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你也许会嘲笑，那些妄图揣测天意之人。 因为啊，不论是善的、恶的、愉悦的、恐惧的、幸福美满的、痛彻心扉的，所有这一切，全都是无关紧要的，根本没有所谓的例外。 在无数人的梦里，曾有一个光明的世界。 它不能被破坏，也不能被玷污，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被它的创造者所遗忘。 当它彻底化为坟茔被掩埋在厚厚的泥土中时…… 明媚的阳光如同温暖柔软的纱帐，覆于万物之上，闪耀着金子似的光点。 远方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松鼠在枝丫间来回嬉戏，毛茸茸的尾巴如猫儿般灵活地摆动。 数十座参差不齐的石碑簇拥着连成不大的一团，密密地挨着仿佛一个和睦的大家庭。相对光洁的碑面没有被镌刻任何文字， 少年静静地跪在草地上,看起来已经过了许久。 他的衣着朴素，半长的漆黑发丝轻柔地搭在肩上，温润如玉的脸蛋微微低垂着，他的睫毛很长，尾端稍稍翘起，眸sè亦是没有杂质的纯黑，却是令人惊异的清冽透明，含着一股深深的静谧。大概是过分柔和的脸颊与优雅的脖颈，使他看起来更像一位纤细柔弱的女孩子，周身隐约透露着幽远而又神秘的气息。 面对眼前一列列无名的逝者，他始终默默地不发一言。 看起来既不悲伤，也不愤恨。仅仅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树干上抱着榛子大啃的松鼠好奇地望过来，又眨眨眼衔着剩下的部分窜回树洞，半截尾巴露在洞口外时不时晃悠两下。 少年没有注意这边，仿佛刚刚结束了漫长的沉思，他抬头，看看那些空白的碑面，张了张口，还没说什么便不由自主地先叹了口气。 “说实话，当初盖尔大叔没拉我和你们一块儿去自杀的时候，我确实是松了口气的。” 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而他的表情看起来格外坦然。 “明明是一群和死亡无缘的人类。” “生命很重要。”他说。 “但那个秘密对于你们来说明显更甚于生命，只有这点我无法苟同。” “不提这个了。” 他慢慢地摇头。 “那天竟然忘了最后一次确认我的身世……” “从以前开始每个人的说法就没有过相同的时候，拜托你们就算想唬我也得事先统一下证词吧。” 他扳着手指一个一个数，“田里挖出来的，山里的野狼叼来的，榛子堆里滚出来的，从鸟窝里偷出来的……”他皱着眉头瞪了眼那只曾被胡乱指控为他出生地的鸟窝，“最不靠谱的是大叔你，什么叫远方的小姨子她表叔家养的松鼠某天跟兔子抢鸟蛋时不小心从榛子堆里翻出来……诶？” 感觉到肩膀上微痒的负重感，少年偏头一看，衔着半块榛子的胖松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他的肩膀，踮着短短的后肢努力使自己的视界与他同高。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睛目不斜视一本正经。 少年微带点挫败地转过脸。 话题不知不觉竟又中断了。 他忽然有些茫然。 阵阵清风拂过，带着些若有似无的幽香，以及树叶的沙沙声。 “今天天气真好。” 他喃喃地说。 少年的视线越过高高低低的空白石碑投向茂密浓绿的森林。 耳畔传来细小的咯吱声，糯糯的细小声音刺激地他耳膜发痒，看来是祈祷完成的胖松鼠似乎终于做好准备让那半块榛子下肚了。 “……” 他默默地从松鼠爪子中抢过榛子并在它奋起发难前直接将其吞进肚子里。 胖松鼠呆呆地蹬着他，大尾巴顿时耷拉下来。 它猛地抱住对方的脖子，见少年有些艰难地支撑起身体，摇摇晃晃了好一段时间才勉强站稳，他慢慢地靠近离他最近的石碑，低下头微带些伤感地凝望了一会儿。 然后，他慢慢蹲下，张开双臂将石碑环绕，脸抵在石碑边缘。 丝毫不在意怀里冰冷的触感，他拥着石碑就像拥抱着一具活生生的躯体。 一瞬间似乎连风都静止了。 胖松鼠顺势跃上石碑，疑惑地四处嗅着。 几只小动物欢快地在石碑间穿行嬉戏。 他有些讶然，“它们竟也知道这墓园底下空无一物么。” 是的，这儿仅仅是一片空洞的躯壳，不曾被埋下任何与逝者有关的物什，那些曾居住在这儿很长一段时间的人们早已抹去了能证明自己存在过的一切痕迹。 他扶着碑沿站起来，一点一点移到下一个墓碑前。 “奥黛尔阿姨，果然还是你们家的饭菜最好吃，被窝也很软……可惜已经全被烧掉了，连为我新盖好的房子也没能幸免。” 那场大火整整烧了一天，所有的一切皆是化为飞灰。灰sè的土地有着绝对的养分，不出几年绿意将会让这儿重新变回一片森林。想必那时就连他自己也再找不到曾经的故土。 “我不明白，仅仅为了保护那个秘密，米契尔……她那么小，什么都不会知道，为什么……” 少年依样拥抱了每一座墓碑，像在做着最后的诀别。 数十座无名碑，少年却总能认出每一座的主人，那是共同将他养大，多少年朝夕相处的如同亲人一般的存在。 但他的表情却更趋向于平静，像是在很久之前就已知晓今rì的场面。 这是自相矛盾的事实。 谁都料到了。 但谁都没有言明。 不明原因。 也无法阻止。 不可逆的。 也无法抗拒。 目光与目光的碰撞。 苦闷与笑容奏响的漫漫岁月。 那个秘密是他们永远不愿触及的禁地。 他无从探知，它就像如今远远分隔生者与亡者的无法逾越的鸿沟。 “说到底，为什么活着的只有我一个人？” “……” “就不能，再多陪陪我么？” 他微感寂寞地叹息道。 “早知道就把修炼进度再放慢一点了。” 他蹙眉，像是打定了主意。 找了一处空旷的土地，他闭上眼，以一种奇异的旋律轻声咏唱，那是一首谁也听不懂的咒文。每个音节都有着强烈的震撼力，霎时与周围的一切产生了强烈的共鸣，细小的无sè电流在空气中交错，那是空间出现裂痕所引发能量动荡。 异变出现了，少年的脚下，不论是泥土、砂石还是绿草全都渐渐褪去了原本的sè彩，如同被岁月沁染的画卷，最终被抽丝剥茧化为无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尽的虚空，混沌浓郁的黑夜沉淀，犹如冰川上终年不化的积雪。 少年深吸一口气，往前踏出一步。 混沌初开，鸿蒙初始，宇宙演变出森罗万象的星辰，那一步，简直跃过了几亿个光年！ 自他的脚底，无数的光丝呈放shè状在直径七米的圆环内无规则地弹跳延展，光丝交错之时便会诞生出一粒细小的星子，每一秒都有无数星子苏醒似的发出光亮，每一秒都会有无数星子愈发闪亮，仔细看这些光丝，极细极细的却是由一行行针尖大小的符文排列而成，短短的一条光丝所蕴含的知识储备甚至胜过了一部百科全书。这些剔透纯粹的的能量线甚至将沉郁的黑雾染得微微泛蓝，一时间，圆环内的世界里就如同夏rì晴空那繁星璀璨的夜晚。 这个世间，真正了解这幅图的人，恐怕也不会比了解那个被他的族人们急于带入墓地的秘密的人多。 这是只有他，也只能是他才能使用的，足以颠覆因果的力量！ 足有一分钟后，光丝折shè的速度才逐渐减缓，但它始终不停，依旧忽快忽慢地变换着，多数时候都是在重复着先前的轨道，却终于是稳定下来了。 少年不假思索地停在了西南方的边缘，透过无数层令人眼花缭乱的交错轨迹，他轻易地找到了他要的起点，或者说是分歧点。他不禁触碰那团细密的光点，意料之中和触碰到空气无异。 他突然挥手狠狠一抹，图案泛起强烈的波纹，这一块竟真的被整个抹去了。黯沉的黑雾里飞速变换着长短不一的符号串，一串连着一串挨着一串挤着一串盖过一串，然后被下一串打断重来。仔细看来更像是即将被代入的公式，少年的眼底闪着前所未有的绚烂光彩，眸子里光芒跳动的速度竟比起那些公式变换的速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公式以一种似乎永无休止的速度跳动，偶尔会有些不起眼的被遗留在那块区域的角落。它们越积越多，渐渐将这块直径不到半米的区域填满，仔细看去，公式跳动的范围也在逐渐缩小，就好像经过了无数的拆分、运算、排除、总结后，将每一步得出的结论重新归纳进行最后的分析组合。当这些公式停止了跳动时，周围堆积的细小公式也一瞬间消失了踪迹。 最后一步运算完成的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果决。 最后出现在这片黑雾中间的只是一个坐标，很小，但却很长。长到一连拖到了小数点前后上百位数，这是正常人只要看一眼就会头晕目眩天文数字，少年却仅是扫了一眼，泛着凉意的清冽眼神毫不意外地凝向了不远处一个异常jīng确的点。 这个点所暗示的一切他早已了然于心。 缓缓地踱回那片石碑，修长的手指覆在不甚平整的边沿，慢慢用力……终于，在血液染红了部分碑身时，他成功抠下拳头大小的石块，捧着它看了一会儿之后，便珍而重之地收入怀里。 他正做着远行前最后的准备。 他的血在凹下一块的碑沿上历历可见，他抬手想要擦掉，可手伸到一半便默默地停住，而后再无动作。 是的，他的力量还不只于此，远不至于此。 那是种更加匪夷所思，也更蛮不讲理的存在。 也许，那才是真正的起点。 遗憾的是，它却是唯一不能用于计算的点。 少年要完成他毁灭xìng质的目的，就必须找到第三个点。 第三个起点。 它将如洞穿夜幕的流星将这片浮于混沌之上的星幕彻底打散，使得它们再无规约重回混沌。 而这。 这就是一切的。 一切的。 起源。猫扑中文  篇一 月下清辉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任何阻碍家族步伐的力量都必须连根拔除，如果他的意志是拒绝背负其责任的根源所在，那，便也一同抹去吧。” …… 夜，已深。 教室的天花板上亮着洁白而明亮的灯光，与外界的浓郁月sè形成鲜明的对比，层层叠叠的翻书声与写字声充斥室内，像是不定之风狂乱地吹刮着杂草丛生的地表。放学之时将至，原本还算有些书香的氛围顿时被愈演愈烈的躁动声取代，嬉笑怒骂此起彼伏，一整rì的学习使大部分学生感到jīng疲力竭，便趁着这短暂的几分钟充分地交流着一天的有趣见闻，简单的说就是谈论八卦。这之中自然也包括了…… “听说，‘他’今早来学校了！” “‘他’？额，是他啊。”答话的人恍然，“难怪补眠那会儿硬是给人折腾醒了。” “你敢再睡死一点么，”另一人说“就算为了高富帅吸引来的妞儿们咱也得倾巢出动吧。” “阁下高见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娘啊！你做什么？！” 前排的女生恨恨地搁下厚词典怒道：“你才高富帅你全家都是高富帅，这年头高富帅算的上褒义词么，偶像级的人物拜托不要用那么煞风景的词好么！” “我知道，可你要打就打他啊你打我干嘛！” “你知道我视力不好……”女生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镜。 “这一切都是风海境惹的祸。”被打者望月兴叹。 “风海，境？” “谁的声音？”女生循声望去。 那是一个很是瘦弱的少年，十四五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只有十二三岁，刘海稍长，低下头时恰好将眼睛遮了个严实，脸sè有些苍白，瞳孔像是没有焦距，造成了一种呆滞的表象。 他学着念出这名字的认真劲让人实在不明就里。 女生疑惑地瞧了他一眼，在她的印象中，这少年很少在班里说话，绝大部分也是被动xìng的生硬答复，所以现在的情况可说是分外少见。 她刚想试着友好地对这少年解释那位被蔑称为高富帅的奇葩的光荣事迹时，这看似呆愣的家伙却先一步察觉到她的意图，硬生生地将脑袋转到另一边。 “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有人忍不住插话。 女生摇了摇头，瞧了眼窗外的夜sè便开始收拾东西。 只剩下先前的两人还在意犹未尽地讨论： “风海大少平时都忙着管理家族产业，下次见他恐怕还得等上一个月。” “没想到连你也……有必要这么推崇他么？” “说实话，”另一人淡淡道，“这里的人谁不推崇他，我们推崇的东西他都有，不推崇他推崇谁？” “哈？” “跟你说了也不懂。” “切。” “据说，风海境还有一个弟弟。”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消息哪来的？” “唔。”另一人陷入了沉思。 “等等，你一个劲地盯着他作甚么。那个，真，真什么来着。” “斟言。”另一人摇着头，“你看他们俩像不像，风海境和他。” 被叫名字的少年大概已经发呆了好一阵，闻言略带困惑地望向这边。 “头发颜sè都不一样好么，你脑袋被门挤了！” “去死，我是说感觉。算了，跟你这种人是说不通的。” “我勒个去！” …… 他微微阖上眼，试图缓解这种仿佛扭曲着全身一般的压抑感，没有更多的心力去在意旁人。少年皱起眉头，胃部一阵阵地痉挛，他颤抖着，冷汗自轮廓流下…… 这个名字不由勾起他的些许记忆，置身于记忆所指之处的感觉就如同此时此刻，如若是重名还好，若不是…… 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在吵闹喧嚣的人群中，少年慢慢地伸出手将眼睛捂住，仿佛不愿让人瞧见他此时的神情，又或是不愿瞧见别人此时的表情，周围的喧闹声便是最好的掩饰。 铃声响起，所有人微笑着各自对望一眼，好像对今天的八卦成果表示满意，开始收拾起手边的东西。 他站起身，拖起书包就想走人，胳膊却冷不防被人扯住。 “干什么。”他回头生涩道。 身后的人少见地没有让他感到任何恶意，他仔细地打量着这人，确定这人绝不存在于以往的记忆中。 “首领说，想和你谈谈。” “风海境么……”他喃喃念叨这个名字，深暗的瞳孔一瞬间终于有了些焦距，“很近啊。” “什么？” “他寻找的东西，一直离他很近啊。” 说完，自顾自地走出教室，恢复了生人勿近的神sè。 直到四周的景物已被黑暗所笼罩，斟言才慢慢停了下来，艰难地深吸了几口气，头昏脑胀地跌坐下来，强烈的眩晕感折腾得他几近脱力，眼前一阵发黑。 好半响，斟言缓缓直起腰，找了处断墙轻倚着，仰起头闭上眼，感受柔软的夜风轻拂过他的脸颊，静静抚去他血液的激荡，清朗的月光照在他稍稍恢复了点血sè的脸颊上，寂静无声。 又过了一阵子，他才慢慢起身，用袖子擦去额上的冷汗，紧了紧衣衫，背着书包缓步靠近远处灯火阑珊的世界。 清凉的夜晚，能够减轻他一整天的压抑，穿行于广厦高楼中，霓虹夜灯争相闪烁，刺伤人眼，少年缓慢地行走，低头仔细辨认着回家的路。他的家离这儿有些远，穿过了城市的喧嚣与繁华，在连路灯也没有的城郊边缘，他父母花重金修建了一所别墅，自昏暗处彰显其与众不同的奢华。 抛去了无数的炫彩霓虹，在最后一粒夜灯也不见了踪影的地方，月光仿佛一下子亮了起来，幽香的泥土，葱绿的新叶，在疏朗的树影下，被月光染成了一片奇异的世界，静谧而又祥和。少年舒服地叹了口气，心里的压抑总算是消除了大半，他放心的笑起来，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领地，率直而又轻松。 一抹黑影自树丛中一晃而过。 在月光下，这座崭新的别墅就如同一个漂亮的首饰盒，无时无刻不散发着珠光宝气，只是内部漆黑一片，没有半分生气。 他停下脚步，有些犹豫，身后忽然传来由远及近的刹车声，似乎之前正以相当大的时速行驶。 黑sè林肯赫然出现在身侧，后座车窗滑下，金发的青年优雅地冲他笑了笑，紫sè的眸子忽明忽暗，这个疑似混血儿的家伙说的却是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小朋友，这么晚了还在外面闲逛，很容易被打劫的。嘛，总之还是好久未见。”这家伙说话的口气摆明了是哄小孩。 他似乎对眼前这人有着些印象，可又不想为此重温以前那些不愉快的记忆。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一程吧。”那人友好地提议。 斟言摇头后接着走他的路。 金发青年见状轻笑，顿了顿，低声道：“夜儿。” 话音刚落，前排车门倏地大开，一抹金sè的影子无声窜出，猛地撞向了犹自发愣的少年。这是一个金发的少女，同样深紫的眸子却带着金属般的冷硬，斟言同时注意到的还有她手上凛冽的寒光。金发少女微微下蹲，带起寒光反手一划，银光直贯少年的咽喉！ 一瞬间，风海夜只觉得眼前景象倏然扭曲，而斟言却已消失不见。 风海夜沉默地站起来，面无表情，握着长匕的手却是微微一紧。金子似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荡起惊艳的弧度度。反观早已站在她左前方至少五步远的少年却是一脸惊魂未定。 “……条件反shè么？”少女冷冷道。 “斟家的训练方式，果然是出了名的变态。”金发青年戏谑道，他已看出，刚才那一瞬间，面对少女的突然袭击，少年的身体本能做出了反应。以一种诡异的步法侧身后移，很难看得分明，而他本人却像是毫无所觉，惊恐地瞪着少女。 “和情报中倒是一样，”他寻思着，嘴角却是勾起了一个人畜无害的弧度，看着少年因为听到自己一语道出了他的身份而再次后退几步的样子，玩心大起： “夜儿，好不容易遇到个能躲过你一击的家伙，可别浪费了机会。” 听了这话，被称作“夜儿”的少女不再停留,匕尖一颤，划出一道无可挑剔的圆弧，再次向少年袭去。 斟言浑身一颤，不由摸向腰间的透明玻片，这是家族中用来防身的基本武器，硬度与韧xìng俱佳，小巧隐蔽的外形很难让人察觉，余光却突然瞥向不远处的一缕若隐若现的幽光，若非他视力极好，不仔细看还以为是靠近地平线的星辰。 狙击枪！ 强烈的危机感仿佛一种无形的手猛地攥紧了他的胸腔，再也顾不得其它，少年几乎是奋不顾身地扑向冲他拔剑相向的少女，挡在了狙击线路上，腹部一阵剧烈的钝痛，原来是少女改用刀柄狠狠捅向他的小腹！ 斟言踉跄着后退几步，却依然稳稳挡住了远处的枪口，右手悄悄移向腰后用力打了几个手势，他知道远处的那人绝对能够看到。 一转头，幽光已消失不见，破风声却再次临近，斟言看准了家的方向，运用着有些生疏的身法勉强躲开几次攻击后开始了一场夺命狂奔。 只是少女并没有追上来，而是在原地静静立着。 “主人，”少女突然冲金发青年道：“你说过机会宝贵的。” 看着自家助理少见的对他表示不满，金发青年微微一笑：“别怨我，那小子刚刚可是救了你一命呢。”他注视着幽芒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我就说那斟家对自己重要的继承人怎会如此放心，原来还有这等埋伏。” 少女点点头，又突然低声道：“主人，你不怀疑他就是那个‘默’？” “直觉……开玩笑的，”风海境淡淡道：“一个杀手在手握凶器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发抖的。” …… 斟言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谢自己被家族cāo练起来的速度，当他再也看不见身后那辆恶鬼般的黑sè跑车时，才摇摇晃晃地停下来，肺部激烈地叫喧着造反。 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不料，却冷不防被一块不软不硬的冰凉物体给砸中。斟言一头扑倒在地上，眼冒金星。 “老娘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虽然称呼自己是老娘，虽然此时斟言耳鸣得厉害，但他还是听出了这声音实际上来自一位妙龄少女。 挣扎着爬起来，无力地拍打着身上的泥土，顺便捡起那个“凶器”――一枚超小型海蓝sè皮包，故作无辜地递给已经冲至身前的少女：“我……我刚才在发呆，没听到你的话，抱歉。” 说完才意识到，面前这位少女的发sè和手里的皮包一样是海蓝，他疑惑的看着少女，这颜sè可不像染的啊。 少女眨巴着大眼睛略带讶异地接过皮包，瞪着斟言沉默了半响。忽的抬起右掌，意图不言而喻。 斟言心下暗叹，闭上眼，灼烈的痛感却久久不至，一睁眼，是少女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像一个仙风道骨的神棍捋着自己的假胡子般拂了拂海蓝sè的长发，悠然道：“你叫什么名字。” 斟言犹豫了片刻，谁知娇憨的姑娘径直扯住了他的领子强硬地将后者的脑袋拖向她的方向。 距离太近了，即使在月sè里，少年也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的每一根睫毛，她的蓝眼睛里映着一个人影，而她的脸上写满了对他的不满与嫌弃。等等，嫌弃？僵持了半分钟有余，他总算不好意思地将眼神移开，少女只当他终于有了悔改之意，骄傲地挺着小胸脯恢复了悠然之态。 “仅仅知道等待和忍耐，不是真正的聪明。” 少年像触电似的一震，放眼望去那少女端的是一脸高深莫测。 “一个人的心态好比琴弦。” “不要对牺牲抱有恐惧，再过不久，你就会有第三条路可走。” 话音刚落，少女便被自己的奇怪发言给逗笑了。 “不知怎的，看见你的表情就想这么说呢。” …… 斟言抓着庭院的栅栏，就像是牢中的囚人。 有人停在了身后。 “少爷，那些人……” 少年身后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一个黑影，宽大的黑袍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不辨年龄，手中提着一个长长的黑箱子，他的狙击枪正静静地躺在其中。 他晃了晃黑箱子，绝对的黑sè在明朗的月光下没有丝毫的反光，像是一个噬人魂魄的黑洞，他并没有把话说完，因为他的少爷不会不知道他的意思。 斟言不耐烦地摇头。 “可是……”黑衣人yù言又止。 “真荣幸你竟会来询问我的意见。”斟言面无表情地摸索着钥匙，慢慢地道。 “主人说少爷您即将继承斟家家主之位，必要的决策权我们将会慢慢交还到您的手里。”黑衣人恭敬地行了一礼。 斟言没有回头，沉默了一会儿：“是么。” “少爷，您是家族未来的领袖，也是除祖师以外唯一一个能够再次将斟家推向顶峰的人……甚至还会超越他，您的血统和力量，将会为我们斟家带来无法想象的荣耀，您将成为我们的……神。” “所以呢？” “若有人胆敢冒犯您，便是对斟家的极大侮辱，属下建议，应立即对那些极恶分子施以刑罚。” “…………原来是这样。” “少爷？” “原来这样做会让你们感觉到侮辱……真是有趣。” 斟言站在墙边的yīn影处，轻抱着双臂，看不清表情： “我并不介意也没办法否认被斟家当成走向巅峰的垫脚石……哦不，是‘神’，只是，希望你们别把这种事说的那么神圣，可以么？因为这对我来说，也是种极大的侮辱。” “少爷你……”黑衣人的声音透着股难以掩饰的讶异，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少爷一向是个沉默寡言却又温柔懦弱的家伙，对大多事都是逆来顺受，除了…… yīn影处的少年低低一笑，缓缓地卷起袖子，苍白的手腕上，突兀地爬满了十几道暗红的伤痕，交错盘布，与周围的白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黑衣人知道这几乎每一条伤痕都曾直直的贯穿动脉，他们两人间虽谈不上有何感情可言，可毕竟多年的相处下来，倒有了些许默契。 “看来你所谓‘必要的决策权’也不过如此，我甚至没办法赦免几个因为跟我开玩笑而被你们胡乱审判的朋友，那么这些，足够你收回前言么？” 他眯起了眼睛，略带期待地盯着他。 黑衣人定定地看着那些伤痕，倒吸了一口冷气，忽然明白这种时候惹急了少爷所造成的后果可能是自己绝难承受的，不是来自眼前这人，而是自己那暴怒的主人。他杀过很多人，可他仍旧畏惧那份高高在上的威压。 “是，少爷。”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地说。 “……”对方又是沉默不语，良久，轻轻放下双手，从yīn影处走了出来，清澈的眼中带着歉意： “抱歉，稍微有些过了，请别介意，你……夜深了，早点睡吧。“ 黑衣人简直怀疑自己刚才是在做梦，做了一场非常无厘头的怪梦，以前的少爷似乎又回来了，带着熟悉的温柔怯懦，甚至会因为自己稍有些过激的言行而道歉，其实他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没有错，只是，这都是命，他们两人，谁都没有权利去夺取主宰权。 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黑衣人沉默地走向了自己的住所，忽然脚步一顿，他感到楼内的心跳变得紊乱起来――作为斟家的高层，血统为他带来了超乎常人的五感。愣了一瞬，忽然摇头苦笑起来――这小鬼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刚才那场戏，自己硬是没有看出半点破绽。 麻烦的小鬼，不管怎么说，这一点倒是和以前一样，无论如何也不愿拖累别人。 …… 斟言连带着书包一头栽到了床上，似乎还听得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对于这个负责保护自己的黑衣人，他一向是有些害怕，并不全是因为他的冷酷，而是…… 叹了口气，厚重的书包压得他浑身无力，眼前一片发黑，他挣扎着翻了个身。 不知睡了多久，斟言睁开眼睛，茫然地思索了一阵，起身找到了换洗的衣物摸着黑走进浴室。 …… 少年合上书，关掉台灯，缓缓靠向椅背，微仰起头，静静合上了双眼。他穿着宽松的格子睡衣，咖啡sè棉质拖鞋，很有居家气息的打扮，对他来说却是种珍贵的体验。 如此夜晚，房内却不如想象中那般伸手不见五指，刚从书中的世界回到现实的少年静静睁眼，目光清明，似是没有半分睡意。他沉默着，轻抿着嘴像尊石雕似的一动不动。许久许久，直到一切归于平静，才默默地转向不远处的落地窗帘。 晴朗的月光映照其上，晕染着淡淡的光晕，似早霜又如寒潭。斟言不禁站起身，走到窗前，小心地拂开窗帘，不发出任何声响。 一瞬间，清辉如雾气般散了满地，朗照在整洁的床铺上，堆满书籍的书桌上，以及少年温润如玉的容颜上。少年睁大了眼，呆呆地看着天空中那一轮皎皎的明月，明明如镜，朗朗如玉，弥漫着的清辉月华映照在少年清澈的瞳孔中，使他眸子染上了一层典雅的镀银。天空的明月，少年的眼瞳，一时间竟似有了某种神秘的联系，隔着遥远的天际，交换着不为人知的讯息。 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他弯了弯嘴角，淡淡的笑意自唇边漾起，微扬着眉，眸光悠远而深邃，又如新叶上的朝露，映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一笑间，原本有些缺少朝气的神情被瞬间点亮，蓦然焕发出夺目的光辉，让人不敢正视。他挺直了背脊，长身玉立，面向清朗的月光，眼神仿佛深渊里静静流淌的清冽泉水，倒映着天边贯rì的长虹，似喟叹，似颂咏，带着淡淡的悲悯，却又透着沁人心脾的淡泊宁静，那一刻，满地的清辉也只能沦为陪衬，那一刻，少年仿若天上的神子，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在被时空遗忘的罅隙，独自静静地感怀着，思索着，有如千载不变的月光一般洞悉尘世，带着惊心动魄的美感。 “清辉月华，夜幻银霜，琼楼一梦，飘零去，莫谈归期。” 少年轻轻吟咏，夜风吹拂着他微长的碎发，凉意袭人，而他似乎并不在意，略一沉思，接着道，其声朗朗如珠玉。 “纷繁盛世，易散浮云，奈何独醒，言已尽，休道别离。” 摇摇头，少年笑着执笔，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笔记，随意翻开一页，提笔记录自己的新作，末了，珍而重之地合上，露出古朴的表面，没有留下任何标题，只有其下不起眼的角落是以羊毫书写的，清雅飘逸的小字“斟言”。 少年复又望着那轮明月，眼中却是一种渴望与憧憬，但更多的却是迷茫，就如诗中所说，他讨厌现在的生活，但是，他真正追求的生活是怎样的，却是不甚明白，或者说，没有机会明白。 斟言发现自己有些迷失，似乎无论走到哪里都只能被孤立，寒意无休止地灌入背脊，少年只得无奈地承认自己的无力。 “你的诗，不错。”一个声音打断了少年的思索，似是酝酿了半响才开口，若在平时，他一定会立马跳起来大叫有鬼。 可今rì，今时，他只是微微皱眉，转身面向声音的来源处，淡淡道：“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衣柜门倏地开启，一个身着劲装的少年利落地一脚跨出，十五六岁的年纪，他的身形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唯一看得清楚的，只有一双寒星般的眸子，像是寒锋出鞘的利剑。 “暂时避避风头，这里挺安全的。” 斟言了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你来这儿多久了？” “三小时。”对方回答得很直接。 “比起一些人，你过得已经不错了”劲装少年迎面走来，步履沉着与他擦肩而过：“放心，不会将麻烦带来这里……斟言。” 他看向少年手中的笔记，缓缓念道，跳上窗台“再见了，不，应该是永别了。” 斟言突然感觉他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冷，于是他缓步上前：“不送了，作为交换，你的名字呢？” “默。”对方纵身一跃，融入茫茫月sè中，留给少年一个飘忽不定的背影。 “默？”少年低低地重复一句：“本人倒是和名字不大相衬。” 他并不知道，默从不和无关紧要的人搭话，或许那时便有感觉吧，在不久的将来，命运会将他们，还有她们，紧紧联系在一起。 默并非常人，他一早就明白，正如他所说，今rì之缘，明朝逝水，刚才已经永别，两个世界里的人，无须更多交集，只是…… “呵，我如何不明白，只是他们，至少有选择的权利吧。可是，我……斟家，斟家！” 少年的声音突然变得歇斯底里：“凭什么，你们凭什么阻挠我，凭什么束缚我，凭什么……以种种荒谬可笑的责任，加诸于我……凭什么……” 他的声音甚至带上了哭腔：“我讨厌你们啊，讨厌一辈子待在家族里任人摆布……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一定是我？！” 他无意识地握拳，紧绷的手腕带起伤口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斟言有时想过，若剥下了斟家继承人的名头，自己究竟还剩下什么，而他又如何过着自己向往的生活，可是，一片空白――他还缺少时间，去仔细看看这个世界，看看每一个人，然后慢慢思考，想明白一些重要的事情。 …… “少爷，不过是一个卑微的下人，何须在意。” “少爷，这不是您该担心的，交给我来便好。” “少爷，这女人无知，冒犯了您，请让属下代为惩治。” “少爷，请注意您的言行，若就此作罢，以后如何让人信服？恕属下说一句不敬的话，这一切，不都是您一手造成的么？” ……是他？对，是他，一切都是他害的，因为他姓斟，他叫斟言！ “少爷，您已经六岁了，该培养作为首领的必要能力了。” “少爷，不要犹豫，杀了他，将他当成整个家族的敌人……所有阻碍我们的绊脚石，必须尽快予以抹杀。” “少爷，那三百人的损失，对家族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但这些本是可以完全避免的，仁慈只会害了所有人，好好反省吧。” “少爷，您是斟家唯一的继承者，别怪属下严厉，您实在太弱了，这样下去，将来连自己都无法保全。” “主人。” “任何阻碍家族步伐的力量都必须连根拔除，如果他的意志是拒绝背负其责任的根源所在，那，便也一同抹去吧。” …… 直到黑暗再次笼罩了房间，少年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月亮仿佛被乌云遮住了，只留下一团淡淡的烟雾。他失神地看着，单薄的身体定定地立在那儿，刚才的神采仿佛一瞬间被抽空了似的不复存在。月下的感怀，追忆，愤懑，皆是化为了一抹淡淡的无悲无喜，他无力地坐倒在地，抱着肩膀缩成一团，不住发着抖。 没有月光的照耀，原本疏朗如画的树影顿时显得yīn森可怖，就像残忍的恶魔伸出利爪抓向自己的猎物，可少年没有看到，依旧沉沦于深深的疲惫中。 恍惚中，他忆起了儿时的剪影，自从有记忆以来，身边就只有冰冷的仆人敷衍着照顾，偶尔会有一位老者来看望他，对自己很是关心，记得有一次少年从仆人口中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似乎与他有着莫大的关联，向其询问时，这个苍老的先生竟然哭了起来，现在想起来，依旧是困惑不安。而后便是一对陌生的男女在他面前笑得奇异，之后，他的生活里只剩下冰冷模糊的面容及声音，以及茫茫没有边际的未来。他们表面上将他作为下一任领袖一般培养着，实际却和培养一个工具无异。 他一直明白家族中存在着抹除意识的手段，只不过非必要情况极少用到，当被告知自己也可能会面临这样的命运时，他着实胆怯了，抱着这种心态，不断麻木着内心的憧憬，他明白，一味的忍耐与等待是不可能使情况有所改观的，可他早已失去了改变的力气――在一次又一次近乎极端的挣扎和反抗均以失败告终后，他终于承认输得彻底。 三年之后，十六岁时，便是正式的继承仪式，他会重回家族，而后渐渐习惯那种生活，习惯是一种相当可怕的东西，尤其是当它作为主人控制着你的时候，你根本无力反抗。 想到自己未来的模样，绝望如山一般向他压来。 乌云散去，月光再次明朗起来。 “如果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如果有这个机会，我是真的可以不顾一切去做的啊。” 即使知道不可能，也无法抑止的想着。 “纷繁盛世，易散浮云，奈何独醒。言已尽，休道别离。” 为他人活着很累，而被迫着为他人的期许而活，毫不犹豫牺牲掉一切……当真是生不如死！ …… 心口一热，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一发不可收拾，刺目而惨烈。少年不知道，他的瞳孔此时正泛着诡异的苍银。 紧接着是仿佛电击后的酥麻，少年无力地挣扎，仰起头，赫然发现头顶的月光不知何时已被划分为六个区域，赤，橙，黄，绿，青，蓝各占其一，妖异而炫目。 “我到底……怎么了？”看着满地的鲜血，斟言低笑着喃喃道，听说人死前的一瞬，会回忆起很多事，很多人，似乎真有这么回事呢。 满地的尸体，白衣的男子静静仰躺在地上，脸上写满了不甘，刚刚满月的婴儿被他的母亲紧紧抱着，交托给一位悲痛yù绝的老者…… 他们，是谁？ ……今天似乎遇到了很多不同的人呢，金发的青年和他身边同样是金发的少女，蓝sè长发的娇憨少女，还有潜伏在衣柜里的劲装少年，是叫“默”吧，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和他们聊聊，或许能成为朋友也说不定。 可惜…… 斟言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周围的景物早已不甚清楚，瞳孔渐渐失去焦距，无尽的黑暗摧枯拉朽般侵蚀了所有的神智，斟言缓缓地闭上眼，然后，然后…… 然后就穿越了……猫扑中文  第一章 帕斯提四害（1）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深蓝之都帕斯提 深蓝之都的得名，很大程度上由于它是这个世界的人们公认离海洋最近的漂浮岛屿，虽说是最近，但两者间的路程却足足有三天之多。注意，这个三天指的是站在岛屿的边缘，背对着远处的村落，以及中心的帕斯提都城，如一个了却凡尘的赴死之人，缓缓张开双臂，拥着其下一望无际的深蓝,缓缓倾倒身子。如果中途幸运的没有遇到大批飞禽的集体迁徙，饱含水汽的乌云一阵雷电交加，海上时不时卷起的台风飓风旋风龙卷风如传球一般的轮翻甩脱，那么，恭喜你，如果你还活着的话，如果你的头还朝下脚还朝上，如果你还呈张开双臂拥抱情人的姿势的话，你将在七十二小时整的那一秒准确地将你的情人拥入怀中。当然，如果你除了想和情人死在一起外还有些诸如度蜜月之类的想法，就请在落水的十分钟前张开降落伞，这样一来，若带了充足的水和食物，便有机会在未被海兽捕食的情况下完成你的新婚蜜月旅行。 前提是这个世界真有降落伞这种东西。 顺便一提，帕斯提除了有着深蓝之都这个美誉外，还有一个不为多数人所知的称呼――隐士之都。 …… 创世历3143年10月 城郊某处，一黑一白一金一蓝四老头围着堆篝火有说有笑地烤着野味。 “唉，这些年白活了，吃遍了山珍海味，却没想到天下间最美味的不过兔子肉而已。” “……看着多可爱的兔子，也就你这老变态有那嗜好将它拔毛下锅。” “迂腐！你不觉得它的味道比看起来可爱多了么？” “……也是。” 突然间，雷声大作。 “六sè月夜，雷动九天，是为异物现世。”黑袍老者喃喃道。 “少来，想宝贝想疯了？”金袍老者不屑，“趁早养个徒弟，免得以后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白袍老者眼睛一亮，盯着架子上烤的外焦里嫩的兔子肉咽下口水，“我怎么就没想到，天天捉兔子多辛苦，不如养一窝兔子好了，听话又可口，长大了烤来吃，啧啧。” “我便寻只大鹰罢，捉兔寻宝，一举两得。”黑袍老者半开玩笑地道。 金袍老者气得跳脚，愤愤然，“我这就去捉条狐狸，以后将什么兔子宝贝全都偷空！” 在一旁神游天外的蓝袍老者突然回神，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鱼篓，仿佛确认再三后，才松口气，悠然道： “圈一池荷塘，抛数尾蓝鲤，我看你怎么偷。” 这被称为帕斯提四害的老家伙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这阵天雷的副产品之一恰好出生在他们所在的村子里。 所以我们的主角才能相对宁静地在这儿生活了三年。 …… 沐绝尘稍稍掀开窗帘，沉默半响，又小心地将它合拢，回头看了眼熟睡的妻子，嘴角扬起一个温柔地弧度。走近了小心地将被子盖好，才开始打量起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家伙。 小婴儿全身粉嘟嘟的，被她母亲亲手缝制的碎花棉袄裹着，眼睛紧紧地闭着，小脸看起来很是秀气。 沐绝尘又看了看他的妻子，发觉她们还真有些相像，这么一想，心里着实有些不大平衡，决定过几天抱出去问问街坊邻居，他到底和谁比较像。 想了一阵，他又皱起了眉头，伸出手指去探孩子的鼻息，好半响才讪讪地收了回来，仍是疑惑地打量这看起来应该还是活着的小家伙。好吧，他承认他的孩子是那种聪明到一出生就懂得呼吸的高等生物，可是…… 他又想揉揉孩子的脸蛋，谁知，他的手刚一触碰，小家伙立即战栗起来，因为眼睛不能睁开，他像一个刚失明的人摇着脑袋哆嗦着环顾周围，深怕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接近，最后，在搜寻无果的情况下，他一头钻进比他也大不了多少的棉袄里，在沐绝尘的角度看，裹成了球状的布料竟然也跟着抖动起来，像是风中的落叶。 ……这又该怎么解释呢？沐绝尘头痛地思考着。 …… 小家伙非常准时的在第七天睁开了眼睛，墨玉似的大眼眨巴眨巴，斟千语看得一阵心神摇曳，便把手头的工作全推给了她的尘子，一个人专心逗弄着婴儿。 现在的斟言很有些茫茫然，譬如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他会变成一个婴儿，面前这个女人又是谁，她为什么总喜欢用手指在他脸上戳…… 斟千语发现自己似乎对小孩子没有半点抵抗力，看着沐绝尘在帘外手忙脚乱地为患者忙里忙外满头大汗，有些幸灾乐祸的笑起来――好歹她辛苦了一年，不趁着现在狠狠压榨他一阵，怎么对得起自己呢？所以她心安理得地回到摇篮前，继续戳着小婴儿的脸。 正当斟言想学着几天前一头钻进被子里躲避那只可怕的手时，那手却突然放下来，于是他疑惑地顺着手向上看去。女子正用手捂着嘴，美丽的大眼睛写满了难以置信，突然转身冲出门外，边跑边大叫道：“尘子，快过来，快点！” 斟言愣然，门外的某人同样疑惑的问“怎么了，我还有……” 可惜话未说完，便传出一阵人仰马翻的声音，他猜测是自己的“母亲”一把拉过她的尘子的胳膊，看也不看地往里拽，撞倒了满桌子的道具。 “呦，千语你怎么了，才生孩子没几天，就这么生龙活虎了？”这应该是那位患者的调侃声。 “大叔，你先等一下，尘子我马上还回来！” “呵呵，我不急，你们小两口慢慢聊，唉，我家那婆娘要也能像你这么主动就好了……” 沐绝尘没有说话，斟言怀疑他就是那个撞倒了桌子的牺牲品。 …… “尘子你看！”斟千语指着斟言的鼻子，“像什么？” “……兔子。”沐绝尘想了一会儿，笃定道。 斟千语气得一把捏在他的腰上，“别看玩笑，我跟你说正经的！“ 沐绝尘无辜地瞪着她，又转过头仔细地打量着同样无辜的斟言，又过了一会儿，他的表情竟也变得匪夷所思起来。 他看向斟千语，后者严肃地点了点头。 “真的一模一样，”沐绝尘大睁着眼，也凑过来捏着他的右脸，“没这么巧吧？！” “连捏起来的手感都一样，怎么会有错？”斟千语不满。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不知道言言他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斟千语低着头轻轻地说。 沐绝尘无声的摸摸她的脑袋，眼里满是怜惜。想了想，道：“那么，还是叫他言言好了。” 斟千语抬起头复杂地看着他，许久，才喃喃道，“这样好么？” 沐绝尘肯定地点点头。 她怔怔地回过头凝视着摇篮里的小家伙，这是一双明亮干净的大眼睛。许多年前，她曾见过这样一双眼睛，它的拥有者是她最引以为豪的孩子，现在这双眼，与记忆中缓缓重叠在一起，早已使她分不清前尘后世。 “言言……”她轻轻地叫着，仿佛向着眼前的小家伙，又仿佛透过他叫着正在遥远的故乡里生活着的孩子。 只是没有人应她。 当初将他孤身一人留在那儿的确是应着她的私心，她未尝不知道她那过分严谨的父亲恐怕很难给予这孩子应有的照顾。只是她得陪着尘子，没有她，他不知会变成什么样，或许将再回到遥远黑暗的从前，冷漠孤高，随时可能随风远去，再也找不回来。 那孩子大概会恨她吧，她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面目来面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在无数个不眠之夜，她都会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祈祷他此一生平安喜乐,即使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言言，言言！”她失神的一声声唤着，似乎不甘心地想等待着她所呼唤的那个孩子回应。 “言言，言言……”泪水溢满了眼眶，簌簌地滑下，她仍是不放弃地小声轻唤着，仿佛从这个新生的婴儿身上，她能看见那孩子的小片剪影，一个眼神的流转，目光相交，短暂的对视在她心里已是一种永恒。 沐绝尘拥着她，轻轻地擦拭着她的眼泪，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他回头看了看斟言，那眼神让他没来由地一阵心疼。 斟言有些不安地看了看两人，直觉告诉他这与自己有关，可是他不是什么也没做么？ 而现在，他又能够做些什么？ 听他们刚才的话，似乎以前也有过一个孩子，不知是什么原因去世了，而且名字还和自己一样。 “我……”沐绝尘轻声叹道，“是我……” “不是你的错!”斟千语红着眼，“这一切都是我的选择，跟你有什么关系！” “可是……” “别再说了，我做出的选择，后果也应该由我来承担，他大概会怪我吧，言言……” 她抚摸着孩子的脸，低下头轻柔地吻他，眼泪落在孩子的脸上，灼烫的湿意使他有些心悸，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扰乱了他的感知。记忆中，似乎也曾有过这样的景象，可那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前世的，今生的，亦或是梦里？ 果然，他应该做些什么。 沉浸在悲痛中的斟千语感到身下的孩子动了动，含着泪眼疑惑地看着他，却发现那孩子竟缓缓摇了摇头，那幅度很小，却让人感受到他的坚定。然后，他微微眯眼，嘴角扬起一个弯弯的弧度，舒展着眉，这个表情应该是……笑？ 斟千语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言言？” 斟言只是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言言……” 斟千语喃喃念叨，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 “……尘子，”她突然站起来，“跟我走！” “做什么？”沐绝尘纳闷了。 “听说前村的老头子最近养了一窝兔子，咱们去抢一只回来好好庆祝！” “庆祝什么？” “这孩子就叫斟言。” “你真要去惹那个帕斯提四害之首？”沐绝尘感到有些头大。 “那几个老小子这些年没少给村子添麻烦，我们去要只兔子简直太便宜他了！” “……等等，为什么是兔子？” “你不是说，他长得像只兔子么，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那你还……” “笨，自己的孩子我怎么舍得下锅啊，当然是捉只兔子凑合一晚上咯！” “……哦。” 斟言在很久以后才发现，原来自己母亲的嗜好和师父真的是有着惊人的相似。猫扑中文  第二章 帕斯提四害（2）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晚餐很丰盛，当然这仅是对斟千语和沐绝尘两个人而言，加了特制香料的那一锅兔子肉蒸腾起来的水汽闹得满院飘香，斟言有幸被抱来餐桌旁观看他的父母津津有味地啃着他的“替代品”，赞叹之词溢于言表。 “决定了，以后每天都吃兔子肉！”斟千语立下豪言壮语。 “不好吧，云老先生不会肯的。”沐绝尘犹豫地道。 “这老头子怎么这么抠门呢？刚才也是，不就是要只兔子么，那表情简直跟死了儿子似的。” “所以下次他说什么都不会答应……” “可是我要吃兔子兔子兔子!”斟千语不依不饶。 “好好，我明天到广场里买来给你，要多少都行。” “不行，不是从那抠门老头手里抢来的我才不稀罕！” “……” 突然觉得他的父亲真的很不容易。 第二天一早，小两口风风火火地赶往前村的兔子窝。 大老远便闻到一阵扑鼻的香味，斟千语下意识地擦了擦嘴角，一马当先地朝云家院子里奔去，身后的沐绝尘狠狠的叹了口气，抱着直冒冷汗的斟言跟上去。 “云老头，过得挺滋润嘛，一大早就是兔子汤。”斟千语轻盈地翻过一人高的篱笆，冲着不远处正喝着汤突然猛咳嗽的老者随意地打着招呼。 令人目瞪口呆的是，老者竟什么也不说，一个箭步冲到一旁占地不少面积的兔子窝旁张开双臂以老母鸡护小鸡的姿势恶狠狠地瞪着斟千语。 斟千语挑衅地瞧了眼老者，踱到他平时用来喂兔子的萝卜地前，拔出一根新生的胡萝卜，蹲在离老者三步远的地方在一窝兔子的面前微微晃动着萝卜的尾端，诱惑着不远处瞪直了的眼睛的兔子们，表情温柔得令老者咬牙切齿。 沐绝尘以手捂脸，想了想，又将手放在斟言的脸上，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地背过身去。 于是一窝小白兔子睁着一双红sè的大眼睛看看老者，又看看斟千语……手上的萝卜，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 不知是谁先带头，兔子们一窝蜂地奔向了笑得愈发欢快的斟千语面前，斟千语摸摸这个，捏捏那个，嘉奖着兔子们的英明抉择。 老者气得嘴唇发抖，也跟着弯下腰想将那群兔子一个个抱回窝去，可惜兔子太多，在胡萝卜的诱惑下鸟都不鸟他。 萝卜吃完了，斟千语的兔子也选好了，她满脸慈爱地抱起一只兔子，轻柔地逗弄着它的长耳朵，“姐姐带你回家喔！ 而那只倒霉兔子则死命地蹬着两条短腿，留恋地望向不远处的萝卜地。 “把兔子还给我！”老者终于悲愤地扯住兔子耳朵，一个劲地往后拉，那表情让人直感到抱住的是其实是即将参军为国献身的儿子。 斟千语正想拽住兔子的两后腿，却冷不防瞥见了兔子窝中一个黑sè的影子微微晃悠着，“有贼！” “小丫头片子少拿这个来唬我，大清早的谁吃饱了撑的来偷兔子？！” 斟千语正待说什么，兔窝中那黑sè的人影直起身，原来是个黑衣的老头，大概是衣服颜sè的关系，看起来倒比云老头沉稳得多，“云老头你不知道？我们三个每天早上都来取兔子回去煮了吃的，这么多天了，你难道没发现兔子少了很多？” “我，我还以为是梦游了……你怎么拿了四只？！”说着他正待扑过去抢兔子，手里的兔子耳朵却被斟千语一把抢了去。 “你的份我们帮你吃了，知道你喜欢吃兔子，够义气吧……这是金毛让我转述的话，如果没事的话我回去烤兔子了，对了，这兔子毛你每次都是怎么拔的？用火总会烧焦。” “你，你给我放下，偷兔贼！”云老头更加悲愤的大叫，“把儿子还给我！” “哎，老是说这话有意义么，有人会一rì三顿都拿儿子下锅么，老变态！”这次是斟千语不服气了，“他们三个拿四只就行，我们三个拿一只怎么就不行了？” 黑衣老头看向这边，想了想，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是啊，云老头，反正那一窝兔子你也吃不完，那丫头刚生产完，是该多吃点兔子补补了。” “像么，她看起来像么？”云老头指着笑靥如花的斟千语吹胡子瞪眼，“你见过刚生产完就这么活蹦乱跳的么？” “没，我是听心跳得知的。”黑衣老头诚实地道。 “黑草，怎么动作这么慢？”突如其来的声音惹得众人侧目，对面的屋顶上不知何时已站了两个老头，一个金毛，一个蓝袍，金毛老头不满地摸着肚皮，“不就是抱几只兔子回来么，你看看，我都等得前胸贴后背了！” “喔，抱歉。”黑衣老头认真地说，抱着兔子正要离去，云老头却猛地扑过来扯住他胳膊不放，“兔子还给我！”这次他没有再说儿子，估计是在几个老伙计面前丢不起这个脸。 “云老头，咱们都来了十多次了，你今天怎就纠缠不休呢。”蓝袍老头有些无聊的托着空空如也的鱼篓，“要不是早上没功夫等鱼儿上钩，我也不会想到要吃你家的儿子啊。” 看来这云老头早些时已经在几个家伙面前将老脸丢干净了。 “哇，十多次还每天四只，我算算……”斟千语崇拜地望望三位老者，“总共吃了他四十多个儿子呢，不行，云老头，今天说什么也要给我三十个儿子！” “千语！”沐绝尘终于走上前来，“这兔子到底是云老爷子的儿子…不，食物，你这样直接明抢的确不大好，不如，我们向云老爷子买一点吧。” 云老头故作赞许地看了沐绝尘一眼，“小子不错，还有些道理可讲……咦？”他疑惑地打量着沐绝尘怀里抱着的婴孩，突然狂笑起来，在场的人包括那窝兔子皆是一震。 只见他抱着肚子指着斟千语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哼哼，小丫头片子，早告诉你不尊重老人迟早得遭报应，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哈哈！这孩子简直和昨天被你们抱走的那兔子长得一模一样！” 此话一出，沐绝尘一愣，斟千语满脸黑线，几个老头子立马围了上来，皆是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声。 本来被沐绝尘抱在一旁看戏的斟言不知何时脑袋上竟长出了两只兔子耳朵，斟言疑惑地看着周围人的视线，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遂伸出手往自己的头上摸去，僵硬了半响，突然一头钻进沐绝尘怀里，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沐绝尘沉默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看着云老头，“您的幻术真有意思，晚生佩服。” 几个老头相视而笑，云老头摸着脑袋拂了拂袖子，小婴儿脑袋上的耳朵立即消失，他疑惑地再次摸摸脑袋，轻舒了口气。 “云老头子！”声音由远及近。 “总算找到你了！” 一个侍者打扮的青年，梳着整洁的小分头，制服上绣着“普拉利亚娜拉卡”的字样，手里还攥着空无一物的餐盘，清秀的面庞此时清楚地写着sè厉内荏四个字，显然是一早就被店长指派出来上门讨要曾经赊下的账目。 云老头勾着脖子兴致盎然地打量着他，其余三害大概已经习以为常以致于都懒得理会。 “啊呀，又是慕林那老小子派你来的么？” “是……不是！是娜拉小姐派我来的！”青年脸上立马换上了害羞又尴尬的表情。 “我就说慕林那老家伙怎么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三害开始交头接耳。 “瞧这小子那怂样，娜拉这姑娘魅力倒是不小！” 也许是他们没有刻意压低音量，青年的面sè红一阵白一阵，正待说什么，就见老云头拍拍屁股猴子似的闪人。 “站住！把你欠本店的三百八十四万五千六百一十七流金交出来！” 青年看得睚眦yù裂，撒腿就追。 这是帕斯提相当有名的一个景象，白袍子老头在前方兔子似的一跳一跳地跑，表情要多欢脱有多欢脱，后方是被其或欺骗或欺压或欺凌的可怜受害者或狂怒或悲愤或哭喊地猛追。 “老云头子你给我站住！” 跑在前面的老云头不知怎的竟真的停下了。 一双狭长的老眼眯起来滴溜溜地乱转，有如天真的孩童一般。 一时间，怪异的事情出现了。 就见正猛追着老云头不放的侍应生蓦地调转方向大喊着挥舞着餐盘义无反顾地冲进老云头平rì里用来打水喂兔子的小池子中…… “……五感幻觉么。” 沐绝尘低叹一声，今天才算真正见识到了帕斯提四害的顽劣。 “你的孩子感觉上真的很像兔子。”云老头悠着步子回来这么对他解释着，其他三个老头也煞有介事地微微颔首。 “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沐绝尘不冷不热地回道。 “云老头……云老先生，你是我的偶像！我怎么就没想到，对对，兔子耳朵才可爱嘛。”斟千语突然冒着星星眼大声说道，打了个手诀，斟言头上刚刚消失的兔子耳朵又回来了。斟言吓得立马将脑袋缩回去。 “呵呵，小丫头片子的幻术也不错嘛。重要的是，还跟老夫志趣相投，以后，你这个朋友老夫交定了！”云老头豪气千云地道，回过头从地上抱了只无论怎么看个头都最小的兔子，毫不留恋地递给斟千语，“它叫小白，斟丫头你好好拿回去养着，养大了再抱来，老夫亲自下厨做给你们全家一顿最新研究的兔子料理！” “……”众人皆是被云老头的抠门弄得一阵恶寒。 斟千语接过兔子，在它脸上亲了一下，“小白，叫姐姐。”又转向沐绝尘和斟言，“那个大的是哥哥，小的是弟弟。” …… 这便是斟言和他师父最初的会面，也注定了他未来的几年将和兔子结下了不解之缘。猫扑中文  第三章 幻术与星轨（1）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什么？穿越半年多了，你竟然不知道幻术？！” 风海境夸张的声音让斟言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无知——其实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只是他目前对于幻术的概念仅仅停留在“它可以让人长出兔子耳朵”的程度。 于是他诚实地应了一声。 自从五个月前，也就是他出生满月的那一夜，莫名其妙地接通了与这群难兄难弟的远程通讯，同是天涯沦落人，在了解了每隔十五rì左右出现一次的三sè月夜便是他们的交流之时，四个早过腻了婴儿生活的热血少年便如**般凑满了一壶，整晚整晚不知疲倦地开着茶话会，连一向寡言少语的默如谦都禁不住多说了几句。 “幻术应该是可以把人变成兔子的？”他这么问着，想起了几个月前的恐怖遭遇。 “……”风海境沉默了，良久才叹了口气，“能如此坦然地承认自己的属xìng，小子我佩服你！” “那，幻术到底是什么？”斟言孜孜不倦不耻下问。 “问你爸妈去！” “可是半岁的婴儿根本不能说话……” “加上辈子的十四年，你现在有十四岁半了，好了，明天去问，问完答复我。” “你不是知道么？” “你指望一个半岁的婴儿知道什么啊？” “……” “风海境你小子可真够恶劣的。”五灵焕玥冷哼一声。 “……别说得你很懂似的。” “我至少知道它可以把你风海境变成一个猪头。” “肤浅，太肤浅了！照这么说，它还可以将你五灵焕玥变成一个白痴了。” “相对于此，将你变成猪头估计容易得多。” “不必掩饰了，既然是事实就没有容不容易这一说！” 两人的对骂等级在几个月间不断退化，但本质的单纯是怎么也不会变的。 “……幻术是一种神圣的术法——无论从哪一个领域来看。古神学研究大师埃尔法曾说过，‘幻术是一种无中生有的技巧，所涉及的领域囊括你所有的想象，若有朝一rì能真正地参悟透，大概也就能把握住这个世界的本质吧’。”默如谦平静冷清的声音总是能将两人的斗嘴稍稍暂停几分钟，这一点让斟言非常羡慕，因为如果是他来劝架，百分之一万一的可能会火上浇油…… “吓？！你怎么会知道的,”风海境哭笑不得，“而且十足像一个老学究！” “如果每天听一百遍这种东西，你也能复述的，包括那要死不活的口气。”默接着道，“这只是《幻术基本论》开篇，还有一部叫做《反埃尔法学说论》的论文是他的死对头克里斯托弗写的，文中明确指出了‘幻术就是骗术，幻术师就是骗术师’这一点，他认为幻术是一种欺骗造物主的邪术，任意使用的愚蠢人类只会在主神的震怒下灰飞烟灭，永世被囚禁在海底最深处一个名为沉默之地的洞窟里，那里号称连龙都无法接近，灵魂根本不能逃脱它的束缚与折磨。所以，愚蠢的年轻人呐，不要以你们那可耻的yù望妄图触怒神威啊，那会让你们付出永远也无法想象的代价……咳，不知不觉复述了有些恶心的东西，你们忽略掉吧。” “……这两个人说的差别也太大了吧”风海境不屑，“那个叫克里斯托弗的该不会故意跟那个埃尔法对着干吧。” “是对立的学说产生了死对头还是死对头造就了对立的学说呢？”五灵焕玥无所谓的说。 “大概是婴儿启蒙教育吧，别再问了，再复述些这种东西我会吐的。” “为什么给你启蒙的人会念两种相反的学说？”风海境无奈。 默沉默了一下，出乎意料地缓缓解释“因为给我搞启蒙教育的那两个白痴也是死对头，非常极端的那种。” 余下的三人皆是轻轻“哦”了一声，原本以为这家伙是活词典的，但摊上这么一对导师，弄得现在他的话谁也不敢信了。 “你说的太宏观了，我有些不大懂，这些指的应该不是具体的东西吧。”斟言说。 “嘿，斟家小子就凭你这智商，将来执掌斟家会不会危险了点喔。”风海境戏谑道。 “风海境你给我闭嘴！” 五灵焕玥似乎总会护着斟言，很久以后他才从风海境口中得知，这种人一般被称为正太控。 …… “她为什么不护着你们呢？”那时的他不知是受惊若宠还是受宠若惊地问。 “因为她还有一种隐xìng的极端重女轻男主义思想，她会特别照顾那种顺从她意思的人，就是传统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吧。” “这样啊……” “你信了？” “我……” “算了，其实是这么回事，因为你是正太，我们不是。” “为什么？按年龄来推算，你们也是符合标准的……我是说现在的年龄。” “我知道，可是这女人和其他的女人有些不同，她的正太控较之其他女人更加严格……喔，正太控就是像死女人那种对正太抱有不纯洁思想的女sè魔了，一般女人只要看到长得可爱的家伙就会猛扑上去，而她想扑的是那些生理和心理年龄都很幼稚的正太。” “难道说……”斟言有些明白了。 “没错。”风海境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道，“她只护着你，是因为你幼稚，而我们……”他指了指自己和一旁一副事不关己表情的默如谦，“很成熟！” “原来是这样！”斟言恍然大悟。 …… 尚不了解实情的斟言对于五灵焕玥的屡屡相助当然是非常感激。 “说起来你们出生在什么地方？” “咯咯，你猜猜！”五灵焕玥像是突然来了兴致，神秘兮兮地卖起了关子。 “不可能猜得到吧，我出生在帕斯提。” “深蓝之都帕斯提？离海最近的漂浮岛屿帕斯提？隐士之都帕斯提？”风海境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隐士之都？” “哼哼，这是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才知道的秘密。” “呿，连你都知道了还能是很少的一部分？”风海境不屑，“只能说这是只有特定的人才能知道的机密。” “所谓特定的人基本上是以下三类：一，实力巅峰者；二，地位尊崇者；三，富可敌国者。”知道他要问什么的风海境接着说。 斟言恍然，也难怪他不知道，他住的那地儿怎么看都有些不靠谱，这么想着的小婴儿，却忘了他住的帕斯提正是实力巅峰者、地位尊崇者、富可敌国者梦寐以求的……人才市场，每年从帕斯提被挖走的人数最多的情况可以用三根手指计算出来——废话，隐世的强者早打定主意好好养老了，哪那么容易被挖走，更遑论一般人根本看不出端倪了。只是人们总会不信邪地往那地儿钻，妄想碰运气一举领走十来个强者帮助自己成就一番伟业…… “言言你住在隐士之都？呐呐，关于一到晚上那些神秘强者会在月下煮酒论剑的传言是真的么？” “应该没有。”斟言想起了他认识的几个老头子似乎都不是能耐下xìng子煮酒的主儿。 “还有啊，听说那儿随处可见说是jīng神矍铄仙风道骨的老神棍是真的么？” “是指他们么。” “啊？听说你们那儿最近流行吃兔子肉了，一年之内突然涌现出一大票兔肉料理专家，还有就是空出一大片农田改种胡萝卜了，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呢，每逢过节送礼，每家独创的兔子料理便是上佳选择！” “听你这么说好像的确有这回事……” 所谓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自从云老头爱上了吃兔子肉后，他对兔子这份纯洁深沉的爱便一下子感染了周围，人们了解到其实兔子的食用价值更胜于其观赏价值，最终这份喜爱风靡了整个帕斯提都城，弄得城主大人都不得不考虑在帕斯提城门上灿烂的雕塑前加一双兔子耳朵什么的。 斟言想起了斟千语对于兔肉的执着，觉得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那个恶劣老头给激励出来的。 “最诡异的是，帕斯提都城名义上是城主制，暗地里却是由四个老头子在cāo纵呢，就是这几年，几个老头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那儿的城主妥协后，简直是搞起了dú cái啊，几乎每一天都折腾得整块岛屿鸡飞狗跳，当地的人们称之为‘帕斯提四害’！” “……”简直是丢脸丢到国外去了。斟言依旧忘不了自己差点被那群恶劣老头子变成兔子的遭遇。 “嗯，帕斯提四害只是他们现在的称号啦，以前是什么人物谁也不知道，也许是曾在大陆上称霸一时的高手呢，怎么老了反倒成了这副德行？” “玥姐你到底住在？”终于想起了正题。 “水里。”对方很干脆地扔给他一个答案。 “死女人你竟然是条鱼！”风海境幸灾乐祸的笑起来。 “你这沙猪男还好意思说我？！” “你才沙猪，本少爷这辈子当然生在一个富可敌国、地位尊崇又实力巅峰的家族里了！” “哪家？” “风海家啊。” “风海家猪圈么？” “……你住五灵家鱼塘么？” “答对了！”五灵焕玥欢呼一声。 “………………” “我住在教会里。”正当冷场之际，默如谦静静的说。 “不过收养我的人是教皇。”这一位却是更加干脆地扔下一枚原子弹。 “……”三个人知道他摊上这么对导师的真正缘由了。 “不出意外的话教皇的位子恐怕会是你的，”风海境的声音透着股揶揄，“上辈子是个杀手，这辈子倒是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风水轮流转么？” “是这样没错。” “小心行事。”风海境嘱咐了句，“以后被人追杀了就逃到风海家来。” 敢情他已经断定了自己迟早会被追杀，这种惹人厌的口吻不知怎的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默想了想，“我会的。” 有些东西在体内已然苏醒。 ……猫扑中文  第四章 幻术与星轨（2）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激烈的打斗声不合时宜地传来，打断了四人的难得一见的温馨气氛。 “什么声音，谁那边的？”五灵焕玥兴奋了。 “这边，外面似乎有人打架。”斟言有些担心地缩着脖子，听这声音足以看出战况的激烈，一个不小心撞倒了房子，他一个婴儿真的躲得过么？ “言言，你快点到窗户边上去，难得一见的真人格斗，就算是听听也过瘾啊！”五灵焕玥大叫，完全无视他的意愿简直是赶鸭子上架的行为让他一阵yù哭无泪。 “我……” “嘿，云老头，三更半夜的你发什么疯，发疯也就罢了，下手怎那么狠？！”屋外的声音熟悉得让斟言毛骨悚然，帕斯提四害之一的……金毛？ 如果斟言这时候有胆子真的爬到窗户边上，便能惊奇的发现那被称作金毛的老人头上还扣着一顶囧得要死的睡帽。 “儿子……我的儿子，把儿子还给我！” “行行行，明天上街去给你买一窝，你要多少？两只？三只？我给你买四只好了。” “那是我亲手养大打算红烧的兔子，外面那种货sè能比么？！” “这，这这……等等，你先停手，让我想想……叫你停手听到没！这是斟丫头那屋子，里面还养了你一个宝贝儿子，不是说养大了下锅么？” “……”躁动声果然平息了一点。 斟言轻舒了口气，五灵焕玥却不依不饶道，“离近点，再离近点，听不到了！真人格斗还配上经典肥皂剧啊，这简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葩组合啊！” 斟言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挣扎后，艰难地爬到了离窗户最近的书桌底下，将耳朵贴在墙上，祈祷着门外那群疯老头看在自己母亲的面子上不要真的拆起了房子。 “云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 “是啊老云子，兔子吃了还可以再养，你那一窝兔子现在还剩下半窝呢。”这次是被称为“黑草”的黑衣老头说的。 “那萝卜地还剩下半块不是？”蓝衣老头也在劝他，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火上浇油。 “你们，你们这些恶鬼啊——” 又是一阵山摇地动的恐怖音效。 “这就是那帕斯提四害？”默的声音透着股错愕。 “帕斯提还真是奇葩辈出之地。”风海境叹息。 “别吵别吵，我听不见了，然后呢，然后是什么，老云子杀了三个老头为儿子报仇，还是三老头杀了老云子然后霸占了他剩下的半窝兔子和萝卜地，再或是他们四人同归于尽，兔子和萝卜们从此都过上了幸福快乐zì yóu没有压迫的生活呢？” 斟言心说这三种情况都不大可能发生。 他想起了刚才五灵焕玥问他关于一到晚上就有老头月下煮酒论剑的说法，其实这群老家伙有着很强烈的作息规律，天一黑便各回各家，早早趴在床上呼呼大睡，所以他们的“论剑”应该是在白天不分场合不分时间说打就打，像今次这种深更半夜大打出手的情况自他出生以来可说是头一次见。 “老云头，你做了甚么！”蓝衣老头忽然大声惊叫。 “哼哼，贼鱼，看来今天收成不错嘛。我看看……哇，蓝鲤！咦，青目唉！靠，赤练蓝晶哩！这下赚大发了，我这就拿回去给我那群儿子陪葬！” “姓云的，你站住，还我的鱼来！” “你让站住就站住啊，我马上找个地方把它们烤了吃进肚子里！” “老云，有话好说！”蓝衣老头思索了一阵，灵机一动“这样吧，我明天就拜托希拉那小子下令动员全城举办一次兔肉料理大赛，你去参加，我们帮你打下手，再暗中解决几个竞争者，一举夺魁拿下那个冠军，奖品是由当代最著名的雕刻大师贝诺亲自花了半年时间完成的大型雕塑——三米高的水晶兔子！你拿去放兔子窝里，兔子们肯定把你当神一样膜拜！” “让我们打下手，你倒是……呜！”金毛正想说什么，却被黑草一把捂住嘴。 “唔。”云老头地下头思量了片刻，眼角掠过一丝狡黠，“不够，还不够！” “你说什么！”剩下的三人异口同声惊异道，金毛开始摩拳擦掌，像是随时准备一拳揍上去。 云老头吓了一跳，嗫嚅的说，“我开玩笑的，那就这样了，呵呵，明天就麻烦你们了，嘿嘿。” 三人这才悻悻地应了一声。 “……就这样？”五灵焕玥不敢置信的道。 “应该就是这样。”斟言摇摇头，慢慢地蹭回去，却意识到爬不上对于他来说还是太高了的摇篮。 “唉，言言，你怎么掉地上了？”斟千语拉开帘子，惊呼出声，赶忙跑过来轻柔地抱起他，温言哄着。 “好可怜喔，有没有摔痛？”她心疼地检查着有没有伤口，好半天才松了口气。 “千语，刚才外面是什么声音？”沐绝尘走进来，擦了擦汗，脱了外袍。 “啊？你说这个啊。”斟千语低声一笑，亲昵地凑上去在他耳边低声说，“尘子啊，看我多聪明，今天早晨天没亮就去老兔子那儿抱回了半窝小兔子，顺便挖了半块地的萝卜，这下咱们半年的晚餐就不愁了！” “……”斟言能想象沐绝尘此时的心情。 “而且似乎还自动送上门一群替罪羊！” “……那些东西你都放哪去了？” “在这儿喔！” 斟千语笑盈盈地从小婴儿脖子上取下一串吊坠，斟言这才发现自己脖子上被挂了东西。橙sè的玉佩呈半透明状，隐隐流转着金红sè的丝线，如脉络一般贯穿整块玉面，软软的轻若无物，连斟言这种外行一眼便看出了它的珍贵——即使不知道它是怎么装下半窝兔子和萝卜的。 可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 原来刚才那群老头子打架就是为了他胸前这东西？！若是被发现了自己岂不是会死的很惨？！ “言言，这是妈妈的战利品，你可要好好收着喔，别让那群老头子抢了去！”斟千语丝毫没察觉到此时的斟言已经开始冷汗直冒了。 “不要！”他几乎是条件反shè地蹦出了这两个字。 “……”这回轮到斟千语发呆了，“你刚才说什么？” “……”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斟言只得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眨巴着眼睛。 “他刚才说不要。”沐绝尘盯了他一会儿，笃定说。 “经典，这才叫经典！”五灵焕玥热血沸腾地大加赞扬，“这样的戏码，我怎么会没想到呢？” “嗯，有机会一定要拜访伯母。”风海境难得地和她意见一致。 默没有做声，不过意思应该差不多了。 斟言算是真正明白了自己母亲的可怕之处。 “言言，你再说一遍。”斟千语带着蛊惑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他仔细算了算，现在应该只有六个月，可是普通的婴儿不是应该九个月才能说上话么？ “言言？” “总会有这一趟的，收心了收心了，乖乖的叫一声‘妈妈~‘记得嘴放甜一点，兴许能蒙混过关。”风海境长长地叹了一声。 “言言！”斟千语的声音吓得他一个激灵。 “快啊快啊，就差结局了，你叫了才好收尾啊！”不用想就知道是谁说的了。 “待会记得叫声爸爸。”默补充了一句。 …… 皆大欢喜。 于是另两个人彻底忘了刚才那才的惊愕，开始筹划起下一步的育儿计划。 …… “你们不觉得，今天的月亮有些奇怪么？”斟言开始转移话题。 “有什么奇怪的，三sè月都见过了，现在对四sè月已经没感觉了。”半年下来，三sè月见到了十数次，两sè月几乎夜夜都是，连单sè月都很少见。 “总的来说，只要不少于三种颜sè，我们就能远程通讯。” 斟言仰头端详着天边玉雕似的圆盘，赤橙黄绿从月的四方汇聚，卷成螺旋状探入中心，像是把人的所有思绪一同卷了进去似的。无数的星辰沿着一个蜿蜒的轨迹静默却婉转地缓缓流淌，幽蓝的点点星芒就如女孩那温柔的眼，总会在你不经意的回头间蓦然惊觉，掩藏住那自心底里不断涌出的柔情，长长的睫毛柔软地微垂，在明媚的阳光下为秀气的脸颊流下淡淡的yīn影…… 小婴儿痴痴地看着，惊觉这儿的星空比家乡里更美，更纯净，明亮的星光晕染着周围的天幕，就像是深蓝sè的天鹅绒上洒满了闪耀的水晶，光线从一颗折shè到另一颗，肉眼可见的光路遍及了每一块水晶的每一个斜面，连成了繁复的花纹，如同串着水晶的丝线，星辰顺着这光路连成的丝线无声地流转，如一曲奇异的舞蹈，围绕着中间的月亮祈祷着，膜拜着，交织着，飞舞着，仿佛在倾诉着什么，祷告着什么。 星光映在少年的眼上，幽蓝的星光一下子点亮了他眼中原本的漆黑，蓝sè直直地shè入眼底，折shè着整个瞳孔泛着静谧的蓝，幽蓝溢满了瞳孔，竟缓缓褪去，终化为了一抹淡淡的镀银。 “银……霜。”嘴里不由自主地念叨着零碎的字眼，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令他茫然地环顾着四周。 蓦然瞪大了眼，斟言呆呆地注视着缓缓移动的星轨，这等景象，这种轨迹，他以前似乎在哪儿见过！ 空洞的眼神昭示着主人的彷徨，隔世离空的熟悉感如影随形地席卷而来，挣不开，逃不去，只得任由这愈加危险的感觉慢慢侵蚀着自己的记忆，冥冥中他感觉全身轻飘飘的，像是脱离了**的制约，缓缓朝着满眼的星光飞去…… 他不知道的是，这其实是一种灵魂的夺体现象，作为无主的灵魂，它们总会本能地想要夺取一个躯壳——哪怕是赶走他本来的宿主。现在，这个灵魂受到星辰的感召，似乎有些苏醒的迹象，本能地想将他的原主人赶出体外。 只是，不知是有着很强的自律xìng还是其他的原因，在稍微恢复了点意识后，那个灵魂却马上退回了脑海深处，重新回到他以前所待的地方…… “言言！”五灵焕玥以一种恐怖的音量将他拉回了现实。 “什，什么？”斟言清醒过来，语无伦次的说。 “你刚才在干什么？” “看星星啊。” “思chūn了吧。” “……没。” “……” “那，银霜是什么？”风海境接着道，“难不成是初恋。” “……” “还有那串鸟语。”默如谦少见地对此感兴趣。 “鸟语？”他愕然了。 “……” “他是指那串你反复念叨的咒文。” “我说过什么么？” “……” 斟言觉得他可以想象三人的无奈，因为他自己现在也很无奈。 “咦？！”五灵焕玥惊道。 “怎么了？”风海境纳闷。 “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能看到什么似的，你们看天上！” 斟言抬头望天，和刚才看到的别无二致，他后怕地低下头去。 “在动。”默低声道。 “我找不到星座了诶！” “……这个世界的自然景观可真够泛滥的。”风海境嘀咕了一句。 “你们看，有一颗突然变快了！” 斟言终于忍不住抬头望去，一颗银白的亮星正以远胜于众星的速度快速划过一道圆弧绕月空转了一百二十度后，又掉头回到了原来的地方，闪了一阵，突然爆发出莹亮的光芒，不一会儿，又黯淡下去，当他以为这就结束之际，那颗星却又像是回光返照般突然迸发出夺目的光辉，隐隐有些盖过月光的趋势！猫扑中文  第五章 预言？（1）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真的莫名其妙。”五灵焕玥没好气的说。 “……云中之坠。”斟言忽然开始喃喃自语。 “又来了……”风海境想抚额。 “算啦”五灵焕玥满不在乎，“云中之坠？好像在哪儿听过……云里的吊坠？” “云坠。”默纠正道。 “喔，老云头啊。”五灵焕玥看来对这绰号印象很深。 “……” “怎么又不说了？” “说不出来了吧。” “要不我再来一次？“ “等等，我先捂住耳朵……算了，你叫吧。” “言言！！！” “啊？” “你刚才在说什么？” “好像是……云中之坠吧。” “……所以说你现在怎么又记得了啊喂？！” “不知道。”斟言老实的回答。 “但它是的确这样告诉我的。”他聪明地在几人忍无可忍之前补充了一句。 “它？” “星星。” “它告诉你那老头子叫云中坠？！” “我……” “还有呢？”默如谦冷静地问。 “……我……” “行了孩子，你不用说了，我们懂！”五灵焕玥咬牙切齿地道，被吊住胃口的滋味太让人抓狂了，即使知道对方并不是故意的。 “如果是风海境那小子，我早跟他杠上了！”撂下狠话，她哼了一声，就此作罢。 风海境翻了个白眼。 “如果，你们可以把它们连接起来。” “怎么做？”默。 “其实我也……咳，你们刚才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 “我算是明白了，谎话都是给人逼出来的。”风海境很是矫情地叹了口气，若不是隔得老远，兴许他还会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有。”五灵焕玥正要发作，默的一个字让她只得生生咽了回去——所谓从源头处断绝战争，防患于未然，这个时候出面调解的只有默也只能是默，当然，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他理都不会理这种情况，而是任由斟言一个人在这儿满头大汗地火上浇油。 “嗯……就是像是被火烧一样，全身血液倒流，然后被丢进冰窖里，冻成冰块后再从悬崖上推下去，落入海洋陷入了水草和淤泥里最后被鲨鱼一口吞了……那种。” “没有。”默仍是很干脆吐出两字。 “喔，没有啊，那，那算了，夜深了，早些睡吧。” “……咬死你。” “我错了。” …… “……我看到星星突然动起来，似乎都在沿同一个轨迹运转。” “什么颜sè。”默突然插话。 “银sè。” “嗯，还有呢。” “一颗星突然动起来，嗯，是动得厉害起来，绕着月亮转了小半圈后……” “顺时针还是逆时针？” “……逆时针。” “好，你接着说。” “然后它飞回原来的地方，闪了一阵……” “怎么闪？频率是快还是慢？闪了多久？” “呃……不快不慢，大概一秒两次吧，闪了大概十秒左右。” “继续。” “然后就消失了……” “唔。” “……接着再过了大概5秒后它又开始亮起来，比原先亮了很多，比月亮还亮！” “……接着说。” “……我觉得好像被吸进去似的，那一颗星星似乎想告诉我什么，这个时候，似乎有很多东西都被一下塞进脑袋里……然后那颗星旁边一颗白sè的星星亮了起来，我发现好像知道它的名字，是叫做‘云中之坠’，还有……” “还有什么？” “总觉得力量像是被抽干了似的，再往后看时，就成这样了……” “什么样。”默有些不耐烦了。 “就是像被火烧一样，全身血液倒流，然后被丢进冰窖里，冻成冰块后再从悬崖上推下去，落入海洋陷入了水草和淤泥里最后被鲨鱼一口吞了。”他一股脑全部说完了。 “……” “我明白了。”默点点头，不做声了。 “你让我们做什么？” “我刚才找到你们的星星了，如果可以将力量连接起来的话……” “你知道该怎么做？” “嗯。” “……” “没问题，”五灵焕玥第一个举手赞成，“有种不管想知道什么都能得到答案的感觉！” 风海境若有所思。 “老头子看来不简单，可以暂且一试。” “那，开始吧。” 他复又仰头看着满天的星光，凝神思索，这片天幕里的星真的太多了，太密了，且分布极不均匀，大的小的，明亮的黯淡的，红的黄的……无数的星挨着星星挤着星星缠着星星挡着星……这究竟是预示着什么？仔细看去，远离月亮的星星虽也是遵循着大众的cháo流，可它们却有着自己与别不同的独特轨迹，现在看来，竟找不到两颗完全相同的星，大小，颜sè，闪烁频率，运行轨迹之间，总会有或多或少的差别，他不禁为这样的景象惊叹不已，良久才稍稍回神，这才想起了正事。 他闭上眼睛，捏紧了拳，想象着那颗蓝蓝的星，以及它的主人——那有着清冽嗓音的开朗女孩……睁开眼，他发现那颗海蓝sè的星正散发着柔柔的光晕，他试着用意念在脑中仔细地描画出一条细细的丝线——记忆中这种丝线好像叫做星辰之丝，是由自己本星的光芒凝聚而成。从自己的那颗银白却稍显暗淡的星的中心出发，旋绕了两圈，缓缓地拉出一条弧划过夜空停在蓝星的位置，同样是绕了两圈，感受着对方力量的波动，又依样画葫芦地连上了另两颗星，最后将长长的丝线扯的微紧，缓缓绕月缠了一圈，回到起点。 “我会将那颗星的位置指出来。” 再次找出那颗“云中之坠”丝毫不费力气，他能够从众星中，一眼认出这颗雪白的亮星，不是偶然，他有些惊恐的发现，几乎他所能看到的每一颗星，都能够叫出名字，不由他不信，而他们四人的星却没有名字。 或许是外来的缘故吧。 最后一步，他从自己的星上引出第二条星辰之丝，小心地将其衔接在了近在咫尺的“云中之坠”上…… 一瞬间，强烈的波动四溢开来，身处不同之处的四人同时一震，斟言勉强抬头，亮银sè的电芒在眼中流窜，他看到四股能量自四人的星上激shè开来，却有小半股沿着线的两端如电流般传导开去，与相连的另两颗星的能量相撞，轻微地颤动后竟擦着边如公路一般各走各道互不干扰！猫扑中文  第六章 预言？（2）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激烈涌出的能量在绕了大半圈后才微微放缓那好似催魂般的速度，斟言看得心惊胆战，想了想，从自己那颗星上再次引出两条线触上“云中之坠”。任这些能量跑满了一整圈后才指挥着一小部分沿着那三条线向云中之坠直贯而去。 谁知，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的能量都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飞也似地削尖了脑袋往那颗星上挤，其势头之恐怖让斟言一度担心这些能量会将那无辜的云中之坠给挤爆掉。在心中默念了几遍罪过后，拼命地压制着这些能量的造反情绪，可惜，就如同一个动物饲养员边叉着腰拈着一大团猪肉肆无忌惮地在他刚养了三个月便狠心地让它绝食了三天的东北虎面前晃悠，边不忘恶狠狠地教训它：“你如果不听话这猪肉我就不给你吃！”一样，这些狂暴的能量没像东北虎那样反扑过去连着那白痴动物饲养员一起啃掉已经很给斟言面子了。 所以斟言只能在心里祈祷着这嗜兔如命老头子能够安然无恙。 出乎意料的是，那白星明明被激shè如剑的能量扎了个透心凉，却突然如海绵吸水般将所有的能量以一个更加恐怖的速度吸了个一干二净，末了，还从头到脚地抖动了一番，像是吃饱喝足后不禁打了个饱嗝，这情景让斟言想起了几个月前被沐绝尘抱着去拜访云老头时他喝兔子汤的招牌动作，当然，这只是神似而已。 他有些松口气，所以这老头应该是没事的吧。 “好了。” 五灵焕玥不住地点着脑袋，突然得意的冲着风海境炫耀道，“本小姐的星星比你大。” “……” 风海境深切后悔自己当初怎么会吃饱了撑的和这女人杠上了，现在倒好，死女人有事没事不分场合不分时间没完没了见缝插针地来跟他抬杠挑衅斗嘴对骂。 她何尝不知道其实他俩的个头也就半斤八两，只是他那紫sè的暗sè系看起来总会比蓝sè稍微小些不是？没一个人指出来，大家心照不宣。 “那颗白sè的星就是了。” “好可爱！” “咳，看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 “不是那颗云中之坠，是你们自己的星星，它会告诉你们的。” “……” “以后你就叫‘玥儿‘了！”五灵焕玥不满，“为什么我的星星没有名字，旁边有些都可以看到的……” “你们也看得到？” “只是部分而已……取名字这事，唉，我不是很擅长。”风海境开始头痛。 “叫静静吧，哈？”五灵焕玥见他没反应，接着道，“言言的星星就叫言言吧，小默的星星叫默默！” “……” “玥儿……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蠢女人，有反应的是那老头子！” 果不其然，那颗吸饱了能量的云中之坠躁动不已，像是被抢了兔子的云老头似的突然发起狂来，跟个被棒球棍狠狠敲中的台球一般在台面上飞奔，撞上了连接四人的星辰之丝，竟被狠狠反弹回来，却不气馁，再接再厉地向另一面以更快的速度撞去，四人看得一阵发懵。 “老头子叛变了……” “啃了我们这么多能量你竟然好意思造反？！” “快，扩大包围圈！”默突然急中生智地大声呼喝。 既然老头子星能变成台球，他们这群年轻人就一定能变成棒球，这个逻辑虽然荒谬却不得不说是很有用，事实证明，他们这群被棒球棍打中的正规棒球跑起来的速度竟一点都不亚于老头子。被星辰之丝连成了四边形的四颗星正各自朝着自己的方向以一种被野狼盯上的速度凶猛地窜去。最终，四人的星在地平线的四个方向将丝线连成了一个圆，网罗了天空上的所有星星，而那颗云中之坠像是早就知道会是如此，慢悠悠地退回到原先的地方，四人这才明白他们被耍了。 “靠！” “等等，你们看！” 循声看去，满眼的星光，竟都一下子亮了起来，无数的光汇聚在一起，原本暗沉的天幕金碧辉煌得盖过了白昼，星辰开始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运动，像原子核外的电子一般，好一阵子，中间一片区域的星星才慢慢停下，在月亮四周如原先一般静止下来，一成不变。 以此为引，星辰的速度从北面开始缓缓递减，又过了一会了，除了云中之坠周围的星仍在不住变动，其余的星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光芒暗了下去。 “那几颗星绕着老头子做什么？” “找他要兔子肉吧。” “为什么是那几颗星才会动，为什么非得是它周围的星才会动。”默意味不明。 “你是说……” “最初，云中之坠就在你旁边吧。” “嗯。” “而现实中他也和你同村吧。” “嗯。” “这一块就是帕斯提。” “什么？” “现在，星的位置，便代表了本人的位置。另外，我认为，这是一种预言。” “？” “这或许是在模拟，不，呈现未来的事——关于云中之坠。” “这个……” “我们可以试验一下。” “怎么试？” “旁边那三颗动的最厉害的星，名字是什么？” “水蓝sè的叫‘沧海染碧’。” “浅灰sè是‘墨里寻荀’。” “而那个金sè的是‘金碎鸣时’。” “斟言，有没有印象？” “听起来有点像帕斯提四害。” “又有几个过来了。” 这四颗星周围不远处，一些零碎的小星正缓缓向此处汇聚。 “他们来帕斯提了？”风海境沉吟道。 “做什么？” “谁知道。” 不得不说，众人对这几颗星千里迢迢赶来帕斯提的行为是持着事不关己的态度的，甚至感到些无聊，可是，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却大大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那颗正和三老相好打得火热的云中之坠竟然在倏地一顿后一举冲开了包围圈，勇猛地朝着正往帕斯提飞来的小星来了一个头槌！ “哇塞，全垒打！” 其实说夸张也有些言过其实，因为那颗倒霉的小星被撞得足足飞了半边天才缓缓地停下来，一动不动好似被撞丢了魂一般。 “老云头，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偶像了！”五灵焕玥。 这时，墨里寻荀，沧海染碧和金碎鸣时也开始忙活起来，纷纷将靠近的小星逼退，只是将小星赶出了帕斯提的领地。最终，云中之坠飞了回来，似乎是很激动地绕着他们三转了一圈，然后爆发起一阵电灯泡似的强光，三颗星抖了一下，连带着帕斯提里的众星也跟着抖了一下，这好似炫富般举动成功地激怒了周遭的众星，于是许多星纷涌而来围成一个圆，将云中之坠挤进圆心，一粒粒星光在它们中轮番闪烁起来，斟言这才发现帕斯提的星星似乎较之其他区域更大，更多，那么多大星围在中间的白星乍看之下很有些众星捧月的感觉，但令人担忧的是那颗云中之坠在众星环绕之下竟渐渐变暗，最终几乎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了一体。 “四面楚歌啊。”不知是谁同情地叹了一声。 正寻思着，所有的星却突然变暗，回到了原先的轨道，象征着斟言四人的星星也似乎被一个未知的吸力拉回了自己的位置。 “我可以理解为——能量又不够了么？” “嗯。” “所以说，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 “难得看一场既抽象又搞笑的无声电影。” “……” “对了，刚才贼鱼是不是说过几天有那什么兔肉料理大赛？”五灵焕玥突然道。 “难道这就是预言几天后的比赛么？” “……你见过那么无聊的预言么？” “也许是这样也说不定，至少，我也没见过第一次预言便能预知四五十年之后的世界末rì。”默。 “别说的好像以前见过谁预言似的。” “没见过我也不会说。” “！” “我住的地方天天都有一群占卜师占卜这些东西，只不过大部分都不准罢了。” “那，那个四五十年后的世界末rì？” “这一条听说是当世最伟大的星相学家拉米亚说的，可信度应该不低，只不过这些作为最高机密，知道的人很少罢了。” “该不会是你那两个导师吵架时不小心说漏的吧？” “不是，是教皇说给我听的。” “什么？” ……猫扑中文  第七章 帕斯提兔肉料理大赛（1）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一觉醒来，仿佛一切都有些不太真实了，他有时怀疑自己其实已经死了，灵魂堕入一个早已编织好的美梦中，这里有视他如珍宝的父母，诙谐有趣的朋友，善良淳朴的村民，还有xìng格顽劣的老头子……所有的一切，都是与以前截然相反的，或是说以前连想都不敢想。 温暖的阳光如轻纱一般洒向大地，反shè着的光晕让天花板也亮了起来，空气中漂浮着细细的微尘，透着股棉絮的香味，帘子完全拉开，书桌上的几本线装册子被仔细地理好放置，发黄的书皮诉说着它久远的历史，窗外不时传来友好的问候声。天气晴好，风和rì丽，小小的村子到处都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人们的心情也跟着欢快起来，就连抱怨帕斯提四害的诸多壮举这每rì必做的功课也减少了很多。 斟言这才想起来今天是什么rì子。 无聊地在摇篮里翻来覆去，那些塞给他的婴儿玩具被扔到一边，是用低级魔兽的皮毛缝制的娃娃，这让他不禁怀疑其实这对夫妇俩原本是想要一个女儿。费力地趴在摇篮的横栏处四处张望，父母的床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床下正津津有味地啃着萝卜的兔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动了动长耳朵，算是打了个招呼，又开始继续享受它的早餐。 其实若按年龄来算，这兔子倒也算得上他哥哥。自从半年前被斟千语抱回家后，便作为新一个家庭成员在这儿定居下来，每rì三餐丰盛得连云老头都看得眼红（因为是从他家地里拔出的新鲜萝卜），这被云老头随口取名为小白的兔子尤其好动，为防它走丢，斟千语在它脖子上绑了一条蓝sè的小围巾，上书“斟小白”三字，希望认识的朋友能将它送回来。 而事实却是，当小白睁着它那双圆圆的大眼睛沿路窜门时，他们总会不由自主地拿出家中最新鲜的蔬菜招待它，看着它亮出白白的小牙齿如一个小贵族般慢条斯理地啃着自己手里地食物，一种名为母xìng的激素便不分男女地影响着他们拿出更多的东西招待它。这时候，斟小白一般会很是绅士地摇摇头，用脑袋在那人的手上蹭蹭表示感谢，然后便慢慢地蹬着小短腿向下一家进发。 斟言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当他每天在摇篮里呆的无聊便趴在窗台晒太阳时，这便是除了自家娘亲兴致勃勃地拉着路人讨教兔子烹调方法外最常见到的景象。 “言言，起来了！”斟千语拨开门帘，脱下前几天刚刚绣好的兔子围裙，走到跟前帮他穿起衣服。 “千语，那个什么大赛开始了么？”沐绝尘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听起来有点兴趣缺缺。 “是帕斯提兔肉料理大赛！还有半小时，现在去还来得及！”斟千语欢快地应了一声。 “那可是在都城的中心广场，所以说昨天叫你早点睡，半小时怎么赶得上……” “哼哼，我自有办法……”斟千语套好了衣服，抱起斟言和恋着早餐不放的小白自信满满地出了门。 “难不成你要……” “没错，你看，我今天特地换了长裙呢！”斟千语抖了抖裙摆，美好的身材若隐若现。 “太冒险了……” “谁让你起晚了。” “明明就是你！” “过去的事之所以美好就在于它已经过去了。” “……” 斟言享受了他出生以来头一次空中飞行，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吹得他头顶上仅有的几根黄毛似乎也有了和他道别的意向。没时间疑惑他们是怎么飞行的，小白早已缩进了他怀里，害他想缩也缩不下去，只得祈祷这号称能在半小时赶到的行进方式能真像它说的那么神奇。 十五分钟后，三人一兔已经坐在了广场前新设的贵宾席位上，拍裙子的拍裙子，翻白眼的翻白眼，晕机的晕机，啃萝卜的啃萝卜。 “所以说太冒险了，你看，刚才差点就走光了……”沐绝尘心有余悸地道，同是还不忘狠狠瞪了斟千语一眼，仿佛刚才走光的是他一样。 “所以说是差点嘛，尘子，你看最后不是什么也没发生么。” “要发生什么就糟了！” “好了好了，乖，别生气了，大不了我下次换条拖地长裙还不行么？”斟千语从后面抱出他的脖子，轻轻地蹭着他的脸，柔声地哄着。 “……不用了，拖地的裙子难洗……”早没了脾气的沐绝尘尴尬地把头移了开去，殊不知他背后的斟千语狡黠地笑了笑，谁说男人不需要哄来着？ 在一旁吐得差不多了的斟言挣扎着翻了个身，想起了今天的任务。 三天前，他们四个难兄难弟学着高人夜观天象没想到还真观出了些名堂，具体就不详加说明了，只是最后为了证实他们的猜测，斟言被布置下一个任务，就是眼也不要眨地记录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尤其是那四个老头的行为，最好连他们料理兔子时加了什么调料都得记住，十五天之后，他们再度夜间相会时，详细地汇报上去，继续上次的议题。 小白啃完了萝卜，凑过来同情的瞧了他一眼，用前脚拍拍他的手，好像在对刚才借用他缩脖子的地方表示感谢。不得不说，这兔子越来越聪明了。 “女士们先生们！”震耳yù聋的豪迈嗓音一瞬间响彻了整个广场，所有人停止了说话，像是习以为常地望着广场中心的主席台，表情明显有着尊敬。 主持人是一个正处而立之年的男子，浓密的棕sè卷发衬得他分外爽朗，同样深棕sè的眼睛配上一对剑眉看上去英气逼人。他穿着得体的正装，领口的丝巾扎得松紧有度，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办事干练的有为青年。 “言言，这个大叔是我们帕斯提都城的城主，他叫希拉，跟我念，希拉。” 原来他是大叔来着？ “希拉。”他不得不配合着用他那半生不熟的婴儿声敷衍着。 “对，言言真聪明，希拉脚下的破木架子叫做主席台。” “……主席台。” 因为时间仓促，那主席台是临时搭建而成，虽然简陋了点，但绝不是什么破木架子，斟千语这样说，不知是为了加深印象还是表达不满。 “……大家都知道，最近几年，帕斯提盛行了一种全新的文化，就是这一种文化，让我们帕斯提从以农业为主转为了农畜结合的生产方式，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农田与牧场，在不久的未来，它将为我们带来巨大的财富！因为，临近的漂浮岛屿赫达、林下、法奇拉乃至更远的漂浮大陆甚至已经向我们预定了整整三年的制成品！相信大家早得到了这个消息，而今每一月，餐饮业都会出炉系列全新的料理，三rì之内风靡全城，艺术界每天都有无数jīng品被人以惊人的高价买入带往世界各地，远道而来的游人更是络绎不绝，脚步遍及帕斯提的每一个角落……而这些，你们说，都是为了什么？” “兔子！” “再说一遍，大声点，是什么！” “兔子！！！” 这位城主说的话很有煽动力，群众们的气氛顿时飚上顶峰，斟千语眼中闪着股炙热，捏起拳头直指云霄，吓得小白再次缩进斟言怀里。 斟言愣愣地望着表情忽然有些奇怪的城主，只见他的眉猛一抖，紧接着发问： “那么，为我们带来这一切的人……是谁呢？” “云老……！！！”人们喊到一半突然停下来，一个个愕然地张着嘴，仿佛那一刹那，全场的嘴一齐脱了臼。 他们现在才发觉，原来习惯……是一件如此可怕的东西。 刚才，他们竟然以一种如此激动的情绪，如此热切的声音，将一个连做梦都如此想要修理的老头子名给喊了出来，这――简直叫人情何以堪！ 早知道就将最后一个“头”也一并补上算了，云老……这称呼怎么听带着几分敬意，呃―― 而我们的城主大人希拉却仿佛没注意到这样的情况，作为罪魁祸首的他在众人彻底反应过来之前先一步将话题继续下去： “下面，有请我们帕斯提兔肉料理大赛的种子选手――云老爷子以及他的助手们闪亮登场！” “……” 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中，老云头，不，云老头一身白袍意气风发走路带风地站上了他专属的炉灶边，后面跟着的是他的三个伙计，一黑一金一蓝三sè混在一起分外惹眼，其中，斟言注意到，那被称为“贼鱼”的的蓝袍老头不着痕迹地冲城主希拉打了个手势，挤眉弄眼了一阵。城主大人什么也不说，依旧保持着那副估计已经被群众瞪得有些僵硬的笑脸。 “作为兔肉的最早尝试者，他理应得到本赛季唯一的直接进入决赛的资格！”简单的总结一遍，城主大人又开始介绍大赛的注意事项。 帕斯提兔肉料理大赛分为海选、预赛和决赛。海选是有意参加者在家中自制一份兔肉料理带来广场给三号评委席的群众评委们品尝，要求不高，味道不错即可过关。预赛即是海选过关的选手带着自己的协助者进入比赛场地，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一份料理交给二号评委席的厨师们品评，这一关重点考验技巧，大多数人将会败在这一关上，最后会有五人一路过关斩将进入决赛，云老头将会带领他的三个伙计与这五人一决高下。届时，一号评委席上的十位专业评委将会为每一道料理进行点评，并将料理分给所有的观众。让其投票选择自己最喜欢的料理，而评委们本身也有每人十票的投票权。另外，为了避免暗箱cāo作，决赛时厨师们的席位将会以屏障隔开，做出的料理亦是在投票结束后公布。 冠军奖品是由当代最著名的雕刻大师贝诺亲自花了半年时间完成的中型雕塑――三米高的水晶兔子。这是前几rì刚从有风雅之都之称的黛弥尔运来的珍贵赠礼，城主大人本打算将它安置在广场中心的魔法喷泉顶部当做帕斯提的标志建筑。没想到老头子们消息如此之灵，连夜变着法子逼迫他办一场大赛，以此作为冠军奖品。 由此可见帕斯提四害的危害xìng是不分阶级的――全民公敌。 现在，海选正在激烈地进行中。猫扑中文  第八章 帕斯提兔肉料理大赛（2）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一时间，三号评委席被挤了个水泄不通，评委们一个个从昨天就空着肚皮等待着今天这光明正大蹭吃蹭喝的机会，不断地有印着“通过”以及比赛席位号码的牌子被大方地送出，侥幸通过的人欢天喜地奔去了挂着自己号码的比赛场地，心神激荡地考虑着预赛的料理。 斟言有些担心地望着云老头的方向，虽然几天前的预言似乎是老头子们威风凛凛地一举夺魁，可他始终有些不敢相信，这群一天到晚打架打成习惯的破坏狂们真的懂得那所谓建设xìng十足的料理么？ 云老头一脸睥睨地坐在案板上，手捏着一柄菜刀冷眼打量着远处在他看来全是菜鸟的参赛选手们，金毛正全神贯注地立在一桌子调料罐子旁研究着盐和糖的那一点微小的区别，黑草静静地端着一本兔肉料理大全仔细地揣摩着每一道料理的优势，而贼鱼更加荒谬，因为平时做惯了鱼肉料理，现在正将两具剖好的蓝鲤和兔子尸体仔细地比对着他们内脏的不同之处，妄图从中领悟出相适应全新做法。 看来不能指望这几个老家伙能拿出稍高于菜鸟的厨艺了，斟言有些不忍目睹，看来今天的料理大赛会非常壮烈。 不过这些和他扯不上一点关系。但是，决赛时比赛场地若被封起来，自己这个记录员该怎么把今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复述给那群突然对预言感兴趣的狂热分子呢？ “妈妈！” “唉？” “看料理！” “这不是看得见么？” “看不清！” “尘子，你等我一下。” “做什么？” “把儿子放老云头他那儿的案板上。” “……” 有一对脱线父母的唯一好处就是在一些常人看来难以想象事情上会进展得分外顺利。 “云兄，我儿子说想亲眼见识你那神乎其技的厨艺。”自从认了老云头这个朋友，斟千语非常的应景地换了种称呼，颇有一副忘年交的架势。 “没问题，把他放那边的案板上就对了！我一会儿会好好教他的！” “那就麻烦你了。” 斟言诚心地祈祷着他待会儿不会一时手顺地将他当兔子剁了。 “嗬，千语那小丫头片子还真是放心。”云老头一把将小婴儿拎起来，不怀好意地道，“就不怕我将他儿子下锅了？”说着，手也不停下，提起只木桶将水统统倒入锅里。 小婴儿胆战心惊地瞪着他。 “趁早停手罢。”黑草端着手里的食谱淡淡地发话了，“别忘了你还有一儿子在那丫头手上，养得好好的。” 云老头蔫了下去，将斟言端端正正地摆回案板上，“小兔崽子你给我认真点看，不然以后别跟别人说你认识我！” 后者赶紧点头，瞧着云老头又在那堆食材前鬼鬼祟祟地踱来踱去，有些纳闷。还好当事人不久便解决了他的疑惑。 “嘿，黑草，你看这儿的兔子肉这么多，待会比赛肯定够用了，不如我们现在先拿这些材料练习着如何？” “……”黑草静静地放下书，瞥了他一眼，“你会做什么？” “兔子汤，烤兔子，红烧兔子……” “……就凭这些是赢不了的。” 云老头耷拉着脑袋，不一会儿又跳起来，“我不管，你们答应我要拿冠军的，现在想赖账不成？！” 金毛翻了翻眼，“知道了知道了，待会把另几个家伙解决了就完事了吧。” “还有他们的料理。”贼鱼补充了一句。 “这样太明显了，会引起众怒的。”黑草摇头否决，“被揭发对我们没好处。” “我的水晶兔子！”云老头悲愤地抱头大吼大叫。 金毛一把将其压下，“大不了比赛结束了将它偷回来。” “不行，我要全城的人都知道水晶兔子是我赢的！”云老头挣脱他的压制，不满地嚷嚷，金毛再次将他压下。 “揍翻那几个不识趣的，或是趁夜偷回来，自己选一个！” “嗯，呃——唉~咦？”云老头挣扎了半响，突然眼一亮，“将那些预赛的评委敲昏，让他们不能晋级！” “不行，那些评委要多少有多少，你揍不完的。” “那……让希拉那小子宣布比赛方式改为单打独斗！” “都这个时候了，有可能么？” “这样啊……那待会恐吓那几个晋级决赛的家伙，让他们敷衍了事得了！” “外地人会听么……” “……” 帕斯提四害正遇上前所未有的难题。一阵风吹来，拂着黑草手中的料理大全翻了几页，斟言伸着脖子看去，“荷叶麻辣兔卷”、“干烧泡椒兔”、“兔肉夹白吉馍”、“鹌鹑蛋银耳炆兔肉”等一些闻所未闻的料理，这群新手真想尝试这种难度的东西？ “你们想吧，我不管了！”云老头放弃地蹲到一边，抢过黑草手上的食谱边看边大流口水。 金毛气得不轻，贼鱼赶忙从背后将他拖住。 “要让我知道是哪个小屁孩半夜睡不着来偷兔子，我一定将他油炸了！”金毛忍无可忍地锤着看起来有些年久失修的炉灶。 原以为云老头也会跟着义愤填膺地表态些什么，没想到云老头听了这话，不易察觉的抖了抖肩膀，斟言愕然，他该不会真以为是自己梦游吃了吧？！ “不管怎么说，料理还是得完成的，不过绝不能是那种最简单的家常菜。”黑草冷静地从云老头手上再度抢过几乎被拉脱了线的册子。 “鉴于你的水平我不会指望你做出什么宫廷料理，我看了一下，这道‘干煸兔丁’还是很值得尝试的。” 云老头只看了一眼，“不行，我要做那道‘鹌鹑蛋银耳炆兔肉’！” “那你就自个儿去做吧。” “……” 他们争论的结果是，老云头抖手cāo起把菜刀，刀锋朝上，在阳光下反shè着雪亮的光芒，看到的人估计绝大部分都会以为他接下来的动作是将一整块生牛肉潇洒地往上一抛，在它落下来的一瞬间菜刀陡然刺入，一挑一揉一抹一划，牛肉却突然爆开，变成一块一块拇指大小的颗粒，看起来简直就是一场魔术。 可这事落在云老头身上，以上这种情况也就只能是想象而已。 “云老头，动作快点，切成宽两厘米，厚三毫米，长五厘米的大片，切完再切大葱和生姜，切细丝。”黑草在身后催促。 “靠，要那么jīng细做甚么……”云老头不满地嘀咕，挤着一块刚控干的小块兔肉缓缓将刀锋压下，半响才削出一小片。 黑草没理他，仔细地研究了一会儿，对贼鱼道：“将鸡蛋磕进碗里，加淀粉打匀。” 金毛不耐烦地问：“我呢？” “取小碗一只，加鲜汤十毫升、jīng盐、绍酒、白糖、桂花、味jīng……” “等等等，我拿笔记着……还有什么？” “芝麻油拌匀，勾兑成咸甜味芡汁。” “……黑草，你来看看，这三罐哪些是jīng盐、白糖和味jīng来着？” “……” “还有，绍酒是什么，长啥样？” “算了，你去磕鸡蛋加淀粉吧，记得拌匀……贼鱼，他的工作你来做。” “喔。” “等等，黑草，这两罐哪个是面粉哪个是淀粉来着？” “……” “完成了！”云老头献宝似地将黑草拉过去，兔肉和大葱、生姜整整齐齐分开摆放，绿油油的葱叶上闪着晶莹的露珠。 于是黑草摸摸他的头，“做的不错。”转而又指了指远处堆积如山的兔肉和姜葱，“待会我们做的是一千人的份，那些也麻烦你了。” 咚！云老头倒下了。 黑草沉默地将兔肉片倒入碗中，加清水用苏打粉浸泡。 三十分钟后。 随手施了个水魔法，泡好的肉片飘于空中，被一个篮球大的水球包裹，水球表面传出一阵阵律动，仿佛起了无数个鸡皮疙瘩，内部的肉片狂乱地旋转着，黑草很好地控制着节奏，不让肉片因过大的离心力而断裂。 “这叫做魔法。”难得这种时候他竟想起了要教导小鬼这一点，“是一个宏观的概念，并不是我们平常听得最多的魔法招式，这只是一种控水能力，是魔法修炼中的基础，排名仅次于冥想……冥想一种是修炼jīng神力的方式……jīng神力就是施放魔法的基础……这里的魔法便是指魔法招式了……我说的你都听懂了么？” 斟言消化了好半天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黑草同样摸着他脑袋表示赞许。 过了一会儿，他手一抖，水球顿时四散开去，化为水蒸气融入空气中消失于无形，又取出一只碗，加了些料酒和酱油，指挥着空中仍飘着的半干的野兔片坠入碗中，撒了些面粉和桂花。 “贼鱼，金毛，你们那边好了么？”黑草选了只崭新的炉灶，银质的架子上镶嵌着些透明的颗粒物，有点像是水晶，他手指在其上划了一圈，一串小火苗落入颗粒上，立刻像是吸饱了氧气似的壮大起来，熊熊的火苗照得人全身发热。 两人满脸崇拜地端上制好的调料。 黑草端起口锅盖在架子上，待锅加热后开始倒油，烧至五成热后将兔肉片拖入蛋糊后丢入油中，待炸成金黄sè便用漏勺沥油。 原炒锅净后，倒油烧热放入葱丝、姜丝，炒了一阵倒入炸好的兔肉片，烹入勾兑好的调味芡汁炒匀，顺锅边淋入醋，炒匀，洒下余下的芝麻油。 香味勾来了早已倒下不省人事的云老头，只见他眼睛闭着，两手却如sè狼般摸过来，嘴里不住地念叨：“儿子，儿子……” 原来大白天也有人梦游来着。 三个老头一阵恶寒，对视了一眼，金毛怀疑的道：“他以前说过兔子萝卜被偷了一半，难不成……” 贼鱼没说话，瞪着云老头猛点头。 黑草更加没有说话，因为他正抱着锅子躲避着云老头泛滥的魔爪。 于是这起兔子萝卜被盗案便划下了在某些人看来非常完美的句号。猫扑中文  第九章 帕斯提兔肉料理大赛（3）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就如同意识清醒的人我们可以用钝物将他敲昏一样，对于意识不清醒的人我们同样可以用钝物让他变得清醒过来。 百般无奈下，黑草执起面粉罐头旁的擀面棍对准了云老头的后脑勺以饿虎扑食之势呼啸而去。 ……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么？”事后，云老头摸着脑袋天真地问。 “你刚才倒下去的时候撞到脑袋了。”黑草面无表情地扯着谎。 “这样啊……”云老头理解地点点头。 黑草递上那盘桂花兔肉和筷子一双，云老头顿时兴高采烈地接过去大啃大嚼起来，含糊不清地说，“黑草真有你的……这味道一级棒！” 黑草等他将整盘子的兔肉啃完才接着道，“这种程度是赢不了的。” “不过现在还有些时间，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几个罢。”黑草说完，一抬头，云老头已经没影了。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金毛摊手。 “大概是……”黑草看着某人远去的方向，“阻止某人让他不要真把人家弄死了……吧。”说着，抱起斟言，递给贼鱼，“这孩子还是带着，免得那丫头待会说我们丢下他儿子不管。” “……我说黑草啊。”贼鱼接过手中格外无辜的斟言，“你不能因为自己想打架就把这小鬼扔给我啊。” 金毛幸灾乐祸地拍他的肩，“若是待会小丫头看见你把她宝贝儿子扔鱼篓里，不知道会不会抢你的鱼吃。” 贼鱼想了一会儿，扯出一个笑，“小乖乖，爷爷给你买糖吃。” …… 四老头一小鬼各蒙着块黑布穿行与广阔的预赛赛场上，参赛选手们正在自己的炉灶旁jīng心准备着料理，其中不乏名家手艺，五人看得大开眼界，只想一齐将整个赛场的人一并解决了事。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四老头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自己给完全隐藏起来，斟言偶尔低下头，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体所在的地方什么也没有，只剩下一团空气，而抱着自己的贼鱼，以及本该在贼鱼前方的云老头，黑草和金毛更是连空气都看不见…… “这就是幻术么？”他问着自己。 “这就是幻术吧。” 自此，他对幻术的概念又多了一条：可以用来干些偷鸡摸狗的事。 一刻钟后，四老头又凑到了一起。 “找到目标了没？” “找到了。” “在哪儿？” “四周都是。” “……” “看来只有在评委那一关做手脚了。” “不大可能，这次希拉那小子似乎从协会里请了个厉害的幻术师。” “怎么个厉害法？” “酬金大概和那水晶兔子的尾巴差不多。” “……真是下血本了啊。” “我看被坑的可能xìng比较大！” “既然是专针对咱们的，这小子‘无尘’的修炼肯定不会低，一般的幻术在他面前很难凑效。” “修炼再久也是一小辈，我就不信他真能看出来。” “别忘了在帕斯提咱们的实力都被压制到哪个见鬼的程度去了！” “我都忘了还有‘二分之一’这回事了！” “得想一万全之策……” “万全之策？不是早就说好了么，把那小子揍翻！” “……” “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是说，把那小子揍翻后拖走，咱们合起伙造一个出来！” “没错。” “感应石装了么？” “不过看管那玩意儿的小子看着忒弱就是了。” “希拉那臭小子，竟然做两手准备……” “那咱们分头行动。” “就这么定了！” …… 预赛，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希拉作为城主，自从下了台，便端坐在评委席旁专为他预留的位置上喝茶观赛，不住地感叹着所谓城主真他妈就是一摆设！ 其实那水晶兔子是自己早在半年前便挪用都城的建设基金在贝诺处定做的艺术品――考虑到最近几年帕斯提都城因萝卜地的过分泛滥而显得愈发有些“乡土气息”，他终于狠下心动用因退城还耕而省下来并打算带着老婆孩子一块去风雅之都黛弥尔度假三年的城市建设资金，来换取一个让全世界以此来认识帕斯提的标志xìng建筑。他能预感到当他将这块高达三米的水晶兔子放在城头或广场zhōng yāng时，远道而来的旅人将会对帕斯提留下何等深刻的印象――他不求这些家伙会在晚年写传记的时候说帕斯提是个多么多么热爱兔子的城市，但至少会彻底地忘记这些恐怖的老家伙们将自己的宅邸强行霸占一半去种萝卜的事实吧？！ 而现在呢，这水晶兔子刚送到他手上，连包在外层的魔兽皮他还没来得及亲自剪开，就有个贼老头先下手为强了。在一阵尖叫地赞叹声过后，他大概已经预感到这只兔子和自己的缘分也就到此结束了。以后他若想起来，或许会可怜巴巴地扒在某人的篱笆外痴痴地看着窝里正被一干小兔崽朝拜地水晶兔子，然后被不认识的人当成偷窥某老头的变态抓起来给扔进自家的监牢里…… 越想越是憋屈，希拉不由得向某四只老头原本应该好好呆着的地儿狠瞪了一眼，不瞪还好，这一瞪立马将他吓得一阵发寒。好歹他也辅修了幻术多年，一眼便看出了那四个晃来晃去的人影哪里还有半分人样？简直四个鬼魂在大白天上演群魔乱舞，因为离评委席和观众席太远，人们只当是帕斯提四害一如往常地又开始发疯了。 可是，他们会去哪儿呢？ 等等，四个老头子今天是来比赛的吧？比赛就得拿冠军吧？拿冠军就会赢兔子吧？可就凭他们的厨艺可能么！ 虽然明白将不可能转为可能是这群老头最常干的事，比如逼迫他腾出宅邸种萝卜，交出水晶兔子让他们当自家摆设什么的。 还好他们提出地条件是料理冠军而不是打架冠军，不然自己是死都不会这么容易将宝贝兔子捐出来当奖品就是了…… ――于是这群老头子是打算将计就计地用幻术蒙混过关？ 怎么会让他们得逞？！就算是为了世界和平也得站出来阻止这群邪恶分子的yīn谋吧！ 尽管内心活动十分丰富，城主大人表面上还是不动声sè地抿了口凉茶，缓缓站了起来，吩咐自己的管家：“这里你先照看着。” 管家恭敬的应是。 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周围的参赛者，心下稍有些懊悔，当初为了避免因本地居民被帕斯提四害恐吓而不敢发挥实力，因此他不惜将参赛者限定范围扩大到了周边的漂浮岛屿：赫达、林下和法奇拉，参赛选手鱼龙混杂，这一套不攻自破。可现在，看看这些厨子，简直与帕斯提的兔肉料理专家有的一拼。看来，今年的冠军还真有些玄乎，若是落到了外面，不仅得赔上兔子，连声誉都可能赔进去。这可不行！ 他自问还是一个比较理智的城主，在私人恩怨和都城荣誉的问题上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即使和那几个老头有私人恩怨的受害者加起来也不比全民公愤少多少。 想了想，他摆着视察的姿态，慢慢地步向了放置感应石的房间。猫扑中文  第十章 帕斯提兔肉料理大赛（4）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近了，一阵激烈地拳脚交锋突兀的传入耳畔。 “结界？”微微眯起眼，希拉小心地后退一步，刚才的声音就像是幻觉一般消弭于无形。 “原来只是隔音结界。”他大步流星地向内走去。 “我靠！贼鱼，你别愣着，来帮忙啊！”云老头一巴掌拍翻了一个黑衣的蒙面人，更多的蒙面人却不要命地涌过来。 贼鱼也是一脸的不耐烦，“你以为我不想么，若帮你，这孩子万一被他们伤着了，那丫头还不得抢我的鱼吃！” “鱼鱼鱼，就知道鱼！你什么时候改吃兔子了老子跟你姓！”人们就是这样，喜欢的东西不喜欢别人和他抢，但又容不得别人和他喜欢的不一样。 “你跟我姓？有什么好处，天天给我钓鱼么？” “够了，你就给我一个人在那儿带孩子吧！” 贼鱼一声不吭地迎上去一脚踹飞了一个蒙面人，那人余势不减地压倒了另几个蒙面人。 “你怎么又来了？” “跟这群家伙撇清关系。”贼鱼瞧了远处的希拉一眼，面无表情道。 云老头纳闷地一回头，欣喜道，“希拉小子，你看我们是在为民除害，这些家伙意图不轨想破坏感应石！” “别告诉我你们来不是为了这个！” 希拉忍无可忍地大吼。 …… “你是说真的么？”云老头闪着星星眼看着希拉，他从未觉得这个城主当得像现在这样可爱。 希拉撇过头去，极不情愿地点头，这才注意到贼鱼怀里还有小婴儿一枚。 要不是考虑到年龄与xìng别的不适应xìng，云老头或许会直接一口亲上去。 贼鱼重重的咳了一声，“转xìng了？” “这是为了帕斯提的荣誉！”希拉抱着小婴儿饶有兴致地逗弄起来，嘴里不忘理直气壮道。 “你确定让这祸害拿冠军是为了帕斯提的荣誉？” “这是迫不得已的决定，”希拉摇头，“原以为咱们帕斯提的兔肉料理水平应该远胜于其他三都的。” “所以特地邀请了赫达、林下与法奇拉的优秀选手，为了让我们的恐吓毫无用武之地？” 苍老的声音静静响起，没有任何多余的起伏。 众人转身，黑草手里拖了只挂着个人头的衣领，缓步从外走来，表情淡淡，金毛恼火地跟在后面，貌似猎物被抢时的怨愤。 “没错。”希拉一脸坦然地肯定道，仿佛是在肯定云老头一天吃两只兔子而不是一只。 “希拉小子，你你，你……”云老头猛跺脚。 “行了，从现在起你就是冠军了，还有什么好气的。” “我是？你说是就是啊，有本事现在就站到那儿去把水晶兔子抱给我啊。” 希拉平静地看着他，“没错，我说是就是。” 末了，看着云老头快瞪出来的眼睛，补充了一句，“你不是想光明正大地拿第一么，我可以承诺，待会决赛的胜利者就是你，然后我会亲自颁奖给你。” 贼鱼推了推呆滞的云老头，“愣着做什么，希拉小子答应帮你拿冠军了。” 看不出这个外表看着挺正直小伙子也有这种能耐啊……云老头的星星眼又有泛滥的趋势了，全然忘了在他们四害的压榨下若没有些能耐早不知死哪儿去了。 黑草将提着的领子交给希拉，“这个还是还给你了。” 希拉疑惑地接过这领子，好半天才认出里面缩着的人正是自己请来的幻术师。 “你打算怎么让他赢？”黑草指着云老头冲希拉道。 “刚才，我已经布置过了。”希拉神秘地说。 “啥？” “只要在料理中加入一种香料。” “什么？” “茴香。” “这，这香料很常见啊，而且使用频率挺高的，”贼鱼想了想，“难道……” “不错，为避免遭人怀疑，我特意选择了这种常见的料理，若有多样菜式同时用到这种香料，则评委们在点评后将会较为平均地将选票投给这些料理。因为专家的解说会一定程度地影响人们的偏向，所以这些只是用来辅助你们待会的行动。” “我们的行动？” “嗯。”希拉脸sè凝重地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巧的卷轴，碧玉的轴杆呈现一种半透明的质感，温润的能量自其间流转不息。而制成卷轴的纸质亦是来自于一种十分强横的七级高阶魔兽——风斯。 若刚才云老头忍住没抱上去是因为有所考量的话，那么他现在恐怕是连考量都顾不上了，眼神发绿地扑向惊恐地城主大人，黑草和贼鱼不得已一人一只手地将他拉了个结结实实。 “希拉小子，以前怎么就没发觉你小子虽然表面上一副伪君子的样儿，实际上还是个有为青年的？” “……” “这卷轴里的能量只够你们四人两小时内实力恢复一成左右。” “呿”云老头沮丧地叹气。 “……你以为我是那种慈悲到一次xìng解除你们所有封印的人么？” 帕斯提作为隐士之都有一项不成文的规定，所有希望远离尘世，安享天年的绝世强者，在成为帕斯提住民的一刻起，必须在城主处接受一项封印，将自身实力封印在一个十分……令人发指的水准，联系一下可以想到，这么做一来可以让这群身怀绝技的强者们不会动辄因为切磋较劲而若无其事地毁掉帕斯提，二来便是不让那些不知隐士之都之名的无名小卒来打搅这群“大人物”们的生活。 这种神奇的封印也有一个十分贴切的名字，让老头们一听之下便完全误解了它的意思，想想觉得还是挺实惠的，叫做“二分之一”，当听到这个名字时，那些混了半辈子混成jīng了的老头子们第一个想到的是拿出一半的实力换来下半辈子的安宁还是很不错的，况且被封印者遇到生命危险时，封印则会自动解开。所以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二分之一”虽然是二分之一，实力虽然也是实力，可实力也是有许多种表示方法的不是？！ 最常用的就是等级表示方法。 这种表示方法唯一也是最大的特点就是不平均xìng。在这个世界里，战斗职业都是有着jīng确的等级划分的，等级愈高愈发难以修炼提升，而若处于一个较高的等级，那么即使与其相差一级，其实力也是有着明显的差距。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此“二分之一”，乃等级之二分之一，而非实力之二分之一。当初这封印的设计者也是高明，创造的封印咒文能探知此人的职业等级，将其jīng确固定在等级除以二的地步。强行算的话，以帕斯提四害现在的水准，比起之前恐怕只能用千分比来算了。 于是尝过才知道，这其实是个多么yīn险的陷阱。可以想象到目前为止被它骗倒的那些强横一世的老头子是何等的悲愤了。 顺便一提，帕斯提四害当年也是这么被骗倒的。 “恢复一成实力的你们，应该可以动用幻术影响所有人的味觉，配合评委们地分析，足以拿到冠军。” 云老头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 希拉仔细地检查着险些被那群蒙面人破坏掉的感应石。 “这感应石可不能弄坏了，待会我会将它放在评委席做做样子，防止幻术扰乱评委品尝。” 他们说的感应石便是一种针对幻术而发明的装置，幻术的作用当然不止是斟言所认知的“可以让人变成兔子”和“可以干些偷鸡摸狗的事”那么简单，若运用得当，完全有可能是这些的升级版。而这种感应石便能检验一定范围内是否被幻术影响，高级些的能指明被施加幻术的具体位置甚至将其抹消。 这装置看似简单，主要是由一颗叫做提姆的原石加工制成，极为实用，但在云老头他们这个等级的幻术师看来，破解方法既简单又直接，而且还不止一种。 而且，事实也证明，这类感应石并不适用于战斗。 “这是一个思维的误区，评委们未被幻术影响，而他们的点评与手中的食物味道完全相符，人们会误以为自己也未被幻术影响，便不会质疑他们的味觉。” “你们待会只需配合评委们的说辞制造出相应的幻术便可。” …… “现在公布晋级决赛的参赛选手……评委们经过商议决定，由以下五名选手。”希拉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直到台下的观众一个个屏住了呼吸伸长了脖子看着他，才噗的笑出来，“来自帕斯提的慕林，娜拉，来自赫达的晶焰，来自林下的蓝天，以及来自法奇拉的孟诺！” 帕斯提的慕林是一位与云老头差不多年纪的老者，慈眉善目的外表与云老头截然不同，娜拉则是一位年轻的女xìng，羽毛织成的雪白长裙，姣好的面容倒是引来了一群追随者的尖叫。 赫达的晶焰，人如其名，火红sè的长发好像要燃烧起来，绚丽的容光耀眼得令人不敢注视，高挑的眉梢透着股不加掩饰的傲岸。 林下的蓝天是一位看起来十分阳光的青年，蔚蓝的布衣洗得有些泛白，有一种邻家大哥的清新爽朗的感觉。 最后一位来自法奇拉的孟诺似乎是一位修为不错的中年魔法师，一头棕红的头发显得格外与众不同，背后的木杖刻满了诡异的纹路。 “现在，请五位选手登台，也请我们帕斯提的种子选手云老爷子与他们一一握手！” 云老爷子喜滋滋地颠过去，在慕林边停了下来，“老林子，等我拿到冠军了就把你珍藏的好酒拿出来！” 慕林叹息着摇头，“老云头，不是我打击你，就你那水平，拿到倒数第二就已经是老天眷顾了。” “哼哼，咱们走着瞧！”云老头挤了挤眼。 娜拉大方地伸手与他握手，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云爷爷，不要输给了外都的人喔！” 很少遇到对自己这么客气的小辈了，云老头乐得咧起嘴，止不住地道：“一定，一定！” “这样，我就不计较你上个月偷吃我新创的冰镇兔肉膏顺便喝光了我买给爸爸的风雅之都黛弥尔产的限量红酒的事。” “……”现在的小丫头真的是越来越不好惹了。 云老头有些踌躇地走到晶焰面前，伸出手想和她握手，鉴于刚才的经验，他对这个年纪的女人很是提防。 “云先生，”晶焰终于发话了，微挑着本就很高的眉梢婉婉然，“首先我很感谢你第一个试吃了兔肉，让这种美味最终被世人所知晓。” 云老头点点头，吞下口水。 “另一方面，我也非常的……讨厌你！” “啥？” “也只有你这种铁石心肠的老头子会想到拿那么可爱的兔子下锅！要不是因为你，我养了三年的小白也不会第二天就被人偷了吞进肚子里！” “……” 台下的斟千语揉了揉小白的耳朵，“是不是该给你换一个名字呢，这重名的太多了。” 小白则坚决地摇摇头，前爪指着胸前的牌子，上面分明有一个“斟”字。猫扑中文  第十一章 帕斯提兔肉料理大赛（5）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年轻的蓝天爽朗地笑起来，“别在意，云老先生您的贡献是无法否认的，以前我们只是认识到兔子外表的可爱，没有想到它吃起来的感觉也不差啊。” 总算听到一句赞美的云老头好不容易才将笑容扯回来，旁边的孟诺一句话就将他打回了谷底。 “老头子，你已经老啦。早点回去睡觉吧，免得待会的比赛输了趴在地上哭着不起来。” 云老头上下打量他，发觉原来他只是看起来有点老而已，真实年龄不过四十来岁。于是他学着孟诺的口气： “老头子，你才已经老了。看看你旁边这群年轻人，挤上来不觉得丢人么？老子今天是来客串的，你呢？难道是来串烧的啊？” 孟诺气得差点抽出自己的木杖朝云老头脑袋上狠拍下去。 原来老头子表达愤怒的方式可以有那么多种…… 云老头则笑得一脸得瑟。 站在另一头的金毛抱着手臂不住地摇头，“得意起来了得意起来了……” “为了保证大赛的公平xìng，我们安置了目前最为普遍及安全的提姆感应石，按照程序，各位朋友若有修行幻术的，可自行上台检验它的xìng能！”城主希拉非常慎重的对台下道，但在四害的眼中，却颇有几分事不关己的味道。 人群议论了一会儿，走出了两位年龄不等的幻术师，皆是一袭白袍加身，但布料比起云老头身上那件不知好上多少，以纯黑线条勾勒的云彩点缀于领口，左胸是幻术师专有的浮云图腾，行走时广袖如流云飞舞，颇有几分仙风古意。 “四十五级幻化境界幻术师，宁渊。”年长的中年人道，“这位是我的弟子，二十八级化形境界幻术师，宁可。” 跟在他身后十四五岁的俊朗少年向希拉微微行礼。 台下传出低低地惊呼声，毕竟，在一个大多数人看来十分偏远的临海都城竟出现四十级以上的幻术师的确有些不可思议，而他的弟子小小年纪竟已有二十八级的修为，着实令人激赏不已。 希拉微笑着点头，看得出他们师徒俩不是本地居民，或许是为了修行而游历各个漂浮大陆，恰巧路过此处便来参加这难得一见的盛会。 “请。”他优雅地抬手，绅士地比了个请的手势。 “希拉小子愈来愈会装模作样了……”云老头不满地嘀咕，被希拉遥遥瞪了一眼。 宁渊转过头对宁可说了什么，宁可点点头，柳叶似的长眉舒展开来，嘴角牵起一抹笑意。 宁可向前走了三步，带起衣袂习习摇曳，仿佛漫步于云端，从容地拢了拢袖子，神sè淡然如墨画中立于远方的山峦，那份闲雅之感让人不由心折。 “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气度，当真是名师出高徒。”若刚才希拉只是敷衍地应和，那么现在他是真心地赞许这对师徒，现在这世道，人人崇尚武风，懂得修身的人真的是越来越少了。 正想着，突然发现周围的温度似乎慢慢地低了下来，一股寒风从北方刮过，一瞬间席卷了整个广场，摧枯拉朽般带起了无数人的衣帽，吸鼻子、打喷嚏的声音此起彼伏，当众人回过神来时，漫天的雪花早已地簌簌落下，迎着风的轨迹不住地打着旋，不一会儿，地面上已铺满了洁白的粉尘。 希拉伸出手掌细细观看，雪花隐约可见淡淡的六角轮廓，与真正的雪花倒有些相似，这是种外表上的近似，但让他感到惊叹的是，虽然在外型上可以通过仔细观察分辨出来，但这漫天的雪花却胜在神似，它们和风飞舞的姿态，翩然落尘的情态，让人乍一看见便深深地肯定这就是雪花，并着迷于这不似人间的飘然景致。 ……这已经不仅仅是幻术的修炼水准了，更多的，是源于一种对生活的感悟，对事物本质的深刻剖析。 幻术师，便是一个这样的职业，想要模拟出世间万般景象，除了对幻术的cāo控能力外，更多的是对事物的了解与认知，也难怪古神学研究大师埃尔法会说，参悟透幻术便能把握这个世界的本质。 就在人们陶醉于此时的六月飞雪中时，感应石毫无预兆地爆发出夺目的光彩，光路沿着尖顶发散开来通入尾端，意味着幻术是来自四面八方，而对着师徒二人的那一面的光路格外繁多与耀眼，简明地指出了幻术的源头。 “好！”希拉率先鼓起掌来，“完美的配合！” 辅修了幻术多年的他一眼便可看出，宁渊将一身灵力幻化为另一种能量——魔法师施展招式时所必须的jīng神力，他用这种幻化而成的jīng神力调动周围的水元素迅速冷却凝华，从而降低了周围的温度，而他的徒弟宁可则模拟出漫天飞舞的雪花，配合着风的流动，形成了一幅腊月飞雪的景象。 众人的叫好声纷纷传来，两人依旧气定神闲地向台下微施一礼，宁渊还好，宁可额头却略见薄汗。 “此子年纪尚浅便有如此修为已属不易，更加难得的是，其对幻术的领悟较之许多老一辈的修行者更为深入，未来定是无可限量！” 黑草背着手轻声赞叹着，明亮的眼神带着些慈祥的赞赏。 云老头难得的没有出言捣乱，他正摸着下巴陷入了回忆，“化形境界么？可真是遥远啊……想当年，我初入化形境界所制造的第一个幻象好像是……” “兔子。”金毛插话进去。 “呿，喜欢兔子那是近几年的事，我想想……对，是肉包子！” “……” “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从进了那地方，每顿饭连点肉星子都没有，rì有所思，夜有所想嘛。” “……” “结果一口咬下去……那感觉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咬到手了？” “你怎么知道？” …… “感谢两位为我们带来jīng彩的幻术，大家看到了，感应石准确地指出了幻术的来源，那么，帕斯提兔肉料理大赛的决赛即将开始，请六位选手就位。比赛时间为三小时，请各位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一千人份的料理——可以用各种方式。三小时后，便是观众投票时间。” 希拉看了看六人的席位，早已被有sè魔法结界给包裹得严严实实，又望向台下热血沸腾的观众，心里为待会的行动小小地愧疚了一把，表面上却是以一种富有激情地声音大声道： “现在，我宣布，帕斯提兔肉料理大赛总决赛，现在开始！” …… “还是做那道桂花兔肉么？”云老头握着菜刀冲案板上横陈尸摆的兔肉不住地比划着。 “你能在一个半小时内切好一千人份的兔肉么？”黑草认真地问。 “……不行。”云老头很坚决地否认，末了，突然惊恐地看着他，“这种比赛你难道真要我做红烧兔肉么？” “……”黑草依旧是认真地看着他，“我们施展幻术的时间有两小时，这段时间感应石基本上不会影响到我们，所以只要我们做出能让人吃了不吐的东西就好。” “为什么是‘吃了不吐的东西’？” “那时候咱们恢复的实力又会被封印回去，那些刚被吞进肚里的食物突然变得恶心得要命，不得已吐出来又发现和吃进去的不一样怎么办？” “没想到黑草你也会开玩笑……” “像么？”黑草有些纳闷。 “其实做一千人份的料理也不代表得做一千盘对不对？”贼鱼突然道。 “啥？” “那些家伙今天算是饱口福了，但总不会一人独吞六盘吧。” “你是说……” “假设一盘桂花兔肉足够分成五人份，综合起来我们只用准备两百人份的料理就够了。” “贼鱼……**的怎么不早说？！”云老头喃喃道。 贼鱼没理他，将手中一直抱着的斟言递给了金毛，“轮到你了，反正某人连面粉和淀粉都分不清楚。” 金毛气得连头发几乎都竖了起来，但又发作不得，只好悻悻地接过看起来一捏就死的小婴儿，恶狠狠地威胁，“敢捣乱就把你丢锅里油炸了！” 很明显，这样的威胁纯属迁怒，一个半岁大小的婴儿能捣什么乱呢，但斟言还是吓得如小鸡啄米地点着头，金毛这才让他在自己的宝贝袍子上安了家。 没有一个人对此有所怀疑，才出生六个月的婴儿怎么会有如此dú lì而完善的意识，能够对外界的影响作出适当的反应，不过这一点并不奇怪，因为他们也不是正常人，所以对这种不正常的事早已见怪不怪了。 “老云，你分得清淀粉和面粉么。”黑草突然问。 “废话。”云老头一脸傲然。 “那么这次你去磕鸡蛋加淀粉吧，刀功这方面我更擅长一些。贼鱼，你还是按刚才的做，两百倍的。金毛，你……就这样吧。” “……” 斟言感到抱着自己的手抖了抖，所以他的心也跟着抖了抖。 黑草沉默地选出了五十人份的新鲜兔肉，轻巧地往上一抛，数不清地粉sè肉块如离巢的燕雀般飞入空中，黑草不慌不忙地从一袭黑袍下抽出一柄漆黑的长刀，薄而细长的刀身微微抖动着，与周围的景象格格不入，像是要撕裂空间。他握着刀，刀尖直指上空，一瞬间便没了行迹，原本是明媚的阳光，却变成了漫天漆黑的刀影，肉块直直落入桌面，没有受到任何阻力，但令人惊叹的是，在它们落地的前一刻，早已齐齐地被分为叠在一起的薄片，隐约可见鲜红的血管脉络，都是纵向分布，没有丝毫鲜血溢出。想不到，就在那短短的一刹，黑草下刀之前早已看清了这些肉块的经络血管分布，而后才毫不犹豫地顺着那肌理极快地出刀，他的刀法就跟他的眼力一样jīng准，稍厚的兔肉早已变得如雪花那般薄透！ 云老头勾着脖子跟贼鱼小声说：“黑草这一手刀法这些年倒是没咋落下啊。” 黑草恍若不觉，低头轻轻抚摸刀身，嘴里喃喃念叨，“老伙计，难为你了……” 两小时三十分钟后。 一位侍者推着餐车恭敬地走入结界，一抬眼便是四个老头围着口大锅鬼鬼祟祟不知在商量什么。 出于礼貌，他还是出声询问，“请问，各位的料理准备好了么？我们得提前将料理分装好。” “等等，再等等。”云老头不在意地摆摆手。 侍者只得拖着餐车站到了一旁。 不一会儿，四个老家伙在齐齐地一点头后笑容满面地回头看他，年轻的小伙子这才看见其中一个金毛老头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婴儿，而且那小婴儿还露出了一个极其人xìng化的同情眼神…… …… 金毛极不情愿地将六号牌贴上餐车，将小婴儿交还给云老头后还不忘瞪后者一眼。 “没办法，咱这个地儿离评委席至少五百米，就凭咱现在的水平根本没办法施法啊。” “不是说加茴香就能过关么？” “你刚才没吃过那东西么？” “……” “你敢肯定在没有幻术的情况下可以吃下了不吐出来么？” “……” “天杀的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 “嘿嘿，是我。”云老头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好像一不小心把味jīng和淀粉弄混了……” 金毛抖着手，险些抡起小婴儿直往这糟老头脸上砸。 “好了，”黑草打断，掏出希拉给的卷轴，“时间只有两小时，准备好就去吧。” 缓缓地将卷轴摊开，这是一幅血写的符文，遇到阳光立马开始燃烧，火光跃动间，四sè光影开始汇聚，在一阵轻轻地嗡鸣后分别向四人飚shè而去！ 云老头掀开袖子一看，印着帕斯提标志的封印似乎少了几道纹路。 “我以前就好奇了，为什么帕斯提的封印会这么……与众不同？”贼鱼突然想起来这一茬。 云老头也跟着端详着那封印上无数的外星文中心的圆圈中显得格外突兀“帕斯提出品”的字样。 “哼，用胃袋想也知道是希拉那臭小子的手笔。”金毛不屑。 “然后就是处理这卷轴……”黑草执起那卷轴，发现早已被烧成了飞灰，微微瞪眼，“原来是自行毁灭的啊。” “嘿，这东西倒挺方便，我还担心着这种高档材料要怎么毁尸灭迹呢。” “出发吧，”黑草道，“时间差不多了。” 金毛更加不情愿地推着车，走了几步，回头，“待会弄成什么味道？” “你最喜欢的那种。”贼鱼想了想，说。猫扑中文  第十二章 帕斯提兔肉料理大赛（6）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这，这是！”满头花白的评委大叔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这口感，这味道……真的是兔肉么。”旁边挂着专家牌子的老妪尖着嗓子大叫。 “嗯，我进去时正好看见他们的收尾工作。”使用幻术扮成侍者的金毛不得不装出一副年轻小伙的样儿激动道。 他瞥了一眼瘫在远处的感应石，直感到这年头的产品是愈发脑残了。 评委大叔狠狠点着头，突然注意到盘子里隐约混着的茴香，遂不着痕迹地移了开眼，挺着肚子一脸专业地拉过一旁镶着晶石的扩音器，轻咳了一声。观众渐渐安静下来。 “这盘桂花兔肉与我们经常见到的有所不同……不，有很大不同。怎么说呢，咋一入口，我不禁想起了三十年前，师父带着我来到我们晨星帝国的首都，有五彩之都美誉的雪烨城的王宫里。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尝到所谓的宫廷料理，就想啊，‘噢，原来这就是宫廷料理，只有皇家才有资格享用的料理。’……” “师父告诉我，这道菜就叫做‘雪烨’，是从咱们dì dū的名字中引申出来的，为了纪念几十年前一位早逝的‘王子’，当时，与我国交界的黎深帝国对我们出兵，年仅十三岁的王子不顾兄长的劝阻，愤然带兵迎击，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场战争旷rì持久，双方会战于晨星帝国南端的星海之都梅乐丝蒂雅，三个月后，黎深帝国退兵，这位王子也在胜利之时因伤势过重而战死沙场……在那之后，举国哀悼，因为那名皇子名叫‘烨’，一位从小一直看着他长大的王宫大厨因哀痛而创作了这道‘雪烨’。一则首都的名为雪烨，再则听说这位王子死时，原本繁星朗朗的星空竟飘起了漫天大雪……这道菜，连着这个名字便一直作为帝国不可亵渎的荣耀延续到了现在。“ 广场静静的，没发出一点声音，偶有少女与经历过这件事的老者低声啜泣，他们纷纷脱帽致意，充满敬意地看着一个方向。 “……所以，我认为，”评委大叔调整了情绪，以一种异常庄重地口吻道，“这道兔肉料理在选手的jīng心烹饪下，竟能展现出用材截然不同的‘雪烨’的味道，除了惊叹与他神乎其技的厨艺外，我们同样需要肯定此人对于晨星帝国的热爱以及对英雄的敬畏！” “哗！”掌声刹那间从整个广场爆发开来，群众是极易被煽动的，人们争相叫好，眼里闪着的赤诚让他们看起来像是群临敌时热血沸腾的大兵，恨不得马上端着柄长枪刺进敌人的心脏。 “六号，六号！” “支持六号！”…… 金毛惊疑不定地看了眼那人老心不老的大叔，发觉他正满面红光地吃着那盘制作失败的桂花兔肉，这才松了口气，慢慢推着餐车回到自己的选手席――那个评委激动得忘了形，没有着重介绍这料理的口感，大概是觉得没必要了。他得仔仔细细地将这料理的味道描述给那几个损友，看这些群众那股激情，待会的冠军几乎是势在必得了。 ……只要那老云头不出什么岔子。 穿过两重结界，远远地看着老云头扒在满桌子的料理旁不知在捣鼓什么，看见他，连忙将一只纸包藏在身后。 他已经做好了躲避云老头因为太兴奋而不知不觉有些出轨举动的架势，而出乎意料的是，三个人有两个人都沉默地看着他，另一个则仔细地打量他，想了一会，大概明白了原因，金毛无所谓地摇头，招呼着将这些兔肉分开装盘。 正干得起劲，云老头突然拉着金毛的领子将他往后拖，惊得他差点反手将盘子往他头上砸。 “你看，你看！”云老头指着刚用风元素凝成的望远镜冲他道，从镜子可以清楚地看到评委席上的各个料理。 最左边的是一道类似西餐的餐盘，两边各放着刀叉，盘中的肉只有小小一块，算盘打得比帕斯提四害都jīng。兔肉上淋着些酱汁和红酒，那红酒淋在兔肉外的部分隐隐透着股紫意。 “好啊，慕林那铁公鸡，以前找他要酒喝抠得跟什么似的，现在倒大方起来了，极品的紫晶绒啊啊！” “嗯，那块大冰雕肯定是娜拉那小丫头做的……她从哪儿弄到那么多冰块的……” 金毛翻了个白眼，“那只是一般的水魔法而已。” “这样啊……啧啧，搭在冰块上的那肉看着真嫩啊，早知道混过去吃一块得了。” “咳，这块怎么这么红？！好大的辣椒……这东西能吃么？” “……总比你这盘拿味jīng当淀粉的能吃。” “……哇，这盘兔子萝卜一家亲看起来真有创意，这萝卜雕得真像！” “看来那年轻人刀功也是不错。”黑草不知何时已站在他们身后轻声道。 “你怎么知道是那个年轻人做的？” “你难道没注意到他手上的刀茧么？” “最后就是那个yīn沉不良的老头子做的吧。” “那黑黑的是什么？加了诅咒魔法不成？！” “评委老头竟然吃了，呃？这是什么表情？回光返照？” “……有古怪。这是，这……靠！”贼鱼骂了一句。 “这是什么？” “……还以为只有我们搞作弊的……这人修习的是十分少见的暗黑魔法，以各种负面状态和毁灭xìng的攻击力为主。而这个……是具有摄人心神能力的禁术……那水晶兔子到底多贵来着，一个魔法师怎么会屈尊参加这种大会。” 贼鱼摸着下巴沉思。 “把那个家伙做掉！”云老头脸红脖子粗地嚷嚷，即使被黑草拖住也仍是激愤不已。这也不能怪他，为了这水晶兔子，老云头不知付出了多少耐xìng。 “叫唤个什么劲！”金毛终于忍无可忍地掐起他的脖子，“就他那个程度有什么好气的，卷轴的效力还有一个半小时呢！” “得想办法把这人摆平了……那魔法你们有无对策？”一向冷静地黑草这次也没有例外。 “哼哼……”云老头怪笑起来，“让我来，看我待会不整死他！” 斟言打了个寒战，总觉得眼前这画面似乎有些眼熟，似乎什么时候看到过……几天前？还是更早？ 云老头走到食材柜旁，望着堆得像小山似的食材，抽出两根胡萝卜，露出那个倒霉侍者的后脑勺，红灯闪闪。于是满意的将其塞回去。 远处又来了十几位侍者，各推着辆刷得锃亮的餐车，各自走入不同的场地，其中四人则向此处行来，车上硕大的六号牌格外显眼。依旧是恭敬地行礼后，他们迅速地将满桌地餐碟装入餐车里，最后匆匆推着它们滑入观众席开始分发。 “动作得快些了……”黑草催促了一句。 四人出了结界，发现另五位选手早已站在外面，只是云老头怎么都觉得那孟诺笑得挺猥琐的。 慕林带些惋惜的看着四人，娜拉依旧笑得灿烂，晶焰没理他，蓝天依旧是报以尊敬的眼神，而孟诺眼神yīn翳地看了他一眼，竟向这边缓缓走来。 “水晶兔子，你争不过我的。”孟诺笑道。 “哼。”云老头摆出一副不跟他一般见识的姿态。 “不信？”孟诺笑得更欢了，“你附耳过来。” 云老头真的附耳过去，却在他讥讽地凑过来的一瞬抬腿踢上他的裤裆。 “你！”孟诺痛的抽了一口冷气。 “唉……”云老头无奈地摊了摊手，表情无辜到了极点，“你还太嫩了！” “哼哼。”他突然狰狞地笑起来，缓缓抬起手，掌心里一团黑sè的雾气渐渐凝聚，逐渐凝聚成一个实体，他瞪着他，眼神如凶残的野狼。 “……时间到，现在，撤掉外部结界。”希拉的声音也不知是恰到好处还是不合时宜地传来。 孟诺冷哼一声，甩手背向身后。 二十四位侍者将餐车整齐地摆放成一个圆，分别标着六种号码牌，餐车上满满地堆放着的料理看得人食指大动，汹涌地人群不住向这边挤来，要不是希拉本人的近卫挡着，恐怕早已不顾一切的哄抢一空。 “呵呵，不必慌，那么接下来进入投票时间，请在三十分钟内选出你们最喜欢的料理，超过时间未进行投票则当做弃权处理！” 希拉潇洒地一挥手，那些手拉手奋力阻挡人流的近卫们顿时作鸟兽散，不为别的，慢一步就有可能被疯狂的人群给踩死。 侍从们很庆幸，佩服于城主大人将他们围在圆内的伟大决策，否则这时他们可能面临比那些侍卫更加凄惨的下场。 四害有如苍蝇和苍蝇贴一样再次凑到了一起。 “贼鱼，这种魔法的解决方法是什么？” “不知道……”贼鱼瞥见了云老头眼里的绿光，马上补充，“不过一般的暗属xìng状态魔法都有三种方法解除……你混了上百年竟然不知道？！” “说！” “一是被施法对象本身带有某种保护魔法，便不会受此影响。” “还有呢？” “二是在对象被该状态影响后，立即施以与此魔法完全相反的增益魔法，两两相克，不过不知作为战场的实验体本人会怎样就是了。” “……” “第三个是最简单直接的……因为这种状态魔法属于间接控制系，虽然通过食物这重媒介，但本身还是需要施法者不断输出jīng神力cāo纵才行，只要让这个施法者失去意识……但那施法者会不会被反噬我就不知道了……” “我管他去死！” “等等”黑草拦住云老头，“毕竟在几千观众面前，此事需谋定而后动。” “……看看他们舔盘子那样，这种关头你让我从长计议？！” “去吧，如果不想要那水晶兔子了。” “……我忍。” “首先，我们得让孟诺失去意识，但不能让任何人察觉。” “简单，敲昏了用幻术。” “金毛，感应器那边还能支持多久？” “哼，小意思。” “嗯，得留下两人另行控制投票者的味觉，金毛，你刚才模拟的那感觉有些难度，差不多就行了吧。” “啊，反正那评委老头也没说清楚。” “……这种口味真能赢么？”云老头有点怀疑的道。 “谁知道……有那故事压轴估计没啥问题。” “那孟什么的我来收拾。” “没人跟你抢。” “那开始吧。” …… “这就是那个据说是和宫廷料理‘雪烨’一个味道的料理？我尝尝……呃！”人群中，一家三口好不容易抢到一份六号料理，一家之主的孩子他爸自然是率先夹起一片放入嘴里。 “孩子他爸，你怎么了，这个表情……是因为太兴奋而抽筋了么？” “爸爸，给我一片，我也要吃！”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宫廷料理……够刺激，不过怎么有种将味jīng当成淀粉的感觉？” “呵呵，这不是孩子他爸你以前经常犯的错误么？” “啊啊，这样啊……唉？” “怎么了，孩子他爸？” “……太神奇了，味道竟然一瞬间变了！太美味了，孩子他妈，来，张嘴，尝一片！” “爸爸，我也要。” “好。” “太，太好吃了！” “没错吧。” “爸爸，我还要一片！” “好，等等。” “唉？怎么都吃完了？” “靠，是隔壁那老油头抢走了，快，追！” “……我看，我们还是再去领一份吧。” “好，这次换孩子他妈你去，听说每样料理每人只能领一份。” “哦，好。” …… 没有一个人怀疑，他们全体正被一场铺天盖地的幻觉风暴给欺骗得彻彻底底。猫扑中文  第十三章 幻之技 月洗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台上的选手们眼含期盼地观察着人们的反应，以此估量着自己的胜率。 四害又商量了一阵，云老头正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给那更年期提前发作的老头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倏地眼一凝，一反常态地严肃起来。 “幻觉！”他低声喝道。孟诺还好好地站在那儿，但在云老头眼里仅一瞬间便暴露了其本质。 “幻术师？难怪……”贼鱼想起了几小时前与他们交战的蒙面人，想必那家伙原本也打算对感应石动手脚，因为其幻术修为还远远不及金毛那般在众目睽睽之下不露痕迹地制住它的程度。 “这么一算，他的境界应该在凝物高阶以下。” “这下糟了，找不到控制源，前两个……你们谁学过增益魔法？”黑草微皱了眉。 “我。”贼鱼举手。 云老头大喜，拽着他胳膊催促着，“动作快点，这事过了我请你吃鱼！” 贼鱼下意识地擦了擦口水，“我只会一种。” “什么？” “圣·哥瑟维洁兰修的祝福。” “啥，啥的祝福？” 贼鱼叹了口气，“圣·哥瑟维洁兰修是教皇殿所处的圣都之名，你……” “压根就没打算记。教皇殿的祝福？有什么用？” “……全体战斗能力加成百分之五十，伤势初步治愈……” “贼鱼！”云老头暴跳如雷。 “……以及清除一切负面状态。”贼鱼慢悠悠地道。 “额，贼鱼。”云老头讪笑着讨好道。 “但这魔法的等级为八十一，现在咱四人合起来都用不了。” “……”云老头没说话是因为他气晕过去了。 黑草照样一锅铲将他砸醒。 “经你刚才的提醒，我倒想起了……虽然以现在我们的实力不够使用过高等级的魔法，但我记得，初级幻术招式应该是在乱真境界便能开始学习吧。” “六十级？还真有些悬乎。”云老头摸着脑门上的双球冰激凌犹豫道。 “嗯，关键是我们还必须分出一人继续刚才的五感控制。” “这不成，四个人合力已经很勉强了，现在还要强行分出一人，你们不怕待会闹得幻术反噬么？”金毛咬牙。 云老头眯着眼一一扫视着三人，最后定格在金毛身上。 “金毛。” “干什么？” “衣服脱了。” “……” “我知道你那袍子有灵力增幅的作用，而且我正好研习过一个初级幻术招式，可以解决现在的情况。” “什么招式？” “幻之技·月洗” “这个招式——”黑草微有些吃惊，“被称为初级幻术中的作弊技，幻术中的幻术以及伪神圣魔法的……”随即又摇头，“你这老小子从哪里学来这么奇葩的玩意儿。” 云老头接过金毛的金袍披上，乐颠颠地转了一圈，“这招最出名之处就是作为幻术的消耗以及限制可谓有史以来最低的——五十五级便能使用。这样一来，有了这法袍以及咱三人的灵力联合，施展这个幻术可谓稳稳当当，绝不会有反噬的危险。” “等等，”黑草出声，“五十五级……灵力不是尚未凝聚成实体么，怎么可能施展幻术招式？” “所以才叫作弊技啊。”云老头理所当然地说。 “哦？” 云老头轻轻一笑，“为了不引起轰动，这件事只有很少人知道——当我们到了四十级幻化境界，就能将尚未凝成的灵力转化为其它能量，以更大的代价施展同等级的其他职业技能，但这一种幻术招式，它有一个的确可以称得上作弊的准备技能——它可以将这一过程彻底反过来。” 贼鱼瞪大了眼，“就是，先将尚未凝聚的灵力转化为jīng神力或真气，再将其转化为凝聚完成的灵力？！” “哼哼。” “这样一来，就可以以更低的等级施展幻术招式了？” “不过，这招幻之技·月洗所需要的灵力正好等于五十五级幻术师将全身所有灵力转化完毕后的水平。” “……金毛，你一个人可以控制那一千人的五感么？反正每个人就几秒钟的事，一个一个来……哦，还有，感应器那边也要压制好。” “下次这种事别叫上我！” 可怜的金毛，被剥了衣服不说，还得负担起更加麻烦的任务。 “黑草，贼鱼，灵力传给我！”云老头打了个手诀，催促道。 黑草和贼鱼对视一眼，伸出手按在云老头背上，汹涌的灵力磅礴而出，顺着经络贯通无阻。 云老头轻轻呼出一口气，手诀猛地变换： “归命燃念幻！清凉润及明净缚魅驱邪散灭宁！幻之技·月洗！” 一声比一声快，一声高过一声的宣告，云老头眼中爆shè出亮银sè的冷光，不论是气质还是感觉都与以往吊儿郎当的态度截然不同。飞雪一般的白发无风自动，其间光华隐隐流动，似是吸收了周围空气中的能量。 柔软的衣袍陡然一紧，像是承受了什么无形的压力，撕裂地绷碎声自各处纷纷响起。 能量缓缓渗出体外，剧烈的风压在周围疯狂地互相啃噬，与以往的无影无形不同，灵力呈一种月白素sè，半透明的液态逐渐形成，光晕并不耀眼，却是带着不容忽视的能量波动。 金毛斜睨一眼，随手一个幻觉掩盖此处的动静。 这是一个能量质变的过程，灵力凝实将会引起巨大的反应，云老头周围风的流动已然紊乱，幸好不是进阶六十，否则那响动恐怕能惊动整个广场。 云老头脚下的地面已经出现龟裂现象，月白光晕逐渐浓郁，忽的化为一颗流星直窜入天际，在阳光的掩护下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流星升到某一点突然爆炸开来，“砰”的一声，无数光粒四散爆开，像极了烟花，却没有像烟花一样下落时自行熄灭，光粒纷纷扰扰如雪花一样划出优雅的弧度，如甘霖般遍洒大地…… “孩子他爸，决定好待会投给谁了么？” “这个啊，让我想想，一号那道淋了红酒的倒是不错……嗯，冰雕也挺别致的，对了，用辣椒包着烤的那块叫啥名儿啊？” “捏什么盘吧，孩子他爸。” “对对，就是涅槃，味道可真够劲爆的，足足喝了三杯水才缓过劲来，的确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还有啊，孩子他爸，那只用胡萝卜雕成的小红兔子真是可爱，儿子都舍不得吃呢！” “对啊，唉？” “怎么了，孩子他爸？” “雪烨我们都尝过，可是人间的顶级美味啊，嗯……我们一共领了六种没错吧。我看看……唉？怎么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最后一道菜的味道了啊？” “儿子啊，你记xìng好，那菜到底是啥味道啊？” “哎呀呀，我也不知道呢。算了啦，既然都忘了，肯定是没啥特点的菜啦，不想了不想了。” “对啊，孩子他爸，就选那道‘雪烨’吧，那厨子不仅菜做的好吃，还挺爱国呢，也给儿子做个榜样。” “呵呵，都听孩子他妈的……” …… “幻之技·月洗，效果为全体治愈以及消除范围内一切物质的所有被施加状态，不管是增益还是削弱，但因为作用时间只是短短数秒，因此可以配合幻觉使用。也并不算什么顶级的招式，关键是它的准备技能——或许可以投入至其他职业的使用中，这样一来，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幻术师与其他职业一直以来苦苦维持的平衡xìng很可能会被打破……可这到底是好还是坏，对人们早已奉为真理的种种理论究竟会有多大的冲击？而决定隐瞒这个秘密的人，又是怎么想的呢……”黑草沉思着。 …… “小白，来，张嘴！”斟千语抱着小白，用勺子将料理送至小白嘴边。 小白吓得将头埋在地上瑟瑟发抖，斟千语突然觉得自家俩儿子害怕起来简直一模一样。 “千语，小白是兔子，你想让它吃同类的肉么？”沐绝尘提醒。 “喔，对哦”斟千语顺手将勺子含进嘴里：“尘子啊，你说哪一盘是云老头做的啊？” “被施加了幻术的那盘呗。” “嗯，说起来，今天的比赛竟有一个黑魔法师冒险来参加呢，水晶兔子的吸引力真有那么大么？” “听说价值几百万……不过，还是小心为上。” “啊……咱们来这儿也有几年了，不是啥事也没发生么。” “唉，小心些总是好的。” “喔。” …… “爹，刚才的幻术真的太帅了！”宁可一改众人面前的从容不迫，有些欣喜地对宁渊道。 “幻之技·月洗？”宁渊却没有看他，“这，这不是……” “什么啊，爹？” “没什么，小可，今天的事最好不要对别人说。” “可是，看到的人应该不止我们。” “你忘了这里是哪儿了么？隐士之都，爹以前跟你说过的，这里汇集了数不清的异人与强者，这招式在这儿出现一点也不奇怪。可是，隐士之都的事世上知道的人并不多，而且那些老先生们也不希望有人打扰。” “我知道了，爹，孩儿可不可以再问一个问题？” “你问吧。” “为什么这儿的城主没有想过将那只水晶兔子作为帕斯提的标志建筑呢，这样一来，不是会获得相当大的无形收益么？” “这……大概是为了照顾隐士们的归隐田园，不求闻达的思想吧。” “喔，怪不得咱们一路走来到处都是萝卜地，连城主府都不例外。”宁可理解的点点头。 “嗯，希拉城主是一个廉政爱民的好城主。” 于是，城主大人最初的设想便被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了。猫扑中文  第十四章 兔子耳与地灵缚的三重进阶（1）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投票结束。现在，请工作人员亮出投票结果！”听了这话，四害如释重负地对视一眼，金毛将自己的金袍从云老头身上扯了下来。抬眼一看，“孟诺那小子又回来了。” “他回来也没用，晚了！” 此时的孟诺惨白着脸，嘴角隐隐有血丝溢出，他眼神怨毒地扫了一眼四人，最终定格在云老头身上。 云老头冲他做起了鬼脸，不出意外地看到他苍白的脸sè染上了一层青紫。 “是你！” “我，我什么？”云老头无辜地看着他。 “你！”孟诺双目赤红，咳了一声，一口鲜血喷出来。可他并不在意，右手缓缓张开，与之前同样大小却感觉截然不同的浓郁的暗元素魔法球倏地凝结而成，一串串电流在外部闪烁流窜。 “大赛禁止斗殴！”希拉的声音震得孟诺浑身一颤，惊讶于这位年轻城主的内力，还是转头怒瞪了他一眼。 “孟诺先生，请自重。”希拉一字一顿的说，jǐng告之意不言而喻，但熟悉的人诸如云老头他们，很轻易便察觉到他眼底的笑意。 孟诺视线转向他身后的投票结果，弃权三十二人，一号一百九十一票，二号一百五十一票，三号九十九票，四号一百五十五票，五号五十三票，而六号以三百五十一票的高分荣获第一。 “下面公布各选手的号码！”希拉没再理他，思索了一阵，露出了开场时一样的笑容，让斟言一看便知道有yīn谋的笑容，“当然，先从前三名开始！” “第三名，来自林下的蓝天先生！呵呵，这位年轻小伙的参赛号码为四号，他的料理名为和平，个人私下认为这是一个非常贴切的名字，看，用萝卜雕成的兔子正趴在兔肉片前亲昵地蹭着，这是一种多么和平地景象啊！” 观众笑出声来，报以热烈的掌声，大声喊着蓝天的名字。蓝天不好意思地抓着脑袋，蹲下来与凑上台的观众一一握手。 “第二名，是得分为一百九十一票的四号，帕斯提的慕林先生，作品为：紫晶绒酱兔肉，想必大家对这道料理印象非常深刻，”希拉细细地回味着刚才的口感，“浓烈而不失清甜的酱汁，配合着如水晶般纯粹绵软的紫晶绒，让人仿佛回到了年轻时代的初恋里，嗯……多么美好的回忆啊！不愧是曾在二十多年间名震八方的顶级调酒师！” “慕林，慕林！”人们深有同感地点着头，某些酒量太低的甚至唱起了过时的情歌，哼着哼着便走了调。广场的氛围愈发热闹。 慕林淡淡地微笑着，稍稍行了一礼，一派的高手风范。三小时的比赛并没有使得他额上出现一滴汗，窄袖长袍丝毫不乱，端正得如同一块雕塑。 “接下来，是第一名，大家一起说，是几号？”希拉笑意更深了。 “六号！”群众完全忘我了，扯着喉咙大吼道。 “没错，六号选手的料理‘雪烨’凭借其神乎其技的厨艺与一颗爱国的赤子之心荣登榜首，他的成绩是不容置疑的！” “六号，六号！” 希拉又开始抖起眉来，“好，现在我们一起将这位六号请出来，大家说好不好？” “好！” “六号，六号！” “本次大赛的第一名是……” “六号！” “‘雪烨’的制作者是……” “六号！” “那么，本场比赛作为种子选手一举夺魁的云老头就是……” “六号――！！！” “………………” 在同一天几小时内被连续玩弄了两次的群众们终于对这个倒霉城主报以无比惊怒的瞪视。 云老头乐得跳了起来。 而这次希拉依然厚脸皮地无视了怒瞪，毫不停歇地将话题继续： “接下来，二号，娜拉；三号，晶焰；五号，孟诺！” “请云老爷子登上领奖台，当然，还有他的助手――黑草，贼鱼和金毛！” 有件事，斟言从几小时前就有些疑惑了，为什么希拉称呼其他选手时都是直呼本名，而对于帕斯提四害却非得使用绰号呢。这之中究竟隐藏了什么？ 他忽然一愣，这毛病得改改，好奇心太重可是会死人的。不过等他长大了，难道也要他学着希拉这样称呼？会不会被扁的很惨？！ “嗬，云老爷子，难怪今天赢得这么容易，原来不知从哪儿抱了只小婴儿做吉祥物呀。” 希拉此时已走至近前，像是刚看见他一样。轻松接过了四个佩刀侍从才勉强抬起的水晶兔子，装模作样地思忖，遗憾道，“既然您抱不下了，那么奖品我就颁发给……” 云老头连忙将小婴儿往黑草怀里一塞，腾出手从希拉怀里一把抢过水晶兔子，心满满足的蹭着兔子的胸部。 “请第二名的慕林先生与第三名的蓝天先生上台，合影留恋！”希拉说完，自觉站在了金毛的旁边。 一位穿着火红袍子的年轻魔法师飞快地跑上来，低声了念了几句咒语，顷刻间，几颗小火球迅速自空气中汇聚，而后拉伸开来，形成了一副长两米宽一米的荧幕，老远便感觉到它的热量。 “请大家忍耐一下，待会可能会有点烫。”那个年轻魔法师累的满头大汗，有些抱歉地说。 在场的人齐齐看着他，心里同时涌出了一句话：“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好了，大家一起念――萝卜！” “萝卜……娘啊，烫死我了！” 云老头率先痛叫道，一头白发被烧得翻卷着萎缩成一团，黑草抖了抖黑袍，抖出了几粒黑渣，他怀里的斟言有些悲哀的发现，头顶新长出的几根黄毛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他。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魔法师一个劲地对着满脸黑线的希拉道歉，希拉哆嗦着摸了摸自己那引以为豪地浓密棕发，在摸出一把烧焦掉的不明物体后，忍住了嚎啕大哭地冲动，硬是挤出了一丝笑意，幽默道： “烤萝卜出炉了！” 闻言，那魔法师一愣，而后满怀感激地一招手，身后的火sè荧幕缓缓凝实，面积整整缩小了一倍后颜sè也跟着暗了下来，刚才的热度不知何时已悄然不见。 魔法师数了数在场的人，视线在小婴儿身上犹豫了一会儿，便从怀里掏出八个卷轴，也不摊开，一齐朝荧幕中扔去。 黑sè荧幕一瞬间亮出耀眼的红光，分为八块融入卷轴之中，随着轻轻地“噗”声，卷轴应声落下，魔法师眼疾手快地将它们接住，讨好似的抽出一份递给希拉。 希拉一言不发地展开，饶是他憋着一肚子火气，也忍不住轻咦了一声。猫扑中文  第十五章 兔子耳与地灵缚的三重进阶（2）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雪白的卷面上，一幅逼真的长画跃然纸上，从左至右，蓝天的布衣上点点的调料痕迹衬着他阳光般的爽朗微笑，让人油然而生出些许好感。慕林依旧是淡然地笑着，挺直背脊，远看颇有些如山般的沉稳气势。 往右便是抱着好奇地睁大眼的小婴儿的黑草，同样是沉稳，但与慕林不同之处是黑草更多了一份隐忍与凝练，眉意淡淡，如一缕轻烟。如山与如烟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完好地融入了一人的体内，矛盾中隐藏着某种别样的意味。 整个画面的正中心便是喜滋滋地抱着三米高的水晶兔子的云老头，嘴角几乎咧到了耳边，露出很是健康的牙齿，明亮的眼睛此时眯得只剩一条细缝，怎么看都十足像一只招财猫。 贼鱼尴尬地被水晶兔子挤到了一边，只好伸出手搭在兔子大腿上表示亲昵，金毛的袍子不管走到哪都非常惹眼，极不情愿地挤出一抹笑，希拉则是谦逊地站到了他身侧，左肩上的武者图章熠熠生辉，使得他本人看起来愈发英气逼人。 魔法师将另七个卷轴分给了每个人，值得一提的是，斟言这个不满一岁的小婴儿也有幸分到了一份。想着自己付出的代价总算得到了些回报，斟言情不自禁地道了声谢，倒把那魔法师吓得手一抖，而旁边的几位则有些疑惑地瞧着他――见怪不怪就是正常人和怪胎的区别。 “……玩够了么？”yīn冷的声音从耳后响起，明明平缓地没有一丝波动，但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人怀疑其间隐藏的惊涛骇浪。 希拉皱着眉转过身去，而四害则互相对视一眼，交换着同一个意见：还敢来啊？！ 孟诺依然站在原地，惨白的气sè倒是稍稍有所恢复，同时，黑sè的能量元素自他脚下扩散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两边飞速窜动，连接上了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台上的数十黑衣蒙面人。 云老头扯了扯黑草的衣服，“你亲戚么？” 这是一个暗黑系阵法，作用为束缚和削弱，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躲开，一则因为来不及，二则因为这群怪胎根本没将它放在眼里！ 在他们的呼应下，阵法的颜sè渐渐浓郁，到最后，形成一个小型结界，将几人笼罩进去，纯黑的颜sè连阳光都无法穿过。 “这是……地灵缚，效果为：阵法内所有生命体重力增加两倍，且排开除土系元素外的一切能量单位。”黑草渊博地道。 “黑草，你怎么连这都知道？”云老头瞪大了眼。 “可惜，阁下你资质不错，却不肯专一，幻术，黑魔法与暗黑阵法，不论哪一种修炼都是可以耗尽毕生jīng力……原来如此，所以非得这块大型天然水晶。” 孟诺不屑冷笑，“这就是你的遗言么？” 说着，后退一步，再一步，眼神更加森寒，从袖中掏出一张鬼画符，狠狠拍上了结界外壁！ 一瞬间，本就漆黑的颜sè再度加深了几分，光是看上去便有种窒息的感觉。 “那么，这种是什么……你又知道么?” 孟诺终于不可抑止地狂笑起来。 这是，台下的观众终于从插播广告的错觉中反应过来，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地大声吼道： “老头子，你要做什么，放了城主……哎呀！” “看清楚白痴，那只是更年期提前发作……喂！你干掉老云头我们没意见，别把城主大人也牵连进去了啊！” “是啊，老BT，yù求不满，变态狂！” 看来，城主大人在民间声望还是不错的，即使不久之前连续干过两起四害行径。 孟诺气得险些再喷出一口鲜血。 斟千语拉拉几乎睡着的沐绝尘不满道，“尘子，尘子，言言好像出事了！” 沐绝尘跳起来，四处张望一阵，“哪里，哪里？” “笨，台上啊！” “……”沐绝尘一言不发地缩回去睡起了回笼觉。 “好嘛好嘛，不要生气，开个玩笑啦，难得今天这么盛大的聚会。” “……” “……进阶阵法――暗之噬・地魇，地灵缚的加强版，除效果加成外，另有一条：体力持续消耗，直到生命衰竭。”黑草依旧不愠不火。 这下连贼鱼和金毛都微微讶然。 孟诺一愣，笑道，“明白就好，两条路，交出水晶兔子，或者死，选哪个？” “方才已经说过，阁下你资质不差，若是专修阵法一行，兴许能对我们造成些影响也说不定。”黑草淡淡。 孟诺怔了怔，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劲，瞪向希拉，发觉后者正抱着手臂幸灾乐祸地瞧着他，连侍卫都懒得叫。 心下有些惊疑不定，他转向这次的目标，云老头，却只看到了只傻笑着的水晶兔子。 “黑草告诉我，这个结界的解法很简单――” 忽然，刻意模仿的颤抖嗓音在他耳边轻柔地响起，听起来可谓人畜无害，可在孟诺耳中却不亚于一颗核弹爆破。 “只要解决掉站在阵眼的发动者――也就是他那些亲戚就可以了，是吧。” 他顾不上转头，连忙跳出老远，惊魂未定地看向这边，云老头拍拍袖子上的尘土，指了指他那些属下――一个个早已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 “若你再修行它几年，便能进行继暗之噬・地魇之后的第二次进阶――暗之噬・深渊，这样一来，除体力流失之外，还有一个重心丢失的附加技，你和你那些部下或许能支撑得久一些。”黑草终于解除了他的疑惑。 孟诺绝望地看着他们，阵法解除之后漆黑的结界不复存在，他抖手掷出一只卷轴，“轰”的一声，烟雾与刺眼的强光相继爆开，人们纷纷捂住了眼睛。 只有云老头没有躲避，嘿嘿一笑，几乎是以瞬移的速度移动到了孟诺的面前，咧嘴道，“走当然是得走，但让你这么轻易地走掉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你，你要做什么？！” 浓郁的烟雾与强光中，广场上的人们无暇顾及领奖台上的情况，只是所有人都能听到一个爆吼而出的声音： “云老头之拳！” …… 黑草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手托着怀里的小婴儿，另一手伸向他的颈动脉附近查看起来。 旁边贼鱼奇怪地问：“怎么了？” “疏忽了，孩子的生命力本就低微，经过刚才的阵法侵蚀，血气应被损耗不少才是。”黑草仔细地探查着，带了些讶异，观察着小婴儿黑溜溜的大眼，“奇怪，这孩子似乎并未受到什么影响，经脉的强韧程度甚至略高于普通的成年人……” “算了，斟家这个家族，本就是一个不可解的谜。”贼鱼像是想起了什么。 “唉，不过真是有些可惜。” “有什么好可惜的？”贼鱼纳闷道。 “黑魔法阵的修行者本就很少，今儿好不容易才出现一人，只是功力过于浅薄。” 熟知黑草xìng子的贼鱼马上明白了，“你难道想见识一下那个两重进阶的地灵缚？ “不止如此，刚才不想太打击他，还有一句我没说。” “什么？”贼鱼有点兴趣了。 “若在完成了暗之噬・深渊的基础上再修行个三四十年，便有能力进行第三重进阶――暗之噬・黑洞，这是一个撕裂空间的阵法绝学，凭我们现在的水平，若遇上了它，或许水晶兔子真会被抢走也说不定。” “呵呵，也只能是抢走水晶兔子而已。” 贼鱼听着，忽然一笑。 …… “我，我怎么了？” “妈啊，以后怎么见人啊？！” “呜，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活了……” 好一会儿，烟尘散去，却出现了这样的怪声。 云老头一喜，转过身仔细打量起来，情不自禁地爆发出一声怪笑。 人们闻声而视，在看清了来人后，马上明白了发生什么事，一个个简直是睚眦yù裂。 金毛瞪大了眼，“难道……” 他想起了回来时云老头蹭在餐桌旁鬼鬼祟祟的身影。 贼鱼看了看他，痛心疾首地抚额，“就是这么回事。” 三害都知道，云老头最近似乎迷上了药剂学――尤其是在喜欢吃兔子之后。 于是，成为实验品的当然成了广大群众了。 斟千语望了眼四周，轻舒口气，“还好刚才没敢吃云老头的菜。“ 在她的周围，人们不知何时已纷纷长上了长长的，毛茸茸的，白白的，薄薄的――兔子耳朵。和小婴儿被云老头恶搞的那次简直一模一样。 与她同样庆幸的还有希拉，从台上望去，是一望无际的兔子耳朵，白白的软软的，在和风的拂动下像是翻涌而起的麦浪…… “云老头！” “老云子！” “老云头！” “姓云的！” “城主大人，把他关监狱里！” “城主大人，让他赔我们的jīng神损失费！” “……兄弟们，咱们上，好好给这贼老头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好！” “贼鱼，黑草，金毛！”抱着个特大兔子的云老头走投无路，悲愤地大叫。 可惜没一个人应他，云老头四下环顾了一阵，悲哀地发现自己终于被第N次无情地扔下后第N+1次地蔫了下去。 ……猫扑中文  第十六章 人品怪胎（1）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就这样？”风海境再次问了句。 “嗯，就是这样。”小婴儿仰望满天的繁星，发觉再没有十几天前的，星辰以不曾有过的速度缓缓移动的现象。 “还是有少许出入——与十几天前的预言。”默沉吟道。 “大致的结果似乎是一样的——以云老头被群殴收场吧。” “嗯”斟言想起了当天的情景，云老头鼻青脸肿，白袍子完全成了涂鸦板，红红绿绿的各sè液体争奇斗艳，几天下来都是趴在屋里的床上，很是萎靡。 “那水晶兔子可爱吗？”五灵焕玥突然问。 “透明的。” “真想去看看！” “你们女人净喜欢这种反光的东西。”风海境很是不以为然。 “不想一辈子过光棍节的话，最好祈祷我们能一直喜欢下去！”五灵焕玥似乎比他还要不屑。 “不要把男人想得那么脑残！” “很遗憾，这是你存在本身使然。” 风海境发觉再计较什么已是多余，而默那边他更是懒得自讨没趣。 “什么时候能再预言看看，下次会是什么呢？真期待啊~” “四sè月有些少见，自从我们被莫名其妙的扔这儿也等了半年才出现。”风海境也开始思索。 “就不能有选择xìng的预言么，比如老云头的水晶兔子最后会不会落在玥儿手上……”五灵焕玥陶醉起来。 “四sè月之后的，就是五sè月，六sè月，甚至也有七sè月也说不定，或许会由此衍生出其他的能力。”风海境继续思索。 “嗯，听说是那个叫贝诺的人雕的，等长大了一定让他雕刻一个玥儿出来。”五灵焕玥继续陶醉。 “听说我们出生的那一rì是一个六sè月夜，或许下一次的六sè月夜便能回去了……” “要不从现在开始学雕塑吧，这种事拜托别人有点难为情？” “鸡同鸭讲。”默评论了一句。 “……”小婴儿。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风海境总结一句。 “嗯，就这么决定了。”五灵焕玥点点头。 更诡异的是当事人对此竟还浑然不觉。默深觉穿越这件事其实是脑残的特权，然后否定了——这不是将他也囊括在内了么？ 斟言突然想起一件事，“玥姐，你——真的是鱼么？” 风海境正想痛斥这个天真的家伙脑残也要有个限度，，却听到五灵焕玥很是随意地应道：“是啊。” “那以后怎么去看你？” “你跑到河边，大叫三声‘玥姐’，我就会出现了。” 斟言终于开始对被某人一而再再而三当做白痴一样戏弄感到无奈了。 “咯咯咯，开玩笑的呢。” “……” “放心，以后我会去帕斯提看你的。” “玥姐，”斟言试探着问，“你刚才说你是鱼……” “对，我是鱼，可我是人鱼，修炼个几年就能修chéng rén形了。反正也就两条腿而已，难不倒本姑娘！” “人鱼？”默诧异。 “人鱼！”风海境低吼。 “是那种，深海里住着的人身鱼尾的……人么？”斟言犹豫了很久，最后决定将最后的“鱼”改为“人”。 “是人鱼，既不是人也不是鱼！” “……” “果然就连投胎也是讲人品的”风海境叹息，“这女人得造多少孽才投出这种人不人鱼不鱼的怪胎。” “风海境你这负一兆的沙猪男没资格说我！” “我听说得修炼百年才能幻化人形。”斟言非常为难地道。 “那是鲤鱼jīng，放心，几年就够了。” “呃。” “在水里是什么感觉，能呼吸么？” “用肺还是腮？” “废话，当然是用——nǎinǎi的都给老娘闭嘴！” “……” “说起来还是小默默最幸福了。” “……” “不是说了么，我是被收养的。”默自觉地先一步开口，试图避重就轻。 “小默，其实我觉得你应该感到庆幸。”五灵焕玥有些傲娇道。 “我知道。”让风海境诧异的配合。 “为什么呢？” 默沉默了一下，“一，既然会被收养，必定是原家庭出现了不可挽回的情况，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人收养无论如何都比待在亲生父母身边更为稳妥；二，就是待在教皇身边，我所拥有的，绝对是普通人无法比拟的，可能会收养我的人很多，平庸的，高贵的，富有的，贫穷的，但是毫无异议的，待在教皇殿所能够动用的资源是最多的。” “聪明的小默，不过我指的不是这个。” 这下轮到默不解了。 “小说里，主角小时候因为家境贫寒而被狠心的父母以一个低廉的价格卖出时……你知道他们一般选择什么样的地方么？” “天，你这女人！”风海境的声音里透着股无奈。 默没有做声，因为他也很好奇。 “勾栏喔，还有奴隶市场！”五灵焕玥提高了音量，“这两种的频率是最高的！” “我明白了。”默淡淡道，“那些地方要脱身的确有些麻烦。” “因为被卖给了教皇呗！” “不是卖，是捡。” “耶？” “我是被教皇捡来的。” “……”所有人都沉默了。 “碰巧我也是。”斟言试图安慰他。 风海境愣了会，“你怎么知道的？” “听仆人说的呗。” “……” “你们俩，这很奇怪不是么。” “如果是因为家里穷到无法照料孩子，应该是将孩子卖掉才对啊，这样一来，孩子至少有个归宿，他的父母也能得到些微薄的补贴，你们两个，父母却宁可将孩子扔在外面！” “你是说——”风海境突然发现这女人竟也有不脑残的时候。 “由此可见，”五灵焕玥突然朗声道，“言言和小默的人品是沙猪男拍马也赶不上的！” 风海境深切后悔自己刚才的想法。 “因为人品爆发，使得你们俩的父母将你们丢在了荒郊野外，也是因为人品爆发，让捡你们回去的人让你们成为万人羡慕的对象！”而不知情的后者仍忘乎所以地发表着诡异的言论。 …… 那时的风海境自然不会想到，既然默与斟言一样属于不要钱白送型，那么默这辈子的身世背后所隐藏的内幕或许也与斟言有一些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这个逻辑太过荒谬，五灵焕玥若像风海境一样知道斟言的身世，还有那么百分之一的可能会联想到默，可问题是现在知道这事的人只有风海大少而已，而这位风海大少与五灵家大小姐的关系基本上可以用水深火热四个字来概括，这便直接决定了四人此次讨论的结果那可以媲美幼儿启蒙教育一般的肤浅程度。猫扑中文  第十七章 人品怪胎（2）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小言言，你在做什么呢~” 斟千语有些吃惊地盯着一个人对月空叹的小婴儿，稚气的小脸带着些苦恼的难受表情。听到她的声音，小婴儿一愣后转过头来，同样也有些讶异。 斟千语却没管这些，双手托起他的腋下将他从摇篮里抱出来，笑眯眯的说，“今天家里来客人了喔，我带你去认识他们。” 此时正是夜半，厨房里传来阵阵香味，应该是兔肉汤之类，斟言乍一闻到便向小白的方向看去，发觉后者依然懒洋洋地趴在地上啃着萝卜，大概是习以为常以至于事不关己了。 卧房与正厅离得很近，出了屋斟言才发觉屋外不知何时已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方才与三个损友交流太过投入，竟没有注意到。 小雨打在屋檐上，发出了轻柔的，微弱的噼啪声，使本就宁静的夜晚更为安逸。 斟千语将手遮在斟言的脑袋上，抱着他快步走入正厅，照明晶石所特有的光亮照的整个室内暖洋洋的，沐绝尘从偏房中端来冒着热气的兔子汤，碗中荡漾的液体看得人食指大动。 坐在餐桌前的父子俩忙站起来，正是十几天前见到过的宁渊父子，这次却是低调地换上了蓝sè长衫，朴素中又凭空透着股书卷气，从沐绝尘手中接过餐盘，皆是道了声谢。 斟千语抱着孩子坐了下来，好奇地打量这对师徒，“你们长得真像。” 闻言，宁渊笑着解释，“我们的确是父子，只是修行时应以师徒之名相称罢了。” 斟千语理解地点点头，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晃了很久，突然问，“你们家的女主人呢？” 宁渊一愣，苦笑道，“若儿在小可小时候便去了。” 斟千语却是微笑起来，伸出手摸摸宁可的头，“这孩子很懂事。” 宁可也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看了看斟千语怀中的斟言，轻咦了一声。 斟千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有些得意地将小婴儿举向他，“这是我们家言言，可爱吧。” “唔。”宁可想了想，恍然大悟：“这不是十几天前云老前辈抱着的孩子么！”因为尊敬，他用了“前辈”来称呼云老头。 “什么？云老前辈？”斟千语有些郁闷地瞧他，“那你肯定是记错了。难道帕斯提真有长得和言言一样可爱的孩子么？不行，明天得去问问。” “咳！”一旁的沐绝尘尴尬地用胳膊肘轻轻捅了她一下，“他是说云老爷子。” “啊？老云头啊。”斟千语这才反应过来，“我们这儿没有谁这么称呼他，大家都叫云老头，老云子，老云头的。” “是这样么。”宁可有些不敢置信，连宁渊都是微怔。 “当然啦，”斟千语微带些嗔怪地道，“十几天前老云头被打的多惨你们难道没见过？” “这，难道不是他老人家自愿被打的么？”宁可仍是不愿相信，在他看来，能使出幻之技・月洗的高手是不可能打不过普通人的。可他却忘了“二分之一”的牵制以及帕斯提中隐世强者所占的比例。 “嗯，他的确是皮痒了。”斟千语明显误会了他的意思，“这样的事每月都有几次，不是皮痒的话还真不知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说着还不忘无奈地摊了摊手。 “……”宁可说不出话了。 宁渊低头打量着同样正在打量着他的小婴儿，笑起来：“此子眉宇间自有一股灵气，双眸清冽宁静，若是修行幻术，定有不俗的成就。” “宁先生，你会看相？”沐绝尘问。 “不，”宁渊摇头，“我们父子外出历练已有十年之久，这点阅历还是有的。倒是你们夫妇俩都是幻术师，以后应该会让你们的孩子修行幻术吧。” 沐绝尘却是不语，良久才叹了口气，“我们并不是很支持他成为幻术师，只是……还是让孩子自己选择吧。” 宁渊也不再多言。 屋内就此沉默了下去，宁可四下看了看，端起汤碗尝了一口，由衷地赞叹道，“这兔子汤非常鲜美，斟夫人手艺真让人敬佩！”他想起了两人外出修行时餐风饮露，很长一段时间午餐只能自己动手解决。 听了这话，沐绝尘还没说什么，宁渊却是抬起手给了他一个爆栗，斟家一家三口皆是愕然，这两人以往的表现都是以有礼着称，而宁渊这次的举动倒更像是作为一个父亲。 “笨蛋，这汤是沐先生做的。” 斟千语伸手环住了沐绝尘的胳膊，自豪地道：“在家里都是尘子做饭的。” 显然这对父子俩从没觉得这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可都是聪明的没表现出来，只是担心沐绝尘是否此感到不适或是难堪。 沐绝尘只是温柔地凝视着妻子，在他眼里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其实我们这次来帕斯提是为了向这些老前辈们请教幻术的知识。” 沉浸在肉麻的对视中得夫妇俩朝宁渊看了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 宁渊接着道，“你们夫妇俩不像是普通人，应该知道隐士之都的事吧。” “嗯。”沐绝尘也不含糊，“有什么需要帮忙么？”显然他对这对父子也很有好感。 “那就谢谢了。”宁渊微一行礼，“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师徒来帕斯提已有十数天，早已听闻帕斯提强者如云，且皆是修为极其高深之辈，在帕斯提安养天年，可是无论我们如何感应，却从没有找到前辈们的踪迹。” “你们难道不知道‘二分之一’的事？”斟千语忍着笑问。 “二分之一？”父子俩疑惑地对视了一眼，斟千语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于是沐绝尘为他们解释。 “原来如此。”宁渊苦笑起来，“幸好遇见了你们，不然这一趟可就无功而返了。” “呵呵，那些前辈们一个个古怪得很，据我所知，帕斯提四害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果然。”宁渊笑着摇头，“那场比赛中所使用的招式，一看便知绝非平常。云老前辈的确非常人。” “你们应该知道那场比赛的事吧。”沐绝尘略带深意地问：“不觉得不妥么？” “云老先生非常人干非常事，有何不妥？”宁渊反问道。 沐绝尘正待开口，宁渊却先一步补充，“这场比赛是为了决出最美味的料理，云老前辈他们既没有像孟诺那般控制人们的心智使其投出违心的票数，而模拟出的美味亦是没有逊sè于任何一方料理，从另一方面来看，云老前辈其实赢得非常公平。” 本以为宁渊父子是有些迂腐的正人君子，没想到他们竟如此懂得变通，沐绝尘对他们的认识又高了一层。 “小可，明rì一早便动身拜见城主。” “是，师父。” 宁渊转头看了看窗外，起身笑道，“雨已经停了，两位今次的招待，宁某就此谢过，夜已深，只得改rì再来拜谢。” “这么晚了，就留一晚吧，我们有多余的客房。”沐绝尘难得地出言挽留。 “不了。”宁渊面有难sè地摇头，“如此深夜打扰你们已是过意不去，怎可再留宿呢。” 沐绝尘也不拘泥，亦是起身送他们出门。 …… “爹，您刚才为什么要借故离开？这么晚了还能定到房间么？”两人行了一会儿，宁可突然停下来略带埋怨道。 宁渊又是随手给了他一个爆栗。 “爹你说过修行之人切勿动怒，应时刻保持宁和的心境，可你……”宁可终于忍不住抱住被接连锤了两次的脑袋愈发不满了。 “谁说我动怒了――”宁渊收回手慢悠悠地道。 “我想揍你所以就揍了，只不过下手没控制好力道而已。” “爹你！” “那对夫妇不是普通人。” “你刚才已经说了……” “这还不够么？” 宁可黑下脸瞪着他早已开始偷笑的师父。 “你修为还太低，那姓斟的夫人请我们进屋时爹就已经想走了。” “爹你说话总是那么无厘头。” “你察觉不到，那时候有两股恐怖的强横气息分别自那屋子的南方与西北方同时爆开，尤其是南边的那屋，内里透出的气息竟还透着些隐忍的杀意。” 宁可瞪大了眼，“他们是怎么了？” “据我的观察，大概只是威胁吧。”宁渊沉吟道，“而且那对夫妇似乎并不知情。” “可沐先生不是说帕斯提中等级超过五十的强者必须在城主处接受封印么？让爹也感到恐惧的，至少有七十级左右吧。”对于自己师父的实力，宁可还是很自信的。 “不知道，”宁渊摇头，“也许有些例外吧。算了，小可，这事我们以后就别提了，毕竟是人家的私事。” “好，可是师父，我们今晚究竟该住哪儿啊？” “砰！” “……师父，下手不稳也要有个限度！” …… 离他们不远处，也就是斟家南边的屋子，古老破旧的木门被缓缓推开，发出嘶哑低沉的声音，一个高瘦的人影缓缓走出，全身被黑袍包裹地严严实实，只留出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犀利的眼神让人从心底不住生出一股寒意，屋外偶有些雨停后便钻出来的鸟语虫鸣经他眼神一扫后竟都不由自主地禁了声――昆虫鸟兽感知危险地能力其实并不亚于一个普通人。 黑衣人打量起西北方的屋子，眼神停留了一会儿便转了开去，重新朝向斟家，眼神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也不多言，反手关上木门，朝着与那对父子俩截然相反的方向绝尘而去。猫扑中文  第十八章 要活，还是要死 （1）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人鱼之都落月湖畔 碧蓝的湖水中，五灵焕玥趴在铺满鹅卵石的岸边，鱼尾在浅水中轻柔地摆动着，墨蓝的漂亮眸子扑闪扑闪，想了会儿，她一头钻进湖中，翻了个身，仰躺在水面上，将头枕在手心里，湖水犹如最顶级的丝缎随着着她尾部的晃动渲染开一圈一圈的波纹。她此时正在湖中心，湖水刚好没过她的脸颊，微痒的触感挠得她咯咯笑起来。 鱼尾慢慢地向上扑打着水波，使得她整个人沉入湖中，清凉的湖水灌入，视野顿时被深蓝所取代，隔着层湖水仰望月亮是她的众多嗜好之一，身为人类时坚持不了多久，而现在作为一个人鱼，一个人鱼幼儿，她可以就这么沉入湖底望着月亮，一望就是一整天一整夜，丝毫不觉厌倦，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在看月亮之余没有什么的玩伴，她早已憋了一肚子话想说，奈何对着空气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所以她是四人中话最多的一个，每一个三sè月夜，不说一整晚绝不消停。 “四sè月夜……到底是来了呢。” 女孩子对预言这一类神秘的事物总会不可抑止地产生兴趣。它会让人感到命运无形中施加的压力，这种压力所带来的还有一种囚笼感，如铁索一般地将某一件事物紧紧地锁住，不会改变——害怕改变，这也是一种较为普遍的心xìng，就如同很多女孩希望自己的爱情会长长久久一样，可还有一种人，她们喜欢预言，其实更多的是喜欢打破预言的那种感觉，那是种挣脱冥冥中的掌控，得到绝对的zì yóu的一种yù望。换言之，他们更希望的是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 五灵焕玥无疑便是后者。 只是有人敢于将它演变成一种渴望，无时无刻不想付诸实施，而另一些胆怯懦弱者却将其扭曲成了一种恐惧，也就是我们说的害怕改变。 “玥姐，今天是四sè月呢。” 小言言的声音从月的那一头传来，满天的繁星中有四颗同时迸发出夺目的光彩，相互辉映，光华盖过了四sè的月光。 “嗯，今天的玥儿也是一样有jīng神呢。”毫不费力地找到自己的星星，亮蓝的星光比起半年前亮度有着明显提高。 “星星又动起来了！”斟言突然惊呼道，仿佛看见了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又？”可惜她是第一次看到。 “是啊，它们像半年前一样全都亮起来了，转着圈呢！” “银霜。”风海境突然来了句。 “什么？” “……没什么。” “将星星连起来。”默简洁地说。 “嗯。” 不一会儿，星光顺着连好的线路如液体般穿梭流动，四sè的星光交融在一起，仿佛经过了什么质变，能量最后蜕变成一道七彩流光，将四颗星连成了一道光圈，像极光一般发散开去。可是…… “奇怪了，什么都感觉不到。”斟言突然道。他仰望着那光圈，较之半年前更为凝实坚韧，可这次他的星却没有传达给他任何讯息。 “我不要。”五灵焕玥嚷嚷道。 “……”没一个人回应她。 “我还想知道老云头会不会将水晶兔子让给玥儿呢！”继续不满。 “他这辈子都不会。”风海境这次倒是接了话，“斟家小子，趁早问问老云子，断了这死女人的念头。” “什么反应都没有。”斟言为难道。 “牵线，连上去。”默想起了一种可能。 斟言依言拉出星辰之丝缠上了那颗雪白亮星，可上次导电程度好比金属的大星星这次却完全成为了绝缘体，即便斟言从光圈中导出能量都无法渗入其中。 “或许这次预言的对象不是他也说不定。”万般无奈下他只能这么说。 众人陷入了沉默。 默突然道：“上次围上那颗星时似乎有些其它异状。” “你是说老头子叛变的事？”五灵焕玥一经提醒便回忆起来。 “在圈子里横冲直撞，都一大把年纪了……” “试试吧。”默率先控制他的金星向一方的尽头滑去。 剩下的三人也跟着照做，当他们控制着星星行到一半时，斟言突然叫道，“感觉到了！” 闻言他们停下来，此时他们的光圈已包裹了近半边天。 “这次是……”斟言说到这，突然倒吸了一口气，沉默不语。 “是什么。”默依旧是冷静的发问。 “……”斟言依旧沉默了良久，有些颤抖地缓缓说：“整个帕斯提。” “光是听起来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了。”风海境古怪道。 “怎么样，能预言么？” “……可以。”沉默了片刻，他又犹豫道，“这次还是算了吧？” 五灵焕玥一下子从水底下坐起来，抬头仰望着满天星华。她突然感到一种名为憋屈的情绪，歇斯底里的憋屈。就好像不住膨胀的气球被生生挤压在一只不住缩小的立方体盒子中，无形的气体被笼罩于一处，无法挣脱，只能眼看着自己在周围坚实的屏障前不住放低自己的底线，直到消亡殆尽。 “……你不想预言么？”五灵焕玥淡淡地发问。 对面没有发声。 “你在担心什么？”她又问了句。 对方仍没有发声，五灵焕玥却不气馁，她梗着脖子，直感到内心深处散发出一种无厘头的倔强，她并不是真的明白自己此时到底想干什么，有些东西明明深深刻印在脑海深处，却不能在短时间内想通想透。 “嘿，小子，你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了么？”风海境疑惑道，“或许现在带着全家搬出帕斯提还来得及。” “凭人力扭转不及的，才叫命运吧。” “……” “白痴。”五灵焕玥突然骂了句。 “……” “**的到底有什么好怕的？！” “我没有怕。” “行，你没有怕！那好，现在咱们来好好地预言一次，看看你们帕斯提到底是被陨石轰了还是掉海里了！” “有必要么。” “没必要么？”五灵焕玥冷笑一声，“不是说命运躲不过么，若你这次侥幸地逃过了怎么办？！” 听这话，不论谁都毫不怀疑这女人此时八成是气昏了头，斟言沉默了片刻道： “……我不会逃。” “我知道，可你家那两口子总会保你的，根本用不着你去逃！” “所以，相比较而言，你不觉得你活下来的几率要稍微……”她顿了顿，冷声道，“稍微大一些么？” “那又怎样？”另一边突然提高了音量，“要死要活还不是别人说了算？！活下来就活下来了，不是正好么。” “……” 诡异地沉默，对方久久不语，不知过了多久，斟言觉得仿佛经过了几个世纪，当他终于忍不住想要道歉时，却听到了一阵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不是别人喔，”异常温柔的声音，却带着不知是嘲讽还是怜惜的语气，“是玥儿，玥儿说了算。” “……什么？” “你不是讨厌受命运摆布么……若你这次真的死了，再不受命运牵制，我也无话可说……”她的语气愈发轻柔，“可是，如果让我知道你还活着……我会找到你，不论多远，然后，亲手杀了你！” 那边的呼吸明显一滞。 “人死了，就不会再受控制了吧……我会帮你解脱的。”女孩的声音带着一股仿佛来自地狱的蛊惑，又像是超脱一切的慈悲。 “所以，言言……不要怕，我会帮你摆脱命运的掌控，”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坚硬如铁，“只要有我在，你便不用再害怕命运，因为，掌控你命运的人是我，五灵焕玥！” “………………” “我承诺，永远会先于命运动手，让你死在我的手中，总好过死于命运的摆布之下，对吧？” “这样的话，可以么？” 还是婴儿的孩子的眼神仿佛一瞬间失了焦距，怔怔地望着地上洒满的四sè月光，混沌的一片，再也分不清隔膜。眼眶有些灼热的感觉，却硬是流不下一滴泪。 他觉得女孩的承诺实在有些可悲，就跟问一只兔子你是希望被红烧还是油炸一样的可悲。兔子无论如何选择，最后都是要被吃进肚子里的，没有别的可能。最多也只是在料理时撒的盐巴多一些还是胡椒多一些之类的问题罢了。 可是，在听到五灵焕玥说要杀了自己时，还是忍不住一阵胆寒，突然加速的心跳仿佛高声叫喧狂吼着什么——只是想活下去，想活下去而已……就算多一刻，多一秒也想活下去。 斟言摸着心口，困惑不安。 没有人回应他。 可是，活下去又能怎么样呢？即使被当做一个傀儡，甚至是工具，就是该庆幸的事了么？或是说，只要能活着，就是让人高兴地事了么？ ……愚蠢至极！ 那个女孩说可以帮自己解脱，是轻蔑么，还是同情？ 他痛恨命运，痛恨到深入骨髓，从骨血里透出的rìrì夜夜不停嘶吼诅咒的声音，此时早已不受控制地挣扎着，渴望着破体而出。少年疯狂撕扯着被子，婴儿的手被前所未有的力气搅得不住出血。脑中传来的剧痛贯穿着他的神经——他正苦苦压抑着体内的危险事物——虽然不知道被其cāo纵的后果会是怎样，但每每产生这种念头，一阵深深地恐惧战栗便会从灵魂深处猛然震撼。 他在怕什么？被命运摆弄至此的他还能怕什么？！ 他缓缓地扯出一个笑，是啊，他已经麻木到什么都不会怕，那还顾虑什么？以前的自己可真是愚蠢，这么肤浅的道理竟从没有想通。 无所畏惧者，也将无所顾虑。 他缓缓闭上了眼，发觉浑身轻松了起来，心里有一个小小的懒懒的声音不住地低吟：不管了，放弃吧，一会儿就轻松了……全都管不着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又是一阵仿佛灵魂离体一般的轻飘飘的感觉，斟言放弃了抵抗，全心沉入了好似梦境一般的世界里，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一片虚无，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吞噬吸收掉了——他发现自己的意识也开始缓缓地分解，消沉，被吞噬…… 半梦半醒之间，思绪如风中的飘絮般居无定处。 夜空里的繁星还会闪烁么，清晨的鸟儿还会歌唱么，安详的梦中还会有人唱着好听的摇篮曲么…… 湖边的少女还会舞蹈么，金发的青年还会肆意地指挥者他的助理向自己进攻么，黑衣的少年还会站在窗台上静静回头，轻唤着自己的名字，道一声“永别了”么？ 永别了？对，永别了。 渐渐地连心跳都感觉不到了，彻骨的寒冷凝固了沸腾的血液——将会蜕变成什么呢？是灾难，还是另一种解脱？ 都无所谓，再过不久，世上便会有一个叫斟言的孩子永远消失了，可能很少有人知道他其实还有一对非常爱他的父母，曾有几个大概可以算得上朋友的朋友，还有，他其实很喜欢家里收养的兔子小白，喜欢父母每rì清晨叫他起床的灿烂笑颜…… 就这么想着，意识已陷入迷离，茫茫然中，突然有一个清朗的声音像是越过了亘古之遥，穿透一层又一层的时空阻隔，回荡在他的耳边，他是一个神智即将丧失的人，可那声音仿佛蕴着惊人的魔力，就像是晨间轻柔的低唤，明明是柔和温雅的，却能将人的意识从睡梦中无声地剥离而出，待他回味了片刻才蓦然发觉，这是一种最简单，最直接的询问。 “要活，还是要死。” “……” 还用说么？ “……要活，还是要死？”这一次那声音明显有了笑意。 “要活。” 他本想说要死的。 “……虽然迟了半年。” “欢迎回到你的世界。” “■■” …… 什么！猫扑中文  第十九章 要活，还是要死 （2）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遗忘之地，洪荒之间 持剑的白衣少女定定地立在一处屏风旁，纤细地皓腕紧紧地绷住，隐约可见有青筋跳动。鹅黄的丝带束起如墨的青丝，为其平添一份素雅高贵，整个人如冰雪凝华，玉雕的面容上隐隐含着些煞气，却是面无表情，冰蓝的眸子里shè出的利光如钉子般钉在屏风上，却是透过屏风关注着另一面的人影。 屏风的材质并非如何稀有，但其上绘着的水墨图却格外大气，以远山与绿竹为主，远山淡雅宁静，绿竹疏朗苍劲，两者之间是浩瀚无边的云彩与霜雪沁染般的新月。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依然动也不动地立在原地，时间静静地流逝着，却半点都无法影响到少女，她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未曾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就如同仅过了一两秒而已。 微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少女的丝带轻轻地晃着，她略微抬眼，周围混沌的光线在她眼中氤氲着一层七彩的雾气。 怎么会有风？ 意识到这一点，少女的视线蓦地到了原先注视了很久的那一点。长长的剑锋尾端微微地颤抖着，白净的鞋底下本是玉石制成的地板竟是被丝丝浓郁的黑sè能量缓缓渗透腐蚀，最后归于无物…… 可这些少女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冰蓝的眸子中不时流转着异sè的微芒，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少女猛然惊醒，向前一步，冰冷的气息早已被难以掩饰的惊慌所取代。 “公子！” 她分明看见那屏风中云烟缭绕处出现了些暗sè的斑点，那是血液溅上留下的影子，屏风后的人分明受了重伤。 捏紧了拳，白衣少女不再犹豫，蹙紧了细细的眉弯，挥剑直指屏风。 可她终究是没有挥出。一丝微弱的嗓音自屏风后透出，传入她耳中。失去了以往的清朗柔润，这声音此时竟显得有些沙哑虚弱，大概是喉中带血的关系，发音含糊了不少，可即便如此，少女立即撇下了犹豫端立于原地再不动作，并不是那人对她下了命令，他只是轻轻缓缓道了声： “无妨。” “……” “没想到‘它’已经不受控制到了这种地步……”屏风后那人又是一阵咳嗽，“算起来已经过了整整十五年了。” “公子……当初你为何执意放他通行？” “是他自己打开的通道……我找不到阻止他的理由。” 白衣少女闭上眼睛，回想方才那阵偶然拂过的微风，掺着些竹林中若有似乎的幽香，状似想起了什么。 “……” “当rì戏言，不想如今竟真的沦落至此。那家伙定是不会甘心……沉睡了这些年，我可得为他准备份大礼。” “先不提这个，你的伤——” “刚才的压制的确有些勉强，恐怕会有一段时间的反噬期。” “我明白，交给我吧。”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坚定地保证道。 “繁荣与毁灭，已然悬于一念之间……” “呵，谢谢你。” “黯然。”轻笑了一声，屏风的另一面再无半点声息。 名为黯然的少女不再多言，神sè恢复了以往的冷硬，只是眉宇间的煞气愈发浓重了。 …… 帕斯提 斟言猛的睁开了眼睛，本以为早已过了清晨，没想到此时竟还是深夜。到底睡了多久？他说不清，只记得自己在不久前似乎做了个有些白痴的选择。 赤橙黄绿四sè月光分布地并不均匀，且有些暗淡，是因为分处于其四方的四颗星的光芒掩盖了的缘故。 “玥姐。”他试探xìng地叫了一声。 “……考虑清楚了么？”少女的语气已恢复如常，只是带了些嗔怪。 斟言一愣，他以为自己睡了很久，没想到才一会儿工夫。 “嗯。” “哼，算你识相……小静小默别愣着了，起来干活！” “……” “真麻烦。” 两颗星以一种龟速缓缓地移动了起来。斟言和五灵焕玥也同时指挥着自己的星退入了边缘处。 这时，奇怪的事发生了：自光圈扩张的内部，星星们再度亮了几分，有的甚至分裂成了两个到数个不等的小星，不同的大小，不同的闪烁频率，连颜sè，运行轨迹都完全变了。 “不要停，拉到底。” 不一会儿，四颗星已然停驻在东南西北四个角落，光圈围住了整个天幕，同时所有的星星都跟着动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稳定下来，各自沿着不同的轨迹互不干扰地运动着。 “总觉得和半年前不同了。” “大概是能力提高的缘故吧。” “快，时间不多了。” 斟言仔细看去，发觉包围着天幕的光圈和四颗星散发的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小下去，当即慌忙扯出四条星辰之丝围住整个帕斯提区域。 顿时，强横的能量波动以比之半年前剧烈了不知多少倍的力度爆发开来，那一小块区域中分裂后的星星数量比之以前增加了数倍不止，现在全都爆发开来，就像在夜空中重新点燃了一个硕大的太阳，使得整片天空亮如白昼！ 这些能量被星辰之丝紧紧挤压束缚，满溢的能量无处发散，只得顺着丝线汹涌地流入光圈之中，光圈的亮度骤然持续增加，当七彩的光圈亮度增加到某一界限，却突然暗了下来，紧接着，砰地一声，光圈突地爆开，七彩的光幕盖过了整个天空，甚至盖过了帕斯提区域的星光，天空只剩一片七彩变换的光幕，涌动着充裕地能量。 “真是壮观。” 七彩光幕很久之后才缓缓退去，让人惊异的是，光幕退去后，夜空上只剩下寥寥数百颗星，就像是七彩光幕将其他的星全部过滤了似的。 “好像停下来了。” “什么情况？” 帕斯提所在的区域中，数颗大小不等，光暗不一的小星盈盈地散发着淡淡的微光，而其东北方向，星星较之周边更为密集的一片区域，群星闪烁，与帕斯提隐隐呈对抗之势。 “两地要对轰了？”风海境猜测。 斟言紧紧地盯着那两片区域。 “那个方向，应该是法奇拉。”他突然道。 “你怎么知道？” “刚才，在光幕覆盖之前，我在那儿看到了孟诺的星星——喔，他是料理比赛的参赛选手之一，我记得他是来自法奇拉。”若不是无意之中注意到那颗极暗极小的星星似乎带着些熟悉的感觉，他根本不会有所留意。 “法奇拉与帕斯提？”默想了想，“这两个都城均处于晨星帝国与青空帝国的交接处，只是却分属两国，若是有战争，两地必然受累。” “这么说，两国将会有战争？” “……不一定，即使有，我认为更可能会演变成帕斯提孤军奋战的局面。” “晨星帝国不会来增援帕斯提么？”斟言瞪大了眼。 “恐怕是这样，”默顿了顿，“帕斯提现在虽名义上隶属于晨星帝国，但因其同时作为隐士之都的存在，都城内汇集了大量来自于世界各地曾名动一时的强者，根据隐士之都的相关条文规定，这些强者绝不可参与帝国纷争，否则必须离开帕斯提，这也是为了维持隐士之都与七大帝国所有势力平衡的一个约定。” “……” “法奇拉进攻帕斯提，帕斯提奋起反抗本无不可，但也只能是帕斯提本身反抗，绝对不可向晨星帝国请求支援。” “为什么？” “随着帕斯提中隐士的增多，无形间已经淡化了他作为隶属晨星帝国中一个合法都城的地位，现在的帕斯提，说是一个半中立之都都不为过。当他受到进攻时，晨星帝国找不到充足理由派遣增援。” “可在法律上，帕斯提并没有脱离晨星，他们怎么可以。”斟言试图据理力争。 “得罪一个小小的帕斯提，与得罪六大帝国所有势力，你会选择哪个？” “因为隐士的存在，晨星帝国一旦出兵，便是承认了整个帕斯提都是属于晨星帝国的势力，也包括了帕斯提的那些强者们，因为他们现在虽是帕斯提的合法居民，却并不是受晨星帝国的认可的公民。帕斯提中的隐士高手牵扯诸多势力，关系盘根错节到他们自己都记不清，晨星帝国论整体实力在七国中算是倒数的，他是无论如何都吞不下这块……鸡肋。” 战争啊。 他要逃么？难不成明天一早就跟那对脱线父母说帕斯提很危险，我们赶紧搬出去吧，越远越好。顺便也通知其他的人，让他们也跟着逃……但要留下城主他们在帕斯提抵挡汹涌而入的敌人？这对骄傲的夫妇两会答应么？ 越想越复杂。 “可是……就常理而言，青空帝国是不会对帕斯提出兵的。”就在刚刚差点把人逼上绝路的默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斟言默默地将被子从脑袋上扯下来，沉默地听他接着道。 可这次，默说得有些含糊。 “常理与现实总有些差距的。” “可那星图难道不是这个意思么？”他忍不住问道。 “……既然法奇拉进攻帕斯提是事实，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五灵焕玥和风海境异口同声，估计刚才也是听得入迷。 “青空国王的脑子有问题，不然就是整个青空王朝的脑子有问题。” “………………” 也许被他猜中了也说不定。猫扑中文  第二十章 昔日情怀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三人没想到默竟然会突然开这么一个国际玩笑。 默每rì有那两个死对头导师针锋相对地灌输着庞大的知识量，能分析出这些倒也不难。 可惜他还是有些担心，毕竟事情牵扯到了整个帕斯提，他出生并生活了一年的地方。 “不放心的话，再往下看看就知道了。”风海境笑着提醒他。 他凝神看着，天空上法奇拉区域的许多星星正开始向帕斯提这边移动，不一会儿，已围住了帕斯提向着法奇拉那一面的边缘地带。两边的星星均是微微增亮，像是战前的对峙。 斟言紧紧盯着，额上甚至冒出了丝丝冷汗，可让人郁闷的是，就在这一刻，满天的繁星同时黑了下去，整片天幕重新变得漆黑一片，没有半点星光透出。 无语。 不用想也知道，他们的能量又不够了，四个人极度郁闷地望着天空，仿佛望着一个脸皮堪比城墙之厚的糟老头子。 就在这时，变故发生了。漆黑的天幕重新亮起了几粒星光，虽淡却不容忽视，闪烁了一会儿，一颗星渐渐暗淡下去。 斟言心中咯噔一声，他发觉他知道这种黯淡的含义，这表示——一个生命的衰亡与消逝。突然有些难过起来，没来由的，看到一个生命在眼前逝去，总不会好受的。 几秒后，又一颗星黯淡下去，与上一颗星一样，就这么融入黑暗，再也察觉不到。然后，第三颗，第四颗，第五颗…… 他从未看到过这样抽象的死亡景象，没有鲜血与厮杀，没有颤栗与挣扎，星的灭亡只是诉说着一个冷硬的结果，连过程都懒得带过。 熟悉的绝望感如跗骨之蛆般再次袭上心头……第十颗，第十一颗……他忽然间有些不大理解，为什么能够看穿这些预言，却只能眼睁睁地任由他们消亡，而对这一切毫无办法？ 难道又是命运的一个恶劣的玩笑？亦或是嘲讽地告诉他，自己以后的命运便如同那些一个接一个逝去的星辰，重归于永远的混沌虚无？ …… “是想让我们帮忙吧。”五灵焕玥静静地道。 “怎么帮？”风海境疑惑地问。 “……” “笨女人。” “在想出办法之前你没资格取笑我！” 的确，连那些星星所代表的人是谁，在哪里都不知道，即便他们知道，可一群小婴儿的话又有谁会信，即使信，又有谁肯出手帮忙，惹这种只可能会惹祸上身的事？ “我想试试。”斟言听到自己的声音这么说着，语气之坚定让他愕然地瞪眼。 “嘿嘿，”风海境神秘地笑着，“我们既然帮不上忙，却可以请别人帮忙。” “呃，风海境你脑子秀逗了么？”五灵焕玥叹气。 风海境咳了一声，“斟言，你记得半年前你是怎么让我们感觉到那颗‘云中之坠’么？” 斟言一愣，“是将所有人的星连在一起。”随即惊喜道，“听起来很可行！” “这只是一种可能。”风海境问，“对了，云老头上次被我们缠上占卜，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我不确定。” “那就有些麻烦了，”风海境无奈地说，“似乎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们一样感受星轨的变化。” 斟言低下头，“星星那么多，总会有的。” “暂且这么办吧。” 那时，他们还并不知道这其中的艰难。 斟言想了想，用丝线在天幕中圈出一块区域，将漆黑的能量导入星辰之丝，露出一片星空，其上无数密密麻麻地星星就跟被光幕遮蔽前一模一样。 “一个一个找。” “……”其他三人无声地叹气。 斟言将四人的星星再度连接起来，又圈出星星不住消亡的那块区域与他们的连好，最后扯出几根丝线，在那块星空中挑了几颗亮星一一系好，试着将丝线中流动能量向他们传递，静静地等待着。 可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下一个。”风海境从牙缝里挤出声。 斟言将丝线撤开，再度找出几颗颜sè，大小，亮度不同的星星缠上，重复刚才的动作。 还是没反应。 没等风海境提醒，斟言自觉地接着换下一批。 …… 这一重复便重复了近两个小时，这个工作极耗心神，直到小婴儿发觉自己毫不停歇地将满天的星数翻了一翻，这才悻悻地停下来。 “放弃吧——”风海境缓慢道，伴随着五灵焕玥的鼾声，显得格外滑稽。 斟言回眼望着已经消失得差不多的那片星域，终于只得缓缓地点点头，死亡，不是凭他们就能阻止的，他们不是神，只是一介凡人，而且是受命运摆布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一群玩偶。可让他眼睁睁地注视着一个个无辜的个体也如他们一样拼命地做着徒劳的挣扎，这股寒意来得如此刻骨。 就在他即将撤出所有的星辰之丝时，眼角不经意间瞥向了接近天幕中心的一颗不算太过起眼的大星，他敢肯定先前并未有这颗星的存在，脑中浮出它的名字——“占星师”。 “最后一次。”他突然道。 “……好吧。”风海境的声音里也不知是无奈多一些还是无力多一些。 他有些颤抖地将自己的星星缓缓靠上那颗淡银sè的亮星，心里不住地祈祷着。 奇迹发生了，那颗“占星师”在斟言的星星还离他有一段距离时便自发地牵出一条极细地丝线试探xìng地触上了他的星。斟言一喜，也将自己的线与它连上…… 电光火石间，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电感应刺激地他浑身一阵，一些信息通过那颗“占星师”传了过来，可斟言却完全不能理解那些信息地含义，通过丝线传来的能量信息在他脑中化为一条条难懂地符文，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其实是跟外星人搭上了线。 一想到这个可能，跟风海境和五灵焕玥呆久了的斟言也不禁冒出了一些黑线。 死马当活马医，最后，他怀着这个想法将那片圈出的区域中的外溢能量通过星辰之丝传给了这颗“占星师”。 “占星师”忽的一震，两条星辰之丝一条连上了斟言的本星，一条竟好像知道线路似的伸向了那块星域，能量不住地自两边传递。“占星师”的亮度也愈来愈大。 斟言仔细地观察着，不觉缓缓地松了口气，至少信息是传达到了，能不能帮就看那个“占星师”怎么做了。 正想着，斟言忽然注意到本星的光芒正开始暗下去，看来只能到这了，他有些遗憾，再次占卜还得等待至少半年，不知道这些人到底能不能得救…… 他最后看了看那些即将消失殆尽的星星——这应该只是未来的景象，现实中应该还活着才对，他数了数，默默地记下了其中一颗绿sè亮星的名字“刻痕之风”。 希望半年后还能看到他，这便代表他今rì的努力没有白费才对。 “呵……” 思念及此，小婴儿总算认清，方才那一往无前的执着，原本是过去十几年来rì夜辗转思量，拼命摆脱既定命运的一种难舍情怀吧。 天幕已然恢复了往rì的群星璀璨，斟言脱力地靠上了摇篮的枕头，顺手拉过一只兔子玩偶，抱在怀里就这么一头睡过去。 …… 圣·哥瑟维洁兰修教皇殿某处 拉米亚满头大汗地缓过劲来，被誉为当世最伟大的星象学家的他自成名以来可说是头一次感觉到如此的吃力。 “……到底是谁？” 就在不久前，当他如往常一样夜观星象的时候，神识已完全融入了漫天的星中，他隐约感到了西南方向有些不祥之兆，却因为修为不够而无法探知更准确的讯息。 这时，一颗银白的星便从那个方向探过来，动作很慢，他误认为那颗星就是不祥之气的源头，从而凝成星辰之丝小心翼翼地朝那颗星伸过去，试着传达了些星相师常用的辨识身份的符文，这种符文极易通过星辰之丝传递，是大部分星相师之间的通用文字，谁知那颗星同样伸出星辰之丝后好半响都没有反应，一瞬间他有种错觉，那颗银白的星星其实只是个刚刚接触星相学不久的初学者。可是，接下来的一系列反应彻底打消了他的想法。 那颗星似乎酝酿了很久，一条条直观到可怕地能量信息通过星辰之丝一股接一股毫不停息地传入他的本星，并在他收到后直接幻化为最原始的图像在他眼前放映，就好像一幕幕真实地画面。 一瞬间，他发现他的本星能力似乎有了飞跃xìng地提高，巨大的震撼下，他试着按照那些图像引出星辰之丝探去，赫然便是刚刚感觉到不祥气息的源头！ 这可不是一般的星相师能够办到的了，拉米亚深吸一口气。一个星相师，最广为人知的作用便是整夜整夜地坐在星相馆中远远观望着漫天的星彩，静静地思考着星与星之间的联系，星与星之间的呼应，偶有感触，便提笔记录，待积满了厚厚一册，便可整理成书，留于后人揣摩。在整理成书之前，即使是星相师本人恐怕也无法得知自己即将写成一部什么样的作品。或是远古的历史，或是新兴的文化，或是别具一格的功法理论，或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阵法绝学。可以说，星相师所掌握的知识储量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来源于星空，来源于感触。因此，星相师在常人眼中可说是一个伟大而神圣的存在。 他们能够解读星辰的暗示，但本质上依旧是凡人，有生老病死，星辰并没有因为他们是星相师而给予更多的殊荣，甚至不能如武者或魔法师一样的强身健体。这也是许多人即使崇拜星相师却未曾有过修行念头的根本原因。 但也只有拉米亚等少数强横的星相师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在人们眼中，那漫天照亮了无数个世纪的细小光亮是如此高远不可企及，所以值得他们崇敬追随。那样高越不可攀附之物，又岂是区区常人所能轻易驾驭利用的？ 人与天空，看似遥遥相隔，可在明眼人眼里，也不过一层薄薄的纱帐，他们想要驾驭，不过是找到它，并且捅破它！仅此而已。 消除那层一直阻绝人们，让他们不得已只能隔空眺望而束手无策的透明屏障，这之中的玄机至今无人能明，即使偶有突破者——拉米亚也不能确定自己究竟是如何做到，就像冥冥中获得了星辰的认可，星空赋予了他难以想象的荣耀与智慧，也默许了他对它们的探询与使用。 凭着提高后的星辰之力，他轻而易举地明白那地方出事了，而且是很严重足以改变整个青空帝国的大事！ 心中骤然生出一股崇敬之意，他开始通过星辰之丝感受着那颗银白sè星的主人，不看还好，一看又是将他吓得差点灵魂出窍。 那颗星原来不止连上了自己与那片星域，同时还有三条丝线连上了与其相距半块天幕的三颗亮星！ 的确，凭一个人的力量很难占卜到这些，可若是集三人之力或许能够办到，可如此连接不知相隔多远的其他本星，那其间的能量损耗怕是自己也承受不起，还要导出如此巨大的能量圈住了半边天幕，这，这简直是…… 这简直是合四人之力——完成一个关于整个世界的预言！ 要知道这种事并不是任何几个星相师都能合力完成的，预言这种事本就对星相师自身实力的考验，这还要结合星轨运动，气象，时机。 就好比预言出四五十年后的世界末rì，其实并不是凭一己之力完成的，那是在一个星辰之力空前巅峰的夜里，老星相师找来几位实力相差相对较小的老友同时发动禁术，结合教皇殿的神力加持，这才勉强得出这一结论，因为不确定，所以这种事他只是说给少数几人听，并让其一定保密。 可这人……在没有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硬是以其深厚到恐怖的实力联合三位强者预言凶吉，最后还将结论传给自己……隐士，真正的隐士！ 拉米亚当然不知道斟言四人将这些信息传给他不是因为想贯彻隐士那不求闻达归隐田园的思想，而是因为根本没人会相信他们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现在的拉米亚，只感受到天下偌大，奇人众多。 这会儿，那颗星突然暗淡下去，像是从来没存在过。 “隐士，隐士……”他眼一亮：“该不会是姓云的那臭老小子？！” “不对，”拉米亚抚额，“那糟老头子对星相学的悟xìng简直比零还低，到底是谁？” “算了……正事要紧，这下子，青空帝国恐怕真有些变故了……希望还来得及……” 他一招手，身后顿时出现了一个黑影。 “订上去叶云都的空间船票，要最快的！” “是！”声音传出时，黑影早已消失在了原地。猫扑中文  第二十一章 隐士会议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当城主大人中气十足的声音自扩音器中的传声晶石里炮轰似的爆开的爆开时，斟言正在斟千语怀里拼命拒绝着不停向自己嘴里塞进的青椒。 “言言，不能挑食！”斟千语难得有些苦恼地劝道。 “千语你干什么？”沐绝尘连忙跑过来将小婴儿抱走。 “小孩子不吃青椒就会变笨的！”斟千语理直气壮地据理力争。 “这是谁说的……言言他现在才一岁多点，根本不能消化那种东西！”沐绝尘哭笑不得地解释。 “是这样么？”斟千语放下筷子，疑惑地眼神从惊恐的小婴儿一直转到了着实无奈的尘子脸上。 “还会是怎样？！” “尘子你欺负我！”斟千语捂脸大叫。 沐绝尘放下小婴儿，忙去安慰自己的老婆。 “……各位帕斯提的朋友们，大家早上好！我是你们敬爱的城主希拉。” 在场的人互看一眼便各忙各的了。 “……不要无视我！” 小婴儿觉得很奇怪，按理说城主大人在城主府里应该看不到这儿的情形才对，难道他早知道他的影响力也就这点程度？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本城主出于爱民如子，清正廉洁的本心，特意在这个时段提醒各位帕斯提居民……”说着，话锋一停。 斟言想了想，嗯，已经快到秋天了，农田里的粮食丰收后就得交税了，城主大人大概是担心有人忘了这事而害得刚刚因为投资修建了一批绿化设施而内存不足的钱库已经撑不了他活过这个月了吧。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热记得防暑，天凉记得添衣！” “……啥？” “……”城主大人沉默了片刻，突然不放心地道，“大家一定要记得，这很重要！“ 又顿了顿，又说了句让斟言更加百思不得其解的话：“老云头，听到没有，天热记得防暑天凉记得添衣，别病在家里不出来了！“ 斟言愕然，关心也就罢了，还特意指名道姓叫云老头子注意健康……城主没生病吧。 “呵呵……”斟千语忍不住笑出来，“看来希拉对云老头上次放他鸽子的事很是懊恼呢。” 沐绝尘也笑起来，“也不能怪云老头，他对这类暗号的事从来不大敏感，只当耳旁风了。” “多久没有这类会议了？一年，两年？”斟千语算着rì子，“不知道这次又有什么重大的事宜……我记得上次是对我们少数几人是否不接受‘二分之一’的讨论会。” “尽快动身吧，希拉那小子发起火来还真是有些麻烦的。” “嗯！” 暗号？会议？ 难道是…… 斟言突然抓住斟千语的袖子，“会议！” 斟千语回头，“当然，把你放在家里被狼叼走了怎么办？” 会议在城主府地下一处大型密室中举行。 帕斯提的城主有时感到很庆幸，自己担任着隐士之都的管理者，虽然那群老小子几乎每天都给自己惹上一箩筐的麻烦，但在关键时刻，他们总会为了自己的家乡不被侵略而挺身而出吧！ 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这群老妖怪一个个像又打回了原型似的窝在椅子上跟病蔫了似的，说什么隐士是不会参与世俗争斗？ “我已经忍耐你们很多年了！”他怒吼道，“当初你们说隐士之都就该有隐士之都的样子，让我限制商业农业手工业交通业，我依了你们，后来又因为喜欢吃兔子让我拨出公款腾出宅邸给你们当萝卜地种萝卜，我依了你们，再然后又讨厌外面那群纠缠不休死缠烂打的家伙们sāo扰你们的生活，让我调集手下把那群王公贵族，一方霸主什么的全都“请回去”，我也依了你们，差点把命赔进去，现在我只是让你们尽一点微薄之力抵御外敌，哪怕只是报出自己的名字往港口那站一站也好，你们怎么，怎么……” 老头子们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聪明的不发一言，城主大人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总之，必须商量应对之策！”城主大人灌了口茶水，总算缓过劲。 老头子们于是睁大了星星眼一脸期盼地仰望着他们的城主大人，期待着他大手一挥，“各位前辈不必担心，这等小事交给我那些卫兵解决便可。” 可惜，真相总是让人泪流满面的。 只听城主大人冷笑一声，“各位前辈不必担心，只要敌人的数量超过这个标准，我立马卷起家当带着老婆孩子去风雅之都黛弥尔把我一直延后的新婚蜜月旅行给补上！” 老头子们看见他慢慢地捏住一根细细短短的粉笔在身后的黑板上拉下一条直线，然后画了一个圆，再一个圆…… 正当他们期盼地眼神在希拉手上转悠着想让其再添上十个八个圆时，城主大人却十分潇洒地一甩手，粉笔在空中转了十个八个圈后准确地落入了数米远的笔盒中。 “……一，一，一……” “……一，一……一……” “一，一，一百……” “一百！！！？” 希拉抱着双手露齿一笑，眼里尽是威胁之意：“各位意下如何？” 老头子们沉默了，历代帕斯提的城主继承虽是依照世袭制，可这似乎一点儿也影响不到每一任城主的质量以及他们对自己的约束力。 “我走后，若敌人攻上我的城主府，那是天意，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那沿路的一块块萝卜地，白菜地，兔子窝……以及那三米高的水晶兔子会怎样，我就不知道了……”最后一句明显是对着云老头说的，事实证明这句话的作用就如他预期的一样。 “嗷――”云老头一声狂吼，惊得在场的老头一阵恶寒。 “去他妈的法奇拉，才多大能耐就敢进攻咱们帕斯提了，水仙不开花你当我是蒜头，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一个小小的法奇拉来了又怎么样，就是他整个青空帝国兵临城下了我也会把他们全都揍回去！” 坐在一旁的斟千语率先鼓掌。 希拉脸sè稍微好看一点，咳了一声，道：“就我得到的情报，法奇拉的军队将在午夜时分到达帕斯提附近，请各位做好准备。” “等等，”黑草突然问道，“我有个问题。” “请说。”对于四害中最为理智的黑草，希拉还是抱有为数不多的好感的。 “法奇拉此番举动实在荒诞，若不是那城主脑子有病，我想我们就得担心这之中是否有更大的yīn谋了。” “放心，”希拉笑起来，“这件事的可能xìng并不大，据我所知青空帝国的首都叶云目前局势很不稳定，随时可能有所变故，因此很难有力地约束周边地区。所以此次法奇拉的行动应该不是青空国主的直接命令，更有可能是其自发组织的侵略战役。” “这就让我有些好奇了。”黑草疑惑道，“帕斯提与法奇拉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们究竟是为何？” “这个，”希拉突然有些尴尬，“情报上显示的大概是……因为上次他们城主来我们帕斯提观光时，被我当成是sāo扰你们所谓隐士生活的麻烦分子而――扫地出门了。” “……” “………………” …… 回家的路上，沐绝尘突然道，“我一直很奇怪，法奇拉明明那么弱小，为什么那城主就因为这次观光被赶出城这么简单的理由就发兵进攻我们帕斯提呢？” 斟千语刮了刮他的鼻子，“笨，因为他们不知道啊。” “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我们帕斯提是隐士之都啊。”斟千语好笑地戳了戳小婴儿突然僵掉的小脸。 “这也行。”沐绝尘叹息。 “怎么不行？富可敌国，实力巅峰，地位尊崇，这三个条件那白痴老头哪里沾上边了！” “……” 此时回放在斟言脑中的只有两个硕大的字样：闹剧。 而现在的他，也完全忽略了昨晚预言的那片区域其实便是希拉口中局势目前很不稳定的青空帝国的首都，有苍穹之都称号的――叶云都。 ……猫扑中文  第二十二章 帝都惊变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青空帝国叶云都苍穹之殿某处 空荡荡的大殿上，士兵早已被疏散，两人相视无言。 “我没想到是你，”风天澜平静地坐在自己的王位上，嘴角溢出暗红的血液，“在此之前我从未信过，现在，你就站在我面前，我希望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声音如同他表情一般的平静，只是，在平静地外表下压抑的愤慨与迷茫谁都明白。 “王兄，你早该想到会有这一天的。”立在他面前，正当而立之年的亲弟弟，风北图轻声道。 “我们是兄弟啊……” “我知道。”风北图缓缓地向上抬起沾血的剑尖，最终贴向了他亲生哥哥的胸口，“正因为是兄弟，所以才是不可避免的，不是么？” 风天澜沉默不语，良久才叹了口气，“权力的诱惑，当真那么大么？” “你说呢，我的哥哥？”风北图慢慢地俯下身子，抵在他心口的剑锋缓缓使力。 风天澜低沉地呻吟了一声，突然笑起来，笑得释然而又苍茫。 “北图，我了解你，你不会为了皇位而杀了你的哥哥！” “可这已经成为事实了,不是么？”风北图也学着他叹了口气。 “有人强迫你，对不对？”即使利刃几乎刺中他的心脏，他依然抬起头，镇定地与他对视。 胸口的剑锋猛的一抖，风北图突然狂笑起来，笑着笑着，一行清泪竟缓缓沿着他的轮廓滑下。 “……你说呢，哥哥，别告诉我你竟然不知道！” 风天澜微带讶然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低落，缓缓低下头去，“对不起——” “现在说这个，不觉得已经太迟了么？”风北图低笑着摇了摇头，温柔地看着他的哥哥，手中握着剑柄蓦然用力，风天澜顿时闷哼一声，他的心脏已被刺穿。 风北图浅斟着笑，默默地凝视着风天澜渐渐放大的瞳孔。两双相对着的宝石般剔透的绿眼睛里，一边是寂寥，另一边却是惆怅。 有那么一瞬间，他完全猜不到他哥哥究竟在想什么，在这个自己从小一直敬畏的人的眼神里，他看到一些如水的东西依着一个倾斜着蜿蜒着的弧度里静静流淌。刚要深究，这感觉却像是被风吹散的烟雾般消散，再难找出它存在的证据，就连那一瞬间的震撼却也仅仅只能定义为无比真实的错觉。 “痕儿，快逃！”弥留之际，风天澜却依然喊出了这个名字。 习武之人，生命力总会比常人强上很多，即使是受到了致命伤，也能勉强再撑几秒。 “是说你那宝贝儿子——风刻痕么？”风北图缓缓抽出长剑，亲吻着其上的血液，“要不要杀了他呢？真犹豫啊……” 这么说着，脚步却毫不迟疑地步向内殿方向。 …… 宽广的庭院内随处可见高大伟岸的百年古木，发达粗犷的根系深深植入地底，地面上偶有静脉一样的凸起，染满了深碧sè的青苔。 “小殿下，危险，快下来！”一位女官有些惊慌地喝止正坐在一棵古松上百无聊赖挥舞着一把jīng致匕首的孩童。 “你好烦喔，再啰嗦我叫父王把你扔监狱里！”那孩子不过五六岁，稚气的小脸上满是单纯的不耐，身着华丽的宫装，两条腿在树干上不停地摆动着，并不打算理会女官的劝阻。 “小殿下！”那女官无奈地看着他，“您还小，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会受伤的！” “哼，这女人！”似乎忍耐到了极限，风刻痕的眼里顷刻间盛满了冰冷的怒火，明明是稚气明亮的面容，这一刻却像一头发怒的幼师。 女官看得一阵胆寒，情不自禁地发起抖来。不愧皇家的后裔，即使年幼，那种与生俱来的威压感仍旧令人畏惧不已。 “啊，舅舅！”风刻痕正想再说什么，突然看到了远方走来的人影，不悦顿时被抛之脑后，他欢呼一声便在女官惊恐的目光中从树上一跃跳下，稳稳地落地，飞快地跑向那人影。 “痕儿，最近过得好么？”风北图慈爱地摸摸他的头。 “还不是跟以前一样，无聊死了，每天就是读书练剑，不管做什么都得被监视着。”说着，回头瞪了一眼那女官。 “呵呵，舅舅这次来其实是有事要跟痕儿商量。” “什么事呢？”风刻痕好奇地问。这世上他最亲近的人，除了父母外，便是舅舅。他与父王关系极好，在首都时经常陪自己玩，不论多繁重的功课，只要他一来，便不用自己cāo心，他将带着他在父王的默许下离开无聊的皇宫，游戏于繁华的市集、热闹的广场，那儿人山人海，喧嚣中掩映着丝丝扣人心弦的致命诱惑。 “是这样的，”风北图突然换上了一副悲伤的表情，“就在刚才，你父王他……死了。” 风刻痕睁大了眼，脸sè煞白，他呆呆地看着他叔叔：“不可能！” 这让他如何能信？在年幼的风刻痕的印象中，他的父王是一个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人。朝堂之上，他一个眼神可以瞬间抹灭所有的不平，只一眼，文官胆寒，武将臣服，所以大部分时候他都一个人静静坐在苍穹的王座上敛眉不语，任由一干朝臣争论不休。待他拿定主意，便全然不管众人如何，宽厚的双手稳稳覆上金玉打造的扶手，平和而不容置疑地下达旨意。那样的庄严肃穆，那样的果决从容，就连躲在帘后偷偷观察的自己也不免一阵心悸。可是，这样强大不可一世的人，为什么竟会在自己不经意间就这么逝去了？这样一个帝王的死，为何会如此悄无声息？！ 风北图沉痛地道：“最近一段时间，dì dū的情势本就极是不稳，你父王被不知哪方势力派出的杀手，暗杀了。” 风刻痕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上：“不会的，不会的！” 他怎么能相信，他强横一世的父王竟是死于无名贼人的暗杀！ 王者后裔，血统的尊贵让他们有着远超常人的自尊及荣耀，他们可以战死沙场，因为那样死得其所，他们的国家，亲人将会为逝去之人深深自豪，百世不忘。可是，堂堂的一国之主，一方之帝，只要灵魂仍在，又岂能容忍自己死得如此不明不白，如路旁一粒不起眼的石子般卑微不值一提！ 风北图向前两步，一手拉着他的胳膊，想将他拉起，风刻痕依旧沉浸在巨大的震撼悲恸中，而他的面前不远，风刻痕身后站着的那名女官却蓦然瞪大了眼，因为风北图另一只打算揽在风刻痕肩膀的手上，赫然是一柄尖锐的匕首！ 没有什么能形容那女官此时的惊恐，当她正想不顾一切地叫出来并扑上去救小殿下的时候，一个淡淡地声音由远及近地响起。 “……北图，别来无恙。” 风北图手一抖，不着痕迹地将匕首收入袖中。 “原来是拉米亚先生。”他回头，笑道。 来人一袭玄衣料峭，雪白的发须经过长途的跋涉显得微有些凌乱，眼神却平淡如碗间的粗茶，全然不像平rì里慈祥和煦的尊贵老者，更有一番不怒而威的铮铮风骨。 “嗯，在教皇殿待着实在无聊，便来会会老友。”拉米亚微施一礼，“请问您知道陛下的去处么？” “这个，”风北图有些遗憾地瞧着他，“您晚了一步，他……已被刺客杀害。” 拉米亚眼皮一跳，定定地看了风北图好半天，“是这样么，若我早来一步，也许便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先生不要自责，王兄已死，我们也有责任，我一定会对此事追查到底！”风北图毅然保证道。 可拉米亚却是话锋一转，“那么您来找小殿下，是要告诉他这个消息么？” “是的。”风北图微微颔首。 “看他的样子，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拉米亚瞥了一眼仍坐在地上不住发抖的孩子。 “嗯，没错。” “这样啊。那么您去忙吧，小殿下交给我来照顾，陛下是我的老友，在这段时间，那些杀手或许会伺机而动，以求斩草除根。有我看着，他们必不敢妄动。” “可是，”风北图强压下内心的焦急，灵机一动，“我正想带着痕儿去我的都城避难，那儿局面还算稳定，敌人断无机会再次出手。” “……”拉米亚慢慢阖眼，古井无波的眼神没有丝毫改变，至少风北图没有察觉到一丁点儿敌意，正要松懈下来，可后者紧接着说出的话竟仿佛是某种特殊的jǐng告般放轻了声音：“殿下……不是说要追查您哥哥的死因么？” 风北图一愣。 “可您却让小殿下一个人待在你无人执掌大局的都城，这不是将小殿下置于愈发危险地境地么？” “这个……” “还是说，阁下您想带着小殿下一起追查令兄的死因？即使这样一来小殿下也会很高兴，但随之而来的风险也更大。” 风北图沉默了。 “您也是王室的成员，皇位的继承人之一。若那杀手再次出动，不管是针对谁，目标都更为集中，得手的几率也愈高了。您想因为私情，而将小殿下也卷入危险之中么？” 语虽平淡却咄咄逼人。风北图被拉米亚几句话说得再无退路，沉默了片刻，只得沉痛地对拉米亚道，“那便有劳先生了，等此事一了，我定当去教皇殿拜访先生，接走小殿下，代王兄照顾好他。” 说完，却没有马上离去，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拉米亚长叹一声，上前将呆坐在原地的小殿下抱入怀里，一转身，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人已消失了踪影。 风北图仍旧停留了一会儿，这才转头看向了愣在原地的女官。 “你，看到了吧。” “我……” “呵呵。那么，永别了。” “……” …… “……来人呐！有刺客暗杀吾王！” “王兄，北图定当竭尽全力追查刺客，为您报仇！” …… 御风而行的拉米亚，又是叹了口气，怀中的孩子，已渐渐流下泪来。猫扑中文  第二十三章 堕月之阵（1）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一望无际的广阔长空中，依稀涌出些微暗的黑点，黑点缓慢却毫不停歇地移动，离得近了，才蓦然惊觉这其实是一支军队，空中军队。 飞在最前面的是一只的云翼龙，流线型的肌肉明显受过良好的训练，双翅张开大约五十米长，在他的背上仅仅坐着两人，其中一人赫然便是半年前被云老头一拳揍飞的孟诺！ 另一人留着八字胡，一头金sè卷发很是扎眼，而本人却自认为感觉良好地不时炫耀，说不出的滑稽。 孟诺坐在一旁喝茶只当没看见。 “孟先生，”八字胡发话了，“你说咱们这次的行动会成功么？” 孟诺将茶放下，“请您放心，尊贵的城主大人，我最新研究的阵法绝学――堕月之阵已在半月前于帕斯提中布置完毕，随时可以发动。” “很好！”城主法伽满意地点头，“待成功攻下帕斯提，我会遵守约定，将云老头交由你处置！”言下之意，帕斯提的败局已是注定。 “谢城主。”孟诺微微一笑，yīn翳的眼神中寒光暴闪。 “哼哼。”法伽略一歪头，身后尾随的大军已尽收眼底。 “培养这批军队我不知花费了多少金钱jīng力……这次倒要看看希拉那成天种萝卜的穷酸小子拿什么跟我比……还归隐田园勒，分明欠人钱不得已将房子卖掉种地，还好意思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哎！” 他有些自我陶醉地一甩额发，“我也就大人不记小人过，若是他愿意将水晶兔子让给我，我就发发善心，待我吞下了帕斯提，便让他帮我种萝卜好了。” “城主英明。”孟诺跟着敷衍了一句。 “嗯。”法伽却非常受用地点点头。 …… “放我下来。”拉米亚一低头，怀中沉默的少年闷闷地出声。 他依言将孩子放下，孩子四下环顾了一阵，坐在了拉米亚旁边的空位上。 “现在相信了么？”拉米亚淡淡地问道。就在几小时前，拉米亚将他带走后忽的折返回来，来到他父亲死亡的现场，倔强地孩子这才慢慢相信了他父亲已死的事实。 “……”年仅六岁的风刻痕低头不语。 “你怪我没将你留在叶云都？” “……”风刻痕突然抬起头，惨绿的眼珠定定地盯着拉米亚的眼睛。 “你和你父亲还真像。”拉米亚摇头，“dì dū的情况很复杂，一时半会儿难以理清。”他想了会儿，没有将他舅舅的事告诉这孩子。 “您觉得我还是一个孩子，是么？”风刻痕突然问。 拉米亚没有回答，他认真地看着这孩子，等待他的下文。 “我承认我还是一个无知的小鬼，对叶云都如今的局面几乎没有任何益处。可是，父王生前曾告诉我，我是青空帝国未来的主人，帝王，我不能轻易地相信任何人，只能依靠自己。”风刻痕依旧是严肃地看着拉米亚。 “要不是亲眼看到了父王的……遗体，我才不会相信你的话！同样的，现在您说什么我都不会信……我要用自己的眼睛去感受真实！” 拉米亚微一挑眉，“这么说，你连你舅舅的话都不相信了？” 孩子一阵语塞，想了想，“若非亲眼目睹，若非亲耳所闻……我，谁也不信！” 拉米亚忽的释然而笑，抬手摸摸孩子的头，“记住你说的话。”顿了顿，“若有一天你知道了真相，一定要记得一点……”他伸出一根食指，严肃道，“今天救你的人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孩子露出困惑地表情，随即坚定的说：“我会记住你的话，如果事实和你说的一样，我会找到那人，然后报答他。” “呵呵。” 在拉米亚舒展的笑声里，小小的风刻痕慢慢地攥紧拳头，眼中是如烙印般抹不去的毅然决然。 …… 午夜帕斯提 黑草有些无奈地面对着趴在床上一手死拽着被子一手紧扣着床沿且睡得正熟的云老头，只见他身上什么样的痕迹都有，水泼的，墨涂的，拳打脚踢的，生拉硬拽的…… 这都是他们三人造成的，奈何三人使劲浑身解数，都没办法让云老头从这张简陋的木床上下来，甚至有没醒都很难说。 “抬床吧。”最后黑草提议。 “不干！”被金毛坚定地否决了。 贼鱼东张西望了一阵，眼睛一亮，“我有一个办法。” 他走到院子里，一把托起那半年前云老头赢来的水晶兔子，冲屋内大叫：“云老头，你的宝贝水晶兔我拿去卖了！” 只见云老头耳朵一动，人已像离弦之箭一般往外扑去，“贼鱼，水晶兔放下，饶你不死！” “走！”贼鱼大吼一声，再不停留地往远处窜去，正是港口的方向。 黑草金毛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 “呦呦，”希拉心情极好地抱着手臂冲云老头打了个招呼，“感谢您今儿的捧场，只是，您头上那顶帽子是为了活络气氛的么？” 云老头恼羞成怒地将那顶绣着小白兔子的睡帽扯下来塞进衣领子中。 “云兄。”斟千语走上前来，笑眯眯地道了声好。 云老头一眼便瞄到了她怀里的小婴儿，愤愤道，“你当今天是烧烤大会啊，还将这么点大的孩子带上。” 斟千语也学着他的样子，哼哼道，“您当今天是希拉城主的专场讲座么，这么晚了还睡过头。” “你你你……” 沐绝尘连忙将妻子往后拉。 “时间差不多了。”希拉挥手遣下了一名侍从，回头望望，对着身后一大群形容不整表情困乏几乎一头睡过去的老头们像是刚发现似的装模作样惊喜道，“没想到前辈们竟然都来了，这可真是咱们帕斯提的光荣。” 斟言探头望过去，嗯，基本上参加会议的老家伙们全来了，不知是出于希拉的威胁还是云老头的威压。 老头子们斜睨地瞧他一眼，好像在说，你丫的说只要在这儿站站就好，咱就站站，什么也不干，敌人就全交给你了。 希拉仍是笑着，可斟言清楚地看见他头上突地暴出了几根青筋。 “……穷小子希拉，你爷爷来了！” 一声响彻天地的暴吼从遥远的另一头传来，疾风暴雨般透着股数不尽地张狂。 原来希拉小子还有这样一个绰号么？在场的人感兴趣地望着一脸黑线的城主大人。 “看什么看，还不都是因为你们！”希拉怨妇似的在心里狂吼。 耳边的传声晶石适时地响起来，“大人……嗝，已检测到敌方靠近，据我们推测大约半分钟的路程……嗝，数量约有三千名左右。” “靠！”希拉忍无可忍地骂道，“剩半分钟了才知道报上来，你们监测部的一个个干什么去了，跟姓云的那白痴一样睡过头了么？！还有，你们嗝个什么劲！” “抱抱抱歉……嗝，因为您早晨说过这仗不急，很轻松……所以兄弟几个不是提前为您庆祝一下，喝了点小酒么……嗝，嗝。” “好，很好……”希拉怒极反笑，“你们够胆子，初战前夕还喝上酒了……连我这个做城主的都没这么好命！” “你本来就是命苦……”云老头在一旁慢悠悠地补充道。 “抱抱抱……嗝！歉。” “抱你个头！小心我暴你菊花！” “……” 斟言一直以为城主大人挺有礼貌不会突然爆粗口的。 “……哈哈哈，希拉小子，看来最近是越来越穷了！” 站在云翼龙上大腹便便的法奇拉城主法伽扫了一眼希拉身后的那群老头子，以及他们身上的宽衣布袍，笑得眼泪都冒出来，“就听说过人家雇童工少发工资的，没想到穷酸小子竟然饥不择食到了尽挑老家伙来跟我斗！一仗多少钱？一个铜板，还是两个？连件像样的铠甲都买不起！咔咔咔……” 金毛往下看了看，想起来自己那件金袍子送去洗了还没干。 希拉城主终于有点恼火了，却不是因为他的嘲讽，而是因为他的白痴。 他不自觉地捂脸，“作为你的对手我表示无地自容……” “哇咔咔咔……穷小子终于意识到自己与本城主的差距了吧！” 希拉继续捂脸不语，透过手掌的缝隙观察着身后那群老头的反应。 “这样吧，”法伽大度地一甩额发，“我知道你为了雇这群老家伙现在都不得不种萝卜付工钱了，现在他们的工资我包了，不过几百个铜板而已嘛，小意思。待本城主吞了这帕斯提，你就跟本城主种萝卜吧，包吃包住！” “……” “嗯，上次来时我就看出来了……这地方也太穷了，希拉你这小子也忒笨了点，没事种那么多萝卜做什么，办一些夜总会都强些，还养那么多兔子，都逮住下锅得了……” 希拉将手放下来，他发觉他的目的已经达成得差不多了。可法伽竟然还浑然忘我地接着说了起来。 “……难得你们这小地方还盛产许多美女的，”他的小眼睛自斟千语身上扫过，一瞬间跟电灯泡似的亮起来，在经过贼鱼时，更是隐隐发绿，“水晶兔子，水晶兔子，终于见到你了，好吧，我也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正说着，一人嗖地一声自人群间窜出，直直地跃向法伽的方向，众人只看到一抹淡淡地残影，那人便出现在了十米高的空中，原来是云老头，他的拳头上早已凝出一圈不住散发着气雾的实体能量，凶猛地朝法伽脑袋上轰去！ “云兄加油！”斟千语愤愤地在下面叫嚷，她可没忘记刚刚那sè老头的眼神。 沐绝尘拢袖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轰！”没轰出一半，拳头便猛然一顿，虚空流光一闪，一圈圈波纹自那一点扩散，众人这才看清笼罩在其外的一层巨大的透明护罩。 半圆形的硕大结界笼罩了整个帕斯提，其强度愣是将云老头的拳头给拦了下来。 云老头不甘地落回地面。 “总算是碰了一鼻子灰啊，姓云的。”随着一阵熟悉地声音，一个人影自法伽身后走出。 云老头挠了挠脑袋，疑惑地看着他，“你谁啊？” 听了这话，人影便是一滞，良久才传出几声冷笑：“你没必要知道，你只要知道，今天你们这群人――全都得死在这里，尤其是你！” “切，不就是那个更年期提早发作的老变态么？”云老头直接忽略掉他的话。他回头，“希拉小子，解除我们的封印，看我不揍得他老娘都认不出他！” 希拉也是回头看了看身后被法伽一席话刺激地摩拳擦掌的老头子们，摇头，“不行。” “我，你……”云老头下巴掉下来。 只听希拉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根据隐士之都相关条文规定，封印一旦生效，除非本人脱离帕斯提居民的身份或是遭到生命威胁，否则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解除。” “可是，可是……”云老头瞪大眼语无伦次地说着。 “你说上次料理大赛的事？”希拉突然压低了声音凑过来，“那件事只有咱几个老熟人知道，毕竟水晶兔子是帕斯提的财产，规矩什么的放一边你好我也好不是，可今天当着这几百号人的面，尤其是还有外人参合……” “但……”云老头有些晕晕乎乎地打量着法伽身后数十条云翼龙以及其上近三千人的军队。 “这事决不能告诉别人……不然你那兔子就别想要了！” “……”这下他是真的无话可说了。 “奇怪，这个阵型我竟是从未见过。”就在云老头束手无策之际，黑草突然上前道。 “果然……一身黑的你也在……”孟诺低笑起来。 黑草打量着他，恍然大悟：“原来是你自行研究……虽然各方面看起来都是漏洞百出……还是稍微有些低估了你啊。” 贼鱼看看顿时气青了脸的孟诺，不住叹息，“黑草你总这样，伤人不自知。”金毛则是冷哼一声，鄙夷地瞪他。 “你，你们……”孟诺扶着脑袋差点气晕，忽的一甩手，“跟你们说再多都没用，如今我这堕月之阵已经发动，你们就等着去地狱里忏悔吧！” “堕月之阵……”黑草仔细地观察着微微泛红的结界膜，“你是说，当这块结界的颜sè增加到第七种时，就会发生点什么？” “聪明。”孟诺冷笑。 “这样不好吧，孟先生……”说这话的竟然是城主法伽，“没必要把他们全杀了吧。”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这家伙什么时候变仁慈了？ “杀了他们，我那边可分不出人手调过来种萝卜！” “……” “……” “……” “……” “……………………”猫扑中文  第二十四章 堕月之阵（2）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气煞我也！”金毛跳脚。 “城主放心……”孟诺抬眼看看已经开始涌出些橙sè能量的结界，“我会控制好力道，为您留下足够的劳动力……” “看来得想点办法了……”沐绝尘有些动容，“再这样下去，城里的普通人可能会很危险。” 法奇诺城主法伽携着大批的私人武装兵临帕斯提，孟诺启动了着手准备了整整半年的大型法阵，即将把他们推入死亡的深渊。 小婴儿发觉抱着自己的手紧了紧，不禁抬头向上望去。 斟千语蹙了眉，清亮的眼眸里此时竟染上了一层忧伤，嘴唇紧紧地抿着，看得人一阵心疼。斟言正想说什么，斟千语微微将他向上举起，同时将头埋在他怀里，“言言不会有事的……妈妈会保护你。” 蓦地，小婴儿心中一颤，几天前五灵焕玥说的话清晰地回荡在耳边。 …… 如果那天的预言能够顺利结束，或许现在也不用如此伤怀了。看见自己的母亲如许哀叹的表情，就算她说能保护他，可这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没有他们同在的世界，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小婴儿歪着头蹭了蹭母亲的脸，殊不知脑海深处早已被压制下的事物又开始蠢蠢yù动…… 希拉突然道，“斟夫人，说起来你还记得上届隐士会议的议题么？” 斟千语揉了揉眼，“是关于少数人不接受二分之一的表决……呃呃呃？” 她一愣，小脸一瞬间火烧火燎似地烫了起来，大叫一声躲到了沐绝尘身后露出一双大眼睛东张西望。 希拉深觉这女人实在有些脱线。 “那么……请各位未曾接受封印的前辈站出来……为了今夜这一战。” 沐绝尘拖着不大情愿的斟千语缓缓走上前。 过了一会儿，一位老者从人群中走出。须发斑白，长眉如雪，高冠博带，衣上画着的霜雪寒梅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明明是燥热的夜晚，扑面的干热气流让人情绪低迷，可老者只是站在那处,便有一股清凉之气沁人心脾，周围的一切，仿佛再无法影响到他。 出人意料地，这位老者在看到斟千语时，竟缓步上前，眉目含笑，“小姐。” “宁叔好。”斟千语亲热地打招呼。 “多谢清宁先生了，”希拉沉吟了片刻，“好像还有一人……” 他注意到能量罩的颜sè不知何时已变成了赤橙黄绿四sè一体。 “奇怪了，那位前辈明明答应会帮忙的。”可这个时候，他只能压下心中的疑惑。 看起来，时间已经不多了。 “三位可有办法破解这堕月之阵？” 沐绝尘与斟千语同时摇头，清宁想了一会儿也缓缓摇头，道：“还是先从最简单的开始吧。” “嗯……”希拉有些严肃地看着他们，“那就麻烦各位了，时间已经不多。” 三人互看一眼，斟千语和沐绝尘缓缓退后，而清宁则是将双手放入他的广袖中，其上流云飞舞，如坠云雾。 清宁向前一步，虽只有一步，但却一下子移动了数十步的距离，眨眼的工夫便站在了帕斯提的边缘处，脚下踏的是无尽的云雾虚空，他抬头，眼神淡淡，右手从广袖中抽出，修长的手掌压上结界内壁，像是在感受着它的强度，良久，他嘴角一弯，收回手，后退两步。 “宁叔，你……”斟千语大惊失sè，她没想到一直崇拜的宁叔竟然也破不了这重结界。 谁知她话还没说完，清宁又是一抬手，慢悠悠轻飘飘地向前一拂……那一拂，在场没人认为这包含了多少力道，就如同几天未曾清理的书桌上沾上了一层薄薄地微尘，清宁的一拂，其实只是想用他的长袖子将那层薄灰拂去罢了…… 而那块结界膜就如同那层薄灰一般被清宁轻而易举地拂去了。 全场寂静。 清宁在一干愕然的目光中移步回来，表情却有些疑惑。 “不对劲。”黑草静静道。 “嗯……”清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云翼龙上并无多少惊恐表情的孟诺。 “没想到……帕斯提竟还有这种级数的高手。”孟诺心下已有些慌乱，但仍是底气十足地道，“前辈，我们无意针对于您，还请您不要干涉我们与帕斯提的私事。” “可老夫也是帕斯提的住民。”清宁开始装傻。 “……”孟诺沉默了一小会儿，和法伽对视一眼，改口道：“其实我们此番举动只是针对两个目标……” “哦？” “只有希拉小子和那姓云的老头而已……”孟诺咬牙，“这样吧，您能够不出手让我们将这两个可恶的家伙逮回去么？” 清宁回头看看斟千语，斟千语一个劲地猛摇头。 “很遗憾，我家小姐似乎对诸位十分反感，老夫只得失礼了。” 孟诺眯起了眼，清宁刚才的破阵之举明显有着很大的遮掩成分，自己乍看之下竟是看不出其真实的实力——或许那级数在自己所能承受的范围内也说不定，要知道自己布置了近五个月的堕月之阵可不是那么轻易能够被摧毁的。 赌一把好了。 孟诺从袖中抽出一张符纸，就这么从空中扔了落了下去。符纸无火自燃，让众人郁闷了好久的透明结界又开始缓缓涌动，而且颜sè竟也变为了赤橙黄绿青五sè一体。 “果然……”黑草喃喃道。 “哼哼，真可惜，这堕月之阵早已吸收了近五个月的月光之力，自我修复能力绝不是你们一时半会能够消耗完的！” 就在这结界完全修复前的一瞬间，沐绝尘突然动了，远远挥起一掌，掌风呼啸，斜斜地朝尚还薄弱的结界猛地抖去，掌风受到了结界不小的阻碍，但逼至法伽身侧时还是狠狠将他扇飞了数米。 在叫好的同时，多数人还是稍有些疑惑地望过来——天知道他只是因为这sè鬼刚刚看他老婆的眼神带了些sè相。 “宁叔！”斟千语小跑至清宁身前，挥舞起小拳头做出一副上勾拳的架势，“快上去一巴掌把那两个变态拍翻！” “不行。”清宁笑着拒绝。 “……”斟千语姿势僵直着看他。 “老夫自小在家族中长大，毕生所学皆是来源于家族，为避免暴露身份，让人怀疑到小姐身上……老夫决不可使用家族所学的一切招式。”清宁慢条斯理地道。 末了，看看斟千语，“小姐与这位沐先生最好也不要使用任何可能会暴露身份的招式，否则……”视线转到了斟千语抱着的小婴儿身上，“后果会很严重。” “可是……有杀伤力的招式都是会暴露身份的啊……”斟千语一愣一愣地道。 孟诺笑起来——不论如何他似乎是赌赢了。 “阵法已有六种颜sè了……”黑草看着他们，“你们真的想好了么？” “……”斟千语低着头，小婴儿清楚地看到他母亲挣扎的表情。 若使出真实实力，倒也不畏惧孟诺这个级数的敌人，但相对的，在这群见多识广的老家伙面前铁定会暴露身份，到时候家族里追究起来，他们一家或许又会过起居无定所的生活……孩子还小，而且若有一天被他们追到，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突然，沐绝尘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来。”沐绝尘站出来，无畏地看向孟诺，“若是为了不会暴露身份而将一同生活的老乡置于危险境地，我想我的一生都不会感到安宁的。”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竟还是这样。”清宁叹息。 “您放心，”沐绝尘笑道，“家族的那些人应该不知道我们是在一起的，此事之后，我外出避上一段时间便可。” “终究有些不妥……” “人的一生……”沐绝尘少见地凝重起来，“又有什么是全无风险的呢？” 说着，沐绝尘不顾劝阻，笔直地向前走去，实体的银sè能量自他周身流转不息，源源不绝。 “看样子，倒是老夫落了下成。”清宁慢慢道，却仍是毫无动作。 沐绝尘背对着众人，双手平放至胸前，手掌下不停有愈来愈多的银sè气流旋转涌入，却是……归入虚无！ “归虚……”不知是谁喃喃说了一句，众人周围传出一阵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不对，”一向渊博的黑草淡淡道，“这不是归虚，对付这种程度的对手，根本用不着‘归虚’。” 幻术的以实归虚与六十级进阶所必要的“以虚凝实”恰好相反，是将体内经脉中充沛的实体灵力以一种玄奇的轨迹缓缓运转，不断衍变，最终化为完全虚无，有即是无，无即是有，理论上与以虚凝实稍有些相似，但实践起来却是难若登天。幻术的以实归虚，等级必须达到九十，且将灵力的化虚过程并不是六十级时简单的将全身所有的灵力按在一处挤压，当这个强度达到一个特定的值便能凝聚成功。灵力的反虚的过程相当漫长而艰难，一个不慎便会前功尽弃，从九十级到一百级，基本上都是这个过程。 幻术完全归虚后会是怎样谁也不知道，因为这个世界上超过一百级的幻术强者还不存在。 而今rì沐绝尘功力远没有达到归虚的条件，而施展的这招，恐怕也是借助了特殊的心法，短时间强行提升了等级，动用全身所有的灵力，准备着致命一击——他们已没有多余的时间。 沐绝尘缓缓抬头，淡漠地扫了扫其上惊疑不定的孟诺，嘴角咧出一个微微的弧度。 “……等等。”一阵苍老的声音自寂静的夜空中嘶哑地响起。 “后方？”孟诺一愣，声音自他们的身后传来，应该不是帕斯提的居民才对。 “……娘，娘啊!!！” 原本站在他身前的法伽此时却惨叫着瘫坐下来。 “城主大人，你怎么了。”他奇怪地问。 法伽颤抖地伸出一只手，可五指无论如何都合不拢了，他只能抖着手尽量不让它伸向不同的方向，孟诺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对，任何人影都没有看到，包括他那三千人的军队，数十条云翼龙！ 整个空中大军不知何时……已被全灭！猫扑中文  第二十五章 篱臻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孟诺倒不像法伽一样作为城主基本没怎么见过杀人，因此他只是惨白着脸，相对于法伽显得更为镇定。 “在，在哪里？” “你在找什么？”身后，又是身后，那低沉嘶哑的声音仿佛噬魂的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孟诺倏地回过头，一位全身被灰袍包裹的人影赫然立在他三米远的位置。 一双狭长的银灰sè眼睛自灰袍仅剩的缝隙中直直地盯着他。只一眼，一向残忍好杀的孟诺竟也吓得一屁股坐下来，亦是直直地盯着这人的眼，愣是移不开一丁点。 很奇怪，明明为眼前的事物所恐惧，却硬是移不开视线，仿佛被这恐惧所震撼，一瞬间被夺了心魂。 “您，您是……”孟诺的意识拼命让自己镇定下来，却奈何被这双眼睛看着，仿佛自己的魂魄被一根根铁钉给牢牢钉住，移不得一寸，念头刚一冒出来便已如泡沫般消失殆尽。 不敢想象，一个人的实力竟然能强到如斯地步，单单是一个眼神，便能让人再无还手之力，甚至连思想上都承受着巨大的威压。更何况，这眼神中，他甚至没有感受到任何杀意！ “该怎么做呢？你们的人已经完了。”灰袍人依旧嘶哑着缓缓道，语气平淡。 该怎么做，该怎么做？四个字顿时在两人脑中回荡不已，孟诺艰难地转头与法伽对视，两人眼中皆是惊恐迷茫。 看来恐惧已让两人彻底丧失了思考能力，灰衣人并没有表现出不耐，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 他看向帕斯提岛屿的方向，沐绝尘不知何时已收回了动作，回到了斟千语身前。 残影一晃，灰衣人贴近了半圆形的屏障前，单手按在了屏障外壁上，微微下压，没见什么动作，屏障应声而碎，能量碎屑未落下前便已散去。 灰衣人悬立空中，单手微抖，数十个手诀在极短的时间内已被完成，血红的光芒自他手心中伸出，如蛇的脑袋一般伸缩了一阵后猛然爆shè而出，中途分成九道光芒毫无凝滞地分散开，急速地向帕斯提九个方向俯冲而去。 九声响动伴随着巨大的光亮相继自九个方向纷纷传来。光芒映上灰衣人古井无波的银灰sè瞳孔，更显其深不可测。 “这样一来，你所谓的堕月之阵便失效了……” 没有理会孟诺眼中再也抹消不去的挫败感，灰衣人淡淡地道，身形下落，双脚落地便径直向希拉的方向走去。 “你说的我已经做到了，也别忘了你答应过的。”灰衣人并没有停留，与希拉擦肩而过时才缓缓道出一句话。 “我以帕斯提的名义起誓。”希拉也没有回头，坚定道。 斟言努力伸长了脑袋，费力地朝灰衣人面上望去，奈何只是一瞥的功夫，灰衣人已背过身去。 “真是讽刺啊，所谓绝世强者纷聚于此的帕斯提竟然是如此的不堪一击，若没有这位先生，今天恐怕我们都得命丧于此了。”一直沉默不言的贼鱼忽然轻声道，眼神静静地罩在希拉的身上。 希拉不由失笑，“贼鱼你少试探我，帕斯提的秘密岂能如此轻易地暴露给几个小辈？”他扫了一眼面sè灰败的孟诺以及恼羞成怒的法伽，眼神是再明白不过的讥讽，“否则，帕斯提有另一个称号的事恐怕全世界都知道了。” “解决今rì的麻烦，我自然有更加效率的方式，可既然有前辈愿意出手，何乐而不为呢？” …… 孟诺单漆跪地，不敢相信他半年的努力就这样付诸东流。 开什么玩笑，自从半年前那一晚，不知在无边的混沌里挣扎了多久，他终于惊喜地触摸到大地的轮廓，堪堪捡回了一条命，随之而来的，就是刻骨的仇恨，那姓云的带给他的挫败与羞辱，简直让他睚眦yù裂。 还没完，他的魔力还未用尽，他还有很多手段没派上用场，挽回败局的方法…… 孟诺身形一顿，如猎豹般隔着三十米的距离朝着灰衣人猛扑过去，暗系元素流转双腿，以自身jīng血为代价短时间内给予他数倍于平时的爆发力，数十米的距离眨眼间便不复存在。 灰衣人一声不吭，后背涌起淡淡的彩sè光幕，孟诺丝毫不怀疑其间蕴含的能量能将自己生生撕裂。 加大了魔法输出，孟诺脚步一折，以疾风迅雷之势猛然调转方向，笔直冲向了尚且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注视这边的斟千语！ 斟千语煞白了脸，他们的距离此时已在十米之内，而这个近乎癫狂的老魔法师此番拼命之举的意图，她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甚至不知往何处去躲。怀中的斟言却像是早已料到般平静地望向来人的方向，势单力薄的孟诺，要想重新占据主导权，他的确是不二人选，挟自己一人便能牵制斟千语、沐绝尘甚至是清宁，他已经做好了反扑的准备，待孟诺将他擒住后便不顾一切扑上去咬断这老家伙的喉咙！ 他知道这样一来活下去的可能极小极小，老家伙绝对有办法在完全气绝之前将他的脖子扭断，但任由他威胁自己的家人，还是应着自己的连累——小婴儿眼中有的仅是决绝！ 七步、六步、五步！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预言，想起了五灵焕玥蛮不讲理的话语。遗憾之余又不免产生点点庆幸，若是没有这样的能力，他甚至可能会因此将父母拖累到一个十分危险的处境。 四步、三步 到此为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两步！ 小婴儿龇着牙，眼睛如一头幼狼一般直勾勾地盯着猎物的脖子，他没空关注孟诺脸上和他相若的表情，在他的眼里只有那苍老脖颈中间毫不设防的气管！ 狂奔着的孟诺不由心神一震，写在小婴儿脸上有些狰狞的表情让他意识到些许危机，还来不及细想，异变突生。 他距离斟千语母子仅有一步之遥，孟诺甚至半伸着胳膊打算直接将怀中的小婴儿整个勾出，一瞬间，自身侧一面衣衫猎猎作响，其声甚至能盖过chūnrì的惊雷！ 什么声音？出什么事了？斟言呆呆地睁大了眼睛，视界深暗的夜sè忽然变为一片遮天蔽rì的白，白得素净而洗练，白得刚烈而决绝！ 一只洁白的手掌挽着长长的月白袖口如同一面坚实墙壁瞬间挡住了他的去路！孟诺去势太急，生生撞了上去，一阵天旋地转后便被附于其上的内力弹出好几米远！ 在小婴儿的视线所及之处，月白sè的背影稳稳地立在离他仅有数厘米的位置，就像高原上的雪松，即使坚实的臂弯上承载着再厚的霜雪，他的身姿依旧伟岸。小婴儿愣住了，长长的袖子就像帘幕一样将他遮了个严实，几秒前饿虎般的身影经此一遮，便凭空消失了一般，就像，就像…… 就像是惊醒在亲人怀抱里的噩梦！ 倏地，小婴儿眼圈红了，不顾当着众人的面，放声大哭起来。 沐绝尘的目光霎时再添几分冷然。 灰衣人身形一颤，仿佛被哭声给惊醒，银灰sè的眸子一时间带着浓重的杀意。 斟千语总算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劲来，漂亮的杏眼里写满了愤恨。 “宁叔！” “是！小姐。”这一次，清宁再没有半点犹豫。 孟诺后退两步，知道此番再无半点胜算可言。他不由得回头面向法伽的方向，妄想后者能来救援。 忽然，他感觉到一些不对劲，法伽看向自己的眼神不知怎的诡异了起来，他顺着法伽的目光看下去，一股渗入骨髓地恐惧与绝望感让他倒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 不知何时，自他的脚底已燃起一簇黑红的火焰，火焰过处，筋肉骨骼无声无息地化为无物，没有任何感觉。直到孟诺缓缓倒下，一双眼满是无法置信，眼睁睁地看着那火缓慢地蚕食着自己剩余的躯体，甚至没有感觉到一丝痛苦。是他的痛觉已然丧失，还是这火其实是一种幻觉呢？他不知道，黑红火焰已没过了他的胸腔，脖颈，下巴，鼻子，然后是……眼。 可怕的是，直到这一刻，他依然没有任何一丝痛觉，有的只是一片空荡的虚无，脑中只有一个低沉的声音，“你要死了，马上就会死了……”渐渐地，连这个念头都不复存在了，他仰头，他快要死了，马上就会死了…… …… 法伽仍旧瘫坐在原地没有起来，眼前诡异地现象仍旧不住地刺激着他的眼眶。就在刚才，全身上下毫发未伤的孟诺突然一脸地绝望，他全身上下没有丝毫损伤，可他的表情明明写满了仿佛被致命一击刺穿心脏地了结感，他僵直着倒下去，缓缓地闭上了眼，脸sè渐渐变得苍白，气息不住微弱直到完全消失。 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往前爬了几步，待看到沐绝尘蹲下确认孟诺的气息，然后向希拉点点头之后—— “啊——”他发疯般地狂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向龙头挪去，拳头不住地捶打着云翼龙的脑袋，“回去，快回去！” 那云翼龙不耐烦地一甩脑袋，险些把法伽给甩了出去，法伽拼命地抱住云翼龙细长的脖颈，待稳定下来后，竟然回到孟诺身边，使出吃nǎi地劲将其拖了下去，丢入无尽的云雾之中…… 旁边的人早就看呆了，金毛捅捅黑草的胳膊，“黑草，你什么时候又多了个这么厉害的亲戚了？” 斟千语不满地看着那法伽，“前辈为什么不将那败类给一并解决了？！” 希拉摇头，“我特意让他留手的，他毕竟是青空帝国直属都城的城主，杀了他影响太大，搞不好还会将整个晨星帝国给牵扯进去。” “切，扯进去就扯进去了。” 云老头显然对这次dì dū无人增援的情况很是不满。 “刚才那个招式，是幻术么？”黑草少见地严肃起来，“亦或是黑魔法的一种？感觉有些熟悉，难道是——那个地方？” 贼鱼瞧着他，“他既然敢那么干脆地出手，应该不像斟丫头那样需要隐藏身份才对。” “也对，可是。”黑草沉默了，良久才叹了口气，“隐士之都……果然是个藏龙卧虎之地。” 斟千语拽住希拉的胳膊，“城主大人，那个灰衣服的是谁啊，我要将他作为我的第五个偶像！呃，人呢，不见了？” 沐绝尘也道：“看样子他似乎和我们一样属于未被封印的特例。” 谁知希拉却是愕然地望着他们，“你们不认识他？他不是跟你们一伙的么？” 就连斟千语怀里的小婴儿都止住哭声傻呆呆地瞪大了眼。 “不认识？可那位前辈当时的确是这么说的。”希拉摸着后脑不明所以。 “他用说的你就信了么？！”斟千语扯着他的领子使劲摇晃起来。 “……奇怪了，像他这个级数的高手应该是不屑于撒谎才对？”希拉晕头转向地不住哝咕。 “那位前辈叫什么名字？” 希拉艰难地将自己的领子从斟千语地手中扯出来，“他跟你们差不多的时间来帕斯提，我觉得应该没错……呃！轻点轻点，沐先生，请管好……不不不，请稍微安抚你的夫人。” “请问那位前辈叫什么名字？” “……咳咳，他叫，篱臻。” …… 一rì后法奇拉城主府 “法伽城主，好久不见。” 胆战心惊地坐在云翼龙上飞行了一整rì的法伽城主可说是又累又饿，城主府已近在眼前了，他正在先用餐还是先睡觉这两个选择间摇摆不定，但乍一听到这个声音，他便知道自己有些悲剧了。 “殿下，我代表法奇拉恭候您的驾临。” 搞笑的是，现在站在城主府中的赫然便是他的殿下，而骑着龙正打算着陆的法伽城主倒更像是远道而来风尘仆仆的贵客。 丢脸丢到城主府了，法伽老脸一阵通红，自己这个刚到家的竟开始欢迎起早待在家等着自己的殿下。 “呵呵，法伽城主这是去旅行了么？”风北图礼节xìng地寒暄了一句。 “呃，算，算是吧……”法伽赶紧平复了自己的情绪，飞快地从龙颈上跃下，快步走到风北图面前。 “独自旅行，城主胆识果然异于常人！”风北图嘴角微勾，也不知是褒是贬地道。 “嘿嘿，不敢当……”法伽开始擦汗。 风北图不再说话，只是笑望着他。 “……”法伽跟他对视，直觉那平静的眼底一阵阵暗流汹涌，连忙扯了些闲话掩饰自己的心虚。 “殿下，我听说dì dū那边最近不大稳定……您怎么，怎么连您主持的叶殇都都没管，这个时候来我这儿……不不不，我当然是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只是担心而已，担心。” “若不是dì dū正乱着，你丫的也不会冒冒失失地往帕斯提那碰一鼻子灰的……”这些话风北图当然是在心里说的。 “呵呵，罪恶之都，都如其名，以大乱达到大治，有时候管不管真没什么区别。”说到这，风北图突然有些恶作剧似的笑起来，“今天我来这，其实是想第一时间将这件事告诉我的老朋友，为此，我可是连夜乘了空间飞船赶来的。” 法伽睁着小眼睛一阵纳闷，“臣下感到万分荣幸，不知殿下此行带来了什么样的消息。” “呵呵，您看看就明白了。”风北图缓缓将右手摊开，手腕上的碧玉镯子光影一闪，一块长形黑盒已然出现其上。他微微抬眼，示意法伽将盒子打开。 法伽吞了一口唾沫，小心地打量着那块黑盒，仔细一看才突然惊觉，这黑盒竟是由整块的黑玉雕刻而成，盒盖的中心，是绿玉镶嵌的青空帝国图章。 “难道，难道是——”心里突地想起一种可能，法伽再不停留，那黑盒此时并未上锁，周身也未见有何禁制，他双手端起盒盖两端，缓缓将其拉起…… “王者之杖……果然是王者之杖！”初一打开，盒中碧绿的微光一瞬间尽入眼底。 通体碧玉的杖身，尾端镶嵌着一颗血红的晶石，浓烈火元素在其间隐而不发，只有一丝丝微弱的元素丝自杖身的碧玉通向杖顶，木与火的完美交融，杖顶是用一种奇异的木质雕刻而成的rì月图腾，席卷天地的洁白云彩中，轻纱素裹的女神悬立云中，仿佛与周围融为了一体，绝美圣洁，宛然天成，不知天下间竟有如此能人，雕刻出如此巧夺天工之作！ 这便是七柄王者之杖中代表青空帝国的青空之杖！ 传说，这七柄王者之杖都是世界形成之始由创世之神锻造留下的——神器！ “当您于帕斯提玩得正欢时，dì dū的动乱已经停止了，王兄被人暗杀，而他唯一的儿子目前只有五岁，在他chéng rén之前，我将以他监护人的身份代其掌管青空国主之位。” “所以，我想法伽城主你的称呼也许可以改改了？” “是！是，陛下——”猫扑中文  第二十六章 决意（1）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半年后圣・哥瑟维洁兰修 夜凉如水，拉米亚独自坐于教皇殿专为他设计的观星间中，偌大空旷的屋子其实是由无数块透明的感光晶石构成，人在其中，一抬眼便能观赏到满天的星光。晶石不断地传导着充沛的魔力，星光透过后，其间蕴含的星辰之力亦是被增幅了许多，星光映入人眼底，也愈发璀璨了。 按理说在这样一个美丽，宁静而又附带可以提升星相师修炼速度的地方应该是很受主人喜爱才对，但相反的如非必要情况,拉米亚并不是常来这里。这个问题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于教皇殿中引起众多议论，就连教皇也曾私下问过他，是否对教皇殿花重金耗人力为他修建的工作室有什么不满。拉米亚当然是一再表示根本没这回事，而且那表情既无辜又尴尬。 但也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拉米亚并不常来这里，其实只是因为一封信。 一封匿名信。 一封很长的匿名信，当初拉米亚好不容易从信中占了九成九篇幅的溢美之词中缓过劲来，一直坚持到最后一行，才勉强从那信主人委婉到不能再委婉，含蓄到不能再含蓄的措辞中明白了他的意思。 请您让出观星间。 喔，不对，拉米亚想了想，恍然大悟。读前面的部分时，因为其字里行间的修饰成分冗长多余，且肉麻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所以聪明的星相师很快便学会了用忽略的手法将句子中不必要的、与主语无关的词汇全部省略，使其最简单，最直接化，以达到将一个几十上百字的句子简化成七字以内的最简陈述句的目的。 所以得出“请您让出观星间”这句明显不合逻辑的结论应该是他一时忽略得兴起了，所以误删了必要的内容。于是他再次将最后一段那前前后后总共五百八十六字的句子重读了一遍，增删凑对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在死了不少脑细胞后，星相师抹了把额汗，拉出一张白纸写下一行词语。 “请、您、暂时、离去、每周除周五外、星相间、受欢迎、之一、成全、配合、喝喜酒……” 星相师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恍然大悟。 “因为星相间被列为圣・哥瑟维洁兰修最受欢迎的求婚地点没有之一因此除每周星期五外请您暂时离去若我们终成眷属了会请您喝喜酒的感谢您的配合。”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拆散姻缘是要遭雷劈的，拉米亚又好气又好笑地将信件瘫在书桌上，用晶石压着，并在信的末尾用水笔画了一个小小的勾。 从此之后，除开始不停地收到鲜花感谢信，喜酒，喜糖等等数不清的谢礼外，圣・哥瑟维洁兰修首席牧师的荣誉称号也非他莫属了，而这些事也为拉米亚那最伟大的星相师的名头上打上了些谜样的绯sè光圈。 …… 三个月前，风北图那小子不知从哪找来一具尸体宣称是杀害他王兄的杀手，并“顺藤摸瓜”地查处了一方所谓扰乱帝国安定与团结的危险势力联盟，前后三个势力两千号人半个月内便被清剿完毕，这效率着实有些恐怖，却也得到了dì dū那群老家伙们的赏识与信任，风北图的皇帝宝座也愈发坐的安稳。 有趣的是，先后被其剿杀的三方势力以前正是起源于风北图所管辖的罪恶之都叶殇都，并在那儿兴风作浪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就连风北图也曾为其头疼不已。 “一箭双雕。”星相师倚在一把藤木编成的躺椅上，眼中倒映着漫天的星光，在这片星光的最中心，一颗星星尤为诡异，周身散发着妖异的幽绿sè光芒，忽闪间像是要把人的魂魄吸进去似的。 “北图之风，目标难道是三生殿？” “可是――就凭现在的他？不可能的！” “爷爷，你在自言自语什么呢？”感觉到袖子被人扯了扯，拉米亚笑着回过头。 “爷爷在看星星。” 小小的风刻痕明显不信，“看星星是只有我们那儿的女孩子才会做的事，爷爷一定有什么秘密！不过……”他抬头，“从这间屋子里看到的星光，的确比外面漂亮多了！” 这孩子自从跟着拉米亚来到教皇殿，丧父之痛加上人生地不熟，所以对拉米亚自然是格外亲昵一些。 “呵呵，”拉米亚轻笑起来，继续看向了遥远的天幕，“还记得半年前我对你说的事么？” “什么呢，太多了，我不知道是哪一件？”风刻痕目光中多了几分狡黠。 “当然是救了你的那几位星相师的事……若不是他们的提醒，我根本不可能去叶云都找到你。” “爷爷，都半年过去了您还对他们念念不忘呢。” “呵呵，人们都会对强过自己的人生出一股崇敬之意的，尤其是在自己擅长的方面。” “难道……真有比爷爷更厉害的星相师么？” “哈哈，小殿下，世界是很大的……” “大到你无法想象!爷爷你这句话都成口头禅了。” “我有预感，他们还会再出现，而且……不远了。” “……” “爷爷，”风刻痕突然道，“我想回dì dū。” “那里毕竟是我的家，我是叶云都未来的主人，也是青空帝国未来的王，我必须回去，我的子民都在等着我。” 风刻痕说着，略微感到有些底气不足，不禁望向拉米亚的脸，发现只是一派的恬静。 “你跟你父亲真的很像。” “……” “……我知道你不会在这儿待很久。” “爷爷――” “正因为你们很像，所以我才不希望你步上你父王的后尘……” “……”风刻痕捏紧了拳，他能体会到爷爷话语里丝丝的疼惜。 “我已经老了。未来，天下，都在你们这些年轻人手里。” “你父亲曾跟我说过，死并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只要我们还活着，就决不能做些违背自己本心的决定，否则，就算是死，都得背负着罪孽……呵，当年他这么说的时候，我本是这么相信的……” “……” “天澜啊天澜，是什么改变了你，或者是……你为什么而改变了呢？落到如今，你――可曾后悔？” “爷爷。” 拉米亚感觉到手心被涂上了一种湿热粘稠的液体，原来是风刻痕不知何时已咬破手指，用血液在他手心里画出一圈简单的图画。 这是青空帝国最为慎重的起誓图腾。 他猛地直视着眼前的孩子。 孩子的誓言是这世上最纯粹高洁的东西，在起誓的那一刻，他们的内心一定是坚定不容置疑的。 细细凝视那孩子的脸，与他父亲相若的面容上，老星相师仿佛见着了什么奇异而耀眼的东西。 “刻痕今rì与您约定，rì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做出违背自己本心的事！我认为对的，便一定会贯彻到底！” “……” “爷爷？” “没什么，早点休息吧，明rì一早，我便送你回青空帝国。” “嗯！爷爷，回去以后，你会经常来看我么？” “……会的，小殿下。” 送走小皇子后，拉米亚重新坐回了自己的躺椅上。 “刻痕，你还小……不知道人生的无奈，不过，爷爷还是祝祝愿你……武运昌隆。” 半梦半醒的恍惚间，拉米亚不知怎的忆起了多年前的旧事。那时风天澜与风北图这两兄弟都还只有十来岁，年轻气盛的他们怀着满腔的热情渴望为自己的国家打下一片更加广阔的天空。而教皇殿与三生殿的势力依旧如现在这般难以抵挡。一rì，他们三人相对饮酒时，两兄弟忽然提出让他作为见证人，见证他们立下的誓言，以及整个誓言的实现。 这件事的确没有阻止的必要，他当时想也不想便答应了。而他们立誓的内容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在有生之年，不计一切代价彻底摆脱两殿的控制，然后――推翻他们，让教皇殿与三生殿这两个让人闻之sè变的词只能静静停留在逐渐被遗忘的史书里，蒙上厚厚的灰尘。 这是一个多么遥不可及的愿望啊！ 清醒过来的他曾不止一次、近乎叹息地想着。可那rì两人眼中燃烧着的光芒又是那般的夺目耀眼，那般的不可逼视。仿佛得到了天神的眷顾，他们的剑，必将斩断yīn霾的过去，他们的足，必将走向光辉的未来！ 那之后，他们共同努力，巩固边防，扩张领土，招募强者，军队扩充……其间不知遇上了多少危险，多少阻力，多少诱惑，多少苦痛，未曾感到他们有丝毫后悔。 但是，又是什么改变了他们呢？ 明明是这样一对患难与共的兄弟啊！ 血脉相连的兄弟，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貌合神离了？ 他不知道，那时的他早已远去漂泊，四处求学。他仅仅明白的是，这一切的开始，似乎源于一个女人的到来，一个改变了两兄弟命运的女人。 …… 拉米亚抬起手，当rì的誓言，也是这只手，这块图腾，只是当rì的血这些年早已淡去，不想今rì又添一道。是冥冥中，谁向他慎重地许诺提醒么？当年的誓言，还在。当年的愿望，会有人完成。 风天澜？对，是风天澜。你是如此确信的么？那么，你所相信的，是你那尚且年幼的孩子，还是狠心杀你的兄弟呢？ 你的弟弟已经全权接手了你的国家，谁也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些什么，你却是知道的，对吧。所以你死时的表情才会那么安逸，那么放心。 满天的星光，有一颗小小的，那颗名为“刻痕之风”的星星早已消失了踪迹，老星相师却一直坚信，在不久的将来，某个时刻来临之时，他会重新在这广阔无边的天幕中大放光彩，在这暗流汹涌的世界里，划下让无数人只能抬头仰望的一笔！猫扑中文  第二十七章 决意（2）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流淌之都赫流金风海家 风海家所在的漂浮岛屿赫流金，并不像其它大陆一样静止悬浮，那块神奇的岛屿会沿着如流水似的的奇异轨道以一种不断变换的速度移动着，从三生殿后方绕出，经过人鱼之都，教皇殿，圣域以及数不清的小型岛屿，绕上整整一圈，最后回归三生殿一侧，周期大约一年。这样一来，沿途便能与路过的岛屿进行大量的商品交易。也因此，这块大陆被好事的人们称其为流淌之都：一则形容岛屿的移动轨迹如流淌的曲水，二则是形容在移动的过程中，流入那些商业世家的财富，如蜿蜒流淌不止息地从各个渠道汇流的江水一般。 风海家的财力便是在这些商业世家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风海大少深觉一切都变了。 世界变得诡异了，一切都反过来了。 尤其是从什么时候起那群讨厌的女人可以肆无忌惮地吃他豆腐了啊？！而且还边吃豆腐边不住品头论足不说还把他的话当耳旁风啊！ “哎哎，小少爷真是可爱啊。”哼哼，那还用说？！ “是啊，我还是比较喜欢小婴儿，咱们赫流金每天走在大街上的花花公子都有些泛滥了，哼，有钱了不起么？”他该感到荣幸么？ “嗯嗯，小少爷的脸蛋捏起来好软，好像真能掐出水来~”……你给我住手！ “呵呵，他好像不高兴了呢，你看看，眼泪都快流出来了！”那是疼的，死女人你给我下手轻点……哦不，你给我住手！ “少爷才一岁多就这么可爱了，长大了还不得迷倒万千少女……不行，要趁现在多欺负一下，好好让他知道咱们女人不是好惹的！”……老子的事叫你少管你到底听到没有？！ “老爷好不容易才有个儿子，每天看着他像传家宝似的，咱们也是很少有机会才能逗逗这孩子……”要机会多了本少爷铁定一脚把你踹出赫流金！ …… “风海境，你准备好了么？”姓斟的那小子的声音非常不合时宜地传来。 “没有！” “我们可是等了半年……” “那又怎样？” “今天会发生什么事呢？” “……”你跟那死女人一样预言预上瘾了么？ “我找不到那颗星星了！” 什么跟什么…… “玥姐说她吃了宵夜就来，还说如果你不在就亲自叫你。” “……”这家伙是故意的么？ 想起那恐怖女人的穿脑魔音，风海境打了个哆嗦，却装作不耐烦地道，“知道啦知道啦，我等等就去。” 可是，他要怎么摆脱这群sè女人的包围，一个人爬到窗户边看月亮呢？ …… 躺在藤椅上闭目养神的拉米亚突然睁眼，苦笑。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在他的角度很容易看到，天幕的东边，也就是他的本星“占星师”所在之处，此时正被一银一金一紫一蓝四颗流氓小星给团团围住。四星分别位于自己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毫不差。 “又是暗杀么？真是多久未见了呢。” 拉米亚那最伟大的星相师的名头也不是白来的，像这种暗杀xìng质地星轨运动在他印象中最近的一次也是在五年前。 一般而言，星相师的本星在天幕中所处的位置与其现实中的方位是相对应的。星相师可以移动自己的本星，但其距离的限制是受其等级影响的。 星相师等级由低到高分为：观星者初星者拓星者慕星者占星者预言师先知者大星相师知命者游离者以及极少数人才可能听说过的——引导者。 拉米亚作为一个八十六级大星相师，其本星的移动大约是整个圣·哥瑟维洁兰修所处星域约四倍左右的范围，预言半径亦是如此。而这两个范围叠合起来还远远不够拉米亚了解与占卜到青空帝国的首都——叶云都情况的地步。而教皇不惜千方百计将拉米亚留在圣·哥瑟维洁兰修甚至为其建立了一座星相之间也是因为如此，有一个大星相师坐镇，凭着其范围xìng的先知能力，倒是为他挡下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是某些有组织的暗杀！ 可眼前这四颗星，明显不是来自于教皇殿周边范围，可能更远也说不定。 星相师之间的战斗很大一部分都是在天上，就像今天一样晴朗璀璨的夜空。星相师之间的战斗很简单，就是吞噬敌人的星辰之力，使其本星彻底变为一颗死星或暗星——不论用什么手段。 “待我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当星相师的等级达到三十级拓星者时，便能得知周围等级低于自己本星的名字与等级。当然，这只是一般而言，特例很少，也是根据个人的情况而定。 “……”看来是遇上高手了……亦或是懂得某种隐藏之法的神秘星相师。今天一连遇上四个特例的大星相师深觉自己中头彩了。 “等等，那颗金星好像是……”拉米亚突然觉得那颗金星跟自己某次夜观天象时在教皇殿附近发现的一颗星有些像，并不是他能一眼分辨出星星的不同之处，而是那颗星也正是无名星，而且和这颗颜sè正好相同——让一个大星相师都看不出深浅的星真的已经很少了。 正思量着，那四颗星又开始移动起来，一个接着一个绕着自己转起圈来，有的顺时针，有的逆时针，甚至有两颗星撞在一起这种罕见到不能再罕见的情况——要知道，天空可不是平面的，就跟这个世界中一样，岛屿悬浮在天空与海水之间，却完全分散开，有高有低，永远不会相撞。 难道是什么攻击阵型？星相师试着用一种连自己也不信的理由说服自己——至少他从未听说过有什么阵型施展起来需要两星相撞的，难道还能擦出点火花什么的不成！？ 一颗银星与另一颗金星显然是撞伤了神，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一旁的一颗紫星慢慢放缓速度，身后另一颗水蓝sè的星却是立即停下来绕着两星转了一圈，然后自发地绕着拉米亚的本星转了三圈，停下来，又绕着那两颗星星转了一圈。 “难道……” 果然，另三颗星沉默了一会儿开始跟着那颗水蓝sè的星星绕着拉米亚的本星以一种不快不慢的速度兜圈子。 敢情这四人还是初学者，而那蓝星其实是在给另三人示范移动方向？！他们今天找上自己，难不成是想做一次课外实践？！ 拉米亚坚决地认定他今天遇上了自出道以来最脑残的对手。 大星相师突然觉得一阵无力，干脆眼一闭不再理会他们。 ……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夜空还是那么晴朗，可让他无语的是那四个不知什么级数的初学者竟然还绕在自己周围，只不过兜圈子改成了捉迷藏，一颗紫星死追着另一颗蓝星不放，像是被非礼了一般。 “年轻人果然有活力。”老星相师突然有些羡慕他们。 这个念头刚出现没多久便被狠狠抹杀，原因是那颗银星大概是出于好意想阻止内讧，突然伸出一根星辰之丝一把拽住那颗穷追不舍的紫星，那紫星自然是不肯就此罢休的，一番拉拽之下，竟连带着那银星也开始被扯得飞奔起来。那银星被一路拖拽下竟然还能坚持着不松手，就这样，紫星扯着银星，追着蓝星，又开始一轮生死时速，可范围竟然还是绕着拉米亚这颗圆心兜圈子！ 再然后，不知是哪根弦搭错了，扯着银星追着蓝星的紫星竟然在百忙之中凝出一根星辰之丝不由分说地缠上了一旁自始自终无动于衷的金星，那金星一时不妨，竟也被带的向前动了动，可也就是动了动，马上停止下来，此时金星与紫星分别在拉米亚的“占星师”两边，金星若是被拖得再向前一丝，便会撞上他这把老骨头，还好他及时地止住了向前的趋势…… 可也就是这一瞬间的放松，那颗紫星竟因为金星的突然停止，不仅止住了向前的轨迹，反而还因为那股大力被反拖着拽回来，就这样，一来二去——紫星一头撞上了拉米亚这把老骨头。 “……呃！”拉米亚浑身一阵散架般地不适。 原来这紫星竟然好死不死地正好与拉米亚处在一个平面上！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本星被紫星压着撞上了本就和他相聚不远的金星…… “这群小鬼！”即使是脾气再好，被这么一整也很难再保持沉默。 可对于年轻人，拉米亚总会持纵容态度的，因此他打算最后给这些小家伙一些jǐng告。 拉米亚凝出四根星辰之丝，微一触上四星后分别输入几条符文，他发誓这种程度的星相文即使是修行一个月的观星者都能理解——纯粹的理论常识。 出乎意料地，接受到这些信息，那群小星竟然像被打了鸡血似地往这边凑，仿佛发现新大陆一般，模仿起紫星刚才的举动，一个接一个地朝自己的本星上撞过来，仿佛期待着自己的下一个有趣的举动。 拉米亚揉着愈发酸痛的筋骨……看来，他还是高估了这群——死小子们。 “……风海先生，看来这星是被您撞傻了，咱忙活了半天都没反应。” ……什么声音？ “傻一点也没什么，可是……五灵小姐，要不是您最后推我的那下，这一撞上去他肯定不会傻得像现在这样严重！”……难道是在说他？ “我猜他肯定是一个老头子，才撞了撞就傻了，幸好是天上，谁也不知道是我们撞坏的，不用破费送他老人家去检查。”……现在的年轻人真的越来越……可恶了。 “别吵，刚才传过来的那串火星文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关于星相什么的……”火星文？ “糟了，再不让‘占星师’知道那儿的情况，天亮了，下次预言我们还得等半年！” “！！！”再没什么能形容拉米亚此时的震惊，他发觉自己的心跳好久没这么快了，自从半年前的那场通讯，他可说是rìrì夜夜期待着与这几位星相大师的会面，而今天，一度被他认为是比之初学者还要不如的菜鸟星相师竟然真的是他一直以来激赏不已的所谓隐士么？还有，星相师间的语音通讯，那是实力达到何种地步才可以完成的？他一个大星相师都从未成功过，为何被几个小家伙撞了几下就突然学会了？ “你们是……” 吵吵嚷嚷的四人一下子安静了。 “我，我……”其中一位似乎比他还要兴奋，都开始语无伦次了。 “老头子你没死真是太好了，我们正打算帮您办一场空中葬礼呢！” “……” 空中葬礼？果真是前所未闻。 他拉米亚还没死呢就得直接享受此等殊荣，简直是——欺人太甚！ “前辈是‘占星师’么？”另一个声音礼貌地问。 拉米亚这才想起这些小辈好像都知道他本星的名字。 “是的，各位是……” “你是问我们的星星么？”打算为他举行葬礼的那个声音狡黠地道。 “那颗蓝蓝的星叫玥儿，银sè的星叫言言，金sè的叫默默，红的叫静静，安静的静。” “……”好幼稚的名字。 “死女人欠扁！前辈，那颗紫sè的叫境境，仙境的境……呃？” “看来你承认了呢！早说嘛，那么别扭做什么。” 风海先生？五灵小姐？拉米亚想了想，这两个姓听着倒是耳熟。 “……请问半年前的预言，是各位的杰作？”即使事实已摆在眼前，他仍是不敢相信，这几颗星比之半年前小了许多，这也是他一开始未看出的原因。 “是啊。”理所当然的回答，随便到让他窝火。 “各位不愿透露自己的名字，老夫能够理解，只是不知四位小友今rì找上老夫可有要事？” “有，当然有，要不是小言言硬拉着我们传达消息给你，谁愿意深更半夜陪一老头子数星星啊？” “……” “……玥儿，今天预言出的只是一段文字讯息，不像半年前的状况，将星域内的情况圈出来发给前辈。” “我知道我知道，小言言你就快点吧，姐姐要睡觉了，失眠是女人的天敌！” 这小丫头！ “喔，好。” 拉米亚望着那颗银白的星星，发觉今天的所见所闻实在是大大超出了自己的意料，而这个自己仰慕了半年的隐士前辈，竟然只是一个腼腆到不行的小孩？！猫扑中文  第二十八章 创世起源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老爷爷，您好。”小孩似乎想起来应该先打招呼。 “你好。” “您是‘占星师’么？” “是的。” “那……”小孩突然兴奋起来，“半年前的情况您知道么？” “是说那次预言？” “嗯！” “……”他不知道？他竟然不知道？！ “老爷爷？” “呵，叶云都那边出了些变故。” “爷爷，他们得救了么？” “……嗯，老夫去的还算及时。“ “是这样么，可是……”那边的声音突然有些异样，“为什么，我在哪儿都找不到‘刻痕之风’？” 他知道‘刻痕之风’！？ “……您真的救他们了么？”原本稚气腼腆的声音竟然变得有些咄咄逼人。 “小朋友，”拉米亚说，“他的确得救了，只是现在无法在天空中找到他的本星。详细的原因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 “不，不用这么麻烦，”他甚至可以想象那腼腆的小破孩摆着手的样子，“谢谢你救了他们。” “不，爷爷也只是救了他一人罢了。其他人，应该全都没能幸免。” “……” “孩子，这是他们的命运，你也别太在意了。” “停停停，”五灵焕玥忽然打断，“老头子你真想劝他就别提这两字，免得到时候收不了场。” “爷爷！”小鬼很快便恢复过来，严肃道：“今天的预言很不对劲。” 拉米亚沉默，他也很好奇这群小鬼究竟有什么收获。 “……红月即将再度降临在这片被无数人的尸骨掩埋的土地上……这群来自于暗夜的恶魔会睁开血红的眼，对其视之为异端的文明……发出震慑天地的咆哮。” 拉米亚蓦然睁大了眼。 “爷爷，你知道这些是什么意思么？” “似乎牵涉到某个地方的历史。”稍显稳重地声音如是说。 “你们是初学者吧。”拉米亚还是相信自己的猜测。 “不是，”五灵焕玥斩钉截铁地否定，随即道，“我们连初学者都谈不上。” “……好，我现在告诉你们。我并不确定这些算不算预言。” “各位可知道万兽之都——洛伦的事？”原本拉米亚只是想将此作为带入话题的引子，但…… “没。” “没有。” “有这回事？” “我猜，你们恐怕连的创世起源的事也不知道吧？” “……你怎么知道？” 一个普通人不知道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可身为一个星相师，其使命就是rì夜观星，试图从中了解世界的本质与未知的危险，对人类文明的发展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可以说，不懂世界的起源对于一个星相师来说是一种羞耻到可以去撞墙的事。 已经被接二连三令人匪夷所思的现象震惊到麻木的拉米亚立即化身为一位循循善诱的幼儿园教师，为几个刚入学的小朋友详细地讲述着一段尘封的历史…… “传说，在这个世界形成伊始之际，天地并不是像现在这般远远隔开的。那时的天与地，云与水真可以说是只有一线之隔，伟大的创世女神伊芙莉亚以自己为原型，以其至高无上之灵力凝成一个个大致可以算是能量体的东西，她将自己的一根长发系于其上，幻化出了最早的人类。” “人类？幻化？那个创世女神难不成也是幻术师？” “嗯，理论上是这样。” “理论上？” “因为至今没有一个幻术师能够修炼到这种程度。我们认为这是幻术，都是从古籍中的只言片语中推论得出。” “幻术师是一个备受争议的职业，一方面，修炼幻术的人受到人们的敬仰，因为这是一种信仰神灵的理念，修行幻术，意味着向神的道路迈进，而另一方面，也有相当一部分的人认为，幻术是欺骗造物主的邪术，因为，谁也不知道，幻术修炼到尽头会发生什么……获得与造物主相当的力量？为的不过是想改变某些早已被视同真理的东西，神所定下的规则——而大多数人都不会容忍这种事发生。” 今天又听到一种新的幻术言论，四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思考。 “女神伊芙莉亚将自己所创的第一批人类分为两部份，分别投入天空与海洋。他们在新的地方建立起自己的家园，经过数千年的时光，人们渐渐适应了各自的环境，天上的人们长出了长长的羽翼，对风元素形成一种独特的天赋，被称为驭风族。而海洋里的人们，rìrì夜夜被水元素所影响，滋养，双腿渐渐化为了一条长长的鱼尾，便是人鱼族。” “千年以来，人们不断繁衍出自己的子孙，人类的种群壮大起来，他们信仰着创造自己的神明——伊芙莉亚，这种信仰经过代代的传承愈发地深沉而盲目，认为自己是造物主的最高杰作，从而对与自身不相同的另一方人类产生了敌视。信仰的力量是恐怖的，尤其是数千年一代代的人们累积而出的信仰。人类本是伊芙莉亚自身凝聚的能量体，无形中，这些能量应着其自身的信仰汇聚在一起，形成了所谓的——龙，人类的保护神。” “这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问题是——若敌对的两方各自都拥有这样的龙呢？” “驭风族的信仰结合了我们所熟知的星辰与光明之力，诞生出奥秘之龙·辛普森蓝，而人鱼族则是吸收了海底深处的冰封寒气与地热之力，孕育了极地之龙·霍兹塔尔。长期的隔绝使两方的人类在某一刻发觉了世上竟还有另一个物种拥有与自己媲美的力量时，大惊失sè。而后，因文明，习xìng与认知的不同，两方的人类渐渐由敌视转为了对立，想要由战胜对方来证明自己是真正的——神之子民。这种心理同样影响了龙的思想，奥秘之龙与极地之龙的战斗，在所难免。” “辛普森蓝与霍兹塔尔激战于云水之间，那一战，它们缠斗了七七四十九天，滔天的巨浪，席卷天地的飓风，很多人因其而死……可两龙依旧不分胜负。” “早已打得凶心大起的龙类哪里管得了人类，即便因它们战争的波及，天空上驭风族的血液如雨水般洒下，染红了整片天幕的云层，海洋里人鱼族的血将海水变成了血水，失去了家园及亲人的无主孤魂rì夜在水上嘶哑着低吟……战争，依然没有停止。” “……而这时的人们，不管是驭风族还是人鱼族，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结束战争。女神伊芙莉亚的子民，终于在分居了千年后，于这片血染的天地里，重新怀着同样的希望，希望战争停止，希望挽回逝去的家园而默默地祈祷。” “伊芙莉亚终于降临了，带着她的怒气和悲悯降临了。她引出九天上的神雷狠狠击打在依然争斗的奥秘之龙与极地之龙身上，严厉地呵斥它们。为了让它们赎罪，伊芙莉亚将奥秘之龙封印在离星辰最近的云龙窟中，极地之龙则被封印在海底火山的深处，期限为一万年，双龙遂不得相见。” “对于人类，伊芙莉亚深知将他们分离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彼此之间根深蒂固的成见，同时为了分开两龙，她将天空与海洋永远地分离，分离到一个凭人类之力毕生都无法企及的距离，形成一片空虚的地带。之后，她再度动用神力，从海底搬上了无数的泥土，将其凝成岩石造出许多的岛屿，并设下禁制让这些岛屿就这么漂浮在天与海之间，她削去了绝大部分愿意跟随她的人类的翅膀和鱼尾，将他们重新幻化为人。让他们住在这些漂浮岛屿上，以时间来消除他们的隔阂。而不愿跟随女神的极少数人类，则重新回到自己的故土上建立家园。” “为了让人类彻底记住这番教训，不会因时间的流逝而渐渐忘却，被好战与愚昧的虚荣所蒙蔽，轻忽了和平的珍贵，伊芙莉亚制定了这样一条规则……” “……” “Zzz……Z……Zz……” “玥儿，醒醒。”斟言小声道。 “……说到重点了，蠢女人快起来。”风海境也是压低了声音。 “嗯，嗯？说完了么？” “………………” “每隔一百年的红月之夜，女神都会自红月引下无数来自地狱的魔兽，将它们放入万兽之都——洛伦。传说，这些魔兽诞生自千年前两龙之战中无数枉死的人类怨灵，历经千年沉淀，由尸骸中幻化而来。有着恐怖的煞气与执念，只有人类的鲜血才能将它们抚平。” “若我们不能成功阻止这群魔兽，待它们渐渐吸收了红月之力，将会长出翅膀飞向周边的岛屿，残杀任何它们见到的生灵。” “……” “好了，我说完了。这次的事，你们怎么看？” “我有一个问题。”默突然道，“这段话……‘对其视为异端的文明’是什么意思？既然现在人类的文明是由女神一手造成，而那群魔兽亦是早在千年前已死之人的怨灵，那应该与人类如今形成的文明半点不相冲突才是。” “你也看出来了么？” “还有，你说过，并不确定这是否为预言，又是为何？” “……我们常见的预言，便是你们半年前所看到的那些。可能是我的认识过于狭隘了，但至少，我所知道的预言，并没有这种……以文字的方式不断在脑中回放的情况。” “呵呵”风海境乐了，“话说，其实我们也不知道您还是挺了解我们的。” “……” 现在的小鬼真是越来越不会尊重老人了。 “是否为预言，这事暂且不提。老夫有一种猜测，这一次的红月之劫，其实并非由女神召唤……这位，默默先生？”拉米亚看看天上的金星念起了五灵焕玥介绍的小名，念得他老人家浑身鸡皮疙瘩。 “你接着说。”对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种情况。 “按理说，红月之劫百年一次，可现在距上一次红月之劫不过五十年。若这次情况属实，可算是打破了千年以来的惯例，总觉得……” “不论如何，我们得预先做好应对此次红月之劫的准备。老……先生，您的号召力怎么样？” “呵呵”拉米亚难得有些自豪地笑了笑，“自然不是你们这群毒舌小鬼可以比的。” ……猫扑中文  第二十九章 紧急通告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没人能忽视一个大星相师的号召力。 第二rì清晨，七大帝国，大大小小数不清的都城，设立于都城各处收发讯息的晶石板上，硕大鲜红地字样乍一出现便吸引了无数人的视线。 紧急通告： 鄙人昨rì与四位小友夜观天象，yù卜测凶吉，岂料北方天幕异象频生，隐隐中有血光萌动，汇于万兽之都。遂猜测红月劫可能提前降临，请各位有志之士尽早做好准备。 拉米亚·圣·哥瑟维洁兰修 创世历3144年9月17rì 若只看通告正文，说不定还会笑出声来，这不知哪来的星相师竟然只凭着北方天幕的异动便判断红月劫每百年降临一次的规律将被打破，这跟痴人说梦简直没有区别。 只是在看到通告下的署名时，不论是谁都会立即提起十二万分的严肃，因为那三个字不论是对于普通人还是修行者来说，都是一个智者与圣者的代名词。 拉米亚，创世历3120年至今最强大的星相学家，同时也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大星相师。他的著作《星轨论》曾在学术界引起了巨大的轰动。而另一部《星相师的近战与群攻》则为广大认为星相师是主修预言而战斗能力相对较差的鸡肋职业的星相学徒们指引了一条明路。 自成名以来，他预言过大大小小数百起事件，无一不中。他修行时游历于七大帝国，交友无数。每经过一个地方，便运用自己的一身星相学术为当地的人们预言凶吉，指引方向。他沿路拜访各个都城的星相馆，与当地星相师切磋学习，记下自己的所见所闻。若干年后，名为《星相各学派小记》的笔记问世了，这本笔记jīng辟地分析了各学派的优势及学说漏洞。拉米亚一时间名声大噪，各地的星相馆不信邪地买了这本书研究了一阵，最后只得不甘心地承认了这个曾经来馆里不过几rì的后辈竟然比他们还要了解他们的学说。且这本笔记通篇读来竟没有任何一处不妥之处，显示了其主人的细致入微的学术态度。 这时，许多人认为拉米亚是当世最博学的星相学家。于是有人不乐意了，这拉米亚也不含糊，在他的某位好友的帮助下，于青空帝国的首都苍穹之都叶云都的苍穹广场上举办了一场为期三个月的学术研讨会，听说到场的人除了各路星相学者，还有各方强手，试图从中了解一些全新的理论，帮助自己摆脱修炼的瓶颈。三个月后，学术会完满结束，所有起先对其抱着轻视心理的人们，不得不打从心底里收起这种想法。 他的名字甚至已经出现在学前教育的教科书中，五岁的小孩都知道拉米亚老师是这个世界上知道东西最多的人，我们应该学习拉米亚老师勤奋学习、刻苦钻研的jīng神…… 这样一个绝世的智者说出的话，又有谁敢不信？ 红月之劫的危害，众人是知道的，现在连拉米亚都这么说了，就算卖他一个面子都不能怠慢了。 于是乎，各都城管理者立即张贴告示征集强者，用以对抗红月之劫，一时间，不论是为了出人头地还是捞取好处，总之，报名者从城头一直排到城尾，城主大人只好对着城中的财政赤字默默落泪，因为，他们必须负担起将这些爱国人士送往离这儿极远的万兽之都洛伦的空间船票，而且速度绝对不能慢——要知道，空间船也是分档次的，行进越快，船票价格也是成倍增加，可能这一次运输能将都城半年的税收给全赔进去也说不定。 ……只有一个地方例外。 帕斯提 希拉喝着管家端上的早茶，悠哉悠哉地坐在城主府二楼的阳台上读着报纸，万分惬意。而城主府对面的公告晶石板上异常醒目地几行大字，自从几分钟前他从头到尾地扫过一眼便不再关注。 管家先生格里克是一个年过五十的老者，三十年来工作兢兢业业，深得希拉赏识，唯一的毛病就是稍微有些眼花。他趴在阳台的扶手处对着下面的公告板研究了半天，扶了扶眼镜，微微躬身对希拉道，“大人，四害又在对面的公告板上随意涂鸦些对您不利的东西了。” 希拉轻啜了一口红茶，“别理他们，也别去抹掉那些痕迹，这四个老家伙，一个个上了年纪还净用这种三岁小孩才好意思用出来的伎俩。” “可是——” “您是不知道，这群坏家伙其实也就是小孩子心xìng，你只要不理他们，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因为无聊而放弃这种幼稚的行为。”说着，渊博地再次啜了一口。 “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次他们涂鸦的内容很容易引起误会，还是尽早擦掉为好，否则，人们看到那告示恐怕会很不安的。” “这个，”希拉装作一副努力思考的样子，另一只手却拿起一块烤得黄澄澄的面包蘸上番茄酱塞进嘴里，看得管家直摇头，“嗯……” 他边说边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不一会儿整块面包便下了肚，于是他站起来，“我吃饱了，您慢点收拾。” 管家在他身后无声地叹了口气。 …… 斟言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双腿在卧室里来回走动着，半年里他每天早晨都会持续这种“晨练”。小白有时会跑在他前面领路，有时会抓着他的裤腿东拉西拽地捣乱，有时会摆出一副为人师表地姿态欣慰地对着他努力地样子表示嘉许。 差点忘了小白还是他哥…… 斟言伸出手想摸摸小白的长耳朵，却被后者敏捷地避了开去，于是他蹲下来轻轻叫了声哥哥，小白兔子立马屁颠屁颠地蹭过来主动地将长耳朵凑到自己的手上。 领着小白兔子掀开门帘，清晨的阳光将整个院子照得温暖明亮，碧绿的青草上露珠仍未退去，亮晶晶的透明质感看得人一阵神清气爽。小婴儿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显然如此晴朗的天气的确是让人高兴的一件事。 “言言，快过来！”回过头，斟千语正蹲在不远处冲他张开双臂，笑靥如花。 小婴儿毫不犹豫地迎上去扑入母亲的怀中。 斟千语将小婴儿放在餐桌旁专为他垫高的凳子上，对另外四人笑着点点头便去帮忙沐绝尘准备早餐了。 小婴儿的目光在这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成了这儿常客的老头子们身上转来转去。 “其实，每天来闻闻香味就已经很满足了。”云老头幸福地朝着厨房的方向吸鼻子。 “既然如此，老云头你的那份就让给我吧。”金毛面无表情地擦着口水。 “没门，你找贼鱼去，他到现在还在抱怨怎么没有鱼吃。” “斟丫头……哦不，沐先生的厨艺越发jīng进了，我们几乎天天来竟然都吃不腻。”黑草难得夸奖人一回。 “话说，城头那块告示板上今早似乎出了些不得了的消息。” “红月劫的事？哎——谁爱去谁去。”云老头事不关己道。 “咱们帕斯提往那儿坐船得花多少金币……希拉那穷小子铁公鸡还得存着钱陪他老婆孩子去度假呢，估计只当是没看到。” 金毛不知道其实他说得已经仈jiǔ不离十了，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是，希拉不仅是只铁公鸡，还是一只贼公鸡，装作没看到不说还故意将其当成帕斯提四害的恶作剧。 “红月之劫？呵呵，那对咱们帕斯提隐士来说还真有些遥远。”沐绝尘从厨房走进来，显然是心情不错。 斟千语端着一大锅热腾腾的兔肉汤从他身后绕出来，在四个老头子几乎看直了的目光中放在餐桌上，又从厨房拿出了一些餐具分给四人。 “隐士之都设在帕斯提这种偏远的地方不就是为了远离那种是非之地么？”斟千语坐下来反问。 云老头，贼鱼和金毛争先恐后地疯抢着锅里唯一地汤勺，黑草在一旁道：“也不尽然，帕斯提是公认的离海最近的漂浮岛屿，它的职责应该包括了抵御海族入侵这一项。” “是这样么？”沐绝尘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有些感兴趣。 “天空之上，海洋之下，除了与我们人类有少许亲缘关系的驭风族和人鱼族外，还有数不清地其他种族，他们有着强大的生命力，随着数量地增加，渐渐形成了自己的领地。” “我知道。” “扩张领土是生物的本能，可在海底，各种群相互牵制，并没有足够的力量离开自己的领地去进攻相对并不熟悉的漂浮岛屿。但是，当它们积蓄了足够的实力，当海里的诸多族群纷纷归附于其中一个或两个最为强大的族群中，我们就得担心了。因为这种情况必然会导致他们入侵外族的举动。帕斯提，便是两方战争的缓冲地带。海族忌惮于我们帕斯提的强者而不得不谨慎行事，而拖延他们的行动则为七大帝国的援军赢得了不少时间。” 沐绝尘想了想，“看来当这隐士也是得付出代价的。” “不尽然，海底的世界太大了，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具体情况，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它绝不比天与海之间——也就是我们生活的领土小。这样无边的领域，要达到统一，几乎是不可能，即便几方势力联合，只要他们之间的隔阂仍然存在，离海较近的漂浮岛屿也不止帕斯提一个，按理说会分别进攻临近几块岛屿，我们帕斯提压力也不会太大。” “若有机会，黑先生可想去海底看看？” 黑草点头，“这些年，几大帝国也走得遍了，海域我会去的……在收徒之后。” 沐绝尘点点头，海域太过浩大，没有边际，此一去可能就此葬身海底，只不过先生高志，向往山水天地，死，并不能阻挡他。 “先生收徒之事可有着落？” 黑草摇头，看向沐绝尘身边的小婴儿，若有所思，“说到收徒一事，老云似乎对你们家孩子颇为中意。” 沐绝尘嘴角一抽，“先生真会说笑。” “你就当我是说笑吧。” “……” “沐先生。” “嗯？” 黑草指着见底的锅子，“刚才顾着说话了，你还有多余的兔子汤么？老夫实在饿了。” “……”猫扑中文  第三十章 教皇的早茶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真如幻境里，七大帝国，几乎将所有的漂浮岛屿瓜分得一干二净，将王都建立在国土的中心地带，便于对周边地区进行相对均衡的管辖控制。弱小的人们默认了这种统治方式，因为这对他们的安全产生了极大的保障。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种管辖的，他们希望得到更大的zì yóu，并且真的做到了。这之中自然是有着普通人所不具备的东西。无数的岛屿中，被称为流淌之都的商业都城赫流金便是一个极好的例子，特殊的地理优势让他们商业发展达到当今世界里绝对的顶峰，金币对当地人们的重要xìng甚至超过了实力，在他们看来：强者也是可以被更多的金钱买通而为他们卖命的。因此，赫流金的中立是因为他们有着最为强大的财力。 风雅之都黛弥尔，青空帝国东部的一块中立都城，它汇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各时代文化与艺术品，它的收藏之多之广吸引着全世界人们的眼光，不论是风雅之士，还是爱慕虚荣的达官贵人，都将从黛弥尔中获得的文物当成是传家宝一样地收藏起来。黛弥尔也渐渐成为学术与艺术的集会地，就连入住此地，都得通过城主大人亲自设下的考核。这样一个都城，无形中便逐步脱离了国与国的争端，超然物外，形成了一个不亚于帕斯提的风水宝地。 海伊诺斯作为学院之都可说是最为特殊的例子，它的中立，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它处于两大中立势力的中心地带。这两大中立势力便是教皇殿与三生殿。这两殿被七大帝国围在中心，也是七大帝国权力所不能侵入的dú lì地带。要知道，一个帝国中可以同时存在多方势力，往往是以家族或商会为核心，可这两方势力却硬生生霸占了本该属于七国之一的领土，打着中立的旗号占山为王，足以看出其厉害之处。实际上，就是七大帝国也真不敢对他们怎么样，两大势力麾下有着数不清的地方势力，就这么分布在自己的国土范围中，若让他们知道自己对他们的领导者有不轨之心，恐怕整个帝国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另一方面，教皇殿与三生殿并不仅仅是两方势力，他们所掌握的最厉害的东西，恰恰不是他们所拥有的数不清的强者，而是人的信仰。两殿分别推行着互相对立的教义，将其传达给相信他们的人们，并以这种方式控制他们的思想，让他们成为自己忠实的信徒。这样一来，七大帝国相当于已被架空，不仅当地的王室每年都得应着人民意愿以敬神的名义向自己信奉的教中上缴一笔可观的物资，还得在一定程度上听候教中下达的差遣，遵循教义。反叛之心早已在七国王室心中愈演愈烈，可又苦无对策，只得忍气吞声表示臣服。 大概是察觉到帝国的野心，教皇殿与三生殿表面上还是秉持着“信仰zì yóu，互不干扰”和平关系。而学院之都海伊诺斯，便是两方势力培养人才所特别设立的学园之都，来自世界各地的优秀人才可凭借自己的实力通过该都城中任意一所学校的考核进入该校学习，学费均由两殿一同承担，在毕业后，学生可凭借自己的意愿选择效忠于任何一方。这一举动，不仅巩固了两大势力的影响力，更是使得七大帝国处于空前的威胁之中。 圣・哥瑟维洁兰修教皇殿 “似乎许久都未曾与拉米亚先生如现在这般悠闲地喝着早茶了。”老者一头淡金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身后，端坐在桌前，即使什么也不做，那股圣洁柔和的容光也让人不禁产生一种想要膜拜的感觉。 “教皇大人rì理万机，能抽出时间与老夫尝一口这黛弥尔运来的jīng致茶点已是我等的荣幸。”拉米亚淡淡地笑道。 “哈哈，您明知道我也就是一介闲人……拉米亚先生是笑话我最近光顾着照顾我那徒儿了么？” “哪里，教皇大人识人之能天下罕有人及，那孩子的确天赋异禀，教皇殿定会在此子手上愈加强大。” “呵呵。” …… 寒暄了一阵，两人终于进入正题。 教皇沉吟地看向门上的七彩玻璃，大小各异的七sè碎块将光线分割折shè出数道彩虹似的光斑，映着纯白的墙壁，流露出淡淡梦幻似的光感。 “红月的事，你能够确定么？”良久，他终于问道。 “五成左右。” “我明白您的顾虑，”教皇摇头，“可先生未免过于自谦。” “实不相瞒，这次的预言并非我所为。” “哦？”教皇面露讶然之sè，“数月前曾听先生提起曾一连遇上数位实力不在您之下的星相师，莫非与此有所关联？” “呵呵，教皇大人真是敏锐。”拉米亚执着调羹，悠悠地翻搅着杯中咖啡sè的液体。 教皇等了等，发现他并没有说下去，也不再追问，他不动声sè地转换话题。 “原来洛伦都在天空上偏北的位置么？” “不，不一定。”拉米亚立即正sè纠正，“我们眼里看到的天空像是一个圆形的平面，但现实却是，我们生活在一个立体的空间里，若单纯地将我们所在的位置列入天幕，势必会造成一系列的星轨重合的现象。星轨位置的推算，需要结合天象，翻阅先人留下的公式经过繁复的计算，方能准确地算出。教皇大人，人眼中的天幕只有那么一片，但我们这群星相师却可以经过这样的推算将您所知道的任何位置在天幕中准确地圈出来，不会有一分遗漏。” 一谈到星相学，拉米亚便开始滔滔不绝，教皇不禁失笑，明明是那么睿智的一个人，在这方面却仍像是一个天真的孩童。 他打趣道，“今早接到先生的消息，我可是立马传令下去了，现在估计七大帝国都已经轰动了吧……两小时内已有二十艘空间船于登录洛伦，若这预言真是先生的失误，那后果……” “……无论什么都比不上红月之劫严重xìng，”拉米亚露出悲悯之sè，“相信您也读过史书，每一次红月降临，天地便只剩下一片血sè，亡者所留下的血液凝固在每一寸土地上，多少年的雨水都洗不干净，那里居民种下的樱花林每一年都开出最为绚烂的血樱，交错盘绕的树根下不知缠绕了多少白骨尸骸……教皇大人，可否问您一个问题：伊芙莉亚女神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神呢？” 教皇愣了一下，苦笑，“先生可真是难为我了。我不是星相师，对创世神的了解程度仅是羊皮卷上的只言片语罢了。” “除了创世神迹，女神做的其实还有许多。老夫与友人曾讨论过，即使到了这个世纪，世上仍有些许异象存在她的影子，越到最后越是无法理解……” “神的想法，我们区区凡人能够理解多少。”教皇淡然，“不过先生莫要小看人类，就我所知，自创世以来，主角永远都不是女神，而是我们人类，我们凭着自己的力量打下了天地间最为丰饶的土地，没有任何种族能够强过我们……即使是双龙之战――不也是我们人类一手导演的么？”教皇站起身，向外走去：“先生慢用，我得去安抚那群急不可待的年轻人了……真是，一个个不要命了似的。” 教皇，不愧是教皇，即使表面上推行着迷惑人心的教义，但本质上不过想以此来达到控制人心的目的――他深信人类的信仰是世上最强大的力量，甚至可以超越神。 “人类本质上是一种好战的生物，尤其在这个实力为尊的世界里。” 拉米亚面sè不变，对于教皇，他从未奢望过对方能和他有着同样的见解。 空无一人的殿堂，拉米亚一个人的喃喃自语。 “你以为，当今世上那被苦苦维持着所谓和平的表象真只是人类的自身的功劳么。” “人的战争本能，只有靠鲜血才能洗清。或许我们该庆幸，伊芙莉亚的怜悯让我们少流了一半的血！” ……猫扑中文  第三十一章 奸商教育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万兽之都，洛伦 任何事物都是具有两面xìng的，就如同面对红月之劫，无数的强者从世界各地汇集而来，渴望一展抱负，就此扬名世界，或是在原本的势力中拥有更高的威望，从而获得更大的权利。相对的，无数的jiān商也背着大包大包的补给品不甘落后，远道而来。而风海家这个即使在赫流金也是数一数二商业世家自然不会落于人后。 “房子飞起来了……” 直到此时，盘旋在风海大少脑海中的仍然是这六个字。 两小时前，当那所谓的紧急通告“唰”地一声出现在楼下每天被勒令洗刷不下十次的传讯晶石版上时，他清楚地感觉到牙齿一抖――哦不，是边帮自己刷牙边漫不经心往楼下看的自家老爹右手一抖，连带着牙刷也是一抖，最后连带着他的牙齿也是一抖。 他险些将那些恶心的白sè泡沫给全吞下去。 可在他恶心之前，另一个事情先一步恶心到他了――老爹沸腾了。 他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这纯粹是无用功的行为丝毫没有引起风海临的注意，他感觉到口里的chéng rén用牙刷被猛地抽出，然后是一杯水劈头盖脸地泼下，一团白sè毛巾不由分说地将他当面团似的揉起来…… 他记得老爹经常在他眼前如和尚念经般地念叨：“大多数顾客都是会以貌取人的，所以作为一个合格的jiān商，我们必须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简单地说就是打扮得不像一个jiān商。” 他很想说老爹你本来就是个jiān商不管你将眼神放的多正直衣服穿得多寒酸裤子打了多少补丁都不能改变你jiān商的本质或者说你自己不过也是个以貌取人的家伙么风海临小盆友？ “据风海家‘顾客眼中的jiān商’研究小组多年研究发现，绝大多数顾客对于jiān商的认知多数为以下几点：一、嘴里镶着金牙或者是满口黄牙；二、满头油光；三、衣着过分奢侈而无品位；四、大腹便便。符合以上任意一条均会被顾客列入jiān商嫌疑者的行列，不敢过多与之交易。” 难道他老爹以前就是这种人？！ “……其中，牙齿问题是排名首位的，也就是说，当你笑起来亮出一行洁白的健康牙齿时，客户多半会认为你是家里穷到吃不上多少东西只能终rì以山间清泉充饥的淳朴青年，从而对你生出一股类似于母xìng地同情心理，他们会自发地认为你所出售的东西多半物美价廉童叟无欺，其中若卖家是异xìng，这种心理的影响将会更大，通常会出现不砍价，不还价，不讲价情况，我们称之为‘三不’情况，这是一种好的开端……” 去他妈的“三不”情况！ 风海大少算是明白了，真正的jiān商就是无所不用其极地让人误以为自己不是jiān商。他突然有些怀念起自己的前任老爹风海源了，老头子虽然思想封建迂腐不堪脾气火爆不会做生意还死不承认，但脸皮总归还是挺薄的，而风海临却能以一种科学家极端理xìng地叙述方式来将这种事说得如此……不像一个jiān商，当真是jiān商中登峰造极的了。 可现在他明显没刷完牙！ 风海临掏出随身携带的通讯晶石低声说了几句，遂一把拎起亦是应该随身携带的儿子蹬上窗户一脚跃向窗外！ 风海境怀疑他早已忘了这里是三楼。 风海临却是熟练地将小婴儿扛在肩头，也没见他什么动作，似乎凭空有股升力将他送入对面三十米开外那栋豪华别墅的二楼阳台上。 这座疑似豪华酒店的空房子似乎很早便坐落在风海家的中心位置，风海境一直以为这是供jiān商们在自家享乐的奢侈场所，可又有些不像，这栋宅子实在太大了，五层高的房子，每层除位于四个方向的各地风味餐厅外，还有两百个大大小小的包间，庭院可容纳近五千人，露天设备一应俱全。 刚一站稳，门开了，裙子上不知打了多少层蕾丝花边的漂亮女仆款款移出，“主人，一切准备就绪。” “很好，立即升空。” “好的。” jiān商的效率是不容忽视的。 在风海大少的印象里，从这一声“好的”开始，直到两小时之后的现在，他老爹都呈现出一种沉默的沸腾状态，虽然面sè如常，但眼神里却是种势在必得的压迫感。可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 “房子飞起来了……” …… 放眼望去是连绵不绝的群山，深一层浅一层地散落在远方的通红的云彩下，喧闹了一整天的人群渐渐平静下来。方圆数十里，各sè人群正已自己的方式养jīng蓄锐，同时不忘暗暗提防着他人。 独行的武士沉默地擦拭着腰间的长刀，他们特意为这一战加大了刀身的血槽，凹槽倒映着橘红的霞光，像是大肆杀戮前的祭天仪式。 烧尽的木柴缓缓冒出些浅灰sè的轻烟，不久便被山风吹得散去了行迹。 风海临看了看天sè，招呼着不知该躲往哪里的同行们进入了自家的空间飞船，不费丝毫力气地赢得了不少人望。 他挥手唤来一位穿着粉sè蓬蓬裙的娇小女仆，低声耳语了几句，小姑娘甜甜地笑了笑，翻开挂在脖子上的小册子，小声道：“主人，除开飞船的能源与维护费用，九小时内我们净赚一百六十三万五千三百五十二金币。家族本部一小时前已传讯过来，明天将会出动剩下两艘已经维修完毕飞船二号与三号。” 风海临满意摸摸她的脑袋，故意豪爽地大笑道：“哈哈，你说今天被一个形容猥琐地怪叔叔缠上了么？莫急莫急，下次遇上了直接呼救即可，这种客人我们风海家向来不欢迎！” 被随身携带的风海大少忍住了捂脸的冲动裹着他那身婴儿装后退，后退…… 风海临随手拎起了婴儿领子，与众人告了声别，转身进入了休息室。 风海临将儿子放下，清了清嗓子：“作为一个jiān商……” “够了，你给我闭嘴！” “儿子你虚心点，jiān商之道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 “……” “商人，伤人也。但jiān商却能在不伤人的情况下商人。” “……”什么？ “那我们接着来……作为一个jiān商，最重要的就是不让人认为自己是jiān商。如何做到这一点呢，为父认为绝大部分都是从rì常的嗜好、品位以及言行里体现出来的。” “……”就凭他宅子里的女仆们每人一件量身定做的蕾丝女仆装，就不难看出这jiān商的品位与嗜好了。 “简单来说，就是尽量表现出一种高尚的情cāo，高尚到视钱财如粪土――老子就是为了你们才不得已赚你们的钱，不然谁稀罕那些亮金金晃得人头晕眼花的扁平状金属……这种。” “……扁平状金属？” “对，就应该这么说，聪明的jiān商最忌将‘钱’、‘金币’这种字眼挂在嘴边，我们通常用一些更加高雅、更加随意的方式来向客人们索取他们应付的酬劳。” “嗯……具体有许多情况，还记得上次那个来我们酒店吃霸王餐的家伙么？我们首先会问，‘先生，您是不是忘了什么？’然后是‘我们很荣幸地通知您，从现在起，您将在我们公司展开一段为期十三年的交流体验活动，您的rì常活动包括刷碗、室内清扫、装饰物的定期维护以及后院里可食用魔兽的喂养……什么，您说为什么时间那么长？我们计算过了，其实这顿料理也就值您十年的活动经费（薪水），但您知道的，为了感谢您对我们公司的热烈拥护，我们决定额外增加三年的活动期限（利息）……您说不用？那怎么行呢？本公司一向有恩必报……别跑啊，哎，看来这位客人因为太高兴以至于jīng神出了点问题，放心，本公司一定会好好负责到底的，来人，让这位先生冷静一下…我想了想，后院倒是有一种剑齿类魔兽的吼声很适合治疗这类病症……什么？您说不用，已经好了？那可真令人高兴，我突然想起来这种魔兽三天前已经被做成料理出售了，新品还在送货的路上。先生，既然您并没有什么生理或心理上的问题，那么我们便开始吧，嗯？’” 最后那声“嗯？”也太他妈的**了吧？！ “今天我就说这么多，儿子你好好酝酿，为父相信你将来一定会成长为一个远远超过我的极品jiān商。” 他可不可以提前去死？！ ……猫扑中文  第三十二章 米契尔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正说着，地面传来一阵剧烈地抖动。风海临脸sè一变，暗骂了一声飞跑出船舱，动用真力对下方大吼： “红月劫即将来临，请所有非战斗人员尽快进入船舱，我们将在二十分钟后启动飞船升空避难！” 天边的夕阳不知何时已没入了地平线下，天空的颜s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地暗淡下来，而另一面，一轮血红sè的圆形光亮缓缓突破乌云上升入极高的天际。在它的四周，所有的光芒好像被吸附住似的流入充盈着月身，随着能量的流失，天空黑暗地速度愈发快了，月身的血红光亮也愈发妖异了。 风海境向下望去，偌大的一片土地上站满了人群――他们纷纷汇聚在一起，各自寻找着职业互补的同伴组成一组组临时的小队――他们深知，要想将个人的战斗力发挥到极致，必须仰赖集体的力量，那将是他们最好的辅助与仰仗。 可容纳近五千人的船舱此时已挤满了人群，可下方的人流依旧汹涌无边，像一江流不完的chūn水，眼看人群即将sāo动，风海临显然也注意到这种情况，他取出传讯晶石，催动真力将其引亮：“开启飞船二级防护模式――失力阵！” “得令。”另一方，飞船的控制室里，整个房间的内壁上全被画上了难懂的符文，双马尾的黑发女仆面无表情地应声道，同时伸出纤纤玉指蘸了蘸控制台上放置的一处墨汁，反手看也不看地往身后的虚空上以极快地速度挥洒一气，顿时漫天指影，墨迹纷飞，浓黑的墨汁并没有随着她的甩动而落下，反而追随着她手指的动作拉成一条条细长的丝线，在空气中拉出蜘蛛丝一般的网状轨迹。突然，她手指一顿，此时墨黑的丝网已经成型，每一圈的墨丝中浮出了各sè的光斑，斑斑驳驳地散落开，仿佛跳动地心脏般一股一股地膨胀着。 黑发女仆突然转过头来，缩回手绷紧了食指猛然朝网中心点去。黑墨如利剑一般穿透了墨网，钉在了对面墙壁上嵌着地一块魔晶上。墨网中所有的光斑一下子像是全破了开，很快地吞噬了所有的墨迹，魔晶这时也亮出了夺目地幽光，与光斑相互辉映，两光对撞在一起，虽然无声，但它们中产生地反应却是没人能忽略其中的复杂程度，关系着每一粒光斑的位置与量的大小，稍有不慎便会引起强烈的爆炸。女仆紧紧地盯着这些反应，两条粗大的马尾一动不动，待那些光亮最终凝成了一点，她才慢慢舒了口气。 这时，传讯晶石里又传来风海临的催促声。 女仆伸出双手将光点捧在手心，缓缓渡入那块魔晶中，这才回到控制台前，轻轻抚摸着那块透明的漂亮晶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不要以为上魔印就跟你上女人一样容易……yù求不满的死老头子。” 这女仆竟是一位阵法修为远超孟诺的空间飞船驾驶员。 …… 风海临讪讪放下晶石，毫不意外地看到自家儿子咧到耳边的嘴角。 此起彼伏地惊呼声顿时自船上的人群里爆发开来，风海临面sè一喜，大声对周围道：“不要紧张，这是飞船的防护阵法，有些失力的效果，便于容纳更多人员。” 人们冷静下来，皆是感激地朝这个方向望了一眼，因为失力阵的效果并不彻底，所以他们能够感受到些微的重力，新奇地人们开始捡起自己的水下功夫在船舱周围游起了蛙泳，姿势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失力阵的作用范围为以整个飞船为中心半径三十米，这下飞船可容纳的人数算是翻好几倍了。”风海临满意道。 “在这种状态下，飞船每秒耗能一百流金，每小时耗能三十六万流金，折合十八万金币，完毕。”黑发女仆的声音依旧冷静。 风海临石化了，身体慢慢向上浮起来，风海境瞥了他一眼，使劲一脚将其踹出老远。 …… 二十分钟，足够天空完全地黑下去，还未恢复过来的风海临强打起jīng神指挥着飞船开始升空。 “等等，还有人。”风海境说。 此时飞船已升至十米的高空上，隐约可见斜下方一个雪白蓬松的影子，站在一只硕大的行李箱上踮着脚急切地朝他们挥着手。 风海临毫不犹豫，一个跃身，脱离了飞船的保护范围一头向底下栽去，半空中横挥数掌，减缓了下落的趋势。 落地后才发现，那小丫头不过六七岁，雪白的长发后系了一个硕大的蝴蝶结，飘逸地裙摆下露出一截嫩藕般地小腿。脚下立着的行李箱甚至比她还高，箱底下安置着两只轮子，便于推行。 风海临什么也没说，一手捞过这小女孩的腰，一手提起她的行李箱猛地向上一跃，他看了看腰间的小女孩，担心强大的风压会让这看起来很是瘦弱的小家伙受不了。 “我叫米契尔。”小姑娘抬起头，笑眯眯道。 白玉似地小脸，脸颊鼓鼓，下巴却有些微尖，像极了一颗桃子，湖蓝sè地大眼睛闪着星星似的光亮。 在对方报出名字后若没有报出自己的名字那是一种极不绅士的行为，同时也是种极不jiān商的行为，风海临有些尴尬，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风海临将她轻轻放在甲板上，小姑娘站稳后扑腾了两下，这才适应了失力阵的效果。她再次爬上了行李箱，踮着脚勉强达到风海临的身高，她两手轻轻执起两侧的裙子向他行了一礼，裹着雪白毛皮短靴的小脚向后虚点，说不出地大方可爱。 “年轻的大哥哥，谢谢你。” 就如同老女人喜欢被小鬼称之为大姐姐，风海临这种老男人也是一样，尤其是被可爱的小萝莉称呼为大哥哥这种事简直是他这个披着jiān商外皮的萝莉控做梦都想尝试的事。一时间，这家伙陷入了自己的异想世界中出不来了。 不得不说，这贼丫头实在嘴甜。 “咳，”风海境道，“他是我爹。” “喔……那么大叔叔，谢谢你。”米契尔露出一个完美到极点的惊讶表情，改口道，同时不忘遗憾地看了风海临一眼。 风海临突然觉得这小姑娘并没有看起来那么不谙世事。 “这里很危险，米契尔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你的家人呢？”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是绝无可能一个人来这种危险的地方，可这小姑娘竟然连行李箱都准备好了，的确有些奇怪。 米契尔闻言，挺起小胸脯得意道，“我的理想就是环游世界，听说百年一次红月之劫将要出现，当然要来看看！” 没有半点破绽的发言，只是…… “骗人是不对的，”风海临严肃道，“和家人走散了么，他们叫什么名字，叔叔帮你找。” 米契尔眨巴着天真的大眼睛，“我没有带上家人啊。” “……骗人的小孩会被怪叔叔抓去吃掉的。”风海境随口编了句荤段子，企图让这小姑娘趁早从实交代。 “怪叔叔也是人，为什么会吃掉同类呢？”米契尔依旧眨巴着大眼睛，却是低头看着那个一岁多点的小鬼，似乎很是好奇。 好你个小丫头。 父子俩一时陷入了沉默，米契尔却是摆动着四肢慢慢游出甲板，四处张望起来。 “……落下来了，月亮落下来了！” 因为极端的恐惧爆发而出的叫喊声霎时间响彻了天地，尖锐地嗓音传出老远，震得人心中不住发颤。 两人抬头望去，刚才还不觉得，那轮血红的妖月正不住地变大，变大，速度越来越快。 风海临眼一瞪，“风海家全体战斗人员，准备迎战！” 说着，当先一步再度跳下飞船，在他之后，数百名衣着各异的勇士从不同的方位陆续跳下，他们的脸上，是即将赴死的坚毅！猫扑中文  第三十三章 红月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三十米的高空上，少女的裙摆微微浮动着，雪白蓬松的长发在失力阵的影响下轻轻裹着她娇小的身体，仿佛一个即将织成的巨大的茧。 湖蓝sè的瞳孔并不似五灵焕玥那般幽深不可见底，却含着股洞察万物的空明，清澈的尽头却是一片茫茫然，就如同一个历经沧桑的智者却愈发感到天命无常，万事万物终会湮灭。 沉默了片刻，米契尔忽然缓缓抬头，星辰的光芒映入眼底，可她看到的并不是星辰，却是极远处茫茫的黑夜里，两个人窃窃的低语。 “怎么可能，‘它’的事竟会被世人得知？！即使在宫里，知晓此事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泄密的可能xìng并不大，况且，人们对此事的理解似乎并不全对——他们认为这只是红月劫的提前降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那个叫拉米亚的星相师么？不可能，定是有人刻意隐藏身份，树大招风……那也找错了对象！” “冷静下来，长老只是让我们探查此事，他似乎对预言泄露并不怎么关心。” “你是说……” “他早有定夺，派遣我们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 “知道了就回去吧。” “……哼。” ……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米契尔忽然回过头，笑靥如花。 “风海境。” “想听故事么？” 风海境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缓缓停在她身边安静下来。来到这个世界，因为年龄的关系，很少能够和人交流，当然，风海临那怪胎例外。 小姑娘似乎很高兴，她阖上大眼睛低声默念了几句咒语，双手捧起，一本厚厚的硬皮册子凭空出现。 没想到这小鬼身上还带着储物工具。 米契尔翻开厚厚的书页，刻意用书皮遮挡住风海境的视线，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全是故事么？” “是啊，”米契尔自豪地笑了笑，“我收集了好久呢！”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男孩，他叫做小泓。” 小红？风海境一脸黑线，好雷人的名字，看看那小姑娘严肃地样儿，他实在提不起兴趣打击她。 “谁也不知道他来自哪里，人们只知道，他独自在这片广阔的世界里旅行着，用双眼见识人世景观，世间百态……” “他结识了许多好朋友。其中，有一只青sè的狐狸，它叫做小青。” ……又来了。 “当小泓遇见小青的时候，天空下着鹅毛似的大雪，树上只剩光秃秃的枝丫，雪花漫过了他的膝盖，小泓觉得很冷，他想尽快找到一个能够取暖的地方。这时，他发觉自己似乎撞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他发觉应该是一个活物，因为石头是不会被埋在雪中间的……于是，小泓伸出手，一点一点将那颗小小的东西挖出来，这是一只只有手掌大的小小狐狸，全身冷冷的，已经冻僵了。小泓想了想，还是将它塞在衣服里，试图用体温救活这只小狐狸。” 风海境心不在焉地听着，顺便瞥了一眼那轮红月的方向，却是惊得冷汗直冒——不远处，据这里不到三百米的北方，硕大的血红sè球体从高空中急速落下，炽热的气浪在其周身窜出了道道汹涌地火光，即使隔了这么远的距离，震耳yù聋的响声依旧是愈演愈烈。 米契尔皱了皱眉，凑过来将书展开，挡在自己与风海境身前，企图隔绝这在她看来是噪音的声音，说也奇怪，让她这么一挡，那响动的确小了不少。 风海境不得不继续听她的故事。 “……小狐狸醒过来，很感激小泓救了它，之后，他们便一起旅行，一起长大……小境境，你怎么了？”米契尔疑惑地看过来。 虽然很是恼火于那幼稚的称呼，风海境还是诚实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你的故事真够无聊的。” 小姑娘鼓起了腮帮子，好看的眉毛翻起来，明明是愤怒的表情却更像是委屈。 “然后呢？” 米契尔轻哼了一声，这才端起书接着道。 “小狐狸太小了，看起来出生才几个月，小泓将它好好地护着，可是，不论喂什么它也不吃。小泓认为它其实是一种魔兽，可他看了许多许多书都没能知道小青究竟是什么。小青没有吃的，一点点瘦下去……直到有一天，它咬了小泓一口。” 小婴儿挑了挑眉，带点恶意地揣测着之后的发展。 米契尔没有意识到，端着书接着念。 “从此以后，小泓时常用小刀割破手腕，将血喂给小青。” “……就这样？！”风海境愕然，“就这么让它咬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米契尔竟是跟他一样愕然，“是啊，因为小青饿了嘛。” 风海境发现这丫头的价值观和常人有着不小的出入。 …… “主人，魔力积蓄已经完毕。” 风海临抬眼望着那颗即将带来无数鲜血与死亡的厄难之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身面对着他那群跃跃yù试的部下们，血红的微光将所有人的脸上染上了一层赤红，逐渐与他们眼里的信念融为了一体。 “再过一会儿，红月便会降临到此地。”他指了指自己脚下，以及他们的脚下，“数千年来，数十次的劫难始终没能难倒我们。所以这次我也相信，我们不会比先人差，我们终将战胜红月，再度赢回接下来一百年的和平时光，通过女神伊芙莉亚的考验。让她知道，我们人类作为她的子民，并没有让她失望，我们有资格继续在自己建设的家园中生存繁衍！而你们每一个人，都将作为人类的英雄，被游吟诗人所传诵至世界各地，所有人都会为你们祈祷，祝福。此一战，请大家务必——全力以赴！” “是！” 风海家的阵营里传来振奋人心的吼叫声，由近及远，这份激情极快地传染了周遭的队伍。人们眼中燃烧着火一般的战意，这一战，他们押上了自己的xìng命及执念，只许胜，不许败！胜，万人称颂，败，即是世界末rì。 士气冲天，直贯云霄，看似无形，却是有形，众念合一，其间蕴含的力量却是不容玷污，等闲妖邪丝毫不敢近身。 “还有一点，你们都给我记住。”风海临突然道。 “全力作战是一回事，珍惜生命又是另一回事。此战一了，不论你们身上的零件还剩下多少，一条腿也好，一只胳膊也好，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爬也要给我爬回来！不能爬的，就在原地等待我们的救援，我们会尽全力搜救的，听懂了么！” “…………” “听懂了！！！” 这一次，人们的吼声，在方圆三十里范围内响彻天地。 “现在，启动阵法——星佑。” 风海临轻声道。 …… “后来，他们受到了追杀……” “为什么？” “小青是一只魔兽，而且不是普通的魔兽。知道它底细的人极少极少，但却是非常厉害，他们根本抗衡不了。” “……” “小青不希望因为自己而连累小泓，所以它试图说服小泓，那些人之所以想捉它，只是因为它身上有利可图，并不会真的杀了它。” “然后呢？”风海境眨眨眼，自然而然地问了一句。 “小泓当时只问了它一个问题，‘你，想跟我一起旅行，还是想被他们利用？’”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可小青始终没有勇气说出来。小泓问的是‘想’，而不是‘决定’。就在它犹豫地时候，追杀他们的人来了。” “小青看了看小泓满身的伤痕，当着所有人的面，平静地说，‘我更想为他们所用。’” “小泓默默地将小青放下，然后说了两个字，你猜应该是什么？”米契尔神秘地冲小婴儿道。 “不行。” “呵呵，错了。”她吃吃地笑起来。 风海境掀开书页打算往后翻，却被米契尔死死按住，两小孩争执了半响，小婴儿无可奈何地松了手，“好吧，你想怎样？” “对，就是这个。”米契尔拍起手来。 “呃？” “小泓当时只说了两个字，‘好吧’。” 有时候，想与决定可以是同一个意思，它想要的结局与它想做的事正好相反，该是选择想做的事还是想要的结局呢，这可真是一个无解的谜。不过，无论选择什么，都是在情理之中的。 风海境默然片刻，又疑惑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看来他们俩存在着有些严重的代沟，所以他不得不费劲地解释道：“他明知道那只狐狸骗他，为什么还答应它？” “因为小青说想被他们关一辈子啊。” “……你赢了，你接着念。”风海境抚额。 胜利的米契尔喜滋滋地翻开下一页。 “小青说，如果不伤害小泓，它就跟他们走。” “他们答应了，于是，小泓沉默地看着那些人用漆黑的锁链将小青牢牢地铐住，消失在他看不到的远方。” …… “那，那是什么？” 人们望着从几分钟前便静静悬停在离地三米的空中，一动不动的庞然大物，丝丝的悸动慢慢自心底萌生。坚硬的半透明外壳好似一个巨大的卵，保护着内里的生命。血光忽明忽暗，大股大股的能量在这光暗变换间被强硬地挤压凝实。随着内部能量的增强，血红外壳渐渐暗淡下来，原本光滑的表面却是粗糙如岩石，不时有龟裂的响声传出。 “做好准备，它要出来了！” 武士们散出护身真气，凝出铠甲，魔法师催动咒语召唤元素，运用jīng神力结成各sè的护罩。在星佑法阵的加持下，威力倍增。 蛋壳在一片恐怖的颤动中片片剥落，还未落地便在风中化为粉尘。 “怎么会……”人们瞪大了眼，仰望着所谓“红月之劫”的真面目，“不，不可能，这不是红月劫！”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蜷缩得紧紧的一个少女，藏青sè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月白sè的素雅长袍寸寸崩裂，纤长细腻的四肢呈婴儿状柔弱地裹紧，像是一只孱弱的小羊正用着自己那点小小的力量拼命保护着自己。 她没有任何防御。 “冷静点，”风海临朗声道，“红月劫的猜测虽从一开始并未被确定下来，但在尚未了解真相之前不要松懈。” 他能感觉到，人们早先凝起的战意已在不知不觉间分崩离析，不由得微微苦笑，若出现的是成群的魔兽，或许情形还不会像现在这么糟。他仔细打量着这个少女，不得不承认局面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也出乎了他的意料。 可他无法揣测，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观望者究竟会怎么想。 比如教皇殿。比如三生殿。 如今七大帝国各方势力，有哪些不是明里暗里依附于他们的，可今rì出战的年轻人们，却并没有来自于他们本部的，至少他所熟悉的那几个巨头没有一个到场。两大势力聪明地将自己的中坚力量隐藏起来，以优厚的条件动员他们麾下的势力派出大量的生源来这儿打起了人海战术，试图削弱那些源于基层的不安定因子。否则目前唯一能控制场面的也不会是他风海临了。 他以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冷哼一声，看来这群骄傲的老家伙们也明白这些年自己的强力统治已经让人很是不满了。 “……” 少女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睛仍旧是闭上的，可她的身体却是慢慢舒展开，仿佛被无形的线缓慢却不容抗拒地牵引着。待她抬起头来，人们才看清了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洁白如月光，清冷如月光，也空灵如月光。 “神，神呐。”离得近的牧师跪下来，呆滞地念叨。 风海临眯了眯眼，在少女碎裂的袍子里，他清楚地看见了道道血痕，长长的，深深的，泛着诡异的藏青sè，在这具洁白的身体上尤其突兀。 而这时，少女也慢慢睁开了她的眼睛。 ……猫扑中文  第三十四章 言情男主的悲哀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小青感到自己睡了很久，它做了一个梦，黑黑的，冷冷的，可越是这样，它越是不愿醒来，它深怕自己醒来后面对的一切将和梦中别无二致。没有人能叫醒它，即使用刀在它身上划出一道一道深深的血口，小青依然没有醒来，在外人看来，它的一切生命活动都停止了。那些人没有办法，只得rì复一rì地将其关在重重禁制下的牢狱里。终有一rì，一个小男孩找到他们，说他能叫醒小青。” “小红？” “嗯，他被带到小狐狸面前，小泓说，我在它身上设下了诅咒，只有我在，它才能醒来，而这个诅咒，除了我，你们谁也不能解开，即使我死，也仍然有效。” “即使生气也没有办法，他们默认了小泓待在小青身边，因为这样一来，小青也更加便于控制。” “小青醒来的第一句就是问为什么，你猜――” 小姑娘的视线从书上移开，发现风海境正一眨不眨地瞪着远处――那个绝美的少女。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将书一合，气鼓鼓地往后者脑袋上砸下。 风海境立马作好学生状严肃地望着她。 “你猜……小泓那时怎么说？” 他抓抓脑袋，“我有东西忘你那儿了。” “又错了！”伴随着又一记重砸。 风海境吃痛地摸着脑门上新添的大包，心里不停地默念着好男不跟女斗。 “我尊重你的决定，而这，是我的决定。” 米契尔低下头念道，眼底有一抹悲伤静静划落。 风海境忍不住又抓起了脑袋，他记得上辈子也曾有那么一小段时光，自己暂时放下了钟爱的玄幻小说转而投入了言情的怀抱。毕竟进入青chūn期的小鬼是不可否认对异xìng产生了些许好奇什么的，而他本身又有些类似于异xìng恐惧症之类的心理毛病，不得已之下只得通过这种方式稍微了解适应女生们的想法。就这么了解适应了一个星期之后，他终于明白了那群女人看他的眼神究竟是怎么回事，也明白了现在的小鬼对爱情的认知究竟扭曲到了一个什么境界。 这个先放一边不谈，可按照自己看的那些小说的套路，和面前这小姑娘所讲的故事岂不是相当吻合？！想到这一点的风海大少出了一身冷汗，一个六七岁的丫头跟一个一两岁的小鬼念了一篇言情小说，这，这这，阿弥陀佛，风海大少满脸黑线，不知怎的竟蹦出了这个词。 “之后的rì子非常简单，小青为月之侍……喔，那个地方叫做月宫，里面住着的大多数便是月之侍了。小青为他们炼制宝物，而小泓，则rì复一rì地盯着结界外的天空怔怔出神。小青则因为愧疚，认为自己拖累了小泓，变得郁郁寡欢。他们的交流越来越少，到最后，好几天都说不上一句话。” “他反悔了？”对于不幸被编为言情男主的小红风海大少还是抱有一定同情的，在女人的眼里，男主就得被女主虐得死去活来以证明自己的忠诚，可若真按照女人的套路来，经这么一折腾，不知还有哪个白痴会有命活到最后。这部小说便是一个极好地例子。风海境一边为那个倒霉男主叫好一边祈祷着故事赶快结束。 “才没有！”米契尔气哼哼地斜眼瞧他，嘴角嘟得老高，风海境有些怔愣，下意识地想在上面挂点什么。 “而这一切，月之侍们看在眼里。直到有一天，小泓突然站起来，再不看小青，他说，我厌倦了这里，我要出去。” …… 少女的眼睛是一种非常少见的天青sè，配着藏青的发sè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夏rì里繁星点缀的天幕。可从这天青sè的眸子中透露出的神采却仿佛玉一样纯粹的迷茫。 那是种，绝望到极致的迷茫。 少女嘴唇翕动，低低的呢喃声自唇间溢出。 “为什么……” 并非怨怼什么，她看起来更像是自言自语。她缓缓落入地面，赤着的双脚上锁着数道磨损得不成样子的漆黑锁链发出嘶哑的叮叮声，干涸的血痕凌乱地散落着，犹如暗红斑驳的锈蚀。 阵前的武士纷纷持刀摆出进攻的架势，却苦于自己的上司久久未下达攻击指令。 “哼……”要不是在众人面前得顾及颜面，风海临早跳起来指着那群人的鼻子骂娘了。几个目光短浅的老家伙，此时正sè迷迷地盯着那女孩长袍裂口处的白皙肌肤，其意不言而喻。 而那少女却恍然未觉，自顾自地四下张望着，仿佛在寻找着什么，良久才缓缓低下头，喃喃道：“为什么……” 像草原上一只迷路的羔羊，离开了羊群，找不到回去的路。眼前一望无际的浩瀚草原，地表虽有些起伏，却能毫无阻碍地一眼望过地平线，也正应如此，那只瘦弱的羊显得更加孤独。 “老板，怎么办？”手下的一个年轻人走上来，低声冲风海临道。 “再等等，”风海临说，“我没有感觉到敌意，告诉前方的勇士，不可轻举妄动。” “是。” …… 如果故事就到这里，风海大少可能会说这是一个尽管有些奇怪但却是最为接近常理的俗烂童话，甚至会稍稍夸奖米契尔这小姑娘在女人中应该算是一个比较善良的存在了，不会总妄想一些简直能将他那些男同胞们玩死的变态剧情。 可他到底还是低估了女人的心理，即使对方只是一个小小姑娘。 “小青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因为它突然觉得很累很累，小泓没有看它，但从它的角度能清楚地看见小泓的侧脸。可它不敢看，它用爪子遮住自己的眼睛，觉得所有的一切都离它而去。” “小泓说，待我安全地出去后便会解开诅咒，之后，即使没有我，它也不会睡着。” “月侍没有说话，小泓又对小青说，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会继续我的旅行，以后再来看你。” “他可真是从容，”风海境说，“那群家伙会不会真的放人都不知道，他大可以将那只狐狸在这儿的消息传出去，引来那些觊觎的势力前来抢夺，然后趁乱救走狐狸。”想想又道，“不过就凭他可能么？” “于是月之侍领着小泓慢慢穿过结界走出月宫。小泓说，‘我听说月宫里的月侍是一群崇拜神灵的狂热教徒，是这样么？’那人说是的。小泓问，‘那么，是神让你们将小青捉来这里的么？’那人沉默不语。‘既然不是，那么你们的做法却是不能以神的教义作为幌子。’” “那人冷笑，说这是长老们的指示，他们只管遵守便是。小泓说，‘从你们出生以来，有见过神灵么？即使有，他们真的会眷顾你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凡人么？’小泓又说，‘你们有好好看过这个世界么？我们人类生存的地方，热闹的街市，广场，高耸的建筑，殿堂，又有哪一项是神灵所为呢？我们每一座都城，都会圈出一块土地，埋上许多人的骨头，虽然大多已分不出谁是谁，但他们身前却都是让人敬仰的英雄，他们的一生为我们的世界带来了和平与昌盛，当地的小孩们从小都会背下他们的事迹，立下天真却不失美好的誓言，一生也不会忘掉。’” “想不到他还是个不错的说客，”风海境说，“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嗯……所以那个月侍听了半天，只好问你到底想说什么。小泓说，将身心交付神灵的人会为所有的人类祈愿，所以他们必须真正地了解这个世界，明白它自身的缺陷与生存于其上的生灵们真正的愿望。人类因为弱小，所以不得不依附神灵，这本是无可厚非的。可是，若人类并不知道自己如何弱小，又究竟弱小在哪里，便一味乞求神灵的庇佑，这不是很可笑么？” “月侍说，‘我们正因为信仰神灵，这才获得了你们凡人所不可企及的力量，人类弱小，仅是因为没有力量罢了，我们以自己的信仰换来了神的祝福，得以立于世界之巅。’” “‘力量么，仅是力量么？你认为，羊与狼的区别真的只是狼有尖锐的利爪与牙齿而羊却没有么？胆小的羊找来狼的爪牙戴在自己的身上，它就能变成狼么？一匹真正的野狼，即使有着羊的躯壳，它也敢于挑战任何冒犯他的敌人，即使它的牙不再锋利，它的爪不再凶猛，即使它已经老到一步也走不动，但它仍会耐心地等待，等待敌人松懈的那一刻，它将会拖着残破的身体狠狠咬在敌人的喉咙上……你们以为自己有了神的保护，不必再畏惧任何人，但你们的心却渐渐变得比羊还要弱小，还要具有依赖xìng，那么，你们便是神最好的傀儡。’” 风海境暗自咋舌，不愧是男主，小小年纪的说话活像一个批判家，什么神侍月侍都被他说得哑口无言，然后是那种不惧强权不畏强暴的气势，纵然你手眼通天力量无匹又能怎样云云，最好还要出身神秘深藏不露能将对手耍的团团转又不知如何反驳，当然最最主要的前提就是一定得长得帅，看样子这个小红除了名字有些不靠谱之外其他还行，置于长相……他既然能把一只刚出生不久的狐狸都迷得满世界跟着他跑，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吧？！ 他感到一阵恶寒，原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当上言情小说的男主的，因此也不是所有人都得被女人赶鸭子上架地拖入言情小说里七整八整的，不由得松了口气，生平第一次为自己的缺陷而感谢上帝的厚爱。 但直到很多年以后他才明白，女人的胃口早已不再局限于玩弄一个从一开始就是无敌且完美的男主了，即使原先是个没用的废柴，经过女人那比上帝还要BT的巧手，便会在剧情中以小强的意志及生命力以坐火箭的速度成长起来，最终成为一个比男主更加男主的男主。当然，当他了解到这一点的时候，同样也会了解到自己已经被恶整了许多年了。 米契尔即使再聪明也不会明白风海大少此时的想法，所以她仍旧以她甜润的童音念着。 “最后，月侍说，‘我不会认同你的说法，因为你没有办法从我们手中救出你的朋友。’” “还真是一针见血啊。” “小泓说，我在你们的结界中算了这许多天，终于算出了一条破解之法，你们会杀了我，还是顾及小青而任由我解开你们的结界呢？月之侍想了想，冷笑着说，宫里有的是手段能让你生不如死。” “……” “小泓又说，如果我能解开你身上的jīng神控制，你会拿什么来与我交换？月之侍说，你别忘了，我同样可以对你施加刑罚。小泓笑着说，‘你追杀我的时候，你的那些伎俩我都明白，你认为我会那么容易就范？如果没有拿到足够的好处，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直接送我出去得了，到安全的地方，我自会解开诅咒。’” “这一次，月之侍想了很久，问，‘你真的能解开长老设下的jīng神控制？虽然我是一个忠诚的神之侍从，却是不满长老们设下的控制之法，那会扰乱我们的本心，从而做出类似绑架你朋友的做法。’” “所以那个白痴侍从就打算帮小红了？话说他最后那句究竟是想解释什么啊……” 由内向型吐槽男成功转型为外向型吐槽男的风海大少在躲避小姑娘突然砸过来的粉拳的当口抽空再次瞥了一眼那长发的少女――是他的错觉么，怎么觉得那女孩跟这小姑娘的故事有着些隐隐的联系呢？ …… “抱歉，杜克公爵。”风海临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最近家族的生意出了点问题，我的头一直疼着呢，耳鸣也愈发厉害了，可以请您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么？” “噢，我可怜的朋友，这当然可以。”将一只粉sè的蔷薇插在外衣的口袋上，男人伸出带着白手套的右手向少女的方向轻轻托起，“我的宅子里收藏了许多漂亮的孩子，可从没有一个像这般……美丽迷人，因此，我希望能与风海先生合作，将这位神秘的女士请回我的住所，我会开出让您满意的交换条件，风海先生意下如何？” 风海临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少女正低着头看着自己素白的脚尖，嘴里似乎轻哼着什么，他猜测那是一支短小的童谣，因为她哼着这首歌时，迷茫的眸子竟弯起了些温柔地弧度。 心里痛骂面前这个斯文败类的同时，心中暗生jǐng觉，风海临面上笑意不变，道：“呵呵，杜克公爵真是客气了，只是，代替了红月劫出现的女孩，您该知道这是个多么危险的存在，先不说能否请回去，即使风海家真能将她送入您的府里，只怕……很难驾驭啊。”最后五个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不不，风海先生，”杜克公爵微微凑近了些，动作很是暧昧，他压低了声音在风海临耳边说：“成大事者，当想人所不能想，做人所不能做，我们这些人，若不能无时无刻不想着如何往上爬，到头来只会被人踩在脚底。更何况，不论是什么生物，只要被我们制住，签订契约，便没有还手之力，有什么好怕的，不是么？” 若风海临此时微微转头，便能看见这个花花公子一般的公爵眼里闪着狐狸般狡诈的目光，可惜他没有转头，只是沉默地望着不远处那个孤单的身影。 “好啦好啦，我不会强人所难的。”杜克公爵无聊地摆手，“我再去找别人好了。” 风海临淡淡地看着他的背影，与这家伙相处时rì不短的他深深明白这个心胸狭窄的老狐狸不会这么简单作罢，待此事结束，他在青空帝国的生意网可能多少会受到这个公爵大人权力的威压，只是―― 风海临在心里冷笑起来，他也得有命活到那时候才行。 世人只知，大星相师拉米亚交友遍及世界各地，却从不知这些老友具体的名姓，因此也更不可能知道，风海家现任家主风海临与这位豁达开朗的星相师有着极其深厚的友谊。 风海临阖眼，他想起了数小时前老友的传讯。 “绝望与希望同在……么？”他细细地回味着这句话，苦笑着挠挠头，“刚才是不是该答应那老狐狸呢……算了算了，每次都渗得我起一身鸡皮疙瘩，一大把年纪了……”猫扑中文  第三十五章 小青与小泓（1）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月侍说，我能帮你的不多，至少不能救你的朋友。” “‘很简单，我只要你将我的死讯带回去。而我也会为了自己未来的安全而不将小青在这儿的消息泄露出去。’” “‘我怎么相信你真能解开长老的控制？’” “‘那是你的事，你可以选择不信，直接放我出去。只是机会宝贵，下次便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你以为我们真的那么简单就放人？为防止你泄露消息，不管你逃多远，我们都会将你除去。’” “‘所以我才会站在这里与你交易，我也担心在我解开小青的诅咒以后被你们抹杀。’小泓笑着说。” “‘你不怕我在你解开jīng神控制与小狐狸的诅咒之后就将你杀了？那我岂不是凭空得了好处？’” “小泓摇摇头，‘别人我不相信，可对于神的侍从……你敢对着你敬爱的神灵立下誓言么，我的条件只是用来换一个信徒的承诺，如果你违背了，便是背叛你打算侍奉一生的神。’” “月侍说，好。” “嘿嘿……”米契尔读到这里，小脸红扑扑的，风海境看得眼皮猛跳，用手肘捅了捅她的胳膊，小姑娘连忙将书摆正，一本正经地念下去。 “月侍当即立下誓言，将小泓带到一个隐秘的密室，说，‘时间不多，动作快一点。’小泓说我知道，但我该先解开哪一个呢？月之侍说先解开长老设下的jīng神控制。” “然后他就解开了？”风海境问。 “当然没有，他又不会解。”小姑娘抚了抚雪白的长发，吃吃笑起来。 “呃。”风海境噎住了。 “小泓割开手腕，将血涂抹在月侍的胸口，画下咒文。月侍感到一直以来深植在自己灵魂里的种子缓缓消失不见，欣喜若狂。小泓说，然后，我将解开小青身上的诅咒。” “然后他就解开了？” “没有……” “他又不会解了？”风海境斜睨着她。 “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诅咒。”米契尔说，“只是小青喝了太多小泓的血，控制起来很方便。月宫的侍从们不知道这一点，不止一次地想从小青身上找到诅咒的刻印，结果自然是失败的，也因此他们相信了小泓的话。” “过了一会儿，月侍问，‘解除了么？’小泓说，已经可以了。于是月侍拔出刀，抵在了小泓的喉咙上。” “果然……”男主的命运，果然是悲催的么？ “小泓问，你背叛了你口中的神灵么？” “月侍说：‘神灵给了我力量，我只相信力量。’” “‘长老的jīng神烙印仅是会惩罚违逆他的人，你为何那么执着？’” “月侍说，‘因为我想要更多的权力。’” “小泓摇摇头，‘正是因为你过于膨胀的yù望蒙蔽了本就无知的内心，因此才便于控制啊，不论是对于我，长老，还是神灵。’” “月侍愣住了，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早已凝固在抵住小泓喉咙的那一刻。” “小泓说，‘我没有办法解开你的jīng神烙印，只是用自己的血渗入你的血液中，模糊你的意识罢了。现在，你得受制于我。’” 不得不说，这小子有着与年纪不符的头脑及洞察力。从一开始的谈话中便看出了这位月侍隐藏在忠诚信徒背后的真实面孔，利用其埋藏心底的yù望开出让人心动的条件，一步一步将其带入早已设好的圈套中，尤其是让月侍对神立誓这一手笔，真可谓算无遗策，整个过程从容不迫，滴水不漏。 …… 风海临冷眼看着杜克公爵缓步于人群间，在他身后，追随者越来越多。 “你犯了一个极严重的错误，”他心想，“如果你现在照照镜子，就会发现自己的双眼中闪烁着的，只有**裸的野心。这种眼神若被青空国主看见了，你就会知道什么叫万劫不复。” “嗨，老友！”有人猛的拍上他的肩膀。风海临浑身一震，回头看见一个全身蒙在布袍里的男人。 左右的部下瞪大眼，不明白这个人是如何穿过他们重重防护下突然出现在老板身前的。 风海临挥手阻止了正想扯开嗓子大喊“老板被劫持了啊”的年轻部下，同样一掌狠狠打在了这个男人的肩膀上。 “你也是，别来无恙啊。”他大笑起来。 布袍下的男人被这一掌拍的一声闷哼，半响才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活动着看起来有些受伤的胳膊咬牙切齿道，“到底是jiān商，口口声声说是朋友，到头来还是不肯吃亏。” “多少年的老毛病，改不了了，今天算你倒霉。” “哼……”老人与他并肩站着，不再多言。 “怎么现在才来？” “教皇事多，还非得拉着我给他底下那些小崽子们上思想教育课，一直折腾到现在。” “喔，他来了么？” “都说是思想教育了，还来作甚么？”老人没好气地回过头。 “注意你的形象……”风海临无奈地压低声音，“别让人知道他们伟大的星相师拉米亚先生就是一脾气暴躁的糟老头子。” “没办法，我看见你就气不打一处来，再说你这jiān商的的话谁信？” “……” “看什么看，交代你的事呢？” 风海临指了指少女，“就在那，你来得正好，局面再过不久可能就会脱离控制了，某个叫杜克的白痴已经纠集了一大票小白痴打算去欺负那小姑娘了。” “禽兽啊！” “没错……我也这么觉得。” “我是说你。” “……” “来的路上，我可是有幸见识到你们风海家的女仆众了。”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废话，我还没有老到那个程度！”拉米亚气愤地打断，“你小子，该不会是因为家里女仆多得让你吃不消了才没想到跟那群白痴分一杯羹吧？！” “………………” 风海临无声地侧移两步，与这老家伙保持距离。 “我说……你真的不打算阻止他们么？” “没用的。” “怎么？”风海临回过头，“凭你大星相师的威望，区区一个公爵，无论如何也不会违逆你的意思。” “不，问题不在这里。”拉米亚恢复了星相师应有的严肃，“距星辰的指示，劫难的出现在所难免，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充其量只能算作一枚枚导火索，灭不完的。” “意思就是，让这白痴公爵当炮灰了？” “难不成你想自己去？我可是如今才明白jiān商也有舍己为人的一天，只是你想救的人让我不得不怀疑你的取向是否出了点问题。” “……我算是明白了，”风海临忍无可忍地捂脸，“跟你这不良老头说话根本就是往自己身上插刀子！” “别嚎，情况随时有可能暴走，给我提高jǐng惕！” 老人背着手，稍微掀开遮挡视线的帽檐，露出狭长而睿智的双眼，而这双眼，曾冷冷地望过了满天星辰数千年的沉浮变幻！ ……猫扑中文  第三十六章 小青与小泓（2）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于是，小泓控制月侍将‘已死’的他重新拖入关押小青的囚牢里，本打算伺机cāo纵他所控制的傀儡杀掉看管小青的月侍。” “谁料，本以为自己被遗弃的小青看见小泓的‘尸体’后，竟然发狂了，它的身体突然shè出了数道强光，小青在这片强光中变大，它竟然觉醒了，不顾一切地叼住小泓，震死了两个月侍连带着撞开了他们布置的结界。小泓吓了一跳，想要叫醒它，可是正处于发狂状态的小青什么也听不进去，血液的牵制也没有效果，只知道要毁掉这座月宫来为小泓复仇。” “男主又悲催了……”是的，管他男主是个什么天纵奇才天之骄子，只要被骗进言情小说里，他的未来就已经被毁了，没有任何悬念。只要这世上还有一种叫女人的生物，男主的命运就不会迎来任何转折，他的前途一片黑暗，永无止境。 “它杀了很多人，震散了许多的壁障，血液将它青sè的毛皮染成了一片鲜红，然后慢慢转为暗红。而小泓分明被叼在它嘴里，却没有受到一点伤害，大概是小青潜意识里还在保护他的缘故吧。” “小泓没有办法，只能任由它不断消耗着自身的气力，直到慢慢从疯狂的状态中转醒。但是，不知该说他们的运气是好还是不好，发了狂的小青误打误撞向着月宫的中心处直冲而去。” “这儿是他们的禁地，有一口月亮井，月宫的月侍们通常以那口井的水淋在自己的眼睛上，据说这样一来便能够从漫天的星辰中真正解读出神灵对他们的指引，还有一个传说，从那口井里，可以通往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只要人们能够想到。” “可是，守护它的长老们的实力远不是月侍可以相比的。小青被他们几人联手打成重伤，倒在地上，变回了以前的大小，终于慢慢恢复清醒。” “长老说，凡人啊，你还有什么遗言么？” “小泓抱着小青站起来，对长老说，‘我的朋友已经在月宫附近接应我了，现在造成了这么大的混乱，他们一定会闯进来将这里破坏掉，你不去阻止么？’” “长老说，‘你忘了月侍身上的jīng神烙印么？在他们死亡之时，我已经通过那微弱的灵魂感应深刻了解到你那玩弄人心的本事。’” “小泓问，‘你认为我在骗你？’” “‘不，我将平等地对待每一种可能，刚才只是提醒你别太自信，以为天下间每一个人都会被你骗过。’” “‘可你问我遗言，是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 “‘我第一次看见像你这样的孩子，杀了的确可惜，但你们杀了月宫里许多侍从，却是不能宽恕的罪行。这样吧，给我一条理由，一条无法杀掉你们的理由，别怪我没提醒你，若像对付刚才那蠢材的方式对付我，你将会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还有筹码的。’小泓说。” “‘如果你的筹码让我高兴了，我会考虑放了你们中的一人。’” “小泓摸着小青的背脊，轻声说，‘我会让你不得不放的。’” “小泓说，‘青冥的珍贵你应该也明白，但它们却是一种群居的魔兽，人类很难遇到它们，是因为这种种族其实并非生活在人类所居住的空间里，他们的先辈数千年以前便获得了空间之力，凭空开辟出一个宽广而稳定的世界供它们的族人居住，而每一代成年的后辈便会轮流坐镇空间四角，以自身之力维持它的存在。它们的空间存在于我们的世界，我们却找不到它们，这是因为我们无法找到这两个世界的连接点……我从小青出生不久后便捡到了它，你应该了解我的意思。’” “长老说，‘这个情报的确很重要，可你怎么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呢。’” “小泓笑了，说我还是无法证明，全凭你信或不信。” “长老沉默了一会儿，‘这么说来，知道这些的应该也包括你手里的小狐狸了，我会用你们中的一个来威胁另一个，便不会担心你们不说实话。’” “‘说与不说，终归不过一死，既然如此，又为何要说？’” “‘你愿意透露这个消息，不就是为了寻一条活路么？’” “长老说，‘小狐狸，若是我以你朋友的xìng命作为交换，你愿意告诉我你族的位置么？’” “小青望了望小泓，又望了望长老，然后，缓缓摇头。” “啥？！它可真是坚决。”风海境感叹。 米契尔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这是小泓的手段。” “你是说小红又在控制那小狐狸了？” “看来你还不笨。” “……纠结，越来越纠结了。” “小泓是在帮小青做决定，总不能让小青一个人面对这样痛苦的选择。” “长老说，我还是杀了你吧，否则小狐狸不会说实话的。” “小泓说，‘你杀了我之后，还指望它说实话？’” “他又接着说，‘我知道你现在非常想杀我，可是没有办法，我的手上还握着你非常想得到的东西，而你也只能从我这儿得到消息，所以你才会忍耐着。从这方面来说，你与被我控制的那个月侍其实是同一类人。’” “长老说，‘人都是有yù望的，你也有，说出你的条件，我知道你早就想好了。’” “‘如果我一直不说，你也不过是放弃这个消息杀我泄愤，但你不会杀小青，而是继续利用它，对吧。’小泓说，‘可是我不想死，哪怕这样一来小青与它所有的族人都会因此面临灾祸。你说得对，我也有私心，有yù望，所以我的条件依然是――活下去。’” “长老叹了一口气，说你应该知道这不可能，即使我向你保证，事成之后也绝不会留你。” “小泓问，‘为什么，我不信你会真的将那几个侍从的命放在眼里。’” “‘不，不是，并非因为他们。’长老说，‘因为你。你这样的人，决不能留，否则他rì必成大患。’” “‘刚才我一直在考虑，青冥对我们月宫的重要xìng毋庸置疑，可若由此放任你继续活下去，rì后定会给月宫带来不可挽回的灭顶之灾，相比较而言，我更愿意永远埋藏这个秘密，只为让你这样危险的孩子一同沉入地狱。’” “太聪明果然不是好事，不，在言情小说里太聪明果然不是好事。”风海境慎重地得出结论。 “‘现在无论你说什么，开出什么条件，我都不会放过你，但我尊敬你这样的对手，你可以说几句遗言。’长老说。” ……猫扑中文  第三十七章 嗜血（1）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说实话，小红这种生存态度风海境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从那小狐狸出生起便又当爹又当娘地照顾着，冷了塞衣服里，饿了放血去喂给它，后来被追杀了还跟着它深入险地，想冒着生命危险救它出来却反被连累，到现在这个局面，明摆着那狐狸还能好好活着而这个被连累的必须得死，可真是没有天理可言。 他禁不住猜测结局该不会是这一人一狐殉情而死吧？！ “‘为什么呢？’小泓低下头，‘我也只是想活下去啊，这样也不行么？我曾经一个人旅行了很久，这个世界有很多让人高兴的事，虽然它本身还并不完善。人们由生入死，这个过程长久而又短暂，他们可能在一种被叫做命运的东西影响下悲伤失意，彷徨孤立。即使如此，在生死的瞬间，人的心却会变得宁静如水，看透事理。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仍旧活了下去，才会感觉到活着是一件美好的事，正确的事，也是一件贪恋不来的事……你们这些人――凭什么肆意剥夺别人活下去的权利！’” “说着，小泓紧抱着小青朝月亮井飞跑而去。他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虽然明知无用，却还是不愿放弃任何一次努力活命的机会。” “……” “长老自是不会遂他的意，毫不犹豫地飞身袭向小泓――也就是这一刻，小泓轻声默念了几个字。” “长老心道不妙，顾不得太多，隔空一掌劈下来，却像是打在水里，被无声无息地消融掉了……他正要急退，却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动弹，或者说，他肉身的时间与灵魂的时间已然脱轨，肉身的时间被完全封锁，没有丝毫流失，此刻的他要想脱身，唯有脱出灵魂作为灵体而活。” “他终于明白，刚才小泓所说的一切仍然不过是为了迷惑人心，以为他真的只是想活下去而顾不得其它，从而放松jǐng惕，在小泓拔腿奔跑的一刻单纯地以为他只是想逃跑而已。其实，他根本就没打算活着离开这里。” “……”风海境张了张嘴。 “时之禁锢，”米契尔解释道，“时空魔法中很神秘的一种，范围内一切物质的时间静止，施术者亦会受到反噬。” “小泓没有理他，终于停在了井边，他轻轻张开双臂，让小青落入井中，低声说，‘回去吧，宫外那片森林，它们都在等你。’而他却并没有动，从脚底开始，凝固的区域逐渐扩大，时间从他周身一点点抽离，将他整个包裹，扩张，最终定格在方圆五十米的区域。” “从这一天，月亮井的周围俨然成了一片死域，闯入者无一不被纷乱的时间粒子分割成碎片。而被送出宫外的小青，在那片树林里第一次看见了自己的族人们。” “原来，在小青被关在月宫的那段rì子里，小泓已经从他们相遇的地点找到了族人的居所，让其躲藏在森林里以备不时之需。也就是说，在小青决意离开他的时候，他便已计划好一切了。” …… “这位……美丽的小姐。”杜克公爵刻意用一种极富磁xìng的低沉嗓音优雅道，“很荣幸能与您相遇，今夜的星辰是如此纷繁，仿佛是女神冥冥中的指引，可否愿来在下府中小叙片刻，以抒胸臆？” 风海临狠狠打了个哆嗦，他没搞错吧，这种恶俗的**方式他也就在手底下的夜总会里偶然听到过，没想到今天当着数万人面前，他倒好意思说出来？！ 少女仍旧小声哼着她的歌谣，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 这其实也不能怪她，杜克公爵虽然是向她搭讪，但奈何心中忌惮，硬是隔了十米远的距离，凭这个距离，即使如杜克公爵那自恋到极点的家伙估计也不会认为那搭讪是对着自己的。 “好吧，炮灰的使命的确有搞笑这一项。” 杜克公爵面红耳赤地听着周围传出的窃笑声，把心一横，向前迈出两步。这一次，不等他张口，少女像是被惊动的狐狸般向他投来jǐng觉的目光。 “别怕，作为一个绅士，我……”瞳孔猛地一缩，杜克公爵本能地想退后，可少女却先他一步张开双臂拥上来，仿佛离巢的燕雀，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深情。 “终于见到你了……”少女的身高只够他的肩膀，她将脸贴在杜克公爵的胸口上，发出仿佛梦呓般的声音，闭上眼，颤抖着，而又享受般地蹭了蹭。 杜克公爵浑身僵硬，他明白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少女实则蕴含的力量绝对能将他瞬间撕裂，他仿佛根木头似的拄着，动弹不得。 “找了你好久……为什么一直都不出现呢，难道不知道我想你么？” 杜克公爵吞了口口水，艰难地低下头，意外地发现一行清泪已顺着少女柔美的轮廓无声地落下。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动手的明明是我啊……为什么不逃，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少女终于忍不住地轻声啜泣出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眼前的情况的确分外诡异，被他们视同魔物的绝美少女竟然抱着一个公爵放声痛哭，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杜克公爵打量着紧贴在自己身上的玲珑身体，又转到少女jīng致的脸颊上，沉默了一会，用一种异样的声音轻柔地在少女耳边道，“走吧，我们回去。” “看清楚了jiān商！”一直不发一言的拉米亚眼中光芒大盛，“那个时刻马上就到了。” “你是说……” “祭品即将被献上……” ……！ “嗯，好啊，我们回去。”少女擦了擦眼泪，痴痴地笑起来。 她轻轻踮起脚，慢慢凑近，杜克公爵以为她要献上香吻，眯着眼用双手托着她的腰，帮她保持平衡。 没想到少女只是在他唇边吸了吸鼻子，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便低着头轻轻舔着他的脖颈，小巧地舌尖柔柔地滑动着，低低地喃喃，仿佛幼童正向她的母亲撒娇，“又有点饿了呢……” 杜克公爵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感到一阵尖锐的剧痛，少女的牙齿已经刺破了他的皮肤，他的动脉被硬生生撕扯断，喷涌的鲜血溅得少女满脸都是，而后者只是满足地张开嘴，将血液尽数吞下…… 突然，她猛地瞪大天青sè的眼，一把将浑身抽搐的杜克公爵推开，声音一瞬间凉透了心肺：“你不是他，你是谁？” “你，你……”大量的血液从动脉中喷溅出，因为强烈的失血造成了脱力，杜克公爵倒在地上，只能断断续续说出零碎的字眼，再掩饰不住眼底的惊惶。 少女用手臂将嘴角的血渍抹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是让杜克公爵几近窒息的恨意。她将这垂死之人一把拎起，“你,你们把他藏到哪儿了？” “我，我不知……啊――”杜克公爵突然惨叫一声，他不敢看自己的右臂的方向，他知道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少女扔下被她扯下的断臂，再次问了句：“他到底在哪儿？” “我……不……呃啊――”他再次惨叫一声，眼一翻，痛昏了过去。 少女这次没有再问，低头把玩着他的左臂，忽的，她双手涌出一股青sè的火焰，将残肢与手中那半死不活的人烧了个干净。 她摇头，天真地笑起来，“倒是我疏忽了，你怎会怕这样的货sè……” 这期间，没有一人敢走上前来予以施救，少女在他们眼中已然成了魔鬼的代名词。 “可是，”她的眼神再度暗淡下来，“你到底在哪儿呢？” ……猫扑中文  第三十八章 嗜血（2）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高空上，两小孩相对无语。 “完了？”风海境瞪了她半天，道。 “嗯，完了。”米契尔点头。 “就这么结束了？” “目前就写到这儿……”小姑娘合上书，终于低下头第一次正视那青sè瞳孔的少女，“今天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记录接下来的故事。” “我，你……”风海大少语无伦次地嚷嚷着，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本能地想要接着吐槽，可又发现这种时候吐槽着实很欠。 “……成年后的小青，成长为一只非常强大的魔兽，它相信，天地间极少有人能战胜自己，于是幻化人形，离开族里去人间寻找失散的小泓。她相信小泓那么聪明一定能够在她之后逃离，可是，她找了许多年都没有任何线索。最后，在几乎逼得她发疯地思念下，她终于决定――独闯月宫。” 米契尔看着那状似疯颠的少女，不知怎的，竟喃喃说出了之后的剧情。 “她凭着强横的力量以及迅猛的攻势闯入月宫大肆破坏，拼着受了重伤后终于来到了当初分离的月亮井边。那里的时空已经脱离，静止的时间一如许多年前再没变过，老者做出攻击的姿势停止在半空中，井边的小男孩双手撑住身体，静静地看着井中那一汪清冽的水波，混杂着希冀与遗憾地眼神目送着早已远去的朋友。” “当时小青就愣了，jīng神彻底陷入癫狂，后被宫人捕获，再次关在了深不见底的牢狱中。” “你怎么知道……这些。”风海境终于想到了最关键的问题，如果小姑娘以上说的全是真实发生的，那么她又是从何得知，如何记载的呢？ 米契尔忽然直直地盯着他，“被关在月宫的小青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一指那纤细的人影，“这种情况你认为是谁造成的？” “……”反正不是我，风海境在心里嘀咕。 …… “他死了……”蓦地，一阵苍老的声音从虚空中响起。 青冥瞪大眼，“不可能，他还活着，我看见他还活着！” “哼……愚蠢。那种状态也能算是活着？”苍老的声音嗤笑一声。 “住口！我才不会相信你的鬼话。” “那一天，我与他被封印在同一处，而今，我尚且沦落于此，何况是他？魂肉相离，灵魂怎不灰飞烟灭！” “别说了……”少女无助地蹲下，用尽力气捂住耳朵，“他不会……” “是你害了他，不是么，现在反而不认账了？”老者冷笑。 “不是……我，没有……我只是……” “若不是你连累他，这样狡黠的人又怎会想到与我同归于尽？” “我，我……” “实话告诉你，你的逃离已经彻底激怒了我，所以，即便他只剩一缕残魂，我也不会让他继续留在这个世界。” “…………” 少女终于停止了挣扎，呆呆地睁着空洞的眼睛。 “是我……害了他。” 她光洁的额头忽然涌上一层暗红sè，自皮下慢慢渗出，汇集成一个血sè的符文。 “嗜血咒印……天呐，这种毒咒到底是谁下的？”风海临失声道。 “糟了，”拉米亚脸sè一变，“通知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算了。”他一把扯下袍子，露出崭新的星相法袍，不理会周围阵阵倒吸冷气的声音，大吼道，“全体，撑起护罩，全力应战！” “是！” 在咒印的影响下，少女的头发与瞳孔皆是染上了深沉的赤红sè，仿佛在血水里泡过。她先是低低地笑起来，然后仰头，对天狂笑，鲜红的液体自眼中流下，染红了地面。 “红月之劫……真的是红月之劫啊！” 前排的人群躁动起来，有些被吓怕的已经开始不住后退。 青冥看也不看地挥出一掌，离得近的武士连带着身后无数同伴一下子飞出数十米远，当先的几人喷出一大口鲜血，胸腔被强大的掌力压扁，内脏被完全震碎。 “见鬼……”拉米亚暗骂一声，看了看头顶满天的繁星，“还算晴朗，不幸中的万幸。” 他从袖中掏出一柄断尺，以极快地速度从天幕中分辨出他要找的星，拿尺比划了一瞬，又突然恼怒地将尺狠狠摔在地上，发出“咯嚓”一声，断尺再度分裂：“我靠，老毛病改不了了，这时候量个什么劲啊？！” 一旁的风海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目前战场上有星佑的加持，不需再费心防御……得拖住那个女娃儿！” “金、木……五行还在，镜反、锁扣、瑶光、棕芒……燃晶，嗯，还差几颗菠菜……” “菠菜？” “能量星……看过大力水手没……再笑我把你那玩意儿给轰了！” “……” “准备完毕。”拉米亚一甩袖袍，将手杖高举天空，那一瞬，他雪白的须发迎风飞起，飘然离尘，“星芒之阵！” 青冥步步逼近，不论是什么人，在她恐怖的怪力下毫无招架之力，喷洒地鲜血汇成一滩滩血水，将她素白的脚染成了赤红，青冥恍若不觉，血红的脚印踩在地面上，人们的尸体上。现在的她只是渴望着更多的鲜血，更多的哀嚎。 她所到处，人cháo分为两股，一股向她相反的方向逃窜的，另一股静止在原地，是被她抬手间震碎心脉的死人。 血雨飘洒，血雾弥漫挥之不去，空气中充满了铁锈的气味，闻之令人作呕。 她突然一个俯冲，单手插入一个跑得慢的魔法师的胸腔，狠狠抽出来，一枚被挤压得扭曲的心脏拖着断裂的血管做着最后一次心跳，然后被残忍地撕裂。那魔法师早已死去，没能看见自己心脏的颜sè。 少女扔掉心脏，舌尖在染血的双手上微微舔着，脸上涌起一抹微红，绝美而致命。 “血的味道，的确很美呢……你说是么？泓……真想再尝尝……你的血呢。” …… “那老家伙究竟是什么意思？”风海境不由问道。 “很反常对吧，刻意说一大堆来激怒她，让她发狂，他究竟能得到什么好处。” “……会不会是为了引出谁？”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谁？” “小红。” 米契尔弹了弹他的额头，“聪明的小孩。” 风海境愕然，“那样了他都没死？” 弹指立马换成了爆栗。 于是风海大少又明白了，言情小说男主的生命力跟玄幻小说一样，都是小强等级的。 ……猫扑中文  第三十九章 大隐（1）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少女十指指甲自染血的那一刻起便宛如地狱的铁爪，还是洁白如玉，却分明变得不同了。 战场上，血爪过处，血肉寸寸分离飞散，红白物体分外鲜明。只有少女一人舞动，便是漫天血光划破空气，毫无阻滞地割裂人的血肉，血雾像极了夕阳的云霞，应战的武士们渐渐不敌，少女速度越来越快，之后甚至消失了身形，只有不住弥散的血sè雾气及其内密集如雨点的寒光爆闪，道道迅疾如闪电如奔雷，人命如芥草，被残酷狠决地一齐收割，直教人肝胆俱寒！ 她的脸也由一开始的陶醉痴迷变得木然呆滞，对血的渴望仿佛已经变为了一种本能，现在的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她只能探知到活物，并毫不犹豫地将其变为死物。 这种速度的封杀，光明系魔法根本救不过来，只要他们靠近，必会被无情地撕裂。 “拉米亚先生，前方，前方即将抵挡不住，请您……速速撤离……”浑身浴血挣扎跑过来的武士摇摇晃晃地跑过来，用尽力气挣扎着说出了这段话，然后仰天倒了下去。 拉米亚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坚持住，阵法即将完成！”风海临一咬牙，硬声道，“在这样下去，她恐怕会将整个万兽之都的人类全都屠杀干净！” “啊……是！” 他费力地瞪着那血雾，满眼腥红的一片，只觉得无数的亡魂正迎着那风声嘶哑哭号。 “这才是地狱啊……”他缓缓地自言自语。 漫天繁星中，有几颗不起眼的小星以令人难以觉察的速度闪烁起来，它们本是极为分散，却像是在这闪烁的频率互相呼应，渐渐聚集起来。 最后，在一片巴掌大的范围里，几颗星终于停止了运动，然后，这几颗星的微光无声地一缩，像是耗尽了能量。 她自然不会注意到，在她肆意残杀时，几丝不极淡极浅的光线已深深扎入厚重的泥土中。 慢慢地，越来越多的光丝被shè入地里，无数光丝纷纷攘攘，像是小河边的芒草，它们相互呼应，相互扶持，极细极细的星辰之光流淌于它们每一位成员中，愈来愈盛。 青冥忽然停了下来――她感觉到不妙了。 拉米亚忽的将手杖下压，直指不远处的少女，顿时无数光丝仿佛活了起来，在土地中游移不定，似乎在寻找着自己的位置，在这井然有序的排列中，光线由直立改为斜shè，直指它们中心的少女！ 分散开来的无数光丝光芒大炽，周围的一切一瞬间亮如白昼，她情不自禁地将手遮住眼睛，却发现全身动弹不得，丝丝缕缕的光丝柔然如一江凝住的chūn水，又坚韧如乌金打造的锁链。她倔强地瞪大了眼，妄想从这光芒中找出那个施术者。 “趁现在，全力攻击！”拉米亚大吼。 …… 风海境沉默地看着数十米下无数蝼蚁般的人影拼命用出自己最华丽的技巧纷纷攻击着被困在中间动弹不得的少女。她已经累得摇摇yù坠，却还是挺直了背脊艰难地站住，支撑着自己的护身结界。 “完全倒过来了。” “嗯，因为对方有一位强大的星相师。”米契尔点头，“现在的她无法靠近那位星相师，所以只能任人宰割。” “我还以为你会为她打抱不平呢。” 米契尔没理他，径直问了一句，“你不觉得有点奇怪么？” “什么？” “明明被嗜血咒印控制了，却是没有变回兽型，为什么？” “……” 米契尔认真地看着他，“在月宫的时候，小青发狂不是变成了一只青sè的狐狸么，那是她的原型，战斗起来应该更加得心应手，即使那个阵法也不一定阻止得了她。而她现在已经成年，可即使被种下了嗜血咒印，却依然未有变化形态，这是为什么？” 少女额前已满是汗水，因为过度的脱力，咒印的影响反倒减少了些，赤红的眼底不时闪出一丝清明。 风海境看着她，她也看着风海境，他们几乎同时得出了结论，风海境偏过头去，状似无意道，“她可是要死了，小红还不打算出现么？” 米契尔歪着脑袋，“可他只要一出现，就暴露了行踪。而月宫的人不杀掉他是不会罢休的。” “这么说又回到那一天了？” “……嗯。” “天，”风海境有些无力，“这男主也太悲催了吧。” 他又想起一个问题，“月亮井那次，如果他不管小青，自己一个人能够平安逃出去么？” 在他看来，这种绝境，如果不用时之禁锢这种顶级秘法，即使以他的聪敏，长老真的想杀他，怕是也根本没法脱身的。 “不知道呢……”米契尔皱了皱小鼻子，“不要问这种问题，如果一开始就没打算救小青，哪还会发生这种事？！” …… “坚持住，快要成功了！” 领头的武士抡起一刀劈向那已被消磨耗尽的一层薄薄的结界，结界发出一声嘶哑地响声，仿佛临死前的挣扎，硬生生将刀口弹了开去。 紧接着，武士的身后飚shè来一只纤长的羽箭，火元素疯狂涌动，乍一接触结界便猛地爆炸开。武士暗哼一声，没时间跟他计较，嗖地缩身向后疾退。不远处轻衣薄甲的弓手骄傲地扬起头，再度搭上一根羽箭，却被少女隔空一指刺了个透心凉。 弓手的尸体向后倒下，三颗硕大的陨石不分先后地掠过他朝少女身上砸去。 青冥凝目望去，紧咬银牙，抖手拼尽力气加固结界，这一刻，她只能一个人独自挡下，心中不知为何竟泛起些许悲凉之意。 从何而来？ 她不自觉地仰头望着夜空……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在无数不眠的夜晚，清冷的黎明，曾有那么一个温暖的怀抱，让人既是贪恋又是惶恐。明明是幼小稚嫩的双手，却能一次又一次托着自己逃离险境，她不止一次地从他怀里仰头，细细地打量着那个男孩线条柔和的轮廓，或许是尚且年幼，他的眼神清亮恬静，带着与生俱来的善意。大概正是因为这种善意，他才会一时心软救了那只埋在雪地里冻僵了的小狐狸，才会愿意将自己的血分给饥饿的她，才会甘心被她拖累至斯！ 痛苦地闭上眼，她宁可当时不顾一切地抓住那人的手，即使被永世封印，魂飞魄散，也好过rìrì思念，夜夜忏悔！ 为什么，即使到最后，也不愿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 不远处，强烈的元素波动在数十位魔法师的共同施力下完成，她躲得过么，即使侥幸撑下，还有下一波，再下一波呢？ 若他知道当rì救她便是今rì的这种结局，他还会轻柔却坚定地放开一直紧抱着她的双手，笑着说句，回去吧，它们都在等你…… 你到底在想什么！ 嗜血咒印已经完全退去，她的眼瞳再度变回了原来的天青sè，同时，她的全身长出了长长的青sè的绒毛，她的身体也开始逐渐长大…… “不好！”拉米亚瞪大了眼，在魔法师们轮番的魔法轰炸下，人们的肉眼已经很难看见处在爆炸正中心的少女，可凭他极强地感应力，他发觉，阵内的少女，正在发生着一些改变，一些――可能颠覆整个战局的改变！ “快，退后！”他手杖直指夜空，振声高喊。 “终于……要显露原形了么？”米契尔双眸透亮，亮着股强烈的意志，风海境疑惑地看她，不明白在这种时候她为何会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执念。 人们一愣，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天空上一道暗红sè闪电猛然轰下，伴随着少女一声凄厉的惨叫，一切的一切又归于寂静。 烟尘散去，人们失望地看见那少女并没有倒下，只是看上去有些狼狈，她正捂着左肩，那里有一处被烧灼后的痕迹。刚才那道闪电，虽震到了少女，却也隔绝了周围猛烈的攻势。 青冥喘了口气，似乎意识到什么，迎着那闪电shè来的方向，嘴角缓缓挤出两个字，却不见丝毫感激：“黯然。” “不错，是我。” 清冷悦耳的嗓音悠悠响起，白衣的少女悠然立于空中，鹅黄的丝带如水波般荡出些许涟漪，她持剑的手腕皓白如雪，随手一挽，透明的剑身荡出几道无形剑气，缠绕青冥的光丝寸寸断裂，消于无形。 “你是什么人！”一个武士恼怒质问，却又惊惧于她的实力，sè厉内荏道，“无关者速速离去！” 被叫做黯然的少女冷冷地横了他一眼，正yù挥剑将他整个削去，却终是荡剑回锋收入剑鞘。 “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青冥一愣，忽的狂喜问道，“是他让你来的？” “哼……”黯然轻哼，“奉公子之命，将你带入埋藏之地。” “不！我要见他。” “愚蠢，”玉雕的面容上顿时蒙上一层煞气，“到现在还不明白么……满腔杂念，何以看破敌人的真正用心！” “你……” “可笑，你问我为何会在这里，怎不想想，你――又为何会在这里？” “我……！！！”青冥闪过一丝迷茫，接着，面sè惨变。 “埋伏的人可就在附近呢，你说，我能带你回去么？”黯然抱着手臂，冷笑不止。 “他……还好么？” “你说呢？” “……” 青冥沉默，良久才抬起头，神情再无先前的激烈，只见她面容惨然，眸sè明朗。 “好，我跟你走。” 她合眼，身形化为一束流光，飞快移向黯然。 黯然依旧冷笑，甩手一轮法阵，轮转着成为一道圆形的空间门，两人没入其中，门化为点点粉尘，消散空中。 拉米亚静静地看着她们消失的方向，不语。 埋藏之地？不就是海底的那个…… 摇头，懒得再管，听起来今天的事极有可能是一个极大的yīn谋，不过，拉米亚环顾四周，跟他们这些人应该是无关的。 于是，他对着疑惑地望着他，望着天际的人群，以一种恢宏的，如释重负的声音缓缓道。 “各位，红月之劫已经结束，我们今rì的牺牲将换来未来数十年人类的安宁！” …… 风海境瞥了一眼奋笔疾书的米契尔，“喂，你该不会认识那什么小青小红吧。” “岂止是认识，我……”米契尔愣住了，嘴角一抽，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似的咬牙切齿冲风海境道，“怎么可能，我是道听途说的，你好烦喔！” “……” 风海境翻了个白眼，继续趴着身子关注着底下的发展。 …… 即使心中仍存有疑惑，人们在听到拉米亚的声音后，顿时放松了所有的神经，筋疲力尽地坐倒在地。有的人干脆一头趴在地上呼呼睡去，丝毫不管自己的行李是否会被人全部窃走。风海家的施救人员全体出动，在广阔的战场上仔细地搜救者尸体堆中每一个可能活着的躯体。 风海临抹了把汗，将外套脱下抛在空中，表示庆祝，涌动的人群纷纷扑上争抢，分享着战后存活下来的喜悦。 而更多的人则是愈加崇拜地望着站在人群中间的大星相师，在他们的认知中，今rì的胜利全凭这位先生的预言以及临场的指挥。 传讯晶石里传来教皇的祝贺声，拉米亚只是浅笑着不语。 然后是各路势力的领袖人物上前道贺，教皇殿和三生殿这两个领头的不在，他们自然是趁此机会一齐拥上来巴结逢迎。 狡猾的jiān商早已告了声歉奔回去主持他的救援（赚钱）事宜了。 在这种嘈杂的喧闹声中，见惯了场面的拉米亚还是应答得游刃有余，只是，恍惚间，他记起了几个小家伙似乎有点冒充隐士将麻烦全推给他的嫌疑…… “拉米亚先生，我们能成功抵御这次的劫难，全凭借您的力量！” 全凭？他又不是神…… “这……老夫所做的，不过一星芒之阵而已。” “先生说哪里话，若没有您的帮助，恐怕谁也不知道今rì的祸乱，万兽之都也会在一夜间被整个血洗。” 拉米亚不着痕迹地看了看他，以及他们身后的人群，许多人死了，换来另许多人的荣誉，战场上的胜利者，从来只有活下去的人。这些人回去后，所处的地位及权利必然会有大幅度的上升。 这些，本不是他一个老家伙可以说什么的，所以他只是翘了翘嘴角，借由他们的口，完成自己的目的。 “其实，此次红月之劫，并非由老夫所预言……” “！？” 拉米亚在心里暗笑一声，面上依然维持着他庄重严肃地皮相。 “那rì，是老夫的四位隐士友人夜观天象，将消息传于老夫，为着不让世人所知……只是，此等功劳，老夫不愿贪为己有，而又本着四位友人的意愿，不便透露名姓，请各位见谅。” “………………” 活成jīng的老家伙们无疑是最擅长推卸责任的，而不论多么巨大的功绩被他这么无厘头地推给那四个究竟是否存在都不知道的所谓隐士，目的说到底不过是让这个功绩也变得无厘头罢了。 拉米亚在一众人呆滞地神情中施施然拂袖离去，脑中忆起许多年前已故的隐士师父曾说过的话。 “古人曾说，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拉米亚，为师愚钝，此生所学，功力终究只归于中隐。隐士隐士，谁说一定得居于与世隔绝的山间小径？记住，待师父死后，你便离开帕斯提，外面的世界很大，你须自己闯出一片天地，然后，功成身退之时，做一个真正的大隐，隐于朝堂之上，隐于世界之巅，以绝对的强大掩饰愈加的强大，这，便是师父对你的期望！” 拉米亚不易察觉地微微仰头，许多复杂的情绪混合起来，在心里泛起丝丝的苦意。师父，徒儿现在努力了这么多年，算是达到了您的期望了么？如果没有，时间还有许多，徒儿也会如那一rì对您保证的一样，一往无前地坚持下去，只希望您能安心。 …… 他走了两步，回过头来，笑着对一干人等半开玩笑道，“将天意传达于人，能人所不能，隐于世，不名于人，诚圣人所为！若不知如何称呼，便以四圣为名吧，呵呵……” 飘渺的笑声带着些旷然漫延，在今rì晴朗的夜空下尤为深远，人们静静地望着这深沉如海，率xìng如风的身影，一时间感慨万千。 四圣之名，便是从这一rì开始流传于世，并在他们四人rì后的活动中，逐渐响彻整个天空！ “你们这群小家伙……想跟我斗？”此时的星相师却是分外的得意。并开始考虑起数年内是否搬回隐士之都度假几月顺便祸害几位老友的打算。猫扑中文  第四十章 大隐（2）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坚持住，快要成功了！” 领头的武士抡起一刀劈向那已被消磨耗尽的一层薄薄的结界，结界发出一声嘶哑地响声，仿佛临死前的挣扎，硬生生将刀口弹了开去。 紧接着，武士的身后飚shè来一只纤长的羽箭，火元素疯狂涌动，乍一接触结界便猛地爆炸开。武士暗哼一声，没时间跟他计较，嗖地缩身向后疾退。不远处轻衣薄甲的弓手骄傲地扬起头，再度搭上一根羽箭，却被少女隔空一指刺了个透心凉。 弓手的尸体向后倒下，三颗硕大的陨石不分先后地掠过他朝少女身上砸去。 青冥凝目望去，紧咬银牙，抖手拼尽力气加固结界，这一刻，她只能一个人独自挡下，心中不知为何竟泛起些许悲凉之意。 从何而来？ 她不自觉地仰头望着夜空……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在无数不眠的夜晚，清冷的黎明，曾有那么一个温暖的怀抱，让人既是贪恋又是惶恐。明明是幼小稚嫩的双手，却能一次又一次托着自己逃离险境，她不止一次地从他怀里仰头，细细地打量着那个男孩线条柔和的轮廓，或许是尚且年幼，他的眼神清亮恬淡，带着与生俱来的善意。大概正是因为这种善意，他才会一时心软救了那只埋在雪地里冻僵了的小狐狸，才会愿意将自己的血分给饥饿的她，才会甘心被她拖累至斯！ 痛苦地闭上眼，她宁可当时不顾一切地抓住那人的手，即使被永世封印，魂飞魄散，也好过rìrì思君，夜夜恨君！ 为什么，即使到最后，也不愿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 不远处，强烈的元素波动在数十位魔法师的共同施力下完成，她躲得过么，即使侥幸撑下，还有下一波，再下一波呢？ 若他知道当rì救她便是今rì的这种结局，他还会轻柔却坚定地放开一直紧抱着她的双手，笑着说句，回去吧，它们都在等你…… 泓，你到底在想什么？ 嗜血咒印已经完全退去，她的眼瞳再度变回了原来的天青sè，同时，她的全身长出了长长的青sè的绒毛，她的身体也开始逐渐长大…… “不好！”拉米亚瞪大了眼，在魔法师们轮番的魔法轰炸下，人们的肉眼已经很难看见处在爆炸正中心的少女，可凭他极强地感应力，他发觉，阵内的少女，正在发生着一些改变，一些――可能颠覆整个战局的改变！ “快，退后！”他手杖直指夜空，振声高喊。 “终于……要显露原形了么？”米契尔双眸透亮，亮着股强烈的意志，风海境疑惑地看她，不明白在这种时候她为何会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执念。 人们一愣，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天空上一道暗红sè闪电猛然轰下，伴随着少女一声凄厉的惨叫，一切的一切又归于寂静。 烟尘散去，人们失望地看见那少女并没有倒下，只是看上去有些狼狈，她正捂着左肩，那里有一处被烧灼后的痕迹。刚才那道闪电，虽震到了少女，却也隔绝了周围猛烈的攻势。 青冥喘了口气，似乎意识到什么，迎着那闪电shè来的方向，嘴角缓缓挤出两个字：“黯然。” “不错，是我。” 清冷悦耳的嗓音悠悠响起，白衣的少女悠然立于空中，鹅黄的丝带如水波般荡出些许涟漪，她持剑的手腕皓白如雪，随手一挽，透明的剑身划出几道无形剑气，缠绕青冥的光丝寸寸断裂，消于无形。 “你是什么人！”一个武士恼怒质问，却又惊惧于她的实力，sè厉内荏道，“无关者速速离去！” 被叫做黯然的少女冷冷地横了他一眼，正yù挥剑将他整个削去，却终是荡剑回锋收入剑鞘。 “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青冥一愣，忽的狂喜问道，“是他让你来的？” “哼……”黯然轻哼，“奉公子之命，将你带入埋藏之地。” “不，我要见他。” “愚蠢，”玉雕的面容上顿时蒙上一层煞气，“到现在还不明白么……满腔杂念，何以看破敌人的真正用心！” “你……” “可笑，你问我为何会在这里，怎不想想，你――又为何会在这里。” “我……！”青冥闪过一丝迷茫，接着，面sè惨变。 “埋伏的人可就在附近呢，你说，我能带你回去么？”黯然抱着手臂，冷笑不止。 “他……还好么？” “你说呢？” “……” 青冥沉默，良久才抬起头，神情再无先前的激烈，只见她面容淡淡，眸sè明朗。 “好，我跟你走。” 她合眼，身形化为一束流光，飞快移向黯然。 黯然依旧冷笑，甩手一轮法阵，轮转着成为一道圆形的空间门，两人没入其中，门化为点点粉尘，消散空中。 拉米亚静静地看着她们消失的方向，不语。 埋藏之地？不就是海底的那个…… 摇头，懒得再管，听起来今天的事极有可能是一个极大的yīn谋，不过，拉米亚环顾四周，跟他们这些人应该是无关的。 于是，他对着疑惑地望着他，望着天际的人群，以一种恢宏的，如释重负的声音缓缓道。 “各位，红月之劫已经结束，我们今rì的牺牲将换来未来数十年人类的安宁！” …… 风海境瞥了一眼奋笔疾书的米契尔，“喂，你该不会认识那什么小青小红吧。” “岂止是认识，我……”米契尔愣住了，嘴角一抽，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似的咬牙切齿冲风海境道，“怎么可能，我是道听途说的，你好烦喔！” “……” 风海境翻了个白眼，继续趴着身子关注着底下的发展。 …… 即使心中仍存有疑惑，人们在听到拉米亚的声音后，顿时放松了所有的神经，筋疲力尽地坐倒在地。有的人干脆一头趴在地上呼呼睡去，丝毫不管自己的行李是否会被人全部窃走。风海家的施救人员全体出动，在广阔的战场上仔细地搜救者尸体堆中每一个可能或者的躯体。 风海临抹了把汗，将外套脱下抛在空中，表示庆祝，涌动的人群纷纷扑上争抢，分享着战后存活下来的喜悦。 而更多的人则是愈加崇拜地看着站在中间的大星相师，在他们的认知中，今rì的胜利全凭这位先生的预言以及临场的指挥。 传讯晶石里传来教皇的祝贺声，拉米亚只是浅笑着不语。 然后是各路势力的领袖人物上前道贺，教皇殿和三生殿这两个领头的不在，他们自然是趁此机会一齐拥上来巴结逢迎。 狡猾的jiān商早已告了声歉奔回去主持他的救援（赚钱）事宜了。 在这种嘈杂的喧闹声中，见惯了场面的拉米亚还是应答得游刃有余，只是，恍惚间，他记起了那几个小家伙似乎有点冒充隐士将麻烦全推给他的嫌疑…… “拉米亚先生，我们能成功抵御这次的劫难，全凭借您的力量！” 全凭？他又不是神…… “这……老夫所做的，不过一星芒之阵而已。” “先生说哪里话，若没有您的帮助，恐怕谁也不知道今rì的祸乱，万兽之都也会在一夜间被整个血洗。” 拉米亚不着痕迹地看了看他，以及他们身后的人群，许多人死了，换来另许多人的荣誉，战场上的胜利者，从来只有活下去的人。这些人回去后，所处的地位及权利必然会有大幅度的暴涨。 这些，本不是他一个老家伙可以说什么的，所以他只是翘了翘嘴角，借由他们的口，完成自己的目的。 “其实，此次红月之劫，并非由老夫所预言……” “！？” 拉米亚在心里暗笑一声，面上依然维持着他庄重严肃地皮相。 “那rì，是老夫的几位隐士友人夜观天象，将消息传于老夫，为着不让世人所知……只是，此等功劳，老夫不愿贪为己有，而又本着几位友人的意愿，不便透露名姓，请各位见谅。” “………………” 拉米亚在一众人呆滞地神情中施施然拂袖离去，脑中忆起许多年前已故的隐士师父曾说过的话。 “古人曾说，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拉米亚，为师愚钝，此生所学，功力终究只归于中隐。隐士隐士，谁说一定得居于与世隔绝的山间小径？记住，待师父死后，你便离开帕斯提，外面的世界很大，你须自己闯出一片天地，然后，功成身退之时，做一个真正的大隐，隐于朝堂之上，隐于世界之巅，以绝对的强大掩饰愈加的强大，这，便是师父对你的期望！” 拉米亚不易察觉地微微仰头，许多复杂的情绪混合起来，在心里泛起丝丝的苦意。师父，徒儿现在努力了这么多年，算是达到了您的期望了么？如果没有，时间还有许多，徒儿也会如那一rì对您保证的一样，一往无前地坚持下去，只希望您能安心。 …… 他走了两步，回过头来，笑着对一干人等半开玩笑道，“将天意传达于人，能人所不能，隐于世，不名于人，诚圣人所为！若不知如何称呼，便以四圣为名吧，呵呵……” 飘渺的笑声带着些旷然漫延，在今rì晴朗的夜空下尤为深远，人们静静地望着这深沉如海，率xìng如风的身影，一时间感慨万千。 四圣之名，便是从这一rì开始流传于世，并在他们四人rì后的活动中，逐渐响彻整个天空！ “你们这群小家伙……想跟我斗？”此时的星相师却是分外得意地想着。并开始考虑起数年内是否搬回隐士之都度假几月顺便祸害几位老友的打算。猫扑中文  第四十一章 寒灰之中，星火寓焉！（1）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猫扑中文 ) 隐士之都，帕斯提 当沐绝尘推门进来时，斟千语正捧着书抱着小婴儿念着最后一段。 “……就这样，公主和王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跟她过久了基本上被雷成绝缘体的沐绝尘此时的抗导电能力已然被cāo练到满级，所以他只是象征xìng地淌下了一颗豆大的汗珠。 “他才一岁半吧！” “我家言言聪明，他听得懂呢！”斟千语不服气道。 沐绝尘有些怀疑地盯着在她怀里正襟危坐看着书本，板着脸仿佛正做着学术研究似的小婴儿，无论如何都不能把他这个行为和看童话书这个词联系起来。 “什么时候了？” “已经十点了……” 斟千语小声惊呼，“已经这个时间了？”赶忙将小婴儿裹上被子轻轻放回摇篮中，哼起了摇篮曲。 她的声音柔和婉转，轻柔的歌声很容易将人引入沉沉的梦中。但是，沐绝尘发誓他没有看错，小婴儿在她唱歌之前――也就是刚沾上床的那一刻就已经沉沉地睡过去了。 “……” 看来这小子，的确很聪明。 第二天一大早，帕斯提四害准时来蹭饭。 “听说了么？”云老头挥舞着餐叉，“红月之劫昨晚已经圆满解决，也就是说，不会有人在应付不了的时候硬是将咱们赶鸭子上架给推上去了！” 其余三害在对面默默地看着他，实在觉得这种事其实在心里想想就够了。 小婴儿今天是自己一步一步从卧室里走上来的，他有些满意地在小白的带领下爬上了专为他垫高的凳子。心满意足地扒拉着面前的餐具。 沐绝尘从厨房走出来，端了一个大大的碗，碗里乘着满满地兔子汤，他轻轻巧巧地将大碗放在黑草的面前，“先生请，这是上次的赔礼。”他又看了看眼巴巴的三人，带些恶意地笑了笑，“三位再等等，稍后便来。” “谢谢。”黑草礼貌道。 于是在三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黑草慢腾腾地将大碗端起，放在嘴里轻啜一口，极是享受地叹了口气。 “他是故意的。”贼鱼压住正yù暴走的云老头叹息道。 金毛冷哼一声，“别看他平rì里正儿八经的样儿，其实人如其名，心胸狭窄满肚子黑水还睚眦必报，不然怎么跟咱们合称四害的？” “四害？呵呵，看来你们倒是遇上对手了。”斟千语掩嘴轻笑地走进来，“最近倒是新出了几位‘四圣’，不知你们听说没？” 老头子们面面相觑。小婴儿也是好奇地睁着大眼睛望望他的母亲。 “就是预言红月之劫，却又隐姓埋名的四个隐士啊。” 老头子们齐齐哦了一声。 腾的一声，小婴儿的脸火烧火燎似的烫了起来。 “既然是隐士，你们说他们会不会也在隐士之都？”斟千语接着道。 “倒是有些可能。”黑草点头，放下空空如也的大碗，在云老头失望地眼神里优雅地擦了擦嘴角。 “您也这么认为么？”斟千语眼睛一亮，正待再问，却突然吓了一跳，“言言，你怎么了，发烧了么？” 云老头歪过头看了看。 小婴儿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摇到一半又开始点头。 “看来真是发烧了……”斟千语心疼地搂着小婴儿轻声哄着。 “尘子，尘子，言言发烧了！” “一定是你昨晚讲的故事害他做噩梦了。” “我，我明明讲的是童话故事啊。”斟千语有些委屈。 “对，对。”沐绝尘点头道，“《海的女儿》也算是童话故事，结局是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小人鱼在清晨的阳光下化成了泡沫……” 斟千语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在几人一脸黑线的注视下。 最终，小婴儿被带回了自己的摇篮里，脑袋上搭上了热毛巾。 “奇怪了……”斟千语将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试了试，“现在怎么不烫了？” 小婴儿开始考虑要不要憋气。 “沐小子，斟丫头，快出来！” 斟千语和沐绝尘对视一眼，朝门口看去，一个大汉正掀开帘子，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粗布衣衫上不知怎的竟染上了大量的鲜血，看这血量，只要是个正常人，离休克也不远了。那血明摆着不是他的。 大汉深深吸了一口气，“请救救我女儿，她，她被毒蛇咬了！” “带我去。”沐绝尘上前一步，与大汉并肩出去，走了几步，他回头，“千语，准备热水！” “喔，好的。”斟千语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小婴儿，转身出去。 大厅里，失血昏迷的小女孩被放在了病床上，粉sè的裙子下纤细的大腿血肉模糊，两个深深地孔洞尤为明显。小女孩脸sè惨白，嘴唇紧抿，暗紫的毒素已由大腿处开始扩散，她的下半身已然颜sè深暗。 沐绝尘看了一眼，脸sè变了，怒道：“怎么会让她接触毒蛇的？” 大汉本就焦急，此时却被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不知道，她明明没出过村子，只是在树荫下捉迷藏，怎么会……” “难道……”沐绝尘想到了一种可能。 “我去。”这是贼鱼的声音，沐绝尘正待望去，他人已消失了踪影。 他低了头没说什么，这蛇既然还在村里，难免不会再度伤人，只是这小姑娘能侥幸从它嘴下逃脱，未免让人难以置信。 “只能解释为，这蛇的食物并非是人，也许连肉类都算不上……”黑草淡淡解释，“大概这小姑娘捉迷藏时惊动了睡着的大蛇，才变成这样。” 他点头，斟千语已端来了水盆以及一些常见的药品。 “请你先出去，这样会妨碍治疗。”沐绝尘对大汉下了逐客令。 云老头挽起袖子，拉了金毛和黑草道，“我们来帮忙。” 正yù出门的大汉听了这话立马跳起来挡在小姑娘身前，一副老母鸡的架势。 没想到自己名号的影响力被以如此明确的姿态体现在危难关头的帕斯提三害很是受了番打击。金毛冷哼一声出门，云老头也在黑草的拉扯下脱离了大厅，可这三人所走的方向却都是――厨房。 他们可还想着兔子汤呢。 “黑草先生，请等一下。” 黑草有些疑惑地回头，是斟千语叫他。 “言言发烧了，用完早餐后可以稍微照顾他么，这里的事一结束我就过去。” 黑草愣了一下，点点头。 “谢谢您。” …… 斟千语轻轻将门合上，遮挡住了从外透进来的最后一缕阳光。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将室内所有的窗口严实地封好，不留一丝缝隙。 沐绝尘点上一支蜡烛，晶莹的烛泪在火焰的燎烤下缓缓滑落，烛光忽明忽暗，映着两人深深的眸sè。 病床上的小女孩传出一丝痛苦的呜咽。 斟千语慈爱地摸摸她的头，“乖，一会儿就不会痛了喔。” 小女孩没有说话。 沐绝尘望着他的妻子：“开始吧。” “好。” …… 黑草正打量着闭着眼装睡深怕露出马脚的小婴儿，便看见云老头推门进来，观其神sè鬼鬼祟祟，竟像是做贼似的。 云老头见了他，却立马贼笑起来，在床边坐下，端着满满一碗兔子汤当着黑草的面儿整个儿吞下，一副极是享受的样子，只见他擦了擦嘴角，咕哝着：“最后的兔子汤，没你的份。” 黑草定定地看了他半响，长叹一声，“行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说着，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又突然停下，背对着他，“照顾婴儿当心些，我可不想给斟丫头迁怒。” 云老头愣愣地瞪着他的背影，又沉默了片刻，小婴儿微微睁开一只眼小心地观察着他。待他再次站起来时，斟言只觉得他好像变了一个人，沉着脸，缓缓踱步到小婴儿身处的摇篮一侧，眯起眼，就这么静静地打量着。 就在小婴儿被瞪得毛骨悚然之际，云老头忽然转过身走向窗前，皱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最终，他停在了卧室的书架旁，中间满满一层皆是斟千语为小婴儿准备的每rì必读的童话故事，云老头看了几眼便不再关注。他选了好一会儿，终于从左下角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抽出了一本小小的册子，云老头狠吹了口气，使上面的字看起来更清楚一些，这是个相当古老的册子，岁月让这本书的每一页染上了焦黄sè的痕迹，显得平庸而无华。可封面上的两个大字却令每一个看过它的人都无法忽视其珍贵xìng。 《天问》！猫扑中文  第四十二章 寒灰之中，星火寓焉！（2）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 ) 云老头将裹着被子的小婴儿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靠在床地一侧，慢慢地翻开册子的第一页，清了清嗓子，尽量学着一个尽责的启蒙导师清晰而耐心地读下去： “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行，何由考之？ 冥昭瞢闇，谁能极之？ 冯翼惟像，何以识之？ 明明闇闇，为时何为？ yīn阳三合，何本为化？……” 他顿了一会儿，慢慢解释道：“请问远古开始之时，谁将此态流传导引？ 天地尚未成型之前，又从哪里得以产生？ 明暗不分混沌一片，谁能探究根本原因？ 迷迷蒙蒙这种现象，怎么识别将它认清？ 白天光明夜晚黑暗，究竟它是为何而然？ yīn阳参合而生宇宙，哪是本体哪是演变？……“ 他就这么缓慢而认真地读着，解释着，丝毫没发觉怀里小婴儿的眼睛慢慢睁大，再睁大，嘴张开，满脸的不可置信。 天问，那个《天问》……为何会在这个世界出现？ 云老头停下来，斟言心中一跳，以为他发现了什么。 谁知，他只是叹了口气，将书放在一旁，起身回到书架旁翻翻找找。想是觉得将这种高深的东西当成一只小婴儿的启蒙教育书的确有些大材小用。 《诗经》是他拿的第二本书。 斟言几乎可以猜到他想读的是什么。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zhōng yāng。……” 很奇怪，这种爱情师照理说应该是由年轻人来读更为合适，可在他的认知中，读这诗的似乎都是些白发苍苍的老者，而且是在书塾中捏着戒尺随时准备教训不听话的学生。 好吧，虽然是谈爱情的，可也上过小学课本不是？ 无论如何，总比那些扭曲思想误人子弟的童话故事强的多了。 …… 沐绝尘右手飞快地变换着手诀，左手则紧紧按上小女孩腿上的伤口处，嘴里断然念道： “归命燃念幻！天地自然秽气分散顽石之中，良玉隐焉！寒灰之中，星火寓焉！幻术·玉火！” 同样是幻术，却与云老头半年前所使用的幻术还是有些不同，若将云老头的幻之技·月洗比喻为幻术中的幻术，那么沐绝尘所使用的便是货真价实的真幻术，他的能力已经完全达到了施展这种幻术的水平。 虽然对灵力要求更高，可实际的施展效果却是不及幻之技·月洗，同时治疗范围小了许多，只能算是一种较为普遍的初级幻术，能力是解毒，以及部分异常状态，还有少许的治愈能力。 不过这两种幻术倒有一个共同点，也是绝大多数神圣魔法所不具备的——濒死回生。 一般的神圣魔法中的治愈魔法，以其光元素的独特xìng质笼罩于伤口之上，它会刺激伤口周围的皮肉血液快速地生长代谢，从而极大地加快伤口的愈合，水魔法在这方面也是极有优势，但效果略逊光魔法。若是一些小伤擦伤，这类魔法可说是无往不克。而若是人体被毒素侵入，或是被强制施加了难以自行脱离的状态，便需要神圣魔法中的净化魔法，依靠元素的对立xìng帮助解决，光与暗，水与火，雷与风……只是，作为元素相噬的战场的人体必定不会好过，而体质差的说不定会直接一头死过去。 而幻术的治愈稍稍有些不同，幻术师等级到达六十以后，可以虚凝实，将一身空虚飘渺的灵力凝为实体，才能施展独特的幻术技能。 对于濒死的人，普通的治愈魔法是极难有效的，元素的能量可以刺激人体细胞活xìng，使之获得更强大的生命力，但终归是靠人本身的自愈能力，所以遇上了极难愈合的伤口或是伤及了要害，人体本身的所有生命力已然降到了最低点，这时候再刺激只会加速人的死亡，幸运的或许可以在临死前来个回光返照什么的…… 而幻术……好吧，幻术也有很大一部分也是依靠人的自愈能力，只是，对于伤重者，他们有一套独特的治愈方式。 对于濒死之人，幻术师会将灵力附于伤口之上，幻化为血肉筋骨，以伪造之物，欺骗人体的所有感知，欺骗逐渐衰竭的心脉，欺骗大自然生存的定律，让血液经过血脉畅通无阻地流动，内脏各自正常地发挥着应有的作用，让人的身体本能地相信自己还不会死，还有顽强的生命力！使之能暂时脱离生命危险，这时的伤员，已经能正常活动了，他身体里所有机能良好地运转着。可是他的伤口被施与幻术的部位，为了维持伪造效果，幻术师必须时刻供应维持伤口上幻化血肉的灵力，因此，必须在他灵力耗尽之前让伤口成功愈合，幻术师可以一点点地缩小所供应的灵力，伪造的皮肉上便会露出小小的缺口，也就是旧的伤口，这时候便可以尝试使用普通的神圣魔法了。需要注意的是，这种幻术治愈法对于幻术师的理论要求不低，也就是说，幻术师必须对人体的构造有一个较为系统的认识，才能用幻术创出恍若再生的血肉。 谁说幻术只能骗人来着？ 这让人不禁想起了默所说的克里斯托弗的《反埃尔法学说论》中的经典语录：“幻术就是骗术，幻术师就是骗术师。”看来这位xìng格有些偏激的研究者说出这话并不全是完全反对埃尔法，也是包含了一些理论基础的。 而沐绝尘的这段幻术·玉火的咒语中，也包含了这一段：顽石之中，良玉隐焉！寒灰之中，星火寓焉！ 意思是顽劣的石头有美玉隐藏其中，寒冷的灰烬中亦有未灭的火星。本意是说君子不轻弃于人，不轻量于人。在这儿可以解释为将公认无法救治的人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倒是从另一个有趣的方面为这个技能做了一个不错的解释。 …… 本已面如死灰的小女孩在一阵强烈的能量波动中轻轻一颤，沐绝尘将灵力聚集于掌心，女孩的伤口处顿时被一阵淡淡的雾气所包裹，那雾若虚若实，凝而不散。随着沐绝尘的施力下，愈发凝炼起来，不多时，多余溢出雾的雾气也慢慢缩了回来，密密地覆盖了小女孩的伤口，而小女孩此时却像是毫无所觉，依旧紧闭着眼睛，像是溺水的孩子对生命的浓浓不舍。 斟千语站在另一边，默默催动灵力，她的手轻轻拖着一个雪白的光球——这已经不是完全的灵力了，她正用幻术将灵力转化为纯净的光元素，光亮照在她绝美素净的脸颊上，在漆黑的屋里，竟带着丝丝圣洁的气息。 沐绝尘回头看了妻子一眼，略感安心，然后，他猛地闭上眼睛，伤口处的浓郁雾气猛然一震，从中部开始向内旋转，恍若一只小小的星云模型，而其中，有一个小小的点逐渐凝聚，渐渐扩大。沐绝尘毫不停息地灌注着大把的灵力，那个点在源源不断的灵力滋养下逐渐长大，长大，露出如新生婴儿般的肤sè，最终粘合在小女孩伤口周围的皮肤上，再也看不出一点瑕疵。 而女孩的脸sè也由一开始的渐渐转为死灰一瞬间恢复了红润，过分的红润，像是偷喝了许多果酒，她的紧抿的嘴角放松下来，眼皮不再紧绷，她的表情此时就像一个熟睡的孩子，憨态可掬。 沐绝尘缓缓呼出口气，示意妻子可以开始了。 斟千语默默上前，将手轻放在沐绝尘的手旁，顿时，一股雪白的能量泉水般缓缓溢出，沐绝尘神sè再度凝重，他的手从幻化的皮肉上缓缓移开，可依旧在供应灵力，只是减少了输出的量。顿时，原本的皮肉上出现了一个口子，鲜血汩汩地从中流出，小女孩的脸上的红sè缓缓退去。 只是，这样的小伤口对于一个“生命力旺盛，且各方面机能均正常运转”的小女孩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所以斟千语从容地治愈着她的伤口，在元素的刺激下正以惊人的速度生长着，不过数息功夫，伤口便好了大半。 沐绝尘点点头，手再往旁边移了少许，伤口露出，斟千语紧跟在后催动治愈术，再度将伤口慢慢补好…… 时间不知不觉已过了两个小时，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终于，沐绝尘缓缓将手拿开，撤去了所有的幻术，而小女孩的伤口已完全长好，没有一点疤痕。小女孩熟睡着，只是脸sè微微苍白。 “然后是蛇毒。”沐绝尘道。 “嗯。” 斟千语将刚刚收集的一点血液放在手上仔细地感受，末了松口气，“还好，木属xìng，毒xìng不算太烈。” 她随手渡入一股金sè的雷属xìng能量，小女孩浑身一震，有些难受地抽搐着。 “坚持一会儿，”斟千语轻柔地拂去她额上的冷汗，“挺过去就没事了……” 这一次，小姑娘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小嘴不易察觉地张了张，算是明白了。 …… 斟千语拉开门，靠门睡着的大汉噗通一声睡倒在地，他痛叫了一声，却突然回过神来，捏着斟千语的肩膀不住摇晃：“怎么样，我女儿呢？他还好么？” “放心，佩格大叔。”她微微移开了身子，沐绝尘抱着沉沉睡去的小女孩站在一旁，微笑着看他。 “奥莉薇亚！”佩格惊喜地一把抢过小女孩，紧紧地抱着，忍不住淌下泪来。 “唔……爸爸。”小女孩微微转醒过来，似是极为疲倦，回过头看了看沐绝尘和斟千语，艰难地张了张嘴，“谢……”可惜，她还没说完，便疲倦地完全昏睡过去。 “奥莉薇亚！”大汉又开始大叫。 “她只是太累了，已经没事了，让她多睡会吧。”沐绝尘忍下捂耳的冲动，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 “谢谢，谢谢……”佩格喃喃低下头，逐渐从惊慌中平复过来。喘了几下，佩格也是带了些疲惫。 “大叔看起来很累，不如先回去休息吧。”斟千语不知何时已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兔子汤，如果云老头在这儿估计还得暴走，这老家伙是永远都想不明白女人藏东西的思维是何等的高明。 佩格点头，一手抱着女儿，接过兔子汤仰头喝下，将空碗还给斟千语，“那，改rì再来拜访！” …… “嘿，尘子。”斟千语看着佩格的背影，捅了捅沐绝尘的胳膊，“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 “你忘了收钱啊啊——”斟千语咬牙切齿地一把拎起他的耳朵做着三百六十度旋转运动。 “千语，千语，放手，疼……” 美好的早晨，便在这样的痛叫声中过去。 …… 同一时间，云老头居所 贼鱼拖着条死相凄惨的怪蛇在云老头厨房的案板上研究料理知识。 “……怎么，不高兴了？”金毛嘲讽地看着刚推门进来，少见地板着脸的云老头子。 云老头没吭声。 “哼，不就是收个徒么，弄那么麻烦。” 老头子怔怔地看着他，“你……” “你什么你，你那点心思谁不知道？”金毛受不了地翻白眼。 “算了，金毛。”黑草说，“若是别人还好，这孩子牵扯太大，而且他……”他想了想，摇摇头，“让老云好好想想吧，就他这没耐心的，一个弄不好怕是不会想再教第二个。” 云老头依旧怔怔地望着窗外，两只枯瘦的手紧紧相扣，指节血sè尽退。 ……  第四十三章 四圣之名（1）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 ) 转眼间，已是一年半过去了。当初的小婴儿已经三岁，所以还是得叫做小婴儿。 虽然到现在还是小婴儿这一点让斟言微感困扰，可三岁的年纪至少可以让他一人外出了，当然，只限于村子里，并且在小白的带领下。 这一天，小婴儿心情不错地漫步于帕斯提村中遛兔。此时正值chūn夏交替之季，温度不高不低，阳光温暖却不刺眼，树枝上苍翠的叶片在地面上形成了一片斑驳的树影，点点光斑自微小的缝隙中透露而出，说不出的慵懒柔和。 小白兴奋地在他周围蹦跳着，推搡着他赶到自己以前经常蹭吃蹭喝的人家，两只后腿立在地上，极为绅士地用前爪轻轻叩击着木制的屋门，发出小小的吱呀声。 这样微小但富有活力的敲门声让屋子的主人很容易便知道是谁来了，笑容满面地从洗好的蔬菜中选出一片看起来最是新鲜的叶子打开门一看，便有些惊喜地看到一只得意洋洋地小兔子边上站着另一只很是尴尬且疑似它亲戚的小婴儿。 然后就是这屋主不知怎的就看懂了这小白兔子的肢体语言，相信了自己是它的弟弟，然后，一片新鲜的蔬菜赫然变成了一片新鲜的蔬菜加上一块切得小巧的胡萝卜，被他满脸黑线的接过。 无怪乎五灵焕玥在三年后见到他第一眼就直嘀咕，“丢到兔子堆里就认不出来了……” 他现在估计是他们四人里过得最是惬意的人了。五灵焕玥是人鱼，想要凝chéng rén身，这个时候必须得努力修行。默的启蒙教育估计也快结束了，在近期可能就会被传授修行之法，同时开始体术修行。而风海境那边，每每通讯时便能听到他的抱怨，他老爹风海临据说是一个完全颠覆他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存在，自他以一个jiān商的直觉注意到自家他儿子的“不平凡”之处的那一刻，各式各样不住打破他三观及忍耐极限的事几乎每天都在上演，他曾经半开玩笑地说，如果在十年以后他没有成为一个极品jiān商，那便证明了他在被老爹“熏陶”以前绝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圣人。 而事实是，风海大少八年内便成为了一个极品jiān商，jiān商已经当成了习惯，连他老爹有时候都不得不让他三分，这或许也逆向地证明了风海境穿越以前的境界还远远谈不上圣人，甚至已经迈向了jiān商门栏也说不定。 不过，谁能说jiān商和圣人不能划等号的？而今的风海大少和他们一起作为四圣在七大帝国里的名号在这一年半里传得越来越响，从红月之劫的那一次预言开始，一年半的时间里，他们共预言了三次，还是按老办法联系上星相师那个jiān猾老人传递消息，由拉米亚之口向人们传达，然后再不负责任地加上一句：“此乃几位小友所言，是福是祸，大家自行揣摩。” 可经过数次的预言，他们展示了不输于大星相师的准确xìng后，四圣之名在七大帝国中如rì中天，到现在，风头直逼拉米亚。 风海境有一次发牢sāo说这星相师该不会自己预言的东西也担心风险地推到他们头上之类，他还是觉得挺有道理的。在四人的眼里，他们是借拉米亚之口将预言传达世界，可拉米亚似乎也退身幕后，将一个似真似幻的“四圣”推入世人的眼中，星相的巅峰，而拉米亚有时也借着四圣的名头干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树大招风，树大招风，现在即使将他们五人凑在一起，估计也说不清究竟谁是被推上去招风的树了。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五个人难得的一次通讯中，拉米亚一张老嘴是注定说不过他们的四张小嘴了，单就是五灵焕玥和风海境的轮番轰炸，老星相师便已深感汗颜。为了“补偿”他们的jīng神损失，每半年的通讯时，他们偶尔会一齐缠上那颗“拉米亚”恶补关于星相学的知识，以稍稍弥补“被圣人头衔压得深感愧疚几近窒息以致于对人生之路产生绝望的脆弱心灵（五灵焕玥原话）”，老星相师当然也乐得收下了这几个xìng格迥异的学生。而最近半年中，随着他们能力的增加，虽然不能预言，但从天幕中找出那颗拉米亚的星还是做得到的，半年一次的星相教育也顺理成章地改成了半月一次。 “言言——”声音由远及近，斟言疑惑地循声望去，一个穿着淡紫连衣裙的小女孩蹦跳着朝这边跑来，手里提着一只小花篮，笑意盎然。 “奥莉薇亚姐姐。”斟言礼貌地道。 听说奥莉薇亚与她父亲佩格大叔住在一起，两人相依为命，从一年半之前奥莉薇亚被他父母所救后，两人对他们一家均是十分感激，奥莉薇亚更是常常来他们家一玩儿便是一整天。 “这是我跟斟阿姨学做的兔子蛋糕……有很多的，你们一定要尝尝。”奥莉薇亚说着红了脸，低下头嗫嚅着，“还有沐叔叔也要尝尝喔。” 斟言一愣，下意识地接过那只花篮，他觉得这话似乎含着什么深意。 “嗯……请告诉他，他可以试着多笑笑的，他笑起来很好看，很温暖。”奥莉薇亚复又抬起头，踮着脚尖疑惑地转来转去，像是在想些什么。 联想到沐绝尘平rì的行止，他恍然，原来是这样。在家里的时候，因为是亲人，他父亲从来不会有所顾虑，在斟千语这个麻烦制造机的调剂下，表情极为生动。 可若有外人在场，情况便截然不同了，无论什么人，什么事，他总是淡然疏离，看似洒脱，不熟悉的人以为是他xìng子清冷高傲，只有了解他如斟千语才明白，这是以往多年的孤立寂然，造就了他这像是超脱尘世仙人般的寡淡。 对方是小女孩又怎么样？非亲非故，毫无交集，缘分如明朝逝水，不是深刻到骨子里的爱恨，不是利刃也斩不断的羁绊——他，不屑一顾！ 小女孩过于天真，不懂得chéng rén的沧桑苦难与固执坚持，最重要的是，她撞上的，不是别人，是沐绝尘，斟言深知自己的父亲有多么骄傲，若不是这样骨子里的骄傲，沐绝尘便没有勇气从以往废物的名头中挣扎着走出来，一步一步修炼到现在的水准。 斟言默然点头，虽然觉得这要求有些困难，他还是愿意一试。 天真的奥莉薇亚闻言，顿时欢呼着跳起来，凑到小婴儿脸上狠狠亲了一下。 从那一声清脆的“啵”里回过神来的斟言不自觉地红了脸，傻笑着。 “那，我帮爸爸做家务，先走了。”奥莉薇亚跑了几步，快乐地挥挥手。 小婴儿也跟着腼腆地挥着手。  第四十四章 四圣之名（2）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 ) 呆了半响，直到小白一头撞在他大腿上，他才摸着脑袋低下头。 之后，他来到一家破旧的屋檐前，深棕sè的木制屋子，木块的交接处漏风的厉害，从屋外几乎可以看清内部的装潢，屋顶的破陋之处仅仅用茅草随意地掩盖，作为遮雨之用。小婴儿不自觉地透过那缝隙望向内里，屋内的陈设还算整齐，只是大部分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尘，仿佛几年没有人打扫，只有唯一睡人的床上还是光洁如新，看起来这屋的主人对于物质生活没有半分讲究。 斟言曾经听斟千语说过，这屋子的前主人在几年前过世了，留下这空屋子一直无人打理，直到四年前，才搬进一个不知来历的神秘人。说到这里，斟千语不忘强调，这个神秘人就是帕斯提对面那白痴城主攻城时力挽狂澜，跟他们家非亲非故却非要借着这个名头搬来帕斯提同时沾了不少福利政策的篱臻。 被这一长串算不得褒奖的修饰语差点挤爆了脑袋了的斟言还是稍稍感到了斟千语对这家人那种既强大又无耻的生活态度的满怀敬意。所以下意识地认定了这人和自家应该算是那种和睦相处的邻居关系。 于是他打定主意，等自己学会用锤子了，就将这屋子好好整修一番。 “……你在干什么？” 平淡至极的声音让思考着的小婴儿顿时一个激灵，一转头，对上了一双银灰sè的眼睛。他紧紧抱着小白，站在原地下意识地猛摇头。 灰袍人没再理他，无声地缓缓移入屋旁，像是一缕幽魂，他伸出灰袍下的手掌，苍白干枯却苍劲有力，让斟言不禁想起了数百年生的松柏那苍老却更加结实坚韧的根系。 他就这么看着他推门进入，然后将门合上，他的动作不急不缓，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同一个速度，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充满了机械般的有条不紊，不似流水那样富有生机。 小婴儿忽然感觉有些冷，遂缩着脖子抱小白离开了这里。 他的下一站是云老头家里。 小白似乎对自己的故乡很是怀念，隔三差五地便回来这里和兔子们喝茶起哄抬杠拉家常，斟言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便不再管它，来到云老头屋内。 云老头正在手忙脚乱地捣鼓着一锅颜sè诡异的兔子汤。 看来是几年来每天吃烤兔子实在有些受不了而学着斟千语做起了兔子汤，先不提他学习的对象错的有多离谱，不过看样子云老头做厨师的天分的确有些差劲。 他无言地搬起了一个小凳立在云老头边上，端了一只小锅踩上去重新配制调料――纵使他厨艺通天，也不可能将云老头手里那锅不名液体改良得人畜无害。 将半锅水放在镶嵌着小块晶石的炉灶上，按下开关，引出晶石中被充入的能源，熊熊的火苗顿时包裹了大半个铁锅。 案板上有云老头准备的一堆肢解好的实验品兔子，他踮起脚拿了一只，待水烧沸后投入其中。 清去水面上产生的浮沫后，斟言倒入调配好的简易调料，顺便加了些活血清润的药材――这是斟千语的美容方子，常年的耳濡目染下，他也学了些。 在此过程中，云老头早已放下他的失败作，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小婴儿的动作，老眼瞪得大大的，像是认真又像是出神，少见地不发一语。 起锅放盐，小婴儿关掉炉火，习惯xìng地自己乘了一碗，刚打算将汤勺送到嘴边又突然有些窘迫地硬生生折返过去递给旁边还在发呆的云老头嘴边。 老头子下意识地张嘴吞了下去，喉结上下翻滚了片刻，归于平静。 气氛陷入难以言喻的僵直状态。 过了好半响，老头子发呆的老眼才有了些光泽，他咂咂嘴，仿佛此时才尝到味道，老眼愈发晶亮，像是进了些沙子。然后，他说了句让斟言在往后的岁月中每每回忆起这一幕时总会在感动之余又有些感叹自家师父其思维的跳跃xìng比起自己的一些女xìng友人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汤不错，要不我收你为徒吧。” 前半句与后半句没有丝毫因果联系。 斟言一愣，立马大惊失sè地比看见了篱臻后更加死命地摇头。 情急之下，他甚至没有想过云老头一时糊涂将“你收我为徒”误说成“我收你为徒”的可能……好吧，他的确没有说错。 老头子逼近一步，“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让沐小子开小灶了。” 小婴儿后退一步，从椅子上跌下来，依旧猛摇着头。 “为什么？”老头子不依不饶。 为什么，为什么……小婴儿大脑一片空白，为什么，还用问为什么么？ “小白！” 小婴儿勉强奔了出来，唤了小白一起上路了。 临走时，他回头看了一眼云老头屋前屋后大块大块的萝卜地，苍翠粗长的绿叶密密的交织着，数只淘气的兔仔蹦跳着相互追逐，时常可以看见一双红眼睛自草间的缝隙里探出，好奇地望过来。 屋子里，云老头慢悠悠地乘上一碗兔子汤，端起来品茶一般缓缓尝着。 时间还有很多，不是么？ …… 一人一兔就这么四处转悠着，帕斯提作为隐士之都的田园风光朴实却生机勃勃，随处可见着三五成群的牲畜在绿树的遮蔽下肆意悠游。 傍晚时分，小婴儿终于气喘吁吁地停在了帕斯提城中心处。深吸了几口气，小婴儿好不容易才直起腰来，却忽然睁大了黑眼睛，清亮的瞳孔中流动着道道异彩。 广场上是城主希拉忍痛掏出资金新建设的大型魔法喷泉。不知融入了什么原理，在魔法阵的相互影响下，让水的流动不再单调，每一秒都有丰富优雅的变化，现在这种设备已经较为普遍了。 无数的水线在魔法阵的挤压与指引下在半空中划出或直或曲，或攀高或陡降的奇妙轨迹，它们有的相交，有的相错，就如人们那未知的命运。繁星般的相遇，谱出无数动人的诗篇，到最后，纷纷汇入深深的池子中，再也辨不清谁与谁了…… 相交的水线毫无抗拒地汇集，晶莹剔透的小水球在一阵阵清脆的响动中欢快地跃动，最终融入喷泉的水中，等待着再一次飞向天空，看着这样的美景，所有的一切在脑海中便成了慢镜头，贪恋着每一瞬间的变幻流转，又忍不住期待下一刻更华美的震撼。斟言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忍不住喃喃叹了口气： “世上有无数人追求者绝对美丽的东西，却从不曾回头看过身边的事物。仅仅是这些纯净的水流飞舞炫动的风采，这世上，又有几种东西能够及得上？” 小白立在他的脚边，前爪梳理着嘴边的绒毛，它得意地向小婴儿炫耀着自己的寻到的美景，可惜后者完全没有注意到。 斟言久久地凝视着，直到有人伸手拍拍他肩才回过神来。 这只手虽然苍老，却依旧修长有力，指甲短而平整，明显经过细心地打理。 他认出了那条简洁干练的窄袖。 是慕林，两年前帕斯提兔肉料理大赛上的那个调酒师。那时的照片他还留着，现在很容易便能认出来。 慕林就蹲在他身旁，也是静静地看着。大约是工作告一段落后出来散散心。 没来由的，慕林自顾自地说起来，“小家伙，你的话让我想起了些往事。” 他的眼神清明，深邃，矛盾却统一。 “我酿了一生的酒，酿过无数叫人为之惊叹的酒，所以我知道，美酒固然叫人回味，但却不能为人们带来刻骨铭心感情与回忆。 “我曾经酿造过一种名为“阳光”的酒。我带着它站在满是行人的大街上，给每一位慕名而来的人品尝。结果，每一位喝过的人都哭了，说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有的人说，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有人说，他想起了死去的妻子，还有人说，他想起了远方上学的儿子……于是我懂了，美酒可以勾起人的回忆，或喜悦，或悲伤，或伤怀，或遗憾，但是，美酒终究不是回忆，越是难忘的回忆，便越是美酒所比不上的。我们活着，会品尝各种不同的体验，没有人能够淡出于一切之外。 “于是，我们会遇到不同的事，留下互不相同，独一无二的回忆，这些回忆经过发酵陈酿，香气随着时间的久远而愈发浓郁，有苦涩，有甘甜，有醇美，有清新。这便是回忆的酒，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酒能比得上它。因为，酿成这酒需要的是自己的青chūn，回忆，以及心。心即是情，就像喝那酒时，每个人并不是为那酒而哭，而是为了自己的情。 “……其实，对每个人来说，酒只有自己心中的那一坛，却穷尽一生也无法喝完。我们喝酒时，只是将手中的酒液想象成心里的那坛酒，喝下去，便能醉了……” 这番话说得极是真挚，可饶是如此，斟言也没有想到多年以后他竟还能清晰地记得慕林的话，细细想来，没有酒，便也醉了，醉在这番话里，醉在周围绝丽的景致里，醉在自己心里酿成的那坛酒那份情里。 而那个时候，他的名字已经取代了世上所有的传说！  第四十五章 四圣之名（3）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 ) 圣·哥瑟维洁兰修，教皇殿 帕梅拉背对着清晨的阳光，轻轻推开图书室的镂空水晶门时，里面的两个家伙仍是针锋相对地进行他们好像永无止境的争执。 “亲爱的海曼先生，关于这点您不用跟我争执，也没必要跟我争执，我承认幻术能做到的事是其他术法所不能及的，可即使如此，也掩盖不了幻术在战斗上的鸡肋以及它的邪恶本质！” “邪恶？怎么邪恶了？艾萨克先生，它既然能做到其它术法做不到的事，那么便该是一项上天赋予的神圣技术才对，不可否认的，任何术法都有它的出众的领域，而幻术所出众的领域恰巧不在战斗上！” “上天赋予？海曼先生，女神如果知道她钟爱的子民是如此任xìng地滥用邪恶地术法肆意修改着她所创造的世界，还厚颜无耻地说是她所赋予的技术，我想她会后悔让你们出生的！” “你才厚颜无耻，你们全家都厚颜无耻！艾萨克先生，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你不能侮辱我的学说！” “海曼先生，相处了这么久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观点么，既然学说都是不该存在的，那么作为学说的提出人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更何况，刚才我并不仅仅是侮辱你的学说，我是连着你的人格一起侮辱的，你是脑袋短路了还是怎么着，硬是没有听出来？！” “艾萨克先生，”海曼深吸一口气，“我对您那种死鸭子嘴硬的论证方式表示海水般深沉的鄙夷……您不觉得学者论证自己的观点该是以一些具体的事例而不是光靠嘴皮子么？” “呵，海曼先生您可真是笑死我了，对付您难道还需要嘴皮子以外的东西？” “好吧，艾萨克先生，如果您能解开您头上及肚子上的幻术，为我们忠实的信徒展示一个真实的秃顶，大腹便便，脑满肠肥的学者形象，我想我便可以瞑目了。” “……” “好了，”帕梅拉无奈地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每天都是这几句，你们不嫌烦我都嫌烦了。” 两人同时回头，皆是厚脸皮地异口同声，“教皇大人！” 帕梅拉四下瞟了一眼，“谦儿呢？” 两人还是异口同声，“不知道！” 教皇大人暗叹一声，也难怪，上个月自己心血来cháo随口提了几个问题，结果出乎意料的是，这些足以难倒一般学者的问题小家伙回答得可说是信手拈来，对答如流——即使说出来的东西可谓前言不搭后语，没有丝毫逻辑可言，还本末倒置前后矛盾。小家伙最后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嘴巴狠狠地撇着，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他认为凶手很可能就是眼前的这两个人，准确的说是他们每天打着教育名义的学术攻击。 “老师。”远处的书架后走出一个人影。 帕梅拉一眼便隔着重重缝隙中认出了他，只因为他那双灿金的瞳孔过于耀眼，阳光透过其上，反shè的光芒几乎可以灼伤人眼。 只是，即使真的灼伤人眼，也不会让人感到一丝暖意。 小家伙头上已经长出了雪片般的短发，映着金sè的瞳孔，倒真有些神职者的风范，若不是个xìng过于孤僻，帕梅拉或许会考虑偶尔将他打扮一番扮成现世的神祗放在教堂里的十字架旁聆听信徒们的忏悔。 默如谦抱着一本厚厚的书从容行礼，“我正在看您前rì布置的功课。” 不久前他已褪去了婴儿装，换上了一副及腰的洁白斗篷，衣角镶着金边，翻折袖口的纽扣上是教皇殿直属的图腾，难以察觉却也不容忽视。 帕梅拉点头，突然问了句：“你多少岁了？” “三岁。” “你天资聪颖，两位导师在你出生不久便开始接手你的启蒙教育，你且说说，可有学到什么？” 默如谦略带嘲讽地瞥了两个老家伙一眼，“受益匪浅。” “不错，”帕梅拉忍着笑，煞有介事道，“既然如此，你的启蒙教育也该划下句点了。” “那么海曼先生，艾萨克先生，三年来多谢你们的悉心照料，以后的教育工作，就由我全权负责了。” 两人赶紧道，“是的，教皇大人。” 帕梅拉招手唤来默，“以后你们便一心研究自己的学说吧，还有……学术上遇到矛盾需要解决时，措辞请尽可能专业一些。” “……” 帕梅拉正打算离去，艾萨克上前一步，“教皇大人，可以问您一个问题么？” “你问吧。” 艾萨克与海曼对视一眼，“三年前，您将默殿下交给我们时曾说过，按我们的方式教导便可，只是绝对不能提到本教的教义及信仰，我们做到了，只是一直不明白您的用意。” 帕梅拉沉默了一会儿，“我不让向他灌输所谓神的教义，是因为‘神’的旨意及真正的影响力，大概也只有局外人能够看得透彻。” 留下了这句话，他带着若有所思的默扬长而去。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走了一段路，帕梅拉停下来，他身后的默如谦也跟着他停了下来。 “谦儿，你怎么看。” “师父，您不信神。”默淡淡道，陈述的语气，不容置疑的论断。 “对，我不信神。”帕梅拉颔首，低声道,“如果我信神，也就坐不到如今这个位置了。” 默扬起头，“我明白您的意思。” 他顺着帕梅拉目光的方向看过去，只看见一片郁郁葱葱的树叶，可是他丝毫不怀疑，那之后有多少双虎视眈眈的眼睛，正紧紧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他知道，在教皇的威胁下，他们不会怎样，是的，他们，暂时还不会怎样。 …… 人鱼之都落月湖畔 绝美的妇人微倾着臻首，几缕如水的蓝sè发丝滑落脖颈，轻柔地搭在雪白的肩膀上，长长的水袖挽着，尾端稍稍沾了些湖水，愈发的清凉透亮了。 她手上搁着几枚浑圆的鹅卵石，灵动的眼睛含着满满地笑意跟随着湖中一尾飞速游动的娇小人鱼，不时执起一枚准确地扔过去。 “……五灵梦华！”水下的幼年人鱼终于受不了地一头探出水面，险险避过了一次攻击，“搞清楚，你养的是个女孩，不是玩xìng上来了就可以当靶子扔石头的！” “啊呀，小玥儿怎么可以直呼妈妈的名字呢？”妇人故作惊讶地以手捂嘴，终于忍不住笑起来，“生气了么？生气了上岸来追我啊。” “你！” 人鱼突地转身一摆尾，巨大的水花朝着五灵梦华打来。五灵梦华无奈摇头，伸手搭在额前，长长的水袖将她整个身体遮得严严实实，水花打在上面，只得不甘地垂下来。 “总是来这一招就没意思了，看看你，头发衣服都乱了。唉，真不像个女孩……”五灵焕玥摊摊手。 “谁害的，这都是谁害的？！”五灵焕玥扯着嗓子大吼。 “难不成是我？”五灵焕玥更加惊讶地捂嘴，再次笑起来，“那么再吃我一招，烟花雨！” 她微一挥手，湖中的水顿时少去一半，一颗硕大的水球缓缓升空，圆润剔透，点点金光在其间翻滚不休，五灵梦华轻轻捏拳，球面上倏地被挤出道道凹凸不平的压痕，直径数十米的水球最终被压得只有数米，巨大的密度让这颗水球看上去更像是一颗无杂质的水晶。 五灵梦华看着五灵焕玥铁青的脸sè，笑意更浓了，潇洒地将皓腕下压，固体水球砸入水里，“小玥儿，可要躲得远远的喔，被波及到可是很疼的！” 说完这话，她也不管五灵焕玥此时离那水球不到五米的直线距离，眯起眼睛轻轻道了声，“破！” “轰！” 即使在水底下爆开，依然shè出了巨大的水浪，落月湖的水仿佛一下子暴涨了数十倍，无数大小不一的水粒在空气中不住变换着形状，金sè的阳光化为细细的光丝将水粒贯穿，一瞬间，水粒仿佛活了，光丝是他们的躯干骨骼，是他们的血肉脊梁，他们肆意地飞在空中，向世人展示着自己生命中最耀眼的姿态！ 没有人能形容那一刻的风华，只有金辉满天，生灵无限。 五灵梦华专注于眼前的美景，自动忽略了在水波中被炸出老远的五灵焕玥。 自然也忽略了她腰下的鱼尾不知何时已分化为两只浑圆的小腿，五灵焕玥痛叫一声，揉着千钧一发之际硬是凝聚成功的双腿严肃地分析着近期内离家出走远遁帕斯提的成功率。 “……五灵梦华，你给我等着！” ……  第四十六章 四圣之名（4）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 ) 流淌之都，赫流金，风海家展销会馆 “蓓姬女士，到了，就是这里。”风海临将怀表放回口袋中，绅士地向身旁风韵犹存的贵族妇人致敬。 “风海先生，您的审美真的让我很是放心。”妇人见了风海临身后之物，仿佛带了高贵面具的脸马上生动起来。 “是的，这条裙子是风海家jīng心为您量身定做的，您看，它的领口上缝制的皮毛来自于六级中阶的变异魔兽紫电魔貂。您知道的，紫魔貂变异后升至六级，皮毛坚韧程度大幅上升的同时柔软度竟也远高于前，有了它的衬托，在抵御绝大多数中级魔法之余，也能更好地展示您的独特魅力。” 蓓姬夫人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待会送到我府上吧。”她稍微打量四周，奇道，“风海先生，您的展销会可真是与众不同呢，虽然在摆放上优雅有序，可是……”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不远处女士长靴与男士领结的奇妙组合，“我怎么觉得它们……像是没有经过分类这道程序呢？” “呵呵，这是我的主意，”风海临优雅一笑，“今次的活动是展销会而非超市，出售的商品比起使用xìng更偏向于观赏xìng。客人们进入赏玩，更多的是看，是品评，而不是真的缺少了什么。艺术本是一体，单调地分门别类摆放，反而落了下乘，违了展销之意啊。” “而且我认为，即使真是来买什么东西，也是无妨的。”风海临笑得深沉，“无数的艺术结晶就这么环绕在身边，它们分散着，散于馆内的每一个角落，需要我们用心去搜寻，或许，不经意地回眸间，我们便能发现，它就在我们的身边，仅仅隔着尺水之距，这样找到的东西，便是缘分，别人一生也求不来的。” 蓓姬夫人听得眼中异彩连连，口中不由娇声赞道，“想不到风海先生还是这等诗意之人，那么，可以请您为我介绍一些您所展出的艺术品么？如此别具匠心的设计，让人不由期待不已呢。” “愿为您效劳，尊贵的女士。” “……” “这幅画是当世最伟大的星相师拉米亚先生年轻时某rì夜观星空，心有所感，于是画下这幅《星辰颂》以表达对天地神灵的无上敬意。” 他手虚托着那幅装裱jīng致的挂画，深蓝的夜幕中，无数星辰交相辉映，闪烁间神采盎然，似是被注入了无数纷繁的生机。 “而这个，”他掏出白手套戴在手上，仿佛拥着情人一般轻柔地抱起一只白玉的花盆，花盆里同样乘着洁白的土壤，一株娇嫩的碧绿花藤婉约地挽起小巧的花蕾，那花蕾还紧紧闭着，奇异的是，花瓣的颜sè竟然各不相同，“传说中制作活死人，肉白骨的奇药华容蕴生丹的药材之一――荏苒千华。它的美丽毋庸置疑，只是被药材的名头压得极少有人知晓罢了。据说直接使用亦是能够极大抹去时光对美丽容颜的种种惩戒，呵呵，对夫人您再合适不过。” 蓓姬夫人双手捧着心口，美丽的眼睛终于是溢出了丝丝贪婪。 风海临笑容不减，装作没有看见地接着介绍。 “这个是……” “……” 蓓姬夫人时而看看展品，时而回眸看看风海临，一丝暧昧的气氛自两人间聚散。 “咦？”蓓姬夫人摸上了一个金sè的小脑袋，蹲下来仔细打量着，发出一声惊叹，“这孩子真是漂亮，你看看他的眼睛，那么纯正的紫sè，配上金sè的头发，这套礼服，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小王子一样。” 已走了数米远的风海临回头来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仗着自己杰出的记忆力飞速搜寻者脑中储存的资料，“噢，那只是一只人偶，半月前从风雅之都黛弥尔运来，人偶大师爱得莱德本年度最杰出的人偶作品。” “这么厉害……竟然还没有卖出去？” “呵呵，看来是的，爱得莱德先生这次可是失算了，毕竟我们这些俗人的审美比起大师还是有些差距的。” “真可怜……”蓓姬夫人疼惜地摸摸“人偶”的小脸，却感到了些许温度。 “是啊，卖相还好，就是表情搞怪了点。大概就因为这个原因，这货一直滞销库中，我们近期将寻一机会将它出手，毕竟人偶这东西的维护费用不小，极占空间，而且不能跟其它商品一样封箱存放，那很容易会磨损它的外皮……这样吧，如果夫人您喜欢，算友情价，三十万金币即可，我们会在十二小时内将商品送至您的府上。” “……死老头子。”人偶突然低声骂了句。 在蓓姬夫人疑惑地眼神中，风海临浑身一僵，仔细打量了他半响，失声道，“境儿，怎么是你？还换了这套衣服？你的婴儿装呢？” “我代母亲来看看他丈夫是否又跑出去沾花惹草了……”他瞥了一眼蓓姬夫人眼角隐隐的皱纹，冷笑道：“风海临，还是小看了你啊，她年纪至少是你两倍，你也敢要？！” “你――”蓓姬夫人气的浑身发抖，风海境原本在她心目中的小王子形象瞬间破碎，她站起来，浑身发抖地估摸着高跟鞋底的硬度与自己的风度。 “怎么，想动手？”风海境冷笑，“真打起来，你觉得老头子会帮谁？” 蓓姬夫人愣了，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有些手足无措的风海临。 “少废话，”风海临梗着脖子，sè厉内荏道，“照顾淑女是绅士的义务，你小子少给我添乱，回去回去，别妨碍我做生意！” “别急啊老头子，风海家不缺这样的客户，我想你现在应该考虑一个更严重的问题，”风海境一指头顶的天花板，晶石的面板泛起能量的波动，“这可是你引进的最新监控装置，布置一个个小型风属xìng密度转换魔法，利用光的折shè原理将景象汇聚入一个空间中，便是监控室。忘了说了，您亲爱的老婆大人可正坐在那屋子里泡茶呢。” 说完，他故作叹息地摇头，直接转身远走，背影洒脱得让风海临咬牙切齿yù杀之而后快。 “……” “……风海先生？” “………………蓓姬夫人您定的东西我们马上送到您的府上欢迎您下次光临好了不多说了我很忙下午有个会议晚上还有场晚宴那个您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回去补补眠吧这样对身体健康有好处那我就走了拜拜小二送客！” “………………” …… “……sèxìng不改的男人呐！”远处的风海境冷笑着叹了一声，“还真是好骗……既然我都来了，她还有可能坐监控室里么？” ……  第四十七章 幻术的哲学（1）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 ) () 黎明时分，趴在草地上半梦半醒的兔子们动了动耳朵，睁开圆溜溜的大眼睛——它们听到了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一个白袍老者在圈子周围来回走动，将手里的东西堆积到一处。兔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头接耳了一阵，明白了发生什么事的它们直接将眼睛合上，挤在一团沉沉睡去。 云老头抬眼看了看地平线上的一抹亮sè，蹲下伸手搅了搅木桶里盛得满满的尚且湿润的萝卜种子，原本小小的种子在水中泡过几天后此时已膨胀了不少，饱满的颗粒中孕育着一枚枚小小的生命，多数已发出嫩绿的幼苗，它们将进入土地中，在原始的养分滋润中不断成长。 他面前的是一片光秃秃的肥沃土地，这块土地原本种上了兔子们喜爱的牧草，最近被云老头拔光了改成萝卜地。而不远处刚刚收获完萝卜的那块土地则重新植入了牧草种子。 挽起袖子，云老头jīng力十足地一脚踩在松软的泥土中握着铲子开始翻地。萝卜根系入土较深，他需要准备一片足够疏松透气的土壤。 他慢慢地，耐心地将底部的土壤翻出，与表面略显干燥的土壤混合，然后细细地翻搅着，揉碎土中混着的块状土粒，将石头挑开，扔出老远，再将揉好的土壤轻轻压平。土壤在他的摆弄下柔顺乖巧得像是少女的头发，明显云老头干这行的时间已经不短。 他就这样一点点地，宛如少女护理着发丝一般护理着足下的土地，眼神不知是认真还是迷离，动作却像是一个老情人般轻柔熟稔，充满着慈爱的了解。 这样的老者，让人很难不对他产生尊敬，因为此时的云老头看起来就像一个生于泥土，长于泥土的睿智古树。对土壤怀着一种天生的依恋，随着年岁的增长一点儿也没有减少，反而rì益浓厚。 他热爱这片土地，并不全是因为它能种出自家兔子心爱的胡萝卜——至少不知何时已坐于一旁的黑草这么觉得。 “来了就快去撒种，兔子可不是白送你们的。”云老头头也不回地道。 黑草应了一声，从桶里握着一把萝卜种子，这些种子早已被云老头细心地搓去刺毛，握在手中柔然可爱，就像握着一只只新生的婴儿。黑草不易察觉地笑了笑，提起木桶跟在云老头身后，均匀地将种子撒在整平的土壤上，眼神恬淡却带着些思索。种子们脱手落下，满足地躺在新家里，这是它们接下来的一生都不会离开的土地，和古树一样，它们用自己的方式爱着这块土地。 一白一黑两位老者就这么一前一后地漫步在这片土地上，前者整地，后者撒种，两人相得益彰，远看竟别有一番高山流水的意境。 撒好的种子还需覆上一层不厚不薄的土层，两人忙活了好一阵子，直到rì出东方，初阳高照，云老头微微喘气，将铲子扔在一旁，一屁股坐了下来，极是干脆地躺倒在地。他的白袍子早已被染得污渍斑斑，再也看不出原本的颜sè，倒也不多这一着。 黑草没有跟着他坐下来，他背着手，看着兔子窝里跃动着的一团团小毛球，发现云老头最近似乎又引进了不少新的品种。 “快两年了吧。”他想了想，不知怎的就说出这句话来。 似乎是阳光有些刺眼，云老头微眯着眼睛舒服极了，好像没听到黑草在说什么。 “你打算就这么犹豫下去？” “……” “这孩子灵智生得比常人要早很多，早rì修行，rì后受益绝非一点半点，可他父母似乎并没有这方面打算。你想就这么一直耗着，耽误孩子的前程么？” “我说了，”云老头忽然恼怒地反驳道，“是他不肯！” “他不肯是正常的，”黑草哭笑不得，“就你那种说法，以前的我恐怕会直接给你一刀。” “……”云老头气恼地翻了个身，整套衣服再看不出丁点白sè存在的痕迹。 “……” “老云，你实话告诉我，”黑草缓缓蹲下来，“你是不是不想收徒了？” 趴着的云老头眼皮一跳。 黑草沉默了一会儿，“你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子没脸收徒？” 云老头整个跳起来，一言不发地瞪着他。 黑草走上去，轻轻拍打着他身上粘附的污泥，也是没有说话。 两人默默对视了一会儿，黑草叹息，“老云，还记得五十年前我们四人的约定么？” 云老头张嘴正想说不记得了，却发现脖子像是梗着什么东西，硬是说不出了。 “我们三人，即使收徒，也定会在你之后。并无强迫你的意思，你若执意不愿，我们只好也跟着作罢。” 黑草抬起头，他的头发根根雪白，面容却丝毫不显老态，长眉斜飞入鬓，眸sè悠远仿佛透过重重天幕看向更远的世界，一个他们未曾接触过的世界。 “本是无所谓责任的，只是空有一身奇术，却无人继承，未免有些微的遗憾。” “那你们还……” 黑草打断，“这是我们欠你的，你知道的，我们几人最恨欠人东西，这是执念，违了便再难提升。” “你们没欠我什么。”云老头摇摇头，“那时候我的确……” 黑草再次打断，“那时若不是你当先散虚，也不会落到如今这般疯疯癫癫。” 疯疯癫癫？云老头愣了，很受伤的愣了，敢情这些年他在他们眼里就是一疯疯癫癫的糟老头子？ 一股怒火噌的一声冒上脑门，云老头学着斟千语的样子一把拽起黑草的领口使劲摇晃，说出的话却让黑草更加无言以对。 “再说一遍以后别想从我这拿兔子！！！” 黑草以手抚额，一点一点地掰开云老头的手指，忽然又有些伤感。不知眼前这有些疯傻的老者是否还记得，五十年前，他并不似如今这般，五十年前，他的眼神也绝不像现在这般容易被人忽视！ “到我们这个等级了，时间还有很多，十年百年不过指间烟云，恍若一瞬。只是那孩子，老云，这样的孩子却不是能够拼着时间等出来的，虽然他本身存在着些许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可一旦错过了，或许便再难遇见，你要考虑清楚。” 丢下这些话，黑草便离开了，一如往常一样。 云老头又坐回了地上，呆呆地不知在想什么。 …… 小婴儿抓着一只长钉子用力地将它按入破旧的门框中，然后一手扶钉一手执锤开始敲打，他用力很小心，起先只是轻轻击打，待钉子钉入约一厘米，便开始逐渐加力，敲击声渐渐增大。 灰袍人坐于屋内唯一干净的床上，静静地看着他卖力地干活修门板。 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成果，小婴儿看着门框内侧整整一圈的钉子眼不禁弯起了嘴角，慢慢放开原先撑着钉子的手和锤头…… “轰——”这是木块散架的声音，在小婴儿石化的目光中，本已破得不成门行的门板兼门框一齐倒下，原来是刚才敲钉子的震动硬是震得这年久失修的屋子墙壁和门框脱了节。 感受到罩在自己脊梁骨上的目光，小婴儿吓得寒毛直竖，连忙转过身低下头作忏悔状，乌溜溜的眼睛小心地盯着那双银灰sè的狭长眼睛。 银灰sè眼睛的主人还是一言不发。 小婴儿站了良久，觉得气氛有些沉闷，一抬头，那眼神还是定格在他身上，平静得跟刚才他提出为他修门板时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 斟言大着胆子上前，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篱臻一挑眉，小婴儿立马退回原地冲他傻笑。 “不过是个门罢了，”篱臻突然说话了，死水一样的声音刺得斟言心头一颤，“我记得那边的柜子里有换洗的床单，把它挂在门口权当帘子吧。” 斟言如释重负地点头，又转身拿出吃nǎi的劲儿去拧身旁早已腐烂得黏在一起的柜子门。 可那门像是年久失修，竟像是卡了钉子似的就是不愿离开它的同僚，小婴儿心中一急，干脆一脚踩在边缘处再次使力。 “砰！”拼了小命，半米高的柜门总算是给他拽了下来，小婴儿慢慢将柜门放下，却发现这烂木头块上似乎还粘着什么东西。 两只钉在一起的木块。  第四十八章 幻术的哲学（2）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 ) () 斟言有种不好的预感，它们是不是木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木块的出处。レwww.siluke.com♠思♥路♣客レ 木屋的墙壁和天花板。 接连着几声木块折断的响声，以他为中心，周围的木板像是失去了依附般摇摆着一个接一个仰天倒去，其对小婴儿的震撼xìng就像一个再没遗憾的垂垂老者终于耗尽生命，长笑着仰天倒去，经络骨骼已碎裂成朽木般寸寸碎裂，埋骨大地…… 如绽开的花瓣，碎掉的木板环绕着这间小屋子呈圆形铺展开，凄凉却华丽无比。 斟言呆呆地望着倒掉的房子，一瞬间浮现心头的却不是篱臻的怒火，而是风雨中飘摇不倒的生命，却在自己的拉拽间轰然消逝，一抹曾经让人敬佩的坚持已然消逝，如何不教人黯然伤神？ 然后他听到了最后的一点落地声，很小，但对他而言却无异于yīn魂索命。 篱臻平静地用衣袖抖开从天花板上砸下正落向他额头的残渣，左右环顾了一下没有墙壁的遮挡后周围不算宽广的街市，以及街上行人愕然的神情。 倒塌的房屋里露出一老一小，老的坐在床头，小的抱着门板，布满灰尘的家具还是整齐地放置着，就好像堆积木时先摆好室内的桌椅然后才堆砌墙壁一样，现在墙壁倒了，只剩下家具还呆呆地立在原处…… 愈发显得这情景像是搞笑剧现场。 斟言默默地放下还被他抱在怀里的门板，踌躇着要不要跟这个看起来不怎么生气但实际上估计已经气疯了了的老者提议在房子修好前在自家将就两个晚上。 不论是谁，在来来往往的行人诧异注目下，也不可能睡得安稳吧。 “无妨。”平静到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篱臻缓缓站起来，抬脚跨过一地的杂碎，轻飘飘地稳稳立在屋外，头也不回地离去。 “爷爷，”斟言追在后面大喊，“你去哪儿？” “找材料再盖一间。” “在您盖好前住在我家吧，我们有客房的！” “不用。”过了一会儿，又传出他的声音，依然平静，平静到冷然，却是补充道，“晚上便好。” 斟言终于放弃了追赶，停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他又看向了自己的杰作——倒塌的屋子，自知惭愧地低下头默哀着。 沮丧的小鬼，以及倒塌的房屋，滑稽地搭配在一起，引人发笑。 “小白痴……”不知是谁冷哼了一声。 斟言茫然地抬起头，却看到一头金子似的的流光。 原来是路过的金毛抱着胳膊嘲讽地看向这边，映着纯金的发sè，愈发耀眼不可逼视。 “金毛爷爷。”他想了想道。 “你知道幻术师最常干的是什么么？”金毛好脾气地没计较他的称呼问题，径直问道。 “……”斟言认真地想了想，眼睛一亮道，“把人变成兔子！”他突然想起了帕斯提兔肉料理大赛上云老头所干的种种劣迹。 “白痴！”金毛听得青筋直跳，“跟那姓云的一样蠢！” “……”在金毛白痴一样的目光中，哦不，是看白痴一样的目光中，斟言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金毛突地一手提起小婴儿后颈的衣服，将他整个吊起来，斟言强迫着自己不往下看，犹如一条死鱼般动也不动，尽量放大两眼的焦距。 金毛也不管他，以指代笔在空中随意划了几道，速度缓慢到离得近的斟言甚至听不到他衣袖抖动的风声。 突如其来的，他忽然觉得眼前一片扭曲，满地的碎木忽然不见了，换成了由棕红sè木料拼接，装点着盆栽与雕花的崭新木屋，而且体积整整扩大了一倍！ “看清楚了。”金毛拎着他的衣领让他再凑近了些，“是制造幻觉！”末了还不忘补了句白痴。 斟言不信邪地伸手摸了摸近在咫尺散发着淡淡新鲜木块香气的墙壁，无比真实的触感让他一瞬间甚至怀疑这间屋子其实早已被建造在这儿，只是有谁使了法子将它掩藏起来罢了。 真的。 真的是真的。 他蓦地伸手捏了一把，不疼，上面却传来金毛嗔怒的声音，“小鬼，你捏我作甚？” 随后他被狠狠摔在地上，终于疼起来了。 “它会存在多久？”他仰头问。 “在你小子的灵力榨干之前。” “如果灵力不够了呢？” “它就没了……所以房子还是自己盖的好！” “……” 想起一个问题，他不假思索地问道，“那制造幻觉有什么用？” “……”金毛差点被口水噎着，他沉默了一会儿，锐利的目光扫过有些胆怯的斟言，遂一把拉过他的胳膊，拖向他新造的幻觉屋子里。 屋里的陈设俱是焕然一新。 鞋底踩在坚实的地板上，巨大的违和感让斟言不可抑止地怀疑着自己所有的感官，可是被金毛铁箍似的手掌抓着，他挣扎不开。 最终他被拖上了一只高脚凳上，正好够到那只圆桌。于是他心安理得地将手撑着桌面，以增加平衡感。 “幻术可以做的事有很多……”金毛早已坐于另一面，轻咳了一声，看起来是为着接下来的长篇大论做准备。 “像现在这样，我们所在的这间屋子便是幻术的效果之一，你看，我们在这间屋子里，外面的人看不见我们，我们亦是无法看见外面的情况。可你得知道，你周围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一分钟前它只是一片废墟……如果忘记了这一点，我想你会摔得很惨的。” 斟言点头。 “它可以制造所有的假象，所有的，”金毛加重了语气，“但也仅仅是假象而已。” “那它和真的有区别么？” “那就得取决于你怎么看了。” “你现在坐着的，使用着的桌子椅子是幻觉制造出的假象，虽然是假象，但它却依然发挥着你认知中它应有的作用。那它还是假的么，至少对你而言？” “但事实上这儿并没有这套屋子，这些家具，从本质上讲，这儿还是那片废墟。我们活于自己制造的假象之中，你可以把它当做一个非常逼真的梦境。” 斟言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样的梦境和现实又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 他又为什么总要认真地将假象与真实区分开来，假象能做到这种地步，那么他还有必要计较它是否真实？既然活在假象中与活在真实的世界里没有任何区别，那假象还算是假象么？真实又凭什么说自己是真实的呢？ 脑中一片狼藉，就如之前这儿破败的惨象。 他突然有种想撞墙的冲动。 金毛瞥了他一眼，“头昏是正常的，很多幻术师纠结在这种问题中不能自拔，没扑腾几天便死了，没死成的大多疯疯癫癫。修为不够最好别考虑这类问题，幻象皆由心生，一个念头所引发的灵力波动，所制造的假象很可能反将自己蒙蔽，这一点最为致命。”他望着脸sè苍白的小婴儿恶意道，“我见过一个仅仅活在自己制造的假想世界里的幻术师，啧啧，很惨的。” 谁知小婴儿忽然一震，怔怔地看着他。 “怎么了？” “云爷爷难道就是这样……”后面的话他忍住没说，可金毛明显听懂了他的意思。 金毛沉痛地点点头，“是的，被你看出来了。” 小婴儿缓缓地低下头。 金毛猛地掀翻桌子，跟只发了狂的狮子般狂吼道：“他要疯了我早把他剁碎了当肥料埋进萝卜地里养肥了萝卜喂兔子了！” 小婴儿被撂得再次狠摔在地，余势不减地滚了两圈，磕在了应该是假象的墙壁上。 许多年后，有人问起斟言在帕斯提四害中他最怕谁，这小子竟然当着他师父的面一口咬定是金毛没错，气得云老头咬牙切齿跳脚半天，原因就在这里。 金毛奉行的绝对暴力主义，一言不合便直接下狠手，没有预jǐng，也丝毫不留余地，掀桌子，摔人那还是最轻的，幼年时期便尝尽苦头的斟言对此印象不可谓不深，这个心理yīn影纠缠了他很多年都未完全摆脱，无怪乎五灵焕玥偶尔嘀咕着，“小言言见了金毛怎像见了岳父似的……“  第四十九章 金毛的幻术（1）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 ) () 斟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眼冒金星乃至站立不稳险些摔倒，看着金毛的眼神带了些胆战心惊。 谁知金毛突然友好地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坐回原位。 斟言犹豫了一会儿，扶好长凳爬了上去。 “从我制造出这屋子的幻术算起，已经过了五分钟。”金毛说，“可你看起来并没有任何不适感。” 斟言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现在提供灵力维持幻术的是你，可若是一般人，在我强行抽取灵力制造幻觉的那一刻估计已经口吐白沫地晕死过去了。” “因为他们没有灵力，这是天生的。而有的人则天生就拥有灵力，这是灵魂的差别，特异的体质让他们的身体具有储存灵力的能力，这还不够，灵力这东西虚无缥缈，难以捉摸，但却能被他们的灵魂所吸引，纷纷汇聚一点。这些人经过修炼，便能成为一个幻术师。” “幻术师这个职业在诸多其他战斗职业中算是一个绝对的异类。很大程度上在于，灵力是通过灵魂来修炼，不同于其他能量，虽存在于经络，可它却源于灵魂的微弱波动。” 金毛慢慢地靠近，“可你却有些不同……像刚才说的，有人天生能积蓄灵力，但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所吸收的灵力极是有限……也就是说，若我刚才抽取灵力的对象是一个天生拥有灵力但尚未修炼的小鬼，那么，”他微微计算了片刻，“在七分钟之前，也就是我制造幻觉的一分钟之后，你也该趴下了，明白么？” 斟言似懂非懂地点头，看着那双带着探究的老眼缓缓逼近，下意识地后移。 金毛看着他，一反常态地沉默下来。 小婴儿有些不适应地东张西望，金毛说制造假象所动用的灵力全来自于他，可他却没有半点实感，就好像房子是房子，他只是他，两者这间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姓云的那老小子虽然是有点……那啥的，”金毛想了想，尽量让自己的措辞听起来不那么犀利，“但若是他的徒弟，想必不会亏待了你，你……靠，你那是什么表情？！” 斟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总算明白了金毛今天的来意，只是这事……咳咳，怎么听起来像是说媒的？ 他小心地转移了话题，“云爷爷很厉害么？” “废话。” “……” 金毛这次却没再卖弄他那身蛮横的怪力，只是yīn晴不定地打量着他，“你不信？” 斟言一愣，赶紧摇头。 “罢了。”金毛无所谓地耸肩，“你早晚会知道。” 他打了个响指，围在他们周围的坚实木墙骤然无存，而他们面前的那套jīng致的高脚桌椅也是消失不见。 斟言突然有种从梦境中回归现实的感觉，十多分钟被他生生毁坏的房屋废墟真真实实地摆在眼前，别有一番难以形容地滑稽感。 他突然有种想法，其实他更想回到那个由幻术制造的假象房屋，而不是面对眼前这番破败的惨景。 他又想起了外出寻找材料的篱臻，悚然一惊，刚刚的想法刹那间化为烟云。 他抬起头，“幻术可以制造假象，扭曲对手的感知，从而在战斗中起到一定程度的辅助及扰乱作用，是这样么？” 金毛微一挑眉，“对。” “那我不做。” 金毛在心底微微叹气，还是耐着xìng子解释道，“不要以为能真正对敌人造成伤害的只有武士，魔法师的攻击，幻术虽虚无缥缈，但它对人的破坏xìng却是不可估量，若是运用得当，可……” 他斟酌着考虑一个最为贴切的词汇来形容幻术的恐怖，而斟言却先他一步把话补充完整。 “可cāo纵万物，磨灭心智，万物千生，转瞬即灭。” 金毛怔怔地瞪着他。 “可我不喜欢跟人打架的。”斟言歪着头静静说。 闻言，金毛瞪圆了眼睛，一头金毛一颤一颤，似乎不敢置信他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形容怔忪而呆滞，飞扬的眉梢耷拉下来，带了些迷惘。 突地，金毛嘴角一翘，整张老脸就像突然抽风了似的扭曲起来，嘴角狠狠地咧着，毫无顾忌地张大了嘴仰天狂笑，好像听到了什么极度愚蠢可笑的笑话，从他大张的嘴里，甚至可以看到微微抖动着的喉咙眼，一时间看不出喜怒。 斟言只是带点困惑带点好奇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好一会儿，大概是笑得尽兴了，金毛揉着肚子喘息着停下，锐利的老眼此时却像是喝醉了似的憨厚地眯起，他这一举动，直接使得空气中似乎含了微醺的醉意，斟言虽仍免不了疑惑，却依旧是静静地一言不发。 他缓缓地蹲下来，带着无害的笑意，“如果，有人硬是要跟你打呢？” 小婴儿想了想，“那就逃呗。” 金毛满意得近乎殷切地点着头，像一个慈祥的幼儿园教师，笑意更甚，“很好，但是如果――”他如鹰隼般坚硬牢固的五指铁箍般缓缓举起一只小小的，不住发着抖的雪白团子，在小婴儿微微缩小的瞳孔前举高，举高，金毛也随之缓缓站起……当他双腿由弯曲到完全绷直的那一刻，他忽然狠狠向下一甩手，白团子带着凄厉的风声直直坠下。 “啪”的一声，仿如碎掉的玻璃，白团子瞬间被坚实的地表给挤爆，只留下带着长长绒毛的外皮，鲜红的液体四下飞溅，一半洒在了金毛的白鞋子上，另一半淋了小婴儿一身。 斟言只觉得眼前正放映着一部极惊悚的电影，陪伴了他三年的小白就在前一瞬间被人活生生摔碎，他茫茫然地注视着脚下淌血的残破身体，长耳朵诡异地翻着，晶亮圆润的红眼睛还好好地睁着，却写满了绝望。圆滚滚的小肚皮裂开了好几道狭长可怖的口子，碎裂的内脏混合着各sè液体翻涌而出……让人实在想象不出，几秒钟前它还是一只活生生的，人见人爱的小小兔仔。 “如果他们这样做，你――还是选择逃跑么？”金毛好整以暇地拍拍手，眯缝的眼睛里终于shè出了毫不掩饰的冷笑嘲讽。 斟言像是没听到般，浑身发冷地伸出手，在空中停留了片刻，终于摸上了趴在地上破裂了的白团子。 刚一触碰，小婴儿却像是触电了般猛缩回手――他原以为自己即将触碰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不是没见过尸体，前世的种种经历依然如梦魇般教人难以割舍，因为他死去的人很多，如今在这片累累尸山上又划下了重重的一笔。看来，穿越前后，一切似乎都未曾变过，都让人难以理解！ 可是，只有在他真正触碰的那一刻，一股几乎灼伤人手的热度随着指尖传递而来，像一柄铁锤狠狠敲在了自己的心脏上，他忽然间觉得，其实生命的消逝竟是如此的简单。 简单到毫无预兆的，一眨眼便没有了，像小孩子吹出的肥皂泡，你看着它高高飞起，飞过树梢飞过房顶，当你觉得它一定能飞到云彩之上化作雨点落下时，它却突然轻轻破开，无声无息地不复存在，让人几乎以为它的存在只是一个美丽的错觉。 错觉？ 他愣了一会儿，觉得思维有些混乱，他似乎又有些分不清现实与虚妄了，到底什么是错觉，是他和小白相处的这三年是错觉，还是地上的这个染血的白团子是错觉？亦或是它们都只是一个梦，一个有点奇怪有点温馨的梦？ 金毛仔吸观察着他的表情，此时却是看得大皱眉头，“怎么，无动于衷？” 斟言蓦然回过神来，眼前还是这一幕腥红的死状。他终于相信这不是假象，不是错觉，也不是……梦。 他猛然后退几步，却不慎被地上的残渣绊得摔倒在地，可他却像是毫无所觉般捂着嘴不住地向后蹭去。原因是那血泊中的雪白物体，正微微蠕动抽搐着，沾血的鼻子动了动，发出一声无力嘶哑的叫唤，仅剩的微弱气息便在这一声叫唤中散去。 金毛微微笑着，一脚跨过兔子的尸体，“这样一来，你还想告诉我，你不喜欢打架么？” 小婴儿猛然抬起头，“为什么？” 金毛微哂，“让你知道你的想法有多么天真。” “……为什么？”斟言低头咀嚼了片刻，依旧问出了这个问题。金毛有些不耐，在小婴儿看来，证实他想法的错误xìng与摔死兔子是不能用因果关系来连接的。 所以才显得格外天真！ 金毛思索了一阵，“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能够打架，这种事其实可以避免的。” 斟言愣了愣，直感到眼前这人不着边际，为什么明明是他杀了兔子，却能够将责任推在自己的身上？ 而那时的他却并不能理解其实真正不着边际的也只有他自己而已，所以没多想便再次重复了他的问题。 “为什么？”  第五十章 金毛的幻术（2）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 ) ()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天晓得他哪那么多为什么！ 金毛只觉得一股怒火无法抑制地窜上他的脑门，直烧得他理智尽失。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一把捏住了斟言的脖子将他狠狠提起，仿佛捉小鸡一般将他提上半空，这孩子依然一脸困惑，似乎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受到这种对待，以及他那似乎永远也无解的问题。 “为什么，事到如今了你还问为什么，我为什么杀了它？笑话！因为我能杀，而你保不住它，所以它就这么被我杀了，懂么！” 斟言呆呆地看着他，全然不理会脖颈处已被捏得青紫，他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而金毛却始终没有给他一个能被他接受的答案。 或许最好的答案已然深埋心中，可他却始终无法真正面对。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金毛冷笑连连，“我不过杀了一只兔子而已，有什么要紧。兔子的命算什么，它的死活与我何干，我只是用它的死向你证明一件事，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任何留下它的理由！” 被他一连串痛骂震得有些耳鸣的斟言脑中再也没了丝毫想法，他只是下意识地顺着金毛的话喃喃问道，“什么事？” 金毛捏着他的脖子缓缓地凑上来，在他耳边沙哑着嗓子如蛊惑一般低低地吐出了几个字。 “你弱，所以你该死。” 说完，他缓缓地松开了手，斟言从半米的高度坠下，重重摔倒在地，只觉天旋地转昼夜无光，久久没能平复。 金毛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他大睁着眼睛躺倒在地，蜷缩着身子剧烈咳嗽着，纤细的脖颈处的青紫淤痕格外突兀。 正想说什么，金毛突然皱眉望向天际，一粒极小的黑点缓慢放大，想是以极快的速度破空而来，目标正是这间屋子。 “哼，篱臻么？” 淡淡哼了一声，金毛并没有离去的意思，反而略带挑衅地等待着。 斟言倒在地上半死不活地咳嗽了一阵，深暗的眸sè翻卷着丝丝莫名的波涌，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转头看了一眼金毛脚下的白团子，艰难地撑起身体硬是够到了那个尚且温暖的小小躯体，他把它紧紧抱在怀里，直感觉他们两个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一个死了，一个还活着。 死与活并没有多大区别，若真有什么能让人一眼便看出异同的地方，那也仅仅在于强与弱而已。 而他们俩，毫无例外都是弱者。 弱者通常会聚在一起互相取暖互相安慰的，就像他们现在这样。 篱臻两手空空地回来，他站在废墟旁停了一会儿，冲金毛道，“有事么？” 虽然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题，但金毛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因为周遭事物发生的巨大变化再如何都不大可能牵扯出这样一个问题。 但金毛懒得多想，“没事，见你房子挺有意思便来看看。” “请自便。不送。”篱臻依旧是淡淡应道，前一句是说您老想如何参观都行，后一句则是提前道别，您老参观完就自个儿走吧，在下在这儿先跟你道别了，免得待会说这家人咋就没一点儿礼貌。如此简单随意兼漠不关心的招呼方式直接刺激得金毛燃起一种想将这已经是废墟的废墟再进一步轰成渣渣的念头，想想又觉得实在无聊，拍拍屁股直接走人。 “等等。”平静的声音让金毛停下脚步，他回过头，皮笑肉不笑，眼里却含着些jǐng告的意味。 篱臻像是没注意到他的威胁，指指地上红红白白的一片，“阁下走前可否先将幻术收起，我正打算盖房子，怕是没机会欣赏您的杰作。” 金毛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去，而地上原本淌着的粘稠鲜血早已不见，干燥却蒙着厚厚灰尘的破旧碎木再度重见天rì。同时，地上倒着的孩子怀里的团子也消失不见。 “小白……”斟言眨了眨眼，疑惑地四下环顾，忽然蜷着身体抖成一团，形状宛如当初金毛手里捏着的白团子。 “传说中的金时，竟也沦落到跟一个小娃儿抢兔子的地步。” 篱臻看着金毛离去的背影平静地开口，陈述的语气说着的不知是讽刺还是惋惜。 金毛在原地立了一会了，终于回转身来。 他走到斟言面前，从袖子中揪出一双耳朵，耳朵下面挂着一只眨巴着眼的小白兔子，递到他面前。 斟言愣愣地僵在原地，直到小白一蹬腿踹上了他的鼻子才总算惊醒，慌忙抓住兔子的两脚将它抱了回来。 金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伸出手指使劲戳着他的脸，“小白痴以后再说那种蠢话小心我把你跟那兔子一样给拍碎了……” 斟言无暇理会他，只是在小白不耐烦的眼光下仔细检查着它身体有无受伤的地方。 金毛强压下额头的青筋，要不是觉得此情此景实在不适合揍人，他早一脚把这两只蠢货给踹到黛弥尔去了。 正待离去，身后的小婴儿追上来急急道，“金毛爷爷，谢谢您！” 金毛心说是这小子总算明白了他的苦心接受了他的教导打算朝着幻术师这一伟大的职业道路而努力，面上不由舒缓了些，“哼，懂了明天就到老云头那儿报道去。” 对方突然一顿，忙辩解道：“不是，金毛爷爷，我是谢谢您没有杀小白，不是……” “够了！” 气氛死一般的寂静。 斟言抱着小白转身想跑，却冷不防被金毛再次一把拎起了领口，他使劲让自己的面部表情看起来更加平静一些，金毛却颤抖着嗓子一字一顿地道： “一个月!” 他一愣。 金毛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八度，扯着喉咙拿出了他惯用的吼人伎俩，他对着距离不足三厘米的小婴儿扯着喉咙跟头狮子般地咆哮道： “一个月之内别让我再看到你！！！” 说完他一挥袖，掷橄榄球一般将小婴儿朝篱臻的方向掷去，一个人憋着股怨气转身消失得没影。 …… 篱臻将斟言放下，斟言将小白放下，这才想起篱臻去找木材的事。 看样子是毫无所获。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便被打破，篱臻抖手，袖中微光一闪，可能是某种饰物所散发的光芒，数人高的木堆凭空出现，纹理清晰线条匀称，新鲜的木头泛着些湿气，一股来自青草泥土的芬芳飘荡开来，熏得人神清气爽。 看来篱臻也有如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枚玉佩一般的储物工具。 想起了篱臻刚才的出言相助，斟言突然觉得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可怕。 于是他自觉地跟在篱臻后面帮他理木头数钉子，做着那一点虽然微薄却也尽力的事。 …… 另一头，金毛歇斯底里地抓着自己满头的金毛冲贼鱼抱怨道，“靠，不愧是那姓云的看上的，两个人简直一样蠢！” 贼鱼嘿嘿一笑，“愿赌服输，你已经出局了！” “得瑟，叫你得瑟，等过几天栽那小子手上可别哭着喊着死拽着你那鱼篓子不放！” 贼鱼摇头，“这事越往后越有看头，今儿你虽然败了，可或多或少也是影响到了那孩子的，换言之，我们的机会比你大。” “明白明白，你跟黑草简直是一对老滑头，你明sāo他闷sāo，多搭衬！” “唉，”贼鱼忽然叹了口气，“我就担心最后庄家通吃害得咱们的赌注给全赔进去。” 金毛想了想，严肃道，“这的确是个问题……总不能便宜了老云头。”他打定主意，“决不能让那疯老头子jiān计得逞！” “行了，在那之前，东西先拿来。” “……” 于是乎，第二天一大早从睡梦中醒来的斟言便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又多了一圈绳子，绳子中间串着一只小小的钥匙。这还不算最惊悚的，真正惊悚的是他身处的环境，赫然换成了正处于浓雾笼罩的江心中的一叶孤舟。  第五十一章 贼鱼与水（1）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 ) () “放心，我不是人口贩子。”斟言回头，发现贼鱼正坐在船尾悠悠然执杆垂钓，背靠着一只竹编的鱼篓子，几尾细小的游鱼在篓子里的水波中闲闲地摆尾。 小船顺水而行，荡起一圈圈圆润的水波。细细的鱼线被牵着缓缓前行，尾端附近隐隐浮动着粼粼的鱼影。这情景若是在画中，不加修饰，仅此意境便是难得的佳作。 只是他不明白，一只密布了窟窿眼的鱼篓中是如何盛下这满满的水分供鱼儿游戏的。 “那串钥匙是金毛输给你的，无须在意。”贼鱼没有回头，他背对着斟言微微垂者首，似乎正在假寐。 斟言试着向他那边挪动了几分，小船尾端顿时被压得下沉，吓得他又缩了回去。 贼鱼没再说话，微阖着双半梦半醒的睡眼静静地端坐着，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着鱼儿上钩。 他的视线越过贼鱼观望着不远处的鱼影，它们新奇地抖动滑溜的修长身体，鳞片反shè着晨光微微乍现，清流透彻轻灵更胜空气，鱼儿穿行其中仿若无物。 小婴儿也跟着静了下来，就在这清澈的水流中，他看见了那根细细的铁质鱼钩上没有穿着任何东西，可那群鱼儿却没带半分jǐng觉地悠悠跟着鱼钩游动。 “昨天倒是金毛那家伙做得过分了。” “他输了？” “是的，因为他觉得你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不开窍。” “……” “不过这也不能怪你，”贼鱼淡然道，“你没出过帕斯提所以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与这儿不同。” “只有帕斯提是这样么？” “黛弥尔，赫流金也是特例，不过却是另几种情况了……但本质上还是相同的。” “有多不一样？” “你是指什么？帕斯提与外界，还是帕斯提与黛弥尔、赫流金它们？” “……”小婴儿沉默了一会儿，其实他也说不上是什么，就是感觉有些奇怪，比如为什么会存在这样的特例，到底是什么能让这样的特例安然存在于世，是时势的需要，还是…… “这个钥匙有什么用？” “它可以打开帕斯提某处的一间屋子。” “里面有什么？” “你可以去找找看。” “您呢，您的来意和金毛爷爷一样么？” “大致上，”贼鱼终于回过头来，“只是稍稍有些不同。” 斟言大约明白了一点，有些不知所措，他低头看着水波下碧绿的湖心，清澈的水波下似是完全沉静，却有着不为人所知的暗流汹涌，不知怎的竟慢慢平静下来。 和遇到金毛时不同，与贼鱼相处时，时间缓慢又迅速地自指缝间流走，就像船下无声滑过的碧水，平静悠然不知去向何方，却又安然自若温雅如同碧荷间的睡莲。 …… 低低的吟哦声不知从何时起回响在一望无际的湖心，贼鱼放下鱼竿，将手探入水中，手指带起细细长长的涟漪。他的声音轻轻浅浅，裹着股绝妙的韵律，如天籁的歌声般扣人心弦。 “霁rì青天，倏变为迅雷震电；疾风怒雨，倏转为朗月晴空。气机何当一毫凝滞？太虚何当一毫障塞？” “机息时，便有月到风来，不必苦海人世；心达处，自无车尘马迹，何须痼疾丘山。” “只以我转物，不以物役我，则嗜yù莫非天机，尘情即是理境矣。” 斟言认真地听着，忽的一缕小巧的落水声打破了宁静，他这才发现船头为了保持平衡早已被放置了一只不大不小的透明鱼缸，一只叫不出名字的半透明蓝sè小鱼快乐地在其中游来游去，刚才便是它突然冲出水面翻起了跟头。 “这孩子很喜欢听这些，”贼鱼道：“你可以试着跟它说话。” 斟言凑近了一些，“我叫斟言。” 小家伙欢快地在水中转了三圈后扑腾出水面，算是打了招呼。 “它很闹腾，这是天xìng。”贼鱼突然道，“但你的沉静却不是因为天xìng，我能看出来，这是后天经历使然。” “金毛就是缺乏耐xìng，所以很难认真去分辨极细微的东西，”他瞥了一眼愣住的斟言，“当你的心完全沉静下来时，你所感知的世界却是与旁人完全不同的……更细微，也更贴近真实。” “说说吧，这段时间你感觉到了什么。” 斟言不由得望向远处，这片湖很广，广到几乎能看到天地相接处腾起弥漫的茫茫水雾，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在阳光下消无声息，令人直感到捉摸不定。 不知过了多久，似梦非梦的灵知间，他好像抓到了些什么，转瞬即逝的光影。 “沧海染碧。”最终他缓缓说出了四个字，自然而然甚至没有经过思考地说了出来，想起了初次预言那一点奇妙却仿佛突然明悟了的感觉，一切念头如小舟下的水流一般柔顺自然。 即使恬淡如贼鱼也不由产生了些许恍惚，大概是平静rì子过得习惯了，对突然来到的惊奇显得有些不信。 这个词他仅是听一位星相师老友谈起过，那时他的实力尚且低微，而他却早已名扬天下，即将归隐的星相老友曾温和地指点过他――沧海染碧，这是他本星的名字，也是他未来努力方向的凭依，如海般苍茫浩淼，深沉博大。一点碧sè自其间沉酿，绿意渗透开来，缓慢却无可抵御地染绿了整个水体。 他掬起一捧水，将清莹的液体揉碎在脸上，定了定神，嘴里却道，“这个想法不错。” 蓝sè半透明的鱼儿竟然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它一刻不停地绕着小舟飞快地游着，就连贼鱼钩下的鱼儿也被吓得一滞。 斟言将手伸向雀跃着的鱼儿，后者则一跃从水中抖出，冲上了对于这么小的鱼儿来说简直不可企及的高度，然后飘飘落下，准确落入他的手中。 如此近的距离，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鱼儿全身的半透明鳞片――每一片都是如此细小，成千上万的鳞片包裹着它的身体，形成平滑柔润的鱼身，阳光在它的身体上映上新月般的光影，光影划过，斟言发现鳞片上似乎还存在着些别的东西。他又凑近了些，眼睛几乎贴在了鱼身上，这才看清，那是一弯弯凸起的细小浮雕，更神奇的是，每一片，每一片上的浮雕竟都毫不相同，有繁琐简洁，张扬低迷，奔放婉约，他虽不能完全看清那图腾，却能够略略读懂它所表达的意思。 他忍不住惊叹了一声，如此细小的却又镂月裁云般的杰作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及的……他仔仔细细地观察着，直到鱼儿非常人xìng化地翻了个白眼才不好意思地将它放回鱼缸。 “它是什么生物？” “说了你也不懂。”贼鱼一句话呛得他哑口无言。  第五十二章 贼鱼与水（2）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 ) () “这船将行往哪里？”贼鱼突然问了句。レwww.siluke.com♠思♥路♣客レ 斟言下意识地摇头，发现贼鱼是背对着自己的，于是补充了句：“不知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贼鱼一句话让斟言微有些恐慌，他缓缓道，“这片湖的水并不是静止的，似乎是受了一种诅咒。它会顺着一个轨迹缓慢却不停息地流动，迷失的船只只能在其中永远漂泊，再无法靠岸。” “那我们该怎么回去？” “顺流而行永无归途，就如同顺着既定的轨迹去迎接属于自己的命运归宿，若是平安喜乐也就罢了，但是……”贼鱼顿了顿，平静道，“明摆着，现在依从流势注定没有归途，终将在迷失中慢慢死亡，我们只能逆流而行。” “逆流而行？” “顺应天命，本是弱小的人类为了生存下去而对命运许诺的一种妥协，可现在，当我们发现顺应天命的结果只有死亡时，便不会再犹豫地选择逆天，自然而然……终归到底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他出神地凝视着水面，“很简单的，不是么？” “所以我问你，这船将行往哪里？” 斟言再次沉默了，船行得很慢，四周都是无际的湖面，他的确不知道这船行进的方向，所以他不知道如何逆行，向什么方向逆行。 所以，他无法逆行。 所以，他无法不顺应。 贼鱼等了一会儿不见回答，竟自个儿握起船桨慢慢滑动起来，船的速度快了一线，可斟言隐隐觉得，贼鱼摇桨的方向与船原本行进的方向毫无区别。 “你要去哪里？”他jǐng觉地问。 “命运的方向。” “不是说永无归途么？” “那是指你，”贼鱼头也不回地道，“现在我将驶往我的归途，你得跟我一起去往那个归途。” 斟言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赞同地摇摇头。 “如果我不去呢？” “你无法选择。” “你……”他没想到贼鱼竟会来这一招，一时之间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像是感觉不到他的不满，贼鱼边划桨边说：“快到了。” 斟言有些慌了，他四下看了看，直感到大祸临头，可是没人理他，想了一会儿，他终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低眉看了一眼清澈平滑的湖面，把心一横，一头往水里栽下去。 “扑通”一声，贼鱼停下了动作，却不回头，静静等待着。 钩下的鱼儿早已被这声音吓走，小婴儿在冰寒刺骨的水中艰难支撑着，他深吸一口气，将头埋在水里一股脑地游下去。 水流果然很奇怪，有一种若有似无却从未停息过的牵引力，他游动时还不觉得，一旦停下来便能感到这股牵引力如影随形地侵袭而来，推着他朝着某个方向移去，他无法停下动作，停下将意味着另一种方式的顺应。 不知游了多久，肺里火辣辣地闷痛，他终于从水里探出头猛吸一口气，被水花呛得咳嗽不已。 “不游了？” 他猛地回头，贼鱼依旧维持背对着他的姿势，两人之间，尺水之距。 贼鱼静了一会儿，将一只桨递向他，斟言慢腾腾地顺着桨一点一点游回船边。 瑟缩着身子蜷在船里，冷水完全侵透了他的衣服，一连打了几个喷嚏，他揉着鼻子慢慢冷静下来。仰头望向上空，却再难感觉到温暖。 鱼儿又扑通了一声，这次没有准确地落回鱼缸，却是在一声轻微的响动后脱力地摔在他脚边，斟言以为它又是准备着什么表演，谁知等了半响见它一动不动，遂带了点同情地望着它，伸手轻轻捻起鱼尾将它放回鱼缸。 鱼儿显然是摔得疼了，在水里仿佛溺水的人翻着肚子扑腾了一会儿硬是没有翻过来。它一只鱼鳍用力扑打着水，斜斜地在缸里横冲直撞，脑袋撞上了鱼缸疼得更加疯狂，像是一只暴走的机器般随时有可能整个崩溃掉。 小婴儿趴在鱼缸前小心地看着它，深怕它再次一个不小心蹦出来摔得更惨。 正担心着，他突然想起了贼鱼的话。闭上眼回忆了一阵，慢慢念道： “霁rì青天，倏变为迅雷震电；疾风怒雨，倏转为朗月晴空。气机何当一毫凝滞？太虚何当一毫障塞？” “机息时，便有月到风来，不必苦海人世；心达处，自无车尘马迹，何须痼疾丘山。” “只以我转物，不以物役我，则嗜yù莫非天机，尘情即是理境矣。” ……只以我转物，不以物役我，则嗜yù莫非天机，尘情即是理境矣。 以我转物，驾驭yù念。 机息有风月，心达无喧嚣。 人心之体，亦当如是。 亦当如是。 在他轻声地吟唱声中，鱼儿终于无力地沉下了水底，瞪着原本就很大的鱼眼呆看着他。只是他恍若未觉，漆黑的眸子划过一丝极细微的镀银，就像被迫被贯入了远超负荷电流的细小铁线，偶尔会有一丝细小的电流丝会毫无预jǐng地刺入空气，却也只有那么短短一瞬。 什么才是理境？ 这是斟言回过神来后第一个掠入脑海的问题。 不过，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他微一抬眼，小舟还是小舟，湖还是湖，天空还是天空，只是苍白得仿佛一页拙劣的画作，化作粒粒碎屑黯然消散。 天地间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混沌时期，只剩下虚空中的贼鱼，斟言，以及……那只鱼缸和里面的小鱼。 “不容易啊，总算看出来了。”贼鱼摇着头叹息。 小婴儿愣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您也输了？” “白痴！怎么说话呢，”贼鱼突然怒了，“没发现是我让着你的么！” “……”为什么这两人都喜欢骂他白痴呢？ 贼鱼一把拉过鱼缸，面含不舍地递给斟言，“拿着，本想留着送给未来徒儿的，现在便宜你小子了！” 缸里的鱼儿又开始扑腾。 小婴儿默默地打量着鱼缸，正打算委婉地拒绝，巨大的离心力猛然作用在他全身，他只觉眼前一晃，整个身体在无依托的情况下直直坠下。 贼鱼也有些愣了，对着那仿如黑洞似的深渊沉默了半响，低声骂了一句：“靠，金毛那家伙该不会睡着了吧？！” …… 斟言突地睁开眼睛，他正仰躺在摇篮里，床单已被冷汗侵透，明媚的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户将屋里照得明亮，细细的微尘慵懒漂浮，好一个清爽的早晨。 原来……只是个梦，他有些庆幸地心想。 一觉醒来，又是美好的一天。他嘴角微微翘起，眼神游移在窗外郁郁葱葱的草叶上，碧绿清脆好似最上等的冰种翡翠。 小婴儿天真地认为，这就是自己往后的人生。zì yóu、平静、安宁、幸福，生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帕斯提，世间无休止的争斗、利用、罪念都不会染指这里。也许长大了，他会帮云老头照顾他的萝卜地与兔子窝，娶一个愿意陪着自己的女孩，在附近找一份普通的工作，然后在每一天工作结束后的晚霞里喝一杯自己酿造的苏娜莉酒，沉醉在迷人的芬芳中直到他两鬓斑白，等到天地同寿，新的时代如朝阳般遍洒大地，也许他会走出帕斯提，和老友们一起去看看人们口中传唱不已的绝丽景致，在流连中缓缓老去。 事实证明，他的确很天真。 正当他傻笑着构想自己的未来几乎流起了口水时，他亲爱的母亲大人面含微笑地将一只鱼缸摆在他对面的书桌上。 “干得好。”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 而在小婴儿的印象里，似乎就是从这一句开始，他的生活慢慢发生了一些变化，变化虽小，却像多米诺骨牌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地改变了他擅自天真地为自己规划好的所谓幸福人生。 时间倒转回来，那时候的斟言除了呆愣外便有了些很不好的预感。 之后便看清了那鱼缸里游着的东西是什么。 是那条蓝sè的鱼儿。 “你鱼爷爷都跟我说了，昨天你去他那儿看到这条小鱼，死活赖着不走，哭着求他把鱼儿送你呢！” ……哭着求他？ “鱼爷爷昨晚苦苦想了一夜，总算决定忍痛割爱将它让给你了！” 昨晚？ “喔，对了，鱼爷爷还说小鱼很喜欢听人读书，以后记得经常读给它听。” 斟言觉得自己的天全黑了，如果他记得不错，昨晚的梦里贼鱼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小家伙适时地跃出水面蹦得老高，潇洒地翻了个身后原路落回水面，看样子短短数小时内它已经将这门技巧修炼得炉火纯青了，此时在斟千语面前完全是为了显摆炫耀。 果然，斟千语眼一亮，伸出手指揉了揉鱼儿的脑袋，“乖，真厉害。” 小家伙得了夸奖，顿时欢呼着在透明鱼缸里转着圈子游来游去，雀跃地像只蝴蝶。 可斟千语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它彻底僵硬，余势不减地又一头撞上鱼缸壁。 “你很会跳，就像跳蚤一样，以后就叫你跳跳好了。” 斟言扶着摇篮小小惊叹了一声，他从未听说过鱼儿会有表情，也更加没有看到过，一条鱼的表情也能够那么的狰狞……  第五十三章 黑草与茶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 ) () 小婴儿站在黑草的屋前犹豫了很久。レwww.siluke.com♠思♥路♣客レ 倒不是黑草叫他来的，只是他认为这一刻迟早要来，而且按照遇到金毛与贼鱼两人出现的频率看，黑草出动的时间很可能便是这几小时之内，既然已经知道他迟早会来折腾自己，倒不如先一步送上门去早死早超……不，是讲明自己不想当幻术师想过安稳rì子之类云云。 ……好吧，他不是那种视死如归的人。 其实是临出门前斟千语提着一篮小菜叮咛他黑草黑爷爷无儿无女一个人生活很辛苦等等等等所以秉持着尊老爱幼的传统思想作为晚辈要适时表达对长辈的尊敬爱戴向往崇敬以抚慰这孤寡老人那被寂寞煎熬了几十年的苍老心灵……等等，斟言歪着头想了半天，这语气的确是自家老妈的没错，可大意――他发誓他的母亲大人绝不是那种因为对方是老头子就会多给他三分颜sè的主儿，可现在…… 他缓缓放下打算敲门的手，改为挠起了后脑。难不成斟千语是想……贿赂黑草？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得直打哆嗦，心口却像是被无形的线给揪紧了一般，虽然害怕却又经不住往下想。斟千语贿赂黑草是想做什么？偷云老头的萝卜兔子然后分赃，将云老头敲昏了然后拖走卖掉，亦或是别的更加恐怖惊悚的黑暗交易？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大概连老天也不忍心看下去了，特意派出黑草来拯救这个可能成为史上第一个大白天被自己的胡思乱想给活活吓死的小婴儿。 斟言尴尬地回神应了一声，磨蹭着推门进去。 黑草的屋子和想象中一样简洁明亮，不大的空间里没有一分多余的修饰，几乎每一个物件的摆放都具有显而易见的实用xìng，和云老头那儿简直是两个极端。 黑草端坐桌前，伸手比了比桌上冒着袅袅雾气的瓷杯，示意斟言坐于对面。 斟言低着头爬上椅子，将手里的篮子递给黑草。 黑草掀开篮子上盖着的毛巾，似乎一点儿也不惊奇地将篮中的小碟儿一只一只地摊在桌上,又从厨房拿了两人份的餐具分别放置，低低道了声：“请用。” 于是两人便开始一言不发地用餐。 这一顿斟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混过去的，唯一的一丁点感想就是黑草看起来跟斟千语口中说的无儿无女一个人被寂寞煎熬了几十年的孤寡老人的形象完全搭不上边。 最后，酒足饭饱的黑草沉默地拭了拭嘴，轻咳一声，“多谢款待。” 斟言噔地一声站起来想说别客气您和我娘的地下交易请不要扯上我所以不要跟我说谢谢我会很过意不去之类。 “喝茶。”黑草说完，端起正好降至常温的茶水细细抿了一口。 斟言慢慢坐回去，感到有些神经衰弱。 不多时，黑草放下茶杯，动手将桌上的小碟码好堆在一起，微一翻手便是涌起了浓浓的水雾，一圈一圈围绕着碟子转悠，雪白的雾气渐渐掩去了小碟的真形，完全看不出内里发生了什么变化。 斟言偷偷抬眼观察着黑草，只见他面sè不变，神情自若，万事万物皆入不了他的眼底。 烟尘散去后仿若散去了云层的天幕，一望无际地没有一丝瑕疵，原本还残留着污渍残羹的小碟早已光滑如新，亮闪闪地圆润饱满。黑草将小碟放回篮子交还给斟言，说：“记得还给斟丫头。” “还有，”黑草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抽出一只薄薄的纸卷，“这是给你的。” “什么？”斟言愕然。 黑草的目光停留在他脖颈上，斟言低头一看，一只小巧的金晃晃的钥匙安然垂挂，低调地强调着自己的存在。 于是他沉默着摇头，想了想又努力地解下挂在脖子上的钥匙绳。 说也奇怪，外形轻巧的挂件在感觉到主人的意图后竟像是涂了强力胶般死粘着不放，小婴儿使出吃nǎi的劲儿硬是没能将其扯下。 他无奈道：“这也是幻术？” 黑草点头。 他小心地指指黑草手中的纸卷：“这也是？” “自然不是，”黑草叹气，“赌约由他们二人提出，我是被硬拉进来的，而且……”他看了一眼放小碟的篮子，其意不言而喻。 斟言觉得自己几乎要一头晕死过去，原来黑草真的吃这一套，竟然真的吃这一套！他突然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懂周围这几个老头子究竟是怎么回事。金毛脾气火爆动辄下手扁人丝毫不分轻重却还能耐下心认真地给他讲解幻术的种种，贼鱼睿智洒脱意境高远却嗜鱼如命鱼篓子从不离身，黑草淡然自若一脸道貌岸然没想到竟还吃贿赂这一套，还有云老头……天呐，他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呐，即使在隐士之中也未免太过奇葩了吧？！ 就如同小婴儿不了解四害一样，黑草纵使有天大的能耐估计也猜不透一脸白痴表情的小婴儿究竟在想什么，所以他将纸卷放在小婴儿面前的桌上，静静等待着。 小婴儿正想伸手拿过，像是意识到什么，忽然拒绝道：“不用了，您自己留着吧。” “我不是强迫你当幻术师，”黑草顿了顿，“算了，跟你说这个做什么……你应该不希望我把你扔老云那儿吧。” 斟言少见地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棱模两可的态度由他体现却是明显的抗拒。 黑草却并没有理会他的不满，心念一动间，纸卷缓缓摊开。 待斟言看清纸上的内容后不由一愣。 黑草眼神淡淡地问他怎么了。 察觉到他语气里潜藏着的威胁，小婴儿轻喘了一口气，想想又觉得荒谬，遂点头，“我明白了。”心里暗暗下了决定。 黑草也不多问，只是补充了句：“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小婴儿慢慢从椅子上滑下来，提着篮子朝门口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父母呢？” 黑草不语。 于是他走出门去，顺带将门合上，“我不会骗他们。” 黑草并没有计较他这个棱模两可的说法，他的目光重新转向了杯中平滑如镜的水面，早已没了雾气的升腾，让人得以看清整块水体，苍绿的茶叶沁入了水分，一些已沉入杯底，另一些却还挣扎着以尖端贴合在水面下方，似乎只要他稍稍晃动杯沿，那一丝小小的波动就会另得它们脱离液面，直直坠入虽浅却也再难爬出的水底。 他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这些年他最常做的一件事便是坐在这儿静静地等待着茶叶的沉底，那些原本青绿的叶子之前应该是高高悬挂在水不可淹之地，它们的身体中含有大量的气体，它们已习惯了微风将它们微微托起的感觉，而现在它们却只能靠这一点气体在滚烫的开水中苦苦挣扎，即使明知道早晚会完全沉没再无法起身，却还是贪恋着最后一点仅存的气流。 黑草一看便看了一整天。所有的茶叶都黯然落入杯底，只有那一枚还是顽强地依靠着末端一点茶叶梗苦苦坚持。连黑草都不知道它到底在坚持着什么，他只是出神地将目光凝在这一处，似乎在观察着，又似乎透过它在观察着什么别的东西。 直到有一只手“叮”地一声弹在了杯沿上，那片连梗的叶子再没有任何抗拒地直直沉了下去。 黑草这才如梦初醒般缩小了瞳孔的焦距，只见云老头百无聊赖地趴在对面，表情空虚得跟个过了时的脱线木偶。  第五十四章 两地夜色（1）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默如歉睁开眼睛，窗外夜sè正好，适合对月怀远，适合倚剑清歌，适合陪君醉笑三万场。 可惜这一切终与他无缘。 今夜他只是重复着往rì每一夜必修的功课。 宽敞的卧室中雕花镂刻尽显奢华绮丽，默无声翻身下床，踩在地毯上。他定了定神，这块地毯是晨星帝国于三年前的祭神仪式中献上，材料来源于其边境的帕斯提都城特产的兔子身上，这卧室少说也有数百平米，这块地毯却恰恰将整个地表盖得严实，由此可见晨星皇室这一举动究竟牺牲了多少只无辜的兔子。 他想起了斟言曾提到过的爱兔成痴的奇葩老头，不由笑了笑。 淡淡扫了一眼屋内的陈设，默并不介意自己表面上被当做一个纨绔子弟来培养，这是一种另类的保护，也许再等几年，他会适时地邀请几个和他同龄的贵族小姑娘进来做客也说不定。 他知道老师的意思，也知道老师知道他知道自己的意思。这一点是教皇捡到他时始料不及的。 月光自敞开的帘间照进，如雪般洒在纯白的地毯上，凭空升起了几丝凉意。 他缓步在室内来回走动着，时而摸摸墙壁上的浮雕，时而翻翻书案上的羊皮长卷，就像是野兽在以自己的方式熟悉着周遭的环境，这一套对他来说效用很大，因为待他完全熟悉了这间卧室后，任何外物曾到过的痕迹都能被他轻易发觉。 等等。他脚步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 他很庆幸自己还保存着穿越前的记忆以及那份超乎寻常的感知力，曾以为是奇怪血统所带来的优势，现在看来似乎没那么简单。 就在刚才，他感到了空气间传递着的异样波动，如此微小的波动，若非他与生俱来的惊人直觉，若非他对这屋子的了解简直jīng确到一分一毫，那么他早已被神不知鬼不觉地骗过。 那是一种若隐若现的杀意。 哼！他心中冷笑，终于来了么。自从三年前他被教皇亲自抱来这座教皇殿，隐隐看到周围藏于惊喜笑脸背后的忌惮杀意，他便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只不过没想到这一等便是整整三年。 而今，终于决心赶来杀他的那位神秘人士看起来已经潜伏了很久，似乎仍是犹豫不定，稍稍分神不经意泄出了一丝杀意，这才被默察觉。 犹豫？ 杀手执行任务时不会犹豫，这是比他们的生命及信誉更加宝贵的信条。默自认为伪装已经做得足够彻底，在任何外人看来自己都应该是个只有天赋稍好的孩子罢了。 那为何还不动手？ 只有未接到任务地杀手才会放任他存活至今。而未接到任务却敢深夜前来的……默的脑中隐隐掠过几张模糊的脸孔。 不过，这并非主谋，他并不认为对方会蠢到亲自前来刺杀，而且竟然疏忽到让猎物有机会察觉到自己的杀意，来人不论是心机还是能力都明显不成气候――当然，这是和那几个老狐狸相比较而言。而他们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默很冷静，他知道现在的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一击杀害，或许是出于对同行的了解，他知道这个杀手绝不会犹豫太久，而他的决定也将直接关系着自己的生死! …… 斟千语不放心地将小婴儿送出门口，顺便将新织好的小围巾套在后者的脖子上，埋怨道：“言言，这么晚了还出去玩呢。” 小婴儿伸了伸脖子，硬是将脑袋从围巾里挤出来。 “明早记得回来吃早餐喔，顺便叫黑草爷爷一起来。”斟千语继续叮嘱。 斟言费力地点着脑袋。 “话说，”斟千语皱着鼻子想了想，“前辈到底想做什么呢，大半夜的把你叫去。” 斟言忽然认真地看着她，良久，才摇了摇头。 “这样啊，”斟千语纳闷着，“还是明天我自己问好了。”说着，拍拍后者的肩膀，“去吧，路上小心。” 小婴儿沉默地转过身去，又依依不舍地回过头来：“我不会骗你的。” 斟千语一愣，摸着后者的脑袋困惑地应了一声，斟言跑了开去，渐渐消失在夜sè笼罩的深处。 夜空如洗，地面上带着些初chūn的湿寒，斟言不由加快了脚步，裹紧了脖子上的围巾。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纸卷，光滑的纸面已经被他揉得皱巴巴的，他又一次仔仔细细地将这张纸翻过来倒过去地看了几遍，再次确定了这只不大的纸面上只有一个端端正正的“夜”字。 于是，他便出来了，在漆黑的夜里。 他有预感，今夜或许会是个不眠之夜。 尽管夜空亮洁，却无法将这份细微的光亮很好地传达入隐蔽于万丈红尘下的帕斯提，他感到在月光触及不到的yīn影深处孕育着深暗且无法捉摸的东西，统统被黑夜掩盖得彻底，不由在心里微微颤栗。 …… 默认为首先应该整理思路。 解决问题的方向很明确，神秘人犹豫的源头便是矛盾的焦点。 然后是矛盾对立的双方，他略一思索便已了然。人面对选择时之所以犹豫，是因为他在权衡两方利益轻重时无法正确估量到底哪一方对自己增益更大，或是损失最小。当他无法准确定位两方的利害关系时，便不得不停下来犹豫。若这段犹豫的时间超过了他所能忍受的范围，便试图以自己那飘忽不定的直觉来主导这风雨飘摇的人生。 他明白了这人在犹豫什么，杀了默如谦，教皇后继无人，待其死后利益瓜分时，自己便多了一分筹码与胜算。 只是，即便这人对自己再有信心，恐怕也无法保证能够成功瞒过教皇，以及逃过他那势如猛虎雷厉风行的残酷手段――若逃不过，死路一条。 这是一场短期利益与长远利益的生死较量。 照理来说，人类应该是一种短视的动物，短暂yù望的左右使他们天生缺乏对长远问题的考量，一个有远见的人，必须极为理xìng且具备相当不错的洞察力。将这个逻辑带入目前的情势，在生死攸关的问题上，这个冒牌同行犹豫不决的行为明显违反了他试想的常理。 于是事情宣告明朗了。默的冷笑终于带上了浓浓的鄙夷。 过于巨大的利益，常常能让人彻底忽略实力上的差距。 这句话在很久以前是他用一次又一次血淋淋的现实不断洗炼而成。如今就这么直挺挺地横在心间，直教人感叹莫名。 怪不得，怪不得他竟会犹豫到不经意将杀气流露在外，他仅有的一点理xìng几乎完全被对权利的狂热给淹没侵蚀，在不留一点痕迹。 默不想再任由他挣扎下去，虽然目前自己的实力对于他而言几乎类似于一只蝼蚁。他只是深深地，从人格上鄙夷这样的对手，在他不可一世的自尊里，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成为他的对手！ 刚刚能感觉到的一点若有似无的杀气此时已全然不见，对方完全掩藏了气息，正做着最后的挣扎，不，应该说是等待。不是等待他露出破绽，而是等待着默的行动，他很好奇这个孩子在深更半夜的打算做什么，跟默一样,他也有着不弱的直觉。他感到默接下来做的事，其重要xìng或许会直接左右他的选择，让他对这次选择的双方利弊有一个全新的认知。这并不代表他不打算下杀手了，只是他心中或许仍有一丝清明的理智，暗暗告诫着自己不可草率行事。 可他没有认知到，这一丝清明的理智却使得他在无意识中已经将大部分的选择权交到了默如谦--眼前这个看似沉默无害的孩子手上。 所以他也不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命运也跟着那部分选择权一起，完全由默来掌控cāo纵。 默终是缓缓停在了书案前，拉出椅子坐了下来。 …… “吱--” “来了？” 斟言推开木门，看见里屋中静静立于一幅挂画前的黑草。他还是一袭紧致黑袍，料子非丝非皮，厚实中收敛着含而不露的光泽。下摆在足踝处直直顿住，圈起的短小深沉的yīn影在屋内昏黄的灯光下神秘而又诡谲。 小婴儿走到黑草身前，跟着他一起仰头观看着这幅挂画，原以为是风景花卉等清雅之物，谁知这陈旧得泛黄的古朴卷面上竟是空空如也，就这么空落落地挂在这儿寂寥了许多年，似乎仍是等待着有谁能执笔其上，让这幅卷面看起来不再那么苍茫孤寂。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他原以为的那样恐惧不安。 第五十五章 两地夜色（2）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麦格伏在天花板镂空浮雕的yīn影旁，这不能说是一个隐蔽的地方，相反的在卧室的每一个角落几乎都可以堪堪注意到。只是他私底下修行的暗元素魔法能够很好地利用周围的yīn影将自己重重掩饰。这种魔法最巧妙的一点就是施展起来格外自然，不论从哪里观察都会以为是一片不算明朗的烛光后稍显暗淡的月影。 他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了，眼下那个孩子趴在书案上信手涂鸦了半天，写出了一串串意味不明的古怪符号，他发誓他毕生见过的各类繁复多样的文字中绝不包括这些，若不是出于这孩子天真的想象力，那便很有可能是一种全新的文字。 他此时不想考虑这两种可能xìng孰大孰小，脑海中翻腾最深的只有伊诺克那老狐狸今早对他的许诺。 教皇麾下的主教们分属好几个阵营，其中伊诺克统领的势力无疑是最强的，如若教皇提前过世，除开他的徒弟默如谦外，伊诺克便是最有实力的新任教皇争夺者。麦格年纪轻轻便得以进入教皇殿核心机构中担任职务，在整个圣哥瑟维洁兰修中都是极为受人瞩目的。当初理所当然地选择了效忠伊诺克，指望着待伊诺克功成之时好好分一杯羹。而自教皇对外宣布已找到继承者，他的计划被完全打乱，麦格便发现自己一天比一天再也无法隐藏自己的焦急与杀意，在他的印象里，默如谦的到来简直成了他的噩梦，数年来寝食不安，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将他斩于刀下。 这样的小鬼，外面要多少有多少，总归是无父无母的弃子，他以为自己当了教皇弟子便能从此高枕无忧了么？可笑！ 不知是不是感知到了他的愿望，伊诺克今早特意请他喝了会儿早茶，其间委婉地赞扬了默如谦的修炼天赋与惊人脑力。麦格突然觉得他明白了伊诺克的意思，于是拍胸脯表示他定不负所望，尽早完成嘱托。 他记得老狐狸当时很是惊奇地咂巴下眼，“我嘱托你什么了？” 于是他会意地点头，“没，什么都没。” 老狐狸这才笑起来，说了句略带深意的话。 “若能胜他，主教的位置你当之无愧！” 这句话对麦格而言无异于**裸的利诱，他当然不会以为老狐狸是说默如谦那只有三岁的小鬼有多大能耐，权当是他开出的价码，让自己为他办事。 忽然想到老狐狸似乎至始至终都在与他撇清关系，若追究起来，默如谦是他自己要杀的，该死的只有他一个人，伊诺克不过当面夸了默如谦几句，构不成教唆与命令。而当时又只有他们两人，老狐狸一旦事后反悔，他岂不是无人说理？ 这便是他犹豫不决的全部缘由。 他做好决定，不，是即将做好决定--他正等着默如谦让他做好决定。 也或许，他早已被心里那股隐忍了很久的火种给逼迫着做好了决定。 谁知道呢？在教皇殿这种地方住了这许久，即使忘却得再多，他也深深明白，真正驾驭驱使着他的东西，绝不是什么理智！ 这么小的孩子能知道什么？要不是他身处的位置太过关键，这样的蝼蚁，他连杀都懒得去杀！ 就在这时，他看见默如谦点燃了火，将方才涂鸦了许久的东西一把烧了个jīng光。 还未来得及吃惊，麦格更加疑惑地看着默接着拉出一页雪白的信纸，挥笔从容书写，而这一次，默所写的文字端正简洁，正是最普遍的通用文字。 麦格没打算压抑探究的心理，他稍稍探出身子，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页信纸。默没有思索，开头便写了五个字，然后移笔接着写下一段。按照书信的格式，第一行是对收信人的称呼，之后才是正文。 他毫不迟疑地探头看去，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他只觉胸口仿佛窒息般地一阵猛缩，然后是刺骨的冰寒如蚀骨的毒药不住焚烧着他的内脏。 默的开头很简单，五个字中，前三字名字，后两字称谓。 名字是伊诺克，称谓是阁下。 伊诺克阁下。 虽没有麦格平rì为奉承献媚而特意加上诸如尊贵的，尊敬的，如上帝般劳耀的等前缀，但他此时毫不怀疑默所书写的内容是在向那老狐狸表明忠诚。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只觉得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以迅雷之势噌地窜上他的脑门！ …… 黑草仔细地端详着研好的浓墨，仿佛确认再三后才让斟言过来，指着书案上悬挂的一排大小不等的兔毫毛笔示意他自行选择。 小婴儿估摸了一阵便挑了最小的一支。 黑草遂把墙上的挂画提起摊在桌面上，轻缓地道：“照我说的去写，成与不成，听天由命。” 他刚想辩解自己来意并不在此，却被黑草轻描淡写的一个眼神给生生扼杀在喉咙里。 “这与幻术无关，照我说的做便是。” 他无奈地握笔蘸了蘸墨汁，纯黑的墨sè顿时染上了雪白的笔尖。 黑草低头酝酿了一会儿，淡淡地开口，他仔细地听着，发觉这一段已经是他穿越后的第二次出现。前次约是一年半之前，云老头自作主张的启蒙教育。 “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行，何由考之？ 冥昭瞢闇，谁能极之？ 冯翼惟像，何以识之？ 明明闇闇，为时何为？ yīn阳三合，何本为化？......” 黑草停下，侧头打量这孩子的动作。状似很久未曾书写过，他细弱的胳膊好不容易才堪堪抬起，握笔的手不住地抖动着，这样的状态恐怕很难将字完整写出。 可是……黑草仔细地瞧着小婴儿执笔的右手。难道他以前曾练习过书法？这可能么，才三岁的孩子，观其方才行止，竟像是多年未曾碰过这些一般。 真是奇怪。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对方已经颤颤巍巍地抖动着细长的笔尖以不小心溅出了少许墨滴为代价总算将第一个字书写完整。 但也只是完整而已，以他的审美标准来评判，这个字最多也只能被人认出来，没有丝毫美感可言。 小家伙显然也不大满意，他少见地抿起了唇角，强自压下笔尖，微微挑起眉梢，好像一直牢牢掌控在握的事物忽然变得不大安定，而这份不安对他而言又只是些不值一提的，极容易被掐灭的萌芽的存在。一瞬间黑草甚至有种错觉，在他眼前的不是一个不解世事的孩子，而是一位对自己所擅长的方面极富自信，且有着绝强的掌控力的真正的大师。 这可就有点麻烦了。 黑草这么想着，眼角不经意瞥向取下了挂画后略微空荡的墙面上。 罢了，不是说听天由命么，就让他好好看看所谓的天意吧。 经过了起初的生涩，斟言总算稍微找回了点以前的感觉，然而毕竟不是同一个身体，许多长年累月积累的习惯凭空失却了很多。他只管写下去，尽管下笔的感觉犹如踩在棉花上一般让他难以平衡。 一个字一个字，圆润纤长而又瘦弱倔强，斟言写着写着，视线所及之处，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控诉。他恍然，感觉似乎又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段暗无天rì的时光。 他突然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现在在他面前的人，是谁？是谁！ 不是斟家那些人么？他们是谁？ 真的，他真的只是想平安喜乐地过一辈子，为什么他们总是不懂呢？为什么不愿妥协呢，为什么总强迫他学习幻术？他不想伤人，也不想卷入纷争的世界，为什么没有人愿意仔细听听他的想法，明白他的苦衷？！凭什么，他们凭什么强迫他？！ 这群老头的想法……和他们果然是一样的！ 一旁一直仔细观察的黑草轻咦了一声，他刚想适时地称赞两句这孩子字写得倒还差强人意，可没想到不过眨眼的工夫，他的字竟倏地从圆润雅致的隶书变成了行云流水的行文，势头不减，最终竟转化为驳杂暴烈的狂草。字字锋芒料峭，宛如九天劈下的雷霆般坚不可摧，疾风怒雨般势不可挡。 他的眼神仿佛凝固了一瞬，接着飞快地转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斟言的身上。 ...... 上下未行，何由考之？ 冥昭瞢闇，谁能极之？ 明暗不分混沌一片，谁能探究根本原因？ 迷迷蒙蒙这种现象，怎么识别将它认清？ 乱套了。黑草苦笑地想着。他本以为这孩子与常人不同，或许会稍稍让他惊喜一把，他眼神恬静清明，让他不由猜想这样的孩子或许有机会得到“它”的认可，可事实带给他的“惊喜”也未免太大了些，大到让他不得不考虑，若果有什么意外，他该如何向老云以及这孩子的父母交代。 看他现在的样子，分明是心魔入侵，即将走火入魔的前兆！ 这个结论让他觉得实在荒唐，才多大的豆丁，竟然也有心魔了？！ 暂不提这些，他得先想法子压制他体内的异常。一般而言，对付走火入魔的人可以以外力强制打断制伏他体内游走不息的暴烈能量，虽然也会产生不小的损伤，但总归是比功力散尽七窍流血而亡要好太多了。其实也有更好的方法，只是黑草功力受制，短时间没法施展，可恨那几个老伙计此时也不在身边，他只得退而求其次。 浓郁的墨sè能量自他手中的经络向外不住涌出，将他的整只手包裹地严实，似雾似烟却透出一股凛冽的气势，没有人会怀疑它能够斩铁碎石。黑草漆黑的眼底一阵冷光闪过，手心附近的气流顿时翻滚，如漩涡一样带动周围的能量向中心的一个小点不住挤压充入。这是他将自己的灵力通过幻术转换为无坚不摧的强横真气。凝而不散的墨sè能量被强行压成一个小点，黑草身上涌出更多能量被其更加疯狂地凝缩汇聚，小点逐渐扩大，最终化为了一只匕首大小的锋利刀刃。 通过高强度的压缩，形成的能量体如金属一般泛着幽蓝的寒光，像是淬了剧毒似的妖异悚然。 黑草握紧了刀锋，却不见这锋口割伤他的血肉，手与刀锋融为一体，就如深深地钉入他的骨骼。快速以灵力护住小婴儿体内几块重要经络，黑草的眼神集中在斟言的后颈，很快便找到了能量冲突最为凶猛暴烈之处。 他毫不犹豫翻转刀身，拿捏着力道以刀尖对准后者的颈项流冰般直刺而去！ 轰！！！ 仅仅刺入半寸，两股均是凶猛刚硬的能量直直相撞，发出雷鸣般的爆响。 斟言闷哼一声，发白的脸sè更是带上了一层青紫。 黑草愕然地看着手中暗淡无光的锋刃上渐渐扩散的裂纹，伴随着轻微的裂声后化为一抹飞烟。 这也太夸张了吧？！ 不对。 他将被震得微有些发颤的手负在身后，表情复杂地沉思着。 这种能量并非属于这个孩子，很可能是来自于另一个魂灵，而这个魂灵很可能正在他的身体里......它到底想做什么？难道它不明白--作为寄宿体的魂魄，若宿主身亡，它也无法继续活着么？！ 鬼才相信闹这么大动静就只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 第五十六章 “走火入魔”（1）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麦格几乎使出了全部的毅力才堪堪压下了内心的震撼。 默如谦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凝视着笔下雪白的信纸，字迹如其人般沉稳果决。 “伊诺克阁下： “我深刻考虑了您的提议，发觉这的确是一项可行之策。” …… 默没有直接表明忠诚，而是从侧面同意伊诺克的提议--他明白，过分的巧合极容易使得麦格生疑。至于是什么样的提议，可就足够麦格发挥他所有的想象力去猜测了。不论得出的结论是什么，都深刻地昭示着默是偏向于伊诺克这一方的，他想要表达的也仅此而已。 这便是默的高明之处。 麦格有些惊慌，他着实是被这经稍微加工的伎俩给狠狠唬住了。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这个孩子的背影，愈发觉得难以揣测。 强压下心头的焦急，麦格不得不继续消磨他本就不多的耐xìng去仔细思索。 …… 黑草从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 只是他向来冷静自若堪比贼鱼的豁达通透，这么一连串的突发事件让他直感到这次的“走火入魔”和印象中的任何一次都不相同。 那是种很细微的，偏向于感触的直觉。幻术师的直觉很少出错，黑草一时间无法得出结论，所以并未着急着补上一击。 黑草纯黑的瞳sè此时异常的明亮，目光如炬地凝望着两股力量的交汇处，隐隐有些鲜红的东西流淌不休。 他不知道寄宿在这孩子身体里的生命是什么，但它那强横的力量却让人不得不正视。而令他为之讶然的是斟言体内竟也有一股能与之匹敌的力量苦苦对抗，鲜红的物体贯穿了这股力量，支配着这股能量投入战局。每一次心跳都是它们的战鼓，每一个呼吸都是它们的呼喝。黑草敛眉，小婴儿即使体质强韧，恐怕也难以忍受。 这股与之抗衡的力量又是属于谁的？看小婴儿现在的状况似乎完全无法驾驭。而那股能量自始自终都是以一种自发的状态游走经络奔腾不息，两股力量就像一对天敌，各自掌握着对方的把柄，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他不知道这样的局面将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但是他能肯定小婴儿的身体绝无可能撑到那个时候！ 拿定主意，黑草眯起了眼睛。这一次，灵力一瞬间自他全身逸散开来，化为旋转的涡流统统融入他的手心乃至整个手臂。类似铠甲状的灵力硬块将黑草的整只右手恰到好处地包裹，保有防护作用，却不会影响任何活动。 黑草捏了捏拳，指尖传来破风的爆响，周围的气流愈发地不稳定了。 他一把抓向斟言的左肩，强制他侧转身来，心脏处正正对准他！ 他已想好对策，这两方能量其一是趁宿主心神失衡时趁虚而入大兴风浪，另一方则是为了阻止它的破坏从而与之缠斗不休。 作为寄宿体的魂魄定是不会让宿主的生命受到威胁，但这也是它唯一的底线。也就是说，不论小婴儿伤得多重，只要不死，它便高枕无忧，它甚至更希望宿主的灵体被这番苦斗波及得分崩离析，这样一来，它或许能更方便地夺体控制也说不定。 而黑草的拳头，恰恰是对准了斟言的心脏！以他的掌力要震碎心脉简直是轻而易举。 这主意乍看之下有些冒险，但却是唯一的可行之策，这有点像一个赌局，只要――他是真正铁了心下手杀掉那个孩子！ 似乎被他毫无收敛的杀意给死死定住，已经神志不清的小婴儿还是情不自禁地微微蜷缩着。 黑草心念一动，掌风凄厉呜咽着侵袭而至，刹那间黑草已不关注掌下的动静，鹰隼一般的目光掠过了他的脖颈，不肯放过任何一丝遗漏。也就是这一刹那中，黑草却不由注意到，在神志不清的小婴儿半开半合的眼底，有什么血红sè的东西一闪而过。还来不及思索,一连串的变化接踵而至。 斗得你死我活的两股能量倏地像是变换了磁极的两块磁铁一般猛地分开，各自如奔涌的水流一般寻找着适合的脉络一瞬间全聚集到了小婴儿的胸口附近，形成了一块厚重的壁障。两股能量这次倒停止了争斗，只见壁障中两sè光芒如琉璃般相交相融，各尽其职却又互不干扰。 黑草楞然，这感觉竟像是争斗了多年的冤家，彼此敌对，也最是熟悉。 万般念头只是瞬息之间，待他回神之时，掌风已重重砸向了那块壁障。 虽说是砸，但黑草却感觉不到任何可以被称之为“抵挡”的作用力。壁障看似坚固，真正接触的时候却状似一块细腻的海绵，他的所有掌劲就这么被无声无息地吞噬干净。 同一时间，黑草感到了手底下壁障里充斥的光芒也更加浓郁了。 黑草摇头失笑。原来，这不是壁障，而是伪装成壁障的吸收魔法，内里的生命，竟也有如许的智慧。 随即，他的神情凝重下来，因为他突然发现，真正吸收了这能量的只有最初作乱的狂暴能量！而苦苦压制它的另一股力量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悬浮在一边，困顿得像是要睡过去。 它只是一种外来的能量，它的控制核心也只有能量中心裹着的一圈圈鲜红的物什而已，并非生命，或许仅存有些许意识，却能挣扎着与这寄宿体抗衡至今。黑草不禁对这能量的主人心生敬意。 可眼下的战局显然有些麻烦了！ …… 默明白，即便对方疑心不轻，光凭一点文字的挑拨还不足以让其真正产生动摇的念头。 因为在麦格看来，默绝对不会背叛教皇，他才那么小，起初也是由教皇收养培育，而教皇是他最亲近的人。不解世事的小鬼心xìng单纯，决计不会背叛视同父亲的教皇。 所以麦格可能会有些犹豫，但其初衷总归是不会变的。 他眼中闪过一抹促狭，笔锋一转另起一行。 “在此请允许我慎重感谢您的提点，滔天仇怨得以疏解，不至积怨一世，教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默如谦 “创世历3146年3月21rì” 停笔，默长舒了口气站起来，缓步踱到窗前，此时正是初chūn，雪刚刚融尽时，月光还稍微夹带着些寒气。他足下的yīn影深沉又虚幻，像是一抹孤魂。默金sè的眸光映着清冷的月sè，竟凭空多出了一分萧索之意。 仰着头，他的眼神直直穿过了重重天幕，顿在了那深不可测的一点，也许在常人眼里，那只是一点点漆黑的虚无，但现在只有默知道，那里原本有一颗不算耀眼的小星，卑微到叫不出名字。不过也无所谓，那颗星连带着那条xìng命即将化为飞灰。 他重重哼了一声，很难想象一个三岁孩子的哼声能够含带着如此深厚的仇恨与憎恶，仿佛来自于无底的地狱，锋芒毕露森冷至极。 “帕，梅，拉......！” 这是教皇的名字，殿中的人一般不会直接称呼这个名字，所以渐渐地知道它的人愈来愈少。 他一字一顿，声如摧金裂石般刚硬坚决。 做完了以上工作，默突然想来杯清凉的果味金酒什么的，这是他从前每每完成一项任务后用来犒劳自己的常备饮品，可现在身处的这个地方，酒这东西是明显碰不得的……不，也许他可以想想办法。默对于那一身酒虫跟着自己一同穿越的事实没有半点意外，反而乐见其成。 ……自己动手固然不错，可他不是有一班子天南地北的难兄难弟么？让他们从当地捎带些品质不错的货sè遣人送来，他乐得轻松。如若不慎被人发现，只要将责任全权推脱给他们，同样也省了不少麻烦，何乐而不为呢？ 默不易察觉地勾起了嘴角，这便是朋友，他默如谦的朋友。 屋里的那人，他早已不愿费心关注。因为在他的计划里，麦格已经是个死人了。考虑他已是浪费，不如透过他看看其身后的人，有些事情已无可避免，默却是不惧去面对。 …… 第五十七章 “走火入魔”（2）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吞噬了黑草灵力的能量明显壮大，过于膨胀的能量呼吸间挤满了周围的经脉，渐渐包裹了中间一直悬浮着能量，然后……慢慢地向内吞噬，就像是粘稠的硫酸。 不知是主人留下的指令中并没有自保这一项，还是这团能量已经明白走投无路所以直接束手就擒任人宰割了，直至被吞掉了一小半能量，它才微微抽动着做出了疑似垂死挣扎的举动。 就在这时黑草注意到，一直控制着能量的一小块鲜红物什的尾端不经意地触碰到正在腐蚀吞噬它的能量，出乎黑草意料的是，后者竟没有半点反应，就好像被吞噬的并非是它一样。 而吞噬的那一方则是小心翼翼，唯恐这已送入口中的猎物临死前奋起反击来个同归于尽什么的。 整个过程缓慢而有条不紊，黑草并没有插手，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两股能量逐渐融为了一体，由泾渭分明互相对峙变为了一股纯净的力量。黑草毫不怀疑它下一步的动作便是抢到这具身体的主动权，而他的准备工作在刚才也已完成。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刻。 隐隐的，在这股浩大能量的中心亮起了星子般微小的光粒，但随着这颗光粒的闪动，整只浩大的能量体却不可抑止地抽搐起来！ 吃惊之下，黑草手里一直维系的能量漩涡顿时分崩离析，可他顾不上这些，素来博学的他对眼前的现象简直闻所未闻。 像是忍受不了体内的东西，那团能量很快便狂暴地在小婴儿体内横冲直撞，其势头比原先两能量相互对冲时还要来得一发不可收拾。 可黑草仍旧没有动作。 这次不仅仅是直觉，更源于一种敬重与信任。 果然不出所料，狂暴的能量这次却没能在狂暴多久，它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在经络中乱窜，却殊不知尾端附近已如彗星般拖起了长长的朦胧状能量雾气。愈拖愈长，而能量的体积也在不知不觉中愈见缩小。 这些“雾气”其实是被虚化散去的能量，绝大多数被重新放入周围的空气中，最终转为供人吸收修炼的最原始的能量。 而剩下的小部分则如漫城烟雨般沁入了小婴儿四肢百骸之中，缓缓修补着受损的经络。 即便早已料到了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黑草仍是被深深地震惊了。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能力，才能做到如许程度？！到底是什么样的境界，才能将这团离体太久的能量cāo控得如此神奇！ 他望向被折腾地最终只剩下铜币大小的能量，微红的光芒还在闪烁，却是黯淡了许多，待包裹着它的能量彻底萎靡下去，它才停止了闪动，甚至不再发出光亮，yīn暗得宛如一块死物。 却见那半死不活地能量猛地窜上，一下子停在了小婴儿的脖颈附近。不多时，小婴儿苍白的面sè忽然变得赤红，不禁张嘴，一口暗红的液体被他整个吐在手边的长卷上。染红了不久前书写的字体。深暗的墨sè和着惨然的深红，妖异而震撼地强调着今夜的变故。 室内不知何时已弥漫起了淡淡的类似于清新的药香，黑草上前执起画卷，不经意地闻到了一丝极淡的血腥气。 他摇了摇头，原以为这cāo纵之物约是种极其珍贵的法器灵药，没想到那人仅是就地取材，将力量汇入其上，刻下意识的烙印然后打入这孩子体内。这样的人又为何要这么做，难道凭他之力也无法压下这未知的魂魄？或者是其他更加复杂的因素？ 戏已落幕，费尽了所有气力的能量团终是缓缓回到了小婴儿脑中的一角，就此沉沉睡去，短期内看来是没有办法再兴风浪了。 黑草忽然有点后悔当初签下希拉那贼公鸡贼笑着递过来的《隐士之都公民条款》，闹得现在一身能力全无用武之地，想不知不觉探入那昏睡的魂体查探究竟都办不到。 罢了，如今想这些已是无用。黑草立在窗边，偏过头瞧着今晚晴朗的月sè，久久不发一语。 那时候，没人能想得到今夜的情况有多么危险。黑草不清楚，斟言不知道，或许在远方的某位始作俑者也不甚了解。 …… 当那个孩子拉开椅子走向窗前时，麦格脑内“轰”的一声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们被骗了。对，是他们。 一切的一切，就如同被拼凑完成的地图碎片般一目了然。 默被骗了，他也被骗了。早听说默的父母被仇家杀害，这孩子不知怎的幸存下来，被抛于街头。而后教皇将他带回亲自教导。 伊诺克那老狐狸，定是不择手段地动用一切资源让默相信那教皇便是杀害他家人的凶手，毕竟…… 麦格冷冷笑着，地位尊崇万人之上的教皇，怎会随随便便捡一个半死不活的婴儿回家？即便捡回来了，又怎会运气好到这个婴儿资质奇佳是收徒再合适不过的上上人选？帕梅拉那老家伙定是看中了默如谦的惊人天赋，不惜杀掉他的父母，直接将孩子带回，从此高枕无忧。老狐狸一定是瞄准了这一点说服默反抗教皇，为亲人报仇！ 可毕竟谁也不能否认，教皇做事滴水不漏迅速果断，那年的真相至今未有人能够真正明了，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只要默相信了，它便是真的，没有任何悬念。 至于麦格自己……麦格重新将早茶时伊诺克的话在心底回放一遍。 可笑的是，同样的一幕，在两种不同的心境下却衍生出截然不同的意味来。 老狐狸究竟想做什么？先是暗中收服默如谦，然后指派他麦格来抹杀默。让他们俩互相残杀，到底对他有什么好处？！ “……” “麦格，如今的你已是教皇殿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若照此发展下去，数十年后便能取代我拿到火之令牌，从而掌握召唤本教所供奉圣兽的权利。” “默如谦的进步，你我都看在眼里。此子天赋非常，假以时rì，天下罕有人及。你……难道不曾忧心？” “……” “我嘱托你什么了？” “若能胜他，主教的位置你当之无愧！” ……是了，伊诺克绝对是担心rì后他与默两人争斗不休，反而会损耗己方的实力。所以想尽早从他们中择出一个最有潜质的继承者。 可是，麦格马上打消了这种想法。不管怎么说，现在还是太早了，他刚进入教皇殿没多久，默也尚且年幼，无论如何都得再等个十几年。 该死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麦格焦躁不安地挪动着身体，举起拳头就想狠狠砸向墙壁。 却终究没有砸下去。他讶异地看着自己的拳头。昏暗的光线里，他的眼力没有收到丝毫影响，所以也愈加清楚地发觉了一件事： 他在发抖。 说不上是恐惧，颤栗还是别的什么，巨大的迷惘与枉然空虚得让人心悸。 麦格现在才来得及发觉，自己对今晚行动的真意完全没有半分知情！现在想起来，不久前潜入默居室时竟然轻松得超乎他的想象。 真是无法理解。 理论上说，教皇既然只有这一个关门弟子，理应严密地看顾好才是。 电光火石之间，麦格突然想到一种极为可怕的可能。 难道――伊诺克是想在除掉默的同时，连带着把责任完全推脱给他，让他百口莫辩？！ 麦格眼前一黑，发现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全崩碎了，今rì的目的以及他的野心。 一种名为绝望的感情终于开始支配他的世界。 …… 当麦格踌躇地站在门边时，伊诺克正饮着提神用的咖啡。显然已经等了很久。 “解决了么？”伊诺克和气地问。 麦格一愣。 “那便是……失手了，对吧。” “为了配合你的行动，我特意支开了将近一半的巡视人员，却是没想到你，还是失手了。”面对麦格惊疑不定的眼神，伊诺克近乎叹息地陈述。 “找个替死鬼嫁祸哪有什么困难，若是害死了有功的后辈，我在教皇殿的威望又该如何累积？” 麦格慢慢睁大眼，良久又缓缓低下头。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中计了，中了一个高明又愚蠢的计策。愚蠢到除自己外谁也不信，却又高明到只针对自己一人。 面对着伊诺克冷漠中略带遗憾的眼神，麦格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去乞求宽恕了。 …… 当斟言缓缓睁眼时，黑草正端坐于一旁闭目沉思。 “这么快便醒了？”黑草有些讶然。 “……” 他想不出可以说什么，若仔细算算，这种情况似乎穿越前后都有过一次。 黑草默然片刻，“去吧，门已经开了。” 小婴儿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清楚地看到了对面的墙壁上，原本挂着画卷的那一片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一行行细密的文字，仔细打量了片刻，他惊觉那片文字竟和自己刚刚写下的《天问》起始章节分毫不差。不，就如同画卷上的文字原原本本烙印在墙上一般，写下的文字已经全部留于墙面。 没有反抗，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机械般顺着黑草的指引迈向他所谓的“门”。 在他的身后，黑草缓缓站起身，少见地拢袖而立,以不含感情的目光目送着“它”新的主人。 …… 星相师在预示星辰命运之时总会抱持着一种类似先知的傲岸情绪。因为他们的使命是无可否认的庄严神圣不容玷污。言语不可以污蔑他们的使命，武力不能够抹消他们的地位，这是一种近乎真理的认知――星相师是一群为历史的前进点燃“灯火”的重要存在。 从这一点上来讲，他们的傲岸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可是，就如同被众人所宠坏的孩子迟早会犯下大错一样，这群傲慢的人类所面临的，将是赋予他们此等使命的“他”的，最严苛的考验，以及…… 最残酷的淘汰。 第五十八章 追于逃（1）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他在黑夜的长街上迅捷地奔跑着，微凉的夜风仅在脸颊上留下微弱的阻力。掌中的重量吸引了他的视线，那是把长而纤细的尖刀，映着流水般清澈的月光。 他为什么要跑？忘记了，只知道在被追上之前绝对不能停下，也不会停下，可是…… 对了，他此时正在被追杀，那，后面的人影呢，为什么街道如此的寂静，空气中全是一种舒爽的气息？ 脑中悠悠闪过这些的时候，斟言依然不停留地在这看起来永无尽头的长街上奔跑。道路两旁或古雅绮丽或富丽堂皇的亭台楼阁，俱都裹住夜sè仿佛沉眠一般的寂静，寂静。 所有的事物都在沉睡，唯独他一人清醒着、奔跑着，轻盈地越过所有挡路的障碍，脚尖点在围墙顶端与楼阁顶部鸟翼舒展的檐角上，享受着短暂却真实的飞鸟样的滞空感。 快一点，可以再快一点！ 安静，却太安静了。 他捏紧了手里的尖刀，追上来吧，这点程度算什么，快点追上来吧！真想狠狠地挥动它去乱砍一气呐，用锋刃切割空间，用利刃夺走生命，在碍事的家伙们沉睡的时候，看看冷光划过空气，刀身啜饮血液，那一幕，将会是多么的漂亮！ 快点追上来啊！ 然而回应他的，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若是再这样下去…… 他突然迷惘起来，即使眼神可以清晰地越过好几千米的夜景，体力足够他一直奔跑一rì一夜，可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盘踞不散。 会发生什么呢？不，他担心的不是这个，不论前方等待着他的是什么，只要还有刀，他便无所畏惧，碍事的东西只需轻轻一挥便不复存在――此时的他无时无刻不渴望着战斗与鲜血的洗礼。 然而，他想到一种恐怖的可能。 如果，只是说如果，如果没有人会追上来，那么，这样一来―― 他岂不是连奔跑下去的理由都没有了么。 ……！！！ 小婴儿从棉被里探出脑袋，过于耀眼的阳光让他不禁眯了眯眼。小白学着他的样子从另一头钻出来，垂下一只耳朵挡在眼睛上，人xìng化地伸了个懒腰。 饭桌上，帕斯提四害依旧理所当然的坐在中意的椅子上享受着他们的早餐，绝口不提三个月前发生的事，夫妻两亦是毫不知情。 值得一提的是，三个月以来四害在帕斯提的作案频率持续走低，简直就像是被城主大人抓去洗脑了似的，目前能证明现在的四害还是以前那四害的除了那副上了年纪的壳子外就只剩下隔三差五以凑麻将桌的势头凑在一起共商“大事”了。 对了，还有每天一早准时上门蹭饭的嗜好。 真是和平啊…… 小婴儿不知是第几次这么感叹着。 然后他发觉跟他一同叹气的还有沐绝尘。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小婴儿想起来，这三个月来改变的不仅仅是四害的良知，还有沐绝尘的态度。 一改往rì的坦然，他的视线偶尔触及四害的时候明显带了些若有所思，而四害对此的反应各不相同。金毛通常会以异常凶狠实则sè厉内荏的瞪视回敬，贼鱼则一反常态地撇开鱼不谈大肆赞扬沐绝尘的兔子汤手艺愈发jīng进，黑草的表现并没有前两位那么过激，只是更让沐绝尘这当爹的瞧得心惊肉跳的是――这位一袭黑袍名字里有个黑字发起火来几乎不亚于死神降临的世外高人在极少数的情况下会用一种类似判死刑的眼神照耀着自家儿子那张毫无所觉的侧脸，最后那似乎是事件核心的老云头直接装作没看到似的端起汤碗连着骨头一同往喉咙里灌。 看起来即便以四害那早不知被谁捡去丢锅里炖汤的良知也觉得让老云头这种疯老头子收徒这事怎么想也太误人子弟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连沐绝尘都不禁怀疑四害这三年来究竟对自家儿子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竟然一个个心虚成这样，为此他私下曾不止一次地询问他那看起来比自己还郁闷的儿子，收获甚微。 唯独斟千语没有任何改变，作为斟家餐桌上老云头外的第二号吃货并以此为荣的她，似乎老早便摈弃了作为一个美女而且是极品美女应有的矜持与自觉，其吃相糟糕的程度有时竟连沐绝尘都不忍直视，甚至不忘伸出一只手将小婴儿正在进食的脑袋强行扭向另一个方向。 见此，小婴儿决定不再逗留，迅速将早餐解决完毕后从椅子上跳下来，留下一句“我吃饱了”，连小白都来不及叫上便急匆匆地跑出门去，留下一干人等面面相觑。 “我说……”斟千语总算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放下勺子，歪起脑袋有些犹豫的问：“言言该不会是恋爱了吧。” “……” 这次就连老云头都没有理会她。 …… 普拉利亚娜拉卡酒馆坐落于深蓝之都的深蓝广场南面，是一座以咖啡sè为主调的两层建筑，整圈整圈涂刷成rǔ白sè的条纹与几乎爬满了屋顶的翠绿藤蔓显得如雕花一般的jīng美。 这座外观跟巧克力蛋糕差不了多少的酒馆目前正由钟爱窄袖的调酒师慕林老爷子跟他的孙女娜拉一同经营着。因为酒馆的名字太长，所以帕斯提的居民一般称其为娜拉卡酒馆。 在这里，斟言遇到了正要出门采购的娜拉。 “真可爱，今天也是来找爷爷的吧。”年轻的姑娘们似乎普遍缺乏对小孩子的免疫力，娜拉乍一看见小婴儿便兴致勃勃地逗弄起后者来。 他点头。 “刚散步回来，正在楼上呢。” 接着点头，他向内走了几步，回头冲娜拉告别似地挥手。 …… “很漂亮吧。”老调酒师正在摆弄几天前从黑草那儿领养来的盆栽。 “什么？”小婴儿凑过去仔细打量了半天，愣是没弄明白这怪模怪样的家伙有哪点值得称赞。 “我是指生命。”老调酒师补充道。 他眨眨眼，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 “又有烦恼了么，孩子。” “……” “说不出口的秘密么？”老调酒师和蔼地问。 “……” “这样啊，”慕林若有所思，“或许一小碟甜酒会对你有帮助。” 闻言，小婴儿开始一个劲地猛摇头。 “开玩笑的，上次是娜拉不好，我已经惩罚过她啦。” “……” “孩子，你不说出来的话，我又怎么能够帮你解答呢？”老调酒师说：“是不是不小心在外面惹麻烦了?” 他怜爱地抚摸着绿意盎然的盆景，“我家娜拉出生的时候也就比它稍微大点，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啊！那时的我可从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是个惹祸jīng，隔三差五地欺负周围邻居家的小孩。” “哈哈，想不到吧。还有啊，这间酒馆原本可是非常漂亮的rǔ白sè，可这丫头十二岁那年没来由地跟我唱反调，一夜之间将墙壁全部涂成了巧克力sè。” “……” 终于，斟言扯了扯嘴角，难看地笑起来。 “终于笑起来了。”老调酒师笑，“可别跟娜拉那丫头说，指不定下次把我这新养的盆栽也给粉刷了呢。” “……” “我梦见被人追杀了。”斟言深吸一口气，仔细地将昨晚的经过全部说与这位睿智的老人，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是可以信赖的，而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 接过慕林端来的茶盏，小婴儿仿佛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般始终低着头。 “茶，可以清心，品茶，可以品心。我以为黑草那家伙经常会唠嗑这些的。” 他没在意对方的反应，沉吟道：“这个梦本来是无所谓寓意的，就看你怎么想了。” “您还记得两个月前的事么？” “怎么可能会忘，不过是错喝了杯甜酒，就突然发了疯似的拽着我的裤子说你不是斟家的孩子。” “我说的是真的！” “我知道。” “……” 老调酒师盯着对面，小婴儿可能自己也不知道，他那晚的神情是多么的愤懑不甘，他隐隐猜到了斟言的身世可能并不寻常。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这孩子虽然发了疯般强调自己不是那对夫妇的孩子，不该属于这里，可当他真正问起来的时候，却反常地闭上了嘴，不久便不省人事地睡了过去。 “你说，昨天追杀我的会不会是‘他’？” “‘他’？”慕林一愣。 斟言指指心口，闷声道：“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 第五十九章 追与逃（2）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人们总会对自己所缺少的东西表现出相当程度的依赖与需求，这一世他恰恰获得了前世最向往的东西，越是喜爱，便越是难以割舍，而到了真正诀别的时候，越是留恋，也便越发的痛苦了。” 许多年后，五灵焕玥如此解释了这段曾郁结在小婴儿心中许久未能释怀的往事。 …… 老调酒师有点想笑，可在在看到对方的表情后发觉这对他而言并非一个肤浅的笑话。 而是一副沉重的镣铐，以良知为名的谴责。 “你说过，在梦中你并没有回头看过追杀你的人是谁吧。” 见他摇头，老调酒师接着说：“所以不能肯定是他，对吧。” “我想不到其它的可能。” “你刚才告诉我一个很重要的细节，周围一直很寂静，表明追你的人可能离你很远，可你依旧想要逃跑，想要杀戮，甚至强烈地希望有人能追上来。”他顿了顿，“事实上在梦中你永远都不会被追上，但奇怪的是，你既没有看到追杀你的人也没想去看，只是一味逃跑而已。换言之，你只是想逃跑，你要的只是这样一个状态，因为不想就这么停留下去。” 斟言动了动嘴，说不出话来。 “你在潜意识里其实是个危机感特别强的人，另一方面，你可能亦是不满于现在过分平静的生活，梦中的你比现实的你强大太多，渴望着鲜血，zì yóu自在无所顾虑，这都是和现实的你完全相反的投影。换言之，你可能正在迫切地渴求着这些。” “你要的是逃跑的感觉，你被人追杀或许只是一种借口，为你的逃跑获得理由。醒来的你觉得，这是你身体原本宿主的怨恨，可在梦中，却完全没有这种想法。同时，被人追杀也可以是一种强烈的刺激，你或许正渴望这种刺激，为你的平淡无奇的生活添些sè彩。” “怎么会！”斟言不可置信般吼了起来。 老调酒师一把扶住他的肩膀，“孩子，相信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虽然不知道原因，你的人格正被一种可怕的东西监视着，任何一个不经意的松懈都有可能被这种东西乘虚而入改写你的意识！” “关于这个梦的解释，或许你是对的，果真如此的话，事情也没那么糟糕，如若不是……”慕林深吸一口气，“我即将说的话你得保证一句都不能忘掉。” 沉默点头。 “首先，你必须尽最大的努力保证人格不被侵蚀，为此我建议你尽可能多地接触与之相反的东西。” “相反？” “泛指一切正面的、积极的、纯粹的事物。” “……”斟言愕然了。 “其次，最好不要接触战斗，若实在迫不得已，也尽可能不要见血。”老调酒师思量了片刻，“自保之术倒是可以讨教老云……不，黑草他们三个即可，毕竟幻术的战斗在某种意义上是最为温和的。” “……” “最后，”慕林伸出一根食指，“如果你能够达成这件事，那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小婴儿吞了口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慕林微带遗憾地轻声道：“永远都不要离开帕斯提。” 斟言刚想点头，却不知怎的身体就那么定格在原地，喉咙里仿佛梗着什么难言的东西。更让他惊讶的是这股深刻到骨子里也熟悉到骨子里的抵抗情绪，最后他只有苦笑，“这也算是被修改过的情绪吧。” …… 远远望着那孩子的背影，老调酒师取出一只酒盏，乘上少许无sè的液体，液面在激荡了片刻后很快便归为湖水般的平静。与一般的清水无异。也难怪会让娜拉那粗心的丫头当成凉水送给客人了。也真是惊人呐，即使在那样疯狂的状态，也能拼命保持着仅存的理智，彻底守住的最致命的秘密。 到底是什么呢？ 那孩子可能不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够相信他，还有一个原因：这杯他亲手调配的酒，有一个贴切的名字，叫做“追溯”。 心念及此，慕林执杯，对远方遥遥一敬。 第一口，那是他年少的时候，认为师父手上不断变换飞舞的彩虹似的流光就是世上最炫目的sè彩。 第二口，他调制的美酒震惊了所有的宾客，包括他一直默默爱慕的美丽女孩。 第三口，那是什么，他仿佛接触了一切的核心，可之后，却被谁残忍地，断然地狠狠推开。 …… 慕林慢慢将剩下的酒喝光，终于陷入了浅浅的恍惚中。清晨的阳光经过树叶的散shè，终于有一部分映在老调酒师微酣的脸上，只见他半阖着眼，好像随时都会睡去。 娜拉那丫头差不多该会来了，看到他这副散漫的样子估计又会抱怨了吧。 呵呵。 可得把盆栽藏好才行。 不愧是他亲自调配的酒，连自己这活成jīng的老头子都或多或少被影响了。 ……对了，那一天，原本点这杯“追溯”，却无声无息消失不见的客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这一切的一切，真的只是偶然么？ …… 不知游荡了多久，小婴儿停在城主府外一侧。他缓缓将颈上拴着的钥匙摘下，钉入墙壁上一处不易察觉的缝隙中，不论怎么看这都像是因为年久失修而产生的裂痕，却在那小小的算不上jīng巧的钥匙插上后…… “嘣”的一声，钥匙弹簧似的弹了出来，被小婴儿接在手里。 周围的空气被一道道无形的能量冲击得震荡不已，如同燃烧的篝火上空扰乱视线的热气。随着模糊的加剧，已经渐渐看不清空间内的动静了。当一切重归平静时，他原本站立的那一小块地表已经空无一人，就像从未有人存在过一般。 然后是一段古朴的回廊。 “终于来了。”长廊的尽头，坐于长桌一侧捧着本诗集的人抬起头，冲他笑道。 由于背着光的缘故，斟言费了点工夫才认出这人正是帕斯提的现任城主，希拉。 两人此刻正处于一片十分广阔的圆形空间，足有三层楼高的大量书架围绕着那条古朴的长桌一圈一圈地放shè开去，形成了一副众星拱月的布局。 “欢迎来到帕斯提地下藏品库。”希拉说。 “这里的东西可都是被当成房产税从上头住着的那些老变态手里搜刮过来的喔。” “该怎么说呢，既然被叫做隐士之都，没有这些积累的话无论如何都不够看不是。” 有那么一瞬间，小婴儿有种城主大人正在为自己以及历代城主的疯狂敛财政策进行辩护的错觉。 听了他的要求，希拉犯难似的支起头，“老实说，你想表达的那种东西在这里也属于稀缺货，给我点时间想想吧。” “说起来，你对这里就一点都不好奇么?” “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地下藏书库，其实这是个表象。”他首先指着12点方向，“例如那座刻着帕斯提雕花的dú lì式书架，你将从下往上数第三行左起第二十六本褐皮书抽出来打开第三百五十五页对折再反过来放回去，然后进入开启的通道经过三个向右的十字路口就能找到帕斯提四害扣押……不，寄放在这儿的部分身家。” 小婴儿刻意不去想象眼前这人一直以来对四害抱持着多么深沉的怨念。 “再比如，你身后第三行红棕sè积层书架最底层右起第五十二本白皮小说——《崩坏的世界》，如果你一不小心将它的第一页撕下来”城主压低了声音，“整个地下藏品库就会‘嘣’的一声彻底扭曲崩溃掉。” 还真的有这种名字的小说……小婴儿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那我该怎么逃出去？” 城主大人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摸了摸他的头，“你有决定这座书库存亡的权限，可毕竟还是得做好为它陪葬的觉悟不是。” “……” “啊哈哈哈开玩笑的，这藏品库可不会那么轻易崩溃，被破坏的只有藏书库而已，同时藏书库的崩塌也会堵住通往各个藏品室的入口，也算是种保护措施啦。” 小婴儿刚想松一口气，却突然暴躁起来，“我是问到时候该怎么逃出去！” 他悻悻地吸了口气，稍微迟钝点就被狡猾的城主给彻底敷衍过去了。 希拉城主的笑声倏然止住，他抓了抓脑袋，不负责任地丢下一句：“还是听天由命吧。” 小婴儿默默地将那本书记好，发誓有生之年再不靠近它的十米之内。 两人闲谈了一阵，希拉站起身来，“我突然想到一个很符合你的描述的东西。” 他看到希拉依照先前的说法进入了所谓“寄放”了四害部分身家的藏品室，回来时手里牵了本有些残破的线装书。斟言只当是大有来头的残卷孤本之类，谁知接过来一看——《晨星帝国民间童话选集》。 他还没来得及吃惊，就听希拉忍着笑说：“讲了半天，不就是要看这种东西嘛，绕了那么大的圈子，我都被你弄糊涂了。” 斟言脑海中回荡着大清早老调酒师的提议。 “首先，你必须尽最大的努力保证人格不被侵蚀，为此我建议你尽可能多地接触与暗示相反的东西。” “相反？” “泛指一切正面的、积极的、纯粹的事物。” 这个……好像很正确又好像不正确，好像很符合又好像不符合。小婴儿摇头，算了，先凑合着看了，不过究竟是怎么回事，盯着城主大人满含善意的脸，突然有种很强烈的被愚弄的感觉。 他突然瞥到了书本右下角。 一个工整的“烨”字勾起了他些许记忆。 “哦，这个是老金毛不小心丢给我的，之后又拉不下脸皮来要。你看完了帮我还给他，就说是兔子窝里捡的。” “……” “呃，要走了么。我长话短说好了。” “这个地下藏品库的主人除了你我之外，还另有几人，也只有他们才对这儿所有的密道了如指掌。当然，你平时闲着没事也可以来这儿探索探索，就像今天的我一样——放心，除了那本之外几乎没什么危险的东西了。” 小婴儿站定，委婉地用斜眼瞧他。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希拉忽然露出了有史以来最严肃的表情，“绝对，绝对不要让老云头跟来这里！” “不管你跟他多熟，也不管他是否知道这个藏品库，更不要理会他提出的种种好处，千万不要带他来这里，明白了么？喂……等等，你给我站住，我还没说完呢，绝对不要让他进来啊——不然，不然我就哭给你看！” …… 第六十章 冷战与热战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斟言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照了。令他感到惊奇的是，平rì里极有风度只蹭早饭的帕斯提四害今天竟然一举突破硬是赖到了晚饭之时。 就连自己的父母也少见地板着脸僵硬地坐在原地，斟言也不由得绷着身子爬上自己的位置，没有闻到熟悉的晚饭香味，就连一贯准时造反的肚子都像是怀疑了自己的生物钟般暂时止住了声势。 七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坐着，其中有六人参与了互瞪，老云头首当其冲地成为夫妇两的共同目标，黑草依旧是那么平静，平静得有些道貌岸然，即使如此依旧被斟千语分出那么一小股目光强行拉入了战局，贼鱼和金毛不知是出于怜香惜玉还是考虑到势力均衡因而自觉地加入沐绝尘那一方。奇怪的是，两个年轻人在与四个老头子的对视中竟然丝毫不落下风。小婴儿在原地坐立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谁的肚子终于受不了地带头高呼一声，此起彼伏的呼应声让人深刻地认识到身体其实比本人诚实得多。 “够了！”老云头受不了地拍着桌子蹦起来，“斟丫头快去做饭，饿的老子受不了了！” “凭什么，凭什么啊！”斟千语忍无可忍地同样立起身，扶着饥肠辘辘的肚皮骂道，“陪你们干瞪了一整天为啥老娘还得负责做你们的晚饭啊！” 妈妈，每天做饭的其实不是你……小婴儿低下头。 黑草仍然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呆滞，大概是饿丢了魂，小婴儿大着胆子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好半天才看见他的眼珠动了动。 暴躁的金毛这回发作得晚了一步，只见他双手撑着桌子仿佛使尽了浑身的气力才勉强站起身，却在最后一刻两腿发软地倒坐回去。嘴里即将破口而出的怒吼也变成了低声的喃喃。 小婴儿都不忍再看他第二眼。 贼鱼是四害中最正常的一个，饶是如此他依旧显得格外吃力：“斟丫头……不，沐先生，已经……饿得不行了，有什么事等晚饭后再说……行么？不是鱼…也可以的…”看起来说完这番话已经榨干了这鱼痴所有的生命力，贼鱼话音刚落便断气了一般昏死在饭桌上。 沐绝尘长叹一声，走出门去。 “尘子等等……别丢下我……”斟千语“砰”地一声倒了下来。 “我去娜拉卡定外卖。” 小婴儿无力地瘫在椅子上，直感到生活在喜剧中实在是件悲剧的事。 …… 时间倒退至今天早晨。 斟千语在提出了一个十分没有意义的设想后忽然满含期待地望着黑草。 黑草平静地将视线转过来，然后，点了点头。 斟千语欢呼一声，“今晚就跟言言说。” 沐绝尘也是笑，笑得有些无奈。 黑草轻笑，“这孩子资质上乘，已经被‘它’认可。” 话音落下后斟千语突然就愣了，黑草瞧着她的表情也跟着愣了。直到金毛不耐烦地咳了一声才反应过来。 “这个……”斟千语一反常态地将要说的话在脑中斟酌了半响才吞吞吐吐地表达出来，“黑先生…您是答应……收徒了？” 可怜的黑草还没从刚才的怔愣中缓过劲来便被强行拖入了第二波怔愣中。 眼角瞥见了一旁打了鸡血般躁动起来的老云头，黑草迅速恢复过来并有些急切地解释着：“不，不是，答应收徒的是老云。我负责的是潜力评估……” 黑草正想郑重地将老友种种不被人觉察的优点说与两夫妇，让他们放心地将自己的儿子托付给他，但乍一瞥见两夫妇看着老云头仿佛见了鬼似的目光，明智的黑草遗憾地选择了放弃。 “黑草，他们两个竟然敢蔑视我！”老云头悲愤地大吼道。 “我就是蔑视你怎么样！”斟千语叉着腰站起来，眼中满是鄙夷，“你知道你的存在让隐士之都在七大帝国成为笑柄了么？” “怎么可能！”老云头气势汹汹地反驳道，丝毫不被斟千语笑柄之类的嘲讽影响，“要不是我，帕斯提哪来那么多兔子！” 斟千语额上的青筋一跳一跳：“你除了捉兔子之外根本没长处了好么！够了，帕斯提既然已经有了那么多兔子，您老可以功成身退回去种你的萝卜地了!” “你，你你......利用完了就想也不想地扔掉么！”云老头更加悲愤。 两个人喘着粗气争执不下，虽然看起来战况激烈，可惜一开始就偏离了主题。 于是黑草抛开他俩冲着看起来还算冷静的沐绝尘接着解释。 “黑先生，”沐绝尘叹息“我知道你们四人定然有着显赫的过去，按理来说，你们中任一人肯做我儿子的师父都是件让人惊喜的事……”他话锋一转，“可云先生早年时应该不似现在这般……” “您敢肯定云先生收徒后不会把我唯一的儿子教育成他如今这样？” 古板的黑草不敢肯定，所以他再次遗憾地放弃了说辞。 “老云头要不是因为我们，也不会变成这种活脱脱的疯老头子。”金毛激动起来。 “很遗憾，我们的儿子并没有为你们的过失赎罪的义务。” 被故意曲解意思的金毛刚想说什么，正和斟千语吵得起劲的老云头猛地回头怒吼：“谁疯了，你说谁啊！” 贼鱼突然道：“沐先生，我们明白你的心情。这几个月以来我们四人每rì造访，你大概也能够察觉到我们的目的。” 沐绝尘严肃起来，示意他说下去。 “你的孩子非常特别，不仅仅是修炼幻术的天赋……可以说，他各方面的资质都十分适合成为一个幻术师。” 贼鱼指了指自己，以及另三人，“我们之中，最适合做他师父的是老云头，这与我们是否亏欠老云头是没有关系的。” “幻术师选择徒弟，最先考虑的应是两人是否合适。” “沐先生你也是幻术师，应该明白幻术修炼引导对每一个人至关重要，”贼鱼将两手摊开，伸出其中一只手，“其中，灵力修炼是幻术师能力提升的基础，而更重要的”他将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心境的引导。” “只有两个在某种程度上极为相似的个体之间进行这种引导才能获得最大的收效。” 沐绝尘点头：“这些我明白，而你的意思是，我的儿子……”说到这，他一字一顿道：“与云先生是最相似的？” 刻意忽略掉沐绝尘难看的表情，贼鱼更加严肃地点头，“至少在我们四个人之中。” 沐绝尘没有再说话，他抱起手臂盯着贼鱼看了良久，而贼鱼为表现自己的认真，也平静地以相同的眼神回敬对方。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的时候，另一对活宝的热战也已进行到白垩化阶段。 “老云头我告诉你，以后别再来纠缠我儿子，要知道白痴可是会被传染的！” “岁（谁）白痴了，我甚么时候纠缠了！”极怒之下的老云头连叫骂都走了音，“屁大点的孩子，又不是甚么美女甚么兔子，我纠缠他作甚么？萝卜白菜都比他可爱多了！” “你，你竟然说我家言言不可爱！”斟千语的火气再次拔高一丈，“老变态，你这辈子就跟着你窝里的那群母兔子们厮守终身好了，还来找我家儿子做甚么！” “我我，我，当然是窝里人手不够缺一个打杂的才冒险来你家招工来着，你家那小破孩虽然白痴了点，但至少饭量不大不是，召回去干一天也没兔子吃得多不是么！” 斟千语脸都气青了,“你做梦！你妄想！老BT，更年期提前发作，yù求不满……”她刚想接着骂下去，只听沐绝尘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这才含愤将接下来更加不堪入耳的话吞回肚里去。 没注意到其它三害一副“大事不好”的眼神的老云头更加肆无忌惮地变本加厉，“骂啊，你接着骂啊。”他做了个极其难看的鬼脸：“当我的徒弟那是多少人做梦都求不来的事，这样吧，你给我做一满桌兔肉料理然后哭着跟我说‘云爷爷我错了！’我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你并且收你家儿子为徒，怎么样，很划算吧……额，你干嘛打我！” 金毛将裸露的胳膊收回袖子里，丝毫不客气地丢下一句：“手滑了。” 他本以为云老头会一如往常地迁怒于他并且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应对准备，可谁知，老云头只是摸了摸脑袋沉默地坐下来，一副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好啦，”沉默之后的云老头摊了摊手，对夫妇两无奈地说：“你们不满我哪一点都说出来，我改还不行么。” 不仅是夫妇两惊异地对视一眼，连其余三害都不敢置信互相交换了眼神。看起来老云头对收徒一事看得极重，即使往常总嚷嚷着不在乎，太麻烦，但私下里却也在暗暗努力着。 大感欣慰的黑草不经意地瞥见了老云头沉默中微微抽动的嘴角，这一眼看得他眼皮直跳，心里登时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过前提是，”老云头“噔”地直起身子，“你们一定要同意那小鬼来我家无偿帮工一辈子！” “…………” “………………” …… “妈的，活了大半辈子才知道，原来吃东西本身就是件幸福的事。”金毛放下盘子，满足地叹息着。 贼鱼边灌汤边不忘附和着点头。 黑草略带矜持地加快了进食速度。 云老头举起饭碗：“再来一……” “闭嘴，你的份已经没了！”斟千语打断道。 小婴儿看了看他的父亲。 沐绝尘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大块青椒放入老云头耷拉下来的碗中。 …… 深夜，夫妇两开始低声讨论帕斯提四害今rì的提议。 “能与黑草先生比肩的想必不会是什么泛泛之辈。” “我知道啦，可是你不觉得老云头很不靠谱么。” “这我也知道，所以才犹豫不绝。” “呜呜，如果让老云头成了师父，那言言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啊。” “咳，不知道。” …… 小婴儿睡不着，想起今早的事，难言的悸动就是挥之不去。于是他隔着摇篮的缝隙偷偷地观察着两夫妻低声讨论的背影。搭着洁白毛毯的两人就像是与窗外清澈如水的月光融为了一体，散发着神秘而又圣洁的气息。 静谧的。 深邃的。 渲染着触动着心灵的。 同时又温柔的腐蚀着整个身体的。 毒药。 他默默地凝望着，良久，竟怔怔流下泪来。 第六十一章 云老头的第一课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如果，他可以做出选择。 …… “徒儿啊，作为一个幻术师是不能逢人便坦明自己的底细的。” 老云头走在前面侃侃而谈。 “特别是初期的幻术师，与其说是不擅长战斗，倒不如说根本就不能进行战斗。” “是的，不能以幻术师的身份进行战斗，因为欺骗的效果太过显而易见了。” “真如幻境里任何一个声名显赫的实力者都有可能是隐藏极深、修为超绝的幻术师。幻术师作为一个极其稀有的隐藏职业，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天大的秘密，为了隐藏秘密不惜杀人灭口。当然也有极少数奇葩自信得没边了干脆公开幻术师的身份…唔，不过到了他们那个级别公不公开也就无所谓了。” “幻术师想要变得更强，除了靠自身修炼以及师父的引导外，还得获得幻术师协会的帮助，那儿有超过七大帝国皇室收藏总和的幻术理论著作，修习设施以及专司规定幻术师权利义务的审判机构。” “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好了徒儿，关于幻术师的说明就是这些，有什么问题趁着为师心情还算不错快点提出来。”自顾自走在前面昂首挺胸一副为人师表的老头儿，是如何从这段没有任何系统xìng可言的幻术师介绍中体验到身为名师的快感这一点，小婴儿已经无暇顾及了。他正忙着从身旁小白戏谑的眼神中思忖着究竟该如何发问，并将问题限制在几位数以内，才能在不伤老头子自尊的情况下好好做完开学第一天的功课。 如今他们已漫无目的地徘徊了一个小时之久，老云头在前，他在后，斟言已记不得他俩是第几次路过自家门前了，而他卧室窗前放置的鱼缸里，一尾蓝sè的流光在他每路过一次便倏地一跃，问好似的扯出一道形状优美的素练，将水珠迸落满地。 于是他突然想起了贼鱼。 “要怎么分辨幻术与现实呢？” “这个，”老云头自然没有料到这小子一上来竟然问出一个如此刁钻的学术xìng问题。 “在你开始学习施展幻术之前，这种问题即便说了你也不会理解的，换一个！” “幻术该怎么施展呢？” “哈？在你不知道幻术施展原理的情况下究竟想让为师怎么跟你解释来着！” 小婴儿抹了把额汗，再接再厉。 “幻术施展的原理是什么呢？” “先撇开这个不谈，小子你知道什么叫幻术么。” “是可以将人变成兔子的魔法……” 小婴儿随口说完后便感到大事不妙。 云老头却煞有介事地点头欣慰道：“这是它的用途之一。幻化的确是幻术师能力的一种，不过你的回答并不完全正确。” “总体来说，幻术分为两类--幻觉与幻化，通过一种名为灵力的能量来达到控制效果。这样一来，不少人会误以为魔法与幻术系出同源，这是个天大的误解！” 老头子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小婴儿： “魔法与武技动辄声势浩大毁天灭地，说到底不过是从外部将**毁灭，使灵魂失去躯壳从而自然消亡。但幻术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修炼成熟的幻术的施展是直接作用于jīng神层面的，以欺骗灵魂为手段使其强行脱离躯壳而自行毁灭。虽然结果都是一样，幻术的牺牲者却完好的保留了身体，达成了不见血的伪杀人。” “看起来却像是活着一样么？” “对，但对于没有灵魂的躯壳，等待它的也只有自然死亡这一途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幻术可以直接作用于灵魂呢？” “这是它的特质，就跟魔法武技直接作用于**是一个道理。” “不过，若以是否能做到透过身体直接动摇灵魂来区分幻术师的话，那么现今大部分被称为幻术师的家伙们其实还不够格呢。” “……” “还有什么要问的么，没有的话咱们现在折回去见你的父母。” “呃……” “好，出发。”老云头一马当先。 若然，他的选择是…… …… 被擦得雪亮的长桌上，沐绝尘一家与帕斯提四害相对而坐，面前少见地摆上了待客用的清茶。 沐绝尘见斟言准备好了，轻咳了一声 “第一个问题：幻术是什么？” 小婴儿昂起头，充满自信地道：“是可以将人变成兔子的魔法。” 夫妻两还来不及郁闷，云老头倏地弹起来：“刚才不是教过你了么，怎么又是这个答案？！” 小婴儿歪着头瞧他，一脸无辜。 斟千语怀疑地瞪了一眼老云头，宠溺地轻声安慰着自家儿子。 沐绝尘面无表情地接着道：“第二个问题：幻术与魔法的本质区别是？” 小婴儿低头想了想，高高的举起右手：“幻术可以用来偷邻居家的兔子，而魔法不行！” 沐绝尘看向了云老头，后者正要发作，被黑草跟贼鱼一起拦下。 “第三个问题：身为一个能力低微幻术师，为了使幻术在战斗时发挥最大的效果，我们首先需要做到的是？” “练习偷兔子！”忘乎所以的小婴儿这次连想都不想便直接回答道。 “…………” “是隐瞒身份啊笨蛋！” “我讲了一个早晨的课你都听到哪个帝国去了？！”被狠狠背叛的云老头子再也按捺不住冲动质问着小婴儿。 小婴儿眨眨眼，疑惑地看他。 云老头还想说什么，却猛地愣住了。 老头子突然有了一种错觉，眼前的小不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施展出了一种幻术。 一种简直可以诠释幻术本源的。 欺骗。 他无法看破这种幻术，因为他始终无法分辨被欺骗的究竟是自己还是周围的人。 幻术的本质就是欺骗，而眼前这孩子深谙此术。 从第一次见到他起，云老头便深深认定他将是个优秀的幻术师，因为他懂得如何欺骗。 这是个为了保护自己可以不惜一切手段的人。 所以他能够比其他人更加容易且没有顾虑的使用幻术。 何况他的父母均是世间甚少有人能够与之比肩的正统幻术师，在这样的耳濡目染下无论如何都不会差到哪儿去。 可是这孩子却拒绝成为幻术师。 真是个荒谬到死的笑话。 斟言继续维持着懵懂无知的无辜表情，心里却麻木到空白，甚至带点残忍的庆幸。 当个小婴儿真是幸福，没错。 小婴儿是最自私任xìng的，他只会对喜欢的事物露出微笑喜悦，而他所讨厌排斥的，无论谁都勉强不来。因为根本就无法沟通，他不会理解你所说的，可是他却不吝于表达自己的喜恶，他会对不理解的事物产生好奇，也会干脆以哇哇大哭来逃避现实。斟言已经想好，如果老云头再这么质问下去，他会直接一头栽进斟千语怀里然后开始做戏撒娇。 “云老头，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沐绝尘做着委婉的判言。 一切都是那么顺利。 “这个……”老头子犯难地比划着，“让我跟这小子说两句悄悄话成么？” 夫妇两对视一眼：“好的，不过现在告诉他答案是没有用的。” 于是老云头右手卷铺盖似的卷起斟言停在了屋外。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幻术，可以自保。” “我知道。” 他接着说，“但幻术是力量，我不需要力量。” 老云头将小婴儿放回地面。 “如果有一天你的父母被人杀掉了，而你却无能为力，怎么办？” “他们也束手无策的人我怎么可能对付得了。” “呵呵……”云老头咧嘴笑起来，斟言没见过他这样的笑法，一时间略感疑惑。 “这样吧，你当我弟子，我不教你幻术。” “教我什么。” “任何你想知道的。”云老头淡淡道。 “甚至，可以让你不必再靠着一味欺骗而苟活。” 小婴儿浑身一震。 “通晓模仿与‘欺骗’的幻术师比谁都要更加了解这个世界的一切，因为了解，所以即使不靠着欺骗，也能够悠然自得地活下去，你不用背负任何东西，尽情做你想做的事便可……” …… 老云头亲自将小婴儿放回座位上。 沐绝尘也不多言，直接便进行下一问。 “第四题：虽然同是等级制，但幻术师的等级上限却与绝大多数职业都不相同，应该是多少呢？” 关于这个问题一向粗心大意的老云头一个上午连提都不曾提过，可是…… “理论上有共一百二十级，分为十二个层次。” “对” “第五题：若幻术师在野外遭遇近战类职业攻击，首先应该……” “拉开距离并伪装成攻击型法师。” “……正确。” 沐绝尘夫妇一齐看向了老云头。 “这小子刚跟我赌气呢，没事没事。” “咳，第六题：一般情况下幻术师该如何区分现实与幻术？” “……” 小婴儿求助似的望向云老头，老头子终于想起来不久前自己因为嫌解释起来太麻烦所以直接给略了过去。 在云老头怔愣的空当，沐绝尘温和地说：“这个问题可难可易，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辨别方式。而一旦识破对方的幻术，那么该幻术师在战斗中便处于压倒xìng的不利地位，对于战局的扭转极为有利。” “我听说你曾经识破过鱼先生的幻术，因此这个问题随意回答就好。” “本来就是准备让他识破的。”贼鱼嘀咕了句。 对小婴儿来说，沐绝尘是一个温和中不失威严的父亲，平时并不多话，却很好地抑制了斟千语的脱线程度。 “直觉而已。”他支吾了片刻，这样说着。 贼鱼的幻术世界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靠人为想象建立起来，可以说那片湖，那叶舟，每一寸每一毫都是贼鱼脑海中的想象在现实的投影。 身处在这样的世界，斟言唯一的感觉就是逼真，逼真到不可思议，逼真到让他甚至怀疑现实的真实xìng。之所以是逼真，那是因为在这种恍若真实的空间中依然有那么一丝违和感，很淡很淡，甚至很难引起他的注意。 现实不可能是假的，所以那个世界一定是假的。 话是这么说，但让他彻底认定梦中的那个世界并非现实的证据倒不是这种毫无依据的真假判断。 不，他的判断比之更加毫无依据，荒谬到即使现在想起来也是莫名其妙。 就跟一个jīng神病人认定现实不是现实而是幻觉一样的无可救药，真的是无可救药。 努力让一个jīng神病人相信现实世界是真实的莫过于非常愚蠢的行为。就跟按下了电视机遥控却要求空调启动一样，患者是不可能有将现实与真实连接起来的回路。 他当时就那么无可救药地认为眼前的、他能够完全感知的世界全是假象，跟jīng神病患者一样的顽固不化。 这种感觉说是直觉倒有些牵强，因为比起直觉要强烈百倍千倍，可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他不能确定这种感觉的出处。 “和直觉有点像。” “有点像么？” 沐绝尘若有所思地瞧着小婴儿： “像是直觉，却又觉得不是直觉么……” 他想了一阵子，不禁笑出声来。 斟言正踌躇着自己答案的准确xìng，冷不防被一直大手亲昵盖住头顶，墨sè的头发被揉得一团乱。 “云先生，”沐绝尘开口，却是对着老云头，“以后就麻烦你照顾言儿了。” “看起来我家儿子很喜欢你呐。” 斟言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笑得如此开怀，虽然他对自己很喜欢云老头这个说法十分不以为然。 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其实小婴儿脑海中一直有个很清晰却不敢说出来的想法，因为实在太羞于启齿了，而且如果被沐绝尘知道就会变得非常棘手，甚至会牵连上云老头――等等，这不是件好事么。 自家老爹在不发火的前提下其实很有做小白脸的潜质的。 这句话如果说出来，可怜的老云头会不会被迁怒的沐绝尘边大吼着“叫你教坏我家儿子！”边满城追杀呢。 谁知道呢。 选择已经做出。 再没有理由去后悔了。 第六十二章 幸灾乐祸的帕斯提众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 “这样啊，你成了老云头的弟子啦。”希拉将刻意将尾音拖得老长。 小婴儿羞愧地低下头。 “那可真是恭喜你了！”城主忽然激动起来：“老云头可是咱们帕斯提的一大活宝啊，跟城市标志物一个等级，和七彩兔子一个稀有度，与叶云都苍穹之殿上空悬浮着的女神投影一样高不可攀，像老云头获得帕斯提兔肉料理大赛冠军一样的遥不可及，就如同万兽之都洛伦上的红月劫突然转移到咱帕斯提一样的莫名其妙！” “……” “咳，最后一句省略，别误会，我只是在单纯地对你表示祝福而已。” “……” “祝福你。” “……” “哇哈哈哈哈~~咦嘻嘻嘻嘻~~呜呜呜呵呵~~~” “你怎么……”小婴儿诧异地瞪着笑到一半突然大哭不已的城主大人。 “我只是单纯地高兴而已啊哈哈哈…高兴个头啊！你怎么认了那种疯老头当师父哎嘿嘿嘿，你家爹娘知道么，你家爹娘都不反对么，身为帕斯提地下藏书库主人的你让帕斯提额呵呵呵彻底蒙羞了懂么，哇哈哈哈虽然我不知道帕斯提还有没有能丢的脸呜呜……” 斟言发誓他一辈子也不要学会这种边哭边笑的说话方式。 待城主大人平静下来了，他轻声叹了口气，“刚才真是失态了，请见谅。” “希拉先生，我理解你的感受。”只是没能想到老云头惹麻烦的能力已经快让可怜的城主大人jīng神分裂就是了。 “今天是来还这本书的。” “不用这么拘谨，你也是这儿的所有者，耶？”希拉接过书看了看：“《一千零一夜童话集》？上次你来问我幻术有关的资料，最后却借走了这本书么，该说不愧是婴儿的爱好么。” “童话故事对我来说是必须品。” “是么，我家女儿小时候每晚睡觉前也非得缠着她母亲讲一个童话故事才肯去睡呢，看来你两有共同话题了。” “不是那个意思。不说这个了，这本书应该没什么机关吧。” “不会，伊诺莉小时候曾经翻过不下百遍，也没见出什么差错。” “那好。” 说起来小婴儿有时闲着无聊会跑来藏书馆淘书看，虽说只是淘书，偌大的藏书库却总能带给他无数的“惊喜”，而且无一相同个个都丰富多彩足够他“欣慰”上老半天。例如一本名为《恶作剧入门篇》且有着两倍英汉词典体积的硬壳古书，斟言好奇将它翻开一看，硕大的鬼脸在数十圈弹簧的作用下一瞬间以惊人的速度迎头撞上，将他已经压上喉咙蓄势待发的尖叫给整个打包原路咽了回去。 好吧。他还是明白理论来源于实践这个道理的。而且在某种意义上这种方式比理论更为有效也说不定。甚至那两倍于词典的体积都设计得如此高明，这一撞简直有种将厚重的理论直接打进脑海的错觉……忘乎所以的受害者终于捂着脸蹲了下去，感叹着作者的才智。 “我听说你们约好不教授幻术，那他每天都教你什么啊？” “这个，大概是郊游吧。” “郊游？” “就是在帕斯提四处走走，偶尔去周边的森林里逛逛。” “这就是所谓的了解世界么。” “是这样没错，”小婴儿沉吟：“我们走得很慢，往往会停下来观察某样东西很长一段时间。” “嗯……对了，你手上的刀口是怎么回事？” “学做饭不小心划到的。” “什么啊，你家家教里难道有男人做饭的传统么，你爹是你也是。” “你怎么知道――”小婴儿震惊了。 “全帕斯提都知道。” “这样啊，”他无可奈何地解释说：“师父他不擅长做饭啦，每次他掌勺我都会闹肚子。” “不用管他自己回家不就得了。”希拉不信。 “话是这么说没错”小婴儿苦恼地叹气，“可总觉得没法丢下他不管。” “啥，心软了？你是小姑娘么，老云头这些年活蹦乱跳的比谁都得瑟，他像是那种缺顿饭就跟炒熟的青菜似的蔫巴的人么。他给帕斯提惹得祸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算得清楚的了，再怎么说也太过妇人之仁了，这可跟你们沐家的传统半点不像。” 城主大人不顾形象地探着身子凑到小婴儿边上左看右看，啧啧称奇。 “不是…"小婴儿不好意思地一个劲摇手，“因为讲课的时候师父一直念叨着‘好久没喝老慕林酿的极品紫晶绒啦’、‘城主府这个月从黛弥尔采购来的物资还没来得及打开看看’还有‘说起来希拉小子她老婆的手制亲亲小米兔子包也挺让人放不下呢’之类的，我担心他出去惹乱子会跟以前一样被狠揍，他毕竟是我师父所以……” “我代表城主府感谢你！” “呃。” “我代表帕斯提全体住民感谢你！” “……” “我代表整个帕斯提感谢你！” “最重要的是我代表我们全家感谢你！” “……” 城主激动得一把抓住小婴儿的手一叠声地道谢。 “所以帕斯提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他还是头一次听说自己竟然能跟帕斯提的未来扯上关系。 …… 同一时间，生意虽然一向不坏但也从来没好到哪儿去的斟家诊所此时却挤满了帕斯提各路居民。人们洋溢着欢天喜地的气息，提上大包小包的礼物纷纷从各地汇聚涌入面积本就不算宽敞的小诊所。 “怎么回事，这两天客人这么多。” 斟千语笑眯眯地迎接着络绎不绝的来客，回头小声冲沐绝尘道。 “……”沐绝尘在百忙之中瞥了她一眼，难得没带上什么好脸sè。 正待他想说什么，身边坐着的人群中有一人靠了过来：“沐先生听我说，自从我去年在你们家接受过康复治疗，我的老寒腿从此再也没发作过！” 沐绝尘瞪着来人，“没这回事。” 此人一愣，又有一人挤进来，沐绝尘认出了他是佩格，脸sè稍稍缓和了些。 佩格走上前踌躇了片刻，递上礼盒：“这个，感谢您救了我女儿奥莉薇亚。” “不必，谢礼在一年之前已经送过了。”沐绝尘僵硬道。 “事后想了想，那点东西岂能表达您对我女儿的救命之恩，所以这次也请您一定收下，拜托了！” 沐绝尘又瞪了他好半天才慢慢接过礼盒。 “谢谢，非常感谢！” “沐先生，”这次轮到老慕林了。 “慕老先生，我记得您身体从未抱恙。” “没抱恙就不能来坐坐么？”老调酒师一反常态地豪迈笑道：“今天实在是个喜庆的rì子，老朽特意准备了最新研制的'活乐在心'与小友一同庆祝。” “幸灾乐祸么。” “啊哈哈，小友真会说笑。你不觉得帕斯提城最近十分太平么？” “我不知道。” “怎么会？你看我，看我们，一个个笑得多乐活，来来来，小友我们一同干了这杯。” “老先生您喝醉了么？” “怎么可能，老爷子我这辈子就没醉过，你一后生晚辈不要随意践踏调酒师的自尊！” “娜拉小姐，请扶你祖父回去歇歇。” “好的，给您添麻烦了，沐先生。” “等等，我还没说完呢，唉，娜拉，放开我，我还没跟小友道谢呢。哎~替我谢谢你们家乖儿子自愿成为老云头――嗝，暴力政权下的牺牲品咯，托他的服，我家的酒窖再没给人刮地皮似的嗝~刮没了，唉，那景象就跟过度放牧的草原一样令人心痛啊嗝~乖孙女不要拖着我，我想我还是得再回去感谢一下小友嗝~” “沐先生十分抱歉，我会看住爷爷的！”这是娜拉的声音。 “……” 周围一片死寂。 斟千语彻底僵住。 沐绝尘黑着脸头也不回地进里屋去。 被晾在原地的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只得将谢礼放在原地悻悻离去。 “尘子~~他们欺负人！” “……放手。” “呜呜~~言言好可怜。” “……放手。” “呜呜呜哇~~连你也欺负我！” “…………” 第六十三章 所谓修行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徒儿，过来。”云老头指着地上的一株植物冲小婴儿道。 “这是什么。” “花。” “什么花。” “不知道。” “哼，这你就不懂了吧。”老云头睥睨道。 “......” “秋白，生长于森林的外围地带，与名不同的是，这是一种四季常开的植物，且多开于黎明时分，此花自然向外散发出一股寒气，将露水凝结成细小的白色冰晶附于花瓣上，形成类似霜的表象，在午后便会完全升华。这就是它名字的由来。”老家伙虽然疯了点，可作为幻术师的真才实学多少还是摆在那儿的。 “……” “嗯哼。” “多谢师父。”可惜那声邀功的哼哼便丝毫没有了为人师表的影子。 “好好记住它的颜色，气味和触感，为师日后会考你。” 老云头每次提到为师这个词都会变得分外陶醉，好像正享受着身为人师的飘然之感。 “是，师父。” “不错。”老云头欣慰地摸了把本不存在的胡子。 云老头和小婴儿两人正在一片广阔的森林中缓缓的移动着，这正是小婴儿曾跟希拉提到的“郊游”。 一路上，老云头时而指着地上的一群蚂蚁强调着它们的习性，时而拎东西似的领着斟言的领子一跃上树枝近距离观察巢中的啼叫的雏鸟，两人走走停停，一天下来倒也能逛不少好地方，小婴儿单方面地认为日子过得很是惬意，这是帕斯提众人所始料未及的。 那些善良的居民乍一听说四害之首的老云头有一阵子没有来祸害他们是因为新收了一徒儿之后可谓是受宠若惊且又惊又喜。在他们眼里，老云头这种疯老头子是不可能有人愿意管他当师父的，除非主动倒贴。而斟家那看上去乖巧可爱还是小白他弟弟的小不点为何愿意主动倒贴给老云头当做他暴力统治下的牺牲品呢，那当然是因为斟家一家三口都对帕斯提怀有一种伟大的牺牲精神的。可这话当然不能在斟家那个看起来冷静其实脾气不大好还有点别扭的沐绝尘面前说出来的，所以大伙自己在家里备了礼物以各式各样的理由几乎是硬塞式地塞给了斟家诊所。 当然不是什么幸灾乐祸，绝对不是，只是老慕林这个一向稳重的调酒师那天竟然太过兴奋以致于喝得酩酊大醉地跑过去砸场，就是帕斯提众人始料未及的了。 而对一切完全不知情的老云头仍旧扯着多少有些芥蒂小婴儿努力将足迹撒满整个帕斯提。 午餐不用说的是小婴儿动手，因为老云头对食物是否美味的定义只有是否由兔子构成这唯一的一项，所以老家伙一般会将不知从哪儿变出来的烹调工具跟剁好的兔肉碎片一股脑的扔给小婴儿，让其自行决定菜谱。而考虑到营养搭配，斟言一般会就近采集些果子菜叶之类，搭配着简单的调料完成数道颇具帕斯提特色的家常菜肴。 “徒儿啊，这半个月以来森林外围也逛得差不多了，为师打算从明日起将活动范围全面转向帕斯提城内。” “是的……不，森林深处还没有探索过，师父。”突然想起了希拉城主嘱咐的事。 “可是啊，为师考虑到徒儿年纪太小，万一有个什么闪失……” “徒儿不怕，有师父在！”小婴儿拍胸脯保证。 “就是这股劲！”老云头满足地摸着徒儿的脑袋，感叹着少有的来自晚辈的信赖。 “看到徒弟这么勇敢师父很欣慰，咱们这就去见识帕斯提赫赫有名的厄难尼狮虎……” “~~~~” “徒儿啊，虽然为师明白你兴奋得难以自持的心情，可你一直抱着为师的大腿干甚么，这样就无法前进了耶。” 天真的老云头困惑地发问。 “……哦。” 小婴儿最终还是战栗着扯住了老云头的衣角。 午后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渗透出片片不规则的透明光斑，如雪花般飘散在这对拉扯着前行的师徒二人的衣摆上，这是帕斯提任何一个对老云头抱有成见的人看了都会会心一笑的画面。尽管两个当事人中一个丝毫没有自觉而另一个早已吓得顾不得这些，可谁能肯定多年之后两师徒回忆起如今这一幕时不会和帕斯提众人一样轻笑着称颂这段珍贵的回忆呢？ …… “师父，救我！” 小婴儿趴在细长的枝丫上发着抖。对面那如狮如虎的怪物攻势可谓如火如荼，他小心翼翼地瞅着主干下。好家伙，这魔物的牙齿不知道用什么做的，直径一米五的树干被生生啃去了三分之二。 “哦哦，你等着。”云老头刚要上前一步，凶猛的吼声顿时震得落木萧萧，翻起老云头的短褂，露出有些发福的肚皮。 “厄难尼狮虎，帕斯提独有的凶兽之一，毛色青中泛紫，眼瞳赤红，故有厄难尼之名，传说是上古凶兽梼杌的旁系后裔之一，居于帕斯提森深处，性凶残，奔驰迅捷，以生肉为食，故而时常袭击误入领地的猎物。” “师父！” “徒儿你也看到了，这厮根本就没想让我过去~” “明明是你把我扔在这里的！” “近距离观察厄难尼狮虎幼子本来就是帕斯提品种的幻术师必修的功课~” “胡说！” “只是为师也没想到它老娘竟然这么快就觅食回来了。” “师父你不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这个，本来就事不关己啊。”老云头无辜的说。 “这样吧，你就顺着树枝慢慢爬到这一头，为师就在这儿接住你。” “我，我手脚动不了了~” “徒儿，放松，你回来了师父亲手给你炖兔子汤。” “我才不要！” “动作快，这厮朝你的方向看过去了！” “~~~~~” “乖徒儿别紧张，师父给你讲个笑话，从前有一只老兔子带着一只小兔子去森林里采蘑菇，老兔子采了一篮黑蘑菇，小兔子采了一篮红蘑菇，它们把蘑菇全部倒进锅里煮熟了趁热喝了下去，结果两只兔子都挂掉了，哇哈哈哈哈~” “……呵呵，哇啊啊啊——” 还来不及佩服自己连这种冷笑话都能笑出来的小婴儿，放松的肌肉顿时支持不住，整个人就这么直愣愣地摔下去。 猎食者张大嘴露出锋利的尖牙。 “如果我挂了就诅咒你一辈子吃不到兔子！” 这是斟小言一生中作出的最恶毒的诅咒之一。 …… 不管怎么说，那时的斟言还太过天真，只当老云头是个爱玩爱闹爱吃兔子的疯老头而已，而他也并不介意日子就在这种玩玩闹闹的方式中缓缓过去。 可事实真能如他所愿么？ 接下来三年的时间，就这么悠然的流过，小婴儿也渐渐不再是小婴儿，却一直持续地过着他中意的生活。 去希拉的地下室淘些感兴趣的读物，隔三差五地被云老头拽出门到处溜达，跟难友们扯些不着边际的瞎话，跟老星相师钻研着深奥的星相学，这是不论多久后回忆起来都会怀念不已的过往。 第六十四章 帕斯提救星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谁！” 静坐的希拉忽然弹起，森寒的目光如刻骨的锋刃射向庭院的一角。 在他对面，雪白的石质围栏上，微微侧坐着一个少年，低垂着眼睑，对于希拉的喝问全然不理，看起来像是在走神，这样想来说不定已经停留了很久。 漆黑纤长的发丝优雅地搭在肩上，婉约如无声沁入清水中的一滴浓墨。由于年纪尚浅，眉眼还显得过于柔和，如若就这么漫不经心地沐着阳光，那将是一幅格外写意的工笔画作。 可是，当他转过头将目光投注在你身上时，即使再高明的画家也无法继续作画，不是不想，是不能。那眼神蕴含着隐晦却过分强烈的意志力，近乎于异类。使得他一下子又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了。 那是种不搭调的。 毫无关系的。 无动于衷的漠然。 紧挨着的。 仿佛平行线般永不相交的。 无法逾越的距离感。 “是你啊。” 希拉却放下心来，神色复杂地走上前。 “不必担心，那件事黯然处理得很好，他们还无法发现我的行踪。” “看起来是我过于敏感了。”希拉挠着头，“最近一直躲在地下藏书室都不怎么出来。” “钥匙交给他了么。” “嗯，那孩子时常会来这…借童话书看。” “呵呵，是么。” 希拉仔细看了看，这少年明明在笑，他还是怎么都感觉不到丝毫笑意。 “我是想高兴才笑的，可惜即使笑了也高兴不起来。” “所以我从小就觉得你这家伙很是奇怪……”城主叹息。 “我还以为你们多少已经适应了呢。” “也没那么严重，一直以来习以为常的事现在回想竟突然觉得不正常了。” “……先不说这个。”少年神色略带凝重。 “这次来，我想找你借一个东西。” “我？除了地下室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陷阱，还有什么能让你看上的。”希拉自嘲地耸肩。 “嗯…不用这么戒备，我跟利奎尔不同，一向有借有还的。” 他意有所指地望着希拉，牵起嘴角以口型说出两个字。 “■■” 希拉却诧异地瞪着他：“亏你说得那么严肃，以你的力量这点小事岂不是轻而易举？！” “话是这么说，可恢复起来却需要不少工夫，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不想浪费力量。” “……你打算做什么？” “很多很多，我必须去做的事。” 少年悠悠起身，手扶在围栏边缘，仿佛羸弱不堪。 “目前，我得去见几个人。” “这期间请帮我照顾好那孩子。” 少年又笑了笑。 “够了。” “……” 希拉背过脸，仿佛不忍直视：“太苍白了。” “苍…白？”喃喃地重复了这两个字，少年不再言语。 “听我一言，在一切结束的之前，千万不要去见那个女人。” “……呵，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转身，消失，庭院一切如旧。 希拉依旧僵立在原地，撇着头，竟望着远方的天幕径自发起呆来。 “若是真让那女人见了你现在这副样子，可是会绝望到——连哭都哭不出来的。” “如今的你，大概已经无法理解了吧。” …… “今天的午餐是桂花兔肉、微波兔腿、扒兔肉、五香兔肉丝和芒果银杏爆兔丁~然后是一锅清炖兔肉汤~~” 斟言放下筷子，死掐着喉咙，拼命遏止着呼之欲出的反胃感。 面对满桌子各式各样的却万变不离其宗的美味餐点，即使肚子已经空空如也，他也丝毫找不到名为食欲的激情。 “言言你怎么了，肚子不舒服么？”斟千语却是比以往更加兴奋，“这可是每周只有三次的兔肉全席，而且没有你最最讨厌的青椒喔~” “……”她为啥总那么一厢情愿的认为他讨厌青椒来着——虽然他本身的确有那么一点小小的不喜欢青椒，可比起这一桌子兔子肉，青椒对他来说无疑是小白眼中的胡萝卜那样美味的存在。 小家伙无语地瞪着自家母亲，不经意瞥见她身后的厨房口，沐绝尘正冲他招手，指指斟千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总结起来就是沐绝尘经典的开小灶动作。 于是他欢天喜地越过了纳闷的斟千语一头钻入了厨房。 小白和跳跳也在这，兔子正惬意地咬着萝卜，而那尾蓝色的小鱼则叼着半块手制曲奇悠然地在水里嬉戏。 然后他转向专为他准备的点心。 那是一碟镶着两颗红枣及两片黄瓜的球状饭团，团子末尾处还多出一撮饭粒当做尾巴，整个一小号的兔子窝。 他突然有种被愚弄的感觉。 “即使被发现了也好有个说辞……”既然老爹都这样说了。 所谓聊胜于无。 最终小家伙捧起一个饭团咬下去咀嚼了片刻。 味道竟然不错。 正待他想咬第二口时，忽而听见客厅方向传来一阵喧闹声。 “在哪儿，你们家儿子在哪儿？！” “出事了，家里出大事了！” 闻言，小家伙只得遗憾地放下被啃掉半边脸的兔子饭团并好整以暇地将其放回洗得白净的兔子窝里。 严格来讲，这种事比一周三回的兔子全席还要来得频繁——几乎是每天不定时的都有那么一次。 自从三年前第一次在城主府地下藏书库被直接逮到后，斟言发现自己的动向俨然成了帕斯提中等同于兔子饲养方案最新研究成果一类的头等大事，一天到晚不断有人向他们家打听自己未来几日的行程，极富经济头脑的老慕林甚至定期购买这些情报将其张贴在自家经营的娜拉卡酒馆内显眼的告示牌上。本就火爆的生意最近更是有些人满为患的感觉。 所以这个时候几乎全城的居民都知道斟言在享受着他的营养午餐，更有甚者甚至能估计出在每周三次兔肉全席的影响下的自己这时候或许正在厨房里享受沐绝尘的小灶。 而根据这人进门时的言行来看，他们家“出大事”的频率应该并不算高。 来人风一般地钻入厨房，见了他，立马像看见了救星似的飞扑过来，在斟言看清他之前便使着完全不像对待救星的动作一手将小家伙夹在腋下。 “沐先生抱歉咱家出大事了斟小先生麻烦借用一下等咱家度过这劫一定常来光顾您家诊所谢谢谢谢！” 等说完最后一个字时人已消失在了门口。 “……” 斟言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转过头看清来人，嗬，这不是住在广场东面的木匠先生坎塞斯么——常年从事体力活的中年人有着一身强健的肌肉，每一寸看起来都充满了力量。据斟千语说，坎塞斯能单手一击劈断两人合抱的大树，他实在想不到这样一个强悍的家伙竟然也会找上门来跟他一小破孩求援。 “老云头……他不是人！”木匠冷不丁冒出一句，竟然还带上了哭腔。 斟言一愣，黑线爬上他的额头。 虽然以一个大汉的脚程来算不过数分钟的距离，不过一路上小家伙都能听到那个少女心的肌肉男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斟言直感到老云头最近似乎又开始过分了。 “就是那里！”没跑多久，坎塞斯指着不远处全由原木制成的宽敞木屋冲斟言道。 小家伙仔细睁大眼睛，他正观察着房屋的受损情况以估摸着老云头的破坏进度。 可惜在他得出结论的那一瞬间，一声巨响完全打翻了他的预估，正对他俩的那面墙轰然倒塌，好在房主坎塞斯技术足够先进，才没有连带着整座房屋一起扑地。 巨大的窟窿中，老云头坐在桌上，手里握着把硕大的钢锯，老眼滴溜溜地打量着扑街的木墙，似乎对自己的成果很是满意。 “呜呜哇哇哇哇~~~~我的贝蒂哇哇哇啊啊……” 大汉顿时仰天长啸，大哭不止，其声撕心裂肺，让闻者不禁潸然泪下。 除开斟言——小家伙不愧是经过了三年的洗礼，面对此情此景，竟连捂脸的冲动都不复存在了。 正待他上前调解，悲愤的坎塞斯飞奔着上前抱住肇事者的胳膊一个劲地往后扯。 “快手！不要再伤害我的南希了！” 顺便一提贝蒂是指坎塞斯木屋的南面墙壁，而南希则是老云头屁股底下那张被残害得只剩三只脚的八仙桌。 “南希，我的南希~~哇啊啊啊咦，帕尼，帕尼你怎么了，呜呃呃呃爱丽斯，爱丽斯你不要离开我~~~” 顺便的顺便，帕尼是勤劳的坎塞斯十分中意的木匠工具箱，而爱丽斯则是系在工具箱扶手处的一只草编蚱蜢。 “啊啊，小坎坎你终于回来啦。”伟大作业被打断的老云头不但不生气，反而还兴致勃勃地冲受害者热络地招呼着。 “来来来看看我的杰作……真是后悔呀，今天看见你那些小手工才发现，咱家的兔子窝就是缺一块这样挡风遮雨又招兔子喜欢的木头板，我看了看，这块木墙刚刚好，哇咔咔咔小坎坎你看我锯得多整齐……还有啊还有，你这只蛐蛐咋做得，这么精致，就教教我呗。” “那不是蛐蛐！是草编舴艋……不对，是爱丽斯！”可怜的木匠哭得更欢了。 “哭啥，嘿，一大把年纪了都。”老云头郁闷地抓着他满头的白发，“跟死了老伴似的，不教就不教嘛，谁稀罕。” “接下来……” 老头子的眼神瞬间汇聚在床头的中型木雕兔子上。 “这这这，这不是，帕斯提荣誉木匠的奖杯么。呵，这兔子够气派，虽然比咱家那只水晶的差得多，嘛，迁回去给儿子们作伴！” “不要啊~~~~~~~~~~” 坎塞斯惨嚎一声，昏死在地。 “小坎坎你大白天的睡什么觉，呃算了，既然你都默认了，这木雕兔子我可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师父。” “欸？”玩得兴起的老云头一侧头，小家伙正拽着他的长袖一角皱眉作严肃状。 “啊啊，徒儿啊。”老头子立即放下了手头的活计，将小婴儿放在肩上，走出去。 木匠抹了把眼泪，朦胧的视野中令他吃惊不已的是，一老一少的身影就如同缭绕在水波上的薄雾一般在阳光的照射下逐渐褪去。 “昨天布置的功课做好了么。” “嗯。” “不错，跟为师去看看。” “好。” 许多年后，不仅仅是帕斯提，就连七大帝国中那些雄踞一方的强者都始终弄不懂一个看似浅显的问题。 为什么最终能够制住帕斯提四害之首老云头的人，既不是黑草，不是贼鱼，更不是金毛，却偏偏是其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徒儿呢。 即使屡屡有幸作为旁观者观看师徒二人同上文基本上是换汤不换药的莫名互动后，也很难解释出为何老云头在看到他徒弟时就跟得了间歇性失忆似的彻底忘记几秒前哪怕再感兴趣的东西。 嘛，没准真得了间歇性失忆也说不定，在为自己的想象力喝彩的同时，多事的家伙们总算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当斟言终于被已经彻底奸商化的风海境拽着领子使劲盘问个中缘由时候终于不确定地说出了这个答案： “应该是习惯吧。” 就连默如谦都愣了，随即低笑数声，倒像是感叹这笑话真冷。 但这的确只是一个习惯。 当然前提是老云头对于这个徒弟的重视程度远高于其它，缘由我们无从了解。 再没有什么比起教育徒弟更加让老云头挂心的事了，仅此而已。 这大概是老头子这辈子唯一不被人诟病的地方。 第六十五章 别离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夜，云老头屋 “老云头！” “Zzz…Zzz…” “水晶兔子！” “甚么作甚么，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 “我们要走了。” “甚好，没人跟再我抢兔子……”老云头从铺上翻身下来，“给老子解释清楚！” “距离你收徒已经过了整整三年。” “还记得当日的约定么。” “……有兔同享，有难同当。” “去死！” “凭什么你一疯老头子整日带徒儿到处溜达，我们就只得在一旁干瞪眼！” “好久没吃到城主夫人手制的亲亲小米兔子包了。” “好久没喝到老慕林的极品苏娜莉酒了。” “好久没关注城主府的采购清单了。” “你们自己去不就得了。”老云头抠鼻。 “你当我们不敢么！只是你不在场，到时候责任推给谁去？！” 云老头不耐烦地摆手，“得嘞，不就是让我接着给你们背黑锅么，我这就去。说，第一站是哪儿。” “当然是……他妈的咱都要走了扯这些作甚！黑草，跟他说清楚。” “咳，我们三人此次离去只有一个目的。” “就是找个以后给咱收尸的！” “帮着背鱼篓的！” “就是这样。” “…………” 老云头沉默了。 “什么时候。” “今夜。” “现在？”老云头有点惊讶。 三人对视一眼，“准确的说是黎明前。” “希拉小子已经解开了咱们身上的禁制，离开帕斯提地界就能恢复所有修为。” 老头子又沉默了。 “这些年咱待了也够久了，少忽悠我们，你当年落下的伤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 “你收徒可比我们早，以后若被我们的弟子超过了，你那老脸可就丢大喽。” “说到这个，”黑草沉思，“这三年来这斟言的修为可一点儿都不见长，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他不想学！又不是我不想教。” “唉，怪的是斟家那两口子不可能毫无所觉，他们却对此从不过问。” “老云头你接着睡，咱三儿还有要事得忙。” “嘘，贼鱼！别告诉他，他知道了准得搅合我们，老云头，接着睡去，犯不着跟上来！” “他已经睡着了。” “……” …… 小家伙找到他师父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时分。 老头子被凄凉地拴在帕斯提广场魔法喷泉中部的雕像上，淋着四面八方喷来的水柱，活像只落汤鸡。 “徒儿……”待老头子发觉自家徒弟来回找了三次总算注意到自己时，已经奄奄一息。 “他们冤枉我……” 小家伙真心觉得这句话是最不可能由云老头亲口说出来。 “呜呜哇他们欺负我！”可怜的老云头突然仰天长嚎，在被栓得死紧的绳子间激烈地扭动着那一把老身子骨，更多的水冲着他大张的嘴里灌进去，他咳嗽了几声，狠狠地将水吐出来。 斟言瞅了眼广场中依旧谈笑自若像是什么都没听到的帕斯提住民，只得爬上喷泉将师父放下。 老头子脚一落地就抱着徒儿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们都走了啊啊——” “抢了那么多东西也不知道给我留点！” “畜生！禽兽啊——” “为毛都不相信我呢！” “不就是嫉妒我有个徒弟么……” “我真的是清白的哇啊——” 斟言缓缓地拍着老家伙的背。事情的原委真的不难想象。 自从斟千语不知怎的起了大早自个儿动手做了七人份的兔肉全席，却迟迟未等到四害前来串门，而强迫着他们父子两硬是找遍了整个帕斯提都没有见到半分影子。 对，那时他便感到有点不妙了。 想是三害自知即将离去，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了，所以临走前敞开了肚皮大捞一笔，黑锅正好由云老头来背。 他犹豫了一会儿，摸了摸老家伙花白的头顶，安慰道，“师父别哭，以后不会再有人让你背黑锅了。” 老家伙还是止不住哭声。 “唉，师父，以后爹做的兔子汤就全归你了。” 老云头委屈地抬起头，“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娘亲今早已经备了一桌兔肉全席，既然……” 斟言刚说完就想抽自己一嘴巴，他娘亲做出来的东西那是人吃的么？！其毒害指数简直跟云老头有的一拼。四人都在还好，可现在…… 他刚想劝住老云头，可侧头一看，肩上只剩下鼻涕和口水，哪还有云老头的影子。 他叹着气，一路小跑着赶回屋里。 …… 如今的帕斯提，没了三害，还会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帕斯提么。 一小时后小家伙坐在师父的病榻前略带感伤的思索着。 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老云头突然低低的哼了一声。 “死金毛、破贼鱼、臭黑草……” “*&……*&……&（（（*@！#￥￥#@#￥%）~@#……” 接下来的他一句也听不懂了。 ……应该不会是什么离别感言。 他极轻极轻的叹息了一声。 回应他的却是一阵嗤笑。 “风海境把你那张漏风的嘴给我闭上！” “……” 不知何时，夜幕已将满天的腥红完全沉淀。 这一天，创世历3149年10月17日。 “还记得前几天的预言么。” “我想我们有必要做出决定了。” …… 人鱼之都，落月湖畔 夜晚的落月湖，层层叠叠的树影中会泛出星子似的幽蓝光晕，任何一缕微小的风都会是它们最好的依托。光晕靠近湖边时会化为的萤火虫似的幽蓝光点，充斥着整个湖畔上空，环绕着湖中倒映的清亮月光纷纷起舞。 她记得五灵梦华有说过，这些光点既不是萤火虫，也没有生命，它们来自湖畔周围名为库卡比的高大乔木。它们的叶子是蓝色的，叶脉中流动的水全来自于落月湖，这儿的湖水天生有着吸附月光的能力，每当暮色降临，树叶间吸附的月光会随着蒸发的水汽薄雾一般染遍整个湖畔，这些水汽与湖中更加浓郁的水汽相互吸引凝结，形成最小单位的水粒，靠着其中浓郁的月光的浮力，悠悠然然地悬浮在湖面上空，一如酣睡的舞曲。 小女孩静静地站在湖岸，宝蓝色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肩侧，就像蜿蜒的水流般一直垂到了腰际，也许是长期浸在水中的缘故，娇小的身体纤柔匀称。湖中流动的光点亦将她的头发化为一缕流淌的月光，在浓郁的水雾中折射出一种独特的光华。 小女孩轻垂下睫毛，墨蓝的瞳孔中映着两朵幽幽的火苗，散发着没有温度的无声的回响。 就是这没有温度的光亮，却吸引来几粒围绕在湖中的光点。 有她在的地方，一切都是静谧的，小女孩无声地将吸引来的光点握在手中，微微湿润的感觉沁凉了手心，再张开时，手上已空无一物。她忽然笑了笑，微微抬起白皙的脚踝缓缓地移向湖中心。 奇怪的是，她的脚就这么踩在水面，没有丝毫会沉下去的负重感，光点如水流般滑过她的腿间，她的靠近并没有引起任何抗拒。 于是，小女孩最终停在了湖中心的月影之上，那个被幽蓝环绕的地方。 一瞬间，她的身影代替了那亘古不变的月光，蓝色的长发挣脱的水的依附，大量的水汽蒸腾后，蓬松的头发宛如月下飘浮的纱帐。密集的能量往往会干扰到周围的引力。 她抬起双手，像是环抱着某物，光点被能量牵引着纷纷涌向她的怀里，发出微微的震颤，就像许多依恋母亲的孩子。 “——”一串串古老的文字从小女孩口中脱出，这是人鱼族流传千年的真言，每一个发音都繁复且闻所未闻。周围的粒子在这些文字的作用下颤动得更加强烈，最终它们停在了同一个点上，光芒大盛。 五灵焕玥将这个点轻捧在掌心，奇怪的是这次它们并没有化为水滴。 而是—— “月影随行。” 她轻喝一声，掌心的光粒顿时化为找两天即的淡蓝光球，将她包裹在其中。 月影随行是人鱼族专属法术，作用是将施术者指定的物体短时间内融入月光进行超速移动，能够将被施术者移动到任何一个能够月光笼罩之处，根据距离的长短所耗费的能力亦是不同，缺陷是耗能太大。落月湖畔灵力充沛且有着远胜别处的充盈月光恰好弥补了这一点。 即便是五灵梦华看见了这一情景说不定也会异常吃惊，因为虽然这个法术难度并不算高，但到目前为止最小的成功施术者也有十二岁。 她当然不会想到五灵焕玥为了尽快学会这个法术以致于拼命练习到了没日没夜的地步，为的是尽快脱离人鱼之都这片苦海。 “坐标65，47，158，目标，帕斯提。” “蓬”的一声，光球化为万点星辰，一如盛开的烟花，短暂的绚烂后融入了茫茫的月色。 第六十六章 初见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小家伙起了个大早，当人们在家中享用完爱心早餐后打着哈欠出门，路过港口时便能见着小家伙两手托着脑袋坐在长长的石凳上发呆。 离最近一次的航班还有大约半小时，小家伙从怀里摸出沐绝尘昨晚为他准备好的兔子饭团小口地啃着。外套中裹着的小白似乎刚睡醒，扑腾着向他抗议。小家伙于是从饭团中剥下一小块送到小白嘴里，这才使后者安分下来。 他本来可以在被窝中温存得再久一点，可惜被五灵焕玥一句“啊啊小言言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你一定可以从人群中一眼认出我们的吧”给彻底拖向了冰冷的黎明。 斟言忽然狠狠打了个喷嚏。 他当然不可能从人群中一眼认出哪怕一面都未曾见过的人。所以才特意提前堵在了空间飞船停泊港口等着三位老友的到来。 四人的事他实在与父母解释不清，便借口远方的朋友来家中做客，顺便观光几日。斟千语甚至已经收拾好一间空房供三人住下了。 清晨的气温比他想象中低一些，即使裹着一只小围巾也禁不住在一阵冷风过后不可抑止地发起抖来。低着头盯着发抖的双手，斟言略微察觉到自己的颤抖并不全是为了湿冷的空气。 到了，快到了。 远道而来的朋友。 老友，从现世穿越而来与他一同度过了五年时光的难兄难友们。 紧张。心脏狂跳。 止不住，完全没有办法。 他无措地呆了半响，突然环抱住肩膀，整个人缩在石凳上瑟瑟发抖。 怎么办，到时见到了，第一句该说什么好？应该摆出什么表情？ 朋友，朋友，朋友…… 他们将乘坐着空间飞船，以凌驾一切的速度从广袤的天际纷纷汇聚于此。 对比起恍若前世的种种遭遇。 那是怎样的令人心驰神往啊！ 怀着不安与振奋的心情，小家伙等来了今天的第一次航班。 当三层楼高的中型空间飞船静静的停在了属于它的2号港湾时，斟言腾的站起来，憋得通红的脸颊显然是忘记了呼吸。 周围不知何时已聚集起十数人，或是迎接归来的亲人，探访的老友，或是单纯地想看看从这艘富丽堂皇的船体中走下的会是些怎样的游人。毕竟，船体上清晰地显示着这艘飞船是所有航班中时速最快，也耗能最大的特快单行专线。 会是怎样的游人呢？ 乘客陆陆续续地由空间扶梯步入地面，多数在脚尖触上地面的那一刻起便不由东张西望，找寻迎接自己的亲友。 斟言鼓着勇气四下搜寻了片刻，排除了以上，剩下的是。 裹着风貌的老头，以及…… 合力推动着一人高的白色行李箱的男孩和女孩。 矮矮的个子。 稚气的脸蛋。 六七来岁的年纪。 小家伙吓得甚至有了种被人掐着脖子的错觉。 小女孩并着双腿从阶梯的最后一节轻盈地跃入地面，蕾丝的裙摆翩翩招摇着。 于此同时，小男孩成功地让行李箱稳稳落地，巨大的箱体带起了浅浅的灰尘。在小姑娘睁着蓝色的大眼睛好奇地张望时，他冲着远处高耸的城主府尖顶礼节性地拍了拍衣摆，像是对这座古老的都城致敬。 “我，我……”他一转头，就见斟言小跑着迎上来，语无伦次地比着手势。 “请问，你找谁？” 也许是被对方过分柔和的声音安抚了一些，小家伙总算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说：“我是——斟，斟言。” 他面红耳赤地低下头，第一次自我介绍竟然悲催地咬到了舌头。 “你们，应，应该是……玥儿和风海境吧？”他有些犹疑，理论上五灵焕玥和风海境的关系可没有好到帮忙推行李的地步。 还不等小男孩答话，一只柔软的小手忽然握住斟言的手，蓝眼睛的小姑娘挤进来兴奋地冲他道：“你好你好，你是来帮米契尔搬运行李的么？” 搬运行李？额，不对。 米契尔？ 他在脑海中将这个词条来回搜索了三遍都未能得出任何结论。 这么说，另一个也…… “我也不是风海境喔。”小男孩笑着打消他的疑虑。 “额，咦……” 斟言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笑起来眯着清亮的眼，嘴角的弧度—— “怎么了？” “没，没事。”斟言摇头。 “其实我也在等人，如果不妨碍下一次航班的话。啊，目的地在哪儿？” “耶，就知道小希拉人最好了，知道人家会过来还特地安排人手帮忙~” ……小希拉？ “算我一个吧，都已经到这儿了。”小男孩说。 “好的喔~” 小家伙最后望了眼万里无云的天际，摸了摸领口，发现小白不知何时已经溜得没影了。 奇怪了。 …… 这只箱子比他想象中沉得多，幸好底部装了两排滑轮。蓝眼睛的小姑娘甩着手大踏步走在前面，斟言和小男孩一前一后地推着行李箱。 “果然很久没来了呢，城市变得跟印象中完全不同了耶~” “呀，好多兔纸，好可爱的兔纸，米契尔超喜欢兔纸~” “红红的眼睛，长长的耳朵，兔纸~兔纸~” 她摆动着蓬松的头发一蹦一跳，快活地挥舞着纤巧的胳膊。 “小希拉~喜欢兔纸~小希拉~动物爱好者~” “小希拉指的是城主么？”斟言终于忍不住插嘴一句。 “是咩~小希拉就是因为喜欢兔纸才会来帕斯提的说~” 这可真是个爆炸性新闻。 “萝卜~兔纸~” 小姑娘依旧唱着不明所以的歌。 “炖在一起味道超好的说~” “可是小希拉不喜欢看见人家炖兔纸的说~” “于是还是不要让小希拉知道的说~” “你们是兄妹么？”斟言。 “人家一直是独来独往的喔。” “小哥哥只是正好和人家搭同一艘船喔~” “有人帮拿行李真开心~” 斟言侧过身子，小男孩见他疑惑，笑着解释：“我是为了探访好友，和米契尔正好同路。” 他低下头不再发言，偶尔偷偷地观察着小姑娘蹬着毛绒短靴的双腿，感觉她随时都会飘起来。 早已等在城主府大厅的希拉轻松地拎起行李箱，探询的眼神在两人间游移不定。 米契尔重重一跃，双手环住城主的腰就这么悬在半空：“小希拉好久不见，人家好想你~” 城主大人尴尬地冲两人笑了笑，提着小姑娘的领子让她骑在自己的肩上。 “她是我远方的侄女，给两位添麻烦了。” 斟言摇头，“其实我也在等人，如果没事的话我得先回去了。” “等一下，”米契尔突然从希拉肩上跳下来，停在离小家伙三步远的地方，她两手轻轻执起两侧的裙子向他行了一礼，裹着雪白毛皮短靴的小脚向后虚点。再抬起头时，清澈的蓝色眸子微微垂着，粉嫩的唇角漾着满满的笑意，“谢谢你，斟言哥哥。” 烂漫得如同一树恣意盛放的梨花。 心下叹气的同时，小家伙的脸又开始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 斟言离开后，三人的气氛不知怎的变得有些诡异。 小男孩和希拉对视一眼，米契尔则是再次吊在了希拉的腰上荡着秋千。 有些事似乎不需要用言语来传递。 “我走了。” “不送。” “再见啦。”将头埋在希拉的肚子上，米契尔闷闷地说。 一溜小跑地赶到港口的小家伙只来得及见到飞船远航的背影。 竟然提前了！ 不会这么巧吧。 小家伙现在陷入了麻烦的单项选择中，接着等下一班，或者是从现在起漫无目的地搜索整个帕斯提。 “他们没来么？”一声询问打断了他的怔愣。 是那个小男孩。 他竟然追上来了。 小男孩注视远方渐渐变小的黑点，了然的说：“那艘飞船应该是从赫流金出发。” “？” “每年这个时候，流淌之都已经从三生殿后方绕出，靠近人鱼之都，也就是说，这时的赫流金与帕斯提的实际距离是一年中最近的，而告示板上的时间是将两地平均距离与空间飞船的时速进行粗略计算得出，因此会存在这样的误差。” 他倒是有听说，所有的漂浮岛屿中只有赫流金才会自行运动，这种天生的地理优势为这座都城带来难以想象的巨大财富。 “你似乎在困扰着什么。” “我得去找我的朋友，他们可能在帕斯提迷路了。” “一起去找吧。” “这个……” “我是第一次来帕斯提，果然还是观光大于一切。” “呃。” “同时也代米契尔感谢你的帮忙。” 尽管有些牵强。 “好吧。” 斟言说指向远处喷薄的水幕，“我们先从广场开始找。” “好。” “你的朋友长什么样？” “不知道……” “？” “这个，我们是笔友。”小家伙不得已扯出个不知所云的解释。 “是么。” 对方不置可否地应道，斟言小心地观察他，深怕被看出端倪。 小男孩无所谓地跟上他的步履，仿佛在他看来只要跟着自己就足够了。 真是个散漫的家伙呢。 …… “好久不见，老友，或许已经不能用这种方式称呼你了。” “你绝对已经认不出我了。” ……等等，他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 第六十七章 愤怒的斟言（1）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两人以广场为中心净往人多的地方钻，怎么说也是生活了六年的城市，多少还是分得出熟面孔的，尤其是半大不小经常拿他跟自家小白开涮的小鬼们。 “我，我叫斟言，你是风海境么？” “你说什么啊！” “……” 下一个。 “我是斟言，请问是玥儿么？” “你怎么知道？我小名就叫月儿。” “啊，找到了……不对，你的全名是什么？” “莫小水啊。” “……” 下一个。 “我是……呃，你一定是默对吧。” “是呀，……噗哈哈哈骗你的，斟家小子今天看起来也有够蠢的呐~” “……” “……” 小男孩凑上来，“那些是你朋友的名字么？” “嗯。” 斟言无力地仰头望天，“他们到了帕斯提却找不到我，如果肚子饿了该怎么办？” “……” “肚子饿了就回来了呗。” “肚子饿了就会回来了。”以为他没有听清，小男孩重复了一遍。 ！！！ 仿佛受到了强大的冲击，斟言的眼前似乎模糊了一秒。 有种什么东西即将破体而出的感觉，就像身体自发的与这句话形成呼应，迫切着想要回应的怪异之感。 照理来说，小男孩的回答是不可能解释斟言的问题的。既然三人有迷路一说，那无关乎肚子是否饿了，总归是找不到家的。 只能让人觉得说这话的人分明是在敷衍。 “怎么了？” 斟言愣了愣，发现对方脸上并没有可疑之处，于是心有余悸地摇头，“没什么，我们接着找吧。” “好。” 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回应的回应。 …… “看起来，封印的力量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将会是一个异常艰难的过渡期呢。” 走在前面的斟言一个激灵，“你究竟在说什么啊？” 斟言拿手在男孩眼前猛晃，瞪大了眼睛跟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他。 在港口时也一样，这家伙总会无厘头地冒出两句令人匪夷所思的台词。先前斟言还能勉强将其当成自言自语，但，但…… 一而再再而三盯着同一个人进行自言自语，听起来不就是搭腔么，亦或是搭讪？ ……什么跟什么。 “空气精灵。”小男孩耸肩，“我在跟他说话呢。” “什么？” “我的朋友。” “……她在哪儿？” 小男孩指指斟言的肩膀，“他喜欢依附在人的身上。” “我怎么看不见？” “因为是空气精灵嘛。” “你刚才说封印……” “都是说给他听的，不要在意。” “可是……” “空气精灵想要将自身存在物质化是需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呢。”附带无奈地摊手。 “……” 他忽然有种不止一点的，不，倒不如说非常强烈的——智商被某人以一种极端无所谓的态度给狠狠侮辱的感觉。 是的，早就察觉到了，眼前这人很奇怪，奇怪的不是一星半点。 那双眼睛好像是在看他，但又分明不是看他。注视着他，却以一种满不在乎的态度将他忽视得彻彻底底。 虽说如此，斟言却感觉不到丝毫恶意，不，也没有所谓的善意存在，除了第一眼见到他时的稍稍触动后，这个人从未让他感觉到任何感情的起伏。 这样一个不安定因子，要甩开么，还是…… “那么，下一站是哪儿？”对方突然问。 “什么？” “刚才已经好好观察过广场的魔法喷泉了吧，我们下一站去哪儿？” 好强硬的转折。 “……去看看水晶兔子吧。” “好啊。” 看吧，果然只有他一个人在找而已。 穿过广场与绿荫环绕的居民区，水晶兔子透明的身体折射出的美轮美奂的光晕在老远便能发觉。 “这是帕斯提的标志建筑，由风雅之都著名的雕刻大师贝诺花了半年时间完成的中型雕塑——三米高的水晶兔子。”小家伙觉得这个时候的自己必须拿出点作为帕斯提居民的自豪。 “它有名字么？” 可惜第一个问题就被问倒了。 “师父没说……” “这样啊。”小男孩眨着眼，注意力于是从水晶兔子转移到了纷纷围在其脚下的一个个白团子身上。 “来者何人，妄想对我家兔子作甚！”貌似不论多么拉风的话从老云头嘴里说出来都只会让听者愈发想笑。 可小男孩没笑。 “师父，是我。” “什么啊。”灰影霎时停在了两人面前。 老云头满身泥泞，显然是刚从萝卜地除草回来。 “这个，”老云头伸长手臂一指，指尖正好对准了小男孩的鼻子，“是你朋友么？” “算是吧。” 于是老云头用他那沾满了泥土的右手在小男孩打理得一丝不苟头发上狠狠揉了几下。 “师父，我想请几天假。” “甚么？”老云头不解。 “我的朋友来帕斯提看我了，这几天我想好好招待他们。” 老头子似乎心情不错，大手一挥：“得嘞，功课别落下就行。” “谢谢师父！” 于是小家伙也悲剧地接受了那站满泥土的右手的洗礼。 “就这样，为师很忙，小莫莫家新调配的沙丁鱼子蟹黄西红柿兔肉酱还等着为师去品尝呢，走了！” 小家伙真心希望对方不是故意整出这样一种诡异料理来毒害老云头子。 他无言地从口袋里掏出斟千语准备的手帕递给小男孩。 “……” 对方静静的不理他。 并没有责怪，也没有迁怒，更没有所谓的恼怒的情绪。 只有一股极淡极淡的悲伤。 果然还是很介意的吧。斟言看他衣着虽不算华丽却也干净整洁，就这么被老云头那双不知玷污过多少无辜兔子的右手弄得满头满身的泥土星子。 啊啊，这该如何是好，看这个情况对方怕是不会轻易释怀的吧。 “抱歉，我师父个性是有点奇怪，对谁都是这样。” “嗯。” 还是一声不轻不重的回应，对方终于接过手帕，想也不想地盖在小家伙头上仔细擦拭。 “不是，这是给你……咳咳。” “不要说话，泥土会溅到嘴里。” “额。” “你让我怎么帮自己擦。” “……” “你果然是笨蛋呐，是被他传染的么。” “谁，谁。” “空气精灵。” “……” “……” “难怪。” “又怎么了？” “果然是因为个性太糟糕了所以只能跟空气做朋友吧。”斟言突然叫道。 男孩停下动作，“你说对了。” 被噎住了。 但他的眼神终于认真起来了。不自觉的。 斟言定定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貌似不经意戳中痛处了，而且戳得很荒谬。他明知道对方从头到尾都在糊弄他，而且糊弄得十分无所谓，想要拆穿却又完全败在了那一条一条更加不明所以的说辞中。 由先前那句话引发的怪异感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但他直觉的认为那什么空气精灵并非凭空而来，而且极有可能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是他突然认真了，因为自己一句“只能跟空气做朋友”。 倒不如说是恼怒了吧，这个小心眼的家伙。 小男孩顺手将手帕浸入兔子们专用的水壶里搓洗，成功引来了数十对红眼睛的怒目而视。 “给。” 第六十八章 愤怒的斟言（2）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斟言无言地接过手帕，却没有动作。 “你的朋友还在么？” “一直都在呢，他可真是喜欢你啊~” 一直被愚弄着调侃着果然还是很让人生气。 “在这么？”他指指自己的左肩。 “是啊。” 斟言一把抓向那一处，不出意外地扑了个空，他却捏着空心拳作势已经抓到，将拳头凑向自己的脸，摆出一副教训小孩的长辈姿态。 “听着，你现在不能说话我不怪你。” “若是哪天你实体化成功了可得帮我好好揍他一顿。” “目中无人，自私任性，更喜欢愚弄别人，这人个性也太差劲了吧……这样下去怎么可能交到朋友！” “不论会付出多大代价也要解开封印，你可是他唯一的朋友。没有朋友陪着说话是很可悲的，我也是费了很大的劲才交到三个朋友，今天他们都乘着空间飞船来帕斯提看我了，怎样，羡慕我么？你很羡慕我么？” “你的朋友也来看你了，因为你是他唯一的朋友，他除了看你还能做什么？够可怜的吧？你不觉得么？” 小家伙说得兴起了，一股子强烈的自豪感油然而生，远远凌驾于帕斯提住民，看吧，他有朋友了，六年前曾经认为一辈子都不可能交到朋友的他现在也有朋友了，他的朋友可以为了他远离家乡千里迢迢来帕斯提找他玩，他的朋友丝毫不因他的奇怪个性产生芥蒂，他的朋友会叽叽喳喳说些有的没的让人一点都感觉不到孤独。如此轻易的，他在这个世界得到了三位真正的朋友，他们有着相似的倒霉经历，注定得在这似真似幻的世界里度过余生，可是这经历却让他收获了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梦一般的生活。 小家伙或许都能毫不夸张的说自己已经死而无憾了。 可眼前这个人没有朋友。 他的发间还残留着明显的泥土痕迹，看起来有点狼狈有点可怜，不过在他本人并没有此类自觉的前提下斟言也几乎没有升腾起任何本该有的感想。 听他的口气，曾经的老友极有可能已经不愿认他，真可怜，最悲伤的不是得不到什么，而是已经得到了的却在下一秒生生失去。斟言不愿想象他与朋友们诀别的一日，因为那同时也意味着自己失去了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 他一定会疯掉的，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 斟言忽然将目光笼在从刚才开始不发一言的对方身上。他甚至想模仿出一个居高临下的藐视眼神来刺激对方，你没有朋友哦，没有人愿意和你呆在一起哦。如果是数年前的自己被嘲笑没有朋友，说不定会被直接气哭过去，可惜如此幼稚的问题到底是没有一个人想到去问，所以他可以摆出一张冷脸走在一双双质疑与嘲讽的视线里，心里暗暗打算一辈子就这么沉默着然后去睡棺材。 出乎意料的是，在他还没想好摆出什么样的动作可以增加藐视的效果，便在对方突然伸手拽住自己领子往前一扯的震撼中败下阵来。 “不懂你在说什么。” “麻烦解释一下行么。” 斟言瞪大了眼，近在咫尺的纯黑瞳孔中依然看不出感情，就连怒气也没有。 “你……” “完全不理解呢。” “强大的心灵是不会需要朋友的吧。” “不过交了两三个朋友就不断叫喧着炫耀，明显就是软弱小孩的做法。” 被说中了。小家伙欲哭无泪地想。 他果然是笨蛋呐。明知道说不过对方还指桑骂槐地刺激他，最后落下个幼稚软弱的让人无法反驳的名头…… “喂喂，你说话呀。” 领口被人用力摇了摇，小家伙从无尽的反省中回过神，他忽然觉得格外没劲，可能这时候被一拳打下去也懒得反抗吧。 再说他本来也没什么反抗的气力。 他忽然翻了个白眼。 大概是以为他被拽得喘不上气了，小男孩把他放下，改摇肩膀。 直到眼前一阵歇斯底里的天摇地动后，小家伙这才注意到对方貌似并没有加害于他的打算。 他眼神清冽，带着再明晰不过的疑惑。 “说来说去朋友不过是你用来慰藉心灵的工具罢了。” “可是我认识很多强者，他们也跟你这种懦弱小孩一样有朋友。” 斟言以手捂脸。 好吧，他终于深切意识到眼前这死小孩从外到里从以前到现在压根儿就没有放射出一丁点愤怒因子，从头到尾只是为他的说辞感到疑惑罢了，也是，豆丁大点的孩子哪会练就黑草那种怒气就要冲破头盖骨了都有法子提前罩一顶安全帽的奇葩绝学？！ 他，不，这小子只是习惯性的、不自知的、一如既往的出言不逊而已。 活该他吃不到葡萄还嫌酸！ “我，我……”饶是如此小家伙也彻底没词了。 “你，要不要交个朋友试试？”他试探性的问。 肩膀上的手松开了。对方非常干脆地摇头。 “那空气精灵……” “当然是蒙你的。” “……” 他真的恼了！ “你那套说教听起来倒挺有趣。” 没有表情地说出这种话会很容易被人当成是对自己的赞美的好么！ 到此为止，谈话算是进行不下去了。 两人相视沉默了好一阵。斟言怔怔地瞪着对方，对方也面无表情地回视他。 无话可说。 斟言六年来第一次遇到这种窘况，两个人观念上几乎没有任何一致的地方，穿越之前倒是每天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年龄上的差距让他根本就没考虑过用说的就能让其他人改变想法，可在帕斯提这么个与世无争的小小都城，遇上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同样是小屁孩一个，为什么却能如此深刻地让他感觉到一种名叫代沟的东西呢？！ 他老了么？还是这小子太年轻了！ “你，很高兴么。”斟言。 “一点也不。” “相反的，你这家伙啊，到现在为止都没解释清楚呢。” 对方又开始晃他的肩膀，显然对于没有得到答案的结果很不满。 “你为什么说别人可怜？” “为什么我非得交到朋友不可，我的个性怎么了？” “唔，所以说，一个一无是处的小鬼，究竟是凭借了什么才可以如此自不量力地冲我炫耀呢？”他说着疑惑地歪了歪头。 根本没有所谓的嘲讽责难，只不过是这小子最常见的、最理所当然的说话方式。 这种话、这种话。 这种话…… 这种话就是因为被这么理所当然的说出来所以才刀刀见血的好么！ 斟言惊恐地后退两步，脚步不稳差点摔倒在地。 男孩似乎被他过于惊悚的表情给震住了。 他收回双手侧过身子，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抱歉。” 这种明显趋向正常化的行为让斟言这深刻体会到对方不正常之处的被愚弄者唯一感觉到的是更加的不正常。 “你在害怕。”男孩仔细观察他的脸部表情后得出结论。 “……” “吓到你了么？”他又问。 斟言完全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 “抱歉，果然……”对方不再看他，眼神转向别处，慢慢将眼睛闭上。 “……” 斟言怔怔地瞪着他。 小男孩缓缓地蹲下来，开始抚摸脚下小小的白团子，动作轻柔如羽毛的触碰，再睁开眼时，眸光澄澈而明朗，嘴角微微地翘起慈爱的弧度，头发搭下来遮住半边脸颊。 小家伙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白团子似乎感觉到了善意，慢慢地蹭了过来而后整个趴到了男孩的鞋子上，柔软的腹部毫无防备地紧贴着鞋面，半眯着红眼睛仿佛快要睡着。 “看吧。”男孩淡淡说，“这样一来，它就是我朋友了吧。只要我想的话，谁都可以做我的朋友。” 斟言知道，兔子其实是一种警觉性非常强的生物，它们甚至不会轻易让人类触碰到自己。为什么在这个男孩露出这种表情后，就那么乖乖的腻在后者身上了呢，是被用了什么手段么？ “不是什么法术喔，”看出了他的疑惑，男孩说，“只要摆出一张伪善者的脸。朋友什么的就是这么来的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还是柔软地笑着，声音也糯糯的像女孩子，他轻柔地将兔子抱起来放在臂弯，手指逗弄着它长长的耳朵。 兔子舒服地蹭着他，兔子听不懂他说什么，只是轻柔的语气让它放松了戒备，甚至早已对抱着它的人萌生出类似喜爱的感情。 “够了。” 对方没有理会他，将兔子重新放回地面后小小地在它头上弹了一下。 兔子震了震，而后耷拉着耳朵十分沮丧地跳向不远处的萝卜堆。 “刚才，就连你也被迷惑了吧。”他说。 “……” 无法反驳。 “看起来根本就是寄宿于同一个身体的不同人格，对吧。”他摊手。 他说这话的时候，又回复了先前的面无表情。 看起来一点都不生气，一点都不孤独，一点都不害怕。 斟言愈发迷惑了，被他比喻为不同人格的两种做派竟然都有那么明显的性格特征，就像真的是两个有着不同出身，经历，环境的灵魂被强硬塞在一具身体里，彼此矛盾的对立着。 可是他行为虽然怪异却又与言行统一，让斟言一时间难以分辨究竟孰真孰假。 “但这只是刻意表演的结果，我能通过这种手段轻易交到朋友，因为太过容易了，所以反而会觉得可有可无，这是天生的。” “所以你没必要害怕，不是么。” 第六十九章 愤怒的斟言（3）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没必要？ 害怕。 害怕么？ 不害怕吧。 不过是个异类而已，万千异类中的一员，而他自己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摆脱它的阴影。 你是异类。 不对。 太过俗套。 无比肤浅。 你懂什么。 谁也不懂。 能说什么。 谁有权责备。 冒犯。 谁管这些。 害怕么。 少来。 别打搅我。 害怕吧。 闭嘴。 谁害怕。 所以说。 谁会比较害怕。 更加的。 所以说。 其实你才是最害怕的一个吧。 不是么。 “害怕。呵呵，哈哈哈……” 斟言突然笑出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先是小声地笑着，笑得满脸通红，而后不可抑止地抱着肚子笑得更大声了。 “你就这么害怕我会害怕？” “前前后后扯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就是为了不让我害怕？” 小男孩难得地皱起眉头，斟言好不容易直起腰，歇斯底里的冲他吼，“我害怕不害怕关你什么事！” “看起来你也明白自己的个性究竟糟糕到什么程度了嘛！” “我究竟是为什么非得跟你扯这么久啊！” 他学着小男孩先前的举动拽过他的领子，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为毛我非得忍耐你这种人这么久呐！” “我今天可是很忙的，我的朋友现在没准还在帕斯提街头迷着路，肚子饿得呱呱乱叫找不到吃的，为什么这个时候我还非得陪着你观光抬杠玩兔子讨论那什么朋友的意义？！” “我真是疯了！朋友什么的有总比没有的强吧，我有朋友而你没有所以你该感到自卑和无地自容然后这个问题就该到此结束了才对，为毛非要将话题扯到我有多软弱苟且一无是处这种理所当然的问题啊喂？！” 两人的距离不过数厘米，这么近距离接受他的言语冲击怕是谁都会感到不适的，小男孩将脸撇向一边，斟言却懒得顾这些，因为一向好脾气的他总算找到了所有压力的发泄对象。 他学着金毛的样子凶狠地瞪着对方，好像随时准备一口咬下去。 “真是笑死人了。” “就是因为你总把自己当异类看才总会被人说成奇怪吧，活该！” 男孩一愣，再次以好奇兼疑惑的眼神望过来。 “没听懂么，我说你是白痴！白痴！” 解气，太解气了。 四害没少这样骂过他。 “个性糟糕透顶就以为自己是什么异端，不是中二病是什么啊。” “以为长着一张斯文的脸然后摆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就可以让别人任你差遣？！开什么国际玩笑？！” 小家伙又开始扯对方的脸，“你也失败过头了吧，混到最后竟然得出这么弱智的结论，这张脸跟着你也够遭罪的！” “你，你……”他想接着骂下去，突然狠狠地喘了几口粗气，扯着对方干咳了一阵。 对方慢慢地扶住他的胳膊，仿佛非常有礼地等他骂完后才好脾气地开口。 “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嚷着说我个性糟糕吧。” 斟言抬起头，在望见对方除好奇之外再没别的蕴藏的目光时，又一次、挫败地、报复性地、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男孩见了，原本清冽的眼神一时间似乎亮了一点。 “我原先以为你仅是看不惯我一直糊弄你，原来……你是真的觉得我的个性很差劲……都那么理所当然的说出来了。” 如果还有余力，小家伙会毫不犹豫地抛给他第三个白眼。 “如果。” “……” “如果我一直是这副糟糕的样子，如果……这样一来——” 他的眼神又清亮了几分，柳暗花明豁然开朗。 表情与话语半点不搭界。 “算了，”男孩终于失笑，“对你而言，我只是一个非常糟糕的，而非什么奇怪的存在对吧。” 领子终于被放下。 看来此行唯一的收获是小家伙发觉自己已经可以熟练地藐视一个人了。 真是善哉。 他扯出一点难看的笑意。 一个人的荣辱意识究竟能够淡薄到什么程度，敢情他说教了半天这死孩子也就听进去了他最想听的话。 而那些小家伙骂得很爽快，同时也暗暗期待对方听到后能更加爽快地恼羞成怒最好抡起拳头跟他对轰然后被他揍哭，这样他就可以指着对方的脸啊哈哈的大笑收场。 结果对方不仅没有恼羞成怒，甚至连生气的迹象都看不出。 这些让小家伙吼得撕心裂肺口干舌燥差点背过气去的言语甚至没在他冥顽不灵的脑瓜中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触动，死孩子究竟得有多厚的脸皮才能波澜不惊地从头到尾听完他的怒骂啊。亦或是一如既往地贯彻着那种表面极端无所谓实则心高气傲到连反驳都懒得做的中二病症状？！ 这已经不仅仅是惹人厌的程度了，此情此景简直可以说是欺人太甚！ 原先以为他只要一张嘴就会“习惯性不自知的一如既往的出言不逊”，现在才知道即使他不张嘴只是静静地看着你的时候才是真正“习惯性不自知的一如既往的出言不逊”，换言之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习惯性不自知的一如既往的出言不逊”的统和代名词。 小家伙表示他真的真的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从里到外都糟糕透顶的人物。 大概小家伙这一刻的想法也不慎被统和后暴露在了他的表情里了，他完全没有料到自己此刻的表情究竟有多么诡异和滑稽，以致于对方仔细观察了很久也无法判定，目光中再次萌生了略带遮掩的好奇。 死小孩不要再拿这种眼神去祸害他人了！ “……我走了。”小家伙悻悻地后退两步，打算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先一步开溜。 “好。”看起来差不多已经达到目的，对方半点都没打算留他。 “等等，斟言……” 刚跑了两步的斟言有一瞬间其实很不愿回头。 “我叫小泓。” 男孩说。 …… 夕阳，又是一次夕阳。 在小家伙的印象中像呆子似的瞪着夕阳的情况从来不会预示着什么好事。 他刚从落日的余辉里送走今日最后一次航班，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他那三位好友不是醒着在帕斯提某个陌生的街头诅咒小家伙的怠慢，就是直接一头饿晕在连绵不绝的萝卜地旁。 现在他最好回去把情况告诉老爸老妈，让他们号召熟悉的居民一起寻找那三个走失小孩。 他耷拉着头走在回家的路上，眼见着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还真有种格外悲情的错觉。 “我回来了。” 他有气无力的道。 “回来了？” “回来了啊。” “终于回来了。” “人家吃的好饱。” “你太慢了。” 奇怪，他家来客人了？ 全都是小孩子？ 难道…… “肚子饿了就回来了呗。” “肚子饿了就会回来了。” 这是某个他连提都不想提的人类说过的原话。 无可能的。 小家伙小媳妇似的往里间蹭去。 五个人围在一只圆桌旁正说着笑。 除他的父母外，还有三个和他相同岁数的小孩。 一个有着漂亮光滑的蓝色长发的大眼睛小姑娘。 一个留着一头利落银发，眸光灿金冷傲的修士打扮的男孩。 还有一个甩着金子似的头发，眼神醇似美酒，彬彬有礼的小小绅士。 仿佛忘记一切，小家伙慢慢坐在了为他预留的位置上，在一双双笑意盎然的目光中通红着脸低下头。 如此，真如幻境里被传的沸沸扬扬的四圣在这一刻， 齐聚一堂。 …… “他”在帕斯提富有乡土气息的林荫小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看他的神情，又像是循着某个讯息。不久后，他将手扶在木篱边，慢慢将脑袋凑近，这样一来便很容易看见园里的景象。 老云头如往常一样欢脱地喂着兔子。 老云头如往常一样白痴地哼歌走调。 老云头如往常一样神经地在地里打滚。 这是黑草等三害看到了也会如往常一样叹气的画面。 所以他也极深、极深地叹了口气。 “再忍耐一段时间，我明白，对于你现在的你来说，活着或许已经是件远比常人辛苦的事。” 云老头不曾将视线转过来，他依旧欢脱地喂兔子，神经地在地上打滚，白痴地哼歌走调，可给人的感觉是，他就是知道他来看他了，甚至听到了他的话。 也不是他不愿意理会，而是他不能。 不能留下任何一点可能被“他们”察觉到的蛛丝马迹。不论云老头以前是多么骄傲的人，但为了保护那个秘密，必须做出一些牺牲——至少到目前为止必须这样。 两个人都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在叹过气后依旧如先前一样漫无目的的往前，而云老头则直接一头栽进土里，装死似的动也不动。 第七十章 四圣齐聚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帕斯提，果然是个充满谜团的城市。明明有着极大的开发潜力却一直止步不前。据说这儿居民的生活水平不知怎的从数百年前开始便一直恒定在小康阶段。” ——风海境 “哇噢，果然兔子不管到了哪里都是一如既往的可爱呢……好想养一只好想养一只——油炸清蒸闷炖红烧好想通通来一遍~” ——五灵焕玥 “沿着大道走来，看到的只有一派平静的面容，很寻常又很不寻常，他们看起来就像经常来教会祷告的忠实信徒，但我知道帕斯提里住着的全是一群无神论者。” ——默如谦 “拜托你们……别再往森林深处走了好么，里面住着的厄难尼狮虎，我们几个还不够它塞牙缝的。” ——斟言 “没事，有为师跟着，绝对不会让那厮伤你们分毫。”——云老头 “师父！！您什么时候跟上来的！！！”小家伙都快吓得哭出来了。 “从你们进入森林开始。” “云爷爷。”“云爷爷好。”“早上好，云爷爷。” 三个孩子反应挺快，各自摆出自认为最乖巧的笑容冲老云头道。 “恩恩，不错。”老云头孩子似的笑眯了眼。 斟言求助地看着三位老友，只见三个小鬼不约而同地将视线移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我们去森林野炊……”他嗫嚅着解释。 “野炊，好哇好哇，不介意为师一起吧，食材都准备好了。”老云头拍了拍长袖，斟言毫不怀疑其中的粮食储备足够他们五人吃上整整一年。 “那，我们先到处走走。” “好，你们可得好好跟着我，不要离开太远。”老头子理所当然地将主动权抢到自己手上。 小家伙的试想是，反正他们都深入丛林了，还是有老云头这样的额，大人罩着比较稳妥，而且，只要不告诉师父他们的目的，待会所见到的一切，就当是偶然撞见，解释起来也非常方便。 他下意识地将那个秘密深深地埋藏，那个——关于预言的秘密。 他小声问默如谦，“还有多远。” “我们早已进入指示的地点，没有任何异象表明或许缺少某个契机。” “契机？” “契机。” 五灵焕玥不着痕迹地挽过他的胳膊，甜笑着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没准契机已经来了喔。” 小家伙不禁小心地瞅瞅他走在前方的师父。 忽然从后而来一阵小巧的推力，伴随着若有似无的笑声，原来是蓝发女孩绕到他身后双手直直地抵在他背上施加力量，小家伙一个没站稳，义无反顾地撞在老云头的大腿上。 “啊，呀。”老头子做作地哼哼一声。提起小家伙地领子放在肩膀上，“走累了么，来师父身上歇歇。” 小家伙面红耳赤地回头，风海境冲他做了个鬼脸。 视野一下子开阔了许多，斟言四下环顾了片刻，并没有发觉有何异常之处。 这天阳光正好，树影里碎屑样的光斑暖洋洋的好像随时都会睡着。 斟言甚至看见一只距离他们十米远的兔子，趴在树桩旁假寐得十分愉悦，见到他们来了甚至连头也不抬，半眯着眼睛确定了他们不具威胁性后直接翻了个身，肚皮朝上仰面睡得更酣了。 他对着伙伴们轻轻摇头。 三年间他和云老头无数次以观察为目的在森林里晃悠，这里的一草一木想是很少有人能比他们更熟悉，他甚至知道他们左前方数米远的高大柳杉上住着的那只有怪癖的胖松鼠，这个时候应该沐浴着阳光一圈一圈地玩着单杠。 啊，奇怪了。 “师父。”他扯扯云老头的衣服。 “兴许是被哪个猎人捉去烤了。” 那只松鼠的体型的确很值得被这么干，小家伙有些悻悻地想。 只是，周围那过于暖意融融的气息使他感觉到一丝隐约的违和感。 他不是很明白这种违和感代表了什么。 印象中最近的也是金毛和贼鱼轮番着拿幻术唬弄他的那阵子，不过这两种违和感又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同。这种状况让他找不到丝毫头绪，对于这次的预言，他们四人皆是一头雾水，星辰并未一如既往地演绎出新一轮的爱恨纠结史，他们甚至没有丝毫变更轨迹的意愿。整个天幕死一样的寂静，就像被抽干了生气。 只有一个地方如睡醒一般亮堂了起来。 他有些烦躁地抓着头发，他最近一直有些烦躁，准确地说在数个月之前就有些苗头了，而彻底意识到这一点，是在昨天痛骂了某人之后。 说实话吼过之后心里痛快得多了，同时也有那么点轻微的负罪感，如果加上前世的年纪，他现在怎么说也是个即将奔二十的人了，究竟是悲剧到什么地步才会想到从一个不满七岁的小鬼身上寻找自尊呢？ 这种略显复杂的心境和着不久后突然见到三个老友的激动欣慰直接导致了他整晚兴奋得睡不着觉，早晨顶着一双黑眼圈被风海境指着鼻子笑了老半天。 他不由得再次回头看看三人，他们似是毫无所觉，不时观察四周，与观光无异。 一点也没有为即将到来的未知事物而担心的样子。 暖洋洋的、暖洋洋的。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会儿就将胳膊搭在老云头白花花的头顶上，脑袋则枕在胳膊上。十足一副小学生趴在课桌上午睡的架势。 一会儿后，他睁开眼，周围的景色没有丝毫变化。有如静画一样的画面。 他又扯扯老云头的头发，没有反应。 “玥儿，玥儿。”他小声叫着。 五灵焕玥机械地朝他看来，眼珠呆滞地玻璃一样冷冷地看着他。 小家伙慌了，本能的想逃，却发现脚踝被老头子死死地揪住。 “小心呐，摔倒了可就难办了。” 老云头无声地转过头，无神的老眼泛起了水银似的冷意——斟言知道那是老头子施展幻术的前兆。 可怕。 真可怕。 即使是他的臆想，他也想象得出老云头真正的实力究竟有多恐怖。 贸然反抗的话，可是会死的。 为什么不学习幻术？那是他的坚持，很遗憾。 察觉到了小家伙再没逃跑的意图，两道如刀锋刺骨般的目光凭空消散。斟言喘着粗气，心里越发的没底。 他第一次察觉到完全静止的景色是如此的可怖，就像在他眼前贴满了干涸的画纸，颜料静静地凝固在一点，死物一般的沉默。 这是报应，跟着老云头这几年他耳濡目染了一些幻术知识，分辨能力早已不是普通人能够相比，可愈是深刻地意识到幻术的存在，却也愈发的束手无策，愈发的任人宰割了。 所以说，当初就不该拜云老头为师。他自暴自弃地想着。 可是。 他忍不住思量。 究竟是什么时候。 从见不到那只胖松鼠开始？被玥儿推向云老头开始？ 亦或是更早之前。 斟千语把挂着两圈熊猫眼的他抱上长椅的那一刻起。 糟透了。 真他娘的糟透了。 他烦躁地抱住头，血压上升让他有种昏昏沉沉的负重感。 脚踝仍被紧紧地抓着，仿佛提醒着他某个存在。 喂喂，不带这样整的吧。 开玩笑的口气。 谁的声音？ 本想再安安分分呆个几年来着。 非得出来不可么。 瞳孔微缩。 心脏骤停。 难道是他？ ！！ 要出来了么。 怎么可以？！ 不行，只有现在绝对不行。 拜托了，再老老实实待一会儿，几天就好。 至少得等他把那群好友送走。 可恨。时间已经到了么。 得冷静下来。被侵蚀已经是时间问题了。 幻术。幻术。 对啊，为什么。 明明被看穿了，却一直没有破解。 难道还隐藏着其它的玄机？ 等等，假的究竟是什么，真的又是什么？ ……………… 烦死人了，幻术真是个折腾人的玩意儿！ 他忍住了再次想骂人的冲动，心底默念着冲动是魔鬼。 第七十一章 遗留之地（1）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小家伙记得自己曾在一本记不清书名的诡异硬壳书中看到一条与幻术师战斗的经验，说实话，这书读起来给人的感觉着实很扯，并非因为他不懂幻术，相反的，他对于理论知识的储备这三年来已被老云头**得出类拔萃。因此到现在为止，虽然仍旧不会施展幻术，但要看穿这些他还是很有一手的。 可那以严谨的笔触记载文字的破书读来却让任何一个对幻术有点认知的人嗤之以鼻。 最后才想到这一点是因为——他这会儿真的已经束手无策了。 他甚至不能肯定眼前的这摆明了是幻术的景象究竟是不是幻术。 只要被被施术者看穿，幻术就会不复存在。 那么，这些拙劣的幻象为什么没有消弭？！ 是他不够专心一致，还是他本身不知怎的出现了幻觉？！ 他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周围好像又只剩下自己一人，最糟的情况是他会如一粒微尘般就此消散在无人的森林深处，以身殉……预言？ 他被自己的想法惊得一身鸡皮疙瘩。 “可是，可是。”可是…… 那破书里的建议实际操作起来真的很找死啊喂！！！ 他突然盯着老云头花白的后脑，仔细酝酿对策。 “如果分不清眼前的一切何为真实，那么，就将一切都当成是虚假吧。” “尽情地摧毁除你之外的一切，那么，最后存留下来的就只会是你。” 也许是被这慷慨激昂的措辞给振奋了。小家伙突然张大嘴，露出两只尖尖的虎牙狠狠朝那鸡窝头顶啃下去！ “妈哎！！！” 老云头出乎意料地发出一声惨叫。斟言愣了，但情势容不得他多想，他双手捏拳对着老云头的太阳穴一阵猛磕。老头子伸手一把提起他的衣领将他拽起来，小家伙一个没抓稳，回过神就发现一双老眼恶狠狠地瞪着他。于是他闭上眼狠狠抬腿向老家伙的鼻子踹过去！ “哇呜——” 老云头悲愤的嚎叫伴随着摔倒在地的痛感使得小家伙彻底清醒过来。 他猛地睁大眼，视野里三个脑袋表情各异地打量着他。 五灵焕玥捂嘴偷笑，默若有所思地观察他，风海境则满脸嫌弃地睥睨着他。 接着是老云头捂着鼻子鼓着一双浑浊的泪眼委屈地瞪他。 “我刚才在做梦？”他明知故问地说，然后小心地瞅瞅老云头的反应。 老头子越发悲愤地瞪着他。 他马上站起来道歉。 云老头看起来很是受用，揉着被残害的脑袋起身，摇摇晃晃地差点撞上树干。 “你们师徒两真是对奇葩。”风海境在他耳边喃喃念叨。 “……” “刚才梦见什么了？”五灵焕玥问。 “幻觉……” “什么幻觉用得着又咬又踹的~” “这个……” “你师父消失了。”默突然冷声道。 斟言一惊，回头看向老云头刚才撞上的树干，周围哪里还有老头子人影？ “糟糕了。”他上前，却猛地被默拽住。 “不要妄动！” 但已经来不及了，离得近的斟言刚靠近一点，一股强大吸力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先一步控制了他的身体，整个人没入树干之中。 默冷哼一声，却是没有放手，任由吸力将自己吞噬。 风海境和五灵焕玥对视一眼，同时扯住默的衣服，四个人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 五人消失后，林子里恢复了寂静，胖松鼠从树洞中弹出脑袋，好奇地望着不远处走出的一老一少。 “这下总该相信我了吧。”男孩笑着说。 老者沉默不语，良久才道，“我们何时动身。”。 “看你这么依依不舍的，就定在他们回来后吧，也好道个别。” 老者再次沉默。 男孩则笑望五人消失的地方，仅仅一瞥便转身离去。 仿佛对一切了如指掌，又仿佛对一切漠不关心。 老者依然停留在原地，暖风吹拂他一身朴素的灰袍，看起来竟有点落寞的味道。 …… 小家伙回神，眼前宛如变幻不休的电影屏幕，十方世界，森罗万象，每一秒都有种身体即将分崩离析的可怕感觉。 这种感觉并未持续多久。因为取而代之的是更为惊悚的险峻画面，不，这次不是画面，是比梦里那场幻觉更加残酷的现实。 仿佛充满了灵魂的失重感。 数千米的高空，底下是一望无际的深蓝，头顶是一块巨大的阴影，那是他们几秒前还好好呆着的漂浮岛屿——深蓝之都帕斯提。那个引力似乎强制性地将他们剥离帕斯提，四个小孩如同大鸟一样翱翔空中，而此时他们正以一种可怕的重力加速度炮弹似的直贯而下。 斟言这才感到默还扯着自己的手臂，而他身后吊着五灵焕玥和风海境，想到此时此刻竟还有人跟他一起受难，心下不由稍感安慰。 “安慰，安慰你妹啊！”看清他表情的风海境忍无可忍地怒吼。 “哇啊，风好大，我的脸好烫~说不出话了！”五灵焕玥大声尖叫。 “师父！师父！”小家伙也跟着尖叫。 “哎——”回应声由远及近，老云头手脚张开呈大字型压在他们头顶，雪白宽松的袍子略微减缓了落势，可他那张扭曲的老脸明显是在飙泪。 一串串水滴被狂风四面八方地吹上头顶，小家伙毫不犹豫地抱住老头子的胳膊。 “救命！救命哎~~~”老云头呜咽着狂吼。声音被鼓动在嘴里的强风吹得一颤一颤的。 “老头子你这个当师父的偶尔就不能派上点用场么！”五灵焕玥受不了的在老头子面前暴露了本性。 “哇啊啊啊可是我恐高啊——徒弟救命救命救命！” 老头子几乎都要开始哭叫了。 “死老头子你敢再丢脸一点么！！！” “快，都拉着我。”默突然大喊，同时右掌直直朝下。 五灵焕玥和风海境不由抓得更紧，斟言一手反握住默，一手扯着云老头，而云老头这时竟也害怕得猛力死攥着默的肩膀。 “气旋涡流！”默一声暴喝，青绿色能量蓦地自掌心凝结，压缩，然后砰地一声爆开，直径一米五的浅绿色漩涡超速旋转，强横的风力不由分说地争相涌出，带起的反作用力成功地减缓了下落的趋势。 “好帅！”五灵焕玥高声叫好。 小家伙想起来这是风系初级魔法的一种，杀伤力不强但打扫屋子倒是绰绰有余。 “还不够，你也别闲着！” “可是人家只会水系……啊啊，有了！”五灵焕玥眼睛一亮，挥了挥手，无数的水元素雨点似的附于他们周围，同样是冷却凝结后短时间内形成了两片长长的冰面，她控制冰刃依附于云老头两肩，自己翻了个身便毫不客气地坐在后者背上。 直线下落立马改为了高速滑翔。 “流冰刃之玥儿改良版！” 五灵焕玥欢呼一声，不愧是人鱼族，对水元素的控制能力已经颇具火候。 “都上来。” 默毫不客气地收了魔法吊住老云头的脖子以杂技般的动作翻身上去。另三人也陆续着陆。 “你们几个难道不知道尊老爱幼么喂！”老头子不满叫道。 “我们尊老你爱幼OK？” “你们欺负人！” “还上得去么？” “有点困难……咦，气雾了！” “冲进云层了吧，可恶，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转头转头！” “这可是滑翔翼耶！！！” “老头子动肩膀啊！” “呃啊啊啊什么时候脱臼了疼死我了！” “死老头子你能别一到关键时候就掉链子么！！！” “果然还是得我来。”五灵焕玥紧张地瞪着那两张冰片，“应该朝哪个方向，哪个角度……” “我靠你是没见过飞机的么！” “闭嘴！这是坐飞机的人应该想的事么！” 五灵焕玥仔细想了想，单手按住冰片中翼，压下一个小小的弧度…… 滑翔翼立马不受控制地以老云头的身体为轴飞速旋转。 “妈哎肿么回事！”云老头。 “死女人你究竟干了什么！！！”风海境。 “忘了压另一面了嘛~”五灵焕玥。 “去死，快点给我还原！” “你是变态啊！这种状态一放手就会直接翘掉好么！” “那你还是直接翘掉好了！” “不行……我要吐了。”老云头。 “**在旋转……”斟言。 “别吐出来啊很恶心的知道不！”五灵焕玥。 “不行，得先停下来，五灵焕玥快把冰刃给撤掉！” “这种时候还叫全名你是嫌命长了么！” 不见她有什么动作，巨大的两片冰翼凭空碎裂，五人总算停止了陀螺似的旋转。 “呕——”终于缓过劲来的老云头一口将早餐吐了出来。 “哇呀离我远点！” 由于惯性的缘故，五人缓冲了一段才终于恢复了先前炮弹式下落。 “再来一次！”默接着下令。 “好昏——那么，流冰刃加强版！” 双翼再次腾起，这次将老云头整块肩胛骨都包覆在一起。 “冻死了冻死了！” “上去！” 再度坐稳的四人沉默了好一阵。 “这云层也太厚了吧。” “奇怪，还没出来么。” 浓重的白色水汽完全湿透了五人的衣裳，斟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就在这时…… “总算冲出来了——等等，这是！” 风海境一眼瞅见云雾下方泥土色的地表。 “大家抓稳扶好，马上着陆！” “了解。”“收到！”“师、师父！” “妈妈咪呀——不要让我在最下面哇啊啊啊不知道我恐高么么么你们这群恶魔~~~” “看这势头，待会估计是脸先着地的吧。”风海境不无遗憾地说。 “玥儿会在精神上支持你的！” “师父，您——节哀。” “这词不是这么用的啊啊——” 已进入半癫狂状态的老云头忽然鼓起腮帮子猛力一吹，一阵比起“气旋涡流”强烈得不止一倍的狂暴风力让这只小小的不堪重负的滑翔机竟又凭空上升的好几丈！ “哇塞！”五灵焕玥故作惊叹道。 “再来几发！”风海境帮腔。 “一开始就该这么干的。”默不满道。 “师父加油！”连小家伙也不免激情洋溢地振奋道。 “畜生啊——一开始就说过我恐高了吧！！！” “快，那片空地，贴近了就用跑的缓冲！” “成败在此一举！” “加油师父！” “畜生——” …… 一分钟后，老云头终于支持不住地趴倒在地。 五灵焕玥从地上坐起来，手里捧着一只小巧的卷轴兴奋不已地朝众人展示。 “竟然拍下来了……”小家伙震惊了。 “着地前十秒抓拍的。” 画面中间是凑在一起的五颗脑袋，四颗呈兴奋状一颗呈惊恐状，像极了一共在游乐园玩着云霄飞车的祖孙五人，搞怪而温馨，小家伙看得有些感动。 “回去了我会拷贝了寄给你们的。” 斟言不住点头，计划着到时拜托木匠坎塞斯做一个大小相若的雕花相框。 “记得留给师父一份。” “那当然，一定会让老头子永远记住这一天！”五灵焕玥笑得恶劣。 “那也是回去了之后。”默淡淡说，“那么这里是哪儿？” “……” 三人这才有空大量着四周的景色，首先可以确定的是这儿不是帕斯提。他们正停在一片密林边缘，清澈的溪流沿着河道蜿蜒向前，空气中传来一种沁人心脾的青草的幽香，随处点缀着小小的野花，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 第七十二章 遗留之地（2）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四人从早晨起便一直折腾到现在，肚子早已空空如也。五灵焕玥见三人并没有马上深入探索的意向，便立马蹲在溪边凝起冰刃开始捉鱼。 铁灰色的鳞片使鱼的身体十分光滑，尤其是它在水底畅游之时，普通的攻击若是没有控制好落点，便很难对其造成伤害。 五灵焕玥眯着漂亮的蓝眼睛，发丝末梢正好侵入水面，水蓝色的长发随着她的细微动作轻缓无声地浮动，澄澈晶莹的光辉让人一瞬间甚至以为那是自山涧汩汩流出的清泉。 斟言抱着膝盖坐在一边偷偷地看她。 女孩手掌周围漂浮着无色的细小冰晶，微微的寒气凉爽了略显干热的正午。她的眼神任何时候都充满着自信与狡黠，一张精致娇憨的小脸比起静止不动的洋娃娃更透露出一丝丝沁人心脾的灵动——纤长的睫毛蝶翼般地颤动，柔弱而动人，殷红的小嘴自然翘起，仿佛对世间的一切透露出点点婉约的憧憬。 真美好啊。 和漂亮的小姑娘呆在一起的感觉真好，一想起身边跟着一位集万千灵气于一身的女孩，不论是谁的心情都会不自觉地飞扬起来，有她在的地方仿佛都会飞满了天上的精灵，它们纷纷带来散落于世间各地的宝藏，轻轻捧入你的内心。 小家伙在心里悠悠地漂浮起来，就像是孩子们吹出的圆圆鼓鼓的肥皂泡。 “死女人，你打算吃自己的同类么？”风海境煞风景地插话进来。 “啪”的一声，肥皂泡破裂了，水星子四溅开。 五灵焕玥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海里的人鱼都是吃水草过活的么！” 斟言睁圆了眼睛，“等等。”他语无伦次地支吾了一阵，见两人都朝他看过来，这才鼓起勇气说，“不要这样叫玥儿！” 闻言，风海境以一副“你是白痴么”的眼神毫不客气地看着他。 小家伙被瞅得面红耳赤。 五灵焕玥却一把勾住他的脖子，翘起嘴唇狠狠在他脸上啵了一口，而后挑衅地与风海境对视，“他是我小弟，怎样，想打架么？” 那声音清脆得斟言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啊啊，太丢脸了。 脸颊上被嘴唇碰到的地方还残留着微凉的触感，鼻尖还能依稀闻到女孩发间的香气，斟言浑身僵直着半点都不敢动，女孩勾住他脖子的手臂仿佛掺着最上等的麻药，暖暖软软的一点都不痛，可与其接触的地方却确实的无法动弹了。小家伙低着头，感觉整个脑袋充血充得厉害。 风海境不禁回头朝着默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后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闭目养神后，只得挫败地轻哼一声转过头去，就此作罢。 五灵焕玥将小家伙拉到她身边，挽起袖子接着捉鱼。 斟言这才注意到她捕鱼的手法。 为了不破坏柔软的鱼肉，五灵焕玥以精神力凝结了大量的寒气，被她控制在一个极其有限的范围内，那串小小的寒晶，每一颗都有着能够瞬间冻结周围一切物体的绝对低温，每当鱼儿靠近，她便操纵着一粒寒晶以极快的速度探入鱼儿口中，数秒内就将整只鱼头连同**给结结实实地冻住，鱼身却依旧柔软。这样一来她只需将浮上水面的鱼捞起来扔在一旁，待会再进行料理便可。 斟言看得有些入迷，直到五灵焕玥捉够用来料理的鱼类才将他拍醒。 “会魔法么？”五灵焕玥问他。 他摇头。 “我来教你吧，最基本的水魔法任何人都可以掌握的喔~”五灵焕玥有些兴奋的提议，蓝眼睛里闪满了期待，仿佛被拜托是他一样。 好可爱的玥儿。 小家伙刚想摇头，可又觉得十分不忍，毕竟这是小姑娘第一次拜托他，明明早就打定主意不学习这种可能带来毁灭的东西。 看他犹豫不决的样子，五灵焕玥只当他是答应了，“好，像这样摊开手”她抬起右手放在与胸前其高的位置。 斟言不得已只好依样模仿，心想着反正只是学习而已，只要不使用就没什么问题。 在这里，不论是谁都不得不承认漂亮女孩的威力，老云头软磨硬泡了整整三年都未曾说动这小子学习使用哪怕最基本的五感幻觉，可漂亮的小姑娘期待的眼神闪了闪，即使是这样的斟言也不得不放低了底线，由此可见美女的强大以及这小家伙对异性的抵抗力。 “闭上眼，想象流动的水体。”五灵焕玥柔声讲述，“清凉的，纯粹的，千变万化的水之元素，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慢慢地，耐心地与它们沟通，水元素很温顺的，但需要用心控制，水的特性非常灵活，现在，试着让它们在手中聚拢吧。” 说着，只见空气中凭空生出一粒粒蓝色的光晶，萤火虫似的汇入她的手心上空，不一会儿，拳头大的透明水球泛着微微的水蓝色静静地悬浮着，像一只即将孵化的卵。 斟言看得眼睛都亮了，忙闭上眼，照着五灵焕玥的描述不断地想象，不一会儿，手心感觉到些许湿润的凉意，睁眼一看，一只漂亮的水球乖巧地悬停在掌心，只是形状稍有些不甚规则，因控制不大熟练，流动的水偶尔会脱离控制渗漏出细小的水珠，落满他的掌心。 看样子，这个世界的人类能够轻易地动用一种名为精神力的东西，以控制游历于大气中的元素来彰显它的存在。它对于这儿的人们而言就如同一个理所当然的存在，从出生起就该有的，如同肢体感官一样的存在。 五灵焕玥满意地摸摸他的脑袋，“不错呢，学一次就会~” “谢谢老师~”斟言也跟着兴奋起来，如此精彩魔幻的变化竟在他手中孕育，想起帕斯提广场那一年四季不止息跃动的魔法喷泉，他忽然觉得使用魔法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五灵焕玥亲昵地扯扯他的脸，回头冲身后道：“你们，去找点树枝来，本姑娘要展现厨艺了！” 一人做饭其他人帮忙打下手，这分工很明确也没什么好计较的，默和风海境倒也没见有什么不满，只有风海境临走前戏谑了一句：“希望待会可以不要吐出来。” 斟言正想跟上，五灵焕玥抓住他的肩膀，“留在这帮我的忙。” 他瞅了眼不远处依旧昏迷不醒的云老头一眼，忙不迭的答应。 “来，试着将这些鱼解冻，用刚才的方法。”小姑娘随意地用手指一点其中一只鱼头，水元素顿时飞散于空气中，而那条鱼在软软地扑腾了一阵便不再动弹，她再次以水元素凝成一只不大的砧板，操作冰刃开始解剖，另一只手示意斟言可以开始了。 他也学着五灵焕玥的样子以手指触摸鱼身，刚一沾到，强烈的寒意刺得他指尖一哆嗦。冰是凝固的水，可那阵寒气又是从哪里来的？寒冰寒冰，难道是冰本身的特性？ 控制元素是一项奇妙的工程，他小心翼翼地感应着水元素的流动，渐渐地，指尖的凉意也不那么刺骨了，水元素似乎半点也不排斥他的控制，纷纷从鱼嘴里溢出，回复了无形的状态。 他感到指尖微微的发热，应该是血液重新流回的缘故。他总算明白了，水元素被转换为不同状态时便同时拥有了不同的特性。这也是水本身的的属性。 因为涉及到元素性状的置换，所以这项工作的难度比起单纯地凝结水汽自然是增加了不少。 斟言忙了一会儿，直到额头上略微出现一层薄汗才宣告完成。 他转头望向五灵焕玥，小姑娘右手虚空握着锋利薄脆的冰刃熟练地将鳞片剔去，破开鱼肚将内脏清理出来，然后涂上自带的酱汁与调料。 他想了想，摸进云老头的袖子掏出几袋用冷藏袋封好的兔肉块，交给五灵焕玥一起加工。 等二人回来时，五灵焕玥已经搭好烧烤架准备开始点火。晶石加热当然不如最原始的木柴燃烧来的风味十足，况且这座林子的树木不知怎的竟有股十分甜润的清香，用来作为烧烤确实是上佳选择。 四人围坐在喷香满面的烧烤架前，盯着透明的油脂自薄薄的肉块间缓缓滴下，沾在木柴上发出哧哧的轻响，一时间食指大动。 “你下毒了么。”风海境问。 “嗯，一击毙命的那种。”五灵焕玥说。 风海境正要动筷子，就见一双老手猛地自他面前垂下，也不顾底下燃烧的火势，一把将烧烤架整个端起来。原来是流得一脸哈喇子的老云头闻着香味顿时起了歹心。 “老头子把东西放下！”五灵焕玥惊怒。 风海境怔怔地瞪着他。 默坐在原地，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饿死了饿死了，哇哈哈不枉我为你们当了一上午滑翔机，这点心意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勉为其难你还收个毛啊臭老头！” 五灵焕玥气得大吼大叫。 老云头用手指捻起一片放入嘴里，感动得差点哭起来：“太美味了！” “快放下！！”五灵焕玥一扬手，冰棱不住地回旋着，看样子打算诉诸武力。 场面一触即发。 “师父。”小家伙说。 老头子停下动作瞧着他。 斟言往旁边让了让，腾出一人的位置。 “我们一起用餐吧。” 老云头歪了歪脑袋，然后竟然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乖乖地坐在斟言为他留出的位置上，表情看不出任何的不甘不愿。 连默如谦都忍不住看了斟言一眼。 老云头将烧烤架放回原处，摆动着长袖子有模有样地扇着风。 “……” 斟言将兔肉块夹入老云头的碗里，被后者依次吞进肚里。 场面顿时和谐得有些诡异。 兔肉外焦里嫩、甜而不腻，鱼肉柔嫩爽口、绵软芳香，午餐的美味让早已饿的饥肠辘辘的众人暂时放下了疑惑全身心地投入到口腹之欲中。 “希望待会不要闹肚子。” 风海境最后低估了一句。 第七十三章 遗留之地（3）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帕斯提，城主府 城主希拉坐在厚重的黑石椅上，轻轻摇晃着杯中的红茶，他的力道控制得极好，呈涡流状起伏的红茶始终紧密地贴合着杯沿，一圈一圈地浮动。他面前的圆桌上摊开着一卷看起来很是老旧的羊皮纸，长宽大约半米的纸面，中心的空白处却仿佛连接了异次元的通道，混沌的深暗中数百粒大大小小的各色星子互不干涉地发出莹莹的幽光。 老管家格里克从侧门走出，轻叩门面，他的躯干挺得笔直，微微躬身：“大人，确认云坠已离开帕斯提管辖区域。” “嗯。”希拉也没回头，淡淡应了一声。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那卷星图，那串串星子静默地停在原地，可那旺盛的生命力却让人有种蓄势待发的错觉。 “‘二分之一’已成功被‘零’取代，云老头现在已无法施展任何术法。” “没关系，”希拉说：“他强壮着呢，一般的魔兽他都能空手应付。” “我是说，用不用派人将他擒回？” “没必要。” “这……万一有什么闪失……” “哈，你担心他啦。”城主笑，“我记得他刚来这儿的时候可是一天到晚给你添乱。” “这个暂且不提，但和他一起离开的那几个孩子可是个个都有着很不得了的背景……” “再不得了，有斟家不得了么？”希拉悠然地道。 “那倒没，可斟家那孩子也跟着去了。” “他是老云头的徒弟，这疯老头我了解，比谁都看中这个弟子，势必不会让他有所损伤。” “可他的修为……” “无所谓，若真到了危急时刻，也会有办法解决的。” “……是，大人。” 格里克刚要退下，希拉突然叫住了他。 “米契尔那丫头怎么样了。” “她正在烤兔子，大人。” “烤多久了？” “从清早开始，说是要烤给您和哥哥——大人，这个哥哥是指？” 希拉沉默了一会儿，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告诉她，她哥哥来不了了。” “是。” …… “所以说，您的一身修为现在全都没了？”风海境咬牙切齿地重复道。 “啊，对的。” “老头子你的初始设定难不成是炮灰来着？”五灵焕玥抱着手臂出言讽刺。 “不懂你的意思。” “着陆时是怎么回事？”默问。 “那个啊，”老云头挽起袖子，露出瘦瘦的手臂，“我可是很强壮的。” “师父待会要待在我们身后。”斟言说，“我们会负责保护你的。” “好哇。” “不要把我们也扯进去了……死女人你给我住手！” “行了行了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知道了知道了还不行么！” 照这个情况，分头行动的危险性较大，四人开始沿着河流进行探索，至少这样一来遇到人类的几率会大一点。 世上存在着数不尽的漂浮岛屿，皆是数千年前女神伊芙莉亚的能力所致，这些大大小小的岛屿上的人们建立了属于自己的都城。这是斟言生平第一次离开帕斯提，虽是带有半强迫性质的。 但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帕斯提的众多别名中，好像有一个“深蓝之都”的美丽称谓，原因是什么，临海之都，号称最接近海洋的漂浮岛屿。 不会吧，他记得他们几人自从脱离帕斯提开始便一直做着自由落体兼滑翔运动来着，没搞错吧。 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一个。 “看，那是啥。” 这么想着的时候，云老头突然指着不远处的树丛围绕的一小片空地。然后竟然一马当先地跑过去，还来不及无奈的斟言只得扯住老头子的衣服下摆，然后被硬生生地拖过去。 茂密青绿的草丛间，数十只参差不齐的石碑松鼠一般簇拥围绕，就像一个大家庭，碑面没有镌刻任何文字，仿佛仅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纪念。也许是经过了不短的岁月，石碑边沿盖上了厚厚的青苔，倒是平添了旺盛的生命气息。 五灵焕玥轻轻地抚摸着碑沿，眼神里透露出些许回忆。 云老头围绕着这片石碑边转边瞧，嘴里不时发出啧啧的声音。 “有些年份了。”默说，“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 斟言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他原先只以为这是座在普通不过的漂浮岛屿，只不过在地图中的地理位置的标注可能出现了点偏差。但默如谦好像一早就发现了这点，一路行来从未放松过警惕。 “死女人，来拍张照。”风海境。 “喔啊，好呀，这儿风景不错，我要站中间喔~” “去去去，我是说拍这群石碑。回去了寄给我，加工一下绝对能卖个好价钱。”风海境撇嘴。 “小心我揍你哦！” “要不，三七分成？” “那是钱的问题么！” “哎哎，”风海境突然提高了声音，“你这是在贬低风海家的品位么！” 他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指着那片林立的石碑，“你觉得那些是什么。” “死人的坟墓。” “错！”他骄傲地以手叉腰，“应该是和谐与机遇。” “……” “把你那种眼神收起来！” 风海境愤愤道：“永远不要小看奸商的鉴赏能力。” “仔细瞧瞧这片碑林，经过了岁月的洗礼，早已被磨去了棱角，透着股浑然一体的天成之感。那厚厚的、斑驳的青苔，正是它们彻底融入了这片土壤的证据。” “看到那些微微隆起的土包了么，底下埋着的究竟是什么呢？数百年前战死他乡的英勇战士么，亦或是世代土生土长在这儿的族民呢，再然后是某个皇宫贵族死后埋葬的墓穴入口呢！说不定底下埋着无数价值连城的宝物呢，武器、首饰、卷轴什么的。” “再看那群松鼠，一点都不怕人呢，在我们凑近来之前甚至可以肯定它们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围绕着这群石碑做着一系列天真的游戏。但是看起来奇怪么？一点都不奇怪吧！为什么都没有注意到，一群胆小怕人感知明锐的松鼠在数十个死人墓上畅游嬉戏，奇怪的东西却没有感觉到奇怪，这一点本身就很奇怪不是么！” 五灵焕玥呆呆地听完，抬手抚额：“我总算是明白你们这群奸商了，原来值钱的既不是那画，也不是这群石头，而是你们那张嘴而已。” “啊啊这都被你发现了那我还真是不好意思呢……死女人你给我适可而止！枉费本少爷浪费唇舌一条一条为你细细分析道来，这些宝贵时间你想我怎么跟你算啊！” “好了好了，我照还不行么。”她有些受不了掏出仅剩的一张便携留影卷轴，就打算将风海境跟这片倒霉的碑林照在一起。 “等等！”默突然出声。 斟言好奇地望向他。 “这里。”他慢慢靠近当头的那块无名碑。 与其它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只是碑沿其中一端有一处较为明显的凹槽，自其下方，拖着数条长长的暗红色痕迹，就如同猎食者口中不住溢下的血液。 “应该是某人硬是剥开了石碑一角，弄得满手是血。” “看这凹槽被侵蚀的程度，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可血液还残留着，这一点说不通。”斟言忍不住说。 “老师曾经说过，足够强大的人其身体的每一寸筋骨都是很难被摧毁的，血液被保留下来一点都不起怪……可，既然足够的强横，为何却仅仅在剥下一块残角就流了这么多血呢？难道当时已经身受重伤？” 他想了想，小心地伸出手指触摸那暗红的血迹，半响，没有任何反应。 “感觉到什么了？”斟言忙问。 默摇头，看向云老头。 这回，不经提醒云老头主动地站出来，他静默了一会儿，抬袖便盖住那片血迹。 斟言在数年之前曾不止一次地看到过这情景，死者没有名字，只有冰冷碑面上镌刻的家徽，死者没有过去，只有微微隆起的土包与悬挂的雪白花圈，死者没有呜咽，那甚至换不来生者冷冷的一瞥。那层薄薄的泥土标注了生者与死者唯一但绝对的界限，就如鸿沟就像天堑，绝对不是所谓的亡者通过对生命那无可比拟的执念所能跨越的——他比任何人都深知这一点。 每天在那个阴暗的地底里接受残酷的训练，日日夜夜徘徊于生死线边沿，他一边逃避一边诅咒一边庆幸一边忏悔，为死去的人哀悼，同时又为自己每一刻的苟活深感罪恶。 他终有一日也会被深埋于此，享受专属于死者的永世长眠，覆于躯体的泥土将被压上沉默厚重的石碑，多年以后甚至会布满青苔草地，有动物无知无觉地靠近、远离、靠近、远离…… 这究竟是怎样的寂寥啊。 恍惚间，他的手指碰到什么冰凉的物什，抬眼一看，是那片暗红的血迹。 柔滑的，湿润的，仿佛刚刚流出一样。 “怎么回事！”他听到云老头大声喝道。 与上次一样，周围的景物再度被替换为浓郁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虚无感让人胆寒。 他不禁伸手抱住双肩，这才勉强找到一点存在感。 他试着喊了喊其他人，诡异的是竟没有一个人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一句震慑天地的低吼： “尔等何人，休要打搅本座清修！” 第七十四章 上古巨龙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眼前忽然亮起一双狭长的眼睛，血一样的颜色鲜艳刺目，惨然着没有焦点，有种让人置身炼狱般的错觉，但周围的空气却是仿佛能够将人灼伤的刺骨冰寒。 “不知道啦，人家什么都没干，正站在坟墓旁边打算合影留念然后就直接走人啦！” 五灵焕玥的声音自前方传来，语气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碑面上有血，至少数百年都未曾凝固。”默说。 “人家也只是摸了摸碑面上的血而已嘛。”云老头模仿者五灵焕玥的语气，恶心巴拉地亮出手心，换来了小姑娘一记卫生眼。 “血液？”那声音沉默了一会儿，“不可能，怎么会有那么巧合的事！” 云老头忽然感到手心一紧，似乎被一种冰冷坚硬的物体触碰，还没等他猜出个大概，就见那双眼睛倏然睁大：“这是……绝不会错！”顿了顿，冷冷道，“还不够，就凭你一个功力全失的白痴小子不可能启动它，你们几个，还有谁动过那血液！” 斟言被那陡然转为森寒的声音吓得一愣，就见老头子嗖地一声窜来他身边，扬起雪白的袍子老母鸡似的护住他。 “是我，”默说：“虽然只是沾到手指。” 那声音嘲讽地冷哼一声，同时细小的破风声由远及近地袭来，直直地对准被云老头护着的小家伙。 老头子眼中凶光一闪，手背青筋暴起，他没有任何迟疑地抡起拳头，臂弯在极短的时间内扭曲到几乎贴上了后背，突然一顿，猛地，爆裂一般的破风声呼啸着迎上即将近身的未知物体。 “轰！” 根本不属于肉体撞击的响声闷雷一般地炸开，伴随着一阵清晰的骨裂声，斟言瞪大了双眼，云老头闷哼一声，整只胳膊无力地垂下，像是突然失了知觉。 “哼，竟然单凭肉体的力量便能挡下吾之一击，而且是作为幻术师……不错！” 低沉的声音沉默了一阵，微带惊奇地接着说，再后来语气竟带了些微赞赏。 老头子一声不吭，布满血丝的老眼闪着凶光，跟一头发狂的野兽似的回瞪他。 那血液究竟代表着什么，连云老头都几乎没有丝毫头绪，即便如此…… 沉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靠过来，全部停在离他身前数步的距离，没有一个人说话，但其意不言而喻。 温暖的呼吸。 平稳的心跳。 停止颤抖的手臂。 即便他们五人合起来也无法抗衡那声音背后的主人，他的心境依旧平静如水。 “罢了，尔等之事吾无意探究，既已知晓个中缘由，作为东道主，总要尽些地主之谊。” 红眼说着闪过一丝光芒，包围着众人的黑雾马上散去。 五人这才看清了周遭的环境，他们正身处于一块由寒冰冻结的平台上，平台下是泛着冷冷寒意的海水，岩壁上却是只能用炼狱来形容的灼热感，炭黑中偶尔泛出一丝亮红的岩浆，从岩石的缝隙中汩汩流下，滴入水中发出嘶哑的闷响，重新转为坚硬暗淡。 画面最中心的那个庞然大物让所有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比鲜血更加鲜红的眼睛。 比黑夜更加黑暗的身躯。 铁黑色的鳞片即使在最强烈的阳光下也泛不出丝毫光泽，每一寸都那么完美，矫健的身躯，尖锐的利爪，强劲的后肢，无以伦比的外形，银灰色的鬃毛与长须，严肃冷硬的面颊，如同掌管公正与裁决的天神，神秘中流露出一种超然的睿智。 原来一直与他们对话的竟是一头上古巨龙！ “欢迎来到海底幻境——吾名，霍兹塔尔。” “极地之龙！” 原来刚才凑到云老头手心的竟是这头黑龙的利爪！ 数年前老星相师拉米亚的淳淳教诲隐约闪现在众人脑海，传说数千年前这极地之龙与另一头奥秘之龙相互干架持续了四十九天以致于差点让人类整个灭绝掉，幸而最后有伟大的女神伊芙莉亚出手，拉开这两头打得兴起的混球，并分别扔了它们一万年的禁闭，才有了人类的得以生存繁衍的今天。 换而言之这所谓的海底幻境遗忘之地就是眼前这头混球龙的禁闭室，亦或是俗称的小黑屋。 可是，即便被重重法术禁制封印得实力大减行动不便，龙依旧是龙，灵力全失的云老头作为科班出身的正牌幻术师却仅凭肉体的力量便能挡下这上古神兽的一击，实在是——深不可测。 老云头似乎什么也不打算解释，依旧皱着凶巴巴的老脸，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虽然对数千年前的所作所为深感歉意，而且因立场之故不便多言……”霍兹塔尔稍许沉吟后，道：“但吾还是秉着公平正义的原则好心提醒众位一句——别以为那臭娘们真是什么好东西！” “………………” 那句近乎于咬牙切齿的“臭娘们”，难不成指的是那位伟大的女神伊芙莉亚？四人纷纷在心头猜测不已，以前读《上古神话史》的时候倒也没见着这头黑不溜丢的混蛋龙跟其它母龙还是女神什么的扯上过花边绯闻。 一时间，场面死一般的寂静。 “吾之所言到此为止，信与不信皆由汝等自行决定。” 见众人都不说话，霍兹塔尔不以为意地接着道：“吾已探知出尔等先前的方位，待会自会将其原路送回。” “好耶！”五灵焕玥当先一步拍手。 “另外，吾虽被封印在此行动受限，但不表示那臭娘们真能耐吾何，那块岛屿早已荒废了很久，便一并送与尔等吧！” 话音刚落，一直透明的无色晶体凭空自巨龙眉心飞出，蓝白相间的光辉自其间透出，晶体掠过了一段长长的距离，最终停在小家伙的胸前。 “这是控制中枢，能够随意指挥将岛屿移至世上任何一个角落。”霍兹塔尔说。 “特地将一座岛屿送给我们，是希望我们为你做些什么么？” “果然爽快，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汝等今日无意闯入，也算是有缘。如果将来有幸走访一个九天之上一处名为云龙窟的幻境，务必代吾向那位老友打声招呼，就说，‘万年等待，只求一战！’” “那位朋友难道是……” “老友名唤辛普森蓝，就是诸位俗称的奥秘之龙。” “这并不妨害尔等的意志，吾既已声明，全凭缘分。” “如果有见到……”斟言正想答应，默却抢先一步说： “等等，先告诉我们那血的来头。” 听了这话，霍兹塔尔沉默了很久，然后。 它再次动动前爪，这次却是非常人性化的挠了挠长长的鬓毛。 “此事牵扯甚广……就暂且让吾卖个关子吧。汝等完成吾交代之事，届时吾自会解答。” “……” “小气。” “快滚吧你们！” …… 等五人回过神来时，场景再度回到那片碑林。 “我要吐了！”五灵焕玥站立不稳地摔倒在地。 “活该！”风海境怒骂，“好死不死最后非得加上那一句！” 他也不禁摇摇晃晃地蹲坐下来，“该死，这龙活了这么大年纪没想到竟然这么小心眼！” 斟言抬头望望那块石碑，凹痕还在，血液却早已不见。仿佛被当成刚才那场空间跨越所消耗的燃料。 “师父，你的手！”他小心翼翼地查看云老头的伤势。 这么长时间，老头子不知怎的一直忍着没有吭声，完全不似往常疯玩疯乐的样子。他看起来很是虚弱，随时都有可能倒地不起。。 好家伙，不仅是皮开肉绽，内伤也格外严重。紫红紫红的淤血以及断骨混乱地交错，活像被重物横着碾压过，原本略显细瘦的手掌连着手臂竟像是凭空胀大了一圈，光是看起来就有种疼痛感。他有些疑惑，老云头应该仅能凭肉体的力量抵挡攻击的，可是这种程度的伤势虽然可怖，但若是与那头巨龙的攻势作为映衬，还是显得太过微不足道了。 “是希拉那死小子的手笔。”老云头闷闷地说，“当被封印者面临生命危险时，会有那么一瞬的时间解除全部封印用来逃命。” 也就是在他生死存亡的一瞬间，老头子动用了所有的灵力，用最短的时间以放弃逃命为交换凝聚了最强力的一击。 小家伙闻言有些低沉。 “玥儿，可以治疗师父的伤势么？” “我试试看。” 老云头躺下，将手臂平放在草地上。 小姑娘敛眉，专注地凝视着受伤的部位，迅速地做出决定。 “我只能修补破损的经络和血管，接骨的工作只能等回去再说。” “我能够接骨。”默说。 小家伙顿时用感激的眼神望着他。 “好，我先准备魔力，奸商，去烧盆热水来！” “切。”风海境象征性地抱怨一声就开始工作。 “那我呢？” 老云头微阖着的眼睛猛然瞪大。 五灵焕玥没有发现云老头的变化。她沉吟了片刻，“好，反正初级的水魔法也谈不上什么反噬。” 她稍稍朝旁边让了让，好让默进行紧急处理。 小家伙最后默默地瞧了自家师父一眼，转过头不再看他。 第七十五章 水精洗礼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时间不多，我尽量简单地解释。” 五灵焕玥刻意将语速放快。 “和单纯地凝聚水元素不同，这个魔法涉及到提炼的问题。” “理论上，其实任何一种元素都是可以用来辅助治疗，因为各元素本身皆可以提取出不同比例的生命力，其中以光元素和水元素为最。” “现在我要教你最基本的水系治疗技能——水精洗礼。等级15，与单纯的凝聚水球这种学徒魔法不同，这是真正意义的水系魔法。但要注意，你的等级还未达到施展这个魔法的水平，要施展它必须得付出额外的代价，因为是初级魔法，副作用是增加你身体的负担。” “首先，尽可能多地凝聚水元素，并将它们集中在一起。” 斟言点点头，凝神静止了片刻，一只透亮的水球再次自他手中浮现。 “将元素转换为生命能量是魔法师保命的基础，厉害的魔法师甚至能在激烈的战斗中利用元素来进行缓缓自愈。”五灵焕玥补充道，她一手凝结成一只小巧的冰刃，在小家伙食指上轻轻一划。 血液顿时自破裂的伤口处汩汩溢出。 也不管斟言的惊诧，五灵焕玥接着道：“将水元素压缩，凝聚成一片薄膜，覆在伤口上止血。” 将拳头大小的水球压缩成为一片薄膜，其间的困难自是不言而喻。首先，压制因压缩而带来的反作用力所需要的精神力就是极难控制的，一个不慎就会产生爆炸一般的效果。 他瞪着那只小水球，努力动用精神力使之聚合在一个更加狭窄的范围内。 那水球在他的压力下扭曲变换了数种奇异的形状，却终是无法将体积缩小。 “稳定，均匀，将精神力平均分配到每一寸，让水元素感受到你的意志。” 说也奇怪，他将精神力如同口袋一样稳稳地将水球覆盖，微微系紧了绳子，那水球便好像理解了似的慢慢地缩小，变成游离于水体与能量体之间的淡蓝柔软的晶体。他控制晶体呈扁平状贴于伤口表面，湿滑柔软的泛着凉意的晶体与他的食指密切地贴合着，自伤口涌出的血液顿时被限制在表皮，不再流出。 “来吧，试着凝聚更多的元素，用它们伤口附近，让液体不断地流动，它们会自行往水元素更充足的地方汇集。” 第一次同时控制两股力量让斟言感到有些吃力，第二只水球他完成得很好，他将食指伸入水球中，微凉的感觉减缓了伤口的痛感。 “对元素下达命令。这个命令在所有的水元素中皆是通用的，单只限于回复与治愈。”五灵焕玥紧接着说，“熟练地话可以在心里默念，来，跟我说。” 她朱唇微张，表情严肃地如同宣誓着新的规约。 “就如同忘却那苦痛的记忆。” “就如同，忘却那苦痛的记忆。” 一瞬间，晶体上的蓝光愈发空幽，仿佛一个漩涡，周围的水体呈旋涡状纷纷化为光点涌入中心，这还不够，离得近的空气也被这强烈能量漩涡给搅动得紊乱起来。 斟言忙不迭地聚集起更多的水元素纷纷投入漩涡。 这时，那漩涡却突然凝注一般的静止，下一刻，幽蓝的光点星子一般地碎裂，归于无形。 再看那伤口，早已恢复了白皙，哪里还有先前血流不止的样子。 “很好。”小姑娘笑起来。 斟言狂喜地望着她，却发现后者忽然眨了眨碧蓝色的大眼，亮出不知为何还握在手心的细小冰刃，毫不犹疑地朝自己的手腕横划一刀！ “等等！”这话根本没有半点用处。 五灵焕玥狡黠地笑起来，将手上的手腕直直地伸到小家伙面前。 “人家好像受伤了，帮忙看看啦~” 在治愈师利用自己所学会的治疗术治病疗伤前，总要先找些倒霉的患者验证自己所学的。毕竟不是自己的身体，治疗起来总会有些力不从心的。万一那层薄膜忽然不受控制地爆开，他想五灵焕玥整只手腕都可能会被炸断。 “没事哦，这点小伤我也能处理，放手做吧。”小姑娘歪着头笑得欢快。 就如同高明的老师懂得信任自己一手培养教育的徒儿一般。 全身心的，出于一种类似于呵护般的慈爱。 就像父爱，就像母爱！ 小家伙不再多言，他的额头再次出了一层薄汗，苍白着脸，嘴唇也开始发抖，他伸出两手，同时凝聚出两只一模一样的水球，一边化为晶体，一边逐渐汇聚成更大的球状体，最后甚至到了一个篮球的大小。 只是任凭他的表情再如何紧张惶恐、不住战栗，两只手臂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晃动，就如同百年伫立的石雕一般。 小姑娘的眼中闪过一抹显而易见的惊诧。 小家伙将晶体覆在五灵焕玥白皙透明的手腕上，紧接着另一只手端着那只水球慢慢包裹住整只手。 “就如同，忘却那苦痛的记忆。” 他轻声默念，眼神清澈沉静，隐隐有些清冽的味道，声线低回，潭水一样的平静无波。 水球里幽蓝色的漩涡以及光点的旋绕仿若精灵的起舞，纷纷扰扰却又整齐划一，水球的体积渐渐缩小，光点却更加的浓郁，如同正被用来进行占卜的水晶。 “好了~”小姑娘抽出手臂，开心地在空气中挥舞。 巨大的疲惫感折腾得他几近脱力。 可是,还有云老头，他的师父，治疗的时候他必须再次提起所有的精神，不知道能否坚持下来，不，无论与否他都得坚持到最后。这是他的师父，即使灵力全失也依旧强横的云老头子之所以受伤，全是因为他！ 正想着，就听身后躺得好好的老云头子蓦地仰头撕心裂肺地狂吼一声，伴随着默的一句“好了”就此止住。 斟言仔细观察老云头的手臂，发觉那血肉模糊的程度更甚了一些，原先肿胀得无比严重的手臂倒是微微小了一圈，手掌错位的骨骼也被仔细地接合，感觉默的手法类似于堆积木，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你们先愈合他的伤口，然后我来固定夹板。”默淡淡地说。 “听好，刚接好骨骼，绝对不要让他乱动，否则刚才的程序还得再来一遍。”最后一句话明摆着是对老云头说的，老头子听完忙不迭地点头。 “谢谢……” 默依旧淡淡地给了他一个栗子。 斟言马上闭嘴。 “开始吧。”五灵焕玥说着，两只凝聚好的水球与晶体顿时覆于云老头整只胳膊上，一小片一小片地开始治疗伤口。 小家伙正想出手，一直土黄色的东西自他怀中飘出，原来是极地之龙霍兹塔尔特别赠与的控制中枢。 “咳咳，”飘荡着的晶体忽然传出熟悉的轻咳声，仿佛在向众人提醒着自己的存在，“这是传音阵法，刚才有件事忘记提醒诸位，因为实在觉得无甚必要。” “那就闭嘴。”五灵焕玥头也不回地说。 “哼，激将法对吾无甚用处。” “这座岛虽然人迹罕至，却是有魔兽盘踞，当其得知你们获得了这座岛屿的主宰权，势必会不顾一切将其抢夺。” “你怎么不早说！”风海境暴跳如雷。 “甚……现在还不够早么！” 也不管它能否看到，风海境猛地指向不远处一只……不对，该说是一头硕大的兔子。 身长至少三米，耷拉着耳朵时也有着近乎两米的高度。宝石一样红艳的眼睛，雪白的身躯裹着长长的绒毛，牙齿和爪子利刃一样锋利，正虎视眈眈地观察着这边。 “这……”那声音明显有些中气不足，然而又冷哼了一声：“区区一只兔子而已，不过个头大了点，尔等难不成是怕了！” “所以说你一头活了几千年的混球龙究竟在傲娇个什么劲啊！” “傲，傲……休要污蔑吾！吾乃……”它还待说什么，就被一簇当头泼下的冷水给浇了个透心凉，五灵焕玥头也不回地撤回手指，土黄色球体发出类似短路一样的啪嗞声，竟直接滚回地面。 好可怕…… “治疗的时候不要打断我，不然的话难保会发生什么。”小姑娘说，“于是，负责保护老人与小女孩的工作就交给诸位了。” “不行！”老头子突然挣扎着想坐起来，“你们不是它的对手……额！” 默眼疾手快地一脚蹬在老头子的肩膀上，“不是说了不能动么！” 他淡淡地查看了老云头的状态，讽刺道：“刚才强行抵抗了那种程度的攻击，回去之后估计得躺上两个月了吧。” “你们不了解……它绝对不是现在的你们能够战胜的。”大概是自那一击后虚脱得太厉害，老头子无力地躺回地上。 “你认识这魔物？” “何止是认识，跟兔子有关的一切我都了解得不能在了解了！” “……” “你们可知道，动物与魔物的区别究竟在哪里么？” “是否能够动用内力，精神力亦或是灵力来进行战斗。” “没错，现在我告诉你们，若以这个标准来衡量，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兔子都属于魔物的范畴！而且是属于极为罕见的，能够以操纵灵力制造幻觉来进行战斗的稀有魔物！” “呃……” 这可真是个大新闻。 “以这个体格来看，这只兔子在进化途中选择了以蛮力为主的战斗模式，也就是说，它既有着不输于狮子的爆发力，也能同时进行低等级的幻术攻击。以你们的等级……” “那啥，原来兔子还能进化来着？” “魔物都是能进化的你个白痴！” 第七十六章 地魇炸弹与暴雪冰灵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当有一双血红的眼睛不停地注视着你时，是否会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感渐渐侵蚀着你的心脏乃至意志？ “堕落兔比。”风海境捡起一块石子，“堕落兔？兔比？堕落比？明明有着狮子一样的爪牙，却叫出个这么可爱的名字。” 大概是天生的直觉让它不由自主地忌惮云老头子，这才迟迟不敢攻上来，可又因对方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地面上，又使其产生一种无力应战的认知，矛盾的感觉造成了矛盾的态度，堕落兔比仍是充满警觉地注视众人。 “少废话，专心应战。”默低斥道。 “是是是，暗杀者先生。”风海境耸了耸肩，“我就是觉得咱们这回格外的吃亏。” 他说：“你看啊，兔子是什么，白白的一坨坨拳头大小的团子，咱们为啥非得一副这么如临大敌的样子？赢了吧，‘咱们三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战胜了一只兔子’说出去岂不笑死人？输了吧，‘咱们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连只兔子都弄不死’……与其说出去，咱们今个儿还不如死在这儿呢！” “——真是堕落啊！！！” 他在默如谦愈发阴沉的眼神中猛地仰天发出一声哀叹，右臂一抬，石子在他手中灵巧地一转，带着尖锐的破风声刺向堕落兔比的红眼！ 风海家家传心法，碎岳——第一重！ “嗖！”趴在草丛里的兔子迅速地侧过脑袋，躲过了声势惊人的一击。 一击不中，三人立即分开，沿三路包抄！ 堕落兔比睁大了本就浑圆的眼睛，艳红而通透的质感是绝佳的导光体。它竖起两只长耳朵，粉红色的耳膜在空气中轻微地发颤，捕捉周围任何一丝微小的声音。 斟言握紧了手中的秘银短杖，马不停蹄地奔跑，扎在胸口的皮甲有些宽松，他甚至怀疑自己只要摔一跤这皮甲就会和他分家。这是默扔给他的，他们三人现在可说是全副武装，风海境和默两人原本的衣服皆是有着不错的防御能力，唯独他是纯粹的棉布面料，估计随便挨一下都得咳血。默于是从空间囊中翻出一只小巧的护胸皮甲，考虑到他的体力，这或许也是唯一适用的装备。 老云头提到，纯度较高的金银有着轻微的削弱灵力的效用，所以他们三人现在人手一只秘银武器，风海境和默如谦的是秘银匕首，两人的刃口已精确地对准了堕落兔比的要害。 第一个到达的是风海境，由于是率先出手，堕落兔比的红眼睛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瞄准了他，见他正面进攻，堕落兔比张开血红的嘴，露出长而锋利的獠牙，目标是风海境不断靠近的头颅！ “离近了看跟兔子一点都不像啊。”风海境自言自语地说，此时他离堕落兔比仅有七米，在家族中已受训三个月的他清楚地知道料敌先机的道理，只是，为了不让对方到察觉自己的意图，这个时间他必须把握得恰到好处，不能多出哪怕零点一秒的时间让对方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堕落兔比的意图非常明显，风海境从它的眼神中迅速判断它的目标，必须保持极度的冷静，双方都在默默地倒数着距离，论爆发力风海境并没有自以为是到能和堕落兔比比肩，如若率先出手的是这死兔子，那他势必免不了脑袋搬家的命运，所以他必须先一步判断对方出手的时机！ 两步、三步、四步！ 究竟是第五步还是第六步呢？啊啊，这真是个惊悚的选择啊，提早一步对方的脑袋可能会紧随而至，落后一步则可能在展开下一步行动之前被碾碎脑壳。 结合堕落兔比脖颈的长度以及常态下进行伸缩的最长距离…… 成败在此一举！ 第五步，风海境如先前一样自然迈出，紫罗兰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另一双残酷的血红眼睛，这样他便有办法在与对方在同一时间点获悉其攻击意图，当然，这个方法在这场实力悬殊的战斗中明显不能适用，所以，这位风海大少此时只是用他那特有的紫罗兰色的讥讽眼神，最后地狠狠地剜了它一眼。 两双眼睛此时的直线距离：一点六三二米！ 血红的嘴再次张大，从来不知道一只兔子的嘴竟然可以扩张到这种程度，几乎掩盖了整张兔脸，从张开到咬下需要不到半秒工夫，也就是说，有那么一瞬间这只堕落兔比将完全捕捉不到风海境的身影，这个尺度当然是为了招待风海大少只圆溜溜的头颅，所以在它最后能看到风海境的那一瞬间，实实在在地接收到来自紫红色瞳孔中那飞扬着的不屑。 那双血口呈弧线状划过过将近一米的距离，锋利的獠牙如剪刀一般疯狂地咬合，红眼瞬间瞪大！嘴里空洞洞地感受到来自獠牙破风的响动，最后嚓地一声，上下尖牙牢牢地禁闭，分明什么也没有咬中！ “所以说，还真是堕落啊！”长长的兔耳捕捉到这声喃喃时已经来不及了，紧密咬合的牙齿距离捕捉目标，张开，移动，再合拢的时间需要几乎一秒，而早已弹簧一般下蹲的风海境咧起嘴角，以不俗的腰力反手带起冷月般的银弧，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削向堕落兔比那空门大开的喉咙！ 这时的斟言和默如谦才分别跑完了各自线路的三分之二！ 斟言还在跑，而默忽然将步伐往一侧折回，无所畏惧地袭向堕落兔比的侧腹！ 而风海境那边情况明显处于压倒性的不利，虽然这一点从一开始就没有改变过，他那反手一削的确正中了堕落兔比的喉咙，可即使动用了家传的心法内力，也依旧无法割穿那看起来最为薄弱的表皮。而更糟糕的是，那只匕首甚至有一瞬间是完全卡在了微微破损的薄皮与内里气管之间，使得自己连同它的主人风海境的动作也是全然卡顿的。 “我靠那气管是钢筋做得么！”他咒骂一声，紧握着秘银匕首一个前滚翻，成功地从另一侧腹部下脱离。而默此时已经到达他的对面！ 堕落兔比还想继续进攻这个狂妄不逊的小鬼，另一侧腹部却感到一阵针扎似的刺痛，它恼怒地调转身体开始进攻另一个小鬼，就见默如谦早已功成身退地后撤，而他刚才被刺激的部位好像突然黏上了什么东西…… “斟家小子，就是现在！”风海境猛地大喝。 而斟言此时停住的位置，正好位于堕落兔比的正后方！他的行动在这一瞬无论如何也不能被捕捉到。 堕落兔比直直地竖起耳朵，它引以为豪的听力在这一瞬发挥出最大的作用，可是…… “爆！”默低喝一声。 堕落兔比浑身一震，巨大的响声几乎将它的耳膜摧毁，右腹处传来几近癫狂的钝痛，狂暴的威力直接将它硕大的身体整个掀翻！它被强烈的爆炸气流带上近两米的高空，接连翻滚了两圈才落回地面，腹部着地，鲜血自伤口喷涌而出，溅到了一米开外。堕落兔比总算是颤抖着四肢，一时半会动弹不得。 “地魇炸弹。”默冷冷地瞪着这只怪物，嘴里挤出几个字。 那是教皇特意为即将远行的默准备的初级攻击性卷轴，只要灌输足够的精神力便能使用的即刻魔法，但因为是初级魔法，攻击力毕竟有限，因此决定导入复合魔法，以略微损耗精神力为代价将破坏性提高了不止一倍。这个地魇炸弹便是融合了地风火三系元素的复合魔法技。它的威力在所有初级魔法中绝对是排行前三的。 而这时，斟言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 他高举短杖，短杖顶端镶着一颗水蓝色晶体，那是仅针对水系魔法的魔力增幅晶体，靠着它强大的辅助能力，斟言这个刚学会水魔法的初级半吊子法师甚至可以靠花费更多的时间为代价积累精神力释放出中级中阶的水系魔法！ 但他不会什么中级水系魔法，五灵焕玥明摆着没有时间教他。 所以只得再次倚靠卷轴的力量。 即使是中级低阶魔法，威力也是凌驾于绝大多数低级高阶魔法的。 这个魔法的威力比之地魇炸弹要更上两个台阶！ 水系中级中阶魔法—— 水蓝色晶体的亮度已趋至极限，无比精纯的能量流动其中，周围的温度不知何时带了些冷意，斟言将短杖压下，水蓝色晶体对准了犹自战栗不已的堕落兔比，他左手死攥着领口，面容带些紧张的苍白，可声音却是坚决而沉静的。 “暴雪，冰灵！” 温度骤然下滑了二十多度。 无数蔚蓝色的雪片如锋利的刀片一般割裂了空气，以堕落兔比为中心纷然飘落，蔚蓝的锋面细细划过的不逊于最是轻巧的切割，堕落兔比白色的绒毛在这漫天的飞雪中被毫无迟滞地割离自己的身体。 堕落兔比痛苦地嘶叫着，闭上血红的眼睛，那坚硬柔韧的皮毛，即使风海境动用全身气力倚靠秘银匕首都仅仅划开了指甲壳大小的口子，经暴怒的风雪，终究是划下了无数深深浅浅的伤痕，纵横交错地遍布全身，那片雪白的皮毛渐渐被粉色取代，然后是鲜红色。 双眼闪过一丝邪异的红光。堕落兔比嘶哑地惨叫着，终于忍受不了地坚持着立起身，它的动作异常迟缓，每上升一寸，腿部的颤抖也就更烈一分，终于，在上升到某个程度时，仿佛终于坚持不住的，堕落兔比——再次倒了下去。 还要继续么？斟言用眼神询问默如谦，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终于猛吸一口气。 整套战术是战斗开始之前他们三人商量好的。因为忌惮云老头，感知敏锐的堕落兔比不得不远远地停留在草坪上静静等待时机，这也给了他们三人足够的准备时间。 第一次，以如此残酷而华丽的方式决定一条生灵的命运。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他右手翻转，暴雪开始减弱，诡异的平静糅合着单调是最真实的写照，众人看向高悬于百米之上的，那只蓄势待发的泛着幽蓝光芒的冰剑，即使是最明媚的阳光照于其上也会被生生转化为最清冷的月光，在心里向这只生物告了声别后，斟言一挥手，冰剑顿时失去了支撑，剑尖直贯而下，对准了横趴在地上几乎已经丧失生机的堕落兔比，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如同死亡的宣判，剑柄处喷薄着瀑布一样的蓝色光晕，乍看之下就好像有冰灵将剑紧握着刺下一样！ 这个时候，小家伙忽然感觉到某种违和感，可这种感觉来得太快，几乎不给人任何反应的时间便匆匆退去。他思忖着，这时，冰剑已经在轰然巨响中切豆腐似的将堕落兔比刺了个对穿，剑尖深深埋入地下，泛着寒意的剑身冻结了它所接触的一切，整只堕落兔比在冰剑凛冽的寒意中如冰雕一样没入了绝对的静止！ 总算是结束了吧。 斟言再次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毕竟，对于第一天学会水系魔法的他来说，这样的消耗早已远远超过了他的极限，他几乎不能确定究竟是什么东西促使他硬生生挨到了最后。 可是，终于结束了吧…… 终于。 已经。 这么想着的他，殊不知自己已被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住。 “快躲开！”云老头的声音忽然传入他的耳中。 斟言呆了一瞬才猛的朝一旁翻滚。 默和风海境忍不住惊呼，斟言的身后不知何时竟凭空冒出了一头硕大的白色影子，火红的瞳孔带着恶魔般的杀意！ 可是已经晚了，斟言听见背后忽然响起了玻璃碎裂般的脆声！ “言儿——” 伴随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小家伙感觉眼前一阵发红，然后自己就像一个破布娃娃一般被扔出老远…… 第七十七章 与我同在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堕落兔比一击命中，倏然遁去。 平躺在地上的云老头再次躁动起来，老脸扭曲得不成样子，五灵焕玥不得已只得以冰块封住老云头半边身体这才勉强压制他的动作。 虽然她也担心斟言的情况，可正是在这种时候才必须保持超常的冷静。 “放开我！”老头子扯着喉咙大吼，一双老眼不住地泛着泪花。 “死老头子你给我看清楚，你家徒弟还好好地活着，少在那儿哭得跟个小媳妇似的给我们添乱！” 云老头“咦”了一声，用另一只手狠狠揉了揉模糊的泪眼，只见小家伙慢慢地挣扎地从地上爬起来，只是衣衫有些凌乱而已，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丝毫损伤。 “教皇殿特制的刻纹皮甲，除了有着不错的防御能力之外，还能完全抵抗一次高阶以下的任何攻击。”默解释道。 “教皇出品，必属精品！”风海境拉下眼皮冲他扮了个鬼脸，气得老云头猛翻白眼。 听了他们的话，小家伙这才明白自己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所以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不禁回首看看堕落兔比的尸体，这才惊觉不知何时已看不到影子。 只有那只冰剑孤零零地立在原地，剑尖底下落了一大滩血迹。 “是幻术……”老头子无奈的摇摇头。 “在施展冰灵着地的前一刻，堕落兔比留下了幻影躲藏起来。” “你怎么不早说！” “低等幻觉具有针对性。”老云头说，“堕落兔比刚才所施展的只是幻术中最低等的五感控制，而且仅对你们三人施加了幻觉。你们在战斗时皆与堕落兔比对视过，给了它可乘之机。而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受到干扰，它在被冰剑击中的前一刻已经逃离，之后才发现你们已受到幻觉影响。” “它现在已经逃走了么？” 三人环顾四周，堕落兔比自从袭击斟言成功后便失去了踪影。 老云头沉吟了一会儿，“它还在附近，况且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地挨了你们三次攻击，”他转向风海境，“虽说你的进攻只能勉强算是引开注意力。” “少废话！” “不管怎么说，”云老头皱紧了眉头，“接下来让我应付即可。” “……”三人对视一眼，陷入了沉默。 “小丫头，治疗得怎么样了？看起来跟刚才没两样……” “啰嗦！”五灵焕玥愤愤道，“从里到外都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这才过了几分钟！” “唉唉，”老云头哼哼，“如果是全盛时期的斟丫头跟沐小子，这点伤势可是‘嘭’地一声就能复原。” “虽然没办法‘嘭’地一声让你的手复原……”五灵焕玥咬牙切齿道，“但我可以‘嘭’地一声将你的手整个废掉！” 老头子马上不支声了。良久才道：“就这么说定了，待会你们只管躲在我身后。” “不行。” 一个声音坚决如铁，一往无回。 一时间，风海境，默五灵焕玥，甚至是云老头都不能断定那声音的主人。 “那行不通。”斟言接着道。 有如月光一样的冷静。 “师父功力全失，现在甚至连蛮力都用不上来。即使能够看穿幻觉，身体也足够的强壮，充其量也不过是个耐打的沙包而已，除了能多抗几次攻击，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也许是从没有被徒儿这么对待过，老云头傻了。 耐打的沙包。 沙包。 沙包…… “嗯，即使加入战局，也会成为首要目标被狂殴。” 五灵焕玥煞有介事地补充一句。 “吃了那么多兔子最后反被兔子干掉那可真够悲催的。” 风海境事不关己。 “没有滑翔机，我们回不去。” 默最后总结了一句。 “畜生，你们这群畜生——”老云头涕泪横流，抽泣着。 斟言少见地没理会老头子。 他镇定地说：“必须想办法对付那个幻觉攻击。” 默点头，突然道：“把皮甲脱了。” “不行，诱饵战术也太……”斟言正想否定，见默又递给他另一套皮甲。 “你身上那套的刻纹魔法已经失效，这是新的。” “啊，哦。” “我记得提姆感应石应该能派上用场。” “不行，那只对化形、拟物以及幻化境界有效。对于五感这种最低级的幻觉攻击反而不管用。” “这也太坑了吧！” …… 就在三人一筹莫展之际，云老头再次出声。 “刚才之所以未提醒你们不能与其对视是因为……初级的五感幻觉是最容易被看穿的幻觉，感知敏锐的人只要切身尝到过一次便很难再被蒙蔽。方才冰剑命中的前一瞬，你们三人一定曾感觉到有所异常吧。” 三人闻言一愣。 云老头高深莫测地笑起来，混合着眼泪与鼻涕的脸颊看起来更加滑稽。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战斗，堕落兔比的幻觉攻击对你们已经失去了半数的威力。” 四人对视一眼。 “那也只是能感觉到异常吧。”五灵焕玥面无表情地说，“就以刚才的战斗作为例子，魔法命中前的一瞬间，你们感觉到异常。好，那么地上那只堕落兔比就是幻觉，但是它的本尊去哪儿了？你们就没有察觉到么？” “这个……” “只要堕落兔比施展幻觉，你们就不得不承受这头魔物的一次偷袭。因为对手是三个看起来很是脆皮的小鬼，堕落兔比一时轻敌，不慎被炸弹震伤。你们以为如果继续战斗的话，到底是谁能占到上风？” ……无言以对。 “小姑娘说完了么。” 五灵焕玥总算开始正眼瞧他。 老云头笑得一脸得瑟。 “你们有能够完全抵挡它一次攻击的装备，这不就得了。” “当它攻击你们其中一人时，另两人，不，甚至是被攻击者都可以同时对堕落兔比施放卷轴技，即时魔法绝对可以在它施展下一轮幻觉前将其命中。” 这听起来似乎很可行。 “如果。”斟言忽然说，“不是冲撞攻击，而是——撕咬攻击呢？” “堕落兔比攻击我的时候，如果不是用撞击，而是撕咬的话。” 他低下头，喃喃地说：“我现在会不会已经死了……” “怕的话就让我来呗，”风海境冷笑一声，“待会作战还是我打先手。” “不，不是这样。”斟言摇了摇头，微带落寞地说。 “必须保证被偷袭者的生命安全，所以，必须制造出一个被偷袭者绝对不可能被击中的情况。” 风海境和默对视一眼，皆是略含探究地看着他。 “要对付幻术，就必须依靠幻术。以为自己是偷袭者，其实只有自己才是被偷袭的一方。” “于是，作为唯一一个幻术师徒弟的我，必须担负起这一角色。” 斟言忽然一笑，目光明朗地看向云老头。 “你其实是这个意思吧，师父。” 何其坦然！何其率真！ 从很早之前就已察觉到了。 他被骗了，幻术的修行早就已经开始。 从第一次见到云老头的那一刻起。 那是不同于任何一种职业的授课方式，也是不同于任何一个幻术师的修炼方式。 “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他清楚地看见，老头子的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诧异和欣喜。 老头子完好的左手忽然动起来，伸到怀中摸索了一阵，终于掏出一只小小的，透明的，泛着乳白色光晕的蛋形晶体。 温暖的，柔和的仿佛一只新生的卵，斟言接过它，这只晶体比看起来更加轻巧，微带些温热的体温，老头子似乎一直都贴身携带着，为他保存得完好无损。他鼻子忽然有些酸。 师父，原谅徒儿一直以来的任性吧。徒儿并非害怕动手，只是不愿看见有人因自己而死。只要足够的弱小，就不会有人在意，不会有人费心去拯救去牺牲，就能毫无牵挂地过完平淡的一生，不和任何人有所牵连。 ……而现在的他依旧不愿过分残酷的战斗，只是面临威胁的不仅是他，还有他最重要的朋友和师父，不能让他们死掉，绝对不能！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哪怕让他进行最为残酷的杀戮！ 这一次是例外，他要为朋友，为师父而战！ 手中这颗蛋形晶体，他曾在书上看到过，强大的幻术师在收徒时都会亲自制作一个最初的梦境，或者说是幻境，然后交由自己选中的孩子，这是一项考验，也是一种提升，通过的孩子将成为正式的弟子，从此追随师父学习幻术。 云老头曾作为一个不世出的强者，究竟会构筑出一种怎样的梦境呢？而他对徒儿的考验又是什么？ 斟言紧握住梦境，就像是紧握住一个新的未来！ 仿佛明了他的心思，云老头轻轻一笑：“为师选中的弟子就是为师的弟子，不需要什么考验。” 似是终于到达了临界点，小家伙忍了好久的眼泪颤抖着跌下，不由自主地抽泣着，他慌忙地用袖子将眼泪拭去。张嘴一口将梦境整个咽下！ …… 无尽的虚空中，流淌着似曾相识的灵力的洪流。 苍白的，惨淡的，静谧的，深邃的…… 意义？不明。 思念？焚尽！ 光阴？皆是虚妄！ 永恒？不过烟云。 幻术究竟是什么？ 飘渺的，荒芜的，类似于瞬息间的？ 由格子里映照出来的，限定的，约定俗成的？ 亦或是阳光渗透入叶片的最深处，圣歌在黑夜里不住地回响，乐器被不经意地吹奏以致于发出低哑的声音。 你究竟想做什么！ 一切的一切的终末，斟言忽然看到有一只漆黑的手向他伸来，那是只沉淀着如囚笼中熔铸了无数鲜血的镣铐样的东西，极其瘦削极其狰狞，仿佛自地狱伸来，包容了无数的罪念与凄惶，停在离他仅一步的距离，摆出邀请的姿势。 握手吧，从此与我们同在！ 发誓吧，让我们获得拯救！ 悼念吧，为你即将被吞噬的灵魂！ 斟言笑了，竟像是安下心来，将自己的手放在那只手上，然后，另一只手紧握住那漆黑腥红的手腕，就如同握着最信任的朋友。 从此，我们将。 形影不离。 第七十八章 幻术的对决（1）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郁郁葱葱的草丛中，翠绿的新叶早已退去了晨露，午后的空气是让人昏昏欲睡的干软，按照老云头以往的生活习性，这种天气是“连站着都能直接睡着”的催眠魔法，并以其雷打不动的行为贯彻得很是彻底。因此在这种天气非得顶着阳光长时间做出防御架势随时提防周遭威胁的斟言四人也难免有些招架不住。 他们呈菱形分别站于四角，相互间隔着不短的距离。五灵焕玥在北，默和风海境分别位于东西，斟言在南。四人立于原地，不时改变方向以应付可能在任何时候任何方向进攻来的魔物。 默看起来状态不错，或者说是很难看出状态不佳的表现。 其次是风海境，这小子以前没少被自家老爹拖出来在贵族之间的茶会上以鉴赏艺术品的名义推销商品。顺带一提，这种情况风海境通常会被迫着扯出一副天真无邪的崇拜表情以增强感染力。因此当此时此刻的风海大少不由自主地回归当时情境并露出此种表情时，成功地换来了默的一记白眼。 最难以忍受的是五灵焕玥，小姑娘以往生活的人鱼之都有着与威尼斯媲美的城市风光与充沛水源，在那儿待着的人每一次的呼吸的空气都含着满满的水元素，却因为适度风力的关系一点也不显潮湿。跟这儿比起来虽说不上两个极端，可长时间呆在一个干燥的地方却实在让她难以适应，不多的时间里，小姑娘已经用动用精神力往脸上喷了好几次水雾。 “烦死了！”五灵焕玥终于忍无可忍地道。 敌人远比他们想象中有耐心，以四人目前的架势，与其说是坚守防御，倒不如说是诱饵作战更为恰当，距离上一轮攻击已经过了不少时间，堕落兔比若是没有逃走，早就应该掉头回转埋伏起来等待进攻了。两方皆是不愿轻率行事，可照此发展下去对他们的消耗明显要大上很多。 四人对视一眼，如果是最坏的情况…… 斟言缓慢地弯下腰，以手撑住膝盖，最终是大汗淋漓地蹲下来打算缓口气。 就是现在！ 草丛窸窸窣窣地响了一阵，一只硕大的白色物体鬼影子般从东南方向冒头出来径直朝斟言的方向迅速奔袭。 看来还是对斟言给予最后一击的伤痛耿耿于怀。 很好，这一点在他们的计算之内。 白色的细长绒毛里缀着的恶魔样的红色眼睛，寂静得仿佛地狱里的鬼火，却又满含冰冷的杀意。 小家伙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漆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紧盯着那双血红的眼，看不出半点情绪，却是寸步不让地与其对视，这是一人一兽首次的正面交锋，目光的碰撞间，仿佛有什么超越了空间的能量体进行了置换与分离，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眼中漫延。 十五级幻觉攻击——五感·视界！ 斟言一震，快速地眨了眨眼，眼前还是以前的那个视界，可是他分明同时看到了两个正好相反，完全对立的视界，就好像不知从哪个方向突然多出了另一双眼。 那双眼睛所映照的视界，四个矮矮的小孩站在不同的地方，皆是一瞬不瞬地瞪着自己，而最前方一个，漆黑的瞳孔毫无阻碍地凝视着他，仿佛吸收了周围光线的黑洞，竟像是毫无生机！ ——这，竟然是那只魔物的视界！ “五感·视界：通过对视将稀薄的灵力汇于对方视网膜外部，形成一层透明的能量膜，可一定程度影响对手的视界，生成最基本的幻觉。” 这段文字自脑海中浮出，出自一本名为《幻觉与幻术》的硬壳书，那是他不久前从偶然帕斯提地下藏书库中找到，抱着了解涉猎的心态小心的翻开。没想到竟是一本涵盖了各等级幻术师的基础技能书。书中着重强调了幻觉与幻术的不同之处，甚至运用了大量的专业术语，小家伙唯一看懂的一条就是：总而言之，幻觉与幻术决不能一概而论，幻术包含幻觉，一个技能之所以被称作幻术而不是幻觉，那必定是因为这种幻术已经脱离了单纯的欺骗与伪装，拥有了正面和真实一拼高下的实力。 而五感幻觉这种最下级的幻术攻击，明显是只能靠欺骗的力量让对手出局，这也是所有低等级幻术师最大的悲哀。 闲话休提，从进行对视到五感控制这之中的时间间隔决不能太长，时机与幻觉的把握最是重要，眼看着敌人马上逼近，斟言打算就此完成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幻觉攻击。第二视界中不断放大的男孩忽然支着短杖摆好了迎击的架势，仿佛刚刚才反应过来魔物的逼近。 斟言暗道一声顺利，在眼看着堕落兔比飞奔而来的，五灵焕玥和风海境已经分别亮出了自带的初级攻击性魔法卷轴，精神力注入完毕后直接投入使用，比起直接由自身施放的普通魔法，唯独少了元素排列这一重要步奏，可在这种快节奏的战斗中，无疑是即刻魔法更为保险。 五灵焕玥和风海境使用的魔法分别是初级水系魔法“旋流枪”与初级电系魔法“青色电光”，水雷相加，威力自然成倍增长，若能击中，绝对能给堕落兔比造成极大的伤害，甚至会迅速灼伤伤口周围的组织，进而直接波及到内脏！ 现在？还是再等一瞬？或是再下一瞬？ 冷静！ 专心一致，得将各种状况考虑周全，幻觉完成的时机不能有任何闪失！第一次面临这种过于刺激的生死选择让斟言出了一身冷汗，此时他与堕落兔比的距离已不足三米，这种长度可能不出两步就会被对方死死缠住，然后撕成碎片。而他之所以到现在还不逃走，是因为他正面临和刚才的风海境极其相似的情况——他正在揣测着堕落兔比的攻击意图，因为一直盘旋在他脑海中的情况绝对不只有一种可能！ 三米、二点五米、二米！ 痛苦，恐惧，喘不上气…… 风海境他，究竟是凭借着怎样的无畏才能那样轻而易举地靠近这个随时会将他们撕碎的魔物呢！ 斟言狠狠地咬着下唇，半米，还有半米，不能发抖，不要害怕，避得开的，不要先一步逃走，不可以示弱…… 到了！ 在斟言的脑海中，来自两双眼睛的两个视界中，对方的身体已经完全占据了画面最中心的位置！ 要开始了！ 是这样吧！ 玥儿、风海境还有默，都准备好了么！ 时间已经到了！ 是的！ 可以排除其它一切可能！ 确定？ 是的！ 已经到这个距离了，攻击除外的可能微乎其微！ 不过， 这个长度终究也…… 开始吧！ 不对！ 这个感觉…… 等等！ 不，理论上还差一点！ 明明是极端相似的情况，最后一刻，斟言的行动却与风海境大相径庭，这是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 只因，那双眼，曾有一瞬间见到过真实！ “这小子究竟想干什么！”风海境的声音显得有些焦急。 只是下一刻，现实抢先给了他一个无声却最有利的回答！ 堕落兔比后足最后一次落地时，这一次却是稍稍使力猛力一跃，而后整个兔身越过斟言头顶，轻而易举地越过数米的距离，通红的眼睛泛出一抹残酷的戏谑，直直向着五灵焕玥的方向窜去！ 原来，这家伙袭击斟言完全是一次佯攻，狡诈的兔子早已料到他们会以斟言作为诱饵拖住它的脚步，从而在它停顿的一瞬发出最猛烈的攻势——对于这头已有足够智商的凶兽来说，同样的错误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脱离危险的斟言狠狠抹了把额汗，可局势已容不得他继续，他猛地掉头追向奔跑中的堕落兔比，严格来说，局势虽有些稍稍有些脱离控制，但总体来说——还在意料之中！ 有诱饵，就有佯攻，有第二重攻击，便也有了双重诱饵！ 他迅速与默对视一眼。 堕落兔比的幻觉攻击是将最后一刻停留在人眼中的残影作为原型完全静止地映照在对手的瞳孔中，也就是说，被施术者眼前的视界将会出现一秒到几秒不等的延迟。 因其直接越过了斟言的迎击，节省的时间让堕落兔比轻而易举地避过了五灵焕玥和风海境的魔法攻击，堕落兔比用它那引以为豪的强健后足飞速蹬地，笔直地朝五灵焕玥的方向飞扑而去！ 那么，针对它接下来的行动，斟言一行的对策是？ 第七十九章 幻术的对决（2）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目前四人的职业等级分别为： 五灵焕玥：十五级初级魔法师 风海境：十三级初级战士兼修六级魔法学徒 默如谦：十一级初级战士兼修九级魔法学徒 斟言：十五级五感境界幻术师 当云老头随口报出自己等级的时候，斟言自己也有些愣了，毕竟他并没有如其他三人在家族的压力下每日修行，相反的则是每日跟在老头子屁股后头或是四处闲逛或是清理现场，从早到晚忙的不亦乐乎，怎么刚一觉醒反倒成了十五级呢？ 难不成郊游跑路烤兔子也算是幻术师的修行？ 第一次真切感到灵力在体内以及身遭弥漫的感觉，与精神力和真气不同的是，灵力的感觉更加虚无缥缈，它们不局限于肉体与经络，它们如雾气如灵体，可以随意地穿透物质的壁障，让灵魂能够直接感知。 反之，以这样的状态存在的灵体，能够直接防御护佑的，便不是躯体而是灵魂本身了。 同样是幻术师，便会更容易感知到对方灵力的使用。堕落兔比想必已经发觉了他是幻术师这件事，这才临时起意转移目标。 那它下一步的行动是…… 斟言忽然停下来，第二视界中已出现细密斑驳的光影，那是两者相距过远带来的负面影响。 风海境与默如谦的卷轴魔法已经对准了五灵焕玥的正前方，五灵焕玥同时摆出了引以为豪的镜面魔法，斟言依稀可以从那视界中看见小姑娘自信微笑的嘴角。堕落兔比的进攻数秒内绝对攻不破由厚厚的水元素聚集而成弹性十足的防御结界，而这些时间，已经足够下一波魔法全部轰上它的身体。 斟言只感到视界一阵战栗，堕落兔比故技重施，绕开了五灵焕玥头，也不回地奔向密林深处。 第二视界一阵发黑，景色飞速跳动着渐渐模糊，几乎到达了距离的临界点，然后猛地调转，却愣是停在了原地。 不行，境界等级太低，第二视界太过模糊，必须尽快引发幻觉攻击！斟言强自冷静，对方的情况应该跟自己差不多，必须利用可以施展幻觉的最后时间进行一次最猛烈的偷袭！ 这场较量已经迎来了最高峰！ 全力以赴！不然肯定会输掉的！ 第二视界猛地一震，然后宛如走马灯般飞速变换。 飞速移动的堕落兔比眼中映出的景象。 绿草！ 天空！ 飞鸟！ 白云！ 一跃间射入半空！ “徒儿！注意观察！两个视界的异常点！” 架在高大乔木的主干间隐藏身形的老云头忽然急切地高声叫道。 显然对方的幻觉已经早一步施展，所有人都被它的幻觉攻击蒙蔽了视线！ 斟言心口一紧，双眼所映照的主视界没有捕捉到任何影子，同时又有种迷雾样的东西将所有的景物掩映地朦朦胧胧。 在哪儿？被幻觉隐藏的魔物究竟在…… 第二视界里。 胸甲！ 金发！ 荷叶花边的棉裙！ 跑动的魔物飞快地选择猎物！ “默！风海境！玥儿！” 三人的视线都凝注在他身上，等待着他的号令！ 究竟要去哪儿！ 对了！ “五感·迷雾！” 他心中默念。还好记得施展方式。 所谓以牙还牙。 第二视界果然也变得迷雾重重。 依然看不见影子，可堕落兔比的速度的确放缓了不少，可依旧不停。 主视界依然模糊着。 好家伙，对方正借由四人的眼睛辨识方位！ 因为映入他们眼中的影像是经过堕落兔比的幻觉处理，即使四人眼中看不见堕落兔比的身影，堕落兔比一定能够从中看到最真实的视界！ 可恶啊！ 已经完全处于被动状态！ 远方茂密的树丛！ 一棵棵沉褐色的主干！ 目标到底是什么！ 他赶忙将头转向其它的方向。 “大家，闭上眼睛！” 这样一来，堕落兔比也只能凭借斟言的视界进行定位。 撑过去！时间已经不多了！ 可真的来得及么？！ 将第二视界的迷雾催发到极致。 “如果有两个视界摆在你的眼前，一个是被敌人施加幻觉的你的视界，一个是被你施加幻觉的敌人的视界——你，会相信哪一个？” 不知怎的斟言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那答案究竟是什么！ 一人一兽仅能从对方的视界中看见自己，以及周遭。 互相遮住了对方的眼睛，却又将对方的视界当成自己的视界。 很不公平，能使用斟言视界的堕落兔比强大到足以进攻任何一人，而弱小的斟言却只能眼睁睁地祈祷。 对峙……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 第二视界里——蓝色长发荡起的飞扬浪花。 即使这个视界的真正接收者不是堕落兔比而是他…… 目标锁定了！他自己的视界里到底被看到了什么？！ 斟言猛然将头转向另一个方向。 果然，堕落兔比再次失去了目标。 它只能看到自己的眼睛能看到的，而自己也只能看到它的眼睛能看到的。一点也不冲突。 只是，都互相看不到自己眼睛所能看到的东西罢了。 很好，就照这个节奏耗下去，直到幻觉消失的那一瞬间。 不过，可能下一秒，或者在下一秒。 堕落兔比就会发觉。 然后，目标就会是自己—— 不要紧，最坏的情况，大不了抵抗一次攻击，他还有完全免疫一次攻击的防护胸甲不是么！ 可如果——不是冲撞而是撕咬的话—— 好可怕！ 突然，第二视界里。 目标再次被锁定！ 雪片似的头发——灿金的双瞳！ 什么时候睁开的？！到底想干什么！ 他猛地朝一个方向跑去，收缩瞳孔凝聚成极小极小的一点，只望向同一个地方！ 这个时候睁开眼睛那跟自愿当活靶有什么区别啊！ 大概已经猜到了现在的状况，默将两只卷轴握在手中，催动精神力，两团白光渐渐模糊了卷轴，即使视线被浓雾所遮蔽，黄金一样的眼瞳里泛起一阵残酷的冷厉，似是打算在被攻击的同一时间扔出卷轴来个两败俱伤！ 会死的！真的会死掉的！整个身体好像燃起了熊熊烈火。 “默，来我这边，不要睁眼！” 斟言慌乱地大喊，同时拼命加快冲刺速度！ 不是决定好了么，只要用到幻术的话，一定能保证所有人都不用牺牲，如果默因此有个什么闪失，那他还有什么理由去使用幻术？！ 这么短的距离，他们俩的速度加起来，绝对可以快过堕落兔比！ 默恍若未闻，他微微昂起头，似乎正在用心收集着四周任何微小的杂音，以确定魔物袭击的方向。 听声辩位！ 不可以！默！ 时间似乎慢了下来，原本高速移动的视野忽然变得缓慢异常。 说到底，幻术这种骗人的玩意儿究竟应该被摆在什么样的位置？ 斟言的视界里，自己正一点一点朝默的方向移动，不，应该说是挪动。 太慢了。 止住吧，就此停止掉。就让一切归于黑暗。 他竟然真的止住了步伐，立在原地。 “默！” 有人发出了声音，冷然坚定。 谁。 我。 斟言。 这不是请求。 也并非拜托。 那是身为幻术师的自尊与荣耀？ 笑死人了。 他？一个刚刚觉醒连技能都没学全的小鬼？ 无关乎那些浮夸之物。 这只是， 最常见。 最普遍。 做到了也好。 做不到也罢。 身为幻术师所必须履行的契约。 与责任。 “默，看着我。” 然后，他看到了一双微带些讶异金色光芒缓缓流转，然后，脑海中缓缓地呈现出一个新的视界，第三个视界。 是默如谦的视界。 从未想到会有用到的时候。 “不要动，我有办法。” 斟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慢慢将眼睛闭上！ 黑暗！ 蒙昧。 自黑暗与阴霾中诞生的，不就是幻术么？ 想要欺骗幻术师？ 想要蒙蔽幻术师？ 不可能的！ 绝对不可能。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仿佛一个永远也无解的悖论。 幻术师诞生于暗，他们本身就是欺骗与蒙蔽的代名词。 应毫不顾及地使用任何手段，利用一切的资源。 不要摒弃任何可以欺骗敌人的手段。 不要质疑任何可以蒙蔽对手的方式。 可是，那个问题，那个问题的答案究竟是什么呢？ 现在他的脑海中仅存的两视界，堕落兔比，和默。 选择题。 两个目标，一个全副武装，随时准备两败俱伤同归于尽，另一个放弃抵抗，却是对战局走势至关重要的幻术师，你会先攻击哪个？ 答案是…… “岚——” 风海境看得睚眦欲裂，不顾一切地张口狂喊！ 第八十章 幻术的对决（3）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看来幻觉的效果已经抵达时限。 果然还是很看重你这个弟弟啊。 虽然打定主意必须耗上这么久，但真正做到的时候，还真有些超现实感。 啊啊，不是说过不要睁开眼睛么？ 依旧紧闭双眼，已经到这儿了，没必要再睁开。 不知怎的，心情再次平静下来，明明自己才是最应该放声尖叫的那一个。 脑中再次多出两个视界。全都对准了站在中心的瘦弱少年。 “全体，准备攻击！” 掐准了时间，斟言冷冷地开口。 他再次睁开眼睛，这已经是最后了。 无所谓了。 所有的魔法都对准了他，必须有人做出牺牲。 他终于能看见自己的视界了。 白色的巨大凶兽，以一米只差掠过满脸诧异的默，径直向这边扑来！ 再次张开了血盆大口。 这下，不管是默，风海境还是玥儿，所有人都没得选择。 如果不使用魔法将魔物干掉，斟言就会被魔物整个干掉。 没想到，即使使用了幻术，最后也得沦落到这种情况。 自嘲。 总归还是有些收获的。 至少，他得到了最后与这头魔物一拼高下的机会！ 不会让它跑了，不然所有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他从对方血红色的眼睛里看到了浑浊的焦躁、疯狂与势在必得！ 拖着那副受伤的身体，想必也快撑不下去了。 难道你看不见么？他们已经拿魔法对准你了喔。 那可是水雷光三系混合魔法，足以和中级高阶魔法媲美的“春雷”呢。 视界再次模糊起来。 不会吧，事到如今还妄想用这些小把戏？ 小家伙终于戏谑地瞧着他，莫非你认为自己还奈何不了我这个——刚觉醒没几分钟的小幻术师？ 五个视界原原本本地出现在他脑海里，没有一个是属于他的。 但他可以从每一个视界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如果有两个视界摆在你的眼前，一个是被敌人施加幻觉的你的视界，一个是被你施加幻觉的敌人的视界——你，会相信哪一个？” 那个问题再次不依不饶地缠上来。 你的回答是哪一个？ 废话。 斟言讽刺地笑笑。 我谁也不信。 我只相信。 真实。 扬起短杖，那就是我的倚仗，我的武器。 迎面而来的是最疯狂最残忍的撕咬。 呵呵。 撕咬。 那我。 我。 就让你永远都合不上嘴！ 漆黑的瞳孔中映照的只有逐渐挤满整个视界的暗红。 倏地，他将短杖呈竖直地举在前方，然后整个身体缩成一团。 然后是倏然而起的腾空感，原来是堕落兔比以毫不停留的高速移动以躲避魔法的攻击！ 真的，这种事，已经无关紧要了。 上下颌传来了不逊于任何一种肉食类魔兽的力道，短杖被挤得发出阵阵脆响，似乎即将走向崩裂。杖顶镶着的拳头大的水蓝晶石几乎已经报废。 斟言忽然有些心惊胆战。 那个，应该不会有事吧，这种程度就坏掉的话？ 他在杖身一阵摸索，片刻后松了口气。 那是开战之前，默将短杖递给他的时候曾慎重地嘱咐过他。 “这支短杖已经被我改造，必要时候可以当做防身武器使用，威力足以捅穿一般魔物的骨骼，小心使用，即刻报废。” 这个情况应该不用考虑后坐力之类的因素吧？！ 他小心地滑开了杖身暗门，银色泛着冷冷光泽的金属杆在即将崩碎的杖壳内部显得坚实而霸气，赤金色的凸起是最明显的启动按钮，足以燃烧空气的灼然之感彰显其危险性。 斟言于是小心地按下去…… “嘶——” 双重极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分别自手杖的上下两端同时响起。 如同最锋利的剑刃划破空气！ 切割气流！ 撕裂空间！ 直直地洞穿了堕落兔比的颌骨！ 仿佛受不到一丁点阻碍。 最霸道也最不容置疑的一击！ 蓦地，高速跑动的堕落兔比整个一顿，一阵凄厉嘶哑的吼叫自喉咙中狂涌而出！斟言一时不查，被这阵吼声轰出了口腔，眼冒金星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缓过劲。 回头一看，堕落兔比已倒在地上，嘴里汩汩的鲜血混合着腹部的血液，硕大的身躯无力地颤抖着。这时，白色，蓝色和金色的魔法自不同的方向汇成一线，蓝色在外，白色在中，金色在内，无声却迅捷地靠近魔物，却在仅剩一线之隔猛然调转了九十度向上飙升，周身散发出清晰可见的紫色静电，那一线能量毛线似的缠绕成团，逐渐扩充—— “轰！” 如同早春那阵简直能将侵袭了一冬的冰雪震碎的雷声！ 只一声，万物复苏，草叶发出新芽。 深埋与土壤中的一切生物皆被唤醒，在逐渐消亡的睡意中静静等待着出头之日。 结束了…… 总算是，结束了。 玥儿，风海境，默…… 还有，师父。 已经可以放心地沉入黑暗了。 不仅仅是功成身退后的任性。 这也是身为幻术师的， 坚持。 …… 逐渐沉沦的意识中，仿佛又听见了谁的笑声。 “厉害。” “很厉害吧？” …… “所以说，接下来该怎么办。”风海境一摊手。 没有人回答他。 “喂喂，给我拿出点战胜者的兴奋好么！” “兴奋什么，咱们四人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战胜了一只兔子，说出去不觉得丢人么？”默面无表情地吐槽。 “……” “原谅我们没有听懂你的意思，”五灵焕玥翻了个白眼，“怎么办这件事指的是，”她首先指了指仍在树杈上架着的云老头“他？”然后朝早已没了气息的堕落兔比一努嘴，“它？还是……”她蹲下身爱怜地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他？” 风海境没词儿了。 “先放我下来啊！”老云头不甘地被架在树杈间扭动着身体，一双老眼却早已被闪亮的激动给填满。 “哎等等——” “砰！” “不要乱晃，会掉下来的。” “现在还有啥好说的！” “反正，这样一来，其中一个‘怎么办’算是解决了。” “太敷衍了！” “嗨，老头，荒岛差不多已经靠近帕斯提岛屿了，咱们准备一下，你就松松筋骨，待会准备再当一次滑翔机。”风海境。 “直接靠岸不就得了。” “不行，被你们帕斯提传闻中的铁公鸡城主看到收缴了可就麻烦了。” “额！” “等等，让我当滑翔机可以！”云老头忽然高声叫道，“但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五灵焕玥叹了口气：“那就最后满足你一下呗，掉链子老头。” 云老头却不管这些，硬是从地上翻了个身，合着泥土的老脸骄傲地朝上向着天空，眼角和嘴边隐约见着些湿湿嗒嗒的液体，却也一点也影响不了他的兴致。 “我，我徒儿，很强吧！很厉害吧！” “刚一觉醒成为幻术师，我甚至没有教过他任何幻术……啊啊，看来功课有好好在做呢！第一次施展幻觉攻击就能成功！厉害，果然是天才！天才！” 老云头浑然忘我地大声嚷嚷着，全然忘了其实自己才是询问的一方。 如果小家伙还醒着，搞不好会再次被感动得大哭起来。 五灵焕玥将小家伙的脑袋抱在怀里，狠狠用脸蛋蹭着，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当然了，他很强，他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幻术师！堕落兔比都被他干掉了耶！” “是的。”默则更是干脆地点头道。 “喂喂，我说你俩不要因为同情这一老一小瘫在地上就说些违心的话啊，我最瞧不……好吧他很强，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没必要用那种眼神看我……都说他很厉害了你们有完没完！” 风海境狠狠地叹了口气，转头却见云老头孩子似的呈大字型仰面朝天，老脸花儿似的笑得烂漫，仿佛被夸赞的是他自己一样，这是谁见了都不忍责难的孩子气的笑容。 “绷带。”默注意到老云头的右手，“看来得再做一次接骨手术了。” …… 等斟言醒来的时候，三人早已离开帕斯提回到各自家族了。 并不是受了多么严重的伤，只是身体透支得太厉害，不管是精神力，灵力，还是体力，而且还是不止一次的。 若不是身上仍然存有的几近虚脱的乏力感，斟言甚至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异常真实的梦。 “呼，呼噜——”老云头一直睡在他的床边，没有收到爹娘的阻拦，只有一身乌漆墨黑的袍子被勒令脱下，并换上一条全新的白袍子。 “你的朋友让我带话给你。”第一时间醒来的老云头擦了擦口水。 “金头发的说，感谢你救了他弟弟，风海家记住你这个人情了。” “白头发的说，那种情况他可以独自处理，你多管闲事了……吼吼，什么态度哇！” “蓝头发的小姑娘倒是够意思，走之前留给你一份礼物。”说着老云头变魔术似的从背后掏出一只蔚蓝盒子，绑着宝蓝色的丝带，说不出的清新沉静。 “来，拆开看看！” 礼物！ 生平第一次，礼物！ 礼物！ 说起来似乎有点悲凉，穿越前的小家伙从未收到一份真正意义上的礼物。 小家伙眼睛都亮了，忙不迭地点着头，小心翼翼地将丝带拉开。 “……” 礼物！ 礼物，礼物~礼物。 哎？ 这是？ 好像是，难不成是—— 雪白的蕾丝花边。 复古的小圆领。 鼓鼓的泡泡袖。 水蓝色的下摆。 好多层…… “呀，好漂亮的裙子！” 才刚一走进来的斟千语立马对那件“礼物”大加赞赏。 “好漂亮的裙子！”云老头跟着应和。 “……” “来，小言言，穿上试试~” 收到礼物，好开心。 想哭。 “嗯！” 第八十一章 篱臻的告别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沐绝尘在客厅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人影，遂起身来到卧室。 “千语，没出什么事吧。” 他尽可能轻柔地掀开帘子，“别让篱先生等太久。” 屋内，床上空无一人，白袍子的老云头和斟千语一脸无辜地瞪着他。 “言儿呢？”他问。 两人同时摇头。 沐绝尘怀疑地打量着他俩，忽然注意到老云头皱巴巴的白袍子下摆正不住地打颤。 打颤的当然不会是老云头的腿。 沐绝尘慢慢地踱过去。 “怎么了？”老头子故作平静地瞅着他。 “云先生，请让一让。” “哦。”老云头悠着步子朝旁挪了一步，一缓一急一轻一重的脚步声顿时响起。白袍子顿时一颤，抖得更厉害了。 “言儿，出来。”沐绝尘说。 没有响动。 沐绝尘也懒得复数，抱着手臂静静地等待着。 良久，袍子后慢悠悠地探出一颗脑袋，小家伙紧张兮兮地眨着眼望向他这边。 沐绝尘心下稍定，依旧平静地下令，“出来。” 小家伙面色红一阵白一阵，好半响才狠狠咽下口水，几乎是贴着老云头的后背缓缓地蹭出来，连带着那身水蓝色连衣裙。 沐绝尘愣了，他承认他真的有些愣了，少见地摸起了下巴做思索状——单看脸明明就是自家儿子，为什么配上一套衣服就认不出来了？ 他立刻明白了。 “谁给他穿上的？”他首先用凌厉的眼神射向老头子。 云老头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挥舞着长袖指着斟千语，却发觉斟千语不知何时也伸出纤纤玉手直指他的鼻头！ 老头子立马喊冤。 沐绝尘看得直摇头，“不管怎样还是先……”他本意是让斟言先把这身随时有可能颠覆性别的裙子换下来。 可斟千语没等他说完，一把抱起小家伙朝门外走去：“对了对了，想起来篱臻先生还在等着呢，咱们得快一点。” 沐绝尘僵在原地，老头子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都说过不是我了。” 篱臻依旧是那套浑浊的灰色长袍，没有套风帽，银灰色的狭长眼睛古今无波，他面前的茶盏正微微泛着热气。 “抱歉篱先生，稍微耽搁了一会儿~”斟千语快步走进来，将小家伙放下，“小孩子赖床，越来越难叫了。” 篱臻不置可否，如往常一样沉默寡言。 “我想和这孩子单独说会话。” 似是习惯了这一点，斟千语点点头说，“那就不打扰先生了，有什么事记得叫我。”后一句话是对小家伙说的。 她带上门，发出轻微的响动。 斟言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记忆中篱臻亲自上门找他还是头一次，虽说数年前那次差点修坏了他房子的事使得这一老一少的感情增进了不少，但还远没有到达他和老云头那种随时可以吐槽斗嘴的程度。 想到这身丢人的打扮，他不自觉地低下头，裙子下摆不知被垫了多少层布料，蓬蓬松松的，这个角度仅仅只能看到脚尖。试着走了两步，感觉实在奇怪，走路的时候看不到双腿的感觉使得他全身别扭，一个不慎，左脚绊住右脚，他欲哭无泪地跌下去。 还好有人及时跩住了他的领子。 篱臻夹住他的腋下将他提起，放到了对面的椅子上。 “谢谢。”小家伙嗫嚅着道。 篱臻没有做声，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此时大概上午十点左右，微凉的空气带着深秋特有的果实香气萦绕在鼻尖，小家伙慢慢平静下来，端起茶碗灌下一口。 他仔细观察着篱臻的脸，他很少将兜帽摘下，看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老，大概六十来岁，若不是那双灰暗的瞳孔，说不定看起来更年轻一些。他的头发很短，被整理得一丝不苟，硬朗的轮廓，挺直的鼻梁，蕴含着一抹正气十足却不怒而威的锋芒。 若初见的那晚看见的便是这副毫无掩饰的容貌，斟言说不定也不会一直这么深深惧怕着他。 仔细想想相处的这三年来，老先生一直这么平静，有如一汪死水一般，与黑草的淡薄不同，篱臻的平静似乎源于一种深深的自责与歉然，这大概与他年轻时的精力有关。 斟言歪了歪头，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唔，是的，这张脸，总觉得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 额头似乎触到了什么粗糙而温热的东西。 斟言茫然地回过神，眼前是一只长长的灰色袖子，从桌子的对面延伸过来。 是一只手。 他感到有些激动和无措，盖在他额头上的手似乎在传达些什么。 他不懂，又有些感动。 那是种他无法理解的信息。 温情却庄重。 平淡而深入。 有太多矛盾的思虑。 太多他承受不了的凝重深意。 可他确实被这个动作所鼓舞了。 没长大的小孩都会被它所鼓励慰藉。 隔着那只手，斟言小心翼翼地观察篱臻的表情。 老人正在笑，嘴角弯着，极淡极淡的，他的眼睛也在笑，极深极深的，仿佛将自己当成最大的骄傲。 他随之又想起了老云头，在那些所谓修行的日子里，老头子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将他带在身边成天溜达，嘴里扯着不着边际的言语，逢人便介绍说自己是他的徒弟，脸上的表情既得瑟又飘然，整个灵魂简直飞到了天边。 而篱臻呢，他这么做，又是怎么想的？ 自己曾做过什么值得他骄傲的事？ “我……” 话一出口却说不下去了。 斟言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 他于是苦恼地摇了摇头。 篱臻又笑了笑，将手收回来。 他也转头望向窗外，眸色淡淡。 “这次是来跟你道别的。” 斟言猛地看着他。 “我要离开帕斯提了。” 摇头。 “已经决定好了。” 摇头、摇头。 “马上就要走了，来跟你打个招呼。” 沉默。 “我还有未完成的事，以后还会再见的。”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和那三位离开的老人一样，等我回来即可。” “等你哪一天离开帕斯提，也许会在某一个漂浮岛屿中见到我也说不定。” 篱臻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 斟言一直觉得，金毛、黑草和贼鱼这三个老小子实在聪明，趁夜抹黑跑路带走N多战利品还顺便栽赃嫁祸给老云头，而受尽帕斯提居民修理的老头子每每思念至极，不能自已时一想起这茬便立马又恨得咬牙切齿。 但篱臻不同。 即使因常年的杀伐染上了深重的戾气，但他会在临走前慎重其事地向重视的朋友道一声别，道一声珍重，道一声再会。 或许他该感到荣幸，因为篱臻待他如朋友一般。 或者更像一位慈爱的长辈。 斟言慢慢地从椅子上跳下来，跑过去扯住老人的袖子。 “让我送你一程吧。” 篱臻点了点头。 …… 帕斯提港口 “你！” “啊，又见面了。” “你，你……”斟言指着对方的鼻子语无伦次地嚷嚷，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小泓。”对方说，“你忘了么，几天前才告诉你。” “怎么是你！” “正好是我呀。”附带一个无所谓地耸肩。 “放心，有我跟着不会有事！” “就是因为有你跟着才不放心吧！” 斟言火冒三丈地抓住对方的肩膀，一个劲地猛摇，就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等等，诶？斟言看不出你挺适合穿女装的嘛。”似乎刚刚才发现那套衣服，对方略带奇异地眨了眨眼。 一瞬间被毫不留情戳中痛处的斟言立马恼羞成怒了。 “你管得着么管得着么！” “可你的确——唔。” 斟言以手捂住他的嘴，大口喘着气，总算消停了。 再让他说下去自己还不直接从帕斯提跳下去得了。 小家伙回头，很是无辜地望着不知怎的表现得一脸错愕的篱臻：“他强迫你离开帕斯提的么？”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眼前这死小孩怎么看也不像能胁迫这个等级的强者的感觉。他不解气地用另一只手狠狠地扯着对方的脸，怎么感觉最近不论遇上什么倒霉事都是因他而起的呢？！ 斟言不知道他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篱臻深深地看着打闹的两人，在他的印象中，虽对泓了解不深，但其断不会是那种肯让人轻易近身的角色，而现在，篱臻甚至怀疑这个一脸好欺负的样子被斟言扯拉着脸蛋也不还手的男孩是否在不知不觉间被掉包了。 嘴被死死地捂着，泓也不挣扎，仅拿一双万分无辜的眼睛瞧着施暴者——也就是斟言，眨了眨，似乎很是困惑地开始回忆自己曾几何时做过可能会招来这般残忍对待的发言。 他是真的非常困惑，斟言也明白他很困惑，谁都知道他很困惑。 因此。 所以说。 “就是这种对自己‘习惯性不自知的一如既往的出言不逊’感到无辜的眼神才更加讨打吧！” 篱臻忽然发觉嘴角有点抽搐——光是看着就有点疼了。 …… “唔。” 很久之后终于被罢手的泓不轻不重地揉着通红的嘴角和脸颊：“既然你差不多消气了，那么这位先生我便带走了。” 敢情这死小孩最终得出的结论竟然是——自己因为即将被他抢走亲爱的爷爷所以一时忍不住恼羞成怒地大打出手？！ 虽然的确有一点可是，可是——他不觉得这事比起自己欠揍的程度怎么看都有些微不足道了不是么？！ 小家伙一听立刻来气，即刻扑上去轻车熟路地打算继续对那张看起来已经有些凄惨的脸蛋上手，却被后者灵活地避开。 泓毫无所觉地笑起来，看向篱臻：“我们走吧。” 他小跑着登上空间飞船，篱臻于是跟在后面，老者重新套上风帽，遮住了梳理得整洁的银发。两只狭长的眼睛自帽檐下透出，重新恢复了初一见面时的诡异与凌厉。 船堪堪地动了，泓倚在甲板的护栏上朝他挥手。 小家伙立刻将脸撇向一边。 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偷瞄过去。 ……奇怪了。 他刚才笑过吧，怎么感觉有些不大一样？ 有些熟悉，这景象也许似曾相识？ 摇头自省。 不会的。 这不可能。 因为，不是有句古话么？ “幻术师的直觉，是世上最不可信的东西。” 第八十二章 云老头与娜拉卡酒馆（1）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由老慕林经营的这间“普拉利亚娜拉卡”酒馆一直作为帕斯提都城颇具盛名的旅游景点与观光胜地出名。而在当地（尤其是嗜酒的）居民心中，这间酒馆的地位尤其不容侵犯，先撇开那足以被误认为是特大号提拉米苏生日蛋糕的外形不谈，酒馆内部的装横设计的确具有大师级的风范。 宽敞的圆形空间里，最显眼的是中间那处大型的旋转式吧台，以深梨木色的厚实木料加工制成，侧壁雕刻着镂空却坚实的纹样，据说曾被优秀的魔阵学大师刻下安神益气的水系魔阵。而且，每到傍晚，人们完成了一整日的工作之后，这座吧台便像刚醒来的孩子似的，伴随着一阵轻快的铃声，开始了每刻钟旋转一圈的匀速转动。 这堪称豪华的设备是调酒师们的工作场所，酒柜里整齐地摆放着贴着各式标签的美酒，吧台后方的回旋状阶梯可分别通往地下室的酒窖与二楼的休息室。 餐牌则是被分别立在酒馆前后的两扇门进门处最显眼的位置，菜单平均每周变换一次，每一次不多不少只有七种。 七种美酒，相当于推荐菜式。 老调酒师亲自调配的七种美酒，范围自然是面对所有帕斯提居民，物美价廉且深受广大消费者的喜爱。当然有熟客也可以点选自己常喝配搭，老慕林作为这间酒馆的头号调酒师，凭借高超的水准、淡定的脾气和漂亮的孙女，受到所有新老客户的尊敬和爱戴。 顺带一提帕斯提四害曾是这儿的常客，也是酒馆的赊账排行上仅能被仰望，无法被超越的永远的前四强。 而那只备受瞩目的“斟小朋友每日行程表”则被体贴地摆放在的酒馆正门之外，每日凌晨更新，据说消息来源十分可靠。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有被迫【害经历的帕斯提居民前来观摩记录，其势头就连金毛、贼鱼和黑草离去后依旧不减，足以看出老云头在帕斯提究竟背了一个怎样大的黑锅。 这日清晨。 娜拉如往常一样出发前往市场采购今天的食材。 波浪形卷曲的栗色长发一直垂到腰际，在阳光的映衬下透着清新纯美的琥珀色，柔滑温软的光泽轻易地使看到的人心中泛起些温暖的感觉。她站在酒馆门前大大地伸了个懒腰，雪白的袖子滑落些许，露出柔软白皙的手臂。猛地一甩头发，飞舞的发丝一瞬间简直就像泼洒的龙舌兰。 检查过储物戒指后，娜拉离开了娜拉卡酒馆，雪白的长裙荡起轻快的弧度。殊不知趴在后方草丛中隐藏身形的一老一少正在盘算着不为人知的邪恶计划。 “那丫头总算走了。”老云头说。 斟言点头。 “好，那便开始修行吧。” 斟言接着点头。 老头子一指馆内隐约可见的吧台：“去，给为师偷一瓶紫晶绒回来！” 斟言很干脆地摇摇头。 老云头更加干脆地在地上打滚，“快去快去！” 斟言犹豫了。 “师父您想喝的话可以进去点。” “不行，那还叫什么修行！” “换种方式行么？” 老头子很是遗憾地叹息，“徒儿都不会弄点好东西孝敬为师。” 小家伙应景地低下头。 “这样吧，”云老头想了一会儿，“对着那个侍应生，将所有你能使用的幻术通通来一遍！” …… 年方二十出头的尤比从小生活在帕斯提，在他看来这是一座麻烦不断的城市，并立志将来有一天能攒到足够的旅费离开帕斯提周游世界，去风雅之都黛弥尔喝一口世上顶级的涤澄酒，去见识那风华绝代的女城主，还要去人鱼之都的天泪湖看一眼那传说中的人鱼族，然后去往号称繁华之最的赫流金，在那遍地黄金的岛屿中干出一番事业，晚年回归帕斯提，与那群怪人老头一起把酒言欢，谈笑风生。 为此，他特意来到帕斯提人气最旺的娜拉卡酒馆打工，小费不多薪水却不少。勤劳开朗的尤比很快赢得了客人及老慕林的好感。不可否认地，小镇上的年轻人们，几乎都对活泼美丽的娜拉抱有好感，尤比当然也不例外，能够每天与这位年轻人心目中的女神一起工作，尤比无疑是让人羡慕的。这不，今早娜拉出门时曾微笑地对他一直以来的工作表示肯定，顺便叮嘱自己随时提防那姓云的臭老头，不要让他再度染指馆内的美酒。 应着对娜拉的好感，尤比在大感兴奋的同时也暗暗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比平时更加卖力工作，并且好好保护这间女神所经营的酒馆！ “啊呀。” 正当尤比踌躇满志地继续他运送餐盘的任务时，脚边冷不防绊住一个柔软的物体。 低头一看，尤比暗道不好，一个眼睛大大，脸蛋白白的小男孩呆呆地坐在地上，眼神茫然地瞧着他。 欺负客人可是会让人对酒馆的印象大打折扣的，即使对方是一个看起来只有豆丁大小的小不点。 他麻利地将餐盘往桌上一放，蹲下来小心地冲小男孩道：“你没事吧？” 小家伙闻言眨了眨眼，眼神闪烁了片刻后摇了摇头。 尤比于是放心地笑起来，伸出手说：“来，我扶你站起来。” 男孩依言握住他的手，手心冰凉，尤比小心地拍着他裤子上的灰，叮咛道：“下次来这边的时候小心一点儿，最好有大人的陪同。嗯，这样吧，你先在这边坐一会儿，我给你倒杯果汁。” 小家伙又开始摇头，小跑着溜出门，临走前挥了挥手算是道别。 尤比愣了愣，总觉得这小男孩的样子有点奇怪，但并未放在心上，他于是托起餐碟继续了他的工作。 怎么了？怎么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我？ 发现这点的尤比茫然地停止了动作，边观察着周围的反应边回忆自己究竟是哪件事做得不大妥帖了。 “唉。”木匠坎塞斯看了他一眼，叹口气接着借酒浇愁。 还有几人亦是用同样的眼神瞅着他，醉眼迷蒙的目光中隐隐透着同样的情绪。 同情。 尤比又开始不明所以了。但他依稀记得这几人之间似乎有些微的联系，什么样的联系呢？貌似……嗯，应该是被同一个人祸害过似的。尤比有些震惊于自己的想象，摇着头继续了手边的工作。 “唉~” 耳边又听见一人的叹息。 …… 小家伙几乎是飞也似地跑回了老云头身边，趴在他边上埋着头像是做了什么错事。 老云头拿胳膊捅捅他：“快点，没时间了。” 斟言瞪了他一眼，却也没在说什么。 第八十三章 云老头与娜拉卡酒馆（2）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尤比，来杯雪啤！”有人叫道。 “哦，好的。”尤比应了一声，麻利地从柜台下拎出一只马克杯，将金黄色的啤酒倒入其中，冒出厚厚地一层雪白的泡沫。 五感·视界！ 第二视界的清晰程度丝毫不逊于主视界，斟言甚至能看清每一粒细小的不住翻滚着的泡沫。 尤比将马克杯放上托盘，单手稳稳地端住盘底，即使快步的移动也无法让酒液溅出一滴。 “啧，啤酒啊。”斟言听到身旁的云老头这样嘟囔。 他在心里默念一声对不住，一股熟悉的力量在眉间缓缓律动。 五感·迷雾！ “耶？”尤比疑惑地停下来，四下环顾片刻后疑惑地揉着眼睛。 “奇怪了，沙子进眼睛了么？什么也看不清了……” “尤比！这边。”客人还当他一时忘了对象，不由得出声提醒。 “喔，好。”揉了一会儿，终于能看清周围了，尤比甩了甩头，打起精神将酒端往客人桌上。 斟言望向老云头。 “还没完呢。”老头子阴险地眯着眼，“上次的战斗，其实你还有一种幻觉没来得及用出来吧。” “来，试试看。”老头子没心没肺地怂恿他道。 “可……” “快点快点！”老头子作势又要打滚。 小家伙叹了口气。 五感·延迟！ 不出三秒便听到一阵人仰马翻的声音。 “娘哎我的紫晶绒！” “腿，我的腿——” “在哪儿，我这是在哪儿？我的记忆哪儿去了！” “起来！哎呦！尤比你这小兔崽子吃错药啦！” “抽的哪门子疯？！” 从地上爬起来的尤比被撒了满身的酒，蓬松的头发被浇得耷拉下来，且不幸地被酒杯砸了一头包。 “徒儿，好样的！”老头子猛地拍手叫好，老眼闪着星星一般的光彩，嘴巴咧得老高，看起来疯疯傻傻却又格外讨喜。 斟言有些迷惑，他不过依样重复了几个最简单不过的幻觉而已，在老云头这种等级的强者眼里简直不值一提，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 老头子却像是比谁都要高兴。 他噼噼啪啪地拍着手，其间包含着热烈的鼓舞，可掌声却显得单薄，让斟言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小丑，站在宽广的舞台上表演着可笑的游戏，但的确有人鼓掌了，即使这单薄的掌声让场面更显滑稽，但的确有人鼓掌了。 而他也的确被鼓舞了。 “那么，”老云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这只是五感的第一感，其它四感的幻觉攻击你会么？” “可那是18级之后的……” 老头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伸出拇指和食指扒开小家伙的眼皮仔细瞅瞅，笃定地说：“没事，死不了人的，只管用。” 他指着透明晶石隔层后的熟客，“去，蒙蔽他的味觉，让他再也尝不到紫晶绒的味道！” “……” “快点！” “师父。” “作甚！” “娜拉姐姐在你身后。” “……” 老头子回头一看，娜拉双手叉腰，一双漂亮明朗的杏眼此时溢满了澎湃的怒火。 “老云头！！！” “不好！”老头子大叫一声。 “一出门就感觉不对劲了——果然是死老头你！哼，又来偷爷爷酿的紫晶绒了吧！” 凶相毕露了。 老头子被这一连串质问刺激得老脸通红，只见他颤着声指着不甘示弱怒瞪着他的娜拉，“血口喷人！小妮子你是在血口喷人！谁要偷紫晶绒了？这回是另有要事！没看见我正在教导徒儿么！” “哼！”娜拉的眉头皱的简直要竖起来。 “早就警告过你了，自己疯玩也就算了，不要把小孩子也一起带坏了，看看你刚才做了什么！竟然怂恿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去恶作剧！” 年轻的女店长一把扯住老头子的袍子，“给我好好看看啊，那孩子无辜的眼神！你是在玷污小孩子那纯真的灵魂，不要让他觉得这种事就像是打声招呼那样理所当然好么！” 老头子和小家伙俱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娜拉仍是不解气，目光转向斟言，马上带了些温柔与溺爱。 她慢慢弯下腰，抱住小家伙将他搂在怀里，亲昵地用脸蛋蹭蹭他的小脸。 “啊，好软。”她说着，又开始伸手捏后者的脸。 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揩油的小家伙又羞又怯地低着头，不时地望着先是愣在当场后又气急败坏的老头子。 娜拉捏了一阵，歪着头想了想，朝一个方向走了去。 “斟家诊所应该在……唔，是了。” “姐姐带小斟言回家~” 因为考虑到若留下的话可能会被老头子怂恿着捅出更大的篓子，因此斟言决定暂且回家休整片刻。 因此他立马决定彻底无视掉自家师父。 …… 斟家 洁白的病床，年过七旬的老妇人阖眼平躺在上，群青色的布衣，略有些瘦削的身体，黯沉的肤色使她看起来并不如何健康。 斟千语端坐于床前，素手拖着月光般的能量流，圣洁而又静谧，流动的能量如同丝滑的天鹅绒，默然包覆于老妇人的身体。工作中斟千语的面容恬静而又温婉，全然脱去了平日爱笑爱闹的样子。 不知何时立于门侧的娜拉与其怀里抱着的小家伙自知不应打扰，娜拉于是寻了处藤椅，将小家伙放在腿上后便满怀憧憬地注视着斟千语的侧影。 不得不说小家伙的母亲可真是生了副得天独厚的好皮囊，长而黑亮的头发柔软光滑，随着身体的一举一动荡出如湖面涟漪般的清冽水纹，随意一挽便如霜雪般沁人心脾。 肌肤雪白晶莹，嫣红的嘴唇如同画中恣意盛放的花瓣。婉转的眉梢，眼神纯净不含杂质，清亮沉静仿佛有着最为坚不可摧的信仰。 小家伙微一仰头，娜拉十指紧扣，睁着漂亮的琥珀色眼睛一动不动地，甚至带点傻傻地望着，脸蛋微红。 不知过了多久，斟千语缓缓地将手轻握，停止了能量的流动。 第八十四章 学前教育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阿姨，已经结束了。” 静静躺着的老妇人如梦初醒，缓缓睁开眼，本应是昏花的老眼却泛着股奇异的清明。 她抬起手臂放于眼前，握住，又松开，再握住。 一瞬间，沉寂的老眼已被难以掩饰的欣慰所取代，老妇人激动地一把握住斟千语的右手，“谢谢你，谢谢你！” 斟千语笑了笑，“我不过略微调理了经脉血管，使血液流动更为通畅罢了。” 老妇人摇着头，却是忘记了言辞，只是一个劲紧紧握住斟千语的手，仿佛那是什么无可比拟的珍宝。 斟千语谦逊地微低着头，却冷不防发现了坐于不远处的娜拉，“娜拉小姐，是身体不舒服么？” 娜拉这才从憧憬的呆愣中回神，摸着后脑不好意思道：“那倒没有，打扰到姐姐工作了么？”边俏皮地吐着舌头。 老妇人闻言，也向娜拉瞧去：“噢，是慕林先生的孙女么，是叫娜拉么？” “您好！”娜拉也冲她一笑。 “您好。”斟言。 老妇人微笑，大病初愈的她心情格外阳光，一想起回去后就可以为可爱的小孙子再做一次他最喜欢的缀着可爱图案的奶油糕点，她的心情就不可抑止地欢欣愉悦。 “那么，就不打搅你两了。”老妇人慢慢躬起身体，斟千语赶忙去扶她，却被老妇人制止。 “你看！”老人家双臂支撑着肩膀，很快从床上坐起来，两腿转了个角度，轻松地伸于床底，她稳稳地站起身，拍拍腰身。 “别看我一老人家，年轻时可是练过武的喔。” “咯咯。”斟千语轻轻捂嘴，也跟着笑起来。 老妇人走上前轻轻摸了摸小家伙的额头，“是千语的小孩么，长得可真像啊。” 一个母亲似乎最喜欢听到的一句话就是她的孩子与自己很像，哪怕是个男孩。 小家伙则害羞地微侧着脸。 “我便离开了，千语一个人忙的话就叫上沐先生吧，别让自己累着了。” “尘子今天出门有点事啦，阿姨别担心，这点小事累不着我的~” 斟千语送老妇人出门，默立了片刻后转过头来疑惑道： “娜拉小姐今天有什么事么？” 娜拉红着脸摇头，“没事没事，送小言言回来便顺道来看看。” “咯咯，”斟千语欢快地一把抱起斟言，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又意犹未尽地用脸蹭着。 “嗯嗯，”她蹭了一会儿，猛地反应过来，一脸杀气道：“难不成老云头又带着言言去你们酒馆闹事了？！” 娜拉有点被吓到，“没，也没什么啦……”她踌躇了一会儿，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我闲着没事就顺道送他回来了。” “想想自从上次爷爷喝醉了来你们家闹事之后就没有好好道过歉呢，实在过意不去。” 斟言想了想，娜拉口中的闹事指的应该是三年前他初一拜入老头子门下时帕斯提居民幸灾乐祸到喜极而泣的事，家里被礼物以及送礼物的居民堵了个水泄不通，而一向温文寡言的老慕林竟然整整灌下一整坛极品紫晶绒，然后借着酒兴亲自登门感谢沐绝尘一家，一瞬间便暴露了所有人的心声。导致沐绝尘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在光临娜拉卡酒馆喝酒，不是记恨，而是实在拉不下脸去回应熟客们热烈的目光。 没想到斟千语却想也不想地摆手，“小事而已，不要介怀。” 可能够一直将这种小事的记忆清晰地保留到三年之后的斟千语，真的确定这只是小事？ 小家伙不禁这样想。 嘛，还是不要打搅到她两的好。 娜拉转了转眼睛，又转了转，显然在紧张地考虑着将话题接下去。 她眼前一亮。 “言言，”她说，“小言言怎么说也有六岁了吧，差不多要送他去参加学前教育了吧？” 学前教育？ “说的也是呢！”斟千语也似刚刚才想起来，“时间过得这么快，转眼也到了上学的时候了。” 斟言扯扯斟千语的衣服。 数年养成的默契，斟千语马上解释说：“是这样的，每一个孩子满六岁时都会被送到学校上学喔~就是学习些常识啦，很简单的！” 噢，那不就相当于那个世界的学前班么。 斟言头痛地想着。 “嗯嗯，一共只需学习三年，而且只有每天上午有课喔。”娜拉也在一旁补充，大眼睛时而腼腆地望望斟千语。 “课？” “嗯嗯，写字啊，算术啊，还有最基本的防身武学，最后就是野外生存了。” 还好，不算过分。 “九岁毕业后就可以接着做想做的事了，帮家里的忙，打打零工，或者拜师修行。到了十六岁，就可以进入学院学习理论知识和进修技能。” 虽说听起来格外轻松。 但是。 小家伙坚决地摇头。 “不去。” 两人愣了。 “为什么呢？言言。”娜拉问。 “我家言言这么聪明，那些东西肯定一学就会！”斟千语摸他的脑袋。 不是怕写字算术，亦非讨厌练武，她们忽略了最简单，也最不易察觉的一点。 这对他来说却无异于最严苛的考验。 他仅仅是。 不愿意。 不能够。 不满于。 待在一个周围任何人随时都有可能跟你搭话的氛围。 害怕被目光凝注，害怕跟人说话，害怕有陌生人待在身边。 简单来说就是社交恐惧症。 他忽然生出一股悲剧的情节。 斟言再次摇头。 虽说如此，一时间两人的确也拿他无甚办法。 他于是挣扎着从斟千语怀里跳出来，登登登地奔向新为自己搭建的卧室，一把捞过书桌上闲话家常的跳跳与小白，倒在床上蒙上被子一副闭门谢客状。 隐隐听到门外斟千语和娜拉还在为他的事烦恼着。 “言言究竟是怎么了……”他可以想象自己娘亲托腮沉思的情状。 “姐姐不要担心，小斟言一定是特别怕生，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交上朋友就会好起来了。”娜拉忙安慰着。 竟然被她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可言言他的三个笔友都住在很远的地方，说是偶然观光认识的，真可疑呢。” “是啊是啊……不不不，也许真是什么巧合也说不定呢，毕竟小斟言那么害羞，一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交到那些朋友。” “呵呵，也是~这事不急，等尘子回来慢慢商量就好。” “恩恩，那个——姐姐，以后如果没事的话，我可以经常来这儿坐坐么，顺便帮你一起照顾病人。” “咯咯，你要来帮忙么？到时可别一个劲喊累喔~” “不会不会，嘿嘿，怎么会~就这么说定了喔，姐姐~” “了解了解~” 话说，怎么感觉娜拉从刚刚开始就有点不对劲来着？ 斟言翻了个身，摸了摸小白光滑的毛皮，后者则万分不屑地冲她翻了个白眼，跳跳将腮帮子贴着鱼缸朝他的方向一个劲地摆尾，似乎不平地抱怨着。 于是斟言伸出手指透过水面轻轻抚着跳跳光滑的鱼身，后者则兴奋得一口气绕着他的手指转了好几圈。 两人的说话声渐渐远去，但“学前教育”这四个字却如一块巨石般自此压在了他的心头，小家伙抱着鱼缸和兔子尽量将身体蜷缩得更小，感觉心情憋闷得有些透不过气。 …… 那天，斟言做了一个梦，梦到云老头伸出手，递给他一页书纸，上书六个大字——废柴改造计划。 他看了看，然后递还给老云头，但后者却没有接受，只一脸诧异地瞪着自己，那表情就像是，就好像是…… 难道废柴这两个字，其实是说的自己来着？ 斟言彻悟，就此陷入了深渊。 第八十五章 变态女装癖与社交障碍症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自那之后，又过了几个月，也就是春季的开学典礼。 帕斯提小学紧挨着城主府，想必是尊敬的希拉大人非得让城中新生的幼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以免受到那群所谓的隐士老头们的荼毒祸害。 斟言表示自己很能理解这座城市管辖者的良苦用心。 他正站在这所被誉为帕斯提温室的校园门口，周围有大人牵着孩子步履轻快地越入，脸上挂着或兴奋或忸捏的情态。 斟言开始考虑他要不要也学着女孩们忸捏一阵。 他的手正被斟千语牵着，母亲大人似乎对这一天已经期待了很久，精致的面容竟有了些云老头风格的志得意满，很是得瑟。 虽然斟言一点也搞不懂究竟有什么好得瑟的。 可他此时唯一的想法只有—— 转身，回去。 然后被牵着自己的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硬是拽了回来。 斟千语摸摸他的头：“言言要乖。” 真是令人敬佩的管教方式。 难得也牵着自己另一只手的父亲大人此刻也有些同情地望过来，却是一言不发。 你这个当爹的倒是说两句啊！ 斟言在心里狂吼。 时不时有好奇的目光罩在他们三人身上，斟言慢慢撇过脸，发觉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他再次转身，回家。 然后再次被拽回来，顿时万念俱灰。 “肚子好疼！”他忽然捂着小腹叫道。 斟千语只是慈爱地拍拍他的肩膀，“要走了哦。” 摆明了是不信。 “妈妈！”小家伙睁大了眼睛，清亮的目光中泛着星星似的光彩，他慢慢地伸手扯着斟千语的长裙，眼里闪着渴望。 还好他及时想起了还有卖萌这一出。 非常时期就不要总考虑三观与下限的问题了。 果然，斟千语立马便忘乎所以了，蹲下来捧着那张小脸又亲又蹭。 过了一阵，她意犹未尽地站起来，再次牵住小家伙的左手。 “好了，咱们进去吧~” ……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事到如今。 事到如今。 社交神马的已是次要。 他真心这么觉得，只是，只是…… “我要换衣服！” 他猛地蹲在地上学起了耍赖的小孩。 几个月前五灵焕玥赠送的水蓝色连衣裙再次被斟千语强硬地套在他身上，雪白的泡泡袖与一层层鼓囊囊的水蓝色荷叶边惹得他浑身鸡皮疙瘩，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说实话，斟千语想出的治疗社交恐惧症的妙招还真叫他欣慰得想去撞墙，嘴上说着“只要言言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就不会害怕跟人家说话了吧”，手上却不含糊地扯过意见又一件裙子往自己身上套。该说是这样的处理方式真是有自家母亲的独特风格么？还是说趁此机会已达到自己酝酿了很久的“女装癖”养成计划？！ 不行了，要被认出来了，来来往往的大人中一定有认识自家父母的人，若是被认出来，他这辈子算是扣实了“变态女装癖”的帽子，而这帽子将会作为笑柄一直伴随他到一百岁……如果他能活过一百年的话。 不论斟千语怎么叫唤怎么哄骗，他就是不肯站起来。小家伙费力把自己想象成一块不知怎的被人扔在此地的石头，打算顽抗到底。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斟千语轻轻地叹息一声，以为自家母亲总算良心发现打算妥协。 刚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小家伙忽然强烈地感觉到一阵翻腾而上的离心力，愣了一瞬才明白自己被自家母亲横抱了起来，那双细软的手臂托着他的肩膀和大腿，看起来轻松又惬意。 小家伙顿时慌了，蹬着腿在母亲怀里上演了一哭二闹的俗烂剧情，看起来既不扭捏，也不兴奋，反倒惹来了更多的注目礼。 “看啊，这家孩子真是可爱，赖在母亲怀里不敢上学呢。” “呵呵，等过了今天就好了，周围全都是同龄的小孩，等交到了朋友就不会一个劲往家里钻了~” “那是那是，想想咱们的童年时代，都是一群小鬼成群结队的疯玩！” “呵呵~” ……成群结队？ 吊在斟千语怀中的小家伙震了震，随即挣扎得更加卖力了。 他死命的扑腾着，仿佛落水的小动物。 不知扑腾了多久，睁眼一看，底下一群群闪亮的眼睛正齐刷刷地朝他望过来。 大事不好！ 斟言忽然捂住脸，深深地埋着头。 而这一切反常的行为都被斟千语自然忽视了。 “一年二班就是这儿了吧。”她自言自语，丝毫不将停留在身上的目光当回事。 她从来都是这么满不在乎，只循着自己的意愿行事，周围的反对与阻挠很少入她的眼。 找了处空位，斟千语轻轻地将怀里犹自抖个不停的小婴儿放在座椅上，顺便轻柔而不容抗拒地一点一点掰开小家伙死拽着她袖子不放的手。 “言言乖，妈妈放学就来接你~” 斟言不懂，明明是让他恐惧到简直想跳窗的事为什么她就可以说得这么轻松？！ 斟千语最后将拽住自己裙子的小手慢慢地扯下，表情稍微带了些遗憾：“要好好和同学们相处喔！” 小家伙大睁着眼睛望着母亲轻快远走的背影，并在后者出门时忽然回头向他招手的下一瞬间猛地将头埋在课桌上。 寂静，寂静。 他听到自己强烈的心跳声。 突然就感到茫然失措。 不敢四处张望，害怕和其他人对视。 他们还在看着他，陌生，好奇，探究，疑惑…… 他们在期待着什么！ 他还有什么值得人们关注的？！ 可怕，好可怕！ 妈妈，爸爸…… 好想逃，想要逃离。 可怕，可怕。 可怕可怕可怕！ 呼吸……困难。 风海境。 默。 玥儿！ 谁都好，赶快出现在他面前啊！ 别看了，别再看了！ ……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 “喂，我说你——” 师父！！！ “呜啊——” 小家伙突然间放声大哭。 他扯着喉咙放声嘶吼着，如同坐过山车时，对着眼前几乎崩坏的视界与离心力，感到的即将死亡一般的惧怕感。 就好像突然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事物。 “哇啊啊，怎么回事！”那人似乎被吓到了，收回手倒退两步。 他用尽全力地大声哭喊，又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很明显他的异样完全将周围给吓傻了，渐渐地，低低的说话声，低低的呜咽声，慢慢自席间弥散开来，小孩子的情感极容易受到感染，小小的声音们交织在一起，渐渐地，有人开始抹泪，有人开始哭闹，有人直接学着斟言的样子大声哭嚎。 只是这一切斟言丝毫没有察觉。犹自沉浸在莫大恐惧中的他丝毫察觉不到周围的变化，也就更加不可能知道这一切因何而起。 直到一声极响的摔门声响起，伴随着烦躁到顶点的爆吼： “都给我闭嘴！” 第八十六章 叶青凛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不仅是无辜被传染的同学们，就连斟言本人，都被吓得不禁将涌上喉咙的悲愤整个咽了回去。 他皱起嘴角，狠狠地吸着鼻子，陷入了难以言喻的尴尬中。 忽然想起了那个肇事者，小家伙一抬头，就见一个清瘦的男孩正朝他的方向走来，硬是板着张小脸，表情里除了烦躁，更多的是一股子倔强。 斟言下意识地转开视线，又忍不住再次瞧着他。 而男孩忽然停住了，停在他面前。 然后，怪异而嫌弃地瞪了他一眼，慢慢拉出凳子，坐在他身后的空位上。 从他喊出那声“闭嘴”开始，教室里便再次陷入的诡异的寂静，所有人皆是止住了哭声惊异莫名地瞪着他，这男孩此时却是直接将脸撇向窗外，对周遭一切不闻不问。 “好了，同学们。”就在所有人把目光放在那男孩身上时，不知何时出现在讲台旁的女人静静发出声音。 “欢迎大家来到帕斯提小学进行学前教育，我是你们的老师，爱妮。” 她说着，微微一笑。 竟然是个美女。 火红色的头发，清秀柔美的五官，玫红色眼睛，年纪大概二十来岁，身段苗条靓丽，穿着得体而又不失青春气息的武者短衣。总体来说是个美丽又不失爽朗的女子。 斟言不由自主地看着她，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着她，这种心理很普遍，在第一次见面的老师面前，所有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想成为她们眼中的好孩子。 “不用紧张，呵呵，学前教育不过是教给大家一些生活中经常用到的常识，对于你们来说，最主要的还是和伙伴们愉快地度过三年时光。” 孩子们不时地互相对视着，目光与目光的交汇间总会伴随着会心的笑意。 斟言没有望别处，他只默然地低下头。 爱尼微笑着环顾四周，目光在斟言与其后的男孩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接着道：“第一次上学，大家大概会对彼此不大熟悉，那么，我们的第一堂课，就从自我介绍开始吧。” 果然还是很想跳窗！ 斟言悲愤地透过窗台上嵌着的透明晶石，透过它可以清楚地看到窗外绿化得分外天然的校园。 最重要的是，只有一层！ 窗外的草地在召唤他！窗外的蓝天在召唤他！ 正当他颤巍巍地伸出右手打算滑开窗户，爱尼忽然一指他处：“好，那位举手的同学，你先来！” “……” 他这算是自作自受么？ 斟言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僵着身体，眼睛小心地打量周围的一双双大约是幸灾乐祸的眼睛。 还是很可怕。 完了，他又想尖叫了，怎办？ 小家伙的情绪再次濒临爆发边缘。 仿佛看出了他的局促，爱尼善意地提醒：“先向大家介绍你的名字吧。” 一上来就是会心一击！ 小家伙被骇得险些晕过去。 这套连衣裙正不住散发着阴暗的诅咒气息，而那个名字势必就是启动诅咒的最关键的钥匙，他也顾不得其它，拿眼粗粗扫视了周围一张张小脸，唔，还好，虽说有些面熟的，但大体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右前方的黄衣服的孩子——也就是刚才忽然从背后拍他一下的家伙，大概是叫做莫谷尼吧。斟言对他有着极为深刻的印象，而且多半不是好的方面。 小孩子的社会也是有一套自己的规则的，孩子们自打寻找到合适的玩伴后，便会少则两人、多则三五成群一起活动，组成了一支支小团体，偶尔做游戏人手不够时也会有数支自然而然组成一整个圈子，而莫谷尼，大约就是俗称的孩子王。 斟言这样的小孩，不论是由于个性不大合群还是被动地被其他孩子疏远，总归是个异类。不是领着兔子四处闲逛，就是被老头子领着四处闲逛，大约也是没有空当去跟同龄孩子玩过家家的。 小孩子对异类的排挤从来都是明显而理所当然的，其中以莫谷尼为首，每每见着这个瘦弱又有点娘娘腔腔的家伙总会忍不住大声嘲笑，唯恐没人听见。 每次被无辜找茬，小家伙感觉到更多的除了郁闷还是郁闷，毕竟心理年龄尴尬地摆在那儿，犯不着真为一小破孩子的几句戏言动气，他想他俩可能真存在些名为代沟的玩意儿，不然为啥他总搞不懂，嘲笑一个比自己弱小的同类究竟有什么好高兴的？ 思念及此，斟言不禁多看了莫谷尼两眼。 孩子王眼一翻，冲他做了个鬼脸。 不知怎的斟言竟想起了风海境。 蓬蓬裙，蓬蓬裙。 裙裾贴在腿上那不同于裤衩的触感让小家伙再次哆嗦了一阵，他战战兢兢地开口，却是用着蚊子般的声音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美女老师大概有一副格外灵敏的听觉，这个距离竟然都能听懂他的话，她又是微微一笑：“小斟言，很高兴认识你喔~这套裙子很漂亮，是妈妈给你买的么？” “……”这个关头解释难免会牵扯写有的没的，斟言默然片刻后干脆摇了摇头。 “那么……”可惜美女老师似乎不打算这么容易就放过他，红色的漂亮眼睛让斟言一瞬间误以为是自家卧房里养着的兔子。 蓬蓬裙，蓬蓬裙。 小家伙瑟缩着将身体贴向窗户，仿佛随时准备跳窗而逃。 “小斟言，长大以后你想做什么呢？这么害羞，将来一定是个魔法师吧？” 虽然斟言弄不懂害羞跟做魔法师有什么必然联系，不过他还是诚实地摇摇头，“我会成为幻术师。” 不是“想”，“要”，而是“会”，斟言感觉原先罩着自己的好奇目光一下子更为热烈了，幻术师这个职业在大陆可算不上什么高贵的职业，相反的它被相当一部分人所反感，隐士都城里的孩子们大概甚少听到这个词汇，一时间全被吊起了兴趣。 只有坐在斟言身后的男孩冷冷地哼了一声。 爱尼大概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弱秀气又害羞的小女孩竟会有着这种与众不同的理想，她思忖着，却冷不防听到一个男孩的哼声。遂疑惑地问：“这位同学，你有什么想说的么，记得先向大家介绍自己！” “啧。”男孩不耐烦地撇嘴，干脆起身一拳捶向桌面，斟言回头诧异地望着他，强烈的响动再次震得周围齐齐呆住。 “叶青凛。” 这应是他的名字。 他无畏地面向爱尼，强烈的眼神扫了一眼其下的同学，与其对视的人，不是很快地低下头，就是露出害怕的神色，就连莫谷尼也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叶青凛再度冷哼一声，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斟言身上。 “幻术师什么的，简直是……” “弱爆了。” 这是第一句话。 第八十七章 弱爆了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弱爆了。” 斟言愣了，身后的叶青凛一脸睥睨地瞪着他，稚嫩的小脸写满了傲岸与对他的鄙夷，幽绿的瞳孔看起来倒有些可怕。 明明是如此直戳痛处的言行，在斟言看来却不知怎的分外亲切。 一瞬间小家伙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 他，他没有受虐倾向吧？！ 不，应该没。 一定是因为太像了吧。那睥睨的眼神，实在像极了散步时路过邻居家兔子窝的老云头子，撇着的嘴角，像极了风海境感叹他白痴时的经典动作，而那句“弱爆了”…… 斟言忽然感到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久违的火气忍不住又开始呲呲上窜，没错，就是那死孩子一脸“一如既往理所当然地出言不逊”的那次…… 【“唔，所以说一个一无是处的小鬼，究竟是凭借了什么才可以如此自不量力地冲我炫耀呢？”】 试着用“外头在下雨，天气预报为什么会播报晴转多云”这样的语气来将这句话复述一遍。 我知道这有点诡异。 所以说，叶小盆友，你还不如他，你的这句“弱爆了”多少还存有判定的成分，而死孩子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将他的一无是处这点包装制作成为一个完整且无可动摇的事实，并为后半句的疑惑提供了最有力的理论依据。 ……敢情他一无是处这点在这句话中的地位还是个次要的对吧！ 这下，不仅是亲切了，连同情的成分都自发地萌生了，斟言发觉自己真有些受虐的倾向，明明两个人都在实打实地嘲讽自己，他却还有心思分别比较两人的骂人水准然后煞有介事地同情战败者方，这，这是怎样的事不关己泰然自若……他是白痴么？！ 小家伙现在已经不知道以什么表情来回应正鄙夷他鄙夷得起劲的男孩，他想如果是那死孩子就好办了，他可以直接上手——人家还不带还手的。 没事跟个一无是处的小鬼一般见识？他吃饱了撑着了！ 斟言猛地翻了个白眼，这话他每想一次就自虐一次，每一次还能比上一次虐上一个更高的境界，他真个是受虐成狂了！ “你！”有声音将他扯回现实，气急而败坏。 斟言回神就见叶青凛绿眼睛瞪得老大，一改先前的傲然，扭曲的小脸上满是被羞辱后的惊怒。 他，刚是不是做了什么刺激到这孩子的事？ 好像，是翻了个白眼吧？ 啊，一想起那死孩子就情不自禁地练习白眼呐，自作自受了。 实在不知该如何挽回窘境的斟言只得竭力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用他有生以来最纯良的眼神望着眼前这个似乎被踩着尾巴的男孩。 没想到的是，斟言这一望，那叶青凛更是怒火攻心，男孩清秀的小脸整个变得狰狞，幽绿的眼睛一瞬间甚至暴出了森寒的冷光。 “我……”斟言也被吓了一跳，开始了语无伦次。 他再次对眼前的情境感到无解。低头沉思了片刻，顿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还有接踵而来的狂囧。 脑海中有一段记忆闪过，依旧是关于那死小孩的。 【斟言火冒三丈地抓住对方的肩膀，一个劲地猛摇，就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等等，诶？斟言看不出你挺适合穿女装的嘛。”似乎刚刚才发现那套衣服，对方略带奇异地眨了眨眼。 一瞬间被毫不留情戳中痛处的斟言立马恼羞成怒了。 “你管得着么管得着么！” “可你的确——唔。” 斟言以手捂住他的嘴，大口喘着气，总算消停了。再让他说下去自己还不直接从帕斯提跳下去得了！ 嘴被死死地捂着，泓也不挣扎，仅拿一双万分无辜的眼睛瞧着施暴者——也就是斟言，眨了眨，似乎很是困惑地开始回忆自己曾几何时做过可能会招来这般残忍对待的发言。 他是真的非常困惑，斟言也明白他很困惑，谁都知道他很困惑。 因此。 所以说。 “就是这种对自己这种‘习惯性不自知的一如既往的出言不逊’感到无辜的眼神才更加讨打吧！”】 就是这种对自己‘习惯性不自知的一如既往的出言不逊’感到无辜的眼神才更加讨打吧！ 斟言一阵想捂脸的冲动，险些囧昏了过去。 他刚刚做了什么？ 他竟然对着一个明显被自己的举动狠狠羞辱到的可怜小孩摆出一副无辜的形容？我有做过什么惹到你的事么？应该没有吧？我说的那些都是实话，我表现的行为都是由心而发，对你翻白眼有什么错么？你的白痴确很值得让我翻白眼呀~ 末尾的那个颤音让他欣慰得想去死。 死孩子这种一向能将他彻底惹毛的行为今天竟然被他实打实地扣在另一个无辜受害者的头上，这怎的不让他悲喜交加？ 谁告诉他现在道歉还来得及么？！ “决斗……” 正当斟言瘫着脸内心悲剧地思考着补救之法，对面的叶青凛抽着嘴角，猛地咬牙切齿道：“我要跟你决斗！” 完蛋了。 斟言想着，这辈子可能就这么玩完了。 爸爸，妈妈，师父，玥儿，默，风海境…… 还有那个一手将他害死的破孩子！ 第八十八章 我接受了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等等！”总算发觉不对劲地爱尼老师抬手阻止，“学校不可打架！” “这是公平决斗！”叶青凛指着斟言的鼻子，“她侮辱了我，为了挽回尊严，我必须在决斗中战胜她！” 斟言第一次听闻如此冠冕堂皇的打架借口。 惊奇之余，一种异样的感觉萌生于心。有些发烫的，火一般的热血在心脏中一扑一扑地跳动，让人不明所以。 这话说得天衣无缝，爱尼一时间也想不出应对之策，只得闻言哄着，“你看，小斟言只是个女孩子，而且她也不是故意的。你是男孩子，就原谅她吧。” 斟言慢慢将脸转向一边。不能就这么轻易地原谅啊，他自己也体验过个中滋味，明明已经被羞辱得体无完肤了，对方还一脸无辜地看着你，那表情就像是在说：难道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么？ 他什么时候开始学着帮对手说话了？ 好吧，斟言也不介意这时摆出一副认错的样子，让对方好好挽回一下自己不知怎的被扔下的自尊心。 “老师。”叶青凛正色道，“我明白的，因为对方是女孩子，我会手下留情。但是，我们叶家的人，向来不会对旁人的侮辱忍气吞声！”他顿了顿，目光凛然地直视斟言，“况且，既然有胆量冲我找茬，想必也做好了应有的准备了吧！”言下之意就是已经做好挨打的准备了。 冤枉啊他不是有意的混蛋！ 撇开斟言的内心活动不谈，叶青凛这一番发言可谓句句在理，也不像怒火攻心随时准备杀人的架势。爱尼想了一会儿，学校虽然禁止私斗，但对于有教师在场监督的公平决斗倒是支持的很。 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是新入学的孩子们，甚至没接受过基础的战斗修行，叶青凛这孩子明显有着不错的武学基础，可另一个孩子……爱尼心下摇头，也不知能挺过几分钟。 所以她最后抱着侥幸的心态，柔声带些劝哄地问斟言：“虽说叶青凛向你提出决斗的邀请，但接受与否全在于你，放心，在这里拒绝也没关系！因为是女孩子，若是强行决斗可就有违绅士风度了。”她瞧了眼叶青凛，后者微微颔首，眼里再度存了些傲岸。 女孩子女孩子，斟言在心里低估，从刚才开始已经强调了两遍女孩子这个词了，难道他不是女孩子就不能拒绝了么？这问题值得深入思考。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虽然保不准一切结束之后会直接迁怒于那死孩子身上，可话说又回来，这场决斗他到底要不要接受？要？还是不要？ 可笑的是他找不到任何的理由，既没有接受的理由，亦无不接受的理由。所以此时的斟言与其说是犹豫，倒不如说是茫茫然不知所措。既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选择不接受，那还有选择的必要么？还有么？ 这么想着的斟言，面朝着冷眼看他的叶青凛，疑惑地歪了歪头。 叶青凛瞪着他好一会儿，没等到回答，却换来一个困惑地歪头，当即一个没忍住，又是一掌拍向桌面：“你丫的到底是接受还是不接受！” 此言一出，全体肃静，这孩子约是不久前搬来帕斯提的，不仅有着贵族般的自尊，连粗口都爆得有滋有味。 小家伙只得正视眼前那近在咫尺的幽绿瞳孔，蓦然惊觉今日的情境竟与数天前异常吻合，只不过，角色互换，他站在死孩子的立场上，而对方站在自己的立场上。 如果，那时候的他们，忍不住大打出手的话。 如果…… 小家伙直到现在仍深深记得，在穿越前看过那为数不多的几部肥皂剧，其中有一部也是今天这个场景，结局时男主单膝跪地递上婚戒顺带求婚，女主起先扭捏一番，净扯些有的没的，结果男主被逼急了，扯过女主的手冲动地大吼：“你丫的到底是接受还是不接受！” 捂脸。 奇怪了，刚刚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说起来，没来由的他感到心情平复了不少，虽然那程度确实有限。 不可思议，他的社交恐惧症，竟然有了缓解的征兆！ 取而代之的是，体内涌出的那股热血是如此的灼烈激荡，他仿佛回到了当初与堕落兔比做着最后对决的那一次，退路没有了，却丝毫没有畏惧，体内每一个细胞都在战栗，只因他的念头在那一瞬是如此的炽烈而决绝！ 斟言眨了眨眼，对着叶青凛怒火中烧的眼，鬼使神差地大笑起来，并在对方濒临爆发之际，点了点头。 “好，我接受了。” 无论哪一所学校，比起理论来说都是更注重于实战训练的，即便帕斯提也不例外。这所贴城主府而建的一所不大的学院，供学生们修行切磋的场地倒是不小。凸起地面大约十厘米的小型平台随处可见，直径有大有小。 此时，斟言与叶青凛两人皆是站在平台两端，面面相对，相对无言。 斟言承认那话刚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他他，他貌似有决定过不再战斗这回事来着？好吧，堕落兔比那次他是别无选择，可今日，今时,他又是应着怎样的心态才会答应这场决斗的邀请？ 没有理由，毫无道理地接受了？ 不会吧，那真的是他么？ 决斗耶，决斗诶！ 斟言瞥了眼站在场中间用一副判死刑的眼神打量他的爱尼老师，心下立马有种直接领便当的冲动。 班上的孩子们抵不过好奇心的作祟，在平台外侧整整围了一圈，睁着纯真灿烂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如何被扁得死去活来。 真是一群可怕的小鬼。 斟言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脸又开始红了。 谁来治治他这见鬼的社交恐惧症啊！ 第八十九章 决胜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决斗的双方，请准备，”爱尼的话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战斗中不限手段，越出平台判定失败，倒下十秒未能站起者判定失败。有异议么？” 叶青凛想也不想地点点头，斟言想了想才点点头——很好，若来不及跑下平台，被扁一次然后装死走走过场也可以结束了。 眼下的形势已经很是明朗，对方拿剑，细长的短剑看起来很是锋利，而斟言选择了一把学徒法杖，金属制成的杖身感觉不到半点法力增幅的效果。撇开这个不谈，近战中的武者和魔法师，怎么想他都有着压倒性的不利，无怪乎决斗前已做好领便当的打算。 可恶，他刚才究竟为什么会答应来着？ “好。”爱尼点了点头，慢慢退到台下，“现在开始倒数。” 斟言知道，这十秒是留给决斗两者最后的准备时间，也是照顾到近战不利的魔法师，这段时间他们可以用来施展辅助魔法为自己增加抵抗能力。 “十、九、八、七……”爱尼边倒数边拿眼瞪着斟言，表情焦虑。 明白自己被当成魔法师对待的斟言此时若不拿出像样的辅助魔法进行防御，似是有些对不住爱尼老师的良苦用心了。可仔细算来，他这个冒牌魔法师似乎除了初级治愈系魔法——水精洗礼外，便没再修习过其它魔法了吧？ “六、五、四——” 若是幻术？若果是幻术，他又能做到什么？ 额，不是打算好了，一开始就往下跳……么？ 斟言往后一看，一眼就瞥见了那个经常找他茬的莫谷尼。 孩子王杵在他后方，瞪大眼睛满怀敌意地瞧着对面的叶青凛，仿佛即将战斗的是他而不是斟言。 察觉到斟言的目光，莫谷尼满脸正气凛然地冲他一挥拳，“好好教训他一顿，把颜面挣回来，被欺负了有我撑着！” 虽然搞不懂这个岁数的孩子究竟有何颜面可言，但小家伙还是很庆幸自己没被他给认出来。 等等，这么说，如果就这么领便当的话，接下来不就同时被两个人惦记上了么？！一个指控他藐视决斗，不将叶家放在眼里。另一个恨他不战而败，把自己那所谓的“颜面”丢干净了？ 不妙，越来越不妙了。 所以说他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才将这破决斗给接了来着？！ “三、二。”看起来爱尼老师已经不对小家伙抱有任何希望了。 叶青凛小脸肃然，手握剑柄，剑尖直指天际，似在做着什么**的宣告。 叶青凛猛地看向他，绿眼睛坚定不容侵犯，道：“十三级初级战士，叶青凛，请指教。” 斟言一愣，刚想说什么，就听爱尼略带遗憾的声音响起： “……一。决斗开始！” 叶青凛眉间闪过一丝凌厉，微一矮身，野兽一般朝这边窜来！ 好快！ 斟言心中一跳，忙闪身跃向一旁。 可他的动作比之叶青凛着实笨拙了许多，待到叶青凛停在他原先的落脚处，剑身轻快地一划，斟言悲剧地发现，如若再晚一点——自己这半边脸约摸就此交代在这了。 实力的悬殊竟是如此的彻底！ 他心有余悸地摸摸鼻尖，剑锋呼啸带起劲风刮过人脸的微妙触感 彻底搅乱了他稍有些平复的心情。 会流血的，会受伤的！被这玩意蹭到一下会很不得了的！ 看来拼着挨一下然后装死走过场的计划着实不大可行。 斟言完全大意了，以为这场决斗跟几日前的生死交锋完全不在一个层次，谁曾向，仅仅是刚刚那一剑，这个年仅六岁的孩子全然未存留手之心，乍一出手便是全力以赴！ 心念百转间，叶青凛剑锋一挑，就势从另一方向回锋削下，直取斟言左肩！ 试想一个完全进入战斗状态的人对你穷追猛打，招招直欲将你致伤致残，谁会不感到毛骨悚然，斟言当时已经呆了，只是右手条件反射地用力一档。 “铛”的一声！ 明晃晃的剑身猛烈地劈砍在斟言的手杖上，斟言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挡下来的，虎口传来一阵脱力似的酸麻，看来下一次铁定会脱手了。 当然前提是他能将这一波坚持过去，斟言赶忙使力将手杖往别处滑开，将力卸掉。 不论是力量，爆发力还是反应速度，斟言都远不及眼前这个孩子，他开始试着利用武者经常用到的巧劲。 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魔法师他也很失职，竟然沦落到不得不抵抗一个武者的近身攻击，若手杖是木制的，绝对会被生生斩断，而对方的长剑则余势不减地砸向他的肋骨！ 心念稍动，他左手凭空掬起一捧水球，毫不犹豫地朝对方脸上砸去，整个人飞速逃开，逼向平台的边缘！ 没过几秒，身后再次传来清晰地踏地声。 要不要这么缠人呐！ 斟言一回首，目光再次对上那双幽绿的眸子—— 五感·视界！ 其实很不想对小毛孩子使出这种欺诈性术法来着。 小家伙右手一凝，一捧透明的水球再次浮现。 两个视界里截然相反的景色总让他看得头大。 水球乍一出现，叶青凛自然不会毫不设防，但目标已近在眼前，以他们间的距离，他只要一挥剑，根本无需锁定，也必然会命中目标。 可他却迟疑了，就连挥剑的手也顿了一瞬。 眼睛……怎么了！ 完全的，静止了！ 眼前的女孩依旧保持着左手捧住水球的姿势，既没有挥出，亦没有放下，就那么维持着姿势，似乎正静等着他的攻击。 不对劲，很不对劲！ 天生的直觉让叶青凛猛然收起架势打算后撤，眼前忽然又一阵朦胧，可视距离微乎其微，仿若陷进了浓厚的迷雾中。 他彻底慌了神，霎时一捧清水却毫不留情地泼向他后颈，似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刺骨的寒意顿时迫使他回身摆出防御姿势。 他自信一个武者的防御架势绝非一介女魔法师能轻易攻破的！ 遗憾的是，斟言虽然的确没有攻破他防御架势的能力——他甚至没有自信在对方背对他，却能够站稳阵脚的时候一举制敌获得胜利。 因此，此时的斟言毫不在意地蓄力右脚，掐准了对方快步转身，尚未立稳之时，猛地一个飞踢，如同自家小白每每蹬开老云头的咸猪手，使出浑身的劲，准确而毫不留情地踹在叶青凛的小腹上！ 鞋底只觉着踹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体，斟言对自己常年陪着老头子四处溜达的脚力稍有些自信。六岁孩子那尚且单薄的身体，没来得及作出任何防御，竟被直直地踹出了将近两米！ 而这将近两米的距离，好死不死的，真真超过了叶青凛与平台边缘的直线距离！ 小家伙最后这一踹，在场的人皆是清晰地目睹，腹上受到强力的冲击，叶青凛脚尖甚至完全离地，待他总算触到了地面，却依旧没能站稳阵脚，余势不减地越过了边界，重重地摔到了台下。 小家伙慢慢站稳，低调地拿手拍了拍裙角，抬眼便看见一双写满了震惊与不敢置信的眼睛，然后又见着三十多双饱含懵懂与好奇的眼睛。 此时，台上站着的只有他一人，存在感一下子被凸显出来。忽听一阵掌声自侧方传来，他偏头，是爱尼老师微笑着鼓掌。在她的带领下，渐渐的，稀疏的掌声自周围响起，然后，掌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就连莫谷尼都一脸兴奋地拍着早已通红的手掌，不停地冲他叫好。 斟言感到一阵晕头转向，不争气地，脸又红了起来。 第九十章 远方的来信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斟言！”有人大叫他的名字。 斟言顿时有些心虚地望过去。 叶青凛身上的幻术已经解开，后者跳起来之后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斟言一阵恐慌，他刚才使用的幻觉的对象只有叶青凛一人，爱尼老师连带着一众孩子们眼见的就只有——叶青凛将自己逼到平台边缘，却不知怎的停止了动作，任由斟言绕到其后方狠踹一脚。 万一对方突然问，你刚才用的是何招式。他又该怎么回答？ 要知道老云头曾慎重叮嘱自己，对于一个低阶幻术师来说，暴露的身份就等于自取灭亡。不仅仅是因为幻术师的糟糕名声，更重要的是，这种以幻觉为主要攻击手段的职业一旦被人察觉，幻觉攻击的成功率便会大打折扣，幻术师便很难对敌人造成打击。 额，不过这事他真的有必要担心么？ 叶青凛瞪了半天，终于在一声冷哼后转身，向着校门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走去。 斟言轻舒了一口气，见爱尼老师迎上来，纤长的手柔柔地覆盖在他头顶。 “小斟言，恭喜你了。” 由于没有联想到幻术这一环，爱尼只当叶青凛只是战斗中一时失神，被小家伙抢占了先机。不论从哪方面来看，两人的实力都很悬殊，而斟言甚至连一个像样的攻击魔法的都未用出来。 但胜利的孩子是必须给予表扬的，爱尼深知这一点，这样的小家伙竟能赢得比赛，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待会一定要对她的父母说说。 小家伙慢慢扯出一个不尴不尬地笑。 他忽然有些想念起老头子来，想起五灵焕玥曾在某个三色月夜笑着冲他提起老云头的事，说他明明摔成那样，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却还骄傲地向三人炫耀着徒儿的厉害。 如果让师父知道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要不要告诉他呢？ 肩膀忽然被勾住，斟言转头一看，立马吓得浑身僵硬。 莫谷尼看起来很是兴奋，右手不住地在他肩膀上猛拍，“好样的，那小子总算是夹着尾巴逃走了！” 没认出来么还没认出来么！ 斟言在心里杯具地思考着要不要学着女孩子的样子忸捏一下或者干脆把这家伙踹开。 不行，离这么近如果被认出来，以这小鬼的嗓门绝对会抖得让他无脸见人！ 娘亲啊，您可算把儿子这辈子都害惨了！ 可莫谷尼接下来就给他脑中扔下一颗核弹。 孩子王凑上来，大眼睛里闪着恶作剧似的光芒，咧嘴小声道：“果然是你啊斟家小子！”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即使是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被逼入绝境的小家伙猛一咬牙，抡起拳头就准备朝莫谷尼左脸上揍去——不管怎样先敲昏了再说！ “等等等，别急别急！”莫谷尼连忙开始摇手，瞧了眼周围，然后再次凑上来，“你帮我踹翻了那讨人厌的小子，作为交换我是不会把秘密抖出去的。” 斟言怀疑地瞪他，以这小鬼顽劣的心性，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先将后者击晕了比较稳妥。此时爱尼老师仅以为他俩在打闹，形势对他有利。 “你，你自己想想，今天穿着女装上学，明天呢，后天呢，以后呢？你打算怎么办。”莫谷尼急切地冲他低声吼道，斟言一愣，赶忙用手死死捂住他的嘴。 莫谷尼仍不住地冲他眨着眼睛，眯起来露出讨好的弧度，仿佛在向他宣称着：“我们属于同一战线哦~”这样的信息。 万般无奈下，斟言慢慢地放下手，顿时感到肩头的担子很重，前所未有的重。 …… 放学后。 心情不错的斟千语上来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言言今天过得开心么？” 小家伙都懒得搭理她。 沐绝尘打量着站在斟言旁边的莫谷尼，记忆中依稀有几次自家儿子被这孩子挑衅的印象，心下有些恼火的他干脆一言不发地盯着莫谷尼。 “叔叔阿姨好~”莫谷尼脆生生地喊着。 斟千语显然对这小子没什么印象，她有些惊喜地望着小家伙：“这是你交到的新朋友么？” 小家伙无言地转头看他，下意识地就想否定。 “嗯！”莫谷尼先一步答道。 “果然上学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呢~”斟千语于是笑着摸摸小家伙的脑袋。 对于娘亲我行我素的思考方式小家伙已经彻底放弃了解释。 沐绝尘打量着莫谷尼，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小子应该没少找过自家儿子的茬，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 “那，我要回去了喔~明天见。”莫谷尼朝斟言挥挥手，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小家伙目送着他那个所谓“新朋友”的背影，忽的感到被斟千语抱起来。 斟千语在他脸颊上猛亲了一口，“听说言言今天和人决斗了，而且获胜了对吧。” 闻言，小家伙略有得色地点点头。 “真厉害！尘子，回去做一桌兔肉全席来庆祝吧~” 小家伙默默捂脸。 沐绝尘遗憾地看了他一眼，“好吧。” 老头子在晚餐十分一如既往地跑来蹭饭，自从三害离开后，他来斟家的频率直线飙升。 大大地赞赏了小家伙的英勇表现与自己的高明教导后，老头子心满意足地地开始解决一桌子。 “唔。”啃兔子腿正啃得兴起的老头子忽然抬起头，也不管泛着泛着油光的嘴角，冲夫妇两道：“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占星狂寄来的，你们看吧。” 夫妇两对视一眼，老头子看起来虽不是什么交友广泛的型，单凭绰号却也很难猜出是谁。接过信，封面上字迹清隽，除了地址外，还有收信人的姓名。 “迟早会被兔子干掉的老云头”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继续低头猛吃的老云头，取名水准都如此接近，该说是不愧是一对老友么。 少见的是，这封信并没有标明寄信人的名字以及地址，来信者的身份看起来格外神秘。 抽出信笺，只有薄薄的一张纸，笔迹依旧，可惜那语气直让人不敢恭维。 在兔子窝里虚度时日的老友： 数月前收到来信，听说你收了一位乖乖徒儿，老友我深感欣慰，想起阁下当年与兔子吃住同行的那段日子，阵阵的令人窒息的反胃感依旧不断地挠刮着我的肠胃。于是老友我希望在收徒后老头子你能稍稍拿出点为人师表的矜持，并真心祝愿你那或许跟兔子没差的徒儿能够长命百岁，不至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引得老友你再度堕落回以往的糟糕模样。 …… 似乎察觉到夫妇两宛若实质的犀利目光，云老头丝毫不以为意，叼着兔腿百忙之中伸出一只手指：“往下看往下看。” …… 数日前老友我一时兴起夜观天象，好心为你家乖乖徒儿卜测凶吉，虽说早已料到能跟老头子你凑成一锅的不是奇葩就是怪胎，可依旧被那乱成一锅的命数给狠狠震惊了。 老头子好样的！果然又让你捡了个烫手山芋回来，老友佩服你！那么直接进入正题吧，我就直说了，对这孩子的麻烦程度你大概也有些了解，即便如此却仍旧选择了这个孩子，想必也该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了吧。 人的命数除先天环境外，还取决于个人的心性，而要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心性，则必须强行更换另一种截然相反的环境，这样才可能出现一丝转机，老友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从现在起，将会有些麻烦的事陆续发生在这孩子身上，直到他九岁那年，这段时间相对还算安全，足够你做出选择。 或许这孩子的家人不大容易相信我的话，就算让你去解释估计也只会是越描越黑。唔，那么孩子的家人们，请看好，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是创世历3149年9月1日晚6点38分，而再过5分钟，将会有一位老者带来一个大约是不幸的消息，这个消息将会使你们一家人平静的生活埋下一层阴霾。如果真是如此，请再次考虑我在上文的提议，这关系到孩子的未来，一直顺其自然的话，等待他的绝对只有死路。 至于我的名字还是不提好了，总觉得不管是写在信中还是由老头子提出来都格外掉价似的。有空来圣都坐坐，我的占星馆近几年来几乎每一天都在上演着层出不穷的肥皂剧，每一场的剧情都令人拍案叫绝——当然前提是将身体刷洗得尽可能干净一些，实在不行就灵魂出窍吧。 很方便对吧。 创世历3149年8月28日 斟千语静静地放下信笺，表情出奇地平静，既没有恐惧担心，亦无愤懑怨怼，良久，她才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回头看看沐绝尘，发现后者也是默然，只是眼里带着浓浓的悲哀。 小家伙停止了进食，仰头望着父母，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时，不知是偶然还是必然，门外适时传来清晰的敲门声。 斟千语怔怔地望过去，就听见清宁沉声道： “小姐，情势不妙。” 斟千语赶忙上前推门，途中不慎绊倒了一只椅子。 小家伙看着那只空落落的椅子，感到心里仿佛有什么也跟着倒下去了。 那一晚，谁也没有合眼。 夫妇两亮着灯，在房间里商量了一夜。 斟言坐在卧室的窗台前，仰望着漆黑的夜空，忽然感觉到一阵久违的孤独。 他向月亮伸出手，幻想着能有谁通过它带了些哪怕只言片语的消息。也或许仅仅只是想找个人陪着，想起今天新认识的两个性格迥异的同学，斟言犹豫了一下，决定明天还是去和他们打声招呼吧。 小家伙一直思考着，月升月落，原本漫天的繁星也只剩下不多的寥寥数颗，他静静地待着，寒冷的夜风也无法停止他的决意。 “只剩下三年了么……” 这一千多个日夜里，他是否还会如往日一般的随意无度，面对即将到来的命运，他还能够重拾多年前拼上性命的勇气么？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的时候，他头一仰，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九十一章 命中注定（大结局）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又是一个暗无天日的梦境，伴随着冰寒刺骨的现实—— “你是说，我们其实生活在幻境里？” “谁知道……可我们看见了那些活生生的生命同样也在这里生存着，他们过着与真实无异的生活……是不是幻境，重要么” ……！！！ 当他冒着满身冷汗清醒过来时，已然又是一片凄厉的黄昏。 三年之后，罪恶之都 “就是这儿了。”老头子牵着小家伙的手，九岁的斟言的眼中，总像是蒙上了层阴郁似的东西，雾霭般让人难以看得分明。 这是座死一般的城镇，汇聚的是整个青空帝国最黑暗，最见不得人的东西。它看起来妖冶而夺目，却难掩其间的死亡之气。 可说是，与明媚宁静的帕斯提截然相反的一类存在。 斟言攥紧了老头子的手，感觉敏锐的他马上便察觉到，过往的行人。 那些人眼中闪烁的，无一不是嗜血与冷然，就像一匹匹独狼，在这罪恶的国度中，依靠残忍与凶狠来换取生存与欲望的满足。相当的原始，相当的直接，无数人趋之若鹫，无数人避之不及，每一个来到这儿的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目的。 “撑过去，完成修行，然后回来帕斯提。”云老头说。 斟言艰难地将眼神移向他，最初的动摇后，毅然与坚定牢牢掌握了整具身体。 云老头点点头，他最后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瞧这天气，八成不久便会下雨吧，小家伙全身上下可没什么能够躲雨的工具啊。这座恶鬼一般的城市，每走一步都有可能陷入死局，搞不好连第一晚都撑不过去。 可是，他那位星相师老友却执意要求这么做，他说，只有将这孩子放在最恶劣的环境里，才有可能避免眼前的死局，从既定的黑暗命运中获得一线生机。 可是，真的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么。 这孩子的父母，说不定，再过不久就会回来了呢？那场争斗，不过是两个家族千百年来的恩恩怨怨，为什么非得在这个时候，一举引爆呢？ 一定要仔仔细细地调查看看，老头子下定了决心。 “师父。” 小家伙慢慢地向前走了几步，“就送到这吧，师父。” 师徒两对视了很久，老头子重重地点头，长长的袍子抖了抖，老头子转过身去，掉头消失在了远方。 小家伙恋恋不舍地朝家的方向瞭望了很久，终于沮丧地回过头，刚走几步，巨大的黑影便一下子盖在了他的身上。 他茫茫然而无措地仰起头，却对上了一双鲜血一样残忍激烈的眼睛。 他慢慢睁大眼，恐惧一点一点侵袭而来，直觉告诉他快逃，而他也的确这么做了，却仿佛受到重创，意识上一阵暗红色的模糊，他倒下去，不省人事。 一定要拯救他们，这是斟言脑海中仅存的记忆。 …… 你是否曾想过，当有一刻，美梦化为泡影，彩虹一般消无声息，自己又该以何种表情面对现实？ 追逐花香翩翩飞舞的蝴蝶，当有一刻忽然失去了香气，它是否也会感到茫然无措？ 对于斟言来说，他能够随意挥霍的平静生活已然划下了句点，而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呢，死亡？煎熬？沉沦？堕落？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以往那些无拘无束的日子，不可能再有了，这是一种最为断然的诀别。 无数人的性命，为他争取来的时间，究竟可以带来些什么。在茫茫的星海里，是否有一颗，微弱的，却泛着些雪白的亮星正一如既往地照耀着他。星辰与大地，隔着一段无数人难以触及的距离，可有些联系，是就连时空都无法阻挡的强烈，正如同每一颗交相辉映的星星里，一定藏着某种规律，每个人都那么强烈的感受到了。 城主府 “希拉小子，我要恢复修为。”老头子面无表情道。 希拉看着他，“你是要去冒险吧，很遗憾，一朝成为帕斯提居民，我这个城主就势必保证其安全。” “那，我不当这儿的住民了，你给我开张永久的暂住证吧。” “……” 想解除封印，除了城主首肯外，还有一种办法，这同样也是为了保障他们这些住民的安全—— 云老头站在悬崖边，眼神恬淡，微微前倾，再前倾……顿时失了重心，向着蔚蓝的海洋栽下去。 顿时，能量爆破，剧烈的银色电光翻腾飞舞，一瞬间，就连天地都失了颜色！ 帕斯提四害之首，云坠，于今日，离开了被奉为隐士圣地的帕斯提。 普拉利亚娜拉卡酒馆 “斟家啊，”老慕林随意地举起一杯温酒，“是说南面的那户么，挺有趣的一家子。可惜已经出国旅游去了，短时间内是回不来的，你来晚了。” 他的对面静静坐着一位少年，半长头发松散地披在肩上，嘴角自然微翘着，神秘而又狡黠。 “那家的孩子，感觉怎么样？就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老调酒师看了他一眼，又押了口酒。 “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在我看来，他是个挺不错的孩子，即使话有些少。不仅仅是我，镇上的人都这么看。” “呵，这样啊。” 少年轻笑了声，转头望着窗外。 三年再三年，一切都如预期般行进，他的目的他的计划，到时一定会开花结果的吧。失去的，总归是要讨回来的，那些惧怕他，怨恨他的敌人，一定已经开始胆战心惊了吧。 他要杀很多人，一个都不能放过，然后他要救很多人，一个都不能缺失。 即使会伤害更多人，引来更多的仇恨也在所不惜。 他很期待，无论那孩子在这场命运的漩涡中是死是活，都将会形成一个相当有趣的局面。 一个……对自己也相当有利的局面。 拉米亚一定还一头雾水吧。自己这么做的理由。 想到这里，少年抿起嘴角，却又不笑了。或者说，这时的他才是真正在笑，发自内心地在笑。 “我得走了。”他起身。 “不放心了么” 少年再度牵起嘴角，“没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现在赶过去，没准能观赏到那孩子临死前的模样。”转身带上了门。 慕林沉默着，杯里的酒液清冽透明，仿如融化了最纯粹的梦境，他对于少年的计划并不知情，也不想知道他打算主导多少人的命运，只是对于斟家那孩子，终究还是有些不大放心。不过…… “罢了。” “这世上，究竟有几个人是真正活着的。” 他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无论如何，这都是命啊。” 命中注定无法逃避，抗拒于那过分惨烈的结局，他接连目睹了两个例子，一个被过分残酷的命运逼上了一条反抗之路，另一个则是天生喜欢玩弄命运，一时不慎被命运给狠狠暗算，这才转为了恼羞成怒的复仇之道。非得说的话，这两人倒是极为有缘，如果能有一丝契机，说不定将会形成相当牢固的关系呢。 想到这，老慕林终于放下心来，也跟着悠悠起身，一如往常地上楼摆弄起自己的盆栽来。 一个故事的结束，亦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 篇二 默的日常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一个男孩四处行走，夺取生命，他来决定谁获自由，谁遭谴责。每个人受到的对待不尽相同。——约翰尼·卡什 PM6:30 黄昏时分的天空是一天中最为灿烂辉煌的美景。夕阳仿佛燃起了漫天的烽火，抽干自己的生命，燎烤一切靠近的彤云，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此间的辉煌壮丽，红霞映染了半边天幕，如刹那间喷洒而出的鲜血，灼伤人眼，而后渐渐陨落，带走最后一抹不甘的残照。 “这是目标的资料。” A市中心，某栋高楼内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与外界的喧嚣恰恰相反，因为装上了几层厚厚的隔音玻璃，室内显得异常的宁静雅致，淡绿色的落地窗帘上绣着古雅的花纹，透明的而地板下，铺着乳白色的鹅卵石，冲入淡蓝的液体，正养着几尾金红的鲤鱼，悠然自得的地绕着珊瑚与水草晃悠。 室内的陈设简单而现代化，一盏精致的茶几，左右两侧各安放着柔软的沙发。茶几上，两杯香醇的咖啡冒着袅袅的青烟，两人相对而坐，左边是一位中年男子，身着考究的西装，头发整理的一丝不苟，眼神炯炯，浑身散发着一种成熟的气息。他正将手中密封的文件夹递给对面的少年。 那少年不过十五六岁，与大街上多数少年一样，套着休闲的衬衣牛仔与跑鞋，是丢在人群中再也找不回的类型。不同之处在于，他给人的感觉却是无比的淡漠，那是种从骨子里透出的高傲，甚至带着深深的寂然。就如同沙漠夜晚里寂静的荒原，有如月光般的冷静与洞悉。他接过文件夹，一声不响地拆开，也不看对方微带些愣然的表情，专业的技术配合超常的脑力，记忆这些资料不费吹灰之力。 男子见他一目十行地扫过那叠不算薄的资料，笑道：“不愧是地下黑手党中赫赫有名的杀手，Boss他果然没看错人。” 见少年不答话，男子也不生气，端起咖啡慢慢地抿着，似是不经意地道：“这是由出产自里约热内卢的顶级咖啡豆磨制而成，默先生可以尝尝。” 说着，优雅地比出“请”的手势。 默没理他。 “真遗憾……”对于少年地冷漠，男子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只是眯着眼享受般啜饮咖啡，仿佛在啜饮着美好的人生。 默放下文件，掏出一只精致的打火机，拉过茶几上的烟灰缸，幽蓝的火苗烧得寂静。 “城郊的一处红顶建筑，抹杀那个科学家，五小时以内。” “对。” “另外，有无对其死状的限制？” “嗯？”男子又是一愣，随即愉悦地点点头：“默先生果然厉害，绝大多数职业杀手都没有自信在任何情况下让猎物在自己的掌控下死亡。” 见默微微皱眉，男子立即补充：“既然您有如此自信，那么，我希望这位伟大的科学家能像耶稣一样被钉在十字架上，让仁慈的上帝看看，他的孩子是多么虔诚地信仰着他。” 他笑得疯狂，完全沉醉在自己的幻想之中。 默的本意其实是想问尸体是做成自杀，他杀还是意外事故，可对方似乎是会错了意，如同有些神经质的艺术家似的追求残酷的美感。这完成起来不算困难，默想了想，比出一个手势。 男子微微睁大眼，看来道上传闻杀手默要价之随意当真是难以捉摸。 “默先生，为了你我今后的合作关系，大可不必如此客气……” “我不会接手同一委托人的第二份委托。” 男子透过缸中熊熊燃烧的金红色，捕捉到火焰背后若隐若现的漆黑眸子。 直到那叠文件全都化为浅灰色的粉末，默毫不犹豫地起身。视线不着痕迹地掠过不远处的落地窗帘， “顺带一提，我不是什么职业杀手，是暗杀者。” “难道你的老板没告诉过你么？” 男子眼皮跳了跳，“或许是他老人家忘了吧。” 回应他的是不咸不淡的关门声。 PM6:36 直到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男子才缓缓起身，将窗帘卷起。露出里面一方狭小的空间——那是早在修建时便特意开凿而出的空地，足有半个房间大小。一个衣着性感的女子款款步出，坐在了少年原先的位置，优雅地翘起腿，端过少年还未动过的咖啡浅尝一口，抿起唇瓣，妖娆地笑起来：“可别浪费了。” “你啊，”男子摇头失笑，从口袋里掏出两粒胶囊，自己吞下一粒，另一粒递给那女子。女子依旧陶醉于那杯咖啡，抬起头笑道：“真是的，这两杯咖啡到底还是进了咱们的肚子。” “这种情况不是意料之中的么？”男子将咖啡放下，靠在沙发上：“反正毒已经下进去了，五小时之后，也就是默如谦他完成任务之时，便会毒发身亡……呵呵呵，他大概至死都不会想到——那毒，是可以在空气中扩散的吧——尤其是这种狭小的密闭空间里。” 女子打开窗户，将毒气放出，皱了皱眉：“最近的局势很不稳定，风海家似乎也掺和进来了。” “一个小小的新兴家族，也敢打咱们艾尔弗雷德的主意？”男子不屑地道。 “呵，敢打艾尔弗雷德主意的，会是一个小小的家族？”女子摇头：“风海家隐藏得太深了，我们也是最近才看出些端倪，而这次竟敢开出双倍的价格阻止默接手我们的任务，那个风海境究竟在想些什么？” “唔……”男子沉默了一下，刚要开口，突然响起了一阵清越的手机铃声，皱着眉掏出来，见到来电显示后，立即换上一副温柔慈爱的表情。 “晚上好，玥小姐……呵呵，您今天也是一样的有精神呢……这个……可是Boss他……真的不用么……这，您可别……我知道了，那么，玩得愉快，玥小姐。” “这次怎么说的？”女人掩口笑问。 “来一个，杀一个。”男子以手抚额：“大小姐的叛逆期比我想象的还要漫长，最近都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了。” “呵呵，听起来像是积怨很深呐。”女人起身，坐在男子边上：“这次依然是由着她的性子？” “还能怎么样？”男人摊手：“挤在老板与大小姐身边，得罪哪一方都不好过。” 女子将头轻轻靠在男人的肩膀，慵懒地说：“再忍耐一阵子，再一阵子，我们便不用害怕任何人，父亲说了，他会全力支持你。” “呵呵。”单手环住女人的腰，男子眼中闪烁着地光芒是从未有过的恶毒，当然，谁也没有看到，包括那个女子。 PM6:45 靠门边的少年静静地直起身，最后一次回头，古井无波的眼神换上了戏谑的嘲讽——那两人倒是忘了，一个专业的杀手，不管走在哪里，都是可以不造成任何响动的。如此明显的伎俩，早在自己接到会面指示时就已经猜出了大概。 肺里像是被火烤过，默揉着胸口，伸了个懒腰。 暗杀者的工作较之职业杀手更具某种自由性，成功率是他们唯一的信奉，而报酬往往是一般杀手的几十倍或者上百倍，一般一年接手一到两份工作就足够享乐了。 距离上次任务完成才过了两个月，连默本人都觉得自己真是个勤劳的好杀手，哦不，暗杀者。 PM7:03 选了一处靠窗的位置，他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车辆，试图忆起有关风海家的讯息，却没有半点头绪。 记忆中似乎有一道断层，被硬生生挖走一大片，空旷得另人心悸。几小时前，风海家传讯给他，开出天价酬金，让他拒绝艾尔弗雷德的一切委托。 暗杀者承认他当时看到那数额时还是心情激荡了一小会儿，其实这次的任务目标是他老早便盯上的，这次的委托单总算让他找到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去将这个科学家料理一番。风海家的重视，使他加深了对这个科学家的猜测，多方情报表明，默的身世可能与这个神秘科学家的研究有着莫大关系，此次任务他势在必行。 若是风海家那素未蒙面的家主知道他的想法，不知会不会气得吐血，或是暗叹一声，早该知道这小子年纪轻轻便混得如此风生水起是不可能没有原因的。 当务之急是尽快准备一些材料，暗杀者忽然转过头——直觉告诉他有人正注意着他。 这是一位十分腼腆的少女，不断地绞着手指对着他身旁的空位欲言又止，暗杀者只觉得万分麻烦，皱着眉不客气地将脸撇向了窗外。 PM7:17 默转过头面向窗外的人群，父母拉着孩子，丈夫拉着妻子，兄弟俩有说有笑。一幕幕记忆的片段纷至沓来。他本以为自己是个没有过去的人，现在想来，或许在很久以前他也有过这样一段温馨生活。 记忆的最后一瞬，是一张笑得恶毒的女人的脸，然后是漫天的血色，渐渐转为空白…… 这段记忆得到与否，又有什么要紧，他还是他，难道还能变成别人不成？ 只是，像刚才那般温馨的家庭，他是不是也曾有过呢？ 如果有的话…… PM7:57 抱着个印着**家具的纸箱，暗杀者回到了他的房子，外表看起来精美得和所有的豪宅一样，打开门，内部装潢也是极尽奢华，看得出其主人是个很懂享受的人。长长的走廊零星挂着几幅诸神背景的油画，不知道的还以为户主是个信教的奸商。默将纸箱放在地上，从里面倒出的不是十字架，铁钉之类的任务必须品，反而是货真价实的小型家具，又找来工具箱，对着这堆家具一阵捣鼓…… PM8:21 将所有的道具通通塞入一只黑皮袋中，大功告成。 吸了一罐可乐，默心情不错地开始了他的洗浴时间，并不是因为心情不错才洗澡，而是因为洗澡才心情不错。 他伸手摘下假发，顿时，洁白的灯光下，一头银白色的短发如雪花般飘扬垂下，没有半分杂质，默静静地凝视着镜中自己的脸，咧了咧嘴，镜中的人也跟咧了咧嘴，他不屑地笑笑。 撕去面具——他自制的超薄面具能够生动地再现持有者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随后他将黑色美瞳摘下，清楚地看到镜中的倒影完全变了个人。 灿金的眸色所激荡的锋芒仅一瞬间便胜过了被炼去杂质的黄金！ 这样的瞳色与发色，显然不是正常人应有的血统。 虽然这并不是可以拿来自恋的理由…… 洗掉指甲中残余的毒粉，他慢慢地将拳头握紧，满意地确认着日益澎湃的力量。 PM9:05 换上劲装的暗杀者检查完身上的装备，闭着眼最后一次回忆早先制定好的行动计划。一切准备就绪，暗杀者倏地融入了茫茫的夜色中。 PM9:25 红顶别墅近在眼前，外部是钢铁的围栏，作为庭院，和资料中所说的一样，没有半个守卫，取而代之的是，这座别墅在那个疯狂的科学家的改良下，堪称是一个极其恐怖的军事堡垒，外部防御牢不可破。 这个暗地里进行着残酷的活体实验并转手高价卖出的科学家明白自己必将被多方势力惦记着，再加上其本身的狂妄，特地将庭院的大门打开，迎接每一位不速之客。资料显示，至今已有二十六位闯入者再没出来，末尾还附着了一张地图，默看也不看就将它烧了。 笑话，二十六位杀手中不乏名声不弱于他的，若还是失败，那么，出问题的八成就是地图了。 应该是始作俑者故意设下陷阱，不过有一点应该不假，这建筑外部的攻击范围，是方圆20米。 默深吸一口气，面不改色地上前，漆黑地瞳孔微微颤抖，那是即将遇上强敌的兴奋战栗，他在离大门数十米处停下，将稍长的额发拂向脑后，按下耳垂上自制的感应器开关——这是一款能够远程感应系统任何攻击指令的迷你机型。他眼神凝聚成一点，那是排开所有杂念，并将仅剩的一点信念扩大无数倍，融入血液与骨髓，使一寸肌肉，每一条神经，都呼啸着的唯一决意。 默慢慢地将身体下压，跟上心中的节拍，上半身缓缓前倾。像无风下落的枯叶，无声无息地垂下……右脚猛一蹬地，肌肉瞬间绷紧，身体如炮弹一般暴冲而去，由极静瞬间变为极动，只留下一抹残影。更诡异的是，如此恐怖的速度，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当少年移动了近三分之一时，耳边的感应器突然响起了清亮短促地“嘀”声，默毫不犹豫，脚步一错，身体凭空向右平移了一步，身旁传出了微小的响动，不用看也知道，那是少年刚才所在的地方，听声音，应该是高强度激光武器的扫射，而且是——追踪式的！ 果不其然，感应器再次响起短促地提示音，只不过比第一声稍显低沉，其方向应是……六点方向，默脚步一滞，身体猛然下蹲，双脚同时发力，硬生生改变了前进方向，而背后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却没有立即停止，反是如跗骨之蛆般紧随其后…… 即使是一个经过特殊训练的优秀杀手，也没有那个自信能躲过激光那恐怖的追随速度——甚至在反应上也差了一筹，也许是血统给少年带来了远超常人的身体优势，他的动作流畅自然如闲庭信步。 按资料中所说，这庭院内部装有的激光武器绝对有上百之数，可如今却仅启动了两架，是试探么，亦或是——戏耍？少年眉峰一挑，脚下用力，速度狂增，瞬间便将那声音甩得老远，而此时，离这栋红顶建筑，仅有10米。 “嘀——”感应器忽地发出一阵长音，虽说是长音，却也仅比短音长出一半左右，若仔细听便能发现，这其实是由三个音调递增的短音构成，其对应的方向是10点，12点，1点！ 默突地停住，向后仰倒，双手撑地，蛮横的腰力在刹那间被发挥得淋漓尽致，连续的三个后空翻精准地躲开了前方擦身而过的能量冲击。感应器又一阵轻响，与原先的第二声没有丝毫不同——正后方！ 前后夹击，默心中一阵冷笑，此时的他正在完成第三个后空翻，双手在下，两腿正翻至最高点，身体处于微妙的平衡之中。没有半分迟疑，重心放于左手，右手一缩，接着狠拍地面，无视于惯性的作用，强行扭转至另一侧，前后两方激光汇于一处，硬是没擦到他的半片衣袖！ 只不过，似乎早已计算到这一点，在暗杀者将至的落脚处，强猛的射线如在水中潜伏已久的鳄鱼张开了血盆大口张牙舞爪地扑向猎物，可惜默的临敌经验使他的计算总会比机器快上一步，甚至数步！从现在起，感应器已派不上用场了，一切都将靠其作为杀手的经验与预测。 默收回手，此时他全身都在半空中，没有半分借力点，可即使如此，他依旧能再次转动方向，哪怕时间不足一秒。他张开双臂，宛如一个跳水运动员一般，三百六十度侧身旋转，恐怖的离心力，连紧身的衣物也微微地膨胀。 然后，下一步是……默心中一动，毫不停留地朝来时地出入口狂奔而去，刚才凌厉的攻击竟然出现了短暂的停顿，随后，铺天盖地的激光扫射如暴雨狂澜般席卷而来，就如同眼看着猎物从自己爪下逃脱的猛兽，那种无边的恼怒让少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种种迹象表明，这数十秒之间所发生的一连串打击，并非全部出自计算机的自我防卫机制，而是由一个操作者和机器本身同时控制，或许他正是自己今天的猎物。 少年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自小被残酷训练出的嗜血欲望如煮沸的开水般蒸腾起来，眼神划过一抹难耐，却立刻被更多的理智给扑灭。 人的速度再快也躲不过上百个自由旋转的发射孔，默深知这一点，不等身后的恐怖射线跟上，立即转化了行动模式，在奔跑地过程中，不断地改变行动方式，下蹲，扭转，后翻，侧移，滚地，跳跃……无序转换，每一个动作的转换周期竟只有短短的0.4秒，而计算机因过于追求精确，反而在少年随时变换的身形上显得难以瞄准。 出口已近在咫尺！ 对方像是已经明白猎物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控制，攻势渐渐停止，默几乎可以想象对方一定在他的控制室狠拍着桌子捶胸顿足。微微一哂，作势要一口气冲出庭院，却在出口处绕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弧度，而后，倾斜着一脚踩上高耸的围墙，借着惯性，竟在90度地墙面上奔跑起来！ 对方明显为猎物的“回心转意”而兴奋过头，立马调动起所有能够调动的激光武器对着少年一阵狂轰滥炸，却是忘了极为重要的一点，这些围墙上嵌着的，赫然是刚才袭击少年的喷射口。 于是，前方是默凭着优秀的夜行视力踩在微凸的喷射口上飞檐走壁，后方是感应到猎物经过的激光武器与对面及周围的进行着疯狂的能量对轰，爆炸声此起彼伏，等到那科学家终于注意到现场的惨状时，这些耗费了他不少积蓄的先进武器已经损失了大半。 默摆脱了激光的牵制，快速穿过庭院，移至建筑物下方，眼前的门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在月光下泛着浑浊的微光，隐约可以看见其中贯穿着网状的纹理，像血管一样纠缠交织，少年并不焦急，找了处死角静静地恢复着体力，虽然刚才的消耗并不算多，可为了等会的恶斗，养足体力是必要的，他看了看时间，刚好九点二十六，刚才的一番激斗，不过一分钟之间。 PM9:29 本想掏出定时炸弹将这颇为诡异的门给直接炸开，后者却缓缓地开启，在黑夜里尤其可怖，门内一片黑暗，隐隐透着些压抑的低响，沉淀着不安定的因素。 默从衣角撕下一片，将鼻子捂得严严实实，因为刚才那一刹那，他闻到一股浓郁的刺激性气味。 “呵呵，默先生，不必紧张。”一道低沉嘶哑的嗓音和着突然亮起的灯光。声音是从大厅顶部的扩音器上传下的，似乎有很久没有说话，那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作为游戏的设计方，当然希望能有优秀的玩家通过重重关卡取得丰厚的奖励……” 他自顾自地说着，突然发觉了监视器中少年的注意力已转向了大厅中的那群蠕动着的绿泥——他的新成果。于是他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这是我可爱的孩子们，他们才出生没多久，希望你能陪陪它们……” 默仍然没有听他把话说完，从腰间掏出一支银色手枪，冰冷的金属质感即使在强烈的灯光照射下依旧泛着凛冽的寒意。 随手一枪，正中一团烂泥的头部，在他看来，这样小山包似的烂泥，其头部应该就是山顶了。 “砰！”子弹不出意外地穿透而过，烂泥没有任何异样。 “没用的喔。”似乎没默的一再无视给惹恼了，传出的声音恶心地令人汗毛倒竖：“既然您不需要提示，那么，我将在顶层的终点……” 可惜默依旧无视于他，视线专注于这群绿泥背后虚掩的门，单挑这群来历不明的未知生物是很不智的行为。 “游戏愉快！”咬牙切齿地总结一句，这位可怜的科学家彻底切断了通讯，暗杀者沉默不语——不是他一直无视这个变态，而是这变态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能引起默关注的重点。眼前这群不明生物似乎没有太高的智商及行动能力，却胜在身体的柔软。 先甩开再说。 默再次展现他引以为豪的速度，瞬间便掠过了蠕动的烂泥，停在连接另一个房间的门口，正要伸手，却猛地后退——门缝中渗出的液体，与那群不明生物简直如出一辙。 出口不知何时已被封死！ PM9:31 默执起一只杯子，扔向离他最近的一团绿泥。杯子被缓缓的吞噬，不一会儿，从内部传来沉闷的碎裂声。紧接着，一堆玻璃渣被吐出。于是自视甚高的暗杀者无趣地摇头，第一层也难怪是这种水平了。 掏出一块定时炸弹，时间设定为5秒，而后一把捞起一只长椅，将逼近自己的东西打得老远，还剩4秒。踩上柔软的沙发，攀上天花板上价值真的很不菲的水晶吊灯，还剩两秒。 甩手一掷，炸弹正中目标，墙上粘着的绿泥还来不及将之包裹，便随着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四分五裂。烟尘散去，露出另一方狭小的通路。默不再停留，双腿蹬上天花板，微一发力，身体向着那通路暴冲而去。 PM9:33 “砰！砰！”两发子弹准确的命中了嵌在墙壁上的监视器，确信自己的行动不会被发觉后，默打量起眼前狭长的通道，以及通道两旁数不清的岔道，再次认定了数小时前无视那份地图的正确性。也许它真能指出通向终点的正确方向，但也只有真正到达那所谓的终点时才会发现，所谓的出口，不过是一条绝路。 他一向讨厌被别人所掌控玩弄的感觉，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排斥，要不是这种天生的桀骜，他也不会像现在这般作为一个自由的暗杀者无拘无束的活着。 而现在，一被铺天盖地的激光扫射追得满院子乱窜也是，被迫着和一群恶心的疑似生化危机里的不明生物玩捉迷藏也是，现在不得不进入这岔路纵横的迷宫中寻找出路也是。 可以说，这次地猎物从一开始就触犯了他的逆鳞，而被触怒的暗杀者也同样会如先前那般狠狠扯断他手上缠绕的钢琴线，将他从自以为掌握一切的感觉中狠狠剥离出来！ 默举起右手，拳心正对着上方，一道寒光划破空间，以不下于子弹的速度深深地钉在坚实的天花板上，是一根细长的棱锥状金属，尾端连着极细的透明丝线，笔直地拉入少年的袖口。突然，天花板上传来一阵极细微的响动，竟然是金属内部刺出了上百只更为细小的银针，密密麻麻地扎入天花板内壁，使其更为牢固。 默转动手臂，强烈的拉力瞬间将他整个人拉离了地面。默单手撑着天花板，微眯着眼端详了一阵，拿定了主意。 假设那份来历不明的地图是个陷阱，那么这众多的支路其实不过是种掩饰——掩饰这个迷宫根本没有活路的事实！ 默誊出一只手轻轻叩击着天花板，传来低沉的闷响。他想了想，又换了几处继续尝试。当敲到某一点时，叩击声竟凭空清越了许多，于是他毫不犹豫，抡起一拳狠狠砸了上去。 PM9:38 他想得不错，这种豪宅因为被那疯子改造得极端军事化，以至于在装备了庞大数量的危险设备后，通入了远超过一般住宅的能源供给。于是，散热问题便成了这位科学家的心头大患。 看着这条体积和底下的迷宫岔道简直分毫不差的散热管道，默一向缺少表情的脸庞上竟也流露出一丝诧异。不作停留快步向前跑去——那个烦人的科学家，应该是在最顶层…… PM9:38 科学家略有些不耐地盯着监控屏上的两块在几分钟前便彻底黑掉的区域——已经过了五分钟。少年自从毁掉了两块监视器后便再没有移动过，似乎是一直停留在这块区域。可他却直觉地认为事情没那么简单。忽的，他咧起嘴，虽然是在笑，却总给人一种寒意。 “桀桀，在你之前的二十六位玩家里，倒是有那么寥寥几人曾想到另寻途径，不过……下场也是一样的，不，或许有些不同呢……”他回放着默在庭院的那番激斗： “对，就是这个，不会错，这种体能……绝对是那个血统没错……桀桀，本以为得费上好一番功夫，没想到自己送上门来了！“ 阴暗的室内，只有大块的显示屏闪着幽蓝的荧光，斜斜地照在科学家瘦削的脸上，衬着他惨白的脸色和研究服，让初见的人几乎将其看成了一堆白骨，他将双手铺在黑白分明的键盘上，指节仿佛机械一般不定敲打，发出无机质的脆响。 “哼哼，小娃娃脑子还算好使，到时我会把你的大脑保存好的……在抽干了血液之后……桀桀桀桀，我是在顶层，可是那又如何，你一样得死！” PM9:45 “不可能，怎么会找不到？” 科学家烦躁地抓着几近光秃的头顶。当初，设计通风口时，便想到了这一点，而又因为散热管道太过众多且贯穿整栋豪宅，又不可能将每个区域都装得跟庭院那样严密。于是，科学家只能退而求其次，仅在靠近顶层的通道处设置了最强的歼灭系统。 按默的速度来算，应该早已到达，可是，直到现在，那处让他真正引以为豪的武器却没有传来任何异动。是的，任何，监视器里一片死寂，仿佛在嘲讽着他的无知。迷宫正厅与庭院也没有人经过的警报，安静，太安静了。科学家不禁心慌起来，其实周围本就是安静的，只是他现在才打从心底里深切体会到此间的恐怖，仿佛一切都会一直存于这种孤独的氛围中，无声无息地临近，无声无息地消亡…… 科学家猛一甩头，试图驱散脑中徘徊不去的恐惧。 他突然一把拉开抽屉，抄起一只小型手枪，不住地战栗着。因为他听到电梯里的响动。 一如所有进行着非法研究的科学家一样，他将自己所有的罪恶隐藏在最底层的地下室中，而作为游戏的设计者与规则的掌控者，他不会容许任何玩家立于自己之上，于是便有一架独立于中间层之外的单独通路，连接着底层与顶层，方便他自由来往，而中间那些给玩家留出的大片游戏区域……他半步都不曾踏入过！ 而现在，这声音分明是在表明，电梯已经离顶层不远了！ 它本应随他在顶层待命，而就在刚才，他焦急于满宅子寻找少年的踪迹，却没想到少年反其道而行，一直向下到达他的地下研究室。因为他早料到，自己绝对会在这无比方便的通风管道大作文章，于是摸到地下室，神不知鬼不觉地黑掉控制程序，指挥电梯下降，而这一切，却被忙于在常规线路上忙于搜寻的科学家忽略掉了。连电梯下降时发出的极轻微的响动声也给那该死的键盘声给盖住了！ 这少年，自从进入了那个庭院起，便隐隐掌握着一切，他的想法，总会比自己更深一层，更远一步。不，应该是他从各种细枝末节中掌握住了自己的想法，而后逐渐地抢过了主动权，在这种压倒性的被动中翻身出来，将他狠狠压下，这等心计，这等谋略，当真是世间罕有！ 现在切断线路已经来不及了，科学家紧紧握住手枪，颤抖着将它指向电梯口。门一旦开启，立即击杀，这是他唯一的机会，而最终的胜利者也一定是他。 可是，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感是怎么回事？面对如此刁钻狡猾的对手，真的可以如此简单的应对么？ “没事的，放松，那个杀手一定以为现在的我正坐在显示器旁悠闲地喝着咖啡吧，待会绝对会让他死不瞑目！” 科学家在心中略感安慰地念叨着，浑浊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电梯门。 “叮”门开了，科学家心跳骤然加快，门刚开启一点缝隙，极端的恐惧促使他不顾一切地扣下扳机，唯恐给这位恐怖的杀手留下任何可趁之机。他的准头不大好，因此还特地补了两枪。 门完全开启时，他的瞳孔瞬间缩小，从未有过这样一瞬间，他感觉到了后悔——门内，空无一物，杀手，还隐藏在暗处，他——会死！ 等等，科学家心中一动，难道是，电梯上方？ 这样想着，他开始犹豫是否立即上去结果了他。突然，一个黑影从电梯上部直坠而下！ “好机会！”科学家内心狂喜，趁着黑影还未落地，抬手又是两枪。 “砰砰！”两颗子弹正中那黑影，枪声响彻了整个房间，因此，也盖过了另外两声异响——没错，是不属于子弹贯穿人体的异响，但科学家此时却管不了那么多，因为他发现滚落在地的黑影竟然还挣扎着想爬起来！ 所以，一切的疑问转瞬便被抛诸脑后，他没有犹豫，将枪内的最后一颗子弹准确地送给了那个“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黑影。 “砰！”黑影停下了，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电梯门慢慢的关闭，似乎以为内部的人已经出去了。科学家呼出一口气，还来不及高兴，一道银白色的冷光自电梯顶部探出门缝，毫不留情地开出一枪，正中科学家的眉心！科学家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倒下，眉心上的，不是一个血洞，而是一支银针——麻醉弹！ 默轻盈地跃下，抬手将即将合拢的电梯门掰开。提起地上的黑影拖入室内，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的手指上，赫然环着几圈银丝，这是刚才连接勾索的透明丝线，而被倒霉射中的，正式少年出门时整理的一袋子任务必需品。前一刻，便是利用这些丝线牵着黑影做出些简单的动作，诱出科学家剩下的子弹。 PM9:47 有些郁闷地扯了扯劲装下的防弹背心，本以为会派上些许用场，谁知这科学家太过自信，以至于防身武器比起外部装备是如此的落后，本想拼着挨两下结果了他，可现在…… 默抬脚狠狠跺上了科学家的右手，直到将枪踩得脱手飞出老远。 将黑皮袋解开，倒出里面的十字架和铁钉——损失不算严重，貌似还立得起来。 努力回忆着耶稣的死状，他从袖子中摸出一粒胶囊，找了些水喂进科学家的嘴里。这种毒药能在麻醉弹失效之前让他无知无觉地堕入死亡的深渊，而后很是沉默了一阵子，开始伸手解开了科学家的衣服——这种死状他是第一次尝试，忙活了一阵子，当看见仅穿着条四角内裤，全身上下瘦的只剩下骨头架子的科学家时，他强忍着反胃的感觉下定决心，以后绝对不接附带这种变态死状的任务。 郁闷归郁闷，任务还是得一丝不苟的完成的，他找出一条花了很大功夫才到手的破布巾，这条布巾面积不小，陈旧破损，由于长期的磨损而有些泛白，边缘处因是被撕下而有些参差不齐。总之，整块布料做得相当仔细，活像从乞丐身上抢下来的——而事实也差得不远，默花了稍微有些可观的价格才让那个乞丐相信他不是神经病，并慷慨地从过长的衣物上撕下一截友情赠送给他，现在的他大概已经不再空着肚皮四处乱窜了，而是一身名牌地坐在某夜总会的贵宾席中享受着周到的服务。 他将破布巾围在科学家的腰上，紧紧地系着，末了，还拿出一小盒针线细心地将接口处缝上，这才扯下内裤丢到一边。 架上十字架，将科学家拖上去，据说应用铁钉将他完全钉死在十字架上。他想过了，那只对干尸有效，科学家刚死不久，直接钉上去会流出血液，影响观赏效果，于是早在几小时之前，少年已将铁钉的中部拦腰斩断，留下平滑的断口，又扯出几根透明的腰带，将铁钉与科学家的四肢绑得死紧，还用胶带缠了几层，进一步加固。 完成这些后，默的目光移向了科学家光秃的头颅，微微一笑，露出一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了然表情，从腰间抽出一只布包，抖了抖，倒出一只丝团，在地上悠悠滚了两圈后，露出其真面目——假发，然后是裹在中间的强力胶…… PM9:55 默收拾好现场，坐在科学家的计算机前敲打了一阵，成功地将科学家的研究资料与秘密档案拷贝下来，如果他想得不错，这变态的手中握有一份名单，如果深入调查这些名字的主人，默一定会找出那个一手将他的过去彻底抹杀的罪魁祸首……他最后调出科学家专用的出入设备，暗杀者拖了一旁的新作品跟着自己走入电梯一起下沉，下沉…… PM9：58 默一把将十字架插入泥土中，早已守在一旁的西装男子快步迎了上来，呆了一下，手脚麻利地核对着科学家的身份，确认他已死去后，拨通了电话，笑着对暗杀者说：“默先生，酬劳已汇入您的账户，一分不少，呵呵……”声音里隐隐带着些畏惧。 默打开手机，确认后点点头，那人才如释重负的冲他告别，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默才缓缓收回视线。 夜风传来清爽的凉意，微微享受地弯起唇角，工作结束后的成就感使得他的心情愉悦起来，静静地凝望着天上的明月——即使在他的眼里那只是一团洁白的烟幕，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看不清月亮，这对于一般人而言分明就是一种特权。默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又久久不语。 凭着过人的耳力，他听见远处传来了细微的轻响——有人来了。 迅速没入黑暗，跑得没影，这之前，他又回头看了看那只十字架，又像是透过了它看向更远处，嘴角掠过一丝冷笑。 艾尔弗雷德的家主，这招借刀杀人的手法，倒也的确高明。 ——难道，从未有人探究过，为什么他从不接手同一位客户的第二份委托么？ PM9:59 一辆黑色林肯缓缓停在了科学家的宅邸前，车门打开，走出一个戴着墨镜的金发青年，他有些懊恼地揉了揉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自言自语地嘀咕。 “靠，这种紧要的关头怎么会睡过头的？” 冲着车内道“夜儿，刘叔，在车里等我。” 四处转了转，没有一点动静，那猎物科学家的特大豪宅里一片漆黑，甚至没有一丝灯光。 “不会真给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了吧。”他喃喃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讪笑着摘下了墨镜，不住地念叨：“酒这东西真他妈的误事。” 月光直直溢下，淡淡的光晕照亮了青年的面容。摘下了墨镜的他显得稚气了很多，只有十七八岁，深邃的紫色眸子，折射着月色，流转间竟像是杯中晃悠着的美酒，带着种说不出的从容闲逸。嘴角的弧度若隐若现，似笑非笑——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种隐藏得极深的不可一世，单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和默倒还有几分相像，即使表面上是十分平易近人的随和洒脱。 视野顿时明亮了许多，以至于青年在四下张望无果后注意到了脚下的影子——有两个。 “谁！”他猛的一甩手，从袖中滑出一只微型手枪，飞快转身对准身后，却被看到的景象雷得差点将手枪一把砸过去。 那是一根长约3米的十字架，直直扎入地里，做工有些匆忙，一个仅围着条破布巾的人被几只搞笑的铁钉牢牢绑在十字架上，表情安详得如那耶稣现世一般。 青年嘴角微抽，终于认出了这人的身份，即使他被戴上了海藻样的卷发，即使他一改照片上穷凶极恶的面目换上了一张仿佛吃了安乐死似的慈祥，青年还是认出了他——那个猎物科学家！ 他黑着脸伸出手，按上这耶稣的颈动脉，先是叹了口气，而后又带着些惊喜——这几近**的尸体竟带着些余温！ 深吸一口气，快步冲回车内，“刘叔，打开热感应器，追上去，那家伙还没走远！” 林肯如来时一样飞速地穿过荒野，青年的手死死地捏着膝盖： “你以为，我风海境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PM10:00 中年男子披着宽松的浴袍，斜靠在椅子上，一旁的餐桌上立着几瓶红酒，两只高脚杯，透明的冰块在杯中跌跌撞撞。 女子从不远的浴室里款款地走来，裹着同一款式的浴袍，轻柔地擦拭着半干的头发，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在光洁的脸蛋上留下淡淡的阴影。 男子看得有些痴，连忙开口打破那份宁静：“刚才接到电话，默已经得手了，尸体做得非常完美。” “她真像你说的那样，做得跟耶稣现世似的？” “何止，那表情活像吃了安乐死！” 男子大笑，忽然停下来,“真是可惜了。”便不再言语。 “啊，那笔酬金看样子他是没法享用了。” “也不过是点小钱，这小子不见得跟传言中一样，这年头炒作竟然炒到黑手党中了……” 男子话音刚落，突然死死地按住胸口，带着绝望与不敢置信，转头怨毒地看着女子，却发现女子的情况也和他一样。 “不是我啊……”女人看着他，近乎叹息地说，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凄凉：“应该便是那个少年吧……这种厉害的人物，怎么会没有些手段？” 男子猛然回想起少年端着漂亮的打火机一页一页焚烧着资料的情景，以及自己透过高温的火苗，看到的那双漆黑的眼睛。火焰升腾起来，带起淡淡的烟尘…… “呵呵，一样的手法，当时竟然没有注意到！” “若是当时马上打开窗口，稀释掉屋里所有的毒气，或许也不会变成这样。” “哼，后悔什么，再过两小时。他自己也得死！” “瑞斯！”女子终于忍不住叫出了他的名字:“我从未见你这样糊涂，再毒的药品也是有致死量的，你使用的‘凝烟’固然厉害，可这种气体即使是常人也得吸上两分钟才能在血液中留下足量的毒素，而那个少年太过谨慎，再加上常年的抗药性训练，先不说吸入了那整整五分钟都不一定真正致死，恐怕初一闻到咖啡的味道，便闭紧了鼻息，盘算着怎么杀你了吧……” 男人睁大了眼，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过，这样也好。”女人忽然回过头冲他一笑：“若不是他，恐怕今后，我连和你死在一起都做不到。” “你，你……难道！” “很奇怪么？”女人自嘲一笑：“难道你以为我会如你以前遇到的那群蠢女人一样被你骗得死去活来？” “原来你……”男子刚冷笑着说到一半，却被女人愤怒的打断：“我没有，别以为所有的女人和你一样为了权力连幸福都不要！” 忽又悲哀地看着他，女人的声音甚至带些怜悯：“没错，像我这样的千金小姐什么都不懂，不懂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悲哀与承受的侮辱，但是，至少我懂得如何真心地爱一个人，你想要我们家族的财富，地位，我都可以让给你，即使你下一步是舍弃掉我去追求艾尔弗雷德家族的玥大小姐……” “很奇怪是不是？”惨笑着吐出一口暗红的血：“因为我是真的爱你，我调查过你的过往，你的曾经，而这几年我几乎与你朝夕相处，所以我比谁都要了解你，比谁都要重视你的感受，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也知道要如何帮你。所以，不要把那群愚蠢女人对你的花言巧语与我对你的爱相提并论，那真的很让人心寒！” “……是么。”男子嘴角溢出血丝，直直坠入地面，沉默了片刻，他伸出手，吃力地摸了摸女人的脸，微微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啊。” 女人不语，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仿佛想将心中所有的委屈发泄出来，没有甩开男子的手，静静感受着最后的温暖。 “……很久以前，当我还不名一文的时候”男子自顾自地说着：“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每一天都过得非常辛苦，每每吃了一顿就没了下顿，还要忍受着老大的欺压，那时的我，想着还不如死了算了……突然有，有一天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女孩微笑着递来一只面包，我的世界就变了，变得万木丛生，鸟语花香…… “我开始拼命攒钱，希望能做一个正经的商人，好好打拼几年，就可以娶她了…… “我这么说的时候，她笑了，笑得很美，我现在都还记得……直到有一天，我终于攒够了开店的钱，拿给她的时候，她笑起来，说为了庆祝，让我到她家作客。我很高兴，就去赴约了…… “那天晚上，她灌了我很多酒，但是她不知道我酒量很大，根本就没醉，当我趴在桌子小睡了一会儿后，被一阵争吵声惊醒了，我本想起来帮他，却，却……听到她其实在和另一个人讨价还价，关于我全身的器官的要价。 “于是我将她杀了，把她剩下的内脏一个低的令人发指的价格卖给了和她争吵的男人……然后抢了她所有的财产作为本钱，远走他乡，赚了第一桶金…… 男子怜惜地看了看女人：“这些，你都知道吧。” 女子点点头，泪水更加汹涌，男子艰难地擦了擦她的泪水，接着道： “我想说的是，我的确不懂得要怎么去爱人，对于那个女孩，或许我也只是非常的感激她，而误以为自己是在爱她，亦或是太过自以为是，直到刚才，听到你的话，我才明白，若我是真正的爱她，我会更多地去了解她，认识她，而不是将我梦想中的幸福强加给她……我爱得，终究不如你深。” 女子使劲地摇着头，抱着他的手呜咽起来，男子眼神渐渐涣散： “我从小……便有一个心愿，我自知愚钝，这一生，若是有一天时来运转，我能够从那种噩梦般的生活中解脱出来，就一定会竭尽全力追求我所缺失的……亲情，是不可能的了，爱情与权利，恐怕我拼尽一切，也只能争到一个……” 他深深地看着女人的脸：“自那以后，我舍弃了爱情，一心一意追求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我背叛了很多，丢失了很多，每一天都心神不宁，害怕有人来报复暗杀，我想放手，可又不知道这样一来，我还剩下些什么……” 他眼里闪着遗憾：“若是你能早点告诉我，该多好，若是能早点让我知道，我早已获得了真爱，不必每天都这么辛苦，该多好……” “不，不是的。”女人紧拥着他：“现在已经很好了，不是么，能和你死在一起，我很幸福……” “……也是呢。”男子最后露出一抹安详的笑:“至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失去了权力，却获得了爱情。” PM10:08 默身形如同一只灵活的野猫一般穿行于斑驳的树影间，脚步一刻也不停息，他得找地方躲躲那个缠人的家伙。 四下看了看，发觉远方有些微朦胧的黑影，在周围一片虚无的黑暗中凸显出坚硬的质感，时间紧迫，少年向那处黑影猎豹似的狂奔而去。 正赶着路，前方似乎有处蓝色的光影微微晃动，好奇地看过去，原来是一汪碧蓝的湖水旁，舞着一抹纤柔的背影，月光流泻入湖水，点缀出粼粼波光，为少女的舞蹈打造出天然的舞台，深蓝的长发就像是顶级的天鹅绒，随着少女的每一个微小的动作不住地摇摆晃动，翻涌出清冽的幽光，像是汇聚了天上的星辰，那一晃，天地顷刻间黯然失色，只有那仿佛流星划过的一瞬，深深映入人的心底，不住回放。 少年回过神来，继续马不停蹄地跑着，略带庆幸地发现，若是再晚些，便会一头撞向前方的电线杆。 待他离去后，少女疑惑地转过身，不过十六七岁，长发在纤腰上晃悠，“奇怪了，刚才好像有人经过……”歪着头，皱着精巧的小鼻子想了想，突然一转身，继续跳起舞来，赤足踩在鹅卵石上，轻灵得好像要飞起来。 PM10:10 默猛力一跳，单手撑着围墙顶轻松地翻了进去，落下地面后快跑几步，一跃从一楼的窗台跳上了二楼的围栏。扶正了差点被自己挤下去的仙人掌花盆，单手攀上三楼安置的空调管道，脚尖微蹬，左右晃荡了半响，最终翻上了与之平行的三楼阳台，整套的动作一气呵成，不认识的人还以为是轻车熟路屡次上门的惯偷。暗杀者略有些得意的笑起来，终于露出一个少年应有的稚气。 处理完脚上的泥泞，默拧起房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余光忽然瞄向了远处缓缓行来的身影，嘴角微勾，笑得恶劣地合上门。 窗帘紧掩着，房内显得有些阴暗。一进门，清新的墨香扑面而来，屋内的陈设井井有条，简洁随意，完全不是同龄人常有的凌乱不堪。 不算大的单人床上整齐地放着几本线装册子，了然地点点头，古文爱好者的确会有这方面的坚持。暗红的书架宽大厚实，相同大小的书各自拥挤而笔直地放置着，旁边是一个矮凳，方便主人取出上层的藏书。不远处是书桌，边缘处静静陈设着一方砚台，幽黑沉凝而又洗练，一条横栏被牢牢固定在其上方，雕着精美的花纹，从左至右，数十只羊毫从大到小按顺序被整齐地悬挂着，一应俱全，透着浓浓的书香雅意，靠近阳台的背光处挂着一副裱框精致的书法长卷。 少年真要仔细再看，灵敏的听觉却提醒他脚步声正在临近，没有多想，翻身朝着门边的衣柜躲进去，与大量的衣物滚成一堆。挣扎着撑起身体将门带上，随即便被全身缠满的衣物扯得一头撞上内壁，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这时候，唯一值得欣慰的只有衣物里挂着的香袋以及主人还算良好的清洗习惯了。 首先听到的是逐渐清晰的脚步声，稍有些沉重，却又尽量不发出过大的响声。相比起自己的全无顾忌，倒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难道遇上“同行”了？ 之后是一声钝物撞击床铺的闷响，默猜测是那人一把将书包扔在床上，以表达自己对现代教育方式的强烈怨愤。然而却久久没有听到其他的声响，于是他确定，应该是那人背着他的书包一起栽到了床上……可怜的孩子，他心想。 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传出轻微的响动，脚步声再次响起，少年神情一肃。因为这次，是笔直冲衣柜而来，他倒不怎么担心被发现，大不了将他敲晕得了——即使他直觉地认为这小鬼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那人在衣柜前停下，默绷紧拳头，随时准备一拳揍上他的小腹，而后一举翻出去以手刀敲上他后颈，一切完事。 谁知，脚下突然传来低沉的闷响，默这才记起这柜子是双层的，最底下还有条抽屉…… AM1:15 三小时过去了，默借着台灯的光线透过门缝看着端坐在书桌前的侧影，捧着本不知名的书静静读着，久久才翻开下一页，柔和的灯光拂着他的侧脸，墨玉似的眸子泛着一层氤氲的光晕。少年不为所动，单薄的身影此时竟透着点倔强。 AM1:21 默仍旧趴在衣物堆中沉默着，不知何时，一道淡淡的低吟声缓缓传入耳际。 “清辉月华，夜幻银霜，琼楼一梦。飘零去，莫谈归期。” 他的声音一直很淡，没有任何感情波动。 “纷繁盛世，易散浮云，奈何独醒。言已尽，休道别离！” 默心中一动。 这诗并不难懂，相反倒是浅显得很——这倒是他唯一一个和同龄人相同的地方。揶揄地想着，暗杀者总算觉得躲得差不多了，路上可以顺带安慰下这倒霉的家伙，刚想开口，却发现，裹在自己身上的衣服，缠得更紧了…… AM1:26 怎么回事，今天的感觉似乎很不对劲。 默停止了脚步，心下警觉。灵魂深处传来不容忽视的悸动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将要改变了似的，可是，这到底是什么？ 见鬼！ 搜寻无果之后，默下意识地看向天空，一瞬间，记忆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就像是一直以来习以为常的真理被打破了一般，看起来如烟雾般的东西竟凝成了一个实体，饱满，明朗而浑圆的圆。 “这就是……月？”默轻声喃喃，熟悉的感觉仿佛穿越了几十个世纪般回到了他的面前，血液中如同承载了几千年的悲伤，像是一个迷路的小孩子终于看见了回去的路。 这并非默真正的感觉，而是本能上的，灵魂深处的，透过重重壁障，飞越了遥远的距离，准确地让他感应到。 周身传来了强猛的吸力，默微一愣，随即释然。 “回到最初的地方么？或许不错呢。” 他摊开双手，放弃了抵抗，望向将要带走他的皓月，却发现后者正微微泛着些镀银，这是种极其静谧空茫的颜色，富有典雅神秘的气息，一瞬间，他觉得这感觉有些熟悉，仿佛不久前便曾有过这样的感触。 他瞪眼看着天空，月上的镀银已经消退，六种颜色诡异地浮现。 到底会变得如何呢？对于未知的命运，他从未胆怯过，只是有种预感，这一次的旅程，他能够找到些曾经遗失的东西。 篇三 玥大小姐的消遣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如果我们知道彼此的秘密，那将是怎样的宽心呢！——约翰·柯林斯 女孩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斜斜地枕着冰凉的玻璃香甜地睡着。她很美，柔软及腰的深蓝秀发，如夜晚山涧里倒映着的清泉，发梢泛着零雨般的幽芒，皓白的手腕搭在一旁的书包上，微曲着像是柔韧的柳条。雪白纤细的脖颈，秀气精致的瓜子脸，眉眼弯弯如天边的新月，胸脯平稳地一起一伏，细细的鼾声自小巧的琼鼻传出。 这有些憨态的举动在少女做来却如置身画中一般的恬静温婉，当然，这仅仅是以她睡着为前提而言的。 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少女睫毛轻颤，睁开惺忪的睡眼，清澈碧蓝的眸子里是深秋寂静的寒潭，泛着若隐若现的雾气。她眨了眨眼，从包里捞出只水蓝外壳的手机，瞥了眼来电显示，笑得格外阳光。 “小妞，想我了么” “……咯咯，我在回家的路上……” “我不是路痴，不用特地送我啦……凭我这身行头，谁认得出来?” 她得意地打量着身上的杰作——白色运动T恤加牛仔裤加运动鞋再加手里不算小的廉价书包，这是她在大街上转了好久，经过足足半个钟头的讨价还价后，从一个表面上肉痛内心里更加肉痛的摊贩手中买下了这套“穷困学生装之经典珍藏版”，仅仅花费壹佰元整。这是女孩经常拿来向好友炫耀的最佳谈资。 “不用担心，本小姐可是练过的，不瞒你说，咱包里可是装了支消音手枪喔！” “……小妞儿啊，姐觉得你与其担心这个，还不如好好考虑下个月要不要给我加薪……” “唉，真无情，如果我因为心情低落而一不小心被人给绑架了，你就等着哭着掏出几十倍的价钱付我的赎金吧。” “……咳，你也太相信我了。” “好了，不说了，明天我会准时上班的，看在我这么勤劳的份上……” 嘟，嘟…… 女孩故作沮丧的放回手机，对着窗外露出可怜巴巴的眼神，半响，又高兴地笑起来，从背包里神秘兮兮地翻出了一只钱包，来来回回数了三遍，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回去，像一个吃饱了撑着的胖子一样意犹未尽地摸了摸肚子，喃喃自语：“这个月又能吃上好的了。” 女孩口中的“小妞”是她从小玩到大的闺蜜，他父亲主要经营着一家六星级酒店，算是较少见的了。自从家里搬出来后，找了间便宜却偏远的出租房独自生活，每天空出小半天时间到朋友家以帮忙的名义打工。鉴于家里的情况，校方倒是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女孩虽只有十六岁，但谁都知道她的未来是何等的不可限量。 不知不觉夜幕已然深沉，女孩透过玻璃望着漫天的星光，突然生出些悸动。 相比起城市中霓虹的短暂绚烂，星星却是以微小的光芒为代价换取了悠长的生命，就这么静静地飘于云层之上，沉默地看着人世间一代代沧海桑田，什么也不能做。她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个问题，霓虹与星光，究竟哪种才是自己真正向往的，似乎不论哪种都得舍弃些事物。每念及此，心口总会隐隐作痛。 果然，什么都不会失去才是最好，不论牺牲了什么，即使最终得到了自己的向往，还是会有些遗憾的吧。无论什么，比起失去重要事物的痛彻心扉，都显得无关紧要了。 当然，若是另一种情况，既绚烂夺目又长久不灭的人生，那是让人不敢想象的，贪心的女孩兴奋地YY着，决定略微更改待会的行程。 “瑞先生，晚上好……”女孩再次拨通电话时，已经换上了一副冷冰冰的口气：“闲话休提，今天按老规矩撤开那些人……听到没有！” “……我父亲那边，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对吧……” “还需要我重复一遍么？来一个，杀一个……” “我说到做到，保守秘密对我们都好，不是么？” “……再见。” 她略带疲惫地呼出一口气，对这个人，她总会本能地感觉到一丝危险的影子，就如同被一条尚未成长的幼蛇给盯住一般。不过现在倒不必担心，满意地注视着乔装打扮的保镖们离去的背影，心觉这人唯一的优点就是非常识相。盯梢的人一走，周围的空气仿佛顿时清新了不少，女孩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欣欣然地迈向车门——还是先回去换件衣服好了。 …… 数着路灯，少女拎着凉鞋，肩上背着小包，赤脚走在柔软的黑泥土上，小心地避开嫩绿的小草，轻车熟路地赶往自己的秘密基地。 路灯被远远抛在脑后，周围的景色幽暗了起来，泛着微弱的荧光，女孩的长裙如海浪般在夜风中层层堆叠，又像是雨中的清荷般翩翩摇曳。终于，她停在了一处幽静的小湖边。长发柔软地刮过脸颊，带着些微痒的触感，夜风稍有些凉意，偶尔会有片翠绿的树叶落入湖中，荡起圈圈的涟漪。 她并不像大多数女孩那样心里总会装着许许多多的心事，相反的，在处理一些在常人看来极端麻烦的问题时，想法却是格外的简单直接，而且坚定不移。 她现在的名字是五灵焕玥，五灵这个姓来自她的母亲，一位像是从水墨画里走出的古典美人，五灵这个世家，在上千年的历史洪流中一直是个古老而神秘的存在，这一家族似乎背负着某种极为特殊的使命，在诸多强势的家族争权夺势之时，他们却像是站在远方的观戏者，尽可能将自己隐没在历史的阴暗面。 只是，随着时代的变迁，这个完全遵循着祖训的家族也不得不承认照此发展下去必将走向衰亡，族中元老对此心急如焚，适逢艾尔弗雷德下届首领继承者权力争夺高峰时期，她的父亲——当时正值弱冠的最有潜力的争夺者，也是她母亲的男友，按照古老的习俗，带着大批的聘礼来到她的本家，向着族长，也就是她的祖父商议婚事。这对五灵家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机会，会议进行得异常顺利，于是双方约定，五灵家帮助她父亲争夺首领之位，而当他正式成为掌权者后，必须不遗余力地帮助五灵家族再度回到从前的状态。而此中的奠基者，正是她父母的婚约，几年之后，她父亲顺利排除所有异己，坐稳了首领之位。她母亲嫁入艾尔弗雷德，他们诞下一女，也就是现在的五灵焕玥。 这本是一个众人眼中的美好结局，可谁又知道，这其实又是另一个悲剧的开局呢？直到五灵焕玥十二岁那年，一切都还是好好的。那一年，他父亲为她举办的生日宴会，算是十二年来她过得最开心的一天，高明的摄影师抓拍的照片上，一家三人那幸福的笑脸是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深刻到——宁愿相信之后发生的一切仅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作为家族首领，身边是不能缺少女人的，可毕竟婚姻关系摆在那。以她母亲的聪慧以及她对他的了解，一个眼神就能推出大概。 五灵梦华可不是那种单纯在家里带小孩的负累，在认识她丈夫前，在家族中曾被作为下届首领的内定继承人而严格培养着。而在婚后，即使她怀着六个月的身孕，每天仍坚持着分出小部分精力为丈夫管理家族部分事物，事无巨细，统统列表上报，没有一分空洞。她以一个女人的细心及洞察帮助她的爱人分析推断出潜在的威胁，并进行简单提点，家族中每一个成员对她都是又敬又爱，即使如此，她在丈夫面前，多半都是一个小家碧玉的可爱女子，从不邀功，从来都喜欢抱着还是小孩子的五灵焕玥乐呵呵地讲述着丈夫的趣事，私下里的称呼多半叫人有些肉麻。 “小玥玥，你爹地今天和我通电话时撞上了电线杆喔。” “小玥儿，你爹地今天喝酒喝得大醉，说我变成两个多好呢！” …… “玥儿……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活着的东西终会逝去，这点你一定要记着，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太过上心，憋坏了，妈妈会心疼的……” 那一天，一向乐观的母亲突然摸摸她的小脸，略带怅然地这样说，随后，轻轻地拥着她良久，直到当时只有十四岁的五灵焕玥感到肩上传来微微地湿意。母亲才微笑地放开她，在她额上印下一吻，“玥儿，只有一点你要相信，那就是，妈妈爱你……还有，对不起。” 那句对不起的含义他当时怎么也想不明白，现在想来却是极度浅显可笑，因为，这位伤心欲绝的女子，已经决定用自己的死，来向曾经时她如珍宝的爱人表明些什么……机关算尽，为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铺设畅通无阻的未来，可这些，在现在看来依旧是荒谬至极！ 在她十五岁生日那天，五灵焕玥翘掉了父亲照例为她举行的生日宴会，回到家中打算陪着身体抱恙的母亲看看最新出演的肥皂剧。 打开门一看，家中有些阴暗，她母亲正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前小口啜饮着一杯鲜红的美酒，看到他，笑起来：“呵呵，就知道我们家玥儿会来看望生病的妈妈……”并摆出一副“我什么都知道喔”的表情，让人看了就生气，很想回敬她一句“你什么都知道，就不会找上这种男人了。”最终当然是憋了回去。 因为她的母亲这一次称她为“玥儿”，而不是“小玥玥”，“小玥儿”之类。 五灵焕玥四下看了看，猛然意识到什么，上前一巴掌拍掉了母亲手中的杯子，酒液随着透明的玻璃杯破碎在坚硬的地板上，“这是我特意让他们送来的，玥儿出生时酿造入窖的……叫什么，女儿红？” “靠，你才嫁人了你全家都嫁人了……喂！救护车，救护车在么？！” “没用的……”对面的声音不知不觉已经渐渐微小，五灵焕玥蓦然放下电话，蹲下来，将头埋在母亲的裙子上，微微发着抖。 五灵梦华叹息着摸摸女儿披肩的长发：“我走后，好好照顾自己。” 五灵焕玥突然抬起头，红着眼眶恶狠狠地瞪着她：“你是故意的！” 她竭力压抑着颤抖地声音，却还是抵抗不了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抖，眼泪掠过她紧抿着的嘴角。 五灵梦华怜惜地为她擦着泪水，她撇开头去赌气的不理。 “别气了，乖女儿，你的未来将会比爸爸妈妈更加耀眼……” “你是白痴么，想成全他，跟他离婚不就完了。这算什么，以死殉情么，我呸！”这是她生平最后一次骂她的母亲，五灵梦华不发一语，仅是温柔而又无奈地看着她。 这段婚姻如果结束，十几年前双方所定下的约定也就不攻自破。这些年，五灵家以其神秘的力量为艾尔弗雷德清理了不少敌人，早已受到了多方势力的记恨，可又因为本身势力相对弱小，不得不暂寄于艾尔弗雷德的羽翼之下，一旦他们离婚，不谈这个独生女儿，艾尔弗雷德都没理由继续保下五灵家，无论他们曾经是多么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尤其是五灵家的能力即将被那些仇家摸透的现在! 五灵焕玥定定地看着她母亲恬静的脸，看着血液自她嘴角缓缓流下，顿时慌了神，拽着母亲的手臂死死摇晃着：“妈妈，我们一起回五灵家好不好，什么都不要管……” 五灵梦华有些悲伤地摇摇头，看着窗外漫天的血色夕阳。眼神渐渐空洞，嘴里却是喃喃念叨，“这一切，你知道么？你是知道的吧……是故意不去阻止，还是……觉察到了，却下意识地回避了呢？”…… 五灵焕玥没有再流泪，她就这样抱着渐渐冰冷的母亲沉默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傍晚，父亲带人强行打开了房门，才看见她跪在母亲身前，轻轻抱着母亲的双腿，脑袋深深埋在母亲的肚子上，对周围的一切不闻不问，当她父亲强行将她拉开时，她的双腿已经彻底失去知觉，坐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他向她伸手，却被一巴掌拍开，她的眼神冷得空洞，眼前的是自己的至亲之人，五灵焕玥的内心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冷静，她慢慢地以手撑着身体，忍着脚部血液流经的麻痒，艰难地挪回母亲身边，静静抬头仰视着眼前这个显得极度陌生的人，说了一句可能会让母亲所有的努力与心计损失殆尽的话，虽然她直到现在都没有半分后悔。 “这句话我只说一次：杀了那个女人，否则我五灵家与你艾尔弗雷德势不两立！“ 话语中的冰冷坚决连她自己都感到一阵胆寒，却并没有过多的惊诧——这大概是遗传自她母亲吧，只是，五灵梦华能够将这份坚决置于理智设计之后。而她，却只能在明白一切早已挽回不了时才如丧家之犬般，撂下狠话，谁都明白以如今的五灵家，想抹杀如日中天的艾尔弗雷德无异于飞蛾扑火。可她早已顾不得那么多，那时的她，是真的想杀尽一切对她们母女俩不利的人！ 几天之后，五灵焕玥抱着膝盖轻轻地靠在母亲的墓前，面容恬淡。 “蠢女人，没想到那老头子真的将那女人的尸体拖到我面前了呢，你想不到吧……“ “应该不会是假货，老头子没必要费那么大工夫，对付我，一颗子弹就足够了……“ “他刚才来看你时，被我凶跑了呢。“ “这些……你难道也料到了么？“ 时间不知不觉已到了夜晚，五灵焕玥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偶尔回头对石碑说上两句。 “蠢女人，没想到你也会恨呐，而且还恨得那么深！” “挽回婚姻，以你的聪明会找不到任何解决方法么，非得用死来让他后悔一生么？” “难道……你甚至以为……老头子比起你，会更喜欢那个胸大无脑的女人？” “……别开玩笑了！教出我五灵焕玥的人，就这么没用？现在好了，老头子不知哪根筋出了问题，竟然会想到回心转意……呵呵，真是讽刺！” “不过，你的目的也达到了呢，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他的后半生，只要一想起你，必将痛苦莫名，你……可有解气？蠢女人……” “可是，你恨了这些年，可曾有片刻闲暇，想起过我？” “妈妈……” 冥冥之中，一段熟悉的回忆划过心间，现在想起来，大概是这女人对自己的嘱托吧。 “玥儿……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活着的东西终会逝去，这点你一定要记着，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太过上心，憋坏了，妈妈会心疼的……” “玥儿，只有一点你要相信，那就是，妈妈爱你……”而后是额上冰凉柔软的触感…… 一切的一切，陌生而又熟悉，悲伤又掺着些许甜蜜。 五灵焕玥突然回过头，轻轻地问了一句：“真的，是这样么？” 柔柔的声音被夜风掩得不留痕迹，五灵焕玥却忽的笑起来，摇头看着天上纷繁的星光。 这一刻，她是真的相信，死去的灵魂会化为天空中那悠长久远的星光，就像她曾经无数次温柔凝视着自己一样，在天空里远远地寻找着自己，凝望着自己，一如往常一样。 黎明时分，她父亲的车缓缓停在了不远处，五灵焕玥优雅地站起身，如同一个高傲的公主，对着墓碑行了一礼，庄重而肃穆，向前行了几步，没有回头，淡淡道：“托你的福，老头子几天前已经对外宣称，下任艾尔弗雷德首领，除我以外，不做第二人想。” “虽然这是你早已计划好的，但还是告诉你一声，你也该安心了。” “不过啊……”五灵焕玥突然笑着回过头来，“作为你一度忽视我的惩罚，我暂时不会那么容易遵循你的安排，呵呵……” 她的笑声回荡在风中，远处回荡着树叶的“沙沙“声，像是微笑的叹息。 又过了几天，五灵焕玥力排众议，从艾尔弗雷德本部搬了出来，在朋友家找了份高薪的工作，开始了半工半读的高中生活，虽然累了点，但每一天都是格外的充实。 五灵家曾找上艾尔弗雷德理论过，似乎还将自己给扯了上去，而后老头子主动担保五灵家未来几十年的安全，他们这才作罢。五灵焕玥懒得理会这些在她而言无关紧要的事——她明白，五灵家的控诉声讨，老头子的承诺，从来都不是为了她，或许，就跟她母亲关系也不大，对于声名赫赫的艾尔弗雷德，表面功夫是得做足的，这也彻底断绝的那些仇视五灵家族的某些人的念头。 …… 宁静的湖面被夜风吹得翻出些褶皱，微微的，不值一提的。少女轻笑着一脚踩在浅水里，调皮地划出水花，巨大的波纹自脚尖传递，荡向湖心，揉碎了满湖的星光。不过一会儿，星光又再度合拢，再也看不出曾经碎裂的痕迹。 于是少女笑得更欢了。踮起脚，和着心中的节奏，倾听自然的音符，踏着奇异的步子，翩然舞动，及腰的长发被甩得老高。身形一顿，突然飞速旋转起来，长发在风中划出了一个又一个完整的圆，毫无瑕疵，无懈可击。少女跳得越发舒畅，她的舞不是传统的那般温婉柔弱，刚柔并济中竟带着不输于男子的豁然大气，动作时而大开大合，时而精致婉约，行动若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凝滞，就如同舞在云端，正应了那句：“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 跳得累了，五灵焕玥一甩长发，擦了擦额上的薄汗，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有些郁闷地望着眨巴着眼睛的星星，她真的不懂它们到底想说什么。晴朗的夜空，满眼的群星晃得她有些晕乎，百无聊赖下，竟挨个比较起大小来。 “嗯，这颗被一窝蜂小星星环绕着，看起来是他们中最大的。“ “哎？这颗亮亮的星星颜色和我的头发一样呢，改名叫玥儿得了。“ “……这颗孤星周围鲜少有星相伴，颜色虽是灿金，但总感觉到些许凌厉。” “这颗星真奇怪，明明是又大又亮的一颗，却总是忽明忽暗，像是想将自己给隐藏起来似的……笨，这样一来不是愈发引人注目了么？” 少女掩嘴偷笑，那颗星在微微偏北的方向，她顺着那颗星的方向看去，在远方的地平线上，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个不停奔跑的影子，步伐笨拙地像只受了惊的兔子。少女看得玩性大起。他飞快地掠过少女身侧，苍白的面容带着惊恐，以至于忽略掉少女在他身后刻意放低的呼喊声。 少女低头阴笑一声，有些诡计得逞的感觉，拾过被自己扔在一边的皮包，掂了掂轻重，瞄准了远处正缓缓停下穿着粗气的某只，以一个江湖大虾投掷暗器的手法狠命一甩，同时还不忘幸灾乐祸地吼道： “老娘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 玩得尽兴了，看着那少年垂头丧气远去的背影，心满意足的少女突然有些犯困。懒懒的没有丝毫走回去的欲望——跳舞果然是件很累人的事呢，她无奈地想，半眯着眼，希望能等到经过的车辆载自己一程，即使这几率非常之小。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靠在树干上，意识即将被睡意笼罩之际，一阵强光由远及近地袭面而来。五灵焕玥猛然睁眼，狂喜得顾不上疲软的双腿，快跑过去停在那辆林肯的行进路线上，忽的展开双臂拦住两旁，表情坚定得像是抗战时期英勇赴死的愤青。 那车也不出意料地险险停了下来。半响，车内传来一阵半是无奈半是好笑的声音： “女士，即使你是来打劫的也不要这么玩命啊。” 话没说完，少女已冲至他的车窗旁，手里拎着她的蓝色小包，脚上蹬着漂亮的凉鞋，急切地叩击着他的车窗。风海境明白这女人的目的不止和自己说几句话那么简单，索性解锁开门，少女向他投去一个赞赏的眼光，毫不拘谨地坐进去，顺手带上车门。 “若我大老远冲你挥手，你八成会以为我将你这林肯当成了计程车，恼羞成怒地开走了怎么办？”顿了顿，冲着驾驶座毫不客气地道：“司机先生，麻烦你送我回深蓝小区，谢谢。” 风海境暗自叹息，小姑娘考虑得的确周到，不过，最后那句话，她敢肯定那口气还没有将自己的宝贝跑车当成计程车？哦，是免费计程车。 风海境很绅士地没计较这些，吩咐道：“刘叔，按她说的办。” “是，少爷。”前面传来恭敬的应声。 风海境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身旁的少女，作为风海家的现任家主，他必须时刻提防着隐藏的威胁，嘴里却不忘轻声调笑着：“美丽的女士，比起顺路同行，其实我更愿意相信你是来劫财劫色的呢。” 少女面无表情地斜睨了他一眼，突然，头一歪，顺势向后者怀里倒去，却又在中途险险停住，恶劣地笑出声来：“你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猥琐嘛。” 从倒下到停住，她没有遗漏风海境的任何一个表情，就在刚才，她清楚地看到他的嘴角抽了抽。 “唉……”风海境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我的魅力还不足以让女士倾心呢。” “我的眼光很高的，高到你无法想象！”五灵焕玥夸张地比划着，另一只手却已摸向了皮包——她一向将武器放在最安全的地方。 沉默地对峙并没有持续多久，前面的副驾驶座忽然传出一个冰冷嗓音。 “主人，已确认目标没有攻击意图。” 五灵焕玥猛翻了个白眼，“这就是所谓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么？今天我总算见识到了。” “她是我的助手，夜。”风海境笑道，也悄悄移开了背在腰间的手。 “的确非常能干。” 五灵焕玥挑挑眉，重新坐了起来，整整自己这一身行头。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直到前方的刘叔轻咳一声：“小姐，深蓝小区已经到了。” “喔。”五灵焕玥也不停留，开门下车，回头淡淡一笑： “谢谢啦，无名的大叔。” 留下一群石化的人，扬长而去。 “呵呵……”先笑起来的是刘叔，夜无动于衷，风海境静默了好半响，“今天似乎诸事不顺呢。” 看着窗外默然片刻，才恶狠狠地道： “最好别见，无名的小屁孩。” 是的，两人从始至终都没有过问对方的姓名，也许是同类人之间神奇的感应，也或许是与生俱来的善意，使他们下意识地回避了对两人都没有半分益处的问题。 回到家的五灵焕玥早已忘了睡意，兴高采烈地打开自己的博客，回忆着今天遇到的有趣的两人，经过两个小时的赶工，发出一篇让无数女生捂脸尖叫，无数男生冷汗直冒的短篇小说，以回报两人陪自己玩得异常愉快的恩情。 看着访问量地迅速飙升，少女得意地枕着手臂靠在椅背上，那个角度使得她正好瞥见了窗外的月亮。呆了一呆，少女眯着眼笑了起来，浑不知她的身后，一扇门正在开启…… 篇四 境与岚（上）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强壮乃少年人的荣耀。白发为老年人的尊荣。－－《旧·箴》 对于敌方家族而言，风海家是沉寂了几百年后迅速崛起的可怕势力，一改先前的保守谨慎，变得激进而又诡异。对于同盟家族而言，风海家是最为坚实有力的靠山和最体贴无私的合作者，让相对弱小的家族甘愿献上所有的忠诚。同是古老而神秘的家族，斟家高傲而难以接近，艾尔弗雷德偏向于保守，五灵家则墨守成规，独善其身。 因此，对于风海家再度复兴的危机感，已使许多家族不得不将其提入了议程表的前列，当然，也只是前列而已，风海家的行为做派虽然深得人心。但其本身的实力还不足以使得他们战战兢兢夜不能寐恨不得马上找条理由将其围剿的程度，在黑手党的世界里，像风海家这样迅速崛起的家族不在少数。于是，大部分势力也只是持观望态度，能合作是最好，若是敌对，再抹杀也不迟。风海家也极为识趣，近两年来稳扎稳打，以其八面玲珑的交际手段，在各大家族的夹缝中游刃有余，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风海家的现任掌权者目前只有十七岁，就读于A市实验中学，这位继位仅仅五年的年轻首领当初作为唯一的顺位继承人时，似乎还发动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政变”，才成功从自家老头手中夺取了首领之位，许多人对此传闻持怀疑态度。 多数人认为，风海境都是一个飘忽不定的家伙，这不仅是对他的行事风格而言，就连日常的消遣也不会稍稍偏袒于任何一项娱乐活动，这也使得许多守株待兔似地暗杀行动不攻自破，只有唯一一点可以确定，这人非常的——欣赏女人，是欣赏，不要怀疑作者的措辞能力。 他不论参与或公众或私人的社交娱乐活动，身边少不得有着不算少数的漂亮女人，因此有人推测，这位看起来更像是纨绔子弟的首领偶尔冒着一定的风险光临校舍其实只是因为那里穿着可爱制服的小姑娘正好是他欣赏的类型。之所以称之为欣赏，是因为此人少见的洁身自好，从不愿和任何女人扯上太过麻烦的关系，亲昵可以，再进一步绝无可能，但依然有群不信邪的女人趋之若鹜，其下场不得而知。 眼看着家族在自己手中日益强大，任何一个首领都该是欣慰不已的，但这个让任何首领都欣慰不已的形式，却是风海境到目前为止唯一担心的问题，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的首领是个有些居安思危的家伙。他认为，人活在世上总要经受些挫折，而这些挫折对其的打击力度往往与其事业的发展程度形成稳定的正比关系。也就是说，若在他将这份家业做大之前一路顺风顺水没有半点阻力，那就代表，他日后必定会摔得极其悲惨，每念及此，这位不可谓不高傲的世家公子总会有些后怕。 不过也仅限于此，就跟人到时间得吃饭一样，灾祸到时总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占卜或许有效，但决不会有用。”风海境有时会有些无奈的这么想着，这句话乍听之下前后矛盾，但他认为再恰当不过。风海家存在了近千年，沾染上黑手党也是近几十年的事，即使风海大少再怎么不信神鬼之说，也多少受些家族中沉淀了几个时代的思想荼毒，每逢求签不问次数，不抽到最好绝不罢手，这不知是追求完美还是过于无赖的抽签行为，并没有多少人有兴趣指责，倒是他本人对此乐此不疲。往往只记着最后的结果，对于镇定心神倒是非常有效，但对于未知的灾难，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或是无限制的延期，那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黑手党一直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不得让普通群众看到其危险性。因而，在A市实验中学这可说是与世无争的一方世界，风海境倒不担心会有人冒着天大的干系来对他这个算是全校焦点人物的学生行凶。却也以防万一的明里暗里安插了许多护卫，顺带一提，他那一众小弟中就有半数左右的保镖，另外一半完全是为了掩人耳目而从普通学生中七拼八凑的。 这时候，风海大少那辆宝贝林肯正载着他的主人开往实验中学，车内除他还有两人，司机刘叔以及可爱的助手风海夜。风海境摇下车窗，慵懒地欣赏着女生们飞扬的长发和摇曳的裙摆，毫不意外地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别误会，是兴奋的。 “夜儿，今天的行程。”他没有回头，随意道。 “是的，主人将在实验中学进行为期半日的学习，下午两点，在艾尔弗雷德家族参加四家族会议，晚间暂时没有预约。”坐在副驾驶的少女眉眼和风海境颇有几分相像。 “到时就会有了。” 风海境发现远处的校门前围着一大圈黑压压的人群，嘴角不易察觉的抿了抿。 “刘叔，就停在这儿吧。” “是，少爷。” “主人，”夜带些金属质感的声音轻划过空气：“让我跟上比较安全。” 风海境一瞬间笑起来，不同于社交场上的优雅有礼，又带些矜持敷衍，此时的他竟透着少见的稚气，像一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一般。他微低着头，似乎想掩饰自己的失态，柔和道： “谢谢你，夜儿，只是我不想让那些血气方刚的小子们看见你。” 谁也不清楚他这话里是调侃的成分多一点还是认真的成分多一点，风海夜没有立即作答，想了想，才轻轻地说： “是的，主人。” 风海境大笑着下车，迎上他那群小弟，也不说话，仅仅一个微微含笑的眼神，小弟们立即欢呼着涌上来，却也不靠的太近，松散地环绕着，跟上老大的脚步，在周围形成一个疏朗却不容忽视的保护网，像筛子似的过滤疏导周围的行人，俨然一副总统出游的架势，只是…… “太弱了。”风海夜透过车窗，面无表情地评论。 “太弱？”刘叔疑惑地转过头：“你是说保镖还是少爷？” “两者皆是。”语气平淡得像是阐述一个真理。 “这样啊，”刘叔苦笑着摸摸脑袋：“少爷自小便极有主见，虽至今不曾修习任何体术，但与生俱来的反射神经，倒是能躲过常人绝难闪避的攻击。而那群保镖，个个都是家族培养的佼佼者，既有着强横实力，还格外的忠心，你……” “主人为了配合那些学生的身份，特意冒险挑出年轻保镖，实力只能算作勉强，重要的却是他们资历太浅，对于特殊情况的应变能力不得不让人怀疑，而主人就更不必说了，即使对上他们中最弱的一个，恐怕连自保都很困难。” “那少爷岂不是很危险？” “不”风海夜回答得斩钉截铁：“恰恰相反，主人既然在大庭广众下故意示弱，就表明他一定有法子应付任何危险情况，虽然我不明白他的计划，但自从他接管风海家直到如今，比现在凶险好几倍的情况不在少数，而主人不是也一路浅笑着走过来了么？” 她少见的弯了弯嘴角，尽管眼中还是一样的古井无波。 “……你们女人总会抱有一些莫名的信任。”刘叔眼神复杂地摇了摇头：“少爷的才智的确是我平生仅见，但是，很多事情不是单靠计划就一定能够达成的,这其中可能存在的变数多得让你无法想象。当了这许多年的司机，我何尝不知，少爷虽处事精炼老辣，但终究还是存在着些少年心性，他明白不论任何机关，计谋都不能做到完美无缺，所以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拿命在赌！” 刘叔的话里带着浓浓的担忧和痛心，“老爷这几年也不知是怎么了，绝口不再过问家族事务，即使是为了让少爷更快成长，可这……终究是太不稳妥了。” 风海夜有些疑惑地转过头来，“你是说，主人很胆小？” 刘叔低头沉默了很久，才略带感伤地摇摇头：“不清楚，即使他固执得连自保之法都不肯学习，但……我总觉得，即使如此，他也……在害怕。”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变得游移不定。 “……”夜没有再问，她明白自己再问不出什么，也无法理解，转过头看着那在众人围绕下渐行渐远的背影，终是跟着沉默下去。 “果然是……胆小啊。”她在心里喃喃。 反观车内的沉郁，围绕在风海境周围的空气，是很少有不欢快的。他正和小弟们有说有笑地谈论着家族的趣事、近来盛行的传言、新上市的游戏以及对女生的观感。他极是擅长斟词酌句，力求以较少的字数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得幽默而又明确，偶尔笑着回望远处花痴崇拜的目光，人气每每瞬间飚上巅峰，就此坐稳了校草兼风云榜首的宝座。 “老大，最近又以什么理由逼着家族放你出来了？” “是啊是啊，不会又是找老婆传宗接代这种万金油借口吧。” “用多了家里人还信么？” “哼哼，什么话，本少爷来学校还需要跟家里人提交申请不成？”风海境佯装傲然道，周围顿时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风海兄，都多少次了还来这套，谁不知道您家里人把您当宝贝一样供着？” “唉——”风海境无奈地摊摊手：“你们也不知道我面子薄，直接坦白岂不是太便宜你们了么……这样吧，这次换你们猜，谁猜中了我就将宝贝跑车借给谁，一个月步行上学，如何？“ 也许是被风海境的豪迈给打动了，众人纷纷叫好。 “哇塞，老大真是太无私了，一个月地跑车啊。可是老大您用走的很累吧，到时我一定载你！” “靠，得了便宜还卖乖，而且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老大接下来一个月会天天来上学耶！” “老大你不知道，对面的十三中学的那帮小子一天到晚跟咱兄弟们过不去，您来了就好，我们一起会会那个破烂帮派！” “兄弟们，咱们今天说什么也要给他猜出来！” …… 一众人如凯旋回归般涌入了教学楼，风海境不着痕迹地打量四周，笑着跟周围打招呼。 “老大您就别藏私了，快点说出来吧，一直憋在心里不怕闷坏么？” “跑车看来是没指望了，但也要让我们输个明白啊！” “老大的理由一次比一次劲爆，可别让我们吓出心脏病来……” “呵呵”风海境轻笑起来，周围马上安静得落针可闻。 “其实也没什么，我跟他们说，有个好朋友似乎怀孕了，我得去看看……” “哇噢！”人群齐齐发出相同的感叹声，还掺杂着远处的尖叫。 “高人啊，老大，这招实在是高。” “既能迫着家里人放你出来，又有充足的理由推卸责任……我怎么就没想到！” “我的跑车……哎哟！” “好好学着点，少那么没出息！” 不得不说，这个拉风的过场很是耗时，当风海大少不慌不忙地停在教室门口时。清脆的铃声准时响起，他正想对教室内冲他微笑地美女老师喊声“报告”，后背却被人狠狠擦过，他被撞得不由前倾一步。有些诧异的转头看去，不远处只有有一个快速变小的背影，以及那人边跑边回头说着抱歉以至于差点撞上对面墙壁。 他不禁笑出声来，心里却暗暗警觉，低头对身边的保镖道：“好好调查那人的身份。” “是！”跟在后面因自己的稍稍失职而十分沮丧的小弟强打起精神回应道。 “不用感到抱歉”风海境淡淡地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那小家伙以前应该经历过比你我残酷得多的训练，他刚才经过时的速度简直很难看清，但却没有半分声响，若非擦到我的衣角，我甚至不会注意到他。” 说着，鼓励地拍拍他的肩：“所以，凌攸，你无须在意，你还年轻，有的是成长的机会。“ “您……”凌攸满脸不可置信。他们虽是自小被风海家训练培养，可真正为这位接任首领不久的年轻少爷担任保镖不过区区数月，其间仅是充当护卫，大多数时候甚至不发一言，而这位年轻首领却能一口笃定地说出自己的名字，一股难言的热血与感激霎时间涌上心头。 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风海境笑起来：“你们所有人都是我精心挑选的最优秀者，我信任你们中的每一个人，以后你们将会为家族带来更多的荣耀，我怎能不记住你们的名字呢？” 说着，风海境轻轻在他身后推了推，示意他可以去执行任务，而后头也不回，冲着教室里眼巴巴的师生众人优雅地笑道：“抱歉，来迟了一步，放学我会留下值日的。” “什么，风海同学会亲自打扫教室？” “好紧张喔，一定要注意整理，不能给他添麻烦！” “老师，老师，我也可以一起留下来么，好像突然间喜欢起劳动了呢！”…… “好了。”美女教师作出暂停的手势：“同学们都那么热爱劳动，老师心里也是很欣慰的，想留下的都留下吧。”抬手压住班里更加疯狂的势头“现在开始上课，风海境，你先回自己的位置上吧。”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苦笑着没再说什么，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课题。 人受欢迎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弊端，至少从进校到现在，耳根基本上就没有消停过，可风海大少几次下来早已见怪不怪，习惯成自然了。 而此时，他表面上一副乖乖学子的表情回到座位像模像样地翻书用功，实际上，脑中却回响着刚才自己说过的话。 “你们所有人都是我精心挑选的最优秀者，我信任你们中的每一个人.” “我信任你们中的每一个人……“ “……什么时候起，这种话……竟能说得那么顺遂了？” “风海境你，难道已经忘了……” 他望着窗外，自嘲地笑起来。 …… 不得不说，风海大少亲自挑选的护卫不仅身手了得，其它各项能力都有一些涉猎，才上了两节课，凌攸便抱了一叠资料气喘吁吁地出现在课桌前。 风海境递过一杯凉茶，接过资料大致翻了翻。 意料之中的是这人的来历的确成谜，最早的记录也不过是一年之前不知从哪里搬入A市，寻了处郊外，建起一座巨大的豪宅。传言父母忙于生意，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乍一见面便吵得吵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风海境有些疑惑，像这种有钱人不是宁可外出偷情也不愿在家闹离婚闹到财产分光了不说还丢人现眼么? 老老实实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几乎占了整个版面的相片，明显是偷拍的，穿着天蓝校服的清秀少年冒着冷汗，脸色苍白地伏在桌面上，嘴唇紧紧抿着，眼里闪着强烈的压抑与挣扎，似乎体内有某种野兽即将破体而出。 风海境沉思了半响，他总觉得在这样一副压抑的外表下，其实隐藏了一个困惑而安静的灵魂，随即看了看空白处的资料。 斟言，男，13岁，高一（Z）班，血型，身高，三围…… 他擦了擦冷汗，心说情报收集也要懂得筛选之类。又粗略地翻过好几页，大概说这人特立独行，思维方式奇怪，孤僻少言，胆小怯懦，功课却意外的不错。还有，体弱，贫血，多病，先天哮喘等等一系列为了逃避体育课而胡诌出来的理由。 联想着那人早晨比起短跑运动员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速度，他越来越想笑，最后竟忍不住真的笑出来。 “少爷，此人虽然身份不明，但可以尝试招揽，先观察一段时间。” “不必了。”风海境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深知内幕的他自然不能对不相关的人说实话。 “刻意抹去痕迹，也是不希望有人打扰，你回去吧。” “是的，少爷。” 凌攸微微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 “原来真是熟人啊。” 风海境将剩下的内容一并看完，完全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个斟言，果然就是那个斟家的继承人。 风海家，斟家，五灵家与艾尔弗雷德皆是有着久远历史的家族，只是，随着时代的不断变迁，愈是遵循古老的家训，迂腐不肯变通的家族，其衰落的程度愈是不堪。但是，不知怎的，这些有着优良血统的世家，最后竟全沾染上黑手党，是冥冥中的天意，还是…… 他不由得望向窗外，远处的天空，风将云吹成不同的形状，像奔腾的骏马，展翅的雄鹰，又像女孩飘扬的秀发，棉花糖一样柔然甜香的抱枕……云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任其摆布，可是，若没了风，云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若顺从天意，是兴，还是亡？若违逆了天意，是兴，还是亡？ 风海家，斟家，五灵家，艾尔弗雷德家存在近千年。代代皆是人才辈出，却从来不求闻达，不求光宗耀祖，而是一直隐藏在历史的洪流中，若时势需要，便会推出其佼佼者利用神秘的血统能力纵横捭阖，步步为营，暗中操纵天下，事成之后功成身退，抹掉一切存在痕迹…… 这些美名其曰家族史的东西风海境从来都只将它当成玄幻兼武侠架空小说，看得津津有味浑然忘我，以至于到现在还没确定是信一成还是信两成——毕竟家族史这东西都是在原来历史的基础上改编，不，改写而成的。 别的不说，就自家那价值连城的古董老头，将他卖掉与让他赚钱获得的利润绝对会让你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这也是风海境宁可饱受非议也要在自己十二岁那年用尽一切手段发动政变夺取首领之位的直接原因。 虽然这过程不可不说是让人啼笑皆非。 当时风海家的形势可以说跌到了千年来的最低点，甚至有时会出现“揭不开锅”的情况，这让一向养尊处优的风海大少实在是忍无可忍，而事实是他当时也没打算再忍，虽然有些对不起自家老爹，但他不敢想象，如果当时自己真的脑子进水打算相信老爹那简直可以用可悲来形容的商业天赋，其结果……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现在估计连房子都卖光了沿街乞讨去了吧。 慢慢回过神过来，风海境很有些幸灾乐祸地将手里那份无异于八卦的情报翻来覆去地看着。从小的时候起，他的古董老爹就喜欢拿自家的一切去跟斟家相比。这也是多少个夜晚自己被繁重的家族功课整得怨天怨地怨老爹之后唯一可以用来聊以慰藉的东西。 “境儿，你给为父看看，斟家那小公子当真是乖巧沉静，彬彬有礼，你若能有他的一半……” “不用一半，我只要有他四分之一的乖巧沉静，彬彬有礼，老爹你这次的生意铁定赔得连内裤都没得穿。”…… “境儿，你要明白，修行体术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仅依靠旁人的保护终究不是万全之策，斟小公子比你小三岁，他两个月前便在家族中接受训练。” “那小子明摆着是被逼的，你忘了他就连拿水果刀都会发抖么？”…… “风海境你这小兔崽子好大的胆，小小年纪就知道夺权了？！有什么不满你去学斟家继承人离家出走，少呆在家族里折腾得人心绞痛！” “老爹你当我是白痴啊，那家伙离家出走是因为有人会抓他回来，若是我哪天突然跑出去，你还不乐的在家族里敲锣打鼓办一桌酒席……说真的老头你该庆幸你儿子是我，家族资产被你亏空成现在这副惨象，只要你愿意将权柄交到我这个血亲手上，我保证不出三个月就能将它的财政拉回以前的巅峰时期。”…… 可以说，这位骄傲的风海大少的自信心有一半是从儿时养成的，自家老爹的言语刺激以及斟家少爷的反面教材，让自己这棵小树苗茁壮地成长着，现在想起来，颇有几分怀念，早听说斟家家教极严，想必那家伙过得很不好受。 愈是古老的家族，对于血脉看得愈是重要，能继承家业，统领支系的，唯有主家直系血脉的后人。 而斟，风海，五灵，艾尔弗雷德这些家族却是有些细微的不同，因为他们神秘的能力全是来源于血统的继承，因此，血脉最为精纯的传人才有能力统领家族，让众人信服。血脉，代表着能力，却不一定能代表出身，支系的血脉，纯度只要超过主家，也能成为首领——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强制性，但历代以来，没有人质疑过它，也没有人想过要质疑它，在家族中人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违反这种思想的人，将是一个绝对的异端。同是家族成员，所有人都会尽其所能地改变这种想法，将“迷途之人”拉回正统。 至于那血脉纯度的评定之法，自己还不甚了解。而这一代既然是这小子，那么他的父母所获得的权利自然是无形中日益增大，两人不知不觉间渐行渐远，权利的摩擦，外来的诱惑，他们分属不同的阵营。外遇，离婚，儿子的归属……靠，他真是肥皂剧看多了！ 风海境苦笑地抚额，年龄渐长的他不再拿别人的遭遇来弥补自己被老爹管教而有些愤世嫉俗的扭曲心灵——虽然在他的童年里，这种事不在少数，而对象多数情况都是斟家这个倒霉少爷，说不愧疚是肯定的，说完全不愧疚倒是骗人的……更何况这家伙几年前曾帮过自己，偶尔想过要报答他，但又不知要怎么管别人的家事，只得作罢。 斟家是四个家族中最早介入黑手党势力争夺的先驱者，风海与五灵或多或少都受到斟家的影响。难道会跟那条神秘的家训有关？ 四个家族有一个共同点，在数目繁多的家训中，第一项是被完全掩盖的，但却在末尾标明：“此一项断不可违背，哪怕它的代价是牺牲余下所有。” 他不由得好奇，什么样地家训古怪到既不让人知情，又非得让人遵守呢？或许仅是和特定的人有关，甚至为了遵守这条家训，不得不将家族推入血腥的黑暗世界……是为了隐藏什么，躲避着什么么？风海境捏紧了情报的扉页，自己都当上首领好些年了，那老头子竟然什么都没透露，真是……让人火大！ 抬手拂了拂额发，恰到好处地挡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深沉，眼角突然瞥向了远处校门前站着的人影，似乎也是学生，却没有着校服。他抬头打量着整栋校舍，两人视线交汇，风海境有些微怔，即使隔着很远的距离，即使看不见他的面容，却感到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像是经过了时光的洗礼，岁月的蹉跎后，越加的璀璨夺目，坚硬如铁，但终究有些不同了。 那人并未停留多久，转身离去，风海境静静地收回视线，迷茫地望着天空，望了很久很久，突然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迈着一贯沉稳优雅的步伐走出教室，并示意保镖不必跟上。几年来不知面临过多少生死之局，使得他早已养成了远超出常人的心理素质。 他抱着胳膊斜倚在洗手间外的墙面上，微笑从未离开过嘴角，看起来竟像是约会的小伙正等待着晚起的情人。来往的行人无不诧异惊羡地望着四周，猜测着是谁能够得此殊荣，而他们注定是等不到这一刻了。上课铃声响起，同学们纷纷不甘地回到教室，风海境含笑着站起身，关门，上锁。这一刻，他的表情依旧是笑着的，不过，若仔细看，便能发现，他的笑早已凝固。 于是他捂住嘴，猛地将水拧到最大，哗哗的水声可以掩盖很多细小的声音，他捧起一滩清冷的水扑打在脸上，胡乱地擦拭着，水温冷得让人发麻，他却觉得不够，不断试图接住更多的水按入脸上，眼里，以冷却正不住散开着灼热的眼眶，以及同样如烈火焚烧得不住淌血的心口。许久许久，或许是冷水麻木了他的灵魂，亦或是被时光渐渐腐蚀的等待使得他早已心灰意冷。 脑中只剩下空茫茫的一片，半梦半醒之间，是什么，如此清晰回荡在心头？ …… “境儿，岚儿，你们是同胞兄弟，在我族中的血脉亦是最优秀者。但你们两人中唯有一人能继承我风海家首领之位，为父打算依照古训，立长子为下任首领继承人，执掌家族至高权力，而幼子则尽全力辅佐其兄管理家族事务，必要时甚至需要拼上性命维护家族及首领的荣耀和性命，不能有丝毫犹豫。” “老爹，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公平么？我是兄长，理应照顾弟弟，不如让我……” “老哥，别以为自己那点小算盘可以瞒过我，不就是想把首领扔给我自己去天地逍遥，远走高飞么，你以为我会那么容易就让你得逞？！老爹，你不要听他的，他不安好心！” “你！小屁孩你给我识相一点，哥可是为你好，你就那么想英年早逝地赶着去投胎啊？！” “靠！你为我好还会把这种烫手山芋扔给我？做梦!明天我就找大叔教我修行，你就老老实实地跟着啰嗦老爹学习治家之道，以后若是你快被人弄死了，看在你以前偷拿老爹珍藏的美女相册给我观摩的份上，本少爷兴许会勉为其难救你一命。” “风海岚你……算你狠，看在你以前经常帮我侵入老爹电脑里修改他账目末了还帮我顶罪跪洗衣板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但你再逼我，你信不信我，我……我就英年早逝给你看！” “呸，谁怕谁，我告诉你，今天你若是不答应继承首领之位，我，我就死得比你更早!” “谁怕谁，你敢死我有什么不敢，反正到时候还有啰嗦老爹帮我们挖坟，边哭边唱：‘儿啊，你们死得好惨呐，让爹一个人在世上怎么活啊！’” “……够了，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出去！” …… （“……我就说，老爹是最好糊弄的。”） （“你看他胡子一抖一抖的，真想拿相机拍下来。”） （“以后有的是机会，咱们先走，免得待会被看出什么破绽，不管怎么说……”） （“合作愉快！”两人拍掌） （“等等，你这死小子竟敢在我手上塞钉子？！”） （“你不也一样塞了毛毛虫么？”） …… “真可怜，小小年纪，竟然受那么重的伤。” “哥，你怎么样……” “哼，我好得很，别听那医生危言耸听。” “……快，准备输血！” “哥，对不起，你别死……” “……你小子难得说回真心话，虽然听着依旧让人火大。” …… “哥，你的伤还没好，我不走……” “去去，哥可不想连养伤都得带小孩，何况那护士姐姐也挺靓的，小屁孩你有福了，好好玩啊。” “……风海境你总有一天会死在女人手上！” …… “境儿，你弟弟去哪儿了！” “哦，他跟漂亮姐姐出门溜达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 “……境儿，我们被骗了，那个护士……是间谍。岚儿难不成一直跟她在一起？” “……！！！” “境儿？” “境儿！！” …… 风海境回到教室时，已经上课很久了，教室里所有的视线一瞬间全集中在他身上。 “是这样的”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诌着：“今早吃撑了，来时又被人撞了下，有点反胃……” 可叹的是全场竟没有一人站出来揭发他的谎言，小弟们脸红脖子粗地大吼着：“老大，告诉我们他是谁，今天放学就将他们扣下！” 风海境愣了一阵，道：“没什么，他道过歉了。” “老大只要说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子，兄弟们，咱们这就去收拾那个废柴替老大报仇！” “就是就是，咱是文明人，杜绝暴力，一定会让那小子主动上门来负荆请罪！” “不行，还得把他的照片贴在告示板上全校通缉！” “不必了”风海境终于是无可奈何地阻止着愈演愈烈的闹剧：“只是撞到而已，为这种事计较岂不是太过小家子气。” “可是……” “老大英明！” “对！不和那小子一般见识！” 风海境相当无力地退回座位，以前怎么不觉得这群小子有够啰嗦的？！ …… 所谓四年一度的四家族会议，实际上也就是四个古老家族的老家伙凑在一起闲话家常，说些有的没的，明确明确未来走向，讨论讨论当今形势，对外界则是四个家族关系一如往常的最有力凭据。 下午两点，风海境准时出现在艾尔弗雷德会客室，因为人数不多，宽敞的会议室换上了一个加长的大型沙发，大概是为了缓和气氛，但座下过于柔软无力的触感，却使得几位久经硝烟洗礼的老家伙忍不住暗自提防，他们可以在自家以更加奢华的方式享乐，却不能接受在其他的地方存在任何一丝可以使人放松警惕的因素，但这一点，所有人都没说出来。 四人的座位分别位于方形的大会议桌四周，风海境身着一套量身定做的纯手工白色西装，剪裁精致妙到巅毫，边角处以极细小的金线绣着古雅的花纹，为其平添了几分贵气。 坐于他对面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蓝袍老者，五六十岁的年纪，本不该有这样全白的发色，但作为四家族之一的五灵家族长，白发却是他血统优秀的表现，这是他原本的发色，而他便是五灵家现任首领，五灵正柯，同时也是费恩的岳父。 费恩坐于风海境右侧，作为这次会议的主办方艾尔弗雷德的现任首领。淡金长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束在脑后扎成小辫，少见的穿着深蓝的西装，像是静谧夜空下的清凉湖水，虽然处在不惑之年，但皮肤保养得极好，是让女人初见便离不开眼的类型，只是眼神中却有丝丝自内透出的沧桑疲惫，被很好地掩饰着。 最后一位老者坐于风海境左侧，费恩正对面，一身墨绿镶银的唐装，与五灵正柯年龄相若，背脊挺得笔直。利落的短发呈现出一种金属般的银灰，透着的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而此时的他，正用袖子拢着双手，闭目养神。斟离，这是他的名字，也昭示了他的身份。斟家几十年来唯一的最大掌权者。从二十二岁继任以来，凭着其雷厉风行的手段，恩威并施的手腕以及不近人情的态度，让所有族人敬畏不已。斟家在他的带领下有条不紊地走上了数百年来前所未有的高度。 “这位是我的助手，夜。”风海境微笑着介绍。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在场的首领中只有他带上了随行人员，老头子们当然不会刻薄到计较一位女助手的去留，仅是微一点头，表情依旧淡淡。 “咳”艾尔弗雷德首领费恩见人到齐了，轻咳一声，并未站起身，仅是微笑着随意道：“四年不见，各位先生的风采依旧不减当年。”像是对着久违相逢的朋友，语气亲切而又愉悦：“尤其是年轻的风海家首领，四年前，您只有十三岁，但那次会议上，您表现的沉稳气度着实连我们这群老头子也不遑多让呢。” 来了，欧洲人特有的夸张赞美。作为后辈，风海境本应站起来说些“不敢当”之类的谦词。可他今天是作为风海家族的现任首领前来参加交流会议，因此他并未起身，而是用同样友好的语气回应道： “风海境当年初任首领，行止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各位见谅了。”他说得很慢，但一言一语洗练沉凝，不卑不亢，首领气度俨然形成。 一时间，其泰然自若的气质让所有人为之侧目。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五灵正柯慢条斯理地说：“恐怕我家玥儿比之你也是稍有不如的。” 风海境心下一愣，在斟家与艾尔弗雷德面前主动承认自家孙女能力不够，这对于一个极要面子的古老家族来说是很难想象的，更何况他口中的‘玥儿’同样是艾尔弗雷德首领费恩的亲生女儿，下任五灵家与艾尔弗雷德家的共同继承人，这话相当于同时将艾尔弗雷德给一起贬了下去。谨慎思考片刻，年轻的家主面色不变地说： “前辈不必自谦，玥儿小姐同时继承了五灵家与艾尔弗雷德中最优秀的血统，其潜力必定不会输于任何人。“ “所以我没有自谦。”五灵正柯依旧慢条斯理，“仅是将事实摆出来让贤婿看看，他的教育方式有待改进了。“ 此话一出，这个会客室顿时陷入了有些尴尬的氛围中，风海境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有接话。一则这是他们两家的私事，再则现在去惹这似乎存了满肚子怨气的老头子的确很不明智。 据说一年前这老头的宝贝女儿，也就是费恩的妻子五灵梦华不幸去世，原因不明，大概和这有关吧。 “岳父说的极是，这是我的责任，玥儿也不小了，毕竟，艾尔弗雷德和五灵家的未来可是紧紧系于她身上。” 与其是因管教不周而自责，倒不如说是变相地向五灵家保证其在艾尔弗雷德的家族的重要性，同是也暗示了艾尔弗雷德在未来几十年里依然将五灵家视为上宾，给予保护。 即使在风海境的角度也能看到怒色自五灵正柯的眉间一闪而过。 明白自己情绪过于激动，五灵正柯缓缓阖眼，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好几岁。 他默然，看到费恩呆愣的表情，大致也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五灵正柯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的死定与费恩有莫大的关系，但五灵家毕竟已归于艾尔弗雷德麾下，因为牵扯到家族利益，不便将此事捅破。但作为一个垂暮老人，丧子之痛，刻骨铭心。刚才提出来也不过是提醒费恩得多花时间陪陪女儿了。不过这个一向站在家族利益的层面考虑是非的男人哪会体谅到另一个父亲的辛酸，直接将其理解为岳父警告自己决不能因为老婆死了就忘恩负义地将她的婆家抛于众多仇家环伺之下…… 风海境暗自摇头，费恩这人，真不知该说他无辜还是无情了。 “闲谈就到此为止吧，老夫还得回去打太极呢。” 一直不发一语的斟家首领斟离随意地开口。这是个精神矍铄的老者，明亮的眼神中，锋芒含而不露。他的话适时缓和了僵硬的气氛。 “呵呵，让斟老久等了。”费恩只得这么说。 而另一边的五灵正柯此时已恢复了常态，云淡风轻哪还有一丝异样情绪。 似乎老头子们最喜欢拿来互相攀比的就是谁更加淡定了，风海境确信了自己的结论同时又有些汗颜。 费恩不知从什么地方抽出一只遥控，在他的操纵下，身后的天花板上缓缓降下一块屏幕，薄而透明。进度条漂浮了一阵，显现出一些资料。 “诸位都知道，我们的血统古老而神奇。只是，即使翻遍任何一本古书，也不能知晓这种血统究竟源于何处。这份血统为我们带来与众不同的能力，而又使我们不得不隐藏在暗处，忍受千百年不为人知的寂寞，作为黑手党。我们找到了充分发挥血统优势的舞台，我们将会越来越强大，作为一个在众人眼中的普通人。因为，在这个黑暗而血腥的世界里，我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抹杀任何胆敢窥伺我们秘密的人。“ 费恩**的表情看得风海境一阵茫然，这会议究竟是怎么回事，四年前可不是这么开的？ 他记得那年自己初任首领不过几月，听说有个这么重要的会议，压下火气任化妆师和形象设计师摆布了整整5个小时才有气无力地赶到现场。结果和三个老小子认识了一阵子就被强制拉入了他们的八卦行列，四个人从人类的进化史聊到了现在年轻人究竟是是喜欢萝莉多一点还是御姐多一些，又从如何理财能让一家三口仅用一百元整撑过丰衣足食的一个月聊到了路边那只野猫的发情期为什么是在晚上而不是白天…… 最后不知是谁的肚子响了一声，四个人都停下来互看了一眼，其他三人就一齐将目光转向了不知向谁看的风海境。风海境只得将私藏在口袋中的一小袋曲奇饼掏出来分给三人，天知道这是他担心会议冗长得持续几天几夜才特意让夜做来偷吃……不，充饥用的。于是四个人啃着曲奇边说边笑，又从为什么莲子放了千年还能种出莲蓬谈到了斟家小公子明明十岁怎么看起来还像是八岁出头…… 最后风海境饿着肚子一脸郁闷地回到家族四处吆喝着夜再做一盘子曲奇让他好好慰劳仅用三块曲奇就敷衍了一天的胃袋——这同时也是这次他将夜带来的原因，他昨天就让夜烤了大盘的曲奇装在手里的文件袋中，以备不时之需…… 谁知今天这三个老头子情绪都不高，四年前的八卦魂早不知飞哪儿逍遥去了。这也就罢了，刚才差点被卷入家族纠纷了不说，现在似乎又面临了什么有些麻烦的情况。 看来那一盘曲奇只得自己消受了啊，风海境这么安慰自己。 …… “这便是艾尔弗雷德近几年抹杀对象的名单，想必各位手中也有类似的记录。“ 费恩严肃地环顾四周，斟离与五灵正柯微微颔首，满头雾水的风海大少只好跟着点头。虽然他并不认为老爹能够瞒着自己去抹杀那些所谓“胆敢窥伺我们秘密的人”……好吧，也许他真是什么深藏不露的高手也说不定，毕竟他是自己的老爹不是？ “只是我们艾尔弗雷德最近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希望能和诸位商讨解决之法。” 他从名单中挑出一列放大，这是一个秃顶的科学家，穿着惨白的工作服，眼神凶煞疯狂，嘴角咧开残忍的弧度，不知情者或许会以为这是自恐怖电影中截下的剧照。 “莱恩，疯狂的科学家。从事活体武器的研究，并将产品卖给需要的家族手上。最近，他不知从什么途径得到消息，对我们的血统产生极大的兴趣，这对我们有些危险。 “因为他的客源来路众多，并且盘根错节，明目张胆的围剿担心恐怕会打草惊蛇，成为众矢之的。而我们甚至不能动用家族成员进行暗杀——若是失手，怕是会被那家伙掌握不少家族的秘密。 “但是，目前已派出不少杀手，全都有去无回，更何况，这人常年足不出户。连饮食都是在家族中自行解决，这种情况，真令人束手无策……” “的确是不大不小。” 斟离一语道破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风海境轻咳一声：“这些杀手能力如何，比得上地下杀手榜的那几位么？” “自是不能相提并论的……”费恩摇头：“可那杀手榜上的诸位各个都是赫赫有名，客户众多，且太过强大的杀手，家族也难以很好的控制。” “得手后再将其杀掉？”风海境试探道。 费恩依旧摇头：“有些名气的杀手，那个没被这样暗算过，活下来的，都不会是吃这套的主。” “艾尔弗雷德，办事也得分轻重缓急。”斟离淡淡道：“当务之急是那个极有可能对我们四个家族造成无法挽回损失的科学家，过分的瞻前顾后只会坏事。” 他刻意强调了“我们四个家族”，暗示他不要因为一点顾虑就将其他三家一起拖下水。 “您说的很有道理。”挣扎了片刻，费恩叹了口气，找来一个侍者，低声耳语几句。侍者点头，飞快退出房内，不一会儿，屏幕上列出了另一行名单，仅有寥寥二十人，另附上照片，是易容后的相貌。 风海境饶有兴致地在那几张套着面具的脸上游移，冷不防目光一凝，又不着痕迹地移开，回到了助手夜长长的发间，不语。 “风海先生对此怎么看呢?” 回过头，发现费恩正略带深意地看着他，明白这人是想试探自己的能力，风海境也不犹疑，紫色的眸子犹如月光般冷静，理智不带感情。 “首先排除前三，那是多数首脑人物竞相雇佣的对象，危险系数太大，排除最后五名，实力较差风险系数相对较大，不列入考虑范围之内。”风海境顿了顿，扫了一眼周围，确定没有异议。 “排除第7，8，10，12，14位，他们擅长远程狙击或疫病施毒，而科学家住在那所近乎于军事堡垒的房子里，狙击枪奈何不得。排除第5，13位，他们擅长易容与毒药，明显不符合要求，排除第6，15位，过于凶残嗜血，容易发狂，适合集体屠杀，但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风海境说到这，沉默了一阵，半开玩笑道：“然后排除第4位，看起来太过年轻，不是脸，你看他的脖子，怕是比我还小，估计经验是不够的。” “呵呵……”不出意外地听到此起彼伏不加掩饰的朗朗笑声，看来这些人是不打算放过一丝机会去取笑自己一个小辈了，不过，这也是在周围没有外人的前提下。 “所以我认为应该在第9位与第11位中任选一个。” 斟离微微一笑，“我倒觉得那第4号才是最合适的人选，风海先生……你不像是喜欢以年纪来判断其能力的人，如此年轻却有着让人折服的领袖气质，你不就是一个特例么？” 风海境敛眉不语，心下暗暗警觉，这老狐狸，好强的洞察力。他重新看向照片上的男孩，不会错，今天上午，即使隔了那么远，他依然可以确定，他们是同一人！ “这孩子的发色和瞳色，倒是让我想起了斟小公子。”五灵正柯端过茶水轻啜一口：“很难相信黑发黑瞳的孩子竟有着最优秀的血统。斟兄，你有自信么？” “……”斟离沉默良久，却是深深叹了口气，不理会满座穿来略带惊奇的目光，沉重地道：“这孩子和他的父母一点也不像，虽然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你们知道的，我女儿死得早，而我却无法通过血统来认领这个孩子。” 风海境隐约记起自家老爹曾满怀痛心给自己讲述过。 斟离曾有一个视作掌上明珠的独生女，斟千语。本是作为斟家未来首领而被所有人宠爱着，那是一位绝世的红颜，却义无反顾地爱上一个被其家族称之为废物的人，他叫做沐绝尘。沐家三少爷，黑发黑瞳，身为沐家首领的儿子，血统却与常人没有丝毫不同。 不过这并不能构成斟千语脱离家族的最终缘由。真正令得这段感情为所有人不容的是，沐绝尘所在的沐家，与斟家是争斗了上千年的死敌，即使最近已经演变成了老死不相往来。不知是什么原因，两家的血统天生便存在一种奇怪的相斥性，这种性质随着血统的优劣而表现出与之相对的强弱，这或许是造成两个隐世家族结下仇怨的根本原因，他们两人的感情也一度被认为是荒谬之极。即便沐绝尘是公认的废物，也是断不可与斟家扯上丝毫关系。 可这两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执着却使得两家不得不开始思考相应的对策，斟千语是斟家的天之骄女，家族中人不敢拿她如何，只是软禁，轮番劝说，均是无效。而沐绝尘便没那么好过了，自从他与斟千语的事被传开后，嘲讽，酷刑使得他日日夜夜备受煎熬，沐家人甚至想直接将这个一无是处的废物杀掉，又碍于他是现任家主的孩子而一再犹豫。这种僵持状态一直持续到某一个夜晚。 那一晚的月色是不能为常人所理解的，这些传承千年的神秘家族似乎总对月亮有种特别的情怀。他们眼里的月亮总是朦朦胧胧的，像是隔着一层透明的罩子，有时又像是缕缕挥之不去的烟霭，绝难看得分明，这种现象恰与血统的优劣成正比。 那一夜，那层永远隔离着人们视线的膜似乎一瞬间全然破灭，朗朗的清辉不分彼此地洒向大地，洒向人们的瞳孔深处。 所有人都呆滞了，泪水无声地划过轮廓，也就是那一夜，被囚禁的恋人在月光的洗礼下发挥出让所有人为之震惊的实力，被一度公认为废物的沐绝尘在几个呼吸间已安然踏上了沐家的最高处，低下头俯视着脚下蝼蚁般的人群，微微一笑，竟缓缓漂浮起来，衬着盈盈的清辉渐行远去，消失在夜空的尽头，不久后，便传出沐绝尘与斟千语携手出走的消息，两家人纷纷调派人手前去追查——因为这两人所爆发的能力使他们被各自家族迫切需要。 就这样，三年时间匆匆而过。 当斟离接到两人遇袭的消息而慌忙赶到现场时，只剩下满地堆积的尸体，沐绝尘已经没了气息，只剩下斟千语还奄奄一息地挣扎着，看见自己的父亲，她才欣喜地挪动身子，将身下的婴孩艰难地推到斟离面前。 那孩子身上溅满了他父母的血，看起来才刚满月，墨玉似的眸子晶莹透亮。他睁着大眼睛，看了看斟千语，斟离，然后是沐绝尘，最后转过头看了看满地的尸体，眸中似乎多了些谁也看不懂的东西。他忽然伸出小手，摸着母亲腹部的伤口，雪白的光晕自他手边流淌，血色自他脸颊缓缓退去，而斟千语的伤口竟奇迹般慢慢愈合。 就在斟离欣喜若狂之际，斟千语突然抓住了孩子的手，强行将其放回襁褓，温柔而无奈地说：“孩子，原谅爸爸妈妈，你……要快快长大，代替妈妈照顾爷爷。” 似乎是刚才的治疗，斟千语得以多活一会儿，婴儿依旧看着她，像迷茫又像绝望，斟离突然有一种感觉，今天所发生的事，必定会在这孩子心里刻下一辈子也抹不去的烙印。 斟千语痛惜地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又望了望倒在一边的沐绝尘，眼中闪过决意。她把孩子交给斟离，轻声道：“爸，原谅女儿不孝……这孩子，叫做斟言，他的血统足以接替我的位置，我……对不起他，可是”她眷恋地望着孩子的父亲，“我答应过一直陪着他的……仇家，已经被我们杀了。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母亲，孩子，我的孩子……” 她终是说不下去了，清泪自眼角滑落，她最后吻了吻孩子的额头，闭上了双眼。 …… 风海境记得老爹每次说到这个故事时总会泡上一杯苦丁，望着杯中倒映的那不甚分明的月光静静地出神，仿佛在追忆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清了月亮的夜晚，回想着着月下决然而去的倾世女子的风采。 风海境很不适应自家老爹摆出那副表情，于是他每次都会在一旁冷嘲热讽。 “怎么，后悔了？舍不得了？想她了？月如美人，美人如月，那斟千语该不会是老头你的初恋情人吧……哎，轻点！” “胡说什么，老子爱的是你死去的妈，少在那里给我戴绿帽子，那婆娘泉下有知得上来索命的！” “老头你的话怎么听着像是在骂人……” 照斟离这么说，这个斟言的亲生母亲其实是斟千语。那么现在的那俩分权吵架搞外遇闹离婚的其实是不相干的外人？可是…… “斟爷爷”风海境换了个称谓，斟酌着开口：“我知道这么问很冒昧，我和斟小公子上同一所中学，但就我所知，他过得……并不快活，您说无法认养他，和这个有关系么？” 斟离一愣，眼中漫出苦意，“果然还是不行么？”喃喃着轻声叹息。瞧见风海境疑惑地表情，温和道：“谢谢你对言儿的关心，也罢，这么多年了，告诉你也无妨。” “千语和她爱人都去了，我处理好他们的后事，担心沐家抢走那个孩子，便留下一个死婴，对外宣称孩子已被杀害，我明白这孩子对两个家族来说有多么重要，那两人所生下的孩子，势必掀起下一轮惨烈的家族战争，迫不得已之下，只得精心布局让人以为这孩子是我因思念女儿而从路边捡来的弃婴。我将他安置在家族中最偏僻的一角，吩咐很少的仆人照料，并对外封锁消息，就这样过了几年。我因为有很多事务得处理，再加上有很多有心人盯着，因此很少有机会去看望他。 “我知道他过得很孤独，仆人们认为他没有斟家的血脉，只是一个废物，等我死后，也就没有留下的价值了。我担心打草惊蛇，又没办法解释，只得暂且这么过着，直到他六岁那年，有一次他提起千语的名字……” 斟离话里已带了哽咽： “我这才意识到，孩子需要父母的亲情，于是我召集部分家族成员，许下丰厚的报酬希望他们中有谁能帮忙扮演孩子父母的角色。可是，不论我怎么说，他们都不愿意当一个受人嘲讽的废物的父母。 “就在我束手无策之际，一对夫妇——也就是他现在的养父母，当时野心勃勃地家族年轻长老。他们找到我，说自己早已看穿这孩子的身世，愿意成为孩子的父母。条件是，我不能干涉他们教育孩子，我同意了。可我当时竟未曾想到，这样的父母，是不可能给予孩子所谓的亲情的，根本不能…… “血统评估后，等待着他的，只有强加而来的繁重功课和来自他父母的无止境的压力。因为他的血统是千年来最受瞩目的，所有人都盼着他能给家族带来辉煌的未来，而将这年幼孩子内心的恐惧，怯懦，不安给彻底忽略。言儿他从小就没有朋友，而现在的我甚至不能去开导他…… “而后……发生了一些事，他便越来越反常，谁的话也听不进去，直到十二岁那年的一次自杀未遂后，家族的人才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经过多方诊断，列出的项目长得让人倒抽冷气……天呐，他才十二岁，怎么会变成这样？是我害了他……我对不起他，我……“他用手狠狠抹了抹眼睛，似乎说不下去了。 “所以您才安排他来到这里，以一个普通孩子的身份暂时过着宁静的生活，缓解他的病情。“ 风海境沉默了一阵，冷静地道。见斟离不答，眯了眯眼，用一种奇异地口气接着说：“斟先生，请原谅我的多管闲事，作为一个首领，您的决策并没有任何差错，但作为一个外公，你实在差劲！“ 心下叹息，这下算是帮到了那个小鬼了吧。看到斟离痛不欲生的眼神，不由得产生些负罪感，这感觉有些矛盾。 很久以前，当那小鬼的母亲还斟千语还是一个天真的小女孩时，她是否便已感受到自己这位英明的父亲在疼惜女儿的和蔼下还藏着一种为家族利益敢于牺牲任何事物的无情呢？她当初选择死亡，除了想陪她的爱人，是不是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明白他父亲最终依旧会将她作为家族利益的牺牲品，将怀中小小的婴孩培养成足以灭掉沐家的优秀首领，只有用自己的死，才有可能换来自己无情父亲的有一点点悔恨，才有可能为她的儿子留下一条至少多一些自由的道路。只是，有一点她还是算漏了，他的父亲其实根本不懂如何爱一个孩子，他始终不肯为了孩子而给家族带来任何一丝风险。这般的绝情，即使他内心再过痛苦，悔恨，又有什么用呢？ “风海先生，你说得很对，我害了那孩子这么多年，再无颜面做一个外公，可是……”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风海境习惯性地拂着额发，紫色的眸子里终于带了些冷然。 “选九号吧“风海境淡淡道，“这人的综合素质虽然略逊于四号，但对于我们而言却更便于控制。” 这个转折幅度的确有够夸张的，费恩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 “风海先生说得很有道理，只是，我也更偏向于四号。你看，介绍中特别强调过，这位先生极有原则，从不会接受同一位客户的第二份委托。这样一来，他将情报传出去的可能性也大大减少。更何况他只是一位少年，相信我，现在的年轻人似乎总会比我们这些老头子多一些坚持，而且能登上杀手榜第四的位置，潜力不容小觑，若是像风海先生你一样，我们岂不是赚到了？“ “像我一样体术无能么？”风海境在心里猛翻白眼，天知道那个杀手四号怎会坚持这么古怪的原则的，难道是他有在事成之后将他那些雇主杀掉的癖好?或者如费恩所说，有些雇主喜欢在杀手完成任务后将其抹杀以除活口，因此那个恩怨分明的4号毫不犹豫将雇主杀害？ 他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而表面上却是谦逊地笑道：“费恩先生过赞了，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多事。”不等对方接话，先一步扯开话题，“听说这次的会议后将会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会，许多来自社会各界的名流们都会出席……” “哈哈！”费恩大笑起来，看向风海境的眼里有份来自同类人的惺惺相惜，“当然也会有数不清的社交名媛，风海先生也到了该找女朋友的年龄了。会议只是个过场，宴会马上开始！” 所以说，老头子们的体内隐藏的绝对不止八卦魂这一种恶趣味。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少年，“代号是……默么？” …… 篇四 境与岚（下） - 真如幻境 - 别撒娇了 悠扬的小提琴声回荡在会场中的每一个角落，清越的音色仿佛带着微小的纹路，撩得人心头阵阵的**。 风海境端了杯暖橙色的酒液静静地抿着，深紫的眸光一如杯中温醇的美酒，和谐而又写意，风海夜坐在他身旁，面无表情地一动不动，显得有些僵硬。 “夜儿，”风海境看着远处闪烁的灯光，“联系那个杀手，就说风海家愿意出双倍的价钱雇他，委托内容是：拒绝艾尔弗雷德的一切委托。” “是，主人。”夜起身离开。风海境摇着暖橙色的酒液，听着杯中冰块跌跌撞撞的轻响，意态悠闲地走向了离他最近的年轻小姐。 “美丽的女士”他眉眼含笑，凝视着眼前黑发如瀑的少女，“鲜红的酒液固然衬你，但我认为，以你的年纪，还是喝那边的柳橙汁更加合适。” 精致如洋娃娃的少女有些微恼地转过头来，对上一双神秘的紫色眸子，突然轻笑起来，她笑望着风海境手中的酒杯：“我叫紫澄，你呢？” “风海境。”风海境从侍者的手中端过酒杯递给少女，“你的长发保养得很好，所以我来找你。” 少女掩嘴轻笑，接过橙汁轻啜一口，看见风海境手中打着旋的橙色液体，这才反应过来，“你的橙汁，为什么是透明的？” “它叫涤橙，是我最喜欢的一种酒。”风海境眯了眯紫色的眸子，笑得格外阳光。 少女有些嗔怪地横了他一眼，脸更加红了，秀气的指尖搅着耳边的发丝，水样的目光微微流转，伸手握住那只酒杯，拉到自己的嘴边，仰头灌下一半，呆了一阵，意犹未尽的的说：“这个比橙汁好喝太多了。”顽皮地眨眨眼，看见风海境略带苦笑的表情，终于抑制住从刚才起就不受控制的心跳，正待说什么，却看见自己的父亲从远处快步走来，脸上带着少见的欣喜。 “风海先生，”他上前与风海境握手，掩饰不住满脸地笑意，“上次的生意多亏了风海家的大力支持。” “爸爸……”紫澄有些愕然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还记得她么，这是我的女儿，紫澄。” “唉？”少女有些楞然。 “他就是我跟你说的风海先生，前几年我做生意屡屡失败时，这位风海先生时常雪中送炭，帮助我们家共度难关。呵呵，还记得经常来我们家玩的金发哥哥么？”紫澜轩拉过女儿，眉上眼里皆是自豪。 “啊？！”紫澄情不自禁地捂住嘴，突然想起了六年之前，父亲的公司临近破产之际，一个不良少年打扮的金发少年突然出现在她家门口，笑说我是来拜访你父亲的。当时她一度以为那头华丽的金发是染来的。之后，那个金发少年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出现一次，衣服都没变过，不过每一次，他好像都是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不，应该是刻意与所有女性保持一段距离，嘴角含笑，眼神却是淡漠而疏远…… 沉醉在回忆中的少女突然回过神来，看着面前已是西装革履的少年，有些害羞地低下头。 与六年前一点也不像，风海境暗自叹息，六年前第一次见面时，她还是一个黄毛丫头，而且看他的眼神就像盯贼似的，好像深怕自己把她父亲给怎么样，谁知几年不见，这丫头会出落得这么水灵。 风海家虽是黑手党家族，表面上却是一个总所周知白手起家的商业世家，交友面涉及社会各界，在黑白两道错综复杂的关系中游刃有余。 “紫先生，咱们都是生意人，自然会投资自己认为有潜力的对象，您的商业头脑与眼光，的确是我所见过的人中数一数二的，即使我不帮你，假以时日，你也会凭自己的力量干出一份辉煌的事业。” “风海先生谬赞了，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紫澜轩突然露出些疑惑的表情，“这次的合作，按理来说，风海家并没有必要分给紫家那么多的股份。如此一来，风海家必会损失许多应得的利润，您看……” “同为生意人，为了利益而达成合作时，决不能让合作方吃亏，哪怕只是一点。”风海境略带深意地看着他。 紫澜轩低头沉思片刻，恍然大悟。 他记起来，当初为了完成这笔生意而寻找合作对象时，其实有两家可供选择，一是风海家，二是欧阳家，两家相比，前者的经济实力远强于后者，若想在合作中得到更多的好处，理应挑选欧阳家族，这样一来，紫家与欧阳家实力相当，谈判时底气更足。但紫澜轩顾念旧情，宁可少赚也要找上风海家合作，没想到就连这一点都被这位细心的家主察觉，特意调整利益分成，使紫家获得的好处远高于与西门家合作的利润…… “风海家并没有吃亏，”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此时风海境像是一位睿智远见的军事家：“因为我们得到了来自紫家的一份人情，紫家未来不可限量，风海境始终坚信今时的付出能换到未来远高于此的回报。” “好，好！”紫澜轩一连说了两个好字，“风海先生对紫某的信任，紫某定会牢牢谨记，请放心，无论紫家的未来是兴是衰，都不会让风海先生后悔此刻的付出！” …… 当风海夜找到风海境时，后者正端着小半杯涤橙与三位盛装打扮的美丽少女交谈甚欢。风海境不知讲了什么笑话，三女笑得花枝乱颤。夜不动声色地走到风海境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主人，吩咐的事我已经传达给他了。” 风海境微一点头，紫色的眸子依次看向面前的三人。 “很遗憾，女士们，虽然我很想与你们多聊一会儿，可是家族那边临时有要事需要商议，望能见谅。” 三女互看一眼，一位紫衣少女上前一步，依依不舍道：“风海哥哥，要再来玩喔。” 风海境笑着点头，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另两位少女上前来拥着紫衣少女，“小澄儿不错，看见帅哥也不忘记姐妹。” “没想到小澄儿也有个这么帅的青梅竹马，早点告诉我们啊……” “这个，他只是爸爸的生意伙伴啦，刚好认识的，呵呵。”紫衣少女红了脸，声音越来越小。 …… “夜儿，他怎么回复的？” “他拒绝了。” “是么，倒也在情理之中呢。” “艾尔弗雷德打算给他五小时，从18:30到23:30。” “是么，我倒要去会会他。” “……主人，你不舒服么？” “没，怎么了？” “涤橙，你没有喝完，而且还连着杯子一起丢掉。” “……因为，刚才有个女人碰过它，我……不敢再喝了。” 似乎带了些醉意，风海境鬼使神差般承认了自己的软弱。 “……”夜没有再说话，将他扶上车，而风海境似乎真的有些醉了，他的酒量一向很好，只是今天似乎有些失常，任由着微醺的醉意流经全身，自言自语起来。 “……奇怪了，今天怎么总说起‘信任‘这个词的？我不过是做做表面功夫而已啊，他们凭什么就那么相信我呢？ “……凌攸，我记得他名字很了不起么，我说一句信任，他就当真了么？ “紫澜轩，我支持你只是因为从你身上有利可图啊，感激我做什么，这跟我是不是信任你又有什么关系？你紫家即使不能回报我又如何，场面话谁不会说……” 他轻哼一声，“这酒后劲可真大，明明只喝了一点，我待会还有工作呢。” 翻了个身，枕在夜的腿上，孩子般地睡去。驾驶座上传来轻微的叹息，“少爷今天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夜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抚上他的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烧。 …… “臭小子，我还以为你会泡女人堆里不出来了呢？！“ 一回到风海家，毫无意外地听到风海老爹的冷嘲热讽。 “哼哼”风海境一改先前的文质彬彬，咧着嘴，笑得活像个无赖：“谁让我长得帅了，老爹，跟你说多少遍了，这是羡慕不来的。” “靠，你小子说话讲点良心好不好，要不是我给你找了个漂亮的妈，你哪来这副牛郎相？！告诉你，你爹年轻时候身边跟着的女人可以一直排到城郊，你一个小屁孩想斗过我，门都没有……不，窗户都没有！” 风海境摇摇头，一副我懒得跟你啰嗦的表情，接过风海夜端来的凉茶，边喝边不忘冲老爹挤眉弄眼。 风海源恶狠狠地盯着手里的杯子，又瞪了夜一眼，动动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径自到一旁生闷气去了。 “老爹，你真不用我帮你做一个机器人，免费的哎。”风海境斜着眼看他。 “去你的”风海源立马跟被打了鸡血似地跳起来，“我可没有你那见鬼的嗜好，放着女人不管，去喜欢一个女机器人，老子心里只有你死去的妈！” “又来了。”风海境无奈地摸摸夜的脑袋，“喜欢女机器人怎么了，不都是女的么？女机器人总不会拿着菜刀追着你满大街跑吧，女机器人总不会一个心情不好就罚你跪一整天洗衣板吧，女机器人总不会掐着你脖子说，‘嘿，小样，你敢搞外遇我就把你那玩意儿给剪了’吧。” 他摊摊手，“我明白了，老爹你是觉得对一个机器人做那种事很伤自尊是吧？很遗憾，这一点我也没办法帮你了。” “你小子……怎么人前人后两种态度，人格分裂了不成？”风海源抖着手指向一脸无辜的风海境，“尤其是这几年，简直跟你弟弟……“瞳孔微缩，风海源硬是把剩下的话给憋了回去，惊疑不定地看着略微失神的风海境，“你……” 风海境只是眨了眨眼睛：“是老爹前老爹后，老爹你应该感到骄傲，我从不对别人这样的。” 风海源恼火地瞪着他，终是狠狠地叹了口气。 “老爹。” “怎么了？” “家规第一条是什么？” “不得让外人知晓家族的血统及力量。” “就这？怎么不早说。”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那把它隐藏起来做什么？” “家族中大部分人员血统千年来逐步淡化，这些人家族会将他们慢慢推出我们的圈子。” “……老爹。” “又怎么了？” “那些所谓调查家族秘密的人，是你负责收拾的么？” “收拾这作甚么，风海家好几十年没动用过血统之力了，谁知道这种事。” “……抱歉。” “这么突然？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没什么，只是觉得以前太高估老爹你了，有点过意不去。” “……” 回到卧室里，风海境示意夜坐在床上，将一截奇异的数据线缠在她的手臂上，另一头接入电脑，数十行参数剧烈的变动着，最后渐渐稳定下来风海境仔细地一个一个核对着，时而皱眉思索，时而释然微笑。风海夜歪着脑袋观察着她的主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知道风海境刻意不去读取她的心理活动，是为了让她更像一个正常的女孩一样活着。他只是每天例行检查自己的内部零件的运行状况，程序的缺漏之处，然后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修复，好像生怕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损失。她一直很迷茫自己到底是什么，查阅过很多资料，发现目前为止的科学水平是无法做出思维无限接近于常人的机器人的，应该是动用的属于风海家的血统之力，而且很可能还是瞒着他老爹。 夜望着风海境无比认真的侧脸，心中一动，“主人，你当初将我做出来，是为了让我当谁的替代品么？” 风海境沉默了片刻，静静地转过头，眼神明亮而清澈，“不是。”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夜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这种事对于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影响，只是每当那双紫色的眸子静默而深邃地凝视着她时，心中总会没来由地涌出些悸动。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迷茫、沮丧、不安、恐惧，又带着淡淡的伤感和怜惜，还有许多更加复杂的感情。她仿佛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许多人、许多事，许多追忆及伤怀……一切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像是一个个永远也解不开的谜团。 她突然觉得自己本就是生活在这样的谜团里，从四年前出生时便开始了迷雾般的人生。可自己从未有过任何不安的情绪，因为她知道，只要跟着眼前这个人的脚步便好。有他在前面，无论前方是怎样的黑暗与无助，悲伤与绝望，都有主人为自己挡下，什么也不用怕。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所谓女人盲目的自信，可是自己依旧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份呵护与怜惜。 只是，她的主人没有受到如他对她这般细心地守护，难道就不会不安么？ 想到这里，她有些焦虑起来，突然发现自己作为他的助手很是失职，他对自己了解甚深，而自己对他却几乎一无所知。她总是觉得他似乎在追寻着什么，等待着什么，忏悔着什么，也许总有一天，他会为了这些东西而消失不见，而自己甚至半点也不知情…… 她突然绷紧了身子，伸手扯过了那个人的袖子，认真的盯着后者有些疑惑的眼，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皱眉想了一会儿，问： “你在想什么?”这次她没有称他为“主人”。 清楚地看见他瞬间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而后又像是明白了什么般苦涩地笑起来。他轻轻揉着夜长长的头发，闭上眼静静地思索着，似乎想体会这个他一手培养长大的助手的心情。良久，他释然的笑起来。 “好，我都告诉你。” 一瞬间，夜从他眼里看到了名为“信任”的感情，有些难过，她知道这是他一直以来最为吝啬给予的东西。 她认真地听着，并没有意识到，再过不久，便真的是别离之时了。 “我有一个小我两岁的弟弟，岚，风海岚。性格乖僻任性，自大又恶劣，我们虽然经常吵架，但是关系极好。当初，我不肯成为家族首领时，他想尽办法挑衅刺激我，因为，我们之中，一个成为首领，另一个就必须成为首领的辅佐，必要时，甚至得成为他的替身，牺牲性命。” 风海境仰起头，出神地望着对面的门扉： “岚他虽然非常毒舌，死要面子又睚眦必报，但总的来说，还是个很可爱的弟弟，尤其是心口不一这点。” “那一年，我十一岁，他九岁，我们完成了老爹交代的功课，一起从家族中偷跑出来，没想到在路上遭人伏击，我……挨了一枪，受了重伤。最后，我们还是成功地逃过了追猎，被送到家族的医院……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睁开眼后，我看到了一位美丽温柔地女性，像极了已故的母亲。 “她是照顾我的护士姐姐，对我很好，我甚至一度将她当成了真正的母亲。岚却没什么感觉，母亲去世时，他只有三岁。但我知道他心里一直渴望着母爱。 “我养伤期间，岚寸步不离地照顾我，呵，这死小子也就这种时候能安分点。等我伤势好了些，我便尽可能地让他们相处，岚他虽然很不以为然，却什么也没说。直到有一天，我担心这么长时间呆在医院会把这个整天上蹿下跳的臭小子给憋坏了，就让她带岚出去逛逛。岚他当时的反应很激烈，最后还是答应了，因为医院里都是家族中人，我以为不会有什么闪失，可是……“ 他的声音惨淡起来，“当知道岚被掳走时，我才惊觉，那个我一直以来视同母亲的人，是一个间谍……” 夜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表情。 风海境闭着眼缓缓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发抖： “现在想起来，这女人的行为有许多可疑之处，大概是对幼时母亲的追忆，让我宁可将其忽略，反倒是岚他更加谨慎一点。” 他摸了摸夜的脸，叹息道，“从那时起，我便不敢相信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女人，她们总会对你甜言蜜语，百般照顾，但当你完全信任她时，她便会突然给你一刀。因为我的疏忽，岚到现在仍然下落不明。” “……我还记得，当初岚每天都在大叔那里进行残酷的修行，身手早已远远超越了普通人，看着他那么努力，我就觉得不尽力不行。老爹布置的功课非常枯燥艰涩，我只能尽我所能一点一点地参悟，岚有时会在修行之余拉我一起干一些让家族鸡飞狗跳的事，气得老爹浑身发抖，罚我们跪洗衣板，但我们却很高兴，几天以来的压力全都抛到脑后……” 风海境喃喃地念叨，夜握了握他的手，表示自己的理解。 “之后，老爹劝我修行体术和战斗技巧，我不肯，以前岚说过会帮我战斗，现在我若是答应了老爹，不就是否定了岚的位置了么？ “我变得非常谨小慎微，表面上我相信每一个家族成员，每一个属下，我也学会用花言巧语掩饰自己的胆小多疑，学会用极细小的行为动作来让别人感到自己被信任着，可是我也会在每一件事上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小心不让任何人看到。就这样过了两年，我恐惧地发现身边竟没有一个真正让我敢相信的人，那时老爹已经退位，我一个人撑着家族，总觉得周围尽是虎视眈眈。我知道这样下去不行，迟早得疯掉，于是便瞒着老爹动用家族秘术，结合现代科技将你制造出来…… “你原本也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只是途中突逢变故……我并没有让你代替谁的想法，只是，希望有一个可以信任，可以将后背交给她的人，只有这样而已，哪怕，她连生命都不完整……” 他左手撑着床沿，微微立起身子，轻柔地吻着夜的额头，“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能放心地信任你，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一个普通人所拥有的东西，你都会拥有，而且，你也不用承担什么责任，就这样做一个平凡的人便好，只要……你不会背叛我。”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轻，一如既往的笑又回来了。风海夜无数次见到过这种笑，那是在生意场上与人虚与委蛇的笑，那是在亲昵地拍着属下的肩膀时挂着的笑，也是在每一次举枪杀人时嘴里含着的笑。夜始终猜不透他的笑里究竟藏着什么，可这同样对她没有丝毫影响。 所以她只是依言蹭了蹭他的脸，低声道：“这算是包养么，爸爸？” 意料之中地感觉到放在自己头上的手猛地一抖。 …… 风海境睁开眼时，已经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转过头，看向床头转得悠哉悠哉地闹钟，便有些恼火地证实了这种想法。现在时间PM8:55，距离那个4号杀手默接到任务已经两个半小时了，自己说要去会会他，不是应该提前赶到那见鬼科学家的宅子旁守株待兔的么？酒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赶过去，那小子该不会已经给疯子科学家逮住扔进福尔马林里做成标本了吧？！ 越想越是憋屈，抄起衣服向外冲过去，边跑边喊：“夜儿，叫上刘叔！”那个眼神，那双眼，此时越想越让人感到熟悉莫名！ 经过一个小时地超速奔驰，被那科学家竹竿般的尸体着实惊悚了一番后，风海境终于是彻底地清醒了过来，再次反省了一顿饮酒的危害，风海大少只得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开启了热感系统在一片漫无边际的野地中疯了似地穿行着。 …… 直到前方出现了一抹淡淡小小的影子，那影子渐渐放大，从背后看上去，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他在茫茫无边的黑夜里独自行走，不知要去往哪里。风海境决定问问他。 离近了看，才知道这人他今天才见过，是那个斟家的斟言，可真是有缘，他想着。可是这小子看起来似乎已经不记得他了，没准是被比变态出名的斟家特训给弄失忆了也说不定。 …… 或许这一切都是注定的吧，风海境出神地仰望着星空，直觉告诉他，这个默应该就是岚了，错不了，但这奇怪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既然还活着，为什么至今没有回来，怎么会变了那么多？ 记得老爹非常信命，当初岚被掳走时，老爹虽然悲伤，却不忘安慰自己，“他是你的弟弟，风海家的另一位继承者，命运让我们风海家这个异类存活千年，一定有他的用意。况且他们既然掳走了风海家的血脉，必然知道其中或多或少的秘密，不会那么轻易地杀掉岚的。我们只需静静等待，等到命运让我们再度相会的那一天。” “……还不到时候么？”风海境喃喃自语，今天的星空格外灿烂，星光交相辉映，交错的轨迹是它们永恒的旋律，可是，未来的路还很长，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总有一天，他们会在命运地牵引下再度重逢，而后，让世人见证风海家磨砺了千年的锋芒！ 正当风海大少傻笑着幻想自己的未来之时，耳畔传来急促地刹车声，明白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已经一头撞在了前排的椅背上。 满脸黑线地摸着发痛的额头，风海境眯着眼打量拦住他车的罪魁祸首——一个蓝发的少女。 难道自己刚才教唆夜儿欺负了一会儿斟家小子，这么快报应就来了？ 风海境怀着一种复杂的心境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道： “女士，即使你是来打劫的也不要这么玩命啊。” …… 三小时后，早已趴在床上睡起了回笼觉的风海大少突然睁开眼睛，一把将头上的睡帽摘下来，扑腾着撞向衣柜想取下两件衣服换上。 这个感觉不会错，常年追看家族史，哦不，玄幻小说的风海大少毫不犹豫地肯定了这是穿越的前兆。 穿越有很多种，但总的来说分为两种，一种是魂穿，一种是真人穿。前一种还好说，如果是另一种…… 难道要他指着身上那件囧得要死的睡衣说你看啊我们那儿的人都穿这个？ 想都别想！ 周围的吸力越来越大，风海大少刚把衣服拿在手上，转过身想大叫夜儿你快过来，不然再也看不见哥了。脚下却是一滞，风海境一头扑倒在地上，发出沉重地闷响。他侧头瞧见了那串纠结在一起的那串数据线，顿时欲哭无泪。 突然感到周围的光线有些变化，抬眼一看，月光不知为何已变成了六种颜色，而中间的月亮，也不再是自己所熟悉的淡淡烟幕，他感到有些恍惚。 “主人！”门被大力推开，夜穿着丝质地睡衣长裙，手里拿着一支纯黑的手枪，她戒备地看打量四周，却什么也没发现。 “夜儿，抓住我的手！”风海境猛地向她伸长了手臂。 夜点点头，快步跑过来，风海境松了口气，却猛地感到全身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视线扭曲到了极致，最后的一点记忆，是夜的手穿透了自己的手臂，却始终无法握住。 风海夜茫然着，忽然上前来抱住她的主人，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触摸到他，她看着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变成萤火虫一样的光点，缓缓地飘向了月亮的方向。 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压得她脚步不稳地跪下来，眼前一黑，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