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孪生 越人心穿越到大梁朝的第一日,放眼望去高楼城墙远布,摇摇晃晃,上下颠来倒去。 当时的越人心正在纳闷,低头瞧见马头鬃毛飞起,本想探头想去研究个清楚,却不想马儿突然张嘴,舌头连着口水四溅出来,形成万千策马奔腾的小水珠。这些小水珠果不其然地拍打在越人心的脸上,可算是把她拍打清醒了。 穿越了?!越人心告诉自己。方才的她,正骑着自行车往前狂奔,忽然间迎面撞来一电动自行车,那车逆行速度飞快,她是一瞬间便被撞翻了的。只眼睛黑了一会儿,再清醒便坐在了这高头大马之上,颠得七荤八素。发懵了一小会儿,她的身体就这么挎着马跨进了城墙的朱红大门,且没有撞到任何东西。 骑马的感觉非常畅快。她的身后软绵绵的好像靠着什么东西,但因为她身在马上,马踏飞燕一般地行进,她并不能感受到脑后的真切。等到这马渐渐自觉地慢了下来,越人心的思路也就越清晰。眼睛的余光扫过身前,发现自己这古代一群挎着马的两腿之上肚子中央的地方,好像有一双宽大的手掌。这忽然间多出来的一双男人的手吓得她大叫一声,想着以前在学校里学的女子防身术,胳膊肘就这么往后猛地一击—— “嗯?”头上传来一个男声,这声音类似便是个和她实际年龄差不多的二十来岁青年,似乎很是莫名她为何要伸出肘子捶他。 身后的男人把马停住,利落地便跨下马来,随后走到马头前一手继续控制着缰绳,一手伸向她。 越人心向男人的脸看去,口中脱口而出两个字:“皇、皇叔?” 嘴比脑快,她的脑袋此刻才开始运转。陌生的记忆涌入她的脑袋,她竟然发现她对眼前的人是有印象的。 此人乃是她唯一的皇叔越枫琰,在她爹的那一辈中排行老六。前几个叔叔不是早年夭折,便是在前朝的皇权争斗中败下阵来。 她仍然望着皇叔。他是英俊的,饱读诗书的温雅气质和常年练兵的武人风采杂糅在他的眉眼之间,目光温柔不肤浅,唇边微笑不外漏,越人心可以读懂他表情的多种情绪:关怀、守礼、不容置疑。越人心将手递过去,由着他将自己扶下马,在他的身前站定抬头一望。 越枫琰将马绳递给身旁的随从,随后在她身前做一个手势,示意领她进了一旁的门扉,护着她走在石板路上。穿过院子里的一片竹林,越人心抬头望了望皇叔,目测他能有个一米八几的模样。 这一思索也迅速地让她注意到了自己,伸出手来在自己脑袋上比了比,瞧见比皇叔的下巴还差一丁点。现在的她生理年龄十六岁,在这古代也算是长成了。脚踩在路上跺了跺,感受到脚在鞋里自由地舒展,知道这个朝代没有裹脚也是一件大幸事。 越枫琰倒是看到了她在比划身高,望着她说:“怎的察人高矮了,是思忖你自己再长几寸?” 越人心仰头望望他,他的眉目有悦人的功效,没有对她造成过分的惊吓。但她惊魂未定,想想眼前的场景和方才骑自行车撞电驴的场景,这个转换着实太快,她摇摇脑袋,说道:“没事,只是方才马上颠得头疼了。” 竹林过后便是一泊水,这时候正是太阳下山,夕阳斜照的余红温暖铺下来,越人心顺着水上看过去,不远处是一座竹扎。越枫琰站在水边爽朗地深吸一口,似笑非笑地对她说:“今次有你喜欢的人来,还不大步跑去见他?” 越人心一愣,还没来得及深想,便见竹扎前已经站了一名少年,还是白面的胶原蛋白丰富的少年。 水的那头,竹扎前面,余晖下的少年大吼一声:“傻子,你麻溜给本太子跑过来!” 越人心望着对面那个张牙舞爪的少年,和自己差不多大,长相颇为白面俊俏,甚至有些阴柔。但听到他在远处大喊“本太子”,她发觉她的脑袋对这个少年也是有印象的,经过思考,她确定了原来他就是她的孪生弟弟越倾。 越人心向着竹扎走过去,她弟弟也向着她奔过来。等到俩人相会的那一刻,四目相对,越人心愣了一愣,往脚边的水里看去,此刻的她身着一身素淡的旧袍子,这袍子看上去是道姑穿的,转念便想起了自己现在就是被皇叔从山里面道观接回来过节的。 瞧完了自己的衣裳,她再往脸上看去,先是一惊,她和她这弟弟越倾的脸长得如此肖似,竟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世上竟然又这等事?在生物遗传学里也算是少有的相似了吧。除却相似,他们两人的这般容貌也是美艳至极。此刻的她未施脂粉,却已算是让自己惊了一番,虽然说她穿越前也算是个漂亮姑娘,但和这副皮囊相比,还是远远不及了。 大约也是这皇族的基因使然?瞧完了自己,她仔细去看着水中的越倾,他因为常年在宫中娇养,皮肤比她更要白嫩多汁,若要说艳,这家伙,只怕薄施点脂粉,再披着一身女人打扮就安能辨我是雄雌了。恐怕她这吸着道观丹药粉尘长大的女孩儿,是不及她这一母双生的弟弟了。 正思索间,只见她弟弟从背在身后的手中拿出一个木头块,狠狠在她脑袋上敲下去,这敲得她脑袋“梆”地一声,越倾先是笑了半天,随后抬头看她疼了,又将手伸到她头上替她揉了揉,说:“疼了吗,傻子?” 越人心揉着脑袋转身向着来时的竹林望去,只见皇叔微微向她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很快便消失在竹径的深处。合着这皇叔只是送她进了一道门,让她和越倾多些相处时间?也的确,她穿越前的这个身体,在路上已经和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了。 遗憾的是,她的身体方才穿越前已对着皇叔说过,她想越倾这个弟弟都快想疯了,恨不能立刻扑到他身边去跟他玩耍。记忆里这个方才的女孩儿,说话的样子颇像是一头小兽刚从笼子里放出来,兴奋地很。皇叔也对这头小兽说,他晚上正好有些要事同人商议,便不能继续陪着他们姐弟了。 可是此刻的越人心眼看着皇叔就这样走了,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毕竟他是她穿越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她方才看到他时,莫名的有些惊喜,此刻却只剩下些莫名的失落。 越人心吃了越倾这么一闷棍,确实心里有点憋屈,于是回过头来说:“当然疼,打你一下你说呢?”一见面就拿着木头敲她,这是正确的亲生姐弟见面的招呼方式吗?还是他这个弟弟,脑袋有点毛病? 她弟弟捧腹笑了一会儿,才开口说:“咱两个不是说好,下次见面谁长得矮,谁就得挨打。我吃你打吃了好几年,今年总算翻身了,你今年可是真的比我矮了。”说着他挺起胸膛,比着她脑袋的发髻。随后他发了发愣,将手比着她额顶,这才在表情上又理直气壮了点。 越人心在水里又看了看,才注意到越倾今天这个头发梳的松散,只是在披发之上用绸条将中间一束略绑了绑,仍旧是全然垂下的。而自己后脑勺那个道姑样的发髻凸起好大一个包,还真是给她增了些高,于是将越倾手里的木块抢了来,笑了笑:“我说好弟弟,这样不能算你赢了,你得让我打回来。” 越倾闪身:“那可不行,你明明就是比我矮了!” 越人心:“有什么不行的,我反正不能白挨你的打。” 说着两人追逐起来,越倾想着法的要从她的手里把木块拿过来,眼看着她也闪躲腾移地轻巧,于是奇怪道:“傻子,你怎么变得机灵了,这不合常理啊。” 越人心几次就要打到他的脑袋,然而都被越倾轻轻巧巧地避了过去。他躲了好几次躲过了,便笑嘻嘻地说:“其实你每次也打不中我,但你就喜欢哭,我看你哭我便受不了,只好伸过脑袋去给你打。这次看你机灵了,我就不给你打,你气不气?” 越人心看他虽然言语里是亲昵意味,但总是叫她傻子,这让她这个现代女青年心里不太爽快了。她小时候也是个野毛孩子,在农村生活过一段时间,上山下河偷西瓜都是一把好手的,怎么能吃这个白挨打又被叫傻子的亏?虽然心理年龄早已成年,但这副身体只有十六岁,心智大约也同化了她一些,她内心的熊孩子就这么被激发出来了。 她按耐一口气,非要打到越倾的脑袋不可。 看她瞪着一双眼目的性明确,浑身上下散发着兴奋,越倾给她抛了一个媚眼,伸出手掌,在她额头上刮了一指,咧嘴歪笑一声:“这么激动干什么,病又犯了吗?太医的药又偷倒掉了?” 他这么说是有根据的。她这副身体,以前脑子有病,神志一向不清楚。大约是早年查出来了病症,因为宫中命相的说法,怕将她养在宫里会克她弟弟这精贵的太子命,才把她放在道观里当傻姑子养的。这些年间若不是皇叔会时常来瞧一瞧她,她恐怕也没法安然长这么大。宫里头对她这个长公主,确实是完全不在意的。这也是个奇怪的现象。越倾同她是孪生,可能有些心灵感应,所以要比她的爹妈更在乎她。越倾小的时候皇叔也才十几岁,两个小孩儿一合计,每年就趁着上巳节这热闹时候,让皇叔把她接到王府上,然后他自己再找个过节好玩的借口去见皇叔,借此与这个疯傻子相处几天。年月久了,就成了习惯,坚持了许多年。 所以越人心以为,这个女孩儿在她穿越前,恐怕是脑袋已被病症折磨得厉害,在马上受了颠簸脑电波出现了问题,正好和她这个撞上电驴的产生了交集,所以才导致了穿越。当然她也不专业,穿越这个事情的原理,她只能是瞎猜猜附会一二。 越人心说:“是少吃了几回药,但请太子殿下您老别叫我傻子行吗,你就不怕我生气吗?咱们可是亲生的姐弟,你也忒不尊重你姐姐了。”现在她穿越过来,脑子那是杠杠的好,以后这个“傻子”的昵称必须得取缔。 越倾趁她这时候没有留神,忽然从她手里将木块又一木头敲过来,敲得她脑袋嗡得一疼,竟而撕裂头晕起来。越倾说:“这就不对了,谁长得高谁就是大,我们说好的,现在我是你兄长,你是我妹妹。” 越人心捂着脑袋疼的厉害,眼前这小孩儿没轻没重,不知道伤人多疼:“你知不知道你简直就是个熊孩子?”她心里想着,如果不替爹娘好好教训他一顿,实在是解不了这心头恨,虽然亲爹娘自己都不记得长什么样子了…… 说时迟那时快,越人心朝着他的脑袋顶子就是一巴掌过去。现在手上没了武器,就只能徒手战斗了。这种原始的打斗方式也就是拽着对方的头发跟对方扭斗在一起。越人心这个穿越和别人都不同,一来便和人打起架,这是一个穿越者应该办的第一件事吗?难道不是像别人一样,静静地思考着人生,思索怎么勾搭一下宫中的各位皇子,或者是来癸水的时候没有卫生巾该怎么办吗?但她一来,各位皇子都是自己的亲戚,她未来也就只能再驸马上动动脑筋了。 能有点出息吗?不能女尊吗?当个皇帝啥的玩转朝廷啊!这些思想在她打架的时候一闪而过,通过征服眼前这个男人达到内心征服天下的目的,是她现在的主要动力。她和越倾扭打着,腿被越倾这个毛孩子绊了一绊,就这么狂野地和他抱着摔在了地上。还好是越倾先着地,给她作了个厚肉垫子,她心里满意地很,正打算挥拳出击,握着拳头的手却一把被越倾抓了住。他攥着她的手强硬地滚了滚,翻身做了主人,这时候的两人都要滚进水里去了。 越倾:“又动手打兄长,你又打不过我。明明说好的我高我当哥,你现在就反悔了,你还是不是我的小傻子了?” 越人心:“打架呢,专心点。”她伸出另外一只手扯他落在肩膀的散发。 “嗳嗳嗳……你别总拽本太子的命根!”越倾没有防着她这一手,头皮瞬间被拉扯得生疼,龇牙咧嘴地叫起来。越人心龇牙咧嘴地笑着说:“我就记得我比你早半个时辰出生,横竖你得叫我姐姐。” 打架是动物的原始冲动,越人心没有想到越倾对于当哥哥这件事这么的在意。他好像打红了眼,也非要通过征服她来征服这个长兄的地位了。 越倾歪着头认真跟她打着,眼睛瞪了老大,两人才刚从水边上都站起身来,没留神他便在她肩膀猛地一推,只听扑通一声,水花四溅,越人心脑袋后仰摔入了水中。 竹扎边的水不深,越人心喝了几口凉水站起身来,胸口压着怒气。对于穿越,她到现在仍是懵逼的,这一经打,脑袋也裂了。 即便是将她淋得满身湿漉,这熊孩子呼哧呼哧躺在一旁喘了半天粗气,也没生了半点怜香惜玉之情,他偏着头在岸上看着她,手指勾一勾,口中道:“叫我兄长,我就拉你上来。” 越人心嘴里吐出一口水,三月的冷风在脑后嗖地吹过,整个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越人心是累了,这样的冷风吹着她,她忽然醒悟过来,穿越就是意味着和以往熟悉的所有都断了联系,她是一个新的人,周遭都是新的环境,而且在古代民主不健全的封建社会,她的命是不是也会操纵在别人的手里?那么她现在同太子打了一架,不会被他告状,然后治她的罪吧?心中不免感慨一声:这穿越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越人心觉得自己需要一个人呆一会儿。她这么想着,便一个人拖着沉重的步子从水里走出来。这一出水,便见裤腿已变成了泥腿,鞋子中亦是灌满了泥水。她费劲蹬掉鞋子,也不理会岸上那正嗤笑她的熊孩子,径直便向着竹扎走去。 到了竹扎跟前,却见门扉上了锁,只听越倾说:“钥匙在我这儿,你就叫我一声兄长,我就开门,你要是不叫呀,我就不开,让你冻着。” 越倾踱着步子走到她身前,抓起门上的锁头晃了晃。门里忽然响起了小太监尖细又稚嫩的声音:“太子殿下,奴才真的数完了,您把我放了吧太子殿下……”这声音因为年幼,又带哽咽,听来令人不忍。越人心想想,将来自己会不会也这样?不禁冷汗跟着冷水直往脖子里流,开口道:“这,这个小孩儿是犯了什么错?” 越倾问:“你数了多少?” 小太监答:“一……一千三百八十四粒米。” 越倾道:“错了,重数。” 小太监:“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越倾也不理他,而是将胳膊支在门扉上,对着越人心摆了一个准备壁咚的姿势,不怀好意地笑:“傻子,里面的小太监123言情正被我倒吊在门边数米呢。” 越人心一听123言情这名字,莫名生了好感同情。于是问:“你让他倒吊着,这多残忍,你是太子大人要有大量,仁慈仁爱之心老师有教吧……现在是尊儒家孔孟的吧?” 越倾道:“孔孟自然是尊的,但是,本太子交代他给孔雀喂米,他却将米撒了一地,这却是他的不对了。现年正是灾年,父皇说为太子要体恤民间疾苦,以身作则,不能浪费点滴粮食。这个123言情竟然这么大意打翻了米碗,本太子当然要罚他。” 越人心听得越来越生气:“你的脑子浆糊了吧,有病得治!” 越倾摇头晃脑撒起娇来:“那……你叫我兄长嘛……叫了我就开门放他下来。人有恻隐之心,好傻子……” 越人心叹一口气。里面好歹是个人,倒掉着数了一遍又一遍,脑袋还不充血爆掉。她叹口气:“兄长。我叫了。现在开门把人放下来。” 越倾大喜,伸出手指头在她鼻尖又是一勾:“这才乖。”说着便从腰间拔出钥匙,三两下的开了门。越人心担心里面的小太监会有不测,赶忙地奔了进去,却只见那叫做123言情的小太监就在门边好端端地站着,抬头瞥了她一眼,随后便和越倾那浑小子四目相对着笑。 越人心一脸黑线。 越倾忽然便搂了过来,将手搭在她肩膀,又是揉又是捏,一时好不殷勤。他捏了一会儿道:“傻子,以后不要逞能了好不好,你就承认了我大有什么不好呢?” “你大,你哪儿都大。”越人心这时候已经打定了主意。方才只顾着姐弟身份,忘记眼前的弟弟乃是个太子,太子就是将来的皇上,那是能随便得罪的吗?以后她得对他好点,让他多记住她这个姐姐的好,那暂且让一让他吧。只要让她能够安安静静地活着待着,她就心满意足了。尤其是现在,刚刚穿越过来便掉在一匹马上,脑袋都颠出问题了,这才下了马还没捋清楚思路,就又被混小子闷了棍,最后被推在水里,这也算是够没头没闹了。 那么究竟把她推倒在水里,是算越倾犯规,还是算她输了? 事实上她是姐姐,她的内心是绝不会妥协了。 第2章 看了皇叔的身体 竹扎内各色器具一应是古朴典雅。桌塌的木质香味自然散发清香,雕栏瓷器纹样辉映,文墨雕饰都不同一般,墙上一把装饰用的青铜剑、一个挂冠、一张长弓,弓身上刻着青鸟的图样。越人心走上前去抚摸,不由得口中啧啧赞叹这些古董的价值连城,冷不丁就看到弓身的一旁写着娟秀小字:青鸟殷勤为探看。 这是表情达意的句子,看来这张弓是有点戏的。皇叔带她走偏门进了他的宅院,经过竹林带到这么幽静的水上竹扎。这里的雅致透着一股浪漫,她不免也嗅到了此间才子佳人的一番故事…… 越人心猜是皇叔有了相好的,这甫一见面的两个男人,还都是有血缘的,怎么别人穿越就能跟个没血缘的高富帅撞满怀呢,也是感慨。她一招手,问她的倒霉弟弟越倾道;“皇叔成婚了没?” 越倾勾着她的肩膀说:“去年中秋宴父皇喝高了,随口把左相刘栾的嫡女指给了六叔,六叔当时虽然面有难色,但当着群臣还是给答应了,后来这女孩儿便思了春,天天央她父亲送好玩意儿给六叔,上面全写着羞羞的诗词……啧啧啧,如今的女子本太子也是不懂了。不过后来,父皇好像把这事给忘了……” 越人心八卦上来,伸出两个食指做个嗯嗯姿势:“看皇叔都收藏了人家这么老些东西,这婚事是要成了吧?” 越倾抖抖腿,牵了她的手走到里屋去。 越人心久没有被俊俏少年牵过手,虽说是血缘双生的关系,但毕竟她也是初来乍到第一次见弟弟,手上一热,心上不免也慌了那么一下。她还没来得及定神,越倾便带着她进了里面的卧房。这卧房摆设与外面一样雅致,然而被褥却乱摊着,阴暗暗地没有开窗,还散发着一股异样的味道。 越倾扫一眼123言情,123言情麻溜地过去开了窗散味。越倾一拍掌:“这是六叔的卧房,这几日借给咱们住。我昨晚在这里睡着,做梦都是你这傻子。” 123言情继续去收拾床铺,结果手上一阵冰凉,床褥下面拿出来一块玉珏。 “殿下,奴才摸出来一个玉珏。” 越倾乐了,收来辨认。玉珏正面的纹路是莲花,背面则是一个蕊字,荷包也是如此,一面绣着莲花,一面绣着蕊字。 “本太子听过不少小道消息,左相家的大女儿闺名叫蕊蕊,刘蕊蕊。” 越人心也没听他们说什么,努力做着穿越后的心理建设。人活着总比死了强,她对着窗口安慰自己。 夜幕渐渐降下来,123言情前去点了灯,这竹扎又显出夜里宁静的一番景致。越倾连打了几个哈欠,显然是困了。他伸出手臂自然熟络地从后面抱住了越人心,一使劲,两人一齐倒在了榻上。 越人心使劲推开他:“男女授受不亲,你老师怎么教你的?” 越倾困倦地说:“我老师是魏太傅,我出来时他还曾嘱咐我告诉你,若来日回宫,要给他背诵并默写《战国策》全文。” 越人心继续挣扎,越倾却将她身体箍得死死的,慵懒地声调劝服她:“难得一年见你一次,以前你都喜欢和皇兄一起睡的。” 越人心停了动弹,过了一会儿,越倾开始轻轻打起了鼾。她悄悄将他的胳膊从她身上摘下,打算挪出那么一丁点地方。越倾睡梦之中仍然有些意识,胳膊复又抓住了她,将她翻过身来,摁着她的脑袋往自己怀里送去,口中呓语喃喃:“皇兄舍不得你。” 越倾胸前温热起伏,睡得很香。一旁的123言情为俩个人盖好被子,在她脑后低语了一句:“长主啊,以后再也见不上您了……”说着这小太监竟然哽咽起来,这她是得了什么绝症还是怎么的? “等会儿,”越人心压低嗓子喊住他,心里也着慌了:“我要去哪儿?” 123言情抽泣一阵,说:“您过两日进宫就知道了。良辰太短,奴才先退下了。” “哎……”越人心想再将他叫回来,奈何他呜咽连声地走出了卧房,而弟弟又是抱着她绝不撒手,才刚刚穿越来不到一天,脑中接受了太多信息,她也真的要疯了。越是想着,脑中越是困顿,担着自己这份生死未卜的心,越人心也还是渐渐地睡着了。 是夜过得飞快,然而天刚蒙蒙亮时,越人心醒了。陌生的环境,静谧得可怕,唯有身后拥着她的这人呼吸起伏,才能让她感觉到些许的真实。 “长主醒了?” 是123言情的声音。越人心坐起身来,望了望睡得正熟的越倾。那与她如出一辙的面容,像是照镜子一般,只有眉粗一些,眼角英朗些,还有那喉头的硬结告诉她,原来这样相似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越人心低低地问道:“你昨晚说的将要见不到我,到底是什么事情?” “这……”123言情的脸憋得发紫,似是在内心做什么挣扎。他有些着慌,连连去摇越倾的脚。等着越倾从迷蒙中醒过来,一看他那惊惶失措的模样,便了然他是憋不住嘴里的话了。 越倾于是岔开话题:“咱们去问问六叔的八卦去。” 123言情将水盆端来,开始给越倾沐浴更衣。越人心一言不发地自个儿洗漱完毕,脑后像以往一样栓了一个马尾,将这古代衣服囫囵一穿,便出了门。这宅子的主人是皇叔,的确是应该去找皇叔问一问。 宅院弯绕,亭台楼阁掩映,越往宽敞处,便越见琉璃瓦金瓯顶,可见皇叔的地位绝非一般恩宠。走了许久才遇到一位路过的婢女,越人心上前去问:“可知道皇叔现在何处么?” 婢女瞪大了眼睛,急忙地作揖道:“太子殿下早起出来了?您……您怎么不通报一声,是要请太医么?您今天身子骨看起来,好柔弱,这声音也……” 这婢女将她认成了越倾,到底是她太man了还是越倾太娘了?也是,她每次来宸王府和越倾团聚都是一件隐秘的事情,这婢女不知道她也是正常的。反正也不知道怎么跟这婢女解释,那她既然认错,将错就错便是了。 她于是清了清嗓子:“嗯,本宫现在有要事要见六叔,带个路吧。只是嗓子的毛病,本宫回头自己去看太医。” 装得还像那么回事。婢女竟也就这么信了:“宸王正在柔仪阁,那奴婢领您去吧。” 越人心瞧一眼这婢女,她抬袖遮笑,眼珠水灵,玉肤纤体,也算秀色可餐。宸王宫里的婢女姿色是很不错的。这婢女脚步轻盈走在前方阶上,引领着她走上阁楼。还没有进去,便感受到一丝蒸腾之气。这柔仪阁怎么有点澡堂的味道? 但她也没有多想。这婢女在门上轻轻敲下,缓声对着门说了一句:“宸王殿下,太子殿下来了。” 越人心瞅着她问:“你这么低的声音,皇叔听得到吗?” “进来吧。”是皇叔的声音没错。这声音似与回声合一,十分厚重好听。 这婢女于是对越人心说:“那您自己进去便是,宸王不喜我们随侍。” 越人心点点头走入阁中。里面蒸汽氤氲,她越是深入,便越觉得这是个澡堂。方才在门外听皇叔的声音,觉得里面并不大,现下走进来才发现是个深坑。甬道似迷宫,走进去便难以想起来处,再加上到处的屏风……而且这屏风上所绘图案皆是女子体态,或妖娆或丰盈,艺术性十足。她四处观望着,越看越是津津有味,她以前曾学过几天国画,于是想着如果带了笔墨纸张,就可以印个拓本回去描摹描摹,也不失为一项在古代生存的技能,再不济,也是打发时间的兴趣。 “晨起也想来我这里泡上一泡么,我是解乏,你平日也有乏累之处么?” 皇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越人心一个回头,彻底傻眼了。 这特么真的是一个澡堂啊啊啊! 皇叔赤。裸着身体,直挺挺地站在齐膝高的温水中正在看向她啊啊啊! 方才那个婢女为什么不说清楚皇叔是在洗澡啊啊啊! 好在蒸汽够足,她还没看太清楚皇叔的身体,入眼的印象也只停留在紧实的肌肉与无可挑剔的线条。她以迅雷之速度从屏风上面拔下一条巾帕,朝着皇叔扔过去,大声道:“皇叔您老遮一遮……” 皇叔其实一丁点都不老,只比她大了五岁。此时的他也已经听出了她的声音,于是果然警觉地将巾帕裹住腹部以下,一边快步走到屏风处披了一件浴袍,随后才轻声一笑说:“原来是心儿。” 越人心早已经羞红了脸,背对着他蹲在地上,捂着脸一直念叨:“我无心的,我无心的……根本就没有想偷看,我哪有想偷看,可是现在已经看了,反正我是你的侄女,亲人之间相互看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三岁的时候家里不富裕,也跟着爸爸进过男澡堂的……皇叔你千万别有心理负担……” “还蹲着做什么?我已穿好了。” 越人心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转过身,低下头……面对这这副裹着薄透衣物的湿漉漉的身体,她的表情有些抽搐。越人心劝自己,就当不是在皇叔的私人浴池,就当是游泳池,那些个穿泳裤的男人又不是没有见过,何必觉得娇羞呢哈哈哈哈。 越枫琰三下五除二便已将衣袍穿戴整齐,头发束缚完毕。他此时抬头望着她就走过来,越人心有点发懵,往后退了退。只见他笑了一笑,不紧不慢地站在她面前,把她头顶的马尾拆开来,将她的一头乌发垂下,用自己的梳子为她做了一个简单齐整的髻,随后将她的衣袋松开,把她系错的地方重新系好。等这一系列动作做完之后,他说:“怎么一个人跑来找我了,越倾呢?” 越人心稳定了稳定情绪,终于把话问了出来:“我是不是快死了?” 第3章 入宫 越倾知道后便寻来,站在门口石阶外,见到一高一矮的两个人从阁中走出。高的那个容止当世无双,乌发白冠,身穿一色雪青的衣袍;矮的那个容色清冷,眸光朦胧,身着的是昨夜初见那月色的裳裙,却不再像以前一样懵懂而又可怜。 他走上前去拉着越人心,将脑袋伸到她耳边,神秘兮兮地说:“皇叔告诉你了?” 越人心:“你是问皇叔要成婚的事,还是问我知不知道我要死的事?” 越倾说:“你要死了?太医说的?天花牛痘还是百日咳?那谁去和狄狄和亲?” 越人心恍然大悟,原来他们说的快要见不到她了,是她要送去和亲去。方才她问皇叔,皇叔也三缄其口,现在她算是明白了。但这个狄狄又是个什么地方? 越倾察言观色,叹口气说:“本来过几日父皇就命人接你入宫你就知道了,现在好了,你要是伤心就哭吧。” 她还没来得及表达情绪,越倾忽然停住脚步,回头间双眼迷蒙,那明艳的面容忽然变得苍白,眉头一皱,嘴巴一抽,喉头一紧,竟然从眼中掉落下大滴的泪珠来。 “父皇现正在病中,北面狄狄来祸,母后同大将军拟定主意,要用公主和亲来解一时燃眉之急。可是父皇子嗣凋零,只有咱们两个……所以……” 越人心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倒不想先前那么着急恐慌了:“所以就是把我嫁出去呗。” 越倾点点头,两人相顾无言一阵,耳边风声也听的越来越响了。 越倾说:“你也知道,狄狄和大梁以北面黄河为界已经两朝,尤其父皇与各位皇叔夺位那会儿已很不太平,狄狄爪子总是南伸蚕食,如今嫁你过去也是无计可施……” 越人心咽下一口唾沫。这真的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她这刚落地就要嫁人了。也不知道她这未来夫婿是个什么样的,但一听是北方少数民族占据中原的,大概便如南北朝的国家。那么说来也是汉化较好的。 “狄狄现在的皇帝老迈,已经下了旨等殡天后传位给大皇子。大皇子虽然没有被封为太子,但目前已经监国,这回就是大皇子求的亲,说公主嫁过去,可保边境十年无虞。 原来走向是这样的啊。越人心在脑中搜刮了些以前看的小说,这大概嫁过去就是她的下一步,大皇子当上皇帝之后,自己当个北方皇后,然后开始宫斗? 搞清楚是这么一个剧情走向后,她发现路漫漫其修远兮,还是睡好现在的觉吧。 “傻子,你怎么满头是汗?虽说父皇会宣你进宫下诏,但这事只是给狄狄定个心。这婚期未定,也不会一时成行,据魏太傅所说,为了牵制狄狄再加上筹备大婚,至少也要一年半载。” 越枫琰已经在前边茶亭坐下了,就等这俩人说完话过来喝茶。大约是感觉到他们说到了敏感话题,于是说:“茶凉了。” 越倾吐吐舌头:“六叔,我来咯!” 刚坐下,越倾便顺势地抛出一句:“六叔,那左相的女儿刘姑娘……不知样貌几何呀?” 皇叔淡然一笑:“我同你一样并不知晓。” 越倾:“未来的六婶好是神秘,侄儿也只能睹物思人,推测她的音容笑貌……” 这弟弟实是会打哑谜,变着法的问皇叔对人刘蕊蕊到底有没有兴趣。 越枫琰低头轻笑:“你想问什么,直接问便是。” 越倾快言快语:“皇叔喜欢那刘蕊蕊吗?” 越枫琰摇摇头,笑两声,浑不认真。 越人心完全跟他们俩不是一个频率。眼前的几个人,过一年也就看不见了,她的战场可在北方狄狄的皇宫里呢。她后悔以前没有好好地研读宫斗,这将来看是要难办了。 吃饱喝足,玩了一天,等晚上回到竹扎,又是孪生的姐弟两个一起睡了一夜,只是这一夜她比昨夜更要难眠。她总想着自己的命运,好一点就是太子妃升职记,差一点就是甄嬛传,再差一点就是早死的女配,如果是最后一种情况,就不知道能不能再有重生这码子事了。 这段悠哉又惴惴不安的日子过得也是快。等到入宫那天,宫里来接她的车辇装饰华丽,抬辇的诸人亦是锦衣披身,好不气派。 入得宫中,满眼琼楼玉宇,金碧辉煌自不必说,宫女太监的衣裳皆都透着华彩,初见有种耀人之感。越人心一步步被领入属于她自己的殿内,眼见若大的宫室,即便摆满瓶瓶罐罐的瓷器,形形□□的架台,前前后后的奴婢,也还是空荡得令人寂寞。 跪下听完总管太监的宣诏,她以前不曾受过封,这回把她封为了“贤良淑德恭敬委婉端庄逸阳长公主”,有了一处在逸阳城郡的封地。越人心不晓得这到底在什么地方,等到将来府邸盖好了,一定要带着越倾一起去春游才好。想到弟弟不在身边,周身又都是一圈陌生的仆从,她的心里突然有种失落。 越人心默默地低头接过圣旨,对着总管礼貌了一句:“多谢苏公公。”苏公公哎一声,仔细瞧瞧她的面庞,说:“果然便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儿,都是这般的好看。杂家方才进来,都吓了好一大跳,真是太像,太好看,太水灵的两个人儿了!还是皇后娘娘福泽深厚啊……” 越人心打个哈哈,心想看过这么多的文,都说道这近御前的人,关系一定得打好了。昨夜睡前,她太子弟弟才同她说过,苏公公最喜欢的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只是晒干的香花,有一打就能哄得他开心,还特地让人备了好些,用蚕丝金线给他做了个香包。她于是乎拿出来投桃报李。 然而苏公公那眼里虽然喜欢,也欣然收下,却好像面有些难色。待他走后,越人心悄悄问身边的宫女小菊:“方才苏公公收礼的时候,好像话里有话呀。” 小菊点点头,凑到她耳朵根上悄声说:“苏公公有个老毛病,就是便秘,老人们嘱咐如若他眉头皱起来,便是在便秘,决不能在此时打扰他,否则吃不了兜着走的。他喜欢带香花,便是闻着气味舒畅,胃肠也通常的意思,虽说他老人家喜欢,但您老人家在这么盛大的宣诏场合,送他个解便秘的香包,好像是有点……不大合适……” 越人心望着她若有所思。 小菊说的没错,是这个理。了解一个陌生人的习性要恰到好处,不能不了解,更不能在别人的面前表现得知道他太多私隐。这个交往的恰到好处,她现在还不懂,她那养尊处优的太子弟弟当然也不懂。且苏公公与他常年抬头不见低头见,他送一个香包,那自然是让苏公公好生安慰,可她初来乍到,就送人一个香包,苏公公便知道自己的私隐全给她一个宫中新来的知晓清楚了,一点为人总管的安全感都没有了。 越人心看小菊聪慧机灵,便跟她说:“往后你可得多提点着我。” 小菊开心地拜了拜说:“奴婢哪敢呢,只是奴婢在宫里待久了,知道点人情世故。反正长主您不嫌弃就好。” 越人心笑哈哈:“不嫌弃不嫌弃。” 两个小姑娘可以说是一见投缘,当下就互相地拉起手来。但这边厢还没聊了有多久,苏公公便又折返回来了。 “贤良淑德恭敬委婉端庄逸阳长公主接——旨——” 想叫一次她的全名是如此的费周章,就像古人的衣服一样,里三层外三层,还长的拖地,好像自带一个拖把,怪不得地面总是如此的干净。 越人心和宫中的众人都跪下听苏公公“抑扬顿挫”地朗读一遍,这回的诏书就是和亲的诏书,说道贤良淑德恭敬委婉端庄逸阳长公主平日里十分的贤良淑德恭敬委婉端庄,为了两方的伟大友谊长存,边境和睦安定,人民生活幸福,于是将这位操行非常完美的公主嫁给北方富庶之英俊威武潇洒有型,战功赫赫的大皇子邬成云,共同缔结美好姻亲关系。 小菊说:“回长主,听说这大皇子也有二十好几了,但好像英俊威武潇洒有型是真事。” 这一回苏公公的前脚刚走,殿上就来了不少送礼的宫人。小菊拉着几个小太监一同清点报数:“品仪宫庄贵妃送来锦缎四匹”、“长庆宫雅妃送来玉碗两双”、“点霖宫秋贵人送来金步摇一支”、“宸王府送来宜兴紫砂壶两套”…… 人一走茶就凉。待到了夜晚,空荡的地方更显得有些恐怖,好在晚上小菊在旁边陪着她一起睡,只要能听到一点人声,也是好的。她现在反而怀念起前几日和弟弟的同榻而眠了。 第4章 见客 第二日的晌午,那位送了她四匹绸缎的品仪宫的庄贵妃,带着宫里几个贵人才人亲自前来贺喜长公主这和亲的喜事,每人身后跟着的宫女手里都提着一盒点心,是要打算把她噎死的节奏。 庄贵妃的容貌并不比底下这几个贵人才人出挑,但她是一个极其妩媚的女人,举手投足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魅惑味道。同时她有一种高贵的傲娇,下巴总是比其他几位贵人才人要多抬高那么两公分,摆给人看她的鼻孔和从不修剪的鼻毛。 她亲手将她自己的那份点心摆在桌上,对越人心说:“来宫中这么多年了,天天里都盼着见我们如花似玉的长主。皇后娘娘是这宫中最有福气的人了,这样的一双璧人儿女,我等求都求不来天给的福分哪。想到您小时候才这么高,”她在自己腿上翘着兰花指比了比,继续说:“那时本宫也做了点心给你吃,你最喜欢的吃的便是这桃花糕了。” 她手指的丹蔻有十厘米那么长,然而她依然将一块桃花糕捏了起来,伸到越人心的嘴边上,像主母一样殷切地望着她。 越人心只好一口吞了下去,连声说道:“好吃,好吃。” 庄贵妃瞧她吃了,便放心地坐下说:“听说这个狄狄的皇宫富丽堂皇,比咱们这宫中还要好呢,那大皇子更是人中龙凤,曾在野外遇险时手撕一头狗熊。” 越人心背后一凉。连熊都能手撕,那她要是真的嫁去狄狄,一生气还不把她当手撕鸡手抓羊肉一般给撕着吃了? 这一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越人心掰扯了半晌才退去,正午吃过了饭,便又来了长庆宫的一拨人。 长庆宫的雅妃也如庄贵妃一般打开一盒点心,用同样长蔻丹的手指夹了一块糕点,对她说:“长主小时候呀,最喜欢吃我做的桂花糕了。那时皇后娘娘坐在首位,长主坐下桌前,才和桌子一般的高。我记得长主一口气便吃了三块呢!” 越人心的心里一咯噔,这是要她连吃三块的节奏么。 来她宫里的嫔妃,总归是离不开她小时候爱吃的糕点、狄狄可汗英武的事迹这两个话题,无非像是上头派来的说客,一面讨好她,一面提醒她要老实点嫁过去,不要闹什么幺蛾子。 这样连着待客便待了三天,越人心僵硬地赔笑了三天,点心吃了七八盒,终于送走了最后的一波。 小菊松了一口气,劝慰她说:“这些人倒是都不算什么,都是皇后娘娘吩咐一声,她们来做做样子罢了,并非是真的多么关切长主。但这也是皇后娘娘给咱们提的一个醒,长主要是想在宫中待得舒服些,就要知道,她可是有一万只眼睛,一万张嘴就在这宫外面候着呢。” 越人心问:“年月久了,我有些记不起母后的样貌,你有没有见过她?” 小菊想了想:“我记得有一次,皇后坐在里面一层珠穗帘子后头的竹榻上。我透过珠穗看过去,香炉里一缕烟飘出来,在她周身缭绕。味道是淡淡的梅香,闻着没有不适,皇后斜斜倚着榻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听到一声抽泣,她身子前头就跪着一个宫女在哭呢,说是看见有个妃子跳到井里死了,吓得不清。只听皇后娘娘轻描淡写就一句:‘不就是死一个人,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众人呀,谁也不敢再哭了。反正呀皇后娘娘是威严得很。” 越人心听到了心里去。这宫中坐镇的主boss,自然是不会轻易露面的。不露而自威便是他们常有的套路。但她不免也颇为好奇,这位深宫中的母后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越人心在她的宫殿里呆了大约十来天,终于是被闷坏了。魏太傅曾派人送来他最新编撰的《战国策精编解析》很明显是为了让她在深闺中不要忘记背诵并默写全文的约定。 东宫那边传话来说,近日魏太傅看得紧,太子就不能亲自前来探望她了。 越人心翻了几遍送来的书,生僻字太多且是繁体,着实不容易背下来。她闷了便想出去走走。起初听说父皇生病,作为唯一的女儿,自然应当前去探望。然而母后却明令不许,就算是太子请求,也是不许他近前照看,说是太医道需完全静养,若是牵动父皇情绪,反而可能会加重病情。 越人心近来总瞥见自己出来时所带的包袱,里面有一套她还再道观穿的素袍。她穷极无聊,对这道袍反而新鲜了起来,便叫小菊拆人洗了送来,干干静静地给她穿在身上,小菊也觉得有趣,帮她束起道姑子们常留的发髻。宫中的太妃多有求神,所以道姑在宫里走动也不是很稀罕的事情。 越人心作了她以前的姑子打扮,觉得这样走出去也算是告诉旁人,她为了她父皇的病情在家里头日夜的诵经祈福,休养生息呢。 就作了这番打扮走出去,本来是想先溜达一圈便回来的,也算给自己放个风。但才走到一半路程,一眼望去有个漂亮的女眷正在几个女婢的簇拥下走过来,身子窈窕,走起路来脚步盈盈,头上的金步摇微颤,倒是有些庄贵妃妩媚的风范。她的年级比自己大不了两岁的模样,脂粉浓淡相怡,远远地闻到她身上有莲花的清香。 越人心走得近了瞧,这名女眷的模样清丽不俗,但是若非要说好看,那就还没有越倾长得好看。 盯着人家姑娘上下端详了半天,那女眷身旁的女婢不高兴了,瞪她一眼,毫不留情地说:“不知道看路吗,敢冲撞我们姑娘。” 身旁的小菊听到有人这么呛声,那自然是要反驳的:“我撞了吗?离着半里你便说撞了。” 那婢女也不示弱,瞧瞧越人心的岁数穿着,说:“姑子你进宫来不知道穿得得体些吗?” 越人心这时候只在想,明明她这件衣裳穿上特别的仙风道骨,cosplay都没谁了。她低头瞧了瞧,这才发现衣裳破了一个洞,也不知道刚出来的时候刮到了哪里,竟然给刮破了。 小菊不是个好惹的:“你知不知道你是说谁?” 那婢女下巴冷不丁就抬了抬,好似神气似的。那位姑娘做个手势拦了拦她,她也不再说话了。那姑娘对自己的婢女说:“我还得去看姑母,误掉时辰姑母会不喜的。” 婢女撅了撅嘴,白了小菊一眼,对她家姑娘点头说:“是,不能让贵妃娘娘久等。” 小菊听她是去看贵妃娘娘,于是在越人心的耳边小声道:“这原来是刘左相家的刘姑娘,名唤蕊蕊,我听说过的。庄贵妃是左相的姐姐。” 左相家的刘蕊蕊?好像听越倾提过,是和皇叔有先皇口头给许的婚约的那个。越人心生了好奇,她在宫里闷了太久,现在好容易冒出了大八卦,她可不想轻易错过了。 刘蕊蕊莞尔一笑:“敢问姑子是去哪里?” 小菊正要答,越人心先开口:“巧了,我也正要去贵妃娘娘处办差。”说着便把小菊推着转了个方向。 小菊意会越人心是凑热闹不嫌事大,且这时候她吵得正开心呢,棋逢对手这下可以尽兴了,于是乎哼一声:“对没错,我们就是去贵妃娘娘处的。”随后附耳跟越人心说:“咱们真的去?” 越人心一听说是去那天第一个给她送礼的庄贵妃处,庄贵妃的地位也就在她母后之下,确实应该礼尚往来走动走动。于是说:“去啊,别人送了礼咱们总要去一去的。” 随行路上,方才的女婢更是打开了话匣子。 “我们相爷出使西域十二次,九死一生,这回长公主殿下和亲之事,就是我们相爷促成的。” “我们庄贵妃,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时皇上最宠爱的贵妃,十多年盛宠不衰,敢问这宫中还有哪个妃子能做到?” “我们姑娘与宸王是有婚约的。姑娘给宸王殿下的礼物,宸王殿下都随身不离,夜夜塞在枕下想念,现下就只等娶我们姑娘过门呢。” 这刘姑娘原本是没什么表情的,听到她提起自己的婚约,嘴角微微笑了笑,头也低了不少,还挺腼腆。 越人心好奇地问:“姑娘这是思念意中人了?” 刘蕊蕊脸变得粉扑粉扑的,娇羞地看了眼周遭,回头说:“姑子别听婢子瞎说,我长居深闺,也只偶尔奉召进宫来看看姑母,连宸王的面都不曾见过……那些礼物只是逢年过节或者宸王殿下生辰依礼送去,蒙宸王殿下不嫌弃……我这婢子是胡闹惯了,咱们还是去看姑母的要紧。” 她说完,便又转身回去,继续袅袅婷婷地走路,脸面上挂着惹人怜爱的微表情。 小菊插嘴道:“宸王殿下我曾见过一次,那可是貌如潘安的人物……” 婢女接茬:“那必是独一无二的人物。” 小菊回:“倒也不能说独一无二,毕竟还有太子殿下绝世无双。” 婢女瞪大了眼睛,脑袋转了一会儿,像是知道了什么,于是忽换了一副笑脸说:“您在宫中也是有资历的人物吧,见过这么多的贵人……” 小菊扬起了头,淡淡地说:“我只是有幸服侍过皇后娘娘和长主,哪里话就把我说成了人物……尤其今天有幸又多见了一位贵人美人刘姑娘,小菊是一直以来积攒了福气的。” 话都说圆满了,越人心打心眼里给她点了个赞。不过啊,小菊还是太外露,没几句话就把家底交了,说明心思还不算深沉。 直到进了贵妃的品仪宫里,刘蕊蕊望见贵妃,便是柔顺如水一样地拜倒,叫一声:“姑母,仁家可想你啦。” 庄贵妃向着刘蕊蕊和她的身后扫一眼,小菊一进门叉着腰顶在前头,后面站着一个不起眼的低头看地的道姑子,光是看到小菊,她便认出来这以前是皇后宫里的红人,现在发配伺候长公主去了,贵妃皱了皱眉头,一时也没有注意后面那姑子,只说:“小菊来我这里一趟,是你主子有什么吩咐?” 刘蕊蕊起身道:“她是陪这位姑子前来的,说是来品仪宫办差的。” 庄贵妃先定睛瞧着越人心看了那么多一会儿…… “呦,这不是长主吗?什么风把长主吹来了,快上座,快上座。” 庄贵妃带出一张大笑脸,惊喜而又夸张的热情起来,招呼人先捧了果盘糕点过来,随后又叫人准备午膳,亲切地问她想吃点啥。越人心也不挑,就吃荤的就满足了。 “姑母?”刘蕊蕊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逸阳长公主殿下。”庄贵妃摆出笑容极力地请着越人心上座看茶,见越人心平心静气地拿起苹果吃了口,才说:“这小妮子没有冲撞了长主吧?” 越人心摇摇手:“没有没有,就是路上撞在了一起,聊了几句一见如故,我就跟着来了。” 刘蕊蕊这时候才知道她就是长公主,当即盈盈一拜,心里有些忐忑,想着今天没有因为婢子乱说话得罪了长公主才好。 越人心:“都不要客气,我这回呀也是路上碰到了刘姑娘,心里想着姑娘是未来的皇婶子,所以就跟着来了……” 庄贵妃接道:“我知道你们叔侄关系好,那既然你和蕊蕊也算认识了,有时间啊,便多提点她,莫要将来让她在宸王面前失了分寸呀。” 刘蕊蕊娇嗔地叫:“姑母……说什么呢……” 越人心在脑袋里想着皇叔的模样,不知道怎么的,她心里就是有些别扭。说不上来是哪里别扭,可眼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未来皇婶,心里怎么那么不喜欢呢……这个情绪怪了怪了。 庄贵妃客气家常起来,完全没有体会到这在座的人都颇有些尴尬。庄贵妃带着话题,引导着面前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和和气气地闲着话。 小菊那边厢带着刘蕊蕊身边的小红到了院子里,因为周遭还有一圈干活的宫女们,她得意地笑了笑,低头望了望小红:“今日的事情嘛,我是不想跟你一般计较,但是你要记住了,下回要学会慧眼识人。” 小红是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大度的,正打算说这样就算了?却不想小菊的后半句话还没有说完。 “主子们当然不必知道咱们的这些琐碎,但是你今天对长主不敬,自己知道怎么办吗?” 红儿听到长公主三个字时,就知道不好了,现在只好说:“那我自己掌嘴。”说着打了自己十个耳光子。 小菊很满意地看她自己打完说:“看你也诚恳,那就这么招了。你是宫外的人,到了宫里头就要守宫里头的规矩,记住了啊。”以长老的身份教训完,这才带着她一起回去。进了门便像没事人似的,同小红亲亲热热地在前后伺候起来。这小红的心里却是憋着一股暗流,按下不提。 越人心今天这一聊,发觉庄贵妃是非常值得深交的。她在宫中十几年,风风雨雨经历过,在如今的位置上稳稳当当,道行是很深的,这值得学习。越人心要想在宫里安稳地待一年,恐怕真的是要多请教这些经验主义者的。 至于小菊,既然她是母后派来的人,为了让自己在母后跟前有个好印象,那自然,小菊她开心就好。 第5章 父皇 越人心这几日越来越发觉了小菊的能耐。小菊是母后的耳目,是母后在她身边的一双大眼珠子。越人心很好奇,从小不让她长在宫中,现在暂时的接回只是为了政治的需要,这个母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苏公公今天过来,告诉她该去见她的父王了。 皇帝的病其实已经积重难返,但最近回光返照,清醒了许多,嚷嚷着要见一双儿女。说来也可怜,当初意气风发的皇亲国戚,在血雨腥风中杀出一条看似光明的道路,还没有过得几年,他就变成了一个病入膏肓的帝王,只留下这么伶仃的一儿半女。江山半壁,同姓相争,到最后落得如此而去,是他当初能够想象得到的吗。 焚香沐浴更衣后,她就在等着召唤她前去见父皇。等到真正召唤自己时,她竟然有些情怯了。虽然她是穿越的没错,但记忆已经和那个痴痴呆呆的原来的长公主合为一体。当她知道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也努力地回想三四岁之前她对这位父亲的片刻印象,她还是能够唤醒心中的感情的。 召唤一到,她便跟着引领一起来到父皇寝宫勤宣殿的门口。门开启时,她便闻到了浓厚的中草药的气味。她不免联想到父皇可能将要驾崩了。 越倾也已经在那里候着。今天皇帝要同他仅有的这两个子嗣说说体己话。越人心同越倾相顾一眼,都神情凝重,她瞧着越倾的眼角似有泪痕。 等到里头一宣,他们两人便并排地走进去。越倾才刚刚望见里面父皇榻前的珠帘,嘴角就一抽,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越人心停住,将他脸上的泪珠擦掉,跟他说:“父皇看见不好。” 越倾泪眼朦胧地望着她,低低的说:“这时你倒是像个姐姐。” 越人心说:“回头你便又不认了。” 两人刚刚走近珠帘,便望见父皇期盼的眼神。他伸出手来喊:“皇儿啊……”这位父皇的一声皇儿,乍一听还以为是京剧唱腔,脸上已经老泪纵横。 越人心两个爬上前去,一起回答他。 “是……是朕眼花了?怎么两个一毛一样!” 越人心答:“这果真是一毛一样,我两个是孪生子,父皇忘了吗?我是人心。” 皇帝仔细地瞅一眼两人,忽然大惊失色:“怎的是两个女娃?” 越倾往前挪个几步:“父皇,倾儿是男的啊!” 皇帝坚强地坐起身来,越倾连忙将他扶住。皇帝抚摸着他的脸,说:“倾儿,让父皇好好看看……怎么,怎么就不像呢……“ 倾儿懵懂:“不像什么?” 皇帝喃喃,谁也不理:“不像,不像啊……” 倾儿想破天了也想不出来。 越人心一直跪在地上看着。显然她这个长公主在皇帝眼里,就和没出生过差不多。自小没见过几面,便送去深山做了野人,这位父皇也并没记起过。 皇帝摸够了越倾,往地上四处望了望,好似是在找什么。 越倾问:“父皇?” 皇帝越找越焦急,口中说:“朕的其他儿子呢?其他儿子呢?” 越倾老实回答:“父皇,您就儿臣一个儿子,还有一个闺女,就是这个,我妹妹。” 越人心忍不住插了一句:“父皇,儿臣比倾儿早出生半个时辰。” 越倾朝她做了个鬼脸。显然他们两个还没有意识到父皇此刻的心理波动。 皇帝忽然大口喘气起来,双目圆睁,嘴巴抽搐:“怎么可能!朕的父皇生育六子,朕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儿子!” 越人心心中叹一声,眼望着父皇,生怕他掉下床来。 “朕要生……朕要生!给朕传妃子!不,她们都不能生,给朕传宫女!”皇帝挣扎着要从床上站起来,两个孩儿显然拉不住暴怒非常的皇帝。 门外守候的太监总管苏公公带着人进来,好生地将他摁回床上,抚着他前胸劝他平静,道:“您也得养好了身子才行啊,宫女儿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么。” 皇帝的脸仍旧不肯放松:“要多少有多少,那怎么朕才只有一个儿子!难道,难道是朕不行?” 苏公公加紧了抚摸他胸口:“皇上怎么不行,皇上行不行奴才还不知道吗。宽心,宽心。” 越人心好像知道了了不得的事情。 苏公公:“您赶紧地病好了,儿子一个接一个就有了!” 皇帝将信将疑:“庄贵妃怀上了没?“ 苏公公只好安慰:“怀了,怀了。” 皇帝勃然大怒:“放屁!朕每次见她都……都不行!” 越人心好像又知道了了不得的事情。 苏公公好言好语地劝着,皇帝终于安静了下来。待得苏公公以为他睡着了时,皇帝又突然睁开眼睛,平静异常地口吻说了一句:“给我传六弟。” 苏公公应下,赶忙地出去通传了。 父皇这个时候传皇叔,越人心看来总觉得不大对劲。方才父皇口口声声说着不像,她仔细地想来,他说的那意思好像是越倾的长相不像他。的确,他们姐弟和这位父亲,确实不太相像。 她皱了皱眉头,继续跪着。不过半晌,却见皇帝躺着的身体侧了侧,虽然虚弱但饶有兴味地看向她。 “你也是朕的孩子?” 越人心点点头,看着父亲的样子,自己也难过得抽泣说:“父皇,我是您的女儿,您忘记前些时日把我接回宫中,将我许婚给狄狄皇子的事了吗?” 皇帝继续问:“朕躺了多久了?” 越人心低头答:“儿臣听说您病了半年。” 皇帝叹一口气:“朕都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病起了……朕就记得睡梦中,总有人来抬起我的手指头,好像画押一般。朕的玉玺呢?朕的虎符呢?” 苏公公这时回来了:“宸王殿下来了。” 越人心听到熟悉的脚步,回头望去,皇叔也正望向她。 皇帝叫喊:“都退下,朕要和六弟说话。” 越倾叫喊着不退,但此时的父皇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皇叔商谈,越人心只好强拉着越倾退下了。 越倾哭得厉害,出来之后仍旧趴在地上不起。越人心很清楚,他从小便在父皇身边长大,要比她对父皇的感情深不知多少倍。如今父皇成了这幅样子,眼看不久便要撒手人寰,她瞧着越倾,心理也是不落忍的。越人心想上前去安慰他,他便哭得更厉害。 “本宫还没和父皇说完话……”正哭着喊着,他忽然鼻子里长吸了一口鼻涕,双眼迷蒙望着越人心,做了个叫她的口型。却不知晓怎么没有发出声来。 越人心就站在他不远的地方盯着他,他这一口型也就被她看在眼里。越倾做了这个口型后,眼睛里就越来越迷蒙了。越人心只道他是哭得累了。 天色渐渐暗下去,她走到弟弟身边说:“我瞧你都要睡着了,父皇这里有我守着,你先回去休息几个时辰再来吧。 越倾并没有回答她,只是低头默默地瞧着地面,眼皮也渐渐要盖上。 越人心大袖一甩,吩咐他身旁几个小太监:“快把太子抬回去休息,这要在父皇门前打起了鼾也不好看吧。” 越倾身旁的123言情忽然疑惑地“咦”了一声,自言自语说:“咱殿下怎的就哭晕了呢。” 越人心走过来,摸了摸越倾那同自己近乎一模一样的脸蛋,叹口气:“晚半个时辰也是弟弟啊,招人疼的家伙。他晕了还是让太医去瞧瞧。” 123言情瞅瞅已经紧闭的勤宣殿殿门:“太医都在里头跪着呢。” 越人心道:“你们先将太子抬回去,我便去请个太医去看他。” 这边厢看着他们将弟弟抬走,她在原地跪着也愁得慌。过不多时,苏公公从里面传话说:“皇后娘娘吩咐您先回去。皇上需要静养了。” 越人心赶忙地说:“那麻烦苏公公请一个太医去瞧瞧倾儿,他哭晕过去了。” 苏公公答应下来,越人心也放了心。想来弟弟其实也没啥大事,顶多就是伤心过度,明早铁定的生龙活虎。 第6章 身世沉浮 目前的局面越是不明朗,她就越不想回到自己屋子里待着去。她让小菊和其他人先回去,一个人围着太液池绕起弯来。在父皇这里缺失的亲情,不能不让她感到失望。走到前面望见池边一条窄小的十字路近在眼前,便就这么走了上去。 顺着路弯弯曲曲地低头走着,这十字路旁的矮丛越来越高,再往前,倒是显得将她挤在两排树中间了。这时前边传来一个厚重的女声,言语中尽是威严。 “陛下不行了?” 这谁这么大胆,开口就敢说她父皇不行了,这要被她揪出来估计这老宫女儿小命不保。她当然不是这种好事的人,就当没看见便是了。 正要从这树从里走出去,便听到再熟悉不过的苏公公的声音: “怕就是这两日了,熬不过去了……” “那便好,只怕他哪一日又提滴血认亲,你和本宫可就麻烦了。” 滴血认亲?本宫?越人心脑袋一懵,感觉到这里面的人是在说着大事,她便从树杈里往外仔细瞧,想看看这是哪一宫的大人物。但是越想越不对,这要和她父皇滴血认亲,她父皇统共也就她和弟弟两个孩子…… 那也就是说,她和弟弟的血统遭到了怀疑吗? 她渐渐地靠近,透过些微的灯光和自己脑袋里残存的印象,她发现,这个树杈对面站着的女人并不是什么大胆的老宫女,而是她那权倾天下的母后! 她的脑中只有三四岁之前的记忆,她真的怕是自己搞错了。 “他无从知道两个孩子并非亲生。今日他榻前也没想到滴血之法,可见这件事上不需要再担心了。” “皇后娘娘,只怕今日皇上传召宸王侍奉,是在安排什么隐秘的后事。” “本宫确实有这担忧,所以……”声音忽然没有了,越人心望过去,看两人的身影靠的很近,似乎是在贴耳热聊。可越人心此刻心已经通通乱跳。她听到了母后和苏公公搅合在一起,想盼着父皇早点死,因为怕父皇想跟两个孩子滴血认亲,便识破了她们姐弟两人不是父皇亲生的事实。 也就是说,她不是什么长公主,而是一个假冒的野人?而弟弟也不是皇太子……这就算她是穿越她也明白过来,若是被人发现,她和弟弟就是死路一条。 突然间外围传来一声喀拉拉的声音,好似是有人扯断树枝一般。 树丛之中说悄悄话的两人这时也听到了,苏公公尖细又警觉地声音大叫一声:“什么人?” 夜里漆黑,不闻声难判断是什么人,越人心听到里面母后的脚步越来越远,只剩下苏公公朝外面跑去,过一会儿又回来,喊着说:“都给我四周好好搜!”显而易见是早有在外面候着的大量亲随。 她眼看着有人要搜过来,自然是转身要跑。跑出了一大截,忽然间脚被回廊的阶梯一绊,摔倒在地。这一摔的确要命,脚霎那便崴肿了,疼得想再站起来都难,眼看着数十个提着灯笼的禁卫朝这里奔来。 她支撑着回廊的石柱艰难缓慢地挪动,只是走几步都艰辛,她想是免不了被抓的命运了。 正当心里绝望的时候,忽然腰被什么人一揽,继而这突然出现的人又将她身体一个翻转,抱在了怀里。 这事发生的太突然,金牛座的越人心多少反应慢了半拍,再要想叫时,耳边轻轻一声:“是我。” 越人心便知道这是皇叔了。 皇叔过去总当她是个小傻子一样照顾她。此时皇叔的眼力真是好,一片黑黢黢之中竟然找到了躲在回廊的她,这会儿他抱着她往太液池处狂奔一阵,脚步却是轻盈得毫无声息,果然是练武的出身。 太液池边早有小船,越枫琰带着她上船,解了绳索,便向着湖心岛那隐秘处飞速地划去。 直到划进了湖心岛,皇叔才停下来,深吸一口气,又一话不说地将她再抱起来,上岛走到他在宫中暂住的芳香台。 越枫琰一路将她抱进了芳香台,又不言不语地继续把她抱进了卧房,直到走近了他自己的床边将她放下,目光诡异地望着她。 越人心的脑袋是混沌的。她自己听到自己的身世,已是惊讶得不敢相信,而如今皇叔的突然出现,令她更加感到胆战心惊。 刚才母后和苏公公的话,他是不是也听到了?这是一个未知数,她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大约是皇叔经过也听到了方才皇后和苏公公的谈话,听到滴血认亲那里,是突然间被气坏了,才碰断了几根树枝。 越人心的脑袋飞速地运转。如果皇叔知道了真相,那么他作为越氏的子孙,就是唯一的皇位继承人。他会怎么做? 越人心曾听过历史上有这种类似的事情,有大臣将太后和假皇帝一起投河的,恐怖得很。而今自己在黑暗里和皇叔对视,见他眉头紧锁,眼睛更深更沉,她只觉得自己的命运已经不在手中,而是操纵在眼前的人和母后的阴谋里,以后的日子,恐怕就要在这层层阴霾和未知的恐怖中度过了。 “皇叔,求你不要杀我。”她实在是怕极了,低低的怯懦地说出这一句。 越枫琰显然没有听清,问道:“你在说什么?” 越人心定了定神,不敢在说话。 越枫琰半晌不说话,眼珠像是盯着她,却又像是放了空。越人心知道他的内心是在思索,那纠结的神情她从来没见过。 他思了一会儿,又趁着已经点亮的烛光走到窗前去,打开窗棂呆呆立着。又过半晌,他的眉头紧锁,烛火之下,他的目光里有一团火,那火似乎在燃烧着他内心的杀意。 越人心深深的知道,此刻就是他生出杀心的时刻吧。这仅仅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他又将在怎样的暗处,谋划怎样的事情?总之这一次撞破真相,皇叔是不会再沉寂下去了。 她不由得想到今日父皇情急召皇叔入宫,那时候父皇已经口口声声说她与弟弟两个长相不像他,难不成是和皇叔说了什么秘密的话,比如,要将皇位传给皇叔? 越枫琰在窗前的侧影直立,眼神深邃埋在烛光暗处,鼻梁挺立,嘴唇紧抿。 越人心晓得他还当自己是有病的傻子,于是便只能继续装一装傻,大着胆子问:“皇叔,你还是我的皇叔吗?” 越枫琰并不回答,他也许根本就没有听到她的问题。他此刻的脑中还在翻滚着今天发生的这些变化,将对他的人生造成多么大的选择困难。 本来,他只要闲云野鹤地过着阔绰王爷生活一辈子,吃喝不愁,但太子出生之后,皇帝却给他加派了一些军中的职位,倒是让他觉得吃惊了。皇帝从兄弟的倪墙之祸里面闯出来,杀得就剩下他这么一个弟弟,却在自己有了子嗣之后让自己统领兵马,原先不知道是什么道理,到现在他应该是全明白了。那么以后的日子,他便必须要顶着造反的名号,夺回先王的皇位,以正血统,正朝纲。 他这个才刚刚二十出头的青年人,现在能准备好吗? 越枫琰就这么站了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他长叹一口气,关上窗子,回头走到她榻前去,给她盖上被子,掖好被角,又将床头案几上的烛台吹灭。这一切都停当,他才在她榻前坐下,说:“你睡吧。” “皇叔……” 越枫琰的手掌缓缓盖上她的脑袋:“这世上的事,又同你有什么关系?你只管安心睡吧。” 她只好闭上眼睛。可是她知道,过了今夜,注定以后都不再一样了。她是个不知道父母的野种,身处在混乱的朝政之中,她和她弟弟的命运,还有眼前的人,还有背后的皇后,简直便是一团乱麻。到底怎么才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她根本就不知道。原来面对未知的恐惧竟然是这种感觉。 第7章 站对边很重要 越枫琰在她床前守了一晚,她知道,皇叔其实并不是在守着她,也许他只是想有个人能陪着他,而这个人又能让他不感到威胁和恐惧。 越枫琰就这样端坐着,眼睛似乎是看着她,又似乎并不在看她。也许正是因为她的长相,能够让他联想到太多错综复杂的情势,他这个一直躲在皇兄身后的听话的孩子,也要为了他这身上的血统来争斗一把了。他不能不回想起列位皇兄互相残杀的惨状,还好……他心里说,还好对手无一是他的亲族,无一流着和他同样的血液,顶多也只是他的朋友。而当朋友变得罪有应得——欺君罔上,作茧自缚,毁灭社稷,有了这些个罪名,他心中的那份不舍便也可以消减了。 只是她……眼前这个熟睡的女孩儿,呼吸沉稳,心智永远都不会成熟。而这各中原因,他这些时日当中也已经查明。他在宫中所派的细作经过久远的探查,寻到了太医院给她所开药物的配方。药方之中多味都是破坏人心智的药物,只是每次分量不多,所以形成慢性的作用,每日下在她的正常汤饭之中,顿顿食之,也没有异样的感受,只是让她永远的有些痴傻,而副作用便是每隔一段时日,便会浑身抽搐一阵,这本是身体抵御□□侵蚀的正向反应,自然而然地,就被人说成了疯病。这样一连吃了一十六年,心智再也不可能恢复如常。这样的一个孩子,自然不可能成为他的威胁,甚至于,也永远不会懂这世上的人情世故,那如果是这样,她又何罪之有呢。 越人心没有想到自己会在皇叔面前就这样睡着了的。但夜深了,屋子又黑,原先坐着皇叔的地方,望的时间长了她也迷迷糊糊,恍惚觉得可能人已经出去了,自己唤两声,眼睛望的方向也没有什么动静,渐渐地便放松警惕地睡去了。 然而这一早上醒来,却把自己吓了一跳。皇叔仍在原位坐着,眼睛里布满血丝,显是一夜没有合眼。 “皇……皇叔,你一夜没睡吗?” “不困。” 越人心害怕,这一害怕便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她的额头都冒着虚汗。 越枫琰一愣,低头自嘲笑笑,起身说:“你再睡一会儿吧,我到外面船上坐着。” 此时已经四月,但外面的风还是打在窗上呼呼作响。皇叔在外面水上,不怕感染风寒?说来也可笑,她在这个节骨眼居然能够想到皇叔会不会生病。她是应该一门心思想想她和弟弟怎样才能保命才对吧。 越人心捋了捋思路,眼下的她,其实只有三条路可以走。一条便是和母后站在一起,只要母家不倒,她和弟弟血缘的事情,就会永远埋藏地下。然而这样做也有风险。狡兔死,走狗烹,若是母后的天下大定,真的会让她和弟弟两个野种坐在皇位上吗?母后会否找个借口,将他们两人赶尽杀绝,再立一个他们母家的孩子也是易如反掌。她的心里也清楚,这个母后既然一早便将她放在深山,定然不可能有母爱存在于他们的关系当中。 这第二条路,便是和亲。只要她能够安然前往狄狄和亲,那么是不是大梁的风浪就不会波及到她了?可她将这条路深想下去,一旦母后失势,弟弟的身世被起底,那么远在狄狄的她也会被发现。是否狄狄也会将她当作假公主杀死? 还有一条,便是和皇叔站在一起,帮助皇叔染指皇位,他们姐弟能够作为皇叔登上皇位的功臣存活下来。可这条路同样也有风险。毕竟他们姐弟的身世是板上钉钉的假冒伪劣,若是皇叔以舆论为借口杀死他们,恐怕他们也依然无路可逃。 这三条路径她现在也无法可选。她只是心里盘桓着,疑问着,害怕着。就这么轻易地变成别人的俎上鱼肉,自己的命运也够悲凉的。 她再也睡不着,在这种时候,她在皇叔的面前,应当表现得体乖巧一些。她起床走出来,刚想要同船上坐着沉思的皇叔说句话,却被人打断。 “不好了,不好了!”芳香台跑进了一个冒冒失失的小太监。人尚在外屋,便已经跪下,声音颤抖着说:“皇上、皇上驾崩了……” 越枫琰腾地站起,沉声问小太监:“皇上是几时驾崩的?” 小太监:“是寅时三刻。” 越枫琰便要划船过去,小太监说:“皇后娘娘亲为皇上更衣,这段时间不便亲族探看。亲族妃嫔们一应在灵堂等候大驾,再送皇上最后一程。” 越枫琰冷笑一声,不发一言。待那小太监走远了,他才一拳头砸在拴着船的木头柱上,生生地砸出了血。他低沉着声音撕咬出一句话:“蛇蝎妇人,这般掩人耳目!”他收了手便解下船的绳索,看来是要硬闯勤宣殿了。 她看皇叔这样气急,自然是要阻止的,于是自己也上了船。皇叔并不理会,只是闷声划船,她便赶忙地把衣服穿起来。看他焦急的模样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到嘴边就变成了:”皇叔帮我梳一个发髻,我还是不会梳。” 皇叔划桨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回头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她将原本随身携带在身上的一把梳子拿出来,向他递过去,他没有拒绝。船在水上慢慢飘荡,越枫琰拿起那梳子,仍像往常一样给她梳了一个发髻。梳好之后,用衰弱的口气对她说:“你在水里照照看。” 越人心瞧了瞧水中的自己,头发齐整了,整个人便精神。而水里面的越枫琰,眉头从昨夜就没有化开过。她想着他也许要皱一辈子了。 这划船的一路,越人心也想了一路。穿将要靠岸时,她终于鼓足了勇气说:“要是我帮皇叔做皇帝,皇叔能不能让我和越倾活下去?” 她说得也是胆战心惊,生怕皇叔不答应。船到岸边,越枫琰走了上去,想了一会儿,又回身伸出手来对她说:“把手给我。” 越人心老老实实将自己手递过去,他忽然地反手攥住,一把将她扶到自己身边耳语道:“以后就待在我身边吧。” 她觉得他是答应了。 第8章 皇弟醒不过来了? 谁也不曾想,这一上岸便处处是皇后的陷阱埋伏。早已经有禁卫埋伏在河岸边上了。苏公公不在勤宣殿料理后事,却同禁卫站在一起“抓刺客”,也是一件太监的奇事。 两人很快便被团团围住,苏公公走上前来,见这越枫琰身边还携带了长公主,便以为是他胁迫她为人质了。 苏公公有些着急忙慌:“宸王殿下想做什么?谋害圣上还不够,还要再罪加一等,谋害我将要和亲的长公主吗?你也是大梁的皇亲,先皇的肱股之臣,若还有良知,便放了公主!” 越人心没有料到这一遭。仔细想想,若是昨夜皇叔一个人从那树丛逃跑,定然会快些,但他抱着她,目标太大跑得太慢,竟然被看见了不成?或者就算没有看见,因为皇叔昨晚同父皇聊了太久,他们怕夜长梦多,现在就要对皇叔下手吗? 越枫琰却极为淡定,他知道如今的势单力孤,自然是没法耍横的,于是低头瞧了瞧越人心,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心儿,我不在的时候,你母后命令你做什么,你便照做。” 越人心点点头。 越人心瞧他说得轻松,可想想他如今一被抓,也不知道会是神马后果。而自己以后的命运,就更加难测。她悲从中来,忽然间的就不想离开他。眼见禁卫将他绑了起来,她更是恐惧,问向苏公公:“你们要拿皇叔怎么样?” 苏公公道:“昨天夜里宸王是最后一个见陛下的人,他一走,陛下便驾崩了,这还不是谋害吗?” 越枫琰冷笑一声:“欲加之罪。” 苏公公道:“先押你候审,不会随意冤枉了你,宸王。” 越人心急了:“皇叔昨夜都跟我在一起为父皇祈福祝祷,有什么不对吗?” 苏公公令禁卫将越人心从宸王那里拉过来,随后上下打量地对她说:“您这千金之躯若是有恙,狄狄追问起来咱们大梁都要不安宁啊。”他转身派了两个禁卫:“护送公主去灵堂前面拜跪。” 越人心几乎是被半推着走的,她走一步便要回头看一眼,越枫琰也在注视着她。直到她走得远了,那些禁卫才动了手押着他走。 如果皇叔倒了,她的路便剩下前面两条。听命于母后和听命于狄狄,都是比跟随皇叔更可怕的路。可是她真的想不到该怎么办。 到得灵堂前,已经看到重臣齐齐地排开跪着。她走到最前面,原本想找到弟弟同他站在一处,找时机跟他将这事情说清楚。两个人一起,总要比一个人绸缪有办法。但在人群之中张望许久,却左瞧右瞧没有找着。她于是吩咐了人去问:“太子殿下怎么还没有来?” 太监告知,今天早上还在昏睡,恐怕一时半会是醒不了。 本朝皇亲凋零,统共就剩下这两位子女一位亲王,这个时候亲王还被软禁起来,太子又昏迷不醒,就剩下一个准备和亲的长公主跪在前头做个表率,撑一撑这可怜的皇室尊严了。 不过本朝皇后好像并没有觉得凋敝。等待了两个时辰之后,一身缟素但却长摆威严的她的母后从灵堂里走了出来,这是越人心第一次真真正正瞧见她。远远看着,也只是一个容颜惨淡的妇人,倒是不如传闻里那样可怕。 皇后也没有说话,一切都听着大臣和苏公公在处理丧仪之事。她看上去颇为安静,多数时候只在妃嫔的首位静静听着,时而抹泪,露出一个失去丈夫的可怜妇人的悲伤之态。 看得时间长了,越人心渐渐懂了一些。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惺惺作态”?她不主持丧仪,将权力交给朝臣,那不就是要做给别人看的,尤其她这梨花带雨的一哭,那便是一朝国母的真性情了。 越人心叹一口气,默默地数着脚趾头。才刚刚数到四百脚趾头时,便见那威严的妇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的身侧,一声毫无感情地唤她:“人心,抬起头来。” 越人心猛地一抬头,望见这张三十余岁妇人的面庞。她的脸型和五官都生得很美,但看上去却不能说她还是位美人。这个年龄不能算老,女人三十多岁,正是风韵的时候,然而她的法令纹鱼尾纹却都爬在了脸上,胶原蛋白的缺乏令她缺失了她原本面庞的美感……总结来说,本是个美人,奈何老得太快。也不知道是她操心太过,还是古代的保养方法太少。自然,像她这样野心勃勃的女人,是不会在意外表的修饰,只会在意手中握着的权势够不够大吧。 皇后的余光扫在她的面上,越人心注意到,这个女人是不会低头去看人的。她永远将自己的头颅保持在平稳的高度,瞧人时只用一种似有若无的打量的眼神。其实她可能并不需要太看清楚这些无足轻重的人,只需要知道他们在哪里,确定他们能够听得到她说话,遵命,做事,那便够了。 于是她遵命:“母后有什么吩咐?” 皇后也好久没有见过她这个女儿了。自小养在宫外,被自己喂的药养成了一个心智不全的小傻子,与这周遭精明善于谄媚的人相比,这女儿可算是她最乖的傀儡了。 皇后说:“昨日太医去看过倾儿,说他脉象浑浊,并不是一般的昏厥。你等丧仪结束,便去东宫他榻前陪着。” 越人心低头答应。但又想到不对,抬头问一句:“母后怎么亲自来吩咐我,找个下人告诉我便是了。” 皇后低眉扫她一眼:“本宫亲自来告诉你,自然是不能托给旁人。你的嘴也要缝上,只照做就是了。” 说完她便施施然走开来去。 丧仪傍晚才结束。越人心便向东宫去。结果才刚进到弟弟的寝殿里,便听到123言情那个家伙的哭声:“长主你可来了,我们殿下怎么都不醒,太医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说不上什么时候才醒,长主啊呜呜呜——”哭声震天,殿外也要听见了。 “别哭了别哭了。”越人心坐在弟弟的榻上,心里想不通越倾这家伙到底怎么搞的。昨晚也就瞧他咽了一口口水,便怎么的影响到了脑子,就昏睡不醒了呢。 越人心低头想不出个所以然,总觉得剧情这么发展它有悖常理啊。她在这床边守到了晚上,吩咐换班的婢女们去睡,也让太医先去休息。自己嘛,就和往常一样,和弟弟一齐躺下,守着他睡。 半夜时懵懵懂懂,总觉得有人在拍打她,莫不是弟弟醒了? 越人心一个起身,却听到脑袋咣当一声,头顶一阵剧痛。却是见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脑袋撞了自己的脑袋,这会儿一撞之下,又跌回榻上睡着了。 这回他是真的清醒了吗?不会被这脑袋一碰,又碰出什么毛病了吧? “太医,快请太医!” 太医来得很快,然而…… “额……这……卑职发现,方才太子殿下的确有醒过的征兆,但是遭到一些外部的撞击,现下太子殿下的脑中又多了淤血,恐怕是一时半会难以醒来了。” 什么?“你是说我刚刚撞他一下脑袋,他又昏过去了?” 本来即将登基的皇帝,就给她一脑袋撞昏醒不过来了? 太医支支吾吾:“这……老臣会继续用药试探,三日之内能见分晓。” 越人心欣喜问:“三天之内弟弟就能醒过来吗?” 太医满地扣头:“三日之内能见分晓、见分晓……” 越人心长松了一口气。她继续守在他身边,时而地刺激他,承诺只要他醒过来,以后绝口不提自己是姐姐,老老实实承认他是皇兄,这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 三天之中,她不停地帮他拿湿热的巾帕擦脑袋,擦手脚,可是并不见他有要醒来的征兆。等到太医来时,身后同时还跟了一人,那便是新丧的皇后。 皇后今日穿着的不是缟素。虽然颜色仍旧淡,但却是锦绣华服,高耸的肩饰和顶饰造出身份的不同,她一进来,满地伏拜。 越人心当然也老老实实地拜过,然后焦急地询问太医:“我弟弟今日能醒了吧?” 太医仍旧是一副便秘难言的样子,说:“太子罹患奇症,脑中淤血用药物难以散去,恐怕半月一月,都将要躺在这榻上了。” 这就是所谓三日之内见分晓?! 越人心有点抓狂了。这躺半月一月的还能不能醒?真希望自己穿越前是个医生,不至于听这个庸医瞎说八道了。 但是……弟弟不会醒不过来了吧?听他呼吸正常,难不成他已经脑死亡,变成了植物人吗? 她越想越是坏,禁不住心中涌起一股血腥味,味道一冲,眼睛里哗啦啦地便流下泪来。 这才穿越没有多久,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两个人,一个被抓,一个变成植物人,这她的日子将来就要青灯古佛一般地过了吗?四周围的人全都如同宫斗文里出来的人,她瞧着害怕,越人心扑在弟弟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皇后却看不下去了,嫌弃而低沉的声音传出来:“你哭什么?他死了吗?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说完这番话,她转过身去,眼神在众人之中逡巡一圈:“从今日起,东宫所有发生的事情,如果有人胆敢传出去半个字,那就送他的九族一齐去见先皇。” 她的声调之中有肃杀的气息,似乎以这种方式传达血腥的气息已经成了她的招牌,这句话说的震人心魄得害怕,但对她来说,却好像平常的很。 她吩咐自己跟随自己的嬷嬷:“云姑,帮我把准备好的登基朝服拿来吧。” 那云姑听了吩咐便去了。底头好生跪着的123言情,这时战战兢兢地问了一句:“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这时候还没有醒过来,如何登基啊?” 皇后怒目扫他一眼:“我说他能登基,他就能。还是你这个小奴才有什么异议?” 123言情头摇成了拨浪鼓:“啊那不敢,那不敢。” 云姑很快便捧着衣服来了。这时皇后便吩咐:“伺候公主更衣。” “什么?给我更衣?”越人心指着自己鼻子,眼睛瞪得斗大不敢相信。 “登基之事刻不容缓,你二人双生之胎,长相如出一辙,你便替你弟弟去登个基。快些准备,登基大典就在半个时辰之后。” 登基也是可以替的吗? 第9章 朕这就登基了? 这半个时辰越人心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出了个什么事,她就已经被一群太监宫女剥掉了身上的衣裳,他们拿着绸布给她胸上猛裹,裹得严严实实好似是锻炼出的男性胸肌一般结实硬朗,随后又给她里三层外三层地穿上他弟弟的衣服,最后便是被囫囵套进了那件登基的朝服之中。 “不是,这能行吗?” “皇后说能行那必须得行。”123言情在一旁安慰她。小菊也在一旁拼命地点头。 过了一会儿,云姑将她摁在那梳妆台前,开始给她用滚烫的炭火螺添着螺黛将她的眉毛画粗,这样做足了戏,她便可以登场了。 这一场戏因为准备的时间有限,她客串的经验也不丰富,全程便是被推上去一话不说。当着群臣的面,皇后在左,苏公公在右,皇后的哥哥大将军在下,三相指挥,自己只要听从命令一跪天二跪地,向朝臣挥一挥手,点个头微个笑便混过去了。 她觉得,自己就是个牵线的木偶。待自己的表演完毕,便见群臣朝着自己下跪,呼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时候,她的内心是恐惧的。现在为了做戏,便能将她一整再整,到得将来弃之如敝屐,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皇后那边不紧不慢地发话了:“新皇登基,国事繁忙,无法为先皇守孝,所以长公主代新皇行孝道,在皇陵为先皇守孝,直到出嫁。我大梁国丧之期不宜嫁娶,不宜舞乐,这狄狄是能理解的,和亲之事,等长公主守孝期满,我大梁再挑选最隆重的仪仗将她送去狄狄。” 母后都已经全面安排好了,包括皇叔的事情,也有了下文。因要细查他是否谋害先皇,先将他软禁在了宫中太液池中的芳香台。这是深谋远虑,布置得当,没有将他关押大牢,已经显得是她这皇太后宽宏皇室。而如今的越人心,也必须听命才能保命。一切都要看后面如何绸缪。 登基大典结束以后,她便换下衣服,打算穿着她以前的道士服便去给她没有血缘的父皇守陵去了。然而身旁窜出的小菊和123言情却直说“不忙、不忙。” 两个人将她堵在勤宣殿里,不知道是何用意。越人心说:“太后吩咐我要我尽快上路,你两个不赶快去准备送我去皇陵,还木头一样在杵这里做什么?” 两个人面面相觑,随后123言情跪下行了一个大礼说:“这……启禀陛下,‘长公主’已经出发了,您就不用担忧了。” 越人心忽然有些明白过来:“你说的‘长公主’,不会是说皇弟吧?” 小菊这时候也跪下说:“启禀陛下,您姐弟长相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两个人,这互换身份……乃是太后的主意。太后也警告了奴婢,说从现在开始,到‘长公主’醒过来之前,您,就是一直是陛下了。” 越人心的脑袋嗡的一声。 123言情表情哭丧地接着说:“启禀陛下,虽然有太医在皇陵照顾‘长公主’,您还是要更加小心谨慎,否则太后的意思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越人心对小菊和123言情说:“可我要一直装下去,迟早露馅。虽说也没有几个大臣经常听到我弟弟讲话,但我这声音一听便不是男子,而且,我没有喉结,我胸虽然裹着,但总要洗澡吧,还有,最关键的,我也不能娶妻是不是?这样根本行不通。” 两人又继续面面相觑一阵,随后两个都跪下哭起来。 “你们俩什么意思?” 123言情道:“您说的这些,太后娘娘早有了顾虑,所以,云姑待会就来给你做改造了。” “我勒个去她要给我做什么改造?难道要给我打胰岛素还是雄性激素让我雄壮起来吗?!”越人心吓得跳起来,一边跳一边语无伦次。 “……” 小菊定了定神,认真地说:“回禀陛下,您说的什么奴婢没听懂,但雄壮,是真的可以雄壮起来的!” 说曹操曹操便到了,云姑便是再世容嬷嬷,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婢女太监近来,一齐下跪说了个“陛下听话”,便将她拖进了后面的卧房,关上门关上窗,这就给她整起了容。 首先,是眉毛。云姑等人不仅用炭火烫她,还剪下了真人眉毛,一根根地粘在越人心的眉上,将两根女人的柳叶弯细眉,生生粘成了粗犷的少年眉。 其次,便是喉结。云姑用做好的喉骨外面包了松脂做的人皮粘在她喉头,贴的那是个天衣无缝。 再次,裹胸。这回的裹胸云姑特地选择了透气版,透气的真丝面料裹起来依然硬朗,但是虽然感觉依旧酸爽,却没有硬布那样伤胸型了。这也算是为她将来恢复女儿身的一个考量。 随后,就是下面。这下面是一个关键性的位置。为了力求逼真,云姑还是掏出了一个那样式儿的长条物,对她说:“这个东西,是男人的东西,平常里,它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半吊在裤裆里的,你便不用戴。但奴婢还是给您准备着,奴婢会贴身带着,如果有什么万一,奴婢好给您粘上去。” 越人心勉强笑说:“不会有这种万一的,如果真的有,那旁人直接扒开我的裹胸也就露馅了,何须扒开裤子呢……这样就算完了吧,你折腾我一天,我也累了。” 云姑道:“并没有,还有最后一道工序,您得吃得了苦才行。” 越人心的脑袋一懵:“你想干什么?” 云姑吩咐众人系上蒙了水的口罩,随后将她拖进后厨锁紧了门,开始点了火盆熏她的嗓子。无论她是张嘴还是闭嘴,总是要呼吸的。但凡呼吸便进了嗓子,就这样熏了她三天三夜。 她果然便开口像个男人了。 这三日是她自出生以来,过得最惨的日子。这位蛇蝎的母后用如此惨无人道的行径对待自己,越人心是不可能不恨的。 她嗓子被熏得最疼的时候,想哭哭不出来,因那火盆烧得太旺,她的眼睛都要胀爆掉一般得疼,她想喊也喊不出来,因那嗓子早已经被黑烟呛出了毛病。越人心蹲在地上,心里总是浮现弟弟和皇叔的身影。弟弟已经远在皇陵,无法得见,就算见到了,也只是他装扮成女孩模样安静地躺着,永无止息地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醒来唤她一声;皇叔……皇叔就在宫中的芳香台,她现在好想去见他。 吃饭也是吃不下的,嗓子眼如同烧灼一般,她只能吃些流食。这样过了大约半个月,她才能够像以前一样吃硬的实物。整日里生无可恋地上朝,听着太后垂帘指挥,自己有时按照太后教的台词说一两句话,下朝时坐在轿辇上从太液池经过,她总是期盼着太液池畔仍能有一艘船…… 这样的日子到底还要过多久! 越人心开始每天神神叨叨,她的心里已经无比明确。只要皇叔没有被他们害死,她一定会与皇叔共进退,她就是要那老女人碎尸万段啊啊啊啊!她好端端一个黄花大闺女,生生被整成了破锣嗓,开口便如乌鸦乱叫,而这胸,原本她也是个c罩杯,生生被憋成了a,这以后哪里是能恢复得过去的。 越人心像宫斗文一样的发誓:今日她们从她这里夺走的,来日一定要加倍奉还! 这一日越人心下朝时,在太液池边盘桓了一阵。她有了一个新的主意:既然皇叔不能放小船出来,她却可以划船过去啊。 有时她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于是她便每晚偷偷地溜去后厨,从柴火堆里检出像样的几根,拿绳索缠着。 这样坚持了半月,终于做成了一个小的木筏。这木筏其实也只有她半个身子大,实在站不住时也可以让她扶着木筏游过去。 半夜里偷偷地跑出来,从那湖里像湖心岛游过去,正游得心中欢喜时,太液迟周遭燃起了一排的火把。 太后立在这月光之下的岸边,大声地说:“想溜去哪玩啊陛下?下次出来玩时,可要夜观天象,挑个无星无月的日子啊。” 这样一来,她连去瞧瞧皇叔的法子都没有了。 第10章 立后是大事 作为一个傀儡,越人心原本以为是不需要多少演技的。所以母后让她早起她便起,让她上朝她便上,至于朝政也没有仔细去听,反正她只要配合母后说一句:“朕以为xx大人说得颇有道理,不知母后有何高见?”就可以了。不过这才没有登基几天,底下这个太常寺卿就开始瞎说八道了。前段时间他同礼部主持了先皇丧仪,正以为自己在太后跟前得脸,话就显得有点多。最近暮春昼夜温差大,太后染了风寒,临朝咳嗽凉两声,太常寺卿便焦急询问:“太后为陛下忧心国事,又要操持后宫,可是积劳成疾?” 太后说一声:“不碍事。” 太常寺卿赶紧地走下来说:“先皇之遗憾,微臣时时谨记,眼看太后这般操劳,微臣斗胆上奏,陛下已经年过二八,而太子又是社稷之本,陛下登基之前,未得良娣,现在需将选妃立后之事提上日程了。” “是啊是啊,微臣附议。”众大臣在下面纷纷相合,太后咳得更厉害了。 太后的哥哥大将军司马临赶忙地站出来,张飞嗓喊道:“众爱卿着急太子之事,是诅咒陛下命不长久吗?” 底下吵吵嚷嚷得更厉害了。左相刘栾站出来说:“司马将军常年出征,劳苦功高,可这内政之事也尤为紧要。微臣以为,国后安后宫,太子安社稷,立后之事刻不容缓啊太后!” 禀告完太后,这才又望向越人心:“陛下您以为如何?” 越人心想了想,问:“您是……?” 这皇帝连左相都不认识,群臣此刻哗然了。众人皆已经看出来这小皇帝一副傀儡模样,已经有了不少暗自叹气的。 太后连忙说道:“这是左相刘大人,怎的到了如今还记不住?魏大人?” 越人心谁不记得,东宫他弟弟的老师魏太傅她还是认得的,他是个好人,可不能让这老妇人给羞辱了。 越人心道:“母后,诸位爱卿,朕就是打个趣,打个趣而已。朕还知道左相家的千金蕊蕊花容月貌,出水芙蓉,朕很是喜欢。” 太后怒得帘子一掀走出来:“陛下!功课还没学好,又在这里肆意谈论重臣家中女眷,你这是成何体统!今日便先散朝!” 越人心知道今天又要挨收拾了。但她也不傻,她这么一说,刘左相回去可要好好想想了。是把女儿嫁给如今失势软禁的宸王呢,还是嫁给名正言顺的皇帝,自己当国丈呢,这可不是件容易选择的事情。 这边厢下了朝,越人心已经被云姑架到太后寝宫。路上越人心就在思索,这云姑过去一定是个江湖中人,不知道是哪门哪派的高手,又会易容之术还会飞檐走壁,扛着她跑这么一段路竟然全程都不被人看到,真是绝了。 等到云姑在气急败坏的太后面前拔出容嬷嬷型号的小钢针时,越人心磕头说:“母后您看您动什么气,我要是不这么说,群臣都扯着立后选妃的事情不放,您也下不来台啊。” 司马太后也明白得很。她哥哥替她解围的时候,左相带头攻击他,众臣也都在底下窃窃私语,便是对她和她哥哥外戚专权不满了。尤其那左相刘栾,问完她还故意问“陛下以为如何”,便是摆明了告诉百官,他这小皇帝是傀儡。若是越人心不说这话,便是连他自己对婚姻大事都毫不关心,倒还真显得是个傀儡,反而说出这么两句俏皮话,让众臣知道他们的陛下,眼前这个顽劣小娃还亲不了政,反衬出她这太后垂帘的必要性了。 太后的心情平复下来,斜睨着越人心说:“你说话失了分寸,倒还有理了?” 越人心磕个响头:“母后,儿臣知道错了,但是母后真要将那刘蕊蕊嫁给皇叔吗?” 司马氏低头悄悄越人心,发觉这个被她打扮得浑然是个男孩儿的丫头,好像变得聪明了。刘栾跟她哥哥不和,刘蕊蕊要是嫁给宸王,刘栾便更要与她们司马氏作对了。”她端详一会儿越人心,笑问云姑:“近日药没有给陛下按时服用吗?” 越人心脑袋一沉,完蛋,她不应该逞聪明的,她可是长期吃药的傻子啊!她急中生智,赶忙说:“那个刘蕊蕊前几日啊看我打扮成姑子在宫里走,曾用言语欺负我,所以我便对她的名字敏感些。” 司马氏皱眉问:“有这等事?” 一直默默无语的小菊这时候最有发言权了。当下便跪着说:“回禀太后,的确是有这回事。那刘蕊蕊让她的小婢子掌我的嘴,还在庄太妃面前耍横,要庄贵妃责罚长主,不对,‘陛下’。奴婢哪受得了这种气,但是又不想给太后您添烦恼,就没来报这件事。庄太妃最清楚这桩事了。” 刘蕊蕊是庄太妃的侄女,这司马氏自然也知道。庄太妃被她压制了多少年,当时也同她争过后位,当初她的孩子没出生时,先皇帝就已经把庄太妃这个侄女指给了宸王,这庄太妃便让下人出去传言,说皇帝要是再没子嗣,就打算立宸王当皇太弟,让宸王继位。若不是她和她哥哥想出立借腹生子这桩计策,她司马氏今天还不知和这庄太妃地位孰上孰下呢。 “启禀太后,司马将军求见。”云姑过来禀了一声,太后知道必然是为了商量今天的选妃立后之事,当下就出去了。 在越人心看来,选妃立后是铁定要发生的,对于司马氏这个老女人想要站稳脚跟,那肯定要继续的演下去啊。 越人心问小菊:“如果太后拗不过大臣们,非要让我娶个皇后,你说会娶谁?” 小菊以前是母后身边的人,特地派来盯着她的,她肯定对司马家的事情有了解。果然小菊便说:“那还能有别人么,肯定是大将军的女儿司马纭纭啊。这皇后若不是咱们自己的人,怎么能保证事情密不透风呢。有了自己的皇后,即便再有妃子,也可说是陛下伉俪情深,皇后独得专宠,再加上皇后总领后宫嫔妃,这事情便还能瞒得下去。” 她说得是没错。只要她们司马家一手遮天,这事情就透不出去。母后当然要选个自家人。这个皇后一定会比小菊都要看得她紧了,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越人心另外想,她和越倾姐弟本来就不是母后亲生的孩子,若是没有皇叔反叛翻了盘,司马氏继续当政下去,也一样会找借口把她们姐弟铲除,或者给司马临禅位,或者司马临兵变上位,或者司马临的儿子孙子上位,总之司马家不可能给她们姐弟生路走的。 过了一个时辰,司马氏终于和她哥哥商讨完了大事,坐在榻上喘口气对越人心说:“哀家已经下旨,半月后就举行册立后妃大典。你们下面的都听到了吧,去准备。” 越人心还想追问是谁,却已经被拉了下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不好过,她真是要好好绸缪了。 夜里还真是风有点凉,越人心举头看见月亮倒是圆了。月圆吧,有很多种说法,有团圆都说法,还有狼人的说法。她走在太液池旁望见那月下远而飘渺的湖心岛,正彷徨无计时,123言情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走了过来。 亏得是123言情而不是小菊。小菊是母后的人,而123言情自小跟她弟弟一起长大,心是向着她们姐弟的,虽然现在受制于人,他心还是不坏的。只是至于他是不是死忠之辈,那还得考验。 越人心失落地说:“好了,不用催我,我待一会就回去。” 只见123言情神神秘秘地走过来,附耳说:“今夜我有一条明路给您指。” 越人心不解了:“什么明路?” 123言情摸了摸眼睛,对她说:“陛下!太液池边上是不是有艘小船啊?” 越人心向他所指方向看去,果然便有一艘船。 123言情朝天望了望:“这天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怎么突然就乌云遮住月亮了呢?” 话音刚落,这月亮还真被云遮住了。前方伸手不见五指,越人心向着方才望见船的地方摸黑爬去,终于爬上了这艘神奇出现的破船。 第11章 我有一点心动 这艘离奇出现的船能够一尝越人心想见皇叔的夙愿。若要问她皇叔为什么对她如此重要,她也说不上来。也许是选择了投靠他的这条道路,抑或是他举手投足对她的照顾,总之,当她看到那个人时,就觉得他头顶自带光效,不仅耀眼,还照得她心里暖和。 越人心坐在小船上奋力游着,只是这船太破,划了一会儿便开始漏水。更深露重,越人心初时还没觉得是水浸湿了脚,等到那水漫上了大腿才算是发觉了。这什么破外挂,越人心想着是这年头穿书的人太多,123言情组织上经费有限,解救不过来了咩。 还好这宫里的湖不算多大,好歹在船沉之前她是划到了。只是这一遭,搞得她披头散发,汗流浃背,连带裤子袖子全都浸透,哎,可是此刻还能顾及什么形象呢。 看着芳香台的守卫正好打盹,她便从前蹑手蹑脚地穿过去,到得她之前睡过的卧房窗口。窗口一点烛光透出来,皇叔的侧影映照于上,她瞧着瞧着竟然呆了,傻乎乎地伸手在窗纸上摸了一摸。 里面的侧影往窗口看了过来,她的心口砰砰直跳,等到那身影越来越大,将窗子打开,露出那张她天天期盼的脸时,她简直要脸红成猴屁股了。 四目相对,越枫琰惊讶道:“陛下?” 卧槽咧电视剧里都说把头发披下来就会被认出是女生的啊!皇叔你为何认!不!出! 越枫琰四下警觉地望了望,说:“倾儿,你先上来。” 越人心反应过来,顺着皇叔伸出的胳膊爬了上去,但是她身上吃重,踩上窗台脚一空,自然而然地就扑在了皇叔的怀里。这绝对不是她故意的。 她这一扑,越枫琰便就势接住,心道这越倾怎的较以前变轻了许多,身子也软绵绵的,气味也更没有男子汗湿的味道。但还没有来得及细想,他的衣衫也因这一抱尽湿了。 他将他以为的越倾放下来,两人满地是水,便如刚刚出浴还未擦干一般。越枫琰说:“外面看得紧,我也没有下人,洗是无法了,只能给陛下换套衣裳穿。” 越倾现在是皇帝,自然是要人伺候更衣了。越枫琰这么想着,就拿了一套干净衣衫走过来,一伸手便解他锁骨前的衣扣。 越人心一慌,推开他的手,扯过干净衣服,说:“朕……自己能行,皇叔你也自便吧。” 越枫琰翘了翘眉毛,没有说话,便另准备一套衣服,就在她旁边换了起来。 越人心的喉咙里咯噔一声。以往越倾都是叫他“六叔”的。在没见到皇叔之前,她时时都想着如果见到皇叔,一定要告诉她真相,要他替她做主,为她出气。可是真正坐在他面前,心头七上八下,忽然间却有个声音在脑袋里盘旋,对她说:你现在被人整得这么丑,脸被熏得发黄,声音如同公鸭,胸口缠着的布条好久都没有拆洗,如此的不男又不女,还是皇叔心里那个呆萌的心儿吗?不要丢人现眼了! 人最怕自信被摧毁。一旦自卑起来,便是逢人想要绕着走,总觉得旁人脑袋后头都长着一张乖张嘲笑的嘴脸。越人心此刻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浑,只想着淋到这么湿漉漉的,皇叔也没有认出她是女子,她还有什么颜面再说自己是谁呢。 这一消极,她更加不想说话了。皇叔却不以为然,自顾自地开始脱衣。这一回她发呆地功夫里,皇叔便将上身脱了个精光,漏出那紧实的武者肌肉来。 越人心呆呆望着他的身形,只觉得他太过美好,仿佛不是现在的她能拥有得起的。 她深吸一口气,脱掉外衣,便将皇叔的衣服披在身上。越枫琰道:“你的里衣也湿了。” 越人心咽咽唾沫,没精没神地说:“侄儿不能久留,过一会便要穿回去的。” 说话间,越枫琰已经将炭盆点了着,将他那件湿透的外衣挂在火盆旁边烤着。看她暖和了一些才问:“陛下深夜偷偷来芳香台,是有何事情?” 越人心抿抿嘴唇:“六叔,你上次是说,你不喜欢刘蕊蕊那个姑娘吧?” 越枫琰撇嘴一笑:“就是为来问这个?你也太少年心性。” 越人心着急了:“你说给我听吧。” 越枫琰说:“婚约为先皇口头承诺,如果真的结两家之好,一者可以权衡朝中势力,二者门楣教养相匹,其实于我于她无甚坏处。” 哪里教养匹配了,那刘蕊蕊分明便是个恃宠而骄的主。越人心按下不说,只问:“朕问的是皇叔喜不喜欢她,皇叔说来说去,也没说自己的喜好。” 越枫琰说:“我未曾与她见过,谈何喜欢?” 越人心:“她送的那些东西可有让皇叔动心吗?” 越枫琰哈哈一笑,添点炭火:“我还没有那么容易动心。” 越人心被火一烤,脸有点热:“那皇叔喜不喜欢心儿?” 越枫琰手停了停,抬头端详他一会儿,意味深长地说:“心儿同你,都是我的至亲,怎么能和外人相提并论?还是陛下你尚不懂得区分男女之爱和亲人之爱?” 越人心不敢再抬头看他,只怕他能够看穿什么。“六叔,朕就算以前不懂,半月后也就懂了。母后要给我册立后妃。” 越枫琰伸手往她胸前碰去,越人心脑袋一慌,向后躲去。越枫琰笑说:“炭灰粘上去了。”他仍旧伸手过来帮她掸掉,这回她也没有再躲,只是脸被烧得更加热了。 安静了顷刻,越人心往前爬几步,还是不敢看着皇叔,说:“其实也没什么事情来找皇叔,就是朕一个人深宫寂寞。” 她一直低着头,也不知道皇叔有没有瞧她,只是皇叔将自己的手掌覆盖上她的手掌,将她的手从冰凉的地上握起来:“心儿在皇陵也很寂寞吧。” 怎么突然提到她……越人心盯着自己的手,内心叫道这不好,手小可骗不了人,尤其是皇叔对他们这么了解。她紧张地抽回手来,说:“朕,朕就是来告诉皇叔一声,朕要娶妻了,说来也可笑,朕对这些男欢女爱都不懂哈哈。” 笑完了皇叔也没反应,实在是尴尬。越人心站起来说:“朕就先走了,回头再来跟你聊。六叔,万一要是那左相毁了婚约,不将刘蕊蕊嫁给你,你也不要生气,因为……因为是朕从中做了梗,朕知道对不起六叔。” 越人心说完了便要去跳窗,又是被皇叔拉了回来。皇叔的手今天极为不老实,出场次数太高,惹得她频频害怕,这回又被拉回去,差一点又要撞到皇叔怀里去。皇叔看她站稳了,便走到桌前拿起一本小书册,递给他说:“心儿在皇陵恐怕无聊,替我将这个给她。” 越人心接过来一看:“搜神记?神神怪怪的,她在皇陵看了会害怕的吧?而且子不语怪力乱神……”她怕皇叔认出来自己,非要装模作样地说些反话。 越枫琰又伸出手来,这一回是摸了摸她的脑袋:“她在道观里头长大,给她看看说神志怪的书,博她一个乐,另外她知道我记挂她,她就不害怕了。” 越人心捧了书说:“朕会给她送去的。” 越枫琰瞧她局促的样子说:“婚姻的事全凭缘分,我浑不在意,你更不用自责,照顾好你自己,莫要鬼神一吓,自乱了阵脚。” 越人心点了点头钻出去,重新又跨上那破船划回去。123言情仍在原地等着没动静,她却直到上了岸小心脏仍旧跳个不停。揣揣怀里皇叔给的书,还好还好,书还没湿。 123言情扶着她一路走回勤宣殿里去,偷偷关上门说:“今天晚上说来也怪,守卫不见有到太液池边巡逻的,小菊那一帮人又换班睡得舒爽,是老天爷帮忙了。虽然奴才也不知道您为啥就偏想见皇叔,但奴才就省得,您得需要就是我123言情的需要!” 这回是越人心扶着他起来:“你的衷心朕知道了。” 123言情悄悄附耳说:“奴才听来,大将军派人劝说左相刘栾,左相果然惧怕将来被宸王的罪行连累,但又不想依附于太后这方受牵制,便打算坐山观虎斗,就说刘蕊蕊得了怪病,谁都不给啦。” 自己说的话产生了蝴蝶效应,越人心还是高兴的。这个左相也是聪明的,看哪方势头明显了再依附,总比提早站错队的强。他必然也是预示到将来还有好戏看。 不过至于刘蕊蕊,123言情也分析说:“依奴才看来,这刘蕊蕊铁定是没病,被左相藏起来了。这女儿也是一步好棋,留着将来再下,还是能谋得好处的。” 越人心点点头,不管将来如何,她见到皇叔,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不要问为什么…… 第12章 当朕是病猫? 越人心闲来无事时,就拿着皇叔给点《搜神记》来读。皇叔的确是照顾她,怕她无聊给她故事看,而且最有趣的故事旁都有他的批注,比如:“颇有意思”,“动情之处”,他可能怕她读书读不下去,特地指引着她的。 皇叔大约是真的将她当侄女一样疼爱的。可是他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乃是野人一枚,并非皇亲贵胄,他当真就凭借她表真心的一番话,就全然信了,再也不怀疑了吗?如若不是,他为什么又要对她这么好呢? 看到皇叔的批注之后,越人心有了一个想法:写日记。既然被看着和软禁也差不离,每天也有好多苦恼,又不能和别人说,也没法和皇叔说,那只好写下来发泄咯。但是汉字是铁定不行的。简体字里也总有这些人能看懂的,还是她那蹩脚英语再加点拼音靠谱,绝对神不知鬼不觉。 就这样一直写着日记,这几天翻看时忽然有所感悟。她是母后所利用的工具没错,但这么多天下来,母后最怕的是什么?是她会反抗,会露馅,一旦她说话有什么差池,让别人怀疑她是弟弟,母后就会慌张,要责罚她。这说明母后害怕她。虽然暂时还想不到抓住母后的这一点能做什么,但总归是有用的。多读书、记日记也是有用的。 小菊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才写了不到半月,也就是册封皇后的前一天,她的日记册便不幸被小菊收缴到母后那里了。 这一日下朝,司马氏便将她又叫去了寝宫。这太后安居的长霖宫气氛阴森,对越人心来说,就好像宫中的掖庭,是母后专门“伺候”她这“亲”闺女长公主的地方。这不,那云姑又拿来了炭盆,举着铁铲在她身边站着。 “这是什么符咒?”司马氏一发话,在整个寝宫中便如洪钟一般,确实挺吓人。 越人心说:“我无聊时就会随意写写画画,也没什么稀奇。” 司马氏低眼瞧她:“你这随意写写画画,也有颇多章法,同样的一个符也会反复出现,显然便是代表了什么意思。比如这个划线部分,你倒是给我讲讲是何意义?” 司马氏将一张纸片扔下来,纸片上有不少朱笔勾画的圈,框住的全都是她写的一个拼音词组。 越人心一看,脸有点绿。因为这意义还真是有点难以启齿了。只是看到被画圈的那个词时,她忽然间在内心问自己:明明写日记是为了开动脑筋看怎么打倒这个老巫婆的,怎的却不停不停在写这两个字呢…… “还不快说?” 越人心瞧着满篇被划出的“huangshu”,尴尬地说:“这个呀,这个符号代表父皇,父皇驾崩不久,儿臣想念父皇,就一直给父皇祈福。” 司马氏狐疑地说:“哀家问过道观的人,这并不是他们平日所写符咒,你倒是说说,你这写的究竟是什么?” 越人心说:“儿臣小时候又笨又傻,还疯疯癫癫,根本就没有几个人愿意好好教儿臣的。所以儿臣就鬼画符,哪个小孩儿年幼的时候不鬼画符的……” 司马氏说:“从字迹上看,倒真是像鬼画符。你说的想念你父皇,哀家倒是也信了,就连哀家也时常抄录经咒祷告……” 说到此,司马氏的声音也开始哽咽。她每天自称哀家,哀家就是未亡人哀悼亡夫之自称。毕竟父皇是她一生的丈夫,她在做人家妻子的时候就办了那许多的坏事,想必她夜深人静想起她死去的丈夫时,心都是虚的,怕人来找她算账吧。 越人心在心底偷偷一笑,只听司马氏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好好给哀家准备三日后的册封。” 越人心道:“母后,虽然鬼画符难看,但也是儿臣在为父皇守孝。让儿臣再写三年,儿臣保证每隔一月就把册子交给您过目,您怎么查都好。” 司马氏的语气软了些:“没想到你还是个孝顺的孩子。”说罢她也就摆摆手让越人心一干都退下。她牵动了思绪,可是得好好休息一会儿了。 这回借着父皇逃过一劫,越人心可算是长舒一口气。她将小册子捡起来,123言情也将那仍在地上的纸片替她收整好。小菊装作没事人一样地跟在身后,越人心冷笑一声,也一路无话地回去。 越人心拿起笔来便在自己的册子上写写画画起来,这次她写的是以“hxiaoju”的命题作文。这一次她易稿多次都不满意,小菊仍旧在她身旁站着,一言不发地瞧着,眼神里的蔑视能把她给吞了。 哎嘿,仗着母后作威作福,你是真的把我当病猫了啊。 这日傍晚的时候,越人心吩咐了123言情。123言情听完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近几日小菊猖狂,大臣太妃们供上来的赏赐珍宝,她也敢先拿小几个珠子串子,甚至于一个手钏上有十六颗珠子,她敢自己卸一颗再系上,而且她自小做惯了手工,做起来和原先无差,就这样她屯了不少。 原本越人心也是不知道的,但越人心什么不留心,偏偏就对刘左相送的东西最留心。因为她总怀疑刘左相把她女儿蕊蕊给雪藏了,就算再不动声色,为了将来的考虑铺垫,估计他会故技重施,像送皇叔那些镶嵌刘蕊蕊图样字迹的东西也送给她这个皇帝一些。她是仔细瞧了瞧,明白的知道有三张丝绢上都画了荷花伴两条金蕊的,现在却剩下两张两条花蕊的荷花,另外一个虽然也是荷花,但花蕊却有三个,这画蛇添足的第三个花蕊,定然不可能是“蕊蕊”这两字的本意。 她让123言情好生地查了小菊一番。小菊也是有恃无恐,就放在自己房中盒子里,从来就没有怕人发现过。但是深查下来,母后那边以前的赏赐,她也偷过一些。这小蹄子敢偷母后的东西,越人心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册封大典前一天,越人心觉得是时候了。她大开了勤宣殿的门,将所有的婢女太监一并叫过来,正好的这时候,庄太妃来贺喜。 庄太妃自从父皇去世后,也消瘦了不少。女为悦己者容,现在没了欣赏她的人,又是禁止浓妆舞乐的时候,她自然看上去憔悴了很多。 “恭喜陛下明日大婚。你看这宫里自从先皇去后,也萧条得很,明日的册封,也只是将皇后接进宫来封,并没有大礼,确实也是委屈陛下了。不知道前日里我宫里送来的开过光的祈福珠串,陛下还喜欢吗?” 这是排好的戏码,庄太妃因为当时自家侄女被小菊欺负,小菊还威胁告诉司马氏的事情,庄太妃也好不高兴。这事情庄太妃自然不会恨在长公主身上,小菊这个婢子狐假虎威,是最令她讨厌的。所以和皇帝一起整整这个小婢子,那真的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很有愉悦感的事情呢。 越人心举了举自己的手腕说:“您瞧,我日日都带着呢。” 庄太妃皱了皱眉近前看去:“怎的感觉这串子有些松散,排列也不齐整呢。” 越人心故作惊讶:“不会啊,礼品都是小菊清点的,怎么可能有差错呢。” 小菊在旁听到,忽然一愣,随后赔笑说:“是啊太妃,不可能有问题的,奴婢一应清点过的。” 庄太妃仔细查看了珠串,随后说:“原本一般的佛串子都是十六颗,我特特求的十八颗,五台寺最名望的主持开光送来的,怎么我数着只有十五颗了?且我这珠子同平常的玛瑙不同,是我家乡的紫色水胆,里面水握的姿态犹如女子姣好体态,这是我为陛下祈福的诚心。”庄贵妃咳嗽了两声,她身旁的婢女小兰突然发话了:“奴婢以前和小菊在皇后宫中时,小菊的手脚就不是很干净呢……” 她这是小声的嘀咕,但大殿里静若蚊蝇,谁没有听到。于是越人心顺水推舟:“123言情?” 123言情委屈地说:“奴才不相信小菊姐姐是这种人呐陛下!” 越人心公鸭嗓吼:“让你去你就去,说什么人情!” 123言情只好去了,在外面逡巡良久,将小菊的珠宝盒子拿了进来。一打开,好东西还真不少咧! 太后宫里听到了风声,也派了云姑前来,还没进门便听到小兰说的那句“手脚不干净”的话,就在门口站着观望。 这盒子一打开,她倒是进来了,果然便看见好几年轻太后丢的耳坠子,这小蹄子把她气坏了,也没有再说什么,云姑便甩袖回了去。 小菊当然是吓趴下了。庄太妃看见了,云姑看见了,那不等于全宫里都知道了。内府的人同她有过猫腻,指不定也会举报她,她吓得跪着直哆嗦,一边哭一边说:“奴婢再也不敢了。” 越人心特地让人泡了八宝茶,爽口爽口地喝下去,乖乖,心情好得很!等一众人都退下了,她也屏退左右,只剩下她和小菊两个人时,她说:“你自己做的好事呢,就不要怕朕知道。你知道朕的秘密,但你敢揭穿吗?太后虽然对朕严厉,但是与朕同气连枝,她是朕亲妈呢。你就不同了,你只是个小婢女,太后这么精明的人,知道了你在她跟前的时候就不干净,她自然是不可能再信任你了。你又知道得太多,你说太后会怎么做呢?” 小菊哆哆嗦嗦地说:“太后……定然饶不了奴婢。” 越人心鼓掌:“太对了,太后杀了你,再换个她信得过的在朕身边,不就一了百了吗?” 小菊哇地大哭出来:“求陛下救救小菊吧!” 越人心说:“朕是个心软的人,只要你向着朕,朕就宽宥你。但是你得用实际行动,主动地,给朕表个忠心。” 小菊拼命点头:“奴婢立马就给您表!” 第13章 皇后伺候得不错 在大梁以前朝代的礼制,服国丧也就三十六日,再加派几个儿女去守孝三年便是。这一礼法到了大梁前几任皇帝时,都有所改变。越人心曾听伺候的老姑姑说过,在父皇的祖父是给父皇的曾祖父守了三年没有纳新妃的,但是父皇的祖父死时交代,就让百姓给他服丧七日便可,不能荒废了生息,再加上父皇的父亲好色,新妃舞乐不到半年就起了。到了父皇这一辈,为了子嗣没有少下功夫,纳了不少女子,所以丧期也没有服了太久便又娶,便也是因为太子乃国之本的考虑,老臣也没有多加反对。到了这次驾崩,太子十六未婚,说早吧,也不算,说晚吧,也不算,但真若等久了,遭殃的是国家等血统,所以这一次臣子们一边倒地要新皇尽快大婚,生怕后无所继。索性因为父皇驾崩不过半年,这大婚没有浩浩荡荡,反而做得极为简朴。也许是皇后顾虑露馅,于是一定要求极简。但即便是如此越人心也遭了一天但罪。直到这新娘子皇后入了大殿,还是有颇多殿上的礼仪,跪天跪地跪祖宗自不必说,还有准备地有说法地吃食,还没有到洞房时,越人心便被喂了个肚子滚圆,再加上礼仪里边喝了点小酒,这古代的酒劲力十足,她早已经都昏昏欲睡了。 全程她都没把这新封的皇后看清楚,倒是看清楚了跟着她嫁过来的那位小妃子,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长相圆滚滚地,可爱得紧,却全程不笑,摆着一副哭丧脸。但她哭丧着脸时,那肥嘟嘟的小脸盘便更讨人喜欢,越人心就是靠在脑中捏她的小脸才坚持下来没醉酒出丑的。她娘亲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她绝对不能不清醒胡言乱语。 越人心小声问123言情:“你看圆妃这小姑娘应该会喜欢什么玩意?” 123言情放眼朝圆妃那方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笃定地说:“喜欢吃准没错。” 越人心于是专门让御膳房等礼数尽了,再给她上点好吃的。 喝合卺酒时越人心才算仔细瞧了瞧眼前的司马纭纭。她是司马临嫡长女,大约二十有余,模样白净,说不上一眼惊人,但胜在恬淡,活脱脱一个静若处子。眸色深沉,恭敬典雅,显然是个心思细腻的主。不过越人心一直觉得疑惑,母后让她一个女孩儿扮皇帝傀儡,这么大的事,她总要和她哥哥两下商量,让她哥哥给她撑腰的,那司马临自然知道她是女的,而且非是先皇亲生。既然知道她是女的又不是亲生,还要将宝贝嫡长女嫁过来,这是心大还是另有隐情?假若皇弟醒来,司马家打算让野孩子真的做皇帝做到可以亲政,不可掌控的年龄吗?假若皇弟醒不过来,她这个女皇帝又有什么下场?想想便觉得阴森,瞧着这个安静的司马纭纭,就好像司马家给她下了一剂猛药。他们又想借着自家的嫡长女对她做什么? 宴毕终于到了入洞房的环节。皇后司马纭纭被领进东房等他。越人心被太监领着进了西房,云姑和小菊帮她换了衣裳脱了冕服,穿上家常衣服,这才把她推进了东房里面去。 外面门锁了上,越人心长呼一口气,面对坐在床前面容姣好又静腼的司马纭纭,她走过去说:“那啥,两个人睡一张床,你晚上别踢我哈。” 说了便脱掉外衣钻进被子里去睡。 司马纭纭却坐起来,给她床前一跪,说:“臣妾司马旻,小字纭纭,承天意有幸侍奉陛下,定当以陛下为尊,夜里绝不会惊扰陛下清修的。” 越人心偏过头来:“你既然做了皇后,肯定你家里也交代了你事情,别装,别拘谨,咱俩赶紧地睡吧,折腾一天了。” 司马纭纭拜倒,说:“是。”随后便脱掉外衣在她旁边躺下。 这人家司马纭纭是大家闺秀,睡觉才不会乱动,反而是越人心自己动来动去。时间入夏得快,越人心穿着里衣睡得热,浑身好不舒服,睡着之后忍不住就四脚朝天,把胳膊腿儿都搭在了司马纭纭身上。 司马纭纭一声没吭地捱到了天亮。 第二天醒来时,越人心觉得不大对劲,梦里头总觉得自己抱着个大枕头,眼睛一睁却见抱的是司马纭纭这个大活人。而且大活人已经睁开了眼睛,朦朦胧胧地喊了一声:“陛下……” 越人心脊背一凉,看她脱得还挺精光,外面用被子裹着,她小心翼翼地问:“昨晚朕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小菊那个死丫头在外面守了一宿,看里面有了动静就跑了进来。眼看司马纭纭明明是司马家派来的内应,应该是神马都知晓的,还故意脱了个精光,她也瞠目结舌:“这……敢问陛下昨晚发生了什么?” 越人心说:“什么发生什么,赶快服侍皇后更衣!” 司马纭纭于是起身,但是却笑意盈盈,真好像越人心把她给怎么招了一样。她笑一笑,还不住地给越人心一个旖旎的眼神,这要是戏那司马纭纭就一定是影后级别的。 说来也奇怪,司马纭纭气色也比昨日初见时好得很。还没有涂抹胭脂,这脸蛋便红扑扑,嘴边那她想不通的笑容也越来越明显,等梳妆完毕,一众宫女将她们领到母后那里去拜见时,她那笑容简直就要上了天了。 一进母后的长霖宫,这新皇后便摇曳生姿起来,搞得越人心不大明白她是知道真相还是不知道。 母后体恤地问:“昨夜睡得如何?” 越人心答:“还好。” 司马纭纭拜过之后盈盈地说:“昨夜陛下魂不守舍,动静不小,后来抱着臣妾总算是睡着了。” 干哈呢干哈呢,谁魂不守舍抱着你,朕又不是百合!越人心有点不爽快了。 母后的眉毛微微颤抖,屏息一阵,说:“哀家以前没有听说旻儿……”话还没说完,便又咽下去。越人心听明白了,至少从母后的表情上,这司马纭纭是知道真相的。只是既然她周围的人都知道,她还在这里演个什么劲? 该不会她真的是?喜欢上了朕? 越人心脑袋一抽抽。那司马纭纭同母后又絮叨几句,一干人等脸色都有些僵硬。这是演的哪一出,连司马氏这个老戏骨都摸不着头脑了。 午膳时司马纭纭仍然频频向她抛媚眼,越人心躲闪不及,趁着午膳后要装模作样处理朝政,于是便让小菊暗中去查查她在将军府里有什么怪癖。 小菊自然把这件事当成了第一件表忠心的大事去办。 不到晚膳时,司马纭纭又在勤宣殿的门口等着。她的爹爹司马临也在里面,等到几位大臣一起出来时,她目送着她爹爹走远了,才进来说:“陛下,臣妾请您一起用晚膳。臣妾亲手做了汤。” 那汤端上来时确实香了她一把。这汤可是越人心穿越前的最爱:椰子鸡!椰汁炖鸡和椰肉,味道那个香甜,沾着酱油沙姜再加点青桔汁,这鸡肉便更香嫩入味了。 只听司马纭纭说:“爹爹曾经去过岭南之地,尝与我提起越王头,就是这种玩意。里面的汁水清甜,熬出鸡汤是甜汤,再佐以酱料,味道非同寻常,臣妾特地命人从岭南运来给陛下尝鲜。” 越人心眼泪都快出来了,她的确是很想念椰子鸡的味道。口水流了三尺长,吸一口说:“大将军果然见多识广。” 小菊在一旁听了一会儿,插嘴说:“大将军还去过岭南之地啊。” 司马纭纭瞟她一眼,回头说:“臣妾小时候总睡不着觉,我记得爹亲每次回来时,都会给我带回当地的吃食,唱从当地听来的歌谣。可是后来他不唱了,臣妾有十六年未曾听过爹亲的歌谣了。”说着便潸然泪下,她这样子倒好像黛玉一样郁郁姿态,这越人心要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还不得把她给吞了啊。 越人心啧啧两声说:“下次见到大将军,朕嘱咐他再给你唱,当着朕给你唱一首,这椰子鸡这么稥,汤热才好喝啊。”说着便吸溜那碗里的汤。 司马纭纭一听,破涕而笑:“陛下喜欢就好。” 吃完饭后,司马纭纭殷勤备至,又强行要给越人心推拿。这好家伙,这姑娘的手艺堪称一流。本来越人心想要拒绝,但她这纤纤素手一往她那肩膀揉下去,立刻酸爽,四肢筋骨百骸为之一颤,越人心一边疼得乱叫,一边又舒服到骨子里。 外边窗上浮现个人影,不一会儿又没了。小菊也出了门,留给皇帝皇后两个二人世界。 到了就寝时,小菊也回来了,服侍两人洗漱更衣。越人心生怕司马纭纭不知道自己是女人,于是故意在她面前更衣,甚至露出裹紧胸部的绸带。而司马纭纭若无其事,仍旧自己脱了个精光。 越人心憋不住了:“朕都不好意思裸睡,皇后怎么好意思在朕面前裸睡?” 司马纭纭微微一笑:“自古以来后妃就应该如此,臣妾恪守本分而已。” 越人心走向前去:“那朕要是给不了你……那啥,那啥呢?” 司马纭纭望向她说:“无论如何,陛下还是陛下,司马旻还是皇后。司马旻以为,名比实更重要。该怎么做,司马旻自己知道,只是陛下还不知道如何应对罢了。”说罢她便合上了眼睛,倒是越人心陷入了深思…… 第二天早上早朝前,小菊悄悄附耳说:“陛下,奴婢打听过了,大将军年轻时候做了多年禁军大统领,后来先皇派他一路北上到狄狄边境,从来没去过岭南。” 越人心摸摸下巴:“那这可有意思了……” 第14章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越人心时不时的就会想想司马纭纭说的话。她始终强调自己是守本分,不管皇帝是男是女,她就是要当好这个皇后。她还说越人心不知道如何应对,什么“名比实更重要”,这些话要是仔细咀嚼,真能咀嚼出许多的意思。 像司马纭纭这么聪明又恬静的人,平时没事时不喜欢说话,但凡要说话都是一语惊人,那她前几天专门做了鸡汤又特地感慨她爹去岭南的事情,就显得非常奇怪了。越人心总觉得司马纭纭是在特地告诉她什么事情。可小菊调查回来,这大将军的确没去过岭南,但她司马纭纭是娣长女这身份也无假,又是怎么回事? 几个晚上也探不出什么深浅,只好让小菊继续与大将军府那牵线的人头打好关系。 司马纭纭是个眼尖的,这日一边给越人心研磨,一边趁小菊出去端茶,就看似随便地说里一句:“雀鸟来屋里衔食,你圈住它,它却整日扑腾个不停,陛下说怎么办?” 越人心考量她,这真真是个烧脑子的。 司马纭纭也没有等她答,就说:“它衔食是为了给雏鸟喂食,回不去雏鸟要饿死,它自然着急。若是把她的雏鸟也圈进来,她不就不会扑腾了?” 越人心发现每天同她说话都是在增长见识。 隔了几天司马纭纭再过来喝茶的时候说:“小菊家里是佃户,臣妾特地吩咐往后她们家不仅不用交租,每年还让当地府尹给予钱粮。还有小菊的两个弟弟,臣妾特地让他们收归了府兵。” 越人心咽口茶水:“所以……她知道她的父母家人尽在你手,只要她听话,你们就好吃好喝伺候着,她便听命于你们司马氏。你故意说大将军去过岭南,就是想看看我会不会派人去查你吗?我知道你是我母后的好帮手,不过皇后何必这么绕来绕去呢,你找母后做主,小菊还敢不听母后吗?” 司马纭纭轻描淡写:“陛下应时时不忘称朕才是。” 越人心哼一声,好不容易才把小菊掰过来,这下又归她们司马氏了。下一步,她们就该将123言情也拉走,让她孤掌难鸣,听话等死。 小菊从外面回来时,司马纭纭特地关心一句:“小菊模样俊俏,冰雪聪明,能替本宫将陛下照顾得无微不至,本宫也甚感激你。” 小菊忙回:“娘娘可不敢这么说,折煞奴婢的小命。” 司马纭纭喝完茶就回去了。123言情看越人心眉头紧锁,话也不说,就只在她那小本上写那怪异的符文,于是心里起了主意,过来说:“陛下,前些时日送圆妃的点心,她可喜欢得紧,吃了一块接一块,没个停,入宫之后又圆了一圈。看看她去?” 越人心一拍大腿:“对啊,朕不管了,朕不开心,要跟她一起吃!” 这不走一趟不知道,一走吓一跳。圆妃住在太液池西边的馥香台,从正对面望过去,就能看到太液池中心的芳香台。走到馥香台,便发现建筑景观都与芳香台如出一辙,根本就是遥相呼应的设计。越人心很是高兴,对123言情说:“重重有赏哈哈哈!”看来以后她是要多来了。 一进门,小丫头圆妃给她拜过,她坐下便问:“今天膳房送的是什么好吃的?” 圆妃舔干净手指头,随后指着桌上的两个食盒,:“玫瑰饼和桂花糕。噎着了就喝莲子羹。” “好咧。”越人心摩拳擦掌坐了过去,那玫瑰饼的味道已经沁入心脾。 过了一会儿,123言情说:“皇后娘娘差人送来一个食盒,请陛下和圆妃享用,说陛下和圆妃肯定喜欢。” 越人心哼一声,这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 这食盒一打开,椰香味道铺面而来,里面是椰香白玉糕夹红豆,刚咬下时白糕散开,香甜满口,那红豆却是软沙糕夹在里面,总之口味好到离谱。 罢了罢了,送吃的还是要吃的,她越人心的确是个没骨气的人啊。 两个人埋头苦吃一阵,到累了时,才开始聊天。越人心已经让123言情查过,小丫头叫南圆,是司马家远亲的女儿,大概是司马临弟弟的连襟的表姑哥哥的孩子这种关系。她爹娘懒,家穷,这回靠卖女儿入宫得了大笔钱财和田地,高兴得不得了。因为小时候就生得胖,族里其他小孩儿都喜欢说“不撞南圆不回头”,但她从不自卑,一直都我行我素。进宫之后能吃的比家里多太多,这丫头几乎一天到晚都在吃,睡梦中还会呓语说几句:“桃花糕……” 小菊看得两个人你吞我咽,也馋得很。肚子咕噜地响起来。越人心招呼众人:“都吃起来。”于是将盘碟都拿着给大家分。分糕点的时候,却没看见123言情,问人说是小解去了。小菊吃得高兴,也说:“奴婢家乡的菊花饼,还有蟹粉狮子头,还有河豚,都是顶顶有名的,陛下改天也叫人做一点尝尝,可好吃了!” 越人心咽下一口糕粉:“那不是江南特产嘛,小菊你是哪里人?” 小菊说:“奴婢广陵边上乡下的。” 越人心点点头说:“那你记得去膳房跟大厨说,要他们做得原汁原味给咱们端上来。” “哎!”小菊笑不拢嘴。 就这样吃到入夜,越人心和南圆两个终于停了下来。一到晚上,心就会向往着湖中心的那个人,不知道他吃的好不好,穿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图谋什么大计…… 越人心走出馥香台,站在太液池栏杆边上,浅淡的月光底下浮想联翩。123言情突然在她身旁说:“方才皇后差人送糕点时,那婢女说:‘这是皇后给香台送的白玉糕,陛下和圆妃都会喜欢的。’奴才看她手里拿着两盒,就想都接下来,但是她说;‘公公错啦,你拿一盒,还有一盒我得送去湖心那个香台呢。’奴才这才想起来,皇后吩咐的是给两个香台都送一盒。” 越人心好似脑袋被猛地一敲:“你是说,她给皇叔送!糕!点!” 她赶忙问:“那有没有看清那婢女是拖什么人传的?母后明令禁止任何宫人接近芳香台啊。” 123言情说:“奴才当场就偷偷跟着去了,去之后才恍然大悟啊。原来太后百密一疏,芳香台每日的食材,都是前一天晚上派值守的禁卫送过去的。要是打通值守的禁卫,就能让他们带东西过去。那婢女就是这样做的。” 越人心:“这么机密的事情,那婢女怎么偏偏这么容易说给你听,还特地跟你说是送到湖心的香台的。” 123言情揣摩一阵,说:“总觉得皇后在给咱们传递什么消息。” 越人心点头,发觉自己真的是太嫩,太嫩了。 按照礼仪,她得跟司马纭纭睡足了两个月才能解放。当天晚上回了勤宣殿,司马纭纭已经在里面桌前坐等了。 但这一次司马纭纭是点着好几盏烛台等着她的。等她一落座,便说:“白玉糕好吃吗陛下?” 越人心自然应和好吃。 司马纭纭说:“臣妾帮陛下整理案几时看见这个本子,里面的字符都很奇特,但又有独特的章法,陛下能不能教教臣妾?” 这玩意她是绝对不能教的。越人心说:“今日朕乏了,朕要睡。” 司马纭纭说:“陛下吃了一整天,按理来说现在应该是精神得很,何况,吃太多了睡觉,对陛下的肠胃可不大好。” 她将《战国策》拿下来,说:“今日下朝臣妾跟爹爹说话时,正好碰到了魏大人,他向臣妾询问陛下什么时候实践诺言。” 越人心眼睛一瞪:“你是说魏太傅,要朕背诵并默写全文?” 司马纭纭微微一笑:“臣妾以为陛下为天下之表率,不能让魏大人失望,于是跟他承诺后日下午来勤宣殿,检查陛下的功课。陛下现在就开始背吧。” 皇后!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这个司马纭纭的行为已经诡异到她的正常脑袋无法理解的地步了。正当她要质问司马纭纭时,司马纭纭说:“陛下要是好好背,背完臣妾就奖你吃橘子。” 司马纭纭将几个橘子放在将皇叔送的那本《搜神记》面上,随后抬头瞧她。 越人心觉得奇怪,本来想指责她玩意橘水沾到书上怎么办,可是转念却想起《搜神记》里面蒋土地公的故事了。那里面说有个小女子每天在蒋侯庙里面跪拜,求什么得什么,有次她来晚了蒋侯殷切问她为什么来晚,一边送上两个橘子。记得皇叔在旁批注说道:“有趣”。 莫不是皇叔让她背?她望着司马纭纭,这个女人眸子深沉,态度淡然,实在是难以捉摸。索性先背吧。 越人心深吸一口气,拿起书来背,直到深夜司马纭纭仍在一旁守着,姿势都没有动一动,仍旧腰身直立,端庄秀美,面带微笑,不发一语。 看她背到了三分之一,司马纭纭将橘子递了上来,说:“吃吧,吃了便睡,这橘皮便放在这里,夜里闻着也能安神。” 越人心狐疑地吃掉橘子,确实甘甜爽口。躺在床上半晌睡不着,脑袋里忽然想到了那蒋侯的故事。蒋侯是广陵人,小菊也是广陵人,广陵这个地方怎么那么熟呢……联想前几天小菊才跟她说大将军仕途一路向北,广陵也不是他家族的封地,怎么就的上广陵的佃户了……难道广陵的长官同他家也有关系?不对啊,她渐渐地想起,广陵好像是皇叔的封地……” 第15章 皇叔说朕肥了 越人心觉得心里烦闷时,就会跑去南圆那里,和这小胖丫头对吃玫瑰饼。这两天她一直在默默地背书,上朝时与魏大人四目相对,腿就开始打颤,心也开始慌张。所以一下朝她便冲到南圆的馥香台上一边吃一边在脑袋里温书。 到得了约定的时日时辰,她一边哆嗦着腿,一边看着对面慈眉善目的魏大人,还有坐在两人旁边看茶的司马纭纭。司马纭纭那平时淡淡的表情当下也转成了略略的担忧,那意思便是说,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 越人心还看不懂她和皇叔有什么因缘和勾连,但那橘子和《搜神记》的关联却是实打实的。因为司马纭纭将晒干的陈皮当作书签夹在了《搜神记》里。这是一般皇后干的事吗? 小菊前几日说,母后送来的药,皇后都要看过一遍才让她再端过来。越人心感觉得到药里的苦味消去了不少,总觉得是司马纭纭在帮她。 凭着司马纭纭和皇叔这层神秘的联系,她不由得将司马纭纭眼中的期许焦虑当成是皇叔的期许焦虑。她必不能失了皇叔的信任。 魏太傅走进来拜过,端坐好,也不让她出声背,只让她在纸上写。好歹是小时候学过两年书法,不然这个当口写不出来便要叫人都对她失望了。 一直写到了夜里,魏夫子才说:“陛下就默这么多吧。默,只是一个记诵的手段,而记诵也不单只为了记诵,而是为了日后思而想之时,可以瞬间从中引取案例。”、 魏夫子瞧见案几上摆着厚厚的夹着陈皮的《搜神记》,眼神亮了一亮,表情好似豁然开朗。但又不经意地继续说:“既然陛下已经记得住全篇,那接下来便要更明白内容的深意。陛下以往不喜读书,这先读了志怪故事,反而爱上读书,微臣高兴,先帝也必安慰了。” 说了一堆道理之后他便退下了。小菊123言情都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司马纭纭仍然柔姿端坐,好像练过似的一点也不瞌睡。她吩咐小菊:“准备晚膳。” 因为一直默写,案几上便不断地上糕点茶水。其实越人心是没有饿着的。这书在第一次弟弟说魏太傅要查她背的时候,她就开始留意地去读,已经生怕被魏夫子逮到,再加上这三天强记硬背,她还是打算继续地默写完。她深谙挖坑必埋的道理。 晚膳摆了另外一张桌,放凉了她也没有顾上吃,这样一直写一直写,写到两更她便脑袋昏沉,拿着笔在案几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便睡着了。睡了一个时辰醒过来,继续地在纸上写,终于在早朝前才写完。 司马纭纭一晚上也没有说什么话,还吩咐小菊123言情等都不许说话,知道等越人心写完一脑袋趴在自己写的墨迹上。 早朝很快便到了,123言情前来给越人心沐浴更衣,却被司马纭纭叫住,说:“只给陛下漱口便是,就让陛下这样子去上朝吧。” 123言情脑袋转的快,好像明白了点什么。越人心浑浑噩噩地被他打扮好,就这么顶着一脑门的墨汁上朝了。 果然上朝便闹了一出。大将军指责内务没有照顾好陛下,要将123言情斩首以儆效尤,越人心当然说自己是温书睡着,醒来又太晚,123言情等人都是遵照她的旨意没有过错。魏夫子便出来将她这个勤恳读书的小皇帝当着重臣夸了足足半个时辰,群臣振奋。 太后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下朝之后便把司马纭纭叫去寻根究底。司马纭纭特地叫小菊同去。她在长霖殿一落座,听完司马氏质问后便说:“儿臣所做都是为了我们司马一族。如今朝堂之上,对陛下的傀儡之态颇有微词,我昨晚逼着她故作姿态读一读书,没读多久她便睡着在案上,儿臣觉得就借此在朝上做个文章,让那些对我们司马氏怀有异心的人知道,太后您对陛下要求严苛,只是现在还需您帮衬罢了。” 司马氏仔细想想,也觉得这侄女说得有道理。她低着眼睛瞧了瞧她,说:“你倒是有点哀家当年的影子。哀家从跟着先皇时起,内替先皇分忧后宫,外帮衬兄长坐上如今的位置。我们一族能有时代荣耀,光哀家一个人可不够,还需要你们这些小辈多机警努力。旻儿,你是个表率。” 司马纭纭大大扣首,两个人言语里面互相称赞,嘘寒问暖,但谁都知道这姑侄根本便没大交情,全是客套。客套完后,小菊又被司马纭纭发回了勤宣殿,一回来她便将今天在长霖宫的种种说了一遍。越人心说:“她这是故意要你听了回来给我转达的。” 魏太傅临朝受了太后的命,要好好教习越人心治国之道。自然,这是为了做做样子。过后大约又三个月,越人心倒是趁机的确多读了不少东西,经常有心得时还在她的本子上记一些。时间一长,都觉得自己变成学究了。 司马纭纭这几日过来看她的时候说,她这番努力是有奖励的。越人心想,大约皇叔又要多给她几个橘子了。 这天晚上越人心谁也没召过来□□,自己一个人欢快地正在殿上蹦跶,一边毫无节制地吃小点,一边看本让123言情从坊间搜罗来的纸片书,就是民间专门讲艳情故事的哪一种——穿越前作为一个123言情读者,不看文如何过日子?她正偷偷看得不亦乐乎,小菊进来补点心的时候,把123言情拉到一边小声说:“今天皇后娘娘有嘱咐,让膳房送菜的多送一点。那送菜的家伙一个人搬不动,又找个了我不认识的太监一起来。那个新来的戴着个大斗篷脸都瞧不清楚,愣在窗口往里看了半晌。奴婢喊了半天,他根本不停使唤,看了一会儿之后就脚底抹油了!你当了总管之后怎么就不知道看好手下人,气着我了。万一那人是混进来,要对陛下图谋不轨的怎么办?!“ 123言情擦擦脑门的汗:“应当没什么问题啊。我待会去骂他们。“ 小菊嗔了,推他:“我是给你提个醒,你记着你小菊姐的好吧,省的将来出了大麻烦。“ 小菊总觉得她嗓门小,实际上穿透力十足,越人心每天听她叽叽喳喳倒是也习惯了,左耳进右耳出,还是艳本看得比较舒服。第二天醒来时,发觉桌上的《搜神记》又鼓了一些,心想这是司马纭纭又给她塞了陈皮? 越人心下了榻,没穿衣服便打开书一瞧,里面不是多了一张陈皮,而是其中一张陈皮上出现了一行字。极好看又雄扩的笔迹写着的一行小字:“瞧着你衣带渐窄了。“ 衣带渐宽她就懂,渐窄什么意思,是说她胖了? 越人心喊人来问谁动了里面的陈皮,众人都说没动过。她越想越不对劲,于是去翻书里的批注……还真是皇叔的字迹。衣带渐窄是什么个意思,说她长肥了?这好像并不是重点,重点是皇叔瞧了她,皇叔是怎么瞧的,难不成会扮成小菊口中那个送菜太监吗? 越人心痛定思痛,决定减肥。但一个人减肥很寂寞,她便去找了南圆那个丫头,啊顺便给她传授减肥之道。先是停了自己和南圆全天的点心,午膳只让给她俩上精瘦肉,下午还强行要她和自己一起围着太液池跑一圈。众侍卫奴婢在后面跟着,也是叫苦不迭。南圆很快就坚持不住了,在她的馥香宫闹腾得厉害。但越人心还没有打算停下,一边在太液池跑着,一边教导她:“这减肥,首先你得控制饮食,其次你得锻炼身体。朕知道有个东西叫做卡路里,你吃的时候,卡路里便生得多了,你锻炼身体的时候,这卡路里又减少了,你要想瘦,就得减少得比生得多才行。” 南圆很委屈:“可是圆儿为什么要减肥?” 越人心说:“你是妃子啊!你减肥是因为朕喜欢你瘦,不然朕就把你打入冷宫。” 南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那陛下为什么也要减肥?难道也是因为皇后娘娘喜欢你瘦,不然就不陪你了吗?” 越人心陷入了沉思……她这么拼命,都是为了什么呢? 第16章 皇叔的小心机 先皇在世时,皇族后嗣里已经没有几个出息的,眼见司马临势头为大,司马氏又在后宫有了子嗣,不得已被立为皇后,一时间风头无两,所以更要扶持自家兄弟。 先皇以前有个困惑,便是自己到底能不能行。能,是能的。他这一生里尝尽女子之乐,但子嗣上却落了空。好不容易有了一对儿女,原本是高兴了不少年的。可这又多年过去,宫里其他女子的肚子也毫无动静,他便开始怀疑了。 这一对子女没出生时,他已有了立皇太弟的意思。然而司马临仗着军功,底下追随附庸的大臣不少,总是鼓吹他还年轻不宜早立皇太弟。鼓吹着鼓吹着,这太子便生出来了。时机如此的刚好,他不得不心生怀疑。但这种怀疑又能跟谁说呢?他只能是暗中扶持反对司马氏的势力,尽量在司马氏不看重的位置,多安排些越氏的族人、或者非氏族出身的那些寒门。司马临一届粗人,后宫那个妹妹也就是只读过三从四德的女流之辈,对文官知识,就不大重视。 比如魏太傅,原先魏夫子是号称天下第一书院的求仙苑的长老,披着炼丹的皮,教着经国的书。宸王年少游历时拜在魏夫子门下,回宫后向先皇举荐,魏夫子便出了山,做了太傅。如今的文武重臣中,其实有不少都是他魏夫子的桃李,只不过朝廷不重学,更没有官学,求仙苑又被外人认为是道学馆,官员档案里也不记载,司马族的人就知之甚少了。 魏太傅今天下午在宫中议事,因为打了个瞌睡被司马临揪住当着诸位大臣长篇大论了一番,但他也没什么意见,一直“是是是,大将军说得对。”议事完便又去教皇帝温书,司马临等着一直没走,直到看见这夫子和这学生摇头晃脑地读书,不禁颇为嘲讽,这才放了心抬起蹄子走了。 夜间,越人心将魏夫子送出来,一直送到太液池边上。魏夫子抬头望见皎月,禁不住吟诗一首,吟着吟着,那前往湖心岛芳香亭的两个禁卫及送菜太监便来了。 这送菜的太监脚底下被什么东西一绊,撞在了魏夫子身上,魏夫子说没事,两个禁卫便和送菜太监一起上了船到湖心去了。 魏夫子叹口气,转头来瞧着越人心说:“陛下,最近书读得也差不多了,该停下来多想想。尤其上朝的时候,老夫是看得太多打了瞌睡,但陛下是看得太少。” 回去她和司马纭纭一说,司马纭纭也没听出魏夫子话里传达什么特殊讯息。总之便是要多观察着朝堂变化吧。 还别说,再上早朝时,越人心果然发觉到有些不大一样。今天附议司马临的好像多了一人。这人是新晋的禁卫副统领谢留,长相是天底下少有的俊俏。越人心多观望了一会儿,下朝后就叫人来问,才知道他少年时候就在禁军中做伙食,那时司马临还是禁军的长官。后来司马临北上抽调了一部分嫡系,因他做的汤好喝,司马临也把他带走了。这些年他戍守狄狄,渐渐受到重用,屡获战功,还打下一个以少胜多的战役,在大梁都有了威名。这次他调回来,司马家在朝堂的气焰又盛了。 当天晚上,太史局有人来报说太白星白天出现在大梁西北。大梁的西北,再北过不了河套,再西没出了黄河,那块地方是司马临的底盘,他在秦中也有大片平原的封地。谁都知道,唐朝时候太白见秦分,指的是秦王李世民要当天下,这会儿同个意思一附会,那就是说司马临要当皇帝哪! 这司马家气焰一盛,又有了天象相佐,外头京城茶馆酒伎馆就热闹了。街头巷尾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最热闹最禁忌的,便要数盛传司马氏早已经毒死了宸王,只是秘而不宣,瞒天过海,而如今司马临不打算再用越氏傀儡皇帝,而真的要自己做皇帝了! 这说法传到宫里,小菊听了最先一慌,本来她正抱着个瓷瓶子在擦,现在吓得将瓶子摔到了地上。也是这进贡来的东西质量好。越人心瞧着堪比诺基亚。 小菊再说话时,带着哭腔:“陛下,如果这是真的,那您是不是要……要……” 那个“死”字没说出来,因为越人心正抱着陈皮在那乐呢。她最近每天盯着陈皮傻笑,搞得小菊以为她嗜好起了橘子,恨不能一天给她摆一大殿的橘子供着她,还专门让膳房腌制陈皮干,连泡水熬汤也都要放陈皮进去。 小菊一着急,赶忙去找皇后了。皇后一来,越人心就知道怎么回事。她也颇为着急,显然这个天象出的突然,她也没了阵脚。 司马纭纭说:“陛下平日里就要吃长霖宫送来的药……近日不要吃了。” 越人心却不急,说:“母后一直有叮嘱的,还是要吃。” 司马纭纭急了:“绝不能!” 哎,这个司马纭纭是皇叔的人,她此刻这么决绝地一跳出来,立场就再明白不过了。但越人心跟了魏夫子这么久,听夫子教诲最多的就是要沉得住气。 越人心哈哈一笑说:“皇后今天来癸水啦?外面星象说的好像不是‘天癸水至’啊。莫焦莫燥,小菊,给皇后上点阿胶补补血。” 小菊还是听话,便去了。司马纭纭又想说话,越人心堵上她的口:“魏夫子教诲说要停下多想。” 司马纭纭好像懂了:“静观其变?”越人心点点头。 在这个当口,朝堂上又发生了蹊跷的事情。禁军大统领的老妈死了,他要回去守孝去。想起副统领谢留才刚刚到任的情况,还真是都联系到一块去了。种种情况都在指明,司马临要黄袍加身了。 越人心确实再也坐不住,只好去问魏夫子。魏夫子倒是淡定得很,给她稍一疏通,她终于知道皇叔在幕后搞什么鬼了…… 其实对于司马家来说,这个时候局势还未稳,半年之内,怎么可能就把越家这么多年根深蒂固的朝廷倾倒了?许多大臣仍旧在观望徘徊,指望着皇叔东山再起。尤其连左相他都没拿下,这他虽然是粗人,他司马临也不傻。 很快,司马临也发作了。这天一下朝,司马临在他妹妹处停留了很久,晚膳都要到了,他也不出来。长霖宫时不时发出吵闹之声,看来两兄妹也意见相左了。 越人心派出了司马纭纭。这个时候只有司马纭纭是最好的调和剂。 司马纭纭走入长霖宫中,果然看到父亲坐在案几前面红耳赤地喘气。太后的面色也不好,红一阵白一阵,想来是刚刚吵完了一轮。 司马纭纭将手缠住父亲的胳膊撒娇说:“爹亲,天大的事情也好商量,姑母和我陪着您呢。” 司马临望见这可人的女儿,果然消了消气,长叹一声,对司马氏说:“你就下令,把那太史令给我杀了,一了百了。” 司马氏冷笑一声:“兄长气昏了,舆论已成,杀他有何用?我倒要留着那太史令,将这异端势力从太史局里面拔起来。” 司马临眼睛又圆了:“你这深宫妇人,不知道外面人言可畏,还总说我昏笨昏笨,你不杀他,如何正人心?朝堂上近来的反对之声,你不觉得太多了?你要杀鸡儆猴,让太史局不敢乱来,万一它明天又给我出一个天象,你叫我如何应对?” 司马纭纭眼珠一转,按照之前商量好的便说:“这件事,侄女倒是有两个法子。” 太后望过来,她现在是十分想听听旁人的意见,也堵住他哥哥这张快嘴。 司马纭纭看她首肯,便说:“这一嘛,一不做二不休,就像传言所说,就赐宸王毒酒一杯,对外告知宸王畏罪自尽,随后爹亲与禁军配合,拿下宫城。” 司马临跳起来,一巴掌就给她扇了过去,司马纭纭躲在地上哭了起来。 “放屁放屁,我这里拿了京城,宸王地界的兵马难道不会来围我吗?越氏其他分封之地的亲族会坐视不管吗?西北边境离京城远,路途尽是荒漠,人来了粮食也没了,都是待宰的羔羊!朝廷里那些人便更不用说,唾沫星子便能煽出个火焰山。” 司马氏也恼了,让人拉她出去。司马纭纭抢着说:“姑母爹亲别急。侄女还有一个解除为难的上策。便是听爹亲的,杀了那谎报天象的太史令,随后再将宸王请出芳香台。” 司马氏声音大了一倍:“你是要哀家放了宸王,那不等于纵虎归了山?” 司马纭纭说:“当然不是。”她叙说云云,说得司马氏果然动了心。 勤宣殿里,越人心早已经备好了夜宵等着。等到她回来时,见她面上一如往常恬淡没了焦虑,便知道成了。 司马纭纭坐下来,心神还有些忐忑,喝了好大一口汤,才说:“一切都按照陛下和魏夫子的意思,他们定然会让宸王在勤宣殿装装样子证明他还活着,让众大臣放下戒心,缓个一时之急。” 越人心双手撑着案几跪起身来,急切地问:“那皇叔什么时候就能来?” 司马纭纭还没有说话,123言情已经窜了进来,局促地说:“宸王不等咱通报就……” 越人心蓦然起身,走到门边向外看去。只见繁星如盖,其下一人身着素袍,左手抱着一枚玉枕,笔直而立。见她出来,他便又迈步迎上。走得近了,他低下眉来,嘴边似有若无地一笑:“既换了地方,我还是用我这个枕头睡得舒服些。” 第17章 你孤男我寡女 司马纭纭作个揖,跟着越人心叫一声:“皇叔。” 越枫琰向她微微点了点头,抱着自己寻常睡的玉枕走进来。 司马纭纭观望一会儿,看皇叔好像没有同她搭话的意思,只好低头说:“今晚皇叔与陛下定有许多体己话儿要说,那旻儿就先回去了。” 越人心说了好。司马纭纭又看向皇叔,见皇叔正在翻榻上那本夹了陈皮的《搜神记》,丝毫没有听到似的,也不做无趣便退下。她走时,还自觉地吩咐所有下人也都跟着她从殿上退出去。越人心想着皇叔的说话行迹还是要隐秘些保险,也觉得她考虑得周全。 越枫琰捏了捏书,回头笑说:“倾儿,这书本是让你替我交给灵灵那丫头,怎么你自己却留下了?” 越人心这才想起,皇叔还以为他是弟弟。可是她总觉得皇叔那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出她是女儿身呢。她的个头,明明是比越倾那家伙要矮上一点,上巳节皇叔同他们两个在一起,不会那么难分辨吧。 她也瞧着他手上的书册,忍不住说:“那六叔送来的橘子,原意也不是给朕的,是给皇妹的。” 越枫琰回头瞧她:“你们两个这谁大谁小之争,你到现在还不肯认输。” 越人心咬了咬唇,看来皇叔是果真没觉得自己有异样。也许皇叔想着越倾顽皮,总和她争来争去,所以只要一听是要带给她的东西,定然自己留着研究……皇叔啊皇叔,究竟是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还是那云姑的易容之术如此逼真,让你都分辨不出了呢? 可是要她自揭面目,她仍旧说不出口。如果将来弟弟醒了,她全身而退,那自然她就可以遍访神医,将她自己熏黑的皮肤、眼周、声音,还有那包裹的身躯全都治好了,她再在皇叔面前出现。如果治不好,那就找个地方安安生生自己生活,总之,她不能让皇叔知道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如果知道了,还能像现在那样惦记他心中那个傻傻的心儿吗。 越人心脑袋里乱得很,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两圈没有掉下来,低着头说:“时辰不早了……” 越枫琰倒是自得其乐,望了望这偌大的大殿,说道:“是该睡了,咱们叔侄两人睡在一起,好好聊他一晚上。” “……额,”越人心心里咯噔一声,“六叔,朕还是习惯一个人睡,朕拿一床被褥睡下面,嘿嘿嘿。” 她正要去抱被褥,却被越枫琰将被褥一把放回原位:“一朝天子岂有睡地上的道理?” “可是……”越人心正要说话,他却开始宽衣解带,三下五除二便脱到了最后一层里衣,首个躺了上去。躺上去还不算,还扭转头盯着她皱起眉头:“怎变得如此拘泥,倒像个小姑娘。” 人家真是实打实的黄花小姑娘啊喂,怎么能说睡就睡。越人心一屁股坐在案几前面,只手撑腮盯着床想了许久: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母后只是答应让皇叔在明日大臣议事时,让皇叔打个照面装装样子,以证明他还活着,那些诋毁司马氏的传闻就会不攻自破。也就是说,皇叔只跟她睡一个晚上。 梁山伯和祝英台不是也睡过,电视里演说他们睡时中间放一碗水就可以。她狠了狠心,先倒了一碗水正要放在榻上去,皇叔忽然起身说:“你倒是体贴。”说着把碗端过去,一仰头便喝光了。 越人心:“……” 无奈之下,她只好就这么凑合睡了。她将烛台都吹灭了才脱衣裳,好在里衣里面包裹严实,滚了三滚滚上床,大叫一声:“俺老孙来了!” 上得了皇叔的床,不对,她自己的床,先将被子将自己裹了里三层外三层,裹严实了只听身旁皇叔呼出的热气,声音低沉地有些怪怪的:“将要入暑了,陛下这样不热吗?” 越人心确实热,已经热得脑袋冒汗,呼吸局促:“皇,皇叔怎么突然叫人家陛下了……”啊呸脑袋抽了,嘴里冒出的居然是“人家”,简直羞耻play。 她脑门的汗越来越多,越枫琰察觉到了异样,伸手在她脸颊、额头摸下:“发烧了?” 他的手碰到她的额头便如触电,冷不丁就浑身一震,赶忙说:“没有,没有。”说罢觉得自己脸红,生怕被他看见,便偏头向一边去。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么黑,谁能看得清楚她的脸。 “我这玉枕冰凉,还是给你枕着睡吧。”说罢越枫琰将她的脑袋抬起,打算把他自己的玉枕给她挪过去。谁知手里头这个包得像粽子一样的人儿忽然便连人带被子一齐发力,从床上滚了下去。 越人心慌慌张张地说:“地上凉,朕在地上睡,舒服。” 皇叔观望她一会儿,便不再说话。越人心等了一会儿见他没了动静,遂放下心来,想来是太累了,没过一会儿便睡得七荤八素。人累的时候,睡觉就喜欢做一些清晰得要命的梦。越人心此刻的这个梦很淫。靡,大概就是因为和皇叔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想到当初望见皇叔那肌肉紧实的“*”,还是自己递过浴巾给他,那时候他便把她当做越倾……这双胞胎长太像绝对是祸害。她梦到皇叔抱着她,拨开她身上的衣物,轻轻抚摸她的身体……这种触感真实,以至于她浑身酥麻抽到了脑袋,猛地便惊醒了。 随后她便发现自己又躺在了榻上,只盖着一个被角在里衣上,旁边也没有躺着皇叔。 难道当真一切都是梦吗?她忽然有些失落。躺着躺着越想这梦,便越觉得原来自己对皇叔的心思,已经变得这么龌龊,禁不住心里酸楚,嘴巴抖着仰面流下两行清泪来。 却没过了一会儿,皇叔从外面走进来,不知他手里抱着什么,却觉得他步履沉重。过了一会儿他将东西放下,越人心却感觉到一阵凉爽,于是询问:“是冰?” 越枫琰说:“我命人取了些放瓮里,你能睡得舒服些。这下可别往地上滚了,哪有一国之君的样子。” 说罢他走过来,在榻边坐下,伸出他那一双刚刚拿过冰瓮的手忽然覆盖在她的两边脸颊上,问她:“脸上可凉快了?” 越人心点点头,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越枫琰将头低下来,静静地在黑暗里看着她。两人的呼吸都覆在对方的脸上,他也没有要移开的样子,只就看着她,静静低着嗓子说:“你先睡吧。” 越人心摇摇头,懦懦地说:“皇叔睡吧,我不捣乱了。” 越枫琰用拇指抚摸她的脸颊:“我看着你睡。” 越人心没了办法,只好乖乖地闭上眼睛。可呼吸还是很快,根本就没有办法睡着。这个让她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自己身前注视着她,只要她一睁开眼睛,不管多么黑暗,她还是能够看得清他眼里的光。她真的很害怕,好像只要一睁眼,她就会忍不住告诉他心里的话,譬如说,我好像喜欢你了,或者,你在我的心上,这些肉麻的想都不敢想的酸话,现在竟然这么想从喉咙里把它们吐出来。她握紧了拳头攥着自己的里裤,也怕自己的手一不受控制,便会将身前的人给抱住一般。 这样忍着忍着,意识又涣散开来。她想自己应该是睡着了,睡着了就不会干啥事了吧…… 但是,她大错特错了! 她意识涣散的结果就是真的伸了双手出去,将皇叔给懒腰抱住了。然而她此时仍然什么都不知道,抱住了越枫琰,嘴上含糊地念着:“我热,想脱衣服……” 越枫琰望了她一会儿,伸手去解她的里衣。只解开锁骨下的两个纽扣,便摸出了她喉头那假的松脂喉结不同于人体的触感。手再往下,便更触摸到那里衣之内缠了不知多少层的裹布,他的牙齿紧扣着牙床,压抑着心头对这残忍对待她之人的愤怒。 他的确是知道一切的,从她狼狈地爬进他窗子时他就知道,只是瞧她的样子,是不想他戳破她心里的痛处。既然如此,那便装作不知道便好了。只是他也需要这样一个机会,想好好地接近她,去看清楚那些人在她身上的手段。 “心儿……”他轻轻唤,“心儿,别怕。”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是这么在意这个神经兮兮的杂毛小丫头。尽管早在她出生之时,皇兄便派他暗中调查两个孩儿的身世,虽然当时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他却早已经相信他们并不是皇兄亲生的孩子。他也早已经知道司马氏一直用慢性的□□去侵蚀这个可怜女娃的脑袋,让她好似永远不通人世,永远不是凡尘问俗的浑人……也许是因为他发现了那药,暗中给她在宫中调换药方,才得以不让她再受损脑的苦楚,她才终于恢复了神智,有时候竟然聪明异常。 她的双臂抱着他,呼吸起伏沉重。越枫琰想,现在的她,竟也变成姣好的女子了…… 第18章 是惊是喜 早上越人心醒来,望见蒙蒙天光的时候,叹了口气。小菊已经伺候在身侧,看她眼光里有询问的意思,便马上说:“宸王说去殿后走走,让陛下先上朝。 她穿好衣裳,还是忍不住抛下小菊快步地走到殿后去。看皇叔仍着昨天的素袍,一个人在殿门边上半坐着,腿旁放着酒壶酒杯,时不时自斟一杯饮下。 越人心披着头发走过去,跪坐在了他旁边。原本想劝说他先吃了早膳再喝的,可是想到昨晚,虽然什么也没做,但心里好像有了什么似的,话在嘴边却咽了下去。 倒是越枫琰瞧了她一眼,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只是这双眼睛只敢望着地上那高出来的门槛,,不敢抬头和他对视。越枫琰斟了半杯酒递给她:“早起风还是有些凉,喝一口暖暖胃。” 越人心点点头,接过酒杯来把这一口酒吞下去,呼出一口酒气来,暖暖的。越枫琰笑了,说:“你背对着我坐。” 越人心明白他的意思,是要给她扎发髻了。小菊在不远处也看懂了,乖乖就把手里的发梳给他递过来。他接过发梳,便给她一次次地梳下,手抚着那捶在龙袍摆上的头发,倒是有些爱怜的情绪。 发髻梳好,小菊便把头冠拿来给她戴上,催她去上朝了。她走的时候依依不舍,小菊拉了半天才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越枫琰瞧着也说:“你回来我还在,放心去吧。” 越人心得了这个承诺才赶去上朝。整个早朝她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总想着昨晚他冰凉的手掌,还有早上暖和的酒气……想着想着,也不知怎的就晕晕乎乎,晕着晕着,便不知怎的就笑出声来。 太后看着也觉她怪异,事后问过了司马纭纭,得知一晚上都有外面的禁卫和里面的侍女看着,皇叔入了殿就在西房睡,皇帝在东房睡,完全没出幺蛾子。 一下朝,越人心就大步冲回去,还没进门就张口喊着“皇叔、皇叔我回来啦!”侍女提示她说:“太后方才给宸王送来一套锦袍,宸王正在里边换呢。” 也是,过一会儿几个大臣要来书房议事,皇叔的西房要开着门,他要坐在前厅里头做陪衬背景,让他们路过时观望。他若是穿得太寒酸,恐怕又要有不好听的说辞出来指摘司马氏。但其实这样也是冒险,若皇叔真要做点什么特别的动作,传点消息出去易如反掌。 果然司马氏就不可能放心。这次的议事怎么可能没有大将军出马。几人经过西殿时,大将军首先作揖向宸王问了一声好,还笑嘻嘻地向几位同来议事的大臣说:“这不今晚家宴,宸王迫不及待便来此等候陛下。”众人在他身后,偷偷往里面一瞧,这宸王不仅就在案几后面坐着,还带有醉态,案几上摆着的酒杯都被碰倒了,洒出了丁点儿。 一进得书房,越人心也按照之前编排好的台词说:“因为今晚家宴,请诸卿都长话短说,大将军能代朕处理的,就不用在此讨论啦。” “这……”众臣面面相觑,连左相也没说太多的话。不知道他今天看到皇叔在西房里的醉态在想些什么,毕竟醉翁之意它不在酒,醉翁被困在山水之间。司马氏也比较喜欢皇叔这个姿态。他醉醺醺穿着美衣华服坐在酒里,明明可以去书房议事却不去,可见这是皇叔自己选择的远离朝堂,倒不是司马家逼他的……他们兄妹现在还顾不得这醉里是不是还有深意的问题。 议事结束后,大将军便去他妹妹宫里叙话,等着皇后派人到各宫来叫说午宴准备好了,那便再和他妹妹一起去吃。他们兄妹对他这个女儿是十分放心的。 越人心其实对这一点也很好奇,司马纭纭流着司马家的血,还能够甘为皇叔所用,确实神奇了一些。只是这会儿她没工夫深想。能够看到皇叔一时,他就得把这每一分每一秒都看仔细了。 她跑去西房,吩咐众人都出去,随后关上门,蹑手蹑脚地走近案几上趴着的皇叔。他此时没有再喝了,而是醉得不省人事。她窜到他身边去,拿手指在他露出的鼻子前晃了晃。 “我还没死……”越枫琰眼睛没有睁开,话就先传出来了。越枫琰的手离得她很近,顺势便将她伸出来的手指头攥住。 她吓一跳,忙抽回指头,结果皇叔酒醉正虚着,整个身子都被她拽了过来。这醉鬼的身子是最沉的,皇叔这么重重倒下来,将她压了个结实,就这么躺在了她的胸前。 越人心生怕他这一躺就知道自己是女儿身,想要推他起来,结果醉鬼哪里能推得起来。她被压着姿势实在不雅,只好挣扎着说:“六叔,家宴马上要开始,你醉成这样怎么去……” “就是这样才好去……”越枫琰的思路倒是还清晰着:“我若是清醒着出去,这顿饭就会有人吃不痛快……” 越人心明白过来,觉得他是沉得让她窒息了,于是说:“皇叔,你压得我好疼……” 越枫琰忽然喉咙轻笑一声:“疼……那好,我便起来。” 越人心认真答:“是疼,真的。” 越枫琰胳膊在地上使力,把自己撑起来,说:“好,不让你疼。” 怎么她听着有点污呢…… 司马纭纭身边的小翠过来汇报:“午宴备好了,皇后请陛下和皇叔过去。” 随后越人心和众侍女簇拥着娇无力的皇叔一齐走出去。那侍女们将皇叔扶着上轿辇时,越人心分明地瞧见他同其中一个长相美丽的婢女眼神交换了一下,那侍女立刻面上潮红,乐疯了。越人心狠狠地哼了一声。 午宴上,司马一家果然很满意越枫琰的这种出场方式。司马氏还吩咐宫女:“虽值夏天,仍是要给宸王殿下披上一层披风,酒后容易着凉。” 司马临哈哈两声,对他妹妹说:“无妨,宸王也是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人物。”说罢举起杯盏向着越枫琰走过去,躬身挑衅说:“当着太后和陛下,宸王可不能不给面子。” 越枫琰挑眉瞧了瞧他杯里的酒,于是醉醺醺地嚷道:“给本王满上!大将军敬的酒,那自然是要喝的……”说着便要从他的案几前站起来,却一个踉跄踩到了自己的袍角,就这么狼狈地跌了下去。 太后身边那些个宫女,有忍不住出声笑了的。旁边胖乎乎的圆妃也憨憨地笑了两声,赶忙被小菊拿剥好的桃堵上了嘴。 司马临于是道:“宸王可要坐稳了。” 越枫琰道:“自然,自然。”宫女将斟满的酒杯递给他,他东倒西歪地接过,往自己嘴边倒了一杯。这一杯下肚,他禁不住打了个嗝,司马临伸手扇风,道:“宸王倒是潇洒风流得很哪,再来满上!” 越枫琰说:“那便再来。” 这样灌了四回,到第五回时,越枫琰连酒杯都瞧不准了,这一喝没有送到嘴边,却送到了脖颈里。当下酒水顺着他脖颈往衣领流进去,留了一道酒渍。 越人心看得生气,这司马临明摆了要皇叔出丑,皇叔还要配合他。越人心气不过,正要起身站起,却被司马纭纭按住,小声说:“陛下别乱了阵脚。” “是啊,我儿,”司马氏在上面瞧下来,说:“哀家的亲儿子,哀家知道你同宸王亲厚,待会你也去敬你六叔几杯。” 这亲儿子叫得,是提醒越人心,别忘了小命是谁给的。越人心憋着一口气,望着皇叔的样子又怒又恨,酸楚得凝出泪来,却必须得忍着,只能闷头往嘴巴里塞东西。 司马氏和颜悦色:“陛下,待吃完这顿饭,宸王便要出发回封地。你若是不敬你六叔几杯,恐怕以后就难得见了……” 什么?!越人心蓦地一惊。这老妇人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越人心转头向着皇叔望去,他仍旧在醉态中没有回过魂来,举杯道:“下一次见到太后,太后定要如今日一般气色才好。”说着仰头又是一杯,说完哈哈笑着将杯盏扔下,那杯里的残汁又溅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司马氏嘴角微笑,得意地说:“只要知道宸王在封地安然无恙,哀家的气色,定然会越来越好。” 司马临这时已经回座,他倒是替主人家鼓了鼓掌,示意舞乐上来。这还是自先皇驾崩后第一次兴舞乐,想来今天可算是他们司马氏的大日子。 越人心蹭地站起身来,拿着酒杯便向着越枫琰冲了过去问:“你是一早就知道吗?还是,还是你也刚刚知道?皇叔?” 越枫琰姿态不改,嘴边轻笑:“这是太后昨晚的旨意,你六叔自当谨遵懿旨。” 昨晚?那不是他在来找她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吗,那为什么他不告诉她……封地那么辽远,她,她才刚刚知道自己对他生了情意,他就要走了…… 越人心脑袋有些昏蒙,酒还没有敬,自己就先吞了一杯,还喊着让人给满上,随后又吞了一杯。 司马临这个时候忽然说:“此回送宸王回封地,路途辛苦,太后也替陛下为宸王准备了美女、丝绸、丰粮,尤其这美女六人都是从各位臣女之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一路上宸王定不会寂寞。” 越枫琰向着司马氏一拜,随后望了越人心一眼,又行了一次大礼:“那就多谢太后和陛下了。” 越人心忽然之间便如五雷轰顶,手脚发软地往后跪去,手里酒杯落地想要捡起,却抖得不知道要如何去捡了。 这舞乐宴会又持续了不多时,眼看时辰到了,众人开始行这拜别之礼。越人心半晌没有说话,这时突然说:“朕要送六叔出城。” 第19章 心迹 “你送?”司马氏倚在座位上看下来,若有所思。司马临却拍拍肚皮说:“陛下该送一送,毕竟这些年来,你六叔仍旧是在京的时日长,在封地的时日短。这次回去,却是说不定咯。” 司马氏朝她哥哥投去诡异地一眼,司马临的样子颇为自信,她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越人心的心思都在越枫琰的身上,可是这时的他,乃是酩酊醉态,眼神流离,嘴中喃喃:“多谢太后体恤,知道本王爱这美人如玉,若是不美,本王可要发回。” 太后嗓子里闷闷笑了几声,目光瞧向越人心:“陛下向来与宸王亲厚,这一次,也是陛下与哀家亲自拣选臣女,自然符合宸王的心意,都是皇宫里也挑不出来的绝色美人。” 越枫琰听了,长长一躬身:“那自然要谢陛下,谢太后恩典。”他这一躬完起身,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望着越人心那一双比他更要疑惑和恼怒的眼睛,便知道她也是被蒙在鼓里。只是这样一赐,那些女人终究名义上便是他的,他不知道眼前这个无可奈何扮作男子傀儡的女孩儿,又会作什么感想。 越人心一直以为自己变聪明了,却不想自己仍旧是道行太浅。总以为只要让皇叔出了芳香台便万事如意了,但其实还差得远。如今不得不眼看着才相处了一夜的人远去,若是如此,若是早知道她自己的心意,她昨夜一定会好好地抱着他不松手,也告诉他她心里那种难言的甜和苦,可是现在除了再送一送他,还能怎么办? 宴会只到一半,越枫琰便被灌得趴倒一阵。眼看着他趴着睡了一会儿,起身便要吐出来,碍于有好些个内臣和夫人在,他便命人拿着痰盂跟他到外面去。这时司马临却发话道:“怎得歌舞正酣,宸王便要退席了?” 越枫琰口中有物不便于答话,他身旁的人又不敢答话,这样一个迟缓,他就再也忍不住地吐了一地酒出来。 司马氏于是皱着眉头,好似隔着老远也能闻到那地上的味道一样:“快来人清理了宸王的秽物。” 越枫琰的这一吐,在坐的皇亲、内臣和夫人们也面面相觑,场面尴尬得很。越枫琰酒气熏天,自己倒不觉得什么,只说:“得诸位送行,倒是令本王喝的痛快,就是让诸位见证了本王这不雅之态……那也是幸运得很,旁人想看也看不到,是也不是?”说着说着自己腿一崴,便又跌了下去,算是摔了个狗滚爬。 司马临今天大为得意。自己因为谣言被阴了一道,对越枫琰早就怀恨在心。虽然他也恨不能早日拔了越枫琰这根刺,奈何他手上的权力还不够遮天,想必这一次看越枫琰当众出了丑,恶气一消便能快活些时日。 只是越枫琰一摔下去,便开始打起了鼾。若是此时强行地命人送他上路,恐怕在座的人看在眼里,也会觉得他们司马家不厚道。好在这时候越人心奔了过去,眼见这小皇帝娇小的身躯颠颠地拖着龙袍奔到他皇叔面前,就这么不顾皇帝形象地跪在地上捧起他皇叔的脑袋放在怀里,抬头对众人说:“朕虽然知道这场宴是为了给六叔践行,但六叔醉了,不宜上路,朕替六叔给诸位陪个不是,现在朕要带六叔走。” 说着她便要凭自己的力气想将他扛起来。司马纭纭在前望见,这时也向着她说话:“六叔的确需要再休息便可,那就让六叔同陛下先回勤宣殿,待再过两个时辰再上路吧。” 司马氏说:“现在也只好如此。” 见太后点了头,这才有几个太监前去将越枫琰抬起来出了席,上了轿辇。越人心在坐在轿辇上扶着他,而他的头便在她肩膀里这么倚靠着。 回到了昨夜的榻上,他仍旧昏睡不醒。他喝了那么多酒,此刻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的潮红,而是惨白。汗涔涔的额头,摸上去冷得很。她就坐在榻边上捧着他的头……反正他并不会知道,更不会反抗。 越人心在席上也喝了不少酒。尤其是听闻他要回到封地,还要娶好些个臣女,她更是猛地将酒往自己喉咙里灌。这个时候酒劲上来,她的眼睛越来越朦胧,直到连眼前的人也看不见了,才听到小菊在身后说:“陛下,怎么哭成这样……” 越人心紧咬着嘴唇说:“你们全都下去吧。” 小菊得了令,招呼所有人都出去,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越人心知道这屋里没了人,便跑去那每日梳妆的铜镜旁,将自己的发髻松散下来,又跑回来望着眼前熟睡的人说:“皇叔,我头发乱了,你给我再梳一回吧。” 眼见他容颜苍白却俊逸,薄唇如削,却有微微一层干燥的皮质。越人心呆呆地望了他一会儿,转身又跑到那妆镜前头,捧了水在自己的眉毛上面猛搓一阵,总算将那炭黑烧过的浓眉抹掉一些黑色的痕迹。她拼命地拿皂角洗着脸,一遍又一遍,好似想将整个脸皮都揉搓下来一般。直到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总算恢复了一些女儿的形态,她才忍着痛用力剥掉那胶烧在脖颈的那块假的喉结。 还有什么是可以做的……越人心脑袋里拼命地想,随后她脱尽了上衣,将自己胸前的裹带全部都摘下来。那衣柜里还放有一套她被封为长公主时,穿过的最为华丽的外袍,是她仅存的一件女儿家的衣袍。她翻了出来,就这样裸身穿起了它,随后又重新坐回到妆镜前。青螺黛,碧玉簪,胭脂粉,殷红唇,她望着妆镜里的自己,那已经破坏的皮肤上,即便画了,也难掩痕迹。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并不好看,可是她仍旧鼓起勇气走到他身边去,跪在榻前,低下头,在他的唇上轻轻地吻下去。 她想,如果此前他没有吻过任何人,那她就是第一个,以后就再也没有人会是第一个了。吻了许久,她起身低低地在他耳边说:“你都不知道,你在湖心住的时候,有个傻子,天天都在池子边上望你,她知道你就坐在里面,醒了就看书,饿了就喝菜羹,冷了便坐在火盆便烤手,那时脸都会被火光映得很红,热了便半披着外衣站在窗口,困了便支手在案几上休息……” 说到这里,眼泪却有些不争气。她一抹眼睛,好容易化的妆便花了。她也不知道,继续自己絮絮地说,自己絮给自己听:“她呀,她喜欢你,单单纯纯的像女人对男人那样。她呀,喜欢看你的模样,你现在这样,她想只给她自己看。” 越人心将头趴在榻边上,自言自语说:“你可不可以,不要让别的女子看你睡觉的模样……” 稀里糊涂地,她自己眼眶又朦胧了。因为这么默默憋着哭了半晌,眼睛发困,就这么裸身外面披着长袍,竟也囫囵睡了一小会儿。再醒来时,一双乌黑的深眸正望着自己,用刚刚醒来的沙哑嗓音说:“你这样穿好看。” 越人心其实并没有听得太清楚。她自己也是刚刚醒来,脑袋还有些模糊,只知道他说了话,于是唤他:“皇叔醒了……” 越枫琰探出手来。他的手指修长,骨节缓缓滑过她的脸颊,说:“怎的还有泪痕?” 越人心迟疑了一会儿,才说:“知道你要走……” 越枫琰忽然温柔地唤她:“心儿。” 她听到这一声,也不知道应该是欣喜还是哭泣。她想让他知道,又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她狠了狠心问他:“皇叔,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越枫琰缓缓地坐起身来,将她的脸捧在手里:“傻孩子,你当然是很美的。” 越人心摇摇头:“不是的,我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子。其实我就是个妖怪。” 他抬头喉咙里笑一笑,将她一把揽在胸前抱住,说:“傻孩子,你永远是我的心儿。” 她躺在他温热的怀里,却还是问他:“心儿在皇叔的心里,永远都是孩子吗?” 他想了想说:“不是。” 她追问:“心儿在皇叔的心里,什么时候就会长大?” 越枫琰低头:“等我回来的时候。” 等皇叔回来的时候,就可以像看一个女人一样看待她了吗?她一直望着他,他的眼睛深邃却真挚,她信了,点点头:“那我就等皇叔回来。” 第20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越人心早已经换好了龙袍送他出行。她只被允许远远地跟在车队之后,目送着队伍缓缓地走出城门。出城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傍晚十分的城口空旷,风大,小菊给她系上了一件黑色的披风。 眼看最前面的那辆马车就要望不见了,越人心夺过身旁送行将领的马,自己骑上去向前狂奔。遥想当初在皇叔的马背上摇摇欲坠时,她还是个不更事的女孩儿,到了如今,总觉得自己变得沧桑了。 这匹马很快便追到了最前。随从入了帐子里传话,越枫琰便停了车走下来,望着她说:“陛下不用再送了。” 越人心跳下马来,定定地说:“让朕再跟一会儿吧。” 越枫琰望着马下的人儿,风把她的披风吹得鼓鼓囊囊,他说:“入夜风凉了,陛下若是得了风寒,我这一路都会忧心。” 越人心问:“那朕是应该让皇叔忧心,还是不忧心?”越枫琰沉默了。 越人心想了想,说:“朕向皇叔讨一样东西,朕就回去。” “陛下想要什么?” “朕要一件皇叔时时记挂的东西,留在朕这儿,皇叔就一定会回来了。” 越枫琰嘴边一动,说:“就是你啊。”虽然说笑着,仍旧从脖颈中解下他贴身戴着的坠子。以前她没有注意过,这次近了看去,才看清原来他时常戴着的是一枚玉扳指。 “这是我母妃的扳指,一直以来我便贴着里衣戴着,只在沐浴才脱下。现在由你保管,你可以乖乖回去了吗?” 越人心一听是他母亲的,还是每天都戴着的,那一定是最最珍贵的东西。她兴冲冲地接下,随后便目送他上了马车,眼看着车队里一辆又一辆的马车驶过去。 原本见要到车队的末端,她便想快马加鞭地回到城门处,让人送她回宫。可就这末端的马车忽然有一辆打开了帘子,里面露出一张清秀又熟悉的脸庞来。 那是……刘蕊蕊?! 左相的女儿刘蕊蕊,怎么也会在车队之中?越人心忽然间心沉了下去,仿佛掉落无尽深渊一般,手中冰凉的玉扳指,此时倒像是有些无良的讽刺。 原来刘蕊蕊也是赐给他的五位臣女之一,她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就应当想到的。其实,如果她真的仔细去想这五位臣女,哪一个都会成为他宸王宫中的女人,她这一刻才发觉,那些女人将会在他身边一辈子,而她这样的一个小丫头,竟只和他有过这样一天亲密的相处,便已经被抛却了。自己的心意,恐怕也只剩下这颗扳指带来的冷意了吧? 小菊和123言情都赶过来迎她,她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直到回了宫中,她才叫人拿了随行的礼单过来一字一字地看,但这随行赐给的臣女里根本就没有刘蕊蕊的名字,连侍女里也没有。这又是怎么回事? 123言情看她神情奇怪,便问她:“陛下究竟在找什么?” 越人心说:“以前随行出去的人,有没有过鱼目混珠的?” 123言情说:“这实是难眠。因为记录礼单的人,也不一定见过所有随行之人,难免就有充数代替的。前朝里,连嫁出去的公主还有假冒的呢!” 越人心这时想起原来的剧情里,她自己出嫁狄狄的时候,也是在中途和婢女替换然后逃跑的。虽然现在事情改变了许多,出嫁的事情未来也不知道会如何发展,但至少,这样的事情在古代没有照片指纹人脸识别,出这种纰漏是避免不了的。 那么如果她没有看花眼,刘蕊蕊一定是混进了随从队伍当中。她会这样做,必然是左相刘栾的安排。看来左相早已经有所准备。他的女儿当初和皇叔有过御赐的婚约,到封地之后,恐怕真能够因为这一层原因,而让他刘家和越家结成大好的姻亲同盟。如果皇叔也需要刘栾的帮助,那么迎娶刘蕊蕊就不在话下。他这个算盘,越人心真的是疏忽了。 而如今她能做的实在是太少,那么,在皇叔的消息传来之前,她要么按兵不动,任人宰割,要么便只能想尽办法,自己保护自己了。 正在这样想着,外面通报司马氏过来了。越人心赶忙让123言情将礼单收起来,坐在案几前装作若无其事地吃起水果。 司马氏一进门,便用她惯有的蔑视的眼神望着她,说:“陛下这些时日同宸王的亲厚,在哀家瞧来,着实是非同一般。” 话音未落,云姑已经将殿门关了起来。云姑这个在世容嬷嬷再次大显神通,跳将回来一把将越人心从案几后面拽了出来,按在了地上。 “你倒是跟哀家说说,这几日你都告诉了他什么?” 越人心恨恨地说:“你的人遍布我宫中,还有什么是需要我亲口告诉你的?” 司马氏说道:“哀家就是想听你亲口说说。瞧你今日宴会上的模样,像是对宸王萌了春心?” 越人心明白自己的表情骗不了人,就算司马氏去问司马纭纭,恐怕司马纭纭也一定会说实话。一味地隐瞒,只能让敌人心生怀疑。 越人心说:“我是对皇叔有意,但皇叔当我是侄儿。他没有看出我是女儿身。” 司马氏对着她上下大量一番,说:“云姑的易容之术冠绝天下,神乎其神,我也料定他是看不出的。只要你不说,便没人知道。何况你也不敢。若是真的说给他听,他这越家唯一的根脉,还能不把你这小杂种当众揭穿么。” 这女人的自信还真是可怕,果然当这精明的人都是好耍的吗?越人心暗暗嘲笑,觉得司马氏一家这样的智商,只要她肯,还是能够在这夹缝中求得一线生机的。 “哀家今天来,也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司马氏一边向外走着,一边露出得意的神情:“皇陵来报,你的弟弟,我的皇儿,今晨已经醒过来了。” 越人心听到这消息,差点没乐得蹦起来。皇弟如果醒来,她便可以不用再装作傀儡男人了!她心思急转,是不是可以偷偷跑去封地找皇叔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高兴,这老女人便接着说:“只不过,他的心智全衰,恢复也恐无望。但依然要恭喜你,有了他,你往后也能轻松许多了。” 越人心猛地抬头:“母后的意思是,即便弟弟醒了,我仍然要假扮他?” 司马氏瞧一瞧她,阴沉的嗓音带着告诫:“你们虽不是我的亲生,但你们两人的血脉却相连。你和他的命与哀家紧密相连,他不清醒,就只能你时时帮助哀家做事,你能做的,比时不时装一个傀儡要多得多,万不要妄自菲薄。” 司马氏说的没错,皇弟如今睁开了双眼,有皇弟和她这个双保险,司马氏便能够游刃有余。皇弟这个模样无法议事上朝,这个时候司马氏仍然需要她的假扮;除此之外,她又可以用长公主的身份四处行走,的确能够堵住悠悠众口。所以说司马氏对她的要求便是:不男不女,时男时女…… 果然,司马氏下达了对她的第一个命令:“狄狄大皇子已经入朝,借着祭拜皇陵,感念先皇恩典,要去看一看你这未婚妻长公主的模样。” 第21章 遇到个色狼 越人心不得不听司马氏的话。一直以来,弟弟和她的命便是攥在司马氏手中的。弟弟活与死,决定了她是委屈求全还是破罐破摔。如今弟弟醒了,她便更要好好做司马氏的棋子,帮着她下好每一步,而且还得防着自己在这棋局里不小心被弄死。这对她可是双商的严重考验。 不论司马氏要让她做什么,她也是要先见到越倾,看到他安然无恙,逐渐转好才肯离开的。云姑听了司马氏的吩咐,在临行前允许越人心去和越倾见一面。待将她打扮成宫女模样,收拾好了她去皇陵的行装,便答应领她去看越倾一眼。 司马氏将皇弟接回来,藏在勤宣殿的暗格里。越人心跟随云姑来到暗格前。那暗格的门乃是一排架,上面搁着的都是各色宝物和瓷器,一般人小心,不会随意推动或者抬起它,自然就不知道这架子底按下一个玄机便能滑动,而这架子滑动,便连带着这暗格的门打开了。越人心在这里住了那么久,偏偏就没有发现殿中还有这些蹊跷,也算是开了眼界。云姑打着灯笼进去,越人心跟随着。走下大约十几个阶梯,便又看到一扇木门。云姑有这木门的钥匙,对这暗道也轻车熟路,看来以往先帝在时她也是常来串门的。只不过不知道那时候的木门后面又藏着的是谁了。 木门打开,里面是一间卧房,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跟现在的青年单身公寓差不多模样。桌椅床榻摆放得下,见到云姑和皇弟安然地侧身躺着睡着。听到动静,他睁开了眼睛,空洞地望着来人的方向。 皇弟因为躺了太久,皮肤惨白身子瘦弱,简直就像纸片人一般。越人心走上去抱着他喊:“倾儿!” 越倾听到她的声音,眼珠子望过来,但脸上却没什么反应。 一旁随守着的老太医说:“陛下如今能够醒来,已是奇迹。虽说臣每日的舒筋活血也有功劳……但更多的是陛下自身的意志。臣相信,假以时日,陛下定能够恢复神智、健步如飞!” 云姑一句话噎着老太医:“少说废话!”她在司马氏身边狐假虎威惯了,是谁也不放在眼里的。 越人心坐在他床榻边上,地下身子将脸贴在他耳朵边上,只觉得他周身寒意袭来。对待这样的植物人,这时候应当刺激他的大脑。为了唤醒他的意识,越人心开始絮絮叨叨讲些好玩的事,比如她逼着她自己的妃子减肥,她在太液池里游泳,扮男人,还有123言情这家伙日常办的蠢事,自己说得乐呵,把太医也逗笑了,然而云姑的脸却青一阵白一阵。 越倾此刻仍旧没什么反应,强忍了心里的酸楚在他耳边说:“你和我从小争到大,也要争一个高下,你不打算起来跟我争了吗?” 见她的话匣子开了就关不上,云姑开始催她:“时辰不早了,去往皇陵的车已等了许久。皇陵深山路暗,到了夜间如何行走?” 越人心舍不得走,云姑便将她拖了出去。云姑所谓的车其实只是运货的驴车一辆,也的确够掩人耳目。车夫是个不大年纪的男子,背有些佝偻,显然是经常背石块一类的重物。 越人心有个毛病,路上越颠她越困,不一会儿便躺在马车上睡着了。这一睡便是几个时辰,再醒来时,马车已经驶进了深林中的车道,天黑乎乎的只见云彩不见星,云姑点着早准备好的手灯笼,这手灯笼里的烛火都快烧光了。 云姑已经不耐烦:“究竟还有多久才到?我以前跟着太后去过几次皇陵,并没有这么久,怎的深夜里还到不了?” 那佝偻的车夫说:“以往都是我师父带着我两人送货入宫,这一次师父刚巧有别的宫的货要拉,先行回去了,太后宫中吩咐说是要送两个侍奉宫女过去侍奉长公主,我想着是宫女,也没通知师父回来。” 云姑这可听得动了真怒:“我这烛火马上便要烧完了,到时如何走夜路?” 越人心插话道:“若是前边或者林子里有人家,咱们就先去借个宿,天亮再走吧。” 车夫:“这位姑娘说得才是人话。往前一些下了车,便是我兄弟住的地方。他是猎户,你们今晚也可跟着我吃点野味。” 说着便拐道进了林子,颠来倒去地绕到了深处。越人心总觉得有古怪,望向云姑时,云姑更是眉头紧皱,手中握着拳头防备着。 果然前面树林中隐约透出了亮光。仔细看去,的确是个木屋。因为看着有烟从屋子里透出来,便知道是人在烧火。越人心下得了车,云姑却是手背在后面,始终保持着警觉的模样。越人心猜她是有匕首藏在身后,若有危险便来防身。她越发相信云姑曾是个江湖中人。 跟随那车夫进了屋子里,只见地上摆这个火炉,炉上支架上烤着兔肉。一旁放着个烫茶壶,车夫口中的猎人兄弟正在摆弄着茶壶。猎人抬头看了眼佝偻车夫,车夫也不客气,从里屋拿出两张草席给越人心两人递过来:“今晚就睡这席子吧。” “一天到晚的有人来投宿,我这儿都成客栈了。”这猎户看着凶悍,但开口粗声粗气,虽然不悦,但也不拒绝,倒是个善良人,越人心笑着说:“真是叨扰了,我们在地上凑合睡睡,一早就走,绝对不给您添麻烦!” 猎户向着车夫道:“我和内人睡里屋,这是没得商量,你就跟他们三个睡堂屋,一早上就走,别吵醒我。” 车夫说:“是她们两个,哪来的三个。” 猎户道:“下午来了个投宿的,我看他也是干我这行的,迷路了便也不忍心赶走。这兔子便是他打来烤的,要我可舍不得自己吃。” 车夫问:“你说的这人在哪?” 猎户:“说是一只兔子不够吃,要杀头大的。” 正说话间,门帘被人掀开。越人心转头望去门边,见火光中走进来一个英伟男子,面容俊朗却没有表情,身上穿着同猎户一般的装束,腰间系着佩刀,手上沾着血腥,抬头望见众人,声音浑厚却冷冷地说:“既然客人多了,不如将火炉拿到外间去。我打了头鹿正好烤来吃。” 这人奇怪得很,话说的是好话,但语气却好像旁人都是他要杀的猎物一样。越人心瞧一眼车夫的兄弟,那个猎户浑身也散发着由内而外的杀气,可能真的是和职业有关。 车夫一听有鹿,也是兴奋,叫上他兄弟便要出去,还顺带问:“弟妹在何处,还不将她叫回来一同吃鹿肉。” 他兄弟道:“因来了这客,她跑得远了些接泉水。等肉烤好了便能回来。” 兄弟俩将火炉子搬出门外□□的地皮上,看那表情面瘫的猎人正在不远处处理那鹿,过不一会儿一手提着掏空内脏的鹿身,一手提着鹿皮走过来,将那鹿身向车夫丢过去,车夫接过,便和他兄弟熟练地切成了几段开始在火上烤。 那面瘫瞧了一眼云姑和越人心,眼神在越人心身上逡巡一阵,将那鹿皮丢了过去。 越人心顺势接住,抬头问:“这是什么意思?” 面瘫说:“射中了眼睛,皮是完整一块剥下来,你拿去。” 越人心闻到那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道,便欲作呕,一想到这是一头鹿被剥了皮,怎么也和兔子鸡鸭不一样,且不说还是个陌生男人瞧了自己半天扔过来的,便如她也是他的猎物一般,她皱了皱眉:“我不要,”说完又扔还给他。心里直念叨着:敢调戏朕,也是反了。 面瘫接过鹿皮,嘴角倒是露出了一点弧度,发出了嘲笑也似的哼声。 那车夫问道:“壮士怎么称呼?在下刘五斤,这猎户是我弟弟刘六斤,”说罢他瞧瞧越人心和云姑,指着她们说:“这是宫里出来的宫女,明天跟着我去皇陵伺候的。” 那面瘫盯着越人心道:“伺候死人,原来是去殉葬的。” 云姑这时候两眼瞪着那面瘫道:“我等是奉命去侍奉身在皇陵守孝的长公主殿下,你这么说话,可想是嫌命长了。” 面瘫不以为意,向着车夫兄弟抱个拳:“齐璟。”说完了之后又望向越人心,好像这在座就她一个年轻女子,非要调戏一番似的:“你叫什么?” 越人心偏着脑袋懒得看他,心里默默说,别人叫五斤六斤,你叫齐璟,七斤,还真是会化名哎,信不信我说我叫你大爷。但嘴上还是委婉诚实地说:“我是个道姑的出身,道名玄灵。” 齐璟凑着火光蹲坐在她面前仔细端详一阵,说:“既是个道姑子,那便可惜了。”一边说着,一边将腰间佩刀拿出来,扎了一块烤熟的鹿肉,眼睛仍然盯着越人心道:“道姑子食肉乎?” 越人心早自从看了弟弟出来,便一口没吃过,此刻饿的犯浑,虽然不吃他递过来的,但自己还是接过车夫切的一块肉来吞了。 齐璟又是哼一声,戏谑道:“我见得貌美女人不少,以容色亲近我的更多。以你的肤色和疤痕,再有这粗厚嗓音,却能使我动心吗?” 越人心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她也就在她喜欢的人面前才会不耻自己如今的模样。但在陌生人面前,既不认识,何须在意?再者深山里打猎的家伙说的话,自己还是要充耳不闻,保持警惕,保住自己为好。 刘六斤的内人挑着一担水回来了,便就着炉子又熬了一锅鹿肉汤。这汤鲜美得令越人心口水直流,她偷偷看云姑时,发现云姑也哈喇子满口地正瞧着女主人做汤。民以食为天,有奶便是娘,这老话都是没错的。 饭饱之后,便该是睡觉了。都说保暖思淫。欲,这里头就她一个年轻女娃子,若是那齐璟真的色胆包天,她恐怕无从招架。云姑也瞧出了这个看似面瘫的家伙眼睛始终盯在女人的身上,于是半夜里便时不时坐起来为她值守。这让越人心很是感动。 那齐璟也不进屋,就直接睡在他剥的那张鹿皮之上。那鹿皮也并不长,他腿便在地上撑着,好似战士枕戈待旦的姿势。也不知怎的知道堂屋里睡觉的人警觉,他便朝着堂屋说:“既是你们长公主的人,我也不会动的。安心睡了上路吧。” 云姑低低咬牙:“算你识相。” 越人心却疑惑了一声,怎么这人说的不是长公主,而是“你们长公主”?但困意上了头,晕晕乎乎间半睡半醒,就这样囫囵了一夜。 第22章 未婚夫 睡梦之中,越人心闻到一丝怪味,随后梦里就好像被人扛了起来。她还没回过神来,等到扛着她的那人将她摔到地上,她才惊醒了,一睁眼。如果不是屁股给她摔疼了,她还当自己在做梦。面前站着的,正是那七斤,不对,齐璟! 越人心眼见这时深处于密林当中,风一吹还往头上落几片叶,那间猎户的小房子早已经不知去向,再看眼前拿着两手刀在自己面前笔划的齐璟,禁不住内心卧槽了一声。 “好汉饶命,有话好好说。”越人心余光扫着周遭,思索逃命的可能性。 那齐璟继续拿着左手刀蹭蹭右手刀,说道:“这山里面野味不少,你说打什么,你们长公主最爱吃?” 啊?越人心有点懵,这个情势发展出乎意料。但既然是冲着“长公主”来的,她还是有计较。保命为一,逃命为二,先顺着他来。 “让我想想,她最爱吃的是什么……”越人心一边拖着一边想计策,然而话没说完,就被齐璟打断:“狼肉可还行?” 越人心一抬头,这齐璟的一双眼珠子杀气逼死人,越人心只能说:“行,行。” 齐璟从背上卸下来一个大长圆筒,一打开原来是弓和箭。他将弓箭递过来:“好,那你射一只。” 越人心:“但我没射过啊。” 齐璟却不理:“你跟我来。”他强行拉着越人心的胳膊,攥着她往那越深处走,还学着狼不时呜呜几声。越人心一边走,一边认路,时不时把脚印踩深些做记号。 走到一处坡上,齐璟停了下来,指着不远处说:“那边应是有一只饿的,你射它的眼睛。” 越人心朝着下面瞅了瞅,见一双冒光的眼睛掩映在树丛里,不由得腿有点软:“我能射中便是不错了……” 齐璟转过头来,皱着眉:“狼皮也是份好礼,你若伤了皮,我一不高兴要了你的命。只射眼睛。” 越人心:“好汉,你打猎时专业的,我这连业余都算不上啊。你容我想想。” 看他这架势,这狼她是不得不打了。她连弓都没有张过,何况射眼睛。这射是死不射也是死。想了半天,她伸个手打算夺那齐璟手里的刀。 齐璟瞪大眼睛望着她,她说:“借我刀一用,咋的,我还能杀了你啊?” 这齐璟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她说得在理,于是便将刀递过去,看她要耍什么花招。越人心方才已经瞧见了脚后边好像有松鼠什么的在窜,自己拿着刀走近了方才那看到有松鼠窜过的地方,倒是没再看到松鼠,反而看到个兔子。那兔子见了她蹦了几蹦,没蹦起来,越人心扒开它身上的草,一看是脚夹在夹子里了。 这不是老天爷帮忙是什么?越人心拿着刀对着兔子,想了想也别装圣母了,就一狠心一咬牙,在兔子身上这么捅下去。 齐璟在一旁饶有趣味瞧着,应该是琢磨出她想干什么了。 这刀虽然短,但这兔子身子也不大,想来也是可怜,没长成熟便倒霉催的这么死了。越人心感慨一声,闭着眼睛将兔子剐了一片肉下来,竖着穿在刀身里,看上去是兔子肉将刀隐藏了。随后她将泥土埋了地上的兔子血,又脱下外衣,撕下一片来将剩下的兔子肉包好,剩下的拧成绳将刀绑在了树干上。说来齐璟的这个刀有个好处,就是刀柄上有洞,绳可以穿过去绑着,这样会稳固很多。 全部准备工作做完,越人心对齐璟说:“我这个法子很冒险,你和我得躲在树上等。” 齐璟倒是很难得笑了笑,但他笑起来还不如不笑,看上去更可怕。说话间越人心已经开始爬树了。这一点,还是因为小时候她在农村爬惯了,虽然这树看上去高,她也还算灵活。她这双布鞋脚底不滑,爬了不一会儿她便爬到上面,抓着树干低头道:“好汉,你也上来,待会儿狼过来了。” 齐璟手扶着树干两步纵跃就上来了,越人心是由衷在心里感慨了一声“好汉。” 这里比方才的坡还要高,视野更远。她瞧了瞧那狼的位置,就撕下一小点兔肉去吸引它。那狼鼻子当然灵敏,也真的渐渐地走了过来。 齐璟继续冷哼几声,一话不说地看。 那狼显然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道,几步跳跃过来,凑近了看去,越人心倒是看到这狼身上不少血迹,饿的也就剩下了皮包骨头。它看到那下面隐藏刀锋上的肉,真的就开始啃食了。 它啃得狠,舌头肯定会被刀划伤的。越人心屏气凝神的看,一方面也害怕自己不小心给掉下去了 她这个法子是以前从故事上看来的,说北欧的人就会在冰刀上抹血吸引狼,这样狼舔着冰刀一直出血,冰天雪地里又不觉得痛,于是舔着舔着就死了。 但事实却是那狼吃了几口,被刀捅了自己的口腔,嗷呜惨叫着往外面退了几步。越人心瞪大眼睛看着,却不妨自己屁股上一个推力,竟然被齐璟揣了下去! 卧了个大槽,越人心从树上摔下直直趴在泥地上,她也顾不上抬头,只望着身边这伤了口腔的狼。情急之下,越人心爬着去够这狼舔过的刀,就防备着狼扑过来。这时候树上射出一箭,正正没入狼眼一大截,狼一声没吭地就倒了下去。 越人心长吁一口气,总算是有惊无险。那齐璟从树上跳下来,一把扯下树上的刀,另一只手一提一扛将那狼挂在肩后向前走,嘴里吐出:“跟上。” 这个方向似是往回走,越人心从地上爬起来,眼前这人大步跨得飞快,她只好跑着跟上去。渐渐走着,原先那屋子也显现出来,越人心脑袋真是快炸了。这人一早上的发疯整她,整掉了她半个魂。 待回去后,堂屋中的几人仍在睡觉,原本警觉的云姑这时仍在鼾声大放。越人心正打算将她和车夫叫醒上路,却听齐璟道:“他们吸了迷香,大约再有半个时辰才能醒来。你先将你怀里的兔子烤了。” 越人心明白他这是冲着“长公主”而来,她一边听话地将院里的炉子生起火,一边默默地打量眼前的人。齐璟正如昨夜一般讲那狼皮剥下,随后将那生狼肉扔在马车上。看样子还真是打算给“长公主”烤肉吃了。 眼见那兔肉烤得散发了香味,齐璟走了过来,透过波动的炉火看着越人心道:“你知道狼在何种时候,才会独自觅食?” 齐璟一边看着食物,一边道:“挑战失败被废的头狼,和狼群中最孤立瘦弱的狼,才会离开狼群独自觅食。如若今日不是在清晨碰到了这样一头独狼,那么你用这种让它觅食的方法,它就会呼唤群狼来围攻我们,到时你我就会是它们眼中的猎物。而我自有我离开的办法,你呢,下场就是我将你踢下去送给它们当食物,且不会浪费我的任何一支箭。” 越人心醒悟过来,知道他是在说自己自作聪明。她的蠢笨自己自知,只是那时自己的命悬于一线,横竖都是一死。她想想他的话,确实也后怕不已。 齐璟道:“你也不用害怕,我不过试试你的胆子,也算没让我失望。临死知道动一动脑筋,比那些闭上眼睛等死的,会更让我尊敬些。” 说着他拿他刀割下一块兔子肉送到嘴里咀嚼咽下。 越人心抬头盯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人再用刀扎着一块兔肉给她送到嘴边:“我是狄狄大皇子邬成云。你既然是伺候长公主的,应当知道我入皇陵之事吧?” 越人心当然知道狄狄大皇子到皇陵的事情,却不想他就一个人打扮成个大梁猎户模样便来了。甫一出现便是杀鹿杀狼,再一联想当初她接父皇的和亲圣旨的时候,那庄贵妃宫里的前来贺喜,还提过这大皇子手撕狗熊的事情。这人原来就是她的未婚夫? 照这种情形看,她当初所想选择三条道路,一条顺着母后,一条帮助皇叔,一条嫁去狄狄,这最后一条是万万行不通的。 想是这样想,但这人刀尖上扎着的肉,越人心还是咬了下来。人生步步艰险,真是一步也不能踏错啊。她心里愤愤地想,如若是能有第四条路便好了。 这第四条路…… 这时云姑从屋子里出来,手指按在太阳穴处颇为昏眩,看来是迷香仍留有作用。云姑看到两人在炉火边坐着,赶忙冲过来,她太着急了,冲口就是一句:“长主没事吧?” 越人心缓缓地叹了口气。 第23章 和未婚夫在一起的第二天 狄狄大皇子邬成云就坐在火炉对面,听到屋里走出来的妇人叫了面前这丫头一声“长主。” 他一个人出来行走江湖,自然是不能打无准备之仗。狄狄在京中的探子早已经将长公主画像呈上,这丫头早就被他看了出来,不然他一个大皇子,哪来的精力戏弄中原黄毛小丫头? 狄狄大皇子此行的目的,不仅仅是看一眼要娶的女人这么简单。从他南下的那一刻开始,便在琢磨地形,到得这皇陵自然也是考察形势。但和要娶的女人在深山老林的猎户屋子里遇上,倒也是奇缘了。 这个丫头眉间有烫过的痕迹,脸色也有些蜡黄,看得出是吃过苦的。在他的印象当中,大梁的女人都是书里恪守三从四德、给男人填欲填食的工具,和他们狄狄奔放劳作、也能头顶半边天的女人不同,而今见了发觉书里说的也不全时真的,至少他要娶的这未婚妻就还不算让他失望。但当初探子给他的画像上,这女子体态娇柔,似若无骨,他虽然觉得好看,却厌恶这种病态,而如今看她面貌粗糙了些,眼睛却比画像里灵动有主意,反倒不怎么讨厌了。 虽然他是不讨厌这丫头了,但这未婚夫把未婚妻踢到树下差点被狼吃了,他觉得眼前这个大梁公主要嫁过来,的确得好好做做心理建设。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越人心,见越人心的婢女暴露了她的身份,搞得场面尴尬,他起身道:“上路。” 说着便坐在了马车的前端。车夫这时提着裤子出了房门,一看人要驾他的车,就撒腿儿过去要抢夺缰绳,但却被邬成云一拽一提,放到了车后面,说:“坐在后面指路。”邬成云这一提拽,车夫便知道眼前的人的厉害,只好乖乖坐着,点头称是。 邬成云道向着越人心道:“再不上来,就自己走过去。” 越人心双眼一路盯着他坐上了车,那云姑默不作声,但眼里也有想将他置于死地的意思。 路上的越人心眼睛里只有云谷背后的匕首。她断然是不可能任眼前人宰割的。现在的她只想将那匕首拿过来,像早上杀死兔子一样,从他的背后给他戳一个窟窿。这是她第一次对人有了杀意。 如果她真的愿意嫁给一个随时将她踢入狼口的人,她才是脑袋不好使了。但她也知道,如果狄狄大皇子死在了皇陵边上,那就是将有数万边境百姓为他陪葬,她还是忍住了。 马车入得皇陵西边的山上便停住。这里的行宫便是历代祭拜和守孝的皇亲居住的地方。云姑对这个地方非常熟悉,下车便收拾起来。在司马氏的安排下,这狄狄的大皇子会在皇陵大行祭拜之礼仪,是约定好日子由礼部主持,太后和傀儡皇帝以及越人心都会出席的,在这个时候,才会让狄狄大皇子远远见上越人心一面。 行宫前是驻守皇陵的守军。这是司马氏早就安排好了的,守将知道是长公主出了趟门又回来,自然便放行。看到自家的军队,越人心让守将派人通知宫中,并且让他将邬成云包围起来,若敢反抗就绑了。随后她走到邬成云身边:“本公主听到了父皇的呼唤要去灵前伺候,不能陪你,所以我已经命人在此好好地招待你。” 邬成云冷冷一笑,让那车夫将狼肉狼皮和昨晚的鹿皮,一并都给她推进去,随后说:“这是我对公主的礼敬,不收便不合道理了。” 越人心收了回去,过不一个时辰,命人端出一大锅肉汤来给将士们分了。 知道有守军在外面,还有云姑的陪伴,越人心闲来无聊,便拿着那鹿皮和狼皮端详。云姑从外面收拾半晌走回来,这时插嘴道:“昨晚深山里面露重,带的包袱在车上湿了大半,方才我才将衣服拿去晾晒。 越人心一拍大腿:“我的那本书可没湿吧?”说着到卧房里去找寻她包里带着的搜神记,还好包在里面,只是湿了一角。这时候鹿皮派了用场,她便问云姑要了针线,开始缝一个鹿皮袋。缝好了将书放在袋里,跟脖子上皇叔给的玉扳指一样随身带着。云姑是个老寒腿儿,虽然以前折磨得她要命,但这回入皇陵,一路护送和洗衣做饭,虽然说是听了司马氏的命令,但实实在在也算照顾她。这狼皮她想要,越人心就装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自己拿去做了裤腿子和蒲团垫子。云姑也不是良心丧尽的,当晚就端出了一锅熬好的药汤给她,说:“此药是我家传的秘方,喝下对皮肤有很大好处。每日一碗,再加上外敷药粉,面容几可恢复如旧。”怕她不相信,还补充说:“这也是太后的安排,您既然重新做回长公主,您的容貌自然也得符合身份呐。” 越人心知道她这个当口绝不能使坏,也感慨和坏人相依为命,就欣然受了。但愿这具皮囊真的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深夜,越人心躺在森山的行宫里,那玉扳指贴在自己的胸口,窗外沙沙的树叶声,让她感觉到无比的孤寂。不知道皇叔现在走到了哪里,可有见过了那些指派给他的绝色女子,和曾有过婚约的刘蕊蕊?孤身一人在这世上,便如飘絮,毫无生机也无意义。眼睛酸楚,脑袋剧痛,这一夜都没有睡好。 天刚蒙蒙亮时,一个黑影蹲在自己的身前。越人心惊醒,眼前的邬成云正在她的塌前斜倚着床柱。 越人心将被子裹紧了些:“守军森严,你是怎么进来的?” 邬成云面无表情:“我进来自然容易,但我却要问你。我打一只狼赠与你,是敬重你的身份,而你却将狼肉炖烂给残兵,将狼皮做老妇的裤腿,可有把我放在眼里?” 越人心头疼欲裂,裹着被子坐起身:“我说大哥,我不把你放在眼里,还能把你放在心里?” 话说出来,邬成云一愣,好像是被噎着了。越人心觉得话不对劲,补充说:“你的东西我自然不敢怠慢,这鹿皮包我睡觉都抱在怀里。” 怎么越说越觉得怪了?“……我不是调戏你,其实我的意思是……” 邬成云不耐烦地打断她:“穿衣服,起来。” 第24章 和未婚夫在一起的第三天 说罢她走出卧房,背对着门边上等她。越人心不明就里,穿戴好后走出来,却见他有意带着她往那高处去。 爬了不久走到那山顶最高处,放眼望下去皇陵虽绵延壮阔,却仍然低矮伏地,天与地之间只有在最高处才能睥睨到的风景尽收眼底。 她自然不是站得最高的那人。站得最高的,是眼前的邬成云。她从他的眼神里看得出对脚下这土地的贪婪渴望,然而她很清楚地告诉他:“你知道这地方美在哪里?” 邬成云偏头睨她:“美在哪里?” 越人心:“它美就美在它不是你的。” 邬成云:“现在的大梁,是司马一族的。不过司马临有勇无谋,司马太后妇人短见,都是不成气候。我看这美景,终归也会是我的。” 越人心仰头:“这你就错了,这天下的主人是越家。” 邬成云嘲笑道:“这皇帝是你们越家的,但天下却被司马家霸占。你们越家只剩下一帝一王,这一帝是个傀儡,这一王差点死在自己封地外面。越家内乱的这些年,早已经只剩下一副皮囊了。” 越人心听到她说皇叔差点死了,双手无意识地伸出来攥住他小臂,指甲也嵌进他袖子里:“皇叔在路上怎么了?” 邬成云推开她,轻蔑地说:“说来有趣,随行的五名臣女竟然变成了五名身手不凡的刺客,宸王在驿馆召见臣女侍奉的时候,这五名刺客将他锁在屋内进行刺杀,但可惜的是,他重伤从窗子跑了出来,反而是守在屋外的侍卫死了几个。这件事上,我倒是得了启示。” 越人心焦急:“那皇叔现在怎么样了?” 邬成云不理她,自顾自的说:“这启示便是,第一,做坏事怕人知道时,不仅要锁门,还要记得锁窗;这第二,路遇口渴,召一两名女子,那刺杀便难成行,一次召五名女子,酿成杀身之祸,所以人不能太贪……” 越人心将他腰间的挂刀躲下来对着他:“你说的是‘差点’,那便是皇叔没死。” 邬成云:“这我便不知道了,我还没有得到宸王的死讯。”他沉思一阵,“那驿馆便在他封地之外十余里地上。若是回了封地,里里外外全都是他自己的人,刺客就难以得手。交界之地缺乏管束,又将到他的封地,刺客在这时动手也算时机合适。话说回来,只余下十里地还要率众停在驿馆,又召见五女子关在屋里陪侍,宸王是迫不及待,还是以身试敌?”他说着,低头瞧着越人心:“依你的了解,宸王是哪一种?” 越人心口上笑一声:“美人是皇叔的软肋,我母后为了稳固我弟弟的江山,那是拼得很啊……”她心里清楚,皇叔喜爱美女,就像他那日宴上装作醉酒一样,不过是戏好罢了。皇叔定然早已经察觉了异数,故意引敌人露马脚。这五名女子其实是刺客的事情,只要事发,倾向他的朝臣一定会对司马族造成舆论攻势。可他怎么能豁出自己的性命呢!” 她忧心忡忡,脑袋一团乱麻。 顷刻寂静,邬成云说:“时辰到了。” 他转身朝着山下走去,这回倒是没有留下一句催促。越人心在山顶又站了一会儿,向下望时发现行宫前的路径上似乎站了许多人,猜测是宫里接到了消息来人了。对于狄狄皇子不遵守约定独闯皇陵,朝廷不可能不有动作。越人心脑袋里突然觉得不妙。 还没走回到行宫前,便见分了两拨人站在两边对峙着。人少的一方穿着皮毛锦裘,虽然汉化明显,但仍保留北方民族的形制;人多的这一方都是大梁的兵甲。越人心从中穿过去,见为首的有两人,其中一个是司马临。另一个男人穿着狄狄华丽衣饰,束发鹰冠,背影熟悉得很。他一回头来,她认出是邬成云。 这不一会儿的功夫,他的使团已经替他换好了盛装,威严尽显,风头盖过了司马临。见越人心走过来,他转身望着她,露出诡异的微笑和怜爱,走过来伸出手牵住她。 越人心还没来得及抽手,已发觉他是用了狠劲勒着。司马临向他们望着的手看了一眼,居然故意咳嗽了两声,装作愠怒地说:“长主本应恪守规矩待字闺中,却私下做出这等事情,身为舅父,我本应以长辈身份罚你,你可知罪?” 越人心盯着他:“我做出了什么事情?” 邬成云道:“长主的罪过都是因我太过莽撞,司马将军应当处罚我才对。”这话还没说完,他牵着她的手再一用力,将她拉到身前,随后他将自己的手围着她的肩膀。 司马临哈哈笑得难看:“但长主见的是大皇子,这意义变是不同。先皇见证了大皇子和长主永结同心,正是狄狄与大梁百年好合之兆头,先皇甚慰,太后也放心了。” 越人心方才已经感觉到不妙,这次算是猜中了。司马临和邬成云这是商量好了,司马氏不会因为他擅闯皇陵而治罪,反而说她越人心不守妇道,偷偷见了男人还委身于他。她的清白对于司马氏来说无足挂齿,她心中原本只是厌恶,现在却生了恨意。 越人心挣扎:“放屁,我根本就没有……” 邬成云低声在他耳边说:“皇叔的下落……” 她住了口,却忍不住手脚的颤抖。再多忍一时吧,皇叔的安危她一定要知道,而唯一能告诉她的,也只有眼前这个人了。 司马临于是说:“那今夜便让长主和大皇子多多交流感情,狄狄使团祭拜之礼原定是三日后,既然使团和大皇子都已经到了皇陵,那我便请示太后,明日举行,祭拜先皇之后,还请大皇子入宫,太后和陛下还等着为您接风洗尘。” 邬成云拉着越人心进入行宫,回头抛下一句:“你们自去安排。”进去之后便将大门关上,让本来还想跟着近前的司马临吃了个闭门羹。 邬成云望了一眼门口,对越人心说:“司马将军恐怕是要气坏了。” 越人心将手抽出来,看到自己的胳膊和手掌已被他捏得通红,一股恨意憋在心里,一句话也没有说。 邬成云将手交叉胸前,嘴角一撇:“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不过就是相互利用。我利用你化解一股麻烦,你利用我知道宸王的下落,这很公平。” 越人心已经深深的明白,人和人的关系之所以能够相互利用,是因为有利用价值。如果她不能让自己的价值最大化,她就是终究会被牺牲掉的那个。 第25章 针锋相对 司马临是铁了心的要把她和邬成云的事情做实。用皇陵当温床,派兵在行宫外围守着,就这样她必须得在行宫内同他待一天一夜。 邬成云没有表情,行走时如一抹阴魂,时不时会在她周遭出现,随手扔个果子过来,冷冰冰地说两个字:“吃吧”,或者递过来一本书,然后在她坐塌上一歪,说:“念念。” 越人心默默憋着一口气受了,但偶尔也有绷不住的时候。 他拿来的一些个狄狄碑刻和古代墓葬碑文拓本的译文,是他来大梁后找汉学的学究按着他们狄狄文字的原意译过来的,他一边看着他手头的拓本,一边掷过去让她给他读,他要听听译得质量如何。 其实她读着读着,也算读进去了。记载的故事非常有趣,一些事迹和道理也令人深思,是不错的翔实史料。她渐渐对眼前这个大皇子也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从他身上找到狄狄这些年强盛的缘由,也禁不住在痛恨上加了一层对敌人的钦佩。 她脑袋里正在思考着,冷不丁额头被突然袭来的重物一砸,低头一看,竟然是他扔过来的一只梨。她内心受人摆弄的痛恨又激发了出来。 他抬眼瞥见她:“如何不躲?”说完又低下头去看拓本。 越人心将梨子捡起,一咬牙朝着他就扔了过去。邬成云眼睛没有抬,只伸出两根指头便将梨接了住,口里说:“我是好心请你吃梨,你却心里咒骂我。”他这时候抬头望向她:“你们汉人讲眼观六路耳闻八方,在我睡着的时候也能听见冷箭袭来的声响,否则我今日便坐不在这里。你自己不加防备躲避,只会置气算什么本事?” “你……”越人心蹭地站起,本想骂出来,但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说,他的话是很有道理的。她不能万事等着坏人找上门来她才招架,这样只能像这颗梨子一样,不论是什么样的结果都会使得自己痛苦。正确的办法,的确是应该早有防备,练好应对。 “你什么?像你这样笨,连投桃都接不住的女人,更不指望你抱李。”说着叫过一旁随侍的云姑:“你去跟你们司马将军说,你们的长公主太愚笨惹恼了本皇子。” 云姑踟蹰这话要不要去传,越人心看他一眼,也说:“大皇子一言既出,当然就要向司马将军回禀。就说本公主也说了,大皇子行为粗鲁,本公主本来也不想嫁。” 邬成云一拍大腿:“好,那我便即刻启程回朝,我们兵临城下时再见。” 云姑一听不好,果真就转身出去了。邬成云若有所思地瞧着越人心,过不一会儿将方才那个梨子拿起来掂了掂,随后拿刀削了一片皮,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这一切做完了,他望着她笑了一声,这个笑容来在他的脸上出现,总觉得好似有坏事要发生了。 “我本是个粗鲁人,若不是公主提醒我便忘了。” 他忽然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一把攥着她的手欺近她。头猛地亲下去。越人心下意识闭了闭眼睛,但却知道一味躲避只能像个自欺欺人的鸵鸟。于是她睁开了眼睛盯着他。 邬成云最终也没有亲下去,只是在她脸上吐息着说:“大梁与狄狄的国土上都知道你是我邬成云的女人,但我却并没有享受到我应得的,我是不是应该再粗鲁些?” 越人心这回死死地盯着他:“那你就失策了,你敢睡我,我就敢死,你千辛万苦南下图谋还有什么意义?千万别干这种精。虫上脑的傻事。”也不知道这番说辞能不能让他动心。 邬成云手上的动作果然迟疑了。看来这话中了他的软肋。这一次和亲之所以同意,便是因为狄狄境内也需要短暂的休养生息以图今后大计。 这时候屋门被打开,云姑带着司马临走了进来。司马临一看两人这是要嗯嗯啊啊的节奏,狠狠瞪了云姑一眼,尴尬地退了出去。 邬成云因为这个插曲理智了心神,站起身将切好的一盘梨向她推过去,说:吃吧。” 越人心长舒一口气。正拿起一块梨往肚里吞,却听邬成云突然问:“精。虫上脑是什么意思?” 梨子又从她嘴里给蹦了出来。 第二日司马临等大梁官员在旁,越人心在侧,看着他们行完礼故作叹息礼敬之态,这一遭就从晨起整到晌午。晌午时分马车启程,接越人心和邬成云回京面圣。 邬成云一路上牵着她的手作态,越人心也不拒绝。一列兵马护送使团开道,路过京里街市时,行人和摊贩都围了上来,邬成云向着人民群众挥手示意。 越人心皮笑肉不笑,眼看着人民群众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只能作出好看姿态供大家赏玩。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回到宫中,午宴已经摆上。一进殿门便看越倾笔直端坐着,只是他的头冠前帘刚好遮着眼睛,但那苍白瘦削的脸型和单薄的嘴唇分明就是他。她盯着越倾心中越来越激动,方才被邬成云攥着的手也被松开了。邬成云说:“你手里都是汗。” 越人心跑过去抱住越倾,根本不理会所有人的眼光。她在他面前深深注目,越倾也看过来,眉头紧皱炯炯有神,嘴巴抽搐想要说什么。 他脸上的肌肉已经不再像她走的时候那样僵硬,应是因为这些日子要为司马氏撑场子,运动多了,在外面看得听得也多了,脑袋也转了起来,反而要比闷在房里恢复更快。 越人心从他面前的羹汤碗里舀了一勺,说:“皇兄,我喂你。”说罢看看他的眼睛,见他眼里神情变得柔软了,便给他喂过去,他勉强喝下去,望着她忽然间掉下泪来。 司马氏在一旁说:“哀家这一双儿女,长相如出一辙,心思也相连,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大皇子,哀家将女儿交给你,你定得遵守约定,护她周全,否则陛下会不能安寝。” 邬成云举杯:“太后说的是,保护自己的女人就像保护自己的国土,本皇子当然做得到。” 司马氏说:“把哀家的女儿比做国土可不大好吧,我的女儿远嫁,大梁和狄狄也就是一家人了,但若按照国土来说,那岂不是要把我的女儿分成两半?” 邬成云:“太后说笑了。”说罢看向越人心。只见她正把头靠在越倾的肩膀上,时不时夹起一筷子菜肉含在口里,又时不时喂越倾吃一口。这对双胞胎互相不说话,但见她表情恬静淡然,倒是有种岁月静好的意思。 他收回了神和太后絮絮几句,等到午宴结束,原本还想再和越人心说上几句话,但她始终都和皇帝待在一起。这太后也并不像司马临那般讨好,推说是大梁的女儿出嫁前不宜多见,也不再给他机会。他出了殿门后差人去跟她传话,说道是有宸王的消息,但她却差了一个小太监过来。这个闭门羹他是吃了,但不知是什么情绪,仍然将写了那下落的纸条给了小太监。 看那小太监回去闭上了门,他叹一口气,便正要出宫去。临到宫门口忽然听到有人在后面叫得大声,他回过身来,竟然是越人心派出来和他说话的那个小太监。 小太监走近了说道:“长主感激大皇子,将这个送给大皇子。”说着拿出一个鹿皮袋子,袋子上缝着三个奇怪的字符。 邬成云认得那个袋子,是用他第一天所打的鹿皮制的。他接过袋子,问:“你们长主还有说什么?” 小太监说:“长主说,她想说的都在这个鹿皮袋子里了,叫您回去再看。”说罢便转身又跑了回去。 越人心坐在勤宣殿里,等着123言情送东西返回来后便锁了门,吩咐今晚谁都不见。她扶着越倾缓缓地走到榻边坐下,用温热的毛巾为他擦拭身体。越倾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123言情看她稍微停了下来,便上前去说:“已经按照长主的吩咐给了他东西。” 越人心想了想,问:“我这么做是不是太铤而走险了?” 123言情说:“长主要办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奴才只愿您平安无事。” 过了一会儿当班的婢女在外面敲门说:“皇后娘娘来了,说是有重要的话说。” 想到司马纭纭是皇叔的人,此刻应也是想和她讨论皇叔的消息,越人心便还是让她进来了。 司马纭纭进来关上门,第一句话便问的是:“司马家在宫中借着内务出错的一个由头,将宸王此前布下的人扫清了大半。现在留下的几人不敢贸然与宸王联系,宸王也没有派人告诉情形,算是我和宸王那里就此断了联系。如今你可知道宸王的消息了吗?” 司马纭纭是个知道真相的局内人,两人推心置腹成了朋友,私下也就不再叫那些假的称呼了。虽然她对司马纭纭为什么死心塌地站在皇叔这一边仍然存疑,但既然皇叔选择相信她,她便也选择相信。 越人心抿了抿唇,还是说了出来:“那邬成云给了我皇叔的消息,说皇叔已经回到封地。可他究竟伤成怎样了,在封地里消息密封,没有人知晓。我想去见他。” 司马纭纭:“便是谁去都可以,你是长公主,怎可能出得去?即便出得去,你长时间不在宫内,迟早会露馅。” 越人心点了点头:“我知道凶险,可我不想管了。我的弟弟已经成了这副模样,我不能再失去皇叔。”她回头望一眼越倾,眼泪掉下来,对司马纭纭说:“我走之后,你要帮我照顾越倾。他……他名义上是你的丈夫,你照顾他,太后不会起疑的。” 司马纭纭抬头:“我是不是阻止不了你?” 越人心:“我已经联络了邬成云,他会借着使团朝贺,带我混出宫的。” 司马纭纭:“他为什么肯帮你?莫不是圈套?” 越人心说:“我只说我要出宫见皇叔,请他帮忙,再其他的,我便是给他写了八个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自大狂妄,妄图南下,还爱好研究汉学,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司马纭纭沉吟:“现在越倾是傀儡的模样,他今天也看得一清二楚了。司马临在北边的力量强大,司马氏要篡权废掉越家,他也得不了什么好,只能是拖慢他想要挥兵南下的绸缪。对他来说,如果他能略使力帮越家帮宸王一把,宸王若是搅动风云,那不管谁胜谁败,这内乱是免不了,所以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越人心点点头:“带我出宫是件小事,但他赌了这一把,就是他向越家投了一个桃,他如果相信越家会回报他城池、金银、司马临的人头,他自然就肯帮我了。赚了便是一本万利,赔了也不吃亏,你说他做不做?” 她说完,又回去为越倾捏好被角。越倾的嘴角抽动着,可是仍旧说不出话来。 司马纭纭说:“那你什么时候走?” 越人心:“他再入宫辞行的时候,我就跟着他混出去。到时用他作挡箭牌,我只要十天时间,母后就算怀疑,又能奈邬成云何?毕竟我和他私自结合的传言也是他们司马家传出去的。” 司马纭纭叹了口气:“但愿一切都能如你所愿。可怕就怕……” 越人心抱住她:“我的死活不要紧,但你答应我要照顾越倾的。” 司马纭纭抱紧了她:“有我一日,一定保他无虞。” 第26章 广陵见皇叔 邬成云果然没有让她失望,甚至是给了她大大惊喜。原本以为是偷逃出宫,这回却成了他光明正大的请她出宫。她也并不知他是给司马氏吃了什么*药,将司马氏也说动了。但无非便是利益纠葛,越人心也没有功夫再去细想个中细节。她和他一通驾车宫门无阻,出宫之后,他为她准备了一匹快马,马上挂着一应干粮。皇叔的封地离阳夏都城不远,快马加鞭不眠不休,也就两天的功夫。 她跨上了马,正准备说一声“多谢”,邬成云却提醒她:“我命人暗中跟着你,如若路途有什么危险,你将马袋里的麻雷点燃扔出去,便会有人救你。” 越人心点点头:“你考虑周到。” 邬成云将马绳替她整理好:“你是我这一赌的筹码,又是我的未婚妻,我如何能不为你思虑?” 越人心笑一声,一踢马肚子便冲了出去。沿途奔波得急,倒是也注意到身后不远时常会出现马匹跟随,恐怕就是邬成云派来跟着她的人。 急急奔了两天,马匹也差点累得跌倒。眼见已经离封地十里左右,正好在大道边上就有一处客栈,在外看着装饰华丽,近前却望见正在修缮。越人心上前去问客栈老板发生了什么,店家只道是遭了贼,但眼神之间闪烁害怕,似乎便是映射前些天皇叔在这地界遇刺的事情。 休息了两个时辰,她便马不停蹄向着封地赶去。人混进广陵城,打听了宸王府邸所在,便拿着司马纭纭交给她的信物命人前去通报。 过不一会儿出来一个总管模样的人物,将她的信物拆开来看过,里面有木符还有一张字条,管家看过之后命她等待,她心中焦急,只怕皇叔真的会出什么事情。 过得了将近一个时辰,那管家终于回来,说了一声:“有请”,查看左右,将她带了进去。越人心奇怪,问:“现在要去哪里?” 管家将她请进院内,先是扶她上了马车,说:“宸王不在府中,我方才将您的纸条发了飞鸽传书去询问,宸王现下邀您去私宅一会。” 越人心:“私宅?”也是,这是皇叔的封地,他为了隐藏躲避不住在府中也是常理。那管家看她坐好了,很快从马车底下拿出一件粗布衣裳和帽子,改换了头面打扮成车夫,从偏门驾车出了去,在广陵城里外绕了半天,停在城郊一处隐秘的宅院前。 这宅院前边许久的路上就已经没了灯光,这时候她趁着月色看下去,只发觉大门和砖石略有些老旧,大,确是很大的。 随后那管家又来扶她:“这里就是私宅,贵客请。” 此时才是该用晚膳的时候,但这宅院并不亮灯,管家也不点灯笼,完全靠着对这路径的熟悉引领她走进去。黑夜里时而等着云里月亮再探出来时,才能够让她将周遭看得清楚些。管家将她引到一处密密的竹林,竹林远处看得见白亮的水波,知道远处是个人工湖的造景。这些布置和皇叔在京中的宅子相像,倒是让她不由得亲切起来。 管家指着不远处黑乎乎的地方说:“贵客且在望月亭稍作休息。” 越人心向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黢黑里隐约是有亭子的模样。回头想再跟管家确认一句,管家却已经走了出去。几步开外的林子里人就不见了,这时就她一个人,还好她是胆大不怕走夜路的。 她定了定神,向着那方向走过去,心想道皇叔的人都如此小心谨慎,讳莫如深,该不会是皇叔真的受伤太重却秘而不宣? 她捏了捏胸口的扳指,只觉得这路径长亭更短亭,走到了这里,却是怕知道结果了。 亭前已经立着一个女子,这时候亭中没有亮,她没来得及看得清楚女子的模样,等到走近了听到女子说:“长主且慢。”这个声音好生熟悉,越人心一时没有想起来在哪里听到过。亭中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有字瞧不清楚,下有碑座,那女子不知做了什么,石碑的碑座一声响后便向外挪出一个人的距离,脚下竟然出现了一条通往地下的密道。 越人心:“这,这是什么地方?” 那女子熟悉的声音说:“宸王就在里面等您。我第一次来时,也吓了一大跳,您可别像我一样。” 越人心硬着头皮跟随着进去,先头还是一条长长的密道,走到尽头时又有道石门。那女子开启了这石门,却豁然开朗。 灯火照亮,她才发现这里是巨大的陵墓,但也是宸王的陈兵之地。放眼望去,如此深广的陵墓,比皇陵有过之无不及,深夜士兵整齐排列,这墓室的条道一眼望不到头,这些兵士排布更是望不到头。看着他们的演练已臻于成熟仍然在演练,可都不是新手摆出的架势。 越人心跟在那女子的身后走着,这时候才注意这女子的身材也太过熟悉,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名字,便唤出来:“你是那刘……蕊蕊?” 那女子应声停下,回过头来,肤白貌美,□□,脸上眼眸流盼,唇齿含贝,莞尔一笑:“正是。长主别来无恙?” 越人心忽然地心上一沉,这个和皇叔有婚约的女子,果真已经在皇叔的身边了。当日在宫里也曾以女装的身份见过她一次,那次她还有些春风得意的模样,现在俨然没了大小姐的脾气,是皇叔身边的得心人了。 越人心苦笑一声:“皇叔的伤……还好吗?” 刘蕊蕊说:“就知道长主是会问的。宸王并无大碍,当时事发时,宸王便早有防备地穿了护甲在身上,那些刺客以为刺中了宸王的要害,但其实只是刺入那护甲上粘着的一层厚脂。宸王的伤只是将自己的胳膊故意划伤,留下些血迹,而今这几天就已长痂了,并不要紧。长主待会儿见到宸王便知道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一座石厅,那厅里伫立着一个挺拔颀长的身影,身着戎衣,朝她看了过来。 那便是她一直想见的人。“他果真一点事都没有……”近乡情更怯,她更不敢向前走了。 越枫琰向她走了过来,正如他曾经拿着枕头向她走过来时一样,还是那样眼窝深邃, 浅淡笑容。她心里怕他问起为什么会来,那她是否要答:我担心你,怕你受伤?这样的话她说起来,总觉得无地自容。 刘蕊蕊向着越枫琰盈盈一拜:“长主带到了,那妾身先退下,等您的吩咐。” 越枫琰向她点头:“你也辛苦了。” 妾身?越人心脑袋被猛地一敲,见她那袅娜纤细的身姿走了出去,她忽然间有些自嘲。在一路上想说的话,这时候冲口而出的却是:“既然皇叔没事,那心儿就回宫去吧。” “难道你希望我有事吗?” 越人心长吸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不妨被他的手掌覆上握紧了,说:“里面还在议事,你跟我来吧。” 石厅里面站着几名武将文官,越枫琰将她牵了进去,有几个人忽然望着她惊讶道:“陛下?”随后发觉不对,改称呼叫了一声:“长公主殿下。” 越枫琰道:“正巧长主来了,宫中的配合便可说与长主知道,以后见长主便如见我。” 众人寒暄之后,便又继续着方才的讨论,越人心在一旁静静听着,越听下去越是感叹,原来皇叔早已经运筹帷幄。应是皇叔早在父皇驾崩前几年,就已经开始这浩大的工程布局。外面的兵士操练已有年头,这也许也是父皇与皇叔早已有的对策。只要时机到了,振臂一呼,便能起事了。越人心有了底气,这江山,迟早还是越家的。 等到议完了事情,越枫琰便引着她独自两个人从地下陵寝走出来。这次走得又是不一样的路口,真正让她感受了一把谋划大密之事的兴奋感。 然而这兴奋劲随着走路的漆黑,便越来越消失了。因为越枫琰一路上也没有说话,而越人心却又不知该怎么打破这个沉默。她一心想着自己是个主动的人,早已想好若是皇叔病重躺在榻上,她定要狠狠抱着他不撒手,跟他说话说到世界尽头的。可惜现实惨淡,两人走在黑黢黢没有亮灯的宅院之内,她只能听到夜里零星的鸟叫声,还有感受夏季江南蚊蝇小虫在这应该本是浪漫的环境当中张牙舞爪。 一看到那刘蕊蕊就已经丧失了自己的神智,再看他平安无事,就觉得这一次自己千辛万苦的跑来他却全然不闻不问,自己简直就是个大傻叉…… 可是他为什么也不说话,他如果现在说点什么也好啊,他也不问她是怎么跑出来的,也不问她经过多少艰苦么?也不问这全天下都知道的狄狄大皇子与她有私的传言么?他偏偏让这寂静更寂静,难道是有了刘蕊蕊,更加没有话跟她说了吗? 越人心想找个地缝把自己埋起来。 第27章 刘蕊蕊的刺激 黑灯瞎火里尴尬地走着,她脚一前踢,狠狠踢中了一块石头。当即便疼得跪了下去。若说这人真实奇怪,这宅子广大阴森,地下暗藏着一个大墓。在这样的宅子里全然不见灯火,便如盲人一样。感情皇叔和他的臣子部下们,都是练就了一双猫眼么? 现在的她,可怕就可怕在自己明明疼得要死,这时候却要紧守着该死的自尊,愣是不发出一点声音来让越枫琰听见。她就在原地跪着,看着他在前面多走了几步停下,转身来看她。 还好今夜有些月色,不然他哪里看得到她落在了哪里。越枫琰走回来,看她笔直跪着,好像要给自己磕头一样,这才问:“是不是累了,跪在这里是做什么?” 越人心支支吾吾:“这里风景挺好的,我坐下来……数星星。” 越枫琰淡淡地笑一声:“我今晚让你来这里,便是想让你知道我不仅无恙,而且已经胸有成竹,却是真的忘记你路途辛苦。” 越人心摇摇头,假装客气地说:“皇叔哪里的话,看到皇叔没有大碍,我就安心了。我就等着皇叔救我和越倾的命呢。” 越枫琰抬头看了看:“今夜哪里有星星?” 她低下头:“哦,那咱们继续走。” 越枫琰向前走了几步。她一站,却是脚肿着无法站稳,闭上眼睛瘫软下来,这多日来的思念和一天夜骑马的劳顿,也够她哭上一晚上了。 只见他的脚步又返回来,向她越来越靠近,越人心望着他逐渐躬身,两手环着她的背和腿,就这样将她毫不费力地抱了起来。 “为什么还要逞能?” 他这话的语气,听着有点宠溺,越人心觉得自己是脑袋烧坏了。 “我没有逞能,我只是一路赶来有点太累了。皇叔,其实你没必要抱着我走路,虽然这么走着是要比我一个人走得快,但老话又说了,男女授受不亲,咱们虽然是有名无实的,的,的亲戚,客气是客气,却也没必要这么亲密的。”她发觉自己开始胡说八道起来,假作得连她自己也受不了。但也只是为了减轻这时被抱着的尴尬……见他全然不作在意,好似自己的喋喋不休都被一阵风给刮掉了似的。她算是放下心来。 越枫琰将她抱着向外走去,好像抱着她是一件义正辞严,顺理成章的事情。越人心逐渐安静了下来,只觉得自己像一只猴子挂在他身上,可也不敢再说话,生怕自己的话又打扰了这番宁谧,变就该再尴尬一回了。她将自己脑袋硬撑着,也不敢就放在他的肩头那样省力靠着,只觉得皇叔守礼,这样反而轻慢。想上次她表白的时候,皇叔尚在睡觉,他睡觉时呼吸那么沉重,根本就像是打呼。打呼的时候能听到旁人在耳边吹什么风么?所以他这个一抱,应当也并没有太多哪方面的意思。 但是,但若是他脚下绊一绊,她倒是想抓住时机将两只手再搂紧一点的。 越人心就这么被他抱着上了马车。马车在城外绕了一大圈才返回,看样子是要回宸王府里去。坐在马车上,她局促地很,空间如此的小,除了颠簸的声音,便是眼前男人的呼吸声,偏生这男人是她所倾慕的,颠簸之下她便有些心惊肉跳。 越枫琰忽然说:“陵寝上面的宅子太老,我怕你睡不好。还是带你回府中去睡,你也会比较放得开些。 放得开?放得开什么?干嘛要她放得开……越人心支吾:“皇叔这是什么意思……” 越枫琰:“你今日见到我,都不怎么说话。” 这时候车快速驶过一块大石头,这么一个颠法,天时地利人和,就将她颠到越枫琰的怀里去了。 她这么一扑,脸才贴到他的胸膛上,他却将她的肩膀扶正之后,才体贴地又轻轻按着她的脑袋在自己的肩头,说:“你累了便靠一会儿。”这一个行为也颇见得他的守礼了。她方才脑子里想到的扑在怀中被紧紧搂着,脑袋贴在他紧实的胸膛上呼吸不畅的意淫,并没有实现。她算是扑了个空。 越人心觉得脸火辣辣地烧着,直到车在宸王府里停了下来,她赶忙跳车,差点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抬头眼望天空中若隐若现的月亮,真想吟唱一句九十年代流行歌曲:“爱(扑倒)一个人好难……” 感慨归感慨,皇叔克己复礼地从自己的身边走过,在前面走一走,停一停,虽然不催她,却说:“若是累了,还是让我抱你?” 这抱不抱哪有问的?越人心认为,皇叔还是拿她当作亲人看待。毕竟她的确是做了他十六年的亲人,总不能因为她穿越的几个月对他有了别样的心思,就让他也对自己生了这种龌龊的情感吧。就算没有血缘的干系,他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跨越了亲情,爱上自己的侄女吧。毕竟这是古代,名分大如天,她仍旧是越家子孙的一天,孔孟在上,纲常在上,他就不可能对她生出这样的心思。 眼前的王府灯火倒是通明。才刚刚走回卧房前,里面便开了门。那刘蕊蕊走出来恭敬地一拜,声音温柔好听:“宸王,妾身都为您准备好了。长主的屋子也已命人收拾了出来,妾身这就领长主去休息吧。” 越人心方才一瞬间,竟然忘了这个人的存在。她的心又冷下来,看着刘蕊蕊,便如心脏上插着一把刀,这刀不时便再捅她一下,告诉他皇叔已再不是她越人心的了。 越枫琰说:“不必了,心儿就睡在我这里。你去多拿一床被子来。” 刘蕊蕊抬头讶异,视线在两人身上穿梭过去:“可是这不合规矩……” 越人心想了想,当着人家夫妻,自己始终就是个多余的累赘。现在就算和他一起面对着一夜,也只是叔侄间的叙旧,也改变不了什么了。她只好也说:“皇叔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还是自己睡得安稳。”说罢便跟着刘蕊蕊走了出去。 刘蕊蕊向前追了她几步,回头又见宸王愣了愣,于是停下来等着他吩咐。他平时总是深沉睿智,不曾见过还有现在这样愣着不知所措的表情。她望了他一会儿,见他的目光终于和她对视,才问:“那殿下这……” 越枫琰:“就按照你的安排便是。” 刘蕊蕊点点头,带着越人心去了。 当夜的越人心辗转反侧,根本就难以睡着。可皇叔离京还没有多久时日,就已经把刘蕊蕊娶了,就算只是为了拉拢刘栾左相共同谋事的利益,她也接受不了。毕竟她不是个纯粹意义上的人,他既然已经接受了别的女子,不管他对自己有没有感觉,她也是再不能和他在一起的。她的这些少女心事这辈子恐怕无人能懂,只能是自己默默吞了,就当做失了恋,再不提此事罢了。但站在皇叔这一边的立场是不会变的。她要解决的,只是此时失恋的心态。 只好一个人抱着枕头哭了整晚。 第28章 皇叔按耐不住么 第二天早上方才睡着,等到快要用午膳时她才醒来,便听到有婢女来唤她:“殿下让您过去一趟。”那婢女拿出一套干净的女子衣衫给她换上,为她作了梳妆。 她过去时被引到正殿,一进殿门便望见殿上坐着一人,竟然是邬成云!这个家伙说是派人暗中跟着她,难道因为进了封地便没了动静,他起了疑,要亲自来探个究竟? 邬成云迎上来,瞧她今日穿了一件新的白色丝质衣裳,轻便薄透,略有些不同凡俗,倒是看得有些痴了。 越人心:“大皇子怕我跑了不成?” 邬成云偏头望了望大殿:“我既要看着我的筹码,也要了解我所下的注。本是想来探望宸王的病情,但宸王这是病得太重,全然不能出来待客。我只好喊着我的未婚妻出来见一见。”他凑了过来,伸手触碰她的额发,被她偏头闪开。但他也不气恼,说:“十日内你便要随我回宫去。” 越人心:“你是个局外人,这时候不应当公然出现。” 邬成云大声说:“瞧着白条还没挂起,便知道宸王吉人自有天相,若是不出来相见也太可惜了。” 越人心:“别说我皇叔伤重在床,就算没有病,这事情若是传出去,也难免遭到通敌的弹劾,所以当然不会真的出来见你。” 邬成云拿起茶水来一口闷掉,说:“罢了,本皇子不想卷入你们南人的内乱中去。只当我此行是为了我未婚妻。确也是为了我的未婚妻。” 说罢便走了出去。但想来他会在封地多待些时日,不知会不会发现皇叔的那处藏着底下陵寝的城郊宅子……不行,她要告诉皇叔才好。 这时刘蕊蕊从殿后绕了出来,望见她说:“宸王吩咐我来告诉你,今日起宸王府的人都不会再去陵寝了,叫你放心。” 她有些诧异:“他怎么知道……” 刘蕊蕊一直瞧着她的眼睛,欲言又止了半晌,说:“宸王昨夜在您屋外站了许久,今晨又去了。直到您醒来前,他还吩咐我准备你爱吃的椰子鸡,可方才那狄狄人来过之后,他又叫我将椰子鸡端去给他自己吃了。”她叹了口气:“若不是知道您是长主,您和宸王是叔侄,我却要往歪处去想了。” 越人心猛地抬头,问:“所以皇叔没有和你睡过?” 刘蕊蕊涨红了脸:“这……你我也是故人,不瞒长主,我来之前,是有着能够长久陪伴宸王的心思,可却不见他对什么女子有青睐,只能像现在这样做个有用的宫人,以期有朝一日获得他的青睐。所以……”她红了脸:“我只是我请求父亲将我添进随侍宸王府的宫人礼单里,当初同父亲说了,就算宸王不喜,只要在他身边做个宫女便也不枉。父亲看我寻死觅活,只得接受了。说这些,也是指望长主同情,还请长主帮我在宸王面前说些话。” 越人心明白了,皇叔是没有娶她的。说来刘蕊蕊和她一样,是个藏着心思的女孩儿,刘蕊蕊心里喜欢皇叔,宁愿不做大小姐却要做宫女。可是皇叔的心思仍然不知在何处……真的算是与她同病相怜。 “现在皇叔在哪里?” 刘蕊蕊无奈说:“正在卧房里闷头吃着椰子鸡,也不知今日来的这人怎么惹到了他。不过我瞧着,狄狄人凶神恶煞,我也十分厌恶。” 越人心深吸一口气,咽下含在嘴里的口水:“那快带我去吃……不,去见皇叔!” 刘蕊蕊引着她进入卧房,还没有走到里边,只在前厅就闻到了香味四溢的椰子鸡味道。滚烫的椰子水煮着椰肉与鸡肉,将他们交融在一起,是这世上最好的美食。越人心扑倒在皇叔的桌前,望着面前的汤汤肉肉,不顾形象地开动起来。 但皇叔今天的样子可不大高兴。 越人心只顾着吃喝,冷不防听皇叔在一旁看似无意却有意地问:“坊间传闻,那狄狄皇子与你在宫外相见,一见倾心,便有了私定终身的事情……” 越人心点了点头,但嘴巴里被鸡肉塞着,不好回答。 越枫琰吮一口汤,继续说:“本王并不相信,但他今日找上门来,却是令本王不喜。” 越人心咽下去,问:“不喜什么?” 越枫琰盯着她:“不喜狄狄人妄自尊大,目中无人罢了。” 越人心瞥了一眼,看刘蕊蕊已经退去了,也说:“我也不喜旁人总提皇叔的婚约,可我也无法阻止皇叔的婚约,现在,旁人已经陪王伴驾了。” 越枫琰淡淡地说:“你在乎这件事?” 越人心想了想刘蕊蕊的遭遇,吐舌头说:“今日起,我便不在乎了。” 越枫琰放下汤碗,看着汤锅里倒映着的她的模样,叹口气说:“明明一个人睡着会害怕,会哭,为什么却跟我赌气?” 原来他昨夜真的在屋外看着自己。越人心放下了汤匙,望着满桌的狼藉,忽然间泪崩决堤就哭了起来。她是觉得自己委屈,这些天担心他的安慰,从来便没有睡着过。 越枫琰伸出手,将她脸上的泪水抹掉:“我谎称受伤是为了迷惑司马临那一帮人,却也害你担心了。” 越人心哭得人也傻了,蹦出一句话:“你没事就好。” 越枫琰捏了捏她的耳朵,这么一捏,手便停在那里不再动了。也不知是抽了什么风,他就捏着她的耳垂,眼睛盯着她,眼神微妙地温柔起来。 “皇叔?” 越人心被人揪着耳朵,总觉得自己像个犯了错误要被家长耳提面命的小孩儿一样。同时,鸡肉在锅里飘着,她不夹起来吃掉,心里实在是痒痒。 越枫琰忽然将脑袋欺近她,嘴唇就靠在她的耳朵边上,微弱地喘息着,吐出滚烫的热气。越人心有些慌张:“皇……皇叔……” 越枫琰轻轻吐息:“不是皇叔。” 越人心愣了愣:“那是什么。” 越枫琰闭上眼睛,好似痛苦地挣扎着离开,长长吸一口气:“肉凉了,咱们继续吃。” 待两人吃掉最后一块肉,再也没有别的借口可以说的时候,越枫琰道:“今晚搬到我屋里来睡。” 第29章 皇叔爱思考 才吃完不久,越枫琰便有事先出去了。他将她安顿下来,她却是不安分,不等婢女帮她收拾床铺,自己便兴高采烈地跑回去抱着被子褥子回来。 皇叔想要跟她在一块睡觉,她肯定不会拒绝。说来她和皇叔的相处之中,睡觉这一项就占了一大半,然而每次也都是动之以情,守之以礼,很是规矩。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她并没有什么猥琐的心思,心头自觉只要陪着他,能够瞧见他,也是顶好了。 她在卧房里观望半晌,挑了一个凉爽的地方动手打了地铺,随后便在门边等了起来。直到傍晚时越枫琰才从议事房里出来,远远便望见她在门边立着,心里不由得一暖。 他走过来,抬头望见天空中已经出现了白月,于是朝她一笑说:“离晚膳还有些时候,你同我去个地方。” 越人心自然愿意和他走走。这一次他特地没有在前或者在后,也没有牵着她,只是很默契地和她并着肩,一路走时一路聊聊她小时候的趣事。这样走着走着,便到了一座祠堂。越人心跟着皇叔走进去,只见那祠堂壁上挂着一幅画,这画精致典雅,里面有一穿着白色丝质纱绸衫裙的女子站在树下草丛,模样似仙非俗,嘴角微微露笑,怜爱地看着地上追逐蚱蜢的一个活泼小儿。再看画旁提着字:“丙辰年春与母妃游园”,才知道原来这是皇叔为母妃容氏所设的祠堂。 越枫琰从画前桌上拿起香点燃,拜了三拜置于香炉上,随后也为越人心点了三炷,递给她。越人心于是恭恭敬敬地拜了置好,便见他默不作声地望着那幅画看了许久,最后伸出手,牵着她走出来。 其实越人心并不是个迟钝的人。皇叔握着她的手,感觉比以前更紧,只是她怕想得深了,又会自伤。走了一段路,夜幕已经完全降了下来。 昨天越人心碰肿了的脚今天还没好,一走得多了,就有些蹒跚。其实并没有太明显,大概是他一直在瞧着她,这些细微也察觉了,就问:“要是不舒服,咱们就早些回去。” 越人心摆摆头,露出大笑脸:“这无妨的,我小时候像猫一样,从很高的墙上摔下来都没事。天色还好,再走走嘛。”于是她带头跑出一段路去。其实她是享受两人并肩走路的这种情形,恨不能一直走到地老天荒去。 她正在前边故作没事地蹦跶着,越枫琰却忽然向着一侧俯身下来,说:“上来。”这分明是要背她。 她小心翼翼地上去,从后搂着他的脖子,他便扶着她双腿又直起来向前。走到一个大石凳前,他才细心将她放下,随后低下身子为她整了整额发。夜越浓了,便越让人生出感慨的心情。越枫琰忽然说:“你出生的时候,我母妃还在,只是那时她在病中没能得见,却听人说过你和越倾双生,都长得水灵,很想见一见,所以特地央我去看。我那时也不过七八岁,抱着越倾时,越倾便哭,抱着你时你却一直冲着我笑,我喜欢你,所以就不松手。后来乳娘是生生把你从我手里抢去的。回去我便对母后说了此事,母后笑我:‘可惜是侄女,如若是个别人家的女孩儿,便马上去给你订了亲,省得你这般惦记。’” 越人心吐吐舌头说:“容太妃要是早知道我真的是别人家的女孩儿,会真的来定我当儿媳妇儿吗?” 越枫琰微笑着不说话。 他是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的,平时都是吩咐她做些什么,或者照顾她做些什么,从来也没有对她剖白过这么长的一段。她不由得在脑海里多咀嚼了两回,望向他问:“皇叔方才说,我出生的时候,你喜欢我,那现在呢?” 越枫琰又瞧了她一会儿。不问的时候他一直说,现在她问了,他又沉默,越人心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异样的情绪。她忽然心跳得很快。 他再次靠近她,才刚刚呼吸铺面时,却是反身过来,将她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稳稳当当地又背了起来。对他来说她很轻,走起路来一点不费力,还能偏着头来看她。这样讲她背了回去,放在床榻上,越人心指着自己的地铺说:“我在那儿睡。” 门没有关,刘蕊蕊正巧走了进来,见到叔侄两人亲昵的情形,她的表情里有些尴尬和奇怪,但还是说:“两位殿下,晚膳妾身已经命人重新热过,现在要端上来吗?” 越枫琰说:“那便端来吧。” 越人心正要从榻上爬下来,越枫琰却命她在床上躺好,还说了句小孩样的话:“不许动。”,就像以前一群小孩们装警察犯人一样。 饭菜端了上来,越枫琰便拿起她的碗夹了菜,走过来坐到榻边上,将筷子夹满了伸过来,说:“张嘴。” 越人心:“皇叔今天好奇怪,我只是脚有那么丁点儿疼,胳膊好好的,怎么拿我当病号了。”嘴上是这么说,但还是一口将菜吃了进去。 越枫琰也不解释,只是淡定地一口接着一口地喂她,见碗里的菜见了底,又去夹了点心,再添了一回汤,直到她说饱了,太还不望用斤帕抹了她的嘴。 越人心看他这样不紧不慢地喂她吃完,于是关心他了一句:“皇叔不吃吗?” 越枫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自然要吃。” 越人心的心里咯噔一声:“那为什么还这样看着我……” 他皱了皱眉头:“我只是在思忖着……” 越人心听着没了下文,她这个人最受不了别人说半句话了,简直是让人抓心挠肺。 “思忖什么?思忖什么?” 越枫琰被她问了半天,忽然倾身下去在她唇上一碰。 只这一碰,原本他的唇是冰凉的,却教她浑身滚烫起来。他略略偏了些头,故作镇静地咳一声,说:“就是思忖这个。” 第30章 难睡着啊 越人心瞪大了眼睛。方才是什么?他的唇碰了碰她的唇,这是个吻么? 不是她笨她傻,只是这吻太轻了,没留下痕迹,也没半点湿润,就这么蜻蜓点水地碰了一碰,好似是他一不小心撞到的一样。 要不要这么随便!这可是老娘的初吻啊啊啊啊! 还是他是真的只是撞到了?她得先确认一下。 “皇叔,你跟我说了吧。” 越枫琰偏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你跟我说了,你是在思忖着要亲我。”越人心把这事儿看得很认真,“你就直说你是喜欢我的。”不表白先动嘴,这不是君子之道。 “嗯……”越枫琰舌尖在自己唇间微微舔舐了一下,这动作虽不经意,一闪而过,却被她捕捉到了。她当下心中就颤了一颤。 他这时盯住她,正装上她的眼神,她咽下一口唾沫,忐忑他的下一步动作。 “好,我说。”越枫琰眼神里越来越多水样的温柔:“以往在宫中许多艰难的时日,你偷偷来瞧我,或是我借口到你宫里,总是看着你睡着,我才会觉得心里安静、暖和,那时我也很想吻你。”他贪看她,眼睛一眨不眨,继续说:“那日我醉酒,你说你喜欢我,泪水滴在我脸上时,我也想过要吻一吻你,可那时还有许多绸缪,我便忍了。这些时日,我都忍了。” 他停了停,握住了她放在被子外的手,说:“前日你从陵寝走到石厅来找我,我看见你时,忽然不想再忍了。” 他胳膊稍稍用力,她这时滚烫的身体就前倾过来。他抱住了她,低头用唇在她脸颊滑过:“这些话,你定要我说出来,我便说与你。” “皇叔……”她低低地说。她的脸颊有些酥麻,连带着声音都带着酥麻。 “不是皇叔,叫我名字。”他的鼻息越来越沉重,捏着她的手也越来越紧,汗也越来越多。 “枫……枫琰?”她第一次这么叫,总觉得难以开口。开了口,忽然间脸就红透,很不好意思。 这一声唤他,他的喉咙却一震,忽然间他便吻上来,这一次却不是唇碰着唇,他开始动作,先是两瓣唇将她的上唇含住,后伸了手捧起她的后脑,深深地吻下去,将她压制,全然不给她犹豫娇嗔的机会。当她的两瓣唇都被浸润了,他便又贪心,探舌去启她的唇。她初时不肯,心防大约还有些顾虑和羞涩,但被他舌尖这样用力,她便妥协了,任凭他的舌头进去撩动起自己的舌头。她只觉得他的舌好烫,这样舌尖的传导,让她心也跟着烫起来,浑身便瘫软地下坠下去。 越枫琰并不停,这回便任由她躺了下来,他忍不住身体前倾下去压覆着她的上身,这样的姿势自然便让这吻更加地热情,两人吻着,也不知是吻了多久,她只觉得心里的滚烫越发变成骚动,这骚动传导至四肢百骸,令她身子越来越软。她甚至将双手摊开,想着若是他要她,她也是愿意的。 到了后来,她的双唇似都麻了,她感觉到他身上的热度和湿汗,于是大胆地睁开眼睛……虽然早已经望了是什么时候开始阖上眼睛的。此刻的皇叔微皱着眉头,眼睛闭着,睫毛细密而长。他好似觉出了她的走神,于是停了下来,微微睁开眼睛去看她,鼻中的气息粗粗地吐着,胸前起伏不止。 他平息了一阵,两手捧着她的面颊,在她耳边说:“我自不会让你嫁与旁人。我早已经认定了你,不会允许别人胆敢碰你,伤你。” 越人心望着他,笃定地说:“我也不会允许别人碰我,伤我,以后我定会保护好我自己。” 越枫琰又低下头,再次贴上她的唇。这次没有动,只是停了好一阵,像是他在对他自己的心里承诺着什么。 折腾了这半晌,夜也深了。他褪下外衣,走出去吹掉灯,摸着黑走回来上得床。越人心早已经钻到了里面,留给他这个外面一多半的位置。两人两床被子。越人心将他的那张被子也张了开,看他睡下便给他盖上。 这一晚她是真的睡不着。乌漆墨黑的,她就转过身来看他。虽然看不清楚,但也还是贪看。过了好半晌,便听他问:“还不困?” 越人心一愣:“你怎么瞧得见?”她都忘了越枫琰走了那么多夜路,都练出些夜猫子眼了。 他说:“你朝着窗子的方向睡,外面的月光照进来,你的眼睛里便有一星光。” 偏生他是背靠着睡的,什么都看不见。越人心说:“你也不困么,你若是睡着了,怎么知道我眼睛里有没有光。” 越枫琰长吸一口气:“我闭上眼睛,脑子里也都是你,还不如等着你先睡着了,听你打了呼,兴许我便犯困了。” 越人心:“我睡觉不打呼的吧。” 越枫琰笑说:“丫头,我喜欢你。” 这突然的表白跟在打呼的话题后面,让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越枫琰又补充:“……打呼。” 越人心有点想捶他一拳头,但这拳头刚伸出自己的被我,就被他这个夜视眼给握住,他又是一拉,将她连人带被子一起贴了过来。他将她的脑袋贴在自己肩膀上,随后他手揉着她垂在脑后的头发,轻轻说:“一起睡吧。” “嗯。”他这亲昵的动作,便瞬间让她乖乖听话了。 这一觉睡得无比香甜。只是睡梦当中,总觉得他的身体贴得更近了,她藏在被窝里的手指头对着越枫琰摸过去,紧实的,像是只穿着里衣。睡梦里的她在想,皇叔莫不是睡觉踢被子? 这样一担心,她就醒了过来。迷蒙着睁开眼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皇叔的被子掉在了地上,他整个人钻到她的被子里来了。嘿,这毛病,真是淘气。 他的双手贴着她的里衣搂着她的腰,她的脸颊向下蹭了蹭,贴在了他的胸口。两人这么闷在被子里,夏天还真是怪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