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哐当---” 雕花玻璃茶几被中年女人掀翻在地的同时,一连串的哭骂咒怨声便飞旋冒出来。 “你他妈是什么鸟医生?!这年头阿猫阿狗都可以当医生了是吧?!” “我儿子有病?你才有病吧?我儿子有手有脚哪里有病了!?” “心理医生?我去你大爷的,我tm心里想什么你知道个鬼啊!还心理医生?我看你就是个骗子!神经病!” 激烈异常的吵闹声从紧闭的101诊室飘了出来,不一会儿,从别的诊室里便冒出一个个八卦却又见怪不怪的脑袋。 如今医患纠纷严重,心理医院也不例外,这不,这已经是这个月院里发生的第三起事故了。 “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我们院啊迟早要出大事!” “得了吧,这都砸起来了,还不算大的吗?你还想出多大的事?” 同行的几个医生围聚在门口,小声的谈论着,眼神不自觉的往101的门上瞄。 “那心理疾病是精神病吗?真是搞不懂这些家属有什么好遮羞的,就怕别人嘲笑她是精神病的家属,无知!再这么下去,我都要抑郁了!” “谁管你抑郁不抑郁,我只是心疼101的小季啊。诶,你们知道吗?听说这次闹事的还是他师傅手下一个病人的家属,你说江老头退休,也没把手上的案子解决清啊,就这么推给徒弟,真是难为小季了。” “那个患者啊……”说话的中年女医生眼睛眯了眯,露出一丝不好评价的表情来:“这事还是怪江老头子,要不是他非要拿这个患者……诶,我和你们说这些干嘛?”女人眼里闪过一抹异常,幽幽的叹口气。 “反正我是心疼小季,你说人家一个二十四岁的小年轻,工作还没一个月,就摊上这事,搁我这儿了估计辞职的念头都有了。” “今晚带小季出去吃一顿好的,好歹是咱们院里唯一一个男人,他要是辞职了,307的兔牙妹估计能跳楼。” 这边几个人聊的热火朝天,那边101的门终于开了。 率先走出来的是个中年女人,价格不菲的白色短裙,脖子上夺目的珍珠项链,满身贵气,细脚高跟皮鞋踩在过道的大理石地砖上“啪嗒啪嗒”的响。 边走边打电话:“小王,对,我让你联系的律师你联系好了没有?我要告这家医院,对,我儿子什么人物,哦,到了他们那里说精神病就精神病了,什么傻逼玩意!” “公司那边消息都给我封住了,老爷子撑不了多久了,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能让我儿子在这傻逼医院里栽跟头!” “鸟不拉屎的医院,整天靠着坑蒙拐骗挣钱,家里人都是怎么教的,养出这么一群狗杂碎!” 话说的很是难听,围观的医生们脸上都蕴了怒,何姐是她们中年纪最大的,看着这群小年轻个个气的要跳脚,再不去解决可能真的要出大事,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抬手把她拦了下来。 “这位女士。” 女人把电话从耳朵边放了下来,浓妆艳抹的脸微微一抖,扯出不屑的笑容来:“干嘛?” 何姐鞠着笑脸:“我觉得你刚刚说的话有点过分了。” 女人翻了个白眼,一手推开何姐:“滚一边儿待着去,你算哪颗葱?老娘爱这么讲就怎么讲,你再讲一句话,信不信老娘砸了你的这家店!” 何姐胸口一滞,问候她祖宗八代的话语瞬间涌到嘴边。 “黎太太,不好意思。”101钻出一个年轻的男人来,穿着白色衬衫,看起来很是儒雅,走过去和女人鞠了一躬,堆着笑:“您在这里闹也不是办法,那诊断书是我师傅下的,要修改也得他盖章才行,我今晚就去找他老人家,明天一定给你答复好吧?” 何姐看一眼男人,撇撇嘴什么也没说,退到一边去了。 季蔚禾这个人哪哪都好,就是脾气太软,来这里一个月,被妹子各种使唤抬水抬桌椅,也没见他有过一句抱怨,如今被人指着鼻子骂,还是客客气气的,脸都不带红一下,就跟只小绵羊一样。 女人似乎很满意,冷冷哼了两声,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走了,气焰嚣张的很。 女人一走,围观的人立刻就把季蔚禾给围住了。 “小季,她没把你咋的吧?” “我看这个患者你就别治了,把你师父的诊断书改一改,交给那女人得了,反正她不相信他儿子有心理疾病,你干嘛死磕?” 季蔚禾被围在中间,太阳穴突突的跳着疼,瘦削的身出了薄薄的一层汗,衬衫湿了,黏在后背上,湿哒哒的,很不舒服。 他的确没打算再管这个患者,患者家里有点背景,他一个小医生可惹不起,这年头,大部分人都会把心理疾病与精神病划上等号,尤其是像这个患者所处的圈子,这种事传出去,这个患者多半就毁了。所以,这个女人才会来医院闹事吧? “小季,我跟你说,这事你可不能钻牛角尖啊,我上次还听说市立医院被人捅死个医生,你得注意点明白吗?”何姐语重心长,特别像个老妈子。 “知道了,知道了,我今晚就给我师傅打电话,跟他说诊断书的事。” 何姐点头:“这就好,也就一笔钱的事,我看那女人家挺有钱的,说不定治疗费还是会付给你。” 季蔚禾不置可否的撇撇嘴,他倒是不在乎钱,只是他师傅江健是业内有名的心理医生,从业几十年,就没见过误诊过一个人,让他改诊断书,季蔚禾心里还真是有点不舒服。 不过,介于今天他损失了一个五千多大洋的茶几,他还是觉得这个患者碰不得。 碰不得,那就得躲。 季蔚禾和何姐几个打了声招呼,低着头微微弓着腰往101走,里面一片狼藉还等着他收拾呢,下午三点预约了一个受到家暴有点抑郁的小姑娘,看到面目全非的诊室,估计得吓出翔来。 推开门,脚边就是锋利的玻璃碎片,季蔚禾心疼的直皱眉,踮着脚尖小心的走着,拿起扫帚准备把碎片聚在一起。 眼神忽的一转,看到真皮沙发上坐着的男人时,他惊讶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手一抖,扫帚滚在地板上。 “你怎么还没走?” 黎原崇懒洋洋的靠坐在沙发上,微微歪着脑袋,两条腿长的无处安放,干脆自然的交叠在一起。 听见季蔚禾的话,他不由的皱眉回答:“我在等你。” 他的脸很白,却没有病态的那种无力感,头发很短,露出的额头上有着一个一元硬币大小的疤痕。 据他自己说,是烧伤,十几年前留下来的。 季蔚禾弯腰把扫帚捡了起来:“得了,你妈差点就把我这给烧了,你还是赶快走吧,免得一会儿再闹起来,我这儿简陋的很,实在是没什么给你砸的。咱们啊,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行不?” 黎原崇动动身子,坐的笔直,一脸严肃的问:“医生,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有病?” 季蔚禾抬头,静静的望着他,他师傅说黎原崇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不过他见到黎原崇还不超过一个小时,至少现在,这个男人看起来很正常,白皙的面颊,立体的五官,长得很漂亮,就冲着这一点,也让他比一般的男人看上去,更优秀。 季蔚禾直起腰,收回眼底的那丝异色,板着脸回他:“有没有病得我测试过才能告诉你。”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测试我?”黎原崇把腿从另一条腿上拿了下来,往前微微弓了弓身子。 这个动作很危险,黎原崇做,更显诱惑,季蔚禾感到喉咙干涩无比,忍不住的舔了舔舌头。 “我不打算测试你,你没听你妈说吗?你和我们院的疗程合同已经结束了。” “哦,这样啊。”黎原崇异常平静的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看不到表情,语气也无喜无悲,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季蔚禾把碎片堆在墙角,用垃圾袋装好,扫帚放回原处,房间这下总算顺眼多了……除了那个看上去一点想要走的*都没有的男人。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两点半了,那个轻度抑郁的小姑娘一会儿就要到。 季蔚禾决定下逐客令:“黎先生,我马上要接诊了,你看你是自己走还是我送你?” 黎原崇把头抬了起来:“不麻烦你,只是我妈要是再来找你麻烦,你就给我打电话。” 他从口袋里掏了张名片,黑底金字,烫着花边,只写着姓名和电话号码,一看就是极其私人的。 “那我就先走了,这个我帮你扔掉。”他跨步走到墙角,把装着玻璃碎片的垃圾袋拎了起来,只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捻着垃圾袋的一角,看起来很优雅。 关门的时候他又顿了一下,半个身子重新挤进诊室:“这张茶几我能给你找到一样的,明天我就让人给你送来。” 说完,黎原崇从外面把门轻轻一带,走了。 刚走,季蔚禾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那个小姑娘的妈妈打来的。 “医生,媛媛刚刚跳楼了,现在在医院抢救……” 第二章 季蔚禾惊的从椅子上一下子站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你们怎么不看着她,我不是让你们一定要看着她的吗?”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哭着:“下午有人喊我出去打麻将,我嫌她太烦,所以就……” 季蔚禾一下子就怒了,摊上这样的爸妈,这个小姑娘上辈子也是造了大孽。 “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去!”他夹着电话,手伸向衣架,他的西装外套挂在上面。 “在市立医院,你不用过来,季医生!”女人阻道:“三楼的遮阳棚挡了一下,医生说应该没什么大碍。” “什么叫没什么大碍,她现在情绪很不稳定,要是不赶快疏导,很可能会二次自杀的!我马上过去!”季蔚禾怒了,掐了电话,将西装外套往胳膊下一夹,拉开抽屉取了车钥匙。 心语心理治疗医院是一个规模并不大的心理医院,早些年办了个营业执照,勉勉强强的开了起来,后来挖到了江健,逐渐才有了规模。江健退休后,作为江健的关门弟子,季蔚禾在这一行还没取得什么成就,就已经名扬四海了。 “哎哟,天杀的!哪个不长眼的把玻璃渣儿往地上倒!”医院保洁阿姨陈姨一声怒骂让季蔚禾吓得头一缩,一面套上外套,一面看了过来。 靠着医院大门的台阶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玻璃渣,细碎细碎的,在阳光下泛着可怕的锋利爪牙,隔着不远的垃圾桶上,挂着只黑色的塑料袋。 季蔚禾心里咯噔了一声,这碎片……不会是被黎原崇拎出去的那些吧? “现在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不知道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垃圾桶不就搁在边上吗,多走两步路是会死还是怎么样?”陈姨抱怨着开始清扫地上的碎片。 季蔚禾有点心虚,他买茶几的时候,陈姨是看到的,要是认出上面的花纹,免不了要找他的麻烦。 季蔚禾进了地下停车场,找到自己那辆泛灰的小轿车,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还没开出停车场,就在季蔚禾惯常走的那条路上,轿车的右前胎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爆裂声,旋即冒出滚滚的白烟。 “卧槽!” 季蔚禾当即就骂出声,急打方向盘,失控的车子最终摇摇晃晃,一头撞向路边的石柱--- “哐当!!!” 一声巨响之后,车停了下来。 季蔚禾觉得自己今天是中了邪了,他这辆车旧归旧,好歹也是刚刚年检大修过得的,怎么好好的突然就爆胎了。 推门下车,季蔚禾一路小跑到车前,看着已经变了形的车头,心疼的直皱眉,手指微微拎了拎裤脚,在冒着烟的车胎蹲下,等到浓烟散去,才发现,车胎上赫然扎着一块尖锐的玻璃碎片! 等等……这个不会是…… 他先是一惊,忙的掏出裤子里的手帕,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捻着,裹住玻璃渣的一角,费了老大的力气才从轮胎里把它拔了出来。 看到完整的碎片,季蔚禾这下终于心凉了,碎片上雕着小半个莲花,这就是他的茶几,被黎原崇妈妈打碎又被黎原崇亲手带走的。 “这个我帮你扔掉。” 他突然想起那个时候,满脸认真,两根手指捻着垃圾袋的黎原崇。 黎原崇竟然把碎片放在他的车胎下面,他甚至还预测到了他的行车路线,季蔚禾不敢想象,这一路,黎原崇究竟撒了多少的碎片,只为了扎破他的汽车轮胎。 “卧槽,这人有病吧?”季蔚禾惊的冷汗“扑簌簌”,站在原地,四下张望。 他和黎原崇无冤无仇,算起来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只是因为他的师傅给他开了个有问题的诊断书,所以,这个偏执的男人就要报复自己吗? 这是谋杀啊!季蔚禾眼里有丝恐惧。 这地下停车场连个保安都没有,他要是速度再快点,翻了车,真是死了都没人知道。 季蔚禾出了一身的汗,掏出手机,宽屏手机印着自己的脸,脸色很差,他承认,他有点被黎原崇吓到了。 季蔚禾给拖车公司打了电话,双手插在兜里,低着头弓着腰快速离开停车场,那里空气不流畅,灯还坏了好几盏,阴森森的,附近的上班族忙里偷闲都喜欢到这里抽根烟,因此这里满是呛人的烟味。 更重要的是,他有种被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他出车祸的时候,黎原崇是在现场的。 一想到躲在黑暗里带着狰狞笑容看着他的黎原崇,季蔚禾惊的鸡皮疙瘩都跳的老高。 有病,这人是真的有病。 季蔚禾不敢再坐车,一路小跑着去了市立医院,还没进李心媛的病房,就听到了争吵声。 “你他妈怎么不看着她啊!你看这事现在闹得,上次家暴事情还没解决,现在又跳楼了!待会儿媒体一来,咱两都得完!” 这是小姑娘父亲的声音,几个月前就是他把小姑娘吊在客厅的电扇下的,楼下一对亲热的小情侣以为是哪个人上吊了,吓得半死,报了警,警察撞开门才发现被打的奄奄一息的李心媛。 之前北京刚发生一起虐童死亡案,这件事赶巧儿就撞在了这个风口浪尖上,各方媒体死咬不放,李心媛一天至少要接受三家媒体电视台的访问。 讲她怎么被扒掉衣服,怎么被吊在风扇下,讲着讲着小姑娘就有点不对劲了,爱心人士把小姑娘送去了医院一检查,确诊轻度抑郁症。 这种结果媒体难辞其咎,打着爱与正义的旗号实际上却是把小姑娘一步一步往死里逼,季蔚禾用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才让小姑娘开口说话。 她对季蔚禾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疼。” 病房里吵闹声依旧。 “我怎么知道她会自杀!自杀也没死成,这个死丫头命真是大,耽误老娘打牌赢钱!” 季蔚禾脚下皮鞋往地上点了点,掸掉鞋底的灰,推门走了进去。 “都在这里吵吵什么?没看见媛媛休息呢?都出去出去,你不是要打麻将的吗?没人拦你。” 屋子里的这对父母立刻噤了声,他们是有点怕季蔚禾的,小姑娘弄成这样,作为罪魁祸首,他们向来心虚。 被季蔚禾这么一通吼,两人皆是面红耳赤,互相瞥了对方几眼,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 房间里静了许多,正中央贴着墙壁有张床,上面侧躺着一个人,身形有些瘦小,背朝窗户安安静静的睡着,白色的被子从头到脚把人捂得严严实实。 大夏天的,外头三十几度的高温,就算房间里开了冷气,这么捂也会闷坏了。 “媛媛?”季蔚禾走了过去,扯她身上的被子。 里面的人把被子攥的死死的,季蔚禾尝试了两下放弃了,稍稍离得远些,开口:“媛媛,是我,蔚禾哥哥,你忘啦?上次唱歌给你听的那个蔚禾哥哥啊?” 被子里的人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像是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的就这么躺着。 季蔚禾走过去,大手拉住被子狠狠的往下一拉--- 蜷缩成团的女孩像是只受惊的猫,立刻炸了毛,抓着季蔚禾的手腕,猛然对着他的手背咬了下去。 “嘶---” 季蔚禾疼的一缩手,盯着手背看了一眼,鲜红的血珠顺着两道清晰的牙印滚出来,触目惊心。 他从柜子上抽了两张纸,按在伤口上,看着重新蜷缩回床上的女孩,默默叹了声气。 多好的一个小姑娘,真是可惜了。 义工已经到了,季蔚禾在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他想起来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嘱咐了两句,推门离开。 门口守着的那对夫妻看见季蔚禾要走,都忙着要送。 季蔚禾觉得他们的热情要有一半放在女儿身上,事情也不会弄成这个样子了。人都是趋炎附势的,自己是个医生,还是个有钱的医生,他们的行为在季蔚禾眼里就无端的和钱挂上了联系。 他从口袋里掏了只信封,递了过去,那对夫妻眼睛顿时就亮了,信封微微鼓起,是笔客观的数字。 “谢谢……谢谢医生,我们现在正缺钱。”父亲接过来,防贼似得死死的攥着,他的女人在旁边用眼神不停的瞄。 社会捐款他们是动不了的,那样一笔钱花在李心媛身上让他们有多不满季蔚禾大概猜得到,这种不满转化为怒气最终都会落在李心媛的身上。 “钱不是问题,但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们,要是小姑娘出了事这些,你们都给还给我。” “好的好的,一定不会出事的!” 出了医院,季蔚觉得莫名的有点累,拦了辆出租车,打算回公寓。 在车上,他才突然想起了黎原崇的事情,赶忙掏出手机,翻了个不常用的手机号码播了过去。 电话响了好久,才终于接通了。 “师傅。”季蔚禾先是喊了一声,然后直奔着正题:“我想和你打听一件事,是关于你以前的病人黎原崇的。” 第三章 “黎原崇……黎原崇……哦,那个疯子。”江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慢慢悠悠的评价了一句:“那人病的不轻啊。” 江健从不称他的患者为疯子,再严重也就骂两声“毛病”,所以,能让江健说出这两个字的黎原崇,肯定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实际上,对于这个刚见了自己不到一小时,就已经想要谋杀自己的男人,季蔚禾根本就没指望他有多正常。 这边,季蔚禾刚想和师傅说说白天发生的事,一个电话突然插了进来。 “师傅,我这边有个电话先接一下,待会儿再打给你。” 电话是李心媛的母亲打来的,他前脚刚离开医院,还给了她一笔钱,照理说她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找自己才对。 难道……又出什么事了? 季蔚禾觉得隐隐的有些不安,心突突的跳,接通电话。 “医生,媛媛她……媛媛她死了……” 电话里,女人的声音很慌张。 而季蔚禾就像是遭雷劈了一样,一巴掌直接拍在了出租车的挡风玻璃上。 “媛媛……死了?!” “刚刚你有个朋友来看她……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她就跳楼了,季医生,这跟我真的没关系,是这个小丫头自己作的,那个……钱我能不能不还你?” 季蔚禾已经记不得他是怎么把电话挂断的了,他好像一辈子都没有那么狼狈过,跌跌撞撞的推门下车,步履蹒跚的漫无目的的走。 “喂,坐车不给钱啊?什么人啊你,你给我回来!”出租车司机的怒吼声飘荡着。 季蔚禾心烦意乱,连医院都不想回,李心媛是他的患者,她跳楼自杀了,对自己来说,他这个心理医生,当的是无比失败的。 他坐在马路牙子上,怔怔的盯着自己的手,他有一双很漂亮的手,修长的手指,关节蕴着力量的美感,力量与柔软无一例外的体现到恰到好处。 手背上,那道齿痕还在,清晰,泛着零星的血渍,季蔚禾心里难受的很,那样一个小姑娘,怎么说死就死了? “吱呀---” 车轮划过马路尖锐的声音,停在他面前,他心里越发烦躁,从口袋里掏钱包,翻着钞票恶狠狠骂:“钱钱钱,都他妈什么鸟玩意!” “医生,你这么暴躁可不好。” 清冷的男音从头顶冷不丁的传来,季蔚禾心里“咯噔”一声,这声音……黎原崇? 季蔚禾抬眼望去,黑色奥迪正停在马路边上,黎原崇还是那身干净利索的西装,只是脱了外套,穿了件白衬衫,右手懒洋洋的撑在车窗框上,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结实有力的臂膀。 季蔚禾站起身,一边走一边拍着裤子上的土:“黎原崇,你怎么会在这里?” 黎原崇咧嘴一笑,露出白花花的牙齿,冷嗖嗖的让季蔚禾后背一凉。 他脑袋嗡嗡的响,问:“你一路都跟着我?” 黎原崇用手搓了搓鼻子,弯下腰在车子里翻找东西。 季蔚禾真的是急了,走上前,手指勾在车窗框上:“你去过医院?你见过李心媛?你和她说了什么!?” 黎原崇终于把头抬了起来,修长的食指与中指间捻着一片薄薄的创可贴,慢悠悠的将手伸到季蔚禾的眼前,黎原崇波澜不惊的看着季蔚禾,微笑道:“你手受伤了,不需要处理一下吗?在流血哦。” “混蛋!你到底和李心媛说了什么!?”季蔚禾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啪嗒”一声打掉黎原崇伸出窗外的手。 创可贴掉在了地上,黎原崇静静的看着它,沉默着。 “黎原崇!” 季蔚禾再也忍不住了,他绕到了车子的另一端,拉开车门,躬身钻了进去。 “黎原崇,你和媛媛到底说了什么!?” 他一定是和李心媛说了什么,不然李心媛不会受到刺激去跳楼的! 车内的空间有些狭小,半跪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季蔚禾的头几乎顶到了车顶,这个姿势让他很不舒服,他突然想起了某个电视节目上,杂技运动员把自己折叠塞进行李箱的场景,大概……就是这种窒息的感觉吧。 黎原崇侧过脸看了一眼季蔚禾,冷嗖嗖的寒气从季蔚禾的心底刷刷的往上冒。 他……是不是应该下车了? 季蔚禾咽了咽口水,刚想从车子里退出去,然而,黎原崇却突然把脸转了回去,手掌覆上手刹,狠狠往上一抬,左手猛打方向盘,右脚的油门一脚到底---- “吱---” 轮胎在与柏油马路的疯狂摩擦下发出刺耳的一声嗡鸣,季蔚禾甚至闻到了空气里蔓延开的呛人的烟火烧灼味。 “黎原崇,你tm是不是疯了!” 季蔚禾怒吼,手指死死的拉着右上方的扶手,稳住身体,谁来告诉他,他为毛要上这辆黑车啊! 黎原崇似乎有点小情绪,车子码速又提了提,直逼150。 “医生是不能骂我疯子的。”黎原崇把头转了过来,幽怨的看了一眼季蔚禾:“我会很受伤。” 喂喂,大哥,受伤你妹啊你开车看路可以啵? 季蔚禾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明日的新闻头条,大概就是“著名企业家季氏长孙与其心理医生飙车死亡”,想想看,都是个让人浮想联翩的话题。他要是个记者,保不准今年下半年的话题就全都有了。 季蔚禾后脊一凉,手指处崩紧力量,骨节用力过猛,泛着灰白色,颤声道:“黎原崇,你先把车给我停下来!” 黎原崇猛的急打方向盘,突如其来的转弯伴随巨大的惯性将季蔚禾重重甩向一边,脑袋撞在车窗玻璃上,“哐当---”一声巨响。 疼,真他妈的疼啊! 季蔚禾咬着牙爬起来,半眯着眼睛,无意扫视前方,然而就这么一眼,却瞬间让他吓得掉进了冰窟窿,惊的四肢完全动弹不得! 前方视野开阔,码头的工人忙着搬运货物,蓝盈盈的海面,海鸟低低回旋,而黎原崇的车似乎一点都没有减速的预兆! 完了完了,我好像还不会游泳啊…… “黎原崇,停车!赶快给我停车!” 季蔚禾惊恐的吞着口水,双手死死的拉着车门,疯了,这个男人真是疯子啊! 越来越近的距离,幽蓝色的水波像是一张大网张牙舞爪的叫嚣着,季蔚禾心下一沉,绝望的闭上眼睛…… “吱---” 紧急刹车的尖锐声叫嚣着钻进季蔚禾的耳里,他几乎浑身发抖,慢慢的将眼睛睁开。 车子,停下来了? 黎原崇用力的拍着方向盘,眼里满是火:“医生,怎么样,刺激吗?” “刺激你妹啊!老子命都快没了!”季蔚禾几乎是在咆哮,推开车门就要走。 黎原崇突然沉默了下来,脑袋低低的埋入胸前,额角凌乱的发丝滚着颗颗的汗珠,一滴滴的砸下来,他像是没有得到玩具的小男孩一般受到了极大的委屈,眼神暗淡无光,嗫嚅:“医生,对不起,我……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季蔚禾极速的喘着气,忽然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对啊,他怎么忘了,黎原崇心理有疾,他跟这个不正常的人置什么气。 季蔚禾重新坐回车里,偏过头,黎原崇整个人都趴在方向盘上,肩膀一抽一抽的。 季蔚禾有些于心不忍,手悄悄伸向他的背,安慰性的拍了两下:“黎原崇,你先冷静一下。” 把患者弄哭,季蔚禾工作一个月来这还是第一次。而且一来就是这么一个肌肉型男,更是给他添了满满的压力。 季蔚禾默叹一口气,然而这个时候,他才终于发现,黎原崇原本低低的呜咽声却越发怪异起来,那不是一种哭声,却更像是压抑至极端的笑,哽在喉咙里,狰狞可怖。 “哈哈!哈哈……” 黎原崇猛然抬了头,笑的很是疯狂,驾驶室空间狭小,他整个人缩成一团,窝在座位上,近乎于变态似的笑着,笑的全身都在剧烈的抖动! 季蔚禾心里一凉,眼神浮上一抹惧意。他想走,想逃,可他的手脚却莫名的被束缚着,让他动弹不得。 黎原崇突然收了笑,抬起身,长腿缓缓的跨过车位的空隙,以一个极其危险的动作跨坐在季蔚禾的身上。 骨节分明的手缓缓的捏住季蔚禾的下巴,他微微俯下身,贴着季蔚禾的耳朵小声道。 “医生你不会游泳吧?要是刚刚我没有踩刹车,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第四章 卧槽,这个人想杀我! 季蔚禾立即反应过来,用力推开他,拉开车门,掏出手机,迅速按下110,手指颤颤巍巍的挪到拨出键,看着黎原崇,颤声:“我要报警!我要告你杀人未遂。”季蔚禾突然想起了什么,瞳孔一敛,“不对,是故意杀人!是你杀了李心媛!” 黎原崇的头撞在了车顶上,疼的他龇牙咧嘴,他缓缓的转身,重重的反坐在车位上,笑了两声:“医生,我没有害李心媛跳楼,是那个义工不好。” “义工?” 黎原崇似笑非笑的瞥季蔚禾,眼角飞出三分不屑:“医生,报警是没用的,你不知道吧?小的时候,我害同学从楼梯上摔下来,他爸爸妈妈也说要报警来抓我,可是……”眼神染了丝痛苦,黎原崇吸了口气,“可是我爷爷把那些调查的人全都赶走了,所以,季医生,报警是没用的。” 季蔚禾心里不由的“咯噔”一声,看着黎原崇,仿佛是在看一个怪物。 黎原崇的家庭背景他不清楚,但能开辆几百万的车在马路上狂飙的不是玩世不恭世家子弟就是急于显摆的土豪暴发户,显然,黎原崇属于前一种,他虽然病着,但气质上佳。 黎家能在警察里找到关系一点也不难理解,更何况,他没有一点点的证据去证明黎原崇有杀人的倾向,有很大的可能性,这件案子都到不了司法机构那里,他就会被人堵上自己的嘴巴。 季蔚禾颓丧的将手机攥在手里,看着黎原崇,有点无力:“你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一直缠着我!” 黎原崇把车门拉了回去,幽幽的笑了笑,“我不想干什么,只是季医生,你平白诬陷我,就这一点让我很不爽,那个小女孩真的不是我害的,你要是不信,我们一起去医院看一看。” 季蔚禾站在车外,犹豫了一下,没有动。 “不过我话可是说在前头了,这事要是跟我有一分钱的关系,我就去向警察投案自首,但要是没有,医生你可要答应医治我,直到我可以完全康复。” 黎原崇说完嘴角不由的一歪,笑的很是神秘,季蔚禾顿时就来了火,“蹭蹭”两步迈过去,拉开车门:“好,你就等着在警察局安度晚年吧!” 一只腿都迈了进去,季蔚禾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忙的把腿又缩了回来,“我来开车!” 黎原崇无所谓的一笑,屁股从驾驶室挪了出去,季蔚禾小心翼翼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将车子发动,开车往市立医院来。 到了医院大门,入眼便是乌泱泱的一群人,李心媛这件事一直都站在风口浪尖上,像个炸药桶一样始终吊在那里,李心媛一天二度自杀死亡,这件事一出,这个炸药桶当然爆炸了,这不,从四面八方赶来的记者立刻就把医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医院方派了不少的保安来维持秩序,警察也来了不少,堵在医院门口,一时之间整个场面闹哄哄的,季蔚禾从车上走了下来,他一米八的个子,原本在人群里也不怎么晃眼,可不知道是哪个眼尖的记者,还是在蚂蚁堆里一眼就把他拎了出来—— “李心媛的心理医生来了!” 记者群如潮水般立刻涌了上来,将季蔚禾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位先生,请问你就是死者李心媛的心理医生吗?” “医生,听说死者生前在你这里治疗了半年,可为什么死者还会选择自杀?这是不是你工作上的重大失误?是说明之前的治疗完全没有吧?” “请问,你是否有收到此前社会捐给死者的善款?那既然死者已经死了,这笔善款你打算如何处置?” “医生,在场的目击证人说李心媛生前半个小时还见过你,那个时候她就已经表现出明显的自杀倾向了吗?那你为什么没有阻止悲剧的发生呢?” 季蔚禾冷着脸匆匆的走着,一言不发,把那些记者通通甩在身后,终于挪到了医院的大门口,两个保安长臂一展,脸上的横肉皆是一抖:“干什么?没看到不给进吗?!” “我又不是记者,我怎么不能进了!”季蔚禾有点恼怒:“我是死者的心理医生,来向警察汇报情况的。” “你们记者什么不会吹,我知道你是记者,想冒充医生混进来是吧?小伙子,不是我说你,你也该积点德,别一天到晚想搞出点大新闻,人家小姑娘多可怜啊,你们赚死人钱赚的心安吗?丧尽天良的东西,要不是你们这些无良的记者,那小姑娘能走到这个地步?”保安一脸的痛心疾首,那表情,那眼神,就差没让季蔚禾觉得自己生下来就是遭人嫌弃的。 “我真不是警察,我是李心媛的心理医生,我叫季蔚禾。” “你还来劲了是吧?和你说话你是听不懂还是怎么的?我管你是心理医生还是神经病医生,总之不给进就是不给进,没有证件就是不给进!” 保安大手一推,把季蔚禾推得几米远,周围立刻响起一阵镜头闪光的“咔嚓”声。 “来人啊,快来人,保安打人了啊!”黎原崇的声音混在一堆嘈杂里格外的刺耳:“警察同志快来啊,保安殴打良好市民了!” 你妹的! 季蔚禾和那一脸懵逼的保安同时扭头看黎原崇,男人近乎一米九的个子,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混在人群里有些鹤立鸡群,略显瘦削的身子被处于亢奋状态下的记者们推来推去,季蔚禾的嘴角掩不住的抽搐,明明是个该走霸道总裁路线的男人,可为毛现在看上去更像个喜欢恶作剧的小男孩,果然有病! 听到这边起了冲突,医院大门那边走来两个警察,都是警服,一个年轻的菜鸟,一个中年的硬汉。 “出什么事了?”年轻的菜鸟有点拘谨,看着季蔚禾,最终问了保安。 保安被人诬陷打人心里原本就窝着一团火,更加认定了是这群无良记者狼狈为奸,脸气的发红,几乎是咬牙切齿:“这个记者非要往里面冲,我都说了不给进不给进,他就是不听,警察同志,你给评评理!” 菜鸟脸色一沉,立马摆出严肃的神色:“就算是执法也不能打人,你这样做会……” “这位先生,警方现在在办案,现场需要封锁,如果你不听劝告强行闯入,我会以妨碍公务罪请你去局里喝茶的。”中年的警察明显是经验丰富,恨铁不成钢的瞥了一眼菜鸟,把人往边上一推,直接给季蔚禾下了最后的通牒,末了还不忘解释,“各位媒体朋友不要着急,稍后我们会公布案件调查的信息,也会给媒体朋友们提问的时间。” 这话做的都是表面文章,警方公布的肯定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毛皮信息,做不得什么大文章,见一手资料无望,那群记者抱着相机话筒,眼神怨恨的在中年警察身上飞了好几刀,抱怨声满天飞,大夏天的,谁想晒在阳光底下。 “大家稍安勿躁,我们很快就会给你们消息的,这天头儿实在是太热了,医院那边煮了点绿豆汤消暑,我去给大家分一点。”菜鸟警察也是热的满头大汗,但依旧笑脸盈盈,工作热情很是高涨。 老警察眼神恨不得把他给吞了:“分什么绿豆汤,头儿让你查的事情你查完了没有!” 年轻的菜鸟神色有点委屈,他觉得他师傅有点太不近人情了,大家都是混饭吃的,谁不是为了工作啊。 一同训斥后,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准备走了,季蔚禾眼神一紧,赶忙喊:“警察叔叔!警察叔叔!” 那个老警察回头瞪他:“干嘛?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脑筋!”再说,他有那么老吗?叔叔叔叔的,大爷我追犯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凉快呢! 季蔚禾愣了一下,慌慌张张的从口袋里掏钱包,把自己的身份证拽出来,隔着保安送过去:“我是李心媛的心理医生,我不是记者。” 老警察顿住了,走上前,把身份证接过来,看了一眼,接着狐疑的抬头:“心理医生,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菜鸟三步并两步的跑过来,“头儿还说让我去请他呢,季蔚禾对吧,名字我还记着呢。” 名字倒是对上了,老警察心里的警惕松了大半。 “哦,那你就进来吧。”老警察把身份证还给季蔚禾,扭头看菜鸟:“你带着他去临讯室把笔录做了。” 走了两三步,老警察眉头一拧眼睛朝后一扫,看着季蔚禾身后的人,冷声问道:“你是谁?” 季蔚禾先是一愣,顺着他的目光回头,黎原崇就安安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双手插在兜里,那样子就像把“欠扁”两个字刻在脸上。 第五章 “你干什么的?外人不得入内!”老警察眉头一皱,下意识的往前跨了一步把季蔚禾捞在手上,同时给小菜鸟飞了个“你上”的眼神。 黎原崇有点幽怨,直勾勾的盯着季蔚禾看,季蔚禾被他的眼神吓得不轻,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他是我助手。” “助手?”老警察脸上贴满了怀疑,盯着黎原崇整整看了一分钟。 黎原崇脸色波澜不惊,站在原地,跟个木桩子一样,那架势,让老警察心里也咯噔了一声,他怎么觉得,这个男人会冲上来打他一顿呢? 一群人里,也只有季蔚禾知道,黎原崇是真的会上来打人的,于是赶忙走上前,伸手在黎原崇的身上胡乱的拍了两把,心虚的笑了两声:“这是我的助手,他这人有点内向,说话不利索,警察同志,您见谅。” 老警察半信半疑的“哦”了一声,“那就你带着吧,不许让他在医院里面乱跑。” “好的,您放心,我就是来配合警方查案子的,李心媛毕竟是我的患者,我还能来捣乱不成?”季蔚禾认真的拧着眉毛,同时看了一眼身边默默走着的黎原崇。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隔着薄薄的西装长裤,露出紧握成拳的形状,微微低着脑袋,侧颜有些模糊,一言不发,他太安静了,安静到了让季蔚禾也感到一丝不太正常。 “季医生,你觉得李心媛为什么会在医院里跳楼自杀呢?”菜鸟医生领着季蔚禾往临讯室走,一边仰着头问他:“她下午虽然自杀过一次,但是晚间的时候,情绪还是很稳定的,怎么会就自杀了呢?” 是啊,怎么会就自杀了呢? 季蔚禾下意识的看向身边的黎原崇,有点纠结,是他吗?一定是他,肯定是他和李心媛说了什么,刺激到了她! 然而季蔚禾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个警察的话,临讯室就到了。 临讯室设在医院一间急诊病房,命案发生后,警察就征用了这里,改成了临时的审讯室,请人来做笔录,季蔚禾到的时候,李心媛的父母亲都在里面。 季蔚禾心里有点乱,看着菜鸟警察,“警察同志,这个案子的详细资料能给我看看吗?我是做医生的,想知道我的病人在自杀前最后的状态。” 这要求其实是不符合规矩,警方手里的案件资料应该是绝对保密的,外人即使花钱也看不到一眼,但是眼前这个年轻的警察显然刚刚走上工作岗位,对于这些繁琐的规矩了解的也不太清楚,季蔚禾这么“博爱感人”的解释一说,立刻就把手上一叠的资料递了过来。 黎原崇靠他很近,想着由他递给季蔚禾也没什么关系,小警察便将厚厚的一叠a往黎原崇那里送,黎原崇把手从裤兜里掏出来,微微抬起做出去接的动作,然而就在手指与纸张接触的一瞬,不知道是那个警察丢手太快,还是黎原崇没仔细接,一叠纸张瞬间散落在空中,跟下了雪似得,纷纷扬扬,全都撒在了医院干净的大理石地板上。 “啊呀,要死了!要死了!”小警察脸色一白,蹲下身开始捡,边捡便抱怨,“要是被师傅看到我又得挨骂了!” 黎原崇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脚尖轻轻踢了踢离自己最近的一张纸,看着小警察忙的满头大汗,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只是不慌不忙的将自己的手又塞回了裤兜里,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身旁的季蔚禾却已经是暗叫不好了,大夏天的,天气热的要命,他却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诉那个无辜的警察,黎原崇刚刚是故意没接住那份文档的。 从他的角度看的无比清楚,在警察把文件交过来前,黎原崇有足够的时间去接住它,然而他却在指间触碰到它的那一瞬间,猛然将手收了回来,他用了最极端的一种方法表达了“他不想递文件给季蔚禾”。 季蔚禾看不下去了,弯下腰开始捡脚边的纸,白纸上清清楚楚印着李心媛死亡的现场照片,小姑娘穿着白蓝相间的病号服,身下是汇聚成水洼的血水,面部朝下,看不到表情,四肢以一种奇怪的造型而扭曲着,可以说是,触目惊心。 季蔚禾长这么大还没有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当场胸口血气就直往外涌,“哇啦——”一声,扶着墙壁开始吐起了酸水。 “医生你没事吧?”那个小警察秉着为人民服务的态度立刻就飞扑了过来,眼睛瞥到季蔚禾手上的照片,立刻就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这还不算我见过最恐怖的呢,我以前看过一个出车祸的,好家伙,连脑浆都流出来了,欸,医生你知道脑浆吧?白色的黏糊糊的,就跟那豆腐沾了牛奶一样……” “呕——” 你是真的不会安慰人吗…… 季蔚禾再次呕吐起来,还不忘给小警察飞了个“你牛逼”的眼神,他觉得从此以后,他已经无法再直视豆腐和牛奶这种东西了。 小警察把保洁人员唤了过来,把捡起来的文件一股脑全塞给了季蔚禾,季蔚禾头晕眼花,只能随便找了块墙蹲了下来,忍着胃里的不适慢慢的看。除了死亡现场的照片,“坠亡”“粉碎性骨折”这些字眼在白纸黑字上也让季蔚禾心里不由的抖了抖。 “别看了。”冷漠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季蔚禾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黎原崇:“怎么,你心虚啊?怕我发现是你刺激到了李心媛,害你去坐牢吗?” “难受你还看,你是不是受虐狂?”黎原崇撇了撇嘴,手一伸就将季蔚禾从地上拉了起来,抢过厚厚的那堆纸,抬手往菜鸟警察那里一丢。 不等季蔚禾反抗,黎原崇一脚踹开临讯室厚厚的门,把季蔚禾直接推了进去—— 李心媛的父母连带着屋内几个正在做笔录的警察都是吓的不轻,张大了嘴巴呆呆的看着闯进来的两个人。 “小杭,你在那里干嘛?这里是什么地方,把他们都给我弄走!”屋内一个警察当场就暴走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请他们走。”菜鸟警察苦着张脸,暗暗念叨自己今天真是撞了鬼了,走上去,伸手就把季蔚禾和黎原崇往外面推,“季医生,你先出去吧,待会儿我们会叫你进来的!” 季蔚禾头疼的厉害,不悦的瞪着黎原崇,刚想说什么来弥补挽回一下,屋里的一个小姑娘“噗通”一声直直的朝他跪了下来。 “对不起,季医生,是我害死了媛媛!” 第六章 小姑娘是医院请来的义工,季蔚禾以前也见过几次,文文静静,做事也稳重,这害死李心媛的话亏得是她自己说出口,否则就算是打死季蔚禾,他也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 “对不起季医生……”小姑娘还在抽泣着,话说的断断续续,“她闹着不肯吃饭,我急了,就埋汰了她几句,我说她还能真的去死啊。我没想到,她真的会……” 啜泣声变成了嚎啕大哭,屋里的两个女警一左一右的把她扶了出去,季蔚禾有点疲惫,抬头看了一眼身边黎原崇,眼神有点虚,这家伙得的要是失忆症就好了,之前那个约定,大概做不得数吧? 录完笔录,天色彻底黑了,围在医院门口的记者大多也耐不住天气炎热跑了个干干净净,偶尔还剩下一两个不死心的,也都端着相机靠在树上,打着瞌睡。季蔚禾大摇大摆的从医院大门走了出去,赶巧就看到黎原崇靠在车门上,朝他摇着手。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靠了过去。 “黎原崇,我之前答应你的事情,你就当我是胡说吧,你看到了,我连一个轻度抑郁的小姑娘都治不好,你这座大佛,我实在是供不起。” 他哪是大佛啊,你有看见过顶着张慈悲的脸杀气四溢的大佛吗? 黎原崇靠在车上,眼神带着点幽怨,沉默了好久,忽的开口,“可是我不抑郁啊。” 季蔚禾胸口一堵,这家伙,偷换概念的本事还挺强,“这么和你说吧,我师父,我师父你知道吧?” “那头哥斯拉?谁不认识,他治了我五年呢。”黎原崇咧嘴一笑。 季蔚禾的嘴角直抽,觉得黎原崇这个人还真是有点实诚,他师傅曾经因为他失手打碎了一只茶壶,狠狠的埋汰了他整整半年,据说那茶壶是在清朝哪个一品大臣的棺材里被挖出来的,江老爷子一直爱若珍宝,被季蔚禾毁了之后,连碎片都没舍得扔,一直放在诊室里的玻璃鱼缸里,不到一个星期,就有三只好奇的黑色金鱼撞死在了上面,季蔚禾就纳闷了,一只被清朝老僵尸抱着睡了好几百年的茶壶,他师傅是怎么下的去嘴的。 不过话说回来,老爷子性格怪是怪了点,但是在治疗心理疾病上那绝对是没话说,他治不好的病人,季蔚禾想都不敢想,那得多棘手,眼神不停的瞄着黎原崇,季蔚禾有点认怂,语气也带了点惨兮兮,“黎原崇,我真的没那个能力就医治你,再说了,我要是给你开疗程,你妈估计得把我卖到非洲做老黑奴去。” 黎原崇突然静下来了,眼神也不知不觉的开始放空,这个状态的黎原崇显然是吓到了季蔚禾,三步走上去,伸出爪子在他眼前晃:“喂!你发什么呆啊。” “我在想事情。”十分认真的语气。 “想事情?” “恩,我在想从几楼把你扔下来会死的比较干脆,医生你听说过张国荣吗?他就是从楼上摔下来的,二十几楼还在三十几楼,听说他死的时候……” “不好意思,我听过。”季蔚禾忍着满身的凉意,直接打断他,觉得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了,在经历过爆胎,飙车之后,他对于黎原崇想要谋杀自己这件事的坚信度已经达到了无法超越的一个高度。 既然搞不定黎原崇这个非正常的人,那就只能搞定黎原崇的老母了,虽然那个一进门就像只疯狗一样打人的美人也没正常到哪里去,但至少比起阴阴沉沉的黎原崇要安全很多。 季蔚禾叹了口气,“你先回家等通知吧,我得先把你之前的治疗资料看一遍,才能给你安排,如果有必要,我会对你重新做一次检测。” 大多数的心理疾病其实都来自与一个非常小的诱因,比如意外的惊吓,亲人的突然离去,但这些诱因后期在不同的环境下往往会带来不同的心理疾病,有人会封闭自己,有人则会变得十分暴戾,黎原崇在江建手下治疗了五年,他的病情很有可能已经恶化到了一个新的阶段,如果真的要治疗黎原崇,新的诊断测试是在所难免的。 黎原崇很顺从的点头,直起身子拉开车门上了车,“别让我等很久,我不喜欢等人,等的太久,我会发疯的。” 他的语气满是痛苦,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往事一般,眸子里清光一闪,不及季蔚禾回话,便把车开走了。 季蔚禾站在原地,直到看见他彻底离开,这才舒了一口气,掏出手机划开屏幕,眉宇间的郁色还没有完全消散,便给江建飞去了一条短信【师傅,黎原崇这个病我接了】 医院附近的出租车还是很好打的,五分钟后,季蔚禾一手拉开车门,一手点开江建回复他的信息,亮着光的屏幕上两行黑字很扎眼【快死的时候记得喊我去给你收尸】 卧槽,巫婆!哥斯拉!这么咒你徒弟真的好吗?!季蔚禾气的要摔手机,又心疼白花花的银子,到底是收了手握成拳,冲着软绵绵的坐垫狠狠的锤了两拳。 回到家已经九点了,洗了澡,刚开电脑,江建那边就把黎原崇的档案全都发了过来,一点开文档,首先跳出来的便是黎原崇的照片,三张,从小到大,特征分明,无一例外,帅到骨子里。 “卧槽,这人真他妈帅。”季蔚禾情不自禁的感叹了一句,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美男进化史。 第一张照片显示的时间是2004年,距今已有十二年了,那时候的黎原崇只有十岁,还是个包子脸,额头贴着块纱布,窝在一个男人的怀里,眼里噙着泪水,满是恐惧。 拍摄于2007的第二张照片里,他明显已经长大了许多,表情也冷静了不少,一身蓝色的校服穿着,干干净净的利落短发,坐在凳子上,腰杆挺的笔直。 第三张照片拍摄于五年前,也就是江建刚刚接诊黎原崇的时候,那个时候,黎原崇就已经和现在差不多了,懒懒洋洋的靠在沙发里,神色有些空洞,双拳攥的死死的,安安静静的放在膝盖上,强装轻松却又抑制不住紧张,像个复杂的矛盾体。 他想起来,今天在医院的时候,黎原崇也是这样的一个状态,他下意识的避开陌生人,可是并不表现出来,他面露微笑,但是却并不友好,这一点,从他无声无息的丢掉菜鸟警察的文件就可以看出来,他用这种暗中的小伎俩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季蔚禾滚动鼠标,将黎原崇的档案往下翻,在过往经历那一栏,只写了两个字——绑架。 然而在这份长达五十几页的文档上,关于黎原崇的过去,除了那两个字,却再也没提到过任何的只言片语,盯着电脑的眼睛酸涩的厉害,墙上的时钟也已经指过了一点,他却仍然没有丝毫睡意,弯起双腿,蹲坐在椅子上,略略沉思了片刻,鼠标点开私人邮箱,给唐生发了条消息。 【帮我调查一个人,黎原崇,家里条件应该不错。】 夜色深沉,云城靠山,昼夜温差让晚间的郊区起了层薄薄的雾,缭绕在眼前,能见度有些低,路况不佳,车子碾压在泥泞的山路上没有一丝声音,黎原崇双手颤抖的握着方向盘,全身上下被冷汗打湿,远处丛林密布下,隐约露出一座气派的别墅,哥特式风格,像是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老物,带着历史的沉重感。 “少爷,您回来了,夫人等您很久了。”年老的管家站在五米开外,几乎是九十度的鞠躬。 “等我?”黎原崇急促的呼吸,脸色有些阴沉,“等我这个疯子回去分家产吗?” 第七章 “大少爷,您别这么说,夫人……她也是为你好。”管家说完便要抬手去接黎原崇的钥匙,黎原崇懒洋洋的把手指扣进钥匙环里,绕了几圈后,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弧度扔了出去---“啪叽”摔在泥坑里。 管家大人的嘴角止不住的抽了抽,作为一个重度洁癖症患者,他楞在原地三十秒后最终万分嫌弃的把钥匙用白色的手帕捻了起来,然后迅速跟上黎原崇。 “陈叔,你洁癖多少年了?”进大门的时候,黎原崇突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管家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不假思索的老实回,“四十多年了。” “你今年……五十三” 管家额头开始渗出汗,每次他家大少爷问这种稀奇古怪的问题时,他就想去死,“是的,大少爷,您记忆力真好。”额头冷汗直冒,他下意识的掏手帕想擦汗,这才想起手帕已经用来包车钥匙了。 “陈叔,你知道吗?以前那个治疗我的哥斯拉告诉我,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是洁癖的,平日里有些人爱干净,但还远远没有到洁癖的地步,尤其是像你这样,摸过东西就要洗手,一天洗澡十几次的人。” 管家:少爷……你到底想说啥…… 黎原崇脚下一顿,突然扭头,咧嘴一笑,“你小时候被□□过” 管家的表情一瞬间有些错愕,额角的青筋微微凸起,张大了嘴巴,咿呀了两声,最终将满心的波涛汹涌化为了深深的沉寂。 黎原崇便得逞的笑,转过头得意的走着,“我只是心疼我家的水费,你一天洗澡十几次,浪费不少水费呢……国家还提倡节约用水南水北调呢,你看你多浪费……” 管家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楞在原地,两分钟后,才不慌不忙的追了上去。 走到门前,管家先是将钥匙递给司机,吩咐他把车停去车库,这才给黎原崇推开别墅厚实沉重的大门。 别墅是几十年的老古董了,开门的时候,“吱呀”一声。 黎原崇两条长腿一迈,一进去便是一股烟味袭来。 一楼是客厅,坐着两个人,那个在医院闹事的贵妇和一个和黎原崇五官神情都有些相似的年轻人。 黎原崇像是突然闯入的一个陌生人,呆呆的站了三十秒,目光定格在年轻人手指间燃着的香烟上。 “黎子洵,把烟掐了。”贵妇人不满的冲着年轻人喊了一句。 “掐了掐了,不然一会儿,疯子又要闹事了。”黎子洵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把烟头往烟缸里一按,拧了两下。 “黎子洵!”贵妇直接就骂,“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你要是再敢说他是疯子,你就别指望从我这里拿一分钱!” 黎子洵是黎亮在外面找的小四生的,在黎家二十多年,黎家就当条狗养着。 “是是是!我哪敢不听你的话啊。”黎子洵直起身,脚在地板上挪了挪,套上拖鞋站了起来,“只不过李淑君你别忘了,你也只是个小三,还是个不下蛋的小三,还不是靠着原配的儿子来帮你争家产你得意什么?” 说完,看了一眼站成木桩子似得黎原崇,不屑的哼了两声,上楼去了。 等黎子洵彻底走远了,李淑君才看向黎原崇道:“黎原崇,你去哪里了?” 黎原崇站的笔直,“去见医生。” 李淑君怒气冲冲,“你去见什么医生!我不是说了你没病吗!” “有病哦。”黎原崇裤兜里的手微微动了动,眼神转向李淑君,微微笑,“你是害怕我有心理疾病的事情传出去后,爷爷就不会选我当继承人了是吧?这样好吗……”他的眼神兜兜转转,染了死丝痛苦,“这对我不公平……” 十二年的治疗,这个女人的干扰一天都没有断过,被疾病折磨了这么久,黎原崇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你要是再去找季医生的麻烦。”黎原崇顿了一下,继续道:“黎家的财产你一分也别想拿。” 他说完便走上前,骨节分明的手捻起沙发上的电视机,按了几下,不停的跳着台。 李淑君楞了一下,男人的背脊结实而有力,弯腰时剪裁得体的西裤将臀部包裹的浑圆滚翘,怎么看,都是在正常不过的男人,谁相信他会有病 装的,都是装的。 黎原崇不喜欢自己这个后妈,当年黎原崇的母亲意外死亡,黎亮就把她接回了黎家,小三上位,也就这么回事,十二岁的黎原崇对自己并没有明显的敌意,不友善也不疏离,黎亮就此放了心,可她还没有怀上黎家的种,黎亮就撒手人寰了,她一个女人,如果不靠着黎原崇,怎么可能生存的下去。 她对黎原崇没有任何的感情,可真到了这个地步,她也只能和他站在一条船上。 “原崇,你太多心了,你很正常,美国的那个德恩医生说你心理很健康,德恩医生在美国声誉多高啊,你干嘛不相信他,跑去相信那个鬼医生啊!” 黎原崇终于找到了自己要看的新闻,将遥控器轻轻抛回沙发的角落,盯着电视机看了足足一分多钟,他才轻道:“第四个了。” “嗯?什么第四个”李淑君不解的看向电视。 【根据本台消息,半年前曾遭遇家暴的女童今日在市立医院坠亡,下面请看详细报道……】 播音员机械的声音冷冰冰的传了出来,李淑君脸色一白,拿起遥控器“啪嗒”一声,将电视关了。 “和你有什么关系!”李淑君笑着,心却虚的很,“你别胡思乱想,赶快上楼歇息吧,后天余晴回国,我在家里请了法国厨师,你好好见见她,你都快二十五了,是该成家了,她一直喜欢你,多好。” 黎原崇老老实实的将话听完,抿唇回了个“好”,这才上楼回房。 黎原崇的房间在二楼的尽头,阴沉沉的,终年晒不到阳光。 拉开抽屉,里面便是厚厚的一叠信,全都是从法国寄来的,寄信人的落款处写着干干净净的“余晴”二字。 黎原崇光着脚拆开信封,一张照片掉了出来,照片里,是一个年轻的女孩,站在埃菲尔铁塔前,笑颜如花。 【原崇哥哥,我很快就可以见到你了,真开心。】 黎原崇微微偏了偏头,修长的拇指与食指将那张照片捻了起来,无比端正的放在桌前。 静静的看着三十秒。 “哐当----” 一把剪刀狠狠的扎在上面,将女孩的笑容彻底割裂…… 黎原崇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死死的攥着剪刀的刀柄,眼神升腾着浓郁的化不开的雾气。 “呲---” “呲---” “呲---” 刀锋划过木桌,发出刺耳的划刻声,照片千疮百孔,早已辨认不出原本的模样,黎原崇停了下来,将剪刀狠狠的甩了出去。 转过身子,他靠着墙壁缓缓的滑落在地板上,将照片举在眼前,看着上面女孩破碎的身体容颜,黎原崇右手捂住嘴,倒在地板上,疯狂的笑着…… 第八章 空无一人的小巷,只有“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回响。季蔚禾疯狂的跑着,身后拿着刀的男人在一步一步的逼近。 “医生,你为什么不医治我”狰狞的笑容,低哑的嘶吼,恐惧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他脚下打滑,摔倒在地上。 “不要,不要!” 男人疯狂的笑,手上的利剑狠狠朝着他的脑袋劈来---- “啊!!!” 季蔚禾惊声尖叫,猛然坐起身,大口大口的呼吸。 快速摸了摸脑袋和左胸,看到熟悉的卧室后,季蔚禾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还好,只是一场梦。 他已经要被黎原崇给折磨疯了,竟然会做这种噩梦,看来找医院的那群姐妹好好给自己做次心理疏导这件事,终究还是躲不过去了。 今天是周末,加上先前他只接了李心媛一个病人,所以工作一下子就空闲了下来。 季蔚禾换好衣服,给自己煎了一个鸡蛋,烤了两片面包,刚刚在桌前坐下,唐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慢慢悠悠的将手机放在了桌上,顺手点开免提,唐生的大嗓门立刻就飘了出来。 “猴子,猴子,你昨天给我发的那个人啊,嘿,你绝对想不到他是谁!”唐生像是发现了什么妖孽,激动的话都在抖。 唐生者,科普小能手也。 准确的说,唐生是个情报贩子,关于他背后的势力,就算季蔚禾不清楚,也大概猜得到,唐生和他的组织拥有着一张强大的情报网,唐生曾洋洋得意的告诉过他,只要经过三个情报贩子的手,他就能把季蔚禾家的祖坟给找出来。 季蔚禾一点也不吃惊,更何况,唐生对他家的祖坟也不是非常的感兴趣,他慢腾腾的往吐司上抹了些花生酱,塞进嘴里咬了一口,话说的有些含糊不清:“别卖关子了,说。我给你的钱可不少。” 唐生有点怨气,“嘿,猴子,你这就想套我话啦,你知道,我昨晚可是一夜未眠,黑眼圈都飙出来了好吗?” 对于唐生的故弄玄虚,季蔚禾一点也不见怪,季蔚禾是他的老顾客了,他肚子里装了什么,季蔚禾不用猜也知道。 “你又看上哪家的菜了哪店的酒了?” 唐生在电话那端“嘻嘻”的笑了两声,颇有点谄媚的意思。 “我知道了,地址发给我,我马上过去。”季蔚禾放下手上咬了一半的面包,抽了张纸擦了擦手,起身准备拿手机。 唐生这次难得没有先挂电话,他顿了几秒,声音严肃了起来,“猴子,这次我可真没有要蹭你饭的意思,你必须来我这里一趟,你让我调查的人……有点意思,我想你可能惹了个不小的麻烦。” 季蔚禾风卷残云的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换了件白色印了机器猫的t恤衫,这才出了门。 唐生选的位置在“冬照月”西餐厅,离季蔚禾家不远,打车过去半个多小时,季蔚禾推开玻璃门走进去的时候,胡子拉碴的唐生正坐在窗前的双人位上,看到季蔚禾,半个身子都站了起来,一面招手一面喊,“猴子,这里这里。” 冬照月西餐厅不算是多么高档的餐馆,季蔚禾有点吃惊,心道这个男人第一次没有宰他,不过看着唐生一直偏头看着弹钢琴的那个姑娘,举手投足故作优雅企图吸引姑娘的注意力,季蔚禾一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很明显,菜肴哪有美人让人心旷神怡,装逼要在西餐厅。 季蔚禾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耐烦的敲敲桌面,“装够了么?可以说正事了吗?” 唐生不情不愿的收回视线,刚想抱怨季蔚禾不解风情,就被季蔚禾恶狠狠的给瞪了回来,一边嘟囔着命苦一边低头抽了张纸出来送到季蔚禾的眼前。 “黎原崇,二十五岁,黎氏事务所创始人黎兜浩的长孙,父母双亡,毕业于南都法律大学,从小就在法律上颇有建树,心灵手巧,还曾经当过小红花艺术团的少年团长……” “停停停!”季蔚禾扶额,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大哥,这些消息有什么……有什么意义吗?”季蔚禾不耐烦的把白纸举到眼前,只看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便绝望的闭眼,往唐生那里一丢,“我知道人家是个富家公子哥,头脑好,说不定还有艺术细胞,但你也不用把人家骨灰级的事情都挖出来吧?大哥,我付你钱不是买这些无聊的信息的好吗?” 唐生满脸的“我就看不惯你这猴性子”,从口袋里摸了只中性笔出来,在皱巴巴的a4纸上随意勾了几笔,“这些都是铺垫明白吗?前戏不做足,我担心你听到黎原崇的丰功伟绩会脑淤血死过去啊。” 他说完,“啪嗒”盖上笔盖,将纸重新推回季蔚禾的眼前。 这下季蔚禾可算看清楚了,唐生勾的三件事,就像是平地一惊雷,“咔擦”一声,在自己的头顶上乌云滚滚,电闪雷鸣。 脑淤血不至于,心肌梗塞差不多了。 那张纸上,记录着三条命案,三条与黎原崇有关命案。 唐生看着季蔚禾精彩纷呈的表情,非常满意的往嘴里押了口茶,“吃惊吧?吃惊吧?我告诉你,我也很吃惊。黎原崇今年才二十五岁,就和三条人命扯上关系,这个人不简单啊。”唐生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对,现在应该是第四条了吧?听说他在见过你的患者之后那个患者就自杀了。” 季蔚禾心烦意乱,拿着纸的手用力过猛都泛着青色,抬头替黎原崇辩解,“那只是个意外,和黎原崇无关。” 唐生眼睛一闪,把纸抽了回来,慢慢悠悠的往咖啡杯里扔了块方糖,万分优雅的用银勺搅了搅,“叮---”金属勺子敲击骨瓷花杯,发出悦耳的一声响,唐生满意极了,似笑非笑:“是吗?真巧,那三件事情……也都是意外。” 季蔚禾心脏突突的跳,手指微微收紧,“你什么意思?” 唐生微微抬头,不予置评,“我能有什么意思,警察都说是意外了,我还能和警察对着干不成?” 季蔚禾手心出了层汗,“也许,真的就只是巧合呢。”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话说起来,实在是有点底气不足。 好在唐生似乎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他话锋一转,提到了另一件事,“关于他被绑架的事情,我只知道那是在美国加利福利亚州发生的,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案子因为不在国内,案件所有的卷宗都保存在美国当地的警局里,情报搞到手需要一段时间。” “泼猴,为师劝你一句,黎原崇这个人你少接触为妙。”唐生的手伸向面前的咖啡杯,一抬眼,“记着我说的话,他可不是一般的人,这里面的故事,长着呢!” 唐生说完这话,西餐厅悠扬的钢琴曲也正好断了,他做了个告别的动作,端着咖啡,起身走到那姑娘的面前,不出意外的与之撞在了一起。 姑娘局促不安,不停的弯腰道歉,唐生就这么轻轻松松的将姑娘带出了西餐厅,临走时还不忘给了季蔚禾一个满点的同情眼神。 季蔚禾头顶依然电闪雷鸣,他今天来见唐生,好像除了更害怕黎原崇以外,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没得到。 在呆呆坐了三分钟后,还是黎原崇飞来的一条短信把他的神给拉了回来。 第九章 季医生,明晚七点,我诚邀你来我家城堡参加一场晚宴。---黎原崇 短信的下面,附了一张照片,被剪刀划得破破烂烂的,隐隐约约能认出是个女孩。 季蔚禾盯着手机屏幕呆呆的看了几分钟,按了“不去”两个字,发送键还没按出去,又是“叮咚---”一声,依旧是黎原崇的短信。 我的未婚妻漂亮吗?只是我不喜欢她的笑容,我用剪刀修改了一下,现在是不是更好了?哦对了,她明天也会来,医生,你不想见见她吗? 季蔚禾手一抖,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连电池都摔了出来。 路过的侍者还以为又是个失恋的大男孩,热情的弯腰把碎了一地的手机零件捡起来,递给季蔚禾时还不忘露了丝惋惜的笑容。 有那么一瞬间,季蔚禾从他的表情读到了“节哀顺变”以及“天涯何处无芳草”的默叹。 去你妹的节哀顺变啊! 静默,静默。 半晌后再次路过的侍者就看到年轻的男人匆匆忙忙的跳起来,抱着椅背,伸出一根手指哆哆嗦嗦指着满桌的手机,状似发疯期的二哈,“这货家里竟然有座城堡!” 怎么办,好怕怕,好像……真的傍上了大款,而且还是一个……疯了的大款。 季蔚禾手忙脚乱的把手机装好,奔出了西餐厅,一离开有空调的地方,热气立刻滚滚而来,黏黏的汗水布满全身,眼前热浪浮动,几乎看不清前方。 城市的公交司机车子开的很是豪放粗犷,完全不顾季蔚禾紧赶紧赶的步伐,车门“啪嗒”一关,扬起尘埃纷纷,宛如万千草泥马奔腾而过。 在整个都模糊掉的世界里,季蔚禾仿佛看到了一辆豪车,安安静静的停在街对面,车子里有个人的黑影,等他阔步走过去,才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 心情陡然有些沉重,季蔚禾转身,赶巧碰到辆出租车,于是坐了进去,报了家的地址。 回到家已是中午,厨房里还摆着早上临走前没来及处理掉的早餐,贪懒捏了块面包塞进嘴里,吃了大半个才发觉味道有些不对劲,赶忙吐到垃圾桶,季蔚禾这才想起来,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联系洛林了。 洛林是季蔚禾的笔友,俩人相识已经十几年了。季蔚禾小时候曾经遭遇过一场火灾,听说消防员找到他的时候,火焰几乎已经烧到他的头发,至今他的右手掌内还残留着一块小小的烧痕,是当时事件最无声的见证者。 从大火里死里逃生,苏醒后的季蔚禾却突然忘记了有关于他的一切前尘往事,他想不起十二岁之前的自己究竟是谁,叫什么名字,直至今日,在他的记忆里,关于十二岁之前的一切,依旧是一片空白。他是靠着那些照片,视频,才知道他的名字,他的父母,而在那之后不久,洛林就出现了。 起初是一封署名的信,黑色的信封,黑色的信纸,右下角有棵小树苗,写信的人告诉他,他也曾经经历过一场大火,并且在火中毁了容,所以,他希望能借自己的力量给季蔚禾一点安慰。从那之后,两人的联系就再也没断过,一晃竟然过了十几年。 太想知道洛林的模样,季蔚禾曾缠着洛林出来见面,但洛林以“相貌丑陋”拒绝了季蔚禾,但拗不过季蔚禾,他还是给季蔚禾寄来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洛林站在海城最高的果山山顶,背对着镜头,一袭黑色的风衣,黑色围巾的一角被山风吹的飘起。 这就是季蔚禾对洛林唯一的印象,装逼的文艺小青年。有了这个印象,他在和洛林聊天时字里行间也都觉得对方满满的文艺气息隔着屏幕都要飘过来。 登上□□,很快季蔚禾就找到了洛林的头像,头像是个小熊猫,常年暗着,洛林像他解释过,因为被大火毁了容,他很不好找工作,最后在殡仪馆给人化妆,因为工作时间不稳定,所以不能及时回复季蔚禾的消息。 “嘿,洛林,你最近好吗?我遇上了一个很奇怪的病人,他邀请我去他家参加晚宴,你说我该不该去” 发出去的消息一如既往的石沉大海,季蔚禾盯着电脑发着呆,过了许久,依旧没有收到回复,他默叹了一口气,捏在手上的手机却“嘟嘟”响了几声,这次是电话,季蔚禾家里打来的。 “儿子,不是说好五号回家的吗?你到了吗?要不要我下楼帮你拿行李”季母的声音蕴着一层喜悦,隔着电话,还能听到季母指挥季父烧菜少放辣的声音。 季蔚禾一怔,才忽的想起来今天是回家见家长的日子。季蔚禾的父母不在本市,当年他学心理专业,季父季母是持反对意见的,甚至可以说,在这个问题上,一辈子没和他红过脸的父母近乎是疯狂的反对。 不过父母的不支持最终还是没影响到季蔚禾,他悄悄填了高考的志愿,悄悄决定了自己的大学,虽然在他大学的几年里,他的父母还是没有放弃过让他回头的想法,甚至安排他出国留学,但季蔚禾依旧是我行我素,最后,干脆,拍拍屁股,只身来陌生的海城来发展。 也许是季蔚禾的冷战起了效果,季父季母这些年来也开始渐渐规避起季蔚禾的职业,只要儿子能回家,什么都不重要。 只是,看样子,如今季蔚禾,连每月五号的“归省日”都忘了。 “妈,我今天有点忙,就不回去了。” “那明天呢明天总能回得来吧?”季母追问。 明天季蔚禾一愣,明天他要不要去参加黎原崇的晚宴 “小禾,妈妈一个月没看到你了。”季母染了哭腔。 “我可以发张照片给你,你儿子最近帅了不少。” “小禾!”季母有点生气。 季蔚禾大脑微微作痛,“你要是想看到活的,视频也可以啊,微信□□会用了吗?” “小禾,你就不能回家看看吗?” 季蔚禾犹豫了一下,才又开口,“妈,我近接了个病人,明天要去病人家里一趟,所以,最近没时间。” “病人病人!”电话里换了个人,声音陡然高了不少,吓得季蔚禾又要把手机丢了,“病人重要还是你老子重要!” “爸……”季蔚禾有点头疼,要不是想着以后还是得见面翻旧账的,他现在真想把电话挂了。 “别喊我爸,我告诉你,季蔚禾,你这个月必须给我回来一趟!你要是不回来,你这辈子就别回来了,我们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说完,电话那边便是“嘟嘟”两声,季蔚禾长舒一口气,虽然是他被人挂了电话,但此刻,如释重负的却是他。 电话的那一端,季亮捏着锅铲沉沉的叹了口气,季母站在他身边也是默默的垂着泪,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口。 “还是得把他弄回来!” “是啊,他要是突然犯病,那可怎么办……” 第十章 第二日,季蔚禾醒来时已经是日上竿头,艳阳高照了,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脑还亮着微弱的光,右下角熊猫的头像闪个不停。 他光着脚跑到窗边,先是把窗帘拉开,待到眼睛适应了强光以后,才点开洛林的聊天窗口。 信息是凌晨三点发来的。 “刚刚才下班,累死我了。看到你发的问题了,如果是你的病人,那还是去吧,拒绝人家会影响病情恢复的哦。” 季蔚禾快速在键盘上敲了个“好”字,这才起身去衣柜里拿衣服。 他的衣服很少,只有一套西装,大多是休闲的t恤和大裤衩,他不忙的时候大多数都宅在家里。 就在他为难穿哪件衣服时,门外突然传来“嘟嘟嘟”三声敲门声,他放下手里的衣服,跑去开了门,门才开了条小缝,黎原崇那张帅到天际的脸就晃进季蔚禾的眼睛里。 等等,他好像现在还没换衣服……换毛衣服,他习惯裸睡好吗? 裸睡…… 季蔚禾顿感下肢一片清凉,然而这个时候,黎原崇已经相当不耐烦的推门走了进来,一进门先是环视了四周,眼神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停在季蔚禾的身上。 视线往下往下再往下,吓得季蔚禾伸手立即捂裆。 黎原崇面无表情,“真够小的。”说完便将身子转了回去。 季蔚禾有点窘迫,随手从沙发上拽了条毛巾裹在腰间,一边抱怨,“你别胡说!”他对自己还是相当有自信的好吗? “别激动。”黎原崇把头扭了过来,嘴角飞了三分笑,“说的是你的房子。” 平白被黎原崇戏弄一番,季蔚禾很是不悦,立刻撇嘴:“那是当然了,哪能和你比,家里可是有城堡的!” “尺寸你也不能跟我比。”他眨眼笑,骨节分明的手覆上裤腰带,“脱了给你看” “滚滚滚!”季蔚禾怒了,这人哪个精神病院放出来的! 黎原崇不得意也不怒,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的走了几圈,便开始督促季蔚禾换衣服,还一个劲的往季蔚禾的卧室里走,虽然季蔚禾也住过集体公寓,进过公共澡堂,但在黎原崇的面前,他就是做不到淡定的换衣服,他总觉得黎原崇的目光里带着窥伺的含义,就像是公交车上的中年痴汉。 好不容易换好衣服,刚从卧室里“风度翩翩”的走出来,黎原崇便是一撇嘴,“不好看,换掉!” “我就这一套西装,你要是不想让我穿着哆啦a梦去见你妈,最好就乖乖闭嘴。”季蔚禾瞪了他一眼。 黎原崇果然沉默了,坐在沙发上,摆弄他的手。 季蔚禾把家里的门窗都关好,天气预报说,今天市里有暴雨。 等把一切都收拾完,黎原崇仍然坐在沙发上没有动静,季蔚禾很是不满,“刚刚着急要走的是你,现在发呆的还是你,你是打算上天还是怎样” 黎原崇回了神,起身正打算绕过茶几,“刺啦---”裤子撕裂的尴尬声让两人都愣住了。 只见黎原崇的右裤腿挂在茶几锋锐的一角上,精致的西装裂了一条缝,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毛发旺盛,腿毛扎眼。 “坏了。”黎原崇抬了抬腿,盯着破裤子看,然后抬起头,“要去买衣服呢,一起吧,医生也去买一套。” “我不去。”季蔚禾拒绝,“我不缺衣服。” “那医生陪我去,说不定看着看着就想买了呢。”黎原崇笑眯眯,推开门。 黎原崇去的服装店是本市一家很高档的服装店,店员训练有素,温柔得体,还非常慧眼识珠,从黎原崇和季蔚禾一进门就开始围在身边各种介绍推荐,就差把衣服拽下来直接套在两人身上了。 季蔚禾有点懵,他虽然不缺钱,但还没有富裕到这个地步,他装作挑挑捡捡的样子,敲敲看了一眼衣服上的价格牌,立马就缩了手。 可能是季蔚禾脸上的无谓表情给了销售员他不在乎的错觉,年轻的女人立刻堆着笑,“这位先生,这套西装是巴黎今年的最新款,修身塑型,特别适合您这种身材颀长的人,试衣间在那边,您看……” “来问我!”那边的黎原崇一手推开挡在面前眉飞色舞叽叽喳喳的店员,朝着季蔚禾身边的店员吼,“别围着他!” 说完,他已经格外不耐烦的走过来,把衣服连带着衣架直接扯下来,粗暴的塞进季蔚禾的手里:“去换。” “啊我不买衣服。” 关键是……他没带那么多钱。 黎原崇直接将他往更衣室推,二话不说便将门关上,靠在更衣室的门上,呆呆的等着。 抱胸,抬腿,抵门,动作一气呵成,在几个女店员的眼里就像是大明星的时装秀, “天哪,好久没见到过如此妖孽的美男了!” “等人的姿势好帅怎么办” “看他腿看他腿,腿毛好性感,好想摸好想摸!” “听说毛发旺盛的人,那方面很强,嫁给他一定会很性福的。” “废话,光看脸我就很幸福了!” 店员们只觉得体内洪荒之力乍泄,一阵推搡中,把年轻的店长给推到了黎原崇的身边。 “先生,请问你需要换一条裤子吗?” “不用。” 店长有点不甘心:“可是你的裤子坏掉了。” “不是你的就行。” “啊呀,可是这样会影响你的形象的。” “我形象很好。” “这不是有点不完美吗?我你怎么完美的人……” 黎原崇有点烦了,把腿放下,居高临下的打量起店长来:“这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你幼儿园就毕业了吗?” 他说的很认真,一点都不像开玩笑样子,店长碰了一鼻子灰,回来也只是感叹了一句“嘤嘤嘤嘤,好高冷的男人。” 殊不知那边的黎原崇却在转身时眼里陡然浮上一抹阴鸷,这女人好烦,好想杀了她。 季蔚禾终于从试衣间走了出来,不得不说,店员的眼光还是相当精准的,这套藏青色的手工西装穿在他的身上就像是专门定做的一般,勾勒出流畅有力的身体曲线,儒雅至极。 “衣领。” 黎原崇皱眉走过去,看着褶皱的衣领,已经难受的要挠墙了,“低头。” 季蔚禾下意识的把头微微低了低,他凛冽的呼吸全都喷在季蔚禾的发边,就像小猫爪子在他脖颈出挠啊挠。 “卧槽,有奸~情的味道。” “别乱说,如今连胡霍官方cp都拆了,哪里还有的奸~情基情。” “正常男人有帮别的男人那样整理衣服的吗?” “谁知道,可能人家有病呢。” 季蔚禾:对,的确有病。 黎原崇:卧槽,我tm真有病。 选购完衣服,黎原崇用手指捏了张□□出来,就如所有的小说描述的那般,那表情,那动作,完美的诠释了“我有钱,对,我就是有钱,拿去刷,别客气,我养你啊”此类的狗血台词。 季蔚禾有点懵,目光瞥到黎原崇坏了的裤子,皱眉,“你不是说要买衣服的吗?现在是闹哪样” “没有喜欢的。”黎原崇很严肃的回复。 “我没钱还你。” 黎原崇咧嘴笑:“没事,从我医疗费里扣。” 说完,他已拎着衣袋在满屋依依不舍的目光里走出门,季蔚禾无奈的抓了抓头发,小跑了几步跟上他。 阳光下,黎原崇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小男孩,满足的伸出舌头舔着自己的两片薄唇,眼角眉梢飞着三分笑意。 季蔚禾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越走越觉得渗人,脚下步伐缓缓,不安在心中渐渐扩散,他猛然顿住--- “黎原崇!” 黎原崇将头拧了过来,唇线抿的水平:“嗯” 季蔚禾的眼里皆是惧意:“如果,我今天执意不陪你去买衣服,你接下来会做什么?” 黎原崇狭长的眼睛突然眯了眯,咧开嘴来笑,白花花的牙齿,泛着有些阴寒的光。 “你猜。” 第十一章 季蔚禾是多爱纠结的人,这么一猜,他还真的陷入了一个怪圈,黎原崇是为了让他去买衣服才故意弄坏裤子的,这人心里到底什么毛病?黎原崇的病在师傅送来的档案书上只写了三个字“偏执症”,他大学期间对这种病症有过很深的了解和认知。 所谓偏执型人格障碍,集中体现为暴躁,善怒,嫉妒心强烈,这似乎和黎原崇吻合,但又有所不同,季蔚禾一边开着车,一边看着侧卧在副驾驶座上的黎原崇,他背对着季蔚禾,背影和正常人有些不一样,仿佛时刻笼罩着阴霾,那种阴霾来自内心深处,就像一张黑色的大网将他整个死死的包围。 他真的……是偏执型人格障碍症患者吗? 又或者说,他仅仅是偏执型人格障碍吗?一般来说,偏执型人格障碍型患者会下意识的排斥与人接触,更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有病,又怎么会像黎原崇那般亲自来找他看病呢?奇怪,实在是太奇怪了。 车开了大约一个小时,就到了黎家的别墅古堡。管家从季蔚禾手里把钥匙接了过来,暗自庆幸今天开车的不是少爷,否则他又要从泥水里捡钥匙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得知自己的过去后,少爷对捉弄自己这种事情便一直抱有着近乎于疯狂的痴迷,这种恶趣味真是让人无语,要不是看在他是少爷的份上,他早就暴走了,去tm的职业素质! “她到了吗?”黎原崇冷不丁的问题将管家的思绪拉了回来。 管家陈叔正在脑子里构建着暴击黎原崇的伟大蓝图,被黎原崇这么一问,慌得回答:“余晴小姐很早就到了,已经等了您很久了。” “哦,那进去吧。”黎原崇不冷不淡的回了一句,扭头看季蔚禾,“她是我未婚妻,我们没订婚,但所有人都说他是我的未婚妻,你说他们怪不怪?我又不喜欢女人,你们干嘛还要把她带回家,到底是我这个有病的人不正常还是你们不正常?” “少爷。”陈叔的表情有些尴尬,走到黎原崇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这种事情怎么能和外人说呢?” “外人?”黎原崇的表情写满了“你逗我呢?”,要是季蔚禾手上有手机,一定会拍下来做表情包的,“谁和你说季医生是外人的?他是我的医生,知道吗?” “可是少爷,你以前从来不带医生回家的。” “以前带谁?”季蔚禾一挑眉,“那头哥斯拉吗?” 陈叔:好了,我闭嘴就是,少爷你开心就好。 知道黎原崇很快就会给黎家带来一场腥风血雨,管家似乎感受到了黎家古堡上空在电闪雷鸣,将两人往门口一丢便借口出恭迅速溜了。 黎原崇推开沉沉的大门,领着季蔚禾走了进去。 季蔚禾有些紧张,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房子太过古旧的原因,即使没开冷气,他还是感受到了一阵阴冷,头顶的古老吊灯昏黄而陈旧,使得入眼所看到的一切都像是蒙了层雾,模糊不清,很不舒服。老房子,通风做的也极差,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中药味,像是有长年久病的人住在这里。 看着转身去关门的黎原崇,季蔚禾不由的撇嘴,他刚来不到一分钟就压抑的要逃走了,黎原崇住在这里二十多年,心理不出问题就怪了。 “原崇,你回来了?”李淑君笑脸盈盈的从厨房端着盘水果走了过来,目光撞见季蔚禾时笑意猛的一僵。 当初她大闹季蔚禾诊室的事情搞得人尽皆知,黎原崇甚至是在现场目睹了一切的,可今天,他却光明正大的把这个医生领进家门,她这个好继子,还真是孝顺。要不是看在黎原崇能帮她拿家产的份上,她早就把手上的果盘呵呵他一脸了。 黎原崇没回答,只是站在原地,微微点了点下巴,身后的季蔚禾心情也很复杂,天哪,他该说些什么,他总不能对一个气急败坏砸坏了他的诊室的女人sayhello吧。 于是再次陷入怪圈的季蔚禾决定效仿身边的黎原崇,一脸冷漠的表情,微微点头。反正我打招呼了,你看不见,那就是你瞎。 很显然,季蔚禾多虑了,李淑君压根就没打算搭理季蔚禾,她弯腰将果盘放在茶几上,冲着黎原崇微笑,“余晴从法国回来了,你都好几年没见她了,都快认不得了吧。” “认得,我闭着眼睛都能画出她的样子。”黎原崇眼神有点暗。 “哎呦,你看看,你看看,还说不喜欢人家余晴,都能画出人家的样子了。我看你和她的婚事啊,还是早些定下来吧,咱们也能给老爷子冲冲喜。”李淑君笑的眉眼弯弯。 一年几百张的照片,见证着一个质朴的包子妹是怎么磨皮削骨变成网红脸的,他能不记住吗? 黎原崇心里莫名有些烦躁,视线定在茶几上的果刀上,他心里有抑制不住的强烈冲动,就像是一团火,压在胸腔里,烧的他的呼吸渐渐炙热,盯着果刀的眼神越发阴寒与渴望。 如果握住果刀狠狠刺出去的话…… 黎原崇呼了口气,额头早已渗出一层的细汗。 “喂!”季蔚禾箭头目光有些异常,顺着看过去,竟是一把刀,心里又是一紧,忙问:“你没事吧?” 黎原崇稍稍回了神,低头面无表情:“没事。” 那边的李淑君丝毫没有察觉到黎原崇的异常,冲着楼梯口喊了一句:“晴晴,你原崇哥回来了!” 楼梯上如风一般迅速跑下来一个人,一个女人,瘦弱却很有美感的身材,一米七几的身高,裹着性感的黑色长裙,银色细跟高跟鞋踩在脚下,走起路来婀娜多姿,却也不觉得做作。 一看就是模特,专业的。季蔚禾愉悦的就快在心里吹口哨了,这么一个姑娘,怎么就看上了黎原崇这个有病的呢? “原崇哥,你回来啦?我可想你了。”余晴亲昵的挽住黎原崇的胳膊,喊得格外甜腻。 这样身高的一个女子,也就在一米九的黎原崇面前能称小鸟依人,要是挨在一米八的季蔚禾身边,那就只剩惊悚了。 季蔚禾原以为黎原崇会很讨厌余晴的纠缠,然而黎原崇却不怒反乐,狭长的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我也……很想你呢。” “好啦好啦,别在那里腻腻歪歪了。你们两个有什么悄悄话等吃完饭了去花园慢慢说,林嫂,准备晚餐吧,大家都饿了。”李淑君笑着招呼起客厅的众人,黎子洵也晃晃悠悠的从二楼走下来,看了一眼季蔚禾,眼底闪了丝不屑,一言不发的往餐厅走。 餐厅里气氛正浓,头顶的灯光不似客厅里的那般晦暗不明,柔和而明亮,长条餐桌上放着一只花瓶,几朵红玫沾着晶莹的水滴娇艳怒放,空气里充斥着食物的香味与花朵的芬芳,季蔚禾对这种上流社会的晚宴并不感兴趣,找了个位子就打算老老实实的开吃。 然而屁股还没坐到椅子上,就听到桌对面的黎原崇突然发出一声低吼,还未及反应,黎原崇便像疯了一般一把将桌上的杯碟全都扫落在地。 “哗啦——”精致的碟碗瞬间碎了一地,立刻引得余晴花容失色,惊叫声连连。 满场的震惊,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黎原崇如行尸走肉般后退着,背脊抵在坚硬的墙上,一瞬间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无力的瘫坐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脑袋,呢喃呓语:“不要……不要过来……” 季蔚禾先是一愣,随即拉开凳子,冲过去,蹲身按住他抖个不停的身体:“黎原崇?黎原崇?” “滚——” 黎原崇猛然推开季蔚禾,他的力气很大,季蔚禾的整个身子直接飞了出去,额头撞上餐桌的一角,殷虹的鲜血瞬间从额角涌出。 黎原崇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推开拦着他的余晴,拉开房门,失控的跑了出去。 李淑君脸色已经变了,目光扫向餐台,一只红烛倒在上面,烛火已经熄灭了,李淑君大惊,像是看到了万分恐怖的事情,声音也不由的带了颤音:“林嫂!谁让你把蜡烛摆在这上面的?!” 第十二章 林嫂端着热汤,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一张圆脸皱成团,说话也带着哭腔:“夫人,今天餐厅不是我布置的,是余小姐安排的,我不知道会放蜡烛啊。” 李淑君脸色黑了又白白了又黑,“还愣着干嘛?叫陈叔带人去把少爷找回来啊。” “哦,好的夫人。”林嫂把汤往桌上胡乱的一堆,解开围裙走出去。 李淑君看着餐厅满目狼藉,重新对吓得花容失色的余晴展开笑颜:“晴晴,不好意思啊,今天发生了点意外,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吧。” “伯母,原崇哥怎么了?”余晴委委屈屈,大眼满是恐慌,显然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怎么了,还不是你把蜡烛放到桌子上害得你不知道黎原崇小时候……”黎子洵一直在看热闹,话说的幸灾乐祸。 “你给我闭嘴,黎子洵!”李淑君恶狠狠的吼。 黎子洵被吓的脸色一白,冷冷的推开面前的东西,“哼”了几声先走了。 “伯母,是不是我害原崇哥这样的”余晴苦着小脸,感觉随时会哭出来的样子。 李淑君慌乱的笑了两声,拉着余晴的手,安慰的拍了拍,“你别多想,和你没关系,你先回去吧,明天你不是有个归国的记者会要忙吗?早点回去休息。” 余晴心事重重的点了点头,打了个电话让司机来接便走了。 余晴一走,李淑君立刻收起脸上和善的笑容,变脸快的让季蔚禾一脸懵逼,事实上季蔚禾已经懵逼很久了,今晚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精彩,黎原崇靠着一通发疯成功吓到了这个小模特,不过看余晴的表情,估计黎原崇还得多疯几次才能打消她嫁入黎家的念头。 “他说的是什么”季蔚禾掏出手帕捂住冒血的头,“黎原崇小的时候发生过什么?” “你闭嘴!”李淑君眼神有点虚,说话却依旧强硬:“你赶快给我滚,要是你敢把今晚发生的事情说出去,你信不信我让人砸了那家破医院” 季蔚禾不紧不慢的“哦”了一声,实际上他疼啊,疼的动作反应都慢了一拍。 “黎太太,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您的儿子在心理上是存在一些问题的。他很暴戾,他甚至有谋杀人的倾向。” “杀人”李淑君脸色一抖:“你说话要讲证据的懂吗?” “证据黎原崇手上的三条人命还不够吗?”季蔚禾疼的龇牙咧嘴,鲜血染透手帕,从额前滴下来,落在他的睫毛上,满眼都是红,鼻腔透着浓浓的血腥味。 “刚刚在客厅,你知道他一直盯着桌上的水果刀看吗要不是我拦着他,你觉得他会不会拿刀子捅人” 李淑君被他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站在原地,干瞪着眼。她知道黎原崇手上有三条人命,就算是意外和巧合,也不该那么多。 季蔚禾见她不说话,才又开口:“黎太太,我希望你能正视黎原崇的病情,他痊愈,对你我都有好处。” 他也不想被一个时刻酝酿着杀意的人缠上啊。 “要多久”李淑君害怕了,她是真害怕了,黎原崇从不顶撞她,他对谁都彬彬有礼,言听计从,可她总觉得怪,黎原崇就像是一只狼,你永远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露出獠牙,狠狠咬断你的喉咙。 她爱钱,可她更想活下去。 “好,我同意你医治黎原崇,为期半年。”老爷子只能撑半年了,李淑君顿了一下,继续道:“如果半年,他还是这个样子,我就把他带回家。” “带……带回家”季蔚禾有点懵,什么带回家把黎原崇带回家 李淑君皱眉:“既然要医治,他跟你住不是最好吗?” 他跟你住不好吗?他跟你住不好吗 窗外一道闪电“咔嚓”劈过,暴雨倾盆而至,季蔚禾的头顶也是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不,我的意思是……” 季蔚禾慌了,你妹啊,让黎原崇跟他住,那和抱着颗□□睡有毛区别 不,□□至少知道什么时候爆炸,可黎原崇不知道啊!这么一想,卧槽,还真是有区别的,好伤心。 “季医生,如果你觉得不方便,那就算了,反正我儿子的过去也没多少人知道,就算他手上有人命,警察都说是意外,你又能怎么办?”李淑君立刻拉下脸。 季蔚禾犹豫了,黎原崇的病情,需要下一番功夫,黎家古宅过阴,常年没有阳光,这样的环境,的确是不适合黎原崇的恢复,好在他租住的那套公寓还算宽敞,还能容得下一个人高马大的黎原崇。 “我知道了。”季蔚禾点头,“我会把黎原崇带回去治疗,但是有一点我需要提前说明,在治疗过程中,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扰到我,或者干预我的计划,黎原崇和余晴小姐的事情,我希望你能放到半年以后。” 李淑君有点迟疑,但挣扎了片刻,最终咬牙同意。 “还有,黎原崇小的时候到底发生过什么?” 黎原崇的过去,或许就是导致他生出心理疾病的源头,要想解决黎原崇的病,他必须要知道他的过去。 李淑君皱眉,似乎在回忆:“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太清楚,我只知道,他在美国遭人绑架,回来以后就一直不太正常,我也说不上他到底哪里不对劲,就是一种感觉……他很恐怖。” 季蔚禾有点失望,原本想从李淑君这里获得点有价值的东西,结果仍然是一无所获。 点了点头,季蔚禾便打算去找黎原崇一起离开,李淑君又叫住了他:“医生,我听我丈夫无意间提过一次,黎原崇在被绑架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场起了大火,所以,黎原崇不能看到任何带火光的东西,香烟,打火机,灶台,都不行。你和他在一起,千万要注意。” 季蔚禾眼神定格在餐桌上歪倒的蜡烛,心里一沉,黎原崇今晚发疯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个吗? 他微微闭上眼睛,从极致的黑暗里忽的蹿起一条火舌,熊熊大火热烈燃烧,瞬间让他惊出一身的冷汗。 同样经历过大火,季蔚禾觉得他没变成黎原崇那样,真的是奇迹。 推开黎家古老沉重的大门,夏夜微凉的风裹挟着暴雨瞬间倒灌进来,砸在季蔚禾脸上,疼的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季医生,外面的雨太大了,现在出不去啊。”管家陈叔拿着把伞,伞骨都断了,半眯着眼睛想把门关上。 “黎原崇在哪”季蔚禾看着外面,那里漆黑一片,时不时亮过的闪电将暴雨的郊区山野找的格外阴沉恐怖。 “已经让人出去追了,大门是关上的,少爷应该没有离开。季医生!季医生!” 季蔚禾推开他,冒着雨冲了出去,黎家的古堡四周都是铁栅栏,古堡后面是花园,还有一汪小池,池水并不深,季蔚禾刚刚绕到后面,就看见小池中站着一个黑影。 闪电“咔嚓”,天际亮起一道白光。 一闪而过的明亮里,季蔚禾看到黎原崇仿佛如同一只没有灵魂的木偶,呆呆的站在小池的中间。 “黎原崇!你在干什么” “水,水。”黎原崇突然发疯般用力的垂击着水面,水花四溅下,他的脸上溢满了恐慌,只是执拗的重复着同一个字。 “你是木头啊!”季蔚禾怒吼了一句,直接撸起袖子趟水向黎原崇走去。 手指勾上黎原崇的脖子,季蔚禾费力的将他往岸上拉,可黎原崇一米九的个子,岂是那么容易被他拖动的,手忙脚乱一阵忙活,黎原崇纹丝未动,自己反倒脚下一滑,“噗通---”一声,脸朝着水面,砸出一朵巨大的水花来。 “哈哈哈!” “哈哈哈!” 啃了一嘴的泥,头刚刚从水里冒出来,快要憋死的季蔚禾就听到黎原崇嘲笑进骨子里的笑声。 “医生,你这救人的方式值五毛钱。” “黎原崇,你有病吧?”季蔚禾锤水。 他的白色衬衫全都湿透了,高瘦的身高,腰部以上全都露在水面上,透过衣服,能看到胸口紧致有力的肌肉块,湿漉漉短发紧紧的贴在额前,水珠从发梢滚下来,流进他白嫩的脖颈中。 他晃着胳膊走过来,在水里摸索到了季蔚禾的腰,死死的扣住后,万分困惑:“对,我就是有病,你今天第一天知道吗?” 第十三章 事情的最后,两人都如落汤鸡一般一边打着喷嚏一边哆哆嗦嗦的爬上了岸,季蔚禾额头的血还在冒,等到他泡在黎家暖暖的浴缸水时,他还没搞懂,黎原崇伸到他腰间的那只手究竟是为了干什么? 揩油他有什么油可揩的 虽然他的身材还不错,但跟黎原崇自己比起来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啊,简直是大魔头与爱酱的差距。 说回来,比起揩油,他反倒宁愿相信黎原崇是想把他溺死在水中。 半个小时后,当季蔚禾从浴室出来走到客厅时,黎原崇又恢复了“衣冠楚楚”的样貌,正靠在门上陷入沉思,他靠门的动作很有型,像是一座雕塑,让人瞻仰。 他的脚边有一只黑色的行李包,季蔚禾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晚上,他就要把这个男人领回家了,他再也不能自由自在的在房里裸奔裸睡了。 等到他医名四海的时候,他一定要写一本书,就叫做《我与疯子同居的日子》,说不定还能拍成电视剧电影啥的,以他和黎原崇的颜值,本性出演都绰绰有余。 夏天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季蔚禾和黎原崇离开黎家的时候,暴雨已经停了。山路积了水,车子开起来很是艰难,等到下山的时候,黎原崇的黑色豪车就像是在泥水里滚过一圈似得,门窗上到处是干涸的黄泥。 黎原崇给季蔚禾指了一家他常去的洗车店,刚刚把车停下来,便有一个小个子的男人从店里几乎是小跑着钻出来,顺带把嘴里叼着的香烟放在脚下踩了两脚。 “黎哥!哎哟,大晚上的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洗车”他一看到黎原崇就乐的眉眼弯弯,话说的亲热,可人却并不贴上来,看了季蔚禾一眼,便指挥店里打瞌睡的员工把黎原崇的车开进了店里。 “猴子,老规矩啊,钱去找我妈要。”黎原崇也是乐乐呵呵的。 “你都二十五了,这经济大权还在你那后母手上呢”猴子笑了笑,颇有些调侃。 他是这家洗车行的老板,为人精明和善,又善于交际,和当地不少大老板都有关系,久而久之“猴子”的外号就这么叫开了,时间一长,倒也没人知道他的真名究竟是什么。 听到他的调侃,黎原崇也不怒,只是抿着嘴笑,肩膀都在一抽一抽的。 “得了得了,请包烟可以吧”猴子指了指街对面,“喏,对面有家超市,记得给我来包中华啊。” “好。”黎原崇说完,两手揣进裤兜里抬脚就过了马路。 季蔚禾看着他高瘦却又略显寂寥的背影,一时间竟然有点心酸,黎原崇的内心,应该是很十分痛苦的吧。 “欸,你是他什么人”见黎原崇走远,猴子才燃了支烟,陶醉的抽了一口,吞云吐雾,胳膊肘捅了捅发呆的季蔚禾。 “医生,我是他的心理医生。”季蔚禾回神,冲他笑了笑。 猴子一笑就是一口大黄牙,嘬着香烟,烟雾缭绕里季蔚禾都看不清他的脸:“他又换心理医生了啊” “嗯,以前那个是我师傅。” 猴子顿一下,“这么晚了,你和他还在一起呢?” 季蔚禾稍稍犹豫了一下,开口:“我把他带回家治疗。” 猴子一口烟呛在喉咙里,拼命的咳,脸都憋红了,才把气顺下来,抬眼同情的瞄了季蔚禾一眼,“带他回家,嫌自己命长啊?” “嗯?”季蔚禾一愣。 “你说你是心理医生,那你知道他是什么病吗?”猴子突然换了个话题。 这个问题季蔚禾也不知道,他刚刚接手黎原崇,对他也是一知半解,于是按照师傅江健诊断的念,“我师傅说他是偏执症。” “屁!”猴子不屑的骂了一声,“我虽然是个洗车的,但也不是不知道什么是偏执症,那黎原崇是偏执症吗?偏执症能偏到杀人犯吗?他可是想杀人的!” 季蔚禾有点吃惊,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他差点烧了我的洗车行,那时候,我在阁楼睡觉。火要是真烧起来,大罗神仙也就救不了我。”猴子拍了拍季蔚禾,满脸的心心相惜外加同病相怜。 季蔚禾沉默了,眼神扫过街,黎原崇正从超市走出来,风度翩翩,过个街都是高冷的霸道总裁范儿,走路呼呼带风,闯红灯都不带眨眼的。 “别说我没提醒你啊,街对面超市里有卖锁卖刀的,买一把在身上,防火防盗防黎原崇啊。”猴子转身把没抽完的香烟摁在墙上,突然抱怨了一句,“他买的一定不是中华,他就是故意的。” 话说着,黎原崇就已经在眼前了,把手里的烟扔给猴子,白色的包装纸,上面“长春”二字格外醒目,“中华烟卖完了。” 猴子也不惊讶,只是看了季蔚禾一眼,“我说的吧”意味很明显。 季蔚禾心里突然就抖了,他可能真的需要一把锁。 “我有点渴,去买水。”他和黎原崇说了一句,便独身往超市走。 超市不大,是家私营,年轻的女店员刚刚送走一个极品帅哥,现在又迎来一个世纪美男,热情度满格爆棚。 在女店员火热的目光里,季蔚禾异常淡定的取了一瓶矿泉水,又拿了把u型锁,走到柜台结账。 目光瞥到柜台里各种各样的香烟,他突然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有中华烟吗?” 女店员见搭上了话,脸都红了,“有啊,要几包八十块钱。” 季蔚禾忙的摆手,“不用,我就问问而已。” 店员的心情有点沉重,季蔚禾的心情也同样没好到哪里去。 猴子说的没错,黎原崇是故意的,他压根就没打算买中华烟,恶作剧真是恶俗的玩笑啊。 拎起购物袋,季蔚禾对着店员暖暖一笑,“刚刚那位长的还不错的男客人买了什么东西?” 美男计有了效果,女店员激动的眼神发光,“一包烟,一些创可贴。”顿了一下,补了一句:“哦,对了,还有一把刀。” 第十四章 季蔚禾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那家超市的,也不知到他究竟是有多浑浑噩噩,竟然把黎原崇领回了家。 黎原崇第二次来这里,却也不显得兴奋,见季蔚禾忙东忙西,更是当起甩手掌柜,站在季蔚禾身边默默的看着。 好在季蔚禾也没指望他能搭把手,他独自把书房里的折叠床铺好,床有点小,对黎原崇那样身高的人来说睡在上面实在是一种折磨,季蔚禾插着腰愣了片刻,走出书房,“今晚你睡书房,明天我们去买床,折叠床太小了,得换一张大的。” “床太小了吧,我今晚要和你睡。”黎原崇有点幽怨。 季蔚禾有点懵,我他妈刚刚铺床时你不说小我都铺完了你现在嫌小了 “不睡拉倒,地上大着呢,你怎么不去地上睡啊。” 黎原崇跑到床边,踢掉鞋子躺了上去,他的小腿以下全都露在床外,悬空挂着,看起来很滑稽。 “医生,你这是在虐待你的病人。你这样会没有病人的我跟你讲。” “我还真没见过哪个受虐待的人像你这么面色红润有光泽的。”季蔚禾回呛他。 好在黎原崇也没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他坐起身,像是想起了什么,把手伸进裤兜里,就这么一个动作,却让季蔚禾心里响起了警铃,不由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一会儿黎原崇要是掏出把刀来,他是该跑呢还是该跑呢 黎原崇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攥着拳头,抬手摊开手,“给。” 在他宽厚的掌心,安安静静的躺着两枚创可贴,已经被渗出的汗水给打湿了,扭扭曲曲,似乎还飘着热气。 季蔚禾没反应过来,愣着看,也没接。 “头。”黎原崇指了指季蔚禾受伤的额头有点无语。 这家伙真的是医生吗?怎么傻不愣登,跟木桩子一样 嘤嘤嘤嘤,把自己交给这么一个二愣子治疗真的好吗?有点后悔了,现在换医生还来得及吗? 其实那头哥斯拉也不错,至少还会唱小曲儿,还会跳草皮舞,这人只会发傻,可是他发傻的样子好可爱,忍不住捉弄他怎么办? 反应过来的季蔚禾有点窘迫,犹犹豫豫的把创可贴接过来,满世界去找镜子了,只有这个时候,单身男子公寓的特性才显现了出来,季蔚禾发现,他家好像没有镜子,自从半年前浴室里的那块被他不小心打碎后,镜子这种东西就在他家绝迹了。 废话,他一个大男人,实在是不需要镜子这种东西的好吗,从起床到出门,他基本只用半小时,吃饭占了其中的一大半。 可偏偏是这么一个“不修边幅”的男人,可每次却仍然帅气的恰到好处,儒雅,稳静,像颗珍珠,噙着光泽。 额头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虽然看不到,他也大概知道额头应该是擦了条口子,撕开创可贴,正准备摸索贴上去。 “笨,笨死了!”黎原崇在他面前跳脚,“贴的跟毛毛虫一样,口子还露在外面呢!” 他说完,已不耐烦的走过去,异常粗暴的把创可贴撕下来,然后给季蔚禾小心翼翼的贴好。 老实说,这是季蔚禾除了他爸以外第一个亲密接触的成年男性。黎原崇的手指很修长,四指按住他的太阳穴,拇指轻轻的抚在伤口处揉揉的刮擦着创可贴的褶皱,他的身上染着一层季蔚禾说不出来的味道,随着他的呼吸全都喷薄在季蔚禾的头发上,让他……颇有点不自在。 季蔚禾是藏不住心中的小心思的,心里什么感觉脸上也就什么样,黎原崇见状,手也从他的额头自然下垂搭上他的双肩,他比季蔚禾高了一个头,得弯下腰才能看清他的脸,可这么一弯腰,两人之间的距离却越发近了。 几乎是鼻尖贴鼻尖距离。 “医~生~”黎原崇故意拖长声音:“我饿了,想吃东西,怎么办?” 季蔚禾心里“咯噔”一声,推开黎原崇,“我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 黎原崇站在原地,看着有点狼狈的季蔚禾,下意识的舔了舔唇,这个医生的味道,还真是让人遐想呢。 季蔚禾很少备零食,拉开冰箱,翻了半天也就找了两包泡面出来,虽然不是特别周到,但也只能拿来垫垫肚子了。 季蔚禾端着泡面走进厨房,从柜子里取出水壶,刚刚将水壶接上电,就看见黎原崇伸头往这边看,他似乎有点担忧,目光落在开始冒蒸汽的水壶上,很快便长长的舒了口气。 季蔚禾不动声色的转头,撕开泡面桶的包装,一边往里面挤调料,一边说:“插电的,你放心好了,我也不怎么会做饭,用火的时候很少。” 黎原崇听完,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离开厨房。 季蔚禾将开水倒进面桶里,用盖子焖住,等到阵阵香味飘出来,这才一手一个端着走出去。 黎原崇已经把椅子摆好了,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拿着季蔚禾的paid看新闻,看到季蔚禾回来,手上的东西一丢,眼巴巴的把泡面桶接了过来。 撕开封盖,迫不及待的挑起一根送进嘴里,泡的时间有点短,面条有些发硬,黎原崇一脸嫌弃的“咿咿”了两声,伸手把季蔚禾的paid捞过来,不带一丝犹豫的架在了面前蒸汽四溢的面桶上。 季蔚禾:卧槽你大爷的! “你干嘛!”季蔚禾伸手就抢,心疼的要死,他花了一个月的工资买的高新技术产品,不是用来给你盖泡面的好吗?! “面没泡开。”黎原崇有点委屈,五官恰到好处的皱起。 “面没泡开你也不能拿我paid作妖啊,你自己没有啊” 抢回来的paid已经湿了大半,红红的浮油凝结在上面,有丝恶心。 “我是苹果六,苹果六的大小盖不住面桶。”黎原崇很认真的解释,低头搅了搅面,忽的抬头补了一句,“我试过,plus也不行。” 季蔚禾:呵呵……你家真有钱,你开心就好…… “你小的时候也遭遇过火灾”面吃到一半,季蔚禾突然问了一句。 黎原崇的手突然一顿,愣了三秒,才回:“嗯。你刚刚说了也,难道你也……” “是啊,我也从火海里逃出来了。”季蔚禾用筷子戳着面,“你说说,同样是经历过意外的火灾,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会这么大我就很正常,一点都没有受到阴影。” 黎原崇放下筷子,把头抬了起来:“医生,你知道吗?我二十岁之前也不知道自己心理有疾病,我觉得自己很正常,看周围的人说话,吃饭,觉得他们都有问题,水杯掉在地上,他们为什么不生气,女人的吵闹声,她们为什么不闭嘴可是,到了后面,我才知道,有问题的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 季蔚禾不太理解他的意思,偏头问:“你什么意思?” 黎原崇推开面前的面桶,看起来有点神秘,缓缓站起身,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拂过桌子,绕到季蔚禾身边:“医生,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自己才是最有问题的那个人” “你脑子有病吧!”季蔚禾气急败坏,起身将他往卧室赶,“别说我虐待你啊,今天我把卧室让给你了,还有,为了保证我的人身安全,我会用锁把卧室门锁起来,你要是想要上厕所就给我提前去,我睡的死,半夜叫不醒我,你要是尿在我房间里,我他妈杀了你信不信!” 黎原崇笑着不停的点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这样子更让季蔚禾恼怒,一伸手直接将他推进卧室,“砰咚---”狠狠关上门。 房间陡然安静了下来,锁好门,确定黎原崇不会跑出来后,季蔚禾才长长的松了口气,转身钻进书房。 折叠床对他这种身材的人勉强还算适合,但睡起来还是很不舒服,他仰面躺着,手指在手机上快速的按着,他要给洛林发短讯,告诉他今天发生的事情,以及他和另一个男人开始同居的苦逼生活。 发出去的企鹅信息依旧是没有回复,他叹了口气,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沉沉的睡去。 凌晨三点整,黎原崇缓缓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按开了房间里的灯,季蔚禾的电脑亮着,企鹅在线,他缓步走过去,拉开凳子,看着弹出的对话框面无表情的歪了歪脑袋。 【和病人同住很危险吧,我觉得你还是小心一点,在外面租一套房子给他不是更好吗小心别人别有目的的接近你,傻小子!】 黎原崇看着洛林的头像,眼里是一片死意,半晌,他抬了手,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快速发了出去。 第十五章 第二日起床,习惯看手机的季蔚禾就被上面99+的信息吓了一跳。 手指拉着聊天记录往下滑,一条一条的看下去,心就跟坠机的飞机一样,回旋几个圈,“哐当”一声,最后摔得粉粉碎碎。 在他昨晚酣睡的时候,他那隔壁的病人竟然用他的企鹅号和洛林发生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般的撕逼大战,以至于印象里那个文艺气息浓厚的少年被逼爆了几句脏话,最后用一句“你让季蔚禾来找我”结束了整场骂战。 看着那些不堪的话语,季蔚禾气的浑身都在发抖,趿拉起拖鞋出了书房,掏出钥匙给卧室解锁,也不管里面的人睡的有多香甜,直接就掀了被子,一巴掌甩过去。 “黎原崇,你昨天用我企鹅号干嘛了?!” 黎原崇被人打醒,脑袋还有点晕,盘膝坐在软软的床上,揉着惺忪的眼睛。他没穿上衣,裸着大片结实有力的肌肤,下身也只穿了件性感的内裤,突然醒来后整个人就像是午后慵懒的一只猫,抓着短毛,矜贵而又优雅。 抬眼扫了一眼季蔚禾,黎原崇瞥嘴,“医生,一大早的不要大惊小怪的行不行,你知不知道你这么气急败坏的样子,就像是来捉奸的” “我大惊小怪”季蔚禾怒,“你和我朋友说了什么?你用我的企鹅号聊天你还好意思说我大惊小怪” “怪我咯”黎原崇拽过衣服慢慢的往身上套,“谁让三点了,你那个朋友还发信息给你,我吵的睡不着,就让他不要发了,谁知道我才说了一句话,他就生气了。” “是啊,你是说了一句话。”季蔚禾笑眯眯,“你让人家不服来咬你,人家不炸毛才怪呢。” “是他自己小心眼。”黎原崇一边套裤子,一边开口,“他说我有危险,他又没见过我,他怎么知道我有危险,还怂恿你赶我出去,我靠,什么人啊?” “不许你说他!”季蔚禾真的有点不爽了,虽然他从未见过洛林的样子,但是洛林却早就成了他生命里不可缺少的重要伙伴,他博学多识,理性儒雅,给了季蔚禾很多的帮助,他也是唯一一个支持自己学心理研究的人。 是陌生人,却格外的亲密。 黎原崇被季蔚禾这么一通吼,却无喜无悲,他整理好自己的裤子皮带,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医生,你昨晚有没有听见奇怪的声音” “声音”季蔚禾一愣,旋即道,“什么声音啊?我昨晚什么都没听到。” “没听到”黎原崇皱眉略略一思索。 “怎么了,你听到什么了?” “没什么,我听到楼下有人吵架的声音。”黎原崇眼底有丝异样,却只是悄悄换了话题,将手表伸到他眼前,“你不上班吗?” “哦,对,我都忘了今天要上班,你赶快收拾一下,跟我去诊室。” 季蔚禾忙的晕头转向,一边洛林发道歉短信一边去厨房烤面包。 吃完早餐,两人便开车去了医院。 在医院走廊里正好撞见了与病人家属谈笑风生的何姐。 “何姐,早上好。”季蔚禾习惯的打了声招呼。 何姐的眼神盯着黎原崇,出了好一会儿的神最终才看向他,却也有点心不在焉,“哦,早上好,小季。” 季蔚禾没看出何姐的异常,给她介绍,“何姐,这是我新病人,黎原崇,以后您多照顾照顾。” 何姐的表情有些僵硬,呆呆站了很久,低着头,“哦好,有什么要帮的你直说,姐一定帮你。” “那好,那我就先工作了,不打扰你。”季蔚禾冲黎原崇招手,“走了,二愣子。” 等到季蔚禾带着黎原崇走远,何姐才慌里慌张的和家属说了句再见,掏出手机走到医院后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播出一个号码。 “喂,季老师吗?我是小何啊,季蔚禾和黎原崇现在在一起了,那件事情,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 101诊室。 季蔚禾一进门来不及坐下就从抽屉里取了一份调查,又从笔筒里拿了只笔,一起递给黎原崇。 “去把这份表填了。” 黎原崇修长的手指捻着那张薄薄的纸,顺从的坐在了真皮沙发上。 然而季蔚禾还没转身,就听到身后突然传来“啪叽”一声脆响,讶异回头,就看见正在弯腰捡笔的黎原崇,他带着抱歉却又无辜的笑,扬着手上的黑色签字笔,“好像摔坏了,不能写了。” 季蔚禾冷着眼睛看他,“没关系,我给你换一只。” 重新拿了只新笔递给黎原崇,走回电脑面前的季蔚禾打算重新梳理一下他的病情档案。 “医生,我有点渴,可以倒点水吗”黎原崇没做几题,又开了口。 季蔚禾盯着电脑屏幕,看也不看他,“那边有玻璃水杯。” 黎原崇点头,长腿一迈,几步就走了过去,用玻璃杯接了满满的一杯水。 重新走回桌前,他人高马大,坐下去时桌椅碰撞,“哐当”一声,刚刚倒满的水顺势翻在桌上,立刻就将调查纸浸透湿。 “不好意思,医生。”黎原崇一脸的人畜无害,“我把这个弄湿了,写不了了。” 季蔚禾太阳穴突突的跳,眼神夹着冷意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新的调查表走到他面前,先是把桌子擦干净,才端端正正的递给黎原崇,“慢慢填,我这儿的表有成千份呢,你想要几份我就给你几份。” 黎原崇仰着头看他,面无表情的脸突然咧开一抹笑,把调查表接过来,才安安静静的开始答题。 他答题的速度很慢,每一道题都像是做什么重要的决定一般,需要思考很久,这让季蔚禾更加纳闷了,这样一个男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偏执症患者啊! 看着这一次黎原崇没有闹腾,季蔚禾这才放心的转身,然而,还没等他坐回椅子上,身后又是一阵“噼里啪啦”。 “黎原崇,你诚心的是吧?” 只见先时用来接水的玻璃杯已经碎在地上,黎原崇的右手捏着一块碎片,殷红的鲜血从他的指缝间一点一滴的坠落,触目惊心。 季蔚禾走过去,拉过他的手,伤口划得很深,翻卷的嫩肉清晰可见。 “医生,我手受伤了,不能写字了。”黎原崇五官恰到好处的皱着,“左手也不行,我不是左撇子。” 季蔚禾突然松开了黎原崇,男人满脸遗憾,皱眉的样子很漂亮。 “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自己不想做测试”季蔚禾顿一下,继续道,“为什么明明不想做,还要答应下来,既然答应了,干嘛还要暗中搞破坏把自己弄成这样,你开心是吧?” “你是在担心我吗?”黎原崇突然笑了。 “担心你妹!”季蔚禾继续暴走,回身取了医药箱,给黎原崇包扎伤口。 伤口包扎完,黎原崇突然起身准备离开,“我今天约了朋友,要出去一趟,可能晚些回来。反正我有钥匙,你不用等我。” 黎原崇走后,季蔚禾立刻掏手机给师傅打电话。 “师傅,我好像知道黎原崇得的是什么病了。可是好奇怪,按理来说,你治疗了他五年,为什么会给他定义为偏执症呢?我觉得黎原崇的病,看起来更像是被动攻击型人格障碍啊。” 江老头子那端是久久的沉默,久到季蔚禾都以为他没在听自己说话,江老爷子才开口,“蔚禾啊,听师傅的话,那个病人很危险,你还是不要再管了。” 季蔚禾一怔。 他突然想起来,昨晚在黎家古堡的那场大雨里,将自己完全封闭在雨水中的男人,一个人内心究竟是有恐惧,才会那样疯狂。 密密的如同蚂蚁一般的啮噬覆压心脏,紧的他难以喘息,那个男人,经历过绑架,经历过大火,然后变成今天这般模样。 不救救他,实在是太可怜了。 挂了电话,季蔚禾双手交握,有些出神,诊室的门被人敲了很久,他才知觉,忙的开口喊:“请进。” 进来的是个中年妇女,五十多岁的模样,但也许她要比看上去更年轻一些,只是满脸愁云,笼罩着强烈的不安。 “医生,求你帮帮我的儿子。”女人一句话说完,就已经跪倒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第十六章 季蔚禾被吓了一跳,赶忙丢下手里的东西,几步就跨了上去,将女人连拖带拉的从地上拽了起来,“大姐,有什么事情您慢慢和我说,别哭啊。” 女人哭的梨花带雨,抹着眼泪,坐在沙发上,抬眼看着季蔚禾,哆哆嗦嗦了半天,话还是没说出口,便再次嚎啕大哭起来。 季蔚禾毕竟是个心理医生,忙的拉了把凳子在她面前坐下,语重心长的就像是个出家的高僧,“大姐,有什么事情你就和我说,能帮忙的我肯定帮你,但是你要是这么哭,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救你儿子呢。” 不知道是不是提到了儿子,季蔚禾的话起到了作用,女人眼里虽然依旧痛苦,但终于不再哭哭啼啼了,擦着眼泪,小声啜泣,“医生,你一定要帮帮我的儿子,我求求你了,你一定要帮帮他!” 随后,她便开始讲述她的故事。 女人名叫程兰,今年四十五岁,是个单亲母亲,有一个十六岁的儿子程凯。 程兰的家庭条件很好,但程凯长期缺少家庭的温暖和家长的正确教育,年轻的少年很早便从学校退了学,离了最后一道约束的年轻人自此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喝酒打架,不学无术,整日与他人厮混。一个月前,他趁着程兰出差,绑架了一个十岁大的小男孩,藏在家里玩弄,在进行百般□□欺压后,最终导致了那个小男孩不幸离开人世。 因为案发时,程凯并未年满十八岁,还属于未成年人,所以即使是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甚至是闹出了人命,他也并未受到过于严厉的惩罚,只需要在少管所待两年,改造后便可重新回归社会。 程兰告诉季蔚禾,每次去看儿子,他的情绪都很低落,因为自己的过错害死一条人命,让年轻的男孩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死者家属的不理解,更是给这个少年蒙上更大的一层阴影。 这些因素下,程凯在少管所的表现并不让人满意,他经常哭,甚至一个人发呆,还靠打架滋事试图来延长自己坐牢改造的时间。而这些都让外面的程兰心急如焚,几番辗转下,她才从朋友那里听到了季蔚禾的名字,于是希望由他出面来帮助程凯,尽快走出阴影。 季蔚禾听完之后,心里多少有些犹豫,他并不是个圣母,无论程凯多么自责多么后悔,他都害死了一条人命,要他去给一个凶手开导,他心里总会有些不舒服。更不要说,这对死者的家属也是一种伤害。 “医生,我求求你了!”似乎看出了季蔚禾的犹豫,程兰再一次泪如雨下,“我知道我儿子犯了大错,但他只有十六岁啊……他的人生还很长,我是一个母亲,我不能看着他一辈子就这么毁了啊!” 季蔚禾眼神有些无奈,叹口气,“那个被你儿子害死的男孩,他的人生原本也很长。” 程兰眼色一僵,哭也顿了好几秒,才低下头,“医生,我知道我儿子犯了错,我会好好补偿他们家的,我会让我儿子去赔礼道歉,您是医生,您不能见死不救的啊!” 季蔚禾双手交握,细细思索了许久,才终于站起身来,“把少管所的地址留给我吧,我会去看看的,还有,受害人家的地址也一并留下来给我。”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见季蔚禾答应,程兰顾不得抹去眼泪,顿时喜笑颜开。 程兰再三嘱咐季蔚禾一定要早些去,临走时还留了一万块钱给季蔚禾,季蔚禾爱财,可生平第一次,他觉得他手上的钱沉重的让他几乎握不住。 盯着那张纸条看了许久,他才拉开电脑桌前的椅子,将自己的身体重重的埋了进去。 在键盘上敲下程凯虐童四个字,他心里却跟打翻了辣椒水一般,烦躁的几乎让他发疯。 刚刚删了搜索框的文字,电脑的右下角便弹出一条消息来------【超模余晴学成归来恋情疑曝光,记者会护男友愤怒离晨 余晴是国内著名的超模,她十五岁以童星出道,二十岁便斩获了“亚洲小姐”,后来更是频频出现在欧美各大耀眼的t台走秀上,是目前国内最有名的女模特,二十一岁那一年,为了学业,余晴暂时放弃了如日中天的事业,去了法国读大学,进修服装设计。 而余家和黎家是自幼的交情,据说当年黎原崇出事的那会儿,余晴在黎家住了整整半年,养成了深厚的感情,埋下了对黎原崇爱慕的种子,如今就差嫁给黎原崇就开花了。 季蔚禾心里莫名起了八卦,拖动鼠标点开链接,链接里是一段视频,是余晴的归国记者招待会,地点在本市最有名的假日酒店,余晴一袭性感诱人的白色长裙,安安静静的坐在台子上,妆容精致,只是面色有些憔悴,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连记者问的几个问题也都是身边的经纪人帮忙回答的。 “余晴,听闻你昨日低调回国,连家都没回,就先去了黎家,是真的吗?” 余晴微微抬了抬头,给经纪人飞了个眼色。 经纪人板着脸,“请不要问相关的问题。” 记者依旧不依不饶,“余晴小姐,听闻你的男朋友是黎氏长孙黎原崇,但据相关知情人透露,这个黎原崇似乎是有心理的疾病,请问……” “你在胡说什么”那记者的话还没说完,余晴便一改往日镜头下温雅知性的一面,涨红了脸,“相关知情人士是谁?我怎么不知道有什么相关知情人士现在的记者都已经这么没有职业道德了吗,你们要是想要新闻,我现在就给你们,你们拍啊,赶快拍,就说我脾气不好骂你们!明天的大头条呢!还不赶快拍!” 余晴突然暴走,显然吓坏了众人,就连经纪人脸色也是差的难看,赶忙扶着余晴,退到后场,一场原本欢欢喜喜的发布会顿时一片尴尬。 “啧啧啧,黎原崇,你真是作孽哟。”季蔚禾一边关视频,一边摇着头轻轻骂了一句。 而几十公里之外,正在一家电子城的黎某人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这位先生,请问你需要买什么”男店员噙着笑,彬彬有礼。 黎原崇已经站在这里很久了,他穿着整齐一丝不苟的西装,身材颀长有型,眼睛盯着柜台里的东西看了很久,似乎是在犹豫什么。 其实店员一点也不急,这么好看的男人在他们店里,几乎把这家电子城一半的女顾客吸引了过来,小小的店里很是拥挤,就连他这个大直男,生平第一次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取向来。 如果是这个男人的话,那弯了就弯了吧。 “我……我想要一个监控录像。”黎原崇摸着下巴,眯着眼,“要最好的,不容易被发现的那种。” “你是说,像针孔摄像头那种吗?”店员皱眉,那都是别人调查事情或者偷拍什么的,这个男人要干什么,“你用来干什么的看不出你还有这特殊癖好呢?” 黎原崇愣了一下,笑道,“我用来抓小偷的。” “哦哦,这样啊。”男店员的表情有点失望,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盒子,“这是店里最好的一个了,把它装在相框后面,门上面,不出意外的话是不会被发现的。像素也好的很,连脸上都痘痘都能看的清。” 黎原崇接过来,放在手心轻轻绕了绕,重新递给店员,“那就帮我装起来吧。” 走出电子城,放在裤子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两声,看了看屏幕,竟然是余晴打过来的,黎原崇放松的的手猛然收紧,塑料袋在他的手掌心被捏的“哗啦哗啦”响。 眼神蓦然浮上一层雾,面无表情的脸看上去生冷萧肃,他按下接听键,声音却忽的轻柔下来,如果这时有人从这里路过,就会看到,男人顶着一张杀气四溢的脸,语气却绵羊一般软萌的说着话。 “找我什么事?” 余晴的声音糯糯的,“原崇哥,昨晚的事情,真的对不起,我听伯母说了,你怕火,原崇哥,我想请你出来吃顿饭,想和你道个歉。” “不用了,我还有事,没时间,再说了,我也没有放在心上。”黎原崇死死捏着手机。 挂了电话,黎原崇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针孔摄像头,眼里似乎在挣扎,一歪脑袋,钻进汽车里。 季蔚禾今晚回来的格外早,黎原崇正在沙发上看电视,脚下是揉的破破烂烂的零食包装袋。 “拜托,你也稍微收拾一下吧?”季蔚禾累了一天,看到这个场景不免的抱怨。 黎原崇恋恋不舍的把视线从电视机上移了回来,开始捡地上的垃圾,抱怨,“工作回来那么晚,我都饿了。” “冰箱里不是有……”他说了一半,忽的想起黎原崇怕火,无奈转了话锋,“好,我下次回来早一点。你也是挺厉害的,怕什么不好,偏偏怕火,以后谁要是嫁给你,不是要当一辈子的煮饭婆” “不一定啊。”黎原崇忽的一笑,“你要是嫁给我,就是煮饭公。” 第十七章 知道黎原崇只是玩笑话,季蔚禾倒也没把他的调侃放在心上,只是帮着黎原崇把地上的垃圾捡了,然后洗了手,从冰箱里取了根棒棒冰,准备动用洪荒之力把它掰断成两截——很可惜,冻得太久,没断。 黎原崇歪着脑袋看,毫不遮掩脸上的鄙夷,连棒棒冰都掰不断的成年雄性动物,肯定很有趣,不脱了裤子检查一下吗? 季蔚禾丢了脸,起身去了厨房将棒棒冰放在砧板上,手起刀落,“咔嚓”一声,成功搞定。 黎原崇:我觉得我的医生仿若智障…… 季蔚禾很快就回来了,将两截的棒棒冰分给黎原崇一只,才晃晃悠悠的坐下来,“黎原崇,你以前看过多少个心理医生?” 黎原崇手指转着那半截冰棍,愣了一下,回答:“三个,十二岁那年,我有一个私人的心理医生,他治疗了我……很久很久……后来被我妈辞退了,然后就是你师父,还有一个就是你。” 季蔚禾双腿盘膝而坐,他在想事情,顾不得吃手上的东西,大夏天,屋内又没开空调,冰融化的很快,水珠顺着他的手指一滴滴的往下滑,等他反应过来,冰早就成水了。 他忙着抽纸巾擦手,一边歪头看黎原崇,黎原崇的吃相很文雅,却又不扭捏造作,一看就是在良好的环境下长大的那一类男人,季蔚禾一顿,旋即问:“黎原崇,你的第一个心理医生,有说过你是偏执症吗?” 关与江健诊断书上写的偏执症,季蔚禾心里总觉得有些堵得慌,师傅为什么要给他定义为偏执症呢?他明明更像是…… “医生你觉得我不是偏执症吗?”黎原崇腰杆挺的很直,神情有些空洞,略显木讷:“那会是什么呢?” “在你以前就医的时候,你有没有听过被动攻击性人格障碍症?” 黎原崇顿了一下,偏过头重复,“被动攻击性人格障碍……那是什么……是说明我有攻击性吗?” 季蔚禾见他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犹豫了一下开口:“没什么,我只是列举几个心理障碍的病称而已,不要多想,很晚了,我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解决,早些休息。”说完,他便起了身,家具城买的床明天才能送到,看来今晚他又要挤在那张折叠床上了。 “那张床是不是睡着挺难受的?”黎原崇问。 “不然呢,要不你去试试?你以为我乐意把我的卧室让给你啊!”季蔚禾撇嘴,很是不悦。 “其实呢,你卧室的那张床挺大的,两个一起睡还是可以将就一下的。”黎原崇眉眼弯弯的笑,眼底的清光很亮,看起来很真切,“反正咱俩都是男人,怕什么?” 就是两个男人才会出事吧……季蔚禾脑子里闪电般想起黎原崇以前说过的话,立刻跳开几米远,“你喜欢男人,你觉得我不应该害怕吗?” 黎原崇沉着步子走向他,大手扣住季蔚禾的肩膀就把他往卧室里推,“睡吧睡吧,我要是真想上你,不是和你开玩笑,你光是害怕有个卵用?” 这一夜,季蔚禾到底是失眠了,身边的黎原崇却睡得很沉,他呼吸平稳,裸着上半身,蜷缩成一团,看似消瘦却结实的后背露在季蔚禾的眼中,流畅的曲线,性感的肌肉,让季蔚禾不由的咽了咽口水,刚刚打算转过身,眼神却又瞥见他腰间的一块伤疤,是烧伤,一个拳头的大小,丑陋的,扭曲着,看起来有些扎眼。 季蔚禾忘记了太多的事情,对于小时候自己遭遇的那场大火,他几乎没有任何的印象,甚至连疼痛感都忘了,好像当年的那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场梦,他如一个旁观者,接受着一个陌生的自己。 季蔚禾伸手,轻轻覆上黎原崇的伤疤处,薄凉的体温透着指间缓缓的传过来,让季蔚禾一瞬间有一丝恍惚,他还没收回手,身旁的男人却忽的反手握住他的手腕,一个翻身,将季蔚禾完全压在身下—— “医生,你好像对我的身体,特别感兴趣,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呢?” 黎原崇一手按着他手腕,一手掐着他的脖子,声音哑哑的,带着一丝被吵醒后的不悦与微微的困倦。 季蔚禾有点尴尬,那种感觉很奇妙,让他一瞬间想起了以前大学在课堂上看小黄~片却忘了戴耳机的老司机,那真他妈尴尬啊。 脖子被黎原崇掐的呼吸困难,季蔚禾掰着黎原崇的手,有点急:“我,我那是有事情找你说,明天……明天我要去市少管所一趟,你要是有时间,和我一起去。” 他本来不想和黎原崇说这件事情的,但现在也只能把它当成借口来脱身了,诶,谁让他偷吃还被人家逮了个正着。 听到季蔚禾的话,黎原崇果然松了手,那季蔚禾从床上拉了起来,“少管所?去那里干嘛?” “帮一个少年犯,他陷在过去走不出来了,我收了他妈妈的钱,答应去看看的。”季蔚禾揉着脖子,不满的斜了一眼黎原崇,这么大的力气,他差点要被这男人掐死了。 “现在心理医生都混的这么惨了吗,还要去少管所找工作。”黎原崇一撇嘴。 “不爱去就不去,没人逼你。”季蔚禾从枕头底下把手机捏了出来,“我还要和洛林说一句呢,他家就住在那附近。” 凌晨四点,工作群里聊得热火朝天,同事痛骂老公出轨,一堆姐妹出来安慰,季蔚禾想说些什么,但考虑到同样作为男人,现在也是被讨伐的对象,他到底还是失笑摇了摇脑袋,把好友列表往下翻了翻,洛林没有给他发消息,自从黎原崇和他吵过架后,他就再也没有回复过季蔚禾。 “那个洛林,对你很重要吗?”黎原崇突然问了一句。 “当然了,他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了,没有洛林,就不会有今天的我。”季蔚禾回答的很认真,一边给洛林发消息,一边道:“你倒好,把人家弄得都不理我了,人家那么一个好脾气的人,也就只有你能惹毛他。” 黎原崇微微提提嘴角,“你真的觉得他是个好脾气的人吗?” “什么意思?” “我昨天和他吵架的时候,他对我敌意满满,我也说不上来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我能感受到,他的占有欲很强,尤其是对你的占有欲。”黎原崇眯了眯眼睛,回答的很认真。 “你能感受到?”季蔚禾嘲讽的笑,重复,“你能感受到?你又不认识他,你拿什么感受到?” 黎原崇坐在床上,仰头看着他,细长的眉眼微微上挑,似笑非笑,“我当然感受得到,因为,我和他是同一种人。医生,我对你的占有欲也很强。” “你果然病的不轻。”季蔚禾打了个哆嗦,把衣服从床上捞起来,披好:“我还是去书房睡吧。” 黎原崇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眼神忽的暗下来,像是有什么值得让他无限回味似得,忽的咧嘴一笑。 夜里作怪的两人第二天醒来时果然都是一脸的丧夫模样,匆匆洗漱了一下,就往少管所奔。 海城的少管所建在海城的西部边缘,那是靠近大海的地方,听说在那里人们可以眺望到第一丝照射在这所城市的阳光,代表着美好的希望与崭新的人生。季蔚禾昨日就已经和这里的狱警联系好了,对方表示可以给季蔚禾三十分钟的时间和程凯做一次交谈。 “程凯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了。”女狱警很和善,一边带着季蔚禾往前走,一边开始介绍:“那孩子心里有阴影,一直都不怎么配合改造,他很乖,也很服从管教,有的时候一个人待在角落里流眼泪,我们看着他可怜,就把这件事和他妈妈说了。”狱警的语气有点遗憾,压低了不少,“死者家属老是会邮寄一些东西过来,像是信啊,诅咒书之类的,都被我们拦下来了,要是被那个孩子看到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狱警在一间屋子前停了下来,抬眼祈求般的看了一眼季蔚禾和黎原崇:“他就在里面,医生。” 第十八章 季蔚禾轻轻的一点头,弯腰将金属铁门轻轻推开—— 屋内很空旷,只放了一张桌子,外加三把椅子,一个少年低着头坐在屋子的最中央,两个狱警一左一右的站在他的身边,神情严肃冷酷,程凯很年轻,十六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高高瘦瘦的,蓝色的囚服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有些小,一张略显稚嫩的脸泛着苍白,在狱警的吩咐下,站起来规规矩矩的给季蔚禾鞠了一躬后,双手紧张的交叉握着,便是一言不发。 “程凯是吧?”季蔚禾露了似和善的笑容,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很好说话的样子,“我叫季蔚禾,是你妈妈的朋友,是你妈妈拜托我来的,你不要太紧张,不要有心理压力,我来就是和你聊聊天的,你有什么心事就和我说。” 程凯的头垂的很低,双手死死的握着,血液不太流畅,指间都泛着青色,听到季蔚禾的话,他缓缓的把头抬了起来,只看了一眼便迅速的把头低了下去,依旧是没有说话。 “喂,小子,你没听见我们在……”身边的黎原崇突然间冒了一句。 “黎原崇!”季蔚禾扭头瞪了一眼黎原崇,让他闭了嘴,一转头又是笑脸盈盈:“程凯,我们没有敌意的,就是想要帮帮你。” 程凯听了,身子突然一抖,痛苦万分的抬头闭了闭眼,咬住嘴唇:“你不用来帮我,就让我在这里了此残生吧,你知道吗?是我害死了那个男孩,是我害死了他,我原本只是他捉弄他一下,谁知道他竟然就……”说到这,程凯苍白的脸扭成一团,绝望的死死的攥着拳头,眼神满是挣扎:“我应该受到惩罚的,我是罪有应得!” 说完,他便弯下腰捂住脸,大声哭嚎起来,屋内的几个狱警都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只有黎原崇冷冷的站在一旁,全身上下似乎被冰裹着,听着着肝肠寸断的哭声,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季蔚禾走到程凯的身边,“程凯,我知道你很自责,因为你犯了一个很重的罪,因为你的罪过,导致了一个无辜男孩的死亡,可是,如果你继续这样颓丧下去,你不仅会毁掉那个男孩,你也毁掉你自己,毁掉你妈妈。” 程凯把脸抬了起来,面颊上满是泪水,眼圈通红,“可是……” 季蔚禾轻轻笑着:“你既然已经认识到自己过去的罪行,就要好好的活着,去赎罪,去洗刷你的罪行,而不是在这里自甘堕落。” 程凯眼神里似乎有什么快速闪了一下,哽咽着,“去赎罪?” “是,去赎罪。”季蔚禾点头,“好好活着,才是这个世界对你最大的惩罚。你杀了人,你必须接受这个惩罚,活着,出狱,去过新的人生,你要带着这个罪过一辈子,让它提醒着你,以后该怎么活!” 程凯呆呆的看着季蔚禾,似乎在思考着他的话,过了许久许久,他又将头低了下去,这才沉闷的回答,“我……我知道了。” 季蔚禾见他松口,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和狱警打了声招呼,便带着黎原崇走了。 “医生你的口才挺好的。”黎原崇走在最前面,双手插在口袋里,漫不经心的开口,“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也是挺厉害啊,他可是个杀认犯哦。” “我知道。”季蔚禾抿唇一笑,“我也想杀了他。” 黎原崇忽的一顿,扭头难以置信的望着他,像是在看一个可怕的怪物。 季蔚禾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可我是个医生,这辈子注定了要救人,有些事情,轮不到我做主,再说了,拿了钱,就要办事,这点道理,我还懂。” 出了少管所,已经是中午,两人的肚子都有些饿了,于是便把车停下来准备找个餐馆先把肚子填了。 这里地势偏僻,又靠着少管所,几乎没有可以吃饭的地方,两人找了许久,才在路的尽头发现一家面馆,店面看起来有些脏乱,顾客也少的出奇,不过基于现在也没有其他选择,两人也就只能忍着各种不适猫着腰钻了进去。 “哎呦,两位,吃些什么?”胖胖的老板娘堆着笑容立刻围了过来。 “这里有什么?”季蔚禾看了一眼桌上那泛黄皱巴巴的菜单,放弃了去翻它的念头,直接问。 “我们这里有面条水饺,炒面炒饭盖浇饭。”老板娘笑眯眯。 “那就两份三鲜水饺好了。” 估计黎原崇这个富家公子哥是没在这种小餐馆里吃过饭的,所以季蔚禾干脆就自作主张的帮他一起点了,不一会儿,两份热气腾腾的水饺就被端了上来,季蔚禾拿起了筷子,这时从门外突然又走进来四个人。 四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光头,穿着几年前流行的衣服,满脸的疲累感,小小的店面一下子就拥挤了起来。 老板娘显然知道这是群什么人,这里离市监狱那么近,这家面馆又是这里唯一一家餐馆,每次有没有亲人的人出狱,总要到这里吃上一碗面条,权当做给自己洗尘接风,这四个估计也是刚刚刑满释放的。 他们曾经都是亡命之徒,别看受过了改造,骨子里的那骨野性从来都没消除过,看到男们人找了张桌子坐下来,老板娘赶忙笑着迎上去:“几位大哥,想吃点什么?” 几个男人装模作样的翻开菜单,手指随意点了点:“来几碗面条,再来五两水饺,酒给大爷来两瓶,其他的小菜你看着给就行。” “好嘞,您稍等!”老板娘听完就打算吩咐厨房。 “嗳,你等等!”其中一个男人把老板娘喊住了,拿起桌上的筷子敲了敲碗,笑眯眯:“我们几个刚从里面出来,你们店不表示表示?” 老板娘先是一顿,旋即道:“自然的,自然的,这些小菜我就不收你钱了。” “老板娘,你这是不是也太小气了,恩?”男人眉头一挑,大手一扫,将桌上的碟碟碗碗全都扫落在地,“哗啦啦”满地的碎片,有的还滚到了邻桌季蔚禾和黎原崇的脚边。 赶快吃,吃完闪! 季蔚禾给了黎原崇一个警告的眼神,把碟子里的最后一个水饺塞进嘴里。 那边,男人不依不饶,站起身准备朝老板娘扑,黎原崇忽的把脸转过去,长腿一伸,恰到好处的横在过道里,男人没看到,绊了一下,脸朝下扑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你他娘的!敢绊老子?!”男人丢了脸,气的跳脚,挥着拳头砸过来。 黎原崇像个柱子似得坐在凳子上,抬手挡住男人的拳头,反手抓手腕,狠狠的一扭,右脚飞抬冲着他的膝盖猛地踹下去—— 男人闭着眼睛叫了两声,再抬眼时,就看见一只筷子正对着自己的眼睛,黎原崇握着一只筷子,眼神很冷,似乎下一秒就会把他的眼睛戳穿。 捕捉到男人眼里的恐慌,黎原崇忽的咧开嘴笑,很开心的问:“你是怎么进去的?小偷?还是抢劫?” “……”几个男人吓得不清,谁都害怕黎原崇手里的筷子,哪个都不敢上前。 黎原崇手里的筷子前后动了动,男人脸上顿时扭曲起来,吓得魂飞魄散。 “我告诉你我是怎么进去的。”黎原崇眨眨眼:“我杀人,杀了三个,你要做第四个吗?监狱离这这么近,我走进去多方便,还不累。” 仿佛一条眼镜蛇无声的从众人的背脊滑过,被黎原崇抓着的男人“嗷呜”一声表情就跟打翻在白纸上的颜料一眼,五彩斑斓的很。 “黎原崇!”季蔚禾吓得也不轻,冷静下来,赶忙走过来,先是抽走他手上的筷子,然后才分开两人,黎原崇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有一丝恍惚,偏过头,什么话也没再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季蔚禾把黎原崇往身后一塞,看着面前四个已经傻眼的男人,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线:“这我兄弟,他脑子有点不正常,有病的,你们别和他计较!他这个人,就是爱打抱不平,你知道的嘛,他杀人又不会被抓……” 几个男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眼底都有了惧色,骂骂咧咧的推搡的离开了。 待几个人走远,季蔚禾才把手上的筷子狠狠的拍在桌子上,瞪了黎原崇一眼,见他像个犯错的大男孩,安安静静的站在角落里手足无措,季蔚禾的火气一瞬间就降了下来。 他和黎原崇生什么气啊,这家伙要真的是被动攻击性人格障碍症患者,没把筷子戳进那个男人眼里去已经是万幸了。 和老板娘说了声对不起,季蔚禾领着黎原崇走出餐馆,夏日的天空略显浑浊,这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滚滚热浪袭来,让两人都有些困倦。 “我要去果山一趟。”季蔚禾转身,朝停在路边的车走去,“洛林最喜欢在那里拍照片了,既然今天来了,就一起去看看吧,说不定,我还真的能在那里遇上他。” 第十九章 果山并不是一座山,实际上它只是环绕海城南方的一座丘陵,从那里不仅可以眺望到大海,更能将小小的海城全都收入眼底,风景好的出奇,总会吸引像洛林那样的摄影爱好者来采风,洛林更是为了美景将家都搬来了这里。 上山的路有些难走,日前下了点雨,山路多少都有些泥泞不堪,空气里有着夏日的一丝闷热,刚刚爬了一半,黎原崇就有些体力不支了。 他本就对洛林印象不好,一想到季蔚禾时为了洛林来的,心里就更加不乐意,脚下的步伐也是越来越慢,到了最后,干脆停在了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下去休息。 “黎原崇,照你这个速度我们什么时候才上的去啊?”季蔚禾发现没有人跟上来,这才回头看,发现黎原崇坐在路边,顿时火冒三丈,他体力好的很,来来回回的走似乎也不觉得累。 “我累了,当然要休息了。”黎原崇有点不开心,抬眼幽怨的看了一眼季蔚禾,“哪像你啊,医生,体力这么好,你经常去爬山?” 季蔚禾一愣,回答:“没啊,我从来不爬山,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一点都不累。” 黎原崇盯着他的脸,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微微点了点头,起身跟上他。 大约又走了半个小时,两人终于到了果山的山顶,那里建有一座石阶建成的平台,木质的栏杆很是雅致,从那里眺望,能看到海城高高低低的各色建筑,很是壮观。 陶醉不过三秒,季蔚禾就想起来要干正事,把双肩包里的相机拿出来,他站在原地先是退后了几步,接着用手比了个方向与距离,这才走到一个位置站定,将相机扔给黎原崇,说:“给我拍一张背景照。” 黎原崇拿着相机没有动作,他觉得他的医生长得很好看,为什么不能好好的露脸呢?不过季蔚禾喜欢,他也用不着跟他对着来,想到这他立刻举起相机,冲着莫名装逼的季蔚禾,“咔嚓”了两声。 拍完照片,季蔚禾就嚷嚷着走了过来,一边看相机里的照片,一边掏钱包,扯出一张照片来,“我虽然没见过洛林,但是那家伙曾经给我寄过一张照片,我想着在这里拍一张送给他,也算是向他道歉啊。” 他说着便将手里的相片递给黎原崇,那是一张有些旧的老照片,照片里是个温暖的冬日,阳光明媚,碧海蓝天,男人一身黑色风衣,微微侧着脸,明媚的阳光下有些看不清容颜,黎原崇捏着那张照片,又将视线瞥向手里的相机,撑了一会儿,忽的开口:“还真像啊。” “那是当然了。”季蔚禾毫不在意,立刻笑答:“我闭着眼睛也能画出他的动作,照着模仿而已,看起来当然像了。” “不,我是说这个人和你……”黎原崇突然顿住了,烦躁般的一甩脑袋:“也许是我多心了吧。” 黎原崇将相机塞给季蔚禾,手指夹着那张照片,缓缓的走到平台的边缘,呆呆的看着上面男人的身影,下一瞬,却忽的将照片扔了出去—— “黎原崇,你做什么?”季蔚禾大吃一惊,下意识的伸手去抓。 单薄的一张纸,像只苍白无力的枯叶,又像是秋天的衰老的蝴蝶,在风中飘摇了几下,便被山风卷向谷底,季蔚禾理所当然的抓了个空。 “黎原崇,你干嘛扔我东西!”季蔚禾怒了,那可是洛林唯一的一张照片啊。 “季蔚禾,说实在我觉得你挺怂的,你要道歉,直接把他约出来不就行了,对着张照片成天念叨,人家又没死,你当你是孟姜女啊?” 季蔚禾脸色很难看,“你知道什么,人家工作很忙。” “很忙?那也不会十年了,都抽不出一天的时间吧,海城火葬场是忙到每时每刻都在火化尸体吗?” 季蔚禾愣的不轻,黎原崇的话虽然有道理,可自己洛林拒绝了自己见面的要求后,他就再也没提到过这件事情,如今再去和洛林说,会总会显得有些唐突。 下山的路上两人都是沉默着,气氛有些尴尬,季蔚禾在驾驶室里迟迟的没有把车开起来,斟酌着:“黎原崇,我和洛林之间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插手。” 黎原崇给自己系安全带,听了这话,也不生气,语气依旧是淡淡的:“我只是提醒你不要被人骗了,那个洛林,或许是个比我还要危险的人哦。” 季蔚禾实在不想再和他提洛林,转了话题:“大男人说话能不加哦吗?有点娘。” “老子想杀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娘。”黎原崇回嘴呛他。 两人回嘴的时候,智商堪比幼儿园吵架的小男孩小女孩,很快就相视一笑,冰释前嫌。 回到心语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医院门口堵着不少的人,十来个壮汉,季蔚禾脚步匆匆,摇着脑袋和黎原崇说:“你看看,我这才半天没回医院,医院又出事了,也不知道我们医院今年走了什么霉运了,这样下去,迟早要关门!” “你要是失业了,我就雇你当我的私人医生,老是和别人分享你,真是有点让我不爽。”黎原崇咧嘴一笑。 “什么叫分享啊,你能换个词语吗?”季蔚禾不满。 “我想独占你。”黎原崇说的很认真。 季蔚禾:我觉得你的语文可能是自学的…… “不好意思,让一让,这里有疯子,让一让,打人不负责的啊。” 季蔚禾一边呦呵着一边拽着黎原崇在人群里杀出一条血路来,可就在他一只脚踏上石阶时,身后一只大手却猛地揪住了他的后衣领,猛地向后一拉—— 他立刻就被拖出几米远,还没反应过来,耳边便是一阵呼天抢地的喊叫声:“妈的!这个黑心医生竟然赶去给程凯那个凶手做心理疏导,良心都剁碎了喂狗去了是吧?兄弟们,给我上!” 原来这群人是来找他的啊……哎呦,真是撞了大运了。 “诶诶诶,别打脸啊,打脸伤自尊!” 结实的拳头落在季蔚禾的右脸上时,他隐约听到了黎原崇的声音,戏谑的,却又像是玩笑的一句阻拦,不疼不痒,当然不会被那群打人的家属听进去。 季蔚禾脸颊火辣辣的疼,舌头在嘴里一卷,立刻就触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腥甜的血液气息从喉咙漫道大脑,一阵恶心,“呸!”他吐了口血,白花花的牙齿触目惊心。 “好好看你的病不好吗?叫你多管闲事!叫你多管闲事!”个子最高的男人情绪最激动,直挺挺的站着,飞脚不停的朝季蔚禾的肚子踢。 *撞击在一起的沉闷声音听了让人牙齿都在发酸,从医院里跑出来不少的人,见状都吓傻了,没有一个敢上去阻拦,愣了许久才开始掏手机哆哆嗦嗦的报警。 季蔚禾的身体弓成虾米状,拼命的护住头部,男人很不满意,蹲下身拽住他的头发,一张嘴角染血的惨白面容就这样暴露在阳光下,男人挥动拳头,又要打过来,然而身旁却忽的窜出一个身影,像一只猎豹一样,敏捷的将男人扑倒压在身下,死死的掐着他的脖子。 黎原崇!竟然是黎原崇! “不是让你不要打他脸了吗?你怎么还是不听?”黎原崇对着男人的脸就是一拳,很愤怒:“你是不是聋?恩?你是不是聋?” 又是重重的一拳挥下去,男人被他打懵了,一张脸肿的很快,脑袋一片空白,疼的连叫都忘了。 “打脸好玩吗?”黎原崇对着男人的脸一拳一拳的砸,血液四溅,看起来恐怖的很,“你告诉我,打脸好不好玩?” 身边的几个人这才反应过来,鬼哭狼嚎的冲过去,该拉人的拉人,拽人的拽人,吵吵闹闹的整个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看够热闹的医院方也终于出动了,几个保安拿着棍子将人群赶走,这才把鼻青脸肿的季蔚禾从人堆里拉了出来。 “哎呀哎呀,幸亏兔牙妹今天休息不上班,不然看到你这个样子,心疼的绝逼要跳楼!”同事几个围着季蔚禾,又是急又是气。 季蔚禾:我觉得你们关注的点有点不太对……老天啊,他是真的要疼的晕过去了,能不能先送医院啊,他觉得他还是可以抢救一下来着…… 分开不到三秒,两帮势力很快就在此纠缠到了一起,就在那边黎原崇撸起袖子准备好好干一架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警车尖锐的鸣笛声。 那群打人的家属立刻抱着头疯狂的四散而逃,被赶来的几个警察一个不落的全都堵了起来。黎原崇右手全是鲜血,他也受了点轻伤,分不清手上的血到底是谁的,他喘着粗气站在原地,脸上满是汗水,季蔚禾觉得他已经把“来抓我啊”几个字刻在了脑门上,所以警察非常称职的走过来,准备把黎原崇带走。 黎原崇推开警察,转身朝季蔚禾走,季蔚禾正捂着冒血的嘴,看到这般的黎原崇,吓的不轻,“黎原崇,我们得去派出所把事情解决一下。” “去你妹的派出所,去医院啊白痴!你被人打成肉包子知不知道?” 黎原崇大手直接扣住季蔚禾的肩膀,像扛沙包一样直接将季蔚禾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然后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扬长而去。 第二十章 市立医院,急诊大厅。 季蔚禾躺在架高的冰床上,看着护士用铁钳和消毒酒精给自己清理伤口,他被打的很惨,几十年来这么严重的伤估计还第一回,冰冷的钳子伴随着酒精的微微灼痛让全身的每一处神经格外的敏感,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他不由的微微发抖。 “笨死了,笨死了,走到半路还能被人揪回去打一顿,被打还不知道跑,简直蠢死了。” 季蔚禾在处理伤口的时候,黎原崇就靠在能看到他脸的地方,一句接一句的数落,“叫你去给那个杀人犯做心理疏导,怎么着,遭报应了吧?” 季蔚禾嘴巴疼的厉害,白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你是不是傻啊,他打你你不会反击吗?抱着脑袋人家就不会打你了吗?”黎原崇瞪着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这位先生,你这么做是不妥的,无论怎么样,动手打人就是犯法的,等伤口处理完了,请你和我们去派出所一趟。”跟来的警察铁青着一张脸,看着黎原崇,规规矩矩的说。 “犯法的啊?”黎原崇眯着眼睛笑,“在场那么多人,谁都看见是他们先动的手了,我们的做法属于正当防卫。诶,现在的警察都不读法律的吗?要不要我去给你们请个律师?不过整个海城的律师行都是归我家管,我要是去告那群家伙,保准让他们输的连内裤都穿不起。” 警察:…… 护士:…… 季蔚禾:我发现你可以转隔壁精神科看看了。 处理完了伤口,顶着肿成包子似得脸,两人还是老老实实的去了一趟派出所,填完身份信息,一个小警察走了过来,正是当日在医院里的那个菜鸟小警察。 “我叫杭宁。”小警察腼腆的一笑,从手提袋里抽了两条面包递给季蔚禾:“身份信息核对的信息好像出了些问题,你们估计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我买了些面包,你们先吃一些吧。” “出什么事了?”季蔚禾问。 杭宁为难的看了一脸黎原崇,神秘兮兮的把季蔚禾拉到了一边,表情很是复杂:“那个人,真的是你的助手吗?” 季蔚禾挑了挑眉,他不太明白杭宁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我告诉你啊,那个叫黎原崇的,他在警方这里的案底可不止今天这一起。”杭宁再次看了看安安静静坐着咬面包的黎原崇,声音压得更低:“他在三起命案的现场都出现过,而且……还都是当事人。” 就算是提前知道了这件事情,亲耳听一个警察说出来,季蔚禾还是没忍住心脏的一阵抽搐,回头下意识的瞥了一眼黎原崇,他很安静,他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总是很认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似乎完全不会被外界所干扰。 “实际上,他是我的病人。”季蔚禾没打算隐瞒,黎原崇就医的事情,只要稍稍调查一下就会知晓,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他也用不着藏着掖着。 “病人?”杭宁皱眉,“他得了什么病?” “被动攻击性人格障碍症。”季蔚禾咬了一口面包,有些含糊不清,“这是我根据对他这么多天的观察,得出来的最符合的病。” “那是什么?攻击性?被动?有攻击性的人怎么会被动呢,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季蔚禾几口就将面包咬光,找了个垃圾桶把袋子扔进去,才趁机把杭宁拉到了一边,“被动攻击性人格障碍是一种很常见的心理障碍症,根据调查,每十个人中就有一例这样的患者,但实际上,这种病症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这种人表明上会对你的要求言听计从,但实则内心会非常的不满,抱怨,采用无比消极的态度去拖延一件事,不过这都很正常,在大多数的情况下,他们的攻击性通常会通过发脾气,摔杯子,骂人来发泄,一般来说不会再有什么更加过激的行为,可是……” 可是,他还没见过任何一个人,向黎原崇那般,是真的想要杀人。 眼神不自觉的看向黎原崇,那样一个看似正常的男人,却在见面第一天就预谋杀掉自己,还有那场测试,他明明不想做,不情不愿到了极至,也不愿意将“我不想做”这几个字说出口,而是用自残的方式来强制结束,这种有着强烈攻击*的男人,在季蔚禾的人生里,还是第一次遇见。顺从妥协与挣扎反抗,这个男人应该一直都很痛苦。 “那造成这种病的原因呢?”杭宁接了杯水,有些好奇。 “有很多,家庭的教育,成长的环境,或者一场意外都有可能,起初并不是直接造成这种人格障碍的,也许只是一个诱因,但如果后面没有调整干预好,或许就会慢慢的形成这种人格障碍症了。” “意外?” 季蔚禾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沉吟:“火灾,绑架,之类的等等。” 黎原崇当年一定是经历了什么特别恐怖的事情,或许在当年的绑架案里,有人试图伤害他,所以在后来,他开始将自己封闭起来,并养成了保护自己的潜意识,他在潜意识里排斥一切伤害到他的人或事物,并在此后漫长的十几年间,形成了这种人格障碍,按照黎原崇现在的表现来说,他的病症,是属于最严重的一类。 很快,事情就调查清楚了,在派出所里待了好几个小时,回到家两人都是又累又辛酸,家具城已经将买来的床送了过来,幸好之前在物业那里丢了钥匙,不然今晚季蔚禾又要和黎原崇同枕而眠了,想想看,那感觉就很酸爽。 两人合力把床抬到书房,匆匆忙忙的洗了澡各自安睡,不知道是不是白日里又是去监狱又是去爬山,还被条子请去了派出所喝了杯茶的原因,第二日起床的季蔚禾觉得无比的累,身体就像散了架似得,一碰就疼。 坐在床边缓了几十秒,他才推开卧室的门出去,客厅里的大男孩腰系着白色的围裙,手上的锅铲扬的很是愉悦,“早上好,医生。” 季蔚禾先是一愣,接着像是见鬼了一般,哆哆嗦嗦了半天:“你你你不是害怕火的吗?你怎么会做饭?” “哦。”黎原崇指了指厨房,露了个“笨”的表情给季蔚禾,“电磁炉啊。” 季蔚禾一瞬间有点懵逼,他精神不太好,脸还微微肿着,去浴室把自己收拾干净了才走出来,一坐上座位就疲累的喘了一声,那声音向是小猫的爪子一样,在黎原崇心里挠啊挠,撩的他身体都快起了反应。 夭寿了,看着这个像包子一样的医生,忍不住想扑倒咬两口怎么办? 然而季蔚禾的心思却完全不在黎原崇身上,他用勺子给自己盛了半碗的粥,然后直接端起碗往嘴里幸福的啊呜了一口,这种一起床就有人做饭伺候的生活真的是太美妙了! 然而幸福不过三秒,季蔚禾的表情就有些狰狞,他显然忘记了对方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当然他做出来的东西也非常的“特别”,你要说它是人类餐桌上的一朵奇葩一点也不为过。季蔚禾的眼泪都快飙出来了,不过看着黎原崇手中不停挥着的锅铲,他觉得如果他现在把他吐出来,黎原崇一定会狠狠的敲他的脑袋,所以季蔚禾忍着复杂的情绪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并且默默在心里发誓,此生不碰黎原崇做出来的东西第二次。 “怎么样,医生?”黎原崇有点期待。 季蔚禾:我觉得你和厨房有仇,真的。 季蔚禾喝了满满一杯水才把嘴里的奇怪味道冲去,就在他准备回复黎原崇时,房间的门却突然别人扣响了三声:“咚咚咚——” “谁?” 季蔚禾一边问一边起身。 “送信的,是季蔚禾季先生吗?有你的一封信。” “信?谁的信?”这年头谁还会写信啊,季蔚禾腹诽了一句。 “额,是个姓洛的先生寄来的,名字是……名字是洛林。”门口的人平静的回答。 “ 第二十一章 “洛林?”季蔚禾一听,眼睛都亮了,急急的跑过去把门打开,送信的是个年轻的小哥,把信扔给季蔚禾很快就走了。 信封是黑色的,右下角是颗绿色的小树,洛林说这象征着新的生命,也象征着他会向一棵大树永远在背后保护着季蔚禾。 季蔚禾一边拆着信,一边往屋里走,边走边念叨:“死了死了,真出大事了,洛林很久都没有用这种方式联系我了。” 把拆下来的信封扔到桌子上,季蔚禾展开信纸迫不及待的读了起来。白色的信纸,流畅的字体看起来赏心悦目。 致亲爱的朋友季蔚禾: 相识十几年了,有些话真的想要和你说,我知道你最近和那个叫做黎原崇的男人同居了,虽然作为朋友我不该插手你的私生活,但是那天晚上,我和他聊天后,我发现那个男人不仅危险而且还有些不可理喻。我很难想象你和那样一个可怕的人住在一起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作为你的朋友,我真的很担心你的人生安全会不会受到威胁,更重要的是,你又不经常联系家里人,万一真的出事了,谁会去帮你?我有一个同事,家里是做中介的,可以帮你找一套好的房子,价格也比较公道,我还是觉得你和黎原崇分开来住会比较好。 洛林 季蔚禾来来回回的把洛林的信读了好几遍,洛林是个很随性的人,他很少用“相识十几年”或者“作为朋友”此类听起来就比较严肃郑重的话语,所以,洛林一定是生气了。 季蔚禾有点责怪的看着黎原崇,都是这个男人,大半夜的去和洛林吵架,现在把事情搞成这样,他的头都快炸了! “你不用看着我,我知道他写了什么。”黎原崇靠着桌子,手指间捻着那张信封,目光淡淡的落在寄信地址的那一行上,漫不经心的回答:“肯定是说我很危险,怕我会伤害你之类的,说不定他还打算替我找房子让我搬出去呢。” 季蔚禾吃惊的挑了挑眉毛,黎原崇怎么会知道洛林写了什么,难道这封信是他…… “有这么吃惊吗?”黎原崇抬头冲他一笑,“我说了,洛林和我一样,都是个占有欲很强的男人,我和你住在一起,他心我里肯定不爽。我要是住的再久一点啊,说不定他都会亲自上门来赶我走,你就等着看吧。” “喂,你能不随意揣测别人吗?别拿你的小人之心度人家的君子之腹。”季蔚禾不满的替基友抱怨了一句。 “你以为没有证据我会乱说话吗?”黎原崇扬了扬手上的信封,长臂一展,就把季蔚禾拉到了身边,将撕了一角的信封平放在桌子上:“我记得你和我说过,洛林的家在监狱那边,那里可是城南,离这里开车少说也要一个多小时,你自己看看这封信的寄信地址在哪里?” 季蔚禾弯下腰,瞥了一眼,立刻惊叫出口:“市中心邮局?那不是靠着我家吗?” 市中心邮局离季蔚禾的公寓直线距离不超过二十分钟啊!洛林为什么要跑来这里寄信?那个小子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似乎很满意季蔚禾的表情,黎原崇弯下腰,直接端起季蔚禾的碗,大概找了个位置,便往嘴里送粥,黎某人对于这种间接接吻表示非常满意。 可惜,嘴里的东西实在是不能让他满意,就算那是自己做的,他也忍不了,最后,当着季蔚禾的面,黎原崇直接干脆的一口吐了出来,连老血都要咳出来了。 季蔚禾又好笑又生气,在心里骂了几声“报应”,到底是走了过去,给黎原崇递了几张纸巾。 “怎么样,很酸爽吧?这下知道自己的厨艺如何了吧?” 简直是在谋杀他的味蕾! 黎原崇白了季蔚禾一眼,“我的厨艺有那么重要吗?重要的是洛林,你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做了十几年的朋友,对方对你了如指掌,你知道别人什么?” “别胡说了。”季蔚禾脸色一沉,把桌上的信纸收好,“我和他……是很好的朋友,他不会想要害我的。” 黎原崇显然还想说什么,季蔚禾的电话却打断了他,他瘪瘪嘴偏过了脑袋,转身回了书房,那里已经被季蔚禾临时改成了一间卧室,在接下里的半年时间里,他都将住在那里,和季蔚禾仅仅只隔着一道墙。 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家”,季蔚禾犹犹豫豫的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 “小禾啊,是我,妈妈啊。”电话里季母的声音显得很焦躁,“你爸爸他被车子撞了,现在在医院抢救呢,你得赶快回来一趟。” 知道这只是自家父母骗自己回去的小把戏,季蔚禾毫不留情的直接戳穿:“那就等抢救完了再来找我吧。” “你!”季母一怒,旋即叹了口气,“小禾,我们只是希望你回家一趟,你怎么就是不听呢,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容易吗?现在你长大了,翅膀也硬了,就不顾我们了……”话说到最后,竟然呜呜的哭了起来。 季蔚禾听了,一个头作两个大,声音也不自觉高了三分,连声打断她:“好好好!我回去,我明天就回去行不?” “不行,必须今天!” 见老妈实在是不松口,而且搬出老爸被车撞这个理由也实在是有些渗人,季蔚禾心里一软,最终无奈的开口:“我知道了。” “怎么了?你要回家吗?回家干吗?”黎原崇不知何时又走了出来,幽怨无比的盯着他看,嘤嘤嘤嘤,医生要回家了,看不到医生了,作为他的病人,是不是应该贴身跟着…… “相亲。”季蔚禾面无表情的回答他,转身开始去收拾东西。 “你不带我去吗?”黎原崇眼巴巴的跟着季蔚禾走进卧室,像只祈食的二哈,围着季蔚禾团团转。 季蔚禾摊开自己的行李箱,取了几件衣服往里面塞:“我为什么要带你回去啊?” 黎原崇一把握住季蔚禾的手腕,狠狠的一拉,季蔚禾吓了一跳,手上的衣服也掉在了地上,“你干什么?” “季蔚禾,作为一个出色的医生,你需要一名得力的助手或者一个善解人意的秘书在身边,帮助你,爱护你,所以你不考虑考虑我吗?”他的眼神热切充满着渴望,像是黑色绒布上的珍珠,闪闪发光。 “不用了。”季蔚禾把手伸了回来,依旧是面无表情,“我不需要什么助手也不需要哪门子的秘书。” “那情人呢?” 黎原崇眼神一沉,显然有些生气了,大手直接将床上的箱子推倒在地上,便将季蔚禾压在身下:“医生,朋友你有洛林,助手你又不需要,我想你一定是缺一个情人。” 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季蔚禾真的觉得自己活久见了,更关键的是他竟然也没有一丝反感,身体的温度反而还高了几度,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服,他已经不知道是他起了反应还是对方起了反应,总之这种感觉说好也不好,说差也不差,很微妙。 天啊,他一定是单身寂寞久了……作为一个小受,他还是很有觉悟的,被压倒就被压倒吧,难不成黎原崇还真的能在这里把他办了不成吗? 等等!为什么他会有种隐隐期待的感觉……这画风不对啊……季蔚禾,你走了二十几年的高冷路线呢? 丢人!丢人啊!估计兔牙妹又要跳楼了吧…… “咚咚咚!”轻微的敲门声响起,紧接着传来一个柔弱无比的声音:“请问,有人在吗?” 季蔚禾先是一愣,旋即推开黎原崇:“是余晴!她怎么会来这里!” 黎原崇翻身坐在床上,衣衫不整,鬓角头发凌乱,看着手忙脚乱整理衣服的季蔚禾,嘴角一扬:“怎么搞得像通奸被抓一样……” “闭嘴闭嘴!”季蔚禾急的跳脚:“还不去开门!” 黎原崇慢慢吞吞的从床上爬下来,离开卧室的那一瞬,眼睛里的温和与戏谑立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冷,刻在骨子里的那种冷。 门一拉开,一身私服的余晴立刻就撞了进来,她今天打扮的格外低调,头发散披,遮住大半张脸,画着淡淡的裸妆,黎原崇嘴角微微一扬,这女人,还真是丑的跟鬼一样,分分钟想要拍下来送给她家粉丝好不好,那些在舞台上吆喝着“女神女神”的宅男们不知道看到她这幅神经样子究竟有何感想。 “原崇哥,我找了你好久了,那个,我上次和你说的,想请你吃饭的事……”余晴有点害羞。 “不好意思,我今天要和医生出去。”黎原崇不冷不热的回答。 “你别胡说啊!”季蔚禾拎着箱子从卧室里钻了出来:“我可没说要带你一起去。余晴你来的正好,赶快把他带走。” 余晴立刻牵起黎原崇的胳膊,笑颜如花:“原崇哥,我们走吧,我定了法国菜,那家厨师手艺很好的。” “那好,你等我一下,我换件衣服。”黎原崇突然同意了,只是他的同意却无端的让季蔚禾起了一层冷汗,这家伙,不会又要做什么手脚吧…… 脑子里这个念头才刚刚闪过,黎原崇便松开余晴的手,身子转了大半,等余晴走到茶几的拐角准备坐下来时,他忽的将长腿漫不经心的迈出去,正打算坐下的余晴往前一扑,胸口直直的撞在茶几的一角上…… “啊!”她立刻发出一声惨叫,捂住胸口,痛苦的喘息着。 黎原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忽的有些讶异的皱眉,再次看向余晴,脸上也是多了几分不解,奇怪……真奇怪…… “黎原崇!你干什么!”季蔚禾怒了,推开黎原崇,蹲在余晴的身边,将她扶了起来:“余晴小姐,你没事吧?” 她一张脸雪白雪白,像张白纸一样,触目惊心,嘴唇发紫,像是随时都可能晕过去的样子。 “我……我有心脏病……送我……送我去医院……”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市立医院,急救室。 季蔚禾已经急的要疯了,余晴要是真的在自己家里出了事,恐怕他和黎原崇就是下一个马蓉与宋喆,人人得而诛之都不为过啊。更重要的是,那是一条生命啊,就这么被黎原崇给…… 季蔚禾急的在走廊里来回的走,黎原崇倒是很安静,不急不躁靠在墙上闭目养神,神态平静的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季蔚禾突然一下子就心死了,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他突然觉得,黎原崇这个人的心是他永永远远都捂不热的,又或许,这个男人根本就没有心,所以他才会肆无忌惮的向余晴一个姑娘下手。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射在自己身上复杂的目光,黎原崇忽的睁开眼睛,懵懂无知的看了一眼季蔚禾,忽然开口:“你不回家吗,医生,要错过相亲了哦。” 季蔚禾被他的漫不经心彻底惹怒了,几步走上去,将他按在医院走廊冰冷的墙壁上:“黎原崇,你觉得很有意思是吗?你他妈拿人命开玩笑,很有成就感吗?!你就不会说我不去三个字吗?非要在背后做这种卑鄙的事情是吧?” 静默,静默…… 鸦雀无声…… 整个走廊安静的听不到一丝声音,只有几个围观的病人和家属,眼神复杂的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接着急匆匆的各自跑开了。 “我没有,我没有绊倒她。”黎原崇眼神有些放空,回答的万分认真。 “你当我傻……” “我没有!” 黎原崇突然发出一声低吼,抓住季蔚禾的手臂,狠狠的一转,再一回神,两人已经换了个位子,季蔚禾被黎原崇完完全全的压在墙壁上,丝毫都动弹不得。 “嘭——”背脊狠狠的撞击在大理石墙壁上,发出沉闷的一丝声音,季蔚禾也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离得太近,黎原崇的呼吸全都喷薄在季蔚禾的脸上,温热的,痒痒的,很舒服却又很怪异。 “我说了,我没有碰到她,是她自己摔倒的。”双手的力气逐渐加大,掐在季蔚禾的手臂上,火辣辣的疼。 看到季蔚禾略显痛苦的表情,黎原崇猛然收了手,退后一步,将对面男人满眼的不相信收入眼中,黎原崇嘴角突然弯了弯,“我说了,我没有绊倒她,你不相信我吗?” 他说完转头就走,背影像是寒风中一棵古老的树,医院走廊惨白的灯光照在他的头顶,他如同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男孩,步履蹒跚,落荒而逃。 “黎原崇!”季蔚禾忍不住的喊他。 黎原崇脚下一顿,却没有回头:“在医生的心里,我就是一个有着心理疾病的人吧,暴戾,冲动,可是我已经在努力控制自己了,因为你,我已经在改变了,你还要我怎么样……我没有伤害余晴,随你怎么想吧。” 季蔚禾抬脚去追他,从急救室里猛然钻出一个护士来,“病人已经醒了!家属可以进来了!” 余晴是意外受伤,加上她坚持不要通知家属和经纪人,所以来医院的只有季蔚禾和黎原崇两个人,听到护士的话,季蔚禾打消了去追黎原崇的念头,闪身走进病房。 余晴已经醒了,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看起来就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圈似得,看到季蔚禾,不好意思的动了动身体,想要坐起身,“季医生……” “别动别动!”季蔚禾赶忙按住她:“你有心脏病你怎么不说啊?”有心脏病还在黎原崇身边晃悠,不被吓死就怪了! 余晴浅浅的一笑:“那都是我很小时候的事情了,天生的,没办法,不过现在已经没关系了,做过手术,这次也就只是一次意外。” “意外?”季蔚禾一想到黎原崇,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下次离黎原崇远一点吧,小心他又会……” “不会的!”余晴眼里有丝挣扎,“他只是不小心,他不是故意绊倒我的!” 季蔚禾眉头一挑,“所以说他真的绊倒你了……” 余晴眼里一暗,慌张低下了头,不再说什么。 季蔚禾见状,就此打住了这个话题,他开始有些后悔了,接触黎原崇,真的是对的吗? 在季蔚禾的劝告下,余晴还是给自己的助手打了个电话,让她来医院照顾自己,季蔚禾也就没有必要在继续留在这里,他还得回家,还得去找黎原崇,一堆的事情堵在那里,像是大石块压在胸口,沉重的让他觉得好累好累。 “余晴小姐。” 一个中年的护士从病房外走了进来,见病房里没有其他人,她才忽的将冰冷的语气换成一副担忧的模样,“小晴,你收手吧。” 余晴躺在病床上,指间转着一只削好的苹果,那是季蔚禾离开前递给她的。 “杭姨,我就要成功了,你知道吗?这么多年了,我终于要成功了……” ****** 季蔚禾最终还是一个人踏上了返乡之路,黎原崇的手机打不通,打给黎家,对方也只是表示不知道会派人找,季蔚禾觉得他得给对方也得给自己一点时间去消化这一切,那种情绪很复杂,季蔚禾满脑子里都是黎原崇一双深不见底的眼底,他将自己抵在冰冷的墙壁上,声音喑哑低沉—— “你不相信我吗?” 季蔚禾狠狠的锤了锤汽车的方向盘,将车子在马路边停了下来,把手机掏出来,他点开洛林的聊天窗口,给洛林发语音。 “洛林,我收到你的信了,我现在心情很乱。我承认你是对的,他很危险,他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但是我不知道我究竟怎么了,今早我和他大吵了一架,他现在不见了,一个人跑了出去,我竟然在担心他,这种感觉,不像是医生和病人,我也说不清楚,总之我现在在往家赶,我打算回家休养一段时间,好好的调整一下,你要是再给我写信,地址不要弄错了。”说完长长的一段话,季蔚禾有些虚脱的躺在驾驶室的座位上,心情却是格外的轻松,洛林会理解他的,一直以来,他都是对自己帮助最大的那个人,他一定会理解自己的。 到家时,时间已经过了中午,季父季母像两只忙着采蜜的蜜蜂,围在季蔚禾身边,把他热热闹闹的接近了家门。季蔚禾其实很讨厌这种感觉,他总觉得这种感觉让他与父母之间变得很陌生,他像一个客人,而不是这个这个家庭的成员。 “累了吧,小禾?”季母端着水果走了过来,“这次在家多待一段时间吧。” 季蔚禾往嘴里塞了片西瓜,含糊道:“不行的,我还有病人呢。” “病人?”季母表情有些异常,堆着笑容:“小禾,你爸爸呢,最近打算开家咖啡馆,你看你去当心理医生多累啊,回来当老板不是很好吗?” 季蔚禾愣了一下,笑眯眯:“我考虑考虑吧,不过黎原崇这个病人我得先搞定。” “哐当——” 那边,正在倒茶的季父手一抖,热滚滚的一杯茶立刻泼出来大半。 “爸,你要小心一点,做事情怎么毛手毛脚的。”季蔚禾走了过去,帮魂不守舍的季父把茶杯扶了起来,“我先回房了,好困,我想睡觉,到饭点了记得喊我啊。” “哎,小禾……”季母皱着眉望着季蔚禾走向卧室。 季蔚禾是真的有点累了,身体前所未有的疲惫,骨头都快散了架,一进卧室就扑倒在床上做挺尸状,他很累,可脑袋却很清醒,这样的状态无疑就是一种折磨,分分钟想去灌安眠药数绵羊,最好再拉只胖丁给自己唱首歌,季蔚禾睁着大眼睛,生无可恋的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再一偏脑袋,视线就撞上了书架上的一只相框。 他微微抬起身子,伸手把相框捞在手里,那里面是他年幼时的样子,不知道是多大,大约十岁,站在海岸边,没有笑容。那海岸有些陌生,在季蔚禾的印象里他好像从来没去过,不过他也很少出去旅行,谁知道他的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些年来,关于当年失去记忆的事情,父母一直讳莫如深,他试着问过几次,到了最后也就失去了兴趣,他将照片放回原处,刚眯起眼睛,枕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电话是唐生打来的,他每次都像是发现了宝藏一般,激动的恨不得飞到这里来,这次也不例外,但这一次,他是真的发现了让季蔚禾也胸口发烫的重要信息——黎原崇当年在美国的绑架案有线索了! 第二十三章 “蔚禾,蔚禾。”唐生在电话里显得很激动:“我在美国的同事帮我联系到了一个叫做沃尔.迪克森的男人,他曾经在美国加利福利亚州当过一段时间的洲际警察,时间大概是2003的夏天到2004年的冬天,据说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成为一名警察,可是在2004年,他却突然辞职了,我的同事告诉我,他没有任何职业污点,不过在那一段时间里,他唯一接手的案子便是一起华人绑架杀人案。在那起案子结束之后,他便以身体不好的理由离开了警局,后来举家搬到了洛杉矶居住。” “你等等!”季蔚禾从包里把笔记本取了出来,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华人绑架杀人案?是黎原崇的那件案子吗?” “虽然现在还没有得到验证,但是无论是时间还是地点都是相当吻合的,黎原崇被绑架的时间大概也是在2004那个的冬天,那个年代,绑架华人是十分少见的犯罪,我有足够的理由去怀疑他们就是同一起案子,我的同事正在赶往洛杉矶,如果幸运的话,我们很快就会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华人绑架杀人案……”季蔚禾皱眉:“当年的案子里死人了吗?” “死了,听说死了一个华人女性,但是具体的身份还未知。” “那火灾又是怎么一回事?”季蔚禾有点蒙,黎原崇到底是被绑架了,还是遭遇了火灾? “听说是绑匪为了逃跑,烧毁了当时绑架黎原崇的屋子,导致了屋子里其他人的死亡和受伤,不过这些都是道听途说的啦,等我联系上那个沃尔.迪克森,我会在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你的。”唐生在电话里顿了一下,“但是,猴子,我话提前说了,如果那个警察当年辞职真的是有和这件案子有关系,那就说明,有人不想让这件案子被更多的人知道,所以说,男人,你在玩火儿,知道吗?” 季蔚禾冷冷的一笑:“你什么时候喜欢看霸道总裁了?” “这不最近在追女人吗?”唐生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突然又严肃起来:“不过,我可没有在开玩笑,这件案子但凡是一件普通的绑架杀人案,都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调查,你要知道,我在加利福利亚警局的线人可是什么都没调查出来。” “那就说明你的那个线人技术不怎么样,也许你应该找个黑客,黑入人家的数据库。”季蔚禾撇撇嘴,在纸上不停的写着黎原崇的名字。 唐生在电话里阴阳怪气的笑,笑的累了,才开口:“你知道什么?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但凡是最重要的秘密,都不会放在电脑里,因为无论电脑防御多强,总会有更厉害的黑客黑进去,所以,黎原崇的这件案子,也绝对不会是美国任何一所电脑查的到的。我暂时就说这么多了,对了,这次的调查费,我就不收你的了,因为,我对这件案子也很感兴趣。” 挂了电话,季蔚禾脑袋真的懵了,他真的只是想要知道黎原崇的病因然后好好的给他治病,最后拿一笔高额的治疗费……可为什么现在却牵扯出了一桩绑架杀人案,拜托,这和他想的完全就不一样好吗? 季蔚禾原本就不好的心情越发沉重了,在卧室里呆呆的坐了几分钟,他忽的站起身,拎起脚边的行李箱——他要回海城,他必须快点见到黎原崇! 看见季蔚禾要走,季父季母急了,一边一个上前阻拦:“小禾,你才回来没一个小时呢,你怎么又要走了?” “爸,妈,我不能把我的病人一个人丢在海城,他很危险,我必须马上回去。”季蔚禾一脸的为难。 “你放心吧,儿子,那个叫黎原崇的是不会出事的,他不会出事的啊!”季母下一秒就要哭了。 “够了,别说了。”季父赶忙上前把季母拉了回来,飞了几个眼神。 “别拦我!”季母似乎崩溃了,推开季父,拉住季蔚禾,泪如雨下:“小禾,你别走,都是妈妈不好,都是妈妈害你变成这个样子的……” “妈……你干嘛,你在胡说什么呀。”季蔚禾一头雾水,什么害他变成这个样子的,他这个样子不好吗?名牌大学毕业,又有一份收入不菲的工作,这样的自己很奇怪吗? “小禾!”季父眼神有些慌张,走上前把季母拉了回来:“你不是有事情吗?你赶快走吧,你妈更年期,情绪不太好,一会儿要是感伤起来你就走不掉了,黎原崇还在等你呢。” 说完,季父慌张的将季蔚禾直接推出了门外,连带着行李箱都在脚边“咕噜咕噜”滚了好几圈,厚重的门重重的拍在他的面前,力道大的差点撞到季蔚禾的鼻子。 “要我回来的是你们,把我扫地出门的也是你们,你们住在乡下还这么城会玩,更年期?你们通通都是更年期,我看你们得到我这里治病才对。”站在自家门口吐糟了一番的季蔚禾无奈的拎起脚边的箱子,扫了扫灰尘,抬脚离开。 而屋内,一门之隔,听到儿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季父才如释重负的长长的舒了口气。看着沙发上将脸埋进手掌心里呜咽哭泣的妻子,他缓缓的走了过去,“你也该学着控制一下自己,要不是我拦着你,你今天差点就把那件事给说出来了!罢了罢了,总之他应该还不会知道那么多……” 屋内低低的啜泣夹杂着男人不时传来的叹息,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那抹不安与压抑,沉重的让人连同呼吸都有些困难。 ****** 季蔚禾钻进自己的小汽车,先是呆呆的坐了片刻,这辆车已经老的不像样子了,再加上之前因为黎原崇导致的爆胎事故受的损伤,如今更是惨不忍睹。 黎原崇? 他竟然又在想黎原崇! 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他将汽车发动,一脚油门踩到底,朝海城驶去。 回到家天色已黑,打开房门,屋内是一层深深的黑,安静的连血液在血管流动的声音都能听见。 黎原崇没有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季蔚禾心中竟然有着一丝淡淡的失落,他摸着黑在玄关处把鞋子换了,然后抬手“啪嗒”将房间的灯打开。 柔暖的灯光顷刻间点亮整个头顶,客厅中一个物体似乎有些不满的动了动。 季蔚禾之所以把那称之为物体,是因为他已经不敢确定那究竟是不是一个人——客厅的地板上,一条厚厚的棉被死死的裹着一个微微颤抖的生命体,他似乎在害怕什么,听见声音,只是将自己裹得越发紧。 这可是大夏天啊,外头三十多度的高温啊!大哥,你就是企鹅也不带这么玩的啊? 季蔚禾一颗心立刻悬的老高,几步跑过去,拉着被子:“……黎原崇?” 被子里的人身体微微一僵,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的将头伸了出来,棱角分明的脸上挂着豆大的汗珠,精致的眉梢蹙的恰到好处,长长的睫羽被汗水层层浸湿,整张漂亮的脸,从脖颈到额角全都染着不自然的红,捂得,热的,又或许是过于紧张造成的,总之看起来,实在是太不正常了,也是,正常人哪个会在大夏天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啊? “黎原崇,你在干什么?”季蔚禾把他身上的被子全都掀开,才发现,黎原崇的全身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火……”黎原崇嘴唇发白,微微垂了头,一双眼睛里是深深的死寂,“着火了。他们说着火的时候用被子裹住自己,就不会被烧了……” 季蔚禾先是一愣,胸口怒气涌了涌,到底还是压了下去,极其认真的开口:“没有火,这里没着火!你听清楚了没有,这里没有火!” 黎原崇呆呆的坐在地板上,汗水顺着他乌黑的头发往下滴,砸在他脖颈的凹陷处,他的眼神苍白无力,像是挣扎许久却又徒劳无功,到最后只剩下了死寂,那是一种毫无生机的目光,看不到一丝光芒。 “起来!去给我清醒一下!”季蔚禾单膝撑着地,把黎原崇从地上拉了起来,黎原崇仿若提线木偶,被他牵引着,进了浴室。 冰冷的水珠从花洒下喷涌而出,从黎原崇头顶彻底的浇灌下来,黎原崇一惊,慌乱的抬了头,等看到季蔚禾时,他苍白的嘴唇才微微一抖,喉结快速的动了动:“……谢谢……” 季蔚禾关了水,看着像只落汤鸡般的黎原崇,心脏微微一抽,“不客气,你是我的病人,治好你是我分内的事。” “是吗?那看来你革命的道路还很长……”黎原崇的眼神很真切。 “你倒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的病不好治,还不老老实实的待在家,这么大的人了,要不要一点事情就闹离家出走啊?”季蔚禾一想起来今天在医院发生的心里就堵得慌:“去换衣服,我去做饭!” 第二十四章 这不刚刚从厨房里端出来,香味便盈满了整个房间,顺带着把卧室里的黎原崇给勾了出来。 “脑子不好,鼻子倒是挺灵光啊。”季蔚禾抬头就是一个大大的白眼:“属狗的吧。” 黎原崇也不怒,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了,一边盯着桌上的菜一边回他:“我可是齐天大圣的后代好吗?” 季蔚禾觉得自己可以“呵呵”他一脸了,“齐天大圣在火炉里烧成了火眼金睛,怎么就把你烧成了神经病呢?” 黎原崇甩了个飞刀眼过去,表示不想和自己的医生说话,并且往嘴里投了块藕片以示安慰。 季蔚禾盛了饭,把碗推给黎原崇,才在他对面坐下来,用筷子夹了一只虾,一边用手剥壳,一边问着安安静静吃着饭的黎原崇:“余晴有心脏病的事情,你知道吗?” 饭是两菜一汤,全是季蔚禾最拿手的,一盘虾,一叠清炒藕片,外加一大碗紫菜汤,三个菜,装尽了他一生的逼。 黎原崇手上的筷子一顿,沉思了三秒,“不知道。” “我听说你和余晴从小就认识,还和她一起住过一段时间,怎么会不知道她有心脏病?”季蔚禾将剥好的虾肉塞进嘴里,虾肉很新鲜,虽然吃起来总有一股淡淡的腥气,但比起黎原崇那几乎把他扼杀在人世间的早餐,已经不要太幸福了好吗? 黎原崇将胳膊撑在桌子上,看起来有点不解:“和她住过又怎么样?”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应该发生点什么吗?” 黎原崇毫不遮掩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却又及其认真的回他:“医生你不看电视剧的吗?青梅竹马都没什么好下场的,只有半路杀出来的才是真爱。” “半路杀出来的?”季蔚禾继续剥虾。 黎原崇眉眼一挑,身子坐得笔直:“对啊,比如你。” 油腻的虾身从指尖瞬间滑落,掉在桌子上,季蔚禾惊的把头抬起来,皱眉:“你在胡说什么呢” 调戏自己医生真是太有趣了,看着对面慌慌张张的季蔚禾,黎原崇满眼都使笑:“我很认真的好吗?医生,你比余晴有趣多了,再说,就算是女人,我也只喜欢球星女朋友那一型的。” “唔。“季蔚禾觉得自己要被虾肉噎死了,喝了好几口水,满脸鄙夷:“想不到你这么闷骚啊。” “闷骚?” “你不是喜欢男人的吗?”季蔚禾一脸的嫌弃,“现在怎么又喜欢上大波妹子了?” 黎原崇飞了眼刀过去:“我是喜欢男人,但这和我欣赏女性又不冲突,我喜欢男人又不代表我排斥女人,我问你,有人一大早就色迷迷的起床吗,色迷迷的吃早饭吗,色迷迷的去上班吗?有人从头到尾都是色迷迷的吗?你看见那个色狼把我是色狼写在额头上的,如果我只是把这种爱慕放在心里,你凭什么说我是闷骚?” 季蔚禾:你开心就好……关键是“色迷迷”这个不正经的词在黎原崇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股诡异的正经气息,让他根本就来不及找其他的词语去反驳。 于是他很机智的换了话题:“我问的是余晴好吗?别扯那些无聊的事情。” “余晴的事情怎么了?我不知道她有心脏病很奇怪吗?难不成她遇见每一个人都要告诉别人我有心脏你不能刺激我吗?再比如我,我有心理疾病去看医生,正常情况下都是要保密的吧,谁会傻到告诉其他人自己有病的事情。” 季蔚禾整个医生都不太好了,“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律师。”黎原崇颇为骄傲的笑了笑,“所以,医生,你最好不要和我强词夺理,你是说不过我的。当然了,打,你也是打不过我的。” 看着露出一丝迷之微笑的黎原崇,季蔚禾有点无语,“谁要和你打架了,你不吃虾吗?” 黎原崇自始自终都在吃着那碟藕片,对他大快朵颐的虾似乎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从来不自己剥虾的,好麻烦。”黎原崇眼神略显幽怨,盯着季蔚禾死死的看。 “果然是少爷啊,娇贵的连虾都不会剥是吧?”季蔚禾嘴里抱怨了一声,但还是起身把自己的凳子往黎原崇那里挪了挪,取了只干净的小碟子,慢慢的给黎原崇剥虾。 从黎原崇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医生的侧脸干净而纯粹,白皙的脸颊,俊逸出尘的五官,唇角微微勾着一抹弧度,弯的很漂亮,他剥虾的动作很优雅,即使这本身就是一件略残忍的事情,但由季蔚禾做,却让他很愉悦。 一盘虾很快便风卷残云般见了底,季蔚禾满手都是油,用唯一幸免的小拇指把堆的高高的虾肉往黎原崇那里一堆,起身就要去洗手。 “等等!”黎原崇站起来,站在他面前,细细的盯着他看。 “怎么了?”黎原崇个子高,这么和他说话要仰着头,手上还都是油,特别不舒服。 黎原崇忽的弯了腰,两人之间近的离奇,突如其来的暧昧让季蔚禾一惊,满手的油差点就拍在黎原崇那张妖孽的脸上。 “你……你要干嘛?” 黎原崇手一抬,在季蔚禾眼角快速抹了一下,力道不轻也不重,反而有撩人的意思,季蔚禾的表情就跟吞了一只苍蝇似的,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回应,黎原崇就已经拉开凳子坐了下去:“脏东西,帮你擦掉了,不用和我说谢谢。“他的表情相当理所当然,很欠扁。 而莫名被撩了的季蔚禾直接就“嗷呜”了一声逃命似的钻进了洗手间。 那声音像小猫爪子挠心一样,撩的黎原崇心里毛毛躁躁,他往嘴里送了快虾肉,脑子里想的却是季蔚禾在床上的画面,那声音不知道该有多迷人。 同样小猫挠心的还有季蔚禾,他感觉自己保持了二十多年的少男心就这么炸裂了!简直不要太羞耻! 水龙头的水开到最大,“哗哗”的水声里,他拼命的搓着自己的手,将油渍完全洗尽,他才恍惚的抬起头,他觉得自己的脸仿佛在燃烧,幸好镜子坏掉了,不然他一定能看到自己那几乎要滴出血来的脸。 惊恐……太惊恐了!季蔚禾弯腰,掬了捧水在手心,整张脸“扑哧——”就扎了下去—— 动作太过于凶猛,混着龙虾气味的水直接呛在他的喉咙里,差点没让他梗过去。等他从洗手间出来时,黎原崇便立刻就飞了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医生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啊,我才撩你一下,你怎么就脸红了。” 季蔚禾觉得自己真的要梗过去了。 “既然对我有意思,那就在一起吧,医生配病人,你不觉得这个cp很萌吗?” 我要是不答应他,他会把我分尸吗? 季蔚禾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恐怖的念头,心里抖抖的,嘴上却依旧强硬:“请原谅我不是那么想要和你组cp。” 黎原崇微微一歪脑袋,什么话也没说,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的把碗里的最后一粒饭送进嘴里,然后异常乖巧的起身开始收拾碗筷,季蔚禾是没那个心思,他心里“咚咚咚”的在打鼓,手心直冒汗,屋子里的冷气开的很足,可他全身却出了一层汗,口干舌燥,燥热的难以宁静。 他把电视打开,拨的正好的晚间新闻,娱乐台,他很少关注娱乐新闻,可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遥控器,只能耐着性子强迫自己看下去,电视中的女主持打扮很是妖艳,大方的五官,精致的妆容,红唇一张一合—— “据网友爆料,今日有人在市立医院看见模特余晴检查身体,陪同的还有一陌生男子,系圈外人,据悉,余晴自回国以来便频繁传出与男友会面的消息,疑似好事将近,如果爆料属实,余晴怀孕的消息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下来……” 后面的话,季蔚禾已经没有仔细在听了,娱乐圈的水本身就不干净,媒体捕风捉影又不是头一回的事情,他倒不必多感慨,只是心里还是忍不住的有丝失落的酸酸感,如果是个人都可以和黎原崇传绯闻,那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黎原崇已经迈着步子走了过来,静静的盯着电视机看,那里面,他的照片被放大了好几倍,咧着嘴笑的很灿烂。 只是此刻黎原崇却没有什么表情,那样子让季蔚禾很不好,他总感觉黎原崇会突然把他的电视机砸了。 过了许久,黎原崇终于开口了—— “啧,电视台的人是眼瞎吗?少爷我那么多靓照,偏偏挑了张那么丑的。我明天就去给他们寄律师函,侵犯我的肖像权,我能让他们赔到连内裤都不剩。” 第25章 男主有病 “好了好了,别看了。”对于黎原崇的自恋,季蔚禾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无语,他从沙发上不情不愿的爬起来,一只脚直接跨过茶几,费力的把电视关了,这才从一旁拿起一本厚厚的黑色笔记本,随便翻了几页,淡淡道:“你先坐下来,我大概和你说一下你的治疗方案的事情。” 黎原崇:感谢上帝,你终于想起来要治疗我了…… “我不知道以前我师父是怎么治疗你的,但是既然现在我是你的医生,我会采取我的治疗方法。不过我在这个专业涉猎还未深,所以有没有效果,还得过一段时间才能看出来。”季蔚禾低着头随意的翻着手上的笔记,他做了很多很多的功课,只是关于黎原崇的病因,他还没有弄清楚。 “黎原崇,关于你小时候被绑架的事情,能和我说说吗?” 他原本并不想问这个问题,黎原崇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和当年的事情是脱不开关系的,这么直接的问,很可能会把他直接弄崩溃掉,不过,黎家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唐生那边的调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结果,他只能冒险。 黎原崇显然楞了一下,瞳孔明显的缩了缩,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层雾气在漆黑的眼底上下浮沉,半晌,他回答:“你弄错了,医生,我没有被绑架过。” “不可能啊,你明明被……”季蔚禾诧异,话说道一般突然顿住了。 或许他真的不该提到这个话题吧,黎原崇的表情可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啊,黎原崇为什么要隐瞒他小时候经历的事情呢,他十二岁年少的记忆里,在那个遥远的异国,他究竟经历过什么? “你有办法医治好我吗?”他顿了一下,“你师父他对我,在治疗这一方面,好像并不怎么上心。”黎原崇的眼中忽的闪了丝痛苦。 季蔚禾没理解他话里的意思,转过头看他,“暂时有一些想法,你听说过恐惧疗法吗?” “恐惧疗法?” 季蔚禾双手交握,想了想开口说:“人们之所以会出现不同的心理障碍,大多都是由于一个诱因,而在各种各样的诱因里,恐惧占了百分之七十以上,心理有障碍的人大都会害怕某种事物。比如遭遇家暴的少女会害怕体格健硕的男人,落水的人再也不敢靠近湖边,经历过车祸的人出门不愿意再坐车……诸如此类等等的恐惧实际上就是造成心理障碍的罪魁祸首,如果真的想要完全回到正常的一个状态,这层恐惧就必须要克服。” 恐惧疗法是他大学期间最主要的研究方向,他已经在那上面花费了整整四年的时光了,只是大学的导师却不看好这种疗法,他觉得让患者直接接触内心的害怕之物只会给患者带来的更大的伤害,因为学校里大多数的老师并不同意,他的恐怖疗法也就一直没有得到临床的试验,所以,季蔚禾也没有十足的把我,他会在黎原崇身上发生效果。 “你是第一个尝试这种疗法的病人,所以……” 季蔚禾并不打算向黎原崇隐瞒,作为一名医生,对病人坦诚是他的职业操守。 “这么说我不就和小白鼠一样吗?”黎原崇显然没理解到季蔚禾的意思,直接打断他:“医生是在拿我当试验品?” 季蔚禾一愣,这家伙,脑回路还真是挺奇特,可是他又没办法去反驳,毕竟,这家伙说的的确是事实啊。 这他妈就有点尴尬了,季蔚禾露了丝傻傻的笑,“怎么能叫小白鼠呢,新领域总要有人去尝试的嘛,你看神农,不也是尝了那么多药草,才给后人留下来那么多珍贵的草药……” “神农尝了什么草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最后他因为尝草被毒死了。”黎原崇冷冷冰冰:“作为在新领域探索的第一人,他挂了。” 季蔚禾:“我是医生你是医生?你这么牛逼怎么不去治治自己的病呢?!” 许是感受到了季蔚禾的不悦,黎原崇适时的闭上了嘴巴,将满肚子古今中外搜罗来的各类“棒打出头鸟”的例子咽了回去,举起双手表示自己的妥协:“好好好,你是医生,我全听你的,我全程配合你可以吧?” 季蔚禾白他一眼,“你看起来很有意见的样子。” “没。”黎原崇笑得眉眼弯弯,他属于很生冷的那一型男人,可笑起来却意外的好看,“我这个人从来都没意见的。” 有意见你也不会说出来,你只会暗搓搓的搞破坏!挖人墙角!捅人刀子!嘿,妖孽的男人! 季蔚禾在心里疯狂的吐槽,幽怨的眼神盯着黎原崇死死的看,几乎要把他看穿了,黎原崇虽然病着,但脑袋很灵光,看到了季蔚禾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丢下一句“我去洗澡”便撤了。 收拾完了自己,季蔚禾才终于得空躺倒在床上好好休息,手机上,洛林的熊猫头像依旧可爱呆萌,可季蔚禾却隐隐的觉得,有一些事情已经在不知不觉的发生了改变。 比如他和黎原崇,比如他和洛林…… 他心中有丝疲敝,翻过身,手肘撑在软软的床上,洛林是他最信任的人,他记得在他初来这个城市的时候,楼下住着一个酒鬼,喝醉了酒就到处打人,都已经是警局的常客了,初来乍到的季蔚禾当然也没有幸免,当天就被醉醺醺的酒鬼甩了一个狠狠的大嘴巴,他当晚就把这件事情和洛林说了,结果第二天,那个酒鬼就亲自登门道歉,鼻青脸肿的,貌若猪头。 后来,季蔚禾才知道是洛林收拾了那个家伙,那个酒鬼至今都住在季蔚禾的楼下,即使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可如今见到季蔚禾,他依旧是一副“我艹,好像见了鬼,快跑,不要回头”的惊悚样子。 发完长长的一段话,深深的疲惫感再次袭来,季蔚禾丢了手机,眼睛一闭,很快就睡着了。 *** 凌晨三点。 海城西南。 这里是一间空下来的仓房,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电脑幽蓝的灯光盈盈的充斥着略显空旷的屋内。 男人坐在电脑桌前的老板椅上,光线过于晦暗,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容颜,一只半人高的箱子在他的右手边,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 “致我最好的朋友——洛林。”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像是在玻璃上滚过的砂砾,尖锐的读着电脑上的字,一句又一句,沙哑而刺耳:“我又从老家赶回来了,说实话,我很担心黎原崇,我觉得我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告诉你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今天晚上黎原崇竟然向我表白了,太恐怖了有没有,更恐怖的是,我竟然没有任何反感!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喜欢男人,洛林,我觉得,我可能真的对他有感情了。” “啪嗒。”男人伸手直接将电脑的显示屏关掉,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淡淡的月光照射了进来,男人的脸颊是死一般的沉寂。 “我陪了你十几年……我陪了你十几年……你竟然背叛我!”房间里响起了阴沉诡异的笑声,男人大手将电脑桌上的东西狠狠扫落—— “哐当!!!”一声,半人高的纸箱沉沉的倒下,侧翻在地上,里面的东西全都摔了出来。 信,一封封的信。 黑色的信封,密密麻麻的堆积在一起,男人站在原地,月光将一张脸照的惨白吓人。 下一秒,他突然扑了过去,跪在地上,将满地的信全都抱在怀里,哆哆嗦嗦,“蔚禾,我会保护你的,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任何想要伤害你的人……我都一定为你除掉他!别怕,蔚禾,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今日立秋,天气却丝毫没有秋天的影子,热的几乎能让季蔚禾挠墙,季蔚禾顶着一头杂乱的黑毛从卧室里走出来,就短短的几步路,身体还是出了一层汗。 “医生,你昨晚干嘛了?怎么一副纵欲过度的死样子啊。”黎原崇起的很早,看到黑眼圈甚重的季蔚禾,立刻就叫出声。 “纵你妹的欲啊!”季蔚禾伸手打掉黎原崇猴上来的爪子,“这屋子里有什么让我纵得了的吗?” 黎原崇笑得很奸诈,“医生,你知道的,很多人都把我当作性幻想的对象。”没错,他就是这么低调奢华有内涵,只怪自己太优秀。 “有没有把你当作性幻想对象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自恋两个字怎么写,要不要我教你啊?”季蔚禾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黎原崇,自恋是病,得治。” 黎原崇一脸的无辜,“所以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吗?你是医生,怪我了?” 季蔚禾大脑一蒙,得,又被这家伙绕进去了! “别废话了,下去把车开出来,我马上下去,我联系了一个很有名的心理老师,他今天会来协助我,去晚了不合适,人家会发飙的。” 季蔚禾说的那个心理老师名叫做陈淮,是季蔚禾大学里的一颗性格顽劣的魔头,性格那叫一个奇葩,上课上到一半经常会用各种理由开溜走人,他不开心的时候会让所有人不开心,开心的时候会让所有人更不开心,还曾在开学典礼上抢过校长大人的话筒痛骂,可怜五十多岁的老校长被他骂的面红耳赤,弯腰连连,让底下一群新生彻底傻了眼。 陈淮是季蔚禾大学的老古董,也是那里的一个招牌,就算这个男人性格恶劣到了极致,大学方面还是像捧金子一般哄着养着,学生也不例外,一届又一届的学生秉承着“陈淮虐我千百遍,我待陈淮如初恋”的口号,挤破了头也要往陈淮的课堂里钻。 可就这么一个在心理研究与治疗有着深刻造诣的男人,却拒绝为任何一个病人医治,据传言,在他年少最风华年貌之时,曾因为他的治疗失误害死了一个女孩,自那之后,他便从前线退居到教育事业,不再插手任何的实例治疗。 季蔚禾有丝莫名的骄傲,他竟然能把这个大魔头请过来协助自己,靠的就是自己绝世无双的智慧与才能……好吧,实在是编不下去了。 陈淮能来是因为季蔚禾的师傅江建,据说陈淮和江建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友,季蔚禾作为江建的关门弟子,理所应当的也受到了来自陈淮的诸多照顾。 季蔚禾带着黎原崇回到自己诊室的时候,就看见了千百年难遇的奇景。 小小的诊室挤满了人,大到院长副院长,小到帮工全都跑来看热闹,人群的正中央坐着一个两鬓有些苍白的长者,五十岁出头,端着杯热腾腾的茶,看起来格外的精神。 “陈老师,久仰大名,我是隔壁303诊室的,不知道待会儿能不能请你过去,我有几个问题想要和你探讨探讨。” “陈老师,你是不是饿了?” “陈老师喝咖啡吗?” 各种寒暄客套的话语,像插了翅膀一样飞出来,黎原崇嘴角微微一抽,微微偏头看着自己的医生,戏谑:“医生,我觉得你在你们医院的团宠地位要不保了。” 季蔚禾没理他,推开人群走了进去:“陈老师是我请来的客人啊,我有正事要谈,都出去都出去。” 人群立马抱怨喋喋:“小季,你也太小气了啊,我们和陈老师多说几句话怎么了?” “就是就是啊,你认识陈老师怎么都不和我们说的啊,我要是知道,早就把陈老师请来了。” “陈老师,我那里有上好的龙井,要去吗?”女医生一脸的恭敬,仰望大神一般。 陈淮起身立刻就要走,“去,怎么不去?” 季蔚禾简直要疯了,拉着陈淮的胳膊,忍住不发飙,“陈老师!你别忘了正事啊,结束后,我给您买一盒龙井,你看怎么样?” “柴烧铁观音。”陈淮把脸转过来:“一百克。” 季蔚禾不了解茶,但他知道陈淮说出来的绝对不会是什么便宜的东西,心里还是止不住犹豫了一下。 “别那么小气,我知道你们这一行可以赚很多。”陈淮咧嘴一笑,他老的不成样子了,常年抽着烟,牙齿发黄,也不等季蔚禾同意,便挥手把满屋的人往外赶,等看到黎原崇时,他像是看见了不得了的东西一样,退后了一步:“你就是来看病的?” 黎原崇没回答他,他下意识的往季蔚禾那里靠,季蔚禾赶忙走过去,像介绍邻居家的傻儿子一样,在黎原崇的屁股上拍了好几下,“陈老师,他就是我说的那个患者黎原崇,您应该听说过他的,他在我师傅手下也治疗过。” 黎原崇眉头微微一皱,这小子,怎么对他的身体这么感兴趣!上次偷摸就不说了,现在还光明正大的摸他的……臀大肌…… 好吧,虽然他也不吃亏。摸就摸吧,晚上他要十倍奉还! “江建那个老头子也不怎么行嘛。”陈淮捏着他的紫砂茶壶,一撇嘴:“烂摊子丢到你手里了?瞧瞧他干的什么破事哦,江建,他就是个渣!他和我一样,都他妈是个渣!” “陈老师?”季蔚禾皱眉:“您在说什么呢?” 陈淮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飘忽,“说吧,你想让我帮你什么,你是知道我的,我从来不插手治疗的事情。” 季蔚禾“哦”了一声,指了指黎原崇:“老师,我在大学期间曾经提出一项研究方案,叫做恐惧疗法,我听师父说,您以前也有研究过这种做法,所以今天我想请你在旁边协助我……” “恐惧疗法?”陈淮的声音陡然抬高,很是激动,“那是什么狗屁不通的方法!别瞎掰了!这种方法怎么可以放在治疗中!” “可是我听说您以前发表过论文,说这种方法很好非常具有……” “放屁!”陈淮手中的紫砂壶啪叽一声甩在地上,几步走上前,看着季蔚禾,“你知道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以前二十多年前的事情!算的了什么,事实证明那是错的!你让你的病人再去感受一次痛苦,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季蔚禾忽的沉默了,陈淮没有说错,这是他最担心的,他见过黎原崇看见大火时的样子,那个暴风雨的夜晚,他站在冰凉的池水中,如一只没有灵魂的木偶,空洞而麻木,仿佛被整个世界背叛。 可是他好不甘心,他真的想要试一试,这种想法甚至让他忽略了一切的后果,如今被陈淮这么一点,他才忽然发觉自己到底有多自私,治疗黎原崇不是他的目的,他心中想要的,是证明恐惧疗法的作用。 手心不自觉的出了一层汗水,他略无奈的抱歉一笑,“你说的对,我的确是太心急了,没考虑这么多,我……” “没关系,我愿意试一试。”黎原崇在一旁忽的说了一句,一时间让季蔚禾和陈淮都愣住了。 黎原崇冲着季蔚禾轻松的笑,“即使当小白鼠也没关系的。”他走到陈淮身边,弯腰把地上的茶壶碎片一块一块的捡起来,“反正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不是吗?如果怕出事的话,就签合同,所有后果由我黎原崇一个人来承担。” 他直起身子,盯着手心的紫砂碎片,抬起送到陈淮眼前,“你要带回去做个纪念吗?” “滚!”陈淮退后一步,厌恶的撇开视线,皱眉骂了一声,“一个一个都不要命了,疯子,一群疯子!” 黎原崇手举得很高却也很稳,固执的不肯退一步,季蔚禾去拉他,“你别胡闹了,黎原崇。” 黎原崇一歪脑袋,手一松,紫砂壶碎片“哗啦啦”的重新滚在地上,让季蔚禾几乎要吐血,大哥你是真没看见垃圾桶吗? “到底还治不治了?”黎原崇走到屋子里的治疗床上,连鞋子都没脱便躺了上去,“再说下去,天都快黑了。” 季蔚禾愣了一下,目光在他和陈淮之间微微转了转,忽的定住,变得无比坚定起来:“老师,我想试一下。” 陈淮这下没再反对,他只是站在远处,背脊挺的直直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本来就是高瘦的身材,上了年纪后更像是一根脆弱的竹竿,随时给人会倒下去的错觉。 季蔚禾没再犹豫,直接走过去,将床摇高,让黎原崇躺着,可以看到前方的大大的投影屏幕。他走过去,把投影拉下来,调好距离和方向,说,“待会儿我会放一些图片和视频,可能会让你不舒服,你要是撑不住,就和我说,我会立刻停下来的。” 黎原崇双手交握在胸前,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 季蔚禾走到墙边,伸手将灯关了,夏日的早晨,阳光明亮的刺人眼睛,关了灯的房间依旧敞亮的很,陈淮顺手将身后的窗帘拉上,遮住最后一丝射进来的阳光。帮季蔚禾不是他的本意,他已经记不得那是多久之前,他也和季蔚禾一眼,站在这间小小的诊室,看着病人,自从那件事发生后,他的人生只剩下了课堂,学生,无聊的人生以及无聊的时光。 季蔚禾走到黎原崇身边,按下手上的遥控器。 屏幕上立刻跳出一张绑架图,被捆绑是个孩子,满脸惊恐无促的神情,这是季蔚禾花了不少的功夫找到的图,为了让黎原崇更能体会到当时最真实的感觉,他还特意找了一个年纪差不多的亚裔男孩。 照片停留在屏幕上整整十秒,才换了另一张,因为是自动播放,季蔚禾倒也可以安心的观察黎原崇的反应,黎原崇很安静,屏幕的亮光照在脸上,将他的表情照的格外清晰。他像是在看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又像是在看戏,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季蔚禾下意识的皱了皱眉,黎原崇对于绑架这件事好像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忽的想起来,黎原崇曾告诉过他,他没被绑架的事情,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只在错愕之中,黎原崇忽的动了一下,像是猛然惊醒的模样,狠狠的打了个寒颤,季蔚禾先是愣了一下,赶忙把头扭过去,投影屏幕上早已是熊熊大火的画面,热烈的,裹缠着炙热的火舌,隔着屏幕似乎都要窜出来。 果然,还是会对这个有恐惧吗? 季蔚禾看向黎原崇,他已经相当痛苦了,手指死死的抠着身下的床单,下一秒便发出一声低吼,急急的将自己的头往薄薄的床单里塞。 “黎原崇!看着它!” 季蔚禾站起身,膝盖跪在床上,双手扶着黎原崇的肩膀,将他避开的身子强行扭过来,“黎原崇,看着它!” 黎原崇身子剧烈的发抖,他下意识的抱住自己的脑袋,曲起双腿,喉咙发出意味不明的低吼呜咽声,火,大火。 如同扭曲的蛇,吞没整个天际的大火,热烈的,炙热的。 记忆的大门仿佛被缓缓打开,来自久远的记忆深处,似乎也飘着一股呛人的烟味,他自沉睡中苏醒,入眼便是燃烧热烈的火焰。他一步一步走向门口,拉着门的把手,门从外面被锁上,屋内只有他一个人,窗外飘着满天的火焰,顺着窗户如同婴灵的爪牙,顺着地毯,窗帘爬进来…… 不要,不要把他关在这里…… 不要把他关在这里…… “不要……不要……”黎原崇双手抱着膝,头深深的垂下,身子也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黎原崇,把头抬起来,你不能逃避它。” 季蔚禾按住他的手,刚想将他把头从胸前□□,房间的灯光却突然亮起,紧接着便是陈淮苍老的声音,“够了,就到这里吧,蔚禾,别再难为他了。” 季蔚禾满身都是汗水,看了一眼低头不停躲闪着的黎原崇,忽的把手一松,黎原崇立刻就从床上跳下来,拉开房门跑了出去,季蔚禾没有去追,他只是沉默着,许久之后,走过去,将投影仪关了收好,又把屋子里的窗帘打开。 “我就说这个方法行不通。”陈淮在旁边摇头晃脑,看着季蔚禾满脸的失落,也没再好意思打击这个年轻人,“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慢慢探索。” 季蔚禾把屋子里的一切都收拾好,这才回答:“也许你说的对,这个方法从头到尾都是个笑话,怪不得当时所有的人都不同意,你看,我什么都没收获到,还把我的病人给吓走了,五分钟后他要是再不回来,我估计就得报警找人了。” “也不是什么都没收获到。”陈淮眯眯眼,状似一直黑肚皮的老狐狸,“黎原崇不是被绑架的吗?可是刚刚他对绑架并没有什么反应不是吗?” “这里面能有什么破学问?”季蔚禾完全不放在心上。 “学问大着呢!”陈淮一拍大腿,摇头“啧啧”了两声,“这个江建教出来的弟子都什么水平哟。这点都不懂,我看你别当医生,来我学校听课得了。”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季蔚禾无奈的在心里直叹气,“你是想说黎原崇没有遭遇绑架是吗?那是不可能的,那么多人都说黎原崇被绑架了,美国那里也有记录,绑架这件事情是铁定有的。” “笨!蠢!”陈淮一脸嫌弃,那表情就差把“你是不是傻?”几个大字贴在额头上了,“我什么时候说绑架不存在了?” “陈老师,你就别吊我胃口了行不行?你到底什么意思啊?”季蔚禾心里急的很,他还得出去找黎原崇呢,哪有那么多时间听这个老顽童在这里卖关子。 陈淮倒是不急,晃晃悠悠的走过去,把桌上的纸卷成筒状,在季蔚禾的脑袋上敲了两下:“我问你,黎原崇明明遭遇了绑架,还差点因此丧了命,但他对绑架这件事一点阴影都没有,原因是什么?” 季蔚禾略略一思索:“可能是因为他不害怕绑架,或者说当年的绑架并没有让他感到危险,没有威胁到他,他自然就不会害怕了。” “这就很奇怪了对吧?正常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在异国他乡,被人莫名其妙的绑了,怎么可能不害怕?” 季蔚禾想着想着也觉得不对劲,半晌之后,忽的开口:“如果当年绑架黎原崇的是他认识的人呢?” 陈淮一拍大腿,“孺子可教也!”他慢悠悠的晃过来,像是知道些什么似得神神秘秘,“不仅是认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要想被人轻松带走,那个人应该是黎原崇很信任的人。” 陈淮说完这句话,手机就响了,电话是江建打来的,两人在电话里面一顿吵,季蔚禾头疼的厉害,实在待不下去了,只能轻轻把门关了去找黎原崇,他情绪很不稳定,总把他放在外面,很有可能会出大事。要是黎原崇真的出了事,估计黎家那个女人能把自己剁碎了去喂狗。 可还没等他走出房门,黎原崇自己就回来了。他像只鸵鸟,头垂的低低的,也不看路,只顾低头往前走,季蔚禾看到一个保洁阿姨推着车,按照运动轨迹说什么也要撞上去,连声喊了几句小心,但离得太远,黎原崇还是“嘭咚”撞了个满怀。 他左脚踩右脚,摔得惨兮兮,从清洁桶里洒落出不少的污水,黎原崇就一屁股坐在上面,看起来格外的狼狈。 季蔚禾一路小跑赶过去,把黎原崇拉了起来,他满身都是汗水,眼圈发着红,季蔚禾不知怎么的心里就软了下来,一边替他整理衣服,一边道歉:“对不起,我下次不会再用这个方法了。” “其实这个方法还挺有效果的。”黎原崇咧嘴笑的很开心,“你看我这次,都没怎么犯病,时间也比以前短了很多,下次还可以继续的。” 黎原崇的裤子湿透了,紧紧的贴在肌肤上,内里内内的形状都被勾勒了出来,季蔚禾只瞥了一眼就觉得喉咙干涩的厉害,妈的,这个男人,实在是太撩人了。 这样子,是没办法把黎原崇带走的,好在诊室里有一个小的储物室,他有一些日常用的衣服就放在那里,拉着黎原崇一路回了诊室,陈淮早就没了影子,估摸着是被隔壁哪个姐姐拉去喝茶去了,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季蔚禾赶忙钻进储物室,翻了半天才找了条干净的裤子,扔给黎原崇。 黎原崇是多么不拘小节的人,拿到裤子就开始脱,脱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钱包,皮带,上衣,衬衫,一件件的往皮椅上丢,把正正经经的一间诊室硬是掰成了酒店宾馆的画风。 等等!你他妈不就是换条裤子吗?脱什么衬衫? 季蔚禾刚刚反应过来,那边黎原崇就已经脱得只剩小内裤了,这还是季蔚禾第一次看到他几乎赤果的样子,精瘦的身材,漂亮的肌肉,流畅而有力的线条,将隐隐约约的人鱼线勾勒的格外诱人。 “这个也湿了,干脆……全都脱了吧。”黎原崇自言自语,手指已经抚上了腰间,开始动作。 “喂,我可没这个给你换啊!”季蔚禾急着喊,面红耳赤的转过脸去。 黎原崇手顿在自己的腰间,半晌之后才捂住肚子笑的几乎要打滚,“哈哈,我骗你的,医生,你怎么这么好骗啊。” “你是不是闲的无聊!”季蔚禾扭头瞪他,“赶快把衣服穿上,你以为你拍诊所小黄片儿呢。” 黎原崇拽着裤子走过来,看着季蔚禾满脸的不自然,乐的直笑:“你脸红了,医生。” “废话,我脱了你也得脸红。”季蔚禾心里发虚的很,嘴上依旧强硬。 “那你就脱给我看看啊?” 黎原崇觉得自己越发喜欢调戏自己的医生了,季蔚禾这个男人,外表看似对谁都彬彬有礼,外人的眼中永远都是一副和善可人的样子,可了解他的人却能看到隐藏在笑容下的另一层样貌,那是危险的,戏谑的,长着獠牙,他对谁都眉眼弯弯,也就是这样,便会给人一种很好去相处的错觉,可只有黎原崇知道,实际上,在季蔚禾的骨子里,却像是只危险的小狼崽子,你永远都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冲上来咬断你的喉咙。 然而,驯服一头野狼的成就感是黎原崇抗拒不了的,他倒是很期待,征服这个男人的成就感,究竟会有多美好。 他开始弯腰套裤子,裤子有点小,勉勉强强伸了只腿进去,提起来很是费劲,黎原崇歪歪倒倒,季蔚禾下意识的伸手去扶,没想到,这个时候,陈淮突然回来了。 在隔壁喝完一杯茶的陈淮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样的场景——光着上身的黎原崇正扶着季蔚禾的手臂,裤子松松垮垮的卡在男人大腿处,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离奇,怎么看都是……万分香艳的场景啊。 “哟呵,我这才走多久啊,用不用得着这么急啊。”陈淮站在门口没有动,在心里吹了声口哨,眼神很愉悦,啧啧啧,果然是年轻人,体力就是不一样,当年他和江建相爱相杀之时,也是可以大战三百回合的,不过,季蔚禾可是比他当年差多了。这种小身板,别说夜夜笙歌,就是半个月来一次,都够呛得慌。 季蔚禾尴尬的推开黎原崇,后者则默默的转过身,深深的吸了口气,把略小的裤子提上。 他身材这么好,才不给这个糟老头子看呢。 季蔚禾有点窘迫,知道这个误会他是解释不清了,于是也就放弃了再去讨论这个话题,“陈老师,今天谢谢你来帮我。” “呵呵,这么快就赶我走?我是耽误你好事了还是怎么着?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和你师父一个样子!”陈淮拿起自己的包,不悦的看着季蔚禾和黎原崇,抬脚往外走,“要做去宾馆,门外有个叫程兰的女人,被她看到别毁了你心理医生的名号。” 季蔚禾一愣,程兰?她怎么又来了? 吃惊归吃惊,季蔚禾略略一猜大概也明白她来的目的肯定是为了她那个少年犯的儿子程凯,看着黎原崇穿好衣服,他才走出去。程兰还是上一次来时的打扮,宁致中带着丝沉重,可以看出她的心情并不好。 她很犹豫,在诊室外面徘徊,来回的走,眉头锁的死死的,表情也有些着急,一看就是找季蔚禾有事,却又不知道在担心什么,迟迟不敢进去。 谢天谢地你没进去,不然你一定会后悔找我来疏导你儿子的。 季蔚禾在心里长长的舒口气,阔步走过去,“程太太,你来这里,是因为程凯出事了吗?” 程兰看见季蔚禾眼里明显的一喜,愣了片刻,为难开口:“是,是为了我儿子的事情。” 黎原崇从诊所里伸出半只脑袋,靠在门框上,安安静静的听。 “我儿子昨天在少管所里打人了。”程兰眼泪“吧嗒吧嗒”的掉,“那孩子太可怜了,一个人在少管所,心里又有那么大的压力,死者的家属那边也很难对付,昨天有别的少年犯说我儿子是杀人犯,我儿子忍不住就打了他……因为最近有减刑的政策下来,我担心我儿子的状态会影响到他减刑,所以医生,你能不能再去一次?如果你不帮他,他会很难过的。” 季蔚禾从来就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尤其在治疗这件事情上,他更是一条心走到底,更何况之前他拿了这个女人那么多钱,按理来说,他的确是要对程凯负责到底的。 “好,我马上就……” “他不去!”清清冷冷的声音陡然从身后响起,黎原崇双手插在裤兜里,生硬的直接替季蔚禾回绝程兰。 “ , 第26章 男主病还没好 “黎原崇,你别擅自决定。”季蔚禾有丝不满,回头将他往屋子里赶,“我的事情……” “我说了,他不去。”黎原崇却是态度强硬,直接推开他,走到程兰面前,“请你去找其他的医生。心语医院几十号的医生,肯定有人能帮你。” 程兰先是一愣,脸上立刻起了愠色,“我和季医生在说话,碍着你什么事了?” “就是碍着我事了。”黎原崇像个木桩子一样,纹丝不动的站着,脸上难看的像是全世界都欠了他五百万一样,“他是我的医生,你拉他去给你儿子看病,你说碍不碍我的事?” 程兰脸色一变,“我也付钱的!他又不是只收你一个病人,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黎原崇忽的扭头看季蔚禾,挑眉问一句,“她给了你多少钱?” 季蔚禾有点蒙,“一万,怎么了?” “我给你十万,让她走。” 黎原崇皱眉,上次因为程凯的事情,季蔚禾已经被家属报复进了医院了,现在这家伙伤疤还没好呢就忘了疼,竟然还想着再去帮程凯,是不是傻了? “医生,只有你可以帮我儿子的。”程兰不理会黎原崇,直接和季蔚禾说话,知道儿子是个杀人犯,所有的心理医生几乎都是避嫌避嫌再避嫌,她要到哪里去找其他的医生来,程兰急的眼泪扑簌簌,“那孩子太可怜了,他才十六岁啊,一个人在少管所孤苦无依,我是个妈妈,我一想到他那个样子,我就心疼,医生,您可怜可怜天下父母亲,再帮帮我吧。” “他可怜?他哪里可怜了?” 不等季蔚禾表明态度,黎原崇便直接走过来,看着程兰,冷冷的笑:“他能吃能喝,两年后出狱,有个有钱的老妈罩着,前程似锦。你和我说他可怜?大婶,你语文是自学的吗?你知不知道可怜究竟是什么意思?你从头到尾满口都是就是你儿子你儿子,那个被你儿子杀死的小男孩可怜吗?他死了,死是什么你知道吗?亏得你还说出可怜天下父母心,简直愚蠢!” 黎原崇情绪很激动,不等程兰辩驳,便开启嘴炮模式:“上次季医生替你去看儿子,结果那群家属来报复,他被打的连牙都掉了一颗,他凭什么再去帮你那个只会打架杀人的儿子?你是他妈,但季蔚禾不是,没人该为你的儿子负责到底!” 程兰面上一片惨白,嘴唇抖了抖,忽的弯下腰蹲身,将脸埋进手掌心,嚎啕大哭起来。 “够了!黎原崇!”季蔚禾走过来,将黎原崇推的远远的,威胁他做了个闭嘴的动作,这才转身安慰程兰:“程太太,你放心,我既然拿了你的钱,程凯就是我的病人,我会对他负责到底的。” “医生。”黎原崇在背后不满的喊。 “我的事情我自己决定。”季蔚禾扭头对他说。 黎原崇这下再也没有反对,他只是退后了两步,忽的起脚将清洁车狠狠的踹倒在地上,往季蔚禾的诊室走。 “今天我会去那里看看的。”季蔚禾对程兰说,把她扶起来,递上自己干净的手帕,一直把她送出医院的大门,等到程兰走了,他才叹了口气,转身回去。 等他推开诊室的门,就看见黎原崇安安静静的坐在皮椅子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可这幅模样掺杂着太多的做作样子,一看就是某人为了求安慰求道歉装出来的,无端的让季蔚禾想起了犯蠢的二哈。 季蔚禾给黎原崇倒了杯水,恭恭敬敬的递过去,好吧,谁让他得罪了这个活祖宗呢,得,道歉呗。 “别生气啦,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人家都那么求我了,我总不能拒绝别人,你说见死不救残忍不残忍?”季蔚禾眉眼弯弯的笑,企图让黎原崇的表情缓和下来,妈的,看到他这幅傻二哈的样子,真的好想笑啊。 黎原崇是真的有些生气,他为了医生当众和一个中年的大婶吵架,而且还赢了,谁知道自家医生竟然这个时候叛变,这不是打脸吗? “季蔚禾,你是不是傻了?”黎原崇抬手对着季蔚禾的脑袋就是狠狠一掌,“上次被打的不是你是吧?你还敢去少管所,你就不怕人家来报复你,你总说我不会拒绝,实际上不会拒绝的是你自己,我也好,程凯也好,医生你总是这样妥协妥协再妥协吗?” 季蔚禾是真的没想过黎原崇的话,他一向好好先生,与人为善,能帮忙的绝不拒绝,哪里像黎原崇说的这样了,听了他的话,他也只是一边收拾黎原崇脱下来的脏衣服,一边傻傻的笑:“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嘛,或许这就是缘分呢。” 黎原崇起初有点怒,下一秒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也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小声嘟囔:“是啊,还真的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疯子可不是能遇上疯子嘛。” 这话被季蔚禾听了个正着,手上的裤子直接甩去过,竖眉怒,“说谁是疯子呢?” 黎原崇捂着嘴“嗤嗤”的笑:“你啊,还能有谁?明知道那群家属不好对付,还不要命的打算再去一趟,不是疯子是什么?” 季蔚禾有点窘迫,走过去,看着黎原崇,“所以……你是在担心我?” 黎原崇一愣,眉梢一挑,也不避讳,回他:“是,我担心你。” 季蔚禾喉咙干涩的厉害,就算他是个男人,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确是个勾人魂魄的小妖精。 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季蔚禾说:“今天我一个人去好了,你要没事就先回家。” 黎原崇没有回话,他只是静静的坐了两分钟,起身,把西装外套拿好,一言不发的走出门去,背影有点落魄,颇有些被扫地出门的意思。 季蔚禾不想和黎原崇同去是有原因的,因为今天,他要去见洛林。 从诊所出来,头顶的太阳正是毒辣,车子停在地下室里,温度还在可接受的范围,海城今年的夏天,真的格外漫长。 车子一路驶向西南,直到在海城殡仪馆门口才停了下来。 这是海城唯一一家殡仪馆,原先早几年周围还有几家小的,后来城市规划后全都并入了这一家,规模很大,员工也不少,只是做这一行,难免会让人觉得有点晦气,员工的背景和年龄也都相当复杂,只要不挑不捡,在这殡仪馆里,总能混口饭吃,这里靠着海城监狱和少管所,不少人出来以后直接就进了这里,给一碗饭,就留在这里,抬抬尸体,化化妆,布置布置灵堂,权当做后半生的生计。 也有像洛林这样的,因为身体上的疾病或者残缺,总是不想见人,要躲起来,这里未必不是一个好的去处,不然以洛林的心性,他也不会在这里一干就是好几年。 殡仪馆的大门常年开着,一个穿着蓝色上衣的大爷坐在凳子上打盹儿,季蔚禾犹豫了半天,还是喊了他一声,“那个,大叔,我想进去找个人。” 老大爷被吓了一跳,像是领导查班一样,立刻站起来,看着季蔚禾,警惕的问:“活的还是死的?” 季蔚禾直想笑:“这也要问啊?” “当然了,最近出现不少小偷呢。”大爷嘟囔。 “小偷来着偷什么?” 老大爷一脸看白痴的样子,“这里是殡仪馆,你说他们来偷什么?” 季蔚禾反应过来,这尸体真的不是你睡觉的时候被偷走的吗? “我找这儿的员工,叫洛林,你知道吗?” “这儿几百号人,我哪里晓得?”老大爷领着季蔚禾往门卫室里走,“进来登记,姓名电话号码,身份证号码,进去找人事处,顺着路一直走走手边有个灰色房子,旁边有座大佛的就是了。” “大佛?”季蔚禾瞪着眼睛。 “辟邪用的,这儿多恐怖,一看你家就没在这死过人。”门卫说完,就窝在椅子上继续打盹了。 季蔚禾哑然失笑,摇摇脑袋,走进门去。 他的确是第一次来殡仪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在作祟,他总觉得周围的环境太过于阴寒,明明他还全身出着汗,但那种感觉真的让他很不舒服,周遭种满了树,绿色,灰色,看不到一点点其他的颜色。风中有着一股浓浓的烟味,再仔细听还能听见隐隐的哭声。 季蔚禾一缩脖子,脚下步伐匆匆,不一会儿便看到了那座大佛。佛的面相很慈善,飘着普度众生的光环,季蔚禾下意识的伸手戳了戳,用来镇鬼气,真的靠谱吗? 、 还不如把黎原崇拉来呢,那个疯子,遇神杀神,遇鬼杀鬼,阎王见了估计都要挠头。 “哎哎哎,你干什么的?”灰色房子里走出来一个妇女,看见季蔚禾,没好气的开口:“灵厅在那边呢。” 季蔚禾见她把自己误认为是死者的家属,忙得一笑:“这里是人事处不?我来找人?” “找谁?” “找个老员工。” 妇女让开条路:“进来吧,我帮你查查。” 第27章 男主依然病着 1在这里填入您的正文。由于网络存在不确定性,建议您不要在网上直接写作提交,先在本地机写好存好,再复制到这里,会比较保险。 2内容提要限66个汉字,会显示在文章的目录页。为了让读者点开您的正文前更好地了解文章,增加吸引力,建议您有技巧地填入内容梗概或文中的点睛之笔。 3单章节内容请控制在3万字以内系统有自动格式整理功能,遵循现代语文规范格式。但为了尊重您个人的表达方式,允许您最多空一行来表达情景或时间的转换,超过一行,系统会强制转降成一行。 4请规范使用全角字符,可最大程度避免文章出错。您可能已经发现,有些文中会诡异地出现许多“////”,怎么也去不掉,这正是使用了半角的单引号,造成的系统自救。所以,请避免使用半角符号,特别是引号。如何切换全角半角,与您使用的输入法有关,请自行研究或找人帮忙解决。 5关于新功能“题外话”: 经常有作者在正文之余,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话要说,这些话夹杂在文中,破坏文章的整体协调感,也给人一种做事不认真的态度,另外也使系统无法准确地计算你文章的真正字数。为了解决这种情况,本次改版特意增加了题外话功能。您可以在上面的输入框里贴了文之后,把您要说的话,写在下面的框内,并选择它将出现在正文的上方还是下方,这样,您有多少话,都可以尽情说啦^^ 1在这里填入您的正文。由于网络存在不确定性,建议您不要在网上直接写作提交,先在本地机写好存好,再复制到这里,会比较保险。 2内容提要限66个汉字,会显示在文章的目录页。为了让读者点开您的正文前更好地了解文章,增加吸引力,建议您有技巧地填入内容梗概或文中的点睛之笔。 3单章节内容请控制在3万字以内系统有自动格式整理功能,遵循现代语文规范格式。但为了尊重您个人的表达方式,允许您最多空一行来表达情景或时间的转换,超过一行,系统会强制转降成一行。 4请规范使用全角字符,可最大程度避免文章出错。您可能已经发现,有些文中会诡异地出现许多“////”,怎么也去不掉,这正是使用了半角的单引号,造成的系统自救。所以,请避免使用半角符号,特别是引号。如何切换全角半角,与您使用的输入法有关,请自行研究或找人帮忙解决。 5关于新功能“题外话”: 经常有作者在正文之余,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话要说,这些话夹杂在文中,破坏文章的整体协调感,也给人一种做事不认真的态度,另外也使系统无法准确地计算你文章的真正字数。为了解决这种情况,本次改版特意增加了题外话功能。您可以在上面的输入框里贴了文之后,把您要说的话,写在下面的框内,并选择它将出现在正文的上方还是下方,这样,您有多少话,都可以尽情说啦^^ 1在这里填入您的正文。由于网络存在不确定性,建议您不要在网上直接写作提交,先在本地机写好存好,再复制到这里,会比较保险。 2内容提要限66个汉字,会显示在文章的目录页。为了让读者点开您的正文前更好地了解文章,增加吸引力,建议您有技巧地填入内容梗概或文中的点睛之笔。 3单章节内容请控制在3万字以内系统有自动格式整理功能,遵循现代语文规范格式。但为了尊重您个人的表达方式,允许您最多空一行来表达情景或时间的转换,超过一行,系统会强制转降成一行。 4请规范使用全角字符,可最大程度避免文章出错。您可能已经发现,有些文中会诡异地出现许多“////”,怎么也去不掉,这正是使用了半角的单引号,造成的系统自救。所以,请避免使用半角符号,特别是引号。如何切换全角半角,与您使用的输入法有关,请自行研究或找人帮忙解决。 5关于新功能“题外话”: 经常有作者在正文之余,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话要说,这些话夹杂在文中,破坏文章的整体协调感,也给人一种做事不认真的态度,另外也使系统无法准确地计算你文章的真正字数。为了解决这种情况,本次改版特意增加了题外话功能。您可以在上面的输入框里贴了文之后,把您要说的话,写在下面的框内,并选择它将出现在正文的上方还是下方,这样,您有多少话,都可以尽情说啦^^ 1在这里填入您的正文。由于网络存在不确定性,建议您不要在网上直接写作提交,先在本地机写好存好,再复制到这里,会比较保险。 2内容提要限66个汉字,会显示在文章的目录页。为了让读者点开您的正文前更好地了解文章,增加吸引力,建议您有技巧地填入内容梗概或文中的点睛之笔。 3单章节内容请控制在3万字以内系统有自动格式整理功能,遵循现代语文规范格式。但为了尊重您个人的表达方式,允许您最多空一行来表达情景或时间的转换,超过一行,系统会强制转降成一行。 4请规范使用全角字符,可最大程度避免文章出错。您可能已经发现,有些文中会诡异地出现许多“////”,怎么也去不掉,这正是使用了半角的单引号,造成的系统自救。所以,请避免使用半角符号,特别是引号。如何切换全角半角,与您使用的输入法有关,请自行研究或找人帮忙解决。 5关于新功能“题外话”: 经常有作者在正文之余,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话要说,这些话夹杂在文中,破坏文章的整体协调感,也给人一种做事不认真的态度,另外也使系统无法准确地计算你文章的真正字数。为了解决这种情况,本次改版特意增加了题外话功能。您可以在上面的输入框里贴了文之后,把您要说的话,写在下面的框内,并选择它将出现在正文的上方还是下方,这样,您有多少话,都可以尽情说啦^^ 1在这里填入您的正文。由于网络存在不确定性,建议您不要在网上直接写作提交,先在本地机写好存好,再复制到这里,会比较保险。 2内容提要限66个汉字,会显示在文章的目录页。为了让读者点开您的正文前更好地了解文章,增加吸引力,建议您有技巧地填入内容梗概或文中的点睛之笔。 3单章节内容请控制在3万字以内系统有自动格式整理功能,遵循现代语文规范格式。但为了尊重您个人的表达方式,允许您最多空一行来表达情景或时间的转换,超过一行,系统会强制转降成一行。 4请规范使用全角字符,可最大程度避免文章出错。您可能已经发现,有些文中会诡异地出现许多“////”,怎么也去不掉,这正是使用了半角的单引号,造成的系统自救。所以,请避免使用半角符号,特别是引号。如何切换全角半角,与您使用的输入法有关,请自行研究或找人帮忙解决。 5关于新功能“题外话”: 经常有作者在正文之余,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话要说,这些话夹杂在文中,破坏文章的整体协调感,也给人一种做事不认真的态度,另外也使系统无法准确地计算你文章的真正字数。为了解决这种情况,本次改版特意增加了题外话功能。您可以在上面的输入框里贴了文之后,把您要说的话,写在下面的框内,并选择它将出现在正文的上方还是下方,这样,您有多少话,都可以尽情说啦^^ 1在这里填入您的正文。由于网络存在不确定性,建议您不要在网上直接写作提交,先在本地机写好存好,再复制到这里,会比较保险。 2内容提要限66个汉字,会显示在文章的目录页。为了让读者点开您的正文前更好地了解文章,增加吸引力,建议您有技巧地填入内容梗概或文中的点睛之笔。 3单章节内容请控制在3万字以内系统有自动格式整理功能,遵循现代语文规范格式。但为了尊重您个人的表达方式,允许您最多空一行来表达情景或时间的转换,超过一行,系统会强制转降成一行。 4请规范使用全角字符,可最大程度避免文章出错。您可能已经发现,有些文中会诡异地出现许多“////”,怎么也去不掉,这正是使用了半角的单引号,造成的系统自救。所以,请避免使用半角符号,特别是引号。如何切换全角半角,与您使用的输入法有关,请自行研究或找人帮忙解决。 第28章 男主病好了点 第二十八章 季蔚禾心里不由的“咯噔”了一声,满心仿佛只剩下了不可能三个字,追问:“你确定他名字叫黎原崇?” “确定。”那警卫笃定的点头,“我不可能弄错的,你别看我好几十岁了,记忆力却好的很呢。”警卫分不清季蔚禾皱眉思索的表情是怀疑还是担忧,只当他是不信,加了一句:“我还能背小数点呢,3.14159……” 后面的数字他还没背完,季蔚禾便听到了“滴滴——”两声汽车的鸣声,扭过头看去,就见黎原崇开着他那辆拉风的跑车站在路牙边上,颀长的身体靠着车门,鲜艳的大红色格外的刺眼。 “那可不是他吗?他就是黎原崇。”警卫激动的指着黎原崇,嘴里念叨:“就是他进去的,还拿了证,他上次来的时候,有警员看过他。” 黎原崇愣了许久,靠在车上的男人冲着他一招手,黎原崇便如中了邪一般,一拍脑袋黑着脸色走过去,鬼使神差的很。 黎原崇笑的眉眼弯弯,身子离开车门,耐心的给季蔚禾拉开。 “你别给我献殷勤啊,你以为这样我就不会问这件事了吗?”季蔚禾站在马路边,一副不给解释不走人的模样。 黎原崇嘴角微微抖了抖,实际上,他只是觉得他的跑车在太阳底下晒得太烫了,再装逼,他就熟的冒烟了。 “我可以解释。”黎原崇手臂架在车门上,下巴顶在上面,懒懒洋洋,漫不经心。 季蔚禾压低了声音,怒视他:“解释?你冒充我的身份,去给人家做心理指导?”更何况,以你这个状态,说疯子也不为过吧。 一想起黎原崇假正经的样子,季蔚禾就头皮发麻的紧,内心更加发毛,抬脚往少管所走:“不行,我得去看看。” “他没事。”黎原崇手臂一抬,将他拦下来,眼神轻飘飘的扫了眼远方,再落回季蔚禾的身上:“医生,你真的觉得程凯心理有疾病吗?” “啊?”季蔚禾一愣,不解反问:“什么意思?” “我看的出来。”黎原崇微微一顿,继续道:“他什么问题都没有,不仅没有问题,还很会耍手腕,把一群人包括你在内骗的团团转。” “什么鬼话!”季蔚禾推开他的手:“你是在怀疑我的能力吗?” 黎原崇满脸的“对,没错,我就是在怀疑你的能力”,身子一转就把季蔚禾推进了车内:“走吧走吧,去也去过了,你还打算纠缠多久啊?我才是你的病人,你搞搞清楚好不好?” “怀疑我的能力还敢让我当你医生?”季蔚禾一脚横在车门前,堵住车门,冷冷的笑了两声,开玩笑,他才不要坐他的车呢?他又不拍速度与激情! “因为我有病啊。”黎原崇忽的弯腰俯身,手指精准的扣住他的手腕,往前一拉,不偏不倚的按在自己心脏处,低声轻语:“心病,只有你救的了。” 季蔚禾身子稍稍后仰,一双眼睛带着点惶恐,嘴巴张的老大老大,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黎原崇忽的松了手,季蔚禾的身子就和断线的木偶一般重重的倒在座位上,半天都没动静。 黎原崇直起腰,将季蔚禾的腿往里面塞了塞,手指抚上车门,咧开嘴笑的无比灿烂:“所以,你不能出一点点事情,你要是死了残了,我会疯的,我真的会疯了。” 车门被他从外面狠狠的合上,季蔚禾隔着玻璃,看他在和谁打电话,那一瞬,阳光从他的头顶泻下来,在他的周围亮起一层又一层的光圈,这个夏天仿佛格外的漫长,湿热的空气与狂躁的温度,将一切都无限的拉长,拉长到他记忆的初始点,十二岁的他,十二岁的陌生世界。 黎原崇仿佛就站在那里,站在记忆的分割线,一步是空白,一步却是清晰,季蔚禾看的有些痴了,黎原崇走过来坐进车里他竟然也没有发觉。 “看什么?”黎原崇一边扣着安全带一边说。 季蔚禾痴汉脸被发现,赶忙低头看手,掌心的那道火烧的燎痕微微的灼痛,他皱了眉,故作一个轻松的笑:“没啊,反正不管谁去给程凯做心理辅导,那群家属总会知道的嘛,一场麻烦是少不了的。” 黎原崇手按在方向盘上,忽的扭头看他:“所以,我这不是准备带你跑路了吗?” “啊?跑路?去哪?黎原崇,我车还在外面呢。” “没事,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拖走的,回来后你带着驾驶证和钱去领回来就行了,实在不行,我帮你付啊。” 我帮你付啊……我帮你付啊…… 季蔚禾头顶电闪雷鸣,他终于知道黎原崇刚刚在和谁打电话了,妈的!要不要这么粗暴。 “凭什么不拖你的车啊!” 黎原崇踩了一脚油门,慢悠悠的打着方向盘,回答的不紧不慢:“因为我的车比你好啊,被拖走了多可惜。” “你!”季蔚禾一时语塞,撞墙,不,撞车的念头都有了。 “别这样嘛。”黎原崇表情有丝无所谓,车子速度越来越快:“反正你的就是我的,大不了这辆车我借你啊,我早就看你那辆灰不溜秋车不爽了。”好想砸了卖废铁啊,听说铁价最近长了不少。 灰不溜秋?我去你大爷的灰不溜秋! 那明明是白的好不好,只是车旧他又懒得洗,时间一久自然就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这么一想,黎原崇还真的能把这拉风的跑车借给他,季蔚禾瞬间就满意了,又看见黎原崇带着他在大马路上一路狂飙,忍住满心的惊慌,问:“咱们去哪儿?” “深水湾——玫瑰别墅。”黎原崇回了一个地址,他其实并不想说话,他的状况自己明白,很难集中精神,要是遇上新手司机,分分钟就想下来打人撕逼,越安静越好,越安静他就越容易集中注意力,要是季蔚禾知道地点,他宁愿开车的是季蔚禾。 他很危险,连他自己都这么认为,以前一个人的时候,他无所谓,死了就一条命,活着对他来说本身就是个折磨,但如今季蔚禾坐在上面,他是真的害怕了,那分量格外的沉重,让他连黄灯都不敢闯了。 深水湾是海城的富人区,没错,就这么一所小城,也是有富人区的,玫瑰别墅就是,海城大部分的富人富婆都在这里买了房子,临海一片,开了窗户就能看见蓝蓝的海,白色的云,风景美的出奇。夏天正是来避暑的时候,玫瑰别墅的人出奇的多,黎原崇领着季蔚禾一路走着,在一栋二层的小别墅门口停了下来。 “我小时候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和余晴一起,就在这里。”他边开门边和季蔚禾说:“不过我已经很久都没来了,家里请了钟点工,每星期都会有人过来打扫卫生,附近有家超市,待会儿我们去买点东西,衣服,吃的什么。” 门开了,铺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淡淡的灰尘味,毕竟多年没人居住了,闻起来味道总是少了点人的气息。这间别墅是黎家三十多年前买的,那时候黎原崇的父母还没死,小两口也经常到这里居住,黎原崇在美国出事后,就被安排在这里休息,那个时候,黎亮已经把李淑君接进了黎家的大门,小三上位,她当然不会在这栋别墅里常住,只是白天过来陪陪黎原崇和余晴,晚上就回离家古堡。 黎原崇领着季蔚禾上楼,轻车熟路的推开卧室的门,开灯,这是他的卧室,黎原崇十三岁后就没在这里住了,好在房间里的摆放玩物都还是当时的模样,淡色的墙壁,墙壁上贴着可爱的动漫画纸,相框摆放的整整齐齐,书架上的书本也没有落灰,看来钟点工的确非常称职专业。 这里和其他的十三四岁男孩的卧室没有什么区别,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的奇怪点,你如果非要找出点什么,也只能说是这里的布置让人格外的安心,也许是当年黎原崇出事后,他的第一个心理医生吩咐这么做的,淡色,本身就是让人舒神的颜色。 两人略作休整,便拿了钱包,从厨房里翻出一个大大的购物袋,直奔附近的超市。 这家超市不大,但物品还是相当齐备,就算是季蔚禾这种半路被黎原崇劫持到这里连内裤都没带的,逛一圈下来,也基本可以找到需求的物品。生活用品买了整整半筐,两人这才去蔬菜区选购今晚的食材。 “买藕吧,要不买虾?”季蔚禾左右手全是东西,异常艰难的挪着步伐。 “上次吃过了,换一换吧。”黎原崇挑了条黄瓜,眉眼弯弯的往袋子里放,一边继续碎碎念,“你难道只会做藕和虾吗?” 季蔚禾嘴角一抽,不是说他不会做其他的,而是他平时很少开灶台亲自下厨,做出来的其他东西和黎原崇的手艺有的一拼,估摸着都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 看着黎原崇在那里不紧不慢的挑着,而且菜色越来越复杂,削皮剃毛样样不缺,季蔚禾急了:“差不多就行了啊,这么挑下去几点钟才能吃饭?我一天都没吃饭,饿死了。”早上忙着见陈淮,中午又懵逼在洛林的事情里,他现在是真的饿了。 黎原崇放下手里的东西,把季蔚禾拉倒试吃区,超市新推出一款小蛋糕,就在这里开了一个小台子,供顾客品尝,黎原崇用叉子挑起一块,抬手就要喂给季蔚禾。 季蔚禾有点不好意思,退了退:“不要,大庭广众之下的,难为情。你帮我拿东西,我自己来。” “我不拿,我就要喂你,想吃就听我的,乖啦。”黎原崇眼睛眯成一条线,把季蔚禾抓回来,叉子往嘴里递。 送到嘴边的蛋糕飘着一股诱人的香气,季蔚禾肚子咕噜翻滚着,不情不愿的将蛋糕咬下去。黎原崇很满意,看着季蔚禾嚼完忙的又送了一块,这块比之前的大,季蔚禾的腮帮子塞的鼓鼓的,咀嚼的时候好看的眼角瞪得圆圆的,像是一只松鼠,可爱极了。 黎原崇心里那叫一个爽啊,这种给宠物投食的感觉真的太棒了,一连喂了季蔚禾五六块,直到季蔚禾连连摇头要跑,才彻底停下来。季蔚禾拎着大包小包去收银台结账去了,黎原崇站在原地,把销售员喊过来。 “这款蛋糕,给我装一些。” 他要带回去,慢慢给季蔚禾喂,妈的,这小子吃蛋糕的样子实在是太撩人了,这深水湾的夜晚那么漫长无聊,不找点事情做他不要无聊死了?难不成他把季蔚禾拐到这里来是看大海的啊,当然是办了他啊! 第29章 照片的秘密 季蔚禾回到别墅天色都有些暗了,远离城市中心,月光比往常显的更清晰。季蔚禾在厨房“噼噼啪啪”做饭时,一抬头就能看到天上挂着的那轮明月。 这种感觉让他似曾相识,深远的记忆里,仿佛也有这么一个夜晚,他站在这样的别墅里,透过相同的窗户,望着同样的月亮。 可他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季家是个普通的工薪家庭,财力可比不上黎原崇家,买别墅可是一笔不小的钱,而事实上他也从来没听父母说过,自家有别墅的事。 根本就没有这样的窗户给他眺望月亮好吗? 季蔚禾欲哭无泪,炖着排骨汤的高压锅却突然声嘶力竭的叫起来,季蔚禾“啊”一声,如梦方醒,关了火,伸手摸向锅盖。 “嘶---” 灼热的痛感让他顿时收了手,下意识的摸着耳朵往后跳了两步,却不料正好撞到身后的黎原崇。 手肘打在他的鼻子上,黎原崇一边揉着一边抱怨,“就让你给我做顿饭嘛,有必要这样报复我” 季蔚禾白了他一眼,转头:“不小心的嘛,谁让你不声不响的出现在身后的,撞到你活该。” “你关了火,我就进来了。” 黎原崇挑眉,看着手忙脚乱忙着加盐装盘的季蔚禾,心里一动,忽的从后面拥住他。 季蔚禾被吓的不轻,手肘从前面往后戳着他,“黎原崇,你干什么” “我困了……”黎原崇声音低沉,带着困乏的丝丝沙哑。 季蔚禾真他妈想让他滚开啊,黎原崇看起来不胖,但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像只树袋熊一样吊在他身上,全身的力气压在身上,他的腰都要被压断了。 知道黎原崇的臭脾气,季蔚禾忍住要回身踹他的冲动,扭头眉眼弯弯的笑:“困了就去睡,饭好了,我叫你好不好?” “不好。”黎原崇眼睛半眯,像个没得到糖果的大男孩,头抵在季蔚禾的后颈处,可怜兮兮的哀求:“我要你陪我。” 季蔚禾顿了顿,被黎原崇喂了那么多的蛋糕,他已经不太饿了,看着黎原崇不依不饶的样子,只能无奈的扔了手里的铁勺,转身扶着黎原崇回了卧房。 黎原崇倒在床上很快就睡去了,这张床是他小时候睡的,有点小,他侧着身子背对季蔚禾,像一只大虾一样,很滑稽的睡姿。 季蔚禾做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刚想起身,就听到了黎原崇的声音,“你今天有点魂不守舍。” “何以见得”季蔚禾的视线缓缓的顺着书架往上移动,上面放着很多照片,全是黎原崇小时候的照片,黎原崇从小就好看,看着看着让他的心情都莫名愉快起来。 “你把糖当成盐了。”黎原崇转过身,坐起来,“我知道你今天去了哪里,你去了殡仪馆,你在找人,找洛林。” 季蔚禾拿了只相框,回头瞪他一眼,“你跟踪我” 黎原崇咧嘴笑的很开心,“我就不想让你找他,我不想让你一天到晚为他的事情烦。” “他是我朋友。”季蔚禾皱眉,转身靠在书架上。 “他不是你朋友。”黎原崇很严肃的纠正他,“他是你自己。” “你是不是迷糊了?难不成发烧了?”季蔚禾睁大的眼睛,真的走过来,伸手摸了摸了黎原崇的额头。 冰凉的温度,没发烧。 “没发烧啊,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黎原崇握住季蔚禾的手腕,眼神漆黑一片,“季蔚禾,你能治得好我吗?” 季蔚禾有点懵,十几天前,他还信心满满踌躇满志,可自从恐惧疗法失败后,他自己都开始怀疑,他到底能不能让黎原崇痊愈。 “我不敢肯定,黎原崇,如果我实在没办法,我认识很多其他的医生……” “我不想听这些。”黎原崇忽然暴躁起来,他按着季蔚禾的肩膀,声音有些抖,“医生,如果我一辈子都这个样子,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是不是就要把我送回黎家” 季蔚禾手顿在空中,半晌后,他突然回抱住黎原崇,给他一个无比安心的笑:“不会,如果你一辈子都这样,那我就当你一辈子的医生,直到你完全痊愈。” “那我就不要痊愈。”黎原崇突然像一个孩子一样,耍起了脾气,“我就病着,病一辈子。” “好啦,你到底在胡说什么,刚刚不是说困了的吗?现在笑的跟个傻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黎原崇抿嘴偷乐,他很久都没有去打理头发了,板寸长了才看得出他是自然卷,此时杂乱无比,被汗水打湿了一撮,黏在他额角上。 “你先睡一会儿吧,我锅里还有东西呢,我把他弄好,就喊你下去吃饭。”季蔚禾红了脸,不看黎原崇的眼睛准备推门离开。 “我现在不困了。” 黎原崇眼中闪闪发光,刚刚他算是告白成功了吗,好想原地打滚转三圈哦,医生你脸红的样子真的太可爱了,他才不想吃排骨呢,医生的锁骨比那好吃多了。 不过,想归想,黎原崇还是把季蔚禾放走了,这房子太小,是小男孩住的,在这里做那种事实在是太罪恶了,主要是……儿童床实在承受不了两个大男人摇摆的身体啊,他可不想做到一半摔到地上去。 季蔚禾是没看出黎原崇的小心思,可他总觉得他的这个病人看他的眼神越发奇怪了,就像是饿了两三天的人看到美味的食物一样,明明在笑,却流着口水,垂涎欲滴,让人毛骨悚然。 “那你就看书看书!”季蔚禾慌忙的走到书架旁,随意抽了本书扔给黎原崇,方向没掌控好,书砸在桌角,带倒了桌上的一只相框。 相框摔在地上,顿时散成好几块,照片也跌了出来,季蔚禾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走过去:“我去,真是够麻烦的,我怎么招惹了你这么一个小魔鬼啊。” 黎原崇捂着嘴偷偷乐,“小魔鬼会做的可不只是摔相框,医生,小魔鬼想把你吃掉怎么办” “你别给我得寸进尺啊,黎原崇!”季蔚禾弯腰把相框零碎的部件捡起来,不和他耍嘴皮子。 “我哪里得寸进尺了?这是正常需求好吗?”黎原崇把脚放在地上,话说的越来越露骨,“医生你是学医的,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一点才是,想要的念头有了,就和小姑娘的大姨妈一样,你还能把它憋回去不成?” 季蔚禾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直起腰,把手上刚刚组装好的相框给重新放回原处,可等他看到照片时,脑子里却如同过电一样,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画面的背景是一湾海港,碧海蓝天,纯粹的让人不忍呼吸,黎原崇就站在栏杆前,笑容明朗而灿烂,阳光从他的头顶倾泻下来,给他整个人都渡了层金边。 让季蔚禾心脏疯狂加速的却是那几乎相同的背景,在他的房间里,那副不知道在何地拍摄的照片,和黎原崇的这张,几乎一模一样。 虽然没有白色的游艇,拍摄的角度也有些不同,但那分明就是同样一个地方。 季蔚禾听到自己心里“咯噔”了一声,上帝啊,他竟然和黎原崇去过同一个地方。 在十二岁,他童年所有记忆终结的那一年,他和黎原崇的人生终于出现了第一个交汇点。 “你怎么了?”看见季蔚禾脸色有些不对劲,黎原崇凑了过来,顺着他的目光望了一眼照片,伸手把它拿了过来,“是不是我小时候太好看了,把你吓到了不用这么吃惊吧?” 季蔚禾双手交握,紧张的全身都在发抖,死死的咬住嘴唇,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舔到了一丝血腥味:“这张照片你是在哪里拍的” 黎原崇皱眉,仔细的盯着照片上的自己,想了许久许久。 半晌,他忽的“哦”了一声,想起来什么,心不在焉的回答:“在美国,加利福利亚州的长滩海港。” 季蔚禾惊得四肢渐渐冰凉,耳畔只剩下心脏极速跳动撞击耳膜的“咚咚”声,他想尖叫,可什么话也说不出,脸色惨白的像一张纸,透着深深的无力与恐慌。 他去过美国,去过加利福利亚,在十二岁的那一年他和黎原崇的交集似乎还有更多更多。 “医生,你没事吧?”黎原崇强行把季蔚禾的头掰了起来,看他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也有点急了。 季蔚禾淡淡一笑,“这张照片,你能送给我吗?” 黎原崇忽的就笑了,“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一张照片又算得了什么?” 长臂微抬,他箍住季蔚禾的下巴,火热的唇忽的封住季蔚禾的嘴角。 第30章 余晴的邀约 那吻来的太突然,像是仲夏不期而遇的大雨,快的让人来不及反应。 季蔚禾只觉得胸口堵的厉害,却又在极致的压抑之中不停释放着无数复杂无名的情绪,让他无力反抗,也不想去反抗。 “医生” 狂风骤雨般的吻,终究是黎原崇率先停了下来,他不喜欢对方如同一只木偶,木讷的一点回应也不给他。季蔚禾的心不在焉,他是能够看出来的。 季蔚禾抬头,空洞的眼神里才终于浮现出一丝光芒。 “对不起,黎原崇,我有急事要去处理,我得离开一趟。” 他推开黎原崇,满脑子堵满了那些照片,自己的,黎原崇的,过去与未来交织,让他如同逃命一般,拉开卧室的门。 “医生!”黎原崇喊他,“我想你可能需要用到车,车钥匙在茶几下面的柜子里。” 季蔚禾微微一愣。 “不用感谢我。”黎原崇懒洋洋把手叠在脑后当成枕头:“我不是说了吗?我整个人都是你的,命都可以交给你,更何况是一辆车” 季蔚禾点头,没说什么,将门在身后轻轻合上,走了。 到客厅,拿了车钥匙,季蔚禾直接上了车,盯着手中那张照片,他的眼神满是挣扎与恐慌。 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从很久很久之前,他就觉得关于他记忆消失的原因,父母是知道的,直到接触到黎原崇,他才觉得有什么力量在无形之中牵引着他往真相走,一团迷雾下,那封存十几年的东西在慢慢的浮出水面。 他摇了摇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将车子开起来。 到家是早晨的八点,他爸正坐在桌前看报纸,看到季蔚禾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 手上报纸一合,季父扶住儿子瘦削的身体:“小禾,你怎么回来了?也不通知一下!你这孩子,这么大了也不知道让人省心,吃饭了没” “我吃过了。”季蔚禾抬头看了看屋子,没见到老妈的身影,顺口问一句:“妈呢?” “出去了”季父满脸无奈:“最近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天天和一群老太太在广场上扭屁股,周围人跟看猴一样,自己还觉得美美的。你说那叫什么玩意哦。” “那叫广场舞,爸,你落后了,这舞可火了,老外都在跳呢。”季蔚禾哑然失笑。 季父没心情听季蔚禾给自己科普,在他眼里,那舞就跟马戏团里的动物一样,实在让他欣赏不来,他跑去厨房把剩的粥热了,端出来给季蔚禾。 “爸,我问你一件事。”季蔚禾拿起勺子,“我小时候出过国吗?” 季父一顿,“问这个干嘛?” 季蔚禾笑:“我就随便问问的,我去过国外吗?” “你小时候就喜欢窝在房间里看那个什么奥特曼,圣斗士星矢,带你出去一趟能要你的命,哪里出过国” 季蔚禾点点头,“我房间里,有一张照片,好像是在海边拍的,还有艘白色的游艇,我看着不像是在国内拍的啊。” 季父脸色一滞,旋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哦,你说的是那张啊,那是在海南拍的,那时候你才……十一二岁吧,在海南,就是在海南。” 季蔚禾喝完一碗的粥,这才从裤兜里掏出黎原崇的照片,轻轻的放在桌面上,推给自己的父亲:“这也是在海南” 照片上的人季父似乎不认识,季蔚禾这么一问,立刻指着回答:“可不是吗?就是那个地方!我还记得,那年海南特别多热,人也特别多……” “爸,这是美国。”季蔚禾忽的打断他。 季父的表情在那一瞬就像是吞了苍蝇一般,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只剩下特别尴尬的笑,扯着皮一样,看着都累。 “那……那我可能认错了吧,但是你,你怎么去过美国呢?不信你妈回来问你妈!” 季蔚禾推开面前的碗筷,扶着椅背站起身,修长的手将照片仔仔细细的收好,不留一丝褶皱,这才抬眼看向自己神经兮兮的老父亲:“你和我妈从来都是一样的说辞,爸,你不累吗?” 他说完,便直接回了房,端起自己的相片与黎原崇的那张细细的比对。 几乎是同一时期的作品,带着二十一世纪初的陈旧气息,就连拍照的相机,都是同一款,在照片的左下角,都有着相同的一个符号。 背景的角度不太一样,画面很满,镜头也拉的很近,除了人物,几乎照不到其他完整的物体,很难去比对它们是否是同一个地方。 季蔚禾揉揉眼睛,将两张照片扔在一旁。 会说明什么?如果他真的去过美国,去过和黎原崇也曾去过的地方,会说明什么呢? 季蔚禾掏出手机,给唐生打了电话。 电话播了三遍才通,唐生那边在办事,男人的低吼与女人的娇喘透着电话的听筒传入季蔚禾的耳朵里,让他忍不住在心里吹了声口哨。 他打赌,唐生这次要加收他的情报费了。 “我现在有事,五分钟后打给你。”唐生说。 “啧,五分钟你就能完事唐生,你功夫不行嘛,要不要我推荐一个秘方,壮阳的,时间特别久儿。” “你丫的!艹你大爷!”唐生在那边狠狠的骂了一声,紧接着就是衣服摩擦的声音,人离开的脚步声,嘈杂声褪去后,唐生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找我什么事?我告诉你,季蔚禾,*一刻值千金,这次我得收你双倍的钱。” “这不是还没到晚上嘛。”季蔚禾一撇嘴。 “嘿,你小子,最近嘴皮子功夫越来越厉害了嘛,说吧,找我什么事?” 季蔚禾愣了一下:“帮我调查一个人的出入境记录。” “谁?” “我。”季蔚禾开口。 “啊?”唐生在那边讶异了两声,他似乎是跑到了门口,关门又开门的声音连续响了两声,才说:“季蔚禾,我没听错吧你像我买你自己的信息还是出入境的信息你到底发什么疯呢?” “我没有发疯。”季蔚禾无奈的闭闭眼:“唐生,你知道的,我在十二岁之前,没有任何的记忆,我总觉得我父母向我隐瞒了什么,我觉得我出过国,我去过美国,可我父母坚称我从未出过国,这太奇怪了。” “好吧,我不问原因。”唐生在那边语气忽的就冷了下来:“这不会很难,所有出入境的记录都是有保存的,还是老规矩,三天后,等我给你回复。” “嗯,还有,唐生,黎原崇的事情,你调查的怎么样了” 唐生顿了一下,“当年的大火,死了一个华人女性,那个人是黎原崇的亲生母亲,古雅。” ****** 黎老爷子今天病重,黎家已经准备好了一切,黎原崇就算再不想回去,这趟家他也是必须回了。 一打开别墅的门,等来的不是来接自己的司机,而是不知道何时就蹲点在自家门口的记者狗仔。 门被打开的瞬间,黎原崇觉得对方就像是看到了伟人在世,立刻就围了过来,相机话筒堆在眼前,几乎闪瞎了他的眼睛。 他下意识的理了理头发,露了丝干净的笑容,嗯,这样上镜才帅点嘛,天知道自己在这群连相机都拿不稳都家伙手上会变成什么鬼样子! “请问是黎原崇先生吗?” “请问你和余晴是什么关系?” “你能不能回应一下关于网传的余晴孕检的消息” “你和余晴的婚期定下来了吗?这栋别墅是否就是买给余晴小姐的” 黎原崇站在原地,不怒也不喜,他只是像一根细长的竹竿,站的笔直笔直的,直到记者安静下来,才缓缓开口 “我就不说,你能把我怎么滴” 说完,他异常暴躁的推开面前碍事的记者,在一群震惊的大白眼里跳上了司机的车。 他第一次觉得,他家司机来的好准时好准时。他既装了逼,还好好折磨了那群记者。 想知道真相啊,我就不说,你们不是会瞎猜乱写的嘛,靠你们的脑洞慢慢玩去吧。 黎原崇捂着肚子笑的全身都在抖,司机小哥手心都冒了一层的汗,一路上就像怀揣着一吨的炸药,惴惴不安的把黎原崇拉回了黎家古堡。 黎老爷子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五年前起老爷子就开始在家看病了,古堡的阁楼,更是改造成一间小小的手术室,黎家有很专业的私人医生,都是从全球各地选来的优秀医生,他们就在那里,不停的延续着这个垂死的老人的生命。 黎原崇回到黎家时,私人医生还没走,李淑君坐在沙发上无聊的翻着杂志,不耐烦的听完私人医生的嘱托,扭头就骂了声“老不死的,又没死掉。” “爷爷没事吧?”黎原崇不冷不热的问,血浓于水,这份情感是永远泯灭不掉的。 “哼哼,人家命硬着呢。”李淑君冷笑:“老不死的家伙,又白忙活一场。” 她似乎是意识到她口里的老不死的是眼前这个人的亲爷爷,于是赶忙笑着说:“我的意思是,老爷子命好,有大福气保佑呢。” 黎原崇没有回答她,他觉得有点可笑,回了房间,他突然有点想季蔚禾,那个像极了小狼崽子似得男人,真真是勾人魂儿的小妖精。这才几个小时没见,他就开始想他了。 把手机掏出来,准备给季蔚禾发一条饱含相思泪的短信,然而手机忽的却抖了两下。 定睛一看,是余晴发来的短信。 【原崇哥,我知道媒体去骚扰你的事情了,对不起,都是我害得你被媒体骚扰,原崇哥,明天九点我在法国四季咖啡厅等你,我想向你道歉,然后好好的解决这件事情。】 黎原崇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很久,回了一个“好”字,看着余晴回复过来的笑脸表情,黎原崇一甩手,狠狠的将手机砸在墙壁上。 手机屏幕碎了,裂在了笑脸表情上,很狰狞。 第9章 .5城 黎原崇是在早晨六点钟醒来的,走进浴室,看着镜子中的脸,他才觉得,他的头发是真的有点长了,自打他遇上了季蔚禾,他似乎连打理自己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 以前他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就算病着,他也要风度翩翩的病着,做世界上最优雅的病人。 黎原崇将头发理了理,忽的想到今天要去见的不是季蔚禾而是对自己死缠烂打的小姑娘余晴,立刻就打消了臭美的念头。 揉了揉满头的杂毛,转身就走的黎原崇丝毫没意识到这样子的自己更加具有撩妹撩汉气质,让无意间走过来的管家都愣的不轻。 黎原崇觉得自家管家总有一天要洁癖到去洗眼睛的地步。 “少爷,您要出门吗?” “嗯。”黎原崇懒懒的走着。 陈叔面色作难,搓着手跟在他后面:“少爷,老爷子还病着呢,夫人说您不能离开。” 黎原崇停下来:“陈叔改行当医生了?” “啊?” “你我都不是医生,留下来老爷子病就能好吗?” 陈叔皱眉:“少爷,话虽然这么说,但你毕竟是老爷子的长孙,夫人特意命令,说您最近不能离开这里。” 老爷子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黎家无人掌家,黎原崇自己对偌大的黎家又不太上心,这么诱人的一块肥肉谁不眼红,公司里的那些老股东,早就眼巴巴的等着老爷子咽气呢。 可惜老爷子早在半年前就将遗嘱交给了年轻时就跟着自己的吕律师,那个家伙嘴巴严实的很,李淑君敲打了好几个月了,也没问出什么信息来。 “我今天必须出去一趟,晚上会回来的。陈叔,你帮帮我吧。” 陈叔都要哭了,以李淑君那个脾气,他要是真把黎原崇放出家门,估计李君淑能把他的皮扒了。 “少爷,对不起,我真的不能走。” 黎原崇看着一眼自家的管家,这一次,没有再说任何的话,后退了两步,便一言不发的转身回了房间,听话妥协的一如往常那般顺利。 黎原崇的房子在古堡的二层,古堡一层的高度接近三米,再加上中间的楼梯夹层,从黎原崇的窗户到地面,近乎是四米的高度。 黎原崇将身子撑在窗户上,呆呆的看了一会儿。按在窗框上的手肘忽的用力,整个人便已经坐在了窗户上。 赶来给黎原崇送早餐的管家一进门就看到黎原崇坐在窗台上的行为,吓得魂飞魄散:“少……少爷……你要干什么?少爷,你冷静一下,有什么话您先下来说。” 黎原崇扭头笑的眉眼弯弯:“放我走” 管家冷汗扑簌簌的淌,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少爷,您这是做什么啊,您先下来好不好” “啧。”黎原崇一皱眉,惋惜的摇头:“真遗憾,那,再见了。” 双手微微用力,撑着窗台,黎原崇的身影瞬间便从四米多高的地方消失,紧接着便是“嘭咚”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 陈叔瞪大了眼睛,身子软绵绵的瘫倒在地上,直到古堡外传来佣人的惊呼,他才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朝楼下飞奔。 黎原崇的事情吓傻了整个黎家古堡的人,除了躺在病床上陷入昏迷的老爷子,所有的人在那个上午都是魂不守舍,更有胆子小的,当天就借口回乡探亲辞了职。 谁能想到黎家大少爷为了离开黎家竟然连命都不要了 好在,黎原崇坠楼的地方种了半米高的一层草,软绵绵的,摔下来后他拖着条骨折的腿走了五分钟,才淡定的问佣人要了手机,打120急救电话。 赶来的李淑君脸色惨白,再也不敢提这件事,只叫陈叔跟着黎原崇去医院,好生照料看护。 黎原崇的右腿轻微骨折,至少要在医院里躺两个多星期,从手术室里出来后,他的精神就已经明显恢复到了满格。 “能把我的手机给我吗,陈叔” 陈叔坐在床边,低着个头,他后悔啊,早知道黎原崇真能做出出这种事,他说什么也不会拦着他了。 听到黎原崇的吩咐,他赶忙把黎原崇的西装外套拿在手里,掏出手机递给他。 黎原崇很委屈,一辈子都没这么委屈过,他需要一个人来安慰他受伤的心灵……当然如果季蔚禾想来安慰他的*,他也是会接受的。 接到黎原崇电话时,季蔚禾正在睡觉。 “黎原崇,怎么了?” “我不小心坠楼了……” 管家:辣眼睛,原来不小心还可以这样用。 黎原崇可怜兮兮的语调让季蔚禾心里一紧,赶忙从床上爬起来:“怎么回事啊,坠楼你不要紧吧” “一条腿骨折了,要在医院住院,你等一下,我拍张照片给你。”黎原崇冲着自己包的跟馒头似得脚“咔嚓”了几下,挑了张最惨的给季蔚禾发了过去。 “你这么这么不小心,我才离开多久啊,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吗”季蔚禾看着照片,皱眉,虽然嘴上没答应,但人已经开始穿衣服,收拾东西了。 “那你下次就不要离开我,好不好?”黎原崇像是耍起了小脾气的小男孩,满口的不开心。 “我总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啊,算了算了,我马上赶过去,腿疼不疼啊?” “疼,疼死了!”黎原崇夸张的大喊大叫:“你快点来。” “疼就吃止痛要啊,我去你就不疼了吗?”季蔚禾哑然失笑。 “你就是我的药,看见你我什么病都好了。”黎原崇认真的冒着粉红泡泡,要是再亲一口,妈呀,绝逼长寿十年啊。 “呐,这话是你说的啊,我去了以后,你要是不能跑不能跳,我就把你另只脚也给敲断。”季蔚禾捂嘴偷着乐。 “医生……”黎原崇拉长腔调。 “好了好了,医院的病号餐不好吃吧,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带。”季蔚禾无奈。 “想吃虾,要你亲手做,剥好的那种。” 季蔚禾皱眉:“你倒是挺会享受的啊,等着吧,疼了就找医生给你处理一下,要是觉得无聊就找护士妹妹聊聊天,你长得好看,人家乐的和你讲话,听见没” “医生,你对我真好,就像是我媳妇儿一样。”黎原崇在电话里越发油腔滑调。 季蔚禾吓得手一抖,险些把手机都给砸了,又和黎原崇随意扯了好几句,这才依依不舍的挂了电话。 生而为人二十五年,第一次出现一个让他牵挂到睡不着觉的人,这个感觉,真的很好。 季蔚禾走出卧室,赶巧就看到他妈买完菜回来,扒拉了一下买回来的东西,挑了虾,给黎原崇做了满满一碟子的虾。 季父季母站在客厅里感动的泪流满面,儿子长大了啊,懂事了啊,知道心疼父母了啊。 可谁料到,季蔚禾只是端着那盘虾,异常淡定的坐在桌前安安静静的剥了皮,然后把虾仁往保温盒里一放,拍拍屁股提了走人。 “小禾,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季蔚禾微微笑,白皙的脸笑的褶子一层叠一层:“给人送饭去。” 给老公送饭去!季蔚禾满心激动,欢天喜地的出门去了。 而看着一副脑残粉模样的自家儿子,季父沉默半晌,忽的开口:“他看上哪家的汉子了?” “管他呢,只要不是洛林就好,这棵大白菜我巴不得送去给人拱了。” ****** 市立医院,黎原崇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自打挂了电话,他就化身为望媳妇石,恨不得季蔚禾下一秒就出现在门口,给他爱的滋润。 而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陈叔早就已经尴尬的不行了,他现在明白了,为啥子自家少爷从小就不喜欢余晴小姐了。 原因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那年余晴小姐从娘胎里出身,不是个带把的,这就是悲剧的源头啊,谁让自家少爷喜欢的是男人! “陈叔,你还不走吗?”黎原崇满脸幽怨,他在,一会儿医生来了,他要怎么让季蔚禾喂他,要怎么秀恩爱 陈叔擦着汗,全身都不舒服:“少爷,夫人吩咐了让我一定要留下来看着……” 黎原崇给了他一个无比清淡的眼神:“陈叔医院很脏的,你坐在这里,就一会儿,身上就全是细菌了,知道吗?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陈叔惊叫一声,手忙加脚乱的站起来,他就奇怪为什么全身到处不舒服,原来是有细菌! “陈叔,这里有这么多护士,我还能跑了不成?难不成,你想让我再跳一次” 盯着黎原崇灿烂的笑容,陈叔果断的撤了。 病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黎原崇长长的舒口气,背朝房门打算眯一会儿。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病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的声音,还未转身,他就已经闻到了一股女人用的香水气息。 “原崇哥哥,你没事吧我收到伯母的消息就赶过来了,你的腿还好吗?” 黎原崇看过去,一身黑色长裙的余晴正站在自己面前,满脸的担忧,他愣了很久很久,半晌,才露了丝好看的笑。 “没事哦。” 第9章 .10城 季蔚禾有点发懵,反应过来后伸手立刻推开黎原崇,轮椅车轮在光滑的地板上打着转,最后撞在墙壁上才停了下来。 “嗷---!”手肘撞的发疼,黎原崇不由的嚎了一声。 季蔚禾擦着嘴,一脸嫌弃,气急败坏的走过去,抬起他的胳膊,“撞哪了?疼不疼” “疼。”黎原崇偷偷笑:“不过,疼的真值。” “你还来劲是吧?”季蔚禾甩开他的手,站起身。 “我说的是真的,季蔚禾可不是那么容易亲到的。”黎原崇转着轮椅,幽幽怨怨的来一句:“睡你就更不容易了,快说说,要什么条件!” “别开玩笑了,我现在烦得很。”季蔚禾面红耳赤,坐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本来都不打算再管这件事情了,可夏佳敏的话总让我觉得有点在意。烦!” “我说真的。”黎原崇把轮椅摇到他身边:“你要放不下,咱们就去美丽人生看看呗。” “那里只招收小孩子。”季蔚禾懒的抬眼。 “屁话。”黎原崇摇头:“你给他钱,他能不收你,我来打电话。” 黎原崇把手机掏了出来,按着网上的号码播过去,对方一听说来的是成年人,当场就拒绝了,黎原崇不死心,又打了电话,把价格飚到了一百万,吓得季蔚禾赶忙扑过去回了句“我们考虑考虑”,把电话掐了。 “一百万!”季蔚禾吼:“黎原崇,你他妈散钱呢。” 黎原崇捏着电话一脸无辜:“钱不是问题,医生,你知道我家现在因为那点家产闹得不可开交,现在不花,等到不是我的,想花都没了。” 季蔚禾托着脑袋,心里想,黎原崇家是真的有钱。 “勾搭了个这么有钱的病人,还不知道好好抱大腿,小傻瓜!”黎原崇抬手在季蔚禾的脑袋上点了点。 “你才傻呢。”季蔚禾的脸红了。 电话再打过去,对方似乎察觉到了这次的客人是个大款,硬是把价格又抬高了十几万,最终才把这件事情定下来。 “美丽人生”不在本省,在外地,离海城还挺远。两人连夜定了直飞的机票,收拾了东西便往机场赶。 到了候机室,季蔚禾都没弄明白,他干嘛要去多管这件闲事,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事情没那么简单,陷得越深,就越危险。 他不是圣人,他只想过好自己的人生。 黎原崇有点困了,歪着脑袋缩在轮椅里打着盹儿,季蔚禾起身先去找工作人员帮黎原崇办理特殊服务。走之前他特意把医院开的证明给带来了,医生的字龙飞凤舞,机场工作人员估计也没弄懂,季蔚禾好一番解释,才终于同意让黎原崇带着自己的轮椅登机。 季蔚禾再回到候机室的时候,才突然想起唐生,不知道那小子调查自己出入境信息调查的怎样了 见黎原崇还在沉沉睡着,季蔚禾走到一边去给唐生打电话。 “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唐生声音软绵绵的,带着点纵欲过度后的疲软:“其实一般人也可以调查自己的出入境记录啊。” “我查过。”季蔚禾小声嘟囔:“上面显示我没有出过国。” “那你就相信呗,你又不是大明星,管理局还能为了你这么一个小人物篡改信息啊。” “你不懂,这是直觉。”季蔚禾皱眉:“我总觉得我出过国。” “得。”唐生在那里一咂嘴:“还真被你说中了,有这直觉你还当医生干嘛,不去当警察多可惜” “嗯?” “一般查询通道的确显示你并未出过国,但谁让我手欠呢,从内网黑进去就能看到一条被删除的出入境记录,我找人恢复了一下数据,时间是2004年的7月17号下午五点五十七分,桑城有一架波音飞机显示你的确是出过国。” “在哪里”季蔚禾手心冒汗。 “美国。”唐生顿一下:“洛杉矶,季蔚禾,你去过洛杉矶,在2004年的夏天。” …… …… “女士们,先生们,开往d市的飞机即将起飞,为了确保飞机过程中各位乘客的安全,请检查……” 二十分钟后,季蔚禾心思重重的的登上了飞机。自登机后,他就一直不太舒服,起初他只是半眯着眼睛,躺在座位上,昏昏的睡着,到了后来,竟然忍不住的轻轻“哼”了起来,气若游丝,像小猫咪的爪子一样,挠的黎原崇心里痒痒的。 “医生季蔚禾醒醒?”黎原崇拍着他泛白的脸,有点急,这可是在飞机上,可千万别出什么大事啊。 本想拍醒他,没想到却摸到满手的冷汗,黎原崇伸手解开季蔚禾的衣领,抽调他的领带,“你是不是晕机啊?” 季蔚禾微微睁眼:“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做过飞机……”不,他坐过,只是他记不得了。 “想吐吗?”黎原崇弯下腰贴近他,轻声问。 “有点,我想躺一会儿。” 黎原崇订的是普通的经济舱,椅子角度放到最低,还是没法让季蔚禾安稳的躺下来,黎原崇干脆直接解开他安全带,将季蔚禾的身子拉倒自己的大腿上,侧卧好。 季蔚禾嘴角忍不住笑,眼睛不抬,很满足的嘟囔:“你对我真好,黎原崇。” “你是我媳妇儿,不对你好对谁好” 公共场合,虽然黎原崇声音压的很低,但季蔚禾还是不由的红了脸。 “妈妈,妈妈,刚刚那个哥哥喊这个哥哥媳妇儿呢。”邻座一小屁孩天真的和他妈妈说。 “嘘,小孩子别乱讲话。”年轻的妈妈赶忙捂住小孩子的嘴,冲着黎原崇露了个抱歉的神色。 季蔚禾觉得自己有点不想活了,面红耳赤,把整张红脸埋在黎原崇的两腿间。 “妈妈,男的也可以叫媳妇儿吗?”小男孩很天真很纯洁:“我也可以叫这个哥哥媳妇儿吗?” 黎原崇转头看着他,笑的像只诱骗无辜小朋友的大灰狼:“你叫一句试试,看我不把你从飞机上扔下去。” 小男孩脸色一惊,嘴角弧度下弯,委委屈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妈妈……这个哥哥好可怕…… 黎某人满意急了,把脸转过来,用衣服盖住季蔚禾。 空姐走过来两次,看到这个场景想提醒却又被黎原崇的目光给吓跑开。 第三次再来时,终于忍不住的开口:“这位先生,为了您的安全,请您系好安全带。” 季蔚禾已经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了,听到声音,“唔”了一声,就要坐起来。 黎原崇按住他的肩膀,没让他起来:“安心睡,宝贝儿,还早着呢。” 季蔚禾就这么不争气的睡了过去,不得不承认,黎原崇的腿真的是太软了,好舒服。 “这位先生……”空姐漂亮的脸上有丝为难。 “没关系。”黎原崇微笑打断她,伸手抚了抚季蔚禾乌黑的碎发:“我不会让他有危险的。” 下飞机还是被黎原崇叫醒的。 “蔚禾,蔚禾,醒醒,我们到了。” 季蔚禾抬起头,掀开身上的衣服,才发现机舱里已经没有人了,空姐把黎原崇的轮椅推过来,季蔚禾不好意思的从黎原崇的身上爬起来,扶着黎原崇往上一抬 ---没抬动。 废话,被压了几个小时,早就麻了,你抬抬试试看! 黎某人的内心是崩溃的。 “回去给你揉揉。”季蔚禾一边架着他一边面红耳赤的开口。 “要好好揉揉。”黎原崇点头:“要爱意满满的那种。” 空姐:被突然撒了狗粮,该怎么办 怪不得她这么漂亮还找不到帅男友,因为帅哥都在一起了! 哇的一声要哭出来。 飞机比预定的时间提前了二十多分钟,因为已经是晚上了,两人只能拦车先去黎原崇预定好的酒店。 “一间房还是两间房” “双人间。”黎原崇笑,忽的趴在季蔚禾耳边,轻轻咬了下他的耳垂:“情侣套房。” “……” “你睡了一下午了,晚上肯定不困,找点事情来做” 季蔚禾白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内心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奇怪的很。 酒店不算特别高档,只能算是当地的一家民宿,但环境特别好,干净,整洁。黎原崇坐在轮椅上,看着季蔚禾忙里忙外的收拾行李,和美丽人生约好了三天的治疗,他和黎原崇至少要在这里待三天。 等到季蔚禾把东西收拾好,黎原崇才不紧不慢的摇着轮椅,拿纸给他擦汗:“累吗?” 季蔚禾想的都是另外一件事:“明天是你要装作问题人士还是我要装作问题人士啊?” “这么有难度的事情当然是你去了。”黎原崇无辜的蹙眉:“我这么乖,别人一看就是假的。” 季蔚禾忍不住要抽他:“你都残了条腿,还乖吗?听话,你去。” 黎原崇不情不愿的嘟囔,给自己做心理安慰:“好吧好吧,听媳妇儿话的男人最好了。” “砰!” 这下季蔚禾再也没忍住,捞起枕头直接砸向他。 黎原崇笑眯眯的躲开,撑住轮椅扶手,跳着走向季蔚禾,把他压在床上。 “媳妇儿,我想要了,怎么办?” 天知道,今天季蔚禾把脸埋在他腿之间是种什么样的感觉,简直就是人世间最痛苦的煎熬! 季蔚禾被他按的死死的,脸红的几乎能滴出血。 “……” “跟我你不愿意吗?”黎原崇有点小忧伤。 “没。”季蔚禾摇头,“你给我点反应的时间好不好” 第9章 .14城 黎原崇送开季蔚禾,却并未放走他,“医生,*,这事情还要做什么准备” 季蔚禾脸一红,翻了个白眼:“明天还有正事呢,办完再做呗。” 黎原崇这下终于从他身上爬了起来,默默的翻了个身坐在一旁,垂着个脑袋,也不说话,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全身被低气压笼罩着。 “好了啦,黎原崇,你别……” 季蔚禾皱眉,去摸他的头,却被他闪开,黎原崇没看他一眼反身躺在床上嘟囔:“明天你去治疗,我不去!” 季蔚禾眼里满是绝望,“我真的怀疑你不是二十五岁的成年人。” “老子十八。”黎原崇闷闷的咬住被角:“老子永远十八岁。” 被媳妇拒绝了,怎么办?是不是他嫌弃自己不够强,可是他怎么知道自己不够强 一夜无眠,第二天天快亮时,黎原崇才终于安稳的睡过去。季蔚禾却睡意全无,他蹑手蹑脚的爬起来,刷牙洗脸换好衣服悄悄出了门。 对于季蔚禾来说,这是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旅店的门外,便是车水马龙,不同于海城的宁静舒闲,这个城市是忙碌的,即使现在只是清晨的六点,早起的上班族便已经四处可见了。 季蔚禾看到街对面有卖早点的铺子,跨步走了过去。 “老板,来一份煎饼果子。”他一边说着一边掏手机准备给黎原崇打电话。 问他吃什么!更重要的是叫他起床! 煎饼果子的香气缭绕,季蔚禾把手机联系人从头到尾的翻了一遍,奇怪的是,黎原崇的手机号码不见了。 他记得自己明明是保存的啊,还取了“小变态”的备注,怎么就找不到了? 翻着手机,季蔚禾是真的有点慌了,退到主页面,鬼使神差的点开相册,他曾经给黎原崇拍过不少的照片,两人的合照也有几张,都是黎原崇逼着他拍的,可现在,相册里干干净净,只剩下几张工作的截图,哪里还有合照的影子 还真特么见鬼了。 “好嘞,拿好,您的煎饼果子,天气凉,趁热吃。” 季蔚禾却没了心思,付了钱就回了旅店。 黎原崇还在睡着,四仰朝天,很不羁的睡姿。季蔚禾掀开他的被子,扑上去推他:“黎原崇,醒了啊!别睡了!” 黎原崇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不情不愿:“别闹儿,媳妇儿,我再睡一会儿。” 季蔚禾把手伸向他的胳肢窝,使劲的挠:“我问你,你是不是动我手机了。” 黎原崇怕痒的狠,抬起眼,半梦半醒的回答:“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我手机里你的照片啊,电话号码都不见了。”季蔚禾皱眉:“是不是你删掉了啊。” “我没那么无聊。”黎原崇揉揉眼睛,慵懒如一只猫:“我巴不得把自己□□都放进去,天知道在你的手机里放一张我的照片有多难,我干嘛要脑抽去删啊!” “那怎么会……不见了呢”不是黎原崇,那手机号码怎么不见了。 黎原崇起身一瘸一拐的去了厕所,再出来时又是衣冠楚楚的样貌,见季蔚禾还捏着手机皱眉沉思,他靠过来,抽掉手机:“说不定是手机坏掉了,你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款机了,出问题很正常。” “不会啊,这机子老是老了点,但质量一直都很好。”季蔚禾抬头。 黎原崇顿了一会儿,忽的弯腰挽住季蔚禾的脖子,举起相机:“医生,是不是你想要我的照片,所以故意说照片被删掉了” 季蔚禾白他一眼:“你别胡说八道可以吗,明明就被……” “好啦好啦!”黎原崇空着的手将季蔚禾的脸扳向了手机摄像头:“删掉就删掉呗,我再给你照几张,来媳妇儿,看镜头!一!二!三!茄子!” 季蔚禾:…… 这次保存黎原崇号码时,季蔚禾盯着打好的“小变态”三个字看了许久,最终一下一下的删去,改成了“老公”。 “在干什么”黎原崇换好衣服正好走过来,弯腰就要凑过来看。 “不给!”季蔚禾脸一红,捂住躲开,妈呀,真的老丢人了。 黎原崇撇嘴笑:“不用捂,我知道你写了什么,傻媳妇儿~” 买来的煎饼果子最终进了黎原崇的肚子,富家公子哥表示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美味的早餐。 两人赶到“美丽人生”时,虽然已经事前看过了图片,还是被眼前的房子给吓到了。 虽然是一座洋楼,但看起来总觉得有点城乡结合部的韵味,纯白的颜色配着水泥地,四处飞跑的家禽让季蔚禾简直有种要去死的感觉,捏着轮椅的手不由的收紧再收紧。 院中站着不少的人,都是神情严肃的中年人,有的带着孩子,满脸的紧张。 从洋楼里走出一行人来,为首的是个青年人的男人,白大褂,金丝眼镜,文质彬彬。一对父母拉着他的手,激动的泪流满面。 “真是太谢谢了,顾医生!您简直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亮亮,还不赶快给顾医生磕头!” 从那对父母的身后走出一个男孩,十五六岁的模样,听到这话立刻“扑通”跪倒在地,“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 年轻医生笑容浅浅:“师傅为每一个孩子好,只要能帮他们走上正路,再辛苦都是值得的,不用道谢,这是美丽人生应该做的。” “顾医生真是好人啊。” “是啊是啊!” 院中看热闹的父母不由的赞叹。 季蔚禾却不由的皱着眉,十五六岁的大男孩,正是培养自尊感的年龄,且当着这么多人下跪给人磕头那是多么伤人的事情。 “什么傻逼人生?要是逼着我儿子给人这样下跪,老子肯定杀了他!”黎原崇忽的一锤轮椅,语气发狠。 季蔚禾按住他,皱眉:“别胡说。” 他的情绪还是这么暴戾,一有点事便会彻底爆发出来。 年轻医生走到院中:“王忠贵夫妇在吗?把孩子送进来吧,一个星期以后,我们会联系你们来接的。” 人群中立马走出一对夫妇,拽着个孩子,连声回答:“在的,在的。” 那孩子很大了,十七岁左右,嚼着口香糖,手臂一条刺青,满脸不情愿。 “你们烦不烦啊!我特么又没病把我送来这里干鸟事!”说着说着还动起手来,他的父母皱着脸,伸手去拦。 眼看冲突四起,季蔚禾赶忙走上前,微微笑:“不好意思,我们有过预约的。” 年轻医生看了眼季蔚禾,又瞥了眼黎原崇,想起了什么开口:“是这个成年的” “对。”季蔚禾点头。 年轻医生嘟囔一句“不像有问题啊”,接着道:“那行吧,你们跟我来。” “欸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这就进去了”等候多时的家长皆是不满。 “吵什么?有本事你也付钱啊!没本事就慢慢排喽!”黎原崇高声吼了一句。 “喂!”季蔚禾皱眉,这家伙,三观怎么这样! 黎原崇不满的撇嘴,露了个委屈抱歉的神色:“我也不想这样的,既然来了,不装的像一点,怎么让人家相信啊。” 说完,便向年轻医生飞了个眼神。 季蔚禾会意的点头,推着他快速追上那个年轻的医生。 “医生,我这个哥哥叛逆的要死,从小就被退学了,一直管不住,前两天出去打架把腿都打断了,听说顾先生神通广大,不知道能不能改造他。” 那年轻人瞥了一眼季蔚禾,冷冷一笑:“什么人顾先生都能治好。” “可是,他都二十五了,现在改造会不会有点晚” “不是说了吗就算是孙悟空,也逃不出顾先生的手掌心!” 他说着便拉开一扇门,指了指里面:“进去做检查!” “检查” “美丽人生治疗方案都是全程保密的,谁知道你是不是别人派来的卧底,带了录音笔什么的,别废话了,赶快进去。” 年轻人在季蔚禾的背后推了一把。 屋子里有两个戴口罩的男人,二话不说对着季蔚禾和黎原崇就是一顿乱摸,黎原崇像座大佛一样巍然不动的坐的停止,看着举足无措的季蔚禾,脸色黑的可怕。 他都没摸过!竟然就被这群家伙抢先了! 真的,好不爽! 检查完,季蔚禾和黎原崇才被人放了出去,年轻人等在门口,看到两人出来,一挥手:“走吧。” 到了楼梯口,黎原崇这才发现窄窄的走廊里遍布了不少的保安。说是保安,倒不如说是保镖更贴切,个个身材壮硕,铁棍在手。 季蔚禾下意识的皱眉,这个地方,还真是有鬼。 “家属就在外面等。”年轻人指了个凳子,看着季蔚禾。 “但是他脚有伤……” “我说就在外面等!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年轻人白了季蔚禾一眼,推着轮椅走入病房。紧接着“哐当”一声,重重的铁门被人狠狠从里面拍上! 第9章 .18城 厚重的铁门重重关合上,沉重的仿佛一记重拳捶在季蔚禾的心脏上。 季蔚禾低着头,无聊的盯着自己的手看,手机早就被人收走了,他连打发时间的事情都没有。 现在是这天早晨的九点,他就安安静静的坐着,放空整个大脑,久远的记忆里,大概也有这样的一个微凉的早晨,狭长幽暗的走廊里,来来回回的护士与医生,空气里飘着淡淡消毒水的刺鼻味,他看到有人推着急救车从他面前缓缓驶过,不知道上面是谁,他为何会在那里…… “咚---” 脑袋狠狠的撞击在墙壁上,季蔚禾“嘶”着咧嘴抬眼,才发现他竟然睡着了。 “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里面的人还没好吗?”季蔚禾指了指墙上的挂钟,问门口的护工:“已经十点多了,我们说好了,只接受每天一个小时的改造治疗的。能进去帮忙询问一下吗” “不好意思,我们必须对患者负责,如果没有效果,我们是不会让患者离开的。”门口的女护工冷冷淡淡的看了一眼季蔚禾,对这种情况似乎习以为常,连解释的话都像是演练了千百回。 “什么意思?”季蔚禾皱眉。 护工低头摆弄着指甲:“什么什么意思啊,就是让你再等等喽,等里面那人听话不闹了,自然就放出来了,你着什么急啊,既然来了,就不要心疼。” 季蔚禾眉头拧的更紧,顿了顿,说:“开门,我们不治了,我要带他回去。”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把黎原崇带来这里,夏家敏的事情原本就不是他应该管的,更不应该把他的病人卷入另一起案件! “这位先生,您担心病人的心情我理解,但是……” “别废话,我让你开门!”季蔚禾不耐烦的喊。 这么久了,里面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么安静,很显然门的隔音效果很好,这样的话,黎原崇就算是死在里面他都不知道。 比起那个随时会让他炸毛的黎原崇,他更害怕面对一个毫无灵魂的,如提线木偶般的黎原崇,像是一只木偶一般只会听他的话。 “这位先生,这在我们这里是不符合规矩的,请你配合我们好吗?” “不开门是吧?”季蔚禾站的笔直:“那报警吧。” 他下意识的摸向口袋,那里空空荡荡,这才反应过来,手机早就被人收走了。 沉默了两秒,季蔚禾冲上前开始砸门,显然,做了这么久的医生,他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也会成为闹事一方的家属。 不过现在,他是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担心的只有黎原崇的安危。 护工被吓到了,扭头喊:“哎,你们几个快来啊!” 先前几个保安见这边有情况,几步就跑过来,把季蔚禾从门上揪了下来,一边一个架到了休息室。 “你们在非法拘禁,这是犯法,我有权告你们。”季蔚禾忍住内心的暴躁,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看起来更加有底气。 保安操着一口醇正的地方话:“这位先生,你在走廊闹事,严重影响了其他病人,我相信,即使你报警了,这里的人也会给我们统一的答复的。” 季蔚禾楞一会儿,忽的抬头笑:“也对,毕竟你们拿钱办事,口径能不一样吗?” 几个保安都沉默了。 “能把手机还给我吗?” “这位先生,恐怕不行,这里有书,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去看看,治疗一旦结束,我们会立刻通知你。” 季蔚禾站起身:“那我出去等。” 出了小楼,许多家长立刻围上来。 “小兄弟,那是你什么人” “这里治疗是不是很有效果” 季蔚禾抬眼看问话的大婶,伸手在她身边的小男孩头顶摸了摸,“人间地狱,赶快带着孩子走吧。” 季蔚禾说完,也不理会那群纠缠过来的家长,抖抖衣服出了大门,走几步又返回来,“不好意思,能借用一下手机吗?” 季蔚禾的电话是打给杭宁的,小伙子之前留了私人号码给自己,因为特别不吉利,还被季蔚禾调侃了一番,让他早点换个号码。 可等到这个时候,季蔚禾却担心起来,这小子,不会是真的把电话换掉了吧? 电话一通,季蔚禾先是松了口气。 “杭警官是吗我是季蔚禾。” 杭宁在那边正忙,翻文件的声音很大,哗啦哗啦的,吵的慌:“季医生你找我什么事情吗?” 季蔚禾看着跟出来的保安,捂了捂耳朵,走到一边,压低声音:“我在美丽人生,我发现这里有些问题,你能联系到当地的警察吗,让他们过来一趟。” 杭宁一愣,旋即道:“可以啊,我现在就帮你联系。” “杭警官。”季蔚禾皱眉:“要些靠谱的。” 这里的人不怕警察,就说明在大部分的情况下,警察们来这里往往就是走一个过场,保密工作这么强,警察找不到证据自然就会走。 杭宁那边顿了一会儿,想起了什么:“我有个朋友,叫凌云洋,在那里当协警,我看看能不能联系到他,让他去那里跑一趟。” 挂了电话,不到五分钟,杭宁便发来了短信,说凌云洋大概需要半个小时会赶到哪里。 季蔚禾回了个谢谢,把通话记录和短信全都删了,将手机还给了大妈。 大约半个小时,一辆警车稳稳的停在美丽人生的院子外,一个穿警服的年轻男人走下了车。 季蔚禾迈着两条长腿走过去:“林警官你好,我是季蔚禾。” 凌云洋是个很和善的人,又长着白白净净的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就很好说话,这一点季蔚禾也不吃惊,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杭宁那个热血小青年成为好朋友,凌云洋的性格肯定不会差。 和凌云洋大概说了一下这里的情况,对方便表示理解了。 “那我们就把你哥哥带走就行了,你是这个意思” “是。”季蔚禾点头。 他是真的有点后悔把黎原崇带来这里,如果能走,他会不惜一切代价,他不想再管任何的事。 凌云洋走向那几个凶神恶煞的保安,对方显然没想到季蔚禾真把警察叫来了,一个跑去不知道干嘛去了,剩下的都是瞪着季蔚禾,那眼神啊,啧啧,就差写着“你小子晚上别一个人走”了。 听了凌云洋的话,保安依旧不松口,只是在门口和凌云洋打着哈哈,先前跑走的保安也回来了,把那个年轻的医生领了出来。 “警官,我们这里是正当诊所,不知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正当”季蔚禾撇嘴:“你们扣留病人,算什么正当诊所” 年轻医生脸色没有丝毫愠色,低着头把一份合同扔过来:“这份合同是你们亲自签的,第五条有明确的规定,在医生确定治疗结束前,家属必须尊重美丽人生安排的一切治疗行程。” “是吗?”季蔚禾没去接那份合同,它就砸在脚边,季蔚禾不理会,一脚踏上去:“这一点你要不要和里面那个人的家里人说” “嗯?”年轻医生发楞。 “和黎氏律师事务所谈合同”季蔚禾讥诮的弯弯嘴角:“实话和你说,里面那位可是黎氏事务所的继承人,你这么做是想得罪整个律师界吗?” 年轻人这下才有点慌,弯腰和几个保安说了什么,抬脚往里面走。 不一会儿又匆匆回来了,脸色很不好:“马上就结束了,最多半个小时。” “等不了那么久。”季蔚禾推开保安,往里面走。 凌云洋在场,保安也都不敢有什么动静,只能拦着,一群人推推搡搡的走到房间面前。 房间铁门依旧是关的紧紧的。 “开门。”季蔚禾冷声道。 年轻医生不为所动。 “警官。” 凌云洋显然也觉得不对劲,厉色:“我是警察,现在怀疑里面有不法交易,命令你开门。” 见医生仍然没有动静,凌云洋又开口:“如果再不开,我就通知破拆小队,强行突入了。” 年轻医生这才慌了,“我开,我开。” 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钥匙,他先是敲敲门喊了句“先生,警察要进来了。”这才用钥匙把门推开来。 季蔚禾是最后一个进去的,他突然有点头晕,扶住门槛站了一会儿,就看到凌云洋走了出来,拦住他,脸色差的很:“季先生,我想你还是别进去比较好。” “嗯?”季蔚禾不解的拧眉。 然后,他看到凌云洋给谁打了电话:“头儿,美丽人生这边需要增派警力,对,还要一辆救护车……不,不是救护车,是殡仪车……” 第9章 .21城 警察是在半个小时后赶到的,因为美丽人生在全国都非常有知名度,因此顺带着还呼啦啦的来了一批记者媒体。 十几号记者堵在大门口,等着里面的消息。殡仪车一出入,很快就有媒体在网上公布了“美丽人生求医者意外死亡”的新闻。 未证实的消息甚嚣尘上,很快就闹的满城沸沸扬扬。 记者徘徊蹲点,果然在后门堵住了一名想要跑路回家的工作人员,话筒摄像机立刻堵上去,噼里啪啦就是一长串的问题。 “请问,病人在医院死亡,是因为美丽人生的治疗手法出现了问题吗?” “美丽人生的治疗手法从来不外传,经过这件事,是否会像外界曝光治疗方法的具体信息” 工作人员哪里见过这些架势,低着头用包遮着脸,拼命的往前走,脸憋的通红,很是不耐烦:“没有病人死,死的是顾先生,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去问那个病人去!” 说完,工作人员便拽着小皮包,踩着高跟鞋“哒哒哒”飞快的跑了。 三分钟后,一条名为【惊天大逆转,死者系医生】的新闻便开始迅速在网上流传开,仿佛是在原本就不平静的水里又扔了颗炸弹,事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顾先生顾言亮,美丽人生的创始人,是他将一个小小的私人治疗室发展到了如今的地步,在万千家长的心目里,顾言亮是神,是拯救他们孩子的神。 他怎么会,在治疗过程中突然死了呢? 一瞬间,关于顾言亮的死亡原因成了广大吃瓜群众津津乐道的谈资。 而此时的季蔚禾,正抱头蹲在医院人员匆匆的走廊里,看着急救医生,将已经失去知觉的黎原崇抬上救护车。 治疗室很大,两三张床,还摆着五六台季蔚禾认不出的治疗仪器。 发现黎原崇的时候,他正躺在其中的一张床上,人已经晕过去了,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头上套着一个固定架,缠绕着许多凌乱的电线。 顾言亮就倒在他五米远的地方,早就已经死去多时了,赶来的法医初步判断他是死于点击,现场取证的医生很多,对着几台机器拍来拍去,也不知道究竟发现了什么。 “季先生,麻烦你得跟我们回一趟警局,做个笔录。”凌云洋手上一堆东西,走了过来。 “好,我知道了。”季蔚禾扶着墙站起来,双腿有点虚脱:“不过能快点吗?我想去医院,看看黎原崇。”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警方会看着他的,他是我们最重要的证人,刚刚医生也说了,他没有生命危险。” 季蔚禾点头,视线瞥了眼大开的治疗室,咬了咬嘴唇,压下心头复杂的情绪,跟着凌云洋坐进了警车。 “胡闹!简直是胡闹!” 在听完季蔚禾来美丽人生的目的后,负责此案的盛队气的狠狠的捶着桌子,“你们是警察吗?怎么能私自去调查!你看,现在出事了吧?” 季蔚禾也是后悔的要死,闭了闭眼,“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弄成这样。”要是知道,打死他他也不来啊。 “现在出了命案,你说对不起有用吗!”盛队把桌子敲得震天响,气的吹鼻子瞪眼。 季蔚禾有点颓丧,双手无力的交握着:“只是,谁能想到顾言亮会这么突然就死了。” “他是被高压电流击中,导致暂时性的心脏麻痹,又没有及时的得到救治……诶,可惜了。”盛队惋惜的摇了摇头。 “这样啊。”季蔚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吟了一声,低下头沉默。 凌云洋从外面推开门,伸出一只脑袋,“盛队,医院那边消息,说黎原崇醒了。” “他没事吧?哪里不舒服神志清醒吗?医生怎么说?”季蔚禾几乎是一瞬间便站了起来,就差扯着凌云洋的衣领问了。 “诶诶诶,你激动什么?”盛队皱了眉,狐疑的看着季蔚禾,现在的年轻人,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被他这么一说,季蔚禾这才发现他有多担心黎原崇,脸色一红,解释:“我只是想知道他怎么样了。” “行了行了。”盛队摆了摆手,冲着凌云洋一挥:“小凌,你去把车开过来,叫几个人,去医院把口供录了。” 说完,又转向季蔚禾,“你也跟着一起去。” 季蔚禾忙的应了一声,抬脚跟上凌云洋。 警车速度很快,十五分钟便开到了医院,黎原崇刚刚从加护病房转移到普通的病房里,只是因为是刑事案的证人,又有警方的要求,医院方还是单独挑了间空的房间让黎原崇住了进去。 季蔚禾推开房门到时候,黎原崇正在剥桔子,一颗接着一颗,不紧不慢,面前的小碟子里堆了老高。 “黎原崇。”看到他没缺胳膊少腿,还能动手丰衣足食,季蔚禾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压着心头的复杂情绪,走到他面前:“没事吧?” 他走的急,下了警车几乎是一路小跑,满头都是汗,黎原崇便将手里的碟子递给他,咧嘴一笑:“跑那么急干嘛,我又不会死,吃点橘子。”说完,头往季蔚禾耳边一凑,压低声音:“我特意给你剥的。” 季蔚禾气的翻了个白眼,抓起橘子就往黎原崇嘴里塞:“我都气疯了,还让我吃上火的东西!” 黎原崇也不躲,张大嘴巴,一口咬住季蔚禾的手指,舌尖还微微的蹭了一下。 季蔚禾这下是彻底服了他了。 “黎先生,你好,我是警察,有些问题想要问你,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调查。”凌云洋走了过来,看到两人亲密的动作,眼底有丝惊讶。 季蔚禾一脸窘迫,给凌云洋搬了张凳子,自己就坐在对面的空床上,看着黎原崇。他身体有点虚弱,脸色透着白,不过嘴唇却很鲜艳,这样衬着他更漂亮了。 那种漂亮是触目惊心的,离得那么远,季蔚禾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完了完了,他觉得自己已经要变成痴汉了。 “黎先生,你在进入治疗室后做了什么?” 黎原崇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漫不经心的回答:“顾医生让我躺在床上,我就照做了,床角有固定带,他绑住了我的手,然后不知道什么套住了我的头。” “东西?”凌云洋笔尖“沙沙”作响。 “嗯,像是帽子,我也不清楚那是什么。”黎原崇抬头,“他说从今天开始,不要违逆家里和任何的人,然后我就觉得太阳穴一阵刺痛,像是电流打在我身上,疼的我当场就喊了起来,我让他停止,他没有停,反而加大了电流。” 季蔚禾的心脏一瞬间都要停了,所以说,夏家敏那些孩子,也是像黎原崇这样遭受过点击她们是在电击下,才被动妥协成那个样子的 能让一个叛逆的少年变成那样,那被电流击中的痛感该有多强烈啊! 黎原崇还在说:“我很疼,我让他住手,可他没有,他说等我什么时候安静下来才会停,我拼命反抗,我振断了一条带子,然后我看到他走到机器面前,后来,我就晕了过去,再醒来,就是在医院了。” 凌云洋记下他说的话,抬头:“所以接下来顾言亮发生了什么你完全就不知道” 黎原崇皱眉,“他发生什么了,像他这样的人就该抓去坐牢!” 凌云洋合上笔记本,“他死了。” “死了?”黎原崇面上没有丝毫变化,眼神也是自始至终的平静,仿佛顾言亮的死讯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影响,没有喜悦,也没有哀伤,就是一种,无言的平静。 “是,触电心脏麻痹,送医不及时,死了。” 黎原崇向后一躺,狭长的眼睛微微眯了眯,“那可真是遭报应了,天道好轮回啊,坏人自有天来收,警官先生,你说是不是” 凌云洋没说话,作为警察,他是不太好在这种问题上表明立场的,美丽人生后续还有一堆事情要去处理,媒体一旦把事情曝光出来,恐怕又要闹得不可开交了。 “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我会再来找你的。”凌云洋起身。 季蔚禾从床上跳下来,笑着送他出门,“我送你,实在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季先生和黎原崇是什么关系?”出了病房,凌云洋忽的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 “朋友。”季蔚禾笑着回答。 “是吗?看着可真不像啊。”凌云洋抓了抓头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季蔚禾看着他念念叨叨,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微微笑了笑,将他送出医院的大门,看护黎原崇的警察也都撤走了。 季蔚禾再回到房间时,黎原崇还在剥桔子,满满一袋橘子被他剥了大半,堆得满满的,他却玩的不亦乐乎。 季蔚禾反手将门锁上,深深的吸了口气,“黎原崇,你为什么要撒谎” 第9章 .22城 “你这是什么意思?” 黎原崇依旧低头忙着自己的事,头也不抬,语气没有丝毫的惊讶与不满。 他太淡定了,淡定到他仿佛知道接下来一切的走向,包括顾言亮的死,也包括,季蔚禾的质问。 “顾言亮的尸体离你有五米距离,屋内的五台机器,只有你的二号机还在使用状态,顾言亮一定是在二号机上触电的,被电流击中,心脏麻痹导致的昏迷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他根本就没有办法爬到五米远的距离。黎原崇,这是不可能发生的。” 季蔚禾靠在门上,眼神有些冷,他听黎原崇说口供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警察没发现这个细节,但他却不能不在意。 尤其是,他还知道黎原崇的过去。 黎原崇受伤手上动作不停歇,剥桔子的速度越来越快:“嗯,然后呢。” “两种可能,一,有人动过他的尸体,二,他是在五号机触电的,然后有人起来将五号机器关了。” “有人”黎原崇轻轻嗤笑一声,“医生,你的意思是说那个人是我吗?”大门关闭,出了他,还有谁 季蔚禾沉默了许久许久,心中的寒意越深,他宁愿黎原崇和他大吵大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你冤枉我了”,可是,眼前的黎原崇,只是平静的做着自己的事情,甚至不着急为自己辩解一句。 “医生,你觉得,是我杀了顾言亮吗?”黎原崇抬起头,冲着季蔚禾微微一笑,半晌后,再次低下头去:“没有,他不是我杀的,触电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控制的了” 季蔚禾双手紧紧的握成拳,看着他波澜不惊的面孔,冷声开口:“但是你看到他触电了,对吗” 寂静。 寂静。 鸦雀无声。 整个病房死一般的沉静。 双目对视,皆是读不懂的情绪。 “你看到他触电了,可你没救他,你就看着他就那样一点一点的死去,黎原崇,我说的对吗?” 黎原崇怔怔的看着季蔚禾,他们之间已经很熟了,可那种眼神,却是他从来不曾看过的。 他忽的想起来,他躺在治疗室的病床上,侧着头,看着身旁顾言亮痛苦狰狞的面容。 他想动,可是手腕被固定的死死的,等到他扯断其中一根固定带时,顾言亮早就没了呼吸。 他的确看到了顾言亮触电,也的确没有及时的救他一条命,季蔚禾说的都对。 可当顾言亮倒在他脚下时,他才觉得这个人恶心到了极致,毁了那么多孩子的未来的魔鬼,离他竟然这么近,刚刚电击,他一个成年人都承受不了,更何况是那些孩子了,为了不被再次送到这里进行所谓的“改造”,变成言听计从的小绵羊就显得那样顺理成章了。 所以,他将顾言亮挪开,然后装作无事人的样子重新躺回病床,合上眼睛…… “黎原崇,为什么?”季蔚禾有点不理解。 “我没有不救他,那个时候,他已经死了。”黎原崇认真的回答:“他已经死了,这是个意外!”他弄断绳子的时候,顾言亮就已经死了。 “你胡说!”季蔚禾忽的发怒:“你手上那么多条命案加上这一条,你特么告诉我全都是意外!” “所以你要去告诉那个警察吗?去告诉那个警察,说我见死不救,把我抓起来啊!” “我要是舍得,刚刚直接就说了!”季蔚禾涨红脸,眼神满是心酸,“黎原崇,你让我怎么舍得!” 黎原崇被他骂的一愣,死死的咬住嘴唇,什么话也没说。 “ok,我觉得我们都应该冷静一会儿。”季蔚禾放弃似得深深的吐了口气,做了个投降的动作,“我会打电话通知陈叔,让他来这里接你,我先回海城。这段时间,我们先冷静一下吧。” 他说完,便拧开房间的门。 “你要把我丢在这里吗?丢我一个人在这里吗!”黎原崇怒喊。 季蔚禾闭了闭眼,跨出门去,“砰”的一声,将门合上,没有一丝犹豫。 房间里只剩下了黎原崇,看着门的方向许久许久,忽的抬手将橘子连着塑料碟全都扫在了地上,“哗啦---”一声,格外的恐怖。 “笨蛋季蔚禾!” 季蔚禾给陈叔打了电话,说是自己有急事赶回海城,不方便带黎原崇,让黎家派人把季蔚禾接回去。 晚间季蔚禾在超市买啤酒的时候,超市里的电视正在放晚间新闻。 队伍排的有点长,季蔚禾边等边听。 “下面插播一条紧急新闻,北京时间十六点从s市开往海城的波音777客机在距离海城70公里处的海域坠落,现场发生爆炸并有火光,救援人员正在……” 季蔚禾看着那条新闻,一瞬间觉得心脏都停滞了。 十六点飞往海城的飞机,黎原崇…… “先生,你好,一共是二十一元。” “对不起,我不买了。” 疯跑着出了超市,哆哆嗦嗦的掏手机给陈叔打电话,电话显示关机,再打黎原崇的,也是不通。 季蔚禾站在夜晚车水马龙的大马路上,捏着手机,不知道怎么,忽的就哭了。 拦了出租车,直奔机场,到了才发现,小小的海城机场已经陷入了一片凌乱之中。 家属的哭声,吵闹声,揉砸在一起,不停的涌进季蔚禾的耳朵里,沉闷的就像一记又一记的重拳,砸在心脏上,连呼吸都在疼。 机场方正在联系民航局,统计遇难者的名单,季蔚禾呆呆的站在机场大厅,大脑一片空白。 如果黎原崇在那架飞机上,他要怎么办他为什么要把黎原崇一个人留在那里!为什么不能把他带回来! 家属突然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原来,民航局统计的登机名单已经出来了。 季蔚禾全身发颤,脚下如同千斤重,缓步挤开人群走过去。 白纸黑字,扎眼的很,季蔚禾的目光从那一排排的名字扫过去,在看到黎原崇的名字不再上面时,眼泪再也没忍住,弯下腰,蹲身低低的啜泣起来。 “先生,您节哀。”工作人员一脸抱歉。 “不,谢谢。”季蔚禾哽咽,“他不在那架飞机上。” “季蔚禾!” 人群中忽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季蔚禾扭头,就见黎原崇坐在轮椅上,歪着脑袋,咧嘴笑的灿烂。 季蔚禾鼻子一酸,冲过去,直接扑到他怀里,力气太大,差点没把轮椅直接撞倒。 “为什么不接电话!”季蔚禾声音在发抖:“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死了,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飞机上,手机关机了。”黎原崇替他擦眼泪,语气满是诱哄:“我知道,我知道你担心我,所以,我一下飞机,知道有飞机出事了,就在机场找你,我知道你一定会过来找我。” 季蔚禾蹭掉眼泪,轻轻的“嗯”了一声。 “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没事嘛。”黎原崇抚了抚他的眼角。 “都怪你和陈叔,为什么不说清楚航班!” “临时改签的。”警方那边又来找了他一次,耽误了一个小时,他当时还抱怨,要晚点看到媳妇儿了,如今想想,真是太幸运了。 “你真是踩到狗屎运了,明天就去烧香,拜佛去!” 黎原崇满眼宠溺,唇角微微一勾:“好,还要感谢他一件事。” “事” 黎原崇眨眨眼睛:“感谢赐给我这么好的媳妇儿。” 季蔚禾脸一红,这才发觉机场的家属都摸抹着眼泪看他和黎原崇。 这种场合,的确不好秀恩爱,尤其是其他家属正在承受悲伤之中,季蔚禾见状,赶紧推上轮椅,往外面走:“走,回家。” “你不是说要和我冷静一段时间的吗?”黎原崇歪着脑袋,嗤嗤的笑。 “去他大爷的冷静,我现在就很冷静。”季蔚禾顿了一下,“我离不开你,黎原崇。” “我知道。”黎原崇抚上他的手,眼角一弯:“我也是。” 有了这么一出,一路上,两人别提有多腻歪了,陈叔在机场没接到人,急得团团转,打电话给黎原崇,被黎原崇骂了个狗血喷头。 明明手机有电,老古董却琢磨不透手机,直接把手机关机了,等找不到他人,才想起还有这么个高科技来,害得季蔚禾联系不上他,也联系不上陈叔。 机场里,季蔚禾蹲在地上哭的样子,啧啧,真是把他的心肝儿都疼碎了,他不骂陈叔骂谁啊。 “我今天真的吓坏了。”等黎原崇挂了电话,试着从轮椅上战起来时,季蔚禾突然从后面拥住他。 两人自从确定了关系,这么久来,季蔚禾还是第一次这么主动。 黎原崇也不打算错过机会,双手一路下滑,握住他扣在腰间的双手,轻轻一拉,一个转身,四目相对。 “所以,我要好好安慰安慰你,让你相信,我还活生生的存在着。” 说完,他便抬起季蔚禾的下巴,冲着那惨白的脸直接吻了上去。 从客厅到沙发,滚烫的吻,无休止般落在季蔚禾的身上,他已经困倦一天了,在黎原崇松开他后,便伏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打着哈欠。 “医生,我想试一试上次你说的方法。” “恐惧疗法”季蔚禾挑眉,上次在诊室,这个方法的副作用已经体现了出来,更何况陈淮前辈也说过这个方法并不可取。 “我觉得挺有效果的,如果我不再害怕火焰……” 季蔚禾抬起身子,看他:“黎原崇,害怕火只不过是你的一个小的心理障碍,我真正想要治的,是你心里的毒瘤。” 被动攻击型人格障碍症。 这才是让黎原崇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最大原因,也是最棘手的。 “我知道了,那随你安排,我都听你的,只不过,我怕我会没时间了。” 半年的约定期,就在各种琐碎的小事里耗去了一半。 “别多想了,今天事情多,早点睡吧。”季蔚禾安慰他。 “嗯,就这么睡”黎原崇挑眉,看着像八爪鱼一样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季蔚禾脸红,作势就要爬起来。 黎原崇忽的把他往怀里一拉,摸了摸他一头软毛:“就这么睡,闭眼。” 一夜安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黎原崇怀里睡觉的感觉真的太棒了,他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睡的这么饱了。 “医生,我今天可能要回家一趟。”黎原崇捏着手机,光着脚在他面前蹲下,伸手捏了捏季蔚禾的鼻子。 季蔚禾迷迷糊糊的从沙发上坐起来:“回家,出什么事情了,要我陪你吗?” “我爷爷可能不行了,我妈喊我回家争家产。” “爷爷不行了”季蔚禾睡意顿时消散,急急忙忙站起来:“那你还待在这里干嘛,赶快回去啊,你等我一下,我换套衣服和你一起去。” “不用。”黎原崇拦住他,“我自己回去,处理好了,我会尽快赶回来。” 黎家的事情拖了这么久,也是该趁着这个机会,一起解决了。 黎原崇的爷爷名叫黎川,在十年前就患上了糖尿病,近一年来,并发症严重,全身都器官都开始出现病变,早就时日无多了。 比起黎子洵这个私生的孙子,老爷子自然是宠爱黎原崇比较多,但关于他立下的黎氏事务所的股份和执行权,他一直都没有透露将把他交到谁的手上。 黎原崇并不参与黎氏事务所的事情,黎子洵又没什么天赋,事务所常年被外人控制着,李淑君当然看不下去,在她看来,黎原崇完全是有实力去掌管黎氏产业的,她作为黎原崇的养母,自然要去给自己找一条好路。 黎原崇回到黎家时,才发现家里热闹的要命,一大群等着黎老爷子升天的老家伙就坐在客厅里,一脸紧张与哀愁。 “爷爷怎么样了” “大少爷,您终于回来了,老爷子现在神志还比较清醒,他一直都想见你一面,大少爷,时间不多了,您赶快上去吧。” 第9章 .25城 黎老爷子的病房在黎家古堡的最顶层,除了他住在那里,黎家的其他人平时并不会特意的跑去哪儿,就连黎原崇也不例外。 印象里,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去看他了,即使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 那里太阴森了,空气的味道也很不好闻,总是飘着一股浓浓的药味与老人身上行将枯朽的气息。 那是死亡的味道。 黎原崇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脚下的木板“吱吱呀呀”每踩一下,都像重金属沉闷的鼓点,垂击在心脏上,难受的很。 几个医生模样的人就站在门口,看见黎原崇,纷纷摘了口罩,靠门最近的一个男人,低声细语:“大少爷,有什么话赶快说,老爷子没时间了。” 他说着就拉开卧室的门。 黎原崇面色沉静,轻轻说了句“谢谢”,弯腰走了进去。 房间的气味有些浑浊,靠着窗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西装笔挺,面色深沉,冲着黎原崇微微笑了笑:“黎先生。” “吕律师。”黎原崇点头。 吕州是黎家的私人律师,从年前起就是为黎家做事的,黎老爷子的那份遗嘱就在他的手上,他为人老实本分,只听老爷子的话,李淑君敲打了他半年多,也没问出有用的信息来。 “我在外面等您,等老爷子……一走,我就会宣布遗嘱。”他面色有些抱歉,说完便轻轻的退出门。 房间里只剩下了黎原崇,和一个躺在病床上意识不清的老者。 他年轻的时候是个英姿飒爽的男人,在律师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爱钱,虚荣,只要有钱拿,他什么案子都接,可现在,他就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靠在一只呼吸管维持着最后的生命。 “好久不见了,爷爷。”他坐下的第一句话就让病床上的人睁开眼睛。 那是怎样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睛,蒙了层雾一样,什么都看不清。 “我听说您一直都想见我一面。”黎原崇背脊挺得笔直,“可是我一见你,我就会想起以前的事,爷爷,你能明白我的心情的,对吧?” 黎川沉重的呼吸着,一下又一下,几近萎缩的身体以奇怪的方式而蜷曲着。 “其实您不用担心我。”黎原崇拿起桌上的一只苹果,放在掌心慢慢的把玩:“反正黎家也不是多么高尚的家族,十几年前,它就几乎毁灭过一次,如今,也不会远了。” 黎川瞪着眼睛,只剩下无力的喘息,喉咙里不时发出的“呜呜”声,似乎是在宣诉着什么。 “您想说什么?”黎原崇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呼吸机面前,骨节分明的手缓缓的从冰凉的机器上滑过:“爷爷,您还记得季国梁季医生吗?” 他顿了一下,低下目光看着这个垂死的老人,漂亮的眼睛忽的一弯:“您应该记得他的,他有两个儿子,您见过他们,他们长得很漂亮。” 黎川长大了嘴巴,半晌之后忽的发出一声解脱般的长叹,伴随着“滴---”的一声长音,疲惫不堪的阖上眼睛。 黎原崇垂下手,皱眉:“你一定是想起了他们。” 门外进来几个医生,其中一个将黎原崇推到了一边,剩下的开始围着病床检查,很快就是一片忧伤哀叹的声音。 “黎先生,您先出去吧,把黎家的人聚到客厅里,我马上就下去。”吕州躬身。 黎原崇一步也没有回头的离开房间,他已经出了一层的汗水了,他想走,想离开这里,可他还是按照吕州的吩咐把众人叫了过来。 现在,黎家的私生子黎子洵,和黎原崇的后母李淑君正紧张兮兮的坐在客厅里,不远处的另一张沙发上,三三两两的靠着五六个男人,都是黎家的旁门外系,在这种时候,谁都想要趟一趟浑水,趁机捞一些好处。 吕州走了下来,手里拿着一份封好的牛皮袋。当着所有的人的面慢慢的拆着封条:“这是黎先生在世时亲自立下的遗嘱,已经做好了公证,包括我在内,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到过它。” 黎原崇靠在门上,眼神有些清冷,相比于其他人的紧张,他仿佛在听一件和他完全无关的事情。 吕州将一份白色的文件纸抽了出来,低着头看了一眼,眼神便有丝惊讶,但他还算冷静稳重,很快就恢复了惯常的职业状态。 “黎先生说,黎家古宅及相关地产权归李淑君,清水湾玫瑰别墅归黎家长子黎原崇继承,黎家剩余的地产归次子黎子洵,黎氏事务所及其名下所有事务所所有的股份全部转移副董古泉……” “不可能!”吕州的话还没说完,李淑君便已脸色苍白的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走过去,一把夺过吕州手上的东西,慌慌张张的看。 黎子洵很满意,他本来就不是管理事务所的料,本身也没有什么大理想,黎家的地产不少,已经够他安然无恙,衣食无忧的渡过下半辈子。 他烟瘾犯了,拿到了自己的那一份,便抖抖衣服,抓着头发出门了。 黎原崇歪歪脑袋,他也很满意,他给人当律师,一笔单子可以赚很多,而且没有不良嗜好,深海湾的那套别墅价值不菲,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可以惋惜的。 他转身就要走,李淑君不满的冲上去拉住他的胳膊,大喊大叫:“骗人的!这遗嘱肯定是假的!他可是黎家唯一的嫡孙,怎么可能只有一套别墅!” 吕州面色为难:“太太……” “闭嘴!”李淑君脸色煞白,她给黎家白白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怎么甘心就要这栋古堡,而且还是死过人的! 黎原崇不耐烦的扯开她的手,笑的礼貌而温柔:“太太,我还有事,有什么您和吕律师说,实在不行,老爷子还在上面躺着呢,你可以亲自去问问。” 吕州皱眉:“黎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黎原崇楞一下,和他一起走出门。 “黎先生,我也没想到老先生会是这么安排的,不过我想他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黎原崇不介意的笑:“我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只是,给媳妇儿的天价聘礼他要自己赚了。 “实际上,老爷子让我和你说一句,他对不起你母亲和你。” 黎原崇眼神有点飘摇,视线远远的望过去,就看到黎子洵,他一边打电话,一边抽着烟吞云吐雾。黎原崇的手指慢慢收紧,半晌后,只是微微笑了笑:“没事,我还想和他说声谢谢来着。” 吕州尴尬的笑了笑,他当然知道黎原崇是不会真心的感谢黎老头子的,就连他一个外人,在得知当年的真相后,也觉得黎家是多么肮脏。 “你的病最近怎么样了那个女人不会再缠着你了,只有25岁,应该找个好医生好好治疗。” 黎原崇想起季蔚禾的样子,扬了扬嘴角:“是,他很棒。” 我媳妇最棒了。 “你还记得狄起医生吗?就是你十二岁那年的那个胖胖的医生?” 黎原崇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想起来了。 “当初他被李淑君莫名的辞退了,我觉得挺可惜的,这是他的联系方式,如果你有意思,可以再去找他。”这是黎老爷子暗中吩咐他去做的,也算是对黎原崇最后的补偿了。 黎原崇笑眼弯弯把名片接了过来,看也不看一眼的塞进裤子口袋里,挥挥手走了。 …… 季蔚禾今天待在家里哪里都没没去,从早上到晚上,就盯着门口看,简直要化身望夫石,想着给黎原崇打一通电话问问情况怎么样了,结果好端端的又找不到黎原崇的电话号码了。 去特么的破烂手机! 季蔚禾咬牙,果然不背老公的电话,就是会出事啊。 晚间他下楼去了一趟超市,季蔚禾楼下的超市是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挺大的,晚上八点正是购物的高峰期,加上赶上超市搞促销,超市里人有点拥挤。 绕了半天,挎着篮子,在人群中血拼的季蔚禾还是不小心的撞上了堆得高高的百事可乐。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窘迫的几乎要钻进地下,弯着腰红着脸把滚的到处都饮料捡回来。 “啊呀,人这么多,你也该小心一点嘛。”附近的导购员一边轻声抱怨着,一边走过来帮着季蔚禾将地上的饮料瓶捡起来。 “不好意思,我没注意,人太多了。” 那导购员是个和善的中年大妈,看到季蔚禾,脸皮一皱,“咿咿呀呀”了半天,厚厚的手掌往季蔚禾肩上一挥:“你这混小子,上次就说没注意,这次还没注意!我可饶不了你了啊!” 季蔚禾一愣,狐疑的皱眉,眼睛一眨:“上次” 第42章 我没钱了 “你这小伙子,年纪轻轻的,这记性怎么还没我好,你忘啦?就上个月,晚上三四点吧,你跑进来说要信封,急急忙忙的,把货架上的罐头都给带倒了……” 季蔚禾将滚的最远的一瓶饮料捡回来,放在货架上,漫不经心的笑着:“大妈,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没来买过信封啊,再说了,三点钟,我早就睡觉了,你别告诉我我在梦游啊。” 销售员愣了一下,连连摆手:“哪里是梦游哦,就是你清醒的时候。” “你肯定是认错人了。”季蔚禾摸了几袋零食,他什么时候那个点出门过? “不可能认错的!”大妈笃定:“你把罐头撞倒,我们让你捡,你还不乐意,一不留神,就跑了,我还在想,现在的小伙子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 季蔚禾眼睛闪了闪,看她,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头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我说,真的不是你啊?”看见季蔚禾懵逼的神色,大妈顿一下,“难道你有双胞胎兄弟” 季蔚禾依旧只是微笑,挑好东西,结账付款,回家。 这个世界的真的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季蔚禾对这种事情向来是不加于评论的,万千世界,总有他解释不了的东西,尤其在涉猎了心理学这个领域,繁琐复杂的事情就更多了,你永远也不知道一个抑郁症患者究竟在想什么你也永远不知道为什么像黎原崇那样的人会对着世界展露笑颜,却又恶意满满。 比起这些天马行空的东西,出现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反而还能让他更能去接受一些,他可以不相信超市的导购员的话,可加上上次医院里的那个护士,他不得不去考虑考虑。 不过他也没什么心烦的,人可以撞衫,当然也可以撞脸,或许,他真的有个孪生兄弟呢,就像八点档的狗血电视剧,丢在孤儿院,多年后,为了报复狠心的父母而重新回来…… 一路上了楼,刚刚把门关上,一个身体就从背后环住了季蔚禾的腰。像是章鱼,他觉得那力气再大一点,他的老腰就要断了。 “你去哪里了我找你很久。” 黎原崇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嘶哑,像是重压之下,突然卸下了所有的东西,让人觉得他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也就在这种时候,季蔚禾才会觉得,原来他一直都是个孩子,一个生病多年,拒绝任何人靠近的孩子。 “我去超市买了零食,要吃吗?”季蔚禾捏住他的手腕,微微扯开他,转过身子来。 “不好吃。”黎原崇皱眉。 “那你要吃什么?” “吃你好不好” 黎原崇忽的箍住他的腰,吻上他的唇,灵巧的舌头撬开季蔚禾的牙齿,长驱直入。 季蔚禾手一松,塑料袋“啪叽”摔在地板上,易拉罐“咕噜咕噜”滚的老远。 在关于□□这个方面,两人都是毫无经验,但身体的本能还是驱使他们一步一步的做下去,直到季蔚禾理智清醒,按住他正在解自己衣服的手。 他总觉得两人突破最后一步,为时还尚早。 黎原崇也没什么不开心,季蔚禾这么一阻止,他便立刻停了下来,头枕在季蔚禾的胸前,安安静静。 “你到底怎么了?”季蔚禾有点着急:“是因为爷爷去世吗” “我和他并不怎么亲密。”他顿一下:“说真的,印象里他就是一个严厉的老头,我妈妈一直都不喜欢他,所以我对他,也没什么太多的想法。” “老人家年纪大了,病又多,去了也是解脱。”季蔚禾艰难的将他的头从自己胸前拔了出来,上帝啊,他重死了! 黎原崇双腿盘膝,看着季蔚禾,沉默了许久,忽的开口:“媳妇儿,我要告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现在是穷光蛋一枚,没家产,手上也没钱,你还愿不愿意嫁给我” 季蔚禾见他烦心的竟然是这件事,当即就是一巴掌狠狠的拍在他的脑门上,拧着眉不满的说:“你敢不娶我!老子锤不死你!” 黎原崇立刻就笑了,捂住肚子,很夸张。 季蔚禾脸一瞬间红透,窘迫的开始穿鞋子。刚刚把地上的零食都捡起来,就听到身后某人幽幽的声音:“不过深海湾的那套别墅还是我的,还有辆车……” “哐当!”易拉罐再次滚到了地上,季蔚禾吓得身子一抖,回头冷漠的看着一脸纯良无害的黎原崇。 麻蛋!深海湾那套小别墅价值近千万好吗?季蔚禾觉得,黎原崇要被全天下的穷*丝拍死在沙滩上了。 嫁,他干嘛不嫁!抱大腿!吃穿不愁。 开心极了的季蔚禾跑去厨房做午饭了,黎原崇没吃到媳妇儿,身体热的要命,把西装一脱,便走进浴室冲冷水澡泄火去了。 等季蔚禾再出来,就看到黎原崇的衣服东一件西一件的堆满了沙发。 真是,太顽劣了。 他的西装有点脏,不知道蹭到什么了,白色的一坨,很难看,季蔚禾记得楼下有家洗衣店,一会儿吃完饭送下去洗洗吧。 他把手伸进裤兜里,把手机钱包全都掏出来,顺带着抽出一张名片。 “狄起。”季蔚禾楞了一下,名片很漂亮,黑底金字,勾着金边,只是字体有点小,要眯着眼睛仔细看才能看的清,“狄起,心理咨询师,电话号码136……” 季蔚禾下意识的看了眼浴室的方向,心里不由的咯噔一声,黎原崇在找其他的心理医生,他是在怀疑自己吗还是……对他已经厌烦了 所以,说自己穷只是借口他只是想走而已,毕竟黎原崇是个很少说出自己欲求的男人。 季蔚禾心情一下子沉重下来,捏着那张名片,坐在沙发上,委屈的几乎要哭出来。 黎原崇忘了拿干净的毛巾,在浴室里喊了季蔚禾好几遍,也不见医生理他,干脆顶着头湿漉漉的头发就出来了。 一出来,就看见季蔚禾背对着他,坐在沙发里,似乎笼罩着一层阴影,背脊是出奇的僵硬。 在干什么?叫他这么多声也不理他 他满身是水的走过去,等到走到他面前才看到那张名片。 “偷看别人东西可是不好的习惯哦,医生。”黎原崇弯下腰。 水珠顺着他的头发,滴在季蔚禾的后颈处,他像是做了坏事被当场抓包的男孩,面红耳赤的站起来,将手里的名片扔给他,有点气的说:“是啊,我就偷看了,怎么了,你心虚了啊,怕我知道你另谋高就是吧” 黎原崇一怔,旋即笑开:“这话听起来,怎么酸酸的啊医生,你在吃醋。” “吃醋怎么了?我就爱吃醋,有本事你咬我啊!” 黎原崇眼神飘了层雾,往前跨了一步,一手就将季蔚禾按在沙发上,大手直接撕开他的t恤,张开嘴,冲着他的肩膀就狠狠人咬下去。 “嘶---”季蔚禾疼的皱眉,该死,他竟然真的咬他!属狗的吗? “医生,你知道我有求必应的,你让我咬,我就咬。” 季蔚禾咬牙:“滚。” “你发什么脾气嘛。”黎原崇松开他,捏着那张名片,无辜的皱眉:“吃醋就吃醋嘛,可是吃一个老头子的醋算什么,真是厉害了我的医生。” 季蔚禾惊的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结结巴巴:“老……老头子……” “狄起是我十二年前的心理医生,那个时候他就是五十多岁的老头了,估计现在,老的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吧。” 季蔚禾窘迫的“啊”了一声,眼神飘忽:“我还以为,你要走了呢。” 黎原崇甩了甩湿哒哒的头发,见过洗完澡抖水的二哈吗,大概就是黎原崇这个模样,现在这只二哈就冷不丁的抱住季蔚禾,声音坏坏的:“媳妇儿,你吃起醋的样子真的好可爱。” 他身体沾了水,很冰,季蔚禾推开他,脸红:“闭嘴。” “好啦,不逗你了,这名片是我爷爷给我的,他不知道我已经有你了,所以才会让我去找狄起的。” 季蔚禾“哦”了一声,丢脸,丢大发了,他季蔚禾啥时候变得这么小肚鸡肠了,好想躲起来。 黎原崇会错意,将他抱紧:“你不开心,我这就扔了。” “别扔啊!”季蔚禾把名片抢回来:“他是你的第一个心理医生,我也可以和他交流交流的,探讨一下病情嘛。” “随你。”黎原崇笑着,“只是你别吃醋砸了人家摊子就好。” “滚滚滚。”季蔚禾怒了:“咱能不提这件事了吗?” 黎原崇捂着肚子笑,他表达开心的样子总是让人觉得很夸张,要不是这男人真的太好看,捧腹大笑都那么有魅力,季蔚禾保不住要抽他几耳光。 “你坐着,别动。”季蔚禾看他头发滴着水,吩咐了一句,走进里屋,不一会儿又走出来手里多了个吹风机。 接上电源,按下开关,“呼呼”的热风吹在黎原崇的头发上,季蔚禾手指拨弄着他的头发在轰隆轰隆的声音里,说:“今天陪我去买手机吧。” “手机” “对啊,我手机老是丢电话号码,上次拍的照片又不见了,你的电话号码也找不到了。” 黎原崇扭头,按住他的手,把电吹风关了,“好。” ****** 下午三点,黎原崇接到了一通电话,对方是委托人,有点势力,因为家里有人出了事,没有律师敢接,多方打听后,这才找到了黎原崇。 要是以前,黎原崇是绝对不会出面的,但如今,他可是要养家的男人了,赶巧黎原崇医院那边也有些事情,因此和季蔚禾买完手机,两人便分手了。 找黎原崇的人叫做张驰,是本地做地产生意的,生意场上得罪了不少的人,树敌特别多。 犯事的是张家的独子张一凡,上个星期,他开车撞了一个孕妇,导致一尸两命,受害者家又不要求赔偿,只是希望严惩肇事者。大众的舆论理所当然的偏向受害者一方,导致业内没有任何一个律师敢接这个委托。 黎原崇见到张一凡是在下午的五点,他坐在玻璃墙的后面,安安静静,看起来就和二十出头的大男孩一摸一样。 “律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那个孕妇她自己闯红灯撞上来的!”张一凡捂住脸,满满的都是恐慌:“我不是有意撞上她的,你帮帮我,我不想坐牢的!” 他说完,便嚎啕大哭起来,因为律师和嫌疑人见面,不会被监听,黎原崇也没心思安慰他,因此张一凡只是一个人在哪里哭的撕心裂肺。 “律师,我愿意赎罪,不管怎么样,她都是因为我而死,更不要说还有一个无辜的孩子……”话还没说完,他再次捂住脸,哽咽起来。 黎原崇面色清冷,坐在对面,背脊挺得笔直:“关键是这起安案子警方如何定义,因为出现死亡,现在被判定为刑事案件的可能比较大,如果一旦被认定为刑事案件,你可能会面临三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不行!我……”张一凡脸色变了。 “所以,我会尽量在闯红灯这个点上做文章。”黎原崇冷冷打断他。 “那我应该做什么”张一凡有点紧张。 “只要在开庭宣判的时候办好一个无辜的受害者痛哭流涕,顺带表达歉意就好。”黎原崇起身,眼里没什么情绪:“其他的,我会帮你。” 告别张一凡,黎原崇在路边买了碗米线拎着去医院找季蔚禾,季蔚禾诊室里有人,他正在和一个姑娘聊天,黎原崇也就没打扰他们,拿了本书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看着。 等到季蔚禾送那个姑娘出门,他才站起来,冷不丁的抱住他的脸,急吼吼的凑上去献吻。 季蔚禾有点累,躲了两下见他不依不饶,到底还是被他占了便宜。 “真特么累,自罪症。” 第43章 你好,洛林 “那是什么?”黎原崇皱眉。 虽然他见过不少的心理医生,因为自己的病,他对心理学也稍有涉猎,但每次听到这些奇怪的名词,他还是一头雾水。 然后再感叹一句:他家媳妇儿真的太棒了! 季蔚禾泡着咖啡,皱眉啧了两声:“自罪症啊,就是强迫症的一种啦。” “强迫症还有这种”黎原崇接过他的咖啡,伸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每个人不都会有强迫症的吗?” “别瞎说。”季蔚禾打断他:“大部分的人得的根本就不是强迫症,那只是久而久之养成的一种习惯罢了,不做心里不爽,真正的强迫症是病,是很严重的精神病,患者会很痛苦的,你别在旁边胡说八道啊。” “那自罪症是什么?”黎原崇撇嘴。 季蔚禾摇头,“和你无关,走吧走吧,我下班了,带你去吃好吃的。” 季蔚禾不想把更多的事情告诉黎原崇,一来出于职业道德,二来,说出来也实在没什么意义。 自罪症患者的内心是很难去了解的。 自罪症是强迫症的一种,是严重的一类精神疾病,属于典型的心理障碍,他刚刚接触的那个姑娘就是这样的一类人。 姑娘名叫杜绰姿,今年只有二十二岁,她在十七岁那年祸患了自罪症,从此陷入了难以挣脱的痛苦之中。 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里,她都在想,自己杀了人,自己杀了人,自己杀了人,她疯狂的检查自己的身上,钥匙,绳子,所有家里可以拿来当凶器的东西,她都会检查成千上万遍。 就在她刚刚和季蔚禾聊天的那一个多小时里,她就已经将包里的一把修眉刀掏出来看了十几遍,她需要确定这种东西还安然无恙的放在她的身上,否则,她脆弱的内心很快就会崩溃掉。 自责,内疚,绝望,包裹着她,最终让她走进心语医院求医问药。 季蔚禾目前还没找到解决办法,自罪症本来就很棘手,也就只能暂时用对话沟通的方法去了解杜绰姿。 他记得他师傅张建以前就接诊过一例这样的患者,那时候,他还是个学生,了解的不太清楚,看来,他真的要去张建那里一趟了。 海城近海,附近还有不少的海岛海礁,其中有一个叫做“夏虫岛”的,最近正在举办螃蟹节。 听说那里原本一百多二百多一斤的螃蟹现在只卖三百元的门票钱。三百块钱,就可以观岛游玩还可以免费吃到螃蟹,海鲜迷的季蔚禾一个星期前就已经按耐不住了。 去夏虫岛唯一的方法就是坐船,而事实表明,晕机的人同样也逃不过会晕船。 “唔~”季蔚禾躺在床上,痛苦的喘息。 吃的东西早就已经吐的一干二净了,现在胃里发酸,就只能吐水。 “啧啧,你看看,自作孽不可活吧,就你晕成这样,还吃什么螃蟹,简直就跟喝醉了的螃蟹一样。”黎原崇坐在床上,轻轻的抚着他的背,慢慢的拍着。 “我就是想吃嘛,我都这样了,你能不在一旁说风凉话不?”季蔚禾一个白眼还没翻完,胃里又是一阵翻涌,再次作呕起来,“我为了吃,可是愿意付出一切的。” 见季蔚禾脸都白了,黎原崇这下真心疼了,扶着他的肩膀把他从床上拖起来:“起来,别躺着了,去甲板上吹吹风,会好一点的。” 季蔚禾只想与床共眠,可耐不住黎原崇的软磨硬泡外加粗暴的爪子,季蔚禾还是苍白着一张脸,八爪鱼似得猴在黎原崇身上,有气无力的出了船舱。 晚间夕阳刚刚洒落下来,映红整片海洋,如火一般的颜色,染透了季蔚禾的整张脸。 远方视线的尽头是一座又一座的海岛,无人的,有人的,孤独的,热闹的。 甲板上很热闹,一对对年轻的小情侣,有大胆的还爬上船头,模仿杰克和肉丝的经典动作惹的底下一堆热恋中的情侣争相模仿。 “媳妇儿,我们也要不要也试试看”黎原崇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跃跃欲试。 “不要。”海风吹着,稍稍让季蔚禾沉闷的胸腔缓和了一些,他看着那些激动的情侣,显得格外淡定:“黎原崇,这个动作很危险好不好,我又不会游泳,要是摔下去,怎么办?” 就算摔在甲板上,那也很疼好吧。 “没事,我捞你啊。” 黎原崇忽的扣住他的腰,将他往船边一推,背部撞在栏杆上,痛呼还没叫出口,尘封多年的记忆突然在那一刻猛然苏醒。 他想起来了,很多年前,好像也是这样子,他被人狠狠推上一艘船,背撞得很疼很疼,周围的嬉闹声,哭泣声,交织缠绕,将他拉进一个很久远很久远的黑洞中。 他一瞬间呆在原地,如木偶一般。 “媳妇儿”黎原崇被吓到了,忙的拉他,“你怎么了?” “我好像想起来一些事。”季蔚禾皱眉:“我小时候的事情。” “小时候”黎原崇眉心一紧。 “和你说你也不知道,我先回去了。”季蔚禾心烦意乱,抬脚回了房间。 把洛林的电话号码翻出来,季蔚禾呆坐了好久,手指快速按下一段话。 洛林,我好像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了,我坐过船,而且我好像并不太乐意,记得我上次和你说的,我去过美国吗?那里也是码头,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昨天,有人说看见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在我家超市下面买东西,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我真的有个双胞胎兄弟吗? 将短信发出去,季蔚禾虚脱的倒在床上,之前关于他去找洛林的事,他没有和任何一个人说,包括洛林,他还是相信洛林的,洛林毕竟是陪伴了自己十多年的朋友,洛林隐藏自己,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既然洛林不愿意说,他也没必要逼着他告诉自己。 季蔚禾再醒过来时,已经是深夜了,他坐的是今天的最后一艘轮渡,岛上的捕螃蟹活动都已经结束的差不多了,靠岸的地方站着一个渔民模样的人,看见船来,都热情的上来接人。 这艘岛和海城的旅行公司一直都是合作共赢的,因此渔民对上岛的人也很热情,接待他和黎原崇的是个中年渔夫,个子不高,一只脚有点跛,听说是出海时遇上意外,也没去治,拖着拖着落下了毛病。 岛上建了很多干净的独户,黎原崇和季蔚禾住的是双人间,两张木床,一张简易的书桌,就是全部了。 季蔚禾有点累,趴在床上,摆弄着自己的手机,嘟嘟囔囔:“他怎么还不回复我短信啊。” 正在收拾行李的黎原崇耳朵灵敏的很,紧张兮兮:“谁啊?” “洛林啊。”季蔚禾困得半死:“他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都不太乐意理我了,我要等他短信。” 黎原崇扔了手里的东西,将他往被子里赶,“别等了,他今天不会回复你了,赶快睡吧。”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回复我” 黎原崇不太开心:“你有把我和你的事情告诉洛林吗?” 季蔚禾睁着大眼睛,顿了三秒,回他:“说了,我说我喜欢你,要和你在一起了。” “然后呢” 季蔚禾满脸的沮丧:“说实话,我以为他会祝福我,你知道吗?我和他认识十年了,对他我一点秘密都没有,我喜欢你的事情我也不会对他隐瞒,但他没有祝福我,他说你很危险,你很不好,让我离开你。” 黎原崇坐在他面前,轻轻拨动着他软软的发丝,红唇微微一抿:“别听他的,他不了解我。” 季蔚禾立刻抱住他,“是,我了解你,所以我还是会一如既往的喜欢你啊。” 黎原崇不曾想到他的医生也会说出这么主动的话来,心口一热,立刻覆下头,在他的唇瓣上落下一吻,直到季蔚禾脸色红透,几乎难以呼吸,才松开他:“听我的,媳妇儿,好好睡一觉,别想那么多事情了。” “好。” 等到房间里响起季蔚禾平稳的呼吸,黎原崇才蹑手蹑脚的拿了季蔚禾的手机出了门。 夜晚的夏虫岛有些冷,接待两人的那个渔夫正在院子里捆螃蟹,黎原崇走过去,看着张牙舞爪的螃蟹,幽幽的开口:“哪些螃蟹比较好吃,挑些好的,明天给我房里的人留着。” 一路走到海边,黎原崇才掏出季蔚禾的手机,盯着屏幕上洛林的名字,沉默了许久,拿出自己的手机。 “喂,你好洛林,我是黎原崇。” 第44章 奇怪的小姑娘 “我想你一定很愤怒,因为现在是我陪在季蔚禾的身边,而且他现在喜欢上了我。不要怀疑,我就是在向你炫耀,如果你不满的话,我希望您在百忙之中能抽出一点时间联系我,我相信,你比我更迫切的想要解决这件事。”他顿一下,发出低低的笑声:“怎么了,洛林,看着他现在这个样子,你应该很恼怒吧。” 将录音发送出去,黎原崇满意的笑了笑,洛林,洛林,你纠缠了季蔚禾十多年,是时候从他的生命里彻底滚出去了吧? 季蔚禾这个晚上,睡的格外好,他神经大条,适应力强,也不认床,一早起来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除了那只搭在自己腰上的咸猪手,人生简直不要太美满了好吗? “起来,黎原崇,你的床在那边。”季蔚禾不满的抽走腰上的手,什么鬼,偷偷摸摸就跑上来了。 “媳妇儿~一起睡嘛~”黎原崇不死心,作势又要扑上来,季蔚禾毫不留情的闪身下床:“五分钟,穿衣服,刷牙洗脸,拜托,我给你交了门票钱,不是让你来岛上睡觉的好吗?” 黎某人表示,如果可以睡到老婆,他宁愿倒贴三百。 可惜季蔚禾满心都在大螃蟹上,没心情看他热吼吼的样子,把他的衣服全都都给他:“快点快点啊,吃完螃蟹咱们就得回海城了,我下午还有事情呢。” 黎原崇“哦”了一声,收起痞痞的笑,他下午也有事情,张一凡的一审下周三开庭,他还有些事情要交代张一凡。 “我下周三有起官司,你要来旁听吗?”黎原崇一边穿裤子,一边问。 “看我手上能不能忙完吧,忙完我就去。”季蔚禾笑,这么久了,他还是第一次做正经的事情,真是活久见,他要看一个有着严重心理障碍的病人给人打官司了。 黎原崇站起身,系好皮带,颇有暗示的撩了撩某部位:“你可一定要来,看看你老公究竟有多么强。” “滚。” 季蔚禾白了他一眼,没理会他。两人匆匆的洗漱完毕,这才出了门。 最近是螃蟹的旺季,岛上随处可见的都是从海里捞上来的海蟹,对于季蔚禾来说,那简直是掉到了美食窝里,眼睛都冒桃红星星。 一路跟着他的黎原崇简直欲哭无泪,他竟然还没有一只螃蟹的魅力大。 岛上有专门的供游客吃蟹的地方,还是自助的,季蔚禾带着黎原崇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的游客在那里大快朵颐了。 拉着黎原崇坐下,季蔚禾便拿了碗碟,给黎原崇挑了只大蟹。 黎原崇其实并不喜欢吃这个,主要的是,他这个人比较懒,实在懒得动手。 “不好意思,能帮我拿些醋吗?” 季蔚禾叫住一个姑娘,姑娘很年轻,岛上人打扮,似乎在这里工作。 “好的,先生,请您稍等一下。”那姑娘声音弱弱的,脸颊惨白,看起来身体不是很好。 不一时,那姑娘就回来了,手里多了瓶醋。然而刚刚把醋放在桌上,她便身体一歪,捂着心口倒在地上。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季蔚禾离她最近,立刻扶住她,见她脸色煞白,嘴唇毫无血色,心中一沉,抬头喊:“赶快叫救护车,把船开过来,她家人呢,通知她家人。” 姑娘的家人是岛上的居民,匆匆忙忙到了现场,二话不说就把姑娘抢走了,还坚持不准叫医生,一个劲的解释,“都是老毛病了,不要紧不要紧。” “什么不要紧啊,她都晕过去了,保不准要出人命的,这都是什么父母啊……” “就是就是,估计不是亲生的。”周围起了小声的议论。 黎原崇拉住想上去理论的季蔚禾,微微一摇头:“医生,你吃你的东西,管那么多干嘛?” 季蔚禾不满的瞪了黎原崇一眼,推开他的手:“大叔大妈,我觉得还是送她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 “不用,她经常这样的,我们岛上有医生,我马上就送她去。” 说完,那对父母就把那个姑娘架走了。 “有什么奇怪的,韩姐姐三天两头晕倒啦。”一个孩子挤过来,笑嘻嘻的,把季蔚禾碗里拆了一半的海蟹抢走了。 “海狗子,你又来闹事,看我追到你不打死你!”有渔民跳出来,冲着海狗子吼。 海狗子年约十七八岁,又瘦又高,看起来营养有点不良,皮肤是海风常年吹出来的那种黑红色,听到吼声,一缩脖子,瞪着双大眼睛:“就吃你一只蟹而已,小气鬼!”他说完,就把海蟹丢在地上。 “没事没事的。”季蔚禾起来打着哈哈把海狗子拉到旁边去了:“小孩儿,我问你,韩姐姐是不是经常晕倒啊。” “是,从小就那样,韩姐姐身体不好,我妈说她不能受刺激,所以我们都不和她玩,我都和小温姐姐玩。” 季蔚禾皱眉:“小温姐姐是谁?” “韩姐姐的妹妹喽。”海狗子咧嘴一笑:“长得漂亮,性格活泼,一点都不像韩姐姐那样死气沉沉的。” 他说完,脸色忽的沉了下来,“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小温姐姐死了。”海狗子有点要哭出来的样子:“她跟韩老爹出海,遇上风暴,韩老爹没救活她。” “这样啊,真遗憾。”季蔚禾抱歉的笑了笑。 一直默默拆蟹壳的黎原崇突然插了一句:“她怎么姓温啊” 海狗子靠过来,眼睛盯着他手上的蟹肉看,“我听我妈说,小温姐姐是韩老爹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生的,韩大妈一直都不喜欢她,小温姐姐身体好,长得又漂亮,哪里像韩姐姐,病秧子一个!” “是吗?”黎原崇轻轻笑了笑,将剥好的蟹肉全都推给季蔚禾。 季蔚禾一愣,接过来给海狗子递过去:“小温姐姐什么时候出事的” “很久之前了,十多年了。”海狗子撂下一句话,端碗就跑。 “嗳。”季蔚禾没想到他会走,一连声喊了好几遍,少年跑的很快,一晃就没影了。 “你别在意那么多了。”黎原崇不慌不忙的继续拆蟹。 季蔚禾心事重重的重新坐回凳子上:“黎原崇,你说,那个小温姐姐是不是有点可怜,十几年前,她顶多十来岁吧,哪有姑娘十来岁就出海的” “所以我说,让你不要在意那么多嘛。”黎原崇面无表情:“这年头,只要不是一个妈生的,都做不得数,什么亲情,狗屁!” 他意有所指,估计是想到了家里的那个异母弟弟黎子洵,心情沉的要命,蟹壳有点难拆,迟迟找不到蟹肉,黎原崇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哐当”一声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在地:“去死!” 众人被吓的不轻,全都惊恐的看向这边。 “黎原崇!”黎原崇已经要掀桌子了,季蔚禾吓得双腿发软,握住他的手腕,硬生生的把他拦了下来:“冷静一下!” 黎原崇低头看着他的手,殷红的血珠滚落下来,顺着指尖一滴又一滴。 被蟹壳刺穿。 季蔚禾又急又心疼,拉着他直接回了住处,找了创可贴给他贴上:“得去医院处理。” 黎原崇垂着脑袋,像是做错了事情的男孩,倔强的一言不发。 “为什么突然发脾气?”季蔚禾看着他,不依不饶的把他的头抬起来,却不想突然对上一双腥红满是戾气的眼睛。 季蔚禾心里立刻就是咯噔一声,这样的黎原崇,真的好可怕。 “我害怕。”黎原崇哑着嗓子。 “害怕什么?”季蔚禾哭笑不得:“没人伤害你啊。” “我害怕你会消失。”黎原崇眼圈通红,忽的抱住季蔚禾:“我害怕你会消失!” “你傻了吧!”季蔚禾捶着他的后背,“我好好的为什么要消失” “因为……”黎原崇忽的顿住,半晌后,他开口:“医生,无论我做了什么,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季蔚禾一头雾水,听不懂黎原崇的话,也不知道他究竟受了什么刺激变成这样,只能顺着他的话安慰他:“好,我不离开你,真的。” “嗯,我不喜欢这里,医生,我们走吧。” 季蔚禾见他情绪不稳定,只能把行李收拾收拾,提前叫了船。 上船的时候,海狗子突然又跑来了,鬼鬼祟祟的笑着,给季蔚禾塞了张小纸条。 “韩姐姐给你的。”海狗子笑:“我不识字,不知道写了什么。” 季蔚禾低头看了张揉成团的字条,犹豫了三秒缓缓的展开纸条…… “怕是看你长得好,要留你在岛上当媳妇呢。” “小子,你说话给我注意点。”黎原崇一脸不爽的绕过来,大手把季蔚禾捞进怀里,扬了扬下巴:“这个,我媳妇儿。” 船开动了,在海狗子惊诧的要去喊妈妈的目光里,强行抬起季蔚禾的下巴,落下占有欲爆棚的一吻。 嗯,这男人是他的。 季蔚禾跳海的冲动都有了,推开他,别开目光:“别教坏小孩子。” “有什么关系。”黎原崇眼睛闪闪的:“我是在给他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好不好对了,他给你的纸条上写了什么?不会真的是告白纸条吧?我要看!”他说完,就扑过来,抢季蔚禾手心的纸条。 季蔚禾笑着躲他,“咔嚓咔嚓”把纸条撕成碎片,“呼啦”一把扔掉,“什么告白纸条,就是感谢的一些话,女孩子的话,怪肉麻的,别看了。” 说完,便往船舱走,黎原崇觉得有鬼,屁颠屁颠的跟上去,肯定是告白纸条,不然季蔚禾要撕掉,他家媳妇儿这么优秀,被告白也是正常的啊。 季蔚禾把自己往船舱里一关,不带一丝犹豫的埋进大床里,胳膊枕在脑袋下,他满脑子都是纸条上看到的那行字。 小心你身边的那个男人,他是坏人。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季蔚禾翻了翻身,他和黎原崇明明是第一次上岛才对,也是第一次见到她,为什么她要说黎原崇是个坏人呢 虽然那家伙看起来脾气臭的要命,但偶尔笑一笑还是让人心都要化了好吗? 难道只是因为他喜欢黎原崇,被恋爱的酸气包围,所以已经中毒了吗? 一路就这样晕晕沉沉的回了海城,螃蟹没吃到,倒是把自己弄得半死,季蔚禾真是郁闷到了极点,去医院陪黎原崇处理好伤口,见还有时间,黎原崇就把他也带去了张一凡那里。 张一凡有点着急,几乎是寝食难安,看到黎原崇,简直像见了大神一般,就差跪着唱征服了。 “黎律师,我到底能不能无罪释放!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黎原崇双手微微交握:“上次我忘了说,你爸爸说他愿意支付我一百万的诉讼费。如果我赢了,诉讼费我要求加到两百万。” “喂,黎原崇!你疯了” 早知道律师赚的多,但没想到黎原崇这么能开口,两百万,这是他要接诊多少个病人才能赚回来的。 “乖啦,我都是为了养你。”黎原崇微微笑了笑,再看张一凡时,脸色又是一派正经严肃:“其实我要求一点也不过分,两百万对你家来说就是笔小数目,更何况,你还害死了两个人,要想无罪释放,很难的。” 张一凡咬着牙,垂下头,半晌后抬头:“行,两百万就两百万!” “ok,下周三一审开庭,你安心等待吧。” 告别张一凡,季蔚禾还沉浸在震惊当中,两百万,就这么简单的到手了 “别发呆啦,我不是说了嘛,你老公就是很强,走了,陪你去见病人。” 季蔚禾诚惶诚恐:“算了,你还是好好的回去准备这起案子吧。我总觉得这案子不好打,毕竟舆论的压力很大。就算赢了,也不占理。” 黎原崇抿嘴笑了笑:“医生,律师说白了只不过是一项职业而已,除了法律以外,谁也制裁不了谁,舆论又算什么,你看你之前不也是去给程凯那个少年犯做心理疏导吗?” “这倒也在理,不过你要小心啊,小心有人报复你。”季蔚禾一歪脑袋:“不过,你是属于以牙还牙的那类人,我也不用那么担心。” “你错了,医生。”黎原崇低头捏了捏他的鼻子:“你老公我啊,没牙也会咬回去的。” 黎原崇走后,季蔚禾也不着急回医院,而是去了附近的一家酒吧,等到唐生找到他时,他已经两杯橙汁下肚了。 “拜托,约我来就不要迟到好不好”季蔚禾不满极了。 唐生联系他是在回海城的船上,对方表示有急事,今天一定要见到他。没想到过了一个多小时,这小子才姗姗来迟。 “抱歉抱歉,别在意啦,你知道我业务很忙的。”唐生嬉皮笑脸,问酒保要了杯烈酒。 “是不是那个美国警察那边有消息了?” “没,老家伙嘴巴硬的很,我线人在他身边一个多月了,还是没问出什么来。” 季蔚禾有点沮丧,“那你找我干什么,有什么急事?” “当然有了,老警察这条路不通,当然还有其他路可以走。”唐生洋洋得意的卖着关子,实在欠扁。 “你知道吗?黎家早些年并不是做律师这一行的,黎家在美国曾经有过一家私人医院,但这家医院在十几年前突然就关闭了,没人知道为什么,因为关闭的时间和黎原崇被绑架的时间过于相似,我就试着去调查了一下,幸运的是,我找到了一批当时在医院里就职的工作人员名单。” “名单” “并不完整,它们全都被保存在一磁盘中,磁盘曾被人洗过,其中有一份名单已经清理干净了,我手下的人再尽力恢复它。” 季蔚禾顿了一下,“好,那就拜托了。” 烈酒半杯下肚,唐生已经微醉了,“季蔚禾,我说真的啊,我怎么觉得这件事越来越复杂了,你确定,你还要继续调查下去吗” 季蔚禾咬唇,端起杯子将橙汁将第三杯橙汁喝下去,眼里满是笃定:“查,再复杂都给我查!” “喂……你真的走火入魔了。” 季蔚禾不理会他,“黎原崇他太可怜了,被人绑架母亲还被人烧死在屋子里,他得有多害怕啊。” “你脑子是不是秀逗了,谁和你说黎原崇他妈是被烧死的”唐生眼神迷离,手臂不自觉的攀上他的脖子,醉醺醺的笑:“我和你说,黎原崇母亲啊,是被毒、杀的。” 第45章 治病治病 “毒杀?” 季蔚禾惊讶的几乎要咬到舌头,他一直以为黎原崇的母亲是葬身在大火之中的,毕竟那是黎原崇亲口告诉他的。他没必要隐藏这件事啊,季蔚禾心烦意乱的捏着手上的杯子,手指关节紧张的绷紧,泛着触目惊心的青色。 唐生醉了,他丝毫没有发觉到季蔚禾到异常,嘴里嘟嘟囔囔个不停:“是啊,毒杀,那,那女人名叫米秋雅,其实不止她一个,那场绑架案里大多数的人都被证实生前服用过□□。” “自杀吗?” “你……你胡说八道。”唐山疲惫的抬起眼睛:“人都死了,那把火是谁放的!?”他勾住季蔚禾的脖子,靠的更近,笑的懒懒的,“如果我能弄到当年的尸检报告……” “哎呦喂,你拉倒吧。”季蔚禾吓得脸色都白了:“我知道你厉害,我可付不起你钱了!” 唐山“哈哈”的笑了两声,突然正经下来,看着季蔚禾格外的认真:“我不要你的钱,我送你的,买一赠一的赠品知道吗?” “你醉了,唐生。” “我没醉。”唐生推开季蔚禾的手,上前揪住他的衣领,脸颊涨的通红:“季蔚禾,你有个双生兄弟你知道吗?” “你真的醉了,唐生。”季蔚禾面上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似乎并未有什么吃惊。 唐生眼睛满是迷离,指着季蔚禾笑,“我不收你钱,过来,我免费告诉你。”他忽然压低了声音,显得格外神秘:“你真的有一个双生兄弟,他的名字叫做季蔚林。” 唐生彻底的醉了。 季蔚禾扶住他沉重不堪的身子,“酒量真差,知道自己不会喝就不要喝这么多啊,疯言疯语的。” “我没疯,怎么你接受不了你有个弟弟的事实吗?当时你让我调查你的出入境记录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父母还带了一个小男孩,你怎么会不知道?恩,季蔚禾?他和你应该朝夕相处了十几年了吧?”唐生趴在吧台上,含糊不清的笑。 季蔚禾心烦的很,“我还有事情得回医院,你一个人在这里没事吧?” “没事,死不了。”唐生眼皮也不抬的笑。 唐生是从来不会撒谎的,季蔚禾知道这点,所以他几乎是逃着跑出了酒吧,这个城市渐渐的冷了,酒吧内外的温度差让季蔚禾不由的裹紧身上的大衣。 他其实并不吃惊,他只是觉得有点可悲。十二岁之前的事情他不知道,他的父母也不从在他面前提起,如果他真的有个双生的弟弟,那么很可能他已经出事了。 死了。 季蔚禾仰头看了看天,他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这凌乱的一切在不远的未来,全都将汇聚在一起。 季蔚禾回到心语医院对时候,杜绰姿已经到了,她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紧张的拽着自己的包里看到季蔚禾,她明显的松了口气,眼睛也亮了许多:“季医生。” 季蔚禾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今天去公开的治疗室,不介意吧?” 公开治疗室在医院的顶楼,像季蔚禾他们私人的诊室,治疗是完全保密的,但有时候为了确保患者和医生的安全,很多极端的治疗会被安排在公开治疗室,那里有监控录像,一旦发生了什么,很快就会有人发现。 “没关系。”杜绰姿笑了笑,她的头发很长,刘海遮住了半张脸,即使她笑着,也总给人一种阴沉阴沉的感觉。 季蔚禾去了登记室,办好纪录,拿了钥匙这才带着杜绰姿去了公开治疗室。 “你之前一直在尝试行为治疗对吗?” 杜绰姿很局促很不安:“是的,他们让我不要去拿刀拿绳子,可我很焦躁,我内心感觉很不安,很有负罪感,我家里人将我锁在屋子里,我必须要翻窗户去厨房,我得确定那些刀安安稳稳的放在那里。” 自罪证患者内心往往是不安的,充满了对于这个世界的负罪感,但大多数的患者还没把自己想象为杀人犯,显然,杜绰姿的病症已经十分严重了。 “你有想过把刀具从你家拿走吗?”季蔚禾给她泡了杯咖啡送到她手边。 杜绰姿的表情有点苦涩:“可我没办法把这世界上所有的道具都拿走。” 季蔚禾的手猛然一顿,她的问题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许多。 杜绰姿眼泪开始流下来,却不伸手去擦,只是让它安安静静的流着,声音很难过:“我知道我是不正常的,我努力了,我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东西,但我做不到,医生,它们就像幽灵一样在我的大脑里一遍又一遍的说。” 季蔚禾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柔声安慰她:“没关系,这就是我们这类人存在的原因啊。” “我该怎么办?是真的要去做手术吗?”杜绰姿泪眼婆娑。 “绰姿,自罪症在医疗史上还没有一套系统的解决方案,做手术来刺激大脑是一种手法,但是风险很大,而且有没有效果还是未知数。” 人脑其实是没有任何的思想的,它存在的意义简单的来说是为了给其他的器官发送指令,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作用。 打个比方,你感到很忧伤,那时因为大脑给了你一个指令,让你觉得很忧伤,手术干预强迫症就是为了干预大脑下答这个指令。这在医疗史上是很常见的一种治疗强迫症的方法,但具体的效果还要因人而异。 “那怎么办?”杜绰姿急的要哭了,声音格外的凄惨:“我已经要疯了!无数次的想去死!我想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别着急,绰姿。”季蔚禾很同情她,却也知道这种事是急不得的,“我其实是有一种方法的,只是只有极少数的人使用它,因为一不小心就会出事。” “什么方法?我都不在乎的!只要能让我好起来,我什么都不害怕!” “意识疗法中的一种,用来治疗自罪证的一种极端方式。” 这种意识方法同样是季蔚禾大学时代的研究成果,是恐惧疗法的衍生品,只是在心理学上,早就有人率先将它运用在强迫症的治疗案例里。 “我刚刚说了,人脑只是一个下达指令的机器,你之前都在强行改变这台机器,现在我要你去适应这个指令。” “适应……指令?”杜绰姿有些不太理解。 季蔚禾微微一笑,从背包里取出一只黑袋子,袋子里装了一把没开过刃的刀,一条麻绳外加些铁丝。 一看到这些东西杜绰姿明显有些松口气,挺得笔直的腰杆也松了松。 “绰姿,你现在什么感觉?” “我,我觉得很轻松,这些东西在我面前,会让我觉得有些真实感。” “所以,如果这些东西不在你眼前,你就会很焦躁,然后疯狂的去找他们对不对?” 杜绰姿顿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这么和你说吧。”季蔚禾捏起那把刀,在她面前晃了晃:“以前你是强行让自己不去找这些东西,而现在我是让你习惯这些东西,消失也好,在你面前也好,我想让你把它们当作空气。” 杜绰姿似懂非懂,咬牙回他:“这很难。” “是很难,需要漫长的时间。”季蔚禾点头:“你之所以有自罪症,是因为你觉得这些东西会变成上伤害人的凶器,那我问你,你觉得它们会伤害我吗?” 杜绰姿没有回答。 “把这根绳子套在我脖子上试一试。”季蔚禾将绳子递给她,“来吧。” 杜绰姿愣了愣,犹豫许久将绳子缓缓的绕在季蔚禾的脖子上。 “你觉得怎么样?”季蔚禾笑着:“你看,它没有对我造成伤害。” 杜绰姿脸色泛着苍白:“我觉得有点不安。” “这就对了。”季蔚禾笑着将绳子摘下来:“你不能打消你的焦躁,因为你是在妥协,我有个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他转身将口袋里的录音笔拿出来。 轻轻按下开关,低哑的男音便飘了出来。 “你刚刚杀了一个人,用刀子,用绳子,他就在你的身后,你刚刚杀了个人……” 季蔚禾将录音笔连同耳机一起递给杜绰姿:“绕着心语医院走一圈,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杜绰姿点头,看得出她很信任季蔚禾,就算录音里的内容让她更加具有负罪感,但她还是接过东西立刻出门去了。 她一走,季蔚禾才懒洋洋的在沙发上坐下来,半杯咖啡喝完,他才忽然看向门外,吼一声:“看了这么久,还没看够啊?!” 门外寂静了片刻,紧接着黎原崇的声音缓缓的出现在季蔚禾的视线里。 “我是在担心你好不好,你说她这么危险,万一真用绳子把你勒死了怎么办?”黎原崇撇撇嘴。 季蔚禾放下咖啡杯,不悦的白他:“我好歹一个大男人,这点力气要是没有不就丢人了。” “你就吹吧,我就看你属于易推倒属性,要试试吗?”黎原崇忽然将季蔚禾压倒在沙发上。 季蔚禾吓得冷汗全出:“你疯了!黎原崇!这是公开治疗室,这里有监控录像!” 第46章 唐生和余晴 “你不觉得很刺激吗?”见季蔚禾真的生气了,黎原崇嘴上虽然打着趣儿,但还是松开了自己的魔爪。 “刺激?”季蔚禾整理自己的衣服,不满的一个白眼接一个翻:“那你怎么不去玩蹦极去,相信我,那可刺激了。” “不要,我恐高。”黎原崇笑的脸上褶子都堆在了一起,他对于情绪的表达向来夸张的很,有得时候,连季蔚禾都看不懂他真正是开心的还是伪装的。 “不和你在这里胡扯了,我得跟着我病人去了。” “光天化日之下玩尾随?”黎原崇笑嘻嘻的挤在他的身边。 “你懂什么?我这是对我的病人负责!” 这种意识疗法虽然对治疗自罪症有着出奇的效果,但至今还没有任何一家心理研究机构敢把它列为正式的治疗方案,原因没有其他的,就是太过于冒风险。 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此类的事情,患者在治疗过程中心理负担太大,超出了承受的范围,最终留下遗书自杀身亡…… 对于季蔚禾来说,确保杜绰姿的安全是首要的任务,治疗效果永远都得放在第二位。 黎原崇没有跟过去,季蔚禾接手其他病人的时间,他是没资格过问的,只是这感觉让他很不开心,就好像莫名养大的大白菜被人拱了一般。 此时,某颗大白菜,正悄悄的跟着杜绰姿出了门,杜绰姿情绪还不错,只是,季蔚禾的确没有跟踪别人的习惯,看着路边一个小妹妹惊恐的眼神,季蔚禾一瞬间从里面读到了“变态跟踪狂”的意味。 杜绰姿再回到医院时,情绪已经处于高度的紧张中了,这正是季蔚禾想要的东西,说白了,自罪症属于强迫症的一种,强迫症和习惯又挂上联系,他要做的,简单来说,就是让杜绰姿习惯这种紧张感,并且明白,这感觉不会对她造成严重的影响。 和杜绰姿又谈了半个多小时,季蔚禾才终于放走了她,回到101诊室,还在收拾东西的季蔚禾猛的被黎原崇一把抱住。 “你陪了别人那么久,接下来的时间,就陪我吧,我也是你的病人呐。” 他呼出的气缭绕在季蔚禾的耳边,痒痒的,让季蔚禾很不舒服,“我现在还没有想到好的治疗方案,我明天去见我师傅,我和他会好好谈谈的。” “那哥斯拉不行的。”黎原崇似乎很不喜欢张建,几乎恳求着说:“其实,你上次说的恐惧疗法,我觉得还是挺有作用的。” 他顿了一下,张开嘴,忽的在季蔚禾的耳朵上咬了一口:“就算治不好我,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我也一定会乖乖的。” 实际上,留在季蔚禾身边,他的病已经发作的很少了。他是最好的药啊,看不见却走到心里的那种。 “我师傅治疗了你那么久,他肯定比我更了解你,你要是不想去,就乖乖在家等我,嗯?” 黎原崇将季蔚禾抱的更紧:“那我和你一起去。” “你明天不要准备官司吗?”季蔚禾提醒他,这家伙,怎么一点都不上心。 “喂喂喂,对你男人能不能有点自信?”黎原崇惩罚似的在季蔚禾耳朵上狠狠的咬一口:“我想赢的官司,谁也不能让我输。” “可是,这件案子不好打吧。”被黎原崇勒的喘不过气,季蔚禾稍稍推开他,让自己呼吸更顺利些:“死者家属明显是占据舆论优势的,就算法官再怎么严明公正,也不可能一点不受影响吧。再说了,毕竟还死了人,于情于理,你都不占优势。” 黎原崇轻轻笑了笑,将怀里的人翻个身面向他,“医生,这可是我的战场,舆论也好,事实也罢,你要知道,除了法律,谁也没办法制裁谁。” 季蔚禾一时语塞,想了想,却是是这个道理,法庭上的事情他并不是很懂,但也听说过很多不公正判决的例子。 “关键是,谁能让法官站在自己的这一方,谁就能取得胜利,再说了,对方当事人闯红灯在先,这是个很好做文章的地方。” “怎么说?”季蔚禾突然来了兴趣。 黎原崇却不愿意说了,说完杜绰姿又说张一凡的,他们两个怎么都溺死在工作的汪洋大海里去了。 “不说了,现在是下班时间。私人时间!”黎原崇有点生气。 “好好好。”季蔚禾无奈的笑了笑,“去吃饭好不好?中餐?” “不要!” “西餐?” “不好吃。” “法国菜也行啊!” “不想去!” “那你想吃什么!”季蔚禾怒了,这男人真不好伺候! “吃你好不好?”黎原崇忽的一笑。 “……” 夜晚的九点,这个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七度酒吧的老板今晚格外兴奋,老婆刚刚在医院为他产下一对龙凤胎,儿女双全,他开心的只想立刻飞奔到医院看孩子去。 向店里的客人一一解释后,他才注意到那个趴在吧台上不知道睡了多久的男人,他记得男人名叫唐生,从下午起,他就一直在那里。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们店打烊了。” 唐生迷迷糊糊的抬了头,看了眼墙上挂着到钟,眯了眯眼睛:“现在才九点。” “小店今晚有急事,请见谅,酒水我包了!” 唐生呆呆坐了一会儿,拿起外套手机,车钥匙,忍着夜晚的寒风和胃里不停翻滚着呕吐感,走出了酒吧。 就把到后面是条幽暗的小路,他跑到垃圾桶面前,将胃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然后,那个戴着口罩墨镜的女人就站在那里。 “我等你很久了,拜托你也接一下手机吧。” 唐生笑了笑,走过去靠在墙上继续笑:“大明星的生活真的就是不一样啊,日理万机呢?不过话说回来,当年我们那么多人,就你混的最好了。” 余晴气的脸色一白:“唐生,你别给我耍嘴皮子!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全办妥了,他有一个弟弟的事情还有黎原崇母亲的死因我全都告诉他了,至于他能不能发现其中的秘密,就要靠他自集到造化了。” “那就好,那就好。”余晴点点头,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我说余晴,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收手呢,在调查下去,痛苦的就不是一个两个人了,你已经把越来越多的人牵扯进来了,我,季蔚禾,还有岛上的韩姑娘,在这么下去,事情会失控的哦。” 余晴拽下墨镜,漆黑的眼睛看着唐生,“你也不想让当年的事情永远埋在地下吧?否则你为什么会当上情报贩子,据我了解,这些年,你一直都有调查当年的事情。” “我那么做是因为……”唐生说不出来了,没说完的话化成了深深的一抹苦笑,在嘴角边荡漾开来。 “得了吧,唐生,我还不了解你。”余晴轻轻笑了笑:“你要不是真的对当年的事情在意,又怎么会明里暗里帮着季蔚禾调查那么多的事情。” “可我现在后悔了。”唐生眼里蒙上了一层雾:“他和黎原崇,是真的在一起了,我只是害怕,当那不堪的真相暴露,他们中谁会有勇气出来结束这一切。” 余晴沉默了,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她淡淡的声音:“算了吧,唐生,这条道路上,我们已经奔跑的太久太久了,我们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我知道。”唐生回答:“如果季蔚禾真的能从他弟弟,季蔚林身上发现什么,或许我们很快就能让当年的事情得到最好的解决了。” “可是,我听说,季蔚禾出了一点问题。” 唐生皱眉:“是的,他的确出了点问题,是关于洛林,他一直都在缠着他。” “那该怎么办?”余晴问。 “让他自己发现吧,就快了,真相,不会太远了。”唐声叹了口气,手上的烟正好抽完。 …… 一场冷空气袭卷了整个海城,对于季蔚禾这种怕冷的体质,这种天气出门简直就是就是一种煎熬,以往当这个时候,洛林总是会发短信提醒他要多穿衣服的,可今年,洛林的短信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洛林为什么不理我了呢?” 坐上去师傅那里的汽车时,季蔚禾向身边的黎原崇问。 “因为他吃醋了呀,傻瓜。”黎原崇低低的回答,车里人很多,说话好不方便,要不是车子临时出了点问题,他才不会拉着季蔚禾坐汽车呢。 “吃醋?” “好啦,我已经联系过他了。”黎原崇伸手在季蔚禾的脸上捏了捏,笑的眉眼弯弯。 “你联系过他了!?”季蔚禾惊讶:“你什么时候联系他了,你和他说什么了!?”这男人竟然背着他和自己最好的朋友搞在了一起? 妈的,他可是满世界在找洛林呢! “没说什么。”黎原崇淡淡的笑了笑:“只是,我们约好了,出来见个面,好好谈一谈,关于你当事情。” 第47章 建的道歉 “你和他要见面?”季蔚禾惊讶的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声音太大,吵到了边上睡觉的小姑娘,她的母亲狠狠的瞪着季蔚禾,动了动嘴唇不知道骂了什么。 “你小点声。”黎原崇朝周围的人微微笑,“这是我家弟弟,他脑子不太好,各位见谅。” 拉着季蔚禾重新坐下来,黎原崇心情愉悦的就快吹口哨了。 “到底怎么一回事啊!”季蔚禾急了,“你什么时候联系他的,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在岛上的那天,我联系过他,他后来给我回复了,我们约好下星期出来见一面。” 季蔚禾愣了愣,“我也要去。” 他有一堆事情要问他,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欺骗自己?目的又是什么? 黎原崇将胳膊搭在季蔚禾的脖子上,用力的搂住他,压低了声音:“医生,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战争,你去不合适的。” “可是他是我……” “我知道我知道,我保证不和他发生冲突。”黎原崇满是诱哄的轻轻捏了捏季蔚禾的脸颊:“有些事情要好好解决,再拖下去就太晚了。乖,回去奖励你啊。再说了,下星期你还有不少事情要忙吧,这件事情你就别搀和了。” 黎原崇很少有这么坚决的时候,知道他心意已定,季蔚禾无奈的瞪他:“那你要答应我,绝对不能伤害到他。” “他就是你……”黎原崇顿住了,话锋忽的一转:“他就是你最好的朋友,伤害他,我怎么舍得?” “嗯。”虽然还是有些隐隐的担心,但季蔚禾最终还是选择相信黎原崇。 汽车缓缓的开,一路颠簸渐渐让他昏昏沉沉,靠在椅背上打着盹儿。 黎原崇忽的按住他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这个动作两个大男人做难免显得暧昧了些,季蔚禾迷迷糊糊的就要靠回去,却被他再次压了下来,“我的身体还没椅背舒服,嗯?” 季蔚禾脑子糊涂的厉害,眼皮都不抬一下:“嗯,你的身体舒服。” “以后更舒服,傻瓜。”黎原崇笑着回了一句,季蔚禾已经彻底睡着了。 他将视线转向车外,高速马路的周围是层层的树木,天气有些阴沉,天际间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遮住了什么,看不清,让人压抑的很。 耳边是季蔚禾平稳的呼吸,黎原崇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未开沉重不堪的真相,真的要让他卷进来吗? 江建住在海城的城郊一栋小别墅里,季蔚禾带着黎原崇赶到时,张建已经在门口拄着拐杖等着了。 “师傅。”季蔚禾喊了一声,黎原崇只是微微弯了弯腰,全当是见礼,他的神情很冷漠,显然,即使和江建相识多年,他仍然是不喜欢这头哥斯拉的。 好在江建也不喜欢黎原崇,他只是笑着和季蔚禾拉起了家常,完全忽略身后站的笔直的黎原崇。 “小禾来了吗?”从厨房走出一个和蔼的女人,端着一盘水果,笑的很温和。 “师母,好久不见了,您越□□亮了。” 女人脸红了红,将手里的果盘放在茶几上:“你这小崽子,嘴巴真是越来越要人命了,我准备了点水果,你和你师父好好聊啊。” 女人说完就回了房间。 季蔚禾的确有要事要找张建,他随意找了个理由将黎原崇也赶到了楼上去,这才踌躇着开了口:“师父,您能告诉我,黎原崇得的到底是什么吗?” 江建在喝茶,听到季蔚禾的问题,半晌都没有回复。 季蔚禾继续开口:“我看过你的诊断书,您说他是偏执症患者,虽然他的性格中有偏执症患者的表现,但很多地方却又不太像。” “你觉得他是什么呢?小禾,你接手他这么久了,你觉得他是什么呢?”江建幽幽的看了他一眼,眼里很是复杂。 “被动……攻击型人格障碍症?” 季蔚禾很确定这个答案。 “被动攻击……被动攻击……”江建自嘲似得笑了笑:“你果然是我最得意的门生,小禾。” “可为什么,这么久了,都没有办法去治愈他?” 就算是再严重的人格障碍,也不会说十几年了,没有一丝好转的迹象。 而黎原崇的状况,很明显,是不正常的。 江建瞥开他的视线,顿了许久,开口:“人格障碍说回来是一种心理疾病,如果患者自己内心抵触,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他在积极治疗。”季蔚禾直接打断张建:“他一直很痛苦,他也想改变,师父,你有事情在瞒着我对不对?” 江建脸色苍白,看着季蔚禾,无奈的露出一丝苦笑。 “你有见过他的第一任心理医生狄起吗?”江建忽的抛出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我听说过,不过还没见过。”季蔚禾想起了那张名片。 “五年前,当我第一次见到这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时,我就觉得他很怪,他和我遇上的任何一个病人都不一样,于是,我通过多方打听,联系到了他的第一任医生狄起,他告诉我,那个时候的黎原崇,和现在我们看到的完全就不一样。” “不一样?什么意思?” 江建皱眉:“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黎原崇的事情,狄起并不想说,只是我却很感兴趣,对于黎原崇,真的很感兴趣。准备的说,我把他当成了一个试验品……” 季蔚禾静静得听着,他突然想起来,黎原崇无意间在他面前曾经提起过,他的师父不是特别的想要医治他,他也突然明白,黎原崇讨厌江建的原因了。 因为作为一名医生,江建把他的病人当成自己了一个奇怪的试验品。 “你应该能想象到,当我第一次接触到黎原崇时,我就像看到了一个活标本,他太奇怪了,如果我真的弄清楚了他,我一定会载入史册的。” 季蔚禾牙齿忍不住打颤:“可是你没有,你只是耽误了他最佳的治疗时间。” 江建愣了一会儿,忽的笑了笑:“是啊,真是太可笑了。当我明白过来了,就已经太晚了,他的被动攻击型,早已经成了型,很难再去更改了。” 季蔚禾静静的听着,他心里很复杂,像是一团毫无头绪的乱麻拧成一团堵在心中,沉重的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很抱歉,小禾。”关于他和季蔚禾的关系,他是稍稍知道的:“小禾,中国有句古话,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我该明白什么?”季蔚禾声音都在发颤:“是你告诉我,我们要以患者为重的!” “所以,我把黎原崇交到你手上了,不是吗?”江建满眼的抱歉:“我唯一能提醒你的是,他很危险,你要小心,不要陷的太深。” 这场谈话并不愉快,季蔚禾回市中心的时候心情沉闷到了谷底。在他印象里,他的师父永远都是神一般的人物,可他真的没有想到,江建会把他的病人当成事业腾飞的垫脚石。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黎原崇。 他不敢想象,黎原崇如今的样子,有多少是由江建间接造成的。 “我听到你和那老头子说什么了。”黎原崇语气很轻松,看起来一点也没受到影响。 “对不起。”季蔚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别难过了。”黎原崇笑:“也不用向我道歉,他是你师父,又不是你男人,你干嘛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可他是我师父。”季蔚禾心里压抑。 “嗯。”黎原崇笑的眉眼弯弯,将头埋进季蔚禾脖颈的凹陷处,含混的回答:“所以我原谅他了。” “嗯?”季蔚禾有些不太理解。 “因为你是我媳妇儿啊,当然是我们之间的关系更近一些,所以看在媳妇儿的面子上,我原谅那头哥斯拉了。”黎原崇轻轻在季蔚禾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喂!”季蔚禾疼的皱眉,涨红了脸,不满的开口:“别留下痕迹啊。” “好,听你的。”黎原崇笑嘻嘻,乖乖的在座位上坐好:“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季蔚禾沉吟了一会儿:“我想去见见你的第一个心理医生,狄起。” 黎原崇沉默了,半晌后将季蔚禾搂在了怀里:“好,等我们把手上的事情都忙完,我陪你一起去。” “洛林的事情,我就随你了。”季蔚禾点头:“我可能要回家一趟。” “回家?为什么!?” 季蔚禾也是欲哭无泪:“因为有人告诉我,我爸我妈给我弄了个弟弟出来。” 黎原崇眼里一滞,半晌后才评价一句:“咱爸咱妈……还真是老当益壮啊。” “滚!”季蔚禾不满的伸手在他胸口锤了一拳:“是以前是事情,有人告诉我我有一个弟弟,可是我从来就不知道。” 第48章 莫名的光碟 “你从来没听说过他的事情吗?” 黎原崇愣了许久,最终问季蔚禾。 “我不知道,我从来就没有听任何人提起过他,如果我真的有一个孪生的弟弟,那很多事情就可以解释的清楚了。”季蔚禾皱皱眉,心里有一直笼罩在阴霾下的东西在变得逐渐清晰:“比如那些照片。” “照片?”黎原崇不解。 “我家里有很多的照片,都是我小的时候的,不过我完全没有记忆,它们是在哪里拍的,时间,地点,过去我一直以为我想不起来了,实际上那也许根本就不是我的,而是我那个从未见过的孪生弟弟。”季蔚禾越说越激动,简直想看到了新大陆:“你知道么?我身边有人曾经见到过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我怀疑他一直就在我身边。” 黎原崇静静的听着,不赞同也不反驳,直到季蔚禾急着让他说话,他才微微笑了笑:“医生,你听说过这样的说法吗,在这个世界上,会有三个人和你长的近乎相同,也许你只是碰巧碰上了其中一个罢了。” “我没和你开玩笑。”季蔚禾白了黎原崇一眼,皱着眉再次陷入思考,比起失忆,这个解释似乎更有可能。 “可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如果你真的有一个孪生的弟弟,你父母为什么不敢告诉你?你又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他?” 季蔚禾一歪脑袋,想了想:“应该是出了什么意外了吧。” 一般来说,出了意外的孩子,家长在伤心之余肯定不会再去提起的。 “那不是很矛盾吗?”黎原崇恨铁不成钢的在季蔚禾脑袋上拍了一下:“既然出了意外不再这个世界上了,那怎么会有人看到他?笨死了!” “欸?”季蔚禾瞬间反应了过来,张着嘴巴,“也许,没有死,只是意外离开家……” “血缘之间的羁绊很深,什么样的意外可以让你父母抛弃一个孩子,更何况你家里又不是养不起?”黎原崇轻轻笑了笑,在他的头顶胡乱的按了几把:“好了,别多想了,有什么等你父母怎么解释。胡思乱想,大脑压力很大的。” “嗯。”季蔚禾故作轻松的吸了口气,他努力告诉自己应该不去思考那些,就像他人生的前二十多年,他虽然迷茫,却也安安静静的守着一份工作,过的很平常。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奇怪的病人,消失的朋友,支支吾吾的父母,好像密集的炸弹轮番轰炸,季蔚禾心里愈加沉闷了,偏过脑袋看着闭目养神的黎原崇,他这才突然惊觉,这一切的来源都是因为这个男人。 自他出现,他的人生,翻天覆地。 一天的奔波劳碌,回到家后,两人都是困的睁不开眼,季蔚禾匆匆洗了个热水澡便钻进房间里准备睡觉。 九点多的时候,他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给吵醒了,眼皮抬了一半,就看见裸着上半身的黎原崇偷偷摸摸的走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往自己的被子里钻。 “别,别闹。我困死了。”季蔚禾轻轻“哼”了两声,眉处拧成一团:“别来弄我。” 黎原崇不理会他,在被子里抱住季蔚禾暖暖的身子:“我知道,就这样睡。” “你……”季蔚禾长这么大还没这样睡过觉,虽然黎原崇身子暖暖的很舒服,但此刻不适应还是占了上风,“我不习惯……” “没事,多抱抱就习惯了。”黎原崇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睡吧,蔚禾,今晚你一定有个好梦。” 不知道是不是黎原崇的话真的那么灵验,这一夜,季蔚禾真的睡的无比沉,第二日,整个人几乎是满血复活。 “我有些公事要去处理。”吃完早餐,黎原崇拿了外套,车钥匙准备出门,那件案子还有些细节需要确认一下,他虽然是律师界的一把好手,但这种问题上,他也不能马虎。 “那你去吧,我正好今天也有些事情。” 季蔚禾起身收拾着桌上的碗筷,他觉得以后他要真的和黎原崇结婚了,自己一定是主内的那个。他可真不能指望黎原崇会帮他做家务。这家话,不捣乱就已经很好了。 黎原崇心情愉悦的离开了,季蔚禾把碗洗了,换了一套无比正式的衣服,拿了手机摊开掌心的一张名片。 当日从黎原崇那里发现狄起的名片时,他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直留了下来,或许从那个时候,他便有了隐隐的预感,他会和这个心理医生见面的。 季蔚禾心口滚烫,紧张,担心的情绪压在他的心头,让他的额头都出了一层汗水。 电话接的很慢,一个沙哑的男声从电话那端缓缓的飘了出来:“喂,请问哪位?” “你好。”虽然是在讲电话,但听到声音,季蔚禾还是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你好,狄医生,我叫季蔚禾,我想和你打听一些事,是关于你曾经的病人,黎原崇。” 电话里沉默了很久,紧接着发出来一声苍老的叹息:“哦,你是警察?” “嗯?”季蔚禾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弄懵了:“为什么这么问?”新的打招呼方式吗? “黎原崇那家伙杀人了没?” 狄起冷不丁的话语让季蔚禾的心脏狠狠一滞,就像一只大手死死的攥住他的喉咙,让他几乎难以呼吸,安静的仿佛能听到血流流经血管的声音。 听着季蔚禾长久没有说话,那边的狄起“呵”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原来你不是警察。”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季蔚禾这次发觉,他的声音止不住的在发抖。 他只是想要约狄起医生出来谈一谈,可是他显然没预料到会是这样一种结果,狄起为什么会知道黎原崇具有严重的暴力倾向,黎原崇的病症不是在江建治疗期间才慢慢形成的吗? 狄起接手黎原崇是在十多年前,那一年黎原崇就只有十二岁,十二岁的孩子,会在脑海中酝酿杀人的念头吗? 季蔚禾越想越恐怖,连声追问:“你为什么会这么问!医生你是不是知道写什么?” “你是谁?年轻人。”狄起的声音很慢,慢的让季蔚禾无比的心急。 “我是他的医……”季蔚禾顿了一下,赶走严重复杂的目光,忽的沉声回答:“我是他的爱人。” 电话那端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医生,求你告诉我,黎原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你会知道黎原崇会杀人?” 狄起长长的叹了口气:“因为……黎原崇的爷爷就是那么教他的。” 爷爷?黎原崇那个已经去世的爷爷,黎亮? 季蔚禾越发困惑了,一个长辈,怎么会给自己的后代灌注这种危险的思想? “我能和你见一面吗?”他有太多的问题想要弄明白了,他必须要见到狄起一趟。 “对不起,我不能把我病人的信息透露给你,我已经说的够多的了。”如果有可能,他希望一辈子都不会再听到那个孩子的名字。 “其实我是医生!”季蔚禾猛的叫住他:“黎原崇也是我的病人!这样没问题吧?” “那你来吧,今天下午三点,我在w市冬鸽老年中心等你,过时不候。” 季蔚禾欣喜若狂的站起身:“是,我一定准时到。” 狄起口中的w市离海城比较远,开车过去要近乎四个小时的时间,还不如高铁速度快些。季蔚禾一边在网上订了车票,一边拿了东西,把酒柜里的珍藏的一瓶红酒给掏了出来。 听江建说,狄起这个人没什么爱好,平时就钟爱喝酒,虽说他对于这种送礼的事情向来嗤之以鼻,但是现实总会有让他妥协的地方。 酒要包装一下,平时礼物的包装袋全都被季蔚禾放在了厨房的储物柜里,那里已经很久都没打开过了,季蔚禾垫着脚,手臂一勾就把里面几个袋子扯了下来。 “咔哒……” 柜子里却突然滚下来一只光盘,顺着地板一路向前,砸到墙壁才停了下来。 “什么鬼?” 季蔚禾把柜子关好,走过去把光碟捡了起来。那是一个外表很普通的光碟,白色的封面,没有写任何的东西,反而更让季蔚禾好奇,他平时工作忙,电视都不看,当然也不看这东西,这只光碟从哪里冒出来的?印象里自己从来没买过这个啊,这只柜子平时就是用来放包装袋的,这光碟又是怎么出现在那里的? 要是放在以前,季蔚禾早就要去一探究竟,看看里面究竟是不是丰胸操之类的了,不过今天他可没这个时间,季蔚禾将酒瓶小心翼翼的放进纸袋里,将光碟随手塞进柜子的缝隙里,拎着袋子匆匆的离开。 第49章 狄起 w市更加靠近北方,天气干冷严寒,季蔚禾裹着秋大衣从高铁的人流中挤出来的时候,才发现w市下雨了,一场秋雨一场寒,虽然才刚刚立冬,但俨然已经有了深冬的预兆。 到了w市,季蔚禾在这里是完全找不到方向的,好在冬鸽老年活动中心在当地有一定的知名度,拦了一辆出租车后,司机不消半个小时就将季蔚禾运到了目的地的大门口。 这是一座六层楼高的大楼,三面被两米高的铁栅栏围起,大门是传统的电子伸缩门,保安说要有保证人才能让季蔚禾进去,季蔚禾和他理论了许久,保安都不松口,无奈他只能给狄起打电话,让他出来领人。 不一时,从楼里就走出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就是季蔚禾此行要见的人,黎原崇的第一任心理医生,狄起。 他应该只有六十岁,却已经老得不像样子了,背微微的弓着,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枯树。 了无生机。 “狄医生,你好。”毕竟是同行的老前辈,又是看过黎原崇的,季蔚禾对于狄起还是相当尊敬的。 “季蔚禾是吧?”狄起面无表情的看着季蔚禾,老头子有点阴森,看的季蔚禾心里直发毛,不知道他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心理医生应该有的样子啊。 作为一个心理医生,保持面部慈善祥和是基本要求,像他就可以不用对着镜子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虽然黎原崇说他笑起来有点傻。 “进来吧。” 狄起和保安打了声招呼,便将季蔚禾领进大门,老年中心是w市最大的养老院,一进去季蔚禾就闻到了淡淡的香气,狄起带着季蔚禾走进电梯,直接去了三楼,推开一间房。 “狄医生在这里上班?”房间里很暖,季蔚禾感觉自己麻木的直觉在缓缓复苏。 “这里孤寡老人多,脾气也古怪,他们聘请我来的,大概有三四年了吧。”狄起转身,缓缓的倒了杯热水,递到季蔚禾面前:“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爱喝什么,我这里只有茶水,不介意吧?” 季蔚禾本身不爱喝茶,但也只是微微一笑:“不介意。”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把脚边袋子里的红酒递出去:“听说您爱喝红酒,我特意给您带的。” “我已经很久都不喝酒了,下次再来的话,陪这里的人们说说话吧。” 季蔚禾有点尴尬,把那瓶红酒随意放在茶几上,沉默了片刻,见狄起也没主动开口提那件事,便开口问:“狄医生能和我说说黎原崇的事情吗?” 狄起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在雾气缭绕里发着呆,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他,我知道有一天他迟早要出事的……”狄起愣了一下:“我第一次见到黎原崇时,是2004年,那时候他只有十二岁,小小的一个男孩,脸色苍白,就蜷缩在房间里的一个角落里。他看起来很害怕,不和我说话,一点点的声音就让他紧张,但是他的爷爷和父亲并不向我说明原因,直到我多次询问,他们才告诉我,他刚刚从一起绑架案里脱身。” 季蔚禾捏着杯子,心脏难受的很,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医生黎原崇是病人,而是一想起笑的那样明朗的黎原崇有着那段黑暗的过去,他却没办法去改变,他便难受的想要尖叫。 “那个时候,我以为他只是受到了太大的惊吓,准备给他做心理疏导,但他的家人却坚持带他走了。” “走了?”季蔚禾有点吃惊。 “是,没过多久,大概半年后吧,他爷爷带着他又来了。”狄起眼里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声音都在止不住的颤抖,整个人多哆嗦簌。 狄起的记忆飘到了悠远的那个秋天。 他坐在有些潮湿的房间里,看着那个紧张,却又安安静静的男孩。 “为什么会再来?”季蔚禾有点有点不安,既然当初不愿意让他看医生,现在又跑来找狄起,想来是病情恶化了。 “只是例行的检查。”狄起的眼神蓦然冷了下去,可怕的让季蔚禾有点发寒:“我给他做了诊断,我让他填了一份表格,他却连着摔坏了三支笔,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他已经形成了被动型人格的雏形。” 狄起抬起头,声音干涩沙哑:“当时我就和他爷爷说了,被动型人格障碍患者只要得到及时的疏导治疗,很快就可以痊愈,但是黎亮,黎亮……”狄起嘲讽的笑了笑:“他还是把他带走了。” “后来呢?” 狄起的笑声透满了无奈与恐惧:“我再见到那个孩子,是第三年的春天,他已经和一年前,完全不一样了。”狄起的眼里泛起一丝寒意:“我记得很清楚,在我将东西递给他时,他用手上的回形针,划破了我的手。” 季蔚禾的呼吸在那一瞬间仿佛停滞了。 “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狄起愣了愣,忽然笑了:“他由被动人格转为了攻击性,而且,比我见到的任何一个人都要严重。” “后来呢?黎亮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为了一份诊断书。”狄起嘴角有着一抹苦笑。 “诊断书?”季蔚禾心中仿佛猜到了什么,他突然想起来,那个时候唐生给他看的有关于黎原崇的历史,第一起命案的时间点好像就是2006年的春天,那一年,黎原崇十四岁。 “他让我证明黎原崇具有精神障碍,以此来逃避责任。”狄起站了起来,步履蹒跚的去给自己添水:“他在学校把他的同学从楼梯上推下来了,听说那个学生当场死亡。” “怎么……会?”虽然已经猜到了,但当真的听到这些话从狄起到嘴里说出来时,季蔚禾心里还是被戳了一般难受的很,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有什么反应,满心似乎都只剩无言,带着一点寒,将他仅存的神智割裂扭曲。 “那时候,黎原崇已经满十四周岁了,属于部分刑事责任期,黎家学法律的,当然懂的这一点,死者家属强烈要求黎原崇承担所有的刑事责任,所以,黎家要我开一份诊断书,来证明黎原崇具有严重的精神障碍。” “你照做了?”季蔚禾几乎是同一时间就问了出来。 “做了。”狄起长长的叹了口气,捏着杯子,双眼放空无神,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当年的黎家,岂是我一个小小的心理医生得罪的起的,更何况……”狄起顿了一下:“他原本就有精神疾病。” 季蔚禾低下了头,心里压着一块大石头,沉闷的难以呼吸,他脱了大衣,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衫,却仍然出了一层汗水,打湿了衣服,黏在背上胸前很不舒服。 “再后来,我就成了黎原崇的私人医生了。”狄起将杯子放在桌上,愣了许久,终于把那瓶红酒打开了:“黎家给的钱很多,那件事件最终也以意外结案了。” “那您认为,当年的那起命案,真的是意外吗?” 狄起端起杯子,往嘴里送了一口酒,自嘲般的笑了笑,“呵,谁知道呢?你问问天呐!” “您为什么离开了?”季蔚禾问。 “是黎家解雇了我。”狄起盯着酒杯中的红酒,怔怔的看:“他们说我医治不了他。实际上都是屁话!”狄起的情绪猛然激动起来:“我听过黎亮那个混蛋是怎么和黎原崇说话的,他让黎原崇坚信自己没有病!他把黎原崇改成他想要的样子,文质彬彬,温文尔雅,事业有成,可你看到了,他其实根本就做不到,长期的压抑让黎原崇的攻击性越来越明显,2007年和2010年,他手上的敏命案又多了两条。” “我和黎老爷子说过了,这样下去这孩子迟早有一天会出大事,但是……”狄起的话忽然顿在了喉咙里。 黎亮没有听他的话,季蔚禾知道这一点,现在的黎原崇就是最好的例子。 …… 黎原崇回到家时是下午的一点,季蔚禾不在,房间里空空落落的,他心里也空空落落的厉害。 那起案子明天开庭,不知道季蔚禾能不能到场给他加油。他已经有几年没有亲自打官司了,他情感比较淡漠,这种人适合做这一行,法律不是道德,硬拳头总比废话来的有作用。 庭外调解是最好的结果,但这起案子,牵扯到两条人命,他已经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了。 黎原崇将材料摊在桌上,心不在焉的看着上面的字,眼神不时的看着墙上的钟。从一点等到晚上的七点,季蔚禾才浑身*的推开了家里的门。 第50章 你该放手了洛林 “你去哪了?好晚才回来。”黎原崇扔了手中的笔,立刻走过去,下意识的伸手将季蔚禾揽入怀里,冰凉潮湿的触感透过衣服传来,黎原崇凑近脸,纤长的手指轻轻磨蹭着季蔚禾微微被雨水打湿的头发:“你淋湿了。” 季蔚禾从狄起那里走的很狼狈,几乎是落荒而逃,匆忙到连那把黑色的伞都忘了带走,见黎原崇这么说,他只是微微一愣,继而笑:“没什么,就一点点,我去做饭。” “换衣服。” 黎原崇不依不饶,抱着季蔚禾像一个得不到糖果的大男孩,固执的不松手。 季蔚禾无奈的笑了笑,把手上的杂物全都堆在桌上,脸上全是妥协,“好,我去换衣服。” “我要看。”黎原崇笑嘻嘻的跟过去,季蔚禾一脸无语的白了他一眼:“去择菜,否则今晚没得吃。” 黎原崇对他的鄙视一点也不在意,“不吃就不吃,吃你就够了啊!” 此等公然调戏良家医生和媳妇开黄腔的结果就是收获了一记更大的白眼外加一句“滚出去!” 受到暴击的黎原崇默默择菜去了,两人同居了这么久,关系似乎停滞不前了,黎原崇心理有疾,但从生理上,还是一个很健康的成年男子,要说他对季蔚禾一直都没什么想法,他自己都不相信。 不过,他再急,也不会逼季蔚禾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最好的办法,就是顺水推舟,半推半就,然后再一举拿下,他的医生敏感的很,一点点话语的挑逗都会面红耳赤,黎原崇不得不承认,关于这一点,他是有些恶趣味的。 季蔚禾换好衣服从卧室走出来时就看到黎原崇捏着一根芹菜嗤嗤的傻笑,吓得他一瞬间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绝对是个天大的错误,他似乎都快要忘了,这个男人在第一天见到自己时差点谋杀了自己。 为了冷静一下,季蔚禾钻进厨房把那张光碟巴拉了出来,强行打断了黎原崇无限放大的意淫:“黎原崇,这张光碟是你的吗?” 黎原崇笑嘻嘻的脸在看到那张光碟的那一瞬间瞬间就变了表情,几乎是同一时间便奔了过来,劈手将光碟夺了过去:“你怎么会发现的?” 森冷异常的声音,猩红阴沉的眼神,一瞬间季蔚禾觉得他仿佛不是自己认识的黎原崇,又像是最真实的黎原崇。 “我找袋子的时候在里面看到的。”季蔚禾心情莫名的低沉了下去:“怎么了?” “你有看过光碟里面的东西吗?”黎原崇逼近季蔚禾,语气越发寒冷。巨大的紧张感从他的瞳孔中爆发出来,遮都遮不住。 “没有。”季蔚禾有点被吓到了,看着黎原崇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他一瞬间觉得无比委屈,这个时候,他才忽的明白,他或许一点也不了解这个男人,从来没走进过他,也从来没弄懂他。 甚至,他觉得,这一切平和温馨的场景,都是两人共同虚构出来的假象。 “这里面是什么,让你这么紧张?”季蔚禾忍着怒意,故意笑了笑。 “没什么。” “没什么你会这么紧张?”季蔚禾毫不客气的反驳回去,这个男人,真是连撒谎都懒得撒。 黎原崇沉默了。然后在季蔚禾劈手过来抢光碟之前火速将它掰成了两段。 “黎原崇!”季蔚禾这下是真的被气坏了,自从和黎原崇确定关系后,他对他向来坦诚,甚至没有向身旁亲密的人隐瞒,可看到黎原崇现在的样子,他才觉得自己是有多荒唐。 再也没有做饭的心情,季蔚禾气冲冲的摘了围裙,走进房间,“嘭”的一声重重的砸上卧室的门。 黎原崇没有去和季蔚禾解释,他只是坐在沙发上,呆呆的看着断裂的光碟出神。 他失误了,他差点犯了一个不可弥补的大错,他不该留下这只光碟,只是,住在季蔚禾这里那么久,那只柜子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从来没看到季蔚禾开过那里,没想到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 还好他没有看过,也幸好他没有看过。 黎原崇回了书房,将电脑上的一只优盘全都清空掉,这才如释重负的倒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 夜晚的海城出奇的安静,平静下来的感官敏锐异常,黑暗中任何一丝声音都被无限的放大与拉长,像是不易察觉的极小的昆虫,嗫噬着骨血。 季蔚禾气的用被子死死的蒙住自己,一种被背叛的愤怒填满了内心,他再也忍不下去了,从床上翻身坐起来,掏出手机,把许久未联系的那串号码翻出来。 洛林的电话永远都在关机中,季蔚禾发疯似的一遍又一遍的打,他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一会儿事,为什么所有的人,他的父母,他的爱人,他最好的朋友,全都有事情在瞒着他。 当再次听到刻板的女音从手机里跳出来时,季蔚禾彻底的爆发了,颤抖着给洛林发录音:“洛林,告诉我你和黎原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有事情瞒着我,你也一样是不是,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怒吼完一通,季蔚禾心情终于顺畅了些,他从床上跳下来,眼神有些发红,越想越不是滋味,声音都软了下来:“洛林,你说,他会不会在骗我?” 从一开始,接触黎原崇时,洛林就是反对的,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或许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喜欢上黎原崇是个错误。他不想不想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他努力说服自己每个人都有秘密,但他无法忽略那个时候,黎原崇眼里的慌张与恐惧,像是在对一个陌生人一般,与他隔得好远好远。 “洛林,帮帮我好不好……” 将录音发出去,季蔚禾整个人仿佛都虚脱了,他从来没谈过恋爱,遇到这种事他更不知道怎能去解决,矫情吗?他只能把自己藏起来,藏的严严实实的,谁也不见。 …… …… 现在是一天的凌晨三点,黎原崇从睡梦中醒来,枕畔的手机“嗡嗡”响个不停,他一下子睡意全无,风从半开的窗户涌进来,冷的他不由的发颤,他一边去关窗,一边接通电话。 “洛林。” “你今晚惹他生气了。”洛林的声音听起来很恼怒,也很冷,和窗外的风一样:“没人惹可以惹他生气!” 黎原崇静静的听着,将刚刚关好的窗户猛然打开,冷风倒灌,带走皮肤表面的温度,似刀割一般的疼:“所以,你打算怎么办?跑来揍我一顿么?就像揍楼下那个酒鬼一样?” “你知道那是我做的。”洛林笑:“我只是想要保护他,任何伤害他的都应该……” “洛林。”黎原崇皱眉直接打断他:“我希望你知道一件事,我才是他的男朋友,他不需要你来保护他。” 洛林那端沉默了良久,黎原崇才听到他阴沉的笑声:“你他妈算哪根葱,我陪了他十年,你呢?!你不过是半路冒出来的混蛋罢了!” “就算你陪他一百年,你也只能是一个躲在暗地里永远不见天日的懦夫。”受到了挑衅,黎原崇显得很平静,只是语气阴森可怖,让人听了不由的发寒。他不害怕这个男人,他纠缠了季蔚禾十多年,是时候让他放手了。 “你能给他什么?!”洛林的语气极速而热烈:“至少我可以让他安安全全的活着。” “可他不需要一你这样的朋友,你是不真实的。”黎原崇冷冷的再次打断他:“洛林,谢谢你替我照顾他十年,但现在,你应该走了。他的世界没有你会更好。” 良久的沉默,再沉默,安静的只有风声,呼吸声还有血液茵茵流淌过血管的声音,黎原崇静静的站在,他是个律师,口才非常好的律师,他知道怎样用最短最简单的话一击命中对方的死穴。 从洛林的哑口无言里,他知道他成功了。 “嘟嘟嘟。” 洛林挂了电话。 黎原崇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的压力与沉闷却丝毫没有减轻,以他对洛林为数不多的了解来看,这个男人,是没有那么容易放手的。不仅不会放手,强大的占有欲与极度的嫉妒或许会让他做出更加疯狂的事情来。 黎原崇躺回床上,大脑里满是那些过往的片段,他有些困倦,但却清醒的可怕,黑暗里,只有时钟“滴答”走过的响声,一下又一下,吵得他的神经在微微发痛。 凌晨的五点整,他听到了客厅传来的脚步声与一记轻微的木门关闭的声音,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这一夜,终于结束了。 第51章 我也在调查 第二日,黎原崇起的格外早,虽然和洛林昨晚的对话并不愉快,两人约好的见面也随之化为泡沫,但洛林有句话说的没错,他的确不该去惹季蔚禾生气。 所以他七点钟就起床了,不擅长厨艺的他特意冒着早晨凛冽的寒风,买来了热腾腾的早饭,然后敲开了自家医生的房门。 “医生,起床了,该迟到了。” 季蔚禾闻声没做什么反应,身体酸疼无比,大脑沉重的仿佛连意识都跟着一起往下坠。 “再不起床,杜绰姿那边就要迟到了。”黎原崇是有点私心的,早点给杜绰姿看完病,他就能早下班,就能赶上下午的那场官司。 “滚开,和你有什么关系。”季蔚禾依旧在为昨晚的事情耿耿于怀,冷着脸抽掉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 “你是我媳妇儿,你的一切都和我有关系。”黎原崇充分发挥新世纪各种不要脸,采取死缠烂打模式,将季蔚禾从床上拖了下来。 季蔚禾虽然还在生气,但见时间确实不早了,只能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进卫生间洗漱, “医生,我给你装一面镜子吧,那样你就能看到你的眼睛,红的和吸血鬼一样,别告诉我,你昨晚因为那件事气的偷偷哭鼻子吧?” “滚。”季蔚禾将水放的“哗啦哗啦”响:“你还好意思说,那张光碟!”他忽的顿了一下,赌气似的把毛巾往洗手池上一扔:“随你说不说。” “医生,你要知道,每个人都有秘密。”黎原崇将热腾腾的早餐推到他面前,然后拉了凳子在他对面坐下,淡淡的笑了笑。 季蔚禾没反驳他,黎原崇这个男人一直很隐忍,从他们初识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他比一般人隐忍的多,这种人天生适合保守秘密,虽然他表面乐乐呵呵,喜怒哀乐一看就明白,但他知道,黎原崇也是个适合咬住秘密的人。 风卷残云般的解决完早餐,季蔚禾擦了擦手直接离开。 “今晚我有些事,回来的会晚一些。” “去哪?”黎原崇热情的跑了过来,把车钥匙递给季蔚禾,“不来旁听我的案子吗?” “你管我?”季蔚禾不客气的看着他,轻轻哼了两声:“每个人都有秘密,这话不是你说的吗?” 一句话,将黎原崇堵的哑口无言。 季蔚禾出门了,黎原崇走的窗边,看着他钻进车,没了踪影,才微微笑了笑,猛然伸手将窗帘拉上。 屋内一下子暗了下来,黎原崇高瘦颀长的身影被笼罩在巨大的阴霾中,看不清表情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黎原崇走到门处,拉过一张凳子,站了上去,季蔚禾在门上方挂了一只小熊挂钟,黎原崇就这么诡异的盯着那看了几分钟,这才抬手将手伸了进去。 不多时,他便从里面拖出一条长长的线,外加一只小小的摄像探头。 这是他搬来季蔚禾家时不久后就买的,他一直都放在那里。他倒不是多想监视季蔚禾,他虽然心理有疾病,但还不是变态,只是,他太想要知道季蔚禾这个人了,这个西装革履,笑容温雅,对谁都彬彬有礼的医生,正常的外表之下,他实际的真正模样又是什么样子的。 黎原崇将摄像里的存储卡取出来,从椅子上跳下来,把存储卡装进手机,走回沙发静静的看完。 黎原崇忽然有些困倦,不知为何,他总是会想起当年的那场大火,他被关在房间里,狰狞的火舌在窗外蔓延缭绕,火光冲天,烟气肆虐…… 就在他要睡过去时,一阵电话音将他猛然惊醒。 “喂?” 他皱着眉接起手机:“夏珊?” 夏珊是黎原崇的旧友,他们已经多年没有来往了,一个月前,当黎原崇找到她时,她是相当惊讶的,她一直以为,像黎原崇这样的怪物早就应该死了。 “那只光碟的内容我看了,如果你没有向我撒谎,也没有故意的夸大其词,我想和你住在一起的人的确有点问题。” 黎原崇动了动身子,皱眉:“可他也是个心理医生,他自己不会察觉自己有问题吗?”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原崇,这个道理,你不是不明白。” 黎原崇愣了一下,旋即微微笑了笑,他明白,他怎么可能不明白,就像他一直觉得自己很正常,和同龄的人一样,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是笑着,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流着同样的泪水,为什么只有他有问题。 “所以他真的有心理障碍?”黎原崇咬了咬嘴唇,不甘心的追问。 “是,按照你的描述,他的确有心理障碍,而且和你比起来,并不好到哪里。”夏珊回答:“原崇,你竟然找了个病人当你的医生?!” 黎原崇心道他也不是故意的啊,沉默了半晌之后,他忽然笑了:“可能是直到今天我都没法逃离那个漩涡吧,不管怎么样,我只想好好补偿他。” “补偿?”夏珊轻轻笑:“原崇,那件事已经过去十多年来,你要是真的想要好好补偿他,就不应该去刻意做些什么。你难到不觉得,让那些事情沉寂下来,才是最好的结局吗?” 黎原崇拧眉,显得有些急躁,又有些困惑:“我没有,医生。”他吸了口气:“我没有让他去接触那些事情,和他在一起后,我真的对过去已经放下了,我很珍惜现在,但是,但是……” 黎原崇眼里满是疑惑与不解:“我总觉得有另外一股力量,在牵扯着他不得不回到过去。” 季蔚禾调查自己的事情他一直都知道,起初他并不在意,觉得季蔚禾只是为了弄清楚自己的病情,可当他无意间在季蔚禾的电脑里发现与他有关的三条命案的相关信息时,他才忽然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季蔚禾调查他的原因,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了。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暗中让他知道过去的那些事?”夏珊有些吃惊:“是谁?知道那些事情的人已经不多了,谁会这么做?” 黎原崇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眯了眯,玩味般的笑了笑:“或许是一些旧人。” “不可能的,原崇,那些人是不可能……”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黎原崇冷声打断夏珊:“我记得,你记得,爷爷也记得,所以一定还有其他人知道当年的事情。那时候在场的人那么多,总会有那么一两个……” 黎原崇沉默了许久,走进季蔚禾的卧室,将他的电脑打开,“我调查过了,他所有的消息都是从一个叫做唐生的男人那里得来的,唐生是个情报贩子,据我了解,他们那一行一个消息的价格可不低,季蔚禾的钱压根就付不起巨额的情报费,但是这个唐生好像却没有任何的意见,就像是免费为季蔚禾提供服务一样。” “唐生?”夏珊皱了皱眉:“很陌生的名字啊。” ”名字的确陌生,但不代表他的真面目也陌生。”黎原崇看着电脑上唐生的照片,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笑了:“或许是个老朋友呢。” …… 送走杜绰姿时已经是下午的两点了,一段时间的治疗后,杜绰姿的症状明显有了改善,季蔚禾心情很好,收拾完屋子,便拿了车钥匙离开医院。 今下他是没事的,早上那么一说无非是气气黎原崇罢了,他有官司要打,他怎么可能不去旁听? 然而话都放出去了,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去法院,季蔚禾简直都能听到“啪啪啪”的打脸声,一番思量后季蔚禾将车停到超市旁,进去买了个口罩,伪装好了才赶到法院去。 今天是一审,来旁听的人原本就不算多,季蔚禾一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了黎原崇,他一袭黑色正装,扎着整齐的领带,表情严肃沉重,歪着脑袋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红色的嘴唇一张一合,微微簇着眉头,禁欲深沉,帅的简直让季蔚禾心头狂跳。 季蔚禾猫着腰挤到了人堆里,安安静静的坐下,其实他对法律不是特别了解,也完全不理解双方律师口中一条又一条的宪法条律,只是从他表面上看上去,黎原崇似乎有备而来,压迫的对方律师满脑门子冒汗只顾低头翻文件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两个多小时的一审,以黎原崇一番满嘴炮的狂轰滥炸而结束,对方家属出法院的时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季蔚禾站在人堆里,看着那对苍老的父母,心酸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毕竟一尸两命,哪个家庭承受的了这种噩耗? “没什么可难过的,这就是现实。” 他正发呆时,一只胳膊忽的绕到了黎原崇的脖子上,将他的身体轻轻朝着某个方向拉了拉。 季蔚禾转过脸,看着黎原崇,瘪瘪嘴:“说实话,这场官司我倒不希望你能赢。” “没什么赢不赢的,原告选择庭外调解才是最明智的。”黎原崇眯了眯眼睛,笑的很漂亮。 “嗯?”季蔚禾愣了一下。 第52章 报复 “这话怎么说?”季蔚禾拧眉,这种事情,对方应该会死磕到底吧? 黎原崇眼里有着一丝得意:“原来我以为对方手上到证据对我有些麻烦,但事实上,我高估了原告律师了,一审的结果肯定是交钱释放被告,我已经提出了,如果私下进行调节,我会让我方出钱多一些,但如果他们坚持不撤诉,那么……这个钱就要靠法官怎么衡量了。” “可对方会同意吗?”季蔚禾不解:“那可是两条人命啊!” “为什么不同意?孕妇是二胎,第一个孩子正在上幼儿园,双方父母都是工薪家族,原本生活就很拮据。我答应给他们的一千万了不少。”黎原崇眯了眯眼睛,嘲讽似的看了一眼季蔚禾:“医生,你要知道,在钱的面前,别说是命了,有些人,连灵魂都可以不要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异常久远的事情,眼神里满是雾气上上下下的起伏,像是降临在黑白临界线的恶魔,危险神秘,却又惹人去探寻。 “一千万?”季蔚禾瞪大了眼睛:“这么多?” “比起张一凡那个浑小子犯的罪,一点也不多。”黎原崇在季蔚禾的脖颈处轻轻磨蹭着,忽然将脑袋凑了过来:“我都解释完了,你不向我解释一下,你怎么会在这里?早上不是义正严辞说有事情不来了吗?” 季蔚禾脸“咻”的一下涨的通红,打掉他的手,结结巴巴:“我是因为……因为……顺路好不好!” “嗯,顺路。”黎原崇乐开了花:“心语医院要是顺路到这里,那中国和北极也要顺路了!” “不和你说了,我走了。”季蔚禾尴尬的要命,只想躲开,却被黎原崇一把拉了回来。 “干嘛要走?” “我是担心你好不好?”季蔚禾用手戳着黎原崇的胸膛,板着脸,一副教训不良少年的模样:“我是担心你的病,担心你在法院控制不住自己,没把人家救出来,把自己赔进去呀!” 黎原崇眉眼弯弯的笑,“我又不是暴力狂,有那么夸张吗?” “哼哼,你开心就好。” 对于第一天见面就想谋杀自己的人来说没用变态形容你已经很客气了好吧!? “我永远都记得你在我车轮胎下放玻璃渣的事情,记一辈子!” 黎原崇从后面拥抱住季蔚禾,将下巴抵在他脖颈的凹陷处,轻轻哄着他:“那时我还没认出你呢,认出来以后,我就想好好爱你了。” “什么认出我?”季蔚禾不解:“你以前有见过我?” 黎原崇微微怔了一下,浅笑答:“并非初见。” “啊?” “好啦,不说了,在法院门口搂搂抱抱多不雅观呀,我们找个偏僻没人的地方嘿嘿嘿……”黎原崇的爪子不由自主的朝季蔚禾的腰间摸去。 “嘿什么?”季蔚禾拧眉,转头“啪唧”一声打掉他的手。 黎原崇一脸委屈的把魔爪伸了回来:“找个地方吃饭。” “你请客,我穷!”季蔚禾扬了扬脸,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黎原崇笑着揽住他的脖子,走下法院高高的台阶,然而在街角,两人却被不知道从哪里窜出的一群人给吓了一跳。 大概是聚众的□□人员,一行大约十个人的模样,全都是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最近天气凉了,他们中大多打着赤膊,稍微好点的也是一件单薄的衬衫,胸前挂着一些牌子,季蔚禾下意识的盯着那群人看,黎原崇却按住他的脑袋,拉着他赶快匆匆的绕过人群。 “怎么了?”季蔚禾有些不解。 黎原崇也不回答,只是拉着他匆匆的走着,直到甩开那群人,才松了口气:“估计是来揍我的吧?” 季蔚禾一瞬间懵了。 黎原崇无所谓的笑了笑:“很正常啊,这个社会底层的渣滓大多总是仇富的,自己是个loser,却打着正义的旗号,用极端的私刑来进行他们所谓的伸张正义,从而表达对于社会的不满,提高可笑的存在感和无知的骄傲度。媒体把张一凡的事情炒的这么火热,光是官二代撞死孕妇,这种新闻字眼就会让许多人莫名站好阵营,自以为扶弱,实际上只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见不得光的虚荣而已。” 季蔚禾沉默着,他没想到黎原崇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直以来他都将黎原崇看成一个心理有疾的病人,他知道他是个律师,但好像除了这个以外,他还是不了解他的,黎原崇就像是撞上泰坦尼克号的那座巨大冰山,他真正的面目,全在平和的表象之下。 两人去了附近的一家火锅店,天气冷,季蔚禾点了一份鸳鸯锅,黎原崇是不吃辣椒的,但奈不过季蔚禾的连哄带骗,最终还是将红红的羊肉塞进嘴里,然后在季蔚禾期待的眼神里违心的说一句“味道还不错。”实际上,他已经全身冒火了。 饭吃到一半,先前那群游街的人吵吵闹闹的走了进来,一进来就招呼老板娘过去,季蔚禾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虚,在那群壮经过自己时把头低了下去。 现在是晚间,正是饭点的时候,店里的位子几乎全满了,只剩下了靠门的一张圆桌,但是每每有人进出,冷风便会倒灌进来,因此季蔚禾特意挑了里面这张靠着暖气的。虽然六人桌只有他和黎原崇坐实在有些浪费 可现在,那群壮汉却不乐意了,谁愿意坐在门口挨冻啊,见黎原崇和季蔚禾“霸占”着六人桌,嚷嚷着老板娘换座位。 老板娘嗨从来没遇上这种情况,看这群男人也不是什么好招惹的样子,直接撂下一句“你们私聊”就跑了。 “操,真特么晦气!”为首的男人骂了一句,把香烟踩在脚底抖抖衣服就往黎原崇这边来。 季蔚禾吓得眼睛都直了,一个劲的问黎原崇:“怎么办?你要不要先躲起来先?” “躲什么?”黎原崇波澜不惊的用筷子在锅里捡着羊肉,一块一块的往季蔚禾碗里放:“快吃快吃,吃完了,待会儿就把这个往他们身上泼!” 第53章 策划的暴力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季蔚禾压低了声音责怪他,“之前不是你要躲着他们的吗?现在倒好了,逞英雄啊。” 黎原崇笑眯眯的抿唇不说话,就在季蔚禾说话间,那群人已经走到了两人的桌前。 “喂,兄弟,给哥几个换张桌子。”那人伸出肥硕的手指将桌子敲的噼里啪啦响。 “嗳,好的好的,我们吃完了,这就让你们,你们慢慢吃。老板娘,结账!”季蔚禾光速起身,将手边用来伪装自己的帽子顺手罩在了黎原崇的脑袋上,拉着黎原崇就要走。 他向来是个不惹事的好公民,倒不是他有多胆小,只是他向来不擅长动手动脚的,文文弱弱医生和这些混社会的老油条自然不一样,一会儿要是真的动起手来,吃亏的肯定还是黎原崇和季蔚禾,以黎原崇那个护短的性子,指不定要这么在暗中报复他们呢。 笑眯眯的让开位子之后,季蔚禾这才发现身边的黎原崇不动了,不仅不动了,还异常淡定的把帽子摘了下来,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的男人:“对不起,请你们换张桌子或者去别家店。” “你特么说什么?”那群刚刚坐下来的男人瞬间暴走了,嚷嚷着刚刚站起身,看到黎原崇时却忽然愣了一下。 那眼神,一瞬间就像看到了鬼一样。 他们显然是认出黎原崇就是媒体大肆宣扬的为富二代打官司的“无良律师”,饭也不吃了,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彩,而黎原崇似乎也不避讳,反而是笑了笑,就连季蔚禾也觉得,那表情实在是充满了挑衅,就差把“来打我啊”几个字涂在脸上了。 接下来的事情快的让季蔚禾措手不及,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就被黎原崇推开了,接着他就看到,飘满辣子的火锅汤被壮汉端起来,重重的泼在黎原崇的身上…… 满屋子皆是哗然声,季蔚禾愣在原地,听着周围四处响起的惊叫声,四肢僵硬的几乎难以动弹。 黎原崇干净的白衬衫此时狼狈不堪,头发湿漉漉的,红色的油脂顺着他的额角一点一点的滑落,砸在他脖颈的凹陷处,太过于辛辣刺激的液体,他闭着一只眼睛,眉头紧紧的锁着,唇角扬了扬,轻蔑的一笑:“我会让张一凡无罪释放的,你们有意见,来打我呀?” 季蔚禾彻懵了,上前拉住黎原崇,然后看着那群人:“你们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和你没关系。”黎原崇轻轻将季蔚禾推到身后,“撞死了孕妇,一尸两命,让你们很不满吧,明明是应该受到法律制裁的富二代,现在却出现了无良的律师,马上就可以无罪释放了,你们不打算做些什么吗?” 黎原崇的话将那群人最后的理智打的荡然无存,只听见一声怒吼,季蔚禾还没反应过来,黎原崇就被那群人按在地上,拳头如雨珠,不停歇的落在黎原崇瘦削的身体上,沉闷的*击打声听了让人牙齿都在发酸。 “住手!都给我住手!” 季蔚禾慌张的扑过去,却又被狠狠的推开,满屋子的人跑了大半,剩下来的也都惊慌的站在一角,静静的看着这场闹剧。 “报警啊,看你妹的热闹!”季蔚禾怒了,声音都在发抖,一边上前在人堆里“抢救”黎原崇,一边回头朝人群怒吼。 傻眼的老板娘终于回了神,冲到柜台前颤抖的拨了报警电话,闹市区发生性质恶劣的聚众斗殴事件,警察来的很快,一行三四个警察将打人的壮汉往车里一塞,这才商量着将鼻青眼肿的黎原崇往医院送。 黎原崇虚脱的坐在地上,半躬着身体靠着木桌的一角,粗重的呼吸配着丝丝的血迹看起来让人触目惊心,季蔚禾又惊又疼,抽着餐巾纸给黎原崇止血。 黎原崇的额头被划开了一条伤口,餐巾纸太薄,血水染湿一张又一张,季蔚禾急的眼泪都要下来了,他是真的担心黎原崇,不仅担心,还心疼的要死:“我叫救护车……” 他哆哆嗦嗦的从口袋里把手机掏出来,手忍不住的发抖,黎原崇忽的按住他的手,将头抬了起来。 季蔚禾一下子就愣住了,他看到了黎原崇的表情,他被吓到了,因为黎原崇在笑。 不同于正常人的笑容,那种笑容仿佛沁了冰刀,像是恶作剧得逞后急于向家长炫耀的男孩,戏谑的,洋洋得意的,只是那在一个成年人脸上,太恐怖。 “你……”季蔚禾一下子松了手,他忽然明白了什么,默默的退后了好几步,眼里泛了一丝恐惧:“你,你是故意的?” 黎原崇皱眉,满脸无辜的望着季蔚禾,“我被打伤了,他们要负责的,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被打了,为了他们口中可笑的正义。” “你到底在说什么?”季蔚禾低吼一声,压低了声音:“你别闹了行不行?”警察还在现场,就算他知道黎原崇是故意的,他也不能告诉警察。 “我没事。”黎原崇扶着桌子缓缓的站起来,修长的手指解开衬衫的纽扣,将那件糟糕的衣服扔在地上,然后直接将西装外套套在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季蔚禾忽然觉得他好危险,他像是一只蠢蠢欲动的野兽,外人永远都不知道他在下一秒会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情,即使他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可那外表下的本性是掩藏不了的。 黎原崇用纸巾压住伤口,和警察说了些什么,很快警察离开了,一场闹剧最终结束,黎原崇掏出手机,似乎给谁打了电话但很快,他便转身走回季蔚禾身边,“走吧,我想回家了。” 季蔚禾心情沉重的很,太多的情绪堵在心中让他想要尖叫,可他最终只是点了点头,看着一身狼狈,流血的黎原崇,他怎么也说不出责备质问的话来,只能扶着黎原崇走出火锅店。 两人走到车边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一群记者,拿着相机对着黎原崇便是狂拍。 黎原崇很配合,冲着镜头惨淡的笑了笑:“我对于这种行为是十分愤怒的,我会追究到底,看看究竟是我太过于无良,还是某些暴民的狂欢。” 说完,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将头埋在胳膊弯里,良久的无言。季蔚禾系好安全带,看着城市明暗晦涩的灯火,忽然一笑:“这就是你今天的目的,黎大律师?” 第54章 唐生的诱导 “有什么不可以吗?”黎原崇抬起脑袋,满身鲜血,浅笑:“如果能改变舆论的风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他大概感觉不到疼痛,鲜血染红他的衣领,□□在外的肌肤看起来触目惊心。 “对什么?”季蔚禾一拳砸在汽车的方向盘上:“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在做什么?!你明明知道他们会打你,你还去招惹他们,故意和他们起争端,你这是诱导人家犯罪你知不知道!?” 季蔚禾红着眼睛看黎原崇,他承认这个男人太漂亮了,漂亮的不可思议,但他也必须承认,他危险的像是平静下的深海,阳光照射不进去,满世界的黑暗。 他甚至觉得,如果黎原崇可以轻松做出诱导别人犯罪的事情话,那也许之前的那些案子,他都是有参与的,他见过他的能力,也知道他嘴皮子究竟有多厉害。 “你以前……”他顿了顿:“也是这样诱导其他人的吗?” 黎原崇愣住片刻,伸手摸了摸额头的鲜血,没有回答。 不是默认,却也不是辩驳,季蔚禾以为,他可能只是觉得那些事情太久远了,久远的他压根就不想去谈。 两人无言的回到公寓,一路上气氛压抑的可怕,谁也不向谁低头,看着黎原崇走进浴室洗澡处理伤口,坐在沙发上的季蔚禾再也忍受不下去了,拿了外套把唐生叫出来喝酒。 季蔚禾不是会喝酒的人,当唐生在酒吧找到季蔚禾时,他已经醉熏熏的,几乎站不稳,看到谁都要扑上去了。 “哎呦,我说季大医生,你能不能不大晚上的发疯啊,你当我是谁呢,说好了出来喝酒的,我还没喝,你怎么就倒了?”唐生驾着季蔚禾走到沙发边,拿开他的手,将他沉沉的身体放在上面,接着走到柜台前叫了一杯橙汁给季蔚禾洗胃:“怎么了,大医生,没那个酒量就别学人借酒消愁了行不行?” 季蔚禾头疼的要炸开了,扶着沙发背坐起来,眯着眼睛看唐生:“我心里堵,我怎么就觉的事情不太对劲呢。” “什么事?”唐生在他对面坐下,懒洋洋的哼了哼:“你还真当你是女人呢,准确的第六感?” “闭嘴。”季蔚禾斜了他一眼,皱眉,坐直了身体,看着唐生,语气有点急迫:“你没这么觉得吗?黎原崇出现后,我的生活彻底的混乱了,我莫名多出来一个弟弟,十几年的好友莫名消失,我师傅虽然告诉了黎原崇的事情,但我总觉得他有事情没告诉我,还有我父母,他们看我的表情充满了……愧疚,我不知道是我多心了还是什么,总之,在家里,我一直觉得他们在尽力的补偿我,虽然我一点都不知道那是为什么?” “也许你小时候发生过什么。” “我很好。”季蔚禾摇头:“除了一块烧伤的疤痕,和十岁之前的记忆,我一直都很健康。” 唐生顿了顿,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在玻璃杯上点来点去,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抬头,看着季蔚禾:“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种可能性,你和你弟弟小时候发生过火灾,然后你弟弟去世了,你父母很自责,所以才……” “不可能。”季蔚禾坚决的打断他:“他活着。我弟弟他一定还活着。”不仅活着,而且离他非常近。 超市的售货员,医院的护士,还有楼下的那个酒鬼,他们看到的人,应该都是自己的的弟弟,季蔚林。 “为什么不去问你爸妈,他们最清楚了不是吗?”唐生摊手,眼睛微微闪了闪。 唐生的眼睛很漂亮,标准的桃花眼,眼角上扬,使他无论怎样都是一副懒洋洋懒散戏谑的模样,这种人很危险,因为你很难猜到他们真实的想法,那双眼睛是会骗人的。 季蔚禾摇头,揉着太阳穴,轻轻吐气:“他们不会说的。” 唐生将翘着的二郎腿轻轻放下,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忽的开口:“其实我也有个妹妹。” 季蔚禾一下子愣住了,他和唐生相识多年,他还说第一次听说唐生有家人。 唐生偏了偏头,他似乎是想起了异常久远的事情,连瞳孔里的光都飘散好远:“我和她在孤儿院长大,后来被一对夫妻收养了,生活并不好。” “后来呢?” 唐生的目光有一丝嘲讽,靠在沙发上,看着季蔚禾的脸,摇了摇头:“她死了。” “啊?!” 季蔚禾有丝吃惊。 唐生无所谓的笑了笑,微微耸肩,嘴角多了一丝嘲讽:“她们说她死的很有价值,简直是放屁,有价值都是那些无关的人说的,对我来说,我的妹妹再也不存在了。” 季蔚禾沉默,量他是个善于宽慰别人的医生,可在这一刻,在酒精的作用下,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回去找你父母吧。”唐生摆手,又恢复了之前那般戏谑轻佻的模样:“我不相信,他们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愿意坦诚。” 季蔚禾头疼的几乎要晕过去了,肚子里满是酒气在翻涌,随时都要吐出来,他端起杯子,嫌弃的将满满一杯橙汁全都倒进嘴里,这才开口:“你说的对,也许我真的该回家一趟了。” 和唐生分别后,季蔚禾站在冷风飕飕的借口,给心语医院的领导打电话,他要请假一段时间,他这个状态,别说是为别人治病了,自己都快魔怔了。 然后他才步履沉重的往公寓走。 “你喝酒了?”一进家门,黎原崇便捂着鼻子走过来,伸手扶住季蔚禾软绵绵的身体。 “嗯。”季蔚禾晕晕乎乎的,冲他不知道羞耻的笑:“怎么样,够男人吧?” “……” 黎原崇知道他醉了,只能将他扛回床上,把他身上的衣服扒了,塞进被子里。他睡觉的时候很不老实,雪白的肩胛骨露在外面,虽然他看上去一直很文弱,但实际上,他却异常精壮。 只是,他自己不清楚而已。 “我明天……我明天要回家一趟。”季蔚禾嘟囔着:“我有点事情要问我妈。” 黎原崇点头:“嗯,我知道了。” 季蔚禾疲惫的抬起眼睛,看着黎原崇模糊的脸:“你,你要陪我一起去吗?” 黎原崇挺得笔直的腰杆微微一僵,半晌后,看着已经熟睡着的季蔚禾,缓缓的蹲下,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的抚摸着他紧紧拧着的眉头,嘶哑道:“我就不去了。” 余晴约了他见面,明天下午,在余晴的私人别墅里。她说她要说的事情和季蔚禾的过去有关,所以,这一次,他没有拒绝。 仔细的季蔚禾拉好被子,黎原崇这才起身轻轻退出季蔚禾的房间,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变得清晰,季蔚禾,季蔚林,洛林,唐生,余晴,这一切都不会太远了。 第55章 警察的电话 这个冬天仿佛格外冷,季蔚禾回家那天正好是大年三十的时候晚上,天还飘了点小雪,家家户户都格外热闹喜庆,因为季蔚禾前段时间说自己不回来过年,所以这次突然回来,让季父季母都吓了一跳。 原本儿子不在,他们两夫妻也没什么心情过年,现在一看到季蔚禾风尘仆仆,满身风雪,当下就准备去厨房做顿像样的年夜饭。 “妈,爸,算了,我来找你们是有事情的。”季蔚禾拦住了要出去买酒的季父。 “有什么不能等吃晚饭再说,这么重要?”季父撇嘴。 “很重要。”季蔚禾顿了一下,想了片刻只是笑了笑:“如果我不问你们,你们是不是永远也不会告诉我,我有个弟弟的事情。” 满屋子登时安静了下来,静的只有遥远的鞭炮的噼里啪啦声和邻家传来的欢笑声,季蔚禾握着拳头,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父母或是震惊或是无奈的笑容。 “我都知道的,他叫季蔚林是不是?”他不想再给父母压力,因为他看到季母已经在流眼泪了。 在那个瞬间,他就突然明白了,季蔚林在这个家里是一个他不该触碰的禁忌,可现在,这个禁忌被他打破了。 季蔚禾心里一片死寂,良久的沉默后,他忽的笑了笑:“我就问一句,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他现在还活着吗?” 他想知道,那个在他身边惹来一个又一个误会的男人是不是他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弟。 “不,他已经不在了。” 终于还是季父开了口,他扶着有些崩溃的季母回到卧房,过了片刻才重新走了出来,在沙发前坐下,点了一只眼,眼神似乎有些痛苦:“瞒了你这么久,其实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他去世的时候你还太小,加上你妈又太难过,所以……后来,我们就当你和他是一个人,毕竟你们长得那么像,我常常想,要时阿林没死,他会是什么样子……” “意外?还是……” 季父抬头,烟雾缭绕里顿了许久,终究摇了摇头:“生病,他有先天的心脏病,这种情况在双胞胎里总是很常见的,一方体强,一方自然会相当的弱小,我们已经尽力了,可还是没保住他的命。你知道我作为一个医生,更作为一个父亲,没能保住自己孩子的生命,那种感觉……” 讲到这,这个一米八的男人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了,他用手掌捂住自己的眼睛,听不到任何的哭声。 季蔚禾心里顿时觉得格外的轻松,就好像堵在他心口多年的那块石头忽的落了地,于是,一切真相都清楚了,什么都明白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家里,他从来就没有感觉到家的温暖了,许是因为那个死去的孩子带走了他原本该得到的东西。他的父母觉得是他害死了那个孩子,只是因为他还在娘胎里时就汲取了他弟弟的营养? 季蔚禾突然不敢想下去了,他静静的站着,平稳的呼吸着,大脑格外的冷静。 他只是有些不明白,如果他的母亲父亲责怪自己间接害死了弟弟季蔚林,那为什么他们表现出来的却更像是一种弥补与愧疚。 这顿年夜饭,季蔚禾吃的格外的不安定,家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季蔚禾一早就进了房间,把电视开的“嗡嗡”作响,试图来打散这种不安的氛围。 他很快就在噪杂中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凌晨的一点多,手边的手机爪牙无爪的尖叫着。 陌生号码,他心里咯噔了一声,犹豫了三秒钟接了起来。 “你好,我们是市立公安局。” 季蔚禾微微错愕,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到了黎原崇。 “你好,我是季蔚禾,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你是不是认识黎原崇?”警察的声音非常严肃带着一点点紧急,让季蔚禾更加不安了。 “是,我认识他,他是我的……很重要的人。”季蔚禾忍着心头的不安,问:“是不是黎原崇发生了什么事?” “他出了点事,我们联系不到他的家属,他只报了你的电话号码,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请你立刻来市立公安局一趟协助我们调查。” 季蔚禾觉得自从他认识了黎原崇后,进公安局派出所见警察叔叔的概率直线飙升。 “他是不是又和别人打架了?”季蔚禾一边穿鞋子一边问:“他有没有受伤。” “额,这个在电话里说不方便,总之你还是尽快来一趟公安局吧。”那个警察说完会顿了一会儿,忽然又加了一句:“事情明显要比你想象的严重的多。” 季蔚禾一瞬间有点懵,他不敢去想象警察嘴里说的“严重的多”是怎样的一种程度,他只是知道,有事情发生了。 匆匆忙忙穿好衣服鞋袜,季蔚禾一路小跑着去关电视,却无意撞见电视上弹出来的新闻。 今天是大年三十的夜晚,这个点播出新闻肯定是什么紧急的事。 “现在插播一条重要新闻,今天下午六时左右,在海城xx公寓发生一起伤人案,一名年轻女子受伤,据知情人事爆料,该女子系当红模特余晴,警方在现场逮捕了一名年轻男子,目前相关的事情还在进一步调查中。我们试图联系余晴经纪人,但截至目前为止,我们并未收到任何回复,下面……” 季蔚禾只觉得心里像是什么突然断了一样,恍恍惚惚的将电视机关了,呆呆的抱着头坐在床边不知道想了多久,他才起身,拿了东西返程。 他知道,这件事情一定和余晴有关,他也知道,媒体口中的那个“陌生男子”是黎原崇。 他不知道的只是原因,只是他与黎原崇的未来。 第56章 我已经到极限了 季蔚禾赶到警局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局里只有几个值夜班的警察,在大厅里处理三两个吵吵闹闹醉了酒的男人。 夜晚的警局透着一股刺骨的寒冷,不是单纯的温度,那种紧张严肃的氛围,加上惨白的灯光,让季蔚禾格外的不舒服。简单说明了来意之后,就有一个中年警察把季蔚禾叫走了。 “你就是黎原崇的……朋友吧?”他顿了一下,继续开口:“他很不配合我们的工作,希望你能劝劝他。” 警察在一间房门前停了下来,并没有着急进去:“其实这件事他不承认也没办法,事情的真相很明显,我们也希望他尽量配合我们,争取在量刑的时候可以得到宽大处理。” 季蔚禾的心脏没来由的颤抖了一下,佯他再怎么装,在听到“量刑”这个词后,他的心脏还是不由得抖了一抖。 看来事情果然要比他想象中严重的多,严重到警察已经认定了黎原崇有罪了。 “他做了什么?”季蔚禾拼命吸着气来稳定自己的情绪,他很紧张,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全身都在颤抖,今天发生的一切让他突然从之前那个美好的梦里清醒过来,梦醒之后,他才明白,黎原崇依旧是个危险的他不知道面目的谜团。 “杀人未遂。” 警察同情而怜悯的看了季蔚禾一眼,将手放在了门把上:“那个叫余晴的女明星你知道吧,今天在家被经纪人发现被人打晕了,警察当场就逮捕了里面那位,不过他嘴巴死的很,除了姓名和一些身份信息,他什么都不愿意开口,对于现场发生了什么也是闭嘴不谈,我们联系了他的家人,他们表示黎原崇和他们早就没往来了。” 季蔚禾静静的听着警察的话,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从他在新闻上看到余晴出事,他就预感到了两件事情是有联系的,所以,真当警察告诉他黎原崇涉嫌谋杀余晴,他心中的悲凉反而大过吃惊。 “我会好好劝他的。” 季蔚禾说了这么一句,微微朝警察欠了欠身,警察将门拉开,放他进去。 因为案子还没提审,黎原崇也没有被正式拘押,季蔚禾进去的时候,黎原崇正在看一本不知名的书,看到季蔚禾走进来,黎原崇的眼里一瞬间闪了一丝害怕。 季蔚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印象里黎原崇从来就不会做这种表情,也不会有这种情绪。季蔚禾强迫自己忍着要爆发的情绪,镇静的走到他面前,拉开凳子坐下,正对上他的视线:“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黎原崇低下头,缓慢的翻着书,漫不经心的回答:“我以为你都知道了。” “我是知道了,但我想听一些不一样的,警察说你杀人未遂,你怎么解释?” 黎原崇手一顿,继而抬头笑了笑:“不一样的?你相信我吗?医生,我说我去她家的时候,她已经倒在那里了,我真的没伤害她,你相信吗?” 季蔚禾沉默了片刻,有一丝嘲讽:“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吧?你第二次伤害余晴……”上次把余晴绊倒进医院的那次,仍然让季蔚禾耿耿于怀。 黎原崇忽的将书合上,双手交握,端端正正的放在桌子上,似笑非笑的盯着季蔚禾:“如果都是第二次,那为什么不是,余晴第二次陷害我呢?” “你说什么?”季蔚禾心里咯噔一声。 黎原崇挺了挺身子,眉头微微一拧:“我应该和你说过,上次余晴就是自己摔倒的,我没有伤害她。” “理由呢?”季蔚禾问。 黎原崇轻轻笑了笑,往后靠在椅子上,无奈的摊手:“这不是他们警察应该调查的吗?” 他漫不经心的模样让季蔚禾无端的火大,可气着气着鼻子竟然酸了,他那么担心他出事,那么担心他会惹上牢狱之灾,那么害怕他们再也不能肆意的拥抱相吻,可现在黎原崇的漫不经心,却更让他害怕。 他甚至觉得,这个男人的心,是他永远也猜不透也捂不热的。 季蔚禾死死的攥着拳头,低下了头,声音干涩而低沉:“黎原崇,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已经很努力了,很努力在改变他。 “蔚禾。”黎原崇站了起来,轻轻的绕到季蔚禾到身后,伸出胳膊缓缓绕住季蔚禾到脖子,将脑袋轻轻的靠在他的后背上,“我真的没有伤害她,真的没有,相信我。你不知道,因为你,我已经很克制了,有很多次,我看见它们很不舒服,我想砸了它,烧了它,可我知道你会不开心,所以我就拼命忍,拼命忍……我宁愿自己伤害自己……” 季蔚禾的眼眶逐渐红了,作为一个心理医生,他懂黎原崇究竟有多痛苦。 他明明知道自己那样做是错的,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的错误,可他就是没法儿控制,那种苍白的无力感支撑着他的整个人生,吞噬他所有的理智。 “蔚禾……对不起,我已经到极限了……” 额头死死的顶着他的后背,季蔚禾觉得有什么透过他的衣服传过来,温热的,潮湿的,他心里这才一抖,黎原崇一定是哭了。 “我会去调查的,等余晴醒过来,我一定会去问她。”季蔚禾转过身,轻轻的回抱住他,他的身子很凉很凉,像是冰块一样,“我相信你,阿崇。” 走出警局天色已经泛起了青灰色的白,季蔚禾困倦的打了个哈欠,觉得全身无比的沉重,他干脆去了小卖部,买了一盒烟,蹲在路边一边抽一边发着呆。 “嘿,那个女明星已经醒了。”先时的那个警察从警局里跑了出来,看着季蔚禾眼神有点凝重:“现场的同志录了口供,她说的确是黎原崇用点了蜡烛的烛台打了她的后脑勺。” 季蔚禾心里突然咯噔了一声,他将没抽完的烟踩在脚底走过去,追问:“你确定是烛台?” “是。”警察点头。 “点了蜡烛?”季蔚禾不依不饶。 “是。” 季蔚禾心里一下子就明朗了起来,欣喜的笑了笑,嘴里呢喃:“太好了,太好了。” “这位先生,你没事吧?” 季蔚禾抬头,“打伤余晴的不是黎原崇,他不是行凶者。” 第57章 戏中戏 看着警察一头雾水的模样,季蔚禾不耐烦的放下手,他知道没有证据,警察是不会相信他的话的。 “这位先生,我们调查到,嫌疑人之前卷入到另外三起命案中,所以在这次的事情上,我们不得不考虑……” 季蔚禾心烦意乱的打断警察:“我知道,但你们警察已经证明他是无罪的不是吗?”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考虑到这次的事情,在量刑方面一定也会受到一些影响的。” “余晴还没做口供吧?”季蔚禾看着警察,“我只能告诉你,伤害余晴的不是黎原崇,他不是真正的凶手。” “可是……”那警察明显还是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身上的手机铃声给打断了,他顿了一下,放弃了继续说下去的念头,开始听电话。 他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眼神怪异而狐疑的打量了一眼季蔚禾,接着冲着电话那端轻轻的“嗯”了一声,迅速的挂了电话,这才重新看向季蔚禾:“医院那边刚刚传来的消息,余晴醒了。”他的眼神带着一丝丝的怜悯与惋惜,“余晴说,打伤她的人就是黎原崇。” 季蔚禾的瞳孔忽然放大,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不久前,黎原崇的话,他是那样坚信余晴会“陷害他”,如果黎原崇说的是真的,如果黎原崇真的不是打伤余晴的凶手,如果真的是余晴自导自演了这场戏,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季蔚禾匆匆跑下台阶,钻进自己的车里,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发动汽车,凌晨的海城街上空空荡荡,车子开起来无比的顺畅,几乎没有任何的阻拦,季蔚禾就已经将车子开到了市立医院的大门口。 余晴遇袭的事情在海城闹的沸沸扬扬,像这种活跃在国际的一线女星,自然受到了空前的关注,即使现在已经是深夜了,但医院的门口还是堵了不少的记者和粉丝。 因为场面过于混乱,警察和保安不得不进行临时的交通管制。季蔚禾靠在自己的汽车上看着现场,心中一凉,看这样子,想要进去是不太可能了。 他和黎原崇之间的医患关系此时肯定已经被人挖出来了,这事情不难知道,毕竟黎原崇在心语里就医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稍微嘴风不紧的就会把他和黎原崇的关系捅出去。 如果光明正大的就这么从医院进去,恐怕会引来更大的骚乱了。季蔚禾站在街边,远远的看着的医院的喧嚣,将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翻出余晴到电话号码。 余晴的私人号他之前有记过,没想到如今竟然会派上用场。 电话响了许久才被人接了起来,是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喂,你好。” “你好,我叫季蔚禾,我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余晴小姐说,所以能不能让我见她一面,我就在医院的外面。”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余晴小姐的身体现在太虚弱了,没有办法见你。”理所应当的拒绝。 “你告诉她,我知道她是故意的,我知道这都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季蔚禾直接挑明了事情,关系到黎原崇的安慰,他没心情也没时间精力和任何人兜圈子。 电话那端静默了许久许久,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飘来一个隐隐约约,异常柔弱的女音:“杭姨,带他进来。” 随后电话里那个中年妇女便让季蔚禾去医院的后门等她,紧接着便挂断了电话。 季蔚禾一边朝目的地走去,一边给唐生打电话,电话接通的很快,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 “喂,大晚上的找我有什么事情?” 季蔚禾脚下步伐匆匆,皱眉:“今天那个受伤到女明星余晴你知道吧?” “知道啊,怎么了?你的病人给你惹的大麻烦,你这心理医生的招牌迟早得砸。”唐生的声音听起来是一如既往的幸灾乐祸。 “查她。”季蔚禾皱眉:“我要她所有的资料。” 她一定有问题,否则她不会无缘无故的陷害黎原崇,他一直觉得这个小丫头只是单纯的喜欢着黎原崇而已,而事实上,她也就如同她表现出来的那般单纯 可知道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这个女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处心积虑的,她活在黎原崇的世界里,如同一个幽灵一般,阴魂不散,她究竟是谁?又要做什么? 难道是和黎原崇的过去有关,毕竟余晴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黎原崇…… “哇塞,真是活久见啊。”唐生在电话那端很激动:“调查一个明星,这个难度可不小啊。你知道的,很多明星在出道前都会把自己过往的经历全都删掉或者重新清洗,调查起来……真的有困难啊。” “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季蔚禾淡淡的打断他:“我认识你这么久了,你不必和我客套,说吧,你要多少钱?”关系到黎原崇,他就算倾家荡产,也要找到余晴背后的真相。 “钱的问题好说。”唐生嘻嘻的笑着:“这样吧,还是老规矩,等我资料到手了,再和你谈价钱的事情。” “我知道了,尽快吧,这件事情我很急。”季蔚禾不由得蹙眉。 “我知道我知道,为了你的小情人嘛。”唐生语气满是戏谑。 季蔚禾轻轻“哼”了一声,将电话挂断,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看到一个中年的女人,穿着一身护士装,从医院的后门走了出来,接着冲季蔚禾微微弯了弯腰。 季蔚禾微微愣了一下,回以同样的笑容和鞠躬,接着朝她缓缓的走过去…… 市立医院的这个夜晚,很不平静。 走廊里的脚步声悠远而绵长,加护病房里的仪器滴滴作响,死亡的阴沉气息格外凝重。 躺在病床上的余晴面色苍白,头上缠着一圈一圈的白色绷带,视线淡淡的落在窗边的年轻男人身上,虚弱的皱眉:“他要上来了,你应该走了。” 唐生将头转了过来,微微的笑了笑:“他终于上钩了不是吗?解决掉黎原崇,再把季蔚禾拉进来,余大明星真的是好手段。” “哼。”余晴冷冷的笑:“别把自己摘的那么清楚,你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你最清楚。还有,你要把什么告诉季蔚禾?” 唐生轻轻笑了笑,眼神里却是一片死寂。 “当然,是准备了好久的礼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