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她转身离去,渐行渐远。被留在在原地的影子席地而坐,仰着头看天上的月亮,月色皎皎,它被拉得越来越长,也越来越淡,最终消失不见了。】 闻沅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又轻声念了一遍。然而不一会便老眼昏沉,胳膊酸痛,她放下手中的书,揉了揉手腕,眼镜又掉了下来,她只得又往上推了一下。 “阿奶!” 脆生生的声音十分响亮,随即打扮得跟花蝴蝶一样的阿妞飞奔过来,扑在闻沅的腿上。 闻沅“哎呦”了一声,然后慈祥地笑了笑,摸着孩子的脑袋,“今天阿妞怎么这么开心啊?” 廖清在后面跟着进来,一边把门关上,一边说道,“阿妞,说了几次要慢点了,万一摔着你闻奶奶怎么办。” 阿妞嘟嘟嘴,冲着闻沅挤眉弄眼,表示对母亲的不满,然后娇声道,“阿奶,阿妞这次数学考了第一名!老师说明天合唱会结束就会发小红花!” 闻沅高兴地夸赞道,“阿妞真厉害!加上这次小红花,奶奶想想,应该有28朵了喔。” 阿妞皱着小眉毛,“阿奶!你记错了啦!是32朵啦!” 闻沅连忙道歉,“啊,原来是32朵小红花,奶奶上了年纪,都给忘了。” 廖清正在脱鞋,闻言嗤笑了一声,说道,“这句话也就骗骗小朋友。” 闻沅朝她瞥了一眼,不作理会,又摸阿妞的小脑袋瓜,“阿妞,先换衣服,然后洗洗手,阿奶给你做了好吃的草莓冰淇淋。” “谢谢阿奶!”阿妞眉开眼笑,欢呼一声,奔到对面的屋子里,才刚刚脱了小外套,又折回来,“阿奶!明天合唱会你要去喔!” 廖清喊道,“阿妞!穿上衣服再说话!” 闻沅笑,“阿妞明天等阿奶,阿奶就去。” 阿妞点头,大声宣誓道,“阿妞一定等奶奶一起去!”然后又像一阵风一样跑进去了。 闻沅这才把老花镜摘下来,慢条斯理对廖清道,“怎么了,今天跟吃了炮仗一样。” 廖清走过来,递给她一张纸,“上次让你别动那个账户,你不听。今天找上门来了。” 闻沅接过来,又摸索着眼镜戴上。 是一张寻人启事,写得颇不合格,不知所谓。 [寻妻启事 我的妻子闻沅,于2013年7月13日与我走散。她喜欢穿红色的裙子,明眸皓齿,张扬恣意,一眼就让人难忘。请有线索者与盛译嘉先生联系,电话:138xxxxxxxx] 闻沅稍作沉默,不自觉伸手去摸脸上的皱纹,自嘲地笑了一声,随即把它放在了一旁,尽力用平静的语气道,“没什么好担心的,你觉得他认得出我来吗?穿红裙子张扬的少女,这儿没有。” 廖清嘴上不饶她,“那你一躲三年是个什么意思?” 闻沅被她这么一说,又发愣,过了好一会,才捂着嘴呵呵笑起来。她的神态仍是一副少女的模样,然而尽管语气活泼,苍老的声音却徒添了几分苍凉,“我这不是吓着人嘛,一把老骨头,不埋在土里,却跑出来吓人,还是吓自己的未婚夫。而且啦,我是为他好,他再怎么伤心,也就是失个恋,三年不行,六年也就可以了。我要是不走,这一身的老骨头不是耽误人一辈子嘛。” 廖清在她旁边坐下,倒出刚买的豌豆在旁边剥,“我现在才知道你们结婚了。” 闻沅也去摸豌豆,但手颤颤巍巍的,颇不受控制,那豌豆抓起一把,就又掉到碗里了。 闻沅赌气地将那豌豆扔回去,没好气道:“没结。就说好了过两天办婚礼,婚纱照拍了。” 廖清知道她心情不好,只得岔开话题,“明天你真的去合唱会?学校那地方小孩子乱跑,万一碰到你怎么办。” “不在学校。”闻沅嘲笑廖清,“怎么当人家妈的,阿妞已经说过几次,是在浪仔墟那块,面对社会群演的。”她不甘心地又用手抓豌豆,这次倒是抓得稳当当的,闻沅便在书里把玩着,嘴里得意道,“我又不是泥做的娃娃,也就是看着七老八十的,廖清你又不是不知道。” 廖清道,“我就是知道才担心,你那身体,就是泥做的,上次不就只碰了一下椅子,结果呢,骨折。” 闻沅一把扔了手里的豌豆,又擦擦手,将眼镜放好后,扶着椅子颤颤巍巍地起身。 廖清看着好友的身影,想起来那个穿着红衣恣意张扬的少女,心里一阵阵难受,她只得赶紧在嘴上掩饰,“行了。老胳膊老腿的,就好好坐着,起来坐什么?又摔了的话我可不伺候你了。” “我觉得最近好点了,没之前那么僵了,活动活动舒服一点。”闻沅开了冰箱,把之前给阿妞冻好的冰淇淋拿出来,“阿妞希望我去看她合唱会,我明天去的。” 廖清赌气道,“我也管不了你了,那就去呗!” 闻沅把冰淇淋放在桌子上,又去拿之前切好的小块西瓜,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手脚,将冰淇淋球放在了西瓜块上,红瓢的瓜,粉红的草莓球,鲜红粉嫩,冒着凉气,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阿妞换好了衣服,飞奔出来,见到桌上的冰淇淋,嘴巴大咧,见廖清面色不善,忙挖了一大勺喂到母亲嘴里,“妈,你先吃!” 闻沅逗她,“第一口不给阿奶,阿奶可是会生气的!” 阿妞又忙忙挖了一大勺,踮起脚尖,举着勺子,嫩声嫩气道,“阿奶吃!这一勺更大。” 闻沅夸赞她,“阿妞真乖。吃完冰淇淋写作业,离吃饭还有好一会呢。”到底没有吃,她的胃肠很差,如果吃了,估计廖清又得天天往医院里跑。 廖清抱怨,“你不能吃,就别老给她做,小孩子吃多了脾胃弱。” “哪有那么讲究。”闻沅道,“而且也不是天天做。她念了很久了,今天数学又考了第一。” 廖清叹了口气,“你就惯她吧。出去走走也好,免得你真把自己当老奶奶了。” 闻沅一默,又笑起来,“本来就是老奶奶啦。” ----- 合唱会在早上九点开始,阿妞班级选的歌曲是songofjoy,阿妞早早就起床,缠着廖清给她穿小天使的衣服,还特意强调一定要带着翅膀,还有头上的花圈。 廖清赶着上班,今天会有个大单等着她签,她草草将翅膀给阿妞穿上,又快手快脚麻利地给她扑了点粉,抹了腮红。 “好了,快去找你闻奶奶,等下扶着奶奶下楼,一起等车过去,知道没?”廖清看了看表,“我昨天就预约好了出租车,八点二十分到楼下,司机的号码存上了,钱和食物,还有奶奶的药都在书包里。照顾好奶奶啊,妈妈走了。” 廖清化的妆实在不走心,阿妞此刻的脸看起来就像猴子的屁股,还好在小孩子粉嫩的皮肤和滴溜溜的黑眼睛依然灵气十足,仍像是一个可爱的小天使。 “知道啦,妈妈,你从昨天就开始说,说了好多好多遍啦。” 廖清却觉得这一老一小实在让人放心不了,干脆还在寻思放弃大单的可能性,估计也就是再勒紧裤腰带过上一两个月而已。 闻沅的觉少,一早也起来浇花,活动老胳膊老腿了。 听着廖清那边的动静,闻沅赶紧开门要出来,估计是动作快了一些,便又觉得腰部隐隐作痛,她只得停了脚步,高声喊道,“廖清,你要迟到了!” 廖清拉着阿妞出来,打开闻沅房间的大门,犹豫道,“我还是送你们过去吧。” 闻沅不满意她那磨蹭的样子,“不是说有大单吗,不去我们吃西北风啊?不然还是动我那账户?” 那账户是廖清的痛,闻沅一提,她就立刻想起了那张寻妻启事,还有之前所有的种种苦楚。 “好咯好咯,走了,阿妞,照顾好你阿奶!” 然后像风一样迅速走了,高跟鞋声蹬蹬的,听着闻沅都有些心惊胆颤,生怕她跌倒。 所幸高跟鞋十分顺利地蹬到了楼下,又十分顺畅地消失了。 闻沅这才细心打量起她今天的小伙伴。 然而,第一眼,便让她噗嗤笑出声来,“廖清这家伙,给你画的是什么呀!” 阿妞眨着眼睛,拉着裙子的两边,向她极有礼貌地问好,“阿奶,小天使向您问好。” 闻沅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小猴子天使,请过来让奶奶给你补个妆。” 事实证明,老胳膊老腿虽然老在抖,但要完成一个小孩子的妆容并不在话下。闻沅装扮好了阿妞,想了又想,给自己也画了个妆。 等妆画好了,闻沅看着镜子里的老太婆,嘴角抽了抽,然后又忍不住捂嘴笑。 她最是不喜那些掉牙豁口的老太婆穿得灰不溜秋的,现在就算自己也变得这般不堪,但光鲜在外,面子是一定要做的。 于是,给自己换上一件大红的旗袍,怕冷,又披了薄披肩。齐耳的银发每一根都梳好,别着闪闪发亮的水钻发夹,的确是位光鲜的老太太。 阿妞很是给面子,闻沅一换好衣服,就鼓掌喝彩:“奶奶好漂亮!好漂亮!” 闻沅还想在镜子前转个圈儿显摆显摆,但那老腰隐隐作痛,便只好作罢。 “小屁孩,就你嘴甜哪。”闻沅呵呵地笑,伸出手来,“走吧,我亲爱的小天使。” 老了怕什么,那也是位苍老的美人儿。 盛译嘉那家伙,是无福消受,哼哼。 第二章 【少女永远也不明白,苍老是什么。 她以为,老了也不过就是平添了一些皱纹,优雅的人,皱纹只会让她们更睿智。那些老掉牙的人,定是年轻时不够爱护自己,才落得那样的下场。 这样想着,少女便又将护肤的一切事物往脸上抹,并一再告诫自己,现在就一定要美得不要不要的,而且一定要早睡早起,争取老了也要做个美人儿。】 事实证明,美丽的老太太和可爱的小天使,运气并不一定会好。 闻沅刚刚准备出门,约好的出租车司机便来电了。 “廖小姐,不好意思,这边堵车,估计八点二十分没有办法按时到您那,避免耽误您的时间,您要不要取消订单,重新叫辆车?” “会晚多久?我看一下时间可不可以等等你。”闻沅道,顺便看了一下时间,刚刚过八点,时间算是充裕。 大概没想到对方是个苍老的阿嫲,司机在那边愣了一会,才忙忙道歉,“这边堵得实在厉害,从我这儿过去您那,最快要十五分钟,但我估计要塞上半个钟。” 闻沅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实在没有信心,直言道:“我是个八十几岁的老人家,带着孙女,走路叫车都不方便,不知能不能请你联系一下其他的出租车过来接我们?” 司机看了看当时接单的条子,廖小姐的确备注了是要接送老人和小孩,歉意更深,连忙答应:“啊,好的,我试试看。” 闻沅并没有挂掉电话,司机在那边的对讲机呼叫了半天,声音很混乱,闻沅仔细竖着耳朵,但也只是听了个大概,问题是堵车的地方是通向这儿的必经之路,附近的出租车要过来,至少也要半个小时。 还好我没有真的老得耳鸣。闻沅突然想了这么一句。 “抱歉,廖小姐......女士,目前出租车过不去您那,我这边只联系到谷也街的一位先生,他也要到浪仔那边去。从谷也那边绕到浪仔就不堵,时间的话,倒是差不多,都是十分钟就可以到。” 闻沅又看钟,八点零五分,从家里出发到谷也街,走小巷的话倒也不远,只要走上八百米左右。 这是最省时的办法了。 “谢谢你了,麻烦请跟那位先生讲,就在谷也街的路口等我们,我们走过去需要一些时间,我的腿脚不够利索。” 司机先生闻言连连道歉,闻沅挂掉了电话,叫上了阿妞,“阿妞,我们走吧。” 阿妞背上书包,过来扶着闻沅,“车现在就到了吗?” “塞车了,车过不来。我们得到谷也街口去,有位好心的先生在那等我们。” “谷也街?”阿妞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托着腮思考,“离这里好远的,阿奶,你走不动的话,我背不动你耶。” “你说的那是走大道,奶奶走过一条小路,也就八百米,快得很。”闻沅解释了一番,又沉下脸来假装生气,“而且我哪有那么没用,阿妞这就嫌弃奶奶了啊?” 阿妞过来拉她的手,“阿奶别生气,阿奶最厉害了。阿妞一点一点都不嫌弃的。” 闻沅哈哈笑,伸手去摸她的头,两个人慢慢走下楼去。廖清当时为了照顾她,原本是想租个有电梯的小区,但租金却要贵上一倍。两人找到现在的住处,也算是阴差阳错。这房子以前的房东貌似是改造过,不知为何,两个单间的门口挨得极近,出入很不方便,虽说房子通风光线尚可,但鲜少有人问津,自然租金也就一降再降。 结果正好叫她们两撞见了,楼层也不算高,三楼,虽说她老胳膊老腿的,但平时极少出门,倒也不麻烦。廖清还在犹豫,闻沅就已经拍板,“就这儿,我住右边,你住左边。” 左边出入要更加方便。 闻沅控制着自己,下楼比上楼更加考验腿脚,她只走了两步,就感觉身体老往前倾,不受控制。闻沅生怕自己把阿妞拽倒了,便道,“阿妞,你背着书包到楼下帮阿奶先开门,等奶奶下去好不好?” 阿妞应了,松开她的手,跑下去了。 “阿奶,你要快点喔。” 闻沅双手抓着扶梯,交替变换,终于抖着腿又下了几层。楼下的铁门吱吱地打开了,阿妞突然叫了一声,然后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 闻沅脑海里闪过一系列的诱拐事件,心中着急,偏偏又腿软,只好连忙高声喊道,“阿妞,是有客人来吗?” 阿妞没有回答她,反而听到一串的脚步声哒哒地跑开了。 “阿妞?阿妞?”闻沅心下大惊,连连叫了几声,顾不得自己的身体了,提了口气,慌乱间又下了几层台阶。 闻沅实在是支撑不住了,手脚都抖得厉害,怎么也抓不住扶梯。 她整个人都在往下倒。 “估计这次廖清得哭惨了。”闻沅只来得及闪过这样的念头。 然而,她没有落地。一个温暖而有力的怀抱接住了她。 “抱歉,女士,我刚才是请那位小姑娘去帮了我个忙。”来人的声音很温和,却异常熟悉。 闻沅猛地一僵,连忙低着头,怎么也提不起勇气说一句话,走一步路。 “您是住在三楼的廖女士吧?我是顺路过来接你们的司机,车过不来,听说您腿脚不方便,便冒昧上门来了。” “我......”闻沅一开口,就突然镇静了下来。 这么苍老的声音,这么沧桑的面容,谁可以认得出来是当年的闻沅? “这位先生,谢谢你来帮忙,年纪大了,行动就是不方便。”闻沅摆出最为慈祥亲切的一面,并带着羞赧的微笑,“我的腿脚实在用不上力,可能需要你出大力气了。” 来人气质温润,五官俊朗,微微一颌首,道,“不好意思,冒犯了。”他伸出双手,扶住了闻沅的双臂,将她半托住,让她能够借助他的力量自己往下走。他的身体尽量远离闻沅,像是最礼貌的绅士,给予了眼前年老的女士最大的尊重。 “谢谢。”闻沅道谢,然后提起一口气,在他的助力下,稳稳当当下了楼。 一下楼,便看到阿妞撑着一把小红伞向她跑过来,后面跟着的貌似是街口杂货店的老板,他手里推着辆车,还带着两把黑伞。 小雨淅淅,飘在空中,闻沅突然心生感慨,果然是盛译嘉啊。 “阿奶!”阿妞脆生生道,“我给你借了轮椅和伞!” 闻沅想起刚才的担忧,拍了拍她的脑袋,有些严肃道,“以后要去做什么,要跟阿奶商量,万一被人拐跑了,以后可见不到你妈跟阿奶,只能被扔到山上当丑媳妇!” 这话似乎对刚刚帮过忙的司机先生有些不礼貌,闻沅嘴角弯了弯,干脆假装无心之意,决心当个见识短浅并且粗鲁无礼的老太婆。 阿妞嘟嘟嘴,有些不高兴,但见闻沅严肃,也只得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 闻沅摸了摸她的头,然后静静听身旁两人的对话。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还要送过来。” “这有什么,大家都是邻居,帮个忙就是举手之劳的事。”杂货店老板笑呵呵的,“盛先生下次来我们家做客啊,老家那边寄过来新酿的米酒,香得很。” 盛译嘉也温和地笑,“好的。有机会一定去。” 喝什么米酒!是看上人家杂货店老板在家的漂亮小女儿了吧。闻沅在心里白了杂货店老板一眼,但嘴上却向人家道谢,“谢谢了啊,我这把老骨头,老是麻烦你们。” 杂货店老板对深居简出的闻沅并不熟悉,只依稀有个印象,这是个多病体弱的老太太,豪爽道,“没事嘛,大家都是邻居。店里没人看着,我这就回了啊。” 盛译嘉再次道谢,“谢谢了,我们也要走了。” 闻沅这才想起阿妞还有合唱会的事,“哎呀,现在几点了啊?” “八点二十三分。时间还来得及。”盛译嘉道,一手撑着伞,一手推过轮椅走了过来,“您请坐。” 闻沅伸手过去扶着轮椅的把手,然后小心翼翼坐了上去。 盛译嘉却是愣在了原地。 刚才楼道里光线不足,他不曾仔细打量老太太,现在才发现,眼前的人,长得极像他的小姑娘,同样的红裙,同样的轮廓,同样的神态,假如没有了那些皱纹,假如没有了松弛的皮肤,假如....... “先生?”闻沅唤了一声。 假如也不是这样苍老的声音。 “嗯。您坐好了。”盛译嘉回过神来,推动轮椅,并细心叮嘱阿妞,“阿妞跟在叔叔后面,要小心车。” 阿妞应了一声,撑着小红伞走到闻沅的身边,踮起脚尖,用伞遮住闻沅,冲着盛译嘉甜甜地笑,“叔叔,知道了!” “走路小心,雨淋不到奶奶。” 的确,盛译嘉撑的黑伞很大,并且往闻沅的方向倾斜,闻沅坐在平稳的轮椅上,透过细密的雨帘,看着路边的街景,思绪杂乱。 “先生姓盛?”她开口问道,那苍白而嘶哑的声音简直跟落在伞上的雨声一样让人烦躁不安。 一手撑伞一手推轮椅着实有些不易,好在道路平顺,轮椅上的老人家体重也轻,盛译嘉还有余力来聊天,“一直忘记向您介绍了。我叫盛译嘉,刚刚搬到谷也街。” “刚刚搬过来啊。”闻沅笑,如同寒暄的长辈一样,“这么帅气的小伙,应该结婚了吧,也是去浪仔墟那里看孩子表演?” “结婚了。”盛译嘉的声音在雨声中温柔又绻缱,“我的妻子很调皮,所以还没有孩子。” “嗯?” 轮椅在湿漉漉的石板上发出“咯吱”的声音,闻沅似乎听到自己那颗死气沉沉的心脏的跳动声。 盛译嘉却转开了话题,“我是外国语附中的老师,今天要过去合唱会那边当评委。” “叔叔是评委!”阿妞突然大叫起来,“那要给我们一朵大红花。” “那你可要好好表现啊。”盛译嘉笑道。 “嗯!老师们都说我们唱歌就像小天使呢!”阿妞大言不惭,“怎么可能会没有大红花!” “阿妞确实是小天使。”盛译嘉笑着附和。 闻沅也微微笑着,她什么也不说,轮椅被推着路过一排公告栏,上面贴的各种小广告被雨淋湿了,有的已然字迹模糊不清。 但她清楚地看到盛译嘉那一手好字,瘦劲清峻、朴茂工稳。 【我的妻子闻沅,于2013年7月13日与我走散。她喜欢穿红色的裙子,明眸皓齿,张扬恣意,一眼就让人难忘。】 上面还有一张少女的闻沅穿着红裙大笑的照片。 明眸皓齿,张扬恣意啊。 确确实实是个美丽又调皮的姑娘啊。 雨越来越大,盛译嘉推着白发苍苍的她,与那排公告栏上的红衣少女擦肩而过。 今天恰恰是2016年7月13日,距离2013年7月13日,三年。 距离他们相遇的2008年7月13日,八年。 车轮在水面上滑过,水花轻溅。 闻沅低头看自己的影子,红衣耀眼,银发依然一丝不苟地扣着,眉眼松弛,皮肤大团大团的褶皱,看起来像是要融合的雪人。 她突然恶作剧一般笑了起来。 苍老的声音刺啦地穿过细微的雨声,带着长辈特有的调侃,“哎呀,这么好的小伙子,我要是晚生六十年,可是追着你一路跑的哟。” 第三章 第三章 一路都十分顺畅。盛译嘉贴心地将小天使阿妞送到老师的手里,再推着闻沅到达指定的位置之后,才回了自己的位置,那边的负责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盛老师,您可算是到了。”负责人年级不大,风风火火拿出几张纸出来,“来,这儿签个名字,这些是演唱的学校顺序,后面是评分细则,您坐这儿,慢慢看,我去后台看看主持人好了没。” “好,辛苦了。”盛译嘉接过资料,点头道。 忙得脚不沾地的负责人几乎是转身就跑,事情太多了,但盛译嘉毕竟是好不容易才请到的嘉宾,她顺手招了一个志愿者过来,“这是小张,您有什么事找她就行。”她叮嘱了小张几句,“小张,你在这儿陪着盛老师。”随即风火轮一般呼啸着走了。 盛译嘉目送负责人离去,然后礼貌地冲着小张一笑,“你好,我是盛译嘉。” 小张一看就是个刚出校门的小姑娘,晕晕乎乎地被上级一扯,一抬脸就见到大帅哥的笑脸,笑容羞涩而声音低如蚊呐,“盛老师好。” 盛译嘉翻了翻手上的资料,说道,“我这儿没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不过,那边倒是个老人家,行动可能有些不方便,你等下有空帮忙照看一下好吗?” 小张向来对颜值的抵抗力极低,又是嘉宾提出的要求,关键是嘉宾还很帅,自然是应承了下来,也很快地找到了那位行动不方便的老太太。 咳,老太太穿得够潮啊,这么花枝招展的。 小张摆出笑脸,走过去跟老太太打了个招呼,让她有事就叫自己帮忙,但已经临近开场,能有什么事呀。 老太太看着还很慈善,也冲着她笑,还拿出了一些零食分给她。 小张看着那些零食,没有伸手接过来。这个老太太,刚才好像是把零食捂在肚子里的吧?老人家什么的,就是不太讲卫生啊。 “阿姨,谢谢啦,我们不能吃东西的。”小张瞥了一眼那包零食,皱了皱眉,谢绝了。 就在她的话脱口而出的时候,小张突然感觉背后一凉,老太太的笑容似乎僵了一下,然而,她一晃眼,老太太还是对着她温和地笑着,并没有什么异常。 老太太好像也不太在意,拿着零食自己吃了起来,吃相倒是优雅,一小口一小口地咬,不慌不忙的,看着就很有范。 小张不禁想,挺好的老太太,怎么就喜欢在肚子里捂零食呀。 “哎呀。”老太太突然叫出声来,捂住嘴,有些可怜地看着她,“人老了就是不中用,我这起不来,口还有些干,你能帮我去倒杯水过来吗?” “好。”小张答应下来,并且很快端来一杯温开水。 闻沅抿了一口,入口温热润喉,很舒服。小姑娘很仔细调节了温度,白开水温温的,在干净的玻璃杯里晃荡,传递到手心,让人觉得熨帖而温柔。 老人家的零食,人家小姑娘是不忍心吃吧?把零食放肚子里捂着,确实遭人嫌。闻沅把水放下,冲小张慈祥地笑了笑,说道,“谢谢啊,你去忙吧。” 小张松了一口气,走开去帮忙,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够放心,时不时用眼角瞥着。 闻沅将水放好,又将零食收了起来,依然放在肚子上,她的腿脚不便,这些可都是阿妞嚷着要吃的,弄丢了小姑娘还不知道要怎么哭呢。 舞台上的帷幕暗了下去,主持人出来报幕,合唱开始了。 第一首是不知名的英文合唱,孩子们的歌声空灵而悦耳,充满了生机和活力。闻沅静静地听着,只觉得自己那年轻的灵魂和苍老的身体都得到了不同的滋养。她偷偷用余光瞥了瞥盛译嘉,他也听得出神,手上的笔不自觉地轻点着桌子。他认真的侧脸依然十分美貌,这是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喜欢的人。以前她迫不及待地长大,只为了爱他。现在她白发苍苍,却是连看一眼都需要勇气。 已经三年了,闻沅仍想不明白,上帝安排她提早体会苍老是什么用意,或许仅仅是为了离开盛译嘉? 闻沅苦笑了一声,收回思绪,又静静地听着。 很快就轮到了阿妞出场。果然统一都是小天使的装扮,闻沅眯着眼,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在队尾嘟着嘴的阿妞。这个小家伙看上去一脸的不开心,似乎是受了什么委屈,偏偏还要翘着嘴角,摆出一副难看的笑脸。 阿妞之前说,老师告诉她们在舞台上是要笑的,这个妮子啊,肯定是强忍住不哭的。闻沅想想便觉得心疼。 舞台的灯光暗淡下去,阿妞的身影被藏在黑暗之后,随即聚光灯闪亮,前排第一位身穿粉红蓬蓬裙的小姑娘带着灿烂的笑容开始领唱。 !gofjoy her! sing!gofjoy her! thatdayshalldawnjustassure asheartsthatarepure, . g hedbeforehim. rinyours dures re. gofjoy forloveandunderstanding. 歌声空灵动听,孩子们天真无邪,宛如天使的天籁之音。 然而闻沅却始终注视着舞台,企图找到阿妞的身影。聚光灯太美,灯光下的小姑娘翩翩起舞,欢乐歌唱,而阿妞和其他的孩子们一样,隐藏在暗光处,因为反光看不清楚脸,只看得见张张合合的嘴巴。 “奶奶,悄悄告诉你,阿妞这次是主唱,一定要来看,不然超可惜的。” “你个小屁孩知道什么是主唱吗?” “唔……就是站在前面还可以跳舞的小天使啦。奶奶不要告诉妈妈,老师说到时候还给我们录视频,每个人都有一份喔,妈妈去不了也可以看阿妞喔。” “阿妞这么厉害啊。” “当然啦,在前面跳舞的小天使会被拍得久一点,所以老师一问谁想跳舞,我第一个就举手了呢。” “阿妞太棒啦。”闻沅做了个嘘的手势,“明天放学回来奶奶做草莓冰淇淋给你。也不要告诉妈妈喔。” 闻沅皱起眉头,而掌声如雷,灯光亮起,小天使们低着头鞠躬谢幕,并消失在慢慢关闭的帷幕里。 阿妞一定很难过吧…… 闻沅越发心疼起来,无心再观看下一个节目,但老胳膊老腿站起来颇有些困难。她努力了一阵,除了椅子摇晃了一下,并无成效。 闻沅有些泄气,她微微侧过头,正好可以看到盛译嘉认真书写的侧脸,嘴角轻抿,棱角分明,灯光映在他的脸上,年轻清俊。 闻沅转过头,只握紧了在怀里的零食,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水。 节目一个接着一个,可爱的孩子们歌唱完毕,主持人出来谢幕,在等待评奖的时候,邀请盛译嘉上场致辞。 盛译嘉似乎没有想到会邀请他,微微一愣,才欠身上台,接过主持人的话筒。 “大家好,我是盛译嘉,外国语附中的生物老师......”温和而谦逊的声音却半路被打断了。 “盛先生太谦虚了啦,如果您只是一位生物老师,那让我们这些凡人该怎么办?”主持人轻笑,“就不说您之前的成就,就在前天,您可是获得了国际大奖呢!” 盛译嘉皱了皱眉,直言道,“不好意思,我目前的身份只是外国语附中的生物老师。至于什么国际大奖,那是我之前所在团队的荣耀,并不在于我个人。” 主持人脸上闪过尴尬。 盛译嘉却在下一秒露出笑容,“但是我很高兴能够因为这个被邀请参加这么欢乐的合唱会,尤其可以认识那么多可爱的小天使。谢谢!” 他原本就清俊逼人,气质出众,这样莞尔一笑,主持人被颜值洗脑,大大方方兜了台阶,将话题转回合唱会,气氛终于又变得热闹而美好起来。 闻沅却不怎么美好。刚才喝下的水,都化成了膀胱里急迫的尿。老年人的排泄系统糟糕透顶,闻沅用尽力气,浑身发抖,才能忍住,不让自己当众出丑。 “小张姑娘!”闻沅一边哆嗦着身子起身,一边叫道,声音不大,小张正沉迷于台上灯光下盛大神的颜值,未能反应过来。 坐在闻沅旁边的一位先生倒是好心扶了闻沅一把,并且帮忙轻轻拍了拍小张的肩膀。 “啊。您找我?”小张终于回过神来,看着一脸难色的老太太。 “厕所!”老太太憋出两个词,握住椅子,蹒跚地往外走。 台上的麦克风声音有些大,小张没有听清楚,重复问道:“您说什么?” 然而,回答她的是扑通的一声,老太太跌倒在地,扑倒了椅子,摔碎了杯子,玻璃声碎,顿时引起了一阵骚乱。 小张还没来得及反应,耳边却响起了一声尖锐的长响,那是麦克风被扔下时受到干扰时发出的声音,她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在朦胧的吵闹声中,盛译嘉飞奔而来,扶起了小张眼前的老太太,并十分麻利地做了紧急的处理,随即抱起她,飞奔而去。 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小张却觉得眼前的人如同英雄降临。 闻沅此时此刻却只想消失于世。 腿上传来阵阵疼痛,痛感还挺熟悉的,大约是骨折了。然而身上的疼痛怎么也不及心上的创伤,就在刚才的一摔中,她之前所做的努力全部白费,身下的热流无法阻止。 盛译嘉低头看她,眼神关切,他的手指曾在她的湿漉漉的裙摆上顿了顿。 他知道了。她尿裤子了。 多么可笑呀,盛哥哥。 时隔多年,我自以为虽白发斑斑,也可守住优雅,与你逗笑可乐。 可现实却是,一身污秽,不良于行,狼狈之极。 第四章 第四章 华丽而精致的房间里,你来我往,锱铢必较,不经意的话语之间隐藏着尔虞我诈的陷阱。几番回合下来,廖清背后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还好本来就是板上钉钉的生意,虽然纠结了细微的利润点,但好歹有惊无险地签了单。 这次的单子交上去,闻沅半年的医药费,阿妞的学费都不用愁了。 廖清松了口气,走出包间,一边走向洗手间补妆,一边翻手机,向她家的老太太报喜。 “嘟-嘟-嘟---”电话响了很久,并没有人接,廖清也不急,闻沅老胳膊老腿的,动作比较慢,她接不到,会再打回来的。 “你好。这里是廖女士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比较年轻的男声,声音清润。 廖清有些不安,“电话的主人怎么了?你是谁?” “对不起,请问你跟廖女士是什么关系?” “我是她的侄女。她是我姑姑。”廖清迅速回答道,这是她和闻沅商量好的。 “抱歉。”男人说道,“本该我主动打电话告知你的,廖女士发生了一些意外,目前正在胜心医院......” 廖清只觉得一口凉气涌上心头,她张了张嘴巴,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却已经接下去说道,“请你放心,医生已经做了妥善的处理,目前廖女士生命安全,但不幸右腿肱骨骨裂。她目前需要换洗衣物,还有各种证件,包括医保卡和身份证,能请你带来吗?” 廖清忙忙答应,“好的。我现在马上带过去。” 男人在那边顿了顿,补充道,“还有,阿妞她也在医院这边,陪伴着廖女士,请你放心。” 廖清对他的细心十分感激,连声道谢之后,飞速地赶回家,收拾好东西之后,马不停蹄地又赶往医院。 刚到病房门口,便远远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跟医生交谈什么。廖清走过去,那人回过头来,眉眼俊俏,却是意外地熟悉。 她曾无数次见到这个人的影像,存在于闻沅无数次的搜索里,存在于闻沅颤抖的指尖下。无数次的黄昏或者深夜里,闻沅被病痛折磨时,闻沅无法入睡时,她都轻轻地抚摸过这个人的脸庞,一遍又一遍,枯坐至天亮。 盛译嘉啊。 廖清闭上眼睛都可以细数他的资料。身高186,医学博士,神经病学专家,获得各种数不清的奖项.......那些被闻沅如数家珍的事情,他一桩一桩地经历着,为什么却迟了三年才出现? 他认出闻沅了吗?他认得出她吗? 廖清到底是从职场拼杀过来的,尽管内心波涛汹涌,她还是及时收回了目光,询问道,“我是廖知文的侄女廖清,请问之前接电话的人是你吗?” 盛译嘉稍微打量了她提着的行李,“廖小姐,廖女士刚刚睡着,这是她的主治医师,你有什么问题可以请教他。”他侧过身,介绍身旁的医生。 廖清道,“盛先生,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听合唱会那边的负责人说过了。十分感谢你的帮忙。”她深深地鞠了个躬。 “不用客气。”盛译嘉眉头轻不可见地挑了挑,看了看手表,跟他们告别,“廖小姐,你先跟医生谈着,阿妞在病房的陪床上,你也可以先去看她们。我先离开一会。” “好的,盛先生,你先忙。”廖清与他挥手。 等盛译嘉走远之后,在旁边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医生突然感慨道,“我去,我今天居然见到了盛译嘉。” 廖清冲着医生笑,“你好,不知道我姑姑......” 医生大手一挥,“不用担心!盛译嘉亲自送过来的病人,他都仔细看过和处理过了,绝对没问题。”或许是觉得自己的态度太过绝对了,他连忙补充道,“刚才那位先生可是个专家,传说中的医学天才。我刚才也看过你姑姑的片子了,轻微的骨裂,多养养就好。” 廖清在心底长叹一声,嘴上却道,“谢谢你,医生。” “没什么好谢的,都是应该的。对了,等下你补下手续,医保卡什么的都带了吧?” “带了。” “去护士站那里找护士姑娘,说是廖知文家属过来补手续,她们就知道了。” “好的,谢谢医生。”廖清继续道谢。 医生大概还沉浸在见到偶像的幸福里,见廖清只一个劲道谢的模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只咬牙切齿又重复了一遍,“那可是盛译嘉,你就放心好了......” “放心的,放心的。谢谢医生。”廖清又一次连声道。 “你们都不知道你们到底有多幸运.....”医生讨了个没趣,嘟囔着走开了。 廖清又走过去护士站那边,补齐了手续,这才往病房去。那一老一小确实睡得很香,至少在表面上,闻沅的呼吸均匀平稳,神色安详。 廖清摸了摸阿妞的小脑袋,给她又裹紧了有些滑落的毯子,然后坐在闻沅的床边,轻声道,“我见到他了,别装了,你睡得着才怪。” 闻沅别过头,仍闭着眼睛,声音几乎轻不可闻,“我刚才在他面前尿失禁了。” 廖清张了张嘴巴,不知该如何安慰好友,只好静静地给她掖了掖被子。 一时安静。 “别怕,那是廖知文。”不是闻沅。廖清憋了半天,只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闻沅抿了抿嘴,笑出声来,眼角闪着光,“也是啊。廖知文,廖知文。”她转过脸来,凝视着廖清,“廖姑姑她如果知道了,估计真的会从棺材里跳出来吧。我可是让她晚节不保。” 廖知文确实是廖清的姑姑,今年应当五十又六,然而,就在三年前,因病过世了。 廖清遇见闻沅,正好是在姑姑的葬礼上。 一切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阿沅。”廖清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别怕。别怕啊。”可是,到底怕什么呢,廖清也说不清楚。 闻沅摇了摇头,笑言道,“我怕什么。以后都叫我姑姑吧,虽然说露不了什么馅,但阿沅这个名字,还是暂时忘了吧。”她看向阿妞,顺手抹干方才的泪水,“也得跟阿妞说说,不准叫闻奶奶啦。” 廖清“嗯”了一声,“阿妞懂事着呢,别担心。” “阿妞今天受委屈了,回去你可得好好安慰她。她一直卯着劲想当主唱,跳舞给你看,但主唱给一个小姑娘抢去了。”闻沅啧啧出声,“要是以前,我就直接冲上去理论了,现在就只能交给你啦。” 廖清摸了摸阿妞的小脑袋,低声道:“你们之前的悄悄话我听到了。” 闻沅给她白眼,“就是说给你听的,不然我那么大声干嘛?” 廖清也回她白眼,“知道了,哪有人尿裤子还那么理直气壮的。” 闻沅做出一个气厥的姿势,“你呀,是想气死我吧。” 廖清低头擦了擦眼泪,含笑道,“你这个老不死的,是想气死我吧。” 闻沅伸出手来握住廖清的。两个女孩子的手相叠,一个白皙却粗糙,一个苍白而干枯。 一室的静谧,一直到轻轻的敲门声响起,盛译嘉拎着外卖盒走进来。 “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也比较晚了,就打包了一些热粥。廖小姐,你也还没有吃饭吧?” 廖清并不与他客气,上前接过并轻声道谢。 闻沅也“醒”了,恪守本分地当着病弱的老太太,“盛先生也来了啊。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啊。”她抽了抽鼻子,“大半夜的还劳烦你打包过来,真是太感谢了。好像是艇仔粥,阿妞最喜欢这个了,把她叫醒吃点东西再回家睡。” 廖清把阿妞叫醒,用毛巾给她擦了擦手,让她在一旁喝粥。 阿妞揉着睡眼,没有闹起床气,嫩声嫩气地叫了盛译嘉,“盛叔叔好。”然后跑到闻沅的床上,摸她的额头,“阿奶,你好点了吗?” 闻沅笑,“阿奶没事。阿妞饿了吧,来吃点粥。”阿妞有些怏怏的,但是很乖,也是真的饿了,自己拿着饭勺开始喝粥。 闻沅看着她,又看了一眼盛译嘉,然后冲他笑了笑,笑容自然和蔼可亲,慈祥亲切。 盛译嘉站在一旁,看着闻沅,似乎在想着什么。 廖清帮她们把病床上的饭桌支好,踌躇了一阵,终于开口道,“盛先生,关于我姑姑的病情,我想问问你。” 盛译嘉点头,答道,“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要问问廖小姐。”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去,廖清落在后面,顺手把门带上了。 闻沅慢条斯理地勺了一匙热粥,放在嘴里细细品尝。入口绵滑细腻,口感十分熟悉。这是盛译嘉亲手煮的。 而门的另外一边,廖清开口道,“盛先生,我听刚才的医生说过了,您是大专家,我就想问一下,我姑姑,她今年才56岁,原本身体没有这么差的,现在感觉她就好像七老八十了一样,有什么好办法吗?” 盛译嘉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着实愣了一下,才道:“不好意思,我比较擅长于神经病学方面,你姑姑这个问题,或许需要做一些检查,才能有结论。我这几天联系一下认识的专家,再给你答复好吗?” 廖清十分感激,“好的,谢谢你,盛先生,萍水相逢的,您这么帮我们,真是.......” “萍水相逢。”盛译嘉微微蹙眉,他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似乎在玩味什么,随即开口道,“不知廖小姐的亲戚当中,可有人姓闻?” 第五章 第五章 “不知廖小姐的亲戚当中,可有人姓闻?” 这句话一开口,廖清只觉得七魂去了三魄,她下意识重复地问道:“什么闻?我姑姑廖知文的文吗?” 盛译嘉耐心地重复道,“闻,闻沅......”他顿了顿,改口道,“新闻的闻。那是我妻子的姓。” 闻沅的闻。 廖清皱起眉头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没听家里人说过,想来是没有的。” “原来这样。”盛译嘉似乎并没有什么失落的情绪,他看上去无比正常,语调也十分平静。 可廖清隐隐有些不安。 “那个……”她几乎不受大脑的控制,“我帮你问问姑姑……或许她知道吧……”廖清!你住口! “谢谢你,廖小姐。”盛译嘉笑了一下,“请务必询问廖女士,并告知我结果。” “啊,好。”廖清几乎想要捶头撞墙。 盛译嘉冲她点头,准备推门进去病房。 廖清叫住了他,“盛先生!” 盛译嘉转过脸来。 廖清艰难道,“因为之前的一些事情,姑姑她不喜欢被人提及她的亲友,请你不要问她这个问题,可以吗?” 盛译嘉抿了抿嘴,“好的,廖小姐。”他再次确认,“那劳烦你尽快询问她,并告诉我结果。” 他推开了门。 廖清有些沮丧地跟进去,粗粗一看,却吃了一惊,闻沅的眼前的粥吃了大半碗。这可是闻沅这半年以来,吃得最多的一次了。 阿妞吃得也很欢,见盛译嘉进来,毫不吝啬地称赞道:“盛叔叔!粥好好喝!” 闻沅也道:“确实很好喝,一点也不像饭店里大锅煮的,谢谢你,盛先生。”她看向盛译嘉,“之前也帮了我大忙,不然我那老脸,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搁呢。” 她这么坦诚地感谢他的举手之劳,盛译嘉尚未说什么,廖清就已然觉得十分难受。 “姑姑。”廖清打断她,“天色也不早了,我先送阿妞回去,等下再过来。” 闻沅摆手,“去吧,等下不用回来了,我可以的。尿壶就在旁边,我自己来就可以。” 廖清见她越说越离谱,干脆不理会她,直接抱着阿妞就要走。 盛译嘉也开始告辞,“廖女士,目前你的伤势情况良好,血糖方面有些偏高,我已经告知你的主治医生,他会继续跟进你的治疗,在骨裂方面只能多多静养。这几天我想要针对你的身体做一些检查,也会请一些专家过来会诊,可以吗?” 闻沅看了廖清一眼。 她笑道,十分感激,“那谢谢盛先生啦,麻烦了。” 她也不是没有寻医问药过,也不是没有做过检查,但是突然衰老的原因毫无头绪,反而会常常被当成精神病人,要求心理干预与治疗。 盛译嘉继续道,“明天我有些事情要离开,后天您要做检查,估计检查完毕就可以出院了,那么大后天我再去拜访您。” 这么听起来,像是要长久来往下去了。 闻沅眯了眯眼,也没有回答说“好”,只含笑点了点头。 三个人又聊了一会,盛译嘉和廖清总算是走了。临走之前,闻沅笑眯眯地摸了摸阿妞的小脑袋,让她亲亲自己。阿妞从善如流,送上一个大大的香吻。闻沅爽朗地笑着,几乎要将脸上的皱纹挤化了。 等门关上之后,廖清和阿妞的脚步声消失,闻沅默默坐了一会。她看着那碗粥,然后慢慢地全部吃完了。 ------ 果然如盛译嘉所说,入院第三天她突然被推去做各种各样的检查,几乎转遍了医院检查大楼的角落。主治医生让她等检查结果,又开了一些药,就出院了。 而更神奇的是,这次住院,她并没有觉得很痛苦,反而感觉腿好得飞快,第二天便不怎么疼痛了,若不是医生让她不要轻举妄动,廖清又盯得紧,闻沅说不定就下地试试了。 出院的第二天,便是盛译嘉说好了要上门拜访的日子。 闻沅很早便醒了,她梳好头发,有些艰难地换了一件梅子红的连衣裙,想了想,开始指使阿妞做坏事。 “妞妞,”闻沅低声道,“还记得你妈妈桌子上有一个粉色的小匣子吗?” 阿妞点头,“妈妈每天晚上和早上都会用!” 闻沅鬼鬼祟祟道,“你过去给奶奶拿过来。” 阿妞比鬼还精,突然大声地冲着对门道,“妈!阿奶要偷偷用你的化妆品!” 闻沅瞪她,“阿妞,你出卖阿奶!” 阿妞义正言辞与闻沅对峙,“阿奶!偷用妈妈化妆品是不对的!你要问妈妈借!妈妈虽然抠门,但是因为你是阿奶,一定会借的。” 廖清正准备出门上班,听见阿妞的声音,顿时怒吼,“阿妞!你说谁抠门!” 闻沅笑,“阿妞,你看你告黑状,两边都得罪啦。小傻瓜,快去讨好你妈,不然她晚上可不肯给我们两个带蛋糕吃。” 阿妞连忙蹬蹬跑到门外去,乖乖地跟廖清说再见,并送上拥抱和香吻一枚。等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抱着廖清的宝贝粉红箱了。 “妈妈让我带过来的。”阿妞十分严肃道,“阿奶,以后不可以再教唆我做坏事了,会没蛋糕吃的。” “知道了,奶奶错了。”闻沅深刻反省,接过阿妞手里的化妆箱,翻翻捡捡了一阵,开始在脸上涂抹。 “奶奶,我们今天也要去看表演吗?”阿妞问道,“奶奶看起来还是好漂亮。” 闻沅的手顿了顿,她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人浓妆艳抹,皱纹横生,皮肤松弛,刚才抹上去的东西,并没有很好地遮盖住痕迹,反而更显得人苍老不堪。 闻沅倒了卸妆水,开始抹掉脸上的妆容。 “奶奶?”阿妞原本坐在一旁看着闻沅,她还记得之前合唱会时闻沅帮她化妆的感觉,新奇而激动。 “没事,奶奶不出门,就画着玩玩。”闻沅卸了妆,又重新梳好头发,最后只在廖清的箱子里拿了只口红,涂了涂。 “阿妞,你要记住。”闻沅看起来很严肃,“口红对女人至关重要,就算是再不会化妆,也要学会涂口红,这会让你整个人都改变的。” 阿妞鲜少看到闻沅这样严肃的时候,她眨了眨眼睛,表示并不明白。 闻沅帅不过三秒,下一刻就绷不住了,笑嘻嘻道,“好了,先洗手吃早餐,等下做作业,晚些时候会有客人来。” “盛叔叔?”阿妞突然想起什么,拍手道,“女为悦己者容,奶奶,你刚才是不是在做这个呀?” “胡说八道。”闻沅拍了拍阿妞的手,把她赶去吃饭,却不自觉羞红了脸。 哎呀呀,闻沅在心底唾弃自己,七老八十的老人儿了,到底在想些什么呀。 阿妞的作业不少,但大部分都是亲子互动活动,闻沅在旁边配合她,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11点。 盛译嘉没有来。 错过了午饭,那大概就是晚上才会到了。 闻沅给阿妞热了饭菜,两个人吃完饭后,阿妞在旁边玩了一会,又被闻沅赶去睡午觉。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漫长,闻沅无所事事,看着睡着的阿妞,决定给她做条小裙子。 裙子还是挑她最喜欢的红色,阿妞年纪小,压不住大红,也不必用俗气的粉红,那就选豆沙红吧。闻沅戴上老花镜,准备画图描线。 老花镜莫名有些模糊起来,闻沅用布擦了擦,才觉得好了一些。 大概是度数又增加了。可她明明觉得自己精力充沛。 闻沅埋头苦干,不知不觉中布已经裁好了,阿妞揉着眼睛起床,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 要开始准备晚饭了。 闻沅拿着那条做到一半的豆沙红裙子,突然想起来,盛译嘉最爱吃的是鱼。可家里没有鱼。 闻沅放下裙子,推动着自己的轮椅,转了好几圈,也没有想出什么好主意。她出不去,阿妞不能出去,也不知道隔壁杂货店的老板电话是多少? “阿妞,你想吃鱼吗?”闻沅问道。 阿妞皱着小脸,斩钉截铁回答,“不想。”她很不擅长吃鱼,每次碰到鱼刺都只能整块鱼都吐出来,被廖清骂了好几次呢。 闻沅有些无奈地看着阿妞,叹了口气,“好吧,那就不吃鱼啦。”她又想了想,去翻冰箱,总算是有了个主意,“那吃糖醋里脊怎么样?”这个也是盛译嘉喜欢的。 阿妞被这神经兮兮的闻沅搞得有些头晕,但听到糖醋里脊,还是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响亮的“好”。 闻沅这才笑颜逐开,开始对照着菜谱,做起了糖醋里脊。 这么一忙碌,时钟便跳到了下午六点半,廖清难得一见准时下班回家。 一见到饭桌上居然摆上了各色饭菜,廖清吓了一跳,追过去兴师问罪,“好你个廖知文,藏得那么深,之前还骗我说不会做菜,现在这一桌是什么?” 闻沅笑,举着手里的菜谱道,“今天觉得精气神都不错,就学习了一下,等下还请廖大小姐赏脸,难吃也不要吐出来。” 廖清揶揄她,“什么请我赏脸,我只是沾光而已!”她洗了手,拿了一双筷子,顺手挟了一块色泽最好看的肉放进嘴里,“不管了,我要先尝尝看有没有毒。”口感还可以,虽然算不上特别美味,但还算是正常水平。 “还不错。没有毒。”廖清说道,“可以拿来待客。” “妈妈。”阿妞眼巴巴地凑过去,廖清捏了捏她的小脸蛋,也给她挟了一筷子。 “教坏小孩子!”闻沅嗔怪道,“等下再吃!” “好好,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廖清抱起女儿,远离了餐桌,然后挽起袖子,去帮闻沅收拾厨房。 三个人等到七点半,盛译嘉并没有来。 阿妞对着桌子上的菜望眼欲穿,闻沅只好拍桌决定,先填饱肚子再来谈待客之道。 也许是,晚饭后再过来吧。 然而,一直等到晚上11点,盛译嘉也没有出现。 闻沅被廖清赶去睡觉,临睡之前,还是去看了看窗外。 谷也街啊,也不远,走小路也才10分钟而已啊。 算了,不来,就不来了吧。 深夜的机场人烟稀少,除了到达的航班等行李处还有些声响之外,其他地方都在沉睡。 盛译嘉等到了行李,前往停车场取了车,下意识就往圣淑街开。 圣淑街55号,距离谷也街实际只隔了四个街口,并不远。然而开车却需要将近四十分钟,而从机场前往这两条街道的路,是个岔路口。 盛译嘉在开上岔路口五分钟后才反应过来,他看了一眼时间,深夜10点55分。此时此刻去拜访一位老人,是极为不礼貌的事情。 他爽约了。应当知会一声的。 盛译嘉皱了皱眉头,想起来并没有廖知文女士的联系方式,便用语音拨打了主治医师李黎的电话。 李黎还在补病程,嘟嘟囔囔地,“你好。” “李医生,你好。”盛译嘉将蓝牙耳机戴上,“我是盛译嘉。” “盛大神!”李黎似乎挺直了腰脊,“你有何指教。哦哦哦,对,廖知文的检查报告是吧,部分结果已经出来了,我马上传给你。” 我的迷弟如此醒目,大神基本不用说话怎么办。 盛译嘉顿了顿,“谢谢,另外,请问,有廖知文女士的联系方式吗?” “应该有......”李黎查阅了电脑,“廖清留下了手机号码,需要给你吗,大.....盛医生?” “也一并传给我,谢谢。” 盛译嘉又仔细询问了检查结果中的某些数值,李黎一一报告给了他。 “好,谢谢。剩下的报告我再仔细研读,如果所有的检查结果都出来了,请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他补充道,“还有最原始的标本采集和影像学的图像,请一并发给我。” “好的。”李黎痛快地答应了。 盛译嘉一直都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对李黎学术上的问题,也几乎是无所不答。虽然感觉是遥不可及的大神级人物,但李黎还是下意识把他当成了身边同事好友,他有些压抑不住内心熊熊的八卦之火,贱兮兮道:“盛医生,那个,廖清,不会是你的......” “嗯?”盛译嘉反应了几秒,口吻变得严肃起来,“李医生,我有妻子,我对我的妻子忠贞不二。” 李黎被他口吻里的严厉吓住了,忙辩解道,“不是.....我是想问,廖清是不是你亲戚啊?” 盛译嘉恢复了语气,带着些许的硬邦邦,回答道,“不是。萍水相逢。” 萍水相逢你忙前忙后地联系各大专家?骗鬼啊你!李黎内心咆哮道,然而他并不能表达,只好尴尬地“哦”了一声。 “廖知文女士......”盛译嘉沉默了一会,似乎想说什么,然而他并没有接下去,而是匆匆挂断了电话。 只留下李黎听着“嘟嘟”声脑补万千。 ----- 她像闻沅。 我的妻子闻沅。 盛译嘉想说。 第六章 第六章 2008年7月13日。 天气,晴。 十四岁的闻沅刚刚结束初三上学期,迎来崭新的暑假。清晨夏日的阳光灿烂而明媚,闻沅半躺在院子里的藤椅里,光着脚丫晃荡,手里捧着半个西瓜,时不时挖上一勺送进嘴巴里。 “阿沅!”在厨房的妈妈突然喊道,“去开门,你哥回来了!” “又不带钥匙!”闻沅躺得一身懒骨头,撇了撇嘴,直接抱着西瓜,跑到水龙头那里冲了冲手,才慢吞吞往玄关那里去了。 “哥,下次再不带钥匙,别想我给你开.....”闻沅挖了一勺西瓜扔到嘴巴里,一边开门一边还不忘数落,然而“门”字还没溜出来,嘴里的西瓜就差点被吓了出来。 “你好。”门外的人含笑看着她,五官俊俏,衣着整齐服帖,哪里是她那个不修篇幅的哥哥了呀。 “你好。”闻沅看着他,有些错愕,机械地回复了一声。这时,哥哥才拖着脏兮兮的行李箱走了过来,“阿沅,你怎么又在吃,小心胖成猪!” 十四岁的少女亭亭玉立,纤细苗条,刚刚发育的胸脯还看不出来高低,一条简单的无袖红裙却也勾勒出身体的曲线。 盛译嘉不自觉将目光移开了。 而闻沅也终于反应过来,却只发出了一声惨叫,便落荒而逃。 “哥!你带客人来怎么不提前说!我的形象啊!!” 哥哥闻江河在后面笑,一边将客人请了进来,一边解释道,“我妹她就一疯丫头,之前口口声声说见客人一定要衣冠整齐,行为优雅,突然见到你估计是不好意思,换衣服去了。” “小姑娘总是爱美嘛。”盛译嘉心情很好,笑言道,“我很期待妹妹隆重出场的样子哟。” “那个疯丫头呀,起码得换上半个小时才出来,不管她,师兄,你先坐下喝茶。”江河将行李箱扔在一旁,倒了热茶,然后就兴冲冲去厨房闹腾母亲去了。 客厅里便只余下盛译嘉一个人。 茶很烫,盛译嘉试了一下温度,便端坐一旁,目光却不自觉望向方才小姑娘跑开的方向,似乎是在二楼? 果不其然,少女很快从楼梯的拐角的房间走了出来,依然是黑发红裙,只是头发已经被整齐梳成公主头,红裙也已换了另外一件,就连脚下的鞋子,也不再是随意的人字拖了。 她款款而来,慢慢走下楼梯,淑女的派头十足,然而,她那滴溜溜转的黑眼睛,还有手腕间的朋克手链和脚踝上的小小纸贴纹身,早已泄露了主人的秘密。 盛译嘉的眼睛里不免染上笑意。 他等着小姑娘开口。 “你是哥哥的客人?”闻沅半拉着裙子坐在盛译嘉的对面,彬彬有礼道,“欢迎你来做客。” 盛译嘉颔首微笑,“你好,你是江河的妹妹吧。我是盛译嘉。” “哦哦哦,你好,你好。我是闻沅。”闻沅想了想,站了起来,快走两步,又连忙停住了,慢慢走到吧台那里,端来果盘,“盛哥哥,茶烫,先吃些水果。” 盛译嘉道谢,接过果盘放在一边。 闻沅觉得他是不好意思,连忙从果盘中拿起一个苹果递过去,“盛哥哥吃苹果。” 盛译嘉只得接过苹果。 闻沅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吃苹果呀,不用削皮,很脆很甜的。” “好。”盛译嘉冲她一笑,将手中的苹果咬了一口,慢慢咀嚼,果然很脆很甜。 江河和母亲从厨房里端着菜出来了。 江河第一眼便看到盛译嘉在吃苹果,惊叫出声,“师兄!你不是对苹果过敏吗?” 闻沅大吃一惊,后退一步,第一时间为自己开脱,“他自己吃的!” 江河怒视地瞪了妹妹一眼,说道,“闻沅!” 闻沅嘟着嘴瞪着盛译嘉,这人!不能吃你就说呀! 盛译嘉却又咬了一口苹果,清脆地“咯嚓”一声。他吞下嘴里的苹果,说道,“我没有对苹果过敏,江河,别对你妹妹凶。”他举着手里的苹果对着闻沅笑,“阿沅,谢谢你的苹果,很甜。” 闻沅得救了,她转过身去,背着盛译嘉,冲着江河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江河对这鬼灵精怪的幼妹没有办法,只好直接忽略,但对他的师兄却是言听计从,马上松了口气,道,“刚才吓死我了,去见习的时候看到有人因为过敏呼吸肌痉挛,就有点阴影。”他转身向母亲介绍来客,“这是我的师兄盛译嘉,他比我高两届,本硕博连读,今年是第四年。” 江河今年刚上医科二年级。 妈妈并不太明白那些学位上的事情,但知道当初江河考上京大的医科已经十分不容易,更何况是一口气读到博士的小伙子,顿时笑道:“来了就好好地玩几天。饭菜马上就好了。” 她又递给盛译嘉苹果,“喜欢吃就多吃,你闻叔叔刚从山东带回来的,阿沅那丫头,一天啃好几个,都不吃饭的,还说什么减肥。” 盛译嘉接过苹果,握在手机,矜持地微笑着。 闻沅有些不高兴了,“妈,你干嘛又带上我。” 妈妈借势又教训闻沅,“你看小嘉哥哥,多厉害,读出来就是博士,你得跟他学着点。” 训完后,她转过脸,对着盛译嘉笑,“小嘉你读第四年了,那应该是比江河大两岁?” “阿姨,我今年二十二了。”盛译嘉回答道,“我应该比江河大三岁。” “大三岁好呀,女大三……”妈妈停住了“哎呀,我这糊涂的,平时学校里挺忙的吧。听江河说,最近他参加了个实验组,有时连饭都吃不上。你可别学他,会把身体搞坏的。” 江河陪在母亲身边,纠正道,“不是吃不上,就是有时候晚了点。” 盛译嘉也道,“也还好,不是特别忙。” 闻沅平时见惯了妈妈的急脾气,见她这样笑颜如花,颇有些不适应,也不想参与他们的话题,嘟了嘟嘴,就去缠江河。 “哥,你好不容易回来,说,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没?” 江河从行李箱里拽出来一个小盒子扔给闻沅,“给,拿去。” 闻沅雀跃,欢乐地蹦到一旁打开了盒子。盒子里头是一块石头一样的东西,被打磨得挺光滑的,不够方正,却又不像圆形,放在手里,比掌心要小上一圈。 闻沅拿起来,对着窗外看,看了大半天,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来。 “挺好看的哎,这是什么呀,也不像是石头啊,硬邦邦的。” 江河坏笑,推了推正在和妈妈谈话的盛译嘉,“师兄,告诉那个疯丫头,这是什么?” 盛译嘉抬起头来,正好瞧见闻沅正拿着那块“石头”在闻,神情认真而好奇,嘴角不自觉弯了弯。 “阿沅。”他的语气里不自觉带了一分亲昵,“那是髌骨。” “binggu?”闻沅并不知道这个词所指何意。 江河在旁边大笑,“傻瓜,就是人的膝盖骨啦!”他抬起脚来摸了摸自己的膝盖,“就是这块骨头,这可是师兄费了好大劲才从标本室带出来的,珍贵文物哈!快谢谢你的盛哥哥!” “人的膝盖骨?”闻沅嘴上重复了一遍,紧接着下一秒惨叫一声,将手里的髌骨甩了出去。 “臭江河!我跟你没完!我要断绝兄妹关系!”闻沅被吓得不轻,等反应过来之后,直接追着江河打。 江河早就第一时间跑路了,从院子里跨出篱笆,跑到邻居家那边了。闻沅追得气喘吁吁的,懊气往回走,越想越委屈。 回到客厅里,妈妈正跟盛译嘉说话,“这两兄妹,平时胡闹惯了,没大没小的,你别介意啊。” 盛译嘉微笑道,“不会啊,这样热热闹闹的,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他弯下腰去捡方才被闻沅丢下的髌骨,仔细擦了擦,放在手心里。 闻沅跑得脸蛋儿红红的,光滑的额头上沾上湿热汗的小碎发,她转着黑眼珠,看着盛译嘉手里的髌骨,眼里隐隐带着戒备和嫌弃。 “人体可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盛译嘉捧着那块髌骨,他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轻轻地托着它,像是什么珍贵的物品,“髌骨是人体最大的籽骨,是人类直立行走必不可少的骨头。它主要是传递股四头肌的力量,参与构成伸膝装置功能,并且能够维持膝关节在半蹲位的稳定性,防止膝关节过度内收、外展和伸屈活动的功能。对了,它还有车链作用,增加膝关节回转能力的功能。” “阿沅。”他招手让闻沅过去,“你刚才是不是还觉得挺好看的?” 他方才说的一系列名词,闻沅都听不懂,但是她歪着头看他认真解说的样子,突然想起了一个词。 帅气逼人啊,卧槽! 盛译嘉将髌骨递了出去,闻沅不自觉伸出手来接住它。 盛译嘉笑,说道,“听闻草原上髌骨就象征着忠诚和勇气,常常被拿来当做信物。这可是一件珍贵的礼物,是要好好保存的。” “啊,好。”闻沅点点头,再看手里的髌骨,便是怎么看,都怎么喜欢了。 “谢谢盛哥哥。”少女捧着那块洁白光滑的骨头,笑盈盈道。 只是她不知道,盛译嘉没有说出口的是,那所谓的信物,是拿来求婚的。 “不用......”谢字还没有说出口,盛译嘉眼前一黑,却是晕了过去。 第七章 第七章 许是老人的觉少,闻沅又是清晨便醒了。一听便知道会是个好天,外面散着碎碎的鸟啼,远远的,鸟儿应该是落在街口楼那边的榕树上了。 阿妞今天要去上学,也醒得早,乖乖洗漱完毕,在一旁边喝豆浆边等廖清。 闻沅感觉她突然回归以往的生活,她接过阿妞递过来的豆浆,喝了几口后,便掏出老花镜戴上,开始读那本书。 【她转身离去,渐行渐远。被留在在原地的影子席地而坐,仰着头看天上的月亮,月色皎皎,它被拉得越来越长,也越来越淡,最终消失不见了。】 她又读了一遍,变得有些模糊的老花镜掉到鼻梁上,她也不做理会,只轻轻地在心里默念,“越来越淡,最终消失不见了。” 廖清有些担心她,但什么也没说,只从后面轻轻抱了抱她,便和阿妞走了。 安静的房间里,便只剩下了安静的闻沅。 闻沅继续将那本书读下去。 【消失的影子谁也不会在意,因为不痛也不痒,虽然有人说那是灵魂的所在,可是如果还没有死去,需要升往天堂或坠入地狱,谁会在意灵魂呢。】 闻沅终于抬手推了推老花镜,她伸出手来,之前一直颤抖着的老胳膊居然没有在发抖,平平稳稳的。闻沅用另外一只手拉了拉胳膊上的皮肤,果然还是十分松弛,跟拔光毛的白皮鸡并没有什么不同。 闻沅抬起头,突然觉得有些烦躁,她不再读下去,闭着眼睛,睡意突然而至,整个人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只余下鼻梁上的老花镜摇摇欲坠。 “铃……”门铃响了。 闻沅被惊醒,她将手里的书放在膝上,推着轮椅过去开门。她按了门禁上的监视键,门口的景象被传递到门口旁边小小的监控系统上。 门外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是那个说好了昨天要来的人。 盛译嘉。 闻沅关掉了监控键,企图对门铃声置之不理。 然而,就那么草草的一眼,闻沅便觉得盛译嘉神色疲倦而匆忙。 在闻沅的印象中,盛译嘉从来不会言而无信。一定是有什么耽误了吧? 但那是对于闻沅而言,现在她是廖知文,老太太廖知文。 闻沅戴上眼镜,继续一言不发地读她的书。 【影子先她一步去向天堂的入口,静待了很久很久。苍老的人儿终于在告别欢笑和眼泪后姗姗来迟。 影子不声不响地向她走过来。 老去的女孩子却迟疑了,“你是谁?” 影子仍是不作声,它慢慢走到她的后面,默默地跟上了她。】 门铃又响了一遍,门外的人就跟廖清来电一样有耐心,似乎也认为她正在来开门的路上。闻沅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书,慢慢推着轮椅过去,打开了门。 ………… 房子不算大,一室一厅,厅与阳台相连,光线很足。整个房子摆放了各种各样的布娃娃与植物,看起来十分温馨,但色彩偏艳丽,与上了年纪的老太太稍微有些不搭。 “叨扰了。”盛译嘉放下手里的水果,在客厅坐了下来,“这次来拜访您,主要是因为廖小姐之前拜托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一部分,我过来向您说明的。” “好的,麻烦你了,盛先生。”闻沅控制着轮椅,给盛译嘉倒了一杯茶,“你打个电话让清儿去取就好了,还要跑了一趟。” “谢谢。”盛译嘉抿了一口,顺手将茶杯放在旁边,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检查报告,递给闻沅。 “这次的检查结果大致正常,您是比较健康的,”盛译嘉道,“目前的问题主要有两个,”他伸出手来,抽出其中的一张,说道,“您的血糖偏高,达到了l/l。” 闻沅默默看着他的手,和记忆里基本一模一样,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目前糖尿病的诊断标准之一,与这项空腹血糖有关。两次空腹血糖都大于l/l,则需要下诊断了。所以建议您过几天再复查一次。不过我查阅了您之前的病例,血糖一直都是偏低的这次可能属于偏差值。”盛译嘉不自觉地扣了扣食指,“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还请您在饮食方面做出调整,控制甜食以及米饭类。” “嗯嗯,好。”闻沅将目光将他的手指上移开,有些怏怏的。作为半途而废的医学生,她当然还记得糖尿病的诊断标准以及注意事项。问题是,为什么她要坐在这儿,与她的未婚夫一起,不谈情,不说爱,却要谈论她的血糖高低问题? “其二,您的骨密度检查结果有些古怪。”盛译嘉又抽出两张纸,并列在一起,“不知为何,您在不到一个小时内做了两次骨密度,结果相差很大。” 闻沅想了想,回答道,“当时廖清要上班,带我做检查的护工阿姨有些忙,忘记带单子了,就让我在门口等。有一位实习的小医生便先帮我做了一次,后来阿姨带着单子回来了,另外一个医生大概不知情,就又给我做了一次。” 她推测道,“可能是实习医生有些操作不准确,结果有些偏差吧。” “有可能。”盛译嘉道,“是我太敏感了,骨密度也不是什么金标准。”他将报告放了回去,又喝了口茶。 两个人突然都不说话,气氛略略尴尬。 “盛先生,吃些水果再走吧?”闻沅控制着轮椅走到冰箱那里去拿水果,那是昨天特意嘱咐廖清买回来的,晶莹剔透的黑葡萄,糖分十足,是盛译嘉很喜爱的。 “谢谢。”盛译嘉接过水果盆,并捏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 “很甜,这里的水果真是不错。”他称赞道。 “清儿买的,大概在街口那棵榕树旁边的水果店吧,那儿的老板人老实,水果好,价格也实惠。”闻沅转过身,推着轮椅到阳台边上,拿起喷壶,开始洒水浇花。 盛译嘉望过去,阳台边种了不少的花,其中,一抹蓝色开得最为显眼。 “!”盛译嘉喃喃念了一句,问道,“那是勿忘我吗?开得真好。” “是吧,阿妞吵着要种的,这种花挺难活的,本来种了一大片,现在就活下来这么点。” 闻沅浇了一会,洗了手,感觉自己闲不住,便拿起昨天做了一半的豆沙红裙,戴上老花镜,继续裁布。 盛译嘉放下手里的茶杯,走到闻沅的身边,低头赞叹,“好漂亮的裙子,看这个尺寸,是做给阿妞的?” “嗯。”闻沅低头拉开软尺量布,老花镜掉到鼻梁上,看起来滑稽却又有一种奇异的融合。 盛译嘉有些出神。 闻沅抖了抖软尺,感觉有些吃力,干脆叫了盛译嘉,“盛先生,能帮我个忙吗?” 盛译嘉接过软尺,闻沅在一旁指挥,“从这边拉过去,对,对准我之前画的那根线,有些斜了,要再上去一点。” 看着盛译嘉埋头拉线的样子,闻沅鬼使神差般给他递了把剪刀,倚老卖老道,“老眼昏花的,我总是剪得有些偏,盛先生,你帮我裁一裁吧。” 盛译嘉的手稍微在半空停留了一下,他接过剪刀,放在了一旁,低声说了声“抱歉”,便解开了衬衣的袖扣,开始撸袖子。 怎么办,男神撸袖子的样子也很帅,他即将要动手做一条裙子。闻沅内心疯狂吐槽,表面却很平静,开始指挥盛译嘉开始作业。 “剪这个带子,对,仔细一点,别歪了。我是要留着给阿妞做蝴蝶结的。”闻沅在旁边看着盛译嘉,时不时指点两句。盛译嘉或许在裁缝方面亦有天赋,裁布又快又准,修长的手和布条一起飞转,看得她有些眼花缭乱。 不到一会,昨天困扰了闻沅整整一下午的裁布大业就这么完成了。紧接着,便是要缝线了。 闻沅倒是没有让盛译嘉坐到缝纫机面前,这样实在是太浪费他的才智了。那缝纫机比较老式,是要用脚踩,才有动力转那个轴线,闻沅腿脚不方面,自然是要让盛译嘉帮忙的。 闻沅重新戴上老花镜,左手拉着布条,右手转着线轴,慢慢地踩线。盛译嘉很有耐心,不慌不忙地帮她踩着脚踏,并与她闲聊。 “廖奶奶。”他改了称呼,“我发现你似乎很喜欢红色的衣服。” 闻沅脸不红心不跳,“就觉得好看,与颜色无关。”她将手里的布料理了理,“阿妞皮肤白,穿着颜色也精神。” “我妻子阿沅,她也很喜欢红色。”盛译嘉突然道,“她也很白,穿红色也很好看。” “是嘛。”闻沅埋着头,不敢抬起来,“那什么时候带她过来,我们一起吃个饭,看看是我这老太太穿红色好看,还是你家阿沅好看。” “自然是两个人都好看。”盛译嘉的笑容里有些苦涩,他停顿了好久,才喃喃道,“她失踪有一阵了,我找不到她。” 闻沅极力装作吃惊的样子,“失踪?那得赶紧找找呀!” “也报过案,听说活着的可能性很小。”盛译嘉别过脸去,“前些日子我有了些线索,就找过来这边了。” 闻沅踩的线几乎要歪到一边去了。她停了下来,装作专心听盛译嘉讲话的样子。 “奶奶。”盛译嘉站起来,走到她的身边,蹲下看着她。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似乎要将她看透。 不许闪躲!闻沅逼着自己与他对视,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 盛译嘉似乎在犹豫什么。 闻沅实在无法与那双眼睛对视下去了,她控制着轮椅往后退,爽朗一笑,说道:“今天你也在这被我使唤半天了,说说看,有什么难处,老太太能帮上忙的,一定帮。” “之前答应过廖小姐,不问您关于亲属方面的问题,但我可能又要食言了。”盛译嘉似乎下定了决心,他问道,“因为您长得实在与我的妻子太像,我没有办法不问您。”他抿嘴,凝视着闻沅,“廖奶奶,闻沅,她是不是您的孙女?” “因为您长得实在与我的妻子太像,我没有办法不问您,闻沅,她是不是您的孙女?” 这简直是闻沅听过的最好笑,也是最戳心窝子的话。 偏偏还是从盛译嘉口中说出来的。 闻沅知道,此时此刻她应该笑着否认,并以开玩笑的口吻加强效果,“盛先生,你说什么呀,我要是有孙女就好了,我呀,当孤家寡人都当惯了,现在也就只好厚着脸皮赖在侄女身边呢。” 可是她没有做到。 她黑下脸来,打开房门,将盛译嘉刚才提来的水果扔出门外,“盛先生,”她的语气极其冰冷,“请你离开,这儿并不欢迎你。” 她的态度反常,反而让盛译嘉确认了什么。他没有继续纠缠,站起身朝着她鞠躬,十分标准的九十度。 “对不起。”他说道。 闻沅冷着脸不回答,决心做个孤僻古怪的老太婆。 盛译嘉将门口散落的水果捡起装袋,放在了一旁,才慢慢走下楼去。 闻沅将房门关上,抖着手去撕那条红裙,身上却没有什么力气,撕了半天也撕不动。 重逢原来是这么残忍,对面不识君,只因君已老。往日所有的苦楚,在盛译嘉面前跌倒,在盛译嘉面前尿溺,都统统涌上心头。她将裙子抱在怀里,终于痛哭出声。 安静的房子里,只有一个哭泣的闻沅。风从阳台吹过来,带着淡淡的花香,蓝色的勿忘我正开得繁华。 !请不要忘记我。 【“你来了。”她终于想起来在一轮月亮下的那个影子。 影子不回答她,它只是慢慢地,慢慢地拥抱了她。 我回来了。它默声道,并没有人听见。】 第八章 第八章 2008年。 盛译嘉在闻家一晕成名。 因为送去的医院是京大的附属医院,又撞上了任课老师和见习的同学,消息不胫而走。都说是盛译嘉因为去岳母家,不好意思拒绝递过来的苹果,结果差些过敏性休克。 “美色误人啊。”同学a故作深沉地拍着盛译嘉的肩膀,“堂堂盛大神都难过美人关,看来我以后是要死在石榴裙之下了。” 同学b雪上加霜,添油加醋道,“死在石榴裙之下还是好的。盛大神去的可是江河小师弟的家呀,这个柜可是出得大大方方,天下皆知呀。” “我去!江河小师弟!”同学a又拍盛译嘉的肩膀,“相对断袖之癖,我还是更向往石榴裙下。盛兄,你多保重。” 面对这些流言,盛译嘉眉梢都没动,雷打不动地看他的《实用内科学》。 倒是江河受不了,找上门来了。 “师兄!那些个家伙怎么那么说你?这越传越离谱了,我要去找他们说个明白。” 盛译嘉合上书,问道,“你打算怎么澄清呢?” “直接理论啊。阐述事实,破除谣言!”江河说道。 “可我的确吃了苹果。” “那是因为盛情难却!阿沅她不知道。” 盛译嘉认真道,“你这么去解释,那误人的美色便会变成阿沅。” 江河噤声了。 “流言止于智者,不必去理会便好。牵涉到你,江河,我实在抱歉。这实实在在是我的错。”盛译嘉诚恳道。 “师兄,你哪有什么错呀,都怪那些乱传话的人......”江河深恶痛绝道。 盛译嘉没有回答他,埋头看了一会儿书,突然出声问道,“江河,听说阿沅在找家教?” “是呀,那个家伙挑剔来挑剔去的,嫌这个老师长得丑,那个讲课枯燥的,我妈都快烦死我了,周末都不敢回家去了。” “我最近实验结束了,导师给的论文也在收尾了,下个项目在两个月后,目前比较空闲。”盛译嘉似乎有些羞赧,“师兄最近手头可能有些紧,我给阿沅当家教,可以吗?” “可以啊......”江河顺口答道,随即跳起来,“家.....家教?!” ------ “盛译嘉啊。”闻沅有些犹豫,不安道,“老哥,你那师兄傻乎乎的,自己苹果过敏都不知道,虽然是长得挺帅的......” 江河被盛译嘉洗脑洗得干干净净的,立刻回道,“鬼丫头,我师兄那可是大神,来给你当家教,简直是屈才好吧?你老哥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请来的,颜值智商双高,哪里还有比这更好的家教?” 闻沅晃悠着小腿,将棒棒糖插到嘴巴里嚼了嚼,从衣兜里掏出那块髌骨对着看了一会,勉为其难道,“好吧,那就你的盛大神吧。” ------- 事实证明,盛大神的能力毋庸置疑。闻沅如同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数理化进步飞快,一套题做下来,气也不喘脸也不红,轻轻松松。 而原本在重点班吊车尾的成绩,开始蹭蹭往上冒,并稳居前三。 由学渣刚刚进阶学霸的闻沅感觉实在是太棒了!她十分郑重拿出了小金库,豪气请盛译嘉吃了一顿麦当劳,名曰“谢师宴”。 闻沅今天穿了一件樱桃红的七分泡泡袖上衣,上衣的领口处俏皮地别着一只可爱的黑色小猫咪,两眼汪汪,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摸一下。盛译嘉不自觉看向那只小猫咪,不敢往下移,便匆匆将目光移开了。 盛译嘉盯着满满一桌的新奥尔良鸡翅、汉堡,问道,“怎么想到吃这些,热量高,又不健康。” 闻沅捡了个鸡翅啃,将手腕上一堆的链子甩得叮当响,“大神,民以食为天,鸟为食而亡。吃可是头等大事,就你眼前那一堆,我可是大半年没吃了。” 原来是假借谢师之名行解馋之实。 “有道理,是应该吃。”盛译嘉笑吟吟道,“还够吗?不够的话,我带了钱包。” “够。谢谢盛哥哥。”闻沅点头,将小金库放在桌子上,示意自己是个小富婆。她嘚瑟道,“其实我爱吃麦当劳还有个原因。” “嗯?”盛译嘉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当然是,本姑娘我怎么吃都不胖!哈哈哈哈……”她笑得前俯后仰的,领口处那只瞪着眼睛卖萌的小猫咪也就跟着她乱晃,也笑得花枝招展的。 盛译嘉拿起桌上的冰可乐灌了一口,有些急,差些洒在衣服上。 “哎,盛哥哥,你这样就不够意思啦,我说的是事实哎。”闻沅以为他是被她刚才的真情流露雷到了,连忙强调了一遍。 “是,事实。”盛译嘉用纸巾擦了擦洒到脖子上的可乐。 正好是日落时分,他们选的位置在角落,临着窗户。夕阳透过玻璃投射在青年的脸上,橘黄色的光芒温馨而美好,原本他就颜色惊人,此时此刻他低着头擦可乐的剪影,在少女闻沅的心里,突然刻下了痕迹。 “盛哥哥。”闻沅突然不自觉唤道。 盛译嘉抬起脸,阳光在他的眼波里流转。他在看着她。 秀色可餐。 “我跟你说喔。”闻沅露出贱兮兮的笑容,她从位置上站起来,身体前倾,将脸凑到了盛译嘉的面前,一副有小秘密要分享的样子。 闻沅吞了吞口水,心跳越发加快,她的手悄悄捏住了衣角。 青年看着她,眼里似乎带了一丝疑惑。 “我想亲你哎--”少女的声音未落,盛译嘉便觉得唇上有个轻轻软软的东西落下来,眼前是少女闪动的睫毛。 蜻蜓点水,却将湖水泛起层层不绝的涟漪。 少女似乎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她后退一步,生平第一次不知该怎么办,涨红了脸。 “盛......哥哥......”她憋了憋,眼睛看着脚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突然怂了下来,转身跑掉了。 盛译嘉坐在位置上,耳尖粉红,巨大的心跳声几乎要将他淹没。他伸手摸了摸嘴唇,嘴角忍不住上翘。 去追上她。心底的声音一遍又一遍道。 盛译嘉没有动。他拿起可乐一饮而尽,冰凉透过身体,终于让头脑冷静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拿出手机,给江河发了一条短信。 “江河,对不起,我可能不能继续当阿沅的家教了。最近有个新的项目要继续实验。” 江河的回应很快,“你终于厌烦那个疯丫头了吗?我要去嘲笑她几百次。师兄,你忙就好了,我跟阿沅说说就行。” 盛译嘉慢慢地敲字上去,“不必,我跟她说就好。” “好。我努力忍住等师兄说了再嘲笑她,哈哈。” 他看向窗外。夕阳已落。 不是厌烦,也不是逃避,我只是担心我,会控制不住自己。 阿沅太小,我需要有足够的时间等待。 ------- 在之后的一个星期,闻沅都借故躲着盛译嘉。很明显,昔日张牙舞爪无法无天的小姑娘是害羞了。 闻沅只要一想到,她居然就这么亲了盛译嘉,就感觉内心澎湃不已。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忍不住去回味。盛哥哥的嘴唇很软,很软...... “不准再想了!”闻沅捂住滚烫的脸,忍不住哀嚎了一声。 “闻沅,什么不要再想了。”耳边突然响起了男中音,闻沅回过神,一眼看到了黑板。 卧槽!光顾着回味男神,忘记还在上课了。 “报告老师!我正在想题目,感觉自己的小宇宙就要烧没了!”闻沅正色道,手指暗戳戳示意同桌给信号。哪道题啊,我的小天使! “都燃烧了小宇宙?”老师笑了笑,“那我看这道题,就你上来解答吧。” 同桌倒是很给力,给她指了指题号。闻沅如获大赦,忙不迭带着课本上台去。 是一道挺绕的数学题,还好,尚在已同奇经八脉的闻沅能力之中,她飞快地写完了解题步骤。 “回答得不错。”老师给予了肯定,“这道题的解法写得很简练,可以得满分。” 完美!感谢小天使!我简直是天才无敌美少女! “但是,”老师话题一转,“闻沅同学,我刚才让你回答的是另外一道题,72页,第八题。” 课堂里爆出笑声。 简直是重击!闻沅看向同桌,同桌也是一脸呆滞。 老师语重心长道,“你这几次进步很大,但不能骄傲自满,还是要认真听课。” “是,老师。”闻沅虚心受教,慢慢走回座位。 “怎么回事?”她用口型问道,“别告诉我你也走神了啊。” 同桌翻开数学课本底,悲壮地点了点头。 闻沅瞄了一眼,课本底下塞着一张sj的合照,各色长腿欧巴正对着她微笑。 美色误人,古人诚不欺我也! 闻沅一路怀着这样的愤慨,郁郁寡欢走向校门口。 “阿沅。” 她抬头,方才的罪恶之源,美色盛译嘉正站在门口,一脸沉静地看着她。 闻沅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几乎下意识想要逃跑。 “阿沅。”盛译嘉又叫了一次,他站在那里等她。 放学时候,校门口人来人往,盛译嘉叫了两次,已经有不少人侧目了。闻沅听到有些女生还在轻声感叹,“好帅呀。” 盛哥哥的盛世美颜也是你等宵小可以窥窃的?闻沅顿时有些不满,自顾自瞪了旁边一眼,踢踢踏踏跑过去了。 大不了不认账就是了!亲了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嘛! “盛哥哥,”她有些气喘,努力让自己笑得一脸平静,“你找我呀。” “嗯。”盛译嘉指了指旁边的车,“过来接你放学顺便请吃大餐,上车吧。” 他也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闻沅突然有些沮丧。 “哦。”她应了一声,便乖乖坐到副驾驶去了。 盛译嘉也上车来,关上了车门,朝她看了一眼。 “系安全带。”他说道,并没有准备帮她动手。 什么破电视剧,一点也不科学。闻沅暗暗吐槽,带着自己小心思被戳破的懊恼,认命地将安全带系上了。 “想吃些什么?” “都行。”闻沅的声音有气无力,“哥哥你决定就好了。” “行吧,那就回家吃了。我有阵子没吃阿姨做的菜了。”盛译嘉从后视镜看了看旁边的少女,开玩笑道。 “我妈的菜堪称一绝,难为你还会惦记,谢谢,再见,走好不送。”少女虽然也同他开着玩笑,但语调平平,并没有平时里的快乐。 “那就客家菜吧,有家店的炖鸡还不错。” “嗯。” 话题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两人陷入了沉默,气氛有些尴尬。 “盛哥哥,”闻沅心一狠,一闭眼,终于问出了这几天一直想问的问题,“那天,是不是你的初吻啊?” 一语惊人死不休。盛译嘉对闻沅也是心服口服,他差些踩了急刹车。 “为什么这么问?” 闻沅干脆将脸皮彻底丢掉了,“因为感觉你很不熟练啊,盛哥哥,”她笑得贼兮兮的,似乎抓住了什么把柄一样,“其实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直中红心。 对方不按常理出牌,之前准备的那些话,几乎没有办法派上用场。 盛译嘉在路边将车停了下来。 他看着闻沅,低头,看着紧贴着座位的闻沅,眼里似乎有火,“阿沅,这么说,你很熟练了。” 闻沅不甘示弱,目光却忍不住闪躲,“熟练怎么样,不熟练又怎么样?哥哥你盛世美颜,我亲一下,难道犯罪了吗?” “噗。”盛译嘉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他退回座位上,越笑越开心。 他笑得有些莫名其妙,闻沅有些不满,嘟着嘴问道,“喂,盛译嘉,我那是给你面子哎,这么笑,也太......” 让人莫名地有羞耻感啊啊。 “阿沅。”他突然正色道,“你现在只有十四岁。” 闻沅没想到他会拿年龄来说事,反驳道,“盛译嘉难道四十了吗?” 盛译嘉伸手去摸她的头。她的头发很软,柔顺而黑亮。 “听我说,阿沅。”他收回手,认真地看着闻沅,“我今年二十二,目前就读于京大临床医学卓越班,大四,还有四年可以毕业。” “我幼时父母便都不在了,从小在祖父家长大。我名下财产不多,目前在京大附近有一套房,还有这部车,以及许多藏书。” 他抿嘴,“我没有什么不良嗜好,身体状况良好,睡觉不打呼,爱看书,但因为职业问题,可能会比较忙。” 闻沅张了张嘴巴,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种相亲的既视感怎么破? 盛译嘉继续道,“你还小,我不止是指你年龄上的,还有阅历。阿沅,以后,你会遇见很多人很多事,你的世界观或许发生巨大的变化。” “世界优秀的人千千万万,我或许算一个。但是,你有四年的时间慢慢考虑和选择。” 闻沅睁大了眼睛。 盛译嘉目光绻绵而温柔,“阿沅,喜欢与爱都是一件慎重的事情,你好好考虑。四年,我等你。” 第九章 第八章 之后的很长时间内,盛译嘉都不曾上门。 闻沅痛哭一场之后,收拾好自己,晕晕沉沉睡了一觉后,尚未来得及悲春伤秋,阿妞和廖清便回来了。 生活依旧。早在订婚醒来的第二天,她便已经注定要经历各种磨难,闻沅几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养花种草,看菜谱,做衣裳,日子慢慢溜走,闻沅倒觉得生活对她已经够仁慈。慢慢地,她越发觉得腿脚有力起来,不再像之前那样连站都费力气。 于是,在某个周末的清晨,闻沅叫醒了廖清,一脸正经地告诉廖清,她觉得自己大好了,说不定周一的时候,还可以送阿妞上学。 廖清自然不信,指着她的拐杖道,”你才摔过,哪有那么神的灵丹妙药,一下子就将你治好了。” 闻沅心里一直都隐隐约约有个念头,索性也告诉了廖清,”我觉得不是摔跤,也不是药的问题,就是身体好转,像是要变年轻的样子。你知道的,或许是神对我的惩罚到时间了。” 廖清很高兴,又不敢相信,只驳她,”说什么惩罚,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吗?” 闻沅恨透了在轮椅上坐着的感觉,她慢慢站了起来,围着廖清转了好几圈。 廖清仔细瞧着,发现她的手脚确实不再像之前那样抖得厉害,落地已经是稳稳当当的了,就连闻沅之前惯性弯着的脊柱,也已经变直。 ”阿沅!”廖清忍不住去抱闻沅,”你这是变好了呀!”她用手摸着闻沅的手和脚,又哭又笑道,”我就知道,老天爷不会那样对你的。” 闻沅也笑着哭,”廖清,你冷静点,冷静点。” ”对了,我们赶紧去做点检查,对,盛译嘉,你好了得告诉他。”廖清晕头转向地找手机,并说道。 ”廖清。”闻沅叫住了她。 ”迟一些吧。”她说道。 ”为什么?”廖清终于发现手机就在自己的手里,她不解地问道。 闻沅别过脸,轻声地重复道,”就迟一些吧。” 廖清放下电话,轻拍闻沅的手,回答道,”好。” 她并没有追问下去。 闻沅松了一口气,笑道,”那我这个奶奶可就要正式上线了,明天!啊,不对,星期一,我就送阿妞上下学去!” 廖清心情大好,再怎么也是睡不着回笼觉的了,索性去把小睡猪阿妞叫醒,三人决定出门游玩去。 三人穿戴完毕,准备出门的时候,却产生了分歧。 去哪儿好呢?这可是一个大问题。 ”去看看那棵大榕树。”闻沅说道,”然后再去逛街,对了,还可以去阿妞的学校看看,我都还没仔细瞧过。” 阿妞对前面的行程并无异议,但后面的学校之旅,实在是勾不起兴趣,”阿奶,为什么要去学校啊?又不好玩!” 闻沅即兴编了一个苦情的故事,”阿奶小时候家穷,家里孩子又多,父母比较注重男孩,所以早早就辍学了,都没怎么在学校里呆过。听阿妞你说,学校里很多伙伴,很多课程,就想去看看呀。” 阿妞果然十分同情,过来吻她,”阿奶,莫要伤心。我们这就去学校哦。” 廖清亲眼见证女儿被骗,也无动于衷,催促道,”你们两个商议好了就快走,再晚点太阳晒得很,会变黑变丑。” 闻沅和阿妞同时回她个吐舌头的鬼脸。 闻沅也不明白为什么想要看看街口的大榕树,她走到那的时候,绿树荫荫,微风习习,水果店老板正站在门口与杂货店的老板对话。 ”到时记得来,我给你留位置。”杂货店老板喜气洋洋,”就坐娘家人的那边。” ”得,阿妍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红利是得包得大点,才能对得起娘家人这称号。”水果店老板回答道。 ”不用这么客气,几十年老街坊老兄弟了,来就是心意。”杂货店老板看见了闻沅一行,在手里的袋子里抓出一把糖出来,”廖太,廖小姐!你身体可大好了?过几天我女儿结婚,就在谷也那边摆喜酒,到时过来捧场啊。来,吃喜糖。” 闻沅微讶,笑着接过糖,”恭喜恭喜。” 阿妞接过糖,也学着说道,”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廖清笑着拍了一下阿妞的小脑袋,”傻女,说恭喜就好了。陈叔,恭喜啊。” 阿妞终于明白这喜事不是过年时候说的喜事,连改口道,”恭喜陈爷爷,祝妍姐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在她口里,辈分已经全然乱套。 大家一起大笑起来。 水果店老板说道,”阿妍也是,摆酒怎么不在这块摆,虽说谷也不远,但在这榕树下街坊们热热闹闹的,多好啊。” 杂货店老板说道,”嫁得又不远,女婿就住在谷也街,那边酒店方便点,就定那了。我也想在这呀,当年就在这娶的老伴,老周,你不也是?” ”是呀,这榕树多少年了啊。” 两人说着就唉声叹气地追忆起往昔来。 闻沅忍了许久,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阿妍的先生住在谷也街,是上次来帮忙接我的那位盛先生吗?那可是个好小伙子。” 杂货店老板老陈笑道,”盛先生一表人才,早就结婚了。不然我可是拼着老命都是要阿妍嫁他的。倒也巧,女婿就住在盛先生隔壁。”一脸的笑容,倒是对女婿十分满意,那拼着老命也要嫁的,就是玩笑话了。 闻沅的心落到实处,又跟他们唠嗑了一会,便告辞了。 逛街倒是兴致缺缺,廖清属于女强人这类的,早已对满目琳琅的服装丧失斗志,情愿选择网络上挑挑拣拣,也不愿意一身一身地试穿。闻沅倒是斗志昂扬,但每次都被美衣勾走魂后,才发觉自身的年纪,着实有些标新立异,也就失了兴趣。至于阿妞,她只看得到阿奶给她的巧克力棒棒糖,吃得津津有味,不管闲事。 三人便往学校去,在路过一个小公园时,阿妞突然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有猫咪!我听到声音了。” 闻沅和廖清原本说着话,马上安静下来,侧耳倾听。晚风微凉,渐渐安静下来到的小公园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喵~”。 阿妞循声而去,在滑梯下找到一只花纹小猫,只有巴掌大小,似乎尚未断奶。 ”奶奶,妈妈。你们看。”阿妞捧着小猫从滑梯下钻出来,”它好像有些饿了。一直叫个不停。” 廖清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人,”也不知道这猫咪是不是有主的。” 闻沅道,”估计是自己跑出来的。阿妞,刚才正好买了牛奶,你拿出来给它喂喂。” ”好。”阿妞小心地将小猫放到闻沅的手里,欢喜地去翻牛奶了。 廖清皱了皱眉,”阿妞,家里不能养猫,奶奶有哮喘。” 闻沅小心地翻动着手里的小猫,边打断她,”没事了,我不喘了,你看离这么近都没事。” 廖清对有毛的活物都有一种恐惧感,虽然那小猫看着软萌,也只远远站着观望,”倒是很可爱。”她绷着脸,默默在心里道。 闻沅检查完毕,小猫咪身上并没有伤口。 应该是饿了。 闻沅看了看阿妞手里的牛奶,下了决定,”我们先回家,学校下次再去。” ”阿奶!我最喜欢你了!”不用去学校,还可以养小猫咪,阿妞欢呼一声,几乎要跳起来了。 只有廖清忧心忡忡,”我还是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万一,人家主人找上门怎么办?” ”还回去就行。这么个小家伙,在外面呆一夜,我可不忍心。”闻沅以十分老人家的口吻回答道。 ”好吧。”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到底关乎一条猫命,廖清只好答应。 ”喵~喵~”被小心捧在手心的小猫咪轻声叫了叫,低头又舔了舔另外一个手掌里的牛奶。 谁也不知道,因这只将被赐名”斑斑”的小猫,谷也小学学前班大班即将上演一场”腥风血雨”。 第十章 第十章 短暂的周末很快过去,阿妞整天都和斑斑玩耍,感情极速升温,已经是不离不弃的革命情感了。但周一一到,阿妞就要抛弃又可爱又萌的斑斑上学去了。 阿妞拧着小眉毛想办法。 闻沅正在帮阿妞准备爱心便当,她的腿脚好利索了,但到底上了年纪,视力和听力都下降得厉害,她精心准备着,动作缓慢,看上去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阿妞慢慢挪动身体,走到角落里,轻轻唤了一声,”斑斑。” 斑斑细细喵了一声,跳到阿妞的掌心上来。 阿妞偷偷看了看闻沅的方向,开始和斑斑约定,”小斑斑,等下你不要说话噢,姐姐带你去玩,很好玩的,知道没有?” 斑斑低低喵呜一声,似乎是答应了。 阿妞便非常高兴地将它藏在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捂着。 这时,闻沅已经弄好了便当,叫道,”阿妞,出门啦。” 阿妞有些心虚,连忙”哎”了一声,跑了出去,”阿奶,你怎么这么慢呀!都等老半天啦。” 闻沅在她脑门上弹了弹,说道,”小家伙,这么没耐性!” ”耐性是什么,可以当饭吃吗?”阿妞老气横秋,有模有样道。 ”以后少看点电视!”闻沅说道,”小小年纪都学坏了。” ”学坏是什么?可以拿来吃吗?” 以不变应万变,闻沅完败,只得道,”好啦,什么都不能拿来吃,但迟到是可以吃棍子的。” 阿妞心中洋洋得意,做坏事能面不改色,且能对答如流,简直是演技派影后。 一路顺畅,安全到达学校。 闻沅将阿妞送到班级门口,看着她蹦蹦跳跳走到座位上坐下,心里轻松。她走出几步,想了想,决定逛逛校园再回去。 谷也小学建筑物少,只两排白色的教学楼,中间隔了小花坛,再往后面走,则是两排榕树,长得不甚高大,为低矮的教师宿舍挡风遮雨。上课铃打过之后,校园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除了偶尔的读书声外,并没有其他的声音。 闻沅慢慢走着,手里拿着一把红色的长伞充当拐杖,她确实大好了,但仅仅是从八十岁跳到了六七十岁的模样,一样的风中残烛,一样的苍老。 她在教学楼后面的白色漆门前停了下来。是一道拱形的小门,云纹缠绕,两旁种着细细小小的白花,门的后面是长长的走廊,走廊上则是公布栏,从起点开始简略地介绍谷也小学的历史,以及优秀的校友。 闻沅的伞落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声音,她的目光慢慢扫过那些陌生的面孔,并不做停留。 就像是有目的一样,她直直走过去,在临近终点处,停了下来。 ”优秀校友--医学天才盛译嘉” 毫不出意外的,自然是一片褒奖,细数了盛译嘉目前的成就,又回忆了盛同学小时优异的表现,最后像模像样地贴上了”盛先生寄语--唯有好学者,方可成功。” 一点也不盛译嘉。 像是为了拿出有力的证据一样,校方特意将盛译嘉小学毕业照也贴了出来。照片是集体照,年代有些久远,显得有些模糊。 但闻沅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盛译嘉。眉清目秀的小男孩站在队伍的末尾,抿着嘴,眼睛直晃晃地看着镜头,目光清澈又无辜。 原来小时的你,是这样的。 闻沅默默地看着一会,转过身去,又慢慢走回去了。 刚刚走到教学楼前,手机便响了。那边声音着急而恼怒,”请问是廖颖的家长吗?请过来一趟。” ------ 阿妞大名廖颖,芳龄六岁,目前就读于谷也小学学前班大班。 廖颖同学活泼可爱,在班级里人缘很好,成绩也不错,常常拿双百分,是个很优秀的小朋友。但是最近,她有了一个小小的烦恼,以及,小小的敌人。 敌人名字叫做颜玉玉,喜欢穿粉红色的蓬蓬裙,留着长长的小卷发,说话细声细气的,喜欢唱歌跳舞。 廖颖小同学原本最喜欢这样子可爱的小伙伴,但是合唱会那天,颜玉玉穿了一件好漂亮的蓬蓬裙,一个叔叔走过来跟老师说了什么,老师大手一挥,廖颖小同学便不能再当主唱,不能唱歌跳舞给妈妈和奶奶看了。 这几乎是廖颖小朋友此生遭受的最大挫折。罪魁祸首,便是那细声细气的颜玉玉。 结果可想而知。廖颖小朋友以自己的方式对颜玉玉同学散发着敌意,比如,带奶奶的爱心便当到班级的时候,她分给了周围所有的小朋友,除了颜玉玉同学。 再比如,老师让廖颖小朋友分发作业的时候,她对所有的同学都甜甜地笑了,包括总是流鼻涕的王峰,但是除了颜玉玉。 颜玉玉似乎对这些都不太在意,或者是根本就没有察觉这种细微差别的敌意,她总是穿着漂亮的裙子,像个公主一样,昂着高傲的头,无敌又美丽。 不过这些,对于廖颖小盆友来说,已经不再是苦恼了。因为她有了新的伙伴,斑斑。一只十分可爱的花纹小猫。 阿妞在座位上坐定,从衣服袖口掏出斑斑,托在手心里,轻轻松了口气,“斑斑,你真乖。刚才吓死我了。” 斑斑“喵呜”一声,伸出小舌头舔了舔阿妞的小手。 “嘻嘻哈哈……斑斑,好痒……”阿妞忍不住笑出声来。 “啊,这只猫咪好可爱!”阿妞的同桌刚刚到学校,看不到斑斑,忍不住出声道。 这一出声不要紧,在场的小朋友都纷纷围住了阿妞。 “哇喔,廖颖,你们家居然可以养猫咪!” “好可爱!它叫什么名字呀?” “猫猫咪好小!是不是还没有断奶呀!” “它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呀!会不会咬人?” 阿妞捧着斑斑,一个个回答了同学的问题,“她叫斑斑,我们家的新成员,是个女孩子喔,她很乖的,不会咬人,还没有断奶,我有带温牛奶给她喝喔。” “小颖,你好厉害!”同桌眼睛发亮,“什么都知道哎!” 还有个小朋友一脸激动,他涨红了脸,终于问道,“我可以摸摸她吗?” 这位好像是住在隔壁的隔壁的阿光。阿妞犹豫了一下,想了想,回答道,“你要问斑斑,它肯不肯给你摸。” “那斑斑,我可以摸摸你吗?”阿光凑到斑斑前面轻声对斑斑说道,神态认真。 他伸出手指,做出了一个握手的姿势,脸蛋仍是涨得红红的,羞涩而腼腆。 斑斑喵呜一声,伸出舌头也舔了舔他的手指。 阿光立刻激动起来,望向阿妞,“她是同意了吧?” 阿妞一直以为斑斑应该只喜欢自己,见到她舔了舔阿光,皱了皱小眉头,点头说道,“嗯。”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阿光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斑斑,一脸感激的模样。 到底为什么你会那么激动和感激啊。阿妞在旁边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此时此刻她还不懂得猫奴二字到底什么含义。 斑斑到底是自己家的女孩子,受欢迎也是应该的。阿妞这么安慰自己,继续坦然接受小朋友们的围观。 这时,颜玉玉突然过来了。 “廖颖,你这只猫是不是偷的?”颜玉玉问,漂亮的脸上又骄傲又气愤。 阿妞原本心情很好,早早就瞥见颜玉玉过来,还以为她也是过来看斑斑的,没想到颜玉玉第一句话却极具攻击性,顿时气极,蹭得一下子站起来,“你说谁偷?!” 颜玉玉叉腰道,“我问你,牛奶的右爪是不是有一个红色小疤?” “什么牛奶?” “就是它!”颜玉玉说道,“它是我的猫,叫做牛奶。” 阿妞与斑斑度过了美好的周末,却并没有仔仔细细翻过斑斑全身,到底有没有疤,是完全不知道的。 “斑斑是我捡来的!她不叫做牛奶!” “什么捡来的,分明就是偷的!我家牛奶不可能偷跑出去的!” “凭什么说是你家的!斑斑……身上没有疤!” 颜玉玉甜甜地笑了,“有没有,看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看就看。”阿妞赌气道,将阿光手里的斑斑抱过来,托在手心里,慢慢掰开了它的前爪,那里细细白白的绒毛下果然有一块如指甲盖大小的红疤。 “偷猫贼!”颜玉玉说道,伸出手去,“将牛奶还给我。” 阿妞有些茫然,她掰开斑斑的爪子时,斑斑大概以为她在和它玩握手的游戏,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她。明明是自己家的斑斑,怎么,就变成颜玉玉的牛奶了啊? 斑斑大概也认出颜玉玉来了,冲着她喵喵叫,叫她伸出手来,也舔了舔她的手指,然后跳到她的怀里去了。 “斑斑?”阿妞不自觉叫道。 “牛奶。”颜玉玉强调似地唤道,抱着斑斑挑衅一样看着阿妞。 阿妞痛失小伙伴,还是在视为敌人的颜玉玉面前,被诬赖成为偷猫贼,百口莫辩,又羞又恼,终于哭出声来,“你还我……还我斑斑……” 她这一哭不要紧,一直在旁边地阿光不知道为什么也哭了起来,学着阿妞叫道,“猫咪……你还我猫咪……” 颜玉玉没想到会引来一片哭声,有些手足无措,“你们哭什么呀!” 阿妞只觉悲从中来,越哭越大声起来。 阿光抽泣道,“我没有伙伴了……没有了……所有人都不爱我了……”哭声阵阵,旁边的小朋友不知为何也跟着抹眼泪起来,一时之间,整个教室都哭成了一片。 随着上课铃声走进来的老师:“……” ………… 闻沅坐在办公室里听老师讲述了来龙去脉。 “所以,大家就是哭了哭?”闻沅忍不住笑道,“这个算什么事,小孩子嘛,过会就好了。” “廖太太!”老师有些不满道,“我还没说完,现在问题不是小孩子间的吵闹,而是那只猫咪在混乱中抓伤了人。为什么你允许廖颖同学带猫过来学校?” 闻沅倒是好脾气,一副慈祥老太太的模样,“对不起老师,我并没有允许她带猫上学,阿妞确实是错了。不知道抓伤的是哪位小朋友,我和阿妞向他道歉,我将承担他的医药费。” “好吧。”老师对于闻沅的态度还算满意,回答道,“并不是小朋友,而是一位先生。医药费可能并不需要,但道歉还是要的。”他递过来一张小纸条,“盛先生走之前让我给你的,说是请务必联系他。” 盛先生。 闻沅接过纸条,上面果然是盛译嘉的字迹,写了个固话号码。 老师一脸的崇拜,面对眼前的乡下老太太,充分表达了对盛译嘉的赞扬,“盛先生为人品行都是一等的,走之前万分道歉,说是给你们添麻烦了。但这种事,双方都有错,廖太太不妨联系一下,这位可是个名人!” 走了?那刚才也是在学校? “好,好。”闻沅将那张纸条收起,笑着应声道。 事情似乎得到圆满的解决,老师一脸轻松,“那就这样吧,廖太,你要好好安慰廖颖同学,毕竟她也收到惊吓了。” “安慰自然是有的。”闻沅并没有起身告辞的意思,她慢条斯理道,“我想问老师,不知道斑斑,哦,就是那只猫,现在归谁啦?” “当然是颜玉玉。”老师说道,“本来就是她的猫,不是吗?” 闻沅一笑,“那是自然。我并没有要猫的意思。”她话题一转,“我只是想让颜玉玉小朋友,对我们家阿妞道个歉。她诬赖阿妞偷猫。” 老师张了张嘴巴,说道,“那猫抓伤的盛先生,是颜玉玉的舅舅!”言下之意就是你们要向人家道歉才是呀。 “抓伤是一回事,偷猫又是一回事。”闻沅道。 “是这么说……这样吧,你们家长私底下协调吧……”老师说道,“盛先生总不会亏待你们的……” 闻沅但笑不语,慢慢走出去了。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阿妞在办公室门口等闻沅。也是有些不公,在场那么多人,两方冲突,最后被留下来的却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和幼小的孩子。 闻沅摸摸阿妞的小脑袋,“阿妞受委屈了,回去阿奶给你做好吃的。” 阿妞对于委屈什么的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消失的伙伴。 “斑斑……”阿妞说了两个字,便又低下头去,什么也不再说了。 “有缘分会再见的。”闻沅感觉到一股疲累,她甚至有些恍惚,或许,自己真的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已经大有看破红尘的觉悟。 领着阿妞出校门,却又见到了盛译嘉。 他仍是那么年轻,那么好看。他牵着颜玉玉的手站在那里。 舅舅。闻沅想起了那位老师的话。可她与他相识这么多年,并不知道他还有个这么大的外甥女。 “廖太太。”盛译嘉打招呼道,他终于选择了和大家一致的称呼,“好久不见。” 闻沅决定当个刁蛮的老太太,她看了他一眼,冷漠地别过脸,一句话也不回答。 盛译嘉撞了个冷脸,也不恼,只上前一步,客气道,“廖太太,我向你道歉,这次以及上次。” 闻沅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站定了。 盛译嘉看着她,诚恳道,”廖太太,我不明白之前您为什么那么生气,但到底是我无礼了,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闻沅又”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玉玉她错了,不应该那么说阿妞。”盛译嘉低头叫道,”玉玉,过来,跟阿妞道歉。” 大概是之前就已经说好了,颜玉玉木着脸过来,说道,”对不起,廖颖,我不应该那么说你。” “没关系。”阿妞很大方道,犹豫了一会,终于说道,”你要好好照顾斑.......牛奶。她是我的好朋友。” 颜玉玉看了盛译嘉一眼,慢吞吞说道,”她改名字了,就叫斑斑。” 盛译嘉蹲下身来,与阿妞平视,”对不起,阿妞。斑斑不能给你养,因为她还没有完全断奶,还需要妈妈的照顾。阿妞随时可以过来盛叔叔这里看斑斑,好不好?” 斑斑还是斑斑!阿妞喜出望外,连忙点头,”谢谢你!盛叔叔!那我现在可以看看她吗?我还没有和斑斑说再见呢。” 盛译嘉不语,看向颜玉玉。 颜玉玉咬了咬唇,说道,”可以。”她转身过去,小跑着到车上拿过来一个小小的猫窝,斑斑正在里面呼呼大睡。 ”斑斑。”阿妞凑过去,”谢谢你之前陪我玩,我不知道你要待在妈妈身边的,对不起。再见啦,下次我们再见噢。” 斑斑睡得很香,但像是得到什么感应一样,它打了个响鼻,鼻尖冒了个小小的泡,看起来又滑稽又可爱。 “斑斑,你好好笑喔。”阿妞哈哈大笑出声,之前和小伙伴分离的失落烟消云散。 一笑泯恩仇。阿妞可是个大方的小朋友,几乎在同时就原谅了颜玉玉,将她从心底的敌人范围拉了出来。 ”谢谢你,颜玉玉同学。”阿妞认真道。 她恋恋不舍地看着斑斑,轻声道,”真的再见了噢,斑斑。” ”你可以来看她的。”颜玉玉突然道,”什么时候都可以。” ”真的吗??”阿妞很高兴,毕竟盛叔叔说的可以见面说不定是个客气话,大人就是很容易客气的人喔。但从颜玉玉的嘴里说出来就不一样了,这可是小伙伴之间的承诺。 阿妞的目光太炙热,颜玉玉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去,摸了摸头发,低声嘀咕道,”就是看你可怜啦,不就一只猫,随便看。” 阿妞见惯了廖清和闻沅的口是心非,一点也不在乎颜玉玉的这点小别扭,扑上去抱着她,再次真诚致谢,“谢谢你!玉玉!” 颜玉玉一脸嫌弃,“不要随便乱抱别人!女孩子要矜持,知不知道。” 阿妞心情好转,闻沅心下大定,终于肯用正眼看盛译嘉了。 “盛先生。”她开口道,“握手言和挺好的,但是我这个老太婆都老得不成样了。我就是心眼小,容不得沙子,再会啦。” “阿妞,回家。闻沅伸出手来,一手拄着长伞,一手牵着阿妞,头也不回地走了。 闻沅却还在想,他什么时候有了个这么大的外甥女呢? ………… 第二天她送完阿妞上学,却又看到盛译嘉站在门口。 他手里抱着一盆勿忘我。 “廖太太。”他的脸藏在娇嫩的花朵后面,“我来邀请阿妞过去看斑斑。” 谁会大清早来邀请一个要上学的孩子去看猫? 闻沅不得不佩服盛译嘉找借口的敷衍,她出口问道,“盛先生,你不用上班吗?我记得你,是一名老师。” 老师要为人师表,这样天天翘班来找个老太太,成何体统! 盛译嘉不甚在意道,“我辞职了。” 闻沅讶然,不禁道,“音乐老师不是……” 音乐老师不是你曾经的梦想吗?你还因为上的是医科大遗憾了一阵子。 闻沅自觉失言,及时收口,虎着脸道,“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无业游民!我廖老太,不欢迎!” 她很用力将门关上了。 盛译嘉却在门外耐心解释了一下,“他们开的工资太高,又舍不得让我干活。我不愿意当个尸位裹餐的人,情愿当个无业游民,就请辞了。廖太太,你说得对。我现在游手好闲,所以想要过来跟您学习裁缝,不知道可不可以?” 盛译嘉要学做裙子?简直是天大的玩笑! 闻沅差些被气哭,但又隐隐觉得心疼。她涉世未深便未老先衰,这么些年也算是看透了人情冷暖。什么尸位素餐,不过是人家高薪请他去当个活招牌罢了。盛译嘉一定是抱着很大的期待去当音乐老师的吧? “盛先生!请不要随意与我这老太开玩笑!”闻沅用伞敲了敲门,以示不满。 “我并没有和您开玩笑。我的外甥女玉玉,就是昨天的小姑娘,她从小失去双亲,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得到一件妈妈做的裙子。娘舅娘舅,我做为舅舅,游手好闲,无业游民,为她出一份力是应该的。” 从小失去双亲的外甥女。闻沅想起盛译嘉说过他自幼也是父母双亡的。这盛家人,怎么都…… 套路,都是套路。闻沅心想,盛译嘉居然也学着打亲情牌了,套路太深了。 “非亲非故的!我这个老太太难道也要出一份力?盛先生,我不愿意,请另请高明!”闻沅提高了声音,回答道,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真真是个小心眼的老太太啊。 “今天上门有些鲁莽,打扰了。我明日再来。”盛译嘉说道,“花我放在门口。” 勿忘我。 闻沅苦笑了一声,又想起了那句让她心碎不已的话。 她不回答,默默侧耳听着盛译嘉的脚步声走远。 她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外面没有了动静,才打开门。 门口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勿忘我的花儿放在那里。 但盛译嘉还在。他的手里仍抱着那盆花,长身玉立,清俊的脸对她微微一笑,“廖太太,我想了一下,做事需有长久的毅力,便又回来了。” 他还补刀,“您果然很喜欢花儿,这次的礼物,可算是带对了。” 闻沅气结,干脆破罐子破摔,房门大开,“盛先生,请进吧。” “一个老太太的房子,有什么好看的?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想不开做裙子?”她干脆直接吐槽,毫无顾忌道。 盛译嘉却并不恼怒的样子,“情理之中。”他说道。 情理之中,何为情?何为理?闻沅不学无术,不想与他拽文,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闻沅慢慢走回她的藤椅上,戴上老花镜,开始读书。 她指了指厨房和堆了一旁的衣服,说道,“要当徒弟,先拿点诚意。正好碗没洗,午饭还没做,衣服也没洗,地也没拖,盛先生可愿帮个忙?” 盛译嘉很是上道,在冰箱旁边取过围裙,便进了厨房。 厨房里锅炉火灶被打开,锅碗瓢盆叮叮当当,水龙头的水声不断,那个有些寂寞的小房子里顿时增添了不少的烟火气,就连正在忙碌的盛译嘉,也变得真真切切起来。 时隔多年,他真的在,在为她做饭。 谁为你洗手做饭?谁为你洗衣调羹?那个时候说起来的笑言,许下的承诺,总是要一一实现的。 老花镜掉下来,闻沅昏昏欲睡,风从窗口吹进来,书本被翻动起来,停在了某一页。 【“影子先生。”女孩唤道,“请你等一等!” 影子停下了脚步,面露不解,他看着她,默不作声。 “这是你的!”女孩子笑道,并给他递过来一根点燃的蜡烛。 “这是给影子先生礼物。”她说道。 她送给了他光。】 ………… 阳光正好,忙活完的盛译嘉轻轻走到闻沅身边,将掉落的书本拾起来放在了一旁,并为她掖好毛毯。 闻沅已经睡着了。她闭着眼睛,头歪在一边。老花镜几乎要掉在鼻尖。 他蹲了下来,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恋人,轻轻叫了一声,“阿沅。” 轻不可闻。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第三天,天气晴朗。 盛译嘉到得比之前早了些,手上牵着颜玉玉,颜玉玉抱着斑斑。 阿妞正准备出门,见到他们,立刻冲了上去,“斑斑!盛叔叔,玉玉,你们真的带斑斑过来啦。” “玉玉,你真好!”阿妞甜甜道,随即凑上去,看着斑斑。 颜玉玉摸了摸鼻子,别过头去,却没有躲开。 但斑斑没有什么精神,耷拉着小脑袋,低低地呜咽了一声。 盛译嘉道,“斑斑生病了,等下我要送它去医院,可能要住院,几天才回来,所以先顺路带过来跟阿妞说了一声。” 阿妞吓了一跳,“生病了??” 颜玉玉哼道,“还不是因为你,斑斑没断奶,就被带去学校,那么多人,不生病才怪。” 盛译嘉皱了皱眉,“玉玉!” 阿妞低着头,看着斑斑,低声道:“对不起。” 颜玉玉嘟嘟嘴,“对不起有用吗?你要改正才行!” "阿妞,不要听玉玉胡说,斑斑生病和你没关系的。它只是要断奶了的反应,没什么事情的。"盛译嘉道。 阿妞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大声,“我错了,我下次一定改正!知错就改!” 颜玉玉笑了,“好!我知道了!” 两位小朋友达成一致,很快便和好,开始讨论起斑斑的住院事宜。 盛泽嘉:“......” 闻沅在一旁看,开口道:“斑斑似乎很难受,先送兽医院吧。” 盛泽嘉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玉玉要麻烦廖太太送一下了。” 闻沅无所谓,“没什么麻烦的,就一起走路而已。” “谢谢你,廖太太。”盛译嘉道。 “不客气,盛先生,你不要那么频繁登门拜访就好了。”闻沅说。 盛先生充耳不闻,“那我先走一步。阿妞,玉玉,和斑斑说再见。” 阿妞和颜玉玉便凑上去,围着斑斑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要走了,不然迟到了。”盛译嘉说道,抱着斑斑大步走开,楼下很快传来车启动的声音。 闻沅送完孩子们回来,还未上楼,便果然看到盛译嘉的车已经停在了楼下。 盛先生甚至还换了一套休闲套装。 闻沅还没说话,他便清清嗓子开口了,“廖太太,我还来学习。” 闻沅有意为难他,说道,“你来学习什么?做花裙子穿?” 盛译嘉面不改色,“是,来学做裙子送给玉玉。” 闻沅抬抬下巴,“老规矩,小伙子。” 不知为何,盛译嘉闪过一丝笑意,他微颔首,便进门去了。 闻沅在后面道,“今天不用做饭了,上次你做的,差点没把我的牙给嗑掉了。先洗衣服吧。” 其实不是。那天她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盛译嘉已经走了,饭菜热在锅里,她一口气吃了这几年以来最多的饭,差些积食。 盛译嘉虽不常下厨,但手艺还是不错的。 她的话刚说完,盛译嘉便有些不知所措,他踌躇了一会,问道,“真的磕到了?” 闻沅从未见过这样的盛译嘉,不禁有些惊讶,她捂着牙口呵呵笑,“当然不是真的,不过小盛啊,那饭确实硬了,我这老人家肠胃不好。” “肠胃怎么不好,是胀气吗?”盛译嘉皱皱眉,下意识犯了职业病。 闻沅一点也不想讨论这个话题,直接道,“菊花不舒服而已,怎么盛先生你也会看肛肠科?” 盛译嘉不生气,问道,“廖太太也知道我是医生?” 闻沅反应很快,道,“合唱会那天主持人可是将您的生平都赞扬了一番,我虽然耳背,但也听得清的。” “那些是夸张之词,廖太太请多保重身体。”盛译嘉错过话题,“有哪些衣物要洗的?哪些可以机洗,哪些又需要手洗?” 闻沅失笑,“我也不是很清楚,衣服都在脏衣篮里,廖清常常顺手就洗了,应该只有阿妞的小外套,但今天要洗床单。” “好的。还请廖太太收一下床单。” 闻沅很快将床单抱了出来,厚厚一叠,她分了三次才完全拿出来。几乎是所有的床单了。 “洗好晾上就行。等下叫我,教你做裙子。”闻沅实在想不出来还有哪些家务可做的,唉,都怪自己和廖清太勤奋了。 她决定想想给玉玉做个什么样的裙子,毕竟是那么好看的小姑娘。阿妞好像很喜欢她,小姐妹不如穿个闺蜜装? 对了,为什么盛译嘉会有个这么大的外甥女? 闻沅戴上眼镜挑花样,并开启闲聊模式,“小盛,你是本地人?刚刚搬回来住的?” 不得不说,年纪大也是有个好处的,至少叫小盛可以毫不违和。 盛泽嘉一边忙,一边道,“我外祖老家在这边。” “那这边还有亲戚好友喽!挺好的,有空就去走走,吃个饭。” 盛译嘉沉默了一会,说道,“没有了,玉玉是我父亲在外面的女儿的孩子,她去世后将她托付给我,我又正好有事,便搬过来了。” 闻沅记得他说过双亲在他幼年时便意外去世了,他还深深遗憾不能够再与父亲下棋。那么突然出现的私生姐姐,其实对于他来说是一种很大的伤害吧? 这种秘辛,盛译嘉就这么讲给一个老太太听,不得不让人多想。 闻沅沉默了一会,说道,“盛先生,你之前问我闻沅是不是我孙女,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了。” 盛译嘉从床单的泡沫里看她,眼神灼灼。 闻沅在心里苦笑,慢慢道,“闻沅确实和我有点关系。她虽然不是我的亲孙女,但也是我看着她长大的。” 盛译嘉喃喃了一句,闻沅没有听清楚,她也不理会,只继续说道,“闻沅她,不想见你。我是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她既然这么说了,我作为一个长辈,当然也不能告诉你她在哪里。如果你跟着我是想问这个,那就可以回去了。” 盛译嘉低头去揉搓床单,白色的泡沫沾满了他的手掌,他的侧脸沉静而英俊。 “我不问闻沅。”他说道,“我就想跟着你,廖太太。”他的声音十分好听,如同蜜糖一样。 闻沅却又生气起来,去挑剔他,“小盛!你别把床单给搓破了,洗那么慢,是想要偷懒吗?” 啧啧啧,可真是个喜怒无常的老太婆呀。 盛译嘉看上去颇有些无奈,“那我洗快一些。” “洗快的话也要洗干净,别偷工减料!” “好的,廖太太。”盛译嘉应道。 闻沅有些失了兴趣,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保持了沉默。 房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盛译嘉洗衣服的沙沙声。 闻沅突然又想到那个被自己问了无数遍的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自己,突然一夜之间就老了呢? 她闭了闭眼,立刻觉得睡意昏沉起来仿佛又回到那一天。 变老的前一天,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幸福和温馨。 她穿着大红色的小礼服,挽着江河的手,慢慢走向了盛译嘉。 盛译嘉对着她笑,“阿沅,我终于等到你了。” 江河兴奋中带着些许委屈,“阿沅,没有想到我师兄居然被你拐跑了,你可要好好对师兄呀!” 闻沅不满,“哥!你还是我哥吗?怎么老师兄师兄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嘉哥哥!” 江河跺脚,“是你们暗度陈仓瞒着我!我命苦!” 盛译嘉安慰他,“别难过了,江河,以后我是叫你哥的。” 江河这才高兴起来,后来喝高了,还即兴念了叶芝的那首诗。 youareoldandp ddingbythefik; andslowlyread,andk ,ap , andlovedyourbeautywithlovefalseortrue。 hepilgrimsoulinyou, andlovedthesorro dingdownbesidetheglowingbars, lesadly,howlovefled ainsoverhead, amidacrowdofstars. 江河学的是纯正的伦敦腔,念起来十分深情,让订婚宴上所有人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可没有想到,却是一诗成缄。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 当我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 你爱我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我的美丽,但你会不会再爱我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2008年。 一切开诚布公后,似乎就变得不一样。 闻沅时不时想起盛译嘉能溺死人的眼神,就低头娇羞暗笑不已,搞得正在一旁写论文的江河莫名不已。 “阿沅,你在看什么笑话吗?”江河最近有些郁闷,“也给你哥我看看。” 闻沅被吓了一跳,慌乱间撞掉了课本,她弯腰去捡,脸色不自觉涨得通红,“什么笑话?哥,我在看化学呢,别吵我啊。” 江河凑上来,翻了翻她手上的书,确确实实是一本平淡无奇枯燥的高中化学。 “阿沅,你以后是要当居里夫人啊,看化学书都能笑出声。”江河感慨道,顺便吐槽了自己手上的课题,“虽然我热爱医学,但是这些数据和乱七八糟的图表,简直是像王母娘娘拿簪子划了一条银河似的,要阻断我跟牛郎的相亲相爱,烦呐!” 闻沅听到这儿,便嘲笑他,“老哥,你把自己比喻成织女,还要不要脸?” 江河啧了一声,“你哥风流倜傥的,肤白貌美,不当织女,难不成要当牛郎?” 此牛郎当然非彼牛郎。 闻沅折服于能说出这番歪理的江河的不要脸程度,继续嘲笑道,“是啦是啦,老哥肤白貌美,尤其是脸蛋,白得吓人,美得很。将自己自比美女,以后小心被压!” 江河拐了几道弯,才发现闻沅是笑话他是个小白脸,又听她讲什么压不压的,又黄又暴力,气得七窍生烟,“阿沅,你去哪里学的这些?小小年纪的!” 闻沅嘴上不饶他,“老哥,你是不是有问题啊,重点在哪里?我说你被压,居然都不生气的?” 江河自觉说不过她,索性捞了高中化学,团成一圈,要来打她。 闻沅低呼一声,连忙跳起来跑到客厅里恶人先告状,“妈,我哥打我!” 江河在后边追,也告状,“妈,阿沅学坏了!你得看着她都在看些什么玩意!” 闻母正在坐在客厅沙发上织毛衣,顺手揽过跳上沙发的阿沅,抱着她,却弹了弹她的额头,“阿沅,别老欺负你哥啦。” 闻沅扑到母亲怀里,顺势撒娇,“妈,明明是哥哥欺负我,你就是偏袒老哥。” 闻母摸着女儿的头发,“你个妮子,是妈的小心肝呐。” 江河也就是做做样子,见母亲出场,将高中化学扔回给闻沅,气鼓鼓地继续写论文去了。 阿沅生得一身懒骨头,作业也已经做得差不多,干脆就枕在母亲的腿上,荡悠着小腿,漫不经心地翻着课本。 “妈。”她想了想,“老哥怎么那么喜欢盛哥哥呀?” 闻母对盛译嘉的印象极好,“译嘉才学人品都不错,为人处世也有章法,你哥单纯,多与他交往,我也安心。” 闻沅的脸微红,继续道,“哥哥说译嘉哥哥很小的时候父母就过世了。” 闻母也感慨道,“说起来,以前我也是听说过译嘉父母的,两个人都是京大的教授,都是有真才实学的,好像是因为车祸,哎,那孩子真不容易啊。” 闻沅也跟着母亲唏嘘,也开始心疼起盛译嘉来,暗自发誓,“以后可是要好好对盛哥哥才好!” 却是已经将自己代入盛译嘉未来妻子的角色当中了。 当晚,她发短信给盛译嘉,“你不要难过。” 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的,纵然是盛译嘉生了七窍玲珑心,见到短信的时候,也是被惊得魂飞魄散,以为自己是被拒绝了。 他斟酌着词句,艰难地回复道,“我不要紧,四年确实很长,阿沅,你开心就好。” 好在闻沅聪明机智,看他这样回复,便知道是误会了,忙忙澄清道,“盛哥哥!我不是说之前那个!我是觉得你一个人这么久,不要难过。” 这个话还是稀里糊涂的。 但盛译嘉明白过来了,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高兴地回复她,“早年我虽失了父母,但祖父母给我的关怀一分也不少。后来又结识了许多好友,我并不会一个人。阿沅,谢谢你为我担心。” 闻沅尚且年幼,他虽然想要表达爱意,但仍是恪守了诺言,并不敢越池。 没想到收到的回复却是调侃。 阿沅说道,“盛哥哥,你不应该感谢我愿意陪在你身边吗?” 她答应了! 盛译嘉欣喜不已,手都有些抖,噼里啪啦地打字,“阿沅,你是答应了......”这样她会不会吓到?删掉,重来。“是的,我十分感谢......”太正式呢,还显得有些古板,删掉。 “阿沅。”其实他心里什么都不想多说,只想要一遍又一遍叫她的名字。 删删减减之间,闻沅又发了过来。 “以后你要秒回啊,盛哥哥!这可是泡妞的重点!得分技巧!”言下之意就是,你要泡我就得秒回! 这个小妮子!从哪里学的这些词! 盛译嘉干脆直接给她拨了回去。 闻沅正撇着嘴等短信呢,见他电话来,却又突然怂了,犹豫了一会才接了起来。 “喂?” 盛译嘉忍不住嘴角的笑意,“这么晚还不睡?” 闻沅看了一下时间,刚刚好21点整,这个点,也叫做晚? “才9点,早着呢,美容觉本姑娘暂时还不需要。” “小姑娘早睡才能长高。”盛译嘉道。 “小姑娘?”闻沅重复了一遍,看了看周围,此时她正一个人在房间里,她坏笑了一声,“盛哥哥,你调戏小姑娘,可不是什么好人啊。” 她尚未成年这一点,简直是他的硬伤。 盛译嘉无可辩驳,乖乖认错,“这一点确实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咯,拐卖未成年无知少女。”闻沅没心没肺,继续道,“不过看在你的美色上,本姑娘暂且原谅你。” 美色什么的...... 盛译嘉哑口无言,只干巴巴道,“哦。我知道了。” 这人平时看着挺好的,现在怎么这么呆板?闻沅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道,“你都知道什么呀?你就知道了。” 盛译嘉在那边一本正经道,“我知道以后要第一时间回复你的短信。我知道你看在我的美色上原谅我了。”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语气认真而喜悦,声音悦耳而充满着磁性。 “我还知道,你是答应我了。” 真心最是撩人。 闻沅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她紧抓着手机,脸开始烧得慌,却仍旧嘴硬道,“知道就知道咯,还一个个说出来,害不害臊?” 盛译嘉在那边低低地笑,他轻轻地叹了一声道,“阿沅,我有些后悔了。” 后悔?这、这就被自己吓跑了? 闻沅凶巴巴道,“后悔什么,这个世上可没有后悔药。” “四年太长了。阿沅,我现在就很想你。” 盛译嘉这么直白,只能在口头上逞逞强的闻沅也败下阵来,她慌乱道,“哦,我知道了,还有作业,就这样喔。” 电话被挂掉了。 盛译嘉听着嘟嘟声,都能想象出来,她是怎么涨红了脸,如同受惊的小鹿,慌乱地挂掉电话。 盛译嘉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心里却又隐隐担忧起来。 他到底是越池了。她实在是太过灿烂和耀眼,他忍不住去追寻,跟捡到宝贝的小孩子一样,只想捂着藏着,自己一个人在夜里才拿出来欣赏,不愿意和任何人分享。 对于她,他就是这么自私啊。 --------- 2016年。 盛译嘉回到谷也街的家中时,江河的电话正好过来了。 “确定是阿沅?”江河的声音有些沙哑,“真的是妹妹吗?” 盛译嘉回答,“是阿沅。” 江河在电话那边低低哽咽,“我还没有跟母亲说,你说她怎么那么傻呀,什么事情一家人面对啊,她那样一走了之……我……” 盛译嘉没有安慰他,他问道,“你见到她的照片了吗?” 江河一时无言,又哽咽了一会,“我不相信,医学上也不可能啊……” “江河,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她。”盛译嘉用近乎平静的口吻说道。是我没有让她全心全意地信赖我,没有让她觉得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始终在她身边。 “师兄,你别这么说,我做为兄长,也没有尽到责任啊。”江河长叹一声,又开始抽泣,“她当个老太太,年老体弱多病,不知过得多艰难啊。” 盛译嘉没有回答,所有的心疼,他都已经遭受,现在遭受,未来可能也在遭受着。 他不想再聊这个,转移了话题,“阿沅用的是廖家老太太的身份。她身边跟着的也是廖家女儿,你有什么看法吗?” “廖家?”江河想了半天,才道,“我妈妈就姓廖啊。” 经历了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后,江河对一切都变得怀疑起来,“对了,订婚那天,廖家人都过来了。你是说,他们都知道,但不告诉我们?我.....” “不是。江河,你不要多想。”盛译嘉道,“你先去查查廖知文和廖清。阿沅这边我会照顾着。” 怎么可能不担心。江河喜与妹妹逗笑玩闹,在口头上损贬她,但作为兄长,对于幺妹,总是充满怜爱的。 “我去查。”江河答应道,“但我一定要见见阿沅。明天的飞机,师兄,我还是不相信!” 盛译嘉没有回答。 谁会相信呢。 但如果不信,阿沅该有多难过啊。 上天对他已经恩待,至少他的爱人,已是失而复得。 他没有再与江河多聊,挂了电话,眼眶一热,泪水却又是下来了。 许久之后,他拿出了昨夜准备的《老年人最适宜膳食报告》,开始准备明天的食材。 他虽擅长煮粥,但到底厨艺一般,得多多锻炼才好。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闻沅是被廖清的电话吵醒的。 “阿沅,我这边突然要加班,你得去接下阿妞,不用等我吃饭,你们早点睡。” 闻沅睡得有些迷糊,答应下来,才去摸桌子上的钟表,已经是下午五点了。这边的学校放学晚,若是她现在出发,堪堪赶得上阿妞的放学时间。 天色还早,外面阳台晾晒着洗净的床单衣物,在夕阳和暖风下飘扬,似乎漂浮着清香。盛译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给她留了桌子上的一盏小灯,许是担心她老眼昏花,睡醒了要摸黑。 闻沅起身,发现盛译嘉都已经做好了饭菜,热在锅里。她简单收拾了自己,便去接阿妞。 到学校的时候,阿妞正拉着颜玉玉趴在学校的小池塘边看鱼。 老师见到闻沅的时候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廖太太,来了啊。” 闻沅并不是很喜欢这位老师,只颔首,礼貌回应道,“老师你好。” “廖颖可是个好孩子啊,聪明伶俐,学习也认真。”老师带着笑容道,“她最近跟玉玉同学玩得很好,学习进步也大,值得表扬呐。” 闻沅听到他提颜玉玉,自然便想到了盛译嘉,这样的态度转变,不言而喻。 她微微一笑,应和道,“小颖和玉玉确实是个好孩子。” 老师又拖着她夸那两个孩子,说了半天,才转到重点,“不知道廖太太和盛先生是什么关系?” 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太能和才貌双全的盛译嘉能够什么关系?如果告诉你,他是我家未婚夫,你会不会被吓死咯。 闻沅笑道,“他是我的一个后辈。” 老师那边却是眼睛一亮,“廖太太看着就十分.......”老师在那边哈哈了一下,大概是在绞尽脑汁想词语,“睿智亲切啊,难怪能培养出来盛先生这样的人才。” 闻沅心底觉得嘲讽又好笑,无心再与他客套下去,叫过阿妞,便要回家了。 阿妞小跑着过来,“阿奶!玉玉说我今晚可以跟她一起睡!” 颜玉玉落在她后面,有些矜持地红着脸,“阿妞!你不要那么大声!” 闻沅对于孩子之间的友谊珍而惜之,对玉玉道,“你问过你舅舅了吗?如果想要去奶奶家玩,得跟家里人说一声啊。” 颜玉玉扭捏了一会,低声道,“不用问舅舅。” “嗯?为什么不要问舅舅?” 颜玉玉看了看阿妞,想了想,老成道,“那跟他说一声吧。” 闻沅便拿出手机给她拨号。 颜玉玉跟个小大人一样,看了看闻沅,转到一个角落去,跟盛译嘉打电话去了。 闻沅有些放心不下,等颜玉玉把手机还回来的时候,又给盛译嘉拨了过去。 盛译嘉的声音有些哑,他低沉道,“玉玉,还有什么事吗?” 大概是看到手机号码一样,以为是颜玉玉拨过去的。 “盛先生,是我。”闻沅道,“你怎么不来接玉玉回去?” “阿......廖太太?”盛译嘉没有想到会是闻沅打来的,“这是你的号码?” 闻沅皱了一下眉头,又重复了一下问题,“盛先生,你怎么不来接玉玉?” “玉玉今早便与我说好,今晚要与阿妞一起玩的。对不起,廖太太,给你添麻烦了。” 麻烦倒是不麻烦,因为勤劳的盛先生已经将一切准备齐全了,她不过就是监管着两个孩子,让她们洗澡吃饭睡觉觉。 闻沅有些讪讪,又强撑着要当无理取闹的老太太,故意嘟囔道,“知道麻烦就好,以后对孩子走点心。” “好。”盛译嘉彬彬有礼,“谢谢你,廖太太。” 闻沅这才带着孩子们归家去。 临走的时候,那位老师终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慌乱追了出来,“廖太太!我忘记说了,这几天班级里有学生得了流感,你得注意一下。” 闻沅点头,谢过他之后,一手一个小姑娘,慢慢回家去了。 两个孩子一直闹到深夜才睡。闻沅哄了她们睡着后,已经过了11点。 廖清还没有回来。 闻沅放心不下,给她拨了几个电话,却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应该又是在陪客户喝酒了。 闻沅叹了口气,自觉亏欠廖清良多,摸索着给她煮了醒酒茶,温在壶里,才去睡了。 却是怎么睡也不安稳。一合上眼,便觉得有些心慌心悸,她翻来覆去地,睡得迷迷糊糊,脑海里一会儿是盛译嘉低声叫她浅笑的样子,又一会儿是廖清舍命陪酒一醉千愁,反反复复地出现,心底又酸又涨。 等到大汗淋漓地醒来的时候,夜色仍在,整个屋子里静悄悄的。 已经凌晨三点了,廖清还没有回来。 闻沅想起那个老师的话,有些放心不下,决定去看看孩子们。 幸亏是她半夜醒来了,两个孩子都被烧得脸蛋通红,闻沅伸手去摸,滚烫滚烫的。 “阿妞!玉玉!”闻沅忙叫道。 阿妞满脸通红,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低低叫了一声,“阿奶。”她嘟囔道,“我好难受。” 颜玉玉没有回答她,皱巴着小脸,似乎被梦魇住了。她翻了翻身,突然哇地一声,吐了一身。 闻沅被吓了一跳,连忙掰开玉玉的嘴巴,帮她漱口,防止她误吸。她手忙脚乱地将床单拽了下来,又将阿妞和玉玉挪好,防止她们着凉。随即慌乱去找退烧药,找了一圈,却怎么也找不到。她试着抱玉玉起来,却又差些闪了腰。 该怎么办?她站着迷茫了一会,才抓过电话,打给盛译嘉。 电话几乎是第一时间被接通。 当盛译嘉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过来的时候,闻沅都还没反应过来。 “阿......廖太太?”盛译嘉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盛译嘉!”闻沅出声,声音带着哭腔和凌厉,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咬了咬唇,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阿妞和玉玉都在发烧。玉玉,玉玉她还吐了。” 盛译嘉一接到她的电话就开始穿衣换鞋。 “冷静一点。你测了体温,最高是多少?玉玉吐的东西里面,都是食物残渣吗?” 闻沅这才想起来,她连最基本的检查都没有做。她不免暗自懊恼,虽然只是上了一学期的大学,但好歹也是一名医学生,怎么就,连这个都忘了? “我现在去量体温。刚才看了,呕吐物里都是食物残渣。”闻沅深呼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提过来药箱,终于找到了体温计。 她的手抖得有些厉害,还好廖清当时执意要买的是红外线测温计,不是传统的水银体温计,不然她担心会摔碎了。 数据很快出来,阿妞38.9°c,颜玉玉39.5°c。 “要吃药吧?我记得38度以上物理降温无效了。”闻沅将数字报给盛译嘉,犹豫道,“我找不到退烧药。我才发现的,也不知道她们烧了多久了。” “不要那么紧张,找不到药也没有关系,”盛译嘉道,“有时候盲目退烧反而掩盖了病情。我马上就到,你先给她们穿好衣服鞋子,注意不要穿太多,也不要受风了。” “噢噢噢噢,”闻沅连声应道,手忙脚乱地去找衣服。 她刚刚给孩子们穿好衣服,盛译嘉便到了。 在给盛译嘉开门的一瞬间,她似乎回到了八年前第一次见面,他一点也没有变,清俊温和,站在门口,注视着她。 闻沅几乎要扑进他怀里,开口喊他盛哥哥。 “盛……先生,快进来。”她只是这么说。 盛译嘉挤进门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次性压舌板和笔型医用手电筒,给阿妞和颜玉玉做了个简单的查体。 “阿妞是扁桃体发炎,玉玉可能是急性胃炎。”盛译嘉道,“先送医院吧,家里没有药。” 闻沅转了个圈,没有找到门口,她真的是吓坏了。 “不要怕。没事的,这两个病都不是很凶的病。”盛译嘉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他的手很冰,丝丝的凉意让她镇静了下来。 “盛译嘉……”闻沅低喃了一声。 盛译嘉的手顿了顿,“听我的话。你现在先去换个衣服,然后带上阿妞的病历和证件,时间来得及。” 闻沅醒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睡衣,并且一身脏污,方才玉玉也吐在她的身上了。 她赶紧去换了衣物。 一直等到快到医院的时候,闻沅才想起来,刚才的电话,他几乎是秒接。 医生都知道熬夜最伤身,但偏偏是医生熬夜最多。盛译嘉他这是,又通宵工作了? “盛先生,你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闻沅问道,并顺势教训道,“熬夜对身体不好啊。” 盛译嘉抿了抿嘴,“有些事在忙。” “我跟你说,以后有个人,他总是熬夜熬夜,后来他就死了。”闻沅道,“熬夜很可怕的。” 盛译嘉的嘴角翘了翘,但并没有搭话。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闻沅道,“以后不要熬夜了。” “嗯,不会了。”盛译嘉点头道,“我听你的。” 闻沅轻呼一口气,“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盛先生。如果不是你还醒着,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盛译嘉道,“举手之劳。熬夜伤身,但好歹能帮得上你的忙。” “还不是不要熬夜罢。”闻沅认真道,她轻轻摇了摇头,“熬夜还是不要。” 她还记得,当年他手上三四个项目,每天恨不得有25个小时来用,那个时候,每听到什么过劳猝死的新闻,她都觉得心惊肉跳的。 没有想到他现在还保留着这样的坏习惯。 闻沅看了看怀里的两个小姑娘,只觉得心底发愁,刚刚担心完小的,怎么又要担心大的? 只是她不知道,盛译嘉已经睡下了。 但他生怕她会找不到他,特意设置了专门的响铃,分贝极大,确保他能够在第一时间得到她的消息。 ………… 时间需要倒回下午的五点。 廖清正准备下班的时候,被经理叫住了。“廖清,等下有个客户,你接待一下。” 廖清抬手看了看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她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准时回家了。 “经理,我都加班好几天了,还要去接孩子呢。” 经理有些不悦,“客户指定要你接待的。”她压低了声音,“是个大客户,你不要,后面还要一堆人在排队。” 做廖清这行,客户人脉最为重要。廖清无法,给闻沅打了个电话报备,便打车到跟客户约定的地点去了。 约定的地点是一家很有文艺情调的咖啡馆,名字也十分奇怪,叫做前妻。 就好像要昭告天下,他有个前妻似的。 简直神经病。 能够约在这样一家店的人,一定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廖清在心底吐槽,踩着高跟鞋就进去了。 没有想到一抬眼,就真的看到了一个神经病。 何答。 她的前夫。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何答其人,但从外表来看,便知离疯子不远了。 廖清站在咖啡馆门口,打量着阔别重逢的前夫,他依然是老样子,穿着一件歪歪扭扭的破大衣,顶着鸡窝头,络腮胡子,脚底还拖拉着一双破洞草鞋,整个看上去就是个沧桑大叔落魄流浪汉。 此时此刻,他正快步向廖清走来,张开双臂,高呼,“老婆!” 廖清的嘴角抽了抽,后退两步,眯了眯眼,呵呵笑了两声。 “何答。又见面了哈,呵呵。” 呵呵的意思绝壁不是微笑,就是那个很直白的内心深处的嘲讽以及蔑视。 她当然知道,那络腮胡子背后是一张嫩生生的娃娃脸,笑起来的时候,眼似月牙,嘴边还有两个漂亮的小酒窝。 但再可人的美色也不能打动廖清。 “老婆!”何答拖长了声音,“你怎么见到我都不高兴啊。人家可是费了不少力气才找到你的呢。” 廖清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白他一眼,“好好说话。我不吃那套。” “哦。”何答耸了耸肩,收起了那副娘炮的样子,一本正经给廖清端了杯茶,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不好意思,刚才开了个玩笑。喝口茶吧,许久不见,你还好吗?” 这会就是个深情款款的大叔模样了。 廖清当年就是被这幅模样骗了,才答应和他结婚的。 廖清心底堵得不行,坐下翘起二郎腿,从包里拿出一包烟,在他面前点了,深吸一口,“何先生是要和我们公司合作?” 何答的目光从廖清手里的烟扫过,笑得很矜持,“是有这个意向。廖小姐不如向我介绍一下贵公司的产品?” 廖清冲着他的脸上吐了口烟,“就是个卖痔疮药的公司,说来说去,都是个往肛-门里塞的东西。何先生不是了解得很嘛?” 廖清抽的是女士烟,味道不甚浓烈,饶是这样,何答还是咳了好几声,脸色几乎要涨红了。 他闻不得烟味,她是知道的。 “廖清!”何答痛心疾首,“你......怎么说话的?” 廖清轻笑,“我怎么了,何答,难不成你还觉得我会坐下来好好跟你叙旧,客客套套对话,你好吗,我很好,好久不见,我很想你?”她又冲他吐气,咬牙切齿道,“别太天真。” “不是,廖清,当年我们就说好了.....”何答道,“你情我愿,不是吗?” 廖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是你情我愿,怎么,何先生被男人睡足了,现在又想着找个女人睡?” 她无论如何都忘不了他脱了裤子被另外一个男人压着的样子。性取向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他存心骗她,那便是无耻!下流!卑鄙! 何答脸色几经变化,由红到青,由青到白,“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廖清反问,“不是我想的哪样?” 何答犹豫了一会,“阿威是我的好兄弟......我们是......从小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好到穿一条裤子的哥们.......” “是是是,好到光屁股!”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廖清伸手掐灭了手上的烟,站了起来,“我不想再与你废话。就此别过,何先生。” 她转身要走。 何答终于站起身来,去拽她的手腕,“廖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急急道,“当年我和阿威真的不是在做那个!是真的在擦药啊!!!我有病,我真的有痔疮啊!!!!” 他的声音足够大,本来两人谈话氛围尴尬,廖清又在公共场合抽烟,已经引起了侧目,现在他吼了出来,整个咖啡厅的人都是一静。 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所咖啡厅的老板,他的菊花有病了。 廖清哑然,不知该做何反应。 眼前的男人却顺势抱着她痛哭流涕,“原来是因为这个!当时你走得那么干脆,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得罪你了,阿清,我为什么要得痔疮,我为什么要擦药,不然你也不会走了.......” 喂喂喂!少年!大叔!你知道你都在说些什么吗? 廖清长长吐了口气,揪着他的衣领,踩着高跟,把他拖到角落的杂物间。 “好了。”廖清道,“别演戏。我也不吃这一套。见好就收,太丢人了。” 何答的眼泪还挂在脸上,他抽了抽气,低声道,“没演戏。” 他的外貌原本就是廖清最爱的那一款,虽然故做一番邋遢的打扮,但眼睛和酒窝,还是有些遮不住的。 男人的眼泪或许有奇效,廖清不免觉得有些心软。 何答欺上来,将她逼到墙角去,找到她的嘴唇亲了上去,“阿清。我很想你的。” 廖清闭上眼,用手抵住他的胸膛,并不做反抗。 何答的吻越发细密,他的嘴唇干燥却柔软,呼出来的热气落在她的脖颈上,让人心生沉醉。 两人到底做过一段时间的夫妻,知晓对方的敏感之处,纵然是多年未见,也并无生疏。他们熟悉彼此的身体,如同熟悉自己的一部分。 廖清觉得自己要溺到水里去,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理智告诉过她,只有现在马上抽离,才能免受伤害。 但身体却似乎不受她的控制,她不自觉去回应了何答。两人很快喘成一团。 “何答!你个臭家伙!”廖清心底懊恼,忍不住去咬他。 何答抱着她的细腰,向前推进,又去亲她,“老婆,我真的一直在找你的......” 廖清像是听到了,又像是没有听到。 她别过了脸,露出白皙的脖颈。何答情迷意乱,见她这般,凑了上去,只顾着又舔又亲的。 一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外面都已经安静了下来。 廖清整理好衣物,用极为冷静的口气道,“好了,我满足了,以后见面不骂你就是了。” 何答没想到她吃干净就要走人,拉着她道,“老婆,我们没离婚。” 廖清有些无奈道,“何大少爷,你真健忘。我们离婚了。如果你想看离婚协议,我可以回家找给你看。” “那协议不作数的,上面签的不是我的名字,我当时故意写错了,你回去看看,我写的是河答,河水的河。” “那又怎么样。”廖清呵呵了两声,“别忘了,当时是怎么结婚的?” 何答哑然。 廖清想让他死心,加大了伤害值,又挥出去一刀,“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她掏出钱包,上面是阿妞的满月照。 “我女儿。” “刚满一岁。” “就是忍不住打了一/炮,我不想再离第二次婚,别来找我了。”她笑了两声,终于扬长而去。 ------ 深夜的急诊也并不安静。 好在阿妞和玉玉的病情不算严重,做了一些紧急的处理后,两个孩子都已经能够安稳地入睡了。 闻沅松了一口气,才觉得身体疲累不堪,她坐在留观床边,几乎马上就要睡过去。 盛译嘉知道她是一定要守着两个孩子的,去找护士借来一张陪床,让她能够好好躺着睡个觉。 廖清终于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了。 闻沅已经睡下了,但她一进来,还是马上就闻到她身上的酒味,皱着眉头,心疼道,“别那么拼啊,哪有赚得完的钱?” 廖清道,“没拼,就借酒浇了个愁。”她去亲了亲阿妞,沉默着拉了拉闻沅的手,低声道,“对不起,我回来太晚了。” “是不该夜不归宿。”闻沅说话也越来越像个长辈了,“以后注意着点。” 廖清安抚了她几句,便出来跟盛译嘉道谢,“盛先生,谢谢你,又麻烦你了。” “廖小姐工作辛苦,家里又有老人孩子,我作为邻居,帮把手是应该的。”盛译嘉说道,“况且是玉玉给廖太太添麻烦了。” 他的目光扫过她的脖子,语气不变,“不过廖小姐深夜不归,家里就留个老人孩子,到底不太安全。” 他的目光似乎看透了一切,廖清有些不自在,脸色微红,“是我疏忽了。” 盛译嘉“嗯”了一声,并没有再说什么。 他递过去几张化验单,说道,“阿妞的检查结果,你看看吧,不懂的话问我。” “哦哦哦,好。”廖清接过去,都是各种细胞各种血,她的确看不懂。 盛译嘉便简单解释了几句,他的眉头皱了皱,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到底没有说出来。 到底只是邻居,也不算是熟识。廖清想了想,说道,“盛先生,今天晚上实在是麻烦你了。谢谢你,今晚我来守夜就好,你先回去休息吧?” “我陪玉玉。”盛译嘉道。他进去留观室,默默坐在颜玉玉的床边,盯着前方看。 廖清有种错觉,盛译嘉似乎是在看着闻沅。 但怎么可能呢。她暗自嘲笑自己,拖着疲累而漫长的梦境,也昏昏沉沉地坐着睡过去了。 廖清请了一天假来照看家中的老小。 盛译嘉却似乎有事,他将玉玉拜托给廖清,消失了大半天。 闻沅心底嘀咕,她总觉得盛译嘉对颜玉玉并不是很上心。 他是个不称职的舅舅。 然而等到廖清和闻沅回到家的时候,她们终于知道盛译嘉消失的那半天做了什么。 他搬家了,正好住在她们楼上。 第16章 婚礼 第十六章 盛译嘉并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相反的是,由于学医多年,他对生死有着一种麻木的漠然。然而这些日子,对于她这个老太婆,他表现得太过“热情”了。 闻沅心想他大概是想要通过她这个“长辈”得到未婚妻的消息。 这么想着,闻沅又隐隐觉得生气起来,连带着指挥盛译嘉干家务的声音都大了些。 “扫地就要把角落都扫干净了,你只扫这一块是怎么回事,得扫沙发后面呀!” 盛译嘉倒是一声不吭,默默又抹了一边地板。虽说平时他也动手做家事,但太过琐碎的,他并不会动手,比如扫地,一个机器人就可以搞定的事,为什么还要弯腰俯首吃灰尘呢。 盛译嘉已经在思考该买什么样的机器人比较适合了。 闻沅虐了他一会,心情好了些,终于能够和他正常聊天了。 “小盛啊,你那房子不是住得好好的吗,怎么现在搬家,这栋楼虽说光线不错,但卫生和管理很一般啊。”闻沅明知故问,她连理由都帮盛译嘉想好了,无非就是房东家出事顺便拿颜玉玉当挡箭牌。 果不其然,盛译嘉道,“房东昨天打电话说房子有急用,你们楼上正好又在招租,玉玉和阿妞也玩得好,就搬过来了。” 闻沅在心里哈哈大笑,盛译嘉找借口的技能还是一如既往地糟啊。 心情好了起来,胃口也跟好了。闻沅砸吧嘴巴,感觉快要淡出鸟来了。她变老的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廖清便拘着她吃清淡的东西。她倒也听话,知道一时口腹之欲可能会给廖清带来巨大的麻烦,乖乖地喝着白粥米糊。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在现在,她突然好想吃一些有滋有味的东西,肚子里的馋虫突然活跃起来了。 “小盛啊,水煮鱼你会做吗?”闻沅不自觉吞了吞口水,摆出了自觉得最和蔼可亲的笑容。 盛译嘉抬头看了看她,说道,“不会。” 确实,盛译嘉只会煮粥。闻沅有些失望地挥挥手,“当我没问。” “水煮鱼太辣了,你不适合吃。”盛译嘉道,“清蒸吧,鱼肉是优质蛋白,多吃也有好处。” 所以,还是有鱼吃嘛。闻沅很开心,却又有些担忧,盛译嘉真的会做鱼?她可是还记得他第一次做鱼惨绝人寰的模样。 盛译嘉好像知道她的想法,清咳了一声,似乎有些羞赧,“清蒸鱼是我的拿手好菜。” 闻沅微讶,露出了一个微妙的微笑,“那就好。” 她绝不会忘记当年的盛译嘉胸有成竹的话,“我做的鱼还不错的。” “加油,小盛。你可以的。”闻沅给他加油打气后,便一直在纠结,等下是借题发挥尽心尽力当个刁蛮老太太好,还是手下留情委屈一下自己的胃? 盛译嘉不知道她的这些想法,他确实苦练厨艺多日,清蒸鱼,是众多失败品之中唯一的幸存。 还好,她想吃鱼。盛译嘉心有余悸,若是别的,他做不出来有滋有味的,只能够尽量让它们不被浪费,能吃得下去而已。 他埋头跟鱼做斗争,江河的电话便来了。 盛译嘉看到是他的号码,想了想,又瞥了瞥在外面缝裙子的闻沅,还是挂掉了。 江河很快就回复,“不方面听电话?” “到了?自己打的,地址发给你了,谷也街的房子暂时给你住,钥匙压在门口第二个花盆下。”盛译嘉擦擦手,给江河短信道。 江河却回,“你在阿沅那边?” 江河难得这么敏锐,盛译嘉答道,“是的。” 江河在那边沉默一会才给他回复,“我刚刚查到,廖知文正好在三年前去世的,跟闻沅失踪的时间差不了多少天。如果说这其中没有猫腻,我不信。” 盛译嘉反应淡淡,“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这些事是要好好查,不过现在你打算怎么见阿沅?” 江河的情绪低落下去,“远远看一眼我就走。” “好。”盛译嘉收起了手机,继续沉默地做清蒸鱼。 阿沅喜吃辣,可惜不能给她放了。她到底过得有多艰难,连一口喜欢吃的,都不能多吃。 盛译嘉将鱼放在锅里,点火,目光闪过一丝阴翳。 若是命运和巧合,他认。但若是*,他定不饶罪魁祸首,不管那人是谁,抱着什么样的目的。 ------- 午饭时间终于到了,清蒸鱼端了上来,居然还不错,鱼肉鲜嫩,味道清香。 “多吃鱼对心脏有好处。”盛译嘉给闻沅装了一碗饭,顺口道,“我没有放辣椒,姜也只放了一点调味,味道不重,你不用担心。” 闻沅以前算是个吃货,几乎什么都吃,但是唯独受不了姜的辛味。盛译嘉记得她的这个习惯,将姜味降到了最低。 闻沅并无察觉,乐呵呵笑着将整条鱼干掉了。 她最近实在是胃口大增,身体也一直在好转,说不定哪天就年轻回去了。 正吃着饭,外面突然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还伴随着十分欢乐的曲子,隐隐约约听着,像是《好日子》。 “嗯?”闻沅停下筷子。 “刚才去买菜的时候听说陈老板的女儿阿妍今天出嫁,就在门口的大榕树下摆酒宴请街坊。”盛译嘉突然道。 “啊呀,是今天啊?”闻沅也突然想起来,“我还收到喜糖呢,这几天都给忙忘了。” “去去去,必须得去!”闻沅玩心大起,几乎要蹦跳起来,“我好久都没见过婚礼了。听说周老板,就是水果店那位老板,他还要在婚礼上表演呢。” 闻沅催促着盛译嘉收拾碗筷,回到房间里去挑衣服换上。 她的衣柜里有不少的红色衣物,看起来喜气洋洋的,最适合这样的日子穿了。虽说有的地方女宾不能穿红,生怕抢了新娘子的风头,但她这么个老太太,穿红色的衣服也没什么,反而是一种隆重。 闻沅梳好头发,看着满头的银丝,还专门挑了个水钻的发夹别上了。 整个就是个时尚优雅的老太太嘛。 闻沅得意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也不嫌弃那满脸的皱纹了,提着裙子就到外面去。 盛译嘉很耐心地在等她。 “你穿红色很适合。”他道。 不管是少女还是现在的模样。 闻沅抿嘴笑,装作十分羞涩的样子,“哎呀,盛先生,你的嘴巴可真甜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撩我这个老太婆呢。” 哼,撩我也不告诉你,我就是闻沅! 她的眸子很亮,一脸的坏笑,和当年如出一辙,“要是真的年轻个五六十岁,小盛啊,我们说不准能成,哈哈哈。” 盛译嘉的反应也是相当让人折服,“是我晚生了五六十年,没有赶上。太遗憾了。” 说撩,你还真的撩上了。 闻沅在心底翻了好几个白眼,却又乐滋滋地想,老娘魅力不减当年,哼! ------- 闻沅的腿脚基本好利索了,至少上下三楼,不在话下。 她一阶一阶地往下时,突然想起了与盛译嘉重逢的场景。 “廖女士,我是顺路过来接你们的司机。”闻沅心想,如果她和他,真的只是陌生人就好了。他当一名好心的先生,她当一位优雅垂暮的女士,各不相干,相互客套,各自远去,盛译嘉或许就不会抓着她这个“可能和闻沅有联系的长辈”不放了吧? 刚刚拐过街口,喧闹就灌入耳朵。 大家都喜气洋洋地围桌而坐,侃侃而谈,新娘子穿着中式的礼服,挽着新郎,亲密交谈,时不时捂嘴而乐。 看来刚才送亲的环节已经过去了。 盛译嘉携着闻沅走过去道贺,“阿妍,阿年,恭喜恭喜,百年好合啊。” 闻沅摆出德高望重的派头,给他们塞了个红包,“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谢谢,谢谢!大家随意啊。”新郎就只认得盛译嘉似乎也是住在谷也街附近,对于闻沅,那是毫无印象。但来者是客,看着也像是相熟的街坊,就接下了红包,请他们入座。 新娘阿妍见到盛译嘉的时候,轻轻“啊”了一声,似乎有些惊讶。 “盛先生,谢谢你来。”她的眼眸里微微含泪。 喂喂喂!姑娘,你今天出嫁啊,看着别人的未婚夫哭个毛啊!刚刚你不是这样的,不要说入戏就入戏啊! 闻沅不悦,脸上却笑,“新郎新娘可真般配啊,小盛,你说是不是?”她转向新郎,“能追到我们阿妍可真不容易哟,以后可要好好珍惜呀。” “一定一定。”新郎根本就没注意新娘子的异状,听着闻沅语重心长的叮嘱,如发重誓一样,承诺道,“我一定对阿妍好的。”他握住了新娘子的手,“得妻如此,此生无憾。” 新娘子大概也反应过来了,深深看了盛译嘉一眼后,也握着新郎的手,喜极而泣。 闻沅:“......” 她跟盛译嘉找了个座位坐下,语重心长道,“小盛啊,我听说你结婚了,那以后遇到些个单纯的小姑娘,可要离人家远点啊。” 盛译嘉:“......” 第17章 河 第十七章 热闹的宴席进行到一半,周老板终于站起来要给大家“献丑”了。 只见他掏出一个用红绸布着的长筒状的东西,两腿分开,稍微下蹲,说道,“我这门手艺是当年去西北下乡的时候学的,当时就学了一首曲子,名字我也不太记得了,今儿个高兴,就给大家伙吹吹,助助兴!” 闻沅的心头突了突,闪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周老板将红布一掀,整个物件泛着铜光,细细窄窄的腰身,有些无辜地长着大口----喇叭唢呐,曲儿小腔儿大。官船来往乱入麻,全仗你抬身价。军听了军愁,民听了民怕,哪里去辨什么真共假?眼见的吹翻了这家,吹伤了那家,只吹得水尽鹅飞罢! 人家结婚,欢天喜地的,你做为娘家人,却吹个汉末的官逼民反灰色童谣做什么? 所幸在座的各位都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氛围里,只听着这唢呐激情昂扬,高亢嘹亮,吹得惊天动地的,还以为在吹什么送亲曲,个个都开始大声叫好。 “吹得好!” “再来一个!” 闻沅也凑热闹地叫上了两嗓子。 周老板吹得脸色通红,是没有什么气再来一次了,干脆扔了家伙,直接用嘴嚎。 这次倒是看场合了,唱的是曾经红遍大中国的《今天你要嫁给我》。 这种脍炙人口的歌曲,人人都能来上一句,周老板嚎上一句,大家就开始跟着唱了起来。 气氛热涨,闻沅实在开心,捂着嘴乐个不行。 盛译嘉看着她笑,眼里也染上了层层笑意。 而在不远处的街道角落,江河站在那里,终于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妹妹。她的笑颜和当年一样灿烂,甚至眉眼和当年如出一辙,但--那白色的头发,颤抖的步伐,深刻的皱纹,都告诉了他残酷的事实,有些事情真的发生了。 江河几乎要再次嚎啕出声。 他将拳头塞进嘴巴里,蹲在原地,肩膀不停地颤抖,终于将眼泪生生逼了进去,但那被压抑住的细小的哭声还是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叔叔?”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来。 江河抹了一把脸,红着眼抬起头来。 眼前是两个小女孩,手拉着手站在一起,一个穿着粉色的蓬蓬裙,脸上带着些许傲气,另外一个则穿着一件豆沙色的无袖连衣裙,眉眼弯弯,正担忧地看着他。 “叔叔,你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疼?”小女孩往东边的一个方向指,“那边有医生喔。” 江河露出一个笑脸,“谢谢你,叔叔没事。” 那个傲气的小姑娘拉了拉豆沙色连衣裙小女孩的手,“阿妞,我们快回去吃冰淇淋吧。” 阿妞皱了皱小眉毛,不太想走。眼前的叔叔长得很好看呀,而且还很眼熟呢。 “叔叔,肚子疼不要忍着喔,一定要去看医生!”她想了想,“啊,对了,找盛叔叔也可以!我听阿奶说,盛叔叔很厉害呢。” 眼前的小姑娘实在有趣,江河蹲下来,想要摸摸她的头,笑容变得真挚起来,“真巧,我也认识一个盛叔叔,他也很厉害。” 他一蹲下来,伸出手的时候,那个傲气的姑娘就一副警惕又剑拔弩张的样子迈出了一步,站在了小女孩的前面。 江河微微一怔,将手收了回去。 “是吗?那你也可以找他呀。”阿妞说,“阿奶说生病不能忍着的。” 颜玉玉在一旁不安地催她,“阿妞,快回去啦!妈妈说过不能跟陌生人讲话的!” 小姑娘有戒心是件好事,况且是为了维护小伙伴。 江河点头,一副受教的样子,点头答应,“嗯。叔叔知道了。有病一定去看医生。” 阿妞这才三步一回头笑眯眯地被颜玉玉拉走了。 江河站了一会,目送她们远去,发现她们在人群里穿梭了一会,最后停在了闻沅的面前。 “阿奶!盛叔叔!”阿妞扑进去闻沅的怀抱里。 “廖奶奶好,舅舅好。”颜玉玉在盛译嘉的面前站定,礼貌问了一声好。 江河的瞳孔稍稍缩紧。 “廖清刚满十八岁就瞒着父母私底下跟个第三次见面的男人领证了,不到一年后离了婚,消失了两年多的时间,听说是环游世界去了,但可信度一般,回来的时候就带着个小女孩,三四岁的样子,应该不是她生的,找不到生产记录,血型也不太符合,再后来,令妹失踪后的三个月,她带着那个小女孩跟一位老人家出现在南边,兜兜转转了近一年,才在南城这边定居的。” 那个孩子,应该就是廖清带着的孩子了。 好像是叫做廖颖吧? 来历不明的孩子。莫名变老的妹妹。一切开始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江河的眉毛几乎要拧成了一团。 阿妞似乎说了些什么,盛译嘉往这边看了过来,闻沅也跟着转头。 江河吓了一跳,忙转身闪进了墙角。 “咦!那个叔叔不见啦!”阿妞清脆道,她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脸上绽放出笑容,“哦,对!他看医生去啦。” 盛译嘉的手掌落在阿妞的头上,回应道,“嗯。” 而闻沅,她的目光巡了巡,也没有看到什么帅气的叔叔,也拍了拍阿妞的小脑袋,告诫道,“以后要听玉玉的,陌生人还是要警惕一点的。不然被拐跑了,可就见不到奶奶啦!” “阿奶又吓我!玉玉,我们去玩!”阿妞一脸的委屈,蹬蹬跑下来,拉着颜玉玉的手,跑掉了。 闻沅带着笑,看着她跑远,目光却落在了盛译嘉的脸上。 他看上去很平静,嘴角微微上翘,也带着笑,心情似乎还不错。 不是巧合吧。 闻沅的手微微发抖。她盯着场上每一个在欢笑的脸,看着他们的嘴巴张张合合,耳朵里却轰轰作响,心绪难复。 那个一闪而过的背影那么像江河。 他也来了,来找她这个长辈,询问闻沅的下落了。 闻沅的不安越放越大,她闭上眼睛,几乎要做好了连夜奔逃的准备。 一定会露馅的。江河再怎么神经大条也一定清楚,闻沅和廖知文并没有什么亲属关系。 她们唯一的交点,不过是在一场葬礼上。 闻沅恨不得立刻躲起来,最好是找个地缝,找个没有人找得到她的地方,一躲永恒。她什么都不怕,再多的苦也挨过去了。可她见不得最亲最爱的人。 江河那样的性子,若是知道了得多难受啊。爸爸妈妈一定也不能接受吧?而且, 而且如果盛译嘉知道了,她该怎么办呢? 她立刻站了起来,拨开盛译嘉伸过来的手,颤颤巍巍的,快步走开了。 “廖太太!您往哪里去?”盛译嘉快步追上来,喊道。 不对,闻沅,你要冷静。 闻沅强迫自己停下脚步,她对着盛译嘉笑了笑,似乎带着老年人特有的羞涩,“人有三急,小盛,你先坐会啊。” 盛译嘉不放心她,还是跟在她后面,闷声闷气道,“我跟你一起去。” 闻沅又气又怒,“小盛!”看起来似乎是想起了之前不堪回首的经历。 盛译嘉停住了。 “廖太太,你小心点。”他嘱咐了一句。 闻沅却是头也不敢回地快步走开了。 她拐过弯,将自己的身影隐在街边的树荫下,然后掏出手机,眯着老花眼,慢慢地给廖清发了条消息。 “速归,搬家。” 第2009章 年。 第十八章 2009年。 闻沅高二。 高二应该算是高中生活中最快乐的一年,褪去了高一的稚嫩,尚且没有高三的高压,日子鲜活,青春张扬,于是,那些少男少女的萌动春心也就蠢蠢欲动起来。 闻沅人长得漂亮,性格开朗,成绩也不错,自然是众多小男生心目中的红玫瑰。 这不,闻沅刚坐下,就在抽屉里摸出了一张小纸条。 “放学你别走!” 闻沅:“.......” 她把纸条翻过来,后面还有一句,“闻沅,我喜欢你!!!!!!!!!” 少年的笔迹不堪入目,但写那感叹号的时候,大概是没有收住内心澎湃汹涌的力量,力透纸背,连写了九个感叹号,还划破了纸条。 有盛译嘉珠玉在前,闻沅自然是除却巫山不是山,但少女对于被告白这件事情,总是带着些许的好奇以及莫名的得意。闻沅也不例外。 她微微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挺直了腰,坐在座位上东张西望,周围的同学们有的埋头做题,有的苦背英语,还有的正在狼吞虎咽吃着炒面---那是起晚了,在学校门口买的,早就打包好了,扔下钱就能提着走--整个教室里热热闹闹地早读,空气混浊,弥漫着轻微的汗味以及炒面的味道。 看起来并没有异常。 啧。装模作样。闻沅失了兴趣,将纸条随意往书中一夹,便背书去了。 但没有想到,放学居然还是被拦了下来。 居然是班草,少年身穿白衬衣,清秀的眉眼间似乎藏了世间所有的忧郁,他仇大苦深地注视着闻沅,哀怨道,“不是让你放学别走吗?” 闻沅挑眉,“同学,你挡住我的路了。” 少年捂胸,“闻沅,我们不能在一起吗?为什么?为什么?!” 闻沅充耳不闻,抬脚就走。 少年追上来,带着哭腔,信誓旦旦,“闻沅!我可以给你讲题,可以帮你带早餐,我会对你好的!” 闻沅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严肃道,“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 少年一愣,带着不甘反问,“谁?” 闻沅手一抬,指向了正远远走过来的盛译嘉,“他。” “再见啦!”少女的红裙转了个圈,在阳光的映耀下,微微划了一丝银光。一直自以为是天之骄子的少年眼见着喜欢的姑娘笑着奔向别人,而那个别人,正迈步向他走来,淡雅如雾,眉眼间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但他的嘴角含笑,深邃的眼眸里似乎盈满了一汪春水。 闻沅向他跑过去,不知说了什么,男人爽朗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两人看上去居然异常的般配。 少年出师未捷身先死,光光是看外表,便已经一败涂地。他呜呼一声,捂着胸口跑开了。 盛译嘉并不知道他在无形之中消灭情敌一枚。 他拉开车门,让闻沅上车,在后视镜里瞥到落荒而逃的少年,才拧眉道,“那是你同学?” “同班同学,有道题问我来着。”闻沅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又笑眯眯道,“盛哥哥,你的课题做完啦?” “到收尾的阶段了。”盛译嘉道,“数据没有问题,有几个厂家看上了我们的产品,导师正在和他们谈,我也就是打打下手。” “嗯嗯。”闻沅不明觉厉,吐了吐舌头,“那就是这段时间会很有空咯。” “是有时间。”盛译嘉道。 “那就好。”闻沅笑起来,却偏偏不说下文,转开了话题,“盛哥哥,今天妈妈说回家吃饭。” 盛译嘉心上微苦,又不好表达,只道,“好。我也很久没有吃阿姨做的饭了。” “啧,说得你很想吃似的,我妈做的菜,不说也罢,”闻沅无心吐槽,带了小小恶作剧的得意,继续道,“今天我爸下厨,刚才我还发短信订菜了,有酱肘子和麻辣虾。” 盛译嘉被戳破后,只得由衷称赞道,“叔叔做的菜很好吃。” “那是!”闻沅扬了扬眉毛,“我吃我妈做的菜,都快中毒了,我爸才回来。你说我爸怎么就不教我妈两招啊,不然他走之前好歹留点菜在冰箱里啊,我情愿吃剩菜都不要吃我妈那黑暗料理。” “阿姨做饭很辛苦的。”盛译嘉不好评论长辈,只好道。 “她做饭哪有什么辛苦的呀,我爸菜都给她切好了,只要往锅里倒,火一开,一了百了,就等着吃了。碗筷就招呼我洗,”闻沅一脸痛苦,“偏偏她还喜欢泡厨房,我想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都不行。” “有妈妈做饭真好。”盛译嘉突然感慨了一声。 闻沅立刻想起他已经过世的双亲。 “是挺好的。”闻沅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忙忙去转移话题,“你说我爸怎么就那么宠我妈呀,搞得我现在都觉得以后不找个跟我爸一样的男人都天理不容。” 盛译嘉想起了那个戴着眼镜一丝不苟的闻教授,永远一脸严肃,衣服上所有的扣子都十分认真地扣得紧密。没有想到还是个宠妻狂人。 “闻教授太严肃了。”盛译嘉有些担忧道,“我可能做不来。” “哈?”闻沅愣了愣,转了好几弯才明白他意指“像她爸一样的男人。” 闻沅想到她爸除了一手好菜之外,从小到大都严肃着一张脸,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生生打了个冷噤,忍不住直呼出口,“不,盛哥哥!你现在就很好了,就这样就行!” 说完之后她才意识到说了什么,脸色微红,“呃,我不是那个意思......” 盛译嘉从善如流,已经将自己代入“她爸”的角色,一脸严肃道,“阿沅,我也可以让你不做饭的。” 闻沅:“.......” 回家的路不太远,闻沅贪恋与盛译嘉独处的时间,提议道,“家里八点才开饭,盛哥哥,我们再兜兜风吧。” 盛译嘉没有找到拒绝的理由,将车拐上了岔路口。 他仿佛后知后觉,这才问道,“刚才问我时间,是有什么计划吗?” 闻沅早在等他开口问了,悠悠道,“是有那么个计划啦。”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小册子,翻开,清了清嗓子,开始一本正经念道:“亲爱的盛先生,你好!” “你好。”盛译嘉含笑接了一句。 闻沅瞪他一眼,继续念道,“我是闻沅,你可爱善良美丽的,”她顿了顿,狡黠眨了眨眼,“准女朋友,我诚挚地邀请你,在这个周末以及这个周末过后的暑假,与我共赴外婆家写生,不知道可不可以?” 盛译嘉笑,又犹疑了一会,“我这么贸贸然去,是不是不太好?” “江河也去。”闻沅有些不情愿道,“就是他怂恿我爸让我学什么油画的,还要上交三幅大作,不然扣我零花钱。” “外婆的身体也不太行了,他这次要回去看看,顺便捎我一路,”闻沅苦着脸,“那里没有我的小伙伴,听说一片荒芜,不适合生活,但最最适合写生了。”想也不用想,最后那句“适合写生”一定是江河说的。 “我一个人太无趣了,江河那家伙肯定不管我,盛哥哥,你学医也厉害,也可以帮帮忙呀。”闻沅陈述了一堆的理由,偏偏就没说最重要那个。 她和盛译嘉两人互表心意已久,虽然盛译嘉承诺要她考虑四年,也没有什么越线之举,在她心里,盛哥哥就是自己的恋人了。别的女孩子可以和男朋友约会牵手,甚至亲吻,可自己呢,只能干看着美色,不能下手,心里捉急啊! 盛译嘉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似乎明白了她的想法,微微颔首,犹豫了一会,终于道,“我考虑考虑吧。” “还要考虑呀!”闻沅撒娇道,“你就去嘛,盛哥哥!” 对方使出了撒手锏,盛译嘉几乎是立刻就举旗投降了,“好吧,我跟江河说说看。” 闻沅这才高兴起来。 她托腮看着窗外,正是一片红艳艳的桃子林,果香飘天,外面歪歪斜斜挂着一个牌子,“入园任吃20元/位。” 馋虫突然被勾起来,闻沅从来也不是什么让人省心的,她叫道,“盛哥哥!快停车!” 盛译嘉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踩刹车。他也不敢太用力,一边踩一边看着路,好歹是稳稳当当地停住了。 “怎么了?” “没事,就想吃桃!”闻沅大笑着跳下车,往果林跑去了。 却万万没想到命运悄悄地在这里给她埋了一个伏笔。 她还没有走到果园,就在门口,踩着了一个烂熟的桃子,摔了一跤,“啪”,骨折了。 好了,外婆家的写生不必去了。隐秘的约会目的也泡汤了。 她的高二连期末考都来不及完成,就匆匆忙忙住院去了。 就在住院期间,她认识了廖清。 第2009章 年。廖清 第十九章 2009年。 闻沅在骨折后的第四天,迎来了十七岁的廖清。 彼时盛译嘉因为导师的紧急电话召唤,刚刚离开京大,前往国外,据说是与厂家的洽谈出了问题。而江河,则在嘲笑完毕闻沅后继续自己精彩万分的大学生涯去了。 闻沅提前进入暑假,但可惜比她之前想象得更加无聊,除了下班才来投喂的母亲大人之外,能够聊上几句的,就是每日来查房的医生,还有,隔壁闹腾得不行的熊孩子。 熊孩子每日必哭,哭声非一般人可比,惊天动地,这个楼层都能听到,闻沅饱受荼毒,原本就碎成渣的心更是痛苦不堪。 所以当得知隔壁病床要换病友时,闻沅是极为高兴的,虽然还是有些不安。。 她揪住了跟在后边的一位实习医生,“新来的27床,不会又是个小孩吧?” 实习医生还是个新手,苦着脸,“我也不知道啊。” 闻沅睁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实习医生支吾了半天,特意为她翻了预约床位的单子,告诉她,“不是小孩子,是个腰椎间盘突出的阿姨。” 阿姨好,一聊天就是一口气都停不下来的。闻沅十分满意,便高高兴兴地等着新病友的到来。 但几乎是等了一天,也没有见到新病友。 一直等到快深夜了,才有人一拐一拐地走了进来。 闻沅当时吊了不少水,晕晕欲睡的,只半睁眼瞟了一下。 眼前的女孩子剪了齐耳短发,虽然鼻青眼肿的,但仍看得出来清秀的面容。她长得极为瘦削,裹着大大的病号服,尽管身高不低,仍旧看上去纤细而文弱。 看来27床是个女孩子啊。太好了。闻沅昏昏沉沉地想着,却又睡过去了。 第二天她是被吵醒的。 是很激烈的争吵,男的女的都用了最大的声音和最恶毒的语言诅咒,恨不得对方立刻去死。 闻沅睁开眼,扫过正在激烈争吵的中年男女,目光落在了之前见到的女孩子身上。 她从没有见过那么冷的目光,似刀如冰,漠然看着眼前的人,嘴角却带着笑,如同在看一场表演。 似乎是注意到闻沅的目光,女孩子冷冷地用眼角扫了过来,盯着闻沅看,却又突然笑了起来。 “我爸妈。”她突然说道。 闻沅吃了一惊,回望着她,女孩子见她这样的表情,又笑了一声,似乎闻沅的回应极大地取悦了她。 争吵没有持续很久,医生带着安保很快将中年男女带了出去,临走之前,男人气势汹汹扔了一句,“你那骚浪贱的女儿爱死不死!以后别来烦我!” 女人也接着吼,“骚浪贱还不是遗传你的!你养的那些小蹄子-----” 话还没有说完,到底是被拽出去了,病房重归安静,却弥漫着微妙的尴尬。 女孩子大大咧咧将绑起来的胳膊挪到一边,又用枕头垫好了,才往下躺,舒服地叹了一声,“总算是走了。” 她的左腿也和闻沅一样,被吊起来了。 闻沅正好看到她松垮的病服下露出的青色的纹身,是一只张牙舞爪的青龙,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保持沉默。 她却好似有些自在了起来,“我叫廖清,你呢?” “闻沅。” “名字还不错。”廖清道,“听起来像模像样的。” “你的也挺好听的。”礼尚往来。 “我也觉得还行,毕竟是自己起的。”廖清顿了顿,“以前我叫廖来弟。” 闻沅已经从这个名字里窥出不少的信息,她自觉不能再接着聊,只好磕磕巴巴转移了话题,“嗯......你也摔了?” “被打的。”廖清无所谓道,“我跟个男人睡了,他们知道后打的。” 闻沅的世界幸福而简单,她没想到新病友这么直白,又吃了一惊,只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廖清却说上瘾了,“你又是怎么摔的?” “走路,不小心就摔了。” “切,真没劲,摔都摔得这么没创意。”廖清吐槽道。 已经很有创意了好吗,都摔出骨折了。闻沅闭了闭眼,只微微一笑,维持了她在外人面前的良好形象。 廖清却兴致勃勃转过头来,“哎,你说---你这么纯,是不是还是个处啊?” 闻沅有些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不说就算咯。我又不逼你。”廖清道,“这种事,以后你变成大妈了,会到处去说的。” 闻沅:“......” 话不投机半句多。闻沅自觉跟这位病友没什么好聊的,只好憋着一口气继续闭目养神,时不时掏出手机给妈妈发短信,催促她带饭的时候给她带几本书过来,哪怕是教科书,她现在都能看得有滋有味的。 “你在给男朋友发短信?”廖清突然开口道。 “我妈。”闻沅没好气道,“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事。”廖清没皮没脸地笑了笑,“我就想问你借个手机打给我男朋友。” 闻沅挑眉,“我为什么要借你?” 廖清看着天花板,“不借也行吧。你也看到了,就我爸妈他们,都恨不得掐死我,医药费肯定是不肯给我出的了。医生之前说了,我那伤口很容易感染,动不动可能就要抢救一下,我看之前他们咬牙切齿垫的那点押金肯定不够,我得叫我男朋友来一趟。所以你知道吧,借个手机,就是救条命。” 说得好有道理。闻沅一不小心就被扣了这么大的帽子,一口气闷在心里,但还是将手机递给了她。 “谢谢咯。”廖清冲她眯着眼笑了笑,随后拨了个电话。 闻沅内心无力,一边躺着翻医院发的医学常识小册子,一边听着她打电话。 “喂,在哪?” “哦,我在医院,过来接我一下。” “还死不了,就被揍了一顿。” “还不是因为你把我上了。早知道我就该把你剁了。留着那几把玩意干嘛用?” “啧,来就行了,说什么废话。” “就这样了,我等你。” 闻沅:“.......” 廖清把手机扔回去给她,看起来心情还不错,语气比刚才真诚了不少,“谢了啊。” “不客气。”闻沅道。 “你有男朋友吧?”廖清突然道,“我刚才看到了,盛哥哥,你有没有想我呀......” “你是不是有病?”闻沅恼羞成怒,忍无可忍,终于将内心话骂出口。 “对呀,我就是有病呀。”廖清扯过来床头的病历卡,“肱骨上髁骨折,距骨后外结节.......” “你赢了。”闻沅从没有见过比自己还会说混账话的人,彻底败下阵来。 廖清却轻轻笑起来,“挺好的,这种想不想的。” 闻沅不想与她说话,也不能翻身,只转过了脸。 廖清也突然沉默了起来,不再说话了,一时之间病房变得十分安静。 “阿沅,来,吃早餐吧。”闻母终于姗姗来迟,手里提着几份精心打包好的早餐。 闻沅如同复活,在母亲的投喂下,吃得十分欢快,方才的郁闷之气才稍微排解了一些。 “慢点吃,别噎着。”闻母道,目光瞥到了廖清,“哎呀,27床换了个小姑娘啊。怎么了,这是摔着了?” 闻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廖清又口出狂言。 “嗯,不小心摔着了。”廖清倒是知趣。 “抽血了没?可以吃早餐了吗?阿姨有带多一份粥。家里人呢,还没来啊?没事,先吃着。” “就在等着抽血。”廖清笑了笑,“谢谢阿姨。” 闻母也赶时间,见闻沅吃得差不多了,就要走了。 “谢什么,多和阿沅相处啊,她都闷坏了。阿沅,书放这了,妈妈先上班去了啊。”说完就风风火火走了。 等她身影消失在门口,病房又变得寂静,只听到闻沅细嚼慢咽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廖清突然挪动起来,艰难地将自己扔进床边的轮椅,用唯一完好的右手,推动轮椅出去了。 “有缘再见啦,谢谢你的手机。” 她在门口冲着闻沅挥了挥右手,没有回头,推着轮椅便走了。 第20章 聊聊。(非更新) 第二十章 2016年。 闻沅走开之后,盛译嘉独坐在热闹的人群里,面容沉静,脊梁挺直,如一棵孤独的青松。 江河从暗处走了过来,“阿沅怎么走了?” 盛译嘉低声道,“她去洗手间。” 江河闻言,轻叹了一声,在旁边坐下了,“我看到她很慌张地往家里的方向去了。” “嗯。”盛译嘉应了一声,目光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狂欢的人群。 “师兄。”江河见他这个样子,心底微痛,“一切总会好起来的。” 盛译嘉转头看他,突然轻声道,“时隔三年,我再一次见到闻沅,也是在这儿。” “那个时候我跟玉玉过来这儿贴启事,远远地就看到个老太太在前面慢慢地走,我当时就想,或许我的阿沅她老了,也会这个样子,依然穿着红裙子,化着精致的妆,时不时还会调皮地笑。”这三年来,他寻了各地,慢慢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到一个地方,都贴上一张寻妻启事。阿沅为什么离家出走他不知道,但是他却相信,如果阿沅知道他一直在找她,一定会出现的。 “再后来,我顺手帮了个老太太,她腿脚没力气,一走路就喘,甚至......”盛译嘉哽咽了一声,“.......控制不住自己。她长得那么像阿沅,我还想,不行,不行,阿沅如果变成这样,那她一定会抱着我哭得稀里哗啦的。可没想到......她就是阿沅啊......我还,我还问她阿沅是不是她的孙女......” 当时他只是觉得,那位老太太那么像阿沅,或许总有一些血缘关系,当拿到李医生交给他的体检报告时,他看到了一样的血型,便亟不可待地询问出口,却不知,那句话,如同一把最锋利的匕首,连带着最伤人的□□,毫不留情地冲着阿沅而去了。 阿沅到底会有多疼,他根本没有办法想象。 一直等到他看到了那张x光片。阿沅当年受伤骨折,是他陪着她去拍片了,她当时委屈地不得了,娇气地冲他撒娇,甚至勒令他要好好收藏她的那张x光片,以示永久的纪念。 他当时哭笑不得,但也算是记在了心里,以后她每次的复查,他都将那些影像牢牢记在了心里。 而那位老太太的x光片,在与他的女孩当时受伤的位置上,有个小小的痕迹。 那个痕迹很轻微,但他看到的时候,却灵光闪现,做了最大胆最不可思议的假设,并循着这个假设一直摸索下去。 真相,便出现了。 江河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盛译嘉。当年闻沅失踪的时候,盛译嘉也失魂落魄,伤心欲绝,但他却总说,阿沅只是一时生气跟他闹脾气,离家出走了而已,一定会找回来的。可现在,他的魂魄是找回来了,可江河却觉得,那深入骨髓的痛,或许已经溶入了血液中。 “阿沅回来了,这总归是件好事。”江河干巴巴地安慰了他一下,可这句话说出来,轻飘飘的,并没有人相信。 盛译嘉端起桌面上的一大杯啤酒一饮而尽。 他站起身来,冲着江河笑了一声,“是好事。”他低喃了什么,伸手抹干了脸上的泪痕,“我要回去帮她做裙子了,江河,我们晚上再细说。” 江河应了下来,猜测两人不会再回来,便坐在位置上,发呆。 他百无聊赖地看着周围,然后瞥见了一个身影。 廖清。 --------- 闻沅避开盛译嘉给廖清发短信的时候,廖清已经向经理递交了辞呈,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踏出了公司门口。 但还没走下台阶,就又看到了何答。 他的手里捧着一大束红玫瑰,见到廖清出来,立刻笑开了,欢快道,“老婆!” 廖清面无表情,与他擦肩而过。 “亲亲老婆!我来给你送花。”何答追了上来,拖长了语调,再次叫唤道。 廖清站定了,她转过身来,看着何答,脸色古怪。 “你是要送我红玫瑰吗?”廖清问道。 何答挠了挠脑袋,“是啊。我想了想,我们结婚那么久,我从没有送过你花的......” 廖清看着他,苦笑了一声,“何答,我对花粉过敏。” 何答顿时变了脸色,有些支吾道,“我记得以后家里种过花的......” “是种过花。”廖清道,“但不到一个星期就死了。”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只对红玫瑰过敏,看过医生,听说是心理创伤。” 她的目光停留在他胸前的那一捧红艳上,笑了一声,“不过现在,也不是那么紧要了。” 何答一个转身就将红玫瑰扔到了垃圾筒里,用哀求的眼光看着她,“我去买别的花,你等等我,好不好?” 他向来知道她的软肋在那里,这样的目光,她几乎要心软。 “不好。”廖清用飞快的语速道,“不要这样何答,我已经结婚生子了,和你没有关系了。” 她将手里抱着的箱子举高,道,“你的出现已经让我丢了工作,我还有老人和孩子要养的,陪不了你玩了。” 何答去拉她的手,“你离婚,我来帮你养,好不好?” “何答!你成熟一点!”廖清提高了声音,“现在不是六年前的过家家。” 她甩开他的手,放冷了语调,“请让开,不要再来打扰我。” ------ 闻沅用最快的速度回家,翻箱倒柜,刚刚准备打包,就听到阿妞在背后疑惑的声音,“阿奶,你在干什么?” 闻沅转过脸来,看到阿妞和颜玉玉手拉着手,站在门口看着她。 “阿奶在收拾房间。”闻沅尴尬地笑了一下,“你们怎么不去玩啊?” “我们正在玩呀。”阿妞将手里拿的纸扬了扬,“玉玉画画给我猜。” “嗯,给阿奶看看。”闻沅放下手里的东西,突然觉得自己心急火燎跑回来收拾行李的行为是多么可笑。 要走,也是要慢慢来的,这么着急,反倒会引起怀疑。 “阿奶收拾好啦?”阿妞道,“我们准备带斑斑出门散步,阿奶要不要一起?” 闻沅冷静下来,方觉得刚才走路太急,整条腿都酸软地不行。她摸索着在床边坐了下来,接过阿妞手中的画端详。 画上用笨拙的线条画了一个圆圈,上面撒着黑点,像是一个大饼。 “这是大饼?”闻沅道。 阿妞的眼珠子转了转,偷偷瞄了一眼颜玉玉,忙道,“阿奶!你没有带眼镜,根本就看不清楚嘛,这个哪里是什么大饼,这是个传世玉佩。”她停顿了一会,大概是在想怎么解释什么是传世玉佩,支吾了一会,“就是个很好看,很厉害的石头!” 颜玉玉在旁边秀声秀气道,“传世玉佩是名贵的国宝,是用玉做的,上面有很多小孔,很好看的。” 闻沅实在没有办法把大饼看成很好看很厉害还很名贵的玉佩,还是传世的。她干笑了一声,“刚才是我眼神不好,”她举高了一些,“现在看清楚了,真的很像呢。” 阿妞又偷偷瞄颜玉玉的表情,心道不妙,连忙道,“阿奶,那我们走了,你慢慢收拾啊。” 闻沅也不想再爬上爬下的,她刚刚心力交瘁,需要休养生息,于是便笑眯眯道,“那阿妞和玉玉要照顾好斑斑啊。” “嗯嗯。”阿妞和颜玉玉点头,两人又跑出去了。 闻沅又坐了一会,廖清才打电话过来,口气急促,“怎么了?突然要搬家?” 闻沅犹豫了一会,问道,“你工作能走得开?” “今天早上经理收到她老公送的花,一天都是笑眯眯的,让我们提早收工了。我在回去的路上。”廖清撒谎都不用打草稿,直接改个名字套用。 闻沅却深信不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那位经理的老公说不定是补偿心理。”她犹豫了一会,道,“我这没什么事了,等你回来再说。” “好。”廖清挂了电话,却越发不放心起来。闻沅能发那样的短信给她,基本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被追债了,但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债务已经还清。这个pass。二便是因为盛译嘉。 廖清满心复杂地猜测,难道盛译嘉认出了闻沅? 她怀踹着这样的想法,心神不宁地往家里赶,却还是街口被人拦了下来。 廖清几乎是在见到来人的第一时间就明白了闻沅叫她速归搬家的原因。 闻江河。 此时此刻江河站在她面前,开口道,“廖小姐,能和你谈谈吗?” 一切总归是要说清楚的。 廖清镇定下来,她说道,“闻江河先生,我也想和你聊聊。” 第21章 廖知文(一) 第二十一章 江河和廖清来到了谷也街唯一的一家咖啡馆。 这边属于老城区,几乎所有的建筑都上了年纪,屋里上陈旧斑驳的青苔和被粉刷一新的白墙相互映耀,如同垂暮的美人抹了过多的胭脂一样,显得有几分可笑。 两人还没坐下,服务生便迎了上来,“两位想喝点什么,我们这儿新推出的情侣套餐很优惠。” “来一杯白开水。”江河道,转过去问廖清,“你要喝什么?” “柠檬水,谢谢。”廖清回答,兀自找了个座位坐下了。 服务生有些不悦,但还是微笑道,“好的,两位请稍等。” 江河在廖清的对面坐下,开门见山道,“你和阿沅是什么关系?” 廖清道,“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江河有些烦躁,但还是耐了性子,“请说。” 廖清斟酌些词句,“请问闻先生,你找到闻沅了吗?” 江河听着她这样试探的问法,冷笑了一声,“阿沅不是被你拐跑了吗?” 廖清怔了怔,“那就是都知道了?” 江河往后靠在椅子上,“我们知道什么,那就要看廖小姐告诉我们什么了……阿沅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为什么她会和你在一起……谢这些事情,你不是更清楚吗?” 廖清忽略他暗藏敌意的话语,继续问道,“那么盛译嘉,应该也是知道的了?” “师兄……是盛译嘉告诉我的。” 廖清轻叹了一声,微微出神,“原来他也知道了啊。盛译嘉果然就是盛译嘉啊。”那个人,还是那么认真地对待着闻沅,闻沅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江河彻底失去耐心,“廖小姐,请问你的问题都问完了吗?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廖清像是松了口气,“阿沅一直害怕你们知道了会难过,让我瞒着。现在总算是不用了。闻先生,我可以回答你,我和阿沅的关系,就是两个手足无措的人相依为命而已。” “相依为命。”江河重复了这次词语,似乎在嘴边玩味了一会,继续道,“廖小姐,请你有话直说。” 廖清望向窗外,窗外的人来来往往的,或许不曾有人注意过这里坐着两个谈话的男女。他们是什么关系,情侣还是陌生人,甚至是亲人?没有人关心,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生活忙碌。 廖清收回目光,注视着江河,缓声道:“这个要从我的姑姑廖知文病重开始说起。” 在廖清的眼里,姑姑廖知文是个很奇怪的人。 她独居一座小庭院,从不主动跟家族的人联系,就连逢年过节的时候,也从不人情来往,但偏偏无论是廖清的父母,还是其他的族人,都对她尊敬有加,但那种尊敬又似乎掺加了一些东西,人们提起她来,总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廖清自青春期就开始叛逆,自然不会与她有任何联系,一直到她某天突然病重。 当时廖清刚刚被劝退,父母的婚姻也终于走到了尽头,在财产分配上他们毫无异议,但对于这个女儿,却是十分头疼。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先提出来的,但最后谁都表示了赞同,廖清被当成拖油瓶的扔到了廖知文的小院子里,名曰“照顾”病重的姑姑。 廖清自然是一脸的不情愿,但如果不去,她便没有生活费,与其去投奔那些不靠谱的男朋友,还不如去看着一个老婆子,反正估计也就是煮上几顿饭的事。 廖清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道,“我当时第一次见到她,被吓了一跳。她比我想象得要年轻很多很多,真的,王淑芳,哦,就是我妈告诉我她已经50岁了,但她看起来才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不过是真的病得很重,脸色白得吓人,说一句话就要喘很久,坐都坐不起来。” 江河皱了皱眉,用指节扣了扣桌面,“五十多岁看起来就像是二十岁?” 廖清道,“是的,后来我去问了王……我妈,我妈说她从嫁进廖家以来,看到的姑姑,都是一个模样,从没有变老过,所以每次看到她时,都觉得心里发毛。” 但少女的廖清并不这么觉得。相反的是,她饶有兴趣地问廖知文,“你真的是我的姑姑吗?这么年轻,你是不是有什么法子长生不老啊,教教我呗。” 廖知文当时已经很虚弱,只笑了笑道,“如果真的是长生不老那就不会躺在这了。” 廖清想想也是,就没有再问。 说是来照顾她,但其实除了三餐之外,廖知文便是一个人待在房子里看书写字,她虽然虚弱不堪,但基本的生活却不喜廖清帮忙,都是强撑着自己去解决的。 廖清也乐得清闲,每天守在电话机旁边,跟新交的男朋友煲电话粥。 就这么过了两个月,廖知文有一天突然好了,能走能行,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原本她就颜色惊人,现在病好了之后,外人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一副少女的模样。廖清心想,自己若是和她一起出门,指不定别人还会说她是廖知文的姐姐。 “她的病好了之后,我还是跟她一起住,因为我无处可去。”廖清道,“但她开始拘着我,找很多书让我看,甚至教我,一个女孩子应该如何说话,如何走路。” 但廖清原本就一副不良少女的模样,哪里会理会这些,她越是教,廖清越是烦,最后稀里糊涂和何答闪婚,搬离了小院子。 等到再回来的时候,已是物是人非。 廖清与何答离婚后的那一天,她原本开着一辆拉风的摩托车,在岔路口时瞥见了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孩子,突然心血来潮,便想着去看一眼廖知文。 小院子依然如旧,安静祥和,但里面却不再只是廖知文一个人了。 还有一个小女孩,很小很软,眼睛黑亮,会看着她笑,她的小拳头还会紧紧地握住廖清的拇指。 “我当时见到姑姑的时候,被吓了一跳,比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还要害怕。”廖清又抿了口柠檬水,继续说道,“我不过才一年没有见到她,她就已经老得不成样,第一眼看到她,我完完全全不确定那个是不是她,因为她看上去,起码有80岁。” “变老了?跟阿沅一样?”江河坐直了身体,惊问道。 廖清点了点头,“是的。就跟闻沅变老了一模一样。后来我想了想,我当时在岔路口无意间瞥到的人,似乎就是阿沅。” 命运的安排总是这样,看似不经意,其实已经四面楚歌,十面埋伏。 江河面色严峻,语气缓和了一些,“廖小姐,请继续说下去。” 廖清笑了一声,继续道,“我问姑姑,那个孩子是不是她的,她没有回答我。” 当时廖知文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但是她在看着怀中的孩子时,眼中却流露出极大的爱意。 然后她抬起头,也一样爱怜地看着廖清,“你还没有吃饭吧,坐一坐,姑姑给你做点吃的。” 那个眼神,一直让廖清恋恋不忘。在她的生活里,父母之爱淡薄而荒唐,从没有人关注过她有没有穿秋衣秋裤,也从没有人在她归家的时候准备上一口热饭,甚至没有人问过她,孩子,你吃饭了吗? 廖知文是第一个。 因为这句话,后来廖知文莫名让她带着阿妞走,她就毫不犹豫地带着她走了。 “等等,廖小姐,你姑姑她为什么要让你带孩子走?”江河道。 廖清摇头,“我不知道。那天我吃过饭后没有走,当晚睡的客房,姑姑半夜的时候,突然进来,让我带阿妞走。” 江河怀疑道,“你没有问为什么吗?” 廖清又是摇头,“没有,我没有问为什么。”她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后来我也觉得奇怪,但她当时……怎么说呢,她将我叫醒,看上去就像是叫我吃早餐一样,把阿妞放在了我的怀里,然后让我走。” “当时她是怎么叫你走的?原话?” “阿清,你和阿妞走吧,现在就走,不要回来了。”廖清重复了一遍,沉吟一阵,确认道,“是的,她就是这么说的。” 江河不太相信,“就这样你就走了?” “是的。我带着阿妞,不知道去哪里,便到处乱跑,一开始越想越害怕,以为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但一直都没有……三年后,我听说她要死了,就回了那边,就在那里,见到了闻沅。” 第22章 廖知文(二) 第二十二章 闻沅当年是去参加廖知文的葬礼的。 “闻先生,如果你认真调查过,就应该知道,其实你还可以叫我一声表妹的。”廖清道,“你一定还记得,你的母亲,以前是被过继的吧?” 江河其实对他们家自己的族谱很不熟悉,他自幼成长在父母的身边,算得上是无忧无虑。闻家的谱系直观而单纯,三代单传,一直到闻沅的出生,才算是打破了这个传统。母亲似乎和娘家那边的亲属关系淡淡,但她和父亲幸福美满,恩爱非常,江河也就从不曾关系过这个问题,毕竟他需要关心得太多了,最新的球赛要不要熬夜看,刚刚上交的论文结题会不会被打回,甚至连自家妹妹和最敬爱的师兄的恋情都会让他烦上好一阵子。 那为什么,阿沅她,会莫名跑去参加廖知文的葬礼? 江河脑海里转过许多想法,他开口道,“我母亲确实是被过继的,据说是我外公外婆的远亲。” 廖清道,“我们家的那一系,就是你口中的远亲。” 江河已经预想了这个答案,并不吃惊,“所以,我母亲具体是你的哪一位亲属?” 廖清微微蹙眉,“令堂按辈分,应该是我姑姑的妹妹。” 江河注意到她的措辞不同,追问道,“你姑姑的妹妹?” 廖清叹了一声,似乎也有些无奈,“这个说起来很狗血但也简单,我爷爷本来就是二婚,那个时候已经有了我的那个爸,后来姑姑出生了,奶奶又遇到了一些事,生了个女儿。” 而遇到的某些事,而是人们都不愿意提起的伤口,而作为那个伤口存在的证据,那个女儿,也必然是那个家哽在胸口的一根刺,索性后来过继给了别人,才眼不见为净。 信息量微大,江河缓了一会,才接受了这个现实。 “那就是说,廖知文她,其实就是我的亲姨母?” 廖清点头,甚至笑了一下,“还是你梳理得快。” 可是,就算是这样,阿沅她,为什么要去参加一位素不谋面的姨母的葬礼呢?他发誓,他甚至没有听母亲说过廖知文,更不用提她的葬礼了。 廖清道,“我问过阿沅她为什么会在葬礼上,她却表示有些莫名其妙,说是本来只是想要到那边散散心,结果却不知道为什么转到那边去了。” “散心?”江河的眉毛挤到了一起,“请问廖知文的葬礼是什么时候?” 廖清回答得很快,“二零一三年八月十六日。” 江河的指节不自觉地在桌面上叩了扣,“二零一三年的八月,那会我和师兄正在忙一个国际合作的项目,师兄是当年的七夕向阿沅求婚的,也就是二零一三年八月十三号,就是三天后!” 当时盛译嘉向闻沅求婚,闻沅自然是答应了,但大概是有些不安,便忧心忡忡地出外散心去了,然后莫名到了廖知文的葬礼上。 一切当真像是命中注定一样。 江河吞了吞口水,继续道,“那在葬礼上,又发生了什么?” “我们那里迷信氛围挺重的,当时闻沅是穿着红裙子进来的,犯了大忌,没有几分钟,就被赶走了。”廖清道,“我之所以对她印象深刻,是因为我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而且她当时似乎在打电话,提到了盛哥哥。” 尘封已久的记忆大门就那样被打开,廖清突然想起了同一家病房里一同断腿的缘分,还有几乎算是被她强行借走手机的女孩。 她当时第一个想法便是,“这么多年了,她的那位盛哥哥,居然还在,可真是让人羡慕又嫉妒啊。” “就这样?”江河问道,“没有发生什么事?” 廖清喝了口水,答道,“就这样,葬礼上没有什么异常,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 她接着道,“我也问过阿沅,她说,没有发生什么事,她当时走错了路,是误闯进来的,只看到了一眼的白惨惨,就被赶出来了,然后就走远了。身上没有任何异常的感觉,什么心里发毛,背后一凉,通通都没有。” 江河听得出她的意思,她和闻沅,也曾一一核对过这些细节,但毫无头绪。 “就算是这样,我也还是觉得,事情一定是从那里开始的,没有什么依据,只是直觉。”廖清道,“所以我才说了这么多的铺垫。” “等我再见到阿沅的时候,是一个月后,她,已经变老了。” ------- 盛译嘉上楼梯的时候,正好撞见阿妞和玉玉走下来。 两个孩子一边走路一边聊天。 阿妞对手里的画恋恋不舍,“玉玉,等下我用水彩笔把这个涂一涂,你说涂绿色好看还是红色好看呀?” 颜玉玉严肃着小脸想了想,“红色吧,我觉得之前看到的就是红色的,很好看的。” 阿妞欢快道,“那就涂红色!” 颜玉玉道,“舅舅给我买的水彩笔我还没有用过,等下我拿给你,阿妞,你要涂好看一点喔。” 阿妞点头,“嗯嗯!我一定会涂得很好看的!” 她们俩说得兴奋,盛译嘉皱着眉头,快步走了两个阶梯,扶了她们一把,“走路要看着路,别摔着了。” 阿妞扭过头来,见是盛译嘉,高兴地叫道,“盛叔叔!” 颜玉玉看了盛译嘉一眼,低着头,也叫了一声,“舅舅。” 阿妞已经迫不及待地展示她手里的画,“盛叔叔,快看玉玉的画,你猜猜这是什么?” 盛译嘉看着那副图犹豫了一下,斟酌着词句,“画得挺好的,这是芝麻饼吗?很像呀。” 话还没说完,阿妞已经扭过小脸,“盛叔叔,你眼神就跟阿奶一样不好哎。” 盛译嘉啼笑皆非,“是叔叔看错了。”他的手掌落在颜玉玉的脑袋上,“玉玉这个画的是什么?” 阿妞嘴快,“是玉佩喔,跟玉玉一样的玉佩呢,而且我们还要涂成红色!” 盛译嘉转向颜玉玉夸奖她道,“那不错。涂完颜色给舅舅看一下。”他说道,“你们去玩吧,要注意安全。” 阿妞还是那么开心,“嗯嗯,盛叔叔,那你要上去帮阿奶喔,她在收拾东西呢。” 盛译嘉一听,脸色微变,“收拾东西?” “是呀,阿奶把好多东西都找出来了,都是她最喜欢的,盛叔叔,你要加油啊。”阿妞说完之后,捧着手里的画,和颜玉玉蹦蹦跳跳走开了。 盛译嘉几乎是立刻冲上去楼去。 他站在闻沅的家门口,盯着那道门看,然后举起手敲门,却一时没有控制好力道,将门拍得哐哐响。 “阿......”盛译嘉深吸了一口气,才找回几分理智,“廖太太!你在吗?” 闻沅原本坐着出神,被敲门声吓了一跳,侧耳一听,正是盛译嘉在敲门。 她这一去,时间是有些长了。 闻沅连忙起身,迈着老太太式的小碎步走到门口,正要打开门,突然却犹豫了。 盛译嘉的声音不大,语气甚至算是温和,但却隐隐藏着愤怒和委屈。 她了解盛译嘉,他的脾气极好,鲜少有这样生气的时候,是谁惹到了他? 闻沅打开门,挤出笑眯眯的笑容,问道。“来了,小盛啊,你这是怎么了?” 盛译嘉眸光沉沉,走了进来,目光扫过整个房子,停在了闻沅还没来得及放回去的衣物上。 “廖太太,”他的声音很哑,“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收拾衣服。” 闻沅莫名觉得有些慌乱,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而羞涩,“啊,这个啊,我想要换件衣服,你知道的.......我动作慢,总是很容易弄脏的,刚才也有些急.......” 盛译嘉脸色稍稍缓和,他还是盯着她看,目光里沉淀着挣扎。 闻沅莫名地觉得心慌。 但他只是轻声道,“对不起,廖太太,是我失礼了。” 他慢慢地走了出去。 ------ 而在楼上,阿妞刚刚把颜玉玉的画涂完。她选了最漂亮的水红色,仔仔细细,一点点地将玉佩填充满了。颜色一旦覆了上去,颜玉玉之前用笔随意点画的那些“芝麻点”也就变得有条理起来,似乎是一个很好看的花纹。 阿妞越看越喜欢,举着画跟颜玉玉邀功。 “真的很好看!阿妞,你真厉害。”外人不在,颜玉玉的傲气就去了大半,由衷地夸奖着阿妞。 阿妞很是得意,但也没有忘记了颜玉玉,“玉玉,是你画得好,我才能涂得漂亮!”她转了转黑眼珠子,脑袋里的坏主意又冒了出来,“玉玉,上次老师不是说要做画画的作业吗,你帮我画好不好?我可以帮你涂色喔。” 颜玉玉自然没有意见,“那不要让舅舅知道了。” “也不能让妈妈和阿奶知道。”阿妞严肃地补充道。 颜玉玉冲她一笑,两个小伙伴达成了彼此的秘密。 阿妞越发高兴起来,她举着那副画越看越喜欢,并喃喃道,“这个玉佩看着好漂亮呀,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颜玉玉笑话她,“你上次还说你见过了宇宙最大的猪!” 阿妞嘿嘿一笑,“那是因为我喜欢吹牛呀,嘿嘿嘿。” 第23章 , 第二十二章 2013年9月11日,农历八月初七,宜嫁娶、祈福、求嗣,是个难得的黄道吉日。 盛译嘉和闻沅,在这一天订婚。 闻沅几乎是一夜未睡,夜深了还缠着盛译嘉东拉西扯,最后在盛译嘉连连的催促下终于放下手机,却在脑海里反反复复确认了订婚的章程和仪式,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眯了一会,却又很快就醒了,第一反应去摸手机,看看盛译嘉有没有发短信来。 果然,盛译嘉的叮嘱早已经到了,“阿沅,起来记得吃早餐,今天会很忙,别饿肚子。” 闻沅弯弯嘴角,手指飞快,马上回了一条过去,“盛先生,以后请多指教。” 她起来洗漱,刚刚坐下来喝粥,预约的化妆师便到了。 忙碌从化妆开始,盛译嘉估计忙得脚不沾地,匆忙之间只给她回了一个句号。 化妆师很漂亮,手法娴熟,动作飞快,一边给闻沅画眉,还能一边聊天,“闻小姐的皮肤可真好,水水嫩嫩的,不过有点黑眼圈,是不是昨天晚上兴奋得睡不着呀?” 闻沅颇为羞涩,又藏不住内心的欣喜,只笑眯眯道,“人生的转折点嘛,总是有点小兴奋的,一不小心就想多了。” 化妆师估计平时也是个乐于分享黄段子之人,笑道,“是想着入洞房的事?” 闻沅的脸刷的一下子红透了,支吾道,“没有。” 化妆师一副了然的样子,打趣道,“好了,等下都再不必上腮红了。” 闻沅的脸更红,嘴上却不肯饶人,“姐姐,你还没结婚吧?” “是啊,还没。” “也没男朋友吧?” 化妆师不屑道,“那是我不需要男人。” 闻沅一脸的坏笑,“姐姐,你不知道吧,一般没男人的话,都会比较喜欢开黄段子,因为春/心寂寞,欲/求不满。” “哦。”化妆师受到了一万点伤害,不再多说,一脸死灰地给闻沅上好了妆。 闻沅一笑,等妆好了,递给她一个红包,还有一朵娇嫩的玫瑰,“辛苦啦,祝你早点找到一个如意郎君。” 她的笑容十分真诚,化妆师一愣,接过了红包和花,“谢谢。” 闻沅却补刀道,“像我找到盛哥哥一样。” #这种秀恩爱的方式是会拉仇恨的,你知道吗# 但闻沅脸上真诚的笑容却是不作伪的,毕竟是大喜的日子,化妆师也由衷地祝福道,“谢谢你,闻小姐,祝你和盛先生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谢谢!我们会的。”准新娘子笑魇如花。 妆刚刚画好,就听到外面突然响起了鞭炮声,有人在外面喊,“聘书聘礼到了!” 闻沅早就好奇盛译嘉会在聘书上写什么了,跳下椅子,就要跑出去,却被刚刚进来的闻母拉住了。 “你这个孩子,吉时还没有到,出去干什么呀。” “我想上厕所。”闻沅可怜巴巴道,“很急呐,老妈。” 闻母努努嘴,指了指屋内,“那个不就是?”她点了点闻沅的额头,“你个妮子,古灵精怪的,是想去看聘书?” 闻沅连连点头,“是呀,妈,我在这边很无聊。要等什么吉时呀,一定要这么讲究嘛。” 闻母爱怜地摸了摸闻沅肩膀,“傻孩子,有些东西信总胜于无,一辈子的时,何必在于这一时。” 闻沅嘟嘟嘴,“好吧。” 闻母仔细端详着女儿,原本在她怀里小小的人儿,现在化了浓妆,穿着大红的喜服,掩去了稚气,显现出嫁为□□的成熟来。她突然落下泪来,“沅沅,你长大了。” 闻沅没想到母亲会突然哭起来,连忙安慰道,“不是,妈,我这只是订婚,不说真正结婚,就是离法定婚龄都需要三年呐,您现在就哭,是不是有点早啊?” 她这一贫,闻母含泪笑着道,“你这个孩子,妈这是高兴!” “高兴就笑呀。”闻沅道,“您哭什么,万一被我爸知道了,指不定怎么打我呢。” “还贫。”闻母刮了刮她的鼻子,“你爸什么时候打过你了?每次不都是你哭得他手足无措的?” 闻沅嘿嘿一笑,这才问道,“我爸呢?” “在外面接聘书呢,晚上你就可以看到了,别心急。” “不急不急。”闻沅道,“那老妈,我今天一天就在这儿等啊?太无聊了。” 闻母道,“等会你有你忙的了。奉甜茶的时候不要紧张,先端给译嘉的祖父母,然后按左边的顺序一个个来,都按座位的,不认人也没关系,译嘉那孩子稳妥,会提醒你的。” 虽然只是订婚,但盛译嘉是按着古制来的,纳采、纳吉早已完成,在纳征之前他要先去祭祖,上香祭告列祖列宗,请祖先保佑这段姻缘美满幸福,再乘礼车过来下聘。 下聘之前步骤繁琐,闻沅不必出现,但下聘之后,步骤也一样复杂,闻沅是逃不过的。 闻沅又坐着陪母亲聊了一会天,终于门外传来一阵嘈杂,有人在外面喊,“新娘子呢,快出来。” 居然还有人在旁边纠正,“是准新娘。” 闻沅被母亲拉起来,蒙上了一块红色的帕子,牵着走到了门口。 有一双粗糙的手接过她,大声而粗犷的女声道,“啊呀,准新娘这身装扮可好看得紧呀!”一边说着,一边又牵着她出去了。 “来,迈步,跨过这道门槛,婚姻才和和美美!” “来,往前踢,踢倒这个火盆,以后才不会老火!”老火便是恼火。 “来,坐在这个高凳上,以后夫君才步步高升!” 闻沅被牵着坐在厅的高脚椅上,脚踩着一个小圆凳,面朝着门口。她隔着红布只看得到模模糊糊的人影,被指挥得团团转,又坐得高,内心惶恐而不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人在她的右手中指上绑在一根线,笑嘻嘻地就跑远了。 闻沅摸着那根线,心底有些疑惑,这个并不在她知道的那些步骤里。 “永结同心!”司仪突然叫道,随即闻沅感觉有东西落在了她的指节上,一双温暖的手覆上了她的,耳边是盛译嘉的声音,“阿沅,是我。”他的声音柔和而有力量,闻沅突然就安下心来。 闻沅伸手一摸,中指上套着的,好像是两个戒指。 红布被掀开,盛译嘉笑看着她,又唤了一声,“阿沅。” 这一声“阿沅”叫得轻柔,但却道不尽绻绵之意,闻沅心里暖得一塌糊涂,觉得鼻尖一酸,差些落下泪来。 盛译嘉将闻沅抱下高凳,指尖轻轻触过她的脸,“傻丫头。” 闻沅敛去泪水,绽放出笑容来。 “新人奉甜茶。”司仪又唱道。 闻沅第一次见到盛译嘉的祖父母,慈眉善目的,笑得很和善,轻轻拍了拍闻沅的手,接过了茶,便在闻沅的手上套了一个玉镯,又塞了一个大大的红包,“这是给孙媳妇的见面礼。”老人看着闻沅,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转过去嘱咐盛译嘉。 “译嘉要好好待阿沅啊。” 盛译嘉点头,“我会的。” 奉茶后便是订婚喜宴,闻沅被送回房间,换了一套红色的礼服。 订婚宴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大家挨个敬酒祝福,叙话家常。 江河显得意志消沉,像是被欺骗了感情的纯情少男,那些知道他和盛译嘉“绯闻”的同学便开他的玩笑,“怎么,被亲妹夺了心头最爱的师兄,内心痛苦不堪?” 江河有些悲愤,“他们都不告诉我!我前天才知道的,刚从国外飞回来!” 他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开始吟诗撒酒疯。 从“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念到了“叫君年年身去远,闺楼独看花从月。花丛月,人不见。倒是无眠惹秋思,只把光阴为情痴。为情痴,泪何时?” 最后兴起,更是用纯正的伦敦腔背诵了一首又一首英文诗。 一开始只是《andlove》,最后几乎就是深情款款在朗诵《whenyouareold》。 威廉·巴特勒·叶芝热烈而真挚的爱情刚刚朗诵完毕,盛译嘉就拍在他的肩膀上,“江河。” 江河被吓了一跳,旁边还有损友在那里起哄,“江河!横刀夺妹夫!” 江河转过脸去瞪那位损友,一副要打群架的架势,后来还是被盛译嘉拉走了,站在闻沅的身边,帮她挡酒。 他身为兄长,挡酒自然是应该,但盛译嘉一瞪他,又觉得有些委屈起来,“师兄,我还得喝点解酒汤。” 闻沅在一旁笑话他,“老哥,你那点酒量别帮我挡了,我担心等下你出丑丢我的脸。” 江河的酒品一般,尚未完全喝醉就已经开始吟诗装疯,若是真的醉了,估计是要砸场子了。 果然是亲妹,虽然损了点,到底还是在为老哥考虑。 江河感激不尽,但盛译嘉却轻飘飘道,“为人兄长者当如何?” “自当爱护幼妹。”江河提起一腔热血,冲到前方敬酒去了。 盛译嘉却悄悄牵了闻沅的手,躲到婚宴一边的隔间去。 那隔间做得十分简陋,一道薄薄的墙壁,挂着帘子,帘子外头,就是欢声笑语的人们。 盛译嘉将闻沅困在怀里,低头看她,不发一言,便又去吻她。 这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吻,距离十四岁的闻沅那一次的蜻蜓点水,四年有余。盛译嘉带着微醺的酒意紧紧束缚着终于属于他的女孩,这一刻他等了太久了。他几乎是贪婪地攫取着她的气息,她的味道,舌尖微凉,内心却灼热如同一团火,慢慢地将他所有的自持都燃烧殆尽。 闻沅被他吻得气喘吁吁,她的脸上微泛红潮,眼睛蒙上了一层水润的水汽,“盛哥哥。”她轻轻低喃了一声,却是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 盛译嘉却是被这句“盛哥哥”唤回了理智。 他的唇落在了闻沅的额头,带着刚才热吻的温度和情意,最后化成了浓浓的宠爱。 “阿沅。”他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叫她的名字,闻沅却好像都明白了他所有想说的话,就跟他掀开她的红盖头的那句低唤一样。 里面是道不尽说不明的欢欣和情意。 “等下我不能与你道别。”盛译嘉低声道,“你要乖,晚上不要熬夜,明天我再来找你。” 订婚最后的习俗便是,准新郎在离开的时候,双方不许互道再见。 闻沅问,“明天你来找我吃早餐吗?” “嗯。”盛译嘉应道,“我给你煮粥,再带最爽口的小菜。” “要辣的那种。”闻沅补充道。 盛译嘉微微蹙眉,“早餐吃太辣不好,刺激肠胃。” 闻沅在他的怀里拱,“我不管,就要辣的。” “好好。”盛译嘉抱着她,微笑,“明天就随你一次吧。” “吃完早餐呢?”闻沅追问。 “看电影?你喜欢的片子正在上映。”盛译嘉道,“我们可以从早上看到晚上,一直不走,当霸位王。” “盛医生也学坏了喔。”闻沅双手环着他的脖子,仰头看着他,“我才不要看电影,太俗套了。” “那你说要做什么?” “做/爱啊,啊哈哈。”闻沅一时脑抽,顺口接道。 盛译嘉眸光一深,闻沅见状暗叫不好,连忙道,“开玩笑啦,盛哥哥。我们可以一起出去骑双人自行车,环岛游的那种,可以看到海和沙滩,我要在前面骑。” 盛译嘉看着她又恢复了一派天真单纯的模样,心里叹了一口气,捏了捏她的鼻子,“听你的,小鬼头。” “你才小鬼头!”闻沅不服,张口要去咬他的手指。 这时,外面有人在喊,“哎哎,怎么吃着吃着,就不见了我们的新人了?不会是躲在某个角落里卿卿我我去了吧?” 一语道天机。 盛译嘉放开闻沅,不慌不忙整理了衣服,又牵着她的手,大大方方从隔间的另外一端走了出去,绕了小半圈,才回到婚宴上。 方才在找他们的好友见到了,又在起哄,“还真的被我说对了!” 盛译嘉面不改色,“我们小两口的事,你这个孤家寡人懂什么。” #够了,你们又在秀恩爱# 好友捂着胸口倒了下去,千千万万的单身狗又站了起来,起哄着要玩什么闹洞房的游戏。 盛译嘉又是轻飘飘的一句,杀敌万千。 “洞房是要躲起来闹的,你们凑什么热闹。” 闻沅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好在时间已晚,男方按规定是不能久留的,大家又玩闹了一会,总算是散席了。 “一起吃早饭。”盛译嘉临走的时候,当着大家的面又说了一遍。 闻沅红着脸点了头。 送走所有的客人,闻沅和家人一起回家,洗漱完毕之后上床,居然才晚上十点。 闻沅虽然疲累,但精神却一直处于兴奋的状态,怎么也睡不着。 盛哥哥今天应该忙坏了,就不打扰他了吧。 她顺手拿起放在床头一直没有翻开过的那本书,开始 【她转身离去,渐行渐远。被留在在原地的影子席地而坐,仰着头看天上的月亮,月色皎皎,它被拉得越来越长,也越来越淡,最终消失不见了。】 这本书装订得很简单,白色的封面,只印了书名《影子先生》,里面便是散文诗式的故事。 开篇就是这一句,显得颇为莫名其妙。 闻沅皱了皱眉,她想不起来这本书是什么时候买的了,翻来覆去,并没有找到它的出版信息。 描写倒还可以。闻沅心想,又继续读了下去。 【少女最珍爱的应当是她的容颜。她最害怕容颜老去,因着美丽,她才会拥有世界最幸福的爱,父母、亲友、甚至爱人。 可影子先生,应当是污点。 他黑漆漆,跟洗不净的污渍一样跟在少女的背后,唯唯诺诺的,实在是不好看。 影子爱她胜于爱自己。 他便祈求神,请让我离开。 神答应了。】 看来是个痴恋的故事。闻沅心想,却觉得困意层层地涌了上来。 明日再和盛哥哥一起读吧,这本书还是很有趣的。我要让盛哥哥念给我听。闻沅彻底失去意识的时候,昏昏沉沉地,这样想到。 ---- 这一点自然没有再实现。 那个明日到来的时候,在闻沅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尚未亮。 一开始她只是因为觉得天气有些变凉了,右手顺手摩擦了一下左边的胳膊。手下是一片粗糙,像是摸着即将要枯死的老树皮一样,闻沅迷迷糊糊的,甚至还用力拉了拉,滑滑溜溜的,很松弛,跟被剥开的鸡皮无异,可传来的痛觉并不会欺骗她。 她带着不安起来,去摸床头的镜子,腿脚突然失了气力,她跌倒在地上,刚刚摸到的镜子摔在地上。 没有碎,但窗外微亮的天光已经足以让少女看清镜子中的自己。 白色的头发。 松弛的皮肤。 褶皱干裂的嘴唇。 这是谁?闻沅看着她,愣住了。镜子里的人也一样目光呆滞地看着她。 这是你。 这是我? 闻沅将镜子拨开,终于尖叫出声。 第24章 , 第二十四章 盛译嘉下楼,江河给他发了个短信,“从廖清那里知道了一些事,我在谷也街等你。” 盛译嘉眯了眯眼,心里做出了推测。廖清应该是知道他的身份的,她都已经沉默了那么久,现在突然向江河摊牌,那么江河必定也是先表明了身份。 廖清到底说出了什么呢? “我马上回去。”盛译嘉回了一句,又给颜玉玉的儿童机发了消息,“舅舅有事要忙,等下和阿妞一起在奶奶家吃饭。” 颜玉玉响了他的手机,随即阿妞送回一个大大的笑脸,盛译嘉放心下来,这才驱车过去谷也街。 江河坐在他家门口,垂首不知在想着什么,一直等到盛译嘉叫他,才回过神来。 “不是告诉你钥匙放在哪里了吗?”盛译嘉道,“怎么还坐在这里。” 江河扶着墙站了起来,“忘记了。” 他看向盛译嘉的目光哀伤而悲痛,盛译嘉与他四目相对,马上便明白了这里会包含着多少切肤之痛。 盛译嘉默了一会,掏出钥匙开锁,“先进去再说吧。” 江河挪了进来,找了个位置坐下。 盛译嘉找出杯子,给他快煮了一杯热可可。 热量下肚,江河的脸色好了一些,他张了张嘴巴,话还没说出来,眼眶便红了,他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师兄,我、我妈她应该是知道的。” 盛译嘉闻言怔住了,“你妈,廖阿姨?” 江河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他道,“阿沅当时发生变化,是在家的。那个时候我烂醉,被送到了给远亲开的酒店房间了,我爸当时也不在家,在家的就只有我妈跟阿沅,阿沅变老的时候,情绪肯定是失控的,那么大的动静,我妈她平时就容易失眠,怎么会不知道呢。” 盛译嘉冷静道,“这只是推测,或许阿姨当时吃了安眠药,也或许阿沅她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还有一点。”江河道,“阿沅现在用的身份的主人,廖知文,她除了是廖清的姑姑之外,她其实还是我妈的亲姐姐。” “这个也不能说明什么。” “可以!”江河突然站起来,咆哮道,“师兄!你不知道,廖知文她,也曾经突然变老啊!” “这两种可能性加在一起,我没有办法......”江河蹲在地上,抱头痛哭,“我揣着这个想法,一点都不敢对廖清表露。如果我妈真的知道,为什么这三年,她都不找阿沅,阿沅那么辛苦,□□十岁的老太太,她怎么会放心得下啊!!” 盛译嘉慢慢攥紧了拳头,又慢慢地松开了。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稳,不受影响,“江河,你先冷静,一切都没有明朗,或许只是巧合,也或许只是廖清的一面之词。” 江河的哭声慢慢小了下去。 盛译嘉闭了闭眼,伸手去拉江河,“你先起来,跟我说一说,廖清都对你说了什么。” ----- 2013年9月12日。 这一天,国内国外都没有发生大事,各地的报纸头条不等,有的是首富的更新换代,有的是国家元首的外出活动,有的是某地爆破的死伤人口,但更多的只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口水文。 但闻沅,却由一个青葱少女变成了垂暮之年的老人。 闻沅的第一个反应是尖叫,但尖叫之后,她应该做什么,却是完完全全手足无措。 她努力爬了起来,捡起那块镜子,又看了一遍。 确确实实还是那个可怕的模样。 或许只是个噩梦,等梦醒了,一切就会好的。盛哥哥会带着早餐在等她,他们会一起出门约会,一起环岛骑行,甚至还可能会再亲亲。 这么想着,闻沅便冷静了一些,既然是梦,那就要表现得好一些,醒过来的时候,才会有资本跟盛哥哥炫耀吧。 闻沅起身,慢慢挪到了洗手间,洗手间的镜子让她现在这幅模样无所遁形,闻沅不敢多看,几乎是闭着眼洗了一把脸。 凉水醒神,闻沅在冰冷的刺激下,又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疼痛十分准确地传送到她的大脑中枢,她突然间就明白了,这或许不是梦。 等盛哥哥来。闻沅想,他那么厉害,一定知道办法的。 对了,妈妈在家的,去找妈妈。 闻沅又挪了几步,腰椎那里突然又传来了疼痛。 “妈。”闻沅突然不敢大声喊,她只轻轻地叫了一声。房间很静,她的声音苍老干哑,弱小而清晰,可是没有人回应。 这个时间,或许妈妈正在睡梦里。 对了对了,她这个模样会吓到妈妈的。闻沅连忙从衣柜里找出长衣长裤和围巾帽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 终于穿戴整齐,闻沅想了想,又翻出来口罩和手套,也都戴上了。 闻沅在房间里找了之前精心挑选的小洋长伞充当拐杖,拄着它慢慢走出房间去。拐杖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在房间里回荡。她慢慢地走到妈妈的房间去,用力掐着自己的声音,“妈。” 还是没有回答。 母亲的房间没有锁上,闻沅推开门,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丝温度,也没有人。 大家都不在啊。 闻沅隔着薄薄的手套搓了搓自己的双手,捂住口鼻,在母亲的房间门口,又着急又害怕,终于落下泪来。 “爸。” “哥。” 闻沅带着哭腔都叫了一遍家里人,可是整个房子空空荡荡的,没有人回答她,没有人给她回应。她的家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冷清过,以往她一哭,大家都会围上来安慰她。“沅沅怎么了,沅沅为什么哭呀。” 可现在,她孤立无援,却无一人在身旁。 闻沅茫然站在熟悉的家中,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可再严实,也抵挡不住一层层冷意慢慢爬上脊梁。 对了,盛哥哥,盛哥哥很快就到了。 闻沅抽了抽鼻子,拼命地安慰自己,不要害怕,盛哥哥最最喜欢阿沅了,阿沅说什么盛哥哥他都会答应的。 可家人不在的惶恐慢慢弥散,突然而至的苍老彻底撕破了她所有的骄傲和底气。内心歇斯底里的恐惧让她开始惴惴不安,一个撕心裂肺的想法浮上心头。 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你老成了这样,盛哥哥不认得你了,怎么办? 以前也不是没有读过故事,以往李夫人尚且因为容颜老去不肯见汉帝,她的这幅尊容,恐怕会吓坏盛哥哥。 盛哥哥他知道了,会不会......闻沅痛苦地闭上眼睛。 她撑着最后的理智,又颤颤巍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取了身上所有的现金,又在房间里毫无头绪地乱转,最后收拾出了寥寥无几的小背包。 在临出门的时候,她的目光瞥到了放在床头的《影子先生》。 有些故事还没开始讲,就要结束了。她绝望地想道。 闻沅将那本书也塞到了背包里,用尽全身的气力,忍住了苍老带给她所有的痛楚,赶在盛译嘉到来之前,离开了她最熟悉的地方。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 闻沅站在路口,远远地看着家门口,伸出一只手来,招唤的士。 运气居然还不错,平时特别难打车的地方,她一招手,便有车停下。 闻沅拉开车门,抖着手脚才将自己塞进出租车里 司机先生倒是也好脾气,等着她,也不做催促。 “奶奶,你这是要去哪啊?” 闻沅摸了摸帽子盖不住的白发,用苍老又嘶哑的声音道,“车站,带我去车站。” “东站,南站,北站,还有火车站,您要去哪个?” 闻沅从来不知道车站还有这么多的选择,她只想匆匆忙忙地逃离,跟鸵鸟一样把自己藏起来。可还是有人问她,要去哪。 闻沅也觉得奇怪,自己居然还在思考。身份证是不可能再用的了,只有汽车票的购买,是不需要身份的。 “北站。”她开口道。 “好咧,您坐稳了。”司机先生发动了车,载着她转了个头,往着北站的方向而去了。 闻沅盯着窗外看,她的视力也渐渐变得不好起来,近处的事物文字开始慢慢变得模糊,反倒是远处还能看得清楚些。 在拐弯的时候,闻沅清楚地看到,盛译嘉的车与她擦肩而过。他的脸上带着笑意,一无所知地奔赴向他的女孩,车上一定还放在精心烹饪的热乎乎的粥。他的心细,一定会妥帖地将饭盒放在保温盒里,生怕他心尖上的人儿喝的时候凉了。 闻沅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盛译嘉一点点慢慢地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您去北站做什么?”司机先生突然开口,企图闲聊。 闻沅没有回答。 她闭上眼睛,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在失去。 如果死了,也挺好的。她突然冷漠地想道,现在死了,一定是无缘无故,而又默默的。就跟那位诗人写的一样。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哭, 无缘无故在世上哭, 在哭我。 此刻有谁夜间在某处笑, 无缘无故在夜间笑, 在笑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走,. 无缘无故在世上走, 走向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死, 无缘无故在世上死。 望着我。 此刻有我。 第25章 ,(已替换)) 第二十五章 2013年9月12日清晨,闻沅到达了汽车北站。 汽车北站人不多,不过才早上6点半,首班车刚刚出发,车站内泛着清晨的凉意,显得有些冷清,寥寥无几的乘客坐在椅子上打盹。将自己包得严实的闻沅并不显得突兀,只是她背着的小背包上缀着可爱的粉色蕾丝,显得有些过于稚气了,但很多老人常常会因为节俭而用自家孙子的东西,倒也不奇怪。 闻沅微微喘着气,跌跌撞撞走到售票处,眯着眼睛盯着车次列表看。 车次表滚动的频率对于她现在的视力来说,已经有些快了。闻沅盯着看了很久,目光停留在了有些熟悉的林南镇上。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一个月之前才去过,当时好像还见证了一场葬礼。 “劳驾。”闻沅趴在售票处窗口,递出了一张毛爷爷,说道道,“买一张去林南镇的票。” “九十八,左转第二个入口十八区候车。”里面的人打着呵欠说了一句,在电脑上吱吱打印了一会,扔给她一张薄纸和两个硬币。 闻沅的动作僵硬,只能慢慢将那张车票和硬币收好,好在没有什么人排队,坐在里面的售票员也埋头打着盹,不催她。 闻沅看准了时间,又慢慢挪到了候车区,才刚刚到,就被催道,“林南镇的,阿婆!就等你了!!快上车!” 闻沅慢条斯理地走着,腰背隐隐作痛,她实在是不想动。 司机是个急性子,早就不耐烦了,见闻沅慢吞吞的样子,巴不得马上跑过来架着她跑。 “别急。”闻沅道,“老人家总会慢点,我已经在努力啦。” 她这么一说,司机也不好再催,只好在一旁心急火燎地等着她。 好不容易等到闻沅上车,司机正要关车门,远处却又跑过来一个女人,手里着一个小孩子,她一边跑一边喊,“林南镇!我去林南镇,等等!” 司机“靠”了一声,但到底没有走,“快点啊!全车人都在等。” 女人倒还没开始说话,她牵着的那个小女孩倒是喘着粗气开口了,语气老气横秋的,“别急,小孩子总会慢点,我已经在努力啦。” 司机转头看了闻沅一眼,“阿婆,那个是你亲孙女吧?” 闻沅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不是。” 司机瘪了瘪嘴,发动了车,又转过脸去喊,“快点啦!就等着你啦。” 女人一把拉过小女孩,跳上了车,车门正好关上。 一上车,小女孩便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气,等她缓过神来,女人正要拉着她坐下的时候,她开口了,“叔叔骗人,这里哪有全车人?” 确实没有全车人,一辆空荡荡的大巴车里,除了闻沅和她们母女,就只有一个正在闭目养神的男人。 “阿妞,不要乱说话。”廖清将阿妞抱起来,在闻沅隔壁的位置坐下,并给她系上安全带,“妈妈不是教你少说话多做事吗?” 阿妞哼唧了一声,“妈妈还说不要说谎。” 廖清耐心道,“叔叔也没有说谎,全车人只是一种指代。” 阿妞言之凿凿,“妈妈,我不明白什么叫做指代。” 廖清的交流陷入了困境,只好干巴巴道,“哦,以后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阿妞个熊孩子却还在追问,“妈妈,你总是说我长大了就明白了,那我什么时候长大啊。” “只要你现在不问了,就可以马上长大。” 阿妞闭上了嘴巴,瞪着滴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盯着闻沅看了一会,突然脆生生道,“妈妈,我不要长大了,闭上嘴巴不说话好难受。” 廖清早就被她搞得头都大了,闭上眼睛道,“可是我不想跟你说话。” “没关系,妈妈,你睡觉,我找奶奶说话。”说完阿妞便侧过身来,甜甜地对着闻沅笑了,“奶奶好。” 一直在旁观的闻沅:“......” 她看着小女孩娇嫩的脸,内心的悲凉更深,于是便铁青了脸,“不,我不好。” 廖清趁机道,“看到了没,话唠的小朋友是会给人带来烦恼的。” 阿妞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低头“哦”了一声。 闻沅却又于心不忍起来,“奶奶现在好了,你说吧。” 阿妞一听,猛地抬起头来,大声叫了一声,“奶奶!”看阵势,像是巴不得立刻扑进闻沅的怀里。 廖清也有些惊讶地抬头看闻沅。 闻沅隐隐觉得她有些面善,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便扯了扯僵硬的脸,给了她一个历经沧桑的笑容。 廖清也冲着她笑了笑。她自然认不出目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就是一个多月前的红衣少女。 两人的笑容还在脸上,那个一直在闭目养神的男人却突然厉声道,“吵什么吵?” 大概是阿妞的那声大喊将他吵醒了。 阿妞年纪小,忍不住被吓得哆嗦了一下。 闻沅对着阿妞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轻声道,“乖,等下再跟奶奶聊天。” 阿妞点了点头,赶紧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半窝在廖清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她又突然冒了出来,轻轻道,“阿妞乖了,阿妞现在睡觉。” 廖清[冷漠脸]:“哦。” 闻沅也闭上眼睛,疲累马上汹涌而至,她昏昏沉沉地睡过去,连梦里都是撕心裂肺却又不敢大声宣传的痛楚。 也不知过了多久,“奶奶!”一个清脆的声音将她喊醒。 闻沅睁开眼睛,阿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了她的面前,正好奇地盯着她看,“奶奶在哪里下车呀?我们已经到了喔。” 闻沅没有反应过来,她开口问,“什么去......”话还没说完,那嘶哑难听的声音边已经给了她提示,“哦哦哦,林南镇,到了吗?” 廖清走了过来,“还没有到,现在是在休息站,我们准备下去上个厕所,阿婆要一起吗?” 她不问还好,一问闻沅便觉得膀胱已经无法承受了。 “要的,要的。”闻沅连忙道,一手摸索着要起来。 廖清扶了她一把,“阿婆腿脚不方便,一起吧。” “谢谢。”闻沅客气地道谢,借着廖清扶着的力度,到了厕所。 女厕所的队依然是那么长。等到排到她们,又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小时。 廖清带着一老一小站在休息站的停车场上,有些茫然。 她们找不到来时的大巴车了,好在她们的行李都不重,随身带着。 “阿婆,你还记得车牌号码吗?”廖清不死心道,“阿妞,你呢,妈妈不是教过你,要记的吗?” 闻沅和阿妞一起摇头。 阿妞还火上浇油道,“妈妈,你教给阿妞的,也没有记啊。” 廖清让她们在原地等,去找了一圈,气鼓鼓地回来了,“妈蛋的!那个龟孙子扔下我们跑了!”她实在是气愤,一连爆了好几个粗口,“最好不要让老娘逮住他!那龟孙子破玩意,我一定让他那命根子齐齐断了,打得他满地找牙找不着北!” 她张牙舞爪的样子让阿妞看得两眼发光,“妈妈,命根子是什么?” 廖清还打算循环不绝的脏字被堵在口中,“妞啊。你怎么那么多个为什么啊?” 阿妞耸耸肩,“因为我还没有长大。” 廖清泄气道,“好的,还没长大的小公主,奴婢现在去找找有没有能出去的车,你跟阿婆在这里等,不要乱跑。”她大步走了出去,突然又停住了,直接举着右手留给她们一个招手的背影。 闻沅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突然就想起了在病房门口坐在轮椅上跟她告别的不良少女。 原来她都已经为人母亲了。 闻沅心里感叹了一句世事无常,想了想,又用手去牵着阿妞,以防她走丢了。以她现在的体质,是绝对追不回阿妞的。 “奶奶,你家也是在林南镇的吗?” “不是。”闻沅道,“我就是去看看。” “我跟你说哦,奶奶,我家就是林南镇的,不过我跟妈妈一直在外面玩,不久之前才回去的。”阿妞道,“林南镇好好玩哦,很多很多好吃的,不过妈妈说,我们这次回去,很快就又走了。” 大人总是会有很多苦衷。闻沅没有说话,只摸了摸她的头。 两个人说了一会话,突然一辆警车闪着灯开过来了。 “奶奶,警/察叔叔!我们是不是应该报警?”阿妞道,“我们被骗了哎。” 报警是不是有些太兴师动众了。 闻沅犹豫了一会,道,“还是算了,等你妈妈回来,警/察叔叔很......”忙字还没说出口,警车就在她们面前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廖清从里面跳出来,“阿婆,阿妞!快上车!” 闻沅:“......” 也不知道廖清对警/察说了什么,一路上警/察都对她们很客气。闻沅得了一个独座,又坐在那里晕晕沉沉地睡了过去。 却没有想到一睡便是好几天。 迷迷糊糊之间她似乎听到廖清与人争执。 “我不认识她,就是路上碰到的。” “我真的没有打断抛弃孤寡老人,她真的跟我没关系啊啊啊” “真的只是路上碰到的,我小孩可以作证。” “小孩子作证不作数?我骗谁啊我骗?” “笑话,我不要在孩子面前当坏榜样?你说谁坏啊,哼?不要以为是我前男友就了不起啊,你很了解我吗?” “你放屁!!” 好像知道了不得了的信息啊。闻沅昏昏沉沉地想,下意识张口说了一句话,却又晕过去了。 她一直以为她为廖清洗清了冤屈,一直到了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她当时说的是,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第26章 , 第二十六章(123言情独家,请勿转载) “也就是说,廖清和闻沅的相遇是巧合?”盛译嘉道,“那么她又是怎么知道阿沅真实的身份?” 江河讲述了一大段,已经从崩溃的情绪中平静了下来。他道,“听说是阿沅主动告诉她的。廖清原本就没有什么正经的工作,又要养着一老一小,生活过得很艰难。阿沅大概是经过一段时间观察,便告诉了廖清账户的存在。不过廖清也一共动过两次而已,都是在阿沅身体状况很不好的情况下动用的。”那个账户是闻沅一出生的建立的,闻家的孩子每个人都有一个,很小便教着他们理财,一来为了未来而准备,二来也顺便教育孩子看淡身外之物。 江河继续道,“阿沅能告诉廖清账户的事情,确实是十分信任她。我见她们相处极好,那些肮脏的猜测或许要推翻了。” 他顿了顿道,“我必须回去见母亲问个清楚。阿沅暂时不想认我们,就不认。师兄,你.....”他原本想说,你要好好照顾阿沅,正好抬头看到盛译嘉的目光,便咽下了后半句。 师兄他对阿沅那么好,其实阿沅变成这样,最难过的人,是他吧? “师兄,为了阿沅,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江河拍了拍盛译嘉的肩膀,然后便走了。 盛译嘉“嗯”了一声,再也无话。 等他回到榕树街口,已是深夜。 南城没有什么夜生活,日落而息,此时此刻万籁俱寂,小城陷入了沉睡,除了相隔甚远的昏暗路灯,再无任何有温度的东西。 盛译嘉停好了车,走上楼去。楼道灯是声控的,闪了两闪后,突然“刺啦”一声烧了。 可楼道并没有因此而黑下去,自四楼起,有一束很微弱的光慢慢撒了下来,正好可以隐约看清楚楼梯。盛译嘉皱了皱眉,慢慢走上去,发现原来那是一个手电筒,放在他新租的房子门口,发出微弱的光,并微微发烫,应该已经放了有一会了。 手电筒下面还压着一张小纸条。 黑暗之中他看不清,等到开门进去之后,才发现那是一张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成(划掉)盛叔叔,火(划掉)灯坏了,奶奶说给你的。 应该是阿妞的作品。 盛译嘉心里一暖,目光停留在奶奶两个字,忍不住用指尖触了触。 他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才将那张小纸条熨帖,小心地夹在了专门的本子上。 这样子的本子他已经存了将近一个书柜,那里装满了一个女孩子从十四岁成长的经历,从她留给他的演算纸到她送给他的礼物,各式各样的东西,都被他一一收藏了起来。可以直接收藏的,他便仔细保存下来,不能收藏的,他便用心写下了细节。 盛译嘉随意取下一个本子,翻开了一页。 “2012年9月21日,与沅沅于步行街看电影,吃冰淇淋,阿沅在我衣服上留下了口红印,很可爱。”一行手写的小字后,贴着两人的电影票存根,购物的小票,还有当时带有阿沅口红的衣服一角。 当时他直接将那件衣服剪掉了。 盛译嘉慢慢翻着,在书桌前坐下,抽出了几张纸,写了好几遍闻沅的名字,才满足一般叹了口气,洗漱休息去了。 第二天,他起得很早,将早餐做好之后,便端着下楼。 来给他开门的是阿妞,看来昨天晚上她跟玉玉是在闻沅这边睡的。 “嘘!盛叔叔,她们还在睡,小声点喔。”阿妞轻声道,有忍不住夸耀起自己来,“阿妞很早就醒了,妈妈都还没醒,我就醒了喔。” “真棒。”盛译嘉摸了摸她的脑袋,进门将早餐放好,顺口问道,“你妈妈去哪里了?” “妈妈不太好的样子。”阿妞有些失落,凑了上来,“我昨天听见她打电话啦,好像是要找工作,妈妈好辛苦呀。” 廖清辞职了?盛译嘉眉毛微皱,对阿妞道,“小孩子不用操心那么多,这些事情会有大人解决的。” 阿妞哼哼,“以后我也可以这么说的,老人家不要操心那么多,这些事会有年轻人解决的,就等你变老了。” 盛译嘉:“......” “好了,你叫奶奶和玉玉起床吃早餐吧,今天我们出门去玩,好不好?” 阿妞眼睛发亮,“真的,去哪里?玩什么?怎么玩?” #我家小孩总是话很多怎么破# 盛译嘉捏了捏她的圆脸蛋,“我们出去,阿妞想怎么玩都可以。” “好啊好啊。”阿妞雀跃而去,蹦蹦跳跳跑到卧室里去叫人了。 还没到一会,她就突然叫了起来,“叔叔叔叔!奶奶又发烧啦!” 盛译嘉心头一跳,几乎是马上冲到了卧室,“沅....廖太太!你.....” 闻沅坐起来,扶着额头,“我没事,阿妞,你别乱叫。” 盛译嘉一脸紧张地停在门口,“廖太太,你还好吧?”他关心则乱,已经完全忘记了所有的医学法则。 “没事。”闻沅摇了摇手,“就是有点低热,没有哪里不舒服。” 盛译嘉这才反应过来,去翻医药箱,给她测了体温。 37.8c,热度确实不高。 “廖太太。”盛译嘉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我是医生,我给你检查一下吧。” 闻沅盯着他看。 盛译嘉这个表情,她见过一次。那次她随性而至,想着去摘果,结果一下子摔断了腿,他便是这样,两眉深皱,嘴巴抿在一起,十分紧张的样子。 他这么紧张一个老太太,仅仅是因为那个老太太可能是他妻子的长辈吗? 闻沅的答案是“不”。可她不愿意再想下去,她懦弱,她不敢。 闻沅盯着他看了一会,才点了点头,“可以。” 盛译嘉呼出一口气,在医药箱里翻了翻,找到了压舌板和瞳光笔,给她一一看过了口腔和咽喉。并没有什么异常。他想了想,开始给她做了个简单的全身查体。眼睛、鼻子、嘴巴、耳朵...... “抱歉,我需要触诊一下。”盛译嘉说了一声,搓了搓手,随即将手放在了闻沅的耳前,开始了淋巴结的触诊。 他的指腹带着热度,慢慢地滑过她苍老的皮肤,很轻很柔,却又微微带着力量。 他的气息不自觉地喷到了闻沅的脸上,闻沅悄悄握住了手,咬了咬唇。 “怎么了?疼?”盛译嘉立刻问道。 “不疼。”闻沅企图让自己面无表情,“没什么感觉。” “嗯。”盛译嘉应了一声,继续检查。 “抱歉。”他又说了一句,抬起了闻沅的手,将手伸到了闻沅的腋窝下。 闻沅:“......啊哈哈......”虽然知道是在检查腋窝淋巴结,但是这个动作,真的很羞耻啊啊啊啊。 而且她怕痒啊啊啊啊。 闻沅没有忍住,笑得七扭八歪的,倒是旁边的阿妞开口了,“叔叔,你在咯吱奶奶吗?” 已经醒过来也一同旁观的颜玉玉拉了拉她的手,一脸正色道,“舅舅在做检查。” “哦。”阿妞不明觉厉,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一脸恍然,“原来摸脸和咯吱窝,就是检查啊。” 盛译嘉:“.......” 上肢淋巴结没有问题,下肢不太方便查,不然那两位小朋友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盛译嘉停住了手,欲言又止,最后却问道,“你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闻沅确实没有哪里不舒服,相反的是,她觉得周身比昨日轻松许多,或许是一日比一日年轻。但这个话不能对盛译嘉说,她只好摇了摇头,用十分肯定的语气道,“没有不舒服,没有咳嗽,没有咽痛,没有任何地方痛。” 盛译嘉还是不放心,他又在医药箱翻了翻,没有找到听诊器,犹豫了一阵,还是说了一声抱歉,然后将耳朵贴在了闻沅的胸前。 闻沅:“.......”盛先生,要不是我那薄弱的医学常识,我会以为你在耍流氓! 盛译嘉听得很认真,但他抬起头去听后背的时候,耳尖还是忍不住红了。 注意到这个细节的闻沅几乎是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她微微出神,看着盛译嘉认真的侧脸,几乎要将真相脱口而出。但鬼使神差般,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确实没有什么问题。”盛译嘉的眉头还是皱得紧紧的,“再观察一下吧,今天就不出门了。” “哦?要出门?”闻沅问道。 阿妞迅速做出了补充说明,“盛叔叔说要带我们出去兜风,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闻沅便看着盛译嘉道,“那就今天出门。” 盛译嘉:“不行,你还在发低烧。” “我没事。”闻沅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没事就是没事。” “外面风大,天气降温了。”盛译嘉苦口婆心道,“明天,你好一点就去。” “不要。”闻沅冷漠脸,无理取闹道,“我就要现在去,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那就再等等,下午?” “不,上午。” “总得吃个早餐吧。”盛译嘉毫无原则道,“我再去买些药备着。” “随便你。”闻沅道,“再带点吃的,零食,哦,还有便当。” 老太太任性起来真的好任性啊! 第27章 ,27 (123言情独家首发,请支持正版订阅) 等到出门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 在闻沅带着两个孩子磨磨蹭蹭吃早饭的时候,盛译嘉照着网上的教程准备好了便当。 闻沅依然挑了一件红色复古风的裙子,因为是奶奶款,看起来居然还带着森风的小清新,她指使着盛译嘉转来转去,心情舒畅起来,脸上带着笑意,看着温柔又亲切。 盛译嘉清点了一遍物品,在脑海里过了好几次,又预想可能会遇到一些什么情况,用上什么,都一一补齐了。 于是出发的时候,后备箱几乎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正好看到他塞行李的闻沅:“......” “阿妞,玉玉,系好安全带了吗?”盛译嘉准备出发之前问道。 阿妞和颜玉玉异口同声,“系好了。” 盛译嘉又低头去看闻沅,见她安全带带得别扭,便起身绕到后座亲自为她整理。 当他倾身过来的时候,闻沅突然想起了曾经企图让他这么做的自己,不禁微微出神,然后扑哧一声笑出来。 盛译嘉不明就里看过来,“廖太太?” 闻沅连忙正色道,“小盛,你不小心碰到我的痒痒肉,以后要注意一点,不要跟异性靠那么近啊。会被误会的。” 盛译嘉有些无奈道,“误会什么?” 闻沅一脸严肃的样子,“小盛,你不是结婚了吗,要洁身自好啊。” 又在乱说了。 盛译嘉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确定她的热度之后,才回到驾驶座位上,道,“我们出发吧。廖太太,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或者指个方向。” 闻沅有心逗他,“我说向西绝不往东?” “嗯,绝不往东。” “那就从南边走。” “......好。” 阿妞突然捂着嘴巴在那里笑,“叔叔和奶奶好好笑喔。” “哪里好笑啦?”闻沅问。 “不知道,就是好笑。”阿妞依旧捂着嘴巴在那里乐,“玉玉,你说好不好笑?” 颜玉玉一脸正经:“.......不好笑。” 阿妞嘟嘟嘴,便来闹颜玉玉。 车辆一直往南,在经过一家料理店的时候,盛译嘉突然停车出去了,“等我一下。” 过了十几分钟,他提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回来了,顺手放在了副驾驶座上。 见闻沅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盛译嘉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我厨艺不好,便当可能不好吃,先备着吧。” 闻沅心底突然柔软,不自觉也放轻了声音,去安慰他,“没有,你做的菜还不错。” 阿妞道,“叔叔做的饭,比我妈妈做得好吃多啦。”她瞄了瞄闻沅,趴在她身上撒娇,“不过比不上阿奶!” 颜玉玉犹豫了一阵,才小声道,“舅舅做的饭,也比我妈妈做的好吃。” 盛译嘉伸出大手,揉了揉两个孩子的脑袋,然后继续驱车往南。 南边的郊区有个东湖公园,风景不错,玩乐设备也多,南城本来就不大,很快也就到了。 闻沅拉着两个孩子下车,三人吵吵闹闹的,往东湖公园门口一站,就指挥着盛译嘉拍照。 闻沅的要求很简单,她强调道,“不管什么技术,总之要把我们拍好看!” 盛译嘉有些难为,他端着相机,找了大半天的角度,终于拍下了他最为满意的一张。 不得不凭良心说,盛译嘉拍的还算不错,风景构图一流,人物神态自然--闻沅也许是没有想到他能拍那么久,早就放开自我,跟阿妞和玉玉闹成了一团,等到他抓拍的时候,她正在仰天大笑。 盛译嘉将相机递给闻沅,让她看照片,颇为骄傲地等着嘉奖。 闻沅第一眼看到照片,便知道他为什么会觉得满意,在她的少女时代里,她常常这样肆无忌惮地大笑。 他一定是觉得,这一张,跟以前的闻沅最像吧。 可她或许回不到从前。 现在的她,一样穿着红裙,可是大笑,只会让她暴露她的苍老。 闻沅将相机递回去,语重心长道,“小盛,革命尚未成功,仍需继续努力啊,这个照片,你看看,我这脸都糊成什么样了,还有阿妞和玉玉,个个都跟小疯子似的,不好看。” 盛译嘉有些失落,收回相机,淡道,“我再加油。” 东湖公园很大,她们光是逛风景区,都走了很久,一直过中午了,都还没有见到玩乐区。 盛译嘉担心她们饿着了,在湖边的草地上,铺了野餐布和支起遮阳伞,让阿妞和颜玉玉,乖乖坐下来吃便当。 闻沅不想当乖乖的老太太,自个掐了点面包,用别针绑在绳子上,又找到一根棍子,在那里钓鱼。 她坐了一会,便真的有鱼来咬饵,闻沅眼疾手快,一提杆,一尾鱼就被甩上岸。 阿妞见状,扔在正在吃的便当,欢快跑过去,“鱼!阿奶好厉害!!!!我也要来!我也要!” 颜玉玉也跟着过去,目光灼灼地看着闻沅。 盛译嘉默默拿了个小桶过来,这原本是预备着给阿妞和玉玉玩沙子用的。他用桶装了一些水,将鱼解下来,放在了小桶里。 阿妞和颜玉玉凑上去围着这条小鱼发表言论。 “好可爱!尾巴好好看喔。” “嗯嗯,嘴巴也在一张一合,好像在说话呢。” “肯定是在说快吃点我!” “斑斑应该很喜欢吃,不是说猫最喜欢吃鱼吗?” 原本以为她们会在讨论怎么养小鱼怎么放生的闻沅:“……” “两个小丫头,在嘟囔什么,过来,阿奶给你们一个一个做鱼杆。” “好啊好啊。”阿妞和颜玉玉跑了过来,围在闻沅身边。 盛译嘉不放心,叮嘱道,“小心一点,水很凉,不要太靠近。” “怕什么。”闻沅道,“这个围栏做得挺牢固的,让她们玩得痛快点。” 盛译嘉走过来,在闻沅身边坐下,又探了一次她的额头,“湖边风大,我也担心你着凉了,还发着低烧呢。” “我没事。”闻沅推开他的手,半开玩笑道,“小盛,最近你来帮忙后,我觉得我都变年轻了,你有没有觉得我变好看了呀?” 盛译嘉微笑道,“廖太太总是很好看的。” 闻沅“啧”了一声,“小盛啊,做人最重要呢,就是要诚实。” 盛译嘉道,“我很诚实,廖太太。” 闻沅笑道,“小盛,你嘴真甜。” “只是实话实说。”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有管理员气急败坏地跑来了的,“你们!怎么回事!怎么在这里钓鱼!” 他在盛译嘉面前站住,严厉道,“先生!我看你这一表人才的,怎么带着老人和孩子来做这种没公德的事?你在这里钓观赏鱼,那别人还看什么?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带坏孩子,那这个公园岂不是乱成套了?!” 盛译嘉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颇为手足无措,只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知道!”管理员指着闻沅身后的牌子道,“那个牌子写的是什么!” 盛译嘉看了一眼,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禁止钓鱼”。那个牌子有些熟悉,刚才阿沅好像拿来垫坐的。 盛译嘉收回目光,诚恳认错,“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我愿意接受惩罚。” 阿妞和颜玉玉也有些讪讪地站成一排。 闻沅却是一脸茫然地坐在地上,实实在在地装起了一个懵懂无知听不懂语言的乡下老太太。 管理员痛心疾首,“先生!现在不是惩罚问题!是素质问题,你必须要在你的孩子面前做好表率!下一代的教育很重要!” 盛译嘉低头认错,“是的……对不起,是我的疏忽。” 管理员见盛译嘉的认错态度还可以,便放缓了语气,“跟我来吧,得登记一下,罚款。” 盛译嘉道,“我一个人去,留下老人和孩子也不适合,请问要罚多少?” 管理员哼道,“现在想起老人孩子了哈?”他往那个桶里看了看,“一条罚200。还得戴小红帽在公园里当志愿者一天。” “好的,”盛译嘉客客气气地交了罚款,“那我留下联系方式,明天再来,可以吗?” 管理员上下打量着盛译嘉,似乎在思考他的话真实性,最终让盛译嘉留下手机号码,又确认了电话的真实性,才走开了。 盛译嘉轻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摸了摸闻沅的额头,“那个牌子那么凉,你坐在上面,是真的会着凉的。” 闻沅问,“你不生气?” “没什么好生气的。”盛译嘉将她扶起来,“以后莫要拿自己身体开玩笑了。” “对不起。”闻沅道,“是我过分了一点点。” 阿妞和颜玉玉也低着头,“对不起。” 敢情这些家伙都是同伙。 盛译嘉揉了揉额头,“没关系。” 闻沅却又在那里笑起来,合不拢嘴的样子,“不过啊小盛,你刚才的样子太搞笑了,哈哈哈哈……” 阿妞和颜玉玉也低着头在那里捂着嘴巴笑。 盛译嘉:“……” 第28章 ,28 第二十八章 一到机场,江河几乎是马不停蹄就赶回了家。 已经过了深夜十二点,父母应该都已经睡下了,整个房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声响。江河用钥匙开门,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将自己甩到了床上。 这些年来,其实他并不常回家。工作忙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阿沅失踪后,以前幸福的家便如同幻梦一样破碎了。父母依然恩爱,但母亲受了重大的打击,情绪波动很大,莫名其妙痛哭,让父亲也常常为难。一起吃饭的时候,谁也不敢提阿沅,整个饭桌气氛沉重,安静非常,十分压抑。 江河在黑暗里盯着天花板看,心中的那口郁愤之气始终哽在喉间。 有很多疑问他不敢当着师兄的面提出来。 为什么那天父母同时不在家?明明阿沅是跟他们一起回家的? 为什么阿沅失踪了,父母并没有用尽全力找她?闻家虽然不是什么豪门世家,但在多年的底蕴在,找个人,并不算是什么难事。 他甚至注意到那个细节,平时那么难打车的地段,在凌晨时分,会恰恰有一辆的士在? 所有的疑问凑在一起,答案呼之欲出。 阿沅那么聪明,或许早就知道了吧?可他还是不信。 有什么样的理由,会让父母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做出这样子的事情? 江河在黑暗里攥紧了自己的手,眼睁睁地等着天亮,等着真相的到来。 原来天亮只是一瞬间的时候,一开始只是天边擦亮,隐约可以看到窗外大楼的轮廓,突然某刻,好像什么挣扎了一下似的,天色“哗的”一片亮堂,光明如约而至。 江河起身,洗了一把脸,看着镜子中不修边幅的自己,微微发愣,又找来剃须刀,将胡子收拾干净了。 他打开房门,走到客厅,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那里了。 “妈。”江河叫了一声,在她的对面坐下。 闻母抬头,见到他,脸上没有吃惊的神色,淡道,“是江河啊,昨晚回来的?” “嗯。”江河解释道,“到的比较晚。” 闻母没有回答他,她坐在原地,眼神有些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吃早饭了吗?妈去给你做。”闻母愣了好久,才问道。 “不急。”江河道,“我爸呢?” 闻母愣愣地看着他,不自觉重复了一遍,“你爸?”她微微出神,像是反应了很久,“你爸他出去了。哦,对,出差去了。” 见母亲这幅模样,江河愣了愣,他没有想到母亲的精神状态已经这么糟糕。 他有些于心不忍,握住了母亲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妈,你先坐着,我去做早饭。” “不。”母亲却站起来阻止他,有些慌乱道,“我去,我去。” “妈妈,没事的。”江河按住了母亲,企图安抚她,“我来就好了,您坐着,我给您做最好吃的煎蛋。” 闻母却摇头,“不,阿沅早饭习惯吃面条,下个面吧。” “阿沅?”江河在心里叹了口气,“那就下面,妈妈,你坐在这里,我来做啊。” 闻母不依,硬是起来到厨房去了。江河担心她的精神状态,一直跟在她后面,看着她。 还好一切顺利,闻母很快端上来三碗面,说道,“快吃,等下你还要送阿沅去上学呢。”说完,她又往闻沅的房间方向张望,“阿沅怎么还不起床呢,等下上学就要迟到了。” 江河将面放在一旁,起身蹲在母亲的膝旁,道,“妈,阿沅不在家,你忘记了吗?” 闻母微微出神,“阿沅不在家,她去哪了呀?今天周二,她要上学的呀。” “妈!阿沅三年前就失踪了!”江河稍微提高了音量,“您是知道的!” 闻母突然捂住耳朵,“不,江河,你骗我,阿沅,阿沅她明明在啊,我昨天才跟她吃饭,给她检查作业.......” 江河把她的手拿开,一字一顿道,“妈,你要面对现实!阿沅不在家!” 闻母尖叫起来,一脸泪水,“你骗我,骗我!” 她又哭又闹,一会儿歇斯底里地尖叫,一会儿又哀声抽泣,叫着阿沅。 江河静静地看着母亲发泄情绪。 过了许久,等到她慢慢平静下来,他揽住母亲的肩膀,柔声道,“妈,我找到阿沅了。” 他感觉到闻母的身体一僵,推开了他,死盯着他的眼睛,继而道,“你找到阿沅了?!” “嗯。”江河道,“我找到了她。” “阿沅她,过得怎么样?”闻母默了一会,才问道。 江河一听她这么问,心顿时沉了下去,慢慢坐到沙发上,一字一句开始道,“妹妹过得不好。她变成了个老得不能动弹的老太太,生活不能自理,动不动就会尿失禁,吃也不能吃,以前喜欢的零食都要禁口,平时只能喝一些清淡的粥。她变得很瘦很瘦,因为相依为命的人,没有正经工作,还带个孩子,三个人常常是饱着这顿没有下顿......” “够了!”闻母提声打断他,哽咽道,“够了,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江河看了她一眼,咬咬牙,继续道,“她的血糖也高,钙也继续减少,平时动不动就脚抽筋,还常常骨折。她的抵抗力也差,一吹风就着凉,跟个瓷娃娃一样。好心收养她的人没有办法再支撑下去了,她很害怕被抛弃,动用了账户上的资金,才撑着活过了那个冬天。” 闻母泪水涟涟,哭得差些喘不过气来,“江河,你别说了,是我,是我对不起阿沅啊.......” 江河起身逼近母亲,“妈,当年你知道阿沅为什么会变老的,是不是?” 闻母低头啜泣,“是......我知道。” 江河内心的郁愤几乎达到峰值,“您知道!妹妹变老就变老了!我们家难道嫌弃她吗?难道养不起一个老人吗?她是您的亲女儿,为什么!为什么您要让她在外面流浪!” 闻母哭着摇头否认,“不,不是的......” 江河放柔了声音,“妈,我相信你,当年发生了什么,您告诉我,好不好?” 闻母彻底放声大哭,“江河啊,妈妈是世界上最卑鄙的妈妈啊......” 闻母越哭越大声,就如同一个稚童,嚎啕大哭,毫无形象。 江河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内心荒凉。他默默地看着母亲哭泣,等她亲口告诉他,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要逼你妈。” 江河循声望过去,父亲闻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他风尘仆仆,脚边放在行李箱,应是刚刚出差回来。 他走了过来,轻轻拍着母亲的肩膀,“小舞,别哭了。我在,我在啊。” 江河倔强地站在他的面前,逼视道,“爸。告诉我答案!” 闻安叹了口气,说道,“我就知道这一天就来的。”他将妻子抱起来,放在卧室里,关上门,才走到客厅上坐下来。 “江河,一切要从四十年前开始说起。” ------- 而在南城这边,闻沅领头,带着两个小姑娘疯够了,夕阳西下,才指使着盛译嘉归家。 廖清已经回来,心情很不错,给她们准备了大餐。 “怎么了,心情这么不错,人生第二春?”闻沅问道。 “比第二春还要高兴一点,我升官啦,不在那个破庙呆了,辞职跳槽去了间大公司,月薪这个数。”廖清比了个数字,“还是那边的人亲自找的我,可见老娘能力不是一般出众。” 闻沅也高兴,她一直觉得廖清的工作应酬太多太可怕,“这次的应酬没有那么多了吧,可以少喝点酒也好。” 廖清抱着闻沅亲她的脸蛋,扬眉看了看盛译嘉,故意道,“姑姑,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闻沅拍了拍她的脸,嫌弃道,“又贫。” 盛译嘉眼观鼻,鼻观心,不理会她们,只管着两个小朋友洗手吃饭。 几人热热闹闹吃了一顿晚饭,廖清陪着两个小姑娘洗澡去了,盛译嘉想了想,准备跟闻沅告别,上楼去准备明日的食材。 他答应了明天要去当小红帽志愿者,或许会赶不上做早饭,得提前准备才好。 闻沅却叫住了他,颇为客气的样子,“盛先生,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盛译嘉道,“廖太太请说。” 闻沅道,“我想去个地方,想麻烦你载我一程。” “现在?”盛译嘉讶异,“是要买什么东西吗?我去就好了。” 闻沅摇摇头。 她对着浴室喊,“廖清,阿妞和玉玉今晚跟你睡,我跟盛译嘉出去一会。” 廖清不知道有没有听清,拖着声音喊了一声,“好~~” “请等我一会。”闻沅说罢,转身到对面房间,换了一套衣服。 这套衣服是黑色的,显得有几分肃穆。 盛译嘉从没见她主动穿过黑色,微微发愣,“这是......” 闻沅却慢慢下楼去了。 一直等到开车的时候,她才递过来一张小纸条。 南城墓园。 “我去见个故人,今天是她的忌日,廖清高兴,就不告诉她了吧。”闻沅如是道。 第29章 ,29 第二十九章 夜色很深,墓园里一片寂静,黑魆魆的,很是碜人。 闻沅和盛译嘉在一个无名的墓碑前停下。 闻沅没有说话,只默默放下手里的花束,看着墓碑,似乎在等什么。 “这是谁?”盛译嘉犹豫了一阵,才开口问道。 闻沅转过身来,看着盛译嘉,挤出了一个微笑。 “盛哥哥,这是廖知文的墓,因为她说想要离开林南,所以我和廖清将她葬在了这里。” -------- 六十年前的林南镇,是一个比现在更加残破和贫穷,也更加迷信可怕的地方。 这一天,廖五妹带着刚满七岁的妹妹上山割猪草。这片山上猪草茂密丰富,没一会,廖五妹的背篓就满了。天色尚早,两个小姑娘不着急回家,坐在山坡上,揪着一旁的野果一边吃,一边说话。 廖五妹心疼妹妹,给她挑了个最大最甜的果子,又用带着的湿帕子擦了,才递给她,“小妹,下次你别跟来了,我一个人割也很快的,你的手都割破了。” 廖小妹接过果子,咬了一大口,“姐姐,好甜。”她眯着眼睛笑起来,“来帮姐姐,可以有好吃的呀,我不怕。” 廖五妹摸了摸妹妹的头发,叹了口气,托着腮,说道,“今天弟弟去上学了,上次我听见老师都在教方程了。” “姐姐,方程是什么呀?是不是好难?”廖小妹说,“哥哥上次的考试试卷我看到了,他才考了16分,好丢人哦,爸爸居然还让他去上学。” 廖五妹没有说什么,她没有上学的机会,或许只是因为没有一位亲生父亲,也或许是因为是个女孩子。 廖小妹将果子嚼得咯咯响,看着落寞的姐姐,天真无邪道,“姐姐,爸爸说明天送我去上学,我给爸爸说,姐姐也一起去,好不好?” 廖五妹笑了笑,又摸了一把妹妹的头发,“叔叔不会同意的,我去上学了,谁来干活呢,我妈身体又不好。” 廖小妹听了,也学着姐姐,唉声叹气起来。 廖五妹在旁边又摘了一把果子,塞满了妹妹的口袋,背起背篓,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别想了,能上学是好事,以后要努力,给姐姐考个状元回来啊。” 廖小妹兜着果子跟在姐姐的后面,“反正姐姐以后我会疼你的。” 两个女孩子一前一后往家的方向走去,突然前面跑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刷”的一下子将廖五妹撞到在地。 廖五妹背上的猪草原本就很有重量,被这一撞,直痛得龇牙咧嘴的。她忍着痛起来,连忙去看小妹,还好小妹也只是跟在她后面,摔了一跤,啃了一嘴的泥。 两姐妹刚刚爬起来,就看到有几个男人气势汹汹地提着棍子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人,廖五妹认识,是村里很和善的七叔伯,平时见面都会跟她打招呼,有时候还会主动顺手帮她一把。 但现在七叔伯一脸的怒气,在骂旁边的另一个男人,“不是让你看好她吗!现在跑掉算个什么事!过几天又要大选了,万一传出来个什么,你担得起吗?” 听到这句话,廖五妹有些紧张地拉着妹妹赶紧又趴回地上,将猪草抓了一大把撒在地上,装作在捡猪草的样子。 男人们走了过来,见着她们,微微一愣,相互对视了一眼。 廖五妹抬起头,看见了七叔伯,甜甜叫了一声,“七叔伯。” 七叔伯隐去怒气的脸,问道,“你们这两个小丫头这里在干什么啊?” 廖五妹回答道,“刚刚和妹妹割猪草回来,不小心摔了一跤,结果都洒了一地。家里还等着猪草喂猪呢,回去还得洗,好麻烦啊。” 她和小妹的衣服上都沾了泥点,尤其是小妹的衣襟前,沾满了被压坏的野果汁,确确实实像是刚刚摔跤的样子。 “你个妮子,走路小心点罗。”七叔伯和善地笑了笑,低头帮她把猪草捡了起来,“猪草重不重,叔伯等下帮你带点回去。” “不重,都习惯了。”廖五妹道,“就这个丫头,老缠着我要来摘果子吃,烦着哪。” 廖小妹嘟嘟嘴,“都怪姐姐,刚才摔了也不告诉我一声,让我也跟着摔,果子都坏了。” 七叔伯道,“坏了莫事,叔伯正要到山上去,等下给你带一大把。” 小妹甜甜地笑,“谢谢七叔伯。” “啊,对了。”一个男人突然开口道,“两个小妹妹,你们在路上有看到有人到山上去了吗?” 七叔伯立刻朝他看了一眼,目含警告。 廖五妹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她低头将猪草搂了搂,背了起来,“没注意。我跟小妹在捡猪草,听着好像是有个脚步声跑过去了,但又不太像,我还以为是谁家的猪跑去啃草了呢,哼哼唧唧的,不过也有可能只是听错了。” “哦,这样啊。”几个男人相互对视一眼。 廖五妹故作好奇道,“叔伯,你们要找人啊?” “没,就是你婶子家新买的猪跑出来了,我们在兜它回去呢。”七叔伯笑了笑道,“天色不早了,小孩子家家的,快回去吧。” “嗯,谢谢叔伯。”廖五妹道,拉着妹妹的手,抬了抬肩上的猪草,转过身去了。 两姐妹正要走的时候,七叔伯突然又在背后补了一句,“五妹啊,最近这山上听说跑进来一头野猪,村里人正准备设陷阱抓它,以后先别来这边割猪草了,免得伤着了。” 廖五妹一副被受惊的样子,“野猪!” 她连连道,“还好叔伯告诉我了,不然我明天还跑过来,怎么办。” 七叔伯道,“嗯,我就是告诉你一声,多注意安全啊。” “谢谢叔伯。那我们先走了,今天好险啊。”廖五妹拉着妹妹的手,只觉得手心直冒冷汗,快步地走开了。 “小女孩就是不禁吓。”旁边的男人嘿嘿笑道。 七叔伯喝道,“够了,先找人。” 男人们笑嘻嘻地,“肯定是往山上跑了,一个女的,能跑多远。” 廖五妹提心吊胆地带着妹妹回家,剁了猪草,喂完猪后,还总是觉得心神不宁,老是想起那个蓬头垢面的女人。 在煮晚饭的时候,廖小妹靠过来,跟她说悄悄话,“姐姐,你刚刚干嘛让我说谎啊。” 廖五妹满心担忧,又不敢对妹妹说真话,只好敲了敲她的脑袋瓜子,胡扯道,“我看那个女人跟个女鬼似的,吓都吓死了,就不敢说,听说把鬼挂在嘴边,鬼大半夜是会来找你的。” 廖小妹瞪大了眼睛,“真的!那姐姐你刚才说了!” 廖五妹也捂住嘴巴,“呸呸呸!都怪你,来问我,今天晚上我要睡里面。”她们两姐妹是睡在一起的。 廖小妹嘿嘿一笑,“姐姐,你别诳我了。”她神神秘秘地凑过来,“我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谁?” “巫女啊。”廖小妹道,“我听小明说,巫女又要选新的啦,旧的巫女就得送走,后山很靠近巫女镇的。” 廖五妹忙问道,“什么巫女,小妹,你说清楚一点。” 原来林南镇有一个不准外传的习俗,那便是每隔十年选一次巫女。凡是十二岁以下的女孩子都会有可能被选上,被嫁给神,搬到镇上的巫女殿独自居住,终身不得离开小镇。但是每隔十年就选一次,每次又只能有一位巫女,新的巫女诞生了,旧的巫女该怎么办呢。听说是送走,但送到哪里去,并没有人知道。 廖五妹心头一跳,只觉得紧张莫名,一种强烈的预感徘徊在心底,挥之不去。 她将手里的柴火塞到小妹的手里,说道,“看着火,水一沸就不添柴了,开着锅盖等饭好。姐去砍把柴,马上就回来。” 廖五妹直奔后山,因为担心遇上七叔伯他们,还特意抄了小路。 山里的风很大,她胡乱地转着,一脸的慌乱,忐忑不安,但并不知道自己在找些什么。 一直到夜色将要来临的时候,她在离之前不远的地方,看到了一滩血迹,还有一些女人的头发。 内心强烈的预感得到证实,廖五妹又惊又怕,背后直冒冷汗,悄无声息地狂奔回家。 继父和母亲都已经归家,见她回来这么晚,立刻拉下脸来,“五妹,怎么留妹妹一个人在家煮饭?万一烫到她怎么办?” 廖五妹惊魂未定,强装着镇定,认下了责骂,草草吃了晚饭,才心惊胆战地睡下了。 在临睡之前,她拽着小妹的手,心想,一定要逃!她今年十一岁,妹妹七岁,说不定会被选上! -------- 江河听着也十分惊心动魄,连连问道,“后来呢?” 闻安叹了口气,往卧室看了两眼,继续道,“一个女孩子,能有什么好办法,她先是去找了母亲,隐晦地提了这件事,但母亲却不以为然,说一个镇子那么大,女孩子那么多,哪里就能选上她们家的女儿。而且母亲觉得,被选上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是嫁给神,是被供奉的巫女,只有享福的份,家里还能少个吃饭的。” “廖五妹觉得很绝望,她甚至想要怂恿妹妹跟她一起跑,但这个几乎不可能,她试着几次往外跑,但因为身无分文,还没出镇子,就被送回来了,还挨了几顿打。” “一直等到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廖家有个远亲想要过继个女孩子,她去求人家,收养了她和妹妹。那户人家答应了,但因为继父和母亲不答应过继妹妹,就只过继了她一个人。”闻安道。 江河听到这里,问道,“妈妈.......” 他的话还没说完,闻安便点头,“是的,廖五妹过继之后,改了名字,叫做廖舞美,就是你妈妈。” “再后来呢?” “再后来,你姑姑,廖小妹就被选上了,当了巫女。” 第30章 ,30 第三十章 廖五妹离开林南的那一天,除了来接人的司机之外,就只有妹妹廖小妹来送她。 继父自然不用说,但连亲生母亲都觉得她冷心冷肺,是个吃里扒外眼里只见富贵的东西,早就应该自生自灭了。廖五妹未满五岁便跟着母亲二嫁,从小到大就被叫做拖油瓶,在继父家身份就是个免费劳动力。对于这个家的人,她除了妹妹之外,其他的自以为并不在意。在求得养父养母的过继时,她便无时无刻盼望着离开。但是,在最后走的时刻,母亲没有来送她,她却依然很失落。 也是,哪有不渴望父母之爱的孩子呢,廖五妹算是早慧,但归根也不过是个孩子。 小妹拽着她的新衣服哭个不停,“姐姐,哥哥说你以后不会回来了。他骗我,对不对?” 廖五妹摸摸她的脑袋,“不会的,姐姐以后有钱了,就偷偷回来看你。” 廖小妹想起听到的那些故事,不免担心道,“万一你的新爸爸妈妈不让你回来怎么办?如果他们也像爸爸一样打你,怎么办?” 廖五妹不自觉摸了摸藏在长袖里的伤痕,笑了笑,说道,“没事,听说他们人很好,家里有大电视机和冰箱,水果和零食就放在桌子上任吃,我是去享福的。” 在一旁的司机也帮着东家说话,“这个小妹,你就放心好了,廖先生和太太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原本他们是想着去孤儿院领养个孩子的,若不是因为听说五妹聪明伶俐,算得上是半个本家人,这等好事哪里还轮得上你们呀。” 廖小妹瞪他一眼,“只有你才觉得跟亲人分离是件好事,我看你以后一定会......” 她还没说完,廖五妹就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巴,并忙忙对司机道歉,“我小妹人小不懂事,阿叔你别跟她计较。” 司机在那里呵呵地笑,“五妹确实懂事,所以才入了东家的青眼啊。” 廖小妹甩开姐姐的手,有些不高兴道,“姐姐,你不要走嘛。” 廖五妹在心底叹了口气,朝着那司机笑了笑,说道,“阿叔,麻烦你等一下我,谢谢啊。” 司机先生对廖五妹印象甚佳,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廖五妹拉着小妹的手,一直走到角落里,她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人听得到她们的对话,才轻声道,“小妹,过些日子要是选巫女,你可要小心点,千万不要被选上。” “巫女不好吗,听妈说,是被供养的,一个人住那么大的一间巫女殿,不愁吃穿。” “不好。”廖五妹咬咬牙,说道,“还记得我们之前碰到的那个女人吗?你说她是巫女的那个,她死了。” 小妹“呀”的叫出声来,被吓住了,“真、真的?” “嗯。后来我悄悄回去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死没死,但是肯定结果不好。”廖五妹担忧地看着妹妹,“小妹,小心点总没错,如果有什么事,记得告诉姐姐。姐姐去到那里后,会写信或者打电话,我跟青婶子说好了,电话打到那里去,她来叫你听。” 小妹还是被吓到了,“我要跟妈说,大选的时候,我就装做生病,不去了。” 廖五妹也没有什么主意,只叮嘱道,“妈可能不信,装病可能可以。”她将手搭在妹妹的肩膀上,再三叮嘱,“如果躲不开,记得逃!我一去到那里,就告诉你地址,到时候来找我。” 小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将这个消息消化。 过了一会,她突然拍了拍小脑袋,在口袋里小心翼翼掏出来一堆的毛票。真的是毛票,大部分是一两分的,最大的是一角钱。 “姐姐,我偷偷攒的,你拿着,养父母对你不好,就跑回来。”小妹将毛票塞给廖五妹。 廖五妹只是淡笑,“就算是不好,我也不会回来了。”她在家过得难道就算好吗?养父养母她是见过的,她打心眼里喜欢他们,若是真的不好,那也是她自己求来的,怨不得别人。 小妹一听却是急了,“为什么?” “不为什么,小妹,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廖五妹摸了摸小妹的头,将钱塞给她,“我还是担心你,钱你留着,到时候也好应个急。” 她走上大道,往司机的方向走去,转过身朝小妹挥手,“回去吧,晚了该被挨骂了。” 这是廖五妹留给林南最后的身影。从此刻开始,一对姐妹的命运天壤之别。 廖五妹到了养父母家后,是被当成掌上明珠来养的。廖家夫妻二人年过半百,温柔平和,家中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是个小康之家。因为廖夫人早些年跟着廖先生走南闯北坏了身子,平生无所出,晚年觉得膝下冷清,才起了收养的念头。他们是更喜欢婴儿的,但又觉得和廖五妹有缘分,而且那个孩子冰雪聪明,便选择了廖五妹。 廖五妹改名廖舞美之后,终于如愿以偿,踏入了学校的大门。她已经十一岁了,但只念过一学期的一年级,其他的都是自己平日里在窗外听来的。廖夫人得知她的遭遇后,把她抱在怀里只喊心肝宝贝。后来经过测验,廖五妹从三年级开始上学,努力勤奋,刻苦认真,一直读到了大学,毕业后遇到了丈夫闻安,结婚生子,夫妻恩爱,子女一双,理应是十分美满的一生。 而美满的前提是,假如除却了某一段记忆。 廖五妹走后的第十天,大选的通知就在镇上公布了。这次与往年不一样,采用了抽签制,村与村之间抽签,被签中的,是廖家村。到时候会由村长选出一个八字,若是哪家女儿和这个八字最相符,便是哪家女儿。 廖小妹将姐姐告诉自己的话跟母亲说了,但结果就跟姐姐说的一样,母亲不信。而且当她得知是五妹跟小妹说的,当场脸色就黑了下来,“别听那个白眼狼的话,她走了就走了,我就当没这个女儿,被嚼舌根我也认了。这可倒好,还来教坏你了,我当时就不该带着这种没良心的东西!” 母亲话说得狠,廖小妹却隐隐约约知道她这么生气的原因,姐姐当时走的时候,因为是主动要过继的,村里很多人都说是二嫁后亲母变后母,姐姐是被打怕的。被指指点点多了,母亲也就怒了,对要走的姐姐甚至深恶痛绝起来。 廖小妹有些迷茫,她想着姐姐的嘱咐,便准备在院子里吹冷风冲凉水,明天来场大病。 她人小力气也弱,在院子里泵了半天水井也没有泵满一桶,倒是青婶子神神秘秘地走进来了。 “小妹,快,你姐给你打电话了。” 小妹眼睛一亮,往里屋瞄了一眼,赶紧跟着青婶子走开了。 “姐姐,你说得真对,就要大选了,这次的跟以前还不一样。”小妹在青婶子的小卖部里等了一会,才再次等来了姐姐的电话,然后马上如竹筒倒豆一样,将事情告诉了她。 廖舞美听完小妹的描述之后,内心着急得不得了,“后天,这么急!小妹,你觉得装病可靠吗?” “不知道。”小妹嫩声嫩气道,“不过我可以试一试。” 廖舞美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转过几圈,发现装病是完全没有用的,若是按八字来,只是生病,根本不会奏效! “我记得七叔伯好像是村长?”廖舞美心里产生了一个不祥的预感,她记得有一次,七叔伯曾经摸着妹妹的头,说过她的八字不错。 “是呀。”小妹天真道,“叔伯挺喜欢我的,不然我们直接去求他,让他不要选我们,好不好?” “不行!”廖舞美道,“什么都不要做,不要去找七叔伯,小妹,听姐姐的。我明天考完试就请假回林南一趟,如果真的被选上了,姐姐就带你走。”她咬了咬牙,发誓一样说道,“姐姐一定带你走。” “好的,姐姐,我等你。”小妹甜甜道,想了想,又补上了一句,“姐姐,这几天我可想可想你了。” 廖舞美心里又暖又急,回道,“嗯嗯,我也想你,等着姐姐啊。” 因为有了姐姐的许诺,廖小妹心中的大石头得以放下,她挂了电话,按着姐姐的吩咐给青婶子付了电话费,心满意足地回家去了。 在归家的路上,她一蹦一跳的,两边的马尾巴甩来甩去的,很是可爱。 “小妹。”突然有人在叫她。 廖小妹停下脚步,好巧不巧,正是七叔伯。 七叔伯笑眯眯的,递给她一个袋子,“上次叔伯说给你带果子,都给忘了。今天去后山的时候,就摘了一把,连着前几天去镇上买的糖果,正想着给你呢,没想到就碰到了。” 小妹本能地想躲开,但她抓了抓衣角,又松开,她对着七叔伯甜甜笑,“谢谢叔伯,可妈妈说,不能随便收别人的东西。” “叔伯给你的,拿着就是啦,你个妮子,叔伯能死别人吗?”七叔伯道,又将袋子递了过来。 小妹接了过来,好奇地将袋子看了看,果然是山果,底下还有一些包装很好看的糖果。 七叔伯和善地摸了摸她的头,“小妹真乖,快回家吧,刚才都听到你妈在叫你了。” “谢谢叔伯,叔伯再见。”廖小妹礼貌地招招手,继续一蹦一跳地跑远了。 七叔伯站在原地,笑看着廖小妹走远的身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三天,廖舞美匆匆忙忙交了试卷,带着养父母给的所有零花钱,坐上了去往林南的车。 而在另外一边,廖小妹刚刚被宣布当选为巫女。她茫然地看着满心欢喜的父母,疑惑而不解。她却并不害怕,因为她相信姐姐一定会出现带走她。 她开始了人生的第一次等待,从七叔伯宣布的那一刻起,一直等到她被送到巫女殿的前一刻。 可她并没有等到廖舞美的到来。 ----- “没有等到?”江河问,“可是妈妈当时不是已经上车了吗?不会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吧?” 闻安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说下去,“小妹被送到巫女殿后,受到了非人的对待,原来选什么巫女,其实只是借口。什么每隔十年选一次,也都是假的。林南镇每年都会失踪很多少女,那些少女都被关在巫女殿里,被......”闻安艰难道,“被供享乐,还会被当成货物一样,被卖掉。” “其实就是个肮脏的妓.寮啊!”闻安闭上眼睛,终于一口道出。 江河被震撼得无言以对,半天他才开口道,“可妈妈她,怎么就没有去呢?” 闻安正要说什么,卧室的门却突然被打开了,闻母走了出来。 “因为廖舞美害怕,是个懦夫。”她站在门口,一字一顿,满脸的眼泪,“她享受了十天的幸福生活,就被迷花了眼,迷黑了良心。” ------ 廖舞美坐上车的那一刻,才觉得惶恐和害怕。 种种之前没有想过的后果,都纷纷像约好了一样,出现在脑海里。如果她真的去带走了妹妹,养父母真的会接受她吗?继父和妈妈一定很生气吧?对了,七叔伯那帮人一定不会放过她的,他们一定会猜出来她知道了什么,她和妹妹真的逃得掉吗?那帮人是真的会杀人的!或许她就此惹下祸端,那帮人说不定会追到养父母家去,她说不定还害了他们! 廖舞美想着当时看到那一滩血和头发时,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背后也一直在冒冷汗。 她的脸色很差,旁边的一位阿姨见到了,便问,“怎么了,小姑娘,你是不是晕车啊?” 廖舞美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那位阿姨从包里拿出一片晕车贴递给她,“我也晕过车,知道很难受的,来,试一试。” 盛情难却,廖舞美只得接过来,贴在额头上。 “小姑娘你也是去林南啊?听说那里今天搞活动呢,有唱歌跳舞什么的,很热闹啊。”阿姨道,“他们那里的人都蛮信神的,听说神还要娶媳妇呢,这都什么年代了,他们还信这个。” 对了对了,说不定只是她想多了,只是血和头发而已,说不定只是七叔伯他们在山上杀了野猪而已,又不能证明什么啊。小妹还没有被选上呢,要是被选上那也是好事啊,那么多人都说好,说不定只是自己看错了。 既然是这样,就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了,继父和妈妈,估计都要恨死她了。 廖舞美蹭得一下子站起来,咬了咬牙,开口道,“师傅,停车,我要吐了!” 车被稳稳地停在了路边,廖舞美跑下车,慌乱地跑出一段路。 公车司机在那边喊她,“吐就在这里吐了,跑那么远干嘛?还走不走?!” 廖舞美摇了摇手,那车等了一阵,开始发动,又走了。 廖舞美突然想起来小妹甜甜地叫她,口口声声说要等她,心里悔得不行,又追了过去,但那车却是一溜烟就不见了。 她在路边徘徊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车站,排队买票的时候,却不小心撞了人,等到窗口的时候,一摸钱包,却已经不在了。 ----- “钱包丢了,我在车站好不容易借到电话,打给了青婶子,她没有接。后来我打给了养父母,养父母便把我接回家。”闻母坐下,继续道,“我有些不安的回到家,见养父母脸色不太好,他们大概以前我还是喜欢以前的家,就没有再敢提回林南的事,只偷偷又打了几次电话,青婶子都没有接,我便心安理得觉得,应该没有关系吧。” 一直到后来,才知道,其实青婶子家的电话,也是有问题的。 闻母叹了口气,继续道,“小妹在巫女殿呆了两个月之后,趁着人不注意逃跑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等到她,一直等到半年过去了,她才回来,从此之后,就真的变成了了名副其实的巫女。” “名副其实的巫女?”江河重复了一遍,他想到了廖清说的,廖知文始终保持着少女的面容五十多年。 “嗯。我没有回去过,也只是听说。小妹被送走后,巫女殿的秘密我实在是忍不住跟养父母说了,他们知道后,总觉得不正常,后来就托人去查,又报了案,查了三个多月,才将那个可怕的地方端了。但到底是晚了,那个时候小妹就已经不见了,半年后她回来,就说自己改名字了,叫做廖知文。”闻母又捂着脸哭起来,“才八岁的孩子,就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说话也很老成,她看着你,你心里直发毛,而且她真的可以预测到很多事情,大家都说,小妹是逃到深山里,遇到神,才当了真正的巫女。” “我不信的,大家也都半信半疑的,可是时间越长,就越不对劲。等到她成年之后,才越来越觉得可怕,她根本就不会变老,一点也不会......”闻母道,“听说这是神的祝福,我怀闻沅的时候,她也这么祝福了我。” “是我,是我,一切都是我,是我让阿沅变成这样的......”闻母又一次痛哭出声。 第31章 ,31 屋内陷入了一片安静,除了闻母有些压抑的抽泣声之外,别无声响。 过了许久,江河才开口,声音艰涩,“妈,你的话里有漏洞。” 闻母正在抽泣的声音猛地一顿,她抬起头来错愕地看着江河。 江河没有看她,他继续说道,“您讲述的外公外婆如何将巫女殿的秘密曝光的太不合理,因为一个延绵数十年且影响力高至一个镇的犯罪团伙,根基应该不浅,外公外婆只是殷实人家,不像爷爷奶奶有着家族的影响力,拔出这样的组织几乎不可能。这个或许您可以解释因为巧合,因为警/方力量。还有您口口声声说没有再回去林南,可是您好像常常见到廖......知文一样。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您怎么会说她让你心里发毛之类的,而且那个祝福......也是漏洞百出。” 闻安打断他,“江河,你母亲说的是真的!” 江河看了父亲一眼,继续说道,“从很早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才十一岁的廖五妹,是怎么说服养父母收养她的,她又是怎么得到收养的信息的,事情怎么会那么巧合?如果对方真的同意也过继小妹,廖五妹的继父和母亲为什么不同意小妹过继,仅仅是因为不舍得吗?可是孤零零一个人去当巫女,他们就舍得了吗?” 闻安道,“只是巧合。廖五妹当时那么慌乱,自然对周围的事情比较敏感,她去求人家,本来就是聪明伶俐的孩子,为什么人家会不同意?至于小妹,那对夫妻一开始是舍不得,那是因为巫女不一定会被当选,等当选了,他们又觉得是好事,自然就没有阻止。” 江河摇了摇头,没有肯定他的,却也没有否定,只是说道,“还有五妹遇到七叔公的那一段,七叔公那伙人罪大恶极,起码会有着极高的警惕,怎么会留下血迹和头发那么明显的证据等着一个小女孩来发现?” “不对,不对,这些都不对啊。”他长叹了一声,“还有一些更细微的,这个故事太不走心了。” 他站起身来,走进闻母,蹲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的眼睛道,“但不得不承认故事很感人也很虐心,或许是真的,可能含了真实的一面,但是我不信。妈妈,您不告诉我就算了,我可以自己查。”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了她的手中,“看看吧,这是阿沅现在的模样,你们以前那么喜欢她,就算现在或许变了,可人总得有点感情吧。” 闻母将照片握在手里,慌乱地去抓他的手,说道,“不是的,不是的,江河,你听妈说,听妈说啊。” 江河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她道,“妈,您不想说就别说了,今天也累了,先休息吧。” 他抱了抱母亲,然后抽出手,转身走出家门口。 在转身的时候,他看向父亲,目光复杂,但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 时间往回倒回几个小时之前,闻沅和盛译嘉站在南城墓园,两目相对。 在闻沅叫出盛哥哥的那一刻,盛译嘉先是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愣在原地片刻,往前紧迈了两步,深吸了一口气,才从嘴里呢喃出她的名字,“阿沅......” 闻沅苦笑了一下,“果然。” 盛译嘉如梦初醒,站在原地,不再敢靠进来,有些手足无措地解释道,“阿沅,我不是故意的。你不想认下我,所以我.......” 闻沅摸了摸自己的脸,努力笑了一下,“我是怕吓坏你。” 盛译嘉忙道,“不会的,不会的,阿沅,你还是那么可爱漂亮的。” 闻沅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看着他,轻声道,“盛哥哥,你过来抱抱我,好不好?” 盛译嘉迈前一步,将她轻轻揽在怀里,摸了摸她的白发,默了默,手上的力便紧了几分。他的手甚至在轻微地颤抖着,他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哽咽道,“阿沅,我来晚了,对不起。” 时隔三年,他终于又可以抱住他最心爱的小女孩,即使物是人非。 闻沅笑出声来,声音却也带着哭腔,“盛哥哥,你哭什么啊。你来得不晚,刚刚好啊。” 盛译嘉却如同一个孩子一样,将眼泪埋在她的颈窝里,默默抽泣着。 闻沅一愣,将满布皱纹的手轻轻放在他的头上,没有说话。 周遭立在黑暗里墓碑注视着他们,沉默地见证着他们的悲与欢,苦与甜。 “好啦。”闻沅又忍不住以长辈的口吻道,“这么大的小伙子还哭哭啼啼的,算什么。” 盛译嘉起身,转过脸去,等再转回来的时候,除了眼睛有些红肿外,再无痕迹。 墓园里的冷风穿梭而过,盛译嘉突然清醒过来,内心有些不安,开口道,“阿沅,你挑在这样的时间告诉我......” 闻沅转过头,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无名墓碑,说道,“当时廖清将她的骨灰带出林南,是想着能给她找个好地方长眠,但我们一直过得......比较艰难,一直等到了南城,才给她找了这里,而且还因为我用了她的身份,所以一直没有给她写上名字。” “廖清说,她很喜欢廖知文这个名字,但问她为什么,她便说,因为代表着新生。” 盛译嘉低低地“嗯”了一声,握了握闻沅的手,以示安慰。 闻沅却将手抽了回去。盛译嘉一怔,往前,大手一抓,便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 “新生和苍老对于我来说,都是你。” 闻沅惨笑了一声,但到底没有再将手抽出来。 “其实,我对她的感受很复杂。”闻沅说道,“我老了之后,遇到了因她而改变的廖清,又用着她的身份,总有那种要替她活下去的错觉。明明是没有见过面的陌生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奇妙的感觉呢。” 盛译嘉和黑暗里的墓碑对视,说道,“是缘分吧。” “也许吧。”闻沅道,“其实今天我不想来的,可除了廖清,便只有我会来看她了。若是没有人来,应该会很孤单吧。” 盛译嘉握住她的手紧了紧。 “走吧。”闻沅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盛译嘉便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出墓园去。 在归程中,闻沅一直都默默无语,不发一言。盛译嘉就像是有什么预感一样,牵着她的手,怎么也不敢放开。 好在一路上没有什么车,他开的车速又慢,在单手驾驶的危险行为中,顺利地回到了楼下。 盛译嘉打开车门,护着她的头,准备扶她下车。 “等下,盛哥哥。”闻沅道。 “回去再说吧,阿沅,你累了。”盛译嘉发现自己不敢听。 “盛哥哥。”她唤了一声,似乎还带着昔日的娇嗔。盛译嘉有些恍惚,他沉默着回到了座位。 “哥哥也知道了?”闻沅突然问道。 “嗯。” “我爸妈呢。” 盛译嘉抿了抿嘴,“我没跟他们说,江河可能说了吧。” “不说也挺好的。”闻沅道,“其实他们可能早就知道了。可我又不信,我是他们的孩子,是他们爱的结晶呢。”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了笑,说道,“我爸那么宠我妈,小时候我常常觉得他要跟我争宠,就拿爱的结晶来教训他,结果他抱着我就笑,说如果上辈子我是他的情人,一定是坏了心,以为他一定不会背叛我妈找情人的。” “因为你上辈子只能认得我,不会有别人。”盛译嘉突然打断她道,“我理解你爸的心情。” 闻沅没想到他会这么接,哑了哑,笑了一声,无奈道,“盛哥哥,你不用再撩我这个老太太了。” 盛译嘉一窒,低声道,“我没撩你,实话实说。而且,你不老的,阿沅。” 闻沅猜测他大概误会了什么,半天才接着道,“其实我没有想跟你告别,盛哥哥。” 盛译嘉被说中了心事,有些羞赧地转头,“嗯”了一声。 闻沅一笑,说道,“我只是觉得,你若是知道我就是阿沅,应该会想着找出原因,啊,对,哥哥也是一样的。可如果真相会伤害到那些我们爱的人,能不能请你们不要再查下去了?很多事情,我不想知道的。” 盛译嘉沉默了。 “其实我很好了,我觉得我在一点点变年轻起来,以后说不定就变回去了。”闻沅一脸的认真,“但那一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可能是明天,可能一两个月,但也可能是几十年。盛哥哥,其实我很自私,但是能不能,能不能请你也等我四年?” 盛译嘉几乎是立刻想要开口。 闻沅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听说人体的细胞七年一换,或许四年就足够了。”她的目光苍凉却透亮,语气很轻,她继续道,“盛哥哥,不好意思啊,又让你等四年。” “阿沅,我等你的。”盛译嘉道,“不管多少年。” 闻沅强调了一句,“四年。” 四年为期,若是她如愿,自然是皆大欢喜。但若不如愿,那她便......放开他的手。 盛译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不忍看她的眼,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两个人牵着手在车上坐了许久,闻沅终于开口道,“盛哥哥,你能不能放开我的手一会。”她皱了皱眉头,“牵太久,好累,还有很多汗。” 盛译嘉默默地放开了。 “好了,上去吧,明天你还得去当小红帽志愿者,得加油啊。”闻沅轻轻地补上了一刀。 盛译嘉:“.......” 第32章 ,32 第三十二章 第二天,盛译嘉如约到了东湖公园管理处。 管理员打着呵欠从房间里走出来,略略吃惊,“怎么这么早。”他抬手看了看表,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件皱巴巴的红色袖套和马甲,递给盛译嘉,“先穿上,坐那,等人齐了再干活。” 盛译嘉面不改色,拿了过来换上了,然后长手长脚地坐在那里,开始给闻沅发短信。 “起来了就跟阿妞玉玉一起吃早餐,今天我买了街口那家的包子,很香。” 闻沅觉少,起得也早,很快就回复他,“不如你的粥好吃。” 盛译嘉不自觉笑了起来,给闻沅回了个笑脸,接着道,“那明天早上再煮粥。” 还没有等到闻沅的回信,就有人走了过来,垂头丧气的,也拿着马甲和袖套。 “哥们,你是犯了什么事啊?” 盛译嘉觉出这话的歧义,只笑了笑,没有回答。 那人却自来熟一样打开了话匣子,“你说我冤不冤,不就一朵花嘛,也不是我想摘的啊,它自个在那里要掉不掉的,正好我老婆跟我闹别扭,就那么顺手一递,罚款就算了,还要我来当什么破志愿者。” 盛译嘉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发现他留着络腮胡子,看起来成熟而魅力,没想到一开口就完全暴露了本质。 那人却是越说越不平,“你说当就当咯,居然还要我跨半个市区跑这里来,说什么这里缺人手,缺什么人?他们少巡点公园,不久有人了吗?而且,”他看了一眼盛译嘉,“这里不有你了吗?哥们,你犯了什么事进来的啊?” 话题硬生生又转回去了。 盛译嘉只好道,“我在这里钓鱼被抓了。” 那人却哈哈笑起来,“在公园里钓鱼?这的都是人工饲料养肥的锦鲤,超级难吃,那肉又肥又腻的,比羊肉还要臊,你居然在这里钓鱼。” 盛译嘉斜他一眼,“我老婆让钓的,她喜欢看我钓鱼,这个无所谓。” 那人一愣,硬生生被塞了一把狗粮,伤害值简直高达一万。 他突然有些沮丧,“我老婆还没原谅我呢。” 盛译嘉不想当知心姐姐隔壁大妈,只“哦”了一声,然后指了指正在走过来的管理员,“人过来了,估计要开始干活了,你先穿上这些吧。” “哦哦哦。”那人连忙穿上马甲,套上袖套,“咱们这也算是天涯沦落人,我叫何答,你叫什么?” “我姓盛。”盛译嘉道。 “盛哥。”何答道,“你说不会让我们就这样在公园里捡垃圾吧,好像挺凄凉的。” 盛译嘉心头一跳,只强装着淡定道,“不会。” 确实不会,他们逃过了公园里捡垃圾的命运,但是没有抵过马路边吹哨子的安排。 管理员给他们各发了一面旗子,“你们就在这里看着,红灯亮了就吹哨子,绿灯亮了就挥旗子让他们过。如果有人闯红灯,那就恭喜你们了,把他们带回来顶替你的位置,就可以走了。” 最后那条简直是救星,饶是盛译嘉,在马路边站了半个小时后,也巴不得立刻有人闯红灯去。 但偏偏没有。 大家都很守秩序,听着哨子和旗子行动,来来往往一波又一波人群,盛译嘉和何答隔着斑马线两两相望,真真正正成为了天涯沦落人。 偶尔有不知情的阿姨路过,还夸他们,“小伙子长得好看,也热心啊。” 盛译嘉只好笑笑,不搭话。 何答却上纲上线的,“阿姨,我真的长得好看啊,这一脸的胡子也看得出来?” 那位阿姨被问得满脸尴尬,嘿嘿笑了一声,“那个小伙子好看好看。”然后施施然走了。 何答瞪了盛译嘉一会,发现眼前的人真的是长得不赖。明明烈阳暴晒,明明汗流浃背,但偏生盛译嘉看上去英俊......又诱人。 他不免对着斑马线那边喊,“哎,盛哥啊,你那发型是在哪里理的啊?” 盛译嘉不曾见过这样的神经病,只能装作充耳不闻。 但好巧不巧的是,之前在医院的李医生经过,被这一声喊吸引了注意力,打量了一眼盛译嘉,惊住了,“盛医生,您怎么在这里?” 盛译嘉居然还能谈笑风生,“做志愿者,你不看到了吗?” “您真是热心啊。”李医生算得上是盛译嘉的死忠,对他有一种盲目的崇拜,“什么时候搞的活动,市政还是医院,这些日子我正好休假,也没听说报名的事,不然就能跟您一起了,这可是将有意义的事啊。” 盛译嘉无法反驳。 倒是何答立刻耍上了小聪明,“现在啊,现在就可以报名,你走过来,我给你填表。” “真的?”李医生看着红绿灯犹豫,“您等一下。” “哎呀,我赶时间呢,你看,”他指着车道上的黄灯,“变黄了,快过来。” 李医生正要迈出步伐,却被盛译嘉拉住了,“这几天我正好有课题准备立项,京都那边的基金,李医生你有空不妨看一下,文件我发给你。” 李医生简直受宠若惊,稳稳收回脚步,惊喜万分地与盛译嘉讨论起课题的事情来。 盛译嘉算得上是放长假,但本职的研究工作还是不能落下,他有板有眼地回答了李医生的问题,又叮嘱了几句,就跟李医生挥手告别了。 何答在那边气急败坏。 盛译嘉却是好涵养,淡然道,“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何答简直是要气得七窍生烟。 眼见着他就要冲过来与盛译嘉拼命了,却听到阿妞甜甜的声音,“盛叔叔。” 盛译嘉转过身看过去,闻沅带着阿妞和玉玉站在树荫里,正在跟他挥手。 “你妈跟你女儿?”何答问道,“你都有两个女儿了啊,长得可真水灵。” 明明阿妞那么大声地喊盛叔叔,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听的。 盛译嘉却一脸认真地强调了一遍,“那是我老婆。” 何答露出一脸惊悚的表情,“那个小女孩?” 盛译嘉不理会这号人,冲着一老两小招手,“阿沅,阿妞,玉玉。” 何答看着他,脸上惊悚的表情还没有褪去,就换上了惊吓继而惊喜的表情,“老婆!” 廖清正慢慢走过来。 盛译嘉一看这个阵势,便明白了何答正是廖清的前夫,他轻笑了一声,默默给何答心里插上了一刀,“刚才那个小女孩,是廖清的女儿。” 何答几乎石化在原地,“那你,是我女婿?!不对......不是才一岁吗!” 这人的智商真是没辙了。 大概是有了家属们的加持,中午放学的时候,总算是让他们抓到了两个闯红绿灯的初中生,估计刚刚小升初,个头小小的,但语气却狂傲得不得了。 “叔叔,你们这是在兼职吧,我给你们双倍的钱,手一抬,海货天空,怎么样?” 何答把委屈和惊吓统统发泄在他们身上,一巴掌拍在他们脑袋上,拎着衣领就往管理处走,“海阔天空,什么货,成语得好好学!跟我走就是了,双倍的钱留着给你下个替死鬼吧。” 给两个小鬼头换上马甲红袖套,这次志愿者行动总算是结束了。 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去吃午饭。 何答的身份尴尬,廖清看着他就头大,一路上直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但他却不自知,一脸好奇地看着阿妞,“小朋友,你爸呢?” 好在阿妞不怕生,看着他满脸的胡子,一说话就动来动去,十分有趣的样子,就笑眯眯地回答道,“叔叔,你再问一遍。” 何答就再说了一遍。 阿妞越看越有趣,“叔叔,你声音太小,听不见。” 何答居然配合地再问了一遍。 阿妞偷偷看了一眼廖清,笑得一脸天真,“叔叔,我没爸爸呀,你想不想当我爸爸呀。” 当然是想想想!何答没想到阿妞这么上道,也不管她到底是不是自己亲生的了,两眼放光,却还在故作矜持,“得看你妈妈同不同意。” 阿妞压低了声音,“叔叔,你抱一下我,我就让妈妈同意。” 何答二话不说,立刻抱起她。 阿妞终于摸到了他脸上的胡子,心满意足地咳了两声,然后说,“我说服不了我妈妈,叔叔,你要当我爸爸,得自己加油啊。” 盛译嘉全程只关注着闻沅,一路询问她的口味,并搜寻着这边有什么好吃的。 颜玉玉在一旁专心致志地用平板画画。 只有廖清,马上黑了脸,“阿妞!” 阿妞冲她扮了个笑脸,从何答身上下来,凑到玉玉跟前去了。 何答冲着廖清笑,低声下气的,“老婆。” 他看着阿妞的年纪,突然灵光一闪,“阿妞是不是快七岁了?正好是我们离婚的时候。” 廖清硬邦邦扔过来一句,“不是。” 何答却不信,笑得有几分梦幻,“没想到我都有这么大的女儿了。” 廖清:“......” 第33章 ,33 第三十三章 饭吃到一半,江河给盛译嘉打来了电话。 盛译嘉起身出了包厢,按了接听。 江河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师兄,我休了年假,现在去找阿沅。” 他的语气不对,但盛译嘉并没有多问,只回答,“好,路上小心点。”他顿了顿,才补上了一句,“一切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 他不说还好,一说江河只觉得眼眶发热,“师兄,我找了私家侦探,查我爸妈。” 盛译嘉稍沉默,说道,“江河,你先来,阿沅昨天与我相认了。她也知道你们知道了。” 江河敏锐地发现了关键词,“我们?” “她大概也有些猜测。”盛译嘉道,“你过来路上小心,阿沅很想你的。” 江河在那边叹气,“好。” 挂了电话,盛译嘉转身,却发现何答站在他身后,一脸的疑惑,“阿沅是谁呀” 盛译嘉只觉得眉头直跳,“何答,你知道世界上什么样的人最长寿吗?” 何答耸耸肩,“不管闲事的人啰。好吧,我不问了。” 盛译嘉顺便走向厕所。何答跟在他的身后,目光紧盯着他的裆部。 盛译嘉:“.......”他转过身,盯着何答,目光凌厉,“何先生,请问有何贵干?” 何答嘿嘿一笑,“盛哥,你知道的啦,男人总有一些好胜心的。” 盛译嘉目光往下移,“那么,你先。” 何答往前一挺,走到小便池,得意洋洋地把某物掏出来放了一次水。 盛译嘉轻轻一笑,笑容意味不明,道,“何先生,你或许需要修身养性。” 何答:“哈?” 盛译嘉却再说没什么,自顾自坦然上了厕所,就回去了。 何答偷偷瞥了一眼,深受打击,想要追上去问个究竟,但又觉得问出口未免显得他何答实力不如人,就作罢了。 盛译嘉去结账完毕,又回到包厢。阿妞和玉玉在闹着玩,闻沅看着她们,脸上带着笑。 盛译嘉在闻沅的旁边坐下,在书桌下偷偷牵她的手。 闻沅转过头来,看着他,把手抽回去了。 她低头给他发短信,“皱巴巴的跟树枝一样,有什么好牵的。” 盛译嘉看到了,笑意盈满眼睛,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你这样总会让我以为已经跟你白头到老了。” 我曾无数次幻想过与你一起变老的样子,现在你先我一步老去,但没有关系啊,你笑看着孩子们玩闹的样子,正是我梦里的样子。 闻沅被他凑上来的气息吹得脸色发红,厚厚的老人皮也差点遮不住那点羞意,只好找借口站起来,打道回府。 等到她跟着盛译嘉带着孩子们走出来的时候,何答还在纠缠着廖清。 廖清一脸的不耐烦,“不是不是不是!阿妞不是你的女儿!” 何答也不生气,一副我知道你为什么说不是只是因为你在生气的样子,越发让廖清火大。 闻沅之前没有见过何答,也没有在意何答疯疯癫癫的样子,在吃饭之前,也只是以为他是跟盛译嘉一起的志愿者,看到这一幕,自然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阿清,这位是谁?要不要跟我介绍一下?”闻沅摆出一副长辈的派头,目光打量着何答。 廖清会意,拖长声音,“姑姑,这没谁,我不认识。” 何答先是略略诧异地打量了一眼闻沅,但一听廖清说不认识就急了,“什么没关系,我,我是她老公!” 廖清在旁边凉凉补上了一句,“前的。” “哦。”闻沅板起脸,“你就是那个负心汉?” 何答觉得自己简直比窦娥还冤,“我、我哪里负心了!”他看着廖清,一脸的委屈,“阿清。明明是你始乱终弃是,明明是你甩了我一走了之,我找你那么久!” 闻沅才不管他是不是委屈,问道,“你是不是带了男人回家?” “阿咧?!”何答愣了,“什么带男人回家……那是阿威,我兄弟啊……” “好,那你是不是三天两头不着家,留着新婚妻子不管不顾?!”闻沅问道。 廖清都自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不是……我、我要工作啊……”何答一脸的一言难尽。 他的表现实在不如人意,闻沅呵呵两声,给他下了定论,“这位负心汉何先生,请滚吧。” 何答用手抠着门,“我不走,我不走!” 所有人:“……” 廖清转头,走得干净利落,“行吧,你就留在人家饭店当门神吧。” 何答赶紧松手,追了上来,“真的,阿清,我没有的。谁不想天天睡老婆啊,可我那是忙嘛!” 廖清停住,“那你忙什么呢?” 何答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天机不可泄露。” 廖清冷笑了一声。 何答一脸挫败,去拉她的手,“阿清,你听我说听我说好不好?” 廖清不作理会,继续往前走。 何答完全败下阵来,快走几步,凑到廖清跟前,“好好好,我说!” 廖清不停脚步,“就这样说。” 何答一狠心道,“我、我其实是个神棍,之前是每天都被师父压着去修炼。” 廖清:“……呵呵。” 何答一脸着急,“真的,真的!” 廖清讽刺道,“那现在不用修炼了吗,何大仙?” 何答居然有些羞涩,“不用了,我已有小成,师父说已经领我入门,造化就看我自己了。” 廖清见他越扯越离谱,心中极其恼怒,昔日不良少女的作风也藏不住了,停下了脚步,揪着何答的衣领,伸腿一顶,直捣何答的□□。 何答哎哟一声,捂住命根子,一脸痛苦地看着她。 廖清心情大爽,笑道,“何大仙,你有算到这个吗?” 何答痛得说不出话来,缩成一团,用手指着她,想要表达什么。 廖清朝他比了个中指,大步走了。 闻沅和盛译嘉看着都替何答痛,一人捂着两个小女孩的眼睛,唏嘘感慨了一番,跟在廖清后面准备走。 何答的嘴巴抖了一会,终于出声。他指着闻沅,一脸的愤概,说道,“阿清!我没骗你!就你这个假姑姑,我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廖清没有听到,她走得飞快。 但盛译嘉听到了,他突然停住了脚步,盯着何答道,“你说什么?!” ………… “我说的是真的。”何答在沙发上坐下,打量着四周,“阿清,你这个房子让我忍不住想起来我们的家,总是那么温馨。” 廖清面无表情地打断他,“这是阿沅的房间,我的在对面。讲重点,别岔开话题。” 盛译嘉也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闻沅倒还好,默默坐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三人,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有朝一日前夫变神棍# 这个画风太诡异了。 何答在目光攻势下有些不自在道,“其实我学艺不精。一开始也没怎么在意,就觉得阿沅的气息有些古怪而已,不过哪个老人家身上没点味道,就没在意。” 老人家闻沅简直想要打他一巴掌。 廖清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学艺不精也好意思秀!” 何答有些羞涩地笑,“实话实说,阿清你说你喜欢诚实的人的。”他接着道,“后来阿沅在门口跟我说话,我才发现,阿沅身上总笼罩着一团迷雾,里面似乎有两道光在打转,一道是金色的,另外一道是黑色的。” 所有人:“……” 何答见他们这副模样,有些挫败,强调道,“是真的!你们连突然变老了都能接受,两道光有什么困难吗?” 说得好有道理,竟然无言以对。 “两道光,然后呢?”盛译嘉沉吟一会,问道。 “一般来说,黑色为邪,金为正。两道光其实正邪交争,目前来说,”他打量着闻沅,“金色占了优势,不过金色颜色渐淡,或许过几年就消散了。” 盛译嘉顺着他的话思考,“或许会正气不足,阿沅的情况可能会恶化。” 何答摇头,“不是。我看那黑光,大抵应该是诅咒之类的坏玩意,一开始应该是来势汹汹,直接要命的那种。但恰巧那道金光挡住了,压制住了它。” 盛译嘉只觉得心头直跳,“要命的?!” “对。”何答见他脸色极差,吞了吞口水,接着道,“金光虽然压制住了黑光,但到底也是外来的东西,所以造成了一些后果……”他偷偷瞄了一眼盛译嘉,“变老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你说金光渐弱,那闻沅岂不是以后会有危险?”盛译嘉马上意识到这个问题。 廖清和闻沅一听,脸上都是一僵。 何答道,“也不是。金光虽弱,但黑光似乎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估计也就这一两年的事吧。”他有些无所谓地摆摆手,“估计在金光消散之前,那玩意就完蛋了,放心好了。” 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盛译嘉语气也客气起来,“那么何先生能看出那两道光的来源吗?你刚才说黑光是诅咒?” 何答有些手足无措,他一脸为难地偷瞄了一眼廖清。 廖清虎着脸,“有话说话,有屁放屁。” 何答这才犹犹豫豫道,“我看不出来具体的来源。我师父或许可以。他比较厉害。” 廖清道,“那能找到你师父吗?” 何答皱了皱眉,“其实你们不用找什么人,等着就好了,黑光消散,金光也很快就消失了,到时候就可以恢复了。”他拍拍手,笑出声来,“那不就是皆大欢喜吗!” 他一个人笑得开心,但其他人都没有笑。何答的笑僵在脸上,他嘿嘿讪笑了两声,就不再说话了。 闻沅呼出一口气,“那就这样吧,谢谢你,何答。” 盛译嘉和廖清却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盛译嘉才道,“阿沅……有些事不能逃避的,我……无缘无故失去你那么久,总要知道为什么。” 廖清也道,“我也想知道姑姑她……到底和你的事有没有关系。” 闻沅沉默下来,她窝在摇椅上,闭上眼睛,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 氛围不对,何答简直要被吓死了,“所以……还是要找我师父吗?” 盛译嘉站起身,“算了,不用了,谢谢你何先生。” 何答呼出一口气,我也不想见到那个老变态啊啊啊,真是逃过一劫! 廖清把他拎起来,赶出去,“快走,快走。” 何答一脸的不开心,嘟着嘴出去了,“阿清,你总是这样,用完我就不要了。” 他挣扎着不肯走,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像极了阿妞。 “啊呀!”何答突然叫了一声,“那是什么!” 第34章 , 第三十四章 何答一出声,在场所有人都循着声音看过去,但一眼望去,依然是那个温馨的房间,并无异常。 何答却是瞪着大眼慢慢走向闻沅,然后越过闻沅,走到闻沅身后的小画板边了。 那个画本上用彩色的磁石歪歪斜斜地挂着一幅画,画上是一枚画得很像沾满了番茄酱的大饼的“传世玉佩”。 是颜玉玉和阿妞的杰作。 “这个......你们从哪里看到的?”何答显得有些激动。 盛译嘉凑上来看了看,“这是玉玉和阿妞画的。怎么了?” 何答拧眉,“小孩子?怎么可能?”他想了好一会,“先问问她们在哪里看过吧。” 廖清听他这么一说,便到对面去喊玉玉和阿妞。 阿妞和颜玉玉正在偷偷看电视呢,看到妈妈突然进来,被吓了一跳,赶紧把电视关了,连小鞋子都顾不上穿,低头背着手站在廖清面前。 颜玉玉也垂头站在原地,一副认错的样子。 廖清见她们这个样子,在她们额头上各弹了一下,说道,“穿上鞋子,过来,叔叔有话要问你们。” 阿妞吐吐舌头,冲着颜玉玉眨了一眼睛,赶紧穿上鞋子,嘿嘿地跑到对面。 颜玉玉则矜持许多,迈着小步,不慌不忙地走过去。 等到两个孩子都到了跟前,何答举着那副画问道,“你们能告诉我,这幅画画的是什么吗?” 阿妞已经知道了何答的身份,但还是有些不太明白,她想了想,才道,“前爸爸,这个画画的是很漂亮的玉佩喔。” 颜玉玉跟在后面点头,稍微挺了挺胸,显得有几分小骄傲。 毕竟,那副画画得很好看呢。 何答被阿妞的“钱爸爸”伤得不轻,“什么是钱爸爸,爸爸不姓钱,姓何。” 廖清顿时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但她当着阿妞的面到底没有戳破他。 阿妞却嘲笑何答,“是前夫的前啦,前爸爸。” 真正的暴击在这里!何答只想哭。 盛译嘉清咳了一声。 何答捧着一颗易碎的玻璃心,继续问道,“这幅画可真好看,是阿妞你画的吗?” “不是喔,是玉玉画的。阿妞上的颜色!红色是不是超赞,前爸爸!” 何答被“前”字虐得伤心伤肺的,几乎没有力气再将对话进行下去。 盛译嘉走到颜玉玉面前,“玉玉,告诉舅舅,你怎么会想到画这个的?是在哪里看到很好看吗?” 颜玉玉有些茫然,她想了想,说道,“妈妈身上常常戴着的,” 盛译嘉顿了顿,他从没有见过那位姐姐,除了一开始知道父亲还有个私生女儿的时候心里微微落差之外,对她几乎毫无感情。就连她病逝,他也完全不知情,当时收养颜玉玉,只是一时的善心。 有时候骄傲的颜玉玉也会让他想起骄傲的阿沅。 何答听颜玉玉这么说,略略吃惊,“常常戴着?” 盛译嘉继续问道,“那这块玉佩,玉玉知道在哪里吗?” 颜玉玉摇了摇头,小声道,“丢了。妈妈当时很伤心的。” 盛译嘉摸了摸颜玉玉的小脑袋,说道,“好了,没有事情了,你们先去玩吧。” 颜玉玉显得有些不安,问道,“舅舅,怎么了吗?” “没事。”廖清抢先道,“刚刚看到熊二快要开始了哎,玉玉,你先跟阿妞去看会电视,然后做作业。” 阿妞没心没肺的,拉着颜玉玉就走了。 颜玉玉却是一步三回头,显得有些忐忑。 盛译嘉转过身问何答,“这个玉佩有什么问题吗?” 何答掏出手机,找了很久,终于翻出一张照片来,递给盛译嘉,“是不是很像?” 照片上是一枚通体晶莹血红的玉佩,上面阴刻龙纹及螭纹、云纹,纹理极其细腻,十分精美,并非凡品,与那个番茄酱大饼一点也不像,也不知何答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种玉是龙玉,上面雕的龙圆眼重眉,独角,长尾后卷,身体出入隐没于云纹之中,我没有猜错的话,背后应该还有两螭龙杏眼、张口,隐于云水中。这种花纹叫做龙螭纹一般见于汉代,与之相配的应该还有一枚凤玉,雕凤凰梧桐,隐于火纹之中。” 盛译嘉不明白,“所以呢?” “龙凤玉在汉朝时是用来缔结姻缘的,本来是个吉祥之物,但若是红色的......就有个不太好的传说。”何答说话大喘气,停在了这里。 “什么传说。”盛译嘉道。 “传说很久以前有对恋人,因为得不到家族的祝福,私定终身私奔了,吃尽了苦头,后来大概是因为男方出轨了,女方因爱生恨,毒死了丈夫后也殉情了,只留下了一对龙凤玉,上面因为沾染了他们的鲜血而成为了血玉,弥久不褪色。后来凡是得到这对玉的人,结局都不怎么好,尤其是在结婚的新人。” 何答奇道,“这样不详的玉居然会有人常常戴着,估计小命不久矣。” 盛译嘉道,“她是玉玉的母亲,算是我的姐姐,确实已经过世了。” 何答连忙告罪,“不知者无罪,姐姐莫怪莫怪。” 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个冷噤。 何答疯完后才问道,“这么想想,那道黑光还蛮像......阿沅是订婚第二天出事的,有没有收到过这样的玉佩?” 盛译嘉和闻沅对视一眼,想到了订婚当天,两人异口同声道,“我们从未都没有见过这种东西,订婚的时候也没有收到这样的东西的。” 何答叹了口气,“说不定是有人趁乱送的,你们也不知道。” 闻沅只觉得寒气从背后往上爬,“可我,应该没有跟谁有这种生死大恨啊!” 盛译嘉握了握闻沅的手,沉吟片刻,有些艰难道,“我大概也没有。但说不定是有人恨我入骨,毕竟我的经历要比阿沅的丰富。” 可到底会是谁,恨他们,恨到要他们的命?闻沅自认为自己那十八年,活得恣意潇洒,被宠得无法无天,有时候张牙舞爪地冲着最亲最爱的人发脾气撒娇,但也从没有做过什么愧对别人的事情,更别说会让人记恨到要命的事情了。 可事实几乎就摆在她的面前,真的有人恨她如此。 何答垂头丧气的,苦着脸,“这种事情感觉挺严重的,我还是联系一下我师父吧。” 大家都陷入了沉默里。 何答左看看右看看,犹豫了一会才凑到廖清跟前去,“老婆,我现在澄清了吧,之前真的真的不是因为我红杏出墙啊,是真的真的被关小黑屋啊。” 显然他并不知道小黑屋的各种丰富的涵义。 老司机廖清:“......”但到底软了软心肠,“有空联系吧。” 何答几乎要欢呼,绕着她转圈圈,然后趁着她不注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嘣--”特别响亮。 廖清有些哭笑不得地捂着脸,但他却已经旋风一样转到对面,去骚扰阿妞去了。 “我跟你说,阿妞。我不是什么前爸爸后爸爸的,我就是爸爸!” “当我爸爸才没有那么容易!你就是前爸爸。” “什么前,叫爸爸!哎呦......你居然咬人,傻孩子!”何答捏了捏阿妞的脸,然后被阿妞咬了一口。 “傻爸爸!前爸爸!傻前爸爸!”阿妞叉着腰大声道。 何答完全败下阵来,“好吧,前缀随意你加都行,反正我是爸爸。” 廖清听着他们的对话,只能看天。 屋内。 闻沅脸色很差,她有些颤抖地站了起来,站在那副画前,有些哽咽道,“你说都是恋人,都知道在一起不容易,他们怎么,还留下这么恶毒的诅咒?” 盛译嘉将她靠在怀里,“总有人因为得不到而嫉恨得到的人,阿沅,不要难过,我总是在的。” 闻沅忍了忍,将眼泪逼回去,但声音还是沙的,“我是不是很坏,做过很坏的事?” “没有。阿沅。你很好。”盛译嘉道,“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是我心里最好的人。” 不得不承认,盛译嘉干巴巴的甜言蜜语还是有点效果的,闻沅渐渐平静下来。 她默默坐了一会,突然开口道,“我也想知道的,不管真相是什么,现在我也想知道的。”她顿了顿继续道,“有时候你觉得做了一件好事,但或许对于别人来说,是坏事。我可能无意间伤害过什么人,我想知道的。” 盛译嘉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握紧了她的手。 “好的,我们慢慢来。” 闻沅突然问,“江河到了吗?” 盛译嘉有些愣,“还没有,应该快了。你怎么知道?” “我听到了。”闻沅微微一笑,“别小看老人家的听力啊。” 她有些疲累地躺回摇椅上,“真的好想江河啊。上次看到他,我哥他还是那么帅啊。” 盛译嘉:“......” 第35章 防盗章节,更新大概会在12点之后,大家不要等。 购买的小天使不要担心,替换的字数只能多不能少的~五千字大肥章,有木有很开心? --------- 《未穿越者》第五章 今天好好先生不在状态。 二年级三班的同学都感受到了这点。一元一次方程杨明讲着讲着就跳到了一元二次方程,还写了好几个解法,一道题讲得十万八千里,不知所云。 同学们开始睡意昏沉,有几个男生小动作不断,而几个女生已经大胆地讨论起好好先生失常的原因。 “失恋了吧?男人嘛,都懂的啦。” “没听说过好好先生有女朋友啊~” “这个又不代表没有啊,好好长得还挺帅的啊。” “这年头帅的男人都基了,谁知道好好是不是......嘿嘿!” “说起来,好好似乎真的有点小受的潜质,就是那种......弱弱的让人很有保护欲的那种,对对,病娇受?” “咳咳。”杨明走到那几个女生身边,自觉不怒自威地看了几眼,那几个女生便吐了吐舌头,噤声做出一副认真的姿态来。 杨明走回讲台去。 “好了,今天课先讲到这里。开学都一个多月了,老师还没有认识同学们,同学们都对老师自我介绍一下自己吧?” 底下顿时嘘声一片。 “放松一点。随便说说爱好什么的都行,当交个朋友。”他拿出讲义上夹的一张纸,扬了扬,“这上面我写了几个我的爱好,你们要是有人的爱好和我的相似度达到50%,我就给他送份小礼物。” 气氛立刻就热烈起来了。 有大胆的男生高声问,“老师,礼物有几份啊?只要一半就有礼物?” “老师,你爱好是几个,概率不一样啊。” 杨明笑,“只要相似度达到50%就有礼物。我的爱好有3个。” 那么意味着,起码有两个是要一样的。 但是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实在是很容易。 好好先生很会做人嘛。 学生在底下吵吵闹闹,七嘴八舌的,杨明觉得有些晕,但仍打起了精神,“安静安静。那么,现在从学号是1的.....陈白同学开始吧。” 陈白同学很快站了起来,磕磕巴巴说完了自我介绍,然后说出了三个爱好,一脸期盼地看着杨明。 杨明摇了摇头。 2号同学笑嘻嘻地站起来,问道:“老师,你的爱好会不会很与众不同,比如很黄很暴力什么的?” 顿时哄堂大笑。 杨明笑,“不会的,是很常见的爱好。不过我不希望大家都只顾着猜,要说自己的爱好才算。” 2号同学马上大声地喊:“我喜欢读书、写字、数钱!” 话音未落,就有人接话,“只有最后那个才是真的!” 又是一阵阵的笑声。 杨明也很想笑,但是头晕得厉害,只干巴巴地说道,“虽然老师也喜欢数钱,但这并不是在纸条上的喔。” 2号同学哀嚎地挣扎:“老师,你居然不喜欢读书!” 杨明只好承认,“读书是必修课,不管喜不喜欢,都应该保持的习惯,所以,老师并没有把它列在爱好的列表中。嗯,2号同学,你还没有自我介绍。” 2号同学立刻立正敬礼,“报告老师,我叫徐夏!” “好的,徐夏同学。你能帮我介绍一下3号同学吗?”杨明已经大概看了一下班上所有在场的同学,并没有找到昨天晚上那个男生。 昨天也就是打一个照面,他后来又情绪变化太大,会不会是记错了? “3号.......3号!3号是谁啊,卧槽,不就是马宇嘛!他没来!”徐夏说道,“马宇没来好几天啦!喏,那是他桌子!” 杨明循声看过去,半天才反应过来,角落里那张堆满了杂物的桌子是属于马宇的。 “那些是谁的东西?”杨明问,但在场的人都听出了他隐隐的愤怒。 “班长?”杨明叫道。 徐夏站了起来:“老师,那些是马宇自己的东西。他常常带这些过来。” 杨明走过去,仔细打量,感觉这个桌子上的东西实在是丰富,一角堆着书和试卷,而另外一端则是放些饭盒纸巾什么的,而桌子底下还放着一个暖水瓶。 杨明往抽屉看了一眼,发现经常放着盐巴和老干妈,还有各种各样的方便面。 他想到了很久之前集体宿舍的桌子。 杨明出了一会神,才示意游戏继续。教室里的气氛有些凝滞,好在徐夏十分活跃,又说了几个笑话,很快大家又嘻嘻哈哈起来。 快下课时,杨明公布了他的答案。 做菜。发呆。玩游戏。 可能是之前的老师对游戏深痛恶绝,大家都缄口不言,反而没有人中那百分之75。 “老师!你…你的爱好怎么能是玩游戏呢!还有,发呆算什么爱好啊!”徐夏嗷嗷叫。 杨明严肃道,“游戏怎么能不算爱好呢。老师们之所以反对你们玩游戏,是因为你们不能合理利用时间。例如你们保证学习和休息的时间,剩下的时间都投入游戏,那我也没有什么意见。我有个朋友,也是游戏发烧友,但是他始终是班级前十名,而且最后玩游戏玩出了境界,对世面上的游戏都不满意,就自己编游戏给自己玩。对啦,你们最近在疯狂地玩着的那一款就是他写的一个小程序。” 他拿出手机,按了按,熟悉的音乐节奏响起来,所有的人立刻躁动起来。 杨明继续道:“为什么说是小程序,因为他给自己写的难度太大,而这个,为了迎合市场,难度降低了100倍。” 徐夏喊:“怎么可能!这个就已经很难了!” 杨明轻笑:“这个世界最多的就是可能性。孩子们,好好学数学,以后你们会发现,数学给你们的可能性会是最多的。好了,下课吧。” 杨明收拾了书本,轻轻敲了敲徐夏的桌子,“等下来办公室,老师找你有事。” 徐夏还没从他的话里面走出来,愣愣点了点头,杨明见状,决定等下再找语文张聊聊。 他走出教室,准备回办公室,一抬头,却又看见周楷正。 这人站在那里,挺拔如杨,早上的络腮胡子已经被清理,干净的脸上眼神炯炯,他正看着他,眉眼间英气勃勃,生气动人。 杨明看着他,心想,大抵人和人的精神气真的是不一样吧。 “你还没有向他们解释为什么发呆也是一种爱好。”周楷正突然说道。 杨明稍微瞪了瞪眼,不作理会,走了过去。 周楷正闲闲迈着步子跟上去。 杨明在前面走了几步,听着后面哒哒的脚步声,只觉得头晕目眩,热气上冒。他猛地停住脚步,回头,冷冷道,“周警官,我想我并不是你的犯罪嫌疑人。” 他一提这个,周楷正便觉得有些窘迫,只得讪讪道:“不是....你昨天......” 杨明笑得更冷,”昨天谢谢你。不过你已经看了一场大戏,我觉得已经值回票价了。可以别跟着我了吗。” “哦。”周楷正回答道,“我知道了。” 杨明加快脚步,强忍着不适,硬撑着回了办公室,又摸索了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才觉得稍微舒服了一点。 他倒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希望这种不适快点过去。 但耳边却又响起了周楷正的声音,迷迷糊糊的,似乎是在喊他? “失踪......希望您给我们最大的协助......” 协助?当初他在我家门口也是这样假惺惺地笑着说要我协助调查,结果呢。杨明只觉得怒气冲天,恨不得立刻站起来和他理论。 他腾地一下子站起来,冲到周楷正面前,大声道,“你丫的到底要怎么样!离我远点!行不行!” 四周一下子安静了。 周楷正的身体上出现了教导主任的脸,一脸惊愕地看着他。 杨明慢慢转过头,周楷正站在他的身后,脸上微微震惊。怎么回事?杨明觉得脑袋越来越沉,一股热气直往上冒,他闭了闭眼,整个天地都在转,而他又睁开眼睛,周楷正则似乎在说着什么。 说什么我都不原谅你!你大爷的! 然后,他慢慢地倒了下去。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有人扶住了他。 “天啊,他烧傻了。” 你才傻,傻全家! 第六章 杨明睡得很沉,没有梦境,只是一睁开眼,视野中是一片惨白,而一动身体,浑身酸痛。 旁边有人走过来,轻轻摸他的额头,语气轻柔地问道,“你醒了?” 杨明的视线移到她的身上去,是一个正拿着针头的护士。 “烧退了,还有一瓶药水要吊,现在要抽血复查一下,下午结果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护士一边动作麻利地给他抽血,一边说道。杨明点头,正想说什么,护士却转身过去,继续说道,“对了,医生说还有几个文件要补签,家属等下去办公室找医生签吧。” “好。”有人应了一声,杨明循声看过去,恰巧护士侧了一下身子,露出了周楷正那张方正的脸。 “他不是我家属......”杨明说道。 话还没说完,年轻的小护士便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然后拔针走人了。 周楷正走过来,“你的医药费什么的都是学校垫付的,不用担心,听说是在医保范围内的。我去签个字,顺便打包点什么,你要喝什么粥?”他顿了顿,补充道,“医生说你现在最好是吃容易消化的......清淡一点的......粥。” “瘦肉粥,额,谢谢。”杨明突然就想起来晕倒之前的事情,觉得特别尴尬。 “嗯。没事。”周楷正应了一声,然后去拿沙发上的外套。 杨明这才发现,沙发上摊着一床被子,周楷正大概是守了他一夜。 “哎......”杨明叫道,犹豫了一下,指了指沙发,“谢谢啊。” “嗯。”周楷正的脚步停了停,头也没有回,就这么走了出去。 杨明坐了一会,感觉好了一些,想了想,在床边找到自己的手机,拨了出去。 电话那头是语文张,声音很是疲倦,但还是电话一接通就关切地问候起杨明:“杨老师,你醒了?现在身体怎么样?” 杨明有些郝然,“挺好的,下午就能出院。学校那里是有什么事吗?” 他当时是烧糊涂了,周楷正出现在学校,那肯定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果然语文张那边的声音立刻低沉下去,“我们班的马宇失踪了。” --------- 一个学生的失踪对于学校来说并不少见,但是平时从不迟到早退的好学生失踪,那就是大事了。杨明想起雨夜的那个背影,心头直突。 他等不及,拔了手上的针就往外跑。 方才的那个小护士就在门口的换药车上忙碌,见到杨明,连忙去拦住他,“先生......” “这里哪里有卖粥的地方?” 小护士顿时愣住了。 “我是说方才......我家属他可能会去哪里买粥了?” 杨明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卖粥的地方远不远,他大概多久就可以回来?我饿了。” 小护士立即杏眼怒睁,“饿了也不能乱拔针啊,感染了怎么办?而且医生给你开了营养,没道理饿这么快啊。” 杨明唯唯诺诺,为自己方才的冲动感到了后悔。 而一回头,周楷正已经出现在走廊的尽头了。 “对不起啊,但我真的很急。”杨明说完,开始往周楷正那边跑,“周楷正.......”他喊道,宽大的病号服在风中飞扬,有些苍白的病容因为奔跑而染了几缕红润。 周楷正远远看着他,不禁加快了脚步,伸出手去,拦腰抱住他。 “怎么了?”他的语气也轻柔起来。 “马宇.......”杨明喘了一口气,“昨天来找过我。” 周楷正悄悄放开他的药,纠正道,“你昏睡了一整天。” “我碰到你那天晚上!之前他来找过我!” 周楷正立即严肃道,“那就是前天?你确定?” 杨明说道,“我就稍微看到了他的侧脸,然后他就跑了。”他快速地将那天晚上的事情说了一边。 “如果那个学生是马宇,那希望就会大一些。”周楷正说道,“在此之前,马宇已经失踪三天了。” 杨明立刻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班上的学生失踪数日,他却毫无察觉! 周楷正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回去说,这里不太方便。我也饿了。” 他刚刚调职过来梅江就接了这个案子,连家都没有空收拾,就一连奔波几天,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热乎乎的东西了。 杨明这才发现周楷正眼下淡淡的青色。 “我不饿。你吃吧。我去办出院手续。”杨明还是急。 “别闹。”周楷正拉住了他的手。 “现在都快中午了,医生也忙,我刚才跟他说了,没事了可以先走,明天再过来办手续是可以的。先吃饭。”周楷正说完了才发现自己的语气太过轻柔,连忙咳了两声。 “嗯。”杨明心中怪异,却又说不上来,见周楷正这样,也就答应了。 他也得换了病号服,收拾一下东西才行。 对了,还得再问问语文张,有没有马宇的照片,他再确认一下。 ------- 放学的钟声准时响起,徐夏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隔壁的周文雨过来拍他的肩膀,“等下耍球?” “不去,我有事呢。”徐夏把他的手扒拉下去,书包往肩上一甩,“拯救世界刻不容缓,知不知道?” 周文雨啧了一声,从抽屉底下掏出篮球,又叫了几个人,直奔球场去了。 徐夏沿着回家的路慢慢走着,一直走到了一条胡同口边上,左右看了看,没有人,便拐了进去。 胡同里很黑,因为前几天的雨而湿漉漉的,里面蹲着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中年人。 “2778,现在怎么样了。” 徐夏一个激灵,立刻挺直了腰,“报告!没有异常!” “很好。”中年人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斗篷,“这里太冷了,我们去吃饭吧。” “等等!1669!你就这样出去?”徐夏说道,“被敌人发现了我们怎么办?” “2778,你转过身去,闭上眼睛。”中年人用命令的口气说道。 徐夏对于上级的命令十分服从,立刻转身。 “等等,把你的书包借我一下。” 徐夏立刻递出了他的书包。 中年人从容不迫地脱下了他的斗篷,然后往徐夏的书包里面塞。 “可以了。” 徐夏睁开眼睛,转过身来,眼前是一个平凡的中年人,长相有着一股熟悉感。 “1669!你的变装真了不起,你的亲和力值一定很高吧,我看着你就有一股亲切感。” 中年人有些宠溺地拍了拍他的头,“2778,重复一下我们组织的原则!” “救死扶伤,匡扶正义!” “很好,我们去吃饭,火锅怎么样?” 徐夏露出笑容,却又强忍住,“听1669的!” “走吧。”中年人又拍了拍他的头。 第36章 ,36 第三十六章 江河许多年没有休过年假,积攒下来的假期,已经可以绕地球好多圈。他每天都泡在闻沅的屋子里,十分热情地当着盛译嘉与闻沅的电灯泡。 盛译嘉暗示他,“江河,你来南城这么久,怎么不出去逛逛?” 江河理直气壮,“这个小城市,哪有什么好逛的,就一些好看的房子,我又不用自拍。”南城以风格独特的建筑出名,许多人慕名而来,都是举着手机或相机拍拍拍。 盛译嘉又给他三张票,“南城新开了一家海底世界,听说很好玩,你要不要带阿妞和玉玉去玩一下。” 江河很喜欢阿妞,他正要接过票,却又把手收回去了,“算了,阿妞是挺好玩的,但太捣蛋了。玉玉还好,两个孩子我搞不来,不去。”他狐疑道,“师兄,你怎么不带她们去啊。” 盛译嘉平淡道,“太幼稚,不去。” 江河觉得非常有道理,“是啊,在一堆的小朋友中间站着,是挺难为情的。”他绕了好大圈,才反应过来,“师兄,你是在说我幼稚吗?” “不是。”盛译嘉道,“只是在陈述事实。” 江河:“......” 但后来江河终于还是出门了。闻沅十分准确地抓住了他的七寸,直接给他一张宣传单,《探索宇宙与人体之间联系的奥妙》,很好,很科幻,很高端。 江河顿时眼睛发亮,“阿沅,你在哪里看到的,听起来就很有趣!” 那是闻沅送阿妞上学路上顺手拿的,就在中小学门口派发,受众人群很明确。 闻沅道,“路上看到特意给你拿的,上面有时间和地点,我问了他们,活动会场布置得很精巧呢。” 江河的胃口被吊得十足,恨不得马上就飞过去,他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然后跟闻沅告别,紧接着就出门去了。 盛译嘉:“......” 阿妞和颜玉玉在上课,廖清去上班,现在是真正属于他们的时间。 闻沅给花浇了水,看着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房子,想了想,“盛哥哥,之前你一直说要做裙子给玉玉,不如现在来做裙子吧?” 盛译嘉:“.......” “阿沅,”他艰难地找了一下理由,“玉玉新买了很多件裙子,暂时不需要啦。” “买的跟做的能一样吗?”闻沅笑眯眯道,“当然还是要舅舅亲手做,意义才重大啊。” 盛译嘉张了张嘴,没有找到辩驳的理由,他坐了下来,蹙着眉,有些可怜地看着闻沅。 闻沅把老花镜戴上,坐在缝纫机前面,“好了,开始吧。” 盛译嘉走出来,在她身边坐下,“好吧,那我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不如先当个模特,试试这件裙子的效果。”闻沅递给他一件水红色的裙子。 盛译嘉简直要呆了,“阿沅,我,我穿不下的,裙子会坏掉。” “骗你的啦,把它放在那边的箱子里。”闻沅捂着嘴巴直乐,指了指放在一旁的书,“喏。给我读读书吧,裙子我来做就好了。” 盛译嘉松了口气,把裙子放好之后,拿过那本书,翻了翻,“影子先生?” “嗯,”闻沅一边踩着踏板,一边开始转线圈,“可能是平时去淘书随意拿的吧,故事挺好的,在订婚那天晚上我还想着以后跟你一起看,现在终于可以如愿了,盛哥哥,你读给我听吧。” 盛译嘉只觉得内心柔软如水,将眼前的书本摊开,坐在了闻沅的旁边,用脚去帮她踩踏板。 “从头开始念吗?” “都可以啊。” 盛译嘉便随意翻开了一页,开始朗读。 【影子对神祈求,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去换她的美丽,我愿意的。 神拒绝了,美丽与生命并不对等。 影子便问,那什么与美丽对等呢? 神回答道,与美丽对等的,是美丽。 影子很苦恼,他的身上并没有美丽可言。 他并不能为她换来美丽,即使她在他心目中,已经十分美丽。 神没有给他任何指示。 影子茫然地踏上了旅途,他决心要为她找到那个可以交换的东西。】 盛译嘉翻了翻,感觉很有趣,“是寓言故事吗?” “应该是个爱情故事吧,好像是个爱而不得的故事啊,有时候看着都觉得伤心。”闻沅道,声音清脆悦耳。 听到这个声音,盛译嘉猛地一愣,他抬起头,正在认真缝着裙子的闻沅,穿着红裙子,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只简单地夹着刘海,少女光洁而饱满的额头被露了出来。 “阿沅。”盛译嘉不敢大声,生怕这是个幻象,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眼前的少女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着他,“盛哥哥,怎么了,接着念呀。” 盛译嘉把手搭上自己的嘴巴,张嘴用力咬了一下,疼痛从指尖传入大脑,真真切切地存在着。 “啊呀!你干嘛咬自己啊。”闻沅站起来,心疼道,“盛哥哥,你是不是傻了啊。” 少女跟三年前一模一样,她站在他面前,一脸的懊恼和心疼,眼波流转,皱着眉头道,“你怎么了呀,盛哥哥。” 盛译嘉再也按捺不住,他将闻沅抱在怀里,声音都在抖,“阿沅、阿沅,你变,变回来了啊。” 闻沅被他一抱,险些喘不过气来,她的脑袋轰轰响,“盛哥哥,我喘不过气来了。” 娇声娇气的,带着清脆,尾音婉转,很是动听,确确实实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闻沅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真、真的变回来了?” 盛译嘉松开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从狂喜的状态平静下来,“阿沅,怎么回事,怎么,就突然变回来了?” 闻沅摇头,也是稀里糊涂的,“不知道啊。” “你有哪里不舒服吗?”盛译嘉问。 “没有。”闻沅在原地跳了跳,又甩了甩胳膊和腿脚,“没什么不舒服啊,跟之前一模一样。”她补充道,“就跟没变回来一样,还是五六十岁的感觉。” “不管了。”盛译嘉道,“能变回来就是好事。对了对了,我快通知他们,江河和廖清一定很开心的。” 闻沅笑,“好啊,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做一件事情。” 盛译嘉不解,“什么事情啊?”他尝试着猜测了一下,“也是,得先让他们有点心理准备才行。” 闻沅跳过去对着他额头弹了一下,窝在他的怀里,然后轻柔的吻便落在了他的唇上。 “笨蛋,我是想亲你啊。”少女的脸色微红,带着一丝捣蛋得逞的笑意,“很久之前我就想着变回来第一时间就要亲你睡你的,还好你在身边,不然还真的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啊。” 少女的嘴唇轻软,如同蜻蜓点水一样扫过盛译嘉的心尖,,让他心头一颤。 八年前十四岁的闻沅也干了一模一样的事情。 可他不会再像八年前的盛译嘉那样隐忍。 盛译嘉满足地叹了口气,将闻沅困在怀里,细细密密的吻,便落了下来。 阿沅比三年前还要甜美,盛译嘉用唇含住她的小舌,轻轻吸吮,缓慢而轻柔。他向来这么绅士和克制,并不急于一时。然而或许是太久没有尝过她的味道,盛译嘉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沉溺,呼吸也越来越粗重,小腹慢慢升起一团火热来。 “阿沅。”他轻唤了一声,声音哑得不成样,可见在忍耐得颇为辛苦。 闻沅变了一遭,早就皮比城墙厚,她面无改色地将手覆了上去,顺手揉了一把。 盛译嘉:“.......” 她还理直气壮,“你不服来咬我啊。” 盛译嘉喘着粗气,居然还真的轻轻在她的颈窝下咬了一口,啜了个红印。 闻沅也咬牙切齿地去咬他,“你还真的咬啊。” “做个记号。”盛译嘉忍住眼里的笑意,“向世界宣布我承包了你。” “得看看你够不够长承包我咯。”闻沅这个老司机口出狂言,黄段子顺口就来。 盛译嘉恨铁不成钢,只狠了心去亲她,两个人喘成了一团,闻沅还不安分,手里一直在那里揉来揉去的。 “阿沅。”盛译嘉无奈道,“你再这样我可就忍不住了。” “那就不忍啊。”闻沅假意无辜道,“没有人让你忍啊。”她凑上来,在他的耳朵里吹气,顺便舔了一口,“很好吃喔,盛哥哥。” 盛译嘉几乎要失控。 然而,此时此刻,阿妞的声音从楼下传过来,魔音穿耳,“阿奶!!我放学啦!!!” 闻沅扑哧一声笑出来,“都说忍不是个好事咯。” 盛译嘉叹了一口气,低头帮她和自己整理好衣物。 “你说阿妞见到这么年轻的阿奶,会不会认不出来,被吓了一跳。”盛译嘉一边给她拉上裙子侧面的拉链,一边说道。 “可能以为我是个陌生的姐姐。”闻沅答道,却愣在了原地。 声音嘶哑而苍老。 她抬起手来,手臂上的皮肤粗糙而松弛,明确地提示了苍老的存在。 盛译嘉慢慢抬起头来。 闻沅站在他的面前,一脸的惊愕。银发红裙,身躯微微佝偻,皱纹依然盘旋在她的脸上。 他的目光移到她的脖子上,上面红印依然存在。 不是梦,不是幻觉。 可她,依然还是苍老的。 第37章 ,37 第三十七章 盛译嘉马上打电话给何答,又将江河和廖清叫了回来。 虽然全员聚齐,但客厅里却是一片沉默。 盛译嘉将闻沅突然变年轻但不到一会又变回去的事情说了,并道,“我仔细想了一下,当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除了这本书,阿沅当时让我给她念书。”他将手里的书本递给了何答,“阿沅也说了,在她变老的前一天晚上睡觉之前,也正好读过这书。” “影子先生?”何答接过来,好奇地翻了翻,“奇怪,看不出来什么特别的呀。” 廖清心里挺着急的,“真的没什么吗,你再仔细看看啊。” 何答看了看廖清,冲她眨了眨眼,顺便抛了个媚眼。 廖清先是白了他一眼,转过头去,又转过来,冲他甜甜一笑。 何答立马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立刻捧起那本书,进行第二次尝试。 他憋了一股劲,瞪着眼睛盯着那本书瞅了半天,但还是摇头,“真的看不出什么来。”他有些沮丧道,“可能是我功力不到家。” 江河也凑了上来,将本子翻得哗啦啦响,“看上去挺普通的,纸质粗糙,封面太丑,排版也不好。” 几乎贬得一无是处。 这本书陪伴闻沅多年,辗转多地她也没有舍得扔,现在见被江河这样□□,心疼得不得了,“别弄坏了啊。”她将书从江河手里抢救回来,“虽然制作是不怎么样,但内容很好的,一本书的价值可是在于文字,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封面纸质。” 江河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好连连道歉,“对不起,阿沅,是我不对。” 盛译嘉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似乎在想什么。他突然道,“我有个想法。” 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了他的身上。 “既然猜测可能是这本书的问题,那就再重复一遍,来一次场景重现吧。” 江河站起来,“师兄,你真的是太厉害了。” 闻沅也点头,“试一试吧。” 何答也忙道,“那你们快开始,我在旁边看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盛译嘉犹豫了一下,说道,“要从头开始吗,还是直接朗读?” “当然是从头开始,你们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动作,都快重复一下。”何答想了一下,补充道,“万一漏了什么细节,可能都会有影响的。” 盛译嘉:“......” 于是,整个屋子都开始回荡着何答魔性的笑声。 “做裙子,哈哈哈,盛哥,原来你的爱好这么奇特!!” “哈哈哈,穿裙子,快要笑死我了,盛哥,你要是真的穿上去,我简直是服你啊。” 盛译嘉才重复了几句话,就被他的笑声弄得完全进行不下去。 “何先生。”他说道,“阿沅是我的妻子,我愿意这么做的,不如你问问廖清,她肯不肯这么对你。” 何答的笑容僵住了,他收回了笑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盛哥,您请。” 盛译嘉这才深吸了一口气,继续下去了。 至于单身狗江河则全程保持了[冷漠脸.狗头]。 盛译嘉找到了方才的那一页,开始了又一次的朗读。 【影子对神祈求,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去换她的美丽,我愿意的。 ...... ...... ...... 影子茫然地踏上了旅途,他决心要为她找到那个可以交换的东西。】 他的声音十分柔和,听起来就像是情人在耳边的呢喃,让人沉醉,然而一段读了下来,并没有什么变化。 闻沅泄气,正要站起身来。 但盛译嘉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向让他继续读下去。 于是他翻了一页,继续往下念。 【枯燥的旅途里,影子一直独自流浪。 他只能在光明和黑暗之间前行, 于是,天上的月便是陪伴他最多的伙伴。 可这位伙伴高高在上,清清冷冷,从不与他说话。 影子便越来越沉默,不再开口说话。 一直等到他遇到了一只兔子。】 盛译嘉的语气渐渐加快了,但语气还是那么平静,当着最严谨的朗读者。 【兔子是瘸腿的兔子,没有了一只耳朵,也不能再蹦跳,但她依然很快乐地跟影子打招呼。 “嘿!影子先生,你要去哪里啊?” 影子张开嘴巴,啊啊了半天,才顺利回答了她。 “我要为我的主人找到可以与美丽对等交换的东西,你知道在哪里吗?” 兔子摇着仅剩下的一只耳朵,笑眯眯给予了回复。 “我知道啊,就是我的这只耳朵呀。”】 最后的三个字一落音,奇迹便发生了,所有的人都亲眼目睹着闻沅慢慢地从一位老人变回少女的模样,一切似乎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但又似乎很慢。一开始只是头发,白发染上了黑色,再是全身的皮肤,如同充水膨胀一样,变得盈满而有弹性。 少女闻沅眨了眨眼睛,从大家的目光里看出了异常,“怎么,难道有变化了?” 是那个很婉转动听的女孩子的声音。 何答看直了眼,“阿沅,原来你这么好看!” 廖清顺手给了他一记,“管好你的招子。”她扑上来抱着闻沅,突然落下泪来,“阿沅,就是你这个家伙,真的是你这个家伙,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嫉妒你长得比我好看,现在发现嫉妒得好有道理。” 闻沅有些哭笑不得,她故意沉下脸来,装作不满的样子,“所以我是老太婆就不美啦?” “美美美!什么时候你都比我好看的,我一直都羡慕嫉妒恨的。”廖清道。 江河伸手把她从闻沅的身上扒下来,围着自家妹妹转了好几圈,眼睛红了又红,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才叫道,“阿沅,这么多年,你都没怎么变,不管是身高还是胸什么的。”他看向盛译嘉,“我挺同情师兄的,毕竟那么平。” 喂喂喂!这是当哥哥应该说的吗! 闻沅简直要被他欲盖弥彰的悲喜气哭了,“老哥,给个面子好吗。” 盛译嘉一直盯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 “阿沅。”他轻轻叫了一声,眼睛都不敢眨。 “嗯?”闻沅回答道,看向他,眼波流转。 “阿沅。”他又叫了一声。 “嗯嗯。”闻沅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我在这里呀。” 盛译嘉站起身来,将她抱在怀里,然后不管在场的所有人如何,一个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何答很是羡慕,正要开口说什么,就被廖清拉走了。 江河也不好意思呆下去,搓了搓手,也借尿遁了,深藏功与名。 盛译嘉却没有再进行下一步的动作。他只将闻沅揽在怀里,问道,“这次的感觉跟刚才有什么不同吗?” 闻沅皱了皱眉头,说道,“好像比上一次要累一点。”她又笑起来,“可能只是因为叫了你两次穿裙子你都不肯,心累心塞而已。” 盛译嘉:“......”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将脸贴在她的手里,“可能这次时间也不长的,你不要难过,能变回来一时,就可以完全变回来的。” “原来是因为影子先生,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果早知道读出来能有效果,我就老早让你读了。”闻沅道,“浪费了好长时间呢。” 盛译嘉用手握着她的手掌,移到唇旁,亲她的指尖,“对不起,阿沅。” “怎么又突然说对不起?” “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盛译嘉突然有些难过,“是我没有让你依赖我,你才会选择离开的,吃了那么多苦头,你辛苦了啊。” 闻沅沉默,她其实比谁都后悔,“盛哥哥,不关你的事,是我太懦弱了,只想着逃避。” 盛译嘉摸她的头,“没事了,已经过去了。” “嗯。”闻沅蹭了蹭他的脸,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又说了好一会的话。 恋人之间的话总是没完没了的,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爱意都要反反复复地确认。盛译嘉抱着他最心爱的女孩子,只觉得心底温暖又悲凉。 他恨不得将时间停在原地,恨不得将自己尚且年轻的生命分给她一半,免得她再受这种苦楚。 他甚至开始暗暗像书中的那位影子先生一样向神祈祷,请让阿沅恢复过来吧。 然而大概又过了十几分钟后,闻沅果然又毫无预兆地变回了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这次大概有半个多小时,比上次时间要长一些。”盛译嘉道,“但我念的段落也长了一半,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何答沉吟道,“这本书我也看不出什么来,还有上次的龙凤玉,我也很在意。我请我师父出山,过来看看吧。” “也好。”盛译嘉点头,真心实意地向何答道谢,“谢谢你,何答。”倒是不再称呼何先生了。 江河却觉察出闻沅有些不对,“阿沅怎么精神看起来不太好?”他摸了摸妹妹的额头,“好像在发热啊。” “我没事,就是有些累。”闻沅挥挥手,“之前也是发低热,然后身体就渐渐好起来了,可能这次也是好转。” “先测测体温。”盛译嘉连忙去将医药箱拿来。 “不用,廖清给我倒杯水来就好了。”闻沅道。 廖清连忙去倒水了。 然而,一杯热水还没有倒满,便听见几声惊呼。 “阿沅!” 廖清转过身去,看见闻沅已经晕了过去。 第38章 ,38 第三十八章 闻沅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境的力量很奇妙,她觉得自己被包围在一个软绵的液体中,温暖柔和,全身都轻飘飘的,感觉十分舒服和自在。除此之外,她常常会感觉到有个女人在抚摸着自己,轻轻地哼着歌,“今天宝宝也很乖啊。” 偶尔还有个男人的声音,“小宝贝乖啊,不要累着妈妈喔。” 还会有个男孩子的声音,踢踢踏踏的,偶尔会投过来好奇的目光,“妈妈,这是妹妹还是弟弟,我不要弟弟!小虎家的弟弟好烦啊,鼻涕那么长!” 女人的声音轻轻柔柔的,“那哥哥要亲亲小宝贝,说不定就会是个可爱的小妹妹喔。” 于是,闻沅就感觉到似乎有人隔着东西亲了她一口。 闻沅心中觉得好笑,但是在梦境里也是一样的疲累,她想要小小地打个呵欠,但似乎也没有成功,意识突然就没有了。 等到再有感觉的时候,便是不可言说的疼痛。那个十分舒适包裹着自己的温床突然发生了剧烈的颠簸,闻沅只觉得喘不过气来,像是被什么扼住了脖子,即将窒息的恐惧让她十分慌乱。 那个平时会柔声哼歌的女人突然尖叫了一声,歇斯底里地叫道,“小妹!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做了什么?我的肚子好痛!” “姐姐!你怎么了?”有个声音很着急道,伴随着慌乱的脚步。 “不要过来!不要碰我!”女人尖声道,“你一定对我下了什么恶毒的诅咒!小妹,孩子是无辜的,你有事冲着我来啊......” 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 “我能做什么,姐姐。”那个声音很平静地回答道,“我站在这里,离你那么远,什么都没有做的。” “你之前诅咒过我,不是吗?”女人抱着肚子艰难道,“之前是我对不起你,求求你,求求你,快停下来,快救救我!” “我给你叫120。”那个声音道,“你冷静下来,可能是要生了。” “才、才七个月,在这里生,活不下来的!”女人挣扎道,“小妹,小妹快救救这个孩子!你是她姑姑啊!” 闻沅突然明白过来,那个声音的主人应该是廖知文。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母亲,闻沅隐隐约约听到她似乎在打电话。 没多久,廖知文便挂了电话,依然是站得有些距离,“救护车在来的路上了。姐姐,你坚持一会,我不碰你。”她想了一下,干巴巴补充道,“孩子会平安的。” 但闻沅越发觉得呼吸困难,母亲的痛苦也似乎在增加,“不行......小妹,我快要坚持不住了......求求你!我知道你有办法的......上次你还救了青婶的女儿!” “我没什么好办法。”廖知文轻声道,“姐姐,你知道的,凡事有利就有弊,如果我真的出手了,这个孩子,以后会很痛苦。你还是坚持一下吧。” “小妹.......求你!”母亲用尽气力说完了这句话,然后便再也没有声音了。 “姐!”闻沅听到廖知文着急地跑了过来,似乎是接住了她的母亲,“姐!你醒醒,不能睡过去的,快醒醒啊!” 闻沅感觉自己被憋得脸色发紫,意识也变得模模糊糊起来。 “求你......”闻沅自己都忍不住想要发出声音来,但理所当然的,她说不出来。 可那个人却好像感应到了,她低声道,“你也想求我吗?” “这个世界没有那么美好的,就算是这样,你也想要来吗?”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但闻沅却清楚地感觉到,她的指尖放在了母亲的肚皮上,带着一丝冰凉。 闻沅心想,世界的美好与否,难道不是由我自己来判断的吗? “希望你不要后悔。”廖知文叹了口气,十分沉重道。 她的话才落音,闻沅便不可思议地觉得自己的脖子猛地一松,窒息感淡去,就连包裹着自己的温床也没有那么颠簸了。 她再次失去了意识。 等到醒来,冲入耳内的是雨声。雨很大,隆隆作响,瓢泼一般往下泼水,偶尔伴着婴儿的啼哭声。 “生了,生了,是个女孩儿!母女平安!”有个声音惊喜道。 “快,抱过来我看看。”应该是父亲的声音,“男孩儿叫做江河,那女孩子就叫做沅河吧。” “哦哦哦,忘记了,女孩子是两个字的,那就,叫闻沅吧。” 闻沅河其实也不错,就是像个地名。闻沅心想,这个梦可真长啊,变成小婴儿什么的,真的是很真实啊。 突然一股疼痛又将她从梦境抽离开来。 全身都像被扔进火炉里一样,火热难熬,而且骨头像是被碾压过一样,怎么也用不上劲。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但怎么也睁不开。 一个粗狂的男声怒道,“你们什么都不懂就敢乱试!人都快要被你们搞死了!还救什么毛线!赶紧找个洞埋了!” 闻沅:“.......”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啊。 “大师,对不起。”盛译嘉道,“我们也不知道,看到阿沅变回来了,就有些高兴,没有多想,阿沅不容易,还请大师伸出援手!” 大师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 何答道,“师父,你当时忽悠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他捏着鼻子学起来,“小伙子啊,想不想跟我学点东西,以后救人一命,胜造七级糊涂啊。”何答故意咬重了最后两个字,“糊涂啊。” 大师:“.......”他在何答头上重重敲了一下,“别给老子下套。”他清咳了两声道,“那本书呢,拿过来给我看看。” 何答捂着脑袋一脸的委屈,可怜巴巴地看着廖清。 廖清白了他一眼,过了一会,还是走过去,假装不经意摸了摸他的头。 另外一边,盛译嘉将那本书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大师。 “看着是很一般的书啊。”大师接过来,一咏三叹道,“真的是很一般的书啊,看不出来有什么。” 江河看着被烧得满脸通红的闻沅,有些着急,“连大师你也看不出来?” 盛译嘉有些懊恼地看着闻沅,恨不得自己以身替之。 “才怪。”大师说话大喘气。 江河和盛译嘉:“......” 大师又清了清嗓子,才说道,“这本书虽然看着平凡,但其中所写的故事其实大有玄机,若我没有看错,应该暗喻了一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写这本书的人在里面布置了一个法阵,若是能够解开真相,法阵就会解除。” 江河听得有些云里雾里,“那怎么阿沅一听这个故事,就变回来了呢。” 大师有些痛心疾首,拍着大腿道,“变回来这事急不得!何答可是跟你们说过,这个女娃身上有两道光,一黑一金?” 盛译嘉点头,“说过,金为正,黑为邪。” “不错。那黑气是要命的,金色则是保命的,但会让这个女娃衰老,说到底就是要好看就不要命,要命就不要好看。” 盛译嘉突然想起来《影子先生》中的用生命换美丽的选择,脸色一白。 “所以呢?”江河问道。 “唉!”大师深叹一声,“都怪我没把徒弟教好,何答那个笨蛋,居然看不出来那本书也蕴含着金色的能量,而且书中的金光是会吸取女娃娃身上的金光的,你们启动了两次能量,女娃娃身上的金光被吸走大半,那黑色的邪气去而复来,她的身体就受不了了!” 盛译嘉一想到他让阿沅变回来两次等同于杀害她两次,就心如刀割,身体有些摇摇欲坠。 江河见他状态不好,轻轻走过去,扶了他一把,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盛译嘉沉默地站着,目光沉沉,内心迷茫,不知前路如何。 几乎所有人的陷入了沉默。 不能动弹的闻沅企图发出声音,但身体却并不听使唤,她努力叫喊,但在盛译嘉等人看来,不过是在难受得轻声呻/吟。 这个无疑给凝滞的气氛又增添了几分阴翳。 大师却毫不自觉,继续雪上加霜,“原本金胜黑,这个女娃娃在好转了,你们又搞这一出,难办咯!” 盛译嘉脸色惨白,几乎要吐出心头血来,“大师,那还有破解之法吗?” 何答早知他师父的尿性,忙道,“盛哥,你别急,我师父他这是习惯,总是往坏了说,先把人好一顿吓,再好谈报酬。”他转过脸去,“师父,现在是自己人,手下留情,口中积德,好坏,您直说就成!” 盛译嘉脸色稍霁,但仍是很差。 行业不成文的黑规则被何答直白地说了出来,大师气得七窍生烟,哼哼唧唧道,“不成器的家伙!有了媳妇忘了师父,谁跟你自己人!” 他看向廖清,鼻子哼哼了两声。 廖清侧过脸来,不想理会这对师徒,简直就是两个神经病啊。 何答也不怕他,直接回道,“媳妇当然比师父重要,您不当我自己人就算了,哼!哼!哼!” 那三声皆为第四声,以充分表达何答内心的不屑和鄙视。 偏偏大师将何答当成心头宝,虽然不成器,也舍得打骂,但却最是受不得他的鄙视,何况他要得要这个活宝给他传承衣钵呢。祖师爷说什么只收有缘的弟子简直是坑死人有木有,如果有机会,他根本就不想要何答这个弟子啊,气都能气短一半的命,还传个毛传承。 大师叹了口长气,将心中的郁愤压了下去,“女娃娃也不是不能救,你们误打误撞发现了这本书的玄机,也是个机缘,若是能解开真相,这本书的法阵破,那金光便不会倒吸她身上的能量,反而是能助女娃娃彻底将那邪气消灭,恢复原本。” “真相。真相。”盛译嘉重复了两遍,突然转身就走。 江河与他多年挚友,自然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连忙也跟上,“师兄,等等我,不要冲动!” 闻沅内心着急,终于睁开眼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喊了出来,“译嘉!” 声音不大,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但在寂静的房间里足够听清。 她很少叫他的名字,盛译嘉居然反应了一会,人都走了好几步,才停住了。 “阿沅。”盛译嘉快走几步,冲到了闻沅面前,“你醒了,觉得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闻沅挤出笑容,“我挺好的,正好最近犯懒,可以多躺一会。” 她抬起枯木一样的手,轻轻搭在盛译嘉的手上,“盛哥哥,冲动是魔鬼,你先别那么生气好不好?” “我没生气。”盛译嘉放柔了声音,“我只是去找他们谈谈。” 闻沅道,“我知道。我也想一起去,你等等我,好不好?” 盛译嘉抱着她,觉得她越发瘦小,只红了眼,“好。” 闻沅便笑,“我都习惯当老太太了,你们之前表现得那么喜欢少女模样的我,我可不高兴啦,以后也要多多关心我这个老太太啊。” 廖清抽泣道,“阿沅,你再老我都喜欢你的。” 何答有点慌,但他又想安慰闻沅,只好道,“廖清是喜欢完我才喜欢你的,不过阿沅,你就算是个老太太,也是十分的......帅气!” 闻沅喘出一口气来,“谢谢你啊。” 江河只轻轻拉了拉妹妹的手,站在那里,抿着嘴,“阿沅,你快点好起来。” 大师有些受不了这种场面,咳了两声道,“何答啊,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啊。” 何答脸也不回,只挥了挥手,“师父再见。” 大师:“.......” 大师被气得肝疼,捂着胸口往外走,一抬脚,门口进来两个小女娃,手牵着手,都穿着红裙子,扎了类似的丸子头,看着十分粉雪可爱。 大师停住了脚步。 这是,缘分的气息啊这是! 扔掉何答那个臭家伙,指日可待! “哎!老爷爷,你在我们家干什么呀?”阿妞一脸好奇问道,她垫着脚尖往里看了看,有些惊慌地跑到闻沅的床前,“阿奶!你不舒服吗?” 大人们当时随意找了个借口,支开了阿妞和玉玉。 闻沅努力笑道,“阿妞和玉玉回来了啊,作业做完了吗?” 阿妞贴心地踮脚用手摸了摸闻沅的额头,严肃着小脸,“阿奶有点发热,以后要注意身体,不能随便感冒喔。” 闻沅点头,“阿奶知道了,一定听阿妞的话。” 阿妞松了一口气,才关注起那个奇怪的老爷爷,“那个老爷爷是谁呀?” 可转过身去,大师正两眼发光地看着颜玉玉呢,甚至十分兴奋地捏了捏她的胳膊,连连点头,“是个好苗子啊。” 何答心道不妙,连忙冲过去把他师父拽开,“师父,我一定好好传承你的衣钵,求求您,别祸害人家小女孩好不好?” 大师有了“新欢”,听了何答的话,立刻就不高兴了,“什么祸害,我们何家一门,几百年底蕴岂是随意说说的,若不是见这个女娃娃和我有缘......” 何答头都大了,看看,就跟当时忽悠他那一套一模一样。 颜玉玉此时此刻却说话了,很有礼貌地跟大师问好,“爷爷好。” 脆生生的女童音,简直要把大师萌化了,他几乎感动得涕泗横流,“你也好,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拜爷爷为师好不好,爷爷教你好多好多厉害的东西。” 一不留神就被萌得完全暴露了内心想法。 颜玉玉道,“我叫颜玉玉,对不起,爷爷,我不想拜你为师。”她皱着小脸,想了想,补刀道,“您看上去挺厉害的,但可能养不起我。” 大师被暴击一万点伤害。 收入确实是硬伤啊。 阿妞也跑了过来,“爷爷,你是不是要把玉玉拐走,不准,不准。” 大师一开始就被颜玉玉转移了注意力,根本就没注意过阿妞,此时才发现,这个小姑娘身上可是大有奥妙啊。 他呵呵笑起来,也凑上去问,“小姑娘,我看你骨骼精奇,我这有个法术,想不想学啊?” 第39章 ,39 第三十九章 大师的话一说完,阿妞嘴巴一瘪,便嚎啕出声,“这个爷爷好可怕。”一边哭还一边揉眼睛,但偏偏没有眼泪。 廖清最知道女儿的品性了,忙把她拉回来,说道,“大师,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她低头压低了声音对阿妞道,“乖宝,差不多就行了。” 阿妞冲她眨眨眼,干嚎得更大声了,走过去拉着颜玉玉的手,就躲在了廖清的后面。 莫名觉得异常委屈并且玻璃心碎了一地的大师:“.......” “你们!”他捂着胸口义愤填膺,“我何家三百年底蕴,法术无边,厉害得很,你们见识短浅!” 何答凑上来,“师父别生气别生气,我可是你的乖徒弟啊,我这几天感觉自己又进步了,您给的功法可真是厉害。” 大师脸色缓和下来,伸手一摸何答的脉搏,却更加生气了,“何答!不是让你这几个月都固守元阳吗!怎么阳气都泄了!” 他的目光扫过廖清,心头直滴血,这个徒弟简直是为色而亡啊。 何答忙上前挡住他的视线,“师父,练功是大事,但都说成家立业,我现在就在憋着一口气成家呢,家一成,业就立起来了,您老先回去休息啊,乖啊。”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大师语气缓和了一下,说道,“好吧,何答你还是得努力啊。”他顿了顿有些遗憾道,“那个女娃娃真的是根骨奇佳,是个好苗子啊。”他摇了摇头,然后慢慢走了。 何答虽然吊儿郎当的,但还是将这个师父看在眼里的,连忙跟在后面,去送他。 盛译嘉也跟着下楼,并给大师包了个大红包,“辛苦您了,”他将红包递给大师,并且掏出阿妞和玉玉之前的那幅画,“大师,一直没有问您这个,听何答说,这是龙凤玉。” 何答一拍脑袋,发觉自己完全忘记了这件事,连忙道,“师父,这是您看上的那个小姑娘画的,像是龙玉。” 大师吹胡子瞪眼,“哪个小姑娘,两个我都看上了。” “有缘那个。”何答道,“她说她妈妈曾经身上一直带着龙玉,而且我看阿沅身上的气息,跟龙玉是有些像的。” 大师略略吃惊,“一直带着龙玉?他”这个跟自杀有什么区别?他举起手算了算,说道,“那这个人还活着?”如果还活着,他一定要去收她为徒,不管多大年纪。 “家姐已经过世了。”盛译嘉道。 大师一副应该如此的样子,摇了摇头,“龙玉这东西,哎。”他沉思了一会,才道,“我也不太清楚为什么她要一直带着,可能是被骗了,不知道那是个坏东西。如果说气息跟那个女娃娃身上的,倒是不太像。”他猛地抬头,“那龙玉不会还在吧?” 盛译嘉摇头,“不在了。”他刻意去翻过姐姐的遗物,也问了颜玉玉,并没有找到这个东西。 “不在了挺好的,这种坏东西千万别往家里带。”大师严肃道,“那个女娃娃的黑气与那龙玉是有些像,但应该不是因为这玉,可能是源头相似。” “源头?”何答问道,“什么源头?” 盛译嘉却已经明白了大师的言外之意。龙凤玉由承载着祝福的吉祥物品变成诅咒的脏物是因为恋人之间的背叛和仇恨,闻沅一开始所承受的,也应该是类似于此的原因。 这个答案之前已经隐隐约约在盛译嘉的心里存在,他倒是不觉得吃惊,只道,“大师,我知道了。” 大师却是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神神叨叨地问道,“你姐姐带了那个龙玉多久?” “我不清楚。”盛译嘉道,“但按玉玉的话来说,从她开始记事起,就看到妈妈身上一直带着,应该有个五六年了。” 大师点点头,嘴里又不知道念些什么,居然就这么走远了。 何答跟在后面叫,“师父,你往哪里去啊师父,我送您去酒店啊。” 盛译嘉把车钥匙扔给了何答之后,转过身就要上楼,脚步却突然顿住了。 不远处的街口榕树下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都已经上了年纪,但一个俊朗儒秀,一个气质优雅,看起来也不过是四十岁出头,他们正相互扶持着往这边张望。 是闻安和廖舞美,阿沅的父母。 他的岳父岳母。 盛译嘉站在原地,与他们目光相接,对视了许久,但什么也没有做,直接上楼去了。 一开始想要寻找真相的愤怒与冲动因为阿沅已经褪去,他必须要尊重阿沅的意愿。 他慢慢走上楼去。 房子里的气氛已经活跃了起来,因为有着阿妞这个开心果,闻沅半躺着哈哈大笑,精神也开始好转起来。 江河在一旁含笑看着她们玩闹,一边给孩子们和妹妹削水果。 廖清已经开始准备做饭了。 盛译嘉突然觉得嘴边的话有些难以启齿,他走到闻沅身边,坐了下来,“阿沅。” 闻沅笑着揉了揉阿妞的脑袋,把她和玉玉赶到对面去玩,才转头问道,“大师走了?” “嗯。何答送他。”盛译嘉道,“我刚才顺便问了一下关于龙凤玉的事情。” 闻沅的手顿住了,“他怎么说?” “他说跟龙玉关系不大,得再看看。”盛译嘉道,“你现在觉得身体怎么样?” 闻沅微微动了动脖子,有些羞赧道,“目前八十多岁,还请盛先生多多费心啊。” “嗯。”盛译嘉伸出手来,帮她轻轻柔柔地活动了一下脖子,“现在觉得怎么样?” 他的手法甚佳,闻沅连连点头,“不错不错,继续努力。” 盛译嘉便一直慢慢帮她按着。 按了一会之后,闻沅抓住了他的手,“盛哥哥,”她看着他,笃定道,“你有心事。”她看着他的脸色变化,“还是关于我的。” 盛译嘉站起身来,走到窗口,看向街口那边,那两个身影还在。 他低下头来,叫江河,“江河,你出去一下。” 闻沅不解地看着他。 盛译嘉吸了口气,目光与闻沅直视,轻声道,“叔叔和阿姨在楼下。”他虽和闻沅订婚,但还没有改口,还是叫叔叔阿姨。 闻沅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一直到江河“蹭”的一下子站起来,“他们来了?” 闻沅才明白过来,那叔叔阿姨,指的是她的爸爸和妈妈。 她虽然会常提起他们,但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呼唤过这两个称呼,现在突然说起来,心头闪过了几丝陌生感。 但刚刚历经的梦历历在目,梦里的父母亲对她的爱护是真真切切清清楚楚的。 闻沅挤出笑容来,对江河道,“哥,你快去带爸妈上来。” 她摸索着要起身,“盛哥哥,扶我一把,我得起来换个衣服,爸爸妈妈来看我了。” 盛译嘉扶住她,压制住心头的担忧,“阿沅,慢点,是爸妈,不用急的。” 闻沅笑了笑,努力起身,又拒绝了盛译嘉的帮忙,艰难地独自换了衣服,才慢慢走出卧室。她的行动不便,动作也慢,等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居然已经过了十几分钟。 江河已经将闻安和廖舞美带了上来。 狭小的客厅里沉默地坐着几位大人,几乎要伸展不开腿脚。盛译嘉和江河坐在闻安和廖舞美对面,四人默默对视,却谁也不开口。 而廖清始终埋头在正在熬煮的骨头汤上,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闻沅走了出来,笑了笑,叫道,“爸爸,妈妈。” 廖舞美抬起头来,终于见到了阔别三年的女儿。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前漂亮可爱精灵古怪的女儿,现在却是一副行将就木的老太太模样。她看上去起码快九十岁,整个人又瘦又小,满脸的皱纹,枯树皮一样的皮肤皱巴巴的,和身上的红裙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若是不知情的人在,说不定还会以为看起来四十岁出头的廖舞美她是她的孙女或者女儿。 脑海里顿时响起了江河控诉的声音。 “妹妹过得不好。她变成了个老得不能动弹的老太太,生活不能自理,动不动就会尿失禁,吃也不能吃,以前喜欢的零食都要禁口,平时只能喝一些清淡的粥。她变得很瘦很瘦,因为相依为命的人,没有正经工作,还带个孩子,三个人常常是饱着这顿没有下顿......” “她的血糖也高,钙也继续减少,平时动不动就脚抽筋,还常常骨折。她的抵抗力也差,一吹风就着凉,跟个瓷娃娃一样。好心收养她的人没有办法再支撑下去了,她很害怕被抛弃,动用了账户上的资金,才撑着活过了那个冬天。” 一切都是真的,她的女儿这三年来过得生不如死,一切都拜她所赐。 廖舞美忍不住落泪,哽咽地唤道,“阿沅。” 闻安似乎也受到了震撼,默默地扶了扶廖舞美,也唤道,“阿沅。” 闻沅颤颤巍巍走到盛译嘉的身边,坐了下来,她摸了摸脸皮,笑了笑道,“对不起爸爸妈妈,吓到你们了。原本没这么可怕的,就刚出了点意外,又比之前老了一些。” “你们先喝点茶,是我自己晒的花茶,很香的。”闻沅指了指桌子上的茶水,“廖清在做饭了,等下吃饭好不好?” 她坐在那里,对廖舞美就是一把刀,狠狠地在心里猛刺,更别说她说话的声音嘶哑苍老,而且内容更是针针见血。 廖舞美几乎要喘不上气来,“阿沅,对不起.......” “姆妈。”闻沅握住她的手,“别难过,说是可以好的,应该很快了。” 以前啊这个小女儿最喜欢赖在她身上了,特别淘气捣蛋,见到什么东西就要拆,如果她生气了,就会乖乖地趴在她的怀里,软软地叫“姆妈,别生气啦,沅沅知道错啦。” 他们到底是迷了什么样的心窍,才会亲手将她送进了这个深渊? 廖舞美捂着胸口,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是,是姆妈的错,阿沅,是姆妈的错。”廖舞美忍下泪水,抖着嘴唇道。 闻安安慰似的将廖舞美抱在怀里,冷静道,“跟你妈没关系,一切都是因为我。” “跟你没关系。”廖舞美推开闻安,将哭泣压了下去,企图以最冷静的口吻道,“一切都是我太过自私。” 江河攥着拳头默默忍耐。 盛译嘉将闻沅半揽住,摸了摸她的后背。 闻沅拍了拍他的手,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是知道的,我刚才做了好长的梦,梦见我在妈妈的肚子里,梦见我出生的时候下着大雨,爸爸给我起名叫沅河,后来才只叫沅。” 闻安和廖舞美一愣。 闻安道,“怎么会?你出生那天确实下大雨,我也确实给你起了个名字叫做沅河,但马上就改口了,这件事除了我跟你妈,都没人知道的。” 闻沅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梦见了这些。”她看着廖舞美,“姆妈,你抱抱我好不好?” 廖舞美哭着扑过来将女儿抱在怀里。 闻沅继续道,“我知道你们不是故意的。因为我还梦见我七个月的时候,妈妈出事了,是求着廖知文姑姑才救了我的。” 廖知文这个名字一出口,便如同一道禁制,让在座所有的人都突然沉默。 “她好像在我身上使了什么法术,我活了下来,但可能后来出了点问题,才变成了这幅模样。”闻沅努力笑得灿烂,“能活下来就不错了,也不用怪谁的,反正现在这幅模样,以后会消失,一切都会好,不是吗?” 半晌,廖舞美才摇头,“不,不是的,阿沅。” 她艰难地开口道,“你的出生并不是起源。” “罪恶的起点,还是来源于我自己。”她的语气十分平静,“江河说得对,之前的故事版本漏洞百出,那是因为我犯下的错太过离谱,逻辑上的缜密也不能填补良心的谴责。” “其实说起来也简单,”廖舞美道,“六十年前的林南镇巫女大选,一开始被选为巫女的人,是我。” ----- 五十年前,林南。 它远远比廖舞美修饰过的故事更加残忍和可怕。 五妹随母亲改嫁后,成为了廖家的女儿。母亲寡言少语,其实并不得继父的喜欢,为了讨好一家之主,她对继子千好万好,生怕别人挑出错来,对于小女儿更是扔在手心里疼着。 独独忽略了那个被称为拖油瓶的大女儿廖五妹。 同样是一场后山偶遇,但是没有廖小妹,每天都要独自完成大量工作的廖五妹为了多割一把猪草,比平时回家要晚一些,走进后山的距离也更远了一些。 于是,廖五妹独自一个人躲在猪草茂密的山坡上,一动也不敢动,她亲眼目睹了一个女人是如何遭遇非人对待后痛苦地死去。 不是什么只留在地上的血迹和头发,而是整个可怕残忍的过程。 女人在哭喊、惨叫,但那一群男人,却嘻嘻哈哈,一直在笑,他们打骂、鞭打、轮女干了她,一直到女人晕死过去。 “晕了。”男人们说,“这个贱/货真没用,把她埋了吧,反正很快就有新人了。” 整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 廖五妹一直趴在草丛里,蚊子和恐惧一样可怕,她却完完全全不敢动,一直等到月色渐茫,人声寂静,百般确认那帮吃人的凶手走得一干二净了,她才哆哆嗦嗦地跑回家。 当时的受害者,连血迹都没有留下,被处理得干干净净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惊魂未定回到家,等待她的没有热饭和关爱,而是责骂和挨打。 母亲骂得很难听,一直都是说她懒鬼乞丐吸血鬼,方言一连串炮轰下来,廖五妹却只觉得脑袋是木的,她的身体抖个不停,低着头认错,只干巴巴地重复道,“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妈妈。” “吸血!”母亲瞪了她一眼,给她指了指厨房,“还有点饭,吃了把碗刷了。” 廖五妹便摇摇摆摆走到厨房里去。 饭是凉透了的,只剩了青菜汤,廖五妹将汤浇在上面,慢吞吞吃了两口。 “姐!”小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趴在厨房门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廖五妹觉得整个人都是飘的,她没有理会,扒了两口饭,就开始准备刷碗。 “姐姐,给你。”廖小妹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塞到她的手里。 廖五妹只觉得掌心温热,她低头一看,却是个番薯。 “我藏起来的,一直放在被窝里,快吃。”廖小妹笑眯眯道。 廖五妹默默接过来将番薯吃了,很香很甜。 “小妹,很好吃。”她眨了眨眼,一个晚上的担心受怕差点托盘而出。 小妹捂着小嘴打了呵欠,“好吃就行,我下午吃了好几个呢,这是特意给你留的。” 家里的番薯都是拿去卖的,那些坏了的小的,才能自家煮或者剁了喂猪。廖五妹几乎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完好的番薯。 可妹妹却总是可以一口气吃好几个。 手心与手背是不一样的。 她僵在原地,却一口一口吃完了番薯,然后继续抖着刷了碗,并且沉默地把家里的脏衣服洗了。 那天晚上,她干了很多活,一直一直忙个不停,直到手不再抖了,才摇摇晃晃去睡,而天都快亮了。 第40章 ,40 第四十章 天亮了的林南,安静祥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镇。 廖五妹没有睡多久,就被母亲叫起来做饭喂猪。这些都是她的日常,平时做惯了的,她用冷水洗了把脸,晕晕沉沉的脑袋便清醒了。农家的早饭也简单,稀饭还有榨菜,再加几个水煮蛋,就是一顿了。廖家养了几只母鸡,家里算不上一清二白,每个孩子每天早上都能吃到半个鸡蛋。 廖五妹坐下来吃饭的时候,母亲瞪了她一眼,把她面前的鸡蛋夹走了,放在弟弟碗里,“五妹,等下送你弟去上学就赶紧回来,别老呆在教室外面,家里还一堆活没干完呢。” 廖五妹把碗举高,遮住了眼睛,应了一声,“嗯,知道了。” 两姐弟吃了饭,廖小弟背上了书包,廖五妹背上了背篓,两个人一起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两人走出去没多远,刚刚拐弯,廖小弟便冲着廖五妹摆了个鬼脸,“跟屁虫!告状精!”然后撒欢一样跑开了。 若是平时廖五妹会去把她追回来,把他押到学校,但今天,她实在是没有精力和心情去管这个便宜弟弟了。 廖五妹慢慢走到学校去,还没有到上课的时候,她默默站在教室外面的窗口下。 学校的老师认识她,冲着她笑,然后过来跟她说话,“五妹,今天讲一元一次方程,可要好好听啊,这是上次测验的卷子,拿回去好好做,我再给你改。” 廖五妹接过来,一个晚上的惊惧和委屈突然爆发出来,她只觉得眼眶灼热,落下泪来,怎么也控制不住。 那位老师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廖五妹越哭越大声,越哭越伤心,却咬着嘴唇什么也没有说。 那位老师被她哭得手足无措,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伸手在口袋里乱摸,摸出来一块糖,递给她,“别哭,别哭,给你糖吃,别哭啊。” 廖五妹握着那块糖,突然才发现,她不过才十一岁,在别人眼里,其实也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她慢慢止住了眼泪,哽咽出声,“谢谢老师。” “呃,不用不用。”上课铃响,那位老师忙着去上课,只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有什么事哭出来就好了,以后努力,一定会海阔天空的。” 大抵是觉得一个小女孩能有什么大事,无非就是丢东西没做作业跟伙伴闹翻了被父母骂了这几样。 廖五妹抹干了泪,默默站在墙角听完了一节课,才准备回家。 刚刚结束课程的老师却匆匆忙忙又跑了出来,“五妹啊,忘记跟你说了,大后天有个善人要过来选资助的孩子,听说还是你们廖家的远亲,到时候你也过来吧,说不定就能资助你上学了。” 廖五妹点点头,应下了,“谢谢老师。” 那老师担心她忘了,又扯下来一张作业纸,给她写了几个字,“拿回去给你爸妈看,到时候说是我让你过来的,让他们给你准备一下,这是好事,可不能错过了。” 廖五妹感激地点头,轻声又道,“谢谢老师。” “怎么这么晚?不是让快点回来的吗?”等回到家,母亲破天荒没有打骂她,只是白了她一眼,让她换上了一件比较新的衣服,领着她和小妹往镇公所走去。 小妹身上也穿的是新衣服,很漂亮的裙子,上面还有个大大粉色的蝴蝶结。 “妈,你要带我和姐姐去哪里啊?”小妹好奇地问道。 母亲有些急着赶路,嘟囔道,“都怪你青婶,这么晚才告诉我,镇上选巫女哩,”她摸了摸小妹的头,“等下得好好表现,挣个巫女回来。”又转过身来,点了点廖五妹的头,“五妹,你也得努力上。” 她有些艳羡道,“巫女的家人每个月都有钱领,而且能住大房子,不愁吃不愁喝的,是件大好事,你们可得加把劲,别被比下去了。” 廖五妹对巫女这件事几乎一无所知,也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小妹,听得斗志昂扬,“嗯嗯,妈妈,我会加油的。” 很快就到了镇上,在选会场,已经有很多人在等着了,母亲稍微打探了一下,就知道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只剩下了两个村庄没有选过。 “这次巫女大选比较特别,听说这次选十个呢,我们这两个村就有三个!”在旁边的大婶开始跟母亲咬耳朵。 “真的?三个!”母亲笑呵呵的,“巫女殿在我们后山那里也是有好处的啊。” 后山两个字一落在廖五妹耳朵里,她顿时抖了抖。 巫女殿?那个女人会不会是……? 这个念头一起,廖五妹只觉得心头砰砰直跳,手心汗直流。 “哎呀……准备开始了,也不知道是怎么选的,听别的村说,就是看八字,我闺女八字那是杠杠的,特别旺。” 母亲撇撇嘴,什么也没说,只哼哼了两声,“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女儿长的什么样!癞□□心比天高!” 她摸摸小妹的脑袋,眉开眼笑,“我家闺女才好看得紧呢。” 她又抬头看了看廖五妹,也笑,“我家大妞也好看。” 确实好看,十一岁的少女亭亭玉立,最为鲜嫩的青葱岁月,就算是穿着不太合身的衣物,平日埋头苦干农活养成沉默寡言的性格,少女纤细的身体和清秀的脸,也是遮盖不住的。 廖五妹听到母亲这句话,吓得一抖,脸色发白。 她低头看脚尖,还是忍不住轻颤,小妹见了,连忙过来拉他的的手,“姐姐,姐姐,你怎么啦。” “没事。”廖五妹看着小妹担忧的眼神,艰难地挤出个笑容,“真的没事。” 她在口袋里摸,摸到了那块糖,犹豫了一下,递给了小妹,“小妹,给你吃。” “糖!”小妹顿时眼睛发亮,她滴溜着大眼睛,偷偷瞄了一眼母亲,见她正聊得欢并没有注意她们,冲着廖五妹笑,露出了可爱的小虎牙,“谢谢姐姐。” 她把糖接过去,掰成了两半,又递给了廖五妹,“姐姐也吃。” 小妹把糖喂给姐姐,笑容更灿烂了,“好甜好甜呀。” 廖五妹含着糖,默默无言,确实很甜,可是她仍是害怕得心里发苦。 她低声道,“小妹,不要去当巫女。” 小妹不理解,“为什么不要呀。” “就是不要,很可怕的,”廖五妹吞了吞口水,压低了声音“只能一个人住在空空荡荡的房子里,没有爸爸妈妈,没有哥哥姐姐,也没有小伙伴再陪你玩了。” 小妹没有听过这个,愣了愣,“真的吗?” “真的。”廖五妹肯定道。 “那怎么办?”小妹皱着小眉毛,快要哭出来了,“我不要一个人的。” “等下要装傻。”廖五妹说道,“呆呆傻傻的,他们不喜欢,就好了。” 小妹点点头。 再等了一会,大选就开始了。 母亲领着她们进去,廖五妹低头走在后面,偷偷用眼睛看着,然后浑身冰冷,心中猜测得到了肯定。 她见到的那几个男人就在这里!其中七叔伯站在最中间,笑得很和善。七叔伯平时会在村里转,见到廖五妹的时候还会和善地搭一把手。 大概是感受到廖五妹的目光,七叔伯还冲着她笑了一下,并且走了过来,跟母亲搭话。 “廖婶子,你带五妹跟小妹过来?” 母亲笑,“原来是七叔。是啊,过来碰碰运气。”她压低了声音,“七叔,这次人多,啥办法选呀?” 七叔把手放在五妹的头上,笑眯眯地看着小妹,对母亲道,“五妹和小妹都那么乖,巫女大人喜欢着呢,肯定选得上。” 母亲道,“要是两个都选上,我又舍不得啦,都是心头的肉呐。” 小妹被廖五妹吓得不轻,“妈,我不要当巫女,不要一个人住大房子。” “胡说什么呀。”母亲轻轻拍了小妹一巴掌,冲着七叔公笑,“小孩子不懂事,七叔别放心上。”顺便瞪了廖五妹一眼。 七叔公的目光在五妹身上装了一圈,然后对着小妹温和道,“不会一个人住的,可以和很多小姐姐一起玩喔,小妹。” 廖五妹轻轻拉了拉小妹的手,脸色白得不成样。 七叔公眯着眼睛又露出一个和善亲切的笑,站在那里又跟母亲说了会话,就走开了。 大选开始了,过程却是出乎意外地简单,只是让女孩子们绕着大殿走上一圈,让她们并腿站在巫女神像下,等待“圣光”降临。圣光照在那个女孩身上,那就是被选上了。 廖五妹站在那里,手脚发凉,那圣光转来转去,看着就要落在小妹跟她身上。 她心急如焚,假装站不稳,突然摔了一跤,拉着小妹跌出两步。大家都并腿站着,没想到会出这样的岔子,都歪了歪,有几个女孩子也跌倒了。 原本就要停住的圣光又一次转来转去,终于就停住了。 廖五妹站在光里,脸色惨白,她被选上了,小妹被她推在角落里,没有被选上。 ----- “后来想想,其实让我们走上一圈并腿站着,就是为了他们观察我们的容貌形态,跟挑畜生一样,哪个牙口好,看上哪个就是那个。那什么圣光,其实不过就是舞台灯,他们在那里操控,简单得很。”廖舞美道,“在得知我被选上而小妹没有选上时,母亲勃然大怒,觉得我是故意将小妹推倒的,我没有辩解,我确实是故意推倒小妹的。” “小妹也似乎这么以为,一直很委屈地看着我,那个时候我心里也很委屈和害怕,很想说你要是想去那就替我去啊。”廖舞美苦笑,“我忍了很久,还是没有说。” “然后呢?”闻沅问。 “然后啊。”廖舞美道,“我就变得自私又卑鄙了。” ----- 很多人被逼上绝路的时候只能束手就擒,但倘若绝路中有那么一丝生机,便一定是拼命都要去争取的。 廖五妹不懂这个道理,但她实践了。 被选上当天,她就被母亲痛打了一顿,第二天差点起不来,然后七叔公过来看她。 “哎呀!廖婶子,你怎么可以打五妹?她现在可是巫女了啊,”七叔公道,“要是落下什么伤疤,可就难办!” 母亲赔着笑,“是我下手重了。” 七叔公又在那里教训了母亲半天,最后跟五妹说,“五妹不要怕,好好养伤,身体好了就能去巫女殿了,那里很多好吃好玩的。”然后才走了。 廖五妹垂下眸子,脑海里一直回荡着那句“落下伤疤”。有伤疤就可以不去吗? 于是第三天,她挣扎着起床,独自跑去了学校。 老师一直在等她,来资助的是一对夫妇,听说因为妻子身体出了问题,一直没有孩子,两个人又十分喜欢孩子,就想着做点好事,来出一点力。 老师向他们介绍了廖五妹,十分高度地表扬了她,重点在于她如何聪明如何刻苦,那位夫人听得两眼汪汪,心疼道,“这么好的孩子啊,如果是我女儿就好了。” 廖五妹当时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跪下来了,哭道,“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吧!” 她拉起衣服露出那些伤痕,哭道,“我不想被打死,求求您,带我走吧!” 伤痕十分狰狞可怕,母亲当时是下了狠手的。 第41章 -42(已完全替换) 第四十一章 “当时养母被我吓了一跳,又仔细问了问,我不敢说巫女殿和后山的事情,就咬牙说是被打怕了。”廖舞美道,“养母心软,但是总不可能强行把我带走,就去了廖家。” 没想到确实是廖家的远亲,坐下来聊天时才发现拐弯抹角带着血缘关系。 养母表达了她想要过继一个女孩的想法。 “母亲有些不高兴,养母便单独跟她谈了一会,后来她便同意了。”廖舞美道,她端起桌子上的茶水,一口饮尽,叹了口气,“后来我知道,母亲的心偏,她想要小妹当巫女,虽然不想我被过继,但巫女的名额能够让出来,她其实很满意。那个时候我居然觉得高兴,第一次觉得其实不被疼爱也是一样好事。” 在场所有的人都不知怎么回应她。只有在她身边的闻安默默抚了抚她的后背。 廖舞美继续说了下去。 当时廖五妹跟小妹坐在院子里,五妹忐忑不安,但小妹却一无所知。一直等到养母走了,母亲从里屋走出来,带着笑意对小妹说,“你姐跟你换,小妹当巫女去咯。” 廖五妹脊梁一麻,强压住欣喜,有些担忧地看向了小妹。她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这样。 小妹也是挺高兴的,但很快就想到了身边的姐姐,“那姐姐呢,姐姐怎么办呀?” 廖五妹不敢看她清澈的眼睛。 母亲的脸色微沉,“你姐啊,要去享福了,不要父不要母的白眼狼!”后面那句她压低了声音,骂骂咧咧的,走进里屋摸索出一个篮子,提在手里走了出来。 “我去找七叔说道说道。也不知道能不能改,不过还没贴公告,你妹当时离你近,就看七叔能不能帮个忙了。”母亲说着又瞪了廖五妹一眼,才提着篮子走了。 廖五妹鼓起勇气在后面追,小声道,“妈,别让小妹当巫女。” 母亲的脚步停住,回头看她,眼里都是怒意,她顺手抽了过来,结结实实打在廖五妹的脸上,“我教过你这么多心眼吗!那是你亲妹,都是我一个肚子生的,你至于这样见不得她好吗?也是,吃里扒外的东西!都找着富贵人家了,别说你还没走,就你这幅样子,我把你打死再沉塘!” 廖五妹被她一巴掌拍得有些晕,她拽着母亲的手,咬牙道,“妈!我在后山看到的,巫女......”话还没说完,就又被母亲打了一巴掌,“够了!看着小妹,把猪喂了,劈好柴,做饭!等我回来再收拾你!坏胚子,跟你那死爹一模一样!” 母亲自从嫁到廖家后,极少谈起廖五妹的亲生父亲,可见现在是真的怒到了极点。 廖五妹慢慢松开了她的手。 母亲不耐烦地甩开了她,大步流星地走了。 “姐姐。” 廖五妹回头,廖小妹怯怯地站在那里,看着她,“姐姐,怎么了?” 廖五妹摸了摸有些肿胀的脸,对着小妹笑,“我没事。” “姐,你真的要走?”廖小妹看着她,眼水汪汪的,“你真的不要妈妈,不要我的吗?” 廖五妹咬了咬唇,“不要了。”她说道,“妈总是打我,你爸也总是打我,这个家我不要了。”她强调了“你爸”两个字,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廖小妹在原地愣了愣。 “其实那个什么巫女的真是扯淡!我又不是廖家人,凭什么选我,”廖五妹迈了几步,停在小妹的面前,语气凶狠,“你也不要去当什么巫女了,以后没好下场的。 ” 廖小妹从没见过姐姐这样,弱弱道,“可妈说.......” “妈说妈说!要是妈让你死呢?你也去吗!”廖五妹道,一手捏住了廖小妹的肩膀。 廖小妹被她吓得脸色苍白,往后退了几步,几乎缩成一团。 廖五妹心里发了狠,连连催促自己,只要有疤,只要有疤就不用去了。 她用力将小妹推了出去。 “你干嘛!”随着一声喝,廖五妹觉得背上一阵剧痛,被推倒在了一旁。 她来不及抬头看,只觉得男孩子的拳头不停地落在身上,生疼生疼的。 “打死你!就知道你要欺负小妹!你走!我们家不欢迎你,不欢迎!”男孩子一边打一边说,是弟弟。 廖五妹拨开他,站起来,看了一眼小妹。 小妹跌坐在地,一脸的惊愕之后才痛哭出声,身上沾染了泥土,看起来脏兮兮的,但是没有伤口,只淤青了一块。 廖五妹觉得心底难受,站起来走近了两步,想要安慰小妹。 小妹却下意识往回缩了缩,站在她旁边的弟弟回护着她,一脸警惕地看着五妹。 廖五妹一愣,停住了,她站了一会,张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说,默默走开了。 ----- “后来,”廖舞美叹了口气,“大概是全家都厌弃了我,小妹又顺利当了巫女,母亲也想着眼不见心不烦,马上就把我过继了,并且让我抓紧时间走,没有想到走的时候,小妹还是来送我了。”廖舞美闭了闭眼睛,陷入了悠远的回忆里,“她给我带来了她的存钱罐,还有偷偷从母亲枕头里拿的钱,生怕我在养母家过不好,回不了家,于是我跟她说了那天在后山上见到的可怕的景象,并且约定在她送去巫女殿之前去接她。” 廖舞美抖着嘴唇哭道,“但是我没有去接她,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进了深渊里。一切其实都是我亲手促成的,我怕死,却要让小妹替我死。” “您为什么不去接她?”突然发问的是廖清,“如果跟养父养母说清,一定可以去接那么一个孩子的吧?” 廖舞美握紧了衣角,艰难道,“因为后来小妹,是诱饵。” 如神一般拯救了廖五妹的养父养母在廖五妹的心里,是极为信赖的人。在被接到新家的时候,廖五妹还是将这件事情马上告知了他们。 养父母大吃一惊,马上报了警。 警/察查来查去,不知道怎么的,从林南挖起来的藤蔓越来越长,越挖越深,连带了太多关系,甚至涉及了派系相争。林南的案子是个极好的契机,但问题是之前被选为巫女的那些女孩子大都已经被处理了,处理得极为干净,几乎没有痕迹。 不知是谁提出来的,没有证据那就创造证据,于是,他们放任了林南的这次巫女大选,默认将包括小妹在内的十个幼女当成了诱饵。 一开始养父母尚且回来喜庆告诉她案子的进展,但后来他们也越来越糊涂起来,那案子变得扑朔迷离。 廖五妹跟养父母提出了回去接小妹,他们痛快地答应了下来,但等到约好的那一天,他们正准备出发,却被拦了下来。 是个看起来很面善的小警/察,笑起来眼睛会弯得月牙。 “那个警/察告诉我,他们正在埋伏林南,让我们不要过去打草惊蛇,并且跟我保证,一定会将小妹带回来的。”廖舞美道,“但是他没有做到。” 她慢慢地吐出残忍的情节,“而且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他们居然让小妹她们在那里呆了整整两个星期,小妹她估计什么样残忍的事情都经历过了,等到真正围剿行动的时候,那些跟小妹一起进去的巫女只被救出来三个,疯的疯傻的傻,都没有一个正常的。” 廖舞美道,“其实这个案子很大,在当时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你们是可以查得到的。我当时年纪小,很多事是后来才知道的,而且官方的说法自然不一样,但拼拼凑凑又悄悄打探,总是可以知道的。” 整个房间静得吓人,没有人想到,还会有这种“诱饵”的事情发生。 简直匪夷所思,受害人的性命,没有“证据”重要吗?证据难道不是为了抓住罪犯,保护受害人吗? 但隔着五十年的岁月,现在这些再怎么愤怒的情绪都不会对过去有任何影响。 廖舞美也沉默了一会,才慢慢又说了下去。 “说起来,诱饵这种想法,他们还是从我的嘴里得到的。”廖舞美无力地笑,说出了心里最为狰狞的伤口,“之前警/察找我说话,说是小妹的案子会比较困难,让我守口如瓶,我什么也不懂,只觉得为什么还要拼命找证据,便自作聪明提议了这样的想法。” 廖五妹当时道,“电视剧里不是常演吗,在交易的时候警/察埋伏在一边,人赃俱获,很好啊,为什么会没有证据,你们要创造证据啊,快点救出我妹妹来啊。”她当时刚刚学会看电视,而且不自知,得意洋洋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却没有想到蝴蝶闪动翅膀,毁灭了一座城市。 廖舞美捂着脸道,“其实不是什么年少无知,就是我造的孽,我亲手将她推深渊里头,还往里面丢石头放火。” 闻沅过来抱她,“妈妈,不是的,不是你,不是你。” 廖舞美抹了抹脸,“不用安慰我,阿沅,不是什么巧合,其实都是人心作怪,其实我也担心小妹后来会不会跟我抢过继,会不会埋怨我,我想很多,”她苦笑了一声,“说不定是因为我潜意识中就存着坏心,才会那样说。” “是我,不然小妹不可能变成那样。”她平静地重复了一遍,说道,“她变得我们谁也不认识了。” ----- 第四十二章 “当时太乱,还不知道怎么的,着了大火,没有找到小妹,一直等到一年之后,她才衣衫褴褛回到了廖家村。”她道,“那个孩子,彻彻底底变了。” 回来的人,不再称呼自己廖小妹,改名廖知文。明明才八岁的孩子,但眼睛黑亮,盯着你看的时候心里会发毛,背后会发凉,而且不知怎么的,她似乎真的学习了巫术,学会了给别人下诅咒。 一开始也没有人留意,青婶家的牛丢了,大家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廖知文听说了之后,在地上扔了两个铜钱,突然说道,“牛在刘叔家的田里,还带着两个小牛。” 青婶以为她是看到了,将信将疑地找过去,果然她们家的牛是在刘叔家田里啃苗,身边跟着两个小牛,是刘叔家的牛。牛其实很喜欢群聚,她们家的牛大概是跟着小牛走过来的。 这种事情有一次就有两次,这次是牛丢了,下次就是猪跑了。 廖知文百试百中,几乎没有说不准的时候。 大家觉得很神奇,十分信服于她,一直等到有一天,有个人死在了廖知文的门口。 是个很年轻的警察,很面善,偶尔会在村里走动,笑容很好看,眼睛弯弯的,像月牙。这样的人死了很是轰动,不少人围观在廖家门口,廖家人都被吓破了胆,不敢出门,除了廖知文。 小小的女孩子走出来,看到了也不害怕,只翻了翻白眼,说了一声,“没想到这么快就死了,昨天我才诅咒过的。”然后就又回屋去了。 整个过程她都十分淡定和理所当然。 围观的人一阵哗然,加上她平时的表现,被吓得一下子就散了。 等到报了案,尸体抬走了够,廖知文也被传唤走了,过了一天就回来了。 听说是证据不足。 后来又听说那个警/察身上没有什么致命的伤口,也没有中毒什么的,只能猜测大概是突然猝死的。 大家一听更是对廖知文的话深信不疑,都知道她真的把人咒死了。 就连廖家人自己都害怕起来。 廖父廖母找了一个独门独户的院子,租了下来,让廖知文一个人住。一开始还去给她送饭做饭,到了后来,就慢慢地变成了一个月送一次粮食,再后来,就再也不去了,连粮食也不送了。于是,廖知文从八岁开始就一个人生活。 “没有人知道她是靠吃什么活下来的,因为她很少出门,只在自己的院子里,嗯,后来听说那个院子还买下来了。”廖舞美道,“我给她寄过几次钱,但一直都没有成功。” “然后,我结婚后,”她看向闻安,“跟闻安一起去看过她。” 时隔十余年姐妹相见,已是物是人非。 廖舞美带着新婚丈夫站在那个院子外,敲门的时候,廖知文过来开门,先是一愣,盯着她看了很久,才认出她来,笑起来,冲她喊道,“姐姐,你来看我啊,进来坐啊。” 她已经长成了大人的模样,笑起来也已经是温和无害的样子,但廖舞美还是忍不住觉得背后一凉。 廖舞美自从进村就听到村人在谈论廖知文的点点滴滴,没有想到她竟然像从没有发生过事情一样笑,也愣住了。她犹豫了一会,没有进门,只将手上的礼物递给廖知文,“小妹,我结婚了。” 廖知文将目光移到站在廖舞美身后的闻安身上,还是笑,“这位是姐夫啊?姐姐,恭喜你啊。” 闻安笑着叫,“小妹你好。” 她还是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快进来坐呀,姐姐。” 廖舞美轻轻握了握拳,还是拉着闻安走了进去。 是个很温馨的院子,里面种了许多花花草草,一进门,就闻到了花香,耳边还会有鸟叫,很是轻松惬意。 院里中间是一棵树,树下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杯茶和一本书,在桌子旁边,还有一张躺椅。茶冒着热气,书本摊开着,廖知文刚才大概是在看书喝茶。 “姐姐姐夫等一下啊。”廖知文说了一句,旋风一样跑进里屋,搬出来两张矮凳,“姐姐姐夫坐啊。” 她拎起茶壶轻轻摇了摇,笑道,“没茶了,我去沏新的。”然后又要拎着茶壶进屋去。 “不用忙了。”廖舞美见她这样转来转去的,忙道,她将手里的礼品放下来,笑得有些讪讪的,“我们坐一坐就走了。” “那也要喝口水呀。”廖知文道,到底还是拎着茶壶进去了。 廖舞美和闻安只好坐下来。 风吹得树叶沙沙响,放在桌子上的书本也翻动起来,廖舞美坐在那里,低头就看到了那本书。装订得很简单,纸质也简陋粗糙,上面写的东西也有些没头没脑的。 『瘸腿的兔子摇晃着脑袋说,我的耳朵很好用,可以交换一切东西,影子先生,我可以送给你。 影子问,那么你需要我做什么吗? 你的身上没有可以交换的东西。 兔子绕着他走了一圈又一圈说,不过你看起来很可爱,如果能够留下来一直陪我玩就好了。 我的主人……影子说了一半,停住了。 好的,兔子……他说着,看着兔子,他分不清楚兔子的性别。 兔子小姐。兔子补充,我是女生。』 廖舞美正看着,廖知文走了出来,拿着两个干净的瓷杯,给她和闻安倒了茶,“姐姐姐夫喝茶吧。” “小妹……”廖舞美收回目光,“我这次过来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之前……” 廖知文打断了她,“姐姐,我改名字了,我不叫做小妹了。” 廖舞美顿在了那里。 “我叫做知文,你可以加姓也可以不加,无所谓的。”廖知文道。 “嗯……知文……”廖舞美干巴巴道,“其实叫小妹也没错,你一直都是我妹妹……” 廖知文没有说话。 闻安道,“小舞一直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最近都在做噩梦,我们就想着过来看看你……” 廖知文似乎有些没想到,“噩梦?” 她看了看廖舞美,目光凝了凝,“姐姐,你怀孕了?” 廖舞美有些惊讶,“这个月生理期是没来,还有些犯困,我还没测过……” 廖知文点点头,“到时候多注意身体。” 闻安也十分开心,“真的吗?小舞,你怀孕了,我要当爸爸了!” 这么一打岔,新婚夫妇马上就沉浸到为人父母的惊喜中,完全忘记了来的初衷和所谓的噩梦。 廖知文继续道,“姐姐你不用担心噩梦的事,我不怪你的,当年你为了阻止我……当巫女,有想过很多办法的,我记得,你当时是想让我受伤然后不去的。这些我记在心里。” “以后……不会有噩梦的。”廖知文道,“怀孕了是好事,姐姐要保重身体,生下来的孩子才聪明可爱。” 廖舞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点了点头。 三个人坐在那里,突然陷入了沉默。 闻安猜测她们姐妹大概有什么话要私下说,就找了个理由,走出院门。 “小……知文,你这些年过得好吗?”许久后,廖舞美出声道。 “挺好的。”廖知文道,“我很开心,也不孤单,放心吧,姐姐。” “怎么不孤单呢,我听说你一个人……”廖舞美觉得难过,有些哽咽道。 “不是一个人。”廖知文道,“我不是一个人的。” 廖舞美停在了那里,不是一个人?但这个院子空荡荡的,只有廖知文一个人,也没有听说有人看过有另外的人进出。 “失踪那一年,我一直跟他生活在一起,挺开心的,后来不想再游荡,就回来了这里。他把我养大,对我很好,姐姐,你放心吧。”廖知文道。 廖舞美觉得背后慢慢变凉,“那他……现在在吗?” 廖知文点头,“在呀,他就在我旁边,姐姐,你看不到他的,但他在跟你打招呼。” 廖舞美头皮发麻,被吓得魂飞魄散,声音抖得不行,“在你身边?!我看不到?” 廖知文坦然自若,“是啊,姐姐,你不要怕,他不会伤害你的。” 越说越可怕,廖舞美腿抖得不行,连茶杯抖抓不稳了。 “谢谢你来看我,姐姐,我很开心的。”廖知文道,“等下一起吃饭,好吗?” 廖舞美慌乱道,“不……不用了……小妹,我想起来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她站起来,险些跌倒。 廖知文连忙扶了她一把,“姐姐,你要小心点呀,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啦。” “嗯嗯……”廖舞美慌乱地往外走,“闻安,闻安。” 闻安在门外等,连忙走了过来,“小舞。” 廖舞美转过头来,“小妹……再见,我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嗯。”廖知文说道,“我等你,姐姐。” 闻安扶住了廖舞美,两个人匆忙走出院子。 “啊,对了,姐姐。”廖知文突然叫住他们。 “怎么了,小妹?”廖舞美强忍住恐惧转过头来。 “姐姐的身体不适合生第二个孩子,以后要注意呀。”廖知文说,目光像是别有深意。 “哦哦哦。”廖舞美惊吓过头,根本没有注意听,自觉小腹都开始有些隐痛起来,匆匆便走了。 闻安不明就里,但见妻子这副模样,只仔细安慰着她,夫妻俩便走了。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后来我想想,觉得那样子会让小妹不高兴,等送走了闻安后,就又折回去了。”廖舞美说道。她说出了心里最沉重的部分,反倒觉得轻松了许多,“然后我就见到了。” 她停住了,似乎是在想用什么词语形容才好。 她见到了什么呢,在那个院子里,妹妹廖知文坐在躺椅上,茶杯悬空,书本兀自翻页。她在轻轻地念那本书。 【于是兔子和影子一起流浪。 流浪的地方很远,也很多。 兔子没有了耳朵,但是有影子。 影子会为兔子听一切的声音。】 廖知文的声音很温柔,也很好听,她念到这里,自己笑了起来,向是对身边的人在说话,“一切的声音啊,包括什么?” “哈哈,那你说如果是不好的声音呢,比如,上厕所的声音?”廖知文歪着头,少女姣好的面容带着笑意,显得天真又活泼。 廖舞美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她这样子笑了。 她原本觉得场景诡异可怕,但在这一瞬突然又觉得,这样居然是有几分美好的。 廖舞美站了一会,犹豫了一下,没有敲门,而是准备要走。 廖知文却突然开了院门,探出头来,“姐姐?” 廖舞美吓了一跳,有些惊慌道,有些语无伦次道,“我,我......我就担心你......” 廖知文笑,又看了看她的身后,“姐夫回去了?” “嗯,先走了。”廖舞美道,“去买点特产回去,好歹来了一趟。”她说“回去”两个字时无比自然,因为林南早已经不是她的家了,或者,从来就不曾是她的家? “买特产啊?等等!”廖知文关上门,传来了匆匆忙忙地脚步声,不一会又走出院门来,廖舞美发现她穿一套桃白相间的裙子,露出纤细的脚踝,秀美而鲜嫩。她的手里提着一个篮子。 “刚才你们走得匆忙,没有来得及给你们。”廖知文将篮子递了过来。 廖舞美低头一看,是之前后山常见的野果,果体紫黑,已经熟透了,必定是鲜嫩多汁,十分香甜的。这种果子现在在林南已经不多见了,原本应该满身遍野随意生长的果实,却突然消失了。 “之前去摘的,很香呐。”廖知文道,“我没有什么东西送你的,姐姐,就祝你平安顺产,以后孩子聪明伶俐健康成长。” 廖舞美心头一暖,由衷道,“谢谢你,小妹......知文。”她顿了顿,有些担忧道,“我刚才看到你......” 廖知文一愣,笑了,“那是我愿意一生陪伴的人,姐姐。”她说完后对着廖舞美摇了摇手,就又走回了院子,关上了门。 廖舞美站在原地,提着篮子,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姐姐。”廖知文又突然开门叫住了她。 “嗯?”廖舞美侧身。 “要好好爱自己的孩子,他是唯一的。”廖知文道。 “好。”廖舞美点头,不用提醒,她也绝不可能让自己的孩子受苦的。 “那么,再见啦。” --------- “可能是有了小妹的祝福,我怀江河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不舒服的,生产也十分顺利。”廖舞美道,“我那个时候以为她最后那句话只是要提醒我当个好母亲,没想到重点是落在唯一两个字。” 除了闻安外,在场所有人都一怔。 唯一的孩子,那么闻沅....... 她摸了摸闻沅的手,心里涩然,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生了江河后,我又忙工作,再也没有机会去林南。其实也是不想去,因为一想到知文不知在跟什么东西一起生活,我还是发怵,就默默选择了遗忘。一直等到有了阿沅。” “其实一开始有阿沅,我就觉得身体不太好,大大小小的病不断,晚上多喝口凉水都会动胎气,但到医院检查,孩子的情况一直都很好,就没有太在意。”廖舞美有些自责,“那个时候我也忙于工作,以为是因为太累了,才会一直有些小问题,都怪我的。” 闻安默默将手搭在她的手背上,三个人的手相叠,闻沅却仍觉得有些微微发冷。 一个答案已经不明而喻。 “没事的。”廖舞美对着闻安笑了一下,又安抚一样用额头抵住了闻沅的额头,“阿沅,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不用理会。” 闻沅的手轻颤,她反握住母亲的手,抬眼看盛译嘉。 盛译嘉静静地看着她,眼里是鼓励和疼惜。 闻沅便生出了莫大的勇气,对母亲道,“妈,我没事,您继续说吧。” 廖舞美便继续说了下去,“等到阿沅七个月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小妹说的那句话。真的是突然,毫无预兆的,然后莫名觉得心慌,于是我当天便独自去了林南。” 闻沅知道,大概就是自己在梦里看到的那天的场景了。 如果母亲尚且还有精力过去林南,当时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觉得窒息? 廖舞美道,“一路上我都没有什么不舒服,但就是心慌得厉害,我感觉,肚子里的孩子生命在一点点地流逝,于是我直奔小妹的院子。” 见到廖舞美挺着大肚子过来,廖知文吃了一惊,开了院子就让她进来。 廖舞美在见到廖知文第一眼的时候,就被吓到了。 她居然还是之前的那副模样,看起来像十七八岁的少女,鲜嫩得如同刚刚绽放的花朵。 “姐姐,”廖知文看了廖舞美肚子一眼道,“这个孩子不能生。” 廖舞美突然觉得害怕,肚子也开始疼痛起来,她甚至开始有一些不好的猜测。 闻沅闭上眼睛,接下来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 姑姑廖知文用巫术救了她,付出了什么代价,或许没有人知道。 廖舞美讲述到廖知文救了肚子的孩子后,再也没有办法讲述下去,闻安按住她的肩膀,沉声道,“接下来的,由我来讲述吧,因为后来的那些事情,是我瞒着小舞去做的。” 他看着如今白发苍苍的女儿,眼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偏了偏头,避过直视他的眼睛,才道,“知文告诉我们,阿沅是不应该出生的孩子,她违背天命救了阿沅,那小舞可能就要承受一些......惩罚,小舞的身体从阿沅一出生就变得不太好,这个让我不得不信......而且小舞在阿沅出生那年老得很快,一下子就从三四十岁变成了五十多岁的模样,头发也开始变白,阿沅越长大这种症状就越明显,就好像这个孩子在吸收母亲的生命一样,我很害怕......” 闻安吞了吞口水,“于是,我瞒着小舞,去找了知文。” “那个时候,知文的身体好像也不好,我去的时候,她坐在院子的躺椅里,脸色苍白,很虚弱,我才知道,不光是小舞,连她,也受到了......惩罚。” 闻沅慢慢抽回了被母亲握住的手。 原来,原来一切是因为我的出生啊,我的诞生给那么多人造成了伤害。 许是发觉她的情绪不对,盛译嘉站起身,默默站在她的背后,将她揽入了怀中。 闻安的讲述还在继续,“知文没有跟我说几句话就昏昏沉沉睡过去了,后来指点我的,是那个知文看不见的丈夫。” “丈夫?”廖清重复了一下这个词语,“姑姑,结婚了?” “据她说,是结婚了,就在院子里,拜过了天地。”闻安叹了一声,“我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他就慢慢地显示在那本书上,让我看。” 江河将那本《影子先生》拿了过来,翻来覆去的,并没有找到什么特别的文字。 闻安见了,也不惊讶,只道,“那些字留不久,在我看完之后就消失了。” 他接着道,“他告诉能够救下阿沅和小舞需要做到三件事。第一,将阿沅的生日改了。第二,找个福缘深厚的寺庙点上三盏长明灯。第三......”他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盛译嘉,“第三阿沅要在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嫁出去,而且在她嫁出去之后,不管发生时什么,我们要如同没有这个女儿,对她不管不顾,任由她自生自灭。” 廖舞美捂上了脸,闻安抚了抚额头,不敢看在场所有人的眼睛,“如果那样子阿沅还能够活下来,那就是......能活下来了。” 江河将那本书甩出去,怒道,“什么破书,任由自生自灭?” 闻安道,“前两件事好办,阿沅生日改了,长明灯点上后,小舞的身体也慢慢好起来,也很神奇地变了回来,甚至比以前还要年轻......至于第三件事,当时我觉得也不难,女儿已经成年并且嫁人了,那活下来有什么困难的,而且当时小盛对阿沅那么好,我们也放心......只是没想到,阿沅变老后,还离家出走了。” 江河深吸了口气,默默又去将那本书捡了回来。 故事太长,情绪太多,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一室安静。 ---- 当年的闻安面对着存在却看不见摸不着的影子又惊又怕,只顾着默记,并没有注意到虚弱的廖知文低沉着声音,送出了她的祝福,“她以后会遭受许多磨难,但愿世间人情尚暖,佑她半生安稳。” 闻沅,其实是个被祝福的孩子。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哇哦,这么多人?”门突然被推开,何答走了进来,基本无视在场的其他各位,直奔廖清,“吃完饭了?有没有给我留点菜?”没有人来得及回复他,他还是自顾自的吐槽了许多,“老婆,我跟你说,南城这都能堵车,哎,跟我师父一起呆上一个小时我感觉就要成仙了,你说小老头怎么就那么可爱,那么多话呢,还缠着要我女儿阿妞当徒弟,我又不傻......” 廖清走过来捂住他的嘴,把他拖到厨房里,“就你最傻,少说话多做事。” 何答手脚随意比划了一下,挣扎无效,只好认命地给廖清打下手。 之前菜色已经准备得差不多,热油下锅,香气四溢,便应该要吃饭了。 厨房里传来了人间烟火的气息,闻沅最先打破了沉默,“爸爸妈妈,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 廖舞美伸手擦干了女儿眼角的泪水,含泪点头道,“好。” 盛译嘉小心扶着闻沅走到了餐桌前。 房子不大,将沙发挪到了房间里,才勉强放下那么多桌椅。 几个大人围桌一坐,原本就狭小的空间变得逼仄起来。 饭菜都端上了桌面,廖清突然想起了还在外面的两个孩子,犯了难,她想了想,用精致的小饭盒装了饭菜,支使着何答去看顾阿妞和玉玉,“给你个机会,好好跟你女儿套套近乎,搞不定就别回来见我了。” 她用的是“你女儿”,何答心花怒放,在她脸上偷偷亲了一下,随即提了饭盒就屁颠屁颠地走了。 阿妞跟颜玉玉玩得不予乐乎,对于提着美食来的“前爸爸”何叔叔是不拒绝的,三个小孩一边吃饭一边玩你说我猜,居然也是其乐融融,气氛极其融洽。 一直等到廖清在那边怒吼,“何答!你吃个饭要吃多久!” 老小孩何答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何答颇为恋恋不舍,一口气干掉了面前所有的饭菜后,又顺手涂了两个手牵手的火柴人,在旁边写上“何何爱清清”,并且一脸幸福地问,“阿妞,你猜这是谁?” 阿妞觉得他幼稚,故意道,“我跟妈妈呀。” 何答道,“不对。” 颜玉玉也捣乱,“我跟阿妞呀。” 何答瘪嘴,深深地鄙视她们,“明明字写得很清楚,何何,也就是我,”他指了指自己,“清清,我老婆!也就是阿妞你妈,廖清。笨女儿,笨玉玉!”语气里相当自豪以及自信。 两个女孩儿对视一眼,实在是不想再搭理他,牵着小手就跑回对面。 正好廖舞美跟闻安出门,准备离开,阿妞和颜玉玉笑闹着跑来跑去,就撞了个满怀。 “哎呀,可得小心点,不能乱跑呀。”廖舞美扶了阿妞一把。 “谢谢阿姨!”阿妞只看得到廖舞美的裙摆,以为是个漂亮的阿姨,脆生生说道,然后笑着抬起脸来。 因为最近盛译嘉热衷于做饭,她的脸蛋最近吃得有些圆润,眼睛很大也很亮,显得可爱极了。 廖舞美却愣在了原地,“小妹?!” 阿妞嘴巴很甜,“我不叫小妹,叫阿妞呀,阿姨,你真漂亮!” 眼前的女孩儿长得跟七八岁时的廖小妹一模一样,那个时候她天真无邪无忧无虑地生活着,笑容也是这么灿烂。 盛译嘉和闻沅送她到门口,见她愣在原地,问道,“怎么了?” 廖舞美回过神来,问道,“这孩子,是谁?” 廖清走过来,“我女儿。” 何答在后面追着抢答,“也是我女儿。” 廖舞美摸了摸阿妞的小脑袋,感慨道,“是个好孩子,要好好长大啊。” “阿姨,你是谁呀?”阿妞问道。 “傻孩子,要叫奶奶了。”廖舞美笑着纠正道,她蹲了下来,看着阿妞的脸,用手碰了碰她的小酒窝,眼眶却不知怎么的,就红了。 “奶奶好。”阿妞乖乖道,“奶奶好年轻好漂亮。” 闻沅见她这样,和廖清对视了一眼。 “阿妞,吃完饭洗手了没?何答,快带她们去洗手!”廖清道。 “乖女儿,快过来,洗手手喔,玉玉也快过来。”何答冲着阿妞扬扬眉毛,把她和颜玉玉带进去了。 廖清在,阿妞十分乖巧,马上就跟着进去了。 等到他们三个进了洗手间,廖清才道,“其实阿妞不是我亲生的,是姑姑知文托付给我的。” 廖舞美一愣,“怪不得她跟小妹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我也不知道阿妞是不是姑姑生的,但既然是姑姑托付给我的,就是我的女儿了。”廖清道。 廖舞美微微出神,好久才回答,“好好对她,让她有个最幸福的童年吧。” “不用您说,我也会的。”廖清回答道。 廖舞美看着她,低下头去,低喃道,“如果真的是小妹的孩子,那就好了。” 她走过来抱闻沅,“阿沅,要好好的,你一直是爸妈期盼的孩子,不是什么不应该出生的孩子。” “嗯。”闻沅点头。 她转身和闻安携手离去,不再回头。闻沅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发现,相对于三年前,父母真的已经苍老了许多。 原来爸爸妈妈,也已经老了啊。 “我去送他们。”盛译嘉道,然后追了上去。 盛译嘉一直将他们送到楼下,为他们拦了出租车。 廖舞美先上车,在闻安正要上车的时候,盛译嘉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爸,之前有位大师说给阿沅带来危险的能量里有或许有来自恋人的背叛和伤害,您说,是不是真的?” 闻安身体一僵,看了一眼车里的廖舞美,垂下眼眸,也低声道,“大师说得没错的,为此我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别告诉你妈和阿沅,还有.....江河。” 盛译嘉脸色不改,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他伸出手来跟他们说再见。闻安看着他,想要再说些什么,但将话语咽了下去,上车,也跟盛译嘉招手。 “照顾好阿沅。”闻安最终说道。 ----- 盛译嘉回到的时候,闻沅又坐在躺椅上翻看着那本《影子先生》。 她手里翻着那本书,心中思绪万千。一直以为影子先生不过就是一本书而已,现在知道里面可能藏着一个鲜活的灵魂,感觉也变得奇妙了起来。 “盛哥哥。”闻沅招手,“你说如果我跟影子先生说话,他会理我吗?” 盛译嘉看着她笑,“可以试一试。” 闻沅想了想,将《影子先生》放了下来,然后轻轻用指节敲了敲封面,“影子先生,你在吗?” 自然是没有任何反应的。 四周一片寂静。 何答、阿妞还有颜玉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旁边围观。 “阿奶,你在干什么?”阿妞歪着小脑袋问道。 “在学巫婆敲门吗?”颜玉玉问。 何答则哈哈大笑,“阿沅,你这个样子好幼稚!”他走过来,拿着那本书抖来抖去,摇来摇去,然后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影子先生快显灵!” 闻沅:“.......”也不知道谁才是幼稚王啊! 阿妞问,“前爸爸这是在做什么啊?” 盛译嘉不忍直视,“他在......跟影子先生打招呼。” 阿妞平时是听过闻沅讲影子先生的故事的,见何答这样发疯,同情道,“影子先生好可怜,他会不会头晕?” 闻沅一想,阿妞说得非常有道理,连忙喊停。 何答停住了,将那本书放下来。或许是心理问题,闻沅竟然觉得那本书的封面有些微微发白,这是被吓到了?! 何答也有些内疚,深深鞠了个躬,“对不起......刚才有点冲动,体内的洪荒之力一时控制不住......” 阿妞跟颜玉玉也齐齐鞠躬,“对不起,影子先生!” 何答起身,站在那里不是在思考什么,然后突然要跳起来,“不对!”他一副大事不好的样子。 大家齐齐看着他。 “如果这本书是个人,那我们一直翻他一直翻他,岂不是......他都被我们看光啦!!而且就好像一直在偷看他裸/体一样,哎呀!好害羞!” 说得好有道理,好让人羞耻。 于是大家又齐齐陷入了沉默中。 江河一直在厨房洗碗,面对父母,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分别,只好选择了逃避。碗筷很多,他一直也就洗了很久,走出来的时候,看到大家都在沉默,便问道,“怎么了?” 阿妞抢先回答了他,“前爸爸刚才偷偷看书里那个叔叔的.....身体呢!” “是裸/体。”颜玉玉纠正道。 江河:“Σ(°△°)︴” 正好走进来的廖清:“Σ(°△°)︴!!!!” 廖清瞪了何答一眼,立刻拎着他耳朵出去了。有前科的人居然还敢想男人的裸/体!!还教坏女儿!!简直是罪不可恕! 盛译嘉见状连忙解释道,“没什么,我们只是在试试看能不能将影子先生召唤出来。” 江河松了口气,“按照大师的说法,现在真相也知道了,按道理这本书应该有点变化才对啊。” 闻沅细细感受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什么感觉,不过倒是没有一开始那么累了。但我觉得不是因为爸妈说的那些。” “会不会爸妈还隐瞒了一些东西?”江河抿了抿嘴,说道。 “不可能,三年期限已经过了,爸妈没理由跟我们隐瞒这些。”盛译嘉道,“先等等看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江河点头,举着被泡得有些发白的手,“我现在就好累,我上楼睡一觉。” 盛译嘉扔给他钥匙。 闻沅摇头,笑道,“我倒不觉得累,再坐会。” 阿妞扑到她身上,一脸认真地撒娇道,“阿奶,我要跟你解释喔。” “解释什么?” “我刚才夸那个奶奶漂亮,”阿妞一脸的真诚,“其实她没有阿奶你漂亮的喔。” 闻沅有些哭笑不得,只点了点她的额头,“好啦,奶奶知道了。谢谢阿妞的夸奖。” 在一旁的盛译嘉拿起那本影子先生,盯着看了一会,突然双手合十,以最虔诚的语气道,“影子先生,求求你让阿沅恢复过来,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他以前从不信这些的,每逢鬼神之说,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现在他却为了她,一脸的虔诚。 闻沅在一旁听见了,别过脸去。 她心疼他。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这一天,闻沅刚刚醒过来,就被阿妞塞了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进嘴巴。 凉丝丝的,带着橘子的清新香甜,大概是廖清昨天做的冰冻甜橘。闻沅的牙齿被这么一刺激,整个人都醒了,她捂着嘴,含糊道,“阿妞,几点啦?阿奶还没刷牙,不能吃东西。” “已经吃啦。”阿妞将有些冰凉的手塞进了闻沅的颈窝里,“太阳晒屁股啦,奶奶快起来,盛叔叔等你很久啦。” 闻沅被冰得一个激灵,伸手揪住阿妞,就要咯吱她。 “阿奶,等下要乖乖的喔。”阿妞跟个小泥鳅一样挣脱开来,跳下床跑开了。 闻沅听到盛译嘉在等,也不太好再赖床,马上起床。 才走到客厅,果然看到盛译嘉端坐在沙发上,在他的身旁,放着礼盒和花束。 他穿得很正式,西装革履,打着领带,西装的样式不算新潮,保守而内敛,但领口缀着一朵红色的小花,却将他鲜活了过来。他连发型都精心修理了一边,整个人如同一棵青松,挺拔俊俏。 他正看着她微笑,眼神微亮,显得熠熠生辉。 闻沅停住了脚步,有些迟疑唤道,“盛哥哥,你这是?” “阿沅。”盛译嘉冲她点头,将花递到她的面前,“生日快乐。” “生日?”闻沅眨眨眼,没有接过花,“今天不是我生日呀。” “今天农历八月初八。”盛译嘉道,“我问过了,九月十二号的时候三年期限就已经算过了,跟今天给你过生日没有冲突。” 闻沅这才记起,她还有个真正的生日。 她站在原地愣了一会,随即推开盛译嘉的手,蹬蹬跑进洗手间,“等、等我一下!” 盛译嘉被推开也不生气,阿沅的反应在意料之中,她等下定会抱怨自己没有等她梳理整齐就行动了。 果然,闻沅洗漱完毕,又飞奔回卧室,换了一身衣服,才走出门,款款坐到客厅上,清了清嗓子。 盛译嘉暗自发笑,但还是忍着,一脸认真地将鲜花奉上,语气仍是十分真诚,“阿沅,生日快乐。” “同乐同乐。”闻沅美滋滋接过花,又翘首以盼那个礼盒,“礼物呢?” 盛译嘉指了指她手里娇嫩欲滴的花朵,“花。” “不算。” “为什么不算?” “一堆尸体,再好看也不能少算礼物啊。”闻沅理直气壮地教训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小盛你啊,得用心准备才行!” 盛译嘉笑道,“好好好,听奶奶的话。”他拿过旁边的礼盒,双手捧上,“我亲手做的,可能不太好看,还请奶奶包涵。” 礼盒很精致,简约大方,在最上方却绑着繁复的蝴蝶结。闻沅接过礼盒,轻轻摇了摇,没有什么声音。 “是什么?”闻沅问。 “拆开看看。”盛译嘉道,“我挑了你最喜欢的红色。” 闻沅摸着那个蝴蝶结,有些舍不得,“你打的结吗?” “微博上偶尔看到,就学了学。” 闻沅拿了剪刀,将蝴蝶结剪了下来,才去拆礼盒。 见她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盛译嘉道,“你直接拆就好,想要蝴蝶结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打,还有更复杂的打法。” 闻沅白他一眼,嘟囔道,“你不懂。”这么多年以来真正的生日礼物,总得收藏留个纪念啊。 礼盒被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件红色衣服,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布料润泽有光。闻沅拿出来展开,发现那是一条连衣裙,样式正好是她之前教给盛译嘉做的样子,裁剪尚好,缝纫走线笔直,看着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闻沅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但还是撇嘴吐槽他,“小盛啊,我教你做的是小女孩的款式啊。” 盛译嘉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那怎么办?” “凉拌。”闻沅抱着衣服笑道,“我这个老太太天生丽质,什么款式都hold得住的。我去试试。” 盛译嘉点头,“好,我等你出来。” 闻沅便抱着衣服进去了。 也不知道盛译嘉什么时候量的她的尺寸,连衣裙出乎意料地合身,款式虽然是童装的样式,但盛译嘉明显有做了改动,整件衣服简约大方,线条优美,除了她花白的头发,干瘪的身材和枯木一样的皮肤外,几近完美。 闻沅梳理了头发,抹了口红,又找出来廖清之前买的鞋子穿上,才慢慢走出门去。 盛译嘉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卧室的门看,见她出来,冲她比了个大拇指,笑道,“还不赖喔,奶奶。” 闻沅乐开花,仔细瞧着,才发现原来她身上的裙子跟他身上的衣服是同一色系的,他西装领口的那朵小花,在她的裙摆和领口处也有。 盛译嘉走过来牵她的手,“走吧,现在时间正好。” “去哪里?”闻沅有些不祥的预感。 盛译嘉定定看着她,似乎看出她的想法,“阿沅,我们从没有正式约会过。”自她十四岁表白以来,两人都怀揣着内心最激动的情感,最多不过牵手拥抱,连亲吻都少有,那些普通情侣都有过的细节,他们尚未来得及拥有就匆忙离别了。 “我现在想要补上。”盛译嘉道。 闻沅第一反应便想要去捂脸。 “不去,”她有些失落道,“去了人家以为是奶奶带着孙子去玩呢,而且我穿成这样太夸张了。” “难道不是和我很配吗?”盛译嘉道,“你就算是这样也是个超级无敌美少女。”他将她抱在怀里,“奶奶和孙子也好,盛译嘉和闻沅也好,都是我们最特别的回忆,以后你变回来,可就没有这样独特的约会方式了,会遗憾的。” 盛译嘉说服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闻沅擦了擦眼角,推开他,摆出大家长的派头,摇摇摆摆地走了出去,“那走吧,大孙子。” 大孙子盛译嘉紧跟其后。 约会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填饱肚子。 盛译嘉精心准备了点心,这次不必兼顾两个小女孩的口味,于是他只按照闻沅的口味做了精致的虾饺。透明的饺皮,一整颗q弹爽滑的虾,咬下去,不见腥味,都是香甜。 闻沅自然是喜欢的。 他们在南城的情人石边的草地上坐着吃点心,恰逢周日,虽然尚未到中午,周围就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几对情侣。 闻沅一边吃,一边好奇地盯着那些情侣看,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有些多余,情侣之间卿卿我我,眼里只看得到对方,一言不合就抱在一块啃,根本一个眼神都不会给周围的人,哪里还会有人理会她和盛译嘉一看就知道是孙子带着奶奶来缅怀青春的组合呢。 闻沅便痛痛快快地开怀吃了起来,顺便撩撩盛译嘉。 “哎,小盛,盛哥哥,你怎么不看我,我可是个秀色可餐的老太太啊。” 盛译嘉有些哭笑不得,“是是,漂亮的闻奶奶,小盛和盛哥哥两者同时存在有些困难,阿沅,你要想好。” 闻沅撇嘴,凑到他跟前,冲他吹气,“盛哥哥,你看别人都接吻哎!” 盛译嘉不为所动,“所以呢?” 闻沅也不敢再继续,“所以没有所以啦。”她站起身来,“老身吃完了,大孙子带路,我们来完成情侣必做的十件事吧。” “什么?”盛译嘉并没有准备这样的事情。 闻沅洋洋得意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微博,然后递给了盛译嘉,“我刚刚看到的。盛先生啊,这种事情以后不能让女孩子来做的,你提前得准备好。” 盛译嘉虚心受教,接过手机认真地看了起来。 “情侣必做的十件事,一、一起吃棉花糖,软绵绵的甜蜜会让你们的爱情得到开始的升温。”他慢慢念了出来,神色自若,看了看周围,指向不远处,“那里正好有棉花糖,阿沅,你等等,我去买。” 闻沅觉得有些羞耻,脸色微红,但还是同意了。 棉花糖买了回来,盛译嘉递给闻沅,“一起吃,是要一起咬吗?” 闻沅不能想象她这个浓妆艳抹的老太婆跟盛译嘉一起舔棉花糖的样子,忙道,“盛哥哥,你先咬一口,剩下的都是我的。” 盛译嘉便轻轻咬了一口,然后一脸温柔地看着闻沅吃。 闻沅豁出去脸皮,咬了一大口,然后都吸进了嘴巴里。棉花糖膨胀得厉害,一大口在嘴巴里其实我不过是一小撮糖,甜滋滋的,还意味有些粘牙。闻沅吃了两口,牙齿就开始有些隐隐作痛起来。 呃……一起吃这么甜得发腻的东西……其实是个蠢透了的主意! 闻沅看了看盛译嘉,笑了笑,将棉花糖放到一边去,“慢慢吃,不急,盛哥哥,我们来看第二条吧。” “好。”盛译嘉点头,看着手机,继续念道:“二、请一起买气球,并将它们放飞在空中,粉色的气球为佳,就好像情侣之间总是存在的粉色爱心漂浮一样,让你们的爱更加浪漫……” 我擦……为什么一件那么平常的事情被这么一解说,突然觉得耻度爆棚? 闻沅突然不想再继续下去。 盛译嘉却仍是面不改色在用目光搜寻卖气球的小贩,“看到了,在那里有粉色的气球。阿沅,我们过去看看。” 闻沅只好起身一起走过去。 刚刚走到摊位,就有一对母女走了过来。 “你好,我们想要那个气球,粉色的,请问怎么卖?”盛译嘉开口询问道。 那个小女孩原本盯着摊位上的熊二玩偶眼睛发亮,盛译嘉一开口,她变便顺着盛译嘉的手指看过去,眼睛更亮,“妈妈,那个气球好有y!我要那个,我要kitty!”小女孩指着唯一的粉色气球说道。 摊主有些为难,“只有一个了。” 盛译嘉还没开口,女孩就哭闹起来,“我要嘛,我要嘛!妈妈。” 年轻的妈妈有些无奈,“叔叔先来的,宝宝我们买熊二好不好?” 小女孩还是继续哭,“不要熊二,就要kitty!” 年轻的妈妈便有些为难地看着盛译嘉,“先生也是要买给孩子的吗?我这孩子不懂事,不知道可不可以?” 摊主也道,“不如等下再过来,我打电话叫老婆送过来,很快的。” 盛译嘉看了一眼闻沅。 闻沅点了点头。 “能将它递给我吗?”盛译嘉掏出钱包来,付了钱,看了一眼赖在一边的小女孩,礼貌道。 “好。”摊主见他神色温柔,以为他这是要送给女孩子,连忙将气球递给他,“您可真是个温柔的人啊。” 盛译嘉笑了笑,接过气球,“阿沅,你也过来摸一摸。” 闻沅便伸出手来蹭了蹭气球。不得不说,这个y造型的粉气球实在跟浪漫的爱心泡沫搭不上边,闻沅觉得给小女孩也无所谓,毕竟……有点丑。 等闻沅摸过之后,盛译嘉拉着气球的线蹲下来跟小女孩平视。 “第一课,要懂得失去,才能知道拥有的珍贵,希望你以后会懂得。”盛译嘉平淡道。 小女孩听不懂,只看着他眼中的气球,一脸的渴望和惊喜,“叔叔,给我!” “第二课,礼貌永远是一个人的必不可少的品德。”盛译嘉说完后,站起身来,松手放飞了气球。 风微微地吹,那气球便迎风往高处飞走,很快只留下了一个粉色的影子。 小女孩呆了呆,然后嚎啕大哭起来。 在一旁一脸呆滞的年轻妈妈和摊主:“……” 而罪魁祸首盛译嘉已经拉着闻沅走开了。 “你摸过了,那也算是一起买一起放飞的,好,那我们做第三件事吧。” 第46章 -47 非正文。晚上替换之后女主就变回来了,是不是好开心?? 购买的小天使不要紧张,替换字数只多不少喔,摸摸。 ----- 题目:没有穿越的人/消失/我的妻子穿越了 文案: 王微消失了。 杨明没有报案,也不去找她,他默默地窝在房间里,掏了好几次口袋,才掏出一包烟,又笨拙地点了它。因为他知道,王微是穿越了。 她早有准备,早有预感,他也早就知道,但仍是猝不及防。 王微说她可能会创造一个新的未来。 但杨明只是想,没有穿越的那个人,留下的那个人,该怎么办呢? 他还没有想出答案来,周楷正就找上门来了。 “你杀了你的妻子。”他说道。 于是,故事开始了。 ……… 历史是一座房子,关键的支撑点不变,其他的皆可以随意改变。 杨明不过是那座房子里的一盏灯,随时可以换掉,但王微,是支柱。至于周楷正,他是电源。 第一章 “杨明,你说,历史真的没有办法改变吗?”王微窝在沙发里,抱着酸梅罐,一边发呆一边问道。 杨明正在洗着王微最喜欢的仿斗彩碗,水流涓涓,他的手停了一下,知道王微并不需要他的答案,但依然老实回答道,“可能是吧。” 王微顺手扔了一颗梅子进嘴巴里,嚼了嚼,不知道是不是太酸,眉头皱了皱,继续说下去,“也是,既然是历史,那就是过去的事,如果发生了改变,估计我们也不知道。” 杨明把碗擦干净,小心放好,附和妻子道,“嗯,应该是这样。” 王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有这种可能,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也会造成改变,那未来岂不是有无限可能个?如果穿越是可能的话,那这个未来是存在的,回到导致它存在的历史,如果可以改变,那原来的未来就不存在了……嗯……看来历史真的是不能改变的,那怎么办?” 杨明走过来,顺手拿起沙发另一边的毛毯,给王微的腿裹上,“为什么要改变历史呢?” 王微终于回过神,眼神直愣愣地看着他,问道,“你说什么?” 杨明摇头,“没什么。我去倒垃圾,垃圾车的时间到了。” 王微“哦”了一声,然后朝他挥挥手,“快去快回。” 杨明帮她掖了掖被子,然后去提垃圾,开门。 等他出了门,王微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在背后喊:“穿外套啊,外面冷。” 杨明没有听到,他提着垃圾站在楼道的冷风里,平静地想,这个世界真的有后悔药吗?历史,怎么可能会改变? 一会儿垃圾车过来了,隔壁的陈婶也提着几大袋出来了,看着杨明,有些吃惊,“跟媳妇吵架了?我看你站风口挺久的了。” 杨明想要笑,才发现自己的脸都被冻得木木的了。 他笑不出来。 “哪能吵架。我就想点事,这不是傻嘛,就站这儿了。” 陈婶没想到他会回复这种阿q式的自嘲,生生被他噎住了,利索扔了垃圾往回走。 杨明也上前,扔了垃圾,然后跺了跺脚,蹬蹬上了楼。 到家才知道自己真的是冻麻木了,杨明活动了一下,还是觉得寒气从骨子里往外冒。 “媳妇儿,今天垃圾车晚了点,天真冷啊。”杨明一边换鞋一边说道。 王微没有回答他。 杨明心里一咯噔,跑到客厅,沙发上的毛毯凌乱地放着,王微并不在。 “媳妇!”杨明只觉得心里搅着疼,和着冷气,生生痛到骨头里。 “鬼叫什么,刚才跑得那么快,外套都没穿。”王微一边说着,一边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生姜水。 “喝点吧,喝完了去冲个热水澡。” 杨明愣愣地看着她,“你没走?” “我能去哪?”王微笑,“别傻了,快喝了,洗个澡,不然得感冒了。” 杨明在狂喜之下一口气干了辛辣的生姜水,然后抱着王微转了两个大圈,又像旋风一样奔到浴室里,当起了浴霸歌神。 杨明洗了澡,觉得幸福也莫过于此,刚才太高兴以至于忘记了那是王微煮给他的第一口吃的,隐隐觉得后悔,为什么不慢慢品味一下,就记得有些辣了,什么感觉都没有。 杨明到厨房找了一圈,然后把锅里还留着的一点生姜水全喝了,又细品了一会,但依然除了辛辣之外,便是铁丝球的味道。 显而易见,他的媳妇王微刷锅没刷干净。 夫妻两个人一起看了会电视,情难自禁,一番*之后,精疲力尽,才沉沉睡过去。 杨明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他习惯性往身边摸,触手只有一片冰凉。 “薇薇?媳妇?”杨明睡眼惺忪,一边往外走,一边叫道。 整个屋子里空荡荡的,除了他之外,并没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杨明往厨房走,厨房里并没有烟火,冷冷清清。 客厅,书房,洗手间,都没有王微的身影。 而在玄关,王微所有的鞋都还在。王微曾经说过,那些鞋子是她的命根子。而且,哪有人离开连一双鞋子都不穿。 杨明站在门口,心下茫茫然的一片空白。 好久他的脑海里才反应出一个念头。 他的妻子消失了。 杨明没有报案,也不去找她,他默默地窝在房间里,掏了好几次口袋,才掏出一包烟,又笨拙地点了它。因为他知道,王微是穿越了。 早在结婚前,她就刻意约了杨明,进行了一次长谈。 时间很长,内容却简单明了,王微的家族似乎跟穿越大神有着不可言说的关系,每隔两代都会有人穿越到不同的时代或空间,到了王微这一代,具有这种穿越能力的,只有王微一个人。 人选是知道的,结果也是知道的,但时间未定。 所以王微大部分的时间都衣冠楚楚,化淡妆,时时刻刻准备着。 “也就是说,可能是在吃饭的时候,也可能是在洗澡的时候,甚至可能是在ooxx的时候,我会突然消失不见,你能接受吗?”王微问道。 杨明当时觉得自己是被耍了,要悔婚就悔吧,提这样的一个理由是什么意思? 他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王微倒是早就料到他会问这个话题,把一个文件袋往他面前一放。 “我们家每代穿越的人都会留个信物,这里是一些相关资料,你看了就知道了。”王微说道,“至于其他,我不能再透露了。” 杨明拆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证据凿凿,由不得他不信。 “我能想一想吗。”杨明说道。 “行。”王微爽快地答应了。 杨明想了一个月,然后对王微说,“时间不定,虽然说是下一秒,但是也有可能是几十年,不是吗?” 王微有些动容,“我会尽量做个好妻子的。” 杨明摇了摇头,“我娶你不是为了娶妻子的,就是想娶你而已。” 可就是这样,他还是觉得疼。实在是太疼了。 他们在一起,不过一年四个月零二十一天。 第二章 “啪!” 灯打开了,直直打在杨明的脸上。杨明不自觉地眯了眯眼,伸手挡住光。 对面的男人模糊在光里,只看得到腮帮子上反光的胡子,短短的,有些细,看上去倒是柔和。 “名字。”声音很凌厉。 “杨明。”杨明并没有任何不配合的意愿。 “性别。” “男。” “年龄。” “26。” “结婚没。”对方的语速越来越快。 “结了。”杨明平静地说道。 “配偶名字。” “王微。”王微。杨明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心绪复杂,却依然是乱麻一团,不知如何作解。 对面的人用手扣了扣桌子,柔和的胡子隐到黑暗里去,“王微失踪多久了。” 杨明低下头,觉得心底抽抽地疼,“四天一夜了。” 周楷正问,“那你为什么不报警?” 杨明不说话。 周楷正一拍桌子,怒视道,“说!” 杨明看了他一眼,说道:“她之前跟我说过会在某一天突然离开。现在应该是时候了吧。” 周楷正冷笑,“不是你把她杀了,然后藏起来伪装成失踪的样子?” 杨明一震,又看他,慢慢地摇了摇头,“没有。我不会杀她,永远也不会。” 他的语气太过诚恳,周楷正顿了顿,才语气不善道,“你知道在这间房间里有多少人口口声声说永远也不会,最后却老老实实地招了么?” “不知道。”杨明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周楷正:“......” “你妻子失踪之前有什么反常吗?” “反常?”杨明想了想,一脸的认真,“我们做/爱的时候她高/潮了算吗?” “啪!”周楷正拍桌子,“什么意思啊你杨明别以为我揪不住你啊!” 杨明说道,“她之前很多次都是为了照顾我的情绪,但,她失踪的......晚上,我们很尽兴,她很高兴。”何止是尽兴呢,杨明当时或许隐隐约约感到了王微内心深藏的对他的怜悯,但失而复得的惊喜之下,他催眠自己去沉溺于虚假的幸福了。 周楷正无言以对,只得问,“还有呢?” “她给我煮了一碗姜汤,暖暖的。”杨明回答道,“其他的没有了。” 周楷正怒极反笑,“杨明,没有人会在自己老婆失踪这么多天还这么平静,而且毫不担心,甚至没有报警。别假惺惺的了。12月18号晚上,你的邻居陈娟看到你跟王微吵架后站在冷风口那里很久,你说!是不是你们吵架你杀了她!” “我们没有吵架。”杨明回答,“警官先生,请不要事先代入你的主观。我们夫妻的感情......我很爱她,我只是出去倒垃圾早了些,就等了等垃圾车。我们没有吵架。” 周楷正张了张嘴巴,还想说些什么,耳麦里传来了老亚的声音,“头儿,别问了,程复来了。” 周楷正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老亚的身边还站着气质儒雅而英俊的男人,周楷正认得,他就是很有名的测谎专家程复。 周楷正心里不情愿,但还是主动伸手,“程教授你好。” “你好。”程复也伸出手来轻轻一握,“虚的就不说了,整个审讯过程我看了,我认为杨明没有说谎。” 周楷正立刻瞪圆了眼。 程复也冷着脸,严肃道,“他说得对,你事先代入过多了。陈娟的证词我也看了,她的证词并不能证明杨明和王微当天晚上吵过架,他们住的楼隔音一般,当天晚上并没有人听到他们吵架的声音,反倒是.....他们确实很尽兴。” 周楷正反驳道,“这样的案子又不是没有......” 程复严厉地看他一眼,“什么样的案子?杨明的表情和语气都告诉我,他正在为王微的失踪而伤心欲绝,我还准备给他请求心理干预!周楷正,你真的脑补过多!立刻放人!” 周楷正反驳:“自己老婆失踪了那么久,却无动于衷,连找都没找!证据!你给我不杀人的证据!” 程复冷冷看他,“那杨明杀人的证据呢!且不说这个!尸体!你给我找到尸体先!” 周楷正还要说什么,老亚向他扬了扬手上的纸,他便把话吞了下去。 程复继续掐他的七寸,“别老是草菅人命!周楷正,我都怀疑你这个队长是不是靠着什么爬上来的!” 周楷正顿时气得脸色发青。 他紧紧地攥着拳头,青筋暴起,靠什么!他周楷正靠过什么?! 程复扔给他一堆纸,“这是我的报告,拿回去好好看,再好好反省!” 周楷正接过来,草草看了几眼,又吞了好几口气,才忍下怒气对老亚说,“放人!” 程复看了看他,冷哼一声,这才走了。 老亚也站起身往审讯室里面走,周楷正叫住他,“那么积极做什么!到点了再去,还有一个多钟!” ------------ 杨明从派出所里出来的时候,已是凌晨。北风呼啸,景城的夜寒冷而黑暗,一轮昏沉沉的月亮躲在乌云的后面,睡意模糊。 杨明慢慢走了几步,到了一盏路灯下,才想起什么似的,颤颤巍巍地去摸口袋里的烟。烟很呛,而且火光太过微弱,并不能取暖。杨明咳了一阵,用手握着那支烟,傻愣愣地站着发呆。 去哪儿呢。他默默地想,现在的家里,应该也是这么冷的吧。 时间流逝得很慢,杨明看着前方的小路,出了路灯旁边狭小的光圈,便是茫茫的一片浓黑。 手里的烟也如他一样动作僵硬而缓慢,烧着烧着,竟然是灭了。 周楷正下夜班的时候,远远就看着一个人杵在那里,形单影只,让人莫名地心疼。 “喂,要不要......”周楷正正要开口问要不要帮忙,却发现这个背影有点熟。 他骑着车靠近了才认出来,那人就是杨明。杨明只穿着一件薄羊毛衫,外面套着一件夹克,这是两天前周楷正突然登门把他请回所里,他匆忙套上的。杨明头发蓬乱,面容狼狈,脸都冻得有些青紫了。 然而,他也只是草草看了一眼,然后加速,扬长而去。 毕竟是嫌疑人。周楷正宽慰自己,反正又冻不死。可是整条路上,杨明那张青紫的脸一直都在脑海里晃来晃去的。 说不定.....其实他什么都没做...... 周楷正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又压了回去,外表怎么能够是评定一个人的标准呢,他周楷正已经吃过了太多次亏了。 一直等到回到了住处,他才不情不愿地给老亚打电话。 “那小子还杵在所门口路灯那!你快把他弄走,碍眼!” 第三章 时间过得很慢,似乎又很快。 杨明被江迎房间里揪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正在从一个梦境里大汗淋漓地醒来。这一个多月他都是浑浑噩噩的,饿了就随便找些吃的,不知日夜地就是睡,却怎么睡也睡不着,堕入梦里,就是各种各样的王微。 在他语无伦次地表白的时候给他倒水的王微,低头认真工作的王微,生气时皱着眉头的王微,却都像一面弱不禁风的镜花水月,轻轻一碰,都是碎片。 碎片成了泡沫,藏着给他端来姜汤的王微,却又被一阵质问而冲破。 梦里面的男人冷笑着问他,是你杀了她吧?是你杀了她。 杨明很想要回答是的,但是他却只想着嚎啕大哭,心里满满都是委屈和失落。 我宁愿相信是我杀了她。 也不想要承认,她离开了我。 他抬着头瞪着那个男人,生怕自己眼泪落下来,但还是忍不住抽泣,抬手去擦眼泪的时候,梦便醒了。 醒了过来,就看到了江迎。 她正捂着鼻子,痛心疾首地看着他。 “姐?”杨明出声,声音嘶哑难听。 江迎皱着眉头看他,似乎在确认杨明还没死,然后后退几步,抽了点纸巾,包着窗帘的一角,用力把窗帘拉开了。她实在是受不了房间里的味道。 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杨明下意识闭上眼,又抬手去挡,这个动作马上就让他想起了之前被审讯的情景。 “小白。”江迎说话了,“你还要不要去上班?” “嗯?”杨明茫然地看着她。 江迎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扔给了杨明,“你的调职申请批下来了。a中的梅江校区,教的还是数学。另外兼职心理辅导老师。” 杨明看着她。 江迎继续道,“梅江的开学时间一般都要比本部的早一周,你的报到时间是后天。我在那边已经给你买好的房子了,两室一厅,精装,风格是你喜欢的。至于这里,我已经卖掉了。”她伸出修得十分精致的手,比了个数字,“买家给的是这个数字,我实在是动心。钱明天买家就打到你的账户里,今天收拾一下就搬吧。” 杨明动了动嘴唇,好久才问出来你,“你卖了我的房子?”还换了我的工作? “怎么,亲爱的弟弟,你忘记你当初委托我全权帮你打理你的身家了吗?”江迎笑了起来,靠在窗边,点了一支烟,“这件事还算王微做的厚道,但我还是后悔当初没有把你拦得彻彻底底的。” 杨明保持沉默。 “我给你了一个月,疗什么伤都够了。”江迎吐了口烟,“我也忙,不能时时刻刻都看着你。不过听说还有不长眼的警/察把你抓了?” 杨明揉了一把脸,稍微清醒了一下,没有回答她。 江迎走到茶几边上,掐灭了烟,“行吧,就这样了,东西都在里面,你自己看着办吧,别跟咱爸似的,为了个女人连命都不要。” 杨明心头一颤,张了张嘴巴,却是什么都没说。 江迎走过来,蹲下,和他对视,眼眶红红的,“我就你一个亲人。别让我一个人,小白。” 说完之后,她有些笨拙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杨明第一次见到江迎这个样子。 他已经记不清楚小时候江迎的模样,只模糊记得扎着小辫子的姐姐眼馋地看着他手里的糖,轻轻地哄他,“弟弟,让我舔一口,我就舔一口。” 再后来,记忆便是当初躲在角落里的小女孩,用弱小的身体抱着小小的他,一边哭一边安慰他,“小白,不要怕,不怕,不怕。” 而在母亲去世之后,她恶狠狠地对他宣布,她不想再要这个罪恶的姓,随即改回了父姓,并且让他也改了母亲的姓。 “你姓了妈妈的姓,得跟妈妈一样坚强。”江迎这样对他说道。 从此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看过江迎哭,她越来越强大,强大到他只记得她的公司又创收了多少,只记得她强势地干预他的生活,却忘了她最初的样子,也不过是一个喜欢吃糖的小女孩,是把他抱在怀里保护的姐姐。 杨明起身,赤脚走到浴室。 镜子里的人蓬头垢面,胡子拉渣,一脸的憔悴和落魄。 要是王微在,她会很不高兴地打他的头,拉着他的耳朵,让他赶紧去收拾干净了吧。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着,哦,快放暑假的时候,他和级里另外几个老师喝酒,回来的时候酒味重了点,王微就假装捂着鼻子,不肯让他靠近。 杨明默默地想着,然后给自己打上泡,慢慢地刮着胡子。 他的胡子不算茂盛,饶是一个月没有打理,也只是柔柔的一层。杨明给自己洗了把脸,用剪刀给自己剪短了头发,然后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等到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杨明已然换了个模样。 他开始收拾东西。 王微喜欢各种有创意的小物件,不管是客厅还是卧房都摆了不少。杨明找来包装盒,一个个归类打包好,又把王微的衣物鞋子也归档,足足打包了几大箱。 再之后,才是他的行李。 杨明看着他的衣柜,各色的衣物,大都是王微替他购置的。他一件一件地摸过去,想着王微给他买衣服的情景,才发现坚强和遗忘实在是最难的东西。 最后,他把所有的衣服也打包了,和王微的东西放在一起,一模一样的箱子,混淆难分。 而整理出来的行囊,除了几件换洗的内衣裤,和装满各种证件的袋子,就是几大箱的书籍。 杨明躺在这一堆箱子里,打给搬家公司。 搬家公司来得很快,杨明看着那堆箱子,犹豫了一下,让他们搬走。 箱子多而且大,但是就算这样,才半个多小时,高效的搬家师傅已经把它们都弄上货车,然后向景清问搬家的地址。 杨明找到江迎给他的文件袋,在里面找到了地址。 梅江区梅华路某某小区12栋506。 杨明看了一会,说道,“你们搬到文华区吧。”他说的是江迎的地址。江迎的房子有个很大的地下室,足够放下这么多东西。 他顿了顿,指着那几箱书,问道,“你们还有车吗,我还有些东西需要送到梅江。” 搬家公司的人走了,杨明给江迎发了短信。 “姐,帮我收着吧。” “好。”江迎回得很快,似乎明白他在说什么。 [总有那么一天],杨明打字,却又慢慢一个字一个字删掉了。 江迎并不需要他的保证。 “少抽点烟。我也只有你了。”杨明最后发给了江迎。 江迎没有回。 杨明却知道,她明白了。 “总有那么一天,也许我会忘记吧。”杨明轻轻说出声,却又补充道,“但也许,好不了了。” 第四章 梅江区多雨。明明就在同一个城市里,但文华区阳光灿烂,梅江却会阴雨绵绵。 中学里的心理辅导室向来人迹寥寥,但装潢得甚是温馨。杨明很喜欢这里,没课的时候都会和同事换班来这里坐坐,干脆把作业也带过来批改了。 他教的是初二,青涩的少年少女还尚未面对中考的升学压力,又自以为褪去了幼稚,是最为中二的年纪,最是讨厌大人的说教。 杨明虽然挂了个心理辅导老师的名,却丝毫没有这样的自觉,平时上课,对于那些小动作也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作业也大都走得是精而少的路线,只要求学生把一道经典的题目练得炉火纯青,而不是题海战术。再加之杨明瘦弱清秀的外表,反倒受到了学生的欢迎,还未到一个月,便被学生们亲昵地叫做“好好先生。” 但大概也只有杨明知道,他并不能担得这个称号,他对于学生的用心,甚至不如每天懒得备课,每节课随便出个题目叫学生写作文的语文张。 杨明的作业改的差不多,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上7点,而窗外的小雨仍在下个不停,雨脚不断,看久却是会迷乱。他转身拿了热水壶,准备去隔壁的水房装水。 一推门,却是吓了一跳。 一个影子正蜷在门口。 “谁?”杨明问道。 “老、老师。”影子有些慌乱地站了起来,低着头问候他,声线略略有些熟悉。 杨明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男生,穿着略显有些短小的校服,已经被淋湿了,是有些眼熟。 大抵是班里的学生。 “怎么在这里,快进来,我给你找个毛巾擦擦。”为人师表的杨明只好有些手足无措地照顾起学生来。 杨明转身要去找毛巾,“刚才你敲门了吗,不好意思,我可能没有听到.....” 身后并没有回答。 杨明回头,男生已经慌乱地跑在雨里。 “喂!同学!”杨明喊道。 但那个男生却是头也不回,越跑越快。 杨明看着他的背影,拧紧了眉,又站了好一会,干脆收拾东西回家去了。 江迎给他找的房子离学校不算远,交通也方便,杨明平时习惯了早起,步行二十分钟也就到了。但现在,那雨下得实在让人心烦,杨明撑着伞,走到公交车站去。 车站的人不多,除了一个男子在假寐,还有一对情侣手牵着手在那里等车。 女生似乎在抱怨着什么,男生安慰她,“没事呀,不是还有我吗?” 女孩子便笑着滚到他的怀里去了。 杨明站得笔直,手抓着伞,目不斜视,努力让自己的思绪转到方才那个男生身上去。 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手机来,从头翻到尾,找到了语文张的电话。 “最近班里有男生有什么心事......”杨明打了几个字,觉得不妥,又删去了,继续写道,“可能最近班里的学生......”又删去了。 算了。明天上课的时候注意一下是谁再说罢。 这样想着,却突然觉得手掌一空,手机竟然不翼而飞。 杨明下意识看去,方才假寐的那个男子正拿着他的手机狂奔。 杨明扔了伞拔腿就追。 第46章 番外:关于影子的童话(一) 番外一:影子的童话。 今天注定是阿妞小朋友改变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的一天。 首先,她第一次独自一人上学。 盛叔叔说要跟阿奶出去,神神秘秘的,一大早就将她赶去学校,妈妈匆匆忙忙将她送上校车之后就上班去了,小伙伴颜玉玉也不在,被爷爷奶奶接走了,就连小猫咪斑斑都被玉玉抱走了,听说是乡下的空气比较好,斑斑会玩得很开心。 可明明斑斑在她身边也玩很开心啊,阿妞表示有点小委屈,只能恋恋不舍告别了两个伙伴,并踏上了孤独上学之路。 校车里上座无虚席,但可惜都没有阿妞熟悉的脸孔,大家都乖乖坐在座位上。阿妞坐在最末尾的位置上,托着腮帮子看了一圈,发现并没有想要搭话的小帅哥和小美女,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就发起呆来。 校车开得可真慢,开在马路上,前前后后都是车,一点也不好看,平时阿奶带着她走路,虽然都是小路,但可快可快了。阿妞又长叹了一声,换了个姿势继续托腮看着窗外。 玻璃窗抹洗得不干净,上面有很多灰尘,阿妞伸出小手摸了摸,上面马上就出现了一道痕迹。 阿妞咧开嘴笑了笑,继续在上面涂抹了起来。 画什么好呢? 阿妞顺手画了个小圆圈,想了想,又加上四个小圆圈,顺手又涂了眼睛和鼻子,还有嘴巴。 阿妞的画功实在是一般,这一点从那个芝麻饼一样的玉佩就可以看得出来,但她此时此刻却如同刚刚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画得不亦乐乎。 她画了个很简单的火柴人,然后看着它咯咯笑,坐在她旁边的小朋友看着她,瞪着那个火柴人看了两眼,嫌弃地嘟嘟嘴,又转过头去了。 在她转过头去的那一刻,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阿妞画的火柴人突然动了起来,它扭了扭脖子,又展开火柴棍一样的手,伸了个懒腰。 正盯着它看的阿妞吓了一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看了看周围,但大家都是个乖宝宝,听话坐在座位上,并没有在意阿妞在干什么。 火柴人却越动越起劲,它不仅开始伸懒腰,还转过身去,摇晃着不规则的圆圈大脑袋,走起路来。 阿妞压低了声音,问道,“火柴人,是你在动吗?” 火柴人似乎听到了她的话,转过头来,歪着不规则圆圈大嘴巴,眯了眯有个小豁口的眼睛,然后将本来就咧开的圆圈嘴巴咧得更开了。 “真的在动!”阿妞掐了掐自己的脸蛋,差点跳起来,“你怎么会动,怎么会动,是魔法生效了吗?不对,玉玉说,魔法是不存在的哎。” 火柴人又眯了眯眼睛,伸出火柴棍一样的手来,弯了弯前端。 “啊,对,忘记给你画手掌了。”阿妞连忙用小手去给火柴人加上了胖乎乎的手掌,她这次画得可认真了,一笔一画都要使出吃奶的力气来,但可惜那两双手还是惨不忍睹。 火柴人倒也不介意,冲她摇了摇手,再次咧嘴,还十分热切地朝她鞠躬,似乎是在朝她道谢。 阿妞开心极了,连连小声道,“不用谢,不用谢。” 火柴人用胖乎乎的手掌托了托大脑袋,再次冲着她摇手。 阿妞有些奇怪,“你怎么不说话呀,是不能说话吗?”她想了想,在火柴人的旁边画了个框框,后面跟着个小尾巴,小尾巴正对着火柴人。 “是对话框喔,漫画里的人都是通过这个说话的,火柴人,”阿妞顿了顿,给他加上性别,“火柴人先生,你可以跟我说话啦。” 火柴人摇了摇大脑袋,还是冲着她摇手,像是在说再见。 阿妞嘟了嘟嘴,威胁道,“快跟我说话,不然我擦掉你喔。” 火柴人并不害怕她虚张声势的威胁,反而有个小豁口的眼睛眯成了更好看的小椭圆,冲着阿妞笑了。 “好啦,小朋友们,到学校了,大家要排着队下车喔。”突然响起了老师的声音。 阿妞心里有点焦急,“快说话啦,火柴人先生,等会就不能看到你了,清洁阿姨会把你擦掉的。” 可火柴人还是不回答她,冲她挥了挥手,又转过身去,用两条不一样长的腿摇摇晃晃地走到远处去了。 “廖颖!”老师已经在催促阿妞下车了。 坐在阿妞旁边的小女孩拉了拉她的衣服,有些不耐烦道,“你一个人在那里嘀咕什么呀,老师叫你啦。” 阿妞抹了抹眼睛,背好书包,走下座位。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但玻璃窗户上只有一大圈被她的手指涂干净的区域,看不见什么可以动的火柴人了。 阿妞有些垂头丧气地下车去,刚刚走到教室,上课铃响,马上就要上课了。 阿妞是个认真听课的好孩子,但她今天总是走神,手里拿着的铅笔不自觉在练习本上划来划去,就又画出了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火柴人。 这个火柴人居然也会动! 阿妞又给它加上了对话框。 正好老师要提问,阿妞不敢说话,便用笔在对话框上写道,“你shi准(划掉)谁?” 对话框上的文字一闪,居然就变了,阿妞不太认得字,但她却听到了脑袋里突然有个声音在跟她讲话,声音很温和,也十分好听,性别也正好是她想的“先生”。 那个好听的声音说道,“我是影子。” “不shi火.....人?”阿妞不会写柴字,想了想,又加上了并不怎么正确的拼音,“cai”。 那位影子却明白她在说什么,“我不是呀。我就叫做影子,阿妞,你好,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 老师又重新开始讲话,“你之前见过我吗?”阿妞小声问道。 影子顿了顿了,语气有些失落,“没有见过。” 阿妞有些鄙视她,“那里又撒谎,假装跟个大人一样说话,可是会被打屁股的。”她继续问道,“那里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呀,我叫廖颖,也叫阿妞,只有家里人和好朋友才叫我阿妞的喔。” 影子道,“因为我是影子,所以我知道你是阿妞。” 影子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跟她诚挚地道歉,“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知错就改就是个好孩子。”阿妞语重心长地教训道,又偷偷摸摸道,“影子,你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只有我一个人看得见,对不对?” “是的。” 阿妞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小小的激动,“世界要开始毁灭了吗?我是那个唯一可以拯救世界的小孩子,是不是?”她生出万丈豪情来,“说,我现在要开始做什么。” 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就已经被热血漫洗脑了。 影子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世界很好,阿妞,不需要你拯救的。” “哦。”阿妞有些失落,她转着眼珠子滴溜转了一圈,“那是未来的我让你来找我吗?她是不是过得不好,失业了什么的,要我现在开始努力学习?” “不是。”影子诚实道。 “这个也不是呀。”阿妞叹了口气,“那你找我干什么啊。” 影子没有回答。 他只是想要看看他的孩子而已。 “廖颖!”突然耳边传来一句断喝,“你起来回答这个问题。” 阿妞被吓了一跳,马上站了起来,有些茫然地看着站在讲台上的老师。 “黑板上的题目,你来回答。”老师重复了一遍。 题目是这堂课上新讲的内容,阿妞瞪着它看了一会,发现并不会。 她用手指戳了戳纸面上的火柴人。 影子出声道,“等于2.” 阿妞马上重复了一遍,“等于2.” 老师没有想到阿妞居然会回答,愣了一下,问道,“那廖颖同学,能请你说一下解题思路吗?” 阿妞又戳了戳火柴人。 影子先生却不说话了。 “呃,我就那样算的,就是算的。”阿妞破罐子破摔,用手指了指黑板旁边的公式,说道,“就代进去,然后结果就出来了。” “好,坐下吧。以后上课要认真听讲。”老师道。 阿妞松了一口气,连忙坐了下来,小声道,“影子,你后面为什么不说话。” 影子道,“这道题太简单,一般就一个填空题,不需要解题步骤。” “哦。”阿妞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啊,我知道了,你是我的英雄!是被派来保护我的喔!” 影子笑了一声,低低应了一声,“我也希望能够一直保护你。” 第47章 番外一:关于影子的童话〔二) 有了影子的存在,阿妞快乐得不得了,跟个小话唠一样,开始东拉西扯。 “哎,小影子,你说你这么好看,是不是因为我画的,那你是不是要听我的话?帮我做作业好不好?” 影子摇头,坚决拒绝了她。 “语文作业好烦呐,我才这么小,就要我写最深刻的事了哎,我现在还是个小孩子哎,长大后就会忘记的。” “因为长大会忘记,所以现在才要记得。” 阿妞吐吐舌头,又道,“对啦,小影子,我突然想起来阿奶有一本书也是讲影子的故事喔,那你有没有一本书要给我,讲火柴人和影子的故事?” 影子摇着胖乎乎的圆圈脑袋,似乎有些沮丧,“没有了,只有一本。” 阿妞倒也不失望,“好吧,因为你是火柴人嘛,又不是真的影子,没有也是正常的。” 影子没有回答她,火柴人站在原地,瞪着大眼睛,只默默看着她,大概是那圆乎乎又不顺畅的笔画,总让他带着一种楚楚可怜的孤独。 阿妞莫名被这种孤独所感染,停下了喋喋不休的语音攻击,也盯着火柴人看。 “阿妞。”影子突然说话了。 “嗯?”她伸出手去点了点火柴人的小脑袋。 “你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妈啊。”阿妞歪着脑袋,“我妈叫廖清,长得很漂亮喔,不过她有点凶,但是对我和阿奶都很好,她工作很辛苦,但是我觉得她很帅!”她的语气中带着自豪。 “如果……”影子想要问如果你还有另外一个妈妈,你还记得她吗?她几乎是用尽了生命力去生下你,也曾轻柔地将你放在怀里,轻声哄你入睡,你可还记得她?但他没有问出口,只继续道,“你妈妈是挺帅的。” “是吧?”阿妞说道,“我阿奶也很厉害喔,她虽然是个老人家,但懂好多东西哦。还会做很好看的裙子喔。” “嗯,是很厉害。”影子笑,顺便给她打了个预防针,“但说不定你今天晚上回去阿奶就会变成一个大姐姐了。” “漂亮的大姐姐是挺好,不过我阿奶现在就很好,”阿妞将声音压得更低,神神秘秘要说八卦的样子,“小影子,我跟你说,盛叔叔喜欢我阿奶喔,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呢,他常常看着奶奶笑。” 影子故作惊奇,“真的吗,好神奇。” 阿妞便洋洋得意起来,“真的啦,我奶奶很漂亮的。”她又老成地叹了口气,“不过老人家谈恋爱是不是不好啊,盛叔叔好可怜喔。阿奶如果真的是大姐姐,也很好啊。” 影子想要摸摸她的脑袋,但是火柴人的形态根本没有办法做到,他走到阿妞的指尖处,蹭了蹭她。 她是他的延续,是知文给他的最好的礼物,但现在,他却没有办法再看着她继续长大下去,长成另外一个模样的廖知文了。 影子一直陪着阿妞聊啊聊,聊到下课,也聊到了放学。 阿妞偷偷瞄了一眼脸色不善的老师,吐了吐舌头,心情大好,“小影子,你能到我的手上来吗,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影子有些担忧,“放学了就要回家,妈妈等下就过来接你。” 阿妞豪气道,“我可以一个人回去的啦,路不远的,就校车绕来绕去的,而且,”她掏出儿童手机,翻到何答的页面,“等我们玩完了,我还可以叫前爸爸来接我们,他肯定会很乐意的!” 影子点了点头,又蹭了蹭她的指尖,然后回到了纸上,只留下了一个胖胖的圆圈圈火柴人。 阿妞把作业本抓起来,戳了戳火柴人,没有反应,又抖了抖纸张,有些慌乱,“小影子,你不会走了吧,快出来。” “我在的。”影子说,“我躲在你的影子下面。” 阿妞有些惊奇,她踢踢踏踏跑到外面的太阳下,仔细看着自己的影子,黑乎乎的,被阳光拉得细细长长的,和她一样扎着两个小辫子。 阿妞盯着影子看半天,“咦”了一声,“小影子,我知道你在哪里了!” 她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影子的耳朵,地上的影子也随着她伸出手来,指着远处,但小辫子下面的左耳比右耳稍微冒出了一个小尖尖。 “你躲在我的左耳朵上面,是不是?” 影子说道,“是的。” 阿妞伸手去揪自己的耳朵,盯着地上的影子看,左耳朵上的小尖尖落在她的手心里,好像被抓住了一样。 阿妞捂着嘴自个在那里咯咯笑个不停。 影子提醒她,“阿妞,再不走天黑了就要回家了。” 阿妞这才背着小书包欢快地跑到秘密基地去了。 秘密基地在之前发现斑斑的小公园,阿妞在去的路上,先绕路到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袋纤维方包。 她在付款的时候冲着营业员甜甜地笑,“姐姐,今天还有快要过期的面包吗?” 营业员也认识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从柜台下面拎出一袋面包来,“阿妞今天也来啊,等下可能会下雨,要快点回家喔。今天要处理的面包不多,我特意给你留的。” “谢谢姐姐,姐姐再见。”阿妞给了营业员一个飞吻,冲她摆摆手,然后双手提着面包跑开了。 “小心点,别跑那么快。”营业员在后面叮嘱道。 阿妞回头冲她笑。 “小影子,这个姐姐人也很好喔,每次都给我留面包呢。” 影子慢慢伸手手脚来,帮阿妞提着手上的面包。 阿妞手上的重量顿轻,她吃了一惊,仔细感觉,才发现隐隐约约有一只手将那个面包提了起来,但若是其他人看见,却不会察觉出有什么不同。 “影子,原来你这么厉害!”阿妞轻声道。 影子只笑了笑,没有出声,阿妞却能感觉到他在笑,“小影子,你在笑哎。” 影子回答她,“因为开心。” “为什么,因为我夸你吗?” 影子沉默片刻,没有立刻回答她。 一个父亲,能够得到孩子的赞赏和崇拜,总是高兴的。可他并不能告诉阿妞这个道理。 “我高兴是因为我本来就很厉害。”影子说道。 阿妞一边嘲笑他,一边把面包放了下来,坐在小公园的小凳子上。 她将面包捏成了小块,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不到一分钟,便从四周涌来了好几只猫。 影子摸摸看着她伸手小手去喂这些猫。 “这里也有好多小猫咪,不过家里不能养,他们也不愿意跟我回去,我就只好偷偷过来啦,连玉玉都不知道噢,小影子,我只告诉你呀。”阿妞说道,带着某一种求表扬的语气。 影子很识趣,“阿妞,你真厉害。” “那是!”阿妞扬了扬眉毛,从书包里掏出水杯,倒了一些水捧在手心里。 猫咪们很乖,也不争先恐后,吃完了面包,就过来舔阿妞的手心,冲着她呜呜叫。 阿妞以为猫咪们是在跟她道谢,伸手摸摸它们,煞有介事道,“好啦,不用谢,过几天见噢,明天有空我也会过来的。” 影子听懂了,他转身过去,发现了一个猥琐的身影,正躲在不远处。 影子飘在虚空里,伸手一点,在夕阳下,便有一道黑影往那边去了。 “啊啊啊啊......”很快那边就传来了惨叫声。 “什么声音!”阿妞听到了,抬起头来问道。 影子不想隐瞒她,“是坏人,我刚才解决了,阿妞,这里会有危险,以后要多注意,最好跟大人一起来,”他顿了顿,加上了一句,“可以跟妈妈,还有你的前爸爸一起来。” 阿妞点点头,有些好奇,“真的是坏人?” “是。”影子严肃道,“不要好奇去看,场面很可怕。” “是小影子你干的?你打倒了坏人?”阿妞微微瞪大了眼睛。 影子有些紧张,但还是点头说道,“是有些残忍,但去确实是我做的。” 阿妞大叫了一声,“小影子,你太厉害了!” “英雄!这个就是英雄吧!”阿妞直嚷嚷道,“不行,小影子!我要抱抱你,摸摸你!” 影子沉默片刻,“我不好看的。” “英雄不用很帅的!因为本来就很帅呀!”阿妞的眼神很灼热。 夕阳已经西下,黄昏时刻,华灯初上,阿妞盯着自己的影子,看着影子上的左耳尖慢慢冒出一股更长更高大的黑影,默默立在她的脚下。阿妞抬起头来,黄昏的光线下,微尘浮光,折射出一个温和的男人模样,五官平凡普通,但他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小女孩,那双眼睛可真亮,真好看呀。 阿妞看得有些出神,“小影子,原来不是大人。” 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些想哭。她扑到了影子先生的怀里,哽咽道,“怎么办,影子先生,我突然好想叫你爸爸。” 影子一愣,张开了虚无缥缈的双手,也抱住了眼前的小女孩。 “可以的。”他说道。 阿妞仰起头来,看着他,脆声道,“爸爸!” 黄昏时刻已过,太阳西沉,光线随着那声呼唤消失不见,那个温暖明亮的笑脸顿时变得糊涂不清。 猫咪们绕在阿妞的脚,呜呜呜地叫着,向是在提示告别。 “以后看不见爸爸,但不代表爸爸不在。”声音很温柔,“爸爸没有用,但是可以永远为阿妞遮雨的。” 阿妞点点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哭喊道,“爸爸,不要走!” 风也已起,细小而温柔的雨慢慢落了下来。 全世界都在下雨,但雨丝绕过了阿妞的头顶,转了个优美的弧线,才落到了地面。 影子的声音变得模糊起来,“阿妞,天黑了,打电话给你的前爸爸,让他来接你回家。” 阿囡摇头,伸手想要抓住眼前的光线,但意料之中扑了个空。 “听话,阿妞。这是爸爸请求你的唯一事情。”影子的声音已经完全打飘,像是从远处传来的一样。 “好。”阿妞也不明白为什么眼泪会完全控制不住。明明只是个影子先生啊,又不是自己真正的爸爸。 “再见,阿妞。” 告别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阿妞站在原地,突然有些迷茫。她抽泣着掏出儿童手机,拨通了何答的电话。 “乖女儿!”何答永远都很欢乐,“打给爸爸干什么呀。” “何叔叔,来接我回家,好不好?”阿妞努力不让自己带着哭腔。 何答能听出了她的不对,忙问清了地址,然后飞奔过来。 雨渐停歇,阿妞慢慢哭着睡着了,等何答到的时候,她已睡得香甜。 “真是个孩子,在这里都能睡着,遇到坏人怎么办?”何答有些哭笑不得,将阿妞抱上车,送她回家。 一路顺畅,灯火明亮,阿妞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何叔叔。”她有礼貌地问好。 何答拍拍她的脑袋,“你这个小家伙,怎么在小公园睡着了,还醒那么香,叫都叫不醒,要是有坏人怎么办?” 阿妞有些茫然,“小公园?” 何答道,“是呀,你打电话让我去接你的。怎么跑到那里去了。” 阿妞皱着小脸,“我不记得了。” 何答凑上来,“哼,怎么不叫爸爸了,我刚跟小清打电话了,她生气得不得了,你可得自己想办法啦。” “妈妈一定会把我打死的。”阿妞拉着何答的衣袖,“不就叫爸爸吗,你答应跟我妈说是你带我去玩的,我就叫你喔。不带前字的。”阿妞威逼利诱道,“不也会跟妈妈说我是看到你跟一个漂亮阿姨在那里亲亲热热,才跟过去的!” “你这个小家伙,知道什么叫亲热吗?”何答被气得不行,“你先叫声过来听听,不然两败俱伤。” 阿妞张了张嘴,正要喊出声,内心却突然涌出一种莫名的难过。就好像爸爸这个称呼永远只能属于另一个人一样。 阿妞捂住了嘴巴,又忍不住掉眼泪。 何答被吓了一跳,忙道,“哎哟,我是斗不过你这个小家伙啦,不叫就不叫,哭什么呀!等下小清又得训我。” 阿妞哭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了眼泪。 “对不起。”她不自觉拉了拉自己的左耳,“前爸爸,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哭,刚才好像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 “什么梦能哭成这样啊吓死大爷了。”何答轻轻帮她擦干眼泪,“前爸爸就前爸爸,老子接受!” 阿妞道,“前爸爸,我同意你娶我妈,要加油喔!” 何答立刻干劲十足起来。 “干巴爹!”他大笑起来,尽管留着络腮胡子,但也出乎意料地温暖灿烂,明亮若有光很像另外一个人。 但是像谁呢?阿妞不知道。 或许她永远也不必知道了。 很快就到家了,阿妞下车,站在路灯下,然后走向了家门。她没有注意到,在她影子的左耳冒出了一个小尖尖。 第48章 冒出了一个小尖尖。 第四十八章 一年后。 南城。 “阿奶!”阿妞花蝴蝶一样扑到了闻沅的怀里。 “哎哟!是阿妞呀!”闻沅将手里的书放了下来,站了起来,朝她比划了一下,“长高了不少,不错!” “阿奶,我这次考了全级第一,三个一百分喔!”阿妞自豪道,“然后舔了舔嘴唇,“说好的奖励呢?这次我要草莓果肉的要果肉喔!”特意强调了。 廖清跟在后面吼,“阿妞,说了多少遍了,叫阿姨,什么奶奶,别瞎叫。” 阿妞嘟嘴,躲在闻沅的身后,“就是阿奶!阿奶变得年轻漂亮,那也还是我阿奶。” 闻沅笑起来,摸摸阿妞的小脑袋,对廖清道,“阿奶就阿奶,跟孩子发什么脾气。不就一个称呼的事情吗?” 廖清叹道,“这个家伙跟何答合伙,差点把我气哭了。” “原来是此火非彼火。”闻沅揶揄道,然后转身去开冰箱,取来了早就准备好的草莓酸奶酪,递给阿妞。 “别瞎扯,何答那个神经病,我才没那么快让他解脱。”廖清道,“阿妞,要洗手再吃。” “不让他解脱的最好办法是嫁给他,天天折腾,往死里作。你们这样小打小脑,就是变相秀恩爱,喂我们吃狗粮。”闻沅道,顺手给廖清倒乐一杯热茶,“以后茶自己倒,弄得跟客人似的。” 廖清脸色微红,嘴里却硬是反驳她,“狗粮哪里有你和盛译嘉撒得那么厉害,整天闪瞎我的眼。话说盛译嘉呢,让他出来给我倒茶,一年前可是他把我变成客人的。” “去实验室了。最近课题组有些忙,医院那边也总是要他去帮忙,回来就倒头便睡。”闻沅伸手去掐了掐廖清,“谁让你当时不据理力争,翻身当主人,我现在可是守活寡,表姐,你可得负责。” “切,找你的盛译嘉去,我可不敢负责。”廖清坏笑地凑到了闻沅的耳边,“真的守活寡啊,盛译嘉不行?” 闻沅顿时大红脸,转移话题,冲着阿妞喊,“别吃那么急,冰。等下还有香蕉牛奶煎,留个肚子。” “香蕉拿来吃了,看来不是不行喔。”廖清越笑越污。 “别教坏小孩子,香蕉不拿来吃还能干什么。”闻沅轻嗔道,脸色却越发红了起来。 两人又坐着聊了一会,廖清突然拍了拍脑袋道,“我给忘了,今天是不是放榜了?” 闻沅变回来之后,没有继续上大学,又重新报名了高考,这,她没有选择医学,而是报考了设计专业。 闻沅有些茫然,她想了一下,才回答道,“对哦,这么快?” 廖清拉着她起来,“快把准考证找出来,查查成绩。虽然我知道你是很厉害了,但高考那是我的噩梦,心理阴影,你得给我点阳光。” 闻沅倒也不紧张,但她坐着没动。 “我说呢,译嘉今天一大早就起来翻箱倒柜,还可我准考证放那里,紧张兮兮的,原来是放榜日。” 闻沅笑道,“准考证被他拿走了,听说是中午会回来给我惊喜,等等吧。” “卧槽,又受到了一万点暴击伤害。”廖清捂着胸口说道,“你们天天虐狗,为什么还不正式结婚?” “订婚了我们也是夫妻,没什么不一样的。”闻沅说道。 “盛译嘉是可靠,但阿沅,订婚和结指到底是不一样的,姑姑以前说过,结婚的夫妻以后就算到了地下,都能有条线连着彼此。”廖清道。 “什么时候你也开始有这种想法?”闻沅道,“人又不是非要结婚不可。” “那是没有遇到真爱。你和盛泽嘉那么艰难,如果都不结婚,那我们还能相信什么?”廖清道。 闻沅沉默了。 良久她才开口道,“其实我有些恐惧。盛哥哥跟我求过一次婚,我特别特别想答应,都到民政局门口,但我还是跑了。” 闻元有些无助地看着廖清,“我真的怕。担心结婚那天睡一觉起来,又变成个老太太。” 廖清不说话了。 她站起来抱着闻沅,“那就不结。阿沅,你个傻瓜,就算又变,我们也在的,你担心什么,变了就再变回来就是了。” 闻沅笑起来,“我也知道你们爱我,才这样任性的。” “还可以再任性一点。”廖清说,“我也打算越活越任性的。” 闻沅便笑。 两人正聊得开心,门突然打开了,盛译嘉走了进来。 “阿沅!”他的语气里满满是自豪和欣喜,“快去查成绩。” 他看到了廖清,顿了顿,稍微敛容,皱了皱眉头,“廖清,你抱我老婆干嘛?” “没干嘛我又没硬件。就抱抱喽,怎么,不给啊?”廖清扬眉,将闻沅抱得更紧了,顺势还低头在闻沅的头发上亲了一口。 “行了,阿清,你撩他干嘛。等下我又得哄半天。”闻沅低声道,推开了廖清,站起来,接过盛译嘉的公文包和外套,“成绩是想查来着,不过你拿走了准考证,我又不记得。” 盛泽嘉从贴身口袋里取出被叠得整整齐齐的准考证递给闻沅,“在这里,我查过了,但觉得你应该自己查会更高兴。” 闻沅接了过来。 盛译嘉却还是站在门口,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在等待什么。 闻沅有些无奈,“在这里?阿清和阿妞都在呢。” 廖清马上转过身去,“可以当我不存在。” 阿妞也十分上道,嘴里还含着冰奶酪,却立刻捂住眼睛,含糊道,“我也不在!” 盛译嘉的眉头稍松。 闻沅笑,伸手去抱他的腰,嘴唇印在嘴唇上,给予了归家的丈夫回归吻,“欢迎回家,译嘉。” 听到最后两个字,盛译嘉眉头又稍微紧了紧。 闻沅忙凑到他耳边补上,“老公。” 盛译嘉满意了,这才开始招呼廖清,“阿清,你来做客呀。” 简直是亚洲醋王。廖清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但他越是这样,廖清就越想逗他。 “过来看我家阿沅。”特意加重了我家两个字的语气。 盛译嘉对此选择了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他的反击向来都是王牌何答先生,“何答怎么没跟你过来,听说他前几天又跟你求婚了。” 果不其然,廖清有些气急败坏,“这个家伙又到处乱说了?” 眼见硝烟味渐浓,闻沅连忙转移战略目标,“我来查成绩,大家都过来一下给我力量啊!” 这招有效,盛译嘉和廖清都安静下来,走到闻沅身边。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查分人数过多,也或许是网络太卡,等了一会,成绩才加载完毕。 考得确实不错。六百三十二分,闻沅报考的学校往年设计专业分数线一般在六百分左右浮动。 “值得庆贺!阿沅,你真厉害!”廖清称赞道。 “我早上就买好了食材,足够做一顿大餐。叫上何答,一起庆祝吧。”盛译嘉说道,又叮嘱妻子,“跟江河和爸妈报个喜。” 闻沅道,“我以前考了663,这次还要少点,有点丢脸吶。”但还是打电话去了,览更在微信群里的随机红包。 盛译嘉去做菜。 闻沅打完电话后也钻进了厨房,有些讪讪地向他解释,“我不报医学而是报设计,你会不会生气呀。” 盛译嘉有些吃惊,“我为什么要生气?” 闻沅道,“其实我挺害怕的,当医生要面对好多事情,生老病死,人情冷暖,所以才想着不如埋头当个设计师,以后建房子给人们住,给他们温暖的家。” “阿沅,不管是设计师还是医生,都要面对生老病死,人情冷暖。只是医院更加多见而已。”盛译嘉柔声道,“你喜欢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不用感到拘束。我为你骄傲的。”他用唯一干净的指尖刮了刮闻沅的鼻尖,“以后可就是闻大设计师啦。还请多多罩着你的小弟。” 闻沅笑,“你盛大教授多多照顾小人才是。”她抱住盛译嘉,将头埋进他的胸怀里,“今天听阿清说了结婚的事。” 盛译嘉微愣,“怎么了。” “盛哥哥,我还是有些怕。”闻沅道,“但我觉得,应该很快就不怕了。因为我想了想,我要结婚的人是盛译嘉,再来一次也不怕的,这次我肯定不会跑。” 盛译嘉手里提着锅铲,只得用肘轻轻蹭了蹭闻沅,“没事的,阿沅,结婚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人在一起。”他低头,在闻沅额头上亲了亲。 闻沅玩心大起,故意抬头去唇去迎合他的吻,手上也不安分,到处乱摸。 她自然知道盛译嘉的敏感点在何处。 盛译嘉果然声音都变得嘶哑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唤了一声,“阿沅。” 闻沅却大笑放开他,跑到客厅里去,“阿清,我们来下棋吧!” 只点火不灭火,可真是个坏家伙。 盛先生有些欲哭无泪。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大家吃完饭后,廖清带着阿妞告辞。她们还住在原来的榕树街口,倒是闻沅,随着盛译嘉搬到了丅大附近的小区,环境不错,也安静。闻沅报的设计专业也是t大的。两人大概准备在此度过余生,不回京都了。 她们一走,闻沅就开始指使盛译嘉干活,“我来收拾碗筷,你快去洗,顺便把自己也洗了,扔床上去,你昨晚熬那么晚,今天还早醒,得补补眠。” 盛译嘉精神好得很,并不觉得缺觉。但小妻子的关心他是收下的。 “不用你收拾,我来就行。”盛译嘉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将碗筷收了起来。 闻沅无所事事,便去浴室给他准备热水和换洗衣物。 热水刚放了一半,盛译嘉就进来了,从后面环抱住她,笑道,“不用那么急,我早上洗过的,我们先来算算帐。” 闻沅有些不好的预感,她讪笑着推了推盛译嘉道,“你这么快就洗完碗了?可不能偷工减料呀。” 盛译嘉的手慢慢往下滑,他的呼吸有些温热地落在闻沅的颈窝处,“碗已经洗好了,因为某人总是随意点火,我只好迫不及待地来找她灭火。” 闻沅东张西望,“什么火?着火了赶紧报警呀。盛哥哥,快去!” 盛译嘉轻笑,埋在她的颈窝里,唤道,“阿沅。 “恩?”闻沅无意识侧过脸去看他。 “我总是时刻想着你。”盛译嘉道,随即闻沅只觉眼前一晃,属于盛译嘉的两片滚烫柔软的东西轻轻贴上了她的嘴唇。 湿润,轻柔,盛译嘉总是这样有耐心,不慌不忙地准备着餐前点心。 闻沅被吻得气喘吁吁,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的眼神湿漉漉的,如同最天真无邪的少女,但又偏偏无意间带了三分媚,显得诱人。 盛译嘉尝过这种滋味,十分可口,香甜,是恨不得让人溺死其中的梦。 以前他总不能明白醉生梦死,君王不早朝的意义何在,但他现在已深有体会。 盛译嘉便有些迫切起来,连带着亲吻,也慢慢加重了力气。 他开始故意和闻沅嬉戏,柔软而有力的舌头在灼热的口腔里打转,时而闪躲,时而如胶似漆,缠绕在一起。 闻沅被吻得全身发软,整个人有些站不住,几乎要滩在了他的身上。 “一起洗吧。”盛译嘉道,“正好热水也放得差不多了。” 闻沅羞红了脸,想要推开他,但她含羞带怯,又不怎么推得动,简直是欲拒还迎。 盛译嘉一把将她抱起来跨坐在自己的腰际上。 闻沅惊呼一声,连忙抱紧了他,纤细修长的双腿夹/紧了他的腰。 “放我下来,很危险啦!”闻沅忙道,甚至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最近吃胖了不少的,重死啦。” 盛译嘉吃吃地笑,“是有些重量了,过几天就可以卖掉了,刚才市场的猪肉涨了,都要二十三块一斤了。” 闻沅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气势十足地威吓他,“好啊!你居然说我是猪!” 盛译嘉道,“我可没有这么说。” “你还想卖掉我!”闻沅嘴上用了点力气,盛译嘉忍不住嘶了口气。 闻沅马上松口,有些心疼道,“很痛?” 盛译嘉伸手去揉她的头发,“我可舍不得卖掉你的。” 闻沅见他脸色不佳,连忙挣扎着下来,伸手去扒他的衣服,“我看看。” 盛译嘉有些无奈,“我没事,阿沅,你这样脱我的衣服,我可是不控制不住的。” “也没有人让你控制呀。”闻沅说道,然后夺门而出,“你先洗。” 盛先生又被极其不负责任狠撩一把,只得认命脱衣服,滑进浴缸里。 热水蕴蒸得十分舒服,盛译嘉靠在浴缸边,显得有些慵懒而性感,但身上的火却始终没有平息下去。 敌方太过狡猾矜持,只能以身诱之。 “阿沅,我内裤忘记拿了,帮我拿进来,好吗?” 闻沅识破并无情地拆破了他,“你骗我。” “真的没有。”盛先生用了此生极为诚恳的语气说道。 闻沅便半推半就地推进来了。 有意无意地,腰间只松松跨跨围着浴巾的盛先生跨出水面接过她递过来的衣物,又抬起长腿跨进水中,慢慢坐下来,期间起承转合的动作随着腰线的屈伸完全落入闻沅眼中,而水珠慢慢顺着线条优美结实的腹肌流畅落下。 闻沅眯起眼睛看着半裸的盛译嘉,觉得鼻腔里有点儿热,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如果我是个男的,闻沅心想,此时不硬何时硬,此时不上,何时上? 此等美男计,只得乖乖败下阵来,趁早把人吃了才是正经。什么矜持羞涩,什么节操见鬼去吧! 闻沅在心底默然叹了口气,十分干净利落甩掉衣服也跨了进去。盛译嘉原本摆出一副闭目养神闲适的样子,感觉到水池的波动时骤然睁眼,还故意道,“阿沅,你看你一进来,浴缸里的水都溢出来了。” 闻沅伸手去掐他腰间的痒痒肉,恶狠狠道,“再说我就使劲来,上次你笑得停不下来的时候,我可是有小视频的!” 想到惨不忍睹的第一次,盛译嘉顿时沉默了。 闻沅噗地笑了出来,懒散地掬起一捧水朝土方身上浇了过去:“现在水资源太珍贵,盛先生你还泡澡,这一缸水都够洗三个人了。我这可是见义勇为打抱不平,平着保护环境的理念才进来的哈。” 说得好有道理。盛译嘉干脆也只撩不动,顺着浴缸滑了下去,双手搭在浴缸边缘闭着眼道:“廖太太,您请随意。” 喂喂这个时候叫廖太太你可真是不害臊哈,你自己说的随意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要是爆你小菊花可不能哭哦,哟呵呵~ 闻沅在毛巾上挤了几滴浴液,揉出泡沫后开始搓澡,并一脸纯真道,“盛哥哥,我帮你擦背。” “廖太太客气,那就谢谢了。”盛译嘉转过身去,将后背露了出来。 闻沅吐吐舌头,但还是认真帮他搓背。 毛巾划过身上的力度和触感,浑身被涂上泡沫,轻飘飘的被温水浸泡着,被那双细小柔和的手抚弄着,盛译嘉微微闭上眼睛,控制着内心强烈的欲/望,只想享受此刻极致的温馨。 幸福,永远都在细微之处,大概就这么跟阿沅老去,已是此生无憾了。 但在闻沅眼里,可是另一番美/色。 盛译嘉静静地半躺在浴缸里,眼睛紧闭着,浑身水珠,柔顺的黑发搭在脖颈上,从胸肌到腰线到胯部形成一条曲线,男性的坚硬肌肉散发着禁欲的美感,却因为灯光和水珠的缘故,无来由就显得柔软起来。 鼻腔一热,差些要流出液体来。 美/色在前,不吃是傻子! 于是,正闭眼享受安逸时光的盛译嘉突然感觉有东西在轻轻揉着自己的某一部位,他低头一看,那是闻沅的脚丫。 “阿沅。”盛译嘉声音低沉,他的小译嘉也忍不住抬起头来。 盛译嘉转过身去,坐在闻沅对面,左手沿着自己紧致的胸肌滑下去,握住了自己微微抬头的*,右手则摸到了闻沅的脚踝。 闻沅的足踝十分纤细秀气,踝骨微微凸出一点,线条流畅地延续到足弓,血管隐约可见,在这种场合下显得□□异常。 盛译嘉抿了抿唇,目光灼灼地盯着闻沅看,然后用捉着土方的脚心蹭了蹭*顶端。 闻沅一个激灵,伸手环抱住他,但脚踝仍是控制在盛译嘉的手里,她能够清楚地感受到那车西的灼热和跳动,以及正在越变越大。 闻沅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燃烧了起来,她喘息着靠近一些,盛译嘉也喘,他的吻落在闻沅的小巧的耳朵、雪白的脖颈上,并慢慢向下,吮住了那高耸的双/峰。 闻沅十分敏感,忍不住轻哼出声,她的声音娇娇滴滴的,盛译嘉的呼吸又急促了两分。 “阿沅……”盛译嘉喘道,“可以吗?” 闻沅说不出话来,纤细的脚踝蜷缩起来,几乎要将越来越肿胀的小译嘉圈了起来。 盛译嘉暗哼一声,将她一把捞起来,骑/跨在自己的腰上,挺/身而入。 缭乱急促的呼吸融合在一起,温水荡漾,撞击和抽/动几乎无法自拔。 这场欢/愉酣畅淋漓,近乎完美。 她深刻地拥有了他。 他也认真地品尝了她。 闻沅伸手插/进盛译嘉的黑发中,欢愉阵阵涌动,她抱着眼前的男人,突然就感觉到无所畏惧。 苍老是个可怕的猛兽,上次她差些体无完肤,只得鲜血淋漓地败北而逃。但这次,她却想要再勇敢一次。 为了她的盛先生,也为告别过去。 廖太太只会成为他们的独家记忆,若是还会变得苍老,她相信她的男人,愿意陪着她一起慢慢变老。 闭上眼睛,闻沅低头在盛译嘉的胸口处留下一枚鲜红的印记。 “不如我们结婚吧。” “好。” 第50章 2008年7月13日。 天气,晴。 十四岁的闻沅刚刚结束初三上学期,迎来崭新的暑假。清晨夏日的阳光灿烂而明媚,闻沅半躺在院子里的藤椅里,光着脚丫晃荡,手里捧着半个西瓜,时不时挖上一勺送进嘴巴里。 “阿沅!”在厨房的妈妈突然喊道,“去开门,你哥回来了!” “又不带钥匙!”闻沅躺得一身懒骨头,撇了撇嘴,直接抱着西瓜,跑到水龙头那里冲了冲手,才慢吞吞往玄关那里去了。 “哥,下次再不带钥匙,别想我给你开.....”闻沅挖了一勺西瓜扔到嘴巴里,一边开门一边还不忘数落,然而“门”字还没溜出来,嘴里的西瓜就差点被吓了出来。 “你好。”门外的人含笑看着她,五官俊俏,衣着整齐服帖,哪里是她那个不修篇幅的哥哥了呀。 “你好。”闻沅看着他,有些错愕,机械地回复了一声。这时,哥哥才拖着脏兮兮的行李箱走了过来,“阿沅,你怎么又在吃,小心胖成猪!” 十四岁的少女亭亭玉立,纤细苗条,刚刚发育的胸脯还看不出来高低,一条简单的无袖红裙却也勾勒出身体的曲线。 盛译嘉不自觉将目光移开了。 而闻沅也终于反应过来,却只发出了一声惨叫,便落荒而逃。 “哥!你带客人来怎么不提前说!我的形象啊!!” 哥哥闻江河在后面笑,一边将客人请了进来,一边解释道,“我妹她就一疯丫头,之前口口声声说见客人一定要衣冠整齐,行为优雅,突然见到你估计是不好意思,换衣服去了。” “小姑娘总是爱美嘛。”盛译嘉心情很好,笑言道,“我很期待妹妹隆重出场的样子哟。” “那个疯丫头呀,起码得换上半个小时才出来,不管她,师兄,你先坐下喝茶。”江河将行李箱扔在一旁,倒了热茶,然后就兴冲冲去厨房闹腾母亲去了。 客厅里便只余下盛译嘉一个人。 茶很烫,盛译嘉试了一下温度,便端坐一旁,目光却不自觉望向方才小姑娘跑开的方向,似乎是在二楼? 果不其然,少女很快从楼梯的拐角的房间走了出来,依然是黑发红裙,只是头发已经被整齐梳成公主头,红裙也已换了另外一件,就连脚下的鞋子,也不再是随意的人字拖了。 她款款而来,慢慢走下楼梯,淑女的派头十足,然而,她那滴溜溜转的黑眼睛,还有手腕间的朋克手链和脚踝上的小小纸贴纹身,早已泄露了主人的秘密。 盛译嘉的眼睛里不免染上笑意。 他等着小姑娘开口。 “你是哥哥的客人?”闻沅半拉着裙子坐在盛译嘉的对面,彬彬有礼道,“欢迎你来做客。” 盛译嘉颔首微笑,“你好,你是江河的妹妹吧。我是盛译嘉。” “哦哦哦,你好,你好。我是闻沅。”闻沅想了想,站了起来,快走两步,又连忙停住了,慢慢走到吧台那里,端来果盘,“盛哥哥,茶烫,先吃些水果。” 盛译嘉道谢,接过果盘放在一边。 闻沅觉得他是不好意思,连忙从果盘中拿起一个苹果递过去,“盛哥哥吃苹果。” 盛译嘉只得接过苹果。 闻沅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吃苹果呀,不用削皮,很脆很甜的。” “好。”盛译嘉冲她一笑,将手中的苹果咬了一口,慢慢咀嚼,果然很脆很甜。 江河和母亲从厨房里端着菜出来了。 江河第一眼便看到盛译嘉在吃苹果,惊叫出声,“师兄!你不是对苹果过敏吗?” 闻沅大吃一惊,后退一步,第一时间为自己开脱,“他自己吃的!” 江河怒视地瞪了妹妹一眼,说道,“闻沅!” 闻沅嘟着嘴瞪着盛译嘉,这人!不能吃你就说呀! 盛译嘉却又咬了一口苹果,清脆地“咯嚓”一声。他吞下嘴里的苹果,说道,“我没有对苹果过敏,江河,别对你妹妹凶。”他举着手里的苹果对着闻沅笑,“阿沅,谢谢你的苹果,很甜。” 闻沅得救了,她转过身去,背着盛译嘉,冲着江河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江河对这鬼灵精怪的幼妹没有办法,只好直接忽略,但对他的师兄却是言听计从,马上松了口气,道,“刚才吓死我了,去见习的时候看到有人因为过敏呼吸肌痉挛,就有点阴影。”他转身向母亲介绍来客,“这是我的师兄盛译嘉,他比我高两届,本硕博连读,今年是第四年。” 江河今年刚上医科二年级。 妈妈并不太明白那些学位上的事情,但知道当初江河考上京大的医科已经十分不容易,更何况是一口气读到博士的小伙子,顿时笑道:“来了就好好地玩几天。饭菜马上就好了。” 她又递给盛译嘉苹果,“喜欢吃就多吃,你闻叔叔刚从山东带回来的,阿沅那丫头,一天啃好几个,都不吃饭的,还说什么减肥。” 盛译嘉接过苹果,握在手机,矜持地微笑着。 闻沅有些不高兴了,“妈,你干嘛又带上我。” 妈妈借势又教训闻沅,“你看小嘉哥哥,多厉害,读出来就是博士,你得跟他学着点。” 训完后,她转过脸,对着盛译嘉笑,“小嘉你读第四年了,那应该是比江河大两岁?” “阿姨,我今年二十二了。”盛译嘉回答道,“我应该比江河大三岁。” “大三岁好呀,女大三……”妈妈停住了“哎呀,我这糊涂的,平时学校里挺忙的吧。听江河说,最近他参加了个实验组,有时连饭都吃不上。你可别学他,会把身体搞坏的。” 江河陪在母亲身边,纠正道,“不是吃不上,就是有时候晚了点。” 盛译嘉也道,“也还好,不是特别忙。” 闻沅平时见惯了妈妈的急脾气,见她这样笑颜如花,颇有些不适应,也不想参与他们的话题,嘟了嘟嘴,就去缠江河。 “哥,你好不容易回来,说,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没?” 江河从行李箱里拽出来一个小盒子扔给闻沅,“给,拿去。” 闻沅雀跃,欢乐地蹦到一旁打开了盒子。盒子里头是一块石头一样的东西,被打磨得挺光滑的,不够方正,却又不像圆形,放在手里,比掌心要小上一圈。 闻沅拿起来,对着窗外看,看了大半天,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来。 “挺好看的哎,这是什么呀,也不像是石头啊,硬邦邦的。” 江河坏笑,推了推正在和妈妈谈话的盛译嘉,“师兄,告诉那个疯丫头,这是什么?” 盛译嘉抬起头来,正好瞧见闻沅正拿着那块“石头”在闻,神情认真而好奇,嘴角不自觉弯了弯。 “阿沅。”他的语气里不自觉带了一分亲昵,“那是髌骨。” “binggu?”闻沅并不知道这个词所指何意。 江河在旁边大笑,“傻瓜,就是人的膝盖骨啦!”他抬起脚来摸了摸自己的膝盖,“就是这块骨头,这可是师兄费了好大劲才从标本室带出来的,珍贵文物哈!快谢谢你的盛哥哥!” “人的膝盖骨?”闻沅嘴上重复了一遍,紧接着下一秒惨叫一声,将手里的髌骨甩了出去。 “臭江河!我跟你没完!我要断绝兄妹关系!”闻沅被吓得不轻,等反应过来之后,直接追着江河打。 江河早就第一时间跑路了,从院子里跨出篱笆,跑到邻居家那边了。闻沅追得气喘吁吁的,懊气往回走,越想越委屈。 回到客厅里,妈妈正跟盛译嘉说话,“这两兄妹,平时胡闹惯了,没大没小的,你别介意啊。” 盛译嘉微笑道,“不会啊,这样热热闹闹的,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他弯下腰去捡方才被闻沅丢下的髌骨,仔细擦了擦,放在手心里。 闻沅跑得脸蛋儿红红的,光滑的额头上沾上湿热汗的小碎发,她转着黑眼珠,看着盛译嘉手里的髌骨,眼里隐隐带着戒备和嫌弃。 “人体可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盛译嘉捧着那块髌骨,他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轻轻地托着它,像是什么珍贵的物品,“髌骨是人体最大的籽骨,是人类直立行走必不可少的骨头。它主要是传递股四头肌的力量,参与构成伸膝装置功能,并且能够维持膝关节在半蹲位的稳定性,防止膝关节过度内收、外展和伸屈活动的功能。对了,它还有车链作用,增加膝关节回转能力的功能。” “阿沅。”他招手让闻沅过去,“你刚才是不是还觉得挺好看的?” 他方才说的一系列名词,闻沅都听不懂,但是她歪着头看他认真解说的样子,突然想起了一个词。 帅气逼人啊,卧槽! 盛译嘉将髌骨递了出去,闻沅不自觉伸出手来接住它。 盛译嘉笑,说道,“听闻草原上髌骨就象征着忠诚和勇气,常常被拿来当做信物。这可是一件珍贵的礼物,是要好好保存的。” “啊,好。”闻沅点点头,再看手里的髌骨,便是怎么看,都怎么喜欢了。 “谢谢盛哥哥。”少女捧着那块洁白光滑的骨头,笑盈盈道。 只是她不知道,盛译嘉没有说出口的是,那所谓的信物,是拿来求婚的。 “不用......”谢字还没有说出口,盛译嘉眼前一黑,却是晕了过去。 第七章 许是老人的觉少,闻沅又是清晨便醒了。一听便知道会是个好天,外面散着碎碎的鸟啼,远远的,鸟儿应该是落在街口楼那边的榕树上了。 阿妞今天要去上学,也醒得早,乖乖洗漱完毕,在一旁边喝豆浆边等廖清。 闻沅感觉她突然回归以往的生活,她接过阿妞递过来的豆浆,喝了几口后,便掏出老花镜戴上,开始读那本书。 【她转身离去,渐行渐远。被留在在原地的影子席地而坐,仰着头看天上的月亮,月色皎皎,它被拉得越来越长,也越来越淡,最终消失不见了。】 她又读了一遍,变得有些模糊的老花镜掉到鼻梁上,她也不做理会,只轻轻地在心里默念,“越来越淡,最终消失不见了。” 廖清有些担心她,但什么也没说,只从后面轻轻抱了抱她,便和阿妞走了。 安静的房间里,便只剩下了安静的闻沅。 闻沅继续将那本书读下去。 【消失的影子谁也不会在意,因为不痛也不痒,虽然有人说那是灵魂的所在,可是如果还没有死去,需要升往天堂或坠入地狱,谁会在意灵魂呢。】 闻沅终于抬手推了推老花镜,她伸出手来,之前一直颤抖着的老胳膊居然没有在发抖,平平稳稳的。闻沅用另外一只手拉了拉胳膊上的皮肤,果然还是十分松弛,跟拔光毛的白皮鸡并没有什么不同。 闻沅抬起头,突然觉得有些烦躁,她不再读下去,闭着眼睛,睡意突然而至,整个人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只余下鼻梁上的老花镜摇摇欲坠。 “铃……”门铃响了。 闻沅被惊醒,她将手里的书放在膝上,推着轮椅过去开门。她按了门禁上的监视键,门口的景象被传递到门口旁边小小的监控系统上。 门外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是那个说好了昨天要来的人。 盛译嘉。 闻沅关掉了监控键,企图对门铃声置之不理。 然而,就那么草草的一眼,闻沅便觉得盛译嘉神色疲倦而匆忙。 在闻沅的印象中,盛译嘉从来不会言而无信。一定是有什么耽误了吧? 但那是对于闻沅而言,现在她是廖知文,老太太廖知文。 闻沅戴上眼镜,继续一言不发地读她的书。 【影子先她一步去向天堂的入口,静待了很久很久。苍老的人儿终于在告别欢笑和眼泪后姗姗来迟。 影子不声不响地向她走过来。 老去的女孩子却迟疑了,“你是谁?” 影子仍是不作声,它慢慢走到她的后面,默默地跟上了她。】 门铃又响了一遍,门外的人就跟廖清来电一样有耐心,似乎也认为她正在来开门的路上。闻沅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书,慢慢推着轮椅过去,打开了门。 ………… 房子不算大,一室一厅,厅与阳台相连,光线很足。整个房子摆放了各种各样的布娃娃与植物,看起来十分温馨,但色彩偏艳丽,与上了年纪的老太太稍微有些不搭。 “叨扰了。”盛译嘉放下手里的水果,在客厅坐了下来,“这次来拜访您,主要是因为廖小姐之前拜托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一部分,我过来向您说明的。” “好的,麻烦你了,盛先生。”闻沅控制着轮椅,给盛译嘉倒了一杯茶,“你打个电话让清儿去取就好了,还要跑了一趟。” “谢谢。”盛译嘉抿了一口,顺手将茶杯放在旁边,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检查报告,递给闻沅。 “这次的检查结果大致正常,您是比较健康的,”盛译嘉道,“目前的问题主要有两个,”他伸出手来,抽出其中的一张,说道,“您的血糖偏高,达到了l/l。” 闻沅默默看着他的手,和记忆里基本一模一样,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目前糖尿病的诊断标准之一,与这项空腹血糖有关。两次空腹血糖都大于l/l,则需要下诊断了。所以建议您过几天再复查一次。不过我查阅了您之前的病例,血糖一直都是偏低的这次可能属于偏差值。”盛译嘉不自觉地扣了扣食指,“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还请您在饮食方面做出调整,控制甜食以及米饭类。” “嗯嗯,好。”闻沅将目光将他的手指上移开,有些怏怏的。作为半途而废的医学生,她当然还记得糖尿病的诊断标准以及注意事项。问题是,为什么她要坐在这儿,与她的未婚夫一起,不谈情,不说爱,却要谈论她的血糖高低问题? “其二,您的骨密度检查结果有些古怪。”盛译嘉又抽出两张纸,并列在一起,“不知为何,您在不到一个小时内做了两次骨密度,结果相差很大。” 闻沅想了想,回答道,“当时廖清要上班,带我做检查的护工阿姨有些忙,忘记带单子了,就让我在门口等。有一位实习的小医生便先帮我做了一次,后来阿姨带着单子回来了,另外一个医生大概不知情,就又给我做了一次。” 她推测道,“可能是实习医生有些操作不准确,结果有些偏差吧。” “有可能。”盛译嘉道,“是我太敏感了,骨密度也不是什么金标准。”他将报告放了回去,又喝了口茶。 两个人突然都不说话,气氛略略尴尬。 “盛先生,吃些水果再走吧?”闻沅控制着轮椅走到冰箱那里去拿水果,那是昨天特意嘱咐廖清买回来的,晶莹剔透的黑葡萄,糖分十足,是盛译嘉很喜爱的。 “谢谢。”盛译嘉接过水果盆,并捏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 “很甜,这里的水果真是不错。”他称赞道。 “清儿买的,大概在街口那棵榕树旁边的水果店吧,那儿的老板人老实,水果好,价格也实惠。”闻沅转过身,推着轮椅到阳台边上,拿起喷壶,开始洒水浇花。 盛译嘉望过去,阳台边种了不少的花,其中,一抹蓝色开得最为显眼。 “!”盛译嘉喃喃念了一句,问道,“那是勿忘我吗?开得真好。” “是吧,阿妞吵着要种的,这种花挺难活的,本来种了一大片,现在就活下来这么点。” 闻沅浇了一会,洗了手,感觉自己闲不住,便拿起昨天做了一半的豆沙红裙,戴上老花镜,继续裁布。 盛译嘉放下手里的茶杯,走到闻沅的身边,低头赞叹,“好漂亮的裙子,看这个尺寸,是做给阿妞的?” “嗯。”闻沅低头拉开软尺量布,老花镜掉到鼻梁上,看起来滑稽却又有一种奇异的融合。 盛译嘉有些出神。 闻沅抖了抖软尺,感觉有些吃力,干脆叫了盛译嘉,“盛先生,能帮我个忙吗?” 盛译嘉接过软尺,闻沅在一旁指挥,“从这边拉过去,对,对准我之前画的那根线,有些斜了,要再上去一点。” 看着盛译嘉埋头拉线的样子,闻沅鬼使神差般给他递了把剪刀,倚老卖老道,“老眼昏花的,我总是剪得有些偏,盛先生,你帮我裁一裁吧。” 盛译嘉的手稍微在半空停留了一下,他接过剪刀,放在了一旁,低声说了声“抱歉”,便解开了衬衣的袖扣,开始撸袖子。 怎么办,男神撸袖子的样子也很帅,他即将要动手做一条裙子。闻沅内心疯狂吐槽,表面却很平静,开始指挥盛译嘉开始作业。 “剪这个带子,对,仔细一点,别歪了。我是要留着给阿妞做蝴蝶结的。”闻沅在旁边看着盛译嘉,时不时指点两句。盛译嘉或许在裁缝方面亦有天赋,裁布又快又准,修长的手和布条一起飞转,看得她有些眼花缭乱。 不到一会,昨天困扰了闻沅整整一下午的裁布大业就这么完成了。紧接着,便是要缝线了。 闻沅倒是没有让盛译嘉坐到缝纫机面前,这样实在是太浪费他的才智了。那缝纫机比较老式,是要用脚踩,才有动力转那个轴线,闻沅腿脚不方面,自然是要让盛译嘉帮忙的。 闻沅重新戴上老花镜,左手拉着布条,右手转着线轴,慢慢地踩线。盛译嘉很有耐心,不慌不忙地帮她踩着脚踏,并与她闲聊。 “廖奶奶。”他改了称呼,“我发现你似乎很喜欢红色的衣服。” 闻沅脸不红心不跳,“就觉得好看,与颜色无关。”她将手里的布料理了理,“阿妞皮肤白,穿着颜色也精神。” “我妻子阿沅,她也很喜欢红色。”盛译嘉突然道,“她也很白,穿红色也很好看。” “是嘛。”闻沅埋着头,不敢抬起来,“那什么时候带她过来,我们一起吃个饭,看看是我这老太太穿红色好看,还是你家阿沅好看。” “自然是两个人都好看。”盛译嘉的笑容里有些苦涩,他停顿了好久,才喃喃道,“她失踪有一阵了,我找不到她。” 闻沅极力装作吃惊的样子,“失踪?那得赶紧找找呀!” “也报过案,听说活着的可能性很小。”盛译嘉别过脸去,“前些日子我有了些线索,就找过来这边了。” 闻沅踩的线几乎要歪到一边去了。她停了下来,装作专心听盛译嘉讲话的样子。 “奶奶。”盛译嘉站起来,走到她的身边,蹲下看着她。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似乎要将她看透。 不许闪躲!闻沅逼着自己与他对视,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 盛译嘉似乎在犹豫什么。 闻沅实在无法与那双眼睛对视下去了,她控制着轮椅往后退,爽朗一笑,说道:“今天你也在这被我使唤半天了,说说看,有什么难处,老太太能帮上忙的,一定帮。” “之前答应过廖小姐,不问您关于亲属方面的问题,但我可能又要食言了。”盛译嘉似乎下定了决心,他问道,“因为您长得实在与我的妻子太像,我没有办法不问您。”他抿嘴,凝视着闻沅,“廖奶奶,闻沅,她是不是您的孙女?” “因为您长得实在与我的妻子太像,我没有办法不问您,闻沅,她是不是您的孙女?” 这简直是闻沅听过的最好笑,也是最戳心窝子的话。 偏偏还是从盛译嘉口中说出来的。 闻沅知道,此时此刻她应该笑着否认,并以开玩笑的口吻加强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