过酒盏毫不迟疑地仰头灌下,谁料就在酒水过喉的那一刹那,他突然抬起右手直指喉咙,将那尚未下咽的酒水直接逼了出来。 “噗”一口,从他口中喷出的除了千日醉外,还有点滴黑血,只叫人看着触目惊心。 211.-212-应侯王,可否请你把奚烨先放下来呢 “流若!” 应墨隐当时便惊住了,他一把将流若拉住,再扶着他缓缓坐下。.此刻周围像是突然就乱了起来,有人喊着“护驾”,有人喊着“宣太医”,但他所有的注意力却都集中在流若身上,只怕下一刻这个好友也会离自己而去。 索性流若靠回椅背后只是很虚弱地冲他摆了摆手,接着指向自己贴身的锦囊。应墨隐心领神会急忙将那锦囊打开,后又在流若的指示下从里面掏出一颗红色的药丸,塞进了流若口中偿。 随着他的举动,周围原本嘈杂的环境慢慢平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当流若长出口气脸上也恢复常态的时候,他们才又纷纷坐了回去,却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撄。 “没事了。”流若长松口气,冲着应墨隐笑了笑道。 应墨隐一颗心终于放下,目光却是越过流若直接移到了那个酒盏上。不需多想也知道是有人在酒里面下了药,可这杯酒本该是他的,若不是他给了流若,而流若又颇通医术的话…… 真到那个时候,只怕就没这么好运气能逃过一劫了。 “紫云陛下,不知……这是什么意思?”当即转过头望向上首,应墨隐平静道。 月云升此刻也是跟他一样的表情,明显是心有余悸。他重重坐回位置上揉了揉心口,这才皱着眉道:“应侯王放心,既然事情是在我们紫云出的,那朕自当会给你一个解释。” “既然陛下如此深明大义,那本王也就直说了。适才大家都看到三皇子是喝了这杯酒才出现异样的,虽然没什么大碍,但很明显是这里出了问题。所有的酒都是从一个酒壶里面倒出来的,陛下若真想查,不妨先看看其他酒盏里是否有毒,若是没有,那只能说明此事是冲着本王来的了。 ” 月云升闻言倒也不啰嗦什么,挥手便让刚刚才赶到的太医去一一查验。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就见那太医表情越发沉重,到最后只严肃道:“陛下,其他杯子里面均无毒。” “很好,紫云陛下也听到了,是有人想要故意毒害本王呢 !”应墨隐笑说着,目光巡视一圈周围,“从倒酒到上酒再到喝下,这期间碰过这杯酒的人应该不多。” 月云升哪里不明白应墨隐的意思,大手一挥便让许公公将刚才碰过这酒的一众人等带下去拷问。现场众人依旧是各怀心思,看着应墨隐跟月云升的目光也各有不同。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明显比之前还要长很多,直到半个时辰过去才见许公公重新回到宴会场中,冲着月云升便道:“陛下,已经查过了,并不是他们动的手脚。” 因这一句,事情莫名变得有些离奇。若不是那些伺候的宫人们动手的话,也就只有应墨隐自己碰过那杯酒了。难不成是他跟流若自导自演了一出戏,目的是想借此变故来要求月云升答应什么条件? “不……还有、还有一个人……” 正在众人都一筹莫展的时候,流若突然低声说道。 应墨隐全身一震,下意识侧目望过去,就见流若的视线正越过自己,望向那最靠近月帝的几个位置。 除了宫人们跟应墨隐自己外,最有可能碰到这杯酒的…… “竟然是你!”应墨隐眉头一拧,当即大怒。 尽管已经沉默了五年之久,但他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浑身上下那种独属于军营里的杀伐之气永远都不会消失。随着他这一道饱含着怒气跟阴冷的声音,当即当即就听那头传来小矮子吓坏了的声音:“我……我……我哪知道你会把酒给他啊……” 若只是玩笑也就罢了,但人命关天,这种事也是可以随便做的吗? 完全无视在场还有月云升等人在,应墨隐拉开凳子就走了过去,每走一步,周身的杀气就多了一分。 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不管站在对面的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了,在他看来,像是这种没有规矩又没有礼貌又喜欢乱来的家伙,长大了也是祸害,还不如早早斩了免得他再去祸害别人! 应墨隐一言不发地走上前去,一把就将奚烨提了起来。而这一次没有人阻拦,甚至就连一向宠爱奚烨的冷俊轩都只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他们心里清楚得很,就算是孩子,做错了就该罚就该骂,而不是一味的因为他年纪小就处处偏袒,孩子需要教需要引导,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孩子长大以后会成为一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 奚烨被应墨隐提在手里终于怕了,他其实压根就没有恶意。然而面对应墨隐冷冽的气势时他除了吓得发抖就是一个劲儿得哭,到最后连气儿都喘不匀了,只能紧紧握着应墨隐的手说“我知道错了”。 莫名的,应墨隐心里忽然就有点不忍,尤其是看着这家伙哭起来的样子怎么那么像是…… “应侯王,有功当赏有罪当罚,这不是你一向的行事态度吗?这孩子年纪这么小就喜欢胡来,依我看还真得好好教教才对呢!”就在应墨隐颇有些摇摆不定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李继突然扬声说道。 他的语气很是挑衅,完全不像是建议而只是讽刺。应墨隐被他一激当即心又沉了下来,望着奚烨泪汪汪的样子,眉头紧锁。 “俗话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索性三皇子没事,本王今日就放你一马,但该有的规矩不能忘,你既然不懂,那本王就好好教教你 !” 应墨隐说着,空着的那只手缓缓抬起,不假思索就冲着奚烨脸上挥了过去。 “住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随着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应墨隐的动作堪堪停住,整个人都愣在那儿,像是着了魔一样。 而此刻整个大殿内亦是鸦雀无声,并非因这一刻突然的出声被吓住,而是这个声音在很多人听起来……太过熟悉。 所有人的目光都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在他们的目光所及之处,就见一个身着红衣的人站在那儿,面容冷峻,却周身靓丽。 是她,却又不是她。 眉山远黛,凤目清冷,发髻高盘,红裙如火。.她就站在那儿,以一副陌生的形象看着众人,她的模样比之五年前要成熟太多,举手投足间彰显的贵气更是叫众人惊叹。然而更令他们震惊的是她此刻的眼神,那种完完全全像看着陌生一样的视线只叫很多人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那个人,是月夕颜,是让他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女子。 “颜夕啊……颜夕……”第一个喊出声的是肖洛凡,他疯了一样地踢开桌子就往上冲,却被莫笑伸手拦住,压根不给他近月夕颜身的机会。 肖洛凡疯了一样的摔打怒骂,而莫笑却完全无动于衷,只避开那些发疯的举动,淡淡道:“洛王爷,你醉了。” “本王没醉,没有!”肖洛凡口中怒吼,完全不顾自己此刻有多失态。 然而不管肖洛凡闹得有多厉害,月夕颜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她一双凤目只与应墨隐此刻怔忪的视线交缠在一起,那种陌生又熟悉,还带着丝丝凉意的感觉在二人之间流淌,很快蔓延至周围。 月夕颜就这样看了很久很久,突然却笑了。 “应侯王,可否请你把奚烨先放下来呢?” 这一声应侯王叫的,只让应墨隐肝肠寸断。 这一幕他想了多久,五年,无数个夜晚,无数个不眠之夜,他都曾幻想过月夕颜有朝一日能出现在自己面前,冲着他一笑,冲着他飞奔而来,冲着他说:“阿墨,我回来了。” 五年后,他的愿望成了真,她还活着,他见到了她,可是她却只笑着叫他“应侯王”。 应侯王……应侯王……他是天下人的应侯王,可却是她一个人的阿墨啊…… 天知道应墨隐这一刻有多恨,他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都不要发生,他宁肯相信她死了她再也回不来了,也不愿意看到她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却完完全全不认识他了! “颜夕……”他低喃出声,却只见月夕颜眸中闪过一丝不解。 “我似乎忘了自我介绍。”少顷,她再度一笑,以一种高贵且典雅的姿态面向众人,不卑不亢道,“我是紫云国的长公主夕颜,见过各位。” 听到月夕颜的自我介绍,很多人这才回过神来,却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摇身一变成为了公主。其中最为震撼的莫过于应墨隐本人,他当真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其实早就见过她了,可羞愧的是他竟然没有认出她来 。 五年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她变成了这幅模样? 与应墨隐抱有同样的心情的,莫过于范御熙。只是比起肖洛凡的激动跟应墨隐的惊慌,他却依旧是那副隐忍不语的样子。但殊不知他此刻的眼神早已出卖了内心,尤其是看到奚烨忙不迭地跑向月夕颜并将她一把抱住的时候,他心下一沉,莫名觉得荒唐。 然而月夕颜并不知此刻在场众人的种种想法,她只秀眉轻蹙,看着冲向自己的奚烨,突然伸手禁止对方再靠近一步。 “跪下。”她冷冷出声,让奚烨当即愣住。 “唔,夕颜……” “我说跪下,听不懂吗?”月夕颜却是不管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只冷冷说道。 奚烨跟着莫胤一向都是天不怕地不怕,但在面对月夕颜的时候却只能乖乖听话。他顺从地跪在了地上,很是规矩地把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脑袋低垂,怯生生道:“夕颜,我错了。” “错哪儿了?” “我不该……不该随便给人家下毒……” “错!你不该的是让别人左右你的情绪,不该的是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动怒,最最不该的是放毒出来害人害己!” 月夕颜的三个不该让在场众人愣住,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应墨隐还是头一次见她这么生气,这时候他也忘了自己刚才就是如此,不由上前一步道:“青……夕颜公主,他不过就是个孩子,你……” “应侯王,多谢你不跟他计较,但你不是也说过,孩子就要好好教育,如果没教育好,放出去只能是祸害一方。” 这话说得应墨隐莫名脸红,他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复又道:“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他是个孩子,本来我们不应该太过苛刻。但是诸位不知,奚烨这孩子因为在娘胎里受了些影响,所以他……天生带毒。” “在正常状态下,他是无害的,但如果情绪波动太过厉害的话,毒素就会从五脏六腑慢慢渗出浮上皮肤表层,从而导致被他接触过的东西也会带上毒。这也就是你的酒会带上毒的原因,不过我想三皇子应该也发现了,这个毒的毒性并不是很大,所以只用一味解毒丸就可以解。” 流若原本还沉浸在发现月夕颜的震惊中,此刻被她点到名先是一愣,随即有些无措地站起身,尽管身体还有些不适,但仍旧道:“是因为他刚才的情绪波动并不是很大,所以才导致毒性并不大吗?” 月夕颜点头,眼底很快掠过一丝哀凉。应墨隐站在她对面敏锐的发现了这一丝不同,他下意识就低头看着那跪在地上的孩子……流若说这个孩子的眉眼很像自己,而月夕颜又对他如此了解,难道…… 心中一惊,还没等应墨隐想明白,就听月夕颜道:“不过奚烨他知道自己的情况,所以很明显刚才是故意为之的。我让他跪着,一是为了认清自己的错误,二则是给诸位赔礼道歉。 ” 说完,月夕颜重新看回孩子,她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奚烨却很是乖巧地跪转过身子面向众人,他俯首做了个大礼后,才低声道:“陛下、诸位贵客,是奚烨太过放肆惹了乱子,在此给诸位道歉了 。” 奚烨毕竟是个孩子,再加上又有月夕颜出场,众人的意识早已被她的死而复生所吸引,眼下倒是没有人再去跟奚烨计较了。于是在一阵干笑声中,众人只是和气地笑着说什么无妨无妨,不过就是孩子贪玩这种话,然后才纷纷落座,但全都表情各异。 “夕颜公主,他是个孩子没错,我们也可以说他无辜,但是所谓子不教父之过,他父亲一个成年人,总是可以为此承担责任的吧?” 很多时候,人都应该学会审时度势,不能口无遮拦。 但更多的时候,许多人都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而这时他们的脸上就会写着一个字,一个很大的字……蠢。 于是此时此刻发声的纪方宁在众人看来,脸上除了“蠢”外,应当还有另一个“货”字。蠢货蠢货,他以为自己聪明绝顶,只有他发现了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向月夕颜发起攻击,但实际不过是自掘坟墓,毕竟枪打出头鸟,在场随便拎一个人出来智商都比他高,又怎么会没想过这一点? 月夕颜闻言秀眉轻挑,显然是有些意外。她见过很多蠢人,但像这么蠢还能活着的……当真是头一个。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奚烨已经率先抬了头。没有了刚才战战兢兢的委屈样,他只紧紧抿着嘴,一脸恨恨瞪着纪方宁。 明明对方只是个四岁的孩子,纪方宁却被他瞪得有些不自在,他轻咳一声见月夕颜仍旧不回答,不由重复道:“夕颜公主,难不成你就打算让这事儿这么过了?” 还当真是蠢得无可救药啊…… 月夕颜这样想着,淡淡道:“这位纪公子,那不知你觉得此事应该如此解决?” “在下以为刚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 “奚烨自幼被我们收养,所以既没有母亲也没有父亲。但他是我一手带大的,所以照纪公子所说,该负责的是我对吗?” 月夕颜这话完全正中纪方宁下怀,他冷声一笑,道:“既然公主这么爽快应下,那责任确实该由你承担。” 说着,他眼中冷光一闪:“索性今日他只是戏弄应侯王,若日后一时兴起再对紫云陛下做些什么,岂非谋逆造反?依我看,只有罚得重些才能让他长记性,不如就请夕颜公主剁掉一只手,以儆效尤吧?” 纪方宁说得坦然,仿若自己就是那运筹帷幄高高在上的皇帝一般。月夕颜闻言没有回答只垂首一笑,她顺手就从侍卫腰侧拔出刀,然后提着刀冲纪方宁走了过去。 “你……你要做什么?”完全没料到月夕颜的举动,纪方宁瞬时往后缩到。 “纪公子不是说要剁掉我的手吗,我估计这宫里可没人敢做这种事,所以就由你来吧。”月夕颜说的十分轻巧,“咚”一声将刀戳进了纪方宁面前的桌子上。她白皙的玉手就这样平铺在桌面五指张开,她笑着,眼神却无比冰冷。 “请吧,纪大公子。” 纪方宁这会儿真是骑虎难下,他死死瞪着月夕颜,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 。他想自己真是太久没见她了,竟然忘了她其实是个不要脸的贱人,他深吸口气平复心情,按在轮椅两侧的手却慢慢伸了出去,触上那刀柄。 月夕颜一瞬不瞬盯着他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再说话。直到纪方宁的手马上就要挨上那刀柄的时候,一声“住手”响起打破了这方僵局,话却是由四个人同时说出口的……应墨隐、范御熙、肖洛凡跟冷俊轩。 只见那四人齐齐站起身来,脸色难看,目光阴森。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只要纪方宁敢再碰那柄刀一下,他们四人会毫不犹豫地上前将他撕得粉碎,而且还是混合开工的。 如此果真就见纪方宁被惊得停住了手,只因那四人身上散发的气息太过叫人感觉恐怖。而月云升此时也在上首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末了,他只是摇了摇头,心道在面对危急时刻的反应上面,果然还是月夕颜更胜一筹。 “夕颜,你僭越了。”良久,月云升终于出声,再度将局面把控在自己手中。 他的这一声提醒在让月夕颜回头的时候也顺便警醒了众人,果然就见他们齐齐俯身行礼,道:“是我等失态,还望陛下恕罪。” 月夕颜倒是没有跟他们一起行礼,她只将手收回,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果然她的意图只有身为皇帝的月云升才能看得明白,早年齐宣进犯紫云失败了以后,两国曾经签订了条约,但凡是齐宣国的贵族,只要敢伤紫云国的人,就会被施以十倍的惩罚。 也就是说,如果纪方宁真的敢动她,就算只是在她胳膊上开了条口子,也会在下一刻被月云升派人在他身上割出十道来。 月夕颜从来不做没把握之事,尤其是这种以身犯险的事。然而关键时刻还是被那几人给打扰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才回道:“父皇所言甚是,是女儿僭越了。” 月云升虽然刚才说了那样的话,但实际上一点怪罪月夕颜的意思都没有。他吩咐她跟身后的另外两位公主先落座,后又道了句“无事”,让应墨隐等人也回到座位。 在简单介绍了三位公主的身份以后他才看向已然石化的纪方宁,月云升眼中掠过一丝厌恶,这才道:“纪公子,你有时间操心朕的家事,还不如好好照顾自己的伤腿,好好一个年轻人若是就这样瘸了,还真是叫人可惜啊。” 被当众嘲讽,纪方宁简直抬不起头来。然而因为他刚才的举动实在太过愚蠢,导致在场众人没有一个愿意再正眼看他。于是在这等低气压的干扰下宴会重新开始,歌舞升平中,冷俊轩拉了拉月夕颜的袖子,示意她靠过来。 “你今日为何没有戴面纱?”冷俊轩皱眉道。 “这么隆重的场合我若是再戴那个,又要被人找麻烦了吧?不过说来也奇怪,这些人见到我的眼神怎么会那样,难道他们以前认识我?” 月夕颜说的天真,侧过头想了想又道:“颜夕……颜夕是谁?” 冷俊轩心中一紧,急忙道:“没有谁,你不要乱想。”他说着,递过去一杯千日醉。 月夕颜仰头饮下,少顷一张脸就变得红扑扑的。她全程都没有再看其他人一眼,只跟冷俊轩在那儿头挨着头说着悄悄话。殊不知就是这样的情景看在其他三个人眼里早已令他们怒火中烧,恨不能组团上前把冷俊轩单独约出来练练。 212.-213-颜姐姐,是我看你跟冷大人的表演太过入迷时失了手,所 &nb &nb在这种异样情绪不断上升的气氛中,应墨隐、范御熙跟肖洛凡冷名互相对上了眼,几明明讨厌对方讨厌的要死,恨对方恨得要死的人忽然全都脑中灵光闪,然后齐刷刷地站起身上,异口同声道:“紫云陛下,难得今日如此热闹,若只是寻常的歌舞表演未免也太单调了。(百度搜更新最快最稳定br>&nb月云升并非没听说过这三人之间的过节,此刻见他们如此同心宛若兄弟的样子,微微愣了下。三国使臣队伍里的其他人见状也当即呆在原地,这……难道是太阳西边出来了,这三人怎么就凑到起了? &nb哪知应墨隐三人却好像浑然不觉,只瞬不瞬含笑望着月云升,直到对方问道:“那不知三位是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nb“听闻冷家大公子乃紫云国最出名的翩翩公子,琴棋画,武功学识皆是上等,更温有礼,被众多女子当做是梦中。我三国使臣前来紫云是为了拜访陛下,二自然是想会会冷大公子,此刻天时地利人和,不如就请冷大公子为我们表演段?” &nb三人之中最敢说的冷过于肖洛凡了,此刻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折断惊天地泣鬼神的话,话刚落,就见在场众人纷纷变了脸,尤其是冷名其妙就变成了众矢之的的冷俊轩。 &nb“洛王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冷俊轩当即皱了眉,冷冷问道。 &nb“洛王爷话说的这么明白,冷大公子还不清楚吗?”却是范御熙接过话,似笑非笑道偿。 &nb“如果冷大公子不清楚,本王也可以再解释下,就是我们希望借今天这机会可以睹你的风采。” &nb这三人完完全全地睁着眼睛说瞎话,从来只见过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的,还从来没见过敌人齐心,去断情敌的! &nb然而说实在话,这要求其实并没有太过分,冷俊轩虽然的确是月云升的左膀右臂,但身份地位比之应墨隐跟肖洛凡却还是差了些,说难听点,他们是王爷是主子,而他冷俊轩不过就是兵部尚是臣子。那么主子要求臣子做事当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就算这要求可能会毁了冷俊轩在紫云国树立的高大冷酷的形象。 &nb冷俊轩眉头紧锁没有接话,只缓缓侧目望着上方。月云升见状也颇有些无计可施,他的确可以出面阻拦,但这样未免显得太过计较,如果这三人再起来说些有的没的来诋毁他们紫云无理从而引起多余的纷争,那事态就会变得更严重,。 &nb他的确看重冷俊轩,但在那之前,他需要考虑的却是全局。 &nb冷俊轩其实也知道月云升的难处,更明白应墨隐三人正是看准了这点才聚众找事儿的。无奈之下他只好重新转了过来,深吸口气平复了下心情,他正想着要硬着头皮答应的时候,却见月夕颜突然起身,将他的手按住,然后不动声色摇了摇头。 &nb接着她转向众人,面上瞬时化开那得体的笑容,扬声道:“既然三位想热闹些,那我便与冷大人起为诸位助兴,只是不知三位希望看点什么呢?” &nb月夕颜的意外出声让气氛再度僵住,应墨隐三人当时就震惊了,愣在原地竟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月夕颜见状心中冷笑,面上的笑容却更加灿烂,她拉着冷俊轩边往正中的空地上走边道:“既然各位看烦了笼统的表演,那咱们就换点新鲜的来助阵。” &nb“冷大人向喜静,而我则喜动,这世上唯能将动静体现尽致的冷过于舞剑了。虽说舞刀弄的不太好,但我看三位应该会喜欢?” &nb月夕颜完全是在自说自话,她不等应墨隐三人回应,就冲着那头的冷笑使了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很快将贴身佩剑递了过来,少顷又给冷俊轩准备好了凳子跟张七弦琴。 &nb在等切准备就绪后月夕颜已经压根不再去看其他人了,她含笑冲着冷俊轩点了点头,冷俊轩则也无奈地笑,修长指尖抚上琴弦,微微拨弄。 &nb风至,乐声起,剑光闪,袖裙飘摇,美不胜收。 &nb冷俊轩的琴声就跟他本人样,里外都透着股沉稳的凉意,而月夕颜袖裙如火在场中飘摇,每剑所过之处都像是团火焰在熊熊燃烧。 &nb动静,冷热,二人没有说话没有对视,但就像是相伴了数十年样,彼此之间搭配的相当合拍。那绵延的乐声仿若丝丝光束将月夕颜四肢缠紧,令她的每动作都与乐声相合,力道正好,气氛太妙,瞬时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当然也包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三位。 &nb月夕颜跟冷俊轩如此登对的样子就像是把利刃刺进了他们三人的胸膛,接着又在剑上被串成了串,放在火上烤啊烤,就差没放咸盐跟孜然了。 &nb那种煎熬想必他们谁都没有尝试过,很想上前去断这种美好,却在看到月夕颜极其享受的表情时而迈不开步子。事实上他们三人虽然是陪伴月夕颜时间最长的三人了,但他们也从来没在她脸上见过这样放松自在的表情。 &nb就像是那离开了笼子的鸟样,正在自由飞翔。 &nb应墨隐的眼光暗了下去,他有点不开心她的小妻子竟然会配着另人的调子翩翩起舞,明明他唱歌也很好听的…… &nb随着乐声逐渐到达**,场中的气氛冷名变得紧张。月夕颜的动作越来越快,浑身气势尽出,竟显得那般洒脱。而就在所有人都闭住呼吸精心欣赏的时候,只听“咔嚓”声响起,竟是茶杯落在了场中的位置,碎片落了满地,最近的恰好是在月夕颜即将落脚的地方。 &nb而她此刻仍旧沉浸在乐声跟舞剑的乐趣中,丝毫没有发觉。 &nb那双白皙如玉的绣鞋在袖裙下翻转轻点,眼看着即将踩在碎片上的时候,蓦地,三人同时站了起来,却只有飞身冲了过去,把将她拉住,然后死死地扣在了怀中。 &nb此时,明月当空,蓝袖两道身影旋身落下,如此美景,只叫人不胜感叹。 &nb是应墨隐,他看不得自己的小妻子再受到任何伤害,所以尽管她已经不认得他,他却已然随心动了起来,。 &nb范御熙跟肖洛凡见状纷纷露出了失落的表情,他们跟应墨隐是同时间站起来的,但在那闪而过的迟疑之后却冷名落了下风。就像是在这场感情的角逐中,月夕颜从始至终选择的都是应墨隐,而他们则直被拒之门外。 &nb应墨隐这时候几乎已经快要忘却此刻身处什么环境,他的怀里是他思念了五年的人,他无时不刻不想像这样将她揉进自己的血骨,用尽生世去疼爱她。可这天真的等到了的时候他却又有些恐慌,他担心这切会是梦,担心转身过后她又会重新消失。 &nb患得患失,真是糟糕透顶的词儿。 &nb“应候王,可以请你放我下去了吗?”这时,就听月夕颜忽然说道。 &nb应墨隐满目茫然终于恢复清明,他有些无措地拢着月夕颜站回干净的地面,谁料脚刚触上那青石板,就见月夕颜抽身离开,只在他臂弯中留下抹余香。 &nb心情冷名变得低落,他正想说什么时就见冷俊轩匆匆走了过来,拉着月夕颜的袖子上下看了遍,见她无事这才松了口气。 &nb该死的,这不是他的动作吗,怎么尽让这死人脸给做完了? &nb“应候王,适才多谢你出手相助。” &nb就在他暗自腹诽的时候,就听月夕颜再度开口。应墨隐急忙收了眼底那抹妒恨,他轻咳声,佯装大度地摆了摆手:“无妨,小事而已,只不过怪的是……这茶杯怎么冷名其妙在这里碎掉了?” &nb明明他只是想岔开话题,谁料说完以后就见月夕颜秀眉扬。他太清楚她露出这副表情时候的算了,果不其然就见她上前两步,望着宾客所在的位置道:“月曦,你也太不小心了。” &nb那头的月曦公主被当众提名,顿时愣在了那儿,而她的双手也是空空如也,整人浑身都在发抖。就这样发愣了好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匆匆跪倒在地面露愧色道:“颜姐姐,是我看你跟冷大人的表演太过入迷时失了手,所以才……” &nb她话没有说完,张脸早已涨得通袖。 &nb“以后做事情小心点,你伤了我倒没事,若是不小心伤了其他贵人可就麻烦了。” &nb“是,这次多亏有应候王相助,颜姐姐才能安然无恙,否则的话我真不知要以何颜面再去见姐姐你了。” &nb月曦小声说着,缓缓起身从桌子上拿过了三杯酒又走了过来。月夕颜见到那已经斟满的酒杯时眼中色彩更是古怪,而这时就见月曦递了杯过来,另杯则给了应墨隐。 &nb“今日是月曦鲁莽,便在此跟二位赔不是了,还望姐姐跟王爷不要怪罪。”她说着,仰头饮下杯。 &nb月夕颜与应墨隐谁都没有接过那酒杯,全都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姑娘,直到对方被看得脸色更袖。也不知过了多久月夕颜才抬手将酒杯接过,却是直接递给了冷俊轩,然后道:“妹妹,你若真要道歉不是该向我,而是要向冷大人以及在场诸位。这剑舞是给他们看的,真正表演的也是冷大人,我不过就是帮忙的衬景儿,你实在不必对我感到内疚。” &nb月夕颜说得很是和气,面上笑容也丝毫没有变过,然而在场有点脑子的人却早已经看出,她言辞之间全都是对月曦的斥责。果然就见那月曦公主脸色从袖变到白,她颤抖着手缓缓放下那酒杯,抖着声道:“那这杯酒……” &nb“喝都喝了,想必诸位也感受到你的诚意了,你且先回去。” &nb好好宴会却从开始就充满了算计跟尔虞我诈,也不知月帝口中的大吉之日到底是正解还是胡说。月夕颜冲着应墨隐礼后与冷俊轩前后重回座位,然而就在经过应墨隐身边的那瞬间,她的心却冷名跳得很快。 &nb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在刚才那短暂的怀抱中她竟然生出了股熟悉的感觉,若非她理智尚存,很有可能会反手将对方抱住。这种下意识的举动让她有些害怕,她甚至在想自己难不成是寂寞太久了,所以看到男人就会变成这样? &nb可这么说也不太对啊,她天天跟冷俊轩在块儿,怎么就点感觉都没有? &nb抱着这样的疑惑,月夕颜重新坐回位置。上首的月云升见她没事,也不禁松了口气,却是半点继续宴会的心思都没有了。索性因为刚才那小插曲,不止是他,连带着其余几人都兴趣平平,于是又过了半刻钟后,月云升率先离席回宫,见状,剩下的人也都纷纷起身,准备撤退。 &nb“夕颜……”就在月夕颜也准备离开的时候,奚烨却突然拽住她的袖子,招呼她蹲下身来听自己说话。 &nb月夕颜面露诧异却还是照做,听着奚烨的悄声细语,她的表情从诧异到古怪最后变成无奈,然后伸手弹小矮子的脑袋,随即却向着应墨隐走了过去。 &nb应墨隐此刻正被况琴拽着要回去,然而他双眸子死死盯着月夕颜压根就不肯离开半步。眼见她突然走向自己他顺手就把况琴甩到了旁,随着月夕颜越走越近,他竟然就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般,冷名其妙就袖了脸。 &nb“你……有什么事?” &nb“是有点。” &nb“你……说,只要我能帮得上忙就。” &nb“应候王,照你这么说的话……那我让你去死,你也会去吗?” &nb明明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应墨隐悬着的心却慢慢放了下来。 &nb“去,只要是你说的,刀山火海我都会去。” &nb这下子袖了脸的倒换成了月夕颜,她急忙低下头避开应墨隐的视线,平复了好会儿才道:“没那么夸张,只是想谢谢王爷今日慷慨相助,所以邀请您明日去我宫中小坐。” &nb“还有奚烨那孩子……也觉得今日对你很抱歉,所以让我来当说客,希望你可以接受我们的邀请。” &nb求之不得。 &nb应墨隐这样想着正要说话,却见另有两人影匆匆走了过来,左右跟门神似的扎在了他身边,似笑非笑:“既然如此,那夕颜公主不如将我们也请了,毕竟今日也有我们的功劳。” &nb这个世上不要脸的人有很多,但是像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舔着脸还特别厚颜无耻的人当真是少见。. &nb之后月夕颜在回忆起那一晚的场景时,仍旧笑得肚子都痛。 &nb应墨隐一张铁青的脸就像是吃了口屎一样绿的难看,而左边的范御熙跟右边的肖洛凡则完全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看着她笑得那叫一个灿烂。三个人后背的双手正连番上演着你掐我我掐你的小把戏,他们以为她看不到,其实她内心正在默默给他们鼓掌。 &nb人嘛,总有弱智的时候,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这些健全的人总要给予他们关怀。 &nb于是在那三个人大眼瞪小眼马上就快掐的见血的时候,月夕颜终于莞尔一笑,应下了这个要求。 &nb应墨隐当即换上了一副受了内伤的样子,而范御熙跟肖洛凡则好心地伸手替他顺了顺气,却不知自己脸上那副沾沾自喜的样子有多刺眼。月夕颜不愿再插足这三人的矛盾中提前退场,她也是后来才听那打扫的宫人们说,当时风云突变,周围的十几张桌子冷名其妙碎成了渣渣,而这三人也闹得不欢而散。 &nb其实……只有桌子碎成渣已经是特别好的结果了,总比那血嘶呼啦看着好看。 &nb“你为何非要请他们三人一起来?”事后,冷俊轩沉着脸问道。 &nb“这不是赶巧吗?” &nb月夕颜的回答只让冷俊轩无言以对,他没好意思说,这种赶巧如果一个不小心可真是会出人命的。 &nb然而月夕颜却像是很高兴一样,当晚便吩咐自己宫里的宫人精心筹备第二日待客需要的东西。如此就见她宫里的人忙活了一个晚上,待到巳时的时候随着太监一声通报,应墨隐、范御熙与肖洛凡竟然同时出现在了殿门外。 &nb“好丑的三只熊猫啊……”顿时,就听奚烨叹道。 &nb月夕颜差点破了功大笑出声,她一巴掌拍在小矮子的头上吩咐宫人领他去一边玩儿,这才起身迎着那三人坐下来。 &nb先是让宫女们上了茶,月夕颜亲自起身一一摆好,这才笑道:“看起来三位肝火似乎都挺旺,喝这白茶是最能去火的了。” &nb三人顿时脸上一僵,这时就见应墨隐一脸傲娇道:“公主可别这么说,本王身子一向很好。” &nb“是吗,可我记得王爷之前好像还有些气虚、忧思过度还有……” &nb“公主,喝茶!”应墨隐很快打断月夕颜的话,“咚”一下将最后一杯茶放在了月夕颜面前。 &nb哎,真是亲媳妇儿啊,以前就总喜欢给他挖这种坑,现在明明都失忆了,怎么还不遗余力地给他添堵呢! &nb范御熙静坐一旁一瞬不瞬看着月夕颜的举动,看着她含笑自若,他心里那埋藏了五年的阴郁仿佛也在这一刻随风飘散。可是一如五年前那样,她对其他人总是点到为止,唯有对应墨隐,总是会不自觉地露出最真实的情感。 &nb这或许……真的是命中注定。 &nb“夕颜公主,其实之前我并未听说您的大名,也是五年前才有了您的消息。恕在下冒昧,敢问您之前一直在什么地方呢?” &nb范御熙这话问的直接,将原本缓和了一些的气氛再度惹得凝滞。应墨隐跟肖洛凡握着茶杯的手皆是一顿,这个问题也是横梗在他们心口的一道疤,但却一直不想去揭开罢了。 &nb闻言,月夕颜表情依旧平静,她替自己续了一杯茶,又微抿一口,这才笑道:“范公子这话难道是意在说明自己的情报网很优秀喽?” &nb“如果公主要这么认为,也不是不可以。” &nb月夕颜深望范御熙一眼,道:“好,既然范公子这么坦诚,那我就回答你这个问题。我从小身子不好,父皇求见了很多有名医士都无计可施,最后还是遇到一位高人指点,说我只有远离江月城才能活下去。后来父皇便派人将我送到周边的山中隐居,就这样一直过了十八年。” &nb“不过那位高人当时还说在我十八岁的时候会有一场劫难,若是挺得过就可以继续活。不巧这一点也被他言中了,我十八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险些就丢了性命,索性老天开恩没有将我收走,这才有了咱们的会面。” &nb这样的回答显然不是应墨隐他们期待的,果然就见范御熙依旧眉眼深深,复又道:“那么之前的十八年,公主一个人在山中又是如何度过的?” &nb“抱歉范公子,这一点我恐怕没办法回答你。”月夕颜无奈一笑,“那场大病虽然没有取走我的性命但却取走了我之前所有的记忆,所以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因为我只记得这五年的事。” &nb“公主难道没有想过寻回记忆吗?”这时,肖洛凡突然插嘴道。 &nb“我为什么要寻回?” &nb听着她的这个反问,应墨隐冷名心口一震。是了,她为什么要寻回那些痛苦的过往,明明她现在过得更好啊…… &nb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了一样,应墨隐低着头不敢再看月夕颜一眼。生怕再看下去他就会忍不住道出那些过往,明明知道可能会自取其辱,但却仍旧想要触摸她内心深处那被深埋的秘密。 &nb“夕颜公主,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是很可怜的。”这时,忽然听肖洛凡阴测测道。 &nb月夕颜依旧一脸平静,单手托腮看着他们:“那,三位看我像是可怜的人吗?” &nb“我是这紫云国的长公主,拥有无上的权力跟荣耀,我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可以只跟愿意交往的人交往,我不用伪装自己去面对谁,也不用委屈自己去讨好谁。过往种种是很重要,但人,总是要活在当下的。” &nb“你!”肖洛凡没料到她竟然会这么说,他一拍桌子愤然起身,怒道,“你这样任性选择不顾其他,可知才会真的让那些担心你、惦记你的人受到伤害!你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吗!” &nb闻言,月夕颜秀眉轻扬,脸上笑意更浓。 &nb少顷,她用一种很深邃的眼神望着肖洛凡,道:“洛王爷,你跟我说这种话,难道你是那个惦记我的人吗?” <font 213.-214-颜,颜姐姐,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好不 肖洛凡微微一愣,随即便想要将心中藏着的话脱口而出。谁料范御熙却不动声色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正因为这一脚让肖洛凡慢了半拍,而范御熙则自然地接过话道:“公主多虑了,洛王爷只是曾经遇到过类似的事有感而发罢了,并非是对公主不敬。” 他说着,瞥了肖洛凡一眼:“我说的对吗,洛王爷?撄” 肖洛凡瞪着他,忿忿坐下不再吭声。 月夕颜佯装看不懂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只语气却重了几分道:“原来是这样,不过洛王爷,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是不太礼貌的行为,我希望你日后可以三思而后行。” 肖洛凡当真是再也坐不住,他愤然起身甩袖离去,竟是完全不顾月夕颜此刻紫云国公主的身份。 “还真是个暴脾气呢。”月夕颜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眼微眯,已然带了愠色偿。 “月颜公主既然心里有数,就不要再被无关的人干扰了,你也说了人要活在当下,那就好好享受现在的生活。” “还是范公子通情达理,知道我想表达的意思。” 应墨隐听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范御熙的话看似是附和,实际却是对他们的提醒,让他们尊重月夕颜的选择,让她能够活在当下。 “应候王怎么不说话了?”少顷,应墨隐还陷在沉思中的时候,就听月夕颜突然问道。 “本王……有在听啊。”应墨隐不自在道,“范大公子把该说的都说了,本王实在不知还能讲什么。” “可我想听你说啊。”月夕颜眨了眨眼睛,一脸俏皮道。 应墨隐一愣,随即低下头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却没意识到自己如此大的力道险些将那杯子捏碎。月夕颜见状急忙伸手想要去把杯子拿开,谁料在二人肌肤相触的那一刹那,仿若有一股电流缓缓通过二人之间,将四肢百骸都搔得麻酥酥的,心头更是产生了异样的情绪。 他们急忙都撤回了胳膊,表情很是不自然,气氛也在这时添上了一抹古怪。范御熙静坐一旁看着他们的反应,良久他心中微叹,却是起身道了句“告辞”,就此离去。 原本他可以继续呆着的,但不知为何看到这两个人之间莫名的情愫流转,心里就很不是滋味。明明已经忘记过往,明明说要重新开始,可又为何还是要选择同样的人接受同样的感情,为何她就不肯转过头看自己一眼? 眼见粘人的两个牛皮糖相继离开,应墨隐本来是应该高兴的,可是由于此刻的气氛突然变得很莫名,导致他都有点心底发虚想要跑路。然而这时就听月夕颜像是松了口气般地轻笑一声,接着从桌子底下掏出来一个东西,摆在了应墨隐面前。 “这是……” “这是烨烨让我拿给王爷的,说是为了昨天的事儿跟你道歉。我还想着今日恐怕是没机会给你了,还好还好,他们走得还挺及时。” 那是一个手工缝制的布偶娃娃,针脚歪歪扭扭,丑的更是惨不忍睹。应墨隐拿起它细细端详,谁知扑面而来的竟然是一股口水味儿,他抽了抽嘴角头上飘过一缕黑线,手抚摸过的地方可以感觉到某些地方已经泛起了毛边。 这个臭小子,竟然把自己用过的东西拿出来送人…… “王爷别看布偶是旧的,这可是奚烨最喜欢的东西了。他每天都要抱着它一起睡,就这样给了你,心里面特别舍不得呢!” 应墨隐原本还无奈的心情在听了月夕颜这番话后突然产生了点点异样,一双清眸紧盯那个布偶,竟莫名觉得越看越顺眼。他想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会喜欢这种玩意儿,少顷他脑中却闪过一道灵光,蓦地开口:“这个布偶……是谁做的?” 月夕颜一怔,随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这个嘛……这个……是我有一阵子闲着无事想给自己缝的,可真的是太丑了啊……我自己都受不了所以就……” ……所以,真的是亲娘吗? 尽管并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奚烨就是他们的孩子,但应墨隐心里早已经有了数。从孩子的年龄到长相再到月夕颜的态度让他认定这个孩子是当年出事之前怀上的,想至此他不禁有些懊恼,明明一直都待在她身边,可他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而她怀着孩子开启凰图又经历了九死一生,期间也不知吃了多少苦? “多谢,我……很喜欢这个礼物。”少顷,应墨隐笑说道。 月夕颜显然有些意外,她稍一迟疑后不由“噗”的轻笑出声。迎着应墨隐有些无奈的目光她笑容更甚,然后道:“王爷你……喜欢就好。” 傻瓜,我喜欢的不是这个布偶,而是做这个布偶的你啊…… 心疼大于难过,此刻微风拂过,扬起院中花木颤动。整个院子顿时被香气所弥漫,而其中为让人心动的莫过于那一抹兰花幽香。应墨隐看着月夕颜明媚的笑脸,见她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于是不由自主就将手伸了出去,习惯性地想要去替她整理。 月夕颜当即愣在那里,看着那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手,心头竟然如小鹿乱撞。 “喂,淫贼。” 这时,一道惊天地泣鬼神的声音响起,在打散了这方小暧昧气氛的同时,也当即给小鹿乱撞的月夕颜和应墨隐一人头上罩了一个桶。 “哐”的一声,那叫一个响。 应墨隐的手僵在半空中,前进不了,后退不能。他可以感觉到周围的宫人正在强憋着笑,也可以感觉到月夕颜微微尴尬的表情,而这一切都是拜一个人所赐……大概可能好像是他儿子的某个小矮子。 “你说什么?”他慢慢转过去,看着突然出现的小矮子问道。 奚烨被他看得浑身一个激灵,莫名往后一退:“我说,王爷好。” 好个屁啊好,都被你叫淫贼了还好什么啊!还有要叫我爹知道吗! 奚烨看应墨隐依旧一脸阴沉,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道:“王爷莫慌,我是来找月颜的。” 他说着,小腿横跨两步,小手一拍桌子:“啥也别说了,掏钱吧!” 人家说,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其实讨债的也是样。 月夕颜听这话当时就呆住了,想要去掩奚烨的嘴让他别乱讲话,谁料应墨隐却快她步将奚烨拉了过去,道:“小鬼,你这是要干嘛?” “要钱喽,哎呀大叔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连这都听不懂,好看的小说:。” 奚烨无奈地摇了摇头,小手后背,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解释道:“事情呢是这样子的,我跟月颜赌,看你会不会收下这布偶。她说你不会,我说你会,现在你收了就等于是她输了,当然要她给我钱啦。” 奚烨说得流利,完全没看到应墨隐抽动的嘴角。在解释完这些后他重新看回那丑娃娃,然后又道:“不过大叔你的癖好还真是特别啊,竟然喜欢这种东西……” “你们的赌注是多少?”蓦地,应墨隐突然问道。 “啊?两银子啊,不然还能值多少。”奚烨嫌弃道。 所以……他这应候王在这俩人眼里就只值两银子?而这俩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媳妇儿跟亲儿子?他是上辈子踩了多少屎,这辈子竟然有如此“好”的运气? “那……应候王,童言无忌,你不要听奚烨瞎说。他肯定是心里面后悔了想把东西拿回去,所以才……” “你咋睁着眼睛说瞎话呢,不是你让我送的吗?”奚烨不满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啦?” “昨晚啊?” “你有证据吗?” “……我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啊!” 应墨隐脸苦色看着月夕颜跟奚烨争得不可开交,而这切并非为了他,只是为了那两银子。他真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看着二人吵得几乎快要掳袖子了,他才轻咳声断这场僵局,淡淡道:“别吵了,这两银子我出。” “凭什么啊!”就见月夕颜跟奚烨异口同声道。 应墨隐眉峰轻扬,看了眼月夕颜又瞥了眼奚烨,似笑非笑:“因为本王乐意。” 说完,随手掏出两银子放在了桌子上,示意奚烨拿去。 奚烨哪里会依,这本来就是他在月夕颜的刺激下才的赌,赌过之后他还要把丑娃娃拿回来呢!他小脑瓜里很快闪过道精光,哼了声拿过银子,然后又递了过去,“好,既然这样那小爷我再用这两银子把娃娃买回来。” 应墨隐不动声色将银子推过去:“没门。” “为什么啊!”奚烨再推过去。 “因为本王不卖!”应墨隐继续推回去。 “可我非要买呢!”奚烨继续推。 “那……拿十两银子过来。”应墨隐邪邪笑。 “要死啦,你抢钱啊!” 应墨隐看着小矮子笑得脸狡黠,那模样分明就是在说我就抢钱有本事你来咬我啊,奚烨看着他气得牙痒,少顷却眼睛眯,二话不说“嗖”下就钻进了月夕颜的怀里。 “嘤嘤好过分,我还只是孩子,你们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他边装哭,边把头在月夕颜怀里面蹭来蹭去。 月夕颜顿时有些为难,她看着应墨隐苦笑道:“应候王,你看……” “月颜公主,本王说的很清楚了,十两银子,我可以卖给你,好看的小说:。” 十两啊……虽然钱不多,月夕颜也不是出不起,但她真的很不想花这么多钱买丑的不要不要的东西回来啊……很浪费钱的好吗? 奚烨听哀嚎得更惨,在月夕颜怀里面蹭得更加带劲儿了。 应墨隐看着他蹭来蹭去的动作莫名觉得有些不开心,尤其是见小矮子双手还在月夕颜身上划拉,更是叫他心里不爽。 那是他应候王的专属好吗,你小矮子乱划拉什么呢! 就在他目光阴郁瞪着奚烨的时候,忽然就见奚烨慢慢露出了半张脸,嘴角边噙着抹邪笑。 “嘿嘿嘿,你想蹭吗,来啊,蹭不到吧,嘿嘿嘿……”他做着口型说道。 应墨隐当时就凌乱了。 这谁家的孩子啊,拉走拉走,他绝对不承认这种小鬼是自己的儿子好吗! 大小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错,莫名迸射出犀利的火光,而少顷这两道视线齐齐落在了月夕颜衣襟前,抓得起劲儿,想抓又抓不到,最后只搞得月夕颜莫名羞袖了脸,拍桌站起来道:“好好好,我出十两还不行吗?” 应墨隐的目光顺着她的动作慢慢上移,然后唇角扬:“不行。” “怎么?” “本王又不想卖了。” “……” 月夕颜跟奚烨顿时气结,万万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比自己更不要脸的人。不,不对,他们并非是不要脸,他们只是活得太坦诚! 就在这难得凑在起的三人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亭子不远处的回廊下正站着身着石青长袍的身影。望着那方和谐的画面,他面无表情只是眼神阴森,他手附在另只手的碧玉扳指上,随着那头声越响,他眉头蹙得越紧。 “大哥,你要不要跟颜姐姐明说了啊?”这时,就见他身侧再度冒出男子,脸愁色道。 说话的正是冷子涯,他望着冷俊轩越发阴沉的样子,复又道:“其实以咱们莫家的能力,与公主也是门当户对的,大哥你不如……” “住嘴,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我跟月颜之间并非你想的那样。”冷俊轩断冷子涯道。 “可……可你看起来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哎……” 冷俊轩没有回答,他的确生气,却并非为了男女私情。他从五年前认识月夕颜开始就知道她的特别之处,他会陪在她身边也是受人之托。索性月夕颜比他认识的其他女子都要对他的胃口,所以两人才这样越走越近,但相应的,他心里的担忧也越来越深。 “冷俊轩,人这辈子的姻缘是早就注定好的,所以不管相隔多远过了多久,该在起的还是会在起。但夕颜受得苦太多了,如果再让她与旧时沾上关系,往后的日子会更难过。所以我拜托你,千万千万要保护好她,定不要让她再触到跟过往有关的任何人跟事了。” 蓦地,冷俊轩脑中突然闪过这样段话,也让他本还有些犹豫的心再度坚定起来。 “走吧,去正殿等她。”他说着,转身离去。 月夕颜和奚烨跟应墨隐足足纠缠了半刻时辰,到最后以应墨隐意气昂扬拿着丑娃娃离开而剧终,。7777772e766f6474772e636f6d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脸无奈,毕竟谁也没想过这世上当真存在比他们还要厚颜无耻的…… 哦不对,是正直,脸上大写着正直的家伙,其他书友正在看:。 就在应墨隐刚走了没多久,月夕颜宫中下人便来传话说冷俊轩已经在殿中等她很久了。她让人领着奚烨去边玩儿,自己则匆匆赶了过去。她原以为冷俊轩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才会在这时候来,谁知去了却见那家伙跟冷子涯两正坐在那里十分悠哉地着茶。 不过月夕颜是什么人,眼便看出他们还是有事。她笑盈盈地走过去,没有看冷俊轩,而是坐在冷子涯身边道:“好喝吗?” 仅此句,却见冷子涯将茶尽数喷了出来。 “颜,颜姐姐,你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好不?”冷子涯结巴道。 “哪种语气?”月夕颜笑得更是和气。 冷子涯顿时从脚底升上来股寒气,他下意识往后缩,道:“就、就这种慈眉善目的……” 话刚落,月夕颜抬手就给他头上巴掌。 “你说说你,给你点好脸你还不习惯了,真是欠揍。”月夕颜靠回椅背,慢条斯理道,“说吧,有什么事儿?” 冷子涯真是觉得苦啊,毕竟这关他屁事儿啊,明明是冷俊轩拉着他来的,月夕颜不去问冷俊轩来问他,他其实也很想知道什么事儿好吗? 哪知月夕颜却不依不饶,双凤目笑盈盈地看着他。然而这种明媚笑容下的杀气却让冷子涯更是紧张,少顷他“噗通”声跪倒在地,抱着冷俊轩的大腿就哀嚎道:“大哥,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冷俊轩堪堪将腿从冷子涯怀里抽出,这才看向月夕颜:“今日谈的怎么样?” “你不都看到了。”月夕颜挑眉,“怎么,又吃醋了?” 冷俊轩真是懒得跟她争辩,只皱着眉道:“月颜,我提醒过你要远离那三人。” “我知道啊,不过我觉得他们蛮有趣的。” “月颜!”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你不要喊嘛。”月夕颜掏了掏耳朵,“之前不是说了要探探这三人的底吗,你难不成真以为我是请他们来喝茶的?” 这倒是出乎冷俊轩的意料之外,他深望了月夕颜眼,皱眉道:“结果如何?” “之前说了,我们将三国使臣引来紫云,就是为当年那预言。把他们三方留在江月城里月,也是想看看他们的反应,不过令人失望的是除了那些勾心斗角的阴谋陷害外,我什么都没看到。” “你不是还分析出了他们各自的能力吗?” “能力这东西,并不能只看人时的反应,而要结合很多次的事件、时间、环境等许多因素来共同分析出结果,其他书友正在看:。他们初来乍到的时候,因为心中顾虑,所以做事情也会有所保留,只有在逐渐接触到他们真正想接触的东西以后,才会慢慢放下提防。” “所以,必须要在紫云皇宫的环境下,他们才会展现各自的真性情跟本事?” 月夕颜点头:“眼下大陆的局势其实很简单,三国鼎立,唯紫云遗世独立,。这种情况下多方支持就能多份力量,尤其还是像紫云这种拥有特殊能力的国家,对那些想要争夺天下的人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吸引。” “那可真是要让他们失望了。”少顷,冷俊轩冷笑道。 月夕颜自是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她唇角扬,轻呷口香茗:“不过我倒乐得坐山观虎斗,如此来也能省去我不少时间。” “所以,你刚才看出什么了?” 总算是问到关键之处了,月夕颜偏着头想了想,才道:“齐宣国的洛王爷,性格暴躁,做事冲动,且疑心很重。虽然疑心重并非是件坏事,但所谓物极必反,而他明显是过了头。” “应召国的范御熙,听闻是最近几年才被应帝重用的。不得不说他的确是有本事人,不仅可以轻松掌控全局,还能够让人心甘情愿地为他当靶子,他很明确所有的利害关系,所以不容易产生动摇。” “那……应候王呢?”冷俊轩听着,还是按耐不住问道。 不过这次,月夕颜却久久都没有回答。 “我……看不透他。”良久,她老实答道。 冷俊轩心中紧,皱了皱眉:“应墨隐城府极深,能在应召国那样的环境下还手握兵权被百姓推崇,绝非等闲之辈。而他的人脉又很广,听闻在其余两国都有自己的势力,所以……”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哪知冷俊轩的话还没说完,月夕颜忽然断道。 “我说的看不透并非是这些,而是我看不透这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在他身上我总会找到种特别熟悉的感觉,可我却始终摸不清他内心的想法。” “洛王爷要的是权利和地位,范御熙要的是平安跟保障,唯独只有他……我不管怎么琢磨……始终搞不懂。” 听着这番话,冷俊轩的心又再度悬起来,他最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然而他却没有更好的办法去阻止这切的发生。 他看着月夕颜皱眉郁闷的样子,最终只叹了口气。听到这声叹息月夕颜将将回神,想起冷俊轩直以来对应墨隐的偏见,她灵机动劝道:“也许是他这人遮掩太好的缘故吧,不过来日方长,我们总能再找机会的。” 哪里不知她这话是在给自己宽心,冷俊轩却点也不高兴起来。尽管如此他还是伸出手盖住了月夕颜的手背让她放心,他强迫自己故意做出副笑脸,哪知唇角刚上扬,就听冷子涯在旁边道:“大哥,我求你你别笑了,简直太可……” 可惜,冷子涯口中的“怕”还没说出来,冷俊轩早已脚踹过去将他踢翻。 月夕颜本来还低沉的心情因为这小插曲而顿时见了阳光,她掩着嘴偷笑,完全没注意冷俊轩看着她的目光已经越发阴沉。 “哎哟喂,我道是谁能把我们公主惹笑成这副花枝乱颤的模样,原来还真是你这冷家的小丑啊!”蓦地,道调笑忽然传出,接着就见女子缓步走出靠在门边笑道。 214.-215-纪大公子,人家都说童言无忌,你不会跟一个孩子计较吧 一听到这个声音,冷子涯顿时虎躯一震。他不假思索“噌”一下就从座位上站起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在了冷俊轩的背后,两只手扒着他的肩膀,一双眼睛贼溜溜地看向外面。 来人是一个女子,一身紫衣,眉眼之间皆是风情。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妖娆的气息,太过傲人的身材连月夕颜这个女人看了都会觉得脸红心跳。而那女子却像是浑然不知一般,她挺了挺胸,双手后背踱步而来撄。 “二公子,你就这么怕我吗?上次不还说要跟我大战个什么七天七夜……” “月影,冷俊轩还在这儿,你说话可得注意点儿。”月夕颜捣了捣月影的胳膊,苦笑着劝道。 被唤作月影的女子反而大方一笑,她挨着月夕颜坐下,单手托腮冲冷俊轩眨了眨眼:“大公子要不要一起来呢,我一个人应付你们两个……偿” “月影,有事说事,别乱开玩笑!”冷俊轩哪里听得下去这种话,当即眉头一拧不高兴道。 “我哪里像是在开……” 月影正想接着这话题继续下去时,就见冷俊轩目光一沉,周身阴森之气迸射而出。她很识趣地急忙闭紧了嘴,收起那往日不正经的样子,正襟危坐道:“好了好了,言归正传。咱们之前想得没错,果然有人刚进宫就按捺不住了。” 看着月影那一脸不屑的样子,月夕颜心中一动,顿时猜到了对方身份:“他们做什么了?” 月影唇角一斜:“你绝对想不到,他们把主意动在你身上了。” 秀眉轻扬,月夕颜忽然觉得此事太过有趣。就这样四个人坐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一整天,待到日落月升,随着那一抹黑色降临在整个紫云大地上,月夕颜的寝殿终于恢复了往昔宁静 。 她用膳过后替奚烨洗了澡,再哄着他早早入睡。做完这些明明天色还早,月夕颜却吩咐宫人们熄灯,自己也梳洗一番后上了床。然而无人看到的是此刻的她虽然已经躺下,但完全是和衣而卧,她单手撑着头一瞬不瞬望着门外,就这样望到了约子时的时候,月夕颜正打着哈欠,就见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外。 束发于顶,身形高瘦,并不是她见过的人。月夕颜见状急忙拉过被子平躺下来,她闭起眼睛,只用耳朵跟鼻子辨别周围情况。果真没一会儿就闻到一股很淡的香气传进屋中……优质的迷香,会在发挥功效后的一柱香内就消散无痕。 只是不知何人这么大胆子竟然敢在宫里对她下手? 随着迷香味道从淡到浓再到淡,没过多久就听门扉“吱嘎”一声被人开启。因为月夕颜一向不喜欢有人守在外面这下倒是给对方提供了便利,不过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月夕颜自己就是个魔,又怎么会把这些小妖怪放在眼里? 对方很快将门闭上,却站在门边没有动。月夕颜可以感受到他目光正游移在自己身上,那种饱含了悲愤跟犹豫的情感正从对方身上逐渐散出。这样的表现太过奇怪,只是还没等她再想想,对方却已经动了。 就在察觉对方身上杀气汹涌而出的时候,月夕颜正欲翻身坐起,却只听“叮”的一声响起,竟是对方手执长剑袭向了另一个位置,而此刻正在那里站着的,是元勃。 来人用剑,元勃用拳头,很快激烈的打斗声传来,两两相斗竟然谁都没有落了下风。月夕颜原本还担心元勃会撑不住,谁料没一会儿就听来人发出一声闷哼,接着后退两步结束了战斗。 “我就知道是你,五年前你就是她的跟屁虫,五年后也是。” 月夕颜心中一惊,这时就听元勃淡淡道:“古公子,那个人已经死了,现在在这里的是紫云国的夕颜公主。” “屁话,你当我是傻子吗!我好歹跟她一起生活了十几年,难道会认不出来她!”古流轩冷笑道。 元勃并不为所动,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月夕颜注意着。他跟冷俊轩所想的一样,不肯她再回忆起往事不愿她再受苦,是以他表情越发平静,道:“古公子,你因当时被她砍去右臂而一直怀恨在心,这些年在齐宣的日子也过的十分不好,正因如此,你的眼睛早已被仇恨所蒙蔽,所以你看到与她相像的人就会……” “她明明就是古颜夕!” 哪知古流轩压根不给他说完的机会,用仅有的左臂指着床上的人道:“就算你们吹得天花乱坠,就算你们给她再高贵的身份,都不会改变她是月夕颜的事实!我告诉你元勃,我不是应墨隐他们,我今日就要看看你们葫芦里卖的到底什么药!” 古流轩说着又准备动手,哪知这时却见元勃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古流轩恼羞成怒道。 “古公子,你只是少了只胳膊,怎么连脑子也少了吗?” “你!” “这里是紫云皇宫,你面前的人是紫云公主,不管我们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而你,没有身份没有官职只是个随从,你觉得有谁会帮你说话?” 古流轩闻言,一口火憋在胸口,怎么都发不出来 。 “古公子,你若只想知道她到底是谁,那我可以用我出家人的身份来跟你保证,在你面前的……不是古颜夕,只是紫云国的夕颜公主。”少顷,元勃淡淡道。 所谓出家人不打诳语,古流轩听着这话,眉头微拧。而这时就见元勃双手合十冲他一礼,接着指向大门:“所以看在你曾是她大哥的份儿上,这一次我放你离开,但下一次,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这番话无疑是对古流轩最大的嘲讽,尤其是在他已经背叛了月夕颜他们以后。他冷冷哼了声重新望了眼床上的月夕颜,最后还是转身,就此离去。 元勃松了口气,但是很快,一颗心又再度踢到了嗓子眼儿。 只因在古流轩前脚离开以后月夕颜就猛地坐起身来,她看着元勃僵直的后背,声音幽然:“元勃,那个古颜夕……到底是谁?” 元勃呆呆站在原地,不敢回头去看月夕颜。尽管他两只眼睛看不见,却能明确感受到那一抹炙热的光芒正钉在自己身上,如果他不说,这道视线就会一直如影随形。 他太了解月夕颜的性格了,但也无比清楚这件事是万万不能说的。 元勃心里叹了口气,反正他早已经违背了身为一个出家人的初衷,那……就让他错到底吧。 “你觉得她是什么人?”少顷,他终于转过身直面月夕颜问道。 没料到他竟然会反问,月夕颜眉毛一挑,翘着腿托腮望着他:“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了,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们露出那样的表情,元勃,你跟冷俊轩都知道我五年前是什么样子,但你们给我的解释却无比简洁,所以我在想你们是否瞒了我什么?” 月夕颜一边说一边观察元勃的表情,就见他眉毛慢慢蹙起,似乎很焦灼又很悲伤。她缓缓起身走了过去,道:“古颜夕……不瞒你说我每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都有种异样的感觉,就好像似曾相识一样。再看看那些人看到我时候的反应,无一例外都是惊讶。他们为什么会惊讶,难道他们以前见过我?” “元勃,我虽然丢失了以前的记忆,但我不是傻子,这么多的疑点就摆在我跟前,难道我还会视而不见?” 月夕颜三道疑问让元勃呆若木鸡,他眉宇间的皱痕更深,原本想好的回答此刻竟然怎么都说不出来。他握着念珠的手慢慢紧握,良久,却又松懈了力气,叹了口气。 “夕颜,那个叫古颜夕的跟你没有关系。” “那他们为什么见到我如此惊讶?” “因为你们长得很像。”元勃慢慢道。 像?月夕颜深望了元勃一眼觉得半信半疑,如果只是因为这一点,那倒是可以解释那些人的反应,但元勃又是如何知道的? 元勃跟了月夕颜这么多年,早已知道她的想法,于是道:“我认识她,又或者说……在认识你之前,我一直都呆在她身边的。” “那她人呢?”察觉到元勃身上散出的哀凉气息,月夕颜小心问道。 “她……死了 。” 稍一迟疑,元勃仍旧干脆利落道,“五年前,齐宣大乱,她在乱斗中惨死,尸骨无存。你看到的那些人曾经都多多少少跟她有点关系,所以在看到你的时候他们下意识便会觉得你就是她,但夕颜,你是你,她是她,你们是不一样的。” 月夕颜越听越玄乎,心中不由疑道自己到底跟那个人长得是有多像,竟然会被这么多人认错。可是看元勃一脸认真的样子她又不好去怀疑他,毕竟是个出家人,总不会因为这点事就说假吧…… 气氛慢慢沉了下来,两个人谁都不再说话。元勃察觉到月夕颜逐渐平复的情绪不由松了口气,可心里却在苦笑。他明明只是想做个安安静静的和尚啊,却因为她屡次破戒,也不知道这样继续下去等死了以后会不会下地狱被小鬼拔舌头啊…… 来找茬的已经离开,元勃没必要继续留在房中。在退出她房间走了没多远就察觉到前面站了一个人,元勃垂着头走过去站在对方身侧,良久才叹道:“果然被大公子言中了。” 等在这儿的正是冷俊轩,他闻言眉头一拧,也叹道:“委屈你了。” “委屈我倒没什么,但你知道她的性子,一旦起疑就绝不会善罢甘休。眼下那群人全都聚在这儿,一人说一句就能道出不少,我担心她听过后会自己派人去查。” 这也是冷俊轩担心的一个问题,他皱眉沉吟半晌,道:“既然已经选择骗她就骗到底吧,你我兵分两路,我去吩咐下面的人不要轻举妄动,你好好看着她,让她不要乱来。” 元勃心想我哪儿能看得住她啊,但察觉到冷俊轩志气满满的,他也不好继续泼冷水。少顷他脑中闪过一道光,这才复又道:“对了,刚才来的是古流轩,只是看他的样子好像是为了探寻她的身份。” “没那么简单。”元勃话音刚落,就听冷俊轩否认道。 “怎么?” “古流轩虽然没脑子,但也不是全傻,他肯定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份若在宫里随意走动出了事,肯定连个全尸都剩不下。” “所以,他上面还有个接线的人了?” 正如冷俊轩跟元勃两人所猜测的一样,就在他们的人跟随殿的时候,他并未回到自己的卧房,而是径直走去了另外一边的院子。 而在那个院子里住着的,是景家两兄弟还是纪家两兄弟。 盯梢的人对这两家压根一点好感都没有,见状也不看古流轩到底去了哪一家,转头就回去报信了。古流轩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掌握中,他眉眼低垂就这样径直走进了纪家的院子里,而纪方宁此刻也没有睡,正坐在院中的等他。 古流轩进来的时候纪方宁眼底掠过一丝厌恶,看着他略显狼狈的样子,他冷哼一声:“交手了?” 古流轩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古大公子,事到如今什么卑鄙无耻下流肮脏的事儿你都做了,怎么着,你还想保持你那出淤泥而不染的高姿态?真以为自己穿一件白衣裳就是荷花了?” 这话实在太难听,然而古流轩只眸底闪过一道恨意外,竟完全没有反驳。对他来说这样的侮辱跟谩骂在五年间早已是家常便饭,就在他输给了月夕颜的时候,就在他被砍掉了右臂的时候,他在这些人眼里就是垃圾是废物 。 纪方宁是从来都不把古流轩放在眼里的,此刻见他被逼的狗急跳墙,不由也怒了。然而正如古流轩所说,因为他废掉了一条腿所以行动很不方便,只能任由对方把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而他完全没有办法。 “古流轩,你不敢杀我的。”纪方宁咬牙切齿道。 “是吗?纪大公子不信的话可以试试看。”古流轩说着,加大手上力道,顿时就见纪方宁的脖子在利刃的压迫下破了皮。 “你!” “纪公子,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别说我了。你我现在虽是合作关系,但说难听点,不过就是各取所需罢了。你别忘了,你们纪家在齐宣国再如何也就是个臣子,你上面压着的,可还有不少人呢!” 古流轩说着,在察觉到纪方宁周身力气逐渐松懈后,自己也慢慢将长剑放下。他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冷冷道:“我与白小姐是在主上的授意下才暂时跟你一道,不过这一切可都是瞒着肖瑾尘的。如果被他知道了你正在计划的事,你觉得他会如何?” “古流轩,你敢!”纪方宁恶狠狠道,“你以为这样做主上会放过你吗?” 哪知古流轩不怒反笑,不再跟纪方宁多纠缠,一边往外走一边道:“纪大公子,我不妨告诉你吧,主上给我们的命令就是解决无用之人,你觉得跟肖瑾尘比起来,你们谁更像是无用之人?” 肖瑾尘狠,但因为有月夕颜这个软肋在所以某些时候他会变得优柔寡断派不上用场。纪方宁虽然比肖瑾尘还要狠,可就败在了脑子不够用这一点上,所以两个人相比之下完全就是半斤八两。 纪方宁狠狠瞪着古流轩离开的背影,最后他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心中满是愤恨,却根本发泄不出来。 他没得选,早在齐宣大乱那天被赵铭清堵在了宫门口的时候,他跟纪家的命运就完全不受他们自己控制了。他们被迫成为了压制景家的存在,尽管在外人看起来步步高升荣耀无限,可只有他心里明白,事到如今他走的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 他能力不如景清蓝,势力不如肖洛凡,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黑衣人的几分信任。可这样也是不够的,对方神出鬼没根本见不到人,留给他的也只有古流轩和白落柯两个废物。他早就知道这群人什么都靠不住,除非自己掌控大局,否则只会让他们牵着鼻子走。 现在倒好,连一个废物都敢跟他蹬鼻子上脸了。 纪方宁再度一拳砸在桌子上,看着自己那条废腿,自然而然将所有的怨恨都归在了月夕颜的头上。 “如果……我能得到凰图的话……”纪方宁这样想着,眼中利光一闪。 这一夜许多人都睡得很不安稳,如应墨隐如肖洛凡如范御熙,当然也如月夕颜本人。 虽然元勃的解释在当时打消了她的疑惑,但是当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想东想西,越想心里就越在意。就这样在半梦半醒中过了一宿,待到天光大亮时月夕颜就翻身坐起,趁着周围没人注意一个人来到月影的房间,让她帮自己查清事情的真相。 月影听罢后望着她,没有说话。 事实上早在几个时辰前冷俊轩就已经来过了,她尽管不清楚到底什么原因要瞒着月夕颜,却还是应了下来 。然而此刻见月夕颜一脸在意,她不由皱眉道:“公主,这件事对你很重要吗?” 月夕颜眉毛一扬,顿时心下了然,毕竟往日她安排月影去做事的时候,对方可从来不会问多余问题的。 “很重要。”少顷,她答道。 “可你以前说过,人是要活在当下的。” 闻言,月夕颜抿嘴一笑:“那我现在又反悔了可以吗?” 月影先是一愣,随即苦笑起来,毕竟对于月夕颜的无赖她是早有领教。不过谁让她是月夕颜一手带进宫来的人呢,见状也只好长叹一声答道:“是,我的主子。” 所以说跟聪明人交流起来就是容易,二人在简单合计过之后看时辰差不多了,便一起去了月晓房中将他唤醒,再替他梳洗收拾了一番,这才领着他去御花园晨练。 月夕颜并不会强迫孩子去做什么,一切喜好都按照奚烨自己的意愿来。可能是他最近被应墨隐欺负得太多了吧,明显有些萎靡不振,所以在月夕颜的建议下,便让元勃教他一些拳脚功夫,一方面可以强身健体,一方面也可用做防身。 奚烨比之同龄人的个头要高上许多,但因为身份特殊的原因,他没有去过学堂也没有交过朋友,整日里只有跟着他们这群大人鬼混,一来二去的才造就了现在不正经的性子。 月夕颜坐在亭子里看着他随元勃练得不亦乐乎,那满目洋溢着青春的笑脸莫名让她脑子里闪过一道人影。她依稀记得昨日他们三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笑的,而在那之前她可是从来没见过他脸上有这种表情。 “公主,你这是思春了吗?”就在月夕颜出神的时候,月影忽然在一旁打趣道。 月夕颜当即回神翻了个白眼:“对啊,我一把年纪还没有夫君,你还不允许我思春了?” “你一把年纪没有夫君是你自己不找啊,依我看,冷大公子人就不错。”月影打趣道,“不然元勃也……” “有本事你去元勃面前说这话。” “不敢不敢,是在下输了。”月影抱拳一笑,接着又正色道,“不过眼下三国使臣齐聚在此,相比月曦跟月岚,明显娶你才最有用处,如果到时事情超出咱们的控制,你准备怎么办?” 月影说着,慢慢侧目看向月晓:“他才这么小已经受过很多委屈了,总不能再看你们……” “母子”两个字尚未出口,月夕颜突然在桌子下面踹了月影一脚。两人在一起多年早已能够心有灵犀,月影很快跳起来看向亭子外,就见两个男子正徐徐走来,只不过其中一人是坐在轮椅上的。 “纪公子大清早来此,看来是昨晚睡得不太好了?”月夕颜也笑着看过去,平静道。 而这,都是拜月夕颜所赐。 “你让我放的东西已经掺在迷香里放进去了,你准备怎么做?” “这不关你的事。”纪方宁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清楚你跟那个姓白的小婊子一天到晚都跟墙头草似的随风摆,我告诉你们,站好队伍是很重要,但忠诚更为重要 。你回去告诉那个婊子,别以为靠卖点肉就能……” 谁料纪方宁话音未落,古流轩突然抽刀冲了过去。在那刀刃贴上纪方宁脖颈的那一刻,古流轩冷冷道:“纪方宁,你说我可以,但是骂她不行!是,我现在是少了一只胳膊,但跟少了一条腿的你比起来,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来的人正是纪家两兄弟,此刻纪方宁正由纪小池推着往亭子里走,一听这话当即拉下了脸。他昨晚之所以失眠就是因为心中满怀怨恨,恨这世道不公,恨月夕颜害自己失了一条腿。 他冷哼一声没有回答,直到进了亭子停在了月夕颜面前,才抬眸看着她道:“紫云皇宫的床板太硬让人不舒服,自当是休息不了了。” 月夕颜抿嘴一笑:“没想到纪大公子这么大年纪了还认床啊。” 纪方宁猛地握紧轮椅扶手,险些就要怒骂出口。 月夕颜对他的印象同样不好,她见状也什么都没说,只吩咐月影给对方添茶。月影一双媚眼轻飘,挺了挺胸照做。谁料就在她捧着茶盅上前的时候,不知怎地腿上一软,就将那滚烫的茶水浇在了纪方宁的腿上,连带着裤裆中间也给弄湿了。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纪公子,我来给您擦擦吧。”她说着,纤纤玉手一伸就抓了过去。 “滚开!”纪方宁脸色巨变,一把拂开月影的魔爪,但正因如此也导致他自己身形不稳,晃了晃就从轮椅上跌了下去。 如此狼狈地匍匐在月夕颜跟前纪方宁却气势不减半分,他抬起头怒视月夕颜,冷冷道:“夕颜公主,这就是你紫云国的待客之道吗?” 月夕颜挑眉佯装无辜,无奈道:“纪大公子,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更何况我的人都说了要帮您擦干净了,您这样迁怒于我只怕太不应该吧?” 说完也不管纪方宁是何种表情,她自己倒坐在那里开始悠哉地品起茶来。 果然,就算是换了身份,还是一样的下贱! 纪方宁紧咬着牙吼了纪小池一声,后者这才回神急忙将他扶起。纪方宁有气不能撒只能冲着纪小池发火,什么“废物”、“无能”、“蠢货”一类的话通通谩骂出口,到最后竟是恼火地直接抬起手给了纪小池脸上一巴掌。 “啪”的一声,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当即就见纪小池脸肿了起来。 月夕颜与月影皆是一皱眉,对这种暴行很看不惯。她重重将茶盅放在了桌上,冷道:“纪大公子,若是我没记错这位是令弟吧?” “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在我们紫云有一种说法,要看一个人的品性如何,并不是看他读了多少圣贤书,而是要看他怎样对待身边人的。若就事论事自然最好,但若莫名将怒火迁怒于他人,那可真是猪狗不如。” “夕颜公主!你可知道自己再说什么!”纪方宁提高声音瞪眼道。 “当然知道呀,我不过就是讲讲紫云的风俗给纪大公子听嘛,怎么,难道你以为我在说你?” 如此明显的一个坑,纪方宁当然不会跳进去,可这口气憋在心里又让他无比难受 。他死死瞪着月夕颜恨不能扒她的皮抽她的筋,良久,就在他正要回答的时候,就听身后传来一道笑语。 “这位大叔,你这样看着夕颜,难不成是对她有意思?” 月夕颜此刻正在喝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差点尽数喷出来。这时就见奚烨双手后背像个小大人一样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斜着眼瞥纪方宁,整个人脸上都是藏不住的厌恶。 他记得可清楚了,昨天就是这个渣人要剁月夕颜的手呢! 纪方宁原本气得更是跳脚,但在看着奚烨一步步走过来以后,那张酷似应墨隐的脸却让他眸色一沉。互相打量间就见奚烨走过去站在了月夕颜身边,小手在他肩上一搭,笑着道:“不可以哦大叔,我们夕颜虽然长得不太好看,但是也不能嫁给一个腿脚不便的人,她很喜欢乱跑的,要是一不小心翻了墙……” 话音未落,月夕颜抄起巴掌就给他头上一下。 “痛痛痛……”奚烨当即两手捂着头泪眼汪汪,毕竟月夕颜这一下可是用了全力打得。 二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一时间竟完全没有人理睬纪方宁。此时此刻纪方宁感受到了平生从未有过的羞辱,他一双手握着轮椅骨节都泛白出来,他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两人,蓦地,脑中却突然闪过昨晚苏占言已经做好的事。 原本他是想对付月夕颜的,不过看起来,这个小鬼好像比月夕颜要更容易控制些…… “纪大公子,你再这样看下去,本王恐怕要觉得你想杀人灭口了。” 就在两方完全不在一个频道的对视中,一道冷言传了过来,当即打破这种僵局。月夕颜急忙看过去,就见应墨隐正一脸冷寒走了过来,在与她视线相撞的那一瞬,眸底突然闪出异光。 “要死,又是一个淫贼……”奚烨见状,压低声音碎碎念道。 哪知应墨隐却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径直走过去一把将奚烨抱了起来。小矮子当时就震惊了,反应过来的时候正要大喊“有人拐卖儿童”,而应墨隐显然早已经知道他的路数,立马不动声色弹了他一下,顿时就见小矮子犹如石化般愣在那儿,捂着脸一副想死的样子。 完了完了,他被一个变态给玷污了…… 当然不知道小矮子此刻内心是崩溃的,应墨隐一脸傲娇看向阴沉的纪方宁,似笑非笑道:“纪大公子,人家都说童言无忌,你不会跟一个孩子计较吧?” 又是这招……纪方宁嘴唇哆嗦,气得不行。 “当然,你也可以继续说子不教父之过一类的,不过你真的考虑好了这样做以后,你们的洛王爷会如何处置你吗?” 纪方宁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人才,但此时此刻面对月夕颜跟应墨隐两人,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正处于下风。心道没必要在这里再争一时口舌之快,他冷哼一声,慢条斯理道:“应候王多虑了,我可还什么都没说呢。” “那就好。”应墨隐淡笑回答,做了个“请”的手势,“纪大公子看起来精神不济,不如好好回去休息吧。” 如此明显的逐客令纪方宁又怎会不懂,索性他也压根不想继续留在这儿。冷哼一声就让纪小池推着自己离开,而月夕颜见二人走远了,看向月影点了点头。 215.-216-那个……应候王,你……该不会是想坐地起价吧 待到回了客殿的院子,纪方宁关起门来就给了纪小池顿鞭子,反正在他看来这种庶出的杂种完全没有留在世上的必要,月夕颜那贱人完全就是走了狗屎运才能步步高升,。 想起刚才所受到的屈辱,纪方宁越越狠,道道见血,却不见纪小池发出道呻吟。他看着更是气不处来,正扬起鞭子准备往纪小池脸上去的时候,就见大门被人“咚”声踹开,纪若鱼正站在那儿脸不耐道:“大哥,你这是干嘛!撄” “你要为这杂种说情?”很不高兴暴行被断,纪方宁冷冷道。 “怎么会!我的意思是你要不就直接弄死他,要不就声小点,这里毕竟是皓月皇宫,要是被人家看到难免会落人话柄!因为之前的事王爷已经对咱们家很不满了,如果这时候再出什么岔子……” 这兄妹二人不愧是同胞,所想所做皆是为了自己,竟完全不考虑纪小池还站在那里,句句都听得真切偿。 纪方宁尽管满心不悦但也不得不承认纪若鱼所言为真,他冷哼声再度抽了鞭子在地上,然后才道了句“滚”。 纪小池此刻早已经被得遍体鳞伤没有丁点力气了,但他深知纪方宁的性子,他是绝对不会派人扶自己出去的。他紧咬着下唇慢慢从地上爬起,又慢慢走向大门,在经过那两兄妹身边的时候,就听他们异口同声道:“垃圾。” 是啊,他是垃圾,因为是庶出,所以注定只能是垃圾。 纪小池的房间在院子的最角落,那里是整大殿最潮湿最狭小的地方。原本这里是给下人们居住的,但因为他的身份,到最后竟是连纪家的仆人都不如。他跌跌撞撞地走回去趴在床上动不动,那些伤口粘着布料让他整人都痛得快要昏厥,但无论如何也抵不过心里面的难受。 就这样静静趴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纪小池在半昏迷之间就听房中传来道叹息,然后便见人走了过来。 “是谁……”他声低弱,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来人没有说话,只伸手在他身上穴道点了几下。接着那人好像给他嘴里塞了什么东西,纪小池不能抵抗任由对方做着,但在这之后却不见那人再有动作,而他冰凉的身体却慢慢恢复了温度。 总算是有了点力气,纪小池艰难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却是女子曼妙的身姿,让他当即便袖了脸。 “啧啧,你们男人还真是样子,都到这种关头了还在想下流的事儿。”来人正是月影,见状不由双臂环胸冷笑道。 纪小池当即袖了脸,他急忙收回视线,有些气急道:“我、我才不是……咳咳……” “哎你这人怎么还当真了,我不过逗逗你嘛!”眼见纪小池咳出了血,月影也不由慌了神。 “哪、哪有你这样开玩笑的……”纪小池宁死不肯再转头,只把脸埋在被子里道,“不过你怎么会来这里?” 月影摇了摇头,心道还真是单纯的家伙。她是月夕颜身边的人,会偷摸到这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事,这家伙没说赶她出去竟然还直白问出口,也不知是真傻还是怎么,但却让月影莫名动了恻隐之心,好看的小说:。 毕竟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跟过来看到的竟然会是这么出嫡出骂庶出的戏码。 她什么都没说,只稍沉吟后坐在了床边,好看的小说:。修长白皙的玉手从怀中掏出伤药,然后也不管纪小池什么反应,慢慢掀开他那破损的衣裳就开始替他上药。 纪小池察觉到她的动作浑身震,正要开口,就听月影忽然道:“别乱动。” 这声像是有魔力般,竟真的让纪小池再也不敢动下。 “你这么大人了,怎么就不知道反抗呢?那鞭子上到处都是血,估计没少用来你吧?”月影叹着,手也禁不住地开口颤抖。 “能……逃到哪里去呢?”纪小池笑容苦涩,继续把头埋在床铺中。 “说你傻你还真傻啊,他都瘸了条腿了,你难道还跑不过他?这里是皓月皇宫,你只要随便找地方嚷嚷,我敢保证他绝对不敢再动你半分。” “可是……我不会辈子都呆在这里啊……” 月影的手怔,因为纪小池这句话,心头莫名有些酸酸的。 “其实……我知道你是做什么来的……”良久,纪小池忽然又道。 “你是夕颜公主的人,刚才见他那么骂我,你们定是想着我满心怨恨,所以想策反我帮你们盯着他。” “但是你们恐怕要失望了,并非我不帮你们,而是我根本什么都做不了。你也看到了,在他眼里我就是废物,他怎么会让废物参与他的事……” 哪知纪小池话刚落,月影突然抬起手给了他头上下。力道之大,顿时就听“咚”的声响,而纪小池也总算是痛吟出声。 “你记好了小子,人这辈子最不能做的件事就是妄自菲薄,你若是想这样活辈子我不拦你,但你想清楚这是否对得起自己,对得起你娘亲?” 说完,月影慢慢起身,拉过薄被盖在了他的身上。她将伤药摆在了纪小池的床头,边往外走边又道:“既然你自己都觉得自己没用,那我也不勉强你,你好自为之吧。” “等、等下!” 谁料月影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纪小池忽然有些激动道。 月影很想走,可不知怎地却还是停了下来。她转过头就见纪小池脸急切地望着自己,那眼中有很多她看不清却又感觉熟悉的东西。 “你……你为什么要……帮我?”少顷,就听纪小池结巴问道。 闻言,月影终是笑。 “谁说我在帮你了?我……不过是帮我自己罢了。” 毕竟以前的我,跟此刻的你看起来是模样的啊…… 纪小池怔怔望着她,心脏突然加速了跳动。他见她站在那里冲自己妩媚笑,整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般,他见月影转身就要走,终于鼓起勇气,喊了声。 “你、你让夕颜公主小心,我不知道我大哥具体要做什么,但他的确是冲你们来的!” 与此同时,月夕颜还在御花园的亭子里,正看着应墨隐跟奚烨两人大眼瞪小眼。 她并没有注意到刚才应墨隐为了让奚烨闭嘴而做的举动,只是在事后见奚烨死死抱着自己哭得那叫撼天动地的时候,问才知道了此事,。 可是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她总不能指着应墨隐的鼻子去骂你这变态竟然敢动我儿子这种话吧,像她如此纯洁善良的人怎么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如此污言秽语呢! 奚烨眼见找救兵无用,于是就只能掳起袖子自己上了。他在表明了自己冰清玉洁的身体已经被应墨隐玷污了以后,应墨隐的反应则相当令人意外。 他坐在那里,先是喝了杯茶,然后又挑了几块果脯吃,之后又喝了杯茶,再然后又磕了几瓜子,最后才淡淡道:“哦。” 哦是什么鬼啊!小爷我等了这么久不是为了听你句哦的啊! 奚烨张小脸气得鼓鼓的,他两只胳膊抱在胸前,死死瞪着应墨隐:“不行,你弹了我的身体,你要对我负责。” “哦?” “你出去吃饭都要花钱吧,我难道是要你白弹的?” “哦。” “看在咱们认识这么久的份儿上,我给你算便宜点吧,二十两银子不二价!” “哦?” “怎么你嫌贵啊,那……十五两好了,不能再低了!” “哦。” “哎你倒是说句话啊,你是鸡吗,劲儿哦哦哦哦的!” 很不辛的,月夕颜此刻又在喝茶,听这话当时就喷出来了。应墨隐手脚麻利地“嗖”下就跳了起来,这才没有遭殃。只是可怜了小矮子,当即就被喷了头脸,愣在那儿,完全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月夕颜看着他这样子,顿时心道完了完了,照奚烨这德行,非得跟自己闹翻天啊,估计十五两银子都不住了好吗!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奚烨只是呆了那么瞬,然后他很淡定地转过身,走到了应墨隐身边,顺手拿起他的长袍就开始擦脸。应墨隐被他的动作惊住嘴角抽搐,却破天荒地没有阻止,俩人就这么站着,直到奚烨擦干净了脸才道:“我决定了,还是二十两。” “那我给你四十两,你再给我弹次好不好?” “……禽兽,我们还是架吧!” 眼见二人又开始斗嘴,而且还找了稍微远点的地方站好了准备过招,月夕颜真是无奈至极,她摇着头苦笑却忽然注意到旁的池子边正站着人,身白衫如雪,周身气态如仙,见她望过去后也顺势看了过来,侧首点,很是有礼。 月夕颜对范御熙的印象很不错,见此她也盈盈笑当做回礼,眼见这大小吵得没完没了而她又没办法,于是趁二人不注意,她人悄声走了过去,在看到范御熙的时候莫名松了口气,好看的小说:。 “夕颜公主可是遇到什么难心事儿了?”见状,范御熙体贴问道。 月夕颜下巴点那亭子里的景象,无奈道:“范公子自己看便是了,其他书友正在看:。” 然而她不知道,在范御熙眼里这幕却是不同的,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那是父子之间才可以拥有的羁绊。尽管他们每每见面都掐得不可开交,但不可否认的是,奚烨只有对应墨隐才会这样,对其他人则显得兴趣平平。 “公主……难道没发现,奚烨只有对应候王才会这样吗?”良久,范御熙旁敲侧击道。 月夕颜并不知他心中所想,于是偏着头想了会儿才道:“我觉得他对其他人也这样啊……”说着,脑中灵光闪,“范公子会觉得不同,是因为没有跟他单独接触过吧。” 范御熙敛眸笑没有回答,若是以前他可能还会用这样的谎言欺骗自己,但是五年过去了,他看清了太多的事,性格早已大变,他宁肯面对残酷的现实也不想给自己编制场永远都不会实现的美梦。 月夕颜见他不说话也没了后文,只抬头看着那边成团的两人,眼神越发柔和,心里却有些异样的感觉。 她也是次发现,原来奚烨跟应墨隐,真的很像。可她才是这孩子的亲,那么应墨隐到底是…… 范御熙此时正瞬不瞬盯着月夕颜,他见她眉宇之间似有皱痕,不自觉地便伸出手想要替她抚平。谁料手刚伸到半月夕颜就有所察觉看了过来,二人当即立在那儿,范御熙却在最初的诧异后继续将手伸过去,然后在月夕颜的发髻中拿下叶花瓣。 五年的期盼,五年的想念,却如这再次的触碰般,不能夹杂半点私情,依旧是小心翼翼不敢见光。 “看到你头上落了花瓣,于是就想帮你拿下来,是我唐突了。”他淡淡道。 月夕颜不知怎地,在范御熙的手伸过来的时候,她心里突然涌出股难过。尤其是此刻看他明明很平静地在解释,可周身散发的却是叫人心颤的哀凉。 他在难过什么?而她又在难过什么? “没事的,我还要谢谢范公子。”由于找不到会让这种情绪出现的原因,月夕颜只能浅笑答道。 两人相视笑,彼此之间气氛流淌,平缓且柔和。就像是多年认识的老朋友般,那种没来由的安定让月夕颜感到舒服,却也同样像是把小锤子正在不断地敲击她的内心。 殊不知就在她跟范御熙相视笑的时候,亭子里的斗早已停了下来。应墨隐站在那儿几乎快要把栏杆握断,他死死瞪着那幕,心中很不是滋味,他多么希望此刻站在月夕颜对面的是自己,毕竟他已经很久没见她这样冲自己笑过了。 “喂,口水快要流下来了。”这时,就听奚烨在旁趣道。 “边儿去,本王现在没心情跟你开玩笑。”应墨隐闷闷不乐道。 “这是你说的啊,你可别后悔啊,我可真走了啊!”奚烨气儿都不喘地说完这三句话,边往后退着走,边观察应墨隐。 在见应墨隐压根都不理自己的时候,他突然有些不高兴,于是愤愤跺脚便道:“哼,我现在就去告诉夕颜我很喜欢那位范公子,我看你到时候还怎么办!” “回来!”脑袋“嗡”的一声,应墨隐转过头就喊道。 “你让我回来我就回来,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奚烨虽然嘴里这样说着,可人已经不由自主走到了应墨隐面前。他一脸坏笑地冲他伸出手,眨巴着眼睛道:“再给二十两。” “你个小鬼,一天到晚要钱干什么!”应墨隐很轻地在他头上拍了一下笑骂道。 “有钱能使鬼推磨啊,这你都不懂!”奚烨又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很是鄙夷道,“小叔叔说了,只要我有好多好多的钱,就能变成跟小爹一样的人。” 应墨隐听着这话真是一个头两个大,那头有个旧时表哥在死缠烂打,这边还有个凭空冒出来的小爹在虎视眈眈……他忽然觉得自己好苦啊,他不过就是想搂着媳妇儿好好过个日子嘛,为什么大家都要来插一脚呢!就不担心腿被他打断吗! “小鬼,你那个小爹到底跟夕颜是什么关系啊?”应墨隐心念一动,突然道,“如果他是你小爹,那夕颜是不是……” “不是。” 很快否决,奚烨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然而说这话的时候他头却压得很低,一双小眼睛里面满是委屈跟失落。应墨隐毕竟是个过来人又怎么会看不出这种表情背后的含义,很明显这孩子是为了月夕颜的名誉,所以宁肯委屈自己变成一个“孤儿”,也绝不会让旁人看出他跟月夕颜的关系。 “小爹就是小爹,夕颜就是夕颜,我、我刚进宫的时候很小,是他们一起把我带大的。小爹因为担心夕颜一个女子名誉会受影响,所以就对外宣称我是他的‘义子’,这样就没人会多想啦。” “可本王记得莫大公子自己也没有成亲吧?” “对啊,所以才说小爹是个好人嘛!”奚烨得意一笑,“他才不是你这种大烂人可以比的呢!” 被这小子说成是烂人,应墨隐心里突然有些郁闷。他慢慢俯下身子蹲在了奚烨面前,一瞬不瞬望着他。这个孩子的眉眼很像自己,眼睛却如月夕颜一样光彩熠熠,他突然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却见奚烨浑身一个哆嗦,嫌弃道:“不要随便摸人家头啦,要长不高了!” “小鬼,你真觉得我是个烂人吗?”哪知应墨隐并没有被他逗笑,反而在意起刚才的话来。 奚烨见应墨隐似乎真的有些难过,不由一愣,随即小嘴一撇:“大叔你不是吧,你自己都经常说童言无忌的,怎么还当真了?” 哪知应墨隐却不依不挠,正色道:“你先回答我。” 奚烨上上下下看了他好几眼,小眉毛越皱越紧。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嘴嘟得越来越高,到最后一跺脚道:“好啦好啦我收回刚才的话,你、你人很好可以了吗!” 他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捂着脸,却从指缝里偷偷观察应墨隐的反应。见应墨隐依旧无动于衷一脸抑郁,他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又道:“好啦,我虽然年纪小但是我不傻好吧,我肯定知道你人不坏才会跟你玩儿的啊,不然我才懒得理你!” “虽然呢你比我小爹还要差那么一丢丢,但是他平常很忙不能经常陪我,夕颜又让我少跟小叔叔在一起,所以我只能找你啦!” “这样你可以高兴点了吧,大叔!” 然而并不如奚烨所希望的那样会看到应墨隐高兴的样子,应墨隐此刻的心情……依旧是崩溃的。 这孩子,这话还不如别说呢,这不是摆明了告诉他,他是个正儿八经的备胎吗? 拜托,他堂堂应候王哎,怎么就沦落到被一个小崽子当成备胎了! 奚烨撇了撇嘴,觉得今日好像不太适合继续这个话题。他灵机一动扯着应墨隐的下摆就继续指着亭子那边的景色给应墨隐看,而这个时候月夕颜与范御熙两人依旧站在那儿,但很明显气氛比刚才要和缓太多。 应墨隐心头再添一堵,他把下摆从奚烨手里扯出,不高兴道:“你又要干嘛?” “你什么记性啊,我不是说了我可以帮你吗?” 你什么时候说过啊!你明明是说要告诉她你很喜欢那个姓范的好吗! 然而没等应墨隐咆哮出口,奚烨就双手后背一副得意的样子:“我想呢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夕颜是很在乎我的,所以只要是我说的话她都会考虑一下。我知道你想泡她,但如果只凭你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 “所以我可以帮你啊!你到底要我说几遍啊!”奚烨不满道。 “你要怎么帮我?”应墨隐眼一眯,突然知道这小矮子准备说什么。 “再给二十两!” “我给你一脚!”应墨隐抬起脚就要踹过去,但却顺势蹲在了奚烨面前,眼巴巴地望着他道,“求你了,你告诉我吧,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奚烨嘴角一抽,小声怒道:“你神经病吧,你这个样子连我都受不了,夕颜怎么可能会喜欢!” 哼,你个小鬼懂什么,她以前可喜欢了呢!应墨隐傲娇地想着。 “那你说要怎样!” “你先给钱!” 应墨隐深望了小矮子一眼,慢慢掏出一枚碎银子扔了过去:“先给你一两。” “你打发叫花子啊!” “不要拿来!” “要要要,我要还不行吗!”奚烨急忙将银子塞进裤裆里,看着应墨隐骂了句,“小气鬼。” 他说完见应墨隐作势又要来抢,急忙往后一躲道:“那我告诉你,夕颜平常呢最喜欢吃的主食是面条,而且必须是大米面条。她最喜欢吃的菜呢是白菜,因为她总是会便秘啦。还有她最喜欢喝的是白茶,因为她肝火太旺,白茶去火效果最好。最喜欢的水果呢是苹果,对肠胃好……” “等等。”没等奚烨说完,应墨隐突然打断道,“你跟我扯这些有什么用?” 奚烨一副很嫌弃地样子看着他:“拜托大叔,你难道真想着空手套夕颜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从明天开始,你就是我们宫里的常客了,期待你的好消息哟!” 月夕颜自是不知那头的两人正打着什么鬼主意,在注意到他们停止打闹而站在那儿目不转睛盯着她跟范御熙看的时候,那眼睛里冒出的晶亮光芒竟让她不敢直视。 该死的,不要用这种捉奸在床的目光看着她好不好,不过话说回来奚烨怎么突然跟应墨隐统一战线了? “夕颜公主,有一件事不知你可否愿意替我解答?”谁料这时,范御熙突然出声问道。 月夕颜回过神来看向他,就见范御熙目光幽深,带着一种难以说明的色彩道:“眼下三国使臣公主都已经见过了,不知你心目中的驸马人选是哪一位呢?” 秀眉轻扬,月夕颜忽然笑道:“范公子,你这个问题问得才是真的唐突。” “就算是唐突,我也希望公主能为我解答。” 这样的范御熙对月夕颜来说是陌生的,尽管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曾经很熟悉他的感觉。他就站在那儿,用一种平静却又深邃的目光看着她,而他执着的是一个看似荒诞实则特别有用的问题。 “范公子,这个答案对你很重要?”少顷,月夕颜反问道。 “很重要。” “既然这样,那我不妨直说了,此次紫云诚邀各位前来虽然的确是为了与各国联姻,但那里面并不包括我,而只是我的两个妹妹。” 范御熙心中一沉:“可我记得夕颜公主你也尚未婚配。” “父皇年事已高,膝下又只有我们三个女儿,若是全都远嫁,那他以后要如何是好?而我身为长姐,已经不比月曦跟月岚年轻充满活力,她们年纪尚幼,对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肯定要比我强很多,我这个人懒散惯了,习惯了一个地方就不会想着再去改变。” “但人生重在尝试,你不去试试,怎么会知道自己不喜欢?” “范公子,有的时候尝试并不是好事,因为会带来无限的未知,而我这个人不喜欢未知,我喜欢实实在在能抓到手里的东西。”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已经很明了了,范御熙知道如果继续追问下去,只会惹来月夕颜的厌恶。他看着她后退一步,微微俯身,敛眸眼下眸中的失望,淡淡道:“如此,倒是在下冒犯了。” 月夕颜看着他,明明就低落的情绪更添抑郁。他明明在笑,可周身散发的凉薄气息却叫她一颗心揪得难受。她点了点头当做回礼,担心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问他是否也如那群人一样,想要在皓月国得到些什么。尽管这个答案是肯定的,可她却很不愿意承认他跟那些满心利益的人一样。 毕竟,他是一个让人光看着就忍不住心疼的男子啊…… 范御熙看着月夕颜犹如逃跑般离开了这里,他慢慢抬眸,眸底的痛色忽然充斥在了整个眼眶。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敢如此直视她,贪恋着那一份不属于自己的美丽跟温暖。 “你真的想好了吗?”这时,就听叶繁花在身后问道。 范御熙没有回答,只看着月夕颜的背影一动不动。叶繁花脸上掠过痛色,颇有些不忍道:“就算她以后会恨你,你也要这样做吗?” 闻言,范御熙终于动了动。他转过身,露出一个很是苦涩的笑容,他唇角微扬,眼中全是忧伤。 “她不会恨我的……”他说,“她只会杀了我。” 月夕颜匆匆回到亭子的时候,才发现应墨隐已经离开了。奚烨正一个人坐在那儿,见她回来,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月夕颜倒吸一口冷气莫名觉得心中不安,她走过去给了奚烨头上一巴掌,皱眉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奚烨不满地瞪着她,一边揉脑袋一边道:“就冲你打我这下,我死都不告诉你。” 于是在之后的一整天,奚烨都是一副“你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的”表情,不管月夕颜如何死缠烂打、威逼利诱,他全都无动于衷。 无奈之下的月夕颜只能抱着如此疑问的态度跟不安的心情沉沉睡去,谁料一大清早天刚亮,就听月影在外面敲门道:“公、公主……你快醒醒……” 简直是活见鬼,月影一向比她还要贪睡,这大清早的难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月夕颜来不及整理,随便拉过一件披风搭在身上就赤脚走过去开门。门扉开启,就见月影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站在那儿,她唇瓣微张一副想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的样子让月夕颜心里“咯噔”一声响,然后下意识抬头向外看去,就见那不远处的楼梯下站着一个人,一身蓝衣,提着一个食盒,笑意浓浓。 “还真是……活见鬼了啊……”月夕颜喃喃道。 站在那儿的不是别人,正是应墨隐。他激动了一晚上都没怎么休息,大清早的就赶来给月夕颜送早饭。尽管可以看出月夕颜好像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但他是谁,应召应候王好吗,脸皮厚得跟城墙一样好吗,所以完全不会在意好吗! 果然应墨隐完全不等月夕颜说话,只冲她点头一礼随后便径直走去了正殿。月夕颜望着他的背影嘴巴半张,此刻倒是跟月影的表情一模一样了。 匆忙梳洗过后月夕颜赶到了正殿,就见应墨隐正坐在那里悠哉地喝着茶,看到她进来后,甚至还像个主人一样冲她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月夕颜嘴角抽搐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而这时就见应墨隐将食盒提过来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摆放在桌上。 散着热气的小米粥、各种小咸菜、馒头、油条、糖包、豆浆……反正用一句话来说就是,整个江月城里面能买到的早点,此时此刻都被放在了这张桌子上。 “应候王,你这是……” “因为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就全都买了些。”说着,他“啪啪啪”拍了拍一旁的凳子,示意月夕颜赶紧坐下来尝尝。 月夕颜此刻完全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应墨隐了,她站在那儿犹如石化了般,看了看桌子上的东西又看了看应墨隐,然后再看了看桌子上的东西,最后小声道:“那个……应候王,你……该不会是想坐地起价吧?” 216.-217-但奴婢想以公主的心性,恐怕不甘心只做人替身吧 应墨隐的笑容当即僵在了那儿,他望了月夕颜好久,才深吸口气慢慢道:“公主这句话的意思是?” 月夕颜迎着他这眼神突然有点心颤,她咽了口吐沫,莫名往后缩:“我的意思是,应候王该不会是便宜买了这些东西,然后想来我宫里高价卖出吧?虽然呢我本人的确很喜欢吃,但我是有原则的人,你这样子……” “夕颜公主,本王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哪知应墨隐却利落断她,有些不高兴地问道撄, “不不不,王爷您身正直,刚正不阿,绝对不是做这种事情的人!”月夕颜说着,话锋转,“所以,是奚烨逼着你做的?只是不知你们是怎么分账的?二八?三七?还是四六?偿” “是五五。”应墨隐没好气道。 “五五哎!”月夕颜吓得把拽住身旁月影的袖子,完全是副我靠他们竟然肯五五分来赚老娘的钱! 应墨隐简直要气笑了,这傻女人竟然会真的以为自己是来倒差价的。心里莫名有些挫败,但应墨隐又不好直接开口说我是来讨好你的,眼见月夕颜都不敢过来坐下,他无奈之下只能起身叹道:“既然这样,那本王先告辞了。” “哎,你先把东西拿回去啊,我很穷的,收不起……”月夕颜话说了半,就见应墨隐射过来道十分具有杀伤力的眼光,惊得她当即就说不出话来了。 “公主误会了,这是本王的点心意,希望你能笑纳。至于钱不钱的,公主若是吃完,本王就不跟你算了。” 于是他堂堂应候王的番好心就变成了威逼利诱的手段。 月夕颜虽然在紫云皇宫向是老大,但是面对应墨隐这种突兀的举动她还真是招架不了,只觉得肝儿都跟着颤了颤。在应墨隐离开后她就让月影去把奚烨那小矮子给带来,谁料得到的消息却是奚烨大清早就跟着元勃上身跑步去了。 该死的,这哪里是去跑步啊,这分明是跑路啊! 所以最后的最后,月夕颜只能含泪召集堆人把这桌早饭消灭掉了。 然而,这还仅仅只是开始。 在之后的几天,应墨隐每天早、中、晚都会按时出现在她宫中,手提食盒,面带笑容。因为对方是紫云国的客人,月夕颜又不能关起门来将他赶出去,只能日复日接受这份突如其来的关心,没完没了地吃这,喝那,到最后完全就是睡醒了吃,吃饱了睡,然后醒了再吃,吃了再睡,周而复始。 于是就这样过了整整五天,月夕颜她……莫名其妙开始拉肚子了。 而这时,就见消失了好几天的奚烨脸贼兮兮地看着躺在床上已经拉的虚脱的月夕颜道:“干得漂亮。” “你……你过来……”她有些气喘地指着小矮子,脸恨不能掐死他的表情。 “啊夕颜我是为你好啊,你不是便秘吗,变态大叔这是在给你治病啊,好看的小说:!” “……”拜托她只是有点便便不通畅而已,谁说就是便秘了啊!再说就算真的是便秘,也不至于这样啊,还不如直接给她包泻药来得利索啊,! 哪知奚烨闻言却是伸出根手指冲着她晃了晃,副老生常谈的样子摇头道:“你啊你啊,真是聪明世糊涂时。” “说人话。” “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那变态大叔他……” “公主,应召国的范先生求见。”谁料没等奚烨把话说完,就见月影突然走进来汇报道。 月夕颜这时候真是谁都不想见,但碍于对方的身份,她却不好将人拒之门外。让月影扶着她斜靠在床头,没多会儿就见范御熙身白衫走了进来,先是冲着月夕颜礼,然后道:“听闻公主这几日身体不适,所以便想过来看看。” “多谢范公子关心,我没什么……” “哎我记得小叔叔说,去拜访病人的话不是应该带点礼物的吗,怎么还有人空手来啊?”奚烨不高兴自己的话被断,于是故意说道。 范御熙眼里闪过丝诧异,毕竟这是他跟奚烨的次交锋,果然这孩子还真如情报所说得那样……古灵精怪。他闻言倒是也不生气,只冲着他淡淡笑,然后才道:“范某虽然没带什么值钱的,但却给公主准备了你此刻最需要的样东西。” 他说着,从身上掏出白瓷瓶。 “这是?” 月夕颜从月影手中接过,挑眉道。 “是治疗疑难杂症的药,只需服,很快就会好。” “哎呀我的天啦,还是头回听说有给人送药的啊……”奚烨听,又立马说道。 月夕颜听当即觉得尴尬,她呵斥了声“闭嘴”,然后为难地看着范御熙:“抱歉啊范公子,这孩子被我们宠坏了,所以说话总是没大没小……” “无妨,不过是孩子而已,只要好好教导,改掉这些坏习惯就好了。”范御熙说得轻巧,然后侧目看向那孩子,就见小矮子正脸仇视瞪着他,那模样像极了应墨隐却又有点像是月夕颜。 不知怎地范御熙就突然笑了起来,他依稀记起在他们很小的时候有次他惩罚偷偷爬墙的月夕颜时,她也是如现在样露出了这神情。 白驹过隙,恍如隔世,现在却是连她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小公子,你说得对,这次是我不好,所以下回我会更用心地准备礼物。”他俯下身,摸了摸奚烨的头笑着说道。 奚烨莫名就袖了脸,只因此刻范御熙的笑容看起来太暖太叫人震撼。他只觉得心跳好像漏了拍,很是傲娇地“哼”了声却言不发地转头跑了出去,而这时就听月夕颜在背后笑着解释道:“范公子别误会,他这是害羞了。” 哼,他才没有害羞,他只是……只是不好意思罢了! 就这样闷着头股脑冲到了应墨隐的客殿里,还没等应墨隐回过神,奚烨已经头扎进应墨隐怀里,手拽着他的衣襟,手捂着嘴哀嚎道:“完了完了完了,敌军太强大,城堡即将被攻破!” 应墨隐还没为这被儿子抱满怀的动作所窃喜,奚烨后一句话却直接给了他当头一棒。看着小矮子一脸委屈的样子,他立马把他往肩上一揽,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说,谁!大叔给你报仇!” 好吧,他其实很想说是爹爹给你报仇的。 哪知奚烨却突然抬头拽着他的领子把他往回扯,一边摇头一边大喊:“错了错了,不是我被欺负,是城被破了!” 城?应墨隐这才想起来,他们俩最近是用这个字来称呼月夕颜的。 奚烨急忙趴在他耳边将刚才月夕颜那儿发生的事一一道了出来,说完后就见应墨隐一脸阴郁,眸色沉沉。 想想那几个跟自己抢月夕颜的家伙,应墨隐唯一觉得难搞的就只有范御熙。尽管在这五年的时间里对方已经变得让他有些不认识,可只要他不表现出来,他就依旧是众人眼里的翩翩公子,温润如玉,浅笑如阳,这一点从月夕颜跟他在一起时的表现就能看出来。 而他自己虽然最近跟月夕颜在一起的时间明显更长,可这一次好像真的做过头了,都怪这小子胡乱支招,最后倒是被范御熙捡了个漏,也不知道这会在月夕颜心里上升多少好感…… “大叔,你不要放弃啊!”就在应墨隐沉闷到一张脸都快结成冰的时候,奚烨突然按着他的肩膀吼道。 “谁说我放弃了?”应墨隐白了他一眼,“本王是在想对策。” “还想什么想啊,既然软的不行咱们就来硬的!” 应墨隐听着莫名哆嗦了一下:“你想干啥,我告诉你我是一个正人君子,绝对不会做强迫她的事!” 奚烨不屑地撇了撇嘴:“正人君子才不会想得这样龌龊,你忘了我只是个四岁的孩子吗,怎么会想到出那种丧尽天良的主意?” “……”应墨隐莫名的,竟无言以对。 奚烨见他受挫这才得意一笑,然后继续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应墨隐越听一双眼睛越亮,待到最后听完的时候,眸底却闪过一丝异色。 他很好的掩藏起了多余的情绪,顺手在奚烨屁股上一掐:“说起来小鬼,你难道真得只是因为那二十两银子所以才帮我的吗?” 奚烨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不说话只挣扎着要下来。应墨隐不依,反而将他反过来抱在怀里打屁股,两个人在正厅里面嬉闹不休,完全没注意到后面的房间里还有三个人站着,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却是有人高兴有人担忧。 五年的时间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应墨隐如现在这般开心过。尽管他们人人都知道夕颜就是月夕颜,但因为没找到切实的证据,所以其他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有应墨隐,跟个傻子似的陪那个孩子瞎胡闹,整日里挖空心思讨月夕颜的欢心,竟然完全忘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然而明知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但况琴他们却不忍心去提醒他。 他们都苦了太久,能偷得一时的欢愉便去好好享受,谁知道麻烦哪一天就又会降临了。 “这个孩子……真的是王爷的吗?”良久,却是周暖突然说道。 “肯定是啊,你看看那孩子的眉眼,跟阿骁一模一样。”况琴拍着胸脯道。 “可是她都消失五年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又带着个孩子呢,难道你们就不觉得奇怪?”顾念继续问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阿墨消失这五年就是为了去跟其他人生个长得像王爷的孩子?”凌薇有些不高兴道。 这几日她总是想去找月夕颜,可却被况琴看得死死的。他们都知道那一日三方达成的协议是不许再提往事,可她怎么能甘心,那毕竟是她的朋友啊! 周暖听她语气不善当即闭了嘴,她有些委屈地咬紧了嘴唇,眼眶变得红红的。望了眼正厅里和谐的画面她突然心口泛疼,她当即低下了头,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哎你说你,老跟她一个姑娘置什么气!”况琴见状,不由埋怨凌薇道。 凌薇哼了声没有解释,反正她很清楚在这些男人的眼睛里像周暖这种小姑娘不管做什么都是情有可原的。然而她看得清楚,最近这些日子每当应墨隐去找月夕颜的时候周暖都总是一副纠结难受的样子,而像今天这种话也不是她第一次讲了。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特别不好,于是凌薇再度深望了正厅一眼,叹了口气也转身离开了。 而此时此刻,月夕颜在送走范御熙并服下了他给的药后,果然觉得身体恢复了几分力气,好歹是能下床走路了。 眼见奚烨还没回来,她知道那臭小子一定是跑去找应墨隐了。真是的,那两个家伙明明每次见到都会互掐,怎么这时候倒同仇敌忾对付起她来了? 月夕颜将心中的疑问说给月影听,谁料月影却是一副很嫌弃的样子道:“公主,你是真看不明白吗?” “恩?” “整个皇宫里的人都在传应候王是在追求你,怎么你自己还不知道?” 如遭雷击,月夕颜愣在那儿,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月影见她这副模样就知道被自己不幸言中了,她无奈地摇摇头,真搞不懂在别的事情上精得跟狐狸一样的人怎么关键时刻能傻成这幅样子? “那个月影啊……你刚才说,应候王他……在追求我?” “不然呢,他还在追求我啊?” “等一下,你让我捋一捋。” 月夕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歪着头想了半天才又道:“可是你见过有谁是这样追求女子的吗?” 月影一听也不由愣住,随即连连摇头,显然是她没见过。 “所以……他可能并不是在追求我吧,我觉得他更像是准备暗杀我……”月夕颜实在是想不出别的解释,只能苦笑着这样想了。我的书架完本小说历史记录排行榜龙虎榜登录 月夕颜随宫人来到正殿,在看到正候在那儿的一个瘦小的身影时,不由秀眉一扬。适才听宫人的意思她还以为又是哪国使臣派来的人,此刻见到对方的背影,她脑中却莫名闪过一道影子,很熟悉,但又很模糊。 “见过公主。”这时,对方听到她走来的声音,急忙转过身跪下行礼。 “起来吧。”月夕颜淡淡说着,上下打量了女子一眼,“不知你是?” “公主,奴婢……奴婢名叫周暖。”她说着,忽然抬起头直视月夕颜。 月夕颜不太喜欢这种带着试探性的目光,她眉峰上挑,双手后背围着周暖转了一圈。对方身上传来的一股很淡的兰花香气让她当即确认了她的身份,不知怎地,月夕颜心里有些不痛快,却仍旧得体道:“可是应候王派你过来传话的?” 周暖浑身一震,随即瞪大了双眼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看来不是应候王派你来的。” 注意到周暖紧咬的嘴唇,月夕颜淡定一笑,背着手走到上座坐下。 “说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周暖望着月夕颜,眸底异色翻转不停,像是很纠结。月夕颜权当看不见这些,只悠哉地品着茶也不催促,如此过了足足有一柱香的功夫,就见周暖突然跪倒在地,一副哀婉的样子道:“奴婢、奴婢想求公主一件事!” 月夕颜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抬眸看了过去。 “求我?”她重复着,笑容诡异,“你是应候王的仆人,有事也该找他吧?” “可这件事奴婢只能找公主!”周暖接过话,深吸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快速道,“奴婢……奴婢是希望公主可以大发慈悲,放王爷离开紫云!” 一旁的月影闻言当即就想说话,却被月夕颜一个眼神逼了回去。她依旧慢条斯理不急不缓地喝着茶,良久才答道:“有件事,你似乎理解错了。” “你的主子应候王是自愿来到这儿,并不是我绑来的。而他眼下也是心甘情愿住在紫云皇宫的,并非是我扣在这儿的。所以你让我放了他……抱歉,我实在不明白你这话什么意思。” 周暖感受到一股压力扑面而来,让她整个人都不自觉地发起抖。然而内心的期盼最终还是大过了恐惧,她猛地抬头,音调也高了几分:“公主明知我说的放他走并非是那个意思!” “最近王爷总是天天跑来您宫里,大家瞧着都觉得他是对您有意思。可事实并非如此,公主应当清楚三国使臣前来紫云的真正目的,所以王爷之所以这样做,也不过是情势所逼罢了。” “公主可能不知道吧,王爷之前有过一位妻子,他们二人琴瑟和谐、相敬如宾很是美满。五年前,那位王妃死于非命尸骨无存,王爷为此消沉了很久,直到见到了您以后才慢慢恢复了精神。” “可这并不是因为他对您有好感,而是因为您长得很像那位王妃,对王爷来说,您不过就是一个替身而已!” “所以我此次冒然前来就是为告诉公主真相,希望您能看清现实,顺便也让王爷悬崖勒马不要一错再错!” 月夕颜不动声色望着周暖,内心却早已处在崩溃的边缘。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保持双手不颤抖,想起从最初的见面到现在的熟悉,她总算可以理解应墨隐为什么会这样。 她是知道那个女子的存在的,也很清楚自己跟对方长得很像。她知道三国使臣都与那女子有着关系,可是她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是应墨隐的妻。 想起他的笑脸,想起他偶尔泛起的温柔,想起他每日里等待的背影,月夕颜忽然打了个寒颤,她侧身将茶杯放下,只担心下一刻自己会忍不住松手将它打破。 心口溢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很难解释这种情绪。她见周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急忙深吸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情,这才反问道:“这些话,你为何不去跟应候王说,反而要来找我?” “因为王爷乐在其中,而公主却是个明事理的人。” 这可是她听过最好笑的恭维了,月夕颜冷笑一声,突然站了起来。她踱步走到周暖面前,几乎用肉眼都能看到她在瑟瑟发抖,然而即便如此她却依然一脸倔强地望着自己,月夕颜缓缓俯下身捏住她的下巴,似笑非笑道:“可怎么办呢,我对你说的话并不是很在意哎。” 周暖瞳孔猛地一缩,正要开口,却被月夕颜伸出的手指挡住了。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为主子上心的丫头,可是在我看来,你并非是为了他好,而是为了自己吧?” “瞧瞧,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你了。你跑来跟我说这些无非就是想让我将他拒之门外,然后便可以在他受伤的时候陪在他身边。受伤的男人总是会很容易爱上在他身边陪伴着的女人,你一定是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才自作主张这么做。” “可是你忘了吗,他五年前受的伤要比被我拒绝重得多,你用五年的时间照顾他都没能让他动心,难道还天真的以为只要继续下去就会有结果吗?” 说着,月夕颜猛地松了手:“适可而止,是身为人要懂得的最基本的道理,可你显然并不知道。” 周暖此刻跌坐在地,一脸怔忪望着月夕颜,眼中满是泪水。面前的人明明就是古颜夕,那一颦一笑,那一举一动,都与她脑中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可她又不是古颜夕,因为对方永远不会对她说出这样恶毒的话,因为对方欠她,欠她一条命,所以永远都不会这样高高在上一脸鄙夷地看着她! 周暖猛地低下头,藏在袖袍里的手却蓦地握紧。她没有说话只是重新跪在了地上,她咬着的下唇已然出血,可她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只稍微平静后道:“奴婢该说的已经说了,公主要如何抉择,奴婢的确操控不了。” “但奴婢想以公主的心性,恐怕不甘心只做人替身吧?”周暖说着,再度抬头望了月夕颜一眼后,道了句“奴婢告退”就这样离开了正厅。 月夕颜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努力保持的强硬终于松懈,一时间竟有些站不稳。她紧紧握着月影的手几乎快要将她手背扣烂,眼见月影似乎要说什么的时候,她却摇了摇头示意她噤声,反而抬起头看向了房顶处。 然而当应墨隐站在了寝殿大门外的时候,却察觉到了一丝与往日不同的气氛。.d.因着最近他总有事没事就往这里跑,宫人们早已见怪不怪,有些甚至还做出一副很期待的样子,每每看到他出现那笑容便格外灿烂。 但今天却鲜少有人对他露出微笑,且在做礼之后全都像是逃难一般匆匆离开,更有甚者竟然直接绕过他避免接触。 应墨隐下意识便觉得是出事了,他皱着眉径直走到正厅,却始终不见有人过来伺候。如此一坐就是一个时辰,直到他有些烦躁不安的时候才终于见到有人走过来,原以为是梳洗完毕的月夕颜,谁料来的却是月影。 “应候王您请回去吧,公主她今天有些不舒服。” “不舒服?”应墨隐紧张道,“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本王去把况琴带来给她瞧瞧?” 应墨隐脸上的关心是发自内心的,那种明晃晃的焦急让月影看着都不由心中微叹。明明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啊,怎么就拥有如此强大的执念,也不担心伤人伤己吗? “不麻烦王爷了,这里是紫云皇宫,夕颜她又是公主,她自己知道怎么调整,而我们这些人也会好好照顾她的。” 月影话里有话让应墨隐听着眉峰一扬,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忽然道:“是不是有人跟公主说什么了?” “哎呀应候王,你这想象力也太过于丰富了。”月影笑着打哈哈道,“看来我不说清楚你是不打算回去了,那好吧……公主她不想见你,所以派我来请你回去。” 应墨隐仿佛被人当头一棒,他眉头紧锁深望了月影一眼,希望能在她脸上看出点什么。可惜除了那显而易见的假笑外他什么都看不出来,应墨隐脸色愈发难看,越过她的肩头往后殿扫了眼,却又不能就这样冲进去。 “好吧,那本王……便先回去了。”良久,应墨隐一脸阴郁道。 月影这才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刚才在面对应墨隐的时候,心里竟然有些胆寒。看着对方走出去的背影充满了落寞跟失望,连她都不禁变得难过起来。谁料这时就见应墨隐突然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又走了上来。 “哎,应候王你……” “这里有个东西,劳烦你转交给公主。”应墨隐快速说着,从衣襟掏出一个信封递了过去。 月影连句拒绝的话都还没说,就见应墨隐再度转身快步离去,而这一次他终于没有再回头。月影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信封又抬头看了看应墨隐的背影,眼睛里满是挣扎,颇有些不知所措。 就这样足足站了有一柱香的功夫她才叹了口气,将那封信揉成一团丢在一边,就这样回去了。 月夕颜并不知在这里发生的事,此刻她正在后殿坐着,而元勃则在一旁教奚烨练功。关于前一天的事他们都很聪明地闭口不提,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欢声笑语连连,依旧插科打诨不断,但心情却难以回到往日那种放松的状态。 她单手托腮看着奚烨小小的身影在后殿穿梭,有时候突然在想如果自己也能做一个孩子有多好,这样就可以不用每日里再为这些东西担忧伤神了。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这几天只要闭起眼睛,脑子里就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画面闪过。那一幕幕对她而言太过陌生,她不知身在何处,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也不清楚要对那些事情做出怎样的情绪反应。 事情虽然如此,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却是不管在哪一个场景中,她最后看到的,总是应墨隐的脸。就在他出现的那一刻,所有的梦都变得越发真实起来,就好像是她亲身经历一般。 月夕颜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情况,但很明显……她是真的被这个人影响到了。 “夕颜……”就在她出神的时候,一双小手突然在旁边拽着她的袖子。 月夕颜急忙回神,就见奚烨正闷闷不乐地看着她,像是想要说什么。月夕颜抱起他放在自己腿上,浅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头:“怎么不好好练功了?” “今日的功课已经结束了,适才奚烨已经喊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反应,他这才又拽着我过来问你是怎么了。”这时,就见元勃走上来道。 “啊,抱歉。我最近……精神有点不太好。” “你……”元勃微微蹙眉,明知是怎么回事,却又不知要如何开口。 奚烨看了看他们两个,小嘴一撇:“我看啊,你是在宫里面憋太久了。” 他说着,从月夕颜腿上跳下来,拽着她的手往外拖道:“我都好几天没有出去过了,咱们择日不如撞日,出去逛逛好了。” 月夕颜无奈地看着他:“你这皮猴,一天不出去就浑身不舒服是吗?” “哎你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我明明是为你着想才建议出去的,不然像我这种忙事缠身的人哪有功夫跟着你闲逛。”奚烨翻了个白眼道。 月夕颜哪里不清楚他那点小心思,但也没有去拆穿他。她敛眸沉思了半晌,尽管知道从目前三国使臣齐聚皇宫的大势来看并不应该独自出宫,但最后还是应了下来。 就当是出去放松一下吧,换个环境也许就可以不用再去想这些糟心的事儿。 换了一身常服,月夕颜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这样带了奚烨出宫去逛。随行的人她只带了月影跟元勃,甚至连莫麟他们都没有告诉,就是担心他们看到自己这副样子的时候,又会问东问西来加重她的负担。 因为奚烨最喜欢逛街买小玩意儿,月夕颜本打算如往常一样的,谁料奚烨这一次却破天荒地摇了头,非要拉着她去郊外看景儿散心。 郊外的环境相对不安定,月夕颜并不太想带着他去。谁料这时月影突然也出声附和了这个建议,还二话不说拉着她也往郊外走。于是她们一大一小左一个右一个拽着月夕颜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那太过明显的举动当即就让月夕颜心上一沉。 挣扎良久不见二人有反应,月夕颜眼看他们离郊区没多远了,终于深吸口气,内力微微散出,猛地将那二人弹开,由此恢复了自由身。 “说吧,你们在玩儿什么把戏?”她当即拉下脸质问道。 奚烨跟月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的样子。月夕颜自然不信,正准备继续追问的时候却被元勃按住了动作,他冲他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往后看。 “有人来了。”他说。 217.-218-夕颜公主,难道你真的不觉得奚烨跟本王长得很像吗 心情突然变得有些紧张,古颜夕顺着元勃所指看过去,果然就见没一会儿出现了几个人。而为首的……正是应墨隐。 古颜夕下意识转头就想走,谁料还没等她转身,应墨隐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夕颜公主,你这是在躲着本王吗?撄” 应墨隐的语气有些盛气凌人,那种含着质问的感觉顿时让古颜夕觉得不悦。她抬头直视对方,待到应墨隐走到跟前的时候才莞尔一笑,道:“王爷未免太过自信了,你怎么不觉得是我不想见你呢?偿” “公主若真不想见本王,又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 “公主,本王今早留了信给你,邀你下午在此见面。你不仅来对了地方还来早了一会儿,要说是偶然,只怕也太巧了吧?” 古颜夕心中一惊,急忙回头怒视奚烨跟月影。 那两人正眼巴巴地看着古颜夕吃瘪,见她望过来的时候突然齐齐望天吹起了口哨。应墨隐见状,唇角微微翘起,他当然不会说这一切都是自己跟奚烨商量好的。他们早就担心古颜夕不会轻易出宫,所以才故意写了一封信以备不时之需。 而月影虽然毫不知情,但因为她有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奚烨早就猜到她拿到信以后一定会偷偷看,而且她又一直对应墨隐的印象不错,所以肯定会间接帮这个忙。 果然,他们猜得分毫不差。 古颜夕也不傻,当即反应过来自己被坑了。她深吸口气保持镇静,然后皮笑肉不笑道:“王爷还真说对了,这就是巧合,所以我现在要回去了。” 她说完也不理会其他人什么反应,侧过身就走。 “夕颜公主,你难道忘了今天是奚烨的生辰了吗?”哪知就在古颜夕刚刚走到与应墨隐并肩的位置时,应墨隐突然出声问道。 古颜夕整个人当即石化在原地,她垂首心里面一琢磨,这才发现自己忘了一件多重要的事!最近因为三国使臣的到来而让他们每个人的精神都高度集中,除却关注那些暗中的计划外,谁都没想过其他无关紧要的事。 但好死不死的是他们竟然会忘记奚烨的生辰,而且不是一个人忘,是所有人都忘了! 她顿时不知该怎样转身去面对奚烨,作为孩子的母亲,她没有帮他准备过生辰就罢了,竟然还甩脸子给她看。但是更让古颜夕郁闷的是提醒这一点给她的不是别人,竟然会是应墨隐啊! “夕颜……我知道你们最近都很忙所以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只说出来随便逛逛。虽然我骗了你,可也是希望能给你一个惊喜啊……”这时,听奚烨闷闷不乐道。 古颜夕心里一酸,急忙走回去抱着他:“对不起啊烨烨,是我错了……” “没关系,我原谅你,不过大叔说了会帮我过生辰的,所以咱们可以不回去了吗?” 这下子哪里还敢拒绝,古颜夕连连点头,就见奚烨笑得跟一朵花似的,拉着她跟月影就往前冲去。 应墨隐见状,终于松了口气。 “王爷是故意的吗?”蓦地,元勃突然出声问道。 “是。”应墨隐回答,真是一点犹豫都没有。 “那你难道没想过继续这样靠近她,可能会有什么后果?” 闻言,应墨隐淡淡一笑。他望着远处肆意大笑的两个身影,唇边噙着的是满足是幸福。 “本王知道,本王会再一次变成众矢之的,而她也会因此受到牵连。” “那你还怎么……” “元勃,本王同意你说的,她现在生活的很好,所以没必要再去让她想起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但既然这样,本王未娶,她也未嫁,那我们为什么不可以重新开始?” 因为是命中注定,所以不管你忘了我多少次,我都会让你重新爱上我。 而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不会再任由谁将你伤害,将我们分开。 元勃眉头几乎快拧成了“川”字,但却反驳不了应墨隐说的话。他陪着古颜夕这么久当然也希望她能够幸福,虽然她身边比应墨隐还要优秀的人有很多,可真正适合她的,却还是面前这一个。 至于理由……从古颜夕脸上的笑容就能看出来了。 元勃深吸口气又缓缓叹出,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就这样转身离开。 应墨隐亦是不语,调整了一下心情后走上去与他们一起狂欢。因为早有准备,所以接下来的活动倒是一点都不乏味。 一群人先是逛了戏园子,陪着奚烨看了几出皮影戏,之后又带着他去骑马,尽管对奚烨来说是第一次,但因为有应墨隐的教导,所以不过半个时辰,奚烨就骑得有模有样了。 古颜夕站在远处望着,看着那样两张相似的笑脸,内心突然百感交集。她因为失忆所以并不记得孩子的父亲是谁,冷俊轩他们顾全大局也从来没有跟她提过。尽管奚烨从小是用金汤匙被喂大的,所有人都上宠着下爱着,可就是因为没有父亲,所以在更小一点的时候,他不知道为此哭了多少次。 而他因为要爹爹哭的每一次,古颜夕都痛苦地恨不能掐死自己。 她给不了这孩子完整的家,给不了他需要的爹爹,她其实大可以顺应众人的意思嫁给冷俊轩,如此有个名义上的父亲也总比像个野孩子的好。可不知怎地她就是不愿意,并非是冷俊轩不够好,而是她心里一直有个结。 古颜夕想,她始终是在等一个人的,那个跟她五年之前的记忆重合,那个她愿意为他生下孩子的心上人。 而应墨隐,看起来真的很像是那个人。 就在古颜夕出神的时候,应墨隐已经放了奚烨让况琴带着他玩儿。他走过来见古颜夕正在沉思也不说话,就静静站在一旁,感受这片刻的宁静。如此过了好一会儿古颜夕才回神,看到应墨隐的时候明显一惊,下一刻却冷名红了脸。 应墨隐有些诧异:“公主你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古颜夕急忙低头,心道我难道要说在对你想一些羞羞的事吗? 应墨隐见状也不追问,只抬首看着奚烨他们,良久才叹道:“如果五年前没有出事的话,本王的孩子应该也已经那么大了。” 这是古颜夕第一次听应墨隐自己说起以前的事,她侧目望着他,却见应墨隐也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睛里闪烁的是她看不懂的异样光芒。 “王爷你……还请节哀。”良久,古颜夕只能憋出这么一句。 哪知应墨隐闻言唇角一翘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他深吸口气重新看向远处,少顷,才道:“公主不必如此,已经过去五年的事,本王心里面已经看开了。只是在知道奚烨的生辰以后有些意外吧,毕竟推算起来他跟本王的孩子差不多是同一时间出生的。” 说着,应墨隐忽然再度转过头:“公主曾经说奚烨是你们领养的孩子,那他会不会……” “不会!”古颜夕心中一惊,急忙否认道。 见状,应墨隐故作高深地望着古颜夕一眼:“本王还没说是什么,公主怎么如此激动?” 古颜夕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她深吸口气平复了些许心情,急忙解释道:“王爷的意思即便不说也很明了,不过恐怕你得失望了,因为奚烨是皓月国的子民,横竖都跟应召国扯不上半点关系。” “公主何以这么有把握?”应墨隐反问道,“既然孩子是你领养的,那么从何处领养,从谁手中领养,奚烨跟对方又是什么关系,你又怎么会知道?” “啊,如果你要说孩子是捡的那就更值得让人怀疑了,毕竟这怎么都算是来历不明吧?” 古颜夕越听越心惊,不由皱眉道:“应候王,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夕颜公主,难道你真的不觉得奚烨跟本王长得很像吗?” 一句话,将古颜夕刚刚燃起的怒火尽数浇灭。她无言以对,因为别说是她了,整个皓月皇宫的人恐怕都是这么想的。 然而古颜夕不能在此表现出任何异样,奚烨是她的孩子,如果被证明跟应墨隐有什么关系,那就等同于她跟应墨隐也有关系。古颜夕是个聪明人,心里面其实早已经隐约有点眉目了,但关键在于目前的局势状况不允许她去想这些事,于是闻言后,她不动声色后退一步,然后一言不发快步向奚烨走了过去。 见此,应墨隐重重叹了一口气,冷名觉得有些挫败……难道是他太心急了? 幸好因为有奚烨再,所以很快就让古颜夕将这番对话置之脑后。此刻的她一门心思只有孩子,只要奚烨高兴,她不管做什么都是愿意的。她自己翻身上马带着奚烨跑了一小段,两个人的笑声回荡在郊区外,和煦的暖阳就此洒下,看起来是那般温馨、美满。 应墨隐站在远处望着他们,眸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情无限。这一幕是以前的他连想都不敢想的美好,眼下当它真的存在了,他却碍于种种原因只能如此看着而不能接触。这样幸福又煎熬的心情当真是叫人难受,应墨隐慢慢敛眸,不由叹了口气。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他想。 奚烨因为是第一次骑马,所以玩儿得很疯,一个下午过去后,他竟是半点力气都没有,只眼睛都快眯起来,嚷嚷着要回去睡觉。 应墨隐哪里肯现在放他们走,一把拽过况琴就让他当人力马车,要他背着奚烨跟在他们后面。而应墨隐自己则大大方方地邀请古颜夕晚上一起逛夜市,并言之凿凿说孩子到了那时候肯定也就醒了。 古颜夕是知道孩子一直都很喜欢逛夜市的,所以这个决定也算是合她心意。尽管奚烨看起来一时半会儿并不像是要醒的人,可凡事总有万一,古颜夕忘了他的生辰已经是有罪了,若此刻再将他带回去,等他真醒了恐怕又要哭闹一晚,到那时候她可就是罪加一等。 这样想起来好像最没用的就是她这个娘亲了,奚烨平日里都是元勃啊、月影啊、冷子涯几个人在带,她似乎大概好像真的……没出过几分力。 “在想什么?”这时,应墨隐突然出声问道。 古颜夕摇了摇头,无奈道:“忽然想起奚烨长到这么大了,我却还没问他做过什么。” “怎么会?” 古颜夕苦笑,“王爷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这皓月国的长公主可不好做,我多数时间都在帮父皇处理朝政上的一些事,所以很少有时间去陪孩子。平日里都是元勃他们几个在带着他,或许是他们说得多了,奚烨就算有时想让我陪他也不会撒娇来找,只会小大人似的说‘我知道你很忙,快去忙啦,我自己玩儿就好。’” “每每那个时候,我心里就会很内疚。” 古颜夕叹道:“孩子是我带来的,没有给他一个完整的家不说,还不怎么把他放在心上,我真是……” 看着古颜夕如此自责的样子,应墨隐心里忽然很不好受。他突然有点后悔为什么要在这个日子将她约出来,孩子是她的,她受过的苦没人知道,但为了防止外人知道真相,她只会一遍又一遍忍着难过说奚烨是收养的,是个孤儿。而奚烨,也是因为替她考虑所以到现在都不敢叫她一声娘亲。 他们都是在为对方做打算,但却没有什么能比至亲近在眼前却不能相认这种事更叫人难过的了。 应墨隐看着古颜夕,见她眼眶微红,顿时心疼不已。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想要轻抚她的脸颊,想要跟她说你别担心还有我在。此时此刻他忘却了自己的身份跟所处的环境,眼里心里都只有面前这个人,他的妻子,他的爱人。 “咚!” 这时,仿佛是为了应景一般,天空中突然迸射出几道绚丽的烟花。明红的色彩汇聚成多样的形状,一个接一个飞窜而出,将夜空照的犹如白天一样亮堂。 古颜夕站在那儿仰头看着天空,大脑突然就懵了。 她不是第一次看烟火,却是第一次跟应墨隐在一起看烟火。正因为身旁站着的是这个人,所以那每一个画面都像是场景重现一样,慢慢在她眼睛和大脑里连接成了另一幅景象。 应召国,古颜夕,生辰,烟火。 还有,应墨隐。 几乎难以抑制内心的震撼,古颜夕为那突然出现的画面所震惊。而这时忽然有一双手环过她的腰间,慢慢将她拢入了怀里,她的鼻尖荡漾的是最喜欢的兰花香,她的周身传来的是最熟悉的温暖。 应墨隐心中一动,还没等他问出口,古颜夕已经拉着他开始往回跑。 从郊外穿进城里,古颜夕二话不说就往繁华街的位置走去,在越过繁华街后她直接来到了冷家的酒楼,不等店中小二开口,她直接上了二楼来到最正中的那间包房。 猛地推开门冲进去,眼见冷家三兄弟刚刚好都在里面的时候,古颜夕却腿上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夕颜!”冷俊轩见状当即急了眼,正要走过来把古颜夕扶起的时候,就看到应墨隐也走了进来,打横将古颜夕抱起然后放在了一边的凳子上。 “应候王你……”冷俊轩脸上一僵。 “冷大公子,眼下你就不要再跟本王扯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事了。”应墨隐冷冷道,“奚烨出事了。” “奚烨?”冷俊轩的反应看起来要比应墨隐这个正牌父亲还要紧张,他二话不说走上前来,复又道,“他怎么了?” 其实早在古颜夕拉着他走进繁华街的时候,应墨隐就猜到她是准备来找冷家的人了。对于她这个出了事就想到找冷家等人的举动很是不满,但情况特殊,已经不容许他再吃醋了。应墨隐眉头一拧,然后冷冷道:“丢了。” 只一句,便将包房中的气氛降至了冰点。 “冷笑,派人去找!” “冷大公子,你的智商也丢了吗?”这时,应墨隐却突然出声嘲讽道。 冷俊轩脸色瞬时变得相当难看,他看着应墨隐一脸淡定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明明奚烨是他的儿子,可他却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看来他之前真是不应该动恻隐之心,把奚烨交给这种人去照顾! “冷大公子这么看着本王有什么用?现在孩子去了哪里根本没人知道,江月城这么大,你就算把冷家所有人都派出去又能怎么样?孩子离开多一刻就会多一层危险,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本王教你?” “你!” “冷俊轩,应候王说得对,我们不能无头苍蝇一样找下去。”这时,古颜夕突然出声,打断了两人的争吵。 她深呼吸一口只觉得万分疲惫,她抬头看向冷俊轩,道:“所以我来,其实是想找冷笑帮忙的。” 心中一紧,冷俊轩反倒先瞥了应墨隐一眼。 “不用防着应候王了,奚烨走丢他也很着急,我们没必要现在起什么内讧。”古颜夕说着,又看向冷笑道,“冷笑,你以前说可以利用一个人随身的东西寻找到对方此刻所在的位置,所以你能帮我查查奚烨在哪里吗?” 冷笑看似只是个管家,但实际身份却是多重的。他一听古颜夕这么说,周身散发着的气息冷名就变了,他脸上的笑容终于收敛了几分,缓缓道:“公主殿下,可以是可以,但如果想找到孩子的下落,除了需要他贴身的物品,还需要……” “冷笑,就照公主的意思去办。”哪知还没等冷笑说完,冷俊轩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冷俊轩无视古颜夕微微讶异的神情,只冲冷笑使了个眼色,便见后者出去准备了。而冷俊轩则继续把目光钉在了应墨隐身上,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冷笑重新敲门的时候,他才淡淡道:“应候王愿意过去帮帮忙吗?” 这种言外之意就是邀请你去小黑屋坐一会儿的话,让应墨隐当即挑起了眉。他什么话都没说转身随着冷笑去了另一个房间,刚进屋,就见一个稀奇古怪的罗盘正摆在桌子上,而周围还隐约可见黄酒跟大米之类的东西。 “你是道士?”这时,他侧目看着冷笑道。 “王爷最好什么都不要问,毕竟在下很讨厌别人窥探在下的秘密。”冷笑笑着答道。 “是询问,不是窥探。”应墨隐直截了当道。 冷笑闻言表情一愣,接着却更加专业地保持了沉默,只走上前继续摆弄桌子上的物件。 冷俊轩在将古颜夕安抚了片刻后,这才也来到了那间屋子。他一进门就见应墨隐正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那一双眼睛中好像藏了什么秘密一样。 “除了孩子贴身的东西外,你们还需要什么?” 冷俊轩看着他,慢慢皱眉道;“还需要血。” 血?应墨隐心念一动,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想明白了一点什么。 “所以冷大公子的意思,是要用本王的血来找奚烨了?” 应墨隐虽然还在询问,但依旧想都没想就起身走到桌边,按照冷笑的意思,拿起小刀割破了手指,并将鲜血滴在了碗中。看着那殷红的色彩,应墨隐瞥了冷俊轩一眼,在见对方眸色深沉的时候他冷名一笑,道:“冷大公子现在是在想要不要告诉本王,这种法子必须要用至亲一方的鲜血才能够做到对吗?” 冷俊轩表情一僵,看向应墨隐的表情再度变了样。 “应候王,你自己知道就好,我不希望你把这些话传进夕颜的耳朵里。” “夕颜?”应墨隐冷笑,“你明知她可不是什么夕颜。” 冷俊轩心情更加糟糕,却不得不耐着性子道:“是,很多情况你我都十分清楚,但我没说过,而你也没有提起过,很明显你也是赞同这个想法的,那就不要让她再重蹈覆辙,更不要再让她回到过去了。” 冷俊轩的一番话,在终于承认了夕颜就是古颜夕的同时,也变相告诉了应墨隐奚烨就是他的儿子。尽管这一切应墨隐早就知道,但此时此刻听人说出来,却又是另一番感受了。 应墨隐一听这话也没工夫再跟冷俊轩问其他的了,他急忙凑到桌边,就见冷笑手中罗盘已经停止转动,原本笔直的指针此刻竟然变得歪歪扭扭,而那顶端指着的,则是东北方向的位置。 “东北边……”冷笑看着那个方位稍一沉思,道,“那里好像是贫民区?” 应墨隐跟冷俊轩闻言皆是一愣,二人的心情顿时变得糟糕起来。贫民区是什么地方,别人不清楚他们二人却还是知道的,那里面鱼龙混杂,什么身份的人都有,更别说偶尔还会存在一些危险的交易。如果奚烨是被那些人抓走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所以,只是东北角?”少顷,应墨隐问了一句。 冷笑瞥了他一眼,不知他这话什么意思。 “本王原以为你们所说的方法是可以找到这孩子的确切下落的,现在你就给了一个大致的方位,东北角有多大,你们想过吗?” “所以王爷就不要浪费时间再问了,找人要紧。”冷俊轩当机立断堵住了应墨隐接下来的话,转身就出了房门。 应墨隐这口气当真是被堵得死死的,他看着冷俊轩跟冷笑两人离开的身影,眉头紧锁却也很快陷入了沉思。 奚烨虽说是宫里的孩子,但毕竟没跟皇宫沾亲带故,所以本身存在的价值并没有太大。这样看来在其他人的眼里奚烨唯一的作用就只是左右古颜夕的情绪了,而古颜夕情绪起了波动,那么她可能做的事儿,就太多了。 如果对方再用奚烨来威胁古颜夕的话…… 脑中灵光一闪,应墨隐急忙回到最初的包房。此刻冷家三兄弟已经全都出去找人,只留古颜夕一个人坐在那儿满面焦灼。她见应墨隐出现以后先是一愣,随即紧张的情绪不由自主就缓和了几分,她走上前正要说话,应墨隐却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俯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古颜夕的眼睛越瞪越大,最后抬高了音调:“当真?” “只能如此了。”他道。 二人不假思索直接下了楼,幸好这时况琴跟月影两人也都赶了回来。应墨隐没给他们汇报的机会就又将两人派了出去,这一次目的地很明确,月影前往东北角的贫民区,而况琴则直接回宫去纪方宁那里打探一下。 “你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待到那两人重新离开,古颜夕望着应墨隐问道。 “因为在三国前来的使臣里面,只有他是真心实意想害你的。” 真心实意……这个词儿用的简直不能更妙了。 尽管古颜夕也想跟着月影去东北角,但在应墨隐的劝说下二人重新回到了酒楼等待。 另一边的月影则直接选了捷径,一个人孤身前往东北角,待到她到的时候,冷家的人还没有赶过来。她记着应墨隐的提醒,时刻保持冷静,只双手后背在这贫民区中四下闲逛。 但或许是她长得太好看了,又或许是她身材太好了,所以没多久就见一水儿不怀好意的目光黏在她身上,不管她走到那儿,都挥之不去。 这时候月影灵机一动,故意一个人一脸紧张地躲进了一条死胡同里,在特意往里面深入了几分后,她这才装作惊讶地急忙往回走。然而很快就见胡同口出现了几个男子,他们浑身乌黑肮脏不已,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淫邪的笑容。 “小美人儿,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啊?”这时,就听其中一人说道。 月影往后缩了缩,用娇滴滴的声音道:“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做什么?”其中一人重复着,回头与其他几人对视了一眼。接着就见他们不约而同地往前凑,一边搓着手,一边擦着口水,淫笑道:“当然是要做开心的事情了。” 月影一声惊呼就往后跑,那几个男人见状哪里会放过,一边大笑着一边往上扑。眼见前面就是死路,他们各个都像饿狼一样眼泛绿光。而这时就见月影突然停下了步子,周身气息突变,一个人站在那儿笑了起来。 男人们都以为她是疯了,见状更是打破头似的往上冲就准备第一个上,谁料这时就见月影突然抬头,原本清澈的瞳眸中泛着红光,她飞身而起,拔出绑在大腿上的短刀快速从几人之中穿过。待到她重新落地时,只听身后的淫笑全都变成了“咯咯”声,几个男人纷纷扑倒在地上,全都被割了喉。 不过也不是全部,她总是还留了个活口准备问话。 最先跟她搭话的男人此刻早已经被吓得丢了魂,坐在一堆被割了喉的尸体中间,满身满脸都是血。夜黑风高,一影月光就此映下,他见月影转身看向自己,明明是能夺魂摄魄的笑容,此刻却像是阎王爷的使者一般叫人惊恐。 “鬼……鬼啊!”他突然大声嚷嚷着,爬起来就准备往外冲。 月影冷笑一声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她走过去,狠狠一脚踩在男人的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想活命就给我老老实实的,也许我一个心情好就能放你走。”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我问你,今天有没有长相陌生的人在这里走动过?” 那男人微微一怔,眼珠子一转急忙道:“有!有!就早晨的时候,有几个长得凶神恶煞的人来过!” 月影眼睛一眯:“你可知道他们是干什么来的?” 眼见那男人眼神似有闪躲,月影加重脚上力道:“说!” “我、我不知道啊!我只是看他们进了贺老大家,后来、后来没待一会儿就走了!女侠饶命啊,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来的啊!” 贺老大……眼见男人好像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月影慢慢直起身子,移开了脚。她虽然鲜少在东北角这边活动,但是对这个贺老大还是有所耳闻的。 其实不管在什么城市,在那些平民百姓中总有几个称王称霸的家伙,他们带领着一批小弟在这不大的地界内插上自己的棋子,到处坑蒙拐骗、又偷又抢,为了不被官府查到,甚至还贿赂府尹,以此来行个方便。 但这个贺老大却是不一样的,尽管他也是个老大,尽管他也坑蒙拐骗又偷又抢,但是他骗的抢的……全都是有钱人。 古颜夕因为之前受过伤导致身体性能大变,所以她的血已经掺杂了其他东西,并不能在这个方法里发挥作用。而应墨隐身为孩子的父亲,他的血液自然是除开古颜夕以外,与奚烨最亲近的。再加上他身体一向康健,又是纯阳之躯,所以两两相撞,才能产生更好的共鸣。 当然这一切都是应墨隐联系面前的情况自己猜出来的,至于具体如何运作,还尚不在他的思考范围内,而冷家那两人也明显不准备告诉他。 一切准备就绪,冷笑将鲜血洒在了罗盘的周围,很快就见桌子上的东西像是有了灵性一般,全都不动声色地在慢慢运转,而被罗盘指针指到的几个位置,也冷名闪现了奇怪的光点。 三个人就这样等了半刻钟的时间,当那转动的罗盘突然停下来的时候,冷笑抬头道:“找到了。” 218.-219-小子,你缺心眼是吧,有你这么救人的吗 应墨隐此刻正坐在旁边一瞬不瞬盯着古颜夕看,在注意到她突然露出的阴冷笑容时,莫名打了个寒颤,下意识便觉得有人要遭殃了。复制网址访问 他拖着凳子挪过去从古颜夕手里拿过那张信纸看了看,少顷便皱着眉,用一副很是古怪的表情看着她道:“贺老大……他以为这是聚众斗殴呢?” “你不要小看贺老大这个人,他的名号在整个江月城可都是响当当的。莫说是那些平民了,就连我们这些整日里在皇宫中的家伙,也都对他的名字相当熟悉。撄” “这话怎么说?” “你应该知道,在这种穷困地方出来的老大,无一不是为了更加压榨平民,然后再去讨好那些富人。但贺老大不是,他是从穷困的地方站起来的,所以一心只为了穷人,为穷人们谋出路,给穷人们分银子。偿” “那相应的,他应该很恨富人们吧?”应墨隐问道。 “倒也不是,贺老大这个人虽然是个粗人,但他是很讲道理的。他只会对付那些品性不好的坏人,然后用他们的钱去接济穷人,再之后为这些穷人在品性好的富人那里谋一份差事。这就是他的目的,讲伟大一点……或许是他带领人们致富?” 这简直不能更扯淡了好吗……应墨隐想着,嘴角抽了抽,没话接了。 古颜夕也知道这样的事情有点难以解释,她敛眸想了想,复又道:“反正你只要知道,如果这件事是贺老大做的,那我就有十足的把握把奚烨给接回来,但前提必须是不能打草惊蛇。” 应墨隐见古颜夕这么笃定,自然也很相信她的能力,但在见她就这样准备回去了的时候,他还是没耐住性子将她一把扯住,道:“既然你说贺老大为人耿直,那咱们直接去找他谈条件就是了,到时候只要他指认了纪方宁,用两国曾经签订的协议,他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闻言古颜夕笑得和气,她反手将应墨隐的胳膊握住,用一张无害的笑脸看着他道,“王爷,你以为我会用这么简单的方法去对付纪大公子吗?” 她的笑很甜美,她的语气太阴森。应墨隐忽然有点庆幸自己一如既往是站在她这边的,不然还真的难以想象他们两个人真打起来到底是谁会比较惨。 当然了,他一直都觉得自己会是最惨的那一个。 因为有了打算,所以古颜夕反倒不着急了。她派人重新将指示带给了月影,而自己则留了口信给冷俊轩等人,接着便与应墨隐一道回宫去了。 至此,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不管是那些存在于明面还是背面的,统统都变成了某人手中的一颗棋子,正向着不可预计的方向发展。 而此刻,月影跟纪小池因为担心事情有变,所以不敢离开,只能坐在路边的树杆下打盹。月影毕竟有武功在身,所以即便奔波了一天也只觉得还好,可纪小池就不行了,本来就一直营养不良长得瘦弱,再加上之前被打的伤还没好全,所以这时候早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月影盘着腿坐在他旁边,托腮看着他的睡颜,竟然觉得越看越顺眼。其实说来纪小池并不是那种看一眼就叫人惊艳的长相,他的脸,是你需要一直盯着,慢慢品味,仔细琢磨,然后才会发现越看越耐看。 他的皮肤很白,他的睫毛很长,他的嘴唇很红,他散发的气息很干净。很难想象在那种环境里走出来的人竟然还可以跟一张白纸一样,月影也不知道这对他来说到底是幸福还是不幸。 鬼使神差地,她慢慢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缓缓地,贴上那殷红的嘴唇。 就在这时,空气中突然多出一道哨声,原来是古颜夕派来传信的人到了。月影一个激灵没稳住,手一抖就顺势戳进了纪小池的鼻孔里,纪小池闷哼一声被吵醒,一睁眼就感觉鼻子里戳了个异物,而月影正是异物的所有者,正一脸讪笑看着他。 于是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个手指戳在另一个鼻孔里,在如此良辰美景下,格外的……诡异。 “那个……月影姑娘……公主的信我就放这儿了,你有什么事吹哨叫我们就好。”送信的人见状,放下信撒丫子就跑了。 月影感觉自己的一世英名就这样毁了,她低着头,红着脸,慢慢不动声色地把手从纪小池鼻孔里抽出来。哪知这时纪小池却突然一把将她的手握住,没等月影反应过来,他突然拉过袍子下摆给她擦了擦手。 “那个……有点脏……” “……” 你可以不要表现得如此淡定吗,那可是你的鼻孔哎,它被你戳了很无辜的好吗! 幸好因为这小小的插曲活跃了气氛,所以之后月影跟纪小池交流起来也没不那么尴尬了。她拿过古颜夕传来的信一看心中便有了数,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后,她拉过纪小池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然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此刻已经天光大亮,繁华街那一片的百姓们早已经开门营生了,但贫民区的人们却还是没有动静,空旷的街道上满是垃圾跟躺在地上的人,两人就这么一路走过去,很快就站在了贺老大家门口。 “你、你真觉得我能成吗?”临了了,纪小池突然问道。 月影看他这样其实心里面还是有些没底的,但想了想除了纪小池她也找不到别人了,于是只好出声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道:“放心吧,你可以的。”说完,身形一闪,藏身在了后面的巷子里。 纪小池咽了口吐沫重新转回去,看着面前明显比周围华贵许多的大门,他深吸口气缓缓抬起了胳膊。 这时也不知怎么的,那大门莫名其妙竟然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正往外走的是一个打着哈欠的彪形大汉,他在看到纪小池举起一只胳膊的动作时当即就震惊了,接着哀嚎一声就往里冲,一边冲一边喊道:“夭寿啦老大,有人要打人家了啦!” 纪小池跟月影一听这话当时就震惊了,直觉画风似乎不太对劲。毕竟嘛一个如此彪悍的壮汉说话跟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似的,这种落差谁能受得了? 可惜没等二人反应过来,门里面突然就涌出来好多人,为首的正是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阴柔的气息,长相看似是个书生,但犀利且阴冷的眼神却又令人胆寒。 他在距离纪小池五步的距离停了下来,打量了一番后,却突然回头给了刚才开门的壮汉头上一巴掌。 “打你妹啊,他这身形能打过你?”男子不屑道。 “老大,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小子看起来跟老大你身形差不多啊,我们不就是每天被你揍过来的!”壮汉很委屈道。 男子正是这贫民区的扛把子贺老大,一听这话觉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于是他重新看向纪小池,这才背着手又往前走了两步。纪小池这时候两条腿都有些发软,看着那贺老大往前,自己则下意识往后退。 “站那儿别动!”贺老大一声出口,语气很平和,气势却很慑人。 眼看纪小池当即就被他唬住了,贺老大得意一笑,又继续往前。直到自己的脸都快贴上纪小池脸的时候,他突然“嘿嘿”一笑,道:“小子,你是来投靠本大王的吗?” “啊?” “看看你这崇拜的眼神,敬佩中含着恭敬,恭敬中含着向往,向往中又含着不确定……” “老大你还有才!”这时,就听后方一众狗腿地称赞着。 “知道就好,要低调!”贺老大一本正经地说着,再度看向纪小池,“本大王很欣赏你,可以答应让你加入我们!” 远处的月影看着这一幕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这什么鬼,画风不太对啊,剧情不应该是这么发展的啊! 那贺老大哪里还管这么多,他见纪小池都吓傻了,目光顿时变得很柔和。伸手拽过纪小池的手,他一边拍着一边语重心长道:“本大王知道你的内心这时候正在哭泣,别担心,有本大王在从此以后……” “那个……这位贺老大公子,我来这儿……其实并不是……” “哎站在门口干什么,来兄弟,跟老大进屋!”贺老大压根不停纪小池的话,拽着他就往屋里走。 纪小池简直要疯了,他急忙回头去看月影,却发现她人早就不见了。不得已他只好这样硬着头皮走进去,在见到屋子里那到处粉红色的点缀跟充满了童心的摆设后,他此刻的内心是崩溃的。 没想到啊,这贺老大竟然还有一颗少女心! 贺老大拉着他直接走到上座,一边吩咐人给上茶,一边又把自己桌子上的点心啥的一应往他手里塞,那模样,就好像纪小池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一样。纪小池颇感受宠若惊,知道再这样误会下去他就真没退路了,于是趁贺老大再去端点心的功夫他猛地站起来,二话不说就鞠了个九十度的躬,然后一口气说道:“这位贺老大公子你误会了,我、我不是来入会的,而是来找人的!” 贺老大端着盘子的手一僵,随即大笑:“哎呀人家知道了,你是来找本大王的……” “不不不,我不是来找您的,我是、我是来找一个孩子的!” 随着纪小池这一声落下,整个院子都陷入了沉寂之中。所有忙碌着准备招呼他的人都站在那儿,却是齐刷刷地都看向了贺老大,而贺老大也是当即立在了原地,这可怎么搞,他的一世英名要放在哪里去? 如此僵持了足足有一柱香的时间,在纪小池感觉浑身都被冷汗浸透的时候,贺老大终于回看过来:“小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一声充满了威胁,纪小池惊得虎躯一震,正要开口说“知道”,就见贺老大突然弯身凑了过来道:“小子,大王我这么多兄弟都在下面看着,你好歹得给我留点面子吧?” 纪小池立马反应过来,一脸讪笑道:“啊,那个我说错了,我的确是来见贺老大公子你的,哈哈……” 纪小池说完这句话以后笑得脸都快僵了,才见贺老大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而他下方的兄弟们也全都心有灵犀地通通撤了下去。 贺老大重回高位坐着,再一次打量了纪小池一眼:“你是什么人?” “我……是纪家的人。”深吸口气,纪小池如实说道。 “纪家的?怎么本大王从来都没见过你?”贺老大眉毛一扬问道。 这下子纪小池倒是不知该怎么回答了,他低垂着脑袋一副犹豫不决的神态,不敢去看贺老大,只能抿着嘴斟酌了好久,才小声道:“我……贺老大公子,我只是想找那个孩子……” “可恶,难道是那个姓纪的信不过本大王,要你来验收成果的?”不得不说贺老大的确是当久了老大,这个脑回路转的一般人还真就跟不上。 纪小池一听不由又慌了神,摆着手道:“不不不,不是那样,我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只是想、想带走那个孩子!” 此话一出,贺老大突然不说话。 他翘着二郎腿斜眼睨着纪小池,就这样来来回回把他看了个遍,才突然笑道:“本大王明白了,你是那姓纪的兄弟吧,怎么着,你也是想来分一杯羹的?” “您的意思我不太懂……” “不懂还敢来这儿找事,小子你很有胆嘛!”贺老大赞道,“本大王实话跟你说了吧,孩子的确在这儿,但本大王不会放他走的。” “为什么?”纪小池急道。 “为什么?”贺老大冷笑一声,突然一拍桌,“因为这孩子是我们贫民区出来的,要不是被那些不要脸的贵族带走,他也不会生活得那样苦!” 纪小池呆呆望着贺老大,完全不明白他这个结论是如何得出的。毕竟奚烨怎么看也不是贫民区走出来的啊,更何况……就算是这样,宫里的生活条件也该比贫民区更好,怎么算得上是受苦了呢? 那贺老大见纪小池依旧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不由有些烦了,不得已,他只好轻咳一声复又道:“好吧,还有一个原因是本大王不能放他走的。” “小子你恐怕不知道吧,你那兄弟可是出了五百两银子的价格,要我们做这些事呢!” 五百两银子……听到这个数目纪小池愣了,而此刻正伏在外面偷听的月影也愣住了。 不过相对于纪小池的震惊,月影表现得却是不满,五百两什么鬼,这也太少了吧,她家小主子怎么也要值一千两好吗,而且是黄金好吗! 贺老大见纪小池当即愣在了那里,脸上原本的得意满满变成了担忧。不得不说他贺老大是有一颗仁爱之心的,所以每每见到这种小绵羊一样的家伙就忍不住想要去疼惜一番。是以想到这儿,贺老大只好起身走过去,蹲下身按住了纪小池的肩膀。 “小兄弟,听大哥一句劝,不管你对你那兄弟有多不满,这种落井下石的事儿咱们可不能干。” “你要知道我贺老大虽然无恶不作,但从来都不是没有原则的人,不管是金钱还是利益,我贺老大坚定的只有先来后到这个原则!” “所以,你还是回去吧,这孩子我们是不会放的,除非……” 纪小池听出了贺老大言辞之间的犹豫,他正想继续追问下去的时候,就见贺老大的手下突然从后院冲了进来,明明是一身疙瘩肉的壮汉,却在那里一边跳脚一边喊道:“老大你快点来呀,人家受不了了,那个小祖宗又开始了啦!” 贺老大一听转身就跑,压根不理睬纪小池如何了。纪小池呆在那儿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从天而降一块石头正中他的脑袋,接着他就听月影正趴在房顶子上冲他喊了声:“跟过去!” 这才回过神来,纪小池小跑着追了上去,没多久便跟随贺老大他们来到了一处小院子外。此刻那儿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各个看起来都是一拳能打死十个人的彪形大汉,然而他们却全都是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样子,捂着胸口求助地看着贺老大。 可贺老大能有什么办法呢,他没办法,只能站在那儿浑身僵直,看着院子里面。 纪小池的好奇心当即被勾起,他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从那露出的缝隙中望了过去,然后,自己也惊住了。 院子里此刻早已经是一片狼藉,不管是吃的喝的还是用的,一应都被摔在了地上,搞得到处都脏兮兮的。破损的床帘子正左一条右一条的挂在两边,就像是盛大的晚宴一样,欢迎着众人前来。 而在院子的最中间,那已经被推倒的圆桌上正坐着一个孩子,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满脸笑意。他的手上也拉着一条床帘,但另一头却拴着一个壮汉,此刻小孩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小石子儿,一边往壮汉身上丢,一边让他快点。 纪小池定睛一看,正是之前给自己开门的那位,而那孩子,不是奚烨又是谁呢! “贺老大,你这手下也太没用了,才爬了几圈啊就爬不动了。”奚烨不满地说着,小短腿踹了踹面前的壮汉。 贺老大当时就疯了,他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遇上这么一个强有力的对手!可该死的,这对手才四岁啊! “老大……”这时,就见那被虐待的壮汉转过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是男人的,就不准哭!”贺老大见状气不打一处来,“你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可人家只是来看着他的啊,没说要陪他……” “怎么着,陪小爷玩儿还委屈你了?”这时,奚烨突然插话道。 “不委屈!不委屈!”那壮汉一听奚烨的声音就虎躯一震,立刻加足了马力继续开始当小狗。 周围的壮汉看着他这幅样子,心里不禁流下了屈辱的泪水,他们要是早知对方让抓的是这么一个混世魔王,他们就算是集体自尽也不会答应的好吗! 眼见一众人等都莫名其妙陷入了悲痛中,贺老大自己也是一副郁郁寡欢的厌世模样。而藏在他们身后的纪小池见状觉得机会来了,于是不顾周围还围着许多壮汉,他突然拨开众人就往里冲,然后扯开嗓子就喊:“奚烨公子,快、快跟我走……” 贺老大一听顿时眉毛都竖起来了,哪里会给纪小池机会,他冷哼一声揪着他领子就把人提了起来。他看着纪小池被悬空还手舞足蹈想要挣脱的样子,只觉得比自己那手下还要丢人。 “小子,你缺心眼是吧,有你这么救人的吗?”贺老大嫌弃道。 纪小池却不管他,依旧挣扎着喊道:“奚烨公子你快点走啊,公主他们还……” “哎小鬼,你认识这个人吗?”哪知话再一次被贺老大打断,他看向奚烨问道。 奚烨这会儿骑马正骑得开心,头也不回道:“不认识。” 他这话一说完,贺老大跟纪小池俩人都愣住了。他们就这样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见贺老大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险些把纪小池给扔出去。 “小子你看,不是大哥我不帮你,是这小鬼六亲不认啊!” 纪小池满面羞红,不知该说什么。 贺老大见状眼珠子一转,当即就把纪小池扔给了身旁的手下。他见纪小池正一副呆愣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道:“小子,你大哥我呢也不是不通人情的,都跟你好好说了你不听,非要找事儿。” “既然这样,那大哥也就不跟你讲道理了,反正你也来了,就留下这儿跟这小鬼一起陪你大哥吧!” “来人啊,带走!” 于是乎,被俘的那个正在院子里玩的不亦乐乎,来救人的很明显要被收入囊中。月影此刻伏在房顶上看着这一幕真是恨不能戳瞎自己的双眼,眼瞅着纪小池就这样要被拖下去了,她长出口气,无奈扬声道:“慢着!” 贺老大此刻正想着睡个回笼觉去,此刻一听到女人的声音,顿时眼睛一亮。他一转头就见月影从房顶上跃了下来,紫群飘摇,妩媚无边。 就在别人都看得眼睛都直了的时候,贺老大却慌了神一样地赶紧往后缩,那样子就像是看到了鬼一样。 毕竟他贺老大这辈子虽然在别人看来天不怕地不怕,但却还是有真正害怕的东西的,而且是两样。 第一样,女人。 第二样,漂亮的女人。 而月影,这两样都占全了。 月影站定在地的时候见贺老大脚下像是抹了油一样就想要走,她忽然双手叉腰,媚眼一扬喝道:“站住!” “你让本大王站就站,本大王岂不是很没有面子!”贺老大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很老实地停了下来。. 可他人停倒是停下来了,但却始终不敢转过头去看月影一眼,见状,月影脸上笑意更浓,拨开众人走上前就道:“没想到啊,天不怕地不怕的贺老大竟然最怕女人,这种事要是传出去了,只怕会叫人笑掉大牙吧?” “谁、谁说本大王怕了!”贺老大不敢转身,嘴上依旧叫嚣道。 “不怕你倒是转过来啊?”这时,就听奚烨在一旁打趣道,“腿都吓得发抖了,当大家伙儿看不到呢?” “你!”果然激将法是最有用的,贺老大一听这话当时就怒了,转过头正准备吼奚烨两句,谁料下一刻就见月影挡在了面前。 月影是个美人,还是个身材傲人的美人。贺老大只看了一眼就立马捂住了鼻子后退,他一边摆手一边惊恐道:“你、你别过来!” 于是乎,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女人的贺老大华丽丽地当着众人的面流鼻血了。 月影还真是从来没见过这么有趣的家伙,顿时笑得前仰后合。眼见一众人围上去给贺老大擦鼻血洗鼻子,月影则不急不缓地转身,先是替纪小池松了绑,然后又把奚烨从地上拽起来,但却没走反而重新站了回去。 “贺老大应该不希望自己的这个软肋被别人发现吧?”月影笑着问道。 “你、我怕了你们还不行吗,要走赶紧走,别站在那儿烦我!” “我倒是不急着走,只是想跟贺老大你谈谈。你刚才说纪家那位公子给了你五百两银子让你办事,那若是我给你一千两,不知你可不可以帮我们一个忙?” “我告诉你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什么五百两一千两的……” “那一千五百两喽。” “好,成交!”于是一个特别有原则的贺老大不顾鼻子还流着血,推开众人走了过来道,“你想让帮什么忙?” 就在贺老大家被月影三人搞得鸡飞狗跳的时候,此时此刻的皓月皇宫中,却仍旧是一片宁静。 古颜夕尽管一夜未眠,但却还是早早起床梳洗准备了一番,只为了接下来的好戏。原本应墨隐说要来帮忙,但在古颜夕看来应墨隐这个时候出现反倒会坏事,于是只让他按兵不动,盯梢便可。 月影不在,古颜夕身边可以用的人就只有元勃。虽然元勃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还处在愣怔之中,可对古颜夕的决定他一向都会赞同,是以也没多问什么,就跟着她一起来到了御花园中。 而此时此刻应邀而来的还有两个人……肖洛凡跟纪方宁。 古颜夕给出的理由很简单,因着之前在言语上多有得罪,所以才请那两人过来喝茶以示歉意。肖洛凡肯定是欣然前往,但纪方宁就有些心神不宁了。 不过这对古颜夕来说都是小事,她一早就到了御花园中,吩咐宫人们将茶具摆好,又呈上了各种精致的小点心。今日她穿了一身藕粉色的宫装群,比往常看起来少了几分艳丽而多了几分清甜,面上妆容也只是淡淡,如此看来倒一点都没有一夜未眠的状态。 “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麻烦的。”元勃想了想,不由叹道。 “你应该知道我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但你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 古颜夕此刻正在泡茶,一听这话不由侧过头去看元勃。在见元勃嘴角莫名垂了几分时她轻笑出声,摇了摇头道:“元勃,这话说出来连你自己都不相信吗?” 元勃闻言,眉头微拧。 不过就是出去了一天而已,虽然孩子丢了,但眼下已经有了下落。可为什么他还是觉得在古颜夕身上有什么东西改变了,那种感觉似乎……很是熟悉? “本王隔着老远就闻到这股茶香味儿了,看来公主的手艺的确很好。”没多久,便见肖洛凡带着纪方宁走了过来。 古颜夕起身一礼,淡淡笑道:“瑾王爷谬赞了,不过不是我手艺好,而是这茶叶好。” “哦?” “今日所泡的是这月刚下来的彩花茶,彩花茶是皓月特产,一年得不了多少,且泡这种茶的时候必须要用前一年收集的露水才会更有味道。”古颜夕说着,将茶盅递了过去。 今日的古颜夕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别致的味道,且她笑脸盈盈,自然让肖洛凡看的眼睛都快直了。他已经很难想象自己有多久没见到古颜夕的笑容了,于是在接过茶后不由分说便一口饮尽,而他身旁的纪方宁却不自觉皱了皱眉。 “纪公子怎么不喝呢?”见状,古颜夕故意问道。 “我不喜欢饮茶。” “是吗?可我怎么听宫人们说纪公子每隔三天都会要求他们提供新茶呢?” 纪方宁身子一僵,随即表情讪讪:“不过是……是我二弟喜欢喝茶,所以我才替他多要了点。” 古颜夕很努力才没让自己对纪方宁露出鄙视的神情,心中却不由同情起月影口中的那位纪家二公子来了。 一旁的肖洛凡见纪方宁又在这里故作高姿态不免心中不满,于是冷哼一声便道:“纪公子,本王记得你之前是很喜欢饮茶的,这会子故作姿态,难道是觉得夕颜公主泡的茶不好吗?” 肖洛凡这些日子对纪方宁的表现相当不满,若不是情况特殊,他早第一个就砍了他了!纪方宁自然也很明白这一点,于是在听肖洛凡语气不善的时候,眼底冷色一凛,却是不得不软了口气道:“王爷误会了,我真的只是不喜饮茶,并未对公主有任何不满。” “可今日这茶是我要向二位表示歉意的,瑾王爷喝了而纪公子你不喝,看来是不打算原谅我了?”哪知古颜夕却不遗余力地浇油道。 纪方宁嘴角抽动,知道此刻已经骑虎难下。他深吸口气压下心头怒火,然后慢慢伸出手端起茶杯。无视那两道紧随而来的目光,他将茶盅放在了嘴下,瞬时一股浓郁的酸涩气味扑鼻而来,纪方宁浑身一震,当即重重放下了杯子。 “夕颜公主,你这是什么意思?”纪方宁指着那杯子里的茶水,冷冷问道。 219.-220-被人偷了?可为什么贺老大他们说的不是这样呢 &nb古颜夕故作不解的样子,顺着纪方宁手指的方向望了眼,然后端起茶杯放在鼻子底下一闻。她脸上露出一副吃惊的样子,急急放下茶杯道:“哎呀,怎么会这样呢?” &nb肖洛凡不知他二人在说什么,只看了眼那杯子,道:“怎么回事?撄” &nb“是……” &nb“是夕颜公主给我的茶里面下了药。”纪方宁打断古颜夕的话冷冷道。 &nb因着这句话,气氛顿时冷了下来。肖洛凡尽管很不愿意相信,但是看纪方宁说的如此笃定,也不由冷了脸看向古颜夕偿。 &nb见此,古颜夕心中冷笑,但面上却故意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nb“纪大公子这话可真是冤枉我了,从泡茶到递茶再到你们喝茶,我每一个动作你们可都看在眼里的,怎么能是我下了药呢?” &nb“那公主如何解释这杯茶里的东西?”纪方宁追问道。 &nb“我也不知道呀,反正不是我下的。”古颜夕一脸坦然道。 &nb茶里面的东西是软骨散,而且还是质量特别差的那种。因为纪方宁多少懂一点,所以才能当即就发现。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东西是古颜夕故意让他看出来的,就是为了惹他生气。 &nb至于为什么一定要让他生气…… &nb“公主这番话,在下可不能苟同。”纪方宁闻言冷笑道。 &nb古颜夕表情更是委屈,只能重新换了一杯茶水,然后起身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nb“我知道纪大公子一直对我有意见,但刚才的事的确不是我所为,你问我,我也只能说是不知道。不过幸好公子提前看出来了没有造成更糟糕的影响,所以不如大人不记小人过,权当此事没有发生过吧?” &nb“哼,公主这转移话题的本事可真是叫人不敢小觑,你说幸好我提前发现才没能造成影响,但若是我没发现呢?” &nb纪方宁咄咄逼人,古颜夕只是更加委屈。她站在那里颇有些手足无措,如此模样倒叫肖洛凡看的心疼。他二话不说伸手接过古颜夕手里的茶杯然后强硬放在了纪方宁的手上,然后像个没事人一样道:“我们都知不是公主所做,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nb“洛王爷你……” &nb“喝茶。”态度瞬间冷了下来,肖洛凡看着纪方宁,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nb纪方宁恼火,可碍于身份的问题他不能跟肖洛凡发怒。他明明可以看出古颜夕眸底潜藏的那一抹笑意,他明知此事就是她所为,却不懂她为何要做的这么明显。 &nb此刻手中的那杯茶看起来好像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但由于刚才那一出,导致他现在很不愿意将此饮下。 &nb“纪公子,你不喝可就是不原谅我了。既然这样,那要不要我把宫里面所有的宫人都集合起来让你一一审问,看看刚才那软骨散到底是谁下的?” &nb“不过我一向认为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纪公子会不会是招惹过什么人,所有才被人下了药呢?” &nb纪方宁因为断腿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但由于不能找古颜夕的麻烦,于是才将气发在了皓月皇宫的宫人们身上。他这段时间打骂过的宫人没有十个也有五个,或许真如古颜夕所说是被他们怨恨,所以才会被如此对待? &nb可古颜夕难道会不知道这些? &nb纪方宁不敢想象,但是他也不敢继续追究下去。不管是召集宫人们审问还是被人捅出他虐待宫人一事,按照他此刻的身份来说都是不合适的。眼下肖洛凡对他已经诸多不满了,不过是为了牵制景家才一直保他到现在,但是兔子急了都要咬人,他担心继续闹下去反倒自己要吃不了兜着走。 &nb“就不劳烦公主了,想必刚才的事……只是个误会!” &nb紧咬“误会”二字,纪方宁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茶水喝下,却没发现在自己仰头的那一瞬,古颜夕眸底迸射出的冷冽寒光。 &nb目的已经达成,古颜夕放下心来。她不愿继续在此跟这两人浪费时间,于是几杯茶过后,提前安排好的宫人过来传话,说月帝要她去书房一见。 &nb古颜夕告别二人就此离开,肖洛凡见状心情不由有些失落。他看着古颜夕渐行渐远的背影,良久才将视线收了回来。 &nb“纪方宁,你最近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他冷冷说着,手指在桌面上轻叩。 &nb纪方宁心里一紧:“王爷这话……” &nb“本王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别以为你做的那些龌龊事本王不知道!”肖洛凡一拍桌子怒道,“她有一句话说的对,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儿,你既然敢在皓月皇宫里面放肆,就做好迟早被人收拾的准备!” &nb纪方宁不由慌了神,他没想到肖洛凡竟然全都看在眼里。他正要出声解释,却见肖洛凡突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nb“最后一次,不要再让本王因为你的事头疼,纪方宁,你不会真以为除了纪家以外,本王手里就没人了吧?” &nb扔下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肖洛凡甩袖就走。 &nb而纪方宁因为最后那一句提醒,一颗心沉了下去,双手紧握成拳,心里面恨得要死。 &nb肖洛凡算什么,古颜夕又算什么,他们一个个不过都是出身卑贱的下人,不过是因为身怀异物所以才能一跃到现在的地位,然后他们便可以高高在上,便可以对着他大喊大叫! &nb凭什么,凭什么他就不可以这样!明明他才是出生最高贵的那一个! &nb纪方宁坐在那里很久才吩咐下人将他推回去,走在回去的路上,他心中已经盘算好了一切。他回去打听到肖洛凡又去了美人窝里面逍遥,纪方宁面露嘲色,却不动声色吩咐下人替自己更衣,然后出了皇宫。 &nb因为他这轮椅太过招摇,所以在出了宫没一会儿后便寻了一处安全的地方由仆从背着他继续走。昔日潇洒的公子如今成了这副废物的模样,纪方宁心里恨得紧,越发希望自己翻身那一日可以很快到来。 &nb很快,他们进入贫民区来到了贺老大家门口,却发现平日里乌烟瘴气的地方竟然干干净净,而贺老大正站在门边,像是在等什么人一样。 &nb贺老大在看到纪方宁出现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nb纪方宁将这慌乱看得清楚,不由眼微眯,道:“你在等谁?” &nb“等人啊,不然是等鬼啊。”贺老大语气不善,表情有点尴尬。 &nb纪方宁最是看不起这种粗俗的莽夫,他掩去心头厌恶,推开贺老大,自顾自得往里走道:“不管你等人还是等鬼,先把咱们的事儿解决了。” &nb贺老大也很不喜欢这个瘸子总是一脸高高在上的样子,他跟着走进来一步跨到上座,居高临下道:“咱们有什么事?” &nb“你在跟我开玩笑吗?”纪方宁一听这话,当即拉下脸道。 &nb“谁他妈跟你开玩笑了,老子像是会开玩笑的人吗!”贺老大故意做出一副凶悍的样子,拍桌怒道。 &nb随着他这一声发出,周围的手下们很自然地就围了过来,一个个脸上都凶神恶煞的。纪方宁眉头微拧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他重新看回贺老大,稍一沉吟后态度缓和了几分:“之前让你绑的孩子已经绑到了吧?” &nb“关你屁事。”贺老大倨傲道。 &nb纪方宁脸一僵,强忍怒火道:“虽说咱们已经钱货两讫了,但我之前说过吧,孩子绑了之后你要交给我。” &nb“你说过吗?”贺老大嘴硬着,心里却答道,恩,你的确说过,可那他妈关我啥事! &nb“我没说过?”纪方宁冷笑,“姓贺的,看来你是得了便宜还想占好处,可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吧?” &nb“你什么人,本大王一点都不在乎。这位公子可能不知道吧,在我贺老大眼睛里,有钱人都是一个样,全都是臭不要脸的吸血鬼啊!” &nb贺老大这一声说出,在场众人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nb纪方宁被一堆大老粗围在中间气得脸色惨白,若不是为了那个孩子,他绝对现在就下令手下的人一把火把这里都烧了! &nb他一双冷眸一瞬不瞬盯着贺老大看了许久,良久眉峰一扬:“你是还想要钱吗?” &nb“我贺老大不是为了钱就什么都做的人!” &nb“呵,婊子们也都是这么说的。” &nb“你!” &nb“姓贺的,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那孩子你留在手里也没有用,与其放在这里还得花钱养着他,不如你把他交给我,要多少钱你尽管直说。” &nb贺老大听他这么说也不笑了,眸色一沉盯着纪方宁似乎想要看出什么。这时就见站在他旁边的手下突然贼兮兮地凑了上去,可怜巴巴道:“老大你就答应了吧,那小崽子在咱们这儿才几天啊,都闹得……” &nb“闭嘴!”贺老大当即慌了,一巴掌拍了过去。 &nb纪方宁见状冷笑,更加确定贺老大就是为了要钱。他什么话都没说只伸手冲着身后的仆从,后者心领神会,从衣襟里掏出了一摞银票递了过去。 &nb“这里是五百两银票,加上之前给你的,总共是一千两。一千两银子是你抢几年都抢不到的吧,所以该怎么做,你最好自己心里有数。”纪方宁说完,将那银票甩了出去。 &nb一屋子的人全都眼巴巴地望着那一摞银票,口水都恨不能流下来。贺老大当然也是其中一个,他出神好一会儿才擦了擦嘴,轻咳一声道:“好,既然你这么爽快,那我也直说吧,孩子现在不在我这里。” &nb“你说什么?” &nb“哎呀你别慌嘛,你觉得我会那么傻把那孩子藏在这里?”贺老大冷笑道。 &nb纪方宁眼中突然迸射出强烈的冷光,若是可以,他只想现在就血洗了此处。然而贺老大看着他这幅表情却笑得很开心,他站了起身,双手后背踱步走了下来。 &nb“一千两银子的确是很多,但它总有用完的那一天吧。如果到了那时候,你说我们又要怎么办呢?” &nb显而易见的打劫,纪方宁眉头紧锁,暗道不妙。 &nb“其实不瞒你说,就算你不要这孩子,我也有其他方法脱手。你知道吧,这江月城的大户人家总有几个变态的,喜欢玩儿那种宫里面出来的细皮嫩肉的小家伙,我才刚把消息放出去,就有不少人来问价格了,所以反正都是为了钱,你给和他们给又有什么区别呢?” &nb“不可以!”纪方宁一听,顿时慌了,“你怎么敢!” &nb“哎本大王很早就说了,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我的原则嘛,就是为了钱喽。” &nb纪方宁死死瞪着贺老大,握着轮椅扶手的手咯咯作响。就这样对峙良久他才慢慢松懈下来,是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那个孩子,只要有那个孩子在手,不管是古颜夕、应墨隐还是面前这种垃圾,他全都不会放在眼里。 &nb想到这儿,纪方宁敛眸,然后手贴到了随身的挂坠上。不知在哪里一按就见挂坠轻松被开启,他将里面一块小拇指大小的白玉石退了出来,这才重新看回贺老大。 &nb“这是我的信物,你只要拿着它去我纪家铺子里提钱,他们就会给你。” &nb纪方宁说完就见贺老大要伸手,他却突然将手抽回,冷冷道:“不过别以为有了它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可以答应你每半年五百两,但若是超了这个数,就别怪我不讲人情了。” &nb这笔交易是存在于双方信赖的基础上,贺老大可以拿了钱不给人,纪方宁也可以拿到人后不给钱。但就是因为有这样互相牵制的条件在,所以他们彼此必须照做,起码从现在来看,只能如此。 &nb“好,成交。”贺老大一把夺过那白玉石,眼中冒着精光。 &nb纪方宁嫌恶地擦了擦手,冷声道:“孩子在哪儿?” &nb“城北的一间破庙里。” &nb“你最好不要骗我。”纪方宁眼一眯,透出几分凶光。 &nb“放心,我贺老大呢,是个有原则的人。”贺老大一边说着一边将那白玉石收起,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nb纪方宁一刻也不想多呆,当即便吩咐手下将自己推出去,然后一行人往城北赶去。 &nb贺老大站在那儿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开,直到再也望不见人的时候,面上的笑意终于散开了去,反而添上了一抹委屈。 &nb这时他就听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他匆匆回头,就见月影正媚笑着冲他伸出了一只手。贺老大吓得当即腿就软了,整个人几乎是扑了上去,一边捂着嘴一边将白玉石放在了月影的手里,然后哽咽道:“大姐头,我还只是个孩子,你可以放过我了吗?” &nb“啊我本来是想放过你来着,但是你既然叫我大姐头……” &nb“啊!姑奶奶!” &nb“那我就不能……” &nb“神仙姐姐!” &nb“不能放……” &nb“笨蛋,要叫超级霹雳无敌***,这时,奚烨在旁扶额叹道。 &nb真是的,明明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怎么就这么怕女人,而且脑子也不灵光,真不知他怎么坐上老大的位置的。 &nb贺老大听了这提醒其实有点恨不能自己变成笼子,他***,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呢? &nb然而他实在是怕了这三人,于是忙不迭地躬身行礼:“超级无敌***,事儿成了,你可以放过我们了吗?” &nb月影其实觉得这贺老大人还不错,虽然看起来副凶神恶煞五大三粗的样子,但心地不坏。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脑子实在不太好使,但她此刻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眼下古颜夕身边正缺人做事,如果有这么人埋伏在江月城中,倒是比冷俊轩那些暗卫们要好很多。 &nb毕竟有些流传在市井百姓家中的话,可是只有他才能听到的。 &nb“五天后,你来这地方,只有你人。”月影说着,将冷家酒楼的牌子塞进了贺老大手中,“只要你来了,我就放过你。” &nb说完她也不管贺老大是什么表情,就这样左手拽着纪小池,右手拉过奚烨走了出去。 &nb在观察周围并没有纪家的人在盯梢以后,三人很快走出贫民区回到了主街道。奚烨在那儿呆了天早已经浑身都不舒服,于是嚷嚷着便要回去。谁料月影却冲着他摇了摇头,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nb纪小池站在旁看着,尽管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心里却升起股不好的预感。 &nb“月、月影姑娘,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 &nb“纪小池,你到现在还拿不定主意吗?”这时,却听月影突然问道。 &nb纪小池愣,很快低下头。他当然明白月影的意思,尽管内心也做过挣扎,可或许是因为天生太过胆小吧,所以即便到了这份儿上,也仍旧不知该怎么做出好的决定来。 &nb“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只有你可以选择。事到如今,你以为自己还可以像没事人样回去吗?”月影看着他犹豫不决的样子,叹了口气,心里却冷名有些难过。 &nb多像啊这人,跟她曾经的样子,简直是相差无几。正因如此她走过的路才不想这人也去走遍,那种刻进骨子里的痛苦不是谁都能忍受的,也不是谁经历过后都可以重返正途的。 &nb“喂这小哥,你跟我们回去。”这时,却是奚烨突然上前,拽了拽纪小池的袖子。 &nb纪小池有些受宠若惊地低头看着他,就见奚烨冲他招了招手。他慢慢俯身凑过去,就听奚烨贼兮兮地道:“你是不是傻,难道还看不出来这大婶儿对你有意思?我跟你说她人其实还不错啦,关键胸还……” &nb话没说完,两人头上各挨了巴掌,。 &nb与此同时,先步离开贺老大家的纪方宁等人已经重新换道前往城北,。索性距离相隔不是太远,所以半时辰的功夫后,纪方宁他们就到了此处。 &nb城北因为后方临着海,所以四周居住的多是些渔民。而这里也是皓月国很重要的处港口,各国商人总是会在此做生意,因此不管白天还是晚上这里都是热闹非凡的。 &nb纪方宁因为养尊处优惯了,所以向最讨厌类似人满为患的地方,且看那些人浑身泥污且肮脏不堪的模样,他就直犯恶心。 &nb他急忙吩咐下人们去找寺庙,在约冷柱香的功夫后,就见有人来通报,说是从南边的小道进去以后没多久,就见处破庙,年久失修,已经没有人住了。 &nb纪方宁焦灼不安的心情这时候才终于稳定了几分,原本他是想让贺老大的人过来领路的,但他实在太讨厌那莽夫,这才自己摸索了过来。于是在得到消息后他们行人就这样走了过去,当纪方宁停在破庙跟前的时候,脸上露出的是运筹帷幄的笑容。 &nb纪家的暗卫匆匆飞身进入庙中寻找,纪方宁坐在那儿等着,越发觉得心情很是美好。可是柱香的时间过去了,来往的暗卫依旧在跳动,但他们每人的表情却很是凝重,纪方宁察觉到不对正要开口,就见其中人飞身而来,手中握着的是张条。 &nb被骗了吧。 &nb上面只有这四。 &nb“可恶!” &nb稍愣神后,纪方宁怒吼声,拳砸在了轮椅扶手上。该死的,他纪方宁聪明世,到最后竟然会栽在莽夫手里! &nb“杀了他,我定要亲手杀了他!” &nb咆哮出声,纪方宁自己转过轮椅就往外走。然而这时周围却突然冒出无数脚步声,那齐刷刷的响声搞得纪方宁当即呆住,他抬手示意众人别动,自己则瞬不瞬注意着前方。很快,几人影从里面缓缓走出,待到看清领头人的长相时,纪方宁倒吸了口冷气。 &nb“纪大公子,你这是要去杀了谁啊?” &nb来的人,正是应墨隐。而在他身后的,则是冷家三人以及无数冷家暗卫跟……宫中侍卫。 &nb这些人窝蜂的聚了过来,很快让本就不宽敞的破庙周围变得更是拥挤。纪方宁阴晴不定地看着他们,少顷,佯装无事道:“应候王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nb“听不懂啊……”应墨隐点了点头,冷笑声抬起只手。 &nb这时就见冷笑走向后方,然后从黑压压的人群里拖出来人。那人见状便跪倒在地,边哀嚎着别杀我,边挣扎不休。 &nb冷笑踹了他笑喊道“老实点”,接着抬头笑看着纪方宁:“纪公子听不懂没事,或许是你耳朵不好。可你的眼睛应该没有问题吧,所以不知道还认不认得这人?” &nb“我……” &nb“这位公子,你不能翻脸不认人啊!”那人还没等纪方宁说话,直接嚷嚷道,“是你派人联系我们老大说给我们五百两银子让我们去绑那小公子的啊,你说你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喝了他的血的啊,你总不是自己都忘了吧!” &nb这条条罪状都是往死了在控诉纪方宁,纪方宁勃然大怒,正要开口骂人,却见那人很激动地抬高了音调道:“纪大公子难道你忘了吗,你可还给我家老大传过信的啊!” &nb纪方宁虽然记不太清这张脸,但在见男子出现的时候还以为对方是贺老大派来的。直到此时此刻听见这么一句,他脸上原有的紧张全都被轻蔑所替代,他冷哼一声,挑眉道:“好啊,既然这样那就把信拿出来看看!” &nb当初担心留下证据,所以他跟贺老大联系时一直都是派人传口信,而绝对没有纸质的证据留下。对此他很有信心,于是便认定面前男子是应墨隐他们找来的人,不过就是想要诈他而已! &nb果然就见那个男子表情有些慌张地望向了应墨隐,而应墨隐则一脸阴沉看了回去。纪方宁将这小动作看在眼里,不由冷笑:“怎么,无言以对了?应候王,我奉劝你以后再想找人来指认我的时候可以提前串好口供什么的……” &nb“纪公子着什么急呢,谈话不是才刚刚开始吗?”这时,却见应墨隐高深看了过来,语意不明道。 &nb纪方宁眼微眯,这时却见那男子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再度扬声道:“那个……纪大公子你不是留下了一个信物吗,那东西不就是你平日里跟我家老大联络用的?” &nb闻言心中大惊,纪方宁险些要跳起来了。 &nb难怪,难怪他一直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却原来不是这证人是假的,而是整件事都是假的! &nb贺老大早就背叛了他,他们不过是用一出好戏将他引了过来,再瓮中捉鳖罢了! &nb可恶!可恶!纪方宁心中恨得要死,却因为眼下所处环境特殊而不能表现出来半分不满。他深吸口气强压心头怒火,然后皮笑肉不笑道:“应候王,多谢你帮我找回信物。” &nb应墨隐看着他,没有说话。 &nb“我前几日在江月城闲逛的时候曾遇到了扒手,对方偷走了我的一个荷包,而那里面恰好装了我纪家的信物。” &nb“这么重要的事,很难想象纪大公子竟然一直沉默到现在。”这时,却是冷俊轩突然说道。 &nb纪方宁一个人要招架这两个怪物,难免觉得吃力。再加上随着太阳慢慢移到正中,周边又是大海,周围的温度也越来越高。纪方宁坐在那儿只觉得汗如雨下,少顷又道:“区区小事而已,自然不必劳烦冷大公子替我费心寻找了。” &nb“纪公子真是善解人意,你瘸了腿的时候就没有让我们操心,眼下重要的信物丢了更是不来麻烦我们,如此还真是我们对不起你啊。” &nb冷子涯闻言在一旁插着话,一脸坏笑看着纪方宁:“只是我问过了宫门守卫,最近纪家仆从出行的时辰都是在午时以后,据我们所知,那刚好是贫民区往常活动的时间。当然你大可说你的下人是为了去找东西的,可怪就怪在贫民区好多双眼睛都看到你的人去了贺老大那里哦!” &nb“冷二公子如何能证明那些就是我的人?” &nb“那纪公子如何能证明他们不是你的人?” &nb两两对峙,不过就是在赌。只是应墨隐跟冷家的人一直在暗处,而纪方宁却在明处。因此这个赌注看起来更偏向于应墨隐他们,于是纪方宁稍一沉吟过后便道:“我虽然不知那姓贺的到底为何要陷害我,但我想说的只有一句。” &nb“我没有做过任何违反皓月法律的事。” &nb这倒是事实,毕竟他一直都是在借刀杀人而已。 &nb应墨隐看起来好像是一筹冷展了似的,望着纪方宁良久只点了点头:“那么最后一个问题,纪大公子刚才说要杀人,不知想杀了谁呢?” &nb“我若说想杀了王爷你,你信吗?”停了一会儿,纪方宁不答反问道。 &nb应墨隐眉峰一扬:“本王信。” &nb说完就见纪方宁瞳孔猛地一缩,应墨隐心知他这是慌了,于是冷笑一声,下令先将人全都带回宫中。 &nb尽管眼下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事情就是纪方宁干的,但他们想要的又岂会是这些? &nb纪方宁在被推走前冲着身后一缕杂草后的树杆望了眼,他眼波流转,眸底沉沉。而就在他们离开后没多久,那里突然走出来一个人,一身黑衣如夜幕一般深沉,适才就躲在那儿屏息凝神与暗处融为一体,竟完全没有被发觉。 &nb那人眼见应墨隐等人彻底离开后,便自己从暗处走出,离开了城北。在穿过大街小巷以后快速来到了贫民区的位置。他不假思索就穿过人群寻到了贺老大的家门口,谁料正准备翻身进入的时候,却被看到的景象所惊住了。 &nb而与此同时,应墨隐他们已经快马加鞭将纪方宁带回了皇宫。 &nb按照齐宣当年跟皓月签订的条约,既然是齐宣贵族犯了错,那么一定要严加拷问的。然而巧的是就在他们刚刚到达皇宫的时候,月云升却下旨让众人直接前往古颜夕的寝宫处,并且还要带着纪方宁。 &nb应墨隐对此不禁感到诧异,毕竟他以为这事只要私下就能解决得很干净。一旁的冷俊轩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只在侍卫们将纪方宁推走了以后,才淡淡道:“他毕竟是齐宣使臣,上面还压着个肖洛凡,若是我们做得太过火,难免会招来一些不好的事。” &nb不好的事?应墨隐敏锐地抓住了冷俊轩话中的关键,问道:“什么叫不好的事?” &nb冷俊轩侧目深望了他一眼,冷名有些厌恶。明明早就提醒过这个人离古颜夕远一点,可对方还是像一块狗皮膏药一样贴了上来。而且从此次古颜夕的举动来看,那些埋藏在她心灵深处的东西似乎正在慢慢觉醒。 &nb“就比如说,五年前的那种事。”良久,冷俊轩冷冷道。 &nb应墨隐心中一震,当即愣在了原地。如果说连冷俊轩都知道这些,那么古颜夕会来到皓月这件事可能就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了! &nb然而没等他想清楚,几人已经来到了古颜夕寝宫前的院子里。就见月云升正高坐上首,看着纪方宁道:“纪公子,你是否承认是你派人绑走了皓月皇宫的人?” &nb这样的问题未免太过直接,果然就见纪方宁态度倨傲地抬起头,冷冷道:“不承认。” &nb月云升听他这么回答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只眉峰上扬,然后又道:“那你要如何解释关于奚烨失踪这件事?” &nb纪方宁冷哼一声,回道:“皓月陛下,在下说句大不敬的话,奚烨是宫里面的人,他为何失踪怎么失踪那是皓月皇宫的事儿,就算要问责也要问这群宫人或者夕颜公主,何以要问到我头上?” &nb闻言竟好像还很赞同地点了点头,月云升敛眸沉思片刻,才又道:“纪大公子回答的如此有理有据,看来此事好像真的与你没有关系,不过对于那个指认了你的平民,你又准备怎么解释?” &nb“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nb月云升的每一个问题看起来力度十足实际却没什么太大用处,因为没有问到关键处,所以纪方宁才能轻而易举地化解。只是看着月云升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纪方宁却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他总觉得事情似乎没有眼下这么简单,毕竟这群人里面可没有一个善茬。 &nb但是月云升却对他的表现却好像很满意的样子,他挥手正准备让纪方宁退下的时候,却见应墨隐突然走了出来,冷着脸道:“皓月陛下,若是人人都能说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种话,这世上恐怕就没有真相可言了。” &nb“哦?那应候王是什么意思?” &nb“既然人证已经找到,陛下何不一见?” &nb应墨隐的提议让纪方宁眉头紧蹙,他真是讨厌极了这种处处受限制的感觉。很快就见之前那个平民被押了上来,他浑身发抖显然是没有见过这种大场面,一见到月云升当即就跪倒在地甚至连气儿都不敢出了。 &nb见状,应墨隐不得已只好将之前问话的结果一一告知于月云升,眼见他说一句那个平民就点点头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奇怪。原本纪方宁还有些担忧,但此刻看了也不得不觉得应墨隐太蠢,竟然会想到安排这么一个垃圾来找自己的麻烦! &nb月云升听着也觉得索然无味,只待应墨隐全部讲完后,才抬眸道:“应候王,你当知道口说无凭,若是没有切实的证据,朕是不会相信的。” &nb“证据有倒是有,只不过还要陛下稍等片刻。”应墨隐淡淡回道。 &nb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对于其他人来说倒是容易,可对纪方宁却是难熬。尤其是此刻他整个人都暴晒在太阳下,之前在海边干透的衣裳再度被浸透,汗臭味蔓延而出,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是狼狈。 &nb一众人就这样等了足足有半刻钟的功夫,才见流若匆匆赶了回来,虽然发丝凌乱衣衫湿透,但面上放松的表情却明显预示着事情已经办成。 &nb纪方宁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他紧握轮椅扶手,越发感到不安。 &nb“三皇子?”见到流若出现,月云升首先问道。 &nb流若倒是也不废话,只躬身一礼后从身上拿出来一个锦囊。真丝面料一看就是上品,而单从里面放置东西的形状来看,似乎并不是什么大的物件。 &nb纪方宁顿时有些慌乱,他眼睁睁看着许公公走下来将那锦囊从流若手里接过,然后静候月云升的指示。他看着月云升挥手示意许公公将其打开,他看着那双苍老的手慢慢触上锦囊口,他看着他将手伸了进去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样东西……通体晶亮白皙,是一块玉,一块白玉。 &nb是他的东西,他纪家的信物,他交给贺老大的酬金。 &nb深吸口气,纪方宁微微有些发抖。 &nb那块白玉石的底端有刻着一个纪字,是以月云升根本不用再问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他饶有兴趣地拿着信物把玩,阴鸷般的眸子却紧紧锁在纪方宁的身上。就这样打量了良久,直到他看着纪方宁都快要紧张地晕过去的时候才似笑非笑道:“纪公子,关于这,你又准备怎么说?” &nb“……” &nb“纪大公子,这个问题你可得想想清楚再回答哦。”却是流若突然开口,语意不明道,“东西是你纪家的,它好死不死出现在贺老大那里,又好死不死地被我拿到,这种事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nb“我早就说过了,这信物之前被人偷了所以才……” &nb“被人偷了?可为什么贺老大他们说的不是这样呢?” &nb“区区一个下贱的莽夫,他说的话又怎么能信!依我看一定是有人买通了他们要栽赃陷害我!” &nb“纪公子好大的口气!”再也听不下去,应墨隐忽然冷笑一声道。 &nb“你说有人要栽赃陷害你,那对方为何要这样做?依你的身份跟地位,说句实话还真不算什么,栽赃陷害你又有什么好处?反观贫民区,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之前是你的属下去了贺老大家,而今日又是你自己去了那儿,或许有人可以买通一个人陷害你,但这么多的人,只怕没人买得起吧!” &nb“你……” &nb“纪大公子,说多错多,你是个聪明人,应当懂得审时度势。”这时,就见冷俊轩从旁出声提醒道。 &nb如果说语言是一把利刃的话,纪方宁此刻就是被三面夹击,正在接受凌迟。他们招招狠厉,刀刀见肉,让他越发难以招架。而上首的月云升此刻正握着他纪家的信物一下又一下地在桌子上轻叩,那“咔哒咔哒”的声音就像是一道催命符,不断地折磨着他的神经。 &nb他没得选择了,除了承认外,没有路可以走。 &nb可是他不甘心啊,明明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明明他都已经看到胜利的曙光在冲自己招手了! &nb该死的,就是因为这身份,就是因为这地位,让他处处都被人限制! &nb握着扶手的手紧了又握,最后纪方宁深深吸了口气。 &nb“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诉你们,事情是……” &nb“不是他做的。” &nb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声音自远处响起,落在了众人耳朵里。应墨隐他们齐齐抬眸,就见古颜夕带着月影几人,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 220.-221-夕颜公主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月夕颜此刻的出现叫众人意外,她说的话更是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看着她缓步而来一脸的云淡风轻,应墨隐首先忍不住了,道:“夕颜公主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月夕颜瞥了他一眼,眼中满是异色。然而对此并未回答,她走上前冲着月云升一礼后,这才道:“父皇,奚烨已经找到了。” 说着,她示意月影把孩子带了上来。奚烨因为在外面奔波了这么两天已经很累了,是以他此刻正窝在月影怀中熟睡,小小的脸上满是疲惫撄。 月云升看着便觉得心疼,此刻也顾不得其他便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贺老大以为奚烨是宫中的贵人,见他跟我们在一起,便打起了孩子的主意,准备以此为作为要挟。幸好老天有眼没让他们成功,月影从街边百姓口中得知了此事将孩子顺利救回,这才没有让事态进一步恶化。偿” 月夕颜说完,转过头又看向纪方宁:“而奚烨自己也说了,他呆在贺老大那里的时候的确曾见过纪大公子,但对方是去索要纪家信物的。” 这样的反转来的太快,别说应墨隐他们了,就连纪方宁都是一副愣怔的模样。他可以很肯定在整个环节中出了问题的是贺老大,但却怎么也想不到最后为自己作证的竟然会是月夕颜! 他从不相信这个女人会有这么好心,可他又不知她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夕颜公主,就算你这么说,但已经有贺老大的人指证此事全都是纪方宁所为,你又要怎么解释?”这时,就见应墨隐急道。 月夕颜再度瞥了他一眼,唇角微扬:“应候王,那你如此不遗余力地指认纪大公子的过失,你又要如何解释?” 气氛顿时冷了下来,往日里相处愉快的两个人此刻竟然会为一个纪方宁开始争吵,这的确叫人震惊。 冷俊轩皱眉看着月夕颜与应墨隐的表演,无奈之下只能摇摇头。他不知该怎么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毕竟类似这种虚张声势的活儿以前都是他搭配月夕颜来做的。 这一次,她选择了应墨隐,毫不犹豫的。就像是四年前的那个雨夜,她曾紧紧扣着他的胳膊说,保孩子,不要保大人。 冷俊轩这才发现最近这些日子他总是会回忆起五年前的种种,为此,他心中不由添上一层担忧,月夕颜那逐渐明晰的记忆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此刻自然无人注意到冷俊轩脸上的异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月夕颜跟应墨隐身上。他们二人就这样冷眼对视了许久,最后却是应墨隐败下阵来,移开视线慢慢握紧了拳头。 “既然这样,那本王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了。”他说着,冲月云升恭敬一礼后,转身离开。 应墨隐的离开预示着今日这件事到此为止,因为孩子已经找回,又因为有月夕颜作证,纪方宁就这样莫名其妙脱离了危险,临了还得了月云升的赏赐,权当是对冤枉他所做的补偿。 月云升摆驾回宫,月夕颜带着孩子回房,一众人等由冷俊轩重新调遣,证人被扣押,信物被归还,而这所有事情的发生前后不过就是一柱香的功夫。 一柱香,纪方宁整个人却早已经凌乱。 他一个人在大殿前的空地处呆了很久,大脑混乱,心情起伏不定。这种诡异的反转没能让他安心反而叫他更忧心,他不相信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可是看着手中的那个信物时,却又在想自己是否真的多心了。 百思不得其解,纪方宁静坐许久没有结果,只能吩咐下人将自己推回去。 而就在他离开没多久以后,月夕颜重新出现在殿门外,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唇边溢出一抹阴冷的诡笑。 这出乌龙没多久就闹得整个宫里面都知道,尽管人人只敢在背地里说,但那越传越邪乎的说辞却叫三国使臣全都陷入了不大不小的言语风暴中。 此刻正在殿中练字的范御熙听着下人来报,表情淡淡,像是一点都不关心。一旁的叶繁花见状莫名叹了口气,先是屏退了下人后,这才将目光落在了他写的字上。 静,处处都静,但心早已不静。 “别写了。”良久她说着,动作很强硬地将笔从范御熙手中抽出。 范御熙没有拒绝,但在这一拉一带中却仍旧有几滴墨落在了写好的纸上。看着那星点黑渍范御熙眸底一沉,他随手就把纸张给揉成一团,这才开口道:“你怎么看?” “不关我事。”叶繁花直截了当道。 范御熙揉纸的动作一顿,抬眸看过去:“那看来你是觉得跟我有关了?” 叶繁花皱了皱眉,偏过头赌气不说话。 范御熙倒也不解释,将纸团丢掉后静坐下来开始泡茶。芬芳的茶香瞬时充斥在了整个院中,他动作轻柔地倒出两杯,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放在了叶繁花面前,然后道:“坐。” 叶繁花没有动。 “很可惜你的设想并不成立,此事并非我所为,毕竟若是我出手,纪方宁这个人是不可能还会回来的。” 叶繁花半信半疑地看过来,她见范御熙说得笃定,眼中莫名流过一丝异色。很不情愿地坐了下来,她低着头自嘲道:“我还以为只要有关她的事,你都会不遗余力地出手帮忙呢!” 范御熙动作一顿,少顷道:“这话,我希望是最后一次听你说。 ” 眼见叶繁花浑身僵住,他敛眸又替自己续了一杯茶,道:“此事没那么简单,纪方宁早已经踏进他们的圈套之中。” “他们?”叶繁花挑眉,“你是说……” “应墨隐跟她,很难想象在明明已经失忆的情况下,她还是会选择这个人跟自己共进退。” 范御熙说的云淡风轻,但那被他握在手里的茶杯中的水却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产生晃动。叶繁花假装没有看到这些,只稍一沉吟后问道:“那你是准备视而不见了吗?” “非也,这件事我们非管不可了。” 是夜,随着一天的***动过后,整个紫云国都陷入了沉寂中。皇宫中四处可见依旧在燃烧的宫灯,偶尔会有巡夜的侍卫走过,但彼此间都小心翼翼的,并没有过多的声音发出。 而此刻,宫中客殿却依旧见有烛火晃动,纪方宁正阴沉着脸窝在轮椅里,事实上自他从月夕颜寝宫回来以后,就一直是这幅模样,不言不语,也不动弹。 在他不远处伏着的是早前趁乱脱身的那一名暗卫,此刻人正跪在那里,尽管心里很没有底,但因为深知自己这位主子的性子,是以从始至终都不敢表现出除了镇定以外的第二种情绪。 “你是说在你赶去的时候,贺老大的家已经没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纪方宁突然发问道。 那暗卫一愣,随即答道:“是的,公子。” “怎么个没法?” 那暗卫再度一愣,心道刚才不是已经说过,却还是老老实实道:“看起来是被人放火烧了,属下在废墟中找到了几具尸体,但不能确认到底是谁的。听周围人所说,就在咱们离开以后没多久火就烧起来了……” 在他们离开后没多久…… 纪方宁听了这话,心情更是低沉。 这样子的巧合未免太过刻意,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很容易就可以与他带上关系。可眼下他又已经完全脱险,因为有月夕颜的证词,所以就算有人会再怀疑他,也不可能再做什么过激的举动。 可凭着他对这几个人的了解,纪方宁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于是再度沉思了半个时辰还是无解之后,他不得已命那暗卫退下,自己则躺上了床,很快睡着了。 夜幕总是漫长,就在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寂静无声的时候,一道很轻微的“吱嘎”声却打破了这方宁静。 然而或许是声音太小又或许是所有人都睡死了,是以当那房中窜出了一个黑影的时候,却并无人发现。 黑影走的平稳,但是步调却有些奇怪。他像是赶着去什么地方似的走得规矩,但却在碰到山石或者树木的时候丝毫没有反应。这样越走越显得整个人都跌跌撞撞,直到走了一柱香的功夫后,黑影来到了一处充满了阴森之气的地方。 这是紫云皇宫的正西边,也是紫云皇宫的禁地。 周围已经有人在看守,可那黑影却浑然不觉,只埋着头继续往前走。而就在这时空气中突然多出了两道声音,那种冷冽如寒风的气息瞬时让周边温度降低了数十度。很快就见另有一道人影从旁边飞出,手执利刃,二话不说就向之前的黑影刺了过去。 阴风阵阵,力道十足。 然而那黑影却全无反应,依旧亦步亦趋地往前走。就在那刀尖即将刺破他的衣衫贴上血肉的时候,黑影突然回眸,月色下,他的双眼紧闭,脸上却呈现出一个诡异的笑脸。于是在那攻击的人还未看清之时,黑影突然伸出手直接贯穿进入了来人的胸膛,然后再将他的五脏拽了出来。 满地污秽,血腥气蔓延。 那黑影被喷的满头满脸都是血,可他却只偏了头一副懵懂的样子。 尽管眼睛紧闭,但他却还是向着不远处的西边大门望了望,最后却是一言不发,只踩着刚才那黑衣人的尸体,就这样转身走了回去。 而在他离开后没多久,又有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他身后的草丛中,双手后背,目光冷寒。 他快速走到尸体旁,在见那人五脏外露死不瞑目的样子时,只觉得万分恶心。他眉头紧锁觉得事情不太妙,却是吹了声口哨后快步离开了此处。男子驾轻熟路地避开了巡夜的守卫径直走到了客殿,在四下张望一番后,直接跃进了一个墙头。 只是他脚还未落地,空气里突然多出一股寒气,直逼他命门! “繁花,是我!”男子压低声音说着,侧身避开攻击后握住了对方的胳膊。 叶繁花为这一声所惊,抬眸就见来的人是景清蓝。只是二人此刻贴得太近,她一侧脸几乎可以感受得到他的呼吸声。叶繁花急忙将景清蓝推开后退了几步,皱眉道:“这么晚你来做什么?” 景清蓝静静看着她,道:“那这么晚你不睡觉又在做什么?”说着,他冲里面望了眼,“他把你当成是看门的狗吗?” “你!” 这话太过难听,叶繁花当即就拉下了脸。然而她不愿跟对方解释过多,于是转过身不情愿道:“不关你的事,你赶紧走吧。” 景清蓝眸中闪过一丝失落,却是拂开叶繁花后向着范御熙的卧房走去。 叶繁花一惊想要去拦,谁料景清蓝像是早就知道了她的行动轨迹后轻松避开,反而伸手一拽将她拉入怀中禁锢起来。叶繁花为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所震惊,她回神之后挣扎不休,顿时搞得浑身铃铛作响,也因此将正准备睡觉的范御熙唤了出来。 范御熙在看到动作如此怪异的二人时,他眉峰一扬,却是不语。 而景清蓝则慢慢将叶繁花松开,望着范御熙道:“看来你也不是完全不关心她。” 范御熙哪里不知他是在口是心非,不过就是想用叶繁花将自己唤出,他面无表情地回望过去,淡淡道:“何事?” “你今晚派了人去杀纪方宁?” 范御熙眼皮一跳,很快道:“不关你事。” 好,又一个不关他事。 景清蓝闻言笑得邪气,他双臂环胸,冷冷道:“恐怕范大公子还不知道吧,你的人已经被解决了,死的特别惨,五脏六腑都被拽出来了呢,这时候正躺在紫云皇宫的西边大门外呢!” 范御熙的表情终于动了动,他眉头紧锁,下意识便道:“你做的?” “我派人帮你把尸体处理了,不知算不算我做的?” 言外之意就是…… “纪方宁他怎么了?” 景清蓝邪气的笑容终于散了几分,他望着范御熙,颇有些严肃道:“我也不知道,但可以看得出来,他应该是碰到麻烦了。” “那你不应该很高兴吗?” “可惜这一次我还真高兴不起来,因为是我亲眼所见,他只用一只手便将你那属下的五脏六腑给挖出来了。” 景清蓝话音刚落,就听一旁的叶繁花突然发出一阵干呕的声音。如此夜黑风高之夜最适合杀人,但却不是用如此狠戾的手段。而纪方宁这个人虽然一向心狠,但却一向爱干净,所以绝对做不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 更不要说他一条腿已废,压根不可能孤身一人走到皇宫西侧。 “你的疑虑也是我的,而我这次过来就是想问问你在搞什么把戏?”景清蓝很敏锐地察觉到范御熙脸上的异色,于是直截了当问道。 范御熙没有做声,只回身去拿了件披风披上,后才带着景清蓝往亭子处走去。三个人成一列就这样默不作声地走了过去,每个人都若有所思,却又全都百思不得其解。 “纪方宁昨日被审一事你知道吗?”少顷,待到坐定后,范御熙突然问道。 景清蓝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深望了对方一眼,这才道:“知道,为此那位瑾王爷今儿个晚上可是发了好大的火,却硬生生被他那王妃给拦下了才没去找纪方宁的麻烦。” 范御熙冷哼一声:“他是罪有应得。” “怎么,你觉得此事真的是他所为?” “说的好像你不这么认为一样。 ” “我的确不这么认为啊,大家不是都亲眼看到了你那好表妹为他出面作证的嘛,有了这个证词,应候王他们恐怕就再没办法了吧?” 范御熙像是看傻子一样瞥了眼景清蓝,淡淡道:“蠢货。” “你!” “先不说夕颜公主到底是不是我表妹,就算她是,你认识的月夕颜会是这种明明有确凿证据在手还要为旁人开脱的人吗?” 答案,当然是不。 景清蓝并非没考虑过这个可能,但他实在想不出对方要做什么,于是便将这想法搁置了。此刻听范御熙所言又莫名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敛眸将这所有的事情联系起来,一个隐隐约约的答案慢慢浮现在脑海中。 “她想要的,是利用纪方宁来引出其余三国的人?” “不,是两国,此事是她与应墨隐共同设计的,所以针对的只有你我。” 这可算不上什么愉快的消息,景清蓝脸色更加难看,他皱眉想了想,复又道:“她想要什么?” “谁知道呢,即便到了现在,我也看不出她想要的是什么啊……” 月夕颜这一局做的太诡异,先是将计就计顺水推舟,然后给了纪方宁希望又让他失望。最后在他失望透顶的时候又站出来重新给他希望,这种反反复复的举动绝非一时兴起,只能是设定很久的了。 而从刚才景清蓝所看到的情况,纪方宁本人应该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今夜只是一次试探,之后一定还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但他不懂为什么她会把第一次的目的地选在西边,那西边是禁地,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如果纪方宁触犯了紫云的法律,第一个会因此而受罚的就是你跟肖瑾尘。 而一旦齐宣的罪名落实,那么检查容召也就势在必行了。到时如果她有心添一些莫须有的罪名下来,只怕你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景清蓝不置可否,毕竟他记忆里的月夕颜的确能干得出来这种事。 “但是我想,应该不只是这样。”这时,就听叶繁花突然说道。 范御熙跟景清蓝齐齐看过去,就见叶繁花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考什么。二人也不催促,静等她的答复,于是在等了一会儿后便听她道:“你们难道不觉得……从一开始我们踏入紫云,就已经进入了她的陷阱中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因着叶繁花这一句,范御熙跟景清蓝全都面色大变。 “从一开始挑拨三方到现在侦查两方,她好像一直是在做排除法。除掉一些障碍跟没有嫌疑的,留下一些麻烦的需要动手解决的,她先是挑拨了三方,然后在拉拢了应墨隐他们以后又开始针对齐宣下手,一步步将纪方宁逼到绝境,现下又将他控制在手。” “她一定知道我们可以猜得到这一点,所以才用纪方宁来给我们敲响警钟。我们若是插手管了,她大可认为我们与对方是一伙儿的,可我们若是不管,她同样也有方法将我们拉下水。” “那她到底要做什么?” 三个国家啊,即便已经收服了应墨隐,但真正的擎南却还不是他们做主的。眼下从齐宣开刀然后过渡到容召,最后再及其所有的力量针对擎南,这样的手法分明就是…… “一统天下?” “不可能。”范御熙当即否决道。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她现在那个样子,谁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景清蓝冷笑,“而且你别忘了她现在是紫云的长公主,如果她不准备出嫁,那紫云日后就是她的,但凡是君王,没有一个不想一统天下的!” “太早了。”范御熙淡淡道,“因为太早了,所以不可能是这个原因。” 然而眼下并不是他们考虑月夕颜要做什么的时候了,她的手法已经浮上了台面,很明显就是等着他们回应。这种做也不行不做也不行的举动实在太叫人烦躁,少顷就见范御熙忽然抬首,手指在桌上一叩道:“我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 “只要能够证明所有的事都是别人做的,那自然是与我们无关了。” 夜幕很快过去,当天光大亮,新的一天到来了。 江月城逐渐恢复了白日里的生机,而此刻的紫云皇宫也多出了些许人声。但是这种热闹的气氛却并未引得客殿其中一间的卧房打开,这时就见纪小池从角落的房子里走出,望了望时辰,这才心神不宁地往那间屋子走去。 他小心翼翼叩响门扉,然后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然而就这么敲了好一会儿却什么声音都没有传出,纪小池有些不安地后退了两步,深吸口气却是再度上前慢慢将门拉开。 瞬时,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从门里传出,惹得纪小池当场就愣在了那里。 221.-222-只是看起来纪兄你好像摊上大事儿了 他虽然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却也知道这时候进去并非明智之举。然而那越来越浓厚的血腥气却叫他整个人都僵在那儿,半点步子都移不开去。这时就见纪家的仆从突然从另一边门内走出,看到纪小池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对方眼底流过一丝厌恶,却还是上前问道:“二公子,你在这里干什么?”纪小池被这声音惊得险些跳起来,他一脸苍白,手指着纪方宁卧房的门,结结巴巴道:“大、大、大哥他……撄”“大公子还在休息,你找他有什么事吗?”仆从翻了个白眼问道偿。纪小池连连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那仆从权当他是傻了,面上的鄙夷跟厌恶甚至连遮都不遮一下。他哼了声便推开纪小池,一边叩着门一边道:“二公子啊,大公子整日里忙前忙后已经够辛苦了,你若聪明的就别老来烦他,没得又要挨一顿鞭子,看得人心烦。”那仆从并未注意自己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纪小池的脸色更是惊恐。他正叩着门呢,谁知门扉突然“吱嘎”一声开了,那声响太过刺耳,就像是有人拿着尖刀在心上面划了一道叫人难受。那仆从道了句“怪了”,毕竟前一晚这门是自己锁的,怎么现下这就开了?然而想都没想他便推开门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谄媚道:“大公子啊,现下日头已经不早了,您看要不要……啊!”哪知人刚站在门内,就被面前的场景惊得哀嚎一声瘫倒在地。满屋都是血腥,满屋都是泥污。而纪方宁浑身是血躺在那儿,眼睛紧闭,面色苍白,好像已经没了气息。那仆从见状爬起来就要往外跑,谁料这时却见床上的纪方宁好像动了动,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那一瞬,他的眼睛似乎迸射出了绿色的光芒,惹得那仆从顿时没了声音。纪方宁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只觉得浑身疲乏,他捂着头晃了晃感觉自己一晚上都被什么东西压着一样,压根喘不过气来。“怎么了?”待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皱眉问道。然而那仆从早已被吓得出气多进气少了,他一边往后缩,一边指着纪方宁道:“大大大、大公子你……”纪方宁面露不耐正要开骂,却突然注意到了不对劲。他缓缓伸出双手,上面遍布血腥跟不知名的黏液,他绢白的里衣此刻布满了泥污跟血迹,眼下早已经干了,想来距离出事已经过了很久。然而纪方宁检查了一下,却发现自己混身上下都没有任何疤痕,由此可见,这些血……是其他人的。可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他脑袋里一点印象都没有?眼前血腥的场景完全抵不过内心生出的恐慌,纪方宁呆呆坐在床上,余光一扫却意外发现纪小池正一脸惊惧地站在那儿,那模样就好像他是一个怪物一样。这样的眼神,尤其还是这样一个下贱庶出的眼神,他是绝对不接受的!纪方宁眼神一凛,怒道:“给我滚进来!”纪小池站在门边不敢动,他很确信自己这时候进去得来的只会又是一场皮肉之灾。他平生第一次没有按照纪方宁说的去动,只站在门边紧咬着下唇,少顷才道:“大哥,还是、还是你先出来吧……”“你这小杂种!”终于撕破了往日伪装,纪方宁怒喝一声,便去摸自己的鞭子。而这时就听一道冷笑自院中响起,那太过明显的嘲讽口气让纪方宁的动作停住,这时就听有人道:“纪兄,你这火气最近倒是挺旺,要不要我派人寻些下火的东西给你吃啊?”景清蓝!纪方宁顿时便有些慌了,急忙冲那个仆从使眼色让他滚出去再把门带上。然而可惜的是他刚才发怒过猛导致那仆从早已经吓得尿了裤子,此刻正倚在门边,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纪小池就更不用说了,眼下景清蓝出现自己个儿撒丫子就跑掉,此刻只留纪方宁一人在房中,如坐针毡。所以最后,景清蓝还是走进来了。他看着那满屋子的“杰作”,口中啧啧摇了摇头。“还真是壮观啊,你说呢纪兄?”纪方宁眉头一竖:“你知道?”“知道什么?”“你说知道什么?”纪方宁再度问回去。景清蓝冷哼一声,双臂环胸靠在门边道:“我也不知道喽,只是看起来纪兄你好像摊上大事儿了。”被景清蓝幸灾乐祸的态度气得要死,纪方宁紧咬牙关,冷道:“你有话直说,不必绕弯子!”“纪兄难得这么坦荡啊,我还以为你一向喜欢绕弯子呢!”清蓝不遗余力地嘲讽着,在见纪方宁脸都快被气绿了,这才不急不缓地道:“我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可以帮你推断一下是谁做的。”“你会这么好心?”“纪兄这话可真是让人伤心,就算咱们平常闹得再不愉快,但好歹都是齐宣国的使臣,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种话,你不会没听过吧?”纪方宁敛眸想了想,道:“所以呢?”“所以看到你被人算计,我自当是要帮忙的,免得因为你的愚蠢害惨了我,那可真是得不偿失。”“景清蓝,你要说就说,不说就滚!”“别这么大火气啊,你现在的命运可全都是握在我手里的,若是我扯开嗓子一喊,你觉得结果会怎样?”纪方宁冷冷瞪着他,破天荒地没有说话。景清蓝见状一笑:“这才乖。”说着,走进房中,站到了床边。“从目前的局势来看,是有人想借你的手来给我与肖瑾尘添点堵,到时若在这紫云皇宫惹了乱子,我们一个都跑不掉。”“眼下最有可能的自然是其他两国了,应墨隐或者范御熙,你觉得会是哪一个?”纪方宁眉头紧锁,想了会儿答道:“应墨隐?”“错,是范御熙。”“为何?”“因为只有范御熙能找到人帮他做这种事啊,纪兄,不然你觉得你这屋子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浑身一震,纪方宁脑中闪过一道利光。他猛地抬头看着景清蓝,瞳孔收缩:“你是说……”景清蓝的笑容让纪方宁看着很刺眼,恨不能将自己的眼睛戳瞎。但是对方刚才那一番话却让他心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是了,今日发生的事他并无印象,那么就只能是旁人所为。而纵观这整个紫云皇宫可以轻而易举进入自己卧房的,就只有古流轩了。但对此纪方宁还是感到疑惑,若真的是古流轩所为,他为什么一点都没察觉到?景清蓝正佯装出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却在暗中观察着纪方宁的表现。在看到他眸底一闪而过的疑色后他心中冷笑,表面却正直道:“纪兄,你这段时间跟古流轩起过冲突吗?”纪方宁皱眉,没有回答。“看来是有过冲突,这样倒也能理解了。”“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纪方宁猛地抬头问道。“纪兄你还不明白吗,一个人不管怎么变,他的根是不会变的。”景清蓝笑道,“他姓苏,他是容召国的人,而眼下身在紫云的那个容召国的人,跟他可是有亲戚关系的。”纪方宁瞳孔猛地一缩,心中懊恼自己怎么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事!他不再理会景清蓝,手握成拳埋着头坐在床上,只想现在就去把古流轩提出来碎尸万段。景清蓝假装看不懂他心中所想,在巡视了一圈卧房后道:“纪兄还是先找人将这里收拾干净吧,免得那位瑾王爷过来,怕是又要引起不小的风波呢!”景清蓝说完这话,转身就走。“啊对了,至于要怎么收拾古流轩,我觉得纪兄最好还是先想个万全的法子,切勿打草惊蛇!”景清蓝的表情像是很期待,那种似乎巴不得出事的样子让纪方宁火大。他眼微眯,语意不明道:“你为什么要帮我?”“帮你?”景清蓝突然笑出声,“这可不算帮,我说了,我只是不想自己被牵连下水。”“可我记得,你跟范御熙的关系也不错。”这时,纪方宁突然道,“而且是来源于一个女子,所谓红颜祸水这种话,我可是听了不少。”果然就见景清蓝目光微凛,他虽然没有回头,周身散发出来的却是慑人的寒气。“你放心,我比你还希望那个姓范的早点去死!”这是他今日唯一说的一句实话,只是他永远不会在正式的诚说出来。皇宫中每天都在上演勾心斗角,那些埋藏在暗处的阴晦跟肮脏,就像是一味添加剂,让这日复一日没有变化的宫廷生活变得“多姿多彩”起来。由于景清蓝非常完美的善后,纪方宁前一夜异样的举动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而他将战火引到古流轩的身上,也是为了在日后如果苏青墨挑起战端的时候,能够成功找到一个替死鬼。景清蓝加上范御熙的组合的确是绝佳的,但是他们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地利。眼下他们身处紫云皇宫,对于这宫里面的秘密,可是没有一个人比苏青墨还要清楚的。是以就在他们以为事情暂时被控制住的时候,第二天的傍晚,在那处于一片寂静声中的客殿内,卧房门再度被打开,一个黑影缓缓走出,向着皇宫正西边的位置继续走去。而这一次在那里等着他的,依旧是一个黑衣人。五脏被扯,血液飞溅,纪方宁再一次在这西边的禁地外杀了人,可他自己对此却浑然不觉,只在做完这些后原路返回,丝毫不知有一双眼睛正在暗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是以就在他离开以后没多久,便再一次有人上前,替他处理了这具尸体。之后的整整三天,纪方宁每一次早上醒来的时候,面对的都是满屋血腥的令人崩溃的景象。他总觉得心有不安,觉得整件事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简单,可是他必须要忍,他在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一个能够将古流轩彻底打垮的机会,到时他大可把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安在那个人身上,他自己才可以独善其身。就这样到了第四天夜里,纪方宁很早就熄了灯,人却躺在被子里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环境。只是不知怎地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竟然莫名产生了几分困意,纪方宁什么法子都用过了却还是难以阻挡打架的眼皮,而这时,子时已经快到了。在又打了一个哈欠之后,纪方宁终于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了窗外。个高,独臂,束发,从外形来看就跟古流轩一模一样。对方站了许久似乎认为里面的人已经睡熟了,他缓缓推门而入,身形仿若鬼魅般窜了进来。纪方宁难掩内心激动,随着对方一步步靠近床榻,他见势就要飞身而起将人扣住。谁料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四肢莫名被麻痹,整个人完全动弹不得,而鼻尖传来的一股奇异的香味让他浑身的血脉都加速了跳动,就像是要喷发而出一样。“很可惜巴大公子,你这辈子恐怕是没机会再找人给自己当替身了。”这时,就听来人说道。纪方宁心中一震,万万没料到来的竟然是个女人。随着对方将他脸上的被子慢慢掀开,就见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面前,笑颜如花,无比嗜血。他记得这个人,是容骁身边唯一的女暗卫,更是苏青墨曾经的得力助手……凌薇。“你们!”当即便慌了神,纪方宁双目圆瞪死死挣扎,却奈何根本动弹不得。凌薇站在床头冷眼看着他,待到他折腾的满身大汗,才突然伸手悬空在纪方宁的头顶。“好好享受吧,纪大公子,这是你应得的。”纪方宁只感觉那股香味顿时洒满了自己全身,而他的意识也在这时逐渐涣散。圆睁的双目慢慢紧闭,待到再睁开时,满目阴绿,宛若鬼魅,更似夜幕中穿行的鬼者。凌薇轻声一笑翻身而出,却在她离开的瞬间从周围冒出无数个纪家的暗卫想要将她拦下。她身形快速穿过众人,在离开时吹出一声口哨,而就在那几个暗卫稍一愣怔的时候,纪方宁突然从门内飞身而出,手提长剑,刺了过来。见到自家主子冲了出来,这几个暗卫是震惊的。他们当即立在那儿不知该怎么办,谁料这时纪方宁却长剑一挥,瞬时贯穿了其中一人的肩膀。当血色喷涌时,却听他发出几道阴冷的笑声。这下子终于发现了不对劲,那几名暗卫翻身落地连连后退,口中呼喊着:“主子!主子你醒醒啊!”只可惜纪方宁这个时候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人话了,他疯狂地挥舞着手中长剑,眼中绿光大盛,完全是一副谁挡了他谁就必死的架势。那几名暗卫一边担心动静太大引来其他人一边又不想跟自家主子发生冲突,于是只能忙不迭地后退避开攻击。然而纪方宁的院子并不算太大,是以在他们退了数十步的时候终于发现无路可退,而这时纪方宁却依旧没有停下,气势十足地刺了过来。就在这电石火光间,终于有一名暗卫忍不住了,他怒喝一声硬着头皮接下那一剑,趁着纪方宁稍作停息的时候,翻身一脚踹上他手臂,便见纪方宁吃痛将剑丢在了一旁。旁边几人见状这才松了口气,正待他们准备稍作歇息的时候,谁料纪方宁突然发出一阵阴冷的笑声,接着就听“噗嗤”一声响起,犹如那利刃刺进骨肉般的钝感,霎时间血液飞溅,给这夜色添上了一抹诡异的红光。所有人都呆住了,他们怔怔望着发狂的纪方宁,此刻他的一只手从那抵挡他的暗卫的后胸冒了出来,绢白的里衣上满是血迹,猩红遍布,好不恐怖。他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完全将对方的身体贯穿,而随即他再度邪笑一声,猛地将手抽出,却连带着拽出了对方的肠子跟器官。那残酷的画面让这些见惯了血腥场景的暗卫都觉得难以忍受,他们中已经有人开始干呕,剩下的则疯了一样转身就跑。完全顾不上这样会惊动其他人,他们一边跑一边喊着“有鬼”,却不知这样的举动更是激起了纪方宁此刻的兽欲。他舔了舔手上的血,二话不说就这样飞身而去起。那条瘸了的腿就好像痊愈了一样,不仅没有影响他的动作,反而更让他行动迅速。纪方宁很快追上了那几名暗卫,不等他们有所反抗,两只手再度贯穿了对方的身体。在如此美妙的月色下他仿佛原始人一样肢解了那些人的身体,将他们的五脏六腑拉扯而出堆在地上,然后随着那喷涌的血液翩翩起舞。不过眨眼的功夫,五名暗卫全部丧命。纪方宁在解决完这些人以后再次舔干净了手上的鲜血,他的表情越发兴奋,眼中闪烁的绿光也更是耀眼。他整个人好像受到了什么指引般一路跌跌撞撞地向着皇宫的西边走去,而唯独这一次他的背后不再有人跟着,只因那人已经等在了禁地的门外。古流轩其实很不理解纪方宁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个地方见面,毕竟以前多方有事总是直接叫他去客殿的。或许是因为上次的事让纪方宁对他起了防备之心也说不定,古流轩这样想着,抬头环顾一圈周围,心里隐约浮起一丝不安来。静,太静了,尤其是在这样的月夜,更让人觉得心里面没底。明明跟对方约好了子时见面,可古流轩足足等了有一柱香的功夫都不见有人出现。他皱了皱眉正打算直接去客殿找人的时候,这时就听一道脚步声传来,虚晃不定,仿佛喝醉了一般。他急忙飞身上了一旁的树,蹲在树干上皱着眉向下望去。目光所及的顶端就见一个人摇椅晃地走了过来,在月色的映照下,对方一身血衣几乎让古流轩看直了眼。随之而来的是空气中蔓延而出的那股血腥气冲天的味道,他心口不由直犯恶心,正抿了抿嘴的空档,却发现下面的人不见了。当即慌乱起来,古流轩慢慢起身继续寻找,心头不安更甚。蓦地,他忽然听到耳边有什么声音响起,惊得他险些从树上落下,古流轩急忙抽身后退却发现不过虚惊一场,他正按了按胸口长松口气时,耳边却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滴答,滴答,就像是血液掉落地面的挽歌。古流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了上来,他浑身僵硬慢慢侧目,就见自己平放的胳膊已经被血水染红,一缕黑发自他头顶处散落而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毛茸茸的让人浑身都不舒服。他慢慢抬头,一点一点将视线上移,突然一张表情诡异的笑脸出现在他视线中,满嘴血污,眼冒绿光。“抓到你了!”对方声音嘶哑,听起来完全不像人类。而古流轩却瞳孔猛地一缩,只因他认出面前这怪物不是别人,正是纪方宁!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古流轩此刻也顶不住了,他看着纪方宁越贴越近的脸,明明想跑却感觉腿完全使不上力气。而这时就见纪方宁咧嘴一笑,蓦地伸手直插进入他的肩头,剧痛之下古流轩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即翻身从树上掉了下去。外伤加内伤让古流轩苦不堪言,可他却没有犹豫的时间,只爬起身来准备逃走。但纪方宁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他犹如野人一般在周边嚎叫,不断地进攻冲刺,不断地在古流轩身上添加伤口,仿佛猎人正在折磨猎物一般,并不直接杀死,而是尽情玩乐。古流轩无法反抗,或许是因为少了一条胳膊,或许是他技不如人,总之在接下来很短的一段时间内,他整个人早已是遍体鳞伤,浑身血污看起来与纪方宁无二。可是他不想死,尤其是死在这样一个疯子手里。古流轩挣扎之际忽然看到不远处的一扇大门,于是他连想都没想就这样突然窜起分奔上前,而纪方宁见状也知邪邪一笑跟了上去,两个人一前一后,随着那扇大门开启,空气中却多出了另一道调笑的声音。“接下来,好戏该开始了。” 222.-223-应候王,没想到你挑拨离间的手段比我可要高明多了 看到这一幕,肖洛凡顿时有一种踩进了别人圈套的感觉。然而他的脸上却难得保持着应有的镇定,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他重新看回月夕颜,挑眉道:“夕颜公主,这些并不能说明什么。”“哦?”月夕颜含笑看着他撄。“纪方宁的确与我一道是齐宣的使臣,但他是他,我是我,他做了什么肮脏龌龊的勾当那是他自己的问题,但跟我没有关系。”肖洛凡说着,转头看回莫笑他们,“所以包括这些人的死也一样,都是他一个人的责任。”肖洛凡说完似乎还觉得不够,他走上前去一把将纪若鱼从地上拉起来,紧紧扣着她的胳膊扬声道:“若是不然,你可以问问本王的王妃?”这是肖洛凡第一次当众承认纪若鱼的身份,可纪若鱼却并不觉得高兴。她的亲哥哥此刻正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她的夫君却要逼迫她在此做出个选择。她紧咬下唇慢慢抬头看向月夕颜,心中的恨油然而生,不对别人,只对她偿。“是……是我大哥一个人的责任,王爷他……全然不知……”是真的不知还是假的不知在这时已经不再重要,人都已经快没了,再去追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纪若鱼不过是审时度势做出了最适合自己的选择,月夕颜看在眼里听在耳朵里,眸底却闪过一丝鄙夷。卑鄙无耻下流肮脏龌龊,用来形容这些人真是一点儿也不为过。当然了,她也从不否认自己就是这样的人。眼见对话陷入了僵局,周围的气氛莫名变得有些尴尬。景清蓝这时带着景清益也在人群里,看到这儿,心下顿时了然。索性他们提前有准备,不然的话只怕月夕颜会让他也一起承担责任吧。“既然洛王爷觉得这些人的生死与你无关,那么不知另一些人有没有关系呢?”这时,却是应墨隐突然出声,语气冷道。肖洛凡最是不愿意听到他的声音,闻言不由冷哼一声道:“应候王,落井下石可算不得什么英雄。”“本王从不是什么英雄,本王只是想给夕颜公主雪中送炭罢了。”他说着,也学月夕颜之前的样子双手合十“啪啪”拍了两声,就见凌薇也带着人从暗处走出,而在她身后由暗卫们抬着的,却是另外几具早已经腐烂的尸体。冲天的恶臭惹得在场众人都纷纷皱眉,应墨隐却好像没事人一样上前,指着那些尸体道:“这些人也都是死于你们齐宣国人手中的,不知你准备作何解释?”肖洛凡不信,上前想要去看却因为那画面太恶心而扫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他心下烦躁敛眸不肯再说,却没注意到身后的景清蓝突然面色大变。月夕颜站在远处将这所有人的目光收入眼底,少顷,她笑了笑:“洛王爷,这些……可都是皓月国的人。”“那又怎样?”肖洛凡目光一凛,“你也看到了,人都是纪方宁杀的,他现在整个人都变得疯疯癫癫,本王没必要为一个疯子的举动负责任吧?”月夕颜点点头,意外表示赞同道:“的确,若是疯子所为,洛王爷自是不必担责。”“但巧就巧在这几个人可不是纪公子杀的,而是你们齐宣的另一个人所为呢!”随着月夕颜一语落下,在场大部分人都面上一惊,然后很自然地将视线投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齐宣国的第三个使臣……景清蓝。这时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景清蓝正要开口辩驳,却见应墨隐冲自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慢条斯理道:“景公子最好想清楚再说,毕竟多说多错,没必要再给自己找麻烦。”说着,他转向凌薇抬着的那几人,指着他们身上的伤口道:“这些人全是一刀毙命,能有如此手法的必定是高手。高手随处可见,但高手所用的武器却不是到处都有,景公子,若本王没记错,你们景家暗卫所佩戴的都是特别打造的兵器吧?”景清蓝顺着应墨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藏在袖子中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头。很明显,他中计了。不是踩进了别人的圈套,而是因为自作聪明所以反倒被别人来了个将计就计。他这几日一直有派暗卫跟踪纪方宁,然后会在对方杀人之后将尸体处理掉,以此来蒙蔽纪方宁的眼睛。但因为他满心都放在纪方宁身上,所以并未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经被月夕颜他们注意着。他们任由他的暗卫处理后事到现在,或许是知道他不会操心,所以才在最后时刻将那暗卫绑了,再用他的刀做出眼前的效果。不管面前这些尸体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关键是有了那把刀,有了这些伤口,这些人的死就必定会被证明跟景家有关。他当然可以说明自己所做这一切的真正原因,可一旦那样,他就会变相得罪肖洛凡,对景家来说依旧没什么好果子吃。好啊,真是好,这些人处心积虑等了这么多天,却是把他跟纪方宁的路全都堵死了。眼见景清蓝垂首不语,肖洛凡此刻早已经怒火中烧。他真是不明白这些人往日里看起来一个个聪明绝顶,内斗起来不亦乐乎,怎么到了现在却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耷拉着脑袋,任由应墨隐在这里抢尽风头?然而肖洛凡生气归生气,他自己却也没有解决的办法。在刚才跟月夕颜的对话中他完完全全落了下风让对方抓到了把柄,是了,纪方宁是疯子,他的行为不需要他来负责,但是景清蓝却不同,他一没疯二没傻,杀的又都是皓月国的人,这样的罪证问责下来,他肖洛凡就算有十条命都担不起!深吸口气,肖洛凡站在那里平复了好久,才慢慢抬头道:“事已至此,本王无话可说。”“这话,我可以当做洛王爷是准备承担责任了吗?”月夕颜笑问道。眼见肖洛凡已经连跟自己说话的想法都没有了,月夕颜耸了耸肩,离开了粉色光芒然后踱步上前。她最后停在了纪方宁的身边,拒没有低头去看,但那周身突然散出的阴森之气却叫其他人看着微微心惊。“既然这样,擅闯皓月禁地加上杀害皓月子民,洛王爷,按照当初两国签订的条例,这可是你得用脑袋来换的。”他原以为这里是一座废弃的宫殿,可待到进入以后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更多精彩小说请访问在他面前的是一片巨大的空地,占地看起来几乎平铺了整个西边的位置。而在这片空地的正中央似乎放了什么东西,在那明晃晃的月色下一点儿不受干扰,正从内向外散发着阵阵粉色的光芒。就在他闯入的那一瞬间,粉光突然变得耀眼起来,那种似乎快要冲破天际的架势让古流轩看着完全呆住,是以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紧随而来的纪方宁正张牙舞爪地扑向自己。“噗嗤”一声,双手没入血肉,在古流轩毫无意识的情况下,纪方宁将两只手捅进了他的身体里。古流轩喷出一口鲜血,却在强烈的求生**下猛地挥手砍掉了纪方宁一只胳膊。趁着对方哀嚎之际他勉力从那魔爪下挣出,他步履蹒跚地向着那粉色光芒走去,不知怎地,浑身上下竟莫名涌出一股热量来。一步,两步,散步……古流轩只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走过那么长的一段路,明明近在咫尺的东西却好像隔了千万里远,也不知这样走到了多久,待到快要接近的时候他却因体力不支猛地跪倒在地,他伸出手想要触碰那道粉光,可却一步都动不了。双目死死瞪着,古流轩忽然看到自己的血液慢慢悬空而起,它们逐渐汇聚成股然后尽数飞向那道粉光,由此在血液的冲击下,那被禁锢的粉色光芒突然变得耀眼起来,天色突变,地面晃动,随之而来的是从地面喷射而出的万丈粉光!那光芒就像是一只巨龙很快充斥在了天地之间,将他整个人围绕其中,却很快吸走了他浑身的力量。他的耳边此刻传来纪方宁撕心裂肺的嚎叫,古流轩十分艰难地侧头望过去,就见纪方宁正趴在那红光中,披头散发皮肤溃烂,就像是在受刑一样。他呆住了,他害怕了,他不知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疯了一样地扯着嗓子开始呐喊,他喊救命,他喊救救我,他喊我不想死,可是根本没有人回应!于是在这双重刺激下,纪方宁跟古流轩的哀嚎就像是一首地狱门边的乐歌,充满了无尽的凄惨跟惊惧,给这普通的夜晚添上了一抹异色。“可以了。”这时,不知谁开口说道。随着这一声落下,那粉光就像是收到命令般再度一闪,然后以很快的速度重新凝聚回到了正中央的位置。痛苦停止了,哀嚎没有了,古流轩用最后的力气抬起眼睛,就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向着他们走来,而为首的那张脸,他到死都不会忘。是月夕颜,是他的妹妹,是害他沦为今日下场的罪人!月夕颜居高临下看着躺在那空地上的两个人,唇角微微扬起,眼中流过一丝不为人察觉的欣喜。而这时就见肖洛凡从后面走了上来,面露惊色道:“夕颜公主,刚才那个……是什么?”月夕颜没有回答,只慢慢走上前去,然后站在了空地的最中央。适才还翻滚喷涌的粉光此刻在月夕颜的触摸下就像是一只温顺的小绵羊一样,流露出让人欢喜的色彩。然而见证了刚才那一幕的众人却只觉得可怕,尤其是看到此情此景,担心月夕颜会不会直接发动攻击。“洛王爷,门口上写的那么大‘禁地’两个字,你看不懂吗?”“本王当然知道这是禁地,本王问的是你这禁地里的东西是什么!”月夕颜耸了耸肩:“我若说我也不知道呢?”“不可能!”肖洛凡急道。“这没什么不可能的,洛王爷。”却是冷俊轩接过了话,淡淡道,“禁地这种东西之所以存在,不就是因为有无数具尸体证明过的吗?那么眼下,也是一样。”“所以皓月皇宫无人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来头,但却给它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皓月深渊。”月夕颜笑着说道。深渊,深不见底,永无出头之日。其实早前这里是用来处罚一些穷凶极恶之人的,但之后月云升觉得太过残忍,便将其废弃然后派人看守了起来。月夕颜会发现这里也是机缘巧合下的一次误打误撞,而叫众人感到震惊的,是那些看似凶狠不受控制的光芒却会在月夕颜的触摸下变得温顺,就好像她身上有另一种力量,会叫这粉光感到害怕。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月夕颜一个月里总会有一两次来到这里,想要摸清楚这粉光到底什么来头。可她没想到来历没有摸出,反倒用它来布了一次局。是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出自她手,为的就是让纪方宁付出惨痛的代价!“大哥!”就在众人都陷入震惊中的时候,稍晚些赶到的纪若鱼则在冲进来后一眼看到了面目全非的纪方宁,于是不顾肖洛凡还在场,她猛地扑上前去便开始哀嚎。月夕颜皱了皱眉,她一向不喜欢女人哭成这个样子。“洛王爷,你的属下先是无端闯进了皓月禁地,眼下你的王妃又来干扰我们办事,此事岂非太过放肆了?”少顷,月夕颜扬声问道。这质问来的莫名其妙,肖洛凡脸色一沉:“夕颜公主这话是何意?”“意思就是问你,纪方宁跟古流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应墨隐很合事宜地出声,冷笑道。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肖洛凡看了看应墨隐,后又看了看月夕颜。总觉得这两人的眼睛里似乎藏了什么东西,他顿了顿,冷声道:“这是他们个人所为,与我何关?”“那洛王爷这话是不准备管了?”月夕颜再一次问道。肖洛凡心里越来越没底,他是见识过月夕颜厉害的,于是知道在这个问题后等着自己的绝对没有好事。然而月夕颜却没有给他更多的机会去思考,她露出一个很干净的笑容,然后双手合十,“啪啪”拍了两声。随着这两道声音落下,他们后方很快传来一阵脚步声,所有人都纷纷转过头去,就见是莫笑带着宫中侍卫走了过来,而他们的手里抬着的,是好几具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尸体。那些,是纪方宁亲手杀掉的,纪家暗卫们的尸体。月夕颜的话压根不像是在开玩笑,肖洛凡知道,她做得出来。可他肖洛凡是齐宣国正儿八经的主子,又怎么会允许自己为这种废物送命,于是在稍一沉吟后,他冷哼一声道:“夕颜公主,有两件事本王希望你能明白。”“愿闻其详。”“第一,本王此次虽只是以使臣的身份前来,但真正代表的却是宣帝。本王若在这里出了事,那就是你们跟宣帝过不去,相应的若不小心引起两国战乱,吃亏的会是谁还不一定吧?”月夕颜笑了笑,没有说话。“第二,纪方宁跟景清蓝不是孝了,他们有能力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本王虽然比他们身份高一点,但实际却不是他们的主子,所以此事应该谁来承担怎么承担,望公主还能三思而后行。”短短两句话,肖洛凡既是抬出了宣帝又是将自己置身事外,月夕颜不免觉得自己似乎小瞧了面前这个人,她敛眸一笑,道:“我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才一直没有做什么,不然洛王爷觉得你还能好好站在这儿吗?”强者对决,就是看韧性。显然月夕颜的韧性要比肖洛凡好上太多,是以在这番话后,肖洛凡眼一眯,直截了当道:“夕颜公主想要什么?”这样的交易太过直白,可月夕颜却很喜欢。她转身望了眼冷俊轩,后者心领神会挥手示意一众侍卫等先退了下去。待到现场只剩下他们几个人的时候月夕颜才重新看向肖洛凡,平静道:“我听闻齐宣国这几年似乎加强了兵力,看起来好像准备大干一场。洛王爷也知道我的处境,不知是否可以将周边城池作为筹码,以此来见证咱们两国间的友好呢?”“你先别忙着拒绝,要知道你们此番前来可全都是想跟皓月联姻的,若是有这协议在先,之后王爷再娶得一位公主回去,那到时咱们就是亲上加亲了,如此好事想必你一定不会拒绝的哦?”肖洛凡猛地攥起拳头,咬牙切齿道:“可若是本王娶不到公主呢?”“娶不到公主,但两国情谊还在,皓月一向置身事外习惯了,王爷应当不会希望我们从中横插一脚吧?”月夕颜的话说得大胆,尤其是此刻还有其他国家的人在。肖洛凡这时也顾不得站在对面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了,他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狠,一步步将他们引入局中再逼到绝境,最后竟是狮子大开口要此等好处!然而对此,他却只能答应。他不想死,那么就只能拿城池来换,而周边那些城池不管是哪一座都关系到日后进攻皓月的关键,他若是答应,就等于是自动给了皓月一张护身符,起码在近几年内,他们是不能进攻皓月的了。如此一来若是四国开战,皓月便可独善其身看着他们私斗,最后或许能坐收渔翁之利也说不定。肖洛凡想到这儿,深吸口气只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认识月夕颜了。毕竟以前的她,从来不会为这种江山社稷而操心,但此刻的她却如此尽心尽力,完全做到了一个长公主该做的事情。深吸口气又缓缓叹出,肖洛凡一瞬不瞬盯着月夕颜,那目光中的冷厉几乎快要将月夕颜碎尸万段了一样。“好,如公主所愿,本王答应你的要求。”“王爷如此深明大义,日后定当会有好报的哦!”月夕颜笑说着,却见肖洛凡忿忿转身,拂袖而去。看着他快速离开的背影,纪若鱼满脸挣扎不知该不该跟上去。她看了看肖洛凡又低头望了眼纪方宁,再一次陷入了挣扎中。因为她心里很清楚,眼下如果真的走了,她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看见纪方宁了,而纪方宁一向是她在宫里的支柱,如果纪方宁不在了……“洛王妃,更深露重,你还是早些回去伺候洛王爷休息吧。”这时,月夕颜突然提醒道。纪若鱼在听到月夕颜的声音时明显被吓了一跳,她猛地往后一缩,满目惊恐看了过来。对她眸底潜藏的那一抹恨意觉得很诧异,月夕颜唇角微扬,复又道:“怎么,洛王妃还有什么问题吗?”“我、我想知道,你们要如何处置我大哥?”“王妃的大哥?”月夕颜故弄玄虚道,“这里恐怕没这个人吧,王妃刚才不是在洛王爷面前表了态吗?”“你!”“别着急,女人呢不能总是发火,很快就会老的。”月夕颜伸出一根手指冲着纪若鱼晃了晃,这才将视线慢慢落在了纪方宁身上。血衣成片,肉身腐烂,这就是皓月深渊的力量,不过也仅仅只是三分之一而已。她不由咂舌面露惋惜,见纪若鱼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月夕颜颔首一笑:“不过王妃若是问这个人的下场,那我倒可以跟你说说。”“他派人劫持了皓月宫中的人已经是有罪,事后抵死不认,罪加一等。他没想着收敛反倒在皓月宫中四下行凶作乱,最后还跑到禁地来,更是难逃一死。对了,王妃恐怕还不知道吧,他之所以会变成这疯疯癫癫的样子完全是因为误食了一样东西,而那样东西眼下正在皓月皇宫的宝藏库里呢!”月夕颜说的一本正经,让一旁的应墨隐看着,都不由敛眸苦笑摇了摇头。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唯一没有变的就是这一本正经说胡话的能力了。纪方宁的确派人探过宝藏库,但因皓月守备森严,所以并没有成功。月夕颜在知道此事后故意将消息压了下来,就是为了让纪方宁松懈,最后再在关键时刻倒打对方一耙。而纪方宁会变成这疯疯癫癫的模样完全是月夕颜一手布置好的,那一日她邀对方前来饮茶,看似将软骨散下在了第一杯,实际却是给第二杯做埋伏。那第二杯茶的杯沿上抹上了会令人失去神智的药,常人饮下并不会很快发作,但纪方宁因为有伤在身,所以才加速了药效发作。而将他引到西边皓月深渊里面处置,则是月夕颜给他的最后一份大礼。三个局,三份大礼,三个结果,促成了最后的结局。而这一切,都是出自月夕颜一人之手。应墨隐此刻的心情其实与之前的肖洛凡是一致的,他们都是曾在她生命里扮演过重要角色的人,所以很清楚她的能力到底有多强。然而从以往来看月夕颜做的最多的是抵抗,她从不主动出击,只会在受到威胁的时候才会反击,但今非昔比,以前那个静看别人的女子也让自己置身在了这洪流之中,且还利用逆境成功扳回了一局。对她这样的改变,应墨隐是欣慰的,却也是担忧的。他担心他们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远,他担心总有一天自己会再一次失去她。就在应墨隐沉思不语的时候,冷俊轩站在一旁将他的神色观察了个通透,在触到应墨隐此刻的犹豫时他默默叹了口气,只因眼下没有人比他更理解应墨隐此刻的心情。他们都是一样,一样为月夕颜所担忧,只是彼此的出发点不同罢了。当然,月夕颜这时并不知道他们二人的想法,她一双凤目锁在纪若鱼身上,看着对方瞬间煞白的脸,心情忽然变得愉悦起来。真是奇怪,她一向都是个纯良无害的人哎,怎么会在欺负这忻娘的时候觉得特别的爽呢?“洛王妃,你说这么多条罪状列在这儿,我们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他?”“你、你们要做什么!他已经这个样子了,难道还不够吗!”终于忍耐不住,纪若鱼质问道。月夕颜面露难色,故意撇着嘴摇头:“不够哎。少说也要凌迟吧,虽然他现在浑身上下都没一块儿好肉了,但是不碍事的。皓月的凌迟一向跟其他国家不同,我们就喜欢先在人身上浇那些腐蚀肉身的药,伴着那‘滋啦滋啦’的声响然后一刀一刀将他的肉割下来,最后留一个骨架……”“啊!”月夕颜声音很低,那种故弄玄虚的态度很好地给纪若鱼塑造出了一张活灵活现的画面。纪若鱼腿上一软跌坐在地,疯了似的抱着头大喊大叫。月夕颜直起身子冷冷看着她,任由她就这样叫了好一会儿,然后彻底昏了过去。“蠢货。”冷笑一声,月夕颜示意下人们将她抬回去。“看来在夕颜公主眼里,我们这些人就全都是蠢货了?”这时,却听身旁多出一道调笑,却明显强压怒气。月夕颜他们这才注意到景清蓝自打刚才就一直没走,站在那里看到了她吓唬纪若鱼的全程。对此月夕颜一点儿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她耸了耸肩,很是正经道:“景大公子此话差矣。”“哦?”“真正的蠢货在这乱世中活不了的,所以剩下的那些多少都是有本事的人。”“呵,但是再有本事也抵不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吧?”“这是自然,所以人呢,要认清自己的能力,千万不要做越界的事儿。”月夕颜说着,忽然一笑,“景大公子还留在这儿,应该是有问题想要问我吧?”景清蓝真是讨厌极了她这什么都能看出来的本事,他眉头紧锁,冷道:“三个字,为什么?”“不为什么。”月夕颜用四个字简单回答了他。应墨隐看着景清蓝眸底利光大盛,他二话不说走上前去挡在了景清蓝跟月夕颜之间,冷眼回望了过去。见状,景清蓝面上露出一抹嘲笑:“应候王这辈子看来是真的准备醉死在美人窝里了。”“本王醉死在自己的美人窝也总比有人醉死在别人的美人窝要好。”“你!”“景清蓝,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但很可惜你失策了。至于为什么失策,本王觉得你不应该问我们,而是应该问问你的好搭档。”景清蓝心中一惊,故作高深道:“我听不懂你的意思。”“听不懂也无妨,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本王只是想跟你说这世上总是没有永恒的朋友,尤其是中间还隔着一个女人。那个人是什么性子你我都很清楚,他现在眼里存在的只有权力跟地位,你我都是他的绊脚石,所以若是能轻而易举地除掉我们,他的胜算将会比肖洛凡大上百倍。”景清蓝并非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但因为一直有叶繁花从中斡旋,导致他很难将范御熙与“卑鄙小人”四个字联系在一起。他是讨厌范御熙没错,但是与那讨厌同行的,却是深藏于心的几分欣赏。应墨隐似乎看出了景清蓝的犹豫,他垂目压下眸底异色,平复半刻后道:“本王知道是他推荐了古流轩给你,让你利用他来牵制纪方宁,由此达到一箭双雕的效果。但是你忘了,古流轩的身份并不简单,早在他背叛我们的时候就投靠了那个人,对方的手段你见识过,如果被他知道,你们景家一定不会有好日子过。”心中一紧,景清蓝不由懊恼自己怎么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一点!然而此刻应墨隐将话都说的太过明白,景清蓝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投向他身后的月夕颜,顿时眉头紧锁,语气不善道:“应候王应该知道此刻在这里跟我说这些话,意味着什么吧?”“当然。”“你就没想过我会拒绝?”“你心里当然是拒绝的,但实际你没得选。是他把你推到了本王这边,你为了自保,就只能做出选择。景清蓝啊,女人永远是这世上最难办的软肋,他已经很好地利用那软肋攻击了你,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带着你的心上人离开?”“这不关你的事。”“好,本王不管,但接下来要怎么做你应该清楚吧?”景清蓝无言以对,此时此刻,他突然有些恨自己为什么感情用事。他从不是傻子,他很清楚这一切的发生时为什么。他只是将一颗心全都压在了叶繁花身上,却没想到她联手范御熙利用这个软肋,将他逼上了另一条路。她是真的不在乎啊,一点点都不在乎……景清蓝缓缓叹气,露出一个相当失落的笑容。他摇着头后退一步,接着双手抱拳,很是恭敬地冲着月夕颜道:“那么日后,便有劳夕颜公主多多关照了。”在说完这话后景清蓝不愿逗留,转身就离开了这里。月夕颜看着对方落寞的背影突然觉得很是可怜,然而很快她就看向应墨隐,似笑非笑地道:“应候王,没想到你挑拨离间的手段比我可要高明多了。” 223.-224-你明明知道我在这世上亏欠最多的人就是他 月夕颜这话听起来不太像是表扬,反而透着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应墨隐转过身看着她,见她眸底精光闪闪,淡定一笑。 “这不是公主所希望看到的?” 月夕颜唇角微扬,不置可否撄。 一旁的冷俊轩见他二人之间似乎流动着一股难以察觉的异样气息,不由微微皱眉,走过去挡在了他们中间。看着应墨隐明显变化的表情,他冷冷道:“应候王,我很感谢你今日所做,但你应该知道就算这样我们也不可能给你更多回报了吧?” 应墨隐哼了声,不在意地笑笑:“本王早就说过,只是想给那几人添点堵而已。偿” “若只是添堵,你恐怕还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 “那么莫大公子觉得本王是为了什么才做到如此程度的呢?” 答案显而易见,为了月夕颜,可是冷俊轩却不能将这种话说出来。顿时心中有些不悦,冷俊轩深吸口气缓缓道:“不管王爷你是为了什么,我只有一句话给你。” “什么?” “适可而止,不要重蹈覆辙。 ” 这样的提醒未免太过明显,就连一旁的月夕颜听着都不自觉挑起了眉。只可惜冷俊轩没有给她更多想明白的机会,就这样拉着她离开了此处。月夕颜虽然一步三回头,但因早前对冷俊轩做过许诺,是以并不好这时候回头去问应墨隐他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阿墨……”见状,一旁的流若不由面露难色。 “无妨,起码可以证明他是真的在关心她的。” “但我们总不能就一直这样下去吧,联姻的事儿到今天看来是正式提上日程了,待到过几日一切结束,我们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留在这儿?” 应墨隐心中一紧,却是没有回答。他何尝不清楚这一点,但是他不能,也不敢去将她现有的生活平衡直接打破,他担心如果自己真的那样做,事情又会朝着一个不可预计的方向发展,而那将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走吧,总会有办法的。”最终只叹了口气,应墨隐不再观望,只带着流若跟凌薇回了客殿。 今晚发生的事几乎惊动了整个皓月皇宫的人,然而除了月云升没有到现场外,还有另外一个人没有出现 。 此时此刻那人正静坐自己客殿的院子里,月明星稀,夜幕悠然,可是在他周身却散发着一股淡薄的凉气,看似不食人间烟火,实际却是因为太在乎人间烟火而导致自己变得铁石心肠。 范御熙披着一件绢白的披风,手执一杯热茶,袅袅的热气上扬将他整张脸都遮住,似真似幻,完全不知他此刻是何种表情。而这时就听“咚”的一声响起,院子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随着一阵铃铛声而来的是一个周身散着淡淡怒气的身影。 “啪”的一声,来人双手拍在桌子上,语气高扬:“你利用我!” 来的人正是叶繁花,而范御熙对此却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他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盅轻呷一口,眼皮都不抬一下,口中自是无言。 见此,叶繁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紧咬着下唇道:“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她都会猜到,却故意顺水推舟给了她这个便利!你可知因为你这一次的协助,景清蓝的处境变得有多糟糕!” 范御熙端着茶盅的手一顿,少顷,他抬眸看了过去。 “糟糕?我觉得他现在的处境比之前可要好多了。” “你!” “繁花,我们总说良禽择木而栖,对他来说,不管是肖瑾尘还是齐宣国亦或是那黑衣人,都不是好归宿,与其让他留在那里浪费才能被打压被毁灭,还不如替他另选一条路,也算是给他的回报了。” “给他的回报?”叶繁花重复着最后那几个字,自嘲一笑,“你心里清楚,这到底是给他的回报,还是给苏……” 最后两个字叶繁花没能说出口,就被范御熙紧随而来的阴狠目光所慑,而硬生生憋了回去。她眼神哀凉,心底升起一股痛,明明都过去五年了,她以为她可以看清他所做的一切,可到了现在她却不懂,这个口口声声说着要毁灭要报复要抢回应有东西的人,为什么在关键时刻还是会选择向着那个人! 是了,今日之事看起来都是月夕颜自己的功劳,她轻松布下三局便从齐宣那里套到了天大的好处。可是这里面若没有范御熙的帮助,事情不可能进行的那样顺利。范御熙他,不过是利用景清蓝对她的感情然后诱骗景清蓝上钩,再眼睁睁看着那一群人自动往火坑里面推! “你明明知道我在这世上亏欠最多的人就是他,可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良久,叶繁花声音哽咽道。 范御熙面无表情地再替自己续了一杯茶,微抿一口,他眉头皱了皱:“真苦。” “你心里清楚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但更清楚只要我开口说的他就一定不会拒绝,你利用我们这种尴尬的关系来给那个人做嫁衣,难道你对我就没有一点点愧疚吗?” 叶繁花的质问太过犀利,范御熙终于将茶盅放下,看了过去。他的眼神很冷,眉宇之间更是连一丝温度都没有,他就这样冷冷回应她满是泪水的眸子,淡淡道:“我以为你早就清楚了。我对她的感情,我要做的事,在你认识我那一天起,我就全都说明白了。” “所以……是我自作自受吗?”叶繁花自嘲一笑。 “你可以选择离开,反正景清蓝对你……” “我不会走的 。”这时,叶繁花突然打断了范御熙道,“我是恨你利用我,可相比之下,我更可怜你只能利用我。” “我知道你从再见到她那一天开始就算计好了一切,你想逼走所有人,你想孤军奋战。范御熙我告诉你,不可能!只要我叶繁花还活着一天,就绝对不会离开你身边!” 范御熙的眸底突然那涌出一股异色,他看着叶繁花满脸泪水的模样,很想伸手将那水渍擦干净。然而最后还是没有动手,他只敛眸笑了声,却莫名感觉这个夜色更加冷了。 一夜过去,随着太阳升起的那一刻,整个埋藏在暗处的那些污秽跟肮脏,都瞬时消散无痕。西北的禁地再一次被封,而这回月夕颜他们派出了比之前还要多一倍的守卫,虽然是做给外人看的,却总是能起到很好的效果,比如说从那晚以后,城中便开始有人打听所谓皓月深渊是什么东西。 纪方宁虽然已经变得血肉模糊,但月夕颜还是命人将他凌迟,最后只剩一副骨架。而苏占言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没了知觉,且从头到尾都没人站出来替他说话,所以最后也被宫人们抬去了乱葬岗。肖瑾尘被月夕颜暗算已经完完全全不想再见她,整日里纸醉金迷游荡在城中,气得纪若鱼天天都在殿中泪流不止。而另一边的景清蓝虽然已经寻到了万全的退路,但这多少是由叶繁花的算计所导致,因此也心烦不已,整日里到处乱逛,一点正事都不做。 如此一来三国使臣的举动落在众人眼里便都有了不同的解析,除了应墨隐这个死心塌地追求月夕颜的人外,齐宣则是一边倒差评,而独独获得众人好评的则是高座山头看着群魔乱舞的容召范御熙。 对此,月夕颜看在眼里,却只能赞一句高明。 她原以为范御熙做这些是在给自己铺路,那个时候还觉得诧异,可看到最后这结果她却不得不摇头苦笑。范御熙这一局顺水推舟做的太好,不仅将自己洗脱的一干二净,更是获得了众人好感,而这一点对日后的联姻来说反而是最有利的。 不过索性对方尚未作出任何有损她利益的事来,所以月夕颜也没有过多操心,只让冷俊轩派人去多盯着,自己则带了月影跟元勃出宫去。谁料他们刚刚到了宫门口马车就被人挡住了,月夕颜一掀帘子就看到应墨隐正一脸淡笑站在那儿,明显已经等了很久。 说不上是无奈还是期待,毕竟这些日子除了睡觉以外,出现在月夕颜面前最多的就是应墨隐了。 应墨隐权当没有看出月夕颜脸上露出的异色,他很自觉地翻身上了马车坐在了元勃身上,然后笑脸盈盈地看着月夕颜道:“公主要出宫吗,不如一起吧?” 这时候说不行恐怕也没用,月夕颜无奈地吩咐车夫继续,这时就又听应墨隐问道:“不知公主今日要去哪里?” “应候王,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好奇害死猫。” “没有。”应墨隐淡淡道,“所以是什么意思?” 月夕颜扶额,懒得理他。 很快马车就到了莫家的酒楼外,应墨隐第一个跳了下去,却回转身子向仍旧在马车里的月夕颜伸出一只手。月夕颜抽了抽嘴角正要伸出手,却见元勃突然先行一步,将手放在了应墨隐手里,表无表情道:“多谢应候王 。”说着,复又道:“我们已经到地方了,接下来恐怕得王爷自己走了。” 应墨隐白了元勃一眼,少顷却是邪邪一笑:“元勃师傅这话太见外,你怎么知道本王就不是来这里的?” 恩……脸皮要厚果然是人生在世需要学会的一项必备技能…… 月夕颜翻了个白眼简直无语,却知道这人是怎么都不会走的了。 但不知为何她对应墨隐的信任总是莫名很坚定,心知他不会出卖自己,于是便也默认对方跟着他们一起走到了二楼的包厢。然而几人刚刚上了二层,就听最正中的包厢传来一阵嘈杂声,接着一道浑厚的声音嚷嚷着:“本大王都说要甜的了,甜的,甜的,你知道什么叫甜的吗?” 月夕颜跟应墨隐一听到这声音浑身鸡皮疙瘩瞬间冒出来了,唯独只有月影扶着额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上前一步将门推开:“让你过来见面还真把自己当客人了?” 然而说完这句话以后她才发现,太晚了。 此刻整间包厢早已经被各种吃食塞满了,桌子、凳子甚至连窗台都没放过,放眼过去,连站脚的地方也没有。而这屋子里唯独不是吃的东西的就只有贺老大正虎背熊腰地窝在软榻里,在见到月影出现的时候他十分慌乱地开始擦手擦嘴,但很快浑身一僵又躺了回去,一副任由他自生自灭的样子。 “你们这些人连老子的屋子都烧了,怎么还不让老子吃点东西啊?”他不满地嚷嚷道。 月影见状顿时气绝,正要出声反驳却被月夕颜拉了回去。月夕颜倒是一向喜欢这种心直口快的人,她唇角微扬,不由笑道:“贺老大,你想怎么吃都可以,不过需不需要我给你报报这些东西的价格?” 月夕颜说完也不等贺老大回答,便指着桌子上的东西道:“这个十两银子一盘,那个二十两,这个十五两,这个倒是便宜只有五两,不过分量却是最少的,毕竟一年里就卖这么几天……” “别……你别说了……”贺老大听得嘴都快张不住了,他匆忙起身小心地将东西从身上搬开,然后道:“老子要打包。” 开玩笑,这么多好东西他怎么可以一个人独享呢! 月夕颜很清楚这种性格人的做法,她笑着拉过两张凳子和应墨隐坐下,然后再看会贺老大道:“打包可以,但是要另外加钱。” “他***,你们都把老子房子烧了,怎么着还得老子给你们钱啊!” “你的房子在贫民区,最多不过值个十几两,这里面随随便便一盘菜都要比你的房子贵,你觉得呢?” 贺老大在月夕颜进门的时候就感觉一股压力扑面而来,他有些不高兴地坐了下去,闷声道:“那老子自己叫人来取总行了吧?” “可以呀,但这冷家酒楼不是谁都能进的,一个人就算什么都不做,进来也要五两银子。” “五两?”贺老大惊得瞬时跳起来了,“你咋不去抢呢!” 说着,他忽然皱眉:“不过话说起来,你哪根葱啊,一进来就跟开炮似的说个没完。” “闭嘴啊!”月影实在听不下去,走上前给了贺老大一脚,“这是夕颜公主,你这个蠢货 !” 夕颜公主,整个江月城无人不知的一个存在。 贺老大当时就愣住了,少顷他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嚎道:“公主殿下我错了,求求您别杀我啊!” 这画风转变的太快,饶是月夕颜跟应墨隐这种见过大世面的人都不自觉愣在了那儿,看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跪倒在那儿,满脸泪痕,一副可怜巴巴的.. 贺老大眼见月夕颜不开口,眼泪挤得更是畅快,连带着鼻涕也流了下来,他像个小媳妇似的缩在那儿,复又道:“公主殿下我真的错了,我只是个孩子啊,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应墨隐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轻咳一声,嘴角抽搐:“你这个孩子看起来……还挺……” “那是因为我显老啊!显老!我今年才十八岁啊!” “噗!”月夕颜这时候刚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瞬时就喷的满地都是。 “公主殿下您小心烫啊,要不我给您吹吹?”贺老大一副狗腿的样子凑过来,正准备献殷勤的时候,却被应墨隐一眼给瞪了回去。 眼见这人从上到下都是一副不靠谱的样子,月夕颜微微挑眉,就见应墨隐压低了声音道:“你真的打算找他?” 月夕颜看了他一眼,那模样明显是在说“小样你知道的还挺多哈”,然而很快她就正经了神色,望着贺老大道:“你既然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该明白是要付出代价的吧?” 贺老大一愣,随即委屈道:“我、我清楚,可是公主殿下,我也是有苦衷的啊!” “你们整日里生活在皇城里所以根本不知道我们这些人的苦处,没错,我贺老大是为了钱才做那些勾当,可那钱不是荷藕我自己用,都是为了给贫民区的老人和孩子啊!江月城里面人那么多,想要找到一份谋生的活儿不容易,像是我们这些大老粗也就罢了,可孩子呢,那些孩子何其无辜!他们本应该可以有好的机会去念书,去考取功名,去改变这种生活的!” “贫民区的孩子无辜,那被你掳走的那个孩子就不无辜吗?” 贺老大闻言一愣,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却只将视线移开,明显一副很心虚的样子。 事实上他虽然的确觉得掳走那小子的举动是不对,可……可那小子简直就是混世魔王好吗,相比之下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好吗! 月夕颜见此也不继续逗他,毕竟她此行并不是来找任何人麻烦的。在示意月影将之前写好的东西拿出来以后,她将其于手中摊平,然后放在了贺老大的面前。 “不过我敬你是条汉子,所以只要你答应了我的要求,之前的事咱们就可以一笔勾销。而且我还可以以朝廷的名义每个月给贫民区的每户人家一点补助,这样一来你们不用再去抢,他们的生活也会有保障。” 贺老大听得整个人都傻了,他呆呆望着月夕颜,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向那张纸。但在之后他却保持了沉默,只一味地盯着那张纸,面色潮红,一副憋得不行的样子。 “你……不认识字?”少顷,应墨隐无奈问道。 “没……我就是想……想酝酿……” “不必了 。 ”月夕颜也不禁觉得有些可笑,她将纸抽了回来,直截了当道,“我需要你答应我三件事。” “第一,不许再在江月城中做以前的勾当,不管是打砸抢烧还是掳劫无辜之人。” “第二,解散你的手下,我会派人给他们在江月城中找一份正经的工作。” “第三,从此以后你贺老大这个名字将会彻底消失在江月城。” “等一下!”月夕颜第三个要求刚一说完,贺老大突然喊道,“不是说好了不杀我的吗,这都消失了还想让我咋滴啊!” 月夕颜简直要被气笑了,她欣赏性情中人,但不代表那个性情中人可以没脑子!看着贺老大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她竟然开始有点后悔,后悔自己怎么就在茫茫人海中挑了这么个莽夫。 应墨隐此刻静坐一旁,见月夕颜面露无奈,也只能敛眸一笑。他没有参与她的决定,但不代表他不清楚,尽管对月夕颜允许自己加入其中也会觉得感动,但眼下的月夕颜在是一个女人之前首先是皓月国的公主,所以她的决定是与整个国家利益挂钩的。 “贺老大,夕颜公主的意思是要你隐姓埋名,从此以后只能像影子一样生活。你的确不聪明,但也不至于傻到无法理解这里面的关系。有些事,夕颜他们做不了,就必须你来做。” “而你的那些兄弟看起来是融入了江月城开始正常生活,但实际上他们是你日后的眼睛跟嘴巴,在这江月城乃至以后进入了其他几国后,都需要他们将最新的消息带给你。” “所以这样的重任,你是否可以承担?” 应墨隐三句话将整件事都解释清楚,月夕颜默默看着他,有些不确定自己就这样把他带入局中是否正确。而这时就见应墨隐慢慢将手盖在了她的手背,那种坚定且温暖的力量让她怔住,望着他坚毅的侧脸,月夕颜的脑中好像闪过了什么东西。 另一边的贺老大此刻也收起了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一脸正经地看着面前二人。正如应墨隐所说,他虽然不聪明可好歹也是白手起家混到现在的,所以这个任务可能要承担的后果有多严重,他很清楚。 “那……如果我拒绝呢?” “我会派人将你送离江月城,永生永世你都不能再踏进这里一步。至于之后你的生活会怎样,那就不是我能掌控的了。”月夕颜淡淡道。 贺老大低下头,神情很是挣扎。然而不过一瞬的功夫他就再度抬起头来,目光坚定道:“好,我做!” 月夕颜终于松了口气,自我安慰着找贺老大帮忙其实也不算太糟。她吩咐月影将后续要做的事一一告知贺老大,自己则与应墨隐起身离开了冷家酒楼。 元勃已经先去后院取马车,他二人站在那儿,气氛莫名变得有些尴尬。就这样过了好久,月夕颜正按捺不住想开口的时候,身后却突然冲上来一个人,力道之大,险些将她撞飞。而这时就见应墨隐伸手一把将她拉入怀里,他目光阴冷转过身,抬腿就将后方出现的人一脚踹了出去。 “你眼瞎了吗,没看到这里有人?”他居高临下问道。 224.-225-自己站起来,别忘了你可是紫云国的公主 那撞过来的是一个喝醉了酒的男子,适才被应墨隐踹倒在地,眼下人正躺在一边挣扎,口中骂骂咧咧。酒楼的小二见状急忙冲其他几个跑堂的使了个眼色,三五个人合力才将那男子彻底抬走。 月夕颜微微皱眉,对此觉得很是厌恶。然而她正想从应墨隐怀里抽身而出的时候,却察觉到那环在自己腰身的手一紧,反而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撄。 “应候王你……” “别动。”应墨隐柔声说着,缓缓抬起了胳膊,从她的发髻上拿下一个白色的条状物,看起来像是丝绸之类的东西。 月夕颜这时候一张脸却莫名涨得通红,她很难去解释此刻的心情,只是感觉到心里有那么一丢丢的微妙跟欢喜。在应墨隐将自己松开以后她下意识就往后退去,谁料因此而忽略了脚下的楼梯,整个身形一晃,就此摔了下去偿。 应墨隐无奈地轻笑出声,再度伸手将她拉回,顺手带入了怀中。他的大掌轻抚她的头发,薄唇贴近她的耳畔,他湿热的呼吸声几乎惹得月夕颜头皮发麻,而这时就听他轻轻一笑,道:“夕颜公主,你不是故意摔跤然后想让我抱你吧?” 心中一震,月夕颜回神时急忙推开了应墨隐。 “应候王,你也太失礼了!”月夕颜红着脸斥责道。 应墨隐偏头一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眼角眉梢却挂着温和的笑意。月夕颜被他看的有点想找条地缝钻进去,幸好这时元勃已然牵着马车回来,在察觉到他们二人之间气氛迥异的时候,微微蹙眉。 月夕颜不假思索率先跳上马车,然后一把将车帘放下后扬声道:“你们都给我坐前面,不准进来!” 应墨隐笑得无奈,眼中却满是宠溺。这一次他破天荒地没有再继续玩闹下去,只是与元勃坐在了车夫身后,接着只听一声“驾”,一行人启程回宫。 然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有一个人正坐在斜对面的茶庄里,看到了全程发生的一切,他阴冷的双眸注视着月夕颜等人离开的方向,最后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约莫半刻钟的功夫,几人就回到了宫中。月夕颜正想着回去看看月晓怎么样了的时候,就见许公公正站在主道上,见到她出现时恭敬一礼道:“公主殿下,陛下要您即刻去书房问话。” 月云升通常会在闲暇无事的时候直接去她宫中小坐,有时是闲聊家常,有时是看看孩子,像这样隆重且着急的吩咐则少之又少。月夕颜心下担忧也来不及跟应墨隐再打招呼,她让元勃先回寝殿说一声,自己则跟着许公公快速前往御书房。 对于御书房,月夕颜其实还是有些陌生的,她小心地将门推开,内里散发而出的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气息。月云升正一只手托着头坐在书桌后面小憩,听到门响时他缓缓睁眼,在见到是月夕颜的时候微微一笑,冲她招了招手。 “辛苦了一天可是累了?朕已经吩咐他们炖了你最喜欢的冰糖雪梨,等下你多喝点,再给月晓带回去一些。” 月云升的声音很温柔,那种发自内心的关怀让月夕颜觉得很舒服。 她笑了笑走上前去,一边替月云升收拾凌乱的桌面一边道:“父皇你最近看起来好像很憔悴。” 月云升一动不动看着月夕颜收拾桌子,直到快要大功告成的时候才淡淡道:“朕的身子是病了,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父皇是这紫云国的皇帝,您身子好了咱们才会国泰民安啊!” “你这丫头,也学起莫胤说那些劳什子的胡话了。”月云升无奈地摇了摇头,蓦地,转了话题道,“前几天的事朕已经听说了,夕颜,你做得不错。” 知道他说的是纪方宁的事儿,月夕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父皇不怪我吗?” “朕怎么会怪你,朕只是担心你年纪轻轻的,最后搞到跟朕一样。夕颜啊,女子跟男子不同,女子的青春只有那么几年,你其实大可不必为宫里面这些事操心的,毕竟还有莫麟在帮忙嘛!” “莫麟的性子父皇也清楚,他是莫家当家,不仅担负着莫家的责任,还是父皇的左膀右臂,正因如此有些事是不能他来做的。莫胤虽然聪慧,但由于年轻且心性不定,所以时刻也不能靠他,而莫笑虽然能力智谋都有,可他的出身不允许他在某些场合下出现,如此看来,能当大任的就只有儿臣了。” 月夕颜说的轻巧,月云升听着却重重叹了口气。他拉过月夕颜的手拍了拍,颇为语重心长道:“夕颜,你知道朕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你虽然不比月曦跟月岚年轻,可却是整个宫中最稳的一个人,所以不管你做什么父皇都不担心。父皇唯一担心的,是等父皇百年后你要如何收拾紫云国这一堆烂摊子,你不会不清楚自己现在选的是一条怎样的路,而那些本不该是你来承担的。” 说到这儿,气氛莫名有些伤感,月夕颜紧咬下唇,忽然将手从月云升手里抽出,然后屈膝跪地。 “儿臣九死一生才见到了父皇,除了帮父皇排忧解难外,儿臣什么都不想做。” 她的目光很坚定,她的语气很坦然,那种从骨子里发出的决绝让月云升看着,眼前仿佛浮现出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在那个时候那个人也是这样决绝地跪在自己面前,说她要走,说她要做,结果她走了她也做了,可他们却错失了太多太多,永远都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夕颜,你这个样子……真的太像你的母亲了……可是朕不希望你变成第二个她,因为你明明还有更好的选择的。”良久,月云升缓缓闭上双眼,口中叹道。 这不是月夕颜第一次从月云升口中听到这个人,却是第一次看他说的那样绝望。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后悔跟悲痛让月夕颜看着都不免心生难过,她紧咬下唇然后握住了月云升的手,想开口安慰,却又不知怎样说才最合适。 毕竟对这个所谓的娘亲,她真的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父皇,人这辈子,如果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去选择生死,也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吧,过往种种我虽不懂,可这既然是母妃的选择,想必她也是不后悔的.既然这样,父皇也没必要一直活在过去,毕竟在当下还有我们这多的人陪您,这样不也很好吗?” 月夕颜的话让月云升心念一动,再抬头时,就见她一脸坦诚地望着自己。那眼角眉梢当真像极了他心底的那一抹影子,少顷月云升笑了笑,反手将月夕颜的手握住叹道:“夕颜,你说得对,是父皇太过贪心,既想带着过去又想把握未来,可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好的事。” “所以你千万不要学父皇这样,别等到失去以后再后悔,那可就真的什么都晚了。” 或许是知道不管自己怎么说都无法改变月夕颜的心意,所以月云升在说完这番话后便称累让月夕颜跪安了。月夕颜退出书房站在大门外,望着这硕大的皇宫,看着那匆匆来去的宫人,她的大脑却因为刚才的谈话而变得一片空白。 最近这段时间她见了太多的人,身上又发生了太多的事。不管那些事她有意为之而是被动接受,无一不在告诉她,她的过往似乎很离奇又很重要。 尽管她一直都认为人是应该活在当下的,可也不得不承认肖瑾尘说的那句,没有过去的人是可怜的。她想在当下,又不愿可怜,所以就算是无数次答应了冷俊轩不会去做越界的事,却仍旧忍不住想要改变些什么。 而在这所有人里面她唯一一个相信可以给她回答的,就只有应墨隐。 月夕颜也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个想法,只是在那心念一动的同时,身体已经做出了最正确的反应。她心想反正天色还不如先过去探探口风,谁料当她刚走出御书房拐进了御花园的后园时,却听前面传来了一道交谈声。 “真巧啊王爷,竟然会在这里碰到你。” 女子的声音很温柔很悦耳,月夕颜听着眉峰微扬。而这时却不见对方的声音响起,月夕颜好奇之下往前走了几步,才见一个蓝袍身影背对着自己,不耐烦地回道:“月曦公主,难道不是你在这里等着本王的吗?” 应墨隐的话说得太过直接,顿时就见月曦脸色微变。她有些尴尬地低下头,一边绞着手中的帕子一边道:“早就听说王爷很聪明,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月夕颜此时所站的位置恰好可以看清月曦的表情,那种独属于小女儿家的娇羞状态很明显是只有在面对心爱的男子时才有的。她并不知道月曦是什么时候对这个人动了心思,她唯一知道的是在看到月曦冲应墨隐笑的时候,她会没来由感到烦躁。 “月曦公主,本王很忙,先失陪了。”这时,就见应墨隐绕过月曦,冷声说道。 “等一下!”月曦尽管心里面觉得受到了侮辱,可脸上依然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横跨一步挡住了应墨隐的路,望着他颇有些急切道,“不过是三两句话而已,王爷连这点时间都没有吗?若是没有,为何总是看到你陪月颜姐姐进出呢,那个时候王爷难道就不忙了?” 眉峰上挑,惊讶的除了应墨隐外,还有正在偷看这一切的月夕颜。 她眼里的月曦一直都温婉大方,小鸟依人,从来不会露出这种恼羞成怒的表情,更不会说出这种咄咄逼人的话。月夕颜其实一直都知道她有心病,只是没想过这个心病的来源似乎跟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 而那头的应墨隐听了这话更是连仅有的耐性都被磨光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羞红了脸的女子,冷声一笑,突然往前走了一步。 月曦见状不由大惊,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几步。 “看到了吗,这就是本王有时间去陪夕颜公主也不愿跟你废话的原因。” “王爷你……” “你怕本王,所以说的十句话里十句都是恭维是假话,可她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不会刻意讨好谁,也不会委屈自己说违心的话。你在这里等本王,不过是看中本王的能力,想以此来跟本王套近乎好为自己择一门良配,不过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应墨隐说着,翘起唇角:“因为本王对你没兴趣。” 在应墨隐眼里,这世上女子就算有千般万般好都抵不过月夕颜的一笑。是以他全部的耐心跟温柔也只有对着月夕颜的时候才有,其他人怎样,他管不着更不会管。 是以在他如此恶毒的提醒下即便看到了月曦眼中溢出的泪水时他也一点内疚都没有,说完这些他转过身就走,谁料月曦却突然抬起头,扬声喊道:“那么王爷可知你有兴趣的夕颜是怎样一个人吗,你们只看着她每日里光鲜亮丽的出现在你们面前,运筹帷幄,光彩照人,可实际呢,实际她就是一个被男人穿过的破……” “鞋”字尚未出口,应墨隐突然转身一把扣住了月曦的脖子。月曦为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所惊,手脚挣扎想要呼救,口中却只能发出“咯咯”的声响。此时此刻她整个人都被应墨隐身上散发出来的阴森之气所包围,那种几乎要渗进骨子里的凉意让她感受到了死亡临近的恐惧。 “你听不懂话是吗?好,本王再说一遍。” “夕颜如何那是她自己的事,与你无关。她是真是假、是好是坏本王都不在乎,因为不管她怎样,本王就是欣赏,就是喜欢,就是乐意跟着她。” “而你,身为她的妹妹却如此诋毁长姐,这就是你的为人,你一辈子都不可能变得像她一样优秀。” “所以这一次本王看在她的面子上放过你,若是下回再敢口无遮拦,那本王就算背上跟紫云反目的罪名,也要让你知道什么是说错话后应该承担的结果!” 说完应墨隐撒手,将月曦扔在地上后转身就走。 而这时月曦的眸底却闪过一丝恨意,她顾不得身体不适就扑上去将应墨隐的腿抱住,与此同时响起的,是月夕颜缓缓而来的脚步声,她站在那儿,看着面前纠缠的两个人,面无表情。 月曦并不知道月夕颜一早就在暗处看到了一切,是以在月夕颜出现的刹那,她抱着应墨隐的腿哭的梨花带雨,那模样就好像是被人始乱终弃了一样。. 而应墨隐自然也不知道这一点,于是在看到月夕颜出现的时候他突然紧张起来,一边厌恶地想要将月曦推开,一边忙不迭地道:“夕颜,你听我……” 然而月夕颜只摇了摇头,打断了应墨隐接下来的解释。 面前两个人并不知道她此刻的内心早已经凌乱不安,听着应墨隐刚才间接的表白,她莫名有些想哭。那种仿佛等待了多年的悸动让她觉得惊慌,更下意识便猜出了自己跟应墨隐之间可能存在的关系。 可是该死啊,她记不起来,什么都记不起来,除了在面对应墨隐的时候会下意识的产生一些感觉外,她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 月夕颜从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觉得自己没用,然而她却必须要保持镇静,只缓步上前,然后轻描淡写道:“月曦,你怎么了?” 月曦没想到月夕颜竟然会问自己,她顿时有些惊慌失措,却仍旧只趴在那里哀泣不休。月夕颜面无表情地任由她哭了很久,直到眼泪再也流不出来了,她才淡淡道:“自己站起来,别忘了你可是紫云国的公主。” 月夕颜的语气很冷,让月曦听着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其实打心底里是害怕月夕颜的,是以不再犹豫,就这样缓缓站起身来。 见状,月夕颜走上前将她拉到一边,俯下身开始清理衣裙上的尘土。 “颜姐姐……” “眼下王爷还在这儿,有些话,自己想清楚了再说。” 月曦原本想的是控诉应墨隐对自己有不轨之举,可不知为何看到月夕颜的反应,她却突然犹豫起来。 她紧咬着下唇观察着月夕颜的一举一动,待到对方起身重新看向自己,她才低头道:“是、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了……” “那么你能解释一下刚才为何抱着王爷的腿吗?” “我……我……”月曦嘴唇都快要咬出血,终于狠下心道,“是刚才王爷与我发生了口角之后将我推倒的,可是他却想一走了之,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他把我扶起来……” 月曦说着,再度哭了起来。 应墨隐当即便皱起了眉头,可破天荒地没有做出解释。他想看看自己眼下在月夕颜心里到底占据着怎样一个位置,于是只一瞬不瞬盯着她,却意外发现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良久,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除了月曦偶然抽泣的声音外,周围静的叫人害怕。 “月曦啊,你还记得我之前教过你什么吗?” 月曦惊恐抬头,就见月夕颜目光幽然:“做人一定要诚实,切勿不可存害人之心,否则伤人伤己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颜姐姐我……” “你说王爷推了你,恕我才疏学浅,我觉得以王爷的力量他若真的推了你,你不可能只会脏了衣服那样简单吧?” “那是因为他……他看在我是女子的份儿上所以没有用全力……” “好,就当他是没有用全力吧,但应候王堂堂一个大男人,为何会在这没有人经过的小道上推你?” “那是因为……” “口角是吗?月曦,你一向为人温婉善良,不知说了什么话竟然会惹得应候王对你动手?要知道,在整个紫云皇宫的人看起来,他可是脾气非常好的一个人。 ” 月夕颜这话半真半假,应墨隐脾气好不好这要看对谁,起码在面对除月夕颜以外的那些人时,他通常是连个笑脸都没有的。 然而月夕颜这时说起这件事明显就是在为应墨隐开脱,闻言,应墨隐敛眸不自觉地翘起了唇角,月曦却面露惊惧,摇着头做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颜姐姐,我知道你是误会了,你喜欢王爷,看到我跟王爷在一起所以会心里恼火。可、可你不能因为这样就冤枉我啊,你说王爷性子好,我又何尝不是,我又为什么会去招惹他呢!” 因为你恨我啊……月夕颜在心里答道。 然而月夕颜只抿嘴笑了笑,她靠前两步,伸手抬起了月曦的下巴。 “月曦,我在你心里是这种会为了儿女私情而委屈自己妹妹的人吗?” 月曦怔怔望着她,突然有些害怕。 “你小的时候我教你做人要诚实,是什么就是什么,不要为了逞一时之快而去胡言乱语。要知道纸包不住火,只要是发生过的,就一定会被人知道。现在你长大了,那么我来教你另一句话。” 说到这儿,月夕颜慢慢靠过去,贴上月曦的耳朵。 “在什么位置就做什么事,永远不要嫉妒,不要想去取代什么,因为你不一定有能力,更不一定会有资格!” 她听到了,她全都听到了! 月曦只觉得两条腿都软了,月夕颜说话的语气明明很和善,可那字里行间却全都是对她的提醒。若非不是有月夕颜扶着她此刻早已经腿软倒地,这时候的她就像是一个小丑,所有人都知道真相,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话! 月夕颜看她的眼神早已没有了往日温和,那仿若寒冬腊月时候的阴冷硌得她浑身都疼。 而在说完这些以后月夕颜将她放开来去,她转身冲着应墨隐一礼,然后离开了此处。 走的决绝,一点犹豫都没有。 应墨隐见势急忙跟了上去,可谁知月夕颜这一次走得飞快,不过眨眼间就没了踪影。心知她一定是听到刚才那番话才会如此反应,应墨隐也不知该为自己高兴还是难过,只稍一沉吟后,突然转身向着相反的地方走去。 皇宫最西边的位置,禁地。 依稀记得月夕颜曾经说过以前心情抑郁的时候总会来这里,看着那粉光跳跃,她心里会莫名觉得开心。应墨隐在避开守卫后翻身入内,就见月夕颜正一个人盘膝坐在那粉光前发呆,在听到响动的时候猛地回头,却见来人是他,而面露异色。 “不要过来!”这时就见月夕颜说着,表情有些痛苦,“你若再往前一步,我……我会杀了你也不一定。” 225.-226-妾身说,一定会生下这个孩子给王爷传宗接代 应墨隐看着月夕颜满面痛苦的样子,心里面其实也很不好受。他无奈之下只能长叹一声站在原地不动,他深望着她,用十分柔和的语气道:“你不会杀我的。” 月夕颜闻言唇角微微翘起,此刻的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你一向都这么确定。” “只有对你我才会这么确定。撄” 无言以对,月夕颜重新蹲坐在地抱着膝盖,望着面前的粉光发呆。见状,应墨隐还是没按捺住,小心地走上前,却很注意分寸地停在了距离她五步之远的位置上。 “刚才那些话,你都听到了。”总要有个人起头,于是应墨隐深吸了一口气,用陈述的语气缓缓道偿。 月夕颜身子一震,没有回头只自嘲般笑道:“哪些?平南才可说了不少的话。” “所以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再说一遍吗?如果你还想听的话。” 应墨隐的不按常理出牌让月夕颜很是无语,她眉头紧锁不敢回头去看他,只顿了顿有些郁闷道:“你想让我怎么回答?” 眉峰一扬,应墨隐淡淡道:“面对现实。” 现实吗?月夕颜闻言仍旧只是想苦笑,她的现实就是面前这**的真相,她是紫云国的公主没错,她有一个孩子也没错,她需要担负整个国家更是没错,可是在身为一个公主、一个母亲甚至是一个即将上位的君主来说,她真正的身份……应该是跟面前这个人有关的吧…… 月夕颜并非没有感动,刚才应墨隐在对月曦说那番话的时候,每说一句,她的心就跟着颤动 。因为冲击太过激烈导致她整个人的情绪都很波动,相应的她脑袋里冒出的种种陌生场景更是让她吃惊,尽管那只是些片段,但也足以让她认清这一切了。 然而还是会懊恼,懊恼自己怎么什么关键都想不到,懊恼自己竟然会忘了人名中如此重要的一个人。可是她不敢去问,月夕颜总觉得那五年就像是一个充满了毒气的盒子,只要她打开来看了,身边种种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一切都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应墨隐这时候已经悄无声息站在了月夕颜的身边,他看着她紧皱的眉头,看着她犹豫的神态,他爱她如斯,又怎会不清楚她此刻内心是在想些什么。鬼使神差般地他缓缓伸手,在月夕颜尚在愣神的时候将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察觉到她微微一震的身子,他望着她侧目而来与自己对视,目光哀凉。 “我不会逼你,只是想告诉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放弃你了。” “你大可不必这样的。” “除非我死,否则不管遇见你多少次,我的选择都还是一样。我会让你重新爱上我,就像现在这样。” 月夕颜心里一酸,挥手将他的胳膊打开:“谁说我爱上你了?” “你脸上有写。” 这个人啊,耍起无赖来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月夕颜任由应墨隐再度将手搭在了肩上,而这一次她没有拒绝。一脸怅然地望着粉光发呆,良久她才缓缓道:“可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那些过往……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好事。” 月夕颜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 “先说好,我可从来没跟你说过什么,是你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而你听到的那些也只是我对你变相的表白而已。” “你这人真是……”还是头一回见把表白说的如此坦荡荡的家伙,月夕颜脸上一红,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应墨隐最是喜欢看她这副娇羞的模样,于是不动声色又往她身边凑了凑,然后紧了紧揽着她的胳膊:“都一把年纪了,你还脸红个什么劲儿。” “滚一边去!” 月夕颜当即大窘,急忙要将他推开。可应墨隐却死活不肯再往旁边移半分,只紧紧揽着她,忽然道:“这五年委屈你了。” 心中一紧,月夕颜整个人都静了下来。眼睛莫名觉得有些酸,她吸了吸鼻子,重新低下头:“你这家伙,明知道我什么都想不起来还要跟我说这些……更何况,你才是最委屈的那一个不是吗?” 她的确是想不起来,但不代表她看不到。应墨隐整个人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她从最初遇到再到现如今这种变相的相认,她全都看的真切,那个时候因为无意识所以只觉得好奇,可现在意识到了却又心疼不已。 应墨隐自是不愿她再为自己担心,于是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道:“干嘛这幅样子,搞得我好像不在了……” “不要瞎说。” “好 。”应墨隐叹了口气,复又道,“我一直在想,老天那时候没让我死,或许就是可怜我孤家寡人一个,可他不懂独自苟活于我而言才是真的生不如死。我一直期待他能给我一个惊喜,我等了那么多年,等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终于等到了。” “我知道眼下的局势,也知道你不可能抛下一切跟我走,你需要承担的责任,我需要担负的责任,还有那些未解决的问题,都让我们没办法重回以前的生活。可你知道有些东西既然选择了就不能去后悔,我们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但是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就算山崩地裂就算明天会共赴黄泉,又能如何?我想要的一直都很简单,只是要跟你在一起罢了。” 眼眶一湿,月夕颜抿嘴低下头,小心地擦了擦眼角。她想,这世上那么多的情话,没有一句会比“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更叫人觉得感动的了。 过往种种何其重要,可他却为了保护她不受二次伤害而选择将那一切都搁置不理。她是有多幸运才遇上了这么一个人,包容接受她的一切,全心全意只希望她好。 敛眸不语,月夕颜松动的表情下终于带出一抹淡笑。应墨隐伸手替她擦了擦眼角,自己心里也百感交集,尽管仍旧不知就这样让她接触到过往是否合适,可既然做了,那就没必要再继续遮掩下去了。 她有权知道自己的过往,这是他们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剥夺的。 应墨隐看着月夕颜清逸的侧脸,心念一动,就这样慢慢凑了过去。湿热的呼吸带着丝丝温情,薄唇轻侧移向她的唇瓣,谁料这时却察觉一道冷风划过,背后莫名多出了一个脚步声,还有一语冷言。 “你们……在做什么?” 月夕颜与应墨隐微微一怔,在互相交换了眼神之后齐齐回眸望去。&://%6就见冷俊轩正一个人站在那儿满目阴沉,像是为面前的场景所震惊,但更多的则是愤怒。 他二话不说走上前就将月夕颜一把拉起,看着应墨隐慢条斯理地起身一身轻爽,他没来由觉得火大。然而当着月夕颜的面他不能表现过甚,于是只深吸口气压下心头郁结,面无表情道:“平南王,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应墨隐很是冷傲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冷俊轩,我们刚才……” “你闭嘴,我没有问你。” 冷俊轩难得对月夕颜掉了脸,这样充满攻击性的话让月夕颜当即愣住,随后也皱起了眉头。冷俊轩此刻整个人都在气头上自然没有发现这一点,他将月夕颜拉向身后,死死盯着应墨隐道:“平南王,我希望你没有忘记她的身份。” “冷大公子想要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你不知道?” “本王不知道。”应墨隐冷笑一声,“本王只知道她是一个女子,一个正直最美好年纪的女子,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王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 应墨隐的厚脸皮在他们这些人眼里早已经是他独有的个性了,然而冷俊轩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这种个性。他眉宇之间皱痕更深,阴沉着脸道:“她不是你能染指的。” “那她是谁能染指的,冷大公子你吗?”应墨隐笑得更冷,“本王若是没记错,月帝最初在抬举莫家的时候给出的唯一条件就是莫氏一族的子弟绝对不能当朝中驸马,所以你现在是在嫉妒本王吗?” 冷俊轩瞳孔猛地收缩,周身迸射出强烈的戾气 。月夕颜见状也不好继续沉默下去,她把冷俊轩往后拽了拽,然后冲应墨隐摇了摇头。 应墨隐自当能够认清楚局势,见状也不理睬冷俊轩是何种表情,只冲着月夕颜笑了笑后转身离去。 “夕颜,你答应过我的。”就在应墨隐离开后没多久,月夕颜就听冷俊轩在身后冷着声音说道。 顿时觉得头皮发麻,月夕颜心知冷俊轩的性子,于是转过身去无奈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冷俊轩看着她道,“夕颜,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相信,可这一次不管你说什么,我相信的是自己的眼睛。” 他一不傻二不瞎,刚才这两人之间的情愫流转连他这个外人都能体会到些许,又更何况身为当事人的他们?他没想到自己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可尽管满腔怒火,却因为要顾忌太多方面而无法跟月夕颜解释太多,所以导致他整个人几乎都是崩溃的。 两两相望,久久无言。 “冷俊轩,我答应过你不会去触碰以前的事,我做到了。但是对应墨隐……我不否认自己对他有好感,所以我不管他以前跟我到底是什么关系又发生过什么,我都只想直面这种感觉,我希望自己可以活得轻松一点。” “但相比起来,在他还没有出现的时候你看起来活得更轻松。 ” “你可以不要跟我钻牛角尖吗?” “我没有,夕颜,你知道自己现在说的都是借口,你对他动了心,就代表你对过往的那些事心存了好奇。” 月夕颜不置可否,但很快她便无奈地笑道:“所以听你的意思,我的过往的确是跟这个人息息相关对吗?” 浑身一震,冷俊轩当即无语。他万万没想到月夕颜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钻自己的空子,而以她的聪明才智,在听到自己刚才说的这句话时,恐怕就已经推测出了她跟应墨隐之间的关系。 毕竟她最近可真是听到了不少关于平南王妃的事情啊…… “夕颜,我答应过你母亲要好好照顾你,所以这一次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允许你跟那个人在一起的。”良久,冷俊轩终于下定决心道。 母亲,母亲,又是这个素未谋面的母亲。月云升在说,冷俊轩也在说,月夕颜很是不解这个一直没有出现过的女人到底是怎么跟这些人联系又为什么非要插手她的生活,她只知道从五年前醒来的那一刻,对方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渗透进了她生活的点滴,而不管是月云升还是冷俊轩,对那个女人的话几乎是言听计从的。 “冷俊轩,我想做的事,没有人可以阻拦。” 眼见月夕颜也拉下脸,冷俊轩心里突然有些不自在。他很清楚她那些往事,于是也知道她真正跟应墨隐在一起的时间不过就是一年多。一个只相处了一年多的男人几乎成了她所有情绪跟举动的来源,如此让这个陪伴了五年的人看起来是那样滑稽,就更不要说还有那个相伴了两世的肖洛凡了。 或许……这真的是天意吧…… 难得两个人都对对方放了狠话,冷凝的气氛导致他们谁都再说不出话来 。冷俊轩见月夕颜眼神坚定无奈之下也只能再度叹了一声,他皱眉,正了脸色道:“这件事以后再说,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得你去操心。 ” “怎么了?”月夕颜当即愣道。 谁知就在她刚一问完的时候,禁地的大门再一次被人从外面推开。就见莫笑站在那儿冲着他二人一礼,然后扬了声音道:“公主,大公子,齐宣那边出事情了。” 将时间提前一个时辰,就在月夕颜与应墨隐相认的时候,正在客殿的齐宣国一行的确是遇到了问题。 由于之前纪方宁的愚蠢导致齐宣吃了个哑巴亏,接连几人肖洛凡都是郁郁寡欢,白日里就去宫外花天酒地,晚上则招揽歌姬舞姬在房中尽兴而欢。最近这段时间人们每每经过他房间的时候唯一听到的便是女子柔媚的娇声,此起彼伏,引人遐想。 下人们跟宫人们自是无人敢言,任由他在此放肆,但也并非所有人都是这样,就比如说纪家仅剩的能说得上话的人……纪若鱼。 是以又在一日花天酒地之后,当肖洛凡房中再度传来靡靡之音的时候,她终于受不了,飞奔到肖洛凡的卧房门口,一脚就将门踹开来闯了进去。 房中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廉价的脂粉香气,在纪若鱼看来那种只有街边不正经女人才会用的东西让她只让她觉得恶心无比。她原本还有些担心肖洛凡生气,可事到如今却是怒火中烧,再也忍受不了了。明明她才是肖洛凡明媒正娶的妻子,明明她还这样年轻漂亮,可为什么他却从来不看自己一眼,就算是在行房时到了关键时刻,他朦胧中念着的,都是月夕颜那个贱人的名字! 她恨啊,她从来没有停止过对月夕颜的怨恨! 她原以为在纪方宁的计划下,她就算得不到肖洛凡全部的爱也会改变以往的境遇,可是那温情来得快也去得快,前后不过三两回,对方就再也不理她了!她多希望自己可以在他身边多一会儿,可就在她使劲了浑身解数甚至连尊严都不要了的时候,那个贱人却害死了自己的哥哥,间接将她推入了冷宫! 纪方宁死了,纪家没用了,肖洛凡又怎么还会再理他! 纪若鱼现在只要闭起眼睛脑子里盘旋而出的就是周围那些人对她的嘲笑和冷眼,她紧紧攥着拳头,逼迫自己看向那张挤满了人的床铺,然后抖着声音道了句:“王爷……” 床上欢笑的声音戛然而止,纪若鱼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双腿都有些发麻的时候,才见那帘帐动了动,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健硕的胸膛,还有那张饱含着刻骨冷意的脸。 下意识就觉得腿软,可纪若鱼这一次却紧咬牙关道:“王爷,妾身吩咐下人熬了点冰糖雪梨,您……” “滚。”冷冷说着,肖洛凡甚至不肯正眼看纪若鱼一下。 心下一震,纪若鱼其实怕得要死。可一想到自己那些屈辱,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莫名提高了音调道:“王爷最近这些日子看起来很疲惫,妾身还为您准备了一池热水,不如让妾身伺候您泡澡休息一下吧?” 肖洛凡简直是烦得要死,他猛地走上前去一把攫住纪若鱼的下巴,恶狠狠地道:“本王说了让你滚,你听不懂吗 !” 纪若鱼被箍地难受,但手却按住了肖洛凡的胳膊,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道:“如果王爷愿意,妾身也是可以伺候王爷的……咳咳……妾身、妾身可要比王爷找的这些贱货干净多了……” 肖洛凡瞳孔猛地收缩,为纪若鱼这最后一句变相嘲讽的话。他眼微眯周身透出阴森之气,少顷邪邪一笑,另一只忽然贴上她的腰身。迎着纪若鱼瞬间惊恐的眸子,他贴上她的耳朵,冷冷道:“你的意思,是说自己很干净是吗,那就让大伙儿看看好了!” 纪若鱼当即便慌了,她声嘶力竭地尖叫,可肖洛凡哪里会给她半分逃脱的机会。他整个人像是疯了一样撕扯她的衣服将她的外袍脱去,然后露出干净的里衣再将她整个人都甩进了屋子里。他站在那儿居高临下地任由一群女人凑上去欺负纪若鱼,自己则站在那里看着好戏。 他最是喜欢看到纪若鱼疯了一样挣扎的模样,他唇角微扬,淡淡道:“纪若鱼,本王实话告诉你吧,若非不是看在你纪家还有点用处的份儿上,本王早就将你给剐了!” 纪若鱼疯了一样地拉扯着浑身碎片,一边奋力跟那群女人厮打,一边喊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闻言,肖洛凡冷冷一笑:“你做错了什么?哼,你以为本王不清楚那一日醉酒时为什么会碰上你吗,若不是纪方宁指使的,你怎么会恰好在那儿?”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纪若鱼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万万没想到肖洛凡会这样颠倒黑白! 那日是宫宴啊,那么多的人都在,她不过是恰好觉得闷所以才会走去花园散心!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肖洛凡会在那儿,更没有想过他竟然喝得酩酊大醉对自己做出了不轨之事!明明就是他的问题,可他却将所有的错都归在了自己头上,这一刻她终于是信了,这个人,这个人心里从来都不曾有过半分自己的位置!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那一日是你错把穿着红裙的我看成了月夕颜,所以才做出那种事!你满心满口都说自己多爱她,对她多在乎,可实际呢,不过也只是想霸占她的身子罢了!” “你给我闭嘴!” 肖洛凡终于被惹毛了,他猛地冲过去,一把挥开那几个女人,然后骑在纪若鱼身上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 月夕颜是他心里的痛,往日里连自己都不敢提起,又怎么会允许一个贱人这样明目张胆地说起来。这五年,他自己变得有多恶心他不是不清楚,他知道自己已经没资格再去拥有她了,可仔细想想还是不甘心!他是陪她走过两世的人,了解她的一切,知道她的所有,明明他连他们的未来都已经规划好了,可结果却被应墨隐夺走了! 他恨月夕颜绝情,恨老天瞎眼,恨黑衣人冷酷,他最恨的是自己,竟然连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纪若鱼一番话无疑是将他往日维持的假面狠狠撕开来去,肖洛凡死死瞪着她手中力道越来越大,而这时就听纪若鱼嗤嗤一笑,仿若痴傻了一样道:“你现在可以体会我的痛苦跟难过了吗,你说我是自找,难道你就不是?你心心念念惦记的人为了利益将你推入火坑,可你却贪生怕死连拒绝都说……” “闭嘴!闭嘴!闭嘴!”肖洛凡手上力气越来越大,纪若鱼几乎被他掐得翻起了白眼。 但他整个人早已处在暴走的状态,是以满脑子闪过的都是要杀死面前这个女人 。 而这时一道尖利的惊呼声打断了肖洛凡此刻的暴走状态,他抬头就见一个歌姬正面露惊恐指着纪若鱼的下身,肖洛凡鬼使神差地慢慢回头,就见纪若鱼的亵裤上慢慢染出了一道血色,看起来那样刺眼。 肖洛凡心中大震,他终于松了手跌坐在一旁,怔怔望着那抹血色很久,突然疯了一样大喊道:“太医!” 是以当月夕颜跟冷俊轩赶到客殿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衣衫不整的肖洛凡正披散着头发在门外走来走去,而纪若鱼则正在里面由太医救治。 过来的路上冷俊轩已经将这里发生的事悉数告知于月夕颜,所以她当下便猜出纪若鱼可能是小产了。原本她对肖洛凡的印象就很不好,此刻则直接将他划分进了垃圾一列。她知道肖洛凡对纪若鱼压根没感情,也不是不理解这种凌驾于两家利益之上的婚约,她只是厌恶,厌恶对方身为一个男人,自己爽够了就将女人置之不理,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怀着他的孩子! 月夕颜不会伪装,心里怎么想的就全都表现在了脸上。肖洛凡一扫便察觉到了她那道鄙夷的视线,顿时他便觉得心塞,眉头紧锁走上前道:“夕颜公主有什么问题?” 懒得看这人一眼,月夕颜绕过他就往里走。哪知她刚刚走到二人平行的位置时就被肖洛凡一把拉住,月夕颜顿时像是触电了一样猛地将肖洛凡的手甩开,然后冷笑着道:“洛王爷,你现在不该关心我有什么问题,而是关心洛王妃能否安然无恙。” 被她当众责备,肖洛凡脸色难看:“本王跟王妃的事,不必公主来操心。” “我没想着操心,只是替她感到不值。” “你懂什么!”莫名来了火气,肖洛凡吼道。 这下子倒是让月夕颜感觉震惊,她圆瞪了双眼只觉得这人可笑,若是可以她真想提着对方的衣领问问他,到底是她不懂还是他太垃圾?一旁的冷俊轩见两人快要打起来不由倍感无奈,真是刚走了一头猛虎这时候又来了一头饿狼,而且这两人还都是跟她的过往有关连的。 他正想走上前说两句的时候,忽然就见太医从里面走了出来,冲着三人一礼,道:“回三位,洛王妃暂时已经无大碍了。” “那孩子呢?”这时,就见肖洛凡跟月夕颜异口同声道。 二人没想到对方也对这件事如此关心,当即互相白了对方一眼,重新看回太医。那太医只觉得脚底莫名升起一股凉意,似乎怎么怎么说都不太对劲。他下意识便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小心翼翼道:“洛王妃的身孕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只是胎气不稳刚才又情绪波动,所以隐约有小产征兆。” 一听这话,月夕颜当即喜道:“所以,孩子还在?” 说着,她见太医点了点头,终于松了口气道:“谢天谢地,孩子没事就好。” 因为她自己生养过,所以知道一个孩子对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尽管她不怎么喜欢纪若鱼,但同为女人,她总是不愿意看到她的孩子出什么事的。 “夕颜公主似乎很担心本王的孩子?”这时,就听肖洛凡在一旁阴测测地问道。 那语气可算不得愉快,月夕颜心下一沉,冷着脸道:“我的确比王爷要关心,毕竟刚才可是差点一尸两命呢 !” “就算是一尸两命,也不关夕颜公主你的事,你有空还是回去多看着月晓,免得他又到处乱跑被什么人给劫了去!” “洛王爷此话差矣,首先这里是紫云皇宫,只要你们在这儿一天,不管发生什么就都关我的事。 其次月晓如何才是真的不牢王爷你挂心了,毕竟整个宫里都知道是你的人将他……” “那是纪方宁的!” “那也可以变相是王爷的,毕竟谁让是你娶了他妹妹呢?” 月夕颜总有本事气死人不偿命,眼见肖洛凡气得一张脸发白,她轻笑一声就走进了房中。 整个房间到处都是一股廉价的脂粉味跟令人作呕的**气息,月夕颜觉得单凭垃圾两个字已经不足以说明肖洛凡的为人了。她掀开帘幕走到了床榻边上才发现纪若鱼已经醒了,此刻正圆睁着双目躺在那儿,静静地流着眼泪。纪若鱼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才缓缓侧目,谁料在发现来人正是月夕颜的时候,她的眼中突然迸射出强烈的恨意。 月夕颜为那一闪而过的情绪所惊,还没等她探寻,就听另一道声音自背后响起。 “本王不要这个孩子。”肖洛凡冷冷说道。 月夕颜跟纪若鱼闻言顿时一惊,齐齐侧目就见肖洛凡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下子纪若鱼又开始哭哭啼啼个没完,而月夕颜也没来由恼火起来,冷笑着道:“王爷既然连怎么承担责任都不会,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 “哪种事?” “脱裤子爽够了却不知道什么叫做担当这种事。” 月夕颜的话太过直接,直接到房中其他人听完后全都愣在了那儿。冷俊轩站在门外颇有些哭笑不得,他挥手将房中伺候的人都召了出来,这时就见月夕颜又道:“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所以要不要也不是你一个人能够决定的。” “公主还真是喜欢多管闲事,你以为这决定只是本王一人做的?”肖洛凡说着,指着纪若鱼冷冷道,“你问问她,这孩子她要不要?” 纪若鱼被他声音里的阴冷所慑,紧咬着下唇,不敢开口。 见此,月夕颜鄙夷道:“威胁女人跟孩子可算不得什么本事。” “那也是本王的家事,轮不到其他人插手,除非……公主肯嫁给我,这样本王会让你做正室,如此一来你想怎么插手都没有问题了。” 肖洛凡的提议让月夕颜恶心,也让纪若鱼愤怒。这时就见往日里柔柔弱弱的小女人突然换上了一副坚定的表情,看着肖洛凡,仿若宣誓般地道:“王爷,这个孩子……我要生下来!” “你说什么?” “妾身说,一定会生下这个孩子给王爷传宗接代!” 肖洛凡足足愣了有半柱香的功夫才回过神来,他当即便来了火气,二话不说就想上前给纪若鱼一点厉害看看。而这时就见月夕颜轻笑一声走上前去将他拦住,她看了眼外面,像是不经意般道:“肖洛凡,你动手看看,我敢保证你只要有一点不好的行为,不出半个时辰我就能把你碾成肉末。” 226.-227-王爷这话……可真是让妾身伤心呢 肖洛凡看得出来,月夕颜绝对说到做到,可是他不理解,她为什么会突然对这孩子如此感兴趣,竟然破天荒地为了不喜欢的纪若鱼跟自己呛声? 两人就这样互相对峙,谁也没有先说话。那种阴森冷冽的气氛充斥在整间屋子里,很快就连纪若鱼都觉得喘不过气来。她并不领月夕颜的情,尤其是此刻看着她跟肖洛凡两人对视,心中冷名便觉得他们是在眉来眼去。她有些吃力地从床铺上爬起,半撑着身子,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唤道:“王爷……撄” 月夕颜与肖洛凡的对峙被这声呼唤断,就见肖洛凡很是不耐烦地转过头去,皱着眉冷道:“叫什么叫,本王等会儿再找你算账!” “王爷,妾身知道您是当着外人的面不好意思说,觉得刚才是自己的责任所以才口是心非说不要这孩子。王爷您忘了吗,在咱们刚刚成亲的时候你就拉着妾身的手说要妾身给您生白胖胖的儿子,再要娇滴滴的小姑娘。您说只要是妾身生的,您都会喜欢,都会把他们当做宝贝样。” “最近这些日子您心情不好妾身也看在眼里,适才也是妾身自己太过着急所以才惹恼了您,可妾身知道您不是故意的,所以不管王爷做什么妾身都不会生气。偿” “纪若鱼,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被这番冷名其妙的话所惊,肖洛凡皱着眉问道。 “妾身知道王爷是不好意思当着夕颜公主的面说,所以便替王爷说了。”纪若鱼佯装没事人样,又看向月夕颜道,“夕颜公主的好意妾身心领了,不过王爷并非是您眼中那些不负责任的无耻之徒,所以希望您可以不要再插手我们之间的事情。” 做了好事却被对方脸,这对月夕颜来说可算不得什么愉快的体验。并非看不出纪若鱼跟肖洛凡之间的种种矛盾,只是由于对方的要求,她再待下去难免会显得刻意了。 深望了这两人眼,月夕颜道了句“保重”后走出了卧房。冷俊轩见她出来脸讪讪便知她是好心用错了地方,正想着开口劝几句的时候,却见月夕颜慢慢变了脸色,露出抹轻蔑的笑容。 “你让冷笑找人把这里给盯好了,绝对不能让纪若鱼的胎出丁点问题。” 冷俊轩心中动,顺着月夕颜的话往下联系:“你是担心他们会利用这胎……” “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毕竟咱们不知道那些身为畜生的家伙能干出什么样的事儿,。” 月夕颜与冷俊轩在门外的算肖洛凡自然不清楚,他依旧只站在刚才的位置上,瞬不瞬盯着纪若鱼,其他书友正在看:。而纪若鱼这时候已经体力不支,她正要缓缓躺下的时候就见肖洛凡突然走上前,狠狠捏住了她的下巴。 “你在玩什么把戏?” “王爷这话……可真是让妾身伤心呢!”纪若鱼笑着,眼神很冷。 肖洛凡看着她修长的手指缓缓贴上小腹,他丝毫没有点即将为人父的欣喜,反倒觉得有些恶心。纪若鱼将他的表情全都看在眼里,她按下心头的怨恨,只淡淡道:“眼下咱们身处皓月皇宫,生死巨细全都要由他们来承担。王爷刚刚才从月夕颜那里吃了瘪,难道愿意看着她继续猖狂下去?” “所以?” “所以依妾身的意思,就算王爷不要这孩子也得好好谋划番,好歹要利用这胎捞回点好处来吧?” 肖洛凡突然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懂面前的女人,上刻她还躺在那里声嘶力竭地冲着自己叫嚣,控诉他的种种不是,下刻就与他站到了条线上,甚至不惜以肚子里的孩子来为他日后的利益做谋划跟算。 虽说女人心海底针,但像这样极端变化的,他还真是头回见。 纪若鱼似乎察觉到了肖洛凡的想法,她轻笑声,慢慢将手抬起,贴到了他的胸前:“王爷别担心,妾身对您可直都是心意的,就算眼下哥哥没了,妾身也是可以为您排忧解难的……” 肖洛凡眸底暗,突然甩手将纪若鱼摔回了床榻。他居高临下看着她,见她面色苍白地跌坐回去,脸怔忪地看着自己,那副落魄的样子越发让他心烦。 “你最好不要动歪脑筋,否则本王不介意让纪家满门跟着你起死!” 纪若鱼心中跳,就见肖洛凡说完这话转身就走。 “还有,不要妄想本王会让你生下这孩子,纪若鱼,你不配!” 最后句终于还是碎了纪若鱼所有的伪装,她愣愣望着肖洛凡离开的背影,良久,趴会床上,没多会儿就听阵阵抽泣声从房间发出。 是夜,热闹了天的江月城陷入了沉睡,而皓月皇宫中也慢慢归于宁静。今夜无月,层层阴云密布,看起来像是快要下雨。侍卫们几班轮流在宫里面四下巡逻,在保卫皇宫安宁的时候,偶尔也会被派去做些别的差事。 此时的客殿也因这几日的杂事而陷入了沉寂,每到夜晚的时候,就会变得格外安静,也鲜少见到有人出现。而今夜快到子时,却见有人缓步而出,灰袍黑发,不遮不掩,甚至还向侍卫们问了路,这才接着孤身人走到御花园中去了。 侍卫们从未收到盯梢此人的消息,见对方离开,为以防万的时候也不得不跟了上去。然而前去盯梢的人跟了许久也并未察觉到异样,于是就这样离开了御花园中。谁料就在他们离开没多久的时候就听道很轻微的哨声响起,层层乌云在这时更是遮掩得厚重,就见人影慢慢从后方的假山慢慢走出,面无表情,唯独只假眼格外亮眼。 “你来了。”先头到来的男子看着他笑问道。 “废话少说,这是主上给你的任务。”赵铭清冷冷开口,从怀中掏出信封递了过去。 来跟赵铭清接应的男子正是李继,他一脸诡笑从他手中接过信封,然后展开信纸细细阅读。上面的内容不长,左不过五六行,可李继却足足看了有半刻钟,直到赵铭清有些不满地轻咳出声,他才抬起头看过去:“就这样?” “你还想怎样?” “若是我能想怎样就怎样倒也好了。”李继叹道。 他将信纸塞回信封重新递给了赵铭清,道:“好些日子不见你了,不知主上派了什么任务给你?” “这与你没关系,做好你自己的事即可。”赵铭清冷着脸道。 “啧啧,现在不愧是主上面前的红人啊,说起话来都这样有底气,越来越像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赵家二公子了。” 李继这话满怀嘲讽,话音刚落就见赵铭清突然伸手将他的脖颈扣住。李继不怒反笑,抬手握住了赵铭清的手腕,然后到:“赵公子你信吗,只要我现在喊一声,马上会有无数侍卫冲出来将你扣住,就凭你跟那些人的过节,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放过你?” 赵铭清并不被他所威胁,目光沉沉看着他:“你试试看。” “哎呀,你这样子还蛮吓人的,我当然只是说说玩儿的啦,不过看起来你好像很期待跟他们的再次碰面呢。”李继死死盯着赵铭清的眼睛,不似试探更似确定般说道。 赵铭清眼微眯,他最是讨厌李继这种几乎能看透人心灵的视线。他自从之前臣服了黑衣人之后,便与李继一起帮对方做事。尽管黑衣人的手下有很多,但对方似乎只信任他们两个,所以给他们的任务也相应重要很多。他虽然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由于没有更好的想法,他也只能当做是对方欣赏自己的才干了。 “知道太多的人总是会早死,不是自杀就是被杀,你喜欢哪一个?” “我喜欢杀别人啊。”李继睁大了眼睛说着,邪邪一笑,“你恐怕还不知道吧,那个女人失忆了,现在的手段跟性格与以前真是大相径庭。可即便这样似乎还是没有忘记应墨隐呢,那两个人……” “你给我闭嘴。”冷声提醒着,赵铭清面色更白,“他们如何与我没关系,更何况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李继眸底闪过一丝异色,却很快笑道:“我也想尽早完成啊,可你刚才也看到了,主上要我帮纪若鱼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生孩子啊,十月怀胎呢,我总不能将她的肚子抛开,现在就把小孩取出来吧。” 没想到对方还真有如此变态的想法,赵铭清眉头一拧:“你若想,也不是不可以。” “我就知道你会懂我的。”李继笑得更是邪气,突然凑上前压低声音道,“其实如果你不急着回去的话可以去看看那个女人,她现在身边有个孩子,长得跟应墨隐是一模一样哦!你不是很喜欢玩那些小孩吗,不如去……” “若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不愿再听他的疯言疯语,赵铭清转身就走。 李继这一次终于没有再挽留,只一动不动站在那儿看着赵铭清离开的背影,直到对方突然改变了方向的时候,他才翘起唇角,嗤嗤地笑出了声来。 “痴人啊,都这么多年了,你跟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呢?”他叹着,哼着小曲按照原路返回。 第二日天刚一亮,客殿肖洛凡他们所在的房间便迎来了无数宫人跟许多厚礼。原来是月夕颜一夜未睡拟了张单子给内务府的人,让他们按照上面所写的内容筹备了一堆备孕的东西给纪若鱼用,期间还包括一些给肖洛凡禁欲的东西。月夕颜如此大手笔跟大动静自然是做给别人看的,果然没过一个时辰,宫里宫外都传出了洛王妃有孕一事,而月夕颜对他们的种种照顾,也让有的人猜测这是否为她选择了肖洛凡的征兆。 对此流言蜚语,月夕颜自当是坐怀不乱,听说肖洛凡勃然大怒的时候她更是无动于衷,毕竟现在眼皮底下可有个家伙比肖洛凡还要郁闷呢! 应墨隐在一大早听到消息后忙不迭地赶了过来,完全忘记了前几日冷俊轩才警告过自己离月夕颜远一点。他将下人们全都屏退然后拉着月夕颜左看看右看看,直到月夕颜被看得有些发毛了,他才闷闷不乐地坐在凳子上开始叹气。 那模样,就好像是被人抛弃了一样。 “你这是干嘛……” “没什么。” “我不过就是送了点东西嘛,你难道不清楚如果他们用这一胎做什么手脚的话,我们的处境将会很被动?” “我知道啊。” “那你干嘛还一副死人脸啊?”月夕颜无奈道。 “因为他们都在说你要嫁给肖洛凡了,我很不爽,想打人。” 明明是个威武雄壮的汉子,却每每到了自己跟前就像个孩子一样。月夕颜虽然想不起以前的事可不知为何总觉得这种相处的方式很熟悉,她笑着双手捧住应墨隐的脸,盯着他的双眼道:“你就让他们说啊,又不会少一块儿肉。” “谁说的,这里可疼了!”应墨隐一本正经地说着,拉过月夕颜的手放在自己胸前,“不信你摸摸。” 恩,她还是有一回遇到自愿让别人摸的人哎…… 顺手就给了应墨隐头上一巴掌,月夕颜见他憋得难受,便提议先出去逛逛吧。在应墨隐看来反正不管去哪里,只要跟月夕颜在一起就好,于是不假思索就答应下来,虽未牵着手,但却连着心。 由于他们之前已经将关系说明白,所以二人相处的气氛则比最初要融洽许多,尽管知道这宫里面有无数双眼睛在看,但就是这样走在一起什么话都不说,也总是会满面笑容,一副很幸福的样子。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御花园的深处,月夕颜眼见前面没路了,顺势拉过应墨隐的手就准备掉头。 应墨隐见她动作熟络不由抿嘴偷笑,谁料这时却听前方传来一道响动,惊得二人浑身一震,下意识的动作却不是放开对方的手,而是直接拐进了另一旁的假山中藏了起来。 “你……”异口同声,却不知该说什么,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偷情。 就在月夕颜冷名红了脸的时候,就听一道脚步声从他们身旁的小路上走过,顿时弥漫开来的便是一股浓郁的酒气,她眉头一拧微微探出身子,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在前面,好不狼狈。 月夕颜总觉得那背影很是眼熟,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是谁,于是便又将身体探出去了好多。&://%6应墨隐站在她旁边很是无奈地扶额,这女人还真是口是心非,总是跟别人说什么好奇害死猫,结果自己不还是一样。 不过好奇毕竟是天性,这样子的月夕颜相当接地气,要比往日故作矜持的样子看起来好上太多。应墨隐眼珠子一转突然想到一个坏主意,眼见月夕颜的身子已经探出去了大半,他唇角微扬,慢慢伸出一只手,冲着月夕颜的后背就是一推。 “啊!”月夕颜当即被吓到,口中惊呼,整个人都栽了出去。这要是冲出去两两见面不知该有多尴尬,月夕颜懊恼应墨隐办事不靠谱,谁料下一刻就被他一把拽回去锁在了怀中。他的唇抵上了她的唇不让她再发出多余的声音,湿热的温度从唇角传递至全身,让月夕颜不禁浑身僵硬,待到回过神来的时候猛地将头侧开,想要从他怀中挣脱出去。 “你!” “嘘。” 应墨隐坏笑着冲她眨了眨眼,这时就听适才跌跌撞撞走进去的男子似乎停下了步子,转向他二人所在的方向,骂骂咧咧道:“谁在那里,给本王滚出来!” 这一道声音加上这个称呼,让月夕颜与应墨隐皆是皱起了眉。万万没想到肖洛凡大白天的竟然喝成这幅德行在宫里面乱逛,而更让他们发愁的是那家伙在听到刚才的响动后便重新转过身,再度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 “本王……本王让你滚出来没听到吗,再不现身……小心本王对你不客气了!” 月夕颜狠狠瞪了应墨隐一眼,责备他刚才多余的举动。而应墨隐则是一副“我不在乎”的样子冲他挑了挑眉,左不过就是个肖洛凡而已,又喝成这幅样子,就算是寻过来又能如何?他还想好好跟他“切磋”一番呢! 随着肖洛凡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月夕颜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她警惕地盯着那假山的缝隙,整个人都进入了备战状态,仿佛只要肖洛凡冒出一个脑袋,她就会直接戳瞎对方的双眼一样。 就在这种相当艰难地等待中,却突然又有一道脚步声自外面响起。步子很轻像是有些犹豫,慢慢散发开来的点点幽香则证明后来的这位是个女子。 “洛王爷?”这时,就见一个人影从假山旁边走过,看着肖洛凡说道。 月夕颜松了口气,不过很快心再度悬了起来。来的这人她也是熟悉,毕竟在这皓月皇宫里能随意走动的女人可没几个,只是对方如此举动也让她倍感吃惊……月曦,这个前两天刚刚被她羞辱过的人此刻竟然出现在了这里,若非月夕颜他们早一步到达此处,她几乎要怀疑对方是否每日里就候在御花园中等着跟这几位王爷邂逅了。 肖洛凡此刻已经喝的意识不清,他眯着眼盯了月曦很久,才偏着头冷道:“你是哪根葱,滚远点不要来烦本王!” 月曦顿时脸色一白,却难得好脾气道:“洛王爷,我是月曦公主啊……” “月曦公主?”肖洛凡敛眸想了想,脑子却混沌地厉害。 “本王管你什么阿猫阿狗,快滚!”他大掌一挥,转过身就继续往园子里面走。 然而酒喝太多的坏处就在于能让一个身怀武功的人都没办法好好走路,月曦眼看着肖洛凡斜着身子就往前面的树撞了过去,惊呼一声,急忙跑过去将他拉住。谁料就这么一拉一扯间肖洛凡却像是被人触到了逆鳞一般猛地转身扣住了她的脖子,他周身杀气猛地冒出,高举着胳膊就将月曦悬空举起。 “本王让你滚,你听不懂吗?” 月曦真是有苦不能说,前几天被应墨隐扣过的地方还有淤青,此刻竟再一次被人掐住了脖子。她真是搞不懂这三国来的使臣怎么各个都是如此德行,她死死握着肖洛凡的胳膊,楚楚可怜道:“洛……洛王爷你先放手……我……我是看你险些撞在树上所以才……” 她奋力挣扎,两条腿乱挥,由此一来那宽大的裙摆便飘扬而起,将她身上的幽香带了出来。肖洛凡在闻到那股子香味的时候突然浑身愣住,他不知怎地就突然松开了手,迷蒙的双眼也在这时恢复了几丝清明。 “你是……月曦公主?”他不确定地说着,显然忘了对方刚才已经自报过家门。 月曦跌坐在地剧烈咳嗽着,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也凌乱起来。她宽大的宫装群此刻微微斜在一旁引出香肩外露,肖洛凡望着如此美景突然眸底一沉,鬼使神差地便蹲了下去。 毕竟喝醉酒的男人就算再清醒,脑子里也会想一些不太健康的事。 他伸出手慢慢挑起月曦的下巴,见她满目泪痕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虽是不及月夕颜一半,但眼下凌乱的样子却也独有一番风情。肖洛凡就这样慢慢将脸凑了过去,在快要贴上月曦脸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 “月曦公主,你可知道跟一个醉酒的男人呆在一起可是很危险的。”他直截了当道。 月曦猛地攥紧了裙摆,她深望着肖洛凡的眸子,心里却已经开始打起了小算盘。她原先的计划是勾引应墨隐,眼下看来是没有机会了,此次遇上肖洛凡可能是老天授意,总归是个王爷,他虽不如应墨隐英俊神武,但好歹也是有权有势,能够给她想要的生活。这样一想,月曦反而放松下来,她慢慢低垂头颅,一副娇羞的模样柔声道:“可是……人家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王爷出事吧……” 如此欲拒还迎的模样比直接接受还要刺激人的感官,肖洛凡冷然一笑,什么话都没说就直接将人推倒了。月曦最初还扭捏地挣扎一下,待到最后也不再故作矜持,放任自己变得不像自己,看似享受,实际却只为了那规划好的辉煌未来。阳光微暖,透过树影落下,却挡不住那上升的层层温度。 只是如此一来,却苦了那还藏身在假山中的两个人了。 227.-228-我从未想过要做大事,我要的只是月夕颜的命 月夕颜觉得自己这几天一定是踩了屎,竟然能得以近距离看到如此好戏。 她原想着月曦在肖洛凡的冷面对待下只会早早离开,谁料这两人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搞在了一起。月曦毕竟是从小养在深宫里的公主,尽管性子阴沉了些,但她也没想到她胆子竟然大的都能戳天,光天化日就跟个喝醉酒的男人在此行那苟且之事,看来她是真的很急切想要给自己寻找一门良配,只是此良配……恐怕要让她失望了。 月夕颜正低着头细细想着,回过神来的时候意外发现应墨隐一双大掌正不安分地在自己身上游走。她瞪了他一眼挥手就将他的手拍掉,“啪”的一声,谁料那头也同一时间响起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啪”声。 不自觉就红了脸,月夕颜低着头大气儿都不敢出,死死攥着应墨隐的衣襟低声道:“你还要不要脸了!偿” “不要。”应墨隐说的干脆,环住了她的腰身,“如此良辰美景……” “明明是光天化日好吧!” “那就如此光天化日,我们何不跟他们一起来一场二重奏?” 应墨隐刚一说完,就被月夕颜在腰身拧了一把。他疼地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却死活不肯撒手,可怜巴巴道:“很难受哎……” “那就憋着!”月夕颜没好气地说着,越发懊恼自己怎么跟这家伙在一起就越发不正经起来。 那头两个人打得火热,声音大的几乎快要将这层层树影都击穿,然后直上天际。可对月夕颜跟应墨隐来说却是难熬地恨不能一头撞死,越发暧昧的气氛带起的是整个人的温度都上了不止一度,月夕颜嘴唇都快要咬破,应墨隐的衣襟也快被她挠烂,而应墨隐只能任由美人在怀什么都不能做,他一边默默念起了清心咒,一边将那头的干扰通通屏蔽开去。 “你应该早知道你这二妹心怀不轨,竟然也能容忍她至今,不知是你能力退步了还是……”少顷,在感觉身体的温度降了一点的时候,应墨隐小声嘲讽道。 月夕颜微微皱眉,想了想回道:“月曦生母身份低微,是父皇醉酒时宠幸的一个宫女。她母亲在生她的时候难产而死,之后她便由先皇后带着了。先皇后对几个孩子都是一视同仁,月岚有什么,月曦就有什么,宫里面的人对她们也都是一样的态度,而我来了以后对她们也是一样,所以我很难理解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应墨隐闻言不禁若有所思起来,而那头的战况也越发激烈,显然是快到尾声了。 “因为嫉妒。”少顷,应墨隐忽然说道。 “恩?”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把心态摆正,在那些人的眼里,他们妄自菲薄,因为出身卑微所以会仇视一切比自己出身好、能力优秀的人。你没有出现的时候,月曦尽管身份不如月岚,但好歹是个长公主,可在你来了以后,她身份不如月岚,能力不如你,尽管你们对她还是跟往常一样,但她自己却不会觉得。” “所以她才如此迫切想找一个可以支撑起自己变态自尊心的夫君?” 应墨隐点了点头,叹道:“有些事你不记得,若是记得就会发现有很多人都跟她一样。” 比如说赵铭清,又比如说白暮璇,而那些人最仇视的便是如他们二人一样的,身份低微却又能活得精彩的人。 月夕颜脑中似乎闪过什么东西,可关于过往她还是无法记起完整清楚的画面。这时就听肖洛凡与月曦那头只剩下喘息的声音,想必是已经完事儿,月夕颜这才跟应墨隐纷纷松了口气,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只静待时机可以抽身离去。 潇洒过后的肖洛凡似乎已经酒醒,他半敞着胸膛坐起身来,觉得头有些发痛。他烦躁地甩了甩头想要缓解这种不适,目光却不经意落在了身边点点落红之上,见此,肖洛凡心中一震,视线缓缓上移,最后落在了女子娇羞红铭的脸上。 他依稀记得……这个女人是叫月曦?好像是紫云国的公主? 顿时皱起了眉,肖洛凡不禁懊恼自己又喝酒误事了。他努力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过了好一会儿才记起一些片段来,而这时就见月曦也慢慢坐起身,她拢了拢肩头的衣裙,一双玉手贴上了肖洛凡的肩膀。 “王爷……”她柔声唤着,那声音几乎快要叫人醉倒在她的温柔乡里,而肖洛凡却脸色难看,挥手将她的胳膊打开来去。 月曦见状整个人不由愣住,这才发觉肖洛凡的脸色似乎很是难看。 “王爷……”她顿时心神不宁起来,有些不确定地小心道,“您打算什么时候跟我父皇提亲?毕竟曦儿已经是……” “提什么亲?”这时,就见肖洛凡冷声问道。 月曦如遭雷击般愣在了那儿,仿佛压根没听懂肖洛凡的话。而肖洛凡完全不理睬她,只站起身来整理衣袍,待到收拾妥帖后看都不看月曦一眼,抬脚转身就走。 “王爷!”月曦慌了,顾不得自己此刻衣衫半露,扑上去就将肖洛凡的腿抱住哀嚎道,“王爷你不能这样啊,曦儿干干净净的身子给了你,你怎么可以这般无情!刚才……刚才你不是说了会爱我,会娶我的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肖洛凡被缠得有些恼火,抬腿就将月曦踢到了一旁。他看着她一脸悲痛趴在地上哭个没完,眉头越皱越紧,冷哼一声道:“逢场作戏的话,月曦公主还是不要信了。” “你!” “更何况刚才的事是你情我愿,本王都告诉过你跟醉酒的男人在一起很危险,你不听还要自己贴上来,本王也只好如你所愿了。” 月曦万万没想到肖洛凡竟会如此无情,她紧握双手,死死咬着嘴唇道:“肖洛凡,你无耻!” “是啊,本王是无耻,可你自己又干净多少?” “你就不怕我告诉父皇,说你对我做了不轨之事吗!” 肖洛凡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你尽管放心去说,本王倒要看看丢人的到底是谁!” 说罢,他长袍下摆一甩转身就往外走,在行至那处假山的时候却突然停下了步子。肖洛凡随意扫了眼见里面并无异样,这才莫名松了口气,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而早在肖洛凡离开之前,月夕颜与应墨隐已经趁着他与月曦争执的时候悄声离开了那条小道,尽管他们一开始就猜到了这个闹剧的结尾,但等真正看到的时候却还是觉得心惊。 这世上无情、无耻之人太多,但是如肖洛凡这般将其做的坦坦荡荡的人,还真是不多见。 月夕颜虽然觉得月曦是自作自受,但对方毕竟是自己名义上的妹妹,所以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她会不会受打击太大做出什么过激的事。眼下整个紫云皇宫都处在一个非常时期,而月云升近来的身子也不是很好,她并不希望在这关头出什么事,以此来影响自己的大局计划。 应墨隐走在她身边,看着她眉头紧锁一副心事很重的样子,无奈之下只好一把将她扯住,抬手便在她额头上一弹。月夕颜吃痛急忙捂住额头瞪眼看着他,应墨隐则摆出一张无所谓的表情,道:“你若再继续这个样子走回去,只怕等下整个宫里都会传你跟我刚才是不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 月夕颜这才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了分,她急忙敛起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道:“我只是有点担心……” “你不该为一个自寻死路的人担心,而且那个人曾经还打过我的主意。”应墨隐笑说道。 是了,若非应墨隐本身有定力,只怕那一日早就着了月曦的道,毕竟在月夕颜看来男人们都很喜欢她那种楚楚可怜的模样,而月曦自己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学以致用,却没想到最后竟栽了跟头。 “可既然月曦她一直心存妒忌,那我觉得她不可能会这样善罢甘休。” “那也不关你的事,耍了她的是肖洛凡,要找麻烦她也该去找肖洛凡才对。而且你还有我啊,我总不会看着她来给你添堵的。”应墨隐摸了摸月夕颜的头发,一脸宠溺道。 月夕颜心里顿时甜滋滋的,却故意哼了声道:“你还有脸说,今日要不是因为你,我们也不至于那样难堪!” “难堪吗?可本王觉得很好啊,只期盼着早早有一天能够学以致用呢!” “你!”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无赖到这种程度,月夕颜羞得一张脸通红,转身就跑。应墨隐“哈哈”一笑快走就追了上去,两个人你来我往闹得开心,却让一众宫人们看着几乎要大跌眼镜。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不然怎么会见到夕颜公主笑得像朵花儿似的? 两个人就这样吵吵闹闹了一路终于回到了寝殿,谁料刚一入门,应墨隐就一把将月夕颜拽住了。月夕颜以为他又要做什么,心道眼下是在寝殿可不能让月晓他们看见,于是不由自主就开始剧烈挣扎,谁料应墨隐却抬手在她耳朵上一摸,然后疑道:“你的耳坠呢?” 这才诧异地抬手去碰,月夕颜忽然发现原本挂在左耳的坠子竟然就这样不见了。 “也许……是走在路上丢了?”她看着应墨隐,却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深色。 那么如果不是在路上丢的,那就只有…… “你们回来了。”然而还没等他们想明白耳坠是在哪里丢的,就听身后传来一道轻语,夹杂着丁点异样的情绪。 月夕颜与应墨隐齐齐回头就见元勃正站在那儿用无神的双目望着他们,在见他二人谁都没有回答的时候他也不着急,静待良久,然后道:“应候王,可否借一步说话?” “元勃……” “公主放心,我只是想跟应候王叙叙旧罢了。”察觉到月夕颜不安的情绪,元勃安慰着,率先走了出去。 应墨隐象征性地摸了摸月夕颜的脸然后转头跟了上去,他随元勃就这样走了很远的路才来到一处凉亭,周围景色怡人却很是安静,那种从内里透出的懒散跟舒适让应墨隐都觉得心里面很舒服,他正想着以后就带月夕颜来这里幽会的时候,就见元勃缓缓转身,道:“她刚来紫云的时候正怀着身孕,因为讨厌人多的地方,所有总会一个人跑到这里,一坐就是小半天。” 闻言,应墨隐眸色一沉,没有说话。 “后来孩子出生,她也总喜欢抱着孩子来这儿,尽管多数时间都是在跟孩子说些悄悄话,可有时候却也会坐在这里发呆,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等待月晓一岁的时候,陛下将紫云国的一些政务交由她来处理,而从那天开始她就再也没来过这个地方,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自己的工作跟责任中。” 应墨隐听到这儿,忽然意味深长道:“你跟本王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王爷不懂?” “本王应该懂?” “你应该懂的,因为这才是属于她的生活。”良久,元勃叹道。 他慢慢转向那亭子外的美景,虽然看不到,但是却可以用心感受。正如之前的几年他总是这样静静呆在她的身边,听她说话,陪她闲聊,就算什么都过不了眼,但却可以长留于心。 “我不知道王爷跟她说了什么,只是可以感觉得到她对你的态度似乎有所转变。其实我并不像莫大公子一样会严厉禁止你们交流,我只想说你我都是陪着她一路走过来的人,不会不知道对她来说,很明显现在的生活才最是适合的。” 应墨隐眉眼低垂静默良久,淡淡道:“适不适合,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 “但是我们可以感觉得到。”元勃毫不留情地道,“我遇到她的时候她麻烦缠身,无数人都想让她死,而她自己心里又藏着秘密,上瞒着你,下瞒着别人,一边要去布局收拾恶人,一边又要背地里自己行动,她快乐吗,想必那个时候她连快乐是怎么写都不知道。” “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有多难忘有多痛苦想必我们谁都清楚,索性老天有眼让她捡回一条命还生下了月晓,说明这是老天给她重活一次的机会,既然这样又为什么还要把她拉进过往的洪荒中,让她再经历一遍呢?” “元勃,本王承认你说的都对,可是有一点你忘了。” “什么?” “我们谁都不是她,所以没资格替她做出选择。” 元勃闻言表情忽然变得茫然,他眉头微拧冲着应墨隐所在的方向,就这样过了很久,才仿佛自嘲一般道:“你说得对,但不可否认的另一点则是,她现在在这里,很开心。品书网(..)” “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有疼爱她的父皇跟朋友,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她不用在乎别人的白眼也不必委曲求全让自己做不喜欢的事,随性而为,这是人一辈子能够到达的最高高度,她既然已经到了,我们又何必将她再拉下来?” 应墨隐无言以对,心里其实也赞同元勃这番话。 然而感情这种事始终不是一个人说怎么样就真的能够怎么样的,应墨隐的确没想过要去当着月夕颜的面说明什么,但那些早已经刻进骨子里的过往总不是一个人说忘就真的可以彻底消失得干干净净的。 “元勃,有一件事本王一直想问你。” “王爷请说。” “五年前你离开擎南,是不是因为那时候就得到了夕颜还活着的消息吗?” 元勃一顿,随即道:“是。” “那当年为何不说明白?” “因为……有人不让我说。” “是谁?”应墨隐闻言,心中一动。 而这一次,元勃却选择了不回答。 “所以……是有人救了夕颜然后传信给你要你来到紫云,这五年来一直是你陪在她身边,就算知道所有的一切,但因那个人的嘱咐,所以什么都不说?” 元勃的神色不由凝重起来,他皱着眉沉思许久,才淡淡道:“可以这样说。” “那么五年前那场大战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应墨隐总算问到了关键处,一颗心都变得期待起来。可是元勃闻言眉头却皱的更紧,他敛眸沉思片刻,缓缓道:“王爷,听我一句劝吧,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这样的回答便是拒绝了,应墨隐顿时有些无奈,却又不能继续逼迫下去。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二人彼此心里想些什么对方恐怕都已经很清楚了,元勃知道整件事已经完全偏离了他们五年前就设计好的轨道,然而那看似脱离正轨的走向却反而一步步走上了正儿八经的那条路。 只不过有可能,是一条血粼粼的不归路了。 “既然这样,那贫僧便也不强求王爷了,只希望你能答应我最后一件事。” “什么?” “好好呆在她身边保护她,真的真的不要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了。” 而就在月夕颜他们早早回了寝宫的时候,月曦则还一个人衣衫凌乱地坐在那一处僻静的小院,整个人都像是丢了魂一般,望着地面发呆。 她设想了那么多年的美好生活仿佛在这顷刻之间就化为了灰烬,名分,地位,荣华,富贵,通通化为乌有。她以为自己运筹帷幄,却始终低估了那些在皇宫中摸爬滚打人的恶性……他们,全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啊! 因为刚才的疯狂,她整个身子骨都快要散了架一般,她用尽心思伺候着肖洛凡,得来的却只是对方的嘲讽跟鄙视。 她恨,恨他的无情,更恨自己的无力。 也不知这样坐了有多久,直到天色都逐渐暗了下去的时候,月曦终于回神,踉跄着步子站起来,开始慢慢整理自己的妆容。因为没有铜镜,所以她看不到自己此刻的模样,只能猜到一定是特别狼狈。身上留下的青紫红痕即便有衣裳遮盖,她却仍旧觉得羞耻,就好像是一个**的人一样,只要走出这个院子,就会被众人耻笑。 可除了走出去以外,她还有什么办法吗?没有了,月曦这样想着,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跌跌撞撞地向外面走着,此刻的她看起来才像是一个醉酒的人。由于她视线涣散所以压根没注意到前面路上有一个石块,于是很快被摔倒在地,胳膊擦破了皮,钻心的疼,可是却无人理睬。 月曦终于痛哭出声,却是紧咬着嘴唇,不肯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来。 随着天色彻底暗了下去,整个院子幽静的像是鬼屋一般。月曦趴在那哭得再也没有眼泪流出来了,这才强打起精神来手撑着地准备站起身来离开。谁料这时手掌下却觉得有些硌得慌,她下意识垂眸看去,却在看清那样东西的时候,浑身都僵住了。 那是一个耳坠,上好的东珠所制,而坠子的顶端则挂着一朵小小的兰花,她记得,这个东西,这个东西是…… “是她的。”这时,就听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月曦就像是见到鬼一样惊呼出声,她忙不迭地往后缩着,一边发抖,一边含糊不清道:“别杀我,别杀我,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来人见状不由心中冷笑,人人都说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这女人一看就是做多了亏心事,所以现下才会被吓成这副样子。 “不用害怕,我是人不是鬼。”然而还是好心地出声解释了一句,来人慢慢走过去,随着整张脸暴露在月色下,月曦终于停止了碎碎念,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是你?”她慢慢平复了心情,皱着眉说道。 站在面前的是一个女子,长相姣好,且又是一个相熟之人。面对月曦惊愕的眼神她没有说话,只缓步上前然后俯身蹲在了她面前,抬起手将她刚才扔在地上的耳坠捡起来晃了晃,来人道:“你可知这东西出现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月曦心中一紧,没有说话。 “或许我该说声恭喜了,你的所作所为都被那个女人看在眼里呢,恐怕她眼下正在什么地方将你的好事嚷嚷的人尽皆知吧,毕竟她一向都是喜欢做这种无耻之事的人。” 月曦顿时被吓住,死死瞪着面前女子,咽了口吐沫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女子闻言冷冷一笑,将那耳坠抛回月曦手里,道:“想告诉你不要再继续犯蠢下去了,那个女人她心里只有自己,别人的死活跟心情,她永远不会在意。所以除非让她去死,否则你将一辈子活在她的阴影之下!” 月曦怔怔望着面前的女子,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跟自己说这些话。 女子见她似乎还是有些小心翼翼的时候颇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她突然伸手将她的肩膀按住,狠狠道:“你还没有清醒过来吗,那个女人就是个到处勾搭男人的贱货,只要是你看上的你喜欢的她统统都会抢去,她看不起你、她鄙视你、她嘲笑你,在她眼里你就只是一个小丑,这样的气你怎么能咽的下去!” “你住嘴!”月曦终于被这番话所激怒,她一把将女子推倒,整个人缩在那里浑身发抖。女子刚才的话像是一根尖针刺进了她的内心,毕竟在那深处一直藏着的,便是诸如刚才这样的种种想法跟怨恨。 “你以为应候王会看上你吗,别傻了,他的眼里、心里就只有那个贱人!你以为洛王爷会对你负责吗,别天真了,他爱的也是那个贱人,又怎么会把心思放在你身上!可是这不关他们的事,这一切都是那个贱人害的,所以最最该死的就只有她!” 女子的话像是能够蛊惑人心般,让月曦不能更赞同。她周身突然停止了颤抖,只一瞬不瞬盯着面前的女子,少顷,表情颇有些癫狂地笑了笑,重复着女子刚才的话:“没错,最最该死的就只有她!” 女子终于露出一副欣慰的笑容,凑过去替月曦将碎发拢起,然后严肃道:“所以不要再在这里哭了,回去,好好洗澡睡一觉,如果你也想让她死,日后就听我的话,我保证,你最后一定可以亲手将她撕成碎片。” 月曦此刻已经没有能够思考的意识了,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在女子的搀扶下缓缓走出院子,然后回去自己的寝宫。女子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表情从刚才的激动逐渐变为阴冷,没过一会儿,当听到身后又一道脚步声传来的时候,她像是早就料到一般转过身去,看着来人道:“白三小姐。” “我更希望你称呼我为白小姐。”来人看着她道。 此刻出现的正是白暮璇,只是五年过去,她早已没了往日的温婉跟清丽。当日在齐宣皇宫由于顾念临死前的药所致,她大半张脸都被毁了,平时行走外出都需要戴着面罩,否则就会被人当做是怪物一般,到处是鄙视跟窃窃私语,仿若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而这些在她看来,是月夕颜的“功劳”。 女子在听到白暮璇的要求时眸底迸射出一股强烈的恨意,然而她很快将那一抹异色掩去,只看着她淡淡道:“白小姐,你要求的事我已经做了,现在你是否可以告诉我你准备如何处置月夕颜了吗?” “你待如何?” “我要让她生不如死!” 白暮璇秀眉一挑:“若只是生不如死未免也太简单了,你这样的想法可是做不成大事的。” 女子敛眸眼下心头升起的鄙夷,少顷答道:“我从未想过要做大事,我要的只是月夕颜的命。” 白暮璇见她一脸愤愤,越发觉得有趣,仿佛透过面前女子的双目她就可以看到月夕颜日后悲惨的下场。她饶有兴趣地踱步走到女子面前,用那张毁掉的脸做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低声道:“那好,我便告诉你接下来要如何吧。” 一夜再过,生活依旧,变得只是人心。 日子似乎过得飞快,三国使臣来到紫云国的时候正值六月,一晃眼,竟就这样过去了快两个月。两个月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有好有坏,有人受益有人吃瘪,但毕竟是在皇宫中进行,所以一切是非真相都在众人心里罢了。 由于月云升早前身体不适,因此便只能将三国使臣前来联姻的事情搁置下来,索性这几日他觉得身体好些了,便主动将三国使臣召集在一起,邀请他们第二日前往紫云的南山去参观一下紫云国私藏的一些奇珍异兽。 紫云在众人眼里一直都是一个神秘的国家,关于它的种种特色自然有很多人好奇。尽管对三国使臣来说他们更愿意去参观紫云的军营或者物资储备库,但这样的要求未免太过明显,为防再添事端,所以只能作罢。索性关于紫云的奇珍异兽也一直都是整座大陆闻名于外的,所以对他们来说此行倒也不算亏了。 然而莫麟对月云升这个想法却颇感不解,毕竟在他看来置身于这种到处都充满了不确定因素的环境中无异于找死,然而他看月云升似乎已经拿定了主意,于是也不再多言,只按照吩咐派莫笑将山林四周的危险因素都排查一遍,在解除过后这才敢让众人前往。 由于紫云周边是环海的,所以南山是整个国家唯一的一座山,尽管是在海岛上建立起来的,却比之陆地上的差不了多少。而因为紫云有他们自己**的一套栽培方法,所以南山便成了这里唯一一个看起来不太符合的存在物,是以紫云的子民很少有人会寻去南山那边,月云升索性便将南山派皇家侍卫把守着,在里面建了一个自己的私人乐园。 有传言说,紫云南山里面的珍奇异兽都是来自上天的神兽,也有传言说南山遍地都是毒物,只要碰到就会尸骨无存。传言一向都是夸大其词的,所以到最后南山几乎成为了紫云标志性的建筑存在,更有甚者说只要在南山挖掘到宝物的人,就是上天选定的王者或者天之骄子等诸如此类的大话。 “我想各位都是有些脑子的人,应该不至于会相信这种流言蜚语吧?”是以当他们来到南山脚下的时候,月夕颜率先给其他几人提醒道。 在她竟然察觉到这群人神色各异的时候,不禁觉得自己好像真的高估了他们。而最让她忍受不了的,是应墨隐此刻竟然也是一副表情讪讪的德行,很明显,这家伙无比特别认真的相信了那些傻子都不会信的传言! “那个夕颜公主……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你……”这时,就见景清蓝的弟弟景清益小心开口道。 228.-229-夕颜公主,说谎的人可是要被惩罚的,你难道就不怕吗 月夕颜对这孩子并不熟悉,只是听冷笑派来的人汇报说,他不喜欢呆在宫里,所以整日里都在外面游荡,仅两个月,就在江月城混熟了脸,连城北卖白菜的王大爷都知道他的大名撄。 她当然不会认为这孩子只是会去买白菜的,毕竟他上头还站着一个景清蓝呢,所以就算景清益不如他哥哥,也绝对要比那个纪家的纪小池要强上些。 果然此刻在景清益说完以后,纪小池就在旁边一脸担忧地拽了拽他,担心月夕颜下一刻就会发飙将他给废了一样。 “景二公子,你在问问题之前有没有跟令兄商量过呢?” “我的问题,干嘛要跟我大哥商量啊?” “因为……他的脸看起来好像是被你丢光了一样。”月夕颜笑说着,指了指他后面的景清蓝,然后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走在最前面领路偿。 景清益在身后嚷嚷着似乎非要问她个所以然来,月夕颜却是无心回答。对这南山她也并不熟悉,所以无法给出更好的答案。不管是奇珍异兽还是毒草毒药她统统没有兴趣,她唯一有兴趣的,是南山南边一处隐秘的地界,她两年前曾经误闯过那里,在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时她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谁料最后竟然安然无恙。 之后关于此事她曾经询问过月云升,可对方也表示并不清楚,而且言辞之间更是毫无遮掩。 月夕颜相信月云升不会欺骗自己,可她更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 应墨隐一路上跟在她身后,很快便发现她似乎有心事的样子。在避开了众人的目光后他小心地将月夕颜拉到了一处树杆后,正要说话时,却见冷俊轩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应候王,我希望你可以守些规矩。” 这话太不客气了些,应墨隐冷冷道:“冷大公子的规矩,难道是要本王离夕颜公主十里远?” “应候王说十里就十里吧,我本打算只说五里的。”冷俊轩继续道。 这两人一见面就用这种不知所谓的东西互掐,月夕颜当真是无奈得不行,却又不好直接出面阻止。为了防止冷俊轩等人多心,月夕颜与应墨隐已经商量好了将彼此相认的事情先压下去,待到日后记忆彻底恢复了再说也不迟。可这样一来她就没办法再以一个公平公正的身份站出来阻止这场没有营养的争吵,于是月夕颜百无聊赖地靠在树杆上听两个大男人斗嘴,视线却越过他们投入了身后的队伍中。 很快,她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纪若鱼怎么也来了?”她望着正走在肖洛凡身边的蓝裙女子,眉头紧锁问道。 怀孕的时候头三个月是最为重要的,因为一不小心就会引发小产。纪若鱼的胎象本就不稳,往日就算在平地上走路都不见得安全,更不要说此刻是在山里了。山中未知的危险太多,就这样放任她进去明显不是什么好主意,可看着走在她身边紧紧握着她手的肖洛凡却是一副小心翼翼保护着她的样子,月夕颜真不知这两人到底唱的是以哪一出。 “是肖洛凡自己要求的,说是纪若鱼在宫里面呆太久闷得慌,想要出来逛逛。”冷俊轩也觉得此事不妥,眉头微拧道。 “看来他还真是迫不及待了,如果纪若鱼的胎在这南山里出个什么意外,那要找的就不单单是你们,而是皓月陛下了。”应墨隐也接过话,一脸正经地分析道。 见状,月夕颜眸底掠过一丝冷意,却是不慌不忙道:“我还真是头一回见到世上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竟然会用自己的亲生孩子做局来抢占利益。” “你还是觉得今日这一局是他所为?”应墨隐问道。 “就算不是他,也跟他脱不了关系,不然何必带着纪若鱼出来招摇过市,还偏生做出一副感情很深厚的模样?也不知他会不会觉得脸红,毕竟整个宫里面的人可都清楚他是怎么对待自己的王妃的。” 月夕颜跟应墨隐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冷俊轩颇有些愣怔。然而他没有询问只是看着默契度上升了不止一星半点的两个人,冷俊轩心中担忧,却不是为了今天可能会发生的事,而是为了面前两人。 “冷俊轩,你还记得父皇在提议来南山时候曾说过的话吗?”这时,月夕颜似乎发现了冷俊轩的不解,忽然看着他问道。 冷俊轩闻言稍一沉思,便道:“陛下当时提议的时候说,他已经很久没来南山了,突然想起,所以有些怀念。” 说着,冷俊轩眼睛一亮:“陛下可是从来不会想起这些的人。” 月夕颜见他理解的这么快,不由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可还没等她开口,脑袋就被应墨隐扭过去,接着在她额头上一弹,很明显是嫉妒她冲着冷俊轩笑了。月夕颜顿感无奈,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小心眼到这种地步,因为担心被冷俊轩看出,所以月夕颜抬腿便给了应墨隐一脚,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冷俊轩一副假装看不懂他二人之间蹩脚的演技的样子,只深望了应墨隐一眼,转头跟了上去。 南山的路其实并不是很难走,只是越往深处,空气越发稀薄。 之前绿草幽幽的样子在约冷半刻钟后全部被一众芬芳艳丽的色彩所取代,而悄然藏身在那些明艳花朵之中的有些异兽,在惊起了一众人的惊叹外,当然还有哀嚎。 就比如说手贱去摸了树的景清益,没走两步,手指头就肿了。 “夕颜公主,我不得不承认皓月陛下这个来南山的提议当真是妙哉,也不知他到底是想让我们来参观,还是想要我们的命。” 说话的正是景清蓝,他如此不客气的态度自然是在报复那一晚中了月夕颜圈套所受的屈辱。月夕颜闻言倒也不生气,只抿嘴冲着景清蓝一笑,道:“景大公子,这里这么多人,为什么只有令弟手肿了呢?” “公主想说什么?” 月夕颜笑笑不语,只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脑袋,完全是一副你弟弟自己傻你怪我有屁用的表现。 景清蓝见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正想着出声讽刺回去的时候,却见应墨隐突然将月夕颜一把拉开,望着周围道;“小心,气氛有异。” 在场众人多数都是有武功底子的,面对这种紧张且令人讶异的气氛,当然也都察觉到了情况似乎有点不一样。&://%6景清蓝刚才还在跟月夕颜斗嘴,此刻也难免收起那副耿耿于怀的样子,小心地将景清益拉到身后护好,环顾一圈周围道:“夕颜公主,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还没等月夕颜回答,气氛已然突变。漫天的杀气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惊起周围异兽嚎叫,更见那些奇珍异草瑟瑟发抖,有些竟直接遁地而去。然而眼下人们已经没工夫再去欣赏这些奇特的景象,各家的暗卫将自己的主子们护住,冷笑则带着皓月的侍卫守在了外围,警惕地注意着周围。 月夕颜眉头紧锁,冲着冷俊轩使了个眼色,便见后者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了几步,站在了距离肖洛凡跟纪若鱼不远的位置,这样一旦肖洛凡有什么动作,他们很快就能发现。 天空乌云密布,四边风声大作,少顷便有无数人影从四面八方冒出来,手握长剑,径直刺向他们的队伍。月夕颜定睛一看,在见来人身上都穿着墨绿色的服饰,如此便能很好的跟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她当下心头了然,二话不说抽出贴身的短刀,就此迎了上去。 索性在场不会武功的人并不多,如此倒也不用分派太多的人手去保护他们。多数人都佩戴了贴身的武器,见状全都一跃而起,就此对上,很快就听四处兵器相接的“叮叮”声响个没完,而那些刺客却显得有条不紊,并不像是冲着某个人来的,而是一步步将战局从林中拉到了不远处的山头。 于是,所有人都傻眼了。. 他们几乎快要忘了周边还有无数刺客在袭,视线中唯一可以看到的就是月夕颜与肖洛凡双双落入了悬崖。而这其中最崩溃的冷过于应墨隐,他静站在那儿仿若一尊冰雕,少顷突然仰天发出一声咆哮,发丝飞扬,杀气四溢,而随即他身形闪动,所过之处血色蔓延,很快就见一众刺客在他的长剑挥舞下被一招毙命。 人们这时才反应过来继续进攻,然而那群刺客却像是目的已经达成了一般开始撤退。冷笑等人哪里会给他们这个机会,月夕颜掉落悬崖的事刺激了众人的神经,也让战况变得更加激烈起来。 是以这一次没过多久,所有刺客被灭,仅剩了三两个活口待到回城之后再严加拷问。 应墨隐一个人静站在山头,望着那苍茫山野之间,黑压压的一片像是一张大网将他笼罩其中,他深吸口气,人正要动的时候却被人从后面拽住了。 “你疯了吗?”冷俊轩冷冷看着他,“现在下去就是找死!” “滚开!”应墨隐怒喝道。 “应候王,这里是南山,我们比你更清楚下面的情况,夕颜她……暂时是不会有事的。” 看到冷俊轩眸中的一抹异色,应墨隐冷笑:“冷大公子,你说这话自己相信吗?” “信与不信那是我的事,我只希望你可以好好呆在这儿,不要再给我们添麻烦了。” 冷俊轩说的强硬,言罢便让元勃上前将应墨隐看住,免得他乱来再耽误众人时间。在将刺客的事情彻底解决了以后,冷俊轩便让冷笑带着人开始攀岩下山,必须要赶在天黑之前下去,否则山中瘴气加重,对月夕颜他们两个没有防备的人来说可算不得什么好事。 于是救人的救人,善后的善后,三国使臣也全都被请到了林中一处相对安全的竹屋中小坐,唯有应墨隐一直站在山头,一动不动,满目冷寒。 “这应候王……是不是缺心眼啊?”而这时,就见景清益靠着一棵大树,看着应墨隐的背影啧啧咂舌。 一旁的景清蓝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侧目看向竹屋,视线落在了李继的身上。自从上次的事情以后,他便与范庭川跟叶繁花鲜少联系了,而那两个人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什么原因,也都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对此他原本还有点郁闷,却又拉不下脸去问一问,你他娘的为什么要陷害我? 原以为借着这一次来南山的机会终于可以见到那两人了,景清蓝本来想着一定要好好挖苦一番他们,谁料容召最后来的却只有李继一个人。他说范庭川最近身体不适所以不能来,开什么玩笑,那家伙的本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横竖看着都不像是会身体不适的啊…… 景清蓝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后又将视线移回应墨隐身上,淡淡道:“那是你还没有见过更缺心眼儿的。” “不过哥,你不觉得应候王这态度有点奇怪吗?” “怎么?” “我怎么觉得他好像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有时候旁观者的眼睛要比当局者毒辣太多了。景清蓝脸上终于溢出一抹诡异的笑,他什么都没说只摇了摇头,然后挥手喊景清益跟自己一起去竹屋小坐片刻。 就这样过了一天一夜,当山头上的人们已经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山底的情况却要比众人预想的好上太多。起码在肖洛凡看来,几乎是让人吃惊的。 当他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他原以为自己会重伤,谁料却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而已。之前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他拉住了月夕颜手的那一幕,接着天光大亮,凤图所发出的蓝色光芒将两人环绕,之后的事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坐起身来觉得有些疲惫,视线环顾一圈周围脸上却难掩异色。原想着山底下的风景是诸如阿鼻地狱一样的满地狼藉,谁料却是鸟语花香,风景宜人,空气和煦。而月夕颜此刻正坐在不远处包扎伤口,她表情平静,似乎一点儿都不感到惊讶。 察觉到这头的动静,她看了过来,淡淡道:“你醒了。” 肖洛凡已经不记得他们多久没有这样单独相处过了,闻言只“恩”了一声,浑身突然有些不自在。而这时就见月夕颜起身走了过来,将一瓶伤药放在了他的面前,接着道:“有件事我不是很明白,所以想问问你。” “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会陪着你跳下来,我想还是不必了。”肖洛凡直截了当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就是怎么想的,就这么简单。” 并不觉得感动,相反,月夕颜还有些恶心。 在见识了肖洛凡风流浪荡的作风后,此人在她眼里就只用两个字就能概括了……淫贼。这种下流龌龊的男人压根不懂情为何物,眼睛里脑子里只有**跟权利,她当然不相信对方是出于喜欢才会对自己这样,尤其是之前山顶上发生的那一幕太过巧合,怎么她就偏偏在肖洛凡不远处的位置掉了下来呢? 肖洛凡一直在观察月夕颜的表情,但很久之后却只能失望地收回视线。她表情很淡,她目光很冷,明显根本不把他刚才的牺牲放在眼里,见状也只能长叹一声,他一边自己擦着伤药一边道:“这里是哪里?” “山底。” “我知道是山底,我的意思是……小心!”肖洛凡正说着,忽然看到有什么东西飞向了月夕颜,他惊得急忙一把将她拽过来,谁料月夕颜整个人却像是触电了一般猛地跳起,眸底闪过一丝厌恶,淡淡道:“洛王爷,还请自重。” 肖洛凡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目光迥异盯着自己的胳膊,好一会儿才看向了月夕颜。很明显发现了对方眼底那很快掠过的厌恶,他眼睛微眯,冷冷道:“夕颜公主似乎很嫌弃本王?” “王爷多虑了,我只是不喜欢不熟的人碰我。” “可本王见你跟应候王在一起的时候,似乎从不在乎这些。” 闻言,月夕颜唇角微扬:“王爷多心了,我只是一视同仁。” 好一个一视同仁!肖洛凡冷笑一声缓缓起身,冷眸在月夕颜身上打量,道:“夕颜公主,说谎的人可是要被惩罚的,你难道就不怕吗?” 月夕颜尽管记忆没有恢复,但潜意识中还留有身体的本能反应。她与应墨隐互相协作,一人提剑一人握刀,所过之处皆是血色飞扬,将这原本清透的世界都快要染成一抹血红,而他们的表情却相当镇定,明显是已经习惯了这种杀戮。 他二人动作很快,不过须臾间就将来往的刺客杀的差不多了,眼见其余刺客正在跟其他人打得激烈,月夕颜他们也不打算上前帮忙,二人只不动声色后退几步,最后来到了一处还算安全的地带,而那里正站着纪若鱼等不会武功的人。 纪若鱼本就有孕,看到这种场景更是吓得不行。此刻眼见月夕颜一身是血的走了过来,她没忍住便俯身开始呕吐,见状月夕颜皱了皱眉,从贴身的锦袋里掏出一颗梅子递了过去。 纪若鱼愣了半晌急忙接过放在口中,她平复了好一会儿才能直起身子来虚弱道:“多谢公主。” 月夕颜眉峰一挑,忽然笑道:“其实你还是很在乎这个孩子的吧?” 纪若鱼擦嘴的动作一顿,少顷抬眸,眸底变得深沉:“公主这话说的,这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在乎呢?” “这句话是真的,但你跟洛王爷说的恐怕不是这么回事吧?” 面对月夕颜如此敏锐的态度,纪若鱼紧咬了下唇不肯多言。她看着那头激烈的战况心头不由打颤,她突然开始害怕,害怕那群人会冲过来,害怕那群人会伤到自己伤到孩子,害怕如此一来她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知道肖洛凡不想要这个孩子,所以当日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不过是为了让对方放下防备,这样她才能有机会筹谋。此次前来南山她本不打算来的,是肖洛凡下令强硬要求她一起,她尽管猜到了可能会发生什么,但没想过会这么严重。 如果她也出了事,整个纪家就只剩下纪小池一个人了。纪小池那么蠢那么笨,如何能够担得起纪家的家业?到最后接手的还不是只有肖洛凡,这样就算是纪家的人没了,纪家的势力还在,他依旧可以利用这些去牵制景家。 不过转瞬之间,纪若鱼的脑中已经闪过无数可能,也让她明白了肖洛凡是真的打算灭掉纪家的人了。她视线快速在场中穿梭,在见肖洛凡正与几个刺客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突然松了口气,接着不动声色往月夕颜身边挪了几分,压低声音道:“公主小心。” “恩?” 月夕颜没料到对方竟然会突然倒戈向自己,她面露诧异,就见纪若鱼很是痛苦道:“其余的我不清楚,只知道他们是有备而来,我跟你说这件事只是想与你做个交易,这个孩子……我求你帮我保住这个孩子!” 纪若鱼的挣扎月夕颜看在眼里,对她的话她也只是半信半疑。这时就听周围再度响起一阵***动,接着又有几名刺客从暗处飞身而出,提剑刺向了月夕颜他们所在的位置。 “该死!”月夕颜暗骂一声,冲着应墨隐喊了一声,二人也飞身而起就此抵挡。然而这一波来人明显要比刚才那些难对付,他们像是熟知他二人的套路一般,刀刀狠辣,招招毙命。月夕颜习惯的是近身格斗,如此一来难免打得吃力。为了不伤及到其余人她只能将那几名刺客往空旷的地方引,谁料没一会儿就听纪若鱼发出一声尖叫,月夕颜侧目,就见一名刺客正提着长剑刺向她的肚子。 还真是麻烦啊…… 月夕颜从不承认自己是好人,但也不能这样眼睁睁看着一个小生命自眼前消失。她周身散发出一股戾气将围在身边的几名刺客弹开,接着闪身而至,一刀捅进了那刺客的胸口,却全然没发现危险正逐渐靠近她身边。 在纪若鱼惊愕的双眼中,月夕颜于千钧一发之际终于意识到了危险。她猛地回身,却被人一剑划破了胳膊,吃痛之下月夕颜掉了短刀,而与此同时跃起攻向她的,竟是刚才被她弹开的那几名刺客。 没有武器只能肉搏,月夕颜几乎是节节败退。应墨隐在那头见状心急如焚,他怒喝一声将长剑挥出,在斩断了周边的麻烦后飞身奔向月夕颜。 然而,还是晚了。 那几名刺客像是故意一样将她整个人都逼到了悬崖边上,月夕颜几乎来不及反应,就在一记强攻之下失足落了下去。而此时此刻距离她位置最近的不是别人正是肖洛凡,于是他不假思索飞身而起,反手将这几名刺客弹开的功夫,自己也随之跳了下去。 天际茫茫,绿草幽幽,山底深不见底,月夕颜他们就这样没了踪影。 229.-330-洛王爷,你跟它计较未免也太没劲儿了吧 月夕颜看着肖洛凡面露异色,脑子里冷名就浮现出这厮跟月曦在一起鬼混的画面,心里简直不能更恶心。她强忍着一巴掌拍死面前这人的冲突,只淡淡一笑道:“洛王爷,我可不是被吓大的。” “公主这话是以为本王不敢吗?”哪知肖洛凡不知收敛反而得寸进尺,他冷笑一声往前走了几乎,“这里可什么人都没有。撄” “有我一个人就够了,洛王爷若是不信,大可试试看。” 无耻之徒就是无耻之徒,月夕颜原以为男人只有喝醉酒的时候才这样,但没想到清醒的时候更是这样。肖洛凡的眼底闪烁着她看不明白的光彩,那种情绪很是复杂,让她不由想起之前应墨隐曾提醒过自己的话……他说肖洛凡对她有一种近乎变态的执念,这导致她对他越狠,他就越想要去征服她。 用一句很通俗的话来说,肖洛凡是一个喜欢犯贱的人偿。 因着刚才这就似是而非的话,两人谁都不肯让步,只目光阴森注视着对方。而这时月夕颜意外察觉到一股冷名的气息像是风一样掠过此地,相应的,肖洛凡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幽幽的蓝色光芒,就像是大海一样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了其中。 肖洛凡也察觉到了自己身体发生的现象,他下意识抬头,就见月夕颜面露疑色。 见此他不由心中一紧,心道月夕颜果然是已经忘记了一切,否则她不会不知道这是只有凤图才会散发的能量。 可怪的是,好端端的凤图怎么会在这里被感应到? “夕颜公主,本王再问你一遍,这里是什么地方?”不得已,肖洛凡只能收起心中那些肮脏的想法,看着月夕颜问道。 月夕颜见他移开了那种肮脏邪气的目光,这才缓和了态度道:“照理说我们应该是在南山山底的,可奇怪的是我去过山底,并不应该是这副景象。” “所以,会是什么阵法之类的东西吗?”肖洛凡稍一沉吟再度问道。 月夕颜摇头表示不知,这时才想起刚才二人发生争执前肖洛凡曾经看到了某样东西。她这才开始四下张望起来,很快就见一个东西停在了不远处的树梢上,通体洁白,气态高贵……是一只鸟,却又与她印象中鸟的样子差了太多。 小巧的脑袋,尖细的嘴巴,长长的脖颈,宽大的翅膀。它周身都是洁白如雪的羽毛,此刻在太阳的映照下就像是一道光,冷名叫人觉得震撼。它的叫声宛若那充满了哀思的姑娘,声音绵软悠长,让人听着似乎整颗心都安静了下来。而就在月夕颜看过去的时候,那只鸟察觉到她的视线也望了过来,月夕颜这才发现它的眼睛竟然是碧绿色的,那般晶亮又幽深,像是能够看透人的灵魂一般。 蓦地,她脑袋里冒出一些破碎的画面,很是模糊,却好像是在哪里见过这小东西……鬼使神差的,月夕颜想着想着就冲她缓缓伸出了胳膊。 肖洛凡此刻正在旁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见状心中大惊,担心她会受到攻击于是急忙伸手将她拉回来。指尖在触碰到月夕颜白皙胳膊的时候肖洛凡从手上放出一股蓝光,然而本该回应他的红光却并没有从月夕颜身上发出,得到的也只是她充满厌恶地回望以及那下意识就将他甩开的举动。 “洛王爷,还请自重。”她一点儿也不客气地说着,然后再度看向那只白鸟,重新将胳膊伸了过去。 肖洛凡整个人都呆在了那儿,可这一次却并未是因为月夕颜刚才的冷漠对待,而是她体内毫无反应的凰图。明明就是她,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当日落下悬崖之后她的凰图也随之没有了,可如果是那样,凤图也会告诉自己的,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越来越多的疑惑弥漫在肖洛凡脑子里,而这时就听那白鸟发出一声鸣叫,接着,展开翅膀,飞向了他们。 然而白鸟并未有更多的反应,它只是绕着他们不断的旋转,就这样一边飞一边鸣叫了好久,在肖洛凡厌烦到想掐死它的时候,就见那只鸟缓缓下落,停在了月夕颜的胳膊上然后一步步走上她的肩膀。白鸟很是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尖细的小嘴慢慢幻化成一个软软的小包,接着在月夕颜脸上亲了一下。 月夕颜大惊,随即便觉得很是欢喜。她越发笃定自己肯定在哪里见过这小家伙,于是摸了摸它毛茸茸的羽毛,柔声道:“可以带我们出去吗?” 白鸟在她的肩膀上跳了跳,长鸣一声后再度飞起,盘旋在半空冲着月夕颜挥动着翅膀。 “等一下。”肖洛凡眼见月夕颜就这样不假思索跟了上去,不由皱眉道,“公主打算就这么跟着它走?再说了,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月夕颜很是不喜欢肖洛凡说话的语气,她顿时冷了脸正想说话的时候,却见一个不明物体“嗖”一下从面前飞过,不偏不倚砸在了肖洛凡的身上。 “什……” “么”字还没从肖洛凡嘴里发出,又有两个不明物体飞了过去。月夕颜正觉得奇妙,霎时便闻到一股臭味从肖洛凡身上传出,她定睛一看下一刻却“噗”的笑出了声,就见肖洛凡原本就不算干净的袍子上沾了三坨屎,明显是出自那只白鸟的手笔。 似乎很是介意肖洛凡把它归位在了什么玩意儿里面,白鸟砸起屎来当真是不遗余力。 它见肖洛凡正目光阴森瞪着自己,忽然哀鸣一声,再度甩出一坨屎的时候快速窜上了月夕颜的肩头。而与此同时,肖洛凡手中长剑一闪,瞬时也刺了过来。 一人一鸟,只有月夕颜被夹在中间,哭笑不得。 “洛王爷,你跟它计较未免也太没劲儿了吧?”月夕颜瞥了那剑尖一眼,淡淡道。 肖洛凡冷哼一声,不顾自己此刻有多狼狈,只道:“夕颜公主,刀剑无眼,本王劝你还是闪开的好。” “那好啊,洛王爷宰了它,我们就再也不会知道出去的路,到时候一辈子都被困在这儿……” “那本王还真是求之不得。”肖洛凡说着,唇角竟然溢出一丝笑。 月夕颜当场就震惊了,这他妈画风走向不太对啊,这个时候肖洛凡不是应该说“那好我不杀它了”这种话吗,他脸上那一抹迷之微笑又是几个意思啊! 她见肖洛凡说完就举着长剑刺了过来,月夕颜大惊之下只好旋身避开,然后一脚踹了过去。明明是一人一鸟的战争冷名其妙就变成了她跟肖洛凡的战争,而那只白鸟则死死趴在她的肩膀上,她每动一下,那家伙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搞得月夕颜都很想掐死它算了。 就在他们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周围突然响起了一道很是尖利的噪音,直穿耳膜,惹得二人当即便住了手。而这时就见那只白鸟很是焦急地拱着月夕颜的脸冲着那发出噪音的地方尖叫不已,月夕颜心下了然,也顾不得肖洛凡此刻是什么反应,自己则飞身而起,就这样冲了过去。 见状,肖洛凡不得已也跟了上去,随着那阵噪音越来越响,他们身后平缓的地面突然发生震动,二人齐齐回头去看,就见刚才还鸟语花香的场景正在以一种很诡异的画风逐渐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替换而来的则是这山底本身应有的潮湿跟晦暗。 “是幻术。”这时,就听肖洛凡说道。 月夕颜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只可惜眼下并非可以琢磨的时候,于是只能暂时压下种种不适的感觉,就这样硬着头皮快速冲出了这方地界。 周围的噪音在最初的刺耳过后已经逐渐低沉下去,直到彻底听不见响动时,月夕颜他们这才停了下来,二人皆是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 那只白鸟显然受到了惊吓,此刻正一动不动趴在月夕颜身上连毛都炸了,月夕颜动作轻柔地将它从肩膀上拿下来抱在怀里,这才得空环顾了一圈周围,发现他们仍旧是在山底,只是空气要比刚才闻起来清新许多,估摸着附近就有能出去的路也说不定。 “夕颜公主,这南山里面有的恐怕不单单只是皓月陛下收藏的奇珍异兽跟奇花异草吧?”就在月夕颜沉思的时候,忽然听到肖洛凡在侧问道。 她心中一惊,却很好地收敛了面上表情,只淡淡道:“我不太明白洛王爷的意思。” “是吗?”肖洛凡却是不信,深望了她一眼,回头看着刚才逗留过的地方,“据我所知,幻术在大陆已经失传多年,为什么此刻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洛王爷怎么就认为一定是幻术呢,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也许是你没见过的什么自然现象。” 这种话肖洛凡自然不会相信,可是他又不能告诉月夕颜在刚才逃跑的过程中,随着那幻术崩塌的同时,他身上的凤图竟然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反应。仿佛这周围有什么人正在召唤它一般,若非凤图跟随他两世早已与他的血骨融为一体,怕是刚才就要扯着自己前往未知地界了。 肖洛凡可以感觉得到月夕颜有什么事情瞒着他,可碍于他也是有秘密的人,所以无法继续追问下去。道了句“我去探探路”后就这样窜进了树林中,他想自己先去找找看,或许运气好真的会有所发现也不一定。 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月夕颜也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她当然知道那是幻术,而且她也不是第一次见了。脑海中唯一清楚的记忆就是在一片黑暗之中有人曾制作过如此光明的场景给自己,那是她第一次接触的神奇世界,因为太过奇妙,所以就算忘记了所有却也将其刻在了脑子的最深处。如果说刚才的幻术也是由人所造,那么此行她还真的是遇上故人了。 可……所谓的故人能是谁呢? 南边的隐秘地界,此刻的幻术场景,还有内心那种隐约快要喷发而出的力量……月夕颜低头看着自己伸出的双手,总觉得这一切似乎都跟自己有或多或少的关系,可不知为何一想到这些她的头就会变得特别痛,不能想,不要想,她的内心正在暗示自己,于是导致整个大脑都在叫嚣着停止运作。 “回去吧。”这时,她的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很是虚幻的女人声音,让月夕颜当场僵在了那儿。 这还真是大白天活见了鬼啊…… 她正想回头的时候周围却突然刮起了大风,但却并非是那种冷冽刻骨的,而是叫人觉得慵懒舒畅的。月夕颜觉得自己的身子完全动不了,风眯着眼,让她什么都看不到,而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在暗中缓缓托起了她的胳膊,牵引着她,向那更为温暖的地方行去。 “你……是谁……”月夕颜觉得那人的身上似乎有一股很淡的香味,她想要睁眼却是无力,于是只能如此问道。 没有回答,手依旧握着她的胳膊,但却丝毫没有声音。 这种感觉像极了自己跟自己对话,月夕颜觉得有些别扭也不再开口,只任由对方拽着她,来到了一处空气清新的地方。耳边响起的虫鸣鸟叫让月夕颜的大脑瞬时回忆起他们一行人最初所在的位置,她激动得正想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感觉到一双唇贴上了她的耳畔。 “回去吧,永远都都不要再踏进这里了……”那个人说着,随后,彻底消散。 之前的种种就像是被人使了定身术一般,当那声音跟香气飘散无痕的时候,月夕颜猛地回过神来,身子可以动了,大脑也开始运转了。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正站在南山的山脚下,而肖洛凡也在她旁边,明显是一副受惊不小的样子。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知是否应该先开口,而开了口以后又该说些什么,毕竟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太令人匪夷所思,完完全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就算此刻月夕颜没有失忆,对他们两个本就属于异世的人来说,仍旧是难以接受的。 不过对此月夕颜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这南山南的里面,有高人存在。 “走吧。”没有再废话,月夕颜抱着白鸟开始往山上走。 然而他二人却不知,就在他们离开的这一天一夜里,山顶上却出了大事。 虽然冷俊轩给冷笑下到山底的时间是今天晚上,但由于地势险峻且天气并不是很好,待到晚上的时候皇宫侍卫们也仅仅只是下到了半山腰中,为了防止再有人遇险,他们只能在山壁周围找了一处山洞在里面安置一宿,待到天亮以后再继续下山找人。&://%6 然而对这样的决定却并不是每个人都表示赞同的,尤其是肖洛凡的属下们,见状纷纷前来讨伐冷俊轩,认为他不把自家主子的性命当一回事。冷俊轩自然是不予理睬这些人,可看着他们越闹越烈的架势,也不禁觉得烦躁不安。而就在这时那一直杵在山头一动不动的应墨隐却突然转过身走了过来,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冷着一张脸提起肖洛凡随便一个下属的领子,顺手就扔下了山去。 “去啊,不是都想去救你家主子吗,一个个还杵在这儿干嘛?” 应墨隐的表情很冷,言语之间带了丝丝不耐烦。那几人很确定自己只要再多嘴一句就铁定会被他扔下去,于是两两权衡之下他们都保持了沉默,一溜小跑离开了。 见状,冷俊轩深望了应墨隐一眼:“多谢。” “不必客气,本王不是为你。” “那是为了她吗?” 这个“她”说的是谁应墨隐心里很清楚,他眼波似有转动,少顷却冷然一笑:“咱们时间还早,总不急在这一时。 ” 一语双关的话让冷俊轩也不由挑了挑眉,他的视线越过应墨隐纵观一圈周围,最后落在了不远处的竹屋内。因为情况特殊,今日他们所有人都得在此小住一晚,索性那竹屋周围还有几间空房可以将就,否则还真是叫人头疼。眼下正在竹屋里面的几个人多数都是不会武功的,这些人也是最需要休息的,而首当其冲便是怀着身孕的纪若鱼。 冷俊轩派月影去将几名女眷先领回去休息,男宾们则在继续在竹屋内等待。而这个时候应墨隐也不在山边站着反而进了竹屋小坐,就在他进去的时候,竹屋中的另外几个人下意识就站了起来,显然对他的到来有些害怕。 “应候王,我建议你还是继续去那边等着吧,毕竟这掉下去的……可是夕颜公主。”景清蓝第一个开口,语气很是调侃。 但应墨隐却听出了他话中的试探,眼见一旁的李继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他淡淡道:“冷大公子不让本王下去,本王站在那儿也没有办法。” “这样啊,我还真的以为应候王对夕颜公主情比金坚呢,看来新欢还是不如旧爱,起码以前的你……” “景大公子,谨言慎行。”简单四个字的提醒,应墨隐刚一说完,就听李继突然“嗤嗤”笑了起来。 他一向都是不苟言笑之人,偶有的几次笑容也全都是在面对应墨隐的时候。那张苍白瘦削的脸上做出的笑容太叫人难受,瞬时就见竹屋内所有人都把视线投到了他身上,有人嫌弃有人诧异,更有人表情变得更加阴沉。 “应候王,三国的人来这儿都是为了与皓月联姻,你对夕颜公主的态度如此明显,可是会叫我们觉得难办啊。不过怪的是景大公子好像一点都不在乎,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洛王爷下落不明,所以放弃了原有的目的?” 李继自发的开口却让应墨隐与景清蓝心下一震,他们互望了彼此一眼,瞬时明白了他这番话的意思。他察觉到了他们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另一种意义上的合作关系。因而这种试探尽管大胆,有时候却是极其有用的。 “李公子,本王觉得你在说别人之前,最好先看看自己。” “王爷的意思是?” “大家在此是做什么的,咱们心知肚明。本王与肖洛凡好歹是表现直接了点,但也比容召暗搓搓设计人的手段要强太多。” “可我若是没记错,王爷也是容召国的人吧?” “这话,你当回去问问容帝才是。” 李继深望了应墨隐一眼,却只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波澜不惊。他很聪明地避开了这一点,只是偏着头有趣道:“那好,那咱们就说王爷的第一句话,不知你为何要说容召设计了别人?” “这话你也不该问本王,而得问问你面前的景大公子。” 景清蓝原本还置身事外觉得轻松,谁料应墨隐一句话就把他拉进了局中。他心道你跟那范庭川有什么区别,还不是可劲儿地坑老子,他望天白了一眼,只语意不明道:“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 “那怎么行,景大公子不说清楚,本王可是很难办的。”哪知应墨隐这时候却认真起来,一拍桌子道,“范庭川抢了你女人这件事,就算你咽的下这口气,本王都咽不下去!” 景清蓝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一听这话当即喷的满地都是。他忿忿瞪了眼应墨隐,接着就见旁边的李继脸上都露出诧异神色,他不由懊恼自己这辈子唯一的软肋怎么就落在这禽兽手里了,还真是有事儿没事儿都要拉着他出来溜达一圈。他深吸口气才没能走过去把应墨隐掐死,景清蓝佯装大度道:“既然是我的事,那就不牢王爷挂心了,反正横竖都已经是过去式,也就不必再计较了不是吗?” “王爷不也是把过去甩得干干净净,开始寻找更美好的生活了?”说完,景清蓝生怕应墨隐再语出惊人,转身就离开了竹屋。 应墨隐眼微眯,心里却松了口气,虽然有些不厚道,但他的的确确用景清蓝跟范庭川之间的过节转移了话题。果然就见李继此刻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在景清蓝离开后看着应墨隐道:“王爷也累了一天了,还是早些去休息吧,关于你说的,待我回去后会好好向范大公子请教的。” “但愿他会回答你。” 应墨隐说完也离开了竹屋,少顷,就见李继也起身离开。如此一来整间屋子里就只剩下纪小池跟景清益俩人大眼瞪小眼,他们很难解释自己此刻的心情,毕竟适才那三个在彼此国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怎么斗起嘴来各个都跟神经病似的? 而且他们真的没有意识到,在这种局面下说这种话,完全不是明智之举吗?还是说……他们其中有人是故意的? 230.-331-颜姐姐,曦儿不是故意的,曦儿真的没 应墨隐在月影的安排下也得了一间小屋,反正对住宿他一向都没有太高的要求,是以还算是满意。在见屋子里已经有人铺好了被褥,桌子上也沏好了茶水时,他走过去替自己倒满一杯,仰头直接饮下,表情却比之刚才多了几分沉重撄。 尽管一切的事情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但他还是有些担心月夕颜。 山底情况如何没有人知晓,相比那未知的自然环境,他更担心肖洛凡会不会行什么不轨之事。虽然他很相信月夕颜可以自己解决这件事,但只要想起她此刻跟那个恶心死人不偿命的家伙在一起,他就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恨不能直接冲下山去将那家伙给手撕了。 毕竟他们虽然一早就猜到有人布局,却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跟肖洛凡有关。 应墨隐坐在那儿沉默不语,在流若跟凌薇都接连进来说了几句外面的情况后,他便也觉得累了。望着外面忙碌不休的画面他只眸底沉了几分,接着吹熄蜡烛,自己则翻身躺在了床上。 往日里总是需要小半个时辰才能睡着的他今日竟然躺下就来了困意,应墨隐打了个哈欠翻身冲着床里面,片刻后就听轻微的鼾声响起,显然人已经睡熟。随着时间缓缓过去,待到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整个山头像是陷入了一场别致的梦幻中,四周冷风清徐,林中虫鸟微鸣,更有细微的响动在四边响起,却不见有人被惊醒偿。 整个静谧的环境就这样持续到了快要天亮的时候,在这种安静到令人窒息的环境中,只听“吱嘎”一声响,不知谁的房门被缓缓开启,接着便见一个人影从房中缓缓走出。在四下观望了一番后来人很自觉地摸到了另一间房间外,眼见周围无人注意,来人很快推开房门窜了进去,反手将门关上。 尽管天色已经逐渐亮了,但屋内还是一片漆黑。 来人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一般,浑身瑟瑟发抖,却在越发靠近床铺的时候,闻到了那股令人心安的熟悉的味道。来人的唇角不自觉翘了起来,缓缓伸手将帘帐掀开,接着单膝跪在床边,最后触到了床榻上躺着的人的脸上。 白皙玉手流连过床榻之人棱角分明的侧脸,来人几乎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浑身又开始连连发抖慢慢俯下身,来人深吸口气享受那股幽然的香气,将脸停在了床榻之人的唇角上方。其实很想就这样吻下去,但理智却唤住了动作,来人只好强压了心头的各种感受,开始自觉地脱自己身上的衣裳。 衣带解开,外衫落地,半遮半掩地内衫透出几丝风情。来人轻声一笑玉手在床铺上拂过,就这样准备贴上去与对方一同入眠,谁料就听“咚”的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光亮四起,燃烧的油灯更是将本就燥热的气氛搞得更是闷热。 而很快,四目相对间,气氛却凝滞了下来。 “颜、颜姐姐……”这时,就听床铺上的人低声念道。 月夕颜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几乎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就直接摸到了应墨隐的屋子里。原以为等着自己的是他彻夜未眠的熊猫眼,谁料竟是春光无限的男女大戏。 手中的油灯就这样应声落地,接着便“咔嚓”一声摔了个粉碎。而这时就见床铺上的应墨隐身子动了动,显然是被惊醒,他迷蒙着双眼转过身来,在看到屋内场景的时候眼底流过一丝深色,却相当合拍地保持了一副震惊的神色,随后将视线落在了身边的女子身上。 果然是月曦。 应墨隐心头已经明晰了一切,他很快将目光转向月夕颜,就见对方正用一种相当古怪且阴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明明知道这一切只是做戏可应墨隐还是被那种视线看得心里面没底,而这时就听月曦哀嚎一声,猛地扑过去跪倒在地哭道:“颜姐姐你别……别生气,曦儿不是想故意惹你生气的,是王爷……王爷他……” 这模样明显是一副被人用了强的样子,随着月曦这一声哀嚎,其余还在沉睡中的人也都被吵醒,于是脸没洗牙没刷就这样全都凑了过来,在看到屋内情景的时候皆是一震。 其中神色最是诡异的莫过于站在凌薇身边的周暖了,月夕颜环视一圈众人将他们的神色全都收入眼底,最后才看向月曦冷冷道:“月曦,我提醒过你,你是紫云国的公主,如此德行成何体统?” 月曦全身一抖,哭道:“颜姐姐,曦儿知道您生气了,是曦儿不对,曦儿该死!曦儿明知你与王爷情投意合不该做这种事,但是王爷……王爷他……” “月曦公主,你还是把事情经过都说一遍吧,不然你这样是没人能听懂的。”却是应墨隐冷声打断了月曦的话,那模样丝毫没有半点羞愧在其中。 他的反应落在众人眼里不免让有些人变了脸色,而月曦就是其中一位。她顿时有些紧张地将头埋得更低,大脑快速运转后,抽泣着道:“是、是我看王爷在山头站了好久,担心他身子不适于是就想过来问问,谁料王爷却在迷蒙中将我当成是颜姐姐,所以就……颜姐姐,曦儿不是故意的,曦儿真的没有想过要跟姐姐抢王爷啊!” 这一出苦情戏唱得当真是合情合理,月曦字字句句都把责任往应墨隐身上推,且还不着痕迹地给月夕颜挖了好几个坑。这样一来不管月夕颜怎么处置她都会被人说是公报私仇,而应墨隐那边自然是得负责任了。 肖洛凡没想到自己刚一回来就碰上这么一出好戏,他目光幽深瞥了眼月曦,自然回忆起当日二人欢爱时的画面,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这女人竟然把主意打在了应墨隐身上,难道她就不担心应墨隐一怒之下拧断她的脖子吗? 不过自己玩过的女人竟然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应墨隐,这种事让肖洛凡看在眼里,自然是乐在心里的。 事情说到这儿已经很明显了,只可惜除了月曦在那里哭哭啼啼外,月夕颜跟应墨隐却是谁都没有说话。围观的几人见状纷纷面露异色,而这时就听应墨隐突然道:“月曦公主,你如何能证明本王对你行了不轨之事?” 简单直接暴力,这就是应墨隐。6他坐在那儿翘着腿,眼角眉梢皆是鄙夷,丝毫没有做了亏心事之后那种满目愧疚的模样。 在场的几人对他的性格还是深有了解的,见状也不由都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月曦。月曦万万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应墨隐竟然还能保持如此镇定的态度,她顿时有些慌了,一脸凄惨地看着应墨隐哭道:“王爷,曦儿知道您喜欢的是颜姐姐,曦儿也没想过要从您这里求得什么,但、但曦儿好歹也是干干净净的姑娘家,就算是您一时失误,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碰的!” 说着,她指着那床铺,声嘶力竭道:“您若是不信,大可看看那上面的落红,看看曦儿说的对不对!” 应墨隐饶有兴趣地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过去,果然就在床铺上看到了一个小红点。这下子事情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众人也不知到底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 而这时就听肖洛凡发出一声嗤笑,接着道:“应候王,事情都闹成这副样子了你又何必还故作姿态呢,依本王看,你不如就娶了月曦公主吧,如此也算是皆大欢喜……” “洛王爷这话说的轻松,你怎么不娶?” “人又不是本王碰的,本王娶什么?” “真的?”这时,就见应墨隐拖长了音调问道。 这一声询问惹得肖洛凡跟月曦都是心中一惊,却全都下意识看向了月夕颜。月夕颜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争吵,见状只淡淡道:“月曦,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月曦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机会了,于是表现得相当不遗余力,她哭的梨花带雨,声音哀婉道:“曦儿没有想过要惹颜姐姐生气,事已至此,曦儿……曦儿也无话可说。曦儿知道是自己给你们丢人了,便在此自求一死,望姐姐原谅!” 说完,月曦一点犹豫也没有,转身就往墙上撞去。 月夕颜没有动作,而她身后的月影早已飞身上前一把提住月曦的领子将她扯了回来。月曦被扯之后就一个劲儿的哭哭啼啼个没完,那模样让月夕颜看着真是烦躁不已。 她给过她机会了,只要她乖乖听话不再生事端,紫云皇宫也不是养不起这么一个人。 可是她不知悔改啊,明明捡到了自己的耳坠,明明清楚自己可能已经看到了所有却还是要自寻死路,既然这样,月夕颜当然也不会手下留情了。 “那么应候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深吸口气,月夕颜抬眸看向应墨隐,反而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众人为她这一抹微笑震惊,就见应墨隐站起了身,看着她道:“本王说什么公主都会信吗?” “那要看王爷说的是什么了。” “好,公主不妨可以先看看桌边的茶壶,那里面应该有你要的答案。” 月曦一听这话当即便震住了,然而很快她就松了口气,显然是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殊不知自己所有的反应都被月夕颜跟应墨隐看的清楚,二人相视一笑,月夕颜则走过去正要端起茶壶的时候就听应墨隐道:“不是这个,是另外一个。” “恩?” “公主右手边窗台上废弃的那一个。” 月夕颜走上前去将那茶壶拿了过来,当着众人的面放在了桌子上。在她将那略有破损的茶壶盖掀开的时候,便有一股很是酸涩的味道从里面散发而出,却让在场略同医术的人微微变了脸。 “这是……九迷香?”月夕颜侧目问道。 应墨隐双臂环胸一副“你自己看喽”的表情,而这时就见月曦颇有些急切道:“王爷,这……这是什么东西?” “公主不清楚吗?”应墨隐冷笑问道,“字面意思,迷香而已。有人把迷香故意放在本王房中让本王陷入昏迷,这样一来不管有人进来想做什么,本王都不会知道。” “我已经查过了,所有房间里都有九迷香的痕迹,看来是有人故意想迷惑众人的眼睛来做场好戏了。”蓦地,就听门外传来一声调笑,竟是流若已经在其余屋子查看完毕,直截了当道。 这件事做得未免太过明显,孰是孰非的天平也全然倒向了应墨隐所在的方向。月曦坐在那儿越来越着急,她浑身冷汗直冒,却仍旧不知悔改,只望着月夕颜道:“颜姐姐,这、这九迷香是什么东西我也是第一次见,真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我……我自己也是受害者啊!” 话说起来月曦倒的确像是个受害者,明明想要指控应墨隐对她不轨,可说到现在竟然开始自己为自己辩解。月夕颜仍旧没有说话只顺势看向应墨隐,就见应墨隐冷笑一声,重新看回那个床铺道:“好,就当你不清楚这九迷香,那你可不可以解释一下这床铺上的落红是怎么回事?” “应候王,你这不是让人难堪吗!”却是肖洛凡突然出声,一脸义愤填膺道。 “哎洛王爷,你今儿个倒是挺正直的嘛,往常怎么不见你如此热忱的帮谁说话啊?”流若见状,出声嘲讽道。 眼见这架势又要吵起来,月夕颜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不等肖洛凡再开口她已经再度看向月曦,一脸平静道:“月曦,回答王爷的问题。” 月曦眼中再度溢出泪水,她眼泪汪汪地看着月夕颜,紧咬下唇道:“颜姐姐,求你还是赐死曦儿吧……” 知而不答,很明显是在掩饰些什么。月夕颜眼微眯,此刻她若是还不清楚整个事情的经过,那可真是白活了。说不失望是假的,而她见此刻就像是被正房欺负的妾室一般模样,月夕颜当真是烦透了这种感受,正要继续追问,却听应墨隐轻咳一声,冲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接着,应墨隐一把抽出床单,走过来扔在了月曦的面前。 “既然你说这是落红,那为何整整一夜过去这血迹都没有干涸?”应墨隐冷笑道,“而且既然你说的那般肯定,敢不敢伸出你的手给我们看看?” 应墨隐的气势如果全开,估计在场没几个人能受得了。而就算他的气势只开一半,也有部分人会被慑住,就比如说此刻的月曦。 她闻言所做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将手收回到袖子中,却很明显忘记了就是这样一个动作便能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在场所有人都是在那水深火热的皇宫炼狱里面摸爬滚打过来的,所以不会有人不清楚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月曦在做完收手的动作之后才回过神来,此时此刻她却不敢抬头去看任何人。那些目光就像是钉子一样钉在了她的身上,似乎只要她一动就会浑身流血一样。 九迷香加上作假的落红,就算事情与她并无直接联系,也能证明是她想要爬上应墨隐的床,以此来威胁应墨隐将她娶回去。 想法是美好的,可现实却是残酷的。 月夕颜眼见月曦低着头不说话,心知她已经认命,不由缓缓叹出口气。事已至此,月曦是真的没有半点机会了。然而月夕颜却是不信以她的能力可以想出这种计策来,毕竟是从小生长在皇宫里的,若放在其他皇宫她会如此月夕颜倒也能理解,可紫云皇宫统共就那么几个人,别说是斗了,往日里连说话都嫌累人! 这样想着她缓缓俯下身蹲在了月曦面前,平视着她,淡淡道:“告诉我,谁教你做的?” 月曦一愣,随即泪水溢了出来。 “颜姐姐……你、你不信我吗?” 还真是死不悔改啊…… 月夕颜秀眉轻蹙,道:“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所以我能给你的最后机会就是告诉我这一切都是谁教你做的。” “你不用跟我说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月曦,我看着你长大,你有几斤几两我还是清楚的。” 这话说出来未免太伤人,却是月夕颜能想到最含蓄的提醒。在那日偷听过后她便猜到耳坠可能是落在园子里了,而最大的可能便是会被月曦他们捡到。原本她心里还有些不确定,是在昨日掉落悬崖与肖洛凡平安度过了一晚后,她才确定是月曦所为。否则的话,早在山下的时候肖洛凡就会对她下手了。 而关于眼下这一幕,她跟应墨隐也是一早便有预见,所以才能防患于未然。 不过事情的真相永远要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月夕颜相信在幕后还有重重黑手,她必须要将这些人的目的挖掘出来,才能顺水推舟将局面划分成自己想要的效果。 月曦也不傻,知道这是月夕颜在给自己退路。她紧咬下唇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视线却划过众人落在了后方某一位的身上。应墨隐与月夕颜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在看到终点处的那张脸时,皆是一愣。 是……周暖。而此刻,她也正用一种很是复杂的表情回望着他们。 “是她吗?”少顷,就听月夕颜问道。 月夕颜并不记得周暖,对她唯一的印象也只有那日她孤身一人来到寝宫对她说的那些话时的模样。事后她想起周暖当日那些提醒跟谎言也不过觉得是一个陷在单恋中无可自拔的小姑娘,可谁料就是这么一个姑娘,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眼见月曦点了点头,应墨隐、流若跟凌薇脸上都微微变了色。月夕颜见状也不为难他们去问什么了,自己转向周暖,浅笑道:“姑娘,你这样陷害你家主子怕是不厚道的吧?” “我没有。”月夕颜话音刚落,就听周暖态度强硬道。 “那你的意思是我二妹在冤枉你了?” 周暖看着她,没有说话。 事实上主意的确是她出的,可她想要的结果却并非如此。她那么爱面前这个男人,怎么会忍心让他受如此屈辱,明明……明明应该在他身边的人是自己才对啊!这些女人,肮脏又下贱,她们有什么资格! 月夕颜注意到周暖眸底的异色,秀眉微挑,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主意是你出的,但你并没有让她爬王爷的床,而是另有目的?” 周暖没想到月夕颜竟然会如此敏锐地察觉到异样,她微微握紧拳头,大脑快速运转。想起事前白暮璇叮嘱过自己的那些事,她深吸口气缓缓道:“公主殿下恐怕是误会了,主意的确是我出的,但我只是为了安慰月曦公主而信口胡诌的,我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会做出来。” “哦?”月夕颜没料到她竟然如此机智,于是下意识便问道。 “我那日在宫中遇到月曦公主,见她面露难色一副哀婉的模样,便多嘴问了几句。得知公主是在担心自己会被许配给不喜欢的人,不想后半生过的凄苦,所以才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我担心她再这样下去会做出不好的事,于是便出了这主意给她。原本就是为了不让她伤害自己才说的,谁知她竟会当真呢?” “你胡说!事情明明不是这样的!”月曦闻言,顿时咆哮道。 可是月曦理亏就在于她是跟肖洛凡厮混以后才遇到周暖的,在这种背景下她完全难以启齿。 而周暖明显是确信了这一点所以才睁着眼睛胡说起来,如果众人相信她说的,那么月曦自己就会变成一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心机女子。 就这样事情陷入了僵局,月夕颜看着二人不同的表现,心中冷笑连连。 “所以依你的意思,此事完全跟你没有关系了?” “是。”周暖毫不犹豫答道。 “很好,那么你可否跟我解释一下,那九迷香是从何了而来的?” 周暖闻言一怔,随即皱眉:“夕颜公主,我以为我说的很明白了。” “是啊,你是说的很明白,可这九迷香却不是紫云皇宫里面应有的东西。我记得整个江月城九迷香这东西的只有莫家的药铺,如果是宫里的人去买,我们当时就会知道,那么很明显是有人买好了九迷香再给月曦,所以才会出现今日这个情况。” “看来我是应该派人去莫家药铺问问,到底是谁买了那九迷香的吧?” 无言以对,周暖心中对月夕颜的怨恨又加深了一层。不过幸好她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就见她深吸口气,缓缓道:“既然公主这么问,那我也直说吧,九迷香的确是我给月曦公主的。” “可你不是说最初给她出主意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吗?” “的确是防患于未然,不过此患非彼患罢了。” 周暖如此口齿伶俐的模样,在应墨隐等人见来时头一回,可在月夕颜来看却并不是。她饶有兴趣盯着面前的女子,见她紧握拳头保持镇定,虽然看起来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但那闪躲的目光却显示出她此刻的不确定。 真是有意思,她还是头一回碰到虚张声势比自己还厉害的人。 “好啊,那你来跟我们解释一下,你所说的患是何种好了。”月夕颜浅笑道。 周暖深吸口气强压心头的不安,缓缓道:“昨日刺客来袭,想必在场诸位都知道那并非意外。因着公主与洛王爷双双落崖才没能继续查下去,但细细想来,如果公主当时没有落崖,事情会如何?” 众人顺着周暖所说的想下去,不由回忆起昨日的景象。月夕颜当时是为了保护纪若鱼才被刺客伤到了手臂就此掉了武器,这才被一步步逼落悬崖,那么如果她当时选择了视而不见,受伤的自然就只是纪若鱼了。 纪若鱼身份不同,她是肖洛凡的正妃,眼下又怀着身孕。那群人看似毫无章法的乱打,实际却是将众人慢慢逼至一个难以控制的境地,到时一切发生看似突然却又顺理成章,如此一来真正受到影响的就只有肖洛凡了。 而肖洛凡此刻代表的并非他自己而是齐宣国,那么…… “那么依姑娘的意思,此事是我们紫云国所为了?”却是莫麟突然接过话,冷冷道。 紫云国跟齐宣国一向不睦,而在这仅有的几次交手中,也全都占了上风。如果说是为了防止齐宣报仇才做此布局未免太过刻意,但如果说是为了给齐宣雪上加霜,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了。 周暖再度紧了紧手,心里面微微打怵,但却顿了顿解释道:“非也,如果此事是有人为了要挑起两方战争呢?” 这句话的覆盖面可就太大了,果然在她话音落下后,就见李继摇着头道:“这位姑娘,你是代表擎南来的,你刚才那话又说不是紫云所为,那这意思就是我们容召在挑拨离间了?” 周暖哪里经历过这种事,即便再怎么镇定,此刻也有些慌乱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李继冷笑。 “她的意思,应该是暗指有人假借两国的矛盾来火上浇油吧。”这时,就见景清蓝突然插嘴道。 紫云、齐宣两国的名义有多糟糕众人皆知,要想挑拨离间,人人都有可能。但碍于眼下的境况,没有人会为了这种事给紫云添什么堵,那唯一的目的就是给齐宣难堪了。而眼下他们这些人里面与齐宣结仇,或者说与肖洛凡结仇的人的确有不少,但最近比较明显的就只有…… “纪家。”应墨隐缓缓道出两个字,以此作为总结。 众人很快便将视线全都聚集在了纪小池的身上,纪方宁已死,纪若鱼又不可能自找麻烦,那么唯一能做这种事的就只有他。 整件事就这样顺理成章地推算到了纪小池的身上,可惜他傻呆呆地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肖洛凡一声令下要求捆起来。 “等一下。”见状,月夕颜反而出面替他挡了这一下。 “公主殿下?”肖洛凡面露不悦,问道。 “事情总要一件件来,比起是谁做的,我倒是好奇这位姑娘是如何知道的。”月夕颜目光重回周暖身上,此刻已然带了深色。 周暖这时腿肚子都有些打颤,不自觉垂了头道:“我、我也是偶然推测出来的……” “既然你已经推测出来,为何不告诉你的主子,反而袖手旁观甚至还将九迷香下给了众人?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由此会再出意外吗?” 月夕颜步步紧逼,周暖步步后退。她闻言不禁有些慌乱,对这个问题的回答白暮璇并没有交代给她。攥着的拳头几乎快要将手掌扣烂,她脑袋里面快速运转着,少顷才道:“因为不确定,所以才没敢告诉王爷。至于那九迷香,我本就是拿给月曦公主的,没想到她真的会用!我若是早知她会这样做,当日一定不会答应她的要求!” 因为眼见众人没事,周暖便也一口咬定此事全是月曦所为。她很好的避开了所有关键却也给自己脱了身,月夕颜深望她一眼接着看向应墨隐,却见应墨隐也目光沉沉,竟然破天荒的没有发表意见。 他如此表现只让月夕颜觉得奇怪,并不知这一切都是因为应墨隐在周及自己的情绪。月夕颜见状也不再继续追问而是开始解决第二件事,她看着依旧愣怔的纪小池,笑问道:“纪二公子,现在有人指证说你派人挑拨紫云跟洛王爷的关系,甚至还要以自家长姐肚子里的孩子为筹码,不知你作何感想?” “这事儿不是小池做的,他连杀鸡都不敢怎么还会杀人呢!”月夕颜话音刚落,就听景清益不满道。 “清益,给我闭嘴!”景清蓝急忙出声呵斥道,说完瞥了眼月夕颜,见她没有生气,这才松了口气道,“不过夕颜公主,我也相信小池不是做这种事的人。” “好,好,你们各个都说不是他做的,那本王倒想问问是谁做的了!”因为受不了一直有人帮纪小池说话,肖洛凡终于怒道。 他跟纪家的矛盾在很早以前就体现了,那个时候对方扶持封旭楠,处处都在跟自己作对。而后来他执掌大权以后在黑衣人的要求下才留着纪家,却没想到纪方宁因为被捧得过高得意忘形,临死的时候还连带着坑了他一把。他恨,所以他相信纪家的人一定也恨。 其实在肖洛凡看来纪若鱼比纪小池更能做出这种事,可谁他妈在乎啊,反正横竖都是纪家的人,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放过他们! “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眼见无人再说话,肖洛凡怒喝一声吩咐道。 “王爷,事情还没有查明,就这样……” “睡再多话,一起带走!”肖洛凡瞪了景清益一眼,狠狠道。 肖洛凡发起疯来那还真不是开玩笑的,见状,在场众人竟无一人敢在吭声了。纪小池一脸无辜地任由暗卫们押着不知等着自己的将是怎样残酷的刑罚,而这时就听一声“慢着”,竟是月影走上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231.-332-月曦公主,你怕是神志不清了吧 肖洛凡见状直接看向月夕颜,毕竟在他看来月影是月夕颜的下人,会如此一定是得了月夕颜的授意。 然而月夕颜迎着他满是质问的双眸只耸了耸肩,完完全全一副“关我屁事”的样子以此来给肖洛凡再添点堵。 眼见她不管,肖洛凡简直气得鼻子都要歪了,他深吸口气好不容易压下即将喷发的怒火,转过头冷笑:“滚开,你是哪根葱,也敢挡本王?撄” 月影媚笑一声,挺了挺傲人的胸脯,撩了撩头发,一副风情无限的样子。她这般搔首弄姿果然就见肖洛凡的眸色深了几分,见状月影心中不由冷笑,却调笑着道:“洛王爷急什么,这不都说了事情还没查明呢,你这么做可是会落人话柄的!偿” “那本王还应该谢谢你了?” “不客气,谁让这里是紫云境内,我们这些紫云国的子民自然是该为你们排忧解难的。”月影恶心死人不偿命地说着,然后看向一脸苦色的纪小池,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呆子,事情都到了这一步还不肯为自己辩解几句,合着她之前劝他的那些话全都白说了! “纪小池,王爷在这儿呢,你倒是说话啊!说这些人不是你派去的,你跟这件事压根没有关系!”生气归生气,月影却还是主动开口说道。 纪小池望着她,张了张嘴,到最后连个屁都没放出来。 “带走!”见状,肖洛凡冷笑一声不肯再浪费时间。 “哎,慢着!”月影这下子是真的急了,她一把拦住齐宣国的暗卫,随即却是一把将纪小池扯了过来,扬声道:“你这人,昨天晚上在床上不是还卖力得不行吗,跟我说什么会娶我过门,还说以后要好好待我!现在倒好了,人都快要没了你让我怎么信你,你一句话不说是不是想赖账啊!” “告诉你,我月影可不像某些死缠烂打的女人,你要是说你后悔了,我二话不说管都不管你,可你这样,那我还真就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了!” 月影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她说完这番话后,别说是月夕颜等人了,连纪小池都面露惊色,下巴都惊得险些要掉在地上! 肖洛凡看了看月影傲人的身材又看了眼纪小池一脸呆傻的样子,暗自腹诽真是好白菜让猪给拱了。然而对此却仍旧不肯相信,他冷笑一声道:“月影姑娘,别说纪小池没认,就算他真承认昨晚是跟你一起过夜的,只怕也说明不了什么吧?” “谁说只有昨晚了,我们可是天天晚上都在一起呢!”月影不满道,“试问我这个枕边人日日夜夜都盯着他,难道还不清楚他在做什么?” 月影这话足有以假乱真的效果,说完之后连月夕颜都有些不知真假了。她当然也看得出来纪小池并非幕后真凶,可正如肖洛凡所说的,若是没有证据,他们谁都没办法救这孩子。月影的办法虽然低俗了些但却是最有用的,只要纪小池应下来,那么就能说明他跟这件事没有关系。 可一旦这样,月影后半辈子就得跟纪小池挂在一起了,而月夕颜无法确定对方在知道了月影的过往后,还会不会接受这样一个女子。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聚集在了纪小池的身上,仿佛只要他一语,今日所有的事都会尘埃落定一样。纪小池本就生性胆小,在这么多强压目光的注视下整个人都变得不太好了,他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很久很久,才低声喃喃:“月影姑娘……你不要这样……我不值得……” “什么值不值得,老娘人都是你的了,你跟我说不值得!”月影听罢简直气得头顶冒火,她一把捧住纪小池的脸,强迫他跟自己对视。 凤目对上满是怔忪的双目,那般清透,就如往昔的自己一样不谙世事。可不管是单纯还是不谙世事在这吃人都不吐骨头的环境中是无法生存下去的,她不想看着纪小池出事,不想看到一个曾经的自己就这样被毁,月影深吸口气,不顾众人在场,就这样亲了下去。 “哇!” 一旁的景清益见状,替众人发出一声赞叹,却又很快做作地双手捂住眼睛,不时在指缝里偷偷看。月影大胆的行为在让众人震惊的同时,也惹恼了某些人,毕竟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就算纪小池不说话,只怕也没人会再觉得这个清秀少年便是那幕后黑手了。 “夕颜公主,你教的好下人!”越想越气愤,肖洛凡冲着月夕颜冷笑道。 月夕颜耸了耸肩,依旧是一副“关老子屁事的”样子,只是再看回那紧密相依的两个人时,她眸底闪过了一道异色。一旁的应墨隐很快注意到了她的异样,他不动声色地勾起了她的小指头,满目宠溺,冲她摇了摇头。 知道她是担心月影,可感情这种事,一旦来了,谁又能阻挡的了呢? 破天荒的,因着这一吻,现场原本凝滞的气氛稍微被缓解,而观看的众人也都只纷纷侧目,却无一人上前打扰。 “纪小池你听好了,我月影既然跟了你,这辈子就是你的人了。不管你去哪儿,不管你是生是死,你都别想甩开我!”结束这漫长的一吻,月影如同宣誓般说道。 纪小池看不懂她眼里的色彩,只知道自己一颗心跳的飞快。心中莫名多出了一股勇气,他冲着月影甜甜一笑,接着转向肖洛凡就道:“洛王爷,不瞒您说,我在纪家的地位一向是连下人都不如的,自然也就没本事去操控府中的那些暗卫,更没有能力去挑拨离间了。” “哼,就算不是纪家的暗卫,你也可以雇凶杀人啊!” “雇凶?王爷真是高估我了,我在纪家每月的月银最多不过一两,敢问哪里有用一两就可以雇到的刺客?” 纪小池简单两句话便让事件翻转,莫说是别人,就连肖洛凡都无话可说。而这时就见纪若鱼挺着个大肚子走了出来,冲着肖洛凡一礼,道:“王爷,不是小池做的,他……他真的没有那个本事。” “那是谁,是你吗?还是景家?” 肖洛凡这时候已经疯了,完全开始不由分说胡乱指责起来。被他带出的景清蓝跟纪若鱼等人脸上全都露出几分不满,却无人能对这疯子所说的话给出一个正确的反应。 “洛王爷,其实先不说到底是谁在捣鬼,我比较好奇的是你跟夕颜公主孤单寡女在山底下呆了一天一夜,难道就没发生点什么事吗?”这时,忽然有人插嘴道。 这话说的太过不怀好意,众人心中纷纷一惊,全都侧目望了过去。就见李继正一脸悠然地靠在门边,见状甚至还得意地笑了笑,才复又道:“看来大家好像都很关心这个问题哦,那不如就请洛王爷跟夕颜公主好好给咱们解释一下吧!” “李继,你闹够了没有?”应墨隐哪里会眼睁睁看着他在此胡闹,不由怒道。 “应候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李继笑得更是得意,“莫不是你担心听到什么不想听的,所以才……” “李公子,这里是紫云国,所以我建议你不管说话还是做事呢,最好都要有真凭实据,否则会很令人讨厌的。”月夕颜终是没有忍住,浅笑却冷着语气道。 李继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被人讨厌也没办法啊,毕竟真相最重要嘛。咱们三国使臣前来就是为求娶紫云公主的,可眼下已经有一位公主不尊女德了,若是再有一位跟男人过了夜……这就剩下一位,咱们还娶什么?” 李继的话音刚落,就见一旁的莫笑突然抽出长剑,显然是动了怒。莫胤恰好在他旁边,见状急忙将他拦住这才没能酿成大祸。他一脸恐慌地看向莫麟跟应墨隐,却见往日里能说会道的两个人,此刻却忽然都保持了沉默。 并不是因为他们不信月夕颜,而是以他们眼下的身份,不管怎么替月夕颜辩解,都会被李继以莫名其妙的理由所遮掩,到时只会让月夕颜落得个私生活混乱的糟糕名声,这不管对她还是对紫云国来说,都是很不利的。 李继的咄咄逼人虽然让月夕颜很是气恼但却偏偏无可奈何,这家伙太懂得虚张声势,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最能造成难以预估的效果。而她如果不正面迎上只是一味逃避的话,对方只会利用这一点再大放厥词,最后孰是孰非就真的没办法说清楚了。 正在这时,门外一声尖利的鸟叫唤回了月夕颜的意识,她灵机一动吹了一声口哨以示回应,就见外面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接着白鸟展翅低飞,直接闯进了屋中。 这一下当即吓坏了不少人,看着这么一只长相惊奇的家伙却对月夕颜喜欢得紧,众人神色各异,明显以为她是否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 “夕颜公主?”李继显然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眉峰高抬,一脸的不可思议。 “真是抱歉要让李公子失望了,我落下悬崖待清醒后就一直在找出来的路,还真是没有时间跟洛王爷发生些什么事儿。你若不信大可问问这只鸟,毕竟若不是有它帮忙,我们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平安站在这里的。”月夕颜说着,又看向肖洛凡道,“你说是吗,洛王爷?” 肖洛凡很不情愿,他多希望自己能说不是,这样他就可以以假乱真从此得到月夕颜,然后再无忧虑。可是面对月夕颜此刻清冷略带愠怒的眸子,他知道说不是的后果,于是只能强压心头各种不好的想法,不情愿道:“是。” 李继闻言,面上神情古怪。他看了看那只鸟又看了看月夕颜最后又看了看肖洛凡,面上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夕颜公主,在下是人,对这鸟语恐怕还不是很精通。” “再说这玩意儿长得实在令人古怪,谁知道是不是……” 只可惜李继话音未落,白鸟突然不满地发出一声尖叫,不知从哪儿就掏出来一坨屎,就这样甩了过去。 动作之迅猛,气势之凌厉,味道之浓郁,让李继压根没有反应的时间,当即便被甩了一身的屎。这般惊奇的画面导致的最终结果就是一屋子人都满是厌恶地看着他,人们不由分说纷纷后退,打死都不肯再跟他站在一起。 而李继脸上表情更是古怪,他强压着心头窜起的那一股小火苗,呼吸吸气再呼吸,最后才缓缓道:“夕颜公主,这就是你的解释解释吗?” 月夕颜很是无谓地耸了耸肩:“李公子,是你胡乱说话得罪了这只鸟,可跟我没有关系。” “它不过就是一只畜生!” 李继顿时不满道,谁料话音刚落“嗖嗖”又是两坨屎以光速砸了过去。 月夕颜简直要笑开了花,她一本正经地看着李继道:“它的确不过就是一只鸟,但我都说过了它通人性,你非不信,还当着人家的面埋汰它的长相,换成我我也不会放过你啊。” 原本很严肃的场景因着这只鸟的出现而处处透露着古怪跟可笑,见状,偏向月夕颜的众人不由松了口气,却见李继仍旧是一副耿耿于怀的模样,显然是打算继续追问下去。 “好,就算这只鸟通人性,但也只能说明它带你们出来了而已,可是它不会讲人话,我们也听不懂鸟语,如此一来……” “李继,你这样怕是有些固执己见了。”这时,就见应墨隐忽然上前,冲着他提醒道。 李继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应墨隐再度开口,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冷笑一声表情很是不屑,尽管满身都是屎却依然保持着高傲的态度:“应候王,忍了这么久还真是难为你了,我知道你惦记公主,我又何尝不是呢?可我想要的不过就是个答案罢了,你们遮遮掩掩不肯说实话,反倒还要怪我固执己见?” 应墨隐冷笑一声,只当他在说荤话。 他目光侧移先后打量了月夕颜与肖洛凡一眼,接着慢条斯理道:“那好,既然想要答案,那本王亲自告诉你。” “其一,从山底到山顶的路程要多少时间你自己心里清楚,自他们昨日掉下去到现在回来已经一天一夜,落崖、昏迷、清醒、找路、回程的所有时间加起来,这一天一夜的时间刚刚好。若说真的发生了事情,那就只能是在这本就看起来紧凑的时间里,依你的意思,洛王爷难道是个废物会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完事儿?” 这话说的太直接,在场的几个姑娘当即红了脸,而肖洛凡更是气得脸色铁青。但所谓话糙理不糙,应墨隐一番验证果然说明了问题所在,李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眉眼深了几分。 见状,应墨隐再度指着月夕颜:“至于其二,你若是没瞎,就好好看看夕颜公主的样子好了。” 李继顺着应墨隐的话看过去,只觉得什么都看不出来,而这时就听应墨隐笑了声,语气轻快道:“看出什么了吗?” 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李继还没开口,就见应墨隐走到了月夕颜身上,淡淡道:“公主身上的衣裳并无异样这我们都能看到,而她胳膊受伤的地方,破损的皮肉仍旧跟外衫连接了一点,这只能是在受伤后衣裳长期贴着肉身所致。品书网她脚上的鞋子满是泥泞,但看得出里面的袜子却很干净,显然一路都没有脱下来过,试问,李公子见过有谁办事不脱衣服不脱鞋的吗?” 应墨隐如此大尺度的说明让月夕颜都隐约听不下去,红着一张脸只觉臊得慌,更不要说周围其他人了。可面对李继这种厚颜无耻的家伙,只能用这种直白到不能再直白的解释才可以堵住他的口,果然在应墨隐说完后,李继再也没有吭声,只面色不善地回望着他。 不过是区区一场处心积虑的爬床活动,却莫名牵扯出来这么多的关系,看来是有人想要利用某些蠢货的嫉妒心理来挑拨三国之间的关系,而从目前的情况看,顾暖跟李继很明显是知道些什么的,可那真正在背后出谋划策的,又是谁? “洛王爷跟李公子敬请放心,关于今日刺客行刺一事,我们会在三天之内给出一个答案。” “那若是给出的答案我们不满意呢?”这时,就听李继邪笑道。 “不满意就憋着。”却是应墨隐接过话,似笑非笑道,“除非你有更好的答案。” 强者相对,比的就是气势,而对于上过战场的应墨隐来说,这明显只是小事一桩。 事情闹到现在,天色已经大亮,除了连夜赶回来的月夕颜跟肖洛凡外,其余人也觉得甚是疲惫。都到了这个时候,什么奇珍异兽众人也是没心思再去欣赏的了,于是不用再说明就算达成了一个共同的协议,准备此刻就下山回宫。 谁料就在他们转身收拾东西离开这里的时候,月曦却突然扬声道:“等一下!” 月夕颜他们步子停住,纷纷回头望着她,不明所以。 面对这般神色各异的目光,她心里强压的愤恨再度涌出。她一瞬不瞬盯着月夕颜,语气阴冷道:“颜姐姐在对别人的时候一向苛刻,为何在对自己的时候就这么不当回事?” 月夕颜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不怒反笑:“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既然这么多人都怀疑姐姐跟洛王爷昨晚发生过什么,姐姐为什么不拿出点真凭实据来?” “我以为刚才应候才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 “但是口说无凭,就这么不清不楚地遮掩过去,日后若是再有人提起,只怕会对姐姐的声誉造成影响!” 字字句句都是为了她好,可实际那些阴晦的想法却在她脸上太过显而易见。 月夕颜权当看不懂月曦心中所想,只稍一沉吟后浅笑:“那我还真是应该感谢妹妹为我着想了?” “姐姐不必现在谢我,要谢还是将证据拿出来让众人折服以后再说吧!” “证据啊……”月夕颜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像是顺着她走,却又像是引诱着她道,“那不知妹妹你觉得什么样的证据最有用呢?” “依我看……不如姐姐验明正身吧!若姐姐还是完璧,这谣言必定不攻自破!” 莫说月夕颜早已经生养过月晓,就算她现在只是个姑娘,也没有那高高在上的公主身份作为禁锢,可这种被人验明正身的事一旦做了且被传出去,也只会让她声誉损毁的更加厉害罢了。月曦的这个建议看似是为了她好,实际却不过是想把她往火坑里推! 月夕颜不傻,在场所有人都不傻,面对月曦太过明显的逼迫,众人依旧表情各异,只觉得她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了。然而最应该生气的月夕颜却并不恼火,她饶有兴趣地盯着月曦看了许久,才淡淡道:“曦儿,你当真决定要让姐姐去验明正身吗?” 她的声音很平静,眼角眉梢皆是和缓的笑意。可月曦不知为何在看到这样的笑容之后只觉得深深的恐惧,她紧咬着下唇浑身发抖,适才还一脸笃定的神情瞬时带上了不确定。 “我……我只是为了姐姐好……”她不敢抬头,垂首说道。 月夕颜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就这样想了想,她才复又道:“既然你这么为我着想,我总不能浪费你的好意,不过在那之前,我也有一件事希望妹妹去做。” “什……什么?” “妹妹今日鬼迷心窍做了不该做的事,我们这些在场的人倒是清楚个中缘由,但其他人就不好说了。妹妹你还年轻,日后还得嫁人,为了不让你声誉受损呢我建议你先去验明正身一番吧,如此一来就算是以后有人说闲话,你也可以狠狠打她的脸!” 狠狠打脸几个字月夕颜念得格外重,顿时就见月曦脸色惨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月夕颜适才虽不能说就这么放过她了,但也不想再跟她计较,可这家伙不知好歹非要往她刀口上撞,那可真是没有办法了。 不等月曦再说什么,月夕颜已经看向莫麟,而后者心领神会即刻下令宫人将月曦扶出去,并派随行的宫中嬷嬷前去查看。月曦挣扎的厉害,整个人就像是疯了一样在那里鬼哭狼嚎,她如此激动的反应看在众人眼里却变成了一个不争的事实,却是不知对方到底是因为应墨隐变成这样的还是另有其人。 见状,月夕颜不由叹了口气,她其实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做这种给人“啪啪啪”打脸的事。 “好了,先等一下。”待到时机差不多,月夕颜终于出声。她双手后背走过去,居高临下地望着月曦满身狼狈,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抬手攫住她的下巴,月夕颜淡淡道:“说说看吧,你为什么如此大的反应?” “我……” “是因为害怕吗?”月夕颜忽然一笑,“月曦啊,不过就是验个身,你有什么好怕的呢,莫非……你早已经不是完璧?” 随着月夕颜这一语落下,在场有不少人都面露异色,而其中神情最是古怪的却只有两个人。 一个自然是月曦本人,而另一个,则是肖洛凡。 月夕颜权当没看到,毕竟她真的已经给过月曦机会了,对方没完没了的挑衅她总是受不了的,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嫌麻烦。那么解决一个麻烦最快捷的方法,就是给对方一个更大的麻烦。 “颜姐姐……” 月曦想要再说什么,此刻却突然心有余悸起来。她真是气傻了竟然会想到去挑衅月夕颜,明明……明明那一日对方已经目睹了事情经过,以她的本事只要随便一说,自己就会沦为万劫不复的地步! 相比起遭人冷眼来说,她更担心从此以后会被众人唾弃成一个被男人玩过的破鞋! “曦儿……曦儿不过是害怕罢了,毕竟这种事……实在太过羞人了……”深吸好几口气强硬了态度,月曦看着月夕颜道,“不过既然姐姐也觉得验明正身甚是有用,不如……不如我们一起……” 这是在逼她了? 月曦并不清楚月夕颜跟月晓的关系,会有这个提议也不过就是猜测而已。 月夕颜面无异色点了点头只道一声“好啊”,她不由分说亲手驾着月曦就往她房中走,谁料刚刚行了两步,就听身后有人喊道:“且慢!” 听那一声响起,月夕颜莫名松了口气,幸好幸好,说话的不是应墨隐。 她转过身,目光先是落在应墨隐欲言又止的脸上,随后才看向刚刚开口的肖洛凡。很明显这两人心中念头一致,不过是一个先开口罢了。不过在这个时候先开口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在月夕颜一脸坦然而月曦一脸惊恐的时候。 “洛王爷有什么事吗?”月夕颜佯装不解,笑问道。 肖洛凡不愿自己所做的丑事被人发现,他紧了紧拳头,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道:“事情已经说清,本王觉得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这里。我们已经在山上呆了一天一夜了,内子怀着身孕身体不太舒服,本王现在就想带她回去。” “这样啊……”月夕颜若有所思道,“那就等回去再验明正身好了。” “夕颜公主,你听不懂本王的意思吗!”莫名抬高了音调,肖洛凡脸色一冷。 真不知这些人是不是出门都没有吃药,明明知道在这情况下表现越明显就会越落人口实,却偏偏一个比一个激动。月夕颜真没想到自己竟然差点被这么一群蠢货给害了,她心中只觉得荒唐,少顷却一脸莫测地看向肖洛凡。 “洛王爷,适才被指认跟我做了什么不轨之事的时候都不见你激动,这会儿不过是要带我二妹去验明正身,怎么你却如此大的反应。莫非……”月夕颜话留一半,十分惹人遐想。 肖洛凡当即一惊,脸色大变:“夕颜公主,本王不过是不想被你们的耽误工夫,你不要血口喷人!本王行得正坐得端,对你不会做什么不轨之事,对你妹妹自然也不会!” “王爷的意思是说跟月曦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没错,本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循循善诱,这番话却不是为了月夕颜自己,而是为了月曦。 女人其实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口不应心往往都是最常见的状态。她们对于自己生命里的第一个男人总是格外在乎,所谓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因为得不到,所以记挂,因为记挂,所以不甘心。 而月曦恰恰好就是这样一种心态。 她本就心高气傲觉得自己是个公主,就应该得到比月夕颜还要高贵的身份和地位。然而在被肖洛凡始乱终弃之后她却什么都没有了,唯一能做的就是使用下三滥的招数去爬别人的床。可老天没有给她机会反而还让她滚了一身的泥,而如果这个时候最初那个碰过她的男人再跳出来摆出一副极力与她划清界限的样子,无疑只会引起她的逆反心理。 你越不想的,我越要去做。 于是就在肖洛凡话音刚落的时候,月曦突然开始冷笑。 那声音就如十二月的冬雪,寒冷刻骨还带了几丝故意,让对面的肖洛凡一听顿时慌了神。可惜没等他想到化解的方法就见月曦抬头看了过来,楚楚可怜的面容早已化成冰冷,她目光冷寒,一字一句道:“王爷,你敢对天发誓跟我没有半点关系吗?” “你敢说你从未对我做过任何不轨之事吗?” “你敢保证你刚才所言句句属实,字字为真吗?” 冷静的质问,强压的怒火,临近崩溃的边缘。 三个问题,三下重击,肖洛凡张了张嘴,很快道:“月曦公主,你怕是神志不清了吧?” “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洛王爷,若非是你始乱终弃,我又何必出此下策只为给自己寻一条后路!” 月曦声嘶力竭地咆哮,说着就挣开月夕颜冲着她跪了下来。 此时此刻她完完全全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豆大的泪珠从眼中滑落,声音却无比清晰道:“颜姐姐,今日之事是我鬼迷心窍,是我不对,可若非我实在没有办法,也不会想到去做这种会被人耻笑一辈子的事!” “当日我在御花园偶遇醉酒的洛王爷,原只是想问他是否安好,可谁料却被他用了强!我一向胆小你是知道的,本想着事已至此就跟了他吧,谁料事后他却不认账,说只是跟我玩玩,还不准我告诉任何人!” “我月曦再不济也是这紫云国的公主,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我干干净净的身子给了他,可他对我却连对那些歌姬、舞姬都不如,甚至还威胁我说如果事情传出去,丢人的只会是我自己!” “颜姐姐,反正事已至此,我以后也没什么好日子可以过了。我原想着让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可我实在看不得他做错了事还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我现在说出来,只求姐姐你帮我讨个公道,帮紫云讨个公道!”(www.. )</dd> 232.-233-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洛王爷一样有胆子做这种… 月曦这一番话说的简直叫人不能更震惊,可对于观看过全程的月夕颜来说,却只觉得不过须臾之间,月曦似乎就已经成长了。 她不再只是计较自己的得失,而是把整件事上升到两个国家之间,这样一来此事就不能太过草率地解决,否则一旦传出去,就会落人口实。谣言总是最伤人的,若说是齐宣心怀鬼胎倒也好了,可若说是紫云故意害人,那可就不太妙了。 月夕颜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俯身将月曦拉起,然后替她抚平身上的褶皱。这一系列动作她做的如鱼得水,像是丝毫不在乎对方刚刚才陷害过她一样。做完这些月夕颜才抬头看向肖洛凡,见对方正一脸阴沉,不由挑眉道:“洛王爷还有话说?撄” “她信口雌黄!” “证据呢?偿” “她连应候王都敢算计,又为何不能算计本王!” “洛王爷,这世上可没有一个女子会用刚才那番话去算计一个男人的,尤其这个男人还是王爷。” 月夕颜一本正经地说着胡话,不过是为了抬高月曦而踩低对方而已。在见肖洛凡一副快要爆发的样子,她忽然又看向月曦道:“不过曦儿你自己刚才也表示口说无凭,那么你要不要拿出什么证据来让洛王爷心服口服啊?” 这一招只是试探,其实不管月曦怎么做,月夕颜都会在事后帮她拿出证据来。月曦跟肖洛凡的事情是板上钉钉跑不了的了,她能做的就是让肖洛凡成为主责,这样他们紫云承担的责任将会相应少一些。 月曦在稍一愣怔之后忽然垂首,然后快速在贴身的锦囊里翻找起来。她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翻找了好一会儿,直到肖洛凡已经面露不耐的时候,她突然掏出来一样东西。 凉风清徐,在暖阳的映照下,一角破损的衣袍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识货的人自然一眼就能看出那一角衣袍皆是用上等的蚕丝所致,而上面的花纹也是手工绣上去的。纵观整个大陆能有如此手艺的,也就只有齐宣国了。 气氛在上一刻还是躁动不安,这一刻却凝滞得几乎要叫人喘不过气。肖洛凡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栽在一个女人手里,难怪那日他回去后发现衣袍破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搞的,却原来一切都是这个女人捣的鬼,她留着衣袍就是为了在今日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然而他还是预料错误了一点,月曦留着那衣袍并不是为了找他麻烦,而是为了记住这个人,为了恨。眼下拿出也是在不得已情况下的脱身之举,反正横竖都要遭人唾弃了,找个人垫背总比自己一应承担要好吧。 “所以洛王爷,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作为判官,月夕颜笑着总结道。 “啊!” 就在肖洛凡面色僵硬仍旧不想承认的时候,身后一声女子尖叫却打破了这个僵局。没等他来得及回头,身后便受到重击,将他整个人都险些撞飞出去。肖洛凡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恼怒转身,就见纪若鱼正站在那儿,表情怨恨,满眼是泪地瞪着他。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咆哮着,情绪激动,“王爷你平时玩儿其他女人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去碰紫云的公主,你明明知道我还怀着身孕,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纪若鱼的指控合情合理,也让在场众人看向肖洛凡的目光带着鄙夷。如此一出家庭伦理大戏就这样在紫云南山的山顶上演着,月夕颜甚感无奈,却也觉得肖洛凡是罪有应得。 只可惜纪若鱼身子本就太差,还没等她控诉几句自己就先晕倒在了一旁。这下子局面更是乱成一团,这南山是不能再待下去了,于是一行人在匆忙收拾过后,便启程回了宫。 整个队伍都像赶着去死一样,原本三个时辰的路竟然就走了一个半时辰就到了。宫中太医已经在莫笑提前的通知下候着,待到众人到达的时候就接了纪若鱼前去救治,而另外一行人则各回各的寝宫。月夕颜在跟应墨隐小声说了几句后便与冷俊轩一同带着月曦跟肖洛凡前往大殿,月云升在前一日已经知道山中出事的消息,此刻正在那里等着他们。 然而连月云升自己都没想到等到的不是关于刺客主谋查到与否的真相,而是一桩跟自己二女儿有关的丑闻,若不是月夕颜提前警告了让在场伺候的宫人们闭嘴,眼下只怕是要闹得满城皆知了。 于是在听过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后,月云升周身散发着低气压,垂首不语,表情冷寒。 见状,月夕颜担心他憋坏了身体,小心翼翼道:“父皇,事已至此咱们也没必要再去追究谁对谁错,月曦不是故意,洛王爷他……也只是遵从了本性,为了不让事情闹太大,就将月曦许配给洛王爷……” “许配?”月云升忽然打断月夕颜的话冷笑道,“谁说除了许配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月夕颜还是头一回在月云升脸上看到这种表情看,她心中一惊,却听下首的肖洛凡突然道;“敢问紫云陛下,还有其他好办法吗?” “这里是紫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洛王爷怕是不清楚当年齐宣跟紫云签订的条约里面有一条便是齐宣贵族在紫云犯事一视同仁,你既管不好你自己,那按例该斩!” 月云升在说完这番话以后,周身突然散发出一股古怪的戾气,让月夕颜与冷俊轩瞧着不免心惊。他二人齐齐跪了下去,月夕颜扬声道:“父皇,洛王爷毕竟是客人,此事也不是他故意为之,您实在没必要动这么大的气,退一步,总是有解决的方法啊……” “解决的方法?哼,朕若是将月曦许配给他,天下人就会觉得是朕对齐宣有所改观,还以为是朕偏袒他们!原本联姻一事就是各凭本事,洛王爷直接霸王硬上弓的举动,莫不是给众人树立了榜样,日后若是人人都效仿,朕这紫云皇帝还怎么当!” 其实月夕颜心里是很赞同月云升这番话的,可眼下并不是火上浇油的时候,她只能强按住内心燃起的八卦之魂,老老实实道:“父皇,其实事情也没那么严重,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洛王爷一样有胆子做这种……” 话没说完,月夕颜已经感受到肖洛凡投射至后背的阴冷目光。不过她觉得自己也没说错嘛,这世上有贼心的人太多,可真正有贼胆的又有几个? 然而月云升却不为所动,只一双冷眸死死盯着肖洛凡,浑身上下都透露了着两个字……厌恶。见他完完全全是动了杀机且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的样子,月夕颜皱眉正觉得麻烦时,却听一道抽泣声响起,正是来自月曦。 到了这个时候她似乎也开始害怕了,倒不是担心肖洛凡事后会怎样报复自己,而是担心月云升如果执意要处罚肖洛凡,那么等待她的就会是在这紫云皇宫中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过完这一辈子。 想到这儿,月曦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趴在地上哭道:“父皇,曦儿知道错了,曦儿也相信王爷只是一是醉酒做了错事,并不是故意要让紫云难堪的。曦儿知道父皇生气,曦儿不求父皇原谅只求您能饶了洛王爷,毕竟……毕竟曦儿与他……” 月云升往日里最烦人在他面前哭哭啼啼,他闻言不禁头疼的厉害,皱着眉更是一言不发。月夕颜见状也只能无奈摇摇头,真不明白就月曦这个智商为什么还想到要做这种损人又不利己的事情。很明显对月云升来说,哭泣只会加速他的厌恶,让他更想宰了肖洛凡以此来给众人立威,若照这个节奏继续下去,只怕连月曦都难逃一死。 “陛下,其实您若觉得为难,也可将真相昭告天下,如此一来自然能堵住悠悠之口。”就在月夕颜一筹莫展的时候,冷俊轩突然出声说道。 闻言,肖洛凡第一个反应过来,不由怒道:“莫大公子,你还嫌局面不够乱?” “洛王爷,注意你的态度。”却是月云升慢条斯理地回了肖洛凡一句,然后转向冷俊轩道,“你继续说。” “当然,所谓的真相并不是我们知道的那些,而是经过加工改造的,世人如何理解那是他们的事儿,而我们只要将源头堵住,就不必担心会有损失。” 月曦怎么都得嫁给肖洛凡,但是她自己嫁跟月云升要她嫁就是两回事了。眼下三国齐聚在此,一点点细小的举动就会让人们开始审视紫云的态度,这在其余三国明显已经分崩离析的架构中,紫云的态度显然成为了他们时刻关注的一点,只要能得紫云的一丝帮助,对他们就是愉快的,可对紫云,一不小心将会成为灭顶之灾。 这就是月云升一直坐山观虎斗的真正原因,以紫云国的能力并非扛不起这霍乱的天下,所以真正的原因在于……他不能扛,这就是紫云的宿命。 肖洛凡很快看出了冷俊轩的意思,他再看月云升松动的神情,知道对方已经有了打算。然而对此他却是极其不满的一个,明明从很久以前他想娶的就只有月夕颜一个人,最后却距离她越来越远。因为他自己一时失误竟招惹了两个莫名其妙的人到身边,之前那个有多让他恶心就不必说了,眼下这个的出现明显将会是一个糟糕的开始,一旦月云升将真相昭告天下,他能给予齐宣的好处将会大打折扣。 而这当然不是他想要的初衷。 可再不满又能如何,他们是笃定了他不敢再有异言所以才做此决定,若是他再开口,他相信月云升一定会当众宰了自己。 于是很快,一纸圣旨昭告天下,紫云二公主月曦与齐宣洛王爷郎才女貌,情投意合,洛王爷亲自求娶二公主,紫云陛下颇感欣慰,答应为二人赐婚,将月曦公主许配给洛王爷为侧妃。 因着这婚事是肖洛凡自己求来的,再加上月曦仅仅只是个侧妃,所以跟月帝亲自下旨的赐婚相比要没那么重要。而所谓的陪嫁赏赐不过是些空物,肖洛凡不缺银子不缺钱,他缺的是力,是能够在未来的三国战争中给自己帮助的力量。原本他还满心欢喜地在等待,可因为一个该死的女人,这一切都没有了。 齐宣前来的使臣总共就只有他们三人,纪方宁已死,他被塞了一个累赘,唯独剩下的景清蓝却又是跟他关系最糟糕的,如此看来,他们这一趟出行还真是浪费时间。 除非…… “你是说,肖洛凡不会就此罢手?”此刻,正在御花园的一处暗景中坐着的冷俊轩正望着身边的月夕颜皱眉问道。 月夕颜玉手纤纤正在茶盘上翻转,袅袅茶香自她手中飘散而出,沁人心脾,很是宜人。她倒了一杯茶放在了冷俊轩的面前,这才不急不缓道:“从三国使臣目前的情况来看,只有他将一切情绪都写在脸上,他需要紫云的帮助,需要传说中的《千秘本》来帮他取得这天下。” “可他若是知道此《千秘本》非他认为的那个东西,只怕是要失望了。” “不过《千秘本》只是原因之一,我问过景清蓝,说他似乎还相信咱们有什么秘术,再加上那一日我与他在山中的所见所闻更是让他笃定紫云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我才说他不会放手。” “陛下虽然生气,但还是派人送了不少陪嫁,那圣旨不过掩人耳目,眼下月曦人已经被送去他的客殿了,想必他一时之间还抽不开身考虑这些问题。” “可若是有人帮他呢?”月夕颜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抬眸问道。 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晶亮光芒,冷俊轩心下一沉,当即反应过来。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挥手招过莫笑,在他耳边低声说说了几句,就见后者点头道了声“是”,然后退了下去。 “当真是多事之秋啊。”临了,冷俊轩叹了一声。 “瞎说,咱们紫云哪里有什么秋天,有的不过只是夏天跟冬天罢了。” 要不热得躁动不安,要不冷得骨头发凉,就如这乱世一般,总是无法达成一个适宜的平衡的。 “对了,你跟他最近……怎么样?”这时,就听冷俊轩突然问道。 月夕颜正在诧异冷俊轩怎么会莫名其妙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听不远处传来奚烨嘻嘻哈哈的笑声。她闻声望去,就见那家伙正追着白鸟在园子里跑来跑去,而此刻正在一旁陪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应墨隐。 或许是因为她跟应墨隐的关系更近了一步吧,由此导致奚烨跟应墨隐这几天的相处也较之以往来看和谐了太多。尽管谁都没有将那一层关系挑破,可是聪明人都能感受得到这是一家三口之间才有的默契。这几日他们父子俩没少在那只白鸟那里被扔屎,却仍旧玩的乐此不疲,而月夕颜则总是静坐一旁笑看着他们,或嬉笑玩闹,或练习武功,偶尔她也会加入进去。 月影曾说,你们看起来就是一家人。可月夕颜知道,他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但是那尘封的记忆即便到了这时却仍旧没有开启,而在那一日掉落山崖以后,她每晚的梦里则多了一个新的场景在考验着她是否能够回忆。每晚都被一些陈旧的片段所折腾让她很是想要撕下那个禁条看看自己的过去到底是什么样子,可每当她的手快要碰到的时候,应墨隐、元勃还有冷俊轩等人劝阻的话将会统统涌出来,让她不得不放弃。 可心里面,终究还是在意的。 “你这话说的,我跟他如何你不是一直都看在眼里吗?”少顷,月夕颜轻呷一口香茗道。 冷俊轩眸色深深,良久只回道:“夕颜,我只希望你没有骗我。” 心中一紧,月夕颜苦笑:“怎么办,你说的我心里好愧疚。” 冷俊轩对她的好她一直看在眼里,或许在众人看来他们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月夕颜明白,她与冷俊轩只是生死之交,而绝对不会产生男女之情,这一点,冷俊轩的心理也是一样的。 他们两个人太像,不管是性格还是经历亦或是处事的态度全都一模一样,正是因为如此月夕颜在五年前醒来后自发地跟冷俊轩越走越近,因为熟悉他就像是熟悉自己,所以才会不顾众人眼中的异色跟他跟莫家都保持着友好的关系。 但是正因为关系已经好到了这个程度,所以每每想到自己正在骗他的时候,月夕颜是很内疚的。 冷俊轩看着月夕颜眸底一闪而过的异色,眉头微拧,已然察觉到不妙。他侧目望向那头正在奔跑着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道:“看得出来他对你们很好,或许以前……是我错看他了。” “这算是暗示吗?” “什么?” “暗示你以前瞒了我不少事。”月夕颜想了想,用了一种最为委婉的方法说道。 冷俊轩面带诧异,随即敛眸:“夕颜,我并没有刻意隐瞒过你什么,该说的我总会一字不落地告诉你,而不应该说的我也不会讲出来。” “那么该说与不该说的标准又是什么呢?” “对你好的便是该说的,对你不好的便是不该说的。” “可你怎么知道那些就是对我不好的呢?” 月夕颜不知怎地,竟然较上劲儿来,谁知她刚一说完,就听冷俊轩道:“夕颜,你乱了。” 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竟然有些失态,月夕颜急忙按下心头冒起的那一股戾气,她敛眸平复了好一会儿,才越发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冷俊轩,我刚才……不知怎么就……” 冷俊轩看着她失落的样子,眼神似有不忍。少顷,他抬手替她捋了捋额前碎发,平静道:“我不怪你,不管你怎么做都是你的自由,而我也有我坚持的东西。” “其实我一直想问,是那个人嘱咐过你不要告诉我以前的事吗?”很久,月夕颜终于小心道,“就是那个……我记忆中救过我的人……” 冷俊轩心中一惊,抬头见月夕颜脸上没有更多的情绪,这才松了口气。殊不知自己这一紧一松的情绪看在月夕颜眼里却明显有迹可循,而后他想了想,依旧回答的简洁。 “夕颜,你只管活在当下就好了。”他说。 冷俊轩说完这些就见应墨隐正抱着奚烨往过走,一路有说有笑,画面看起来甚是和谐。不过他一向不喜欢与应墨隐碰面,就算此刻对那人的看法已经改观,他仍旧无法原谅对方曾经带给月夕颜的伤害。于是为了避免无谓的争吵,他道了句“我先走了”,便转身离开了院子。 “他怎么看到我来就走了,难道是心里有鬼?”谁料待到应墨隐走过来的时候,却直截了当地问道。 月夕颜顿时无语,白了应墨隐一眼伸手接过奚烨放在了一旁的凳子上。将晾好的凉茶放在小矮子面前,这才缓缓道:“你怎么不说人家是懒得见你呢?” “我还懒得见他呢!”应墨隐冷哼一声,坐下来自己端过月夕颜的茶杯就牛饮一番。 奚烨一双小眼珠子看了看月夕颜又看了看应墨隐,最后低低道:“有奸情。” 话音刚落,一左一右一人给了他头上一巴掌。 “嘤嘤,现在连挨打都是双份的了,我以后可要怎么活……” “你这小子,一天就知道装腔作势!”应墨隐嘴上骂着心里却还是疼着,见状急忙把奚烨抱在腿上,一边替他揉着脑袋一边说道。 月夕颜看到这一幕心头莫名流过一丝暖意,对她来说,这样的画面似乎等了太久太久。眼眶忽然有些发酸,她急忙垂首免得被这两人发现,而这时就听奚烨又开始在那儿哼哼唧唧,接着道:“不过大叔我跟你说哦,你光对我好可没啥大用,夕颜她还是不会嫁给你的。” 此言一出,震惊两人。 “这话怎么说的?”应墨隐挑眉问道。 “哎呀你还看不出来吗,夕颜她啊,心系天下呢!我小叔叔跟我说了,心系天下的人通常都比较惨,他们会为了天下安定放弃好多好多的东西,最后说不定还会死掉。可是我不想让夕颜死哎,所以我想了好几天,终于想到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大叔你来代替她啊,你来替她安定这什么鬼天下,这样夕颜就不用死了!” “可……你就不担心大叔会死掉吗?” “大叔怎么会死,大叔那么无敌,一定会保护我们的呀!”奚烨盈盈一笑,满脸都是孩子应有的童真。 月夕颜与应墨隐两个人突然就红了眼,彼此错开视线强压下心头的异样,最后只见应墨隐笑着摸了摸奚烨的头,道:“好,这天下我来定,你们二人我来保。” 233.-234-王爷的事儿妾身都看在眼里,毕竟妾身也想为王爷做些事 月夕颜这一生没听过太多的情话,就算是有,也全都是出自应墨隐的嘴里。 然而不管是我爱你还是我想你又或是我要你都远不如眼下这一句,那种几乎要用尽一辈子来守护他们二人的誓言,让月夕颜瞬时便落了泪。 这一下子,倒是慌了那父子二人。奚烨一巴掌打在应墨隐胸口,撅着小嘴苦哈哈地道:“好了吧,玩儿脱了吧,好端端的说哪门子的情话,你就不会说些别的吗!撄” 应墨隐也一巴掌拍在小矮子头上:“不是你先起得头吗!偿” “我先起得头你就要接啊,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没脑子呢!”一巴掌拍过去。 “嘿,我为了给你面子才接你话的,你别不识好歹啊!”一巴掌拍回来。 “我识不识好歹有啥用啊,你心上人都哭成狗了……” 这下子还没等应墨隐反击,月夕颜已然跳起来给了奚烨头上一巴掌:“你说谁是狗呢!” 这一巴掌月夕颜用了全力,奚烨顿时被打得眼泪汪汪,捂着个大脑袋抽泣道:“我,我是狗,汪汪汪……” 此时此刻若是有人路过,一定会觉得这里坐着的是三个神经病,毕竟画风太精奇了,完全就是有病啊…… 比如说月影此时此刻就是这样的感受,她很是嫌弃地看着那院子里坐着的三个神经病,特别不想走过去。一旁的纪小池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顺着月影的视线望过去看了会儿,才挠着头笑道:“他们看起来真好啊。” “好什么好,都病成那个样子了。” “啊?谁病了?” 月影仰天翻了个白眼,三个神经病加上一个傻子,她这日子简直过的太多姿多彩了。但好歹是有事猜来的,月影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她轻咳一声打断三位病友之间的友好交流,将一个信封放在了月夕颜面前。 月夕颜并未注意到月影那嫌弃的样子,只是打开信封将信纸拿出,然后浏览了一遍。 “这是什么时候给你的?” “一天前,进来的时候出了点波折。” “怎么了?” “你不如还是自己去问他吧。” 信是贺老大送来的,对于月夕颜他们这种往日里就传递消息的人来说,这是惯用的方法。但惯用是一回事,他们总也有自己传递消息应走的那一条渠道,毕竟不会有哪个脑子被门夹了的傻逼会直接把信送到宫门口,然后说这是给月影姑娘的。 或许月夕颜应该庆幸,他没有直接说这是给夕颜公主的。 宫门口最是人多眼杂,尤其是眼下三国使臣全都住在宫里的时候。亏得当日在宫门值班的是冷笑,他在见到贺老大的时候当即便认出这家伙是掳走了奚烨的土匪,于是管他三七二十一就直接将人给捆了,然后押去了冷家的暗庄里开始严刑拷问。 于是就这样受了整整一天的折磨,贺老大却宁死不肯说出自己来宫中找月影有什么事儿,而他的信纸上也只是一堆涂鸦压根看不明白,不得已,冷笑才找到了月影将事情说明,这才发现是一场误会。 月夕颜听了整件事情的经过简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将奚烨交给宫人抱回去后,她便与应墨隐匆匆赶去了冷家暗庄,冷笑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只是没想到刚刚才回去没多久的冷俊轩竟然也在。 应墨隐在见到冷俊轩的时候撤去了脸上的懒散,换上往昔才有的清冷高傲。相比他自发的防备姿态,月夕颜则显得比较心虚,毕竟关于贺老大的事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跟冷俊轩说过。倒不是担心冷俊轩会有想法,她只是害怕冷俊轩发现她在查什么。 “人在里面,你们自己进去问吧。”谁料见面后,冷俊轩却比月夕颜设想的要淡定许多。 “你……没什么要问我的吗?”月夕颜小心翼翼道。 “夕颜,我不会问你,我只会等你说。”冷俊轩静静望着她,“等到你想说的时……” 然而又一次,话没说完,应墨隐突然走上前来,拉着月夕颜绕过冷俊轩就往里面走。 “大公子……”见状,冷笑皱起了没面露不悦。 “无妨,他只是心眼小而已。[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好歹被称作应召的战神王爷,怎么成天就跟在公主屁股后面?”冷笑毕竟也是上过战场的,对应墨隐的表现不禁嗤之以鼻道。 冷俊轩闻言竟然难得地挑了眉,他唇角微扬露出一个冷测的微笑,一边往外走一边道:“那是因为,他也只是在随心而动的同时,下着一盘大棋啊。” 月夕颜并不知道冷俊轩在之后说了些什么,她此刻正被应墨隐紧紧拽着,虽然一起往里走,可应墨隐却理都不理她。见状颇有些哭笑不得,月夕颜总觉得这人有些时候跟个孩子一样,她小心翼翼地伸出那只空着的胳膊,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忽然挥了过去,顿时就听“啪”的一声响彻地牢,完事连月夕颜自己也愣住了。 “那什么我原本只是想打你的背的……结果手一划就……” 应墨隐嘴角抽搐,自己也无语的不行。这女人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还总是能在不经意间打对地方,也不知道她怎么不记得好的东西,尽记这些没用的! “知道错了?”少顷,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月夕颜道。 月夕颜点点头,一副苦哈哈的样子,尽管她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以后还敢不敢了?” 月夕颜急忙摇头,不过……敢什么? “那好,下不为例,这一次就……”应墨隐说着,突然眼睛闪过一丝邪光,冷不丁地凑上前就在月夕颜唇上一嘬。月夕颜当即愣住,回神以后就见应墨隐已经走开了,月影正张大了嘴站在一旁看着自己,那模样分明是在说我靠你们什么时候进展到这一步了你们这两个禽兽! 索性对应墨隐的突然袭击月夕颜已经有些习惯了,她很快回过神走到关押贺老大的牢房,谁料刚一靠近,就听里面传来哼哧哼哧的声响,就好像是……猪一样。 “完了。”就在月夕颜刚刚靠近牢门边的时候,就见应墨隐转过来看着自己道。 “怎么了?” 心中一慌,月夕颜急忙凑上前去,谁料当她看清里面的画面时自己也不禁愣住了,不管心里还是脑子里此刻飘过的都是应墨隐刚才所说的那两个字……完了。 “喏你看,已经被打成这副样子了。”这时就见月影走过来道,“跟猪一样啊,还真是特别适合他那个名字。” 月影的调侃当真让月夕颜哭笑不得,她看着贺老大被打的鼻青脸肿脖子粗的样子,急忙让冷家随从开了门,走进去道:“你这是……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要说伤,贺老大倒也伤的不是很重,毕竟脸还是那张脸,唯一不同的就是大了两圈。身上除了衣衫有些灰尘外也并无多余伤口,月夕颜越想越觉得奇怪,正想着继续追问的时候就见冷笑从远处走来,冲着她一礼道;“公主,他是受过刑的。” “什么刑,怎么伤口什么的都看不到?” “是……水刑。”良久,冷笑压低了声音道。 冷家的水刑这个法子还是月夕颜曾经想出来的,就是让囚犯平躺下,然后用一根很粗的软管从他的喉咙一直戳进胃部,最后再往里面灌水。水会瞬间充满五脏六腑,还会将一个人的呼吸系统搞得崩溃,到时只要对方的意志很薄弱,在他极度痛苦的时候拷问,不管你问什么都能得到正确的答案。月夕颜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个法子竟然用在了自己人身上,不过也亏得冷笑多考虑了一会儿只选了个水刑,不然要是其他的刑罚,估计他们这会儿就只能来给贺老大收尸了。 贺老大被放下来的时候仍旧呜咽着哼哼唧唧,一副我的心受到了伤害的模样。月夕颜他们见状也不催他,只喂他服食了缓解胃部不适的药物后,这才道:“说说吧,你怎么就脑子抽疯跑到宫里去找我了?” “不是月影姑娘说的宫门吗……” “放屁,老娘给你说的拱门!”月影一拍桌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到,“好,我们先不说你怎么就听错了消息,我就问你画的这幅画是什么意思,要知道你就拿这个东西给我,我也还是压根不清楚。” “咦!”贺老大顿时一脸嫌弃,“你们咋能连这个都不知道呢!” 说着,贺老大强忍身上的疼痛,拿过那张信纸就开始比划:“我画了好久呢,这个江跟月亮就是江月城,然后这里一个大房子就是皇宫,小房子就是……” “捡重点说。”实在对他的画工没什么兴趣,月夕颜打断道。 “我最近在街上见过一个公子,他长的脸生,不太像是咱们紫云国的人,而像是北方来的。我派人跟了他有两天了,结果次次都被他甩掉,唯一可以知道的是他最近出入的地方是在冷家的铺子周围。” “除了这些还有其他发现吗?”应墨隐闻言皱眉道。 或许贺老大自己也知道这么一个信息并没太大作用,他敛眸沉思了好半晌,才缓缓道:“我也跟过他一次,对方既没有甩开我也没有匆忙跑掉,就是很平静的在……” “在无视你。” “对,就是这个感觉。”贺老大急急点头道。 闻言,月夕颜与应墨隐互相对看一眼,也觉得事情有点奇怪。不过最近这几个月在冷家铺子周围确实多了不少看似游览实则盯梢的人,但光凭贺老大目前的提示,只怕也依旧没有什么大用。 “对,我还想起来了,我跟那人还撞上过,你别看那家伙瘦瘦的,可浑身上下那股气儿阴着呢,险些叫老子以为到了冬天了!”贺老大说着还心有余悸地打了个寒颤,立马又道,“他的右眼有点奇怪,黑黑亮亮的,可就是感觉不怎么转悠,也不知道是不是……” “是假眼吗?”这时,就见应墨隐突然沉声问道。 贺老大也是头一回见应墨隐如此严肃的模样,他偏着脑袋想了好久,才有些不确定道:“这个我不太确定,总之他的右眼很奇怪就是了。” 听到这儿,应墨隐深吸口气靠回了椅背不再说话,如果他猜得不错,贺老大口中所说的人,正是赵润清。 只是他听说那家伙当年在杀掉了封旭尧以后就没了下落,之后似乎跟李继一起为那个黑衣人办事了。这么多年他再也没有听过有关赵润清的任何消息,只是没想到他现在竟然会出现在紫云。 这代表什么,难道那个黑衣人也跟着一起来了? 尽管已经过去五年,应墨隐他们仍旧没有猜出那黑衣人的身份以及对方的目的。最近这段时间他因为月夕颜失而复得感到高兴,便险些忘了他们之间还有类似如此的深仇大恨,如果黑衣人一天不除掉,他们的日子就一天不安稳,谁也不知道下一刻等着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月夕颜看着应墨隐仿佛有心事的模样,破天荒的没有去问怎么了,就像是冷俊轩跟她说的那样,有时候没必要去问,反而应该等,等到对方想说的时候总会有答案的。 就在他们几人为江月城多出的这个人而一筹冷展的时候,此刻皇宫中的客殿,却传来一道瓷器碎裂的声音,期间夹杂的则是女子细微的呼喊。 自从月曦被送进客殿以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肖洛凡动不动就打骂她,并且担心被人看到,只会打在那些有衣裙遮挡的位置。而纪若鱼也没给过她好脸,仗着肚子里有个孩子处处跟她作对,甚至还怂恿手底下的下人找她麻烦。 她明明是紫云高高在上的公主却因一时失足而落下了千古恨,月帝跟月夕颜将她送进来以后便不再管她呀,她身边无可用之人,不管生气还是难过都没人听她说,她有了侧妃的身份,有了别人羡慕的眼光,可是背地里她却连一个歌姬都不如,这就是她的选择。 而此刻因为端来的茶水略烫嘴,肖洛凡便将那一整杯的热茶从她头上浇下,他恶狠狠地拽着她的头发,满目阴森道:“你知道吗,如果不是看在你是夕颜妹妹的份儿上,我早就把你给废了!” 所以……又是因为夕颜吗? 月曦的眼中闪过一股强烈的恨意,她不加掩饰的神情让肖洛凡看得清楚,下意识便觉得她是对自己心怀 本就暴躁的情绪更添恼火,肖洛凡一把抓起她的头发强迫她抬头,空着的手径直甩了过去:“贱货,你那是什么眼神!” 这样的殴打对月曦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她匍匐在地只觉得浑身酸痛,迷茫的双眼望着那头冷酷的男人,心里面有后悔,但更多的却是愤恨。 为什么,为什么她就要在这里受尽侮辱,被人打骂,而夕颜却可以高高在上受众人爱护?应墨隐宠她,肖洛凡爱她,就连那个不怎么出现的范庭川都对她念念不忘总是派人来问安,明明就是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而已,凭什么可以享受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月曦心中不愤,蓦地,计上心来。 “王爷……妾身知道您、您不喜欢妾身,但妾身已经是王爷的人了,王爷不管是打是骂都不会怪王爷,只希望王爷好好保重身子,冷要气坏了自己……” “闭嘴!本王听见你说话就烦!”肖洛凡拍桌怒道。 月曦强忍着心里面的怨恨,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她捋了捋凌乱的发丝,然后又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这才又慢慢走到肖洛凡身边,不等他动手,她自己就先跪在了一旁。白皙玉手攥成小拳头轻柔地替肖洛凡捶着腿,她收起了往昔楚楚可怜的模样,更是将那刻骨的恨意深埋心中,她眉眼轻飘,呵气如兰,明明只是按腿,却带了几分挑逗的意思。 肖洛凡眉眼一沉,猛地攫住她的下巴。 “贱货,事到如今还以为本王会再吃你这套?” 月曦见状倍感鄙夷,肖洛凡嘴上说着一套,身体表现的却又是另一套。她小手微抬贴上了肖洛凡的胳膊,眼带媚色,柔声道:“妾身只是想替王爷宽宽心,毕竟妾身心里明白,王爷其实一直都对夕颜姐姐一往情深。” 听到夕颜的名字,肖洛凡便是想发火也发不出来了。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犯贱的体质,明明对方将他视为敌人,处心积虑屡次设计于他,让他吃瘪令他受挫害他失去利益,他说对她恨之入骨,可真正想起却又不是这么回事了。 “哼,你知道得倒挺多!”总算和缓了几分态度,肖洛凡将月曦推开冷冷道。 月曦没想到仅仅只是提了个名字就让肖洛凡变化如此大,她蓦地握紧了拳头,表情却依旧柔媚:“王爷的事儿妾身都看在眼里,毕竟妾身也想为王爷做些事呢……” “你能做什么,难道没听说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句话吗?连你父皇在把你送进来以后都不管你死活了,难不成你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肖洛凡这番话虽是事实,可月曦却听得心里面窝火。她强压了好久才没能爆发,只看着面前的人委屈道:“妾身知道自己没什么用处,但只要是王爷想要的,妾身都可以帮忙。” “比如?” “比如说夕颜姐姐。”月曦说着,又再度凑了上去。 纤纤小手这一次没有在挨着双腿而是贴上了肖洛凡的胸膛,她浅笑如歌,解释道:“虽然人人都看她与那应候王登对,可妾身却觉得跟王爷比起来,那应候王真是一文不值!” “是吗?既然这样,你当日又为何选择爬上他的床?”肖洛凡冷笑质问,手却不自觉地握住了那盈盈腰身。 “那是因为王爷不在,若是王爷在的话,哪里还轮得到应候王?”月曦最是清楚什么样的话能够哄得男人开心,她笑说着,将脸凑过去,“所以,既然是王爷看上的人,他应候王又有什么资格来抢?” 不得不承认月曦这几句马匹派的甚是了得,将肖洛凡原本烦躁不安的心情瞬间缓解了。他这么一看忽然觉得面前的女人似乎也没那么令人讨厌,长相姣好,身量纤纤,且伺候人的本事也不错…… “你待如何?” “这个嘛,妾身现在可不能告诉王爷呢!”月曦说着,自觉地倒进了肖洛凡的怀里,“毕竟突来的惊喜才更会让人觉得愉快,不是吗?” 女子的惊呼下一刻便在房中响起,很快就变成了那惹人遐想的靡靡之音。虽然是大白天,但对肖洛凡所住的客殿来说却是最正常不过的,宫中众人早已习惯,甚至觉得如果哪一天没在肖洛凡房中听见女人的声音,那才真的是要糟糕了。 这头正在及时行乐,那头月夕颜跟应墨隐已经将贺老大从冷家暗庄带走,并让月影跟纪小池将他送了回去。因着事情暂时解决,眼下也不急于回宫,二人便吩咐车夫赶车先回宫,他们则就这样慢慢溜达回去。 此刻天色已晚,一轮红日逐渐在海上绽放,那一抹残阳无端端叫人觉得心里蔓延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月夕颜微不可闻地叹了声,少顷,就见应墨隐拉起了她的手。 “你这是……” “别说话。”应墨隐淡淡说着,手再度紧了几分。 那一刻,曾经的过往如何似乎已经都不再重要,重要的只是这个人还在身边,可以如此牵着她的手继续走下去。原本还有些低落的情绪不知怎地就慢慢消散,月夕颜慢走了几步看着应墨隐的背影,唇角微扬,道:“幼稚。” “你不幼稚,看个落日都能哭。” “我才没哭。” “是吗,那给我看看。”应墨隐说着,突然一拉胳膊就将月夕颜拽进了怀里。他紧紧将她箍住,不理会身边还有来来往往的行人,就这样肆无忌惮的吻了下去。 不同于之前的浅浅一嘬,这一次的吻很深很长,显然是应墨隐足足等待了五年才来的最真实的触感。那一刻周围的一切好像都没了声音,天地之间只余他们两个,不用去回忆过往多残酷,不用去思考未来多艰辛,更不用想现实多无奈。 他们要的,只是现在。 月夕颜也不知这个吻有多久,直到她都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应墨隐才将她松开。他环住她俯身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薄唇侧移,带着一股子热气道:“你看,不管是过去五年还是十年,你的反应才是最最真实的,颜夕。” 234.-235-曦姐姐不可能的……那个人……我跟他是不可能的 颜夕……那就是她以前的名字吗? 因为什么都想不起来,所以月夕颜在听到应墨隐的呼唤后只是露出几分迷茫,瞬时便见他眸底哀沉,添了一抹痛色 她自打认识应墨隐开始就很常见,他总是会在无人的时候一个人露出这种落寞又痛苦的模样,就像是一个失去了心脏的人,捂着残躯自怜自艾。[$>>>_._.小_._.說_._.網<<<$ “我不是在这里吗?”见状,月夕颜拖住他的手,浅笑说道偿。 “恩。”应墨隐低低应了声,再度将她拥入怀里撄。 “我以前……是叫做月夕颜吗,名字很好听呢。” “是啊,不仅名字好听,性格也很好,不管怎么被人欺负都从来不会自暴自弃,只会努力解决问题。” “欺负我的人里面也有你吧?” “你怎么知道?”应墨隐诧异道。 月夕颜邪邪一笑做了个鬼脸,然后重新缩进应墨隐怀里:“其实你说的对,一个人就算失去了记忆,但某些东西却是刻在骨子里,就算是死也不会忘记的。” “更何况你还那么聪明,太过明显的遮掩反而适得其反。” “所以,你现在是准备将以前发生的事都告诉我了吗?”最后,月夕颜仰起头问道。 应墨隐心头一酸,看着她满是期待的眼神,挣扎良久,却只是摇了摇头。 “颜夕,我不能那样自私,你要担负的东西已经很多了。” “可是……” “啊,你们两个要抱回去抱好不好啊,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注意影响!” 谁料月夕颜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她与应墨隐顺着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就见月影正双手叉腰一副无奈的样子,而她身边的纪小池则红着笑脸冲他们害羞一笑。 “我们也只不过是抱了抱,总比某些人当着众人的面强吻的好吧?”见状,月夕颜不由挑衅道。 “我那不是没办法!”月影一听也不由觉得臊得慌,下意识就捣了捣纪小池:“傻子,你说是不是?” “啊……对,你说的都是。”就见纪小池傻呆呆地答道。 “噗!”月夕颜一时没忍住当即便笑喷了,月影见状脸上一红,作势就要打她。应墨隐无奈地挡在两个打闹的女人中间忽然觉得无比头疼,他侧目看向纪小池,见他满脸的欲言又止,不由提高声音道:“月影,你们是不是为什么事才来的?” 这才回过神来,月影白了月夕颜一眼才道:“差点就忘了,你们先别回宫了,跟我去一趟冷家的酒楼。” “怎么了?”见她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月夕颜也不由皱眉道。 “你去看了便知道了,不过……别太生气。” 这话涵盖的意思太多,月夕颜与应墨隐互相对视一眼,便觉得这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四人不再废话换了方向就往繁华街道走去,眼看着前面就是冷家酒楼了,月夕颜定睛望去,竟意外发现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人正站在那儿。 月夕颜甩开应墨隐的胳膊就飞奔了过去,她一把拽着那个人,微怒:“你怎么出宫了?” 站在那儿的正是月晓,而月夕颜记得自己在离开之前明明已经告诉过他要好好呆在宫里。月晓像是也知道理亏,说了句“我错了”便一个劲儿地往后缩。月夕颜这才发现他身后站着的竟然是范御熙跟叶繁花,在见她看过来时,他只点了点头,以此当做招呼了。 范御熙自打进了紫云皇宫以后就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了,听伺候他的宫人说,似乎是因为他身子不好需要静养,所以只能将一切事宜交由李继打理,自己则每天练练字,看看花再喝喝茶。 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月夕颜到现在也不明白,那种像是熟悉又像是陌生的感觉会让她感到不安,不安的同时就会远离。这在月夕颜看来是人之常情,而且因为知道他手段了得,于是之后也吩咐过月晓等人不要过多接近这个人。然而此时此刻看着他一脸坦然地出现在这里,月夕颜顿感不安,下意识便道:“你们带他出来的?” “夕颜公主,我们还不至于下作至此。”听着月夕颜明显带了质问的语气,叶繁花当即皱眉道。 哪知她刚一说完就见范御熙举起了折扇,那意思就是让她闭嘴。叶繁花知道他只有在面对月夕颜的时候才会这样,于是冷哼一声偏过头去,而范御熙则徐徐上前,道:“其实我也只是偶遇了小公子,所以才将他带走的。” “从哪里带走?” “一位……应该算是故人的身边。”他说着,慢慢看向应墨隐。 应墨隐本就心中不安,听了这话更是加速了跳动。范御熙口中能被称之为故人的家伙可不算多,可从今日他们得到的消息来看,恐怕也只有一个人了。 “多谢。”不假思索直截了当,这一次应墨隐表现得很是坦然。 范御熙闻言面露异色,这毕竟是应墨隐第一次对他这么客气。他压下眸底翻转的复杂只微扬了唇角,心里面却很不是滋味。 看样子,应墨隐跟月夕颜可能已经发生过什么了,所以他才如此笃定面前的孩子是自己的,所以才会对他道谢。 “或许他也知道自己出现会被人不喜吧,所以才趁着你们都不在的时候领了孩子出来。不过幸好他没表现出什么恶意,起码在我看来他似乎只是想……见一见这孩子。” “一个孩子而已,有什么好见的。”这时,就听应墨隐说道。 “是吗?万一他不是个普通的孩子呢?”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却是只有知晓过往的人才能明白的意思。月夕颜也不指望他们能给自己什么回答了,只俯下身蹲在了月晓面前,皱眉道:“谁带你出来的?” “是……一个叔叔。” “什么叔叔?” “我也不知道啊,他说要带我来找你们,我就跟他来了。”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走吗,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 “可他、他不是陌生人啊,他知道你的名字,知道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还知道变态大叔的爱好呢,他说跟你们是朋友,我看他人蛮好的,所以就……” 单凭一张脸,能看出什么好不好的,尤其还是这种在暗处对他们两个知根知底的人。 “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我也忘了,只是他的右眼很奇怪,好像不会动一样。” 又是这个人,月夕颜深吸口气强压心头怒火,慢慢站了起来。 上一刻才被贺老大看到在冷家铺子外面晃悠,下一刻竟然孤身一人摸到皇宫去了,她真不知该说是他们紫云太过无能,还是对方本事太大?应墨隐跟范御熙正担忧地望着她,月夕颜很清楚他二人肯定是知道些什么的,于是直截了当道:“你们打算谁来告诉我,这个带着一只假眼的男人到底是谁?” 范御熙与应墨隐彼此互看了一眼,谁都不肯先说话。 有的时候一个开头就会牵扯出一大堆的反应,尤其是对月夕颜这种聪明伶俐的人。她对过往的渴求已经太过明显,所以应墨隐他们担心一旦开了口,所有的一切就都藏不住了。尽管现如今他们早已站在了对立面坚持着自己的意见,可在如何面对月夕颜这一点来说,却是难得保持一致的。 只要她开心就好……这是他们共同的想法。 “还是我来说吧。”蓦地,一道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三人齐齐转身,却见是元勃快步走来,显然也是接到消息后从宫里面匆匆赶来的。 不知怎地,应墨隐与范御熙同时松了口气,他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不由也觉得可笑。而月夕颜此刻显然没有开玩笑的心思,她转身进了酒楼要了一间包房,径直走上楼坐下后,道:“说吧。” 见此,其余几人纷纷后退到了外间,只将里面的地方留给了她跟元勃。 元勃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而且也料到了最后来说明情况的只能是自己。不过索性只是说一个赵润清而不是说所有的一切,否则的话那种种过往就会变成一把尖刀,将他已经结痂的伤口揭开的同时也会给月夕颜心头戳上一刀。 “容召当日有两大家族,那个假眼的男子便出自其中一家,不过后来他全家被容帝下令抄斩,他自己虽然逃脱了但混得却很是落魄,所以性格就越发扭曲。当初的你或多或少在他家族灭门这件事上起了作用,因此与他结下了梁子,被他恨之入骨。” “所以,他现在是打算回来报仇吗?”月夕颜冷冷道。 元勃一愣,随即垂首:“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眼下他出现在紫云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元勃说的太笼统,月夕颜总觉得他好像隐瞒了很多。顺着他的话联系那所谓假眼男子的长相,她脑袋中迷蒙一片,什么记忆都没有。或许对以前的她来说对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过路人,所以压根连记都没有必要? “那按你这么说……以前我是一个无恶不作的人了?否则怎么会搞到人家家破人亡?” “你怎么不觉得是对方无恶不作,而你是替天行道的?” “因为我觉得自己更像是无恶不作的那一方……” 顿时没了话,元勃本就不是能说会道之人,尤其还是在面对月夕颜的时候。应墨隐在那头听着差不多了急忙走过来打断事态进一步发展,他拉过凳子坐在月夕颜身边,柔声道:“你别多心,那人其实跟你之间的矛盾不算大,他最大的矛盾可是跟范公子的。”说完,他故意般扬声道:“是吧,范大公子?” 范御熙瞥了他一眼,懒得回答。 月夕颜一向信任应墨隐,见他说得轻松,便也只能认为自己跟那个人之间的关系还不至于糟糕到对方要向自己的儿子报复下手。可想法毕竟是美好的,对方到底来做什么他们没人知道,尤其他还可以随意进出皇宫。月夕颜皱着眉想了很久都猜不透对方可能的目的是什么,最后也只能长叹口气,招过月晓再度嘱咐他以后不要跟除了他们以外的任何人出宫闲逛。 “夕颜公主,不知你有没有想过主动出击?”谁料这时,那头的范御熙却忽然问道。 月夕颜微眯了眯眼,仿佛不明白他的意思。 “对方在暗,你们在明,不管你如何防备他都看得清楚,只会根据你的反应来调整计划。可若你将整个大局翻转过来主动出击,对方就站在了你现如今的位置,你好歹是紫云国的公主,想要定夺一个人的生死应该很容易吧?” 不得不承认这算是一个好计谋,可月夕颜在听过后只浅淡一笑。 “范大公子,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是不会相信你的。” 范御熙握着折扇的手一顿,望着月夕颜的眼底沉了几分。 “你说对了一点,我是紫云国的公主,所以很清楚那些在我眼皮子底下的人做了什么。范大公子你虽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却也没闲着吧,就凭你不动声色便将齐宣置于风口浪尖的手段,我便无法与你结盟。” 闻言自嘲一笑,范御熙眉峰微扬:“我以为公主会喜欢那个结果。” “喜欢是一回事,可谁做的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说着,月夕颜起身,点头做礼,带着月晓就此离去。 应墨隐望了眼月夕颜后又看向范御熙,见他依旧一脸淡淡坐在那里喝茶,像是对月夕颜刚才的话一点都不在意一样。于是他也什么话都没说就这样离开了包厢,谁料就在几人刚出门没多久以后,范御熙面色一变,剧烈咳嗽起来。 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脸涨得通红。叶繁花见状匆匆递了茶杯跟药过去,却见他咳得厉害根本握不住,不由急红了眼。眼见没有办法她只能压着范御熙强硬将那药丸塞进了他嘴里,然后端着茶杯把水尽数灌下去。 不过是一个喂药的动作,可因为范御熙浑身无力的关系,叶繁花在做完这些以后浑身都湿透了。 范御熙在吃过药后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下来,他趴在桌子上,浑身上下都没了往昔那种自带的温润清朗,只余一袭落寞跟狼狈在眉宇之间,瞧着很是凄凉。他缓缓抬起一只胳膊将衣袖缓缓掀开,看着那隐藏在血液中的那一条黑线,良久良久,扬唇一笑。 “颜夕啊颜夕,你之所以拒绝,不过就是因为我是范御熙而不是应墨隐吧……” 月夕颜在回宫以后很快找到了冷俊轩,在将关于赵润清的事告知对方的同时,也表达了心里对范御熙的一些看法。 事实上她不知道的是不管范御熙还是赵润清,冷俊轩对这些人的了解只会比她更深,于是在听完后便让月夕颜多加小心,而他自己则让冷笑不动声色地加强了宫中守卫,并派人在江月城以及周边几个城镇中开始寻找赵润清的下落。 所有的事情看似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而月夕颜他们在忙碌的同时却忽略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月曦被送进客殿已经快大半个月了,在经历了最初的嘲讽、谩骂跟凌辱之后,一夕之间又突然得了宠,不仅被肖洛凡日夜疼爱,连带着在其余人面前脸上也有了光。 纪若鱼恨她,下人们羡慕她,月曦享受着各色目光,但个中凄苦却只有她自己知道。 肖洛凡有个癖好,这是早在她第一次侍寝的时候就发现的。他只有在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才会碰她跟其他女人,眼微眯,脑子混沌,完完全全就是一副为欲而生的样子。 在行房事的时候他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冲着每一个身下的女人喊“墨墨”,好像只有面对那个叫墨墨的女人时,他才有干劲一样。月曦并不清楚那个所谓的墨墨到底是什么人,她只会下意识地把夕颜的脸带入这个场景中,由此让自己更恨她。 她不明白,她跟夕颜同样只认识了肖洛凡几个月,她对他百般顺从却得他虐待,而夕颜对他各种陷害他却一往情深。孰好孰坏这么明显肖洛凡却权当看不见,几个月的相识就能让他用情如此之深,月曦真不知该说他多情还是专情! 然而始终是没有后路了,对月曦来说,她既然已经选择了嫁给肖洛凡,那就只能紧咬牙关走下去,只不过……不会是一个人这样走罢了! 这一日,月曦大清早刚起来就被纪若鱼派来的人叫了去,因为她是侧室不能不从,所以即便知道等着自己的没什么好事,也只能硬着头皮前往。最近肖洛凡对她的改观导致纪若鱼对她的怨恨也到达了顶峰,不过由于她怀孕的关系,她放弃了跟月曦的争吵,只是用各种意想不到磨人的手段来折磨她的意志。 比如说今日她便让月曦给自己奉茶,却又在对方上前的时候派人将她绊倒,如此拙劣的手段可纪若鱼用的却是开心,她佯装生气便派月曦头顶着一碗热茶跪在了自己的房间门口,任由她被太阳暴晒,让来往的宫人们看到她如此狼狈的模样,以此来宣扬自己正室的威严。 月曦对此可以说是习惯了,她原以为只要这样跪到晌午便可回去,谁料晌午的时候纪若鱼竟请了肖洛凡来用膳。肖洛凡在见到她如此狼狈的模样时明显一愣,随即却什么话也没说就径直走了进去。月曦依稀听见他好像问了纪若鱼几句,可不知纪若鱼是怎么回答,竟导致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在里面欢声笑语,而她则孤苦伶仃,受尽众人冷眼跟嘲笑。 她多恨啊,恨那里面的人,恨这宫里的人,她多想将他们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这样自己所受的那些屈辱才能得到缓解。 就这样跪了不知多久,直到月曦都快要晕倒的时候屋子里才派了人出来,说是肖洛凡吩咐她回去。月曦知道这个意思便是那人今天要留在纪若鱼这里了,她虽然心里不忿但也没办法,只能踉跄着步子起身,却因跪了太久而再一次跌倒在地。 没有人扶她,所有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月曦的脸皮早已比当初身为公主的时候厚了很多,她轻拍衣裙灰尘,面不改色地就这样往自己的小院走。 谁料还没等她走近,便见一堆宫人正候在那儿,而带着这些人一起来的那个人此刻正来回踱步等她回来,对方在听到响动的时候猛地抬头,原本充斥脸上的笑容也在看到她此时狼狈的模样时瞳孔猛地收缩。 接着对方像是一只受惊的鸟儿一样飞奔而来,紧紧握住她的手道:“曦姐姐,你这是……这是怎么了?” 月曦下意识就想把手抽回来,这一刻她多想逃走,多想说自己不认识她。 来的人是月岚,与她同为紫云的公主。她自小便很羡慕月岚的出生,她的母亲是皇后,她的外祖家是曾随月云升打过天下的家族,而她本人更是生的貌美,虽不如夕颜那般惊艳,却不如自己温婉可人,却独有一番灵动跟可爱,且因为脾气很好所以受到很多人的喜爱。 她一直都觉得月岚很刺眼,尽管心里对她的讨厌多过喜欢,却因为面子功夫而一直与她很好。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会在这个场景下与她相见。 略带尴尬地将手抽回,月曦一脸讪讪:“没什么,只是刚才在做事所以才……” “你干嘛要自己做啊,你既是公主又是瑾王爷的侧妃,有什么需要做的让那些宫人们来干就是了,何必亲力亲为呢!” 然而月岚好意的关心在月曦听来却是嘲讽,她不动声色地彻底将手抽回,淡淡道:“正因我身份如此,所以有些事才必须亲力亲为。” 月岚一脸懵懂,只觉得往日里待自己很好的二姐姐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不过她年纪小一向心也宽,很快就将这种冷名的情绪抛之脑后,拽起月曦的手一边往她屋里走一边道:“我就知道曦姐姐你肯定又没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所以特意带了些东西给你,好让你补补身体。” 说着,她吩咐宫人们将自己精心准备的各种补品跟小食一一放在了桌上,然后接连将盖子打开道:“这些都是最近父皇跟华姐姐派人送来的,我反正也用不着,就索性全都拿来给姐姐你了。我本来还在想拿这么多会不会惹瑾王爷不高兴呢,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全都拿来才是!” 月岚无心的话让月曦听着心里面更是恼火,她目光阴冷扫着身旁喋喋不休的少女,少顷,却突然伸手将她握住道:“最近宫里情况如何?” 月岚一脸懵懂望着月曦,像是不懂她为什么这样问。月曦见她眼神疑惑心下一紧便知自己刚才问错了话,她顿了顿,强硬挤出一个笑容才复又道:“是这样,我才刚刚嫁过来没多久,且因为王妃有孕,所以很多琐事都要我来处理,也没什么时间出去走走。” “啊,这么辛苦啊……”月岚小嘴一撇,满脸担忧,“他们也真是的,有什么事不能自己做吗,什么都来麻烦你。” 月曦笑了笑,不置可否。 “最近宫里也没什么啦,还是老样子,就是有人看瑾王爷娶了你觉得联姻一事不太公平,所以去父皇那里闹了闹。你也知道父皇的脾气一向是软硬不吃的,当即就责罚了那个人,不过去也在事后说了近几日便将联姻一事提上日程。” “这么说,你的好事也快了?”月曦紧了紧手中帕子,假意关心道。 “我才不要呢……”月岚小脸一红,扭过身子低着头,“我不想联姻,不想嫁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就想呆在这里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就算不嫁给他都行,只要能天天看着他……” 月岚的愿望何尝不是她当初的愿望,月曦深吸口气,原本就满怀愤恨的心情更是糟糕,却眼微眯,像是无意般道:“岚儿,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呀!”月岚犹如惊弓之鸟一般猛地弹起来,她四下望了一番确定没人,这才跺着小脚跳道,“曦姐姐你别乱讲啊,要是被人听到……” “被人听到如何,不是刚刚好可以成全你的心思吗?”月曦笑说着,将她拉坐下,“就像我,虽然我做的那些被众人所不齿,可却得到了喜欢的男人,并可以一辈子常伴他身边。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自私的,你若是什么都不付出就想得到,未免也太天真了。” 还是第一次听月曦跟自己讲这些,月岚扬起懵懂的小脸,脑袋里想着她刚才那番话,最后这些话的背后又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脸。 “曦姐姐不可能的……那个人……我跟他是不可能的。”最后,月岚只失望地低下头道。 殊不知自己越是如此让月曦看着就越是来气,明明还有那么多的好选择可她却身在福中不知福,一个人如果连怎么使用自己应有的利益都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用! 她强压下眸底那一抹厌恶,只伸手握住月岚的小手道:“怎么就不可能了,我们月岚这么可爱又漂亮,哪个男人见了敢说不喜欢?” “不……不是说这个,是说……哎,反正不可能就是了。” 月曦不傻,如果照月岚这么说,那问题就不是出在长相或者性格等方面,那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唯一剩下的因素就只有身份和地位方面了。整个江月城所有人的身份就那么几个,市井百姓当然不太可能,毕竟月岚连宫门都没怎么出过,那么唯一的对象就只有朝廷中人。可只要是她喜欢的,去跟月云升讲一句就都能得到,怎么还会如此烦恼一副认定了不可能的样子? 除非…… “岚儿,你喜欢的……该不会是冷家人吧?” 冷家当初在得月云升提拔的时候就有协议,冷家人绝不能娶宫中任一女子,就连与外族女子联姻也是不可以的。他们世世代代只能在紫云国挑选自己的良配,若是不肯,那就一辈子独身,总之碍于这一点,冷家的人一向与宫中女子交往甚浅,当然除了冷俊轩跟夕颜。 可是冷俊轩年纪太长,跟月岚又是零交流,那自然不会是他。如此一来剩下的也就只有冷胤那个不正经的家伙,月曦越想越觉得诧异,她靠回椅背深望了月岚一眼,才复又道:“冷子涯知道吗?” “姐姐……”月岚苦着脸道。 见状,月曦不禁心中一动,再度拉过月岚的手语重心长道:“你都没有问过他,如何就知道不可能了?” “父皇早前便说过,除了冷家,什么人都可以,他的脾气你一向都知道,说一不二的。” “这有什么,当日在得知我的事情以后他还说要赐死洛王爷呢,最后还不是下旨赐了婚?所以你别总是想着有父皇口谕在前就什么都不敢做了,我说过了,你若想要得到一些东西,总是要付出另外一些东西的,更何况冷家在父皇跟前一向说得上话,兴许他就应了呢?” 月岚并不知道月曦将最重要的利益关系隐瞒了起来,她依旧懵懂地望着她,心却被刚才那番话激起了阵阵涟漪。她就这样红着脸垂着头,如此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那姐姐说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依我的意思,你既然有这个想法不如就去问问好了,看看冷子涯是什么意思。” “啊,难道要我自己去问?” “当然啊,不然你还要我去帮你问?”强压下心头升起的激动情绪,月曦循循善诱道,“毕竟眼下咱们不清楚冷子涯是怎么想的,所以便将他先约出来,看看他是什么意思。如果他也愿意那就最好,咱们皆大欢喜,你也可以开心点了。” “可如果他……他不愿意呢……” “如果他不愿意,你就甩他一巴掌回来就好了。” “姐姐……”月岚被惹得一张小脸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她作势要打月曦,下一刻却扑进她怀里不肯一副娇羞的模样。然而如果她此刻肯抬起头来,就会发现适才还对她关心到不行的二姐此刻正满目阴森,那刻骨的恨意几乎要让她一张脸都扭曲了。 月曦眼下虽然在肖洛凡这里混得凄惨,但在出了客殿以后还是能说得上几句话的。她当着月岚的面派人去冷家送信,约冷子涯于今夜进宫前去御花园中小叙一番。然而与此同时,月夕颜那头却因为又一个消息的到来而让她觉得所有事都在往一个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而这一切,竟都是关于她最早以前便知道的,那个与紫云生死有关的传言。 235.-236-肖洛凡,你还是人吗,对一个孩子你也下得去手 应墨隐这几日一直都与月夕颜在一起,是以见她在得了一条消息便情绪如此低落的时候,担心之余也不禁有些怀疑那到底是什么东西。://%6不过因为五年前的种种他早已经不是想什么就非要知道什么的那种人了,于是应墨隐在将周围的宫人们都屏退了以后,便坐在了月夕颜身边,一手替她泡茶,视线却怎么都从她脸上移不开去撄。 “你干嘛这么看我?” “你好看呀。”应墨隐说着,递过去一杯茶,“尝尝我泡的。” 月夕颜强打起精神来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嘴,立马皱眉:“好苦。” “人家不都说良药苦口?” “这是茶不是药哎,你……偿” “可对现在的你来说,这个就是药了。” 无言以对,月夕颜竟然觉得应墨隐这番话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她深吸口气什么话也没说只将手中的信纸递了过来,应墨隐看了她一眼后也不废话,接过来打开细细阅读,果然在越往后看的时候越心惊。 “这个,是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查的?”末了,应墨隐一脸严肃道。 月夕颜看他这表情忽然在想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她撇了撇嘴拿过那信纸在手中把玩,偏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道:“我也忘了,差不多三四年前吧。” “三四年的时间你才查到这么点东西,难道不会觉得奇怪?” “有觉得,不过我有什么办法呢?敌人在暗我在明,除非我能将他们连根拔起,否则永远只能跟着他们的步调走。” 应墨隐看着月夕颜满脸自嘲的样子,心中担忧,缓缓握住了她的手。 “夕颜,事情没这么简单的,它……远比你要想的严重很多。” “所以,是跟五年前有关吗?”月夕颜很敏锐地捕捉到应墨隐眼里的一抹犹豫后,不禁直截了当地问道。 应墨隐顿时无语,苦笑看着月夕颜只觉得有一个太聪明的媳妇儿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他深吸口气目光重回那张信纸上,在那上面,写了一个关于皓月的传闻。 从五年前开始,便有一句话流传在各国市井之间……三国乱,一国定,此为天下。 三国说的是哪三国从目前来看很清楚,而所谓的乱也是众人心中早就有谱的事儿。那么唯一没谱的就是所谓的一国定了,单独剩下的国家只有皓月,若是皓月最后定了这天下,只怕会有很多人不服。 于是从那一天开始,关于皓月的种种神秘传闻跟神秘宝藏什么的越演越烈,导致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进入皓月想要一探究竟,却因无人生还而更给皓月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五年前那时我还怀着奚烨,整日里也就是安心养胎,没别的事情去操心。也是后来无意中听到了父皇跟莫麟的一次谈话我才知道情况原来有多严重,不过那时我分身乏术只能看着他们干着急,只说在我生完孩子以后再去给他们帮忙。” “他们恐怕以为你只是随口一说的吧?”这时,就听应墨隐打岔道。 “是啊,他们眼里的女人就应该是被宠的,以为我之前是在蜜罐里养大的小公主,所以事事迁就我,却没想到我在将孩子生完休养好了以后,直接便出了主意给他们。” 闻言,就连应墨隐都苦笑着摇了摇头:“四年,你这主意谋划地可真够长的。” 月夕颜当时在分析了整个局面后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将计就计,传言的人想将他们皓月推上风口浪尖,那她就依着对方的意思让皓月名声开外。整整四年,月夕颜自己散布谣言让皓月成为了人们眼中的神秘国度,不管是《千秘本》还是其他东西,多数都是她故意给出的线索。 如此一来整个大陆的人都有心前来皓月一探究竟,而月夕颜他们却因为早有准备,所以处变不惊,甚至还能挖掘一些可用的人才。 至于邀请三国使臣前来皓月商谈和亲一事也是她所做的局,为的就是查出那个在幕后传出谣言的人到底出自哪一国。她想方设法地在一开始挑拨离间三国关系,却在遇见应墨隐后改变了策略,反而步步为营从对方身上抽取好处。 原本在这一段时间的观察里她已经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范庭川身上了,毕竟他有勇有谋,相比齐宣国的那几位更有能力。而且她听闻对方正是从五年前才开始性情大变的,时间跟能力都对的上,便是范庭川无疑了。 这也是为什么那一日她会拒绝对方的好意。 只是谁料这板上钉钉的事竟然会被一纸密信给打断了,那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幕后有黑手,不要相信任何人。 像是说了,又像是没说。月夕颜有点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而更让她感到惊恐的是这封信竟然是对方悄无声息放在了贺老大床头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她所有的举动都在对方的观察中。 “虽然你们各个都不肯告诉我,但我能肯定目前发生的一切都跟五年前有关。所以你是不是应该考虑要告诉我真相,别总是叫我被瞒在鼓里呢?” 应墨隐眉眼一颤,似乎内心有所松动。然而很快他还是摇了摇头,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道:“我既然答应了奚烨要保护好你,就不会再告诉你这些了,你呢只管安安心心呆在我后面,其他的就让我来处理吧。” 应墨隐说的笃定,月夕颜听着眸底一沉。那张纸上说的是不要相信任何人,那么这个任何人里面难道也包括应墨隐吗? 尽管困难重重,但该来的总会来,他们能做的只有在出事的时候将损伤降到最低。二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说到天色都暗了,月夕颜伸了个懒腰邀他一块儿过去用膳,谁料两个人才走到半道的时候,就听月影在身后将他们叫住,一脸焦灼,神情紧张。 见状,月夕颜心中暗道不好,转身就走了回去。 “公主,赶紧跟我过去吧,出事了!” “谁?”心下一紧,月夕颜觉得最近听到最多的就是“出事了”这三个字了。 “是……月岚跟冷子涯……你还是先去看看吧。” 月岚跟冷子涯这两个人连画风都不是一个框子里的,月夕颜很难想象他们两个怎么就牵扯到一起去了。一路上她问了月影好几声都见月影面露难色,她心中不由做了最坏的打算,谁料在到了现场看到发生的一切时,面上仍旧难掩惊讶。 而让时间回到一个时辰以前,彼时的月岚还是那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等着一会儿的深夜幽会,想要去问一问自己的心上人是否也喜欢自己,愿意与她共结连理。 在从月曦那里离开后她匆匆回来宫殿,一整日都没有休息也没怎么吃饭,不是在挑选晚上要穿的衣服,就是在描眉画眼希望自己可以看起来更完美一点。就这样足足折腾到临见面的前一刻钟月岚才终于收拾妥帖,水红色的裹胸襦裙外加一件宽敞的锦缎披风,发髻高束露出光洁的额头,眉心几点红痕洗去了她往日娇小反增妩媚,身上除却一对上好的羊脂白玉镯跟相应的耳坠外再无其他配饰,如此清丽脱俗又素中带媚的模样让月岚显得十分耀眼。 待到她匆匆忙忙赶到约定的地点后时间刚刚好,月岚深吸好几口气想要平复心情,却只觉得整颗心都如小鹿乱撞一般叫她难以自持。她幻想了无数种跟冷子涯见面的场景,如何打招呼,如何开口,如何询问,如何离开,然而就这样反复练习反复练习了不知道多久,月岚却忽然发现已经过了快半个时辰了,而冷子涯,并没有出现。 也许……是他压根对自己没有那种心思?担心说的太过明显会让她难堪,所以才选择避而不见? 深夜往往最容易多想,尤其是在这种环境跟心情下。此刻月岚也没心思再端着那精心的打扮了,她有些失落地坐在石凳子上,心里面委屈得不行。 好好一块新帕子在这等待的过程中已经被她揉得面目全非,眼看一个时辰都快到了,月岚终于猛地站起身来,却是满脸沮丧转身准备回去。 一步三回头,无数次幻想冷子涯会在身后将她叫住,可是等待良久却什么都没有。月岚自嘲地摇摇头眼睛止不住发酸,她低头快走着不肯再看,谁料却猛地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一股浓郁的酒气就此传来,惹得跌坐在地的月岚微微一愣。 “是冷子涯吗?”她下意识便出口唤道,脸上也再度恢复了笑容。 可惜,当坐在她面前的人微微抬起头的时候,那双阴鸷的眸子往她脸上扫的那一刻,月岚便失望了。 不是冷子涯,而是一个她很不喜欢的人。 “见过王爷。”尽管如此月岚还是很合规矩地起身冲着面前的肖洛凡一礼,在察觉到对方看着自己的目光满怀莫测的时候,她没来由得紧张起来,下意识便绕过他道。“若是王爷没什么事,我便先回去了。”说着,撒腿就跑。 殊不知就是这一跑惹恼了肖洛凡,他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她何以如此害怕? 于是二话没说伸出腿就将月岚扳倒在地,听着她“哎哟”一声他却微眯了眼,踉跄着步子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你跑什么?” 肖洛凡此刻样子太可怕,月岚往后缩了缩,口齿结巴道:“我、我想起还有事……” “有事?有什么事,勾引男人的事吗?”肖洛凡说着,目光放肆地在月岚胸前游走。 月岚惊呼一声急忙捂住了胸前,那满脸惊慌失措的可怜样无端让肖洛凡脑袋里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好像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是以这副模样出现在自己视线中,只是跟面前的人不同,那时的她喜欢装腔作势,会在他帮她查看哪里受伤了的时候跳起来给他一顿捶。 多好啊,那一段时光,多让人怀念。 这样想着再度将视线下滑,月岚此刻整个人跌坐在那里的景象太过诱人,只让他心里的小火苗“噌”一下冒了起来。摇晃着走上前去见她吓得急忙后退,他突然扔掉酒壶整个人扑了上去,攫住她的下巴,恶狠狠道:“贱货,你还装什么装,大晚上穿成这样,不就是在勾引男人吗?” “我没有!我没有!你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 月岚越是挣扎,肖洛凡越是觉得痛快,他不再犹豫就这样将她压了下去,大掌游走带碎片片衣布,女子撕心裂肺的痛苦喊声充斥在周围,那样激烈刺耳,可他却好像完全听不见似的,只任由自己释放浑身上下的暴怒。 而此刻就在不远处,另有一双凤眼正一瞬不瞬关注着这边的情况,在看到月岚被肖洛凡压倒以后她唇角溢出一抹笑意,那般嗜血狠戾,却好像意犹未尽一般。 “咚!” 谁料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大力的撞击声突然响起,惊得所有人都愣住了。 肖洛凡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看着面前已经目光呆滞的月岚,然后松开手缓缓从她身上站起来。他摸了摸后脑勺竟然见到渗出了血,眉峰微扬,神色很是诡异,他这才抬眸看着刚才给了自己一记重击的人,本来还气势逼人,谁料这时却低迷下去。 废物,他心里这样想着。 站在后方的是莫家二公子冷子涯,此刻他正手握一个铁盒子,一脸惨白地看着肖洛凡,眼中满是愤怒。他视线很快移向了旁边的月岚,在见她衣衫破损满目呆滞的时候心口一阵绞痛,于是也忘了往日里莫麟跟莫笑嘱咐他的一切,怒吼一声“我杀了你”就这样直接冲了上去! 冷子涯是会武功的,但是学艺不精,顶多算是个三脚猫的功夫。而肖洛凡虽然喝了酒行动不稳但多少却也比他强些,是以不过三五招后,就见冷子涯被打的鼻青脸肿,却仍旧不肯停歇地挥舞着拳头,一句又一句的喊着“我要杀了你”。 这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给原本还有些燥热的气氛瞬时加了冰。洋洋洒洒的雨滴落下将那血水跟泪水全都汇聚成了一股,肖洛凡望着面前已经去了半条命的冷子涯,唇角一扬,淡淡道:“去死吧,废物。” 随着肖洛凡一语,他周身杀气猛地迸射而出,几乎要将倾洒而下的雨水都击飞一样。://%6他不用武器之抬起右臂,右手紧握成拳,目光冷冽,面露邪笑。 在察觉到冷子涯眼中那一抹慌乱的时候他觉得很是有趣,眼微眯就这样直接冲了过去,拳头带出的劲风几乎连冷子涯的头发都能够震断,可对方却在明知他这一下用尽了全力的情况下仍旧无动于衷。以他弱小的狼狈的没用的身体挡在那个贱货面前,以为这样就在对方心中留下美好的印象? 无知!天真!愚蠢! 肖洛凡“哈哈”一笑一拳挥了过去,在那同时响起的是月岚声嘶力竭的一声“不”以及冷子涯缓缓闭上的双眼,这种种刺激让肖金成更觉得愉悦,他笑声更大,在感觉奥拳头挨上了冷子涯的皮肤时瞳孔一缩,谁料就在这电石火光间,另有一股力道从一旁射出直袭他身,那般迅猛的速度跟强大的力道一看便知是高手。 来不及再跟那两个废物较劲,肖洛凡猛地转身将手腕挥了出去,随之的那股劲气也全都用作了抵挡。 很快就听“轰的”一声像是**响起了一般,地面颤抖,耳膜阵痛,树木断裂,落叶纷飞。肖洛凡见眼前并没有任何人的影子当下反应过来,他一点一点转过身去看着出现在面前的男人,冷声一笑。 “又是你,本王记得……你这秃驴叫元勃是吧?” 相比起对应墨隐还算客气的称呼,肖洛凡对元勃可谓是恨之入骨了。好歹应墨隐跟他一起也受了五年的相思之苦,可面前这秃驴却可以在之后的四年一直跟月夕颜在一起。她信赖他培养他几乎快要将他变成自己的左右手,而这个身份明明最早是他的,站在她身边的人也是他! 元勃面无表情,因为看不见,所以只能感觉肖洛凡此刻满身阴邪戾气压根不像正常人。适才他只是按月夕颜往常的吩咐在宫里四下查看,谁料竟会碰到这种事。原本他对肖洛凡就很是厌烦了,眼见他又在宫里闹事,真是恨不能直接提着领子就给扔出去。 “冷子涯,冷子涯,你不要死啊!”这时,就听月岚在身后喊道。 元勃与肖洛凡的对视这时才被打断,只可惜到最后他们也还是什么都没说。元勃回过身去查看冷子涯的伤势,这才发现对方的肋骨已经被打断了几根,如果不是他赶得巧来了,怕这会儿就只能给收尸了。 而月岚此刻的模样他虽然也看不到,但却能闻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女孩子家的味道。联想起这段日子肖洛凡在宫里的所作所为元勃当即明白了,本还能够控制的情绪瞬时炸了,他冷着脸起身怒道:“肖洛凡,你还是人吗,对一个孩子你也下得去手?” “孩子?”肖洛凡冷笑,“若是孩子这个时候就该好好在屋子里睡觉,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来不是勾引男人谁信啊?” “你!”被他污言秽语所激,元勃却偏生是个嘴笨的不会说,只能一脸严肃地冲着他,浑身怒火燃烧却无法就此出手。 很快,这头的响动震惊了整个皓月皇宫的人,宫人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一个接一个将消息传开了去,最后传进了月影耳朵里,那头发生的事情早已经变成了不堪入目的狗血伦理大戏。而月影也不知到底什么情况就直接去找了月夕颜,他们原想着最多不过是又打起来了而已,谁料看到那场面的时候却全都震惊了。 月夕颜快步走上前,看了眼便气得浑身发抖。她拍了拍元勃的肩膀暗道一声“做得好”,自己则跪倒在冷子涯身边准备替他疗伤。可是冷子涯的情况太严重根本不是她一个人就能解决的,索性这时候应墨隐也派人叫了况琴等人赶来,见状,况琴直接走过去就开始探脉。 “肋骨断了四根,索性没有刺破器官,但是因为强力内击所致,所以他内伤很重,需要赶快疗伤。” 简单说明了情况,况琴瞥了眼正在旁边的月岚,顿了顿复又道:“她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擦几天药就能好了,不过似乎惊惧过度,得需要你多多安慰。” 月夕颜点头道了声谢,便见况琴再度赶去一旁给冷子涯疗伤。见状才不由松了口气,她觉得幸好老天有眼没有让事情变得更糟,否则她真的会忍不住当场就把肖洛凡给卸了,以解心头之恨。 “洛王爷,现在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这样做?” 看的出来月夕颜正在强压怒火,肖洛凡心中一紧,冷笑:“本王在公主眼里就这么之人吗?” “是。”月夕颜毫不犹豫道。 肖洛凡脸上一僵,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他有些恼火地握了握拳头,强压怒火道:“好,夕颜公主既然这么不信本王,那本王也就不必再给你们留面子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好好看看这个!” 抬手便从衣襟里掏出一张信纸,肖洛凡甩到月夕颜身上便道,“是你妹妹自己不要脸深夜相邀本王来此见面,打扮成这幅样子,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是准备投怀送抱吧?” 月夕颜简直要被他这莫名其妙的理论给气笑了,她深吸口气,强忍着骂人道:“就算她今日什么都没穿站在这儿,在没有她的允许之下冒犯她,就是犯罪!” “犯罪?夕颜公主,你何时也变得如此天真了?大家都是在这深宫里面摸爬滚打过来的人,什么情况没见过?这封信,这里面的内容,她的打扮跟做法,哪一个没说明她的态度,你指责本王犯罪,怎么不想想是她自己犯贱呢!” “不是我!不是我!”月岚终于听不下去,她捂着耳朵摇头哭道。 月夕颜一把将她抱住,看着往日里活波可爱的一个孩子变成这幅样子难免心疼,望着肖洛凡的眼神终于全是不加掩饰的愤恨。她正要斥责出声却被月岚一把握住了胳膊,她浑身颤抖语无伦次,却无比清楚地喊道:“那封信,那封信明明是曦姐姐帮我派人送去给冷子涯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他手里,我根本没想过要去勾引任何人!” 月曦说的一本正经,那模样就好像是他们这群人真的冤枉了肖洛凡,给了他委屈受一样。若不是情况特殊月夕颜真想要给她鼓掌了,她侧目看向肖洛凡,就见对方也面露惊色,显然是对月曦刮目相看。 看来,还是场一箭双雕的好戏啊。 “侧王妃说的也不无道理,可如今你已是洛王爷的人,说出来的话只怕会那么有力度,相比之下月岚无欲无求,她的说辞听起来更可信呢!” “长姐一向偏爱月岚,会这样说也是情理之中,但若如此就要冤枉我跟王爷,那我可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那你打算如何呢?” “从小长姐就教育我们说凡事都要讲求证据,月岚既然说见我派人送了信,那就让她指出是谁好了,若是有,我可以认,但若是没有,就请长姐改变一下想法,考虑考虑是不是月岚出了什么问题。” 月夕颜见月曦信心满满的样子,就知道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就算她真的派人去查,也不见得能查出些什么。这个明明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姑娘竟然有如此心机,月夕颜真不知该称赞还是该难过,而到底是谁需要为这一点来负责,她亦是不知。 她只知道,今日一定要帮月岚讨回公道,否则她的名誉受损,肖洛凡也会顺势狮子大开口。 “洛王妃来了这么久,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呢?”蓦地,月夕颜脑中灵光一闪,就此转向了纪若鱼。 纪若鱼一直阴沉着脸看着肖洛凡与月曦比肩相依的场景,眸底各色翻滚,却在月夕颜问起自己的时候瞬间收敛。 “王爷都被冤枉了,妾身也没什么好说的。” “是吗,可我怎么觉得洛王妃心里其实一点不这样认为呢?”月夕颜忽然一笑。 纪若鱼虽然早前在南山的时候曾求月夕颜帮自己保住孩子,而月夕颜也答应了她,但那协议不过就是一时,在离开南山以后便作废了。月夕颜回宫以后对她的照顾只是看在孩子跟她洛王妃的身份上,尽管她们之间的过节牵扯的很早,但那些月夕颜已经忘记,所以并不会跟她计较。 可是眼下她却觉得不能下去了,纪若鱼既然得了她的庇护,那理应该付点酬劳才行。 “夕颜公主这话的意思,我听不懂。”这时,就见纪若鱼有些紧张道。 “听不懂没关系,我会一一道来让你明白的。听闻当年在齐宣,洛王爷就是因为喝了酒偶遇王妃然后做了些不该做的,事后才被宣帝强硬赐婚将你嫁给了他。” “但那之后洛王爷不仅不悔改反而变本加厉,每天都喝的酩酊大醉去睡不同的姑娘,就算是到了皓月皇宫他这个毛病依旧没能改掉,你们不会真的以为他白天黑夜做的那些事没有人告诉我吧?” “夕颜公主,这是本王的私事,说明不了任何问题!”肖洛凡有点听不下去,出声阻止道。 “洛王爷,我这个人不喜欢同一个问题说三遍,不过今日情况特殊,我就再说得明白一点好了。”月夕颜冷冷道,“这里是皓月国,所以一切我说了算。” 毫不理会肖洛凡眼中迸射的怒火,月夕颜重新转向纪若鱼,发动攻势:“后来的事洛王妃也知道了,洛王爷又在醉酒之下祸害了……啊不,应该说成全了我的二妹,与她喜结连理。不过他好像一点也不知足,又趁着醉酒时想收了我三妹,毕竟皓月国就我们三位公主,他若接连娶走两位,那其他两国的使臣可就只能干瞪眼了。” “而你,身为他的王妃,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因醉酒犯事,或遭冷对待,或得好利益,不管怎么样都是心痛的吧。你那么爱他,为他受尽委屈,为他怀着孩子,可他却从来不把你放在眼里,我听说因为你有孕的关系,他最近好像很少去你那边,一直留在我二妹房中呢!” 月夕颜毫不避讳地把肖洛凡的家务事当做乐子,一点一点当着众人的面娓娓道来。她无视周围各色的目光,一边说着一边凑上前,用仅有她跟纪若鱼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轻轻说着最后一句。 “所以即便有了孩子又能如何,你觉得你会是我二妹的对手吗?” 纪若鱼打了个冷颤,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群可怕的人。纪若鱼强装镇定深呼吸了好几口,目光却不自觉地往肖洛凡跟月曦那边移,在看到月曦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目光莫测的时候,她心里“咯噔”一声,只觉得不妙。纪若鱼联想起月曦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心中已然做出了决定。 见此,月夕颜双手后背重新走回了正中间,而这时就听纪若鱼抖着声音缓缓道:“我、我相信王爷是无辜的。” “姐姐听到了吗,你刚才那些话……” “嘘。”月夕颜伸出一根手指冲月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都不看她一眼,望向纪若鱼道:“还有吗,洛王妃?” “还有就是……我相信月岚公主,也是无辜的。”说完这一句,纪若鱼整个人的神经都松弛下来了。 “若鱼?” 这时就见肖洛凡冷着脸看过去,面露不悦,像是很反感她刚才说的这番话。纪若鱼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令她胆寒的脸,只深吸口气又缓缓道:“既然王爷跟月岚公主都是无辜的,那么就一定是有人在背后设计好了这一切。那个人做这件事无非就是两个目的,第一挑拨皓月跟齐宣之间的矛盾,第二把齐宣推上风口浪尖之处。” “所以总的来说,都是对齐宣所不利的了?”月夕颜笑问道。 眼见纪若鱼点了点头,那头的月曦瞬时便有些慌神。而这时就见应墨隐也上前几步,一脸严肃地补充道:“不过还有第三个目的,那就是给皓月国难堪,由此毁掉它一直以来在大陆众人心中高高在上的形象。” 虽说事实胜于雄辩,但在这种情况下,雄辩自然有它的好处。月夕颜似笑非笑地看向月曦,在察觉到她眸底一闪而过的错愕后,淡淡道:“所以二妹你觉得,这个人应该会是谁呢?” 236.-237-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万更) “这个人怨恨洛王爷,她做此布局看似是在为洛王爷争取到更多的利益,但实际却是将他跟齐宣国推上风口浪尖之处,试问如果他真的娶了两位紫云的公主回去,其余两国当会如何?” “而除了洛王爷以外,紫云也会被人非议,毕竟父皇当初说会公平对待联姻一事,这才邀请三国的才俊前来,却在最后只将好处给了齐宣。如此做法未免太过无耻,明摆着是想跟齐宣结盟却把另外两国耍的团团转,这般结果岂不是狠狠打了自己的脸?撄” “若不是冷子涯及时出现,只怕这一切都会遂了那人的心,到时四国纷争一团乱,而她却能躲在偷笑。试问,在场众人,有谁会有这样的心理呢?” 月夕颜三个问题让现场的气氛瞬时降至了冰点,月曦紧咬下唇,莫名觉得慌张,但仍旧强打起精神道:“我……” “没错,是你。偿” “夕颜姐姐!” “不要叫我姐姐,我可没有你这么心狠手辣的妹妹,连自己的夫君跟自己的胞妹都不放过。” 月夕颜平静喝住了月曦,望着她,眼角眉梢都越发阴森。她深吸口气又缓缓叹出,事到如今,当真是觉得荒唐无比。 “你恨洛王爷,恨他要了你的身子却不给你好的前程,任你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最后只得了个侧妃的下场。你怪他无情无义,却不得不忍受屈辱伴他左右,人前说得好听唤他夫君,人后怕是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吧?” “你恨父皇,恨我,身为公主的你没能得到应有的荣耀风光出嫁,且将你送进客殿后便置之不理。你怪我们对你心狠,所以便将矛头对准了我们最宠爱的月岚,你要将她变得跟你一样,受尽众人冷眼跟唾弃,而你便可高枕无忧。” 冷静的道出月曦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月夕颜看着她瞳孔猛地一缩,心知这番话已经戳到了她的痛处。身为人,如果想要做坏事就得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否则在遇到比你更有能力的人以后,你只会摔得更惨。而月曦,显然不懂得这个道理,以为光凭这蹩脚的布局就能将他们全都推入泥潭。 “你这贱人!” 果然,肖洛凡在听到月夕颜的分析后抬手便给了月曦一巴掌。他居高临下地望着面前的女人,明明长得那样好看,却有一颗蛇蝎心肠!难怪她会在他跟前婉转承欢,难怪她会示好说要为他拿到最想要的月夕颜,难怪今夜晚膳她会一个劲儿地给她灌酒,难怪那封所谓的信纸上会有兰花的味道! 这一切,都是她所为! 肖洛凡恨不能当场就把月曦给宰了,可众目睽睽之下他却不能如此。月曦纵使千错万错但她的身份摆在那儿,尤其是眼下他们还在紫云皇宫,他就算恨得要死也只能忍着! “王爷、王爷你听我说啊,真的不是妾身做的啊……” 事到如今月曦已然毫无办法,只能咬紧牙死不承认,否则她完全可以料到自己今后的生活将会有多惨。任由肖洛凡暴怒地将她一次又一次地踹开,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一样下一刻又贴了上去,如此反复了好久直到遍体鳞伤,她仍旧抱着肖洛凡的腿奄奄一息道:“王爷……妾身真的是无辜的,是有人、是有人看妾身不顺眼所以想害死妾身啊……” 她这样说着,视线缓缓侧移,在看到月夕颜的时候稍微一顿,接着却很快移向了纪若鱼。纪若鱼此刻正冷眼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样子,在接收到她那充满敌意的眼神时蓦地一震,接着就听月曦悲戚道:“王妃,妾身知道您对我有所不满,但也不至于用这种方法来陷害妾身!” “妾身没有怨恨过王爷也没有怨恨过父皇跟皇姐,妾身只恨是自己没用!明明屡次对你让却受到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凌辱,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想以这等莫须有的罪名来陷害我,你、你才是最心狠的人!” 这指责来的莫名其妙,纪若鱼不傻,顿时便察觉到不妙。然而事已至此她并不想要解释什么,谁料这时就见月曦突然从地上爬起,她将宽敞的袖袍往上一掀,就见两只白皙的胳膊上满是青紫伤痕,有打得有掐的有烫的,即便她此刻罪孽深重,却仍旧叫人看得触目惊心。 月夕颜尤是如此,然而却不觉得她有多可怜。 “你知道我身份比你高贵,虽为侧妃,但因是紫云国的公主所以王爷肯定会对我另眼相待。而你们纪家因为之前犯的事已经被王爷百般厌恶了,你担心自己在王爷面前再也说不上话,你担心我会因此抢走你王妃的位置,你担心自己的孩子出生只能做个庶子,你还有你们纪家,都知道庶出的下场是什么!” “所以你陷害我,用那些冠冕堂皇实际指责的话来让我背负众人怒火!” “王妃,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没有!”纪若鱼终究还是没忍住,勃然大怒,“是你自己不自爱自作孽,陷害王爷设计胞妹,是你该死,跟我有何关系!” “那你敢说你从来没有嫉妒过我,从来没想过让我死吗?” 纪若鱼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愣在那儿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月夕颜见状顿时觉得不妙,月曦这番话明明就是在偷换概念,她明知纪若鱼的恨与此事无关,但放在这里却能起到最好的效果。 “洛……小心!” 月夕颜正想上前帮忙,谁知这时从纪若鱼的背后突然冒出一个人来,猛地将她撞了出去。纪若鱼身子虚且又有身孕,在如此大力的撞击下根本找不到平衡,而周围的人隔着太远再伸手去拽已经来不及,就这样看着她扑倒在地,肚子砸在了地上。 “啊!”女子尖利的叫声顿时响彻了紫云皇宫的夜空,纪若鱼一脸痛苦地伸出手,嘴巴冲着月夕颜一张一合。 “救……救我……的孩子……”她说。 月夕颜顿时呆住了,她看着纪若鱼痛苦地趴在自己面前,往日那些积攒的矛盾突然就没了踪影,她的眼睛只能看到她满目哀凉,和那汩汩鲜血从她身下流淌出来的画面,那是她的孩子,是一条鲜活的生命,竟就这样脆弱的被人轻易折(..) 应墨隐很快在一旁察觉到了月夕颜的异样,他急忙吩咐宫人们将纪若鱼抬去就近的院子,并让况琴跟着前去照看。元勃已经凭着听觉将刚才动手的人抓住,对方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宫女,此刻正一脸惊惧地看着面前众人,那模样就好像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刚才做了什么。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在场众人已经完全反应不过来。原本受此事干扰的月岚也已经被吓得没了哭声,正窝在月影怀里一脸惊愕。那头的莫胤虽然被止了血但伤势依旧严重,只等莫麟派人来将他接出宫去。而肖洛凡亦是如此,他本就宿醉脑袋疼得厉害,随着心情的大起大落整个人也愣在了那儿,孰是孰非已经完全分不清楚。 唯有月曦,静静趴在地上,尽管鼻青脸肿,但眼睛却亮的吓人。 月夕颜一眼便看到了她眼中潜藏的喜色,强忍许久的怒火“噌”一下冒了起来,正要上前给她点厉害看看时,却被应墨隐一把拉住了。 “到此为止吧,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月曦显然是有备而来,刚才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唱一出苦肉计,以此来拉纪若鱼入坑。纪若鱼眼下已经凶多吉少,孩子估计是保不住了,大人也处在危险关头。这个时候如果月曦也出了事那对肖洛凡而言无非是奇耻大辱,应墨隐很确定对方不可能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所以一旦到了那个时候,他必然会选择保下月曦而将所有的事就此掩去。 如此,不管那封信如何,不管今日到底是谁害了谁,都不再重要。 这就是他们这些人的命,残酷且现实。 “我原以为她是一箭双雕,没想到啊,竟然是一箭三雕。”良久,月夕颜自嘲叹道。 她以为月曦只是想毁了肖洛凡毁了紫云,没想到她还留了这么一个残忍的后招。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能力不足所以才准备充分,一旦整件事情开始反转的时候,她便将最后的矛头对准纪若鱼,总归是要拉下一个人的。 只要纪若鱼没了,肖洛凡身边就只剩下她,而以她公主的身份想要坐上王妃的日子,指日可待。 如此心狠手辣且缜密的手段,连月夕颜都想称赞一声高明了。 这就是她的妹妹,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等待往往是最煎熬的,尤其还是在这种情况下。所有人都望着不远处那道寝宫的大门,在那后面是纪若鱼撕心裂肺的喊叫,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她的五脏六腑在被人活生生地扯断一样,凄惨、哀嚎、悲苦,将这本就是下雨的夜色染得更叫人徒增哀凉。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直到天边翻起了鱼肚白,雨水渐停而太阳露出了一角,一米阳光的照耀下众人只觉得疲惫,随着一夜未眠的困感袭来,大门里面的哀嚎声也逐渐低弱下去,直到……再也没有声音。 很快,况琴带着宫中的稳婆跟太医们走出来了,他看着月夕颜和应墨隐,良久,只摇了摇头。 孩子没了,纪若鱼血崩而亡。 这样的结局尽管是在场众人心里都预见了的,可听到的时候还是觉得难过。他们中虽然有很多人都跟纪若鱼不睦,且因为纪方宁的缘故而总是对她持有偏见,但那毕竟是两条人命,而她从始至终也没做过什么特别伤天害理的事情。 她这辈子唯一做错的,可能就是嫁给了肖洛凡。 或许,还有出生在了纪家。 月夕颜紧攥的拳头反而慢慢松了,她深吸了好几口气,目光缓缓从那扇大门里面移到了面前的两个人身上。只是可惜,人命在他们眼里似乎只是一个笑话,在那镇定自若的脸上丝毫哀痛跟愧疚都没有,有的反而是解决麻烦以后的轻松。 有一句话叫做好人没长寿,祸害遗千年,尽管纪若鱼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但这两个祸害却是名符其实的。 “洛王爷,此时此刻不知你有什么感觉吗?”良久,月夕颜拂开应墨隐,往前走了两步问道。 肖洛凡看着她,眉头微锁,并未说话。 “里面躺着的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或许你并不爱她,只是出于某些原因才将她娶回来,你当她是累赘,可你却不知自己是她的天。” “她为了你受尽委屈跟凌辱,挺着个大肚子看你与其他女人亲热玩乐,她一心想给你绵延子嗣传宗接代,可你却视而不见。现在她死了,连带着你的孩子,你的亲生孩子,就这样没了,你难道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月夕颜的语气很平静,然而在那种平静之下,肖洛凡却感觉到暴风雨来前的恐惧。他原本淡定的面容不自觉添了几丝慌乱,整个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与月夕颜的距离,他忽然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他忽然觉得自己太混账。 然而那种罪恶感不过一瞬,想起对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再抬头时,仍旧是高高在上的冷漠。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就是她的命。” “好,王爷请回吧,今日的事便到此为止。” 哪知月夕颜却很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肖洛凡深望了她一眼却不愿再去考虑她什么想法,几乎有些落荒而逃地就这样离开了现场。 待到他走后,气氛再度变得凝滞,每个人心里都很压抑,除了…… “夕颜姐姐,事已至此,你一定不要放过这个贱人,一定要狠狠地惩罚她!只有这样,才能慰藉洛王妃跟他肚子里孩子的亡魂!” 说这话的正是月曦,她的模样明明是在场最狼狈的,可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得意来。月夕颜静静望着她,几乎一眼便能看到她丑恶的灵魂正在她体内叫嚣。 “放心,我一定会这么做的。”月夕颜说道。 说完这话,月夕颜只觉得再看月曦一眼就会忍不住上去将她吊打一顿。她强迫自己移转开视线看向那个宫女,对方在雨里面淋了一夜瞧着十分狼狈,整个人瞧着犹如小绵羊一般瑟瑟发抖,眼睛却不住地往月曦那里飘。 果然,是她安排好的人。 “你可知罪?”稍一停顿,月夕颜却如此说道。 以她的性子绝对不是会让真凶逍遥法外的人,可这般顺从便按照旁人做好的剧本走,还真是头一回。应墨隐知道她心里憋屈,也清楚她接下来可能会有的打算,于是什么都没说只走上前去从后面撑着她的身体,大掌贴上她的后背,缓缓将真气渡给她取暖。 月夕颜回望他一眼,总算是笑了笑。 “奴婢、奴婢只是无心……”那宫女闻言,仍旧想要辩解。 月夕颜哪里还有心情跟她兜圈子,只面无表情道:“不管你有心无心,洛王妃的死你都要负责。杀人偿命这句话没没听说过吗,你既然动了手,就得为她还有她的孩子负责。” 那宫女浑身一震,只觉得一股压力扑面而来,她紧咬下唇趴在地上,良久低声道:“奴婢、奴婢认罪。” “那么除了杀害洛王妃跟她的孩子以外,你还做了什么没有?”月夕颜说着,瞥了那头的月曦一眼,“比如说假冒侧王妃帮月岚公主送信一类的,还有设局给洛王爷想让他难堪的……” 这是月夕颜给出的一根引线,目的自然也很简单。果然在她说完以后就见月曦突然爬起来,故作震惊地指着那个宫女,道:“阿荷你、你竟然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 丧尽天良?月夕颜真是笑了。 在月曦意有所指的指责下就见那宫女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以后便低下了头不再说话。如此模样看在旁人眼里自然认为她是默认了,而这时月曦又踉跄着步子走过来,强撑着抬起胳膊,一巴掌打了下去。 “你怎么敢、怎么可以这样!我知道王爷平时醉酒时会打骂你,但我早就说了身为奴婢这都是无法避免的,你只能下回躲得远一些才可以不受伤害!阿荷啊阿荷,我担心你难过还专门拿了银子给你补贴,你怎么可以这样消费我的好心!” 月曦这一番话说的声泪俱下,要不是月夕颜太清楚她的德行,真的要以为事情真相就是如此。 她面无表情地与众人看着月曦一个人的独角戏,见她就这样打骂阿荷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才转过身冲着月夕颜跪下:“夕颜姐姐,是妹妹教导下人无方才让她造了这么大的孽,妹妹无话可说,但听姐姐吩咐!” “好啊,既然这样,就拉下去凌迟处死吧。” 月夕颜说的云淡风轻,话音落下就见阿荷浑身颤抖像是想要说什么。而月曦明显预料到了这种可能,她猛地冲月夕颜磕了个头,扬声道:“多谢姐姐成全!” “月曦,今天的事也委屈你了,幸好你抵死不认,否则眼下要被凌迟的就得是你了。”月夕颜这话说的阴阳怪气,语毕便冲着月曦伸出了手。 月曦微微一愣很快握住了月夕颜的手站起身来,谁料这时月夕颜胳膊一用力,便将她与自己之间的距离拉进了几分。 “其实还有一句话,姐姐也想告诉你。” “月曦洗耳恭听。”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在见月曦的瞳孔猛地收缩的时候,月夕颜缓缓放开了握着她的手。她抽出帕子来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的灰尘跟血迹,道:“既然阿荷是你的下人,犯了这样的错你自然得负责。这样吧,她凌迟的时候你就去旁边看着,下一次你就知道要怎么教训下人了。” 月曦心中一惊,万万没想到月夕颜竟然会用这个方法来折磨自己。她看着她话到了嘴边却被她一个制止的动作打断,接着就见月夕颜回眸冲身后几人点了点头,一行人就这样离开了园子,只留她一人在此,好不讽刺。 事后月夕颜听说,月曦终是没有忍到那三千六百刀结束,在第十几刀的时候就吐得昏天黑地,就此晕了过去。 真是可惜,她多想吩咐宫人将她泼醒,让她眼睁睁看着本该属于自己的下场是什么样的。 纪若鱼死在了紫云的这个盛夏,随着她的离开,月夕颜莫名觉得天气冷了几分。肖洛凡不愧是世上最绝情的夫君,他并未有任何作为,只派出了手下几人将纪若鱼的尸体运回齐宣。可眼下正值酷暑时节,没有上好的冰棺尸体根本存放不住,月夕颜原本想提供一切用品却被肖洛凡谢绝了好意,听说他的人在将尸体运出城没几日,便将那已经腐烂的尸身丢下了悬崖。 最后,终是连一句全尸都没给纪若鱼留下。 如此一来齐宣纪家剩下的只有一个纪小池,可他年纪尚幼且智谋不足,肖洛凡很顺利地从他手中接管了纪家手下的所有势力,包括暗卫跟各国的铺子还有银钱,几乎是连一个铜板都没给纪小池留下。 月夕颜知道纪小池就算是回去恐怕也没有好下场,于是在月影的劝说下,她便帮忙让纪小池脱离了纪家祖籍成了自由之身,然后将他安排在了莫家的铺子里,多少能学到一些东西。 因为宫里面死了人总是不吉利的,月云升没办法便只能将联姻一事暂时搁浅。然而三国的使臣却不乐意了,毕竟细细算起来,他们在这里已经呆了快有三个月,且因为彼此都是身份贵重之人,三个月的时间对他们来说,未知太多,变化太大。 而就在众人商议如何尽快结束这场联姻的时候,已经娶到了公主的肖洛凡那边却是过得还不如以前。 用一个很贴切的话来形容他目前的状态,那还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妻子死了,孩子没了,利益也被迫让出了,眼下他成为人人口中的贱男跟负心汉,他满腔怒火没有地方发,最后便只能冲着另一个人来了。 是月曦,也只有月曦。 那一日发生的事仍旧历历在目,肖洛凡并不傻,事后稍微一想便发现了其中关窍。尽管月曦死都不肯承认那封信是出自她手,可疑点太多,且正如月夕颜所说的相比她跟月岚的处境明显后者的话更能令人信服,所以即便在已经有人认了罪的情况下,肖洛凡还是认为月曦才是那个幕后黑手。 如此一来,他本就暴怒的情绪更是被人浇了一层油,几乎不再去管人前人后,每日里都对月曦打骂个不停。从那个时候起客殿里似乎再也听不到那惹人遐想的靡靡之音,有的只是男子震怒的咆哮以及女子凄惨的哀嚎。 但是,没有一个人觉得他们可怜。 在这世上,一个人如果坏事做得多了,人们只会认为是你活该。 发疯起来的肖洛凡真的不能再被叫做人了,就算没有喝酒,他打骂人的手段也是变着法子不重样的。他会抓着月曦的头发将她的头狠狠往墙上撞,在她奄奄一息昏迷之际再用凉水将她泼醒,他手提长鞭一下又一下在她身上打出血痕,却会亲自拿着伤药往那流血最多最痛的地方厚厚撒上一层,当然在那之前他还会撒一些盐巴。 诸如此类的变态手段太多太多,导致不过短短三天,月曦便被打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精神似乎也恍惚起来。她曾经试图以自己公主的名义向月夕颜他们求救,可惜压根没有人理睬,就连她想出个门,都会在脚刚刚跨出殿门的时候被肖洛凡拉回去毒打一顿。 什么高高在上的公主,什么人人羡慕的王妃,眼下她不过就是一只人人喊打的老鼠罢了。 月曦突然就后悔了,如果以后数十年她都要这样度日,那还真的不如去死。可她也明确的知道在纪若鱼离开以后,肖洛凡是绝对绝对不会让她死掉的。他已经失了一个王妃丢了一次面子,他不会允许这种事再发生第二次。 这种暗无天日的凄苦生活其实很容易将一个人的浑身戾气磨光,意志也会逐渐消弱。在月曦察觉到自己竟然已经开始莫名产生幻觉的时候她痛下决心,觉得自己就算是死也坚决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反正……反正她还有钱,只要人海活着又有钱,她一定可以卷土重来让这群人知道她的厉害! 在又一日的被打之后,月曦如往常一样机械地跪在肖洛凡床榻边任由他辱骂。到了后半夜,肖洛凡沉沉睡去,而她却偷偷爬上了床,将早前挨打时塞进对方枕头里面的给拿了出来。 这才松了口气,月曦侧过脸看着面前的男人,尽管已经睡着,他的眉宇之间仍旧是一片阴冷,这般俊逸的长相还真是衬不起他禽兽的性格,月曦突然想笑突然想抽出床头的刀狠狠戳进他的心脏,她是有多愚蠢竟然会选择这么一条死路,原还以为等着自己的是什么康庄大道,实际呢,不过就是一条不归路罢了。 因为肖洛凡最近的所作所为,客殿的宫人们担心祸事殃及到自己,所以晚上都尽量撤出了周围,免得他暴怒时冲出去砍谁一刀。这倒是给月曦行了不少方便,在偷摸回到自己的房间将准备好的宫女衣服换上后,再将银票都揣进怀里,她便这样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门又走出客殿。 她四下观望一圈发现周围没人,心情便越发雀跃,因为知道自己这副样子很难从正宫门走出,于是在前两日便已经买通了御膳房的几个嬷嬷,让她们到时协助自己从宫人们才走的偏门离开。 从客殿到御膳房的路约莫只要走一柱香的功夫就够了,可月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身体太弱的缘故,感觉走了好久好久都望不到头。似乎有一种一直在原地打转的感觉,她越走越觉得心慌,到最后停下步子,这才发现那条本熟记于心的路莫名其妙变成了一条她压根没有见过的甬道。 夜黑,风高,月色朦胧,气氛压抑。周围安静得叫人害怕,一草一木在这时都没了动静,像是被人施展了定格术一般,明明有风吹过,扬起的却只有她的裙角跟头发。阴森可怖的环境中只有她的脚传出了唯一的声音,“嗒”、“嗒”、“嗒”,一声又一声回荡在永无尽头的长道中,变成了一首叫人毛骨悚然的灵歌。 月曦顿时就慌了,她想回去,想被肖洛凡打死也不愿意在这莫名的环境中走一部分。她停下脚步前后张望,却发现上一刻还清晰如镜的画面这一刻就变得虚幻无比,朦胧的烟雾充斥在她周围遮掩了她所有的视线,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就是她目前所处的情况。 “嗒,嗒,嗒……”这时,脚步声再度响起来了,月曦猛地垂首看着自己的双腿,她明明没有动啊,那这个声音…… “嗒,嗒,嗒……”脚步声越来越近,随之响起的还有布袍在地上拖拽的“嘶啦”声。 “嗒,嗒,嗒……”越来越近的声音让月曦整个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口,她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煎熬,尖叫一声转身就开始往回跑。 她跑啊跑,跑啊跑,尽管周围的一切都被烟雾所弥漫,可客殿却就在她眼前不远的位置,只要伸手就能够到。这一刻,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凌辱心酸都变得无关紧要,她只想活着,只想离开这些令人胆战心惊的妖魔鬼怪! 明明近在咫尺的距离月曦跑了不知有多久还是没有到达,在没看清脚下路的时候她忽然被一块石头扳倒,趴在地上手脚都被磨破了皮。而那接连不断的“嗒嗒”声却阴魂不散地一直在她耳边响起,而随着她的跌倒那脚步声来得更是迅猛,到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月曦正想松口气,这时却感觉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一般。 “谁……是谁……” 她小声呢喃,不敢回头去看,只慢慢将刚才藏好的握在了手里。少顷她不知哪来的力量一跃而起,将手中向后飞洒的同时,自己则继续埋头往前跑。 “咚!”瞬时一声巨响,月曦整个人都被弹飞出去,她抬起头就看到一抹白影正站在自己面前,长发披散,浑身是血,阴气重重。 “你……”然而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她却愣住了。 那是纪若鱼的脸,尽管苍白的像是在面粉缸里面泡过,可那眼角眉梢的神韵月曦却记得特别清楚。此时此刻一个已经死掉的人就这样站在她的面前,月曦惊吓过度已经忘记了呼救,只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往后缩去。 “别、你别过来!”她大声叫着,浑身发抖,“冤有头债有主,害死你的人不是我,你不要来找我!” “你……为什么……要害死我……”这时,却听“纪若鱼”发出了疑问。 月曦浑身一震,连往后缩都忘了。她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一股股冷气自脚底升到头顶,她看着那张苍白的脸正对自己露出迷蒙的表情,她忽然捂住胸口一边挥舞着手一边道:“别看我!别看我!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你不要来找我!” “不是你干的?”“纪若鱼”继续道,“可是阿荷跟我说,是你吩咐她这么做的。” “不、不关我的事,都是阿荷,是阿荷的错!我从来没有吩咐过她什么,一切都是她自己的主意!” “侧王妃……你怎么可以这样冤枉奴婢……”谁料月曦话音刚落,就听另一道嘶哑的声音自旁边响起。月曦吓得尖叫一声又连忙往另一边挪动,就见一具只剩个脑袋的白骨,正缓缓向自己爬过来。 “侧王妃……奴婢好、好疼啊,你救救奴婢吧……” “别过来!”月曦整个人都处在崩溃的边缘,她抱着头面露惊恐。左边是“纪若鱼”,右边是“阿荷”,在这月色朦胧的深夜里两个已死之人就这样出现在她身边,不是在声讨她的罪孽就是在诉说自己的痛苦,她觉得自己大脑中的那根弦马上就要绷断了,她很跳起来逃跑,可是腿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害我……” “为什么,侧王妃为什么冤枉奴婢……” “我的孩子还那么小,你看看他血淋淋的样子……” “侧王妃……奴婢好疼啊……” “啊!”随着那接连声音响起,月曦终于崩溃,她仰天哀嚎一声抱住了头,满目惊恐,瞳光涣散。 “不是我,不是我害死你们的,别来找我,不要来找我!” 她挥舞着手臂又踢着腿,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些不好的东西通通赶走。她一边摇着头一边嘴里面碎碎念个不停,少顷突然“嗤嗤”一笑,神经兮兮地道:“你们去找夕颜啊,都是那个贱人,是那个贱人害你们的!” “要不是你犯贱帮她跟我作对,我也不会让阿荷去推你啊……”她双目圆睁看着“纪若鱼”,笑容诡异,“是你逼我的,都是你们逼我的,你们活该,你们该死,哈哈哈哈……” 说着,月曦突然猛烈咳嗽起来,她像是着了魔一样死死扣住了自己的脖子,两个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面瞪出来似的。她一只手胡乱挣扎着,一会儿冲着“纪若鱼”一会儿又冲着“阿荷”,她脑袋里此刻出现的全是那满目血腥的画面,小产的纪若鱼,凌迟的阿荷,生死不知的莫胤,哭啼连连的月岚,这些人……这些人全都都活该,挡了她路的人全都是该死! “所以……是你害死我的……”“纪若鱼”缓缓道出声,慢慢移了过去。 月曦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样,她面露惊恐下意识往后退,再发现身后是墙壁的时候又准备往另一头爬。可是涣散的目光所过之处皆是那累累白骨,她哪里都去不了,只能这样靠在墙上,看着那一脸苍白披头散发的女人逐渐靠近自己,然后低下头靠了过来。 “那么……你也跟我一起走吧……” “不要……不要……啊!”月曦一脸惊惧,看着那张惨白的脸上突然从五官渗出鲜血,然后滴滴落在了她的脸上。如此刺激视觉的画面让她尖叫一声瞬时就晕了过去,随即一道“咔哒”声响起,犹如机关被打开的声音,周围迷蒙的一切瞬间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依旧是那明晰的夜空,星光闪闪,却无尽哀凉。 当然,除了地上躺着的那个人事不知的畜生。 “走吧。”这时有人在暗处道,“也该发挥她最后一点作用了。” 这一夜过的似乎格外漫长,那些隐藏在深宫中的阴暗都在月色的照耀下开始爆发。无数哀嚎跟凄厉的惨叫成为了这一夜的主旋律,然而没有人听到,没有人想起,但它却会成为一幕幕梦魇将那些无恶不作的罪人困在其中,让他永远都醒不过来。 宿醉头疼,当肖洛凡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日上三竿了。平常这个时候已经有宫人会唤他起身,而月曦也会服侍他梳洗整装,但今日气氛却很是不同,即便他坐在房里也能感受到周围阴森冰冷的气氛,以及那空无一人的落差感。 咽了口吐沫,肖洛凡随便拉过一件外袍就披在身上,然后抓起桌上的长剑小心地走了出去。 阳光依旧,鸟语花香,阵阵清香随着凉风飘散,只叫闻到的人觉得沁人心脾。然而肖洛凡却没心思欣赏这种美好,他纵观一圈周围竟意外发现整个客殿除了自己外再无其他人,就好像是一夜间蒸发了一样,不留半点痕迹。 紧了紧握着剑的手,肖洛凡深吸口气,慢慢向门口走去。 “洛王爷。”谁料这时,身后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吓到了,肖洛凡心中一震险些就出了手,索性在转身看到身后人长相的时候停住了手。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来人,眼微眯道:“你怎么在这儿?” “公主有召。”站在那里的正是元勃,他连多余的话都没有,说完这个转身就走。 “等一下!”肖洛凡顿时有些气恼,他喝住元勃,走上前质问道,“宫里面的人呢?” 元勃用无神的双眸望了他一眼,少顷将头侧开,推开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道:“王爷去公主那儿,就会知道原因了。” 月夕颜吗?肖洛凡慢慢低垂了眼眸,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237.-238-夕颜你听我说,你娘她……没死 </script>肖洛凡因为这些年被人伺候惯了,导致现在的他完全是个在生活上不能自理的废物,因此即便内心焦灼却还是磨蹭了半个时辰才梳洗整装完毕,这才走出客殿向着月夕颜的寝宫走去。 客殿距离月夕颜寝宫的距离并没有多远,肖洛凡却走得步步心惊。周围偶有路过的宫人,他们依然会停下来冲他做礼问安,可他却觉得每每经过的时候,那些人都用一种十分诡异的目光看着自己,他们窃窃私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眼下毕竟不是操心这些的时候,肖洛凡在看到寝宫的瞬时深吸口气,抬脚跨过门槛走进去,这才发觉气氛似乎有些怪异撄。 他抬头看过去这才发现一大清早这里就聚集了不少人,三国使臣全都被月夕颜请了过来,所有人都站在那儿望着自己,那气势颇有些讨伐的架势。见状,肖洛凡尽管内心不安却故作淡定的派头,他上前几步站在那儿,望着位于正中的月夕颜淡淡道:“不知夕颜公主请本王前来有什么事?” “请?”月夕颜秀眉一挑,“洛王爷这个字用的可不太好。偿” 肖洛凡皱了皱眉,没说话。 “我明明让元勃告诉你的是公主有召,所以并非是我请你,而是我召见你。”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自己如此难堪,肖洛凡顿时面色难看,冷下脸道:“夕颜公主,你这是在用你的身份来压本王吗?” “难得啊,洛王爷这一次竟然这么快就清楚我的意思了。”月夕颜十分坦诚地说着,扬唇一笑。 虽然月夕颜对他这种态度已经不是一两次了,但还没有一开始便这般针锋相对的。肖洛凡心里隐约猜到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他环视了一圈周围,却仍旧摸不清她的路数。不得已只好重新看了回去,他双手后背,冷冷道:“那么公主所为何事呢?” “王爷今日一大早起来,有没有发现客殿的宫人都被我撤走了?” 原来是被她撤走的……肖洛凡眉宇间的皱痕再添几分,道:“发现了又如何?” “一般来说,会发生何种情况的原因只有两个。第一,是准备让你更换寝殿,这第二嘛……逐客令。” 肖洛凡心中一惊,微眯了眯眼:“那公主你的意思是……” “第二个。”一点面子也不给,月夕颜十分决绝道,“我希望洛王爷可以马上离开紫云。” 听了这话,肖洛凡几乎快要被气笑了。他望着月夕颜一脸淡定的样子颇有些恼火,不知自己怎么就又触了她的逆鳞,竟然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要自己离开这种话。 “夕颜公主,虽然这里是紫云,而明显又是你说了算,但本王乃齐宣国的使臣,此次前来也是得了月帝邀请。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下逐客令,岂非太过无理?” “肖洛凡,本王要是你,听了这话转身就会走,打破沙锅问到底是一个好习惯没错,但也要分场合。”这时就听应墨隐突然插话道。 “这跟你没关系,应候王。”肖洛凡冷冷瞪了应墨隐一眼,重新看向月夕颜的时候才发现她眉眼之间竟然含着一丝鄙夷的笑。 “原本呢我还是想给洛王爷留一点面子的,既然洛王爷自己不肯要,那我也没办法了。”月夕颜说着,双手合十“啪啪”两声,接着便与众人一起陷入了漫长的等待之中。 肖洛凡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站在那里随众人一起等着。少顷便见之前下去的月影带了一个人走上来,那人浑身都被绳子绑着,嘴也被塞住了,此刻尽管被押着却仍旧一边走一边挣扎,一双眼睛里面混沌不清,唯独面上的表情可以说明她现在的状态……疯癫。 见状,肖洛凡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谁料当他目光上移看清那人的长相后,整个人却如遭雷击般里在了那儿,双目圆瞪,满脸错愕。 月夕颜很是满意自己塑造出来的这个效果,她心中冷哼一声,淡淡道:“洛王爷还认识她吗?” “她是我的二妹妹,是你娶回去的侧妃。” “不过你可不可以跟我解释一下,她为什么变成现在这副疯疯癫癫的模样了?” 肖洛凡这才回过神来,强压怒火看着月夕颜道:“听公主的意思,她会如此是本王造成的了?” “哎,这话我可没说,是王爷你自己说的。”月夕颜急忙撇清关系道。 无言以对,肖洛凡突然有些烦躁。月曦昨晚明明还在旁边伺候他,可他对她实在厌恶的不行,所以打骂过后便睡过去了,一觉醒来就已经是日上三竿。现在细想看来,因为这些日子琐事太多,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一觉睡到天明了,他依稀记得昨晚的枕头上似乎有一股幽香,若是他没料错,一定是月曦那个贱货在他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可恶,从昨晚到现在不知过去了多少时辰,这个蠢货在这段时间里面做了什么有谁能知道!一定是月夕颜趁机握住了她的把柄所以眼下才用她来对付自己,可恶,当真是可恶! 月夕颜见肖洛凡一张脸都气红了,自己心情却好得不行。她单手托腮看着他暴怒之下强压怒火的样子,微微一笑,道:“紫云当日送进客殿给你的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大姑娘,她虽然做了不好的事,但毕竟是我们紫云的公主,是我夕颜的妹妹,是我父皇的女儿。” “就算你没有在这桩婚姻里面得到太多好处,但我父皇也没有亏待过你吧。可你呢洛王爷,你对她做了什么?” “夕颜公主,月曦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她自己喜欢大晚上乱跑还搞成这幅样子跟本王何关?本王白天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忙,难道晚上还得呆在床边看着她,以免她因为自己的愚蠢再做出什么蠢事?” 月夕颜见肖洛凡说得义愤填膺,就好像自己真的被她侮辱了一样。她点了点头竟意外赞同了他的这个观点,眼见肖洛凡似乎又有话说,她却突然伸手止住了他再一次的开口。 “那咱们就不说晚上,说白天好了。”月夕颜邪邪一笑道。 肖洛凡被她这冷名其妙的笑容搞得心里面紧张不已,从未有过的慌张情绪充斥在他内心,竟让他有些无所适从。&://%6他看着月夕颜眸底的那一抹深邃,阴森冰冷,他紧了紧拳头正要开口接话,就听月夕颜再度问道:“既然王爷晚上那么累操心不了她,可白天呢,白天总是有时间的吧?” “本才说了,白天的时候很忙!” “是吗,可为什么宫里面的下人却不是这样讲的呢?”月夕颜故作疑惑道,“很多人都听见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王爷的房间里总是传出来女子痛苦的哀嚎声,比死了人还要惨呢!这情况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不知王爷可否跟我们解释一下你在忙什么?是公事还是家事还是私事呢?” “不管公事家事这都是本王自己的事,与公主无关!” “可若是跟月曦有关,那也就等于是跟我有关了。” 月夕颜平静说着,侧目看向月影点了点头。后者心领神会,蹲下身一把将月曦的袖子拉了起来,瞬时之间那青紫红痕遍布全身,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正在流血。至于她蓬头垢面下的那张脸上也满是红肿跟淤青,很明显是人为所致。 “所以王爷忙的,就是将我好端端的一个妹妹打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满口胡言!”肖洛凡顿时被触了逆鳞,跳脚道,“无凭无据,你凭什么这样说本王!” 月夕颜见过很多人,有死不悔改的,有临了后悔的,却还没有见过这般明明脸上写满了惊慌还在故作挣扎的人。 “我知道洛王爷一向是个要求真凭实据的人,当然我也是,所以若是没有证据,我绝对不会如此冤枉你的。”说着,月夕颜从走上前的元勃手里接过一样东西,毫不犹豫地扔在了肖洛凡的面前。 “这条鞭子你一定很眼熟吧,往日都是你随身携带之物,但不太好意思的是在我将宫人撤出你寝殿的时候,他们有人把这东西顺出来了,估计是看上了那手柄处镶嵌的宝石。我也是事后检查的时候才发现这件事的,洛王爷放心,偷东西的宫人已经被我处置了,所以你只需要解释一下为什么这鞭子跟我二妹身上的伤痕如此吻合,就可以了。” 肖洛凡知道,月夕颜完完全全是在胡说八道,一定是她派人趁着他熟睡的时候将鞭子偷走的,现在却栽赃给一个可能压根不存在的宫人!然而面对如此指控他却无言以对,东西是他的,人是他打的,在紫云皇宫将紫云的公主折磨成这样,对话不用继续往下,肖洛凡也可以料到后果了。 眼见肖洛凡无言以对,周边众人看着他的眼神都一变再变。这里面清楚他本性的人很多,有些甚至在某些方面也跟他很像,但他们却不会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去对待一个女人,而且还是自己的枕边人! 月夕颜其实一点都不关心月曦到底伤得如何,她不过就是想利用此事来将肖洛凡逼离开这里。紫云皇宫的戾气本来就很重了,实在没必要留下这么一个人再徒增冤孽。至于她想查的事情最近也已经有眉目了,反正对方已经娶了一位公主也不算亏,还是趁早滚远的好。 眼见时机已到,月夕颜一脸哀婉道:“洛王爷,我可以当你是默认了吗?” “我知道月曦她还有很多不足,你不满意可以跟她讲,何必要把她打成这个样子?洛王妃因为王爷一时失误已经惨死,现下连我妹妹都变成这样,难道洛王爷就不担心被别人说是命中克妻,这对你对齐宣来说,可都不太妙啊。” “毕竟我听说齐宣国的内政一直都是……” “夕颜公主,一事归一事,希望你不要扯得太远。” 肖洛凡下意识便猜到月夕颜要说什么,尽管关于他执掌齐宣内政的事在场很多人都知道,但明显不太适合在这个情况下说出来。 他深吸口气平复内心的焦躁,冷冷道:“有言道出嫁从夫,月曦既然已经嫁给了本王,那她的一切就都只跟齐宣和本王有关。本王知道夕颜公主是担心胞妹,但除非你也嫁给本王,否则本王的家事你还没资格插手!” 偷换概念,欲盖弥彰吗?不过月夕颜要的就是如此。 “那洛王爷的意思,月曦从此以后就跟紫云没有关系了?” “没错。”紧了紧手,肖洛凡道。 “好,我也不是那种没脸没皮的人,既然洛王爷都这么说,那你们的事我就不操心了。不过这三个月因为你们齐宣一行人导致紫云遭了不少麻烦,所以当日月曦出嫁的嫁妆我便扣下一半,权当是洛王爷给的补偿了。” 肖洛凡就知道月夕颜没好事等着自己,他咬牙切齿道:“好,就如公主所言!” “另外呢月曦虽然嫁给了你,但身份毕竟还是我紫云的公主,所以为了两国之间的友好关系,还希望王爷将她带回去好好照顾,毕竟是一条人命,总不能让她自生自灭吧?” 月曦已经被吓疯,她往后将会永远处在这种疯疯癫癫的状态度日,以肖洛凡的为人一定恨不能早早跟她划清界限,可月夕颜怎么会把这么大的一个麻烦放在宫里,所以她更喜欢在关键时刻施压给对方,以此来增进一下两国的感情。 果然就见肖洛凡猛地抬头怒视着她,那眼角眉梢的火气正在熊熊燃烧,仿佛她只要再说一句,他就会当场手撕了她一样。月夕颜大大方方地直视着那能吃人的视线,最后唇角微扬,浅笑道:“如此,便请洛王爷带着你的侧王妃离开紫云国吧。” 话说到最后没想到还是要让自己走,肖洛凡终于忍不住,正想拽住月夕颜胳膊的时候,却见应墨隐突然将她拉开,挡在了二人之间。应墨隐以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脸色铁青的肖洛凡,最后只冷笑道:“洛王爷是听不懂吗,夕颜公主的意思是说,让,你,滚!” 应墨隐简单暴力的总结终于让肖洛凡爆发,他浑身杀气乍现一拳打了过去,应墨隐却只堪堪侧身避过,接着一掌击向他后背。 肖洛凡被打的步子踉跄,在回身的时候手中长剑已然出鞘,而这时就听周围一阵齐齐的脚步声响起,很快,紫云皇宫的侍卫在冷笑的带领下纷纷上前将他围住,那架势明显是只要肖洛凡再敢动一下,往他身上招呼的就是几十剑。 他是恼火,是恨不能将这群人全都宰了,可是他不傻。肖洛凡就这样僵持了许久才慢慢直起身子将长剑时重新收了起来,他目光阴森越过众人的肩膀最后来到月夕颜的身上,她依旧淡定如斯,而且还运筹帷幄。 他终究不是她的对手,不管是在感情上还是其他事情上。但怎么说都不过是因为,她心里没有他。 或许……他真的可以放下了。 “夕颜公主,本王希望你能记住你今天说的这些话。” 没想到这人到了现在还在跟自己放狠话,月夕颜抿嘴一笑,回道:“我也希望洛王爷可以信守承诺,不要置两国的友好关系于不顾。” 言罢,肖洛凡再度深望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就此离去,而月夕颜紧接着便派宫人们将月曦给他送过去,在经过了昨晚上那一场装神弄鬼的惊吓后,想必她一定有很多话想对自己的这位夫君说。 三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好像没发生什么却又好像日日都在发生什么。眼见周围只剩下应墨隐他们月夕颜很快打起精神来,先是向各位说了句抱歉后,这才表明紫云因为最近出了太多事再加上月岚公主之前受惊不小一直在调理身子,所以关于联姻一事便只能暂时搁浅,恢复之日未知。若是在场的人愿意可以继续留下来与紫云商谈其他方面的交易,但若是不愿意就只能请回了。 应墨隐自然没什么异言,他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月夕颜,而齐宣那边肖洛凡已走,留下的景清蓝也没有决定的权利,是以也未表态。应召那边过来的依旧只有李继,他正双臂环胸一脸阴测测地看着月夕颜,见她把视线射过来以后,才似笑非笑道:“其实除了月岚公主,还有一位公主也尚未婚配,不知紫云为何不继续商讨联姻一事,难道是觉得不够分吗?” 这话太过无理,月夕颜一把拽住想要发火的应墨隐,平静道:“我并不在联姻的人选范围内。” “哦?这还怪了,公主看起来是紫云最有能力的人,若是联姻,一定会给紫云和另一国带来无尽的好处,这么好的机会公主竟然放弃了,实在是配不上你这长公主的名号啊!” “李继,你说够了没有?”这时,就听应墨隐冷道。 “哎哟,应候王你这么生气做什么?啊,我想起来,你似乎一直心仪夕颜公主呢,不过可惜,以你现在的身份是娶不了她的,虽是应候王,但一会儿在应召一会儿在擎南的……” “李公子,如果你不愿意留下来商讨其他方面的交易,那我想你可以回去通知范公子一声,好确定回程的日期。” “公主这话,也是在对我们下逐客令吗?” “李公子觉得呢?” 李继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那咱们就走着看好了。” 如此语意不明的话让月夕颜跟应墨隐瞬时心惊,而李继说完这些却转身就走了。一行人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总觉得阵阵寒气从脚底下往上冒,良久就听景清蓝轻咳一声,皱眉道:“你们有没有觉得那家伙身上总是有一股……” “死人的味道?”况琴接过话道。 眼见景清蓝和周围很多人都点了点头,月夕颜这才注意起来。难怪之前每每有那家伙出现的时候气氛就总是很怪异,李继这个人身上有一种说不清的邪气,太过阴森,完全不像是活人该有的那种感觉。月夕颜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如此,只能下意识认为是性格所致,才带着有些变态了。 “不过他跟范御熙一向不睦,所以他说的话你们听听便可,不一定要放在心上。”少顷,景清蓝复又道。 “怎么?” “范御熙一向喜欢独来独往,因着之前的……某些事,他跟容帝的关系其实并不融洽。所以这一次容帝才派了李继也跟着过来,表面看着是为了帮忙,实际不过是盯梢。” 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一层,月夕颜秀眉一扬觉得诧异,但更关心的却是景清蓝刚才欲言又止的那三个字。 某些事?什么事?难道又是跟五年前有关? 就在气氛稍有缓和,众人都默默松了口气的时候,又有一人出现在了月夕颜的寝殿外。石青的袍子将他身形拉的硬挺,右手大拇指上的那个扳指在太阳的照耀下晶莹剔透。月夕颜没想到冷俊轩竟然会这个时候进宫,她匆匆走上前去正想问对方冷子涯怎么样了的时候,冷俊轩却冲她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她后方。 月夕颜顿时心领神会,道了句“抱歉”后冲应墨隐使了个眼色,便与冷俊轩一起进了后院。 待两人刚一站定,冷俊轩就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信封上面空荡荡的并没有写明是谁所收,月夕颜冷名其妙地看了冷俊轩一眼今后,这才慢慢将信封打开来去。 一张信纸,上面用很是娟秀的小楷写了几段文字。 而那落款的地方…… “她……怎么会?”月夕颜心中一惊,看着冷俊轩,表情难掩异色。 冷俊轩不知该如何作答,避开月夕颜的视线垂首想了想,才缓缓道:“夕颜,我们从来没有说过她死了。” “那她为什么从来都不出现?” “她出现过,只是……不会在一般人的面前。” 冷俊轩想着用怎样的方法跟月夕颜解释才能更好,为此不由脑袋都想疼了。然而看着月夕颜惊讶到微微颤抖的样子他突然有些愧疚,不得已按住她的双手,柔和了几分声音道:“夕颜你听我说,你娘她……没死,但是她也不能随便出现。因为……她不是普通人,她是这紫云国的圣女,是天下人的神祗。” 238.-239-你的本名……并不是叫夕颜,也非紫云的长公主 古颜夕怔怔望着冷俊轩,似乎压根没听懂他刚才说了什么。她的大脑瞬时就变成了一片空白,那些关于自己的、母亲的还有其他所有人的全都搅成了一团,让她头痛欲裂。 冷俊轩眼见古颜夕垂首捂着脑袋一脸痛苦,心下一惊不禁有些担心。急忙拉过她的手关切地看着她想带她去一旁坐下,谁料这时一声“放手”响起,接着就见应墨隐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二话不说就把冷俊轩给推开了。 “冷大公子,之前不管你怎么说怎么做本王都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但是现在她都已经这副样子了你为什么还不能放过她?撄” 面对应墨隐的质问,冷俊轩破天荒的没有继续跟他对峙只是缓缓放开了手,他看着面前的二人最后只叹了一声,这才道:“夕颜,你先把信看了吧。” 古颜夕这时才回过神来,她深望了冷俊轩一眼后重新把目光落在了那张信纸上。上面零星的几句话其实并没有说什么想念或者解释的话,通篇只是跟她说明了一下目前的局面,以及希望她能够远离紫云,远离即将开始的这场纷争偿。 由于记忆尚未恢复,所以她很难在此刻理解信纸上的有些内容。 她的视线下意识就落在了对面的冷俊轩身上,冷俊轩心知很多东西都再也隐藏不住,只能有些挫败地将目光移开,缓缓道:“看得出来有些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那我就长话短说吧。” “你的本名……并不是叫夕颜,也非紫云的长公主,你叫做古颜夕,应召古家的二女儿,当年替姐出嫁进了应候王府,与应候王相识相恋。原本你可以安然度过这一生的,但之后在寻找一个叫‘凤凰图’东西的时候你们……被人算计,你为了救应候王,最后只能开启凰图与这一切告别,但是……却在最后关头被你母亲给救下来了。” 这一段话的前半部分内容古颜夕已经了解,只有后半段让她万分惊讶。她双目圆瞪神情诧异颇不知该如何面对的时候,就感觉到身旁应墨隐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一般。 是真的,冷俊轩所说的都是真的,可是她……她却依旧什么都想不起来。 冷俊轩自是看出她的为难,瞬时表情也变得哀凉,他目光越过她的肩头投向远处,所有的意识就好像是回到了当年一般。 “那时你母亲感应到你体内凰图发出的求救,拼尽全力在凰图能量耗尽的最后一刻用幻术将你藏在了她所认为的最安全的空间内,足足治疗了三个月,才将你从地狱里面拽上来。” “幻术……”古颜夕微微皱眉,“那……那一天在南山……” “也是她。”很快,就听冷俊轩回道。 依旧很难接受这个现实,毕竟在古颜夕现在的认知范围内,不管是什么凰图还是幻术都不在她所能了解的情况之中。她并非没听说过什么凤凰图,可她一直以为那玩意儿不过就是世人口中相传的一个流言罢了,谁知道竟然是真的,而且还跟她有着冷大的关系? “难怪最初三个月不论本王怎么找都找不到她的下落,就连天象师都说她的天象已经不在了,没想到……” 冷俊轩知道对面前的两人来说接受这个现实很难,而事实上他其实也不是很想告诉他们这些。但是他所做的一切是在保护古颜夕不受伤害的前提遵从另一个人的要求,而那个人,就是她的娘亲。 “当年夕颜被救回来以后,我便开始为她之后的生活做好布局跟准备。索性当年的确有一位长公主,虽然人已经不在,但索性知道此事的人不多,所以我便利用这一身份让她重新开始生活……” “那父皇他……” “他……也是知道的。” 古颜夕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身为一个当事人,她在关于自己过往真相的事情上一问三不知,而她最信赖的那几个人却了解的通透。明明应该怪他们恨他们,但想想这五年来他们为了保护自己做的一切,她便也怪不起来了。 “夕颜,抱歉,我知道这些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但……目前的局面,真的不允许我们再继续对你隐瞒下去了。” “她不会怪你的,只要你们不要再对她有所欺瞒。”却是应墨隐接过话,很是笃定地说着,然后看着古颜夕笑了笑。 他跟冷俊轩都知道即便眼下在这里说得天花乱坠古颜夕也不一定能想的起来,这一切从她懵懂不知的神色中便能看出一二。既然这样他二人能做的只有最大可能地去安抚她的情绪,免得她一事接受不了做出一些伤害自己的事,那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见状,冷俊轩自然也明白了应墨隐的意图,也不得不承认尽管他们早前都埋怨过这家伙,但在真正了解古颜夕这方面来说,他当第二,没人敢当第一。 “你母亲当年几乎耗尽了所有的能力才将你救活,但却意外发现你有了身孕。原本我们的意思是说不让你要这个孩子的,但明明频临死亡的你却像是感应到了一样,睁着眼睛抓着她的手,跟她说就算救不活你,也要救活这个孩子……可是你不明白,对她来说你也是她的孩子,你不愿意看到你的孩子离开,她也不舍得看到自己的孩子离开……” “因为要救两个人,所以事情就变得有些麻烦,她尽可能地想要帮你们避开一些可能会引发的伤害,但没想到最后还是叫月晓落下了浑身带毒的毛病。三个月后你醒了,忘记了一切,她为了能让你安安心心地继续往后的生活,便要求我们对你隐瞒了一切,只让你作为夕颜,一个紫云长公主而活着。” 古颜夕越听心里面越难过,那些明明想不起来的事却总是能在脑海里面找到片段,让她每每看到,眼睛就会发酸。 “等一下,你说她是颜夕的娘亲,可本王记得她娘亲在生下她没多久后便过世了,怎么又……” “你问的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当年她也是迫不得已才离开的。颜夕,她一直对你很愧疚,因为愧疚所以不肯看着你死,因为不肯让你死所以即便耗尽了自己一条命只为了把你救回来。她说她没想过能得你原谅,只希望你可以离开这里,远离纷争,因为如果再有下一次,她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这番话听起来太过叫人伤心,古颜夕强忍许久的难过终于爆发,敛眸便见眼泪落了下来。.她不知自己该埋怨还是该理解,她很想尝试着去回忆一些东西,但是那仅存着片段的大脑却在无情的嘲笑着她的天真跟无能。 应墨隐察觉到她的异样直接伸手将她揽入怀里,大掌一下又一下替她顺着气儿,他的视线落在一脸愧疚的冷俊轩身上,少顷只道:“本王还有一个疑问,可否请你解答?” “你说吧。” “当年你们不由分说便隐藏了真相,眼下为什么又肯告诉她了?你们既然口口声声说不想伤害她,难道没有想过对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来说,摒弃五年的欢乐而去接受之前十几年的往事有多痛苦?” 应墨隐的质问有理有据,也让冷俊轩看起来更是愧疚。他紧皱着眉慢慢低下头,攥着的手一会儿捏紧一会儿松开,如此反复了好一会儿才将情绪调整好,声音低沉了几分:“我……也不想这样的。” “或许你会觉得我一个成年人为什么没有自己分辨是非的能力,为什么非要事事听从她娘亲的意思。应候王,你没有经历过我所经历的,所以不知道她娘亲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索性今日也要将一切谜底解开,于是冷俊轩大大方方道:“十几年前的冷家可不如你们现在看到的这样荣耀,那时陛下登基才没多久,内忧外患重重,冷家虽为他左膀右臂却仍旧时时被人构陷,很快成为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而那时陛下不管在表面还是背后对冷家的看重更是激怒了某些人,于是他们直接绕过了各种阴谋陷害,改为直接刺杀。” “而我,便是他们选中要下手的那一位。” “彼时我还不到十岁,外出的时候被人掳走,受尽折磨跟虐待。就在我奄奄一息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完了的时候,老天有眼遇到了你母亲,她将我救下带我离开给我疗伤,在得知我是冷家人后什么都没说只将我带去了陛下面前,质问这就是一个陛下希望看到的结果吗?” “母亲她……真的这样做了?”古颜夕难掩心中震惊,毕竟在她看来月云升一直都是一个很难接受别人意见的人。 冷俊轩闻言点了点头,表情也只在苦笑跟欣慰之间转换,复又道:“那时候我年纪还小,跪在陛下面前已经吓得半死,更别说跟陛下讲话了。可她不同,指着陛下的鼻子便是一通责骂,丝毫不顾及他皇帝的身份。而陛下对她的态度也超出我的想象,不仅将那些责骂全盘收下,甚至在之后的早场便处罚了那个派人刺杀我们的大臣。” “或许是陛下表现的太明白吧,又或许是你娘亲在背后又做了些什么,从那个时候朝中无人再敢小瞧冷家也无人再敢打冷家的主意,也正因如此我们才能一步步走到今天,满门荣耀,无人可欺。” “而这些,都是她带给你们的……” “是啊,是她,正因为有她才有冷家的现在,所以当年我父亲还在的时候便告诫过我,这一生要把她当成是自己的母亲一样,有求必应,还要给她养老送终。虽然我觉得……她可能并不会死……” 冷俊轩的话里有话让古颜夕微微皱起了眉头,尽管她想不起任何有关自己娘亲的事以及对方口中的过往,可是她不傻,那些明显已经超出一个正常人所应有能力的现象只能让她觉得自己母亲并非一个普通人,圣女,紫云国的圣女,这一身份又到底代表着什么呢? “所以颜夕,我很抱歉对你隐瞒了这么久,不过你就算怪我,我也不觉得自己所做有什么错的。毕竟,这五年的时间,你过得很快乐不是吗?” 良久,冷俊轩以此作为终结,望着她说道。 古颜夕抿了抿嘴,心中升起一股很难说明的感觉。 “至于为何现在我们又告诉你了,是因为你娘亲察觉到天象有异,这世道即将乱了,她不想你们再重蹈五年前的覆辙,所以希望你可以及早离开,还有应候王,还有你们的孩子。” 冷俊轩有些艰难地说出这番话,尽管他对古颜夕并没有所谓男女之间的感情,但好歹是五年的朋友,就这样告诉她血淋淋的现实再让她走,的确是……挺残酷的。 “可是,能走到哪里去呢?”少顷,就听古颜夕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冷俊轩浑身一震抬起头,就见古颜夕与应墨隐相视一笑,眼睛里面有他看不懂的东西。这时古颜夕松了应墨隐的手缓步走了过来,她眉宇间还带着苦色,她眼中还有迷茫,可她却伸手给了他一个拥抱,在他耳边淡淡道: “反正这世道也要乱了,走去哪里不都是一样,如果说这一切都跟你口中的凤凰图有关的话,那我理应要负责任。不是想要逞强,也不是想要多管闲事,而是……这就是命,但我不认罢了。所以冷俊轩,我不怪你,反而我要谢谢你。” 谢谢你五年来的照顾,谢谢你帮我认清了现实,坚定了内心。 冷俊轩的瞳孔猛地收缩,为着面前女子仿若誓言一般的话。他原本还焦躁不定的心情这个时候逐渐归于平静,记忆也回到最初他们相见的那一刻。 “我叫什么名字?” “你叫夕颜。” “那你呢?” “冷俊轩,你的朋友。” 别出心裁的开场白,却是可以铭记一辈子的美好。良久冷俊轩只伸出胳膊也回给她一个拥抱,低低的“恩”了一声。 “那个,你们抱得差不多了吧,差不多就赶紧松手!”这时,就听应墨隐在旁边不满道。 古颜夕与冷俊轩一同低笑出声,应墨隐见状更是火大,不由分说自己上前就将他二人给分开了。谁料这时就听外面的回廊传来了一道脚步声,三人齐齐回眸,就见许公公匆匆走了过来,冲着古颜夕一礼道:“公主,陛下有请您前去御书房一趟!” “所为何事?” “奴才不知呢,只是陛下看起来好像不太痛快的样子!” 许公公是月云升身边的老人了,连他都说月云升看起来不痛快,那估计是真的不痛快了。古颜夕想都没想冲应墨隐跟冷俊轩点了点头便跟着许公公去了御书房,一路上走得匆忙,导致她压根没有看到在自己前脚踏入御书房的时候,有人后脚从偏门的位置离开了。 古颜夕匆匆进了内殿,在许公公的通传声中走了进去。她一进门就见月云升正窝在椅子里不知在想什么,他眼底乌青一脸疲惫,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阴沉。在听到古颜夕进门的响声后月云升这才缓缓抬起头来,沉闷的脸上瞬时添上了一抹笑意,他冲着古颜夕招了招手,慈爱地道:“朕的夕颜来了。” 这个称呼若是放在往常,古颜夕不觉得有任何问题,然而她刚刚才从冷俊轩那里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份,所以她其实很不明白月云升为什么要对自己这样好。 五年的记忆里每一次的难过跟伤心都是这个父皇在旁边开导,有时候为了哄她开心,他甚至还会脱下龙袍换上常服领着她出宫去转悠,什么酒楼、花楼统统都逛了个遍,颇有些为老不尊的样子。他对月晓也是极好,不管孩子要什么总是统统都答应下来再派人千山万水都要寻来,有时候就连她自己都说不要把孩子惯坏了,月云升却总是打着哈哈道,一个人的童年也就这么几年,还是让他好好享受一番吧,谁让现实太残酷呢? 他明知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却还是将这紫云的大半政权交由她手里,任凭她如何处置他都只会道一声“做得好”,有的时候古颜夕甚至在想是不是就算她杀了他底下的官员,他都也只会拍手说“干得漂亮”? 他对她的好完完全全出自于十分的信赖,而这信赖出自于哪里不言而喻,只是让古颜夕难以理解的是,对方到底为什么要如此? “父皇。 ”尽管这样想着古颜夕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笑着走上前去拉过月云升的手回应道。 “朕这些日子的身体是越来越不行了,听闻在宫里面住的那三国使臣们好像闹出了不少动静,结果都是你一个人去解决的。夕颜啊,有时候你会不会怪父皇,觉得让你一个女儿家去承担这么多的责任,这些明明该是由男人来承担的……” “父皇我不是说过了,我既然是长公主,那么这些就是我无法避免的责任了。”古颜夕笑着道。 月云升深望了古颜夕一眼,眸底似乎闪过了什么异色。他深吸口气拍着古颜夕的手背只说了几句“好”,良久才又道:“眼下齐宣使臣已经被你赶出宫去,朕估计他们可不会善罢甘休。” “那就让他们来好了,区区一个齐宣而已,我还没有放在眼里。” 月云升最是欣赏她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闻言还是狠狠拍了她手背一巴掌:“你这孩子啊,难道要把你父皇这好不容易打来的天下给败光了?” 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古颜夕吐了吐舌头,这才道:“父皇放心吧,我已经派人盯着齐宣那一行人了,如果有什么情况他们会及时告诉我。至于宫里面留着的另外两边,也就只有容召那一行人需要提防一下……” “听你这意思,倒是对擎南来的那几个人很是信任?”哪知月云升却突然打断她的话,一脸八卦道,“你看上哪个小子了?说出来,父皇去揍他一顿!” 古颜夕顿时哭笑不得,只无奈地道了声“父皇”,便低着脑袋不肯说话了。 是以她压根没有注意到就在这一瞬间,月云升脸上一闪而过的苦涩。 “罢了罢了,朕知道女儿不中留,便随你去吧。不过眼下,朕倒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月云升说着从桌子上拿起一个信笺放在了古颜夕的手里,然后看着她道:“这是钦天监今日才送来的,上面标明了最近天象有异,且最可能受到影响的便是东海域了。” 古颜夕接过信笺看了眼,微微皱眉:“可我之前看到的天象异动并不在这个位置,而是有外力所操控的。” “会不会是衍生出来的别的麻烦?” “这……”古颜夕一时也拿捏不定,只能道,“不如等我今日回去同冷俊轩一起夜观星象看看?” “来不及了。”这时,就见月云升摇头道,“你们夜观星象总也要求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这段时间紫云杂事繁琐,一时间恐怕寻不到合适的机会。依朕看,你不如亲自带人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及早提防总比事发乱了手脚要好。” 闻言,古颜夕稍一沉吟后点了点头。 “丫头啊,紫云会遇灾难是大势所趋,这是老天注定,我们避开不了的。”莫名叹了一声,月云升松了古颜夕的手,侧目望向窗外道。 古颜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一小片的绣球花正在那暖阳的映照下一个个犹如孩子般玲珑可人儿,一派祥和的和睦气氛也叫人的心情不自觉变好了很多。 可是每每看到这些美好的画面古颜夕的心里却隐约生出几分担忧,紫云之灾是她在古书上翻阅到的,她也曾与冷俊轩邀请了天象师夜观天象,发现的确有一些潜藏的外界因素正在逐渐逼近紫云。她为了避免这些曾做过不少防备,但现如今月云升的一句老天注定却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父皇你放心,只要儿臣还在一天,这紫云的天下我一定会保得住的。”蓦地,古颜夕跪倒在地,一脸诚恳道。 月云升望着她这样,一脸欣慰地点了点头。在吩咐许公公派人将古颜夕送出去以后,月云升看着古颜夕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语,直到彻底看不清她的身影了,他脸上的笑意才逐渐散去,换上了一丝怅然跟失落。 “陛下,公主若是就这么去了……只怕会恨您一辈子的啊……”这时,就见许公公一脸担忧道。 月云升叹了声,缓缓垂首。 “恨便恨吧,比起让她恨,朕更愿意让她活下去。” 239.-240-出身在皇族之中的人,哪里有资格去谈什么幸福 古颜夕在回去说明了情况后很快便与冷俊轩跟应墨隐等人商议决定一起去东海域那边看看。她临走之前留下了月影跟纪小池还有流若等人帮忙照看奚烨,毕竟此去凶险不知,为防有人使用调虎离山之计,便只能将最靠谱的一部分人留在宫中,以备不时之需。 而古颜夕则跟应墨隐、冷俊轩还有元勃四人启程前往东海域撄。 从名字看,东海域恰好是在整个江月城的东边,且还要搭船往前行走一段,在彻底离开江月城陆地的同时便也进入了东海域的位置,古颜夕曾经去过那里查看过一两次,周围一切皆是安好,唯一麻烦的可能就是之后一应活动都得留下船上,这对习惯了在陆地生活的他们来说是很不方便的。 索性此次前来只是为了查探,因而古颜夕也没想着真的要住上十天半个月这种事。在赶到了东海域的时候便见冷俊轩找好的人已经备好了船,不过对方却在看到他们的时候说,因为今日海上有风浪,所以不宜出行。 “海上有风浪?”古颜夕一愣,随即望向那无垠的大海,“这不是一派风平浪静吗?偿” “公主有所不知,对我们走船的人来说,越是平静的海面越容易出事,所以为了不让各位出事,你们今日只能留在这儿了。” 他们赶了一天的路过来就是为了出船然后尽早解决尽早回去,若是照眼下这样又白白折腾了一天。 古颜夕顿时情绪有些低落,却也不好置人家的好意于不顾,便只得答应下来,一脸无奈地坐在了海滩上。 应墨隐见状,冲着元勃跟冷俊轩低声说了两句,自己走上前去,站在了古颜夕旁边。 没有如往常一样蹲下来陪着她,应墨隐反而抬脚踢了踢她的背:“起来吧,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要闹小孩子脾气。” “谁在闹脾气啊,我才没有。”古颜夕白了他一眼道。 “没有就起来,还堂堂紫云公主呢,坐在这里像什么样子。”哪知应墨隐反而变本加厉,一边踹她一边道。 古颜夕本来就挺烦,被他踹的简直不能更焦躁。她猛地转过头一把拉住应墨隐的腿往后一扯,就见应墨隐一个不稳便后仰下去,接着就听他的头“咚”的一声狠狠砸在了木板,瞬时震飞无数海鸥,还有那头正在观望二人的冷俊轩跟元勃。 “多大仇啊你,谋杀亲夫不成?”应墨隐躺在木板上捂着头一脸痛苦道。 古颜夕懒得理他,重新坐回刚才的位置望着海面发呆。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微微叹了口气,淡淡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心里不安。” “怎么了?”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担心的样子,应墨隐坐起身来从身后环住她,“宫里不是有流若他们在吗,我们也只是需要多等一天而已,你不必太多担心。” 古颜夕承认应墨隐说的很对,可真的是这样吗? 一天的时间,不知可以改变多少事,尤其对现在的他们来说还是争分夺秒的情况。 不过事已至此,再怎么担心也没用,在应墨隐的开导下古颜夕总算是恢复了情绪。一行人心想着反正也出不了海还不如先去集市那边打听一下情况,看看最近是否有陌生人出入,有是否有什么异样发生。 城东这里自然比不过城中繁华,不过总还是要比城西好上太多的。因为周围居住的多数都是在海上谋生的人,自然充斥在他们集市中的也都是一些海货。腥咸的海味儿不管走在哪里都能闻得到,一开始古颜夕还觉得甚是好闻,可谁料闻多了便觉得有些头疼了。 四个人就这样走了一路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反而还因为他们独特的气质跟华贵的打扮而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当地的女子们很快便认出来了队伍中的冷俊轩正是紫云国最有名的那位冷家大公子,于是纷纷上前将他围起来,或问好或求爱,好不热闹。而古颜夕则与其他人站在外面看热闹,丝毫不理会冷俊轩投过来的求救目光。 “走吧走吧,我们去看看那个!”应墨隐见状,也不由落井下石道。 随着三人走开,冷俊轩只能无奈地任由一群女子纠缠,也不好就这样将她们都轰走。 古颜夕已经在应墨隐的带领下走了很远了,很快,几人就发现了一处卖首饰的小摊子,上面摆着的都是店主自己用贝壳跟珍珠等小玩意儿穿起来的东西,看起来相当精致。古颜夕一向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当即便移不开眼了,她与应墨隐一边商量哪个好看一边在摊子上拨拉,直到被一个小孩子狠狠撞了一下的时候,她才猛地回过神来,手在腰身一摸,果然被偷了钱袋。 真是了不起啊,能在他们三个人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 “我去追!”元勃最是不喜这种小偷小摸的举动,于是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就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儿,压根没等古颜夕说话。 被如此一闹古颜夕还哪里有心思买东西,只得将刚刚挑了一半的小挂件全都放了回去,道了声“抱歉”后与应墨隐继续往前走。 前方不远处恰好是城东的中心,在那里修建了一个相当庞大的石头建筑……一尊海神禺强用来给人们祭拜,求它保佑这一群靠海吃饭的人们可以永世平安。 古颜夕知道这是一种信念,对此也是深信不疑,心生敬仰的。 随着人群慢慢走过去,古颜夕缓缓抬头望着那尊石像,不知怎地在那一瞬,她心中突然涌出一阵特别不安的感觉。明明尚未升至当空的太阳突然迸射出一道强大的利光,就那样冷名一闪,在叫人觉得刺眼的时候只听“咔嚓”一声巨响传出,竟是那石像不知为何从中间断成了两截,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砸向了人群,而那里还站着许多老人跟孩子。 “小心!”应墨隐下意识喊出声,飞身而起便过去救人,而古颜夕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那股不安更甚,这时就又听一声“咔嚓”响起,尚且完好的半截石像再度裂开,这一次,冲着她砸了下来。 古颜夕因为上一刻还在出神,待到此刻回过神来的时候想要闪避已经有些来不及,而那头应墨隐刚刚抱着一群老人跟孩子离开,想要赶过来亦是不能。两个人就这样彼此互相望着对方,眼中满是焦虑跟狂躁,古颜夕的耳边回荡着无数人的尖叫,而唯有那一声“颜夕”叫得她肝肠寸断,硬生生都能逼出泪来。 由于躲闪不开就只能硬着头皮挺上去,古颜夕深吸口气翻身而起,想要借助掉落的碎石先去高一点的地方站着,却不知为何每当她的脚点在那大一点的石头上,石头立马会分成无数的小块,根本不给她机会站稳。如此一来她整个人在半空都是摇摇欲坠的状态,别说往上走了,几乎是在步步后退的。 随即又一道“咔嚓”声响起,再度便见那剩余的石块砸了下来,这一次,直击她命门。 古颜夕暗道不妙,已然拔出短刀准备以命相博。那头的应墨隐也已经跃起冲向了此处,无奈碎石太多导致他无法及时赶过来。眼见那最后一块巨大的时候就要砸在古颜夕身上的时候,应墨隐再度发出一道声嘶力竭的嚎叫,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突然从人群中飞身而起,快速穿过无数的飞石冲向古颜夕,在那巨石落下的前一刻一把将古颜夕抱住,然后旋身向上落在了眼下位于最高的那个位置。 而应墨隐则与他们擦身而过,他看着来人抱着古颜夕从自己身边擦过的那一幕,双目圆瞪,瞳孔猛地收缩。 “是海神,是海神!”这时,不知谁在人群中喊了起来。 随那一声响起,人们抬起头来看到的是站在那石像骨架顶端的身影。一身绢白如掉落凡间的谪仙,遗世**,周身清朗。明明是站在阳光下,但他周身散发的光芒却比之阳光还要耀眼,他面容俊美,眼神清冷,明明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神态,却死死抱着怀中的女子不让她受到丁点伤害。 这个人,这个人不正是他们一直敬仰着的海神吗? 下方的百姓呼声越来越高涨,在那此起彼伏的声音中,古颜夕终于回过神来。她一脸诧异地看着怀抱自己的男子,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让她每每见到对方的时候总是分不清他想的和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 “范公子,可以请你放我下来了吗?”良久,古颜夕问道。 范御熙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再度紧了紧胳膊,就这样抱着她飞身落地。 在落地之后古颜夕急忙挣开他自己跳了下来,而应墨隐等人也匆匆赶了过来,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与冷俊轩还有元勃三人一把就将古颜夕拽到了身后,看着范御熙的目光提防且阴森,颇有些防备的意思。 见状,范御熙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范大公子不是一直在客殿里养病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少顷,冷俊轩率先问道。 范御熙看着他没有回答,而这时就见另有一个人穿过人群匆匆跑了过来,先是将手中的披风披在了范御熙的身上,后才道:“范公子听说东海域这两天会一些珍稀的海物,于是便过来看看了。” “这么巧?”应墨隐冷笑道。 “应候王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以为是我们跟着你?”叶繁花一听,顿时不乐意道。 “又或者是你们提前等着的呢?” 这话一出,在场几人未免都有些心惊,而唯独没有变色的却只有范御熙。他不理会争吵的几人只是将目光后移落在了古颜夕身上,原本清冷的眸子冷名透出几分暖意,他薄唇轻启,淡淡道:“公主殿下可有受伤?” “还好,适才……多谢范公子出手相救。” “举手之劳罢了,公主不必放在心上。只是此处毕竟距离江月城中过远,一旦出了事返回怕是赶不及,还望你们自己多加注意安全。” “哼,范公子这话说的可笑,所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若是有人故意射暗箭,又岂是我等能够防得住的?” 应墨隐的质问终于让范御熙看了过去,先不说他二人早前便有不睦,后来虽然和好但多也是看在古颜夕的面子上。若非不是五年前那场灾难他二人可能已经成为朋友了也不说不定,但所谓造化弄人就是这么回事,眼下他们依旧是敌人,甚至对对方的讨厌也超出了原有。 “如果防不住那就只能说明你没本事,这么简单的道理应候王不懂吗?” 头一次讲重话,头一次语带嘲讽,范御熙在讲完这一句话后连个招呼也没打,就这样带着叶繁花离开了众人的视线。而随着他的离开,周边百姓仍旧在为他刚才的表现津津乐道,唯有古颜夕他们一行表情严肃,越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他是故意的。”这时,就见应墨隐冷冷道。 “我们刚才一路走来,因为太过放心所以忽略了几个问题。第一,冷俊轩你就算再出名,东海域的人知道你的大名也不一定会知道你的长相,可她们既然那么快就认出了你,只能说明……” “说明她们早就看到了我的画像。” “而元勃一向讨厌那些小偷小摸的行为,这一点只有很熟悉他的人才会知道。” “所以才会有人在我们买东西的时候行窃,以此来将元勃支开。”古颜夕说着,神色微微变了。 “而刚才在石像面前,我自是不能放任那些老人跟孩子不顾。所以在我去救他们的时候石像再次断裂,如此一来只有你一个人在那儿。” “而能救我的,只有在一旁虎视眈眈的范御熙了。”作为最后的结语,古颜夕说着,缓缓闭上了双眼。 她不记得范御熙这个人,脑袋里唯一的印象也就只有那个恍恍惚惚的白色身影。可现如今那个白色身影站在了她的面前,却没了记忆中温润如玉的模样,反而成了一汪井水,看不清,摸不着。 “可这样做,他的目的是什么?”这时,就见元勃不解问道。 元勃的一语道出了几个人的疑惑,然而面对此情此景他们却都不清楚对方真正的目的如何。这样的连环局总不能只是范御熙想要被人称作海神这样冷名其妙的理由吧,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很有可能是冲着其他人来的,或许是古颜夕,或许是应墨隐,又或许是远在皇城之中的众人。 这样一想他们谁都没有心情继续逛下去,古颜夕几人匆匆回到海边,索性得到的好消息是暂时不会有风浪,他们可以出海了。 出海的过程还算顺利,因为有人掌舵,所以他们只需要观察周边情形便可,除了应墨隐有点晕船吐了个昏天黑地外几人倒是没有其他发现,海水湛蓝如空,海面平静,并没有任何的异样情况,起码是不见月云升所认为的天灾征兆。 然而这样的结果却越发叫古颜夕感觉不安,她不知该怎么表达内心的焦灼,只觉得似乎再不回去的话可能就要出事了。在古颜夕不断的催促下原本需要三天的行程只用了两天便解决,待到他们重新站在陆地上的时候,四个人除了松了口气以外,还纷纷察觉到周围的气氛的不对劲。 并不是那种充满了危险的感觉,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不舒服。 原本几人之前还打算在这里住一宿调整一下再回去,眼下倒是谁也呆不住了。古颜夕吩咐车夫一定要在傍晚前赶回宫中,于是一路上快马加鞭甚至连休息的功夫都没有,就这样风尘仆仆地赶了回去。 待到进入江月城中看见那一片祥和的画面时,原本焦灼的内心总算是有了点安慰,古颜夕靠回座位松了口气,就见应墨隐正一瞬不瞬望着自己,一脸担忧。 “我没事,我只是……” “我知道。”应墨隐打断她的话,伸手拉过她的手,“我也一样,心里面总是不踏实。” 范御熙的意外出现除了带给他们太多的不解外,还有很多潜藏的担忧,这种担忧是时刻埋在心里的,不知何时就会爆发。相比之下,古颜夕因为失去记忆所以其实不太能理解一旦出事可能会产生的后果,但应墨隐不同,他跟范御熙屡次交手,早已知道这个人一旦真的发起疯来,可是比肖洛凡还要恐怖的。 怀揣着这样的坏心情几个人在太阳落山之后的一个时辰内终于回到了皇城,古颜夕跳下马车就匆匆往自己的寝宫赶,一路上几乎不做停歇。直到进了宫门看到一群人正陪着奚烨在捉迷藏的时候她终于放下心来,她这一生,珍惜看重的东西并不多,而此时此刻在这一间小小院子里的那些人,便是她的全部了。 一个都不能少,一个人都不能出事。 院中众人在看到她一身凌乱出现的时候纷纷停下了动作,眼神闪烁,像是有什么话要说。而唯独只有蒙着眼的奚烨依旧不知,他一边嘴里面嚷嚷着吓唬别人,一边小手乱挥到处摩挲着,直到…… “哈,我抓到啦!” 奚烨在触到古颜夕裙摆的时候一把冲上来将她抱住,谁料在闻到她身上那股带着腥咸味儿的兰花香气时小人儿突然就僵住了。古颜夕还从来没有见过自己儿子这幅样子,于是急忙蹲下身子,一脸惊慌地拽着他看了半晌,一边看一边道:“奚烨,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嘤嘤,夕颜……”没有了往日混世小魔王的霸道,奚烨的小奶声响起,下一刻就抱住古颜夕的脖子呜呜大哭起来。奚烨从出生到现在真哭的次数用十根手指都能数的清,古颜夕越发慌神,拉过她更加急切道:“到底怎么了,你说呀,要急死我吗!” “呜呜……夕颜,爷爷……皇爷爷说……说要把你许配给……给……别人,我……我没答应……他让人把我在小黑屋子里关了一晚上……月、月影他们看我难、难过才陪我玩儿的……” 小奶声断断续续地说着,说完再一次抱住古颜夕的脖子:“呜呜,夕颜,我不想让你嫁人,不想啊……” 尽管听得不甚清楚,但古颜夕也听明白了里面的意思。她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地僵在了那儿,这时候才明白刚一进门的时候月影几人看着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是可怜,是难过,是悲悯,是无奈…… “奚烨,是谁,陛下要把她许配给谁!”这时就见应墨隐也匆匆跑了过来,拉着奚烨问道。 由于古颜夕跑得太快,是以等他回头的时候就已不见她人影。应墨隐留在那儿跟冷俊轩交流了几句后这才跟了上来,谁料一进门就听到奚烨呜呜咽咽的说着月云升要把古颜夕嫁出去这种话。 古颜夕没有见过奚烨哭成这幅样子,奚烨自然也没有见过应墨隐暴怒成眼前这样。小矮子顿时被吓住了,待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哭的更是厉害,抱住应墨隐一边往他身上擦鼻涕一边道:“就是那个、那个姓范的,大叔你很讨厌的那一个……” 闻言,古颜夕“噌”地一下跳起来,转身就向御书房跑去。 见状,月影几人匆匆围上来让应墨隐去追人,免得再出什么岔子徒增麻烦,可应墨隐却只冷着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将奚烨一把抱起,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好,本王今日倒要看看他们玩的什么把戏!” 而那头的古颜夕并没心思去关注身后种种,她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冲进了寝宫内,径直走到了御书房外,不等许公公通传她一把将人拨开,不由分说便直接冲了进去。 此时里面正站着冷俊轩跟元勃在汇报之前出海得到的结果,二人在见到她出现的时候纷纷愣住,而古颜夕则无视两人诧异的表情,快步走到月云升面前,双手拍桌,表情隐忍。 “为什么!”她抖着声音道,“为什么要骗我!” “你明知东海域什么都没有,明知那是一个圈套,可你却亲手把我送到了那里面,现在甚至还想把我推出去!” “父皇你回答我啊,为什么!” 月云升静静看着古颜夕,像是想要透过她的眸光看到些什么。只可惜除了那满腔怒火跟痛苦外再无其他,见此,他不禁有些失望,抬手正准备让冷俊轩跟元勃下去的时候,却见古颜夕再度猛地一拍桌:“你心虚了吗,有什么不敢说的吗,若是没有,何必非要他们下去!” “你放肆!” “我今天就放肆了!” “啪!” 谁料古颜夕话音刚落,就被怒火中烧的月云升抬手给了一巴掌。 她捂着脸怔怔望着面前的男人,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他是她的父皇,虽不是亲生,却待她比亲生的还要好。五年来的所有悲欢都在这一刻从眼前翻滚而过,可她却越发看不懂面前的人,看不懂这个父亲,看不懂这个……皇帝。 是了,是她蠢,她忘记了面前这个人在身为一个父亲前最先是一个皇帝,他手执生杀大权,手握整个天下,他的喜怒悲欢总不是跟他们这些人一样的。是她傻,以为自己被疼爱,是她天真,以为自己被重视,可到头来呢,到头来不过是空欢喜一场,在这皇宫内院中,哪里不是处处充满了利益跟权利的交易? “你明知东海域什么都没有,却还是派我去了,就是为了让我呆在那里,好与范御熙相遇。 ” “你明知对方会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我往里钻,却从始至终没有说过半句话,好让我自生自灭。” “你明知这件事可能造成的结果就是流言蜚语满天飞,却任由它传的沸沸扬扬,好让我被迫妥协。” “父皇啊,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最心爱的孩子,你就是这样爱护你的孩子的吗?” 古颜夕说完这些话终于忍不住哭泣出声,她紧捂着嘴,豆大的泪珠滚滚落下,一滴滴落在面前的宣纸上,很快就见朵朵泪花绽放,夹杂着痛苦跟无奈。 月云升无言以对,他原本准备好的满肚子话语在此刻看到古颜夕如此模样的时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怔怔望着自己刚才打出去巴掌的那只手,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以为为了她好的一个选择,竟然会把她逼成这样。 “夕颜,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良久,月云升拖长了声音坐回椅子,一脸疲惫道,“朕已经准备下旨,将你许配给容召范家的长子范御熙,到时你二人联姻,我们可以最大程度的避免之后的三国纷争,毕竟范家对容帝并没有表现看到的那样衷心,朕其实也是……无可奈何啊……” “陛下!” 这时冷俊轩总算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连他也没想到当初不过一时的担心眼下竟变成了真!他从未见过古颜夕如此痛苦的模样,眼下瞧着不由很是心疼,他走上前去将古颜夕拉起按在凳子上,这才看向月云升道:“陛下,恕微臣直言,就算没有这门亲事,紫云也未必躲不开那三国大战啊!” “紫云本就地处沿海,擅长的也是海战,且因为之前收容了齐宣的那五万精兵,陆战也正在日益精进,照此情形就算是真的打到了紫云门口咱们也未必挡不住,更何况再不济还有冷家的……” “冷俊轩,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月云升再度被惹恼了,猛地一拍桌站起来怒道,“战争!战争!战争!你们口中的战争是有多简单多随便!你说的那些是战争的过程,但它不是结果!你有没有想过一旦到了最后不管我们是赢了还是输了,真正会受到损害的不是我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而是天下,是百姓,是这片土地!” “可这些关夕颜什么事,难道要为了这天下苍生的活路用她一辈子的幸福去交换吗!” “出身在皇族之中的人,哪里有资格去谈什么幸福!” “可你明明知道我并非皇族中人,并非这紫云的长公主,并非你的女儿!”古颜夕也再度咆哮起来,而这一次,就见月云升一脸惊愕的看着他,眼角眉梢竟冷名添了几许痛色。 “原来……你都知道了……”月云升咳嗽了两声,看着古颜夕道,“难怪你会突然如此,以前的你可是从来不会污泥父皇意思的……” “这不一样!”古颜夕再一次冲上前道,“你若是让我为这国家为你去死,我二话不说义不容辞,可我不接受这样的欺骗,更不会接受这样的理由!说什么避免战乱,避免战乱的方法有那么多,凭什么就要用我的终身幸福去换!父皇,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古颜夕撕心裂肺的质问最后还是没有换来月云升的一句解释,他不怒反笑越发平静,缓缓坐了下来双手交叉平在了腿上。他的目光侧过屋内三人再度投向窗外,阳光微暖,在它映照下的绣球花如往日一般漂亮地令人心颤,只是这样好的光景,他以后恐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你若是不愿,就离开这里吧,从此以后紫云的死活,朕的死活都与你再没有半点关系。” “父皇……” “不要叫朕父皇,你走!”月云升冷冷说着,再不肯看古颜夕一眼。 委屈冷名涌上心头,更多的是随之而来的伤心。 古颜夕紧咬着下唇死死攥着拳头,她望了月云升,看着他绝情如斯的样子,最终一跺脚,愤愤离去。 “陛下!” 谁料在她刚一转身迈出去的时候,书房内却传来冷俊轩惊慌失措的叫声,古颜夕的步子停住下意识便往回跑,待到重回那道大门的时候,她站在门外,眼中看到的是月云升嘴角溢出鲜血,倒地不起的憔悴模样。 “父皇……父皇……”古颜夕扑过去捧着他的脸,在见那鲜血源源不断溢出的时候终于慌了神,一边狂吼着“宣太医”,一边却死死抱住月云升不肯撒手了。 而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应墨隐也抱着奚烨到了客殿,此刻父子俩正一脸阴森地看着仍旧坐在那里云淡风轻的范御熙,少顷,冷声喝道:“姓范的,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范御熙依旧表情淡淡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应墨隐早知他德行如此也不生气,只抱着孩子就走了过去。谁料走到一半的时候就见叶繁花冲出来将他挡住,她看了眼应墨隐又看了眼他怀中泪眼汪汪的孩子,最后只能软下声音来道:“应候王,这是月帝的意思,跟范公子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应墨隐不怒反笑,冷道,“叶繁花,没想到你跟这姓范的这么多年,说起谎来也是脸不红心不跳了。” “你!” “你们当日为何会出现在东海域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提前安排好人来分散我们,本王也全都知道了。不瞒你们说就连那尊石像本王也亲自检查过了,上面的裂痕是提前就刻好的,要不是你们,还能有谁!” 在过来的路上应墨隐已经将所有的事都捋了一遍,自然件件都跟范御熙脱不了关系。是他自己说身体不适所以告病不能参加任何活动,这才需要一直在客殿休息,他们信了,还专门派了太医过来帮他调理身子。可就这么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一出现却是在几十里之外的东海域,要说是巧合,那恐怕没人相信! 他先行一步过去在那边布好了局,在将众人支开后,拉着古颜夕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当日他们还说他不会只为了想被称作海神这种冷名的原因吧,谁料是他们高估了他,他的确是为了这种理由,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够让紫云的百姓对他刮目相看,如此一来他才能够制造流言来把自己跟古颜夕的关系传的沸沸扬扬,以此对月帝施压,然后自己抱得美人归。 应墨隐是从不怀疑范御熙的本事的,只是他不知他什么时候也变成了这种卑鄙下流的小人。 “应候王,就算你不信我也要说,你刚才说的那些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呵,杀了人的家伙一向也都说自己没杀人。” 局面顿时僵住,两方僵持不下,而叶繁花又实在没有信心能说过应墨隐。她深吸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重新看向应墨隐的时候避开了他怀中的孩子,如此她才能强迫自己口气更硬一点道:“好,暂且不论这件事到底与我们有关与否,你到这里来有何贵干?” “找到陛下,要他放弃这个念头。” “不可能。”谁料这时,就见范御熙终于出声道。 应墨隐见状唇角微扬,明显一副鄙视的样子。他看着范御熙缓步而来正要说话,却见对方伸出一根手中冲自己晃了晃,然后慢条斯理道:“五年前我把她交给你了,可你却害得她葬身悬崖。所以从那时候我就发过誓,我这一生如果再有机会遇见她,决不会再把她让给任何人。” 五年前的种种也是应墨隐心里的痛,他听了这话,表情越发难看:“你不是说想为了她好吗,让她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这就是为她好?” “没错,因为没有感情拖累,她就不会伤心也不会难过,所以就算她不爱我,但跟我在一起也要比跟你在一起更好。” 这世上似乎没有比承认自己爱的人不爱自己这种事还要令人难过的了,应墨隐没有想到,范御熙竟然说的如此轻松。是以在面对这样的范御熙时他突然就有些词穷,即便怀里的小矮子小拳头一直砸着胸口给他鼓劲儿,可他却知道你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范御熙心意已决,若是月帝也与他一样,那唯一的办法就只有…… “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啊,快点来,出事了!”谁知应墨隐脑子里的主意刚刚冒出来,就见月影从门外跳进来,冲着他们吼道。 见她神情如此紧张,应墨隐便知是出了大事。他心道古颜夕刚刚才跑去月云升那里问话,不会是一怒之下两人打起来了吧?怀着如此想法他抱着奚烨就匆匆往御书房赶,谁料当他跟范御熙二人到的时候,却见众人几乎都围在那儿了,只是不见古颜夕的身影。 应墨隐四下一扫就见流若也没了影子,当下便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他把奚烨交给月影后便推开众人走了上去,待到书房门口就见许公公突然挡在了那儿,为难道:“应候王,陛下身子不太舒服,眼下正由太医跟擎南三皇子瞧着呢,您……” “没关系,让他进来吧。还有,让范公子跟他身边那位姓叶的姑娘也一起进来。”这时,就听里面喊道。 说话的人是古颜夕,只是听起来她声音闷闷的,好像刚刚才哭过一样。应墨隐急忙走进去就见太医跟流若正在里间给月云升看病,而古颜夕、冷俊轩还有元勃在外间,一个站着两个坐着,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应墨隐什么话都没说只走过去站在了古颜夕身边。他将她的头揽入怀里,轻抚她的脸庞,给她温暖和宽慰。古颜夕仰起头冲他淡淡一笑,尽管笑容苦涩,但明显比刚才好了很多,而应墨隐亦是报以淡笑,眼神甚是宠溺。 是以当范御熙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诸如琴瑟和谐的画面。而且他也知道这两人并非是故意,只是在做寻常生活里最正常不过的反应。 “不知紫云陛下怎么样了?”没有绕圈子,范御熙停下脚后直截了当道。 闻言,古颜夕忽然冷笑:“我父皇怎么了,范大公子难道不清楚?” “难道……在下应该清楚?” 原本对这人仅有的好印象也因这一句回答而变得支离破碎,古颜夕直视他一脸淡定的神情,少顷只道:“那么,我们就来说一件范大公子可能会清楚的事。” “我父皇正在昏迷中,而且没有留下任何旨意给我,所以坊间传闻的你我二人的婚事便就此作罢,希望范大公子放聪明点,不要再继续纠缠了我。” “公主觉得是我一直在纠缠你吗?” “比起肖洛凡他们来说,没有,而且你还表现得很好,但是那不能代表什么。” “如果连这都不能代表,那么在下无话可说,不过公主难道不打算等陛下醒来以后再做决定?” “他暂时不会醒来了。”这时,就见流若突然走出来道:“紫云陛下是中了蛊,所以除非有蛊母,否则我们没办法帮他的。” 240.-241-这五年……苦了你了 叶繁花说这些话的时候像是经历了什么奇耻大辱一般,面色潮红,眼中满是愧疚。古颜夕原本还怀疑此事与她有关,现下看来,却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醉生梦死,多美的名字啊,可谁能想到却是一味杀人于无形的利器呢撄? “既然你知道这味蛊的名字,那你知道你父亲当年为何要将它下给我父皇吗?”古颜夕问道。 “我不知道,不瞒你说,我自从生下来到现在见过我父亲不超过五次。”叶繁花自嘲一笑,道,“很可笑吧,可那个人只是我名义上的父亲,与我却并没有多大关系。” “那么解药呢,你总知道解药在哪里吧?”冷俊轩也急道偿。 “解药在他身上,不过抱歉我帮不了你们。” “为什么?” “繁花她已经被逐出叶家了,若是私自再回去,只会被叶家的活活打死。”眼见叶繁花说不下去,范御熙出面解释道。 事情由此便僵在了这儿,一个最有可能帮到他们的人却因身份问题出不了面,而如果一切真的照叶繁花所说,那么只有找到叶家家主,月云升的蛊才有的解。 “我要去擎南。”少顷,便听古颜夕说道。 “不行!”却是冷俊轩跟应墨隐齐齐出声否决道。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也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有可能是冲我来的对不对?人人都知父皇膝下无子,大半国中朝政皆由我与冷俊轩在处理,一旦父皇真的殡天,我就要继承大统成为紫云国的新皇。但你们都知我不会这样做,幕后的那个人也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用这十几年前的蛊来做局,为的就是将我逼过去。” “我若不去,父皇必死,到时我还是要继承皇位,谁知那时候对方会不会以女子不能当皇帝为由将我赶下去,以此来抢占我紫云一国?” “可你若去了,说不定就会死在那里,到时陛下不醒,你也不在,你让大伙儿怎么办!”应墨隐也发火道。 “不是还有冷俊轩吗,他当这个皇帝总比我当了好吧?” “我不会答应的!”冷俊轩也难得板起脸道。 眼见这三人立马就要吵起来,流若与莫笑皆是一脸为难,却不知该怎么办。不知为何他二人下意识就把视线投向了范御熙,那种类似求助般的目光让范御熙微微一怔,随即低下了头。 真是麻烦啊,明明说好了不再管这些人的事,怎么就…… “别吵了,其实想要‘梦死’的蛊母,也不一定非要找到繁花的父亲。”无奈地叹了声,范御熙扬声道。 他这一声瞬时引来古颜夕等人的注意,见状他继续道:“繁花的父亲叶宇已经失踪很多年了,现如今叶家的家主是她大哥叶沉。而据我所说叶沉手中的‘醉生梦死’尚还没用,所以要去擎南也不是不可以,只要直接找叶沉便是了。” 二皇子流南跟流若差不多,不受南帝喜爱且性子太过温润,整日里不是下棋谱曲就是写诗练字,一点儿也不似这深宫中出来的人。 至于流若……不用说了,一个大写的怂字,若不是之前与应墨隐一起去了紫云,只怕在场无一人见到他的时候会把他当成是皇子。 擎南国局势如此,况盛一人只手遮天,而在他背后撑腰的自然是她母亲出身的叶家,叶家现任家主叶沉也是个狠角色,不到三十的年纪却把整个擎南国的人都收拾的服服帖帖,人们在谈起叶家的时候更多的是恐惧,正因有他坐镇,人们才不得不臣服于况盛,以此来成就他的康庄大道。 这便是他们要面对的情况,看似简单,实则复杂。 而应墨隐跟流若在离开靳邺城的时候并不见城门守卫有这般严格,怎么不过三个月的功夫竟然如此严查起 前一晚,就在古颜夕跟应墨隐他们还在东海域的时候,李继突然向月云升告别,扬言放弃联姻一事,孤身启程回去应召。而与他一同前来的范御熙却没有丝毫反应,完全就像是把紫云当成了自己家一样,眼下竟仍旧不打算回国,还要跟他们一起去。 应墨隐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但古颜夕却觉得,如果能把范御熙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也是一件不错的事,起码可以避免他远程操控紫云国内,以免他们不在的期间内再搞出什么乱子来。 原本冷俊轩也想跟着她一起,古颜夕却以紫云国内不能没人为由将他留了下来。如此一来前去的擎南的人数未免有些太多,到最后甚至连景清蓝都要跟着一起,明明是想去帮忙,嘴上却说要去找叶家的人解除自己跟叶繁花的婚约。 不过在古颜夕看来人多倒是可以转移不少目光,于是将所有人分为三队人马后,依次出城,最后再在擎南集合。而她则在临走前将奚烨托付给了冷俊轩,希望他能好好照顾孩子,更希望他能派人看好诸如顾暖一类的疯子,免得他们趁着没人的时候做出火烧皇宫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一切准备就绪,古颜夕不顾奚烨在身后哭喊的声音,与应墨隐一起上了马车,前往擎南。 三天后当他们到达擎南国的国都靳邺城的时候,古颜夕已经是一身妇人打扮,而她身边的应墨隐则乔装成了商人。身后的元勃、月影还有纪小池都乔装成了随从的样子,几人下了马车随便搬运了一下行李,正准备进城的时候,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住了。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那侍卫阴测测地看着众人,微眯了眯眼。 古颜夕与应墨隐互看了对方一眼,顿时警惕起来。复制网址访问在来时的路上应墨隐曾分析过一些关于擎南国目前的情况,南帝病重多年,近年来已经慢慢退出众人的视野,将朝政交由大皇子况盛打理。况盛为人心高气傲目中无人,且做事手段狠辣,这些年来朝里朝外很多人都对他不满,却碍于他目前的权势而无人敢有异言。 来? “这位大哥,我们呀是从紫云过来的。”见状,月影发挥她女性的魅力,上前说道。 应墨隐注意到范御熙在说起“醉生梦死”的时候突然顿了一下,而与此同时他的眸底也闪过了一丝异样的色彩。应墨隐看不懂这种情绪,却也不好直接去问,他见对方说的认真,便也收起刚才的小发现,直接道:“对方毕竟是叶家家主,‘醉生梦死’又是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轻易让我们拿到。” “但是你们在这里争吵,也不会有任何结果。”范御熙道,“不如投票表决吧,少数服从多数。” 范御熙这个提议虽然有些随便,但却是眼下唯一能解决问题的方法了。见状古颜夕几人也都互相看了一眼,少顷便由她道:“那……同意我去擎南的人举手。” 古颜夕说完便举起了手,接着,范御熙,叶繁花,流若跟莫笑也都举了起来,连带着门外的侍卫跟许公公还有月影他们也是同样。 因为她一直都是众人心中的顶梁柱,所以相信她即便去了也一定可以安然归来。 见状,应墨隐与冷俊轩互看一眼,表情颇有些无奈。 古颜夕一向是雷厉风行的,眼见去擎南的计划定下来,随即便吩咐宫人准备外出的东西给自己。由于眼下她的身份是紫云公主而非古家二小姐,所以一切需得小心,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本来流若作为东道主应该尽尽地主之谊的,但他在擎南实在混得太窝囊,除了能帮他们找到住宿的地方外,竟是一点用都没有了。不得已古颜夕只好放弃了这家伙,却很快收到了范御熙也要与他们一同前往的消息。 那侍卫色眯眯地扫了她一眼,咽了口口水道:“紫云?我怎么不记得紫云过来的是这副打扮?” “哎呀大哥,这出门在外,谁会穿得那么传统呀,这不是入乡随俗嘛!”月影说着,往前凑了凑,而在她后方的纪小池明显一副不情愿的模样,正要往前走却被元那侍卫此刻恨不能把眼珠子都安在月影身上,他轻咳一声正了正神色,表情也和缓了几分:“好吧,你们从紫云来擎南做什么的吗?” “我们是做生意的。”这时,应墨隐终于忍不住冷冷道。 那侍卫听着他的声音莫名打了个寒颤,在见应墨隐一副器宇轩昂的样子正准备再度发飙。谁料这时古颜夕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了他二人的视线中间,她笑脸盈盈,一副好说话的样子:“这位官爷,咱们呢都是做小本生意的,不过是为了生计卖些小玩意儿。但是擎南国里面与我们做同样生意的人可不少,这要是被他们看到我们卖的那些东西……” 古颜夕越说声音越小,却从袖子里滑出一枚银锭,悄无声息地塞进了那侍卫手中。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她倒是不信这群人渣见到银子还不放行。 果然就见那侍卫眼睛变得更亮,装作若无其事的将银锭塞进了自己口袋里,然后打着官腔道:“啊,既然只是做生意的那你们就进去吧,不过记得要派人去官府备案,否则被查到的话可是要被赶出去的。” 古颜夕闻言回头看了眼应墨隐,见他也不禁皱起了眉,这才又重新看回去道:“这位官爷,我们早前也是来过擎南的,记得那时候好像没有查的这么严格吧?” 那侍卫白了她一眼,不耐烦道:“你们要进去就赶紧的,别在这儿跟我废话,没看到后面还有人等着吗?”说完,他又压低声音道了句,“上头派下来的任务,没人知道为什么,我看你们心眼儿好,要想活命就少问这些。” 这男人变脸都比变天还快,古颜夕当真是服了,只能无奈一笑,这才与应墨隐几人驾着马车继续往里走。 眼下已经进入十月,擎南却不如其他几个国家已经转凉。这里气候仍旧闷热,随处可见彪悍的女子一身凉衫露着个肩膀到处走着,面对如此奔放的民风古颜夕与月影真是看直了眼,而纪小池则很是羞涩地捂着脸,显然如此画面对这个青涩的少年来说太过刺激了。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在往别院走的时候,古颜夕四下望着,淡淡道。 “别担心,流若既然没有传信儿来,就说明一切平安。索性咱们是分批进来的,且住的地方也都分散在靳邺城中,应该不会引起注意。” 应墨隐的话并没有让古颜夕放下心来,反而更添惆怅。因为流若身份特殊,为防他们一行人身份败露所以便让他跟凌薇先行到了擎南,而之后则与众人靠飞鸽传书来传递消息。这样的做法毕竟存在弊端,见不到人就无法得知对方的真实情况,甚至有时候见到了可能也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 然而担心归担心,古颜夕找不到任何可以探寻的缝隙便只能更加警惕地注意周围情况。随着应墨隐来到他们之间居住的别院,看着那似曾相识的场景,古颜夕微微皱眉站在原地,偏着脑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想起来什么了吗?”见状,应墨隐也不由停下步子问道。 这里面的每一幕都与应候王府的布置差不多,那些盆栽摆设,那些小楼亭台,皆是他们相恋时候的画面。古颜夕看了许久最后却只能失落地摇摇头,应墨隐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拉过她的手将她带去卧房,指着里面的东西道:“这是你最喜欢的梨花木的梳妆台,我每年都有找人重新刷漆修补,看起来就像新的一样。” “你喜欢在房间里焚香,而且最是喜欢兰花香,我便让他们每年将新鲜的兰花采摘下来提取出汁液,再制作成精油,滴在香炉中,洒在床铺上,保证每一个角落都是你喜欢的味道。” 古颜夕默不作声玉手流连过那种种,眼睛莫名发酸,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里曾经挂着一副你的画像,那时我每天看着画像才能入睡,晚上总是会梦到你。在梦里你跟我说你回来了,不会再离开我,我欣喜若狂,想要去拉你的手却发现只是空梦一场。”应墨隐说着,笑应逐渐变得苦涩,“五年,我从来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每一个后半夜我都会醒来,看着你的画像,问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别说了。”古颜夕的动作慢慢僵住,她低着头,声音哽咽,“不要再说了。” 应墨隐抿嘴一笑走上前去,从后面将她抱住。他的下巴搁在古颜夕的肩膀上,薄唇贴上她的耳畔,轻声道:“在紫云,你身边总是跟着一大群人,让我连说这些话的机会都没有。眼下好不应易自由了,我怎么可以放过呢。” 说着他胳膊用力,将古颜夕的身子扳正,面对着面柔声道:“颜夕啊,我盼了你五年,苦了五年,我总要收回点利息才对啊。” 应墨隐将古颜夕的手拉起缓缓贴上自己的胸膛,让她慢慢感觉自己的心跳。在那里藏了五年的感情就这样缓缓流淌在他的血脉中,那时候的他仿若行尸走肉,不管做什么想什么都丝毫没有感觉,直到再次遇见,虽然她已经没了过往的记忆,但她依旧是他这一生最爱的女人。 “这五年……苦了你了。”良久古颜夕只能说出这样一句,她抓着应墨隐的衣襟将头埋进他怀中,眼睛热热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应墨隐拥着她亦是没有说话,很是享受这一刻短暂的温暖。或许从五年前就是这样,他们因为身上背负的太多,从来不敢放松不敢贪图享乐,可五年过去了,情况并没有改观,压在他们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有时甚至只是想短暂的温存一下都没有时间。 苦啊,五年,怎么会不苦,可细想之下,苦的又何止是他一人? 241.-242-古颜夕,因为你是古颜夕,所以你注定是要回来的 古颜夕与应墨隐就这样彼此抱着谁都没有说话,擎南的暖阳比之紫云要热烈许多,整个屋子都被照的亮堂且让人不自觉生出一股慵懒。慢慢地应墨隐将古颜夕放开,他深深望着她,手捧起她的小脸,俯身,在那朱唇上落下一吻撄。 那一刻,就好像是永恒一样。 古颜夕因着这一个吻,脑袋里好像闪过了很多画面,让她原本淡定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 在她紧紧握住应墨隐的手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却听房门被人一把推开,瞬时,月影的声音响了起来:“刚才城门口的那个蠢货不是说要去官府备案什么的吗,咱们……” 后面的内应没说完,月影就愣住了。 关门,转身,离开,不发一语,月影走得匆忙,直到人走远了才听她发出“哦呵呵呵”的十分诡异的笑声。古颜夕急忙推开应墨隐羞得一脸通红,而反观应墨隐却很是郁闷……他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前脚走了个煞风景的流若后脚就又来了个砸场子的月影,感情这两人是亲兄妹不成,就不能进门之前先敲门吗偿! 因着月影的出现,短暂的温存被打断,一时也进行不下去了。应墨隐见古颜夕依旧低着头沉闷不语,苦笑着上前拉过她的手:“在怪我?” 古颜夕摇摇头,道:“只是觉得,有点妙。” “恩?”应墨隐眉峰微扬,似乎没有听懂。 “我的意思是在看到这些的时候,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明明很快就要想起来了,却瞬时又被什么东西给压下去,包括刚才那个吻。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身体自发做出的反应,像是担心会受伤而进行的自我防御一类……” 听着古颜夕的话,应墨隐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他想他或许知道这种防御是来自于哪里,可是对现在的古颜夕来说,还是暂时不要了解太清楚为妙。 在短暂的平复之后,二人手拉着手出了房门走向正厅,还没进门就听里面不断传出的月影“哦呵呵呵”的魔性笑声。古颜夕嘴角抽搐真想上前去把她的嘴给撕了,果然就在他们走进去的时候,月影立马抬起头,笑声变得更大了。 她双臂环胸表情八卦,挑了挑眉直接道:“感觉如何?” “你闭嘴。” “别这样嘛,大家都是好朋友,不是应该分享一下吗?”月影八卦道,“这么多年啊,我可是头一回看你跟一个男人……” “月影!”古颜夕从没感觉如此丢人,她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很快反击道,“我们再如何也比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强吻人家纪公子好吧?” “唉你这女人,怎么又绕回到我身上了!就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准备说多久啊!” “我准备玩一年!” “没的说了,亮兵器吧!”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但在应墨隐他们看来两个就已经足够了。不过转瞬的功夫古颜夕就跟月影换着花样将对方贬低到了尘埃里,连带着他们三个都莫名其妙的中了招。眼见这样吵下去估计到明天都没有问题,无奈之下,应墨隐与纪小池一人上前拉过一个,而元勃则转身领路,就这样前往官府备案。 原本古颜夕跟月影就是骂着玩儿的,见状也都纷纷偃旗息鼓,故意“哼”了声就此作罢。 他们居住的宅子距离官府还有小一段的距离,幸好这一路上随处可见商铺,来往行人也很多,倒是不担心会出什么乱子。在到了官府门口表达来意之后他们便被请了进去,随衙役走了一小段路便来到了一间院子里,那衙役瞥了眼屋子,见到里面没人便让古颜夕在这儿等等,自己先去请师爷过来。 眼见那衙役很快离开了视线中,瞬时静下来的气氛却叫在场几人莫名皱起了眉。 平静就是风雨欲来的暗示,尤其是对他们这些人来说。适才好有些松懈的情绪瞬时紧绷,古颜夕几人纷纷侧目望着四周,在察觉到空气中多出了一丝戾气后,他们手中武器出现的同时,周围也冒出了无数穿着蓝色长袍的怪人。 说他们怪是因为他们手中空无一物,只是很有秩序地上前将古颜夕几人团团围在了其中。 他们没有人上前发动进攻,只双手结出一个怪的印记,口中念念有词,不过片刻便见一股微弱的紫色光芒从那群人身上散出,慢慢汇聚成一股接着击向古颜夕几人。 那光芒太过耀眼,刺得人几乎眼睛生疼。古颜夕下意识便用袖子挡住了视线,耳边传来的却是几道闷哼。她心下一惊急忙转过身去,就见除自己之外的其余四人全都躺在了地上,神情痛苦,面色苍白。 “欢迎几位光临我擎南国,不知应候王跟应候王妃觉得这份见面礼如何?” 这时,就听一道很是阴森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古颜夕莫名紧了拳头冷着脸转身,见是一身身着紫袍的男子缓缓出现在视线中。.长相平凡,气势逼人,眉心中一颗朱砂痣红得耀眼,整个人置身在那紫色光芒中,却丝毫没有违和感,就仿佛是融为了一体一样。 而让古颜夕更加在意的,是对方唤她,应候王妃。 应候王妃,一个多么让人感觉到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称呼,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叶公子,这便是擎南国的待客之道?”少顷,古颜夕收起手中短刀冷冷道。 叶沉似是有些诧异古颜夕竟然能这么快识破自己的身份,他眉峰上扬,饶有兴趣地打量了她一番后才道:“应候王妃果然如传言一般聪明绝顶,今日一见,在下佩服。” 说着,他将视线后移,落在了古颜夕身旁的应墨隐身上:“适才王妃你问在下这就是擎南的待客之道吗,在下想说,不是。” “叶公子这是何意?” “字面意思,你们并非是我擎南的客人,而是我擎南的敌人。今日我奉大皇子之意在此埋伏,就是为了将应候王带回宫中审问,如果王妃有任何的疑问可以静等审问的结果,想必擎南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转折来的太快,古颜夕几乎反应不能。而这时应墨隐已经强忍剧痛慢慢站起来,目光阴森看着面前的叶沉,冷冷道:“叶沉,你有什么资格抓本王?” “若是放在以往,在下自是不会招惹王爷这种人,但是此一时彼一时,若是没有万全的把握,在下何必出此下策呢?” 叶沉每一句话都说的很平静,他的脸上带着淡笑,可那语气却相当凌厉。 这对古颜夕跟应墨隐来说还真是一个挑战,毕竟放在平时只有他们这样对别人的可能,还真没有别人这样对他们的机会。 “你的把握是什么?”蓦地,应墨隐眼微眯,透出几分莫测。 “看来王爷是许久没有回去,都忘了自己的根在哪里了。” 叶沉却像是早有准备一般,他一脸平静,说着就冲身边的人伸出了一只手。他的仆从很是有礼地躬身上前,将一本明黄的折子放在了叶沉手中,叶沉拿过来倒是也不看就这样扔给了应墨隐,在他眼里,那明显属于御赐的东西就像是个垃圾一样,丁点价值都没有。 “应帝几日前送了折子来,说是已经知道了王爷你身为紫云细作的事。对此他表示很心痛,你身为应召的子民,拿着朝廷的俸禄,领着应召的兵马,当着百姓的王爷,可你却为了一个女人投敌,置自己的国家于不顾,甚至还想与联手紫云联手对应召发动进攻。” “啧啧,战功赫赫的应候王呐,其实也不过如此。”叶沉说着,鄙夷地摇了摇头。 应墨隐什么话都没说,只俯身将那折子捡了起来。在很快浏览了一遍上面的内应后他也只将其扔了回去,表情淡淡,却并无一丝意外。其实如果应湛再不出现他真的都要忘记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了,他原以为离开会让对方放下戒心,谁料那人反而变本加厉将手伸到了擎南国来。 想必是有人在他耳边吹了些风吧,不然他怎么会这般雷厉风行。 心中已经有了人选,应墨隐不语只抬起脚尖将适才落在地上的长剑捡了起来。 “这种胡言乱语都有人信,本王以为,大皇子可以更聪明一点的。” “是啊,在下也这么觉得。不过若是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一定还是会选择与应帝联手,毕竟你跟你的女人眼下都是单枪匹马,就算有紫云做后盾又能如何,难不成还抵得过两国联手?” 叶沉总算是说了实话,而古颜夕等人也明白了个中缘由。想来是先走一步的李继回去说了什么才导致应湛在此刻出手,与擎南一起斩断他们的前路,又绝了他们的后路。 “看来,流若他们也已经被你抓走了。”应墨隐冷笑一声,拉开架势,“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开始吧,叶公子。” 叶沉偏着头点了点,显然是一副很期待的样子。他身形一闪忽然就退到了后面,很快就见适才微弱的紫色光芒再度亮眼起来。应墨隐等人刚刚才觉得好一点时眼下又再度受到了非人的折磨,那种像是有万千虫子在身体里面啃噬的感觉实在叫人痛苦,导致他们连手中武器都握不稳。 古颜夕不知为何只有自己感受不到,她不假思索冷喝一声便提刀上前,很轻松地冲破了那层紫光的包围圈,接着刀光所过之处,就见蓝袍的怪人们纷纷倒地,却很快又有新人走上来顶替那些死人的位置。 这样源源不断的杀戮只会让古颜夕身上的罪孽更重,她越发觉得随着自己每动一下,那边的叶沉眼中就晶亮一分,那副神情就好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似的,他想看着她崩溃,看着她癫狂,看着她杀尽这里的每一个人,直到血流成河。 深吸口气,古颜夕想都不想忽然身形一闪就冲叶沉冲了过来。 没料到她竟然会有如此举动,叶沉明显一惊,随后却露出一个很是怪异的笑应。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古颜夕飞速而来的身影,直到她手中短刀触上他皮肤的那一刻,他整个人莫名消失在了原地,就像是一阵风刮过般,除了留下阵阵凉意外,再无其他。 古颜夕当即大震,收回短刀站在原地,警惕地注意着周围。而随着那紫光重新汇聚起来将她笼罩其中的时候,她的背后,再度响起一阵笑声。 “应候王妃,你是在紫云当公主太久所以忘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吗?” 古颜夕紧咬下唇,慢慢转过身去。 就见叶沉不知怎地移动到了自己刚才站着的地方,他周身散发出比那些紫光还要耀眼的色彩,细长的手指紧紧扣着应墨隐的脖颈,正冲着她,笑得邪气。 见状,古颜夕不动了,她担心自己再有动作,叶沉会毫不犹豫地捏断应墨隐的脖子。她很难想象对方为什么会如此轻易地就控制了应墨隐几人,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抑制了他们的动作。 “是蛊。”这时,就听应墨隐艰难出声道。 哪知他话音刚落,叶沉便再度紧了紧手指。在见应墨隐被自己掐的青筋都暴起的模样时他轻笑出声,贴上应墨隐的耳畔便小声道:“应候王,我很不喜欢别人在我的控制下还随便乱说话,你这样是很没礼貌的。” “哼,有本事你就杀了本王!” “啊,王爷果然是王爷,在下的七寸被你捏的死死的,还真是叫人不开心呢!”叶沉说着,再度往前凑了几分,“你说得对,我的确没本事杀你,但是我有本事杀别人啊!听说应候王府在应召还留有几十仆从在皇城的天牢里日日受刑,且因为你投敌一事,连带着应候王妃的母家也受了牵连。” “她母家是姓古对吧,古老大人跟古家嫡女眼下也不知如何了,一个老头子一个病秧子,不知他们那小身板能在牢里面撑过几天呢?” 应墨隐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然卑鄙到用远在应召的应候王府跟古家来逼迫自己!这种条件放在以前他是怎么都不会理睬的,可现在不同,他自己已经欠了府中的人太多,实在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受伤害。若是眼下连带着古家也出了事,那么待有朝一日古颜夕恢复记忆以后,他该怎么面对她! 叶沉在察觉到应墨隐瞬间低迷的情绪后唇角一扬,笑得得意。他很是大胆地用空着的那只手拍了拍应墨隐的侧脸,接着突然甩了过去,结结实实地给了应墨隐一巴掌。 古颜夕在那头看得嘴唇都快咬破了,那是应墨隐啊,高高在上的应候王啊,他何曾受过如此屈辱? 可叶沉却是越发上瘾,他知道应墨隐顾及应候王府跟古家所以不会反抗,于是在将他的脖子松开后,又抬手给了他肚子上几拳。 看着往日高高在上的战神王爷此刻犹如一只蝼蚁般被打成这种垃圾样子,叶沉眼中邪光大盛,却是突然转向古颜夕,笑着道:“应候王妃,你现在感觉如何啊?” 古颜夕从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她浑身的怒火在燃烧,却丝毫没有意识到一股红光正逐渐从身体里面发散出来,然后将她全身都笼罩在了其中。 见势,叶沉忽然顺手就将应墨隐手中的长剑夺了过来,他一边在那紫光下欣赏明晃晃的刀刃,一边慢条斯理道:“我听说凌迟处死这种刑罚是很有意思的,总共三千六百刀,刀刀见肉,且人还不能死。一定要等到最后一片肉落地的时候人才能咽气,想必那些刽子手的手法一定相当了得。” “在下一直都想尝试一下千刀万剐的感觉,可惜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然而今日也算是机缘巧合,王爷这种好体格一定特别适合在下拿来做实验吧,那咱们择日不如撞日,就……” 叶沉的话没说完,剑光一闪,便见应墨隐突然闷哼一声,捂着胳膊跪倒在地。他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掉落,却仍旧不肯出声,只紧咬牙关不肯露出半分怯色。 古颜夕终于忍不住了,她只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身体里面喷射而出,那燃烧的滚滚怒火几乎渗透在了她每一个毛孔中,突然耀眼的红光瞬时便将笼罩自己的紫光所冲破,而在她身边围着的叶家怪人也在这股强大力道的冲击下被撞飞,***身亡。 此刻,原本艳阳的天气渐渐布满了阴云,而古颜夕就站在那儿双手握拳,发丝飞扬。她原本清透的眸子逐渐染上一抹血色,血红的瞳眸闪闪发亮,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面前的叶沉,眼中满是刻骨的恨意。随着她体内强大杀气迸射而出的同时脑袋里也多出了许多东西,那些被她遗忘的过往正如走马灯般一幕幕从她眼前闪过,给她本就暴怒的情绪更添了一把柴火。 “哦,这就是凰图之力吗?”这时,就见叶沉喃喃自语道。 古颜夕的爆发出乎众人意料,而应墨隐在侧自然听到了叶沉刚才似是而非的那一句感叹。心下一震他立马想到了一个可能,眼见古颜夕已经飞身而起冲着叶沉杀了过来,那猩红的眸子里满是戾气,显然今日不把叶沉碎尸万段她便不会罢休一样。 但是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应墨隐深吸口气,强忍身体不适突然就站起身来冲了过去。在古颜夕隐约已经触上叶沉周身泛起的紫光时他猛地将她拦腰抱住,接着随惯性离开了原有的轨道。那些原本能烧灼万物的红光在碰到应墨隐的时候却全都没了反应,它们甚至很体贴地也将他笼罩在了里面,还在他受伤的胳膊上缓慢作用,少顷便见伤口有愈合的趋势。 见状,应墨隐知道事不宜迟,于是转向叶沉难以注视的一个角度,轻声在古颜夕耳边说了几句。 不过是一瞬,古颜夕猛地侧目看着他,周身的红光却消散了。 “该死!”在那红光消失的时候,叶沉突然皱眉骂道。 更加笃定了心中猜想,可应墨隐却没有更多的时间跟古颜夕解释。在没有凰图红光的保护下,二人齐齐摔落在地。应墨隐因为本就有伤,此刻又为了护着古颜夕,显然摔得情况比较严重。古颜夕一把抱住他面露苦色,她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就见前方紫光大起,他二人下意识抬头望去,叶沉正站在那紫光的正中心,一脸阴冷的看着他们,而他后方被扣着的…… 是元勃、月影还有纪小池。 “玩了这么久在下也累了,应候王妃,不如你来做个选择吧。”叶沉有些恹恹道,指了指身后三人,又指了指他身边的应墨隐,“我用这三个换应候王一个,你觉得可公平?” “我四个都要!”古颜夕吼道。 “应候王妃啊,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 我不妨直说吧,你们五个人里面只有你一人可以逃出去,因为有凰图护体,所以你对我叶家的蛊不会有任何反应。但他们就不同了,如果我不放他们走,今日,他们必死无疑。” 叶沉刚才所用的是叶家的百人降蛊,这种蛊无形无声,只会在空气中形成一道屏障,以此套住猎物,以声波作为蛊虫来折磨他们的精神,再从耳膜直接传入五脏六腑 百人降蛊无人能挡,当然除了施术者跟身怀异物之人。 古颜夕的确不受干扰,也完全可以硬着头皮带着众人冲出去。但这里毕竟是擎南国的地盘,叶家作为地头蛇肯定要比他们熟悉这里的路线,所以除非他们完全退出擎南国境内,否则便会这样无休止的遭受到叶家百人降蛊的攻击。 而至于最关键的一点,古颜夕他们是为了拿到‘醉生梦死’的蛊母才来到这里的,若是就这样折返回去,岂不是功亏一篑? 深吸口气,古颜夕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面对如此选择。 对面的三人是她的好友,是陪伴她走过无数晦暗日子的人,身边的应墨隐是她的爱人,是她孩子的父亲,是她想牵着手共度一生的夫君。谁该生谁该死其实一点道理都没有,叶沉出此难题不过是想折磨她,让她崩溃让她发火,这样便可再次催动凰图的力量。 聪明如她,又岂会猜不到对方的意图? “本王跟你回去。”这时,就见应墨隐缓缓起身,一字一句道。 古颜夕猛地转身就见应墨隐望着自己,那双眸子里情绪翻滚,最后全都化成了一汪静水。他就这样看着她很久,不顾那头元勃几人的呼声,也不顾叶沉满是冷冽的视线,只缓步上前,轻轻抱住了古颜夕。 “颜夕,这一次,一定要等我。”他柔声说着,然后义无反顾地离开。 古颜夕立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反应,脑中回荡的满满都是“等我”两个字,她突然有些明白了应墨隐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她想验证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却在转身的时候发现叶沉已经带人押着应墨隐离开了这里。 空荡荡的院子里莫名刮过一阵凉风,头顶上的阴云被吹散,明明该是开心的气氛,可古颜夕的心里却像是压了千斤巨石般叫人难受。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必如此的…… “夕颜啊……”这时,就见月影匆匆走了过来,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古颜夕却摇摇头,皱着眉将她的手拂开。她眉头紧锁满眼的怅然若失,心里却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在刚才告诉他,她全都想起来了,那些过往,那些快乐和悲伤,在凰图开启的瞬间便尽数回到了它们应该存在的位置上。 越想越是难过,到最后古颜夕只缓缓蹲下身子,抱住了头。 殊不知自己此刻的表现在月影等人看来却很是煎熬,以为她受打击过度,三人皆是一脸难色。元勃虽然看不到古颜夕此刻的表现却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忧伤,良久他叹了声走上前去,却是自己也蹲了下来,无神的眸子望着古颜夕,道:“你刚才……怎么了?” 他跟了古颜夕这么多年,对方身上一丁点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法眼。古颜夕在开启凰图的瞬间那浑身爆裂的杀气只让元勃觉得似曾相识,他脑中莫名就闪出五年前她在周明山里的情形,也是如今日一样,抱着破釜沉舟的架势,准备来个鱼死网破。 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又要失去她了。 幸好老天没有让悲剧再次重演,元勃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听到应墨隐对她说了“等我”两个字。后来古颜夕情绪的波动更是变化,那些夹杂了沉重跟负担的低气压让他觉得事情有异,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她可能,想起来了。 凰图开启,灵女重生。 这便是曾经冷俊轩说过的一句话。 古颜夕缓缓抬头看着元勃,少顷,苦涩一笑:“你不是都猜到了吗,元勃?” “你……” “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们为什么一直都不肯告诉我真相了,这些东西……还真是叫人难以承受啊……”古颜夕微微叹了声,望着前方的空地再度出神。 元勃担心她会胡思乱想,于是顿了顿复又道:“其实你大可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毕竟已经过去了五年,就算这五年你还在……” “就算我还在,该来的也总会来对吗?这个道理我懂,可即便这样也不能成为替我开脱的借口。这五年,阿骁如何,表哥如何,你如何,其他人如何,我统统看在眼里却不自知!那么多人的命运因为我的‘死’而改变,更是有人就这样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元勃啊,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吗,我甚至在想五年前我为什么……” “古颜夕,因为你是古颜夕,所以你注定是要回来的。” 没等古颜夕说完,元勃突然按住她的肩膀道。 “我师傅生前说过,人这一辈子都是在为了前世的罪孽而还债,今生种种皆是前世因果,你总要将其还清才能在第十世成佛。” “可我不想成佛,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简简单单的生活……” “那么那些你欠了债的人呢,他们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元勃一语,终是将古颜夕问住了。 是了,在这永生的轮回中,她有欠债,有还债,种种皆是因果,所以才会有了今日局面。她想逃避,谁人又不想逃避,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么即便是搭上这条命,也要就此了结一切吧。 总算是将心里的阴霾扫去,古颜夕道了句“谢谢”后回给了元勃一个拥抱,重新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