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忆录1 清早,福尔摩斯跟我们一块儿吃早饭,他说:“华生,只怕我需要自己去一次了。”“去一次?!到哪里去?”“到达特穆尔的金斯皮兰。”我并不感到惊奇。 其实,我原来感到惊奇的是,现在英国各地都在谈论着一桩离奇古怪的案件,可福尔摩斯却意外地没有过问。他现在整天双眉紧锁,低头沉思,没完没了地吸着烈性烟叶,对我提出的问题,完全充耳未闻。当天的报纸,他也只是扫一眼就把它们扔到一边。然而,我清楚地知道,他其实正在仔细思索着什么。现在,人们面对的问题只有一个,而它迫切需要福尔摩斯开动智力去分析解决,这个问题就是韦塞克斯杯锦标赛中名驹的奇怪失踪与驯马师的惨死。所以当他突然宣布,要去调查的时候,我并不感到惊奇,因为,我也这么想。 “如果我不妨碍你的话,我十分乐意和你一块儿去。” “亲爱的华生,要能和我一起去,我保证你不会是白费时间的,我想,现在我们就前去帕丁顿,我在路上再把这个案件的详细情况告诉你。另外,你最好把你那个双筒望远镜带上。” 过了一个小时我们就坐在了开往埃克塞特的头等火车厢内了。他正在匆匆浏览在帕丁顿火车站买的一大堆当天报纸。火车驶离雷丁车站已经很远了,这时,他把最后看完的那张报纸塞在座位下面,拿出香烟让我吸。 “我们行动很快呀,”福尔摩斯看了看表说道,“我们现在的车速大约是每小时五十三英里半。” “我可没功夫数那四分之一英里的路杆。”我说道。 “我也是一样,可这条铁路邻着的电线杆的间距是六十码,所以推算起来也十分容易。我想你已经知道约翰·斯特雷克被害及银色白额马失踪的案件了吧。” “我知道了一些。” “对于这个案子,我们应仔细查明细节,而不是急于寻找什么新证据。这件案子不仅十分让人困惑,而且还附带许多人物的切身利益。现在主要的困难在于,我们需要把那些确凿的事实与那些记者们编造之词区分开,而我们的任务是要依靠于那些可靠的事实,从而得出结论,并确定哪些是该案中的主要问题。 星期二晚上,我接到了马的主人罗斯上校和警长格雷戈里两个人的电报,警长请我和他合作破案。” “星期二晚上!可现在已是星期四早上了。昨天你为什么不动身呢?”我问。 “亲爱的华生,我害怕会产生太多的错误,实际上,我并不相信有人能将这匹英国名驹隐藏那么久,尤其是在像达特穆尔北部这样荒凉的地方。昨天我一直希望能听到有人找到了马的消息,而那个把马带走的人一定是杀害约翰·斯特雷克的凶手。可谁知除了一个叫菲茨罗伊·辛普森的年青人被抓之外,其余没有任何进展,所以我必须有所行动了。不过我觉得昨天的时间并没有白费。” “这么说,你已经作出分析判断了。” “依我看,查明一个案子的最好办法,就是能把案情仔细地讲给另一个人听;另外,要是我不向你叙述我手中的材料,你就很难给我提供帮助。” 我仰靠在椅背上,抽了一口雪茄,而福尔摩斯则向前俯身,开始向我叙述这次旅行的目的。 “银色白额马是索莫密种。和祖先一样,它始终有着优秀的记录。作为一匹五岁口的马,在每次赛马比赛中它都使罗斯上校赢得冠军。而在这次不幸以前,它更是韦塞克斯杯锦标赛的冠军,为此,每次赌它赢的赌注都高达三比一。它从未使它的爱好者愿望落空,因此即使在这样悬殊的情况下,人们也把巨款押在它身上。所以想尽办法不让这匹马参加下周二的比赛,明显与许多人的切身利益息息相关。 “当然了,在罗斯上校的金斯皮兰驯马厩所在地的居民也明白这种阴谋,所以人们也用了各种办法来保护这匹名驹。驯马师约翰·斯特雷克原来是罗斯上校的骑师,后来因为他变胖了,才只好换他人。斯特雷克在上校家作过五年骑师和七年驯马师,平时他也是一个热心肠的仆人。斯特雷克手下还有三个小马倌。上校的马厩地儿不大,里面只有四匹马。马厩里有一个小马倌过夜,而另两个则睡在草料棚里,并且品行上三个小伙子都很好。约翰·斯特雷克住在距离马厩二百码的一座小别墅里。他结婚了,但没有孩子,家里还有一个女仆,生活还算过得去。马厩所在地十分荒凉,北边半英里开外,有几座由塔维斯托克镇的承包商建的别墅,专供病人和其他愿意到达特穆尔呼吸新鲜空气的人使用。从马厩向西二英里就是塔维斯托克镇,可是穿过荒野,大概同样远,就是属于巴克沃特勋爵的梅普里通马厩。管理人名叫赛拉斯·布朗。其他地方都异常荒凉,只有零散居住的吉卜赛人。案子发生在周一晚上,基本情况就是这样。 “与以前一样,那天晚上马倌们在马训练后进行冲洗,并在九点钟时把马厩锁上了。之后两个小马倌去了斯特雷克家吃晚饭,而第三个马倌内德?亨特留下来看守。九点过后,女仆伊迪丝?巴克斯特到马厩里把一盘咖哩羊肉送给内德吃。而且按照规定看马房的人在值班时只能喝水。穿过荒野的小路很黑,所以女仆就带了盏提灯。 “伊迪丝?巴克斯特走到离马厩不到三十码的地方时,从暗地里跳出来一个人把她叫住。这个人穿一套灰色花呢衣服,戴一顶呢帽,穿着一双带绑腿的高统靴,手里还拿着一根圆木手杖,一身上流社会的打扮。然而留给她印象最深的,还是那慌慌张张、过分苍白的脸。她猜他一定在30岁以上。 “‘这是什么地方?’那男子问道。 “‘你现在已经走到金斯皮兰马厩旁了。’她说。 “‘啊!真的!我了解每晚都有一个马倌单独睡在这儿。这就是他的晚饭吧。你一定不会高尚到连一件新衣服的钱都不想挣吧?’这个人从背心口袋里掏出一张叠起的白纸。‘在今天晚上把这玩意儿给那个孩子,那你就能得到买一件最漂亮的上衣的钱了。’ “伊迪丝为他认真的样子而莫名其妙,她急忙跑到窗下。窗口打开了,而亨特正自个儿坐在小桌旁。伊迪丝还未告诉他刚才的事,那个陌生人就来了。 “‘晚上好,我有话和你说。’那人说。而那姑娘发誓说,他说话的时候,手里正攥着一张露出一角的小纸片。 “‘你有何事?’小马倌问。 “陌生人说:‘这件事可以给你一些好处。你们的银色白额马和贝阿德两匹马将要去参加韦塞克斯杯锦标赛。而你完全可以告诉我一些可靠的消息,你也不吃亏。听说在五弗隆赛马中,贝阿德超过银色白额马,而你们都把赌注押在贝阿德身上了,这是真的吗?’ “小马倌喊道:‘该死的探子!我要让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对付这种家伙的!’他跑去放狗,而这个姑娘则立刻往家里跑,她一面跑一面回头看。那陌生人还在俯身向窗内看。而亨特带着狗出来时,那人早走了,亨特转了一圈儿也没看见他。” 我问道:“小马倌带着狗出去时,马厩锁上了吗?” “太好了,华生!”福尔摩斯说,“昨天我还发了电报查问此事。小马倌离开时马厩锁上了,并且窗子小得无法进人。 “等另外两个小马倌回来后,亨特便派人去向斯特雷克报告。而斯特雷克却非常慌张。所以,斯特雷克太太夜里一点钟醒来时,看见他正在穿衣服,还说他惦着这几匹马,所以无法入睡,还打算到马厩去看看它们。听到雨声,他妻子央求他不要走,可他还是走了。 “斯特雷克太太早上7点醒来,发现她丈夫还没有回来,就叫醒女仆,到马厩一看,发现厩门大开,亨特坐在椅子上,毫无知觉,而名驹和斯特雷克却踪影全无。 “她们马上叫醒了草料棚中的两个小马倌,可他们什么都没听见。所以,两个妇女和两个马倌跑去寻找失踪的驯马师和名驹。他们登上小山丘向四周的荒野望去,以为可以发现驯马师把马拉去训练,可没有看到名驹。但他们却发现了一样东西,使他们感觉到了大祸临头。 “在离马厩四分之一英里的金雀花丛中斯特雷克的大衣露出来,而在附近一个下陷的地方发现了驯马师的尸体。他的头颅明显是被什么沉重凶器砸得粉碎。腿上有一条被锋利的凶器割破的长痕。左手紧握着一把小刀,血块一直凝固到刀把上,这一切说明,他曾与对手搏斗过。他手里抓着那晚那个陌生人带的黑红相间的真丝领带。亨特也说这条领带是那人的。他说那人向咖哩羊肉里下了麻药,使他晕倒,这样,马厩里就没有了看守人。证据充分证明搏斗时名驹也在场,可是它早晨就没影儿了。尽管重价悬赏令达特穆尔所有的吉卜赛人都在关注着的这匹名驹,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经过化验,在那个小马倌吃的晚餐里确实含有大量的麻醉剂。而同一晚斯特雷克家人吃的菜却没有发生任何后果。 “全案就是这样。我现在把警方的处理方法向你讲一讲。 “警长格雷戈里是一个很能干的官员,而这个案子就由他调查。他到达出事地点后,立即找到了那个嫌疑犯,并把他逮捕。他叫菲茨罗伊·辛普森。他出身高贵。过去他曾在赛马场上大把花掉过很多钱财,如今则靠在伦敦体育俱乐部里作马票预售员谋生。当检查他的赌注记录本时,警长发现他把总数五千磅押在了银色白额马比赛失败上。辛普森被捕后,主动说明他去达特穆尔是希望了解有关金斯皮兰名驹的状态,同时也想了解第二名驹德斯巴勒。德斯巴勒是由梅普里通马厩的赛拉斯·布朗看管的。但对那天晚上到马厩去的事,他说,他只是想得到第一手材料而已。看到领带,他的脸色马上就变了,而且也不能讲清楚他的领带在被害者手中的理由。他的湿衣服是那夜曾冒雨外出的证据,而他的镶着铅头的槟榔木手杖则完全可以成为武器,从而将驯马师击伤致死。但辛普森并没有伤痕,这与斯特雷克刀上血迹所表明的,至少有一个攻击他的凶手身上带有刀伤不符合。这些就是案件的大意。华生,要是你能给我任何提示,我将非常感谢。” “难道是斯特雷克由于大脑受伤从而又将自个儿划伤?”我问。 “非常可能,但这一对被告有利的证据就不存在了。”福尔摩斯说。 我说:“警察又是怎么看的呢?” “我十分担心会与警方发生矛盾。据我所知,警方以为在把小马倌麻醉倒以后,菲茨罗伊·辛普森就用事先预备的钥匙打开了马厩,牵走银色白额马。偷马时由于马辔头没有了,所以就用领带套住马嘴,然后将马引入荒野。在半路上他和驯马师相撞,在搏斗中,辛普森并没有受伤,反而用沉重的手杖打碎了驯马师的头颅。而要么那匹马被偷马贼藏在隐蔽的地方,要么就是趁打斗时逃走了。尽管警方的看法不大可靠,但是其它的就更不可能了。所以我必须到现场进行实地考察才行。” 我们黄昏时分到了小镇塔维斯托克。一位身材高大,英俊潇洒,头发鬈曲,有一双淡蓝色眼睛的绅士和另一位身材短小,机警异常,干净利落,穿着礼服大衣和高统靴子,胡子整齐,戴着一只单眼镜的绅士已经在等我们了。前者是誉满英国侦探界的格雷戈里警长,而后一个则是著名的体育爱好者罗斯上校。 “福尔摩斯先生,我感到很高兴。我愿尽全力为可怜的斯特雷克报仇并找到我的名驹,当然警长也已尽力。” “有什么新的迹象吗?”福尔摩斯问。 “没有。你一定想先去现场看看吧,让我们坐外面那辆敞篷马车,天黑前就能到达,我们还可以在路上说一说。”警长说。 在四轮马车里,警长格雷戈里说得没完没了,而福尔摩斯则偶尔插话问一句。罗斯上校的帽子斜拉到双眼上,向后抱臂仰靠着。格雷戈里有条理地把他的看法说了出来。 “菲茨罗伊·辛普森,我相信他就是凶手,但新的证据很有可能否定这一看法。”格雷戈里说道。 第2章 回忆录2 “那么斯特雷克的刀伤又怎么解释呢?” “那是他倒地的时候自己划的。” “这么说,案子就对辛普森不利了。” “不用说,辛普森没有刀,更没有伤痕。可他对那匹失踪的名驹极其看重,又有毒害小马倌的嫌疑,他在那天晚上外出时身边带着一根沉重的手杖,同时他的那条真丝领带也拿在被害人手中,这些都对他很不利,我想完全可以对他提起诉讼了。” 福尔摩斯摇摇头说:“这些证据可以被一个精干的律师完全驳倒。他为什么要从马厩里将马偷走?在马厩里杀马不是更轻松吗?从他身上搜出过马厩的钥匙吗?他从哪里搞到烈性麻醉剂呢?他一个外乡人又能把马藏在哪儿?又怎么说明他要女仆交给马倌的那张纸呢?” “他的钱包中的确有一张十磅的纸币,不过这些都很好解决。每年夏天他都要到塔维斯托克镇来两次,因此,他不是一个陌生者。他可以从伦敦带来麻醉剂。而那把钥匙,可能早就被他扔到别处了。至于那匹名驹,它可能在荒野中某个坑穴或一个废旧矿坑中。” “那条领带如何说清呢?” “他说那条领带早已丢失了。但有一个事实足以证明马是他牵出来的。” 福尔摩斯倾听着。 “有一伙儿吉卜赛人星期一晚上在距凶杀案发生地点一英里之内活动过,但他们星期二时就踪迹全无了。如果吉卜赛人与辛普森之间有某种协议,那么辛普森完全可以将马交给吉卜赛人以躲开追赶,而那匹名驹有可能还在吉卜赛人手中。” “完全有可能。” “我们正在全力搜寻这群吉卜赛人,而我也把塔维斯托克镇十英里内的每一家马厩与小房都查过了。” “我听说在附近大概还有一家驯马厩。” “对,他们的德斯巴勒是赌马中的第二名驹,我们忽视银色白额马的失踪对于他们的积极影响是错误的。听说驯马师赛拉斯·布朗在赌马比赛中下了巨注,且他与斯特雷克两人之间关系并不太好。但通过检查这些马厩,我们没看到他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辛普森与梅普里通马厩没有利益关系吗?” “完全无关。” 交谈中断,福尔摩斯靠在了车座靠背上,过了几分钟,马车停靠在一座红砖长檐的小别墅前面,西边,梅普里通的一些马厩遮住了荒原。我们都跳下车来。而福尔摩斯却仍仰靠在车座靠背上一动不动,正在凝思着,我过去碰了碰他,他才跳下马车来。 福尔摩斯转向罗斯上校,而后者正惊奇地望着他。福尔摩斯说:“对不起,我正在想象。”他的双眼发出奇异的光彩,而他正在极力压制自己兴奋的心情,我知道他已有了线索,但却不知他是如何找到线索的。 格雷戈里说:“福尔摩斯先生,我想你一定想立刻到事发现场去吧?” “斯特雷克的尸体已经抬到这里了吧?我想我还要弄清一两个小问题再去事发现场。” “尸体就在楼上,验尸明天进行。” “罗斯上校,他为你干了许多年了吧?” “对,他是一个优秀的仆人。” “警长,不用说,你已检查过死者衣袋并列出了单子,对不对?” “你去起居室看吧,东西都放在那儿了。” “太好了!” 我们围着前厅中间的一张桌子坐下来。打开一个方形锡盒,警长拿出那些东西。它们有:一盒火柴,一支两英寸长的蜡烛,一支用欧石南根制成的APP牌烟斗,一个海豹皮烟袋,五个一英镑的金币,一个铝制铅笔盒,几张白纸,一把刀刃锋利并刻有伦敦慎斯公司字样的象牙柄小刀。 福尔摩斯拿起刀子打量了一会儿,说道:“这把刀子很奇特,上面有血迹,我想就是死者拿着的那把刀子。华生,你来看看是否熟悉这把刀?” “这是医生们常用的眼翳刀。”我说。 “我想也是,可一个人拿着这样一把极其锋利而又适合精密手术的小刀冒着暴雨外出,却没有放在衣袋里,这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吗?” 警长说:“在他的尸体旁边我们还找到了小刀的软木圆鞘。这算不上是得心应手的好武器,然而在那时可能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武器了。” “完全可能,可那纸又怎样解释呢?” “三张是卖草商的收据,一张是罗斯上校给他写的指示信,另外那张是邦德街的莱苏丽尔太太开给威廉?德比希先生的一张价值三十七镑十五先令的妇女服饰发票。斯特雷克太太给我们说过,德比希先生是她丈夫的朋友,有时往来信件会寄给他。” 福尔摩斯看了看发票说道:“德比希太太,三十七镑十五先令的衣服可说不上便宜,不过现在我们可以到现场去了。” 走出起居室,我们看见一个女人正在过道里等着我们,她面容瘦削憔悴。走上前来,她用手拉了拉警长的袖子。 “抓住他们了吗?你找到他们了吗?”她紧张地说。 “斯特雷克太太,我们还没有找到凶犯,从伦敦来的福尔摩斯先生将会给我们许多帮助,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斯特雷克太太,我肯定不久以前在普利茅斯的一座公园里见过你。”福尔摩斯说。 “不可能,先生,你一定搞错了!” “我敢担保你当时穿着一件淡灰色镶鸵鸟毛的大衣。” “可是先生,我从来没有一件这样的衣服。”那女人答道。 “啊,这就弄清楚了。”福尔摩斯说了一声对不起,随警长来到发现死尸的现场,坑边的金雀花丛上曾挂着大衣。 福尔摩斯说:“听说那晚并没有风。” “是的,但雨却很大。” “如果是这样,那件大衣就必定是有人放到这里的。” “对,的确有人将衣服挂在金雀花丛上。” “这里有许多足迹,从星期一夜晚起,一定有好多人来过这里。” “我们都曾站在放在尸体边的一张草席上。” “好极了。” “袋里装着菲茨罗伊·辛普森的一只皮鞋、银色白额马脚上的一块蹄铁和斯特雷克的一只长统靴。” “我亲爱的警长,你真高明。”福尔摩斯接过布袋,把草席拉到中间,爬到席上,仔细检查被践踏的泥土。他突然叫道:“哈!这是什么?”原来他找到了一根烧了一半带着泥的蜡火柴,乍一看,仿佛是一根小木棍儿。 警长神情懊丧地说:“我竟没看到。” “我是故意在找它才找到的。” “什么,你竟能料到会找到这个吗?” “我想这不是不可能。” 福尔摩斯仔细比较了袋中的长统靴与地上的脚印,接着又爬到坑边,慢慢前进到羊齿草和金雀花丛间。 警长说:“周围一百码之内我们都仔细搜过了,所以这里恐怕发现不了更多的痕迹了。” 福尔摩斯站起来,说道:“你既然这么说,我就不必再做了。但天黑以前,我还想在荒原上散散步,以便明天来时就能知道一点儿地形了。为了吉利,我应把这块马蹄铁装在衣袋里。” 罗斯上校十分不满福尔摩斯这样从容不迫、按部就班的工作方法。他看了看表,说:“警长,我觉得你和我一起回去比较好。在几个问题上,我很想参考参考你的意见,特别是,我们是否应当公开发表声明取消那匹马的参赛资格。” 福尔摩斯立刻果断地高声说:“不必这样,我一定有办法让它参加比赛。” 上校点了点头说道:“先生,我很高兴能听到你的意见,请你结束在荒野的散步后,到可怜的斯特雷克家,之后咱们一起去塔维斯托克镇。” 罗斯上校和警长走了以后,福尔摩斯和我在荒原上散步。广阔的平原散布着金光,夕阳也渐渐落到梅普里通马厩后面去了。而福尔摩斯却没功夫欣赏,整个陷入沉思之中去了。 最后,他说道:“这样吧,华生。让我们假想在悲剧发生以后,这匹马逃跑,它能溜到哪儿呢?根据马爱合群的天性,它要么回到金斯皮兰马厩,要么就会到梅普里通马厩了。再怎么样,它也不会在荒野上乱跑。假使这样,别人也会发现它,而为什么吉卜赛人要拐跑马呢?这种人躲避警察的纠缠还怕来不及,怎么会偷这样一匹名驹呢?带着它必定要冒很大风险而且还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你说马在哪儿?” “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它不在金斯皮兰,就必定在梅普里通。让咱们看看这个假想。警长曾经说,这儿土壤干燥而坚硬,可是往梅普里通的地势是愈来愈低的,星期一夜里,土地一定很潮湿。那匹名驹必然要经过那里,而我们完全可以在那里发现到它的脚印。” 我们兴致很高地边走边谈,不大一会儿,就来到了我们所说的洼地了。我向右而他自己则向左走开。还没走出五十步,就听见他叫我,向我招手。果然,他面前有一些明显的马蹄印印在松软的泥土中,并且这种蹄印与福尔摩斯袋里的马蹄铁是完全符合的。 福尔摩斯说:“你看到猜想的重要性了吧!而格雷戈里缺少的正是这一点。结果既然说明猜想是正确的,那就让我们接着干吧!” 穿过湿软的低洼地段,又走了四分之一英里的干硬的草地,地形开始下斜。我们又重新发现了马蹄印。接着半英里左右,马蹄印又中断了,而在梅普里通附近,我们又看见了蹄印。福尔摩斯脸上露出胜利的喜悦。而在马蹄印的旁边,我们又极为清晰地发现了一个男人的脚印。 “看来一开始时,这马是自个儿行动的。”我说。 “完全如此,嘿,这是怎么了?” 原来两种足迹都突然转回金斯皮兰方向,而我们则只好又跟踪前进。福尔摩斯始终盯着足迹,而我不在意地向旁边一看,就惊奇的发现足迹又返回了原方向。 当我指给福尔摩斯看的时候,他说:“太棒了,华生!这样我们少跑好多路,让我们还按折回的路走吧!” 没多远,我们就发现足迹在通往梅普里通马厩大门的沥青路上中断了,我们刚一靠近,就跑出来一个马夫。他说:“这里不许外人滞留。” 福尔摩斯说道:“我只是想问,如果明早我5点钟来拜访你的主人赛拉斯·布朗先生,是否你会觉得太早了?” “噢,先生,即使那时,他也会接见你的。原因是他总第一个起床。哟,他来了,你去问他好了。不行,先生,要是他看见我拿你的钱,就该撵我走了,给我的话,请等一会儿。” 听见这话,福尔摩斯把刚要拿出的一块半克朗的金币放回了口袋。从门内大步地走出来一个长相狰狞的老人,手中还挥舞着一支猎鞭。 他叫喊着:“道森,你在干什么?!去干你的事!不许闲谈!你们是干什么的?” 福尔摩斯悠闲地说:“噢!我的好先生,我们只不过想和你谈10分钟。” “这里不许外人停留,而我也没空儿和闲人说话!不走我就要放狗了!” 这时,福尔摩斯向前和他耳语几句,他竟突然跳了起来,面红耳赤地高喊:“你在撒谎!” “很好,是在这里当众争论呢,还是到你的客厅去谈谈比较好?” “要是你愿意,请去客厅。” 福尔摩斯微微一笑,说道:“我不会令你等得太长的,华生。完全听你吩咐,布朗先生。” 20分钟后,他们两人走出来时,天已经黑了。说实话,我从没有见过一个人能像赛拉斯·布朗在一霎间转变这么大。他额上满是汗珠,脸色发白,双手发抖,手中的猎鞭也仿佛风中的细树枝一样摇摆。他就像一条哈巴狗,畏缩在福尔摩斯的身边。 他说道:“一定按您的指示去办,一定完全照办。” 福尔摩斯回头说道:“保证不能出差错。”而他却好像害怕福尔摩斯具有魔力般的目光一般变得战战兢兢。 “啊,是的,保证不会出差错,保证出场,我要不要改变它?” 福尔摩斯想了想后放声大笑,说道:“不用费力了。我会通知你,不许捣鬼,否则……” “啊,请相信我,请相信我!” “那好,明天一定听我的消息,我可以相信你。”布朗颤颤巍巍地把手伸过来,而福尔摩斯转身向金斯皮兰走去。 当我们疲乏地返回的时候,福尔摩斯说:“我还真少见像赛拉斯·布朗这种一会儿胆气十足,一会儿又胆小如鼠而且奴气十足的东西!” 第3章 回忆录3 “那么,马是在他那里了?” “他原来想虚张声势赖掉这事。可他很相信我当时正瞅见他干坏事,因为我把他那天干的事说得毫厘未差。布朗的长统靴与那个独特的方头鞋印是一致的。而且凭他总是第一个起床的习惯,我描述了他是怎么看见一匹奇怪的马在荒野上徘徊,怎么迎它,而当看到这匹马正是能战败他所下赌注的马的白额马时,他又是多么惊喜。接着,我叙述了他一念间如何打算把马送回,又如何起邪念,想把马一直藏到比赛结束,而把马牵回来,藏在梅普里通。我把一切都讲给他听,他只好认输了。” “难道警察没有搜查过马厩吗?” “像他这种恶棍阴险狡诈,把他们骗过了。” “可是他既然敢为利益损害那匹名驹,为什么还要把马留在他那儿呢?” “我的朋友,他知道得到轻判的惟一希望就是能够保证那匹马的安全,所以他会像保护自己的眼睛一样保护它的。” “可罗斯上校不像一个乐意宽恕别人的人。” “这并不取决于罗斯上校,我想拿他玩两把,不告诉他马的情况。” “没有得到你的允许我一定不说。” “而且这与杀害斯特雷克的问题比起来,很明显是很小的。” “这么说来,你还打算追查凶手是谁?” “不,今晚我们回伦敦去。” 我大感出乎意料。到达德文郡仅仅几个小时,并且调查从一开头就这么顺利,可他突然就要回伦敦去……这一切真难以理解。在返回驯马师别墅的路上,他尽量不提这事。到达寓所时,上校和警长已等候多时了。 福尔摩斯说:“达特穆尔的新鲜空气我们已经享受过了,的确令人心旷神怡,可我们今晚就准备回伦敦去了。” 警长瞠目结舌,而上校却轻蔑地撇撇嘴,说道:“这么看来,对抓凶手你失去信心了?” 福尔摩斯耸耸肩,说:“这个案子确实很难,但请预备好赛马骑手,我相信,我完全可以让你的马参加星期二的比赛。另外,你能给我一张约翰·斯特雷克的照片吗?”警长从信封里抽出一张给了福尔摩斯。 “你把我要的东西提前都准备好了,亲爱的格雷戈里!我还想再问女仆一个问题,请你在这里稍等。” 福尔摩斯刚一出去,罗斯上校就直截了当地说:“对这位伦敦来的顾问我感到很失望,我没看出什么进展,我不得不承认。” 我说:“至少你的马肯定会参加比赛。” 上校耸耸肩,说道:“但愿他能找到,这样才能说明他不是胡说。” 正当我准备反驳时,福尔摩斯走了进来,说:“现在我已准备好去塔维斯托克了。” 上马车时,一个小马倌为我们打开车门。福尔摩斯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俯身向前,拉了拉那个小马倌的衣袖。 福尔摩斯问:“先生,谁负责看管围场里的绵羊?” “是我,先生。” “这些天你觉得它们有什么毛病吗?” “仅仅三只羊的脚跛了,没有什么。” 福尔摩斯轻轻地笑了,这一切都表明他很满意。 福尔摩斯捏了一下我的胳膊,说道:“华生,这种大胆的推断非常准确。走吧,车夫!对了,你最好能看一下羊群中这种奇怪的病症,格雷戈里。” 罗斯上校仍表现出对我的朋友不很相信的神情。但警长却很注意福尔摩斯的话。 格雷戈里问:“你确信这一点很重要吗?” “当然。” “狗在那天也是十分奇怪的。” “狗在那天晚上没有任何异常反应呀?” 福尔摩斯提醒他道:“这正是我感到奇怪的。”四天后,我和福尔摩斯到温切斯特市去看韦塞克斯杯锦标赛。我们坐着罗斯上校高大的马车向城外跑马场驶去,而后者态度极其冷淡。 他说:“我到这会儿都没有一点儿关于马的消息。” 福尔摩斯说:“你总还能认得它吧?” 上校着急了,他说:“我在赛马场干了二十二年了,连小孩子也认得这匹银色白额马的白额头和斑驳的右前腿,为什么你会问我这种问题?” “赌注如何?” “昨天十五比一,可现在竟跌到三比一了,真叫人气恼!” 福尔摩斯说:“显然是有人得到消息了。” 当马车到看台的围墙时,在赛马牌上我看到了参加比赛的马的名单。 韦塞克斯杯锦标赛 赛马年龄:不超过四、五岁口为限。 赛程:每马交款五十镑,赛一英里五弗隆。第一可得奖金一千镑外加金杯一个,其次奖金三百镑,再次为二百镑。 一、赛马尼格罗的骑师红色帽子,棕黄色上衣,马属于希恩?牛顿先生。 二、赛马帕吉利斯特的骑师桃红色帽子,黑色上衣,马属于沃德洛上校。 三、赛马德斯巴勒的骑师黄色帽子,黄色上衣,马属于巴克沃特勋爵。 四、赛马银色白额马的骑师黑色帽子,红色上衣,马属于罗斯上校。 五、赛马艾里斯的骑师黄色帽子,黄黑条纹上衣,马属于巴尔莫拉尔公爵。 六、赛马拉斯波尔的骑师紫色帽子,黑色上衣,马属于辛格利福特勋爵。 上校说:“我们把早已准备好的另一匹马也退出比赛,因为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天哪,那是什么,银色白额马?” 赛马赌客们高声喊着:“银色白额马,五比四!德斯巴勒,五比十五!其余赛马,五比四!” 我大声说:“六匹马都上场了,都编了号。” 上校很着急地喊道:“你说都出场了,那我的马呢?我的那种颜色的马没有过来,我一直没有发现。” “这一匹一定是你的,因为刚刚已经跑过去五匹马了。” 正在说话之时,磅马围栏中跑出一匹高大的栗色马,马背上正是大家熟知的骑手。 上校高喊着:“连一根白毛也没有,福尔摩斯先生,这不是我的马。” 福尔摩斯冷静地说道:“别急,看看它的比赛怎么样。”用我的双筒望远镜看了几分钟后,他大叫道:“它的起跑太棒了。呀,过来了,开始转弯了!” 我们看到了一场异常壮观的景象:六匹原来紧紧追随的,近到可以用一条地毯盖上的赛马一块儿跑过来,跑到半道儿时,戴黄帽的梅普里通马厩的马师骑着马赶到了前面。可过了一小会儿,这匹叫德斯巴勒的马就没劲了,罗斯上校的名驹一冲而上,以六马身的长度,率先通过了终点,巴尔莫拉尔公爵的艾里斯则名列第三。 上校一只手遮到双眼上,说道:“我承认就是我的那匹了,可是福尔摩斯先生,真让我难以理解。” “马就在那里,咱们顺道去看看它。别着急,你就会了解一切的。”说着,我们一伙人走进了磅马的围栏,而这种地方例来只许马的主人和他的朋友进入的。“用酒精刷一刷,你就会看到这就是那匹银色白额马。” “真令我吃惊。” “找到后,我就自以为是地让它用这副模样来参加比赛了。” “你做得太神秘,亲爱的先生!这匹马向来没像现在这样健壮,也从未跑得如此之好。很抱歉对你才能的怀疑,你替我找回马,而如果你能找到杀害约翰·斯特雷克的凶手,才是帮了大忙呢!” 福尔摩斯不紧不慢地说:“这我也办到了。” 我们都异常地吃惊,罗斯上校问道:“凶手在哪儿?” “就在这儿!” “这儿?哪儿?” “凶手就在这儿!”上校的脸都气红了。“福尔摩斯先生,我是受了你的好处,但刚才的话,对于我不仅仅是恶作剧并且还是侮辱。” 福尔摩斯笑道:“哟,上校,真正的凶手就在你身后。” 上校和我不约而同地说:“这匹马?” “是的。约翰·斯特雷克到底不值得你信任他。它是为了自卫而踢杀他,这样它就不算太有罪了。瞧,现在比赛的铃声响了,而在这场赌马中我想能赢几个钱。我们有空儿再谈吧!” 当晚回伦敦时,福尔摩斯仔细说了驯马厩里发生的事情及其解决方法。 福尔摩斯说:“其实,到德文郡去的时候,我也相信菲茨罗伊·辛普森就是罪犯。经过驯马师的房子之前时,我突然想到咖哩羊肉这一线索。当你们下车时,我还在奇怪自己怎么能忽视这一明显的线索,所以我压根儿没动。” “可直到如今我也没看出这盘咖哩羊肉到底是什么重要的线索。”上校说。 “我推理中第一个环节在于,粉沫状的麻醉剂有一些气味,很容易察觉到,要是仅仅将它放入一般的菜里,吃的人马上就会觉察。这在于咖哩的气味遮盖了麻醉剂的气味。而我们很难假设菲茨罗伊·辛普森会专门带咖哩去害人。那天深夜他带着麻醉粉来的时候,正好有了咖哩羊肉这菜,这种巧合实在难以想象,所以我就排除了辛普森的嫌疑。我开始盯着斯特雷克夫妇,因为仅仅他们能把晚餐定为咖哩羊肉,而麻醉剂是专为小马倌放的,所以别人吃了并没有事。可如何干这种事而不被女仆发觉呢? “了解到这条狗没动静,可以引导我解决这个问题。很显然,马厩里有一条狗,这从辛普森的插曲中可以得知。而它却没有对牵马人吠叫,也没有惊醒另外两个马倌,则那位深夜不速之客必是这狗很熟悉的人。 “所以,我就大体相信夜里是约翰·斯特雷克牵走马的。而且既然要麻倒小马倌,那就一定没怀好意。至于其目的,我当时还没想到。后来我想起从前有几个诈骗案子中,驯马人将赌注押在自己马的失败上,又故意使马失败,这又是什么手段,还是在我检查完死者衣袋里的东西之后再说吧。 “我想你们一定还没忘记那把奇怪的小刀吧,不可能有哪个神智正常的人会将这种刀子拿来做武器的,这种手术刀是用来做最精密的手术用的。而且这把小刀那天晚上也是被用来做精密手术的。罗斯上校,你一定知道用刀子从马的后踝骨腱子肉的皮下划一道轻轻的伤痕,是绝对不会看出痕迹来的。而之后马会出现轻微的跛足,但别人仅仅会认为是马训练过度或有一点儿风湿痛。” 上校大声叫着:“坏蛋!恶棍!” “这样一来,约翰·斯特雷克的目的就非常清楚了。他之所以要牵马到野外去干这个勾当,是因为一匹烈马受伤后的高声嘶叫一定会把睡在草料棚中的人弄醒的。” 上校高声叫道:“难怪他要用蜡烛和火柴。我真是看错了他!” “是啊,检查过他的东西后,我不仅看清了他的犯罪手段,更明白了他的犯罪目的。没人会把别人的帐单塞到自己的口袋里的,这是由于我们只解决自己的帐务。所以我断定,斯特雷克不仅重婚,还肯定有另一所住宅。这个女人一定敢挥霍,难以想象他会花二十基尼给女人买一件衣服。斯特雷克夫人在我向她打听这件事后显出从未听说的样子,说明这件事和她无关。记下了服饰商的地址后,我感到带上斯特雷克的照片可能会有助于弄清这个德比希先生的问题。 “斯特雷克将马牵到一个坑穴。点燃蜡烛。而他又捡起了辛普森逃跑时无意中丢下的领带,也许他原来想用来绑马腿。他在马的后面点了蜡烛,而在这一亮的过程中,马受到了惊吓,就猛地尥起蹶子来,而恰好踢到斯特雷克的头部。同时,斯特雷克脱了大衣,倒下的时候,小刀就把他的大腿给划破了,我说清了吗?” 上校大喊:“太妙了,你就像亲眼看过的一样。” “在最后的一点推测上,我是比较大胆的。斯特雷克其实是个诡计多端的家伙,不经过试验,他是不会在马踝骨腱肉上做这种很精细的手术的。至于试验对象,我觉得是绵羊,结果让我自己都觉得很惊奇。 “回伦敦后,我找到了那位服饰商。而她一下子就认出斯特雷克就是那位名叫德比希的阔绰的顾客,并且她说他妻子打扮得十分漂亮并且特别喜欢豪华的服饰。于是,我就坚定地认定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使斯特雷克背上满身的债务,走上犯罪的道路。” 上校问道:“这匹马去了哪儿呢?” “啊,你的一位邻居照料了它,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可以原谅他了。上校,如果想到我们那儿去看看,咱们可以一边吸烟一边听我把其它的详细内容讲完,保证你会感兴趣。” 第4章 回忆录4 在由这些案件所改编成的短篇小说的进程中,我自然地把他的成功比失败写得详细得多。我之所以要这样做,并非是要顾及福尔摩斯的名声,而是由于只要是福尔摩斯遭到失败的地方,别人也休想成功,而这样的故事也就永远不能有结局了。事实上是即使他有错误,最后还是能经过努力弄清事情的真相。在这种案子中,要属马斯格雷夫礼典案与我现在所准备进入的故事最吸引人。 福尔摩斯常常参加体育锻炼,但目的却不是锻炼身体。他把盲目锻炼看成一种对精力的浪费,所以他对与自己职业无关的事一向很少问津。而他自己却精力极为充沛。福尔摩斯没有太大的恶习,除了偶尔注射些可卡因之外。他求助于麻醉剂则主要是用以解除生活的沉闷单调。 正值早春的一天,福尔摩斯无所事事而陪我去公园散步。直至快五点时,我们才回到贝克街。 小仆人一边开门一边说道:“噢,先生,刚才有一位绅士来找过您。” 福尔摩斯埋怨地望了我一眼,说:“都怪你。对了,这么说来,那位绅士已经走了?” “是的,先生。” “你没有请他进来过吗?” “请了,他也进来过。” “他等了多长时间?” “他很焦躁不安,一直踱来踱去,还不停地跺脚。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他走到过道里大声叫喊:‘他不想回来了?’我说:‘请再稍候。’他又说:‘那我到外面去等好了,过一会儿我再回来,我都快闷死了!’说完他就走了,我怎么也留不住他。” 我们走进屋子,福尔摩斯说道:“华生,这真叫人生气。他要办的一定是个大案子,啊,桌子上的烟斗是那个人丢下的。这只欧石南根烟斗的斗柄真长,真不知道伦敦到底有几支真正的琥珀烟嘴,可他竟把这么珍贵的烟斗落在这里。他肯定是很心烦意乱了。” 我问:“你如何知道他很珍惜这只烟斗呢?” “我猜这烟斗的原价不过七先令六便士,可这烟斗的木柄和琥珀嘴上各修补过了一次,并且每次修补都用的是银箍,这就比烟斗的原价要高得多了。一个人宁愿去修理烟斗,也不愿花同样的钱再去买一只新的,这一定说明他很珍爱这烟斗。” 我问道:“另外有其他发现吗?” 他说:“除了表和鞋带以外,没有比烟斗更能显露一个人的个性了。可这只烟斗的迹象既不明显,也不重要。烟斗的主人一定习惯用左手,长了一口好牙齿,粗心大意,很有钱而又身体强壮。” 我问道:“一个有钱的人会拿一只七先令的烟斗吗?” 福尔摩斯在手中磕出一点儿烟丝后说:“这是八便士一英两的格罗夫纳板烟。而用这一半,他就完全可以抽到很高档次的烟了,他难道没钱吗?” “那么如何肯定另外几点的呢?” “凭烟斗一边已经烧焦的事实,可以推断出他有在油灯和煤气喷灯上点烟斗的习惯。要是试着在油灯上点烟的话,烟斗很可能烧焦。至于认为他是一个左撇子,则是由于烧焦的一面只是它的右侧。你可以试着把你的烟斗放在灯上点燃,因为你惯用右手,所以你会知道,火焰是靠近烟斗左侧的。因此,我肯定他是个左撇子。我之所以说他身强体壮,牙齿很整齐,则是因为我看到琥珀嘴已被咬穿了。呀,我们现在完全可以研究一些比这烟斗更有意思的问题了,因为我已听见他上楼的声音了。” 一会儿,一个高大身材的年轻人把门推开走了进来,拿着一顶宽沿褐色呢帽,身穿一套素净而考究的深灰色西服。年龄可能在三十岁上下。 他窘迫不安地说:“请原谅,本来应当先敲门的。因为我的确有些心慌意乱。”他把手放在额上,一扭身倒在椅子上。 福尔摩斯亲切地说:“你肯定有一两夜没有睡觉了,我怎么帮你呢?” “先生,我的世界要垮下来了,我不知怎么办好,我需要你的指点。” “如此说来,你想让我做一个咨询侦探?” “不仅如此,我需要你的指导,你见识广博,经验丰富,所以希望你能告诉我下一步我该如何走。” 说话时,他呼吸急促,声调颤抖,语句断断续续,仿佛他始终都在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感情。 他说:“没有哪一个人会愿意对外人说自己的家务事,尤其是与两个陌生人讨论自己妻子的行为。而更烦人的是我已到达毫无办法的地步,只好向别人求救了。” 福尔摩斯说道:“亲爱的格兰特?芒罗先生……” 来客猛地跳了起来,大声说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姓名的?” 福尔摩斯满面笑容地说:“要是今后你还想隐瞒自己的姓名身份,我劝你不要再把名字写在帽里儿上,或者当你再拜访别人的时候,别再把你的帽里儿冲着人家了。请你赶快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告诉我吧。” 来客仿佛觉得很痛苦,他把手又放在了额上。突然,他像是下定决心不再保守秘密了,用紧握的拳头作了个坚定的手势,他说:“福尔摩斯先生,我结婚已有三年了。这段时间里,就像任何一对夫妻一样,我们生活美满,没有任何矛盾。可是自从上星期一开始,我发觉在生活上和思想上,我对她知道很少。我们的生活出现了阻碍,而我们也变得有些疏远了。事情就是这样,我实在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我要先让你知道,艾菲是很爱我的,你不要有误会。你清楚,男人发现女人在爱他是很容易的,只是如今我们之间产生了一个秘密,如果弄清的话,我们就能恢复关系了。” 福尔摩斯变得不耐烦了:“芒罗先生,请你赶快切入正题吧。” “初次遇见艾菲的时候,她仅有二十五岁,她的前夫赫伯龙先生已经死了。从很小,她就定居在美国的亚特兰大城了。在那里,她嫁给了一个成功的律师赫伯龙,并有了一个孩子。后来,她的丈夫和孩子双双死于黄热病。她回到米德尔塞克斯的平纳尔和她未婚的姑母一同居住。另外,她的前夫留下了四千五百镑的遗产,而且她能得到她丈夫在世时的投资年利七厘的利息。我们在相识几个月后就结婚了。 “我每年的七八百镑收入源于我做的蛇麻生意。在诺伯里,我们租了一幢年租金为80镑的小别墅,过着非常舒适的生活。由于工作的需要,我在一定的季节里才进城办事。所以我们在住所里得以纵情欢乐,而且在此之前根本没有过任何的不愉快。 “另外,在结婚的时候,我妻子把她的资产都划到了我的名下。在她的一再坚持下,我就照她说的办了。大约六周前,她来找我说:‘杰克,你说过,我给你的那笔钱我在任何时候要都可以。’我说:‘那当然。’‘好,我要一百镑。’我十分惊讶,因为我感觉她只是想要一件新衣服或其它类似的东西。我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开玩笑地说:‘噢,你仅仅是做我的银行保管人的,这种人是根本不能乱问别人的。’ “我说:‘要是你要拿这些钱当然可以,但你一定需要它吗?’ “‘当然,我急需这笔钱。’ “‘能告诉我用途吗?’ “‘不行,过几天我才能告诉你。’ “尽管我也给了她一张支票,这却是我们夫妻间第一次产生秘密。 “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有一所小别墅,中间则是一块田野。只有沿着大道走到对面,再绕到一条小路上,才能到小别墅。一片茂密的苏格兰枞树就长在小别墅的另一边,平常我也常在那里散步。非常可惜的是八个月来这所小别墅一直没人住。而我就常在这二层小楼边徘徊,幻想能住在那里的舒适感觉。 “上星期一晚上,我走过去,想看看这个别墅到底租给了什么人。但同时,我突然发现上面的窗户里有一张脸也正在看着我。 “当时我似乎背上冒出了冷汗,尽管我当时没看清楚那张脸。惟一的印象就是那张脸有点儿不自然也不太像人脸,为了看清楚到底是谁,我赶快向前走去。而那张脸却突然消失了。我不能分辨出那是个男人还是女人,因为离我太远了,而我却深深地记住了那张面孔的颜色:白垩土般的青灰色与不自然以及吓人的僵硬呆板。我决定去看看这家新的住户。敲了敲门,一个体态瘦削而又极为高大的、面容丑陋的、令人生畏的女人为我开了门,接着,用北方口音问:‘你想干什么?’ “我朝着自己的房子点了点头,说:‘我就住在你们旁边,看看能否帮上你的忙。’ “‘需要的时候,自然会去找你的!’我就这样被打断,感到特别生气,转身就回家了。那天晚上,我只是在睡前告诉她那座小别墅里已住了人,但她却没有说话。 “通常,没有什么能吵醒我。可那晚,也许是那种事情的小小刺激或是其他什么原因,在我似睡非睡时,我感觉到我妻子已穿好了衣服,披上了斗笠,戴上了帽子,还在屋里不住的走动。而当烛光映在我妻子那张异常苍白的脸上时,我惊奇地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她呼吸急促,在扣紧斗篷时,还偷偷地看着有没有惊醒我,接着悄悄地溜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我就听见了大门合页的响声。这种事情以前从未发生过,看了看表,是凌晨三点钟,而这个时候,我妻子要干什么去呢? “坐了大概二十分钟,我一直在寻找一些说得通的解释。就在我越想越感到古怪的时候,门又轻轻关上了,她又走上楼来。 “一见她,我就问:‘艾菲,你去哪儿了?’ “她大惊失色并猛地尖叫了一声,而在这一惊一叫中含着难以形容的内疚,这就更让我感到烦恼了。看着一个像我妻子这样的一个性情直爽而真诚的女人悄悄溜进屋里,我感到非常心寒。 “她勉强笑笑,大声说道:‘杰克,你醒了,我还想没有把你吵醒呢。’ “我更加严厉地问道:‘你去哪儿了?’ “她连忙说:‘我感到气闷就想去透透气,我要是在屋里,就一定要晕倒了,几分钟,我就彻底恢复了。’ “她那完全与平常不同的声音表明她说的都是假话。在我心中,充满了千百种恶意的猜测和怀疑。我感到,必须查明,要不,我是不会安宁的。但是我不想再听一次假话,所以也就没有问她什么。可是那夜,我是一直在猜来猜去,越想越糊涂。 “第二天,异常恼怒使我顾不得进城做生意了。我看出她早已六神无主,也晓得我不相信她的假话。所以吃早饭时,我们并没有说话。饭后,为了思考这个问题,我立即出去散步了。 “走到克里斯特尔宫后,过了一个小时,在一点钟左右我才回到诺伯里。在路过那座小别墅的时候,我停下望了望那些窗户,想看看能不能发现昨天的那张怪脸。而正在这时,我的妻子恰好从小别墅里走了出来,福尔摩斯先生,你能想象出我当时的惊奇吗? “我看到她,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妻子看起来比我还激动。原本她还想再退回别墅里面,可是当她看到这样做于事无补的时候,就面色苍白地走了过来。 第5章 回忆录5 “她说道:‘杰克,你不是生我的气了吧,我是才过来看看能不能给新邻居帮帮忙的。’ “我说:‘那么说来,昨晚你也是来这儿了?’ “她喊道:‘你这是什么话?’ “‘我敢肯定昨晚你是来过这里,你是如何认识这些人的,又为什么要半夜三更跑来看他们?’ “‘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我大声喊道:‘你怎敢对我说这种假话?不行,我要进去弄个水落石出。’ “她激动得无法自已,气喘吁吁地说:‘不,杰克,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别进去!’她的一股蛮力竟把我从门口猛地拉开了。 “她高声叫着:‘杰克,你别这样,过几天我保证就将全部都告诉你。’她紧紧地抓我挣脱开的手,疯狂地恳求着。 “她叫喊道:‘杰克,你就相信我这一次。这件事关系到我们全部生活,相信我,杰克,你会后悔的。’ “她的绝望的话语与诚恳的态度阻止了我,我就这样犹豫不决地站在门前。 “我说道:‘只要你答应我,我就相信你,你必须保证夜里不再出来,不再做让我不能理解的事情,但你也有权保守自己的秘密。要是你答应我再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我就保证把过去的一切不快都忘掉。’ “她十分宽慰地松了口气,高声说道:‘完全照你的意思办。走,咱们回家去吧,我就知道你会信任我的。’ “从那以后的两天,我妻子很守约定,而我也一直呆在家里。但在第三天,我可以保证,她阻止不住那股吸引力,又去了那里。 “回家时,我乘了两点四十而不是乘通常的三点三十分的火车。我推开家门,女仆面色惊慌地跑了过来。 “我问:‘太太到哪儿去了?’ “她答道:‘她……散步去了。’ “一下子,我忽然疑云四起。跑到楼上,我发现她的确没有在屋里,当我不经意向窗外一看的时候,我看见那个女仆,向小别墅的方向奔去。我马上就知道我妻子又去那里了,而且她还命令女仆为她通信儿。我奔下楼,冲了出去,气得浑身发抖。所以我没有敲门,转动门钮,直接冲了进去。 “厨房炉灶上的水壶不住地发出咝咝的响声,一只大黑猫盘卧在一只篮子里,楼下是一片寂静。屋里的家具和画除了那间从窗户看到怪脸的卧室讲究而舒适外,其他的都很平常而粗糙。而当我看见那张三个月前我为妻子拍摄的全身照片时,我全部的猜疑都变成强烈而痛苦的火焰了。 “在确定没有人之前,我又在室内呆了一会儿,然后怀着异常沉重的心情回到家里。我妻子来到前厅,而我非常恼怒,径直冲进书房中,而她却也随着我走了进来。 “她说:‘杰克,我破坏了诺言,我很抱歉,但我相信你知道了事实,就一定会原谅我的。’ “我说:‘那你就把全部都跟我说了吧!’ “她则高喊道:“不,杰克,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说:‘你如果不告诉我你送照片的那个人和那别墅里住的人是谁的话,我们就压根儿谈不上互相信任了。’后来她离开了家。我从那时起就再没有看见过她。这是我们之间第一次发生争执,我十分震惊,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今天一大早,我突然想到你可以给我指明方向,所以就匆匆赶来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切就拜托你了。” 这个人十分激动,时断时续地讲着。而福尔摩斯用手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他说道:“你能确认从窗户里所看到的是一张男人的脸吗?” “不能,由于我每次看到那张脸时,距离都很远。” “很明显你对那张面孔印象不是太好。” “那张脸呆板得奇怪,并且颜色似乎也很不自然。在我走近他的时候,就猛地不见了。” “大约何时你妻子向你要那一百镑?” “大概两个月前。” “她前任丈夫的照片你见过吗?” “没有,一场大火他的全部文件都烧了。” “你遇到过认识她的美国人或了解她在美国情况的人吗?” “没有。” “那你收到过美国的来信吗?” “更没有。” “好,让我略微把这件事想一下。不过你昨天进屋之前,里面的人可能早就得到消息而躲开了,现在说不定已经回去了,这样我们的工作就方便了。最好你先回诺伯里再去看一次那所别墅的窗户,如果那里面有人了,你可不要硬闯,拍个电报给我们就好了。收到电报后,我们马上就赶过去。” “要是那别墅还是空的呢?” “要是那样,我们明天到了那里再和你商量。在弄清事实之前,你不要再烦恼了。” 福尔摩斯把格兰特?芒罗先生送走,回过头来对我说:“华生,你是如何想的?我觉得这件事不对劲。” “的确很难办。”我回答。 “是啊,我猜这里面可能有诈。” “那么骗子是谁呢?” “那人一定住在那惟一的舒适的房间里,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放过这个案子的,因为那张呆板的面孔真是很值得注意。” “你现在有些想法了吗?” “我现在只有一些暂时的推论。我认为那女人的前夫就在那个小别墅里。” “你是从哪儿得知的呢?” “如果她的前夫不在那儿,你又怎样说明她坚决不让现在的丈夫进去呢?我猜,很有可能是:她的前夫有可能在美国染了一些不良的恶习或是什么令人讨厌的疾病,以至别人不愿接触他或他的能力降低了,从而她抛弃了他,又回到英国,改名换姓,而对她前夫,她只给一张死亡证明看。与现在的丈夫的婚后三年里,她开始深信是非常安全的,可不幸行迹又暴露了,所以他们就给她写了信,威胁她。尽管她给了他们一百镑,他们还是来了。而妻子刚一听到丈夫提到别墅的新住户时,就很自然地想到了他们。所以她在趁丈夫熟睡后,跑去找他们谈判。第一次没有成功,她接着又去了第二次,就在第二天早上,而如同她丈夫告诉咱们的,他们俩人正好碰上,两天后,想要摆脱掉可怕邻居的强烈愿望促使她又进行了一次尝试。带上了他们索要的照片后,她正与前夫谈判,而此时女仆告诉她丈夫朝这边来了,所以他们一定是从后门藏到枞树林里去了。今晚屋子里一定会有人的。” “这只是推测。” “可是它符合所有的事实,同时再考虑也来得及。但是在没有接到芒罗先生由诺伯里拍来的电报之前,我们只好呆着了。” 刚刚吃完茶点,电报就来了。 电报说道:“别墅里有人住,看见了那张怪脸,请乘7点的火车相会,一切由你处理。” 下火车时,他已在月台上等候了。在车站灯光的照耀下,他看起来面色苍白,浑身发抖。 他紧紧地扯住福尔摩斯的衣袖,说道:“福尔摩斯先生,我经过别墅时,看见了有灯光,肯定他们还在那儿。我们应当彻底解决它。 “希望你们两个做见证人,因为我想闯进去,看看屋里到底是什么人。” “你真的想不顾一切地闯进去吗?别忘了,你妻子警告过你最好不要揭开这个谜。” “我现在已经下定决心了。” “弄清楚总比无休止的怀疑好。你是对的,现在我们马上就去。尽管法律上站不住脚,不过试一下是值得的。” 阴阴的天空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而格兰特?芒罗先生急不可耐地向前奔去。 他指着树丛中闪现出的灯光,低声说道:“那边是我家,而这就是那所别墅。” 说话间,那所房子已近在眼前。从半掩着的门中射出一缕昏黄色的灯光,而且楼上有一个窗户也被灯光照得异常明亮。当我们抬头看去时,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突然间,一个妇人站在金黄色光影中,虽在暗中看不清她的脸,但我却看见她高举双臂,做出恳求的姿态。 她高喊着:“杰克,看在上帝的份上,请你再相信我一次。你别进来,你一定会后悔的。” 他厉声叫道:“我已相信你太久了,艾菲。我一定要完全解决这件事!”他将妻子推到一旁,把门打开,又推开了他面前想阻拦他的一个老妇人。他快步跑到上面亮着灯光的屋里,我们也走了进去。 一间装饰得很好,很暖和、安逸的卧室。有个小女孩俯身坐在房间一角的桌底。而当我们一进门,她就把脸转过去了。突然她转向我们,我们看到了一张毫无表情、铅灰色的脸,这真的让我们大吃一惊。福尔摩斯笑了笑,把手伸到那女孩的耳后,拿下一个假面具。原来是个黑人小女孩。而当她发现我们的表情时,笑得露出了一排白牙,我不禁跟着大笑起来,但格兰特?芒罗却傻傻地看着,一只手按着自己的嗓子。 他大喊道:“天哪,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他妻子面容坚定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我丈夫死在亚特兰大,可是孩子还活着,现在我们两个人必须找到一个稳妥的解决方法。” “你的孩子?”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大银盒,对芒罗说:“你从没有见我打开过它吧?” “我原来还以为它不能被打开呢!” 按了一下弹簧,她一下子就打开了盒盖。里面有一张温文尔雅、英俊清秀,而又一看却带有非洲血统的男人的肖像。 他夫人说:“这就是亚特兰大的约翰?赫伯龙,是这个世界最高尚的人。我为了嫁给他,与自己同种人隔绝了,不过从没后悔过。不幸的是,我们惟一的孩子继承了她祖先的血统而不是我的,小露茜竟然比她爸爸还要黑得多。可她到底是我亲爱的小宝贝。”这小家伙跑过去依偎在那女人身旁。“仅仅是由于她不健康,换了水土可能对她无益,我才把她交给一个忠诚的苏格兰女仆抚养。我从没想过要抛弃我的孩子,可是我却不敢说我有小孩,因为我恐怕那将会失去你。而当我只能在你们二人中选一个时,我抛弃了我的小孩。而三年来我总是瞒着你从保姆那里得到消息,知道她一切都好。但是我却不能抑制想见见孩子的愿望。我寄给保姆一百英镑,让她知道小别墅的位置,使我们成了邻居。而我甚至将孩子的脸和手都遮住,并命她白天不能外出。这样,就不会有谣言说邻宅有一个小黑人。我要是能把心放宽一点儿就不会做成这样了。 “你告诉我那里有人住了,由于太激动,所以我等不到早上了。由于你的大度,你也没有对我第二天的行为进行追究。后来你从前门闯进去的那次,孩子和保姆她们是从后门走的。好了,现在都清楚了,你要怎么对待我们呢?” 十几分钟后,格兰特?芒罗首先打破了沉默。他弯腰抱起那孩子并吻了吻她,然后一手挽着妻子,一手抱着孩子,向门口走去,这一回答使我感到十分满意。 他说:“我虽不是圣人,但我的确比你们所想的要好,让我们回家后再商量吧。” 福尔摩斯扯了扯我的衣袖,说道:“在伦敦我们肯定比在这儿更有用。” 整晚他都没谈这个案子,直至他走进卧室之前说:“以后你认为我太自信或办事不够努力,就说一声‘诺伯里’,我将非常感激你。” 第6章 回忆录6 婚后很快,我在帕丁顿区买下了一个诊所。这个诊所原是老法夸尔先生的,在一段时间,老法夸尔先生的业务非常兴旺,可因为年龄和疾病,他的生意越做越难。可见,人们不自觉地遵循着一条准则,即医生自己一定要身体健康,才有资格去医治别人。所以,当这位老先生身体变得越来越糟糕时,收入也随之减少了。但我却认为自己年轻力壮、精力充沛,不用几年就能重整旗鼓。 开业后的三个月时间里,我天天忙于医务,很少有空闲与福尔摩斯碰头,因为很少有时间去贝克街,而福尔摩斯也很少为侦探业务之外的目的走动。六月的一个早上,吃完早饭后,我正在阅读《英国医务杂志》,一阵高亢而有点刺耳的言语声,让我吃了一惊。 我的老友福尔摩斯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说道:“亲爱的华生,你夫人想必现在已从‘四签名’案件的惊吓状态中恢复过来了吧。不管怎样,见到你非常高兴。” 我很热情地握着他的手说:“我们两个人都很好,多谢关心。” 他坐在摇椅上又说道:“你关心你的医务天经地义,可是我希望,你最好能想想我们那些小小的推理带来的快乐。” 我答道:“你放心,我不会忘记的。昨晚我还将以前的记录过了一遍,又按类型把破案的结果分了一遍。” “你不会就此停止搜集资料吧?” “我只想这样的经历越多越好,这种工作我根本不会停下来。” “那么,你今晚有空儿吗,去办个案子。” “没问题,只要你愿意,我就奉陪。” “那你能去伯明翰那么远的地方吗?” “我说了,不论到哪儿,我都奉陪到底。” “可你的生意不就耽误了吗?” “我的邻居曾请我在他外出时帮他看过生意。这次,我可以求他帮同样的忙。” 福尔摩斯仰靠在椅子上,用那双眯着的敏锐的眼睛看着我说:“这真是棒极了。对了,最近你是不是感冒了,在夏天里得这种病可是够烦人的。” “上星期,我一连三天都没出门,因为我得了一场重感冒。但是现在,我想我是挺过来了。” “气色不错,看来你真的好了。”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难道连这种事情你也能推测出来?” “当然!” “可是,线索你是如何发现的呢?” “它就在你的拖鞋上。” 我低头看看脚上的那双新的漆皮拖鞋,才开口说:“那么你是如何……”可是福尔摩斯不等我说完,马上回答了。 他说:“这双新拖鞋你肯定买来还没有几个星期,可是冲向我这一边的鞋底却早已烧焦了。一开始,我仅仅猜这鞋是在沾上了水后在用火烘干时不小心让火烧焦的。可是你瞧瞧这个写着店员代号的小圆纸片,就在你的鞋面上。这种纸片一沾水就会马上掉下来的,所以我断定你准是在炉子边烤火时脚伸得太靠前,而把拖鞋烤焦了。并且一个人会在六月份这样潮湿的天气里去烤火,那他一定是病了。” 像他所有的推理一样,这些解释过的事情,都变得非常简单。他也许想到了我的想法,有些挖苦意味地笑了。 他说:“有时只讲结果而不讲原因也许给别人的印象愈深刻,经过这一番解释,天机就泄露了。对了,你能肯定你要去伯明翰吗?” “我当然要去的,可你还没有告诉我,那是一个什么案子呢。” “你能现在就走吗?我的委托人正在外面的马车里,到火车上我再把全部案情告诉你。” “稍等一下,我要写个便条。”我急忙给我的邻居写了个便条,又到楼上向我妻子解释一下,然后便马上到门外石阶上去找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冲隔壁门上的黄铜门牌点了点头,说:“你邻居也是个医生啊。” “是的,他也买下了那个诊所。” “这么说来,很多时间以前那个诊所就有了?” “对,那个诊所与我这个是在房子建成后一起成立的。” “我敢肯定,你比他的生意要好。”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不过你说得很对。” “你自己看看,你家的台阶比他家的至少要薄三英寸,而我就是由台阶的磨损程度确定的。请允许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委托人霍尔·派克罗夫特先生。我们必须赶上火车,马夫,所以你得把马赶快一点儿。” 坐在派克罗夫特先生对面,我发现这个年轻人长得身材魁梧,气宇轩昂,感觉他是个机灵的城市青年,就是那种被称为“伦敦佬”的人。但从他下垂的嘴角里,我总能感到一种有别于带着愉悦的红润圆脸的异样的哀痛。在去伯明翰的火车上,他才把案子讲给我听。 福尔摩斯说:“霍尔·派克罗夫特先生,请你从头到尾地将你曾给我讲过的那些事情再给我的朋友说一遍。华生,这件案子很不一般,让我感到有些荒诞与不寻常。我知道你一定会有兴趣的。派克罗夫特先生,开始讲吧。” 派克罗夫特先生看了看我,就说道:“在整个案子中,我感觉完全上当了,可是我又不敢肯定我是否真的上当了。事情是这样的: “过去我在‘考克森和任德豪斯’商行里工作,你知道,这家商行在今年上半年的时候,因一不小心卷入了委内瑞拉公债券案而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而我与其他的员工则在这家商行破产后,一起被辞掉了。我在那里工作了差不多有五年时间。我拿着老考克森给我的那份评价极高的鉴定书,像许多人一样,到处找工作,但没有结果。我靠自己在考克森商行每星期三镑薪水储蓄下来的七十镑过活,但很快,这样的日子我就实在支持不下去了。为了找工作,我到处打听,靴子都给磨破了。但到现在工作也没找到,我也变穷了。我连回复应征广告用的信封和邮票的钱都没有了。 “我想你可能不大熟悉伦敦东部中央邮政区的情形。但在伦敦市内最富有的名叫‘莫森和威斯’的大证券商行里有一个职位空着,而那家商行规定,所有应征的人都要以信函方式回复。所以虽然我也把自己的鉴定书和申请书都给他们寄过去了,但实际上我并没有抱什么希望。哪知道那家商行竟给我回信说要我下周一去面试,而且面试一经合格,立刻就可以被录用。当时我心里就很纳闷儿,不知道他们是如何选上我的。不过我真的很高兴,因为我从来就没像这样幸运过,而且就跟我在考克森银行一样,那里的周薪也是三英镑。 “然后就是我觉得非常奇怪的地方了。接到面试通知的那天晚上,我正在家里抽烟,房东太太给我送来一张印有‘财政经理人阿瑟·平纳’的名片。可我印象中并没有这么一个人,而且我更不知晓他的目的。当房东太太把这位先生引进来的时候,我发现这位中等身材的男人,头发、眼睛和胡须全部是黑色的,惟一发亮的是他的鼻子。看起来他很珍惜时间,因为他脚步很快,而且说话的速度更快。 “他说:‘你就是霍尔·派克罗夫特先生吧?’ “我拉给他一把椅子,并回答道:‘是的。’ “‘过去你是在考克森和任德豪斯商行吗?’ “‘是的,先生。’ “‘你现在是莫森商行新雇的书记员吗?’ “‘一点儿都没错。’ “他说:‘听说你很善于理财,也有过许多优秀的理财事迹,所以考克森的帕克经理对你的工作有高度评价。’ “我在理财业务上总是干得很好,也很有自信,可我做梦都想不到有人会这么夸奖我,所以,我高兴极了。 “他说:‘你能记住很多事情吗?’ “我十分谦虚地说:‘还可以。’ “他又问:‘即使你已经失业了,你还留意商行的事情吗?’ “‘那当然,现在每天早上我还会了解证券交易所里的牌价表呢。’ “他大声喊道:‘对这方面工作你可真是太认真了。考考你,你了解现在的埃尔郡股票牌价是多少吗?’ “‘一百零六镑五先令至一百零五镑十七先令半之间。’ “‘那你知晓新西兰统一公债的牌价吗?’ “‘一百零四镑。’ “‘那么英国布罗肯?希尔恩股呢?’ “‘七镑至七镑六先令之间。’ “他双手高举着欢呼道:‘你完全能满足我的要求,你真是太优秀了。你可别去莫森商行做书记员了,太大才小用了。’ “我十分惊奇,就说道:‘平纳先生,我费好大劲才找到这份工作,高兴还不够呢。你为何劝我不要去了,这可有点儿与众不同呀!’ “‘得了,先生,你能够干更大的事,会赚更多的钱。干这件事不适合你,我十分看好你,我要给你比莫森商行给你的职位与薪水更多的利益,当然,你的才干还是远远大于这些的。对了,莫森商行让你什么时间去上班?’ “‘下周一。’ “‘我想我敢打赌,到那时你一定不想再去那儿上班了。’ “‘你说我不再想去莫森商行上班了?’ “‘你一定不会再去那儿了。你听说过那家在全法国拥有一百三十四家公司的名店‘法国中部五金有限公司’吗?除了在法国国内,它还有两家分公司在布鲁塞尔和圣雷莫,而我让你去做这家公司的总经理。’ “当时我真的大吃一惊,并说道:‘可是我怎么根本就没听说过这家公司呢?’ “‘不奇怪,由于它是由私人投资而来的,所以公司的营业活动并不过分轰动,这家公司的创始人,也是现任总经理名叫哈里?平纳,而他就是我的兄弟。我现在在董事会里,由于我这个人在本地认识很多人,他就要我给他寻觅一个能干、听话、精力充沛而对薪水的要求不是很高的小伙子,所以我就选中了你。但是不好意思的是,我们现在一年仅能给你500镑。’ “我尖叫道:‘什么,年薪五百镑,上帝呀!’ 第7章 回忆录7 “‘一开始我们只能给你这么多,但是你可以从你的代销商的所有营业额中抽取百分之一的佣金,而这笔钱就保准比你的薪水多得多了。’ “‘我在五金方面可是什么也不懂呀。’ “‘你会做帐就行。’ “就在我由于激动而头脑乱响,晕头转向之际,我突然感到有一点儿不对劲。 “我说:‘说实话,虽然莫森商行一年只给我二百镑,但它的信誉是很高的,而你的公司我却知道很少,所以我对你们的信任度……’ “他很高兴,大喊道:‘啊,你就是我们最想要的那种人,你真是太有经济头脑了。当然,为了表示诚意,我先给你一百镑,算是预先付给你的薪水,这样你可以信任我了吧!’ “我很高兴,问道:‘这样我就可以放心了。不过我何时才能去上班呢?’ “他说:‘我现在给你写一张便条,你拿着它于明天下午一点钟到伯明翰的科波莱森街126号乙公司的临时财产办公室中就可以找到我的兄弟。当然,到底最终用不用你还得由他发话,不过多半你有希望得到那份工作。’ “我说:‘看,平纳先生,我该怎样感谢你才好呢?’ “不用谢。不过在你去之前,我们必须办一个手续,当然,只是走个形式。请你在这张纸上写明:我完全同意做法国中部五金有限公司的经理,年薪至少五百镑。 “看我写完,他就把这张纸放进了口袋里。 “他又说道:‘对于莫森商行那边的工作,你想怎么处理?’ “我说:‘你瞧,我太高兴了,都把莫森商行给忘了。没关系,我这就给他们写辞职信。’ “‘但是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这么做比较好。我原先去过一次莫森商行,本来是为了了解一些你的情况。可我在那儿,与他们的经理吵了起来,因为他说我的所做所为是对你的欺骗。于是我们就用五个金镑为注,赌你是否接受我的工作,而辞去那份。可是他却自认为把你从贫穷线上救了出来,你不能无情无义。’ “我听后喊道:‘我与那个蠢货根本就没有见过面,我没有什么理由把自己固定在他的公司里,不过你说不让我写辞职信,那么不写也罢。’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好,咱们算是说定了,你得到了理想的工作。而我为自己的兄弟找到这么一个能干的人,我也十分高兴。这是预付你的一百镑薪金。请记好地点和时间:明天下午一点钟,到伯明翰的科波莱森街126号乙。晚安,祝你一切顺利。’ “华生医生,我交了这种好运,十分高兴。我竟然激动得记下我俩之间的全部谈话内容,而且我一直到后半夜才沉沉入睡。第二天我到达伯明翰的时候还早得很,于是我先找了一家旅馆,然后就按照地址去找那家公司了。 “126号乙是夹在两家大商店之间的一个甬道,从一道弯弯曲曲的石梯爬上去。比约定时间早了一刻钟,我到达了顶层,却没有发现法国中部五金有限公司的牌子。我暗叫不好,在楼下站了一会儿,仔细想弄清是否有人故意弄了这个骗局害我。这时,一个有着与昨天那人十分相似的体型与嗓音的人问我:‘你是霍尔·派克罗夫特先生吗?’ “这个人胡子刮得很光,头发颜色也比那个人浅,我答道:‘我就是,你是亨利?平纳先生吗?’ “‘我正是,你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一会儿。早晨我收到了哥哥寄来的推荐信,他可是从头到脚把你夸了一番。’ “‘我刚才一直在寻找你的办公室,可没有找见。’ “‘这里还没有我们的牌子,因为我们是上星期才来这里租用房子的。来,我们谈一谈。’ “跟着他走上了高楼的顶层,我走进了楼顶石板瓦下面的两间布满灰尘的小屋子里。这里空荡荡的,既没有窗帘,更别说地毯。这一切和我所想象的一个宽敞的大办公室中,一排排职工坐在那里工作的情景真是完全不一样。这里所有的摆设就是两把大椅,一张桌子,一本帐目,还有一个废纸篓。 “平纳先生一定是看出了我的不愉快表情,连忙说:‘你千万不要由于这种情形而感到失望,其实我们资本是非常雄厚的,我们仅仅不愿在表面上摆阔气而已。来,请坐,把介绍信拿给我看看。’ “他很仔细地看了信,然后说:‘我相信我哥哥阿瑟的观察能力,从他的信中我可以感觉到他真的很看重你。这次我也十分看好你,我正式雇你了。’ “我问:‘那么,你要我做什么呢?’ “‘现在英国生产的陶器正在源源不断地运入我们公司的一百三十四家代销店里,这期间你必须呆在这儿协助我做点儿工作,等运齐了货你就可以管理巴黎的大货栈了。’ “‘那么我现在协助你做点儿什么呢?’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红皮的大书来。他说:‘这是一本巴黎工商行名录,每个人名后面都有行业的称谓。你回家去把五金商和他们的所在地址都抄下来,我们以后的工作会用得上它的。’ “我立刻建议说:‘我肯定可以办好,可是这本书里不是有分类表吗?’ “‘他们的分类标准和我们的不同,所以那些表是不可靠的,我在星期一十二点的时候就要用这张单子,所以你得赶快抄。加油干吧。再见,派克罗夫特先生。’ “我夹着那本大书回到旅馆,内心充满了矛盾。一方面,我很高兴自己现在有了钱,还找到了一份工作;而另一方面,由于这个公司的外在表现和我多年从事这种行业的经验,我对这个公司的初次印象并不是很好。可是,既然我拿到了钱,我就只好为这个公司干活。于是我星期日一整天都在苦干。尽管这样,到星期一我也只是抄到了字母H,于是我又去了那间像是被洗劫过似的的房子里找到了我的雇主。而他让我继续好好干,一直抄到星期三再去找他。可在星期三,我还是碰到了同样的问题,所以一直到昨天,也就是星期五的时候才把抄好的东西交给了哈里?平纳先生。 “他说:‘这份单子对我作用巨大。而且我好像小看了这项工作的艰巨性,所以我很钦佩你的毅力。’ “我说:‘的确,这项工作占用了我不少时间。’ “他又说:‘我们现在要掌握能够出售瓷器的家具店的消息,你再去给我抄一份这些店名的清单。’ “‘我一定可以干好的。’ “‘请不要太累着自己,最好能放松一下,去戴斯音乐厅欣赏两个小时的音乐。你明天晚上七点向我汇报一下你的工作进度。’他微笑着说,而我却由于看到了他口中左侧上方的第二个牙齿上随意镶着的金牙而毛骨悚然。” 听了这些话,歇洛克·福尔摩斯兴奋地搓着双手,而我却有些莫名其妙,惊奇地望着这位委托人。 他说:“华生医生,你不要对我的吃惊感到莫名其妙。还记得我在伦敦遇到的那个家伙吗?我说不去莫森商行时,他笑得嘴都快合不上了,而恰恰就是在那时,无意中我发现在相同的牙的位置上,他也镶着一颗金牙。这所谓的‘两兄弟’的不同仅限于那些可以用剃刀或是假发改变的地方,而声音体态,尤其是那颗金牙,是完全一样的。所以,我敢肯定,即使是两个完全一样的孪生兄弟也不大可能在同一个位置镶一颗形状相同的金牙,因此,他们就是同一个人。他把我送出来以后,我一边走一边在脑子里琢磨。他把我指使到伯明翰是干吗?为什么他要先来一步,又给自己写一封信呢?总之,我都被这些问题搞糊涂了。后来我想到了著名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因为他一定能够洞察那些我看不懂的事情。所以就搭了昨夜的车来到城里,好今早来拜访你们。” 在这位证券经纪人的书记员讲完自己的奇怪经历后,我们都变得沉默了。歇洛克·福尔摩斯瞧了我一眼,向后仰靠在座垫上,而且他脸上的表情就和一位品尝家刚刚啜入第一口美酒后所露出的那种既满意又想评论的表情一样。 他说:“华生,你是否也觉着非常有趣?你一定也清楚,我对这个事情中的很多情节都很感兴趣,而且我想拜访一下这位法国中部五金有限公司临时办公室中的阿瑟·平纳先生,这一定是很有趣的经历。” “拜访他的话,我们要做些什么呢?”我问。 霍尔·派克罗夫特高兴地说:“我就对他说我有两个朋友也想在他的公司里寻个工作,然后我就可以很自然地带你们两个人去见总经理,这不就解决了吗?” 福尔摩斯说道:“好极了,我很想见识一下这位绅士,检验一下我自己的水平,看是否能将他的阴谋诡计整理出一个头绪来。可是,霍尔·派克罗夫特先生,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他为什么会这么器重你,也许能够……”说到这里,他开始啃自己的指甲,若有所思,一言不发地和我们一起走到了新大街。 我们走到平纳先生的科波莱森街这家公司的时候,是晚上七点。 我们的委托人说:“太早了,我敢肯定现在这个房间是空的,因为他只会在说好的时间来这里和我见面。” “这倒是值得让我好好想一想。”福尔摩斯说。 我们的委托人却突然小声说道:“你们向前看,那就是他。”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们看到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矮小而又衣服整洁的人正在对面的街上急匆匆地走着。与此同时,他横穿过塞满了马车和公共汽车的大街,买了一份晚报,迈步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霍尔·派克罗夫特喊道:“你们跟着我,我可以想办法把这件事安排得好办一些。” 第8章 回忆录8 我们爬了五层楼,来到了一个半开半掩着房门的房间前。我们的委托人用手轻轻地敲了敲门,被里面的一个声音叫了进去,而我们随后就跟进去了。正如霍尔·派克罗夫特所说过的那样,这间屋子空荡荡的,什么家具都没有,而我们刚才在街上看到的那个人正坐在仅有的一张桌子旁,面前还摆有他刚刚买的那张晚报。当我看到他抬起的脸时,我被他脸上所表现出来的悲痛的表情所震惊了。额角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他的面颊就好像鱼肚子上的那种死白,那双眼瞪大死死地盯着他的书记员,好像是遇上了一个陌生人似的。 霍尔说:“平纳先生,你得了什么病吗?” 平纳答道:“我今天的确不怎么舒服,这两位绅士是干什么的?”说这话的时候,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竭力保持镇静。 我们的委托人随机应变地说:“这两位有经验的先生都是我的朋友,一位是伯蒙奇来的哈里斯先生,而另一位则是本镇的普赖斯先生。他们来这里是希望能在你的公司里找个活儿干,因为他们俩都已经失业了。” 平纳先生非常勉强地笑着,大声说道:“我肯定会为你们尽力的,我们的公司里有许多职位适合你们去做,那么哈里斯先生,你有何特长?” 福尔摩斯说:“我精通会计业务。” “那你正好是我所需要的,而你又有什么拿手的呢,普赖斯先生?” 我说:“我干过很长时间的书记员工作。” “好了,我们一作出决定就马上通知你们。可是现在,我非常需要安静,所以请你们都出去吧。” 仿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样,这个平纳先生的最后几句话说得声音很大,福尔摩斯和我面面相觑。正在这时,霍尔·派克罗夫特向前走了一步,说:“可是平纳先生,是你让我来这里的,难道你忘了吗?” 平纳马上恢复了比较冷静的腔调说:“我当然没有忘,你和你的朋友们要是没有什么不便的话,请等我三分钟时间好吗?”一边说着他一边彬彬有礼地站起来,走进了屋里的另一个门,随手将门关上了。 福尔摩斯低声说道:“他是不是逃走了,现在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吗?” “这不大可能。” “为什么呢?” “我知道那扇门是通往套间的。” “那套间里没有另外的出口吗?” “没有。” “里面有什么家具吗?” “在昨天,那里还是空的。” “那个平纳是不是被吓疯了,有什么事令他如此害怕?他在干什么呢?” 我提醒说:“他一定是怀疑我们是侦探。” 派克罗夫特大声说:“没错。” 福尔摩斯摇了摇头,说:“实际上你们一定注意到了在我们进来之前他的脸就已经显得很苍白了,这说明并非是我们把他吓成这样的,除非……”突然,套间门那边传来的一阵响亮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 书记员喊道:“为什么他自己要在里面敲门?” 充满着期待的心情我们都盯着那扇越来越响的门。突然间传来一阵低低的喉咙咕噜声和一阵咚咚地敲打木器的响声。福尔摩斯发狂似的冲向前去,猛地去推那扇门。可是门是从里面闩上的,我们合力,把门推倒,冲进套间,我们却一个人也没有看见。 离我们进来的那个屋角看见的地方很近,还有一个小门。推开门,马上就发现了地上摆的外衣和背心,而那位自称法国中部五金有限公司总经理的人则在门后的一个挂钩上,用自己裤子的背带绕在脖子上上吊了。他双膝弯曲,而头和身体被折成了一个很大的角度。他两个脚跟撞击木门所发出的咚咚声,就是那种打断我们谈话的声音。我一下子抱住他的腰,把他举了起来,而福尔摩斯和派克罗夫特则马上把那条裤子背带由他脖子上解了下来,将他弄到外屋。他脸色发灰,躺在那里,发紫的嘴唇随着微微的喘息而颤抖着。而这一切,都发生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 福尔摩斯问我:“华生,你能将他救活吗?” 我给这人做了一次检查,发现他脉搏跳动虽然微弱且有间歇,可他的眼睑微微颤动,露出来白色的眼球,呼吸也变得越来越长了。 我连忙说:“好了,他已经没有危险了。请打开窗户,他需要透透气。”我在他的脸上倒了一些冷水,解开他的衣领,为他做了几次人工呼吸。直到他自然地呼出一口长气,我说:“现在他完全没事儿了。” 福尔摩斯站在桌旁,双手插在裤袋里,低着头。他说:“这个案子交给警察比较恰当。” 派克罗夫特一边挠着头,一边叫喊着:“明明是他们有目的把我引到这里来的呀?可是……见鬼,我真的糊涂了。” 福尔摩斯却不耐烦地说:“这在我看来都非常清楚,他这样做是为了这最后的行动。” “那么,别的事现在你已经弄清了吗?” “这件事我想并不难懂,华生,你怎么看?” 我耸耸肩说:“我还是没明白。” “如果我们事先仔细考虑一下这些事情,就能够比较快得出结论了。” “你究竟知道了什么呢?” “其实中心环节在两处。第一处是那张派克罗夫特所写的荒诞不稽的公司服务声明,你现在明白点了吗?” “不,恐怕还没有。” “你想想看,这份书面声明以常理推断,是不恰当的。因为这类安排通常只是通过口头进行的,而之所以这次打破惯例,使用文字,完全因为他们非常想弄到你的笔迹。” “可我的笔迹对他们又有什么用呢?” “要是能回答出这个问题,我们就能把案子进展一大步了。而对于这个问题,合情合理的惟一解释在于,现有人在不惜花大价钱弄来你的笔迹,好加以模仿。当看到第二个主要环节时,你就会知道他们的用意了。还记得平纳不让你辞职这件事吗?之所以他要这样做,是由于他要让那家企业的经理认定星期一早上的时候,他从未见过面的霍尔·派克罗夫特就要去工作了。” 我们这位委托人懊恼地叫着:“我真的是鼠目寸光呀!” “现在我们就来回答你的问题:你可以想一下,要是一个人顶替你去上班的话,他的笔迹由于和你的不同,很有可能他就被别人认出来是假的。所以,他们一定要想办法得到你的笔迹,再加以模仿。这样,他们就不会露馅了。” 霍尔·派克罗夫特丧气地说道:“那里确实没有一个人见过我。” “而这件事是否成功的重要一处是要防止你和任何知情者有任何接触,使你不知道有个人顶替你去那家公司上了班。所以他们只有支你到别的地区,用一笔高薪和许多工作把你留住,这样阴谋就不会被别人揭穿了。” “可是为何这人要冒充自己的哥哥呢?” “这一伙显然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已经顶替你去了莫森商行,而因为不愿再有第三个人知晓这个阴谋,所以另一个人就只好假扮两兄弟了。他其实掩饰得很好,如果你不是无意中发现了那颗假牙的秘密,你绝不会疑心这一点的。正如你所说,刚开始的时候,你只是认为这两兄弟长得非常相似而已。” 霍尔·派克罗夫特在空中不停地挥动着拳头,喊叫着:“那么,我在这儿的时候,那个假的霍尔·派克罗夫特在莫森商行里干什么呢?求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办,福尔摩斯先生。” “现在必须给莫森商行发电报。” “可是他们星期六的时候一直是在十二点关门。” “要是我们的电报发给警卫或是看门人……” “噢,在城里时我记得听别人说过,为了保护价值连城的证券,他们雇有一支常备的警卫队。” “那就恰好合我意了,快给他们发个电报,看看那边情况到底怎样。问一下是否有一个用你名字的书记员在那里办公,可我实在不能理解这个骗子为什么一看见我就要去上吊呢?” 突然,我们身后传来一阵嘶哑的声音,原来那个骗子又坐了起来。他的双眼这时候显然已经复原了,而且他正在用手抚摸着嗓子。 他嘶哑地叫着:“报纸。” 福尔摩斯突然激动地喊道:“我这个蠢猪,想来想去,就是一点儿也没有想到报纸!他想上吊的秘密一定在这张报上。让我们看看,这是伦敦来的早版《旗帜晚报》,大字打印的标题‘城里发生劫案,在这场有策划的大抢劫中,罪犯落网,莫森和威廉斯商行发生凶杀案。’华生,这就是他上吊自杀的原因。大声读出来。” 这项报道占有该报头版头条,足见其意义极其重大,我念道: “伦敦市内今天下午发生了一起十分凶险的恶性抢劫案件,结果一人死亡,而杀人抢劫凶犯也已落入法网。前些日子,为保护证券行内所存放的数百万英镑的巨额证券,莫森和威廉斯证券行有意雇佣了一支警卫队,并购买置办了一些最先进的保险柜,由一名武装警卫日夜看守。上周公司任用了一名叫霍尔·派克罗夫特的新职工,但这名职工竟是臭名昭著的伪币制造犯及大盗贝宁顿冒名顶替的,而他连同他弟弟也是刚刚服刑五年而得以释放的。现在还无人知道贝丁顿是如何冒充及如何被该公司雇佣的,而在公司期间他则借助钥匙的模型,了解了保险柜的设置情况。 “根据莫森商行以往的惯例,职员星期六中午放假。而下午一点二十分时一名苏格兰场的名叫图森的警察看到一名职员手拿毛毡制的手提包走出来,感到非常可疑,便跟踪了他一会儿,并在警官波洛克的帮助下将顽强抵抗的歹徒捕获了。从手提包中搜查出价值高达近十万英镑的美国铁路公司债券,此外还搜出矿业和其他种类的巨额股票。当警方回去搜查房屋时,发现了那位不幸的警卫的尸体已经被弯曲着塞入保险柜,他被人从身后用火钳砸碎颅骨而死。据推测,贝丁顿一定是装着忘带了什么东西而转身回楼,并在杀死警卫后迅速将保险柜内的有价证券洗掠一空,在企图携赃物逃跑时被捕获。另外这名大盗习惯和其弟弟一块儿作案,但是在目前的调查中,还无关于这方面的可靠的证据,而警方也正在尽力调查之中。” 望了一眼那个蜷缩着快要死了的人,福尔摩斯说道:“人本身真是一种很奇怪的混合体,就连杀人犯和盗贼也有这样的感情:弟弟听说哥哥要死便自杀。不过我和你要留下看着他,至于派克罗夫特先生,麻烦你去给警察打一个电话。” 第9章 回忆录9 冬季一个黄昏的时候,歇洛克·福尔摩斯与我面对面坐在壁炉的两侧。福尔摩斯说:“华生,我敢保证我手里的这几个文件很值得你一读,因为它们和‘格洛里亚斯科特’号三桅帆船奇案有关,并且就是在看这些文件时治安官老特雷佛被吓死了。” 福尔摩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圆纸筒,解开了它的绳带,然后摊开一张写有潦草字迹的石青色的纸。那上面写着: 伦敦的野味供应正在稳步上升,而我们相信总保管赫德森现在已经奉命接受一切粘蝇纸的订货单。并保存你那只雌雉的性命。 在我看来简直是摸不着头脑。而看见我的表情后,福尔摩斯忍不住抿嘴笑了。 他说:“你是否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我觉得最多就是胡说八道,怎么能把人吓死呢?” “我也一样。但实情是,那位本来身体还算健壮的老人读完这封短信后就立刻倒地一命呜呼,就像被手枪打中了一样。” 我说:“可是刚才你说,我应该对这个案子特别研究一下,是什么意思呀?” “因为我所办的第一个案子就是它。” 福尔摩斯原先是一直没有劲头讲一下是什么原因促使他决心从事犯罪侦探活动的。而这会儿,坐在扶手椅上,他点起烟斗吸了一会儿,又翻来覆去察看着铺在膝盖上的文件。 他问道:“我从来没向你说起过维克托?特雷佛这位我在大学两年中结识的惟一好友吧?你清楚,我不喜欢社交,宁愿痛苦地把自己关在房子里锻练自己的思维方法。这阻碍了我与其他人的交往。认识特雷佛是在一天早晨,我去小教室的路上被他的猛犬咬到了踝骨,此后,我们成了朋友。 “在我因踝部受伤而卧床的十天时间里,特雷佛常常来看望我。最初他每次只坐上几分钟就走了,过了一段时间以后,我们就有了共同的话题,而到了学期末,我们就成了莫逆之交。他和我不同,血气方刚,精力充沛,而他不爱合群的特点则和我非常相像,这更加深了我们的友情。后来他还邀我到他父亲住的诺福克郡的敦尼索普村去度了一个月的假期。 “那里的治安官就是这个老特雷佛,同时,他自己也是一个大地主,非常有钱有势。特雷佛的家是一座面积很大,有栎木梁砖瓦的老式房子。这里不仅是狩猎野鸭的绝妙场所,并且更是垂钓的好去处。另外,还购置了一个面积很小但却十分精致的藏书室,他家的厨子技术也是很好的。总之,对一个要度一个月假的人而言,这里怎么说都是最适宜的。 “特雷佛是他丧妻的父亲的惟一的孩子。而他当初还是有个妹妹的,在一次去伯明翰的途中,患白喉死了。老特雷佛对我招待得很好。他看起来体格壮极了,高大的身材,蓬乱的灰白头发,饱经风霜的褐色面孔,蓝色的眼睛与锐利得几乎凶残的目光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他的乡亲们都了解他,他性格慈祥,和蔼,据说在法庭上他有时也会法外施恩。 “大约是到他家不久,一天晚上,在饭后喝葡萄酒的时候,他忽然问起我是如何养成那种观察和推理的习惯的。而这些已被我系统化了的习惯,在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它们的重要功能。而我敢说,一定是因为他儿子在他面前夸大了我所做的一切,使得他对我很佩服。 “他愉快地笑着说:‘福尔摩斯先生,你能不能从我这个极好的题材里推断出什么东西。’ “我答道:‘我不能具体说出多少。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在过去的一年里你一直担心有人会袭击你。’ “那个老人大吃一惊。他紧紧地盯着我,说:‘没有猜错,来沼泽地偷猎的那伙人被我们赶走以后,他们就宣称要杀死我们,而爱德华?霍利先生后来真的死在了这上面。所以我十分小心。不过,你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呢?’ “我答道:‘答案就在你这根漂亮的手杖上。从杖上刻的字,我可以看出,你买这根杖还没有一年,可是在手杖头上你却费尽心机地凿了个洞,还把熔化的铅灌在里面,使它成为一件危险的武器。所以我判定,一定是你在害怕什么危险的事情,否则采取这种预防措施就没必要。’ “他笑着问:‘还有什么呢?’ “我答道:‘你年轻时一定还经常玩拳击。’ “‘很正确,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来这一点的呢,是否因为我的鼻子有些歪?’ ‘不是的,答案在于你的耳朵,扁平宽厚,那是拳击家的一个特征。’ “‘你还看出来什么?’ “‘因为手上有许多老茧,你一定还干过许多年采掘工作。’ “‘对,我是由采金矿而致富的。’ “‘你一定还去过新西兰和日本。’ “‘很正确。’ “‘另外,你曾经和一个姓名缩写字母为J.A.的人交往甚密,但你后来却竭力想忘掉他。’ “老特雷佛先生慢慢地站起来,瞪圆了他那双蓝色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接着,突然一头撞在桌布上的硬果壳堆里,昏迷不醒。 “你能想象得出我和他儿子当时的吃惊吗?正当我们给他解开衣领,把冷水浇到他脸上的一会儿工夫里,他就醒了过来,而且还可以坐起来。 “他强作笑脸说道:‘啊,孩子们,但愿我没有吓着你们。别看我乍看起来好像很强壮,我的心脏实际上十分脆弱,不知怎么就会昏倒。福尔摩斯先生,你的推理能力太让人不可想象了。记住我的话,你完全可以把侦探推理当作你一生的职业。’ “在那个时候,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能把侦探作为我的职业。直至他的那次劝告才使我第一次产生了这种想法。但我对老特雷佛的生病感到十分不安,也就没有去想别的事。 “我说:‘但愿刚才没有勾起你某些伤心的往事。’ “他双眼里残留着惊骇,半开玩笑地说:‘其实你真的触到我的痛处了呢。但你是如何知道的,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答道:‘做出这种判断很容易。那天咱们在小艇里玩的时候,你卷起袖子捉鱼我就看见了那字形清晰可辨而笔划却变得模糊不清的J.A.二字。而且二字四周染有墨迹,一定是你设法抹去时,留下的痕迹。所以我想你本来一定十分熟悉那个人,后来却竭力想忘掉他。’ “他放心地松了一口气,说道:‘一切都和你所预料的一样。但我不想再提那些陈年旧事了。咱们一块儿去吸支烟吧。’ “接连的几天里,连他儿子都感觉到在对我的亲切态度中老特雷佛带上了几分疑虑,他说:‘你让我爸爸变得非常敏感,搞不懂你到底掌握了他多少情况,反正你吓了他一大跳。’在我看来,老特雷佛现在的行动都无不显出他内心的强烈的疑虑。后来我就想告辞离开。而谁知就在我要离开的前一天,那里发生了后来被证明是极其重要的一件事情。 “我们三个人那时候正一起坐在花园草坪的椅子上。一个女仆走过来,说有个人想见老特雷佛先生。 “老特雷佛说:‘他是否告诉你了他的名字?’ “‘他不肯说。’ “‘那他是否告诉你他的意图了呢?’ “‘他只是说是你的老相识,想叙叙旧。’ “‘那你就带他到这儿来吧。’过了一会儿,一个浑身很脏、身材瘦小的男人被引了进来。他走路拖沓,穿着一件敞着怀的夹克,在袖口上还能依稀看到柏油的痕迹。夹克里面套着一件红色的花格子衬衫,穿一条棉布裤子,脚上穿得是一双早已破旧不堪的长统靴。他的面容削瘦,显得十分狡猾。而他那布满皱纹的双手露出他水手的姿态。正当他穿过草坪,无精打采地走向我们时,老特雷佛的喉咙里却发出了一阵类似打呃的奇怪的声音。他奔回屋子,又马上跑了回来,我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白兰地酒味。 “他说:‘喂,你找我有何事?’ “那个水手站在那里,咧着嘴微笑着问:‘难道你忘了我了吗?’ “老特雷佛惊奇地说:‘喔,你一定是赫德森。’ “那水手说:‘不错,老朋友还记得我,一转眼我们都快有三十多年没见面了。你现在安居乐业,而我却生活困苦。’ “老特雷佛在向水手走过去的同时小声说了几句,然后拔高嗓门说:‘我哪里可能忘记过去的那些事呢。对了,厨房里有吃的,给你安排一个工作。’ “那水手说:‘那就多谢你了,我在一条不定期货船上干了两年,可现在那里不需要我了,所以你和贝多斯先生就成了我可以投靠的人了。’ “老特雷佛喊道:‘什么,难道你知道贝多斯先生的下落?’ “‘当然,我很清楚这群老朋友的下落。’那人一边急匆匆跟着女仆走向厨房,一边狞笑着说。当我们问起这个人时,老特雷特只是轻描淡写,说在采矿的时候自己曾与他一同乘过船,然后就将我们留在草坪上,回屋去了。又过了一个小时,我们在屋里发现了直挺挺躺在餐室的沙发上、醉醺醺的老特雷佛。我在第二天离开时,一点儿也没有留恋了。在我看来,由于我的出现使我的朋友及家人感到为难。 “我回到伦敦,用了七星期的时间做有机化学实验。在深秋假期过完之前的某一天里,特雷佛给我来了一封电报,要我马上回敦尼索普村去协助他安排一些事务。而我一接到电报就马上北上去见他了。 “特雷佛坐着一辆双轮单马车来车站接我,他这两个月一定是经受了许多折磨,因为现在他削瘦了许多,再也不像往日那样高谈阔论了。 “他见到我,马上说:‘爸爸快要不行了。’ “我叫道:‘这怎么可能呢?’ “‘中了风,可能马上就要死了。’ “我连忙问:‘怎么回事?’ “‘你先上车,咱们边走边说。你还记得你走的前一天晚上来的那个家伙吗?他是这整件事的关键。’ “‘我当然记得。’ “‘你晓得他是个什么东西吗?’ “‘不知道。’ “他大声喊道:‘福尔摩斯,那个家伙几乎如同魔鬼一样。’ “我吃惊极了。 “‘是的,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魔鬼,我们的生活完全变得没有一点儿安宁。从那天晚上起,我爸爸就好像心里有鬼似的不敢面对他,而正是因为这个该死的赫德森,我爸爸已经快不行了。’ “‘这个赫德森究竟做了什么呢?’ “‘我就是不明白,这个恶棍到底能抓住我爸爸什么把柄呢?不过现在你来了,我感到非常高兴。你肯定能给我出个好主意的,是吗?’ “特雷佛说:‘那家伙不满意仅仅做个园丁。所以我爸爸就让他当了管家。而他却任意无忌,仿佛要把全家都置于他的控制之下似的。后来,那家伙越发放荡,竟然常常带上爸爸最好的猎枪,划上小船外出打猎,脸上还总是那种目中无人、讽刺挖苦的表情。在那段时间里,我总是在尽力克制自己想打他的冲动。要是当时我把他赶走,说不定现在就不一样了。 “‘可是我当时并没有那样做,而那个畜牲赫德森变得越来越嚣张,而我们的日子也就更难过了。有一天,他对我父亲过分的傲慢无礼,我就怒气冲冲地把他推出门。他发青的面孔和两只恶狠狠的眼睛里满是恫吓的神情,一声不吭地溜走了。不曾想到的是在第二天,我父亲竟让我向那个该死的坏蛋道歉!我一口拒绝了,还问是什么原因使他这样纵容这个坏蛋的。 “‘我父亲说:“维克托,他的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但是现在我有些把柄被他抓在手里了,这些事情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向他认错吗?” “‘说完他就转身走进书房,而我透过窗户,看见他十分激动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那天吃过晚饭后,我们正在餐室里坐着,赫德森满嘴酒气地走了进来,声音沙哑地说他要离开这里。 “‘他说:“我现在准备到汉普郡的贝多斯先生那里呆几天,他见到我时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我父亲听了,十分献媚地说:“赫德森,我们这里招待不周,请你不要是由于见怪才想离开。”而这些献媚的话就像一把大火,把我全身的血液都点燃沸腾了。 “‘他瞟了我一眼,绷着脸说:“你儿子还没有为那天的无礼行为而向我道歉呢。” “‘听了这话,父亲赶快冲我说:“对了,孩子,你还是马上向他道歉吧。” “‘我回绝道:“我们对这个恶棍太过于容忍了,我做错了什么。” “‘而赫德森也吼道:“好极了,咱们走着瞧。” “‘他就这样离开了屋子,过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我家,却把担惊受怕留给了父亲。从此,他整夜在他的屋里踱来踱去。好不容易他的精神才刚好了一会儿,就真地落在他头上一场灭顶之灾。’ “我急忙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件事非常邪门儿。昨晚,我父亲收到了一封盖有福丁哈姆邮戳的信。把信看完后,他的嘴和眼皮都向一侧歪去。经验告诉我,他是得了中风,所以我马上请来了福德哈姆大夫。可是他现在的病情正在恶化,并且他的瘫痪也变得越来越重了。’ “我大声说道:‘啊呀,我的朋友,我快要被你吓死了。可是你是否在事后阅读过那封可怕的信呢?’ “‘我的确读过信,可是让我十分不解的就在于此。那封信的内容完全是关于一些琐碎而又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小事。上帝呀,我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因为在他说这话的时候,我们已经快到他家的房子。从微弱的灯光里,我已经看到房子里所有的窗帘都放下来了,我同时也看到了我朋友脸上的悲痛之情。这时,房子里走出一个穿黑衣的绅士。 “特雷佛问道:‘医生,我父亲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差不多在你刚离开的时候,他就死了。’ 第10章 回忆录10 “‘在临终前他是否曾清醒过一阵儿?’ “‘他清醒了一小会儿。’ “‘他留下什么遗言了吗?’ “‘他只是说让你好好看一下在日本柜子的后抽屉里的那几张纸。’ “我没有跟着我的朋友和医生向死者的卧室走去,因为我脑子里正在十分烦闷地剖析整理这全部事件。一个横眉立目的水手是怎么将一个像老特雷佛这样的拳击手、旅行家和采金人轻松玩弄的呢?而为什么他一听到手臂上那模糊的姓名的缩写字母时,就突然晕过去了呢?而且从福丁哈姆寄来的那封信中的什么内容把他吓死了呢?突然,我想到了那个水手要去的正是汉普郡的福丁哈姆,因为那儿就是贝多斯先生的故乡。所以很有可能是水手赫德森发来那封信警告老特雷佛,说他已经揭发了他过去犯罪的秘密。也许这封信是发自那位贝多斯先生,用以警告老特雷佛,有一个他们的昔日里的同伙要揭发他们昔日的阴谋。但是,我的朋友对我说,那封信的内容是非常难以理解的,也许,那里面使用了某种特别的密码,使得信的真实含意与字面不同了?这真叫我头痛。我相信那里真有密码的话,我也一定能破解。后来,我的朋友紧跟着一个满面泪痕的女仆走了出来。我看到他还算镇定,而当时他手里拿的就是现在我膝盖上的这些纸。他把现在你手里拿的这张写有潦草笔迹的石青色信纸给我看了看,而在灯下,我读到的内容就是你刚读的: ‘伦敦的野味供应正在稳步上升,我们相信总保管赫德森现在已经奉命接受一切粘蝇纸的订货单,并保留你那只雌雉的性命。’ “当时,我的表情与你第一次读完它时的表情简直如出一辙。但重读了一遍后,果真,我找到了一些秘密的含意。他们可以随便预先约定像‘粘蝇纸’和‘雌雉’之类的暗语,从而使不知道的人根本没法弄清真实意思。而从信中出现的赫德森这个词,我马上证明了写信人是贝多斯而非水手。于是我又从后到前重新读了一遍,可是还没办法了解‘性命’、‘雌雉’之类的词的意思。同样的,我试着隔一个词一读的方法也没有成功。因为这些‘the of for’,‘supply’,‘game’,‘Londen’原本都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过了一会儿,我终于找出了破解这封谜一般的信的办法。实际上我只需从第一个词开始,每隔两个词一读,就发现了足以使老特雷佛面临困窘的警告信息:‘一切都完了。赫德森已全部揭发,你赶快逃命吧!’ “维克托?特雷佛双手颤抖着捂着脸说道:‘这真比死还叫人难受,肯定是它害死了我父亲。但是,短文中的“总保管”和“雌雉”是什么意思呢?’ “‘实际上这些词儿,不过是发信人在写完句子后,为了防止不知情的人看而在两个有用的词之间任意加上两个词。但是这些词必定是他常用的,因此,人们就可以推测出发信者酷爱打猎,或者至少是喜爱饲养家禽。贝多斯先生是这种人吗?’ “他说:‘没错,他特别酷爱打猎,我父亲每年秋天都和他一起打猎的。’ “我说:‘那肯定是他晓得了什么消息,才发信示警。并且,那个水手赫德森手中肯定掌握着足以威胁这两个大人物的秘密。’ “我的朋友惊呼道:‘给你这些,我没有必要保守这些所谓的秘密,这是我凭父亲的遗嘱,在日本柜子后面的抽屉里找到的。我实在没有勇气读了。’ “在纸的外面写着:‘格洛里亚斯科特’号三桅帆船航行记事。本船于一八五五年十月八日启航自法尔默思,而与同年十一月六日沉没于西经二十五度十四分,北纬十五度二十分附近海域。’而里面装的是一封信。 “‘我最亲爱的儿子,那种日益迫近的耻辱使我的晚年生活变得黯淡无光了。我其实最放心不下的人是你。因为你很爱我,也很尊重我,要是由于我而让你蒙受羞耻,我确实于心不忍。但是那一直盘旋在我头上的横祸真的到来了,读完这篇日记,你就能晓得我该为自己做过的事负何等的责任了。 “‘当你能够读到这封信的时候,那必定是我因坏事被别人揭发了,而被判入监狱。也许,是因为心脏病,我那时已经死了。但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把自己的真心话告诉你,希望能得到你的理解。 “‘其实,我的真名并不是特雷佛,年轻时我叫做詹姆斯·阿米塔奇。而几星期前,福尔摩斯先生的推测使我觉得好像他猜出了我化名的小秘密。在年轻的时候我曾在伦敦的一家银行工作过。我为了偿还一笔赌债而未经同意动用了一些本来并不属于我的钱。可是大概是由于命运的玩弄,我在周转好自己的资金来堵住空洞前就被发现了。我在自己二十三岁生日那天,被法院定了重罪,与其他的三十七名罪犯一起被送上“格洛里亚斯科特”号帆船,将被流放到澳大利亚去。 “‘一八五五年正在进行克里米亚战争,而本该运载罪犯的船只当时都正在黑海各处运输军需物品。所以政府只好使用像“格洛里亚斯科特”号这样的做菜叶生意的较小的船来载运我们。那只船船头很沉,船身还特别宽,无论怎么说它都比不上新式的快速帆船。在船上的除了我们这三十八名囚犯外,还有二十六个水手,十八个士兵,一个船长,三个大副,一个医生,一个牧师和四个狱卒。也就是说,从法尔默思启航时,船上共载有约一百个人。 “‘这只船上的囚室隔板非常薄。我注意上了一个后来就囚在船尾和我挨着的那个囚室里的年轻人。他长得很英俊,他那至少有六英尺半的高大身躯格外引人注目。看惯了囚徒们忧郁而又沉闷的面孔后,我为看到这样一张精力充沛而又坚定果断的面孔而感到异常高兴。而更令我高兴的是他竟然能与我为邻。一天夜里,我听见了几句细语,一找竟发现他在囚室的隔板上挖了一个洞。 “‘他问:“喂,你干了什么好事才被弄到这里来的,你叫什么?” “‘回答了他的问题后,我又反问了他的一些情况。 “‘他说:“我叫杰克?普伦德加斯特,我敢打保票,在船到达澳大利亚咱们分手前,你就能从我这里得到好处。” “‘他骄傲地说道:“怎么样,你已知道我和我做的案子了吧。” “‘我说:“是的,我了解得很清楚。” “‘他说:“那你还记得那个案子的特别之处吗?” “‘我说:“我不知道。” “‘他说:“难道你不知道我诈骗了近二十五万英镑吗?” “‘我说:“这一点我倒是听说了。” “‘他说:“可是你知道吗,到现在警察也不晓得我把钱藏在哪儿了。” “‘他又问:“你能猜得出来吗?” “‘我说:“我可猜不出来。” “‘他就大声说:“钱还在我手里,多得数不清,几乎比你的头发还多。正如你看到的,我就是一个懂得如何享受生活的人,我不但自己要跑出去,我还要把你们全都救出去。” “‘开始我并没有把他的话完全认真地对待。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又一本正经的发誓说自己已经制定了一个周详的秘密计划要夺取船只,并且他亲自带头,以金钱为饵,已经发动了十二个犯人参加进来了。 “‘普伦德加斯特说:“你猜猜钱在哪儿?告诉你吧,那位牧师是我的一个同伙,他是一个难得的好人,而钱就在他那里。他在很正当的身份下,用钱买通了全船全部水手,而这事是在这批水手受雇来押解我们之前做的。此外,他还收买了二副梅勒和两个狱卒,要不是他认为船长毫无用处的话,连他也说不定收买呢。” “‘我问道:“咱们如何行动呢?” “‘他说:“当然是把全部士兵都杀了。” “‘我说:“可他们是荷枪实弹的呀。” “‘他说:“你别犯傻了,我们有全体水手做保障,又给每人配上两支手枪,要想夺取这只船还不是易如反掌?你今夜试试你左边的那个人是不是也想入伙。” “‘后来,我知道我左邻的那个年轻人叫伊文斯,他现在也改名换姓。当时,他被处流放是因为造假币,而现在他已成为英国南部的一个富有而幸运的人了。正如普伦德加斯特所料想的,这个年轻人也看出这是我们惟一的机会,所以就答应入伙了。就这样,在我们的船横渡海湾前,几乎所有的人都入了伙。 “‘一开始,这个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而那位冒牌的牧师朋友更是非常尽责。他经常带着一个看似装满经文的大背包,进出我们的囚室,其实包里放得都是各种工具。到了第三天头上,我们每人都拥有了一把锉刀,一磅炸药,两支手枪和二十发子弹了,而且二副与两个狱卒全都站到我们这边来了。所以我们只需要对付船长、医生、另两名船副、另两个狱卒和马丁中尉及他的十八名士兵了。而因为一个突发事件的发生,使我们本打算在夜间发动的夺船行动提前了许多。 “‘就在船离港后的第三个星期里,一天晚上,一名犯人犯了病,叫来了医生。当医生为他检查的时候,医生的手碰到了这名犯人床铺下的手枪,于是这个胆小鬼便高声尖叫起来。而这个犯人一看事情已经泄露了,就立即跳起来,把医生绑在了床上,还堵住了他的嘴,使他不能出声。就这样,由于医生为给犯人看病而打开了锁,所以我们得以一拥而上,开始了夺船行动。听见了枪声,一个班长跑过来看看怎么回事,和刚被射中的那两名士兵一样被打死了。另外在官舱门边还有两名士兵,他们并没有朝我们开枪,我猜可能在枪里没有子弹,但是我们还是趁他们上刺刀的时候射死了他们。就在我们拥入船长室之前,我就听到了枪声。推开门,我一眼就看见了牧师手里那把冒着烟的手枪,而船长的脑浆也把大西洋航海图溅了一个满,而他的尸体边坐着早已被抓住的两个船副。 “‘在夺取了这艘船后,我们一窝蜂似地拥进了与船长室紧挨的官舱。那个名叫威尔逊的冒牌牧师打开了堆放在官舱边上众多货箱中的一个,取出了二十瓶褐色葡萄酒。突然有一阵意想不到的枪声,立刻官舱里弥漫起烟雾,我连桌子对面都看不清了。等到烟雾散尽后,我就看见威尔逊与其他八个人血肉横飞地在地上垂死地挣扎着。我快吓死了。多亏了当时普伦德加斯特像公牛般怒吼着冲出门去,大家才敢跟着他一拥而出。冲出舱外,我们发现了中尉和他手下的十个士兵正站在船尾,他们把对着桌子上方打开的旋转天窗,从那隙缝中向我们开枪。虽然他们非常英勇,但是我们还是趁他们装填火药的空隙打败了他们。之后,打红了眼的普伦德加斯特就像盛怒下的魔鬼一般,不管死活把这些士兵像扔小孩般统统扔进海中。就这样,除了两个狱卒、两名船副和那名医生外的所有敌人都被消灭了。 “‘接下来,我们则为如何处置剩下的敌人发生了争论。我和其他的四个犯人与三个水手从心底不愿杀人也不愿再看到别人杀人,但是普伦德加斯特和他的那一伙人却对残酷的杀人感到无所谓。他们认为惟一安全的办法就是能把事情做得利索干净点儿。为了这种争执,我们这8个人差一点儿又被拘禁起来。不过最后,他答应让我们乘小艇离开。于是我们每人都得到了一套水手服,一桶淡水,一小桶腌牛肉,一小桶饼干和一个指南针。在交给我们一张航海图后,我们就开始了自生自灭的漂流。 “‘当我们离开之后,水手们转乘东北风缓缓驶离我们。我们决定利用北风,往塞拉利昂行进。除了船桅之外我们已经无法看到这艘三桅帆船的其他部分了。突然间,就像一棵怪树一般,一股浓密的黑烟,冲天而起,接着,我们就听到了那震耳欲聋的剧烈爆炸声。等烟雾散了以后,我们再也找不到那艘船的踪影了,于是我们马上调转船头,全力驶向出事地点。 “‘用了很长时间,我们才到达那里,只见海面上只有一条支离破碎的小船和一些断裂的木板还在随波飘荡。听到呼救声后,我们在不远处的一块木头残块上发现了这名已被烧伤、筋疲力尽的水手赫德森。第二天,他对我们说:“你们刚一离开,普伦德加斯特一伙就把两个狱卒和那个副枪杀后扔入海里了。他自己则在割断了医生的喉咙后,拿刀走向大副。那个大副挣脱开一直跑到了甲板上,被十二个罪犯追入了尾舱。这时,别人发现他拿着火柴坐在一桶已经打开的火药上,发誓说谁要是动他一下,他就用船上的一百桶火药与大家同归于尽。可是那火药桶突然爆炸,事后我估计可能是有人开枪误中了火药桶。” “‘到了第二天,开往澳大利亚的双桅船“霍特斯伯”号船的船长轻信了我们是落难客船的幸存者的谎言,并同意我们在悉尼上了岸,从事采矿。发迹后,我们以富有的殖民地居民身份回到英国,过了二十多年安居乐业的舒适生活。可是到后来不知怎的,赫德森找上门来,想敲诈勒索,现在你能理解我内心的感受了吧。’ “下面用非常模糊不清的笔迹写着:‘贝多斯用密码写信说赫德森把过去的事儿都说出去了,我该怎么办呀!’ “在那场风波后,我的朋友小特雷佛伤心欲绝,迁到特拉伊去做茶叶买卖,也干得很好。而贝多斯和水手就再没有人看见了。有人说看见过水手在附近潜伏,而警方却认为他杀了贝多斯,而我却认为是贝多斯杀了水手后走了。无论如何,从此,再没有他俩的任何消息了。” 第11章 回忆录11 我必须承认,我的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的性格确实有些与众不同,而这就是令我最反感的。别看他这个人头脑敏捷,思维方法过人,办事的时候有条不紊,而且衣着也十分整洁朴素,但是他最令与他交往的人苦恼的就是他那毫无规律可言的生活习惯。当然,我自己在这方面也好不到哪儿去。 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你似乎永远都可以发现大量的化学药品和罪犯的遗物。而如果只是在黄油盘里看见这些东西,我感觉真是很平常。可是福尔摩斯不乐意将那些与他过去办案有关的文件销毁掉。所以每隔一两年的时间,当他因建立了卓越的功勋而出名后,他才有闲情收拾一次自己的文件。此外,他在家的时候,要么就是呆在沙发或桌子旁一动不动,要么就是整日与小提琴和书籍为伴。所以,屋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摆满了那一捆捆他从不舍得烧毁的手稿,并且他甚至不许别人碰一下它们。 一年冬季的某个晚上,我们围着炉旁烤火,我很冒失地要求他把手稿的重要内容摘录抄写在备忘录上,这样就可以从屋里多腾出点儿空间,好使居室舒服一点儿。他就很不乐意地走进了卧室。一会儿,他就拖着一个大铁皮箱子走了出来。而在他启开箱子的时候,我发现许多用红带子绑成的小捆文件已经塞满了盒子的三分之一了。 福尔摩斯调皮地望着我,说道:“华生,看看这些记录着案子的文件。我敢说,要是你知道了这些案子是说什么的话,你想拿出来都来不及,就别说再往里装了。” 我问道:“这些文件就是你早期办的案子吗?哈,我一直都想看看这些东西呢!” 福尔摩斯轻轻稳稳而又爱惜地拿出一捆捆的文件,对我说:“这样的记录都是我出名前办的案子,有不少有意思的地方。这些案件有塔尔顿凶杀案,范买里酒商案,俄国老妇人历险案,铝制拐杖奇案以及跛足的里科里特与他的可恶的妻子的案子。不过要说新奇古怪的,还得说是这个。” 他把手伸进箱子,从箱底取出了一个有点像儿童玩具盒子般的、匣盖可以随意活动的小匣子。接着,福尔摩斯又从匣子内取出一把老式铜制钥匙,一只缠着线球的木钉,三个生了锈的旧金属圆板和一张揉皱的纸。 福尔摩斯笑容满面地问道:“华生,你能猜出这些小东西说明什么吗?” “在我看来,它们至多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收藏品而已。” “的确,它们本身特别稀奇古怪,但比起关于它们所发生的故事,这些就不算什么了。” “那么,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不仅案子是有历史的,就连这些东西本身就是历史呀。” 福尔摩斯把这些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沿桌边摆成一行,带着满意的神情坐在椅子上打量着这些东西。 他说:“这些东西都是在马斯格雷夫礼典一案中留下的纪念物。” 这个案子他虽然提到过几次,却都没有说清楚。所以我说:“那么请你快给我说说吧。” 福尔摩斯调皮地说道:“这么说来,你不准备收拾那些文稿了,真糟糕,我又没有让你的整洁愿望实现。不过你一定会很高兴能把这件世所罕见的奇案加入你的记载之中的,因为这样,我的侦探生涯的记录就更加完整了。 “刚刚到伦敦的时候,我闲居在大英博物馆附近的蒙塔格街,并为了自己的发展而阅读各门学科的书籍。而当时也只有我的一些老同学的熟人听说了我的思维方法来请我破案,而我的第三个案件就是马斯格雷夫礼典案。 “雷金纳德?马斯格雷夫和我是一个学校的,我原先还曾经见过他一面。可我老觉得他实际上是试图掩盖他那天生的羞怯而显现出骄傲的。他有一副很典型的贵族子弟的相貌,瘦瘦的身形,高高的鼻子,大大的眼睛,慢条斯理,温文尔雅。事实上他的确也是大英帝国一家最古老贵族的后代。可是在十六世纪时,他们家这一支(第二个孩子的后代)就从北方的马斯格雷夫家族中分离出来,定居在苏塞克斯西部,赫尔斯通庄园也许是这一地区到现在还有人居住的最古老的建筑了。曾经有一两次我们不知不觉地攀谈起来,我还记得他多次说他对我的观察和推理方法感兴趣。 “四年以来我们互相没有见过面,直到有一天早晨,他到蒙塔格街来找我。他变化不大,依旧保持他以前那样独特的安静文雅的风度。 “‘你别来无恙?马斯格雷夫。’热情地握手以后我问道。 “‘你大概听说过我可怜的父亲去世了,’马斯格雷夫说道,‘从两年前起赫尔斯通庄园就归我管理了。由于我是我们这一区的议员,所以非常忙。福尔摩斯,我听说你正在把你那令人惊讶的本领用到实际生活中?’ “‘是的,’我说道,‘我已经靠这点小聪明谋生了!’ “‘听到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你的指教现在对我来说很宝贵。我在赫尔斯通碰到了许多连警察都未能查出头绪的怪事。这确实是一件让人不可想象的奇异案件。’ “‘请把详细情形给我谈一下。’我大声说。 “雷金纳德?马斯格雷夫坐下来,把我递给他的香烟点着。 “他说:‘你要知道,我虽然单身,但是我依旧拥有相当多的仆人。一个管家,一个厨师,两个男仆和一个小听差加上八个女仆。当然另有一个班子在花园和马厩里候着。 “‘管家布伦顿是仆人中当差最久的。他在当一个不称职的小学教师时,我父亲雇用了他。在我家已经干了二十年了,但还不满四十岁。他有适中的身材,眉清目秀。他有许多优点和非凡的才能(因为他会说几门外语,大多数乐器也会演奏),让人不可理解的是,他对于长时间的仆役地位居然很满足。到过我家的人都能认得这位管家。 “‘可是这人也有不好的地方:他有一点点放荡。你想象得到,在穷乡僻壤扮演风流荡子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是很轻松的。刚结婚时他倒还不错,后来随着他妻子的去世,我们就在他身上碰到了许多麻烦。几个月以前他和二等使女雷切尔?豪厄尔斯订了婚,但他又把雷切尔抛到一边儿,与猎场看守班头的女儿珍妮特?特雷杰丽厮混在一起。除了威尔士人那种很容易激动的性格外,雷切尔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她刚刚得了一场脑膜炎,一直到昨天才能够下地行走。与过去相比她几乎成了一个黑眼睛的幽灵。这就是发生在我们赫尔斯通的第一出戏剧性事件。管家布伦顿的失宠和解雇引起了第二出戏剧性事件。 “‘是这样的:这个人很聪明,但是他对毫不关己的事显得太好奇。直到一件纯属偶然发生的事情,我才发觉好奇心已经使得他陷得那么深,我重视起来了这件事。 “‘这里以前是一所凌乱的庄园。上个星期四晚上,我在吃了晚饭后,因为喝了一杯浓咖啡,很长时间没能入睡。我起来点亮蜡烛,打算继续看我没看完的一本小说。于是我就去取那本丢在弹子房的书。 “‘我必须走下一段楼梯,然后经过一段走廊才能走到弹子房,而走廊的尽头通往藏书室和仓库。当我向走廊望过去的时候,突然有一道微光从藏书室敞开的厅内射出。在临睡前我关上藏书室的门的时候已经把灯给熄灭了。一定是有夜贼了。下意识地我首先想到了这一点。我从走廊里的墙壁上装饰着的许多古代武器战利品中挑了一把战斧,随后将蜡烛丢了,蹑手蹑脚地走过了走廊,向门里窥视。 “‘原来是管家布伦顿呆在藏书室里。他坐在一把安乐椅里,手托前额正在沉思。膝上摊着一张纸,好像是一张地图。我惊讶地在暗中窥探他的动静。只见桌边放着一支蜡烛,他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那边一个写字台,打开锁,拉开一个抽屉,由抽屉里面拿出一份文件,平铺在蜡烛旁,聚精会神地看起来。我不禁勃然大怒,一步跨向前去。因为我看到他在极其镇静地检查我家的文件。这时布伦顿见我站在门口,脸吓得发青,赶忙把刚才看的那张地图一样的文件塞进怀中。 “‘我说:“好哇!明天你就离职吧,难道你是这样回报我们对你的信任吗?” “‘他一声不响地从我身边溜走之前,无精打采地一鞠躬。借助烛光,我特地注意了一下布伦顿到底从写字台里取走了什么文件。但这完全出乎意料,他取走的居然是一份我们这个家族中所独有的,一种名叫“马斯格雷夫礼典”的奇怪的仪式上的问答词抄件而已。在过去的几个世纪里,每当我们家族有人到达成年,我们都要举行这种外人感觉无所谓而对于我们却意义重大的仪式。这个仪式对我们的意义绝不比各个家族的纹章图纪对考古学家的作用低。 “我说道:‘我觉得,回头咱们谈那份文件的事还是比较好。’ “马斯格雷夫迟疑地答道:‘你如果认为这样做有所帮助的话,那我就接着往下说了。当用布伦顿留下的钥匙把写字台锁上后,我转身想离开,可是我突然看见有一个人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定睛一看,是管家。 “‘他声音十分嘶哑,异常激动地高喊道:“马斯格雷夫先生,你知道,虽然我只是个下人,但我非常看重面子。先生,你要是真的想解雇我,那么请你让我向你提出辞职。我宁愿丢掉饭碗,也不想在众人面前丢丑而被赶出去。” “‘我答道:“布伦顿,你所做出的卑鄙的行为不配让我对你有一丝同情。但是念在你在我家工作多年,我就答应你,但是你必须在一周内自寻借口离开。” “‘他绝望地喊道:“先生,不行的,一个星期不够,求求你再多给一星期吧!” “‘我重复道:“你的一个星期时间是我的极大的宽容的结果,你别做梦了!” “‘他无精打采地绝望般无声无息地走开了。我也熄了灯,回到自己的屋里去了。 “‘在那后来的两天时间里,布伦顿干得十分称职。而为了看看他怎么保住自己的面子,我也十分好奇地故意装作沉默。可是到了第三天早晨,极其出乎意料,他没有像往常早餐过后就来接受我对他一天工作的指示。于是,我就走出餐厅,迎面碰上了雷切尔?豪厄尔斯。 “‘我说道:“你最好这些时间在床上休息一段,等病好了以后,再开始干活。” “‘听完这话,她脸上充满了奇特的表情,这种情形让我真得怀疑她的脑病是否又发作了。 “‘她说:“马斯格雷夫先生,我现在已经完全康复了。” “‘我答道:“可医生说你这段时间必须休息以恢复体力。现在你就下楼去把布伦顿叫来。” “‘她答道:“管家已经走了。” “‘我问道:“到哪儿去了呢?” “‘她仰靠在墙上,一边阵阵尖声狂笑着,一边说:“是的,他已经离开了,不在自己的屋子里了,他走了。”我着实被她的这种歇斯底里给吓坏了,忙按铃叫仆人们把她搀回房里去。后来,当我再一次向她追问布伦顿的时候,她依然是又尖叫又流眼泪,可见,布伦顿真的离开了。他是穿着拖鞋离开的,因为他的长统鞋子还留在那里,一起留下的还有他的手表、衣服和钱。由此人们都很惊奇管家布伦顿整晚都去哪儿了,又都为他的现状担心着。 “‘整个庄园从地下室到阁楼都看不见他的踪影,我们就连这个迷宫般老宅邸的古老厢房都搜过了,但是也没有看到任何线索。据我对布伦顿的了解,他是不太可能丢弃所有财产空手而去的,但是,他还能去哪儿呢!在警察的帮助下,我还是一无所获,就连前夜雨后的草地小径我们也没有放过。但是后来的事情却使我们的注意力发生了转移。 “‘由于雷切尔?豪厄尔斯一会儿神志昏迷,一会儿歇斯底里,我专门为她雇了一个护士。布伦顿失踪后的第三天,护士趁着豪厄尔斯睡熟的时候打了个盹儿,可谁知道她醒后,发现豪厄尔斯从大开的窗户中跳墙走了。我立即带了两个仆人顺着那女人留下的足迹轻易地追过草坪,来到小湖边。她的脚印就消失在这湖边,而这湖最少有8英尺深。我吓坏了,怕她跳湖自杀。 “‘当然,我马上派人开始打捞她的尸体,尸体没捞出来,却从湖底弄出来一件东西。这是一个亚麻布做的口袋,口袋里有一堆陈旧生锈而没有了光泽的金属物品和一些没有光泽的水晶和玻璃制品。就这样,我们还是没有办法找到雷切尔?豪厄尔斯与理查德?布伦顿的下落。我们那里的警察也束手无策,你现在是我仅存的希望。’ “我急不可待地想把这些奇异的事件连在一起,再找出贯穿始终的共同线索。当时我考虑了所有有用的因素:管家与女仆先后失踪了,这个性情急躁的有威尔士血统的女仆有二十倍的理由去怨恨她先前所爱的管家。而那管家失踪后,她就变得非常激动,还把装有怪东西的口袋扔进了湖中。这么多因素中没有一个完全触及了问题的实质,使我难以看出问题的起点与归宿。 “我说道:‘马斯格雷夫,我对那份你的管家冒着解雇的危险而看的文件非常感兴趣,给我看看好吗?’ “马斯格雷夫答道:‘这个古人留下的家族礼典虽然确实非常荒唐,但肯定有什么可以借鉴的地方。我这儿有一份礼典问答词的抄件,你先看看吧。’ “他递给我的,华生,就是我现在手里所拿着的这份文件,内容是马斯格雷夫家族中每个成年人都要服从的奇怪教义的问答手册,原文是: “‘它是谁的?’ “‘是那个走了的人的。’ “‘谁理应得到它?’ “‘那个快来的人。’ “‘太阳在哪儿?’ “‘在橡树的上面。’ 第12章 回忆录12 “‘阴影在哪儿?’ “‘在榆树下面。’ “‘如何测量呢?’ “‘向北十步又十步,向东五步又五步,向南两步又两步,向西一步又一步,就在下面。’ “‘拿我们的什么东西去和它交换?’ “‘我们的一切。’ “‘我们为何要把它拿出来呢?’ “‘因为要守信用。’ “‘虽然这封信并没有日期,但从书写的方式看,这封信写在十七世纪中叶。不过我觉得这对你了解这个案子帮助不是很大。’马斯格雷夫说道。 “我说:‘它至少给我们增加了一个难解的谜团,不过这个谜看起来愈加有趣,由于这个谜很有可能就是这整个案件的关键。但是,马斯格雷夫,我觉得你这位管家真的很聪明,并且,恕我直言,他好像比他的主人家的十代还聪明。’ “马斯格雷夫说道:‘这不就是个很普通的文件吗,有何特别之处?’ “‘在我与布伦顿看来,这份文件是十分珍贵的,并且,很有可能他在那夜被你抓住以前就看过这份文件了。’ “‘这倒是有可能,因为我觉得并不重要,所以就一直没有珍藏起来。’ “‘我感觉,那次你抓住他时,他不过是想记住文件上的内容罢了,而在你进屋之前,他肯定是正拿着各种地图与草图与原稿相对照呢。’ “‘不过我家族里的这个旧习俗与他有何关系呢?这个无聊的习俗本身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答道:‘查明这件事很容易,明天咱们就可以乘火车去实地看一下。’ “次日下午,我们就到达了赫尔斯通那间古老建筑物前了。这是一座大型的房子,长的一排房子都是后来修建的,而作为建筑中心的,却是那一排比较短的房子。那排房屋的中间是一个低矮笨重的门楣,而门楣上的日期指出它的修建日期是一六○七年。建筑业的专家们都说,时代要更远于这个时间。因为不适合采光,现在只把旧房当作库房和酒窖使用。而离房屋二百码远的地方,那个刚刚提到的小湖就紧挨着林荫路卧在那里。 “我这时便坚信这三个看似孤立的谜实际上只是一个谜的三个部分。我必须要开始正确理解‘马斯格雷夫礼典’的意义。而通过这个线索,我也一定可以弄清布伦顿管家与女仆豪厄尔斯之间的关系。我还坚信,那个管家急着要偷看那些用在古老仪式上的语句的原因,是因为他在实际上早就看出了这些句子的含义了。而这个使布伦顿所希望从中获利的秘密是什么呢?它又是如何影响他的结果的呢? “我很清楚地发现,一定是那神秘的礼典答语中的某些语句暗示了使用测量法的具体方位,我必须先找到这个地点。由于马斯格雷夫的祖先们一定是想通过这种礼典告诉后人这些问题的。我现在手中已经有了两个位置:一棵橡树和一棵榆树。并且我马上就发现了那棵我长这么大所见过的最大的橡树,因为这棵古老的树就在车道的左侧的房屋的正前方。 “‘当马车经过橡树的时候,’我说,‘这棵橡树在你的祖先起草礼典的时候就有了吗?’ “马斯格雷夫答道:‘有好多人说,这棵橡树的历史能追溯到诺曼人征服英国的时候呢。’ “橡树的问题解决了,于是我又问道:‘你家在哪儿长了一棵老榆树?’ “‘过去确实有一棵老榆树,不过我们如今已经把它锯倒了,因为在十年前的时候它已经被雷电击死了。’ “‘那你一定还记得那棵榆树的准确位置了?’ “‘当然。’ “‘再想想,你家别的地方还有老榆树吗?’ “‘新榆树是有一些,老榆树可就没有了。’ “‘咱们现在去看看那棵老榆树的旧址吧。’ “我们没有进屋,乘坐着一辆单马拉的马车,由马斯格雷夫引着来到了那棵榆树过去生长的那个坑洼处。这个地方正处于橡树和房屋的中间,这就暗示着,我的推测可能会有所进展。 “我问道:‘你知道这棵榆树的准确高度吗?’ “‘六十四英尺整。’ “我很吃惊,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过去的三角练习是仅限于高度的测量上,所以我过去就准确地知道了每一棵树和每一幢建筑物的具体高度了。’ “这下,我的工作速度就更快了。 “我问道:‘这么说来,管家布伦顿肯定也已经问过你有关榆树的位置和高度了。’ “马斯格雷夫很吃惊地望着我,回答道:‘你这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他确实是问过我那棵榆树的高度,就在数月前那次他与马夫之间的争执中。’ “华生,这条消息对于我可谓极其重要,因为这说明我的推断是正确的。这时的太阳已经偏西了,而且通过计算,我知道不出一个小时,那个礼典中所提到的一个条件,即太阳在橡树最顶端的枝头上空出现,就会实现了。而且既然礼典中选取了树顶做为标竿,那就意味着那棵榆树的阴影一定是指阴影的顶头。接着我开始寻找当太阳射过橡树顶的时候,榆树的阴影的最远端在哪儿。” 我说道:“可是福尔摩斯,你知道那棵榆树早就不存在了,你的工作一定是难以进行的。” “可是我想,假使布伦顿能找到那里,我也能找到,而且实际上,这件事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困难。跟着马斯格雷夫,我走进了他的书房。我在那里削了一个木钉,并把一条长绳结实捆在那上面,每隔一码我就在那上面打一个结,接着又把两根鱼竿绑了起来,使它们的总长度达到了六英尺。干完后,我回到了那棵老榆树的旧址上,此时,我发现太阳正好到了那个特定的点。把钓竿的一端插进土中,我记下了阴影的方向,并测量出阴影的长度是九英尺。 “这样,计算的难度就降低了。因为测量出长度的钓竿的阴影为九英尺长,那么那棵原本高六十四英尺的榆树的高就是九十六英尺,而且榆树与钓竿阴影的方向一定是相同的。这样,我走出九十六英尺,来到墙跟附近。就在我钉下木钉之时,我发现在距我两英寸的地方居然还有一个锥形小洞,我看见后简直高兴极了,因为这一定是布伦顿在丈量的时候留下的标记,而我和他正在做同一件事呢。 “我接着用我的袖珍指南针定下了方向,从这个点我沿着庄园的墙北行二十步,又钉下一个木钉定位。我接着又很小心地东行十步,南行四步,从而到了那间旧式大屋的大门门槛下。接着,我又按那张礼典答词的指示,西行两步,最后来到了石板铺的通道上。 “仿佛我前面所做的一切计算全都错了。这时的斜阳把甬道的路面照得很亮,而那些铺通道用的古老的灰色石板虽然早就被行人踏薄了,但肯定已有多年没有被动过了,因为它们被水泥牢固地铸在一起,所以布伦顿必定没有在此下手。敲了敲石板,我听到各处的声音都是一致的,这就说明石板下面确实没有洞穴和裂缝。不过马斯格雷夫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拿来手稿很兴奋地来与我核对计算结果。 “他高声喊道:‘这礼典的答语上还有一句话布伦顿没注意:“就在下面”。就是说在通道下面。’ “我立刻就推翻了自己原来认为这语句是要我们挖掘的意思,大声说道:‘原来这条通道之下还有一个地下室!’ “‘没错,从这扇门进去,走到下面就到地下室了。’ “我们一起来到地下室里,我的同伴用火柴点燃了提灯。我们清楚地看到这里在最近的几天里还曾经有人来过。 “以前被人乱放在地上的短木,现在都被堆在了两旁,从而地下室的中央就腾出了一大片空地,那空地上有一大块安着生锈的铁环的大石块,而且一条厚厚的黑白格子制成的布围巾还系在铁环上。 “马斯格雷夫高声叫道:‘这肯定是布伦顿的,这个恶棍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呢?’ “叫来两名警察后,在一名警察的帮助下,抓住围巾,用尽全力把石板挪到了一边,之后,我们就看见了一个黑洞洞的地窖,马斯格雷夫把提灯伸进窖中探照,我们都向下盯着。 “在这个深七英尺,长宽都是四英尺的地窖的一边,放着一个箱盖已经被打开了的箍着黄铜箍的矮木箱,而这把形状奇怪的老式钥匙就插在锁孔上。这个箱子的木板早已烂掉了,里面长满了青灰色的木菌,底部还乱放着一些类似这样的旧式硬币,此外,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突然间,我们的目光落在了蜷缩在木箱边的那个人形的东西上。凭这张扭曲了的猪肝色的面容没有人能辨认出他的身份。但从尸体的身高、衣着和头发的特征上看,马斯格雷夫还是确认这个人就是他失踪的管家。而且在尸体上找不出任何能证明他死亡原因的有力证据,所以,他的死给了我们一个谜。 “华生,在那个时候我得承认,我对自己的工作的确很失望不满。我原来很自然地以为只要我能按礼典的暗示找出这个地点就能破案。可是,我自己仍不能弄清到底是什么原因能使这个家族的先人对此处这么重视与保护。而且现在布伦顿的结局已经不言自明了,但是什么原因让他死在这儿了呢?而那个失踪的姑娘又干了些什么呢?我坐在墙角的一个小桶上,绞尽脑汁想弄清这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布伦顿在做案时不会出现‘个人观测误差’,因为他这个人是特别聪明的,他准确找到藏宝地点时却因石板盖太重而没有办法凭自己的力量把它挪开。在这种情况下,他会采取什么措施呢?就算他让一个在庄园外的亲信来帮他的话,在打开门放他进来时,也会冒很大风险的,所以,最稳妥的方法还是在庄园内找个帮手。而最有可能协助他的就是那个女仆。虽然他拒绝了她的爱意,可只要他对她多献几次殷勤,双方就有可能重归于好。所以,很有可能他们一同在夜间来到地下室里,再协力掀开石板。 “不过对于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来说,合二人之力揭起石板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就连那样强壮的警察与我一起也费了不少力气才挪开的。挪不动的话,布伦顿会再做些什么呢?站起身来,我仔细查看了一下乱放在四周的各种短木。于是我马上清楚了他的手段,因为在一根长约三英尺的木料的另一端,有十分明显的缺痕,而旁边的几块木头的侧面则都被压平了。很显然,他们先是把石板提出一个细缝,然后塞进去一些木头,将缝扩大到容一个人爬进去,又用一块石头顶住石板防止石块落下来,所以在木头的一端,就会因石块的全部重量而留下了一条痕迹。 “显然钻进石窖内的那个人肯定是布伦顿。他让姑娘等在上面,自己进去打开木箱,这样他就可以把箱里的东西给那姑娘了,可是,后来又发生什么事了呢? “我猜当这个性格急躁的姑娘看到布伦顿向她求助的时候,必定是为了复仇,她放下了木头,但是她也有可能隐瞒了自己落下石头而把布伦顿闷死在墓中的实情。我仿佛看见了一个女人手抓宝物,拼命地从楼梯往地上跑,而不顾身后的求救声和捶打石板的声音了。 “很难怪第二天人们看见她浑身发抖,面色苍白,并且总是在狂笑,原来是她闷死了那个负心之人。而箱子里的东西,找个机会她就会扔到湖里,以销赃灭迹,而我的朋友其实已经找到它们了。 “我用了二十分钟时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思索着这整件事。与此同时,马斯格雷夫还摆动着提灯,向石洞凝视。 “从木箱里他拿起几枚硬币,说道:‘我们对礼典写作时间的推测很正确,看,这些都是查理一世时代的硬币。’ “我听他这么一说,马上想到了礼典的前两句话的含义,便大声喊道:‘来看看你从湖里捞出来的好几个口袋里装了什么,说不准那些也是查理一世时代的东西呢。’ “回到书房,他把那些他并不重视的东西给我看。我拿起一块早就变黑了的金属,用袖子擦了擦,竟发出了火星般的金光。它的形状是被折弯扭曲过的双环形。 “我说道:‘你肯定知道,保皇党在英王查理一世死后在全国各地进行了武装反抗而最终失败,所以他们很有可能埋藏了大量珍宝,以便在和平时期再挖出来用。’ “我的朋友说:‘的确是这样,我的祖先拉尔夫·马斯格雷夫爵士就是著名的保皇党党员,查理二世逃亡时他还是位助手呢!’ “我答道:‘这就是了,我们现在终于找到了我们想要找的东西。虽然它的取得充满悲剧色彩,但这确实是一件有重大历史意义的价值连城的遗物!’ “马斯格雷夫大为惊讶,忙问道:‘可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它是英国古代的一顶王冠!’ “‘王冠!’ “‘你想想,在那礼典答词上写着“它是谁的?那个走了的人的!”这是说查理一世被处死。而“谁理应得到它?那个快来的人。”这是说查理二世。因为你的祖先一定已经预见到查理二世要来这座庄园了。所以这顶现在看来破旧不堪的王冠一定曾被斯图亚特王朝的国王们戴过!’ “‘那它是怎么到湖里的呢?’ “于是我就花了好多时间,给他讲了一遍。 “马斯格雷夫把遗物放回袋中,问道:‘可是查理二世回国后,怎么没有来要他的王冠呢?’ “‘这我可答不上来。也许他来的时候,你那位知道这一秘密的祖先刚好去世了;你的祖先也有可能疏忽大意而没有把礼典的秘密告诉后人,直到布伦顿看到这个秘密为止。’ “华生,这就是马斯格雷夫礼典的故事。我事后费了一番事,又付了一笔钱才留下这顶王冠。而那个女人后来音信皆无,可能已负罪而离开英国了。” 第13章 回忆录13 那是在一八八七年的春天,我的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因操劳过度把身体累坏了,还没有完全恢复。荷兰-苏门答腊公司案和莫波图依兹男爵的庞大计划案,人们依然记得很清楚。这些案件与政治和经济关系很密切,不便在我的回忆录中加以描述。但是换个角度来说,这两起案件又那么复杂与特殊,使我的朋友有机会证明一种新的斗争方法,这方法是他在毕生与犯罪行为作斗争中所使用的所有方法中的一种。 我仔细地查阅了笔记,发现在四月十四日那天,我曾收到一封从里昂发来的电报。电报上说,福尔摩斯先生在杜朗旅馆里卧病不起。没过二十四小时,我就赶到他的病房,看到他的症状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厉害,这才放心。像他这样钢筋铁骨般的体质,在两个多月里,在调查的劳累之下,最终也垮了下来。在这两个月里他每天至多睡四个小时,而且他还对我说,有一次他甚至接连工作了五天。即使是喜悦也没有办法让他在这样可怕的疲劳之后恢复过来。在他的名字响遍了整个欧洲,以及各地发来的贺电堆积如山的时候,我发现福尔摩斯仍然感觉很痛苦,三个国家的警察都失败了,而赢的却是他。他挫败了欧洲技艺最高超的诈骗犯玩弄的鬼把戏。尽管是这样,也不能使他打起精神。 过了三天,我们一块儿回到了贝克街。环境改变对我的朋友明显会更好一些。乘此大好春光,到乡下去呆一个星期,这种想法对我也充满着巨大的吸引力。我的老朋友海特上校在赖盖特买了所别墅,最近他说,只要我的朋友愿意,可以和我一块儿去,他会很乐意款待他。福尔摩斯同意了。在从里昂回来一个星期之后,我们来到了上校的住所。海特是一个洒脱利索的老军人,见多识广,他很快发现福尔摩斯和自己谈得来,这正是我所预见到的。 在我们到的那天傍晚,刚吃过晚餐,我们坐在上校的贮枪室里。福尔摩斯则躺在沙发上,海特与我正在兴致勃勃地看他那贮藏东方武器的小军械室。 上校突然说:“顺便说一下,我想拿一支手枪带上楼去,以防警报。” “警报?!”“是的,最近在我们这个地区出了事,使我们大受骚扰。老阿克顿是一个富绅,可上星期有个人突然闯进他的住宅。他虽然没有受多大的损失,可是那家伙却仍然逍遥法外。” “毫无线索?”福尔摩斯问上校。 “现在还没有什么线索,不过这只是小事情,是我们村子里一件小小的犯罪案件。在您办过这样的国际大案之后,它肯定不会引起您的注意吧,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摆了摆手,叫他不要夸奖自己。 “有何重要的线索?” “我想没有,那些盗贼在藏书室里大搜一番,却没有得到什么。整个藏书室翻了个遍,结果只有一卷蒲柏翻译的《荷马史诗》,两只镀金烛台,一方象牙镇纸,一个橡木制的小晴雨计和一团线不见了。” “真是稀奇古怪!”我喊道。 “嗯,这些家伙显然是顺手牵羊,碰到什么拿什么。”福尔摩斯在沙发上哼了一声。 “地区警察应当能从这些细节里看出点儿什么,”福尔摩斯继续说,“喂,显然是……” 我突然打断他,警告他说:“我们到这里是为了休息,我亲爱的朋友,在我们还非常疲惫的时候,请你务必不要着手搞新的案件。”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我们便转到轻松的话题上去了。 然而不管怎样,我作为医生提醒他的所有那些话都白说了。因为第二天早晨,我们正在吃早餐,上校的管家不顾礼节地闯了进来。 “您听到消息了吗,先生?”管家气喘吁吁地扯着大嗓门说,“在坎宁安家里!先生。” “又是偷窃吧!”上校大声地说道。 “杀人了!” 上校吃了一惊。“我的上帝!”他说道,“那么,是谁被杀了?是治安官还是他的儿子?” “都不是,先生。是马车夫威廉,子弹射透了他的前胸,先生。” “那么,是谁干的呢?” “是那个盗贼,先生,他飞快地逃掉了。他刚从厨房的窗户闯进去,威廉就碰上了他,为了保护主人的财产,威廉就死了。” “什么时候?” “昨天夜里,大概是凌晨一点。” “啊,那么,呆会儿我们就去看看。”上校阴沉着脸,继续吃着早饭。 “这是一件很悲伤的事,”管家走后,上校补充说道,“老坎宁安是我们这里的头面人物,也是一个非常正派的人。很明显,罪犯是那个闯进阿克顿家的恶棍。” “也就是偷走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的那个人吗?”福尔摩斯说。 “对。” “哦,这也许是一件最简单的事情。不过还是有点儿奇怪,是不是?在人们的感觉中,一伙儿乡村盗贼总是不断要改变他们的作案方式。昨晚在您谈到采取防范措施时,我记得我脑子里闪现过一个想法,这后方也许是英国盗贼最不被注意的教区了。由此可见,我还有许多值得学习的东西。” “我认为这肯定是本地小偷儿干的,”上校接着说,“因为他们两家是本地最大的人家。” “也是最富有的吗? “对,他们可以算是最富有的了,只不过他们两家之间已经打了好几年的官司。我想,这场官司吸去了他们双方不少血汗。老阿克顿曾经要求得到坎宁安家的一半财产,而律师们则会从中得到好处。” “要是当地恶棍做的案,要把他追查出来并不困难。”福尔摩斯打着呵欠说,“好了,华生,我不计划干预这件事。” 管家突然推门进来,说:“警官福雷斯特求见,先生。” 一个年轻警官走进屋内。 “早安,上校先生,我不想我的到来打扰你们的清静,不过我听说贝克街的福尔摩斯先生现在正好在这里。” 上校朝我的朋友一指,警官便点头致意,说道:“我们认为您大概愿意光临指导,福尔摩斯先生。” “命运总是违背你的意志的,华生。”福尔摩斯微笑着说道,“您进来的时候,我们正在谈论这个案子呢,警官先生,也许您能使我们知道得更具体一些。” “阿克顿案件,暂时我们还没有线索。但是现在这个案子我们已经有了许多线索,可以开始工作。很明显,这两个案子是同一伙儿人干的。有人看到了作案人。” “啊?!” “是的,先生们,作案人在开枪打死了可怜的威廉?柯万之后,飞快地跑掉了。那个时候老坎宁安先生正好从卧室的窗户看到他,亚历克·坎宁安先生从后面的走廊看到了他。是十二点差一刻发出的警报。他们两个人都听见了马车夫威廉的呼救声,于是亚历克先生跑下楼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他看到两个人正在外面扭打。其中一个开了一枪,另一个倒下了。之后凶手便逃掉了。坎宁安先生从他的卧室望出去,看见这个家伙一直跑到大路上,但转眼之间就不见了。亚历克先生停下来想看看他是否能拯救这个垂死的人,结果就让这个恶棍逃走了。除了知道凶手中等身材,穿着深色衣服外,我们没有关于他的容貌的线索。但我们正在尽力调查。” “那么,那个威廉在死之前说过什么话没有?” “片字未说,他和母亲住在仆人房里,因为他为人非常忠厚。我们猜想,他去厨房,也许是想看看那里是否平安无事。当然,阿克顿案件已让每个人都提高了警惕,那个强盗刚把门推开,威廉便碰上他了。” “威廉在出去之前对他母亲说过什么没有?” “他母亲年高耳聋,我们从她那里得不到任何情况。她受到这次惊吓,都快变傻了。但有一个很重要的情况。请看!” 警官从笔记本里取出一角撕坏的纸,将它铺在膝盖上。 “我们从死者的手里找到了这张纸条。看来它是从一张较大的纸上撕下来的。你看,上面写的时间正是这个可怜的家伙遭遇不幸的时刻。或者是凶手从死者手中撕去一块,或者是死者从凶手那里夺回这一角。这张纸条读起来倒像是一种约会的便条。” 福尔摩斯拿起这张小纸片。 “我们姑且看作这是一种约会,”警官继续分析,“当然威廉?柯万素有忠厚之名,但也有可能与盗贼勾结。可能他在那里接应盗贼,甚至帮助盗贼闯进门内,后来可能他们俩又闹翻了。”“这字体倒是很有趣,”福尔摩斯仔细察看了一番这张纸条,说,“这比我想象中的要难懂得多。”警官看到这件案子竟然使这位名声贯耳的伦敦侦探如此劳神,不禁喜形于色。 “你刚才说,”福尔摩斯过了一会儿,又说,“有可能盗贼和仆人之间有默契,这张纸也许是一个人给另一个人的密约信,这确实是一种独到的见解,并不是不可能,可是这张纸条上明明写着……”他又沉思了片刻,目光炯炯,一跃而起。 “我告诉你们,”他说道,“我很想静静地去瞧瞧,了解一下这个案子别的一些细节。如果允许的话,上校,我想跟警官去一趟,我半小时后再来见你。” 过了一个半小时,警官一个人回来了。 “福尔摩斯先生正在田野里踱来踱去,”他对我和上校说,“他要我们四个人一起到那所屋子里去转转。” “到坎宁安先生家里去?” “是的,先生。” “干什么?” 警官耸了耸肩,说道: “我不太清楚,先生。我觉得福尔摩斯先生的病还没有完全好,他现在十分古怪,并且过于激动。” “我认为,当他显得疯疯癫癫的时候,他已经胸有成竹了。” “有人会说,他的方法就像是发疯,”警官嘟嘟囔囔地说,“不过他急着要去调查,我们最好现在就去。” 我们到时,看见福尔摩斯双手插在裤兜里,垂着头,正在田野上踱来踱去。 “已经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福尔摩斯说,“华生,我度过了一个奇妙的早晨。” “我知道,你已经去过犯罪现场了。”上校说道。 “是的,我和警官已经一块儿对现场进行了仔细搜查。” “有什么收获吗?” 第14章 回忆录14 “嗯,我们看到了一些非常有意思的东西。首先,我们看到了那具不幸的尸体,他的确死于枪伤。” “那么,您有何怀疑?” “嗯,还是对每一件事都考察一下比较好,我的侦察并不是白费的。我们会见了坎宁安先生和他的儿子,因为他们能够指出凶手逃跑时越过花园篱笆的准确地点,这是非常重要的。” “那当然啦。” “我们又看到那个可怜人的母亲,但是她年老体弱,我们从她那里没能得到任何情况。” “那么,你调查的结果是什么呢?” “结果就是我确信这一犯罪行为是奇异的。我觉得我们两个人都认为,死者手中的这张纸片上写着的时间,恰好是他死去的时间,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 “这就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线索,福尔摩斯先生。” “这的确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线索。写这张便条的人,就是要威廉?柯万在那一时间起床的人。可另一半在哪儿呢?” “我耐心仔细地搜查了地面,希望能找到它。”警官补充道。 “它是从死者手中撕去的。为什么有人那么急着要得到它呢?因为它可以证明他的罪行。撕下后他把它塞进衣袋里,很可能没有留意到有一角纸片还抓在死者手里。要是我们能得到撕走的那片纸,对我们揭开这个谜将大有帮助。” “是的,可没有抓住罪犯,怎么能够从罪犯的衣袋里得到它呢?” “啊,啊,这的确值得考虑。还有,这张便条是给威廉的,写便条的人是不会亲自交给他的。那么,到底是谁把便条带给死者的呢?或许是通过邮局寄来的?” “我已经查过了,昨天下午,威廉收到一封信,但信封已被他毁掉了。”警官说。 “太棒了!”福尔摩斯拍了拍警官的背,大声说,“和你一起工作感觉很高兴。好,这就是那间仆人的住房,上校,假如您愿意的话,我把犯罪现场指给你看。” 我们来到一所美观的安妮女王时代的古老住宅,门楣上刻着住宅的建筑日期。一个警察站在厨房门旁。 “请把门打开,警官,”福尔摩斯说道,“喂,小坎宁安先生就是站在楼梯上看见那两个人搏斗的,两人搏斗之处就是我们现在站的地方。老坎宁安先生就是在左起第二扇窗户旁看到那个家伙恰好逃到矮树丛左边的。他们二人都提到矮树丛。后来亚历克先生跑出来,跪在伤者身旁,你们看,这儿的地面太坚硬,没能给我们留下丝毫痕迹。”正说着,有两个人走上花园的小径。一个年纪较大,面容刚毅,面部皱纹很深,目光忧郁不乐;另外一个是打扮得很漂亮的年青人,神情活泼,与我们为之而来的案件,形成非常鲜明的对比。 “还在调查这件事吗?”他对福尔摩斯说道,“我想你们伦敦人不会失败的。但看来你不像是能把案子很快就破了。” “嗯,你必须给我们一些时间。”福尔摩斯欢快地答道。 “对你这是很必要的,”亚历克·坎宁安说道,“我,我压根儿看不出有任何线索。” “只有一个线索,”警察回答道,“我想,我们只要能够寻找到……哦,上帝呀!福尔摩斯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我那可怜的朋友突然现出了一种可怕的表情,他的两眼直往上翻,痛得脸都变了形。他脸朝下跌倒在地上。他突然发病,又是那么严重,着实把我们吓了一跳。我们急忙把他抬到厨房里的一把大椅子上,他艰难地呼吸了一会儿,站了起来,为自己的身体很虚弱而感到羞愧和抱歉。 “用我的马车把你送回家去?”老坎宁安问。 “唉,既然我已经到了这里,有一点我还想把它搞清楚。” “是什么?” “啊,我看,那个可怜的威廉的到来,很可能是在盗贼进屋之后,而不是那个家伙进屋之前。” “这一点是再明白不过的了,”老坎宁安先生一本正经地说,“呃,我儿子亚历克当时还没有睡,如果有人走动,他一定能听到的。” “当时他坐在什么地方?” “我在更衣室里吸烟。” “请问,哪一扇窗是更衣室的?” “左边最后的一扇,紧挨我父亲的卧室。” “就是说,你们俩的房间当时都还亮着灯?” “对。” “现在有几点很奇怪,”福尔摩斯微笑着说,“一个经验丰富的盗贼,一看灯光,就知道这屋子里至少还有两个人没有睡,却还有意闯进屋里去,这难道不令人奇怪吗?我以为,他必定是一个冷静机智的老手。” “啊,当然啦,如果这个案子不奇怪,我们也就不会向您请教了。”亚历克·坎宁安先生冷淡地说,“但是,您说在威廉到厨房之前,那个盗贼已经进了这间屋子,而我却觉得这种看法荒唐可笑。屋子里并没有弄乱,也没发现丢什么东西。” “这要看是什么东西,”福尔摩斯继续说,“请您不要忘记,我们是跟怎么样一个强盗在打交道,他很高明。” “好了,我们把全部都托付给您了,福尔摩斯先生,”老坎宁安先生说道,“一切都听您和警官先生的。” “首先,”福尔摩斯说,“我想请您出一个赏格,因为官方要同意出这一笔钱,可能需要费一段时间,也不太可能迅速就给办好。我已经打了个草稿,如果您没有意见的话,请您签个字,我觉得,五十镑足够了。” “我情愿出五百镑,”治安官接过福尔摩斯递给他的纸和铅笔,说,“但这不完全对。”老坎宁安先生扫了一下底稿,补充了一句。 “我写得太急了。” “您看您开头写的:‘鉴于星期二凌晨零点三刻发生了一次抢劫未遂案,’等等,但实际上,是发生在十一点三刻。” 很明显,福尔摩斯对出了这个差错很痛心,因为福尔摩斯对这类疏忽,总会感到很尴尬。把事实搞得很准确,是他的拿手好戏。可是最近的病把他折腾地够呛,他的身体远远没有得到恢复。很明显,他感到很不好意思。警官扬了扬眉毛,亚历克·坎宁安则哈哈大笑起来。那个老绅士立即把写错的地方纠正过来,把纸还给福尔摩斯。 “赶紧送去复印吧,”老坎宁安先生说,“我觉得您的办法挺高明的。” 福尔摩斯小心翼翼地把这张纸夹在他的笔记本里。 “现在,”他说道,“我们最好一起来把这宅院仔细检查一下,弄清楚这个古怪的盗贼是否真没有偷走任何东西。” 在进屋之前,福尔摩斯仔细地检查了那扇被弄坏的门。很明显,那是用一把凿子或一把坚固的小刀插进去,把锁弄开的。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利器插进去之后留在木头上的迹象。 “难道你们不用门闩吗?”福尔摩斯突然问。 “我们觉得没有必要。” “那么你们养狗了吗?” “养了,可拴在房子的另一边。” “仆人们平时是何时去睡觉。” “大概十点钟。” “我听说威廉平时不也是这个时候睡觉的吗?” “是的。” “这就怪了,恰好出事的这个夜晚,他却起来了。现在,要是您同意领我们去查看一下这所住宅,我将觉得很高兴,坎宁安先生。” 我们径直来到住宅的二楼。我们登上了楼梯平台。对面,是另一条通向前厅较为美观的楼梯。由这个楼梯平台直接走过去,就是客厅和几间卧室,其中有坎宁安先生和他儿子的卧室。福尔摩斯不慌不忙地走着,盯着这所房子的式样。他在紧紧跟踪着一条线索。 “我说先生,”老坎宁安先生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这显然是非常缺乏必要的一件事。我倒要问您:盗贼假如上了楼,而我们俩都没有觉察,这可能吗?” “我感到,您更应该到房子附近去寻找新的线索。”小坎宁安阴险地笑了一下。 “我还要请你们再迁就我一些时间,打个比方,我很想知道从卧室的窗户可以向前看多远。这间是您儿子的卧室,”福尔摩斯把门推开说道,“这就是发出警报时他正吸烟的更衣室吧!它的窗子朝着什么地方?”福尔摩斯推开门,向另一间屋子里仔细打量了一番。 “我觉得您现在总该感到满意了吧?”坎宁安先生刻薄地说。 “谢谢,我想都看到了。” “那么,如果认为有必要的话,您也可以到我的房间里去看看。” “假使不打扰您的话,那就去吧!” 治安官耸了耸肩,领着我们走进他的卧室。这是一间普普通通的房间。当我们朝着窗子走去时,福尔摩斯慢腾腾地走着,以至我们两人落到别人的后面。床边的桌上放着一盘桔子和一杯水,当我走过床边时,福尔摩斯故意把这些东西打落在地上。玻璃瓶摔了个粉碎,水果滚得到处都是。 “看你弄的,华生,”福尔摩斯冷静地说,“你把地毯搞得多脏呀。” 我急忙弯腰拣水果,我知道我朋友想让我来承担责任,是有原因的。其他人也一边拣水果,一边把桌子重新扶起来。 “哎呀!”警官喊起来,“他到哪儿去了?” 福尔摩斯不见了。 “请诸位在这里稍等,”亚历克·坎宁安说,“我看这个人有点儿不正常,父亲,我们一起看看他到底钻哪儿去了!” 他们冲出门去,警官、上校和我留在房间里不知所措。 “我同意主人的看法,”警官说,“这差不多是他犯病的结果,可我觉得……” 突然一阵尖叫:“来人啊!来人啊!杀人啦!”我不禁毛骨悚然。我发疯似的从室内冲向楼梯平台,呼喊声变成嘶哑的、含糊不清的叫喊,从我们一开始进去的那个房间传出来。我径直冲进去,一直跑到最里面的更衣室。坎宁安父子俩正把歇洛克·福尔摩斯按倒在地,小坎宁安正用双手掐着他的喉咙,那老坎宁安好像正在扭着他的一只手腕。我们三个人马上把他俩从福尔摩斯身上拽开,福尔摩斯歪歪扭扭地站起来,面色苍白,显然已经筋疲力尽了。 “马上逮捕这两个人,警官。”福尔摩斯气喘吁吁地说。 “什么罪名?” “罪名就是谋杀他们的马车夫威廉?柯万。” 警官盯着福尔摩斯直发愣。 “啊,福尔摩斯先生,”警官终于开口说,“我以为,您不是真的要……” “喂,先生,您看看他们的脸。”福尔摩斯大声说。 第15章 回忆录15 确实,我至今从没看见过这样一种自认有罪的面部表情。老坎宁安呆若木鸡,坚毅的脸上显现出愠怒的表情。而亚历克·坎宁安则没有了原有的活泼态度,双目露出饿兽般的逼人凶光,已经全无先前的文雅神色了。警官走到门口,吹响警笛。一会儿,两名警察应声而至。 “我只能这样,坎宁安先生,”警官接着说,“我觉得这可能是一场误会,不过您可以看一——啊,你想干嘛?放下它!”他举手打去,亚历克手中的手枪“咔哒”一声被打落在地。 “别动,”福尔摩斯说道,不慌不忙地用脚踩住手枪,“它在审讯时才有用,可这才是我们最需要的呢。”他举起手中的一个小纸团说道。 “被撕掉的那张纸的那一部分!”警官喊道。 “不错。” “哪儿找到的?” “在我所能预料的地方找到的。上校,我觉得你和华生现在就可以回去了。我最多一个小时之后就会和你们再见面。我和警官要讯问罪犯几句,但我一定会赶回来和你们共用午餐的。” 福尔摩斯非常守时,约一个小时后,他和我们在上校的吸烟室里又见面了。他的身边多了一个矮小的老绅士,福尔摩斯介绍说他就是阿克顿先生,前一件盗窃案就发生在他家里。 “我来向你们说明这件小案子,我希望阿克顿先生能在场听一听,”福尔摩斯继续说,“他对案子的详情也很有兴趣。我亲爱的上校,接待了像我这样一个爱闯祸的人,恐怕您感到很后悔吧。” “恰恰相反,”上校热情地答道,“我认为能够有机会学习您的侦探技巧是我最大的荣幸。我承认,我连一星半点儿线索也没有看出来。” “恐怕我的解释会令诸位失望,可是我的方法是一点也不保密的。不过,由于我在更衣室遭到袭击,我想喝些白兰地定定神,上校。” “我相信你的神经痛不会再突然发作了。” 歇洛克·福尔摩斯放声大笑起来。“过会儿再谈这件事,”他顿了顿,“我把这件案子按先后给你们讲一讲。要是有不清楚的地方,请随时问我。 “侦探艺术中,最主要的就在于能够从许多的事实中,看出哪些是要害,否则的话,你的精力就会分散。所以,从这件案子的一开始,我就认为,全案的关键一定在于死者威廉手中的那张碎纸片。 “我想让你们注意的是,如果亚历克·坎宁安说的是真的,如果凶手在打死威廉?柯万之后马上就逃跑了,那么,很显然凶手不可能从死者手中撕去那块纸。可假如不是凶手撕的,那就一定是亚历克·坎宁安,因为,在那个老人下楼以前,几个仆人已经到达现场了。可见警官却忽视了这一点。由于他一开始,就推测这件事与这些乡绅无关。为此,我一开始调查,便怀疑地注视着亚历克·坎宁安先生所饰演的角色。 “我很仔细地检查了警官给我的那张纸条。我明白地看出一点,它是一张值得仔细留意的东西。难道现在你们仍然没有看出什么能够说明问题的地方吗?” “字体看起来很不规范。”上校说。 “亲爱的先生,”福尔摩斯大声说,“不用说,它是由两个人交替着写出来的。我请你们注意:‘at’和‘to’字中那个苍劲有力的‘t’字,再请你们把它跟‘quarter’和‘twelve’中那两个软弱无力的‘t’字对比看一下,你们立刻就可以发现事情的原委。从这两种‘t’的写法分析,你们就可以知道:那‘learn’和‘maybe’是出自笔锋苍劲有力的人的手笔,而那‘what’是那笔锋软弱无力的人写的。” “上帝呀,这真是一清二楚!”上校喊道,“那两个人到底为什么要用这样一种形式来写这封信呢?” “这显然是一种犯罪行为,而且其中的一个人不相信另一个人,于是他决定,不管做什么都得两人一块动手。很明显,这两个人中,那个写‘at’和‘to’的人是主谋。” “你这是凭什么说的呢?” “如果你留意一下这张纸,你就会得出一个结论:是那个笔锋苍劲有力的人先把他要写的字全都写完,留下空白,再给另一个人来填写,而这些空白并非很充裕的,你可以看到,第二个人在‘at’和‘to’之间填写‘quarter’一词时,非常挤,说明‘at’和‘to’那两个字是先写好的。那个先把要写的写完的人,不用说就是这案件的主谋。” “太妙了!”阿克顿先生大声说道。 “不过这是很明显的事实。”福尔摩斯说,“可是,我们现在要谈论重要的一点。在这件案子里,只要发现一个人的笔迹强劲有力,另一个人的笔迹尽管软弱无力,但却仍然十分清晰,不过‘t’字少了一横,我们就可以说,其中的一个人是一个年轻人,另一个人虽没有特别衰老,却也老得上了年纪。” “妙极了!”阿克顿先生又一次大声地说。 “还有很有趣的一点,就是这两个人的笔迹有些相同之处。他们属于同一血统的人,最明显的可能是那个‘e’写得像希腊文‘ε’。同时,有很多细小的地方也都可以说明这一点。正因为这样,我立即判断,从书写风格上看,这张纸出自一家人的手笔。而所有的这一切集中了我的印象,是坎宁安父子俩写了这封信。 “既然我得出这样的结论,第二步就是调查犯罪的细节。来到坎宁安先生的住所,看到了我们想要看到的一切。死者身上的伤口是在四码外用手枪打的,死者的衣服看不见火药痕迹。由此,亚历克·坎宁安很明显是在撒谎。还有父子俩一致指出这个人逃往大路经过的地方。但是,巧的是这个地方有一条很宽阔的沟,沟底是泥泞的。由于沟的四周并没有发现脚印,这一次坎宁安父子又一次撒了谎。 “我现在必须考虑这件奇案的犯罪目的了,首先我要弄清,发生在阿克顿先生家里的盗窃案的发生原因。从上校那儿我知道,阿克顿先生,您在和坎宁安家打一场官司。我立即想到,他们闯到你书房去,一定是想偷取有关此案的什么重要文件。” “一点儿也不错,”阿克顿先生说,“他们显然是想这样干的。我完全有权要求获得他们现有财产的一半。可是,如果他们拿到那一张证据,他们就一定能够胜诉。不过很幸运,我早就把这张证据放到律师的保险柜里了。” “你看怎么样,”福尔摩斯微笑着说,“这是一次危险而不明智的尝试,我感觉这是亚历克做的。他们找不到什么,就顺手牵羊地拿走一些东西,让人把它当做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盗窃案,这是很清楚的,但还是有不少地方仍然不清楚。首先是我必须找到那半张被撕走的纸条。我相信他一定会把它塞进了睡衣的口袋里。除此之外,它又能放到别的什么地方呢? 惟一的问题,它是否还在衣袋里。为此,我们专程到他们家里去了。 “坎宁安父子俩是在厨房门外跟我们碰上的,你们大概都还记得。当然,最最重要的就是,在他们面前不能提及这张纸,否则他们就会立即把它毁掉。在警官正要把我们对这张纸的重视程度告诉他们时,我只好突然装作发病晕倒在地,才把话题岔开。” “哎呀!”上校笑着说,“我们大家都白为你着了半天急,原来你是装的?” “这一手做得真是太漂亮了,”我大声地说道,同时惊奇地望着这位经常运用变幻莫测的手法把我搞得晕头转向的人。 “这是一门时不时用得着的艺术,”福尔摩斯说,“我恢复常态以后,又略施小计,让老坎宁安写了‘twelve’这个字。这样,我就可以拿它同密约信上的‘twelve’进行比较了。” “哎啊,我是多么笨啊!”我喊道。 “我可以看出,你当时对我的身体虚弱显得很同情,”福尔摩斯微笑着说,“我知道你当时一定十分着急。后来我们一同上楼,我进了小坎宁安的房间,看见那件睡衣正好挂在门后,便在老坎宁安的房间里故意弄翻那张桌子想办法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然后趁机溜出去检查那件睡衣的口袋。果然,那张纸条在他们当中一个人的口袋里。后来,坎宁安父子俩扑到我身上,如果不是你们及时赶来救我,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当场把我掐死的。你瞧,他们知道我已经了解了事实的全部真相,他们先前觉得绝对保险,可突然一下子完全陷入了绝境,于是就铤而走险了。 “后来,我和老坎宁安谈了几句,问他的犯罪动机是什么。坎宁安看到案情对他非常不利,便完全失去了信心,把一切都坦白交待了。那天晚上,当威廉的两个主人突然闯入阿克顿的住宅时,威廉在后面悄悄地跟着他们。威廉知道了他们的隐私,就要挟他们,对他们进行敲诈勒索。然而亚历克天才地看出,震惊全乡的盗窃案,是一个可以干掉他所畏惧的人的大好机会。他们把威廉骗出来,把他杀死了。他们只要把那张纸条完整地弄到手,谋杀作案的细节稍加注意,就很可能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了。” 可是那张纸条呢? 歇洛克·福尔摩斯把撕走的纸条放在我们面前: Of you will only come around at the east gate you will learn what much support you and maybe be of the greatest good to you and also to Anna Morison, But say nothing to anyone upon the matter (密约信译为——如果你在十二点差一刻到东门口,你将会得知一件极为意外、对你和安妮?莫里森有莫大好处的事。但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这正是我所盼望得到的,”福尔摩斯说,“当然我们还不知道亚历克·坎宁安、威廉?柯万和安妮?莫里森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但从结局来看,这个圈套是异常巧妙的。华生,我觉得我们的乡间之旅收到了显著的效果。明天,回贝克街我一定会精力充沛了。” 第16章 回忆录16 在我婚后数月的一个夏日黄昏,我一个人坐在壁炉旁吸着最后一斗烟,对着一本乏味的小说止不住地打盹儿,白天的工作早已使我筋疲力尽了。我的妻子上楼去了,刚才传来了前厅大门上锁的声音,仆人们也去休息了。我懒洋洋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正磕着烟斗灰,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铃声。 我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四十五分了。我想,这样晚了,是不可能有人来拜访的,显然来的是病人,可能还是一个需要整夜护理的病人。我满脸不高兴,却不得不去打开了大门。出乎意料,门外的石阶上站的居然是歇洛克·福尔摩斯。 “啊,华生,”福尔摩斯说,“我希望我这个时候来找你,没有打扰你和尊夫人的休息。” “我亲爱的福尔摩斯,快进来。” “你似乎感到惊讶,这倒也是!我想,你现在该安心了吧!你怎么现在还在吸那种阿卡迪亚混合烟呢!从落在你衣服上的蓬松的烟灰,我推测出。华生,要是你不能改掉在袖中藏手帕的习惯,那你仍不会看起来像一个纯粹的平民。今晚我能在你这儿过夜吗?” “荣幸之极。” “你曾经对我说,你有一间单人客房。我看现在没有住客人,你的帽架就证明了这一点。” “要是你今晚留在这里,我将感到非常荣幸。” “谢谢,那么,我就占用你帽架上的一个空挂钩了。遗憾的是,你的屋子里曾经来过不列颠工人,他是一个不幸的兆头。不是修水沟的吧?” “不,是修煤气的。” “他的长统靴在你地板上的漆布上留下了两个鞋钉印。不,谢谢,我刚才已经在滑铁卢吃过晚餐了,不过我倒是很高兴和你一起吸一斗烟。” 我把烟斗递给了他,他坐在我对面,默不作声地吸了会儿烟。我很有耐心地等待他开口。 “看你近来很忙。”他说道。 “是的,我忙了一整天了,”我回答道,“可是你是如何推断出来的。” 福尔摩斯咯咯一笑。 “亲爱的华生,我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你的习惯。”福尔摩斯说道,“在你出诊时,路近时就步行,路远就乘马车。你的靴子虽然已经穿过,可是一点儿也不脏,不难知道这些天你忙得很,经常乘马车出诊了。” “妙极了!”我高声说道。 “这是简单的,”福尔摩斯说,“一个善于推理的人所得到的结论,往往令人感到惊奇,这是因为那些人忽略了做为推理基础的一些细微之处。亲爱的华生,你在写作品时大加夸张,故意不把一些情节透露给读者,这当然也会导致同样的效果了。现在我正和那些读者一样,因为有一件令人绞尽脑汁的奇案,我掌握了一些线索,但还缺乏一两点使我的理论更加完善的根据。不过我一定会找到的!”福尔摩斯的两眼炯炯发光,瘦削的双颊,略泛着红色。当我再看他时,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印第安人那种死板的样子。这使许多人错以为他已经失去了人性,好像一架机器。 “在这件案子中有几个值得注意的地方。”福尔摩斯说道,“我已经对案情进行了调查和研究,我认为,已经快要破案了。要是在这最后一步你能助我一臂之力,你就帮了大忙了。” “很愿意!” “那么明天你能到奥尔德肖特那么远的地方去吗?” “杰克逊可以替我行医。” “太好了。从滑铁卢车站乘坐十一点十分的火车。” “这样,我就有充分的时间准备了。” “那么,要是你不困的话,我可以把这案子的情况和需要做的事告诉你。” “在你来以前,我很困,现在却特别清醒。” “我尽力扼要地把案情跟你说说,那就是我正在调查的驻奥尔德肖特的芒斯特步兵团巴克利上校假设被杀案。” “这件事我一点儿也没有听说过。” “除了在当地外,这件案子还没有被引起足够的注意。这件案子是两天前才发生的。简单的情况是这样的:你知道,芒斯特步兵团是不列颠军队中一个最著名的爱尔兰团。它在克里米亚和印度两次平叛战役中,建立了奇功。从那时起,在多次战斗中都屡建功勋。直到这星期一夜晚,这支军队一直由詹姆斯·巴克利上校来指挥。巴克利上校,开始他只是一名普通士兵,由于对印度叛军作战勇敢而被提拔,后来便指挥他所在的这个团了。 “巴克利上校还是军士的时候,就已经结婚了,妻子名叫南希?德沃伊,是该团前任上士的女儿。完全可以想象,这对年轻夫妇在新的环境中会受到一些社会的排挤。但是,他们很快就适应了。据说,巴克利夫人很受该团女眷们的欢迎,她丈夫也很受官兵的拥护。需要补充的是,巴克利夫人是一个很美的女子,现在也一样,尽管她已经结婚三十多年了。 “巴克利上校的家庭生活,看起来一直是美满的。我从他的副手兼好友墨菲少校那里了解到许多情况。他说,他从没听说过这对夫妇之间有什么不和。总的来说,巴克利上校爱他的妻子超过他的妻子爱巴克利。在该团,他们夫妇俩被公认为模范的中年夫妇。由他们的夫妻关系上,人们绝对看不出有什么东西会引起以后的悲剧。 “巴克利上校本人通常是个骠悍而活泼的老军人,但有时也会显得很粗暴,报复心强。这种脾气,却从来没有对他妻子发作过。上校有时有一种奇怪的意志消沉的表现。少校说,巴克利上校在餐桌上和人说笑时,仿佛总有一只无形的手突然会从他脸上抹去笑容。在出事的前几天,他处于这种消沉状态中,心情极其沉闷。这种消沉状态和迷信色彩,就是他的同伴所看到的他性格中惟一的不同寻常之处。他的迷信表现在不愿意一个人独处,特别是在天黑以后。他这种孩子气曾引起人们的议论和猜疑。 “芒斯特步兵团的第一营(本是原来的第一百一十七营)很多年来总是驻扎在奥尔德肖特。那些有妻室的军官都住在军营外面。这些年来,巴克利上校总是居住在距军营约半英里一所叫‘兰静’的小别墅中,别墅是座庭院,西边离公路还不到三十码。夫妇俩仅雇了一个车夫和两个女仆。由于巴克利夫妇没有孩子,平时也没有客人住,所以‘兰静’别墅只有他们夫妇俩和三个仆人居住。 “我们现在就来说说星期一晚上九、十点钟发生在‘兰静’别墅里的事情。 “巴克利夫人是一位罗马天主教徒,她对圣乔治慈善会的活动很关心。慈善会是瓦特街小教堂开办的,专给穷人施舍旧衣服。慈善会在那天晚上八点钟举行一次会议,巴克利夫人匆匆吃完晚饭,便去参加会议。出门的时候,车夫听见她对丈夫说了几句家常话,告诉他很快就会回来。随后她邀请了住在附近别墅的年轻的莫里森小姐一同去。会议开了四十分钟,九点十五分巴克利夫人回家,在莫里森小姐家门口,两人才分手。 “‘兰静’别墅有一间房间,专门用作清晨起居,面对公路,有一扇大玻璃门通向草坪。草坪只有一堵安有铁栏杆的矮墙与公路隔开。回家的时候,巴克利夫人就是进的这间屋子。那时窗帘还没有放下,因为这屋子晚上通常不怎么使用。可是巴克利夫人点亮灯,然后让女仆简?斯图尔德给她送一杯茶,这和平常她的习惯正好相反。上校当时正坐在餐室中,听到妻子回来,便到清晨起居室去见她。车夫看见上校进了那间屋子,就再也没有活着走出来。 “巴克利夫人要的茶,十分钟后才好。但是女仆走到门口时,却听到主人夫妇正吵得不可开交。她敲了敲门,没人回答,又转了转门钮,发现已从里面锁上了。她跑去告诉了女厨师。这两个女仆和车夫一块儿来到走廊,听到夫妇俩还在激烈地争吵。她们一致说,只听到巴克利上校和妻子两个人的声音。巴克利上校的声音很低,又不连惯,所以他们三人谁也没有听出他说的是什么。相反,那女人的声音却非常沉痛,在她高声说话时,倒可以听得很清楚。她不停地说:‘你这个懦夫现在怎么办呢?现在怎么办呢?把我的青春还给我。我不愿意和你一起生活了!你这个懦夫!你这个懦夫!’随后,仆人们突然听到一声可怕的叫喊,同时又听到一个轰隆倒地的声音和那个妇人发出的一声惊心动魄的尖叫。车夫知道已发生悲剧,想破门而入。然而办不到。不过,车夫突然想出一个主意,他从前门跑出去,绕到对面一个法式长窗的草坪上。长窗的一扇窗户是敞开的。于是车夫便很容易地从窗子里爬进去了。这时他的女主人已经没有知觉,僵卧在长沙发上,巴克利上校则直挺挺地倒在血泊中,双脚搁在单人沙发的一侧扶手上,头倒在地上,靠近火炉档板的一角。 “车夫发现他的男主人已无法救活,先想到把门打开,但钥匙没在门的里侧,他哪儿也找不着。于是,他只好仍旧从窗户爬出去,向警官和医务人员求助。自然,这位夫人有很大嫌疑,因为她仍处在昏厥状态,被大家抬到她自己房间。上校的尸体则被平放到沙发上,警官随后对惨案发生的现场进行了仔细搜查。 “这不幸的老军人的致命伤是在脑后,有一处二英寸来长的伤口,很明显这是被一种铁器猛地一击造成的。紧靠着地板上的尸体,放着一根带骨柄的雕花硬木棒。上校生前收集了不同样式的武器。警察猜测,这根木棒是他的战利品之一。仆人们都说从前没有见过这根木棒。可是,它若混在室内大量珍贵物品之中,是有可能不被注意的。警察在这间房间里没有发现什么别的重要的线索。只有一件匪夷所思的事:钥匙既不在巴克利夫人身上,也不在受伤者身上,室内也找不到。只好从奥尔德肖特找来一个锁匠,这才打开门。 “我应墨菲少校之邀,在周二早晨去奥尔德肖特帮助警察破案。不过经过仔细观察之后,感觉这件案子事实上比我最初想象的更为离奇古怪。 “在检查这间屋子之前,警察曾经问过仆人们。他们所说的,就是刚才我所说过的。女仆简?斯图尔德想起另外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她一听到争吵的声音,就马上去找另外两个仆人,然后一同回来。在她第一次单独在那里时,她听见主人们把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没有听到什么。她是根据声调,判断他们在争吵的。在我极力追问下,她想起了听到夫人两次说出‘大卫’这个字。这一点,对推测他们争吵的原因是非常重要的。因为,上校名叫詹姆斯。 “这件案子还有一件事,就是巴克利上校的脸变得认不出来了。据说,上校的脸上露出一种极为恐怖的表情,变得不像一个常人的脸。这肯定是他已经预见到自己的命运,从而使他产生极度的恐怖。这完全符合警察的看法,可能上校已经发觉他的妻子要谋杀他。伤口在他脑后和这一点也并不十分矛盾,因为当时他正想转过身躲开这一棒。巴克利夫人因急性脑炎突然发作,神智不清,暂时无法从她那里了解到什么。 “但我从警官口中知道,那天晚上和巴克利夫人一起出去的莫里森小姐,矢口否认知道她女伴回家后发火的原因。 “华生,这些事实搜集到后,我连续抽了好几斗烟思索。不用问,这件案子中最不同寻常的是屋门的钥匙丢得很莫名其妙。钥匙被人拿走,这是非常明显的。因此必定是有第三人曾经从窗子进到过这个房间。最后我发现了痕迹,可与我所期望的完全不同。有一个人肯定到过室内,他是从大路那边穿过草坪进来的。一共得到了那人五个十分清晰的脚印,一个在矮墙,两个在草坪,还有两个不十分明显,是在他翻窗而入时,在窗旁弄脏的地板上留下的。很明显他是从草坪上跑过去的,因为脚尖印比脚跟印要深得多。不过令我感兴趣的不是这个人,而是他的同伙儿。” 福尔摩斯从口袋里拿出一大片薄薄的纸,小心翼翼地摊在他的膝盖上。 纸上是一种小动物的爪印,有很清晰的五个爪子,爪尖很长,大小像一个点心匙。 “这是一条狗。”我说。 第17章 回忆录17 “你听说过一条狗能爬上窗帘吗?可这就是我在窗帘上找到的那个东西爬上去时所留下的清晰的迹象。” “或者是一只猴子?” “这不可能是猴子的爪印。” “那又是什么?” “既不是狗,也不是猫,不是猴子,更不是我们所熟悉的什么别的东西。我曾经设法从爪印的大小勾画出这个动物的轮廓。从前爪到后爪,约有十五英寸。加上头、颈的长度,这动物至少长二英尺,加上尾巴,可能还会长一些。这个动物曾经活动过,我们量出了它走一步的距离,大概每一步只有三英寸左右。这东西身体很长、腿很短。虽然这东西没有留下什么毛,但它的大概形状,一定和我说的一样,还可以爬窗帘,它是一种食肉动物。” “你是怎么推测出来的呢?” “因为在窗口挂着一只装有金丝雀的笼子,它爬上窗帘,大概是为了抓取那只鸟。” “那么,它究竟是一只什么兽类?” “假如能说出它的名字,那对破案就太有用了。可能是鼬鼠一类的东西,不过要比我见过的大得多。” “这与此案又有何关呢?” “这一点没有弄清楚。可我们已经知道了不少情况。因为窗帘没拉上,屋里还亮着灯,有个人曾站在大路上,正好看到巴克利夫妇在吵。我们还知道,他曾带着一只奇怪的动物,跑过草坪,进入屋内。有可能是他打了巴克利上校,也可能是在上校见到他以后,吓得跌倒了,头在炉角上撞破了。我们最后还知道一个奇怪的事情,就是在离开时,这位闯入者把钥匙顺手带走了。” “这个发现,好像把事情弄得比以前更乱了。”我说。 “不错,这件案子确实显得更为复杂了。我认为,我必须换一个角度去思考。不过华生,耽误了你睡觉,在我们明天去奥尔德肖特的路上,我可以将剩下的情况详细地告诉你。” “谢谢,不过你已经说到最有趣的了。” “是这样,在七点半巴克利夫人离开家时,她和丈夫还很融洽。同样肯定,她一回来,就走到那间清晨起居室,叫人给她备茶。当巴克利上校去见她时,她突然激动地责备起上校来。所以说,在七点半到九点钟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使她彻底改变了对上校的感情。可莫里森小姐在一个半小时之内,始终都与巴克利夫人呆在一起。由此可以肯定,尽管莫里森小姐不承认,但她一定知道这件事的某些情况。 “开始我怀疑,或许是这个年轻女人和这个老军人有什么关系,而如今她向上校夫人承认了,这样就证明了上校夫人为何怒气冲冲地回家,以及这个姑娘为何会否认曾发生过什么事情。这样的猜测和仆人所听到的并不完全矛盾,但巴克利夫人曾经说过大卫,上校忠实于他的夫人是人人皆知的。这些却又与此矛盾,更不用说第三者闯入了。不过,我更相信,这位少女对巴克利夫人厌恶她丈夫的原因是了解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去拜访她,向她说明,我非常肯定她知道事实,并使她相信,这些事弄不清楚,巴克利夫人的朋友将因负主要责任而受审。 “莫里森小姐非常聪明。我说过之后,她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坚定地说明了一些值得注意的事情。 “‘我曾经答应巴克利夫人,决不说出这件事,’莫里森小姐说道,‘如果我确实能够帮助她,我宁愿把星期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你。 “‘约在八点四十五我们才从瓦特街慈善会回来。我们回家要过赫德森街,街上只有一盏路灯,是在左边。走过这盏灯时,我看到向我们迎面走来一个人,背驼得很厉害,他扛着一个小箱子一类的东西。他已经残废了,整个身体因为佝偻使得头向下低,膝盖又弯曲。当我们从他身旁走过时,在路灯映照下,他仰起头来看我们。他看到我们,立刻就停了下来,发出一声惊呼:“南希,天哪!是你。”巴克利夫人的脸色变得惨白。我打算去叫警察,可出乎我的意料,巴克利夫人对这个人说话却非常客气。 “‘巴克利夫人颤声说道:“三十年来,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亨利。” “‘“我是已经死了,”这个人说。这个人说话,听起来令人惊悸。他脸色阴郁而可怕,头发和胡子已经灰白,脸像干枯的苹果。 “‘“请先走几步,我想和这个人说几句话,亲爱的,不用怕。”她努力说得轻松些,可是她脸色依然死人似的发白,颤抖的双唇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先走了,他们谈了几分钟。后来她愤怒地来到街上。那个可怜的残疾人正站在路灯杆旁,气疯了似的,向空中挥舞着握紧的拳头。路上她没说一句话,直到我家门口,她求我不要把发生的事告诉别人。 “‘我答应她什么也不说,她便亲了我。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实情全都告诉你了。我把全部都说了,希望对她有好处。’ “这就是莫里森小姐告诉我的,华生,对我来说,就像是在黑夜中见到一线光明。很明显我下一步是要去找到那个给巴克利夫人留下如此不寻常印象的人。假如这人仍在奥尔德肖特,就好说了。我花了一天时间终于找到了他。那人叫亨利?伍德,住在那两个女人遇到他的那条街上。到这儿才五天。我以登记人的身份和女房东谈得很投机。这个人是个变戏法的,每天傍晚以后就要到各个士兵俱乐部去。他带了一只动物,装在那个小箱子里,他常用这只动物来耍几套把戏。她还说,像他这样一个倍受折磨的人,居然能活下来。最近两晚,女房东听到他在卧室里啜泣。他并不缺钱。付押金时,他交给女房东的却是一枚像弗罗林(英国于1849年铸造的二先令银币。)的银币。是一枚印度卢比。 “很清楚,那两个女人和这个人分手后,他便远远地跟随着她们,从窗外看到巴克利夫妇在争吵,便闯进去,而小木箱里装着的那个东西便钻了出来。这一切是完全可以肯定的。” “你打算去问他吗?” “当然,不过需要一个见证人。” “你的意思是让我做见证人吗?” “如果你愿意。他要能说个明白,那最好不过。如果他不说,只有申请逮捕他。” “可你怎么知道,他还在呢?” “我把从贝克街雇佣的一个孩子派去看守他,不管怎样,他也甩不掉那孩子的。” 次日中午,我们赶往赫德森街。 “这就是那条街,”福尔摩斯说,“啊,辛普森来了。” “他就在里面,福尔摩斯先生。”一个小个儿街头流浪儿朝我们跑过来,大声地喊道。 “好样的。”福尔摩斯说道,“快来,华生,就是这间。”福尔摩斯递上一张名片。过了一会儿,我们就和被访问的人见面了。尽管天气很热,这个人却仍然蜷缩在火炉旁,身体在椅中缩成一团。可是当他将脸向我们转过来时,可以看出,虽然那张脸枯瘦黝黑,但从前肯定是非常漂亮的。他既没说话,也没站起来,只是指了指两把椅子示意让我们坐下。 “我想,你就是亨利?伍德吧!”福尔摩斯和蔼地说,“我们是为巴克利上校之死才来拜访你的。” “我哪里会知道呢?” “如果弄不清楚这件事,巴克利夫人很可能会因为谋杀罪而受审。” 这个人猛地吃了一惊。 “我不知道你是谁,”他大声喊道,“但你一定发誓,你所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他们只等她恢复知觉,就要逮捕她了。” “我的天啊!你也是警署的吗?” “不是。” “这件事与你又有何干呢?” “伸张正义,人人可为。” “她是清白的。” “那么犯罪的是你?” “不,不是我。” “那么是谁杀害了詹姆斯·巴克利上校呢?” “上天有眼,他才死于非命。要是我把他的脑袋打开花,他也不过是罪有应得。 “是这样的,先生们。别看我如今这副模样,但在当年,下士亨利?伍德可是一一七步兵团中最漂亮的人。当年我们驻扎在印度布尔蒂的兵营里。巴克利和我是同一个连的军士,那时有一个美女,是陆战队上士的女儿南希?德沃伊,当时有两个人爱她,而她只爱其中的一个。你们看到我如今这副样子,再听到我说当年我是由于长得漂亮英俊才得到她的爱的,你们一定会笑掉大牙。 “她父亲却把她许给了巴克利。可那姑娘却对我特别忠诚,如果不是发生了印度骚乱,似乎我可以把她娶到手。 “我们被困在布尔蒂,还有半个炮兵连,一个锡克教教连,还有许多平民和妇女,有一万多叛军包围了我们,第二个星期,我们的饮水用光了。尼尔将军那时正在向内地转移,能和他们联系上,是我们惟一的出路,于是我便主动要求突围去向尼尔将军求援。请求被批准后,我就和巴克利商量。他便画了一张路线图给我。夜里十点钟,我开始上路。可那天夜晚当我从城墙上爬下去的时候,心里只想着一个人。 “我要经过一条干涸的河道。可是当我爬到河道拐角处时,正好闯入了六个敌军的埋伏之中。我立刻被打晕过去,手脚都被绑上。可我真正的伤痛是在心里,因为当我醒来时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弄清了给我安排路线的那个人,通过一个土著仆人,把我给出卖了。 “你们现在知道詹姆斯·巴克利擅长做什么事了。第二天尼尔将军前来解了围,可是叛军撤走时,把我也带走了,多年来见不到一个白人。他们把我弄成现在的这个样子,我学会了变戏法维持生计。我这样一个可怜的瘸子,又何必回英国,我宁愿南希和我的老伙伴们以为亨利?伍德已经死了,也不愿让他们看到我还活着。他们深信我已经死了,我也愿意他们这样想。我听说巴克利娶了南希,而且提升得很快。即使这样,我也不愿说出真相。 “不过,人到晚年,思乡之情油然而生。后来我终于决定在还没死之前,再看一看我的故乡。我留够了回乡的路费,便来到驻军的地方。因为我知道士兵的生活,知道如何使他们快乐,并以此维生。” 歇洛克·福尔摩斯说道:“我听说你遇到了巴克利夫人,你们都认出对方来了。我想,后来是你跟随她回家,巴克利夫人当时可能是当面斥责了他的行为。你奔过了草坪,闯了进去。” “正是这样,先生。可巴克利一看到我,脸色就变了,接着他向后摔倒,头撞到炉子的护板上。他在摔倒之前其实已经死了,从他脸上的表情我已经感觉到了。” “那后来呢?” “后来南希晕了,我拿起钥匙,准备开门呼救,可我又觉得不如走掉算了。要是我被抓住,就暴露我全部的秘密了。我忙把钥匙塞进口袋,丢下手杖去抓爬上窗帘的特笛,赶快逃离了。” “谁是特笛?”福尔摩斯问。 这个人向前俯身,打开屋角一只笼子的门,窜出来一只漂亮的红褐色的小动物,身子瘦小而柔软,鼬鼠似的腿,细长的鼻子,非常美的红眼睛。 “一只猫鼬。”我喊道。 “对,也有人叫它猫鼬。”那人说,“我叫它捕蛇鼬,它捉眼镜蛇快得惊人。我有一条去了毒牙的蛇,特笛每天晚上给士兵们表演取乐。” “巴克利夫人要是遭到不幸,我会来找你。” “当然,如果那样,我会自己来。” “如果不是那样,也不必把旧事都翻出来。三十年来,由于做了一件坏事,巴克利一直受到良心的强烈谴责,至少你也应该满意了。啊,墨菲少校已经走到街那边了。再见了,伍德,我想知道昨天又发生了什么事没有。” “啊,福尔摩斯,”少校说道,“我想你已经听说这件事其实就是没事找事了吧。” “嗯?” “医生证明,上校因为中风而死。你看,这其实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案子。” “好像不只一件事,”来到车站时,我问福尔摩斯,“假如说巴克利夫人的丈夫叫詹姆斯,而另一个爱人叫亨利,为何她要提到大卫呢?” “亲爱的华生,这很明显是一个斥责的字眼儿。” “斥责的字眼儿?” “是啊,大卫也像詹姆斯·巴克利中士一样偶然做了错事。你可记得乌利亚和拔尔巴这个小故事吗?你可以在《圣经》的《撒母耳记》第一或第二章去寻找这个故事。” 第18章 回忆录18 在七月一个闷热烦人的阴雨天,窗帘放下了一半,福尔摩斯蜷卧在沙发上,把早晨收到的一封信读了又读。这天的报纸实在没劲,议会休会,人们都离开了城市。我渴望到新森林中的空地或南海的海滩一游。福尔摩斯只愿意呆在五百万人口的中心,对毫无结果的案件中每一个小小的传闻都非常关心。他只有一个例外,就是去乡间看望他的哥哥。 我把报纸往边上一扔,背靠椅子,陷入沉思。忽然我的朋友说: “你想得很对,华生。”他说。 “什么?” “用这种方法来解决差异,简直太荒谬了。” “太荒谬了。”我大声应道。我直了直身子,吃惊地盯着他。 “这是咋了,福尔摩斯?”我大声说,“这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福尔摩斯大笑起来。 “你也许是没有开口说话,但从你的双眉能看出来。当看到你扔下报纸,陷入沉思,便很兴奋有机会研究你的思想,最后打断你的思绪,结果证明我猜中了你的想法。”可是我对他的解释依然不满意。 “让我来告诉你,扔下报纸就已经引起了我对你的注意,你在那里茫然地坐了有半分钟。随后你凝视着新配上镜框的戈登将军的肖像。从你面部表情的改换中,我看出你开始思考了。可你想得并不很远。接着你的视线又转到书架上那张亨利?沃德?比彻的画像上。一会儿,你又朝上看着墙,你想,要是这张画像也配上镜框,正好挂在这墙上的空处,就可以和那张戈登像并排挂在一起了。” “你真是紧跟着我的想法!”我惊呼。 “到如今我还没怎么弄错呢。你又回到比彻的身上,你凝视他的肖像,从他的长相上研究他的性格。你后来不再皱眉了,现出沉思的样子,可见你正在回忆着比彻的经历。过了一会儿,视线从画像上移开,思想又转到内战上去了。你双唇紧闭,双手紧握,脸色又渐渐阴沉起来,你摇摇头。你是在想战争的可怕、悲惨。一只手慢慢地挪到你的旧伤疤上,嘴角露出微笑,我便看出,你一定在想,这样解决问题实在可笑。这是非常荒谬的。很愿意知道,我推论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非常正确!”我说道,“你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 “这是非常浅显的。今晚我们到伦敦街头散散步,怎么样?” 我欣然同意。返回贝克街时,已经十点多了。一辆四轮轿式马车正停在我们寓所的门前。 “哈!来的是个医生,一个普通医生,”福尔摩斯说,“刚开业,生意还可以。我们回来得真巧!” 一个尖瘦脸、面色苍白、长着土黄色络腮胡的人,看到我们进来,从壁炉旁的一把椅子上站起来。他最多三十三、四岁,但气色不太好,说明生活夺走了他的青春。他像一位十分敏感的绅士,身穿一件黑礼服大衣,深色裤子,戴一条不太鲜艳的领带。 “晚安,医生,”福尔摩斯爽朗地说,“你只等了我们几分钟,我很高兴。” “您和车夫交谈过了?” “没有,我是从蜡烛看出来的。请坐,有何贵干?” “我是珀西·特里维廉医生,”来访者说,“我住在布鲁克街四零三号。 “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我晓得,你的时间是很宝贵的。但在布鲁克街我的寓所里,最近发生了一连串奇怪的事情。今晚已经变得十分严重,我只有马上来请你帮忙。” 歇洛克·福尔摩斯坐下来,点起烟斗。 “帮个忙,我十分欢迎。”福尔摩斯说,“详细地讲讲,让我听听。” “我曾是伦敦大学的学生,毕业后,我在皇家大学附属医院担任了一个小职务,接着致力研究。幸运的是,我对强制性昏厥病理的研究引起了人们极大的兴趣。我写了一篇专题论文,终于获得了布鲁斯?平克顿奖金和奖章。那时人们都认为我前途远大。 “可我就是没有资金。你知道,一个专家想要出名的话,就必须在卡文迪什广场十二条大街中的一条街上开业,这就需要巨额房租和设备费。另外,还必须有能够维持自己几年生活的钱,还得租一辆像样的马车和一匹好马。这些都不是我所能及的。可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使得我眼前一亮。 “是一名叫布莱星顿的绅士的来访。布莱星顿和我本不认识,在一天早晨他突然走进我房里,谈到他的来意。 “‘你就是那位最近才获奖的珀西·特里维廉先生吧?’他说道。 “我点了点头。 “‘说实话你非常有才华,会成为一个很有成就的人。你明白吗?’ “我不由自主地大笑起来。 “‘我相信我会尽力。’我说。 “‘你有不良嗜好吗?酗酒吗?’ “‘没有,先生!’我大声回答。 “‘太好了!既然你有这些本事,为何不开业行医呢?’ “我耸了耸肩。 “‘是啊,是啊!’他赶紧说,‘这是不足为怪的,假如我帮你在布鲁克街开业,你感觉如何?’ “我惊诧地盯着他。 “‘啊,这主要是为了我自己的利益!’他大声说道,‘我有几千镑准备投资,我觉得可以投资给你。’ “‘为什么?’我忙问。 “‘这不过较安全些。’ “‘那么,我该干些什么呢?’ “‘我要替你租房子、置家具、雇女仆,打点一切,你所要做的仅仅是看病行医。我给你零用钱和你所需要的全部东西,然后收入的四分之三归我,剩下的都归你。’ “福尔摩斯先生,我在报喜节搬进了这个寓所,依据他提出的条件开业了。他也搬来同我一起住,作为一个住院的病人。他心脏衰弱,需要经常接受治疗。他自己用了一楼两间最好的房子,一间用作起居室,一间作为卧室。他深居简出,闭门谢客。他的生活习惯很没有规律,但就某一方面而言,却非常有规律,那就是在每天傍晚的同一时刻,到我的诊室查账目。我赚到的诊费中的每一基尼他都给我留五先令三便士,剩下的他全部拿走,放进他屋里的保险箱。 “对这项投机生意,他永远也不用后悔。生意一开始就很红火。我出色地处理了几个病例,加上在附属医院的声望,我很快就出了名。近几年,我也使他变成了一个富翁。 “福尔摩斯先生,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就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我今晚才来此请教。 “差不多几个星期之前,布莱星顿先生来找我,心情非常激动。他说在伦敦西区发生了一些盗窃案,他说,应当把门窗加固加牢,一天也不能耽误。在这一星期里,他的一举一动好像对什么事或什么人怕得要死。一天一天过去,他的恐惧似乎逐渐消失了,他又恢复了常态。可是最近发生的一件事,又使他处于目前这种可怜又可卑的虚弱状态。 “事情是这样的:两天前,我收到一封信,既没有写明地址,也没有写明日期。 “‘一位侨居的俄罗斯贵族,愿尽快到珀西·特里维廉医生处就治。他几年来深受强直性昏厥病的折磨,而特里维廉医生在医治这种病症方面是人人皆知的权威。明晚六点一刻左右他准备前往就诊,特里维廉医生假如方便,请在家等候。’ “我对这封信深感兴趣。因为对强直性昏厥病进行研究的主要困难在于这种疾病十分罕见。 “他是一位身材瘦小的老人,异常拘谨,而且很平凡,不像是想象中的俄罗斯贵族。他的同伴是一个高大的年轻人,面色黝黑,漂亮得惊人,却带着一脸凶相,有一副赫拉克勒斯的四肢和胸膛。他用手把老人扶到椅子跟前,照顾得无微不至,从外表你很难料到他会这样做的。 “‘医生,请原谅我冒昧前来,’他用英语说时有些不太清楚,‘这是我父亲,对我来说他的健康是非常重要的事。’ “我深受感动。‘也许,在诊治时,你愿意留在诊室里吧?’我说。 “‘绝对不行!’他惊叫起来,‘如果允许,在你给我父亲诊治时,我可以在候诊室里。’ “我同意了,年轻人便走开了。我开始研究病人的病情。他的智力很一般,可是,正当我坐着写病历时,他突然对我的询问停止了回答。我非常惊诧地看到他正直直地坐在椅子上,面部肌肉僵硬,眼睛直盯着我。疾病又发作了。 “我既怜悯又害怕。我记下了病人的脉搏和体温,检查他肌肉的僵硬程度,又看了他的反应能力。每一方面都与我以前所诊断的这种病例完全一致。在过去,我使用烷基亚硝酸吸入剂,曾经取得了比较好的疗效。药瓶在楼下的实验室,于是,我跑下楼去取药。大约五分钟吧!随后我就回来了。可是病人已踪迹不见。我是多么惊讶。 “我首先跑到了候诊室里,他儿子也不在,接待病人的小听差是一个新来的,并不怎么机灵,平时他总是呆在楼下候诊室里,他没有听到什么。这件事成了一个不解之谜。没多久,布莱星顿先生散步回来了,可我没有向他说起这件事。近来我尽量和他少交谈。 “我想再不会见到那个俄罗斯人和他儿子了。今天夜晚,还在那个时候,他们又像昨天那样,来到了我的诊室,你们可以想象,我是多么惊讶。 “‘我昨天突然离开,觉得非常抱歉,医生。’我的病人说道。 “‘我对这件事确实感到很奇怪。’我说。 “‘啊,是这样的,’他说,‘我每次清醒时对犯病的记忆总是很糊涂的。我似乎感到,醒来的地方很陌生,于是我来到了街上。’ “‘看到我父亲从诊室里走出,我还以为已经诊治完了,直到到了家,我才晓得了事情的真相。’ 第19章 回忆录19 “‘好了,’我笑道,‘要是你愿意到候诊室去,我很高兴能继续昨天中断的治疗。’ “我和那位老绅士谈了大约半小时。最后我开了药方,他在他儿子的搀扶下走了。 “我已经向你们说过,布莱星顿先生总是在这个时间外出散步。他时间不长就回来了,上了楼。一会儿,他像一个被吓疯的人一样,冲进了我的诊室。 “‘谁进过我的屋子?’他喊着。 “‘谁也没去过。’我答道。 “‘你撒谎,上来瞧瞧。’他怒吼道。 “他说话时的粗鲁我没有留意,因为他害怕得快发疯了。我和他一起上楼时,他指给我看浅色地毯上的几个脚印。 “‘难道这全是我的脚印吗?’他喊着。 “很明显这些脚印要比他的大得多,是刚留下的。一定是在候诊室的人,趁我忙于诊断进入了我那位住院病人的房间。虽然没有拿走什么东西,不过确实有人进去过。 “布莱星顿先生显得异常激动不安。他在一把扶手椅上不断叫喊,我根本无法让他说得更清楚些。是他要我来找你,请与我乘马车一同回去,至少你能使他平静下来。” 歇洛克·福尔摩斯全神贯注地听完这段冗长的讲述,很明显,这件事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来访者刚说完,福尔摩斯就马上站起来,跟着特里维廉医生走向门口。不到一刻钟,我们便来到了这位医生位于布鲁克街的寓所门前。一个矮个儿的小听差领着我们走上了宽阔并且铺着地毯的楼梯。 可是楼顶的灯突然灭了,黑暗中一个又尖又细,颤抖着的喊声: “再走我就开枪。” “这真令人难以忍受,布莱星顿先生。”特里维廉先生大声喊道。 “噢,原来是你,医生,”他松了口气,“其他几位不是假的吗?” 我们立刻晓得他已对我们进行过仔细的观察了。 “没错,一点儿也没错,”那声音最后说道,“很抱歉,刚才对你们实在太无礼了。” 他边说边把灯又点着了,我们面前站了一位面貌极其特别的人。他确实神经非常紧张,所以他的脸耷拉着像猎犬一样。他稀疏的古黄色的头发仿佛由于感情激动而竖立起来。 “晚安,福尔摩斯先生,”他说道,“你能到这儿来我非常感谢。我想医生已经把有人非法闯入我房中的事告诉你了。” “不错,”福尔摩斯说道,“布莱星顿先生,那两个到底是什么人?他们为何故意捉弄你?” “当然,这不好说,”那位住院病人不安地说,“你别指望我能回答,福尔摩斯先生。” “你不知道吗?” “请赏脸到这里来。” 他把我们领进了他的卧室,房间不仅宽绰,而且布置得非常舒适。 “你们看看这个,”他指着床头那只大黑箱子说,“我不是一个很富有的人,福尔摩斯先生,我除了这次投资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投资。我的那点钱全在这只箱子里,所以你可以知道,那些不速之客对我的影响是多么大!” 福尔摩斯摇了摇头。 “你要是想骗我,我是不可能给你出什么主意的。”福尔摩斯说。 “可我已经都对你说了。” 福尔摩斯厌恶地挥了挥手,转过身来说: “晚安,特里维廉医生。” “难道你不给我一点儿帮助吗?”布莱星顿大声地说。 “你除非说出实话,先生。” 我们来到街上,向家中走去。 “为这样一个笨蛋白跑一趟,很抱歉,华生,”福尔摩斯最后说道,“可这到底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案子。” “我可看不出什么来。”我直接承认。 “很明显,有两个人,也许会更多,为了某种原因,下定决心要找到布莱星顿这个家伙。不用说,那个年轻人两次都闯入了布莱星顿的房间,而他的同伙则使用了一种更巧妙的方法,使医生没有办法进行干涉。” “可是那强直性昏厥又是怎么回事呢?” “那是骗人的,这种病要装出来是很容易的,我也这样做过多次。” “后来呢?” “恰巧两次布莱星顿都没在家,他们之所以选择这样的时刻来看病,是因为确信候诊室里不会再有别的病人。但是,这恰好是布莱星顿散步的时间,这似乎恰好说明他们对布莱星顿的日常生活习惯十分熟悉。另外,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来,他已经完全被吓得魂不附体了。想象不出这个家伙结下了这样两个仇敌,竟会不知道。因此,我确信,他不仅知道这二人是谁,而且因为关系到他本身,他隐瞒不说,他大有可能明天就能露出真相了。” 歇洛克·福尔摩斯的预言很快就得以实现,并且颇具戏剧性。第二天早晨七点半,我看到福尔摩斯在晨光中穿着睡衣站在我的床边。 “外面有辆马车在等着我们,华生。”福尔摩斯说。 “怎么了?” “一定是布鲁克街。” “有什么新消息吗?” “不过还不一定,是一个悲剧,”福尔摩斯一边说着一边拉起窗帘,“这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一张纸条,上面用铅笔匆匆写着:‘请看在上帝的面上,赶快来,珀西·特里维廉。’在写这张便条时,这位医生的处境一定是困难极了。跟我来,亲爱的华生,情况很危急。” 过了一刻钟,在这个寓所,我们的朋友面带惊慌地来迎接我们。 “竟出了这种事!”他双手捂着太阳穴,大声喊道。 “出了什么事?” “布莱星顿先生自杀了!” 福尔摩斯打一声呼哨。 “昨晚他上吊自杀了!” 医生把我们带到那间用作候诊室的房间。 “我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大声说,“警察现在正在楼上呢,吓死我了。” “何时发现的?” “他让女仆每天早晨都送一杯茶过去,大概七点钟,女仆将茶送进去时,他就吊在房屋中间了。他把一根绳子绑在通常挂煤气灯的钩子上,然后就从昨天他指给我们看的那个箱子顶上跳下去吊死了。” 福尔摩斯思索了一会儿。 “如果你允许,”福尔摩斯说,“我想上楼调查一下。” 一进卧室,迎面看到一个可怖的景象,当他摇摇晃晃地挂在钩子上时,样子显得愈发难看,简直不像一个人。他只穿着一件长睡衣,直挺挺地伸着一双难看的脚还有肿胀的脚脖子。尸体旁边,站着一位侦探,正在笔记本上作记录。 “啊,福尔摩斯先生,”我的朋友一进屋,警长便亲切地说,“见到你我很高兴。” “早安,兰诺尔,”福尔摩斯答道,“你听说过这个案子发生之前的一些情况了吗?” “对,我已经听到一些了。” “你看怎样?” “我认为,他已被吓得不知所措。你看,他在这张床上已经睡了好一阵子,有很深的印痕。自杀常常发生在凌晨五点钟左右。大概这就是他上吊的时间了。想他来是经过再三考虑后才做的。” “我看有三个小时。” “你找到他的雪茄烟嘴了吗?” “没有。” “不可能!”警长大声说。 “为什么?” “一个人为何要用吊死这种笨手段来谋杀别人呢?” “这就是我们所要调查的了。” “他们是怎样进门的呢?” “从前门。” “可前门是锁上的。” “要么是走后才锁的。” “你是如何知道的?” “从他们留下的痕迹。请稍等,我立刻就能给你们解释一切。” “这条绳子是怎么回事?”他继续说。 “从这上面割下来的,”特里维廉医生从床下拖出来一大卷绳子,“他太害怕火灾,总是留着这东西,以便当楼梯烧着时,可以由窗户逃出去。” “这倒是给凶手省了许多麻烦。”福尔摩斯自语道。 “不错,案情已经非常清楚了,医生,我要把炉台上布莱星顿的这张照片拿去,这将有利于我的调查工作。” “可你还是没告诉我们什么!”医生说。 “啊,事情是明白的。”福尔摩斯说,“有三个人,一个青年人,老人和第三者,第三者还不太清楚,警长,应当马上逮捕那个小听差。据我所知,他是最近才到你的诊所当差的,医生。” “他已经不见了。”特里维廉说。 “他并不重要。他们来到布莱星顿的门前,用一根铁丝去转动里面的钥匙。进入室内,第一步把布莱星顿先生的嘴给堵住。他可能已经睡着了,或者吓瘫了,出不了声了。他们又把他吊起来。他们可能随身带来了某种滑轮当作绞刑架,干完以后,他们就逃跑了。同伙跟着把门锁上了。” “在三点钟我回来,”饭后福尔摩斯说,“警长和医生要到这里,我希望能够利用这段时间把一些小问题弄清楚。” 在约定时间我们的客人来了,可福尔摩斯在三点三刻才回来。 “有何消息,警长?” “我们已把那个仆人抓住了,先生。” “太棒了,我也找到那几个人了。那个所谓的布莱星顿和他的仇人,果然都是在警察总署出了名的,那三人是比德尔、海沃德和莫法特。” “是抢沃辛顿银行的那一伙。”警长大声说。 “是的,布莱星顿一定是萨顿。案中一共有五个人,窃贼们抢了七千镑,银行看管员托宾被害,五个人全部被捕。那个布莱星顿也是叫做萨顿的家伙告发他们,卡特莱特被判死刑,其它三个也被判十五年徒刑。他们前几天被提前释放,决心找到出卖他们的人,并为死去的同伙报仇。他们几次去找他,都没有得手。 “我亲爱的先生们,萨顿虽然是可耻的。可是,他虽然卑鄙,却仍然处于英国法律的保护下,那个盾尽管没有起到应有的保护作用,但正义的剑还是会替他报仇的。” 警察再也没有那三个凶手的消息。对那个小听差,证据不足,无法起诉。而这件布鲁克街疑案,至今都没有详细报道过。 第20章 回忆录20 我结婚那年的七月份是一个令人难忘的时刻,因为我和福尔摩斯两人一同破获了三件大案。这三件大案分别是《第二块血迹》、《海军协定》和《疲倦的船长》,其中就属第一个案件内容重大,涉及到许多权贵,很多年这个案子都不能发表出来。所以我只能把日记中的第二个案件发表出来。 我和珀西·费尔普斯是好同学。我们同岁,但我却比他低两级。他才华出众,有好几家显贵的亲戚,听说他舅舅是霍尔德赫斯特勋爵——一位著名的保守党政客。毕业后他凭着自己的才能和有权势的亲戚在外交部谋到一个美差,之后我差点儿把他给忘了。直到前些时候他给我来了一封信,我才又把他想起来: 沃金布里尔布雷亲爱的华生: 我想你一定还会记得费尔普斯,那时我读五年级,你读三年级。可能你也听说过,我靠舅舅,在外交部得到一个职位。但突然发生了一件可怕的祸事,毁了我的前程。 信上就不给你细讲了,如果你答应我的请求,我可以亲口讲给你听。九个星期以来我一直神经错乱,现在才好,不过还很衰弱。能否邀请你的朋友福尔摩斯先生前来看我?尽管政府告诉我已毫无办法,可是我还是想听听他的意见。请务必邀请福尔摩斯先生前来。 你的校友珀西·费尔普斯 这封信让我很受震动,所以我立刻告诉了福尔摩斯。他答应了我的请求。 在滑铁卢火车站我们赶上了早班火车,一小时后我们就到了沃金。布里尔布雷是一所大宅邸,孤零零地座落在一片辽阔的土地上,从火车站到他家去还要走几分钟。一个相当结实的人殷勤地接待了我们。虽然他快四十岁了,但看起来却像一个无邪的顽童。 我们了解到他叫约瑟夫?哈里森,是珀西的未婚妻的哥哥,在他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珀西住的地方。一位身体虚弱、面如土色的年轻人躺在长沙发上。一个女人正坐在他身边,看到我们进屋她就站起身来。 “珀西,我要离开吗?”她问道。 珀西抓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走。 珀西说:“我就开门见山吧。我是一个快乐而有成就的人,先生,而且就要结婚。可是天降大祸毁掉了我的前程。 “我在外交部工作,并且在舅舅霍尔德赫斯特勋爵的提拔下,就要升职了。我舅舅在政府中担任外交大臣。一些重要任务,我一直办得很好,他很信任我。 “大概十个星期以前,五月二十三日,他叫我到他私人办公室。他告诉我,有一件新的重要任务需要我去办好。 “他从写字台里拿出一个灰色的纸卷,严肃地说:‘这是英国和意大利签定的秘密协定的原本,但报纸上已经显露出了一些传闻。不能再有一星半点消息透露出去。法国和俄国大使馆正在全力以赴探听这些文件的内容。要不是极需一份抄本,我根本不会把它从我的写字台里拿出来。你办公室里是否有保险柜?’ “‘有的,先生。’ “‘那么,拿去锁到你的保险柜里。但你务必清楚:别人下班以后,你在办公室里,可以从容地抄写副本,而不用担心被别人偷看。你抄完后将原件和副本立即锁到保险柜里,明天清早亲自一同交给我本人。’ “我拿到这份文件之后,就……” 福尔摩斯说:“对不起,请稍停一下,说这话时仅仅你们两个人在场吗?” “是的。” “在一个大房间里?” “对,在一个三十英尺见方的屋里。” “在房子正中间吗?” “是的,差不多。” “声音高不高?” “我舅舅说话的声音一向是很低的,而我几乎又没说什么话。” “谢谢你,”福尔摩斯闭上了双眼,“你接着说吧。” “他命令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了。我就等待其他几个职员离开。只有一个人还有一点儿公事没有做完,他是查尔斯?艾洛特。所以我把他独个留在办公室里,出去吃晚饭了,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我急着要把这件公事赶出来,因为我知道约瑟夫(就是刚才你们见过的哈里森先生)正在城里,将乘坐十一点钟的火车到沃金去,我也想尽量赶上这趟火车。 “一看那份协定,舅舅的话我就明白了,它确实是很重要的。它规定了大英帝国对三国同盟的倾向,及英国所要采取的政策,这当然得是法国海军在地中海对意大利海军完全占优势的情况下。协定涉及的纯粹就是海军问题。最后是双方高级官员的签字。扫了一下以后,我就坐下来抄写。 “这是一份有二十六项条文、用法文写成的协议。我赶快抄,到九点才抄了九条。我是没希望赶上十一点的火车了。我感到晕晕沉沉的,想喝杯咖啡清醒清醒头脑。所以我按铃召唤了楼下小门房中的看门人。看门人整夜都在那里守着,可以用酒精灯给每一个加夜班的职员烧咖啡。 “出人意料的是,上来的却是一个女人。她说她是看门人的妻子,在这里做杂役,我就叫她去煮咖啡了。 “又抄了两条后,我感到更加晕晕沉沉了,所以在屋内散步,可咖啡还没有送来。我打开门,顺着走廊走了过去。从抄文件的房间出来就是一条光线朦胧的直走廊,是我办公室惟一的出口。有一条转弯的楼梯在走廊的顶头,看门人的小门房就在楼梯下面的过道旁边。楼梯中间有一个小平台,由这个平台另有一条走廊,在平台处与楼梯呈厂字形。在第二条走廊顶头,是一段专门供仆役使用的通向旁门的楼梯,同时这也是职员们从查尔斯街走进本楼的一条捷径。这就是我画的略图。” “谢谢,我听懂了。”福尔摩斯说道。 “请您注意,我下面要说到最重要的地方了:走下楼梯,我到了大厅,看门人当时正在门房里酣睡,咖啡壶在酒精灯上沸腾,咖啡都溢到地板上了。我把壶拿下来,又灭了酒精灯。他猛地惊醒了,因为他头顶上的铃突然大响起来。 “‘费尔普斯先生!’他疑惑地望着我说道。 “‘我是来看咖啡是否煮好了。’ “‘我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先生。’他望着我,又抬起头望着还在响着的电铃,脸上显出更加惊奇的表情。 “‘先生,你在这里,那么铃是谁按的呢?’他问我。 “‘按铃!’我叫道,‘按什么铃?’ “‘你办公室里有人按铃。’ “我的心顿时凉透了。有人正在办公室里,而那份协定就放在桌子上。我疯了似地跑回办公室,在走廊里我没有碰到一个人。福尔摩斯先生,屋子里和我离开的时候一样没有人,只是那份协定的原本不见了,那个抄本倒是还留在那里。” 我朋友显然对这个案子很有兴趣。“你那时候想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呢?”他低语道。 “我马上想到盗贼必定是从旁门上来的,他要是从正门上来的话,我就碰上他了。” “说不定他一直躲在屋内或走廊中?刚才你说过那里的灯光很暗。” “绝对不可能。不管室内还是走廊,连一只耗子也无处藏身。” “谢谢你,请继续说。” “看门人跟着我上了楼,看到我脸色如土,他知道出了某种可怕的事。我们顺着走廊奔向那个通向旁门的楼梯,下了楼梯看到旁门关着,但没有上锁。推开门,我们冲了出去。这时,钟敲了三下,正是九点三刻。” “这是很重要的。”福尔摩斯一边说一边在他的衬衫袖口上记了下来。 “那晚天很黑,外面下着小雨,查尔斯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但尽头的白厅路上还是跟往常一样车来人往。我们沿人行道一直跑过去,在右拐角处,有一个警察站在那儿。 “我气喘吁吁地说道,‘发生了一起盗窃案,一份非常重要的文件丢了。有人经过这条路吗?’ “‘先生,我才站了一小会儿,’警察说,‘仅仅有一个高个子老妇人经过,戴一条佩兹利披巾。’ “‘哎,那是我老婆,’看门人大声叫道,‘难道就没别的人了吗?’ “‘没有别人。’ “‘那么,窃贼一定从左边的拐角逃跑了。’他拽着我的袖子喊道。 “我可不信,他是企图引开我。我对他老婆的怀疑就更大了。 “‘她往哪边走了?’ “‘不知道,先生,只见她走过去,她好像走得非常急。’ “‘有多长时间了?’ “‘大概几分钟。’ “‘不过五分钟?’ “‘是的,没有五分钟。’ “‘别再浪费时间了,先生,’看门人高声喊道,‘请相信我,我老婆决不会干这种事的,快往左边追吧。你不去我去。’说着,他向左边追去。 “可是我一下子拽住了他的衣袖。 “‘你住在哪儿?’我问他。 “‘布里克斯顿街的艾维巷十六号,’他答道,‘可别让假线索给迷惑了,费尔普斯先生。我们最好去左边打听一下。’ “他的建议也对,所以我们还有那个警察迅速往左边跑,只看见街上熙熙攘攘,哪还有人顾得上告诉我们有谁从此走过呢。 “我们又返回了外交部,检查了一遍楼梯和走廊,没有什么结果。走廊上铺着一种米色漆布,可是没找到一点儿痕迹。” “那晚一直下雨吗?” “从七点左右开始下的。” “约在九点钟左右那个女人到室内,怎么可能不留下脚印呢?因为她是穿着带泥的靴子的。” “当时我也这么想,可这个杂役女工有个习惯,在看门人房里她会脱掉靴子,换上布拖鞋。” “知道了,也就是说,当时虽然下着雨,却没有看见脚印,是不是?这些都很重要。你们接着又做了些什么呢?” “我们搜查了一遍房子。窗户从里面插上了。地板上铺了地毯,天花板是普通白灰刷的。偷了文件只能由房门逃掉,这我敢发誓。” “说一下壁炉。” “屋里根本没有壁炉,只有一个火炉。电铃就装在我写字台的右边。但他为什么按铃?真叫人奇怪。” “这的确是一件非同寻常的事。接着你们又干了点儿什么呢?我想你们是检查过了房间,看看他留下了什么,如烟头、落下的手套、发卡或者其它小东西,是吗?” “都没发现。” “有没有什么气味?” “当时未想到。” “唉,像这样的案子,哪怕有一点儿烟草气味对我们都是很有用的。” “我从不吸烟,屋里如果有烟味,我肯定能闻出来。千真万确,一点儿烟味也没有。惟一可疑的便是那个叫坦盖的看门人的老婆,她是从那里慌忙走出来的,看门人对此说不清楚。我和警察都认为,那个女人要是的确有那个文件,那么要尽快在她未脱手前就抓住她。 “苏格兰场的福布斯侦探立即赶到了现场,接手此案。我们到了看门人的家,一个年轻女子开了门,那是他们的长女。她让我们在前厅等候,因为她母亲还没有回家。 “十分钟后,传来了敲门声。我们错过了一次机会,当时没有自己开门,去开门的是她的女儿。我们听她说,‘妈妈,家里有两个人来了,正等着见你。’接着我们听到一阵快速走进过道的脚步声。侦探猛地把门推开,我们进了厨房,可那女人抢先走了进去。她带着敌意盯着我们。后来,我被认了出来,一种十分诧异的表情表现在她的脸上。 “‘啊,这不是部里的费尔普斯先生么!’她大声说道。 “‘喂,喂,你为什么要躲开我们?’警官福布斯问道。 “‘我还以为你们是旧货商,’她说,‘我们和一个商人有点儿私事。’ “‘这不是一个充分的借口,’福布斯回答说,‘有证据说明一份重要文件被你从外交部拿回家。你只好跟我们到苏格兰场去接受质询。’ “她抗议着,抵抗着,但都没用。我们喊来了一辆四轮马车,走之前,我们想看看她是否把文件给烧了。可是,一点儿碎屑或灰烬的痕迹都没有找到。到了苏格兰场,我们把她交给了一个女检查员。可是女检查员送来了报告,没有提起文件。 第21章 回忆录21 “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可怕到了极点。我一直以为那份文件会很快找到的,因此我还没想找不到的后果。这真可怕。我想到舅舅和他的内阁同僚,想到由于我而给亲友带来的羞辱,自己的得失又算得了什么?最重要的是外交利益至关紧要,我做了些什么呢?我想我一定是当众大闹了一场。有一个同事陪我到了滑铁卢车站,将我送上了去沃金的火车。我相信,要是没有邻居同我一块儿乘坐这辆车的话,他肯定会一直陪我到家。那个同乘的人把我照顾得很周到,到家前我几乎变成了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 “你可以想象,可怜的安妮和我母亲看到我这副样子都快肝肠寸断了。很明显,我的病不容易治好了,所以约瑟夫赶紧搬出了这间卧室,这成了我的病房。先生,九个多星期来我一直躺在这里,神经错乱,要是没有哈里森小姐和医生,我怕是早已去见上帝了。安妮白天照看我,晚上则由另一位护士守护我,最近三天,我的理智才渐渐恢复过来。我有时甚至宁愿它不要好了。恢复理智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福布斯先生打了一封电报。他对我说,没有任何线索。于是警方又怀疑上了戈罗特,戈罗特那晚下班后在办公室逗留了很长时间。他有两个疑点:一是他走得晚,二是他的法国姓名。可实际上,我没在他面前抄过此协定,他的祖先虽然是法国人,但不管从哪个方面看,现在他都是个地道的英国人了。于是案件就此被打住了。先生,就看你的了,要是你也没办法的话,我将永远失去我的荣誉和地位了。” 因为过长时间的谈话,病人感到疲累,便斜靠在垫子上,这时护士倒了一杯镇静剂。福尔摩斯默默不语,在飞快地思考。 “你讲得很清楚,”最后他开口了,“我差不多没有什么要问的了。不过,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还要弄明白。你是否告诉过什么人你要做这个特殊的事情呢?” “没有。” “比方说,哈里森小姐?” “没有,我接到命令后便没回过沃金。” “这期间也没有一个亲戚或朋友去看过你?” “没有。” “他们知道你办公室的路线吗?” “呀,这个,我都告诉了他们。” “当然,你对谁也没有说起过协定的事,也没必要问这些了。” “我一点儿也没透露过。” “你了解看门人吗?” “我只知道他当过很多年兵。” “在哪个团服役?” “是科尔斯特里姆警卫队的。” “十分感谢。我会从福布斯那里得到详尽情况的。啊,多可爱的玫瑰花啊!” 他绕过沙发,到了开着的窗前,伸手扶起一根低垂着的玫瑰花枝,欣赏着娇嫩艳红的花团。手中拿着玫瑰花,我的朋友陷入了深思。几分钟后,那位年轻的女子打破了沉默。 “是不是你认为有希望了,先生?”她用很大的声音问道。 “啊,这个!”福尔摩斯一愣,才又回到了现实中,回答说,“我会尽力而为的。” “有什么线索了吗?” “你刚才给了我七个线索,当然,我得试一下它们是否有价值。” “哪一个人嫌疑最大?” “我有些怀疑我自己了。” “什么?!” “我现在怀疑我是不是过早地下了结论。” “那你就回伦敦去检验一下吧。” “哈里森小姐,你的提议很好。”福尔摩斯站起身来说,“我认为,华生,我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你不要抱太高希望,费尔普斯先生。” “我很愿意和你再次见面。”这位外交大员高声说道。 “好,无论如何,我明天还乘这班火车来看你。” “愿主与你同在,”我们的委托人高声叫道,“顺便说一下,霍尔德赫斯特勋爵给我写了一封信。” “啊!他都写了些什么?” “冷淡但并不严厉。我想是由于我重病在身,他才没有重一点儿训斥我吧。我的前途是完了,革职是免不了的。” “啊,这是合乎情理而又考虑周到的,”福尔摩斯说,“走,华生,还有一天的工作在伦敦等着我们呢。” 我们由约瑟夫?哈里森先生用马车送到了火车站,上了去朴次茅斯的火车。我的朋友总是不说话,一直到过了克拉彭枢纽站,他才说: “我想费尔普斯不会饮酒吧?” “我想是。” “我也这样认为,可是我们应该想到全部可能性。这可怜的人已心急如焚,我们看能否把他拉上岸。你怎么看哈里森小姐?” “一个刚强的姑娘。” “不错,她是一个好人。要是我没看错,她和她哥哥是那个铁器制造商仅有的两个孩子。在去年冬天旅行时,他们订婚了,她哥哥陪她来和费尔普斯的家人见面。恰好发生了这件不幸的事,她就留下来照顾未婚夫,她哥哥觉得这里很舒适,也留了下来。你看我已做了一些单独的调查,不过我还得继续调查。” “我的医务……”我开始说道。 “啊,要是你认为你的业务比此案还重要……”我朋友有些刻薄地说。 “我想说我可以停业一两天,反正这时正是淡季。” “太棒了,”福尔摩斯又高兴起来,“那我们就一起来研究这案子吧。” “你已经有了线索?” “对,我们已有了好几个。但最难的是看不出到底有何犯罪动机。但此案应该有某种动机。能够从中得到好处的是哪些人呢?法国大使、俄国大使,可以把该协定出卖给其中一个大使的那个人,还有霍尔德赫斯特勋爵。” “霍尔德赫斯特勋爵!?” “是的,只要需要,一个政治家也会这么做。” “他不是有光荣的历史吗?” “但这一点我们却不能小看。今天就去拜访他,看看他能否告诉我们一些情况。在车站我给伦敦各家晚报发了一份电报,这个广告每家报纸都将刊登。” 他交给我一张从日记本上撕下来的纸,在上面用铅笔写了几个字: 五月二十三日晚九点三刻,在查尔斯街外交部的门口或邻近,从马车上下来一位乘客,请知情者将马车号码告知贝克街221号乙,愿以十英镑作为酬谢。 “你认为他是乘坐马车来的?” “对,我可以肯定。” “这看似有理。” “这是一个线索,从中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本案中最特殊的一点是那铃声。为什么他要按铃?在虚张声势?要不然就是有人和他一起进来,按铃是为了防止盗窃行为。抑或是无意的?或者……”他重新回到思索之中。 三点二十分我们到达终点站,匆忙吃过午饭后,我们马上赶往苏格兰场。福布斯正迎候我们。他身材矮小,獐头鼠目,态度毫不友好,特别是晓得来意,对我们更冷淡了。 “我已经听说过你的方法,先生,”他刻薄地说,“警方给你线索,你破案,让警方丢脸。” “正好相反,”我朋友说道,“我已破获的五十三件案子里,只有四件署过名,剩下的好处都给了警方。我无法责备你,你既年轻,又缺乏经验。要是在你的新职业中你想求得上进,那就最好和我合作而不要和我作对。” “我很乐意接受您的教诲,”这位侦探立刻改变了态度说道,“到如今我还没从办案中得过什么荣誉呢。” “采取过什么措施呢?” “我全部时间都在盯着看门人,他离开警卫队时名声不是很好,但我们找不到什么证据。不过他老婆是个坏家伙,我看,她实际上对此案知道很多。” “你跟踪过她吗?” “我们派一个女侦探跟踪她。她好喝酒,女侦探就趁她高兴陪她喝酒,可套不出什么话来。” “据说她家来过一些旧货商。” “是的,可她已经把债还完了。” “钱从哪些地方来的?” “看门人刚刚拿到年金,可他们还是过得紧巴巴的。” “那天晚上她代替丈夫上楼来应承,她对此作何解释?” “她说他很累,她乐意替他干。” “是的,一会儿后他睡着了。如此说来这女人除了品行不端外,没有什么罪证了。为什么那天晚上她匆忙离开?” “她说那晚已经比平时晚了,所以有点儿匆忙。” “那为什么你和费尔普斯先生晚去她家二十分钟,却比她到的早呢?” “她说公共马车比较慢,双轮双座马车快。” “为何到家后她先跑到厨房去了?” “她说由于钱放在了厨房,要拿来付给旧货商。” “有没有问她,离开时,是否看见有什么不明身份的人在查尔斯街上徘徊?” “她说只看见了警察。” “很好,该问的你都问了,你还做了一些什么呢?” “在这九个星期内我们一直在监视职员戈罗特,可没有收获什么,我们也找不到任何不利于他的证据。” “还有什么?” “啊,我们已无所事事了。” “你想过为什么电铃会响吗?” “呀,我承认我已被难住了。不管怎么说,这人胆子够大的,不仅来了,而且还敢发出警报。” “对,这很怪。谢谢你。如果我要你去抓这个人,我会告诉你的。” “现在去哪儿?”离开警厅时,我问他。 “到霍尔德赫斯特勋爵家去,这位内阁大臣和未来的英国首相。” 幸运的是,我们赶到时,他还没走。福尔摩斯递上名片,他召见了我们。他是按旧式礼节接待我们的。 “久闻大名如雷贯耳,福尔摩斯先生,”他笑容满面地说,“我当然晓得你们的来意,能够引起你们关注的我们部里只有一件事。能否告诉我你们是受谁委托办的吗?” “费尔普斯先生。”我朋友答道。 “啊,是我那可怜的外甥!你明白,我是不能循私枉法的。我担心此事不利于他的前途。” “要是找到了那份文件呢?” “那就完全改变了。” “勋爵,我希望能问您几个问题。” “我很高兴。” “就是在这间办公室里,您抄写文件吗?” “是的。” “就是说几乎没人能偷听到你们的谈话?” “绝对没有。” “是否对人说过您计划叫人抄写这份协定呢?” “从来没有。” “你敢肯定?” “完全肯定。” “好,你们两人都没说过,并且没有他人知晓此事,那么盗贼来办公室纯属偶然了。他抓住这个机会,把文件拿走了。” 这个内阁大臣笑了。 “我可不会想到这个。”他说道。 福尔摩斯想了一会儿。“还有其它更为重要的东西,我想和您商量一下。”他说道,“据我所知,您担心此协定一经披露,就会导致极严重的后果。” 内阁大臣脸上掠过一丝阴影,他说道:“当然。” “出现了吗?” “还没有。” “要是此协定已经落到,比方说是法国或俄国外交部的手里,您会有消息吗?” “我一定能收到消息。”这位大臣面色不快地说。 “这么说,既然将近十个星期过去,一直没有消息,这就有根据设想,由于某种原因,法、俄外交部还没得到此协定。” “福尔摩斯先生,我都弄不明白,为什么他偷走协定只是把它束之高阁。” “可能他在待价而沽呢。” “但是再等上一些时日,文件就不值钱了。因为几个月后,这个协定就不是秘密了。” “这点很重要,”我朋友说,“还可以猜想,那人突然病倒了……” “比方说神经病,是吗?”霍尔德赫斯特勋爵飞快地扫了他一眼。 “我可没有这么说,”他沉着地说,“浪费了您这么多时间,告辞了。” “不管罪犯是谁,都希望你能够顺利地查出来。”他向我们点头说道。 我们走到白厅街时,福尔摩斯说:“他是一个优秀的人,不过要保住他的地位,他还得再做一场斗争。他不太富有,可却有很大的支出。你当然已看到他的长统靴子已经换过鞋底了。我很希望你明天和我一起坐同一班火车去沃金。” 第二天早上我们一同去了沃金。他说,没有广告的回音,此案也没有头绪。他说话时面无表情。我记得,他谈到贝蒂荣测量法,他对这位法国学者非常欣赏与赞美。 第22章 回忆录22 我们的委托人还是由他那位忠心的护理人精心照料,可是气色好多了。我们一进门,他便轻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欢迎我们。 “有何消息?”他着急地问。 “对不起,我没能带来好消息。”我朋友说道,“我们去看了福布斯,也见了你舅舅,然后调查了一两个可能的线索。” “我当然不会失去信心。” “主与你同在!能这样说真让人高兴,”哈里森小姐大声说道,“只要还有勇气和耐心,就必定能查个一清二楚。” “你对我们讲的不多,可我们却能告诉你很多的事。”费尔普斯重新坐到沙发上说。 “我希望你得到了重要情况。” “是的,我昨天晚上又遇到一件险事。”他说这话的时候,很严肃,露出近于恐怖的神色。“我渐渐相信,在不知不觉中我已成为一个罪恶阴谋的中心,我的荣誉乃至生命都受到了威胁。” “啊!”福尔摩斯叫道。 “难以相信!我敢保证在世上我不会存在一个仇敌,可从昨晚来看,不得不说有人想要谋杀我。 “昨晚是我第一次单独睡,而没有派人在房内护理我。我感觉很好,不过我还是点着灯。大约凌晨两点钟,我还未睡时,突然被一阵轻微的声响惊醒了。那声音就像老鼠咬木板一样,我躺着静静地听了一阵,还认为真的是老鼠。后来声音越来越大,从窗上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我忽然完全明白了。头一阵是有人从窗户缝隙间插进工具撬窗户的声音,第二阵是拉开窗门的声音。 “接下来停了十分钟左右,那人好像在听我是不是被惊醒了。接是窗户慢慢地被打开,发出轻微的吱吱声。我再也忍不住了,就从床上跳起来猛地拉开百叶窗。在窗户上有个人蹲伏着,看到我之后他转身便跑了。我没看清他是谁,因为他头上戴着蒙面布,蒙住了面孔下半部。我只能肯定他手中拿着凶器。在他转身逃跑时,我清晰地看到闪闪的刀光。” “这个很重要,”我朋友说,“后来呢?” “要是我身体好一点儿的话,我肯定会翻窗追他。但是我当时只能按铃叫醒家人。时间就这样被耽误了,由于铃装在厨房,而仆人又睡在楼上。我大声喊叫,叫来了约瑟夫,他又喊醒了其他人。在窗外花圃上发现了脚印,由于近来天气异常干燥,追到草地就再也找不到脚印了。可是,路边的木栅栏上有某些痕迹。他们说,好像有人从那儿翻过去,在翻越时把栏杆尖都给碰断了。我还没有通知本地警察,因为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我们的委托人讲述的这段经历,在我朋友身上产生了特别的作用。他站起来,在室内踱来踱去,显然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 “你确实面临着危险,”福尔摩斯说,“能和我一块去散散步吗?” “啊,可以,我愿意。约瑟夫也同去吧。” “我也去。”哈里森小姐说道。 “你最好不要去,”福尔摩斯说,“我想你必须留在这里。” 姑娘不高兴地坐回原来的位置,于是我们四人一同出了门。来到了窗外,跟他说的一样,花圃上的确有一些痕迹,可是已模糊得不能辨认了。 “谁也甭想从这些痕迹上发现什么东西,”他说道,“我们到四周看看为何盗贼偏偏看中了这所房屋。我觉得客厅和餐室的大窗户应该更能吸引他。” “可是那些窗户在大路上可以瞧得很清楚。”约瑟夫?哈里森先生提醒说。 “啊,对。可是有一道门在这儿,他完全可以就在这里试试。这道门是干什么的?” “这道门供商人进出,夜间是上锁的。” “往常你受到过这样的惊吓吗?” “从来没有。” “你房子里有什么值得偷的东西吗?” “并没有值得偷的东西。” 福尔摩斯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疏忽大意的神情,在房屋周围遛来遛去。 “顺便说一下,”我朋友对约瑟夫?哈里森说道,“听说你看见了一个地方,那个人从那里翻过了栅栏。我们去看看!” 这个矮胖中年人把我们引到了有一根木栏杆被人碰断了的地方。一小段木片还在耷拉着,福尔摩斯折断它,仔细查看着。 “你觉得昨晚才碰断的吗?这痕迹看上去很陈旧,不是吗?” “大概吧!” “我们在这儿找不到什么线索,我们还是回卧室,商量商量。” 珀西·费尔普斯由他未来的妻兄搀扶着,走得很慢。我俩赶快穿过草坪到了窗前,而那两个人则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哈里森小姐,”福尔摩斯很严肃地说,“你一定坐在这里不要动。在任何情况下请你不要离开。这很重要。” “先生,我一定照办,如果你一定要我这样做的话。”姑娘惊异地说。 “睡觉前,请你从外面锁上门,亲自拿着钥匙。你一定要依照我说的去做。” “那珀西呢?” “和我们一块儿去伦敦。” “那我为何要留在这里呢?” “这样就可以帮你未婚夫的大忙。快点!答应了吧!” 她很快点了点头,表示答应了,这时那两个人恰好走进屋来。 “你为什么眉头不展地坐在这里,安妮?”她哥哥高声叫道,“到外面去晒晒太阳吧!” “不,约瑟夫,谢谢你。我有些头痛了,这间房子挺舒服的,我很喜欢这样。” “先生,现在你又想去做什么呢?”我们的委托人问道。 “如果你能跟我们一起去伦敦,这样会很有用的。” “马上?” “对,最好在一个小时之内,好吗?” “我真能帮助你些什么吗?” “当然。” “大约你要我今晚住在伦敦吧?” “我想正是这样。” “福尔摩斯先生,我都听你的。你有可能会让约瑟夫一块儿跟去照顾我。” “啊,他就用不着去了,华生就是个医生,他会照顾你的。吃完午饭后就一同去城区。” 他建议的都办好了,哈里森小姐找了个借口留在卧室里。费尔普斯和我们一起高兴地吃了午饭,因为他恢复了健康并期望参加行动。更吃惊的是,福尔摩斯送我们上了火车后,不紧不慢地说他决定不离开沃金。 “我弄清楚一两件小事再回去,就让你同学睡在我卧室。”他说,“费尔普斯先生,你不在这里,反而对我有利。华生,一到伦敦就立即到贝克街去,就让你同学睡在我卧室。你们一定有许多事可以谈的,因为你们是老同学了。明天早上八点我乘火车到滑铁卢车站,还可以跟你们一块儿吃早饭呢!” “我们不是要在伦敦调查吗?”费尔普斯沮丧地问。 “明天也不迟。” 一路上我俩都在说着此事,可是谁也想不出一个恰当的理由来解释他的新行动。 这一天我很累,我同学身体还虚弱。我尽量讲一些能让他开怀的事情,但不起作用。夜深了,他由激动变得痛苦。 我劝说他睡觉。可我和他一样无法安睡,想着一系列的疑问,很久才睡着。 我醒来时,已经七点了,于是马上起来去了费尔普斯房里,发现他面容憔悴,肯定是整晚都没睡。他第一句话就问福尔摩斯回来了没有。 “既然他答应了,一定会准时来的。”我说道。 果然,八点一过他就回来了。 他左手缠着绷带,面色严肃而苍白。 “我的朋友,你没事吧?”我问他。 “仅仅是一些皮外伤。”他一面向我们问候,一面回答,“费尔普斯先生,这个案子,比起以前的那些的确是最隐蔽的了。” “我怕你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是特别奇异的一次经历。” “绷带能说明一些问题,”我说,“快告诉我们吧?” “吃完饭再说,今早我从萨里赶了三十英里路。” 我们一起吃了赫德森太太准备好的早餐。福尔摩斯狼吞虎咽。我好奇地看着,费尔普斯闷闷不乐,垂头丧气。 “费尔普斯先生,喜欢吃些什么,咖喱鸡还是火腿蛋?都不喜欢,就吃你面前的那份。” “谢谢,可我什么也吃不下。”他说。 “但你确实应该多少吃一点儿。”我朋友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说。 他刚一打开盖子,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原来盘内放着一个蓝灰色小纸卷。他一把抓起来,双眼直愣愣地看着,随后把纸卷按在胸前,激动地尖声喊叫,手舞足蹈起来。他由于过度激动而筋疲力尽,倒在一张扶手椅中。我让他喝了一点儿白兰地,怕他晕过去。 费尔普斯抓着福尔摩斯的手吻个不停。 “上帝保佑你!”他大声喊道,“你挽救了我的荣誉。” 费尔普斯将这份珍贵文件揣进他上衣贴身的口袋里。 “快把经过告诉我,我都急死了。” 福尔摩斯喝完一杯咖啡,又吃了火腿蛋,然后点上烟斗。 “我和你们分开后,四处消磨了一下午。一直到傍晚,我才回到沃金。 “一直等到大路上没有人了才爬过栅栏,来到你家屋后宅地。” “大门是整日整夜开着的呀!”费尔普斯突然喊道。 “不错,可我必须那么干。我在枞树的掩蔽下,到了灌木丛中,从一棵树匍匐前进到另一棵,一直爬到你卧室窗户对面的那丛杜鹃花旁边。蹲在那里,看着事情的进展。 “窗帘还没有放下,哈里森小姐还坐在桌旁看书。她把书合上,关牢百叶窗走出卧室时,已经是十点一刻了。 “等了很长时间。沃金教堂的钟声一刻钟一刻钟地响过去。最后在凌晨两点钟左右,我突然听到拉动门闩和钥匙转动的响声。那扇供仆役进出的门打开了,约瑟夫?哈里森先生在月光照耀下走了出来。” “约瑟夫?”费尔普斯喊道。 “对,是他。我看到他披着斗篷,费劲地进了卧室,点燃蜡烛,卷起门旁地毯的一角。他从那里拿出一小卷纸来,然后吹灭了蜡烛。他出来时撞在了我的怀里,我当时正站在窗外守候他。 “他拿刀向我扑来,他的刀划破了我的指节。后来他交出了文件,我放走了他。没人在法庭上审理这件案子。” “天啊!”我的同学呻吟道,“难道在十周中,那份文件一直和我一起在那间屋子里吗?” “正是如此。” “那么!约瑟夫是一个恶棍和盗贼了!” “他是一个比他外表看来更阴险的人物。他在股票中亏了本,无所不为。他既不考虑他妹妹的幸福,也不顾你的名誉。” “我的头都昏了。”他说道。 “这件案子最主要的困难,”我朋友说教似地说,“就在于线索太多。它把极重要的线索掩盖住了。开始我对约瑟夫产生怀疑的根据是,在失窃的那天晚上你原本打算和他一起回家。后来我听说有人急于潜入那间卧室,那时我的怀疑就成了肯定。尤其是有人在头一夜没人陪你住的时候就企图潜入室内,这充分证明这个人很了解房内的情况。” “我确实没看清他呀!” “我已查明此案事实经过是这样的:他从旁门进入外交部,但发现那里没人。正在按铃时,他看到了桌上的文件。他装上了那份极有价值的国家文件。正像你回忆的那样,几分钟后看门人才提醒你,可是盗贼已逃之夭夭了。 “他乘坐第一班车回到沃金,把赃物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以便一两天内取出,送到法国大使馆或他认为可以卖到钱的任何地方。但你突然出现,他不得不从那间卧室搬了出来。从此,他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不过机会终于来了,他设法进入室内,可你赶跑了他。你一定还记得那天晚上你没有照常吃那种药。” “我记得。” “我想,他一定在药里做了手脚,让你睡死。一旦不存在危险,他还会去试试的。你离开卧室时,他认为是个机会。我让哈里森小姐整天呆在屋里,为的就是使他不能在我们不在时下手。我一面使他误以为没有危险,而一方面回到那里监视他。我早知道文件很有可能是藏在卧室里,但是我不愿自己动手去找它。我让他自己取出来,省得麻烦我了。” “他完全可以从门那儿进去。为什么要撬窗户呢?”我问道。 “如果那样的话,他必须绕过七间卧室,而从窗户却可以毫不费力地跳进草坪。” “那他是不是有行凶的企图呢?”费尔普斯问道。 “有这种可能。”福尔摩斯耸了耸肩道,“但我只能说他肯定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第23章 回忆录23 我怀着沉痛的心情写下这“最后一案”。我们初识是在“血字的研究”时,一直到“海军协定”一案。我原本打算再也不提那件造成我终生惆怅的案件。但近来詹姆斯·莫里亚蒂上校发表了几封信,为他死了的兄弟辩护。我只能把事实真相公布于众,因为他完全歪曲了事实。 我结婚和婚后开业行医,使得和福尔摩斯的关系有所疏远。一八九零年冬季和次年春天,我从报上看到他受法国政府之邀承办一个很重要的案子。一八九一年四月二十四日晚,他突然来到我的诊所。他脸色苍白并且面容瘦削。 “是啊,我近来有些筋疲力尽了。”他说。 他走到窗边,关上了两扇百叶窗,把插销插紧。 “你很害怕?”我问他。 “是的。” “怕什么?” “怕遭到汽枪的袭击。” “发生什么事了?” “华生,我胆子不小。可是,如果你不承认那临头的危险,那就是有勇无谋了。” 他继续说:“请原谅,深夜打扰,我请你破个例让我翻过你的花园后墙。” “为什么?”我问他。 他伸出手来,我看见他两个指关节正在流血。 “你看到了,我并非无中生有。”他笑着说,“有人可以把你的手指弄断。你妻子在家吗?” “不在。” “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吗?” “是的。” “和我一起到欧洲大陆作一个星期的旅行吧?” “到哪儿?” “哪儿都行。” 我很奇怪他怎么会紧张成那样。他看出了我的疑问,解释说: “莫里亚蒂教授这个人你一定没听说过吧?” “没有。”我回答说。 福尔摩斯说:“虽然此人势力遍及整个伦敦,但没人听说过他。他的犯罪记录真是登峰造极了!如果我能铲除他,我就歇手不干了,最近我为瑞典皇室和法兰西共和国办案,悠闲的做我的化学实验。可是一想到那个败类,我怎能去过安静的生活?” “那么,他都做了哪些坏事?” “他这个人出身很好,受过很好的教育,有非同寻常的数学天赋。早在二十一岁时他写了一篇关于二项式定理的著名论文,并获得了数学教授的职位。可他秉承了他先祖极为恶劣的本性。他那犯罪的遗传因素由于他的非凡智能,变得更加令人害怕了。后来,他终于被迫辞职,在伦敦做一名军事教练。这些情况是一般人都知道的,但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我自己发现的情况。 “这几年,我觉察到在那些伦敦犯罪分子的背后有一股势力。我非得破获它,我一定得找到那位辞职教授莫里亚蒂。 “伦敦城中的犯罪活动很多是他组织的,几乎所有未被侦破的犯罪活动都与他有关。他不用亲自出马。他可以保护他的手下。他本人从未被捕过,甚至也从没被怀疑过。 “这位教授受到严密的保护,尽管我百费周折,还是不能获得可以把他送上法庭的罪证。可是他终于出了一个很小很小的漏洞。我以此为出发点,在他周围布下天罗地网,只等收网了。在三天之内(也就是下周一)时机就成熟了,他和他那帮党羽即将落入警察手中。可是如果我们的行动稍有不周,你知道,甚至在最后关头,他们也会从我们手中逃之夭夭。 “唉,如果莫里亚蒂教授不觉察的话,就成功了。记下我和他暗斗的始末。我从来没有被一名对手逼到这种程度。虽然他干得很有效,而我却略胜他一筹。今天早上我已经完成了最后的部署,只要三天时间就能大功告成。我正坐在室内盘算这件事,突然房门开了,莫里亚蒂教授站在我面前。 “必须承认,当我看到他站在门槛儿那里时,我吃了一惊。我很熟悉他的容貌,他长得又高又瘦,前额隆起,双目深陷,脸刮得光光的,面色苍白,有点像苦行僧,带有某种教授的风度。 “‘我还以为你很高明呢,先生,’他终于说话了,‘摆弄睡衣口袋里上了子弹的手枪,这很不好。’ “事实上,他一进来,我立刻意识到我处境危险。只有杀了他,我才能摆脱危险。所以我急忙从抽屉里抓起手枪塞进衣袋里,并隔着衣服瞄准了他。被他识破后,我只好拿出手枪放在桌上。他还是那样微笑着。 “‘你不太了解我。’他说道。 “‘你错了,’我答道,‘我很了解你。请坐,给你五分钟说你要说的话。’ “‘你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我会回答什么了。’ “‘难道你不能让步吗?’ “‘从来不会。’ “他忽然把手伸进口袋,我立刻把手枪拿了起来。可他只不过拿出了一本备忘录,上面乱七八糟地写着一些日期。 “上面是好几次我破坏他的事情及日期,他说他已无法容忍了。 “‘你想怎么办?’我问他。 “‘你必须住手了,先生!’他使劲晃着头说,‘你应该明白,你必须住手了。’ “‘一星期以后再说。’ “‘啧,啧!’他说,‘要么你住手,不再打扰我们;要么是你死,我决不手软。’ “‘我恭候好了。’我说道。 “‘这等于毁灭。’他说,‘我们有很大的组织。你得聪明点儿,否则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恐怕,’我站起身来说道,‘由于我们谈得太投机,以至我把别处等我去办的重要事情给耽误了。’ “他也站了起来,直视着我,悲伤地摇着头。 “‘好,好!’他终于说道,‘很可惜,不过我已尽力了。要不就是你被我毁灭,要不就是我们同归于尽。’ “我说道:‘我告诉你,如果能保证毁灭你,我什么也不在乎。’ “‘我要与你同归于尽,而不是我被你毁灭!’他咆哮着说完,转身走出屋去。 “这就是我俩之间的谈话,我承认,此后我就不舒畅了。他一定会叫党羽来杀死我。” “他已经动手了吗?” “是的。那天中午,我到牛津街,在走到一个从本廷克街到韦尔贝克街的十字路口的转角时,有一辆马车突然向我猛冲过来。我急忙跳到人行便道上,才得以幸免于难。接下来我不断地发生‘意外’。刚才我来你家时,一个暴徒又用大头棒突袭我。我把他打倒了,他被警察拘留了。我的指关节,由于打在他门牙上擦破了。华生,现在你不会为我刚才那些奇怪的要求和行动感到吃惊了吧?” 我一向饮佩他的无畏精神,在他经过一整天恐怖事件后,又能对我心平气和地讲述今天的经历,我更加钦佩他。 “你需要在我这儿过夜?”我问他。 “不,亲爱的朋友,我不想给你也造成危险。我已制定好了计划,警察不用在我的帮助下就可以逮捕他们了。只是我还得出庭作证。如果你答应和我一起旅游欧洲大陆,我将很高兴。” “正好我也能抽出时间。”我说道。 “明天早上动身吧?” “没问题。” “啊,好。请你把这当作指令,认真地执行。你的行李上不能写目的地。明早,你雇一辆双轮马车,但对第一辆和第二辆主动招揽生意的马车都不要理睬。你上了车后,用纸条写好地址给车夫,上面写着到劳瑟斯特兰德尽头,告诉他不要扔掉纸条。上车时付清车费,停车后,穿过街道,在九点一刻到达街的另一端。你会看到街边有一辆马车等着,车夫披深黑色斗篷,领子上有红边,你上这辆车,便能恰好赶到维多利亚车站搭乘开往欧洲大陆的快车。” “我们在哪儿碰头?” 第24章 回忆录24 “车站,在第二节头等车厢,从前往后数的第二节。” “那么,是在车厢碰头了。” “对。” 第二天早上,我完全按计而行,在劳瑟街果然有他描述的那位马车夫在等待我,我一步跨上车,他立即驾车驶往维多利亚车站。我刚下车,他马上调转车头狂奔而去。 我把行李搬上火车,很快来到了指定的车厢,但他还没有来。离开车时间只有七分钟了,我看到一位上了年纪的意大利教士,操着很不好的英语,想让搬运工明白,他想把行李托运到巴黎。我就上前帮忙,这样又过去了几分钟。回到车厢后,那位搬运工竟领着那位意大利人来和我作伴。我不让他坐,但没有用。我正焦虑,火车开动了,这个时候…… “亲爱的华生。”那位老教士回过头来卸下伪装,原来是福尔摩斯,但他又立即伪装好了。 “天啊!”我高声叫道,“你快要吓死我了。” 他小声说:“我敢肯定他们正在紧追我们。啊!那个正是教授本人。” 他说时,火车已经开动。我向后望了一眼,一个身材高大的人猛然从人群中闯了出来。不过稍微晚了一点儿。 “你看我们很麻利地脱身了。”福尔摩斯笑容满面,卸下了伪装。 “你看过今天的晨报了吗,华生?” “没有。” “那么,你也肯定不知道贝克街的事了。” “贝克街?” “我的房子昨夜着火了。” “我的天啊!” “警察逮捕了那个用大头棒偷袭我的人以后,他们就找不到我的行踪了。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认为我已回家了。不过,他们对你也进行了监视,这就是莫里亚蒂到车站的原因。你来时没有留下漏洞吗?” “我完全是按计划做的。” “找到那辆双轮马车了吗?” “找到了。” “那个马车夫你认识吗?” “不认识。” “那是家兄迈克罗夫特。” “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先制定好对付莫里亚蒂的计划。” “可我们不是成功地摆脱他了吗?” “他还会追上来。” “那不是太迟了吗?” “根本不迟。我们这辆车要在坎特伯雷站停车,一般是要停一刻钟后才能上船。在码头我们就可能被抓住了。” “那么我们先下手为强。” “那我这三个月心血岂不是白费了。我们虽能捉住大鱼,可小鱼们却会逃脱。只要到了下周一我们就可以一网打尽了。因此,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怎么办?” “我们在坎特伯雷站下车。” “下一步呢?” “穿过英国,接着到纽黑文去,再转到迪埃普。而他肯定会到巴黎,认准我们的行李,在车站等上两天。这期间我们买两个毡睡袋,然后经过卢森堡和巴塞尔到瑞士一游。” 我们在坎特伯雷站下车后一看,至少一小时后才有车到纽黑文去。 望着我们乘坐的车疾驰而去,我心情沮丧,他拉了一下我的袖子,指向远处。 “他果然来了。”他说道。 远方驶来一辆火车鸣着汽笛隆隆而过。 “他走了,”我们看见那列车急驶过几个小山丘,我朋友说,“你看,他毕竟智力有限。” “如果被他追上,会怎么样?” “他会杀死我的。不过这是一场难以预料的较量。” 当晚我们到了布鲁塞尔,两天后到达法比边境斯特拉斯堡。周一早上他向苏格兰场发了一封电报,当晚就来了回电。福尔摩斯把电报拆开,痛骂一声随手扔进了火炉。 “这一点,我本应该料到!”他说,“他跑了。” “莫里亚蒂吗?” “苏格兰场已经破获了这个集团,可没找到他,我离开了英国就没人能对付他了。我想,最好你先回英国。” “为什么?” “因为跟着我你十分危险。” 但我没有同意。接着我们平安到达了日内瓦。 我们一路漫游从洛伊克去了吉朱山隘,又取道因特拉肯,去迈林根。无论在什么地方,他对每一个从我们身边经过的人都急速地投以警惕的目光。 “华生,我一生都过的很有意义,”他说道,“如果今晚死了,我也会心甘情愿的。有一天,当我抓住了那位欧洲最危险而又最有本事的罪犯时,我就不干这行了。” 五月三日,在荷兰迈林根的一个小村镇,我们寄宿在“大英旅馆”。四日下午经店主建议,我们两人打算翻山越岭到罗森洛依的一个小村庄去过夜。不过,他严肃地说不要错过半山腰的莱辛巴赫瀑布,可以稍微绕去欣赏一番。 那儿确实险恶,融化了的雪汇成激流,倾泻进万丈深渊。在隆隆响声中,我们站在山边,望着下方拍击着黑岩的浪花。 半山坡上,环绕瀑布开出了一条小路供人们欣赏瀑布全景,可它是条断头路,我们只好返回。这时一个瑞士少年拿着一封店主写的信跑过来。信上说,我们离开后,来了一位患病的英国妇女。问我能不能回去一趟。 我不能拒绝一位身在异国生命垂危的女同胞的请求。但要离开福尔摩斯,却使得我有些不安。最后我们决定在我返回迈林根期间,他把这位送信的青年留在身边作向导。我朋友说他要在这儿呆一会儿,然后到罗森洛依去,傍晚让我去那里会面。但想不到这竟是我们的诀别。 走在山坡向那里回头看时,已看不到瀑布,不过通过瀑布的小路还可以看到。我记得,我看见了一个顺着小路快步向上走的人。 回到旅店后,店主正站在门口。 “喂,”我跑过去说,“我想她病情没有恶化吧?” 他很惊异。 “你没有写过这封信吗?”我拿着那封信问他,“旅馆里有位生病的英国女人吗?” “没有!”他大声说道。 “可是这是你们旅馆的印章!” “哈,这肯定是那个高个子的英国人所为,你们走后他来了这里,他说……” 没等他说完,我便往回跑去。两小时后我回到了瀑布,看到福尔摩斯的登山杖,可是他却不见了。 我被吓呆了。在我脚下,只有两排清晰的脚印一直伸向小路尽头,却没有返回的痕迹。 不过,我找到了我朋友的临终遗言。在那块放登山杖的岩石上,留有他随身携带的银烟盒。下面压着一张纸片。我亲爱的华生: 经莫里亚蒂先生的允许我给你写下这几行书信,他在等着和我决斗。他已经告诉我他逃脱英国警方和查清我们行踪的方法。能够铲除这个祸害我真高兴,虽然这恐怕要给我的朋友们,尤其是你,带来悲哀。不过,我已经给你说过了,我的生涯已经到了至关重要的时刻。告诉你吧,我早就知道那封信是个骗局,而我支你走,是因为我知道,一系列类似的事情会不断发生。请转告警长帕特森,他需要的给那个匪帮定罪的证据放在字首为M的文件夹里。离开英国时我已经处理了财产,让我兄长迈克罗夫特管理。请代我向你妻子问好,亲爱的朋友。 你忠诚的歇洛克·福尔摩斯 剩下的事几句话就能讲述明白。经专家们调查认为,两人搏斗过程中共同坠入悬崖。那个后来不见了的瑞士少年,很明显是莫里亚蒂的爪牙。至于那个匪帮,你们大家大概还记得,福尔摩斯所搜集的十分完整的罪证揭露了他们的组织。在诉讼过程中,他们很少涉及首领的详细情况。现在我被迫把他的罪恶勾当全部讲出来,因为那些心怀叵测的辩护士们企图用攻击我朋友的手段来纪念那个恶棍。而我永远把福尔摩斯认为是最好的人,最明智的人,至少在我认识的人当中,他是绝对值得我这么称道的。 第25章 归来记1 1894年春天,受人尊敬的罗诺德·阿德尔莫名其妙地被谋杀了。在警方调查中公布的详细但被删去许多细节的案情大家都了解。这是因为起诉理由很充分,没有必要公开全部证据。只是到了现在,大约十年之后,才允许让我来补充破案过程中一些被删去的环节。虽然案子本身就是耐人寻味的,但那令人意想不到的结局就更耐人寻味了。这个案子的结局是我一生所经历的冒险事件中最令我震惊和诧异的。请让我向那些关心我偶尔谈到的一个非凡人物的言行片断的广大读者说一句话:不要怪我没有告诉你们我所知道的一切。但他曾亲口下令禁止我这样做。直到上个月3号才取消这项禁令。 我对刑事案发生浓厚兴趣是因为我和歇洛克·福尔摩斯有过密切交往。自从他失踪后,凡是公开发表的疑难案件我都认真研读。但是只有罗诺德·阿德尔的惨死这件疑案将我深深吸引住了。当我读到审讯时提出的证据,并据此判决未查明的某人或某些人蓄意谋杀时,我就更加深刻地体察到福尔摩斯的死确实是社会的一大损失。我认为这件怪事有几点特别吸引他。而且这位欧洲最好的刑事侦探,肯定能弥补警方力量的不足。我虽然整天在外巡回出诊,脑子里却一直在思考这件案子。我宁愿冒着讲述一个陈旧故事的风险,简要复述一遍审讯结束时已公布过的案情。 死者是澳大利亚一个殖民地总督梅鲁斯伯爵的第二个儿子。其母亲从澳大利亚回到英国国内做白内障手术,跟死者和女儿希尔达一起住在公园路427号。这个年轻人经常出入上流社会,他既没有仇人,也没有什么坏习惯。他订过婚,但是几个月前双方同意解除婚约。他天性冷漠,平时都呆在一个狭小、保守的圈子里。但是1894年3月30日晚上10点到11点20分之间他突然被杀了。 死者,也就是罗诺德·阿德尔,爱打纸牌,而且是经常打,不过小赌注对他倒是丝毫无损。他是鲍尔温、卡文狄希和巴格特尔等三个纸牌俱乐部的会员。遇害当天,他晚饭后在卡文狄希俱乐部玩了一盘惠斯特。下午他也是在那里打的牌。每人的牌差不多,阿德尔大约输了五英镑。拥有可观财产的他决不会计较这五英镑输赢。几乎每天他都到这个俱乐部打牌,但他打得十分谨慎,并且常常是赢了才会离开。证词还说在几星期前,他跟莫兰上校配对,一口气赢了歌德菲?米尔纳和巴尔莫洛勋爵四百二十镑。 被害当晚,他从俱乐部回到家时整好10点,他母亲和妹妹上亲戚家去了。女仆说听见阿德尔先生进入二楼前厅——他的起居室。她已在房间里生了火,因为冒烟,她把窗户打开了。直到梅鲁斯夫人和女儿回来的11点20分,屋子里十分安静。梅鲁斯夫人想向儿子道晚安,却发现门被反锁了。任凭母女俩怎么叫喊都没有人回应。找人把门撞开后却见这个不幸的青年躺在桌边,子弹打破了他的脑袋。桌子上摆着一些金币和银币,堆成了数目不等的十小堆。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数字和若干俱乐部朋友的名字,从这里可以知道被杀之前他正在计算打牌的输赢。 这些现场调查只是使得案情变得越发复杂。第一,没有理由来解释这个青年为什么要从屋里把门插上。虽然也有可能是凶手插的门,以便跳窗逃跑。但从窗口到地面至少有三十英尺,窗下花丛和地面都不像被人踩过,在屋子和街道之间的草地上也没有任何痕迹。所以很显然门是青年人插上的。如果有人能用左轮手枪从外面对准窗口放一枪,那么这人除非是个神枪手。另外公园路是一条行人繁华的大路,附近不到一百码的地方就是马车站。这边已经打死了人,难道没有人听到枪声吗?这些情况,由于找不到动机而越发复杂化。而且,阿德尔是没有任何仇人的,况且他屋子里的贵重物品也没缺少。 我思考着这些事实,认为最省力的方法,就是我那死去的朋友说过的一切调查的起点。大约在6点左右我走到了公园路连接牛津街的那头。一帮人聚在人行道上,仰头凝视着一扇窗户。他们给我指出了我特地要来看看的那所房子。其中一个高个子戴着墨镜,可能是个便衣侦探,正在描述他自己的某种推测,其他人围着他。我使劲挤进去,但他荒谬的推理使我厌恶地从人群中退了出来。不想却撞在一个有残疾的老人身上,碰掉了他怀中的几本书。我捡起那些书的时候,看见有一本书叫《树林崇拜的起源》。我极力为这意外的事道歉,可是刚好被我不小心碰掉的这几本书显然在它们主人眼里非常珍贵。他大吼了一声,转身就走。 我曾多次观察过公园路427号,但于事无补,房子和街道之间只隔着一道半截是栅栏的矮墙,五英尺高,进入花园很容易。但那扇窗户可很难够着,因为在墙上没有水管或别的东西。我一无所获,只好返回肯辛顿。我刚进书房,女仆就进来说有人要见我。来者是那个古怪的旧书收藏家,灰白的须发中露出了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右臂下夹着他心爱的书,至少有十来本。 “没想到是我吧,先生。”他的声音奇怪而略带沙哑。 我怎么也没想到是他。 “我感到抱歉。刚才我一瘸一拐地在您后头跟着走,碰巧见您进了这所房子。我想对刚才的事说声对不起,并且谢谢你替我捡书。” “不必在意,”我说,“能告诉我您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吗?” “先生,冒昧地说我算是您的街坊,我的小书店就在教堂街拐角处。大概您也收藏书吧,先生。我这儿有《英国鸟类》、《克图拉斯》、《圣战》——每本都很便宜。把您书架第二层的空档填满看起来才显得整齐,是吧,先生?” 我回头看了看。我再回头时发现歇洛克·福尔摩斯隔着书桌站在那儿正对我微笑。我好像失去了知觉,这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回,也是最后一回。一股白雾在我眼前旋转,白雾没了,我发现我的领口开了,嘴唇上还有白兰地的辛辣余味。福尔摩斯正坐在我椅子上,手中拿着随身携带的扁酒瓶。 “我亲爱的华生,”一个相当熟悉的声音叫道,“很抱歉,我一点儿也想不到你会这样经受不住。” 我紧紧地抓住他的双臂。 “福尔摩斯!真的是你?你没死?你是怎样从那可怕的深渊中爬出来的?”我大声喊道。 他说:“等等,你觉得你现在恢复了吗?瞧我这多此一举奇妙的重现给你带来了多大的刺激啊!” “我好了!”我叫道,“福尔摩斯,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摸着袖子里面那只精瘦而有力的胳臂。“可是,这一切又都是真的,亲爱的朋友,见到你我真高兴。快把你从那可怕峡谷中逃生的经过给我说一遍。”我激动地说。 他面对着我坐了下来,照老样子悠闲自得地点燃了一支烟。他更消瘦,更机警了。但我从他那张鹰似的脸上苍白的颜色可以看出,他最近一阵子过得没有规律。 “能把腰伸直了,我真高兴,华生,”他说,“让一个高个子一连数小时把身长砍掉一英尺可真难受。至于对这一切的解释,或许我把全部情况告知你的最好时机是在一项工作完成以后。” “我更想现在被告知。” “你愿意今天晚上跟我一起去吗?”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地方。” “真的还像过去那样。好吧,先说说那峡谷。我奇迹般地从峡谷中逃出来了,理由是:我根本就没掉进去。” “你压根儿就没掉进去?” “是的,华生,我压根儿就没有掉进去。我给你留的便条可完全是真的,因为当我发现模样有些阴险的莫里亚蒂教授站在那条通向安全地带的窄道上时,我确信我的末日到了。于是我请求他许可我写了那封后来你收到的便条。我在那里留下了信、烟盒和手杖,沿着窄道往前走,莫里亚蒂紧紧跟随。我走到尽头便无处可去了。他并没有掏出武器,却突然跑来抱住我,他知道他的一切都完了,他要报复我。我们扭成一团。但我懂得一点儿日本跆拳道,过去好几次我都用过这一招。我从他的两臂间退了出来。他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疯狂地踢了几下,两手乱抓。最终他还是因为无法保持平衡而掉下去了。” 我瞪大眼睛听着。 我大声问:“我亲眼看见那条路上有两个人往前走的脚印,没有往回走的。” “是这样,就在他掉进深渊的霎那间,我忽然想到命运给了我一个绝妙的机会。我知道曾经发誓要干掉我的,除了莫里亚蒂外至少还有三个人,他们要向我报复的念头只会由于他们头儿的死亡而更强烈。他们是最危险的人,三人当中,总有一人会找到我。另一方面,如果全世界都认为我死了,这些人就会很快露面,这样会省很多事。 “我站起身来仔细看了看后面的悬崖。在你那篇我后来读得津津有味的描述中,你肯定了那是绝壁。你说得不完全对。所谓的‘绝壁’上留有露在外面的几个窄小的立足点,并且有一块很像岩架的地方。要顺着那条湿漉漉的窄道走出去而不留脚印是不可能的。当然我也可以把鞋倒穿,可在一个方向出现三双脚印,这只会使人想到这是骗人的把戏。所以,最好是冒险爬上去。好几次当我手没抓到身边的草丛或是脚从湿漉漉的岩石缺口中下滑的时候,我几乎绝望了。但是我拼命向上爬,最后爬到一块有几英尺宽长着绿苔的岩架上。 “你错误地下了一个结论就离开了,但又发生了一个很突然的事故。突然一块巨石从上面落了下来,轰隆一声从我身边擦过去,砸在下面那条小道上后,掉进深渊。那时我以为岩石是偶然掉下来的,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我抬头看见昏暗的天空中露出一个头。与此同时又落下一块岩石来,砸在我躺的地方,离我头部还不到一英尺。很明显莫里亚蒂不是单人行动,他对我下手的时候,还有一个党羽在守望,而我一眼就知道这个家伙一直是多么地阴险。他躲在暗处亲眼看见了他朋友溺死和我逃脱的一切。他等待时机妄图置我于死地。 第26章 归来记2 “我用极短的时间反应了一下情况,华生。我看见那张脸又从崖顶向我张望了,这是又一块石头要砸下来的信号。我对准崖下的小路往下爬,但这比往上爬还要困难。但是我已经没有时间去想了,因为就在我双手攀住岩架边缘、身体在半空吊起时,又有一块石头‘呼’地一声擦边而过。爬了一半时我脚踩了个空,还好我掉在那条窄道上了,摔得头破血流。我爬起来就跑,在山里摸黑走了十英里。一周后,我到了佛罗伦萨,这样世界上就谁也不清楚我的下落了。 “我当时只信赖我哥哥迈克罗夫特。我再三向你道歉,我亲爱的华生。可那时最好是让大家相信我已经死了。如果你不相信我已经死了,你肯定写不出那篇让人信以为真的关于我不幸结局的故事来。三年以来,我好几次想写信给你,但总是担心你对我的深切关心会使你泄漏机密。同样,今天傍晚当你碰掉我的书时,我也只好避开,因为我身处险境。当时只要你稍有惊奇,就可能使人们注意我的身份而造成无法弥补的后果。但为了得到我需要的钱,我必须把我的秘密告诉迈克罗夫特。在伦敦,事态的进展没有像我所想得那样。因为在审理莫里亚蒂匪帮时,漏掉了两个最危险的成员——与我不共戴天的这两个仇人。我在西藏旅行了两年,有时到拉萨跟大喇嘛们在一起。 一个叫西格森的挪威人写的十分优秀的考察报告,你肯定也看过,你决不会想到你看见的正是你朋友的消息。然后我经过波斯、圣地麦加,又到喀土穆拜访了哈里发,并将这次简短但很有趣的拜访报告给外交部。我用几个月时间研究了煤焦油的衍生物,这项研究是在法国南部蒙彼利埃的一个实验室做的。结束后,我便回来了,因为我听说我的仇人现在孤身一人在伦敦。这时又传来了公园路奇案的消息,于是我加速了行动。这件案子除了它的是非曲直吸引我之外,它似乎还给我个人带来了难得的契机。我立刻就回到了伦敦贝克街家中,竟吓得赫德森太太歇斯底里地大声叫唤。我的房间和记录被迈克罗夫特完好保存着。就这样,亲爱的华生,今天下午两点,我发现自己坐在我原来屋里的那把旧椅子上,而且也希望能见到我的老朋友华生,坐在对面他一向常坐的那把椅子上。” 以上便是发生在四月里那天晚上的离奇故事。我亲眼见到了我本以为再也见不着的那瘦高的体形和热诚的面容,证实这个故事不是无稽之谈。我不知道他是怎样得知我妻子去世的消息的,他用动作代替言辞安慰了我。“工作是对悲伤最有效的止痛剂,”他说,“我给我们俩在今天夜里安排了一件工作,希望能成功完成。”我希望他能说明白些,但不管用。“天亮前你有的是看的和听的,”他回答说,“我们要谈三年往事,不过只能谈到九点半,然后就开始这场特别的空屋历险。” 跟过去一样,到九点半,我发现我们并排坐在一辆双座马车上,我的口袋装着手枪,很激动。福尔摩斯十分镇定。街灯忽明忽暗的亮光照在他严峻的脸上,他皱着眉兴沉思,嘴唇紧闭。从这个狩猎能手的神态看来,我完全肯定这又是一次十分冒险的行动。讥讽的微笑不时地从他那苦行僧般阴沉的脸上露出来,预示着被我们搜寻的对象凶多吉少。 马车停在卡文狄希广场拐角的地方,而不是我本来猜想的贝克街。我看见他下来时向左右张望了一下,接着在走过的每条街的拐角上又相当细心地看清楚后面是不是有人跟踪。我们走的路线肯定是独一无二的——他对伦敦偏僻小道特熟悉。这一次他迅速而有把握地穿过很多我从来没听说过的小巷和马厩。出现在一条两旁都是阴暗房子的小路上。沿着小路,我们穿过曼彻斯特街,然后到了布兰福特街。在这里他立刻拐进一条窄道,进入了一个无人的院子,之前穿过一扇木栅栏门。他用钥匙打开一所房子的后门,我们一起走进去以后,他关上了门。 显然这是一所空屋子,一片漆黑,我们踩着裸露的地板,发出吱吱的响声。我伸手摸到一面墙,上面糊的纸已裂成一片片往下垂着。福尔摩斯领我走过一条长长的过道,直到我恍惚看见门上昏暗的扇形窗才停下来,在此期间他冰凉的手一直抓着我的手腕。在这儿,他突然往右转,我们便进了一间正方形的大空房,黑暗中,只有当中一块地方被远处的街灯照得发亮。附近没有街灯,窗户上又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所以在里面我们只能看清彼此的轮廓。他把嘴凑近我耳朵。 “你知不知道咱们现在是在什么位置?”他悄悄地问。 “那边就是贝克街。”我睁大眼睛尽力往外看。 “对了,这里是我们寓所对面的卡姆登私邸。” “为什么来这儿?” “从这里可以看清对面的高楼。亲爱的华生,请你走近窗户一点儿,千万别暴露了我们。再往我们的老寓所看看——你那么多神奇的故事不全是从那儿开始的吗?让咱们来看看这三年我是不是完全丧失了使你惊奇的能力?” 我向前移了几步,朝对面的窗户看去。当我看见那扇窗子时,我大吃一惊。窗帘已经放下,屋里点着亮灯,屋里坐着的人在明亮的窗帘上清晰地映了出来:那头的姿势,宽阔的肩膀,轮廓分明的脸,完全似福尔摩斯本人。我惊奇得忙把手伸过去,想知道他是不是还在我身边。他不出声地笑了,浑身颤动。 “看见了吗?”他说。 “真是太妙了!”我大声称赞道。 “我相信我变化多端的手法并未因岁月流逝而枯竭,或者因常用而有所过时。”他说。从他的话中,我听出了这位艺术家对自己的创作感到的高兴和得意。“确实很像我,是吧?” “那简直就是你啊!”我像发誓一样说。 “格勒诺布尔的奥斯卡?莫尼埃先生是它的功臣,他花费几天的时间才做成模子。它只不过是一座蜡像。其余的是今天下午我在贝克街自己设计的。” “有人在监视你的寓所?” “对。” “那么他是谁呢?” “我的宿敌——莫里亚蒂那帮可爱的人,他们的‘领袖’此刻躺在莱辛巴赫瀑布下面。他们认为我迟早是会回寓所的,就一直进行监视。今早他们已清楚我到达伦敦了。” “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因为我正从窗口往外瞧,一下子就看见了他们派来放哨的人。这是一个小人物,姓巴克尔,以杀人抢劫为生,是个出色的犹太口琴演奏家。我在乎的是更难对付的那个家伙。他是莫里亚蒂的知心朋友,那个从悬崖上投石块的,整个伦敦最狡猾、最危险的罪犯。华生,今晚追我的正是他,而他一点儿也没察觉咱们同时也在追他。” 福尔摩斯的巧妙计划逐渐摊开:在这个近便的处所,监视别人的人正被人监视,追踪别人的人正被人追踪。那边窗户上削瘦的影子是诱饵,我俩是聪明的猎人。在黑暗中我们注视着匆匆来去的人影。他不说也不动,但我能看出他正处于紧张状态,细心盯着过往行人。这个夜晚寒冷喧嚣的风刮过长长的大街,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呼啸声。我有一两次似乎瞧见了刚见过的相同模样的人影,特别是两个像是在附近门道里避风的人。我让福尔摩斯注意这两个人,但他不耐烦地叫了一声后,接着又目不转睛地望着街上。他有时焦急不安地挪动脚步,手指不停地敲着墙壁。街上的行人渐渐地稀少了,将近午夜时分他越来越焦急,在屋里踱来踱去。我正要对他说点儿什么,却又一次大吃一惊,我抓住他的胳臂,对着窗子一指。 “那影子动了!”我叫出声来。 这时候窗帘上的影子已经不是侧面而是转过来背朝着我们。 他粗暴的脾气没有减弱,他对智力低于他的人所表示的焦躁也没有减少。 “当然,他动了,”他说,“支起一个一眼就认得出的假人能骗住几个欧洲最狡猾的人吗?咱们呆在这屋里,赫德森太太负责改变蜡像的位置,一次一刻钟。她从前面来转动它,这样她自己的影子就绝对不会被人看见。啊!”他抽了一口气。借着微弱的光线我看到他往前探头,全身由于高度注意而紧张起来。大街上已空无一人。门道里也许还缩着那两个人,可是我已经看不见他们了。静寂中,忽然我的耳边又响起了只有在忍住极度兴奋时才会发出的那种细微的咝咝声。过了一会儿,我被他拽着退到了最黑暗的屋角里,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他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这时,他那超人的感官已经察觉了的东西,也被我突然发觉了。我的耳朵里传进了一阵轻微的蹑手蹑脚的声音,这声音是从我们所在的这间屋子后面传来的。一扇门忽然打开了又关上。一会儿,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这声音在屋里引起刺耳的回响。福尔摩斯靠墙轻轻地蹲下来,我也跟着蹲下来,我的手里紧握着我的左轮枪柄。朦胧中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站了一会儿,他偷偷摸摸地走进屋里。这个凶险的人影离我们只有三码。他从我们旁边悄悄地走过去,靠近了窗子,将窗户轻轻地、无声地推上去半英尺。当他跪下来的时候,街上的灯光不再受积满灰尘的玻璃阻隔,他的脸被照得清清楚楚。他两眼发亮,面部不停地抽搐。这是一个上了岁数的人,瘦小而突出的鼻子,又秃又亮的前额,还留着一大撮灰白胡子,后脑勺上戴着一顶可以折叠的大礼帽,夜礼服的白前襟由于解开了外套而露出来。 第27章 归来记3 他手里拿着一根像是手杖的东西,他把它放在地板上,发出了金属的铿锵声。他从外套口袋中掏出了一大块东西,摆弄了一阵,最后咔哒响了一下。他还是跪在地板上,弯腰将全身力量压在什么杠杆上,一阵旋转和摩擦声发出来,最后又是咔哒一响。于是他直起腰,我这才发现他手里拿的是一支枪托形状很不一般的枪。他拉开枪膛,把什么东西放了进去,又“啪”地一下推上了枪栓。他把枪筒架在窗台上,我看见他闪亮的眼睛瞪视着瞄准器。我听见一声满意的叹息,正当他把枪托贴紧右肩的时候。他看见映在黄色窗帘上的人影毫无掩饰地暴露在枪口前方。停了片刻,他扣动了扳机,跟着是一串清脆的玻璃的破碎声。与此同时,福尔摩斯飞快地向射手扑过去。射手摔倒了。他急忙爬起来掐住福尔摩斯的喉咙。他“砰”地摔倒在地板上,因为我用手枪柄照他头上猛击一下。我猛扑过去把他按住,我朋友吹一声刺耳的警笛。两个穿制服的警察和一个便衣侦探冲了进来。 “雷弥瑞德,是你吗?” “是的,福尔摩斯先生。知道你回了伦敦真高兴,先生。” “我觉得有点儿非官方的帮助是管用的,一年里不能有三件谋杀案破不了,雷弥瑞德。你处理莫尔齐的案子时相当高明。” 人们都站了起来。两边各站着一个高大警察的囚犯大口喘着气。雷弥瑞德点着了两支蜡烛,警察们也打开了他们的提灯,我终于能一睹我们的囚犯了。 一张精力充沛而阴险狡诈的面孔对着我们。他盯住福尔摩斯的脸,眼中露出仇恨和惊异。“你这个魔鬼,你这个狡猾的魔鬼。”他不断地吼叫着。 “啊,我的上校!”福尔摩斯边说边整理好弄乱了的领子,“‘不是冤家不聚头’。自从得到你在莱辛巴赫瀑布悬崖上的关照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你。” 上校像一个精神恍惚的人那样,牢牢地盯着我的朋友。“你这个狡猾的魔鬼!” 我的朋友说:“先生们,这位上校叫塞巴斯蒂恩·莫兰,以前效力于女王陛下的印度陆军,是咱们东方帝国最了不起的射手之一。在猎虎方面,他至今仍是独一无二的!” 这个凶恶的老人,只是瞪大眼睛看着我的伙伴。 “奇怪,这么一个优秀的猎手竟然被我这个很简单的计策给骗了。”福尔摩斯说,“你也曾在一棵树下拴只小羊,自己则带着来福枪藏在树上,等着小羊把老虎引诱来。今天这屋子便是我的树,你就是我想打的老虎。你可能备用了几支枪,以防出现多只老虎,或者你自己万一没瞄准好,而这是不可能的。他们都是我的备用枪。”他指了一下周围的人。 莫兰上校怒吼着向前冲来,但两个警察把他拽了回去。他脸上露出让人害怕的愤怒表情。 “但你有一招确实出乎我的意料,”福尔摩斯说,“我真没想到你也会利用这所空屋跟这扇方便的前窗。” 莫兰上校愤怒地转过脸去,对着官方侦探。 他说:“你没有理由让我受他的嘲弄。如果我现在触犯了法律,那么请依法办事吧!” “你说得也对,”雷弥瑞德说,“福尔摩斯先生,我们走之前你还有别的要说的吗?”福尔摩斯早就从地板上捡起了那支威力无比的汽枪,正在一心一意地看着。 他说:“双目失明的德国技工冯·赫德尔特地为莫里亚蒂教授制作的这支枪已经存在好多年了,但一直没有摆弄它的机会。雷弥瑞德,我特别把这支枪,还有这些与之配套的子弹,都交给你们。” “交给我们,你就放心好了,福尔摩斯先生。”雷弥瑞德说。这时大家都向房门口走去,“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你们将以什么罪名来控告他?” “什么罪名?”其中一个警察问。 “当然是谋杀福尔摩斯先生未遂。”雷弥瑞德说。 “这可不行,雷弥瑞德。我没有在这件事情上抛头露面的打算。将他逮住无非是你的功劳。雷弥瑞德,我要向你祝贺呀!” “到底把谁逮住了,福尔摩斯先生?” “莫兰上校就是全体警察一直寻找但是却没有找到的那个人。上个月的30号他对准公园路427号二楼的正面窗口,打死了罗诺德·阿德尔。现在,华生,我们到书房去抽一根雪茄,呆半个小时,消遣一下。” 在迈克罗夫特的监督和赫德森太太的直接照管下,我们的老房子还是从前那样。一进屋我就注意到这里非常整洁。这里是做化学试验的地方,放着一张松木桌,桌面被酸液给弄脏了;那边,在架子上有一大排大本的剪贴簿和参考书。我向四周环视了一下,挂图、提琴盒、烟斗架,连装烟丝的波斯拖鞋都是原样摆设。已经有两个人到屋里:一个是满面堆笑的赫德森太太,另一个就是那个在今天发挥了大作用但样子漠然的假人。这个蜡像,摆放在一个小架子上,披一件他的旧睡衣,十分逼真。 “一切顺利吗?赫德森太太?” “我照你的吩咐,是跪着干的,先生。” “很好,你做得相当漂亮。子弹打在哪儿了?”“子弹恰好击中头部,然后碰在墙上砸扁了。给您,这是我在地毯上拾到的。” 我的朋友把子弹递给我。“多奇妙的一颗铅头左轮子弹。好吧,感谢你的帮助。现在,华生,请你依旧坐在老位子上,我想跟你讨论几个问题。” 他脱掉那件旧礼服大衣,换上从蜡像上取下来的灰褐色睡衣。 “莫兰这个老猎手真棒!”他一边检查蜡像那破碎的前额一边笑着说,“以前在印度他是最出色的射手,我想现在在伦敦也几乎没有比他技术过硬的人,听说过他的名字吗?” “没有。” “瞧,这就叫做出名了!不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过去应该听说过詹姆士·莫里亚蒂的的大名,他绝对是本世纪的大学者之一。把我那本传记索引从架子上拿来。” 他轻松地靠在椅子上,大口喷着雪茄烟,并信手翻着他的注记。 “这些我收集在M部里的材料还可以。不论摆在什么地方莫里亚蒂这个人都是别具一格的。这是狡诈的放毒犯莫根,这是臭名远扬的梅里丢,还有马修斯——我左边的犬齿被他在查林十字广场的候诊室里打掉了。咱们今天晚上见到的家伙是他们中的最后一个。” 他递给我的本子上写着: 塞巴斯蒂里?莫兰上校,本无职业,效力于班加罗尔工兵一团。1840年生于伦敦,是原英国驻波斯公使奥古斯塔斯·莫兰爵士之子。曾就读于伊顿公学、牛津大学。参加过乔瓦基战役、阿富汗战役,服役于查拉西阿布(派遣)、舍普尔、喀布尔。著有《喜马拉雅山西部的大猎物》(1881),《丛林中的三个月》(1884)。住在管道街。参加了英印俱乐部、坦克维尔俱乐部、巴格特尔纸牌俱乐部等三家俱乐部。 福尔摩斯在空白处注了旁注:伦敦第二号最阴险狡诈的人物。 “真使人感到奇怪,”我说着把本子递回给他,“这个人还是个相当够格的军人呢。” 福尔摩斯答道:“某种程度上他实在干得很出色。他十分有胆量,他爬进水沟去追一只受伤的吃人猛虎的事在印度家喻户晓。华生,当长到一定高度的时候,有些树林会突然长成古怪的形状。这在某些人的身上也常常会出现的。即个人在发展中再现了他历代祖先的发展全过程,而像他这样突然变坏或变好,他家系中的某种影响就显现出来了。他成了他家系的缩微胶卷。” “你的这个想法真是很难理解。”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莫兰上校开始堕落了。虽然在印度他没有做什么当众出丑的事,但并没有一直呆下去。他退役后,回到了伦敦,声名狼藉。这时候莫里亚蒂教授挑中了他,他曾当过莫里亚蒂的参谋长。莫里亚蒂对他出手大方,但只是利用他作了一两件一般匪徒承担不了的案子。你可能还记得1887发生在洛德的那个斯图尔特太太被害的案子。我认为莫兰一定是主谋,只是在莫里亚蒂匪帮被破获的时候,我们没证据控告他。记得吗?那晚我去看你,为了防止汽枪,我把百叶窗关上了。因为当时我已经知道存在着那么一支不寻常的枪,而且有一名全世界第一流的枪手。我们在瑞士的时候,他和莫里亚蒂就一起在跟踪我们。很明显,我在莱辛巴赫悬崖上那恶梦般的五分钟就是他给的。 “我呆在法国的时候就注意看报,来寻找制服他的机会。他的影子整天困扰着我,因为他早晚有一天会找个机会干掉我的。我怎样对付他呢?总不至于一看到他就枪杀了他,那样的话我就必进法院无疑了,求救于市长也没用。所以我寝食难安。后来我看到了罗诺德·阿德尔惨死的消息,我知道机会终于来了。情况表明这就是莫兰上校干的。他先跟这个年轻人一起打牌,然后从俱乐部一直跟踪他到家,接着向敞开的窗子开枪打死了他。这是显而易见的。凭着这颗子弹就可以判他死刑了。我马上返回伦敦,那个放哨的发现了我,他把我出现的消息报告了莫兰上校。于是上校把他所犯的案子和我的突然归来联系在了一起,他十分害怕。我估计到他会立刻想办法害死我的,并且为达目的他会重用这件凶器。在窗口我放了一个明显的靶子,还预先通知苏格兰场可能需要他们帮忙(对了,华生,你不是看出了呆在门道里的他们吗?),然后又找了一个我认为万无一失的监视点,没想到他竟然也会选中那个地方来袭击我。” 我立刻说:“那么快,解释一下莫兰上校杀害罗诺德·阿德尔的原因吧。” “啊,亲爱的华生,我们只好推测这其中的原因,但是在这方面,即使逻辑性最强的头脑也可能存在失误。每个人都可以根据现有的证据而作出假设。” “那么,你的假设是什么呢?” “其实这件案子并不难,证词中证明莫兰上校和年轻的阿德尔配对赢了四百多英镑。很显然莫兰作了弊——就在阿德尔被害的当天,阿德尔发现了莫兰作弊的秘密并且很可能私下跟莫兰谈过,还威胁说要揭发他,除非他主动永远退出俱乐部。按理说阿德尔是不大可能马上去揭发既有名气而年纪又比他大得多的莫兰。大概他也像我推测的那样去做了。可是对于以打牌骗钱为生的莫兰来说,退出俱乐部就等于毁灭。所以他枪杀阿德尔,而那时阿德尔正在计算自己该退还多少钱,因为他不想从搭档的作弊中牟求私利。为了防止他母亲和妹妹突然进来逼他说出弄来那些人名和硬币究竟干什么,他将门反锁住了。这样说合理吗?” “我想你大概已经说出了事情的全部真相。” “审讯将会证明或推翻我的推测。不过,不管怎样,莫兰上校永远也不会打搅我们了。冯·赫德尔这神奇的汽枪将为苏格兰场博物馆增光添彩,而我又可以致力于调查那些由伦敦错综复杂的生活所引起的饶有意思的小问题了。” 第28章 归来记4 “在刑事专家看来,”福尔摩斯说,“莫里亚蒂教授死后伦敦变得死气沉沉了。” “每一个正派的市民都会反驳你的观点。”我答道。 “你说得也有道理,我不应该自私的,”他笑着,“当然,除了可怜的专家无事可做外,这对社会是大有好处的,大家都平安无事。那家伙活着的时候,每天的早报上都可以看到许多可能发生的情况。而且,华生,我可以了解这个恶毒的匪首在什么地方,只要我有哪怕一点点儿极细微的线索,一个极模糊的迹象,就像蛛网的边缘稍有颤动,就使你立即想到那只潜伏在网中央的奸诈蜘蛛一样。每一个我所掌握的意图不明的逞凶,都可以连成一个整体。同样,在一个研究上层黑社会的学者眼里,欧洲别的首都没有拥有过像伦敦当时所具有的那些十分有利的条件。可是,现在……”他耸了耸肩,很幽默地显示出对自己百费周折而造成的现状的不满。 我谈到的那个时候距现在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了,福尔摩斯已经回来好几个月了。我转让了我的诊所,搬回到贝克街我们昔日共同居住过的旧寓所。一个姓弗纳的医生买下了我在肯辛顿的小诊所,他痛快地按我提出的高价付了钱。几年后我才知道,弗纳是福尔摩斯的远亲,福尔摩斯筹措的那笔钱。 我们在一起的几个月,并不像他说的那样无所事事。在我大致翻看了我的笔记后,我就找出了这期间发生的前穆里罗总统文件案和荷兰轮船“弗里斯兰”号的惊人事件,其中后者使我们差点儿送了命。但他严格的规定,使得我不能说一句有关他本人、他的方法或是他的成功的话。我早就说过,此禁令一直到现在才被解除。 说完后,福尔摩斯先生往椅子背上悠闲地一靠,将当天的报纸打开。一阵吓人的门铃声和咚咚的敲门声引起了我们的注意。门打开了,有人冲进过道并上了楼梯。一个年轻人疯子似地闯进屋来,脸色苍白,头发凌乱,他两眼充满了激愤,全身颤抖。我们两个被他来回地看着,我们用疑问的目光注视着他,他不得不为无礼地闯进来表示了一下他的歉意。 “福尔摩斯先生,实在对不起,我都快疯了,我就是那个倒霉透顶的约翰?赫克托?迈克法兰。”他大声说。 “先抽根烟吧,迈克法兰先生,”他说着把烟盒递了过去,“我相信华生医生会给你对症下药开一付镇定剂。请先坐在那把椅子上,然后慢慢说你是谁,发生了什么事。你刚才只说了你的名字,好像我应该早认识你似的,可是我只知道你是个单身汉、律师、共济会会员、哮喘病患者。” 我很快明白了他的推理,因为我注意到这个年轻人的不修边幅、随身带的那一札文件、他表链上的护身符和他喘气的声音,就是这些使福尔摩斯说出上面的结论。可是这位年轻的委托人却惊得目瞪口呆。 “对,您说的就是我,可除此之外,现在我还是全伦敦最倒霉的人。看在上帝的份上您一定要帮帮我,福尔摩斯先生。如果我没讲完话之前就被逮捕的话,请您无论如何告诉他们给我一点儿时间把全部经过告诉您。” “他们要抓你!”福尔摩斯说,“为什么呢?” “罪名是谋杀下诺伍德的约纳斯?奥德克先生。” 我同伴富有表情的脸上,带着一种好像多少带点洋洋自得的同情。 “哎呀,我还以为一切轰动社会的案子都没了呢?” 福尔摩斯膝盖上放着的《每日电讯报》被我们的客人伸出的颤抖的手拿了起来。 “如果您已经看过这份报纸的话,先生,那您就会猜到我今天为什么赶来找您了。好像人们都在谈论我的名字和我的不幸。”他翻到了报纸的新闻版。“就是这里,我给您念念。标题为‘下诺伍德的神秘案件——著名建筑师失踪——怀疑为谋杀的火案——罪犯的线索,’他们正在追查的线索就是那个,先生。它肯定会引到我的身上。我在伦敦桥站一下车就被跟踪了。”由于极度恐惧他使劲搓着双手在椅子上来回摇晃。 这个被控行凶的男子:长着淡黄色的头发,面貌清秀,但十分疲惫,两只蓝色眼睛大而无光,脸刮得净光,两片显得优柔寡断的神经质的嘴唇。他大约二十岁左右,从衣着举止看像一个绅士。一卷签注过的证书从他浅色夏季外衣的口袋里露出一角来,恰好表明了他的职业。 “让我们好好利用一下现在的时间吧,”福尔摩斯说,“华生,请你把刚才那段念一遍,好吗?” 在文章大标题的下面,有以下一段暗示性的叙述性文字,我逐字念道: “昨天午夜或者今天凌晨,下诺伍德地区突发一起意外事故,可能是十分严重的犯罪行为。颇有名气的居民约纳斯?奥德克先生,经营建筑业多年,家境富足。奥德克先生现年五十二岁,独身,住在锡登罕路尽头的幽谷山庄,习性怪僻,少言寡语,近年实际上已经退出建筑业,但他房子后面的贮木场还存在。昨天晚上12点左右,贮木场发出火警,虽然救火车及时赶到,但终因木材干燥火势凶猛而无法扑救,整堆木料全部烧光。这里,好像火灾原因纯属偶然,但另外有迹象表明这事很有可能是严重的犯罪行为。尤为让人奇怪的是火灾现场没有发现户主。经查询得知户主业已失踪。检查卧室的时候,发现床上没有人睡过,但保险柜的门却开着,一些十分重要的文件散落满地。最后发现室内有曾经发生过激烈格斗的迹象,并找到一些血迹和一根带血迹的橡木手杖。现在业已确认当天晚上奥德克先生曾在卧室中接待过来客,这根手杖就是客人的。这个深夜来访者就是年轻的律师约翰?赫克托?迈克法兰先生,也就是中东区格莱沙姆大楼426号格雷姆—迈克法兰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警方业已掌握了犯罪动机的强有力证据。总之,毫无疑问,这个事件进展很快。 当本报即将印刷时,有人说迈克法兰先生已因谋杀罪而被捕,逮捕证已发出。同时正在下诺伍德进行的调查又有了一些进展。在建筑师所住的楼下寝室中,除了格斗迹象外,现在又发现法国式落地窗敞开着,并有笨重物体从室内拖往木料堆的迹象。在火场灰烬中找到了一具被烧焦的残骸。据警方看来,这是一起凶险的谋杀。户主被害,文件被盗,尸体又被拖到木料堆焚烧灭迹。这个案件已经交给苏格兰场颇有声望的警官雷弥瑞德进行调查,现在他正以其一贯的风格和机智追查案件的线索。” 福尔摩斯闭着眼睛,认真听了这篇惊人的报道。 “有几点在这件案子里很值得注意,”他开口说,“迈克法兰先生,我想问你一下:既然看起来有很足够的证据逮捕你,怎么现在你还能来我这儿呢?” “先生,我同父母一起住在布莱克希斯的多林顿,昨天夜里要替奥德克先生办事,就住在了下诺伍德一家旅馆里,从旅馆到他家把事情办了。在回家的火车上我才得知那条新闻,就到这里来找您了。如果我在办公室或在家里,我肯定早就被抓了。从伦敦桥车站就一直有人跟踪我,我一点儿都不怀疑——啊!什么人来了?” 门铃响了几下,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一会儿后,老朋友雷弥瑞德来到房门口,身后是两名穿制服的警察。 我们这位不幸的年轻人脸色苍白。 “我现在要以蓄意谋杀下诺伍德的约纳斯?奥德克先生的罪名逮捕你。” 迈克法兰十分绝望。 “雷弥瑞德,请稍等一下。”福尔摩斯说,“我们正在听这位绅士讲这桩十分有趣的事情,这可能对我们弄清楚事实有一定的帮助。” “难道弄清楚它还会有困难吗?”雷弥瑞德板着脸反问道。 “但是,如果你允许的话,我很有兴趣听他讲完。” “好吧,福尔摩斯先生,我遵命,因为我们还欠你一份人情呢。”雷弥瑞德说,“不过我必须同他在一起,还要告诉他:他所说的话将成为呈堂证供。” “这样更好,”可怜的年轻人说,“我只请求您一定要听我讲完,并且相信我讲的肯定是真话。” “就半小时。”雷弥瑞德看了一下表说。 “首先我要说的是我对奥德克先生一无所知。”迈克法兰说,“我熟悉他的名字,因为他是我父亲原先的故交。因此昨天下午大约三点左右,当他走进我在城里的办公室时,我十分惊诧。他手中拿着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几张单页,——就是这几张——放到了我的桌子上。 “‘这是我的遗嘱,’他说,‘迈克法兰先生,你用法定格式把它写出来。你自己写,我就在旁边坐着。’ “在我抄遗嘱的时候,我发现他除了有一些保留外,把其余的财产竟然全留给了我。我抬起头来看他的时候,发现他也正用他那双锐利的灰色眼睛盯着我,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但是他对我说,他是一个无亲无故的单身汉,早在青年时期就结识了我的父母,并且一向听说我是值得信任的年轻人,所以把钱交给我。当然我只是结结巴巴地说了一些感谢的话。后来,他签了字,并由我的书记当证人。就是这张蓝纸上写的。我说过这些小纸条只是草稿,奥德克先生接着告诉我还有一些字据我应该看看,如租约、房契、临时凭证等等。并且要我带上遗嘱于当晚去下诺伍德把所有的事都在他家里安排一下。‘记住,我的孩子,办完一切之前,不要告诉你的父母任何消息。让我们给他们一个惊喜。’他很在乎这点,还要我发誓。 “您可以猜得出,福尔摩斯先生,我当时完全没有一点儿拒绝他的意思。他成了我的保护人,我完全按照他的意思去做。这样我以手边有紧要事情,不好估计回家时间为由向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奥德克先生还告诉我希望在九点钟和我共进晚餐,但由于他住的地方十分不好找,我到他家的时候几乎有九点半了。我发现他……” “请稍停一下!”福尔摩斯说,“是谁开的门。” “一个像是他管家的中年妇女。” “把你的名字提供给警方的,大概是她。” “对的。”迈克法兰说。 “继续往下说。” 迈克法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接着说: “还是这个妇女把我领进了一间起居室。后来,我被奥德克先生带到了他的卧室。他从保险柜里面取出来一大堆文件。我仔细看了这堆文件,一直到11点和12点之间,他说我们不必打搅女管家,我就从一直开着的法国窗户出去了。” “窗帘是放下的还是挂上的?”福尔摩斯问。 “这我没注意,不过我想可能有一点是放下来的。对,我记起来了,他为了开窗,把窗帘拢起来了。当时我的手杖不见了,他说:‘没事,我的孩子,我希望从今往后能经常见到你。我会收好你的手杖。’我离开的时候,保险柜还没有关上,桌上还放着那些分成几小包的字据。天很晚了,我只好在安纳利?阿姆斯旅馆过了一夜。但今天早上忽然从报上得知这件事。”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福尔摩斯先生?”雷弥瑞德急燥地问。他在听年轻人讲这段经历时,有一两次扬起了他的眉毛。 “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在我去布莱克希斯以前就问这些。” “不是去布莱克希斯,而是去下诺伍德吧。” “噢,对了,我要说的就是那里。”福尔摩斯说着,他的脸上带着微笑。雷弥瑞德深知福尔摩斯的脑子就像一把利剑,可以使一切他看来很复杂的东西迎刃而解。不过他不愿意承认罢了,但他还是好奇地看着我的朋友。 “福尔摩斯先生,我想过一会儿再跟你说一两句话。”他说,“好了,迈克法兰先生,外面还有辆四轮马车在等着。”可怜的年轻人站了起来,望了最后一眼,从屋里出去,而雷弥瑞德却留了下来。 福尔摩斯很有兴趣地看着他手里拿着的那几页遗嘱草稿。 第29章 归来记5 “这份遗嘱很特别。”他说着把草稿递了过去。 “除了头几行,第二页中间几句和最后一两行外,其余都写的不清楚,有几处我还无法辨认出来。”雷弥瑞德说。 “这是怎么回事?”福尔摩斯问。 “你有何高见?” “很显然这些字是在火车上写的。清楚部分是火车停在站上写的,而火车在行驶时写出来的就不清楚了,最模糊部分说明火车正经过岔道。有经验的专家能立刻断定这些文字是在郊区一条铁路线上写出来的。如果他是用了整个旅程的时间来完成这份遗嘱,那一定是一趟快车,快车在下诺伍德和伦敦桥之间只停一站。” 雷弥瑞德笑了起来。 “福尔摩斯先生,但你所说的跟案子有关系吗?” “这正好证明这份由年轻人给我们的遗嘱是奥德克先生昨天在乘火车途中拟好的而且其实他不重视这份遗嘱。” “这就是说他写遗嘱的同时给自己开了一张死刑判决书。”雷弥瑞德说。 “难道你是这样想的吗?” “难道你不这样想?” “可能,不过我还不太清楚这件案子。” “不清楚?这件案子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一个年轻人忽然知道只要有一个老人一死,他就会成为一大笔财产的主人。他怎么办?他会不告诉任何人,找个借口于当晚去拜望他的委托人。等到全屋第三者睡觉了,就在单独的卧室里把他的委托人干掉,并焚尸灭迹,然后离开。卧室和手杖上的血迹虽然很少,可能他本想连一滴血也不留下的。因为有了痕迹,他迟早难逃法网,难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亲爱的雷弥瑞德,这太过于简单了。”福尔摩斯说,“你缺乏想象力。如果你能站在年轻人的立场上看问题的话,难道你会挑选立遗嘱的当晚去杀人吗?你难道感觉不到立遗嘱和行凶这两件事连接得如此紧密是十分危险的吗?还有,你会挑选一个有第三者知道你在犯罪现场的时机吗?最重要的是你会藏好了尸体而留下自己的手杖来证明你犯罪吗?” “至于那根手杖,福尔摩斯先生,我们都知道:一个罪犯犯罪后总是很慌张,往往干出一些蠢事来。很有可能他不敢回到那间屋子里去了。再给我一个合理的推测吧。” “这相当简单,”福尔摩斯说,“比如说你可以这样推测一下,年轻人正在看老人给的贵重证券,而窗帘只放下了一半,这时正好有一个幸运的路过的流浪汉在窗外偷偷看到了这一切。年轻人走了以后,流浪汉偷偷进了屋见到有一根手杖,抓起来便把老人给打死了,焚尸灭迹后跑了。” “流浪汉烧焯尸体的原因何在?” “跟你所谓的迈克法兰这样做的原因一样。” “为了掩盖证据。” “流浪汉当然也不想叫人知道出了谋杀案。” “为什么桌上的东西没有被流浪汉拿走?” “那是字据不是现金,无法转让。” “这样吧,福尔摩斯先生,你去找你的流浪汉,我关我的年轻人。让时间来证明你的推测吧。而且,据我们所了解到的情况,字据一张都没有被动过。凶手根本不用拿走字据,因为他已经是法定继承人,最终他都将得到这些字据。” 听到这些,福尔摩斯好像猛地被针扎了一下。“我没有否认目前证据在某方面很有利于你的推测,”他说,“我要说的只是这件案子还有其它存在的可能。如你所说的,时间必会证明一切。再见!今天我可能就会去下诺伍德,看看你的进展如何。” 侦探走了,福尔摩斯从椅子上起来,脸上是那种面对合他兴趣的任务时的那种激动神情。 “华生,我刚才说过,我们首先有必要去布莱克希斯走一趟。”他边说边匆忙穿好了他的长外衣。 “为什么不首先去下诺伍德?” “在这个有两件怪事紧密连着出现的案子里,警察当局把注意力放在第二件怪事上是犯了一个大错误,因为它恰巧确实是犯罪行为。但我认为应从第一个事件着手来解释这个案子,这就要先弄明白那张非同寻常的遗嘱。 “亲爱的华生,我想这次你也帮不了什么忙,我一个人出去不会有什么麻烦,晚上见。” 很晚我的朋友才回来。他面容憔悴。他拉了一个小时的小提琴,琴声单调而低沉,他想尽办法,想让自己烦躁的心情平静下来。最终他放下小提琴,开始详述他今天的失败经过。 “什么都错了,华生,简直错到底了。在雷弥瑞德面前我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但从内心说,我认为他这一回可能走对了,而我们却错了。我的直觉指着一个方向,而一切事实却都与之背道而驰。英国的陪审团还未达到那种拒绝雷弥瑞德的证据而宁愿接受我的假设的智力水平。” “你去了布莱克希斯吗?” “去了,华生,我很快就查知死去的奥德克是个恶棍。迈克法兰的母亲在家,而他的父亲出去找儿子了。他的母亲是个愚昧无知的妇女,听完后十分恐惧和气愤,当然,她根本不相信她的儿子会犯罪,可是她对奥德克的遭遇既没有表示惊讶,也丝毫不表示婉惜。相反,她的谈话,使她在不自觉地支持警方的理由。因为如果她对她儿子也这样谈论过奥德克的话,那么那个年轻人就会产生憎恨并干出暴行。‘奥德克是个恶毒狡猾的怪物,’她说,‘从年轻时起他就一直是个奸诈的怪物。’ “‘您在年轻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他?’我说。 “‘是的,我很熟悉他。其实第一个向我求婚的人就是他。不过庆幸的是我离开了他。我和奥德克订婚后,别人对我讲述他怎样把一只猫放进鸟舍里去。我非常讨厌这种残酷无情的行为,没有再跟他有任何往来。’她从写字台抽屉里找出一张脸部给刀划得乱七八糟的女人的照片。‘相片里的人是我,’她说,‘他在我结婚那天上午,把照片弄成这样给我寄来了。’ “‘可是,’我说,‘他愿意把全部财产都留给你的儿子,证明他现在已原谅了你。’ “‘他的东西我儿子和我什么都不要,’她非常严肃地大声说,‘福尔摩斯先生,上帝已经惩罚了这个坏人,上帝也必将证明我儿子是无辜的。’ “我还试着想再追寻一两个线索,但是对我假设有用的东西完全找不到,却有些刚好和我的假设相反。于是我又去了下诺伍德。 “这是一座现代式的用烧砖盖成的大别墅,前面是庭园草坪。烧过火的贮木场在右边,贮木场到大路上还有一些距离。看,这是我画的简图。左边有窗户的是奥德克的房间,站在路上完全可以看到屋里的情况,你明白吧。雷弥瑞德恰好不在现场,这也是今天惟一能给我安慰的事,但他的警长还是尽了主人之宜。他们在灰烬中找了一个上午后,除了烧焦的有机体残骸外还找到了几个变了色的金属小圆片。经我仔细检查,才知是男裤钮扣,我还看清楚一粒钮扣上有‘海安姆’的标记,此人是奥德克的裁缝。然后我全面检查了草坪,但也没有找到痕迹或脚印。晒着八月天的太阳,我用足足一个小时在草坪上爬来爬去,但还是跟去那儿之前一样毫无收获。 “院子里也没有什么发现,我就去检查那间卧室,不过是沾上了一些血迹,只是颜色十分新鲜。上面同样沾着少量血迹的手杖被人移动过了。那确实是迈克法兰的手杖,而且地毯上只有他和奥德克的脚印。 “曾经有过一点点的希望,但一会儿也落空了。我检查了一下保险柜,大部分东西是早已取出来放在桌上的。封在封套里的字据有一两件是被他们拆开的。但也没有多大价值。存折上钱不多,看不出奥德克先生有多富有。但我总觉得并非所有的字据都在这里。可是可能更值钱的文契怎么也找不出来,而这些文契分明有几处都提到过。如果这点能被证实,雷弥瑞德那种不会有人偷走明知是自己不久就要继承的东西的说法就不攻自破了。 “最后,我求助于勒克辛顿太太。她矮个子,黑黑的皮肤,不善言辞,多疑,斜着眼看人。她是能说出点儿什么来的,但她闭口不言。是的,九点半的时候是她让迈克法兰先生进来的,她十分后悔让他进来,十一点半的时候她去睡觉了。由于她的房间在房子的另一头,所以这边发生了什么事她是什么都听不见的。迈克法兰先生将他的帽子和手杖都放在了门厅里。火警惊醒了她,有人杀害了她不幸的好主人。他有没有仇人?每个人都有仇人,但奥德克先生与人交往不多,仅接待找他办事的人。女管家看到那些钮扣就断定是他昨天晚上穿的衣服上的。一个月没有下雨,木料变得十分干燥,所以烧得特别快。她匆忙赶到贮木场时只看到了熊熊烈火,她和所有的救火员一样也闻到有肉烧焦的气味。关于字据她不清楚,她也不清楚奥德克先生的私事。 “喏,亲爱的华生,这就是我的失败经过。但是……但是……但是……”他突然握紧了拳头,“我知道一切都不对,肯定是不对的。另外那个女管家就是知道重要情况,她也不会说。不过她也知道多说无益。除了好运送上门来之外,这个案件是很难在我们的破案记录中出现了。” “陪审团一定会被这个年轻人的外表感动的。”我说。 “不,华生。还记得1887年那个想让我们帮他开脱罪名的大谋杀犯贝尔特·司蒂芬斯吧?那人态度多温顺,简直就是主日学校的儿童呀!” “千真万确。” “如果我们提不出另一个可信服的假设来的话,迈克法兰就完蛋了。从这个可以控诉他的案子中,你简直找不到一点儿错误。进一步调查的结果反倒事与愿违。噢,对了,那些字据可能作为一切调查的起点。奥德克的银行存折中余额不多,因为他在过去一年里开了几张大额支票给柯尼利亚斯先生。他和案子是否有关?柯尼利亚斯可能是个中介商,但我找不到与这几笔大额付款相符的票据。我必须到银行去查询这位绅士。可我真担心这件案子会丑陋地以雷弥瑞德绞死年轻人而告终。” 当天晚上,福尔摩斯几乎没睡,第二天我下楼吃早饭时,看见他脸色苍白,愁容满面,周围的黑圈使得他那双发亮的眼睛显得越发明亮了。烟头和当天的早报胡乱洒在他椅子附近的地毯上。餐桌上放着一封电报。 “华生,你认为这是什么意思?”他扔给了我桌上的电报。 电报是从下诺伍德发来的,全文如下: 又获得了新的更重要证据,迈克法兰的罪行已定,请不要再白费功夫。 雷弥瑞德 “像真的似的。”我说。 “雷弥瑞德因为这个胜利可以大大风光一下了,”福尔摩斯回答说,一丝苦笑流露在他的脸上,“不过现在还不是彻底放弃的时候。无论如何,新证据是一把双刃剑,说不定会有利于我们的。过会儿我们去看看有没有可做的,今天我需要你的陪伴与精神援助。” 我的朋友没吃早饭,他很紧张。我曾看到过他由于过度运用体力导致营养不足而晕倒过。“我现在根本没有消化食物的精力。”他一直用这句话来回敬我基于医学角度的劝告。因此我毫不奇怪他没吃早饭就和我一起去了下诺伍德。幽谷庄外围着一群好奇的人,如我所料,雷弥瑞德在里面迎接我们,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啊,福尔摩斯先生,你是不是已经证明我们错了?找到了那个流浪汉没有?”他得意地说。 “目前,我还未有定论。”我的同伴回答说。 “可是现在我们已经证明了昨天得出的结论是十分正确的,这次你必须暂时承认我们是对的了,福尔摩斯先生。” “你的样子让我相信确实发生了不一般的事情。” 雷弥瑞德大笑起来。 “谁都喜欢抢在别人的前面,”他说,“一个人总不能指望事事合心,对吧,华生医生?先生们,这边请,我想我已经能说服你们接受迈克法兰确实是凶手这一事实了。” 第30章 归来记6 他领着我们走出过道,径直来到那边的一间昏暗的门厅里。 “年轻的迈克法兰作案后来取帽子,”他说,“现在你们看看这个。”他突然十分夸张地划亮了一根火柴,照亮白灰墙上的一点儿血迹。那是一个带着血迹的印得十分清楚的大拇指纹。 “拿出你的放大镜,福尔摩斯先生。” “我不是正在看吗。”我的同伴表现得特别有耐心。 “毫无疑问,大拇指的指纹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 “这话我也听说过。” “现在请你比较一下墙上的指纹和早上从迈克法兰右手大拇指上取来的蜡指纹。”他挨着血迹举起了蜡指纹。即使不用放大镜,我们也可以断言两个指纹出自同一个拇指。 “这是不容置疑的。”雷弥瑞德说。 “我完全赞同。”我不由自主地附和他。 “是吗?”福尔摩斯说,从他的语气中明显可以听出些什么来,于是我吃惊地转过头来看着他。他的表情显然变化了,暗暗自喜使得他的面部不住地抽动。 “哎!哎!”他终于又开口了,“谁也不会想到,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上去是那么好的一个年轻人!这件事留给我们一个教训:我们不要盲目轻信自己的眼睛。雷弥瑞德,是不是?” “完全正确,我们当中有些人确实是太自信了。”雷弥瑞德说。 “上天有意让那位年轻人从挂钉上取下帽子,然后用右手大拇指在墙上按了一下。”福尔摩斯表面上装作很镇静,但是,他全身因为兴奋而颤动。 “能告诉我是谁发现的吗?” “女管家勒克辛顿太太告诉了夜勤警士。” “他当时在哪儿?” “留在事发现场的那间卧室,守住里面的东西。” “难道昨天在检查中你们没发现血迹?” “当然,我们为什么必须去仔细检查这个不显眼儿的门厅呢。” “是的,不显眼儿。我想这血迹昨天就在墙上了吧?” 雷弥瑞德吃惊地看着福尔摩斯,他好像在想:这个人是不是疯子。我承认,对同伴高兴的样子和信口开河地发表意见我感到十分惊诧。 “难道迈克法兰为了增加罪证,深夜从监狱里偷偷跑出来,”雷弥瑞德说,“我可以请世界上任何一位专家来鉴定一下这是不是他的指纹。” “这就是他的拇指印。” “那不就行了,”雷弥瑞德说,“我这个人一向尊重事实,福尔摩斯先生,只有在证据充足时我才下定论。如果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话,请到起居室来找我,我想在那里写我的报告。” 虽然福尔摩斯恢复了常态,但他的表情仍然暗示着他心里觉得很可笑。 “事情好像朝很糟的方向进展了,是不是,华生?不过这里的微妙之处会给年轻人带来一丝希望的。” “你能这么说,我十分高兴,”我发自内心地说,“刚才我还觉得他恐怕没有任何希望了。” “这样的话我是不愿意说出来的,亲爱的华生。实际上在咱们这位朋友十分重视的证据中,有一个十分严重的缺陷。” “是吗?什么缺陷?” “缺陷是昨天我检查门厅时,没发现墙上有任何血迹。华生,现在我们去户外散散步吧。” 我们在花园里散步,我的脑子很乱,但心里却因为有了新的希望而开始觉得热乎乎的。别墅的每一面都被福尔摩斯依次有兴趣地看了一遍。然后他带我进了屋,从地下室到阁楼,他又看遍了整个建筑物。大多数房间里没有摆设家具,但他还是照样仔细地进行检查。最后当走到有三间空闲卧室的顶层走廊时,福尔摩斯突然高兴起来。 “华生,这件案子果然有出奇之处,”他说,“我想现在是跟雷弥瑞德谈谈的时候了。他嘲笑过咱们,也许我们现在可以回敬他一下了,不过要在我对案子的判断被证实是对了的时候。我已想好一个方法了。” 我的同伴进起居室时,这位苏格兰场警官正在挥笔兴致勃勃地写他的报告。 “你正在写关于这件案子的报告吧。” “是的,我是在写。” “现在还为时过早,我总觉得你证据还不充分。” 雷弥瑞德很了解我的朋友,决不会不考虑他的话。他立刻放下笔看着福尔摩斯。 “什么意思?” “我认为还有一个相当重要的证人你需要见一下。” “你能把他提出来吗?” “能。” “那就快点儿吧。” “可以。你现在有几个警士?” “能马上召集三个。” “很好!”福尔摩斯说,“他们都是身体壮、嗓门大的那种吗?” “当然,但他们的嗓门跟案件有关系吗?” “一会儿你就明白了。”福尔摩斯说,“请把你的警士叫来,我得试试。” 一会儿,三名警士已经集合在大厅里了。 “外面的小屋里有一堆麦秸,”福尔摩斯说,“搬两捆进来。谢谢你们三个了。华生,我想你的口袋里有火柴吧。现在我们到顶层楼梯的平台上去。” 我已经说过,那三间空着的卧室外边有一条宽宽的走廊。我们被福尔摩斯带到了走廊的一头。三名警士咧着嘴大笑;雷弥瑞德看着我的朋友,在他脸上交替流露着惊奇、期待和讥讽的神情。 “让一位警士去提两桶水来,这里放上那两捆麦秸,不要挨着墙。我看现在一切准备就绪了。” 雷弥瑞德显然十分生气,他的脸气得发红。 “别开玩笑了,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他说,“你完全可以把你所知道的讲出来,这样做太可笑了。” “亲爱的雷弥瑞德,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充分的理由。你可能还记得,几个小时以前,你也跟我开了点小玩笑,那么现在你也让我稍微排场一下吧!华生,先开窗户,把麦秸点燃,好吗?” 一会儿,干麦秸噼噼啪啪地烧了起来,烈焰冲天,一股白烟给穿堂风吹得在走廊里缭绕。 “现在让我们把证人请出来,雷弥瑞德。我们一起喊‘着火了’,好吗?来吧,一,二,三——” “房子着火啦!”我们都齐声高呼。 “请再来一次。” “着火啦!” “再来一次,齐声喊。” “着火啦!”这一声,也许全地区人人都听到了。 随着喊声,一件惊人的事情突然发生了。从走廊尽头的那堵看起来是完整的墙上有一扇门被突然打开了,一个人从门里冲了出来,矮小、干瘦,简直像一只兔子从它的地洞里蹦了出来似的。 “非常好!”我的同伴镇定地说,“华生,往麦秸上浇一桶水。雷弥瑞德,让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你们失踪案的主要证人奥德克先生。” 看着这个陌生人,雷弥瑞德显然十分吃惊。奥德克被走廊的亮光晃得不停地眨眼。他看看我们又看看那还在冒着烟的火堆。这张脸是一张十分可憎的脸,狡诈、邪恶、凶狠。那两只眼睛是浅灰色的,多疑的。 “发生了什么事?”雷弥瑞德终于恢复了常态,“这几天你究竟干了些什么?” 看着这个侦探发脾气了,奥德克拘谨地笑了一下。 “我……我根本没害人。” “真的没害人?一个无辜者差点儿被你送上绞刑架。如果没有这位先生,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奥德克开始哭起来。 “先生,说实话,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罢了。” “啊!这也是一个玩笑?带他下去,关在起居室里。” 奥德克被三个警士带走后,雷弥瑞德接着说:“福尔摩斯先生,在我下属面前我不好意思说,但在华生面前,我不得不承认你真的又做了一件十分出色的事。虽然我还是有些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一个无辜的生命被您拯救,我在警界的声誉受到了保留。” 福尔摩斯拍着警官的肩膀,微笑着说:“不但于你的声誉无损,反而会使你的名声大振的。你只要再稍微修改一下你的报告,他们就会觉得雷弥瑞德警官真是火眼金睛。” “你想在报告中出现你的名字吗?” “不要,工作才是对我的惟一奖赏。当这位热心的历史学家经我允许后再拿起笔时,或许我有受称赞的时候。华生,是不是?好了,现在让我们看一下这只硕鼠的藏身宝洞。” 曾经用抹过灰的板条在离这条过道尽头六英尺的地方隔出了一个小间,并在隔墙上安装了一扇暗门。小屋的照明靠的是屋檐缝隙中透过来的一点光亮,几件家具摆在里面,还放有食物和水及一些书、报纸。 在我们往外走的时候福尔摩斯说:“建筑师的优势在于,他自己就可以给自己准备一间密室,当然,那个女管家是知情的。” “你的意见我赞同,但是福尔摩斯先生,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室的呢?” “我首先肯定他藏在屋里。当我第一次走进这条走廊的时候,发现楼下那条同样的走廊比它长6英尺,这就告诉我们他藏在什么地方了。我肯定他没有在火警面前不出来的勇气。当然我们可以直接闯进去抓他出来,但我还是觉得让他主动出来不是更有意思吗?再说,警官先生,你上午那样对待我,我也该回敬你一下才对吧?” “是的,先生,你确实已经报复了我,究竟是什么让您知道他还藏在屋子里呢?” “那个新发现的大拇指印,雷弥瑞德先生。当时你就说它是决定性的。在完全相反的理解上,它真的也是具有决定性作用的。前天,那里是没有这个指印的。我检查过大厅。这样,可以断定:指印是后来在夜里偷偷按上去的。” “但是又是怎么按上去的呢?” “这不难。那天晚上有用火漆封了口的分成小包的字据。奥德克叫迈克法兰用大拇指在其中一个封套上的热火漆上按一下使它粘牢。这件事发生得很随便,老头儿当时并没有想到要利用它。在密室他突然想到这一点。他从那个火漆印上取个蜡模,又用足够的血涂在模子上,夜间自己或者叫女管家按在墙上。没什么麻烦的。你肯定能在他带进密室的那些文件中找到那个带有指纹的火漆印。” 雷弥瑞德说:“实在是太妙了!不过先生,这个骗局又有何目的呢?” 态度狂妄的侦探突然变得像个小孩子在问老师题目一样。 “这个也不难。你应该知道迈克法兰的母亲从前拒绝过他的求婚,这种感情上的伤害使他萌生了怨恨,并一直伺机报复,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最近投机生意的失败使他处境危险。为欺骗他的债主,他给其实就是自己的柯尼利亚斯先生开出大额支票。我敢肯定这些支票用那个名字存进了外地一个小镇银行,老头儿时常会去那儿过一种双重人格的生活。不过,他最终会改名换姓把这笔钱取出来,然后去别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对,完全有这种可能。” “他想他若能做出一个自己被旧情人独子谋杀的假案,那么他既可以逃之夭夭,同时又报复了旧情人。为了编造一个明显动机,他写下那份遗嘱,让迈克法兰背着父母来见他,精心安排下一切。只是他多此一举,结果事与愿违。咱们下楼去吧,先生,我还有一两个问题要问一下奥德克。” 奥德克在起居室里坐着,两旁各有一名警察守卫。 “那仅仅是一个玩笑。”他哀告着,“我可以保证,先生,我把自己藏起来只是想知道我的失踪会有什么影响。我知道你不至于认为我真的会让迈克法兰先生受到伤害吧。” “这就要看陪审团的态度了,”雷弥瑞德说,“但是,就是告不了你谋杀未遂,我们也要控告你密谋罪。” “你马上就可以看到债主们要求银行冻结柯尼利亚斯先生的存款了。”福尔摩斯说。 奥德克吃惊地、恶狠狠地瞪视着我的同伴。 他说:“或许有一天我会报答你的恩情的。” 福尔摩斯毫不在意。 “但从现在起几年内你会有时间干别的事了。”他说,“我现在所感兴趣的是,除了你的裤子外你还往木料堆里扔了什么?一条死狗?还是几只兔子?我想两只兔子就可以解释那些血迹和烧焦了的骨灰了。华生,如果你要写一篇有关此事经过的故事的话,你就说是兔子。” 第31章 归来记7 福尔摩斯一连几个小时以来一直闷声不响地坐着。他那又瘦又长的身子弯着,埋头紧盯着他前面的一只化学试管,里面装着一种十分恶臭的化合物。他脑袋垂在胸前。 他突然说:“华生,你在南非不打算投资了,对吧!” 对于他突然道破我的心机,我吃惊非小。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百思不得其解。 他转过身,深陷的眼睛,呈现出微微想笑出来的样子。 “华生,你现在终于肯承认你是吃惊了。”他说。 “当然。” “我应该让你把这句话记下来,然后逼你签上大名。因为用不了五分钟,你又会说这太简单了。” “我保证不这么说。” “我亲爱的华生,你要知道,作出一串推理来,并使每个推理取决于它前面的那个推理,而本身又简单明了,实际上这很简单。”他开始用教授讲课一样的语气对我说,“去掉中间的推理过程,宣布起点和结论,就可以达到令人吃惊的地步了。这样当我看了你的左手虎口后,我就知道你没打算把你那点资本投到金矿中去。” “但是这中间有关系吗?” “看上去似乎没有。但是其中缺少的环节是:第一,你从俱乐部回来时左手虎口上涂有白粉;第二,只有打台球时你才在虎口上涂白粉;第三,你只在瑟斯顿作伙伴时才打台球;第四,四周前你曾经告诉过我瑟斯顿有购买某项南非产业的特权,但过一个月就到期了,你很想和他共同使用那项特权;第五,你的支票簿放在我的抽屉里,而你一直没向我要钥匙;第六,你不打算在南非投资。” “这太简单了!”我大叫起来。 他有点儿恼怒。“但问题是你怎样解释它,亲爱的朋友。”说完,他向桌上扔了一张纸条。 纸上是一些荒诞不经的符号。 “嘿,老兄,这好像是一张儿童画。” “噢,那不是你的想法?” “这会是什么东西?” “这就是那个希尔顿?丘比特先生想急于弄懂的问题。他住在诺福克郡马场村庄园。噢,门铃响了,华生,我想来人就是丘比特先生。” 不一会儿一个绅士进来了,他身材高大,体格魁伟,脸刮得十分干净。明亮的眼睛,红润的面颊显示出他生活在一个远离贝克街的有雾气的地方,他跟我们握过手后,正要落座时,看到了那张画着奇怪符号的纸条。 “您是怎么解释它的,福尔摩斯先生?”他大声说,“这是些离奇古怪的东西。我把这张纸条寄给您,是想让您在我来之前抽空研究它。” “这图画的的确是很难看懂,”福尔摩斯说,“就像是些在跳舞的奇形怪状的小人。您为什么会重视它呢?” “我才不会重视它!可是我妻子却完全相反,这张画把她吓坏了。” 福尔摩斯让太阳照着纸条,上面是用铅笔画的一些跳舞的人。 福尔摩斯看后十分小心地叠起纸条,放进皮夹子里。 他说:“丘比特先生,我想让您再给我的朋友详述一遍细节。” “我不擅长讲故事,”这位客人说。他摆弄着他那双大手。“讲不明白的地方,尽管问我。我想从去年我结婚前后说起。我先提前交待一下,虽然我不是有钱人,但我家在马场村住了有500年了,也算有些名望。去年,我到伦敦参加维多利亚女王即位六十周年的庆祝活动,住在罗索广场的一家公寓里,同住的有我们教区的帕克牧师。还有一个年轻的美国小姐,姓帕特里克,全名是埃尔茜?帕特里克。于是我们成为好朋友。不满一个月,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她,我们秘密结婚,最终以夫妇的身份回到了诺福克。您只要见过她、认识她,您就会知道我并没有发疯。 “在这一点上,当时她是直爽的。我从来没有想到要改变主意。她对我说:‘我从前跟一些可恨的人来往过,但现在只想忘掉他们。如果你娶我的话,希尔顿,你娶到的是一个问心无愧的女人。但是你必须保证,不寻问我嫁给你之前的往事。’我们结婚的前一天,她对我讲了上述的话。我告诉她我保证,我也始终信守着诺言。 “我们结婚一年以来十分幸福。可是大约一个月以前,也就是六月底,我第一次看到了烦恼的预示。那天,一封美国来信寄到了妻子手中。她脸色立刻煞白。后来我们一直也没提过此事,但是从那时起,惊恐总是挂在她的脸上。有一点提醒您,我妻子绝对是一个老实人。以前不管她在生活中有过什么遭遇,那也决不是她的过错。虽然我只是诺福克的普通乡绅,但是全英国属我们家最有声望。她也知道。我完全相信她决不愿意给我家的声誉招来哪怕一点点的损失。 “好,接下来让我谈谈这件事中可疑的地方。大约一周之前,也就是上周二,我在窗台上看见了一些跳舞的滑稽小人,跟纸上的形状一样,是用粉笔画的。我以为是那个小牧马人画的,可他发誓说根本不晓得。不管怎样,那些小人是在夜里画上去的。在跟我妻子提起这件事之前,我已经把它擦掉了。但她很在意这件事,而且求我允许她在这样的画再出现时看一看。一个星期内,没出现什么。直到昨天早上,我在花园里日晷处找到这张纸条。她看后当即就昏倒了。之后便精神恍惚,眼里充满着恐惧。那时候,福尔摩斯先生,我就写了一封信,和那张纸条一起寄给您。您能告诉我究竟应该怎么办吗?我虽不富有,但我愿倾家荡产来使妻子快乐。” 丘比特先生是一个很有代表性的英国土生土长的英俊男子,纯朴、正直而文雅,有一双朴实的蓝眼睛和一张清秀的脸。从他的面容中,我可以看出他对妻子的钟爱和信任。听完后,我的同伴坐着认真想了一会儿。 他终于开口了:“最好的办法是让你妻子直接告诉您她的秘密。” 希尔顿?丘比特用力摇摇头。 “我要信守诺言,福尔摩斯先生。如果她愿意告诉我,她会告诉我的。如果她不愿意,我也绝不强迫她。当然,我可以自己想办法。” “我很乐意帮助您。最近您家有没有陌生人来过?” “没有。” “我觉得你们那一带一定是个僻静的地方,只要有陌生人来了,就会被人看到,是吗?” “在离我们那儿很近的地方确实如此。但不太远的地方,有几个饮牲口的地方,那里,农民经常留宿外地人。” “很明显,这些难懂的符号是有含义的。假如这些画有系统,那么我相信我们会把它搞清楚的。这张画太简短。而您说的情况又太模糊。您还是先回诺福克去,把可能出现的任何新的跳舞的人及时临摹下来。可惜的是,我们手中没有画在窗台上的复制品。另外,仔细打听一下你们那里来往陌生人的情况。一旦您收集到了新证据,就再来这里。如果有什么新发展,我随时可以赶到您在诺福克的家。” 福尔摩斯由于这次面谈变得异常沉默。一连几天,他都在仔细研究那些古怪符号。就这样,两个星期后,有一天下午我正要出门,他突然说: “华生,你还是不要出去了吧。” “为什么?” “因为今天早上希尔顿?丘比特先生来信了,你现在还记得他以及那些跳舞的人吗?1点20分他肯定会到利物浦街,而且随时可能到此。肯定发生了许多重要的新情况。” 果然,一会儿,这位诺福克的绅士便坐着马车从车站直接赶来了。他又焦急又沮丧,目光疲惫,满额皱纹。 “我很难受,福尔摩斯先生。”说着,他一屁股坐进了椅子里。“当你感觉自己被人无形中包围,却不知道是谁在算计你的时候,已经够让人费心的了。又看见自己的妻子因此终日憔悴,被折磨得日益消瘦,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现在她对你说了些什么吗?” “没有,福尔摩斯先生。有几回她欲言又止。我也试着来帮她,反而吓得她什么也不敢说了。” “那么你自己又有什么新发现吗?” “有很多呢!福尔摩斯先生。我给您带来了几张新画,而且我亲眼见到了那家伙。” “什么人?是画这些符号的人吗?” “是的,我亲眼看见他画的。事情是这样的。自从上回我来您这儿以后,回到家的第二天早上,见到的头一件东西便是又一行新的跳舞的人,它们被画在工具房的门上。工具房离草坪很近,正对着前窗。这张就是我照原样画下来的。”他把一张纸打开,放在桌上。 “太妙了!”福尔摩斯说,“请接着说吧!” “照着画完以后,我就把它给擦了,但是第三天早上又有了新的,我又画了下来,这是我临摹的。” 听到此,福尔摩斯十分高兴。 “我积累资料的速度很快!”他说。 “三天以后,我又在日晷仪上的一块鹅卵石下找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很潦草地画了一行与上次完全一样的小人。从此,我就决定每天夜里都在那里监视,我取出了左轮手枪,坐在书房里,监视着草坪和花园。大概凌晨两点的时候,我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我妻子穿着睡衣走了过来。她央求我去睡,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她,她说这只不过是恶作剧。 “‘如果这真的使你生气的话,希尔顿,我俩可以去旅行。’ “‘什么?一个恶作剧的家伙凭什么撵走我们?’ “‘去睡吧’,她说,‘有事明天白天再商量。’ “正说着,我突然发现她的脸在月光下变得异常苍白,她一只手紧紧地抓住我的肩膀。有一个什么东西在对面的工具房的影子里晃来晃去。我看见有一个黑影偷偷绕过墙角走到工具房门前蹲了下来。当我抓起枪要冲过去时被妻子抱住了。我用力想甩脱她,但是她拼命地抱住我。当我最后挣脱开她的手跑到工具房前时,门上又画了一行排列顺序跟前两次完全相同的跳舞的人,但没有找到那个家伙的踪影。可他并没有走开,因为早上我再检查那扇门时,上面又添了新画。” “您有没有把那些新画的小人画下来呢?” “有,不过不长,但我照样临摹下来了,就是这张。” 他又拿出一张纸来,新的舞蹈是这样的: “请你告诉我,”福尔摩斯说,他眼神中流露出非常激动的神情,“画是在上一行下面呢,还是截然分开的?” “是画在另一块门板上的。” “很好!对继续研究来说这很重要。丘比特先生,请您接着把这段有趣的经过讲完。” “没了,先生,那天晚上我很生妻子的气,因为那个偷偷溜进来的流氓正要被我逮住的时候,她却死命拉住了我。她说是怕我会遭遇不幸。但我想:也许她担心那个人会遭到不幸, 因为我怀疑她是知道那个人的,而且懂得那些古怪的符号。可是,福尔摩斯先生,她的话音和眼神又让我相信她心里真正想的确实是我的安全。这是这几天发生的一切,您可以告诉我该怎么办了吧。我打算让农场里五、六个的小伙子躲在灌木丛里,等那人再出现时就教训他一顿,免得他以后再纠缠我们。” “这是一个很狡猾的人,这样的方法不行,”福尔摩斯说,“在伦敦您能够呆上多长时间?” “我今天必须回去。让我妻子整夜一个人呆在家里我不放心。她紧张的神情,也希望我回去。” “如果您能呆住的话,可能一两天之后我能跟您一起回去。先把这些纸条给我,不久我可能就会去拜访您的,希望能助您一臂之力。” 第32章 归来记8 我们的这位客人走了以后,福尔摩斯还是那样地沉着。希尔顿?丘比特的背影刚从门口消失,我的同伴就跑到了桌边,将所有的纸条摆在自己面前,开始认真进行分析。他一连忙了两个小时。当顺手的时候,他便一下子吹哨,一下子唱歌。不顺手的时候,就眉头紧皱,两眼发呆。最后随着一声得意的叫声,他从椅子上跳起来,在屋里来回走着,不断地搓着手。后来,他写了很长的一张电报。“华生,如果我能在寄回的电报中得到所预想的答案,那么你就可以在你的记录中添上又一件很有趣的案子了,”他说,“希望明天我们就去诺福克,把一些很明确的信息带给我们的朋友,并让他知道究竟是什么在使他烦恼。” 说真的,当时我是十分想究根究底的,但我又了解福尔摩斯喜欢在他认为合适时,以自己独特的方式来谈他的发现。所以我只好一直在等,等到他觉得该说的时候。 我们又等了两天。第二天晚上,来了一封丘比特先生的信,说他家里一切正常,只是在那日晷处又有一长行跳舞的人。他画了一张下来,寄来了。 福尔摩斯趴在桌子上,盯着这张怪诞的图片看了好几分钟。他突然站了起来,脸色十分憔悴。 “再也不能任其自然了,”他喊着,“晚上有去北沃尔沙姆的火车吗?” 我看了一下火车时刻表,末班车刚刚开走。 “那么明天早上我们就乘第一班车去,”福尔摩斯说,“现在我们必须亲自走一趟了。啊,我们期待的电报来了。赫德森太太,请你等一下,也许要回一封电报。噢,不必了,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看了这封电报,我们就更需要立刻让希尔顿?丘比特先生明白当前的情况了。因为他已经陷入了一张奇怪而险恶的网。” 后来发生的一切,证明了我同伴说的话很正确。现在该是我来结束这个当时看来是幼稚可笑、稀奇古怪的故事了,我心里又充满了当时的那种吃惊与恐怖。 我们在北沃尔沙姆下了车,说到我们要去的地方,站长就急忙向我们走来。“你们就是从伦敦来的那两位侦探吧?”他问道。 厌烦的神情出现在福尔摩斯脸上。 “您凭什么这么猜呢?” “因为我们这地区的马丁警长刚路经此地,或者您们是二位外科医生。她还没有死,就算你们赶得上并救活她,她还是要被送上绞刑架的。” 福尔摩斯相当着急。 “我们要去马场村庄园,”他说,“但是我们不明白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一件相当可怕的事。”站长说,“希尔顿?丘比特和他妻子两个人都被枪杀了。据说是她先开枪杀死了丈夫,接着又开枪自杀,那个男的现在已经死了,女的可能也没什么希望了。哎!本来他们是诺福克郡最体面的一家!” 福尔摩斯赶紧上了一辆马车。途中,他没说一句话。从伦敦来的路上他就一直忐忑不安,在他仔细地逐页查看各种早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他的忧虑。他担心的最坏情况变成了现实,他突然萌生出了一种茫然的忧郁。他靠在座位上,默默地想着。然而这一带还是有许多吸引我们的十分有趣的东西,因为我们正穿过的乡村在英国算是相当特别的,为数不多的杂乱的农舍说明现在在这一带聚居的人相当少。耸立在一片平坦青葱景色中的方塔形的教堂,讲述着昔日东安格利亚王国的盛况。在诺福克青葱的岸边终于出现了一片深蓝色的日耳曼海,马车夫用鞭子指了指露出在小树林中的老式砖结构山墙说:“那就是马场村庄园。” 当马车驶到带着圆形门廊的大门前时,网球场边出现黑色工具房和那座日晷仪。从马车上走下来的还有一个人,他个子不高但很精悍,动作敏捷,留着一撇胡子,他就是诺福克警察局的马丁警长。当他听到福尔摩斯这个名字的时候,十分惊讶。 “原来是您,福尔摩斯先生。今天凌晨三点刚发生的案子,您远在伦敦是怎么听说的,而且我们同时赶到了现场?” “我来这儿本想阻止它的发生。” “您一定掌握了相关的证据,这方面我们一无所知,因为他们是一对十分和睦的夫妻。” “现在我的物证也不过是一些跳舞的人而已,”福尔摩斯说,“将来我会慢慢向你解释一切的。现在悲剧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么我只希望利用我掌握的材料来主持公道。我们合作,还是让我单独行动呢?” “能跟您一起协同行动我感到万分荣幸。”警长说。 “那好,我希望马上听取证词,开展调查。” 马丁警长是一个聪明人,他让我的朋友自便,自己则满足于记录结果。本地的外科医生,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刚从丘比特太太的卧室下楼,报告说她虽然伤势严重但没有生命危险。大概要过一段时间后她才能清醒过来。至于到底是别人打伤的还是她自己打伤的,他没有说。但可以断定是从很近的地方打的。在房间里只有一把枪被发现,子弹用掉了两发。一颗子弹打穿了希尔顿?丘比特先生的心脏。可以假设是希尔顿先开枪打妻子,也可以认为他妻子是凶手,因为那支左轮手枪恰好掉在他们正中间。 “搬动过丘比特先生吗?” “没有,我们把他妻子抬了出去。我们不太忍心看着她伤成那样还躺在地板上。” “您是什么时候到这儿的,大夫?” “四点钟。” “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人?” “有,就是这位警长。” “您碰过什么没有?” “没有。” “您的考虑相当周全,谁来请您的?” “他家里的女佣桑德斯。” “她先到的事发现场?” “她和厨子金太太两个人。” “现在她们在哪儿?” “大概是在厨房吧。” “我认为我们应该先听听她们怎么说。” 这间古老的大厅暂时被当成了调查庭。福尔摩斯十分憔悴地坐在一把老式的大椅子上,但是他那双不宽容的眼睛却闪闪发亮。从他的眼睛里可以看出他的决心,他会竭尽全力查清这件案子,一直到为丘比特先生报仇为止。大厅里坐着马丁警长,乡村医生,我和一个村里警察。 这两个妇女清楚地讲述了事件的经过。她们在睡梦中被一声爆炸惊醒,接着又是一声。她们是在隔壁睡着的,金太太在听到第一声爆炸后跑到了桑德斯的房间。她俩一块儿跑下楼。书房门开着,桌上点着蜡烛。主人死了,脸朝下趴在书房的正中。女主人蜷缩在靠近窗子的地方。她脑袋贴着墙,伤势十分严重,大口地喘着气,血流满面,已不能说话了。窗子从里面插上了,是关着的。她俩对此很肯定。她们立刻叫人找来了医生和警察,然后她们在马夫和小牧马人协助下抬出了女主人。出事前夫妻俩已睡了,女的穿着睡衣,男的在睡衣外套了一件便袍。屋里的东西没有什么变化,她们知道夫妇俩从不吵架。 然后,她们回答马丁警长的问题。她俩肯定那扇门是从里面闩好的,谁也跑不出来。在回答我同伴的问题时,她们都肯定地说从自己房间一跑出来就闻到了浓烈的火药味。“请您留心这一点,”福尔摩斯提醒着自己的同行,“现在,该彻底检查一下那间屋子了。” 书房很小,三面都是书。一扇朝花园开的窗户下有一张书桌。我们先看了丘比特先生的尸体,他横躺着,四肢摊开。子弹是从他正面射来的,打中了心脏并留在了体内,而且当场死亡。他的便袍和手上都没有火药痕迹。乡村医生说丘比特太太脸上有火药痕,但手上却没有。 “有无火药痕迹不能说明什么,”福尔摩斯说,“合适的子弹,里面的火药是不会喷出来的,打多少枪也不会留下痕迹。我认为丘比特先生的尸体现在可以搬走了。大夫,打伤女主人的子弹您还没有取出来吧?” “还需要一个极其复杂的手术。还有四发子弹在枪里面,打出来了两发,造成了两处伤口,这就是六发子弹的下落。” “表面上是这样,”我的同伴说,“窗户框上的那颗子弹又该怎么解释?”他突然转身,用手指向窗户框上的一个小窟窿。 “真是枪眼!”警长大声说,“您怎么看见的?” “因为我一直在找它。” “这是一个十分惊人的发现!”乡村医生说,“您说的特别正确,也就是说当时有第三者在场!他是谁呢?他又是怎样逃之夭夭的呢?” “这就是我们的任务。”福尔摩斯说,“警长,刚才两个女佣说一出房门就闻见火药味时,我就提醒你注意一下,是吗?” “对,您是说过,可我没在意。” “我们可以说打枪时门窗肯定是开着的,不然楼上传不出火药味。” “为什么呢?” “因为蜡烛没有被风吹得流下蜡油来。” “就是这样的。”警长大声说。 “悲剧发生时窗是开着的这点被证实后,我们就可以推测出有一个第三者在场,从窗外向屋里开了一枪。这时如果从里向外开枪,就很可能打中窗户框,刚才看到那儿还真有枪眼。” “但窗户怎么又被关上了呢?” “出于本能,女主人立刻关上了窗户。啊,这是什么?” 福尔摩斯打开桌上的女用小提包,倒出里面的东西。一卷是英国银行的钞票,二十张五十英镑面额的钞票,用橡皮圈捆扎在一起。 “必须保管好这个手提包,到时候绝对有用。”福尔摩斯说着将手提包和钞票递给了警长。“现在我们应该想什么方法来解释这三颗子弹呢?从木头的碎片可以看出这是一颗从里往外打的子弹。我想再问一下金太太。金太太,您说过您是被一个十分响的爆炸声惊醒的。您是不是觉得它听起来比第二声更响?” “这很难说,先生,只不过听着响罢了。” “您难道没觉得那是差不多同时放的两枪吗?” “这我也不敢肯定,先生。” “我认为那的确是两支枪发出的声音,警长先生,这里已没必要怀疑了。如果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去花园里,希望能发现些新的证据。” 书房窗前是一座花坛。花被踩倒了一大片,湿泥上布满脚印。这是男人的脚印,脚趾又细又长。福尔摩斯仔细地在草里和地上找来找去。突然他兴奋地叫了一声,捡起了一个铜的小圆筒。 “跟我想象的完全一样,”他说,“那支枪上有顶推器,这就是第三枪的弹壳。马丁警长,就要有定论了。” 警长的脸上明白地露出他对福尔摩斯超凡巧妙侦察的惊讶。 “这又是谁打的呢,先生?”他问道。 “这以后再说,此问题中,我还有几点无法对您解释。既然我已经走到这种程度了,我会依照自己的想法来,把这事一次说清。” “福尔摩斯先生,如果能抓到凶手,您随便吧。” “我不能在行动时做过长的解释。我有了全部线索。即使女主人伤重不愈,我们仍可推测出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并使凶手落网。不过我首先想知道附近是不是有一家叫‘埃尔里奇’的小旅店?” 所有的佣人都不知道。这时小牧马人记得有一个叫埃尔里奇的农场主,住在东罗斯顿,离这儿不远。 “那个农场偏僻吗?” “是的,先生。” “可能那儿的人还不知道昨天晚上这儿发生了什么事吧。” “很有可能,先生。” “孩子,我有封信,你要立刻送往埃尔里奇农场。”福尔摩斯说。 第33章 归来记9 他从口袋掏出那些跳舞小人的纸条来并把它们摆在书桌上,忙了一阵子后他写好一封信交给小牧马人,叮嘱他一定要亲自交与收信人,并且不做一点点答复。信上地址和收信人姓名写得十分潦草。上面写着:诺福克,东罗斯顿,埃尔里奇农场,阿帆?斯兰尼先生。 我的同伴又让警长派出个警卫,他说:“请打电报叫他们来,因为您要押送一个十分阴险的犯人。送信的小孩可以顺便带着您的电报去发。这里的工作很快就要结束了。” 打发走孩子后,福尔摩斯告诉所有的佣人,如果有人来看太太,就一直把他带到客厅,并再三叮嘱千万不要提起太太的情况。还对我们说事情即将完结,大家可以休息一下了。乡村医生已经走了,只有我和警长留了下来。 “现在我用一种你们感兴趣的方法来消遣一下时间。”福尔摩斯说着把他的椅子挪近桌子,又摊开了那几张画,“华生,我还要还你债呢,因为我一直没告诉你案子的答案。至于警长,我们可以来作一次业务探讨。我先告诉您一些有趣的情况,那是丘比特先生告诉我的。”接着他简要叙述了一下前面提到过的那些情况。“摆在我面前的,就是这些古怪的东西。我十分熟悉这种形式的秘密游戏。不过我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符号。想出这套方法的人是为了掩人耳目,它是代表字母的,而且应该用秘密文字的规律来解释。这样,找到答案就不难了。在给我的第一张纸上,我只能稍有把握地把假定为E。因为,在英文字母中E出现的次数最多。在第一张纸上的十五个符号中有四个是一样的。这些图中,有带小旗的,也有不带小旗的。我想带旗的图形是用来分单词用的。我把这也当作是一个很可能被接受的假设。 “困难在于,除E外,英文字母出现次数的多少是无规律的。但一般说来字母出现次数多少的顺序是T,A,O,I,N,S,H,R,D,L;但T,A,O,I出现频率几乎相同。要是把每种可能都排列组合一次,那办不到。所以我只好等有了新情况再说。希尔顿?丘比特第二次来伦敦的时候,又给我拿来了两个短句和一个单词,就是这几个不带小旗的符号。在这五个符号组合的单词中,我找出了第二个和第四个都是E。所以有可能是sever(切断),也可能是lever(杠杆)或者是never(决不)。很明显用最后这个词来回答一个请求的可能性很大,而且种种迹象说明这是丘比特太太的答复。如果判断成立,那么三个符号分别代表N、V、R。 “当然,这时候困难依然存在,但一个极妙的主意让我知道了另外几个字母。我想如果假设这些请求来自一个从小跟丘比特太太比较亲近的人的话,那么一个两头是E,当中有三个别的字母组合的词很可能是ELSIE(埃尔茜)这个名字。我再一检查,发现有三次它成为一句话的结尾。我断定这肯定就是对‘埃尔茜’提出的恳求。这样我又找出了L、S和I。他究竟在恳求什么呢?在‘埃尔茜’前面的那个词,只有四个字母,最后一个是E。这个词肯定是Come(来)。其他以E结尾的四个字母的单词我都一一试过了,但不恰当,因此我又找出了C、O和M,现在我可以重新分析第一句话了,于是这个句子变为: ?M?ERE??E SL?NE. “当然第一个只能是A。这个发现相当有用,因为这个短句中它竟然出现了三次。很明显,第二个单词开头字母应该是H。这句话变为: AM HERE A?E SLANE. “然后添上名字中所漏的字母: AM HERE ABE SLANE. (我已到达。阿贝·斯兰尼) “我有了这么多字母后,第二句话就方便多了。读出来应该是这样的: A?ELRI?ES? “我认为这句话中只能在空缺的地方添上T和G才通(意思是住在埃尔里奇),并进一步假定这是写信人的住所或旅店。” 我和警长极有兴趣地听着我朋友解释他破译密码的过程,我们的疑问顿时解除了。 “破解了之后你怎么办了?”警长问。 “我认为阿贝·斯兰尼是一个美国人,因为阿贝的单词是美式写法,而所有祸事都起因于一封美国来信。这件事肯定带有犯罪的内情,女主人暗示自己过去的话和她拒绝对丈夫以实情相告,这一切都证明着这一点。所以我发了一封电报给我在纽约警察局的朋友威尔逊?哈格里夫,问他是否知道阿贝·斯兰尼的情况。他回答的电报表明此人是芝加哥骗子。就在接到回电那晚,丘比特也给我寄来了阿贝·斯兰尼画的最后一行小人。译出来是这样的: ELSIE?RE?ARE TO MEET THY GO. “添上P和D之后,就成了一句完整的话(意思是:埃尔茜,准备见上帝),这说明这个流氓已经由劝诱变为威胁。芝加哥的歹徒会立刻把恐吓的话付诸行动,于是我马上和华生一起来了诺福克,不过还是迟了一步。” “我很荣幸跟您共事。”警长诚恳地表示,“不过,说心里话,如果埃尔里奇农场的阿贝·斯兰尼果真是凶手的话,要是他在我闲坐在这里时逃脱掉了,我如何吃罪得起。” “他不会跑。” “凭什么这么自信呢?” “如果跑了,那不是不打自招吗?” “那就让我们把他抓来。” “我想他一会儿自己会到这儿来的。”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写信请他来了。” “您能请他过来?这难道不会打草惊蛇吗?” “我编了一封信,他肯定会上钩。”福尔摩斯说,“我认为,这位先生正急忙往这儿赶呢。”门外的小路上,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黑黑,很英俊的家伙正在大踏步前来。他身穿法兰绒衣服,头戴巴拿马草帽,两撇倒立胡子,大鹰钩鼻子,一边走一边急切地挥动着手杖。 “大家注意!”福尔摩斯说,“咱们最好站在门后面。对付他,得注意点。警长把手铐准备好,我想同他谈谈。” 片刻后,门开了,这个人竟然真的走了进来。福尔摩斯马上用手枪柄狠砸了他的脑袋,马丁把他铐住。他们的动作既快又熟练,这家伙根本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抓了。他瞪着一双黑眼睛,突然苦笑起来。 “先生们,我承认我输了,我是收到了丘比特太太的信才来这里的。难道这个圈套是她帮你们设下的?” “丘比特太太伤得十分严重,生命危在旦夕。” “你骗人!”他拼命叫嚷着,“受伤的是希尔顿,不是她。他这么残忍伤害了小埃尔茜?我是威胁过她——愿主宽恕我!但是我决不会碰她,哪怕是一根头发。告诉我她根本没有受伤!” “但事实是当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倒在丈夫身旁,伤势极其严重。” 他呻吟着坐在3米长的靠椅上,双手遮住脸,一言不发。一会儿,他绝望地抬起头来,说:“我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打死一个先向我开枪的人是不能被控告谋杀罪的。但我决不会伤害埃尔茜,你们一点儿不了解我,同时也不懂得她。没有男人比我更爱她了,我有权利娶她!这个英国人凭什么硬要把我们拆散?我是最有权娶她的,我只不过是要求我应有的权利。” “可是她真正了解你之后,就只好离开了你。”福尔摩斯严厉地说,“她离开美国是为了避开你,而且她还在英国与一位绅士结了婚。你对她步步紧逼,她很痛苦,你企图让她抛弃她心爱的丈夫,跟你出逃。结果你打死了一个贵族,又逼得其妻自杀。这就是你干的好事吧!阿贝·斯兰尼先生,你应该受到法律的严惩。” “如果埃尔茜死了,我什么也不在乎了。”这个美国人说。他张开手,看了看团在手心里的纸条。“哎,先生,”他大声说。眼睛里满是猜疑。“您是在吓唬我吧?如果她真的受伤,那这封信又是谁写的呢?” “我写的,我要让你自投罗网。” “您?可是这跳舞小人的秘密只有我们帮里人才知道,您又怎么会写呢?” “既然是人创造的,那么就一定会被人破解。”福尔摩斯说,“你还有一次补过的机会。丘比特太太已被怀疑谋杀丈夫,只是由于我在场和我偶然掌握的一点材料,才使她不致受到控告。你现在应该为了她向大众讲明:她对于她丈夫的死没有任何责任。” “我也正有此意。”这个美国人说。 “这可能对你有害无益。”警长本着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严肃精神朗声告诫他。 斯兰尼耸了耸肩并不在乎。 “为了她,我愿意,”他说,“我首先必须清楚地告诉你们:我跟埃尔茜自小就是青梅竹马。那时我们一共七个人在芝加哥结成一帮,她的父亲我们的头儿老帕特里克发明了这种秘密文字。如果不是本帮人就会把它当成是小孩子乱涂乱画的。后来埃尔茜无意中了解了我们的事,她无法容忍。她自己有一些正路上来的钱,于是她趁我们不备,偷偷地逃到伦敦。我俩是订了婚的,要是我不干这行,我们早就结婚了。她不想跟不正当的职业有牵连。她结婚以后,我才知道她的下落。我给她写过信,但是她没回信,我没办法,只好亲自来到了英国。我把要说的话写在了她可以看到的地方。 “一个月来,我一直住在那个农场里,租了一间楼下的屋子。每天晚上我都可以自由出入。我想骗走埃尔茜。我知道她看到了我写的话,因为有一次在其中一句话下她写了答复。我非常着急,就威胁她,她寄了一封信给我,哀求我离开,并说如果有损于他丈夫的名望的话,她会伤心的。她还说,如果我答应离开,她就会在凌晨三点等丈夫睡着后,下楼在最后面的那扇窗前跟我说上几句话。她想买通我让我走。我十分生气,拽住她,想把她从窗户里拖出来。正在这个时候她丈夫拿着左轮手枪冲了出来。埃尔茜吓得瘫倒在地上。当时我也是拿着枪来的。我举枪只想吓跑他。没想到他真的开了,但没有打中我。几乎在同时我也开了枪,他倒下了。我急忙穿过花园溜走了,背后传来了关窗户的声音。先生们,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直到那个孩子骑马送来信,我才像个傻瓜似的急忙步行到此,束手就擒。” 美国人的话音刚落,马车就赶到了,两名穿制服的警察坐在里面。马丁警长站了起来,用手碰了一下犯人的肩膀。 “该走了。” “让我再看她一眼吧!” “不行,她现在还没有恢复知觉。福尔摩斯先生,下次再碰到重案时,希望还能幸运地碰到你。” 我们在窗前,望着马车渐渐远去。我转过身,看到那张犯人扔在地上的纸条,也就是我同伴用来诱捕斯兰尼的信。 “华生,你知道上面写着什么吗?” 信上是一行跳舞的人: “你试试,”福尔摩斯说,“你将会读出它来:‘立刻就来。’当时我相信这对他是无法抗拒的。所以,华生,我们也利用了这些跳舞的人了。我既实现了自己的诺言,又可以为你的笔记本添上一些特殊的材料了。” 简单介绍一下这个故事的结局:美国人阿贝·斯兰尼在诺威奇终审中被判死刑,但鉴于一些减刑情况和丘比特先生先开枪的事实,改判为有期徒刑。丘比特太太则在身体恢复以后,为丘比特守寡,尽全力救助穷人和全心全意地管理夫家的产业。 第34章 归来记10 1894年到1901年的几年间,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确实很忙。期间除了有许多惊人的成就外,当然有一些不可避免的失败。由于对这些案件我都记录在册,并且有许多案件我也参予过,所以要我弄清楚究竟应该把哪些公之于众相当困难。不过按惯例我可以优先挑选那些不是以犯罪的凶残著称,而是以结案的巧妙和戏剧性著称的案件。这样,我选择了维奥莱特?史密斯小姐,查林顿的孤身骑车人一事,以及我调查到的意想不到的结局,此结局最终以悲剧告终。虽然介绍它不会为我朋友的才能增光添彩,但这件案子中确有几个不同寻常的地方。 看过1895年的笔记后,我才知道那是在4月23日,星期六,我们第一次听维奥莱特?史密斯谈到有关她自己的事。对她的来访,福尔摩斯表示极不欢迎。但他并不是那种生性固执的人,没有完全拒绝那位身材苗条、仪态万方、神色庄重的美貌姑娘来描述自己的亲身经历。虽然福尔摩斯申明时间已排满,但姑娘还是固执地要讲。福尔摩斯只好无奈地笑了笑,听那位姑娘的故事。 “但这事至少没有对你的身体健康有什么坏影响吧,”福尔摩斯把她打量了一阵说,“你这么爱好骑车肯定有不一般的精力。” 她十分奇怪地看了看自己的双脚,我也看到她的鞋底已经被脚蹬子磨得起毛了。 “是的,我经常骑自行车,而且我所说的也和骑车的事有相当大的关系。” 拿起了姑娘那只没戴手套的手,我的朋友非常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这是我的例行公事。”福尔摩斯把她的手放下,说道,“我几乎认为你是打字员。事实上你却是一位音乐家。不过你脸上有种风采,”那女子慢慢地把脸转到亮处,“那是打字员所没有的。” “是的,先生,我是教音乐的。” “你在乡下任教。” “是的,先生,靠近法纳姆,在萨里边界。” “你遇到了什么事?” 那位姑娘将下面这一段十分离奇的事情从容地讲述了一遍: “先生,我那死去的父亲叫詹姆斯?史密斯,是一名老帝国乐队的指挥。我和母亲无依无靠,我惟一的叔叔叫拉夫尔?史密斯,25年前去了非洲,至今没有音讯。父亲死后,我家很穷。可有一天有人告诉我们,《泰晤士报》登了一则询问我们下落的启事。我们立即按报上的名字去找了那位律师。在那里我们遇到了两位先生,卡拉瑟斯和伍德利,他们是从南非回来探亲的。他们说他们是我叔叔的朋友,几个月前我叔叔死了。在约翰内斯堡临终前,叔叔请他们找到亲属,并保证使他的亲属不至于穷困潦倒。我感到十分奇怪:叔叔生前从来不关心我们,为什么死后要这么做?可卡拉瑟斯先生解释说,那是因为叔叔听到哥哥死讯后就感到照顾嫂子和侄女是他的责任。” “请原谅,”福尔摩斯说,“当时是什么时候?” “去年12月份。” “请接着讲吧。” “伍德利先生是个令人恶心的家伙。我想西里尔一定不高兴我结识这种人。” “噢,他的名字叫西里尔!”同伴笑着说。 “是的,先生,西里尔·莫顿,电气工程师,我们打算在夏末结婚。可那位年纪大一些的卡拉瑟斯先生还不错。虽然他脸色土黄,沉默寡言,但举止文雅。他了解了我们的境况,于是让我到他那里教他十岁的独生女儿。由于我不想离开母亲,他就让我每个周末回一趟家。他还给我一年一百英镑的丰厚报酬,这样我便来到了离法纳姆六英里左右的奇尔特恩农庄。卡拉瑟斯丧妻之后单身未娶,雇了一个叫狄克逊太太的女管家来料理家务,老妇人老成持重,孩子很可爱,卡拉瑟斯先生也很和善,喜欢音乐,晚上我们一起过得很快乐,周末时我就回城里家中看望母亲。 “第一件令人不高兴的事就是一脸红胡子的伍德利先生的到来。他呆了足足一个星期。他作了许多丑态向我示爱。最后,当我始终不理睬他时,一天晚饭后他把我抓住抱在怀里,恰好卡拉瑟斯先生进来,把他拉开了。为此,伍德利还和东道主闹翻,把卡拉瑟斯先生打倒在地。第二天,卡拉瑟斯先生向我道歉,并说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从此我再也没见过伍德利先生。 “接下来,福尔摩斯先生,我就要谈到要向您请教的具体事情了。你知道,每星期六上午我都会骑车到法纳姆车站,赶十二点二十二分的火车进城。从奇尔特恩农场出来的小路很偏僻,尤其是一段一英里多长的路更加荒凉:在靠近克鲁克斯伯里山公路前,你一般碰不到一辆马车、一个农民。两周前,我又一次经过此路段时偶然回头瞧了一下,看到身后二百码左右有个男人在骑车,好像是个中年人,留着短黑胡。到车站前,我又回望了一下,那人不见了,所以我也没把他记在心上。不过,先生,我星期一返回时竟又在同一地点看到了同一个人。而接下来的又一个星期六和星期一,故事再一次重演了一遍。那人总与我保持一定距离,我把这事告诉卡拉瑟斯先生后,他订购了一匹马和一辆轻便马车。 “本来马和马车这周就该送到的,但不知为什么卖主没有交货,我只好像往常一样骑车到火车站。下面是今天早上,又发生了丝毫不差的怪事。他离我很远,我只能看清他脸上的黑胡子。今天我决心查明他到底是什么人,我放慢车速,他也放慢车速,我停下来,他也停下来。于是我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对付他的办法。路上有一个急转弯,我便紧蹬一阵拐过弯去,然后停车。但他根本没有露面。我便返回去,我可以看到一英里路程,可就是没有他。而且这儿没有岔路。” 福尔摩斯习惯性地搓着双手,微笑着说:“这件事有点儿古怪,从你拐过弯到你发现路上没有人了,中间有多长时间?”“也就二、三分钟。” “那么他根本不可能从原路退回的,你是说那儿肯定没有岔路吗?” “没有。” “那他是从路旁的人行小道逃脱的了。” “往石南灌木地带走这不可能,不然我早就看见他了。” “那么,这么说,我们就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他向查林顿庄园那边去了,据我所知,该庄园宅基是在大路一侧。还有什么情况吗?” “没了,先生,只是我心里有个疑团,所以才来见你,想听听你的说法。” 福尔摩斯停了一会儿,没有作声。 “西里尔先生在哪儿上班?”他终于说道。 “他在考文垂的米德兰电气公司。” “他会不会意想不到地来看你?” “难道我还认不出他?” “还有什么别的男人爱慕过你吗?” “认识西里尔之前有过几个。” “那以后呢?” “假如伍德利也算作一个爱慕我的人的话,那么只有那个讨厌的家伙了。” “真的没有别人了吗?” 这位漂亮的小姐似乎有些很为难了。 “他是谁呢?”福尔摩斯步步紧逼。 “噢,先生,不过这可能只是我的猜测,但是有时我似乎觉得卡拉瑟斯先生对我也好像有意思。我们碰面的机会很多,晚上我给他伴奏,他什么也没说过。他是个好人,可是一个姑娘的心里是很明白的。” “哈!”我的同伴显得相当认真,“他以何谋生?” “他很富有。” “那他为什么没有四轮马车或马匹呢?” “不过,至少他过得确实十分富裕。他每星期都去城里两三次,很在意南非的黄金股票。” “史密斯小姐,遇到新情况时告诉我。我还是会尽力抽空儿来查办你这件案子的。此期间,在没通知我的情况下请不要私自行动。再见,恭候你的好消息。” “有人追求这样一位姑娘是正常的,”福尔摩斯沉思地抽着烟斗说道,“不过在偏僻村路骑自行车去追,那不明智。显然这是一个偷偷爱上她的人。可这件案子有一些细节又颇为奇怪和让人着迷。” “是不是那人只出现在那个地方呀?” “对。我们首先要弄明白谁租用了查林顿庄园,然后再进一步查清卡拉瑟斯与伍德利的关系,因为他俩的类型不太相同。他俩急于查访拉尔夫?史密斯亲属下落的原因何在呢?还有,卡拉瑟斯家离车站有六英里的路程,却连一匹马也不买,硬要出两倍代价来雇一名家庭女教师,这不是很奇怪吗?” “你想去调查吗?” “不,你去调查一下吧。这可能只是一件小阴谋,我不能为它中断了别的更重大的工作。下周一你一早就去一趟法纳姆,躲在查林顿石南地带附近,亲自观察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可以随机应变,然后再查一下是谁租用查林顿庄园。现在就到此为止了。” 姑娘说她是乘星期一九点五十分的火车从滑铁卢车站出发,于是我就提前赶乘了九点十三分的火车。到法纳姆车站后,我不费劲儿就问到了查林顿地带。这地方很容易找,因为那里一边是开阔的石南灌木地带,另一边是老紫杉树篱。庄园里有一条长满地衣的石子路。除中间有行车的石子路外,几处树篱都有缺口,有小路穿入。路上是看不到宅院的,四周一片阴暗、衰颓的样子。 我隐身在灌木丛的后面,这里既能观察庄园大门又能看到两边长长的一大段路。我离开大路时路上没有什么人,但现在却有个人骑着车从对面向我飞奔而来。他身着黑衣,蓄有黑胡子。来到查林顿宅地尽头后,他跳下车,把车推进树篱的一处豁口,就消失了。 大约十五分钟后,来了那位姑娘。当她骑到了查林顿树篱附近时,那男人走出来,上了自行车,尾随她而去。姑娘挺直身子骑在车上,而那男人却伏在车上。她回过头来看他,减慢了车速,他也减了速。他在姑娘下车的时候也下了车。两人相距约二百码的距离。姑娘突然猛地转换车头向他冲去,他也调转车头,不顾一切地拼命跑。无奈她只好又返回到大路上,不再去理会那个尾随者了。他也把身子转了过来,还是跟姑娘保持着二百码的距离。 我还是藏在那里,不久那男人回来了。他拐进庄园大门。下车后,他在树丛中站了一会儿,整理了一下他的领带。然后重新上车骑过我身旁,骑向对着庄园的车道。 当地房产经纪人也不清楚关于查林顿庄园的事,我就去了帕尔马尔一家著名的公司。在回来时我到那里停留了一阵,经纪人十分热情。他告诉我,查林顿庄园已经租给了一个叫威廉森的先生,也是一位体面的老先生。但经纪人回绝了我渴望得到更多关于威廉森先生情况的要求。 当晚,福尔摩斯听了我的报告后,面容十分严肃地说: “华生,你原本应该藏于树篱后面,才能看清那位男子。而实际上你藏身之处离那儿只有几百码之遥。我认为她认识那人,你说他伏身于自行车把上,这不就是为隐藏面目吗?你真差劲。要打听他的情况,你竟然跑到一个房产经纪人那里去!” “那我该如何做才行呢?” “去离那儿最近的酒店。人们会告诉你每一个人的名字和每一件有关他们的事。至于威廉森这个人决不是那个奇怪的骑车尾随者,一个老人怎么能在那个姑娘迅速的追赶下从容地逃脱呢?你这次远行只有一个我以前也从不怀疑的收获:那姑娘讲的的确是真事。同样我也肯定过骑车人和庄园有关系。星期六之前我还可以进行一两次调查。” 第二天早上,我们收到了史密斯小姐的一封短信,将我看到的事重述了一遍,有一点新内容是: 我必须承认我在这里的处境已变得十分困难。因为我的雇主向我求婚。我不怀疑他对我那十分深厚而高尚的感情,这时我就把我业已订婚的消息告诉了他。我很在乎我的回答,认为拒绝是件严肃的事,但他还是那样和气。你也可以想象:我的处境是多么尴尬了。 “我们的姑娘陷入困境了,”福尔摩斯看完信后说,“这件案子肯定很有趣,发展的可能性也很大。我有必要去乡下走一趟了,今天下午吧,我已形成的一两点想法会被检验一下。” 福尔摩斯以异想不到的结局结束了他在乡下的日子。他到很晚才回到贝克街,嘴唇划破了,额头上还肿起了大包。虽然是一副狼狈的样子,但他看起来很高兴。 “进行锻炼总是有好处的,可惜我练得还远远不够。”福尔摩斯说,“你知道我了解的一些优秀的英国旧式拳击运动救了我的命。” 我希望他能把发生的一切告诉我。 第35章 归来记11 “我在那里的乡村酒店调查了一番。酒吧店主告诉我,威廉森是一个白胡子的老头,和为数不多的几个仆人住在庄园里。据说他过去或现在是牧师,可在庄园的短时间内,我就察觉出他不像是个牧师。我向一个牧师机构询问后得知,原来是有过一个叫这名字的牧师,但他有过很不光彩的行径。另外还有,庄园里每到周末总有客人来访,全是些下流痞子,尤其是一个蓄红胡子的人,名叫伍德利的。正谈到此,伍德利先生竟然走了过来,他一直就在酒吧里。他问我是谁,想干什么?我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我信口开河,说的都是修饰语。最后他对我大骂,还对我大打出手,我无法招架,接下来我被他连续打击着,所以我就成了现在的样子。他乘车回去了,我也回来了。但我得承认,我的收获也很少。” 星期四那天我们又接到了一封那位姑娘的信。她写道: 福尔摩斯先生,你不会为我要辞去卡拉瑟斯先生的雇聘而感到意外吧?我不愿在这尴尬的环境下继续生活。我星期六回城后,就不打算再回来了。卡拉瑟斯先生已为我买了一辆马车,过去在路上的危险,现在就没有了。 我辞聘的更具体原因,是让人讨厌的伍德利先生又来了。他更令人害怕了。好像出了什么事,所以他变得更不像样子。我是在窗户里看见他的,我并没有面对面碰上他。他们谈了很久,卡拉瑟斯先生变得十分激动。他一定是住在附近,因为他没有在卡拉瑟斯家里留宿。今早他在灌木丛中鬼鬼祟祟地活动时让我看到了。我一会儿就会在这地方碰到这头畜牲,我很害怕。卡拉瑟斯先生为什么要容忍这样的家伙?不过,一切到星期六就会没事了。 “我敢肯定,华生,”福尔摩斯说道,“小姑娘的背后正隐藏着一个极为险恶的阴谋,我们非常应该去一趟。华生,我想周六早上我俩一块去。” 我承认我一直就没有在意过这个案子,我盲目地认为此案根本没任何危险。男人藏着,等漂亮女孩儿并尾随其后,这没什么。他如果只是这样,不仅不敢求爱,还在她接近他的时候逃避,那她就绝不用担心。不过伍德利就另当别论了。后来,他再也没有骚扰过那姑娘,甚至来到了卡拉瑟斯家,也没闯到她面前。骑车人一定是店主说的周末聚会的成员。他又会是谁呢?他究竟要干什么?现在依旧是一个解不开的谜。福尔摩斯出发前,装了一把手枪,这让我意识到,一连串的怪事后面可能预兆着悲剧。 我和同伴,呼吸着早晨的清新空气,欣赏着鸟的啼叫,花的芳香,从克鲁克斯伯里的山顶大路高处,可以瞧得见那座阴郁的庄园耸立在古老的橡树丛中。福尔摩斯指着长长的一段路,在那棕褐色的石南灌木丛和一片嫩绿的树林之间它就像一条红黄色的带子。一个小黑点出现在了远处,一辆马车正向我们这个方向驶来,福尔摩斯突然焦急起来。 “不好,我们晚了半小时,”他说道,“假如这是姑娘的马车,那她一定是在赶乘早些的列车。华生,我们可能要追不上她了,她现在已经过了查林顿了。” 这时,我们过了大路高处的地方,那辆马车在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于是我们加快了步伐,突然他在我前面一百码的地方停住了。这时,有一辆空马车拐过大路的转弯处,马缰绳拖在地上,马车在地上吱吱嘎嘎地驶向我们。 “我们迟了,华生!”福尔摩斯大叫,“我真是太笨了,她已经被劫持了!对了,对了。来,跳上车吧,看看我们能否补救一下由于自己的过失造成的后果。” 我们上了马车,往回疾驶。正当我们转过弯时,庄园和石南地段间的整个大路尽在眼前。我抓住了同伴的胳膊。 “就是他!”我突然喘着气大声说。 一个骑车人向我们冲过来。他低着头,双肩滚圆,把全部力气都使在脚蹬子上了,所以车飞快地疾驰。他突然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双目闪亮,露出一副很激动的样子,但是看到我们在那辆马车上之后,他万分惊异。 “停下!快停下!”他大声喊着,并用他的自行车挡在我们前面,“从哪里弄来的这马车?嗨,停下!”他把手枪对准我们,“听见没有?停下,不然,我就要开枪了!” 福尔摩斯把缰绳甩到了我腿上,一下子从马车上跳下来。 “我们正要见你呢!维奥莱特?史密斯小姐在哪儿?”同伴连忙问。 “我正要问你呢。你们为什么坐着她的马车。” “我们是在路上碰到的,上面根本没有人。” 陌生人绝望地喊道:“他们抓走她了,那个该死的伍德利和那个恶棍牧师!快来,先生,如果你们真是她的朋友,那就快跟我来,和我一起去救救她吧!” 他提着手枪向树篱的一个豁口疯狂地跑了进去,我的同伴紧紧跟随。 陌生人指着泥泞小路上留有的足迹说道:“他们就是从这儿穿过去的!喂!停下来,灌木丛中是什么人?” 那是一个小伙子,大约十七八岁,衣着像马夫,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双膝蜷起,头上有一道吓人的伤口,已经失去了知觉。 “他是马夫彼得,”陌生人喊道,“他为那个姑娘赶车。他是被那群畜生拉下车打伤的。我们去搭救一个处在困境中的姑娘。” 我们向林中盘曲的小径狂奔,但在灌木丛旁,福尔摩斯停住了。 “他们没有进宅院,月桂树旁留下了他们的脚印。” 这时,传来一阵女人的尖声哀叫,突然听不到了,只剩下一阵令人窒息的咯咯声。 “在这里!在这里!他们在滚球场,”陌生人闯过灌木丛,说道,“啊,这些懦夫!先生们快跟我来!啊!太迟了!太迟了!” 我们闯到了一片林间绿草地。草地那边有三个人,他们站在一棵大橡树下,其中的一个就是那位姑娘。她垂着头,半昏厥过去,嘴上蒙着手帕。那个面貌凶残的红胡子年轻人站在她对面,显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派头。一个白胡子的老家伙站在两人中间,身穿花呢衣服,外罩白色短法衣,很明显是刚举行完了结婚仪式,老头在阴险的新郎后背上轻轻拍了一下,高兴地向他祝福。 “他们在举行婚礼!”我气喘吁吁地说。 我们冲到了姑娘面前,这时她摇摇晃晃地靠在树干上。以前当过牧师的威廉森向我们讥讽地深深鞠了一躬,伍德利则凶残地大吼一声,狂笑着猛冲过来。 “摘掉你的假胡子吧,鲍勃。”他喊道,“我早认出你来了,我给你们介绍一下伍德利夫人。” 我们的带路人扯掉了伪装的黑胡子,扔在地上,然后拿起枪对准了伍德利,此时伍德利也正野蛮地挥着致命的马鞭向他冲来。 “对,”领路人说道,“我就是鲍勃?卡拉瑟斯,我要保证这个姑娘平安无事。如果你骚扰了她,我就先打死你。” “稍微晚了一点儿,她现在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不对,她是你的寡妻。” 枪响了,血从伍德利的前胸喷出来,他尖叫一声仰面摔倒在地,那老头也掏出了手枪,但福尔摩斯在他还没来得急举枪之前,就已经用枪口对准了他。 “够了,”我的同伴冷冷地说,“扔下枪!华生,拣起他的枪!对准他的头!谢谢你。卡拉瑟斯,请把你的枪也给我。来,缴枪吧!” “但是,你是谁?” “我叫歇洛克·摩尔福斯。” “啊……” “在官方警探到来前,我会看守你们的。喂,你!”福尔摩斯喊着那个马车夫,“这儿来,把这条子送往法纳姆。”他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草草写了几句话,“请交给警察署的警长。” 我的同伴支配着这里的一切,老头和卡拉瑟斯把伤者抬进屋里,我也扶着那受惊吓的姑娘。我检查了伤者并向他汇报时,他正在饭厅里看守威廉森和卡拉瑟斯。 “他不会死的。”我报告说。 “什么!”卡拉瑟斯猛地从椅子上跳下来,“让我结果了他!” “不用你管,”福尔摩斯说,“她根本不能算作他的妻子,第一,威廉森根本没有主持婚礼的权利。” “我是担任过圣职的人。”老头喊道。 “但已经被免去了,对吧?” “一日为牧师,终身为牧师。” “我认为不是这样的。有结婚证吗?” “当然有。” “这么说,你们是靠耍花招弄来的。但是法律不认可强迫婚姻。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想通这一点。卡拉瑟斯,如果你不从衣袋里掏出枪来的话,你能干得更漂亮一些的。” “可是当我看到她落入那个南非暴徒的魔掌中时,为保护那位姑娘,我会采取任何预防措施的——因为我爱她,福尔摩斯先生。我早就知道这些无赖们潜伏在这房子中,自从姑娘受我聘用后,我总是骑着车子护送她,但我不想让她认出我来,我就和她保持一定距离,还戴上假胡子。如果她知道是我,她就会马上离开我的。” “那你为什么不把一切告诉她呢?” “因为即使我这样做了,她还是会离开我的,但我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 “卡拉瑟斯先生,这是严重的利己主义行为。” “但无论如何,我不会让她离开的。再说,有这伙人在她周围,最好是她身边有照顾她的人。后来,接到电报后,我就知道他们要采取行动了。” “什么电报?” 卡拉瑟斯取出了电报。 电报上只有几个字: 老儿已死。 “噢!”我的同伴说道,“我想我知道了,电报促使他们采取极端行动。” 穿白法衣的老头破口大骂起来。 “如果你要出卖你的朋友,就会倒霉的。” “牧师阁下,请别激动!”福尔摩斯点燃香烟说道,“我不过是问几个细节罢了。不过即使你们不说的话,我也会让你们知道一切是瞒不住的。首先,你们仨都是从南非来玩这场把戏的。” “胡扯!”老家伙说,“我从未踏入过非洲。” “他没说谎。”卡拉瑟斯说道。 “好了,那么你们两个是来自远方,而牧师阁下是土货。你们在南非结识了拉尔夫?史密斯。你们看他要不久于人世了。而他惟一的侄女会继承他的遗产。我说得对吗?” 卡拉瑟斯不停地点头,老头还在不停地破口大骂。 “当然,她是最近的亲属,而那个人又是不可能留下什么遗嘱的。” “是的,他不识字。”卡拉瑟斯说道。 “于是你们两人不远万里而来,四处打听这位姑娘的下落。你们一个想娶她,另一个谋得一份赃款。出于某种原因,伍德利选中做丈夫,那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打牌时我输了。” “我明白了,你聘请姑娘到你家,是为了让伍德利到你家中向她求爱。可她看清了伍德利的丑恶面目,拒绝与他往来,与此同时,你也渐渐地爱上了这位姑娘,当你想到姑娘要被那个恶棍占有时,你便无法容忍了。” “是的,我确实容忍不了。” “他一怒之下,就把你撇了。” “威廉森,我想,我要说的也就这么多,加上一些也许会更加完整一些。”卡拉瑟斯苦笑着说,“我们吵架时他把我打倒了。原来他又认识了这位被免职的牧师。他俩在这儿租了房子,她去车站必经这条路。从此我就细心照顾她,因为我了解她的处境。两天前伍德利给了我这封电报,说拉尔夫?史密斯已死。他问我想不想自己娶了那位姑娘,然后把一些财产分给他。我接受了,可姑娘拒绝了。我不愿意使用武力。他发誓说非要把她弄到手。她打算这个周末走,我找了一辆轻便马车送她,但总担心出事,所以骑车赶来。然而,她提早出发了,我还没追上就出事了。一看到是你们乘着她的马车回来,我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的同伴站起来。“我的反应有些迟钝,华生?”他说道,“当你说骑车人整理领带时,我就应该明白的。不过我们还可以庆幸的是,我们又碰上了一件奇特的案件。车道上来了三名区警察,刚才昏倒的小马夫也跟他们走得同样快。所以,牧师和新郎的日子就难过了。华生,我想你先去看一下史密斯小姐,如果她恢复了,我们就护送她回家。如果还没恢复的话,你可以这样说,我们想给米德兰公司的一位年轻电学家打电报,至于你,卡拉瑟斯先生,有悔过之心,上庭时我会替你尽力讨个公道的。” 由于时间的关系,不能一一详述。每一案件都是另一个案件的序幕,而高潮一过,登台人物便永远退场了。不过还是让我找到了记叙此案的手稿。上面这样记载着:那姑娘真继承了大批遗产,现在已是莫顿和肯尼迪公司的大股东——著名的威斯敏斯特电学家西里尔·莫顿的妻子。威廉森和伍德利因诱拐和伤害罪被分别判处七年和十年有期徒刑。我没得到卡拉瑟斯结果怎样的报告,据我想来,他至多被判几个月的监禁。 第36章 归来记12 回头想一下,贝克街诸多人物中初次登场最突然、最令人难以忘记的便是曾荣获过硕士、博士等学位的桑尔尼夫特?贺克斯塔布尔了。他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神情庄重,汇集冷静、稳重于一体。他进屋时的关门声突然使桌子左右摇摆起来,他随桌摇晃,然后瘫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我们惊讶地默默地看着他。福尔摩斯在他的头下放了一个座垫,我赶紧把白兰地送到了他的唇边。他呈现出一副忧伤过度的样子。 “华生,他怎么了?”福尔摩斯问。 “过度衰竭,大概是因为饥饿和疲劳的缘故。”我边说边摸着他的脉搏,感到他生命垂危。 我的同伴从他口袋中取出一张火车票,说:“从英格兰北部麦克尔顿到伦敦的往返车票。现在还不到十二点,他一定很早就起程了。” 一会儿后,他微睁双眼,目光呆滞无神。然后他满面羞愧地爬了起来。 “福尔摩斯先生,我真是太累了。现在你们最好能给我一杯牛奶和一块饼干,福尔摩斯先生,为了让您亲自随我走一趟,我来了您这儿。” “一会儿再说……” “我现在完全恢复了,先生,我求您能和我一起立刻乘下趟火车去麦克尔顿。” 福尔摩斯摇了摇头。 “我们现在很忙,那是件极其重大的案子吗?” 我们的客人十分激动地摊开双手说:“相当重大!难道您没听说霍尔得芮斯公爵的独生子突然被劫了吗?” “那个前任的内阁大臣吗?” “就是他。” 我的朋友赶紧从许多参考资料中,伸手拿出“H”那一卷。 “‘霍尔得芮斯,第六代公爵、嘉德勋爵、枢密院顾问……’哈!他的头衔可真多!‘1888年娶爱迪丝?查理?爱波多尔爵士的女儿。他是萨尔特尔勋爵的继承人和独生子。他拥有二十五万英亩的土地,并在兰开夏和威尔士拥有矿产。他的住所众多:卡尔顿住宅区,哈莱姆郡的霍尔得芮斯府邸,威尔士的班戈尔和卡斯顿城堡。1872年任海军大臣,曾担任首席国务大臣……,’他是王国最有名望的公民之一。” “而且他还是最富有的。公爵大人已经对我讲过,谁能说出他儿子被劫持到哪儿,他愿以五千英镑作为酬劳;要是能说出劫持人是谁,还将得到一千英镑。” “啊,确实很优厚!”福尔摩斯说,“华生,我看咱们亲自去英格兰北部走一趟吧!博士先生,讲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然后再告诉我,您这位修道院公学的博士跟此案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都三天了,才要求我们的帮助呢?” 客人喝完了牛奶、吃完了饼干后,讲了起来。 “修道院公学是一所预备学校,它是英格兰最优秀的学校。我是该校的创建人和校长。三个星期以前,公爵把他的独生子和继承人,十岁的萨尔特尔勋爵送到我们这里。谁会想到厄运正在向我悄悄地袭来。 “这个孩子五月一日来到了学校,他很讨人喜欢,很快就习惯了我们的生活。他在家中不是很快乐。公爵的婚后生活一直不美满,后来两个人分居了,不久前公爵夫人去了法国南部。自从母亲离开后,他一直郁郁寡欢,所以公爵就把他送到了我的学校。经过两周的交往,他明显又得到了快乐。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五月十三号晚上,他住在二楼一个里间,穿过另一间两个孩子住的房间才能达到。这两个孩子没有丝毫感觉,我敢断定小萨尔特尔不是从这儿出走的。窗户是打开着的,一棵茁壮的常青藤连着窗户和地面。窗户是他出走的惟一途径,但地面上却没有留下任何足迹。 “第二天上午七点钟就发现他不在了,他的床曾被睡过,临走他穿戴整齐。没有他人进过屋子的迹象,也没听到过喊叫声和厮打声,这一点,外面睡觉很轻的康特完全可以证明。 “他失踪后,我马上召集全校点名,发现德语老师黑底格也失踪了。他住在二楼末端,跟孩子的房间朝同一个方向。黑底格的床也是睡过的,只是他没穿衬衣和袜子就走了。草地上留有他的足迹。他的自行车也没了。 “黑底格任教两年。介绍信上的评语很好,只是他不善言语,直到现在,已经是周四上午了,还和周二一样没有什么消息。出事后我们找过公爵家里。公爵也是万分焦急。福尔摩斯先生,我恳求您一定办好这桩案子。” 我的同伴认真地倾听着这位可怜校长的讲述,正在全神贯注地思考。优厚的报酬当然是一方面,然而他更感兴趣的是这个案子的复杂和非比寻常。 他不满地说:“为什么不早点儿来找我?” “您不要怪我,福尔摩斯先生。公爵大人想尽量避开那些流言蜚语。” “官方不是已经开始调查了吗?” “是的,先生,但结果相当不如人意。得到明显的线索倒是很快,因为有人报告说,在附近火车站上,看到过一个青年人和一个孩子乘早班车。昨晚我们才得知,他们跟案子没有任何关系。后来我就急忙乘车赶到了这儿。” “既然跟踪了这个假线索,我想当地的调查也许就放松了。” “是完全停了下来。” “这不是白白浪费了三天时间吗?” “是的。” “孩子和德语教师的关系您清楚吗?” “不知道。” “孩子是他班上的学生吗?” “不是,而且我听说,孩子根本就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既然这样,那么,孩子有没有自行车?” “没有。” “那么有没有丢了另外一辆自行车?” “没有。” “肯定吗?” “肯定。” “那么也就是说,这位德国人并没有在深夜里,拐带这个孩子骑车出走,是吗?” “对,肯定没有。” “对此你有什么解释?” “这辆自行车很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 “这完全有可能,但拿自行车作幌子有点儿不大合情理吧!棚子里还有其它车吗?” “还有几辆。” “如果为了让人相信他俩是骑车走的,他为什么不藏起两辆车子呢?” “我想会的。” “他当然会这样做。掩人耳目的说法没有道理,但我们可以把它当做起点展开调查。总之,要藏起一辆车或毁掉一辆车是不难弄明白的。还有,孩子失踪前一天有人来看过他吗?” “没有。” “那么信呢?他收到过信吗?” “收到过一封。” “谁寄给他的。” “霍尔得芮斯公爵。” “他的信您平常拆开来看吗?” “不。” “信上有他家家徽,上面的笔迹是公爵的,公爵也说写过这封信。” “在收到这封信之前还有另外的信吗?” “从来没有过。” “孩子不是被劫了,就是自己出走的。如果是后一种情况的话,只有在外界的唆使下这么小的孩子才会做出这种蠢事。既然没有人来看过他,那么教唆一定来自信中,所以我想知道谁在和他通信。” “这个我无能为力,我只知道和他通信的只有他父亲。” “恰巧那封信是失踪那天写来的,他们父子俩关系怎样?” “他把全部精力投身于公众问题上,对于一般的私情,他总是不太在意。不过公爵说他对这个孩子还是挺好的。” “但孩子是不是更喜欢母亲。” “是的。” “是孩子告诉你的吗?” “不是。” “难道是公爵说的。” “也不是。” “那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公爵的秘书王尔德先生说的。” “那么,那封信在孩子走了以后还能找到吗?” “被他带走了。先生,我看我们应该去尤斯顿车站了。” “我叫一辆马车,15分钟后再会面吧。贺克斯塔布尔先生,您先打个电报,让他们接着调查,在利物浦,或是那个假线索让你们想到的任何地方。同时,我会在您的学校附近做一些调查访问工作,我希望能再查出一点儿线索来。” 当晚我们就赶到那儿。管家把一张名片放在桌子上,并在主人耳边说了几句话,博士便神情激动地转过身来。 “公爵也来这儿了,他和王尔德先生这时正在书房。请进来,先生们,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公爵身材高大,神态庄重,衣着讲究,瘦长脸型,鼻子又长又弯。他面色苍白,蓄着又长又稀的红胡子,表链的链坠在背心前。公爵站在壁炉前地毯的正中央,神情漠然。他的私人秘书王尔德身材不高,警觉,聪明。他的语调尖刻而自信。他说: “贺克斯塔布尔博士,上午我来过,不过稍晚了一步。听说您去请福尔摩斯先生,您怎么可以不跟公爵大人请示呢?” “但这里的警察没能……” “公爵大人并没有认为警察毫无作用了。” “可是先生,那……” “大人认为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 博士面如土色地说:“那好吧,我马上让福尔摩斯先生明早乘火车回伦敦去。” 我的同伴毫不介意:“不必了。这里的空气很好,所以我们想在此逗留几天。由您决定我们是住在您学校,还是在村中旅店留宿?” 公爵说:“博士先生,我同意王尔德先生的看法,但既然您已把它告诉了福尔摩斯先生,我们就请他帮忙好了。福尔摩斯先生,我很愿意您来我的府上住。” “多谢了,公爵大人,我认为留在事发现场会更好。” “那就随便吧。” “现在想问您一下,您认为儿子为什么突然神秘失踪?” “不清楚,先生。” “请原谅,您认为您的夫人和这件事有牵联吗?” “我想应该是没有。”他顿了一下说道。 “到目前为止有人向您提出过勒索吗?” “没有,先生。” “大人,还有,事发当天您给他写过一封信。” “不是当天,而是事发前一天。” “对,可他是第二天收到的,是吗?” “是的。” “在信中您是不是说过一些使他情绪不稳定的话,而导致他这样做呢?” “没有,先生,绝对没有。” “信是您亲自寄出的吗?” 王尔德秘书抢先回答说:“是我寄出的。” “您可以肯定那些信中有这一封?” “肯定有,因为我看到了。” “那么公爵大人一天写几封信呢?” “二三十封吧。我书信往来很多,可这跟本案难道有什么关系吗?” 福尔摩斯说:“可能有些关系。” 公爵继续说:“我已经让警察监视法国南部了。他也有可能跑到他母亲那儿去。博士先生,我们该回去了。” 虽然福尔摩斯先生还想问一些其它的问题,但这位贵族突然提出回府。 等他们走后,我的同伴马上展开调查。 在反复检查孩子的房间后,我们确认他是从窗户逃走的,德语老师的房间和财物没有提供更多的线索。草地上留有的足迹说明德语教师是在夜晚走掉的。 福尔摩斯自己离开了住处,十一点以后才回来。他找来了一张这个地区的大地图,然后一面抽烟一面仔细琢磨着,有时,用烟斗指点着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 他说:“华生,由案情看来,可以肯定地图上有些地方十分特别。 “看着地图吧。这儿是修道院公学,我在上面插了一根针。这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大路,从学校门前经过。学校的东西两面一英里内没有小路。那么,这两人只能走这条路。” “应该是这样。” “经查知,在出事的那天晚上没有人走过东边那条路。这一点一个乡村警察完全可以证实。那么学校的东边就不用考虑了。那么看一下西边,西边是一个红牛旅店,老板娘生病了,派人在大路上等大夫,一直等到第二天上午,他们也说没看见过人。如此说来,这两个人根本没有走大路。” “那么自行车又做何解释呢?”我反问道。 “我有这样一个想法:如果他们没有走大路的话,他们肯定是穿过乡村向学校的北面或南面去了。现在我们分别设想这两种情况。学校的南面是一大片耕地,分成了一小片一小片的,中间有石头墙,在这样的地上骑不了自行车。学校北面,是一片小树林,名叫萧岗。再远一点儿是一大片起伏的荒野,叫做下吉尔荒原。公爵府就在这片荒原的一边,走大路约十英里,而穿荒野只需六英里。那个地方是一片十分荒凉的地带,只有一个教堂,几间农舍和一座旅店。很明显我们是应该往北面寻找才对。” “你还没有说那辆车呢?” 第37章 归来记13 “好,好!车技很好的人为什么只在大路上才能骑?”摩尔福斯有些不耐烦,“噢,什么声音?” 有人敲门,贺克斯塔布尔博士走了进来。 他激动地喊道:“我们终于找到了一个线索,我们起码知道孩子走过的路径了。这是他的帽子。”说着他递过手里的蓝帽子。 “在什么地方拣到的?” “一辆企图逃跑的吉普赛人的大篷车上,他们在荒原上宿过营。” “他们是怎么说的?” “说是周二早上在荒原上捡到的。” 博士走了以后,福尔摩斯说:“很好!这证明了我推测的正确性,华生,你看!有一条水道横穿荒原。有的地方渐渐变宽成了沼泽,尤其是在公爵府和学校之间的一片地区。天气干燥,只能从此下手,明早我俩试试看。” 第二天天刚亮,福尔摩斯就来到我的床边。他早已穿好了衣服,并且看得出已经出去过了。 他说:“我已经看过了草地和自行车棚,还到萧岗走了一趟。” 他神采奕奕,一派大展宏图的样子。 但事情进展得并不像料想的那样顺利,我们看不到那个孩子的,或者是那个德国人留有的一点儿痕迹。而只有羊群的痕迹,还有另外一、二英里外牛的脚印。 他面色忧郁说:“我们再往前走一下。看!快来,这是什么?” 一条很窄的小路上,出现自行车的轨迹。 我喊起来:“我们终于找到了!” 可我的同伴摇着头,是一种很迷惑的神情。 他说:“但它不一定就是我们要找的那辆自行车。噢,肯定不是!这种轮胎是邓洛普牌子的,外胎是加厚的。但德语教师黑底格的车是帕尔默牌的,有条状花纹树。” “有可能是那个孩子的?” “有这种可能,不过我们不能证明那个孩子确实有车。看,显然自行车就是从学校那边骑来的。” “难道没有骑向学校的可能吗?” “不,不,我亲爱的华生。承担重量的后轮压出的轨迹相对较深。从这两条痕迹我们可以断定车肯定是从学校来的了。” 我们又返回去,走了几百码后,在一块沼泽地上,自行车的轨迹就不见了。沿着小路继续走了一段,自行车的轨迹又有了,可是牛蹄的痕迹差点儿全部抹掉它们。再往前也没有车胎痕迹,那是一条一直通向学校后面萧岗小树林的小道。车子就是从小树林骑过来的。福尔摩斯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冥思苦想。 一会儿后他说:“有一种可能,这个狡猾的人,换了自行车外胎,我们先不考虑它,继续检查那块湿地。” 刚走一会儿帕尔默轮胎的痕迹出现了,他高兴地喊出声来。 “这肯定就是黑底格先生了!” “祝贺你。” 我们继续向前走,果不出所料。车胎的轨迹时隐时现。 福尔摩斯说:“骑车人肯定是在加速前进,前后轮一样深。呀!他摔倒了。” 他拿给我看一束被压坏的金雀花,上面沾满紫红色的污点,而且小道的石南草上也沾满了血点。 福尔摩斯说:“他受伤摔倒了,接着站了起来,继续骑。但是却没有另一辆车的痕迹,另一边的小道上只有牛羊的蹄痕,没有别的人的脚印。” 我们继续向前走,不一会儿,就看到车胎在小道上突然打弯的轨迹。前面,有发光的东西。我们跑过去,是帕尔默牌的自行车,有一只脚蹬子弯了,车前部是一道道血痕。有一只鞋露在了矮树丛另一边的外面。我们看见这位可怜的骑车人就躺在那儿。他身材高大,满面胡须,戴着一副一个镜片不见了的眼镜。部分颅骨粉碎,他没穿袜子,里面穿着睡觉时才穿的衬衣,这就是德语教师黑底格。 福尔摩斯检查了尸体,然后他坐下来默默地想了一会儿。他皱起的眉头表明:他认为这具尸体对我们的调查毫无意义。 半晌他才说:“虽然有些困难,我们还是应该继续调查。另外我们必须将这件事报告给警察,让他们看护好这个不幸之人的尸体。” “我可以替你把便条送回去。” “我更需要你的陪同和协助,啊,你看!那个人在挖泥煤。让他去找警察。” 福尔摩斯让这个受惊吓的农民,把一张便条送给贺克斯塔布尔博士。 接着他说:“朋友,到现在为止,我们获得了两个线索,一个是安装着帕默牌轮胎的自行车,及由此获得的刚才发现的情况。另一个线索是那辆有登洛普牌加厚轮胎的自行车。至于这个线索,我们还不好充分断定出什么。 “首先那个孩子肯定是自愿出走的。他一个人或者是和另外一个人。” “还有,孩子是穿戴整齐,这证明事发前他就目的明确。但是这个德国人连袜子也没穿就走了,他一定是没有什么准备。” “这是可以确定的。” “可能是他从卧室的窗户瞧见这个孩子跑掉了,他想追回那个孩子,但在途中遇到了不幸。” “大概是这样的。” “现在我谈我推断的最关键部分。一个成年人骑车,而不是跑着去追一个小孩子。而且听说他的车技相当高,这证明他认为那个孩子会迅速跑掉。” “这就要涉及到另外那辆自行车了。” “我们继续设想一下当时的情况:离开学校五公里后,他被一只强壮的手臂残酷地一击。这就是说那个孩子在跑的途中有人陪同,他们跑得飞快,因为一位善于骑车的人骑了五英里后才追上他们。现场,只留有几个牛羊的蹄痕。五十码之内没有小路。另一个骑车人可能与这件谋杀案没有任何关系,而且那里也没有留下那个人的脚印。” “我的朋友,这有可能吗?”我大声喊道。 福尔摩斯说:“对!事情完全不是那样。” “他是自己摔倒后碰碎了颅骨?” “湿地上不可能发生那种情况。” “我可是再也想不出其它办法了。” “我现在再好好利用一下,另外那辆车胎是登洛普牌的自行车。” 我们沿着这辆自行车的痕迹,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路程,荒原不久便上升为斜坡,上面长满了石南草,我们还经过了一条水道。但这个轨迹还是没有给我们提供出什么线索。在登洛普车胎轨迹结束的地方,是切斯特菲尔德大路,一头通向公爵府,府邸在我们左方几英里以外,另一头通向前方地势较低的模糊的农村。 我们来到了一家外观又脏又破的旅店,门上挂着一块正在搏斗的公鸡的招牌。这时福尔摩斯突然扭伤了踝骨。他艰难地跳到门前,门前蹲着一个皮肤黑黑、年纪较大的人,那人嘴里叼着一支黑色的泥制烟斗。 我的同伴说:“你好,卢宾?黑斯先生。” 这个乡下人抬起了眼皮,回答道:“你是哪位,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头上的招牌告诉了我您的名字。你是一家之主,大概你的马厩里没有马车之类的东西。” “对,没有。” “我的脚踩不了地了。” “那就别踩到地上。” “那我走不了路了?” “你难道不可以跳吗?” 这位乡下人很粗鲁,但福尔摩斯却毫不介意。 他说:“朋友,你瞧,我真的走不了了。只要能往前就行,怎么走我都不介意。” 店主人说:“我也不介意。”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办,如果你能借我一辆自行车的话,我可以给你一镑金币作为报酬。” 店主吃惊地竖起了耳朵。 “你要去哪里呢?” “到霍尔得芮斯公爵的府上。” 店主人看着我们衣服上的泥土,带着讽刺意味说:“你们是公爵的下人吧?” 福尔摩斯还是那么温和地笑着。 “他见到我们一定会十分高兴的。” “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知道他失踪的儿子的消息。” 店主人显然很吃惊。 “什么?你们知道他儿子在哪儿?” “可能在利物浦,警察随时会找到他的。” 店主人突然又变得和蔼可亲了。 他说:“虽然他曾无故地把我解雇。但听到这消息,我还是很高兴的,让我帮你们把这个消息送去吧。” 福尔摩斯说:“我们先吃些东西,然后你把自行车推出来。” “我真的没有自行车。” 我的同伴取出一镑金币。 “跟你说,我没有自行车,但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两匹马。” 福尔摩斯说:“我们吃完东西再说吧。” 在用石板盖的厨房里,当就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他那扭伤的踝骨突然好了。吃完饭后,福尔摩斯陷入了沉思,有一两次他走到窗户旁边呆呆地望着。外边院子的远处角落里有座铁匠炉,一个邋遢的孩子正在那里干活。院子的另外一边是马厩。福尔摩斯突然叫喊着: “啊!一定是这样的。华生,你还记得今天看到过的牛蹄痕迹吗?” “记得,是有一些。” “在什么地方?” “喔,在很多地方,湿地上,小道上,还有那个德国教师遇害的附近。” “对。那么,你能说出你我又在荒原上看见了多少牛吗?” “好像连一头也没有。” “我们一路上见了许多牛蹄的痕迹,可在荒原上我们却没有碰到一头牛。多奇怪啊?” “是很奇怪。” “华生,现在尽力回忆一下,你是不是在小道上也看见过这些痕迹?” “不错!看见了。” “你看到的痕迹是不是这样的?”他将一些面包屑排列成了‘∶∶∶∶∶’的形状,“有时又是这样。”他又排出了‘∴∴∴’的形状,“有时也偶然会这样。”他又排出了‘∴∴’的形状,“你还记不记得了?” “不,我记不得了。” “但是我还能清晰地记得,我当时太草率了,竟然没能做出结论。” “你有一个什么结论?” “只能说那是一头怪牛,又走,又跑,又飞驰。华生,我敢肯定,一个乡村客店老板,是绝对想不出这样巧妙的骗局的。解决这个问题似乎没有问题了,只不过那个孩子还在铁匠炉那里。我们偷偷溜出去,看看能发现什么。” 有两匹鬓毛蓬乱的马,福尔摩斯抬起了其中一匹的前蹄,瞧了一眼,大笑着说: “旧马掌,新掌钉。还是让我们到铁匠炉那儿去看看。” 我们走过去的时候,那个孩子还在埋头干着他的活儿。我朋友扫视了一下地上的一堆烂铁和木块。突然店主人从后面来了。他拿着一根包着铁头的短棍子,恶狠狠地朝我们走来,我不由自主地去摸我口袋中的手枪。 他喊叫着:“你们两个该死的侦探!在这儿想干什么?” 福尔摩斯冷冷地说:“卢宾?黑斯先生,难道你怕我们发现什么吗?” 店主人竭力遏制着自己,一脸假笑。 他说:“不经我允许,您可不要在这里探头探脑,您还是尽快结帐,越快越好。” 福尔摩斯先生说:“我们只不过想看一下你的马,我们还是走着去公爵府吧,我看其实路不太远。” “公爵府离这儿不过两英里,走左边那条路。”他愠怒地说。 在没走多远的拐弯处,我们就站住了。 福尔摩斯说:“住在旅店多温暖,我们可是绝不能离开这个旅店。” 我说:“我认为这个坏蛋是知道整个阴谋的。” “喔,他给你的印象是这样的吗?还有那些马,那个铁匠炉。是的,这个小旅店确实很有意思。让我们再悄悄地回去。” 我们的背后是一个斜长的山坡,石灰石一大块一大块地散落在那里。我们离开大路往山上走去,这时我往公爵府的方向瞥了一眼,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正疾驰而来。 福尔摩斯用一只手使劲地按下我的肩膀,然后对我说:“蹲下,华生。”我们还没来得及躲起来,这个人就已经从大路上飞驰而过。透过飞扬的尘土,我看到的是一张激动的苍白的面孔。 福尔摩斯说:“是公爵的私人秘书!华生,我们看看他想干什么。” 我们急忙迈过一块块石头,来到一处能看见旅店前门的地方。王尔德的自行车靠在门边的墙上。夜幕降临了,隐约中我们看到,在旅店的马厩那儿挂着两盏连通的汽灯。马蹄嗒嗒的响声转上大路,接着驶上了切斯特菲尔德大路。 福尔摩斯低声说:“华生,这会是怎么一回事呢?” “好像是在逃跑。” “我看见一个人乘着单匹马车,那人肯定不是王尔德先生,因为他还在那儿。” 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片红色灯光。灯光下出现了王尔德秘书探头探脑的身影,很明显他正在等人。一会儿,路上传来了脚步声,借着灯光我们又看见第二个身影一闪,门关上了,五分钟后灯亮了。 第38章 归来记14 福尔摩斯说:“这个旅店的习惯真奇怪。” “酒吧设在另一边。” “对,这些人是人们说的私人住客。这么晚了,王尔德先生还在那儿干什么,那个和他会面的人又是谁呢?华生,我们有必要冒一下险了。” 我们两个悄悄地走下了山坡,悄悄地来到旅店的门前。自行车仍旧靠在墙上,我的同伴大胆地划了一根火柴去看车的后轮,是登洛普车胎。福尔摩斯满意地轻轻地笑了一声,我们头上是有灯光的窗户。 “华生,你弯下腰扶着墙,我想往里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他还没有站直就下来了。 福尔摩斯说:“我想我们弄到的情况够多的了。我们最好快点儿赶回学校。” 他先在麦克尔顿车站发了几封电报。回校后,他又去安慰了可怜的博士先生。最后他开口说:“我的朋友,一切顺利,我认为我们可以解开这个神秘的案件了,不会晚于明天夜里。” 第二天早上十一点钟,我们在仆人引导下走进公爵的书房。我们见到了文雅而略显恐惧的王尔德先生。 “公爵身体欠佳,不幸的消息搅得他心神不安。昨天下午我们已经接到了贺克斯塔布尔博士打来的电报,他告诉我们您发现的情况。” “王尔德先生,我想见一下公爵大人。” “他在卧室里。” “那我们就去卧室见他。” 福尔摩斯态度十分坚决。 “那好,我通告一声。” 足足一小时,这位伟大的贵族才出现。他面色死灰,比前天上午似乎老了许多。 但是我朋友的视线,却紧紧凝视在那位站在公爵椅子旁边的秘书身上。 “公爵,我想在王尔德先生不在场的情况下跟您随便谈谈。” 秘书的脸变得煞白。 “如果大人您愿意……” “好吧,你最好走开。福尔摩斯先生,您要谈什么呢?” 在秘书退出去以后我的朋友关上了门,然后说:“大人,事情是这样的,我的同事华生大夫和我得到博士先生的许诺,他说解决了这个案件,我会得到一笔优厚的报酬。我希望您亲口跟我们再说一遍。” “当然了,福尔摩斯先生。” “如果他说得对的话,谁找到了您的儿子,他就会得五千英镑。” “是的。” “如果再说出拐骗您儿子的人的名字,可以再获得一千英镑。” “对。” “这包括了带走您儿子的人的名字,也包括了那些同谋扣压他的人的名字,是吗?” 公爵大人相当不耐烦,他说:“是的,是的,福尔摩斯先生,你做好了你的侦查工作以后,就不会再抱怨待遇低了。” 我朋友带着一副惯常没有的贪婪的样子。 他说:“大人,我想您的支票本就在桌上吧,您给我开一张六千镑的支票,这样我会更加努力的。您最好再背签一下,我的代理银行是‘城乡银行牛津街支行’。” 公爵严肃地坐在椅子上,冷漠地看着我的朋友。 “侦探先生,你是在开玩笑吗?这件事可容不得开玩笑。” “公爵大人,我是认真的。” “那么,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现在已经赚得了这笔钱。我知道你儿子在哪里,并且我至少知道了几个扣压他的人。” 公爵的红胡须在苍白的面孔下越发红得吓人。 “他现在何处?” “他在,或者说昨天晚上还在‘斗鸡’旅店,离您花园的大门两英里。” 公爵一下子靠在了椅子上。 “你要控告谁?” 福尔摩斯迅速走向前按住公爵的肩膀,回答了一句让他大吃一惊的话。 他说:“就是您。公爵大人,现在麻烦你开支票吧。” 我永远都忘不了公爵当时的样子,他猛然从椅子上跳起来,两手握拳,像是一个掉进了深渊的人。然后他又坐了下来,把脸埋在手中,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最后他终于说话了,但没有抬头:“你都知道了吗?” “昨晚我看到您跟他们在一起。” “除了您朋友外,还有别人知道吗?” “我绝没有跟任何人讲过。” 公爵颤抖着手拿起钢笔,并且打开了他的支票本。 “福尔摩斯,我说话算数,这虽然不利于我,但是我还是要给你开支票。我当初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福尔摩斯先生,你和你的朋友都是明白轻重缓急的人,是吗?” “我不懂您的意思。” “福尔摩斯先生,照直说吧。要是只有你们两人知道这事的话,你们就千万不要说出去。我想我应该付给你们一万二千英镑,对吗?” 我的同伴摇了摇头。 “公爵,那个德语教师怎么办?” “可是詹姆士对此一无所知,他不能负这个责任。这是那个残忍的恶棍干的,他只不过雇佣了这个人。” “公爵,但我认为:当一个人犯下一桩罪行的时候,对于由此引起的另一桩罪行,他应负道义上的责任。” “先生,但是在法律上来说就不是这样了。在一件谋杀案中,一个不在现场的人是不应该受到惩罚的,何况他也恨那个凶手。王尔德听到后,便向我坦白了,并且他很后悔。才一小时,他便毅然终断了跟杀人犯的往来。噢,先生,你一定要救他,一定要救他!我恳求你,你必须救他!”公爵绝望地在屋内踱来踱去,并且在空中挥动着那两只握紧的拳头。最后他安静下来,坐回书桌旁。他说:“你没有跟任何人谈及此事,就来了这里,我很感谢,至少我们可以想办法尽量制止住那些可恶的流言。” 我的朋友说:“是的,公爵大人,这需要我们之间坦诚相待。而且必须是在全部了解事情真相的基础上。我清楚您说的是王尔德先生,而且他也不是杀人犯。” “杀人犯已经跑了。” 福尔摩斯先生微笑了一下。 “公爵,您可能不知道我的名声有多大,不然的话您也不会想尽办法试图瞒住我了。由于我的报告,卢宾?黑斯先生已于昨晚十一点钟被逮捕了。” 公爵仰靠在椅背上,露出十分惊异的表情。 他开口道:“卢宾?黑斯已经被抓了?得知此事我十分高兴,我希望这不会影响到詹姆士的命运。” “您的私人秘书?” “不,福尔摩斯先生,是我的儿子。” 现在该福尔摩斯先生大吃一惊了。 “坦白地讲,这件事情我一点儿也不明白,请大人说明白些。” “对你我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最好坦白地说明一切。这一切都是由于詹姆士的愚蠢和妒忌。福尔摩斯先生,我年轻的时候,恋爱了,这是我一生中惟一一次以热恋之情去爱。我向这位女士求婚,但她拒绝了,她说那样的话会阻碍我的前程。如果她还活着,我绝对不会和任何人结婚的。但是她死了,还留下了这个我们俩的孩子。虽然我不能在人前承认我们的父子关系,但我能给他最好的教育,并且他成人以后把他留在身边。没想到,在我不小心时他弄清了实情,以后他一直滥用我给他的权利,并且不断地制造着流言蜚语,对此我十分憎恶。他特别忌恨我那年幼的合法继承人。我把詹姆士留在家中是因为在他的面孔上我可以看到他母亲的面孔,我离不开他。但同时我又十分担心他会伤害阿瑟,也就是萨尔特尔勋爵,于是,我就把他送到了修道院公学。 “因为黑斯是我的佃户,而詹姆士又是收租人,所以他们两人时常有来往,并成了密友。詹姆士总是喜欢结交一些下流朋友。当他决定劫持萨尔特尔勋爵的时候,他利用了他们。事发前的一天,在我给阿瑟写的那封信里他塞了一张以阿瑟母亲名义写的要阿瑟在学校附近的‘萧岗’见他的便条。会面时,他对阿瑟说他母亲想见他,让他在荒原上等着,他只需半夜再到小林子里去,便有一个人骑着马把他带到他母亲那儿,就这样他落入了圈套。阿瑟按时赴约时看见的人就是黑斯。但上车后,有一个人一直在追赶他们,这是詹姆士昨天才跟我说的,于是黑斯用棍子猛击那个追赶的人,此人最终伤重而死。黑斯把阿瑟带回了他的旅店,将他关在楼上的一间屋中,由善良的完全受她凶残的丈夫操纵的黑斯太太照看。 “福尔摩斯先生,这就是两天以前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况。但当时我对此一无所知。詹姆士做这些事的动机出于他对于我继承人的憎恨。他认为他应该是我全部财产的继承人。同时他也要求我不按法律的规定,并且他认为我有权力这样做。他想尽种种办法,使我不让阿瑟成为继承人,并且在遗嘱中标明产业给他。他知道我不忍心报警来惩罚他。可实际上他没有以此要挟,因为事情进展太快以致他完全没有实现计划的时间。 “詹姆士听说黑底格死后,极度恐惧。昨天当我们正在这间书房的时候,收到了贺克斯塔布尔博士报告消息的电报。詹姆士极为忧伤,我对他的行为进行了严厉谴责。于是他坦白了一切。然后哀求我再把秘密保留三天,以便使那个凶残的同谋者有机会逃离。我又一次让步了,他就立刻赶到了旅店警告黑斯,并资助他逃脱。白天我行动多有不便,所以一到晚上,我就急忙赶去看我那亲爱的阿瑟。我见到他安然无恙,只是他对他所经历的暴力行为仍感到十分惊恐。为了遵守诺言,我就把孩子再留在那里三天,由黑斯太太照顾。很显然向警察报告孩子的所在而不说谁是杀人犯是不可能的,但我也知道,杀人犯受到的惩罚会牵连到我那可怜的詹姆士的。福尔摩斯先生,我信任你,所以我将知道的一切告诉了你。你是不是也应该这样坦诚呢?” 福尔摩斯说:“公爵大人,我首先必须说,您在法律面前处于十分不利的地位。您宽恕了重罪犯,并协助杀人犯逃跑。” 公爵点头表示承认。 “但最应该受到谴责的是,您对于您小儿子的行为,您还想把他继续留在虎穴里三天!” “但他们做了保证……” “难道这样的人的保证还可信吗?为了迁就您犯罪的长子,您使您无辜的幼子处于不应遭受的险境之中,这难道公平吗?” 这样的言辞虽然激怒了骄傲的公爵大人,可是良心使他依然保持沉默。 “请放心,大人,我会帮助您的,不过有一个条件。就是您把您的仆人叫来,我要按照我的意愿发布命令。” 公爵没说话,只是按了一下电铃,一个仆人进来了。 福尔摩斯说:“听到你小主人被找到的消息你一定十分高兴,公爵希望你立即驾车到‘斗鸡’旅店去把萨尔特尔勋爵接回家来。” 仆人高兴地走出去后,我的朋友说:“既然我们已经把握住了未来,对过去的事也就可以宽容一点儿了。我只想伸张正义罢了。黑斯应该被绞死,我不想救他。我不能确保他会说出什么,但您可以让他意识到,沉默是有好处的。警察会认为他劫持这个孩子完全是为了赎金。如果他们得不到更多线索,我又为什么偏要把问题复杂化?然而我要提醒你,大人,把詹姆士·王尔德继续留在府上是很不合适的。” “福尔摩斯先生,这点我清楚,已经说好了,他将永远离开这里,去澳大利亚自谋生路。” “大人,如果事情是这样的话,我建议您和公爵夫人重归于好,恢复你们的关系。因为您自己也曾经说过,您婚后的不幸,完全是因为詹姆士。” “福尔摩斯先生,这件事我已经安排好了,今天上午我就给我夫人写了一封信。” 福尔摩斯说:“这样华生和我就可以庆幸了,我们已经取得了良好成绩。我希望再弄清楚黑斯给马钉上了像牛的蹄迹的铁掌,是不是从王尔德那里学来的不寻常的一招?” 公爵把一个屋门打开了, 我们被引进了一间装饰得像博物馆的大屋子里。我们来到角落里,那儿有个玻璃柜,他把上面的铭文指给我们看。 “这些铁掌,是供马使的,但铁掌底部被打制成了连趾形状,以便追赶者迷失方向。估计是属于中世纪这里经常征伐的男爵所有的。” 福尔摩斯打开了柜子盖,摸了一下铁掌,他的手指潮湿了,皮肤上也留下一层薄薄的新泥土。 关好了玻璃柜,他说:“谢谢您,这是我在这儿看到的第二件最有意思的东西。” “那第一件东西是什么呢?” 福尔摩斯小心地折起他的支票放到笔记本里。他珍惜地轻拍了一下,说:“我并不富裕。”说完他便把笔记本放进了他内衣口袋的深处。 第39章 归来记15 福尔摩斯在1895年的精神是最振奋、身体是最强壮的时候。随着他声望的提高,他也不断地接到让他处理的案件,许多著名人物光临我们在贝克街的住宅。倘若我哪怕略微暗示一下这些来访者中的一两个人是谁,我都会被看作不够慎重而受到别人的责备。福尔摩斯从来不会由于取得优异的成绩而索取过高的报酬,只有在霍尔得芮斯公爵身上发生的那件事情是例外。他非常清高,也可以说是那样任性,如果当事人得不到他的同情,他就会拒绝帮助他们。但他有时却又会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当事人,而连续花上几个星期的时间,专心致志地去研究案情,前提是这件案情足够离奇动人,能够充分激发他超人的想象力和智谋。 1895年是叫人难忘的一年。在这一年中,一系列案件占用了他的全部精力,其中就包括因受神圣教皇的指示而对红衣主教托斯卡暴死案件的精妙调查;逮捕了劣迹昭彰的威尔逊,为伦敦东区除了一害。上面两件案子结束以后是发生在伍得曼李庄园的惨案,这是关于彼得·加里船长之死的离奇案件。 七月份,福尔摩斯经常不在我们的住处,而且是长时间地出去,这阶段有几个粗俗的人来访,并且询问巴斯尔上尉,直到这时我才知道他正在用假名在某处工作。他使用许多假名来隐瞒那让人生畏的身份。在伦敦他有不少于五个的临时住所,他没有告诉我他正在调查什么,看起来,他这回调查的案子是十分特殊的。早饭的时候,他戴着帽子回到了屋内,他的腋下夹着一根有倒刺的短矛。 我大喊:“天啊!朋友,你不会是带着这个东西在伦敦来回走动吧?” “我是刚从一家肉店回来的。” “什么?肉店!” “我敢打赌你一定猜不出我进行了什么运动。” “我可不愿意猜。” 他一面倒咖啡一面笑着。 “如果刚才你到阿拉尔代斯肉店后面的话,就会看到一头死猪挂在天花板下晃来晃去,还有一位穿着衬衣的绅士用这件武器奋力地戳它。那个人就是我,我没有用多大力气就把猪刺穿了。你不想去那里试试吗?” “我可不想这么干,你这么干是为了什么呢?” “这可能和伍得曼李庄园的神秘案件多少有关。啊,霍普金,昨天晚上我收到了你的电报,就一直在等你。” 我们的客人是个很机智的人,大约三十岁,穿着素雅的花呢衣服。这就是年轻的警长斯坦莱·霍普金。福尔摩斯认为霍普金先生是一个大有前途的青年,霍普金也像学生一样仰慕和尊重福尔摩斯,因为我的朋友是运用科学方法进行侦破的。此时,霍普金十分沮丧地坐下来。 “先生,谢谢您。我吃过了,我是在市内过的夜,我来市区汇报。” “你来汇报什么?” “失败,先生,的的确确的失败。” “没有取得一点儿新进展吗?” “没有。” “那么让我来侦查一下这个案子吧。” “福尔摩斯先生,我真是万分感激。这是我遇到的第一桩重大案件,可我至今却手足无措。看在上帝的份上,您就去帮一下忙吧。” “好的,我已阅读过了目前掌握的全部材料,同时还有那份侦查报告。对那个在案发现场发现的烟丝袋,上面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霍普金仿佛吃了一惊。 “先生,我看那个烟丝袋是受害人自己的,原因是袋里有他姓名的第一个字母,是用海豹皮做的,他是一个捕海豹的老手。” “但他好像没有烟斗吧。” “是的,先生,我们没找到烟斗。他确实很少抽烟,这些烟丝或许是他为自己的朋友准备的。” “有这种可能性,我提到它,是因为如果由我来处理这个案子,我会把这个袋子作为侦查的开始。我朋友华生医生对此一无所知,而我也希望再听一次这个事件的经过,所以下面就请你将主要情况简短地给我们叙述一下。” 斯坦莱·霍普金警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 “这是彼得·加里船长一生的年谱:生于1845年,现年五十岁,善捕海豹、鲸。1883年丹迪港的捕海豹船‘海上独角兽号’的船长。1884年退休。先是旅行了几年,最后在苏塞克斯郡买了一小块儿叫伍得曼李的地方,在那里居住了六年,上个星期遇害。 “这个人确实很特殊。在日常生活里他过着一种严格的、清教徒式的生活,整日里沉默、郁闷。有妻子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儿,家里雇了两个女佣。他常常喝醉酒,而他一喝醉就会变成一个十足的恶魔。有时会在半夜三更时把妻子和女儿赶出门外,打得她们满园子里四处乱跑,全村的人都会被尖叫声惊醒。 “有一次,一个本教区的牧师到他家中指责他的不良行为,他大骂这位老牧师,之后也就遭到警察的传讯。你很难找到一个比彼得·加里更蛮横的人了。他当船长时的脾气也是这样,他被海员们叫做黑彼得,不仅是因为他黑色的面孔以及大胡子,而且是因为周围的人都惧怕他的坏脾气,都憎恶他,躲避他,他悲惨地死了以后,邻居们没有一个人说过一句惋惜的话。 “福尔摩斯先生,这个人有一间小木屋,建在他家的外面,离他家大约有几百码,他总称它‘小船舱’,每天晚上他都在那里过夜。小房子很简易,长十六英尺宽十英尺。只有他自己有小房的钥匙,他从来不许任何人迈进他的门槛儿。屋子四面的窗户从来不打开,其中有一个窗户是对着大路的,每天晚上小屋里点上灯的时候,人们常常眺望着这间小房,并猜想他正在干什么。先生,调查所能及的,不过是这间小房的窗户所提供的几点情况。 “事发前两天清晨一点钟的时候,有一个名叫斯雷特的石匠,路过这间房屋时,停下来看了一下,窗内的灯光映在了外面的几棵树上。石匠发誓说:‘从窗帘上清楚地看见屋内有一个人的头在左右晃动,但这个影子显然不是彼得·加里,我很熟悉彼得。这个人长满胡须,但他的胡须跟彼得的胡须不大一样,他的胡须短而且前翘。’石匠就是这么说的。他在大路边的酒店里呆了两个小时,酒店距离木屋的窗户有一段路。这事发生在星期一,而星期三就发生了谋杀。 “星期二那天,彼得·加里又大闹起来。他喝醉了,像一头吃人的野兽,他老婆孩子听到他来了,便很快地跑掉了。很晚彼得才回到他的小屋子。次日凌晨大约两点钟,他女儿听到小屋的方向传来了令人恐怖的惨叫声。因为他平时喝醉后经常大喊大叫,所以没有人注意。一个女佣人七点钟起床的时候,看到小屋的门正开着。但是人们都害怕黑彼得,所以直到中午才有人敢去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里面的景象吓得他们面色苍白,急忙都跑回了村庄。不到一个小时我就赶到了案发现场并接手了此案。 “福尔摩斯先生,您知道我的意志十分坚强,但坦诚地告诉您,当我把头探进这个小屋时,我也被看到的情景吓了一跳。成群的红头苍蝇、绿头苍蝇在那儿叫个不停,地上和墙上看上去简直是个屠宰场。他叫这个屋‘小船舱’,此屋确实像个船舱,屋子的一头设有一张床铺,一个贮物箱,一张地图和一些图表,一张‘海上独角兽’号的油画,一个架子上还有一排航海日志,这些情景完全跟我们在真船上看到的一样。一支捕鱼钢叉一直穿过他宽阔的胸膛,深深地叉入他背后的木墙上。显而易见,发出那声令人恐怖的惨叫后他便死去了。 “您侦查的方法我知道。在仔细地检查过屋里和屋外的地板后,我才允许别人移动东西,但当时没发现足迹。” “你是说当时根本没发现足迹?” “对,肯定没有。” “我侦破过许多案件,从未看见过飞行的动物会去作案。只要罪犯长有两条腿,就会留下足迹或蹭过的痕迹以及不明显的移动痕迹。从你的调查中可以看出,有些东西你没有仔细检查过。” 霍普金警长听到福尔摩斯讽刺的言词后有些发窘。 “先生,当时我没有请您去真是太愚蠢了,但事情如今已经是无法挽回了。屋子里还有一些值得注意的物品:一件是用来谋杀的鱼叉,当时凶手可能是从墙上的工具架上拿的。还有两把仍然放在那儿,有一个位置是空的。这把鱼叉上刻着‘SS海上独角兽号,丹迪’。可以断定凶杀是在凶手愤怒之下发生的,凶手顺手抓起了这件武器。凶杀案发生于凌晨两点,而黑彼得的衣服穿得好好的,这证明事先他和杀人犯有约会,桌上那一瓶罗姆酒和两个用过的杯子也同样证明了这一点。” 福尔摩斯说:“这两个推论都是很有道理的,屋里除了罗姆酒外还有别的酒吗?” “还有,贮物箱上有个小酒柜,里面摆着白兰地和威士忌。可这些都是与案件无关紧要的,因为瓶子里盛满了酒,柜子里的酒也没有动过。” 福尔摩斯说:“不,在我看来柜子中的酒还是很有意义的,你还是先讲讲你认为和此案有关的其他物品的情况吧。” “还有那个桌子上的烟丝袋。” “它放在桌子的什么地方?” “桌子的中间,烟丝袋是用带毛的海豹皮做的,有个皮绳可以拴住,上面印有‘P?C?’的字样。袋中装着大约半盎司很有劲的海员用烟丝。” “很好!还有吗?” 霍普金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一本笔记本,第一页写有“J?H?N?”及日期“1883”。福尔摩斯对笔记本进行了仔细检查,我们两人也全神贯注地站在他身后观察。第二页上有印刷体字母“C?P?R?”,以后的几页上则都是一些数字。接着有“阿根廷”、“哥斯达黎加”、“圣保罗”等标题,几页的符号和数字被标注在每项的后面。 “这些能够说明什么问题呢?”福尔摩斯开始发现问题了。 “这些像交易所证券的报表。我想‘J?H?N?’是经纪人名字的字首,‘C?P?R’可能是某些顾客。” “为什么不能把它看成是加拿大太平洋铁路呢?”福尔摩斯指着“C?P?R?”这几个字母说。 警长一面用拳头敲着自己的大腿,一面低声责骂自己。 他喊道:“我真笨!你说的是很对的,那么只有‘J?H?N?’这几个字母需要解决一下了。在我看来这是我全部线索中最重要的一个。先生您大概会认为,这几个字母是凶手名字的缩写。我认为,这些记载着大笔值钱证券的笔记本就是促使凶手谋杀黑彼得的动机。” 福尔摩斯的表情说明案件的这一新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第40章 归来记16 他说:“我同意你的两个论点。这个笔记本改变了我的看法,你调查过笔记本中提到的证券?” “正在进行调查,但是我认为这些股票持有者多半以上都在南美,所以我们要几周后才能弄清这些股份的原委。” 福尔摩斯用放大镜仔仔细细地检查了笔记本的外皮。 他说:“这儿脏了些。” “是的,先生,这上面有血迹,这本子我是从地上拾起来的。” “血迹滴在本子的哪一面?” “是挨着地板的那一面。” “这就说明笔记本是在谋杀发生以后掉在地上的。” “先生,正是这样,我认为这是杀人犯在慌忙逃跑时掉在门旁的。” “这些证券里没有死者的财产,是不是?” “是的,一点儿也没有。” “你有证据证明这是桩抢劫杀人案吗?” “没有,先生。因为什么东西都没有被动过。” “这桩案子真有意思,那儿有把刀,是吗?” “那是一把还没有出鞘的刀,就放在死者脚旁。加里太太证明这把刀属于他丈夫所有。” 福尔摩斯马上陷入了沉思。 一会儿他又说:“我想亲自去检查一下。” 霍普金警长高兴地喊道: “谢谢您,先生,这样会大大地减轻我的心理压力。” 福尔摩斯对着他轻轻地摆摆手。 他说:“一周以前本来是件容易的事,现在去,可能会一无所获的。霍普金,过一会儿,我们就去弗里斯特住宅区。” 我们在路边的一个小驿站下了马车,在一座小山斜坡上的空旷处,座落着一所长而低的石头房屋。靠近大路有一间小屋,这就是凶杀案的发生地。 走进房子后,警长把我们介绍给一位面色憔悴、灰色头发的妇女,她是被害人的遗孀。陪着她的是她的女儿,这个年轻姑娘面色苍白、头发金黄。说起了她父亲的死,她很高兴,她说她要祝福那个杀死自己父亲的凶手。黑彼得已经把自己家弄得很不像样子,他的家里有一种压抑感,我们走出他家后沿着一条穿过田野的小路向前走,这条路是黑彼得亲自用脚踩出来的。 住房是由木头建成的,靠着门处有一个窗户,另一个窗户在尽头的地方。斯坦莱·霍普金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弯身对准锁孔,突然他停了下来。 “门被别人撬过了。” 这个事实不容辩驳。门的木质部分有刀痕,上面的油漆被刮白了,像是刚刚被刮过的样子。福尔摩斯一直在检查窗户。 “有人还想从窗子进去。无论是谁,反正他没有达到目的。” 警长说:“这是件非同寻常的事情。我可以发誓,昨晚这里还没有痕迹。” 我提醒说:“或许是村中那些好奇的人干的。” “他们是不敢走到这里来的,更不用说闯进小屋了。福尔摩斯先生,对此您有什么看法?” “看来我们很幸运。” “您的意思是说这个人还会再来的?” “很有可能,那次他来的时候门是关着的,所以他想把门撬开。他没能进到屋里,他将会怎么办呢?” “会带着更适用的工具再来一次。” “我也这样认为。我们要是不在这儿等着他就错了。让我先看看屋子里的情景吧。” 案发的痕迹已经被清理掉了,但是屋内的家具还原封不动地摆放着。福尔摩斯仔细地一件一件地检查了足有两个小时,但他的脸色告诉我并没有取得收获。他耐心检查的时候,中间曾有过一次停顿。 “霍普金,你在这个架子上拿走了什么东西没有?” “没有,我什么也没动过。” “一定是有某件东西被拿走了。可能是平放着的一本书,或者是一个小箱子。好,检查完了。华生,让我们去享受小树林里的鸟语花香吧。霍普金,今天晚上还是在这里见面,看看能否碰到那位昨夜来过这里的绅士。” 我们布置好简简单单的埋伏时,已是夜里11点多了。霍普金警长主张打开小屋的门,福尔摩斯认为这些举动会引起这位陌生人的怀疑。因为只要一块结实一点儿的小铁片锁就能弄开。福尔摩斯还主张在屋外等候。如果这个人点灯的话,我们便会看到他,看出他在夜间偷偷来的目的。 我们在矮树丛中蹲伏着,等候着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当然是不能发出一点儿响声的。 已到凌晨两点半了,突然从大门那里传来一声低沉而尖锐的嘀答声,我们每个人都吃了一惊。在一段时间的寂静后,从小屋的另一边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从那边又传来了金属物品的摩擦和碰撞声。这个人正试着把锁打开。这次他的技术或者工具比上次好了一些,因为门一会儿就被打开了,我们听到了门枢的嘎吱声。然后这个人划亮了一支火柴,接着蜡烛又照亮了小屋的内部。我们盯着屋内的情景。 这个年轻人身体瘦弱,他那死人一样苍白的面孔显得愈发苍白。他刚过二十岁,又惊又怕,牙齿显然在不断地打冷战,四肢也全在颤抖。他惊恐地凝视着四周,然后他把蜡烛头放在桌子上,走到一个角落里,接着我们便看不到他了。一会儿后他又拿着一个大本子走了回来,这是架子上一排排的航海日志里的一本。他倚着桌子,迅速翻阅,直到把他要翻的项目翻了出来。他紧紧握着拳头作了一个愤怒的动作,然后又合上本子,放回了原处,他还没有来得及走出小屋,领子就已经被霍普金的手抓住了。他在侦探的看管下浑身打颤,蜷缩起来。 斯坦莱·霍普金厉声问道:“我的好人,你是谁呀?到这里来干什么?” 这个人振作了一下精神,尽力保持冷静,然后注视着我们。 他说:“不要认为我和加里船长的死有关,我是非常清白的。” 霍普金说:“这个我们会一步步地弄清楚的。先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好吗?” “约翰?霍普莱?乃尔根。” 福尔摩斯和警长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 “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有我的秘密,你们值得我去信任吗?” “不,不必。” “那我就没有告诉你们的必要了。” “但如果你不回答的话,你在受审时就会处于很不利的境地。” “那好吧,我就告诉你们,反正隐瞒也没有什么必要。可是我很不愿意让旧的流言蜚语重新传播开来。你们听说过道生和乃尔根公司吗?” 霍普金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从他脸上迷惑的神情就可以判断出来,而福尔摩斯却显得很感兴趣。 他说:“你是在说西部银行家们吗,先生?他们亏损了一百万英镑,直接导致了康沃尔郡的半数家庭破了产,乃尔根也紧跟着失踪了。” “是的,我就是乃尔根的儿子。” 我们终于得到了一点儿可以肯定的东西,但一个避债潜逃的银行家和一个被鱼叉钉在墙上的黑彼得之间会有什么内在联系呢?我们都侧耳倾听着这个年轻人的讲话。 “这件事情主要关系到我的父亲,因为道生已经退休了。那年我刚满十岁,那时候我已经能够从周围的环境中感受到这件事带来的耻辱和恐惧了。人们纷纷指控我父亲偷走全部证券,然后跑掉了。这与事实是不相符合的,我父亲深深地相信,如果给他一些时间把证券变成钱,一切就会变好,他就能还清所有债务了。在即将被捕之前,父亲乘着自己的小游艇跑去了挪威。他和我母亲告别的情景至今还时常浮现在我眼前。他给了我们一张他带走的证券的清单,并发誓一定回来洗清自己的罪名,他不希望让那些信任他的人受到牵累。可是他一去之后就杳无音讯。我们都认为他和他的游艇以及他带走的全部证券都已经葬身大海了。可我们一位商人朋友,在伦敦市场上看到了我父亲带走的证券。我和我母亲万分惊讶。我随即便着手去追查证券的来源,经过许多波折和困难后,我发现这个屋子的主人彼得·加里船长最早出卖了这些证券。 “经过调查我发现他担任过一艘捕鲸船的船长,这艘船刚好在我父亲渡海去挪威时从北冰洋返航。那年秋季风暴很多,大风不断从南方吹来,很可能我父亲的游艇被吹到了北方,遇到了加里船长的船。如果我的假设是对的话,那我父亲怎么样了呢?无论如何,要是我可以从彼得·加里的口中弄个水落石出,证券为什么会出现在市场上,这就可以证明我父亲没有出售这些证券以及他拿走的时候,不是为了自己能够发财。 “我来这儿的目的是想见见这位船长,恰好这个时候发生了这件不幸的凶杀案。我是从验尸报告中才得知这条船的航海日志还在这个小屋里保存着的。我想,如果我能够看到1883年8月在‘海上独角兽’号上发生的事,我就能解开我父亲的失踪之谜。昨晚我就想弄到航海日志,但门打不开,所以今天晚上又来了,我找到了航海日志,可八月份的那些记录全被别人撕掉了,此时我就被你们抓住了。” 霍普金问:“这是全部的事实吗?” “是的,这就是全部事实。” “你还有别的事要说吗?” 他迟疑了一下。 “没有了。” “在昨晚以前,你还来过没有?” “没有。” 霍普金举着那本笔记本,本子的外皮上沾着一些血迹,第一页上有这个人名字的字首,他大叫道:“那么你又如何解释这个呢?” 他双手遮脸,全身发抖。 他痛苦地说:“你从哪里得到的这个本子?我还以为我把他丢在旅馆里了呢。” 霍普金厉声道:“这就够了,现在你和我一同去警察局。福尔摩斯先生,我对你和你朋友来这儿帮助表示衷心的感谢。事实证明,没有你,我也会圆满结案的,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的。我们可以回村了。” 第二天早上我们乘马车回了伦敦,路上福尔摩斯问我:“华生,你觉得这事怎么样?” “看得出,你是不满意的。” “喔,华生,你想错了,我是很满意的。可能对斯坦莱·霍普金的方法我不能赞同。我本想他会处理得更好些的。一个侦探总是应该探索是否有第二种可能性,并且防备确有这种可能性,这是在侦查案件中最重要的一条。” “那么这桩案件有第二种可能性吗?” “这种可能性我正在一直进行着不间断的调查,可能得不出结果,现在我还很难说,但至少我要把它进行到底。” 在贝克街住处里有福尔摩斯先生的几封信,他抓起其中的一封拆开,马上发出了一阵轻轻的胜利呼声。 第41章 归来记17 “好极了!华生,第二种可能性正在发展着。你有电报纸吗?请给我写两封,第一封是:‘瑞特克利夫大街,海运公司,色姆那。派三个人来,明早十点到。——巴斯尔。’这是我扮演角色时用的名字。另外一封是:‘布芮斯顿区,洛得街46号警长斯坦莱·霍普金。明早九点半速来这里。有急事,如不能来,请速回电。——歇洛克·福尔摩斯。’华生,十天以来我一直被这件讨厌的事情折磨得寝食不安。从此我要把它从心中完全除掉,明天将会得到最后的结果。” 第二天早晨,警长准时到来了,由于办案成功,他显得兴高采烈。 福尔摩斯问:“你认为你的解决方法是对的吗?” “我想没有任何方法比这更圆满的了。” “据我看案子还没得到最后的解决。” “先生,我们还有必要做进一步查询吗?” “你清楚事情的各个方面吗?” “完全清楚,我查明乃尔根是出事那天到的布莱特旅店,他的房间在第一层,目的是在任何时候进出自由。那晚他去伍得曼李和彼得·加里在小屋中见面,争吵了起来,于是他用鱼叉叉死了他。他在逃跑时遗落了笔记本,里面有关于追问彼得·加里各种证券的事。可以注意到有些证券是用记号标出来的,而大部分却没有记号。有记号的说明是在伦敦市场上发现并追查出来的。其余的很有可能还在彼得·加里手上。依我看来,年轻的乃尔根急切地想使这些证券物归原主,以便还给债主。他跑掉以后,不敢进屋,但为了获得所需情况,他又不得不再一次去了小屋。事情不是这样的吗?” 福尔摩斯摇了摇头。 “我看在这里面存在着一个漏洞,即这个年轻人根本就不可能去杀人。你用鱼叉叉过动物的身体吗?没有吧?我的朋友华生可以证明我用整整一个早上去做这个练习。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这个人有力的手臂,准确的投掷。钢叉戳进去很凶猛,所以钢叉头陷进了木板墙壁。你认为这个贫血青年能够办得到这一点吗?他又怎么会和黑彼得在半夜共饮罗姆酒呢?两天以前在窗帘上看到的侧影是他吗?不,霍普金,这一定是一个强壮有力的人,我们一定要想方设法找到这个人。” 福尔摩斯分析案情时这位警长的脸也越拉越长。他的希望和雄心都被福尔摩斯的一番话击碎了。但是他决不会轻易放弃他的阵地。 “福尔摩斯先生,您不会否认当晚乃尔根先生在场吧?笔记本就是证据。你说的那位可怕的罪犯又躲在什么地方呢?” 福尔摩斯十分平静地说:“我想他现在就在楼梯那儿,华生,把你的枪放到最容易拿到的地方。”他站起来把一张纸放到一张靠墙的桌子上。他说:“一切准备就绪。” 赫德森太太进来告诉说外面有三个人要见巴尔斯船长。 福尔摩斯说:“让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进来。” 第一个进来的人个子矮小,样子引人发笑,面颊红红的,连鬓胡子斑白、蓬松。 他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封信,福尔摩斯说:“你叫什么名字?” “詹姆士·兰开斯特。” “真对不起,先生,铺位已经满了。这个半英镑的金币给你,麻烦你了,请到那间屋里面等上几分钟吧。” 第二个进屋的是一个细长、干瘦的人,有着平直的头发和内陷的两颊。他叫休?帕廷斯,他也同样没被雇用,但也同样得到了半个金镑,并同样在一边等候。 第三个人的外表很奇特。他的面孔宛如一副哈叭狗的嘴脸,头发和眉毛一团蓬乱,眉毛浓重而又成簇,向下垂悬着,遮住了两只黑黑的蛮横的眼睛。他敬了一个礼,站在那里两手转动着他的帽子,俨然是一个水兵。 “你的名字?”福尔摩斯问道。 “帕特里克?凯恩兹。” “你是一个叉鱼手?” “是的,先生。我曾经出过二十六次海。” “是在丹迪港吧?” “对的,先生。” “一个月多少钱?” “八英镑。” “你现在能马上同我们出海作业吗?” “如果我把用具准备好的话。” “有什么证明?” “有,先生。”他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卷单子,带着污浊的油迹。福尔摩斯看了一眼后就还给了他。 “你正是我要找的人,合同就放在靠墙的桌子上,你在上面签一下字,就被雇用了。” 福尔摩斯靠住了他的肩膀,并将两只手伸过了他的脖子。 他说:“对,这样就得了。” 我听到金属相碰撞的声音和一声吼叫,接着两人便在地上滚打起来。虽然被手铐铐着,可那个人力气实在是太大了,要不是我和霍普金帮助的话,福尔摩斯很可能反而被那个海员制服了。当我用手枪对准那个海员的太阳穴的时候,他才放弃抵抗。我们用绳子绑住了他的踝骨。 福尔摩斯说:“霍普金,对不起,炒鸡蛋怕是已经凉了。不过当你看到案子胜利结束后,再吃早饭就会吃得更香了。” 霍普金警长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他红着脸,脱口而出:“先生,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觉得我从头到尾一直是错的,您永远是老师,我永远是您的学生。虽然刚才你做的一切我都看见了,但我还是想知道你是如何处理这事的,它究竟有什么意义。” 福尔摩斯高兴地说:“吃一堑长一智,通过这次案件你应该知道破案的方法不能墨守陈规了吧。你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年轻的乃尔根身上,却不肯放在帕特里克?凯恩兹这个真正的凶手身上一点儿。” 这个海员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他说:“先生,我希望你们把话说得更客观更确切一些。你们说彼得·加里是我谋杀的,我说,是我杀了彼得·加里,可是这是有很大区别的。可能你们不会相信我所说的话,可能你们会把这番话看作是我在编故事。” 福尔摩斯说:“我们不会这样的,我们还是希望听听你要说的话的。” “我的话不多,向上帝发誓,句句是真。对黑彼得我是很了解的,他抽出刀以后,我知道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因此我不得不用鱼叉把他给戳死了。他就是这样死的,你们把这说成是谋杀。无论黑彼得把刀插在我的心脏上或者我的脖子被套上绞索,我都是难逃一死的。” 福尔摩斯问:“为什么你要来这儿?” “这得从头说起。1883年的8月,彼得·加里是‘海上独角兽’号的船长,我是后备叉鱼手。我们正离开北冰洋逆风航行,在海上我们救起了一只被吹到北方来的小船,船上只有一个人,看上去像是个新水手,我们都认为是有一艘大船已经沉了海底,这人乘这只小船去挪威海岸,我们猜想那船上其他人都已经遇难了。我们把那个人救上了我们的船,这个人的行李也被打捞上来,只有一只铁箱子。这个人的名字从来没人提到过,并且第二天夜晚他就不见了,知道这个人下落的只有我一个人,因为我亲眼看到,在夜里第二班的时候,船长把那个陌生人的两只脚捆住,然后扔到船栏杆外边去了。两天以后我们就靠岸了。 “不久以后黑彼得就不再出海了,过了好几年我才知道他的下落。他害死那个人是为了铁箱子里的东西,我想现在他应该支付给我一大笔保密费。 “有个水手在伦敦遇见了他,我马上找到他,向他要钱。第一天晚上他很通情达理,准备给我一大笔钱,而我第二天再去的时候,他已喝得半醉,并且脾气很坏。他喝得越来越多,脸色也越来越不对。我看到了墙上挂着的鱼叉,我想我可以用它来个先下手为强。后来他对我发起火来,眼睛里露出了要杀人的凶恶的光芒,他手里拿着一把大折刀。在他从刀鞘拔出大折刀之前,我的鱼叉已经刺穿了他。他的血溅了我一身。过了一会儿,我又鼓起勇气在屋子里找到了那只架子上的铁箱子,我就带着这只箱子离开了这个小屋子。由于匆忙我把烟丝袋忘在了桌子上。 “现在我告诉你一件最奇怪的事。在我刚走出屋时,我就发觉有个人走过来,我立刻悄悄地藏在了矮树丛里。这个人鬼鬼祟祟地走了过来,到了屋子里,好像鬼一样地喊了一声,然后便拼命地跑了,他是什么人,来到这里要干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就走了十英里,在顿布其威尔兹上了火车,来到了伦敦。 “我发现箱子里面没有一点儿钱,仅有一些有价证券,可是我不敢把它卖出去。我没有把黑彼得抓在手里,现在还被困在了伦敦,除了身上的手艺,我没有办法生存下去,这时候我看到有雇叉鱼人的广告,所以我去了海运公司,他们就把我转派到这里来了。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真相。不过我重申,我杀了黑彼得,法庭还应该感谢我,因为这样他们就用不着费力费钱地把他送上绞刑架,也用不着白白地去浪费那条麻绳了。” 福尔摩斯说:“都明白了吧,霍普金,我看你应该赶快把这个犯人送到该去的地方。” 霍普金说:“福尔摩斯先生,我真不知道应该怎样感谢你才好。以至直到现在我还弄不明白,为了使犯人自投罗网你做了哪些努力。” “我幸运地抓住了正确的线索,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了那个笔记本,可能像你原来的想法一样,思维便有可能被这个笔记本引到别处。可是我听到的东西只使人的注意力集中于一个方面:惊人的大力气,使用鱼叉的技巧,罗姆酒,那只装着粗制烟丝的海豹皮烟丝袋。这就使我想到有一个海员,而且是那种捕过鲸的人。我认为烟袋上的字首‘P?C.’仅仅是巧合,而不会是彼得·加里的缩写。我不是还问过屋里有没有威士忌或白兰地吗?你的回答是有。如果不是出海的人,怎么可能置威士忌和白兰地于不顾,而专门去喝罗姆酒呢?所以我认定凶手一定是一个海员。” “那您又是怎样找到他的呢?” “如果凶手是个海员,那么他一定是‘海上独角兽’号上的海员。据我所知,彼得·加里从来没有开过别的船。于是我往丹迪打了个电报,在那里要来了1883年‘海上独角兽’号上全部水手的姓名。当我在名单上看到叉鱼手帕特里克?凯恩兹的名字时,我推想他可能在伦敦,并且想急着离开英国一段时间。所以我设置了一个北冰洋探险队,花很大报酬雇佣叉鱼手,在船长巴斯尔——也就是我的手下工作,这不,案子有了结果了。” 霍普金喊道:“妙极了!妙极了!”他的脸上满是钦佩的神情。 福尔摩斯说:“你要尽快把乃尔根给放了,同时我认为你应该跟他说声对不起,把铁箱子还给他,不过被彼得·加里卖掉的证券是弄不回来了。霍普金,你把这个人带走吧。如果审判时你要我出庭作证,我和华生会在挪威的某个地方住着,我安顿下来以后会写信告诉你详细地址。” 第42章 归来记18 这个故事发生好多年了,不过至今我一想到它还会心有余悸。我会略去日期和一些能够使人追溯到事情真相的情节,在这里要请读者们原谅。 一个严冬的傍晚,我和我的同伴回来时大约已经6点钟了。福尔摩斯开了灯,灯光下我们看到桌上放着一张名片。他仔细看了一下,随后便哼了一声,名片已被他狠狠地扔到地板上。我把它捡起来读了一下: 查尔斯·奥格斯特斯?米尔沃顿 阿倍尔多塔韩姆斯德区 代理人 “他是什么人?” “整个伦敦最坏的人。”福尔摩斯回答说。随即他又反问:“名片的背后有什么字吗?” 我读道: “晚上6点半来拜访你——C?A?M。” “哼,他马上就要来了。我对米尔沃顿的感觉正如对毒蛇一样厌恶。可是我又不得不和他有事务上的往来,是我约他来这儿的。”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我慢慢给你讲,在诈骗犯的圈子里他是首屈一指的。上帝帮他的忙,那些被他控制着名誉和秘密的人则更是不得不帮忙,尤其是女人。他不停地对她们进行勒索,再勒索,直到吸干她们的血为止。他有着与众不同的本事。他的方法是:让人们知道,他愿意出高价收买有钱有势者的信件。他一方面可以从见利忘义的男佣女仆们手里得到这些信件,而且更重要的是可以更多地从上层社会的败类手里得到,这些人是很容易骗得那些轻信别人的妇女的感情和信任的。市面上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立刻传到米尔沃顿的耳朵里,这个大城市里有成千上万的人一提到他的名字就感到惊恐万状。谁也不知道他哪一天会捉弄到自己头上,因为他既有钱又有手腕,几乎可以为所欲为。他还能将一张牌留上好几年,等到能够发挥最大效益时再把它打出去。我前面已经说过,他是整个伦敦最坏的人。为了能够满足自己的私欲,最大可能地骗钱,他会不断地想方设法折磨人们的心灵,而且是有步骤地、从容不迫地去干。” 我又问:“为什么他得不到法律应有的制裁呢?” “法律是法律,现实是现实。假如控告他,虽然会让他蹲上几个月的监狱,可是这些女人将会身败名裂。因此受害者是不敢反击他的。不,我们必须找出其他更好的办法来制服他。” “那他为什么来这里呢?” “原因是一位当事人把她的案件交到了我手中。这位当事人就是很有名气的贵族小姐依娃?布莱克维尔,她在上一季度刚刚成为社交圈里最美丽的女士。两周后,她就要和德温考伯爵结婚了。这个恶魔弄到了几封轻率的信,这些信是她写给一个穷乡绅的。但是,这些信绝对能把这场婚姻给破坏了,如果得不到一笔钱,米尔沃顿就会把信送给伯爵了。我既然受她之托,就会尽我全力把价钱压低的。” 街上传来了马蹄声和车轮声,我向外一望,只见楼前停着一辆富丽堂皇的双驾马车,门打开后,从车上下来了一个矮小而强壮、穿着粗糙的黑色卷毛羊皮大衣的人,一分钟后他来到了我们的屋子里。 这个恶魔年纪约在五十岁左右,一颗大脑袋显示出他很聪明。面孔又圆又胖,皮肤非常光滑,脸上总挂有冷笑,两只灵活的灰眼睛,鼻子上架着一副金边大眼镜,脸上显露出匹克威克先生的那种仁慈,并且堆着假笑,一道锐利而又不耐烦的寒光从他眼睛里射出来。他的声音又温和又稳重。福尔摩斯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米尔沃顿先是微笑继而是大叫一声,耸了耸肩,脱下了他的大衣,放在了一个椅子背上,精心叠好后坐了下来。 他指了一下我,问道:“这位先生是谁?我们这样讲话合适吗?” “这是华生医生,既是我的朋友又是同事。” “这就好,我之所以问这样的话,纯粹是为了您的当事人着想。这种事情是很微妙的……” “他已经听说过了。” “好吧!我们开始谈谈我们的买卖吧?既然您是依娃女士的代理人,她是否已经在此之前委托您接受我的条件了?” “你的条件是什么?” “我只要七千英镑作交换条件。” “难道这就是最后条件吗?” “讨论条件会使我感到不愉快的,先生。如果14号不付钱,18号的婚礼就一定举行不成。” 福尔摩斯想了想,说道: “不要如此绝对,我了解这些信的内容,我的当事人一定会按照我的建议去做。我要劝她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她未来的丈夫,相信他不会责怪她的。” 米尔沃顿咯咯地笑了。 他说:“很清楚,你对这位伯爵真的是一点儿也不了解。” 福尔摩斯的面容显示出他肯定是不了解的。 他问:“这些信不会有什么害处吧!” 米尔沃顿说:“害处是很大的。这些信是很讨人喜欢的,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伯爵大人一定不会赞赏这些信里面的内容。既然两人的观点不同,我们也就没必要再多谈了,这只是一件纯粹的交易。如果你认为伯爵看完这些信后不会对你的当事人造成损害,那么你的当事人就不必付那么多钱来买回这些信了。”说着他就站了起来转身要走。 福尔摩斯又气又恼,脸色铁青。 他说:“先等等,不要这么快就离开。这是一个很微妙的问题,我们必须避免外面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 米尔沃顿又坐到了他原来的椅子上。 他低声说:“除此之外你毫无选择,这是我事先就预料到的。” 福尔摩斯接着说:“可是她并不富裕,你所说的数目远远超出她的支付能力。所以我请求你降低你的要求,按照我所说的价钱退信,你不可能得到更多的钱了。” 米尔沃顿咧开了嘴角,眼睛诙谐地眨着。 他说:“我相信这位女士一定有这么多钱,一个女人结婚是她的朋友和亲属替她效力的最好时机。他们或许会对买一件像样的结婚礼物而犹豫不决。可是我向你保证,这些信带给他们的快乐将是全伦敦最丰盛的宴会能给的快乐所无法比拟的。” 福尔摩斯说:“这可做不到。” 米尔沃顿随即拿出厚厚的一本子东西,大喊:“哼!很不幸!请你看看,她们不为此做出些努力的话,就太不明智了。”他手里举着一封信,信封上印着家徽的便笺。“这是——不过,在明天早上以前是不能说出名字的。那时候这封信就会落到这位女士的未婚夫手中,因为她不肯把她的钻石首饰兑换成纸币,来换这封信。你还记得贵族麦尔兹女士和中尉多尔金的订婚趣闻吗?我想你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你为什么会不考虑你当事人的前途和荣誉,一味在这儿讨价还价呢?你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福尔摩斯说:“我所说的是真的,她无法弄到这笔钱。毁坏这位妇女的一生对你有什么益处呢?” “福尔摩斯先生,你错了。如果事情传出去的话,将会间接地对我有很大益处,我手里边正压着八九件要办的事情呢。这些人知道了我对依娃女士要价很高,就会变得更加理智的。你应该明白的。” 福尔摩斯猛然站了起来,大喊道:“华生,站到他后面去,不让他离开!先生,我们要看看你本子里的东西!” 米尔沃顿快速地溜到屋子旁边,背靠着墙站着。 他从上衣的前襟里面拿出一只枪来,然后说:“福尔摩斯先生,我早就猜到你会做出一些过火的事来的。这种威胁我碰到的多了,但都无济于事。我是全副武装的,法律是允许自卫的,我准备随时动枪。而且,我还不至于傻乎乎地把全部信件都带来。先生们,今天晚上我还要见一两个人,失陪了。”他走过来,拿起了大衣,手放在枪上,转过身走向了门口。我举起一把椅子想阻止他,福尔摩斯摇了摇头,我又放下了。米尔沃顿鞠了一个躬,然后出了屋。 福尔摩斯默然地坐在壁炉边沉思了足有半小时,然后他以打定主意的姿态站起来,走进了他的卧室。一会儿,一个俏皮的青年工人走了出来,长着一副山羊胡须,样子十分得意。他点燃了烟斗,说:“华生,我过些时候再回来。”我知道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场和查尔斯·奥格斯特斯?米尔沃顿的较量,可是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场战斗的形式是那样特殊。 那些日子福尔摩斯整天穿着这身服装来来往往。不用说,他的时光是在韩姆斯德区度过的,而且事情取得了很大进展。终于,在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他出征回来了。他卸了装以后以他默默的内向的方式得意地笑了起来。 “华生,你不会想到我要结婚了吧?” “没有,绝对没有。” “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订婚了。” “亲爱的朋友,我恭喜你。” “而且是和米尔沃顿的女仆订了婚。” “怎么会呢?” “华生,我需要得到情报。” “你是不是做得有些过头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我装扮成了一个名字叫埃斯柯特的生意兴隆的管子工,每晚我都会和她出去,跟她谈个没完没了。于是我把我所需要的情况都弄到手了。” “福尔摩斯,那个女孩将来怎么办?” 他耸了耸肩膀。说道: “亲爱的华生,我只有这样了。桌子上的赌注是这样的,你只好尽力出牌了。庆幸的是我们中间有一个第三者,我一转身他就会取代我的地位的。” “你怎么喜欢这样恶劣的天气?” “它正合我意,华生,今天我们就去夜闯米尔沃顿的家。” 我听了以后不禁全身打颤,我一眼就看出这个行动可能产生的每一个后果——查出、被捕,以不可挽回的失败与屈辱结束受尊重的事业,我的朋友也将会被控制在米尔沃顿手中。 我大声说:“你要三思而后行啊!” “我亲爱的朋友,我是在别无他法的情况下才采取这个冒险措施的。仔细地想一下,你就会认为我们这样做在道义上是无可非议的,即便它从法律上来说是犯罪。我们闯入他的家,目的只不过是想强行拿走他的本子罢了,拿本子的事你总不会反对吧。” 我说:“是的,只要我们拿的是那些用于非法目的的物品,在道义上我们的行动就是完全正当的。” “既然在道义上是正当的,那么我们只需要考虑个人风险就够了。” “你会被误解的。” “是的,这需要冒险。这位女士既没钱也没有可以信任的亲人。最后一天期限将于明天到来,如果今天晚上我们不弄清这些信的话,那个恶棍就会说到做到,使这位女士身败名裂。华生,我和米尔沃顿之间生死决斗的时刻就要到来了。第一次他赢了,但我一定要战斗到底,我的自尊和荣誉会驱使我这样做的。” 我说:“虽然我不喜欢这样做,但却只能这么办了!” “你不用去了。” 我说:“我们必须一同去。如果不让我和你一起去冒险的话,我就去警察局告发你。” “可是你帮不了我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主意已定,我们同样都有自尊和荣誉。” 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好,好,就这么说好了。华生,我一直有那么一个要犯一次收效很高的罪的想法。今天就是一次很难得的机会。你看!”他拿出了一个整洁的皮套子,里面装着一些发亮的工具,“这些是上等的盗窃工具:镀了镍的撬棒,镶上了金刚石的玻璃刀,还有万能钥匙等等,这些工具完全能应付各种情况。噢,还有,在黑暗中用的灯。每一件东西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你没有走路时不发出声音的鞋吗?” “我有一双橡胶底的网球鞋。” “很好,有面具吗?” “可以用黑绸子现做两个。” “很好,你就做两个吧。半夜以前,我们就可以开始我们的工作了,无论如何,凌晨两点以前我们就可以拿着依娃女士的信回来了。” 福尔摩斯和我穿上夜行衣后,雇了一辆马车去韩姆斯德区的一个地方。到达后,我们扣上外衣,接着我们沿着荒地的边缘向前走去。 第43章 归来记19 福尔摩斯说:“我们应该万分谨慎。那些信件就锁在这个家伙书房的保险柜里,而且他的书房又位于他卧房的前厅。不过他睡觉很死,我的未婚妻阿格萨说,在仆人私下议论时,把叫不醒主人当成笑话讲。他有一个秘书,这个秘书白天寸步不离书房。我们只能在夜晚进去。他有一条凶猛的狗。最近两个晚上我和阿格萨约会很晚,为了让我能够利落地走掉,她把狗给锁住了。这就是那所房子,院子里的那栋大房子。看,此时房子里一点儿灯光也没有,一切都在顺利地进行着。” 戴上丝绸面具后,我们悄悄地走近了那所房子。 福尔摩斯低声说:“那就是他的卧室,这扇门正对着书房。对我们来说最适合了,但是门是上着锁的,而且里面拴上了,要撬开就会弄出很大的声音。到这边来吧,这儿有一间门对着客厅的花房。” 花房也是上着锁的,福尔摩斯轻易地去掉一圈玻璃,然后从里面拨开了锁。进去后,他随手关上门。他有一种在黑暗中辨认事物的特殊能力,这是他经过精心磨练以后才拥有的。他一面拉着我的手,另一面却把一扇门给打开了。我们进入了一个刚有人吸过雪茄烟的大房间。他又打开了一道门,过后他又随手关上了。我伸出手来,随即便摸到了挂在墙上的几件上衣,这说明我们正在过道里。穿过过道后,我的同伴又轻轻地打开了右手边上的一扇门。这间房子里着着火。福尔摩斯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等我进去后,他又把那扇门轻轻地关上了。这时我们已经到了米尔沃顿的书房,对面有个门帘,那就是通往他卧室的地方。 火旺得能够照亮整个房子。壁炉的一旁有个很厚的窗帘,挡住了那个凸窗——我们在外面看到的那个。壁炉的另一边,还有一个通向阳台的门。有一张书桌摆在屋子的中间,一个大书柜在书桌的对面。在书柜和墙之间的角落里放着一个高高的绿色保险柜,我的朋友悄悄地走过去,机警地看了看。然后,他又跑到卧室的门前,站在那里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这时,我突然想到通过外边的门做为退身之路是很合适的,所以我过去检查了一下这扇门,我发现门既没有上闩也没有上锁。我碰了一下福尔摩斯的手臂,示意了一下,他转过戴着面具的脸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在我耳朵旁边轻轻地说:“这样不好,但现在我还没有完全弄懂你的意思。无论如何,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我应该怎么做呢?” “就站在门的旁边,如果听到有人来了,就从里面把门闩上,我们可以原路返回。要是从我们来的过道来的,我们办完事后就可以从这个门出去,如果还没有办完事,我们就藏在凸窗的窗帘后面。知道了吗?” 我点了点头,悄悄地站在了门的旁边。此时的福尔摩斯冷静、科学、准确地选择他手里的工具。我早就知道福尔摩斯有开保险柜的特别嗜好,正是这条巨龙吞噬了许多美丽女士的名声。我站在中间那扇门的旁边,随时防备着紧急情况的发生。他集中精力工作了足足有半小时,像个熟练的机械师一样放下一件工具,然后又拿起另一件。突然我听到了嗒的一声,保险柜的绿门被打开了。我看见里面有许多纸包,分别捆着,用火漆封着,纸包上还写着一些字。福尔摩斯挑出了一包,但是火光闪烁,看不清字迹,于是他拿出了他在黑暗中常使用的小灯。他突然停了下来,专心地听着,接着他立刻将保险柜的门关上,拿起他的大衣,把工具塞进了口袋,然后迅速朝那凸窗的窗帘跑了过去,并示意我也赶快过去。 远处传来了“稶”的一声关门声,紧接着又听到了迅速走近的沉重的脚步声,脚步声中还夹杂着低微的沙沙声。接着门开了,随后电灯亮了,门又被关上了,刺鼻的雪茄烟味渐渐传到了我们的鼻子里。在离我们几码远的地方有一个人在那里不断地踱来踱去。接着是钥匙在锁中啪嗒一声,伴随着的是纸张的沙沙声。 我轻轻地分开我前面的窗帘向那个地方偷看。福尔摩斯的肩压在了我的肩上,这说明他也正在看。米尔沃顿又圆又宽的后背正对着我们,几乎伸出手去就能够得着。显然我们估计错了他的行动,实际上他一直没有呆在卧室里,而是坐在吸烟室里或是台球室里抽着烟呢,原因就在于刚才我们没有看见那边的窗户。他手里握着一叠很厚的法律文件,悠闲地读着,嘴里不时地吐着烟圈儿。他好像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改变他那平静和舒适的姿势。 从我这儿能看到,保险柜门没有完全关好,米尔沃顿会随时发现这个漏洞的。但这个恶棍并没有抬起头来,他继续懒散地看着文件。后来我想他看完文件抽完烟后,就会到卧室去睡了,但是还没等到这个时候的到来,事情又出现了新的意外。我的注意力被吸引到另外的一个方向。 我看到这个恶棍有几次看着表,有一次他还不耐烦地站起来后又坐下了。我绝对没有想到这么晚了,这里还会有一个约会,不久外面的阳台上传来了低微的声音。米尔沃顿放下了他的文件,笔直地坐在了椅子上。我又听到了那低微的声音,然后是一阵轻轻的敲门声。米尔沃顿站起来去开了门。 他很不客气地说:“嗯,你晚来了有半个小时。” 米尔沃顿不锁门和这么晚了还不睡觉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件事。刚才当米尔沃顿的脸朝向我们这边的时候,我们已经将窗帘的缝给合上了,但是这个时候我又将它格外小心地打开了。灯光下,有一个妇女站在他的对面。她长得又高又瘦,肤色黝黑,带着黑色面纱,下巴处系着斗篷。她呼吸急促,她那柔软躯体的每一个部位全都因为感情激荡而颤动着。 米尔沃顿说:“亲爱的,因为你我一夜都没能好好休息,我希望你能对得起这一夜。难道你没有办法选择别的时间来吗?” 这个妇女摇了摇头。 “好吧,如果伯爵夫人是个难以对付的女人,那么你现在就有机会和她较量高低了。我祝福你!但你为什么在打颤呢?好了,请你振作精神,我们现在就谈一下买卖吧。”他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笔记本。“你说有五封信要卖,其中有伯爵夫人达尔伯的。我要买下这些信,很好,只要是好货的话——啊,怎么是你呢?” 妇女把她的面纱揭开了,接着又解开了斗篷。出现在米尔沃顿面前的是一副美丽、清秀、黑黝黝的面孔,曲鼻梁,又黑又硬的眉毛遮住一对坚定而又闪闪发光的眼睛,在双唇上显现出了危险的微笑。 她说:“对!我就是被你毁了一生的那个女人。” 米尔沃顿笑了,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发抖。他说:“你真是顽固不化,你为什么要迫使我走极端呢?我定的价钱完全是你能够筹集到的,可是你却不愿意办到。” “所以你把信送给了我的丈夫,他是整个世界上最高尚的人,我都没资格给他系鞋带。他的心被这些信深深地刺伤着,他因此而痛苦地死去了。昨天晚上,我恳求和哀求你怜悯我。可是一直到现在你还讥笑我,正是你那颗懦夫的心使你的嘴唇不断地发抖。是的,你不会想到我到这儿来见你,但是你在那晚已经教会了我怎么对付你,我必须单独见你。查尔斯·米尔沃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他一边站起来一边咕哝:“不要认为你可以威胁到我。我只要叫上一声,我的仆人立刻就会把你抓起来的。你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我便不再说什么了。” 这位陌生的妇女站在那里,她那薄薄的嘴唇上流露出即将杀人的微笑。 “你不会再有机会像毁灭我的一生那样再去毁灭别人了。也不可能再像绞杀我的心一样再去绞杀更多人的心了。我要从肉体上把你这个恶魔消灭掉,你这恶魔,吃我一枪,一枪,一枪,再一枪!” 说着她掏出了一支小手枪,随着她不停地扣动扳机,子弹一颗接一颗地打进了米尔沃顿的胸膛,他蜷缩了一下,倒在书桌上,发出了一阵猛烈的咳嗽,同时双手在文件中抓挠着。当他摇晃着站起来后,又挨了一枪,接着便滚倒在了地板上。他大声喊道:“你把我打死了。”然后就安静地躺在那儿。这位妇女盯着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然后在他脸上狠狠踢了一下。再也没有听到他有什么动静。我们听到了一阵沙沙的衣服摩擦声,复仇者已经离开了。 即使我们当时出面干预,米尔沃顿也不会存活下来的。这位妇女刚冲出去,我的同伴便敏捷地轻迈了几步,出现在另一扇门旁,他将门锁上的钥匙转动了一下。枪声把这栋房里的人都惊动了。福尔摩斯快步走到了对面的保险柜旁,两手抱起一捆捆信件,倒进了壁炉里。他扔了一捆又一捆,直到把保险箱掏空了。福尔摩斯将那封预报这个恶棍死亡的信也抛到了熊熊的火焰当中。我们一前一后出了门,从外面把门锁上。他说:“这边走,华生。从这里走,我们可以爬花园的墙出去。” 出乎我的意料,警报来得很快,这栋大房子的灯全亮了,前门开着,一个一个的人影正跑出来,在整个花园里吵吵嚷嚷都是人。我们从阳台上跑出来的时候,有一个家伙喊了一声抓人,并且紧跑在我们后面追。一堵六英尺的高墙挡住了我们的去路,福尔摩斯一下子就翻过去了。当我跳的时候,我感到有一个人在后面用手抓住了我的脚,但最终我踢开了他的手,爬过了那长满青草的墙头,脸朝下狠狠地跌在了矮树丛中,我的朋友立即把我扶了起来。我们飞速地向前跑,跑了两英里后才停下来,并且仔细地听了一会儿,背后是一片寂静。我们已摆脱掉了追逐者,平安无事了。 第二天上午(此事我已经记录下来了),刚过早饭时间,我们正在抽烟时,仆人把苏格兰场的雷弥瑞德先生领进了我们那简陋的客厅。 他说:“早上好,福尔摩斯先生。您现在忙不忙?” “忙,但是即使如此还是有时间听你说话。” “我想如果你手头没有特别的事的话,你可能会愿意帮助我们解决昨天夜里发生在韩姆斯德区的一个奇怪的案子。” 福尔摩斯故作惊讶地说:“啊!是怎样的案子?” “谋杀,那是一件十分惊人的谋杀案。如果你能去阿倍尔多塔走一趟,给侦查工作提些建议,将令我们感激不尽。米尔沃顿先生已经被我们监视很久了,说实在的,他不过是个恶棍,他一直卑鄙地利用一些书面材料来敲诈勒索别人。凶手把这些材料全都烧了,但是却没有拿走任何贵重物品,所以罪犯很可能是个有地位的人,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阻止这些材料的传播。” 福尔摩斯说:“他们?难道凶手不只一个?” “是的,他们有两个人,还差一点儿被当场抓住了。我们有他们的足迹,知道他们的外貌。第一个是一个行动极其敏捷的人,第二个被一个做花匠的学徒抓住了,经过奋力挣扎才逃掉。这个人中等身材,身体强壮,下颚方方的,脖子粗粗的,长着连鬓胡须,戴着面具。” 福尔摩斯说:“你描述的还是不清楚,听起来让人觉得你好像在描述华生医生。” 雷弥瑞德打趣道:“听起来真有点儿像是在描述华生先生。” 福尔摩斯说:“对不起,雷弥瑞德先生,在这件事上我恐怕帮不了你。米尔沃顿这个人是个恶棍,他是整个伦敦最危险的人物之一。而且我也认为对于有些犯罪法律就不应该干涉,也就是说,私人报复是正当的。不必再费口舌了。我同情那个凶手,并不怜悯那个米尔沃顿,因此我是不会接手这个案子的。” 我们确确实实亲眼目睹了这一杀人惨案。但那天上午,他对此一句话也没有提起。我们正在吃午饭时,他突然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天啊!华生,我想起来了!快,我们一起去!”他迅速地走出了贝克街,来到了牛津街上,继续前行来到摄政街广场。就在左边有一个商店橱窗,里面都是著名人物和美女们的照片。我的朋友紧紧地盯着其中的一张。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了一位穿着朝服的、庄严的皇族妇女,头上戴着高高的镶着钻石的冕状头饰。我仔细地看着那缓缓弯曲的鼻子,浓厚的眉毛,端正的嘴,还有刚强的小下巴。当我读到这位妇女的丈夫古老而高贵的头衔的时候,我立刻屏住了呼吸,这位丈夫是一个伟大的政治家和贵族。我们相互对视了一眼,当我们转身离开这里的时候,他打了一个保持沉默的手势。 第44章 归来记20 苏格兰场的雷弥瑞德先生晚上来贝克街坐坐,这本来是很正常的。福尔摩斯先生总是欢迎他的到来,因为这样我的朋友就能了解到警察总部正在做什么。福尔摩斯先生总是用心地倾听这位先生讲述办案的细节,同时他又会利用自己渊博的知识和丰富的经验,不时地向对方提出一些有帮助作用的建议和意见。 一天晚上,雷弥瑞德在谈论完了天气和报纸之后,就不停地抽着雪茄保持沉默了。福尔摩斯急切地望着他,问道:“难道你手上现在有非同寻常的案子要处理吗?” “啊,福尔摩斯先生,我不想否认我心里有事。但它是那么荒诞,所以我不想麻烦你。我知道你对于一切不寻常的事都有兴趣,不过我认为这件事和华生大夫有更多的关系。” 我说:“难道是疾病?” “至少可以说是疯病,而且是非常奇怪的疯病。你想象得到这样的事吗?现在的人居然还会仇恨拿破仑,一看到他的像就想打碎。” 福尔摩斯仰身靠在椅子上。 他说:“这件事与我无关。” “是的,这不是我们的事。但是,如果这个人破门而入去打碎别人拥有的拿破仑像的时候,那他该被送进警察局而不是被送到大夫那里了。” 福尔摩斯立刻又坐直了身子。 “抢劫?这可太有意思了,请你把情况详细讲述一下。” 雷弥瑞德拿出了他的工作日志,打开先看了一下,以防止讲述的时候把什么情节遗漏掉。 他说:“有人在四天前来报了第一个案子。事情发生地点是冒斯?贺得逊的商店,他在康宁顿街开了一个出售图片和塑像的分店。那天店员才离开柜台一会儿,便听到了东西互相撞击的声音,店员就立刻跑到了店铺的前面,当即发现了一座拿破仑的像已经被打得粉碎。店员飞奔到街上,有几个过路人说他们曾经看到有一个人从商店里跑出来,可是他还是没有找到这个人。这件事看上去似乎是一件时常发生的毫无意义的流氓行为。他就把这件事如实地报告给了巡警,可是石膏像最多值几个先令,所以不值得我们做专门调查。 “但是昨天晚上又发生了比第一件更严重,更特殊的案子。 “案件同样也是发生在康宁顿街。在离冒斯?贺得逊的商店只有两三百码远的地方,住着一位远近闻名的巴尔尼柯大夫,家在泰晤士河南岸一带的许多人经常去找这位大夫看病。他的住宅和主要诊疗所是在康宁顿街,巴尔尼柯大夫对拿破仑很崇拜,他的家里藏满了这位法国皇帝的书籍、绘画和遗物。不久以前他又从贺得逊的商店买了两座拿破仑半身像的复制品,这个雕像很有名,是法国著名的雕刻家笛万的作品。他把一座放在康宁顿街住宅的大厅里,另一座放在布列克斯顿诊所的壁炉架上。可是,今天早上巴尔尼柯大夫就吃惊地发现夜里曾经有人闯入了他的住宅,不过除了拿走那座石膏头像外,并没有把任何东西拿走。那人把石膏头像拿到外面花园墙下撞成了碎片。” 福尔摩斯来回揉搓着他的手。 他说:“这件事的确很奇怪。” “我想这件事会引起你的兴趣的。巴尔尼柯大夫十二点来到他的诊所,他一到那里就发现窗户已经被打开了,屋内的地板上撒着另一座拿破仑半身像的碎片。半身像的座底也被打成了细小的碎块。两个地方没有任何迹象能够帮助我们查到制造这个恶作剧的罪犯,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疯子。福尔摩斯先生,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福尔摩斯说:“事情的确是奇怪和荒诞的。请告诉我巴尔尼柯大夫家里和诊所里打碎的两个半身像和那个贺得逊商店打碎的,是同一个模型的复制品吗?” “对,都是一个模型的复制品。” “事实就可以否定这个人打碎拿破仑半身像是出于痛恨拿破仑的缘故这个说法。众所周知,存在于伦敦市区内的拿破仑的塑像有几万个,那些反对崇拜偶像的人,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只从这三个复制品入手表示反对。所以这种看法是站不住脚的。” 雷弥瑞德也说:“我也这样想过。可是冒斯?贺得逊是那个区惟一的塑像供应者,这三座像在他商店里放了很久了。所以,即使伦敦有几万个塑像,但在那一区很可能就只有那么三座。所以,这个地区的疯子就从这三个着手。华生大夫,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我回答说:“偏执狂无止境的表现是千奇百怪的。存在着被当代法国心理学家称作‘偏执的意念’的现象,意思是患者只在一件细小的事上固执,而在其他各个方面却完全清醒。读有关拿破仑的书多了的人,印象太深了,或是他的家庭遗传给他的因当时战争所造成的某种心理缺陷,就完全可以形成一种‘偏执的意念’,他会在这一意念的驱使下因幻想而狂怒。” 福尔摩斯摇摇头说:“我亲爱的华生,我不同意这样的解释。因为无论‘偏执的意念’会产生怎样的影响,也不会使你认为那个偏执狂患者会去找出这些头像分布在什么地方。” “那么,对这件事你又怎么解释呢?” “我不做任何解释,只是观察到这位绅士采取这些怪癖行动时是遵循特定方法的。例如,在巴尔尼柯大夫的大厅里,哪怕只是一点儿细微的声音就可以惊醒全家,所以半身像是被拿到外面再打碎的;同样的,在诊所里,因为没有惊动别人的危险存在,半身像就在原地打碎了。经验告诉我,不该把任何事情轻易看作是琐碎无关的。雷弥瑞德,我不会把这件事情看作是一个笑话,如果你告诉我这些事情的新发展,我会对你表示十分感谢的。” 我的同伴想要了解的事情发展得比他想象得更快,更悲惨。第二天清晨我在卧室里,刚一听到敲门声,福尔摩斯便进来了。他手里拿着一封电报,大声地读给我听: “立刻到肯辛顿彼特街131号来。雷弥瑞德。” 我问:“这会是怎么回事呢?” “我也不知道,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的,这件事情很有可能是半身像故事的继续。果真这样的话,那说明我们这位打碎塑像的朋友已经开始在伦敦其它区活动了。” 半小时后我们来到位于伦敦一个最繁华地区旁边的彼特街,131号是一座整齐漂亮的房屋,我们的马车刚到,便看见一群好奇的人挤在房子前的栅栏外。福尔摩斯口里发出嘘嘘声后马车才穿过了人群。 “天啊!这至少是一件谋杀案,这下子伦敦报童的报纸就好卖了。看呀!死者的肩膀蜷缩着,脖子伸得长长的,这绝对是暴力行为产生的结果。上面的台阶已经被别人冲洗干净了,而其它的台阶又是干的?哦,脚印倒是很多!喏,雷弥瑞德就站在前面窗口旁,事情的情况很快就清楚了。” 雷弥瑞德警官神色严肃地迎接了我们,将我们领进了一间起居室,只见有一位正在颤巍巍地走来走去的长者。雷弥瑞德说,这就是房子的主人,名叫贺拉斯?哈克先生,现就职于中央报刊辛迪加。 雷弥瑞德说:“事情起因又是因为拿破仑半身像。现在事情又向更加严重的程度发展了。” “谋杀吗?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是的,谋杀。哈克先生,请你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这两位先生。” 哈克先生说道:“这是一件非同寻常的事。我的一生都是在收集别人的新闻。实际上我确实对许多不同的人都做过重要的报道,可是今天我自己却明显感觉到力不从心了。福尔摩斯先生,我听说过你的名字,要是你能把这件事查清楚,我也算是没有徒劳地讲给你听。” 福尔摩斯静静地听他讲着。 “事情的起因,好像就是那座拿破仑半身像。那是我四个月以前从高地街驿站旁边的第二家商店买来的,那家商店名叫哈定兄弟商店,买来之后就把它一直放在这间屋子里。我今天和往常一样也是在夜里写稿,一直写到了清晨。凌晨三点左右我在楼上我的书房,突然听到楼下有什么声音。我就注意地听,可是,声音又听不到了。于是我认为那声音是从外面传来的,可是五分钟后又传来了一声非常凄惨的吼叫。先生,那真可怕,这个声音会一直在我耳朵边萦绕,直到我死亡。当时我吓呆了,直愣愣地站在那里足有一分钟,然后才拿起通条走下楼去。我走进这间房子,看到窗户大开,壁炉架上的那座半身像不见了。 “您看,无论谁,从这扇开着的窗户那里迈一大步,便可以直接跨到门前的台阶上。这个强盗当时显然便是这样做的,所以我打开了门,摸黑走出去,不料差一点儿被一个尸体绊倒。我从屋子里拿来了灯,才看清那个人躺在地上,脖子上有一个大洞,周围淌着大滩的血。他仰面躺着,脚从膝盖处弯曲着,嘴张得大大的。我立刻吹响警哨,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在大厅里,这位警官先生就站在我身边注视着我。” 福尔摩斯说:“说说那个被害者的情况吧。” 雷弥瑞德说:“他的身份现在还无法查明,尸体就停放在殡仪馆,目前为止还没有从尸体上查出任何线索。他身高体壮,脸色晒得发黑,年纪至多三十岁,穿得很不像样子。在他身旁的一滩血里扔着一把牛角柄的折刀。我现在还不知道这刀到底是杀人犯的凶器还是死者的遗物。死者的衣服上没有名字,口袋里只有一个苹果,一根绳子,一张只值一先令的伦敦地图,还有一张照片。喏,这就是那张照片。” 显而易见,照片是用小相机快速拍摄的。照片上的人神情机智,眉毛很浓,口鼻都很凸出,而且是凸出得很特别,简直就像是一幅狒狒的面孔。 福尔摩斯将照片详细地看了一遍后,问道:“那座半身像现在怎么样了?” “在你来之前得到个消息,塑像是在堪姆顿街一所空房子的花园里被打得粉碎,如果你想去看的话,就去好了。” “是的,我是要去看一下的。”福尔摩斯仔细检查了地毯和窗户,“这个人要么腿长,要么是动作很灵活。窗下的地势很低,那个人必须动作很灵活才能跳上窗台并把窗户打开。不过要再跳出去是很容易的,哈克先生,您是不是也和我们一起去那里看那半身像的碎片?” 哈克先生情绪低落地坐在写字台旁。 他说:“我知道今天的第一批晚报已经发行了,上面肯定已对此事做了报道,但我还是要竭尽所能把这件事好好写一下。我的命运就是这样!你还记得顿卡斯顿的看台倒塌事件吗?当时我就在看台上,是惟一一名在现场的目击记者,但是我的报纸也是没有刊登这件事的惟一一家报纸,因为我受的震动太大了,以致我都不能写。我现在动笔撰写发生在我家门前的这件凶杀案的报道,时间是晚了一些。” 那座打碎半身像的房子离哈克先生家只有二三百码远,半身像在屋里被打得粉碎,草地上散落着细小的碎片,从这些碎片可以想象得到砸像人心中的仇恨是多么强烈和难以控制。福尔摩斯捡起几块碎片仔细检查,他好像找到了线索,因为他露出了专心致志的面容和自信的神态。 雷弥瑞德问:“有什么发现?”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膀。 第45章 归来记21 他说:“我虽然还有很多事要做,但我们已经初步掌握了一些事实,下一步就应该以此为依据展开行动。在这个犯人看来,半身像比人的生命更值钱,这是一点。还有,如果这个人弄到半身像仅仅是为了打碎的话,那就太奇怪了,因为他完全可以在屋内或屋子附近打碎的。” “也许是他在当时遇到了这个人便着了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只好拿出了刀子。” “完全有这种可能。不过请你注意这栋房子的位置,他为什么要把塑像拿到这所房子的花园里来打碎呢?” 雷弥瑞德环顾了一下四周。 “因为这座房子是空着的,他明白如果在花园里的话就没有人会打搅他。” “可是这栋房子的前面还有一座空房子,他必须从那栋走过才能到达这栋。他拿着半身像走路,每多走一步,就多一分被别人发现的危险,他为什么还要到这栋空房子里来打碎塑像呢?” 雷弥瑞德说:“这就很难解释了。” 福尔摩斯指了指路灯。 “在那儿他看不见,而这儿却能看见,理由就这么简单。” 这位警官说:“对呀,确实如此。我想起来了,巴尔尼柯医生买的半身像也是拿到那个离火光很近的地方才被打碎的。福尔摩斯先生,你将怎么解决这种情况呢?” “把它记下来,写在备案录里。也许以后我们会碰上与此事有关的情况。雷弥瑞德,你想一想我们下一步该如何办?” “依我之见,最好是先查明那个死者的身份,才能帮助我们弄清内幕。这不难。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顺利地开展工作,以便于进一步弄清昨晚死者到彼特街干什么,以及是谁在哈克先生房子前碰上并杀害了他。你认为如何?” “对,就这么办,不过我处理这个案件的方法并不和你的完全一样。” “那么,你打算怎么样去做呢?” “噢,不过你一点儿也不要受我的影响,我建议我们各自行动。以后我们可以随时交换意见,这样就可以互相取长补短了。” 雷弥瑞德说:“好,就这么办。” “要是你回彼特街见到哈克先生,就代我告诉他,昨晚来他家中的是一个杀人狂,而且患有仇视拿破仑的疯病。这些情况将有助于他的报道。” 这位警官脸上充满疑惑地凝视着他。 “这其实不是你的真实想法吧?” 福尔摩斯笑了。 “难道不是这样吗?我或许不认为是这样,但是哈克先生以及中央报刊辛迪加的订户们会对此感兴趣。华生,我们今天还有很多、很复杂的工作要做。雷弥瑞德先生,我希望你今天晚上六点钟到贝克街来和我们见面。我先用一下这张装在死人口袋里的照片,晚上见面时再还给你。如果我判断得不错的话,可能要请你在半夜协助我们出去一趟。那好,我们晚上见!” 福尔摩斯和我一起步行到高地街,走进了那家卖半身像的哈定兄弟商店。一个店员告诉我们哈定先生下午才来,他是刚来的,不了解情况。我看得出福尔摩斯脸上满是失望和烦恼的神情。 他说:“既然如此,我们只好改变计划了。看得出哈定先生上午是不会来了,我们就下午来找他吧。华生,你一定明白我为什么要追究这些半身像的来源,我要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好用来解释这些塑像被砸的原因。现在,我们先到康宁顿街贺得逊先生开的那间商店,但愿我们能够从他那里能得到点启示。” 我们乘着一辆马车直奔那家商店。贺得逊身材不高,脸色红润,身体强壮,但是看得出他有急躁的毛病。 他说:“是的,先生,塑像就是在我这个柜台上被别人打碎的。如果强盗可以如此地为所欲为,那我们就没必要再向政府纳税了!不错,先生,那两座像是我们商店里卖给巴尔尼柯医生的。我认为这种事情一定是无政府主义者干的,只有他们才会到处去打碎塑像。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这些塑像是从斯捷班尼区教堂街盖尔得尔公司弄来的。二十年以来,这个公司在石膏雕塑行业一贯很有名气。我一共买来了三个,第一次两个,第二次一个。巴尔尼柯医生买去了两个,另外一个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被人在柜台上打碎了。至于照片上的这个人吗?不,我不认识他。噢,不,从另一方面说我是认识他的。这是倍波先生,他来自意大利,以干零活为业,以前在这里他也曾经干过活儿。这个家伙是上个星期走的。不过他在这儿干活的时候还是挺卖力的。那个塑像被人打碎的时候,他从这里已经走了有两天了。” 从商店里出来以后,福尔摩斯对我说:“我们从冒斯?贺得逊这儿能了解到的情况也只有目前这么多了。了解到了康宁顿街和肯辛顿的两个案子里都有倍波这个人,就这点。华生,现在就去我们刚才所说的斯捷班尼区的盖尔得尔公司,这些半身像是在那里制作的。我想我们很可能从那里得到些有价值的信息。” 于是,我们就迅速地接连穿过了伦敦的一些繁华地区,最后来到了这个有十来万人口的泰晤士河畔的市镇。在一条宽阔的街道上,我们找到了那家雕塑公司的工厂。经理是一位德国人,他对我朋友提出的问题一一作出了明确的回答。查过帐以后才发现,用笛万的大理石拿破仑头像复制了几百座石膏像,大约一年前卖给昌斯?贺得逊的三座和另外三座是同一批货,其余的三座是卖给了肯辛顿的哈定兄弟公司。这六座和其他任何一座都是完全相同的,他也说不清楚这个人毁坏这些雕像是出于什么目的。不可否认,他对所谓的“偏执狂”的解释是持讥笑态度的。塑像的批发价是六个先令,而零售商可以卖到十二个先令以上。复制品是先从大理石像的前后分别做出模片,然后再把两个半面模片连在一起,这样就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头像。这种工作一般由意大利人干,他们就在这间屋子里工作,然后拿着半身像放在过道的桌子上去吹干,最后一一存放起来。他知道的情况就这么多。 可是,看完那张照片后,这位经理的反应很奇特。他的脸气得发红,他那条顿族式蓝色眼睛上的双眉紧皱着。 他大声喊道:“啊,这个恶棍!对的,我对他很了解。我们这个公司一向名声很好,可是因为这个家伙,警察来了一次。那是一年以前的事了,他在街上用刀子捅了另一个意大利人,他一回到车间,警察紧跟着就进来把他从这儿抓走了。他叫倍波,但是我不知道他姓什么。我雇了这样一个品行不端正的人真是倒霉。不过他在干活方面还算是一把好手。” “给他定了个什么罪呢?” “他捅的那个人没有死,他在监狱里面关了一年就被放出来了。我能肯定,现在他不在监狱里,也没有敢在这儿露面。他有一个表弟在这儿,你可以从他表弟那儿打听到他的下落。” 福尔摩斯大声说:“不,不,千千万万不要告诉他表弟。我觉得事情越来越严重了。你在查看卖出这些塑像的帐目时,我在旁边看到是去年6月3号卖出去的。那么你能告诉我倍波是什么时候被捕的吗?” 这位经理回答道:“我查看一下工资帐就可以告诉你大概的日期了。”他翻过几页后说道:“对了,最后一次给他发工钱的时候是5月20号。” 我的朋友说:“非常感谢你,我不想再耽误您的时间和给您添麻烦了。”我们起身往回走之前,他再三嘱咐经理先生千万不要把我们的调查情况说出去。 一直忙到下午四五点钟,我们才在一家饭馆匆忙地吃了午饭。饭馆门口有报童在呼叫着:“肯辛顿命案,疯子杀人!”这个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哈克先生的报道见诸报端了。文章使人震惊且词句非常漂亮。我的朋友把报纸立着放在调味瓶架上,一边吃饭一边看。他有一两次竟看着笑出声来。 他说:“华生,这篇报道写得很好,我来给你读一段: “‘我们很高兴地告诉读者朋友们,这个案子截止现在还不存在分岐意见,因为经验丰富的官方侦探雷弥瑞德先生和有名的私人侦探家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都得出了同样的一个结论,即这一系列的荒诞事件因为悲剧而告终,这个凶杀案完全是精神失常所致,而非蓄意谋杀,这整个事件只能用心理失常的原因来解释。’ “华生,只要你懂得使用报纸,它就是一件非常宝贵的工具。我们一会儿就回到肯辛顿去,去听听哈定公司经理的说法。” 这家大商店的创建人仅仅是一个削瘦的小个子,这也很出乎我们的意料。但看得出他精明能干,头脑清醒,很会说话。 “是的,先生,在报上我已经看到相关的报道了。哈克先生是我们的顾客,我是几个月前把那座塑像卖给他的。从斯捷班尼区的盖尔得尔公司我们订了三座那样的塑像,不过现在都售出去了。一个卖给了哈克先生,另一个卖给了齐兹威克地区拉布诺姆街的卓兹雅·布朗先生,剩下的那一个卖给了瑞丁区下丛林街的珊德福特先生。我从未见过你照片上的那个人,因为他长得太丑了,只要我以前看到过就不会忘记他的。我可以告诉你我们的店员中有意大利人,是几个清洁工,不过他们想要偷看到售货帐是很简单的。我想我不用把帐本特别保护起来。啊,是的,那是一件怪事,如果你知道了一些情况的话,希望能告诉我。” 福尔摩斯记下了哈定先生的一些证词,显而易见对于事情的发展他是感到很满意的。果然当我们赶回家的时候,雷弥瑞德警长早已经到了,他正在屋内很不耐烦地踱来踱去。这从他那严肃的样子中可以看出来。在这一天的工作中,他取得了令自己很满意的成绩。 他问:“怎么样,福尔摩斯先生,事情又有什么新进展了吗?” 福尔摩斯解释说:“虽然我们忙忙碌碌地干了一整天,但总算有所收获。我们见到了零售商和批发商,我已经弄清了每个塑像的来源。” 雷弥瑞德叫着:“半身像,好!先生,但我认为我今天比你干得好,因为我已经查出了死者的身份。” “是吗?” “还查出了犯罪的原因。” “这很好。” “我们有一个专门负责意大利区的萨弗仑?希尔侦探,因为死者脖子上挂着天主像,又因为皮肤是那种颜色,从这两点去判断,我认为他应该是从南欧来的。一看见尸体,那个侦探就认出了他。他叫彼德罗?万努齐,来自那不勒斯。他是伦敦地方很有名的强盗,他还和黑手党有联系。另外的那个人可能同样也是意大利人,并且可能也是黑手党。可能是他违犯了黑手党的某些纪律,被彼德罗跟踪了。彼德罗口袋中的照片可能就是那个人的,装着照片是为了弄准。他跟着这个人,见他进了一栋房子,就等在外面等他出来再下手,后来在扭打中他受了致命伤。福尔摩斯先生,您认为我的解释如何?” 福尔摩斯赞赏地拍手道: “雷弥瑞德,好极了!可是我还是搞不明白,你对于打碎半身像又作何解释?” “忘了那些半身像吧!那又能算得了什么呢,小偷小摸,最多判六个月的拘禁。我们应该调查眼下的凶杀案,我已经弄到了所有的线索。” “下一步怎么办呢?” “那不就容易了吗?我和希尔到意大利区,按照片找出那个人,以凶杀罪逮捕他。我们一起去可以吗?” 第46章 归来记22 “我不想去,我认为我们可以更容易地达到目的。我现在还不能肯定,这关系到一个我们根本不能控制的因素。但是希望很大,如果你晚上愿意和我们同行的话,我可以帮着你把他抓住。” “在意大利区?” “不,最有可能在齐兹威克区找着他。雷弥瑞德先生,如果今晚你陪我去齐兹威克区的话,我明天晚上就一定陪你去意大利区,拖上一个晚上也不碍事。华生,请马上给紧急通信员打一个电话,我有一封要立刻送出去的紧急信件。” 说完,福尔摩斯走到了阁楼上,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他才下楼来,眼睛中流露出胜利的目光,不过他没对我们两人说任何话。我十分清楚我的朋友是在等这个荒诞的罪犯去搞剩下的两座半身像。显而易见,我们此去的目的就是要把他当场抓获。所以我很赞赏福尔摩斯的机智,他在晚报上散布出了一个错误的信息,使得这个人以为他可以免受惩罚地继续作案。因此对他让我拿着手枪的要求我并不感到奇怪,他自己也拿了一支填上了子弹的猎枪。 十一点钟,我们来到了汉莫斯密桥,不一会儿又来到一条僻静的大路上,我们找到了一块写有“拉布诺姆别墅”的门牌。显然主人已经休息了,因为在花园的小道上,一片黑暗,仅仅有一圈从门楣窗里透出来的模糊的光亮。正好我们可以躲在那里。 福尔摩斯低声说:“恐怕我们会等上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在这儿可不能抽烟,这样消磨时间的方法是不安全的。但是你们放心,对这件事我有很大的把握取得成功,所以即使受点儿累也是值得的。” 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是,我们等候的时间并不长,就突然听到了动静。事先并没有一点儿声音预示有人到来,门一下子就被推开了,一个灵活的黑色人影猴子一样迅捷地冲到花园的小路上。这个人影急速穿过门窗映在地上的灯光,在房子的黑影中消失了。过了一会儿,我们就听到了窗户被打开的嘎吱声,这之后是一段很长时间的静寂。我们猜想这个人正在想办法潜入室内。一会儿,我们又看见一只深色提灯的光在室内闪了一下。显然在那里他没有发现要找的东西,因为我们又在第二个、第三个窗帘那儿看到了一下闪光。 雷弥瑞德说:“我们到那个窗户那边去,只要他一爬出来,我们就可以一把将他抓住。” 在我们行动之前,那人又一次出现了。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小路上那块闪烁着微光的地方,这时我们看到他腋下夹着一件白色的东西。他神色慌张地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又转过身去背朝着我们,放下了那件东西,跟着传来了很响的“啪嗒”声,然后是“嘎嘎”的连续响声。他干得很专心,以至我们的脚步声也没被他听到。于是福尔摩斯猛虎般地扑向他的后背,雷弥瑞德和我立即抓过他的手腕,给他上了铐。当我们把他转过来时,我看到的是一副两颊深陷、奇丑无比的面孔。这时我才看清我们抓到的就是照片上的那个人。 可是,福尔摩斯对抓到的那个人并不在意,而是蹲在石阶上仔细检查被他从屋里偷出来的东西。又是一座和我们那天早上看到的一模一样的拿破仑的半身像,并且也是被打成了小碎片。他拿着碎片在亮光下检查着,可是没有看出任何异常的地方。他刚刚检查完,屋里的灯亮了,门被打开了。房屋主人是一位和蔼、肥胖的人。 福尔摩斯说:“您是卓兹雅·布朗先生吗?” “是的,先生,我想你一定就是福尔摩斯先生了。我收到通讯员送来的急信,就完全按你的吩咐去做了。我们把每扇门都反锁上了,等着事情的发生。很高兴看到你们顺利地抓住了这个流氓。先生们,请到屋子里来休息一会儿吧。” 但雷弥瑞德却急于把犯人送去他该去的地方,故而几分钟后我们四个人就动身去了伦敦。在警察局里我们对他进行了仔细的搜查,他身上只有几个先令和一把刀身很长的刀子,刀子上有许多新的血迹。 临别时,雷弥瑞德说:“事情就要结束了,希尔会给他定罪的。你看,我用黑手党来解释他的身份是对的,不过,福尔摩斯先生,我还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福尔摩斯说:“现在太晚了,不能作出解释了。另外还有一两件小事没有弄清楚,明天晚上六点钟你能来我家的话,我会向你说明这个案子的意义之所在。总之,这个案子确有独特之处。华生,要是你能在我的同意下继续记录我办的这个案子,我打赌这个案子一定会使你的记载更有光彩。” 次日晚上雷弥瑞德首先向我们讲了这个犯人的详细情况。他名叫倍波,他在意大利人聚居区是个臭名昭著的坏蛋。他有制造塑像的手艺,曾老老实实地过日子,可是后来他变坏了,两次被捕:第一次是因为偷东西,另一次则是因为刺伤了他的一个同乡。至于他为什么要毁坏塑像,他却拒绝对这些问题做出回答。警方调查表明这些塑像可能是他亲手所做的,这从他在盖尔得尔公司的时候就是干这种活的可以推测出来。对于这些我们早就知道的情况,我的朋友只是礼貌地听着,但是我明确地感到他在思考别的问题,这一点我是很了解他的。门铃响过之后,楼梯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仆人领着一个老年人进来了。老者面色红润,长着灰白色连鬓胡子。手里拎一个旅行袋,进来以后就放在了桌上。 “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在吗?”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并微笑着说:“我想您就是瑞丁区的珊德福特先生了?” “是的,可能我有些迟到了,您给我写了一封向我买半身像的信。” “是的。” “这就是您写给我的的信,您说:‘我想要一座仿笛万塑的拿破仑像,我愿付十个英镑买下您的那座。’是这样的吗?” “对,就是这样的。” “对您的来信使我感到很意外,因为我不知道您是怎么样得知我有这样一个像的?” “您当然会意外,但是据哈定公司的哈定先生说,最后的那一座卖给了您,并且还告诉了我您的地址。” “噢,原来如此!他告诉您我花了多少钱了吗?” “没有,他没说。” “我虽然不富裕,可却是一个诚实的人。买这个塑像我只花了十五个先令,我应该让您事先知道这点。” “珊德福特先生,这说明您是一个诚实的人。不过我会坚持这样做的,因为我在事先已经定下了这个价钱。” “福尔摩斯先生,您很大方。按照您的要求我带来了这座像!”他解开袋子。一座完整的拿破仑像从里面赫然出现,虽然我们以前见过好几次,可惜都是些碎片。 我的朋友从口袋中取出了一张纸条和一张十镑的纸币放在桌子上。 “珊德福特先生,在这几位证人面前请您在这张条上签个名。这表明您对于这座像的占有权和有关的一切权利已经转让给了我。我是一个规矩人,将来会出什么事,谁也无法预见。谢谢您,先生,给,这是您的钱,祝您晚安!” 客人走了以后,福尔摩斯拿出一块白布铺在桌子上,接着将半身像放在了白布中间。他拿起猎枪,对准拿破仑像的头顶打了一枪,那个雕像被震成了碎片。他弯下腰来,急切地观察着这些分散的碎片。过了一会儿,他就发出了那得意的叫声。他手里高举着一块碎片,有一颗像布丁上的葡萄干似的深色东西嵌在碎片上。 他喊着:“先生们,现在我将向你们介绍一下著名的包格斯黑珍珠!” 我们两个人一下子就蒙了。只是在这样的时刻,福尔摩斯才暂时中断理性思考,而流露出喜欢受到别人赞扬的人之常情来。 他说:“先生们,这是世界上现有的最著名的珠宝。我非常幸运地按一系列的归纳法从这颗珍珠的遗失地——科隆那王子在达柯尔旅馆的卧室开始,追查到斯捷班尼地区的盖尔得尔公司所造的六个拿破仑像之一。这颗无价之宝丢失之后在社会上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当时伦敦的警察一无所获。他们曾怀疑过那个王妃的意大利女佣,当局查明她有一个兄弟在伦敦,但是到底两人之间有无联系却没有调查清楚,这个女仆叫芦克芮什雅?万努齐。我认为两天前的遇害者便是她的兄弟。我查过报上的日期了,珍珠是在倍波被捕前两天丢失的。倍波被逮捕的原因是他打伤了人,他们在盖尔得尔公司抓到了他,他那天正在做那些塑像。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你们现在知道了吧!当然,我思考时,思路正好与事件的顺序是相反的。倍波是确确实实地拿到了珍珠的,不论是偷自彼德罗还是两人是同谋,还是他是兄妹两人的中间人。不过我们没有必要弄得这么清楚。 “重要的是他占有了这颗珍珠,正当他身上带着这颗珍珠时,警察来追捕他了。他跑回工厂,鉴于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迅速地藏好这颗无价之宝,否则就会被警察在搜身时搜走。正好当时有六座拿破仑的石膏像放在过道上等着吹干,有一座还是软的。他立刻在湿石膏上挖了一个小洞,将珍珠放在里面,然后没几下小洞就被他抹平了。谁也想不到能在石膏像里藏着珍珠。他被捕后被判了一年,与此同时,当时晒着的那六座石膏像被往伦敦各处。他也无法弄清珍珠究竟在哪个像里面。因为珍珠粘在里面,只有打碎这些像,才能找到它,所以他继续寻找。通过那个在盖尔得尔公司工作的堂兄弟,他知道了这些石膏像被卖到哪个零售公司。于是他去了冒斯?贺得逊公司打零工,在那里他查明了三座塑像的下落。珍珠没有在这些像里。然后又在其他意大利雇工的帮助下,他查清了另外三座塑像的去处。有一座在哈克先生家,在他去那儿的时候他的同谋跟踪了他,他的同谋者认为他应对珍珠的丢失负责任,不过在他们两个人的搏斗中他不是倍波的对手,被杀死了。” 我问:“既然两人是同伙,为什么死者还要带着他的照片?” “那是为了方便追寻倍波而用的,他在向第三者询问倍波的时候,可以拿出来让他们看,这样就更便于找到倍波。我断定在杀了人之后,倍波会加快他的行动。必须在警察追捕他之前加速行动。当然我无法知道哈克买的那座半身像中有没有珍珠,我甚至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藏在里面,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在找什么东西。因为他拿走半身像后,走过了几栋房屋,在有灯的花园里才打碎了他。当然哈克买的半身像是三个当中的一个,那么也就说明珍珠在里面有三分之一可能性。剩下两个半身像,他当然是会先找到那个在伦敦的。我写信去提醒了房子的主人,以免再一次发生悲剧。然后我们便把他给抓住了。只是在这个时候,我才最终确切地知道我们要找的是那颗价值连城的珍珠。被害者的姓名使我把这两个事件联系在一起了。最后那个在瑞丁区的半身像里就必定有珍珠了。所以,当着你们的面我从物主那儿买了过来。喏,珍珠在此。” 我们在这里默默地呆坐了一会儿。 雷弥瑞德说:“福尔摩斯先生,你处理的很多案子我都见识过,但这件事是它们当中最巧妙的。我们苏格兰场的人绝不会嫉妒你的,先生,而是深深地以你为荣。” 我的朋友说:“非常感谢!非常感谢!”这时他把脸转了过去。他因为人类的温暖感情而感到异常激动,这是我从来未见过的。过了一会儿以后他又陷入了冷静的新的思考。他说:“华生,把珍珠放在保险柜里,然后把廉克—辛格尔顿伪造案的文件拿出来。再见,警长先生,遇到什么难题就请来找我,我会竭尽全力的。” 第47章 归来记23 1895年,我和福尔摩斯在著名的大学城里住了几周,下述事情正是发生在这个时期的。事件虽然很小,却很有意义。为了不致传出流言,我就不点明事情发生的学院以及发生在哪些人身上了。另外我在写这篇东西时也尽量不使用那些易引起人们的联想和猜测的词句,只是将事件本身谨慎追述一下,从这一事件中也可以说明我朋友的一些杰出的品质。 那时,我们住在一间离图书馆很近的房子里,因为福尔摩斯正紧张地研究英国早期的宪章。一天晚上,我们的熟人希尔顿?索姆兹先生拜访了我们,他是圣路加学院的导师和讲师。此时他显得格外激动,简直无法自控,很显然,是发生了非同寻常的事。 “福尔摩斯先生,我相信您会为了我而停下您手头的活儿一两个小时的。我们学院刚刚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情,如果不是刚巧您在城内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的同伴说:“不过我现在的确很忙,不想分散精力。您还是去向警察寻求帮助吧。” “不,亲爱的先生,这件事一定不能请警察,因为一旦报官,就再也撤不回来了。这件事关系到我们学院的名誉,无论如何也不能传扬出去。您有能力而且说话谨慎,所以只能请您帮忙了。先生,我请求您尽力而为。” 福尔摩斯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我们的客人便急忙把事情的原委道出来,他心情激动地说: “福尔摩斯先生,您知道明天是福特斯奖学金考试的第一天。我是主考官之一,由我主考希腊文。试卷的第一题是要求学生将一大段从未读过的希腊文译成英文。这一段希腊文已经印在试卷上了,当然,要是某个学生事先准备了这段文字,那在考试中就占了很大便宜。所以,我对试卷保密工作是很重视的。 “今天下午三点钟,试卷的校样从印刷所送到了我手上。我对清样进行了仔细校阅,因为原文是需要绝对正确的。到四点半还没有校对完。由于我事先答应了一个朋友去他的屋里吃茶,所以我就把未校完的清样放在桌子上,离开了屋子,从出去到回来总计用了不到半个小时。 “福尔摩斯先生,你也知道我们学院的门都是双重的。当我走近外面的屋门时,很吃惊地看见有把钥匙插在上面。当时我还以为我自己忘了拔钥匙了,可一摸口袋,钥匙好好地在里面。另一把钥匙由我的仆人班尼斯特保管,我的房间由他收拾已经有十年了,他绝对诚实可靠。钥匙就是他那一把,我认定他一定进过我的房子,来看我是否出去了,一不小心就把钥匙给忘了拔下来。他来时,我出去刚刚才几分钟。如果不是在今天他忘了钥匙就毫无关系了,可恰恰就在今天会产生严重的后果。 “一看到我的桌子,我就立即觉察出有人翻了我的试卷。清样是印在三张长条纸上的,原来我是把它们放在一起的。可是现在,一张掉在了地上,一张到了靠近窗户的桌子上,只有一张还放在原处。” 听着客人的叙述,福尔摩斯开始对他的讲述感兴趣了,他说:“在地板上的是第一张,在窗户旁桌子上的是第二张,还放在原处不动的是第三张。” “先生,你真使我吃惊,你怎么知道是这种情况的?” “你继续叙述你有趣的事情吧。” “开始时,我以为是班尼斯特干的,不过他十分诚恳地否认了,我相信他说的是实话。另一个解释只能是这样的:有人经过的时候看到了门上的钥匙,知道我不在屋,便进来偷看考卷。这个奖学金的金额很高,所以一个不知羞耻的人可能会冒险偷看试卷以便在考试中胜过他的同学。 “这件事使班尼斯特十分不安。我们发现试卷被人抄过时,他几乎要晕过去了。他喝了我给他的一点儿白兰地,像瘫了似地坐在一把椅子上,这个时候我检查了整个房间。不仅有弄皱的试卷,我也很快发现了闯入者留下的其它痕迹。在靠近窗户的桌子上留有削铅笔剩下的碎木屑,还有一块铅笔芯的碎头儿。可以判断出在这个无耻之徒匆匆忙忙地抄试题时,弄断了铅笔尖,不得不重新削了一下。” 客人的讲述更加吸引我的朋友,他说:“讲得很好!你真有运气,破案大有希望。” “另外还有一些痕迹。我有一个新写字台,桌面是漂亮的红色皮革,事先桌面非常光滑,没有一个污点。现在桌子上有了一个大约三英寸长的明显刀痕,不是东西擦过的痕迹,而是实实在在的刀痕。另外,在桌上我看到了一个小的黑泥球,可能是面球,球面上有些像是锯木的斑点。我可以确信这些痕迹是那个弄皱试题的人留下来的。没有足迹或是其他证据可以辨认这个人。我正急得束手无策时,突然想起了您在城里,就直奔您而来,聆听您的教诲。先生,请务必帮我这个忙。我现在面临的窘境是:或者找出偷卷人,或者推迟考试直到把新的试卷印出来。不作任何解释就想更换试卷是不可能的,可一旦作了解释就会引起令人讨厌的谣言。这样不仅我们学院的名誉受损,而且我们整个大学的名誉也将被破坏。所以我认为最好的办法是,默默地、谨慎地解决好这个问题。” “能够处理这件事我很高兴,而且一定会尽力而为。”福尔摩斯站起来穿上了他的大衣。“这个案子真是很有意思,你收到试卷以后有人到你的屋子里面去过吗?” “有一个印度留学生叫道拉特?芮斯。他和我住在同一栋楼上,是来问考试方式的。” “他仅仅是为这件事来你屋子的吗?” “是的。” “那个时候你把考试用的卷子放在桌子上面了吗?” “是的,不过是卷起来放着的。” “能看出来那是试卷的清样吗?” “有这种可能。” “当时有没有别的人在你的屋子里?” “没有。” “有人知道清样要送往你那儿吗?” “只有那个印刷工人。” “你的仆人知道吗?” “他肯定不知道,我没告诉任何人。” “班尼斯特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身上感到不适,像瘫了似的坐在椅子上。我就匆匆忙忙地来找你了。” “你的屋门现在还一直在开着吧?” “但我已经把试卷锁了起来。” “索姆兹先生,可以断定,翻弄试题的人事先不会知道试卷在你的桌子上,而是偶然碰上的。” “我想是这样的。” 福尔摩斯说:“那么我们去看看吧。华生,这件案子可跟你的职业无关,不过,如果你想去就去吧。索姆兹先生,现在我们都听你的了。” 索姆兹先生的起居室正对着学院的庭园,起居室有着又大又低的窗户,上面有花窗棂。这位导师的房间位于第一层。楼上每层各住着一位大学生,一共三人。福尔摩斯停下来看了一下起居室的窗户,然后走近这扇窗户,他用脚尖站起来,伸长脖子往里看。 那位导师说:“他肯定是从大门进去的,因为除了此扇玻璃窗外,再无其他的出入口了。” 我的朋友说:“哦,如果这儿不会发现什么情况,那我们进屋好了。” 当事人把门打开了,我们站在门口时,福尔摩斯检查了地毯。 福尔摩斯说:“这儿是留不下痕迹的,天气炎热干燥,很难找到。你仆人大概恢复得差不多了。你说当时让他坐在哪一把椅子上了?” “靠窗的那一把。” “噢,是靠近这个小桌子的。你们进来吧,我已检查好地毯了。当然,发生了什么事已经很显然了,这个人进来后,从房中间的桌子上一页一页地拿起试卷,拿到靠窗的桌子上,因为如果有人从窗外经过,从这儿一看便知,他就可以逃跑了。” 当事人说:“实际上他是跑不掉的,因为我经常不是从庭园过来而是从旁门。” “很好!可是这的的确确是他当时想的。让我看一下那三张清样,有没有留下指纹!他先是拿过这一页去抄的,这个过程用了至少一刻钟的时间。然后,又拿起了另一张。此时你回来了,于是他忙于逃跑,没有来得及把卷子放回原处。当你进屋的时候,有没有听到石梯上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 “肯定没有听到,先生。” “他因为急着抄,却弄断了铅笔尖,不得不又重新削了一次。有趣的是:那不是一支普通铅笔,它比普通铅笔粗,软铅,笔杆的颜色是深蓝的,制造商名字的颜色是银白的,笔只剩下一英寸半长。如果找到了铅笔,就能找到那个人。他削铅笔的刀子不但大而且钝,这样你查找起来更方便些。” 福尔摩斯的解释把索姆兹先生弄糊涂了,他说:“别的倒还可以想通,可这笔的长短……” 福尔摩斯拿一小片铅笔屑出来,上面印有字母nn。 “你看。” “不,我还是……” “华生,nn是代表什么的呢?让我告诉你吧!这是一个单词末尾的两个字母。你如果知道Johann Faber是销路最广的铅笔商的名字,这不是很明白了吗?铅笔用得只剩下Johann后面的一小段了。我希望他抄写试卷时用的纸是薄的,这样能透过纸张在桌上留下抄写的痕迹。让我来看一下,唔,没有痕迹,这张桌子上找不到什么,让我们去看看中间那张桌子上的情况吧。我猜测这个小球就是你所说的黑面团吧。形状像金字塔,里面是空的,上面还有锯木屑。桌面上还有一道划痕,开始时是划的痕迹,然后是边缘不整齐的小洞。咦,那扇门又是通到什么地方去的?” “通向我的卧室。” 第48章 归来记24 “这件事发生以后,你进去过吗?” “没有进去,我就直接去找你了。” “最好让我检查一下。你们在外面等一分钟,等我检查完了地板时你们再进来。啊,什么也没有发现。这块布幔有何用处?你在这个后面挂衣服。假如有人迫不得已藏在这间屋里,他必然会选择藏在这块布幔的后面,因为床的高度太低了,衣柜又太窄太薄。我想可能这儿不会有人在吧。” 当他拉那块布幔的时候,他坚决而机警的神态告诉我,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以防不测。但拉开了一看,除了三、四件挂在衣钩上的衣服外,什么也没有。突然福尔摩斯又蹲到了地板上。 “喂,这是什么东西?”他问道。 那是一小块和书房桌上的那块一模一样的金字塔形状的黑色东西。他把它放在手心上拿到电灯下耐心而又仔细地察看。 “索姆兹先生,这位偷题的人在你的起居室里和卧室里都留下了痕迹。” “他到卧室干什么呢?” “很显然,你突然回来了,到门口他才发觉不知怎么办才好。无论如何他都将被你发现,所以他除了冲进卧室先躲起来以外别无选择。” “哎呀,我的主啊!先生,你是说,我和我仆人在外面谈话的时候,一直有个人藏在卧室里边?” “我认为是这样的。” “福尔摩斯先生,我认为还有另一种可能。你注意到我卧室的窗户了吗?” “玻璃上面有花窗棂,有用金属做的框子,一共三扇,一扇有折叶,可以钻进人来。” “正是这样的。他很可能从窗户进来,走过卧室,留下痕迹,最后当他发现门是开着的时候,就从门口迅速地跑掉了。” 福尔摩斯有些不耐烦地摇了摇头。 他说:“让我们还是面对现实吧。你说你这里有三个学生用这个石梯,并且他们总是从你的门前经过。” “对,是有那么三名学生。” “他们三人将要参加这次考试竞争奖学金吗?” “是的。” “他们三个人谁最有可能干这种事呢?” 这位导师显得有些犹豫不决了。 他说:“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我可不能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怀疑任何一个人 。” “你只要说说你的疑虑,证据由我来找。” “好,我就把这三个人的性格简单地向你做一下介绍吧。三个人中住在最下面一层的是吉尔克利斯特,他是一个优秀的学生,同时也是一个优秀的运动员,加入了学院的足球队和板球队,跨栏和跳远项目上他也都得过奖。他父亲是一个勋爵,但名声很不好 ,因为赛马破了产。虽然他很穷,但很努力,学习也很勤奋,他的前途一定很光明。 “住在中间那层的是一位名字叫道拉斯?芮斯的印度留学生。他性格安静但难于接近,他也学得不错,不过他的希腊文不理想。他性格稳健,办起事情来都是有条有理的。 “住在最上面的是迈尔兹?麦克拉伦。他才华出众,如果他好好学习的话,可以学得很优秀。但是他很任性,生活放荡。第一学年还差点儿因为打牌被开除。这学期他也是懒懒散散的,所以对此次奖学金考试他一定是很害怕的。” “意思是说,你怀疑的是他?” “这我可不敢说,但是,在这三个学生里面或许他能做这种事的可能性最大。” “很好,索姆兹先生,我现在就想见见你的仆人班尼斯特。” 这个仆人个子不高,面色苍白,胡须刮得很干净,头发已经发白了,大概五十岁开外。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由于紧张,他那圆圆的面颊还在抽动。 他的主人说:“班尼斯特,我们正在对这件不幸的事件进行调查。” “是的,先生。” 福尔摩斯说:“据说是你把钥匙忘在了门上?” “是的,先生。” “这时试卷放在屋里,而你却恰恰在此时出现了这样的失误,难道你不觉得反常吗?” “先生,这件事情是不应该发生。可是,以前我也是忘过钥匙的。” “你什么时候进的屋子?” “大约是四点半,也就是索姆兹先生吃茶的时候。” “你在屋子里面等了多久?” “我看见他不在,就赶紧出来了。” “你看到桌子上放着的试卷了吗?” “没有,先生。” “那你为什么会把钥匙忘在门上了呢?” “因为我手里拿着茶盘,我想等放下茶盘以后再拿钥匙,可是后来就忘了。” “在通往外边的那个屋门上是不是有把弹簧锁?” “没有,先生。” “那扇门一直是开着的吗?” “是的,先生。” “你主人回来后找你,你觉得很不安,是这样吗?” “是的,先生。我都差点儿晕了。” “你是在什么地方开始感觉到不舒服的。” “在什么地方,先生?就在这里,靠近房门。” “那就怪了,你坐的是那个靠屋角的椅子。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坐在那边呢?” “先生,我不知道,我并没有注意到我当时是坐在什么地方。” “福尔摩斯先生,我也是这样认为的。那时他脸色很难看,特别苍白。” “你主人离开以后,你还呆在这里吗?” “我在这儿只呆了一两分钟,然后我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你怀疑哪一个人进屋偷看试卷了呢?” “啊,那我可不敢说。我不相信这所大学里会有人做出这种不择手段损人利己的事。先生,我不相信居然还会有这样的人。” 福尔摩斯说:“谢谢你,就谈到这里吧。噢,还有一句话,你有没有向楼上的那三位先生提到出了事了?” “没有,先生,一个字也没提到。” “你看见他们了吗?” “没有。” “这很好。索姆兹先生,您愿意和我们在这个院子里走走吗?” 天色黑了,楼上每一层的窗户上都开着灯。 福尔摩斯抬头看了看,说:“你的三只小鸟都回窝了。喂!他们当中有一个人在坐立不安。” 那个印度人在屋内迅速地踱来踱去。 福尔摩斯说:“我希望和每个人都见上一面,这个要求可以满足吗?” 这位导师说:“这不存在任何问题,这些房间是院里最古老的,常常有客人前来参观。我亲自领着你们上去吧。” 当我们轻轻地敲吉尔克利斯特的门时,福尔摩斯低声对我们说:“请不要通报姓名。”一个细高个、黄头发的青年开了门,福尔摩斯一定要把屋内的中世纪结构画在他的笔记本上,他故意弄断了铅笔尖,希望从主人那里借一支,不过,最后只从主人那儿借到了一把小刀削他自己的铅笔。在那个印度人的房子里,他也做了同样的事情,这个印度人斜着眼睛看着我们,我朋友画完了建筑结构图时,他看上去很高兴。在这两处好像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但是我们没有能够访问到第三处,原因是我们敲不开他的门,而且从门内传来了一阵愤怒的责骂声。“无论你是谁,去你妈的!明天就要考试了,不许来打扰我!” 我的向导气极了,脸涨得通红,他一面下台阶一面说:“真粗鲁!真没有教养!即便他不知道是我在外面敲门,也不应该这样粗鲁无礼。这样看来,他是很值得怀疑了。” 福尔摩斯的回答却令人感到意外。 他问:“你知道他有多高吗?我要准确的数字。” “先生,他比那个印度人要高,但又高不过吉尔利斯特。我想可能是五英尺六英寸左右吧。” 福尔摩斯说:“这一点很重要,索姆兹先生,我祝你晚安。” 我们的当事人大声喊道:“福尔摩斯先生,你不能就这样突然走掉!你应该了解我现在的处境,明天就要考试了!今晚我必须拿出对策来。” “但是现在只能维持现状,明天一早我再和你谈这件事情。到时候我可能会告诉你如何去做。可是,千万记住,什么也不要动。” “好的,就这么办吧,福尔摩斯先生。” “不要担忧,最终我们一定会摆脱困境的。我要把那两个黑泥球和铅笔屑带走。再见。” 我们走出院子后,禁不住又抬头看了看那几扇窗户。那个印度人仍然在屋内踱来踱去,而另外两扇窗户里已经没有灯光了。 在大街上,福尔摩斯问:“华生,对此事你有什么看法?这完全是个客厅中的小游戏,从三张牌中摸出一张,你说是不是?我想一定是这三人中的一个人干的,你挑你的那张牌,是哪一个人?你说。” “四楼的那个家伙嘴很不干净!品行恶劣。而那个印度人也看上去很狡猾。他为什么会在屋内走来走去呢?” “这可没有必然联系,有些人在背东西的时候,常常走来走去。” “刚才他看着我们的样子很奇怪。” “如果一个人正在准备功课以应付第二天的考试,那么点点滴滴的时间都很宝贵,这时有一群人突然找到他,他会怎么看待他们?我看这一点不能说明什么。可是那个人我确实弄不清楚。” “你指的是哪一个?” “当然是那个仆人班尼斯特。在这件事中他会耍了什么花招呢?” “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不诚实。” “我也有这种印象,这使人很费解。作为一个平时很诚实的人,他为什么——噢,这儿有一家文具店,我们就从这儿开始调查吧。” 大学城内一共只有四家较大的文具店,每到一家我的朋友就拿出那几片铅笔屑,并且说要付高价买这样的铅笔。四家都说要给他订做一支,因为这不是一支普通尺寸的铅笔,很少有存货。我的朋友只是表示了一下无可奈何就走出来了。 第49章 归来记25 “华生,我们得不到什么结果。这个最有用的线索也变得没用了。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先解决这位焦虑不安的导师、粗心大意的仆人和三个前程远大的大学生这些人之间出现的问题吧。” 他在吃完饭后沉思了很久,可是他没有再和我提这件事情。第二天早上我刚刚洗漱完毕,福尔摩斯先生便走进了我的房子。 “华生,我们去圣路加学院吧。你不吃早饭可以忍受得住吗?” “可以。” “要是我们不能把问题解决圆满的话,索姆兹先生会坐立不宁的。” “你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了吗?” “是的。” “你已经得出了一个结论?” “是的,我已解开了这个谜。” “是不是你又弄到了什么新证据?” “我六点钟的时候就早早地起床了,这段时间的劳动肯定是会有所收获的。我已经辛苦地工作了两小时,至少走了有五英里路,终于得到一些证据可以解决这一问题。请看这个!” 他伸出手掌,掌心中有三个金字塔形的小黑泥团。 “怎么,你昨天不是只有两个吗?” “可是今天早上又弄到了一个。可以断定第三个小泥球的拥有者,同时也就是第一、第二个泥球的拥有者。走吧,华生,我们要让我们的索姆兹安下心来。” 索姆兹心情一直忐忑不安。几个小时以后就要考试了,可是他还在进退两难的困境中——要么是宣布事实,要么是允许罪犯参加这个高额奖学金的考试,他显然仍是束手无策,看上去连站都要站不稳了。可一见到福尔摩斯,他立刻伸出两手迎了上来。 “感谢上帝,你终于来了!我真担心你会因为想不到办法而对这件事不理睬。我该怎么办?考试还能按计划举行吗?” “是的,无论如何都要举行。” “可是对那个骗子我们应该怎么办?” “不能让他参加。” “你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吗?” “我想会把他挑出来的,如果你不想让公众知道这件事的话,我们必须有点儿威严,由我们三人组成一个私人军事法庭。索姆兹,你就坐在那个地方。华生,你坐这儿。我坐在中间那把扶手椅子上。我想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让罪犯产生畏惧心理,现在请按铃吧!” 那个男仆进来后,看到我们那威严的面容立刻就感到了惊惧,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福尔摩斯说:“把门关上,班尼斯特,现在请你把昨天事件的真实情况全部向我们解释清楚。” 他的脸“唰”地一下全白了。 “先生,要说的我都说了。” “难道没有需要补充的了?” “没有了,先生。” “好,让我来提醒你一下。昨天你坐到那把椅子上的时候,是不是为了要遮掩一件东西,而它对于说明谁到过屋子里又是特别重要。” 班尼斯特的脸变得更加惨白了。 “不,不是的,先生。” 福尔摩斯缓和了他的语气:“只不过是提醒你一下,我坦率地承认我无法证实这件事情。但是,有这种可能,索姆兹先生一转身而去,你就将藏在卧室里的人放走了。” 班尼斯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先生,没有人。” “班尼斯特,这可不好。事情已到这种地步了,你应该讲真话了,现在你为什么还要撒谎呢?” 他绷着脸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先生,没有人。” “班尼斯特,说出来吧!” “先生,确实没有人。” “既然你不愿意向我们提供情况,但你可以留下来不出去吗?站到卧室的门旁。索姆兹先生,请你亲自请吉尔克利斯特到这儿来。” 一会儿后,这位导师带着学生回来了。这是一个体格健壮的学生,高高的身材,行动轻巧又灵活,步伐矫健,面容愉快开朗。他以不安的眼光看了看我们每个人,然后又茫然失措地凝视着角落里的男仆。 福尔摩斯说:“请关上门。吉尔克利斯特先生,这儿没有外人,我们的谈话内容是不会让别人知道的,因为没有这个必要。我们之间应该坦诚相待。吉尔克利斯特先生,我想知道像你这样一个诚实的人,为什么却做出了这样一件见不得人的事呢?” 这位青年后退了一步,带着那种恐惧和责备的目光看了班尼斯特一眼。 仆人忙说:“不,不,吉尔克利斯特先生,我一个字也没有说过。” 福尔摩斯说:“可是你现在说了呀。吉尔克利斯特先生,你应该明白,班尼斯特说出这句话以后你便没有任何退路了,你的惟一出路便是坦白交待事实真相了。” 刹那间,他用双手遮着脸,激动得不停地呜咽起来。 福尔摩斯温和地说:“不必如此,不要再哭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如果由我来把发生的事告诉索姆兹先生,不对之处由你更正,这样你可能会感到方便一些。我开始说了,你听着,以免万一我把你做的事给说错了。 “索姆兹先生,你曾经告诉我,任何人其中包括班尼斯特在内,都不知道试卷在你的屋中。从那时起,我心里就有一个比较明确的看法了。当然不用考虑那个印刷工人,还有那个印度人,我可以肯定他不会做什么坏事。如果清样是被卷成一卷的,他就不会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另一方面,假设有一个人竟敢擅自进屋,并且恰巧碰到桌子上有试卷,这种巧合几乎是不存在的。所以我把这种情况也给排除了。进到屋里的是不知道试卷在什么地方的,可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我在走近你屋子的时候,检查了那窗户。你当时的设想简直没有任何可信性,怎么会有一个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更何况在对面屋子里众人的注视之下破窗而入呢?这种情况是不会发生的。我是在衡量一个过路的人身高要达到多少才能往里面看到桌子上有试卷呢?我有六英尺高,努把力能够看得到。但低于六英尺的人就肯定看不到了。所以我想要得到的是在你的三个学生中哪一位的身体最高,他就是最有可能做这样事情的人。 “进屋后,我又发现了靠窗的桌子上的线索,这我曾经告诉过你。在中间的那张桌子上我没有得出什么结论。后来你说到这位青年人是个跳远运动员时,我立即明白了全部经过,可是我还需要一些旁证来证明我的结论。而且我很快弄到了这些旁证。 “事情是这样的:这位年轻人下午在运动场练习跳远。他在回来的路上,带着他的跳鞋。你们都知道,跳鞋底上有几个尖钉。正当他经过你窗口的时候,他的个子很高,他的身高优势使他能够看见你桌上的清样,他猜出了那是试卷。在经过屋门的时候,他没有看见有把钥匙忘在门上就好了,这件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了。这时突然的内心冲动驱使他进屋里看看那到底是不是清样。 “而当他看清那当真是清样时,他就抵制不住诱惑了。他将鞋放到了桌子上。年轻人,在那把靠近窗口的椅子上面,你放了什么东西?” 年轻人回答道:“手套。” 福尔摩斯得意地看着班尼斯特。“他把手套放在椅子上后就把那清样拿起来一张一张地抄写。他原以为导师一定是从院子大门回来,这样就可以从里面看见了,可是索姆兹先生却从旁门回来了。他听到导师的脚步声已到门口,在束手无策的情况下,他抓起鞋就跑到了卧室里,但是他却忘了手套。可以看到桌面上的划痕一头很轻,但是对着卧室的一头却渐渐加深。划痕说明这个青年是朝着卧室的方向抓起跳鞋的。年轻人在卧室里,但鞋钉上的泥土留在了桌子上,另一块掉在了卧室里。而且,今天早上我去运动场,看见跳坑内用的黑色粘土,上面还洒着细的黄色锯末,我带来了一小块黑土做样子。吉尔克利斯特先生,我说得这些情况符合事实吗?” 他说:“这完全是事实。” 索姆兹先生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先生,我昨天是做出了一件不光彩的事,事后我惊慌得不知所措。索姆兹先生,我要给你一封信,这是我在一夜未眠后于今天早上写的。我已经决定了不参加这次考试。我收到了罗得西亚警察总部的任命,我准备立即动身前往南非。” 索姆兹说:“听到你不打算用欺骗手段获得奖学金,我感到很高兴。但是你为什么又改变你的意图了呢?” 他指了指班尼斯特说: “是他又引导我改邪归正。” 福尔摩斯说:“班尼斯特,你过来。我早就讲过,只有你能放走这个青年人,原因就在于当时只有你一个人留在了屋里,并且你出去时一定会把门锁上的。他是没有办法从窗口跑掉的。请你把这个案子最后一个疑点讲述明白,并且告诉我们你要这样做的原因。” “我以前曾经是这位年轻先生的父亲的,即那个破产的老吉尔克利斯特勋爵家的管家。后来,我才来到这里做仆人,但是我从来没有因为老主人发生突然的变故而忘记他。为此,我就尽我所能照顾他的儿子。昨天你按铃叫我来时,我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吉尔克利斯特先生放在椅子上的棕黄色手套,如果索姆兹先生看见手套,事情就败露了。于是我赶忙坐到了椅子上,直到索姆兹先生去找您,我才从椅子上起来。这个时候我那可怜的小主人从卧室里面出来了,他对我承认了他所做的一切。我必须救他,我要像他死去的父亲一样开导他不应投机取巧,那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先生,难道你能因此而责备我吗?” 福尔摩斯高兴地站了起来,说:“的确不能,索姆兹,我看这个小问题已经弄明白了。华生,我们走吧!至于你,先生,我希望你在罗得西亚前途光明。尽管这次你跌倒了,但我们还是希望你前途远大。” 第50章 归来记26 我们一八九四年的工作被写成了三本厚厚的手稿。在这些手稿里,可以看到令人深恶痛绝的红水蛭事件以及银行家罗斯倍的惨死;看到阿得尔顿惨案以及英国古墓内奇异的葬品;还能够看到著名的史密斯—莫梯麦继承权案。这一年里,福尔摩斯由于追踪并逮捕了布路瓦街的杀人犯贺芮特,而接到法国总统的亲笔感谢信以及由总统亲自颁发的法国勋章。可总而言之,我认为这些事情都比不上约克斯雷旧居的事件,此案中有许多扣人心弦的情节,其中就有青年威洛比·史密斯的惨死,同时又夹杂着许许多多起伏跌宕的插曲。 事情发生在11月底的一个深夜,我和福尔摩斯坐在一起,他用放大镜辨认一张纸片上面残留下来的字迹。我走近窗户,向着那寂静无人的街道望去。一辆单匹马拉着的出租马车,正从牛津街的尽头驶到楼这边来。 福尔摩斯放下放大镜后卷起了那张纸片说:“华生,我们今天晚上幸亏没有出去,刚才我已做了很多的事。喂!喂!这是什么声音啊?” 在呼呼的风声中传来嗒嗒的马蹄声,接着那辆出租马车就在我们门前停了下来。 一个人从马车里走了下来,我对福尔摩斯说:“他要干什么?”“他要找我们。可是我们还要准备大衣、围巾、套鞋等坏天气用的东西。等等,那辆马车走了,这正合我意!如果他想请我们出去的话,他一定会留下马车。华生,还是你去楼下开门吧。” 客人刚刚走到门厅的灯下,我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那位年轻的斯坦莱·霍普金,一位很有前途的侦探,对他的工作福尔摩斯是很感兴趣的。 “亲爱的朋友,”福尔摩斯开玩笑地对霍普金说,“请上来吧,希望你在这样的夜晚不会对我们怀有什么不良企图。” 霍普金上了楼梯,在我的帮助下,他脱掉了雨衣,福尔摩斯则捅亮了壁炉里的火焰。 福尔摩斯说:“亲爱的霍普金,你这么晚来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您说得很对,我今天下午忙得不可开交,你看到报纸上报道的约克斯雷事件了吗?” “没有。” “报纸上只是那么一小段,而且均与事实不相符,所以阅读与否没有什么区别。我是在下午三点十五分接到电话的,五点就赶到了约克斯雷故居,对现场进行了调查,然后来到你这儿寻求帮助。” “直到现在你肯定是还没有把这个案件弄清楚吧?” “是的,事情的起因我还没搞清楚。我认为此事目前和调查前一样模糊,可是刚刚开始调查的时候,好像很简单而不致出错。使我烦恼的是我找不到行凶的目的。” 福尔摩斯说:“那么你把事情详细给我介绍一下吧。” 这位年轻的警察说:“经过调查,事情是这样的:几年前,一位年长的名叫考芮斯的教授买下了这栋位于乡村的宅邸,即约克斯雷旧居。他因为有病,所以总是半天躺在床上,另个半天就拄着手杖,一跛一跛地在住宅周围走走,或是坐在轮椅上,由园丁推着他在园内来回转转。他家里有一位管家马可太太,和一位叫苏珊·塔尔顿的女佣。自从他来这儿以后,一直就是由这两个人在伺候他,据说这两个女人的名声还不错。教授正在写一本专著,一年以前,他需要雇佣一位秘书。虽然曾经请来过两位,但都不合适。第三位威洛比·史密斯先生,是一个刚大学毕业的青年人,教授对他很满意。秘书的工作就是上午记录教授的口述,晚上查阅资料和与第二天工作有关的书籍。他的证明书证明他一直以来都品行端正,性格温和,在工作上他也是一个很努力的人。但是这样一个青年,却在今天上午被害于教授的书房内。” 霍普金继续说:“教授家几乎是全英格兰最与世隔绝的家庭。一连几周,他家的任何人都没有走出过园子的大门。教授专心于他的工作,对其它的事则不闻不问,几个仆人也过着和他主人一样的生活。这两位妇女也没有必要走出园子,推轮椅的那个园丁名叫莫提迈尔,他从军队可以领到抚恤金,也是一个好人。居住在这栋房子里的只有这么四个人。不过,花园大门与凯瑟姆到伦敦的大路之间的距离只有一百码。门上有个门栓,因此谁都可以随便进来。 “下面我讲一下苏珊·塔尔顿的证词,只有她还能把当时的情况说明白一些。事情大概发生在上午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那时,她正在楼上,教授还没有起床,女管家则在房后忙着干活儿。虽然她并没有看到他,但她很熟悉威洛比那迅速有力的脚步声。她没有听到书房门被关上的声音,可是不一会儿,楼下就传来了十分可怕的叫声。叫声嘶哑、绝望,同时这声音也很怪、不自然,所以连是男人还是女人的声音都分辨不出来。同时,重重的脚步声震得这所旧房屋都摇晃了,然后一切又恢复了安静。她被惊呆了,一会儿以后她才有胆量下楼去看看。她看见书房的门关上了,打开门以后,她猛然发现威洛比躺在地板上。当她抬起他时,看见了顺着他脖子一直往下流的血。脖子被刺了一个不大但很深的伤口,颈动脉被切断了,凶手用的就是那把放在写字台上的象牙的,刀背很硬的,封文件用的小刀。这是教授书桌上的用具之一。 “开始的时候女仆以为他已经死了,当她用冷水瓶往他的前额上倒水的时候,他睁了一会儿眼睛,低声说:‘教授,是她。’他还试图想说什么,还曾经把他的右手举起来过,但是立刻就放下手死了。 “此时女管家也到了现场,但她还是晚来了一步,没有能够听到威洛比临终前所说的话。她留着苏珊看尸体,自己跑到楼上教授的卧室。教授正坐在床上。他知道已经发生了不幸的事。园丁一般情况下是十二点钟才来帮教授穿衣服的,教授说他听到了远处的叫声,可其余的都不知道了。他对青年临终的话‘教授,是她’,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但是他认为这句话可能是青年人在神智不清时说的胡话。他认为威洛比不可能有什么仇人,对死者被害的原因无法解释。他马上吩咐园丁莫提迈尔去叫了警察。不大一会儿,当地的警长就把我叫去了。到达之前,那里的东西都原封不动,警长还规定严禁有人从小道上走近那所房子。福尔摩斯先生,条件已经具备齐全了,你可以在此案中好好运用一下你的智慧。” 福尔摩斯说:“都齐全了吗?还缺少我呢?霍普金先生,你认为这起谋杀案是怎么一回事?” “先生,请你先看看这张简图,从上面可以粗略地看出教授书房的位置以及各个有关地方的位置,这样你会很容易地了解我的侦查情况。” 他把那张简图打开,把它放在了福尔摩斯的膝盖上。我也照样画了一张。 “这张图很简略,我只画出了认为重要的几个地方。我们首先假设凶犯走进了书房,可他又是怎样才进了这个房间的?很显然,他一定是经过花园的小路,从后门进来的。因为这是一条直通书房的捷径,而从别处走都是要绕远的。同时我认为杀人犯也一定是从原路回去的,因为书房的另两个出口,一个被苏珊下楼时锁上了,另一个则是通往教授的卧室的。因为最近几天雨下得很大,小道都被弄湿了,所以在那里一定能够看得出足迹。 “侦查中我发现凶手很是谨慎老练,因为小道上无法看出足迹。不过那个人绝对是沿着小道两旁的草地走过去的,从那里被踩倒的草就可以看出来。我认为这个人一定是个凶杀犯,因为园丁和别的人昨天早上都没有去过。” 福尔摩斯说:“请等一下再讲,这条小路通往什么地方?” “是通向大路的。” “这条路大概有多长?” “长度大约有一百码左右。” “那样一定可以在大门附近找到痕迹吧?” “不过大门旁边的路是铺了砖的。” “那么,在大路上有痕迹吗?” “大路已经完全被踩成了烂泥。” “很是不幸,那草上的足迹是进来的还是出去的?” “因为不是很明显,分不出方向来。” 福尔摩斯露出了很不耐烦的样子。 他说:“雨一直下,要分辨出脚印来是很难的,我看那张纸片也没这么难,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霍普金,当你感到有些失望时,你将如何进一步工作?” “先生,但是我认为我还是弄清了一些情况的。我敢保证肯定是有人从外面悄悄走进了屋里,我还检查了过道,但垫子上没有什么痕迹。我从过道走到了书房,书房中没有放多少家具,主要的是有一张写字台,下边有个固定的柜子。抽屉一般是开着的,里面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小柜里装有一些重要文件,但看上去没有被翻动过。教授说没有丢失什么东西,并且看上去也的确好像没有丢失什么东西。 “我走到尸体旁边,看见死者的脖子右边挨了一刀,是从后面向前扎进去的,这就排除了自杀的可能性。” 福尔摩斯说:“如果他是摔倒在刀子上的呢?” “是的,我也曾这样想过,可是刀子放着的地方距离尸体足有几英尺远,所以这是不可能的。还可用死者的话佐证这一点。另外,在死者的右手里握着一件最重要的证据。” 斯坦莱·霍普金从他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小纸包。打开后里面包着一副金边夹鼻眼镜,眼镜一端垂着一条断成两截的黑丝带。他说:“史密斯先生的眼神很好,根本不用戴眼镜,显然这是他从凶手脸上或身上夺下来的。” 福尔摩斯接过了眼镜,他把眼镜放在自己鼻子上,透过它看东西,又走近窗户向外远眺,然后又来到灯光下,仔细地对这副眼镜进行了观察。最后坐在桌子旁边拿起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几行字,然后扔给了对面的斯坦莱·霍普金。 他说:“我只能做到这样了,可能会有些用处。” 霍普金大声地读起上面的字: “去找一位穿着体面,打扮得像贵族的妇女。这个妇女的鼻子很宽,眼睛跟鼻子之间紧挨着,前额上有皱纹,面容呆滞刻板,可能还有点儿削肩。根据我的观察,她在最近几个月里至少有两次去同一家眼镜店。她很近视,在这座城市没有几家眼镜店,很容易找到这个妇女。” 我和警官都露出了非常惊异的神色。而福尔摩斯微笑了一下,又接着说:“很容易就能得出以上结论,这副很特别的眼镜很能够说明问题。从眼镜的精致程度以及听死者临终遗言,我们就可以推论出这副眼镜是一个妇女的。为什么说她是一个文雅的穿着体面的人呢?因为在我看来这副眼镜是不会跟邋遢的服饰在一起搭配的。你注意到了吗?这副眼镜的夹子很宽,这表明女士的鼻子底部是很宽的,而一般来说,这样的鼻子一般是又短又粗的,但也有很多例外的情况,我是不希望过于武断的。这还说明这位妇女的眼睛非常接近鼻子。镜片凹陷,度数很深。一个平时总是眯着眼睛看东西的人,一定会对她的心理产生一系列影响,使她的外部特征具备了我刚才说的情况。” 我说:“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认为她在几个月内两次去过同一家眼镜店。” 福尔摩斯摘下眼镜把它拿在手中,边指给大家看边做解释。 第51章 归来记27 “眼镜的夹子衬着软木,以防压痛鼻子。这一块软木是褪了色的,而且有些磨损,然而另一块软木却是新的。也就是说这边有一块是掉过的,又换了新的。那边旧的,装上去也不过是几个月的事,同时这两块软木是完全相同的,所以我可以断定她去过同一家眼镜店两次。” 霍普金羡慕地说:“您的解释真是妙极了,我的手中掌握了全部的证据,但还是无能为力。不过我也想过要到各家眼镜店去看看的。” “你当然应该去,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说完了,可能还是你知道的多一些。那些在那条大路上的和火车站上出现过的人,我们都已经详细地盘查过了。我们什么情况也没有得到。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这个凶手做案的目的,到底是为什么。” “啊,在这个问题上,我可没有办法来帮助你。是否需要我们明天去看看呢?” “如果能劳您大驾前去帮助调查的话,真是太感谢了,早上六点钟有从查理十字街开往凯瑟姆的火车,大约八九点就可以到那儿了。” “那么我们就坐这趟火车去好了。这个案子确实很令我感兴趣,我愿意去调查一下。” 次日早晨,风停了。我们在经过了一段令人厌倦的旅程后,在离凯瑟姆几英里远的一个火车站下了车。在等马车时,我们急急忙忙吃了一点儿早饭,所以一到现场我们就开始工作了。一位警察在花园的大门口等候着我们。 “威尔逊先生,有什么新情况出现吗?” “没有,先生。” “有没有人来报告说看见过陌生人。” “没有,昨天火车站里没有一个陌生人进出。” “你问过旅店和其它一些住宿的地方了吗?” “问过了,但是,找不到一个与这件案子有关系的人。” “福尔摩斯先生,这就是我说的那条小道,我保证昨天这条小道上是没有足迹的。” “草地上发现的足迹在小道的哪一边?” “先生,就位于小道和花坛之间很窄的边缘上,现在已经无法看到了。” 福尔摩斯弯着腰看着草地,说:“的确是有人经过这里,这位妇女走路一定很小心,否则,她很可能在小道上留下痕迹,如果是走的小道另一边,湿地上也会留下更清楚的足迹。” “是的,福尔摩斯先生,她肯定是一位头脑冷静的人。” 福尔摩斯在集中精力思考。 “你认为她一定是从这条路走出去的?” “是,先生,别无他路了。” “是从这段草地上吗?” “肯定是的。” “哼,这是一件干得很出色的谋杀案!小道已经到头了吗?我们再向前走吧。我想通常花园的小门是开着的吧,啊,这位女士肯定是从这里进屋的。那个时候她还根本没有想到会杀人,凶器就是放在写字台上的那把刀子。她走过过道,没有在椰子毛的垫子上留下痕迹,接着她进了书房。我们暂时无法判断出她究竟在书房呆了多久。” “先生,前后只有几分钟。女管家马可太太在出事前不久,还在书房里清洁卫生。证词中她说那大约是在事发前一刻钟。” “这就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时间范围。这位女士进屋后走到了写字台的旁边,不过不会是为了抽屉里的东西,因为值钱的东西一定是被锁上了的。她要拿的东西在小柜子里,咦!小柜上好像被什么东西划过,这痕迹是怎么回事?华生,划一根火柴。霍普金,为什么你不告诉我这个痕迹呢?” 福尔摩斯检查了这道划痕,它是从钥匙孔右边的铜片上开始出现的,大约有四英寸长,小柜表面上的漆也同时被划掉了。 “先生,我是见到了,不过我认为钥匙孔周围有划痕存在是很正常的。” “但是这个划痕是新的,因为铜片上被划过的地方很亮!旧的划痕颜色应该和铜片表面的颜色是一样的。你用我的放大镜看一下这里的油漆,这条痕迹两边的油漆像犁沟两旁翻起的土一样。马可太太在不在?” 一位年纪较大的妇女走进了屋里。 “昨天上午你擦过这个柜子吗?” “擦过,先生。” “当时你看见这个划痕了没有?” “没有,先生。” “你能肯定是没有的,因为桌上还残留着油漆的粉末屑,这个柜子的钥匙是归谁保管的?” “是由教授本人保管的。” “这是一把普通钥匙吗?” “是一把车牌钥匙。” “好了,马可太太,你可以走了。这位女士进屋后,来到柜子前,不是已经把它打开了,就是要想法把它打开。而正在此时,威洛比·史密斯走进屋内。她匆匆忙忙抽出钥匙,不慎在柜门上划出了一道痕迹。史密斯先生把她抓住了,她就抓起了一件近在手边的东西,就是那把刀子,向威洛比扎去,力图让威洛比放开她。可是这一扎是致命的。史密斯先生当即倒下了,于是她逃跑了,或许是带走了她所要的东西,或许还没有。女仆苏珊在吗?苏珊,听见喊声以后,她还有可能从那扇门跑掉吗?” “先生,那完全不可能,要是有人在过道里,我不用下楼就可以看到。这扇门也没有打开过,不然的话,我会听到声音的。” “这个出口没问题了,那凶手一定是从原路逃出去的。我知道这面的过道通到教授的卧室,那里没有出口吧?” “没有,先生。” “我们一起去看看教授吧。喂,霍普金,这点很重要,真的很重要:也有椰子毛垫子铺在通向教授卧室的过道上吗?” “这难道有关系?” “你看不出来吗?我并不一定认为有关系,可是我认为对我们还是有帮助的。我们一起过去,你需要替我介绍一下。” 我们走过了过道,过道的尽头有一段楼梯,有一扇门在过道的尽头。霍普金敲了一下门,然后我们在他的带领下进了教授的卧室。 这是很大的一间房子,屋里堆满了书籍,而房主人正靠着枕头,躺在床上。陈旧的难闻的烟草味充斥着整个房间。他向福尔摩斯伸出手的时候,露出了手上发黄的尼古丁斑迹。 他说话很注意用词,而且声调缓慢。 “福尔摩斯先生,你抽烟吗?抽一支吧!我愿意让你尝尝这种烟的。他们每次寄来一千支,我每两周必须让他寄一次。一个老人又没有可供娱乐的,我只好抽烟和工作了。” 福尔摩斯一边点燃了一支烟卷,一边却用眼睛在屋子里扫来扫去。 老人感慨地说:“烟卷和工作,可现在只有烟卷了。这种不幸的事情,折磨得我都无心工作了!这真是祸从天降呵!多好的一个青年啊!我保证再训练几个月,他就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助手了。” 福尔摩斯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而此时老教授还在不停地讲着。 老人说:“先生,这件事对我造成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小桌子上的那一叠稿件是我的著作。我细致地研究了天启教派的理论基础,并且还对在叙利亚和埃及的科普特寺院中发现的文件进行了深入的分析。所以,这部著作出版以后将是很有价值的。但是,随着我的身体日益衰弱,加之助手被害,我真不知道还有没有办法再继续写完这部著作了。啊,先生,你吸得居然比我还快。” 福尔摩斯笑了。 他又从烟盒中取出一支,这已经是第四支了。他用剩下的烟头点燃,然后说道:“我很会鉴赏,我不能长时间问你话,给你找麻烦,考芮斯教授。我只想问一个问题,可怜的青年人最后说:‘教授,是她。’你想他这是什么意思呢?” 教授茫然地摇了摇头。 他说:“苏姗是个农村的孩子。这种人是蠢得令人发笑的,我想这个青年人只是咕哝了一些不连贯的词语,而她却错误地把它理解成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话。” “那么,你是怎么理解此事的呢?” “可能是个偶然事件,也可能是自杀事件,不过我只在家门里面这么说,青年们总有内心的郁闷和烦恼,例如有关爱情之类的事情,这是我们很难捉摸透的。或许谋杀的可能性会更小一些。” “那副眼镜又作何解释?” “我是一个书呆子,只会凭空想象,但是,我们知道,爱情是反复无常,说变就变的。当一个人要结束生命的时候,可以把一把扇子、一副手套、一副眼镜等等一切值得留恋的东西作为珍品拿在手中。这位先生谈到了草地上留下的脚印,这种推测很容易出错。至于刀子,很可能是他摔倒时摔出去的。但我说得很可能是错的。不过从总体来说,我认为这个青年人是自杀身亡的。” 老教授的解释使得我的朋友感到吃惊,但他还是继续踱来踱去,专心思索。 一会儿以后,他才开口道:“考芮斯教授,你能告诉我写字台的小柜里装着什么东西吗?” “都是些小偷不感兴趣的东西:家人的证件,我那不幸的妻子的来信,我在一些大学的学位证书,喏,这是钥匙,你可以自己去打开看一下。” 福尔摩斯接过钥匙,又把它还给了教授。 他说:“我想钥匙不会对我有用处的。我更愿意悄悄地到你的花园里,好好把情况思考一下。我们应该考虑到你提出的自杀的说法。午后两点钟的时候,我向你通报有关情况。” 说起来很奇怪,福尔摩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在花园的小道上,来回踱了很多趟。 后来我问:“有线索了吗?” 他说:“这就看我所吸的这些烟卷了,也有可能是我完全错了。不过,烟卷会告诉我结果的。” 我惊讶地说:“亲爱的朋友,你怎么……” “你会明白的,如果我想错了,也不会有害处。当然那样的话,我们还可以再去侦查眼镜店。可是如果眼镜店这个线索没用的话,我就能找到一条捷径来迅速解决这个问题,啊!女管家过来了!我们应该和她好好谈上五分钟,这样做会有助于案件的破获的。” 我早就应该说明的是,如果我朋友愿意的话,他是很会讨女人喜欢的,并且他能在短时间里取得她们的信任。这不,还不到五分钟,他便取得了这位马可太太的信任,两个人谈得很投机,仿佛是两位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是的,福尔摩斯先生,正如你所言,他一定是由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才会不停地抽烟,有时甚直是整天整夜不停地吸。一天早上,我去他的卧室,屋子里充满像伦敦的雾那样浓的烟气。可怜的史密斯先生也在一起抽,但没有教授抽得那样厉害。我真不明白吸烟对于教授的健康,究竟是有益呢还是有害呢。” 福尔摩斯说:“但至少吸烟会减少他的食欲。” “先生,这个我可不懂。” “我猜测教授吃东西一定很少。” “确切地说,他的食量时大时小。” “我敢打赌,今天早上他肯定没有吃早饭,他抽了这么多支烟,可能连午饭都没法吃。” “先生,你猜错了,事实恰恰相反,他今天早上吃得特别多。我从来没见到他的饭量有这么大。但是自从昨天早上开始,我就看见史密斯先生在屋里地板上吃,从这以后我对吃的东西就连看都不想看了。是的,世界上的人真是各式各样,教授在事件发生后还是照常吃饭。” 第52章 归来记28 我们在花园里消磨了一个上午。斯坦莱·霍普金到村子里去调查一些传言,他对霍普金带回来的消息一点儿都不感兴趣。霍普金说:“有的孩子确实看见过一位福尔摩斯描述的那样的妇女,她戴着一副眼镜,可能是个夹鼻眼镜。”吃午饭的时候,苏珊一边伺候我们吃饭,一边也积极地讲一些情况。福尔摩斯对她提供的情况十分感兴趣。苏珊说:“昨天清晨,史密斯先生去散步,回来以后不过半小时,惨案就发生了。”突然他站了起来,看了一下表。说:“两点了,先生们。我们该去卧室了吧,我们跟这位教授把这件事谈个清楚。” 这位教授刚刚吃完了午饭,他的食欲很好,因为桌子上的盘子空了。当他转过头来,闪烁的目光盯着我们,我感到他确实是个神秘兮兮的人物。 “福尔摩斯先生,你把这个案子搞清楚了吗?”他把桌子上一大铁盒烟卷,推到了福尔摩斯旁边。福尔摩斯把手伸了过去,不料烟盒被他打翻了,烟卷滚了一地。我们花了足足一两分钟跪下来在地上拣那些散落的烟卷。我们站起来的时候,福尔摩斯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他的两颊非常红润,这是他临战的表情,而这种表情,我只在最危急的情况下看他显露过一次。 他说:“是的,我弄清楚了。” 我和警长都目瞪口呆,而教授憔悴的面孔却在不停地颤动着,同时讥讽地嘲笑着: “真的,是在花园里搞清楚的吗?” “不,在这里。” “这里!什么时候?” “现在!” “先生,请不要开玩笑。我必须提醒你,这件事情很严肃,千万不要这样随便。” “考芮斯教授,我现在很严肃,因为我结论的每个论点,都是经过调查核实的。关于你为什么这样做,以及在这个奇怪的案件中,你到底干了些什么,我还不能确定。不过,几分钟后你可能就会亲口告诉我。为了给你一个方便,我还是先把这两天发生的事讲一下,你可以知道我还要查问你什么。 “昨天有一位妇女走进了你的书房,她是来拿走你写字台柜子里的文件的。她身上带了一把钥匙,而不是你的钥匙,因为我检查你的钥匙时,没有发现那个划痕能够造成的轻微褪色。我从有关证据得知,她是来抢文件的,你是不知道的,所以你不是从犯。” 老先生说:“这倒很有趣,而且对我很有启发。既然你已经弄清了不少有关这位女士的情况,那么你一定会知道她以后的行动。” “是的,先生,我会说的。一开始是你的秘书抓住了她,为了能够脱身,她抓起那把小刀向他刺去。不过,我倾向于把这个案件看成是一个不幸的偶然事件,因为我认为这位女士并不想杀人。如果她有杀人动机就会带着犯罪工具。结果是她为所做的事感到害怕,便不顾一切地要赶快逃跑,不过在和史密斯先生厮打时,被抓走了眼镜。她近视的度数很深,不戴眼镜就看不清。她沿着一个道跑,以为就是进屋时的那条,碰巧的是这两条过道都铺着椰子毛的垫子。她意识到走错时,已经晚了,退路已被切断。她退是退不回去了,但又不能站在现场不动,只好继续向前走。她走上楼梯,推开房门进到了你的房中。” 老教授坐在那里,张着嘴巴,脸上却露出了惊讶和恐惧。他故作镇静地耸了耸肩,发出一阵假笑。 他说:“先生,你的推论好像是对的,可是这里面有一个小漏洞。你知道,我一直在屋里,一整天都没有离开。” “教授先生,我知道这点。” “那你的意思是躺在床上的我没有注意到有位妇女来到我的卧室?” “我并没有说是这样的,你注意到了,你和她讲话,我认为你们是认识的,你还想办法协助她逃脱。” 教授猛地站了起来,眼睛里飘过了最后一线希望。 他大声说:“发疯了吧,你净说胡话!我怎么可能帮助她?她现在何处?” “她在那里。”福尔摩斯指着放在屋子一角的一个高高的书柜说。 这时候,老人惊呆了,他举起了颤抖的双手,接着整个身体颓然倒在了椅子上。而此时,书柜上的门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位妇女,站到了屋子中间。她用很怪的异国语调说:“你说得对!对极了!我就在这里。” 她长得不是很漂亮,体型、脸型和福尔摩斯所推测的一模一样,此外,她有一个比较长的下巴,显得很顽强。尽管她长得不是很漂亮,但是举止端庄,神态从容,从她身上处处显露出一种顽强和豪迈的精神,这使得在场的人都对她产生了敬慕。 斯坦莱·霍普金抓住了她的手臂,准备给她戴上手铐。她却神色庄严地将霍普金轻轻推开。 她说:“先生,我是被捕了。我愿意把这件事都说了,是我把那个青年人杀死的,不过这完全是一个意外事件。我当时并没注意到我手中拿着的是一把刀子,因为我是随意地从桌子上抓了一件东西,绝望地向那个年轻人刺去,为的是使他可以放开我。我所说的都是实际情况。” “夫人,我完全相信你。我看你的身体好像很不好。” 她脸色难看,再加上那身尘土就更可怕了。她坐到床沿上,继续说: “我的时间不多了,可是我还要把全部事实告诉你们。这个人是我丈夫,他是俄罗斯人,名字我不想说出来。” 老教授喊道:“安娜,愿主保佑你,愿主保佑你!” 她很蔑视地向老人看了一眼,说道:“塞尔吉斯,你为什么要过这种痛苦的生活?你这一生把许多人给毁了,而这对你好像也没有什么好处。为什么不尽快结束你自己的生命呢?但是,我必须说出来,不然,我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先生们,我说过我们是夫妻。结婚的时候,他已经是五十岁的老头了,而我却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傻姑娘。” 老人又咕哝地说:“安娜,上帝保佑你。” “我们都是一些革命者、无政府主义者,人数有许多。后来由于一个警长,我们中有很多人被捕了。而他却为了得到一大笔钱,更是为了活命,便提供证据,出卖了自己的妻子和伙伴。我们中的一些人被杀害了,另有一些人被流放到西伯利亚。我也被送到了西伯利亚,但流放是有期限的。我的丈夫带着沾满同志们鲜血的大笔不义之财躲到了英国,过上了安宁的生活。他知道,如果他被我们的组织发现,过不了一周的时间,他就会死于非命的。”老人又颤抖地伸出手拿起了烟卷。他说:“安娜,随便你怎么办吧,我知道你一向对我很好。” 她说:“他最大的罪恶品质我还没有向你们诉说。在我们的队伍里,有位同志是我现在的朋友,他品德高尚、大公无私,这些是我的丈夫都不具备的。他反对使用暴力,总是写信给我们,劝我们不要动不动就使用暴力。他可以凭着这些信件而免受刑罚,同时我的日记也可以为他提供证据,因为在日记里我记述了我对他的感情以及我们每个人的观点。可是这些信件以及我的日记被我丈夫发现了,他便把这些东西偷偷地藏了起来,另一方面还竭力证明这位年轻人应被判处死刑。虽然他未达到目的,但是阿列克谢还是被流放到了西伯利亚,被迫在一个盐矿中做苦工。你这个恶棍,你好好想一想,他们正在像对待奴隶般地对付这个高尚的人。而对于你,我掌握了你的生命,可是我还是把你给放了。” 老人一面吐着烟,一面说:“安娜,你是一个高尚的女人。” 她说:“我必须讲完这件事情。我刑满释放后,就开始想方设法地寻找这些信件和日记,原因是俄国政府得到了这些东西后就会释放我的朋友阿列克谢。我打听到他来了英国。费了很大的周折以后,我终于查访到了他的住址。我知道他至今还保存着这些日记,因为我在流放地时,收到过他的一封信,在信中他曾经引用我日记中的话责备我。我很清楚他是一个报复心强的人,一定不会自动把日记给我的。于是我雇了一名私人侦探,他到我丈夫家当秘书,就是你那个塞尔吉斯的第二个秘书。他来了不久便很快辞职了,因为他发现文件全收在小柜中,并且取得了钥匙样。他做完了他应做的事,给了我这栋房的平面图,并且告诉我,秘书也住在楼上,书房中上午是没有人的。所以后来我才亲自来拿这些东西,东西是拿到了,可是我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 “我拿到这些东西时,正要上锁,突然一个年轻人过来抓住了我。那天早上我在打听考芮斯教授住处时曾遇到过他,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受雇于考芮斯的。” 福尔摩斯说:“就是这样的!这位秘书回来以后告诉了考芮斯教授,说他遇到了一个外貌如何的妇女。年轻人在临死之前是想要说:就是他跟教授讲起过的那个女人用刀刺杀了她。” 这位妇女用命令的口吻说:“你让我讲完。当年轻人倒下去的时候,我跑出了书房,但是却跑错了门,来到了我丈夫的房间。他说要告发我,我告诉他:如果他那么做的话,我也不会放过他,他如果把我交给警察,我就把他的事情告诉给我们的组织。对于死我并不畏惧,而是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我会说到做到的,而我们两个人的命运又彼此相牵连,为此他只好掩护了我。我被他塞进了那个黑暗的角落,他让佣人把吃的送到屋里,以便分给我一些。我们商量好,一旦警察离开了,我就乘黑夜逃走,并且永远不再回来。可是我们最终被你识破了,这辈子我要说的话也就说完了。”她从胸前拿出一个小包对福尔摩斯说:“用这个东西可以救阿列克谢。先生,我知道你是富于正义感的人,我把它委托给你,交给俄国驻英大使馆。我已经尽了我自己的责任了,并且……” 福尔摩斯突然叫道:“快拦住她!”他立即跳到了屋子的另一边,把她手中的一只小药瓶夺了下来。 她往床上倒下去了,说:“迟了,已经来不及了!我出来……的时候,已经吃了药。我的头发昏了。我快死了!先生,我恳求你……请不要……不要忘了……那个……小包裹。” 在回城的路上,福尔摩斯说:“这个案子很简单,但是很发人深思。问题从一开始便围绕着夹鼻眼镜展开。那个年轻人在临死前幸运地抓到眼镜。眼镜的深度说明戴眼镜的人近视程度很深,没有了眼镜什么事也做不了。霍普金先生,你让我相信她确实走过一小块草地,而不是故意掩饰的。你还记得吗,我就说了,这种做法是非同寻常的。可是实际上我心中早就认为这是不可能的,除了她还有一副眼镜以外。所以,我只能认真地考虑另一个假设——她还在这所房子里。一看见那两个过道几乎相同,我就想到她很可能是走错了路,通过那条路她就会走进教授的屋内。我仔细地观察这间房子可以藏住人的地方。 地毯是整块的很牢固地钉在地板上的,地板上是不可能有活门的。书柜后面才有可能藏住一个人,在老式的书房里一般会有这种结构。地板上堆满了书,而书柜却空着,所以我认定书柜是一扇门。我无法找到别的证据,因为地毯是暗褐色的,所以我故意抽了许多烟,将烟灰洒在那个令人怀疑的书柜前。这个方法简单而有效。接着我们下了楼,后来从马可太太那里了解到了考芮斯先生出人意料的大饭量,这使我联想到有两个人在同吃一份饭。下午两点我们上楼了,我故意弄翻了烟盒,以这个方法我可以详细地看一下地毯了。通过对地毯上烟灰痕迹前后变化的观察,可以发觉,我们离开后,那位女士从书柜里出来过。霍普金,祝贺你又一次胜利破案。就此别过,再见,我的朋友,我们两个人要去一趟俄国驻英大使馆。” 第53章 归来记29 我们的贝克街住所中经常收到一些内容离奇的电报,这根本不值得奇怪。可是七八年前,我们却收到了一封给我留下很深印象的电报,这封电报令福尔摩斯先生也很迷惑。电报是拍给福尔摩斯的,全文如下: 请等着我。十分不幸。右中卫失踪。明天需要。 欧沃顿 福尔摩斯把电报看了好几遍,说:“是河滨的邮戳,十点三十六分发出的。欧沃顿先生拍电报的时候心情一定很激动,因为电报上的话语无伦次。我肯定等我读完这张《泰晤士报》时,他就赶到这儿了,到那时候我们就会明白一切。” 果然不出所料,欧沃顿先生亲自来了。他的名片上印着:“剑桥,三一学院,西利尔?欧沃顿。”他身材魁梧,体重足足有二百磅。他长得很英俊,但是却面容憔悴。他用他那无神的眼睛缓缓地打量着我们。 “哪一位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他。 “福尔摩斯先生,我在苏格兰场已经见过了侦探霍普金。他让我来找您,他说官方不宜插手此案,最好是由您来解决。” “坐下来,把你的问题告诉我们吧!” “事情糟糕透了!福尔摩斯先生,您听说过高夫利?斯道顿这个名字吧?他是我们队的灵魂人物,在中卫线上我宁可只要斯道顿,也不可能要另外的那两个。他的传球、运球和抢球无人能比得上,他是我们队的核心人物,只有他才能带动我们整个队。我该怎么办才好?我们当然还有替补队员莫尔豪斯,但他是踢前卫的,而且总是喜欢出风头,以往只顾挤进去争球而不是守在边线上。两位牛津的老将,莫尔顿或约翰逊可能会把他死死地缠住。斯蒂文逊是跑得快,但他也不会在二十五码远的地方踢落地球。这样一个既不会踢空球也不会踢落地球的中卫是根本无法去参加比赛的。先生,要是找不到高夫利?斯道顿的话,我们一定会输的,你赶快帮帮我们吧。” 福尔摩斯津津有味地听着,他的话音刚落,福尔摩斯便取出了标有“S”字母的那卷资料。虽然它内容丰富,但是他没有在里面查到任何东西。 他说:“这里面有阿瑟?H?斯道顿,一个发了财的伪造货币者。警方绞死的亨利?斯道顿也在其中。可就是没发现高夫利?斯道顿这个名字。” 我们的客人露出不可思议的样子。 他说:“先生,我还以为你们什么都知道。既然你连高夫利?斯道顿都没听到过,那么你当然也不会听说过西利尔?欧沃顿了。” 福尔摩斯微笑地摇了摇头。 这位年轻人说:“大侦探先生,我们队在英格兰和威尔士的比赛中是英格兰第一队。由我担任领队,不过,这你知道与否也无所谓。但我认为高夫利?斯道顿这个名字每个英国人都会知道。他是最好的中卫,剑桥队、布莱克希斯队和国家队都请他打中卫,而且国家队曾经邀请过他五次!” 福尔摩斯说道: “欧沃顿先生,我们的生活圈不一样,除了体育界人士以外,我和社会上的各界人士都有接触,我知道业余体育运动是英国最有意义、最有益于健康的事业。您这次意外光临说明了我在最讲究规则的户外运动方面也将有事可做。请你坐下来,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慢慢讲,讲得确切些。再说明一下你要我如何来帮助你。” 他开始给我们讲述这个奇怪的故事: “先生,事情是这样的。我是剑桥大学橄榄球队的领队,高夫利?斯道顿则是我们队里最好的中卫。明天我们将有一场和牛津大学队的比赛。昨天我们到这里后就住在了班特莱旅馆。晚上十点钟,其他的队员都睡了,只有斯道顿脸色发白,似乎很不安。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说有点儿头疼,我道了声晚安后就走了。半小时后,服务员报告说有一个满脸胡须,衣着简陋的人拿着一封信要找高夫利,是服务员把信送到他屋子里的,想不到他读过信以后就瘫倒在了椅子上。这使得服务员很惊讶,他要来找我,被高夫利阻止了,接着他下了楼,跟大门里等候的人耳语几句后,两个人便一同出去了。他们二人在街上朝着河滩方向跑去了,这些是服务员看到的最后的情景。今天早上他的房间空空的,没有任何睡过的痕迹,陌生人找过他以后,他立即随那人而去,再无音讯,我认为他可能不会回来了。斯道顿是一个真正的运动员,如果他不是受到什么沉重打击,他绝对不会退出比赛或欺骗领队。我有一种感觉,好像他永远回不来了,我们再也见不到他了。” 福尔摩斯先生很感兴趣地听着。 他问:“你采取了什么措施没有?” “我拍了一个电报到剑桥,问他们那里有没有他的消息,他们的回答是没有。” “他会返回剑桥吗?” “有可能,因为晚上十一点十五分有一趟火车。” “但是,以你的判断,他是没有乘这趟车的。” “对的,他没有被任何人看到过。” “那么后来呢?” “我又给蒙特?詹姆士爵士打了个电报。” “为什么要拍电报给他呢?” “高夫利是个孤儿,詹姆士先生是他最近的亲属,可能是他的叔叔。” “这些情况可能有利于解决问题,詹姆士爵士是英国最富有的。” “我也听他说起过。” “高夫利是他的近亲?” “对,高夫利是他的财产继承人。老先生快八十了,又患有严重的风湿病,可能快去见上帝了。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守财奴,从来不给高夫利一个先令,可是高夫利早晚会得到这些财产的。” “爵士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 “如果他去了爵士那儿又是为了什么呢?” “昨天晚上高夫利心情不安,如果是有关钱的,那很有可能是詹姆士先生要把遗产给他,不过据我所知高夫利是不大可能得到这笔钱的。因为他不喜欢那个老人,总是想方设法避开他。” “那么,我们现在可以这样认为吗?假设你的朋友是去了蒙特?詹姆士爵士那儿,为什么那个衣着简陋的人这么晚才来?为什么高夫利对他的到来感到焦虑不安呢?” 西利尔?欧沃顿困惑地说:“这我可说不清楚。” 福尔摩斯说:“好吧!我愿意去侦查一下,无论高夫利怎么样了,我建议你们还是准备参加比赛。他的突然离开,一定是因为极其重要的事情,而且他至今不能回来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我们一起到旅馆去,看看能不能从服务员那里得到点儿什么线索。” 经过福尔摩斯的循循开导,当事人的心情马上平静下来。不久以后,我们就来到了旅馆,进了斯道顿住过的小单间。福尔摩斯把情况都打听到了。昨天晚上的送信人是一个像服务员所说的“穿着不怎么样的家伙”,大约五十岁左右的年纪,胡子稀疏,脸色苍白,穿着朴素。从他拿信的手在不停地抖动可以看出他很激动。高夫利是把此信塞进了口袋里的,他们两人没有在大厅里握手。两个人也谈了几句话,可是服务员就听到“时间”一个词,随后他们便走出去了,那时候大厅里的挂钟正好指向十点半。 福尔摩斯说:“你值的是白天班,对吗?” “是的,先生,我十一点下班。” “那个值夜班的服务员看到什么了吗?” “没有,先生,只有看戏的人回来晚些,别的再也没有了。” “你昨天整天都在值班吗?” “是的,先生。” “斯道顿先生又收到过其它的东西吗?” “收到过,先生,是一封电报。” “呀,这很重要,是什么时间收到的?” “大约是傍晚六点左右。” “他在哪儿收到的电报?” “就在这间屋子里。” “他在拆电报的时候,你在场吗?” “在的,我还在这儿等着看是否需要回电。” “他回了电没有?” “回了,先生。” “回电是由你去拍的吗?” “不,他自己去的。” “可是,他必须当着你的面写回电啊。” “是的,先生,回电是他自己转过身去在桌子上写的。他写完后还对我说:‘好了,没你的事了,我自己会去拍的。’” “他写回电时用的是什么笔?” “是铅笔,先生。” “是不是在这张桌子上取的电报纸?” “是的。” 福尔摩斯站了起来,他拿着电报纸走到窗户旁,仔细地检查上面的痕迹。 他说:“他没有用铅笔写,真是太遗憾了。华生,如果是铅笔写的话,字迹就会透到第二张纸上的,但是我没有在这张纸上看到什么。啊,有了!他是用粗尖的鹅毛笔写的,这样我们一定能在吸墨纸上找到点儿什么线索。” 他撕下一条吸墨纸,那上面的字迹是反的。 西利尔激动地说:“用放大镜看!” 福尔摩斯说:“不用,纸是薄的,我们可以从反面看出写的是什么。”我们读着上面的文字: 看在上帝的面上支持我们! “这是高夫利?斯道顿在失踪前所拍的电报的最后一句。至少有六个字已经找不到了,但是电报上剩下的这些字证明这个青年看到危险将要降临到他身上,并且还可以看出他能得到另一个人的帮助。上面‘我们’两字,是说明有第三者参与了。第三者一定是那个大胡子,那么,他们两人之间又有什么关系?为了解除危险,他们两个人又要找谁来帮助呢?我们就应该围绕这个问题展开调查。” 我建议说:“要是知道他给谁拍的电报就好了!” “华生,我们是要这么办。可是,邮局的工作人员可能满足不了你的要求。要达到目的,需要办理很多道手续,但是我相信我们一定把事情办好。欧沃顿先生,趁着你在跟前,我要看看留在桌子上的那些文件。” 第54章 归来记30 有一些信件、账单和笔记本等物品放在桌子上,福尔摩斯迅速而认真地翻看着。过了一会儿,他说:“这些东西都没有任何问题,顺便再问一句,你的朋友斯道顿什么东西也不会弄乱,他身体健康而且头脑清醒,是吗?” “是的,他很健壮。” “他得过病吗?” “连一次病都没生过。不过他曾经因为胫骨被踢伤而躺倒休息过,他还受过一些伤,那是因为滑倒摔伤了膝盖,可这些情况都不能算病。” “他可能没有你所想象得那么健壮,他可能具有不为外人所知道的疾病。如果可能的话,我将拿走这桌子上的一两份材料,以备将来调查时使用。” 忽然一个人在焦急地喊:“请等一等,等一等!”只见一个小老头颤颤巍巍地站在门口,样子很古怪,他穿着已经发白了的黑衣服,戴着宽边礼帽,系着白色领带,看上去很土气,虽然如此,但他说话的声音却很清脆,看上去有急事,这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他问:“先生,你是什么人?你有权力动用这些文件吗?” “我是一个私人侦探,我正为查清他失踪的原因而努力。” “侦探?是谁请的你?” “这位先生,斯道顿的朋友。苏格兰场让他来找我帮忙的。” “先生,你是什么人?” “我是西利尔?欧沃顿。” “那么,给我拍电报的人就是你了。我就是蒙特?詹姆士爵士,你难道把事情委托给一位私人侦探了吗?” “是的,先生。” “你准备付钱了吗?” “如果我们能够找到他的朋友高夫利的话,他一定会给钱的。” “要是找不到呢?你必须回答!” “如果这样的话,他家准会……” 老头儿尖声喊道:“先生,别希望向我要一个便士——我一个子儿也不会掏。他只有我这么一个亲人,但我明确告诉你,对此我不负任何责任。因为我从来不浪费钱,所以他才可能得到我的财产,但现在我还没让他继承,你怎么能随便动这些东西呢?但是,如果里面有什么贵重东西的话,你要负全部责任。” 福尔摩斯说:“先生,就这样吧!难道你对于这个青年的失踪就不负任何责任?” “当然没有,先生。他现在长大成人了,自己能照顾自己了。他真笨,连自己都照看不好,我对此可是不负任何责任。” 我的同伴用嘲笑的口吻说:“我很理解你的意思,但你却不了解我。大家一直认为高夫利?斯道顿是个穷人,他被劫持,决不是因为他自己有财产的缘故。爵士先生,你很富有,而且声名远扬,很有可能一伙强盗为了敲诈你,才劫持走了你的侄子。” 这位守财奴面色发白了。 “上帝啊,太可怕了!想不到有人竟会做出这样的坏事!这帮恶棍!他是一个好孩子,他是那么地顽强,我相信他决不会出卖他的叔父,今晚我就把我的财物送到银行保存。先生你一定要尽力而为,钱不成问题,五英镑、十英镑的你就尽管开口好了。” 我们把这个吝啬鬼给打发走了。那份残存的电报稿是我们的惟一线索。于是福尔摩斯拿起一份抄录的残文,找他的线索去了。 旅馆的不远处有个邮电局。到了邮局门口,福尔摩斯对我说:“华生,我们可以进去试一下。我想邮局很忙,记不住我们的相貌,我们去冒一下险。” 他对着格栅后面的一个年轻妇女若无其事地说:“劳驾您一下,我昨天拍的那个电报直到现在了还没有得到回电,我想可能是电报出了点儿问题。有可能忘了在后面写上名字了,您能帮我查找一下吗?” 她问:“是什么时候拍的?” “六点过一刻。” “给谁拍的?” 福尔摩斯用手指放在嘴唇前作了一个禁止出声的动作,很自信地说:“电报上最后的几个字是‘看在上帝的面上支持我们。’我很想尽快得到回电。” 年轻妇女抽出来了一张存根。 “就是这张,不过上面没有名字。”她说着,然后把存根平铺在了柜台上。 我的朋友说:“怪不得我收不到回电呢!啊,我真是太愚蠢了!早安,女士,非常感谢。”到了街上,福尔摩斯咯咯地笑了出来。 我问:“怎么了?” “事情取得了很大进展。华生,我想出了七种取得电报存根的办法,可是我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第一次便取得成功了。” “你又得到了什么情况呢?” 他说:“我已经知道从哪儿着手调查了。” 他叫了一辆马车。 “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是的,我们得去剑桥一趟,这些线索好像均和剑桥有关。” 当我们行驶在大路上时,我又问他:“对于斯道顿的失踪你是怎么想的呢?你不会认为斯道顿被劫是因为他叔叔的财产吧?” “我没有那样想过,我当时只是为了调起那个讨厌老头子的兴趣,才突然说了这一点。” “不过,实际上你是怎么考虑的呢?” “我可以发表几点我的意见,事情是发生在这场重要比赛的前夕,并且是涉及到了一个关系到全队胜负的关键队员。不过我认为这种情况纯属巧合。业余比赛是不打赌的,可是还会有些人在场外打赌,这就跟赛马场的流氓在赛马上下赌注一样。这也可作为一种解释。很显然还有一个解释的理由,即现在这个青年没钱,但以后他将有大笔钱财要继承,劫持他是为了财产,这种事情也有发生的可能性。” “可是这两种情况都不能将电报内容解释清楚。” “对了,我们必须解决电报这个难题,而且我们必须全身心地投入这件事情。正是为了达到弄清拍这封电报的目的我们才会去剑桥的。现在我们怎么侦查也不会弄清楚,当然天黑以前一定要确定下来,至少要找到一个眉目。” 天黑的时候,我们到了剑桥。然后又去莱斯利?阿姆斯昌大夫家中。几分钟后,马车在一栋豪华的房子前站住。在仆人的带领下,我们进了屋子,很久以后我们又被引到了诊疗室,一位大夫在桌子后面坐着。 莱斯利?阿姆斯昌的名字我以前从未听说过,到了那里我才知道,他不仅是剑桥大学医学院的负责人之一,而且在所研究的学科上也具有很深的造诣,在欧洲是很有名气的学者。他是个性格阴沉、头脑敏捷、冷酷无情、善于吃苦、严于自制、而且很难对付的人,这便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他拿着我朋友的名片,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 “我听过你的名字,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也知道你的职业,但我绝对不赞成你所从事的职业。” 福尔摩斯安详地说:“这样不自觉中你便支持了全国每一个罪犯。” “您的职业是致力于制止犯罪,不过,我认为这种事完全可以交给官方机构去办。人们常常对你做的事持非议态度,因为你刺探私人和别人家庭的秘密,你把本应掩饰的东西宣扬出去,而且有时一些比你忙得多的人还要受到你的打搅,我就是一例,现在我应该写论文而不应该和你谈话。” “医生,或许你是对的,可是我的谈话比你的论文更重要,这将被事实所证明。顺便说一句,我所做的和你的指责恰恰是完全相反,我们尽可能不让私人事件传扬出去,但是一旦交给了警察方面,就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了。这次来访我希望了解一下高夫利?斯道顿先生的情况。” “他出什么事了?” “你们两个一点儿都不认识吗?” “不,他是我的密友。” “你知道吗?他失踪了。” “真的吗?”大夫显得无动于衷。 “他昨晚离开旅馆后就失踪了。” “他一定会回来的。” “可是明天就要举行橄榄球比赛了。” “这种孩子们的比赛我是不喜欢的。因为我们是密友,我也很喜欢这个青年。至于橄榄球比赛是否能够举行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正在调查他的情况,需要得到你的帮助,你知道现在他本人在什么地方吗?” “不清楚。” “昨天至今有没有见过他?” “没有。” “他的身体健康吗?” “十分健康。” “他以前生过病吗?” “从来没有。” 福尔摩斯突然拿出一张单据摆在大夫眼前,“那么,对于这张十三个畿尼的单据,您怎么来解释呢?这是斯道顿上个月付给你的。” 这位医生气极了,连脸都涨红了。 “先生,我没有必要向你作解释。” 福尔摩斯把单据夹回了自己的笔记本里,说:“如果你想在众人面前解释的话,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别的侦探一定会传出去的事,我可以闭口不谈。希望你放聪明点儿,把一切都告诉我们。” “我什么都不知道。” “斯道顿他在伦敦给你写过信吗?” “没有。” 福尔摩斯不耐烦地说:“唉,邮局又要对这事负责了!昨晚六点十五分,他在伦敦给你发来一封紧急电报,很显然,他的失踪跟这封电报有很大关系,不过,你没有收到。这真是邮局的疏忽!” 大夫严厉地说:“对不起,先生,请你们出去,你可以对你的当事人蒙特?詹姆士先生说,我不愿意和他本人以及他的代理人之间有任何关系。”他愤怒地摇起了铃。“约翰,送两位先生出去!”一个肥胖的管家把我们领出了大门。 出来以后,福尔摩斯说:“阿姆昌斯大夫很倔强,他是最适合解决著名学者莫阿蒂大夫所遗留下来的问题的人。你去大夫家对面的小旅馆订一间临街的房间,再买一些晚上要用的东西。利用这段时间,我可以再做些调查。我们一定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然而,一直到晚上九点他才回到旅馆。他满身是土,又饿又累,精神沮丧。吃过晚饭,他点上了烟斗,正要谈谈他幽默而又富有哲理意味的意见时(每当他遇到不顺心的事,他都这么谈话),外面传来的车轮声使他站了起来。只见光亮下,一辆四轮马车,停在了阿姆斯昌大夫的门前。 第55章 归来记31 福尔摩斯说:“这辆车是刚才六点半走的,三个小时后才回来,那么可以走十到十二英里,每天他都出去一次,有时甚至是两次。” “医生出诊是很平常的事呀!” “但阿姆斯昌可不是一般的出诊大夫。一般的病他都不愿意去看,这样会妨碍他进行研究工作的。他为什么能不厌其烦地去这么远的地方,他去找谁了呢?” “他的马车夫……” “我本来是要从这个马车夫那里了解情况的,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竟然无礼地向我放出狗来。总之,我没把事情办成。关系紧张以后,调查也就无法继续进行了。但我还是从一个和蔼的当地人那里打听到了一些情况,大夫的生活习惯和他天天出去的情况都是他告诉我的。正说着,马车到了门前,说明这个当地人没有对我说谎话。” “你为什么不跟着马车去看看?” “好极了!在旅店旁有一家自行车铺,我赶到了那里租了一辆自行车,我竭尽全力终于追上了马车,并始终在它后面一百码处跟着它,一直跟踪出了城。在乡村的大路上又跟了很长一段后却发生了一件使我尴尬的事:突然马车停了下来,大夫走下车,很快到了我停车的地方,他用讥讽的口吻对我说,他怕路太窄,会妨碍我的自行车通过。我只好超过那辆马车,又在大路上骑了几英里,然后在一个方便的地方把车停了下来,看看马车是否已经消失。果然马车消失了,一定是拐到了那条我刚才看到的密路上去了。我立刻又骑了回来,不过还是没有看到马车。现在你也知道,我回来之后马车才来的。我们把这两件事、两个人联系起来不一定有充分理由,不过我认为应该注意一切和他有关的事件。既然他小心提防着是否有人跟踪他,那么他出去一定是为一件重要的事。不把这件事查清了,我们决不放弃。” “那么明天我们就继续跟踪。” “事情绝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这里的地理状况不适合躲藏。而且要跟踪的那个人是个聪明人,今天晚上他的表现已经充分说明了这一点。我给欧沃顿拍了个电报,他会回电告诉我伦敦有没有发生新的情况。同时要专心注意阿姆斯昌大夫。我保证,斯道顿的处所他一定知道。既然他知道,我们就应该抓住机会弄明白,否则就是我们自己的过错了。 次日早晨,有人送来了一封信,福尔摩斯看完了以后,微笑着把信递到我手中。 先生: 我明确地告诉你,跟踪我是白白浪费时间,在我的四轮马车后面有一个窗户,所以如果你乐意来回跑上二十英里的话就随便你好了。同时可以告诉你,你监视我不会对高夫利?斯道顿先生有一点儿好处。你如果真的想帮他的话,就回伦敦去,告诉你的当事人,你找不到他。你在剑桥的一切努力都将徒劳无功。 莱斯利?阿姆斯昌 福尔摩斯说:“对手反而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再走。” 我说:“马车就在他门前,他正准备上车。我骑车去试试怎么样?或许我能侦查清楚了。” “不要去,亲爱的华生,请你千万不要去。虽然我知道你聪明机智,但我看你不是这个大夫的对手。我一个人去试试或许能够成功,你就自己随便走走吧。乡村中如果一下子出现了两个探头探脑的人,那对于我们来说是很不利的。希望傍晚时刻你能听到我的好消息。” 但是他又一次失败了,深夜里他疲劳而又失望地回到了旅馆。 “华生,今天我又白跑了一趟。大夫去的大致方向我已经知道了,我就在那一带村庄里等他,和当地的客栈老板及卖报人谈了很长时间。因为那里很僻静,因而人们一定会注意到每天都出现的两匹马拉的四轮马车的,不过令人失望的是我又一次一无所获。这一次他又胜利了。这里有我的电报吗?” “有,我已拆开了。内容是: ‘向三一学院的吉瑞姆?狄克逊要庞倍。’ 但是这个我看不懂。” “信上不是写得很明白吗?欧沃顿的这封回电中回答了我提出的一个问题。我只要给狄克逊先生写信,事情就会出现转机。顺便问一下,比赛进行得怎么样了?” “本地报纸进行了详细报道,剑桥有一场以一分之差失利,有两场跟牛津打平。报纸在报告消息后写道: ‘剑桥队之所以会失利,纯粹是因为斯道顿的缺席,他是一个世界一流的运动员,参加过国际比赛,由于缺少了他,全队的实力被大大削弱了,加之前卫线上的队员协作不够,进攻和防守也显得薄弱。’” 福尔摩斯说:“看来欧沃斯的估计是完全正确的。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去做。” 第二天早上,我看到福尔摩斯先生拿着皮下注射的针管坐在火炉旁,一看到兴奋剂我就想到了他很差的体质,担心会有什么事发生。看到我惊愕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 “别替我担心,在这么紧急的时刻我才使用兴奋剂是不能算吸毒的,这反而是解破谜团的关键所在。这一针兴奋剂上寄托了我的全部希望。华生,今天我们还要继续追踪那位大夫。跟上他以后,我就一定能够追到他的老巢。” 我们下楼走到马厩的院子里,福尔摩斯打开了马房门,一条猎狗被放了出来。这条狗又矮又肥,耳朵下垂,黄白相间,它既像小猎兔犬又像猎狐犬。 他说:“来,和庞倍互相认识一下。这条是当地最著名的追踪猎犬,它不仅速度快,而且能顽强地追踪。庞倍,没有办法只好在你的脖子上套个皮带了。好,亲爱的,全都拜托你了。” 福尔摩斯把狗领到对面大夫家门前。猎犬四处嗅了一会儿,一声尖叫后就朝大街上跑去了,我们拉着皮带尽力跟在后面跑。不出半小时,我们已在乡村的大道上飞跑了。 我问福尔摩斯:“你打算怎么办?” “办法虽陈旧,但是却很有用。今天早上我偷偷来到大夫的庭院里,在马车后轮上洒了一针管的茴香子油,猎犬闻到这股气味后会从那儿一直追到天涯海角,狡猾的大夫想甩掉庞倍是不可能的!” 猎犬从大路转到一条小路上走了半英里以后,转向了另一条宽阔的大路。从这儿右拐就通往城里,大路是到城南去的,向北一直走就能返回到我们出发的地方。 福尔摩斯说:“这个迂回对于我们是有帮助的!现在我知道为什么村子里的人不知晓此事了。他可真会耍把戏,可是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啊,马车就要拐过来了!华生,快快,否则我们就要被发现了!” 福尔摩斯拉着庞倍跳进了一座篱笆门,我们刚躲好,马车便飞速地驶过去了。阿姆斯昌大夫很沮丧地坐在里面,两肩前拱,双手托头。我朋友的严肃神情说明他也看到了这一情况。 他说:“我们有可能碰上不幸的事情,庞倍,来!我们去那间在田野里的茅屋!” 看得出,我们的旅程就要结束了。把狗拴在篱笆上以后,我们来到了屋门前。福尔摩斯敲了敲屋门,很久没有人来回话。但是屋子是有人居住的,因为屋里面传出了低沉的声音,好像是一种痛苦的悲泣声。他回头看了看刚才穿过的大路。大路上行驶着一辆四轮马车,正是阿姆斯昌大夫的马车。 他喊道:“大夫又回来了,一定要在他来之前,进去看个究竟。” 我们进了屋,原来低沉的哭泣声大了起来,又变成了如泣如诉的呜咽。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我们两个急忙走了上去。推开门后,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让人万分吃惊的情景。 一个死人躺在床上,那是一位年轻而又美丽的妇女。她面容宁静而苍白,无神的蓝眼睛向上瞪着。一个年轻人在床上半坐半跪,他把脸埋在床单里,哭得浑身颤抖。看来他是完全沉浸在了悲伤之中。 “你是高夫利?斯道顿先生吗?” “是的,不过你已经来得太晚了。她已经死了。” 此时这个年轻人已经心神迷乱,没有明白我们不是来看病的大夫。我的朋友正要说几句安慰的话,说明一下我们的来历,此时从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阿姆斯昌大夫出现在门旁,脸上满是沉痛、严峻和质问的神情。 他说:“先生们,你们如愿以偿了,这样特别不幸的时刻你们还要来打搅!在死者面前我不能大吵大嚷,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们,要是我比现在年轻几岁的话,我会把你们给揍扁了的。” 福尔摩斯庄重地说:“阿姆斯昌大夫,对不起。我想我们之间有些误解,我们到楼下去谈谈好吗?” 我们三个来到了楼下的起居室。 他说:“先生,现在你可以说了。” “首先,我声明的就是爵士先生并不是我的当事人,而且在此事上我站在你们一边。我的责任就是把一个失踪的人找出来,所以我希望是平息而不是扩散流言,我保证守口如瓶。” 这位大夫紧紧握住了我朋友的手。 他说:“你是个好人!我不该错怪你。我向你解释清楚。一年以前斯道顿住在伦敦,他和房东的女儿产生了爱情,他们结婚了,她是一个聪明、善良、美丽的姑娘。可是他又是那个吝啬鬼的继承人,他听到他结婚的消息后,一定会取消高夫利的继承权。这间农舍地处偏僻,加上这个青年人处事小心,所以到目前为止,此事还没人知道。只有我和一个仆人知道这件事情,现在这个仆人去川平顿办事了。但不幸的是,他妻子得了很沉重的病。年轻人十分着急,但他又必须去伦敦参加比赛,因为不去是要有理由的,而这样一来秘密就被别人知道了。我给他发了封慰问电,他回电请我尽力帮忙。这就是那封你看到过的电报,我没有告诉他病情的厉害,但我把实情告诉了病人的父亲,而她父亲不会办事,跑去告诉了他。结果是斯道顿回来了,跪在妻子床前,直到她妻子今天上午死去。先生,这就是全部情况。我相信你们两个都是守信用的人,不会讲出去的。” 福尔摩斯紧紧地握了一下大夫的手。 离开那所房子,我们来到阳光下。福尔摩斯说:“华生,我们走吧!” 第56章 归来记32 天刚亮,有人推我的肩膀,我醒来一看是福尔摩斯。他告诉我发生了一件紧急案子。 十分钟以后,我们上了马车,驶向查林十字街火车站。 我们在火车站喝了杯茶。这是一辆开往肯特郡的火车,一路上他不停地讲,我洗耳恭听。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封信,上面写的是: 肯特,玛尔舍姆格兰其庄园,下午三点三十分。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 我希望你能立刻帮助我解决这桩非同寻常的案件。现在我已把那位夫人放开了,除此之外现场不曾有过半点儿改变,你快来吧,因为把优斯塔斯单独留下是不合适的。 您的朋友斯坦莱·霍普金 福尔摩斯说:“他已经找我去过七次现场了,每次都很需要我的协助。他的案子一定已被你收到集子里去了。你总是从写故事的角度去看待一切问题,而不是从科学破案的角度,这些典型案件都是被你这样给损坏了。侦破的技巧和细节被你简单写过,而只是着力描写情节,你这样做,读者得到的不是受到教育的感觉,而是一时激动的感觉。” 我反问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写呢?” “我是要写的。虽然我现在很忙,但是我想在晚年写一本教科书,把全部侦察艺术写进去。我们要赶去现场的案件好像是一件凶杀案。” “你要说的是优斯塔斯爵士已经死了?” “是的。我想一定是有人被杀了,我们要去验尸。他是不会找我们去处理一件自杀案的。信中说已把夫人放开,说明在她被锁在屋中时,惨案就发生了。这是一个发生在上流社会的案件,你看这封信用的信纸极好,上面有家徽,出事地点是在一个美丽的地方。我们一定要快去,因为他不轻易写信的。是在昨天夜里十二点以前发生的凶杀案。” “你怎么知道的?” “你完全可以知道,如果你算一下火车往来时间和办事时间的话。出事后找当地警察,然后报告到苏格兰场,他去了现场,给我发了一封信,这一过程至少要花一整夜的时间。” 下了火车,我们又在乡村小道上走了两英里,来到了一座庭园门前。给我们开大门的是一个看门的老人。一进庭园,我们就看见一座房屋。霍普金正站在门前迎接我们,他看上去很着急。 “福尔摩斯先生,华生大夫,见到你们真是太高兴了。夫人现在已经缓过来了,她把事情讲了一遍,所以没有多少事让我们去做了。你还记得路易沙姆这几个强盗吗?” “是不是那三个姓阮达尔的?” “是的,这很显然是他们干的。两个星期之前,他们在西顿汉姆做案时被人发现并报告给了我们。” “那么优斯塔斯爵士死了?” “是的,他的头被壁炉通条打破了。” “车夫告诉我,爵士的全称是优斯塔斯?布莱肯斯特尔。” “是的,他是肯特郡最富有的人。夫人现在在盥洗室里,她几乎要死了。你最好见见她,让她给你讲一下,然后我们一起去餐厅查看一下。” 布莱肯斯特尔夫人是个很不寻常的女人,我很少看到像她这样气质优雅的女人。可是她被不幸的事件弄得憔悴不堪。她的一只眼睛红肿,女仆正用稀释了的醋给她冲洗眼睛。夫人则软弱无力地躺在睡椅上。我刚一进屋就看出,这桩案子并没有动摇她的意志。 她说:“霍普金先生,我已经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你。难道你就不能替我再说一遍?不过,如果你认为有必要,我就再讲一次,他们去了餐厅没有?” “我想还是让他们先听夫人讲讲为好。” “既然是这样,我就再说一遍。”她浑身颤抖,抬起手来遮住了脸。这时袖口向下滑动,露出了她的前臂。福尔摩斯说:“啊呀,夫人!您伤得厉害呀!这是怎么回事?”我看见夫人的前臂上露出两块红肿的伤痕。她急忙用衣服把它盖住,说道:“没关系。这和昨天晚上发生的案子没一点儿关系,你们都请坐吧!我告诉你一切情况。 “我是优斯塔斯?布莱肯斯特尔的妻子。我们已经做了一年夫妻了。说实在的,我们的婚姻是痛苦的。我是在澳洲南部那种比较宽松的环境中长大的,不适应这里死板的英国式生活。不过主要原因是他爱酒如命。把一个年轻的妇女整天拴在他身边,多么让人难以忍受呀!每个人都应该认为这样的婚姻应该被解除,否则他便是在犯罪。你们荒唐的法律会给英国带来一场灾难,上帝会惩罚一切不道义的行为的。”她从睡椅上坐直了身子,眼睛里发出了愤怒的光芒。那个女仆把夫人的头部放回了靠垫上,这位夫人开始哭起来。一会儿以后,她还是继续了她的谈话: “昨天晚上,和平时一样,所有的仆人都睡在这所房子新建的那一边。这栋房子包括起居室、厨房以及我们的卧室。我卧室上面的阁楼里住着我的女仆梯芮萨。没有人住在这个正中部分,新建的那一侧听不到这边发生的任何声音。 “我丈夫一般十点半休息。那时仆人们都已经回到了他们自己的屋子,只有我的女仆还没有睡。上楼前我总要去各处看看是不是一切都收拾好了。我走到餐厅的窗户前,窗户上还挂着厚窗帘,这时候我突然感到有一股凉风吹来,这才发现窗户是开着的。我把窗帘向旁边一掀,啊,竟有一个壮年人站在我的对面,当时我手中拿着蜡烛台,借着蜡烛的微光,看到在这个人背后还有两个人想要进来。我吓得退后了一步,这个人立刻向我扑来。先抓住了我的手腕,然后卡住了我的脖子。我正要开口喊,却被他狠狠地打了一下,我倒在了地上。苏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把叫佣人的铃绳弄断了,我被他们绑在了一把橡木椅子上。 我嘴里有手帕塞着,喊也喊不出来。正在这时我丈夫进来了,他准是听到了可疑的声音,随身带着他常用的木棍。他朝强盗冲过去,可是年纪较大的那个拿了一个通条向他打去。他叫了一声便倒下了,再也没有动过。我又昏了过去。我再一次苏醒时看到他们从餐具柜里拿了刀叉,拿了一瓶酒,每个人手中有个玻璃杯。这是一个年纪大的长胡子的强盗,其他两个是还没有成年的小孩子。他们可能是一家子,父子三人!他们在一起嘀咕了一会儿,又走过来看我是不是被绑紧了。后来,他们出去了,还关上了窗。我花了十五分钟才把手绢吐出来,这才喊来女仆救了我。我们报了警,警察又与伦敦取得了联系。先生们,这就是我所有知道的一切,我可再也不愿诉说这段痛苦的经历了。” 霍普金问:“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说:“我不想再让夫人感到厌烦了。”然后他对女仆说:“希望你讲一下知道的情况。” 她说:“我在这三个人还没有走进屋子的时候就看到他们了。那时我正坐在我卧室的窗户旁,借着月光看见大门外有这么三个人,当时我并没把这当成一回事。一个小时以后,我听见了女主人的叫声,这时我才下楼去。爵士的血和脑浆迸满了整个屋子,倒在地板上死了。我想夫人是被吓昏过去的,她被绑在那里,许多血点溅在了她的衣服上。先生们,现在我要陪她回房了,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于是,这位女仆把她的手搭在女主人肩上,扶着她走了。 霍普金说:“她们两个人一直在一起。她把这位夫人从小照顾到大,并随夫人一同来到了英国。她叫梯芮萨?瑞特。” 福尔摩斯的脸上,失去了原来的兴趣,案情很简单,他好像没有被它吸引住。看来只要把犯罪的人逮住就行了,可这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好在格兰其庄园的餐厅有着不寻常的景象,这引起了他的兴趣。 这是一间宏伟的餐厅,屋顶的天花板上刻满了花纹,一排排的鹿头和古代武器画在四周的墙壁上,墙壁下端有橡木嵌板。那个刚才谈过的窗户就在门的对面,而它的右侧有三扇小窗户,窗户的左侧是一个大壁炉,壁炉上有一个壁炉架。壁炉旁有一把两边有扶手、下面有横木的橡木椅子。椅子的花棱上系着一根紫红色的绳子,绳子从椅子的两边穿过连到下面的横木上。绳子已经被解开了,可是打结的绳子还在那里未动。 地毯上躺着一具尸体,死者四十岁左右,体格健壮,身材魁梧。他仰面躺在地上,两手握拳放在头前,两手上横放着一根木棍。他面色很黑,鹰钩鼻,本来还算英俊的相貌,现在却是面孔扭曲,狰狞恐怖。他一定是在床上听到声音的,因为他穿着睡衣,裤腿下露出来一双光着的脚。他头部受了很重的伤,屋子里溅满鲜血。在他身旁放着那根很粗的通条,由于猛烈的撞击已经弯曲了。我的朋友检查了通条和尸首。然后他说道:“这个阮达尔,一定是个身强力壮的人。” 霍普金说:“是的,他是一个很粗鲁的家伙。我们会很容易就抓到他的。” “不会有什么困难。现在这帮人还在英国。全国的每个港口都已经知道了此事,我们会在傍晚以前缉拿住他们。不过有一点我感到很费解:他们已经知道夫人看见了他们,而且我们也能认出他们,可是他们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蠢事呢?通常说来,他们会把夫人杀了灭口的。” 我说:“也许他们想不到夫人昏过去后又会醒过来吧。” 第57章 归来记33 “这也许是理由。霍普金,还能给我说说这个爵士的情况吗?” “他清醒的时候十分仁慈,但是如果他醉了或是半醉了,就变得凶恶无比。据说有一次他醉后把夫人的狗浸在煤油里,然后用火烧。还有一次他向女仆梯芮萨?瑞特扔过去一个水瓶。你在看什么呢?” 福尔摩斯跪在地上,仔细查看那条红绳子上的结子,然后又将强盗拉断的那一头绳子认真地检查了一下。 他说:“厨房的铃声应该是很响亮的,如果绳子往下一拉的话。” “没人会听到的,厨房在这栋房子的后面。” “这个情况强盗是不会知道的,他怎么会先拉断这根铃绳呢?” “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强盗对这栋房子是很熟悉的,而且他们也熟悉这里的习惯。仆人们睡觉较早和没有人能听到厨房的铃声的事情,他也都清楚。所以他一定是和某个仆人有关系。可是八个仆人个个都是品行端正的人。” 福尔摩斯说:“如果每个仆人的情况都类似,那么对那个主人向她头上扔过水瓶的仆人就要怀疑一下。不过怀疑了这个女仆后就会怀疑到夫人身上。你抓到了阮达尔以后就会清楚了。我们必须调查一下夫人讲的情况。”他走到窗前,打开窗户,看了一看说:“这里不会有什么痕迹,因为窗户下面的地面很硬,那些壁炉架上的蜡烛是点过的。” “是的,他们正是借着这些蜡烛和夫人卧室的蜡烛光走出去的。” “他们拿走了什么东西吗?” “只有餐具柜中的六个盘子。这位夫人认为爵士的死使强盗们很慌张,没来得及抢劫。” “这种解释似乎有些道理,她是说他们喝了点酒?” “大概他们为了镇定神经。” “是的。餐具柜上的三个玻璃杯也许还没有移动过吧?” “没有,一切都保持原状,包括杯子。” “我们来看一下,哎,这是什么?” 放着三个杯子,每个杯子都装过酒,其中一个杯子还有葡萄酒的渣滓。酒杯的旁边有一个酒瓶,里面还剩着大半瓶酒,一个软木塞放在旁边。瓶塞的样子和瓶子上的尘土表明这不是一般的酒,犯人为什么会喝这种酒呢? 突然福尔摩斯的双眼中闪现出光芒,他认真地查看拿到了手中的软木塞。 他问:“他们是怎样把瓶塞拔出来的。” 霍普金指了指半开的抽屉,几条餐巾和一把大的拔塞钻放在里面。 “这拔塞钻的事情夫人有没有说起过?” “没有,也许强盗们开酒瓶的时候,夫人已经晕过去了。” “但很可能他们并没有用拔塞钻,用的是小刀上带着的螺旋。仔细观察软木塞的上部就能得出这个结论,软木塞的上部被插了三次才拔出来。如果用拔塞钻,一下子就能拔出来了。” “分析很妙!”霍普金说。 “但这些玻璃杯又说明什么,我还不清楚。爵士夫人的确看到了这三个人喝酒,是吗?” “是的,她很清楚地记得这一点。” “还有什么吗?但,霍普金,你必须承认这三个玻璃杯有许多独特之处。好,霍普金,再见!抓到阮达尔或是出现了什么新情况,请告诉我。华生,我们回家去。” 回家的路上,福尔摩斯的脸始终带着疑惑的表情。当我们的火车从一个郊区小站驶动起来时,他突然拉着我跳到了月台上。 他说:“对不起,让你受惊了,因为突然有一个想法在我心里产生。华生,无论如何,我必须管这个案子。事情颠倒了,我保证说是颠倒了。可是我们找不出夫人说的话的一点儿漏洞,女仆的证明也很充分,而且细节也说得很准确。我不同意哪些呢?三个酒杯,就是那三个酒杯。如果现在我再回去侦查一下情况,是不是就能得到更多的证实?我想一定会的。华生,我会把我的证据告诉你,不过你必须先从心里否认女仆和女主人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如果我们认真地思考一下,就可以对夫人话里的某些细节进行怀疑。两周以前这些强盗们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报纸上已经登了他们的活动和外貌,所以谁想要编一个有强盗的故事,先想到的一定就是他们。而且已经弄到了一大笔钱的强盗一般是不会轻易再去冒险。另外,这么早强盗们一般是不会抢劫的,也不会用打伤一位妇女的办法来阻止她喊叫的,如果一个女人挨了打,她会更大声地叫的。另外,如果强盗人数多时,他们是不会杀人的,因为他们足以对付一个人。还有,强盗常常很贪婪,会把能拿走的东西都拿走。最后,强盗们喝酒不会剩下大半杯,而是一口喝干。华生,你怎么看?” “如果把这些事加在一起,倒很有意思。我看最可疑的事是强盗们将夫人绑在了椅子上。” “我对这一点还没弄清楚,他们最好是杀了她,或者把她弄到一个看不见他们逃跑的地方。可酒杯的事又怎么解释?” “酒杯又怎么样呢?” “你弄明白酒杯的情况了吗?” “我已经弄得很清楚了。” “你认为有三个人用杯子喝酒的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每个杯子里都沾了酒。” “是的,可是渣滓只在一个杯子里有,这又是怎么回事?” “倒酒的时候最后一杯可能有渣滓。” “不是这样的。因为瓶子里的酒是满的。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前两个杯子中倒满酒以后,使劲儿摇动了酒瓶,使第三杯有了渣滓。但这好像是太不可能了。” “那么对此你又作何解释?” “那就是只用了两个杯子,两个杯子里的渣滓都倒在了第三个杯子里,产生了假像,好像有三个人在那儿喝酒。如果对这个细节的解释是正确的,就可以证实夫人和女仆说的全是假话。那么,这就是一个奇特的案子。一定有原因,她们才会护着罪犯,所以她们是不能依靠的。我们要全凭自己,设法把当时的情况弄清楚。华生,火车来了,是开往西顿汉姆的。” 我们的返回使格兰其庄园的人们感到很惊奇。斯坦莱·霍普金已经回总部汇报去了,所以走进餐厅以后,福尔摩斯把门反锁上,检查了两个小时。他坐在一个角落里仔细查看着。我们检查了窗户、窗帘、地毯、椅子、绳子,然后认真思考。爵士的尸体已经移走了,剩下的跟我们早上看到的一样。福尔摩斯还爬到壁炉架上。那根红头绳仍然连在一根铁丝上,正高高地悬在他头顶。为了离绳头更近,他一条腿跪在墙上的一个木托座上,可是是木托而不是绳子引起了他的注意。后来,他才心满意足地跳了下来。 他说:“好了,华生,我们把案子给解决了,这是我们的故事集里最奇特的一个案件。现在除了几个细节还要查清楚外,事情的全部过程已经明白了。” “你认为罪犯是哪些人呢?” “罪犯只有一个,不过他是一个难对付的人。他一下子能把通条打弯,一定健壮得像一头狮子。他身高六英尺三英寸,灵活得像一只松鼠。他编造了整个故事。我们遇到的案子是这个人物精心设计的,可是他在铃绳上露出了破绽。” “怎么回事呢?” “华生,如果把铃绳拉下来,你认为绳子应当从哪儿断呢?断的当然是和铁丝相接的地方。可为什么这根绳子是在离铁丝三英寸的地方断的呢? “对。他用刀子故意磨损了绳子的这一头。可是绳子的另一头并无磨损。如果你爬上壁炉,就会看到那一头切得很齐,没有任何磨损的痕迹。这个人需要一根绳子,可是他知道铃会发出警报,所以没有把绳子拉断。他怎么办了呢?他爬上壁炉架,可是还够不着,于是又单腿跪在托座上(托座上的尘土有痕迹),拿出小刀将绳子切断了。我还够不着那个地方,至少还有三英寸的距离,所以我想他比我还高三英寸。橡木椅子上的痕迹是什么?” “是血。” “确实是血。这就使夫人的话成了谎言。强盗杀人时,她如果是坐在椅子上的,椅子上又怎么会有血迹呢?所以她一定是在丈夫死后坐到椅子上去的。那件黑色衣服也有同样的痕迹。华生,我要和保姆梯芮萨谈几句话。” 这位保姆沉默寡言,又没有礼貌。福尔摩斯对她态度温和,过了一会儿,她终于信任他了。她对已死的主人十分痛恨。 “是的,他向我扔过水瓶。有一次他骂女主人,我说要是女主人的兄弟在,他就不敢骂了。所以他拿水瓶砸了过来。女主人总受他虐待,早晨你看到的夫人手臂上的伤痕,那是被别针扎的。我们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非常文雅有礼,当时女主人刚到伦敦。她的心被爵士用封号、金钱和虚伪骗了来。去年正月里他们结了婚。啊,她又下楼来了,你可不要提太多的问题,她已经够痛苦的了。” 我们和女仆一起走进起居室。女仆又开始给女主人热敷青肿的眼睛。 夫人说:“你不是又来盘问我的吧?” 我的朋友说:“不会的,夫人,我不想给你添烦恼。如果你信任我,就像朋友一样,我会尽力帮你的。” “你希望我做些什么呢?” “把真实的情况告诉我。” “福尔摩斯先生!” “布莱肯斯特尔夫人,隐瞒将是无用的。我认为你所讲的完全是编造出来的。” 夫人脸色苍白,眼中露出恐惧的目光。 女仆喊道:“你说我的女主人在撒谎!” “你没有别的要跟我说了吗?”我朋友说。 第58章 归来记34 “该说的我都说了。” “爵士夫人,主动坦白了不是更好吗?” 过了一会儿,夫人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接着她坚定起来,最后,又陷入了一种呆滞的状态。她说: “我把我知道的都说了。” 我们没有再说什么,离开了这栋房子。庭院中有个水池,水池的水完全冻住了,但是冰面上打了一个洞,为的是养一只天鹅。我朋友看了一下水池,继续向前走。在门房里他给霍普金写了一封短信,交给了看门人。 他说:“我们一定要帮霍普金做点儿事情,现在还不能告诉他我们的行动。现在我们到阿得雷德——南安普敦航线的海运公司的办公室去。” 公司经理见到我朋友的名片后,马上会见了我们,我们从他那里得到了所需的情况。一八九五年六月到英国港口的只有一条航船,是他们公司的“直布罗陀磐石”号。阿得雷德的弗莱泽女士和她女仆的名字正在旅客名单中。船上的设备和人员大体没有变化,只是大副杰克?克洛克已被任命为“巴斯磐石”号船长,过两天这只船要从南安普敦开航。 福尔摩斯先生并不想见他,但是想对他的表现和品行进行了解。 经理认为他的工作是无可指责的。航行时没有一个官员能比得上他,他为人忠诚,不过,下船到陆地上,他则是一个粗鲁的家伙,可他本质还是一个忠厚的人,热心肠。了解到这些情况后,我们就离开了这个海运公司,乘马车去了苏格兰场。他叫马车夫驾车到电报局,拍了一份电报后,我们就回到了贝克街。 走进屋子以后,他说:“我会救不了他的,如果传票发出去的话。我已经感到,犯罪事件本身造成的害处倒是不大,而由于我查出罪犯而造成的害处却大得很。现在我认识到了谨慎的重要性,必须知道了更多情况后,才能行动。” 傍晚,霍普金来到我们住所。 “福尔摩斯先生,你怎么就知道水池底下有失劫的银器呢?” “实际上我是不知道的。” “可你却让我检查水池。” “那些银器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 “能帮助你,我很高兴。” “可是,强盗偷了银器后为什么又丢在了水池里呢?” “这是一种奇异的行为。我想:他只是为了制造骗局,而不是为偷银器。” “你为什么这样想呢?” “强盗们从窗户出来以后,看到有个水池,还有一个洞在冰面上,何不就藏在此处?” “啊,这正是藏东西的最好地方!那时还不太晚,他们拿着银器恐被人看见,所以将这些东西沉入水池,打算以后再回来拿。” “我的想法也许太离谱了,但是,你必须承认他们再也找不到这些银器了。” “我承认,先生。这些全亏了你,可是今天我却受到了很大挫折。” “什么事?” “阮达尔一伙强盗今天上午在纽约被捕了。” “那昨天夜里他们怎么会在肯特郡杀人呢?这可与你的看法不一致了。” “完全相反,不过,三人一伙的强盗并不只阮达尔一家。” “是的,是别的强盗完全有可能。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呢?” “只有把案子弄清楚,我才会安心。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刚才我已经跟你说过了。” “你说了什么呢?” “就是关于那个骗局。” “这为什么会是个骗局?” “当然,这还需要证明,我只是提出了一个设想。再见,请随时把你的消息告诉我。” 吃了晚饭,福尔摩斯又跟我谈起了这个案子。突然他看了一眼表。 “华生,我想事态会有新的发展。” “什么时候?” “就在现在,不会超过几分钟。你一定会认为我对待霍普金的态度有些不好。” “我相信你的判断。” “我调查的这些情况都是非官方的,而他是官方的人。我有做出个人判断的权利,但是他没有这种权利。如果他恪尽职守就必须把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去。在这个案子里,我不想让他的地位不利,等以后我有了确定的看法再对他说。” “那要到什么时候呢?” “现在是时候了,请你看这场戏剧的结尾部分。” 我们的屋门被打开了,进来了一位男子。 “请坐,克洛克船长,收到我的电报了吧?” “收到你的电报后,我按你所定的时间来了。听说你去过办公室,我想我是在劫难逃了,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福尔摩斯说:“华生,给他一支雪茄烟。我如果把你当成罪犯,就不会坐在这里和你一起抽烟了。我们会想办法救你的,如果你坦诚地告诉我一切。如果你要耍什么花招,我就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那你希望我做些什么?” “一五一十地把发生在格兰其庄园的事讲给我听。我已经知道大部分情况了,如果你骗我一点儿的话,我就到窗口吹警哨,那时我就管不了你了。” 这位船长考虑了一会儿,说: “我相信你是值得信任的人,我会把整个事情告诉你。但关于我自己,我什么也不后悔,我会引以为豪。那个该死的家伙,无论他有几条命,我都会把他杀死的!但是关于爵士夫人,为了她,我宁愿付出一切乃至生命。我一想到给她惹了麻烦,就心神不宁。先生们,我把我的事情告诉你们,请你们想一想,我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从开头说起。我们是在‘直布罗陀磐石’号上相遇的,她是一名旅客,而我是船上的大副。我一见到她就爱上了她,她却只像一般妇女对我一样对待我。我只是单相思罢了,而她一直把我当成朋友。我们分别时她倒是了无牵挂,而我的心被她带走了。 “在第二次航海回来以后,我听说她结婚了,她和她喜欢的人结婚是顺理成章的事。对于她结婚我并不懊恼,我不是一个自私的人,相反却为她高兴,她很幸运地躲开了一个穷水手。我对她的爱就是这样的。 “没有想到我还能再见到她,上次航行以后我被提升为船长,新船还没下海,所以我们要在西顿汉姆等两个月。有一天,我碰到了她的老女仆,梯芮萨?瑞特。关于她的一切以及她丈夫的一切,梯芮萨全都告诉了我。我愤怒极了。我还见过一次梯芮萨。后来我又见了玛丽两次,往后她不想见我了。但是有一天我得到通知要在一周内出海,于是决定出发前再见她一面。梯芮萨把她们的生活习惯告诉了我。在楼下自己的小屋里玛丽总是看书到很晚,昨天夜里我偷偷去那里。敲了敲她的窗户,她要我拐到正面的大窗户。我到那边一看,窗户是开着的,于是我走进了餐厅。她又一次说出了使我怒火满腔的事,我们没做任何越轨的事情。这时那个人像疯子似地冲了进来,用最难听的话骂她,并且用棍子朝她脸上打了一下。我跳过去抓起了通条,我们打在一起。他打中了我的手臂。不过我一下子就揍死了他。我一点儿也不后悔,那时不是他死便是我亡。更重要的是如果他不死,玛丽就活不成了。这就是我杀死他的过程。难道我有错吗? “他打玛丽时,她尖叫了一声,把梯芮萨从楼上引了下来。餐具柜上有一瓶酒,打开后我往玛丽的口里倒了一点,她都快被吓死了,我自己也喝了一口。她的女仆非常平静,我们俩造出了一个强盗杀人的现场。我切断了铃绳,接着把玛丽绑在了椅子上,并把绳子的末端弄成磨损的样子,不这样做,人们就要怀疑了。后来我拿了一些银器,造成被劫的假像。接着我就走了,我们商量好了一刻钟后报案。在水池中丢了银器后,我就去了西顿汉姆。这就是全部情况,先生,你是不是打算让我去偿命啊?” 我朋友半天没说话,然后走到我们的客人旁,握住了他的手。 他说:“你说的和我想到的一样。我知道你所说的都是真话。能够到铃绳的必须有杂技演员的身手,那把椅子上的那种绳结也只有水手会打。和水手的接触,那位夫人只有那次航海旅行这么一次机会,她尽力地去掩护这个水手,说明她们有着密切的关系。所以找到你很容易。” “原来我以为我们的计谋是永远不会被识破的。” “那个警察永远不会。这件事很严重,我不能确定你的自卫合不合法,这要交陪审团说了算。但我又很同情你,我保证不会有人阻挡你,如果你能在二十四小时内逃走的话。” “这么做是不是没事了?” “一点儿事也不会有。” 水手的脸都气红了。 “这样一来玛丽就要被当成同谋而身陷囹圄。你想让她独自承担后果,让我跑掉?不,先生,我随便他们怎么办都行,可是请你想一个不让她受审的办法。” 他又向这位水手伸过手去。 “刚才只是对你试探一下,而你又一次经受住了考验。我已经启发过那位警长了,但我管不了他到底去不去用脑子思考。我们将按照法律的适当形式来解决。船长先生你是犯人。华生,你现在当一位陪审员。而我就是法官了。陪审员们,你们已经听完了所有证词,你们对这个嫌疑人是怎么判决的?” 我说:“我们陪审团认为无罪,法官大人。” “人民的愿望是不可违背的。克洛克船长,你被当庭释放了。一年以后你再回到这位妇女的身边。我希望我们今夜所作的判决是正确的,这要由她的未来和你的未来一起来证明。” 第59章 归来记35 在发表《格兰其庄园》后,我原来打算就此搁笔,不再把福尔摩斯先生的事迹写下来。我朋友不愿再发表自己的经历是我动了这个念头的真正原因。其实,记录他的事迹对他的侦缉工作是有好处的。但是他决意要离开伦敦,并且再三告知要我尊重他的意愿,不再发表他的经历。我对他说,《第二块血迹》发表之后,就结束我的故事,因为用这样一个重要的国际性案件做为全书的结尾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他同意了,我这才能给公众讲述一下这个事件。 一年秋天(请你们原谅我不能讲明具体年份),一个星期二的上午,我们的住所来了两位声名显赫的客人。一位是曾两度出任英国首相的倍棱格勋爵。另一位就是崔洛尼·候普——英国一位前途无量的政治家,负责欧洲事务的大臣。他们到这里来,一定是有事相求。首相看看我又看看福尔摩斯,憔悴的脸上呈现出无限哀愁。那位欧洲事务大臣也心神不宁地时而摸摸胡须,时而又摸摸表链坠。 “福尔摩斯先生,是首相要我来找你的,今天上午八点钟我发现遗失了重要文件。” “您报警了吗?” “当然没有报警,报警就意味着把文件公布于众,我们不希望公众知道这件事。” “先生,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这个文件很重要,一旦公之于众很可能会引起欧洲形势复杂化,这份文件将决定战争与和平。追回文件一事,必须绝对保密,他偷走文件的用意是把文件公布。” “我明白了。崔洛尼·候普先生,文件是在什么情况下丢失的。” “六天以前我们收到了一封外国君主寄来的信。事关重大,每天我都把它带到家中,锁在卧室的文件箱里。昨天晚上我打开箱子,里面的文件好好地放着。可是今天上午却不见了。我和我的妻子希尔达睡觉都很轻,而文件箱一整夜全放在我卧室的梳妆台镜子旁边。夜里没有人进屋,可是文件却不翼而飞了。” “您什么时候吃的晚饭?” “七点半。” “睡觉前您做了些什么?” “我的妻子出去看戏了。我一直坐在外屋等她。我们到十一点半才进卧室睡觉。” “这就是说,文件箱有四个小时是无人看守的。” “那里只有我的仆人和我妻子的女仆早晨可以进去,其他时间不允许任何人走进屋内。这两个仆人都很忠诚。而且,他们两个人都不知道在我的文件箱里放着这么重要的东西。” “什么人知道有这封信呢?” “没有一个人知道。” “您的妻子呢?” “她不知道,今天上午丢了这封信以后我才对她说的。” 前任首相点了点头。 他说:“先生,您有很强的责任感,我相信这样一封重要信件的保密问题会重于家庭中的私人感情。” 这位欧洲事务大臣点了点头。 “谢谢您。今天早晨之前我妻子没听到过有关这封信的一个字。” “她会猜到这种情况吗?” “她想不到的。” “以前您丢过文件吗?” “没有,先生。” “国内的人还有谁知道有这样一封信?” “各位内阁大臣昨天都被通知到了,每天内阁会议都强调保密。”他神情沮丧。 “不过,内阁成员以外,还有两三名官员知道这封信。除此外,全英国没有人知道了。” “英国以外呢?” “国外没人看过这封信,当然写信人除外。我相信写信人没有通过他的大臣们,这件事是按私人渠道办的。” 我朋友想了一会儿。 “先生,我想问一问,这封信的内容是什么,为什么丢失了会造成这么重大的后果呢?” 他们两个人很快交换了一下眼色,前首相说:“信封是淡蓝色的,又薄又长,上面有红色火漆,盖着印记,……” 福尔摩斯说:“这些当然都很重要,但是为了调查方便起见,我总要知道内容吧?” “我不能告诉你,因为那是国家机密。请你将信封和信找到,我们会奖励你的。” 我朋友站了起来。 他说:“我这个小小的侦探很忙,要接待很多来访的人。很抱歉,这件事情我不能帮助你们。” 前首相立刻站了起来,眼睛里迸射出两道凶光。他说:“对我这样说话……”可是,他突然抑制住了自己的愤怒之情,又坐了下来。大约有一两分钟的时间里,我们四个人都静静地坐着。前首相说道:“福尔摩斯先生,你说得对,只有完全信任你,你才会采取行动的。” 那位欧洲事务大臣也说:“我也同意。” “你和你同事华生大夫的信誉,我能相信,我对你们的爱国心也信任,因为一旦泄密,我们国家将面临深灾大难。” “您完全可以信任我。” “由于我国殖民地发展很快,一个外国君主就写来一封代表他个人意见的信表示了他的愤慨,他的大臣们并不知情。这封信写得不合礼仪,一公开就会惹恼英国人。我敢打赌,一旦公开此信,不到一周就会发生战争。” 我朋友在一张纸条上写了一个名字,交给了首相。 “是的,就是他。” “你通知了写信人没有?” “密码电报已经发出了。” “他也许想让这封信公之于众。” “不,这个人已经感到这样做操之过急了。一旦公开此信,他自己国家的损失将大于我们英国的损失。” “既然这样,那么公开此信又于哪些人有利呢?他们为什么要偷走并公布此信呢?” “这跟国际政治关系有很大关系,整个欧洲是个武装起来的营垒,有两个对抗的军事联盟,而我国保持中立,推行‘均势’政策。如果英国与某个盟国打仗,另一个联盟的各国必然就占了优势。” “也就是说,这位君主的敌人想得到并公开此信,以使这位君主的国家和大不列颠结仇。” “是这样的。” “如果某个敌人得到了这封信,他会交给谁呢?” “交给任何一个欧洲国家的高官。” 这位欧洲事务大臣懊丧地呻吟了一下。首相说:“亲爱的朋友,没有人责备你。福尔摩斯先生,你认为如何办才好?” 福尔摩斯摇了摇头。 “先生们,找不到信就意味着战争?” “很可能。” “那好,先生们,备战去吧。” “可是,还是有望找回来的。” “你们想想,那信是昨晚七点半到十一点半之间被偷的,很有可能是七点半才过一点儿的时候,偷信人知道信在箱内于是极早下手了。这种设想成立的话,那么现在信在什么地方呢?他肯定是尽快给了需要的那个人。我们已经没有机会找到这封信了。” 首相从长沙发椅上站了起来。 “这个我也想到了。” “为了便于调查,我们假设信是女仆或男仆拿走的……” “他们在我家很多年了,十分可靠。” “你们睡在二楼,没有直接通到楼外的门,如果有外人走过就会被发现。那么肯定是内贼,可这个内贼把信件交给谁了呢?交给一个国际间谍或是国际特务,我对这些人很熟悉。他们中有三个可算得上头子了。他们中如果有一个人失踪了,我们就有一点儿线索了。” 崔洛尼·候普先生问:“他为什么一定要出走呢?就不会给各国驻伦敦大使馆?” “这种可能性很小。这些特务是独立完成任务的。他们和大使馆一般是不和的。” 首相点点头。 “福尔摩斯先生,你说的有理,他一定会亲自把它交给总部。我们还要处理别的事情,有了什么新情况,会告诉你的,并希望你也把调查的结果告诉我们。” 两位政治家离开了。 客人走后,我朋友思考了好一会儿。打开晨报,我读起了一件昨天夜里发生的凶杀案。此时,福尔摩斯叹息一声,站了起来。 他说:“现在我们需要弄清是谁拿走了这封信。这些人的眼里只有钱,我们有英国财政部撑腰。如果他肯卖,我们就买,无论开价多少。这个偷信人,肯定是看看每一家买主谁给的钱多就卖给谁。而能冒这种险的人,只有三个:奥勃尔斯坦、拉若泽和艾秋阿多·卢卡斯。我要分头找他们。” 我看了我手中的晨报一眼。 “艾秋阿多·卢卡斯?是高道尔芬街的那一位吗?” “是的。” “你见不到他了。” “为什么?” “他昨晚在家里被杀害了。” 他惊异地从我的手中抢过了报纸。下面就是刚才我读过的那段报纸: 威斯敏斯特教堂谋杀案 高道尔芬街十六号,昨天晚上发生一起谋杀案。这是一条位于泰晤士河和威斯敏斯特教堂之间的寂静的街道,艾秋阿多·卢卡斯先生在十六号楼房住了许多年。卢卡斯先生,三十四岁,至今未婚,家中有一名女管家和一名男仆。女管家住在阁楼上,很早就睡觉了。男仆外出探亲,当晚也不在家中。晚上十点以后,卢卡斯先生一个人在家中,到了十一点四十五分,巡逻经过这条街的巴瑞特警察,看到十六号的门是半关的。他敲了敲门,无人回答。看到前面的屋子有灯光,他便走进过道又敲门,还是没有声响。于是他推门进去,只见屋里乱七八糟,一把椅子倒在屋子正中央。椅子旁边倒着房主人,一只手抓着椅子腿,心脏被一把刀子刺中,他当时已经死了。杀人的刀子是一把印度匕首。屋内没有丢失贵重物品。艾秋阿多·卢卡斯先生的众多朋友一定会为他的死亡而感到悲伤的。 “华生,你对此事怎么看?” “纯属巧合。” “巧合!我刚才所说的三个人中他嫌疑最大了,正在此刻,他却死了。华生,这两件事一定有关系。把它们的关系找出来是现在必须做的。” “现在警察一定什么都知道了。” 第60章 归来记36 “不。他们只知道在现场所看到的。我很怀疑卢卡斯,因为从高道尔芬街到白厅住宅街步行只需几分钟。可是另外两个间谍都住在伦敦西区的尽头。卢卡斯更有可能跟那位大臣的家人建立联系。此事本身和作案时间只有几个小时这点一联系,可能就重要了。喂,是谁来了?” 赫德森太太拿了一张妇女名片进来了。他看后,又把名片给了我。他对她说:“请候普夫人上楼来吧。” 候普夫人长得身材纤细,美艳无双。然而,这天她的双颊却显得苍白,双眼急躁不安,薄薄的嘴唇紧闭着,极力控制自己的感情。 “先生,我丈夫来过这儿吗?” “是的,太太,来过。” “先生,请你无论如何也不要告诉他我来过这里。” 我的朋友同意了,让她坐在对面那把椅子上。 “您先坐下来,然后讲出您的要求,不过我也许满足不了您。” 她走到屋子另一边,背对窗户坐了下来。 她说:“我和我丈夫除了政治以外,在什么事情上都完全信任。对政治问题,他什么也不对我说。我现在才知道昨天晚上在我家丢了一个文件。因为牵涉到政治,我丈夫就没有对我细说,但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是应该弄明白的。您是除几位政治家外惟一知道此事的人,所以我请您告诉我出了什么事,结果怎样。只有完全相信我,才能保证他的利益。” “夫人,请原谅,我不能告诉你。” 她把脸埋在双手中。 “夫人,您的丈夫认为您不应该知道此事;我呢?由于职业的原因,也不能说出他不允许我讲的话。您还是去问他好了。” “我问过他了。我是不得已才来这儿的。既然你不肯对我实说,就给我一点儿启示吧。” “夫人,这启示指什么呢?” “这个意外事件会不会影响到我丈夫的政治生涯?” “除非找到那封信,不然后果很严重。” “我很清楚丢失这个文件将会引起可怕的后果,因为我丈夫对于此事极为震惊。” “如果他这样认为,我当然不反对。” “造成的后果是什么性质的呢?” “不,夫人,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那么我就不打扰了。我再一次请求你不要告诉他我来过这里。” 这位夫人走后我朋友说:“华生,女性应该由你来研究,这位漂亮的夫人来此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讲得很清楚,她肯定会不安的。” “哼!华生,你要把她的表现和她一再提出的问题联系起来。要知道她是出身于一个不肯轻易流露感情的社会阶层。” “是的,她表现得十分激动。” “你还要记住,她一再请求我们告诉她一切,并说只有这样才对她丈夫有利。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而且她不想让我们看清她的面部表情,因为她坐在阳光只照到她背部的地方。” “她特别挑了那把背光的椅子坐下。” “我们不容易琢磨妇女们的心理活动。不要轻信她们!有时她们一个细小的举动蕴藏了很大的意义。” “你要到外面去?” “是的,我要去高道尔芬街和我的朋友们一起度过今天上午。我现在还无法解决问题,但我知道这个问题一定和艾秋阿多·卢卡斯有关系。我的华生,你留下来接待客人,我尽量赶回来和你一起吃午饭。” 三天过去了,福尔摩斯一直沉默寡言。他的调查进行得很不顺利。他从来不说有关这个案件的事,我只是从报纸上知道了一些情况,例如把死者的仆人约翰?米尔顿逮捕了,但不久又给放了。验尸官认为这是一件谋杀案。至于为什么会杀人还不清楚,死者热衷于研究国际政治问题,非常善谈。他的来往信件很多,他还和几个国家的主要领导人有交往。至于他和女人的关系,很复杂,但都没有很深的交往。他并无奇特的生活习惯,他的行为合乎常理。 关于仆人约翰?米尔顿的被捕,只是失望之余的一点儿措施。这个仆人不在现场的证据是充分的,因为他那天夜里到汉莫尔斯密去看朋友了。他们主仆两人关系一直很好。在仆人的箱子里发现一些死者的东西,尤其是一盒刮胡刀,但女管家证实了仆人关于主人赠送之说。卢卡斯雇用米尔顿已有三年,可是卢卡斯从未带他去过欧洲大陆。有时卢卡斯在巴黎一住便是三个月,而米尔顿只是留在高道尔芬街看家。至于女管家,她在出事那晚什么也没听到。 一连三天报纸上都没有侦破此案的消息。福尔摩斯可能知道更多的情况,但他从来没说过。不过,他告诉我,雷弥瑞德把所掌握的情况都告诉了他。第四天的上午,报上登了一封电报,是发自巴黎的,全文如下: 巴黎警方已经有所发现[据《每日电讯报》报道],这可以揭示艾秋阿多·卢卡斯先生惨死之谜。警察怀疑过他的男仆,后来因他不在犯罪现场而被释放。昨天有几名仆人向巴黎警察当局报告说,他们的女主人亨利?弗那依太太精神不正常。她居住在奥地利街某处的一栋小房子里,患有躁狂症。据查,她是本周星期二从伦敦回来的,有证据说明其行踪与威斯敏斯特教堂凶杀案有关。据多方验证和核对照片后,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M?亨利?弗那依就是艾秋阿多·卢卡斯,死者用两个名字分别在巴黎和伦敦居住。弗那依太太性情怪癖,很有可能由于狂燥症发作而用匕首杀了丈夫。目前,这个病人在周一晚上的全部活动还没有查清楚。但是,星期二早晨,有位很像她的妇女在查林十字街火车站上,引起了人们的注意。目前,她的语言表达还有困难,医生认为无法让她恢复理智了。有人证明,有一位妇女,本周一晚在高道尔芬街一连几个小时地注视着十六号那栋房子,她很有可能就是现在在巴黎的那位女病人。 我把这段报道读给他听,并说:“福尔摩斯,你怎么看这段报道?” 他说:“三天以来我什么也没告诉你,现在我也得不出什么结论。” “难道和卢卡斯之死没有多少关系?” “卢卡斯的死比起我们要找的文件,是小事一桩。过去三天最重要的事是没发生什么事。这两天我几乎每小时都收到政府方面的报告,可以肯定目前欧洲没有任何不安的迹象。信会在什么地方呢?如果它已经丢了的话。卢卡斯的死和丢失信件之间真的没有联系吗?他得到过此信吗?如果得到了又为什么在他的文件里面找不到呢?难道是他那发了疯的妻子把信拿走了?如果是这样,那么信会不会在巴黎呢?我怎么才能在巴黎警方不怀疑的情况下搜到这封信呢?啊,又出现了什么新情况!”他看了一眼刚交到他手中的来信,说:“雷弥瑞德好像已经查出了重要的情况。华生,我们去威斯敏斯特教堂区。” 雷弥瑞德正从窗户向外望,一个警察打开门,把我们请了进去。我们走进去一看,大体上没有什么痕迹,除了地毯上有一块血迹外。一小块方形地毯,摆在屋子正中间,四周的地板,擦得光亮。缴获的武器挂在壁炉上面的墙上,凶器便是其中的一把匕首,一张写字台放在靠窗的地方。 雷弥瑞德问:“巴黎的那个消息看到了吧?” 我朋友点了点头。 “我们的法国同行说的有道理,当时她是敲过门。卢卡斯很少与人有来往,来了这位不速之客,他只好让她进来,以免惹人注意。这位女士告诉房主一直在找他,并且对他进行了责备。匕首就挂在墙上,用起来很方便。但并不是一下子就把他刺死了,因为椅子倒在一边,另外死者手里还拿着一把椅子,看来他是想用椅子挡住那个疯子的。事情看起来已经很明白了。” “那为什么还找我来呢?” “啊,有一件小事,也许能引起你的兴趣。它很奇怪。” “就请告诉我此事吧。” “发生此类案件后,我们对现场总是进行精心地保护。今天上午埋葬了这个人,调查也就结束了,我们想对屋子进行一下清扫。这块地毯没有固定在地板上,只是在地板上铺着,我们碰巧掀了一下地毯,发现……” “你发现什么了?” “你看见地毯上的那块血迹没有?大部分血迹已经浸透过地毯了吧?” “按理应该是这样。” “可是白色地板上相应的地方却没有血迹。” “没有!可是,一定……” “虽然是应该有,而且一定有,但事实上是没有的。” 他握住地毯的一角,把它翻了过来。 “不,地毯下面和上面的血迹是相同的,一定会留有痕迹。” 雷弥瑞德笑了起来,因为他终于把这位著名的侦探弄迷糊了。 “现在我给解释原因。是有第二块血迹,但和第一块不处同一位置。你可以看得很清楚的。” 他掀开了地毯的另一个角,这一块洁白的地板上露出了一片紫红色的血迹。“先生,这又作何解释?” “很简单,两块血迹应该是一致的,但是地毯被转动过了。” “福尔摩斯先生,我们要你弄清楚的是这地毯是谁移动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福尔摩斯十分激动。 他问道:“雷弥瑞德,门口的那个警察是不是一直看守着这个现场呢?” “是的。” “请你按照我的意见仔细审问他一下。问问他为什么胆敢放人进来,而且还单独把他留在屋里。不要问他有没有人进来过,你就说你知道有人进来过,逼问他,一定要按照我说的去做!” 雷弥瑞德走了,我朋友这才高兴地对我说:“华生,看着吧!”他快速地拉开了地毯,趴在地毯上,用指甲不停地掀着木板,突然有一块木板活动了。他像箱子盖一样,把它从有活页的地方向上翻起。下面露出一个小黑洞,他急忙伸进去他的手。但是,抽回来时,他失望地哼了一声。洞里什么东西也没有。 “快,华生,快,把地毯放好了!”刚把这一切弄好,过道里就传来了雷弥瑞德的声音。 第61章 归来记37 “福尔摩斯先生,让你久等了。他已经说了,来,你过来,麦克弗逊,告诉这两位先生你办的好事。” 一个高个子警察溜进屋来,满面通红。 “昨天晚上,一位年轻漂亮的妇女走到大门前,她弄错了门牌号码。于是我们说起话来。” “后来怎么了?” “她说想看看凶杀案发生在什么地方,她说报纸上她看到了。她是一个很文雅,很有气质的女人。我想让她看看也无妨。她一看见地毯上的血迹,立刻晕倒在地板上。我跑到后面弄了点儿水,但她还是没有醒过来。我就拐到街角去买了一点儿白兰地,但当我回到屋子里,她已经不见了。” “那块地毯怎么就被动过了呢?” “我回来时也看到地毯有些不平。可能是她倒地的原因吧,于是我又重新摆好了地毯。” 雷弥瑞德严厉地说:“麦克弗逊,记住这个教训。没少什么东西,算你走运,要不然,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先生,为这样一件事,还把你请来,真是抱歉。不过,我认为这件事你是有兴趣侦查的。” “对的,我很有兴趣。警察,这位妇女只来过一次吗?” “是的,就来过一次。” “她叫什么?” “她的名字我没有问。她是一位温文尔雅的年轻妇女。” “个子高吗?漂亮吗?” “是的,她长得很漂亮。她很有办法哄人。” “她穿着打扮怎么样?” “很素雅,穿一件拖到脚面的长袍。” “她什么时候来的?” “天刚刚黑的时候。我买白兰地回来的时候,人们已开始点灯了。” 我朋友说:“很好。华生,我们走吧,我们还要到别处去处理另一件事。” 我们离开这栋房子时,雷弥瑞德还留在前面的房子里,那位做错事的警察给我们开了门。 福尔摩斯走到台阶上,手里拿着一件东西转过身来。这位警察看着他手上的东西,惊讶地喊道:“天啊!”我朋友作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又把这件东西放进口袋里。走到街上,他说:“太妙了!亲爱的朋友,你看着吧,戏剧就要落下帷幕了。只要我们用一点儿计策,谁都不会倒霉的,虽然这是一件不幸的事。” 我问:“问题已经解决了?” “现在还不能说。几个疑点还未弄清,但我们已了解了足够多的情况。现在我们直接到白厅住宅街去,了结这件事吧。” 而当我们到那位欧洲事务大臣的官邸时,我朋友要找的却是他的妻子。我们走进了起居室。 这位夫人十分生气,对我朋友说:“福尔摩斯先生,我多次恳求您,我不希望我丈夫知道我去过您那里。可您却来了这里,这不是想损害我的名声吗?” “夫人,我再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我受了委托,一定要把这封重要的信找回来。所以我只好来请求您把这封信交到我手中。” 突然这位夫人站了起来,花容失色。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使自己保持镇定。 “先生,您,您在侮辱我。” “夫人,这一切都不管事,还是把信交出来吧。” 她朝呼唤仆人的手铃那儿跑过去。 “管家会请您出去的。” “夫人,不用摇铃。您一摇铃,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了。交出信来吧,我会安排好一切的。如果您不听我的话,我就把您给捅出来。” 他们两个对视着,夫人好像想把我朋友看透似的。她的手放在铃上,可是她尽力克制住了自己,没有摇铃。 “您想要吓唬我,先生。您都知道些什么呢?” “夫人, 请您先坐下。我在您坐下后才会讲话。” “先生,那么给您五分钟时间。” “不,夫人,一分钟足矣。我知道您去过卢卡斯那儿,交给了他一封信,我也知道昨天晚上您去过那间屋子,而且我还知道您用什么方法取回了那封信。” 她看着我朋友,脸色苍白。有两次她想要说话,但又闭了嘴。 过了一会儿,她才大声说:“您疯了,先生,您疯了。” 福尔摩斯从口袋中取出一小块硬纸片,这是一个面孔部分,从像片上剪下来的。 他说:“那个警察已经认出这张照片了。” 她叹息着靠在椅子上。 “夫人,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因为信还在您手上。我不想给您找麻烦。我的责任只是把这封丢失的信还给您丈夫。我希望您对我讲真情。” 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是不想供认。 “福尔摩斯先生,您简直是太荒唐了。” 我朋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夫人,为您我真是把该做的都做到了,但您还是不明白。” 他摇了一下铃,进来的是管家。 “崔洛尼·候普先生在家吗?” “先生,他十二点三刻会到家的。” 福尔摩斯看了看他的表,说:“还剩下一刻钟了,我要等他回来。” 管家刚一走出去,希尔达夫人便跪倒在了福尔摩斯脚下。 她哀求说:“求求您了,先生,不要告诉我丈夫!我很爱他,这件事会伤透他的心的。” 福尔摩斯把夫人扶了起来。“很好,夫人,时间不多了,信在哪儿?” 她很快走到一个写字台旁,拿出钥匙打开抽屉,取出来一封淡蓝色的长信封装着的信。 “先生,信在这儿,我绝对没拆过它。” “怎么把信放回去呢?文件箱在什么地方?” “还是在他的卧室里。” “夫人,快把箱子拿到这里来!” 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扁箱子。 “请您打开箱子!” 她从怀里拿出一把小钥匙打开了箱子。他把这封信塞到靠下面的一个文件里,夹在两页之间,然后又锁上了。夫人把它送回了卧室。 福尔摩斯说:“好了,就等你丈夫回来了。还有十分钟,夫人,您应该告诉我,为什么要干这种事?” “我要把一切都告诉您,福尔摩斯先生。我敢说我是全伦敦最爱自己丈夫的女人了。但是他如果知道了我的所做所为,是不会原谅我的。因为他很看重名誉。求您搭救我,我和他以及我们全家的幸福现在都受到了威胁。” “夫人,时间很紧,请您快点儿说。” “结婚前,由于自己感情上的冲动,我写了一封愚蠢的信。我绝没有恶意,但如果我丈夫读了这封信,就再也不会信任我了。就在我努力把这件事忘掉时,那个叫卢卡斯的家伙给我写了一封信,说他手里拿着那封信,还要把信交给我丈夫。我求他不要这样做,他就让我给他拿来他想要的文件,以作为交换条件。福尔摩斯先生,虽然他已经保证说我丈夫不会受到任何损害,但是如果您是我,您会怎么办呢?” “把一切都告诉您丈夫。” “这样不行,这会导致我家庭的悲剧。我不知道拿了我丈夫的信会有什么政治影响,但是我十分看重自己的爱情和丈夫对我的信任。我复制了一把钥匙,打开了文件箱,并把文件送到了高道尔芬街。” “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按约定的方式敲了门后,就跟他走进屋里,没有关上大厅的门。记得在我进去的时候,有个妇女等在外面。我把文件交给了他,他就把我的信还给我了。就在这时,我听到了脚步声。卢卡斯急忙用地毯盖上了文件。 “进来的是个妇女,她长得很黑,神色癫狂,她用法语说:‘这下子我可发现你和她在一起了。’接着他们俩就打了起来,卢卡斯手里拿着椅子和那女人手中的刀子抵抗着。我十分害怕,立即冲出房子,离开了。第二天我在报纸上看到了卢卡斯的死讯。 “第二天早上,新的烦恼代替了旧的。我为我丈夫失去文件后的忧愁而感到不安。当时,我差点儿告诉他那些文件是我拿的了,不过要是这样做,我就要说出过去的事了。从拿走文件的那一刻起,我就想把文件弄回来。昨天我按您所说的那样拿到了文件,不过又不敢把它还给我丈夫。上帝啊,他上楼来了。” 这位欧洲事务大臣走了进来,说道:“福尔摩斯先生,事情可有什么希望了?” “有点儿希望。” 他高兴地说:“太好了,现在首相正要与我共进午餐,你不反对他也来听听吧。雅可布,快请首相上楼来。别管这件政治性的事了,过一会儿我们就下去与你一起吃饭。” “据说你有进展了,福尔摩斯先生?”首相一进门便高兴地说。 “到现在还没有什么进展,因为我已找过了一切可能的地方,但是我能肯定那文件没有危险。” “福尔摩斯先生,我们一定要把事情弄明白,因为这种日子实在令人烦心。” “我来这儿是因为我觉得文件还在您家里。” “福尔摩斯先生!” “要是外人偷去了,那这个文件早就被公布了。” “不可能有人拿走文件只是为了把它藏在家里。” “我不相信它被拿走了。” “那么文件箱里有没有信呢?” “我也觉得信在那儿。” “我肯定信不在那里。” “星期二早晨以后,您检查过箱子吗?” “没有。” “您是否忽略了什么地方呢?” “绝不可能。” “信可能与箱子里别的文件混在一起了,我本人就干过这种事。” “可那文件是放在上面的。” “可能有人动了箱子,把它弄乱了。” “不会的,我把东西全拿出来找过。” 首相说:“这好办,候普,咱们把文件箱拿到这儿来查一遍。” 大臣摇了摇铃,说:“雅可布,把文件箱拿来,放在这儿。你看这些文件,麦罗勋爵的来信,查理?哈代爵士的报告,马德里的来信,弗洛尔爵士的信——噢,我找到它了!” 首相急忙从他手中拿过那封蓝色的信去。 “没错,就是它,信没动过。” “这太奇怪了。福尔摩斯先生,你怎么知道信在这里?” “因为我相信信在这儿。” 他叫道:“希尔达,希尔达,事情顺利结束了。” 首相望着我的朋友,说道:“我觉得这有问题,信是怎么自己回去的呢?” 福尔摩斯一面拿起帽子,一面笑着说:“这是我们的外交秘密。” 第62章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1 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每天早晨总是起得很晚。他现在正在吃早饭。我从小地毯上拿起了昨夜那位客人落下的槟榔子手杖。它精美而又沉重,顶端有个疙瘩。紧靠顶端的下面有一圈很宽的银环。上面刻有“送予皇家外科医学院院士杰姆士·摩梯末,C.C.H.的好友们赠”,还刻有“一八八四年”,这是一根私人医生常带的手杖。 “啊,华生,你怎么看?”福尔摩斯背对着我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在干什么?你后脑勺上长眼睛了吧。” “我眼前有一把镀银咖啡壶。”他说,“你怎么看这位客人的手杖呢?没见到他,对他此行的目的也不知晓。因此,这件纪念品就显得很重要了。你看一看,然后形容一下这个人。” “从别人送他的礼品看,我认为他是一位年纪不轻的成功的受人尊敬的医学界人士。” “不错!” “他可能是一位乡村医生,经常步行。” “为什么?” “因为这手杖虽然很别致,但已经损坏得很厉害了。在城市里的医生一般是不会再用的。下端的厚铁包头也被磨损得很厉害,很明显用了很久了。” “很对!” “那上面刻着‘C.C.H的好友们’,我想也许是个猎人协会,他大概为这个协会的成员作过治疗。所以,他们才送了这根手杖表示感谢。” “你真是大有进步,华生。” 他把手杖拿到窗前用放大镜仔细观看。 “虽然简单,但很有趣,”他说着又坐回那张长椅,“手杖上的确有一两处能说明问题,可以作为我们推论的凭据。” “我漏掉了什么呢?”我问。 “华生,也许你说的大部分都是错的!但并不是说这一次你完全错了。那个人肯定是一位乡村医生,而且的确喜欢步行。” “这么说,我猜对了。” “也不过如此。” “但这就是所有事实了。” “不,这绝不是全部。例如,这手杖,还不如说是一家医院。由于两个字头‘C.C.’是放在‘医院’一词前的(在英文中,医院一词的字头也是H),所以,很自然地使人想到Charing cross这两个字来。” “或许你是对的。” “如果咱们这一点假设的确正确,那我们就又得到一个新的依据了。由此,就能对这位客人进行想象了。” “即使‘C.C.H’指的就是查林十字医院(Charing Cross Hospital),我们又能知道什么呢?” “既然懂得了我的方法,那就请运用吧!” “我只能看出那个人下乡以前曾在城里行过医。” “最可能是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发生这种赠送行为呢?显然是他要离开医院,自行开业的时候。这么推断有可能吧?” “当然有可能。” “他不会是个主要医生,在伦敦行医需要有相当的名望。如果说他是在医院工作又不是主要医生,那么他就只可能是个住院外科医生或内科医生——地位比医学院最高年级的学生稍高。根据手杖上的日期可以看出,他是在五年前离开的。所以,你的想象是错误的了。这里出现了一位不到三十岁的年青人。他还养了一条狗。” “至于后一部分,我无法验证,”我说,“但是要找出几个关于他们年龄和履历的特点来,是不会太困难的。”我从小书架上取下一本医药手册,翻到人名栏处,里面有好几个姓摩梯末的。我读出了这段文字: “杰姆士·摩梯末,一八八二年毕业于皇家外科医学院,德文郡达特沼地格林盆人,一八八二年至一八八四年在查林十字医院任外科医生。因论文《疾病是否隔代遗传》而获得杰克逊比较病理学奖。瑞典病理学会通讯会员。曾著有《几种隔代遗传的畸形症》(载于一八八二年的《柳叶刀》),《我们在前进吗?》(载于一八八三年三月的《心理学报》)。曾任格林盆、索斯利和高冢村等教区的医务官。” “华生,正如你所说,他只是个乡村医生;只有非常亲密的人才会收到纪念品;只有不爱功名的人才会离开伦敦跑到农村去;只有马虎的人才会在你的屋里等了一小时后不留下自己的名片,反而留下自己的手杖。” “那狗呢?” “它常常叼着手杖跟在主人后面。可以很明显地看到它的牙印。从牙印间的空隙来看,它的下巴比猎犬的宽,比獒犬的窄。它一定是条卷毛长耳黄犬。”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这一点呢?” “很简单,我现在已看到那条狗在咱们大门的台阶上了,它主人按门铃声也传了上来,华生,你们是同行,你在场会对我有帮助。华生,听到脚步声了吧。请进!” 我原来以为他是个一看便知的乡村医生,但他却又高又瘦,鹰钩鼻,他的外衣已经脏了,裤子也已磨损。他虽然还年轻,可是长长的后背已经弯曲了,走路时头向前探,具有贵族的风度。他一进来眼光就投向那根手杖,欢呼一声就跑了过来。“太好了!”他说道,“我宁可失去整个世界,也不愿失去它。” “这是件礼物吧!”福尔摩斯说。 “是的。” “是查林十字医院送您的吗?” “是那里的两个朋友在我结婚时送的。” “唉!真糟糕!” “为什么?”摩梯末医生诧异地眨了眨眼。 “因为我们的几个小推断被您扰乱了。您说是在结婚的时候,是吗?” “是的,先生,我一结婚就离开了医院,也放弃了成为顾问医生的可能。” “啊哈!我们总算还没弄错。”福尔摩斯说道,“嗯,杰姆士·摩梯末博士……” “您称我先生好了,我只不过是皇家外科医学院的学生。” “可很明显,您是个思维缜密的人。” “一个对科学略知一二的人,福尔摩斯先生……” “不。这是华生医生,我的朋友。” “先生,很高兴见到您。我经常听到人们把您和您朋友的名字连在一起。我真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头颅和这种深陷的眼窝,我真羡慕您的头骨。” 福尔摩斯请他坐下。“先生,我看得出来,您是个对本职很热心的人。”他说道,“我从您的食指上能看出您是自己卷烟抽的,请点一支吧。” 医生拿出了卷烟纸和烟草,娴熟地卷好一支。 “先生,您昨天和今天的两次来访,不光是为了研究我的头颅吧?” “当然不,我来找您,是因为我遇到了一件与众不同的事儿。而且我知道您是天下第二的专家。” “谁是第一的呢?” “对于一个有精确的科学头脑的人来说,贝蒂荣先生的办案手法总是很吸引人的。” “那您为什么不去找他呢?” “先生,我是说,就有精确的科学头脑的人来说。可是,就对事物的实际经验来说,您是无与伦比的。” “摩梯末医生,请您说出您的问题吧。” 第63章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2 “我这儿有一张手稿。”医生说。 “您进屋时我就看出来了,是一张十八世纪初期的手稿,否则就是膺品了。”福尔摩斯说。 “您怎么知道的呢?” “在您说话的时候,我看到那手稿大约露着一两英寸。我想,这份手稿完成于1730年。” “是1742年。”医生把它掏出来,“这份祖传的家书,是查尔兹·巴斯克维尔爵士托付给我的,三个月前他突然死了。我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医生。他把这份手稿看得很重要,他心里早已准备接受这样的结局了,而事实上,他竟真的得到了这样的结局。” 福尔摩斯接过文件,平铺在膝盖上。 “华生,请看,长S与短S的换用,这就是我确定年代的几个特点之一。” 我凑到他肩后看着那张黄纸和褪色的字迹。开头写着“巴斯克维尔庄园”,再下面就是“1742”这个数字。 “看来像是一篇记载。” “是关于巴斯克维尔家的传说。” “不过,我想您来找我也许是为了目前的和更现实的事情吧?” “是件迫切的事儿。这篇东西很短,而且很重要,让我读给您听。” 摩梯末读道: “关于巴斯克维尔猎犬一事有过各种说法,我记录下来的原因是我相信它们真的发生过。我是修果·巴斯克维尔的直系后代,这件事是我从我父亲那里听来的,而我父亲又是听我祖父讲的。儿子们,你们知道此事后,也不要害怕,只要自己将来注意就行了,以免家族的灾难重落在你们头上。 “据说是在大叛乱时期(我向你们推荐克莱仑顿男爵所写的历史),这所巴斯克维尔大厦原来被修果·巴斯克维尔占有。他生性凶残,这在西部人人知晓。这位修果先生看上了在庄园附近一个庄户人家的女儿。可这位好少女一直躲着他。有一次在米可摩斯节那天,这位修果先生得知姑娘的父兄都出门去了,就和几个小混混把她抢了出来,关在庄园的一间小屋子里。修果和朋友们在楼下狂欢痛饮,姑娘听到他们的吼叫已是不知所措了。最后,她在极度害怕的情况下从窗口,抓着蔓藤爬了下来,然后就穿过沼泽地往家里跑去了,庄园离她家有九英里。 “过了一会儿,修果带着酒和食物(说不定还有更糟的东西呢)上楼。他突然发现姑娘不见了,便暴跳如雷,嚷道:‘只要当晚我能追上那丫头,我愿把肉体和灵魂交给魔鬼。’这时有一个凶恶的家伙说应当把猎狗放出去追她。修果把那少女丢下的头巾给狗们闻了闻就把它们全都轰了出去。 “这些坏蛋们过了一会儿才弄明白到沼地里去干什么,接着又都叫嚷起来。最后,他们清醒了些,十三个人一起上马追了下去。在月光的照耀下,他们顺着少女返家的必经之路飞驰而去。 “他们跑了一二英里,遇到了一个沼地里的牧人,问他看到了那个少女没有。那牧人说看到了那个少女,后面还有一群猎狗,后来,修果·巴斯克维尔也骑着黑马从这里过去了。还有一只大猎狗紧紧地跟在他的马后面。可是不久他们就被吓得心惊胆战了。因为他们听到沼地里传来马跑声,随后就看见那匹黑马,口吐白沫跑了过来,鞍上无人,缰绳拖在地上。醉汉们惊惧地挤在一起,可还是往沼地里走去。他们最终赶上了那群狗。这些狗虽都以骁勇闻名,但此时也挤在一条深沟的尽头,一起哀号。 “醉汉们勒住了马,他们比出发时清醒多了。有三个胆子最大的继续催马向山沟走下去,前面出现了一片宽敞的平地,那少女的尸体就在那里。可令三个醉汉害怕的是,在少女身旁,修果·巴斯克维尔的尸体上有一只又黑又大的猎狗,正咬着他的喉咙。突然,那条狗向他们扑了过来。三个人一看就吓得大叫起来,赶忙拨转马头逃走了。据说其中一个当晚就吓死了,另外两个也落得个终身精神错乱。 “我的儿子们啊,这就是那个猎狗传说的来历。据说,从那以后,那条狗就一直骚扰着咱们的家族,在我们家族里,有许多人奇怪地死去,但愿上帝保佑,不要降罪于我们第三代以至第四代惟圣经是听的人们。我的儿子们,你们万不可在黑夜或是罪恶势力嚣张时走进沼泽地。 “这是修果·巴斯克维尔留给两个儿子罗杰和约翰的家书,并告诫二人一定不要将此事告知其姐伊莉莎白。” 摩梯末医生读完了手稿后望着歇洛克·福尔摩斯。 “您不觉得很有趣吗?” “对一个搜集神话的人来说,是很有趣的。” 摩梯末从衣袋里掏出一张报纸。 “福尔摩斯先生,这儿有一张今年五月十四号的《德文郡纪事报》,是关于几天前爵士死亡的短述。” 我的朋友全神贯注地听着。 医生又读道: “几天前查尔兹·巴斯克维尔爵士的猝死使本郡人十分哀伤。据说,在下届选举中,他可能被选为中部德文郡自由党候选人。虽然爵士在巴斯克维尔庄园居住不长,但因其为人忠恳与慷慨已深受大家敬爱。他来庄园不过两年,当人们对他的大型筹建和修葺计划津津乐道之时,计划却因他的猝死而中断,他有许多财富,而且还公开表示:在有生之年要捐助乡里。因此,许多人都为他的死而悲伤。 “验尸报告没有将爵士之死查清,爵士为鳏夫,据说在某些方面表现得与众不同。他虽有许多财产,却只雇佣了白瑞摩夫妇二人,丈夫为总管,妻子为管家婆。他们的证词说明:爵士有精神不良的征兆,尤其是心脏病。死者的朋友和私人医生杰姆士·摩梯末也这么说。 “案情很明显。爵士有一个习惯,每晚睡觉前,一定要沿庄园有名的水松夹道散步。五月四日,查尔兹爵士说他第二天要到伦敦去,还命令白瑞摩为他准备行李。当晚,他和平常一样出去散步,可是再也没有回来。在夜间十二点钟的时候,白瑞摩发现大厅的门还开着,他就点燃了灯笼,出去找主人。顺着夹道下去,很容易看到爵士的足迹。小路的中间有一个通向沼地的栅栏门,种种迹象表明查尔兹·巴斯克维尔爵士曾在这扇门前站着,然后沿着夹道走了下去,而他的尸体是在这夹道的末端被发现的。白瑞摩说,他主人的足迹,在通过了那扇栅栏门后,就变了样,好像是用足尖走路了。从查尔兹爵士的身上人们找不到任何受到暴力袭击的痕迹,可是从医生开出的证明来看,他面容扭曲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这是一种因呼吸困难和心脏衰竭而死的时候常有的现象。法院的验尸官也递交了一份类似的判断书。如此结果十分妥善,因为查尔兹·巴斯克维尔爵士的后代仍将在庄园中居住下去,并将继续那些善行。据了解,如果查尔兹爵士还有活着的最近的亲属的话,那就是他弟弟的儿子亨利·巴斯克维尔先生了。以前,曾听人说这位年轻人居住在美洲,现已开始进行调查,以便通知他来接受这笔财产。” 摩梯末医生把报纸叠好,放回自己的口袋里。 “这些都是有关爵士之死的一般事实。” 歇洛克·福尔摩斯说:“先生,是您引起我对这件案件的兴致,您所讲的这段新闻已包括了全部公开的事实吗?” “是的。” “那么,请您再告诉我一些内幕吧!” “这样,”摩梯末医生说,“就会把我未曾告人的事情都说出来的。我连验尸官都没告诉。我最怕在公众面前显得好像是相信了迷信。我的另一个想法就是:如果事情再恶化的话,庄园那本已十分可怕的名声就会变得更糟。所以我觉得还是不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讲出来为好。但对于您,我要一五一十都说出来。 “沼地上的住户们相距都比较远,从而居住较近的人们便很亲密。所以,我和爵士见面的机会较多。查尔兹是一个爱独处的人,可是病症把我们紧紧地连在了一起,对科学的共同兴趣使我们亲近起来。 “在最后几个月里,我看得越来越清楚,查尔兹爵士的神经已经紧张到了极点。虽然他总在自己的宅邸之内散步,可一到了晚上,他就无论如何也不肯到沼地上去散步了。查尔兹爵士认为他的家已经是大难临头了。他多次问过我,是否在夜间出访的路上看到了什么奇怪的动物,或者是听见过一只猎犬的嗥叫。 “我很清楚地记得:有一天傍晚,我到他家去,那是在爵士之死大约三个星期前的时候。他正在正厅门口。我忽然发现他的眼里流露出恐惧的神情,双目紧紧地盯着我的身后,我猛地转过身去,刚好看到一个大如牛犊的黑色动物飞快地跑了过去。我到那动物曾经走过的地方找寻了一遍,可那个怪物已经跑远了。但是,这件事在他心中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于是,我陪着他呆了一晚,为了解释他的情绪,他就把我刚才读给您听的那篇记载托我保存了。 “也许是我的劝告起了作用,查尔兹爵士准备搬到伦敦去住。他的心脏已经受了影响,而且,常常处于忧虑之中,已严重地影响了他的健康。我想,几个月的都市生活就能把他改变成一个新人了。可是,这场灾祸竟在他临行前的最后一刻发生了。 “在查尔兹爵士暴死的当晚,他的总管白瑞摩发现之后,立刻派了马夫波金斯骑快马找我。得知此事后,在一个小时之内我就赶到了巴斯克维尔庄园。我验证了所有的验尸过程中提到过的事实,最后我又检查了查尔兹爵士的尸体。在我之前还没有人动过它。查尔兹爵士趴在地上,两臂前伸,手指深深地插在泥土里,他的面部紧缩,甚至使我无法辨认出他的容貌,而且他的尸体上确实没有什么伤痕。在验尸官验尸的时候白瑞摩曾声称在尸体周围的地上什么痕迹也没有,他什么也没有看到。可是,我却看到了——就在相距不远的地方,痕迹十分明显。” “足迹?” “足迹。” “是男人的还是女人的?” “福尔摩斯先生,是个极大的猎狗的爪印!” 第64章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3 一听到医生这么说,我吓得浑身发抖,而他的声调也在颤抖。福尔摩斯专注地望着他。 “您真看到了吗?” “是的。” “您什么也没说吗?” “没有” “为什么别人没看到呢?” “爪印距尸体约有二十码远,没有人注意到。” “沼地里有许多护羊犬吗?” “当然,但这只不是。” “它很大吗?” “极大!” “它没接近尸体吗?” “没有。” “那晚天气如何?” “潮湿阴冷。” “没下雨吧?” “没有。” “夹道是什么样的?” “那里有两行水松的老树篱,种得很密,中间有一条小路。” “在树篱和那条小路之间您发现过别的什么东西没有?” “有的,在路的两旁各有一条六英尺宽的草地。” “我想,那树篱有一处是被栅栏门切断了的吧?” “是的,就是对着沼地的那扇门。” “还有别的开口吗?” “没有。” “这么说,要想到水松夹道里来,必须从查尔兹爵士的宅邸或是由那扇开向沼地的门进去了?” “穿过另一头的凉亭还有一个出口。” “他走到那里没有?” “没有,因为,他躺下的地方距那里有五十码。” “你所看到的脚印是在小路上,而不是在草地上吧?” “不在草地上。” “是在栅栏门那面吗?” “是的,是在栅栏门那一面的路边上。” “栅栏门是关着的吗?” “关着,还锁着呢。” “门有多高?” “四英尺。” “这么说,谁都爬得过来了?” “是的。” “您在栅栏门上看到什么了吗?” “没有。” “没人检查过吗?” “我亲自检查的。” “发现什么了吗?” “爵士曾在那儿呆过五至十分钟。” “为什么呢?” “他的雪茄两次掉下烟灰来。” “您又怎么解释脚印呢?” “在那一小片沙砾地面上四处都是查尔兹爵士的脚印,我看不出来有别人的脚印。” “要是我在那里该有多好!”福尔摩斯喊道,“我本来可以在那片沙砾地面上查找出不少线索来的,但是现在,那些痕迹已经没了。摩梯末医生,当时您为什么不把我也叫去呢?” “我已经说了不愿这样做的原因了。同时,同时——” “为什么不说呢?” “有些问题,就连最老练的侦探也解决不了。” “您是说,这很奇怪吗?” “我不敢肯定。” “但显然您是这样想的。” “自从这件事情发生了之后,我曾听到一些与一般的自然法则不相符的事情。” “请举个例子。” “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就有人在沼池里看到过,跟所说的这个怪物形状相同的动物,他们都说这是一只大家伙,浑身发光,像个魔鬼。我曾经问过那些人,有一个是马掌铁匠,还有一个是沼池里的农户。他们都说了和这个恶魔相关的故事,他们所说的和传说中的猎犬完全相符。” “难道您这个有科学知识的人,也相信这是神怪的事吗?” “我也不知道。”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 “到现在,我的调查工作只限于人间,”他说,“如果碰到魔鬼,我就没办法了。但必须得承认,脚印是存在的。” “这只大猎犬足以咬断人的喉咙,可是它又像个魔鬼。” “您已倾向于超自然论者了。可是,您既然这么想,为什么还来找我呢?您对我说,调查爵士的死是没用的,而您又希望我去调查。” “我并没说过让您去调查啊。” “那么,我能帮您做点儿什么呢?” “请您告诉我,即将抵达滑铁卢车站的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会怎么办呢?”医生看了看表,“他在一个钟头零一刻钟之内就要到了。” “他就是继承人吗?” “是的,查尔兹死后,我们对这位绅士进行了调查,才发现他一直在加拿大务农。据说,他是个好人。” “没有别的继承人了吗?” “没有了,罗杰·巴斯克维尔是惟一的一个,他在兄弟中年纪最小,查尔兹则最大,年轻时死了的二哥就是亨利这孩子的父亲。罗杰是家中的坏孩子。他在英伦站不住脚,逃到了美洲中部,1876年生黄热病死在那儿,亨利就成了家族惟一的子嗣。我接到了份电报,说他今早抵达南安普敦。福尔摩斯先生,您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为什么不让他去庄园呢?” “本应该那么做。考虑到那个传说……可是,地区的繁荣系于他一身,如果庄园里没有这个主人,查尔兹爵士的善行就会停止。我怕个人的看法对此事影响太大,这才来向您询问。” 福尔摩斯想了一会儿。 “是这样的,”他说,“有一种魔鬼般的力量,使达特沼地变成了巴斯克维尔人居处的不安之所——这就是您的意见吗?” “有迹象表明是这样的。” “如果您的说法正确,那么亨利在伦敦就会像在德文郡一样倒霉。一个魔鬼,只在本地施威,这恐怕难以说得过去。” “福尔摩斯先生,如果您亲自去看看,就不会这么说了。他五十分钟内到,您看该怎么办呢?” “我建议您带上狗,租辆马车去接他。” “然后呢?” “然后,在我对此事作出决定之前,什么都不要告诉他。” “您得用多少时间作决定呢?” “二十四小时。如果您明早十点能带亨利爵士来这里,那对我就更有帮助了。” “我会这么做的。”当他走到楼梯口时,福尔摩斯叫住了他。 “再请教个问题,您说在查尔兹爵士死前,曾有人在沼地里看见过这恶魔吗?” “有三个人见过。” “后来又有人见到吗?” “没听说。” “谢谢,早安。” “要出去吗,华生?”福尔摩斯问。 “是啊,不过,如果你需要,我就不出去了。” “不,只有在采取行动的时候我才会求助于你的。麻烦你路过布莱德雷商店时,叫他们送一磅浓烈的板烟来。如果方便,请你黄昏前不要回来,我想一个人静静地想想。” 黄昏前我一直待在俱乐部里,九点钟,才回到贝克街的休息室。 我打开门,满屋子烟,灯光朦胧,粗板烟呛得我咳了起来。从烟雾中,我模糊地看到福尔摩斯躺于安乐椅上,口中叼着烟斗,周围放着一卷纸。 “着凉了吗,华生?”他问。 “没有,都是这空气弄的。” “是的,我想这味儿也够浓的了。” “令人无法忍受。” “打开窗子吧!看得出来,你整天呆在俱乐部里。” “亲爱的福尔摩斯!” “我没说错吧?” “当然,可你怎么——” “因为你显得很轻松,使我很想耍个小把戏逗你。一位绅士在泥泞的雨天外出,晚上回来的时候身上却很干净,他一定是整日坐着不动。而且,他又没有亲近的朋友。这么一想,他到哪儿去了,不是很清楚吗?” “是的。” “你以为我一直呆在这里吗?” “难道不是吗?” “正相反,我到德文郡去过了。” “‘魂灵’吗?” “是的,我的肉体一直坐在这儿。你走后,我派人去斯坦弗警局取来了绘有沼池这一地区的地图,我的‘魂灵’就在这张图上走了一天。我相信对那个地方已经很清楚了。” “地图很详细吧?” “很详细。这就是与此事有关的地区,中间的地方就是巴斯克维尔庄园。” “周围都是树木吗?” “嗯。那条水松夹道,沿着这条线伸展下去,沼地在右侧,这儿是格林盆村,摩梯末就住在这儿。五里之内,只有几座房屋,这里就是赖福特庄园。这里有一座被标明的房屋,可能就是那位生物学家斯台普谷的住宅。这是两家沼地的农舍,高陶和弗麦尔家。十四英里外是王子镇的监狱。这些房屋之间和周围的沼地,就是发生这场悲剧的舞台。” “这儿一定是片荒地。” “如果魔鬼真想插足人世,周围的环境再合适不过了。” “你也相信神怪论了?” “魔鬼的代理人也许是个血肉之躯呢。现在有两个问题:第一,这个案件到底是不是犯罪?第二,是什么性质的犯罪及犯罪过程是怎样的?你想过这件案子了吗?” “嗯,白天想了很多。” “你怎么看?” “太离奇了。” “这案件的确与众不同。比如那足印的变化,你怎么看?” “摩梯末说过,那人在那一段夹道上是用足尖走路的。” “为什么一个人会用脚尖走路呢?” “该如何解释呢?” “他是在逃命,拼命地跑,直跑到心脏破裂伏在地上死去为止。” “他是在逃避什么才跑的呢?” “问题就在这儿。种种迹象表明,这人在跑之前已吓疯了。” “为什么呢?” “我想原因是来自沼地的。只有一个人吓坏了才会不向房子而向相反的地方跑。还有,那晚,他在等谁呢?为什么他要在水松夹道而不是在自己的房间里等呢?” “你认为他在等人吗?” “爵士年纪大而且身体弱,我们可以理解他会在傍晚散步,可是天气又湿又冷。医生根据雪茄烟灰得出的结论,说明他站了五到十分钟,难道这正常吗?” “可他每晚都出去啊!” “我不认为他每晚都在通往沼地的门前站立等待。正相反,他是故意逃避沼地的。那天晚上他是在那里等过的,而且是在他要出发去伦敦的前夜。事情已有线索了。” 第65章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4 我们的委托人对约会很守时。钟刚打十点,医生就来了,后面跟着年轻的准男爵。 “这就是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摩梯末医生说。 “嗯,是的,”亨利爵士说道,“福尔摩斯先生,即使遇不到摩梯末医生我也会来找您的,我知道您善于研究小问题。今天早上,我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 “请坐,亨利爵士,是什么事呢?” “我今早收到一封信。” 他把信放在桌子上,我们去看。信纸的质地一般,灰色。收信地址是诺桑勃兰旅馆,字迹潦草,邮戳是“查林十字街”,发信时间是前一天傍晚。 “谁知道您要到诺桑勃兰旅馆去呢?”福尔摩斯问道。 “谁都不可能知道呀。在我和摩梯末医生碰面后,我们才决定的。” “但是,摩梯末医生到那里去过了吧?” “不,我先前是和一个朋友住在一起的,”医生说,“我们并没有表示过要到这家旅馆去。” 他从信封里取出那张四折的半张13×17英寸的信纸,打开后平铺在桌子上。中间有一行铅印字组成的句子,这样写道: 若你重视你的生命或者尚存理性的话,远离沼地。 只有“沼地”两字是用墨水写成的。 “现在,”亨利爵士说,“福尔摩斯先生,也许您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谁对我的事儿这么感兴趣呢?” “您怎么看的,摩梯末医生?” “怎么回事啊?”亨利爵士焦急地地问道。 “在您离开这间房子前,您就会知道我们所知道的情况了。现在还是让我们谈谈这封信吧。华生,你有昨天的《泰晤士报》吗?” “在那个墙角放着吧。” “请你拿给我行吗?翻开一版,就是专登评论的那版。”他迅速浏览了一遍,谈的是自由贸易,“让我从这篇文章中摘录一段读给你们听吧:‘或许你会再次被花言巧语所蒙骗,保护税对你的买卖或是工业有鼓励的作用。但若从理性出发,从长远来看,此种立法会使国家变得贫穷,进口总额减少,人民生活水平逐渐下降。’ “华生,对此,你怎么想?你不认为这是一种很可敬的情感吗?” “我不大懂税则方面的事,”亨利爵士说道,“可是就这封短信来说,我想我们离题了。” “正相反,我们正在点子上,亨利爵士。华生对于我的想法比您了解的要多,但现在他也不一定能理解这个长句子的重要性。” “是的,我看不出两者的关系。” “可是,两者之间的联系是多么的紧密,短信中的各个单字都是由这个长句中抽出来的。例如:‘你’、‘你的’、‘生’、‘命’、‘理性’、‘价值’、‘远离’等,你现在难道还看不出这些字是从哪个地方来的吗?” “上帝啊!您太对了!”亨利爵士喊了起来。 “如果对此还有疑问的话,‘价值’、‘远离’这几个字是从同一处剪下来的,这足以消除怀疑了。” “嗯,现在……确定!” “福尔摩斯先生,”摩梯末说,“如果有人说这些字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我能相信,可您竟指出了是哪张报纸,还说是一篇重要的社论,这可是我听过的最了不起的事了。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想,医生,您能区别黑人和爱斯基摩人的头骨吧?” “当——然了。” “怎么区别呢?” “这是我的爱好,那些区别很明显。” “这也是我的癖好,不同点也是很明显的。在我看来,《泰晤士报》所用的小五号铅字与一般小报的铅字之间也同样存在着明显的区别。对铅字的区别,是一个犯罪问题专家的基本功。《泰晤士报》评论栏所采用的字型很独特,不可能被认错。因为这些字是昨天贴成的,所以我们很有可能在昨天的报纸上找到这些文字。” “这么说,”亨利爵士说,“剪成这封短信的人用的是一把剪刀……” “是指甲剪刀,”福尔摩斯说,“那把剪子的刃很短,因为使剪子的人在剪‘远离’这个词时剪了两下。” “就是说,有一个人剪下这封短信所用的字,然后再用浆糊贴上去……” “用胶水。” “是用胶水贴在纸上的。可是为什么‘沼地’这两个字是手写的呢?” “因为,在报纸上他找不到这个词。‘沼地’这两个字不常用。” “这样就清楚了。您还能从这封短信中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吗,福尔摩斯先生?” “还有一、二点可供调查。他为消灭线索,费尽心机。这住址,写得极其潦草。可是《泰晤士报》这种报纸一般只有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会看。从他极力掩饰自己的笔迹这一点来看,他怕被您认出来。还有,您可以看到,这些字并不是贴成一条直线的。这说明:那个人贴信的时候,很慌张。他为什么慌张呢?早晨寄出的信件,在他离开旅馆前也会送到亨利爵士手里的。写信的人怕被别人撞见——可是怕谁呢?” “现在我们简直乱猜起来了。”摩梯末医生说。 “嗯,不如说在比较,还有一点,您肯定又会把它当作胡猜,可是我可以确定,这信上的地址是在一家旅店中写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 “假如您认真检查一下,可以看出来,笔尖和墨水都曾给写信人制造了不少的麻烦。写一个字中间,笔尖就两次落出墨水。在这样一个短短的地址之间,墨水就干了三次,这说明瓶中的墨水极少。私人的笔和墨水瓶很少会这样。旅店的钢笔和墨水经常是这样的。如果咱们现在挨个到查林十字街附近的旅馆检查一下纸篓,只要一找到评论被剪破的那部分,马上就可以找出那个发怪信的人了。啊!唉呀!这是什么啊?” 他把贴着字的那张信纸拿到离眼睛只有一二英寸的地方仔细地查看着。 “啊?” “没什么,”他一面说一面扔下信纸,“亨利博士,您来到伦敦以后,还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没有。” “有人盯您的梢吗?” “盯我的梢干什么?” “我们就要谈这个问题了。在我们说这个问题前,亨利爵士,难道您就没有什么可告诉我们的吗?” “什么事值得说呢?” “凡是不同寻常的事都值得讲。” 爵士笑起来。 “我想失落一只皮鞋是不同寻常的吧,先生?” “您丢了一只皮鞋吗?” “爵士,”医生说道,“是您放错地方了吧?” “唉,他问我除了日常生活之外还发生过什么别的没有啊。” “很对,”福尔摩斯说,“您是说您丢了一只皮鞋吗?” “昨晚,我把鞋放在门口,今早就剩一只了。这是我刚从河滨路买来的,还没穿过呢。” “如果您没穿过,为什么要把它放在外面去擦呢?” “那双皮鞋还没上过油,所以我就把它放在外面了。” “您一到伦敦就买了一双高筒皮鞋吗?” “我买了很多东西,有摩梯末医生陪我。要做一个乡绅,就必须穿当地样式的衣服。我花了六块钱买了那双鞋,可还没穿,就被偷去一只。” “被偷去的那只似乎是一件不成对就没有用的东西,”福尔摩斯说,“我和摩梯末想法相同,那只鞋不久会被找到。” “先生们,”准男爵说,“我把已知的全都说了。现在你们应当把我们共同关心的事讲给我听了吧。” “好的,”福尔摩斯回答道,“摩梯末医生,请把您所知的再讲一遍吧。” 医生便从口袋里拿出手稿,又讲述了一遍,爵士认真地听着,还不时发出惊奇的声音。 “嗯,看来,我是继承了一份附有宿怨的遗产,”他说,“我小时候就听过这只猎犬的事,可我从来也不相信。我伯父的去世——啊,这件事使我感到十分不安,而且到现在我还没弄清楚。” “是啊。” “现在又出现了这封信。我想它与那件事是有密切关系的。” “这件事好像表明:在沼地上发生的事,有人比我们了解得更多。”摩梯末医生说。 “还有,”福尔摩斯说道,“那人对您并无恶意,因为他只是向您提出了一个警告。” “也许他想把我吓跑。” “那也是可能的。亨利爵士,目前有一个问题,您是否该去巴斯克维尔庄园呢?” “为什么不去呢?” “那儿也许很危险。” “您所说的危险,是来自我们家的魔怪,还是来自于人的呢?” “这正是我们要弄明白的。” “无论它是什么,我已经决定了。同时,对于你们告诉我的事儿,我还没有思考。我想好好想一下。现在已是十一点多了,我要马上回旅店去,如果您能和华生医生在两点钟时和我们共进午饭,我就能更清楚地告诉你们这件事让我多么震惊了。” “华生,你方便吗?” “方便。” “那就这么定了,让我给您叫辆马车吧。” “我倒想走一走。” “我很高兴陪您一起散步。”摩梯末医生说。 “那么,两点见!” 我听到了两位客人下楼的脚步声和关门的声音。 “穿戴好,华生,快!一会儿都不能停留。”福尔摩斯穿着睡衣冲进屋内,几秒钟后就换好衣服出来了。我们一起下楼来到街上,在我们前方,还能看到医生与爵士。 “我去叫住他们?” “天啊,千万不要。” 他加快了脚步,我们和他俩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一半。然后,就紧跟在他们身后,保持着一百码的距离。有一次,我们的两位朋友站住了,向商店的橱窗里看,福尔摩斯也往里看。过了一会儿,他轻声叫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了辆本来停在街对面,坐着一个男人的双轮马车现在又缓缓前行了。 “就是那个人,华生,你该把那个人看清。” 我看到了一张生着浓密的黑须和灼灼逼人的眼睛的面孔,在马车的侧窗中向我们转过头来。突然,他把车顶的窗户打开,冲着车夫喊了句什么,马车就飞奔而去。福尔摩斯四下张望,想找辆马车,可是看不到空车。跟着,他就冲了过去,拼命地追赶着,可是那马车跑得太快了,已看不到了。 “唉,”福尔摩斯气恼地说道,“咱们可从没有过这样的坏运气。” “那人是谁?” “不知道。” “是盯梢的吗?” “哼,据我判断,一定是从巴斯克维尔来到城里后,就盯上他了。否则爵士怎么会那么快就被人知道住在诺桑勃兰旅店呢?如果他们第三天就盯上了他的梢,我敢说,第二天也一样,你也许已经看出来了,医生在谈那件传说的时候,我曾起身到窗前走过两次,还向外张望。” “是的,我记得。” “那是我在寻找大街上假装休闲的人们,可一个也没发现,咱们的对手是个精明人啊,华生。在我们的朋友离开后,我尾随他们,就是为了发现那个盯梢的人。他十分狡猾,准备了一辆马车。这样就能跟在他们后面,或是从他们的身旁猛冲过去,又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但是,也有一个不利之处。” “这样,他就要听任马车夫的摆布了。” “是的。” “咱们没记下车号来,多可惜。” “NO.2704就是咱们要找的车号。但是,目前它对咱们还没有用处。” “我看不出在当时的情况下你能做什么。” “看到那辆马车,我本来应该立刻转身向回走,雇上另一辆马车,保持一定距离跟在那辆马车的后面,或是驱车到诺桑勃兰旅馆去。当那个人回家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看看他要到哪儿去。可是由于我的冒失,暴露了自己,失去了目标。” 我们边谈边走。医生和爵士早就不见了。 “现在再跟着他们也没用了,”福尔摩斯说道,“你能认出车中人的面貌吗?” “我只能认出他的胡须。” “我也能——但我想那是假的。进来吧,华生!” 我们走进了一家佣工介绍所,受到了经理的欢迎。 “啊,维尔森,您没有忘记我曾帮过您忙的那桩小案子吧?” “当然没忘。您挽救了我的名誉,甚至救了我的命。” “您过奖了。我记得您手下有个叫卡特莱的孩子,在那次调查过程中,曾显示出一些才干。” “是的,先生。他还在这儿呢。” “可以把他叫出来吗?谢谢,还希望您把这张五镑的钞票给我换成零钱。” 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走了出来。 “把那本首都旅馆指南给我,”福尔摩斯说道,“谢谢!啊,卡特莱,这里有二十三家旅馆,都在查林十字街附近。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先生。” “你要逐个儿到这些旅馆去。” “是,先生。” “每到一家,你就给看门人一个先令,这儿有二十三个。” “是,先生。” “你对他们说,你要看看昨天的废纸。就说你在寻找一份昨天送错了的电报,懂了吗?” “懂了,先生。” “可你要找的是张被剪子剪成小洞的《泰晤士报》,就是这一篇。你能认得出来吗?” “能,先生。” “每一次,大门看门人都要把客厅看门人叫来问问,你也要每人发一个先令,再给你二十三个。再给你十个先令备用。傍晚前,你往我家里发个电报,报告查找的结果。现在,华生,咱们先去打电报查清那个马车夫,车号是2704,然后到证券街的一家美术馆去打发我们去旅馆之前的一段时间吧。” 第66章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5 “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正在楼上等着你们呢。”帐房说道,“他让我等你们一来就把你们领上去。” “您不反对我看看旅客登记簿吧?”福尔摩斯问。 “一点儿也不。” 从登记簿上可以看出,他们之后又来了两拨客人。一拨是来自肖菲勒斯?约翰森一家,另一拨是来自奥吞州亥洛基镇的欧摩太太及女佣人。 “是那个我认识的约翰森吗?”福尔摩斯对守门人说,“是个律师吗?头发花白,走起来有些拐。” “不是的,这位是煤矿主约翰森先生,是个活泼的绅士,年纪和您相仿。” “您没把他们的职业弄错吧?” “没有,先生,他在我们这旅馆已经住过好多年了。” “欧摩太太……” “她是一个病怏怏的太太,她丈夫曾是葛罗斯特市的市长,她进城时总住我们这儿。” “谢谢您,恐怕她不是我的熟人。” “刚才咱们所问的这些问题已经说明了一个问题,华生,”上楼时,他低声对我说,“那些对咱们朋友感兴趣的人,并没有和他们住在一起。啊,这是一些很能说明问题的情况呢。” “它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它说明——天啊,亲爱的朋友,这是怎么了?” 当我们快上到楼梯顶时,亨利爵士迎面走来。他气得满脸通红,手里提着一只满是尘土的旧高筒皮鞋。 “旅馆里的人好像看我好欺负似的,他们开玩笑找错人了。如果找不到我丢了的鞋,我一定不放过他们。” “还在找您的皮鞋吗?” “是啊,先生,非找到不可。” “可是您说过,您丢的是一只棕色高筒的新皮鞋啊?” “是啊,先生,可是现在又丢了一只旧的黑皮鞋。” “什么,您不是说……” “我一共有三双鞋——新的棕色的、旧的黑色的和我脚上的这双漆皮皮鞋。昨晚他们拿走了一只棕的,而今天又偷了只黑的——喂,你找到了没有?” 来了个胆颤心惊的德国籍侍者。 “没有,先生,在旅馆里我打听遍了,什么也没有发现。” “好吧,在天黑前把鞋给我找回来,如若不然我就要找老板去,告诉他,我马上就离开这家旅馆。” “先生,请您忍耐一下,我保证给您找到。” “我可不能在这个贼窝里再丢东西了——咳,福尔摩斯先生,请原谅我用这样的小事打扰您……” “我倒认为这是一件很值得注意的事呢。” “啊,您把它看得太严肃了吧。” “您怎么解释此事呢?” “我不想解释,在我所经历的事儿中,这事最气人、最奇异了。” “也许是这样……” “您怎么看呢?” “啊,亨利爵士。把这件事与您伯父的死联系起来看,我真不敢说,在我经手的五百个案件中能有哪一件像这样曲折。可我们手中已掌握了一些线索,相信其中的一条能帮我们查出真相。” 我们吃了早饭,饭间极少提及此事。饭后,福尔摩斯在起居室里问巴斯克维尔打算怎么办。 “到庄园去。” “什么时候?” “这周末。” “总之,”福尔摩斯说,“我觉得您的决定还是明智的。您已被盯上了。摩梯末医生,您不知道你们今早从我家出来后,就被人盯上了吗?” 摩梯末医生大吃一惊。 “被谁?” “我也不知道。在达特沼地,您的邻居和熟人中,有没有留着又黑又长的胡子的人?” “查尔兹爵士的管家白瑞摩是留有连鬓黑胡子的。” “啊,白瑞摩在哪儿?” “在庄园。” “我们最好证实一下他现在是否在那里,也许他现在在伦敦呢。” “您怎么能证实这点呢?” “给我一张电报纸。‘是否已为亨利爵士备好了一切?’这样就可以了。发到巴斯克维尔庄园,交给白瑞摩先生。离庄园最近的电报局在哪里?是格林盆吗?咱们再发一份电报给格林盆的邮政局长,告诉他发给白瑞摩的电报务必交给他本人。如不在,请回电通知诺桑勃兰旅馆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这样,晚上以前咱们就能知道白瑞摩在不在庄园了。” “这样很好,”巴斯克维尔说,“可是,摩梯末医生,这个白瑞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是已故老管家的儿子,他们照看这片庄园已有四辈了。据我了解,白瑞摩夫妇很受人尊敬。” 巴斯克维尔说道:“没有我们家的人住在庄园里,这些人就再舒服不过了。” “这倒是事实。” “白瑞摩从查尔兹爵士的遗嘱中得到什么好处没有?”福尔摩斯问道。 “他们夫妇每人得到五百镑。” “啊。他们以前知不知道将来能拿到这笔钱?” “知道的。查尔兹爵士总愿意谈论他的遗嘱。” “这事很有意思。” “他也留给了我一千镑呢。”医生说道。 “是吗?还有谁?” “还有很多分给个人的小笔款项和捐给慈善事业的大笔资金。他的余产则归亨利爵士所有。” “余产有多少?” “七十四万英镑。” 福尔摩斯惊讶地说:“我真没想到有这么多。” “查尔兹爵士素来以富有闻名。他的全部财产约有一百万镑。” “可是,摩梯末医生,如果咱们这位年轻的朋友发生了什么不幸的话,——请您原谅这个不好的假设——谁来继承这笔财产呢?” “财产应传给远房的表兄弟戴斯门家里的人。杰姆士?戴斯门是威斯摩兰地方的一位牧师。” “谢谢您提供了这些细节。您见过戴斯门先生吗?” “只见过一面。他是个严肃可敬的人,过着圣洁的生活,他不同意从查尔兹爵士那儿继承任何产业。” “而这个人竟要成为这大量财富的继承人吗?” “他将成为产业继承人,这是法律规定的。他还将继承钱财,除非现在的所有者另立遗嘱。” “亨利爵士,您立过遗嘱了吗?” “还没来得及。可是,我觉得在什么情况下钱财都不应与爵位和产业分离。我伯父的遗书就是这样的。如果产业的主人没有足够的钱维持,他就不能恢复巴斯克维尔家的声威,房地产与钱财绝不能分开。” “很正确。啊,亨利爵士,我同意去德文郡的意见,但我觉得您不能单独去那里。” “摩梯末医生陪我一起去。” “可是,他公务缠身,且你们两家又相距不近。您必须找一个值得信赖的人陪您一同回去。” “您自己呢? “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危急的程度,我一定亲自去。但我有道德义务和来自各方面的请求,现在让我去沼地是不可能的。” “您想让谁去呢?” 福尔摩斯拍着我的手背说道: “如果我的朋友愿意承担此项任务的话,那再好不过了。” 这个意外的建议,使我十分吃惊。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巴斯克维尔就抓住我的手,热情地摇了起来。 “啊,华生医生,您的好意我感激不尽,”他说,“如果您能到巴斯克维尔庄园去陪我,我将永远铭记在心。” “一定,我很愿意去,”我说道,“这样利用我的时间是非常值得的。” “你要认真地向我汇报,”福尔摩斯说道,“当危险到来的时候,我会告诉你如何行动,你们星期六就可以动身了吧?” “华生医生方便吗?” “很方便。” “那么,咱们就在车站会面,坐由帕丁顿驶来的十点三十分的那列火车。” 正当我们告辞时,巴斯克维尔大叫一声冲向屋角,从橱柜下面拖出一只棕色皮鞋。 “这正是我丢的鞋。” “但愿咱们的困难都能像这件事一样消失!”歇洛克·福尔摩斯说。 “真奇怪,”摩梯末医生说,“午饭前,我已仔细搜过了。” “我也搜过了啊!”巴斯克维尔说,“到处都找遍了。” “那时,屋里绝对没这只鞋。” “这么说,一定是我们吃午饭时侍者放在那儿的。” 那德国籍侍者被叫了来,可他什么也不知道。神秘事件一件接一件:收到用铅字凑成的信,双轮马车里那个盯梢人,两只皮鞋的失踪,和现在被送还的棕色皮鞋。我们坐车回贝克街的时候,福尔摩斯默默地坐着,整个下午直到深夜,他都沉浸在烟草和深思之中。 刚要吃晚饭就送来了两封电报。 第一封是: 获悉,白瑞摩确在庄园。巴斯克维尔。 第二封是: 依指示曾去二十三家旅馆,未寻得被剪破之《泰晤士报》。歉甚。卡特莱。 “我的两条线索都中断了,华生。咱们必须调转方向。” “咱们总还可以找到那个马车夫啊。” “是的。我已发了电报要求执照管理科查清他的姓名和地址。” 这时,门铃响了。门一开,进来个鲁莽的家伙,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我接到总局的通知,说这里有一位绅士要找NO.2704车的车夫!”他说道,“我要当面问清,您对我哪儿不满意。” “老弟,我对你没有什么不满,”福尔摩斯说,“如果你能一五一十地回答我的问题,我就给你半个金镑。” 车夫笑着说:“啊,今天,我可真是交好运了。先生,您要问什么呢?” “首先,我要问你的姓名和住址,以便联系。” “约翰?克雷屯,住在镇上特皮街3号。我的车是从滑铁卢车站附近的希波利车场租来的。” 歇洛克·福尔摩斯把这些记了下来。 “请你把今晨来监视这座房子后来又在摄政街尾随两位绅士的那个人的情况告诉我吧。” 那人有点儿迷惑。 “呃,看来您知道的和我一样多,”他说,“是这样的,那位绅士曾经对我说,他是个侦探,还不让我对任何人讲。” “老弟,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如果你想对我隐瞒什么,就要倒霉了。你说你的乘客曾告诉你他是个侦探吗?” “是的,他是这么说的。” “他什么时候说的呢?” “下车时。” “还说了什么别的吗?” “他告诉我他的名字。” “噢,他告诉了你他的名字,是吗?他叫什么?” “歇洛克·福尔摩斯。” 我的朋友惊讶得坐在那里一言不语。然后,他又放声大笑起来。 “华生,真是妙极了,他说他就是福尔摩斯,是这样吗?” “是的。” “告诉我他在哪儿搭你的车和那以后的事吧。” “九点半的时候,他在特莱弗嗄广场叫了我的车,他说他是个侦探,并说如果我能整天听他的话又不提问的话,他就给我两个金镑。我答应了。我们先赶到了诺桑勃兰旅馆,在那里一直等到两位绅士出来并雇上了马车。我们尾随着他们,直到停在这里附近为止。” “就是这个大门。”福尔摩斯说。 “啊,这点我不能确定。可是,我敢说,我的乘客什么都知道。我们在街上等了一个半小时,后来有两位绅士从我们身边走过去,我们就跟了下去,沿着……” “这我知道了。” “当我们走过了摄政街约有四分之三的时候,忽然间,我车上的那位绅士让我快速把马车赶向滑铁卢车站。我鞭打着马,不到十分钟就到了。他真的给了我两个金镑。在他要离开的时候,他对我说:‘你的乘客就是歇洛克·福尔摩斯。’” “是这样,以后你再没见过他吗?” “是的。” “他长得什么样呢?” “他有四十岁的样子,中等身材,比您矮二三英寸,先生。他蓄着黑胡须,面色苍白。” “眼珠的颜色呢?” “我说不上来。” “好吧,给你这半个金镑。晚安!” “晚安,先生,谢谢。” 约翰?克雷屯笑着走了。福尔摩斯失望地向我转过头来。 “咱们的第三条线索又断了。”他说道,“这个无赖摸到了咱们的底,他知道亨利·巴斯克维尔曾经找过我,并且在摄政街发现了我,想到我一定会去找马车夫,因此就说了这个谎话。我在伦敦已经碰了壁,但愿你在德文郡的运气能好一些。可是我真不放心。” “对什么不放心呢?” “对派你去的这件事不放心。这事很难办。” 第67章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6 约定的那一天,我们按照事先安排的出发到德文郡去。福尔摩斯和我一起去车站,并对我作了些临别的指导和有关的忠告。 “我希望你能把在那儿发生的事情尽可能详细地告诉我,以便我对它们分析总结。” “哪些事情呢?”我问。 “只要与这案件有关,前几天,我曾做过一些调查,可是只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就是杰姆士?戴斯门先生生性善良,我觉得我们在考虑问题的时候可以将他撇开,剩下的也就只是在沼地里,亨利·巴斯克维尔周围的人们了。” “先辞掉白瑞摩夫妇吗?” “千万不要这么做,否则你就犯大错误了。咱们可以先把他们列入嫌疑分子的名单。还有一个马夫,两个沼地的农民。还有咱们的朋友摩梯末医生,我相信他的忠诚,但是,他的太太咱们一点儿也不了解。生物学家斯台普谷,还有她的妹妹,赖福特庄园的弗兰克兰先生,还有其他一两个邻居。这些都是你要加以着力研究的人。” “我将努力去做。” “我想,你带枪去吧?” “好吧。” “你那支左轮手枪,要日日夜夜带在身边。” 我们的朋友,正在月台上等着我们。 “没有,什么消息也没有,”摩梯末说,“可是有一件事,我敢保证,前两天我们没有被盯梢。” “你们总在一起吧。” “除了昨天下午。我参观外科医学院的陈列馆了。” “巴斯克维尔爵士,我请求您不要单独走来走去,”福尔摩斯摇着头说,“不然您就会遭遇不幸。您找到鞋了吗?” “没有。” “好吧,再见。”当火车沿着月台缓缓开动的时候,他说,“亨利爵士,要记住那个奇怪的传说中的一句话:不要在黑夜降临,或是罪恶势力嚣张的时候走过沼池。” 当亨利认出德文郡的风景时,高兴地叫了起来。 他说:“我从来没见过一个能和这里相比的地方。” “我还从没见过一个不赞美自己故乡的德文郡人呢。”我说道。 “不仅是这里的地理条件,就是本地的人也是不同寻常的呢。”摩梯末医生说,“以前看到巴斯克维尔庄园的时候,您还很年轻呢,是不是?” “我父亲死的时候,我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那时他住在南面海边的一所小房子里,所以我从来没有到过这所庄园。我父亲死后,我就到美洲的一个朋友那儿去了。我是非常向往看一看沼地的。” “是吗?您就要看到沼地了。”摩梯末医生一面说一面向外看。 火车在路旁的一个小站上停了下来,我们都下了车。有一辆四轮马车正在等着我们。站长和脚夫都围了上来,帮我们搬行李。在出口处,有两个身着制服、貌似军人的人站在那里,这使我觉得奇怪。他们的身体倚在来福枪上,两眼直盯着我们。几分钟之后,我们就坐着马车沿着大道飞驰而去了。当我们的马车从一条铺满枯叶的小路上走过时,轮声静了下来。 “啊!”摩梯末医生叫了起来,“那是什么?” 前面出现了一块坡地,这块地突出在沼地边缘。在最高的地方,有一个骑在马上的士兵,在监视着我们。 “那是干什么的啊,波金斯?”摩梯末医生问道。 车夫扭过身来说道: “王子镇逃走了一个犯人,他已出逃了三天三夜了。狱卒们正监视着每一条道路和每个车站,可是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他的影子呢。” “啊,我知道,如果谁能报告那个逃犯的消息,就能拿到五金镑的赏钱。” “是啊,老爷,可是如果您知道这样也许会被人割断喉管的话,这五镑钱就太可怜了,他是个凶狠无比的人。” “他是谁?” “他叫塞尔丹,就是那个在瑙亭山杀人的凶手。” 那件案子我记得很清楚,全部暗杀的过程都贯穿着极端的暴行,因而此案引起了福尔摩斯的兴趣。我们的马车爬上了斜坡的顶巅,面前出现了广阔的沼地,一股冷风从沼地上吹来,我们都打起了寒颤。阴冷寒风和昏暗的天空,再加上这个逃犯,越发显得恐怖了。即使巴斯克维尔也沉默了,他把大衣裹紧了些。 我们时而路过一所沼地里的小房,俯望下面,忽然看到了一块凹地,那里长着小片小片的橡树和枞林。在树林的顶上,伸出了两个塔尖。车夫用鞭子指了指说道: “这就是巴斯克维尔庄园。” 几分钟后,我们就到了寓所门口。大门是用铁条组成的,两侧各有一根柱子。 一进大门就走上了小道。小道末端有一所房屋幽灵般发着亮光,巴斯克维尔爵士不由得浑身战栗了一下。 “就是在这里发生的吗,那件事?”他低声地问道。 “不是,是在水松夹道那边。” “在这样的地方,难怪我的伯父总觉得要大难临头了。”他说。 道路通向一片广阔的草地,房子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了。 “亨利爵爷,欢迎!欢迎您到巴斯克维尔庄园来!” 一个高个子的男人走了出来,打开了四轮马车的车门。又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她走出来帮助那人拿下我们的行李袋。 “亨利爵士,如果我要赶回家去您不会介意吧?”摩梯末医生说道,“我太太在等着我呢。” “您还是等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不,我必须得走,也许家中正有事在等着我干呢,再见吧,只要我能帮助您的话就马上叫我好了。” 亨利爵士和我一进厅堂,小路上的车轮声就听不到了,身后发出了沉重的关门声。我们所在的房间十分华丽,黑色的椽木巨梁密密地排着。我们又向四周环视了一番,看到古老的装着玻璃的窗户,橡木做的嵌板细工,牡鹿头的标本,以及墙上的盾徽。这一切在中央大吊灯暗黄的光线照耀下,显得昏暗而阴沉。 “正如我所想象的那样,”亨利爵士说道,“这不正是一个古老的家庭应有的景象吗?这就是我家的人住了五百年的大厅,一想到这些我就感到沉重。” 白瑞摩把行李送进寝室后又回来了。他以受过良好训练的仆役所特有的态度,站在我们面前。 “爵爷,您想吃晚饭吗?” “已经准备好了吗?” “一会儿就能准备好,爵爷,你们的屋里已经预备了热水。亨利爵士,在您作出安排以前,我的老婆和我很愿意服侍您。可是您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这所房子里需要相当多的佣人。” “什么新的情况?” “爵爷,查尔兹爵士过的是隐逸的生活,所以我们还可以照顾得了他的需要,而您呢,一定希望有更多的人和您居住在一起,所以您一定会将家事加以改变。” “你们夫妻俩想辞职吗?” “爵爷,这当然要在对您方便的时候才行。” “可是你们一家已和我们家的人同居了好几代了,如果我一在这里生活就断绝了这条由来已久的家庭联系,那可就太遗憾了。” 管家白皙的面孔上露出了激动的表情。 “我和妻子也这样认为,爵爷。我们两个人都很敬重查尔兹爵士,他的死亡使我们十分震惊。这儿的环境,到处都使我们痛苦。我怕在这里我们的内心再也不会得到安宁了。” “可是你怎么打算呢?” “爵爷,我相信,如果我们做一些生意,会取得成功的。查尔兹爵爷的仁慈,已使我们有可能这样做了。可是现在,爵爷,还是让我先领您看看房间吧。” 在厅堂上部,有一圈方形游廊,要通过一段双叠的楼梯才能上去。从中厅伸出两条长长的甬道。我和爵士的寝室在同一侧,且紧紧相邻。 吃完了饭,我们到新式弹子房去抽烟。 “说实在的,这儿真让人难受,”亨利爵士说道,“我本以为能逐渐习惯这样的环境呢。可是我现在老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啊,如果您愿意,咱们今天晚上早点儿休息,也许明天早晨事物会显得让人愉快些。” 我在上床前拉开窗帘,向外一看,外面有一片草地,再远处又有两丛树,在凛冽的寒风中呜咽着。暗淡的月光下,在树林的后面,我看到了残缺不齐的山岗边缘和阴郁的沼地。我拉上窗帘,觉得这景色符合我对它的第一印象。 我虽然很累,却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古老的房屋被寂静所笼罩。远处传来的报时钟声,一点一滴地敲打着。突然,我听到一个响亮的声音,是个妇女哭泣的声音。我坐了起来,静静地听着。完全可以断定,哭声是从这所房子里发出的。我紧张地等待了半个小时,可是除了钟声和墙外常春藤声之外,再也没有传来别的声音。 第68章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7 第二天早晨的美景,多多少少地削减了我们初见庄园时所产生的恐怖与阴森的印象。 “我想这只能怪我们自己,而不能怪这庄园!”准男爵说道,“当时由于旅途劳累,车上又冷,所以我们对这个地方的印象不太好,而我们现在身心已焕然一新,所以又感到很愉快了。” “可是,这还不仅是想象的问题,”我回答道,“比如,您听到了有人——我想是位妇人——在夜里哭吗?” “我在半梦半醒间确实听到有人在哭。可后来什么也听不到了。” “我敢肯定,是个女人的哭声。” “咱们得把这事弄清楚。”他摇铃找来了白瑞摩,问他是否能告诉我们这是怎么一回事。总管听到主人的问话后,原本苍白的脸更加苍白了。 “爵爷,这所宅子里只有两个女人,”他回答道,“一个是女仆,她睡在对面的厢房里;另一个就是我妻子。可是我敢保证,她没有哭。” 可后来,证明了他在撒谎。因为早饭后,我在长廊上遇到了白瑞摩太太,她的双目无可遮掩地都红了,还用红肿的眼睛看了我一下。从这种现象看来,昨晚哭的一定是她了。如果她确实哭过,那么他丈夫一定就知道原委,可是他为什么要隐瞒真相呢?还有,她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呢?而他是第一个发现老爵士尸体的人,关于老人死亡的情况也是从他嘴里知道的。可能吗?莫非我们在摄政街那辆马车里看到的就是他吗?至少胡须很像。我怎么才能弄清这一点呢?显然,首先要做的应该是去找格林盆的邮政局长,弄清那份试探性的电报是否当真当面交给了白瑞摩。不管答案怎样,我至少应该有些能向歇洛克·福尔摩斯报告的事儿。 早餐后,亨利爵士有很多文件要看,这段时间正好可以让我出门了。那位邮政局长兼本村的食品杂货商,对那份电报记得很清楚。 “肯定的,先生,”他说,“我按照指示叫人把那封电报送给白瑞摩先生了。” “谁去送的?” “我儿子去的。杰姆士,上周是不是你把电报送给白瑞摩先生的?” “是的,爸爸,是我送的。” “是他亲自收到的吗?” “那时,他还在楼上,所以我没能亲自交到他手上。可是我把它给白瑞摩太太了,她答应马上送去。” “你看到白瑞摩先生了吗?” “没有。” “如果你没见到他又怎么能肯定他是在楼上呢?” “至少她妻子应该知道他在哪儿吧?”邮政局长有些生气地说,“究竟白瑞摩先生收到那份电报没有?如果出了问题,也应该是他自己来呀。” 继续调查看来是没希望了。可是有一点是很清楚的,我们还是没能证明白瑞摩是否去过伦敦。如果他就是最后看到查尔兹爵士活着的人,又是跟踪新男爵的人,那又能怎么样呢?他是有个人阴谋,还是受他人指使?谋害巴斯克维尔家的人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我想起了用《泰晤士报》评论剪贴而成的警告信。这是不是他干的呢?惟一能想出的理由就是如亨利爵士所说——如果主人被吓跑,他们就能得到一个安逸的家了。 忽然,一阵脚步声和唤着我名字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我转身一看,是个陌生人。他身材瘦弱,胡须刮得很干净,五官端正。穿着一身灰色衣服,戴着草帽,肩上挂着一个植物标本匣,一只手里拿着一把绿色的捕蝶网。 “我相信您会原谅我的冒失的,华生医生,”他说,“我想,您从您的朋友摩梯末医生那儿已经听说过我的名字了,我就是住在梅利瑟的斯台普谷。” “您的木匣和网已经清楚地告诉我了,”我说道,“我早就知道斯台普谷先生是个生物学家。可是,您怎么会认识我呢?” “我拜访摩梯末医生时,您正好从窗外走过,他就把您介绍给我了。因为咱们俩同路,所以我才赶上您来作个自我介绍。相信亨利爵士回来的路上一路顺风吧?” “谢谢,他很好。” “查尔兹爵士暴亡之后,我们都担心亨利爵士不愿住在那里。亨利爵士对这件事不会有什么恐惧心理吧?” “我想不会吧。” “您一定听说过关于这个家族与猎犬的传说吧?” “是的。” “这儿的农民真是太容易听信传言了!他们每个人都说,在这片沼地里曾经见过这样一个精怪。这事给查尔兹爵士的心理造成了很大影响。我敢肯定,就是因为此事他才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怎么会呢?” “他的神经已经紧张到了一见到狗就会对他脆弱的心脏产生致命影响的程度。我想他死的那天晚上,在水松夹道那儿真的看见了什么东西。我知道他的心脏很脆弱。” “您怎么知道的呢?” “摩梯末医生告诉我的。” “那么您认为有一条狗追着查尔兹爵士,就把他吓死了?” “除此之外您还有什么更好的解释吗?” “我还没有得出任何结论呢。” “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呢?” 这句话使我刹那间屏住了呼吸,可再一看他平静的面孔和沉着的目光,才觉得他并非故意要使我惊讶。 “我们早已看到您那侦探案的记述了,而且您在赞扬您朋友的同时,也同样为人所知。当摩梯末对我谈起您的时候,他也不得不提到您的名字。既然现在您到了这儿,就说明福尔摩斯先生对这个案件产生了兴趣。我很想知道他的看法。” “恐怕我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他是不是要亲自来呢?” “他现在还得在伦敦工作,那儿有别的案子等着他呢。” “多么遗憾!他也许能把这件令人费解的案子弄清楚呢。当您调查的时候,如果用到我的话,尽管吩咐好了。” “我不过是来拜访我的朋友亨利爵士,而且我也不需要帮忙。” “好啊!”斯台普谷说,“您这样谨小慎微完全是正确的。” 我们穿过一条狭窄多草的小道,曲折迂回地走过沼地。 “顺着这条沼地小径走一会儿,就能到梅利瑟了,”他说道,“也许您能抽出一小时的时间,我很愿意介绍我的妹妹给您认识。” 福尔摩斯曾对我说过,应对庄园周围的邻人加以调查,所以我就答应了斯台普谷的邀请,一起走向了那条小路。 “这片沼池真是个奇异的地方啊!”他说道,“您永远不会对它感到厌烦的。沼地中的绝妙之处会令您难以想象。” “那么说,您对沼地一定是了如指掌了?” “我在这里只住了两年,当地居民还把我叫做新客呢。我的兴趣促使我查看了这乡间的每一部分,所以很少有人像我这样对这片沼地这么熟悉。” “把它弄清楚很难吗?” “很难。例如,北面的这个大平原,中间树立起了几座小山,您能看出来有什么独到之处吗?” “这倒是个少有的放马的好地方。” “您当然会这么想,可是到现在为止,这种想法不知使多少人丧命了。您看见那片嫩绿的草地了吗?” “是啊,看来那地方比其它的地方更肥沃些吧。” 斯台普谷笑了起来。 “那就是大格林盆沼泽,”他说道,“在那里,无论人畜,一步不小心就会送命。可是我能找到通往沼潭中央的那条路,并且还能活着出来。天啊,又有一匹倒霉的小马陷进去了。” 这时,我看到苔草丛中,有个棕色的东西正在来回翻滚,脖子挣扎着向上伸,随后发出了一阵痛苦的鸣叫。我浑身发冷,可斯台普谷先生好像比我要更加坚强。 “完了!”他说道,“泥潭已经把它吞没了。两天之内就葬送了两匹,今后说不定还会陷进多少匹呢。在干燥的日子里,他们已习惯在那儿跑来跑去,只有它们陷入泥潭才会明白干湿两季有多么不同。” “您不是说您能穿得过去吗?” “是啊,这里有一条小路,只有身手快捷的人才能通过,我已经找到这条路了。” “可您为什么要去这个可怕的地方呢?” “啊,您看那边的小山,那儿可是稀有植物和蝴蝶的天堂。要到那里去,必须得穿过这沼泽。” “哪天我也去碰一碰运气。” “您可千万别这么想,”他说道,“这样就等于我杀了您。” 第69章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8 “天啊!”我喊了起来,“那是什么?” 一声又长又低,凄惨无比的叫声传遍了整个沼地,充满了整个空间,可是我无法说出它是从哪个地方发出来的。斯台普谷好奇地望着我。 “沼地真怪!”他说道。 “这是什么声音呢?” “人们都说是巴斯克维尔的猎犬正在寻找它的猎物。我以前也听过几次,可声音没这么大。” 我心里十分害怕。 “您是个受过教育的人,想必不会相信这些鬼话吧?” “您认为这种声音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呢?” “沼泽有时也会发出奇异的声响。污泥下沉或是地下水上冒,或是别的原因,我想。” “不,不,那是动物发出来的声音。” “啊,也许吧。您听过鹭鸶叫吗?” “没有。” “这在英伦是一种珍稀鸟类——几乎绝种了——可在沼地里也许还有。” “这可是我一生中听到的最可怕、最奇异的声音了。” “是啊,这儿简直太神秘,太可怕了。小山那边,那些圆圈是什么东西呢?” 整个山坡上都是灰色石头围成的圆圈,至少有二十堆。 “是什么呢,是羊圈吗?” “不,那是咱们祖先的住处。那些是他们缺了房顶的小屋。如果您有兴趣进去一看的话,还能看见他们的炉灶和床呢。” “够个市镇的规模呢。在什么时候还有人住过呢?” “大约在新石器时代——没有确切的年代可考。” “那时他们做什么呢?” “他们放牧羊群,开凿锡矿。对面山上的壕沟,就是他们挖掘的遗迹。噢,很抱歉,请等一下,一定是塞克罗派德大飞蛾。” 一只大昆虫横过小路,慢慢地飞着,突然,斯台普谷迅捷地扑了过去。那动物竟一直飞向了沼泽。而我的朋友却手持捕蝶网,在小树间上下跳跃着前行。看着他异常敏捷的动作,我心里既羡慕又害怕。由于听到了脚步声,我转过身来,看到在离我不远的路边有一个女子,她身上遮着一抹烟雾,说明是从梅利瑟方向来的,因为一直被沼地的洼处遮着,所以直到她走得很近时我才发现。 我想这位就是斯台普谷小姐,因为在沼地里的太太小姐很少,而且我记得有人告诉我她是个美人。她生就一副高贵的面孔,五官秀丽端正,再配上性感的双唇和热切的双眸,显得很热情。在我转过身来的时候,她已在看着她的哥哥。随后,她快步向我走来,我摘下帽子正想说话,她的话把我的思绪引向了一条新路。 “回去吧!”她说道,“马上走,回伦敦去!” “我为什么该回去呢?”我问。 “恕我不能解释。”她的声音很低但很诚恳,“看在上帝的份上,回去吧,再也不要到沼地来了。” “可我刚来啊!” “您这个人啊!”她急得叫了起来,“难道您看不出这个警告对您有好处吗?回伦敦去!今晚就动身!不管怎样也要离开这个地方!嘘,我哥哥来了!我说过的话,一个字也不要对他说。” 斯台普谷已经放弃对那只小虫的追捕,回到了我们身边,他大喘着气,面孔通红。 “啊哈,贝莉儿!”他说道。可我觉得,他那打招呼的语调并不热诚。 “啊,杰克,你很热吧?” “嗯,我刚才追赶一只赛克罗派德大飞蛾来着,是在晚秋时分很少见的一种。多可惜呀,我没有捉到!”他说着,可是两个小眼睛却不住地在我和那女子的脸上扫来扫去。 “我看得出来,你们已经自我介绍过了。” “是啊,我正和亨利爵士说,他来得太晚了,已经看不到沼地最美之处了。” “啊,你以为这位是谁啊?” “我猜一定是亨利爵士。” “不,不对,”我说,“我是爵士的朋友,医生华生。” “我们竟然在误会中聊起来了。”她说道。 “啊,没关系,你们并没谈多长时间呀。”她哥哥说话时眼里仍旧满是疑惑。 “我没有把华生医生当作客人,而是当作本地人和他谈话,来吧,请您看看我们的房子吧!” 走不多远就到了。是沼地上的一所荒凉孤寂的房子,四周果园环绕,可那些树都像沼地里的树一样,矮小,发育不好。一个怪异、干瘦的老男仆把我们让了进去。里面很宽敞,室内布置得整洁而雅致。可以看出那位女士的爱好。 我从窗口向外一望,那蜿蜒无边的沼地,连绵不断地向着远方地平线的方向延伸着。是什么原因使他们来这样的地方定居呢? “选了个古怪的地点,是不是?”他像是看透了我的想法似的说道,“可是我们却过得很快活,不是吗,贝莉儿?” “是的。”可是从她的语调里听得出很勉强。 “我曾办过一所学校。”斯台普谷说道,“是在北方,那种工作对我这种性格的人来说感到十分乏味。但可以和青年人生活在一起,帮助他们,培养他们,这对我来说都是很有意义的。但是,学校里发生了传染病,死了三个男孩。经过这次打击,学校一蹶不振,我的大部分资金也赔了进去。因为,我对动物和植物学极为爱好,在这里我发现了可供我研究的源泉。而且我妹妹和我一样也深深地热爱大自然。所有这些,华生医生,在观察我们窗外的沼地的时候您都想到了,我可以从您的表情里看出来。” “我确曾想到,这里的生活,或许对您还稍好些。” “不,不,我从不感到乏味。”她急忙说道。 “我们有书,有我们研究的工作。而且,我们还有有趣的邻居,摩梯末医生在医学界里是个最有学问的人!查尔兹爵士也是可亲的同伴。您觉得我今天下午是否应该去拜访一下亨利爵士?” “我想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那么,最好您能告诉他一声,就说我要去拜访他。华生医生,你愿意上楼去看一看我的昆虫标本吗?等您看完之后,午饭就准备好了。” 可是我已迫切地想回去见我的委托人了。我谢绝了一切让我留下来吃午饭的邀请,立刻踏上了归途,从原路返回。 还没有走上大路的时候,我吃惊地看到斯台普谷小姐已坐在小路旁边的一块石头上。由于剧烈运动,她脸上泛起了红晕。 “为了截住您,我一口气跑来了,华生医生,”她说道,“我向您道歉,我居然把您当成了亨利爵士。请把我所说过的话忘掉吧,那些话与您无关。” “可是我不会忘记,斯台普谷小姐,”我说道,“我是亨利爵士的朋友,我非常关心他的幸福。为什么您那么急切地让他回去呢?” “是我的一时之念罢了,华生医生,等您对我有了更深的了解后,您就会明白。” “不对。我还记得你那颤抖的声调,我还记得您当时的眼神。噢,请您坦率地告诉我吧,斯台普谷小姐,从我一到这里起,就感到十分疑惑。告诉我吧,您讲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答应您一定会把这警告转达爵士的。” 她脸上显现出一种犹疑的表情,可是她马上又变得坚决起来了。 “您想得太多了,华生医生,”她说道,“我哥哥和我听到了查尔兹爵士的不幸消息以后,都深感震惊。我们和这位老人交情很深,他深深地被家族的厄运所笼罩。现在,当这家人又到这里来住的时候,我很担心。所以提出了警告。” “可是,您所说的厄运是什么呢?” “您知道猎狗的故事吗?” “知道,可我不相信。” “可我相信。如果你还能影响亨利爵士的话,就请您把他从这个危险的地方带走吧。” “正因为危险,他才来住的。除非您能再告诉我一些比这更具体的材料,否则,恐怕他不大容易离开这里。” “我再说不出什么具体的东西了。” “我再问您一个问题,斯台普谷小姐。如果您当初要和我说的仅仅如此的话,为什么您不愿让您哥哥听到您的话呢?这里面并没有值得他反对的呀。” “我哥哥希望爵士能定居下来,因为这样对这一带的穷人会有些好处。如果他知道我说了这种话,一定会生气的。我要回去了,如果他见不到我就会怀疑的,再见吧!”她转身走了,几分钟之内就消失了,而我则忐忑不安地回到了庄园。 第70章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9 从此以后,我按事情发展的顺序,把我写给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的信抄录下来。我亲爱的福尔摩斯: 我以前发的信和电报,也许使你及时地了解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你前些天没有收到任何报告,是因为一直还没有发生过什么特殊情况。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令人费解的事,我现在就详细地讲给你听。在讲之前,我得先做一些铺垫。 其中之一就是那个逃犯。现已查明,他已逃远了,边远的农民也可以安心了。 和我在一起的有三个强健的男人,因此自我保护不成问题。可是我一想到斯台普谷这一家,心中就不安。他们住的地方方圆数里没有人家。家中只有一个女仆,一个老男仆和他们兄妹二人。他的哥哥也并不强壮。如果这个逃犯闯进门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爵士和我都很关心他们的情况,可斯台普谷却不怕。 亨利男爵,对我们的女邻居已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她是个迷人的姑娘,她的身上弥漫着热带的情调,这点和她哥哥的冷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是,他内心火一般炽热的感情也是可为人知的。他一定有某种可以左右她的力量。她说话时,总是时不时地望着她哥哥,好像每一句话都必须得到他的准许似的。 第一天他就来拜访亨利爵士。第二天早晨,又带我们去看传说是放荡的修果出事的地点。那地方十分荒凉,很容易使人触景生情,编出那个故事来。我们在两座乱石岗中发现了一段山沟,顺着这条山沟走过去,就到了一片开阔的空地,到处都长着白棉草。空地中间立着两块巨石,顶端已被风化成了尖状,很像是什么庞大的野兽被磨损了的獠牙。这种景象和旧时传说相符。亨利爵士多次问过斯台普谷,是否真的相信妖魔鬼怪会干涉人间之事。斯台普谷回答时十分谨慎,他不愿表露自己的意思,尽量少说。我们感觉到他对这件事的看法和一般人一样。 在回来的路上,我们在梅利瑟吃了午饭,亨利爵士和斯台普谷小姐在这里结识了。他一见她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而且我敢说,这绝不是一厢情愿。从那天起,我们差不多每天都和他们兄妹见面。人们一定会认为,这样的一对如果结合起来,斯台普谷一定会赞成的。可是我不止一次地看到,每当亨利爵士对她妹妹稍加注意,他的脸上就会流露出反感的表情。我敢说,他不想看到他们之间的友情变成爱情。而且我还多次发现,他曾想方设法避免使他们有单独谈话的机会。 周四,摩梯末和我们一起吃饭。他在长岗地方掘了一座土坟,弄到了一具史前人的颅骨。后来斯台普谷兄妹也来了。在亨利爵士的请求之下,这位医生就领我们到水松夹道去了,并给我们讲了查尔兹爵士丧命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还记得你对这事儿的看法。我在心中试着摹画出事情的全部经过,他就是顺着那条狭长而阴森的夹道奔跑的。可他为什么要跑呢?是因为看到了一只看羊狗呢,还是一只鬼怪似的大猎犬呢?是有人在其中捣鬼吗?是不是白瑞摩隐瞒了什么呢?这一切都令人迷惑。 自从上次给你写信后,我遇到了另一个邻人——赖福特庄园的弗兰克兰先生。他是一位面色红润,头发花白,性情暴躁的长者。他好像对英国的法律有癖好,为诉讼花掉了大量的财产。有时,他竟隔断一条路并公然反抗教区让他开放的命令;有时,又拆毁别人的大门,说这里很久以前是条通路,辩驳原主提出的侵害诉讼。他精通旧采邑权法和公共权法,有时利用自己的知识来维护村人的利益,有时又反对他们。听说,目前他还有七件案子未了呢。如果抛开法律不谈,他倒像个和蔼可亲的人,我不过是提提他而已。因为你曾嘱托过我,要细致描述周围的人。他现在很忙,他是个业余天文学家,可如果他把精力全投到这上面,倒也很好。可据说,他现在正想以未征得死者同意而私自掘坟的罪名指控摩梯末医生。 下面让我以白瑞摩的事儿作结吧。其中,尤其是昨晚的事情更引人注意。 第一件就是关于你由伦敦发来的那封为了证实白瑞摩是否确实呆在这里的试探性电报。已经对你说过,邮政局长的话表明那次试探是没有结果的。我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亨利爵士,可是他马上就把白瑞摩叫了来,问他是不是亲自收到了那封电报。白瑞摩说是的。 “那孩子是把电报亲自交给你的吗?”亨利爵士问道。 白瑞摩很惊讶,他考虑了一小会儿。 “不是,”他说道,“当时我正在楼上小屋里面呢,那封电报是我妻子给我送上二楼来的。” “是你亲自回的电报吗?” “不是,我告诉了妻子该怎样写,她就下楼去写了。” 当晚,白瑞摩又提到这个问题。 “我弄不明白,今早您为什么向我提出那个问题,亨利爵士?”他说道,“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事使您对我不信任了?” 亨利爵士向他保证说他绝无此意,并且把自己的大部分旧衣服都送给了他,以使他放心。 白瑞摩太太引起了我的注意,她很拘谨,带着清教徒式的严峻。可我曾告诉过你,在我来这儿的第一天晚上,就曾听到她哭过。从那以后,我不止一次地看到她脸上有泪痕,可昨夜的奇遇清除了我对他的所有怀疑。 你知道,我是一个睡觉很轻的人,再加上我得时刻警醒着,所以睡得比平时更不踏实。昨天晚上,大约午夜两点,我被窗外匆匆的脚步声惊醒了。我拉开房门,向外看,有一条长长的黑影投射在走廊的地上。那是个手持蜡烛,轻轻地沿过道走过去的身影。由身材可以判断,这个人就是白瑞摩。他走得很慢,有一种鬼鬼祟祟的样子。 那环绕大厅的走廊被一段阳台隔断了,可是在阳台的另一侧又继续下去。我一直等到他看不见后才跟了上去,当我走近阳台时,他已走到走廊的尽头了。我看到一扇门中透出了灯光,知道他已经走进去了。这些房间既无陈设也没人居住,所以他的行为就更加古怪了。我从门边向屋内偷看。 白瑞摩举着蜡烛,凑近窗玻璃,头部侧面半朝向我,当他注视漆黑的沼地时,面部表情十分严肃。他观察了几分钟,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以一种不耐烦的手势弄灭了蜡烛。我立刻回房去了。过了一会儿就传来了他回去的脚步声,过了很久,我刚要入睡的时候,听到什么地方有拧锁头的声音,可是说不出声音来自何方。我觉得,在这间房子里正进行着一件阴谋,我早晚会查清的。今天早晨,我曾和亨利爵士长谈了一次,我们已拟定了一个行动计划,我现在还不想讲,可是它一定会使我们的下一篇报告读起来富有情趣的。 自巴斯克维尔庄园十月十三日 第71章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10 我亲爱的福尔摩斯: 现在,我们周围的事件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在上一篇报告里,到白瑞摩站在窗前那里结束。事情变化得令人难以想象。从一方面看,在过去的两天里,事情变得较清楚了,可从另一方面来看,好像又变得更复杂了。 在我发现那桩怪事以后的第二天早饭之前,我又穿过走廊,察看了一下昨晚白瑞摩去过的那间屋子。在他向外看的西面窗户,我发现了和屋里其它窗户的不同之处——这窗户是面向沼地开的,可以一直望见沼地。因此我能判断,白瑞摩一定在沼地上找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我曾想到,这可能是在搞什么恋爱的把戏。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与他妻子的哭泣有关系。 不管应该如何解释白瑞摩的行为,早饭后我就把所见到的事都告诉了准男爵。可是他听后并没露出惊异的表情。 “我早就知道白瑞摩经常在夜里走动,”他说道,“我曾两三次听到他在过道里走路的声音,时间恰与您说的吻合。” “也许他每晚都要到那窗前去一趟呢。”我说。 “也许是。如果真是这样,咱们倒可以跟踪查看一下,看一看他倒底在干什么。” “我想福尔摩斯一定会像您所建议的那样采取行动。”我说道。 “那咱们就一起干吧!” “可他会抓住咱们的。” “无论如何咱们都要抓住这个机会。咱们今晚就坐在我的屋里,等他走过去。” 准男爵和曾为查尔兹爵士制订修筑计划的建筑师与来自伦敦的营造商联系过了,还有来自普利茅斯的装饰匠和家具商,所以,房子不久就会发生巨大的变化。这所房子被粉饰一新后,缺少的就是一位女主人了。我很少能见到一个男人会像爵士那样对斯台普谷小姐那般着迷。可是,爱情之海的平静水面今天就被搅乱了,给我们的朋友带来了很大的烦恼和痛苦。 结束了那段白瑞摩的谈话之后,亨利爵士就准备出去了,当然我也得去。 “怎么,您也去吗,华生?”他问道。 “那要看您是否去沼地。” “是的。” “对不起,我可能会妨碍您,可是您听到过我的朋友是怎样叮咛我的。” “我亲爱的朋友,”他说道,“虽然福尔摩斯料事如神,可是他并不能预见我到沼地后所发生的一切。我想您决不愿做个妨碍他人的人吧。我一定要单独出去。” 这事使我两面为难。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他已走了。 我将此事仔细考虑后,受到了良心上的谴责,于是我马上就赶了过去。 到小路的分岔处我才看到亨利爵士。在那里我怕迷路就爬上了一座小山,从山上我可以俯视一切,他正在沼地的小路上走着,身旁还有斯台普谷小姐。显然在他俩之间已产生了默契,而且是约会。他们一面并肩慢慢向前走,一面低声说话。我看见她用双手做着急促的手势,一副对自己的话很负责的样子。他则认真地听着,有一二次还摇摇头。我在乱石中间望着他们,真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 咱们的朋友和那位女士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认真交谈着。我突然发现,一个绿色的东西在空中飘荡,再一看才知道那个绿东西是装在一根竹杆的顶端的。原来正是斯台普谷和他的捕蝶网。他距那对情侣要比我近得多,他好像是朝他们走去的。 正在这时,亨利爵士突然把斯台普谷小姐拉近身旁,用胳臂环绕着她。她力图从他手中挣脱,将脸扭向一边。他低头看她,可是她像是抗议似地举起一只手来。后来,我看到他们一跳就分开了,并且手足无措地转过身来,原来是受到了斯台普谷的干涉。他在那对爱侣面前手舞足蹈起来。看样子是在责骂爵士,而爵士拼命解释,可是斯台普谷不仅不听,还变得更暴怒了。那位女士静静地站在他们旁边,最后斯台普谷扭过身去专横地向妹妹招了招手,她犹豫地看了亨利爵士一眼之后就和她哥哥走了。准男爵望着他们的背影站了一会儿,然后就沿着原路返回。 我顺着山坡跑了下去,和准男爵在山脚下相遇。他满面通红,双眉紧锁。 “天啊!华生,你从哪儿掉下来的,”他说道,“难道你真的跟踪我了吗?” 我把一切都告诉他了,他生气地瞪了我一会儿,可是我的坦白冲淡了他的怒气。他终于发出失望的笑声。 “我原以为平原中心是不会被人发现的。”他说道,“可是天哪!就好像全乡的人都跑了出来看我求婚似的。刚刚你在哪儿呢?” “就在那座小山上。” “原来是在后排啊,啊!可他哥哥却在最前排,您看到斯台普谷向我们跑过去了吗?” “是的。” “你见没见过他像疯了似的?——她那位好哥哥。” “没有。” “我敢说,他一点儿也不疯。华生,坦率地对我说吧,我到底哪点不好,使我不能做心爱女子的丈夫呢?” “依我看,没有。” “他有什么可反对我的地方呢?我从来没得罪过他,可是斯台普谷几乎连我碰她妹妹的手指尖都不许。” “他说过这话吗?” “不止是这些。华生,当我看到她的第一眼时,我就觉得她是为我而生的。而她呢,也这样想——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觉得很快乐。可是他从不让我们呆在一块儿,直到今天我才得以第一次和她单独谈话。她很高兴见到我,可是见面后,她对爱情却只字不提。她总是告诉我,这儿是个危险的地方,除非我离开这里,否则她就不会快乐。我对她说,自从我见到她的第一天起,就不想离开这里了。如果她真的想让我走,惟一的办法就是我们两人一起走。我向她求婚。可是还没等她回答,斯台普谷就疯子似的向我们跑过来。当时,我对他说,我不以和他妹妹产生的感情为耻辱,而且还希望她能做我的妻子。但是他的脸色没有丝毫好转。所以,后来我也发了脾气。结局你是看到的,她跟他走了。而我呢,全都糊涂了。华生,您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真是很感激。” 我当时虽然试着给了他一两种解释,可说实在的,我自己也糊里糊涂。当天下午,斯台普谷又突然来访,他是为他早晨的粗鲁行为来道歉的,两个人在亨利爵士的书房里进行了长谈,结果裂痕消除了。 “我并不是说他现在不是个疯子了,”亨利爵士说道,“我忘不了今早他向我跑来时的那种眼神。可是我必须承认,再没有这样圆满的道歉了。” “他对他今早的行为做过解释了吗?” “他说他妹妹是他的一切,他们一直生活在一起,他是个孤独的人,只有她陪伴在身边。所以,一想到要失去她时,他就觉得害怕。他说他本来并不认为我已爱上了她,可是当他亲眼看到这是事实时,便大为吃惊,以致难以自控了。他对这一切表示遗憾,并且也意识到,自己妄想为了个人而将他妹妹束缚在身旁是多么地愚笨和自私。如果她非得离开他,他也情愿把她嫁给我。可是不管怎样,这对他来说毕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所以还需要一些时间,让他作好精神上的准备。如果我答应在三个月之内把这件事搁下来,在此之间只培养友情而不是爱情的话,他是不会反对的。我答应了,事情就这么平息下来了。” 在我们那些不太大的谜团里,终于弄清了一个。现在让我们再转到另一个谜团上去吧。就是那夜半哭声和白瑞摩太太的秘密,还有他丈夫到西面格子窗前的秘密。这些事一个晚上就查清了。 我说“一个晚上”实际上是指两个晚上,因为头一夜我们扑空,什么也没有听到。那可真是一次痛苦的熬夜。所幸,我们并没有因此而气馁,决定再试一次。第二夜,我们把灯头捻小,静坐在那里吸烟。钟敲了一下,又敲了两下。我们有些绝望了,几乎想放手不干了。就在这时,过道里响起了咯吱咯吱的脚步声。 我们听见那脚步声走了过去,直到在远处消失。然后准男爵推开门,开始了跟踪。那人已转入走廊,我们轻轻地走到了另一侧的厢房,正好能看到他那蓄着黑须的、高大的身影。他佝偻着背,踮着脚尖儿走过了过道,后来又走进了那次去过的门口。最后,我们走到门口向内一望,看到他正弯腰站在窗前,手拿着蜡烛,脸紧紧贴在窗玻璃上,和我前天晚上所见的一模一样。 我们事先并未安排好行动计划,可是准男爵认为最直率的办法就是最自然的办法。他走进房去。白瑞摩吓得一跳离开了窗口,在我们面前站住了,面色苍白,浑身颤抖。他看看亨利爵士又看看我,恐惧万分。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白瑞摩?” “没干什么,爵爷。”他惊慌地说,“爵爷,我只是四处查看一下,看看窗户是否插上了插销。” “二楼的吗?” “是的,爵爷,所有的窗户。” 第72章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11 “告诉你,白瑞摩,”爵士厉声说,“我们已决心让你说出实情来。你最好还是早说,否则我就不客气了。现在说吧!可不要撒谎!你在窗前干什么?” 那家伙沮丧地望着我们,两手扭在一起。 “爵爷,我不过是把蜡烛拿近了窗户啊!” “可你为什么要把蜡烛拿近窗口呢?” “不要问我,亨利爵士——不要问我了!这不是我个人的秘密,我也不能说出来。如果它是我个人的事,我就对您说出实情了。”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便从管家的手中拿过蜡烛。 “他一定是拿它作信号用的,”我说道,“咱们试试看会不会有什么回答信号。”我也像他一样拿着蜡烛,望着漆黑的外面。在正对着黑暗的方形窗户中间,忽然出现了一个极小的黄色光点刺穿了漆黑的夜。 “在那儿呢!”我喊道。 “不,不,爵爷,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管家喊道。 “华生,把您的灯光移开窗口,”准男爵喊了起来,“看哪,那个灯光也移开了!说出来吧!你的那个同伙是谁,正在进行着的是什么阴谋?” 白瑞摩竟然摆出无礼蛮横的样子。 “这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无关,我不会说的。” “那么,你马上离开庄园。” “好,爵爷。如果必须的话,我一定走。” “你是很不体面地离开的。我们两家人已经住在一起有一百年了,可现在你竟搞阴谋来害我。” “不,不,爵爷,不是害您呀!”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白瑞摩太太正站在门口,脸色比她丈夫还苍白,样子极为惶恐。 “咱们一定得走,伊莉萨,事情算是到头了。收拾一下东西吧。”管家说道。 “喔,约翰哪!约翰哪!是我连累了你,这都是我干的,亨利爵士——全是我的事。是我请求他,他才那样做的。” “那么,就说出来吧,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那不幸的弟弟正在沼地里挨饿呢,我们不能眼睁睁让他饿死在我们的门口呀。这灯光就是告诉他食物已准备好了的信号,而他那边的灯光则是表明送饭地点的。” “这么说,您的弟弟是……” “对,就是他——罪犯塞尔丹。” “这是事实,爵爷。”白瑞摩说道,“现在您已经知道了,即使是阴谋,也不是谋害您的。” 这就是对深夜潜行和窗前灯光的解释。难道这可能吗?这位可敬的女人竟和那个声名狼藉的罪犯同出一母? “是的,爵爷,我就姓塞尔丹,他就是我弟弟。小时候,我们把他宠坏了,什么事情都随着他的意愿,弄得他认为世界就是为了使他快乐才存在的。长大了以后,又碰上了坏朋友,于是他就变坏了,弄得我母亲为之心碎,我们家的名声因他而受到玷污。由于一再地犯罪,他越陷越深。可对我来说,他永远是我的弟弟。有一天夜里,他饥寒交迫地来到这里,狱卒在后面紧紧追赶,我们还能怎么办呢?我们就把他领了来,给他饭吃,照顾他。后来,爵爷,您就来了,我弟弟认为在风声过去以前,他呆在沼地最安全。所以,他就藏在那里。每隔一天的夜里,我们就在窗前放上灯火,看看他是否还在那儿,如果有回应信号,我丈夫就给他送去一些面包和肉食。这就是全部的实情。如果这么做有什么罪过,不能怨我丈夫,而应该怨我。” “这都是真的吗,白瑞摩?” “是的。” “好吧,我不会怪你了,把我刚才说过的话都忘掉吧。你们现在可以回屋了,这件事,咱们明天再谈吧。” 他们走后,我们又向窗外望去。 在漆黑的夜里,那黄色的小小光点仍然闪动。 “我真奇怪他怎么敢这么干呢?”爵士问道。 “也许他放出光亮的地方只能从这里看到。” “很可能,您认为光亮距这里有多远?” “我看是在裂口山那边。” “不过一二英里远。” “没准儿还不到呢。” “嗯,白瑞摩的送饭地点不会太远,那个家伙正在那儿等着。华生,我真想去抓那个人。” “我也去。”我说道。 “您带好左轮手枪,穿上高筒皮鞋,我们越快越好,那家伙有可能吹灭蜡烛跑掉的。” 不到五分钟我们就出了门,开始出发了。我们刚刚走到沼地上,就下起了小雨。那烛光仍然亮着。 “您带武器了吗?”我问道。 “我带了根猎鞭。” “咱们必须快速向他冲过去,因为据说他是个不要命的家伙。” “我说,华生,”准男爵说道,“这样干福尔摩斯会有什么意见呢?在这样的黑夜,罪恶嚣张的时候。” 就像回答他的话似的,广大而阴森的沼地里突然发出了一阵吼声,就像我在大格林盆沼泽边缘上听见过的那样。声音一阵阵地发了出来,刺耳而又吓人,整个空间都为之悸动起来。准男爵抓住了我的袖子,他的脸色变得惨白。 “我的上帝啊,那是什么呀,华生?” “我不知道,那是来自沼地的声音,我曾经听过一次。” 声音已经没有了,死一样的沉寂紧紧地包围了我们。 “这是猎狗的声音,华生。” 我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他的话里时有停顿,说明他已产生了恐惧。 “你知道他们把这声音叫做什么吗?”他问道。 “谁呀?” “乡下人啊!” “啊,他们都是些无知的人,您不用问他们把那声音叫做什么。” “告诉我,华生,他们怎么说的?” “巴斯克维尔猎犬的叫声。” 他自言自语了一阵,又沉默了一会儿。 “是一只猎狗,”他终于又说话了,“可那声音好像是从很远处传来的,我想也许是那边。” “很难说是从哪边传来的。” “声音随着风势时高时低。那边不就是大格林盆那个方向吗?” “嗯,正是。” “喂,华生,您不认为那是猎狗的叫声吗?” “我上次听到的时候,正和斯台普谷在一起,他说那也许是一种怪鸟的叫声。” “不对,那就是猎狗。我的天呀,那传说难道是真的吗?您不会相信这些吧,华生? “不,我不信。” “这件事在伦敦可以当作笑料,但是在这里,就是另一码事了。我认为我不是个胆小鬼,华生,可是那种声音使我浑身的血都要凝住了。您摸摸我的手!” 他的手冰冷得像一块石头。 “您明早就会好的。” “我想自己已不能使那种叫声在我的脑中消失了。您认为咱们现在应当怎么办呢?” “咱们回去好吗?” “不,咱们是出来捉人的,一定得干下去。咱们是搜寻罪犯,可是说不定正有一只魔鬼似的猎狗在追踪着咱们呢。来吧!就是把所有魔鬼都放到沼地中来,咱们也要挺住。” 我们缓缓前行,那黄色的光点依然闪亮。我们终于看出它放在什么地方了,这时,我们才知道已离得很近了。一支蜡烛插在一条石头缝里,两面都被岩石挡着,这样既可避免风吹,又可使除了巴斯克维尔之外的其它地方都看不到。一块突出的花岗石遮住了我们。我们就在它后面弯着腰,从石头下面向那信号灯望去。我们看到一支蜡烛点在沼池的中央,而周围却无生命的迹象。 “咱俩现在怎么办呢?”亨利爵士悄声问。 “就在这儿等着,他一定在烛光的附近。看一看,咱们能不能找到他。” 刚说完,我们就发现了他。在蜡烛附近的岩石后面探出来一张吓人的面孔。满脸横肉,长着粗硬的长须,烛光映照着他的小眼睛,向左右窥探。 显然他起了疑心。说不定有什么他和白瑞摩之间的暗号我们还不知道。考虑到他随时都可能溜走,所以我向前跳去,亨利爵士也跟了上来。正在这时,那罪犯大骂了我们一句,便抛过来一块石头。那石头被我们前面的一块大石头击得粉碎。当他跳起来想逃的时候,我一眼就发现了他矮胖的身影。我们冲过了小山头,那人从山坡那面疾驰而下。 我们两个都是快腿,而且受过严格训练,可是,他比我们跑得更快。我们之间的距离逐渐拉大。最后,他变成了一个移动着的小点儿。我们最后只得在两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 就在这时,我发现了一件奇异的事。就在我们准备回去的时候,我看见在岩岗的顶上有一个男人的身影,好像一座漆黑的铜像。他不是罪犯,离罪犯很远,个子也高得多。当我想把他指给男爵看时,那人就不见了。 “是个狱卒,”他说道,“那家伙逃走后,到处都是他们的身影。” 嗯,也许他的解释是正确的,可是没有进一步的证明我是不会相信的。今天我想给监狱发个电报,告诉他们该到哪儿抓那个人。这就是我昨晚的经历。在我告诉你的事情中,有些也许离题了,你自己好好判断吧。当然我们已经有了些进展,比如白瑞摩那件事。但对沼地和此处的居民依然令人费解。也许在下次的报告里,我能弄明白。你最好还是快点儿来吧。过两天我给你去信。 寄自巴斯克维尔庄园十月十五日 第73章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12 现在我不再用引用报告的方法,而是依靠我的回忆,借助于我当时的日记。日记使我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下面,我就从我们追捕逃犯和经历奇遇的那个早晨说起。 十月十六日是个阴雨绵绵的日子。房子被浓雾包围。山坡上水流潺潺,岩石的湿漉漉的表面,被天空照得发亮。由内而外都在阴郁的气氛之中,昨夜的惊慌在爵士身上产生了极恶劣的影响。我感觉有一种危险在逼近。 连续发生的这一长串意外事件说明在我们周围正进行着一场罪恶的活动。这个庄园老主人的死,符合了家族中的传说,还有农民们一再强调的在沼地里出现的怪兽。我曾两次听到一只猎狗在远处狂叫。一只魔犬,可是既留下了爪印,又能嗥叫冲天,这实在是不可能的。可事实如此,我就两次听到那狗的叫声。唉,还有在伦敦发现的那个人总是事实啊!马车里的那个人,还有提醒亨利爵士不要到沼地来的那封信。这总是真的吧。这个人可能是朋友也有可能是敌人,那么他究竟在哪儿呢? 有几点我是可以肯定的:我从未见过他,这么说,一定有人在跟踪我们。如果我能抓住他,一切问题就都真相大白了。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我现在要全力以赴。 我不愿再加深爵士的焦虑。我要单独行动。 今天早饭之后,白瑞摩和爵士在书房里单独谈话。过了一会儿,爵士把我叫了进去。 “白瑞摩认为在他心甘情愿地把秘密告诉我们之后,我们仍去追捕他内弟的做法是不妥当的。”他说。 “爵爷,”管家说道,“我内弟已经够可怜的了。” “可事实上,你是无可奈何才讲出来的。” “我真没料到您会利用这一点。” “除非塞尔丹再次被送进监狱,否则谁也不会感到安全。” “爵爷,看在上帝的份上,让他逃走吧。” “你看呢,华生?” “如果他逃走那当然好。” “可是他会不会在逃离之前害人呢?” “爵爷,我保证他不会的。” “白瑞摩,就这样办吧。” “上帝祝福您,我从心眼儿里感激您!” “我想我们不是在办坏事吧,华生?可是听了他的诉说,我又不忍心了。” 那人转过身去,可是他迟疑了一下又转过来。 “您对我太好了,爵爷,我愿尽我所能来回报您。我知道一件事,亨利爵士。这是一件和查尔兹爵士的神秘死亡有关的事情。” 我们两个人震惊了。“你知道他的神秘死亡吗?” “不知道。” “那么,你知道什么呢?” “我知道他站在那门旁是为了要和一个女人约会。” “和一个女人约会?” “是的。” “她叫什么?” “我只知道她那姓名的字头是L.L.。” “你怎么知道的,白瑞摩?” “您伯父在那天早上收到了从库姆·特雷西寄来的一封信。它是一个女人写来的。” “嗯?” “啊,爵爷,几个星期前,我太太整理查尔兹爵士的书房时,发现了烧过的信烬,信大部分已烧焦,只有信末的一行小字特别清楚。写的是:‘请您无论如何把此信烧掉,并在十点钟的时候去栅门那里。’下面是用L.L.这两个字头签的名。” “那张字条呢?” “我们一动,它就变成灰烬了。” “查尔兹爵士还收到过相同的信件吗?” “我不晓得。” “你知道L.L.是谁吗?” “不知道。” “这么重要的线索你怎么不早说呢?” “噢,爵爷,这事与一个女人有关,如果公布出去可能对我们的老主人没有好处。” “你以为会有伤他的名誉吗?” “嗯,爵爷,总是不太好。可是,如果不把这些事告诉给您,就太对不起您了。” 管家走了,亨利爵士问我:“你怎么看?” “很难办。” “我也这么认为。您考虑我们该从哪里着手查找L.L.呢?” “立刻告诉福尔摩斯,他需要这一线索。” 我马上给福尔摩斯写了关于今早那次谈话的报告。他的回信又短又小,对于我提的线索不置可否,而且也未提到关于我的任务。 十月十七日,大雨倾盆,我想起了那个身处荒凉、寒冷之地,而又无遮无盖的逃犯。他可吃尽苦头了。傍晚时,我在湿软的沼地上散步。我最终找到了那黑色的岩岗,就在这岩岗上,我看到了那个监视人。 当我往回走时,摩梯末医生驾着四轮马车赶了上来。我搭了他的马车。我知道他由于丢了狗而非常烦恼,我安慰了他几句。 “摩梯末,”我说,“您认识这里所有的人吗?” “是的。” “你知道一个名字以L.L.打头的女人吗?” 他想了想。 “劳拉?莱昂丝姓名的字头是L.L.——可是她住在库姆·特雷西。” “她是谁?”我问。 “弗兰克兰的女儿。” “老神经弗兰克兰吗?” “正是,她和一个到沼地里来写生的姓莱昂丝的画家结了婚。可是那人抛弃了她。任何有关她的事,她父亲一律不操心,因为他不同意这场婚姻。弗兰克兰和女儿之间的不睦,使这个女子陷入了窘迫的境地。” “那她如何生活呢?” “大家设法帮助她,使她的生活趋于正常。斯台普谷和查尔兹都帮了忙,我也出了点儿钱,她选择打字的职业。” 明早,我要去库姆·特雷西找那位劳拉?莱昂丝太太,这样一来,这件扑朔迷离的案子就会有眉目了。 摩梯末晚饭后和准男爵玩起牌来。管家来送咖啡,我问了他几个问题。 “你那好内弟走了吗?” “先生,我想他走了。从三天前我最后一次给他送了食物之后,再没有听到过关于他的情况。” “那一次你见到他了吗?” “没有,可当我再次去那里时,食物已经不见了。” “那么说,他一定还在那里。” “如果不是被别人拿去的,他肯定在那儿。” 我盯住他问道:“你确定还有另外一个人?” “的确。先生。”” “你看到他了吗?” “没有。” “那你如何知道的?” “是我内弟告诉我的,这事儿真让人费神。”他突然真挚地说道。 “白瑞摩!我到这里来,是为了帮你的主人,告诉我,白瑞摩,到底是什么让你这样费神呢?” 他犹豫了一会儿,“我敢肯定沼地里有个可怕的阴谋,正在进行着暗杀的勾当!” “可是,什么使你这样惊惧呢?你说给我听。” “您看查尔兹爵士的面孔!您听听沼泽地里的怪叫,还有藏在那里的那个人,所有这些,对巴斯克维尔家的人来说,都不是好征兆。” 我说道:“塞尔丹说过什么没有?他找到了那个陌生人的藏身之处或是发现了什么吗?” “塞尔丹看到过他一两次,塞尔丹看不出也想不出来那人到底要干些什么。” “那么塞尔丹可曾说过那人住在什么地方?” “在山坡上古老的小石头房子里。” “可是那个人如何维持生活呢?” “一个小孩负责给他送他所需要的东西。” 第74章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13 第二天早是,我去拜访劳拉?莱昂丝太太。 到了库姆·特雷西之后,我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位太太的住所。一个女仆把我领进了客厅。坐在打字机旁的一位女士冷淡地问我到此来的目的何在。 我说道:“我认识你的父亲。” 她说道:“我父亲和我之间已断绝关系,所以他的朋友与我无关。如果没有去世的查尔兹·巴斯克维尔爵士和好心人相助,我早就饿死街头了,我父亲根本就不关心我的生死。” “我是为已故的查尔兹·巴斯克维尔爵士的事情来找您。” 女士惊呆了。 “你认识他,对吗?” 女士愤怒了,“您的用意何在?” “我要避免丑闻的传播。” 她的面孔变得更加苍白,“好吧!我回答您的所有问题。” “查尔兹爵士和你通过信吗?” “我为了感谢他的帮助给他写过几封信。” “何时发出去的?” “我忘记了。” “您见过他吗?” “他到库姆·特雷西来的时候,我见过他。” “可是,您很少看到他况且又不常给他写信,为什么他那么关心你呢?”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帮助我的绅士中有斯台普谷先生,查尔兹爵士和他是老友,通过他查尔兹爵士知道了我的事。” 我接着问道:“您曾经写信要求和查尔兹爵士约会吗?” 莱昂丝太太生气了。 “没有。” “在查尔兹·巴斯克维尔爵士死的当天你也没有给他写过信吗?”我追问道。 她的脸变成了死灰色。 我对她说道:“您的记性有问题,我能够背出您信中的一段话:“请你无论如何将此信烧掉,并在十点钟时去栅门那里。” “难道他也是个伪君子吗?” “您错怪查尔兹爵士了,可是有时候一封信即使被烧掉了,我们依旧能认出来,现在您承认您曾经写过这封信了吗?” “是的,我写过!”她大喊,“我承认如果我能见到他,我就极有可能得到他的帮助,所以我写信要求和他见面。” “可是你们为什么要约在那个时间呢?” “因为他第二天要去伦敦。几个月内不会回来,由于另外的一些原因我又不能早一点儿去看他。” “可是为什么约会的地点要定在花园里呢?” “一个女人能在晚上十点钟的时候独自到一个单身汉的家里去吗?” “噢,您去了以后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有去。” “莱昂丝太太,请你理智点儿。”我对她说。 “我没有赴约是因为有一件临时发生的事使我不能去见他了。” “什么事?” “对不起,这是我的一件私事。” “您刚才承认曾经和查尔兹爵士约定在那正是他去世的时候和地点跟他约会,可是现在您又否认您曾赴约。” “这是真实的。” 最后我站起来结束了这次拜访,“莱昂丝太太,如果你是清白的,那为什么开始你要否认在那一天曾写信给查尔兹爵士呢?” “因为我害怕被卷入到一个牵连特别宽、特别广的丑闻中去。” “那么你为什么要求查尔兹爵士读完信之后马上把信销毁呢?” “如果你读过那封信,你就明白我为什么要他这么做了。” “我不清楚信的全部内容啊!” “但是你引用了其中的一部分。” “我只引用了附笔,信的其他一部分不能辨认出来。为什么你要求查尔兹·巴斯克维尔爵士烧掉那封信呢?” “这是我的私事。” “你是为了你的名誉吧?” “我曾经匆忙成婚,事后我十分后悔。 “我的丈夫不断地虐待我,他说如果我能够支付他一笔钱的话,那我就可以重获自由,查尔兹爵士是慷慨的,我认为,他听了我的讲述后,他会愿意帮助我脱离困境。” “那么您为什么那一天又没有去呢?” “因为我得到了别的帮助。” “既然如此,为什么第二天你没有给他写信解释你的失约呢?” “第二天早晨我从报纸上得到了关于他去世的消息。” 对于她,我已无计可施。 弗兰克兰先生站在花园的门口,我经过时,他看见了我。 “华生医生。”他朝我喊道,“进来喝一杯吧!我有几件值得高兴的事要告诉你。” 我跟着弗兰克兰先生进入他的饭厅。 “今天是我最高兴的一天,”他一边笑一边说,“我了结了两件案子,法律是没有人可以违反的。这儿竟还有个爱打官司的人呢,我已证实有一条公路竟然整整穿过老米多吞的花园的心。先生,离他的前门那条马路不到一百码,对于这点您觉得怎样。平民的权利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我还封闭了一片弗恩沃西家里的人经常去进行野餐的树林,这些胆大包天的人们认为产权根本不存在,他们可以四处乱钻,随处乱丢垃圾,华生医生,这两件案子我都打胜了。自从约翰?摩兰爵士因为在自己的鸟兽畜养场里随便开枪而被我告到法院以来,我还没有舒心过呢!” “您究竟怎样控告他们呢?” “先生,看看记录吧——弗兰克兰对摩兰高等法院,打这场官司我花了一百英镑,这可是一笔巨款,可是最后我胜了。” “那么您从中得到了什么好处呢?” “先生,我什么利益也没有得到,一分钱也没有。我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没有考虑个人的利益,我的行动完全是由于对社会的负责。我确信,打个比方,弗恩沃西家的人大概今天晚上就把我扎成一个草人,然后放进火里烧掉,上回他们那样做的时候,官方接到我的上报后并没有给我适当的保护措施。弗兰克兰对女王政府的诉讼案件,不用多久就会引起社会上的关注了。我警告过那些警察,他们那样对待我总有一天他们会懊悔的,现在我说的话果然就要实现了。你等着看。” 我问道:“怎么就能这样呢?” 老头子得意地说:“因为我本来能告诉他们一件对他们有用的事情。可是现在,我是不会帮助那些可恶的混蛋的,我要让他们摸不着头绪。” 我本来不想听他闲扯,可是现在我又希望可以多听一些了。 我说道:“一定是关于一件偷猎的案件吧?” “啊哈,老兄,这是一件重要案件!在沼地里的那个狂人怎么啦?你知不知道?” 我大吃一惊:“难道说您知道他在哪里吗?” “我不知道,可是我能帮助警察抓住那个人。想抓一个人首先要找出他的食物来源,然后根据这条线索你就可以抓住他了。” 他的话让我兴奋万分,我说道:“可是您怎么知道他肯定是在沼泽地里呢?” “因为我亲眼见过那个为他送饭的小男孩。” 我很担心白瑞摩,这样一个好找事的老头儿抓住了他的小辫子,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可是他下面那句话又让我松了一口气。 “每天我都从屋顶上用望远镜看到他去送吃的给他,每一天的同一时间他都要从同一条路上走过,送到罪犯那里去。” 我真幸运,我控制住了对这件事的一切显得感兴趣的表情。 “以我看来是那个小孩子给他在沼泽地里的父亲送饭吧。” 稍有和他相左的意见,那个独断的老头儿就会被激怒。他恶狠狠地望着我,灰白胡子立了起来。 “真的,先生!”他指着沼地,“您看到那个黑色的岩岗了吗?啊,您看到那座荆棘丛生的矮山了吧?那是沼泽地里岩石最集中的部分。难道那里会有牧人停留吗?先生,你也太没有脑子了。” 他对我说了更多的情况。 “先生,我多次看到那孩子拿着他那卷东西。每天一次,有时候也一天两次,我都能——等一下,华生医生,那山坡上出现了什么?请你帮我仔细辨认一下。” 约在几里之外,一个小黑点在移动。 弗兰克兰跑上楼顶对我说:“先生!您快用望远镜亲自看看,然后再去判断是怎么回事。” 那个望远镜放在屋顶上,弗兰克兰把眼睛凑了上去,发出了一声满意的惊呼。 “华生医生,快点儿过来,不要等他过了山呀!” 真的,一个肩上扛着一小卷东西的孩子,正在吃力地向山上走去。当他爬上山顶时,我看到了那个衣衫脏乱的陌生人。他抬头向四周扫视了几圈,好像怕那个小孩被什么人跟踪似的,后来他就在山那边消失了。 “哈,您看,我说得对吗?” “当然了,看起来那个小孩负有秘密使命。” “我请求您替我保密。华生医生,您不要告诉别人,你知道我说的意思吗?” “我明白。” “那些人对待我很粗鲁。等弗兰克兰对女王政府的讼诉案的内情公布以后,我敢说,全国都会对此大怒的。所以,警察的这个忙我是不会帮的。华生医生,别急着走哇,来,咱们干杯!” 我辞别了他,穿过沼泽,向那个孩子消失的那座山上走去。 在我爬上山顶的时候,荒野的景色,孤单的感觉和肩负的使命使我觉得有点儿毛骨悚然。找不到那个孩子,在我下面的一个山沟里有一些败落的古屋,中间一栋屋顶。过了一会儿,我终于找到了他的藏身之处。 当我渐渐接近小屋时,我走得又慢又小心,神经高度紧张。我手摸着腰间的左轮手枪,快速地走到门口。里面空空如也,他们在什么地方? 可是有很多迹象表明,这里肯定就是那个人住的地方。一块防雨布包着几条毛毯,放在石板上,一堆灰烬堆在一个简陋的石框里。旁边放着一些厨房用品和半桶水,一堆空罐头盒说明,那个人已经在这个屋里面住了很久了。屋角里有一只金属杯和小半瓶酒。在小屋的中央有一块大石头,上面还有个小布包——就是那个小孩肩上的那卷。里面包着一块面包,一个牛杏和两听桃罐头。下面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华生医生曾到过库姆·特雷西去找莱昂丝太太。” 既然有了一份报告,那么可能还有其它的报告。我在屋子里面寻找,可是没有发现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可以说明住在这个古怪地方的人的特点和意图的迹象和证据。他是我们的敌人?还是朋友?我下定决心要弄清一切。 我坐在小屋中黑暗的角落,耐心地等待着屋子的主人。 远处传来了皮鞋走在石头上所发出来的得得声,他离屋子越来越近。我退到屋子里最黑的地方,手在口袋里把左轮枪的扳机扳好。一条黑影出现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对我说:“亲爱的华生,真是个可爱的黄昏,我认为你到外面来呆着可能比在里面呆着要愉快得多。” 第75章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14 我惊呆了。 我不由地喊了起来:“福尔摩斯!是你!” 他对我说道:“赶快出来吧!不过你要小心你那把危险的左轮手枪。” 他坐在外面的一块石头上。我真是太高兴见到他了! 我对他说:“看到你我真高兴!” “你应该说更吃惊吧,华生?” “确实如此。” “其实我也没吃惊,你找到了我的临时藏身之地,而且你竟然跑到我屋里面躲起来了,直到我离门口不到二十步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个事实。” “是我的脚印暴露了我。” “不,华生,我看到了你扔在小路边的烟头,上面印着‘布莱德雷,牛津街’。” “是的。” “我还猜出来你一定在暗中等着,手中紧紧握着你的手枪,等待房子的主人回来。你一直认为我就是你想要抓到的那个逃犯吧?” “我并不知道,可是我想弄清楚这一点。” “好极了,华生!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藏身之处的?也许是在捉那个逃犯的晚上?” “对极了。” “在你找到这间屋之前,你一定把周围的每个屋子都全部找遍了吧?” “这倒没有,我看到了给你送饭的那个小孩子了,是他使我容易地找到这里。” “一定是在屋顶上有一架望远镜的那个老绅士家看到的吧。”他朝黑暗的小屋瞧了一眼,“哈,卡特莱今天给我送来了好吃的东西,这张纸上写着什么?原来你已经到库姆·特雷西那里去过了。” “是的,我去过一趟。” “你是去找劳拉?莱昂丝太太吗?” “对的。” “干得好!华生,咱们想到一块儿了,咱们搜集的情况凑到一起来的时候,这件案子就明朗了。” “嘿,你能在这里,我真高兴,可是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这一段时间你都干什么去了?我一直以为你是在贝克街搞别的案件呢。没想到你却在这里。” “我正希望你能这样想呢!” “原来你并不信任我呀!”我气坏了。 “华生,在这件案子里,你对我的帮助是最大的,如果你以为我耍了花招,那么我请求你原谅。实际上,我这么做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你。正因为你的处境危险,我才亲自到这里来调查这件事。我和亨利爵士和你——都在一起的话,就等于通知我们的敌人防备我们,事实上我一直能随意地行动。而如果我也住在庄园里的话,那就根本没有这种可能了。我尽力使自己在这件事中作一个鲜为人知的角色,随时随地在关键时刻给敌人以致命的一击。” “可是为什么要瞒着我?” “因为叫你知道了,对咱们这个案件没有帮助。也许可能因而使我被别人发现,这样咱们就要冒很大的风险,所以我把卡特莱佣工介绍所的那个小家伙带来了——我的生活都由他来照顾,一块面包和一副干净的硬领。” “这么说,我写给你的报告一点儿用都没有了?”我说话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了。 “华生,你的报告内容我都再三地读过了。我向你保证,我把这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因此这些报告只晚两天就能到达我的手上。我非常感谢你。” 福尔摩斯的赞美,驱走了我内心的乌云。他所说的和所做的都很对。要想破案,这样做是最好的方法,我本不应该知道他已到了沼地里。 我理解了他。他又说:“现在请你把你拜访劳拉?莱昂丝太太的结果告诉我。她是惟一一个对我们破案有所帮助的证人。” 太阳落下去了,天气变冷了,我们退进小屋去取暖。关于和那女士谈话的内容我一字一句地告诉了福尔摩斯。他对此非常感兴趣,某些重要部分我还得重复两遍,他才表示满意。 当我把一切都告诉他之后,他说道:“这事很重要。在那位女士和斯台普谷之间还有隐情。” “对此我不清楚!” “他们常见面,常常通信联系,彼此了解。利用这一点咱们对斯台普谷的妻子进行分化,华生,你说会有什么结果?” “他有一个妻子?”我很惊讶。 “那个在此地被称为斯台普谷的女士,实际上就是他的妻子。” “天哪,福尔摩斯!那你怎么又会让亨利爵士爱上她呢?” “亨利爵士堕入情网,除了对亨利爵士本人之外,对谁也没有害处。他曾经特别注意避免亨利爵士向他的妻子求爱,这是你亲眼看到的,一定不会出错。我再说一遍,那位女士实际上就是斯台普谷的妻子,而不是如他所说是他的妹妹。” “可是为什么他要这样呢?” “因为让他的妻子扮成他的妹妹对他来说有用得多。” “那么说咱们的敌人就是他了,在伦敦跟踪咱们的人也就是他了。” “正是通过这些我才看破这个谜的。” “那个警告是他妻子发出的?” “是的。” “你敢肯定那个女人就是他的妻子?” “在他第一次和你见面时,他把他身世中真实的一段告诉了你。从那以后,他总是后悔他曾在英格兰北部当过一年的小学校长。通过教育机关就能弄清在教育界工作过的任何一个人。我稍稍调查了一下,我就明白了。曾有一所小学垮了台,而学校的主人——姓名和咱们谈的绅士不一样——和他的妻子失踪了。他们的相貌特征与咱们在这里看到的完全一样。当我知道了那失踪的人也同样热衷于昆虫学之后,这个问题也就清楚了。” “如果这个女人真是他妻子,劳拉?莱昂丝太太为什么要插进来呢?”我感到不可思议。“这个问题已被你的探察工作揭示出来了,你对那位女士的拜访已使情况明朗化。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她的丈夫想要跟她离婚。如果她计划过离婚,而又把斯台普谷当作未婚男人,那她肯定是想做他的太太。” “可是,如果她明白了真相呢?” “如果这样的话,这位女士就会对我们大有帮助。我们明天去找她。华生,这时候你本应该呆在巴斯克维尔庄园里保护亨利爵士。” 夜幕降临了。 福尔摩斯的声调放低了,“他这样做的意图和目的是蓄意谋杀。他就要成为我的囊中之物了。我担心的惟一一个危险,就是他可能在我们采取行动之前提前动手。两天之内,你要保护好你所保护的人。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离开他!” 一阵恐怖的尖叫声冲破了沼地上的寂静。 我叫了起来:“啊!我的上帝,出了什么事了?” 福尔摩斯迅速站起来,他站在小房的门口,侧耳倾听。 “嘘!”他轻轻地对我说,“不要弄出声响。” 那喊声越来越近,愈来愈大。 “是哪一边?”福尔摩斯也深受震动了。“华生,到底在哪里?” 我向黑暗中指去:“我想是那边吧。” 他指着相反的方向说:“不对,应该是那边。” 痛苦的喊声比以前更近了,混在一起的还有另外一种新的声音。一种低沉的咕咕哝哝,既悦耳又恐怖的声音,一起一落,特别熟悉。 福尔摩斯叫了起来:“这是猎狗,来呀!华生,快点儿!天呀,说不定咱们赶不上了。” 他快速奔跑起来,我紧跟着。可是突然间,就在我们前面,最后一声绝望的惨叫发出来了,然后就听到一声沉重的“咕咚”。 他把手按在太阳穴上,跺着脚。 “华生,咱们来得太晚了,他提前下手了。” “咱们一定不会被打败。” “我真后悔没有采取行动。而你,现在也应该明白,离开你要保护的人后果是什么。” 我们在黑暗之中向前乱跑,每到一处,福尔摩斯都焦急地向四周探寻,以判断具体在什么方向。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东西在动?” “我看不到任何东西。” “可是你听听那是什么声音?” 一阵低低的呻吟声传过来,而且在我们的左面。在那边有一条岩脊,尽头处是直上直下的悬壁。从那里向下一看,可以看到一片山坡。那上面,有一堆黑色的东西在平摊着。原来是个伏在地上的人,头可怕地在身子下面窝着,身体向里缩成一团。他的样子很特别,望着那个人我们弯着身子一句话说不出,一动不动。福尔摩斯伸出手把他提了起来,恐惧地大叫了一声!他划着了一根火柴,亮光照亮了那死人握在一起的手指头,也照亮了地上的一滩可怕的从他破裂的头颅骨里流出来的血,它正在逐渐地扩大。正是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的尸体! 我生气地喊道:“这个该死的畜生!福尔摩斯,对不起!我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我不该离开他,以致使他遭此厄运!” “我比你的责任更大。华生,为了从各方面作好破案前的准备工作,我竟然忽略了我们委托人的性命安全。这是对我最大的讽刺。” “咬死他的那只猎狗到什么地方去了?还有那个斯台普谷呢?他一定要对这件事情负责。” “他当然要对此负责了,明天晚上之前,我就要抓住那个家伙!” “为什么咱们不能立刻行动?” “因为咱们破案的条件还没有完全具备,只要我们走错一步,那恶棍就会逃脱法网。” “咱们应该怎么办呢?” “今天晚上咱们先给这可怜的朋友办后事。” 我们俩一同下了坡,向尸体走去。 “福尔摩斯,咱们两个人抬不动他……”他在尸体旁边弯下了身子。接着福尔摩斯抓着我的手胡乱摇晃,大声笑了起来。 “胡子!这个人有胡子!” “有什么胡子?” “这不是准男爵,这人是那个逃犯。” 我急忙把尸体翻过来,的确是塞尔丹。 “咱们怎么处理他的尸体呢?不可能就把他放在这里用来喂狐狸和乌鸦啊!” “我建议在咱们与警察取得联系之前,先把他的尸体放到一间屋里去保存。” “行,华生,你一句显示怀疑的话也不要说出来,否则,我们的计划就要失败了。” 在沼地上,正有一个人向我们走来,是斯台普谷。 “啊,华生医生,您也在这里呀?有人受伤了吗?是我的好朋友亨利爵士!”他在那死人旁边蹲下去检查。我听到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雪茄烟也掉到地上了。 他特别惊讶地问“这是谁呀?” “塞尔丹,那个逃犯。” “天哪!他怎么死的?” “不清楚,当我们听到他的喊叫声时,我们两个正在这沼地里散步。” “我也是听到了喊叫声跑过来的。我很担心亨利爵士。” 我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你担心亨利爵士呢?” “因为今天我约了他出来。可是我一直没有见到他,当我听到沼地里的喊叫声的时候,我当然要担心亨利爵士。”他的眼光从我的脸上又转到了福尔摩斯的脸上。“除了那个人的喊叫之外,有没有听到其它声音?” 福尔摩斯回答道:“我没有,您呢?” “我也没有。” “那么,您刚才那样问用意何在?”福尔摩斯问道。 “我正在想,今天晚上不知是否可以听到那只魔狗的声音。” 我说道:“我们没有听到。” “你们认为这个可怜的家伙的死因是什么?” “可能是他的心理上出了毛病,焦急的心情和长期露宿在外的生活可能把他逼得发疯了。他大概是疯狂地在沼泽地里奔跑,最终重重地跌了一跤,从而把脖子摔断了,头也摔破了。” “这样推理倒也合情合理,”斯台普谷松了一口气,“您看呢,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我的朋友说:“您认人认得真快。” “华生医生到来之后,这里的人都认为您也会来的,您倒赶上了看这一出惨剧。” “是的,的确如此,我相信华生医生有能力处理好这个案件。明天我就要回伦敦去了。” “您明天就回去吗?” “我是这样打算的。” “我真诚地希望你这次来访,能为我们解惑。”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人并非总能根据自己的主观愿望得到成功。” 斯台普谷仍旧不相信地死盯着他,最后他又转过来对着我。 “我想若是盖住他的头部倒是行得通的,明天早上我们再想办法弄他吧。” 第76章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15 “我们就要逮住他了,”走过沼地的时候,福尔摩斯说,“当他发现他那阴谋诡计已经杀错了另外一个人时,他还能显得那样的从容。咱们以前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难斗的对手呢!” “我感到很惊异,他居然能认出你。” “我总会被他发现的。” “他知道你在这里,会因此改变他的方案吗?” “大概会使他变得更加小心,或许会使他马上采取疯狂的行动。” “为什么不马上逮捕他呢?” “这样做对咱们没有好处。咱们的证据不充足。” “咱们有证据啊!” “咱们的证据只是头脑中的推理。如果拿着这样的‘证据’把他告上法庭,咱们会被人家笑死的。” “查尔兹爵士的死亡是有力的证据。” “他身上连一处伤痕都找不到,虽然咱们两个都知道是猎狗把他吓死的,可是咱们无法使法院里的十二个陪审员相信这一点。” “那么,今晚的事不能用做证据吗?” “跟上次一样,猎狗和那人的死亡之间没有一点儿联系。咱们今天只听到了它的声音,这一点也不能作为证据。咱们现在对全案还没有得出一个完整的结论。” “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我对劳拉?莱昂丝太太抱有很大的希望。” 从他的口中我也得不出什么结论,在到达巴斯克维尔庄园的大门之前,他一面走着,一面沉醉于他的推想之中。 “你也去见亨利爵士吗?” “是的。可是,最后我告诉你一句,关于猎狗的事不要跟亨利爵士提起。这样他就能以坚强的意志来迎接明天必须经受的苦难了。在你的报告当中,你说他们明天要到斯台普谷的家里面进餐。” “他们也约我一起去。” “他必须一个人去赴约,那样安排就容易得多。” 亨利爵士见到了福尔摩斯,很高兴,因为这几天来他都在盼着福尔摩斯的到来,希望他来帮助他。然而,当亨利爵士发现他既没有带行李,也没有对这件事加以解释的时候,他表示了惊疑。我们把我们今天的故事中可以让准男爵知道的一切事都告诉了他。此外我又把这个消息透露给白瑞摩夫妇,对白瑞摩来说,这倒可能是一件舒心的好事,可是白瑞摩太太听了之后竟失声痛哭。在她的心目中,他任何时候都是那个幼时的小弟弟。 准男爵告诉我们:“我恪守了我对你们的诺言,如果我没有发过誓说不独自出去的话,大概今天晚上我就能过的很刺激,因为斯台普谷给我写了一封信,邀请我今晚去他家。” “确实是这样,”福尔摩斯对男爵说,“可是,我们却在沼地里以为你摔断了脖子而为你伤心痛苦。” 亨利爵士惊呆了:“出什么事了?” “那个逃犯穿着你的衣服。我们推断是您的仆人送给他的,也许警察还会来找您和您仆人的麻烦呢。” “我想不会,我送走的那些衣服上,没有任何标记。” “那你真是好运气。” 准男爵问道:“可是现在我们的案子到底如何呢?” “在沼地里面我们听到了猎狗的叫声,如果您能够给这只狗戴上笼头,套上铁链的话,我就发誓承认您是前所未有的著名的大侦探了。” “在您的帮助下,这些事情对我来说是很容易的。”亨利爵士坚定地说,“无论你要我干什么我都干。” “很好,我要求您按我说的去做,而不是老问为什么,为什么。” “好吧。” “如果你这样做的话,我想咱们的小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我确信——” 他突然住口不说了,凝视着我头顶上的东西。 我们两个都站了起来:“怎么啦?” 他指着对面墙上的几幅画,“你们看,这些人像画画得可真好。” 亨利爵士惊讶地望着我的朋友。“对于这些挂在墙上的东西,我不敢冒充内行,我真不知道像您这样一位有名的侦探还有时间研究这些玩意儿。” “好在什么地方,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我现在就看出了那是一张余勒的作品,就是那边那个穿着蓝绸衣服的女人像。而那个胖胖的,戴着假发的绅士则一定出自瑞诺茨的手笔。这些都是您家里人的画像吗?” “墙上所有的都是。” “您都知道人名吗?” “白瑞摩曾经耐心地告诉过我。” “那么请告诉我拿着望远镜的绅士是谁。” “那是巴斯克维尔海军少将,他是在西印度群岛罗德尼麾下任职的,那穿着蓝色外衣,拿着一卷纸的是威廉?巴斯克维尔爵士,在庇特任首相时期,他任下议院委员会的主席。” “这个骑士——穿着黑天鹅绒斗篷,挂着绶带的这位呢?” “他就是一切恶运的根源所在。巴斯克维尔的猎狗的神奇传说就是从他开始的。” 我惊异地望着那张肖像。 福尔摩斯说:“天哪!在他的眼中暗藏着一股邪气,我曾把他想象成另一个更粗暴的,凶残得多的人呢!” “这张画像是真实的,因为画布的背面还写着作画者的姓名和年代‘1647’呢。” 福尔摩斯再也没有多说什么,可是在吃夜宵的时候,他的眼仍旧不断地盯着那张画像。当亨利爵士回去休息后,他又把我领回到宴会厅去,手里高举起一根蜡烛,照着挂在墙上的由于年代久远而显得颜色暗淡的肖像。 “从画像中你看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吗?” “是不是像一个你认识的人?” “下巴倒有点儿像亨利爵士的下巴。” “也许隐约有一点,等会儿!”他站到一只椅子上,左手举起蜡烛,把右臂弯曲着掩住宽檐帽和下垂的长条发卷。 我不由地叫了起来:“天哪!” 斯台普谷的面孔好像逼真地从画布里面跳了出来。 福尔摩斯高兴地说:“哈哈!你看出来了吧!我的眼睛能看破任何伪装。” “简直太妙了,也许这就是他的画像呢!” “这的确是一个返祖遗传的最生动的例子。显然,斯台普谷也是巴斯克维尔家族的后代。” “他一定是想把巴斯克维尔的财产全部抢过去变为他个人的财产。” “的确如此,这张画像还正好供给了我们一个显然是最最急需的线索。我敢对天发誓,明天晚上之前他就会像平时他抓住的蝴蝶一样无望地在网里面乱拍着翅膀,只需要一根针,一块软木和一张卡片,咱们就可以把他完整地保存在贝克街的标本陈列室里!” 第二天早晨很早我就起床了,可是当我在床边穿衣服的时候,福尔摩斯从外面回来了。 “啊!华生,今天咱们一定要打一场漂亮仗!”他对我说,“网全部设好了,马上咱们就要收网了,今天结果就要出来了。” “你已经到沼地里去了吗?” “我已经从格林盆地发了一份关于塞尔丹昨夜在沼地死亡的消息给王子镇的警察。我还得和卡特莱联系一下。” “那么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们应该去找亨利爵士商量一下。啊!真的是太凑巧了,他过来了!” 准男爵老远就向我们打招呼:“早安!福尔摩斯。” “华生正在请战。” “今天我也是来待命的。” “很好,听说今天晚上斯台普谷先生请你去吃饭,是吗?” 第77章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16 “是的,咱们一块儿去吧!” “很遗憾,华生得和我一起到伦敦去了。” “为什么?” “我认为在这个时候我们去伦敦的话会比在这儿用处更大。” 准男爵神色懊丧地说:“我希望您能伴我度过这个难关。” “我亲爱的朋友,您一定要信任我们。不折不扣地按照我们要求你的去做,您可以告诉斯台普谷先生说,我本来很高兴跟您一起去他家的,可是由于一件特别急的事我们必须回到城里去,我们会尽可能早地回到德文郡来。您能把这个口信带给斯台普谷吗?” “如果您一定要返回去的话。” “是的。”我肯定地说。 他冷淡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动身?” “我们早餐之后马上走,我们要先去库姆·特雷西办点事。华生将把他的东西留在这里,我们将马上就会回到您这里来的。华生,你马上写封信告诉斯台普谷,说明你不能到他家里面去赴约的理由,并表示歉意。” 准男爵说:“我也和你们一起到伦敦去吧,为什么要我独自一个人留在这里呢?” “因为这是您的责任所在,您曾经答应过我,所以我让您留在您的家里面。” “那好吧,我就留在这个鬼地方。” “再向您提出一个要求,您要坐马车去梅利瑟宅邸,然后你对着斯台普谷把你的马车打发回来,让他们都明白,您是计划赴完约以后走路回来的。” “走过沼地吗?” “对了,这正是我要您今天晚上做的。” “可是,您不是说要我无论如何不要做这种事吗?” “这一次需要你这么做,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您要按照我的要求去做!” “好的。” “如果你看重您的生命的话,当你穿过沼地的时候,要走从梅利瑟宅邸直通格林盆地的那条直路,千万不要走其它的路,那是您回到庄园的必经之路。” “我绝对严格按照您的要求去做。” “很好,我希望在早饭之后早点儿动身,这样下午就能到达伦敦了。” 我们告别了愠怒的准男爵。两个小时之后我们就到了库姆·特雷西车站,月台上有个小男孩正在迎侯我们。 “先生,有什么吩咐吗?” “卡特莱,你坐这趟车进城,一到地方,马上用我的名字给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打一封电报,告诉他我的记事本遗落在他家里,请他用挂号信给我寄到贝克街去,要他尽快寄!” “好的,先生,我马上就去办。” “现在你先到车站邮局去问问有没有我的信。” 那孩子带着一封电报回来了,福尔摩斯看完以后便把它递给了我。上面写着:“电报收到,即携空白拘票前来,五点四十分抵达。雷弥瑞德。” “这是我早晨那封电报的回信。他是公家侦探里最有才干的一个,咱们这次需要他的协助。华生,现在咱们去拜访劳拉?莱昂丝太太。” 劳拉?莱昂丝太太正在她的办公室里。 “我正在调查与已故的查尔兹·巴斯克维尔爵士的暴死有关的情况,”福尔摩斯直接地说,“我的朋友华生医生已经向我汇告了您所谈过的话。同时他对我说,关于这件事您还有一些隐瞒。” 她生气了:“我隐瞒了什么?” “您已经承认了,您曾要求查尔兹爵士十点钟的时候到门口去和您约会。那正是他死去的时间和地点。您没有说出这两件事的联系。” “这些事件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呢?” “我们会找出其中的联系来的。莱昂丝太太,这是一件谋杀案,根据已有的证据,您的朋友斯台普谷,和他的太太都和这个案子有关。” 那女士惊呆了。“您说什么?他的太太?”她大喊道。 “那位他称为妹妹的女士就是他的妻子。” 莱昂丝太太两手紧抓着椅子扶手。我看到她那粉红色的指甲变成了白色。 她又说了一遍:“他的太太?他的太太,他不是个单身汉!” 福尔摩斯不置可否。“给我拿出证明来,给我证明啊!如果您能这样说的话……”她愤怒地喊道。福尔摩斯从口袋里抽出几张纸,说“这是四年前他们夫妇在约克郡拍的一张相片,背面写的是‘凡戴勒先生和太太’。如果您见过他太太,你就可以很容易地把他们和相片里的人认出来。这是几个可靠的证人寄来的关于凡戴勒先生和他太太的三份材料,那时他开着一所私立圣?奥利弗小学。读一读,看您是否对此还有什么怀疑的地方。” 她看了看他俩的合影和那份材料,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我们,脸上现出一种完全绝望的神情。 她说道:“福尔摩斯先生,这个人骗了我,他说,只要我能和我丈夫离婚,他就会和我结婚。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只不过是他手里的一个工具。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还要对他表示忠诚呢?我为什么要掩护他,使他免于吞食自己所犯罪行的恶果呢?有什么问题您就尽管问吧!我不会再为他隐瞒了。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从来就没有害那位老绅士的心思,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福尔摩斯对她说:“我完全相信您,太太,追忆这些事情对您来说一定是件很痛苦的事。既然这样,让我先把事情的原委说一遍,然后你检查一下,如果有什么出入的话,那么就请您把它们指出来。那封信是斯台普谷要您写的吧?” “是他口授,由我写成的。” “我想,他提出让您写信给查尔兹爵士的理由是:您可以得到查尔兹爵士在金钱上对你的帮助,作为你和你丈夫离婚时用的费用吧?” “正是。” “他又不让您去赴约?” “对,他对我说,为这样的目的而让这样一位高贵的绅士出钱会伤害他的自尊心。还说,他虽然不富裕,也要花尽最后一个自己的铜板而不是向别人求助。他说这样才能消除我们俩分离的障碍。” “以后除了从报纸上得知那件死亡案件的报道之外,你还听到过其它的有关此事的报道吗?” “没有。” “他还曾叫您发誓,决不要说出这件事来。” “是的。他说老爵士暴死,如果别人知道了我和查尔兹通信,我也会成为嫌疑犯。这样一来,我就不敢告诉华生医生真相了。” “您怀疑他吗?” 她低下头去,“我知道他的为人,可是倘若他能够真心对我,我也会永远保持对他的忠诚。” 福尔摩斯对她说道:“我认为您应该庆幸您能够逃离他的魔掌。您掌握了他很多的证据,奇怪的是您竟然安然无恙,几个月来,您一直在生死的边缘地带徘徊。现在我们要向您告别,莱昂丝太太,不久您就可以听到我们的消息了。” 从伦敦来的快车开进车站,下来了一个矮小结实的人。我们三个互相问候,并且作了自我介绍。我马上看出,自从他们协手办案以来,雷弥瑞德从我的伙伴那里学到了很多有价值的东西。 他问道:“有什么好事吗?” 福尔摩斯回答说:“可以说是这些年来最重要的事。在动手之前,咱们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利用这段时间咱们可以吃顿晚饭。我想这次初游会给你留下深刻印象的。” 第78章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17 我们的行动已经进入最后阶段。我们又回到了沼地,在靠近车道的大门口就下了车,付了车费以后我们让车夫回去了。然后,我们就向梅利瑟宅邸走去。 “雷弥瑞德,您带武器了吗?” 那矮个儿侦探笑了一下,“我不会忘记的。” “好极了。” “福尔摩斯先生,现在咱们干什么呢?” “你们就等着看演戏吧!” 那侦探抬头向周围望望,“我看到前面的一所房子里有灯光,我估计那就是咱们的目的地。” “对,那是梅利瑟宅邸,也是咱们这次行程的终点。现在我们要用足尖走路了,说话也只能压低声音,千万不要弄出声响。” 在离那房子还有二百码的时候,我们停住了。 他说:“右侧的这座山后就是我们绝妙的隐蔽处,我们都上去。” “咱们就在这儿等亨利爵士回来吗?” “对极了,到这条沟里来,雷弥瑞德。华生,你曾经到斯台普谷的房子里面去过,你能说出每个房间的位置吗?这一头的几个格子窗是什么房间的窗户?” “是厨房的窗子。” “你再看看那边那个很亮的房间是做什么用的?” “那是饭厅。” “百叶窗被拉了起来。华生,你最熟悉地形。现在你悄悄地走过去,看看他们正在干什么。无论如何不要让别人知道有人在监视他们!” 我悄悄地顺着小径走去,没有弄出一点儿声音,矮墙的四周是一大片阴影,借着阴影我找到一个地方,从那里可以直接望进没有挂窗帘的窗口。 亨利爵士和斯台普谷面对面坐在一张圆桌的两边,都侧面对着我。因此,他们看不到我。他们两个都在吸着雪茄,面前桌子上摆着咖啡和葡萄酒。斯台普谷兴奋地对他的伙伴谈论着什么,而准男爵却是满腹心事的样子。 斯台普谷突然离开了房间。亨利爵士独自坐在那儿。只听到一声开门的声音和皮鞋踏在石子路上发出的清脆的声音,生物学家走过了我所蹲着的那堵墙,在果木林角上的一所小房的门口站住了。他拿出钥匙打开门,他一进去里面就发出了一阵奇怪的扭打的声音,他在里面呆了大约一分钟。后来他又回到他的屋子里面,和他的客人一起谈话。于是我又悄悄地回到我的伙伴们身边,告诉他们我看到的情况。 “华生,那位女士也在房子里面吗?”听完我的报告之后,福尔摩斯问道。 “我没有看到。” “那么,她会在哪里呢?除了厨房之外哪一间屋子都没有灯光啊!” “我想不出来她在哪里。” 这时浓厚的白雾向我们这个方向慢慢飘了过来。福尔摩斯转向那边,口中不断地嘟囔着: “华生,雾正在向咱们这边过来呢!” “情况严重吗?” “的确很严重,也许咱们的计划会被打乱呢。亨利爵士应该出来了,现在已经十点钟了。咱们这个计划的成功与否和他的性命是否安全,或许都要取决于他是否在浓雾盖住小路之前出来。” 把沼地一半都遮住了的大雾,越来越近,越来越浓了。我们等待亨利爵士出来的这段时间中,大雾已快要把斯台普谷的房子包围了。这时,福尔摩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如果他在十五分钟之内不出来的话,这条小路就要被遮住了。再过三十分钟,咱们什么也看不见了。” “那么咱们要不要退到稍高一点儿的地方去呢?” “好吧。” 我们一直退到了距房子有半里远的地方。可是大雾还在向我们这个方向推进过来。 福尔摩斯说道:“咱们走得太远了,斯台普谷的猎狗会在爵士走到我们这儿之前追上他,咱们不能用亨利爵士的性命来作赌注,咱们一步也不能再退了。”他跪了下去,把左耳贴在地面上听着,“感谢上帝,他终于回来了!” 一阵急速的脚步声打破了沼地的寂静。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当他站在被星光照耀着的夜空下的时候,他惊慌地向四周望了望,然后快速地顺着小路走来。经过了离我们隐藏之处很近的地方之后,就向着我们背后的山坡走去了。他一边走一边心神不宁地观察四周,以检查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他周围。 “嘘!”福尔摩斯抽出自己的手枪,扳开手枪的机头,“注意,它来了!” 从徐徐前进的雾墙里传来了叭嗒叭嗒的声音,我们三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里。我当时正在福尔摩斯的肘旁,我飞快地朝他脸上望了一眼,他面色苍白,但眼里显示出狂喜的神情,双眼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忽然间,他的双唇因惊异而大张。就在那时,雷弥瑞德惊惧得叫了一声便伏到地面上去了,我跳了起来,我的手快僵硬得不灵活了,但还是紧紧地抓住我的左轮手枪。在雾影之中冲过来的那形状可怕的东西吓得我魂飞魄散,那是一只黑色的大猎狗,它那张得大大的嘴里向外喷着火,眼睛在黑夜之中亮得也像要冒出火一样,嘴,头,颈毛和脖子下部都在闪烁发光,今天我终于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东西。 那只巨大的黑家伙,顺着小路窜了下去,紧紧地追赶着享利爵士,我们三个人都被那个黑色的幽灵惊吓得手足无措。以致在我们的神志恢复之前,它已迅速地从我们前面跑了过去。后来,福尔摩斯和我清醒过来,一起向它开了枪,那家伙发出了一声惨叫,说明它被打中了。可是奇怪的是那家伙继续向前窜去。在小路上,我们看到亨利爵士正回头望着,在月光的照耀之下,他害怕得扬起手来,绝望地瞪着那只对他穷追不舍的可怕的东西。 福尔摩斯跑得特别快,他轻松地把我甩到后面去了。在我们沿着小路飞奔的时候,我们听到前面亨利爵士发出来的一声接一声的喊叫,和那猎狗发出来的深沉的吼声。当我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那野兽窜起来,把准男爵扑倒在地上要咬他的咽喉。危急时刻,福尔摩斯一口气把左轮枪里的五颗子弹都打进了那家伙的侧腹。它发出了最后一声惨叫并狠狠地向空中咬了一口,那狗就四脚朝天地躺了下去,疯狂地乱踢了一阵,便侧身倒地不动了。大猎狗死了。 亨利爵士躺在地上,失去了知觉,我们解开他的衣领。他身上并无伤痕,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皮开始动起来,他想挪动一下身子,却没有成功。他那两只惊恐的变了形的眼睛向上瞧着我们。 他轻声对我们说:“我的上帝啊!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福尔摩斯回答道:“不管它是什么,反正它已经死了,我们已经消灭了你家的妖魔。” 那东西的尸体四肢伸开摊在我们面前,它外貌可怖而又凶残,并且比一般的猎狗大两倍。即使是现在,在它死了以后躺在地上不动的时候,那张大嘴好像还在向外喷着蓝色的火,那小小的、深陷而残忍的眼睛周围有一圈火环,我摸了摸它那发光的嘴,一抬起手,我的手指也在黑暗中发出光来。 “是磷,难怪狗身上发光。”我说。 “这真是一个狡猾的装扮。”福尔摩斯说,“而且磷粉并没有影响到猎狗灵敏的嗅觉。亨利爵士,我们十分抱歉,竟使您受到了这么大的惊吓,万万没有想到是这么恐怖的一个大猎狗,太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同时,今天的雾也太大了。” “但是我的性命还是被您救过来了。” “但是我却让您冒了这么大的生命危险。现在,亨利爵士,您还能站起来吗?” 第79章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18 “啊!很遗憾,请您把我扶起来,现在我们怎么办?” “您应该留在这里,亨利爵士,如果您想回庄园的话,我们三个人总会有一个和您一起回巴斯克维尔庄园的。” 他想挣扎着站起来,可是他的努力是徒劳的。我们扶着他在一块石头旁坐下来,他坐下后用抖动的双手蒙住脸。 福尔摩斯说:“现在我们必须离开您,亨利爵士,剩下的事情还要去处理。每一分钟对我们来说都很重要,证据我们已经有了,现在只需要抓住那个人就够了。” 当我们又顺着小路飞奔向斯台普谷的房子的时候,他接着说:“只有千分之一的机会我们可以在屋里面抓住他,枪声已经告诉了他——他的鬼把戏被拆穿了,他肯定逃了。” “那时咱们离他还有一段距离,这场大雾可能会把枪声挡住呢!他可能没听见。” “他肯定是追随着那只猎狗指挥它,他现在已经逃了,可咱们还得搜查一下他的房子,希望可以找出点儿什么蛛丝马迹,或者他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前门开着,我们一冲而入,匆忙地由这间屋走进另一间屋,除了一个惊恐万分、年纪特别大的男仆之外,一个人也没有。福尔摩斯打开灯,每一个角落都被我们找遍了,却丝毫没有看到我们所追寻的那人的踪影,最后在二楼上发现了一间上了锁的房子,怎么推也推不开。 雷弥瑞德喊了起来:“里面有人!我听到里面有东西在动,把这门打开!” 福尔摩斯踢开了门,我们三个人都端着手枪冲了进去。 可是屋里面并没有我们要找的那个罪恶累累的坏蛋,面前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东西,我们目瞪口呆。 屋子中间是一根直立的木桩。有一个人被捆在上面,那人被布单捆绑得不能出声,你无法判断那究竟是男是女。一条手巾绕着脖子系在背后的柱子上,另一条手巾蒙住了面孔的下半部,上面露出了两只黑眼睛,眼中充满了痛苦与耻辱的表情,那眼睛死盯着我们。一会儿的功夫,我们就替那个人恢复了自由,原来是斯台普谷太太,她慢慢倒了下去,她的脖子上面有一道道的特别明显的红肿的鞭痕。 福尔摩斯把她安置在椅子上。她因担惊和受怕而昏过去了。 但她又睁开了美丽的眼睛,“他跑掉了吗?” “他逃不掉的,太太。” “我是指亨利爵士,他现在安全吗?” “他现在被我们救了出来,正在休息。” “那么那只猎狗呢?” “我们已经打死了那该死的猎狗。” 她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感谢上帝又救了一个好人!你们看这个坏蛋,看他是怎样对我的。”她猛地拉起袖子露出了雪白的胳膊,她手上布满了伤痕。“现在我明白了,我只不过是他用来达到他可耻目的的欺骗对象和作恶时用的工具!”她失声痛哭。 福尔摩斯劝住她说:“您已经认清了他的丑恶嘴脸,太太。那么请告诉我们,我们可以在什么地方找到他。” 她马上回答道:“在泥潭中心的一个小岛上,有一座过去用的锡矿,猎狗平常就被他放在那里面,他还有所准备,以供危急时刻躲避之用。他这时只能向那里跑。” 雾墙紧围在外面,福尔摩斯端着一盏灯走向窗前说道:“看外面,今天晚上没有谁能够找到走进格林盆泥潭的道路。” “他大概能够找到走进去的路,可是他将永远没有办法找到出来的路。”她大声喊了起来,“他今晚看不清那些木棍路标。那路标是我和他一起插的,用来标明穿过泥潭的小路,如果现在把它们拔掉的话,那样您就真的能随便处置他了!” 显然,在雾散之前,任何追逐都是枉费心机。雷弥瑞德留了下来,照看房子,福尔摩斯和我就和准男爵一起回巴斯克维尔庄园去,关于斯台普谷家里面的情况我们不再欺骗亨利爵士。当他听到他所热爱的女人竟是别人的妻子的时候,他竟然挺过了这个重大打击。可是夜里那场惊吓已经使他的神经受损,天亮之前他就发起了高烧,神志昏迷地躺在床上。我们请了摩梯末医生来照顾他。他们俩决定了,在亨利爵士复原之后就要一起去做次环球旅行。要知道亨利爵士在拥有一份巨大财产之前是一个精神多么饱满、活泼的人啊! 第二天早晨,潭上的雾散了,斯台普谷太太带领我们找到了那条通向泥潭的小路。我们把她留在一个窄长、坚实的泥煤质的地面上。越往泥沼里面前进,这块地面就变得越窄。 在这块地面的尽头处就是一根接着一根插着的小木棍路标,沿着它们就是那条陌生人根本无法走过的,弯弯曲曲的,由一堆乱树丛到另一堆乱树丛的,上面漂着绿色水洼和污浊泥水的小路。我们走几步就会陷入齐膝的黑色泥坑里面。只有一次,我们看到了一点儿痕迹,说明在我们之前已经有人走过这条危险的路。在粘土地上的一堆棉草中间露出一件黑色的东西。福尔摩斯把那件东西抓过来一看,是一只黑色的高筒皮鞋,里面有一行字“麦尔斯?多伦多”。 他说道:“你们看我找到了亨利爵士丢失的那只皮鞋,回去以后他一定高兴。” “一定是斯台普谷逃跑时丢在这里的。” “正是,他让猎狗闻了鞋味而去追踪之后还把鞋留在手边,当他知道我们拆穿了他的把戏以后带着这只鞋子逃跑。这样我们就可以推断出至少一直到这里他还是安全的。” 我们永远也不能知道比这更多的情况了。在沼地里根本无法找出他的脚印来辨认他去往何方,因为冒上来的泥浆很快就掩盖了足迹。过了最后一段泥沼小路,走到坚实的土地上的时候,我们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寻找足迹,可是什么影子也找不到。倘若这块土地并没有说谎的话,那么斯台普谷就是昨天在摸索着穿过泥沼走向他的安全地带时并没有到达目的地。在格林盆大泥潭的某个地方,他已经被污浊的黄泥浆给吞下去了,这个恶毒的人就这样不被人知地结束了生命。 在小岛上,我们找到了很多他留下的痕迹,在一个小房子里,我们发现了一只马蹄铁,一条锁链和一些啃过的骨头,说明那里就是隐匿过那只畜生的地方,一具骨架,躺在断垣残壁之间,上面还粘着一团棕色的毛。 福尔摩斯说道:“一只狗,天啊!可怜的摩梯末医生的狗。这里大概已经没有什么我们还不知道的秘密了。他可以把他的猎狗藏起来,可是不能使它不叫出声,因此周围的房屋才听到些叫声,甚至在白天那些叫声也不好听。在急需用狗的时候,他就把狗关在他家的那间小房子里面,可是这样做很冒险,因此只有当他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准备行动的时候才会把狗牵出去。这只铁罐里的东西,就是用来夜晚涂在狗身上使狗发光的混合物。当然,他所以采取这种方法,也是听了这个家族关于魔狗的故事从而得到启发,并用他的大猎狗吓死了查尔兹爵士。这确实是个狡猾的阴谋。因为这样不仅可以不留痕迹地害死他想要谋害的人,而且可以使周围的农民相信那个传说。我们以前从来没有协助追捕过比他更危险的人物!”说完以后,他向那阴狠的、散布着绿色斑点的泥潭挥舞着他那长长的臂膀。现在我们面对的任务就是怎样安全地返回我们的庄园。 第80章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19 十一月底的一个下午,亨利爵士和摩梯末医生来伦敦,他们来拜访福尔摩斯和我。我们谈到了巴斯克维尔庄园案件。 福尔摩斯说:“关于猎狗这个案件,由于它是这样扑朔迷离,我倒乐意尽量正确地把它告诉给你们。如果我遗漏了什么内容,你们再加以补充。 “那巴斯克维尔家的画像没有骗人,那个家伙是查尔兹爵士的弟弟罗杰·巴斯克维尔的儿子。罗杰当年因名声狼藉逃到了南美洲,他结了婚并生了一个儿子,他的儿子和他同名,后来他儿子和贝莉儿?迦洛茜结了婚,偷取了大批公款后,逃到了英格兰,改名叫凡戴勒。在这里,他在约克郡办了一所小学,后来他们夫妇两个改姓斯台普谷,带着余下的财产,带着对未来的美好计划和对昆虫学的热爱不远千里来到英格兰的南部。 “那家伙经过调查之后发现,只有两个人妨碍他获得巴斯克维尔家族庞大的财富。从他将他的妻子作为他的妹妹这一点来看,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什么好心,可是显然他准备将他的妻子作钓饵使用美人计,他下决心要把他认为是属于他的财产夺回去。因此,他的第一步行动就是自己住在离巴斯克维尔庄园不远的地方,这样才容易和庄园取得来往,培养和查尔兹爵士及其他人的友情和好感。 “查尔兹男爵在闲谈时把那个家族有关猎狗的传说告诉了他,这也就为自己的死亡埋下了伏笔。斯台普谷——我们就这样称呼他——知道了老头的心脏功能不健全,稍一惊吓就会出毛病。这些都是从和摩梯末医生的交谈中得知的——他听说查尔兹爵士很迷信,对那个可怕的传说深信不疑。于是他马上就想出了一个办法,既可以置男爵于死地,又能使其他人发现不了真正的杀人凶手。 “用人工的方法使那条狗变成一个恶魔,这就是他的天才和机智。那狗是从伦敦福莱姆街的贩狗商人罗斯和曼格斯那里买来的,是他们所有货色中最凶狠的一只。他在捕捉昆虫的时候学会了如何走进格林盆泥潭去。他也发现了那个废弃不用的工矿,因而有了一个喂养猎狗的安全的地方。他就在那里喂养猎狗,等待机会的出现。 “可是好机会很难找到,因为夜间老绅士不出来。好几次,斯台普谷带着他的狗埋伏在庄园外面,可总是一无所获,就在一次次的埋伏当中,不小心被沼地里的农民看到了。因此,关于那个家族的传说又得到了有力的证明,查尔兹爵士更小心了。他又希望,他太太或许能将查尔兹引向毁灭。可是他妻子不和他配合,她不想把老绅士害死。有一段时间,斯台普谷甚至认为他的计划没有办法再进行下去了。 “好机会终于来了,查尔兹爵士在帮助劳拉?莱昂丝太太的事情上请他管理那一笔慈善金。他以单身汉的身份出现,他向她表示,她和她丈夫离婚后,他们两个就能够结婚,永远生活在一起。可是他那计划眼看就要流产,因为查尔兹爵士准备去伦敦休息几个月。他心急如焚,他必须马上采取行动结束爵士的性命,否则爵士一离开庄园,他就没有机会了。因此他让莱昂丝太太写给查尔兹爵士一封信,请求他在去伦敦之前的晚上十点和她约会,随后斯台普谷又用一套理由使她未能赴约。这样一来,一个好机会终于出现了! “在傍晚的时候,他从库姆·特雷西回来,他到工矿去摆弄他的猎狗,给它涂上发光涂料,然后他带着那畜生到栅门附近去等查尔兹爵士。当他看到查尔兹爵士时,那狗窜跃过了栅门向男爵追去,他被追得一边喊叫一边顺着水松夹道飞奔而去,在那样阴暗的夹道里看到那只又大又黑,全身发光的家伙在身后紧追不舍,确实是一件可怖的事情,因此他被吓倒了。那条猎狗顺着多草的路边跑,而爵士则在小路上跑,因此我们只能看到人的脚印再也找不到其他人的什么痕迹。那狗看见他躺在地上时,可能过来闻了一下,发现他的确死去了以后就转头离开了,也就是在那时,它留下了一行爪印。后来摩梯末医生发现了它。随后,猎狗就被斯台普谷赶回到格林盆泥沼的狗窝去了。这件神秘的事件使官府感到莫名其妙,无能为力。乡下人则由于那神奇的传说而大为惊骇,最后我们就接手了这件怪案。 “他的手段用得狡猾之极。的确,我们没有办法向斯台普谷提出控诉。他那惟一的同谋不会开口说话,也就不会泄露他的秘密。他这个古怪的手段使他的阴谋得以顺利进行。斯台普谷太太和劳拉?莱昂丝太太都怀疑过他,斯台普谷太太一直都知道他在暗算可怜的老头子,也知道那只猎狗的存在。莱昂丝太太只知道,老头子暴死的时间正是与她约会的时间,而这个约会只有斯台普谷知道。但是,两个女人都在他的控制之下,而他对她们则一无所惧。全部阴谋的前半部分成功地实现了,可是剩下的后半部分更加困难。 “斯台普谷并不知道巴斯克维尔庄园在意大利有一个继承人,可是从摩梯末医生那里他很快就知道了。摩梯末医生告诉了他亨利·巴斯克维尔将要到来的消息。第一个涌入斯台普谷脑子里的念头就是:在伦敦秘密地把他弄死。自从她太太拒绝帮他谋害老头儿以后,他已不再相信他的妻子了。他甚至不放心她长时间离开自己,他怕她把这个秘密公布出去,因此,他带着她一起到了伦敦。他们住在克瑞文街的梅克司波柔私人旅馆里。我曾派人到那里去搜集证据。那时,他把他妻子关在房间里,他自己则化了装,跟踪着摩梯末医生,先到贝克街,后去车站,还到过诺桑勃兰旅馆——他太太对他的阴谋计划多少知道一点儿。可是她对他怕得厉害——因此她不敢写信告诉那个无辜的年轻人,因为万一那封信落入斯台普谷手里的话,她就会有性命之忧。她采取了权宜之计,她用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字凑成了那封信,对准男爵发出了第一次危险警告。 “弄一件亨利爵士的衣服对斯台普谷的计划来说尤其重要。因为他必须得有让狗识别气味的东西,旅馆里的男女仆人都接受了他不少钱帮助他达到了目的。可是,他第一次得到的皮鞋竟是新的。亨利爵士还未穿,这只鞋对他毫无用处。后来他就把它送还了,并且窃取了另一只——这件事对我们帮助最大,因为它在我心里肯定地证实了和我们打交道的是一只真正的优秀的猎狗。 “后来,第二天早晨,咱们的朋友又来拜会咱们。他们一直被斯台普谷跟踪着。 “那天早晨,当他成功地从我们手中逃脱并通过他的马车夫将我的姓名通知我的时候,咱们就已经领教了他的机智和大胆了。从那时起,他就知道我将要接手这宗案子。因此,他也清楚在伦敦他不会有机会杀掉亨利爵士,他这才返回到沼泽地里,等待着准男爵的到来。” 我听了这么久,终于有了一个说话的机会。“等一下!不对,你已经真实地描述了事情的经过,可是有一点你还没有解释清楚,当主人在伦敦的时候,那只猎狗怎么办呢?” “那时斯台普谷有一个亲信,他就是安东尼。他和斯台普谷家的关系非常密切,因此他一定知道他们主人和女主人的确是夫妇,现在这个人已经从沼地逃走了。这个人的英文说得很棒,可是带着一种令人不舒服的奇怪的口音,我也曾亲眼目睹那个老头经过斯台普谷所标出来的小路走出格林盆泥沼。因此,很可能是当他的主人无暇照顾猎狗的时候,就由他来照顾和饲养猎狗,虽然他不知道这只狗的用处。 “后来,斯台普谷夫妇回到了德文郡,不久亨利爵士和你就在那里赶上了他们。也许你还记得,当我检查斯台普谷太太送给亨利爵士的那封由报纸上的铅字拼凑成的信的时候,我仔细地检查了上面的水印。当我检查的时候,我嗅出了信上面有一股白迎春花的香味,这说明,有一个女士卷入了这件案子。当时我的心里就开始怀疑斯台普谷夫妇两人,我就是在到西部乡下之前肯定了那猎狗的存在,并且推测出真正的杀人凶手是谁。我到巴斯克维尔庄园来只是寻找罪证。 “我采取的措施就是监视斯台普谷的一举一动。可是,如果我和你在一起的话,我就完不成这任务了,因为他会谨慎地加强对我的防备,因此,我把大家——其中也包括你——全都欺骗了。当大家认为我在伦敦办案的时候,我已悄悄地来到了沼泽地里。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库姆·特雷西,只有必须去接近犯罪现场的时候,我才去沼地上的小屋里。卡特莱和我一起去了那里。他打扮成一个农村小孩,靠着他的帮助,我弄到了食物和干净的衣服。在我监视斯台普谷的时候,卡特莱就按我的吩咐在监视着你,因此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清楚。 “你的报告给予我很大的帮助,特别是那篇关于斯台普谷身世的报告。我已经证实罪犯就是这对夫妇,并且准确地知道了我应该如何去了解。那个逃犯塞尔丹和白瑞摩之间的关系的确曾使案情变得复杂起来,这一点你已经用有效的办法澄清了。虽然我也通过自己的观察得到了和你完全一致的报告。华生,你干得棒极了! “当你在沼地里发现我的时候,我把全部事实都了解了,但是我没有充分的证据去陪审官面前定他的罪,甚至那晚斯台普谷妄图用猎狗谋杀亨利爵士,但结果却杀死了逃犯的事实都不能证明他犯罪。看样子除了当场抓住他之外我们没有另外的办法,而要成功,我们就必须用亨利爵士当作钓饵,所以我们假装去伦敦办事。咱们这样做虽然使委托人受到了极其严重的惊吓,可是咱们终于找全了罪证,并把斯台普谷赶向了死亡之路。使爵士暴露在危险之中,我承认,这只能说是我在处理此案过程之中的一大缺点,可是咱们怎么也料想不到出现的那只猎狗是那样地可怕,以致咱们当场吓呆了。而且那天也出现了很大的白雾,使咱们一点儿准备也没有。咱们完成了任务,也付出了代价。可是专家摩梯末医生向我保证说,一次环球旅行,不仅能恢复咱们的朋友受到过度打击的神经,而且能够医治他感情上的创伤。他对斯台普谷太太的感情是真挚的,对他来说,在这件倒霉的事情里,最使人伤心的就是,他竟也受到了她的欺骗,这是令他最伤心的。 “现在需要说明的就是斯台普谷太太在这出戏中扮演的角色,毫无疑问,她受到他丈夫的严格控制,也许另外的原因是爱情,也许是害怕,也许两样都有,在他的命令之下,她同意扮作是他的妹妹,虽然他要求她直接加入他的谋杀阴谋,但她拒绝了,这使他发现了他对她的控制力不是绝对的。只要不把她的丈夫牵连进去的话,她就准备去迷惑亨利爵士,而且一直以来她的确都想这样做。看来斯台普谷对亨利爵士仿佛还存在嫉妒心。当他看到准男爵向女士求婚时,他最终出来加以干涉,他用笼络感情的办法使亨利爵士经常到梅利瑟宅邸来,以便早晚能获得杀死亨利爵士的大好时机,可是在机会到来的一天,他夫人坚决拒绝和他合作对付亨利爵士。 她已知道了关于那逃犯暴亡的事,她也知道,亨利爵士来赴约的那个晚上,他的那只猎狗就关在外面那间屋子里。她谴责了她丈夫预谋要干的罪行,他发怒了,他第一次向她说出了他另有所爱,她那往日对丈夫的顺从变成了对他深深的仇恨。因此他把她捆了起来,以免她有机会把整个阴谋全部泄露给亨利爵士。无疑地,他希望整个巴斯克维尔家族的人的死亡归之于他家的传说——那些没有头脑的农民当然会这样想——这样他就能让他太太接受现成的事实,并胁迫她保守秘密。在这个问题上,我想,不管怎样他的如意算盘是打错了,即使咱们不去庄园,他的命运同样也是确定了的,一个有着西班牙血统的女人不会轻易宽恕他加给她的侮辱。我亲爱的华生,我不知道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有解释到,你们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没有人提问,他又接着说道:“他不能指望用他那只可怕的猎狗,像吓死老伯父查尔兹爵士那样,吓死强壮而又勇敢的亨利爵士。 “所以斯台普谷不把那畜生喂饱,它的外表如果不能把亨利爵士吓死,起码也会把他吓得丧失抵抗力。然后,饥饿的猎狗便会向爵士张开血盆大口。 “当然了,这些事都办完以后,剩下的那个难题就是倘若斯台普谷继承了财产,他怎样来解释这个事实:他作为一个继承人,为什么一直更名改姓地隐居在离财产这么近的地方?他怎么能要求继承权而不被怀疑呢? “斯台普谷太太曾经几次听到她丈夫谈论关于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法:一是他可能要从南美洲要求继承这份财产,让当地的英国当局证明他的身份,这样可以轻松合法地把财产弄到手;二是在伦敦的短时期内采取隐藏身份的方法;三是找一个同谋,带着证明文件,证明他的继承人身份,只要求一部分继承权。无论如何,根据咱们对他的了解,他是有办法把财产弄到手的。啊!亲爱的华生,咱们已经辛辛苦苦地干了几个星期了,今天换换脑筋,想些高兴的事情吧,我今天预订了一个包厢,请你在半个小时之内换好衣服,途中咱们再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