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穿越 “邱郎中,快给我家小姐瞧瞧!昨个儿淋了雨,整烧了一宿。先前还说胡话,这会子却是呼吸都细不可闻了。求求你定要救救我家小姐啊!”一个中年妇人连拉带拽,几乎是拖着郎中往里屋去。 她身着一套粗布衣裳,虽有几处打着补丁,倒也干净。头上仅插了支竹筷固定住发髻。想是跑得急了,几缕汗津津的发丝垂在额前,枯黄中夹有几根白发,更显几分落魄。 邱郎中被拉得趔趄,有些微不悦,手臂略一用力挣脱开来,道:“莫要这般拉扯,你总得容我把气喘匀了,才好把脉。” 中年妇人满心焦急,恨不能这郎中立时就把自家小姐医好。又怕催得急了得罪他,讪讪放开手,长满老茧的双手局促地在衣上摩挲了几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快步到桌前倒了杯水,捧给郎中,道:“邱郎中,你看,家里连茶也没有,就这白水,您凑合喝口,润润喉。” 邱郎中轻叹一口气,他也知这家人日子艰难,不忍多加责难,摆摆手,没有接水,径自到炕边坐了。执起炕上躺着的姑娘的手腕,细细诊脉。 那小姑娘两颊潮红,额头鼻尖还沁着汗。脉搏微弱得像是随时会停掉。邱郎中皱起眉,眼里有几许遗憾和怜悯:这女娃子怕是不行了。 晃神间,刚要放开把脉的手,变故突生,邱郎中的手被那个在他心里已判了死刑的小姑娘一把扣住,用力一掰,只听“咔嚓”一声细微的轻响,旋即手腕处传来钻心的疼。还不待他反应,接着又被人往后一贯,踉跄一步没站稳,险些蹾坐到地上去。 邱郎中行医多年,从没受过如此对待,一时之间吃惊不小,再加上疼痛,惊叫一声后竟楞在了当地。 炕上的小姑娘在同一时间已坐起身子,手向后腰摸去,没有摸到常用的军刺,只得眸光犀利地盯着邱郎中。 中年妇人哽咽着叫了声“小姐”,便扑上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那小姑娘:“小姐啊!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你别怕,跟嬷嬷说。”一时哪顾得上手腕脱臼的邱郎中。 “头疼。”煞星,也就是现在的叶婉,双手抱着头,一波强似一波的疼痛突然袭来,同时一幕幕画面不停的在脑海中闪过。呵,穿越么?也好,起码还能活着。 “邱郎中你快来给我家小姐瞧瞧!”中年妇人把叶婉搂在怀里,又是拍背又是摸头,不知如何是好,乞求地看向邱郎中。 “哼!鄙人已是这副模样,还如何诊脉?”邱郎中不知是气的还是疼的,脸色涨红,唇上的两撇胡子一抖一抖的。 中年妇人还欲苦求,衣摆被叶婉拽住:“嬷嬷不必担心,我没事。只是头疼,这会儿好多了。”脑海中的记忆显示,自叶婉记事起,林嬷嬷便跟在身边,是亲近之人。 “当真没事吗?还是请郎中再瞧瞧稳妥些。”林嬷嬷还是颇不放心,先前已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架势,哪可能连药都不用吃,说好就好了呢?转头乞求地望向邱郎中,希望他能不计前嫌,再给叶婉仔细诊诊脉。心下也是暗暗埋怨叶婉,平日里说话都是慢声细语的,一套叶家剑法学了三年多,硬是舞不全,怎么这还病着,反倒身手利落了。要命的是,这回可把这邱郎中得罪狠了。 “鄙人看这姑娘已无大碍,这便告辞了!”邱郎中沉着脸,诊费也不打算要了,背起药箱便走。 “站住!”叶婉厉声喝住邱郎中,推开林嬷嬷,掀开破旧的薄被下了炕,趿上粉色的小绣鞋,朝已到门口的邱郎中走去。 叶婉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白皙秀美的模样很是乖巧可爱。哪还有半分方才的疾言厉色。一双大眼睛掩在长长的睫毛下,闪着灵动的光。柔若无骨的小手,动作却是老辣熟稔,她拖过邱郎中脱臼的手,一拉一推,“咔”的一声,已是将手腕接了回去。轻轻一笑:“好啦!真是抱歉呢!” 邱郎中瞪着眼前的小女孩,好像受了莫大的侮辱,嘴唇翕动几下,愣是半个字都吐不出,终是冷哼一声,甩袖离去了。 叶婉头痛只是稍有缓解,这一番折腾过后更觉不适,只得叫林嬷嬷扶着她,躺回炕上去。 “嬷嬷,我饿了。给我找点吃的。”叶婉环顾四周,小小的房子破旧得很,泥糊的墙上露出发黑的稻草;屋里的摆设极其简陋,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条长凳,也是几经修补,不堪重负的模样。其余家具竟是一概皆无。好吃好喝她也不敢指望了,能有碗粥已是谢天谢地了。 果然,不多时,林嬷嬷只端了一碗粟米粥,喂叶婉喝了。勉强算是填饱了肚子。 “小姐,你再睡会吧,我去捡点柴火。”林嬷嬷扶着叶婉躺下,细心地为她掖了被角。 看着林嬷嬷有些微勾的背影,叶婉突然觉得心头一暖,被关爱的那种感觉真的很微妙。 还好,她还活着。 第二章 林嬷嬷 昏昏沉沉睡了一觉,叶婉醒来时炕是热的。看来林嬷嬷已经回来了。 听见屋里有动静,林嬷嬷掀了帘子进来,手上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笑着道:“小姐醒了。快把药喝了。这邱郎中心肠真是不错,还给咱留了两包药。小姐也是的,咋下那重手,把人家手腕子都掰折了。”说着,嗔怪地蹬了叶婉一眼,一边手上不停地用汤匙搅着药汁,盛了一勺递到叶婉嘴边。 一股浓重的中药味袭来,刺鼻得很。叶婉皱了眉头,这一勺一勺的,得喝到啥时候,索性接了药碗,一口气全灌了下去。 林嬷嬷见状赶忙倒了水给叶婉漱口。连漱了三四遍才觉口中苦味淡了。而后又喝了一碗粟米粥,就又躺下睡了。 再醒来时,天色有些暗沉了。夕阳的光透过窗纸的破洞投射进屋,落在坐在桌前的林嬷嬷身上。萧瑟的身影,有些落寞,有些悲伤。 “林嬷嬷?”叶婉轻轻唤了一声。 “哎。小姐醒了。饿了没?”林嬷嬷背过身去,拿袖子抹了抹眼睛,把手里的物件揣回怀里,又倒了杯水给叶婉端过去。 叶婉就着林嬷嬷的手喝了水,问到:“嬷嬷刚刚在看什么,那么出神?” 林嬷嬷苦涩地笑了笑,道:“没啥。都这时辰了,我去给小姐盛碗粥,喝了再睡一觉。明儿我去镇上一趟,给小姐买只鸡,炖锅鸡汤好好补补。”说话间便要往外间厨屋去,衣袖却被叶婉拉住。顿了身形,回眼看向叶婉,叶婉也不言语,就那么眼光灼灼地望着她。 两人互瞪了半晌,最终林嬷嬷败下阵来,无奈地叹口气,将刚刚揣回怀中的一个小玉坠摸了出来,递给叶婉,道:“只是个坠子罢了。没什么稀奇。” 叶婉接过玉坠,对着已昏暗的光瞧了瞧,是块极普通的玉,只雕工还好,寥寥几刀,一只小兔子竟栩栩如生。 叶婉将玉坠递还给林嬷嬷,问到:“这玉坠可有什么来历?” 因以前的叶婉从不曾这般与林嬷嬷闲话,现下的关心让林嬷嬷有些欣喜。(其实叶婉是想尽可能多的了解身边的一切,以便以后遇到什么事可以更恰当地应对)且所问之事也并非不可言说,也就一一告诉了叶婉。 二十三年前,林嬷嬷还只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在她家的巷口玩时被拐子拐了。几经周折,跟一群同样是被拐来的孩子一起,卖给了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牙婆子。那牙婆子把几个年龄大些,又长得周正的女孩儿都卖去了青楼。而那些年纪较小的则被她留下,打算教上一阵子规矩,卖到大户人家去。 牙婆子很是刻薄,将几个孩子身上的物件都搜了去,言道防着这些孩子凭借这些物件找到家人,把她供出去云云。 忍饥挨饿的日子挨过了月余,牙婆子领着七八个女孩子去一家姓林的大户人家,林家的夫人要给女儿挑几个小丫头使唤。这林家的小姐便是叶婉的娘亲。 那时的林家小姐也不过八岁上下,长得粉雕玉琢,甚是讨喜。林小姐一眼便瞧中了林嬷嬷,央了母亲留下了她。林夫人又点了三个看起来老实的小丫头一并留下,叫身边的丫鬟付了银子拿了卖身契,就打发了那牙婆子。 林嬷嬷是个机灵的,见林夫人甚是慈善的模样,噗通一声跪下,求林夫人帮她讨回被牙婆子搜去的小兔玉坠。林夫人见她可怜,果真叫了丫鬟拿两吊钱跟牙婆子换回了玉坠。 因她年纪小,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只知道自己的乳名叫二丫。林夫人赐名林茹月。自此,茹月便一直跟在林小姐身边。 叶婉没想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玉坠竟还有这般波折的故事。心中也明了了这玉坠对林嬷嬷来说是非常宝贵的。略一沉吟,道:“既然这玉坠是你从小戴着的,便好好收着吧。我身体已经好了,不必拿去给我换鸡汤的。” 林嬷嬷有些吃惊,叶婉不过才刚十岁的年纪,怎么能看出她是想典当了玉坠? 叶婉见林嬷嬷那副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解释道:“嬷嬷只见我平常不爱言语,其实我心里什么都明白。前些年家里还有几件钗环之类,如今却一件都没有了。想必是都换了粮食吧?” 明明是解释的话,林嬷嬷无端就觉得叶婉是在指责她。心里一酸,低着头垂泪,道:“是奴婢没用,把夫人的那些个遗物都当了个干净,还是让小姐过着这般衣食无着的日子。实在是愧对夫人!” 叶婉心中一动,她想不到古代的下人竟这样忠心。她父母皆无,换个人恐怕早卷了财物跑路,把她这累赘扔了,任她自生自灭。谁会那么傻,吃苦受累地抚养她长大? 在这一刻,叶婉真正把林嬷嬷当成了自己人。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嬷嬷的难处,并没有责怪你。只是想告诉你,这坠子对你这般重要,要好生保管才是。” 林嬷嬷兀自抹着眼泪,有些艰难地开口:“可是家里半粒米粮都没有了。若不想想法子,明日就没米下锅了。” 叶婉一时也呆住了,她知道她们的日子不好过,却不知不好过到这个地步。微叹口气:“好在是夏天,明天咱们去山上看看,总能找到吃的。” 林嬷嬷还想说些什么,被“笃笃”的敲门声打断了。林嬷嬷赶紧擦净了眼泪,起身去开门。 院子里,林嬷嬷扬声问了句“谁啊?”,门外一个女声回道:“是我,春花。” 接着便听见开门声和低低的絮语声。不多久,林嬷嬷提着一个口袋回来了。 “到底还是好人多。小姐你瞧,才刚春花妹子给咱们送来半口袋粟米。这下一时半会也不用愁没米下锅了。” 春花妹子?叶婉皱着秀眉在记忆里搜索,一张喜庆的圆脸出现在脑海里。“是陈婆婆家的大儿媳妇?” 陈婆婆是个十分爽利且热心的老人。八年来,与叶婉一家比邻而居,没少帮衬她们。今天她去陈家村给自家大哥做寿,回来时,嫂子给她拎了一袋子粟米和十个鸡蛋。她寻思着叶婉病了,林嬷嬷也没工夫淘换口粮,犹豫了下,还是倒了半袋子粟米,叫老大媳妇给送了来。 “可不是咋的。陈婶子是个好人。这些年多亏她们家了。”林嬷嬷边絮叨着,边将粟米拿到外间收好。她知道陈婶子一家总是帮着她们,不是图啥,心里更是感激的。 第三章 山上温馨 叶婉所在的村子叫溪水村。村子不大,约摸百十来户,一共不到千人。 每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就能听见临近几户养了鸡的人家传来公鸡一声接一声的打鸣声。接着,人们陆陆续续地起床了。做饭的,下地干活的,小孩子赖床被爹娘呵斥的,村子人虽不多,倒也颇有几分热闹。 春花家的大公鸡伸长了脖子,不甘落后,卖力地叫唤着。吵醒了习惯浅眠的叶婉。想是这两天折腾得着实累着了,在她身边的林嬷嬷还在熟睡着。便也没有叫醒她,自己悄悄穿好衣服,来到院子里。 拢共二十平不到的小院里,种了几样蔬菜,已占去大半的面积。菜地边有一口水井,几只陶罐码在离井不远的墙根处,上面还沾着几点泥污;窗根处戳着几捆干树枝,那是家里为数不多的柴禾。院子虽小,收拾得也还算干净利落。 叶婉的身体算不得多好,这让威名赫赫的雇佣兵女王---煞星,很不满意。她深深地明白,不论是现代还是古代,没有真本事的人,只会被人践踏在泥里。叶婉提起裙角,开始扎马步。她要把这幅身躯锻炼得更强悍,凭她的本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任人欺凌。她可没有忘记,村里那几个女娃子是怎样因嫉妒而明里暗里地欺辱她的。 不过才一刻钟左右,叶婉已经觉得腿酸得打颤,再也站不稳了。这小小的身体比起她前世来,实在是太孱弱了。她索性也不再勉强,收势起身,揉了会儿酸麻的小腿,到井边提一桶水洗了脸。顿时感觉精神不少。 这时,屋里传来林嬷嬷焦急的唤声,一觉醒来不见了叶婉,哪能不着急。 叶婉应了一声,抬步回屋,正跟林嬷嬷撞了个满怀。林嬷嬷身手敏捷地扶住叶婉,连声道:“小姐这一大早的去哪了?可吓死我了!” “醒得早了,就到院子里透透气。嬷嬷怎么不多睡会?”叶婉能感觉出林嬷嬷是真心关怀,这让她冰冷的心有一丝丝的悸动。 林嬷嬷松了一口气,语气中带了些欣喜:“这可好。小姐总闷在屋子里可不行,多出来走走,对身体也好。”随后想起前几天生病的事,又加了一句:“就是瞧见阴天了可得赶紧回家,小心再淋了雨。” 叶婉不禁也笑了,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两人简单吃了早饭,一人背起一个小背篓,往山上去了。 叶婉家的小院就在村口,而村子不远处就是连绵的大山。此时太阳才刚刚升起,有早起趁着天凉快,下地干活的村民,扛着锄头,三三两两地回家吃早饭。 村子里的人多数是友善地跟林嬷嬷打着招呼,其中也不乏撇嘴挑眉表示不屑的。当年林嬷嬷带着叶婉逃到这小村子里,因年轻不懂世事,不论是在家里还是外面都不避讳地叫叶婉“小姐”。起先村民们见她们穿戴都是极好的,还颇为敬畏,时日久了,大家都知道了,她们这是家道中落了。心肠好的自是同情唏嘘,也有那心地不纯的总是逮着机会就冷嘲热讽。这么多年了,林嬷嬷早已习惯,不甚在意了,只自顾拉紧叶婉的小手,步伐稳健地继续往前走。 清晨的山上还有些雾气未散,树木草叶上的露珠几步间就能将人的衣服打湿一片。林间隐约可闻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显得格外的宁静。 林嬷嬷发现几丛野菜,招呼了叶婉一起挖。刚挖了几棵,叶婉瞥见不远的树下有一片蘑菇。眼睛不由一亮,撂下野菜,转而去采蘑菇。 等林嬷嬷挖完了野菜起身时,叶婉已采了小半篓的蘑菇。吓得林嬷嬷一声惊叫:“小姐!那玩意有毒的,快扔掉!” 突如其来的喊声惊得叶婉条件反射地绷紧了身子,欲待出手,随后反应过来是林嬷嬷的声音,才又放松下来。扬起笑脸,道:“嬷嬷放心,这些是没有毒的。” 见叶婉一脸的笃定,林嬷嬷心里也松动几分,想着前几天叶婉跟着村里的孩子出来,许是有认得蘑菇的孩子教了她吧。这才由她去了。 叶婉心里郁闷,想当年她在热带丛林里可算是七进七出了,难不成连个蘑菇都认不清?那她岂不是早死几个来回了。 一阵阵山风吹来,带着草木的清香,让人不禁陶醉其中。林嬷嬷见惯了这样清幽的环境,无甚感觉。她自背篓中拿出一件单衣,给叶婉穿上:“这山上一早一晚的凉的很,小姐多穿件衣裳,省得着凉。” 只一件再普通不过的衣裳,却让叶婉那样凉薄的人险些落下泪来。 她前世是孤儿,不过才六七岁的年纪就被送进了一个杀手组织。跟近百名的孩子一起,没日没夜的训练。他们之间没有友爱,只有数不尽的勾心斗角,只为让自己多一分活下去的机会。在那样的环境下,她不敢相信任何人。唯有他,那个整日嬉皮笑脸的男孩,总是狂妄而嚣张地替她教训企图对她不利的人;当她受伤时,只有他会替她包扎伤口,点着她的额头骂她“就不知道长点心”;每当她受到小头目的体罚,也只有他会偷偷给她留下两个馒头果腹。那些维护,带给她丝丝温暖,让她觉得自己还是活生生的人。直到十五岁那年,那个叫做“瘟神”的男孩杀了负责训练、看管他们的头目,带着她逃了出去。为了生存,他们去做了雇佣兵。不过短短几年,“煞星”、“瘟神”的名头一时无两。 其实,她不是凉薄,只是她的世界,爱太少,使她不得不筑起一道冰墙来保护自己。如今,林嬷嬷对她的悉心关怀,让她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温暖。那种也许就叫做“亲情”的东西一瞬间充斥她的全身,让她想要呐喊,想要放声大哭。即使她知道那些感情是给真正的叶婉的,她却依然不想放手。像个固执的孩子,一心想要橱窗里的玩具般的任性。 “嬷嬷放心便是,以后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将来我会赚很多的钱,让嬷嬷再也不用这么辛苦了。”叶婉的声音带着些微不可查的哽咽,在这一刻,她决心要保护好眼前这个女子,让她过上最安逸的生活。 林嬷嬷一愣,随即笑开来,将叶婉搂进怀里:“只要小姐过得好便好,嬷嬷再辛苦也是甘愿的。” 林嬷嬷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暖暖的体温传来,那是叶婉无数次梦见的,母亲的感觉。 叶婉偷偷擦去眼角的水雾,从林嬷嬷怀中挣出。提起一旁的背篓,扭着头,道:“咱们再往前走走,看能不能找到吃的东西。” 林嬷嬷从善如流,也提起自己的背篓,跟在叶婉的身后。脸上带着一丝窃笑,她知道,叶婉是害羞了。 第四章 挖到宝,嬷嬷发威 村民们不知道山里都是宝,平日里进山也就是挖点野菜,摘几个野果子给自己孩子当零嘴儿,或是砍点枯树枝当柴禾。要么就是村里为数不多的会打猎的汉子挖几个陷坑,抓只兔子、山鸡啥的打牙祭。所以这大山的生态环境相当不错,树木疯长了百年,甚至几百年,枝繁叶茂的。 越往山里走草木越是茂密。林嬷嬷见叶婉还在继续往里走,赶紧出声喊住了她:“小姐,莫要往里走了。这深山老林里几乎没人进去过,说不准有啥呢。” 叶婉想想自己这副瘦弱的小身板,真遇上什么危险,她确实难以应付。也就听话地停住了脚步。 两人就在这附近逡巡,寻找吃的。 叶婉寻思着是不是挖个陷坑,也弄只兔子炖来解馋。掂量着手里的小锄头,感到一阵头疼。人小力弱也就罢了,这工具还不趁手。明儿个再来一定要抗把铁锹来。 周围的树木以杨树为多,各种野草野花生长得极为茂盛,几乎看不见地皮。不远处有一个小土丘,叶婉看见一棵眼熟的植物。 走近仔细一瞧,不禁勾起嘴角。几棵近一米高的植物直直挺立,生着掌状复叶,小叶7片,倒卵形,边缘有细锯齿。竟是田七。虽不能直接当饭吃,但可以换钱啊。 叶婉操起小锄头,小心地刨土。刨了半晌,累出一身汗,也不见抛开多少。皱了皱眉,她战斗力明显跟不上,还是叫得叫林嬷嬷帮忙。 那边林嬷嬷挖出几个山精果子,实际上就是土豆。这里的人只知道土豆能吃,却没有作为粮食或蔬菜来种植。只把这玩意当做野果子,偶尔挖几颗煮来吃个新鲜。 林嬷嬷放好土豆,过来叶婉这边,见她不知在那挖什么。只当她是贪玩,不由好笑:“小姐要玩去摘些花儿多好,怎么挖上土了?” 叶婉黑线,说得她好像是个不懂事的假小子,就爱玩泥巴似的。 “嬷嬷快来帮忙。这可是好东西。小心点挖,别把根碰坏了。” 林嬷嬷见那几棵长得老高的草倒也有些看头,还当叶婉是想挖回去栽在院子里。想着自家小姐整日只闷闷的,也不见有什么喜好。如今竟喜欢上了种花不成?这也不错,省得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没得憋坏了。 思及此,林嬷嬷也就依着叶婉的意思,帮她一起挖。 两个人动手速度就快了。不多时,一棵田七就被挖了出来。林嬷嬷看着那长得跟生了须的生姜一般的根,很是惊奇。叶婉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十分高兴。连连催着林嬷嬷继续挖。 眼见快到了晌午,四棵田七都被挖了出来。叶婉掰去茎叶,只留根部,小心地装进背篓里。站起身舒展下有些僵硬的身体,背上背篓,笑得见牙不见眼:“嬷嬷,咱们回家吧。” 林嬷嬷还没回过神来,她不明白,费那么半天劲挖出来的,不是要栽到院子里么?怎么小姐就那么给掐了,留那几个土疙瘩似的东西干什么?这么想着,顺嘴也就问出声来。 叶婉听林嬷嬷管田七叫“土疙瘩”,哈哈大笑出声,道:“这可不是什么土疙瘩,这是田七。明儿拿到药铺去卖了,咱们就有银子买米了。” 田七是药材,林嬷嬷是知道的。她惊疑的是,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是怎么知道田七长什么样?要知道她听说过田七,还是当年跟在夫人身边帮着管家,掌着库房钥匙,知道库里有几味好药,这田七便是其中之一。 叶婉乐颠颠地走在前面,哪会知道跟在身后的林嬷嬷内心的想法。她盘算着,卖了田七就买些米,这样起码有一阵子不用为肚子发愁了。接着还是得进山,看能不能再淘到点好货,总要攒些银子,心里才有底。嗯,还有锻炼身体也不能落下,不然就凭这副小身板,就算天上能掉个金元宝下来,她也接不住啊。 山脚下有几个妇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挖野菜。见林嬷嬷和叶婉从山上下来,其中一个略胖,长相有些刁钻的妇人啧啧两声,道:“呦呦,瞧瞧,这不是咱们的大小姐么?怎么?这么尊贵个人儿咋还跟咱们这些村妇一样,还得上山呐?” 林嬷嬷素来是个不爱跟人口角的,不欲理会。叶婉却是换了芯子的,再不是从前那个怯怯的小女孩了。 叶婉推开林嬷嬷伸过来要拉她的手,直直盯着那妇人,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妮子她娘。你若不开口,我还忘了,正好,今儿个我就当着大伙的面,好好问问你。” 妮子娘愣住了,这个面团儿似的小娃子怎么不怕她了?以往哪次不是远远瞧见她就吓得跑开去,这回怎么还敢回嘴了? 叶婉不理会她那丑样,吐出一句让人群炸开锅的话:“前几日下雨,你家妮子回去没跟你说,她把我推下河的事?” 近旁的几个妇人惊呆了,林嬷嬷也呆了一下,然后嗷地一声掠到妮子娘面前,伸手一把扯过她的衣领,“啪”一巴掌扇在那张胖脸上,啐道:“平日里我不愿与你计较,是个不想恃强凌弱的意思。你当我是怕你呢?你不知收敛也罢了,养个女娃子,小小年纪竟是这么个黑了心肝的!” 妮子娘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半晌才反应过来,也嗷地一声窜起来,想要上前厮打林嬷嬷。林嬷嬷功夫不弱,怎能让个村妇近身,反手一抄,将妮子娘还沾着泥土的手握住,狠狠一拧,接着就是妮子娘不要命地一阵惨叫。 几个妇人见势不妙,都纷纷上前劝着:“林大妹子,有话好好说。这事儿还没弄个明白,咋还动上手了?” 林嬷嬷还未开腔,却听叶婉幽幽地道:“几位婶子的意思是我说谎喽?” 其中一个年轻些的妇人哄着叶婉,道:“婉丫头,婶子们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妮子一个小人儿家家的,哪能有那坏心?兴许不是故意的。” 叶婉冷笑一声:“不是故意?她推我下水之前可是把我好一顿奚落呢。”转头望向栓子娘,接着道:“张家婶子,妮子让我以后都不许跟栓子哥玩。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栓子娘没想到这事还扯到他家栓子,“嘶”了一声,问道:“那天我家栓子跟他爹上集上去了,咋还跟他扯上关系了?” “呵呵,是啊。栓子哥向来拿我当妹子待,有人不乐意了。人家妮子说了,她长大了是要给栓子哥当媳妇的。让我离他远远的,还叫我去死呢,就把我推下河了。”叶婉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睨视着妮子娘,直看得她脸色发白。轻嗤一声,撇开眼不再看那张讨厌的大脸。 众人听了叶婉的话都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朴实的村民们想不通,不过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怎么生出这么歹毒的心肠。 第五章 讨个公道 妮子娘听了叶婉的话也不叫唤了,一边狠命地挣扎,一边怒骂道:“你个小蹄子胡咧咧啥?我家妮子可是个听话懂事的,谁愿意理你这个丧门星?你再敢胡说,看我不打死你!” 叶婉挑了挑秀气的眉头,道:“哦?想赖么?不如,咱们到衙门里走一遭,请县老爷断断这案子。” 一听“衙门”二字,妮子娘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顿时没了声。古时民风淳朴,平头百姓最是怕官府的,哪怕提一句都战战兢兢地。这会儿听叶婉要拉她去见官,先前那股子气势早不知跑哪去了,直吓得两腿簌簌发抖。 栓子娘犹疑着,平素她看妮子还好,那小嘴别提多甜了。也确实有心思再等两年就去跟妮子家提亲。可这事要是真的,那可万万要不得,谁愿意攒吧一辈子,娶进门个心思歹毒的儿媳妇? 栓子娘的弟媳妇是知道嫂子的心思的,她也怕万一如叶婉所说,那嫂子想要娶回来的妮子,还哪是媳妇儿,分明是搅家精。 没奈何,嫂子还在那纠结,旁人不关自己啥事,不好太过插手,只好她开口了:“婉丫头,这衙门哪是咱们去得的?我看不如咱们去里正家,把这事分说个明白。” 栓子娘听了,一拍大腿,道:“正是呢!咱们在这也吵吵不出个啥,不如找里正。” 林嬷嬷只打了妮子娘一巴掌,心里那口气可还没出够呢。衙门那里面的道道她多少知道一点,她们手里一分银子也无,人官老爷才不会搭理她们呢。去找里正也好。 里正家在村子的东边,叶婉一行人几乎要横穿过整个村子。不消一会功夫,叶婉落水的因由便传得全村都知道了。 林嬷嬷扭着妮子娘进了里正家的大院,一把将她贯倒在地上。惹得她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里正听见动静,撂下碗筷,出来一看院子里的情形,皱紧了眉头。他为人公正不假,那也仅限于对同村的人。对上外人,他可最是护短。在他看来,林嬷嬷可不是他们村的,只是寄住的人罢了。还没问事情原由,他就下意识的觉得是林嬷嬷欺人。 “林大妹子,你这是干啥?”略带不悦的声音,开口就指向林嬷嬷。 “干啥?自然是找里正给我家小姐主持公道!”林嬷嬷对于里正的脾气多少还是听说过些的,听他一开口就是对自己的指责,心中愈发气恼,说出的话也不禁带了些讥讽。 里正是个四十多岁的老秀才,年轻时因科举无钱送礼,屡考不中,心灰意冷之下回乡务农。二十多年来,早褪去文人之气,看起来与村里的农夫一般无二了。 他听林嬷嬷的话中带着讥讽之意,眉头皱得更紧:“不知林大妹子要讨个什么公道?难不成是我们村的谁惹了林大妹子不快?” 林嬷嬷自然听得出里正的言外之意,她与叶婉是外来的,相当于是寄人篱下,别没事找事。 “呵,里正大人果然名不虚传,当真公允的很呢。”林嬷嬷冷笑一声,不待里正答话接着道:“看来,今日这案子里正大人不便过问,那小妇人少不得要到县衙去击鼓告状了。”说着便拉了叶婉抬脚欲走。 妮子娘第一次见林嬷嬷这般强硬,心下也是有些忐忑,但是多年来这主仆二人任人拿捏的印象哪是那么容易抹去的。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开口骂道:“我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凭你家那破落小姐,给县老爷当暖脚丫头人都不要,还想上衙门,连县老爷的面都见不着。” 林嬷嬷闻言气冲顶梁,上前一步“啪”地又是一耳光扇在妮子娘脸上:“我叫你满嘴胡沁!再敢侮辱我家小姐一句,我撕烂你的嘴!” 里正见林嬷嬷当着他的面还敢动手,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气得脸色通红,大喝一声:“反了天不成?” 这一声断喝,成功地止住了妮子娘因疼痛而发出的嚎叫。围观的村民也都停住了窃窃私语的嘴,都朝里正望了过来。 里正哆嗦着手,指着林嬷嬷怒道:“你,你这刁妇,简直目无王法,你这般忘恩负义,我们溪水村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这话就差直接说让林嬷嬷滚出溪水村了。林嬷嬷攥着叶婉的手紧了紧,微微有些发抖:“我目无王法?忘恩负义?”转眼盯着妮子娘那张带了得意的脸,声音有些哽咽:“我们主仆二人到溪水村近八年,从不曾惹是生非,只求一个安身之处。遇事能忍便忍了。可是里正大人,从我们进门起,你可曾问过一句我缘何跟妮子娘过意不去?她家妮子将我家小姐推下河,我不过是要个公道,反成了我目无王法?” 里正怔住,他不知这当中竟还有这般缘由,也确实存着些护短之意。老脸不禁一红,呐呐着正不知如何开口,又听林嬷嬷接着道:“说到忘恩负义,我倒要问问里正大人,当年前朝*,百姓民不聊生,若是没有当今和几位将军起义,你,你,你,你们,又有几人能不被饿死?”林嬷嬷站得笔直,犹如一棵傲然而立的青松,手指一一点过里正和在场村民的鼻子。 四下一片静谧,都被林嬷嬷的气场震慑在当场。里正看着那挺立在院中的身影,午时的阳光有些刺眼,偏偏落在那平凡无奇的妇人身上,诡异地和谐。 林嬷嬷低下头,轻抚着叶婉有些干枯稀疏的头发,一瞬间敛了一身犀利,目光透出宠溺怜惜,似在喃喃低语:“可怜我家小姐,本是功勋之后,奈何造化弄人,如今竟落得遭人如此迫害欺辱。小姐,是嬷嬷没用,护不住你。”说着,再也忍不住,眼泪顺着秀丽的脸庞簌簌地往下流。 叶婉微微一笑,抱住林嬷嬷的腰,轻声安慰:“嬷嬷不哭,以后,由我来护你,可好?” 这话不说还好,这下林嬷嬷的泪流得更凶了。院门外闻讯赶来的春花见林嬷嬷抱着叶婉哭得凄然,心下也是一酸。几步跨进院子,扶住林嬷嬷:“才刚的事儿我也听说了些,现下不是难过的时候。里正为人正直,你说出前因后果,他自会为你做主的。” 林嬷嬷的低语旁人没听清,里正离得近,听的一字不漏。心下还在揣度,叶婉会是哪位“功勋”之后。听春花的说话,回过神来,知自己的做法确实有失公允,讪讪开口:“是啊,林大妹子,若是真是你们有理,我自会秉公处理。” 此时林嬷嬷已哭得有些气哽,哪还说得出话来。叶婉见此,将林嬷嬷扶到一旁坐下,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第六章 叶婉身世 叶婉脸上挂着浅笑,平静安然的完全不像个十岁的孩子。视线扫过在场诸人,悠悠然开口道:“说到底,这事因我而起,便由我出面吧。若我现在说些什么,难免给人先入为主的感觉。不如把妮子叫来,咱们当面对质。里正大人,你看如何?”视线定格在里正脸上,竟感到有如实质般,刺得他不敢直视。 “正是。去个人把妮子叫来,跟婉丫头当面分说。”里正下意识躲避着叶婉清灵灵的目光,有些狼狈。 不多时,妮子被村民带到里正家大院。到底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藏不住情绪,脸上尽是惊惶畏缩。 “妮子,你可知前几日你将我推下河去,我大病了一场,差点没命?”叶婉凉凉地开口,心中暗叹口气,哪是“差点”没命,真正的叶婉当真是因那场病夭折了。她便为她讨回这个公道,也算是还她这幅身躯的人情吧。 妮子吓得瑟瑟发抖,扑到她娘的身上,颤着声道:“我、我没有,不是我推你的,是、是你自己没站稳,不关我的事。” “不关你的事么?”叶婉的声音柔柔的,带着小孩子的憨糯。突然又拔高声调:“不是你叫我去死,然后推我下去的么?” 这突然的一声喝,吓了大伙一跳,何况是本就心虚的妮子。只听她慌乱地辩解道:“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娘啊!”妮子害怕得不知所措,只拼命地往自己娘的怀里钻,寻求保护。 围观的村民一下炸开了锅,看这情形,莫非真是妮子将叶婉推下河的? 叶婉勾起一个冷酷的笑,凑近妮子耳畔,轻声细语:“哼,胆子就这么点大?当初你推我下河,差点置我于死地,怎不见你怕?” 里正同样也被惊呆了,他们村子祖祖辈辈都是老实的庄稼人,何时出过谋害人命的事? 叶婉挑眉,心中冷笑,面上却带了宽和的模样,道:“这事我本不想闹大,那天回去,就连林嬷嬷都没说,只说我淋了雨。若不是今日妮子娘找茬,我也不会将这事捅出来。”顿住,见妮子身子僵了一僵,满意地勾起唇,继续说道:“妮子也不过才十二岁,手下没个分寸也情有可原。这事便到此为止吧。但是,我希望,不会再有下一次。不然,呵呵。”叶婉的声音很轻,柔柔地仿似撒娇般,却无端端让人心下发寒。 村民们都噤若寒蝉,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年仅十岁的孩子,身上竟散发出连大人都有所不及的迫人气场。这时,人们心中不约而同地感叹:真不愧是大家小姐,那通身的气派真真跟他们不一样。 对于这个结果,里正也是十分满意的。毕竟妮子是他们溪水村的人,若真因谋杀送官,他们全村人都抬不起头来。 叶婉眉眼弯弯,视线扫过众人,软软开口:“今日多谢各位乡亲为我二人主持公道。日后但凡有我能帮得上的,必会尽我所能。” 在场村民听叶婉如此说,都露出和善的笑容。虽不信叶婉真能帮他们些什么,但这话听在耳中当真暖在心里。 此间事已了,叶婉和春花扶着林嬷嬷告辞众人回家。临走,里正面带善意,悄声问林嬷嬷:“林大妹子,敢问主家是何人?” 因着里正先前的护短,林嬷嬷对他着实无甚好印象,只冷冷看他一眼,再不理会,转身走了。留给里正一个坚挺的背影。 回到家中,春花又安慰了林嬷嬷一阵,直到林嬷嬷情绪好转些才回家干活去了。 叶婉让林嬷嬷到炕上去躺躺,自己则是拿出那几块田七清洗起来。 林嬷嬷哪是闲得住的,也帮着叶婉忙活。几度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开口。 两人吃过午饭,叶婉到院子里扎马步。林嬷嬷十分欣喜,毕竟叶家与林家当年都是习武之家,连有些头脸的家仆都多少会些拳脚,身为叶家大小姐的叶婉怎能是个弱不禁风的娇小姐呢? 夏天的烈日炙烤着大地,菜园子里的瓜果蔬菜都打了蔫,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叶子。叶婉身上的汗水早就浸透了单薄的衣衫。林嬷嬷拿了巾帕不停地替她擦着汗,却似总也擦不完般,这边刚刚擦净,那边又冒出一层细汗。 林嬷嬷有些心疼,劝道:“小姐歇会吧。这日头忒毒,看再中暑。” “无妨,我还能再坚持会。嬷嬷给我讲讲我爹娘的事吧,也好分散分散心神。” 林嬷嬷无奈叹气,以前小姐不爱习武,她还颇为遗憾,现在小姐主动要学了,她又心疼,想着不学也罢。人还真是矛盾。 “林家和叶家的两位老太爷是结义的兄弟。夫人与老爷指腹为婚,夫人十五岁上便嫁给了老爷,成婚一年多有了大少爷。前朝朝廷*,皇帝昏庸无道,导致民不聊生,老爷与另外两位将军辅佐当今,揭竿而起,推翻了前朝。当今登基后封了老爷为长宁侯。次年夫人又生了小姐,我还记得当时老爷竟是比大少爷出生那会还高兴。每日下朝必要先抱抱小姐才肯去处理公务。可惜好景不长,八年前的一个夜晚,一群贼人血洗了叶家。老爷护着夫人、少爷和小姐冲了出去。半路却遇到埋伏,老爷拼死挡住那些贼人,我抱着小姐,李嬷嬷带着少爷和夫人先逃了。路上又遇到几波埋伏,将我们给冲散了。我抱着小姐一路逃命,经过北山镇,就听说老爷和夫人都遇害身亡了。”说到这里,林嬷嬷已泣不成声。 叶婉见状收了势,她不知该怎样安慰林嬷嬷,只好拉着她回屋坐下,倒了碗水给她。 哭了半晌,林嬷嬷将将收住眼泪,接着道:“后来,朝廷发下公告,说叶家与许家的灭门惨案是前朝余孽所为,必要倾力剿灭,为老爷报仇。我怕那些余孽贼心不死,加害小姐,便带着小姐躲到这小村子里。也不知少爷如今身在何处,是否还…”说着,眼泪又簌簌而下。 叶婉眉头微皱,疑声问道:“许家?当年还有别家也被灭门了么?” 林嬷嬷点点头,道:“当年就是咱们叶家和许家辅佐当今坐上皇位的。想是前朝余孽心有不甘,这才使得叶家与许家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吧。” 第七章 第一桶金(一) “前朝余孽么?哼,不一定吧。”叶婉冷笑一声:“叶家、许家俱是将门,不说两家家主,就是家丁们武艺也必是不差的,岂是那么容易,说被灭门就灭门的?倘若那所谓的余孽真有那般本事,为何不直接去刺杀夺了江山的当今皇上,或是保存实力,以图东山再起,偏偏跟区区两个将军过意不去?” 林嬷嬷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说,那些贼人并不是前朝余孽?” “就算是前朝余孽,报复了叶家、许家,于他们又有何好处?就为了出一口气?” 林嬷嬷不敢置信,惊呼出声:“不是前朝余孽?那会是谁如此狠毒?” “与‘前朝余孽’这种说法相比,我宁愿相信是皇帝鸟尽弓藏。” 林嬷嬷不敢置信,惊呼出声:“是皇上?不,不可能!皇上与老爷情同手足,如何会加害老爷?” “情同手足又如何?世人为了权势,血脉至亲同室操戈的尚不在少数。”何况是没有血缘的“兄弟”,叶婉满眼的嘲讽,人心是最肮脏的。你永远意料不到,与你最亲近的人,下一刻给你的,究竟是温暖的怀抱,还是,插向你胸口的刀。 林嬷嬷呆呆的,她明白叶婉说的话,其实也许是对的。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若当真是皇上所为,老爷多年来为皇上几番血战沙场竟只换来灭门之祸?心下禁不住一阵一阵地发寒。 叶婉拍拍林嬷嬷的背,嘴上安慰道:“这也只是我的猜测,真相到底如何还要调查清楚,才好下定论。”自古功高震主遭忌的屡见不鲜,君臣相宜传为千古佳话的也是为数不少。事实如何,还是要看证据。 林嬷嬷内心里七上八下的,纷乱如麻。 叶婉扶着呆愣着不知在想什么的林嬷嬷躺到炕上,让她好好歇歇。而她自己则是换了身干净衣服,到一旁琢磨记忆中的叶家武功心法。本是想要林嬷嬷再教一遍的,不过看这光景,怕是暂时有心无力了。 快到傍晚的时候,林嬷嬷起身了。神情倒不再那么萎靡,想来是想通了的。想不通又如何?就算知道这个仇人是谁,她也没有能力去报。不如好好照顾小姐,才算对得起主家。 叶婉打坐了近一个时辰,体内竟真的有了些“气感”,这让她惊喜异常。瞧见林嬷嬷正忙活着做饭,起身来到她身旁,道:“嬷嬷,才刚我练了会先前你教的内功心法,现在已有了些气感。” “呀!”林嬷嬷还在想着心事,被叶婉吓了一跳,险些切到手指。下一刻,突地瞪大了眼睛,震惊地问道:“真的?小姐已经有了气感么?”怪不得她这么失态,之前也教了叶婉近两年,可就是不开窍。她都快认定叶婉没那个根骨,决定放弃了。 “嬷嬷没事吧?”叶婉拉过林嬷嬷的手,并没流血,方放下心来。抬眼见她眼光灼灼地望着自己,又道:“是真的,我还能逗嬷嬷玩不成?” 林嬷嬷得到再次确认,喜上眉梢,嘟嘟囔囔地谢遍了满天的神佛,回过头去继续忙活,一扫刚刚的颓废。看那架势,不论是切菜还是贴饼子,都像是打了鸡血般,有使不完的劲。 晚饭后,叶婉又在林嬷嬷的指导下练了一个时辰内功。而后二人就早早躺下了。 黑暗中,林嬷嬷忍不住开口问:“小姐,老爷和夫人的仇…”她实在说不出口要叶婉记着为父母报仇,如今她们势单力薄,真要让叶婉冒着天大风险去报仇,她真是于心不舍。 “嬷嬷不必时时挂怀,这事我自会想办法。管他是谁,我定要让他付出代价。”叶婉对那没见过的“父母”无甚感觉,只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现在顶着叶婉身份的她自然也在其中。与其将来有一天被凶手发现,赶尽杀绝,不如尽快强大自身。 “不要!”林嬷嬷蓦地抓住叶婉的手,欠起身,借着月光,盯着叶婉的小脸:“小姐,嬷嬷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千万不要想着报仇。” 叶婉歪着头,笑了。林嬷嬷是真心为她着想呢。心里暖暖的,笑容也愈发明媚:“嬷嬷放心吧,我不会贸然行事的。何况,咱们现在连饭都吃不饱呢,没必要想那么远的事。” 林嬷嬷长叹口气,躺下身去。只是久久没能入睡。 翌日,叶婉与林嬷嬷早早起了床。 带上几个饼子,包了三个田七,到村口等着牛车上镇上。 村里三两家人家有牛,而有牛车的只有栓子家。栓子爷爷是赶车的好把式,每隔几天就赶上车,送村里人去镇上。车资也是随意给的,村民过日子都不富裕,张老汉也不计较。 村口处已有三三两两的妇人在等着了。她们聚在一起嘁嘁喳喳地小声说着八卦,无非就是前一日叶婉与妮子家的事。见叶婉和林嬷嬷过来了,都住了嘴,笑着打招呼。林嬷嬷也笑着回应。 一个嘴快的妇人忍不住道:“要说这婉姐儿真真是个心善的,这事搁谁也不能轻易就放过妮子那丫头。起码那药钱也得让她们家出喽。” 其他几人也都点头附和着。林嬷嬷牵着叶婉的小手,只笑笑不说话。 叶婉心里好笑,她才不是心善。表面上看,她是没有深究,实际上,妮子谋害她的事肯定会传得人尽皆知。与其自己要求惩戒她,给人留下个得理不饶人的印象,不如让大伙的唾沫淹死她。 牛车吱吱悠悠地赶了过来,妇人们也都收住了话头,从怀里掏出两个铜板,递到张老汉手里,上了牛车。 林嬷嬷脸上有些微窘,因为她们一个铜板都没有。叶婉上前一步,声音甜甜的道:“张爷爷,车钱我们从镇上回来给成么?”小手指指林嬷嬷手上的小布包,示意这是要到镇上换钱的。 张老汉“哎哎”两声点头,道:“成呐。要是没有就算了。你们也不容易。” 叶婉笑着道了谢,和林嬷嬷也上了车。 第八章 第一桶金(二) 拉车的牛哞哞叫了几声,迈开步子,慢悠悠地往前走。车上有个妇人是妮子的姑姑,她家二丫头梅子正要说亲,偏在这节骨眼上自家侄女儿出了这档子事,怕是会连累她家闺女了。她自是对叶婉、林嬷嬷颇多不顺眼。见她二人上车,嘴里小声啐道:“连车钱都给不起,还装什么大家小姐。” 林嬷嬷经过昨天的事,也明白了人善被人欺的道理。凌厉的眸光扫过那妇人,只等她再敢多说一句就巴掌招呼她。 妇人被林嬷嬷的眼神盯得一个瑟缩,嘴里犹自不甘地嘟囔:“不过是个奴婢,厉害什么。” 叶婉目光冷冷地看着那妇人:“我家嬷嬷现下是奴籍不假,但她是我叶家的人。你说话给我小心些。”眼神扫过其他几人,柔柔开口:“各位婶子的为人我是知道的,不是狗眼看人低的。平素对我与嬷嬷都颇多照拂,我二人心下也是感激的。这些年来多亏嬷嬷抚养我,说是奴婢,实际上跟我亲娘也不差了。” 林嬷嬷眼眶发红,呐呐地唤了声“小姐”,喉咙似被什么热热的东西堵住了,再说不出半句话。 叶婉扑进林嬷嬷怀里,轻声道:“嬷嬷别放在心上。脱了奴籍也不算什么难事。” 进了镇子,张老汉将牛车拴在牌坊旁,掏出怀里的旱烟点上,“吧嗒吧嗒”抽着。妇人们下了车招呼一声,各自去买卖各自的东西。 林嬷嬷领着叶婉来到一家药铺门口,犹豫着不敢进去。她还是不敢相信她们挖到的真是药材。 叶婉也不多说,抬脚走了进去。叶婉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一看就是穷人家的孩子,药铺伙计的态度就怠慢起来,道:“买药?” “我找你们掌柜的。”叶婉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淡淡回道。 “噗”,伙计小声讥笑一声,道:“我们掌柜的是你说见就见的?去去去,一边玩去,别捣乱。”说着就上前要驱赶叶婉出去。 林嬷嬷一把将叶婉搂进怀里,抬手挥开伙计伸过来的手,正待呵斥几句,里间传来一声轻咳。 接着帘子被挑开,走出一个年约四旬的男子。一双小眼扫过面前的二人,有些傲慢地开口:“不知小姑娘找本老爷有何事?” 叶婉眉头紧了些,道:“我这有几块田七,掌柜的收不收?” “哦?”那掌柜的有了些兴趣,道:“拿来我看看。” 林嬷嬷从布包中拿出一块,递给掌柜的。 那掌柜的接过仔细一瞧,心下暗喜,还真是好东西。小眼斜向叶婉,露出几缕算计的光芒:看这小丫头的穿着,也不是个有见识的,价钱可以压低些。 叶婉可不是真的只有十岁,哪会猜不出那掌柜的小九九,心里冷哼一声,等着他出价。 “咳”掌柜的干咳一声,道:“这田七成色不怎么好,倒也能用。可惜是没制过的,我们还要麻烦些。就给你一块二十文吧。” 叶婉敛下眼睑,掩住眼底的不屑。成色不好?长了起码有*十年的上好田七竟还敢说成色不好? 再抬头,换上天真的小脸,从掌柜手中抄回田七递给林嬷嬷,道:“算了,这玩意不值钱,咱拿回去晒了磨碎自个儿用吧。”说完拉了林嬷嬷就走。 掌柜的怔愣一瞬,回过神赶忙追了出去,道:“哎哎,别忙走啊。三十文。”见二人连头都不回,又加价:“四十文、五十文、一百文还不行吗?” 叶婉连理都不想理他,拉着林嬷嬷很快隐没进人群里。掌柜的抬脚想追,街上人不算少,几步就不见了一大一小的身影。 林嬷嬷任由叶婉拉着往前走,心里不大乐意。一块一百文啊,三块就是三百文,能买五十斤粟米。省着点能吃两个月了。 叶婉停下脚步,对林嬷嬷道:“那掌柜的想骗咱们的。哼,一百文?我让他闻闻味儿都便宜他了。再找家实诚点的药铺看看。” 镇上只有两家药铺。林嬷嬷磨磨蹭蹭地带路,来到另一家药铺门前。门楣上挂着“悬壶济世”的牌匾。 叶婉满心都是换银子,也没在意林嬷嬷一脸的讪讪,抬脚进去。伙计迎上来,虽也称不上态度恭谨那么夸张,倒也和善可亲。 “小姑娘,抓药啊?” “我这有几块田七,请你们掌柜的瞧瞧。” 柜台里正配药的人听见说话声抬起了头,见是叶婉,脸色顿时黑了。 叶婉看见那人,也笑了。怪不得林嬷嬷不好意思直接来这里,原来是个有旧怨的熟人:“邱郎中啊。幸会。” “哼!”邱郎中鼻孔冷哼一声,又低下头去自顾自地继续手里的活儿。 叶婉也不生气,将三块田七都放到柜台上,道:“邱郎中给瞧瞧这田七如何?” 邱郎中不想多加理会这个掰折了他手腕的小鬼,但只瞥一眼那田七,就再挪不开目光了。伸手拿起一块细瞧,嘴里不禁念叨着:“好东西。还真是好东西。” 欣赏了半晌,才恋恋不舍地移开眼,脸上扭曲,纠结着。颇有些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字:“收。” 叶婉绽开笑脸,云淡风轻地吐出两个字:“开价。”那神情,无不透漏着“我很懂,你别骗我”。 邱郎中狠狠吐了口气:“三十两。”见叶婉挑眉,又恨恨加一句:“一块。” 叶婉很满意,林嬷嬷很吃惊,邱郎中恨不得马上付清银子,将眼前的小丫头扔出去。 伙计很有眼色地取了银票,还贴心地将其中的十两银子换成碎银。叶婉接过银子,抽出三十两的银票递还给伙计,道:“我只卖两块。” 伙计瞅瞅邱郎中越来越黑沉的脸,为难地小声恳求:“小姑娘,你看,这药材你们也用不上。就都卖给我们吧,三十两一块,价格真心不低了。”他可是知道邱郎中是个爱药如痴的,看他那样子,这药材定是算极品的了。要是不能都留下,指不定要气多久。关键是他生气,他们也没好果子吃啊。 叶婉“噗嗤”笑出声来,扬声道:“另一块不收钱,就当我给邱郎中的赔礼了。” 闻言,邱郎中脸色缓和了些,但还是有些别扭的瞪了叶婉一眼,捧着新得的心头好转回里间。 堂上的伙计松了口气,客气地送走了叶婉二人。 第九章 吃上肉了 平安镇是个小镇,并不算繁华,衣食住行也算得上方便。集市只有一条大街。街道宽不超过五米,两旁早有人摆了小摊。卖各种吃食的、小玩意的,甚至还有个摊子是卖野味的。 林嬷嬷脚步有些虚浮,跟在叶婉身后游魂似的。她还没能从得了“巨额财富”这一事实中回过神来。 叶婉在各种吆喝声中走走停停,几乎问遍了各种物品的价钱。回头想跟林嬷嬷商量都买些什么,却见林嬷嬷紧捂着胸口,还是一副晕乎乎的样子,不禁好气又好笑,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说林嬷嬷,你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吧?区区几十两银子,你至于么?” 林嬷嬷没好气地戳戳叶婉的额头,道:“那都是多早晚的事了,反正这么些年,我就没见过一两以上的银子。不行,你说咱把这银子藏哪儿好?要是弄丢了,我可不活了。”说完,林嬷嬷不禁“咯咯”笑了起来。她心情又是高兴又是惭愧,高兴的是终于不必日夜为口粮悬心;惭愧的是,她一个大人,没法给小姐衣食无忧的日子,反倒要小姐一个小娃子为了糊口而奔波。 这话虽是逗趣的,听在叶婉耳中,心里却酸酸的。一个可以说几乎没吃过苦的内宅女子,独自将一个刚满周岁的小娃娃抚养到这么大,这期间,到底有多少艰难和辛酸? “诶哟,我的好嬷嬷,这才哪到哪?赶明我赚多多的银子,都给你管着。咱们还是先看看,今儿个都买些什么回去吧。”叶婉收敛了情绪,扬起稚嫩的笑脸。 然后,小小的集市上就出现了一大一小,大采购的身影。 快到晌午了,集市上的人也渐渐散去了。林嬷嬷小心翼翼扛着一口袋大米,生怕一不小心撒出来一点半点的。那是叶婉强烈要求买的,她着实有些肉疼,这雪白雪白的大米可是要十五文一斤呐!三十斤花了整整四百五十文。要是听她的,买粟米的话,能买七十五斤呢。 叶婉背着的小背篓里装了几斤猪肉。穿来好些天了,终于能吃顿带荤腥的了。她悲催地发觉,她竟然堕落到因为能吃上肉,脚下欢快的都快带风了。 二人赶到牌坊那里时,人已是差不多到齐了。叶婉将手里抱着的几个盘子碗放到牛车上,从怀里摸出准备好的二十个铜板,都塞到张老汉手里,道:“张爷爷,给你的车钱。” 张老汉窘红了脸,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只一个劲儿说“给多了”。 叶婉莞尔:“我听林嬷嬷说上回去镇上请郎中都没给车钱呢。张爷爷收着就是了。” 张老汉也笑开了花,庄户人日子过得大多清贫,种地打下的粮食,交了税也就将将够一家人的嚼用。能多攒几个铜板他也是极高兴的。 说话间,人都陆陆续续回来了。众人上了车,牛车又慢慢悠悠地往村子里驶去。 叶婉拿出在集市上买的桂花糖,给大伙一人分了几块。轮到梅子娘,没瞧见她伸出的手般掠过她,递给了坐在她旁边的妇人。 几个性子活泼的妇人忍不住轻笑出声,梅子娘的脸更红了。狠狠瞪了叶婉一眼,扭过头去,不理会众人。叶婉可是个记仇的主儿,她可没忘梅子娘指着她家嬷嬷,说她是奴婢的事。 “林大妹子,你这都是买的啥啊?”一个闲不住的妇人开口问道。 “买了点粮食。”林嬷嬷不是个多话的,大伙儿也都知道她的性子。也再不多问,各自唠起了家常。 到了村口,林嬷嬷背起口袋,跟车上的人一一道了别,下车回家。 小院还是那个小院,叶婉却觉得很不一样了。嗯,兜里有钱,心里不慌。钱这东西,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古代,都是绝对不能没有的。有钱能使鬼推磨,绝对是箴言。 趁林嬷嬷做饭的功夫,叶婉就在里屋练功。内力这玩意,是一点一点积累的,她下决心要下苦功夫练。就算不能成为传说中的武林高手,也不能差太多。 一股浓浓的肉香自外间飘了进来。引得叶婉肚子咕咕叫起来。嘴里的口水不自觉地要流出来了。她狠狠咽下,鄙视自己没见过世面的馋鬼行为。脚步却是轻移,悄悄来到外间,趁林嬷嬷不注意,拈起一块肉放进嘴里。 那种仿似很久没尝到的咸香肉味充满口腔,叶婉满足地眯起眼睛。心里一种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 林嬷嬷一转身,就看见叶婉眯着眼睛偷吃的可爱摸样。脸上浮起微笑,手脚麻利地单独盛出碗肉,道:“小姐先吃着,我给春花家送一碗去。” 叶婉应了一声,拿了碗筷到餐桌上。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吃到肉。若想以后顿顿吃肉,那么,她必须努力赚银子。 林嬷嬷回来得很快,手上还端了碗拌野菜。见叶婉在等她,呵呵笑着道:“春花家也正好吃饭。这不,还给咱盛了点嫩野菜。” 饭桌上,林嬷嬷一个劲儿给叶婉夹肉,自己却舍不得吃,只夹野菜。叶婉见状,夹了几块肉放进林嬷嬷碗中:“嬷嬷也多吃些。” 林嬷嬷眼圈微微发红,哽着声道:“小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多吃些才是。”她心里很是不好受,小姐长到这么大,吃到肉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 “这么多肉呢,我一个人哪吃得完?嬷嬷别舍不得,咱们现在也有了些银子了,不怕少了吃的。”叶婉已经算过了,六十两银子,好吃好喝的,也够她们两人用好几年的。况且,她还会赚到更多。 饭后,林嬷嬷在外间刷碗,叶婉就在里间满屋转悠,盘算着要添置的东西。首先,房子要翻新。要她住一辈子的茅草房,她可真心接受不了。再有桌椅板凳也要换新的,还要打几件像样的家具。不过这些的开支比较大,要再进些银子才能实施。眼下急需的还是柴米油盐,然后做两套新被褥、衣服。 夜间,躺在炕上,叶婉跟林嬷嬷说了自己的想法。林嬷嬷连连点头说好。 第十章 交心 第二日起,林嬷嬷要么去镇上采购生活用品,要么上山挖野菜。在叶婉的要求下,找到土豆也会挖些回来。而叶婉则在家继续修习内功和恢复训练。 转眼不过一月光景,小小的茅草屋也被拾掇得像点样子了。炕上换了崭新的被褥,蓝色素花的面子,显得屋里干净清爽多了。桌上添了粗瓷的茶壶茶杯,喝水再不必用饭碗了。外间厨房也重新归置过,简易的架子上放了五十斤大米、三十斤白面,另外还有十来斤小米,用来早上熬粥喝。锅灶旁的架子上摆了几个罐子,猪油、菜籽油、盐巴一应俱全。 唯一让叶婉郁闷的是,这里竟然没有花椒大料等调料。要知道,她一个东北人,没有这些调料,做出的肉再好吃,还是觉得不够香。 这短短一个月,是林嬷嬷这七八年来最忙,也是最充实的一个月。叶婉的收获也不小,内功修习已经入门,身体素质也好了不少。虽没有完全恢复前世的身手,最起码已不再是弱不禁风了。 这晚,叶婉与林嬷嬷说了自己想进深山的想法。林嬷嬷沉默半晌,道:“小姐若是就在山头附近,那就去溜溜也无妨。若是在想往里走,决计不能。” 叶婉默默叹口气,道:“咱们现在手里有些银子不假,可也花不了一辈子。还有叶家灭门的事,要调查起来岂是那么容易?不想法赚钱,咱们就得一辈子困在这小山村里。还何谈报仇?” 林嬷嬷情绪有些激动,霍地一下坐起身来,压低声音吼道:“我从不希望你去报仇!我只想你平平安安的。你也许…也许是叶家唯一的血脉了。我只盼你长大后找个上门女婿,能为叶家延续香火。我也算对得起老爷夫人了。” 黑暗中,借着月光,叶婉看见林嬷嬷脸上的泪痕。心中有些内疚。她不该拿报仇的事刺激她。坐起身,依偎进林嬷嬷的怀里,轻声道:“嬷嬷,我、我不该说那些话。可是我真的不想在这小村子里,整日只知道算计着柴米油盐。”咬了咬牙,叶婉决定还是要向林嬷嬷透漏些她的来历,以后行事也更方便些。“嬷嬷可知道我为何会认得哪种蘑菇没有毒?还知道田七是药材,能卖钱?” 叶婉感觉到林嬷嬷的身体僵了下,她的心也不禁“咯噔”一下。这一刻,她很怕林嬷嬷会把她当做异类,再不要她了,更怕她会想要,杀了她。她现在已有本事独自逃走,可在这个世上,她有了这个亲人后,不想再一个人了。 林嬷嬷的眼中带了些恐慌,她当然发现此刻正依偎在她怀中的小姐,跟以前大大不一样了。她不敢问,怕那个答案是她不能接受的。而现在,恰恰是叶婉主动提起,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避。 叶婉抬起小脸儿,直直盯着林嬷嬷的眼睛问道:“嬷嬷会离开我么?”那声音,轻轻地,小心翼翼得好像生怕声音大了,会得到她不想听的回答。 林嬷嬷沉默不语,低下头来看着眼前的小人儿。这个孩子是自己从小抚养长大的,那眉眼像极了夫人。林嬷嬷忽地笑了,她明明记得自己所教的叶家心法和剑法,她明明记得她们生活的点点滴滴,自己还在怀疑什么呢?将叶婉搂回怀里,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摇晃着,道:“我怎么会离开小姐呢?嬷嬷会一辈子陪在小姐身边。” 听到林嬷嬷这样说,冰凉一片的心瞬间回暖。叶婉小脸儿在林嬷嬷怀里蹭啊蹭的,闷闷地道:“嬷嬷是不是怀疑我是什么妖魔鬼怪?其实我只是想起了前世的记忆。就在妮子把我推下河,我挣扎着往岸上爬的时候。” 叶婉不敢说自己是穿越而来的,林嬷嬷一定不能接受真正的叶婉已经死了的事实,和,她实际上只是一个跟她毫无关系的人。只好选择一个折中的说法。毕竟,她脑中有叶婉的记忆,就当她是叶婉的前世吧。 林嬷嬷震惊了,人竟能记起前世么?怪不得小姐忽然间就长大了般,说话做事都透着沉稳。一直以来被林嬷嬷压在心底的疑惑终于释然了,身体也放松下来。她想,或许是命中注定叶家不该断绝,才让小姐有此奇遇吧。 那一夜,叶婉与林嬷嬷聊了很多。她告诉林嬷嬷,她的“前世”是一名杀手,虽没有内力,身手却是极好的。而现在,她只恢复了前世不到一半的实力,不过有些内力弥补,等闲危险也是不怕的。 最后,林嬷嬷终于妥协,同意叶婉进深山了。不说叶婉的本事到底有多少,凭她自己的武功,若真遇上什么事,护着叶婉逃走,也不算太难吧。 第二日,叶婉将前几日林嬷嬷新买回来的剃肉刀别在腰间,用以防身。背篓里放了一把锄头和一捆麻绳。而林嬷嬷除了背上干粮和水,还扛了把铁锹。 准备就绪,二人踏着晨时的露水上山了。山间的景色与平时一般无二。二人的心情却因前一晚的谈话更轻松了。 行至挖到田七的地界儿,叶婉与林嬷嬷相视一眼,继续往前走。二人的步伐谨慎起来,叶婉支起耳朵,时刻注意身周的动静。绷起的神经让叶婉找回了前世的感觉,心底有些雀跃。 行了千米左右的距离,叶婉停下脚步,向四周梭巡一圈,皱紧了眉头。 林嬷嬷并没发现什么不妥,有些奇怪地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你不觉得奇怪么?在这样的密林里,我们竟然连一条蛇都没遇到。”叶婉随手揪了一片草叶叼在嘴里,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未知的冒险,是她的最爱。 林嬷嬷没有经验,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还颇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没有蛇就好。万一被咬了可了不得。” 叶婉笑了笑,并没有多说,只道若是有危险,要林嬷嬷先顾好自己。 途中遇见一些较常见的药材,叶婉都各自采了一些放进背篓里。又行了约莫不到两千米,前面出现一片空地。四周很安静,连鸟叫声都不闻。叶婉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提醒林嬷嬷小心,抬手示意她先不要动,自己则是放缓步子,向前走去。 第十一章 驯虎 这应该是天然形成的一片空地,方圆约有五六丈,微微隆起,呈一个小小的缓坡。空地内只有野草,周围被杨树、柏树、樟树等包围着。叶婉走进空地,放缓呼吸,仔细辨别后发现空气中并没有瘴气,微松口气。用随手捡来的树枝拨开面前几乎没过小腿的杂草,也没有看到特别大的坑洞。 杂草越来越稀疏,空地的最高处几乎是寸草不生了。叶婉站在那里,环顾一下四周,看见在缓坡背阴处竟生有一株人参。那一簇鲜红的浆果迎风轻轻晃动,衬着油绿的叶子,煞是好看。 传说生长几百年的人参、灵芝等一般都会有猛兽守护,看这株人参植株的品相,想来年头必不会短。叶婉绷紧了身子,警惕着四周,缓缓朝人参靠近。 叶婉在人参旁半蹲下身子,取下背篓,拿出小锄头仔细地刨开人参周围的土层。一阵风过,叶婉眯了眯眼睛,一抹危险的厉芒一闪而过。摸出别在腰上的剃肉刀,反握在手中,晶亮的眼睛扫向她左前方的位置。 一道白色的身影伴随着一股腥臭味呼啸而来。叶婉就地一滚,避开那一扑。稳住身形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体型硕大的白虎。白虎龇着发黄的利齿,对着叶婉咆哮一声,似是警告。 林嬷嬷闻声赶了过来,见到叶婉正与一只白虎对峙,吓得惊叫一声就要冲上来。叶婉连忙喝止:“不要过来!我能应付。”说话间,眼神一刻不离白虎,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透露出的兴奋和桀骜,已然激怒了白虎。 白虎后腿弓起,蓄势扑将上来。一张对于叶婉娇小的身形来说,过于巨大的血盆大口,眼见就要将叶婉一口吞下。白虎的眼中似乎有着一丝的满意,却在再次扑空后转变为暴怒。 叶婉仰倒在地上,躲过白虎一扑的刹那弹起身子,回手一刀划在白虎的后臀上。白虎疼得长啸一声,迅速回转过身,前爪摁在地上,压低着头,谨慎地盯着叶婉。 叶婉对着白虎挑挑眉毛,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右手反握剃肉刀,同样谨慎地盯着白虎。 一人一虎对视着,谁都不敢有丝毫的放松。约莫一刻钟,终于是白虎忍不住,率先扑了上来。叶婉不敢大意,身子向后微仰,手中的剃肉刀刀尖向上,将白虎胸口处划出一道血痕。自己的手臂却也被白虎抓出一条十多厘米长的口子。 鲜血的味道刺激着白虎,使它愈发暴躁。一次次地扑咬,却一次次地没能如愿将眼前的小东西按在爪下。几个回合下来,叶婉与白虎的身上都或多或少添了几道伤口。林嬷嬷在不远处紧张地盯着,几次想要冲上去,又怕打乱叶婉的阵脚,生生忍住,强自让自己镇静下来,不敢轻举妄动。 白虎怒吼着再一次虎扑上来,叶婉脚步向左边微错一步让开,同时右手松开握着的刀,快如闪电地探出,抓住了白虎颈后的皮毛。小小的身子随着白虎的扑势腾空而起,白虎吃痛,吼叫连连,猛力摇晃着身子,企图甩掉叶婉。奈何叶婉弃刀已是破釜沉舟,牢牢揪住它的皮毛不放,哪会容它将她甩脱开去。 几乎就在白虎落地的一瞬间,叶婉一个扭腰,左腿一跨一勾,骑上了白虎的背。白虎生于斯长于斯,从没有见过人类,即使再有灵性,也远及不上人类狡猾。 叶婉大笑出声,一手仍紧抓着白虎后颈不放,另一手重重一巴掌拍在白虎头上,道:“我说虎兄,你还是乖乖认输的好,也少受些罪。” 白虎怒极,不管不顾地一通乱晃。虎背上的叶婉被颠得头晕目眩,手上力道却是丝毫不减,还时不时地腾出手来狠拍虎头。 林嬷嬷见叶婉占了上风,方略略放下些心来,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山风徐徐吹来,背脊凉凉的,她这才发觉,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白虎挣扎半晌,也没能将叶婉甩下背来,自己却是累得粗喘不已。叶婉见状,知道它坚持不了多久了。握起小拳头,又是一拳砸在虎头上,白虎有气无力地吼叫一声,趴在地上不动了。 叶婉松开几近麻木的小手,自虎背上滑下来,抬步朝扔在一边的剃肉刀走去。这时,白虎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低低地咆哮一声,作势欲再扑上来。叶婉转头,一道冰冷如刀的目光,有如实质般直射向白虎。 白虎瞳孔缩了缩,似是想起刚刚叶婉的凶悍,呜咽一声,又悻悻趴回到地上去了。见此,叶婉弯起了眼眸,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捡起地上的刀,又将林嬷嬷搀扶起来。 林嬷嬷拉着叶婉,给她仔细地检查伤口。好在都是些皮外伤,上了药过几日就能好。林嬷嬷一边把田七粉洒在叶婉的伤口上,一边絮叨着“吓死我了”、“好在没伤到筋骨”之类的话。叶婉知是吓到林嬷嬷了,乖乖地也不乱动,由着她边包扎伤口边念叨。 身上的几处伤口都包扎好了,叶婉回头看看白虎,见它还趴在地上,一会舔舔自己的伤口,一会抬眼朝叶婉这边望望,那双虎目带着委屈哀怨,水汪汪的,萌得要死。 叶婉“噗嗤”一声被逗笑了。从林嬷嬷手上拿过药粉,向白虎走去。林嬷嬷反应不慢,一把扯住叶婉,不让她过去,她怕白虎暴起,伤了叶婉。 叶婉拍了拍林嬷嬷的手臂,示意她不要担心。在白虎带些戒备,带些期盼的眼神中,走了过去。 白虎低低地吼了两声,试探着用虎头笨拙地蹭蹭叶婉的小腿,明显带着讨好。叶婉蹲下身子,亲昵地为白虎理顺它因打斗而略显凌乱的毛。白虎竟似颇为享受般哼哼着。 白虎乖顺地趴着,任叶婉的小手在它身上鼓捣包扎。等白虎的伤口都处理好了,叶婉身上的长袍也变成了短褂。林嬷嬷有些心疼地道:“小姐这衣裳还是新做的呢,这才穿了一回,就成这样了。” 叶婉莞尔,道:“不过一件衣裳,不说这边那棵人参,单就这白虎,也比万八千儿件衣服值钱。”叶婉倚坐在白虎身旁,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白虎柔滑的皮毛。 林嬷嬷不敢靠得太近,远远站着跟叶婉说:“小姐是要把这白虎皮剥下来卖掉么?”脑筋一转,顿时喜笑颜开地自顾自接着道:“我记得以前有人给老爷送了几根虎骨,给老太爷泡酒喝呢。能拿来送礼的,想来是值些银子的。” 那边白虎听懂了似的,对着林嬷嬷不善地低吼,眼中也露出了凶光。吓得林嬷嬷踉跄退后几步,险些摔倒。叶婉警告地拍了白虎一巴掌,它才又安分下来。 第十二章 发财了 林嬷嬷和叶婉一起,小心翼翼地刨土挖参,直忙活了近两个时辰才将那株人参完整地挖出来。 那株参品相极好,主根直径约有五厘米,两个主要支根呈人字形,长约10来厘米。顶端宽而丰满,段根细而长,上有许多小疣状物。微腥的泥土味根本遮盖不住参本身的浓厚香气。 叶婉和林嬷嬷捧着刚挖出的参,仔细地端详着。白虎也不甘寂寞地凑近,一下一下地抽着鼻子。 欣赏够了,叶婉脱下撕得已变成短褂的外袍,将人参包好放进背篓里。二人一虎踏着夕阳下山了。夏末的傍晚很是凉爽,村民们还在地里干活,村口几乎没什么人。所以叶婉一行人并没有引起什么骚动。 白虎进到院子里,自觉自动趴到屋檐下去休息。林嬷嬷放下背篓就下到地窖里,拿了一大块肉准备做饭。 再三犹豫,林嬷嬷一狠心切下约有一斤多的生肉丢给白虎。白虎嗅到肉味,张着大口,一扭头准确地接住朝他飞来的肉。 叶婉换了衣服出来,正瞧见这一幕。笑着打趣林嬷嬷:“嬷嬷也忒小气,那么点肉它怎么吃得饱?”瞄了眼案板,道:“都给它吧。”伸手拎了案板上的肉,甩手扔给了白虎。 林嬷嬷有些心疼,道:“家里就剩这点肉了,都给了它,人吃啥?”嘴里埋怨着,手上动作也不停,刷刷地切着菜。 “就这一顿半顿,凑合凑合吃点吧。明儿个去镇上再多买点就是了。” 林嬷嬷无法,低着头闷闷地做饭。 白虎填饱了肚子,也活跃起来,围着叶婉打转转。一会用头拱叶婉的小腿,一会伸出舌头想舔她。它一直生活在山上,也是寂寞的很,总算有了一个它瞧得上眼的叶婉,当真是极尽撒娇卖萌之能。 这可苦了叶婉了,白虎是食肉动物,大嘴里一股腥臭味,让她难以忍受。好在在山上拔了几棵薄荷,叶婉将薄荷捣碎取汁,和着青盐做了点简易牙膏。扒开白虎的大嘴,用杨枝给白虎好好刷了个牙。 吃过晚饭,天已擦黑。林嬷嬷烧了热水给叶婉仔细清洗了伤口,上药包扎好后就各自睡下了。 一夜好梦,次日叶婉早早起床,先在院子里练了一套剑法。跟白虎打过一场,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能够更好地舒展开了。 临去镇上前,叶婉将才抓没几天的母鸡放出来给白虎当食物,又叮嘱了几句不许它乱跑乱叫,才跟着林嬷嬷到村头去坐牛车。 本以为没人知道叶婉家多了一头白虎的事,哪想两人一露面就被几个妇人围住,叽叽喳喳地问她们是不是在山上抓了一头老虎。 林嬷嬷被问得头大,只得点头称是。接着就是一群妇人的惊呼声,连连又问老虎吃不吃人,她们是怎么抓住的等等。 叶婉不禁叹气,八卦果然是古今中外广大妇女同志的最爱啊。林嬷嬷被问得手足无措,叶婉赶紧将林嬷嬷拉出包围圈,对众人道:“不过是昨日上山,遇见一只受伤的老虎,我们就给它包了伤口,哪想它就跟着我们回来了。说不定哪天它又自己跑回山上去了呢。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众人满意,七嘴八舌地还待再问,那边牛车吱吱悠悠地过来了。林嬷嬷自怀中摸出几个铜板给了张老汉,不再理会众人,抱着叶婉上了车。 妇人又追问几句,见二人不愿理会的样子,也不好再聒噪,只凑着头,小声地议论。 到了镇上,叶婉熟门熟路地去了邱郎中的药铺。伙计还认得叶婉,招呼得十分热情周到。邱郎中听叶婉又来了,想着她上次送来的田七,脚下步子快了几分。 叶婉将昨日采的几样药材拿给邱郎中瞧。邱郎中一看都是常见的几样,心下有些失望。转手将背篓递给伙计,叫给按数结银子,自己转身往后堂去了。 叶婉微微一笑,抬脚跟上。林嬷嬷皱了眉,小姐年纪虽还不大,但就这么去人家后堂也不妥当,也跟了上去。 邱郎中听见脚步声,回头见叶婉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跟着自己进来,有些不悦。正要开口赶人,叶婉脆生生的先开口了:“我这有个好东西,邱郎中要看么?” 邱郎中因手腕被叶婉折脱臼的事,对她颇有芥蒂,冷哼一声,想要说“不看”,转念想着那几块近百年的田七,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横了叶婉一眼,扭头继续走。 这便是默认了的意思,叶婉笑笑,跟上去。心下得意:等你看到我这宝贝,有你求我的。 后院的花厅不算大,跟前堂一样,飘着淡淡的药草香。邱郎中没有叫上茶,坐在首位上,手指哒哒哒地轻轻敲击着小几,似在催促叶婉赶紧将“好东西”拿出来瞧,瞧完立马走人。 叶婉不用主人逊让,自顾自坐在了下手。自怀里拿出布包打开,稍稍举高,就那么远远的让邱郎中看。 邱郎中自叶婉取出布包就闻到了一股微甜带苦的人参气味。眼光移了过来,立时愣住了。“腾”地自椅子上弹跳起身,一步窜到叶婉身前,抖着手捧过布包,举在眼前细瞧。 越瞧心脏跳得越快,这参品相极好,年头更是有接近五百年了,当真称得上“参中之王”。 邱郎中近乎痴迷地不住赞叹,仿佛眼前的不是一株人参,而是什么绝世美人儿。叶婉冷不防问一句:“邱郎中看这参可值三千两白银?” “值!绝对物超所值啊!”邱郎中下意识回了句。说完才反应过来,恨不能给自己两巴掌。狠狠剜了叶婉一眼,心说这小丫头年纪不大,鬼心眼倒是不少,轻轻松松就将自己套进去了。 林嬷嬷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她自始至终都表现得很镇静,即使在她听到那株人参能卖三千两银子,内心就已是波涛翻滚了。 捧着布包舍不得撒手,邱郎中勉强挤出一个谄笑,道:“小姑娘,这的确是个宝贝。可在咱们平安镇还真没人能买得起。要不你便宜点,卖给我得了。往后你有啥好药都送我这,我保证给你最高价,你看咋样?” 第十三章 他乡遇故知 叶婉脸上浮起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轻轻扯回布包,眼神一冷,一字一顿道:“少一个铜子儿都不卖。”说完,跟来时一样,连个招呼都不跟主人打,转身就走了。 邱郎中苦着脸,一时拉不下脸继续讨好叶婉,又舍不得宝贝,就那么纠结着站在那。三千两啊,能买到那么个宝贝自是值得很,关键是他拿不出那么多现银啊。 叶婉怀里揣着“三千两”,脸上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奸诈模样。她看得出邱郎中对珍稀药材几乎有一种疯狂的热情。她确信,他一定会上门求她,他的银子早晚要到她的口袋里。嗯,便宜点也无不可,毕竟她看他还是挺顺眼的。 叶婉那奸诈狡黠,又略带邪气的神情落在街对面的一个乞丐眼里,乞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他穿过人群,挤到叶婉跟前,一脸的痞笑,油腔滑调地拖着长音开口:“小丫头,可怜可怜呗。” 叶婉顺着声音望去,那是一个比她高了不止一头的乞丐。与其他乞丐不同的是,他的头发不是那种脏兮兮的蓬乱,衣服破烂却还算干净。让她吃惊不是这一点,而是他脸上的神态,和带些戏谑的眼神,竟是那样熟悉。 “你,你是!”叶婉心跳如擂鼓,她不敢相信,又祈祷着现实确如她所想。 “我是瘟神。”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在叶婉耳边炸响。 叶婉如遭雷击,一把抓住那乞丐的手臂,目光灼灼,一瞬不敢瞬,生怕一眨眼,眼前的人就如一缕青烟般散去。 林嬷嬷在旁急得不行,小姐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能那样扯住男子不放?不着痕迹地挤到两人中间,牵了叶婉的手道:“小姐,时候不早了,还有好些东西要买,别让大伙等咱们。” 叶婉回了神,连连点头,道:“嬷嬷去买东西吧,我去牛车那里等你。”挣脱林嬷嬷的手,又攀上了乞丐的手臂,生怕他跑了。 林嬷嬷无法,也不好在大街上说教叶婉,只得当做没看见,由她去了。不放心叶婉跟着个陌生人走,到底将叶婉送到张老汉那边,再三叮嘱张老汉帮她看着叶婉,别叫她乱走,才匆匆去采购。 叶婉拉了乞丐到墙根坐下,不敢相信地又问一遍:“真的是你?” 乞丐还是那副痞痞的样子,答道:“是我。没想到在现代要事事为你操心,到了古代还是摆脱不了你。”语气是无奈的,眼里却透着欣喜和宠溺。 得到再次确认,叶婉终于忍不住伏在瘟神怀里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她是能力超群的佣兵女王,一朝穿越到陌生的古代,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陌生的坏境、陌生的人和没有自保能力的小小身躯,让她极度没有安全感。林嬷嬷的悉心呵护让她稍稍压下了内心的恐慌,如今乍然见到了上一世最亲近的人,所有的负面情绪如洪水决堤,汹涌而出。 瘟神面上依旧是一脸淡淡,内心却也是激动异常。天知道他刚刚醒来,发现自己穿越了,还是穿成了个乞丐时,有多希望天上能立马打个雷下来劈死他。 如今,让他竟然在这里又遇到了他的“煞星妹妹”,他从没有像这一刻般,心里充满了对命运的感恩。 叶婉哭的累了,抬起小脑袋,胡乱地抹了眼泪,不满道:“你怎么不哄哄我呢?” 瘟神被叶婉难得一见的憨态逗得哈的笑出声来,用力揉叶婉的脑袋:“从小到大,几乎没见你哭过。我想多看一会。” 叶婉不依,小拳头“嗵嗵嗵”一股脑往瘟神身上招呼。 两人笑闹一阵,叶婉才想起问瘟神现在的名字。瘟神支支吾吾不肯说,叶婉了然,他在这里的名字定然不好听,无非就是“驴蛋”、“二狗”之流。 果然,街边冒出个小乞丐,跑到瘟神身边唤道:“二狗哥,鱼娃子要到一块肉,找你回去吃呢。” 瘟神一副踩到狗屎的表情,没好气地道:“跟你们说了多少次,要叫我老大!” 小乞丐嘿嘿讪笑:“是、是。老大。”然后一脸“快回去,我想吃肉”地望着瘟神。 瘟神无力地摆手,道:“你们去吃吧,我还有事。不用等我了。” 小乞丐一听瘟神竟然不跟他一起回去,有些发急,上来拉扯瘟神的胳膊:“老大一起回去吃肉吧,有啥事吃完肉我们帮你一起干还不行么?” 叶婉攀着瘟神的另一条胳膊,笑嘻嘻戏虐瘟神:“今天二狗哥要跟我回家,我家也有肉吃。” 瘟神没好气白了叶婉一眼,三言两语将小乞丐打发走,破罐子破摔:“我叫二狗。你笑吧。又哭又笑的,你果然是个小疯子。” “好啦好啦,不笑你了。我这身体叫叶婉,你也随我姓叶吧。据说我还有个哥哥叫叶睿晨,你叫个什么好呢?” “叶睿晨?!”瘟神眼睛瞪得老大,不可思议地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回村的牛车上多了一个乞丐,妇人们免不了又是一阵窃窃私语。林嬷嬷只是沉默,神情有些落寞。 到了村头,叶婉远远就看见自家门前围了不少人。隐约还能听见低低的虎啸。 人们见叶婉回来了,都自发让出路来。开了门,白 ̄虎蹭到叶婉身边,委屈的小眼神,像极了告状的孩子。 叶婉扫了一眼自家院子,地上零星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石块。围在门口的几个孩子手里,还有几块没来得及丢进去的。叶婉冷下脸来,冰凉的眼神扫视着众人,一下一下梳理白 ̄虎背上的毛,声音透着冷意:“白 ̄虎,我说不许你乱叫,是不想你吓到人。没说别人欺负你时,不许你扑上去,将他咬死!” 白 ̄虎配合默契,放开嗓子一声咆哮,吓得众人连滚带爬逃走了。 瘟神跟着林嬷嬷跨进小院,右手手掌微动,两世为人,他只在动物园里见过白 ̄虎。这种纯野生的,性子只会更加暴戾凶猛,如果朝他扑过来,在不伤害它的前提下,即使是他,也很难全身而退。 第十四章 竟然是哥哥! 多年相处,叶婉很了解瘟神,那细微的小动作,说明他已做好随时进攻的准备。 安抚了见到陌生人,躁动起来的白 ̄虎,抱着它的头,在它耳边道:“乖啦,这也是咱家人,你不许凶他。要听话。”白 ̄虎果然安静下来,抽着鼻子嗅了嗅,喉间低吼两声,算是应了。 瘟神放松了身体,慢慢靠过去。白 ̄虎摇头晃脑挣脱叶婉的桎梏,待瘟神走近,突然大吼一声。而瘟神也在它吼叫出声的一瞬间,亮出了袖中的匕首,抵在它的颈间。 白 ̄虎的吼声以呜咽结尾,不甘不愿退后一步,扭过头去,再不看瘟神一眼。瘟神“噗嗤”一声笑了,这白 ̄虎当真有灵性,还懂得能屈能伸。 饭后,林嬷嬷烧了一大锅热水,给瘟神洗澡用,还去春花家,跟春花的小叔子借了一套衣裳。 瘟神在里间洗澡,叶婉和林嬷嬷在院子里乘凉。林嬷嬷望着远处的山,神情落寞惆怅。叶婉知道,这个跟自己的“哥哥”差不多大的小乞丐,让她想起了下落不明,甚至不知生死的少爷。 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想起之前瘟神听到“叶睿晨”三个字后,久久说不出话,从怀里摸出个破布包,让她交给林嬷嬷的事,便想分散些她的注意力。小手翻过林嬷嬷冰凉的手,将那条陈旧的红络子塞给她。 林嬷嬷回神,对叶婉笑笑,低头一看,楞在当场。拿起络子翻过来掉过去细看:“是这条!果真是这条!我不会记错的!”林嬷嬷神情焦急慌乱,扳过叶婉的身子急急问:“这络子小姐是打哪得来的?” 叶婉有些不知所措,眼神向屋门处扫去。林嬷嬷跟着看过去,脑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啊”了一声,细细思量起来。 白天遇到瘟神那会,林嬷嬷先是担心叶婉被拐走,后来叶婉硬是要带他回家,吵得她头疼,再后来,是被勾起了忧心事,心神不属的,也没太注意。现下回想起来,那孩子的眉眼,俨然就是跟老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待叶睿晨收拾齐整,提了洗澡水出来,林嬷嬷疾步上前,拉着瘟神不肯松手:“是少爷么?真的是少爷么?” 那灼灼的目光,让瘟神也有些不自在,只好放下水桶,看看叶婉,道:“我只记得我叫叶睿晨,有个妹妹叫叶婉。还恍惚记得是在九岁那年,家里杀进一伙贼人,一个姓李的嬷嬷带着我逃了出来的。后来我跟着个老乞丐四处行乞讨生活,直到去年,辗转到了平安镇。老头子一病去了,我也就留在了镇子上。” 林嬷嬷闻言,喜色溢于言表,伸出手来,好似要去扒瘟神的衣服。突觉不妥,又收回手来问道:“你身上可有什么胎记?” 瘟神挑眉,他后腰上的确有一块状似飞鸟的红色胎记。林嬷嬷终于确认了眼前这少年就是自家的少爷,一时间又是哭又是笑的。不住念叨“老天保佑”。 直到这时,叶婉才反应过来,瘟神穿越了,还穿成了她的亲 ̄哥哥! 林嬷嬷平复下自己激动的心情,拉着瘟神一个劲左瞧右瞧,问东问西的。瘟神也难得的好脾气,由着她。待问到李嬷嬷在哪,瘟神才沉下了脸。 “李嬷嬷么?呵,她带着我逃到一个很繁华的镇子,领我到了一个小巷里。把我随身的佩剑也拿了去,只将剑上的络子留给了我,说去买些吃的,就再也没回来。我等了几天,不敢随处走动,几乎饿死。多亏了老头子,我才没死成。” 林嬷嬷脸色大变,她不敢相信李嬷嬷竟会将少爷丢下自己跑了。 叶婉冷笑一声,揶揄瘟神:“你该庆幸,那李嬷嬷只是卷走财物,而没有将你一起卖了。” “李锦绣,这个该死的贱人!别叫我再见到她!”林嬷嬷气得脸都扭曲了。拉着瘟神又是一阵心疼,这些年,少爷是吃了多少苦啊。 夜间,瘟神是在外间打的地铺。这是他穿越半年以来,住的最像样的地方了。他久久不能入睡,这一世,他是叶婉真正的哥哥了,更得好好保护她,他必须拥有足够的势力,不让她再经历上一世那些艰难苦痛。他的生活,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懒散,他要拿出上一世的劲头,大干一场。 清晨,阳光透过门窗,照进茅草屋。林嬷嬷轻手轻脚起床,洗漱一番准备做饭。瘟神听到动静也起了身,麻利地收拾好地上的被褥。 掬起沁凉的井水扑在脸上,瘟神草草洗了脸,然后就在院子里做俯卧撑。刚做不到一百个,叶婉也起床了。手执一把木剑,舞了一趟叶家剑法。 舞毕收势,昂着头,嘚瑟地跟瘟神显摆:“怎么样?是不是很高大上?小爷可是有内力的人!你求我,我就教你。” 瘟神默不作声,继续自己的俯卧撑。直到做完三百个,才站起身,绕过叶婉,取下搭在脸盆上的布巾擦汗。 最终还是叶婉忍不住妥协:“好吧好吧,我想教你。” “好。”瘟神露出一口白灿灿的牙齿,笑了。总是这样,每当叶婉跟他卖关子,只要他沉默,投降的一定是她。 林嬷嬷站在门口,看着两人相处的温馨画面,不禁露出笑容,果然是少爷,小时候也是这样,既宠小姐,又忍不住欺负她。 饭后,林嬷嬷准备上山,问叶婉和瘟神要不要一起去。叶婉老神在在摇头,说她要等人。 林嬷嬷不知她要等谁,也不忙走了,将先前采回来的蘑菇、野菜拿出来,铺满簸箕,放在院子里晒。 一辆马车哒哒哒地驶进村子,停在叶婉家门口。邱郎中跳下车,叩响了门。 听到敲门声,叶婉坏笑,她还真是高估了邱郎中,她以为他至少要到下午才会上门呢。 林嬷嬷开了门,一看竟是邱郎中,心中了然,原来小姐要等的是他。连忙将邱郎中和与他同来的老者让进屋。转身去给二人倒水。 第十五章 拜师 叶婉脸上带着淡笑,挑眉看看邱郎中面前的茶杯,笑着道:“邱郎中,请喝水 ̄”那句“请喝水”说得当真意味深长,让邱郎中立时想起昨天在自家铺子,他可是故意没给叶婉上茶的。 邱郎中老脸有点发红,昨天还给人家甩脸色呢,今天却是求上门来了。端起茶杯浅啜一口,掩饰自己的尴尬。 与邱郎中同来的老者怒其不争,狠狠白他一眼,转过头来却也是满脸堆笑,对叶婉道:“小姑娘,老朽听说你这儿有个好宝贝,拿出来也给老朽鉴赏鉴赏呗?” 叶婉脸上噙着淡淡的笑意,这老者的态度让她很满意。遂将包着人参的布包推到老者面前。 老者捧起人参,凑到鼻端深嗅一口气,那陶醉的样子,仿佛连脸上沟壑般的皱纹都扯平了些。他神情近乎虔诚,上下左右仔细观瞧,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就好像他手里捧着的是他的头生儿子似的。 “小姑娘,老朽收你为徒,这参就送给老朽如何?”老者抱着人参不肯撒手,那架势,像是叶婉不松口他就要强抢。 “噗”,叶婉一口水喷了老者一脸,“我说老大 ̄爷,您别说笑话成么?尤其是在别人喝水的时候。” 老者唇边沾着水珠的胡子不住抖动,脸色憋的通红。众人以为他要发火,不料他却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不说笑话。咱们来谈谈拜师的事儿。你知道有多少人哭着喊着想拜我药癫为师?能让我开口收徒,是你的福气。”老者抬起下巴,斜眼给了叶婉一个你别不识好歹的眼神。 瘟神一听“药癫”的名号,瞳孔缩了缩,桌下轻踢叶婉小 ̄腿,示意她顺杆爬。 叶婉摩挲着手上的茶杯,收到瘟神的示意,明了这药癫恐怕还真有些来头。出口的话却也照样不留情:“既然那么多人哭着喊着求你,那你去收他们啊。在我这软磨硬泡的有什么意思?” 药癫被气的差点一个倒仰,他就没见过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拍桌子打板凳地开骂:“你这死丫头,简直不识好歹!我堂堂药癫亲自上门,你居然…”骂到一半,接触到叶婉看好戏的眼光,想起人参还没到手,又坐回凳子上,仰天哀嚎放声大哭:“世风日下啊,现在的小孩一点都不知道尊老啊,我不就想要个人参么?我都破例收徒了,干嘛不答应?人心不古啊不古,我不活了…”说着,额头咚咚咚地直撞桌面。 众人实在想不到,明明是仙风道骨的高人摸样,却竟是做出这么一副无赖的行径,都惊呆住了。叶婉一见邱郎中一脸便秘的样子,伸手想拉老者又不敢去拉,只能无奈弱弱叫了声“师父”,就知道这老头八成是个“老顽童”。 “咳咳,我家就这么一张桌子,撞坏要赔。” 药癫被噎得小绿豆眼都快突出来了,咬牙挤出一句:“你想怎样?” “嗯哼”,叶婉慢条斯理地喝一口水,然后优雅地放下茶杯,不屑地盯着药癫道:“能收我这样的天才当徒弟,才是你的福气。别整得好像我占多大便宜似的。” 药癫胸口剧烈起伏着,死死抱着那株人参,提醒自己忍住,一定要忍住。 “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何况咱这还没定下的师徒。给我一千两,人参你拿走,我拜你为师。”叶婉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一副你不答应我就要反悔了的样子。 药癫也很是肉疼,一千两啊,那可是他的棺材本了。虽说他赚到的银子大把大把的,为了搜罗珍奇药材,可也花的差不多了,要不他能在自家徒弟家蹭饭么?小眼睛一转,望向邱郎中,徒弟是干嘛的?当然是用来坑的!他的损失完全可以在徒弟身上找补嘛! 想到这里,药癫干脆一声应了:“好!就按你说的办。”话音落,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已经塞到了叶婉的手里。 “既然你这么痛快,我也不啰嗦了。你就搬到我家来吧,将你毕生所学都倾囊教授。咱们这就拜师吧。”叶婉翘高了嘴角,将银票毫不客气揣入怀中。 环顾四周,药癫颇为嫌弃:“就你家破成这样,我住不惯。”想他药癫,可是炎麟国最厉害的药师,就这荒村破庙似的屋子,哪里能配得上他的身份? 叶婉不悦皱眉,作势要掏银票:“那这事就拉倒。” “别!我住得惯了。”药癫慌忙一把按住叶婉,好不容易到手的宝贝,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跑了。 叶婉挑眉看着药癫:“住得惯?” 见药癫忙不迭连连点头,叶婉一撇嘴,道:“你住得惯,我还没地儿塞你呢。等我家盖好了新房你再过来。” 叶婉敬茶拜师完毕,药癫一刻也坐不住了,催促邱郎中套车回去。他要赶快回去将人参制了,再找个漂亮盒子装起来。上车前还不忘回头嘱咐叶婉:“小徒弟啊,这房子得慢慢儿盖,要住一辈子呢。”最好一辈子都盖不好。 叶婉不置可否,想跟她玩心眼儿,骑驴看唱本,咱走着瞧。可是,接收到邱郎中那既感激,又幸灾乐祸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她突然觉得,自己前途堪忧啊。 据瘟神所说,这个药癫虽说性情古怪,却是这焱麟国最厉害的医药宗师之一。药癫一生收过四名徒弟,现在都已是炙手可热世绝伦的人物。 叶婉却是不甚在意的,凭她的本事与见识,也不一定比药癫差到哪去。她现在最关心的是,她有了银子,要盖一幢大新房。 而林嬷嬷是既喜且忧的,喜的是叶婉赚到那么多银子,就算啥也不干也能一辈子不愁吃穿了;忧的是,叶婉拜的那个师傅怎么看也不像个靠谱的人,怕他万一什么时候闯了祸,连累了叶婉。 就在这种复杂的心情中纠结,林嬷嬷连盖房的大事也无心理会了。反正叶婉那么能干,还有少爷在,都听他们的就是了。 第十六章 买地 这天,叶婉装了几斤大米,切上二斤猪肉,带着瘟神去了里正家。正式把瘟神落户在溪水村,顺便再说说买地建房的事。 里正娘子是个勤快的妇人,吃过早饭,一刻不歇地干活。喂鸡喂猪、侍弄菜地、洗衣做饭都包揽了,里正娘就负责串门聊天,忙时搭把手就是了。 叶婉和瘟神来时,里正娘子正在喂鸡。见叶婉领着个陌生男子进来,忙放下鸡食,招呼二人进屋,搬了凳子请他们坐了。 “婶子,我是来找里正老爷说点事。里正老爷在家没?” “当家的下地干活去了,你等会,我让四娃子给你叫去。”说着,掀了帘子出去了。不大会,一个小脑袋探进来看了一眼,马上又缩了回去。然后就是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小跑着出了大门。 里正娘子端了两碗水进来,给叶婉的那碗还加了糖。 “婶子快别忙活了。这是我家嬷嬷给带的东西,婶子可别嫌少。”叶婉指指瘟神提来的大米和猪肉,道。 里正娘子抿着嘴笑了,家里虽不是吃不上猪肉,却也满意林嬷嬷的懂事。“来就来,都是一个村儿的,还带啥东西。这位是?”眼神扫向瘟神,她们村还没哪家的后生生的那俊的。 “这是我哥哥。今天来就是想麻烦里正老爷给我哥落户的。” “哟,住了这么些年,可没听说你还有哥哥呢?”里正娘子当然听说了叶婉从镇上领回来个乞丐的事。这点子事,村里可是传得个遍了,说什么的都有。她也是个爱八卦的,能得到第一手的资料,自是迫不及待了。 “失散了好些年。昨儿才找到。”这就让你们吃惊不小了?日子长着呢,你们可得兜紧了下巴,小心砸脚面上捡不起来。叶婉低头喝水,掩去眼里的不耐。 “孩儿他娘,家里来人了?”里正洪亮声音传进来,接着一只粗糙的大手撩 ̄开门帘,里正回来了。“是叶家丫头啊。” “里正老爷。”叶婉站起身,点头问好。里正娘子也赶紧站起身来,不敢再多问,当家的最烦她东家长西家短的。 “哎哎,叶家丫头来了,快坐吧。你找我啥事啊?”里正隐约猜到些叶婉的身世,对她客气不少。 “这是我哥哥叶睿晨。昨儿才找回来,想请里正老爷给他落户到我们家。” 里正仔细打量叶睿晨,见他生的浓眉大眼,相貌倒也不俗。这孩子失散了这些年,突然间说找回来就找回来了,他心底里是有些怀疑的。又一想,这毕竟是别人家事,既然人家认定了,他这个里正也不好多说什么。里正捋着胡须,点了点头:“成,那就落户到你们家。我这就写文书去。” “不急,还有个事。”叶婉叫住里正,“现下我哥哥回来了,我家那小茅草房就不够住了。我们想买块地再盖个房子。” 里正与里正娘子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讶,他们有些不敢置信,一个多月前还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家,这才多久就要买地盖房了? “你们想在哪里盖房?要多大地界儿?”里正开口问道。 “就要西边山脚下的地吧,那边开阔些。另外,西边的山头是咱们村的么?多少银子一亩?”叶婉把 ̄玩着茶杯,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西边山头倒是咱们村的,可山地不好开垦啊,要种庄稼还是得买田地。良田一亩要三到五两银子不等,差一些的也就二两左右。你家要买田?我帮你留意着。” “我家暂时不打算买田地。想必里正也听说了,我家来了头白老虎。我寻思着,搁家里养吧,乡亲们担心受怕的,万一哪天谁招惹了那畜生,再伤了人就不好了。不如我将西边那山头买下来,把老虎放山上养,以后就不让人随便上去了。” 里正怔住,买个山头就为了养老虎?目光转向叶睿晨,见他并不反对,知道他们是商量好了的。“这、这,这山地虽说便宜些,也就一两银子一亩。可那片地可不小啊。你家要买?” “嗯。我家要买。里正给算算要多少银子?”叶睿晨接过话头,给了肯定的答案。 里正感觉自己还没睡醒,在做梦呢。浑浑噩噩取了溪水村的堪舆图,将西边山头的位置指给二人看。“连带山脚那片,算下来大概有三百二十亩,就给你们按三百亩算吧。” 叶睿晨点头:“那就请里正老爷写文书吧,明儿个就到县衙交银子过地契。” 里正眼皮抖了抖,看着叶睿晨,道:“你们当真要买下那山头?那山地种不出庄稼不说,就连长的果子树,结的果子也难吃得紧。可没啥出息的。” 见叶睿晨明了点头,里正也不好再劝,取了纸笔写下文书。其实里正也是十分乐意将山头卖给别人的,因为卖公地的银子,其中八成是要交到县衙,余下的两成就是他们溪水村的了。六十两银子分一分,每家能得将近一两,最关键的是这银子是白来的。 待送走叶婉二人,里正娘子死死抓着手里那个十两的银锭子,嘟嘟囔囔地嘀咕:“这叶家丫头突然从哪弄来这么多银子?” 里正一看自家媳妇那没出息的样子,心里不悦,忍不住喝到:“还不把银子去放好!那是人家交的定钱,丢了看你上哪找银子赔上!” 里正娘子被一吼拉回了心神,唯唯应了,犹自不死心,又问了里正一遍。 里正点上一袋旱烟,吧嗒吧嗒吸了几口,才道:“你没见人家哥哥回来了么?说不准是她哥哥拿回来的银子。” “诶呀呀,真是呢。可笑那会大力娘还跟我说,那叶家哥儿是林大妹子从镇上领回来的乞丐,要给叶家丫头当上门女婿呢。”边说边解开叶睿晨拎来的口袋,见里面是大米,脸上更是笑出花来了。 里正凑过头来,往口袋里看了一眼,也露出些笑意。叮嘱道:“传言哪有个真的?别人说啥咱管不着,你别跟着瞎说就行。我看叶家那俩孩子,将来都是了不得的。” “咋没有真的?大伙都说叶家有头大老虎,你还不信。啧啧,花好几百两买个山头,就为养个畜生,这叶家哥儿得趁多少银子?”里正娘子舌桥不下,又怕里正吆喝她,手脚麻利地提了米、肉出去了。 第十七章 准备盖房(一) 叶婉回到家,将买山头的事跟林嬷嬷说了。林嬷嬷有些心疼银子,又一想那山上有草药,都是值钱的,也就释然了。 第二日,叶睿晨揣着银票跟里正一起去了县衙,将地契办好,溪水村西山头就归了他们。叶睿晨谢绝了里正帮忙找泥瓦匠的好意,叫他只管跟牛车回去,不必等他。 因在平安镇游逛了半年多,熟悉得很。不必靠里正指点就找到了一帮不错的瓦匠,又去青砖作坊定了一批青砖、瓦。转到成衣铺子,买了二十多套大小不一的成衣,裹了一大包,往北边破庙去。 时值晌午,小乞丐们都在破庙歇晌。叶睿晨踢醒一人,惊呼声就把所有人都吵醒了。二十多个小乞丐呼地都围了上来,叽叽喳喳问他跑哪去了。 叶睿晨喝止住众人,道:“如今我找到我的家人了。你们愿意跟着我的,我会教给你们吃饭的本事;不愿跟着我的,我也不勉强。”顿了一下,见众人的眼中都满是欣喜,接着道:“但有一点,今日随我踏出这个门的,往后必须听从我的安排。我的要求是:忠诚和服从。记住,背叛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愿意的就挑了合适的衣服跟我出来。”说完,头也不回踏步出了破庙。 乞丐们被叶睿晨的话吓呆住了,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其中一个年纪较小的乞丐瞅瞅众人,见他们都不动,犹豫再三,上前解开包袱,挑出一件适合自己身量的衣服开始换。 一个十三四岁的乞丐一把摁住他换衣服的手,低吼道:“小柱子你疯了吗?你没听见二狗说的,要跟他走就得都听他的?整不好他要带着你们去当土匪!” 小柱子挥开虎子的手,怒视着他:“二狗哥才不会带我们去当土匪!就算是,我也乐意。他从来都不欺负我,我知道他不会害我的。” 众乞丐听了有点头的,也有人默不吭声。小柱子换好了衣服就出了破庙。其他人见了,有十来个人一咬牙,也换了衣服跟了出去。 叶睿晨扫过众人,欣慰地点点头。小柱子扬起小~脸,声音还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天真:“二狗哥,虎子说你要带我们去当土匪。是真的么?” 叶睿晨眼光望向不知名的远处:“不,我会把你们变成比土匪更厉害的人。” 乞丐们不知道比土匪更厉害的人是什么人,他们同样也不知道,他们的命运,在这一刻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叶睿晨给乞丐们分派了任务,买米的、买肉的、买布匹铺盖的等等很是明确。他自己则是去了车马行。买了一匹高大健硕的枣红马和一辆宽大结实的马车。 一众人在牌坊处集合,将东西都搬上马车。叶睿晨大手一挥对众人道:“今天你们先回去。后天一早去集市那里找瓦匠陈二愣,跟着他们去我那。”说完,略一思量,又从怀里摸出个约莫一两重的银块,递给乞丐中年纪最大的鱼娃子,让他们也不必再去行乞,只管买他们喜欢却难得吃到的大~肉包子。 马蹄哒哒哒地踏在乡间小路上。叶睿晨不会赶车,刚刚跟车马行的伙计学了几招,现学现卖,倒也似模似样。车后还跟着四个伙计,各自赶着大板车,拉着青砖。 临近溪水村,在地里干活的村民听见纷乱的马蹄声,纷纷直起腰来观望,心下诧异,这是去谁家的,没听说谁家要翻新房,咋拉来那么些青砖呢? 里正家的地头上,里正娘子和婆婆正拎了水壶给自家的汉子送水,远远瞧见叶睿晨赶着马车过来。哎呦一声,转头对婆婆絮叨:“那不是叶家昨儿个刚找回来的哥儿吗?啧啧,这真是了不得,又是买地又是盖房的,真真是不知道发了啥财了!” 里正娘见儿媳一副没见过世面的酸样,暗皱眉头,喝道:“旁人家的事,你瞎叨叨啥?这都啥时候了?爷儿们在地里累死累活地干活,你还有功夫在这磕牙,还不赶紧把水送去!” 里正娘子不敢回嘴,耷~拉着眼睛去给自家汉子送水。 那边叶睿晨赶着马车,领着青砖作坊的伙计们将几大车的青砖卸到了西山脚下的空地上,嘱咐了几人明天将余下的砖瓦一并送来,赶着马车回了小院。 晚间,叶睿晨抱了铺盖,准备去青砖垛旁打地铺,防着有人来顺手牵羊。林嬷嬷拦着不让去,青砖也不是啥多值钱的,哪有人来偷?叶婉抿嘴笑了笑,出了屋子,在趴在门外的白~虎耳边嘀咕几句,将它放出了门去。 夏日的夜晚很是凉爽,喧嚣了一天的小村子渐渐安静下来,只听得远远近近的虫鸣声,更显祥和。突然,一声声凄厉的喊叫和虎啸声吵醒了沉睡的村民。 叶婉听见白~虎的叫声,冷哼一声,还真有敢打她家青砖主意的人。睡在外间的叶睿晨起身穿了衣服,林嬷嬷忙忙将戳在墙角的火把点上,三人就着火把的光亮快步往西山脚去。 几处星星点点的火光,那是被吵醒的村民举着的火把。叶睿晨一行人来到西山脚下,拿火光一映,见白~虎爪下按着个男人。是梅子爹,李大赖子。 见到叶婉,白~虎停止了咆哮,只剩李大赖子被吓得狂抖不止,声嘶力竭地叫着救命。这时几个出来打探的村民也到了,摄于白~虎的威慑,不敢靠得太近。里正家大儿子举着火把,扶着里正,隔着老远也停下了脚步。 “叶家哥儿,这是咋回事?”里正愣愣看着眼前的场景,脑子有些懵。 “咋回事大火看不出来么?这是谁家的小贼?连几块破青砖也来偷?”叶睿晨不屑地瞥了眼还在虎爪下挣扎哀嚎的李大赖子,很坏心地忽视了白~虎的存在。 梅子娘是知道自家男人来偷青砖的,也是十分赞同的。下晌那会几大板车的青砖送到叶婉家她是听说了的,心里又妒又恨。自家闺女因着妮子的事,谈的好好的亲事吹了,凭什么这小贱人家又是买地又是盖房的?在她心里,一切的过错都是叶婉家的,他们看不惯叶婉那一副娇滴滴的大小姐样子,妮子将她推下河就是她活该。没淹死、病死了,那已是上天的恩惠了,她竟然还敢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真真是可恶至极。 第十八章 准备盖房(二) 梅子娘是知道自家男人来偷青砖的,也是十分赞同的。下晌那会几大板车的青砖送到叶婉家她是听说了的,心里又妒又恨。自家闺女因着妮子的事,谈的好好的亲事吹了,凭什么这小贱人家又是买地又是盖房的?在她心里,一切的过错都是叶婉家的,他们看不惯叶婉那一副娇滴滴的大小姐样子,妮子将她推下河就是她活该。没淹死、病死了,那已是上天的恩惠了,她竟然还敢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真真是可恶至极。 李大赖子说想趁天黑偷些青砖回去修补自家的院墙,偷不走的就推到砸碎,让叶婉家盖不成房,梅子娘自是不会拦着,早早做好了饭,让李大赖子攒足了劲,等天黑就行动。 一听见隐隐的虎啸声传来,梅子娘一个激灵,猛地联想起叶婉家的白~虎,匆匆穿了衣裳跑了出来。待到西山脚下一看,果然见李大赖子被那白~虎按在爪下。她不敢靠近白~虎,便转头扑到里正脚边哭喊起来:“里正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这好好的,叶家那小贱人也不知道从哪弄来个畜生,这是生生要吃了我们当家的啊!” 叶睿陈听梅子娘指着自家妹子鼻子骂,立时沉了脸,冷嗖嗖地道:“当真是涨了见识了,这偷东西的贼被当场住了,反倒怨怪起别人了!竟还敢污言秽语地骂人,看来是嫌我家白~虎下手太轻了!” 梅子娘被大伙盯着,脸上火辣辣的,好在是火光照着,倒也不甚明显。还犹自狡辩:“什么贼不贼的,我们当家的不过是出来转转,谁道竟被那畜生拖到这地界,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不过是几块破青砖,谁稀罕!”说到这,眼睛骨碌碌一转,又哭嚎起来:“我们当家的这是招谁惹谁了,竟被个畜生伤成这样。你们必须陪钱,不然,不然我就去衙门告你们!” 叶睿陈冷冷一笑,道:“你倒是会倒打一耙,偷东西不成就想要赔偿?哪有这样的好事。”转头对里正道:“里正想必对这一家子的作风也不陌生,今儿的事更是瞧得个分明。你看怎么处理吧。” 里正的心现在是偏向叶婉一家的,再加上这明显就是李大赖子想要偷人家东西,被白~虎按住了,哪还有什么好说的。他早就厌烦了李大赖子一家,心下略一沉吟,不若就此将这一家子赶出溪水村,大家都清静。 叶婉一听里正要将李大赖子一家赶出村,心下不禁对这个里正刮目相看。他行~事虽说是护短些,却也颇有些杀伐果断的意思。再者说,谁说护短就不好了?她跟叶睿晨都是极为护短之人呢。 “里正大人这处罚有些过重了。”叶婉上前一步,清脆脆地道:“虽说这偷盗是极为可耻的,却也不至于将人赶出村去。这一大家子人,出了这个村,还怎么生活?不如就饶了他们这一回,以后防着些就是了。里正大人看如何?” 里正及在场的村民闻言,无不赞叹叶婉是个善良大度的姑娘云云。叶婉听了,只是微微一笑,对着梅子娘抛去一个略带挑衅的眼神:“梅子娘可听好了,这次我为你求了情,再有下次,不必旁人动手,我哥哥就可将你们一家子扔出村去。我劝你们还是消停些吧。” 说完,不再理会梅子娘那喷火的眼神,叫了白~虎到自己身边来,趴在白虎耳边小声嘀咕几句,白虎低低咆哮了两声,转身窜上山去了。叶婉回首撇了梅子爹娘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嘲,气得梅子娘胸口起伏的更厉害,却不得不忍气吞声。 叶婉随着叶睿晨、林嬷嬷悠悠然往小院走,一路上林嬷嬷都在絮絮叨叨,说叶婉不该放过梅子娘,就该将那一家子都赶出村去才好。 叶睿晨则是戏谑地看着叶婉:“说吧,想怎么收拾那老货?” “我要她看得见,吃不着。眼睁睁看着别人过好日子,他们就是连饭都吃不饱!”叶婉满眼透着恶趣味,善良大度,那是什么玩意?她只知道什么叫锱铢必较。 叶睿晨见叶婉那狡猾如小狐狸的眼神,忍不住揉了揉叶婉的头发:“好。都随你。”简单的一句“都随你”满满的都是宠溺。 三人各自去歇下,明日还有不少活计,得早起呢。躺在炕上,林嬷嬷又忍不住念叨:“小姐心肠忒是软,往后要吃亏的。”林嬷嬷年轻时也是个性子泼辣爽利的,这些年在溪水村处处要仰人鼻息,才不得不收敛了性子。 叶婉好笑道:“嬷嬷怎知我是心肠软?有时候软刀子才更狠呢。妮子那事,不必咱们说怎样怎样的,全村人的吐沫就淹死她了。还有那梅子娘,我偏就留着她,看咱们日子越过越好,眼红死她。”黑暗中,叶婉双眸闪着邪邪的笑意,衬得那张精致的小脸儿分外妖娆。 “唉,到底是小姐,跟我这只会喊打喊杀的不一样。嬷嬷真是老了。”林嬷嬷忍不住叹息一声。 “嬷嬷哪里老了?不过才三十出头而已。不都说三十而立么,正是好年景呢。”叶婉攀住林嬷嬷的胳膊,小脸儿蹭啊蹭的,惹得林嬷嬷也笑起来:“三十而立说的是男人,跟咱们女人家可没啥关系。” “什么男的女的才跟我没关系呢,没有嬷嬷我指不定在哪呢,在我心里,嬷嬷比一百个男人还顶用呢!” 听了叶婉的话,林嬷嬷也高兴起来了,低低的笑着,手一下一下摩挲叶婉的头发,心里止不住的甜意,暖烘烘的。 这时外间叶睿晨重重咳了两声,酸酸地问:“嬷嬷比一百个男人顶用,那哥哥呢?” 叶婉嘻嘻一笑:“哥哥羞也不羞?这点小事也要来争。”想起前世从小到大的种种,再想想穿越了他们还是能成为一家人,满满的都是幸福和感激。满足地喟叹一句:“哥哥和嬷嬷都是我的家人。真好!” “是啊,真好。”叶睿晨悄声呢喃,那个倔强坚硬的小丫头,如今也能像个正常孩子一样,心里有了快乐、幸福和爱。 第十九章 盖新房(一) 李大赖子偷青砖的事闹了那么一场,第二天叶婉一家起的便比往常晚了些。林嬷嬷早饭还没做好,青砖作坊的伙计就来了。 叶睿晨指挥着伙计们将砖卸了,又招呼众人喝水歇脚,直忙了一早上。 前脚刚将送青砖的送走,后脚小乞丐们跟着陈二楞一行人也到了。小乞丐们见到叶睿晨,纷纷围拢上去,问东问西,直吵得叶睿晨一个头两个大。 叶婉则招呼着泥瓦匠们进到院子坐了,林嬷嬷给众人倒了水喝着,各自闲话几句。叶婉搁下茶杯,朝陈二楞笑道:“陈大叔,我们想盖个两进的院子,带上东西厢房。院子圈大些。屋子里要地龙。另外门窗家具也得打新的,你有没有相熟的木匠给介绍一个?工钱都好说,手艺好就行。” 陈二楞有点愣怔,叶婉这么个十岁的孩子能懂什么,不由得看向林嬷嬷。林嬷嬷了然,也笑了,道:“我们小姐能做主的。” “这,这两进的院子没啥问题,俺们干这一行多少年了。至于木匠,俺家大舅哥就是木匠,手艺也是十里八村都数的着的。要不明天领他来商量商量?” “行。明天带人过来吧。咱们两头开工,争取十天半个月的就完工。” 陈二楞见叶婉虽然人不大,倒真跟个小大人儿似的,也是拍着胸口保证:“只要能吃得饱,十天半月足够了。” 这头都商量妥了,叶睿晨也将小乞丐们都安排好了,领着泥瓦匠们去西山脚开工。叶婉林嬷嬷带了小乞丐们吃了饭,又开始忙活着做中午的开工饭。 大锅上蒸了几屉白面馒头,院子里搭了两个临时的小灶做菜用。隔壁的春花闻讯也来帮忙,提了一篮子茄子豆角。 “林大妹子,俺娘让俺过来搭把手,家里也没啥好东西,就给你摘了点菜拿过来。” “成!我也不跟你客气了,我们家就我一个人会做饭,还真怕忙活不过来。中午让陈婶子他们都过来吃饭,省得家里再开火。”林嬷嬷接过篮子,随手放到架子上。自打把叶睿晨找回来,她心情也开朗多了。家里现在是吃穿不愁,说话也是中气十足。 “那哪成,俺是过来帮忙的,又不是来蹭饭的。”春花也笑起来。 两人都是勤快能干的,看着厨房的食材,心里就有谱了。再有几个小乞丐,帮着烧火的烧火,洗菜的洗菜,快到晌午时,饭菜便做得了。林嬷嬷喊了小柱子几个去春花家叫陈婶子一家过来吃饭,顺便搬桌凳过来。自家的桌凳可坐不下那大一帮人。 一盆盆菜端上桌,大~肉块炖豆角,白菜炒肉片,炖的喷香的鸡肉,还焖了个酱茄子。泥瓦匠们这时也回来准备吃饭,隔老远便闻见扑鼻的香味,一个个的肚子也不由得咕噜噜叫起来。 看见桌上的菜,陈二楞黝~黑的脸上有点泛红,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这咋整这好的菜,这开工饭都让俺们不好意思了。”庄户人家,即使是过年也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 “有啥不好意思的,大伙快坐下吃饭吧。都敞开了吃,饭菜管够。这顿是开工饭,自是要做些好的。”叶睿晨招呼着大伙入座,自己也坐了。这一上午,他也是饿得受不了了。 院子里工匠们吃得热火朝天,屋里也很是热闹。陈婶子一家也有些不好意思,一家子拖家带口七口子人,全都来了。陈大~爷是个老实本分的庄户人,也不好跟林嬷嬷这个女人家搭话,只得陈婶子开口道:“这是怎么话说的,一家子都来蹭饭了。” 林嬷嬷哈哈一笑:“婶子也忒外道了,你家的锅碗瓢盆都让我借来了,连桌凳也没放过。你们不上这儿来吃饭,还能饿着不成?再说,要不是这些年婶子帮衬着,我们主仆不定早就饿死了,哪还有今日。”说到这,林嬷嬷止不住的一阵心酸。想想过去衣食无着的日子,再看看现在,就跟做梦似的。 陈婶子也是一阵唏嘘,当年她见林嬷嬷拉扯着个小娃子,日子过得当真是艰难,确实是没少帮衬。 叶婉见气氛不对,忙招呼众人吃饭。陈婶子一家都是好心人,她虽是穿越来的,心里也是承情的。 一顿饭吃得众人都是满足异常,下午干活更是劲头十足。十几个泥瓦匠硬是干到太阳落山,将地基打好了才收工。 晚间,林嬷嬷和叶婉并排躺在炕上,这一天虽是累得够呛,却让人着实感到充实。她家这小小的院落,一直以来只有她们两人,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想不到咱们也要有大房子了。”林嬷嬷梦呓般地跟叶婉低声聊着天。 “嗯,再过不久咱们就能搬到大房子里了。真好,有哥哥,还有嬷嬷在,咱们有家了。” 林嬷嬷心里也忍不住悸动,小姐少爷都好好的,老爷夫人也能含笑九泉了。 第二天,在院子里打地铺的小乞丐们起得最早,等林嬷嬷起床时,水缸已经打满了水,院子也被扫得干干净净了。 早饭做了稀饭馒头,外加一些小菜。正吃着,陈二楞已经来上工了。同来的还有五个陌生人,其中领头的是个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的汉子。是陈二楞的大舅哥。 “叶小哥,这是我大舅哥,杨大山。来给做木工的。”陈二楞指着那汉子对叶睿晨道。 叶睿晨打量那汉子几眼,点点头,看起来倒不是个奸猾的。扭头对叶婉道:“我还是跟着陈大叔他们干活去,你带着大山叔他们先去山上看看吧。要打啥家具都你说了算。”这话也是告诉杨大山,别看叶婉年纪小,也是能做得主的。 随后,叶睿晨去了西山脚,叶婉则是跨上篮子,拎着小铲子,带着杨大山几人去了西山。 山上最多的便是树了,都是已成材了的。杨大山看好了几棵松树,用来做门窗;几棵杨树,用来打家具。计议已定,几个汉子便开始伐树。叶婉人小,帮不上啥忙,就到林子深处逛逛。遇到野菜、药材就挖了放进篮子里。 第二十章 盖新房(二) 边走边挖,叶婉已经走出很远一段路,便找了棵树,坐在树下歇息。触目所及,满眼都是绿色,四处只闻鸟叫虫鸣,这清幽的环境让人心旷神怡。隐约间,有几声虎啸从远处传来。叶婉脸上浮起一抹浅笑,拎了篮子起身,快步朝虎啸声处奔去。 白 ̄虎前一天晚上被叶婉赶到了山里。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在家里,还不把那些个工匠吓坏了。白 ̄虎见到叶婉也是欣喜,奔到叶婉身边挨挨蹭蹭,十分亲昵。 “修罗乖,带我到林子深处看看去。”修罗是叶婉给白 ̄虎取的名字。 “吼 ̄”白 ̄虎欢快地应声。这一路走来,叶婉也有些累了,索性爬到虎背上,让白 ̄虎驮着她走。 一人一虎来到林子深处,稀稀疏疏的光线由树冠的缝隙穿透进来,这里的能见度更低了。就是这样的环境却让叶婉更加欣喜---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越有可能发现宝贝。果然,叶婉四处扫视,看见了不下四五株田七,当归啥的,还有一些寻常的药材,混迹在杂草里。她也不忙着挖,反正这山都是她们的了,随时可以过来。 四下里逛了一圈,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叶婉再不回去,林嬷嬷该担心了。白 ̄虎驮起叶婉,又奔向来时的地方。白 ̄虎与叶婉相处不过几天时间,却已是着实亲近。才见面没多久又要分开,白 ̄虎也是不舍的。赖在叶婉身边不愿离去,叶婉抱着虎头安抚了半晌,白 ̄虎才依依不舍回了林子深处。 杨大山几人将看好的几棵树都砍好了。见叶婉还没有回来,也是有些担心,便想往林子里去寻,正碰见叶婉往外走。 “你这丫头,咋去那么久?正要去寻你。”杨大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说出话像是责备。 叶婉听得出来这话中的担心之意,也不以为忤,笑着举了举篮子道:“挖了点野菜,中午拌个小菜儿给几位大叔加个菜。” 杨大山闻言也笑了:“加不加菜有什么打紧,往后可别独个儿往林子去了。” 叶婉乖巧地点点头,转而说起打家具的事:“杨大叔,打多少门窗、打多大你就跟陈大叔商量吧。家具就按我说的打吧。你也看见了,算上我哥我们两个,我家光是孩子就有十九口人。我想着先打十五个屋的家具。一屋里放一个炕桌、一张书桌、四个椅子、两个大箱子、一个书架和一个脸盆架。另外我和林嬷嬷两人的屋子再各多添一个梳妆台;前厅打六张太师椅、条几。对了,再打一张六尺见方的大饭桌。你给算算,总共多少银子?” 杨大山沉吟着,木料是叶婉自家的,只收个手工费就是。便道:“就给五两吧。只是,要打这么多家具,上午砍那些树就不够了,还得再多砍几棵。” “行,我给杨大叔十两吧,杨大叔可得给我们做结实些才是。” “哎哎,那行。包你用个十年八年都坏不了。回头我再给你做几个妆匣子,小姑娘家的都稀罕。”杨大山家有个闺女,最是稀罕他做的妆匣子。听叶婉一说多给五两银子,他们每人能多得一两,心里更是高兴起来了,打定主意卖力干活,争取早些时日完工,回头给自家闺女扯块花布回去。 西山脚下,一座新的宅院,正在拔地而起。 这段时间,林嬷嬷从最开始忙碌的脚打后脑勺,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即使没有春花帮忙,干起活来也有条不紊。这时节,正是收麦子的时候,春花也下地去收麦子了。林嬷嬷跟叶睿晨商量了下,自家新买的马暂时也派不上用场,就借给春花家用着,人也能省些劲儿。 叶婉家盖新房这事儿,当真成了溪水村的大新闻了。谁不知道叶婉是个落魄小姐,这么些年来,几乎连饭都吃不饱。就这样的家境,如今竟盖起了新房了,哪能让人不吃惊。 这些日子,村里人几乎都来叶婉家的新房子门前转悠过了,看见那渐渐有了雏形的二进院,眼神里渐渐变得神色各异。尤其是那几个好事的媳妇婆子,说什么的都有,但是更多的倾向就是,叶婉刚找回来没多久的哥哥在外边发了财,带回来很多银子,那盖新房子用的,就是叶睿晨的银子。 有些人的眼神,叶婉都不用看,就已经酸倒了牙了。她可不管别人怎么想,她家过好日子,可以让某些人眼红,嫉妒死他们才有意思。 陈二楞一伙人不愧是镇上口碑最好的泥瓦匠,不过是十来天时间,那质朴、大气的青砖大院子,已经完全盖好了。屋里的地龙烧了好几天,石灰味已经散尽。杨大山他们几人加班加点地干活,也将新的家具赶制出来了。崭新的家具没有上漆,散发着天然木料独特的香味,摆在敞亮的大屋子里,让人心情格外舒畅。 新居落成,乔迁之喜,自是少不了摆酒请客的。林嬷嬷和叶婉兄妹俩商量,就在新院子门口摆上几十桌席面,请村里人都来热闹热闹。 叶婉是无所谓的,不过是几十桌席面,杂七杂八算下来,也不过是十两八两银子,她也不是出不起。 第二天天还没亮,叶睿晨就赶着马车往镇上去了。一是买些肉、菜;二来,也把叶婉的师父师兄接来。 还不到巳时,村民们就拎着东西陆陆续续往西山脚去。不只是与林嬷嬷关系不错的陈婶子一家、张婶子一家,就连里正一家也是提着一只大公鸡来了。 林嬷嬷很忙,可以说都要忙翻了。好在有春花几个小媳妇帮着做饭、烧水,又有几个机灵嘴甜的小乞丐帮着招呼客人,倒也不至于失礼。 宽敞的大厨房内,容纳了七八个人也不显拥挤。小媳妇们边干活边聊着天。林嬷嬷却有些心神不属的,时不时朝外面张望几眼。春花见了,笑问道:“林大妹子这是咋的了?俺看前屋那几个小子都挺机灵的,你还怕他们招呼不好人咋的?” 林嬷嬷叹了口气,脸上显出几分焦急之色:“哪个担心他们哟,我是寻思都这个时辰了,我家少爷还没回来。再不拿肉回来,怕是晌午饭要推到下午去吃了。” 几个小媳妇一听,都乐了,其中一人说道:“好饭不怕晚。别说是下午吃,就是晚上吃,俺们也乐意等的。”说完,一屋子人都笑开来。 又听一人说道:“要说这叶家哥儿,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少爷。瞧瞧那气派,啧啧,真真不是咱庄户人比得了的。昨儿下晌去俺们家借桌椅,说话做事半点没有毛头小子的样儿。真真让人稀罕。” “可不咋的。别说是哥儿了,你们就瞧瞧婉姐儿,以前不咋出门,咱们也不知道。这些日子一看,不光人长得俊,那为人处事可也不像个一般孩子呢。” 第二十一章 盖新房(三) 林嬷嬷听众人满口子夸赞自家少爷小姐,心里也像灌了蜜糖似的。脸上的笑容是掩也掩不住的。 “唉,妮子做下那样的恶事,这婉姐儿还大人大量的没追究啥,真真是个好姑娘。真是有啥样娘就有啥样的闺女,这差点都闹出人命来了,妮子娘竟还好意思上门。瞧她送的那是啥破玩意,真亏拿得出手。”一个小媳妇嘴朝墙角一捆有些发黄的青菜一努,一脸的鄙夷。 众人跟着瞧向那捆菜,也是纷纷撇嘴摇头。大伙虽是日子过得都不富裕,这人情来往却也不算太小气。过的稍好些的,送只鸡或是十几个鸡蛋,稍差些的也是满满一篮子自家新摘的各样瓜菜。还真没有谁家跟妮子娘似的。倒不是在乎东西多寡,看的是那份心意。妮子娘这般做,不仅是来蹭饭,简直就是来打脸的。 这边正说的热闹,叶婉和小柱子几个将叶睿晨买回来的鱼、肉送过来了。 “少爷已经回来了?”林嬷嬷上前将叶婉拿着的东西接了过来,生怕她劳累着。 “嗯。回来了。正在前边招呼客人呢。”叶婉眼神也飘向墙角处,她隐约听见了众人的话。上前将那捆菜提溜起来,挑了眉问道:“这是妮子娘送来的?” “可不是么,这破点菜,还真好意思。”春花最是个爽利的,又跟叶婉熟悉,不等林嬷嬷开口,便先抱怨上了。 叶婉冷冷一笑,提着菜就要往外走。春花一看叶婉神情不对,一把拉住了她:“婉姐儿这是干啥去?” “自是把这好东西摔妮子娘脸上,然后让她们滚蛋。”叶婉向来不是个好脾气的,这大好的日子,她怎么可能允许有自己讨厌的人在面前晃悠。 春花一手拉着叶婉,另一只手在自己嘴上轻拍了一下,道:“瞧婶子这张破嘴,咋那快。快别跟那上不得台面的婆娘计较。这大喜的日子,不值当的。” 叶婉知道春花是好心,怕妮子娘闹起来搅事儿。轻轻一笑,道:“婶子就放心吧。她不闹还好,当真闹起来,我就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林嬷嬷也是宽慰着:“春花姐你怕啥,有我家少爷在呢,还能让我家小姐吃亏不成?”她心里也着实膈应得慌,从前妮子娘处处给她找不痛快,因为势单力薄的,也不好真撕破脸。如今好了,有少爷给小姐撑腰,看谁还敢欺负她家小姐。 春花闻言,讪讪撒了手,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这事儿整的,好像她挑拨人似的。 叶婉果然将那捆菜摔在了妮子娘脸上:“拿着你家喂猪的东西回去自己吃去。你们一家子都给我滚出去!” 围坐在一起聊天的众人登时安静下来,都看向了妮子娘和她脚边的菜。一脸不可置信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一道道眼神落在妮子娘身上,让她浑身都不自在了。“你这丫头咋这样呢?俺们一家子来给你们道贺的,咋把人往外撵呢?”她着实是舍不得走,她可都看见了,刚才那鱼呀肉的,可没少往厨房拿。 “拿一把喂猪的东西来道贺?”叶婉冷冷地讽刺。 “那瓜子儿不饱是人心!”妮子娘强自辩解着。 “我看是黑心烂肺吧!真心来道贺的,即使空着手来我们也欢迎。就你们一家子,存心来恶心我的。少废话,赶紧给我滚!” 妮子娘一看,叶婉是不把她们撵出去不罢休的样子,二话不说,就要往地上坐。不管咋说,哭嚎一通,膈应膈应这贱丫头也是好的。 叶婉见状,冷哼一声,扬声道:“孩儿们都出来!” 一众小乞丐们闻声聚拢过来,站在叶婉身后,一个个都是凶神恶煞地盯着妮子娘。“瞧见了么?你敢掉一滴眼泪在我家地上,这些个孩子们就敢去你家闹个海枯石烂!”叶婉邪笑着看向妮子娘,她到是希望妮子娘接着闹的,那样她就有借口狠狠削她一顿了。 不过现实却是让叶婉失望了。妮子娘眼神闪烁着,这一大帮半大小子,真天天去她家闹,这日子还过不过了。别看妮子爹娘不是啥务正业的人,他们自己可觉得自己是过日子人家呢。一看这架势,也不敢在叶婉家赖着了,爬起身灰溜溜走了。 围观的婶子、小媳妇们也是劝叶婉别动气云云。叶婉温笑着:“各位大娘婶子们不必在意。我哥哥从镇上买了好些瓜子儿糖块,我拿给大伙都尝尝。咱家这瓜子儿可没有不饱的呢。” 众人闻言都哈哈笑了起来,不住夸赞叶婉。不管是虚情还是真心,毕竟吃人嘴软。 药癫在屋里看了这么一场大戏,满意得连连点头,对邱郎中道:“你别说,我收的这个小徒弟还真不赖。有股子我当年的真性情。” 邱郎中恩恩哈哈地应和着,暗地里忍不住撇嘴:还你当年的真性情,那明明是肆意妄为好么!不过这小师妹还真是好啊,将这个老不羞师父接过手去,自家的好日子可算是来了。 村里的大人们聚在一起喝水聊天嗑瓜子,时不时听见几句感叹,无非是叶婉家的房子盖得多好,过上好日子了;孩子们则是兜里揣满了糖块,满院子追逐打闹着。厨房里的人也没闲着,炒菜、炖菜一盆盆地陆续也都出锅了。 因为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来了,大人孩子都算上也有好几百号,近千人了,院子再大也搁不下这么些人,只好在大门外的空地上也摆了几十桌。 一盘盘菜端上桌,大人还矜持些,小孩子们可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那一片片肉好像有钩子似的,勾得孩子们口水直流,拿了筷子就去夹肉吃,边吃边含糊不清地说着“好吃”。芹菜炒肉、香辣鸡块、白菜炖肉、干煸豆角、红焖土豆肉等,分量都足足的。一张桌子上十道菜,寓意着十全十美。吃得众人都是满嘴流油。 堂屋里,坐着药癫、邱郎中、里正,对这桌子菜也是夸赞不绝。尤其是药癫,砸吧着嘴,再想想自家二徒弟家的伙食,一番对比下来,后者简直味同爵蜡。忍不住恶狠狠斜了一眼不动声色“狂吃海塞”的二徒弟,恨不能猛捶他几拳。 邱郎中接收到师父不善的眼神,冷汗“唰”地就下来了:这是咋的了?他又哪里惹师父不快了?难道是嫌自己吃的多了?委屈地看看桌上还很足的菜量,不甘不愿地放下了筷子。 叶婉抱着酒坛进屋时,看见的就是药癫一脑门的官司和邱郎中小媳妇儿般的委屈模样。不明所以,也就不去问了,只道:“这菜还合口味吧?我哥哥在镇上打了点好酒,喝点?” 这话明明问的是里正,毕竟人家是客。不想那药癫却是蜜蜂见了蜜似的,连连道好:“瞧瞧,到底是我的关门小弟子,知道师父我好这一口。” 叶婉也是黑线,这会儿她又成了关门弟子了。这师父说话有点谱没有? 一顿饭就在众人赞不绝口中吃完了。药癫是一刻也不想歇,催促着叶睿晨赶车送他们回镇上,他好赶紧收拾东西早点搬过来。倒也不全是为了伙食好,他听说这西山被自家小徒弟买下来了。想那田七和人参定是在这山上挖到的。能出这好宝贝,别的药材定也是有的。他得抓紧搬过来,多去搜罗点。 第二十二章 居然没有(一) 摆过酒席,叶婉一家正式搬进了新居。搬进新居的第一天,就收到了一个大惊喜。 叶婉将小乞丐们分配为两人一间屋子。众人都欢呼雀跃着去看自己的新住处,唯独木头拽着他的弟弟小宝磨磨蹭蹭不肯离去。 “以后这就儿是你们的家了,你们怎么不去自己房间看看?”林嬷嬷不解。 一句“你们的家”险些让两个才十岁左右的孩子掉下泪来:他们为了活下去,四处行乞,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处处遭人嫌弃白眼,何曾有人如此和善地对待过他们。 木头使劲抹了一把眼睛,将小宝推到林嬷嬷面前道:“林嬷嬷,这是俺妹子。俺不想让他再跟着俺们吃苦,俺想让她跟着你们。她可机灵呢,洗衣服做饭啥都行。就让她跟着小姐,当个使唤丫头也好,只要能吃饱饭,让她干啥都行呐。”之前叶睿晨跟他们说了以后的打算,他们要学本事,要经过一系列的训练,要吃很多苦头。他想让妹妹跟别的女孩儿家一样,将来嫁人好好过日子。 林嬷嬷与叶婉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她们竟都没看出来小宝是个女孩子。林嬷嬷将小宝拉到近前,这孩子还是一副男孩扮相,由于年纪小,没长开,还真是分辨不出男女。看那眉眼,谈不上多好看,倒也耐看。 “这好好个女娃,干啥非整这么个假小子样?”林嬷嬷问道。她拉扯叶婉是吃了不少苦,多年来也只在村子里,极少到镇上去,乞丐的生活更是没接触过。 “俺怕别人知道俺妹子是个女娃子,要欺负她的。前些年俺带着小宝流浪,有一次俺妹差点让人牙子骗去给大户当丫鬟。自打那以后,俺就把妹子装成小子了。后来来到这平安镇,幸好遇上老大,很是照顾俺们,俺们就留下了。就是那虎子,最是喜欢欺压俺们这几个年纪小的。听说他以前把伙里的女娃子都给卖了,就更不敢让人知道了。”想起这些年的心酸,木头边说边掉眼泪,小宝也是垂着头小声啜泣着。 林嬷嬷将小宝搂到怀里一个劲儿摩挲,安慰着她:“好孩子不哭了。以后你就跟着嬷嬷打打下手,总饿不着你们的。”自打这些孩子们到了家里,小宝是最勤快的一个,烧火烧水,浇菜地,从来不用人支使。林嬷嬷都是看在眼里的。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叶婉也没什么意见。将自己新做的衣裳拿出来两套给了小宝,小宝一换上,立马不一样。 “诶哟!这丫头还挺俊。”林嬷嬷欢喜异常,小宝的性情好,长得也不赖。有她跟小姐作伴,再好也没有了。 就这样,十七个小乞丐就都安顿了下来。 叶睿晨带着小乞丐们也正式操练起来:每天吃过早饭,带着十六个男孩子到山里进行体能训练,中午就在山上吃带的干粮,直到晚饭时才回来。吃过晚饭,再由叶婉负责,教他们读书认字一个时辰。 过了三天,家里一切也都走上了正轨,叶婉寻思着是不是该把师父那老头儿接过来了。她需要多多了解外面的世界,上山采药也需要人手不是,不能总让林嬷嬷受累。能有个懂行的帮手,做起事来才能事倍功半。 第二天,叶睿晨赶着马车,拉着叶婉就去了镇上。临走前,林嬷嬷拿了张单子,千叮咛万嘱咐,让叶睿晨别忘了买米买肉。家里人口多了,消耗也就大了,尤其是都是正长身体的半大小子,一个个都能吃着呢。她们家收留了将近二十个乞丐的事,在村子里早就传遍了,没少被说闲话。林嬷嬷才不在乎,他知道自家少爷是个干大事的,就像他家老爷一样。 平安镇少了几个乞丐依然是没什么不同。这里不比隔壁的江平镇,是炎麟国南北方的交通要道,经济自是没那么发达。偶尔也能看见几个行商的在客栈投宿,却远没有达到行人如织的程度。 兄妹二人将马车停在邱郎中药铺门边,早有伙计迎了出来:“二位可算来啦!我家掌柜的等了好几天了。快里边请。” 对于伙计格外的热情,叶婉也是坦然受之,随着伙计往后院去。邱郎中正愁眉苦脸地在院子里晒药,一见到叶婉,立马换上大大的笑容,那热情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相交多年:“小师妹来啦!是来接师父的么?你们先等会,我去叫师父。”说完放下手里的药,一溜烟儿往屋里去。见小伙计还在旁边站着,一脚踢过去,骂道:“没眼色的,还不去招待着贵客,倒茶去。” 叶婉二人在正堂坐了,喝着小二奉上的茶,不禁笑了,道:“哥你是不知道,想当初我第一次来时,我那师兄可小气的紧,别说茶,就连口白水都没给一口呢。” 叶睿晨也是微微一笑:“那时他哪知道我妹子是个厉害的呢。” “我看不见得,就看他那浮夸的热情,恐怕是把咱们当成接烫手山芋的冤大头了。” 叶睿晨剑眉微挑:“你是说药癫?” 叶婉淡笑不语,她已听见堂外传来的脚步声。 还隔着老远,就听药癫的大嗓门:“是我乖徒弟来了么?可想死为师了!”药癫三步并作两步,到叶婉跟前,捻着小胡子,一脸的谄媚讨好。可不是要讨好么,想想那山上可能发现的宝贝,药癫做梦都想快些去叶婉家。 叶婉悠悠放下茶盏,道:“师父,你看我们家宅子也建好了,我来接你过去,咱们就开始授业吧。” “好好好。我东西都收拾好了,咱这就走吧。”药癫等的就是这句话,叶婉话音刚落,便要去搬行李。 “先不忙。”叶婉先前还以为药癫会推三阻四不肯跟着去,自己还颇要费一般口舌,哪知药癫却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叶婉略一思索,心里也大概明了了他的小九九。既然药癫想占自己的便宜,那她自是也不肯吃亏的:“这师也拜了,茶也敬了,师父是不是忘了点什么呢?” 药癫闻言一愣:“忘了什么?” 叶婉挑了挑眉眉,她也拿不准药癫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明白,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身为师父,你是不是该给点见面礼?徒弟我也不多要,便请师父赐一套针灸银针吧。往后也是用得着的,省得徒弟我自去寻摸了。” 第二十三章 居然没有(二) “针灸银针?那是什么玩意?”药癫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儿,一脸的不知所以。他想着徒弟进门,是该给些见面礼的,叶婉要是个不晓事的,也就糊弄过去了,既然她心里门儿清,那自己也不好太小气。可是这丫头说的那什么针灸银针他是真没听说过。 叶婉盯着药癫,见他神情不似作伪,秀气的眉皱了皱,问道:“那不知师父医治病人的手段有哪些呢?” 说到医术方面,可算搔到药癫的痒处了。药癫挺了挺胸膛,下巴也不自觉扬了起来,语气透着几分强装的矜持,道:“要说你这女娃子呢,命可真心不错,小小年纪就遇到我药癫。由我教授于你,将来你必然是炎麟国一等一的女郎中!”说到后面,那一脸的骄傲神色,掩都掩不住了。 叶婉轻哼一声:“说重点。” 自夸被打断,药癫有些不悦,又忙自隐下。他天生便不是那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还是被叶婉、叶睿晨看了个清楚。“治病的手段嘛,自是草药。不过这药方也是有高明与平庸之分的。就比说我,从我手里出来的药方,那可…” “就没有外用的手法么?”叶婉闲闲地再度截住药癫的话头。 这下药癫可真忍不了了,指着叶婉跳脚:“我说你这丫头,懂不懂尊师重道?啊?为师我的话还没说完,你三番两次地对为师无礼!还有你这个做哥哥的,怎么管教妹妹的?”药癫的枪口又对准了叶睿晨。 叶睿晨耸肩,双手一摊,表示与自己无关。 叶婉却是不高兴了,药癫名义上是她的师父,事实上半分情分都没处到,竟敢当着她的面数落她的哥哥,语气也冷凝下来:“你若是个德高望重的师父,我自是对你尊而敬之。你心里在算计什么,当我不知道?” 药癫紫涨了脸,像个偷糖吃的孩子被发现了,眼神躲闪着,呐呐开口:“我算计什么了?你个小屁孩有啥好让我费神算计你的。” “比如我家那西山?啊,确切地说是西山上的药材?” 药癫一下子放佛被掐住了脖子,垂了头,沮丧万分。他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那点小心思竟连个十岁的孩子都瞒不住。难道他就这么没城府不成?这世道也不知是咋了,一个破荒山,还生出了好药材,偏偏还便宜了这个鬼精鬼精的丫头。早知道他早就去买下了。要不改天他也去别的村辖下的荒山转转,没准也能发现点好宝贝呢。 “我家那西山上确实有不少药材,也不是不能给你。谁让你是我师父呢,我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叶婉一句话拉回了药癫跑偏的思维。 “当真?”药癫还当蹭药材的打算落空了,听叶婉这么一说,立马又满血复活,“我就说嘛,这么玉雪可爱的丫头,哪能跟你二师兄似的,一毛不拔的。” “你接着给我说说,外用的医疗手法都有什么?”对于药癫的奉承,叶婉不置可否,她瞥见了邱郎中一脸的悲愤、不可置信就明了了,药癫口中那“一毛不拔”的二师兄定是没少被欺压。倒是邱郎中,心里对叶婉真是既敬且畏的,能将那个老不羞,额,是能将师父他老人家治得这么服服帖帖,看来也不是个简单的。最可怕的是她才是个十岁大的孩子啊!最最可怕的是,她还有个绝对不输于她的哥哥在那镇着。别看自打进门那小子就没开过口,但他那气场,比他这个大人还足啊!这两个妖孽,绝对不能惹。 那边邱郎中的思绪在跑马,这边药癫已从怀里摸出几个酒瓶盖大小的石碗递给叶婉:“外伤的话有药散,无外伤可用药石。将草药捣碎,装在石碗里,敷在指定的穴位上。” 叶婉一听就明白了,实际上这跟针灸的原理是一样的。只是针灸更考验手法和需要大量的经验。当然,这所谓的药石的效果必定也是没有针灸那么好了。 “没人会针灸么?”叶婉还是不死心,她需要确切地知道,针灸这门手段能不能成为她绝对的优势。 “针灸到底是个啥东西?”药癫有些恼怒了,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他有多厉害?药石可是目前最高端的医术了。而他,更是炎麟国最杰出的医师之一。她不关注自己能学到他几分本事,总是跟个什么针灸过不去干嘛? “这么说就是没有了?”叶婉与叶睿晨相视一笑,看来他们在这里更好地生存,又多了一条保障。“好了,咱们这就走吧。我们还要去买些东西,师兄你把师父的行李都搬到马车上去吧。” 药癫却是拉着叶婉,定要问个明白,这针灸是咋回事。 “简单来说,针灸就是以银针刺穴,或是用浸过药的银针刺穴,已达到治病的目的。” 听了这话,药癫整个人都呆住了。以他医药大师的阅历,自是很快就领悟了,针灸和药石的原理是相同的。见叶婉那轻描淡写的样子,以及她开口就管自己要针灸银针,莫非她会这种神奇的手法?可她只是个小娃子啊! 叶婉不理会那呆若木鸡的师徒俩个,拉着叶睿晨去采购。顺便看看有没有银楼,她需要一套银针。 尽管药癫在琢磨针灸,还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叶婉。不仅仅为了那可能白得的药材,便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关于针灸手法的事,他也不能让叶婉离开他的视线。 一行三人走在街上,像是爷爷领着孙子孙女逛街一般。药癫眼见不错地盯着叶婉,更是像极了怕小孙女走丢的老人家。 来到一间银楼,牌匾很是老旧,上书四个鎏金大字“福隆银楼”。几人走到近前,却是见到门前一侧的木制对联上贴着一张有些发白的红纸,上面写着“此店出兑”。 进到门里,伙计笑着打招呼:“客官里边请。需要点什么,小的去拿。”古代的银楼没有玻璃柜,客人需要何种饰物,都由伙计用托盘拿出来给客人挑选。 第二十四章 过气的银楼(一) 伙计很是殷勤,没有因为叶婉一行人穿着并不算好而有所怠慢。“我想打一套银针,请你们的师傅过来谈吧。”叶婉语声脆脆的,脸上笑意盈盈的,讨喜的很。脑中突然闪过一只银镯,那是早些年林嬷嬷惯常戴的。后来为了口粮当掉了。“另外我想挑一只银镯,麻烦你拿来给我看看。” “好咧。几位请稍等。”伙计嗓子是真亮,吆喝一声往柜台后头去了。 不多时,便捧了一托盘的银镯子出来了。因着之前就是叶婉与他对答,伙计也就直接端给叶婉过目:“姑娘先挑着,我们银匠陈师傅稍后就过来。” 翻捡了一遍,还真让叶婉找到一只与记忆中相似的。拿给叶睿晨看,叶睿晨低头轻笑,摸摸叶婉的头,道:“喜欢就买下。丫头也到了爱美的年纪。”思量一瞬,又道:“好像有点眼熟。” “林嬷嬷之前有只差不多的。”叶婉这么一说,叶睿晨也想起来了,他的记忆里,李嬷嬷也有跟这只相似的。眼神有些冷下来,不过看叶婉那娇俏的小模样,脸上又恢复了笑容,道:“是买给林嬷嬷的?” “嗯。林嬷嬷是真心对我们好的人。”叶婉就是这么爱憎分明的人,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叶睿晨最是了解叶婉,了然点点头,转头对伙计道:“有没有别致的钗环?也拿些来看看。” 伙计一听还要买别的,更是高兴:“有有有。客官稍候。”随即又端了两个托盘,一只满是银钗,约莫十来支的样子,打眼一看,并没有特别亮眼的款式;另一只托盘盛了二十来对银耳坠、银丁香,样式都让叶婉不是很中意。略一翻看,倒是有两对牡丹、芍药的银丁香不错。捡起拿在手中,越看越是喜欢,对伙计道:“就要这两对儿吧,还有那个银镯子。其他的都不要了。” 伙计将托盘收了,口里还夸赞着:“姑娘真是好眼光。姑娘挑中的都是当年我们老东家还在的时候,他老人家打的,无论是做工还是用料,都是没得挑。” 叶婉笑笑没说话,她见到银楼的师傅已经过来了。 “小姑娘要定做银针?可有图样?”这个银匠大约四十来岁的样子,浓眉大眼,一脸的正气,一看就是良善之辈。 “不需要图样。我一说师傅就能明白。只不知师傅的手艺如何?” “我这手艺,不敢说在这炎麟国第一,但也可算得上是上乘。姑娘说说看要打什么样的银针?”其实要放在几年前,像叶婉这样的小订单,根本不可能请得动这位银匠。只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福隆银楼已是入不敷出多时了,甭管多小的生意,他们也是巴不得做成了的。 “我要十种粗细长短各不相同的银针,共六十支。最细的要三根头发那么细,长度要半寸、一寸、一寸半直到三寸。针尾稍粗些,做成螺纹状,螺纹要紧密些。可能做?” 银匠低头凝思一阵,对叶婉道:“姑娘要的这针很是奇特。能做倒是能做,就是这手工费要贵些。” “要多少银子?”叶婉不怕贵,就怕做不出来。 “手工费要三两银子,材料费还要另算。”实际上这已是很高的价格了,想当年他给镇上富户家的小妾打造了一支极为精细华丽的步摇,也不过只收了二两的手工费。这镇上统共就两家银楼,另外那家手工是不错,但就像叶婉这般,一看就是小户人家的女娃,人家很可能都懒得招待。他这也算是奇货可居了。 “成。只要你能做出来,保证一份银子都不少你的。”叶婉对于古代的货币价值并没有过多研究,三两银子对于她现在的身家,和这套银针将来可能带来的价值来说,简直太便宜了。叶婉跟陈银匠详细说了银针的规格,思及并无疏漏,双方就达成了交易。 陈银匠没想到叶婉这么痛快,他已经做好了被杀价的准备了。结果这么简单就达成了交易,陈银匠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本是个老实人,对于虚报价位的事,心里有些惭愧,再看叶婉那张稚气的小脸上满满都是笑容,一双澄澈的大眼睛水汪汪地透着无邪,更觉无地自容。心里暗想,就给这小姑娘用最好的料,只收个普通银料的价格吧。 叶睿晨拿了荷包出来,付了银针的定金和叶婉之前选中的银镯、银丁香的银子。双方商定好工期后,叶婉想起进门时看见门口贴的“此店出兑”,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这店要出兑?” 陈银匠还以为叶婉担心他们店出兑,保证不了她定做的银针能否交付,忙道:“姑娘放心,就算这店兑出去了,定做的银针也定会好好地打出来给姑娘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问,这店要多少银子?出兑后,店里原先的工匠、伙计是否还愿意在店里上工?” 银匠愣一下,原来叶婉是这个意思。虽是不信叶婉会接下这银楼,也还耐下心来解答:“这银楼带上库里余下的各样材料一起,要六百两银子。至于伙计和工匠自是愿意留下的。伙计每月工钱三吊钱,工匠五到八吊不等。” 叶婉点点头,谢过陈银匠后,与叶睿晨、药癫出了店门。 一路上,叶婉都是沉思不语。跟叶睿晨买齐了各样林嬷嬷交代的东西后,又回到了邱郎中的药铺。邱郎中已将药癫的行李、惯常用的生活用品以及各式制药用具都搬上了马车。再加上刚刚米店肉铺伙计送来的米、肉,马车车厢几乎都被塞满了。待叶婉和药癫坐进马车,便没了空位。邱郎中早就打定主意要跟去蹭饭的,车厢里坐不下,只得厚着脸皮跟叶睿晨坐在车厢外面,帮着赶车了。 在路上,药癫将自己琢磨的针灸原理跟叶婉交流了一番,收获颇大。正说到关键处,叶婉话锋一转,道:“师父啊,你看刚刚那银楼如何?” 药癫正说到兴头上,被叶婉这一问,一时还有些回转不过弯来,机械地答道:“他家都维持不下去了。你没看要出兑么?” “我看了他们家的手艺,都还不错。只是缺少新花样,只要有新花样出来,生意会好起来。” “好不好的跟你也没关系。咱们接着说针灸。”药癫是个医药狂人,得知了这世上还有比药石更高明的东西,自是求知若渴,哪还理会为师的面子问题。他只恨不能将叶婉的脑袋扒开,将那针灸研究个清楚明白。 “怎么没关系?我想把福隆银楼盘下来。” 第二十五章 过气的银楼(二) “盘下来?你有那么多银子么?盘下来你能保证赚到钱么?哦,对了,你之前在我这骗走一千两呢,区区六百两你倒是出得起。就算有银子也不能这么挥霍啊!小孩子家家的,净想些没边的事。”药癫吐槽。他只记得叶婉在自己这拿走了一千两,完全忽视了他手上那株人参的存在,生生将平等的交易说成了强盗行为。 “我能保证赚到钱。你要不要入一股?”叶婉之前仔细盘算过,她家进了一千两银子,盖房子、日常花销,出了近一百两。要将银楼盘下来,需要六百两,那样她手头还能剩下三百两左右。她家现在有近二十口张嘴吃饭,目前可只有出的,没有进的银子。银楼盘过来要重新装修、也许还要新进些材料、伙计工匠的工钱等等,满打满算下来,这三百两还真不一定够用。再加上她这便宜师父也一大把年纪了,让他入个股,也有些额外的进账,能多攒点棺材本,她又可以减轻些压力,何乐而不为? 奈何药癫可不这么认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才不想拿银子打水漂!” 叶婉见商量不成,秀眉一挑,道:“好吧。以后见我赚了大钱,你可别眼红。”叶婉撅起嘴,真是不识好人心。低头幽幽叹了一句:“唉,针灸这东西,可是我的不传之秘。” “哼”,药癫冷哼一声,道:“不就是针灸,我已然琢磨通透了。” “是么?这么厉害啊?下针的深浅,捻动的速度和次数你都琢磨出来了?” “唔”,药癫一口气憋在嗓子里,想吐吐不出,要咽咽不下,脸色涨得通红。 药癫死死看了叶婉好一会,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恨恨一把撩起车帘,直直盯着自家的二徒弟猛瞧。邱郎中背后一阵发寒,怯怯回头,见师父就那么直勾勾盯着自己,冷汗“唰”地就下来了:“师父,你,你老人家有事?” “没听见你小师妹要银子呢么?为师棺材本都没了,你出!”这话说得当真理直气壮,可见平日里也没少压榨徒弟。 邱郎中遭受这无妄之灾,一脸的如丧考妣,将视线移向叶婉:“小师妹,你要多少银子?多了我可没有,你师兄我也是穷苦人家。” “你和师父一人出二百两吧,给你们一人两成股。” “什么?一人二百两?还只给每人两成股!这帐算错了吧?那银楼才六百两,算下来我跟师父拢共占将近七成股才对,怎么只有四成?”邱郎中一听份额的分配就炸毛了,连默认了自己也出二百两都给忽略了。 “盘店是只要六百两,可是后续还要重新装修、翻新花样、店铺的管理与维护,最重要的是上下打点,哪样不用花钱?给你白拿两成股还是看在你是师兄的份上。你说你是会画簪钏钗环的图样,还是会管理银楼?”见邱郎中摇头,叶婉嘴角勾起一个胜利的弧度,继续道:“那不就得了,别得着便宜还卖乖。痛快儿出了银子,等着赚钱就得了。别帮不上忙还添乱昂。”叶婉已经在气势上完全将邱郎中压倒了。 “不对啊!那么一个过了气儿的银楼哪来的银子赚?”邱郎中被叶婉唬得一愣一愣的,一说到赚钱才猛然醒过味儿来。 “有我在,赚不到银子就奇怪了。行了,别啰嗦了,到家我就立个字据,你也尽快将银子拿来。我打算去取银针时,顺道就把银楼盘下来。”叶婉一贯雷厉风行,就这么干脆将事情敲定下来。 邱郎中还待再分辨几句,却被叶睿晨拦住,道:“邱郎中就别多说了,我妹子说能赚银子,你就只管相信。当真亏了本,我砸锅卖铁还你银子就是。” 邱郎中思忖着,听小师妹的意思,他若不出这四百两银子,她就不把针灸的技术教给师父。师父学不到针灸,还不得气出个好歹的。关键是最后这气都得撒在自家身上,得不偿失。花四百两银子,能买个清静,也值了。回头又一想,不对啊,师父当时只说让自家出师父那份的银子,并没有他啥事。怎么小师妹一开口连他也算计去了?他竟被才十岁的小师妹坑了啊!没奈何,话都说出去,想收,小师妹也不能同意啊。得了,干脆他也跟着小师妹学针灸,管他是不是真的比药石还强,赚回来点是点! 不得不说,这二师兄也是个逮着便宜就不撒手的性子。有这两个活宝在,叶婉往后的日子少不了热闹。 从平安镇回来后,叶婉将银镯给了林嬷嬷,果然惹得林嬷嬷一通感动流泪,好生安慰了半天才略略止住。又将牡丹花样的银丁香给了小宝,喜得小姑娘成天戴着,睡觉都舍不得摘下。 随后叶婉便万事不理,整天带着药癫和邱郎中往山上跑。不仅去自家山头,附近的山都去转悠了一遍。药癫、邱郎中采药,她捡石头。每次都是叶婉背药,药癫压迫着邱郎中背石头。两天下来,邱郎中撂挑子不干了,找了个借口回了平安镇。而背石头的活儿就交给了药癫。叶婉捡那些破石头死沉的,药癫一大把年纪,哪经得起这么劳累。 提出抗议后,叶婉只轻飘飘一句:“不想要我家山上的草药了?”咽得药癫几乎上不来气。说来也怪,这附近的山头都转过了,别处也有些草药,都是些普通常见的,偏偏就叶婉家的西山上有好东西。没奈何,药癫只得强忍了。 这天,药癫自觉自动背了竹篓,等着叶婉一起上山。等到日上三竿还不见人影,只好亲自去后院找人。却见叶婉在廊前摆 ̄弄这些日子捡回来的石头。顿时气冲顶梁,咆哮起来:“你这死丫头,老子还等你上山,你却在这玩石头?” “玩石头?这些都是银子!”叶婉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跳脚的药癫,闲闲地说道。 第二十六章 银楼风波(一) 药癫见叶婉神情淡定,语气理所当然,几乎以为自己老眼昏花,连石头和银子都分不清。蹲下 ̄身来,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在手里颠了颠,又狠狠扔在地上,骂道:“真当老子老糊涂了?这就是石头!” “现在是石头,以后就会变成大把的银子。今儿个该去银楼取针了,顺便将它盘过来。”叶婉将几种不同的石头各自装了几块在布袋里,交给药癫提了放到马车上。 一听是去银楼取银针,药癫生生将到嘴边的抱怨咽了下去。他这几天一直缠着叶婉教他针灸的,叶婉推说要拿到银针再教。现下可不是得罪叶婉的时候,几天的相处,药癫也看出来了,叶婉绝对是个小气记仇的。 叶睿晨一大早就带着男孩子们去山上训练了,到了与叶婉约定好的时辰就自己先下山来。赶了马车,马不停蹄往平安镇去。 来到福隆银楼,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有人吵闹声。进去一看,一个纨绔样的男子摇着一把折扇,大剌剌坐在堂前。身边跟着几个小混混似的跟班,一个个都是一脸的痞气。一个中年男子陪坐在一旁,脸上隐有怒容,却不敢发作似的,身后站着接待了叶婉的陈银匠,眼神不善地盯着那纨绔。 见叶婉一行人来了,陈银匠缓了缓神色,对一行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姑娘是来取银针的吧?已经做好了,拿给姑娘看看。” 叶婉含笑点头,也不理会其他人,自顾自四下观瞧,时不时与叶睿晨低语两句。哪想,她不理会旁人,旁人却不肯放过她。那纨绔满脸的猥琐,自认十分潇洒地站起身,迈着四方步来到叶婉身边,完全无视了叶睿晨的存在。扇柄往叶婉下巴处伸来。这小妞长得当真不赖,就是年纪有些小。不过,抢回去养上两年,给他做第四房小妾倒也是美事。 不待叶婉动作,叶睿晨先一步将对方的扇子抽在手里,腕子一转一伸,戳在纨绔的胸口上。纨绔“啊呀”一声,倒退数步,这才拿正眼瞧向叶睿晨:“哪来的小兔崽子,竟敢跟爷动手!”话落,那帮小混混回过神来“呼啦啦”围了上来。搀扶的搀扶,与叶睿晨对峙的对峙,场面一时紧张无匹。 药癫闻声回过头来,见叶婉兄妹被围在当中,赶紧上前将叶婉拽到身后,道:“怎么好好的就要打起来,咱们离远点,看伤着你。” 叶婉顺势拉着药癫退出几步,道:“拳脚无眼,师父躲远些。”药癫闻言,顿感老怀大慰,看来这个徒弟还是有点良心的,还知道关心师父。抬手想摸 ̄摸叶婉的头,却落了个空。只见叶婉一个箭步窜向前,将被叶睿晨踹出来的小混混踢翻在地。叶婉是有些底子,奈何身体太小,战斗力不能完全发挥出来。但就这几个虾兵蟹将,她还不放在眼里。与叶睿晨合作默契,不消一时三刻,五六个小混混都躺在了地上哀嚎。 五六个小混混被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和一个十岁的小女娃给揍趴下了,这场面着实有些诡异。药癫那小绿豆眼已经瞪到他的极限了,他实在是搞不懂,那么一个软包子样的小徒弟,怎么会有这么惊人的战力?纨绔也被吓傻了,手撑在桌子上,两腿颤栗着。嘴里还兀自不肯服软:“你,你大胆刁民!你知不知道小爷是谁?竟敢在小爷面前耍横?” “哦?我就横了,你待如何?”这纨绔胆敢对叶婉那般轻佻,已是让叶睿晨十分恼怒了。一听这纨绔还敢出言挑衅,哪能忍得下,当即又上前一步,将那纨绔擒在手中。手上微一用力,便听那纨绔杀猪般嚎叫起来:“放手!放手!小爷是衙门师爷的弟弟,你敢伤我,县太爷不会放过你的!” 叶睿晨一听这纨绔曝出的身份竟只是个师爷的弟弟,嗤笑出声:“别说你是师爷的弟弟,就算是县太爷的弟弟,也饶你不得!” 叶婉随手取了带在身上的绳子,递给叶睿晨,将那纨绔捆了个结结实实。叶睿晨抽 ̄出塞在袖子里的擦汗布巾顺便将嘴也给他堵了,随意将其丢在一边,待了解了叶婉的事再发落他。 陈银匠与银楼掌柜躲在一旁,直到叶睿晨制住了纨绔才走出来。陈银匠将打造好的银针给叶婉过目。掌柜的却是将叶睿晨拉到一旁,小声低语:“这位小兄弟,你可惹了大祸了!我劝你领着你妹子躲起来,往后少来平安镇。万一落在那刘富贵手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叶睿晨剑眉微挑:“不就是个师爷的弟弟么,还能一手遮天不成?” “嗨!听说咱们的县老爷以前是个什么副将,不知得罪了哪路大人物,被发配到平安镇来当县官。他一个粗人,哪会当文官呐,这不,大事小情都交给他那师爷处理。现在咱们平安镇只知道有刘师爷,哪还认得县老爷!”银楼掌柜絮絮说着,想起往日里被那师爷兄弟两欺压的情形,一脸的哀莫大于心死。“唉,不多说了,你们快走吧,我们这收拾收拾也得走,要不真活不下去了。” “你们这店兑出去了?”叶睿晨皱眉,自家小妹为了这银楼可什么都算计好了,连银子都敲来了,这要是被别人接手了,她可得多失落。 “哪儿啊,有这刘福贵在这搅和,谁敢接手?要不是我们要离开这平安镇,这些话我也不敢说。你们拿了东西快走吧。”掌柜的不欲再多说,摆摆手,往后堂去。 叶睿晨闻言一喜,拦住掌柜的,道:“掌柜的慢走,我们想盘下这银楼。” 掌柜闻言,纠结地脸都扭曲起来,挣扎半晌,才开口:“你们肯兑下这银楼,我们自是千肯万肯的。可是刘福贵盯上我们银楼有些时日了,你们接手了他定也是不肯干休的。你们终究也开不下去,白白损失好几百两银子,我们也是于心不忍。” ------题外话------ 亲们请收藏~文文不会坑滴,放心大胆收吧!希望大家能多收藏留言,给我些鼓励~有什么意见和建议尽管提,我会认真考虑的~谢谢!鞠躬撒花~ 第二十七章 银楼风波(二) 那边叶婉看过了银针,很是满意,一扫方才被调戏的阴霾心情。过来想跟掌柜的谈谈盘下银楼的事,正听见掌柜说的话。心下暗暗点头,这掌柜的倒是个实诚人。 “哥,不如先处理了那厮,再来谈吧。区区一个师爷的弟弟,还真好意思出来作威作福。”叶婉不屑地瞥了一眼刘福贵,打算将他送到县太爷那去。那县太爷要是个好的,送个百八十两银子为以后铺铺路倒也无不可;若是个嘴大贪得无厌的,少不得要用点非常规手段了。 打算是好,银楼掌柜一盆凉水泼了下来:“那县太爷深居简出的,哪是说见就见得到的。真那么好见,刘师爷兄弟俩也嚣张不到此时了。”掌柜摇头叹息,他们何尝没想过告到县太爷面前去,奈何根本见不到人啊。 “嗯哼”,此时却是药癫轻咳一声,整了整衣冠,昂首挺胸地,提醒众人他的存在:“不妨用为师的帖子,想那县太爷总会给几分薄面。” 叶睿晨与叶婉对视一眼,大笑道:“不错,师父的名头在那放着,京城贵胄都得奉为上宾。”这话拍得药癫飘飘然,脸上偏要装出一副愧不敢受的样子,十分滑稽。 果然,递上拜贴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药癫一行三人被请进了衙门后堂。县老爷是个孔武有力的汉子,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穿着一身家常短打,正在院子里练武。一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 见有人进来,将长枪戳在墙边,迎上前来,抱拳道:“不知药癫老爷子竟来了平安镇,没去拜见,失礼了。” 药癫小眼微眯,道:“哦?你认得我?” “嘿嘿,咱们这炎麟国谁人不识药癫老爷子大名?当年在诚王府,在下远远见过老爷子一面。只是在下位卑人轻,老爷子不认得在下。”县太爷嘿嘿笑着,大手挠了挠后脑,明明是个莽汉模样,偏偏要咬文嚼字,别扭的很。目光扫过药癫身后的叶睿晨,眼睛登时瞪得铜铃般。 “你,你是叶将军?”县太爷抖着手,指着叶睿晨。“不,不可能。叶将军他…你是谁?” “在下叶睿晨。”叶睿晨抱拳一礼,他隐约猜到,县太爷口中的“叶将军”可能就是这具身体的生身父亲。 “叶睿晨,果然是小侯爷!哈哈哈哈,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呐!真是天不亡叶家!”县太爷听闻叶睿晨的名讳,仰天大笑起来,一行清泪顺着那粗犷的脸颊流淌下来。状似疯魔地笑了一阵,转头对着叶睿晨纳头就拜:“标下赵兴,拜见小侯爷。” 叶睿晨连忙上前一步,将赵兴扶起,道:“你说的叶将军是不是长宁侯叶泰?” “正是!” “嗯,我恍惚记得小时在府上见过你几面。你不是军中的副将么?如何却来这平安镇做了县太爷?”副将的品级是三品,县太爷却是九品,这之间的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 “此事说来话长。”欲待开口,恍然想起还有药癫在场,忙住了口,对药癫拱了拱手:“药癫老爷子,对不住了,想不到还能见到小侯爷,怠慢你老人家了。” 药癫撇撇嘴,冷哼一声,心里早已翻起惊涛骇浪,想不到这小子竟是长宁侯的儿子。瞧瞧县太爷那一脸的激动莫名,心下更是郁闷,本来他以为这是他的主场,没想到生生被个臭小子抢了风头,忍不住恨恨地白了叶睿辰一眼。 将几人请进花厅,奉上茶水,县太爷心情大畅,又见药癫与叶睿晨熟稔,想来关系匪浅,索性也放开了,不装什么斯文了。 “药癫老爷子来衙门是有啥事儿?您老尽管说。水里水里来,火里火里去。在平安镇这一亩三分地儿上,我保证给办的漂漂亮亮的。”赵兴一边说着,蒲扇般的大手一拍大 ̄腿,哈哈笑着。 “哼,哪是我有事,是你家小侯爷有事!”药癫酸溜溜开口,叶睿晨之前还明明是个小乞丐,摇身一变成了小侯爷,这是啥世道啊。 “哦?小侯爷遇上啥事了?”赵兴看向叶睿晨,语气顿时恭谨下来。这一番不同对待,更让药癫气得直哼哼。 叶睿晨放下茶盏,道:“我听人说,如今的平安镇可只知有刘师爷,不知有县太爷啊。” 不待赵兴开口,从门外撞进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扑到赵兴脚边哭诉道:“老爷呀,你可要给小人做主啊!这几个贼人抓了小人的弟弟,求老爷将这几人交给小人依法处置。”师爷刘守财听说自家弟弟被人捆了,不用说他也知道,定是弟弟又干了什么“好事”,还被人拿下了。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谁敢动他弟弟一根汗毛,他就能让谁在平安县过不下去。可要命的是捆人的跑到县老爷跟前儿去告状去了,气人的是还真就让他们进去了衙门后院。吓得他一溜儿跟头把式地也赶了来,刚到门边,正听见叶睿晨那句话。仿佛天上下来一道焦雷直劈在刘守财的头顶,这话老爷若是信了,他的好日子可算到头了。他也顾不得规矩不规矩了,直接冲进正堂,企图拦下这庄祸事。 “大胆!贵客在这,你咋呼啥?”赵兴这些年官路坎坷,短短几年从堂堂三品副将,一路跌到九品小县令,傻 ̄子也知道定是有人背后捣鬼。他内心极是愤懑,索性将衙门的事务全都交给了刘守财,他不管不问,消极对待。方才被叶睿晨一句话敲醒,又羞又惭,偏这时候刘守财闯了进来,一股邪火立时直冲脑门。 刘守财心里“咯噔”一下提了起来,完了,老爷果然是听信了这几人的话。 “好一句‘依法处置’,不知刘师爷依的是哪门子的律法啊?”叶睿晨凉凉地讽刺道:“这平安镇随便拉出一个人来,谁人不知你刘师爷的威名呢?刘师爷定是给这平安镇另颁了你刘氏法典呢。” 刘守财恼怒异常,多少年了,没人敢对他如此不客气。多年来作威作福的生活,让他已经不习惯旁人对他不敬,呵斥的话没有经过大脑,直接脱口而出:“找死!你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满口的胡言乱语,对朝廷不敬,当真该诛灭九族!”刘氏法典什么的,这说法传出去他还不得死无葬身之地,这小子如此阴险歹毒,真是其心可诛!干脆他先声夺人,先给他扣个大帽子。 ------题外话------ 请收藏~请留言~谢谢大家~ 第二十八章 武夫县令 不想,“啪”,赵兴跳起身,一巴掌扇在刘守财脸上。赵兴手大,又是行武出身,这一巴掌半分力道没留,当场将刘守财掀出老远,半天爬不起来。 “格老子的,当老子是死人呐!老子在这,哪轮得到你吆五喝六?”赵兴当年是叶泰麾下的校尉,一路升到副将,多亏叶泰提拔。在他心里,叶泰于他如兄如父,听见有人吆喝着要诛叶泰的九族,立马就爆发了。“来人,把这王八犊子给老子关进大牢,还有他弟弟一起,等老子倒出空来再提审他们。” 话落,门边把守的衙役领命将刘守财连拖带拽地带了下去。离了老远还能听见杀猪般的哭嚎。 叶婉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没了刘守财兄弟碍眼,她做什么事也少了两块绊脚石。“果然有征战沙场的杀伐果断。赵大人很是威武。” 赵兴一见到叶睿晨,全副身心都在他身上,直到叶婉出声,才注意到她,疑惑问道:“这女娃子是哪个?” 叶睿晨微微一笑,道:“自是我的妹子。” “啊,是婉郡主么?”赵兴赶忙躬身施礼。 “赵大人不必这么客气。如今我兄妹二人还那里是什么小侯爷、郡主的。不过是寻常百姓罢了。” 赵兴张口欲言,被叶睿晨摆手阻住,道:“既然刘守财已然下狱,我们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我们还要到福隆银楼去,就不多叨饶了。改日必设宴,宴请赵大人。” 赵兴闻言惶恐不已,连道不敢。再三挽留无果,只得由叶睿晨一行人去了。 回到福隆银楼,叶睿晨与银楼掌柜说了刘守财已被收监的事,掌柜还不敢相信。不多时,一个小伙计欢欢喜喜跑来,在掌柜耳边低语两句,掌柜一脸惊喜:“当真么?” “真真儿的!绝对假不了。”小伙计喜得眉开眼笑。 “哈哈,好好,那我就放心啦。还是叶少爷有本事啊,咱们平安镇这么多人都没办成的事儿,叶少爷轻轻松松就给解决了。这下咱们老百姓可能松口气了。”掌柜的人老成精,直觉得叶睿晨不是简单人物,这称呼也由先前的“小兄弟”换成了“叶少爷”。 “那不知,这银楼可能兑给我们了?”叶睿晨最关心的还是叶婉想要的这间银楼。 “自是可以的,小的这就去取地契,叶少爷请稍后片刻。”掌柜的去了后堂,又吩咐伙计好茶、点心的侍候着,不得怠慢。 不多时,掌柜的将地契取了来,又当面立了文书,双方画了押,结清银两,这银楼便是叶婉的了。 拿着地契左看右看,叶婉心里十分欢喜。小心收进怀中,向掌柜道:“银楼的工匠伙计还有掌柜的可愿留下继续做工?” “自是愿意的。大伙都在这银楼干了好多年,有几个老师傅甚至干了几十年。都舍不得走呢。”掌柜的很是感慨,他也是在这银楼呆了几十年了的,打先老爷在那会,他就给老爷当掌柜。如今老爷故去多年,少爷又是个只喜读书,不管事儿的。前些年,老爷的小徒弟被昌运银楼挖走了,银楼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支撑到现在,实在维持不下去了,少爷终是下定决心将银楼兑出去,希望有能人来接手,不要让这老字号泯然于众。 叶婉点点头,有熟手用,自是比生手省事些的。“今日就先这样吧。我明日再过来,先不急开张,咱们也得重整旗鼓了。我这有些石头,让伙计们给我都磨成粉,我有用。” 掌柜的有些奇怪,把石头磨成粉有啥用?但也没敢多问,毕竟银楼易主了,东家说啥就是啥吧。 叶婉将带来的石头留给了掌柜,叶睿晨赶着马车返回溪水村。 走到半路,远处一骑绝尘而来。正是赵兴。赵兴赶上叶睿晨的马车,勒了缰绳,放缓马速,与叶睿晨并辔而行。“小侯爷,标下放心不下,跟过来看看。顺便认认门儿,往后有个啥事,也好照应。” 叶睿晨点头应了,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倒也不无聊了。 进了溪水村不多久,就到了西山脚下的新宅子,叶睿晨栓了马车,领着赵兴进了门。门内林嬷嬷正等着,她知道叶婉几人去镇上是为了盘下一个银楼,可这出去都快一天了,还不回来。心里着实担心,索性到前院来候着。听到马蹄声,林嬷嬷忙迎了出来,见几人都好好的,方放下心来。转而见还有一人,抬眼望去,不禁“啊”了一声。 赵兴见到林嬷嬷也是愣住了,不由自主唤道:“茹月?” 叶婉与叶睿晨惊讶对视,想不到这二人竟是相识的。药癫当了一天的配角,心里本就不爽,一看这又上演一幕“我认识你”的戏码,更是来气,甩袖回自己的房间去了。他又不是傻 ̄子,这几人必定是有些私话要说的,只不好明言让自己回避。他不如主动避开,省得讨人嫌。 一番厮见,那二人敛了情绪,到堂内叙话。林嬷嬷怎么也想不到,赵兴会成了这平安县的县令。“早知你就是县老爷,当初我何苦百般隐忍。更不该就那么轻易放过妮子那小贱人。”林嬷嬷对于妮子的事始终耿耿于怀,眼睁睁看着叶婉奄奄一息躺在炕上,她却无能为力,那一幕给她留下了阴影。这事让林嬷嬷后怕不已,心中就更恨妮子心肠歹毒。 赵兴能想到林嬷嬷一个少不更事的女人带着个孩子,生活该是怎样的艰难。心中怜意大起,同时也十分敬佩她,即使落魄至此,依然忠于主家。这便是患难见真情。 “嬷嬷怎的还是念念不忘的,这事都过去了。咱们就好好过咱们的日子吧。”叶婉安抚了林嬷嬷,转头向赵兴问道:“赵大人如何来了平安镇做县令?”这才是叶婉关心的重点。赵兴是父亲的副将,偏那么巧他被贬官,还被打压得连降六级。 “这事也是邪门,这么多年我也没想明白。那夏总兵不知道撞了什么邪,处处找茬,不过是个小错处就揪着不放,将我打了三十军棍,降为平虏中郎将。后来吏部侍郎沈晖将我调过去,说是平阳那边不太平,又任命我为平阳知府,让我平乱。”说起这些年在官场的沉浮,赵兴郁闷不已,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接着道:“那知府做得好好的,上面又发来文书,斥责我平乱不力,将我贬为平安镇县令。平阳太平的很,也不知道哪来的乱?” ------题外话------ 请收藏~请留言~多多支持哦~谢谢大家! 第二十九章 计划(一) 叶睿晨也是无语,自古非战时哪有如此随意地将武将做文官用的。这事确实处处透着诡异。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赵兴是被叶家连累的。 “凡此种种,人为的痕迹太明显了。定是有人在幕后操纵。”叶婉摇头苦笑,她也觉得应是叶家带累了赵兴。 赵兴如遇知音,重重一拍大 ̄腿:“我就说嘛!肯定是有小人背后捣鬼。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牛鬼蛇神,真是往死里整老子!”这些年赵兴官运一路唱衰,明眼人都知道他是得罪了大人物,都对他敬而远之,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这让生性豪爽的他过得憋屈极了。这也是为什么赵兴对那刘守财信任有加的原因。刘守财最善揣度人心,时时与赵兴推心置腹,处处为他着想的模样,渐渐的,赵兴也就完全信赖他,将一应事务都交给他处理,导致刘守财行 ̄事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也许是因为一番畅谈舒解了憋在心中的抑郁之气,也许是时隔多年再见了林嬷嬷,赵兴整个人都精神焕发起来。“小侯爷,郡主,你们为啥不回京城去?听说这些年来皇上时常怀念叶将军,前些年甚至想将出生不久的六皇子过继到将军名下,为叶家承继香烟。为这事,御史台那帮老家伙跟祖坟被掘了似的,闹腾了不少时日。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皇上要是知道你们还活着,也就安心了。” 看得出来,赵兴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况且他如今境遇如此,恐怕也有叶家一份“功劳”,叶睿晨与叶婉对视一眼,不论是为了今后的发展,还是为赵兴的人品,都是他们应该拉拢的对象。“相信赵大人也是可信之人,我们也不瞒你了。当年我们叶家和许家被灭门,据说是前朝余孽所为,赵大人信么?”叶睿晨开口道。 “这…当年我驻守骊州,听说叶家的事立马请旨回京,跟着刑部调查了半年多。凶手狡猾得很,几乎没啥线索,只一两个贼人的武器上刻着‘顺兴’的字样,这才断定是前朝余孽。” 叶婉听了连连摇头,道:“首先,就算是前朝余孽,拼着死一批本就为数不多的部下,就为了灭两个将军的门,然后让朝廷大力剿灭他们?做完这件费力不讨好的事之后呢?金盆洗手,隐居山林么?这么看来,他们对江山的归属并不十分在意嘛;其次,其他什么证据都没留下,偏偏武器上有前朝的年号,嫁祸的意图昭然若揭。” “啊”,赵兴一下子呆楞住了,这些他从来没想过,他是个粗人,这些个弯弯绕绕他玩不来。当年他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原来竟是这样么? “不错。我们认为真正的凶手也许是京城里的某个势力,而非所谓的‘前朝余孽’。京城的水恐怕是不浅,我兄妹二人并不打算这么早就趟进去。所以,请赵大人暂时不要将我兄妹二人的事传出去。”叶睿晨眼神灼灼地看着赵兴,他们的势力还没有成长起来,赵兴是否愿意站在他们这边至关重要。 赵兴想也不想,干脆地道:“标下自是听小侯爷的。这百二十斤都交给小侯爷了。他姥姥的,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朝将军下手!”叶将军不在了,赵兴自然而然觉得就该听候叶睿晨的吩咐。看叶睿晨行 ̄事,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想来揪出幕后黑手也不是不可能。思及到当年,自己被那真凶耍得个团团转,赵兴真是一肚子火无处发,恨不能立时将那该死的混蛋抓在手里捏死。 见赵兴确是真心实意,叶婉和叶睿晨总算放了心。毕竟他们才穿来没多久,手上半张底牌都没有。若是这时让潜在的对手听到风声,必然会对他们下手。斩草除根是最简单的道理,他们在现代时也是如此行 ̄事的。叶婉唯一一次没有下狠手,导致的结果就是她和叶睿晨穿来了古代。 话都说开了,众人心里都有了更明确的目标。这时候自是少不了好酒好菜。林嬷嬷亲自下厨,整治了一桌丰盛的菜肴。 席间,药癫吃得最是欢畅,一扫当了一整天配角的抑郁。林嬷嬷也在叶婉一番苦劝下,坐上了桌。聊到药癫时,叶睿晨撇了一眼因药癫不顾形象的胡吃海塞而阴沉了脸的叶婉,坏坏笑了一声,道:“忘了跟赵大人说,我家妹子是药癫的关门弟子。” “啊呀!这可当真是了不得!小郡…额,叶小姐好福气!”赵兴听了惊喜不已,有药癫站在小郡主身后,可是多了个保障。 叶婉嫌弃地白了药癫一眼,扯出一丝僵笑:“让赵大人见笑了,家师失礼了。他平时不这样,想是这些日子被我那师兄苛待得狠了,多多包涵。”这话说得,真是够损的,连师父带师兄,一个不落,黑了个遍。 众人忍不住哈哈大笑。旁人不知道,赵兴可是听说了的,这药癫本事确实大,脾气也古怪,爱吃、抠门、喜欢胡搅蛮缠,当真是个不好招惹的。 一顿饭下来,可谓是宾主尽欢。天色渐暗,赵兴也起身告辞了。牢里还关着两个祸害,他得抓紧时间办了。叶睿晨席间一句话,让他斗志昂扬:“只要自己做出政绩来,任他如何打压,你都倒不下。没有政绩,人家随便一个借口,就能让你再难翻身。” 赵兴算是自己人了,不必过分担心他口风不紧。至于药癫,与叶婉定下了师徒名分,可他们相处时日不长,与叶家也无甚交情。就怕他一个不留神,透出一点半点的,风险也是不小的。叶婉决定先跟药癫谈谈,试探试探也好。 “哼”,药癫见叶婉来寻自己,冷哼一声,道:“我就知道你会过来找我。” 叶婉惊愕一瞬,笑道:“师父怎知徒弟会来?” “我怎么会不知道!看你个小小的人儿,那鬼心眼子比大人还多!”药癫狠狠瞪了叶婉一眼,伸手指了指桌上的茶具,道:“难不成还要为师给你斟茶倒水?” ------题外话------ 谢谢大家支持!请收藏留言哦~ 第三十章 计划(二) 叶婉弯了嘴角,乖乖坐到桌旁,执起白胎描着翠竹的茶壶,倒了两杯茶,将一杯推至药癫跟前,自己则端了另一杯喝着。 “想不到你竟是长宁侯的女儿。那叶泰当真是上辈子积德了,还留下你们兄妹两个人精儿承继香火。”药癫似感叹似欣慰地叹息一声。 “师父认识先父?” “老子认识个屁!”药癫气愤地骂了一句,粗喘几口气,略压了怒火,接着道:“当年在京城,各路勋贵也是见过几个,你爹倒真是个人物。不过那些个人老子都没有深交,为的就是不愿意卷进是非。谁知道躲过了你爹那祸害,临老了还是掉进你这小祸害的坑里!”说着说着,药癫的怒火又窜了上来,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句。 叶婉掏了掏耳朵,有这么一个老顽童师父,她还觉得头疼呢。 “行了行了!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了,你既然叫我一声师父了,我还能卖了你不成?滚蛋吧,老子没工夫应付你个小猴崽子。”药癫状似不耐烦地挥手赶人,小小的绿豆眼里有一丝受伤。 叶婉何等眼力,药癫的神态一丝不露地都被她看在眼里,心里也有些触动,古时候徒弟于师父就跟自己的子女差不多,她这么不信任药癫,确实有些伤药癫的心了。起身对着药癫深深一躬,道:“师父莫恼,事关身家性命,不得不谨慎些。西山上生长不少草药,师父可随时上去,就当徒弟给师父赔礼了。” 闻言,药癫脸色果然缓和下来,“哼,算你还有点良心。快别在我眼前晃悠了,扰我老人家清静。” 叶婉从善如流,告辞出来,去了叶睿晨房间。 听了叶婉的讲述,叶睿晨沉思片刻,道:“如此最好不过。药癫是个没城府的,既然他说了那样的话,想来也不会对咱们不利。日后也无需太过防备他,让他有了心结反倒不好。” 叶婉点头:“不错。我也觉得这老头挺有意思。”想起与药癫相处的点点滴滴,叶婉忍不住笑出声来,一大把年纪了,还跟个孩子似的,真是难得。 “对了,你盘下银楼,可是有什么计划了?” “当然!”说起银楼,叶婉有些兴奋,“我打算将银楼整顿一番,整点掐丝烧蓝的首饰,绝对火爆!以后你就安心训练人手,赚钱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掐丝烧蓝是什么玩意?”叶睿晨一个大男人,对女人家的首饰还真没什么研究。 “就是首饰的一种制作工艺。” “你会?”叶睿晨挑眉,他跟叶婉认识二十几年,怎么不知道叶婉还会制作首饰? “你还记得之前咱们接过一个任务,就是那个倒卖古董的胖子?” “你是说那个对你心怀不轨的死胖子?”提起这个人,叶睿晨撇嘴不屑,瘌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典型,想起来就恶心。 “就是他。他不光倒卖古董,也做假的。那次给他做保镖,一个劲跟我吹大气儿,说他雇的几个工人,专职做烧蓝首饰和珐琅瓶啥的,把那点底儿抖了个干净。这倒是便宜咱们了,我打听过了,这根本没这些玩意,咱们要真整出来,想不赚钱也难。”叶婉手舞足蹈,情绪很是亢奋。 叶睿晨捏着下巴,沉吟不语,叶婉说的这可是技术活儿,哪是那么容易,说整就整出来的。不过他也不想打击叶婉的积极性,这个做不成就做别的,他们两个现代人,在古代想赚钱还不是手到擒来。想到这,叶睿晨一拍手掌,道:“你尽管放手去做,有哥在你背后撑着呢。” 叶婉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有你这句话我就心里有底了。你就安心做你的事,其他的就看我的吧!” 至此,兄妹二人定下了未来发展的基调:叶睿晨组建势力,叶婉赚钱。 第二天,叶婉早早起床,收拾了几件衣服,准备这几天就在银楼住下。林嬷嬷不依,一个女孩子家家怎么能独自在外面过夜,还是好几天不回来。她放心不下,便要跟着一起去。 “嬷嬷跟着去了,哥哥和那一大帮孩子怎么办?谁给他们做饭吃?”叶婉拦下要去收拾衣物的林嬷嬷,道。 “要不请春花过来帮忙做几天饭吧,反正你也说没几天就回来了。”林嬷嬷提议。 “人家春花婶子家没活计么?这些年已经够麻烦人家的了。嬷嬷就别担心了,有师父跟着呢,你怕什么?” “就是那个死老头跟着我才更不放心。”林嬷嬷小声嘀咕了一句,没奈何也只能依着叶婉。想想当初,小姐香香 ̄软软的小娃子多招人稀罕,如今小姐慢慢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她也不好事事都为小姐做主。 叶婉嘿嘿一笑:“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我师父来了,嬷嬷可小心些,莫要被听了去。” 林嬷嬷嗔了叶婉一眼,果真不再多言,扭头去看叶婉打的包袱。要出去好几天呢,可别落了什么。 药癫一早接到传话,说叶婉要去镇上住几天,要自己跟着。本是不大乐意的,转念一想,林嬷嬷定是要在家走不开的,这家里也就自己一个长辈了,他不跟着谁跟着?也就点了头。这会儿东西都收拾好了,过来叫叶婉出发。 叶睿晨赶车,路上与叶婉道:“咱家还得再添辆马车,你在镇上也方便些。” “嗯,我想再雇个车夫吧。省得你来回跑,耽误你的功夫。”叶婉寻思着以后是要经常来回往返的,雇个车夫很有必要。 叶睿晨闻言点头:“也好。但就是要仔细些,药癫老爷子在镇上也熟,还有赵兴在,找个把稳些的。” 叶婉点头应了。寻思着是不是再买两个丫头婆子,家里二十口子人呢,光是洗衣做饭就不少活计。只靠林嬷嬷和小宝忙活,也不轻省。 马车直接停在了福隆银楼门口,这个时辰还早,银楼还没有开门。叶睿晨下车叫开门,又叮嘱叶婉:“妹子多留心自个儿,快入秋了,一早一晚的天凉,多加件衣裳。也别光顾着忙,按时吃饭。你年纪还小,可得养胖胖的。有啥拿不定主意的就去找赵兴,他是个重情信得过的。” ------题外话------ 感谢收藏留言的亲们~╭(╯3╰)╮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三十一章 整顿银楼(一) 叶婉心里暖暖的,甜甜笑了:“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你也快回去吧,多开解开解林嬷嬷。我从小就没离开过她身边,乍一不在家,她怕是不习惯呢。” 兄妹两个在这边依依话别,药癫看得不耐烦,没好气道:“你俩有完没完?不过待几天就回去了,又不是多少年见不到面。你小子赶紧走,有我老头子在,你有啥不放心的?丫头也进去吧,掌柜的站着等你半天了。”药癫像挥苍蝇一样对叶睿晨摆摆手,一扯叶婉袖子,将叶婉拉近了银楼里。 听说叶婉来了,银楼的工匠、伙计都迎了出来。掌柜的生着一张笑脸,见谁都是笑眯眯的,带着些小心恭敬,对叶婉道:“小东家,咱里边请。” 叶婉笑着点头,道:“大伙都吃过早饭了么?” “都吃过了,正收拾着准备开门营业呢。小东家没吃早饭么?我叫伙计去买些回来。” “我们吃了饭来的。不急着开门,把大伙都叫过来,我有话要说。”叶婉跟着掌柜的来到楼上一间特意收拾出来给叶婉用的房间,屋里摆设简单清雅,雪白的墙上挂了两幅仕女图,而临窗处是一张书桌。桌上笔墨纸砚俱全,桌角处罗放着两本账本。在墙角边立着一排书架,书架上摆了几件摆件和寥寥几本书籍。过来是一张拔步床,床 ̄上铺着崭新的被褥,床帏是淡淡的青色布料,上面零星绣了几丛花,看起来很是清爽。屋子中央放着一张小圆桌和几个绣凳。 这间房间一看便是花了心思布置的,让叶婉对掌柜的办事能力更满意了。 银楼的工匠与伙计进到屋里来,见叶婉和药癫已在等着他们了,纷纷低头问好。叶婉点点头,一一扫过众人,见人群中有几人几乎不加掩饰地对自己露出轻视不屑的目光,微眯了眼睛。 叶婉轻咳一声道:“从今往后,我叶婉就是这间银楼的东家。今天召集大家过来,一是相互认识认识;二来,也是想问问大伙,有谁是不想做了的,我当场结清工钱,一文都不会拖欠。” 等了片刻,见在场诸人都没有吭声,叶婉又淡淡开口:“都愿意留下么?”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没人开口。叶婉勾起嘴角,将方才对自己嗤之以鼻的四人一一点出来,道:“其他人愿意留下,我很高兴。但是你们几个,收拾东西结账走人。” 四人中一个尖嘴猴腮的伙计率先惊呼起来:“凭什么要赶我们走?我们在福隆多少年了,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初来乍到的,说让我们走我们就得走了?”那伙计扫了一眼其他三人,指着其中一人,接着道:“赶我走也就罢了,那李师傅呢?他可是银楼的银匠,少了他这银楼还开得下去么?”果然,李师傅闻言脸色更加黑沉。 对于这样的蹩脚的挑拨离间,叶婉连不屑都懒得给,支起手臂,捏着秀气的小下巴,幽幽道:“我说不用你,你就得给我走人。没什么好说的。你们四个看我年纪小,觉得我是好拿捏的,一见面就想给我个下马威是么?也不看看如今这银楼跟谁姓!怎么?还指望我留着你们把你们当祖宗供着?别说区区三个伙计一个银匠,就是你们这些人一个都不留下,又能如何?我出得起工钱,还怕找不到人来给我 ̄干活?” 那伙计见叶婉识破了自己的心思,态度又如此强硬,眼睛一转,又对众人道:“大伙听见了么?这小丫头小小年纪嚣张跋扈的,咱们要留下,往后指不定怎么欺压咱们呢。要我说,干脆咱们大伙都走,到哪还找不到一份工?” 叶婉微微笑着,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众人,果见人群中有几人神情有些犹豫。几人对望几眼,纷纷说要辞工。叶婉毫不犹豫点头答应了,转头对眉头紧锁的掌柜道:“薛掌柜,给这些人结算了工钱,看着他们收拾东西,这就送走吧。”指了指带头挑事的伙计,又道:“尤其是他,仔细盯着,别错拿了什么东西。” 薛掌柜长叹一口气,叶婉说的不错,现在银楼是她的了,她说让这些人离开,还真没人能说什么。无奈,只得领着这帮人下楼结账。挑事的伙计犹自不服气,梗着脖子还要再说些什么,叶婉利眸一瞪,喝道:“你在这挑拨离间以为我看不出来?立刻马上给我痛快儿滚蛋!不然咱们就去县衙走一圈,你猜县老爷会不会将你这闹事儿的刁民抓起来打板子?”叶婉一番疾言厉色,将那伙计吓住了,恍然记起就在这小丫头的哥哥去了一趟县衙后,刘守财就倒台了。冷汗顺着后背淌了下来,真不该听信旁人的话,煽动大伙辞工。 不理会被薛掌柜带下去的几人,眼神扫过剩下的人,还有两个银匠,三个伙计。叶婉脸上浮现一抹浅笑,脆声道:“相互认识一下吧,我叫叶婉,往后就是你们东家了。只要你们勤勤恳恳干活,我自是不会亏待你们。陈银匠我是认识的,我那套银针就是出自你之手。手艺当真不错。”叶婉笑着对陈银匠点点头,而后转向其他人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全有,是银楼的银匠。”这张全有四十来岁的样子,下颌方正,目光清朗,一看便是刚正之人。 “俺叫铜锤,这是俺弟,铁柱。”铜锤和铁柱是兄弟俩,一个十五六,另一个也就十二三的模样。 “俺叫桩子。”这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男孩,年纪与铜锤差不多,看上去倒是更稳重些。 叶婉一一记下了几人,见这几人都十分拘谨,不禁笑了起来:“你们也别站着了,都过来坐下,趁薛掌柜没回来咱们先聊聊天。” 三个伙计将目光投向两个银匠,见他们过去坐到了绣凳上,也你推我搡地过去坐了。叶婉问了几人的家庭状况,铜锤铁柱家是溪水村东边一个叫豆湾村的,爹娘都是庄户人,家还有个已经出嫁了的大姐;桩子家就是这平安镇的,早年爹出去做活,回家时遇上大雨,脚下一滑,摔下了山,至今还躺在炕上不能动弹。家里的生计就靠着桩子娘缝缝补补和桩子的工钱勉强糊口。 ------题外话------ 刚刚创建了一个qq群,群号:466984252有兴趣的亲们可以加进来~闲时聊聊天,讨论下剧情啥的~我想跟看文的亲们多些交流,请亲们不要大意,尽管指出文文的不足之处,鞭策我及时改进~群里定期会有活动哦,亲们快到碗里来~ 第三十二章 整顿银楼(二) 陈银匠陈思浩是福隆银楼已故的老东家赵利铭的大徒弟,手艺是没得挑,只是不知创新变通,没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早年他与师弟、张全有随着师父辗转来到这平安镇落脚,娶了镇上一个开杂货铺子家的姑娘。如今家中儿女双全,日子过得很是美满。 而张全有是赵利铭早年间收的学徒,也是唯一个至今还留在福隆银楼的学徒。十来年前,与他青梅竹马的妻子难产去世了,至今没有再娶。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叫张秀。几年前嫁给了镇上的一个穷秀才。在身份上来说,确实是张秀高攀了的,据说那秀才也并不是什么厚道人,对张秀很是很好。 薛掌柜家人口也不复杂,只有薛掌柜和他两个儿子。大儿子在江平镇的酒楼做大厨,小儿子跟着陈银匠学手艺,不过年头还短,还没有出师。 叶婉对这几人的情况也有了些了解。她最感兴趣的却是桩子,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很是稳重的样子。且在看看心性如何,若是个好的,倒是可以培养培养。 过了近两刻钟,薛掌柜才回来。“小东家,那几个人的工钱都结清了,已经将他们送走了。” 叶婉摆摆手,示意薛掌柜一起坐下。环视一圈众人,开口道:“现下还能留下的,想来都是自己人了。现在咱们就银楼今后的规划和发展开个会。” 薛掌柜几人面面相觑,“开个会”是啥?见几人的疑惑不解的样子,叶婉恍然明白过来,这是古代,她说的话他们不大能理解。“咳,就是讨论一下咱们银楼以后的生计问题。薛掌柜取纸笔来记录一下。” 叶婉第一家店铺的第一次员工会议,就在福隆银楼的二楼正式召开了。 “咱们先说说福利方面吧。我打算从今日起,将银楼每个月的纯利的一成拿出来,给大伙做奖赏。”听闻叶婉如此说,几人无一不喜。转头一想,又都担忧起来,这两年银楼盈利一年不如一年,今年更是惨淡,开年到现在,连一百两都不到。算下来,每人每月能拿到的还没有先前定下的工钱高。这不是变相压低工钱么? 首先开腔的是桩子,他家是几人中最困难的,他爹每个月吃的药,几乎要花掉他和他娘赚来的银子的一大半。“那俺们不是还没以前赚的多么?俺爹每个月吃药就要四吊多大钱,这么一来,俺家连饭都吃不饱了。” 其他几人也随声附和,银楼的生意如何大家心里都有数,工钱低些也是没办法的事,可若是连糊口都不够,那还不如辞工再找呢。叶婉举手压下众人的议论:“我说的这个奖赏是额外的,之前各人多少工钱,往后还是多少。当然,要拿这份银子,必须签订契约,至少要在这银楼做十年。十年内无特殊情况不允许辞工,不得有任何背叛银楼的行为,更不可将银楼的秘密泄露一星半点。否则,咱们就衙门见吧。而银楼方面,在你们没有重大过错的前提下,也不会无故辞退你们,除非银楼关门大吉。” 闻言,几人这才出了一口气,不是压低工钱就好。至于签订契约,反正又不是卖 ̄身契,众人也没什么意见,反而隐隐有些欣喜。他们这些社会低层的老百姓,每日里操心的就是衣食住行,既然叶婉承诺不会随意辞退他们,他们有了安稳的工作,心里就踏实多了。 叶婉拿出一叠事先誊写好的契约,每人发了两张,让众人各自签字画押。由于三个伙计都不识字,便由薛掌柜看了,见没什么问题,递还给他们,各人分别按了手印。随后每人保留一张,其余的都交给了叶婉。叶婉一一翻看一遍,点点头,收了起来。 “现在你们都是银楼的正式员工了。下面我说说上工的事。据我所知,你们以前常年上工,除了过年、家里有事和生病外,几乎没有休息。我打算从今日起,每个月给你们两天休息的时间,这两天是不扣工钱的。只要保证银楼里至少有一位银匠师傅和两个伙计在就行,具体如何安排,你们自己商量。薛掌柜,商量妥了记录下来拿给我看看。除去每月例行的休息外,清明端午中秋都可休息,银楼只需留一个银匠师傅和一个伙计在店里,过节留下看店的,当天工钱按双倍发。另外过大年咱们全体休息二十天,工钱照算。” 薛掌柜满心欢喜地应了一声,往后他可以时常去江平镇看看大儿子,还不必扣工钱,真是再好不过了。其他几人也是欣喜若狂,工钱多了不说,每个月还可以有两天不上工。这好事上哪找去?没见过哪家的东家有他们这新东家厚道的。 现在银楼就薛掌柜一个掌柜的,叶婉沉吟片刻,道:“薛掌柜哪天休息也要安排好,你休息的时候我过来盯着。总得有个拿主意的在才行。” 闻言,薛掌柜不禁心生佩服,叶婉看着年纪不大,处事还真是面面俱到。若说先前他还觉得叶婉所做种种都是叶睿辰或药癫事先教给她的,现在可不这么想了。看叶婉说话办事半点不露怯的模样,真不像个孩子。“东家放心吧,保证安排得妥妥儿的。” “行。既然你们都没什么意见,那就先这么实行着。若有什么问题,再调整就是。”叶婉扫视一圈众人,一个个都是一副欢欣鼓舞的样子。积极性被调动起来了,往后做什么也会顺利得多。“我这还有一件事,需要跟大伙商量商量。我想每个月从你们的工钱中扣出二十文攒到一起,往后你们谁有个头疼脑热的,看病抓药的银子就从这里面出了。你们看如何?”这种形式就是现代的医疗保险,不过叶婉如此做几乎没有赚头,纯粹是收买人心的。 “这…”几人中属薛掌柜见多识广了,他立马明白过来,虽然每个月少拿二十文钱,但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占了便宜的。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哪怕是着凉咳嗽,抓服药也得差不多一吊大钱。他瞧着叶婉不像是个刻薄的,但话还是要说清楚才好。“二十文倒也不算多。若是攒下的钱不够…” ------题外话------ 亲们请收藏啊收藏~收藏增加20会加更一章~有花花钻钻也都抛过来给偶吧(^o^)/创建了一个qq群,群号:466984252有兴趣的亲们可以加进来~闲时聊聊天,讨论下剧情啥的~我想跟看文的亲们多些交流,请亲们不要大意,尽管指出文文的不足之处,鞭策我及时改进~群里定期会有活动哦,亲们快到碗里来~ 第三十三章 福利与规矩(求收藏!) 叶婉笑了,她果然没看错,薛掌柜是个头脑灵活,有见识的,跟他说话不必太费神。以后有什么想法,跟他说了,办起来会省劲得多。“不够的自是我添赔上。这事儿的好处想必薛掌柜是明白的,大伙有什么不懂的,薛掌柜跟他们讲讲。说了这半天,我也口渴得紧,趁这功夫我先喝点水,你们商量着。” 叶婉倒了茶,还不忘端了一杯拿给坐在一旁状似看书,实际一直在偷听的药癫。 “看不出来,你这小丫头还挺能。”药癫接了茶,啜了一口,“就是最后你说的那个,明摆着往里搭银子,真是一着臭棋。反正要赔也是你赔,该给我的银子可是一文都不能少啊。” “我也不指望凭你那脑袋能明白我的想法。”叶婉鄙视地瞟了药癫一眼,接着道:“你且看着吧,有我在,将来这福隆银楼就是炎麟国头一号的大银楼!” 药癫也是不屑地撇撇嘴,却也没再说什么,他也看出来了,他这个小徒弟不是一般孩子,说不准她所说的还真能实现? 薛掌柜将好处一一讲给几人听了,众人各自沉思不语半晌,最后纷纷同意了。桩子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东家,俺出这个钱,俺不看病,给俺爹看行么?”说完,自己也觉得脸红,薛掌柜说的很清楚,这事他们是占了大便宜的,他还提出这种要求,有些得寸进尺了。 “你的孝心我明白,但是规定就是规定,你是银楼的伙计,而你爹不是。所以,这是行不通的。”看着桩子懊丧地垂下了头,心下有些不忍,“不过我和师父抽个时间,会去你家,让药癫师父再给你爹瞧瞧。” 闻言,桩子猛地抬起头,双眼噙着眼泪,充满希冀地望着叶婉。 叶婉拍拍桩子的肩膀道:“好啦,你就放心吧,你是咱们银楼的人,但凡我能帮衬的就不会置之不理。”叶婉拍拍手掌,面向众人道:“福利说完了,咱们也该定定规矩了。首先就是待客的态度,不论是对谁,咱们都必须热情周到、不卑不亢。穷苦人家来了咱们银楼,不可歧视轻贱;对富贵人家更不可卑躬屈膝。哪个不满,大可去别家。这里是银楼,不是卖笑的烟花之地。” 叶婉说到这,药癫忍不住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这丫头怎么什么都敢说? 没有理会药癫的失态和众人一脸的不自在,叶婉继续说道:“银楼每日辰时中刻开门,戌时中刻关门,上下工的时辰大伙都记仔细了,不可迟到早退。最重要的一点是,手脚务必干净!若是被发现手脚不干净,我不管是谁,资格有多老,一律送官查办。你们谁家有困难可以找我说,要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也别怪我翻脸无情。”叶婉板着脸,目光灼灼一一扫过众人,威严的气场迫得几人无不屏气静气。 薛掌柜率先表态:“东家放心,我们一定兢兢业业,不会有别的心思。大伙儿在银楼干的年头也不短了,从没有偷鸡摸狗的习惯。” “嗯,”叶婉点头,“我也就是丑话说在前头,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咱们银楼的规矩就摆在这了,我希望大伙都能用心做工。将来咱们银楼的生意越好,你们赚的工钱也就越多。好了,我想说的就是这些。你们还有什么想法没有?” 几人纷纷摇头,表示自己很满意了,没什么意见。倒是陈银匠,几度张口欲言。“陈银匠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叶婉见了陈银匠的神色,出口询问。 “我就想问问,银楼的字号会不会改?”陈银匠本是有些问不出口的,既然叶婉问了他,他索性还是说了出来。 “不改也罢。我想过了,这福隆银号也是百年老字号了,因为换了东家就将这老字号弃之不用,着实有些可惜。”叶婉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银楼的名气说大倒也不算太大,但是在附近几个镇子上还是很有些知名度的。只要有了新颖的成品出来,生意马上就能火起来。若是换个名字,还要花力气去宣传。如此还不如就沿用原本的名号。 “好,那就好。”陈银匠大大松了口气,他继承了师父全部的手艺,可缺乏像师父那般的灵心巧思。所以他一辈子只能是银匠,成不了大师。师父的儿子更是只会读书的,不可能继承师父的衣钵;师弟就更不用提了,一个叛徒而已。听闻叶婉不会更改银楼的名号,得以让师父的心血流传,心下既是感激又是惭愧,个中滋味当真难以言表。 看看众人,已没什么想说的了,叶婉便叫大伙散了。独独留下两位银匠师傅:“二位银匠师傅的手艺我大概了解了,但若要银楼的生意火起来,还远远不够。不是手艺不行,是花样不够新奇。”听了叶婉的话,两位银匠都是低头不语,他们自己的短板,自己心里自是有数。没奈何,这是天赋问题,非人力所及。“二位师傅不必沮丧,我这倒有新鲜玩意,不知二位师傅可能做得出来?” 新鲜玩意?两位银匠相互对视一眼,这小东家能有什么新鲜玩意? 福隆银楼暂时歇业了,这在平安镇连个涟漪都没激起。而在银楼的后院,却是不间断传出“叮叮当当”声,甚是热闹。那是两位银匠师傅在按照叶婉的要求,制作银器胎。 一边的架子上,已经有几样钗环器胎成型了,胎面上有焊接上的银丝掐出的各式花纹图案。现下看来还有些单调,不过经过烧蓝就会大不一样。院子的另一侧,一个小窑已经建造完毕,就等着开工了。 银楼二楼,叶婉的房间内,叶婉一大早起床就在摆弄一堆堆她亲手调配出来的珐琅釉料。这是她几乎三天没合眼,按照几种不同的配方和比例调制出的釉料。叶婉将一包包釉料仔细分类包好,起身去银匠的工房,准备今天就开始试验几种不同釉料烧制出的效果。 ------题外话------ 文文在推荐,求收藏!求花花!求钻钻!昨天才看见竟然收到一朵花花诶~谢谢694574542亲~ 第三十四章 治病(一)加更求收! 叶婉将银匠师傅给她准备的几个银器胎取来,将釉料湿磨成釉料浆,分别点在器胎上,做好记号后,放入窑中烧制。 窑火没有经验并不好掌控,如今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会烧窑的人,只好硬着头皮一点点摸索了。铜锤不断地往窑里加柴火,一边抹去脸上淌下的汗水。“诶?”铜锤突然想起来什么,转身对站在不远处的叶婉道:“东家,我恍惚记得桩子哥他爹以前就是烧窑的,不如问问他?”铜锤的压力很大,他眼看着银匠师傅和东家他们忙活了好几天,若是因为自己不会烧窑,把这事办砸了,他罪过可就大了。 叶婉闻言愣住了,桩子他爹会烧窑?这么巧!难道穿越者的福利就是无往不利的金手指?接着就是一喜,既然能找到会烧窑的,他们就可以少走很多弯路。“你知道桩子家怎么走么?等这窑烧好了,你带我去他家看看。”叶婉并没有因欣喜而不管不顾,既然试验品已经下窑了,就先烧出来再说吧。 桩子家就是平安镇上的,因着这几天用不上伙计干太多活,叶婉考虑到桩子家的情况,就让桩子回家照看几天。没想到,桩子才是最用得上的。不过桩子爹的腿残了好几年,无论如何,要想想办法才是。 试验品终于要出窑了,叶婉在窑口不远处等待着,她是难得有些紧张的。这次若是失败,不单单她辛苦几天白忙了,还会让陈银匠他们对她更没信心。叶婉不自觉攥紧了拳头,暗暗祈祷,一定要成功。 又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小窑终于冷却好了。桩子将窑门打开,将里面的几件试验品拿了出来。叶婉快步上前,从桩子手中接过出来的半成品,一一端详。前两件几乎不成样子,暗沉发乌的蓝色显得死气沉沉,毫无美感。叶婉的心微微下沉,一种说不出的失望情绪笼罩了她。待看到第三件,叶婉嘴角勾起了一丝释然的微笑,还好不是全军覆没啊。五件试验品中,除了前两件,其他三件都还好,虽然也有各种瑕疵,总算是有些烧蓝的意思了。 叶婉将三件中最好的一件拿给银匠师傅看,两位银匠心中俱都翻起了不小的波澜。说实话他们对于叶婉这番折腾并不看好,瓷器砖瓦才需要烧窑,他们做金工首饰的跟着搅和什么?结果东西拿到手,他们都震惊了,光看那层次分明的色彩就让人眼前一亮。只可惜,烧蓝面上多多少少有些龟裂,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这只是第一次烧制,能达到这种程度已是不小的成就。多尝试几次,会烧制出更好的。”叶婉将那件试验品拿在手上,细细看了,釉料是没问题的。表面龟裂,这应该是火力不够的原因。看来用普通的柴火是不行的,下次换松木试试吧。 “东家,是我孤陋寡闻了。我们一直不看好东家说的这种新工艺,实在没想到,做出来的东西竟是如此让人耳目一新。仅是次品就有这般风韵,我是真服了东家了。”陈银匠不住赞叹,他现在心里好像燃起了一把火,浑身充满了干劲,他迫切地想摸索出一套更加完美的手法,烧制出完美的烧蓝首饰。这是金工工艺中诞生出的一项全新的技艺,一旦技术成熟,做出来的东西必定会被疯狂追捧。这是多少金工大师毕生的追求啊! 叶婉对于此次试验也是很满意的,毕竟只是初步尝试,能做出这种不算太差的半成品,已经让她很是惊喜了。叶婉交代两位银匠多打些银器胎,试验好窑火,他们就可以上手练习,甚至开始做成品出售。 第二天,叶婉在铜锤的带领下,来到桩子家。桩子家在离银楼隔了两条街的一条巷子里,木质的大门上,过年时贴的门神画已经很是斑驳,原本朱红色的油漆也早剥落了大半。铜锤拍了门,不多时在门内传出一个妇人柔软悦耳的声音:“来了,来了。是谁啊?” 随着门“吱嘎”一声打开,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出现在叶婉眼前。那妇人穿着一身打了好几处补丁的衣裙,乌发攒成个干净利落的发髻,发髻上簪了一支素银簪子。苍白微瘦的小脸儿上,一双见人就笑的微弯眼眸,给人一种亲切和善的感觉。见是桩子和一个不认得的小姑娘,桩子娘忙将二人让进院子。想是之前在洗什么东西,她手上还湿着。一边热情地招呼二人,一边将手上的水擦在腰间系着的围裙上。“铜锤咋过来了?这会儿桩子都没在家呢。快进屋,婶子给你们倒水喝。” 桩子娘请叶婉二人在屋里坐了,给两人端了水,铜锤憨憨地笑着,道:“婶子快别忙了,今天过来是有事。” 桩子娘有些拘谨地看了叶婉一眼,又快速低下了头,粗糙的手指局促地揪着围裙,说话声细弱蚊蝇:“这位就是福隆的新东家吧?是不是桩子做错啥事了?等他回来我一定好好教训他,求你别辞退桩子。”福隆换了东家,桩子是与她说了的。前两天桩子回来说东家让他休息几天,等银楼忙起来他再回去。趁着这几天,桩子去了米铺、砖窑做苦力,想多赚几个铜板补贴家用。这番举动看在桩子娘眼里,却是心生疑惑,是不是桩子咋的了,被人家辞退了?不然好端端的,哪有让伙计回家休息的? “婶子误会了,桩子是个实诚上进的,别说辞退他了,就是他自个儿想走,我还舍不得放人呢。”叶婉不喜欢别人紧张兮兮地跟她说话,所以开了句玩笑,缓和下气氛。 桩子娘听叶婉如此说,心下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东家今天来是?” “听桩子说几年前他爹摔下山坡,摔坏了腿,就着这今天有空,我们过来看看。我通些医术,给大叔瞧瞧还能不能治好。”叶婉拦住张嘴要说话的铜锤,接过了话茬。铜锤这孩子太实诚,说话直接,一点都不会拐弯。 ------题外话------ 求收藏~求留言~求花花钻钻~各种求~鞠躬撒花~ 第三十五章 治病(二)求收藏! “额,这…”桩子娘迟疑着,她见叶婉还没桩子大呢,就算学了些医术,又能有多高明?这答应吧,怕她年纪小,做事没个分寸,再治出啥事来就坏了;拒绝吧,人家是桩子的东家,直接拒绝又怕她心里不舒服,往后再给桩子穿小鞋儿可咋整? 叶婉哪能看不出桩子娘的为难,微微一笑,开口道:“婶子不用担心,我就是先看看,也看不坏。” “成,那我领你去看看吧。桩子他爹因着这腿,也好些年没见外人了。”桩子娘一咬牙,反正叶婉也说了,就是先看看,又不开药啥的。 桩子爹躺靠在里间的炕上,外间说的话他都听见了。他也心下奇怪,这个桩子的新东家一个小女娃,还说自己会医术,靠谱么? 桩子娘掀了帘子,请叶婉和铜锤进了屋,“当家的,这是福隆银楼的东家;这孩子是铜锤,也是银楼的伙计。”又转脸对叶婉道:“这是我家当家的。” “大叔好,我来给你看看腿。”叶婉微一点头,直接切入正题。 “哎,还有啥好看的,也就这样了。”桩子爹叹了口气,语气颇为萧瑟。 叶婉淡淡笑着,几步来到炕前,拖过桩子爹的手腕,声音不高,却让大伙都听了个清楚:“大叔何必如此丧气?说不定我就能治好你这腿呢?你若因我年纪小,便轻看了我的医术,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 桩子爹苦笑不已,这些年来,他药没少吃,花的银子更是快将家底儿都掏空了,也没见半点效用。他对自己的腿几乎已经绝望了。如今却来一个小姑娘,大言不惭说没准能治好,他是想信又不敢信。他是再不想经历得到希望又失去的痛苦了。 叶婉对桩子爹的内心挣扎自是一无所知,只专心把着脉。经历了穿越这事,她觉得好像有很多年没把过脉了,生疏得紧。好在她前世的底子在那放着,细细诊了将近一刻钟,桩子爹都有些不耐烦了,才放下手。 “大叔的情况还不算坏。婶子你将大叔的裤管挽起来,我要确认一下。”桩子娘眼见叶婉把脉时的架势,一点不逊于其他的郎中,心里不由得就信了三分。再加上叶婉说话沉稳有力,让她也生起了希望。 桩子娘依言将桩子爹的裤管挽至膝盖处,就让开了地方,方便叶婉查看。叶婉淡定地给桩子爹仔细做了一番检查,排除了粉碎性骨折的可能性,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粉碎性骨折,还是有很大希望能站起来的。 叶婉检查完毕,问桩子娘:“婶子这些年都有坚持给大叔捏腿吧?幸好有婶子,不然这天下,谁来也不敢说能治好大叔的腿。” “你是说…能治好?”桩子娘压抑着情绪,声音低低的,生怕这是一场梦,她声音高些,就会将自己吵醒。 “你们能信得过我,当然能治好。这些年大叔吃的药有药方么?拿给我看看。” “哎,哎!药方有。”这几年找来给桩子爹看腿的郎中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没一个说能好的,今天可算是碰上一个了。虽然只是个小姑娘,桩子娘也忍不住信了。这就像快溺死的人,见到一根稻草,不惜一切也想要抓住。 药方就压在桩子爹枕头底下,那是他全部的希望。桩子爹听叶婉说能治好他的腿,内心也是忍不住激动起来,抖着手将那张被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拿出来,递给叶婉。 叶婉接过药方,大致扫了一眼,这是以温养为主的,没什么不妥,便递还给桩子爹,道:“这药方倒也可用,不过也就这样了。要不我先给你扎两针,你若觉得有效,就继续由我给你治疗,不敢说痊愈,起码自己站起来走路是不成问题的。” 桩子爹还在犹豫挣扎,桩子娘已是沉不住气了:“当家的,要不就试试吧,就算治不好,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万一能治好呢?” 桩子爹看着桩子娘那苍白枯瘦的秀美脸庞,心里住不住的酸涩,这些年真是苦了她们娘俩了。暗一咬牙,治! 叶婉让桩子娘将油灯点起,拿出随身携带的针包,取出一支纤如毫发的二寸银针,一边放到火上灼烧消毒,一边对众人说道:“我施针时切记不可打扰我。大叔放松点,我下针很快,不会痛的。” 叶婉执着银针,快而准的对着桩子爹腿上的穴位扎了下去,一连扎了数针后才停下来,再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捻动针柄。这是针灸的基本手法之一,捻转法。 在叶婉不间断地捻动银针的时候,桩子爹只感到下针处传来一阵阵酸、胀、麻的感觉。这感觉谈不上舒适,却让桩子爹热泪盈眶:整整四年了,他的腿有整整四年没有任何感觉了。多少个午夜梦回,他甚至希望感觉到哪怕是钻心的疼也好。他时常会不自觉地摸一下,确认自己的腿是否还在。今日,他的腿切切实实有了感觉,怎能叫他不万分激动? 叶婉聚精会神地捻动银针,不敢有丝毫的放松。持续了将近两刻钟,叶婉才取下银针,抹去额头上的汗滴,这个过程并不轻松,施针者注意力必须保持高度集中,不能有半点偏差,否则严重的可能导致桩子爹瘫痪。 桩子娘见叶婉收起了银针,赶紧上前,紧张地问:“这就行了么?” 叶婉浅笑着道:“当然不是,又不是仙丹,哪能立马就见效。还得再进行一段时间治疗才行。以后每天扎一次针,估计有一个月左右也就差不多了。” 桩子爹立即答道:“只要能治好就行!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一个月我等得起。只是麻烦叶小姐了,不知道这诊费要多少银子?”说到诊费,桩子爹有些心虚,他怕叶婉要的银子太多,他家出不起,那他的腿就彻底没希望了。 “要什么诊费呢,只要桩子能给我好好做工,我不过是辛苦个把月罢了。”叶婉摆摆手,满不在乎地道。她现在针灸的手法有些生疏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尽快熟悉起来。这是一举两得的事。 ------题外话------ 求收藏~谢谢o(≧v≦)o~ 第三十六章 成功了(一)加更求收! 桩子爹闻言不禁再次热泪盈眶,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不知该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谢意,只将这份恩情记在心上。桩子娘却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咚咚咚”地不住给叶婉磕头。“谢谢姑娘大恩大德!我们全家永世难忘!” 叶婉被桩子娘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去拉。“婶子你这是干什么?大叔这腿还没治好呢,再把你的腿给跪坏了,我可内疚死了。”叶婉一边拉扯桩子娘起身,一边说着逗趣的话,将屋里几人说得都笑起来。 铜锤帮着叶婉搀起桩子娘,忍不住说道:“想不到东家还会治病,真是厉害呢。这也难怪,药癫的徒弟,那能差么?” 桩子爹娘也是吃惊不小,药癫的大名他们自是听说过的,不过他们是不可能请得动就是了。没想到叶婉竟是药癫的徒弟,他们造化当真不小。 几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叶婉便提出告辞。桩子娘再三挽留,叶婉只道银楼还有事,便和铜锤出了桩子家。 “对了,要不你跟大叔两个先去银楼住一段时间,我也方便治疗。”叶婉回过头来,提议道。 “这,这多麻烦你。”桩子娘站在大门口,脸上红得快滴出血来,让人家给治病,还不收诊费,如今还要住到人家银楼去,这让这个朴实的妇人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说实话,这阵子银楼的事也不少,真让我来回跑才是麻烦呢。”叶婉爽朗地笑着,她很喜欢这个看似柔弱,骨子里却很坚强的女人。 “哎!那行!等桩子回来,我让他把他爹背过去。”桩子娘上前一步,拉着叶婉的手,眼睛里满含泪水。“真是个心善的姑娘。这辈子我们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 “好了,说什么做牛做马呢,早日将大叔的腿治好是正经。桩子也能安心给我干活了。”叶婉拍拍桩子娘的手,也不再多客套了,转身和铜锤回了银楼。 天色已经很晚了,桩子娘和桩子爹一起,等着桩子回来吃饭。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桩子娘破天荒炒了两个菜。 直到天色擦黑,桩子才回来,带着一身的伤痕。 桩子娘一见儿子这幅模样,心里“咯噔”一下,迎上去仔细查看。“这是怎么弄的?跟人家打架了?” “没有。娘不用担心,过两天就好了。”桩子不自在地拉开娘的手,走到桌旁,看到桌上的两个炒菜,有些惊讶。 “你这孩子,发生什么事了?还不能跟爹娘说?”桩子爹被叶婉扎了几针,腿上有了感觉,他看到了站起来的希望,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回来了,说话声音也洪亮了。 桩子不知道他不在家时,家里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转折,心里还疑惑,怎么一天不在家,爹娘都有些不一样了?难不成娘又给自己相媳妇去了?想到这,脸不由得红了。“真没啥。”说着话,抬头瞟了一眼父亲,见父亲固执地盯着自己,叹口气,只好实话实说:“我去李记米铺抗米,跟二牛打了一架。” 桩子爹皱了眉头,他记得二牛也是福隆银楼的伙计。“你们不都是福隆的伙计么?怎么还打上架了?” “二牛被东家辞退了。还煽动了好几个人一起辞工了。我没听他的,他心里记恨我呢。今日见着我也去李记抗米,就找茬跟我打了一架。”桩子眼里闪过不屑,东家第一天接手银楼,二牛一个小伙计还想给人家下马威,被辞退还当面使坏,鼓动别人一起走,这种小人,真是让人瞧不起。 “那种人,往后不必理会。你们东家真是个好人,你要好好给人家做工,不能偷奸耍滑。”桩子爹心疼自己家儿子,可现在他的腿还没好,不然定要找那二牛,狠狠收拾他一顿才行。说到叶婉,桩子爹又露出笑来,说教桩子。 “可不是嘛,别看你们东家小小个人儿,真是个不一般的。”桩子娘也笑着附和道。 桩子彻底蒙了,这是咋的了,爹娘好像都不认识叶婉吧?这会儿怎么都没口子地夸赞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桩子娘见着儿子一脸的不明所以,笑着解释道:“今儿个你们东家来了。给你爹治了腿,你爹说当时腿上就有感觉了。你们东家还让咱们去银楼住一段时间,方便给你爹看病呢。” “药癫真上咱家来了?”桩子听闻父亲的腿有了感觉,心里惊喜交加。叶婉说过会让药癫来给他父亲看腿,可他拿不准药癫到底会不会来,所以没敢跟家里人说,他怕万一药癫不来,父亲会更消沉。没想到叶婉当真是守诺之人,竟真的兑现了承诺。 “不是药癫,是你们东家。真是看不出来,你们东家竟然还懂医术,还高明的很呢。听说她是药癫的徒弟?”桩子娘一边那碗筷、盛饭,一边问桩子。 “是东家自己来的?她却是是药癫的徒弟。这些日子药癫也住在福隆,我还以为是他来咱家了。”桩子还是有些失望的,毕竟药癫的名头和年龄在那摆着,他潜意识就觉得,即使叶婉跟着药癫学了些医术,也不过就是些皮毛罢了。 “快坐下吃饭吧。明儿个你背着你爹去福隆,这事是你们东家发的话。这下好了,你爹的腿总算是能治好了。”桩子娘双手合十,带着笑意的双眼充满了对未来的希冀。 翌日,桩子爹果然让桩子背着他,如约来到福隆。 叶婉将桩子爹安排在药癫的隔壁房间住下,待一家人安顿好后,就拿上银针去给桩子爹施针。紧随在叶婉身后的药癫,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从昨天得知叶婉给桩子爹施针之后,他就是这副模样,见了谁都像欠他千八百两银子没还似的。 即使是生着叶婉的气,药癫还是厚着脸皮亦步亦趋地跟着叶婉,指望能学上几手叶婉针灸的本事。 “东家。”桩子站起身来向叶婉微微躬身行礼。 “天天见面,还整那么些虚礼,也不嫌累得慌。”叶婉笑着打趣一句,转头问桩子爹:“大叔可觉得有什么不适的?” ------题外话------ PK期间每天两更,求收藏!求留言~谢谢亲们的支持~么么哒~ 第三十七章 成功了(二)PK求收藏! “没有,除了扎针时有感觉,其他时候跟以前一样。”桩子爹还是有一点点沮丧的,他迫切地希望自己的腿有哪怕是疼痛的感觉,给他些信心。 叶婉点点头,将油灯点燃,“大叔不必心急,这才扎了一次针,哪有那么快恢复的。再扎几天看看吧。”叶婉将银针取出,一支支炙烤后扎进桩子爹腿上的穴位。如昨天般,逐一捻转。这次的效率比昨天要高多了,只用了一刻钟多些的时间。 叶婉将针收了,问了桩子爹的感觉,还是跟昨天一样,只感觉有些酸麻、胀痛。叶婉安慰道:“这是正常的,只要每天扎一次针,连续一个月左右,一定会好的。之前的药方也吃着吧,多少也是有效果的。” 叶婉回到自己房间,倒了两杯水,一杯自己端着喝了,另一杯就放在桌上。果然,药癫在房门口磨蹭了半晌,还是推门进来了。 “穴位和手法我都记住了,明天让我扎。”药癫黑着脸,梗着脖子坐在桌边,端起水毫不客气地喝了。 叶婉闻言沉下了脸,冷冷地开口:“你是个医者,而我不是。我可以没有医德,你也没有么?” “你才没有医德!我怎么没有医德了?”药癫这一辈子最看重的就是他身为医者的名声,听叶婉指责他没有医德,一下子就爆了,跳起来指着叶婉鼻子大吼大叫。 叶婉不为所动,依旧是冷冷的:“我确实不必有医德。对我来说,是救人还是杀人,只在我一念之间,我心里不会有丝毫愧疚可言。但是桩子爹是我要救的人,他的腿经不起半点闪失,我绝不允许你胡作非为。” 药癫哑口无言了,因为他的师父也说过类似的话:“我会医术,这并不意味着谁都有资格让我出手。救人与杀人不过是看我喜好罢了。”他突然觉得叶婉应该很对他师父的胃口,他们是一类人,都是那么狂傲。 “针灸不是你想象那么简单,你以为随便看看就能学会了?一个不小心出人命的也不是没有。”叶婉见药癫不像刚才那么激动,才放缓神色开口解释。“学习针灸最好的方法就是在自己身上练手。人的穴位你都清楚了解,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熟练掌握手法。”叶婉将几支常用规格的银针取出,递给药癫,“我最近真的没什么时间给你详细讲解病理与下针的关联,先给你说说基本的几种针法,你自己练着吧。” 为了能有一段清净日子可过,叶婉决定还是先教药癫针灸的基本手法,省得他天天聒噪。更高深的得等她忙完眼前这些事再说。 有了东西混手,药癫果然消停了,整天闷在房间里琢磨叶婉教给他的针法。叶婉不用应付药癫,也有了更多的时间放在烧蓝首饰的制作上。经过大家不懈的努力,终于摸索出最佳的釉料配方。铜锤有桩子爹指导,烧窑技术也达到了合格的水平。 这天,叶婉刚给桩子爹扎完针,银匠师傅找到她,道:“东家,我们准备的差不多了,今儿个就出一窑看看?” 叶婉笑着点头,“我也正想这事儿呢。各方面咱们都已经上手,是该出一批成品看看效果了。” 毕竟是做了二十几年的手艺,经叶婉一番解说,两位银匠师傅便明白了如何敷点釉料。赶在午饭前,第一批银烧蓝终于入窑烧制了。 经过连续四五次填色釉、烧结,直至将纹样内的色釉填到与掐丝纹相平,第一批成品就出窑了。这一批烧制了两只发簪和三件挂件,叶婉将冷却好的发簪拿在手上,满意地笑了,递给一旁的银匠师傅看。 两位银匠接过发簪,都忍不住啧啧赞叹。原来首饰不必宝石镶嵌,也可以做出这般清澈晶莹的感觉。深浅不一的蓝色堆叠在发簪上,明快而沉稳的感觉,高贵中不失内敛。当真是不枉费他们这半个月来的辛苦,这种首饰拿出去,怎能让人不为之热烈追捧? 陈银匠心情更是激动,他看到了福隆银楼的希望。师父一生的心血得以留存在世,在天之灵也可瞑目了。 做出了完美的成品,一众人欢欣鼓舞,士气大振。一个个加班加点,又赶制出几批成品,准备银楼重新开张。 八月初六,宜纳彩,宜开市,宜出行,诸事皆宜。福隆银楼就选在这一天重新开张。平安县的大户夫人们早在三天前就收到福隆银楼送来的精致请柬,邀请各位夫人在八月初六这天去福隆银楼赏鉴新推出的烧蓝首饰。 烧蓝首饰是啥?没听说过,有几位性情高傲的夫人不屑地将请柬扔到一边,一个过气的银楼,能拿出多好的东西?真是浪费时间。也有几位夫人心生好奇,反正闲来无聊,就想去看看。 巳时初刻,福隆银楼门前燃放起了炮竹,噼噼啪啪的声音足足响了半刻钟,一地的碎红更添喜气。门前站着几个伙计,俱是新衣新帽,脸上洋溢着欢喜的神色,有条不紊地迎来送往。 叶婉挽着林嬷嬷,给她看新推出的各式首饰。小宝跟在林嬷嬷身后,一双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时不时发出几声赞叹。 福隆重新开张,不仅有烧蓝首饰,还推出了一批款式新颖的传统工艺首饰。看得各家夫人简直目不暇接,纷纷掏出荷包购买。烧蓝首饰的制作目前还没有形成规模,成本并不比传统工艺首饰低,因着今日是新开张,烧蓝首饰一律6折出售,明日起恢复原价。到场的夫人们无不暗自庆幸,还好没拿架子,能省不少银子呢。 叶婉正陪着林嬷嬷看银楼新出的各式钗环,铁柱一溜小跑过来,喘着粗气说:“东家,县老爷来了。这会已经到门口了,薛掌柜让我喊东家过去呢。” “赵大人来了?嬷嬷跟我过去看看吧。”叶婉拉起赵嬷嬷往外走,回头又对铁柱说:“看你忙忙慌慌的,往后多跟桩子学学,稳重点。” ------题外话------ 正在PK中,亲们收藏啊~求留言!昨天忘了说,文文PK期间留言都有520小说币送哦~虽然只有20,也是一点心意嘛~谢谢大家,鞠躬撒花~ 第三十八章 成功了(三)加更求收藏! 铁柱见叶婉不像生气的样子,挠挠后脑,嘿嘿傻笑着连连应和。 叶婉知道铁柱从没见过官,难免心头发憷,也没有真的想责怪他。拉着林嬷嬷快步走到银楼门口,薛掌柜正恭恭敬敬地招呼赵兴里面请。叶婉和林嬷嬷对着赵兴福了福身,赵兴有些窘迫地虚扶一把,道:“叶小姐不必多礼,今日我是特来给叶小姐道贺的。”说着,身后的衙役很有眼色地将贺礼送上。 薛掌柜受宠若惊地将贺礼收了,叶婉笑着将赵兴迎进银楼,边说道:“赵大人太客气了,今日赵大人能来,真是让我们福隆蓬荜生辉。请里面。”叶婉将赵兴请上二楼,小宝早备下茶水,见叶婉领着个三十来岁,器宇轩昂的男子进来,想来就是县老爷了。忙将茶水奉上,然后退到一边,不着痕迹地偷偷打量着来人。 叶婉见小宝很是懂些规矩,想来是林嬷嬷调教过,笑着打趣林嬷嬷:“还是林嬷嬷会调教人,瞧瞧这才多久,小宝这小丫头瞧着可懂事多了。” 林嬷嬷看了小宝一眼,也笑起来:“小宝是个机灵的,我再教教她规矩,往后就让她跟着小姐伺候着。” “可别,我看小宝跟嬷嬷很是亲近,还是让她跟着嬷嬷吧。省得嬷嬷整日无聊,有个机灵懂事的跟在嬷嬷身边,我也好放心。”叶婉没拿赵兴当外人,也就没什么顾忌地与林嬷嬷说笑着。 赵兴闻言打量了小宝几眼,见她眼神澄澈,知道不是个藏奸的,爽朗地笑起来:“我也看这小丫头不错,跟在茹月身边挺好。叶小姐需要使唤丫头,明个儿我让牙行送几个过来给叶小姐挑就是。” 叶婉窃笑不已,她早看出来赵兴对林嬷嬷不一般,今日稍一试探,果然不假。顺势也笑道:“那可好。我正想找几个丫头给我打下手,有赵大人的面子在,想那牙行也不敢不将好的都送来。我还想找个车夫,就一并麻烦赵大人打个招呼了。” “好说、好说。我让衙役去牙行说一声,明儿个就带人过来给叶小姐过目。” 叶婉连连称谢,与赵兴闲聊起来。今日赵兴过来也算是给叶婉长脸撑腰,衙门还有不少公务,不能多耽搁,闲聊一会便起身告辞。 来到楼下,赵兴窥了林嬷嬷一眼,将叶婉拉到一边,红着脸小声道:“叶小姐,我想买支发簪。我也不懂这些个,你帮我挑一支吧。” 叶婉心知赵兴是想送给林嬷嬷的,面上却故作惊讶:“没听说赵大人有妻室啊,难不成是要送给哪个红颜知己的?” “不不不,不是!”赵兴慌忙否认,生怕叶婉误会,一咬牙索性将话说开了:“是送给茹月的。” 见赵兴一个昂藏大汉红脸低头的模样,跟个小媳妇似的,叶婉使劲憋着笑,脸上却阴沉着,语气不善地道:“赵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纳我家嬷嬷为妾不成?” 赵兴顾不得心里那点羞赧,连忙解释:“那哪能!我是想娶茹月为妻。这么些年我妻妾俱无,实在是因为心里放不下茹月。”赵兴也觉得这事与叶婉一个女孩家说有些不妥,可总不能让他去跟叶睿辰说吧?那更不妥啊,叶睿辰更不好管内宅的事。 听赵兴说是想娶林嬷嬷为妻,叶婉很是满意,脸色也放缓些,拧起眉头道:“可林嬷嬷现下还是奴籍,若是赵大人能想法子脱了嬷嬷的奴籍,嬷嬷又愿意嫁于你,我自是乐意成人之美的。”自古良贱不通婚,若只是纳妾,民不告官不究的,也就罢了。可若是要娶妻,奴籍女子是万万不行的。 赵兴狠狠松了一口气,道:“当年我便求了夫人,夫人已做主消了茹月的奴籍,只是没多久叶家就出事了,也不知这事办没办成。前些日子我就给京里的故交去了信查档,想是过不多久就能回信。” “赵大人做事倒是周详。也罢,林嬷嬷这些年也着实是受了不少苦,能有个好归宿我也安心了。只是赵大人需得善待嬷嬷,否则…哼哼,我兄妹二人论权势自是不敢与赵大人相比,但也别当我们是好惹的。”叶婉眼神犀利地盯着赵兴,出言警告。 赵兴胸脯拍得山响,承诺道:“叶小姐放心就是,我定是会把茹月当眼珠子似的。” 闻言叶婉这才露出笑容,点点头道:“有赵大人这话我便放心了。走,我领你去仓库挑支好的发簪。” 林嬷嬷见叶婉与赵兴低语半天,又领着赵兴往后院去,以为他们有什么正事要商量,也没太在意,继续帮着薛掌柜招呼各位夫人。这些个夫人本是抱着打发时间的想法,才应邀来福隆转转,没想到福隆还真有些好东西。更让她们没想到的是,多年不见人的县老爷都亲自来道贺了,她们怎还敢端架子,都是态度和善地与林嬷嬷说笑着。 福隆的库房设在后院,重新收拾过后,在墙边摆着几个木架,木架上整齐地分类摆放着一盒盒的各式首饰,都是这一个月以来银匠们做的新品。库房中间是一张大方桌,几张椅子,方便入库出库的人休息。叶婉行至放置发簪步摇的木架旁,将盛着烧蓝发簪的盒子拿下来,捧到赵兴面前,让他过目。赵兴看了又看,觉得哪支都好,嘿嘿傻笑着对叶婉说:“我看着都好,叶小姐帮我挑吧。” 能不好么?库房里这些都可称之为精品,是打算等银楼名气打出去后再拿出来高价出售的。叶婉仔细挑拣了下,拿出一支喜鹊登枝的发簪,递给赵兴,道:“我看这支不错,喜庆。” “好好。这个好。”赵兴接过发簪,满脸喜色地端详,连连点头。 付了银子,赵兴托叶婉将发簪送给林嬷嬷,喜滋滋地回了衙门。跟随的衙役满腹疑惑,今儿个大人是怎么了?平日里虽称不上不苟言笑,但也没见这般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题外话------ 文文在PK,亲们给点力,收藏啊收藏~留言啊留言!谢谢大家! 第三十九章 成功了(四) 到了晚间,银楼打烊后,叶婉将今天收入的银两都堆在桌子上,仔细核算下,足足有一百六十两银子。众人见到这么多银子都是欢欣不已,这一天的收入比之前几个月加起来还多。叶婉一边翻着账本,一边用碳条在纸上写写画画,算着她接手银楼以来的支出。总共是五十三两。刨去支出,净赚一百零七两。 叶婉拿出七两银子,交给薛掌柜,道:“大伙都辛苦了一个多月了,薛掌柜将这七两银子给大伙分了吧,算是这些日子的辛苦费,月底的奖赏再另算。” “哎!好咧!谢谢东家!”薛掌柜满脸是笑地应了一声,其余众人也是激动不已,纷纷道谢。银匠还好,待遇要高些,每打造一件首饰出来都会另有手工费。而这些伙计,除了工钱,几乎从来没有额外的收入。银楼才重新开张第一天,就每人能收到一两多的赏钱,这都顶上他们干三个月的工钱了。 算完了账,叶婉来到桩子爹娘的房间,敲门进去,见桩子爹正练习走路。经过叶婉一段时间的治疗,他已经可以不用人扶,自己站起来走路了。见叶婉来了,桩子爹娘热情地问好,他们还以为叶婉今天事忙,不会来给桩子爹扎针了呢。 “大叔的腿恢复的很好,每天练习是好的。只不要过量,否则腿的负荷过重,反不利于恢复。”叶婉让桩子爹坐下,检查腿的恢复进度。 “没过量呢。都是按照东家说的,每天上午下午各走半个时辰。”桩子娘给叶婉倒了杯水,说道。 “嗯,那就好。现在大叔的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不必再每天针灸了。我给开个方子,每日一帖药,在吃上十天左右,就能痊愈了。吃完药多加练习,很快就可以跟平常人一样走路了。”叶婉检查完桩子爹的腿,就着桩子娘端来的水盆将手洗了,笑眯眯地嘱咐二人。 “是、是。都听东家的。”桩子爹脸上的笑纹愈发深了,让他黯然神伤了好几年的腿,没想到真的被叶婉治好了,老天真是待他不薄。 叶婉写下一张药方,递给桩子娘,桩子娘小心地收好,想着明个儿就去给桩子爹抓药熬了喝。桩子爹的腿能全好了,她这心里也是畅快的,这么多年的心病,可算是去了。 “大叔腿好了可愿意来福隆做工?工钱一个月给大叔五吊钱,其他待遇都跟大伙一样。大叔就负责烧窑,别的活都不用干。” 桩子爹和桩子娘对视一眼,都是欢喜异常,忙不迭点头:“自是愿意的。东家这么仁义的人,别说给五吊工钱,就是让我白干我也是乐意的。” 叶婉微微一笑,道:“哪能让大叔白干呢。既然大叔愿意,等大叔腿好了就开始上工吧。明儿个让铁柱跟大婶去邱郎中那拿药,不必结算银子,每月月底咱们银楼是统一结算的,是给大伙的一项福利。” 闻言桩子爹娘又是一番感激,福隆的福利他们是知道的,可这人还没开始上工,吃药看病就不用自己花银子了,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 叶婉回到自己房间,熄了灯躺下,福隆今天重新开张了,叶睿辰并没有来。他们在西山上训练,已是颇有成效。叶睿辰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大伙分心,便像往常一样,与众人一起继续训练。叶婉心里虽有些遗憾,却也没有太多失落。为了以后的发展,他们都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跟心血。默默回想这一个多月的事,叶婉心里不断感慨着,前世的她从来是冷酷绝情的,何曾如此有人情味儿过,看来穿越到古代后,她还真是改变不小。这中间,属林嬷嬷对她的影响最大,这个善良而坚韧的女人,潜移默化间,将她的冰冷融化了不少。让她更像个有血有肉的人。 想到林嬷嬷,便又想到了赵兴。赵兴也算是个很不错的男人,分离八年多,不知是生是死,还是一心一意想着林嬷嬷,若是真嫁给了他,可有林嬷嬷的好日子过了。这事还是要找个时间跟林嬷嬷好好商量一下。 一夜无梦,第二天叶婉早早便醒来了。这些日子的忙碌,让她没有太多的时间修习内功,如今银楼已经重新开张,很多事都可以逐渐都交给薛掌柜,她也该拿出更多的时间来提升自己的实力。 打坐一个多时辰,林嬷嬷敲门来送早点。叶婉整理了下衣衫,去开了门。林嬷嬷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一碗粥,一碟小菜。 叶婉坐到桌前,将林嬷嬷也拉过来坐下,拿出赵兴给林嬷嬷的发簪,交到林嬷嬷手上,道:“嬷嬷看这发簪可喜欢?” 林嬷嬷接过发簪,微微笑着,露出一窝浅浅的梨涡:“真好看。是给我的?”林嬷嬷目光柔和地端详着发簪,随即神色却是黯淡下来:“嬷嬷老了,这么漂亮的发簪可不敢戴出去咯。” “谁说嬷嬷老了?我看嬷嬷正是风华正茂呢。说起来,嬷嬷也该嫁人生子了呢。”叶婉亲昵地挽起林嬷嬷的胳膊,试探地说道。 林嬷嬷的脸红了红,带些羞恼地戳了叶婉的额头:“你个小丫头,羞也不羞?什么嫁不嫁人的,嬷嬷一辈子照顾小姐不好么?”低头沉思一瞬,觉得叶婉年纪其实也不算小了,是该告诉她了,“说到嫁人,嬷嬷也不瞒着你了。当年左都御史刘大人的夫人与你娘亲是手帕交,又是同时有孕,那时两家来往很是亲密,一来二去就指腹为婚了。后来两家果然生的是一男一女,这便定下,正式写了婚书。我寻思着是不是让少爷去京里走动走动,将这事提一提?” 林嬷嬷为了这事苦恼了许久,一方面他们现在并不好暴露身份;另一方面,若是不叫刘家知道叶婉还活着,刘家少爷定是要另娶他家女子的,那时叶婉的位置就会很尴尬。 ------题外话------ 继续求收藏!求留言! 第四十章 挑人(一)加更求收藏! 叶婉只觉得一道焦雷对她直劈而下,没想到自己已是有了婚约的。那刘家少爷是扁是圆她都不知道,更遑论人品如何。她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娶我,没门!一定要想办法将这莫名其妙的婚约搅黄了才行。叶婉在一瞬间就决定了这场婚约的结局,回过神来对林嬷嬷道:“我的事不急于一时,嬷嬷的事却是近在眼前的。就算我不说,嬷嬷心里想是也有数的。我只问嬷嬷一句,嬷嬷可愿嫁于赵大人为妻?” 果然。在叶婉提起话头儿时林嬷嬷就隐约猜到与赵兴有关。回想当年,她与赵兴也不过数面之缘。有一天夫人突然提起赵兴想要求娶她,她当时是什么感觉来着?慌乱、自卑、胆怯,还有一点点欢喜吧。这些年来,每当她最绝望无助的时候,多希望能出现一个人,可以为她遮风挡雨,让她不再那么恐惧彷徨,而脑海里浮现的总是赵兴坚毅的脸庞。她心里是有他的吧。 天知道,当她再次见到赵兴时,内心是多么复杂苦涩,仿佛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的小船,终于驶进了港湾,一瞬间满腹的委屈爆发,直哭得泪雨滂沱。可是,她只是个奴婢。虽然赵兴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小将,毕竟也还是官身,她如何敢高攀? “算了,我不过一介奴婢,哪里配得上赵大人?这话小姐以后莫再提了。”林嬷嬷神色黯然,颇为不舍地摩挲了下发簪,又推回到叶婉手里。 叶婉将林嬷嬷的神色看在眼里,知她是在意自己的奴籍身份,而不是不喜赵兴。心里有了谱,叶婉又将发簪塞进林嬷嬷手中,道:“嬷嬷何必在意身份不身份的呢?奴籍好消,良人难求。赵大人心里是装着嬷嬷的,这些年来虽不知嬷嬷的生死,他不也是妻妾俱无?嬷嬷若是执意不肯嫁于赵大人,我只怕他要打一辈子光棍了。嬷嬷自己好好想想吧。” 这时,铜锤“咚咚咚”一溜儿小跑上了二楼,扣响了叶婉的房门:“东家,有个衙役领着牙行的人过来了,说是给东家挑的人,让东家下去看看。” 叶婉看向低头不语的林嬷嬷,道:“嬷嬷看见了吧?赵大人对我的事这么上心,恐怕多半还是看在嬷嬷的面子上呢。”低低笑了一声,叶婉起身去开门。 “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叶婉随手关了门,一边与铜锤说着话,一边往楼下去。 “可不是嘛,衙役大哥说县老爷昨儿个就差人去牙行打了招呼,怕是东家缺人手,今儿一早就催着人过来了。” 铜锤的话音越走越远,林嬷嬷长叹一口气,赵兴对她的心思她当然都明白,可这奴籍就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当年夫人说会消了她的奴籍,将她嫁给赵兴。她犹豫着不敢应承,如今还真有点后悔。若是当年应了,如今恐怕孩子都有叶婉那般大了吧。不过也幸好没应,不然没有她照顾着,小姐该如何是好呢?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林嬷嬷也起身下楼,叶婉要挑使唤丫头,她可得帮着看着点,要是挑了不安分的,可不得让叶婉闹心。 楼下一个身着红衣的妇人,领着一帮小丫头和几个汉子站在那,东张西望地打量着四下的摆设。一张薄薄的红唇,不住地啧啧做声。这福隆重新开张她是听说了的,那场面算不得多大,但是有县老爷亲自来道贺,谁敢说不够风光?起初她还不信,小小个银楼开张,能请得动县老爷?不过后来她是不得不信了,衙役找上她,让她选一批好丫头,送来给福隆的东家挑。还特意点明是县老爷的吩咐,让她精心着点。这不,一大早衙役就催着她带人过来了。 叶婉从楼上下来,扫了一眼牙婆子,笑着迎上同来的衙役:“这一大早的,麻烦衙差大哥了。” 那衙役憨憨一笑,露出几颗白牙,道:“叶小姐客气了。这是县里有名的牙婆,老爷让小的带过来听叶小姐差遣。既然人已经带来了,小的也就回去复命了。”说着一拱手,就要告辞。 叶婉给薛掌柜使了个眼色,薛掌柜忙从柜台拿出几吊大钱,不动声色地塞给那衙役:“辛苦小哥跑一趟,一点小意思,给小哥打点酒喝。” 衙役将大钱收进怀里,哈哈一笑,又拱了拱手,道:“那就谢谢叶小姐、薛掌柜了。这就告辞了。” 看着薛掌柜一边客气着,一边将衙役送出门,这边叶婉才又仔细打量着牙婆和她身后的小丫头们。那些丫头最大的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最小的估计只有七八岁。 牙婆见衙役对眼前这个小女娃很是恭敬的样子,眼睛滴溜溜一转,谄笑着上前,道:“这位小姐安。这些丫头都是昨儿个特意挑出来的,个顶个儿都是机灵讨喜的。小姐看看可有中意的?” 叶婉逐一将小丫头们仔细打量了一遍,点出其中五人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几个丫头相互之间对了几眼,其中一个身材高挑,眉眼细长的丫头上前一步,福了一礼,道:“奴婢桃花,今年十五岁了。” 其他几个丫头也逐一上前行礼:“奴婢叫小翠,今年十三岁。” “奴婢青莲,十三岁了。” “奴婢晓云,十二岁。” 最后一个丫头搅着衣角,怯生生抬头看了叶婉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声音细弱蚊蝇:“俺、俺叫大妞,十四岁。”这是昨天刚被送到牙行的,牙婆见她长相清秀,看着还算顺眼,就领着过来了。哪想到这丫头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真是气死她了。心里止不住后悔,真该先教教规矩的。 叶婉没有理会牙婆对着大妞杀鸡抹脖子的眼色,点点头道:“就这几个吧。”眼神转向候在一边的几个汉子,道:“你们谁会赶车?” 其中一个汉子满眼都是乞求地看着叶婉,“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哀求道:“俺不会赶车,但是俺能学。俺是大妞的爹,俺不想跟大妞分开。求小姐发发慈悲,留下俺吧!”说着“咚咚咚”地磕起头来。 ------题外话------ PK求收!求留言!本文1V1甜宠爽文,女强男也强~不断更,不坑,喜欢的亲果断跳进来吧!谢谢大家~ 第四十一章 挑人(二)PK求收藏! 站在一边的大妞见状,也跪了下来,也不言语,就是跟着一个劲儿磕头。 林嬷嬷下楼来,见叶婉挑的人没什么不妥,也就没说什么。直到见到这父女俩的样子,才忍不住凑到叶婉身边,开口求情:“小姐,看他们父女也都是忠厚老实的。不如就都留下吧,若是日后发现有什么不好的,再打发了就是。”林嬷嬷自小被拐,骨肉亲情就成了她的软肋。见到这父女因不愿分离而苦苦哀求,心一下子就软了。 叶婉自是不会拂了林嬷嬷的意,何况她见那汉子也不是奸邪之辈,也就点头应了。 牙婆听叶婉说六个人都留下了,立时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张血红的大嘴喋喋不休地夸赞叶婉眼光好云云。见叶婉不耐烦地皱了眉,牙婆是个有眼色的,赶紧停住嘴,心里一盘算价钱,开口道:“这五个丫头都是好的,一个就算二两银子吧。至于这汉子,就给三两吧。” 叶婉觉得这个价钱确实不算高,就示意薛掌柜付了银子。将六张卖身契拿到手上,核对无误后,让铜锤送了牙婆出去,自己则是领着六个人到二楼的房间。 “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我叶家的人了。我家规矩不算大,犯错不怕,知道改就好,任何错误我都可以原谅。唯独一条,谁若敢做出背叛我叶家的事,我不管你是为了利益还是有人胁迫,我都不会手下留情。”叶婉眼神锐利,一一扫过众人。 众人到了新的环境,本就有些拘谨,叶婉的警告更让他们紧张起来,一个个心里都战战兢兢的。见到叶婉第一眼,他们都觉得她是个软糯好说话的,还暗自庆幸能跟着个好伺候的主子。如今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就看叶婉那眼神,也不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能有的。当下,众人都绷紧了神经,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叶婉见状,满意地点点头,这几人都不是那拎不清的人,调教起来会省力很多。“这位是林嬷嬷,你们五个丫头暂时跟着林嬷嬷学学规矩。嬷嬷的话就是我的话,你们谁敢对嬷嬷不敬,就给我哪来的回哪去。至于大妞爹,你下晌跟着薛掌柜去车马行,买辆新的马车,尽快学会赶车。”她来镇上也快近两个月的时间了,现在银楼走上了正轨,店里的掌柜、伙计也都是做熟了的,并不需要她操太多的心。她很想念叶睿晨,迫不及待想回溪水村,与他分享成功的喜悦。 大妞爹憨厚,脑子却不是个笨的,不过三两日,赶起车来已是似模似样了。一大早,叶婉和林嬷嬷便收拾出几个大包袱,准备回溪水村。 包袱里有五匹绸子布料,石青色的是给陈大爷和他家三个儿子做衣裳的;绛紫色的给陈大娘;桃红色的是给春花的。还有一匹大红色的,是叶婉特意买给林嬷嬷做嫁衣的。 当时在布庄,叶婉将整个布庄的上好布料都挑拣了个遍,最后选定一匹牡丹暗纹的妆花缎。据说这是三年前布庄的东家从京城带回来的,本是准备给自家小女儿做嫁衣的,只后来机缘巧合又从行商那里购买到一匹更好的云纱锦,这匹布料才留了下来。要不是叶婉挑剔的狠了,布庄伙计还想不起这匹布。 林嬷嬷自是知道叶婉这是要给她准备嫁衣,只故作不知地挑拣别的布料。叶婉悄悄窥着林嬷嬷的脸色,见她脸上羞红一片,心里顿时高兴起来,林嬷嬷这是默认了与赵兴的事了。她得催着赵兴点,赶紧将林嬷嬷奴籍的事解决了,就该准备婚事了。 在回溪水村的路上,林嬷嬷一直沉默不语,几个小丫头见状,偷偷看了叶婉几眼,也都垂下头不敢放肆说笑。叶婉哭笑不得,看来是她将她们吓唬过头了,遂浅笑着道:“你们几个也不必战战兢兢的,只要不犯了原则上的错误,平日里说笑打闹都无妨。” 闻言,几个丫头才略略缓了神情,相互对视几眼,年纪最大的桃花扬起笑脸,甜甜地先开了口:“我就说,咱们小姐最是个和善好说话的。往后咱们跟着小姐,可是有好日子过呢。” 叶婉挑眉看了桃花一眼,看不出来,这丫头倒是个有点心眼儿的,这是套她的话呢。先前她见桃花生的干净讨喜,才点了她,想不到还是个有心计的。有心计不怕,对外人尽管用去,能将外人算计了是她的本事。可若是将那点小心思都用到自己人身上,就让叶婉不喜了。 “日子好不好不是我给的,得凭你们自己的本事。林嬷嬷也教了你们几日规矩,想来你们也都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只要不出了格,我自是不会苛待你们的。”叶婉意味深长地看了桃花一眼,心里对她印象差了不少。 桃花心下一凛,直觉的叶婉这话是在敲打自己。低头沉吟一瞬,虽然她们的卖身契是在叶婉手里,可她一个不过十岁的小丫头,能有什么厉害手段?想至此,桃花脸上又挂上笑容,转头对其他四个丫头说道:“你们都听见了,日后都用心些伺候着小姐。”转回头来又对叶婉道:“小姐放心吧,咱们定会守着规矩的。” 叶婉见桃花摆出一副管事的模样,心里更是不喜,淡淡嗯了一声,不再言语,自顾自闭目养神起来。林嬷嬷也是皱眉看了桃花一眼,见叶婉没说什么,便也没有开口。倒是小宝,白了桃花一眼,撇撇嘴,这几天她可是见识了桃花两面三刀的本事,在林嬷嬷面前什么活都抢着干,好像就她有眼力价会干活似的;林嬷嬷不在时,就各种吆五喝六地指使别人。小宝不是个长舌爱告状的,这些事她从没跟林嬷嬷说过,这会见桃花在叶婉面前都开始不安分了,她也不该再瞒着林嬷嬷。 马车驶进溪水村不远,就到了叶婉的家。林嬷嬷去镇上几天,家里没人做饭,叶睿辰一帮人索性就住在了山上。几个丫头从马车上下来,张望着眼前的宅子,比她们想象中的还气派些。朱红的大门,高大的院墙,一眼望去,这座宅子占地足有三亩多地。 ------题外话------ PK求收藏求留言!请亲们多多支持!谢谢啦~ 第四十二章 不安分(一)加更求收! 进到院子里,一排排房舍算不上奢华,却是整齐干净,让人很是舒心。来到后院,空地处种着各种蔬菜,几天没人照看,都有些打蔫儿了。看得林嬷嬷心疼不已,赶忙让小宝去将几个丫头安顿了,稍作歇息后过来帮着她给菜地浇水。 不提小宝领着几人去安排房间,叶婉拉着林嬷嬷回到屋里坐下,道:“嬷嬷也忒能操心了,买来这么些丫头,有啥活儿尽管交给她们去做,你也该好好歇歇才是。” 林嬷嬷不禁笑起来:“这么些年都习惯了,冷不丁不用干活了,我还真有点不习惯。”说着话,林嬷嬷伸手将叶婉垂下的一缕发丝别至耳后,接着道:“我看那桃花竟是有些不安份呢。” 叶婉眯起眼睛,淡淡说道:“嬷嬷先不必管她,再看看吧,若是还不老实,就打发了。” 两人又闲话几句,小宝和桃花抱着几匹布过来了。将布料都放在桌上,没等小宝开口,桃花抢着回话道:“小姐,咱们都安顿好了。有啥活儿要干么?” 叶婉似笑非笑地看了桃花一眼,“既然都安顿好了,就去给菜地浇浇水。回头林嬷嬷会告诉你们每天都该干些什么活儿。” “是,奴婢知道了。”桃花见叶婉脸色不太对劲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福了一礼退了下去。 小宝面露不悦,这桃花也太不懂规矩了,真是越来越放肆。撅起嘴,对着叶婉道:“小姐你看看她,哪有这样的,本是该我回话儿的,倒让她抢了去。难不成我就没长嘴不成?” 叶婉“噗嗤”一笑,点着小宝的额头,“这不还省了你费口水呢。与她计较个什么。” “小姐你是没看到,方才我给她们分配房间,别人都没说什么,就那个桃花,挑三拣四的,还非说什么要自己一个屋住。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大小姐呢。哼!”小宝越说越是生气,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圆圆的像个包子,煞是可爱。 “好了,何必跟她置气。我一会儿要去山上,你要跟我一起去么?” 小宝的眼神亮了起来,她也好有好些天没见着哥哥了,心里惦记得紧,闻言忙点头:“要去、要去!小姐要带啥东西上去?我帮小姐拿着。” “你这小丫头也学会明知故问了。前天在成衣店不是买了些衣裳么?都拿着给那些个孩子送去。”林嬷嬷见小宝活泼可爱的样子,抛开心头的不快,笑着打趣起来。 小宝脸色微红,凑到林嬷嬷身边撒娇:“人家不是太高兴了嘛,就给忘了。这么多天没见着哥哥,我都想他了。”小宝从没有与哥哥分开过,这才几天不见,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叶婉也不多啰嗦,下到地窖拿了一大块肉,就跟小宝一起上山去了。 叶睿晨一行人的驻地在西山腰上,在那里搭建了几间简易的木屋。叶婉和小宝上到山来,却是半个人影也没见到。两人在附近找了一圈,还是没发现有人,叶婉走到空地上的炉灶旁,仔细观察后发现,这里起码有十天半个月没有开火了。 小宝焦急起来,十几个人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了?这荒山野岭的,会不会有什么野兽...越想越是害怕,泪珠“吧嗒吧嗒”不停地往下掉。 叶婉拍拍小宝的后背,安慰道:“不用担心,我估计他们是进深山去训练了。咱们去找找。” 小宝扯着叶婉的袖子不让她走:“小姐快别去。咱们就在这儿等等吧,说不准他们一会就出来了。”对于一个从没上过山,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来说,大山的深处是神秘而可怕的。她下意识地不想让叶婉进山里去,万一有什么危险,她自认凭她们两个是应付不来的。 “怕什么,有我在呢。”叶婉屈起手指,刮了刮小宝的小鼻子,“要不你在这等着,我进去看看。” 不想小宝的手攥得更紧了,说什么也不肯放开叶婉的袖子。叶婉无奈,只好留下来。闲来无事,她将带来的肉切下一块,穿在树枝上,生起一堆火开始烤肉。 不多时,肉香飘散开来,小宝条件反射地吞咽着口水,逗得叶婉哈哈大笑起来。 “小姐真是的,干嘛笑,我以前做乞丐几乎就没吃饱过,一闻到这么香的味道,没忍住...”小宝羞得脸色通红,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手指无意识地搅动着衣角。 “好了,不笑你了。”叶婉收了笑,将烤好的肉递了一块给小宝。她知道饿肚子的滋味,并不是嘲笑小宝,只是觉得这丫头真是天真可爱,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宝扭扭捏捏地接过肉,坐到一边小口小口地吃着,边吃着就又想起哥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有没有东西吃。 林间草丛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叶婉眯着眼睛看过去,隐约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是修罗。 “吼~”修罗闻到肉的香味,循着气味过来,打算蹭点食儿,这些日子它经常这么干。走近一瞧,竟是叶婉,它欢快地吼叫一声,快速奔了过来。 小宝听见虎啸声,吓得一个激灵,“噌”地站起身来,就见一只白色的大老虎从林间蹿了过来。她脑袋“嗡”地一声,险些站立不稳。瞥见叶婉还坐在一旁,想也没想就冲到叶婉跟前,小小的身子挡在叶婉面前,慌张的声音传到叶婉耳中:“小姐快跑!” 叶婉的心“咚”地一声,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微微疼痛。才认识不过月余,一个跟她一样大的孩子,竟然在野兽面前毫不犹豫地挺身在她面前,保护她。内心压抑着感动和温暖,叶婉将小宝拉到了身后,与此同时修罗已冲到面前,将叶婉扑倒在地,大脑袋凑了过来,湿漉漉的舌头亲昵地舔着叶婉的小脸。 小宝都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她真怕那老虎下一刻就会张开大嘴,咬掉叶婉的头。顾不上害怕,小宝抄起地上的一根木棍,朝着修罗的身上打去。 ------题外话------ 亲们收藏啊收藏! 第四十三章 不安分(二) 叶婉被修罗嘴里的味道熏得晕头转向,余光看见小宝的动作,连忙将修罗的头推到一边,“小宝,别打!” 小宝被叶婉喝止住,手里还举着木棍,傻呆呆地看着叶婉。 叶婉一用力,将修罗推开,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扑打着身上的灰土,没好气地瞪了修罗一眼,好好地非要来这么一出,弄得她满身是土。“小宝不用怕,它不会伤害我们的。这家伙来了,咱们就不愁找不到你哥哥他们了。” 小宝张大了嘴,她从来没听说过老虎是不吃人的。可事实就摆在眼前,那头白色的大老虎正跟只猫咪似的,挨在叶婉的腿边,一个劲儿地蹭啊蹭的,温顺的不得了。只见叶婉将剩下的烤肉撸下来,都丢给了白虎,白虎“啊呜”一口接住,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然后还满足地舔舔嘴,意犹未尽的样子真是乖巧极了。 叶婉揪起修罗的耳朵,低语几声,修罗眼神哀怨地瞅瞅叶婉,这才不情不愿地掉头往树林深处走去。叶婉莞尔,拉着小宝的手,跟在修罗身后。“跟着修罗走,咱们去找你哥哥。” 一虎二人在林子里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渐渐发现了一些人类走动过的痕迹。再往前走了一段路,叶婉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叶睿晨。 “哥!”叶婉欢快地叫了一声,放开小宝的手,飞快奔了过去。 这一声叫喊不止惊动了叶睿晨,也惊动了隐藏在一边的几个穿着破衣烂衫的人,几人相视一眼,身形默契地在叶睿晨回头的刹那,如饿狼扑食般窜了出来,将叶睿晨死死按在了地上。压头的压头,按腿的按腿,一人腾出手来,拽下腰间的麻绳,迅速将叶睿晨捆了起来。 这一变故让叶婉惊了一瞬,然后她吐吐小舌头,知道她的出现坏了叶睿晨的事儿了。然而她却没有丝毫内疚之心,施施然走上前,小脚踢了踢叶睿晨的手臂,揶揄道:“诶呀!真是不巧,这么狼狈的一幕竟然被我看到了。” 叶睿晨无奈地叹了口气,“行了,抓到我了,这次训练结束了。快把我放开!” 几人欢呼一声,七手八脚地将叶睿晨松了绑,一溜烟地跑到林子更深处,通知同伴这个好消息去了。 “你可真是个小害人精。我这正准备反抓捕呢,都被你给搅合了。”叶睿晨重重地揉了揉叶婉的头,语带宠溺地说。上下扫视着叶婉,眉头拧了起来:“怎么瘦了?没有好好按时吃饭么?” 叶婉撅起小嘴,挥开叶睿晨的大手,边整理被揉乱的头发边说道:“差不多是按时吃饭的。就是这些日子忙了点,有点累,就瘦了些吧。你这边怎么样?” “你没看见么?这帮小兔崽子,连我都拿下了。”叶睿晨气哼哼地白了叶婉一眼,真是马失前蹄,丢脸到家了。 说话间,林子里陆陆续续跑出一队人来,一个个都是破衣烂衫的,露在外面的皮肤也是脏兮兮的。一队十六个人,迅速集结完成,目光灼灼地望着叶睿晨。 叶睿晨板起脸,严肃地看向众人,铿锵开口:“不错。你们都很不错,没有让我失望。虽然这次训练结束得有些仓促,是因出了些意外,但我依然要承认,你们赢了。在面对真正的敌人时,任何人、任何计划,都不可能完全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去走。各种各样的意外,是最大的变数。所以,我们下一次的训练,会着重于应变。好了,解散。我们下山休息一天,后天起开始新一轮的训练。” 众人站得笔直,声音整齐洪亮地应了声“是”后,方才散开。一一与叶婉打了声招呼,向山下走去。木头来到小宝面前,见她面色红润,气色很好,放下心来,拉着她小声说着话,也慢慢往山下去了。 叶婉上前揽着叶睿晨的胳膊,撒娇道:“诶呀,快别板着脸啦,他们都走了。” 叶睿晨哼哼两声,屈起手指弹了一下叶婉的额头,神色这才松缓下来。看了一眼蹲坐在一旁的修罗,抱怨道:“这个家伙当真是个无赖,先前我们在山腰上进行体能训练时,它是一日不落地过来蹭吃蹭喝。我们辛苦一天,不但要自己做饭,还要给它预备一份,没得吃就蹲在营地不远处,一声声地嚎,吵得我们睡不着觉。” 叶婉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修罗还有这本事,深得她意啊。 兄妹两个边说边慢慢走着下山,修罗就默不吭声地跟在身后。倒不是它不想与叶婉亲近了,实在是叶睿晨前些日子将它狠狠收拾了几次,让它在叶睿晨面前不敢造次了。 叶家大宅又热闹起来了,一帮小伙子们拿上衣服,成群结队地去西山上一条小河洗澡。窝在林子里一个多月,身上尽是污垢,他们做乞丐的时候也没这么脏过。直到太阳快落山了,一帮人才嬉闹着回来。林嬷嬷早已做好了一顿丰盛的饭菜,等着他们。 桃花领着几个新来的丫头上菜,然后就在席边伺候。桃花见到叶睿晨,眼睛都亮起来了,她实在想不到,在这小村子里竟还有这般的神仙人物。那眉那眼,俊朗英气,简直将她迷得个五迷三道。桃花扭着腰肢,款款上前,纤葱般的小手执着筷子,伸向桌上那盘鱼,有意无意地露出一截藕臂。夹起一块鱼肋,放到叶睿晨碗中,放柔了声线道:“少爷,吃些鱼吧。”随后瞄了叶婉一眼,又夹起一块排骨,放进了叶婉的碗里。 林嬷嬷沉了脸,看来这些天的规矩是白教了。桃花那点自认为掩饰地很好的心思,哪能瞒得过她,撂下筷子,不悦地看了桃花一眼,冷声道:“你们都下去用饭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桃花闻言,立马不赞成地反驳:“嬷嬷说的哪里话?主子还没用完,哪轮得到奴婢用饭?奴婢们还是伺候完主子再下去吧。” 第四十四章 切磋 叶婉按下林嬷嬷的手,冷哼一声,凉凉说道:“看来你是忘了我说过的话了。谁给你的胆子顶撞林嬷嬷的?给我滚下去!” 桃花红着眼睛,委委屈屈地看向叶睿晨,那作态真是我见犹怜。谁知叶睿晨也同样冷下了脸,不敢再多说什么,福了一福身,退了下去。 “真是看走眼了,竟挑了这么个不安分的。”叶婉被桃花这一番作态扫了兴致,大好的一桌菜,也食之无味了。 “小姐别气坏了身子,寻个由头打发了就是。”林嬷嬷将桃花夹给叶婉的排骨夹出来扔在桌上,又夹了几筷子青菜,轻声安抚着。 好好一顿饭,就在这不尴不尬的气氛中吃完了。饭后,叶睿晨将众人都叫到他房间开会。 叶睿晨的屋子不小,站了十六个人也丝毫不显拥挤。叶睿晨和叶婉坐在上首,看着面前的一排人,身形挺拔,列队整齐,满意地点点头。“今天你们的追踪训练结束了,成绩不错。明儿个休息一天,从后天开始,我们开始应变训练。”叶睿晨指指叶婉,介绍道:“我妹妹叶婉,你们都是认识的,从现在起,她是咱们阎罗殿的二当家了。” 闻言众人皆是一愣,随后审视叶婉的眼神中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怀疑。 叶婉见状,倒也不恼,微微一笑,道:“你们不服气?不如选个时间切磋一下,谁能赢得了我,我这二当家的位置就让给谁。怎么样?” 看着叶婉脸上的轻慢表情,众人心里更是不服,一个个跃跃欲试。 “看来你们都很不服气,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出去切磋一下倒也无妨。”叶睿晨哈哈大笑了两声,他喜欢好斗的手下,只有不断挑战,才能更快地进步。一味只知道服从的手下,不过是一具具杀人机器而已。 众人呼啦啦都涌到小院的空地上,都是十来岁的孩子,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顾不得叶婉是个女孩子,一个个摩拳擦掌。 叶睿晨嘿嘿地坏笑着,抱着手臂斜眼看叶婉:“你下手轻点,可别伤了他们,后天还要进山训练呢。” 话音不大不小,刚够在场人听个清楚。一伙人闻言都涨红了脸,老大这是啥意思?他们大小伙子的跟个女娃子比拳脚,还要女娃子手下留情?简直是赤果果地蔑视他们啊!这边已经群情激奋了,想不到叶睿晨还有更过分的等着他们:“这天儿也不早了,咱也别来车轮战了,木头、鱼娃子、小柱子出列。你们三个一起上。” 被点到名的三人条件反射地跨前一步,待听到叶睿晨让他们三个一起上,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这叫什么事啊?还有比这更打脸的么?以多欺少就不说了,怎么看老大的样子,好像已经认定了他们会输似的。三人对视几眼,心一横,上前几步将叶婉围在中间。 叶婉淡淡一笑,樱口轻启:“请。” 叶婉云淡风轻的样子彻底激怒了三人,鱼娃子最先沉不住气,势大力沉的拳头朝着叶婉招呼了过来。这一拳看似刚劲,实际上鱼娃子也是收着几分力道的,叶婉毕竟是个女娃,还是老大的亲妹妹,他可不敢真伤了她。 叶婉身子轻灵闪避,躲过鱼娃子的拳头,侧身间一脚踢出,正踹在他的脚踝上,嘴上还不忘毒舌:“出拳绵软无力,晚饭没吃饱?”说话间,一把扣住木头从侧面打过来的手腕,顺着力道一轮,将木头甩到一边。 小柱子人小个头不高,身手却是极为敏捷的,他在叶婉身后,瞅准了她将木头甩出去后立身未稳的时机,扑上去企图放到她。叶婉自从修习内力起,五感更是敏锐,听到身后拳风已至,就地一滚,躲过了这一击。随后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来,邪邪一笑,道:“不错嘛,短短时间能达到这个程度,看来你们都很刻苦啊。小心了。”说完,叶婉蹂身而上,拳头直奔木头面门。 经过一个回合的交手,叶婉已基本摸清了三人的水平。木头沉稳,出手有章法;鱼娃子略显急躁,不过是稍落下风,气息就浮了;而小柱子却是个鬼机灵,一直掠在阵边等着抓叶婉的破绽。 一拳堪堪被木头躲过,叶婉变拳为掌,反手掐住木头的咽喉,微一用力,吐出一句:“你死了。”回身一个回旋踢,挡开鱼娃子的攻击,窜前一步,搬着鱼娃子的脑袋轻轻一拧:“你也死了。”一连串的动作干净利落,如行云流水,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已出局。 场上只剩下一个滑不留手的小柱子,叶婉嘿嘿笑着就要攻过去,小柱子见形势不妙,连忙窜到一边,连连道:“不打了不打了!连木头哥都败了,我可打不过你。” 叶婉闻言止了攻击,眼神扫向其与众人,道:“还有谁要来试试么?”话音还未落,背后一股劲风袭来,叶婉早有防备,身子后仰几乎呈九十度,让过攻击的同时,一手探出,牢牢抓住了身后袭击她的小柱子的衣襟。 “你这小滑头,可算是逮着你了。”叶婉纤腰一扭,臂上使力,将小柱子轮到了一边。 小柱子爬起身,扑打着身上的灰土,讪笑着道:“偷袭你都能躲过去,我认输了。” “就你那贼溜溜的小眼神,早把你出卖了。你要记住,要么不动,出手便要一击必杀。”叶睿晨伸手很是敲了几下小柱子的脑袋,直到小柱子哇哇叫起来才收了手。“你们还有谁不服气的么?”叶睿晨扫视一眼众人,见大伙都不吱声,哈哈一笑道:“我妹子最厉害的还不是她的身手,而是她掌握着咱们的财政大权。谁要是得罪了她,嘿嘿…” 在场众人无不面露苦色,怎么把这茬忘了。叶婉“咯咯”笑了起来:“苦着脸干嘛?不过是比武切磋罢了,还怕我记仇不成?这比也比了,咱们还是回屋说正事吧。” 众人听叶婉如此说,便也不再矫情,随着兄妹二人回屋落座,接着开会。 ------题外话------ 谢谢琰ceny亲的花花,么么哒~ 第四十五章 抢亲(一) 闹了这一阵,大家复又回到房间开会。兄妹俩考虑到自身身份不易暴露,叶睿晨便以天枢为代号,叶婉是天璇。余下众人皆以星宿名为代号。自此,后日威名赫赫的阎罗殿便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院里,正式成立了。 松散了一日,叶睿晨领着一众人进山继续训练。叶婉则是跟着林嬷嬷,分别去里正家和春花家串门。里正娘很是热情地将二人迎进门内,茶水果子的一个劲招呼二人不要客气。这种待遇是以前没有过的,以往那些年,林嬷嬷有个啥事求到里正家,那是连水都喝不到一口的,更遑论茶水。 林嬷嬷端着茶杯,心下暗自感慨着,叶婉淡然一笑,倒是不大在意旁人拜高踩低,人活着必须自身有本事,若是自己不争气,就不要怨怪别人差别对待。 “乔奶奶,今儿个我们过来是想谢谢里正老爷。这些年来,里正老爷对我家颇多照拂,我们心里都是感激的。这是一点心意,还望不要推辞。”叶婉将带来的布料、吃食往前推了推,笑眯眯地道。 里正娘面上赧然,她心里明镜似的,叶婉这话说得漂亮,那是给他们留了颜面的。这些年除了收留她们二人在村里居住,旁的还真没帮衬过什么。可是看着堆在桌上的东西,也是着实舍不得推回去。搓着粗糙的大手,里正娘尴尬地开口:“这怎么好意思,你看,来就来,还带东西干啥,这不年不节的。” “略表谢意罢了。往后少不得还要麻烦里正老爷呢。总不能让里正老爷白白出力不是?”叶婉甜甜地笑着,那张白皙明亮的小脸十分讨人喜欢。 这么多年了,里正娘见到叶婉的次数屈指可数,为数不多的见面,叶婉也总是低垂着头。这还是她头一次瞧清楚叶婉的模样。精致白皙的小脸透着红润,黝黑灵动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是会说话一般。这样一个水灵灵的闺女,真是让人打心眼里稀罕。“哎、哎!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啦。往后有啥事尽管说,能办的肯定不含糊。” 叶婉微微一笑,谁说的女人是头发长见识短的?这里正娘别看是个村妇,说出来的话可也是严谨的很呢。能办的事是不含糊,可什么事能不能办,还不是全凭他们自己掂量?无意与里正娘多寒暄客套,心意尽到也就是了。闲聊几句二人便起身告辞,里正娘也不强留,将二人送至大门外,一个劲招呼着“没事常来坐坐”云云。 “以前可没见她对咱们这么热情。”林嬷嬷暗暗撇了撇嘴。 “嬷嬷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人不都是这般么。这时他们只是对你殷勤了些,往后再见到你可是还要磕头行礼呢。”叶婉笑嘻嘻地打趣林嬷嬷,惹得林嬷嬷一阵面红耳赤才罢休。 来到春花家就自在许多,林嬷嬷也不用旁人招呼,自顾坐到炕沿上,将带来的布料往炕上一放,一样一样拿着给陈婶子细瞧:“婶子你看这缎子,颜色多鲜亮。过年时给你和春花嫂子一人做一身衣裳,可好看呢。”又将那两匹石青色的拿出来,接着道:“这石青色的是给叔他们爷几个的。二柱兄弟眼瞅就该说亲了吧?这新衣裳一上身,咱村再没哪家后生能比咱兄弟更俊的啦!” 陈婶子接过布料一瞧,果然是好,颜色鲜亮不说,细瞧之下,桃红色的缎子上还织着芙蓉花的暗纹,绛紫色和石青色的则是团寿暗纹的,一看就值不少银钱。陈婶子皱了眉,责备林嬷嬷:“这好几匹布得花多少银钱?你们家日子好容易好过些,有银子怎不攒起来?婉丫头年纪小倒还不着急嫁妆,那晨哥儿可是到娶媳妇的年纪了。以往见你是个能持家的,怎的这会儿大手大脚起来!都拿回退了,俺们成天下地干活的,哪穿得上这好料子。”边说着已将布料卷好包起来了。 林嬷嬷抿着嘴笑:“婶子这是干啥?不过是几匹布料,能花几个钱?这些年多亏婶子时常接济,我跟小姐才能熬过来。现今我们在镇上开起了一家银楼,日日都能赚不少银子呢。今儿个这东西婶子要是不收,可是嫌少呢?” 陈婶子听闻叶婉家在镇上开了银楼,吃惊不小,忙细细追问。林嬷嬷将银楼的事大概说了一遍,陈婶子一拍巴掌,笑起来:“这可好呢!你家没有地种,有个营生也不愁糊口了。”转身拉过叶婉在自己身旁坐了,摩挲着叶婉的小手,慈爱地道:“你这丫头也是个能的,小小年纪竟能做起买卖来。” 叶婉乖巧地笑了笑,道:“这银楼如今是开起来了,就是还缺两个自己人帮我看着呢。这不,想跟陈奶奶商量商量,能不能让你家我叔去银楼做工?” 陈婶子一家一直以来都很是真心帮衬她们,这些年来,米啊菜的没少给他们送。就连先前住的房子,都是陈婶子家帮着盖的。如今叶婉有能力了,也想回报一二。 陈婶子一脸为难,道:“你大奎叔和二柱叔都是庄户人,小墩子更是个皮小子,啥也不会,怕是帮不上啥忙,反倒添乱。” “不怕不会,学呗。到银楼里跟着掌柜、师傅学一阵,不就啥都会啦。等陈爷爷回来,你们商量商量,叔他们要是愿意去,工钱肯定比旁人多呢。陈奶奶看我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怕被旁人骗了呢,你就让叔去帮帮我呗。”叶婉抱着陈婶子的胳膊,极尽撒娇卖萌之能事。她想发展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商业集团,培养信得过的自己人是必然的。陈婶子一家对她们有恩,又都是厚道人,是人才储备的首选。 “中,等晚上我跟他们说说。”陈婶子一咬牙,种地辛苦一年,秋收纳了粮,余下的也就刚够一家人糊口,不如拼一把,让自家儿子出去做工,说不准日子还能宽松些。 叶婉和林嬷嬷回到家,一进院子,就见几个丫头在菜地忙活,只有桃花,拎着裙角在菜地边打转,不时对着其他人指指点点。见叶婉二人回来了,忙笑着上前,拿出帕子递给叶婉,道:“小姐回来啦。快擦擦汗吧,奴婢去倒茶。” 叶婉不动声色瞥了桃花一眼,心下不喜,几日相处下来,叶婉发现这个桃花可不是个安分的。不欲多理会她,挽着林嬷嬷自顾回了屋。桃花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慢慢冷下脸来,心内轻哼一声,暗暗想着法子拿下叶睿晨,等她成了事,什么嬷嬷小姐的,都得靠后站。只是现在她还是个丫鬟,就得好生伺候主子的,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抬步跟了上去。 ------题外话------ PK过啦~谢谢亲们的支持!偶会继续努力哒~不断更、不坑,是我给亲们的承诺。亲们尽管放心跳进来吧~么么各位~ 第四十六章 抢亲(二) 下晌,一辆马车“哒哒哒”地驶进溪水村,径直停在了叶婉家门前。车刚一停稳,药癫就急不可耐地掀了帘子下来。风风火火冲进了院子,一路小跑着嚷嚷:“徒弟,小徒弟,你回村儿了咋不叫上为师呢?害得你师兄特特赶车送了为师过来。” 叶婉听见药癫的呼声由远及近,脑仁一阵发疼,她是终于明白邱郎中当初既是感激又是幸灾乐祸地看她那一眼是为了什么了。她这个师父简直就是个活宝,高兴起来疯疯癫癫,生起气来又跟个小孩子似的哭哭闹闹,缠人的时候就跟个成了精的藤蔓一样,那真是死死缠住,不勒你个半死决不罢休。本想忙了这俩月,回溪水村能好好歇几天,才故意没带药癫回来,谁想人家自己上门了。 药癫抱着几本书一阵风似的冲进叶婉的房间,将书往桌上一放,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拿袖子将嘴上的水渍抹了,冲着叶婉嚷嚷起来:“你这丫头,回来咋不说一声呢?今儿个我才知道你偷跑回来了。那银楼开始营业了,估计你以后也不能那么忙了,我这个做师父的也该教给你点真本事了。” 药癫喋喋不休地聒噪,叶婉双眼无神地听着,待听到药癫说要教她“真本事”,眼神才亮起来,虽说这师父不怎么靠谱,却还是有些存在价值的。抻过桌上的书一看,都是些药典、脉案之类的手札。看来这师父也是有备而来。 师徒俩也不废话耽误工夫,当下就开始教学。他们这边一个教一个学,倒是认真,殊不知村里已经炸开锅了。 “哎,听说了么?那个叶家现在可了不得了,我听说在镇上都开起银楼来了。”婆子甲拉着婆子乙,小声嘀咕着。 “银楼?那个叶家?”婆子乙眼神瞟向叶婉家的方向,小声惊呼。 “可不是她家嘛!我家二儿子去镇上,亲眼看见的。” “啧啧,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瞧瞧人家,又是盖大房子又是开银楼的,真真是了不得。”一个小媳妇插话道,话中不无酸意。 “谁说不是呢,以前她们家还不如我家呢。再瞧瞧现在,真真是让人羡慕。” “我听里正娘说,今个儿上午叶家那丫头还给她家送了好些东西呢。真是发大财啦。” 村里的婆子媳妇们悄悄传着闲话,不多久就传到了妮子娘的耳朵里。那一句句的传言就像猫爪子似的,挠着她的心肝,让她坐卧不安的。 这时梅子娘来了,喊了声“嫂子”,抬脚进了屋,随手将门掩上,姑嫂二人在屋里嘀咕许久,梅子娘才满脸笑意地出了门来。 天上挂着一弯残月,溪水村黑黢黢一片,不时传来几声狗吠,人们都早早睡下了。就在这时,两个妇女手上拿了一个包袱,身后跟着五个提着棍棒的大汉,朝着叶婉家的方向而来。 “咚咚”的敲门声惊醒了大妞爹。他披了衣裳出来,问了声“谁啊?” 一个女声应道:“俺是妮子娘,有点事找林大妹子。” 大妞爹暗暗皱了皱眉,这么晚了来找林嬷嬷,定是有要紧事,便也没多想,快走两步将大门打开了。不想刚一开门,便被人推到了一边,一帮人顺势闯了进来。 大妞爹心头一惊,立马反应过来这来者不善,失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一行人并不理会他,径直往后院去。大妞爹扑上前去一边阻拦一边高声喊道:“快来人呐!有贼人闯进来了!” 其中一个大汉恼怒起来,举起棍子将大妞爹打晕在地,见大妞爹头上流出血来,也不敢再下手,怕闹出人命,扔下他不管,快步追前面的人去了。 叶婉隐约听见前院传来吵闹声,麻利地起床穿上衣服出来。在门口遇见同样被吵醒的林嬷嬷,林嬷嬷有些紧张地抓住叶婉的手,抖着声道:“小姐,你快回屋去,我出看看。你可千万别出来。”前院突如其来的嘈杂吵闹让她想起了八年前的旧事,那时也是夜半时分,一伙贼人突然闯进府来,一阵烧杀抢掠,几乎阖府尽灭。那个血色的夜晚在她的心上留下了深深的伤痕,即使已是时过境迁,午夜梦回之际,依然时常让她不能安睡。 “嬷嬷不必忧心,”叶婉手中执着一个小小的竹筒,用火折点燃后抛向空中:“哥哥很快就能赶回来。我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豹子胆,敢到咱们家来闹事!”半空中一簇红的烟花骤然炸开,映红了叶婉那张冷漠肃杀的脸庞。因着叶婉的冷静,林嬷嬷的情绪也稍稍平复了些,随着叶婉往前院去查看究竟。 几个丫头也陆续自房中走出来,循着声音到了前院,见叶婉和林嬷嬷都在,纷纷行礼后站在其身后,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来人为首的,正是妮子娘和梅子娘。二人看着叶婉前呼后拥着一群水葱一般的丫头,眼中贪意更胜。果然传言不假,这死丫头真真是发了大财了。自打叶婉家盖了新房,妮子娘就嫉妒着,如今听说这屡次给自己没脸的贱丫头竟还在镇上开了个银楼,更是眼睛都绿了。白天那会自家小姑去跟自己商量,想个法子把这小贱人弄回家,给自己的傻儿子做媳妇,那她家的一切就都是自己的了! 斜眼看了一眼立在身边的小姑,虽说有些不满要把好处分她一半,可若没有她找来的几个大汉,她也不敢干这事,便也就忍了。她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着,打定主意待会趁乱多昧下些值钱玩意,可不能都便宜这个心眼子恁多的小姑子。 叶婉冷冷地看着妮子娘一脸的算计模样,不屑地嗤笑一声,道:“你们这三更半夜的,闯到我家来是想打劫不成?” “什么打劫不打劫的,这话多难听!”妮子娘扭着水桶腰上前一步,假笑着开口:“今儿个来是有件大好事。” 林嬷嬷一见来人是村里的,心下暗暗松了口气,闻听此言又拧紧了眉头,直觉接下来的话不会是什么好话。果然,就听妮子娘一副施舍的口气接着道:“俺们今天是来提亲的。” ------题外话------ 亲们加收藏哦~有花花钻钻也都扔过来吧~谢谢大家支持! 第四十七章 抢亲(三) “提亲?”林嬷嬷惊呼一声,谁家提亲是一副入室抢劫的模样?更何况:“向谁提亲?” 妮子娘撇撇嘴,斜眼白了林嬷嬷一眼,一双薄唇不住开合,刻薄话一溜儿吐出:“俺看叶婉这丫头长得倒还周正,勉强配得上俺家锁儿。哼!你还以为是向你这个奴婢秧子提亲不成?瞧你那一脸下贱样,倒贴给人家,人家还嫌落了身份呢!” 一听妮子娘竟真的是要向自家小姐提亲,还是给她家那傻儿子做媳妇,林嬷嬷脑袋“嗡”的一声,踉跄后退一步,险些站不稳摔倒。这妮子娘疯魔了不成?怎会生出了如此荒唐的想法?她家小姐是什么人,怎可能配给一个傻子?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抖着手指点向妮子娘:“你、你简直是失心疯了!我家小姐天仙一般的人物,哪是你家那个白痴能配得上的?!就连提都不配提,更别说什么做、做媳妇!”林嬷嬷气得浑身颤抖,她活了近三十年,从没见过如此寡廉鲜耻之人。 叶婉搀住林嬷嬷,只是冷冷笑着,并不言语,看来是她太过心慈手软,才纵得这一个二个的愈发放肆起来。 她不屑与妮子娘一行人多言,最后赶来的药癫可忍不了了,快步上前将叶婉护在身后,破口大骂:“哪来的疯婆子?还不给老子滚出去!真真是无法无天了,你这是提亲还是抢亲?快别污了我们的眼睛!真是他娘的晦气,我这宝贝徒弟哪怕是配个王公贵族都不愧的,哪容得你这乡野村妇折辱!再不滚小心老子对你们不客气!” 妮子娘扫了一眼大言不惭的老头和那几个对她们怒目而视的丫头,与梅子娘交换了一个眼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王公贵族呢?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不过是个破落户,还做什么青天白日梦呢?能进俺家门就是那臭丫头的福气了,别给脸不要脸。”说着一挥手,让身后的汉子做好强抢的准备。只要把那丫头抓回家,在自家呆那么一晚上,等她把这事往外一宣扬,谁还愿意娶个没了名声的做媳妇?她就只能是嫁给自家儿子,伺候他儿子一辈子! 叶婉连连冷笑,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妮子娘是打定主意要将自己抢回去,好毁了自己的名声,以谋夺自家的财产吧!想得倒是挺美。她感应到叶睿晨几人已潜在宅子的四周多时,随时可以将眼前一干人拿下。按住要暴跳的药癫,叶婉语出冰冷如刀:“你们如此跋扈闯进我叶家,凭的什么?” “哼!果然是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你们一帮老的老、弱的弱,还敢问俺们凭的什么?”妮子爹等的已经不耐,折腾这许久,再不抓紧些,怕是要惊动旁人了。再看看叶婉身后那几个丫头,一个个都那好看,弄回去给自己做个小老婆也是极美的。想着想着,眼神愈加猥琐起来,直将几个丫头吓得瑟缩不已。 桃花见状,也是双腿打颤,却还是壮着胆子凑到叶婉跟前,怯怯地开口:“小姐,看他们这样子怕是不会善了。不如你先跟他们回去,奴婢这就去找少爷回来去救小姐。” 叶婉冷笑挑眉,看桃花的眼神恍若看一个死人。内心翻腾不已,这就是她挑的丫头啊,别说忠心护主,这是恨不能马上将她推进火坑呢! “桃花!你说的是什么话!”林嬷嬷气得险些喘不上来气,万万想不到,家里竟有这么一个白眼狼! “林嬷嬷!现今是什么状况?小姐好生跟了他们去,也省的平白吃些苦头。咱们这就去找少爷回来,再救了小姐不迟。难不成就眼睁睁看着小姐受苦不成?”桃花义正言辞地说道。心里却是想着,趁着这个机会将叶婉推出去,坏了她的名声,看她还如何阻挠自己的好事。叶婉不过是个小娃子,弯弯绕绕的她哪里懂得?只要堵住林嬷嬷,不让她开口,叶婉必会没了主意。眼神瞟向药癫,这老头自称是叶婉的师父,怕也不会那么轻松放叶婉走。不过对方来那么多大汉,还怕打不过他么?思及此,定下心思,眼神恳切地望着叶婉,摆出一副为她着想的模样。 妮子娘看了半天热闹,哈哈大笑道:“叶家丫头你瞧瞧,你还不如个丫头明事理呢!还是乖乖随了俺们去,也省了苦头吃。这不,嫁衣俺们都给你准备好啦。”说着抖开手上的包袱,现出一件肥大的红色褂子。 没有理会妮子娘得意的嘴脸,叶婉心里嗤笑一声,她知道桃花是个有心计的,却没想到她如此沉不住气。她真以为这么点小风波就能搬开自己?简直是笑话。低头垂首,挤出几点泪花,抬头望向其余几个丫头,哀哀戚戚地开口:“你们说我该怎么办呢?” 几个丫头怒瞪一眼桃花,纷纷道:“小姐,你别听那贱蹄子的,可万万不能跟那伙贼人走!” “可是我不跟他们去,他们动起手来,咱们谁也挡不住。”叶婉继续装柔弱,这几个丫头不知根知底,正好趁这个机会试试她们的忠心有几分。 “小姐别怕,就算跟他们拼了,也不能让他们带走小姐。”平日最是寡言的大妞,一把拉住叶婉的手,将她挡在自己瘦弱的身子后面。 “对!跟他们拼了!”几个丫头恨恨地盯着妮子娘一行人。她们都是穷苦人家的闺女,自打被卖颠沛这许久,好容易有个安身之处,主家也从未苛待她们,她们很愿意一辈子呆在叶家。偏偏有这不开眼的来生事,竟想强抢了小姐去。心底的气性被激发,一个个都豁出了,打算拼死护住叶婉。 叶婉见她们如此,满意地哈哈大笑两声:“何须咱们去拼呢。哥,还不赶紧将这些个杂碎料理了,还要等着我们这些‘老的老、弱的弱’动手么?”叶婉嘲讽地扫了一眼妮子娘一行人,回头瞥了桃花一眼,冷冷吩咐:“将这个贱婢捆起来,明儿个再发落她。” ------题外话------ 亲们请收藏!谢谢大家~ 第四十八章 欠收拾 话音落,数道身影越墙而下,呈围拢之势将妮子娘一行堵在一处。 叶睿晨浑身散发着凛冽之气,纵步到叶婉身侧,极力压抑着怒气开口问道:“你没事吧?” 叶婉嘴角勾起一抹鄙夷的冷笑:“不过是跳梁小丑,能奈我何?” 果然是跳梁小丑,几个大汉是强壮,也敌不过受了几个月专业训练的半大小子。短短数十息间,已被打倒在地。妮子娘和梅子娘早被吓得瘫倒在地,惨白着脸色不住嚎叫。 不耐那刺耳的魔音,叶婉示意几个丫头去堵了二人的嘴,见场上局势已定,叫了改名为天同的小柱子去请里正。这几只臭虫叶婉自是不看在眼里,可时不时出来闹腾也着实碍眼。她现在一门心思放在赚钱上,哪来那么多时间整日处理这些琐事,不如都交给里正。 不多时,里正在两个儿子的陪同下来到了叶婉家,见这光景眼神不由缩了缩,虽不清楚其间的因由,但也能猜到定是妮子爹娘来闹事,又被人家给收拾了。 里正父子对着叶睿晨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转头看向妮子娘一行人,冷哼一声:“这三更半夜的,不在家睡觉,这是又来闹什么?”里正这话明显是偏着叶婉一家的。 妮子娘嘴被堵着,一脸愤恨地“呜呜”叫着,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憋得脸色青紫。妮子爹被麻绳捆了扔在地上,因他并没有过分吵闹,倒是没有被堵了嘴。眼见里正来了,犹如见了救星,挣扎着坐起身来,双眼喷火地看了一眼叶睿晨,向里正告状道:“里正可算来了,这小畜生竟是要打杀俺们啊!求里正快救救俺们啊!”其余几个大汉也是哭喊着,数落叶睿晨下手狠,不顾邻里情分。却是绝口不提他们自己的错处。 改名为天府的木头将大妞爹救醒,头上的伤也处理了。大妞爹得知贼人已被制住,却还是不放心,执意要过来看看。天府只好扶着他过来,正好听见几个大汉的哭诉。大妞爹忍不住一口唾过去,骂道:“呸!真真是不要脸的东西!你们一个个凶神恶煞地闯进来是要干什么?不由分说将我打成这样,还说我家少爷的不是?就是将你们打死在这里,也不过是打死一群贼寇罢了。就算闹到了官府,也断没有我家的不是!” 叶婉见大妞爹受了伤,知他是极力抵抗才被打的,便吩咐大妞:“大妞扶你爹下去休息吧。明儿个找林嬷嬷拿些吃食补品,这几日你给你爹单开个小灶,好生照看着,先不必来我这边了。”叶婉对于认定的自己人向来大方。经过这一番事故,看得出来除去桃花,都是忠心的。 “谢谢小姐。”大妞感激叶婉的体恤,也不扭捏,哽咽着应了一声,扶着大妞爹下去了。 里正眼见是妮子娘一伙人闯到人家意图不明,还伤了人,心中大怒:“简直是无法无天!安生日子不过,你们这是想要干什么?” “呵,干什么?小翠,去将那嫁衣取来给里正过过目。”叶婉嗤笑一声,这妮子娘可真是个天马行空的主儿,竟将主意打到自己身上,真是嫌命长了呢。 小翠依言上前,弯腰捡起地上的红褂子,恨恨地啐了妮子娘一口:“不开眼的老娼妇,我们家小姐岂是你能肖想的?真是作死。” 鲜红鲜红的一件褂子摆在眼前,里正要是还不明白咋回事,他这几十年也就白活了。觑了一眼黑沉着脸的叶睿晨,里正嘴里直发苦,这都什么事啊!妮子娘这一家子也忒能搅事了,一出一出的就没个消停。 硬生生扯出一个笑脸,里正轻咳一声,为难地对叶睿晨道:“叶家哥儿,你看这事…”里正心里是想息事宁人的,毕竟这不是啥好事,传扬出去了全村都没脸,对叶婉名声也有碍。只是看叶睿晨浑身散发着寒意的样子,怕是不肯善罢甘休。 叶睿晨冷冷看了里正一眼,不悦地“哼”了一声,依着他的性子,胆敢对叶婉打龌龊主意的,不弄死他,难不成还要留下请吃席面?拧紧的眉头皱得更紧,他知道面上不好显得太过咄咄逼人,不然往后在村里不好立足。他们现在还没立稳脚跟,行事不能过于张扬。眼神看向叶婉,询问她的意思。 对于这点破事,叶婉并没看在眼里,只是也不能再轻轻放过了。妮子娘这伙人都是拎不清的,不给点教训,这类的事只会层出不穷,她可没那个闲心总是应付他们。“今儿个他们敢做出这下作事,指不定明儿个就敢杀人放火呢。只是都是一个村的,这次我们也就不说什么去官府的话了。只是这教训是少不得的,不然还真当我们是软柿子,谁想捏就来捏的呢。”叶婉嘴角勾起一丝邪笑,这几个蠢货,不理会他们,不说老实呆着,偏偏送上门来让她收拾。 “对!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敢打我家小姐的主意,瞎了你们的狗眼!”林嬷嬷紧握着双拳,那架势恨不能马上上前胖揍他们一顿。 转头看看里正,见他面上露出赞同之色,叶婉心下满意里正没有偏帮妮子娘,悠悠开口:“嬷嬷也别客气了,既是敢欺上门来,你就受累,教教他们做人的道理。” 此言正合林嬷嬷心意,挽了袖子大步跨到妮子娘面前,扬起巴掌重重一耳光下去,打得妮子娘头偏向了一侧。犹不解恨,接连又是几个耳光,直将妮子娘脸都打肿了才罢手。妮子娘为人不好,却也从没被人如此对待过,目眦欲裂地瞪着林嬷嬷,那模样仿佛恨不能立时将林嬷嬷吞吃入腹一般。 眼见妮子娘不肯服气,叶婉款步上前,与林嬷嬷并列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妮子娘:“你不服没关系,我们并不在乎。既然你给了机会收拾你,我们就不会手软。我家不过是日子好过了些你就眼红成这样了?那你尽可放心,我会让你们的眼睛一直红下去。”看着妮子娘气得脸色由青到紫,愈发狰狞,叶婉轻轻一笑便不再理会。 转头看向缩在一旁,尽量减少自己存在感的梅子娘,叶婉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这狡猾的妇人今儿个落在她手里,怨不得她老账新账一起算。“啪”地一耳光扇在梅子娘脸上,看似不重,却是用了内力的,仅仅这一耳光,就够她消受三五日了。 叶婉的心眼可不大,单单是梅子娘指着林嬷嬷鼻子骂她是奴婢的事,就被叶婉惦记着呢。“啪啪啪”又是几个耳光下去,打的梅子娘哭号不休,一个劲求饶。心下却是悔青了肠子,她盯了这许久,知道叶婉家那只白虎在山上,寻常不下来,这才只叫了这么几个人,合计人少分出去的好处也少;而叶睿晨那一帮大小伙子也都不在家,想是去镇上了,怎么偏偏就给他们堵了个正着,害得他们谋划不成,还被人捆起来胖揍。 “哼,还道你能有几分骨气,不过如此。”叶婉鼻中一嗤,住了手。回头向那几个看傻了的丫头道:“都瞧清楚了么?这是给你们打个样儿,往后再有不开眼的,就照这么收拾。” 几个丫头忙不迭应下,这才反应过来,这些事本不该叫叶婉亲自动手的。一个个都暗暗记下,再有上赶着找打的,她们手脚可得利索点才是。 叶睿晨眯眼扫了一眼几个大汉,心中怒气尤为平息,眼神示意立在一旁的七杀和破军,二人会意,只听“咔咔”几声,干净利落地将几个大汉的膀子卸脱了臼。听着那鬼哭狼嚎地哀嚎声,叶睿晨的火气才稍稍消了些。 天色已过子时,叶睿晨含笑对里正道:“时候也不早了,真是麻烦里正了。今儿这事算是就此了结。再有下次,也不敢再惊扰里正,不要怪我等自行处理了。”这话里已是带了威胁之意,一是暗示里正多加约束,二是说给妮子娘一伙人听的,再敢来滋扰,他下手再不容情的。 感觉到叶睿晨身上散发出的慑人气势,里正也不由得心头发紧,强装镇定点头应下。让同来的两个儿子将地上几人松了绑,匆匆带着人走了。 林嬷嬷吐出一口浊气:“真是便宜他们了!”外人算是打发了,这还有一个吃里扒外的捆在一边,眼神不善地盯向桃花,问道:“小姐,怎么发落这小蹄子?” 桃花闻言不住发抖,眼见心思落空,暗自后悔自己急躁了。白着小脸,几滴泪水要掉不掉地含在那双杏眼里,娇娇怯怯地看向叶睿晨,楚楚可怜地开口道:“少爷,奴婢都是为小姐好啊,小姐却是不理会奴婢的苦心。求少爷替奴家求求情儿,饶了奴婢这一遭儿吧。”巴掌大的小脸微微上扬,满眼依赖样子,仿佛叶睿晨就是她的天一般,两行眼泪珍珠一般地滑落下来,那副样子要多娇弱就有多娇弱。看得七杀、破军几个都怜意大起。 “真是个贱人。”叶睿晨心硬如铁,丝毫不为所动,冷冷开口:“你心思不纯。还妄想算计我妹妹,你现在还能活着,全托了我不杀女人的福。”说完,不再理会面如死灰的桃花,转而对叶婉道:“剩下的你看着处理吧。想来近期之内也没人敢来找事了,我们这就回山上了。” 叶婉知道他们的训练正在关键时期,便也不多做啰嗦,只叫叶睿晨放心便是。 ------题外话------ 这一章比较肥了哦~请亲们多多收藏留言!鞠躬拜谢~ 第四十九章 桃花下场(一) 几个丫头连拖带拽将桃花扔到了柴房,折腾了这半夜也着实累了,见叶婉回房睡下了,也都各自回去歇息了。 第二日众人起得都算不得早,刚吃过早饭,陈婶子一家就过来了。 “昨儿个晚上听你家这边好像有啥动静,是咋的了?”陈婶子刚一坐下,就问起了林嬷嬷。昨儿个晚上隐约听到叶婉家吵吵闹闹的,就叫了大奎过来看看是不是出啥事了。等大奎一路小跑着到了叶婉家门前,里正儿子已是押了几人出门来。就着火把的光亮,看清楚了几人的容貌,正是妮子娘两口子、梅子娘两口子,还有三个大汉,是隔壁村的,出了名的游手好闲,不干正事的痞子。 林嬷嬷一脸的晦气,想着陈婶子一家都是嘴严的,便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陈婶子听完,一脸的不可置信,溪水村的人大多本分,就是出几个不老实的,也没有能干出这荒唐事的。 “这妮子娘是中了啥邪?咋干出这种事来?”春花也是啧啧称奇,正经日子不过,成天作幺蛾子,也就是林嬷嬷脾性好,要换了她,非打死这帮杂碎不可。 “理他们呢,咱们过好自己日子,有的他们眼红嫉妒呢。”叶婉呵呵笑着,看了几眼二柱和小墩子,看来陈婶子是同意将这二人送到镇上做工了。 “婉丫头没往心里去就好。那起子不走正道的,很不必理会。”陈婶子见叶婉一脸的笑意,知她没受啥影响,便也放下了心。拉过两个儿子,对叶婉道:“昨儿个我跟老头子商量了,就让他俩去做工吧。家里没个劳力也不成,大奎就不去了。” “行呢。二柱叔和墩子叔年岁都不算大,学东西也快。”其实这俩小子大的也才十四,小的十二,架不住人家辈分大,这声叔是跑不了的。 陈婶子叹口气,地里刨食不容易,当真能学出点名堂来,兴许日子还真能好过起来。小墩子年纪还小些,地里活帮不上大忙,二柱子却是能当个劳力了。如今她和老头子商量了,做主将两个儿子都送去镇上做学徒,地里活计大头都落在了大儿子身上,还真怕大儿媳心气不平,闹起矛盾来。抬眼看了看自家大儿媳妇,见她并没啥怨气,略略放下心来。 “柱子叔和墩子叔都不是外人,到了银楼,看是愿意当掌柜的还是学银匠的手艺都行。”叶婉面上含笑,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对陈婶子道:“要是都学不来,就只好做伙计了。到时陈奶奶可别说我苛待了小叔们啊。” “诶呀!”陈婶子一怕巴掌,笑得见牙不见眼:“做个伙计就挺好呐。他俩一个二个的都是没啥见识的,还能多指望啥呢。”一听叶婉说的,又是掌柜又是银匠的,陈婶子心里就一阵发烫,若是两个儿子真能出息了,她做梦都会笑醒的。要是自家儿子当真不争气,能做个伙计,也比苦哈哈种地,一年到头只混个糊口强。 “那就这么说定了。掌柜和银匠学徒一个月工钱是三吊大钱,伙计学徒是两吊。出师后掌柜的工钱一个月五吊;银匠看手艺高低,五到八吊不等;伙计是三吊。但是须得签订契约,要至少做工十年。陈奶奶看成不?” “学徒还给工钱?”陈婶子娘家侄子就在镇上做木匠学徒,管吃管住,根本没有工钱一说。一听叶婉说自家儿子去做学徒还给工钱,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家侄子是不是被骗了。 “外人来做学徒自是没有工钱的,小叔来了我还能不多照应着?”叶婉呵呵一笑,转而对春花道:“我这把柱子叔他们撬走了,可辛苦了春花婶子和大奎叔了。不过婶子也放心,等这银楼稳定了,我还会做些别的营生,到时候定是会头一个想着大奎叔。” 春花是个心性豁达的,两个小叔去镇上做工她也是高兴的,能多攒些银钱,将来也好娶媳妇。自家男人多受些累也没啥,只要肯下力气,日子总能过好的。不管叶婉承若的是真是假,她都是打心眼里熨帖的,觉得自家这些年来总是帮衬着,叶婉一家子确是领了情的。 陈婶子见叶婉这么为自家着想,连春花的情绪都照顾到了,欣喜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拉着两个儿子一个劲道谢,不住口地夸赞叶婉。 “陈奶奶客气啥,只管等着享福吧。”叶婉脸上的笑容也是愈加灿烂,干劲儿也更足。凭着她和叶睿晨的本事,何愁在这古代不能立足呢?别说是带着陈婶子一家富裕起来,就是这炎麟国的经济,只要她愿意,也是可以被她带动起来的。想至此,叶婉自己也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即又露出一个狂傲的笑容,这又有何不可呢?前提是那位皇帝陛下没有对不起她叶家。 留陈婶子一家吃过午饭,叶婉便收拾了一番准备将二柱和小墩子送去银楼。顺便,把桃花解决了。 大妞爹头上受了伤,叶婉已是亲自检查过,并没有什么大碍,好生休息几天就是。幸而二柱也会赶马车,就不必再劳动大妞爹。 到了镇上,将二柱和小墩子交给薛掌柜,凭他去测试二人。叫来铜锤,吩咐他去衙门请赵兴过来。这平安镇到底是赵兴做主,想给桃花寻个合适的去处,找他最是便利。 不多时,赵兴满脸掩不住笑地过来了。进门就见被捆了仍在地上的桃花,略收了笑意,问道:“这是咋的了?” 林嬷嬷见赵兴来了,脸上红了红,还是带些气愤地开口,将事情叙述了一遍。赵兴听完,火爆脾气上来,吼道:“什么玩意!敢欺到叶小姐头上!老子这就派了人去将那帮杂碎抓到衙门,不打死那些个狗贼的!”说着,就喊着候在门外的衙役,让他们点了人去抓人。 叶婉见状,连忙阻住:“赵大人稍安勿躁。这事我哥都处理过了,你不必再费心。今儿个请赵大人过来,是想请你帮着找个‘好’人家,将这吃里扒外的东西嫁出去。”叶婉一指趴伏在地上不住挣扎,口内呜呜咽咽想说些什么的桃花道。 赵兴皱眉,撇都懒得撇桃花一眼,不赞同地道:“叶小姐心肠忒好,这般不守本分的东西,还给她寻什么人家,要我说往那青楼一扔,管她去死呢。” ------题外话------ 谢谢收藏留言的亲们!正在努力码字,攒够了存稿会加更的~ 第五十章 桃花下场(二) 赵兴的话使得桃花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泪水不住地流下,直糊了满脸。由于嘴被堵着,只能发出“呜呜”的叫声,这让她更觉得绝望,身子也挣扎得更加厉害。那副狼狈的样子再不复勾引叶睿晨时的娇媚动人。 “青楼?”叶婉挑了挑眉梢,意味深长地看了赵兴一眼,他倒是门儿清的样子。 林嬷嬷脸色不悦道:“赵兴!在我家小姐面前胡说些什么!” “嘿嘿,我、我,当我没说。”赵兴挠挠后脑,刚毅的脸上现出几分尴尬,他一时口快,竟是忽视叶婉是个女孩子,不好与她说这些。 安抚地看了林嬷嬷一眼,叶婉不甚在意,有了赵兴的提醒,她倒是替桃花想了个不错的去处。“赵大人人面广,认不认得退下来的老兵?样貌家事无所谓,在这平安镇定居的最好。”这桃花不就是看中叶睿晨长相俊俏,又小有家底么?她偏偏就要寻个又丑又穷的将她嫁过去。 “这…”赵兴寻思半晌,还真叫他想起一人来:“当年我有一个叫李涛的手下,剿匪时废了半条腿,军营是没法呆了的。唉,他一个大头兵,没了军饷可吃,连自己都养不活了,还是靠我接济才没饿死。后来随我一起来了平安镇,就在衙门的门房上当差,三十好几的人了,也没娶上个媳妇。这不正好嘛,就把这丫头给了他吧。”赵兴是闻琴音而知雅意,明了叶婉就是要给桃花寻个身残且穷困的,不然为何会提到“退下来的老兵”。 “不错。”叶婉很满意赵兴的上道:“赵大人手下的人,想必定是不错。那就麻烦你将人带走吧。什么三媒六聘的也都省了,不过一个丫头,没那么多讲究。”说着,将桃花的卖身契递给了赵兴。 赵兴抚掌笑道:“那我就替李涛谢谢叶小姐了。那小子近年来身子骨愈发不好了,白给他个妾室使唤,他也轻省不少。” 听得赵兴做主将桃花送做妾室,叶婉不置可否,若是桃花能安安分分跟在她身边,将来她自是会给她安排个好人家嫁了,正妻之位是跑不了的,何至于落得如今的地步。 商议已定,林嬷嬷叫一直安静地站在身后的小宝给桃花松了绑,道:“我家小姐给你找了人家,你好歹跟了我家小姐几日,磕头拜别旧主吧。” 桃花却是怨恨地看了林嬷嬷一眼,转而望向叶婉,嘶声问道:“我自跟了小姐,服侍小姐无一处不精心,小姐为何如此待我?” 听得桃花竟是埋怨起叶婉,林嬷嬷怒起,一拍案几,抄起手边的茶盏劈头朝桃花砸了过去,骂道:“下贱东西!你这是在诘问小姐?” 叶婉拉住愤怒起身的林嬷嬷,冷冷盯了被茶盏砸破头的桃花一眼,嗤笑道:“无一处不精心?精心到时时想着勾引我哥?甚至想着将我顺势推给一个傻子做媳妇?还是你以为我是个傻子,看不出你那点小心思?” “我不过是不想再为奴为婢,能过上好日子,我有什么错?”桃花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就那样草率地被定下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将心里的怨气都吼了出来。她被狠心的爹娘卖给了大户人家做婢女,因着长相还算姣好,时常被嫉妒她的丫头刁难欺负。她心中不平,凭什么她总是被被打压?她要做人上人,她要将辜负她、欺负过她的人统统踩在脚下。慢慢的,她学会了耍心机,几次有意无意地勾引,终于引得那户人家的老爷要纳她为妾了。好日子就在眼前,谁知那夫人是个善妒不容人的,竟是寻了个错处,将她卖了出来。 后来被牙婆买给了叶婉,桃花不是不失望的,跟着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前途?何况头上还有个林嬷嬷压制,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头?真是峰回路转啊,见识了叶婉家的大宅子,又见了叶睿晨那样英俊的后生,她的心又活了过来。能嫁给这样的人,当上这座宅子的女主人也是不错的。可是为什么,叶婉要挡着她的路?真是可惜,叶婉竟是没能被那村妇抢回去!上天何其不公!桃花双眼喷火,恨恨地盯着叶婉,只恨天上不能立时劈下一道雷来,将叶婉毙于眼前。 看着桃花歇斯底里的狼狈样子,叶婉冷硬的心兴不起丝毫怜悯,冷声说道:“错就错在你已卖身为奴,错在你心思不纯。你若安分守己,将来自有你的好日子。可惜,如今再说什么也晚了。你好自为之吧。” 赵兴唤了衙役进来,将还在挣扎不休的桃花押了出去,直接送到衙门门房那里,交给了李涛。 解决了桃花,林嬷嬷去了心头的一根刺,喝着小宝新换上的茶水,慢慢平复了心绪。 赵兴时不时看林嬷嬷一眼,几度欲言又止的样子。叶婉好笑道:“赵大人有什么话就说,这般吞吞吐吐的可不像你。” “嘿嘿,其实也没啥事。就是才刚收到京里的来信,说茹月的奴籍早就消了的。”赵兴傻笑着,脸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 “当真?这可好!那可要恭喜赵大人了。”叶婉闻言不禁笑起来,林嬷嬷不再是奴籍,便可不再顾及,与赵兴成亲了。 “小姐真是的,不该是恭喜我么?怎么却是跟赵兴道喜起来。”林嬷嬷得知自己已脱了奴籍,心里也是欣喜,面上羞红一片,嘴上却是不肯服软的。 “嬷嬷自来是个爽利的,怎的竟扭捏起来。你早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都是我耽误了你。一别多年,你还能与赵大人重逢,可见是天定的姻缘。”叶婉笑眯眯地对林嬷嬷说道。 “正是呢!叶小姐可真真说到我的心坎里了。茹月,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你若不嫁我,我可要打一辈子光棍了。”赵兴感激地看了叶婉一眼,转而有些可怜巴巴地对林嬷嬷道。 林嬷嬷低头不语,一想到能嫁给赵兴,她心里就觉得很是安心,可又有些不放心叶婉,她还是个孩子呢,没有自家照看她的衣食住行,如何能行? 与林嬷嬷相处时日虽不长,叶婉也是早摸透了她的脾性。知她是放心不下自己,心中感动,面上也带了发自内心的笑意:“嬷嬷,啊,不对,往后就叫你月姨吧。月姨就是成了亲,难不成赵大人还不许你照看我了?何况还有师父在呢,有啥放心不下的呢?” “可不是咋的!等咱们成了亲,叶小姐若是不嫌弃,一起住到县衙也好。”赵兴将胸膛拍得山响,一副大包大揽的模样,为了娶林嬷嬷,恨不能将叶婉供起来。 叶婉“噗嗤”一声笑出来,道:“那可不成,我可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白花。我那还一摊子事等着我料理呢。月姨很不必担心我,我的本事你还不知?能照顾好自己的。赵大人也快些回去筹备婚事吧,想娶月姨,婚礼不够风光我可不依。” “哎、哎!中!我这就回去打发人请媒婆上门提亲,准备聘礼。我这就走了。”赵兴呵呵傻笑不已,恋恋不舍地又看了林嬷嬷好几眼,才脚下生风地走了,生怕速度慢了,全镇的媒婆都会生翅膀飞了似的。 ------题外话------ 烂桃花终于解决了~亲们多多收藏留言啊!给我些动力~鞠躬拜谢~ 第五十一章 挖墙脚(一) 送走了赵兴,叶婉又劝了林嬷嬷好一会,林嬷嬷沉思半晌,叶婉自身的本事不说,还有叶睿晨和药癫护着,再加上赵兴时常照看着,在这平安镇叶婉简直可以横着走了。想通这点,对于成亲的事,林嬷嬷不再反对,算是默认了。 见林嬷嬷默认了的样子,叶婉高兴起来,更加积极地筹划着。头面、嫁衣、嫁妆都要准备,她定是要为这个对她倾心相付的女人筹备一个最美好的婚礼。 迫不及待地拉着林嬷嬷下楼,叶婉要带林嬷嬷出去好好逛逛,把能想到的成用的东西都买上。回头回了溪水村,还要找春花帮忙,按照习俗好生操办才是。 下得楼来,就见薛掌柜笑眯眯地领着小墩子,给他指点着店里四下的摆设,一一详细解说着。见叶婉下来,薛掌柜唤了声“东家”,接着便拉着小墩子,对着叶婉不住夸道:“东家真是好眼光,这孩子是棵好苗子。浑身这股子机灵劲儿,将来可是要比我强呢。” 叶婉闻言,眼含笑意地点了点头,对小墩子道:“墩子叔跟着薛掌柜好好学,可别偷懒。不然我就跟陈奶奶说,让她收拾你。” 墩子嘿嘿地笑着:“不能偷懒,就是有时候松散些,你可也别告诉俺娘去,俺娘打俺们可狠呢。俺肯定会跟着薛大叔好好学的,你就放心吧。”墩子是个嘴甜的,这才多大功夫,一口一个大叔的,把薛掌柜哄得乐颠颠的。 叶婉嘴角抽了抽,她管墩子叫叔,墩子管薛掌柜叫大叔,那她得管薛掌柜叫啥?摇头将这辈分的问题甩到脑后,叶婉问道:“薛掌柜,二柱叔怎么安排的?” “二柱这孩子也不错,就是没墩子这么机灵,不适合干掌柜这行。陈师傅看他不错,把他领去做学徒了。先教他几天,看看这孩子有没有这根骨。”薛掌柜一干人都明白叶婉带来这二人就是要他们培养的,将来说不准银楼还要扩大经营。趁着现今银楼不那么忙,多培养出几个能独当一面的人才,往后也不必为人手发愁。要说论眼光长远,薛掌柜是对叶婉愈发服气了。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呢,就能做到这般,往后定是更了不得。 “成,你们就多费心了。我先出去买点东西,下晌回来再跟我说说这几天银楼的经营状况。”叶婉闻言放下心来,拉着林嬷嬷忙不迭去逛街了。 平安镇还是老样子,只在各家胭脂铺、茶楼中,多了几个头戴烧蓝首饰的夫人,隐晦地向同行的夫人显摆炫耀着。对于这种情形,叶婉很是满意,这是活生生免费的广告啊!要不了多久,她们福隆银楼的名号就能广泛传播出去了。 买了好些毛皮、布料、杯盘碗盏的,叶婉和林嬷嬷也逛得累了,随意找了间茶楼歇脚。小二殷勤地将二人引到二楼的雅间,叶婉要了壶茶和几样点心,小二乐呵呵地吆喝一声“客官稍等”,就麻利地下楼去了。 二人坐定不多时,就听隔壁传来说话声:“李师傅,瞧那福隆的势头,怕是会成我庆祥的大敌啊。不知那烧蓝首饰,李师傅可会做?” “哼!那手艺定是老头子压箱底的本事,这么些年竟是半丝不透。我那好师兄倒也端得住,直到现在才拿出来。”一个愤恨不平的声音回道。 “令师竟是没有传授于你么?”那人很是失望的语气,接着道:“不如由李师傅出面,将你师兄挖过来如何?” 一阵沉默中,叶婉眼中闪过一抹暗芒,这是遇上挖墙脚的了。林嬷嬷焦急起来,福隆银楼是叶婉倾注心血扶起来的,就连那烧蓝的手艺也是她传授的,如何能让旁人破坏了。情急之下就要起身去与隔壁的人理论,却是被叶婉拉住。叶婉对林嬷嬷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我那师兄可瞧不上我的紧呢。东家不怕我把事办砸了,我走上一遭也无不可。”沉默片刻,那声音语带讽刺地开口了。 “无妨,你只管对他说,福隆给他多少工钱,我翻倍就是。”庆祥东家语带急切地说道。似是看出那李师傅不快,又接道:“当然,只要李师傅能将烧蓝手艺学到手,你的工钱自也是要翻倍的。” “哼,东家可要说话算话啊。”李师傅冷哼一声,心气儿犹自带些不平。 “那是、那是。李师傅尽管放心。我施某什么时候食言过?” 二人计议完,转而又说起了别的。叶婉这边则是恍若未闻地喝了几杯茶水,又拈了几块点心吃,这才施施然出了茶楼。 “小姐,怎的不让我去与他们理论?”林嬷嬷愤愤然,这般只想着摘桃子的无耻之人,不去痛骂一顿,真是让她犹如吞了苍蝇般难受。 “釉料的配方在我手上呢,月姨这是慌什么?更何况正好借这个机会,看看几个银匠师傅的品性。”叶婉挽着林嬷嬷的手臂,毫不在意地笑道。 林嬷嬷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好在自家小姐有成算,没有将秘方交出去。 回到银楼,没有与旁人提及茶楼的事,叶婉只叫来薛掌柜对了对账。不过三日,银楼纯收入竟有四百二十两之多。叶婉对于这个数额倒不是很满意,不过想想如今银楼也只是做的平安镇的生意,便也释然了。 想着林嬷嬷嫁给赵兴后,好歹也是个官夫人了,身边不带两个丫头哪行,便谴人去叫了牙婆来,又给林嬷嬷挑了两个使唤丫头,这才叫了二柱帮忙赶车,又回了溪水村。 回到溪水村,陈婶子一家得知二柱做了银匠学徒,墩子做了掌柜学徒,都很是高兴。拉着林嬷嬷和叶婉满口子道谢。叶婉甜甜一笑,道:“陈奶奶不用这样客气,是二柱叔和墩子叔争气。倒是有个事还要麻烦春花婶子帮忙呢。” “啥事啊?婉丫头尽管说。”春花爽朗地哈哈大笑着,自家小叔子有了出息,她这个做嫂子的也替他们开心。 叶婉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林嬷嬷,窃笑着道:“有人要向月姨提亲呢。我想着请春花婶子帮着操办嫁妆,看看都需要准备些啥。” 第五十二章 挖墙脚(二) “提亲?是哪家的?”陈婶子一听,更是来了精神,忙不迭地问道。 林嬷嬷与叶婉自打搬来溪水村,就与陈婶子一家比邻而居,为人甚是和气。开始那几年,林嬷嬷手上还有些银钱,大奎成亲的聘礼,还是林嬷嬷借与她家的。后来因着没啥营生,这才渐渐困顿起来。陈婶子投桃报李,没少帮衬着,两家结下了不浅的情谊。 这么多年来,陈婶子也没少为林嬷嬷的亲事发愁,几次说帮着寻个合适的人家,都被林嬷嬷以要照看叶婉给推了。这会儿听说有人要向林嬷嬷提亲,自是关心不已。 “就是咱们的县太爷,赵兴。”叶婉喜滋滋地说出了赵兴的名字,心底还是有些小得意的,毕竟这亲事一半都是她促成的呢。 “县、县太爷?”陈婶子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在她的印象里,林嬷嬷还是奴籍呢,哪能与官家婚配呢?别是做小妾吧?叶婉年纪小,哪里懂得做妾的苦楚,连忙开口阻拦道:“这哪能成?宁为穷人妻,不做富人妾,婉丫头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得么?”陈婶子越说越激动,说到后半句,已是带了些训斥林嬷嬷的意思。 “做妾?”叶婉一愣,知道陈婶子是误会了。林嬷嬷顾不得羞怯,连忙解释道:“婶子误会了,不是做妾。” “不是做妾?”陈婶子缓和了语气,问道:“那是做正妻?” “恩。”林嬷嬷虽是都快三十岁了,这嫁人一事还是头一回,难免羞怯,细弱蚊蝇地应了一声,再不好意思多说其他。 “可是你是奴籍,与官家婚配如何使得?”陈婶子拧紧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颇为林嬷嬷担忧。 知道陈婶子是真心忧心林嬷嬷,没有旁的心思,叶婉便也不计较她的直白,拦过话头,替林嬷嬷解释道:“奴籍的事陈奶奶不用担心。当年就是赵大人求了我娘,想娶月姨过门,我娘做主已是脱了月姨的奴籍了。不想还没来得及给她二人办喜事,家中竟出了变故。隔了这么些年,他们竟是在这平安镇重逢了。赵大人也是个痴心人,一直等着月姨,家中竟是妻妾皆无呢。” “阿弥陀佛,这可真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呢。我就说茹月是个有福气的。那可是县太爷啊,等茹月嫁过去,那可就是官夫人啦。”陈婶子得知了这其中的缘由,不禁哈哈笑起来。 “那可真是要恭喜林大妹子啦!”春花拉着林嬷嬷的手,也是满面笑容。“诶呦可了不得,往后再见了林大妹子,可不是要磕头行礼啦。”春花强自绷了脸,打趣林嬷嬷。 林嬷嬷甩开春花的手,不好意思地捂了脸,心里却是甜丝丝的。 众人欢笑一阵,陈婶子便让春花陪着林嬷嬷说话,自己则是转身回屋,忙忙地给两个儿子打点衣服行李。这往后两个儿子就要在镇上住下了,可得多带几身换洗衣裳。惯常用的东西也得带去,省得要用时缺手。 第二日一大早,春花和二柱就提着几个包袱来到了叶婉家,准备乘坐叶婉家的马车一起去镇上。春花是个勤快的,家里的活计揽下大半,就怕陈婶子累着了,所以一年里头也难得有空闲去镇上几回。今儿个借着林嬷嬷的事儿,能去镇上逛逛,心里也很是欣喜。 大妞爹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不顾叶婉让他再歇两天的话,执了马鞭赶车,拉着众人往镇上去了。 到了福隆银楼,春花下车一看眼前的二层楼的门面,忍不住啧啧叹道:“真是气派。婉丫头可真是了不得,开起了这么大个银楼。” 叶婉笑笑没说什么,领着众人进了门。铁柱迎上前来,默不作声地接过二柱的行李,送到他们的住处去了。 二柱憨憨地道了谢,对叶婉点点头,又与自家嫂子小声嘀咕两句,追着铁柱,也往后院去了。 薛掌柜请众人上了二楼,低声在叶婉耳边低语两声,叶婉便笑着让春花先坐着歇歇气儿,便随着薛掌柜去了后院。 来到银匠的工房,陈师傅等人站起身来与叶婉打招呼:“东家来了。” 叶婉笑着摆摆手,示意大伙都坐下说话。陈师傅沉吟着组织了下语言,道:“东家,昨儿个晚上,庆祥的工匠过来与我说,他们东家想挖我过去做工,工钱翻倍。我寻思这事该跟东家说一声,省得他们背后作鬼儿,咱们猝不及防的,吃了亏。” “你师弟还真是沉不住气。”叶婉很满意陈师傅没有被拉过去,眼含笑意地与他笑说着。 陈师傅怔了一下,庆祥派来说项的人是他师弟这事,除了他自己只有薛掌柜知道,抬眼向薛掌柜看去,却见薛掌柜轻轻摇了摇头。陈师傅心头猛地一惊,不明白叶婉是怎么知道的,一时间只觉得后背隐隐发凉。“东家怎么知道来人是我师弟?” 叶婉见他紧张的神色,不由好笑,只是别人待她坦诚,她也不愿欺瞒,遂将茶楼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陈师傅明显松了口气,转而又凝了神色问道:“若是我不与东家说此事呢?” “若是你继续留在银楼,我不会再信任你;若是离开,你会什么都得不到。”叶婉神色淡淡,眼神之中是全然的笃定。 陈师傅沉默不语,他相信叶婉说的,若是他被说动离开福隆,他真的会竹篮打水。论慧心巧思,他远远不如师弟,而烧蓝釉料的配方自己又一无所知,就算去了庆祥,要不了多久一样会被踢出来。时至今日,他对叶婉才算是真心服气了。 庆祥的东家既然敢朝自己伸手,叶婉就不介意砍掉他的爪子。就在茶楼听到的对话看来,陈师傅与他师弟之间定是有嫌隙的,而且能对已故的授业恩师还颇多怨怼,这种人的品性也好不到哪里去,叶婉可不想将这种人弄到自家银楼来坏了风气。而其他人呢,若是人品好的,倒是可以想想办法挖过来。 ------题外话------ 感谢duyijian亲的钻石~么么哒~ 第五十三章 遇极品 一想至此,叶婉脸上露出一个邪邪的笑容,对薛掌柜道:“这庆祥的东家鬼心眼倒是不少,来而不往非礼也,索性咱就将他庆祥的银匠师傅挖过来几个,给他个教训。” “额”薛掌柜闻言一噎,这东家心思转得也忒快了吧?他这刚开始想如何应对庆祥的动作,东家就已经给出了指示,真是让他深深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挖庆祥的银匠师傅?这倒也不是不可以,东家打算挖几个?” “不在乎数量。挑人品好的挖,陈师傅那师弟就算了。这种人我可不敢收,对自家师父都没多少敬意,到了我这儿还不得把自己当大爷啊?”叶婉随意地挥了挥手,站起身来拍拍陈师傅的肩膀,道:“我听出来你们之间不和,你放心,就冲你我也不能让他来咱们福隆碍你的眼。行了,这事儿薛掌柜看着办吧,工钱待遇跟你们一样就行,但凡有脑子的都能看出哪好哪歹来。我就先走了,你们忙着吧。”说完,叶婉抬脚往前院去,她还要抓紧时间跟林嬷嬷、春花去逛街呢。在现代时她三年五年也不见得能逛一次街,到了古代,反倒来了兴趣。 一行人逛过了布庄,又来到镇上唯一的一家胭脂铺。因着春花和林嬷嬷平时都没有擦脂抹粉的习惯,对于店里各色的胭脂香粉都很是新奇。林嬷嬷拿起一盒淡粉色胭脂给叶婉看,那粉艳艳的胭脂,若是涂在叶婉的脸上,定会衬得那张白皙的小脸儿更加娇美。想着,就用手指轻轻沾了一点,往叶婉的脸上抹去。 “这是哪里来的土包子?有没有点眼色?这上好的胭脂你们买得起么,就敢那样大喇喇地往脸上抹?”一声娇喝在林嬷嬷身后响起。几人回头一看,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身着一身张扬的红衣,头上簪了足有四五支金钗,那脸上的粉擦了厚厚一层,好像行动间都能簌簌地往下掉一般。 这幅暴发户似的打扮让叶婉不由抽了抽嘴角,就这品味的,还好意思指着她们喊“土包子”? 暴发户姑娘几步窜到叶婉面前,神色不善地打量着。眼前这小丫头不过十来岁的样子,白皙的肌肤吹弹可破,让她嫉妒;年岁不大,身材却是初显玲珑,让她嫉妒;那身高华的气质,比她见过的大户人家小姐还要出众,这更让她嫉妒。忍不住白了叶婉一眼,转过身恶狠狠夺过林嬷嬷手中的胭脂,尖声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配得上这上好的胭脂么?真是一群没有自知之明的土包子。” 林嬷嬷微皱了眉,她们来这胭脂铺本也就是闲逛逛,可买可不买的,见着这个语带不善的姑娘,顿时没了再看的兴趣。便拉着叶婉转身想走。 叶婉却是不动,胆敢对她和她看重的人出言不逊,不教训回去,还真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呢。“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家人把你放出来之前没有教你规矩么?”叶婉冷冷开口。 “放肆!你敢对本小姐无礼?哼,本小姐可是要给县太爷做妾的,识相的就给本小姐跪下磕头认错,否则在这平安镇,你休想有好日子过。”暴发户姑娘洋洋得意地昂起了头,又接了一句:“这家胭脂铺可是我家开的,你要是敢不听话,往后就休想买到一丁点胭脂水粉,来遮盖你那张丑脸。” 饶是春花那么淳朴和善的性子都听不下去了,叶婉那长相还叫丑?那什么样的姑娘才能叫漂亮?猛地回过味来,她说她要给县太爷做妾?转头看看林嬷嬷,见她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了,眼中流露出几丝对赵兴的不赞同,这妻还没娶进门呢,就先把妾室也定下了? 叶婉也发觉林嬷嬷脸色不对,握着自己的手微微发着抖,不禁在心里狠狠扎了赵兴一通小人。转念一想,依着赵兴那种耿直的个性,若是真有了纳妾的想法,也不会藏着掖着的。况且他为了林嬷嬷守身如玉这么多年,哪会在这个时候纳什么妾啊。 “真是恬不知耻,赵大人认识你是哪个?这众目睽睽地你不怕坏了自己的名声,好歹不要抹黑人家县太爷好么?礼义廉耻都不懂得,若是赵大人真纳你为妾,可真是瞎了眼了。不就是一破胭脂铺家的闺女,你有什么好得意的,真当就你家会做胭脂?我劝你快回家去吧,别在这丢人现眼了,别说你还没当上妾呢,就是当上了,也不过就是个奴婢罢了,真当成是光耀门楣的事啦?”叶婉一张小嘴巴拉巴拉骂了一连串不吐脏字,脆生生的声音不高不低,整个铺子里的人都听见了,几个来买胭脂的大姑娘小媳妇的都忍不住窃笑起来。 暴发户姑娘一张脸气得涨红一片,连那厚厚的粉都遮掩不住,怒容在脸上一闪而逝,转而抽出帕子捂在脸上,嘤嘤地哭泣起来,好像叶婉欺辱了她一般。 “啧啧,瞧瞧,倒真是家学渊源呢,才说要去给人做妾,这小妾的本事就显出来了。行了,这作态快去给你嘴里的县太爷看吧,我们一干女子可不吃这套呢。”叶婉掩嘴娇笑着,眼里却是冰寒一片,她倒要好好问问赵兴,怎么招惹的这极品,真是添堵。 不理会隔着布帘直射过来的阴毒目光,叶婉拉了林嬷嬷和春花就出了胭脂铺,往府衙而去。她不知道的是,倒真被她说中了,那暴发户姑娘还真就是“家学渊源”。 那姑娘的娘可不也是个妾室么,花了几年时间将自家夫人连下毒带气的一命呜呼了,想着自个儿爬上正室的位子,却是被婆婆横插一脚,做主又娶进门一个厉害的夫人,压制得她几乎无还手之力。这才让她有了送女儿给县太爷做妾的想法。下了功夫给自家老爷吹了好几天的枕头风,终是说动了老爷。只要她的女儿得了宠,还怕没人给她撑腰么?她能弄死一个夫人,就能弄死第二个。 ------题外话------ 祝大家中秋快乐,阖家团圆!谢谢512016452亲送的花花~么么哒~ 第五十四章 赵兴承诺 出得门来,林嬷嬷脸色依旧一片惨白。她好容易下定决心嫁给赵兴,想不到这么快就被当头泼了冷水。 叶婉见林嬷嬷这幅形容,握紧林嬷嬷那双略显粗糙的手,道:“月姨不必理会那疯言疯语,你还不相信赵兴的为人?” 赵兴为人爽朗阔气,最是重诺。但那是八年前她认识的赵兴,谁知时过境迁,会不会变呢? 叶婉无奈摇头,索性拉了林嬷嬷去亲口问问赵兴,这个结不打开,依林嬷嬷的性子,婚事怕是要告吹。叶婉什么没见识过,万万不会让这狗血的误会发生。 来到县衙门前,林嬷嬷很是不情愿进去,春花则是不敢。不顾二人的犹豫踌躇,叶婉当先迈进门去。不放心叶婉独自一人去见赵兴,林嬷嬷和春花无奈,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县衙的衙差大半都是认识叶婉的,客气地将三人引至前厅,忙忙地去禀告了赵兴。 “哈哈!我这前脚刚送走了媒婆,你们就来啦。明儿个你们别出去了,我可是要领着媒婆上门呢。”赵兴听得叶婉和林嬷嬷来了,放下手头上的事就跑了过来,人还没至,先闻其声。 叶婉冷冷一笑,道:“竟是不必了呢。月姨不嫁你了。” “啥?不嫁我了?”赵兴生恐自己听错了,傻傻地重复了一遍,见林嬷嬷垂眉不语,叶婉神色坚定,才确信自己没听错。“为啥啊?茹月,有啥不满意的你就说,我赵兴上刀山下火海也给你做到了。”赵兴急得都快哭了,眼看就要娶进门的媳妇,咋说反悔就反悔了呢? “赵大人不必问月姨,我只问你,当日我说的话你还记得么?”叶婉的声音依旧是冷冷的,丝毫不为赵兴的可怜摸样所动。 “什么话?”赵兴呆呆地看向叶婉,见她颜色骤冷,脑中一个激灵想了起来,忙道:“记得记得!我定是会善待茹月的。” “善待?哼!我哪里还敢指望赵大人信守承诺呢?月姨还未进门呢,那边连小妾都准备好了。这就是你说的善待?”言至此,叶婉已是疾言厉色,那样威严霸气的模样,看得春花一愣一愣的,这哪是小辈为长辈鸣不平,分明是个父亲在呵斥女婿对自家女儿不好才有的神色啊。关键是对面的可是县太爷,是她见过的最大的官了。 甩去脑中一闪而逝的念头,春花转眼向赵兴望去,她也想知道赵兴会是个什么态度。 “小、小妾?”赵兴张口结舌,心中无比冤枉,他何时有纳妾的想法了?心中猛然一动,“嗨”了一声,道:“我想起来了,胭脂铺的张家倒是跟我提了一句,想把女儿与我做妾,被我断然拒绝了。能娶到茹月我这辈子就知足了,哪能纳了妾室来惹茹月的眼呢?”赵兴眼中颇带了不好意思,却又怕林嬷嬷不信自己,只得一瞬不瞬地盯着林嬷嬷看。 见赵兴神情不似作伪,叶婉沉声问道:“赵大人此话当真?” “自是当真!大丈夫行事一个唾沫一个钉,还能有假不成?”赵兴是真急了,就为这么点破事,好好的媳妇要跑了,他真是恨死张家那多事的老匹夫了,等他哄好了茹月的,看不往死里收拾那张老头的。 叶婉闻言,这才缓和了神色,含笑看向林嬷嬷,道:“月姨也听见了,果然是个误会呢。这下咱们也放心了,就等着赵大人去提亲了。” 赵兴狠狠松了一口,误会可算是解开了。一阵穿堂风吹过,只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不过这么会功夫,他就出了一身的汗。想当年他上战场时也没这么紧张过。 林嬷嬷依旧是沉默不语,脸色倒是不再那么惨白的了。叶婉微微一笑,不反对便是同意了。却是还有些不放心,想再叮嘱赵兴几句:“赵大人莫要嫌我啰嗦,月姨含辛茹苦把我养这么大,跟我亲娘也不差什么了。关系到她的一辈子呢,我自是要慎重再慎重的。既然赵大人说了一辈子不纳妾,可要说到做到才好。这妻妾争风,你没见过应该也听说过。后宅不宁,搅风搅雨的,这日子还有个什么过头呢?赵大人若是做不到不纳妾,趁早说出来,咱们往后桥归桥路归路,谁也别妨碍谁。” “不、不。我保证一辈子不纳妾,就守着茹月就够了。”赵兴忙不迭接话道。那些个女人一个个矫揉造作的,看着就心生厌烦,他才不要让她们进府。别说茹月不喜,就连他都嫌碍眼呢。 “恩,那我就冒险信赵大人一回。若是有一日赵大人食言了,可别怪我立时接了月姨走,哪怕是有了孩子呢,我也不惜一切,连同弟弟妹妹一起带走。我可不能让月姨过着时刻提防小妾暗算的日子。”叶婉看向林嬷嬷,柔柔一笑,她的月姨,必须做最幸福的女人。 “是、是!叶小姐尽管放心,我赵兴发誓,定会信守若言,一辈子对茹月好,绝不纳妾。”赵兴信誓旦旦地保证着。这时候谁还在意脸面不脸面的,脸面能给他当媳妇么?就算能,那也不是茹月啊。 “赵大人要时刻谨记才好。既然已经说开了,我们也不多耽搁大人的时间了,这就回去了,家里还有不少事呢。”叶婉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施施然起身,准备回银楼,赶在回村前,画几幅头面的图样给林嬷嬷挑,让银匠师傅紧着打出来,给林嬷嬷做嫁妆。 经过这一番虐心的对答,赵兴哪还敢留叶婉几人,他需要一个角落,舔舔心上受到的一万点伤害,和想几个损招收拾给他添堵的张家老匹夫。 回到银楼,春花忍不住打趣林嬷嬷:“我说林大妹子,真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原来我还道官老爷都是整天虎着脸的,今儿个见着咱们这位县老爷,可真真是涨见识了。看他那样子,真真是将你放在心坎坎上喽。” 林嬷嬷羞得脸色通红,只顾垂着头不好意思言语,任凭春花调侃。 第五十五章 提亲(一) 对于胭脂铺那姑娘,叶婉很是放心不下,看赵兴那意思,已然是回绝了纳她为妾的想法,她却还敢当众吆喝出来,明显是不死心,不得不防。 哼,不过是开了个胭脂铺,就敢飞扬跋扈地跟她大小声,索性抢了她家生意,看她还如何嚣张。叶婉眯着眼睛,暗暗盘算着。 在现代时,拉着叶婉鼓捣稀奇古怪东西的那人,是她心中的隐痛,轻易不敢想起。如今穿越到古代,犹如重活一次,前尘尽皆散去。而那些在她看来完全是浪费生命的东西,竟能成为她在古代的生财之道,制作胭脂便是其中之一。只是现在时值初秋,鲜花已经凋落,看来要开胭脂铺要等到明年了。 回到银楼,叶婉将已经想好的几套头面画出来,交给银匠师傅,让他们务必精心打造。听闻是给林嬷嬷做嫁妆用的,都纷纷表示了恭喜,并承诺一定会精工细作。 将今天买好的四套被面被里、两床新被褥放进马车,春花和林嬷嬷先上了车,叶婉落后一步,将在街摊上淘来的几张皮子交给薛掌柜,让他寻个手艺好的裁缝,做两件披风。交代完颜色尺寸,这才上了马车。 回到溪水村,家里一派平和。除了妮子和梅子那两家,村里也没谁总想着跟叶婉家过不去。那两家被叶睿晨和里正分别教训过了,现在正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舔伤口呢。听说昨儿个晚上那两家整折腾了一宿,今早才坐了村里的牛车去镇上请了郎中过来。叶婉听了只是轻蔑一笑,这还是轻的,若是再敢招惹她,定要他们后悔生下来。 春花帮着将买回来的东西大概收拾了一番,便要回家,她这趟去镇上差不多一天了,心里惦记着家里的活计呢。叶婉将她送到大门口“春花婶子和陈奶奶明儿早些过来啊。早饭就来这儿吃,我看赵大人是急得快红眼了,怕是一大早就得过来。”赵兴要带着媒婆来提亲,家里没有个长辈做主也不好看。叶婉跟林嬷嬷合计了下,都觉得陈婶子最合适。 “哈哈!中,明儿个我跟娘一定早早儿就过来。你快回去吧,这天越发冷起来,仔细冻着你。”春花爽朗地笑着,朝叶婉摆摆手,快步回了家。 叶婉目送着春花走远,转身回了自己的小院。不安分的清除了,剩下这几个都是好的,可以好好调教,以后都是她的左右手。 “小姐回来啦。”小翠最是个活泼的,见叶婉回来,上前打了帘子,脆生生地提醒其他几个丫头。 年纪最小的晓云伸头看了一眼,果见是叶婉回来了,嘻嘻一笑,手脚麻利地给叶婉倒了一杯茶。这几个丫头刚来时还都是怯生生的,相处两日发现,只要不犯了叶婉的忌讳,这个小姐还是很好说话的。各自也就放开了些,不再那么拘谨。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叶婉微微笑着,家里马上要有喜事了,她的心情格外地好。 “小姐你看,我们跟着青莲姐学绣花呢。青莲姐手真巧,绣出来的花儿鸟儿跟活的一样。”晓云拿过自己绣了一半的帕子,献宝似的给叶婉看。 叶婉接过一看,“噗嗤”一声就笑了,几片叶子针脚稀疏地绣在帕子上,好在还算平整,不然真是没法入眼。 听见叶婉的笑声,晓云俏脸通红,一把抽回帕子,小声嗔道:“小姐笑什么嘛,奴婢这不是才开始学嘛,哪能一下子就绣好的。” 叶婉忍住笑意,“恩,不错。刚开始学就能绣成这样已经很好了。”朝几个丫头招手示意他们都过来,接着道:“你们几个都是忠心的,往后就好好跟着我,到了年纪我自会做主消了你们的奴籍,给你们找个好人家。做妾的想法是万万要不得的,打我身边出去的人,必须是当家做主的正头娘子。” 几个丫头都低下了头,脸上红红的。叶婉的话让她们心头暗暗猛跳,即使卖身为奴,谁又愿意委身给人做妾?能堂堂正正嫁人做正妻,还可以消了奴籍,这是再好也没有的事了。 “今后你们就按年龄大小,改名雪梅、幽兰、筠竹、墨菊。”叶婉只略微提点几句,看她们一个个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样子,她也收住口不再多说。转而问起:“今儿个可有什么事么?” 叶婉给了新名字,几个丫头都欣喜不已,这说明叶婉真正接纳她们做丫鬟了。“旁的事倒是没有,就是上午那会药癫老爷来找小姐,奴婢们回说小姐去镇上了,他很是不高兴呢。”改名墨菊的晓云叽叽喳喳地跟叶婉告状:“小姐不知道,药癫老爷可凶呢,跳着脚在院子里骂了好一会才走的。” 叶婉能想象到药癫那暴跳如雷的样子,咧嘴苦笑,有这么个师父,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药癫一次又一次对她的维护,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只是这个脾气性格,也真是让人吃不消。“恩,我过去看看,你们不用跟着了。”叶婉抬脚往药癫的院子去,明天赵兴来提亲,叫上药癫撑撑场面也是好的。 来到药癫的院子,叶婉脸上的苦笑更甚,药癫的院子有她身边的丫头收拾,墙边的木架上有几个晒药的簸箕,摆放的井然有序。只院子中间却是一地的瓷器残骸,一看便知是药癫摔出来的。看来这老小孩回到自己院子又着实发了一顿脾气。 “师父?”叶婉站在药癫的房门外,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过了十息左右的时间,才听见屋里传出满含怨气地一声“哼”。叶婉略缓了心绪,扯出一个甜笑,快步进屋,抢在药癫怒骂自己之前,兴高采烈地道:“师父!明儿个有人要来向月姨提亲呢。师父猜猜是谁?” “恩?”药癫瞬间便忘了自己生了一天闷气,一脸八卦地样子,凑近叶婉,“提亲?谁啊?” “这个人师父也认识哦。”叶婉见药癫很上道,顺杆就爬。 第五十六章 提亲(二) “我也认识?”药癫沉思一瞬,不可置信地叫到:“不会是你二师兄吧?这小子!不言不语的,竟是要续弦啦?”毫无形象地大笑几声,药癫搓着手掌,原地转了几圈,脸色又阴沉起来:“这徒弟要成亲,我这个做师傅的定是要出血!不成,我得想个辙给他搅黄了。” 叶婉顿时头大,这不靠谱的师父,就见不得自家徒弟好是吧!可怜的邱郎中,这是什么命啊!念头一起,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果然脑残会传染,自己差点被带沟里去。“什么二师兄,是赵兴。明天赵兴要来向月姨提亲,师父早点起床啊,咱们都是娘家人,可得给月姨撑足了场面。” 一听不是自家徒弟,药癫又高兴起来:“这个好,这个好!我还从没见识过成亲这档子事,有热闹可凑啦。赵兴,恩,是个把稳的。行了,小徒弟就放心吧,这个面子为师定给你做圆满了。” 怕药癫再想起去镇上不带他的事,叶婉忙忙道:“那就说定了,我那还有些琐事要处理,就先回去了。晚饭还要待会才能吃呢,师父先歇着吧。”说完,急急跑了出去,生怕被药癫逮住。 药癫兀自傻乐半晌,他最是个喜欢热闹厌烦麻烦之人,为了躲避京中权贵成日介地上门打扰,不得已躲到自家二徒弟这鸟不拉屎的地界来,难为他能在这无趣地呆了几年的时间。自打收了叶婉做徒弟,日子果然有了些趣味。可是这狡猾的丫头,几句话就将自己憋了一天的火气给顶回去了,完了还给她跑了。看那架势,简直是把自己当疯狗了嘛,生怕被咬一口似的。他非就不让她如意,看吃饭时不骂她个狗血淋头的! 果然,吃晚饭时,药癫边不住地往自己嘴里塞各种菜色,间或愤愤地数落叶婉几句。显然叶婉已有了心理准备,知道这口气不让药癫发泄出来,他不定要气多久。也不反驳,只乖顺的给药癫夹菜,温言劝他慢些吃,很是体贴。 这幅孝顺讨好的模样,让药癫心气儿顺了许多。他一生未婚,膝下儿女皆无,只收了这么三个徒弟,大徒弟和二徒弟对他恭敬有加,对他古怪的脾气总是容忍着。偏偏就这个小徒弟,会跟他顶嘴,偶尔也跟他卖乖,真是让他欢喜让他忧。可能这就是女儿的感觉吧。想至此,药癫眼中不自觉带了些宠溺“这次就罢了,下回再去镇上可别忘了叫我。总是将我一个老人家扔在家里,无聊得很。” “是是是,师父放心,下次定不会忘了师父的。”叶婉暗暗松了口气,这场事可算过去了。她现在真是有些怕药癫那张嘴,喋喋不休的,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话。 “哼”药癫轻哼一声,给叶婉盛了一碗汤,语中带着嫌弃:“瞧你瘦的跟猴似的,多吃些。”他也要多吃些,等林嬷嬷嫁了人,怕是就吃不上如此美味了。心里寻思着趁她还没嫁出去,他要吃个够本才行,心里又不由得埋怨赵兴,真是个不开眼的,这就要把他看好的厨娘给抢走了。 林嬷嬷自是不知晓药癫的小心思,只药癫眼中对叶婉的疼宠她是看了个清楚。自己不在叶婉身边,有个真心爱护她的师父,她也更放心些。 第二日一大早,叶婉特意挑了件嫩粉色衣裙,穿在她身上,更显得她娇俏可人。仔细梳洗打扮一番,看着铜镜中那轻灵的模糊影像,满意地点点头,领着几个丫头往前厅去。 进到厅中,药癫和林嬷嬷已坐到饭桌前等她了。叶婉快步上前,到桌边坐好,回头向雪梅道:“去看看陈奶奶和春花婶子怎的还没过来?别是在家吃了饭吧。” “来了来了。这大事俺们哪能耽搁。”正说着话,陈婶子就到了。 林嬷嬷面上还有些羞赧,不好意思多开口,只招呼着陈婶子和春花坐下一起吃饭。陈婶子也不客气,和春花一起坐了。陈婶子边吃着,边给林嬷嬷细细讲着三媒六聘的规矩。叶婉也在一旁悄悄听着,多学些古代的规矩礼仪,总是有用的。 得知林嬷嬷这边并没有请媒人,陈婶子有些发急,饭也顾不得吃了“你呀你,我还当你什么都料理清楚了,怎么这么重要的事也不知道。这少了媒人可不叫人笑话?待会等县老爷那边的媒人走了,赶快去镇上请个妥当的媒人,纳彩时可少不得。这还差个中间媒人,你们寻思寻思找谁合适?” “咳咳”药癫清咳两声,面上隐忍着得意之色,关键时刻,还是要靠他药癫压场子。“我来吧。” 陈婶子闻言向药癫望去,见他神色带些威严之气,在叶婉家又是上座,想来辈分不低。“成!那这三媒算是齐了。”陈婶子笑开来,就等着县老爷上门了。能亲眼见证县老爷的喜事,说出去她也是面上有光的。 草草吃完了早饭,丫头们刚将碗筷收拾下去,赵兴请的媒人就到了。来人并没有叶婉想象中张扬不讨喜的模样,倒很是懂规矩知礼仪。 “小姐安。老爷安。”给叶婉和药癫行了一礼,媒婆转眼看看陈婶子,事先赵兴并没有知会自己有这么个人,不过能在场的,想必也是有些瓜葛的,便也对着陈婶子施了一礼:“这位老夫人安。”随即又对着春花点点头,算是招呼。 那媒婆身着一件深湖蓝色袄裙,发髻梳得一丝不乱,头上仅插了一支素银簪和一支小步摇。神色恭敬而不谄媚,举止有礼,丝毫不见轻慢浮夸。陈婶子满意地与叶婉对视一眼,看来春花说的不错,这县太爷是真的花了心思的。 林嬷嬷是待嫁女,早在媒婆进门之前避入内室。陈婶子作为女方这边的长辈,与媒婆寒暄了几句便切入正题。媒婆问明了林嬷嬷并无热孝在身,又得了赵兴的嘱咐,索性问名纳吉一并办了。陈婶子昨儿个听春花说了赵兴想娶林嬷嬷的急迫样子,也不挑理,爽利地将林嬷嬷的八字交给了媒婆。 “真是恭喜老夫人了。我这就将八字送到菩提寺去,请住持大师过目。后日赵大人就来下聘了,请老夫人这边也好生准备着。”拿了八字,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媒婆满脸喜色地恭贺着,想起赵兴的叮嘱,不禁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县太爷那般惦念着。 第五十七章 下聘(一) 不提媒婆马不停蹄地将赵兴和林嬷嬷的八字送去菩提寺,就说叶婉这边,差点忙翻天。大妞爹赶车,拉着叶婉和陈婶子去镇上请媒婆,又忙忙地去点心铺子定了一担喜饼。把零七八碎的用具也都紧着置齐全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由于男方下聘后,女方要去男方家里丈量屋子尺寸,打全套的家具,叶婉又去寻了木匠杨大山。好在杨大山最近活计并不多,约好了三天后去叶婉家山头砍树、商量家具样式。 事情安排的差不多了,大妞爹赶着马车往溪水村去,还没等出城门,陈婶子急急喊停。叶婉不解问道:“还忘了什么不成?” “可不是忘了嘛!”陈婶子一拍大腿“这喜饼定下了,菜、肉也买了,单单把酒给忘了。” 大妞爹调转了马头,又到酒肆买了十五坛上好的陈酿和三十坛普通的白酒,这才回了溪水村。 风风火火忙了一天,陈婶子上了年纪,直觉的腰酸背痛的。雪梅十分有眼色,不必叶婉吩咐,主动上前扶了陈婶子,将她送回了家。 转眼就到了赵兴下聘的日子,陈婶子和春花各自换了一身八成新的衣裳,那是她们最好的衣裳了,只有过年时才舍得拿出来穿。早早来到叶婉家,陈婶子帮着打点香烛神龛等,免得叶婉和林嬷嬷不懂那些琐碎的规矩,闹出笑话来。 不多时,陈婶子请的崔媒婆和县里送喜饼的一起到了,雪梅拿出两串用红线穿着的铜钱,给了挑喜饼的两个小厮,将他们好生打发了。崔媒婆嘴里说着讨喜的话,也帮着归置待会要给赵兴的回礼。拿起林嬷嬷连夜赶出的一套衣裳,不住称赞:“瞧瞧这针脚,真是细密。一看就是个手巧会持家的。” 陈婶子也不矜持,接口也夸赞着:“那可不是嘛。不是我夸嘴,咱家这林大姑娘可真是个好的,针线出挑不说,厨房上的事也是一把好手呢。能娶了她,县老爷家的日子,指定越过越红火呢。” 两人满脸笑意地聊了几句,便相携去了林嬷嬷屋子,总不好做个亲事,媒婆连准新娘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吧。 村口处隐隐传来吹吹打打的声响,赵兴是真心着急,一天不将林嬷嬷娶回家,他就一天不安心,生怕再出点什么变故,坏了这门亲事。昨天晚上他就将各色礼品都已装好,今儿个刚开了城门,就差人抬上聘礼,往溪水村去。 叶婉家已是近在眼前,媒婆吩咐一声,早候在一旁的衙役取出礼炮燃放,叶婉家亦鸣炮回应,表示准备妥当。赵兴见状咧着嘴傻笑,心脏“砰砰”地使劲跳着,怎么也平复不下来。他终于要得偿所愿,娶茹月为妻了。 媒婆领着一大帮人继续往叶婉家走。村里听见吹打声和鸣炮声,悄悄地在远处往叶婉家瞄着,心下惊疑,这是去叶婉家下聘的?看着阵仗还不小呢。因赵兴穿的是便服,村民们哪能知道打头那满脸傻气的汉子,就是他们的父母官。妮子娘更是气得跳脚,她下意识就认定这队伍是给叶婉下聘的,恨恨地将一碗刚熬好的药摔到地上,小声咒骂不休。 赵兴让众人将聘礼放在院中,媒婆拿着聘礼单子,一边唱礼,衙役一边将聘礼一一展示,交给陈婶子过目。赵兴准备的聘礼很是丰厚了,聘金、金簪、金戒指、金耳环、斗二米、三牲、四色糖、帖盒、连招花盆、石榴花一样不少。 陈婶子吩咐一旁的几个丫头将聘礼供在神龛前,招呼一众人去正堂看茶。林嬷嬷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听着外面热闹的喧嚣声,心里止不住地一阵激动和憧憬。她实是想不到她还有嫁人的一天。 赵兴是个孤儿,身边又没有年纪大些的长辈,只好自己代表自己来下聘。眉飞色舞地与药癫陈婶子等人寒暄着。陈婶子到底是没见过官家的,言谈间颇为恭敬,药癫可不管赵兴的身份,直言训诫道:“我那宝贝徒弟是林丫头拉扯大的,情分非比寻常。你可要好生对待林丫头,不许苛待了她。不然我徒弟会不高兴,她不高兴,我这个做师父也会不高兴。若是谁惹了我不高兴,哼哼,我可是有的是法子让你也好过不了。”药癫充满威胁地对赵兴露出一个笑容来。 赵兴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药癫那阴森森的笑,好像就盼着能有个收拾自己的机会似的。他不知道,药癫心里还真是这么想的,有胆抢走他的厨娘,还不许他报复一下不成?“先生尽请放心,我赵兴必会一辈子对茹月好的。”赵兴站起身来,对着药癫一抱拳,保证道。却只换来药癫一声冷哼。 讪讪地摸摸鼻子,赵兴早就听闻药癫脾气古怪、喜怒无常,今日再见,果不其然。这时,给林嬷嬷新挑的两个丫头做好了一桌席面,请前来下聘的众人入席,恰巧解了赵兴的尴尬。吃完这顿饭,崔媒婆和陈婶子将聘礼取出一半,和事先准备好的几样回礼放在一处,是回给赵兴的回礼。又将叶婉准备好的红包分发众人,算是打赏。 “崔大妹子,这赵大人也老大不小的了,着实是着急娶媳妇呢。你去给说说,看能不能今儿个一并请期,早些定下来,也省的咱们多跑腿子呢。”赵兴请来的媒婆将崔媒婆拉至一边,悄声说道。这事她也有些为难,哪有下聘请期放在一天的,奈何赵兴催得紧,她也是无法。 “这…”崔媒婆面露难色,这事要搁到大户人家,是万万使不得的,但是叶婉家不过一介平民,想来应能应允,便道:“按理说没有这么办的,但看这叶家倒是好说话的,我去问问看,要是不成李大姐可莫要怪罪我。” “哪能怪罪妹子?这也是赵大人非让这么办,看那样子倒生怕人家跑了似的。也不知道这家姑娘是怎样个天仙般的人物,竟能让大老爷这般捧着供着的。”;李媒婆啧啧感叹着,在她看来林嬷嬷是平民,能入官家做正妻已是天大的福分,还能让官老爷如此郑重其事地对待,定是个不凡的。 ------题外话------ 谢谢泡泡貓亲的花花!么么~恩,另外本文今天起至22日中午12点PK,请大家多多收藏,踊跃留言!PK期间与文文内容相关的评论赠送10520小说币哦!亲们快来留下脚印吧!送花花钻钻投评价票的亲们留言,也会有20——100520小说币奖励哦!请大家多多支持哦~谢谢大家啦! 第五十八章 下聘(二)PK求收! “长相只是寻常。”崔媒婆只说了一句,就赶紧住了口,在人家里议人短长终究不好。 悄声将李媒婆的话跟陈婶子说了,陈婶子沉思片刻,虽说有些于理不合,却也没什么大妨碍,与叶婉对视一眼,见她微微点头,便也应下了。 赵兴很是高兴,将昨儿个刚猎回来的一对大雁呈上,脸上有些羞赧地与陈婶子商量:“我前些日子就翻了黄历,这个月三十是个好日子,婶子看呢?” 陈婶子取过黄历,果见八月三十宜嫁娶宜开光宜祈福。又往后翻了翻,十月还有几个更好的日子,她对八月三十就不是很满意了。转头看向叶婉,想问问她的意思,毕竟说到底这还是她家的事。 虽是时间赶了些,倒也差不多够叶婉她们准备了,知道赵兴定是火急火燎想将林嬷嬷娶回家,也不为难他,点头算是答应了。 赵兴见叶婉点头,乐得都合不拢嘴了。倒还没失了分寸,又再客气几句,这才领着下聘的队伍回镇上,准备成亲事宜。 忙活这一上午,总算是完成了纳聘、请期的礼仪。吩咐幽兰、墨菊几个丫头抬了喜饼给溪水村的邻里分发,顺道通知大伙,八月三十林嬷嬷出嫁。剩下的就是专心筹备嫁妆、婚礼就行了。 药癫乐呵呵地在一旁看着,说他是中间媒人,不如说是来看热闹的,从头至尾他几乎就没帮啥忙。叶婉也懒得说他,暗自白了他一眼,从袖中取出一封红包,递给崔媒婆“辛苦崔媒婆了,这是一点心意,可不要嫌少。”叶婉面上含笑,与崔媒婆说着客气话。 崔媒婆接过红包悄悄一掂,足有一两重,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叶小姐真是客气了,不过是跑一趟腿子罢了。” 叶婉点点头,没再多客套“日子就定在八月三十,崔媒婆二十九就过来吧。我家地方不大,却也能腾出给崔媒婆住的房间。到时你帮着看着点,少了什么好赶着去置办,别失了礼数。” “哎,叶小姐就放心吧。二十九一早我就过来。”崔媒婆笑容满面地应了。看这儿也没什么事了,便提出告辞。 幽兰将崔媒婆送出大门外,见几个孩子手拿喜饼啃着,在叶家附近徘徊,探头探脑的,便和声问道:“你们在这干什么呢?” 几个孩子见幽兰说话和气,大了胆子,问道:“你家的奴婢要成亲了么?这饼子真好吃,还有吗?” “没有了呢。你们快回家去吧,看你们家人找不到你们该着急了。”幽兰听闻几个孩子管林嬷嬷叫奴婢,心下顿时不喜,不咸不淡地嘱咐了一句,回身掩上大门,回了院子。 见幽兰气呼呼地回来,叶婉还当她与崔媒婆有什么不愉快,问道:“这是怎么了?” “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恁地无礼,问我是不是咱家的奴婢要成亲,真真是没教养。白白给了他们那么些喜饼吃。”幽兰鼓着腮帮,随手掐了一片立在旁边的黄瓜叶子撕扯着,眼中满是怒气。 “奴婢么?”叶婉冷哼一声“理他们作甚,日后有得他们悔青肠子呢。”拍拍幽兰的头,叶婉有些好笑,幽兰这丫头,生气起来都那般憨态可掬。吩咐她同几个丫头将聘礼等物事搬到库房去,她则是去了林嬷嬷的院子。 还有半个月左右,林嬷嬷就要出嫁了,这个自叶婉穿越过来,就全心全意照看她、疼爱她的人要离开她过自己的生活了。最初的欢喜慢慢淡下来后,叶婉心里涌出些酸涩,不舍的情绪悄悄蔓延着。 此时陈婶子和春花都在林嬷嬷的房间,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木匣,里面是赵兴送来的金簪、金戒指、金耳环。林嬷嬷娇羞地听着陈婶子讲述赵兴来下聘时的情形。“月姨。”叶婉抬脚进屋,轻声唤道。她不敢高声,生怕惊散林嬷嬷脸上那抹仿若午日骄阳般的浅笑。 “小姐过来了,快来坐。”见到叶婉,林嬷嬷更是羞涩,又有些忍不住想跟她分享此时幸福甜蜜的心情。 陈婶子和春花很有眼色,知道她们可能会有些体己话要说,就站起身来,说到前面去帮忙收拾。叶婉心里感激这婆媳俩无私的帮助,很是亲热地道:“真是辛苦陈奶奶和春花婶子了,待会把陈爷爷大奎叔他们都叫过来,前儿买的陈酿还剩了五大坛子呢,今晚咱也开它一坛子,好好热闹一回。” “中呐,俺家老头子时不常的就爱喝两口小酒,怕是活了一辈子,也没喝过那好的酒呢。”陈婶子笑着应下了,过于推脱反倒生分了。况且她也想尝尝那五吊大钱一坛子的酒到底是个什么味。 见陈婶子她们走远,叶婉坐到林嬷嬷近旁,微微笑着看她,直将林嬷嬷看得愈发不自在,低头绞着衣角,小声嗔道:“小姐这般看着我作甚?” “也没什么,就是想瞧瞧要出嫁的女人会是个什么样的神情。”叶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惹得林嬷嬷顿时羞恼道:“过不了几年,小姐也要嫁人的,看我到时候怎么臊你。”说着就想起叶婉的婚约,又发起愁来,还是让赵兴给京里去信,打听打听的好。 叶婉看林嬷嬷的神情,就知道她在忧虑什么,不想提及这事,便将袖子里的银票拿出来塞给林嬷嬷“这是赵大人给的聘金,我又添了一百两,给月姨当压箱银子。我请了杨木匠过来给打家具,其他的物事也都会给你置办齐了。我还想给你在镇上买栋宅子,只是一时半会碰不上合适的,怕是要等以后给你补上了。” 林嬷嬷感动不已,听叶婉还要给她买宅子,忙打断道:“宅子就不用了,小姐好容易赚些银子,可别都给我花用了。” 叶婉拍拍林嬷嬷的手,道:“若是放在以前,别说是宅子,就是杯盘碗盏我也置办不起。这不是有了银子嘛,自是要尽我所能给月姨最好的。这些事月姨不必操心,安心地绣嫁衣,等着做最美的新娘就好。” ------题外话------ 谢谢利丹里丽丽亲的钻石~mua一个!PK继续求收藏、求留言、求花花钻钻!谢谢大家! 第五十九章 成亲(一)PK求收! 杨大山坐在叶婉家的前厅等候着,心里有些忐忑,他知道是林嬷嬷要出嫁,请他来给打家具。可是他刚刚才听说男方竟然是县太爷。给县太爷干活,他这还是头一回,万一要是做坏一点,治他的罪可怎么好? 正寻思着怎么将这差事推掉,叶婉出来了。“叶小姐,你看我这手艺也就这样,怕是入不了县太爷的眼。要不你找别的木匠吧。”因着叶婉一贯和善,又是个孩子,杨大山胆气壮了不少,索性有话直说了。 “杨大叔过谦了,你的手艺我是知道的,若是真不好我也不能找你。赵大人那边你不必顾虑,这次是给月姨做嫁妆,做好做坏的与赵大人并无干系。”叶婉清浅一笑,事先她只与杨大山说给林嬷嬷打一套家具当嫁妆,并没有告诉他新郎官是赵兴,看来这事已经是传遍了。 “这个,我这心里头…”杨大山不安地直搓手,他一个老实巴交的木匠,对官家还是有些打怵。 叶婉心下不悦,微皱了眉头,她很是不喜瞻前顾后的人,若不是了解杨大山的手艺和为人,她早将人送出去了。“杨大叔尽管放心干活就行,其他的不必理会。工钱我这边可以多出些,只要能保证质量和工期,一切好商量。” “成!”杨大山一咬牙,点头应下了。叶婉是个大方的,况且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若再推脱,就是他不识抬举了。“叶小姐说说都打些啥物件?” “这些个我也不懂,一般做嫁妆的都要有什么家具?”见杨大山接了这活儿,叶婉神色缓和下来,与他讨论起来。 “既是要嫁官家,自是不能太寒酸。拔步床、美人榻、朱漆大柜、素橱、梳妆台都是必不可少的,另外樟木箱、子孙桶、提盒、春凳、官皮箱也不能缺。”杨大山拧着眉头在心里计算着,光是做这些,半个月的时间都是紧紧巴巴的。“炕桌、八宝格和樟木箱我那有现成的,就不必现做了。” 听闻要打这么多件家具,叶婉心里也没底了“只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能赶出来么?” “我多叫几个人来,应是差不多的。”过了最初的忐忑,杨大山情绪高昂了起来,毕竟他做木匠活几年来,从没接过这么大的单。大户人家嫁女打家具都是去大城大镇请木匠;寒门小户的,能打上几个箱子就很是不错了,哪有像叶婉家这般,一套算是打齐全的。 “好,杨大叔尽管多多找手艺好的师傅来,能早些完工我这心里也踏实。这工钱怎么个算法?” 杨大山略一盘算,在心里扒拉出十来个人选“还是老规矩,木料去山上砍树,人工我这边能出十三个人,就给每人每天三吊大钱,漆料的银钱另算。” “恩,十三个人应是够了。那杨大叔这就回去叫人,下晌就过来吧,我家管吃管住,剩下的就都交给你了。”叶婉微笑起身,打算送杨大山出去。时间真是有些紧的,她要去山上抓叶睿晨的壮丁,趁着杨大山回去叫人的空当,把树砍出来,能节省一点时间是一点。 等杨大山带着人过来时,叶婉家的院子里已经堆了七八棵成材的杨树了。“叶小姐真是个爽利人儿,咱们这就开工吧,时间可不等人。”杨大山对着他叫来的一众人吆喝一句,将各式工具取出来,热火朝天地干起活来。 又送回来五六棵直径约有60厘米的大树,叶婉这才放叶睿晨他们回去训练,并与众人交代,二十九那天送嫁妆的活会交给他们,叫他们记着日子,莫要耽误了。 林嬷嬷在自己房里绣着嫁衣,木匠们加班加点地赶工,叶婉也没闲着,特特去找了崔媒婆问才知道,古代女人成亲,嫁妆竟是要准备那么多:大到家具,小到针线,书香门第的还要添些书籍古玩、珍奇玉器。她现在手头没那么些银子,只好省去那些古玩字画,只将各色生活用品置办齐全就是了。 穿梭往来于溪水村和平安镇之间,间或还要应付前来打探道贺的相邻,叶婉真可谓是忙得脚打后脑勺,亏得身边有梅兰竹菊四个丫头帮衬,不然单凭她一个人还真是忙不过来。 离送嫁妆的日期还有个四五日的时间,十来个双眼通红的木匠们终于将各式家具都打出来了,只待刷了朱漆就算完工了。叶婉心里对他们很是感激,他们每天几乎只睡两个多时辰,生生熬了十来天。叶婉眉头都不皱一下,拿出八十两银子,交给了杨大山。 杨大山捧着白花花的银锭子,激动地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咋给这么多?我们这工钱也就四十两吧?” “杨大叔就安心收着吧,让你们这没日没夜地赶工,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实在是时间太紧了。”叶婉笑着劝慰几句这个朴实的汉子,那些家具她都看过了,虽说时间紧任务重,质量可是一点没打折的。就说那拔步床,上面雕刻了喜鹊登枝的花样,比不上她在现代见识过的精品拔步床,却是比她现在用那张好太多了。她寻思着有时间她要再打一张更好的,在物质上,只要有条件,她从不会委屈自己。 “哎、哎!谢谢叶小姐!”杨大山几乎热泪盈眶了,给叶婉家干了两次活,比他往年两年赚的银子还多。而且叶婉家饭菜实在,结工钱也痛快,让他觉得再累也有干劲。“今晚之前就能上完漆,晾上三五天就能用了。叶小姐就放心吧,耽误不了县太爷夫人的喜事。”杨大山哈哈笑起来,眼看着完工了,他心里的大石也放下了,又拿到这么丰厚的工钱,他这心情比三伏天喝了凉水还畅快。 “县太爷夫人?”叶婉嘴边勾起一个美好的弧度,林嬷嬷这算是熬出头了,在这平安镇看谁还敢对她不敬。“这些日子辛苦几位大叔了,三十那天是月姨的大喜之日,几位若是有闲暇,就来热闹热闹,添添喜气儿。” “中!我们肯定都过来。”杨大山乐呵呵地应下,能参与县老爷的婚事,他也觉得与有荣焉。 ------题外话------ 感谢【qquser7468592】亲送的钻石,感谢【北北堇】亲和【Dear慕婉婉】亲送的花花~PK继续求收藏、求留言、求花花钻钻~谢谢大家! 第六十章 成亲(二)PK求收藏! 转眼到了二十九这天,叶婉家天还没亮就热闹起来。从镇上雇来的十八辆马车,车身上和马头上都系了大红绸缎扎成的花球,一溜儿整整齐齐排在大门外,等着嫁妆装车。 头一辆车上放了四块土坯,代表四亩良田。这是叶婉请里正多方奔走,才将将买了四亩田地。叶婉本欲买上十亩,奈何短时间内实在没有谁家要卖地,还是隔壁村的里正,因着前些日子他们村的那几个闲汉得罪了叶婉家,忍痛将自家田地让出来四亩卖给了叶婉,算是赔罪。这事要搁从前,得罪了也就得罪了,一个溪水村的寄居者罢了,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但如今叶婉家竟是攀上了县太爷,借他两个胆子他也不敢含糊了。 第二辆至第八辆车上,装上刷了朱漆的家具,那鲜亮亮的大红色,更添几分喜气儿。两口樟木箱子里,是满满两箱子四季衣裳,都是镇上裁缝铺子赶制出来的。其中两件灰鼠皮的披风最是精致,一件大红色,一件湖水蓝色,面料用的都是平安镇能寻到的最上好的绸缎。官皮箱里装着两套金银头面、六支银钗、八对银丁香、耳坠子、两对银镯子等。 后面几辆车上依次装了彩缎衾褥、鸳鸯枕四套、各色丝绸四匹、各色彩缎八匹,白瓷、紫砂茶具各一套、杨木梳一匣、漱口盂、牙刷、青盐、檀香皂、桂花碱等,最惹眼的就属那面半人多高的菱花铜镜。镜面微凸且光滑,背面竟是烧蓝缠枝莲纹的图样。这是叶婉请福隆的银匠花费五天时间赶制出来的。叶婉还特意去了一趟江平镇,买了胭脂盒、画眉膏、桂花头油、鸭蛋粉。 浩浩荡荡整十八抬的嫁妆,跟平安镇上的富绅嫁女比不了,但在这十里八乡的也算是头一份了。前来添妆的相邻们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不声不响的,叶婉家的日子可真是宣厚起来了,不过是个送个奴婢给县太爷做妾,怎的陪送这多东西?为了巴结县太爷,这叶家可真舍得下血本。 眼中闪着羡慕嫉妒的孙家小儿媳妇,言谈间不禁带出几分酸意,语重心长地对叶婉道:“婉丫头也不劝劝你兄长,不过是做妾,就弄出这么大排场,怕是会碍了将来县太爷夫人的眼。遇上个心胸宽广些的还好,若遇上个不容人的,还不给林大妹子穿小鞋儿?” 本是满脸喜色的叶婉闻言,脸色冷了下来,冰锥般的眼神射向说话的孙周氏,凉嗖嗖地问道:“谁跟你说月姨是去做妾的?” 孙周氏被叶婉看得浑身发毛,结结巴巴地回道:“是、是妮子娘说的。村里人都知道的啊。”不过是个破落户,难不成还想做正妻不成?孙周氏心里暗暗呸了一声。 “哼”,叶婉不悦轻嗤,妮子娘可真是一坨臭狗屎,到处膈应人。这孙周氏是个嘴碎的,跟妮子娘颇有来往,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放眼满院子的媳妇婆子,大半眼中都是既羡且妒,又带些鄙夷的,与人为妾,在她们看来是十分上不得台面的事。 “各位奶奶婶子大娘,谢谢各位来给月姨添妆。明儿个就是月姨与县太爷的大喜之日,我家会摆上一天的流水席宴请各位乡邻。溪水村能出一位县太爷夫人,咱们大伙的脸上也都增光添彩,明儿个尽管都来热闹热闹。”叶婉勾起一抹嘲讽的淡笑,扬声对院子里的人道。 一众人听叶婉说到“大喜之日”时,都暗暗不屑撇嘴,纳妾还敢称大喜,这叶家丫头还真是年纪小不懂规矩。待得又听叶婉说“县太爷夫人”,俱都惊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与近旁的人小声议论:“啥?听错了吧?叶家丫头说是‘县太爷夫人’?”“可不是嘛,我听着也是说‘夫人’来着。不是说做妾嘛,怎么又变成夫人了?”“我听说也是做妾,这是咋回事啊?” 撇开极力压抑着声音,小声议论的人群,叶婉往林嬷嬷房间去,想来她那里也不清净,她可得去看看,这大好的日子,别让那些没眼色的气着林嬷嬷。 叶婉进门时,看到的却是几个媳妇围着林嬷嬷满口的恭维着,那架势仿若与林嬷嬷多年交好的姐妹似的。走到旁边忙着将众人送来诸如荷包、铜钱等物的添妆,装进小箱子里的陈婶子跟前,低声问道:“这帮子人怎的这么热情?陈奶奶与她们说了?” 陈婶子明了叶婉指的是林嬷嬷嫁去做正妻一事,斜眼看了那边一眼,鄙夷道:“真是眼皮子浅的,先前还对林丫头冷嘲热讽的,这会倒是殷勤上了。活打了嘴巴子,也不嫌现眼。外头那些也没啥好话儿说吧?” “理会她们作甚,月姨的好日子在后头呢,有的她们眼红呢。”叶婉冷冷一笑,看看外边的日头“时辰也差不多了,这就让我哥他们出发吧,省得误了吉时。” “正是呢。快去与他们说。这里有我照看,你就放心吧。”陈婶子在溪水村的辈分不低,一般二般的小辈在她面前都不会太过放肆,叶婉也就放心地这里交给她料理了。 阎罗殿的成员们都换上了新衣新帽,一水儿的黑色绸子衣卦,腰间扎了一条红腰带,整整齐齐往那一站,颇有气势。只有年纪最小的天同与众人不同,他穿着一身大红衣裤,手执陪嫁箱柜的钥匙,是押嫁妆的。 十八辆扎着大红花的马车,浩浩荡荡地往镇上去了。叶婉目送着渐行渐远的队伍,不禁长舒一口气,再有一天,这场婚礼就算是办完了,这半个多月来,她也着实是累得够呛。边往回走边在心里计较着,她给林嬷嬷置办的嫁妆,跟崔媒婆与她说的,当年平安镇的尤老爷嫁小女儿那嫁妆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但也无法,以她现今的财力,只能做到这份上了。若是再等上个三两年,定是会让林嬷嬷嫁的更风光,不过林嬷嬷的年纪不小了,蹉跎不得。罢了,好歹也不算寒酸,想来赵兴也不在意这些个。 ------题外话------ 截止中午12点PK就结束了,亲们请收藏留言!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六十一章 成亲(三) 八月三十这天,整个儿平安镇都沸腾起来了,几年连面都很少露的县太爷要成亲了,各家乡绅、店铺东家,甚至临县的大小官员都前来道贺。 县衙门前,赵兴满面红光地不住傻笑。他穿着大红喜服,头上的发带也是红色的,让他棱角分明的脸多了些暖意。身侧立着一匹通身漆黑的马,前蹄时不时刨两下地面,有些躁动不安,仿佛它也很着急一般。赵兴伸出大手拍拍马头不住安抚着,他的心里更着急,觉得时间怎么过得那么慢,吉时迟迟都不到。早就准备妥当,候在一旁的迎亲队伍,是由县衙的衙役组成的。受到昨天送嫁妆队伍的启发,他们也都换了一身簇新黑色绸衣,腰间系了红色腰带,神采奕奕地就等吉时一到,出发去溪水村迎亲。 叶家这边,同样是人满为患。林嬷嬷丑时末就被拉起来梳妆打扮,陈婶子拈了两根棉线给林嬷嬷开了脸,然后由全福人里正娘子执梳,给她梳了一个抛家髻。发髻左侧簪了一支双凤衔珠烧蓝步摇,右侧斜斜簪着赵兴送她的喜鹊登枝发簪和一朵红烟罗堆纱宫花。头顶插了一支蝙蝠纹镶琉璃珠颤枝银钗,脑后带了富贵双喜垂珠烧蓝压发。穿上一身大红妆花缎绣牡丹朝阳嫁衣,更衬得林嬷嬷像是变了个人,浑身散发着端庄文雅的气质,再寻不到半点往日的村妇气息。 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女子,就是她们从前口中的那个“奴婢”么?众人皆是呆愣不语了,看看就连侍立在林嬷嬷身后的丫鬟都是俏丽无比,直到此时,她们才真切地感受到,林嬷嬷的身份已经与她们不一样了。过了今天,再见到她,她们都要下跪行礼,尊称她为“县太爷夫人”了。 “啧啧,瞧瞧,林大姑娘生得竟是这般标志。我崔媒婆活了一把年纪,还从未见过比她更好看的姑娘。”崔媒婆见屋里突然没人做声了,场面有些尴尬,忙开口活跃气氛。 “是啊、是啊!林大妹子真是好看,仙女儿下凡也就这样了吧。”婆子媳妇们满嘴苦涩地应和着,后悔以前没有与林嬷嬷多亲近些,不然说不准自家也能得些好处。没看人陈婶子的两个儿子都去了叶家的银楼做工了么?听说工钱还不少呢。 不少隐含着羡慕嫉妒的眼神扫向陈婶子,陈婶子只是笑着,并不理会,她帮衬林嬷嬷和叶婉从来不是想从她们身上谋取好处。拉过林嬷嬷仔细端详两眼,见并无不妥之处,这才取了胭脂水粉给她上妆。 叶婉这些日子着实是累坏了,不但要张罗林嬷嬷成亲的事,银楼那边也得时常照应着,几乎每天都要忙到三更半夜。以她不过十来岁的小身板,全仗毅力过人,不然早就倒下了。雪梅几个丫头心疼她,早上都会晚些唤她起床。今儿个也不例外,反正林嬷嬷那边也用不上她一个小姑娘帮忙。 等叶婉来到林嬷嬷房间时,林嬷嬷已经都梳妆妥当了,就等迎亲的到了,盖上盖头上花轿了。“小姐…”林嬷嬷见到叶婉,眼中不禁涌起一层水雾,曾经她想着定要照顾叶婉一辈子,即使是衣食无着的那段日子也没想过要放弃。可是如今她竟是要嫁人了,心里有些愧疚,哽咽了半天,却是再吐不出半个字来。 “月姨怎么还管我叫小姐呢?赵大人不是跟京里通过信,问明你的奴籍早在八年前就消了么?”自打赵兴来下聘,叶婉就听到了不少的流言,又是做妾又是攀附的,做妾的话被她平息了,说他们家攀附县太爷的却是随处可闻。甚至还有更难听的,说林嬷嬷耍了什么手段,有了赵兴的孩子,若是不娶她为妻,就要将这丑事闹得人尽皆知,赵兴不得已才咬着牙应了。一句句不堪入耳的话直气得叶婉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恨不能亲手撕了那帮人的嘴。 一进屋就瞧见村里几个有些年纪辈分的婆子,态度虽是恭谨,眼中却还是不减轻蔑。叶婉快步走到林嬷嬷身边,亲热地挽着她的手臂,扫视一眼众人,意有所指地道:“若不是我家的变故,月姨早就与赵大人喜结连理了,何至于蹉跎这么些年,害你平白受了恁多委屈。好在赵大人确是个长情的,千求万求地娶了你去,月姨你的舒心日子在后头呢。” 林嬷嬷到底没能忍住泪意,内心些许的愧意和这几天的流言让她心中仿若压了一块大石,让她委屈不已却无处可诉。不由得搂紧了叶婉,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前来帮忙的媳妇婆子赶紧上前劝解,脑中却是被叶婉的话炸得轰轰直响。她们眼中的奴婢原来早就脱了奴籍,所谓的攀附县太爷也是谣传,真相竟是县太爷上赶着来求娶。这些都是真的么?婆子媳妇们互相悄悄交换着或疑惑或不相信的眼神,看这婉丫头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谁知道是不是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呢。 陈婶子暗暗叹了口气,心下也是有些恼怒的,这一个个的咋就见不得旁人好,好好的一桩喜事,竟被传得那么不堪。拍拍林嬷嬷的后背,勉强扯出一个笑脸,嗔怪道:“快快收了你的金豆豆,上花轿时由得你哭,可别这会儿都掉完了,待会没有了可惹人笑话呢。” 一提花轿,林嬷嬷顿时羞得脸色通红,低着头扯过丫头递过来的帕子抹眼泪。“你看看,好好的妆面都花了。快过来坐下,趁着还有会儿功夫,赶紧净了面再画一个。”陈婶子拉过林嬷嬷,将她按坐在梳妆台前,取过湿帕子,仔细将残妆擦了。 “陈奶奶,让我来吧。”幸好林嬷嬷哭花了妆,让叶婉有了借口给她换个妆容。这古代的新娘妆真不是一般的难看,惨白的脸配上血红的嘴唇,也不怕吓到新郎。 陈婶子手上拖着粉盒,为难地看向叶婉,已经这个时辰了,若是叶婉画不好可就要耽误吉时了。 ------题外话------ PK已经结束,感谢收藏、留言、送礼物的亲们!爱你们!么么~ 第六十二章 迎亲风波 径自拿过粉盒,叶婉嘻嘻一笑道:“陈奶奶就瞧好儿吧,准保让你移不开眼睛。”说话间,手上动作半分不慢,在林嬷嬷脸上薄薄扑了一层粉。这些日子林嬷嬷都有按照叶婉说的,隔天就用蛋清和着蜂蜜敷脸,果然皮肤愈发光滑细腻。如此就完全没必要上那么厚的粉,反倒失了自然。 叶婉又取来一盒褐红色的胭脂在手上揉开,轻轻拍在发髻和耳朵之间。就见林嬷嬷那白皙透亮的小脸更小巧了些,看上去就像十七八岁的少女般青春有活力。挑拣一支极细的狼毫,沾了眉黛,给林嬷嬷轻描眼线,眼尾处稍稍上挑,会更显眼睛有神。退后两步,叶婉端详几眼,觉得还是美中不足,用手指沾了些眉黛当眼影用,在林嬷嬷的眼皮上晕开一个淡淡的烟熏妆。就着手指浅淡的黑色,又在鼻翼两侧和下颌骨处打上阴影,重新拿起粉盒,用大号的狼毫沾粉,在T字区扫了几下。最后淡扫蛾眉,涂了唇脂就大功告成了。 “诶呀我的天爷!”陈婶子一声惊呼,这也太神奇了,她眼睁睁看着林嬷嬷那张尚算秀丽的脸,被叶婉这么一捯饬,立刻变得更显精致婉约。 众人的目光被陈婶子的呼声吸引过来,看见林嬷嬷的模样,又是一阵呆愣,这才一转眼的功夫,咋瞅着这林姑娘又不一样了?巴掌大的小脸儿白嫩嫩的,像是能掐出水来似的。再看那双黝黑的双眼,娇媚而不妖艳,灵动而不轻浮。真真是让她们这帮女人家瞧见都忍不住心生涟漪,更何况是县太爷一个大男人。 陈婶子将龙凤呈祥的盖头拿在手上,打趣道:“还真如婉姐儿说的,真真是让俺们移不开眼啦。快快盖了盖头吧,再看一会儿,俺们都舍不得让你出嫁啦!” 在众人的嬉笑声中,林嬷嬷脸上更红了几分,愈发娇艳动人。最后瞥了一眼铜镜中的倩影,心中止不住一阵悸动,要是赵兴瞧见自己这般模样,怕是会看直了眼吧。想到那个憨直冒着傻气的男人,林嬷嬷心中百感交集,兜兜转转了一大圈,最终还是嫁给了他。蒙上盖头,林嬷嬷被丫头扶着到床上坐了,等着花轿临门。 吹打声由远及近,赵兴来迎亲了。叶婉勾起一个邪气的笑容,她本就不想难为赵兴,让他顺顺当当地接了林嬷嬷去拜堂就好。只是这态度还是要摆给那帮嘴贱的看看。 赵兴骑着马,满面春风地来到叶婉家门前,那一脸的笑意任是谁都看得出来是发自内心的。围观的村民以里正为首,皆是跪下行礼,低着头纳罕,不是说县太爷是被威胁才来迎娶林大妹子的么?怎的还能笑的跟朵花似的? 叶睿晨将大门打开,拱手向赵兴道贺:“恭喜赵大人啊!”不待二人寒暄,叶婉走出来挡在大门中间,笑吟吟地盯着赵兴“赵大人是来迎亲的?”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这不废话么?叶睿晨怜悯地看了赵兴一眼,知道自家妹子定是要使坏了。只听叶婉又道:“当日我们是感念赵大人的深情厚谊,才同意这门亲事的。可是月姨还没过门,就三番五次地受委屈,当着大伙的面,赵大人也拿出些诚意来。”叶婉一副痞相端详着自己的指甲,斜眼看了赵兴一眼,凉凉的说道。 赵兴脸上的笑容顿时发苦,为难新郎的习俗他是知道的,也隐隐担忧会是叶婉出马,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僵着腿跳下马来,赵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好身边的衙役扶了一把,不然可少不得要出丑。推开搀扶的衙役,赶上前两步,对叶婉躬身打辑:“叶小姐行行好,就别为难我啦!要什么诚意叶小姐尽管开口。”求救地看向叶睿晨,希望他能帮自己说几句好话。 站在一旁的药癫唯恐天下不乱,幸灾乐祸地说道:“不错、不错!这林丫头是个贤惠的,你想轻易就娶了去可是没门。哈哈!”见有热闹可看,药癫自是不甘寂寞,兴高采烈地踩了赵兴一脚。 以拳抵口咳笑一声,叶睿晨的眼神飘向一边,假装没看见赵兴求救的眼神,他可不要坏了妹妹的事。村里的流言他也是听说了的,深知叶婉脾性的他,知道叶婉这是借县太爷敲打众人呢,自是不会出言阻止。 赵兴憨厚不假,却不是个傻的,听得药癫这话忙递上一个红包,讨好地笑道:“叶小姐赏脸,就放我进去吧。” “有钱能使鬼推磨,可惜我可不是那小鬼儿呢。”叶婉将赵兴拿着红包的手推了回去,道:“你可知月姨都被人说成了什么?使手段勾引你,携子上位才爬上了县太爷夫人的位置!赵大人觉得区区一个红包,能换回月姨的清誉?” 赵兴闻言大惊,随即大怒,他与茹月单独相处都没有,哪来的机会有子?凶神恶煞地扫视一周,狠巴巴地问道:“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这般污蔑茹月?” 不愧是行伍出身,这一句当真是气势十足,吓得一众村们“噗通”一下,跪了满地。躲在不远处偷瞧动静的梅子娘更是腿软,瘫坐在地,完了,闯了大祸了。转念一想,那些话儿都不是自己传出去的,只要咬死不承认,谁还能咋的她? ------题外话------ 2P胜出,谢谢各位亲们的支持~爱你们!再次感谢大家! 第六十三章 成亲(完上) 叶婉只顾盯着赵兴,并没有留意旁人,叶睿晨却是眼神锐利,将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眸色深暗,真是咬人的狗儿不露齿,看来那满天飞的谣言定是少不了梅子娘的手笔。 “我与茹月清清白白,天地可鉴!哪个不积口德,胡说八道,也不怕下拔舌地狱!”赵兴目眦欲裂地看向跪地的村民,原来根源在这里,谁敢坏他姻缘,他定要活剐了他!赵兴对着叶婉深深一恭,恨不得抹一把心酸泪,别人娶媳妇都是喜气洋洋的,怎么到了他这就这么坎坷呢“是谁让茹月不痛快,叶小姐尽管告诉我,看我怎么收拾他!” 叶睿晨瞧瞧拉了一把叶婉的衣袖,眼神示意她差不多得了,赵兴好歹是父母官,不好让他太难堪。叶婉接到叶睿晨的眼神,挑了挑眉,也罢,就当是给自家哥哥一个面子。沉吟片刻道:“赵大人也无需着恼,你既知道月姨因你受了这般委屈,只要多善待她些我们也就放心了。” 经过这一番波折,赵兴终是被放进了院子。当然红包他也没能省下,不但给叶婉、叶睿晨发了,连药癫也凑上前来,硬生生从他手里拽走了一份。赵兴也不计较,只想着快些将林嬷嬷接走。迟则生变,再耽搁一会,说不准叶婉又有什么招数来难为他呢。 赵兴翻身上马,走在花轿前开路。吹打声中隐隐传来林嬷嬷的哭嫁声,叶婉突然觉得心头空落落地。叶睿晨从旁揽过叶婉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安慰几句,招呼了天府将马牵过来,与叶婉同乘一骑,跟在花轿后面去送嫁。 天府赶了马车,拉着药癫也跟了上去。家里办的流水席就交给陈婶子一家和梅兰竹菊操持,阎罗殿的其他成员帮着招呼客人,同时防止有人闹事。这个“有人”自是指的妮子娘和梅子娘那两家人。梅子娘有心再怂恿妮子娘去捣捣乱,想起赵兴那骇人的眼神,到底有些胆怯,只带着一家人狠狠吃了个酒足饭饱,方觉得心里痛快了些。 花轿临门,衙役忙将大门打开,门口处摆了火盆,等着新娘下轿。崔媒婆将红绸两头分别交给两位新人,扶着林嬷嬷跨过火盆,来到正堂之上。 赵兴与林嬷嬷这对苦命鸳鸯,都不知道自己生身父母是谁,便由赵兴做主,在堂上供奉了旧主叶泰夫妇的排位。司仪是镇上很有名望的中年人,名叫钟齐,早年中过秀才,现在是赵兴的师爷。 钟齐清咳几声,压下场上的喧闹,朗声道:“新人一拜天地!” 赵兴与林嬷嬷齐齐转身对着门口处拜了一拜。 “二拜先主!” “夫妻交拜!” “礼成!送入洞房!”随着钟齐中气十足的话音落,赵兴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这媳妇总算是跑不了啦! 将林嬷嬷扶到新房坐好,赵兴柔声交代林嬷嬷:“我要到前面招待宾客,茹月你安心等我回来,桌上有点心,你先吃点垫垫肚子,别饿着自己。”见林嬷嬷微微点头,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对叶婉道:“叶小姐照看着茹月些,我去去就回。” 赵兴走后,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叶婉端了一盘点心放到林嬷嬷手中,让她先吃着,视线转她亲自为林嬷嬷挑的两个丫头,一个叫春雨,一个叫冬雪。她们长相只是清秀,看着都是老实的。有了桃花的前车之鉴,叶婉还是出声敲打了两句:“你们俩往后跟着月姨要忠心懂规矩,什么该做什么是万万犯不得的心里有个数。爬主子床这种事,若是真有这心思,我劝你们早早收了。有时间就去门房看看,那个叫桃花的丫头,可是得了好下场呢。月姨是个心肠好的,你们本分守规矩,她自会给你们谋个好前程;若是敢起龌龊心思,别说成不了,就算是让你们钻了空子,我也有本事将你们要出来,捏扁揉圆的可都随我心意了。” 两个丫头“噗通”一声齐齐下跪,忙不迭道:“小姐尽管放心,奴婢们断不会有那等腌臜心思。定会忠心服侍主子的。” 叶婉满意地点点头:“你们起来吧,我只是给你们提个醒儿,免得你们一步踏错,毁了终身。” 崔媒婆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瞧着,心下暗暗惊骇,这小姑娘真是厉害,几句话就将两个丫头训得服服帖帖。听说她还是福隆的东家,如今又与县太爷家搭上了亲,怕是往后更是了不得呢。灿笑着拖过两个绣墩,崔媒婆与叶婉一左一右坐在林嬷嬷近旁,言笑晏晏地讲着笑话给林嬷嬷解闷。 叶婉知道林嬷嬷心里定是紧张不安的,也时不时凑趣两句,帮着林嬷嬷舒缓心情。 林嬷嬷的心情才松缓了些,门外由远及近传来女人的说笑声。叶婉示意春雨出去看看,不多时春雨引几位个夫人进来,朝林嬷嬷施了一礼回道:“夫人,几位夫人来看你了。” “呀,这就是县太爷夫人吧?赵大人真是好福气,光瞧这新娘子玲珑的身段,就知道定是个美人坯子呢。”说话之人是县丞李达的新婚妻子,性子最是个爽利泼辣的。 来人无不迎合夸赞着,唯有跟在最后的两人,神情满是探究和来不及隐藏的一丝愤恨。叶婉一眼就瞧见了那是当日在胭脂铺遇见的,扬言要给赵兴做妾的女子。 ------题外话------ 实在很抱歉,文文上架前每天只能更1800字左右,亲们可以养养再看哦~上架后会爆发万更~ 第六十四章 成亲(完中) 县太爷成亲,平安镇上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唯有张记胭脂铺,一片愁云惨雾。 “前些日子就听说县太爷要成亲,妾只当是谣言罢了。谁想竟是真的。老爷,咱们芙儿可怎么办呢?”张记东家张兴盛的小妾,纤葱般的小手捏着一方枚红色的绢帕,低头做拭泪状,掩过眼中一闪而逝的愤恨。她好容易说动自家老爷将她的女儿送去给赵兴做妾,谁知赵兴那厮莽夫,放着自家千娇百媚的女儿不要,却去娶个一大把年纪的村妇,真真是个瞎了眼的。 “哼!你女儿的闺誉还要不要了?赵大人当日就已回绝了我,此事休得再提!还不下去!”张兴盛厌恶地瞥了自家这个妾室一眼,怒声将她斥退。从前他最是宠爱这个妾室,只差将她捧得与自家夫人比肩了。 自他那个庶女张芙儿当众出丑,他被自家老母亲叫去一顿训斥怒骂,才轰然得知,自家夫人的死怕是与这个女人脱不了干系。自此他便越看她越不顺眼,心里隐隐有些恨她,更恨自己。他的夫人贤良淑德,虽说样貌并不出众,却与他是患难夫妻,感情自是不同一般。如今夫人故去,唯留他们的一个儿子,在继母和她的这个小妾的手段下,日子怕是也不甚好过。 呆立半晌,张兴盛唤来小厮:“你去书房请少爷过来,让他打点整齐,随我去衙门给赵大人贺喜。”他的儿子张安今年已经二十岁了,早该经常带出门教他应酬,可恨他这些年被狐媚住,竟是忽视了。 不提张兴盛带了儿子去给赵兴道贺,就说他这小妾,心中的不甘像火一样,烧得她神情一阵扭曲,噼里啪啦摔了一整套上好的白瓷茶具后,犹自不解气,不管不顾将被禁足在屋的女儿拉出来,好生装扮了一番,也偷偷去了县衙。寻思能找个机会,让自家女儿先在赵兴面前露露脸。回头又仔细打量女儿两眼,就凭这娇花儿一般的样貌,她就不信赵兴不动心!就算今儿个见不着赵兴,去膈应膈应那位县太爷夫人也能让她出口气。 商量着相约去看新娘子的夫人们见那母女两个跟在后头,很默契地装作没看到,她们乐得瞧一出好戏呢。张芙儿一进门就盯着端坐在床边的林嬷嬷看,只是盖头还没揭下,看不见样貌。视线移至精致喜气的大红嫁衣上,一丛绣工出众,贵气逼人的牡丹刺得她不由偏开了视线,刚好与叶婉满是嘲讽的眼神对上。 “是你!”张芙儿对害她被禁足的叶婉印象很是深刻,一惊之下一声尖叫脱口而出。视线移回到林嬷嬷身上,脑中浮现出一张不算出众的脸孔,难道县太爷的夫人就是那日与叶婉一起去她家挑胭脂的女人?凭什么?那么寒酸的女人凭什么可以嫁给县太爷,而她只是做妾都不行? 张芙儿魔障了一般,挤开挡在前面的几位夫人,想要上前去掀开盖头,看看新娘子到底是不是她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春雨和冬雪下意识挡在林嬷嬷面前,心中纳闷,这姑娘怎么突然疯起来了?而张家那小妾则是被自家女儿这突然的举动惊呆住了,回过神来后,也赶紧拉扯住女儿的衣袖。她是想来膈应新娘子,可不是来捣乱的,若真是闹起来,回去后老爷也饶不了她。 “你们给我让开!”张芙儿恼怒地朝春雨冬雪大吼大叫,不过是两个贱婢,怎么敢拦着她?在场的夫人们俱是惊愕不已,这张芙儿是出了名的骄纵跋扈,可没听说竟还这般疯魔。见两个丫头快要拦不住她了,也都上去帮忙,硬生生将张芙儿扯到一边。 林嬷嬷蒙着盖头,眼前除了一片暖红什么也看不见,却是认出了张芙儿的声音,手心里顿时湿凉一片,这不是扬言要给赵兴做妾那姑娘么?她怎么在这?难不成赵兴真将她纳进府了? 摸索着探出一只手,林嬷嬷颤抖着抓住了叶婉的小手,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叶婉安抚地拍拍林嬷嬷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没事”,视线冷冷地射向张芙儿“如今在这屋子里的可都是正妻,你这个整天想着给人做妾的有什么脸进来?”随即鄙夷地瞥了一眼张家小妾,这种不安分的小妾,真是个搅家精,这会带着张芙儿过来怕也没安什么好心。 叶婉的话刺得张家小妾心头生疼,没能坐上正妻位置,是她最不可触碰的伤疤。眼中闪过泪光,摆出一副委屈隐忍的表情,娇娇怯怯地搂过张芙儿“我们只是想来给县太爷夫人贺喜罢了,这位小姐何必语出伤人呢。既然这里不欢迎我们,我们走就是了,没得伤了和气。”那副柔弱可怜的模样,好像叶婉欺负了她们似的。 若是个男人见了或许会怜惜几分,叶婉却是嘲讽一笑,道:“就你那点心思当谁看不出来?说什么来贺喜,别是想寻个机会勾搭赵大人吧?”见张家小妾眼神闪烁,知道果然被自己猜中,叶婉怒火更胜,嘴下丝毫不留情面“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是贱妾,你女儿也想做贱妾,可惜赵大人却是瞧不上的。不妨告诉你,赵大人承诺今生只娶我月姨一个,什么通房侍妾的统统不要,你们就死了那份心思吧。” ------题外话------ 恩,昨天有好几位亲反应节奏太慢,其实是因为每天更得太少,要是放在一章里,亲们也不会有“这点情节拖了这么久”的感觉。我也想多更的,但是现在每天只能更这么多,亲们耐心等等,上架后一定会万更的!另外我想说,林茹月、赵兴都是很重要的配角,所以出场多了些。亲们不喜欢他们么? 第六十五章 成亲(完下) 张家小妾暗中掐了一把想要爆发的张芙儿,生怕她当众撒泼,毁了她苦心营造的受害者形象。挤出几滴委屈的泪水,道:“这位小姐说的什么话?自古女子应是贤良淑德,哪能拈酸吃醋辖制夫君?这般言论真是有辱家风。” “春雨,掌嘴。”叶婉侧头吩咐道。春雨从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早气得浑身发抖,得了叶婉令,一个箭步上前,狠狠扇了张家小妾两个嘴巴。叶婉冷冷笑着,对众位夫人道:“我可没听说过像这般的场合是要贱妾出门应酬的。张家夫人没来么?” “来了的,才刚说内急,去了恭房。”一众夫人被叶婉的气势震慑住,说话也比先前多了些恭敬的意味。 “冬雪你去,找张夫人过来。既然妾室上不了台面,就好生看管,别放出来丢人现眼。”冬雪领命去寻张夫人,叶婉暗哼,这张夫人也是个有心机的,怕是故意给这小妾机会闹,她好有借口下手收拾吧。 不多时,冬雪领着一个身穿淡紫色衣裙,年纪不过三十许的夫人回来。那妇人进门淡扫一眼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张家小妾母女俩,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讽,转而面上带了歉意的笑,对叶婉道:“真是对不住,一时疏忽,竟让我这妹妹闹出事来。我家老爷平素极宠她,我也不好苛责。小姐放心,等回去我定罚她抄写经书静心。” “张家的妾室当真是身份贵重,数落我叶家家风不好。我倒想问问你张家家风如何?似她这般在人家新婚来添堵?呵,你家妻妾如何争斗我管不着,这是第一次,若是再敢拿我们作伐子,看我不搅得你家宅不宁!” 张夫人被叶婉说得脸色惨白,她的小心思竟被叶婉看透了,还当众叫破,又羞又窘,简直无地自容。连连告罪,忙不迭拉着那不甘不愿的母女二人落荒而逃。 “让各位夫人看了这一场热闹,真是失礼了。”叶婉转脸言笑晏晏地请几位夫人入座,让春雨沏了好茶招待着,自己也端了一盏给林嬷嬷喝,压压惊。 “哪里哪里。听说叶小姐是福隆的东家?”几位夫人本就是故意想看张家小妾母女俩的热闹,听得叶婉话里有话,不禁脸上作烧,忙转移话题。 “不错。全赖各位夫人多照应呢。”叶婉面上含笑,顺着话头与她们闲聊起来。她可不能太咄咄逼人,将这些夫人都得罪光了,不然她们怕是也不会与林嬷嬷交好了,那样林嬷嬷岂不是被孤立了。 一屋子人喝茶谈笑,不多时就熟络起来,叶婉虽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谈吐却颇有大家风范,给她们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连带着对林嬷嬷也亲近起来。 前院的酒席正酣,赵兴拉着叶睿晨,将他一一介绍给到场的官宦士绅,众人见叶睿晨仪表堂堂,无不称羡赵兴有这么一个一表人才的好侄儿。接着就是群情汹涌地敬酒。赵兴可没忘了林嬷嬷还在洞房等着他呢,说什么也不肯多喝,最后大部分都是叶睿晨帮着挡下的。 “赵大人,你是这个。”叶睿晨酒气上涌,脸上通红一片,对着赵兴竖起一个大拇指。任他再精明,也没算到赵兴那么憨厚耿直的人会诓他去给他挡酒。 “嘿嘿,辛苦少爷啦!今天不是我新婚之喜嘛,总不好醉醺醺地。”赵兴毫不愧疚地说着,抬头看看天色,时辰不早了,他要回房去看看茹月。“少爷替我招呼着,我去看看茹月。”说完不待叶睿晨答复,一溜烟跑回了后院。 见县太爷来了,众位夫人很有眼色地起身告辞了。一时间房里只剩下赵兴和林嬷嬷两人。“茹月。”赵兴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轻声唤了一声。拿起放在一旁的秤杆,轻轻挑起盖头,就见眼前的人儿娇羞地低垂着头,赵兴整个人顿时觉得晕陶陶的,浑然忘了叶睿晨替他挡酒的事,好像那些酒都被他自己喝了一般。 生怕自己鲁莽了,赵兴的大手伸开来又攥成拳,再伸开,如此反复好几遍,才终于伸出去,将林嬷嬷的小手握在手中,反复摩挲着。林嬷嬷抬眼瞥了赵兴一眼,立马又低下了头,她却不知,那似羞怯、似妩媚的一眼,看得赵兴一颗心都化成了水一般。 两人在这旖旎的气氛中沉默了半晌,赵兴轻轻拉起林嬷嬷,牵着她到桌旁坐下,倒了两杯合卺酒,语中带了些不知所措“茹月喝酒吧。恩,成亲要和合卺酒。” 两人交臂喝了合卺酒,赵兴傻笑着,又将林嬷嬷扶到拔步床上坐了,手不住地哆嗦着,正想去解林嬷嬷的衣扣,就听门外传来小声低语“大人还挺心急。”“让我看看。”“你这厮,整个人都趴上去了,起开点。” 赵兴脸都黑了,他只是怕茹月穿着那么繁复的喜服累的慌,帮她松个扣子而已,不想被自己下属误会了。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出去将人赶走,由他们在这聒噪,实在恼人。 不待赵兴起身,叶睿晨来解围了:“你们在这坏了赵大人的好事,是不怕他给你们穿小鞋儿?” “嘿嘿,这不是闹洞房嘛!算啦算啦,不闹了还不成吗?我们喝酒去了啊。”最后一句提高了声音,明显是说给赵兴听的,衙役们嬉闹簇拥着一起去喝个不醉不归。 趴在门边仔细听着动静,确认门外真的没人了,赵兴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回头想安抚林嬷嬷两句,却是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被林嬷嬷惊艳到了,内心仿佛有一只远古凶兽在苏醒,不断翻腾着他的血脉。反正背了锅,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洞房吧! ------题外话------ 恩,林嬷嬷成亲终于完事了。下章开始节奏加快,楠竹出来了! 第六十六章 没死! 林嬷嬷做了县太爷夫人的事在溪水村闹得纷纷扬扬,说酸话的、羡慕嫉妒的不一而足。相同的是他们都或多或少对叶婉一家带了些讨好。 没有林嬷嬷在身边,叶婉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情绪有点低落。药癫见叶婉这个样子,便拉着叶婉去山上采药散心。 “徒弟啊,为师看那几株黄芩年份不短,分一半给我。”药癫用一种大灰狼哄骗小白兔的语气,与叶婉打着商量。 紧了紧背篓的挎绳,叶婉防备地盯了药癫几眼,没有说话。那意思很明显了:不给。 “哼!真是个小气的丫头。当初收买我的时候还说这山随我上,药材随我采呢,这会儿不过是要几株黄芩就舍不得了。”药癫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他倒不是真心想跟叶婉抠那点药材,只是想找点事分分叶婉的心,省的她总是惦记着林嬷嬷。 “师父记错了吧,我是说师父想上山随时可以上来,但没说药材随你取用啊。”叶婉知道药癫的用心,便也顺着他的话与他逗趣。 “啥?”药癫却是当真了,一双绿豆眼睁得老大,原来他又被这贼精贼精的小徒弟诓了!接着就是喋喋不休的数落谴责,药癫真心觉得自己白活了这一把年纪,到头来竟还玩不过一个小丫头,哭天抹泪地痛斥叶婉奸诈,老天不开眼。 他们在山上呆了将近一整天,下山时天色已经昏暗下来。来到山脚时,叶婉眼尖地看到已经有些枯黄的草丛中有一片黑色的衣角,那里躺着一个人。走近时,她能感觉到还有些许微弱的呼吸声。叶婉微蹙了眉,不愿招惹这等麻烦事,假装没看到般,径直走了过去。 走在叶婉身后的药癫也发现了那人,惊呼一声,跑过去蹲下身将趴在草丛里的人翻过来,用手指在那人鼻翼下试了试,还有气儿。“徒弟快来,这有个人。”大致检查了下,身上起码有四五处伤口,黑色的锦衣都被血浸得湿哒哒的。 叶婉眉头皱得更紧,她这师父还真是个热心肠,不怕麻烦的。他也不想想,能倒在荒山野岭,身负重伤的人,不是遇到土匪就是被仇家追杀,而这附近一向太平,那只能是被仇家追杀。救了他就等于得罪这人的仇家,她与他无亲无故的,为什么要为了他平白多树一个敌人?“你没闻到那血腥味有多重?救不活了。”叶婉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药癫就是顺着血腥味看到的那人,也粗略查看了伤口,知道他确实伤得很重。可是,“他还没死呢!医者仁心你懂不?”药癫冲着叶婉的背影嚷嚷着,见她无动于衷,心头火起,索性自己背起那人,快步朝叶宅跑去。经过叶婉身边,脚步毫不停歇,重重哼了一声,越过叶婉疾步而去。 “唉!算了,随他吧。”叶婉轻轻一叹,谁让药癫对她不错呢,为这事生了嫌隙不值得。 药癫一路小跑,将那身受重伤的人带回自己的房间安置好,转头拿出药箱,取了止血散,不要钱似的洒在那人的伤口处。包扎好后,才坐下来细细诊脉。这一诊吓了药癫一跳,这人不但身受重伤,体内更是中了剧毒。至于是什么毒,一时半会他还看不出来。好在这毒虽霸道,一时半刻还不至于毒发。 找了一套自己的衣服放到一边,药癫又到井边打了一盆水,给那伤者净了面,想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却又是一声惊呼:“我的娘诶,这不是…” 叶婉不会承认她担心那人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醒来会伤到药癫才跟过来看看的,一进门正好听见药癫的惊呼。“师父认识这人?” 药癫回头扫了叶婉一眼,对她方才见死不救的行为还颇为不快,只是事关重大,也没有耍脾气,道:“我看这人竟有七分像诚王爷,难不成是他儿子?” “哦?”叶婉挑眉,有了些兴趣,据说诚王当年与她父亲叶泰交情甚笃,若真是他的后人,于情于理都不应袖手旁观。走到近前看了那人一眼,十四五岁的少年仰躺在床上,剑眉朗目,颇为英俊。脸色惨白无血色,嘴唇发青,额上满是冷汗,明显是失血过多。搭上手腕发现,脉搏快而虚弱,隐隐还有一股躁动不安的感觉,应是中毒了。 “失血过多,身中不知名剧毒,再不及时施救,就给他准备后事吧。”说着话,叶婉走到桌前,点着了油灯,取出银针炙烤消毒后,回到床前。药癫明白叶婉说的是对的,见叶婉取了银针,便手脚麻利地将伤者的上衣褪去,等着叶婉施针。 找准穴位,叶婉将银针一支支扎进,轻轻捻转,片刻后停了手,对药癫道:“心脉护住了,短时间内不必担心毒入肺腑。师父对那毒可有什么看法?” “唉,下手也真够狠的,他中的怕是七绝散。”药癫看了那少年一眼,眼中尽是怜悯。 根据药癫给的毒经中的记载,结合脉象来看,确实是七绝散。“既然师父已经心中有数,想来解毒不难,我就不管了。有什么事师父再去叫我。” 回到自己的小院,叶婉略一思量,还是将雪梅和墨菊叫来,让她们去药癫处帮忙。药癫年纪大了,一个人照看病人怕会力有不逮。 雪梅和墨菊很是不情愿,忐忑地来到药癫的院子,她们心里对于药癫这疯疯癫癫的老头还是有些惧怕的。待看到他舒展开了皱纹的脸,才稍稍放下点心来。“是丫头让你们过来的?” “是。小姐怕老爷子累着了,让我们俩过来打打下手、跑跑腿。” “恩。知道了。”药癫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之色,小徒弟虽嘴硬,到底还是把他这个师父放在心里的。 ------题外话------ 楠竹出来啦!哈哈哈! 第六十七章 醒了(一) 药癫忙活了一个晚上,总算是将那少年的伤情稳定住,解毒的药剂也配得差不多,只差一味赤芝叶婉家没有,等一早开了城门,就叫大妞爹赶车去邱郎中那里取来。 舒展下筋骨,折腾这一夜,可将药癫累得够呛。雪梅和墨菊帮着打水、熬药的,也跟着熬了一宿,现下正站着候在一旁,脑袋一点一点的直打瞌睡。 “这没你们的事儿了,回去吧。”药癫用脚踢踢雪梅的绣鞋,没好气地道。眼中的神色却是颇为关切,这两个丫头机灵勤快,他很喜欢。 雪梅激灵一下,清醒过来,见确实没什么事了,行礼退下。墨菊揉着迷迷糊糊的眼睛,也忙不迭跟在雪梅身后,一溜烟跑了出去。“回去可要跟小姐说说,我再也不来药癫老爷这里了。你看看他多凶啊,我连大气儿都不敢喘呢。”墨菊小声跟雪梅抱怨着。 雪梅好笑地看了墨菊一眼,说什么大气儿不敢喘,她看她打盹儿时还打着小呼噜呢,那时怎不见她怕了?“药癫老爷看着严肃罢了,心地是极好的,刚刚看咱俩瞌睡,就让咱们去休息。这要放在旁的人家,看不打板子的。” 墨菊歪着头想了一瞬,脸上笑开来:“是呢。这么一看,药癫老爷真是个好人呢。” 见她天真烂漫的样子,雪梅会心一笑,怪不得小姐最是纵容她,这样纯净无暇的性子,谁会不喜欢呢? 两个丫头回到后院时,天边才泛起鱼肚白,叶婉已经起床,在院子里练剑。见二人回来,收了剑势,从怀中抽出帕子擦了擦汗,问道:“师父那边怎么样了?” “药癫老爷说那人伤势已经无碍了。让小姐跟刘大叔说一声,城门一开就去镇上邱郎中那里,取一株赤芝回来配解药。还说咱家连这个没有,真是穷得要掉底儿了呢。”墨菊嘴快,脆生生将药癫交代的话吧啦吧啦说了个清楚,最后还将他小声嘟嚷的话也告诉了叶婉。 “恩,我知道了。你俩也累了一晚上,幽兰、筠竹去做早饭了,你俩吃了就去休息吧。”叶婉轻笑一声,不用说她也知道,药癫那人,不挑剔两句是干不了活的。 吃过早饭,叶婉就叫了大妞爹赶车,她也打算跟到镇上去看看。这一阵子她忙着林嬷嬷的亲事,没多少时间过问生意,这会儿忙完了,也该去看看了。另外还得再买两个婆子,洗衣做饭的都让那四个丫头做,也有些忙不过来。 马车停在邱郎中药铺后门处,叶婉下了车,大妞爹上前去叫门。伙计开门见是叶婉,客气地打招呼:“叶小姐来了,快进来暖和暖和,小的去给你倒茶。我们老爷还没起,我使人去叫。” 直喝了两盏茶了,邱郎中才姗姗来迟,见药癫果然没一起来,暗暗松了一口气。“师妹这一大早的就过来,是有事?” “师父叫我来取一株赤芝。”叶婉端着茶盏,偷眼瞧了邱郎中一眼,果见他脸色黑了下来,不禁偷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这师兄跟师父一个性子,都是属糖公鸡的,不但一毛不拔,还想粘别人点呢。谁要是想从他们手里要点东西,真是比割肉还让他们疼。 邱郎中脸色忽青忽白,变了数变,才从牙缝挤出一句话:“我说我昨晚做的梦不好,原是应在这儿了。等着!” 眼见邱郎中气呼呼地冲出前厅,叶婉毫不掩饰大笑出声,真是一物降一物,邱郎中表面看着温和,骨子里却是桀骜不驯的,也就药癫能收拾住他。 不多时,邱郎中拿回一个纸包递给叶婉“你跟师父说吧,只剩半株了。”瞥见叶婉似笑非笑的神情,邱郎中轻咳一声,不自在地转过头去,他能给半株就不错了。师父那个老不羞,成天就想着从徒弟手里抠东西。 赶苍蝇似的将叶婉送出了门,邱郎中回到药柜前,心疼地抱着剩下的半株赤芝捶胸顿足。 来到福隆银楼,铜锤和铁柱正在开门准备营业,远远瞧见叶婉家的马车,麻利地迎上来,将叶婉扶下马车。“东家来了。”薛掌柜笑逐颜开地将叶婉引到后堂,见四下无人,这才凑到叶婉耳边小声说道:“东家,我将庆祥手艺最好的龚师傅给挖来啦。” “哦?庆祥那边有什么反应?”叶婉坏笑出声,那庆祥的东家背地里教唆李银匠将陈银匠撬走,结果反被她挖了墙角,想必定是暴跳如雷吧。 “还能有什么反应,昨儿个来找我,指着我鼻子骂呢,让我给顶回去了。”薛掌柜满不在乎地道。庆祥从前处处压着福隆一头,姓施的见到老东家也是鼻孔朝天的样子,后来更是挑唆的老东家师徒不和,挖走了李银匠,气得老东家一病不起。如今终是能出一口恶气了。 “恩,你多注意着那边的动静,别让人家下了绊子。最近生意怎么样?” “东家放心吧,我会小心的。说起咱家生意,可是越来越好了。虽说每个月只限量出售三支烧蓝发簪,来求购的人反倒是更多了。连带着别的首饰卖的也不少呢。这是账册。”薛掌柜将厚厚的一本账册交给叶婉,笑得见牙不见眼。 叶婉接过账册,粗略翻了几页便合上了,递还给薛掌柜“今儿个先不看了,我过两天再过来。家里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看看天色已是日上三竿了,再不赶紧回去,怕是药癫又要骂人了。 “东家拿回去看吧。这本就是给东家准备的副本,就想着东家在家里忙着过不来时,送去给东家过目的。” 叶婉接过账本往外走着,满意地点点头,这薛掌柜想得还挺周到,倒是个可以倚重的。 大妞爹赶着车到了牙行,叶婉挑了两个看着老实干净的婆子,这才回了溪水村。 直接来到药癫的院子,一进屋就见那少年已经醒了,正倚靠在床边喝药。 第六十八章 醒了(二) “你这死丫头!叫你去拿药,这都什么时辰了才回来?”药癫爆喝一声,叶婉纹丝不动,却是将那少年吓了一跳,手一抖险些将药洒出来。 “我不得给你寻个厨娘啊。让你整天吃幽兰她们几个做的饭,你能受得了?”叶婉闲闲瞪了药癫一眼,径自去给少年把脉。 药癫讪讪地摸摸鼻子,他嘴刁大伙都知道了。可他都是土埋半截的人了,吃点好的又不是什么罪过。想至此又理直气壮起来:“厨娘呢?手艺不好我就拿大扫把将人赶出去!” 叶婉懒得理会一听见吃,就美得眉毛都飞起来的药癫,确认那少年身上的刀伤已无大碍,再将七绝散的毒解了,好好休养一阵,就能活蹦乱跳了。 少年如同星子般闪亮的双眼有些害羞似的,偷偷看了叶婉两眼就低垂下去。轻轻咳了几声,处于变声期的嗓音,话却是温文有礼的:“多谢这位小姐相救,在下感激不尽。” 那看似天真的眼中,精明锐利的锋芒被长长的眼睫掩下,瞒得过药癫,却是逃不过叶婉的法眼。“光说不练假把式,等你伤好了再好好谢也不迟。”叶婉嘴边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将邱郎中给的半株赤芝抛给药癫道:“我掌握不好火候,解药师父去熬吧。” 药癫一噎,想到叶婉年纪还小,又是个女娃子,受不住烟熏火燎也是情有可原,生生咽下到嘴边的抱怨,转头边往外走,边将纸包打开来看。这不看还好,一看顿时跳起脚来,指点着叶婉的鼻子大吼大叫:“怎么只有半株?那半株是不是让你给昧下了?” 半株赤芝足够用了,剩下半株就归了自己。药癫算计的好好的,谁承想到自己手里的堪堪够一副解药的量,这让他怎能不恼,当即就对着叶婉发火了。 “二师兄手紧得很,你又不是不知道。有脾气冲他发去吧,我想他很乐意见到你老人家的。”叶婉撇嘴不屑,一个二个的都不是省油的灯,若是能就此将药癫扔回给邱郎中,她倒是高兴得很。 “哼!真是不成器。这么点事都办不好,还指望你能有什么出息呢。”药癫假装没看见叶婉眼中跃跃欲试且期盼的神情,转头嘟嘟囔囔也不知道在骂谁地走了。叶婉眼中的深意他经常在徒弟们眼中看到,整天就想着把他这个师父推到别人家去,真是不孝徒!想赶他走?门都没有!在这好吃好喝,日子也不算太无聊,他才不要再去受那两个呆板徒弟的闲气。 叶婉将视线移回半倚在床边的少年身上,犹如实质的视线,仔细将少年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乌发浓密且柔亮,用一根黑色的缎带束起,更衬得那张俊颜棱角分明;漆黑如墨的双眼很有神,散发着彬彬有礼的文人气质,若不是叶婉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中来不及掩饰的锋芒,连她也会认为他是个诚实友好的大好青年。一双剑眉斜飞入鬓,平添一股英气,再加上因失血而有些发白的唇,俨然有一种儒将的风采。 再往下看,雪白的里衣领口微微松散,露出一副精致漂亮的锁骨和一小块结实的胸肌。换个女子,见到这幅光景定会羞得满脸通红,跺脚低头,再不敢多看一眼。 在叶婉打量少年的同时,少年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叶婉。叶婉今日穿了一件月白镶丁香色边的衣裙,头上梳着双丫髻,系着丁香色发带,活泼俏丽的模样很是讨喜。白嫩的小脸带些婴儿肥,更是可爱,只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眼睛中,不时透出的凌厉气势,说明了这个丫头不简单。 少年目光闪了闪,扯出一个和善无辜的笑容,道:“在下重伤在身,不便起身,能否麻烦小姐给在下倒杯水?” 叶婉眯了眯双眼,又盯了少年两息,这才回身倒了杯水递给少年。待少年喝完了水,语气清淡地开口:“我懒得跟你绕弯子,你最好坦诚些。你是诚王府的什么人?” 少年身体僵了一瞬,随即见叶婉眼神澄澈,并无邪祟,心神稍松,一咬牙说出了他的真实身份:“在下是诚王世子,蔚凌羽。” 秀眉轻挑,叶婉饶有兴致起来,这少年身份不低,有竹杠可敲了。“有什么凭证?” 蔚凌羽闻言一滞,他还当叶婉在他昏迷时发现了他身上的诚王府令牌,才知道他是诚王府的人。这会儿叶婉跟他要凭证,让他颇感疑惑。然而人在屋檐下,蔚凌羽认命地将压在枕下的令牌摸出来递给叶婉。 接过令牌端详几眼,顺手揣进袖中。叶婉邪邪地笑了,诚王在炎麟国威名赫赫,有了这块令牌,她行事更便利些。到手的好处,她向来是不会往回推的。 “小姐,令牌…”对于叶婉的行为,蔚凌羽是瞠目结舌,他长这么大,从没见谁敢这么理所当然地将他诚王府的东西据为己有,更何况那是代表身份和权势的令牌。 “你吃的、住的、用的,还有各种好药不要钱的往身上招呼,不该收点报酬?”叶婉满脸谴责的神情,顿时让蔚凌羽觉得自己真是个知恩不报的混蛋。 “在下可以给银子,你要多少?”少年带着伤,这一发急,脸色更加苍白,脑中混沌,四肢也绵软无力,整个人都趴倒在床上,那病弱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 奈何叶婉最是冷心冷肺,丝毫不为所动,用诱拐的语气道:“你急什么?不就一块破牌子么,给了我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一不作奸犯科,二不仗势欺人,就是借你诚王府的威名,做点小生意罢了。大不了我将往后开起的铺子,收益分你一成。你看看,我救了你一命,不但分文不取,还倒给你银子。上哪能找到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言罢,还用一种“你别不识好歹”的眼神狠狠白了蔚凌羽一眼。 ------题外话------ 感谢【淑xi】亲送的花花~mua~ 第六十九章 回门(一) 失血过多的蔚凌羽犹如待宰的羔羊一般,满眼无助地望着叶婉,希望她能一时心软,将令牌还给他。叶婉却是轻巧一笑,转身翩然而去。 “真是个冷血无情的丫头啊。”蔚凌羽收起那让他自己都起鸡皮疙瘩的神情,摇头苦笑。目前看来,这一家子对他并没有恶意,他也可以暂时放下心来。 翌日就是林嬷嬷回门的时候了。 叶婉早早起床,吩咐新买来的厨娘准备一桌席面,她则是带着墨菊去了药癫的院子。经过她的观察测试,四个丫头里只有墨菊对医药方面有些天赋,她决定让墨菊多给药癫打打下手,学些基本的医药知识。 喝了解药,蔚凌羽的脸色红润了些,不再如先前那般透着隐隐的青黑。见到叶婉进来,嘴角抽动了下,不过片刻就带上虚弱的温笑“叶小姐早。” 叶婉只瞟了他一眼,微微点头,便转过脸去与药癫道:“墨菊这丫头还算伶俐,让她过来给师父端茶倒水吧,平日里晒药的活也可以交给她。师父多教教她。” 一开始药癫还眉开眼笑的,觉得自家小徒弟知道孝敬他,还给他派个丫头伺候他。待听到后面,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教你这个不省心的徒弟还不够,还要再塞一个给我?我一把年纪了,放着清福不享,谁有那个闲心成天开坛授课的!领走!我用不着人伺候。” 叶婉嘿嘿干笑两声,她确实是目的不纯,自己没时间教墨菊,就想到了药癫这个免费的劳力。这些日子叶婉有了新的计划,若是还亲自教导墨菊她不得忙得跟陀螺似的,反正药癫闲着也是闲着。“那药童不是自己带出来的用着顺心嘛。我看墨菊机灵,又有点天赋才给你送来的。旁人想要我还舍不得呢。”叶婉强辩着,到底是有些底气不足,话到最后已是细弱蚊蝇一般。 “哼”药癫鼻中轻嗤,算是默认。他心里还是很疼叶婉的,对她那点小算计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还是师父好!”叶婉银铃般地笑着,亲热地抓住药癫的手臂摇晃着,道:“我让厨娘再加几个好菜给师父。” 药癫状似厌烦地抽出手臂,嘴角泄露一丝笑意,不满地嘟囔着“你当我不知道是因为林丫头回门才加菜的?成天就会说好话哄骗我。” 待得叶婉一溜小跑着走了,药癫板着脸看了眼笑嘻嘻的墨菊,没好气地道:“傻笑什么?还不跟着我走!”转头又对躺在床上的蔚凌羽冷淡地道:“世子歇着吧,老朽还有事。” 蔚凌羽刚要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药癫已经领着墨菊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不禁再次苦笑一声,这药癫果然名不虚传,脾气当真古怪之极。 昨晚他得知救他的人就是他此来要寻的药癫,忍不住感慨自己命不该绝。只是可惜了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侍卫,在路上层出不穷的埋伏中死了个干净。一拳捶在床板上,一丝阴骘闪过眼底,他定会揪出那人的罪证! 叶婉来到厨房时,两个厨娘已经手脚麻利地将食材都准备妥当了,刀工整齐的各种青菜和肉都规整地码放在案板上,就等下锅了。见到叶婉来了,厨娘微微福身问好。 叶婉巡视一圈,见有一只剥了皮的兔子盛放在木盆里,眼睛一转,想起一种在古代必定新奇的吃法。吩咐厨娘将兔子剁了,清洗后装进木盆用细盐、山里采到的花椒大料以及葱姜蒜腌制一刻钟。将大锅烧热,倒上油用大火翻炒腌好的兔肉,片刻便有香味扑鼻而来。添上清水,又加了些盐,盖上锅盖炖着。眼见厨娘已经将兔肉炖上了,叶婉道:“等汤收的差不多了就盛出来放一边,这道菜我来上就行。” 看看天色已近巳时末,林嬷嬷他们也差不多该到了,叶婉抬脚往前厅去。陈婶子和春花已经坐着喝茶了,叶婉也坐过去和二人说着闲话,不多时雪梅进来道:“小姐,赵大人和夫人到了。” 叶婉闻言站起身来,快步朝外走去。已经有好几天没见着林嬷嬷了,虽说心知赵兴不会亏待她,叶婉还是觉得不放心,非要亲眼看见才踏实。 赵兴和林嬷嬷并肩而来,林嬷嬷脸上不自觉地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不时与赵兴对视一眼,眼中尽是柔情蜜意。见到这幅光景,叶婉才心下稍安。 几人进屋入座,叶婉顾不得理会赵兴,只与林嬷嬷道:“月姨这几日过得可好?” 林嬷嬷羞怯地瞄了赵兴一眼,微垂眼睫,低低嗯了一声,道:“挺好的,小姐放心吧。” 赵兴嘿嘿笑着挠了挠后脑道:“诶呀,茹月嫁给我你们就放心吧,我哪会亏待了她?” 堂上正欢声笑语一片,雪梅又来禀报:“里正大人来了。” 里正听说赵兴和林嬷嬷今日回门,便带着一大家子人过来拜见。一帮子男男女女一进屋就“哗啦啦”跪了一地,给县太爷和县太爷夫人行礼。赵兴很是不耐烦这些个繁文缛节,大手一挥:“不用多礼了。今日本官只是陪着夫人回门,你们也随意些。” 里正诺诺道谢着站起身来,再看向林嬷嬷,只见坐在赵兴身边的妇人与他记忆中大是不同:身着大红绣缠枝梅花的衣裙;梳得一丝不乱的发髻上插着一支喜鹊登枝烧蓝发簪,脸上时时带着笑意,像是二十刚出头的样子。哪还有半点当年的落魄。 ------题外话------ 感谢【duyijian】亲送的两颗钻石~亲一个~哈哈!同时也祝大家国庆节快乐!亲们吃好喝好玩好,好好享受假期哦~没放假的亲也要努力工作,多多赚钞票! 第七十章 回门(二) 看着林嬷嬷如今的光景,再想想从前自己对她的态度,里正怔怔出神,忧心会不会被记恨。 一时堂上无人言语,赵兴不悦地皱了眉头,这里正怎么恁地无礼,直直盯着自家媳妇看个什么劲儿?大手揽过林嬷嬷的腰肢,无声地宣誓着主权。里正猛地回过神来,连忙弓腰赔罪:“大人勿怪,草民只是想起昔日里对县太爷夫人多有慢待之处,请大人恕罪。” 林嬷嬷独自一人带着叶婉艰难求生,日子过得很是辛苦,赵兴多少也知道些,听得里正提起,心中不禁冒火又心疼,有心想斥骂里正一番,又觉得自己无理,非亲非故的,凭什么要求人家格外照拂。最后忍下怒气,只重重叹息一声道:“算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你起来吧。” 里正闻言这才起身,忙不迭道谢。林嬷嬷也在一边打圆场:“夫君也真是的,这点小事也值得生气?当初还是多亏里正心善,收留了我们,不然我们连个遮风挡雨的住处都没有呢。对了,小宝哪去了?我回来这半天了,她也不说出来看看我。”林嬷嬷扫视一圈,不见小宝的身影,便开口询问叶婉。 “哦?夫~君~”叶婉怪声怪气地学着林嬷嬷的语气,引得陈婶子等人都跟着笑起来。 林嬷嬷的脸“腾”的一下,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双手捂着脸嗔道:“你这丫头,几日不见,怎么学的这样坏了。” 看着林嬷嬷那娇羞无限的样子,叶婉心知她现在过得定是极幸福的,半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好啦好啦,不打趣你了。月姨可莫要恼我,不然赵大人生气了可要打我了。”叶婉嘻嘻笑着,忍不住又调侃了一句。 林嬷嬷羞得一跺脚,起身过来就要来挠叶婉的痒痒。省起还有外人在,不甘地掐掐叶婉的小脸,小声威胁道:“你小心些,再敢笑我,看我不收拾你呢。”直到叶婉乖顺地连连讨饶,她方才罢休。 招呼着陈婶子、里正娘和里正娘子去后院叙话,叶婉挽着林嬷嬷的手,这才想起刚才的问话:“我让小宝去银楼帮忙了,月姨若是无聊就叫她陪陪你,反正都在镇上,来往也方便。我看赵大人也舍不得拘着你呢。” 几人来到后院的小花厅落座,筠竹上了茶水点心后,就侍立在叶婉身后。“哟,这丫头可真是水灵。是你家的丫鬟?”里正娘子从进门起就四处打量,嘴里不住发出“啧啧”的赞叹,这会又瞧见筠竹,忍不住出声问道。 “恩。”叶婉轻应一声,心里有些不耐,想跟林嬷嬷说些体己话,又不好出口赶人,只得不咸不淡地应付着。 “真真是了不得,连伺候丫头都有了。林大妹子更是好福气,嫁给了县太爷做了夫人了。瞧瞧这身行头,啧啧,俺们累死累活忙一辈子,也挣不来那一片儿衣角呢。”里正娘子哈哈笑着,心里还是有些羡慕嫉妒的,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叫她攀上了县太爷。看县太爷那样,也是被迷得五迷三道的,真是个狐媚子。 听了里正娘子那带着酸味的话,连陈婶子都敛了笑,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她也是个客,不好回嘴。倒是春花,与里正娘子是一个辈分的,平日里多有玩笑,半是笑闹,半是敲打地道:“谁说不是呢!但凡肯卖力气干活,就算挣不来绫罗绸缎,可也不至于挨饿呢。何必巴巴盯着旁人家里的。”当初人家三餐不继时怎么不见她接济一二,如今看人家过上好日子了,倒来说些酸话,真是让人堵心。 里正娘见林嬷嬷脸上不悦了,忙轻咳一声,狠狠瞪了里正娘子一眼,堆了笑容岔开话题道:“夫人到了夫家可还习惯?虽说是出嫁了,可也要多回来看看呢,咱们溪水村出了个官夫人,真真是咱们大伙都荣耀呢。” 里正娘子暗地里撇了撇嘴,接口道:“可不是嘛,自打林大妹子出嫁,咱溪水村的人出去腰杆都挺直了,谁见了咱们不客气三分?要说大妹子年纪也不小了,快抓紧怀上个娃子吧。不然生不出孩子,县太爷为了香火也得纳妾。这男人呐…” 不待里正娘子说完,叶婉将茶盏重重撂在桌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打断了里正娘子的话。叶婉目光不善地扫了她几眼,才转开视线,对筠竹道:“时辰不早了,吩咐厨房备饭吧。” 里正娘嘴里发苦,她们上门是攀关系的,可不是来得罪人的。里正娘哪能听不出叶婉话中有送客之意,怒视一眼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媳,识趣地起身告辞。里正娘子被叶婉阴冷的眼神吓得一缩脖子,也灰溜溜地跟着里正娘走了。 直到里正一家走了,叶婉才松开紧皱的眉头,拉着林嬷嬷和陈婶子、春花回屋说话。不多时幽兰来请,才笑容满面地出了房门。来到前厅,叶睿晨一行人已经回来了,药癫、赵兴俱都围在饭桌旁,等着上菜。看见就连蔚凌羽也在,叶婉挑挑眉,怪不得赵兴有了几分拘谨,想来也是认得蔚凌羽的。 “诚、诚王?”林嬷嬷小声惊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年林嬷嬷也是见过诚王的,蔚凌羽与诚王蔚诚有八分像,一时竟以为上座的是诚王。 叶婉暗中扯了扯林嬷嬷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声张。林嬷嬷惊疑地看着叶婉,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待会再与你细说。装作不认识就行。”叶婉小声交代了一声,回身去厨房看她特意准备的兔肉。 梅兰竹菊四个丫头将一道道菜色端上来摆在桌上,独留下中间位置空着。叶婉落在最后,用托盘端上一个盖着盖子的铁盆,放在桌子中间,满脸的得意之色扫了药癫一眼,伸手将盖子揭开。 “呼”地一下,铁盆里竟冒起一簇火苗,惊得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这是个什么玩意?”药癫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鼻子微微抽动,一股浓郁的肉香夹杂了些酒气飘入鼻端,让他顿时咽了咽口水。 “这就是我给师父准备的好菜,师父尝尝?”叶婉喜滋滋地显摆着,惹得叶睿晨轻笑起来,他这个妹妹愈发像个孩子了。 药癫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夹了一块兔肉,顾不得烫嘴,胡乱吹了两下就忙不迭吃进嘴里,烫得他直吸气。吃完一块,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伸着筷子就去夹第二块。众人见他吃得啧啧有声,也都纷纷伸筷去夹,吃在嘴里果然是咸香可口,引得人食指大动,俱是赞不绝口。 酒足饭饱之后,春花帮着收拾了碗筷,陈婶子拉着林嬷嬷的手嘱咐她没事多回来看看,婆媳二人略坐了会便回去了。林嬷嬷将叶婉拉到一边,偷偷觑了眼蔚凌羽,小声问道:“那位是诚王的儿子吧?”过了最初的惊惧,林嬷嬷醒过味来,那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定是诚王的子嗣。 “是诚王世子。”叶婉简单的将经过告诉了林嬷嬷。林嬷嬷双手合十,万分庆幸地直念佛:“阿弥陀佛,真是老天保佑。当年在战场上,诚王也曾舍命救过老爷,如今你救了世子,也算是为老爷了结一场因果。”叶婉不置可否,救了蔚凌羽纯粹是药癫的功劳,若不是药癫将人背回来,她是看都不会看他一眼的。 赵兴坐在蔚凌羽下手,面上带着拘谨的笑容,勉强喝了一杯茶,就起身道:“天色不早了,下官那里还有些公务,这就告辞了。” 蔚凌羽默不作声,他身份虽高,却不好喧宾夺主。叶睿晨淡淡扫了一眼蔚凌羽,直觉对他不喜,看着赵兴浑身绷紧的样子,也不强留他,亲自送了他夫妇二人出去。 ------题外话------ 这章分量多了些啦,希望各位亲们能继续支持偶~谢谢大家! 第七十一章 合作(一) 送了赵兴夫妇回来,叶婉狠狠瞪了蔚凌羽一眼,半条命都没了,还来凑什么热闹,搞得赵兴说话都不敢放开嗓门。才吃了饭就走了,真是扫兴。 “哥,拉着你的人,玩玩去?”叶婉吃饭前看见了天府那几个人,一言一行干练有序,眉眼之中都散发着精明锐利,光是看看就知道进步相当大。 来到叶睿晨的院子,天府等人自发随机分成两队阵营,站得笔直等候叶睿晨发号施令。“这么点儿地方不好施展,就比比拳脚吧。” 话音刚落,天府和破军跃跃欲试,分别出列,同时一拱手后,就你来我往地较量起来。十几人中,就属天府和破军身手最好,在山上时,他们也经常切磋。这几个月来,叶睿晨教了他们格斗术,相比武功,更实用,也不需要多高的天赋。再加上修习一段时间的内力,寻常高手还真奈何不了他们。 比武进行到一半,叶婉突然眼神一闪,袖口微动,几根银针捏在指尖,随时可飞射出去;叶睿晨则是面上笑意不改,暗中手腕一抖,一把小巧的匕首扣在掌心,蓄势待发。 天府和破军手上动作半分不停,相互对视一眼,突然同时发力,一左一右纵身向着东边的墙上跃去。天府在左,五指弯曲为爪,向墙头那人的头顶抓去;破军在右,左脚蹬墙借力,右脚飞起将那人踹向天府的方向。 “噗通”一声,墙上那人身子向下一沉,躲过了天府那一抓,却再没力气躲避或还击破军那一脚,重重摔下墙头,惊起一地灰尘。“咳咳”,一身白衣已变成了灰衣的蔚凌羽不住咳嗽,哀怨地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看热闹的兄妹俩,呸呸两下吐出吃进嘴里的土,道:“我就过来看看,至于下这么狠的手嘛?我身上还带着伤呢!” “鬼鬼祟祟,哼!”叶睿晨自来就不怎么待见蔚凌羽,觉得他道貌岸然的,很是讨厌。 这么一搅合,叶婉也没了兴致,不过对于天府和破军几乎毫无破绽的默契配合,她还是很满意的。想来在哥哥的训练下,其他人也差不到哪去。想到不知什么时候哥哥就又忙起来了,不如趁着空闲,跟他说说自己接下来的想法。眼珠骨碌碌一转,扯出一个自认无比真诚的笑,对已经自己站起身来,正上上下下拍打灰尘的蔚凌羽道:“正好我有事跟你商量,咱们进屋说吧。” 叶睿晨不喜与蔚凌羽多接触,奈何自家妹子开口,他也不好赶人,冷着脸一甩袖子当先一步回了屋。“你们几个就散了吧,想去镇上逛逛也行,晚上若是不回来就去福隆,那有地方给你们住。明晚之前回来集合。”叶婉善解人意地给大伙放了假,众人果然都欢呼雀跃起来,炼狱般地过了好几个月,可算能松乏松乏了。以天府为首,几人结伴就要去平安镇。 “回来!”叶婉从袖袋中抽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天府:“身无分文,你们去镇上喝西北风?” 天府窘的脸色通红,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银票,小声道:“谢谢小姐!” 叶婉笑靥如花,看着这些脱胎换骨了的一群人,心里觉得异常踏实,从此后他们就是她和哥哥在古代可以全心依靠和为之奋斗的根本。目送着一群半大的孩子勾肩搭背地走了,叶婉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的情绪后才推门进屋。 一进屋就看见叶睿晨和蔚凌羽相互对视着,用眼神较劲,谁也不肯服谁的样子。叶婉拿出那块诚王府的令牌,“咣”地一声扔在桌上,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 “这是还我了?”蔚凌羽剑眉微挑,随手拾起令牌,拿在手中把玩着。他与叶婉接触不多,但凭直觉,就觉得叶婉不是什么施恩不望报的主儿。 “你想的美!救命之恩,就算我不跟你计较,你好意思转头就忘?”叶婉白了蔚凌羽一眼,自顾自拉了一张绣墩,大喇喇地坐在桌旁。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完一杯,这才接着道:“就这么强要了你的令牌,想必你心里也不舒服。与其不知道哪天你背后给我一刀,不如索性说开了,咱们谈合作。” “合作?怎么个合作法?”蔚凌羽心中一动,想不到这小丫头心思倒是通透,若是叶婉强拿了令牌去,以他的性子,回头就能将这令牌变成废铁。说不准一个不高兴,杀人灭口也不是不可能。什么恩呀怨的,他才不看在眼里。不过看着叶婉神采飞扬的小脸,他还真对那“合作”有了点兴趣。 叶婉手指轻击着桌面,嘴角勾起一丝笑,双眼微眯,道:“自古官商勾结才能发大财。借你诚王府的威名,做点小生意,赚了钱咱二八开。” 蔚凌羽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噗”地一下就喷了,“你二我八?” “想什么呢?是你二我八。”叶婉翻了个白眼,伸手去扯叶睿晨袖中的手帕,嫌弃地抹了抹被茶水溅到的衣袖。 “我诚王府并不缺那几两银子。经商又不是什么美谈,为那点银子赔上诚王府的名声可是大大的不划算。”蔚凌羽收了脸上的笑意,失望地摇摇头,当日他受伤倒在西山脚边,意识虽有些模糊,但发生的事他都还记得。叶婉冷酷不留情的背影让他印象深刻,觉得叶婉不像京城里那些娇滴滴的小姐那般柔弱胆小,很有些杀伐果断的意思。如今再听了叶婉的话,又觉得她还是有些小家子气了。 “几两银子?看你就是个眼界儿窄的,眼巴巴就盯着眼前丁点大的一块天。”叶婉一撇嘴,鄙夷地斜了眼蔚凌羽,“就说今儿那道喷火的菜,你以前见识过没?” 见蔚凌羽摇头,叶婉小小得意了一下,接着道:“你见识到的不过是九牛一毛,就凭我手里的菜谱,我若要在平安镇开个酒楼,不说垄断,绝对能压得别家酒楼饭馆抬不起头来,你信不信?” “恩,这倒也是。你家的菜色确实不同一般,就是我们府上的厨子也是多有不如。”蔚凌羽不禁点了点头,现下想起那一道道美味绝伦的菜色,口中还不自觉咽口水呢。 第七十二章 合作(二) 叶婉双手撑在桌面上站起身,凑近蔚凌羽,刚要开口,就被叶睿晨皱着眉拉了一把,又坐回到绣墩上。疑惑地看了叶睿晨一眼,见他没什么表示,又将视线移回到蔚凌羽身上,循循善诱着:“仅在平安镇开酒楼,就可预见银子不少赚,那在江平镇再开一间呢?在平阳再开一间如何?我的酒楼在这炎麟国遍地开花,又是什么样的光景?世子好好想想,这会给你我带来多少财富?真的只会是区区几两银子?” “唔”,蔚凌羽捏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确,若真能像叶婉所说的那样,他确实可以平白获得一笔不小的银子。只是叶婉所说的二八开,他还是不很满意,单凭他的身份,只拿两成就太寒碜了。“照你这么说倒是事有可为。五五分,事情就这么定了。” “五五分?你今天还没吃药吧?本钱我拿、点子我想、菜谱我出,你什么都不干,只是借你诚王府的名头,震慑地方官吏,你就敢跟我要五成的利润?”叶婉一拍桌子,怒了。能拉个后台撑腰是很好,可要是敢跟她狮子大开口,门都没有。“给我一批能用的人,可以多分你一成。这些人忠于你,我不在乎,但有一点,到了我这就必须无条件听我调遣,我说一就给我做一,但凡有阳奉阴违的,咱这合作就中止。”叶婉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蔚凌羽一眼,邪笑着道:“想必你诚王府也有几个对头吧?不行我就找上诚王府的对头合作,上赶着送银子的,我想傻子都不会往外推吧。” 蔚凌羽脸色微变,心中暗恼,还是小看了这丫头,威逼利诱真是无所不用。其实听了叶婉的打算,他已经动心了,诚如叶婉所说,他平白坐收两成利润已经不少。只是在气势上被个小丫头压了一头,到底心中不平,偏要跟她争个高下。“人手我可以给你。三成太少,我要四成。” 听得蔚凌羽语气松动了些,叶婉笑吟吟地得寸进尺道:“给你三成,你送来的人工钱我出。这是我的底线,不行就一拍两散。”说完,叶婉抛给叶睿晨一个得意的眼神,然后就优哉游哉地喝着茶水。她肯定蔚凌羽会答应的。 果然,蔚凌羽纠结片刻,咬牙切齿地应了:“好!算你赢了,三成就三成。”蔚凌羽默默为自己找了借口,一定是自己受伤太重,身上没什么力气才会输给这可恶的丫头。 “世子果然爽快。那咱们就立个字据吧。”叶婉双掌一拍,小小称赞了一句。 叶睿晨很有眼色地拿出纸笔,笔走游龙地写了两张契约书。蔚凌羽和叶婉看后,没什么问题就签了字画了押,合作就算正式达成。 蔚凌羽黑着脸将契约收进袖袋中,招呼也不打一个就回了自己房间。他胸前湿乎乎的,定是刚刚被踹了一脚,胸前的伤口裂开了,他得赶紧找药癫重新包扎下。 叶婉喜滋滋地向叶睿晨扬了扬契约书,暗中有了诚王府支持,她赚钱的进程会更快些。 叶睿晨苦笑着摸了摸叶婉的头,若是他能再强大些,叶婉就不必费尽心机与人周旋。与叶睿晨相交十几年,叶婉哪能看不出他眼中的懊恼,嘻嘻笑着道:“哥哥不要沮丧,能借助外力办事,我们也能轻松不少。旁的事你不用操心,只管去壮大你的势力,等你强大到能保护我们的家,我就能安心依靠你啦!”除了叶睿辰,叶婉不会放心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任何人。跟蔚凌羽要人手,一是安蔚凌羽的心,二来是节省一些自己招人的时间罢了。最核心的东西,肯定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以防蔚凌羽过河拆桥。 叶婉托了赵兴留意平安镇的店铺,要开酒楼,店面不能太小,位置也要繁华些。她趁着空闲着手准备着菜谱、归置各种调料、定下食材的进货渠道等。过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蔚凌羽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赵兴那边也来了消息,说是镇上有一家叫月扬楼的酒楼正要出兑,东家的母亲病重,东家要回乡侍奉。赵兴听说了就赶紧使人给叶婉送了信儿。 蔚凌羽将养了这半个多月,脸色红润不少。成天人参燕窝的补着,还有叶婉教给厨娘的各式新菜色吃着,身体恢复很快。听说叶婉要去镇上,他闷了这许久早就有些厌烦,便也要跟去镇上逛逛。 叶睿晨给阎罗殿的成员放了三个月的假,让他们出去转转,开阔眼界之余,招收些可堪雕琢的苗子带回来,扩大阎罗殿的规模。叶睿晨接到叶婉的传话,说要去镇上,就到马棚牵了马,打算与叶婉骑马去。还没等他套好马鞍,又接到蔚凌羽的传话,他也要跟着去。想到现在蔚凌羽与他们是合作关系,去看店面也不能抛开人家,只得阴沉着脸套了马车。 叶婉不习惯走到哪都带着丫头,将不甘不愿的梅兰竹菊四个留在家里算数识字,换了身方便行动的衣服出了大门。叶睿晨赶了马车等在门口,蔚凌羽也早上了马车坐着,闭目养神。 “哥,走吧。”叶婉一纵身上了马车,矫健的身手让蔚凌羽吃惊不小。“真是看不出,你小小年纪竟也会功夫?” 叶婉笑笑,淡淡说了句“只会些粗浅的”。蔚凌羽也在她提防名单之列,不可能什么都详细与他说。就如那日谈合作,她看似暴躁沉不住气,实际上只是掩饰她的本性,她是不可能将自己的真正实力与底线暴露给她不信任之人的。 第七十三章 遇袭(一) 马车“咔哒咔哒”驶进平安镇的城门,早有一名衙役等候着,见到叶家的马车,满脸堆笑地迎上去:“叶少爷,我们大人让我过来,领你们去月扬楼看看。” 招呼了那衙役坐上马车,一行人在衙役的指路下,往西大街驶去。 月扬楼坐落在西大街的街尾处,占地足有半亩多大,上下两层楼,建筑还很新,应是建造时间不长。已是近午时分了,店门还关着。马车绕到后门处,衙役跳下马车,上前叫门。 一位身着藏蓝色长衫的,五十来岁的老者开了门,见来人是衙差,忙躬身施了一礼,道:“是李捕快啊,我家老爷正等着呢。快请进。” 老者领着众人进了后院,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直通正屋方向,小道两旁栽种着几丛灌木,修剪得十分整齐,一看就是有人时常打理的。小院不大,正房、厢房、厨房、茅厕却是俱全。老者将几人带到客堂,一位年近六十的老者正坐在上首等候。 “几位莅临,真是蓬荜生辉。老钱,快给几位上茶。”那老者拱手施礼后,连声吩咐上茶。先前那老者应了一声下去泡茶,李捕快给双方介绍道:“这位是月扬楼的东家,郑康。这位便是叶睿晨,叶少爷。赵大人可是给老哥寻了个好买家,叶少爷可最是仗义的。老哥也要给个实诚的价格才好啊。”李捕快哈哈笑了两声,小小的敲打了两句。 郑康扯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来,他这酒楼开了二十几年,前两年才翻新过,要说卖他还真舍不得。奈何母亲病重,一方面需要他回乡照料,另一方面也是急需银钱,不得已才动了卖掉酒楼的念头。这月扬楼不论是地理位置还是占地面积,开价七百两也是有大把人抢着要的,如今听李捕快的意思,竟是要自己压低些价格。 “唉!”郑康长叹一声,脸色都发白了,道:“连上这小院,酒楼面积有个半亩多大,除了我们的衣裳被褥,其余一概不动,就给我五百五十两纹银吧。”说完这话,正康只觉得心都在滴血,他辛苦了半辈子经营的酒楼,竟只贱卖了五百五十两银子。 叶婉与叶睿晨对视一眼,都很是讶异,这酒楼比福隆大了一半还多,桌椅板凳、厨房一应用具都带着,才卖五百五十两?再看郑康一脸肉疼的模样,兄妹俩才明白,这郑康是怕得罪赵兴,才自己压了价的。叶婉不是爱占人便宜的,悄悄给叶睿晨比了个二的手势,叶睿晨微微点头,道:“酒楼确实不小,用具又都是现成的,我们接过来简单收拾下就能开业。郑东家实在,我们也不能小气了,再加二百两,算是给令堂买些补品吧。” “再、再加二百两?”郑康激动得站起身来,他瞪大眼睛看向李捕快,生怕是自己听错了。这年头,不贪小便宜的有,白便宜二百两不要的怕是没几个。见李捕头微一点头,郑康脸上的痛苦纠结顿时不见了,露出一个真心的大笑,道:“叶少爷果然是仗义。那咱们就再去酒楼上转转,若是叶少爷满意,咱这就写契书吧。” 李捕快也高兴起来,他与郑康平日里交情不错,对于暗中施压,让他压低价格心里很是愧疚。如今听叶睿晨主动将价提起来,他也松了口气。蔚凌羽自始至终都是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喝茶,叶婉的小动作他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丝浅笑,看来这丫头虽奸诈了些,还是有些底线的。与叶婉的合作,他也能更放心了。 郑康领着几人在酒楼里上上下下转了一圈,叶婉微笑着连连点头,对酒楼的布局很满意。当下就拍板付了银子,拿了地契文书。 出了酒楼,叶睿晨请李捕快拿上地契文书去衙门登记过户,他们就在镇上逛逛。有蔚凌羽跟着,他们去了衙门赵兴怕是会碍于身份,言行拘谨,还不如改天私下里再聚。 随后,一行人去福隆转了一圈;又到酒馆打了几坛好酒、买了不少的米面粮油。一路上,叶婉和叶睿晨的眉头越皱越紧,叶婉敏锐地发现,蔚凌羽面上无异,身子却是紧绷着,想来他也发现自打出了月扬楼,身后有五六个人就一路跟着他们,来者不善。 状似悠哉地逛了几个时辰,已经是下晌了,叶睿晨赶着马车回溪水村,一路上都在暗自戒备着。刚出城门不过三里地,六个黑衣蒙面的大汉冲过来挡在车前。 叶睿晨勒紧马缰,跳下车来,一把精巧的匕首扣在掌心,与几人无声地对持着。叶婉掀了车帘就要下车,被蔚凌羽在后面拉了一把,踉跄一下,跌坐在座位上。 怒视蔚凌羽一眼,压低声音低吼道:“你干什么?犯病了?”抛过去一个白眼,一把撩开车帘,干净利落地跳下马车,与叶睿晨并排站着。蔚凌羽从没被人这么不客气地喝斥过,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叶婉已跳下了马车。懊恼地锤了车座一拳,蔚凌羽也紧赶着下了马车,一步跨到叶婉面前,将她牢牢挡在身后。 一个简单的侧身,让叶婉的心脏好像被锤子敲了一下,猛烈震动一瞬,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拉开蔚凌羽,打量货物一样看了面前的六人一眼,怨怪地对蔚凌羽道:“这是找你的吧?” 蔚凌羽脸上一红,是叶婉她们救了他的命,而他反倒给她们带来了危险。眼神一厉,扫向几个黑衣人,心中打定主意,绝不能让他们伤害到叶婉。 第七十四章 遇袭(二) 撇嘴白了蔚凌羽一眼,叶婉看向黑衣人,冷冷道:“就是你们跟了我们一路?衣服换的够快啊。”转头又与叶睿晨嬉笑道:“哥,你说他们是不是傻?大白天的一身黑衣,不嫌显眼啊?” “蠢不可及。”叶睿晨嘴里冷冷挤出四个字,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黑衣人头领,他感觉到这个人很不好对付。 黑衣人头领蒙在黑巾下的脸忽地涨红,他们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刺杀不就是应该一身黑衣蒙面的装扮么?恼羞成怒地抽出佩刀,他也感觉到了叶睿晨会是个难缠的对手,大喝一声,径直冲着叶婉而来,想将这个出言羞辱他的女娃先干掉。 叶婉冷煞了面庞,几支银针夹在五指之间,铮亮的银针尖端闪过一抹幽幽的蓝光,那是她精心调配,特意淬上去的毒。 不待头领近叶婉的身,叶睿晨一脚踹开向他扑来的黑衣人,手中匕首飞射而出,直直扎在头领拿刀的手腕上。饶是手腕传来钻心的疼,刀仍是牢牢握在掌中,去势稍缓片刻后,携着凶悍之气的刀锋已近在叶婉咫尺。 蔚凌羽双目发红,内力猛地爆发,震开与他缠斗的两人,飞身向头领扑去。叶睿晨亦是眼冒凶光,一拳格挡开拦在身前的黑衣人,几个纵跃,拳头同时向头领后心砸去。 到底晚了一步,还不等他们近身,头领的刀锋已向下劈至叶婉头顶。叶婉微眯的双眼中迸射出让人寒彻心扉的冷光,就在刀锋劈落的一瞬,她轻灵的身形一个侧转,险险避了开去。同时夹了三支银针的拳头狠狠砸在头领的肋骨处,一击即退,叶婉从容地向后退了几步,拉开与头领的距离。 骨头几乎断裂的剧痛,掩盖了细如毫发的银针带来的微痛酥麻的感觉,头领下意识捂上肋骨,不可置信的凶光射向叶婉,他纵横于大内高手间数年,几乎已无敌手,想不到今天在阴沟里翻船,伤在一个小丫头手里。五指成爪状,欲纵身向叶婉头部抓去,身后两道劲风袭来,势大力沉的一拳和一只皂靴分别袭在他的后背和头上,踉跄一步,重重跌在了尘埃里。 若论武力,无论是叶婉还是叶睿晨,抑或是自幼习武的蔚凌羽,统统不是他的对手。可不知为何,他明明能躲开的攻击,偏偏身体行动迟缓,完全跟不上自己的反应速度。内力运行不畅,头领嘴角处溢血,沾湿了蒙在脸上的黑巾也顾不得了,双眼冒火般盯向叶婉:“是你下的毒?什么时候?”头领目眦欲裂,他堂堂大内第一高手,竟栽在一个小姑娘手里,简直是奇耻大辱。 晃晃手里的银针,叶婉邪邪地笑道:“啧啧,教你个乖,永远不要轻视你的对手。不然,就像你现在这样,会死的很惨。” 头领半趴在地上,头上冷汗滴落在地上,不多时就将眼前的地面浸湿了一大块。他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麻木了,看来这次他是真的要栽了。无论如何,他绝不能落在蔚凌羽手中,眼中决绝一闪而逝,银牙一咬,就想咬破口中的毒囊自尽。 叶婉见头目眼神中存了死志,忙喝令蔚凌羽阻止他自尽。蔚凌羽利落俯身,捏住头目的双颊,两指探进头目口中,将毒囊取了出来。 那边叶睿晨一拳击倒了头领,余下的黑衣人对他忌惮更甚,相互交换一个眼神,一拥而上,决定先拿下他再说。手执一把从黑衣人手中夺过的大刀,舞的密不透风,叶睿晨竭力与五个黑衣人战在一处,不多时身上的青衣已被划开了好几个口子,鲜血渗出,将衣衫染得斑驳。 黑衣人也没得着好处,五个人已有一个倒地不起,没了气息;另外四个身上或多或少也都挂了彩。叶婉见叶睿晨受伤,心上一抽,忙让杵在一旁的蔚凌羽去助战,她则是从马车上取来一根麻绳,将头领捆了个结结实实。 有了蔚凌羽加入战斗,余下的五个黑衣人更加不是对手,三下五除二就全被放倒在地。黑衣人二死三伤,蔚凌羽将受伤的三人也捆了,跟头领一起扔在马车上,死了的两个,蔚凌羽在山林里挖了个坑,扔进去埋了。 叶睿晨对着去做善后事宜的蔚凌羽重重冷哼一声,仔细检查了叶婉,见她并没有受伤,脸色才好了些。叶婉拦着叶睿晨不让他动,从马车上取了止血的药粉,仔细将伤口包扎了,方轻舒一口气。今日这一战,虽说叶婉对上的是战力最强的头领,却是她取了巧才堪堪将人拿下的。看来以后还要加强武力训练才行。等蔚凌羽将尸体处理完,太阳都要下山了,由于叶睿晨受伤,叶婉拉了他坐到马车里,让蔚凌羽驾车,迎着晚霞的光辉向溪水村驶去。 马车直接驶进马棚,蔚凌羽和叶睿晨将四个捆得跟粽子似的黑衣人甩在地上,卸了马车,将马儿牵进棚子拴好。大妞爹听到动静,赶忙过来,往马槽里添上草料,边道:“下回去镇上还是我来赶车吧。这拿了工钱不干活,我心里实在愧得慌。”叶婉有一阵子没出门了,大妞爹平日里就扫扫院子、喂马刷马的很是清闲。今儿个去一趟镇上还是叶睿晨赶的车,他心里过意不去,总觉得自己像个吃白饭的。转身准备再去提两桶水来刷马,这一转头才看见叶睿晨衣衫破烂,还有血迹,不远的地上横七竖八堆着几个黑衣人。“娘诶”的叫了一声,大妞爹吃吃地问道:“这、这是咋的了?少爷咋受伤了?”说着就过去搀扶叶睿晨,像是怕他受伤站不住似的。 “路上遇上几个劫匪,刘大叔不要张扬出去。我先审问一番,回头就送去衙门。”叶睿晨轻描淡写地答了,扭头叫上蔚凌羽,将黑衣人都拎到他的小院里。 ------题外话------ 今天有事,就先更了,请亲们继续多多支持啊~收藏、留言、鲜花、钻石统统砸过来吧!谢谢大家! 第七十五章 审问(一) 单独将头领带进叶睿晨的房间,面巾一扯下来,就听蔚凌羽一声惊呼:“程肃?” “看来是认识的啊。”叶睿晨手上惦着刚从头领腕上拔下的匕首,幸灾乐祸地笑了。虽然蔚凌羽给他们带来了麻烦,让他很不爽,但一想起这倒霉蛋被三番五次地追杀,次次都欲致他于死地,他还是不厚道地觉得一阵快意。 “他是大内侍卫统领,程肃。”蔚凌羽气得浑身发抖,真真是手眼通天,连大内侍卫都收买了去。 叶婉柳眉轻挑,带些怜悯地看着蔚凌羽道:“你那个做皇帝的伯父要杀你?为什么?” 蔚凌羽大手抹了一把脸,颓然地坐倒在椅子里,喃喃自语着:“看来皇伯父身边的人也不干净了。不对,她哪来那么大本事,使得动大内高手?难道是另有其人?”蔚凌羽“霍”地站起身,“不行,我得立刻回京,连程肃都背叛了伯父,保不准还有其他人。我要将这事告诉伯父,以免发生意外。” 叶睿晨一把将蔚凌羽按下,这几人能追到平安镇来,说明蔚凌羽的行踪已经暴露在外。让他就这么走了,会不会发生意外他并不在意,但保不齐追杀他的人还会来杀他们灭口。要走也得将事情交代清楚再走,连对头是谁都不清楚,被打了闷棍多冤枉。 “稍安勿躁,先审了再说其他。”叶婉冲着程肃粲然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那神情让程肃不禁打了个激灵,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随即省起对方不过是个小女娃,能有多少手段?豁出一口气,程肃放下提着的心,声如洪钟地喝道:“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你们休想从我嘴里掏出半个字!” “恩,仅是半个字我们可不要。要掏就连你的心肝脾肾都掏出来。我倒有了点兴趣,想看看你的骨头到底有多硬。”叶婉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自己的指甲,仿佛那上面能看出花来一般。“好久没活动身手了,哥把这人交给我吧。”叶婉一脸讨好地凑近叶睿晨身边,笑得乖巧。 程肃只觉得背后阴风阵阵,眼前这张小脸精致甜美,明明只是个小姑娘,为什么她能说出那么骇人的话,还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她简直是个魔女。 叶婉不知道她在程肃的眼中俨然成了魔鬼的化身。即使知道她也不在乎,反而会很高兴,给对手造成的心理压力越大,越是方便她审讯。 程肃被关进了叶睿晨院子的柴房里,窗子门统统关死,立时屋子里漆黑一片,程肃使劲睁大双眼,却是徒劳,整整一个晚上,他没见到半点光亮。 叶婉给叶睿晨仔细诊了脉,并无暗伤才彻底放下心来。嘱咐他好好休息,便兴致高昂,一阵风似的跑回自己的院子。被忘在脑后的蔚凌羽心里一阵失落,他的腰侧也被划了一刀,叶婉却只顾着她哥哥,他身上那么明显的伤都没注意到。 叶睿晨得意洋洋地一抬下巴,颇为显摆地道:“有个体贴的妹妹真是幸福。世子爷快去找药癫老爷子治伤吧,留下暗疾就不好了。”看着蔚凌羽气恼的背影,叶睿晨不禁哈哈大笑出声。 将自己前些日子闲着无聊鼓捣出的瓶瓶罐罐都搬出来,叶婉挨个儿仔细检查了一遍,满意地笑了笑,小心地收进箱子备用。略一思索,将几个丫头都打发回屋睡觉,她搬出特意打制的小铁锅,架在院墙边的灶上,生起火,取来几样草药,放进锅里翻炒。 翻炒了两刻钟左右,叶婉将细火焙干了的药材取出,细细研磨成粉,放在一边。又取来一罐蜂蜜,倒进锅里熬制。做了一大勺炼蜜,缓缓加入药粉搅拌,然后将药泥搓揉成团,放进一个匣子盛好。做完这一匣子药丸,叶婉嘿嘿坏笑起来,她就不信她撬不开那程肃的嘴。 第二日一大早,叶婉起身喝了一碗粥,就抱着一个小箱子颠颠儿地来到叶睿晨的院子。叶睿晨已经起床了,正在院子里练剑。微亮的晨曦中,一柄银色长剑如银蛇舞动,颀长的身影挺拔如松。青衣扯动,猎猎随风,颇有一种“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的风采。 见到叶婉,叶睿晨收了剑势,一边拿了搭在一旁树枝上的巾帕擦汗,一边问道:“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恩。那不是还有个等着我审讯的嘛,怕人家久等,早早儿的就起来了。”叶婉朝着柴房一扬下巴,故意大声说道。 程肃被捆了一晚上,水米未进,再加上中了毒,眼前金星直冒。听见院子隐隐传来叶婉的声音,脑子顿时清醒了,身子紧绷着,时刻警惕着即将到来的酷刑。 叶睿晨无奈摇头,伸手揉了揉叶婉的头,“你啊,不过是玩个审讯,就那么高兴?”黑如深潭的双眼中盛满了宠溺,霎时亮如星子。 “恩,当然高兴啦,好久没练手了,再这么安逸下去,怕是就要钝了。你的伤口还疼么?我给你准备了点好东西,待会给你。不跟你说啦,你先去吃饭,我去会会那家伙。”叶婉宝贝地抱着小箱子,一溜儿小跑着来到柴房门前。 一脚踢开房门,叶婉站在门前冷冷盯视程肃。程肃听到门口有动静,僵硬地转过头,刺眼的日光透过洞开的木门倾洒进整个柴房。那一片光亮中的身影,无端端让他觉得是那样的高大沉重,几乎迫得他喘不过气来。 第七十六章 审问(二) 叶婉迈着稳健的步子走进柴房,豪不在意地上的灰尘,盘膝坐在程肃对面。轻轻将小箱子放在身侧,如抚摸爱宠一般摩挲着箱子,抬眼看向程肃,柔声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微风拂过般的轻柔低喃,让程肃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强自镇定,梗着脖子恶声恶气道:“我管是什么,你休想撬开小爷的嘴。” “越是大声越是心虚。”叶婉嗤了一声,打开箱盖,将里面的瓶瓶罐罐一样一样拿出来,摆在面前的地上,一边拿一边介绍着:“这是断肠散,就这么一丢丢,绝对让你体会个清楚什么叫肝肠寸断。”抬眼瞥见程肃一脸的不以为然,叶婉露出一个无比邪气的笑:“我这个跟别人的可不一样。别人的最多只是腹痛个把时辰就去见阎王了,而我这个能让你足足享受十二个时辰,还能喘气呢。”叶婉又擎起一只素白瓷瓶,嘴角勾起一个诡秘的笑,“这个是七绝散。看你的神情,是知道这东西的?” 程肃睁着惊恐的双眼,一个劲摇头。他如何会不知七绝散,蔚凌羽身上的毒就是他下的。七绝散无色无味,中毒后如不饮酒,与常人无异,待七七四十九天后,中毒者像是得天花而死的,一般的医者根本诊不出是中毒。谁知那蔚凌羽中了什么邪,明明滴酒不沾,偏偏在他下毒后不过两日,就喝的酩酊大醉,第二日醒来发现了手臂上出现一道红痕,问遍了太医才知道可能是中了七绝散。叶婉能拿出七绝散,想来也能配解药,这么说蔚凌羽又死不了了,他都落到这幅田地,还是弄不死那小子,真真是白费了主子的一番苦心。 叶婉将七绝散放回箱子,又拿起另一只瓷瓶,晃了两晃,里面装的是液体。“这个叫做半步迷情。安心啦,这不是春药。”见程肃脸上表情古怪,叶婉好心地解释着。“你昨天不是亲身体会过药效了么?淬在武器上效果最好,是顶级的迷药。只要沾血,不过几息之间就会行动迟缓,进而半边身体麻痹。很好用不是么?” 程素只觉得一口血卡在喉间,吐不出,咽不下,他这是遇见了哪路的妖女?挺好看个女娃,拿一幅看情郎的眼光看着那些稀奇古怪的毒药,真是让人脊背发凉。 叶婉可不管程肃见了鬼的样子,自顾自介绍着:“这是步步莲生,不致死。只是会让你的双脚周期性溃烂,烂得只剩白骨,然后再长出新肉,再溃烂,再重生。很有意思的玩意。”拿起另一只瓷瓶,叶婉如魔咒的声音继续着:“这个是饕餮,更有意思。即使你撑破肚皮,依然会觉得饥饿难耐。若是给你吃了这个,再将你关在空屋里,你会连自己的肉也咬下来吃的。” 程肃的脸色已经苍白得毫无人色,他见识过形形色色的刑罚,从来都是面不改色。这会儿竟对叶婉生出了无边的恐惧。叶婉来之前,他想象了无数折磨人的手段用在自己身上,他觉得都可以扛下来。万万没想到,叶婉只用一个小箱子,就要将他击溃了。 “这是半边月、胭脂泪、雪上枭,还有这个压轴的,含笑半步颠。”叶婉拿出昨晚制的药丸,将匣子打开,一股药香夹杂着一丝丝甜味,飘进程肃鼻间,让他头皮直发麻,他觉得这一定是更歹毒的毒药。 “含笑半步颠,顾名思义,绝不能走半步路,或者面露笑容,否则会全身爆炸而死。实在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必备良药!”叶婉阴测测地笑着,眼见着程肃瞳孔越放越大,她知道他快要顶不住了。 “噗”,叶睿晨站在门外,听到叶婉说什么含笑半步颠顿时就喷笑出来,这个丫头真是一肚子坏水,连含笑半步颠都拿出来忽悠人了。 蔚凌羽看怪物一样盯着叶睿晨看了半晌,有这样一个妹妹,这家伙还能笑得出来?听叶婉将各种毒药一一解说时,连他都替程肃提着心,这些玩意任是随便拿出一样,都能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用哪个好呢?不如先来个步步生莲如何?再配上这断肠散,啧啧,那滋味定会让你欲仙欲死的。”叶婉的声音甜腻柔婉,白净的小手拈起一颗小药丸,举到程肃眼前,缓缓递到他嘴边,哄孩子似的道:“乖,吃了吧。这步步生莲用的都是珍稀的好药,配上这么一小瓶,可花了我不少银子呢。” 仿佛猛兽般的,一颗指甲盖大的黑色药丸慢慢凑近嘴边,程肃冷汗淌了一身,抿紧了嘴死也不肯张开。“怎么不喜欢么?那就先来断肠散吧。”叶婉收回药丸,又将断肠散凑到程肃嘴边。 程肃脑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叶婉的话:“十二个时辰、只剩白骨、吃自己的肉…”一瞬间,程肃再也撑不住了,脑中那根神经彻底断裂开来,身子向前一个猛冲,用头将叶婉的手撞开,带着哭音哭喊道:“我招!我全招!蔚世子,我全招了,快来救救我!” 门外的蔚凌羽满脑袋黑线,连个手指头都没动他的,就将堂堂大内第一高手逼成这样,这丫头真是心黑手狠啊。他与这样的人为伍,真的明智么?心里腹诽着,脚下步子不停,机不可失,谁知道等程肃缓过神来,叶婉这招数还管不管用。 第七十七章 相交(一) 程肃鼻涕眼泪横流,趴伏在地上,眼前出现一双皂靴,他艰难地抬起头,见到蔚凌羽那张俊脸像是见到了救星,双腿用力,拱到蔚凌羽跟前,勉励扬起脖子祈求地看着蔚凌羽,泣不成声道:“蔚世子救救我,她是个魔鬼!世子救救我,我什么都说了!” 矮下身形,蔚凌羽心中都不禁有些怜悯程肃,但该问的话还是要问:“谁派你来的?” “是馨夫人,是馨夫人派我来的。”程肃急急答道,生怕蔚凌羽一个不满意,又将自己交给叶婉料理。 “真的是她!”蔚凌羽银牙暗咬,那个女人真是好本事,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连大内侍卫都能听命于她。“大内侍卫中,还有多少人听那个贱人调遣?” “一共只有十二人。前些日子派出来六个,夫人见没人回去复命,就将我们几个也派了出来。” 叶睿晨皱紧了眉头,他觉得这事过于顺理成章了。收买大内侍卫想必并不容易,为了刺杀一个世子,将费尽心血收买来的大内侍卫全部派出来,偏偏还全军覆没了。程肃口中的“馨夫人”应该是个内宅女子,她又是通过什么途径,将皇宫大内的侍卫收归麾下的? “馨夫人是什么人?”叶婉捏着下巴,脑中也在飞速转着,罗列这其中的逻辑关系。 “是我父王的小妾。”蔚凌羽心灰意冷极了,虽然父王并不宠爱那小妾,却不知他的母亲是中了什么邪,处处维护她,连他这个亲生的儿子说怀疑她心怀不轨,都被骂了回来。 “不过是个妾,还好意思说是什么夫人。”叶婉“切”了一声,满眼的鄙夷。她最是瞧不起委身为妾的人。 “一个妾而已,你觉得她有本事收买到大内侍卫?”叶睿晨不相信地摇头,先不说她是用了什么方法去收买,就说以她的身份,怎么可能接触到那些人? “嘶”,蔚凌羽吸了一口凉气,他都被气糊涂了,一时没想到这一层,“你们的主子是谁?” 冰凉的声音传来,缩着身子口中喃喃念叨着“妖女、恶魔”的程肃身子一滞,他最怕听到的问题来了。他根本回答不出,因为他也从未见过那人的真容。“我不知道他是谁,每次见他都是蒙着脸的,连声音都是伪装的。我真的不知他是谁啊!”说着说着,程肃竟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见程肃神情不似做伪,叶婉舒展了眉头,道:“这就说得通了,有个神秘人与你父王的小妾勾结,那小妾不过是个棋子。想必那小妾有儿子吧?” “恩。”想到那个十分不讨喜的庶弟,蔚凌羽神色更是阴沉。自己母亲的态度更是让他伤心,对那个庶子竟要比他这个亲儿子还要上心几分。 “看来那神秘人旨在你的世子之位,进而是诚王之位。”叶婉一脸的兴致勃勃,拉着蔚凌羽的衣袖,道:“你父王对那个妾怎么样?” 蔚凌羽心里对于旁人打探他府上的阴私有些不悦,但叶婉兄妹也是在帮他,遂铁青着脸答道:“不怎么样,一年半载也不见一面。” “哦哈哈哈!”叶婉夸张地大笑起来,笑声中很是猥琐,“我知道啦!你父王根本不喜欢那个妾,而那个妾又死命地想攀上诚王府,然后使了手段进府。进府又不得喜欢,这时就需要一个儿子来争宠。让我想想,”叶婉摩挲着线条柔美的下巴,脚下绕着蔚凌羽一圈一圈踱步,思考半晌,说出一句惊人的话:“那个孩子真的是诚王的骨肉?” 犹如一道闪电,霎时照亮了蔚凌羽的脑子,他的庶弟长相没有半分像父王,倒有八成像那个妾。他真的有可能不是父王的血脉?这个念头像是一颗种子,疯狂地在心里生根发芽。蔚凌羽此时心里五味杂陈,既是兴奋又有些担忧:兴奋的是,母亲若是得知真相,肯定再不会看他一眼,全心全意只对自己好;担忧的是,父王该如何自处呢?看似一心爱慕自己的小妾给自己戴了绿帽,还替别人养儿子,父王能承受住这份羞辱么? 一时之间,蔚凌羽神情呆呆地站在那,一动不动。叶婉见状,有些歉然,她一番天马行空的推断,竟是影响到了蔚凌羽的心神。“我就是随便说说。你父王都没怀疑过这些,想必他是心中有数的。” 蔚凌羽苦涩地摇摇头,他不愿意让父亲以为他是因忌惮庶弟而在他面前诋毁打压,这么多年来,都是独自应付着各种算计陷害。看来他应该找个机会与父亲深谈一番。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蔚凌羽便失了再待下去的兴趣,神思有些不属地迈步离开柴房。走到门口处,脚步一顿,回头问叶婉:“那个含笑半步颠,效果真那么好?”若是真那么厉害,他倒是想求上一丸,给那贱妾一份回礼。 “这个啊?”叶婉打开匣子,取出一丸黑乎乎,还带些甜味的药丸,回头就塞进了叶睿晨的口中。“你真相信这世上有那种离奇古怪的毒药?吓吓人罢了。” 蔚凌羽愕然,转眼见叶睿晨津津有味地嚼着所谓的“含笑半步颠”,嘴角抽了抽,“那之前的…” “之前那些都是真的。你想试试?”叶婉蹲身将地上的瓶瓶罐罐都收回到小箱子里,挑眉看向蔚凌羽。 “不、不用了。”蔚凌羽踉跄着脚步败退,怪不得那会叶睿晨笑得那般欢畅,原来早就知晓其中的猫腻。这对兄妹,一个二个都不是好东西! 第七十八章 相交(二) 拎过叶婉手中捧着的小箱,叶睿晨冷冷回视一眼如死狗般趴伏在地的程肃,推着叶婉离开柴房。 “你骗我!”程肃对着叶婉的背影嘶吼着,他实在不能接受自己竟被一个小丫头玩弄于股掌之中。 叶婉哼笑出声,回头睨视着程肃那双发红的双眼,道:“手段而已。难不成你指望我如沐春风地问话,然后你轻松愉快地告诉我答案?还是你以为你扛得住我之前展示给你的毒药?你阴险就不要怪我卑鄙,失败就是失败。”最后看一眼程肃死灰的脸色,兄妹二人转身决然而去,只留被捆成粽子的程肃在柴房狼嚎似的又哭又笑。 回到叶睿晨的房间,叶婉将那匣子药丸给了叶睿晨,“这是我昨晚制的,是治伤的好药。补气补血,还有助于伤口愈合。你一日吃上一两丸,身上的伤三五天就好了。” 叶睿晨接过匣子,脸上绽出一个暖笑,伸手揉揉叶婉的头,心中觉得温馨无比。 叶婉打开叶睿晨的大手,嗔怪道:“总是揉我的头,头发都乱了。” 轻笑着收回手,叶睿晨倒了两杯水,推给叶婉一杯,自己拿起另一杯,喝了一口,问道:“酒楼什么时候开业?” “尽快吧。月扬楼先前用的杯盘碗盏都旧了,需要换一批新的。明儿个我再去镇上寻几个厨艺好的婆子,还要雇几个伙计,收拾收拾赶在年前就开业。这里过年时必定没有现代热闹,我想着在年前将酒楼的名气打出去,过年时接受年夜饭、席面的预定,也能赚不少银子。”叶婉侃侃而谈地说着自己的想法,白皙的小脸晕着微微的红。 叶睿晨淡笑着不住点头,嘱咐着:“不要累着自己了,有什么拿不定主意或是办不了的事就告诉我,哥哥都给你解决了。其他的我就不多插手了。”叶睿晨没有告诉叶婉,他不想过多插手生意上的事,是因为他需要花更多的精力提高自己的武力值。 天知道昨天当程肃的刀劈近叶婉时,他的心脏都缩成一团了。他知道以叶婉的身手和对战经验,完全有把握躲开去,可他还是抑制不住地感到彻骨的恐惧,他多怕叶婉一个大意,或是身体反应不及,会血溅当场。即使他早已心坚如铁,也无法承受再一次失去亲人的痛苦。叶婉并不知晓,前世的她也是他的亲妹妹。只是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从来都只有叶睿晨一个人背负着。 晚饭蔚凌羽没有吃,叶睿晨沉吟片刻,提了一坛酒,让厨娘收拾了几盘下酒菜,一并端着来到蔚凌羽暂住的院子。 小小的院子里,有一张石桌摆放在离窗边不远处的空地上。蔚凌羽一袭白衣,静静地坐在石凳上,怔怔望着天边的月亮,不知在想些什么。连叶睿晨在一边站了许久都没有发现。 “这是在这平安镇能买到的最好的酒了,尝尝?”叶睿晨将酒坛和托盘放在石桌上,拍开封泥,一股勾人的醇厚酒香散逸开来。 蔚凌羽活动下已经发僵的脖子,对于叶睿晨的到来有些诧异,一直以来他对自己并不算太友善。 “呵,不欢迎么?”叶睿晨笑得云淡风轻。今日审问程肃时,蔚凌羽身上散发出来的压抑哀伤的情绪,不经意间触动了叶睿晨的心弦,让他觉得这个人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 “岂敢。我只是好奇,你不是一直不待见我么,今天怎么会过来看我?不会是来赶我走的吧?”蔚凌羽勉强扯出一个笑来,一撩衣摆,坐在了叶睿晨对面。 叶睿晨哈哈一笑,道:“恩,我确实很讨厌你那副道貌岸然的德行。”说着,拎起酒坛,倒了满满两大碗酒,将其中一碗推到了蔚凌羽面前。 “额”蔚凌羽一噎,他得到的评价向来都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之类,怎么到了叶睿晨嘴里就变得那么不堪呢?“说真的,我也是讨厌极了你那副自命不凡的德行。”端起酒碗,蔚凌羽反讽一句,也不禁畅然大笑起来。酒碗向前一递,与叶睿晨的酒碗撞了一下,“咕咚咕咚”将酒喝了个底朝天。 叶睿晨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同样喝干了碗里的酒。转手提起酒坛,再度将二人的碗斟满美酒。 “这是我生平第二次喝酒。”蔚凌羽一碗酒下肚,酒气立时直冲上脑,整个人都有些晕陶陶的。“你不知道,我第一次喝酒却是救了我一命。” “哦?此话怎讲?”叶睿晨举着碗,主动与蔚凌羽碰了一下,小口啜饮着。 蔚凌羽端起酒碗,一个仰脖一口饮尽了酒,撂下碗,才慢慢开口:“那天我心情不好,心血来潮想尝尝醉一场的感觉,结果第二天醒来,发现手臂上出现那么长一道红痕。”两碗六十多度的陈酿下肚,蔚凌羽说话已经带了些醉意,双臂打开,比了一个夸张的长度,絮絮地与蔚凌羽说着:“我父王看了很是担忧,倒是我母妃不很在意,说是过两天自然就消了。嘿嘿,你说可笑不?”苦涩地笑着,蔚凌羽直着手端起酒碗,又喝了一大口,接着道:“我父王是真疼我,哪肯放着不管?陆续找了十来个太医给我诊脉,最后说是中了七绝散的毒。那帮庸医,没一个能解的。父王就让我来这找药癫,嘿,想不到一路上遇到四波刺杀的,可怜那七个跟了我近十年的侍卫,没留下一个活口。”说到伤心处,蔚凌羽眼睛发潮,扯过酒坛,泼泼洒洒地倒了一碗酒,一口气又干了 ------题外话------ 文文10月14日上架,届时会有万更。请亲们多多支持哦~另外我想在首订的亲里面随机抽几名,有礼物哦~具体的我再斟酌下,今晚之前会在留言区和公告详细说明,亲们留一下哦~ 第七十九章 相交(三) 执起筷子夹了一筷凉菜放进蔚凌羽面前的小碟中,犹豫一下,叶睿晨还是轻轻拍了拍蔚凌羽的胳膊,无声地安慰着。 抬袖抹了一把眼睛,蔚凌羽将凉菜夹起扔进嘴里吃了,又接连吃了几口菜,略压了压酒气,戏谑地看了叶睿晨一眼,问道:“有那么一个狠绝的妹妹,你的日子也不甚好过吧?啧啧,那天我倒在你家附近,多亏遇见了药癫,坚持着将我背了回来,不然我现在恐怕早就是一具尸体啦。你妹妹以为我不知道,她当时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就走了,还以救命恩人自居,讹了我的令牌去。再看看她对程肃使的手段,真真是连大男人都要自叹不如。” 饮一口酒,蔚凌羽砸吧砸吧嘴,感慨道:“才这么小就这般冷血狠绝,不知道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呢?想想京中的女子,一个个都是温婉娇柔的,真真是一样米饲百样人啊。” 听得蔚凌羽如此贬低叶婉。叶睿晨沉下脸来,将举到一半的酒碗重重撂在桌上,不悦道:“哼,旁的女子哪能与我家妹子相比!我家妹子撒得了娇,卖得了萌,耍得了狠,更赚得了银子,谁配与她相比?” 蔚凌羽“噗”地将刚喝到嘴里的酒喷了出来,连连咳着,涨红了脸看了叶睿晨一眼,从未见过这般将妹妹夸上天的人,见对方黑沉着脸,双眼冒火地盯着自己,连忙嘻嘻笑了:“不错!这世间自是没有哪个女子能与你妹子相比的。”毕竟叶睿晨给他带了好酒好菜,他一个劲数落人家妹子,确实不妥。蔚凌羽很是没有节操地改了口,转而称赞起叶婉来:“其实你妹子也是面冷心热的,那天药癫将我背回来,多亏她出手护住了我的心脉。不然依着我受那么重的伤,怕是会毒入肺腑,等不及喝下解药就一命呜呼了。” 况且若是叶婉一狠心,硬要将他赶出去,他也不能如此安逸地养伤。这份恩情他还是心存感激的。 “哼!”叶睿晨重重哼了一声,沉默片刻,慢条斯理地开口:“今天我来也是想谢谢你,昨天你拼着受伤也要去救我妹妹,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蔚凌羽微红了脸,尴尬地别过脸去,道:“说到底也是我连累了你们。” “大男人家,婆婆妈妈地作甚。喝酒!”叶睿晨飒然一笑,将酒斟满,豪爽地与蔚凌羽对撞一下,一口饮尽。 蔚凌羽见叶睿晨豪气干云,自己也顿觉心胸开阔,也一口喝干了碗中的酒。二人边喝边聊,蔚凌羽酒量浅,脑袋早就晕乎乎的了,三下两下就被叶睿晨套了不少话去。 月上中天,叶睿晨也有些酒气上头,站起身来,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就着些许的醉意舞起剑来。潇洒飘逸的身影如游龙翱翔于云海,翻转腾挪间带起道道劲风,墨黑的长发亦随风飘逸,如谪仙临凡,身姿飘逸。手中的树枝长剑般刺出,看似轻柔,实则刚劲有力,将地上零星的沙石都扬起击飞。兴之所至,一首《将进酒》朗朗念来,剑路也愈发肆意挥洒。 蔚凌羽睁大醉意朦胧的双眼,道了声“好阔气的诗,好俊的身手!”,也寻了一截树枝,纵身跃到叶睿晨近前。 叶睿晨舞剑正觉不够尽兴,见蔚凌羽跃身而来,喝了声好,剑路一转,与蔚凌羽对拼起来。银辉之下,一青一白两道身影,你来我往地过招,惊落的无数黄叶,随着二人气势的攀升,摇曳飘飞,美不胜收。 数十招过后,二人手中的树枝同时断裂开来,二人齐齐收了剑势,相顾一眼,不禁大笑出声。 “畅快!真是畅快!”蔚凌羽俊朗的脸上流露出豪气的笑,“我这一生从未像今日这般恣意过。” 叶睿晨心底里也是豪情涌动,难怪人说得一知己夫复何求。二人复又坐在石桌旁,略平复了心绪,叶睿晨缓缓收了笑意,倒空酒坛中最后一点酒,酒碗举在半空,道:“你本就该是性情不羁之人,何苦自己拘着自己?”说到这里,叶睿晨脸上带了些歉然,坦言道:“今日我来,本是想套你的底,却不想竟套出一性情相投的知己,先前却是我错看了你。”说完,一口将酒饮尽,扬手将酒碗随意甩到一边,撞到墙上,碎裂一地。 清脆的瓷器碎裂声惊得蔚凌羽回过神来,怔怔然看着叶睿晨,不解问道:“什么叫套我的底?” 叶睿晨脸上微微赧然,心中一定,决定赌上一把:“先父是长宁侯叶泰。当年我叶家灭门之事疑点重重,我们怀疑幕后之人不是当今皇帝就是朝中显贵。而你是诚王世子,牵扯羁绊不少,我对你也不得不诸多提防。” “你是叶将军的儿子?”蔚凌羽惊喜交加,登时觉得酒都醒了大半。见叶睿晨肯定地点了点头,他激动地把住叶睿晨的胳膊,爽朗地笑起来:“真真是不可思议!我对令尊可是如雷贯耳。伯父和父王时常与我提起叶将军,说他当年十分英勇善战,一杆长枪如走龙蛇,杀得敌人闻风丧胆。”笑了半晌,又肃下脸来,沉吟片刻,道:“至于当年那事,定不是我伯父所为。伯父每每提起叶将军,无不感怀叹息,前些年甚至想将刚出生的皇子过继到叶将军名下,为他继承香火,可见他与叶将军必是肝胆相照的。” ------题外话------ 文文10月14日上架,届时会有万更。请订阅支持哦~上架当天有抢楼活动,欢迎亲们踊跃参加~亲们记得加群:466984252,每个月都有实物礼品赠送!谢谢【利丹里丽丽】亲送的鲜花!熊抱~ 第八十章 酒楼开张(一) 叶睿晨淡然一笑,在没看到证据前,他绝不会下定论谁无辜或是谁有罪。“无论如何,你这个知己我是交下了。请你暂时为我兄妹保密,不要将这事说与任何人,包括你的父王。”叶睿晨定定地看着蔚凌羽,他有一种直觉,他不会出卖他。 “伯父和父王若是知道叶将军的后人还活着,该有多么欣喜。”蔚凌羽叹息一声,“你放心,我会守口如瓶的。”蔚凌羽重重点头,经过这一晚,他亦是将叶睿晨当做了知己。 叶睿晨和蔚凌羽之间的关系突然如相交多年的好友般,叶婉却是没那么多时间去探究了,因为她为了酒楼的事忙得不可开交了。 又去牙婆那里挑了四名厨娘,一边忙着采购各样用品和指挥工匠为店面做简单的装修,一边指导厨娘们学习新的菜式、给新招的伙计培训,另一边还要时常看看银楼的账册,叶婉真是恨不得能把一天变成两天用。 忙活了将近一个月,终于是将诸事捋顺了。酒楼开张就定在了十月二十六这天。 开张前一晚,叶睿晨、叶婉和蔚凌羽终于得空聚在一起,叶睿晨拿出一个布包,推给叶婉,道:“你这段时间忙着,药癫老爷子可也没闲着。要不是有修罗在山上守着,他那架势恨不得将山上那点药材都挖个干净呢。这是我和阿羽趁他不备,偷偷藏下了些给你,你快收好吧。回头老爷子发现了,指不定怎么闹腾呢。”一旁的蔚凌羽使劲憋着笑,一想到药癫那如小孩儿的性子,他就忍不住可怜叶婉,要应付这样的师父,想必很是辛苦吧。 叶婉每次听见哥哥称呼蔚凌羽为“阿羽”,都觉得牙酸,这两个大男人只不过喝了顿酒,怎么就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了?嘬了嘬牙花,叶婉打开布包,里面只是一些常见的药材,撇撇嘴随意地包起来揣进了怀里。她还能不了解叶睿晨,他不过是喜欢看药癫气急败坏地跳脚罢了。 “酒楼的名字叫‘龙门酒楼’?”叶睿晨看叶婉的眼神,就知道她识破了自己的小心思,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只一笑带过。 “恩。”叶婉懒懒地恩了一声,这段时间可是把她忙坏了,虽说叶睿晨和蔚凌羽也没少出力,最后拿主意的还得是她。 “你是不是还打算开个‘龙门客栈’?”叶睿晨呵呵笑着,对于叶婉的恶趣味他是无奈了。 “当然啦。”叶婉挑挑眉,给叶睿晨抛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酒楼客栈、青楼茶馆是收集情报的最好地点。阎罗殿要发展壮大,消息灵通些会少走很多弯路。 听到这里,蔚凌羽轻咳一声,道:“前两天我父王派出来找我的人到了。你要是还缺人手,我就让他们回去选几个老实可靠的送来。”怎么说也是合伙人,蔚凌羽也乐得表现一番。经过这一个来月的相处,蔚凌羽发现叶婉很有统帅能力,行事也极有章法。对于他占到的那三成盈利,他是越来越有信心,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他会多出很大一笔收入。 叶婉略一沉吟,也没跟蔚凌羽客气:“也好。平安镇这边稳定下来后,马上就会转战江平镇,提前培养一些人,到时也省时省力。”叶婉眯眼盯视着蔚凌羽,警告道:“想要赚银子,就让你送来的人给我老实点,做个耳报神什么的我不管,但必须老老实实听我安排。” 闻言,蔚凌羽黑下脸,不悦道:“你当我是什么人?就算看在叶兄面上,我也不会做出那等事来。” “丑话说在前头嘛,省得到时伤了和气。生意上的事你们就打打下手,等着拿银子就行了。”叶婉得意一笑,翩然起身,“时辰不早了,我回去休息了,你俩慢聊吧。”说着就往自己院子去了。心里一个劲嘀咕着,这俩人别是有了什么基情吧?有机会得好好问问哥哥。老天保佑,可千万别让哥哥长歪了。 初冬时节,天儿已经很冷了,平安镇的西大街这一日却是热闹非常。原月扬楼换了东家,今儿个重新开业。 吉时已到,两串鞭炮噼噼啪啪地响起来,足足响了两盏茶的时间。叶睿晨依旧是一身青衣,长身而立,一抬手将酒楼牌匾上的红绸扯下,上书四个烫金大字:龙门酒楼。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不经意带上一丝笑意,站在他身侧的蔚凌羽一身白衣,也淡淡的笑着,俨然是一个翩翩佳公子。这两人,一个略显冷峻,一个温润如玉,各有各的风采,迷得人群中的大姑娘小媳妇一阵脸红心跳。 赵兴协同林茹月第一个上前道贺,举步进了酒楼。随后是一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乡绅,纷纷恭贺着,跟在赵兴身后陆续也走了进去。不管这酒楼到底如何,第一天开业,还是要给县太爷一个面子,听说这龙门酒楼的东家可是县太爷的亲戚呢。 六名伙计身着统一的黑色短打,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和用布包着的炭条,穿梭往来于各桌客人之间。众人落座后,见桌上放着薄薄一本册子,打开来一看,原来上面写了满满两页的菜名。其他酒楼都是将菜名刻在木板上,挂在酒楼的显眼处。这种书本形式的菜单是他们从没见过的。 ------题外话------ 文文10月14日上架,届时会有万更。14日中午12:30左右更新,请订阅支持哦~上架当天有抢楼活动,欢迎亲们踊跃参加~亲们记得加群:466984252,每个月都有实物礼品赠送! 第八十一章 酒楼开张(二) 赵兴翻看着菜单,上面什么花揽桂鱼、锅烧鸡、佛跳墙、酿茄子、东坡肉,都是听都没听过的,当下就有些懵,不知道该怎么点菜了。叶婉在后厨一再嘱咐了厨娘好几遍,手脚要麻利,做出来的东西要干净,这才抽空到前面来看看,果见赵兴和林茹月坐在较为安静的角落处。 叶婉抬步上前,正见赵兴一脸的纠结。“赵大人,月姨。”打了声招呼,叶婉就在林茹月身旁坐了,想与她聊聊天。 “叶小姐来得正好,你这儿的菜却是跟别家的不一样,我都不知道该吃什么了。你是知道茹月的口味的,就让伙计看着上吧。”赵兴颇为尴尬,头回带林茹月出来吃饭,却偏偏不知道怎么点菜,真是在媳妇面前跌了面子。 “月姨爱吃鱼,就来一个酸菜鱼吧。这道菜清香爽口,稍带点辣味,这天儿有些冷,正适合吃这个。再给赵大人来个咕噜肉、老虎菜、凉拌萝卜和一壶小酒。”叶婉一边说,伙计一边拿着炭条刷刷刷地在小册子上记下,道了声“您稍等”,快步去厨房通知厨娘做菜。 不多时,伙计就将两碟凉菜和一壶酒、三个小酒杯、三副碗筷送了上来,然后转身去招呼其他桌的客人。叶婉斟了三杯酒,与赵兴夫妇边喝边闲聊几句。 伙计来上菜,打断了三人的谈话。一盆热气腾腾的酸菜鱼摆在桌子中间,一股酸中带辣的香味直冲鼻间,浓厚的鱼汤中隐约可见青黄的酸菜和白嫩嫩的鱼肉。“啊哟,好香啊。”林茹月执起筷子夹了一片鱼肉放进嘴里,忍不住赞叹。赵兴也尝了一口,同样是大加赞赏。叶婉却是笑得得意,像个孩子高兴于得到了家长的表扬。 环顾一圈,其他桌点的菜陆续上来了,一个个带着好奇与期待品尝着,只吃一口后,都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然后下筷更勤了。叶婉长舒一口气,看这光景,往后酒楼的生意必定不会差的。 让赵兴夫妇先吃着,叶婉起身来到另一桌,这一桌坐了十来个人,都是福隆的员工。见叶婉到来,各自挪了位置,给叶婉让出一个座位来。“大伙觉得这菜如何?”叶婉款身落座,满面春风地问道。 “可真是不错。东家请的厨子真是不简单,比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手艺强多了!”薛掌柜哈哈笑着,他先前还想跟叶婉说说,让他儿子到叶婉开的酒楼做工,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今儿个尝到这些菜,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凭儿子那点本事,来了叶婉的酒楼也得不到重用,还不如在先前那家老实呆着,多攒下些银钱娶个媳妇。 “我记得令郎是在江平镇的酒楼做工吧?不如叫他来我这吧,也省得你们父子十天半月的见不到一面。”叶婉忙活了一上午,连口水都没顾上喝,这会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也顾不得形象不形象了,边吃着桌上的菜,边与薛掌柜说着话。 薛掌柜闻言踌躇着,自家儿子能来叶婉的酒楼做工自然是好,离得自己近了,而且叶婉也不是苛刻的人,给的工钱肯定也不低。只是儿子的手艺却是远远不及叶婉请来的厨子,让他着实不好意思答允。 叶婉见薛掌柜半晌无语,撂下筷子,笑着打趣道:“薛掌柜是怕我给的工钱少了?” “哪里,实在是犬子的手艺不行,来了只怕给东家添乱。”薛掌柜连忙解释着。 叶婉摆摆手,“你只管跟令郎说说,他若愿意就尽管过来。”指指桌上的菜,接着道:“这些菜都是我教的,令郎本就有底子,来了学上一段时间也尽会了。他来了也好帮我多照看着,自己人总是放心些。”叶婉能说出这番话,自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使人打听过,薛掌柜的儿子薛驰很有乃父之风,为人忠厚和气,只因有些木纳,只懂闷头干活,在江平镇的酒楼干了近五年,待遇还不如后来的厨子高。 “哎、哎!成!正好明儿个我轮休,一早儿就雇车去江平。东家当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我活了半辈子,这些个菜竟是从来没见过的。”薛掌柜听叶婉有让自家儿子管事的意思,脸上都笑出花来了,满口子直夸赞叶婉。 “哪儿啊,我也就是会说,真让我动手,还不烧出一锅焦炭来。”叶婉抿着嘴笑,得亏那些厨娘都是做饭的好手,这些现代的菜式她一说就能领会,若是换个生手,她还真是教不明白的。 正与众人说笑着,一个伙计走到叶婉身后,低声与叶婉耳语了几句,叶婉收了笑意,与众人告罪一声,快步来到赵兴那一桌。原来是赵兴尝了那盘咕噜肉很是美味,就给林茹月也夹了一块。不想林茹月刚放进嘴里就吐了。 叶婉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品尝,肉质滑嫩,味道咸香。况且赵兴吃了也并无不妥,偏偏林茹月吃到嘴里就吐了,觉得恶心不已。眼睛一亮,叶婉执起林茹月的手腕,细细诊起脉来。 ------题外话------ 文文10月14日上架,届时会有万更。14日中午12:30左右更新,请订阅支持哦~上架当天有抢楼活动,欢迎亲们踊跃参加~亲们记得加群:466984252,每个月都有实物礼品赠送! 第八十二章 喜事连连 果然,“恭喜赵大人,恭喜月姨,这是有了身孕了。刚刚一个月左右,月姨平日里可要仔细些了。”叶婉笑意爬上眼角,想不到月姨成亲不到两个月就有了身孕,再过九个月他们就能有小宝宝了。 “当真?”赵兴闻言,一激动霍地站起身来,将酒杯都碰翻了。大嗓门一亮,全酒楼的人都望了过来。“你是说我要当爹了?” “是。你就要当爹了。”叶婉掩嘴轻笑,赵兴虽是粗人,却是对林茹月出奇的温柔,为人也是豪爽得可爱。 赵兴大手小心地揽过林茹月的纤腰,那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一个用力会将林茹月碰碎一般。拿起桌上的杯子,想让林茹月喝点水,猛地省起杯中的是酒,连连唤着伙计上茶。“茹月,你听见了么?咱们有孩子了。我就要当爹啦!”赵兴极力压抑着兴奋,放柔声音与林茹月道。 林茹月酡红了脸,掩饰不住的喜意与娇羞,眼含热泪地连连点头。 酒楼中的客人见状,纷纷举杯恭贺赵兴,赵兴哈哈笑着也举起酒杯,一杯清酒下肚,直觉的五脏六腑都是*辣的,说不出的畅快。猛然得知这件大喜事,赵兴屁股下就像是长了钉子,哪还坐得住,不过片刻就要扶着林茹月回家。再怎么精明能干,叶婉也只是个小丫头,还是找个郎中再好好看看,他才能放心。 “夫君急什么?刚上来菜,我还没吃几口呢。这酸菜鱼很是可口,吃完再回去吧。”林茹月经过最开始的惊喜,很快就冷静下来。她月事已迟了好几日,心里多少有些猜测,只是没诊过脉,她也不敢确定。 赵兴大手一挥,“夫人喜欢就打包带回家吃,外面人多,闹哄哄的,再吵着咱儿子。还是回家吧。”说着半扶半抱地拥着林茹月往外走去。 林茹月无法,只得依了,回头歉疚地看了叶婉一眼,他们本是来给叶婉撑场面的,这才坐了多大一会就走了,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月姨就听赵大人的吧,我让伙计将菜打包给你送到家去。”叶婉冲着林茹月笑笑,回头让伙计将菜装进食盒,送去衙门。 才一个月就有了害喜的症状,回头她得琢磨几道适合孕妇吃的菜,让厨娘学会了专门做给月姨吃。转念一想,每天送菜去衙门折腾不说,天越来越冷,等到了衙门菜都凉透了,干脆送个厨娘去衙门吧。叶婉心里对赵兴很是赞赏,能如此疼月姨,她欣慰不已。 伙计手脚麻利地将几样菜装进食盒,提着正要走,又被叶婉叫住了。叶婉到柜台处抻出一张纸,拿了炭条刷刷写了几张补身子的药方,一并交给伙计带过去。刚刚诊脉发现,林茹月胎象很稳,就是身子稍有些虚,要是不好好补补,怕是生产时会艰难。 抬脚上了二楼的一间包间,里面只有药癫一个人,正对着满桌子的菜大吃特吃。“师父,月姨有了身孕,回头你去给瞧瞧。” “恩。”药癫边吃着边含糊地应了一声,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伸出去的筷子一顿,瞪大眼睛盯向叶婉:“你说林丫头怀了身孕?” “是。师父也注意着点吃相,也没人跟你抢。”对于药癫的馋样,叶婉直摇头,要说药癫什么没见过,怎么不管见到什么好吃的,都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药癫扔下筷子,随手拿起手边的巾帕,擦了擦嘴,不以为然道:“为师就这么点嗜好,你也唠唠叨叨的,真是扫兴。”又扫了一眼桌上的残局,吧嗒吧嗒嘴,还是离了餐桌,走到叶婉跟前,“走吧。”药癫吃了不少林茹月做的菜,对她自然就亲切了,听说她有喜了心里也为她高兴。反正酒楼是自家徒弟开的,往后想吃多少没有啊,这顿少吃点也没关系。 看出了药癫眼中的深意,叶婉禁不住嘴角抽了抽,摊上这么个师父真是作了孽了。“师父自己去吧,我这这么忙,哪脱得开身。”药癫颊边沾着酱汁,衣襟都滴上油了,这幅邋遢的样子,叶婉羞与为伍,她决定还是晚些时候再过去看望月姨。 叶婉嫌弃的眼神流连于药癫的前襟,药癫顺着她的眼神低头看了一眼,不在意地撇撇嘴,不就是点油渍么,换了衣服就是,用得着拿那种眼神看自己么? 目送药癫下楼走了,叶婉不禁叹了一口气,还是要给师父找点事情做,不然整天这么无所事事的就知道吃吃吃,发胖是无可避免的,人老了什么病都会找上门来。虽然这个师父奇葩了点,她还是希望他能多活几年。 酒楼第一天的生意不错,客人一波接着一波的,忙得几个伙计和厨娘晕头转向的。期间也有过几回上错菜之类的事情发生,好在大家都知道这家酒楼的东家和县太爷家关系密切,倒没有太过为难。 天色渐暗,酒楼的客人渐渐少了,只有一桌客人慢条斯理地喝着小酒不肯走。一个叫锄头的伙计凑到叶婉身边,悄声道:“东家,这桌客人坐了一天了,我看他们还带着剑,别是找麻烦的吧?” 叶婉微皱了眉,看那几人的打扮不像是地痞流氓,难道是冲蔚凌羽来的?“先不管他们,你们只做好自己的事就行。”抬步上了二楼,虽说对付区区的四个人不是难事,叶婉还是要跟哥哥说一声,不能轻忽大意了。 进到专门给叶婉休息的房间,叶睿晨和蔚凌羽正坐在桌前,手上比比划划地过招。叶婉顿时怨气大生:“你们倒是清闲,让我一个在外面忙得脚打后脑勺。” 叶睿晨淡淡笑着,贴心地给叶婉倒了杯水。而蔚凌羽则是嘻嘻笑着:“快让我看看你后脑勺,被打成什么样了?要不要给你上点药?” 叶婉咬牙,恨不能上前给他一巴掌。粗喘好几口气,生生忍下蠢蠢欲动的手,没好气地白了蔚凌羽一眼,道:“楼下有一桌客人,坐了一天了,看那样子是有身手的,别又是来找你的吧?” “就是那四个穿灰色衣服,坐在门边位置的?”蔚凌羽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神色间浑不在意。 “就是他们。你见过了?” “他们几个是父王派来找我的,是自己人。我担心有人看咱们酒楼生意红火,特意让他们过来盯着点。”蔚凌羽心里还是有些遗憾的,等了一天都没有他表现的机会。这才第一天生意就这么好,能赚大把的银子是肯定的,他还想着多展现下自己的重要性,好能多从叶婉手里抠点红利。 “你少咱们咱们的昂,酒楼是我们的,你只不过是分点银子罢了,手别伸得太长。”叶婉冷哼一声,起身出去叫掌柜的过来,清算这一天的账目。 叶婉没有另寻掌柜。原月扬楼的掌柜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姓徐,在月扬楼干了近二十年,郑康将酒楼卖给了叶婉,叶婉得知掌柜的愿意在她的酒楼继续当掌柜,就顺势留下了他。 “东家,这是今天的账目。今儿生意不错,进账很可观。”徐掌柜将银匣子、账册和算盘放到桌上,脸上始终笑眯眯的,让人观之可亲。 叶婉拿过账册翻看着,叶睿晨坐在一边淡定地喝茶,蔚凌羽则是拖过银匣子打开,开始清点数目。叶婉瞥了蔚凌羽一眼,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啊。垂下眼眸继续算账。 叶婉没有用算盘,让徐掌柜愣了一下,旋即皱眉,这东家年纪虽小,敢砸银子开酒楼应是有点本事才对,怎么看那架势竟是连算盘都不会用,这不是瞎胡闹么?不会打算盘怎么算账?难不成要他每日算好了给她过目?幸好他不是个藏奸的,不然用不上一年半载,这酒楼就得倒闭。 “今儿个共收入二百一十七两零三吊钱。”叶婉合上账册,说出了她计算出的结果。正在心里不住碎碎念的徐掌柜一惊,他先前算的也是这个数。这东家厉害啊,不用算盘比他用算盘算得还快。 那边蔚凌羽也点算好了银子,“二百一十二两。”跟叶婉说的数目差了五两三吊。 叶婉看向徐掌柜,徐掌柜拿过账册翻看着,脑中飞速地回想着今天的收入和支出。翻了两页,一拍头,“啊呀,看我这记性,今儿个下晌店里的梅子酒没了,我就让老陈送来十坛。其他几种酒也一起都送了些。正是付了五两三吊银子。一忙活竟是忘了记在账上。” 叶婉点点头,“回头记上就是了。今儿个是头天开业,收入还不错,往后可就不一定天天这么忙了。徐掌柜可要替我管好这银匣子,账目记录清楚些。”叶婉沉吟着,想是不是应该改进下记账的方式,现代的表格要比这账册好用,一目了然。 “东家放心吧。”徐掌柜呵呵笑着接过银匣子,拿了账本和算盘下去了,酒楼已经打烊了,他得到下面去看看,关了店门,打扫干净了他才能放心回去休息。 回味着刚刚摸着银子,指尖冰凉微涩的触感,蔚凌羽心中触动很大。他从小锦衣玉食,从不知为银子发愁是什么滋味,更没自己赚过一文钱。刚刚他点算着银子,一想到其中有一部分是属于自己的,就止不住地高兴,恨不得马上回到诚王府,告诉父王,他有了自己的私房了,是自己赚来的。蔚凌羽完全忽视了叶婉是看重诚王府,才与他合作的。 叶睿晨一直微笑着在旁看着叶婉,他的妹妹不管在哪里都是那么的光芒四射,他由衷感到骄傲,没见连徐掌柜都是一副叹服的表情么。 是夜,蔚凌羽带着四名护卫赶回了溪水村。叶婉家的柴房还关着四个刺客,他这几天就要回京城了,走之前要将这几人料理干净。 翌日,叶婉早早起床,到厨房巡视了一圈,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她很满意。在酒楼里逛游了一圈,见没什么事就回到房间,提起笔写了十来道适合孕妇吃的菜谱,打算每天打烊后教给几个厨娘。等厨娘都学会了,就选一个手艺最好的给林茹月送去。 吃过早饭,叶婉在房间里打坐修习内功,以她现在的内力,纵身跃起丈余不是问题,但像传说中的那样飞檐走壁还差点火候。这一打坐,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近两个时辰。直到门口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叶婉才缓缓睁开湛然有神的双眼。 起身开了房门,来人是薛掌柜。“薛掌柜不是要去江平镇么?这是没雇着车?” 薛掌柜满面的春风,不住地搓着手,很是兴奋的样子。“早上那会我刚收拾好,正准备去雇车,银楼来了位贵客。” “贵客?”叶婉将薛掌柜请进房间,给他倒了杯茶,她则是拈起一块桂花糕吃着,练了这半日内功,有些饿了。 “是泽城的大商户刘家的人,刘博达刘少爷。”薛掌柜激动得面上通红,连连喝了两杯水,才略略平复些,接着道:“不知他在哪瞧见了咱们的烧蓝首饰,找到我说想要订一批别致的首饰头面,拿到京城去走礼。” 叶婉闻言却并没有薛掌柜那般乐观,送礼送女人的首饰总觉有些怪异。何况还想要“一批”,别是碰上二道贩子了吧?“人呢?我亲自去会会他。” “人下榻在吉祥客栈。我说来问问东家的意思再约时间商谈。”薛掌柜见叶婉一片淡然,心里有些急,现在福隆的生意是好上不少,若能拿下这个大客户,那岂不是能更上一层楼?他看叶婉的样子不是很热络,有些担心叶婉一个犹豫,放走这条大鱼。 “咱们奇货可居,不必显得太心急,约在后日吧。”叶婉拿出手帕擦净手上的点心渣,喝着茶水润喉,半点不着急。 “拖上两日是不是太久了?不如约在明日吧?”薛掌柜试探着问道,依着他的意思是越早定下这单生意越好。看那刘博达无可无不可的态度,怕也是捎带脚过来问问,谈得拢就拿货交钱,谈不拢就算了。暗暗盘算下银楼的库存,薛掌柜心中有了些底,幸好存着不少现货,应是能拿下这单生意。 “薛掌柜怎么也蝎蝎螫螫起来,你想想谁家走礼是送女人首饰的?”见薛掌柜恁个老成的人,却是这样患得患失的模样,叶婉不禁哭笑不得。 “啊,”薛掌柜一愣,心中也升起一丝疑惑,但很快抛去那点疑心,替刘博达找理由:“定是与其他物件放在一起送吧。” “那也用不上订‘一批’那么多。他还要送遍京城的贵胄官吏不成?”叶婉摇头失笑,通常能论“批”的数量怎么也得二十来件往上。要走礼,首饰这点小玩意只能做小头儿,而光这一项就得花近千两银子了。在这炎麟国,大手笔送礼的不是没有,但这其中绝对不包括泽城的刘家。退一步说,就算有那个财力,也不可能大小官吏挨个儿地送,官场上谁没个对头?双方的礼都送到的结果就是,两头不讨好。 “这…”薛掌柜垮下脸,还寻思能趁这个机会多赚些银子,看叶婉的态度八成是没指望了。对于仓库屯下那么多货,却是雷打不动每月只卖三支,他心里还是有些微词的。念头一转,眼睛忽地亮了:“那刘家家大业大,女眷不少,兴许这刘少爷顺带着买给他家女眷长辈呢。” “或许吧。”叶婉笑得轻巧,不管这刘博达打的什么主意,总要见了才知道。“这事就这么定了,上赶着不是买卖,总要抻一抻才好抬价。”薛掌柜一想也是这么个理,便应下了忙忙去找刘博达,约定后日在龙门酒楼二楼的包厢见面,详细商谈。 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眼见快到午饭时候了,好久没跟叶睿晨一起吃饭了,叶婉抬脚出了房门去找叶睿晨。 叶睿晨也是练了一上午的内功,听见叶婉来敲门才收了功。“哥,去吃饭吧。我听说你早上只吃了一碗粥?”叶婉是女孩子,年纪又小,饭量小是正常的,叶睿晨一个大小伙子只吃这么点可不行。 “他们早餐做得太油腻了,只有粥还算合胃口。”低头瞧见叶婉一脸的不赞同,叶睿晨轻笑一声接着道:“我还吃了些点心。” 叶婉闻言这才松开紧皱的眉头,“回头我跟厨房说一声,早饭做得清淡些。” 这餐午饭很是丰盛,因为有药癫在。才过巳时药癫就巴巴地去厨房一顿叮嘱,中午多做几个菜,什么铁板茄子、酱肘子、五花肉靠腰子什么的他都要吃。对着一桌子的菜,叶婉脸色铁青,她这酒楼前脚刚开起来,怕是后脚就要被药癫吃黄了啊。 “师父,我给你找点事做吧。”叶婉头疼地开口了。 “不干不干!为师年纪大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干不动活。”药癫根本不想问叶婉想给他找什么活儿,断言拒绝。他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挺好,才不要去给徒弟卖力气,不够丢脸的。 “唉,算了,先吃饭吧。”叶婉无奈地叹口气,她也有些拿药癫无法了。只是白吃饱的风气不能助长,她定要好好想个法子治治他。 饭才吃到一半,蔚凌羽回来了。算准了叶睿晨在吃饭,他紧赶慢赶地将将赶上饭点。“啊呀,这么多菜,怎不说等等我。”丝毫不客气,蔚凌羽叫跟随着他一道回来的侍卫去给他拿碗筷,一屁股坐下,准备一起吃。 “还以为你不过来了。程肃他们处理干净了?”叶睿晨夹起一块五花肉放进嘴里,抬眼看了蔚凌羽纤尘不染的白衣,淡淡问道。 “那程肃被打击的够呛,我们回去时他都断气儿有几个时辰了。”想起程肃那撞得血肉模糊的头,蔚凌羽有些戚戚然,不着痕迹地瞟了叶婉一眼,见她依旧是淡定地吃着饭,心里有点发毛,能将铁铮铮一个汉子硬生生刺激的自行了断了,这丫头真是绝了。 “你是不知道啊,昨儿个晚上我推开柴房门一看,好家伙,程肃那脑袋都撞得都看不出形了,血淌了一地。死了得有三个多时辰了吧,血都凝固发黑了。啧啧,真是惨不忍睹。”蔚凌羽发着坏心,想恶心恶心叶婉,不想叶婉眉头都不皱一下,却是药癫摔了筷子。 “没看见吃饭呢嘛?唠唠叨叨说什么死人!”药癫身为医者,也见过无数的死人了,可是行医几十年,依旧习惯不了血腥的气味和场面。本来这顿饭吃得正高兴,被蔚凌羽这么一说,就是给他龙肝凤脑也提不起胃口了。 “是是是,老爷子你继续吃,我不说了。”蔚凌羽一缩脖子,住了口。这位可是连他父王都礼让三分的,他可没叶睿晨那胆子,敢去捋虎须。 “还吃什么吃?胃口都被你倒尽了。”说着,药癫站起身来一踢凳子就要走人。 叶婉及时出声叫住了他:“师父知道为什么程肃号称大内第一高手,却敌不过我一番的连唬带诈么?”叶婉撂下筷子,心中突然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既能拴住药癫,不让他太过折腾,又能发挥出他作用。 “哼,你这丫头鬼心眼最是多,我才不耐烦理会你那些破事。”药癫与叶婉相处这几个月,多少对她有了些了解,她绝对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这会儿与他提起程肃的事,他可不信只是在与他闲聊。 叶婉手腕轻抖,指间出现一支闪着幽蓝暗芒的银针,起身凑到药癫跟前,夸张地炫耀道:“师父瞧瞧,这银针上我淬了我的独家秘药--半步迷情。” “什么?你才多大个小丫头,怎么玩起春药来?!”药癫起先还对那银针有三分兴趣,听了这暧昧的名称,顿时跳脚了。 叶婉翻了个白眼,收起银针,一把拽住上蹿下跳的药癫,不悦道:“说你是个老不正经你还不乐意,什么春药,这是迷药。只要进入血液那么一丢丢,几息之间就能使人半边身子麻痹、行动迟缓。” 药癫听说是迷药,稍稍冷静了下来,又听叶婉说这半步迷情药效如此强,顿时兴趣大增。 “这点功效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它还能麻痹人的神经,使人意志十分脆弱。”叶婉嘴边勾起一丝极淡的冷笑,这也是程肃为何会那么不堪一击的原因所在。能在人才济济的大内侍卫中出头,如何会连那点不入流的刑讯手段都扛不住? “嘶,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般神奇的毒药?”药癫吸了一口冷气,怪异地眼神不住地瞄着叶婉,他将师父毕生研究所得的《毒经》交给叶婉才多少日子,再是绝顶的天才也领会不到她这般地步。况且《毒经》中根本没有如此强劲的迷药,她是从何而得那半步迷情的?难不成是自创的? 想至此,药癫瞳孔微缩,叶婉的天赋真有这么妖孽?若是师父在世,恐怕会连他那张老脸都不要了,哭着喊着跟自己抢徒弟吧? 药癫却是不知,这种迷药之所以叫“半步迷情”,是因为它的功效只有“迷情”的一半而已。迷情是叶婉在现代时研究出的一种毒药,不但可以使人在片刻间身体麻痹,更是只需五分钟左右,就摧毁人的中枢神经。稍微加大一点计量,就可迅速致人于死地。在这古代有很多化学物质提取不出来,叶婉只得退而求其次,配制出了一些半成品。事实证明,仅是半成品就足够用了。 药癫眼神发亮,一把拽住叶婉的衣袖,“药方给我研究研究。” 颊边浮起一丝得逞的笑意,叶婉将袖子用力扯了出来,闲闲道:“师父刚刚可是说对我很不耐烦呢。” 瞥见叶睿晨和蔚凌羽都在一旁状似津津有味地吃着饭,实则暗暗看他的笑话,药癫紫涨了脸,一甩袖子走了。徒弟是自家的,那药方还能长腿跑了?迟早会到他手里的,不必急于一时。 见药癫走了,叶睿晨和蔚凌羽再也憋不住笑意,嗤嗤地闷笑出声。“药癫不是你师父么?看那情形倒像你才是师父似的。”蔚凌羽笑够了,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叶婉被问得一愣,暗恼自己有些得意忘形,竟在这点小事上出了纰漏。干笑两声,随口找了个说辞:“师父专注医道,师爷更擅长的毒术却是没学。师爷留下的毒经他也从没翻过,我却是都吃透了的。” “你倒是天赋异禀。”蔚凌羽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其中暗含试探,半步迷情那种高级迷药没有个十年八年毒术功底的人绝对配制不出来,哪怕药方已烂熟于心也很难把握计量。难道叶婉身后还有高人? “好了,快吃饭吧,菜都凉了。”叶睿晨见气氛有些微妙,轻咳一声,岔开了话题。 下晌,薛掌柜与刘博达约好了时间,就雇了车往江平镇去。叶婉就在平安镇,银楼有什么事她自会照应,倒不用他太担心了。 今日龙门酒楼依旧是热闹非凡,虽比不得昨日那般宾客满门的盛况,却也足以让六个伙计忙得脚不沾地了。 “叶小姐,”一个清脆的声音唤住了来大堂巡视的叶婉,“真是生意兴隆啊。” 叶婉转过头去一看,原来是李县丞的妻子。“是李夫人啊。瞧你的脸色是越来越娇嫩了。”叶婉扯出一个笑脸,熟络地与她寒暄着。 “叶小姐真是会说话,我都是个黄脸婆了,倒让你说成了一朵花呢。”李夫人咯咯笑起来,话虽如此说着,脸上的笑意却是更真实了几分。“我听说你这儿的酸菜鱼很是美味,也过来尝个新鲜呢。”她嫁给李达快半年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婆婆明里暗里地催她,她自己也心焦不已。刚听说林茹月才成亲两个月,昨儿个发现有了身孕,更是急得不行。再一打听,说是在这龙门酒楼吃了两口酸菜鱼才害了喜,她就有些急病乱投医,也过来尝尝,说不准她也能有好消息。 叶婉自是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笑着与她说了几句,叫住一个经过的伙计道:“给李夫人加盘皮蛋豆腐,免单。” “诶哟,叶小姐真真是客气。”李夫人笑眼弯弯地道了声谢,道:“叶小姐忙去吧,不必特意在这招呼我了,咱们也算不得是外人。”她点的酸菜鱼上来了,叶婉在这她也不好意思动筷,索性就不拉着叶婉谈笑了。 “好,那李夫人慢用,有什么吩咐尽管招呼伙计就是。”叶婉含笑点点头,转身上了二楼。 这一天无波无澜地过去了,打烊后清点了账目,今天进账一百六十九两银子,比叶婉预计的多了不少。几人中属徐掌柜和蔚凌羽最是高兴:当年月扬楼最红火的时候,一天进账也不过百两,如今竟是能有一百六十多两,乐得徐掌柜嘴都合不拢;蔚凌羽则是顿时更相信叶婉的话了,跟她合作,他确实可以坐收大把的银子。 第二日,叶婉照常吃过早饭就开始练功,练了两个时辰后,想着薛掌柜去了江平还没回来,就打算到福隆去看看。 酒楼开张那天铁柱娘还没等跟叶婉说上几句话,叶婉就被人叫走了。今儿个她做了些栗子糕,正想让小宝给叶婉送去,见叶婉来了,她很是高兴,忙将栗子糕装了一碟端给叶婉:“东家尝尝,这是俺们老家那边的点心,可好吃呢。” 刚出锅不久的栗子糕还冒着热气,拈起一块吃进嘴里,香甜绵软,很可口。“味道真是不错。还有么?我待会带些回去,也给我哥和师父尝尝。”铁柱娘热情,叶婉也不客气。 “有!这就是特意给东家做的,正好东家过来了,省得小宝跑趟腿子呢。”铁柱娘爽朗地笑着,自从铁柱爹的腿好了,她就一扫往日的阴霾,整天都是喜气盈腮的,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年轻了不少。 铁柱娘拉着叶婉和小宝顺着糕点就聊起了天,正聊得热乎,门口进来一位蓝袍玉带的青年,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身后跟着一个黑衣小厮。青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不同于最初蔚凌羽见叶婉时装出的温和,那是真正发自内心的一股暖意。墨发高高束起,剑眉星目,俊逸不凡。 “这位小哥,在下姓刘,想见见你们东家。”青年的声音浑厚富有磁性,如春日里的一道阳光,直击人心底。 铁柱闻言下意识地朝叶婉望了过来,青年的视线也随之落在叶婉身上,视线相对,青年礼貌地对叶婉点点头,然后就移开眼去,等着铁柱的答复。 叶婉对这青年的印象很好,他给人的感觉就如一块温玉,有光泽却不刺眼,不冷不热得刚刚好。“你好,我就是福隆的东家。” 青年闻言又转过视线,怔怔望着叶婉,再看站在一旁的铁柱,也没有出声反驳,一副确实如此的模样,这才相信叶婉的话。他实在是没想到,福隆的东家竟会是这样一个剔透玲珑的小姑娘。“咳,在下失礼了。”青年轻咳一声,很快收回心神,毫不介意叶婉只是个小女孩,双手抱拳,拱了拱手。 “无妨。不知公子找我有何贵干?”叶婉嫣然一笑,伸手延请青年楼上看茶。小宝很有眼色,悄然退下去泡茶,这位公子不论是穿着还是气度,俱是不俗,想来是有些来头,她可不能怠慢了。 上到二楼落座,小宝端着茶托,将上好的雨前龙井奉上,然后规矩地退了下去。青年微微颦眉,盯着小宝的背影看了好几眼。 “这位公子,请喝茶。”叶婉出言打断了青年的思绪,她看的出来他并无恶意,只是小宝就像是她的妹妹,无论什么原因,她都不愿意她被人觊觎。 “哦、哦。好。”青年若有所思地依言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袅袅的热气和淡淡的清香让他脑子清醒过来,他那般盯着人家一个小姑娘看,怕是会让叶婉误会。“在下只是觉得方才上茶那孩子有些像在下的一位故人。”青年特意将小宝说成是孩子,暗示叶婉他并无邪念。 叶婉淡笑着点点头,再次问道:“公子此来有何贵干?” 青年优雅地放下茶盏,自我介绍道:“在下是泽城刘家的少主,刘博远。此来是想与福隆谈一笔生意。” “哦?”叶婉端起茶盏,用盏盖轻轻拂着盏中起伏不定的茶叶,淡淡问道:“泽城刘家?不知这刘博达,公子可认得?” “正是家兄。”刘博远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头,踌躇一瞬,开口问道:“敢问小姐可是见过家兄了?” 叶婉轻笑,“并没有。令兄昨儿个找到我们掌柜的,说想见见我。我这两日着实有些忙乱,推到明日再行会见。不知你兄弟二人的来意是否一致?” 刘博远神色慎重起来,微微点了点头。 叶婉心中嗤笑一声,果然那个刘博达是想做个二道贩子,竟还出言诓骗,说什么要买烧蓝首饰走礼用。 刘博远见叶婉脸上并无异色,硬着头皮开口道:“我刘家想与贵银楼做笔生意,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我们福隆只是一间名不见经传的小银楼罢了。不知刘公子要与我们做什么生意?”叶婉明知故问,暗暗打量着刘博远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从而评判他的为人。 “小姐莫要妄自菲薄,贵银楼的烧蓝首饰在泽城可是轰动一时,多少夫人小姐欲求一钗而不得。今日在下来,就是想与贵银楼建立合作关系,将烧蓝首饰贩卖到泽城。如此,我刘家能获得不少利益,而你们福隆也可以多赚些银子,何乐而不为呢?” 叶婉见刘博远神色坦然,语气诚恳,心下满意他没有花言巧语哄骗自己,连连点头,道:“倒是无不可。只是这价位你觉得应该怎么定?”叶婉撂下了一直拿在手中把玩的茶盏,肃下神色,定定望向刘博远,霎时间自她身上散发出一股凌然的气息。 刘博远眉梢跳了一跳,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转眼就将二人之间的气场牢牢掌控在手中的女子,他以为,一直以来自己都不曾小觑过任何人,如今他发现他错了,他到底还是小看了眼前这个娇软可爱的女孩。那浑身傲然的气质,连他的父亲都稍有不如。脊背虽有些酥麻,刘博远毫不示弱地挺起身板,微向前倾,道:“小姐看该如何定价?” 收了周身的气势,叶婉颊边露出浅浅的梨涡,神态恢复了一贯的乖巧,一度让刘博远怀疑刚才那个如傲雪青松的女子是他臆想出来的。“刘公子是个明白人。做生意不一定就非得无奸不商才能发财,你我互相信任,实实在在的,合作才能长久。”忖度片刻,叶婉接着道:“公子开门见山,我便也不多啰嗦。想必我家的首饰公子也有些了解了,至于价位嘛,这是你我二人第一次合作,就按我福隆现在售价的七成算,当是我回报刘公子的一番赤诚。往后就按八成吧。我福隆自明日起,烧蓝首饰的价格会提高一成,这样你刘家跟福隆的售价一般,也能赚到至少三成利益。”烧蓝首饰都是福隆制作的,刘家拿现成的去卖,平白就能赚到三成,已是不少了。 刘博远听闻叶婉说的是“你我二人”的合作,心下顿时一喜,他明白叶婉这意思就是,这项合作只会与他谈,没他那个不省心的哥哥啥事了。“多谢小姐成全。”刘博远站起身来,抱拳道谢。他的父亲很是看重这烧蓝首饰,特特将这桩生意交给他来谈。谁知他那哥哥在中间横插一脚,使人绊住了他,自己先来了平安镇。当他听叶婉提起刘博达之时,心里着实一紧,生恐叫他抢了先去。 “刘公子也不必如此客气。我叫叶婉,往后称呼我名字就好。”叶婉浅笑着,起身去唤了铁柱,叫他去库房挑二十件各式烧蓝发簪、三十对耳坠、五副手镯、七件腰佩和三套头面拿过来。转身走到案旁,执笔写了两份契约书给刘博远过目。 刘博远接过契约书,纸上几行银钩铁划的字迹,带着一股金戈铁马的气势扑面而来。再次惊愕地看了叶婉一眼,几乎不敢相信这样刚劲有力的字,是这样一个软糯娇小的女子所书。再看内容,清楚简洁地说明了每季度福隆供应各样首饰的数量及售价,和双方应遵循的条约。 反复看了几遍,条条框框缜密严谨,竟滴水不漏。刘博远也不犹豫,从荷包中拿出自己的私章,沾了随身携带的小盒印泥,在两张契约书上分别盖了印。叶婉也在契约书上签下名字,双方的合约正式达成了。 看过铁柱送来的各样烧蓝首饰,刘博远不禁赞叹连连,件件都是做工精美,烧蓝深浅有致,简直是美轮美奂。这么一批首饰,他刘家足可赚将近七百两。 付清了这次交易的银两,刘博远满意而归。而叶婉手里拿着一千二百两的银票,亦是笑意连连。 明儿个还有一桩生意要做,叶婉嘴角勾起坏坏的笑,她就是个属貔貅的,到了手边的银子,她怎会不抓紧呢? 翌日,薛掌柜带着满面的笑意回来了。一回到福隆,铁柱迎上前去,极有眼色地将薛掌柜手里的包袱接过去提拎着,边道:“掌柜的,东家让你回来后去龙门酒楼一趟,她有事跟你说。” “哦?东家没说是什么事?”薛掌柜快步走回供他休息的房间,换下风尘仆仆的衣裳,又打水洗了把脸。晌午约了刘博达谈烧蓝首饰的事,他得好好打理下。 “没说。”犹豫一下,铁柱还是开口透露了一点他知道的事:“可能跟泽城的刘家有关吧。昨儿个刘家的少爷来了,买走不少烧蓝首饰。” “刘博达?不是约好今天谈的么?”薛掌柜洗脸的动作一顿,疑惑地嘀咕了一句,“我知道了,这就去龙门看看。你回前面照看着吧。” 薛掌柜换了一身石青长衫,从包袱中拿出一盒胭脂揣进袖袋,那是他在江平买的,准备送给叶婉的。上下看看自己周身并无不妥,这才出了房门,往龙门酒楼去。 见到叶婉,薛掌柜将胭脂拿出来递给她,道:“江平可是比咱们平安镇热闹不少。我听说人家锦绣胭脂铺的胭脂水粉要比张记的好呢,就给东家买了一盒。这是铺子里的人替我挑的,说这种颜色、香味的,最是适合小姑娘家用。” 叶婉接过胭脂,那是一个巴掌大的木盒,盒盖上绘着一枝梅花。旋开盒盖,飘出一股淡淡的梅香,好闻又不刺鼻。合上盖子,叶婉笑得灿烂,她平时从不用这些个胭脂水粉,古代的脂粉含铅太多。但薛掌柜去趟江平,还能想着给自己带些礼物,她心里觉得很是熨帖:“谢谢薛掌柜,我很喜欢。” 薛掌柜也感老怀大慰,此时叶婉脸上的笑意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为了生计,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像个大人似的与人周旋,他在一旁看了,心里佩服的同时也有些酸酸的。 “薛掌柜过来坐,跟你说点事。”叶婉收好胭脂,脸上不禁勾起坏笑,想想即将到手的白花花的银子,她心里像开了花似的。 “昨儿个刘家的刘博远找到我,想跟咱们福隆做生意。我看他人品不错,就答应了。”叶婉将合约拿给薛掌柜过目。 薛掌柜接过合约,来回看了几遍,喜得眉毛都要飞起来了,这次与刘家的合作可不是一锤子买卖,而是长久的。这样一来福隆每个月的盈利可是要翻上一番都不止。正翘着胡子乐呵,薛掌柜想起刘家喧嚣尘上的嫡庶之争,刘博达虽是庶子,却也占着长子的名头,处处排挤打压刘博远。那么这次与福隆的合作,是否也在这两兄弟的争夺之列呢?难道真让东家说中了,刘博达来买烧蓝首饰并不是如他所说,是用来走礼的? “昨儿个刘博远当即就拿了一批首饰,总共是一千二百两银子,刨去成本咱们净赚八百四十多两呢。”叶婉笑得一本满足,家底越厚她心里越是踏实。“薛掌柜不是还约了刘博达么?待会见了他,不必提及合作之事,只当什么都没发生。” “啊,”薛掌柜愕然地看向叶婉,见她笑得像只小狐狸,“东家是说…”不是吧?应该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没错。这刘博达不是口口声声跟你说要买首饰走礼么?那咱们就把做工最精美的都给卖给他。该多少银子,一个子儿都不能少,这才能体现出送礼的诚意嘛。”叶婉冷冷一笑,这刘博达是把他们都当傻子呢。她倒要看看,到底谁是傻子。 薛掌柜晃晃混沌的脑袋,看来他真是老了,还是东家精明啊,这招揣着明白装糊涂,说不准还真能把刘博达涮进去。转念他心里又隐隐有些不安,能坑一把刘博达固然又会有不少银子进账,同时怕也会得罪他了。以他刘家的势力,想弄倒他们福隆也不过是抬抬手指的事。 一品轩中,刘博达早早到了二楼的雅间。他手里拿着一块桃红色的丝帕,深嗅一口上面的香气,一脸的陶醉。 身后侍候的小厮很有眼色地递上茶水,满脸谄媚讨好:“少爷请用茶。这平安镇是个小地方,没什么好东西,雨前龙井就是顶了天儿的好茶了。也就是少爷您来了,他们才有机会闻闻这太平猴魁的味儿,若不然,那些个乡巴佬怕是到死都不知道太平猴魁长什么样呢。”想起刚刚他让一品轩的掌柜亲自去冲泡自家带来的茶,起初掌柜的还一脸的郁色,可一听他说是太平猴魁,立马就变了脸色,小心翼翼地捧着去了。小厮忍不住撇嘴,真以为这破茶楼上得什么台面呢,雨前龙井也就配给他家少爷漱漱口。 刘博达嘴边浮现一丝轻蔑,要不是父亲看中了那什么烧蓝首饰,想跟福隆那小银楼合作,他又不想让刘博远专美于前,他才不来这破地方呢。不过…刘博达猥琐地笑了两声,“地方虽小,却是着实有几个美人儿。” “说的是呢。”小厮也跟着猥琐地笑了:“亏得少爷体恤下人,小的也能一亲美人儿芳泽呢。” 主仆两人臭味相投,嘻嘻哈哈地谈论着昨儿个留宿的拾花馆里,哪个姑娘脸蛋白,哪个姑娘屁股翘。不知不觉,一盏茶见了底,刘博达脸上现出不耐来,小小一个福隆银楼的东家,架子倒是大,让他等了两日才肯露面不说,都快到了约定的时辰了,还没过来。在他看来,叶婉就应该提前至少一个时辰来等着迎接他才像话。 刘博达心里愈发烦躁起来,要不是他的小厮打听到,父亲对烧蓝首饰的生意很是看重,他又想趁这个机会远离父亲的管制,好好松乏松乏,他才不想揽这个破差事呢。回想起他要求将这事交给自己办时,刘博远那张虚伪的脸差点扭曲的模样,他就一阵畅快。嫡子又怎样,少主又如何,刘家早晚是他的。又想起父亲总是偏向刘博远,他又忍不住暗恨,这点小事就干脆地交给他就好,偏偏还让那小子一起来。幸好他的小厮机灵,使人绊住了他,不然这一路都要看着他那张讨人厌的脸,还不折磨死他。 刘博达脸色忽阴忽晴,小厮在一旁很是疑惑,不知自家少爷又想到了什么事,脸色那么奇怪。正愁着该怎么讨好,叶婉和薛掌柜到了。 刘博达懒懒地倚靠在供客人休息赏景的靠椅上,听见小厮说薛掌柜到了,眼皮都没抬,傲然地对着小厮一摆手,示意小厮开去招呼着。 叶婉冷眸微眯,打量着在那闭目装13的刘博达,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是半丝不露,依旧淡淡笑着。 又过了半晌,刘博达才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叶婉和薛掌柜。薛掌柜他是认识了,叶婉却是第一次见,只见眼前的小女孩也就十岁左右的年纪。身披一件湖蓝色薄披风,头上梳着双丫髻,只扎了两根发带,很是简单清爽。略带婴儿肥的脸蛋儿白嫩嫩的,像是都能掐出水来。大大的眼睛黑亮有神,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让他的心都跟着痒起来了。 “咳,刘少爷,这是我们东家。”薛掌柜皱眉轻咳一声,开口介绍道。他竟在刘博达的眼神中看到了垂涎之色,这让他厌恶不已,叶婉才只有十岁,还是个孩子,他怎么能用那种眼神看着她?他突然有些后悔,真不该让叶婉亲自过来。 “哦?这女娃竟是你们东家?”刘博达吃惊不小,他还道福隆的东家应是个老头子,想不到竟是这样娇滴滴的一个女孩子。说着话,他的视线却是半点没有离开叶婉,他在心里已经盘算着,想个法子将叶婉弄回家去,他还没有尝过这么小的丫头是个什么滋味。 看着刘博达愈发露骨的眼神,薛掌柜强忍怒意,想起身拉了叶婉就走。叶婉眼疾手快地按住薛掌柜的手,暗暗使力,示意他稍安勿躁。“听说刘少爷想买我们福隆的烧蓝首饰,拿到京城走礼?”叶婉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先是把他们当傻子诓骗,这会儿又用那种猥琐的眼神打量自己,不把这竹杠敲实了,还真对不起她“煞星”的名头。 刘博达不知道,叶婉心中杀气越是浓重,脸上的笑意就越是明媚,还当是自己潇洒倜傥,迷住了眼前这个小妮子。自以为风度翩翩地一掸衣摆,道:“不错。有什么好的尽管呈上来给本少爷看看,若是入得了本少爷的眼,价钱都好说。” 小厮听闻这话,心中焦急不已,他知道少爷这是老毛病又犯了,只要是在稍有姿色的女人面前,他就爱摆阔。叶婉只是个孩子,难不成少爷也动了心思?最重要的是,老爷让少爷过来的目的是谈生意,怎么说到走礼去了?那天刘博达去福隆,这小厮忙着安排更多的人手去绊住刘博远,并没有跟随着,所以根本不知道刘博达对薛掌柜说了什么。 “刘少爷果然是财大气粗。”叶婉淡淡地称赞了一句,将薛掌柜抱来的妆盒打开,遥遥地给刘博达展示着里面的首饰。 小厮上前将妆盒抱起,拿给刘博达过目。刘博达却是不领情,狠狠瞪了小厮一眼,他本意是想让叶婉亲自拿过来给他看,他好趁机亲近亲近,谁知被这不长眼的破坏了。不情愿地大致翻看了下,觉得都还不错,“啪”地一声盖上妆盒,道:“都很不错。多少银子?” “里面是十二支发簪、五对耳坠、两副手镯、三件腰佩,都是我们福隆的银匠师傅精工细作出来的精品。刘少爷是个慧眼识珠的,就给刘少爷算便宜些,一千二百两银子吧。” 一听要这么些银子,小厮忍不住暗中急扯刘博达的衣袖,生怕他连价都不还就买下。奈何刘博达色字当头,根本不理会急红了眼的小厮,一口就应下了。想想这盒首饰数量有点少,又开口问道:“还是有点少,你们银楼还有其他的没?” 叶婉眼见又有一千二百两银子进账,心头戾气稍减,脸带笑意回道:“这烧蓝工序极其复杂,我们库房里就剩下这么些精品,其他的都卖光了。” “恩,那就算了。”刘博达听叶婉说没有了,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高兴起来,自己将福隆的存货都包圆儿了,就算刘博远现在过来,也什么都拿不到。刘博达从荷包中点出一千二百两银子的银票,越过小厮,隔空向叶婉递过去。 薛掌柜连忙站起身来,挡在叶婉跟前,恭敬有礼地双手接了银票,惹得刘博达皱眉不已,却因人家并无失礼之处,也不好发作。“今儿个能买到这么些精致漂亮的首饰,本少爷很是高兴。这样的首饰拿去送礼,也能给本少爷挣不少面子。听说这平安镇新开了家龙门酒楼,菜色很是不错,这都晌午了,本少爷做东,请二位去那里用膳吧。”刘博达眼睛一转,开口请薛掌柜和叶婉去吃饭,想着席间总能有机会占叶婉些便宜。 “刘少爷盛情,本不该辞,奈何我这几日身子有些不爽利。不然缘何会推脱,不能早些来拜会刘少爷呢。”叶婉状似病弱地将身子歪向薛掌柜,薛掌柜也极有眼色地扶着叶婉,帮腔道:“正是呢。我们东家自小身子就弱,这天儿一冷下来就伤寒了,到现在还没好。不如改日由我们东家做东,再宴请刘少爷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刘博达再是心中不甘,也不好强迫。他恍惚听说福隆的东家与平安镇的县令沾亲带故,他虽不怕一个小小的县令,但毕竟在人家地头上,也不好太放肆。只得貌似彬彬有礼地送了二人出去。 一出了茶楼,叶婉就冷下脸来,回头看了一眼一品轩的二楼,眸中寒光激射,这个刘博达真是胆大包天,竟敢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着自己,她定要找个机会做了他。 回到银楼,薛掌柜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上满是歉意,对叶婉道:“是我老眼昏花了,竟没瞧出那刘博达是这样一个衣冠禽兽,害得东家委屈自己,与那畜生周旋。” 叶婉淡淡一笑,拿出那几张银票在薛掌柜眼前摇晃着,道:“不过是个被敲了竹杠还傻乐的猪猡罢了,薛掌柜不必放在心上。他若安份便饶他一回,若是还存着坏心,哼哼,我叶婉可不是好说话的软包子。”叶婉眼中杀机一闪,不管刘博达安份还是不安份,这条命她收定了。只是薛掌柜是老实人,她不想吓到他,才那般说。 “唉!刘家势力不小,就算是赵大人也敌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东家这几天还是就呆在酒楼里别出门了。”薛掌柜颓然地耷拉下肩膀,暗怪自己糊涂,为多赚那么点银子,竟是让叶婉被人觊觎着了。刘家势大,要是刘博达铁了心想要了叶婉去,赵兴还真是挡不住。只是他不知道,且不说叶婉身后有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叶睿晨,就是搬出蔚凌羽来,刘家也半点坏心不敢起了。 叶婉感念薛掌柜对自己的维护,温言安慰了几句,便听话地要回酒楼去,打算刘博达走之前都不出门。薛掌柜不放心叶婉一个人走,坚持把叶婉送了回去,亲眼看着叶婉与叶睿晨汇合,才丧眉搭眼地返回银楼,脸上丝毫没有赚了银子的喜色。 “薛掌柜这是怎么了?那笔买卖没谈成?”叶睿晨见薛掌柜愁眉苦脸的样子,好奇地问叶婉。 “他是心里有些内疚呢。”叶婉脸色冷峻,眼中寒光四溅地将经过说给了叶睿晨听。 “啪”,叶睿晨听完事情的经过,怒气勃发,一掌将好好的一张杨木桌子拍了个四分五裂。“刘博达是么?很好,我要将他碎尸万段、眼珠子抠出来喂狗!”霍地起身,叶睿晨提剑就要去找刘博达算账。 叶婉一把拉住叶睿晨,道:“哥急什么?听说刘家势力不小,刘博达若是在平安镇出了事,岂不是连累了赵兴吃挂落?等他回了泽城再动手不迟。阎王殿的人也训练的差不多了吧?正好拿他练练手。” 叶睿晨胸口不住起伏,连连深吸几口气,勉强压住怒意,半晌才平静下来,坐回到绣凳上。 “哥也真是的,好好的一张桌子就这么毁了,还要花银子打张新的,好容易赚来的呢。”叶婉娇嗔着与叶睿晨说笑,想尽快平息叶睿晨的怒气。 叶睿晨宠溺地将叶婉落下的几根碎发拂到耳后,轻柔地说道:“是哥哥不好,再不敢浪费妹妹辛苦赚来的银子啦。妹妹放心,一切对你有危险的人,哥哥都会一一除去,定要你这一生都平安喜乐。” 这边兄妹温馨无比,那边回到客栈的刘博达却是坐立不安,他看上的人定要弄到手才甘心。小厮小心地上前,道:“少爷看上那福隆的小东家了?” “哼。”刘博达冷哼一声,越看这小厮越来气,抬起腿一脚将小厮踹了个趔趄,恨恨骂道:“没眼色的东西!” “是是是。小的该死,少爷息怒。不就是个小丫头嘛,想个辙弄回去就是了。”小厮捂着被踹的火辣辣疼的肚子,强挤出一个笑来道。 “怎么弄回去?她年纪还小,就算我说要纳她为妾,想来她家里也不会同意。就算是同意也得等上个三年五载,才会送过来给我。”刘博达扭曲着脸,从小他就是想要什么,就必须拿到手,长到如今这个年岁更甚,不管使出什么手段,只要是他想要的,哪怕杀人放火,他也要得到。 一咬牙,刘博达低声对小厮耳语几句,小厮听了,不住点头,道:“少爷放心,小的等会办得漂漂亮亮的。”小厮拍着胸脯保证道。心思一转,又笑起来,道:“倒是还要给少爷贺喜呢,只要把那小东家弄到手,福隆银楼不也是少爷的囊中之物了么?到时想要多少烧蓝首饰没有?想必老爷定会高兴不已的。那时老爷知道了少爷办事才是最得力的,哪还会再对三少爷另眼相看?” “不错、不错!”刘博达不禁大笑出声,拍拍小厮的肩膀,道:“快去办事,这事要是办好了,少爷我重重有赏。” 刘博达信心满满,自觉自己的计划定会顺利进行,却不知那边叶婉和叶睿晨已经商量好了他的死法。下晌,叶婉遣了一名酒楼的伙计去客栈请刘博远来用晚膳,一来是既然达成合作关系,往后少不得经常打交道,有必要联络下感情;二来是,就坑了刘博达一事,与刘博远通通气。 刘博远很准时,酉时刚过就来到龙门酒楼。走到酒楼,四下略一打量,发现这里与别家酒楼确有不同。大堂里大概有二十来张桌子,错落有致,毫无拥挤之感。其间还摆放数个高几,上面各有盆栽植物,绿油油的颜色很是赏心悦目。墙角处的桌子则是用屏风或是珠帘稍加格挡,自成方圆。 伙计见门口进来一人,一身蓝衣直裰,腰间悬着一枚莹白润泽的白玉玉佩,很像东家交代自己好生招呼的人,“敢问这位公子可是姓刘?” 刘博远闻声收回视线,微笑着点点头。伙计躬身延请,道:“公子楼上请,我们东家正等着公子呢。” “你们东家?”刘博远疑惑了,看这伙计的样子,应是酒楼的伙计,今日宴请他的却是福隆的东家,“小哥怕是搞错了,鄙人要寻的是福隆的东家。” “没错的,我们东家也是福隆的东家。”伙计脸上隐隐有些得意之色。他们可是跟了个有本事的好东家呢。 刘博远默然,叶婉是福隆的东家已是让他吃惊不小了,如今又得知这龙门酒楼也是她开的,心中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他十岁时在干嘛?还跟在哥哥身后玩闹吧。想到已逝的同胞哥哥刘博运,刘博远眼中一片黯然。 “东家,刘公子到了。”伙计敲了敲二楼悠然阁的房门后,开门对里面的人道。 “快请。刘公子莅临,真是蓬荜生辉。”叶婉站起身来,满面笑意地寒暄。“让厨房准备上菜吧。”叶婉对伙计吩咐一声,一伸手,请刘博远入座。 “这位是泽城刘家的少主,刘博远。”叶婉转头为叶睿晨介绍道。“这位是我哥哥,叶睿晨。他才是福隆银楼和这龙门酒楼真正的东家呢,我不过是为哥哥跑腿分忧罢了。”叶婉笑着为刘博远介绍叶睿晨,并将叶睿晨说成是两家店面的主人,给足了叶睿晨面子的同时,也使自己不那么惊世骇俗。 刘博远拱手与叶睿晨打了声招呼,心中略略舒服了些,原来面前这位气度不俗的男子才是幕后主事之人。他就说嘛,一个孩子怎可能有那么大的本事,独自挑起两家规模不算太小的店。“在下泽城刘博远,幸会。” 叶睿晨回了一礼,各自落座,他隐晦地打量着面前的男子,一脸的温文尔雅、和善可亲,让人觉得与他相处很是舒服自然。举止有礼有节,对人既不会太过热络,亦不会冷傲拒人于千里,看来很有教养。 “今日请刘公子来,一是相互之间熟悉熟悉,往后合作起来不会显得太生疏;再一个呢,是有件事告知刘公子一声,省得刘公子回到家,会措手不及。”叶婉素手翻转,利落地执起茶壶,洗杯斟茶。袅袅茶香弥漫开来,让人神清气爽。 刘博远不解,什么事会让自己措手不及?疑惑地望着叶婉,等着她解惑。 “令兄前两日找到福隆的薛掌柜,说是想买一批烧蓝首饰到京城走礼。我因着酒楼这边正忙着,就约在今日商谈。”叶婉将今日的事情娓娓道来,只略去了刘博达对自己图谋不轨的事不提。 刘博远听后,脸色涨红,他们刘家虽是商户,却是重利也重义,不然缘何会历经两朝而未见丝毫衰败之象?他深知刘博达的性情为人,定是他觉得与福隆这种不入流的小银楼合作,很是屈尊降贵。这才假借走礼之名,大批购入烧蓝首饰。想来叶婉也看出了刘博达的意图,索性将计就计,狠坑了他一笔银子。 责怪的话半句也说不出口,刘博远硬着头皮起身对兄妹二人施礼道:“想来家兄定是个人需要一些烧蓝首饰作为礼物去各方打点吧,确是与我整个刘家无关。请二位切勿因此与我刘家生了嫌隙。” “无妨。听我妹子所言,刘兄是个磊落君子,这才同意与刘兄合作。至于令兄…呵。”叶睿晨冷笑一声,转头对叶婉道:“妹子去瞧瞧,怎的这半天还不见上菜?顺便温壶好酒,我要与刘兄小酌几杯。” 叶婉知叶睿晨是要单独与刘博远说道刘博达的混账事,自己不方便旁听,便乖巧地应了一声退出房去。 “我妹子与我说,刘兄为人坦荡,是个可合作的伙伴。”叶睿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灼灼地目光看着刘博远。刘博远连忙谦说“过奖。”,叶睿晨摆摆手,接着道:“我信我妹子的眼光。可是我听薛掌柜与我说,令兄却很不是个东西,竟敢对我妹子颇为垂涎?!”叶睿晨话锋一转,语气犀利迫人。 “啊!”刘博远心中大惊,叶婉只是个小姑娘,刘博达竟对人家起了龌龊心思?见叶睿晨的怒意不是作伪,他也对刘博达的性子知之甚详,叶婉又是那样一个精致玲珑的模样,刘博达生出些龌龊念头也不稀奇。只是刘博达做出的恶事,却要自己来承受人家哥哥的怒火,他心中冤屈无比。奈何都是刘家人,他不得不替刘博达道歉。站起身来,对叶睿晨道:“叶兄请息怒,在下并不知家兄竟做出这般荒唐之事。在下替家兄给叶兄赔罪了。”说完,对着叶睿晨深深一躬身。“回去之后,在下会如实禀告父亲,父亲最是厌恶这等龌龊之事,定会对家兄严加管教。” “罢了,”叶睿晨一摆手,道:“我也没有迁怒的意思,只是令兄的做法实在让人气愤难耐,这才忍不住抱怨几句。” 刘博远忍不住拭汗,抱怨几句就一副要将自己生吞活剥的样子,真要对自己也生了怒意,还不将自己撕碎了?没办法,谁叫刘博达是他刘家人呢,他心里也着实觉得理亏,若是他妹子被人如此觊觎,他也会恨不得杀了那人的。 气氛正自尴尬,叶婉拿了壶酒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四个伙计,每人手上端了两道菜:红烧肉、清蒸鲈鱼、干煸豆角、麻婆豆腐、狮子头、皮蛋豆腐、黄瓜拌虾仁,桌子正中还有一个陶瓷罐子,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子。叶婉放下酒壶,亲自揭开陶瓷罐子的盖子,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当真是香气四溢,香飘十里。 “这、这是什么菜?怎的如此香气醉人?”刘博远甫一闻到佛跳墙的气味,登时连吸好几口气,只觉得口水不住分泌,连连吞咽。 “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这就是佛跳墙了,刘公子尝尝看。”叶婉巧笑倩兮,些微有些得意。这道菜有些难度,很难把握其中的精髓,几个厨娘根据她给出的配料单子和大概做法,研究了近半个月,才粗粗有了些样子。 即使只是粗略有些佛跳墙的样子,那味道也足以使人迷醉不已。里面的排骨、火腿油而不腻,鱼翅、干贝鲜美多汁,冬笋甘脆爽口,刘博远忍不住连吃了好几口,这才意犹未尽地强令自己住了筷,脸上赧然,觉得自己有些失礼,嘴上不住赞道:“真是人间珍馐,不愧了‘佛跳墙’的名字。”又再嗅了一口那香味,问叶睿晨道:“叶兄可有意将这龙门酒楼开到泽城去?若是有意,在下愿助兄一臂之力。” 只吃了三两口,刘博远已深深爱上了这道菜的美味,想着要是龙门酒楼开到泽城去,父亲母亲尝到这佛跳墙,他们定也会喜欢。是以出言相询,并表示自己愿意帮忙。 “这个可要问我家妹子啦。”叶睿晨倒了酒,潇洒不羁地自家先饮了一杯。 “待时机成熟,自会到泽城去的。”叶婉笑着接言。“刘公子也请尝尝其他菜色,味道也都不错的。” 刘博远依言各尝了其他几道菜,虽比不上佛跳墙,味道也都不差。 一顿饭下来,双方的气氛更加融洽,刘博远也更坚信与叶家兄妹合作是正确的选择。忆起父亲与自己说起想与福隆合作时,父亲就断言,他们刘家一定会从中赚到不少的银子。因为烧蓝首饰只有福隆银楼做得出来,而以福隆现在的人脉和规模来说,短时间内不可能做大,只要与他们刘家合作,烧蓝首饰就可以迅速扩大销售面积,从而达到双赢的局面。如果福隆的东家是个有远见的人,必定会很乐意与刘家合作的。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父亲说的没错,单凭福隆能鼓捣出那样别具一格的首饰,就可见其东家不是池中之物,他们务必要趁福隆还没有名声鹊起之前,抢先与他们达成合作。 饭后,刘博远去了刘博达所住的客栈,刘博达照旧是对他没什么好脸色,挥苍蝇似的将刘博远赶了出来,说自己已经拿到了父亲想要的东西,让刘博远先行回家去,他还有些事要办,办完了再回去。 刘博远见他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心中惊疑不已,难道他还惦记着叶婉不成?当下派了小厮去龙门酒楼将事情说与叶睿晨,自己则是快马加鞭回了泽城。除了父亲,刘博达谁的话也不听,只有请父亲亲自下令,命令刘博达回去了。不然依着刘博达的性子,还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来。 刘博达派了人守在福隆附近,就等着叶婉落单时将她抢回刘府去。只是撒出去七八个人,连着好几天硬是连叶婉的人影都没见着。他忍耐不住亲自去了一趟福隆,却被告知叶婉因病情愈发重了,当天从茶楼回来就连夜被送去江平镇找郎中医治。气得刘博达连摔好几个茶杯,大骂手下人不得力,连这点消息都探听不出来,白白浪费了好几日时间。 更加让刘博达心情雪上加霜的是,父亲派来四个身强力壮的护院,强将他架上马车,二话不说就返回了泽城。 叶婉兄妹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脸上同时露出一个邪魅的笑意:刘博达,下次再见,定要你去阎罗那里报到。 ------题外话------ 终于上架啦~两万大章啊。谢谢一直以来支持冉冉的亲们!有你们我才能走到今天,我会继续努力哒,亲们也要继续支持冉冉哦~另外感谢首订的亲们!爱你们!开始抢楼咯~ 上架相关和首订活动,一定要看! 文文10月14日就要上架,心情真是激动又忐忑,第一本书就能这么顺利上架,真心要感谢追文的亲们!有你们看文,我才有了动力继续写下去。 我是新人一名,刚开始连什么是PK都不懂,还是靠百度才明白这其中的规则。当编辑大大告诉我说第二天要PK时,我很紧张,没人看文怎么办?要是输了怎么办?心一直提着,直到大大说一P过了,才放下心来。编辑大大一直在鼓励我,慢慢的我也有了点信心。然后就是既盼着第二次PK,又希望永远不要二P,那种矛盾的心情真的很难形容。再然后就是二P也过了,顿时我就觉得心情万分舒畅,看什么都顺眼,连家里的几只喵淘气也不生气啦~哈哈~ 随之而来的就是等待,在这期间需要控制字数,每天只更一点点,我知道这会让亲们很郁闷,我追文时也很讨厌作者更新那么少,还没看出味儿来呢就没有了。有很多亲在这时候弃我而去了,看着收藏往下掉,我的心情很低落,不过我依然感谢你们,谢谢你们曾经眷顾过我!留下来的亲们更要感谢,谢谢你们没有抛弃我,依然陪着我! 文文可以上架了,起初我觉得只要努力码字就行了,其他一概都不必忧心了。冷静下来才想到,上架后还要担心订阅问题。好吧,咱们国家对知识产权在近年来才慢慢重视起来,盗版一直都没能绝迹,这就导致会有很多人不会花钱订阅来看文,即使一万字只花几毛钱。我想说,对于我这个手残党来说,码上两千字差不多要花将近两个小时,一万字要十个小时左右,亲们如果有能力,请尽量看正版吧,毕竟我也要食人间烟火,我家的喵们也在嗷嗷待哺地整天要肉吃~在这里我先谢谢给我送鲜花、钻石以及会订阅看文的亲们啦~么么各位~ 还有一个问题说明下,我是个小玻璃心,文文有什么问题、错漏之处,亲们能平和地提出来,我会虚心接受的。尽量不要上来就指责我甚至谩骂,那样的话,我会果断删除留言。还有看盗版的亲们,默默看,别告诉我,更别提什么要求,因为我根本不予理会。谢谢。 恩,接下来说说首订活动。其实我是准备了实物礼品的,都是古风的发簪、手串、耳环之类,不知道亲们会不会喜欢,后来想想还是送520小说币比较好吧。14号12点——13点之间更新,订阅了的亲们留言抢楼吧。 一楼奖励299个520小说币、二楼199个、三楼99个,三楼之后9、19、29、39…楼都奖励9520小说币。仅限订阅的亲们哦~ 抢楼活动10月14日23:59截止,每个ID只有一份。有兴趣的亲们别忘了来参与~ 额,实物的礼品既然已经准备了,也不想浪费掉,就放在群活动里吧。看正版的亲们加群号:466984252,每个月底都会有抽奖,是实物礼品哦~除偏远地区外包邮滴~ 另外顺便也说下粉丝值的问题吧,等级达到秀才以上都会有实物礼品赠送,这是我给支持我的亲们的一点心意。达到等级的亲私戳我,留下姓名地址电话,我会尽快邮寄滴~ 大概就酱紫啦,请亲们继续支持我哦~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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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着一篮子刘博远特意谴人送来的时令水果,叶婉领着曾厨娘去了衙门。林茹月自成亲后,只管打理内宅,几乎没出过门,这一诊出怀了身孕,就更不出门了。整日就在衙门后院做些小孩的衣裳或是在院子里散散步。 叶婉来时,林茹月正在做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衣服。听春雨来报说叶婉来了,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起身迎接。“小姐可算是来看看我了。”林茹月知道叶婉很忙,也隔三差五谴人给自己送些吃的用的,可见不到人她总是想的。尤其是自打她怀了身孕,性子都变得有些任性了。若是叶婉再不过来,她就要不顾赵兴的反对,去酒楼找她了。 “我这不是忙得脱不开身嘛。这不一闲下来就来看你嘛,还给你送来一个厨娘。今后你就将厨房交给她,平日的饮食她都会给你安排得好好的,再不用你操半点心。”叶婉略一侧身,将曾厨娘拉到林茹月近前,道:“这位是曾厨娘,手艺不错,性情也温和。” “夫人安。”曾厨娘俯身行礼。她能被叶婉选中进衙门里伺候林茹月,心里是欣喜的。当年她也算是书香门第,因着命运多舛,不得不卖身为奴,跟着叶婉是不愁吃穿了,倒底是商户,她多少还有些介怀。如今进了官家,虽说依旧是奴籍,但万一伺候得好了,主家也许会消了她的奴籍。抱着这份希望,曾厨娘很愿意留在衙门。 使了冬雪带曾厨娘下去安置,林茹月拉着叶婉坐下说话。叶婉将带来的水果交给春雨去洗了,问林茹月道:“月姨近日来觉得身子怎样?” “好吃好喝,能有什么不好呢?比起当年咱俩在溪水村,如今的日子可不是跟到了天上一样。”林茹月细细打量着叶婉,见她瘦了些,有些心疼:“小姐怎么清瘦这许多?平日可有按时吃饭?” “最近忙了些,有时会晚些时辰吃,胃口却是好呢。我这是正在长个儿呢,就显得瘦了。”叶婉笑眯眯地拉着林茹月的手,摩挲了两下,发现她的手比以前光滑许多,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恩,好像是长高了些。”将叶婉拉到近前,与自己比了比身高,发现叶婉已到她肋骨处那么高了,林茹月这才绽出了笑容。冬雪端着一盘子洗好的苹果和梨进来,“夫人,吃个苹果吧。小姐带来的就是好呢,又大又红的,一准儿嘎嘣脆。” “我正说想吃点什么果子呢,可巧小姐就给送来了。”林茹月拿起一个苹果,淡淡的果香勾得她口中津液直冒,一口咬上去,香甜多汁。一口气儿吃了小半个,才觉得满足异常。“这苹果可真甜。” “是泽城送来。我想着你怀了身子,应是想吃这个,就给你送来了。” “小姐自己可留了些没?我也就是偶尔想吃点甜甜嘴儿罢了,吃不了许多。”林茹月从盘中挑了一个最红的苹果,塞到叶婉手里,让她也吃。在溪水村时,她们二人吃饭都困难,哪有什么零嘴儿给叶婉?每到夏天时,她上山挖野菜,时常能摘到几个野果子带回去,就让叶婉高兴得不得了,拿在手上半天也舍不得吃。 二人正边吃边聊,赵兴捧着一个小包袱回来了。一掀帘子进来,见叶婉在座,对她嘿嘿笑了两声,转而对林茹月献宝道:“茹月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将包袱放在桌上,瞄见桌上正摆着一盘水灵灵的水果,脸上有些失落:“额,这苹果是叶小姐带来的吧?”幽怨地瞟了叶婉一眼,自己打开了包袱,道:“前儿个听你说想吃点果子啥的,我就叫人去江平买了。怕买多了放不住,就挑了十来个最好的给你带回来了。”原来包袱中的也是苹果。 平安镇和江平镇相邻,都可通南北,只因江平镇酒楼客栈等商户较多,往来的行商更愿意选择在江平通行,这就导致平安镇远不如江平镇繁华。平安镇本地不产苹果,外地行商又少有经过这里的,赵兴能让人跑到江平去,就为买这十来个苹果,可见也是煞费苦心了。 看出赵兴眼中的酸意,叶婉不禁失笑,这么点小事也犯得上拈酸?“我带来的是旁人送我的,顺手拿来给月姨尝尝,自是与赵大人特意去寻来的不能相比。有赵大人这份心思在,想来这苹果吃起来会更香甜呢。”叶婉掩着嘴笑起来,惹得赵兴夫妇二人俱是一阵脸红。 赵兴嘿嘿笑着,忽地想起一事来,一拍脑袋对叶婉道:“瞧我这脑子,差点忘了,才刚李捕快与我说,镇上倒是有几家店面要出售,但没有你要的那么大的。要去看看么?” 叶婉闻言一喜,有总比没有强。“那先去看看吧。”龙门酒楼现在已走上正轨,有徐掌柜坐镇,再加上薛掌柜的儿子薛驰马上也可以到酒楼上工,她完全可以放心撒手,只要每个月月底查查帐就行了。下一步她要将客栈开起来。 “这都中午了,”赵兴和叶婉刚要起身,被林茹月拦住了。“我已经叫春雨去厨房传饭了,吃了饭再去。” 赵兴是妥妥的妻奴,手被林茹月一拉住,立马乖乖坐下:“茹月说的是,先吃饭。嘿嘿。” 尽管叶婉已经很努力地憋着,不让自己笑出来,但她脸上古怪的表情还是被林茹月看出了端倪。林茹月飞快地收回搭在赵兴手背上的小手,俏脸“唰”地通红一片。扭捏了一下,杏眼瞪了叶婉一眼,转身出去了。 叶婉盯着因被撩起又放下,而不住晃动的帘子出神半晌,赵兴和林茹月之间,那种只需眼神交流,就能知道对方心思的默契,不是任何人都能培养出来的。忍不住轻轻赞叹一句:“赵大人对月姨很好。” “嘿嘿。”赵兴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感慨道:“咋能不对她好呢?我二十岁时第一次见她,就决心娶她为妻,照顾她一辈子。后来生生离别了八年,这些年我一直在后悔没早点娶她过门。现在我可是不敢有一时一刻不疼她,就怕哪天出点啥事又把我俩分开了。” 听到这话,叶婉心中猛地一震,她能感觉到赵兴对林茹月深沉浓烈的感情,甚至觉得他可以为她牺牲一切。这就是爱情吗?这世上真的有能为对方奋不顾身的爱情吗?她很迷茫,因为她从未见过,更没经历过。 “可以吃饭了。”林茹月回来了,声音有些异样,眼睛也有点红红的。 赵兴抬头见了林茹月的样子,有些紧张,连忙站起身来,拉过她的手,急急问道:“这是怎么了?你眼睛怎么红了?” 林茹月偏开头去,推了赵兴一下:“没事,刚刚眼里进了沙子,这会好了。快吃饭吧。” 春雨和冬雪端着菜进来,三菜一汤,简单而温馨。三人落座,闻着菜的香气,都觉得有些饿了。 赵兴夹起一块鱼肋,剔去刺后自然而然放进林茹月碗里。林茹月偷眼瞧了叶婉一眼,见她正伸手去盛那碗排骨汤,应是没瞧见赵兴的小动作,悄悄松了口气,嗔怪地瞪了赵兴一眼,不许他再给她夹菜。赵兴只一味地呵呵笑着,颇为乖顺地没有违逆林茹月的意思。 “这鱼做的很是鲜美呢。”林茹月本就爱吃鱼,经由曾厨娘的巧手做出来的鱼更添几分鲜嫩。 赵兴也尝了一口,确实好吃。“茹月喜欢,明儿个再让厨房做就是了。” “这汤也多喝些。”赵兴转手又给林茹月盛了一碗排骨汤。 “红枣黑豆炖鲤鱼可以预防孕妇发生水肿、黄豆排骨汤补髓养阴,补血益智,还有其他一些适合孕妇吃的菜,曾厨娘会时常做给你吃的。”叶婉细细品尝着桌上的菜,想给林茹月夹几筷子菜,却发现转眼间赵兴已将林茹月的碗堆满了,只好闷头吃自己的饭。想想又不甘心,末了到底说了这么一句,在林茹月面前刷刷存在感。 见叶婉像个孩子似的争宠模样,林茹月心中好笑又感动:“还是小姐我对我好!谢谢小姐。” “不是说了不要叫小姐的嘛?”叶婉皱了眉,她知道林茹月可能一时不习惯改口,便也没强求。这么长时间了还改不过来,她就有些别扭了。 “是,阿婉。”林茹月笑靥如花,她觉得自己真是幸福,叶婉长大了,少爷也找到了,她又嫁了个好夫君,如今更是有了身孕。前些年经历的苦难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渐渐在脑海里模糊起来。 吃完午饭,叶婉没让赵兴同行,留他在家里陪伴林茹月,自己到衙门前院去寻李捕快。刚到前院,遇上一个妇人,正提了桶水往外泼,一个没留神,差点撞到叶婉。妇人忙低头连连告罪,慌乱之中抬头看了一眼跟前的人,却再也移不开视线了。 叶婉较之以前高挑了些,眉眼之间更为精致。一身火红的披风沿了雪白的狐狸风毛,一看就知价值不菲。“小、小姐安。”那妇人手中的水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咣当”落地,桶中的水洒了一地。 叶婉脚尖轻点,身子轻盈向后飘飞几步,雪白绣了大红梅花的绣鞋竟是半点水都没溅上。目光幽深地看了那妇人一眼,半个字都懒得说,转身离去。她却不知道,那妇人在她转身的刹那,眼中毒光闪耀,心中恨不得立时扑上去,将她生生撕碎。 衙役们刚吃完了午饭,三三两两地端了碗筷往厨房送。李捕快见叶婉迎面过来,将手里的碗筷往旁边人怀里一塞,遥遥地与叶婉打招呼:“叶小姐来了。大人与你说店铺的事儿没?” “说了。这不,过来麻烦李捕快陪我去看看嘛。”叶婉脸上的笑意俏皮可爱,让李捕快像是看见了自家女儿,心中更多几分亲近。 “成,这就走吧。”李捕快当先一步,领着叶婉出了衙门。路过酒楼门口时,叶婉请李捕快进去喝杯茶,她要叫上叶睿晨一起去。刚进酒楼大堂,就见溪水村里正在门口处的一张桌子坐着,神色有些焦急。 “里正老爷是来找我的?”叶婉上前,直觉里正的神色不对,许是发生什么事了。 “啊呀,婉丫头可回来了。”里正一见着叶婉,身子像装了弹簧似的跳了起来。“你快回去看看吧,你家有个丫头伤着了。” 叶婉闻言眼神一厉,“伤着了?是谁受伤了?怎么伤的?” 里正被叶婉的眼神盯得一哆嗦,磕磕巴巴地道:“是、是那个叫筠竹的丫头。今儿个早上她、她想是要来镇上给你送什么东西,一出门就、就踩在了兽夹子上,伤了脚了。”里正声音越来越小,他心里也嘀咕,这么一个瓷娃娃似的小姑将,在她面前他一个大男人竟有直不起腰的感觉。 “兽夹子?很好!”叶婉脸色阴郁,咬牙切齿地说道。兽夹子是用来夹野味的,打猎还能打到她们家去?不用问,定是村里那几个不安份的又再挑战她的底线了。很好,连她的人都敢动,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李捕快,看来今儿个是不能去看店铺了。麻烦你跟我去溪水村走一趟吧,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蓄意谋害我家的人。”叫来一个伙计,让他去通知叶睿晨套马车,她要回溪水村。 不多时叶睿晨套好了马车,叶婉抬脚上车,又被里正叫住:“还没请郎中呢。看那丫头的样子,伤的不轻。” “不必,我会治伤。”冷冷扔下一句话,叶婉登上马车,心气犹自不平,看来是她太仁慈了,才导致那些个小人一次又一次地欺上门来。今天她定要好好立个威,看往后谁还敢把她家人当软柿子捏。 叶婉黑沉如水的脸色让李捕快愕然不已,先前叶婉给他可爱无邪的印象轰然破碎。想想也是,能开起银楼和酒楼,甚至独当一面,又怎能是个简单人物呢? 刚进了溪水村,就见大妞爹在村口处焦急地张望着。看到远处有马车来,踉跄地往前跑了几步,然后又站定,使劲地捶了几下自己的腿。原来他是站得太久,腿都麻了。 “刘大叔怎么在这?筠竹怎么样了?”叶婉跳下马车,扶了大妞爹一把,跟着他走路往叶宅去。 “嗨!头晌筠竹正被兽夹子夹在了脚腕子上,流了不少血。我一个大男人也不好近前去,亏得陈大娘过来,帮着掰开了夹子。我也帮不上忙,就出来等着郎中了。”大妞爹往马车上瞄了一眼,问道:“郎中请来了么?得赶紧给竹丫头好好看看,再落下残疾可坏菜了。” 叶婉胸口不住起伏,梅兰竹菊四个丫头她很是看重,又都是花一般的年纪,要是筠竹因此留下后遗症,就算是杀了下手之人也弥补不了这丫头一辈子的遗憾。一扯披风,叶婉莲步轻踏,身姿轻盈地往叶宅跃去。 来到叶婉居住的小院,隐约能听见有呜呜咽咽的哭声从房间里传出来。叶婉加快脚步,越走近房门,哭声越是清晰。她一把推开房门,房中的几人都转过头看她,陈婶子最先反应过来:“是婉丫头回来了。郎中呢?”陈婶子往叶婉身后张望一眼,见只有叶婉一人,眉头都打结了。 叶婉一身的煞气,也不言语,径直走到筠竹身边。筠竹脚腕处包着厚厚的纱布,隐隐渗着血。她斜躺在床上,浑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可见真是疼得狠了。叶婉轻轻捉起筠竹的小脚,感觉筠竹禁不住瑟缩了下。“筠竹,是我。你放松点,我给你看看脚。” 筠竹朦胧中听见叶婉的声音,微微睁开被汗水和泪水模糊的眼睛,影影绰绰看见叶婉的身影,“哇”地一声大哭道:“小姐、小姐啊!我脚好疼!” “我知道、我知道,再忍忍啊,我给你看看。”嘴上安慰着,手上动作不停,一寸一寸摸遍筠竹的脚腕。在筠竹禁不住疼的哭喊中,叶婉长舒出一口气,还好,伤势比她想象中要轻得多。小心地放下筠竹的脚,嘱咐几个丫头不要让她乱动,叶婉快步回了自己的房间去取药箱。 “雪梅,去找你爹要两块木板来,要这么大的。”叶婉给雪梅比了一个六厘米宽,二十厘米长的大小。然后打开药箱,取出一包药交给幽兰:“去拿一盅酒,将这药化在里面给我拿来。”随后拆下筠竹脚上的纱布,那原本小巧的脚踝处肿得像吹了气似的,几处狰狞的血洞皮肉外翻,还不时渗出些血丝。看得叶婉瞳孔微缩,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仇。 “小姐,酒来了。”幽兰将酒盅递到叶婉眼前,头偏向一边,她可是再不敢看筠竹的伤口了。 叶婉接过酒盅,扶着筠竹微微起身,让她半倚在自己怀里,将药喂进她的嘴里。药汁微苦带辣,一呼一吸鼻端尽是酒味,筠竹偏转了头不喝。“乖,快喝了,喝了就不疼了。”叶婉轻声诱哄着。 “真的?”筠竹含含糊糊地问出声来。 “真的,不骗你。”叶婉将药悉数喂进筠竹的嘴里,拿出绢帕给她擦了擦嘴角,接过墨菊递过来的蜜饯,让筠竹含在嘴里。 等了一会,估摸着药起了作用,叶婉自药箱中拿出一罐液体,这是她费尽心思,花了好几天的时间蒸馏出的酒精。给筠竹的脚腕和自己的手分别消了毒,叶婉手指使力捏了几下,迅速而精准地将筠竹的胫骨和腓骨捏回了原位。虽是因着药效昏睡着,筠竹的脚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嘴里模模糊糊地发出几声痛呼。那娇弱无助的可怜摸样,就连叶婉这样心坚如铁的人都觉揪心不已。 取出一包止血的药粉洒在伤处,叶婉扯了条干净的纱布,利落地包扎好,回手接过雪梅拿回来的木板,将筠竹的脚夹住,又缠了几圈纱布,固定好后轻手轻脚地把筠竹的脚搬到床上放好。幽兰上前给筠竹盖好被子,拿了帕子给她擦去额头的汗,自己也偷偷地拭泪。 处理好筠竹的伤,叶婉这才有功夫坐下来,好好了解下事情经过。因怕吵到筠竹,一屋子的人都转移到叶婉房间,只留幽兰在屋里照看着。 陈婶子啧啧称奇:“想不到婉丫头连郎中的活儿都会干。真真是爱死个人儿。”她是看着叶婉长大的,自小就疼她。叶婉也对陈婶子一家亲近,这时心情虽不好,还是强打笑意回道:“都是我师父教我的。”转头又问雪梅几个:“筠竹怎么伤的?” 自打见到叶婉,几个丫头都似找到了主心骨,不似先前那般不知所措。雪梅不爱言语,怕自己说不明白,就拿眼去看墨菊。墨菊脸上泪痕斑斑,扭身跑到屋外拎回个兽夹子,举给叶婉看:“是这个夹的。昨儿晚上我们几个商量,小姐好几天没回来了,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正好幽兰姐姐给小姐做了好几身衣裳,想给小姐送去,顺便看看小姐缺不缺人伺候。筠竹姐姐说她要去,幽兰姐姐就把衣裳都交给她了。今儿个早上刘大叔正套马车,筠竹姐姐就到大门外等着,一脚刚踏出门口,脚就被夹住了。” 听墨菊抽抽噎噎地边哭边说了事情的经过,叶婉脸色越来越黑,拿过那个锈迹斑斑的兽夹子看了两眼,幸好那齿子已经钝了,不然筠竹的脚必废无疑。“霍”地站起身,叶婉拎着兽夹子往前院去,今天不将那缺德玩意找出来,她誓不罢休! 来到前厅,叶睿晨、李捕快、里正俱都在座。叶婉手腕一甩,“咣当”一声将兽夹子扔在里正的脚边,冷冷道:“溪水村都谁家有这玩意,里正老爷都清楚吧?” “就、就两家有。” “给我叫来。”轻飘飘的话音,落在里正的耳中,却似九天惊雷,有着不可抵抗的气势。 叶婉冷冷一笑,她今天就让溪水村的人睁大眼睛看看,她叶婉不是病猫,谁敢在她头上动土,她就让谁万劫不复。 等待里正带人回来期间,厅中静得落针可闻,叶婉现在是即将爆发的火山,连叶睿晨也不敢撩拨。悄声叫了雪梅上茶,叶睿晨对李捕快摆摆手,又指指茶杯,示意他别说话,喝茶。李捕快苦笑一下,亏他先前他还当叶婉是个娇软嘴甜的小丫头,如今看她通身的气势,都赶上他们老爷了。看来他以后也得提着点心,万不能惹恼了她。 里正一路小跑着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汉子,一个是村东头的李瘸子,另一个是离李瘸子家不远的孙旺。 叶婉一脚将兽夹子踢到二人跟前,淡淡问道:“谁家的?” 李瘸子见叶婉一副没把自己看在眼里的样子,心中愤愤,他因身体有缺陷,最见不得别人轻视他,张口斥道:“你这孩子咋那没教养呢?咋跟大人说话的!” 叶婉没有理会他,定定看向瞳孔微缩的孙旺:“是你家的。” “是、是我家的。可不是我放你家门口的。”孙旺求助地看向正极力拉住李瘸子的里正,他在叶婉身上感觉到了危险,那是野兽扑食的气息。“昨天妮子娘来俺家要兽夹子,说想上山抓只野味给妮子爹补补身子。俺、俺就给了她。” “妮子娘、补身子。很好。”叶婉轻笑着,这妮子娘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时刻不忘跳出来膈应人。不过她的智商还真是堪忧,做了坏事,连尾巴都不知道收好。 偏头看了李捕快一眼,道:“麻烦李捕快了。” “啊?啊!”李捕快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叶婉这是让他去抓人呢。 里正带路,来到妮子家门口,李捕快二话不说,踹开门就进去了。接着就听里面传出来女人的大喊声和男人的极力阻拦、求情声。李捕快踹开僵着胳膊拦在跟前的男人,费力地将妮子娘拖了出来,一把惯倒在大门口的空地上。 妮子娘不住地大喊大叫,抬眼瞥见了叶婉,顿时火气上头,破口大骂:“原来是你这个小骚蹄子带人闯到我家的!你个死了爹娘的丧门星!”叶婉冷冷住注视着满口污言秽语的妮子娘,嘴角勾起邪魅的冷笑。 妮子娘杀猪般的嚎叫声引来了不少村民的围观。村民们围成一圈,不住地窃窃私语:“这是又咋了?” “谁知道呢。俺看八成是妮子娘又作下啥事了。” “俺看也像,这老娘们成天好吃懒做,还一肚子坏水。” “可不是咋的,你们是不知道啊,前几天俺上她们家去,她家那被面子都打铁了,也不说洗洗。真是懒到家了。” 妮子娘一味只沉浸在疯狂的咒骂中,周围人说什么她都听不见了。直到她骂到“你个小贱货,毛还没长齐呢就跟个男人勾搭成奸,来俺们家杀人放火,你不得好的死的,迟早让人卖到窑子去!”,叶睿晨再压不住胸中的怒意,跨前一步狠狠甩了她一耳光,阴测测地说道:“我从不打女人,你是第一个。你该感到荣幸。” 妮子娘被打得摔倒在地,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爬起来就朝叶睿晨扑了过去:“我X你娘个X!” 接着,就听“噗通”、“诶哟”,叶睿晨抬腿将妮子娘踹了出去,重重墩坐在地。 “骂也骂了,作也作了,算算账吧。”叶婉将兽夹子甩到妮子娘脚边,道:“你把这玩意摆我家门口,导致我家丫头伤了腿,差点落下残疾。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陪着她伤吧。” “我呸!谁看见是俺放的了?你咋不说你家一窝子骚贱货不干好事,是老天爷降下的报应呢!”妮子娘“诶呦、诶呦”地揉着屁股,死不承认。 “呵”,叶婉冷笑一声:“没人跟你讲理。”上前一步,躬身拉扯起妮子娘的腿,双手运上内力,像撅棍子似的,一把将妮子娘的脚腕掰折了。 还没想明白叶婉要干什么的妮子娘“啊”地痛呼一声后,生生疼晕过去了。妮子爹趿拉上鞋追出来时,正好看到这幅场景,震惊地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蹦出别的话来,一把扑到妮子娘跟前呼喊着:“没天理了啊!这是不让人活啦!冲到俺们家喊打喊杀,这是强盗啊!” 一脚将妮子爹踹翻过去,叶婉素手成爪,揪着妮子娘的衣襟将她上半身提拎起来,巴掌不要钱地招呼上去,硬是将昏死过去的人打醒了。冷幽幽的眼神直射进妮子娘的瞳孔,杀气四溢:“把我的忍让当软弱是么?今儿个就让你知道知道,打盹的老虎惹不得。” 妮子娘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刚要开口哭号,只见叶婉另一只手手腕翻转,纤纤玉指间夹了一支长长的银针,飞快地刺进自己的嘴里。然后她只觉得自己舌头和喉咙一麻,再想喊,却无论用多大力气都发不出半点声音来。双手慌乱地挥动着,仿佛要凭空将自己的声音抓回来。 素手一推,将妮子娘推躺回地上,叶婉站起身掸掉衣服上的灰尘,轻盈转身,走回到叶睿晨身边。雪梅和墨菊迎上来,雪梅依旧是沉默寡言,神色间更显几分恭敬;墨菊却是双眼放光,上来一把拉住叶婉的衣袖,欢呼起来:“小姐好厉害!”天真无邪的眼睛里尽是崇拜。“小姐也不能放过那个混蛋!”墨菊小手忽地指向妮子爹,委屈地在叶婉耳边道:“那个人总是逮着机会就调戏我们,吓得我们连门都不敢出呢。”痛打落水狗什么的,墨菊是无师自通了。 “哦?还有这种事?”叶婉冷眸寒冰一般射向妮子爹,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打她身边之人的主意。 时刻关注着叶婉的叶睿晨,见自家妹子眼眸忽暗,熟知她的手段心性,抢在叶婉前面,飞快地一脚踢出去,不偏不倚正踢中了妮子爹的命根子。一阵让人牙酸的惨嚎,妮子爹蜷缩着倒在地上,不住翻滚着。那种痛入骨髓的疼是他从没体验过的,比他前半生所有的疼痛加起来还甚。他恨不得立时死去,也比忍受这种痛苦要强。 叶婉给了叶睿晨一个赞赏的眼神,然后环顾四周,这些一辈子没出过平安镇的村民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早就停止了窃窃私语,只会傻呆呆地看着了。叶婉眼神定格在梅子娘身上,笑得如春花般灿烂:“你比妮子娘聪明,知道躲在后面,让别人出头。” 村民们木然地随着叶婉的视线,都看向了梅子娘。“我不理会你们,是因为我好歹在溪水村生活了八年,想留下点香火情。可惜,愚蠢的你们总是在挑战我的忍耐极限。” “不、不,我没有。”梅子娘已经被叶婉一系列的彪悍行为吓傻了,缩在人群里,口中喃喃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没有?你想说上次你们两家人半夜闯到我家,不是你的主意?还是想否认这次的事是你暗示的?”看到梅子娘不住后退的身影,叶婉款步上前,慢慢逼近到梅子娘的身前。 “不、真的不是我。”那道如如松如柏的挺拔身影越来越近,看在梅子娘眼里直如地狱恶鬼,恐惧像是从骨头缝里散发出来的,瞬间遍布全身。 “我看到了你眼中,有秘密被识破的惊惶。李采香,你骗不了我。”叶婉又凑近梅子娘一步,厉目逼视着她,“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 “你、你不能,你怎么敢?我要去衙门告你,不、不行,我要上京告御状!”连连后退两步,梅子娘慌乱中,飞快地在脑中想着对策,要如何才能摆脱眼前这个可怕的人。转头看见李捕快一脸的木然立在一边,激动地冲着他大喊:“你、你是衙门的人,快抓住她!她要杀我!你不怕县太爷治你的罪吗?”惊恐的眼神来回在叶婉与赵兴之间徘徊,一方面怕叶婉对她动手,一方面还期望着李捕快能阻止叶婉。 “哈哈哈!”叶婉张扬大笑,一阵秋风吹过,扬起她火红的披风,她就似一团烈火般,那样的肆意、那样的嚣张:“你问问赵兴,他敢办我么?”冷下眸子,幽深的目光像是能刺穿人心,“告御状?呵,认得去京城的路么?要不要我送你些盘缠?还是你想让我直接送你下黄泉?” “不、不要,求求你,不要,我再也不敢了。”叶婉那凛凛的威势和睥睨天下的傲然终于击碎了梅子娘最后的一点侥幸,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斗不赢眼前这个看似软弱可欺,实则铁血冷心的孩子。她认输了。 不屑地冷哼一声,叶婉忽然觉得意兴阑珊,她的时间没必要浪费在那个跪伏在地的可怜虫身上。眸光忽闪,环顾四周,冷冷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让你痛苦一生。这就是我叶婉做人的原则。奉劝你们一句,想打我和我家人主意的,先掂量掂量自己,有那个分量吗?” 村民们一个个噤若寒蝉,他们突然发现,这个在他们溪水村长大,却极少露面的孩子,竟完全不是他们想象中那般怯懦。身为里正,虽然内心也是被震撼地几乎说不出话来,还是要勉力说上几句:“婉、婉丫头你放心,有了这次的教训,相信妮子娘和梅子娘也都会长记性的。再不敢背后使坏了。” “但愿吧。”叶婉不置可否,若有下次,她不介意给他们一个痛快。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该干啥干啥去。”里正见叶婉的态度松缓了些,忙将众人都驱散了。他真怕叶婉一个不乐意,当众将那两个不省事的女人灭了。 放松脸上的肌肉,叶婉脸上带上浅浅的笑意,对李捕头道:“让李捕头看笑话了,请到家里用点饭再回去吧。”她本是想请李捕快将人拿回衙门的,在看见筠竹凄惨模样的时候,她改主意了,不亲手给那帮畜生留下一个不可磨灭的阴影,他们只会变本加厉。这次下狠手收拾了妮子娘,想必往后他们行事总会有些顾忌了。 ------题外话------ 感谢所有订阅的亲们!还有【利丹里丽丽】、【jianglilii】、【oyminy】、【88548945】、【胡钰杉】、【灵舞闪动】、【yy8897466】和【绽裂的旋律】亲给冉冉投了月票!爱你们~恩,厚脸求鲜花、钻石、打赏~捂脸爬走。 第八十四章 龙门客栈 由于不放心筠竹的伤,叶婉留在了溪水村,让叶睿晨先回平安镇,随李捕快去看看那几个要出售的店面,顺便照看着酒楼。 第二日筠竹清醒过来了,墨菊跑去给叶婉报信。叶婉加快手上的速度,三下两下将药丸搓好,一道给筠竹拿过去。 一进门,叶婉就见幽兰抱着筠竹呜呜哭泣。“这是怎么了?筠竹欺负你了?”叶婉将一匣药丸搁在桌上,走到床边给筠竹把脉。 “不是。我是觉得对不起筠竹。本说是我去镇上的,却让筠竹给我挡了灾。”幽兰低着头抹泪,每当她看到筠竹的脚,心里就愧疚不已。幸好听叶婉说不会留下残疾,不然她一辈子都不安心。 “照你这么说,最是我的不是才对。把你们扔在家里,让你们担心了。”拉过筠竹的手细细诊脉,叶婉叹了口气,将梅兰竹菊留在家,一是因为她还不喜欢身边几个丫头跟进跟出;在一个也是想让她们安心在家学习认字算数,将来也好做她的左膀右臂。谁承想在家门口,她们也能被人害了去。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幽兰慌忙连连摆手解释,急得她眼泪都忘了流。 “我知道了,这次再出去会带着你们一块的。”将筠竹的手放回被窝,叶婉起身拍拍筠竹的小脸蛋,轻声安慰了她几句。平安过去一夜,并没有发热,想来幽兰照看的极为精心。看幽兰的双眼熬得满是血丝还不愿去休息,这样下去,不等筠竹好起来,她也要病倒了。“幽兰快去休息吧,这里让墨菊照看就行。”将药丸交给墨菊,“这药一天两次,一次一丸,饭后服用。这可比喝那苦药汁子强。” 出了筠竹的屋子,叶婉独自在叶宅内外徘徊,这座并不奢华的宅子是她来到古代后赚到的第一笔房产,她对此有着特殊的感情。林茹月嫁人了,几个丫头她也打算带在身边,这里没人照看可不行,还是要再买几个人专门给她看房子。 一路游走,叶婉上了西山,也有日子没见到修罗了,想必它也想念她了吧。走到半山腰,远远看见有个人在一块大石上坐着。叶婉皱了眉,不知道这是她的私有财产么?谁这么大胆,竟敢偷溜到她的地盘。 悄无声息地靠近,叶婉脚尖轻点,跃身飞扑过去,右手化掌为刀,向那人后脑劈去。那人反应不慢,感到身后有一道气息直冲自己而来,身子向后一旋,双脚猛地一蹬身下的大石借力,一拳轰出,对上了叶婉的手刀。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都认出了对方,齐齐收敛力道,堪堪避过攻击重心,各自后退两步站定。“天府?你怎么在这?”叶婉疑惑挑眉,叶睿晨不是给他们放了三个月假,让他们出去历练了么?天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二阎罗。”天府抱拳行礼后,就那么定定地站在那里,微垂着头不发一言。 这是什么情况?“你有心事?”叶婉走到那块大石旁,用帕子随便拂了几下坐了,拍拍身边的位置道:“过来坐下。” 天府沉默半晌,闷闷地走过去坐下,依旧没有抬头,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担心小宝?” 天府点点头又摇摇头,张口欲言,犹豫了下又闭上了嘴,垂头丧气地样子像是受了什么打击。 “要是担心小宝呢,你就尽管放心,她现在在福隆上工。说是上工,其实也不用干什么活,也就是哪家的夫人小姐来挑首饰,累了歇脚时,给送点茶水什么的。镇上的人都知道福隆跟县太爷两家关系匪浅,也没哪个不开眼的给小宝委屈受。”呼吸着林间带着凉意的新鲜空气,叶婉心神很是放松,有一搭无一搭地跟天同说着小宝的消息。 “我知道。”沉默了半天,天府总算是挤出了一句话。“其实…”刚开了个头,他又收住了口,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以叶婉爽利的性子,换了别人早一巴掌招呼上去了,要说就说,不说就滚,磨磨唧唧的吊人胃口。暗暗深吸一口气,拿出自己最大的耐性,叶婉没有追问,只定定地看着他。 左思右想之下,天府还是将自己的烦恼都倾诉了出来:“我不知道老大这样训练我们有什么用,我自认身手已经很不错了,可是我出去才不到一个月,老大给的十两银子就被骗了个精光。”说出了自己最为引以为耻的事情,天府觉得心里没那么沉重了,却还是觉得沮丧无比,双手抱住头,狠狠捶了几下,闷闷地说道:“跟着老大学了好几个月,都喂了狗了,我实在是很没用。” 叶婉失笑,就这么点事?她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小手拍了几下天府的后背,道:“这说明你心性纯善。不过,确实应该好好磨砺一下。”叶婉沉吟片刻,问道:“骗你的是什么人?” “是一群小乞丐。”天府蔫头耷脑地答道。他曾经也是小乞丐,却从未行过坑蒙拐骗之事,他以为别人也跟他一样。他心中对那群衣衫褴褛的孩子,天生就存了同病相怜之感,便少了几分提防。 “在哪里被骗的?” “江平镇。我看他们都十分机灵,很符合老大让我们招揽人才的条件,就问他们愿不愿意跟我走。”抬眼看叶婉神情之中并无不耐或是轻视,也放开了,一口气将经过说了一遍。原来是他太轻信于人,见那群小乞丐都很愿意跟着他的模样,就把身上的银子都给了他们,让他们买身干净的衣服和吃食。他则是在城门口等着他们回来,带他们回平安镇。哪想他等到天都黑了,一个人影也没见到。这才去到小乞丐居住的破庙寻,结果人早跑没影,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他在江平游逛了好几天,也没寻到人,这才心灰意冷地回来了。 回到平安镇,他自觉没脸去见叶睿晨,又不知去哪里好,就来到西山上,一呆就是五六天。 “好了,不过就是经历这么点小挫折,看把你打击的。回家吧,过几日我陪你去江平,把那几个小崽子揪出来,好好收拾一顿。”叶婉不轻不重地锤了天府胸口一下,心中暗暗盘算,听天府的叙述,那几个小乞丐并不适合走天府他们的路子,却可以派别的用场。拿了她叶婉辛苦赚来的银子,就想这么算了?没门!她定要收服了那几个小崽子,压榨死他们的! 天府眼睛发潮,“回家”,多么温暖的字眼。用力抹了几把脸,他脸上浮现出一抹释然的笑。没错!阎罗殿就是他的家,犯了错不怕,他以后长点心眼就是了。 遇上了情绪低落的天府,叶婉想还是多照顾下他的情绪吧,回头看了一眼密林深处,改天再来看修罗也一样。二人起身下山,都快到西山脚了,身后传来了树枝拨动的声音,其间还夹杂几声低低的虎啸,定是修罗。 修罗大踏步跃出林子,在离叶婉不远处站定,静静地与叶婉对视。 “修罗,过来。”见到修罗,叶婉也很是高兴,对着它招招手,叫它到自己跟前来。 哪知修罗的身子岿然不动,就那么死死盯着叶婉看,眼中满是委屈。 叶婉无奈,上前一步又唤了一声,修罗不但不过来,反而退了一步。对这个耍性子的家伙,叶婉着实生不起气来,蹬蹬蹬又向前连走了几步。修罗好似知道不能太过头,不然叶婉很可能掉头走了,便没有再后退,只是傲娇地将大脑袋偏向一边,再不看叶婉一眼。 叶婉借机快步跑到修罗跟前,一把抱住它毛茸茸的身子,用脸不住地蹭着,修罗暗中舒服地直眯眼睛。直到叶婉的小脸离开,它的眼睛又立马瞪大了,盛上委屈。“乖啦,我不是忙嘛,才没来看你的。”见修罗眼中又多了控诉的情绪,叶婉无奈叹气:“你是老虎,最适合生活在野外,那才是你的家。人类的世界太危险,只要你一露面,你知道会有多少人惦记着你的骨头和皮毛么?” 修罗似懂非懂地看着叶婉,它思维简单,就是不想独自一虎生活,它喜欢叶婉、信赖叶婉,想跟着她。 “走吧,下山去逛逛。”叶婉并不指望修罗能明白她的意思,要是真能明,它岂不是成精了。那她倒要怀疑,是不是穿到玄幻世界去了。 天府有些惊异叶婉与修罗之间的氛围,那只低头卖萌讨好的白虎,是他认识的那只么?瞧它那乖顺的模样,活脱脱是个撒娇的孩子,跟他们在山上训练时,经常来蹭吃蹭喝,不可一世地时时宣示“这是老子地盘”的家伙,简直判若两虎。 修罗的到来,惹得梅兰菊三个丫头一阵大呼小叫,对于只听过没见过的老虎,她们是既好奇又害怕,见叶婉一下一下给修罗顺毛时,那双大大的虎眼眯缝着,很是享受的样子,忍不住上前也想摸两把。修罗故作凶狠地低啸一声,吓得几人花容失色,慌忙跑开了。接着就惹来叶婉的一记轻拍,又老实地低下头去。 叶婉鼓励了半晌,又再三保证修罗不会伤害她们,几个丫头才战战兢兢地凑近了些。墨菊胆子最大,率先哆嗦着伸出手,在修罗身上摩挲了一下。修罗突然轻晃了下身子,吓得墨菊“嗖”地收回手,小跑着躲到一边。 “淘气。”叶婉轻笑着又拍了修罗的头顶一下,对雪梅和幽兰道:“过来吧,没事的。你看它多帅气!”叶婉略带得意,有些晒娃的心理,极力向丫头们推销修罗。 雪梅和幽兰壮了壮胆子,慢慢靠近修罗,各自伸手在它身上拍了拍,又迅速地收回手。观望片刻,见它果然没有再凶她们,胆子顿时大了,试探着又抚摸了几下它光滑柔亮的皮毛。不多时几个丫头就围着修罗嘻嘻哈哈地玩起来了。筠竹正在房间养伤,听到外面的动静,心里痒痒的,奈何她现在还下不了床,只得气闷地躺下,暗恼梅兰菊没义气,为只老虎就把她独自丢下了。 呆在溪水村这段时间,叶婉的日子过得极为悠闲,每日里配配药,与几个丫头和修罗玩闹上一会,或是检查下丫头们学习的进度,抑或是去陈婶子家串串门。不知不觉过去了十来天,筠竹的伤好了不少,已经可以下地,就是脚还不敢太使力,走路还需要人扶着些。 叶睿晨回到平安镇的第二天就去看了李捕快说的那几家店铺,其中有两间倒是颇为合意。有着赵兴的面子,要价也不甚高。派人与叶婉传了口信,叶婉也觉不错,就拍板买下了。 这天叶睿晨又使人来溪水村,问叶婉什么时候回镇上。两间铺子都清理出来了,要叶婉亲自过去看看。叶婉想着筠竹已经可以挪动,就吩咐三个丫头收拾收拾,一起去平安镇。 大妞爹套好了马车,将一些简单的行李先搬上了马车等着。叶婉去了陈婶子家,托陈婶子帮着看着点屋子,她会尽快买几个人送回来,专门看家。 陈婶子和春花将叶婉送回来,边走边聊着:“我就知道林丫、嗨,是县太爷夫人,是个有福气的,这才嫁过去多久就有了身子。”陈婶子哈哈笑着,打心眼里为林茹月高兴。 “陈奶奶恁地客气,就是还管月姨叫‘林丫头’,也是使得的。我看月姨会更高兴呢。”叶婉嘻嘻一笑,乖巧地与陈婶子说笑。林茹月从小就离了父母身边,对母亲的渴望更甚于旁人,有陈婶子这样和善慈爱的人时时惦记着她,她心里多少会有些安慰。 “好、好!看到你们都过得好我心里也就踏实了。回头我跟媳妇两个还想去看看林丫头呢。”陈婶子拍拍叶婉的小手,对于叶婉那日的狠绝,她吃惊,却并不反感。人就是要硬气些,不然什么阿猫阿狗都会欺上头来。尤其现在叶婉家富裕起来了,更是不知被多少人盯着。潦倒时没人伸把手,日子好了却想来占便宜,换了是她,她早大嘴巴招呼过去了。 春花抚掌笑起来:“那可好,俺也跟着娘进衙门去开开眼。” 说话间,到了叶宅,大妞爹早将马车停在门口等着叶婉,几个丫头先一步上了马车,听见叶婉回来了,又都跳下马车,来扶叶婉上车。 离了溪水村,几个丫头更活泛了些。在村里时,遇见的人不是拐弯抹角想打听叶婉家的事,就是谄媚讨好想占叶婉家点便宜,最坏的就是妮子爹,竟趁没人时堵了她们两回,言语轻佻,说想讨她们回去做媳妇。凡此种种都让她们在村里的日子,过的气闷不已。 不过这回可好了,可以跟着叶婉到外面见见世面了。跟着叶婉,她们定是不会吃亏的,瞧瞧叶婉那日,为了给她们出头,把那几个混蛋收拾得那叫一个惨,解气的同时更让她们感动不已。都决心定要好好服侍叶婉,以报她对她们的一片维护之心。 到了龙门酒楼,叶婉叫来一个伙计,带着大妞爹、天府和几个丫头去后院安置。她则是上了二楼,叫上叶睿晨带她去看看店面。其中一间店面与福隆只隔了几间铺子,以前是卖日杂的;另一间在西大街街头处,以前是家肉食铺子,老东家刚过世不久,唯一的一个儿子还不成器,喝酒赌钱样样离不开。前段时间赌输了,不得已要卖铺子还赌债。用叶睿晨的话说,是他们“捡了漏”。 起初叶睿晨说买下了一间西大街街头处的铺子,叶婉还很高兴,这里地理位置很好。后来又听说以前是开肉食铺子的,就有些失望了,肉食铺子的店面能有多大?还没去看就有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感觉了。 结果到了地方一看,那铺子比叶婉想象中大很多,有一百多平的样子。再到后院一看,小院落小巧的很,也足够住五六个人。叶婉边看边不住点头,这里开客栈是不够用,做点别的生意却是绰绰有余了。叶睿晨告诉她,这么一间铺子才花了二百多两,叶婉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以这间铺子的位置来说,确实算得上捡漏了。 再到另一间铺子看了,离着福隆隔了四家店,占地有半亩地左右,倒是比福隆稍大了些。叶婉低头沉思一会,对叶睿晨道:“你说跟隔壁的东家商量商量,用福隆的店面换他的店面,他会同意么?” “你是说酒坊的崔志?”叶睿晨皱眉沉吟,道:“他倒是个好说话的老好人。就是他老婆是个问题。我听说那妇人泼辣又爱占便宜,咱们主动去提,只怕她会趁机讹一把了。” 叶婉没太注意这些八卦,听叶睿晨这么一说,立马打消了与崔志换店铺的想法。招惹上崔志媳妇那样的人,将来指不定有多少麻烦呢。“另一边的瓷器店东家怎么样?” “景家的为人都还不错,只是他那店铺比福隆大些,却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加点银子也行吶。福隆整改一下,地方也不小呢,卖些杯盘碗盏的也不需要太大的地方。要不你去问问吧。”叶婉狗腿地抱着叶睿晨的胳膊摇晃起来,有难事儿自然要哥哥上,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 叶睿晨被她摇得心里立马就投降了,嘴上却不依不饶:“有麻烦事就丢给我,给我什么好处?” 叶婉咬牙,明明是他自己说过的,有什么难办的事都交给他的,这会儿又来要好处。“亲自下厨给你做一桌子菜怎么样?”叶婉笑得邪恶,只要叶睿晨点头,她定会亲手“好好”做一桌子菜出来的。 “还是算了。我怕吃了你做的菜,我三天都不用出茅房啦。”说完,叶睿晨赶紧闪身,离得叶婉远远地。兄妹二人打闹一阵,最后还是叶睿晨举手投降才罢休。 下晌,叶睿晨带上两坛好酒,来到景成的瓷器店,与他在内堂商谈了一个多时辰才满面笑意地离开。 “成了?”叶婉一听叶睿晨说景成同意换店面,高兴得一拍手,这下龙门客栈也可以很快就开张了。 “不过人家要外加一百两银子。”叶睿晨坐下拿起糕点吃了一块,他在景成那里喝了不少茶水,却是一点点心渣都没见着,谈到一半时他就有些饿了。叶睿晨不知道,他却是错怪景成了,古代的男人一般很少吃点心的,人家也不知道他有这喜好啊。 “恩,加就加,不过是一百两,很快就赚回来了。”叶婉很想得开,能早一天将客栈开起来,就早一天开始赚钱,区区一百两她还出得起。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两家手脚都很利索,不过三天就都倒腾完了。叶婉将福隆暂时关了,待把西大街街头的铺子推倒,修盖一间二层楼的店面再开业。叶婉找来泥瓦匠陈二愣,跟他说了自己的要求。陈二愣实地看了一圈,说:“这房子是我盖的,地基可结实着呢,不必推倒重盖,只需修整修整,再加盖一层就是了。” 叶婉一听很是高兴,这样一来就可以省下不少时间。又说了想把另外两间铺面打通,也加盖个二楼,改成客栈样式。陈二愣去看了两间店铺,却是摇头了:“这俩间房我却是不咋知道,保险起见还是推到重盖的好。那客栈人来人往的,要是不盖结实点,出点啥事可坏了。” 叶婉一听,也是这么个理儿,这客栈她也不是就开个一年两年的,要是开起来后发现房子有问题,还不是一样要翻修。那时再折腾才真耽误事呢。“成。那就推倒重盖。大概要多久?” “恩,西街那个有个五六日尽够了;这边这个时候长点,得半个来月吧。”陈二愣蹲在地上,拿了根树枝在土上划拉了一会,给出了期限。 “那明日就开工吧。”叶婉拍板。 修整店铺的同时,叶婉又找来了杨大山,客栈需要一批家具,打家具最好的人选就是他了。杨大山干活实在,交工也及时,说多久完活,只早不晚的。 再次见到叶婉,杨大山乐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因为他知道定又是一大单子。果然,这次叶婉定了十张拔步床、十个脚踏、二十张太师椅、五十张板床,三十间房各要一张桌子、四个绣墩、两个柜子、两个小几、一个脸盆架。其中柜子是按照叶婉的要求,其中三十个做成了现代的衣柜样式;另外三十个,外面看起来像是衣柜,只是多了把锁头,里面却是抽屉,方便客人存放些贵重物品。 这一批家具打下来,足花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因为叶婉不想过度砍伐西山上的树木,木料都是杨大山出的。加上买下和修盖两处铺子的八百二十两银子,这一次支出多达九百四十两。幸好叶婉不但从刘博远处赚了一千二百两,还又敲了刘博达一千二百两,不然她还真有点周转不开。 忙完了这一摊事,叶婉和叶睿晨又闲了下来。直到这会儿,天府才扭扭捏捏地来见叶睿晨,还要求叶婉也定要在场。他实在是怕叶睿晨因他无能而嫌弃他,有叶婉在,起码还能替他说些好话,毕竟叶婉还安慰他来着,并没有因为那件事而否定他。 叶睿晨早就听叶婉说了天府的事,就等着他自己找上门呢。天府进门时,叶睿晨正翘着腿喝茶,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天府见状,只得老老实实地站着,等着叶睿晨训话。 喝尽杯中最后一口茶,叶睿晨猛地将杯子摔在地上,怒气勃发,指着天府骂道:“你终于来见我了啊?我以为你当我死了!” “老大,我错了。”天府被瓷器碎裂声吓得瑟缩一下,低着头诺诺认错。 “错在哪了?” “我、我,”天府偷眼看了叶婉一眼,见她对自己微微点头,鼓起勇气道:“太轻信别人了,白白损失十两银子。” 叶睿晨一听这话,佯怒也变成了真怒,“啪”地一拍桌子,一根手指指点了天府好几下,却是气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叶婉扶额,天府可真不愧是木头啊,这都什么跟什么?连连给叶睿晨拍背顺气,暗叹口气,对天府道:“哥是气你受了挫折不第一时间回来找他,自己跑山上去干什么?回来酒楼还躲着不敢见他,不过是十两银子罢了,他还能为这个吃了你?” 天府闻言,抬头诧异地望向叶睿晨。他的心中忽然暖暖的,曾经他独自带着妹妹四处行乞,受了多少白眼、委屈,每每那时,他多么希望有个家,让他可以有个在外面受了委屈,能回去寻求安慰的地方。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寻到他梦寐以求的家了么?“我、我是觉得没脸来见老大。”天府眼眶热热的,拼命忍住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小声解释着。 “现在又有脸了?”叶睿晨见天府眼中隐含热泪,满是希冀地看了自己一眼,心顿时有一瞬的柔软,怒气也消散了大半。前世的他不正跟天府一样么?带着妹妹在残酷的世间苦苦挣扎,为的只不过是活下去。 天府低着头不吭声了,他也觉得自己当真是傻了,叶婉早就说过,这里就是他们的家了。也许是太过渴望,反而有些患得患失,生怕她只是说说而已。直到如今,他才真正确定,这里是他的家。 “好啦,事情都过去了,你也就别生气了。”叶婉在一旁帮腔安抚叶睿晨,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老了,此时此刻的场景,怎么那么像老子发火教训儿子,当妈的在一旁灭火? “哼!”叶睿晨冷哼一声,“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敢不回家,不好好教训教训他,我怕他遭遇更大失败,就飞到天涯海角去,再也不露面呢!” “不会了!以后我再也不会把事办砸了。”天府握拳,目光灼灼地看向叶睿晨,信誓旦旦地保证。 “嘿,小子,别太自信了。人生在世,就没哪个人能事事成功的。我不求你能做个常胜将军,只要你办完事,不管成功与否,麻溜地回来,我就谢天谢地了。”说完,叶睿晨貌似极不耐烦地摆摆手,道:“滚蛋吧,看见你这臭小子就碍眼。” 赶走了天府,叶睿晨长叹一口气,到底还是孩子呢,阅历太浅。不过也正是因为他们是孩子,心思纯,没什么杂念,培养出的感情也更真挚,更能经得起考验。 叶睿晨兄妹不知道的是,天府回到房间后,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狠狠哭了一场。自那以后,他训练更刻苦、办事更用心了。也正是因此,日后他成了阎罗殿当之无愧的三阎罗。 六日后,西街那边的铺子修好了,挂上福隆的牌匾又开始营业。福隆重新开业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操办,因为以如今福隆在平安镇的名气,根本不必要做过多的宣传,不过三两个时辰,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镇子。庆祥银楼的东家简直要捶胸顿足了,他还当福隆出了什么事不干了,正想出点什么新花样,挽回下如今的颓势。不想他这边还没来得及行动,人家那边就又开张了。 阎罗殿的成员也在这几日陆续回来了,三个月的历练假期并没有结束,他们给出的回答很统一:回来过年。这次外出历练过后,成员们明显都成熟不少,可想而知定是遇上了不少的困难。但人能回来,说明他们都克服了。让叶睿晨比较满意的是,他们总共带回来三十二个孩子,年龄在八到十四岁不等。叶睿晨亲自一一看过,都是不错的苗子。这些孩子先前都是乞丐,因为尝遍了人生百态,更能吃苦,也更容易对阎罗殿产生归属感。正因为阎罗殿的成员绝大部分都是乞丐出身,日后人们也把阎罗殿称为“血丐门”。不过这都是后话。 一个月后,客栈终于建好了,杨大山那边的家具也都打好,存放在酒楼的后院。有阎罗殿成员的帮忙,不过一上午的时间,就将所有家具搬到了客栈里摆放好。客栈的牌匾也打好了,就等着选个良辰吉日开业了。 十二月初八,腊八这天,龙门客栈开张了。这次并没有像龙门酒楼开张时那么张扬,只在吉时放了两挂鞭炮,揭了牌匾上的红绸就算齐活了。尽管如此,赵兴还是备了厚礼让人送了来。有县太爷带头,其他乡绅、商户哪敢落下,也都纷纷谴人送了礼物。叶婉无奈,只得赶紧召集了阎罗殿的成员,各家地去送回礼。 叶婉赶在过年前开张,是想趁商人或是游者返乡之时将客栈的名气打出去。奈何人们习惯了借道江平,鲜有人到平安镇投宿。叶婉凝眉苦思,忽地眼睛一亮,想到了一个主意。 将阎罗殿的成员都召集过来,让他们分别扮成行商、游子等,前往平安镇周边的城镇,在酒楼、茶馆、甚至是路边摊,为龙门客栈宣传。如此这般与众人一说,每人发了十两银子,就让他们出发了。 两天后,在平安镇周边的城镇经常可以见到拼桌的场景。而且前来拼桌之人的说辞几乎一模一样。 “大哥要往哪去啊?哦,我是刚打南边回来的。我跟你说啊,平安镇新开了家客栈,真是不错。价格公道,服务也到位。她们家还开了家酒楼,那饭菜,别处绝对吃不到。” “什么?江平镇?拉倒吧,江平镇的客栈跟那龙门客栈一比,插上翅膀,飞起来都追不上。” “我回来时也想到江平投宿的,那的客栈都住满了,没办法又去了平安镇。住进龙门客栈后,我真是庆幸江平的客栈满了,不然还不知道有龙门客栈那么好的。往后我就认准龙门客栈了。” “嘘,小声点,去晚了怕就没位置了。也就是觉得跟老哥投缘,一般人我可不告诉他。” 这一幕恰巧被同在酒楼吃饭的,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看见。轻笑出声,他一眼就看出拼桌那人是个托儿,不过这也成功地引起了他的好奇心。指尖轻扣桌面,他决定到平安镇去看看,这个龙门客栈到底出众在哪。 这男子是翠漪山庄的少庄主,楚毅。他生性爽朗豁达,喜欢游山玩水。因其为人高义薄云,可谓是相交故旧遍天下。 来到平安镇,略一打听就找到了龙门客栈。在外面看,二层楼的制式,与别家客栈并无区别,进到里面,大堂左边摆了七八张桌子,看来这里是可供客人用餐的。右手边有两排房间,就是客房了。看到这里,楚毅有些失望,这龙门客栈好似并没有他们在外吹嘘的那么好。 转身正要离去,柜台处的对话止住了他的脚步。 “客官您看,这是小店的会员卡。凭此卡住店十天,可免费再住一天、预存银两的住七天送一天,并免费提供早点。咱们这儿开张头三个月可免费办理,往后再办可就要另收三十个大钱了。要不要办一张?” “啊哟,还有这好事?那给我来一张。” “好嘞。客官您是办普通的,还是预存银两的?” “预存银两是怎么个说法?” “预存银两的就是您可以存任意数量的银子,往后来住店就不用付银子了,直到把您预存的银子用完为止。” “嘶…你们不会骗我吧?要是我存了银子,回头你们不承认了咋整?” “瞧您说的,我们打开门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信’字。再说我们东家开着好几家铺子呢,龙门酒楼、福隆银楼,都是我们东家的。还有这平安镇的县太爷作保,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柜台处的伙计一一详细解说着,末了又加了一句:“往后我们东家还要在各地都开起龙门客栈,这会员卡还可以通用呢。”想想自己把叶婉交代的话都说明白了,伙计微笑着看着面前的客人,等着他自己做决定。 “成!那就先存上三两银子试试。”那客人一咬牙,决定就存上一回银子试试。既然这客栈的东家还开着好几间铺子,应是不会卷了自己那几两银子跑了。 “客官您先登记一下,每次预存银两和退房后,都会给您写个条子,您千万可要收好。这是您的会员卡。”伙计将一块正面刻着“龙门客栈”、背面刻了“招财进宝”字样的木牌递给那位客人。然后提笔在纸上写了预存银两的数额以及时间,伸手在柜台下抽出一个巴掌大的红色小布袋,将纸条放进去递到客人手上:“这口袋送给客官专门装咱们龙门客栈的条子,省得您把条子弄丢了麻烦。” “哎、哎,这个好。你们想的还挺周到。”那客人接过木牌和口袋,脸上尽是满意地笑。按照伙计的指点,在登记表上写下了自己的姓名和籍贯,然后跟着另一个伙计去了客房。 楚毅饶有兴致地在一旁看了半晌,觉得这龙门客栈的东家倒是会做生意,有了那会员卡,不但可以招揽许多客人来投宿,还能拉住回头客。淡淡一笑,楚毅决定他也来办一张会员卡看看。这么想着,楚毅也来到柜台前询问。 “客官您好。咱们这有普通客房、中等客房和高级客房,您要住哪种?”伙计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态度不卑不亢。 “高级客房。还有你们那会员卡,给我也办一张。”楚毅眉峰轻耸,这家客栈规模并不大,等级倒划分的齐全, “咱们这会员卡分木卡、银卡和金卡。银卡另付十两银子、金卡二十两。现在客栈是开张前三个月,银卡只要五两银子、金卡十两。金、银会员卡可退,无污损退全款,有损坏的视损坏程度扣款。客官要哪种?” “哦?你跟刚刚那人可没说还有银卡和金卡。”楚毅随手把玩着腰间的玉佩,淡淡说道。 伙计一扯嘴角,“看刚刚那位客官的样子,应是个行商,木卡对他来说最为实惠。而客官您一看就贵气不凡,押出去十两八两的也不会在乎。所以才给您一并介绍了。” “你倒是有眼色的。那就给我来个金卡。” “好嘞。客官您请登记。”伙计将登记的表格推到楚毅面前,回身开了身后柜子的锁头,从里面取出一块金制的牌子放在楚毅手边。收起楚毅放在柜台上的五十两银子问道:“客官是预存四十两银子么?”得到楚毅肯定的答复后,伙计写了张条子,装进一个丝绸材质的湖蓝色口袋,递给了楚毅。 楚毅拿起金卡看了一眼,正面是“龙门客栈”四字,背面则是“吉星高照”,用的是当下流行的烧蓝工艺,制作很是精美,确实值得起十两银子。接过那湖蓝色的口袋,摩挲了一下,楚毅似笑非笑地打趣伙计:“你这算看人下菜碟?” “哪能?您办了金卡,怎么也得给您配个料子好的口袋。看您年少有为、气质脱俗的面相,特意给您选了个湖蓝色的袋子,您还满意?”伙计语调不慌不忙,没有因被调侃了而生出丝毫惭愧或是不快。 楚毅点点头,这样平和周到的伙计让他挑不出错处。转身跟着候在一边的伙计上了二楼。他对龙门客栈的东家愈发好奇起来,很想见见那是一个怎样的人物。 ------题外话------ 恩,在纠结要万更多久好。每天熬夜有点受不了额。冉冉在坚持,努力多万更几天。亲们抛些鲜花钻石打赏的鼓励下冉冉啊~谢谢大家! 第八十五章 过年 龙门客栈开张有五日了,生意总算是有了起色。 “今儿个不错,收入了两百七十二两。”叶婉合上账册,满脸的笑意,看来那个法子奏效了。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只要有人来住店,叶婉相信凭她们客栈的经营模式和服务,在不久的将来定会红火起来。 “东家,下晌那会,住在高级客房的楚毅公子说,想见见你。”回话之人叫小喜子,是跟着薛驰从江平过来的,本是想到龙门酒楼当跑堂的,因着新开的客栈缺人,就被叶婉抓了壮丁。小喜子人机灵,又能说会道的,经过叶婉一番培训,就安排在柜台处做接待。适应了几天,她发现他很适合这个职位,他自己也很愿意做这件工作。 闻言,叶婉秀眉微蹙,对于那些动不动就“想见见你们东家”这些人,着实有些不耐烦了。“我知道了。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叶婉对着小喜子笑了笑,她对他的工作能力很是满意。 在这个朝代对女子的要求不十分苛刻,女子时常出门去逛街串门并不稀奇。只是这个时候叶婉突然觉得古时候的礼教也不错,起码可以给自己当当挡箭牌,借由“不宜见外男”来回绝楚毅的约见。叶婉揉了揉额角,这个时候还是叫哥哥去见吧,她还有好多事要做。 收起账册和银匣子,叶婉脱鞋盘坐在床上,她已经有好些日子没修习内功了,如今杂事逐渐理顺,她也不能再懈怠下去了。刚打坐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门外传来小喜子的声音:“东家,你睡了么?才刚来了一伙人,说是京里来的。” 平安镇是个小地方,城门关后,极少再有人走动,乍然来了十来个人敲门,把小喜子吓了一跳,还当是强盗来了。 叶婉收了内力,略一调息后跳下床去开了门:“人呢?” “在楼下等着呢。” 叶婉抬步下楼,见十五六个人俱是灰色布衣,或坐或站地等着。见到叶婉,坐在一旁的几人迅速站起身来,众人都不由得挺直了身子,世子爷可是千叮万嘱,务必要听叶婉的命令行事。是以,他们有些人虽有不服,却也不敢怠慢。 叶婉眸光犀利地扫视一圈那群人,一摆手阻止了正要开口的一人,伸出一根手指,指点出人群中的两个人,道:“这两个人我不要,领回去吧。” 那个想开口说话之人正是这些人的主事者,闻言一愣,不知道那俩人是哪里得罪叶婉了,怎么才一照面就要被赶走呢?“额,叶小姐,他们都是世子爷亲自选出来,送来给你使唤的。这…” 被点出的两人心中也十分不服气,他们是蔚凌羽在诚王府众多下人中千挑万选出来的,这代表了世子对他们的能力的肯定。凭什么叶婉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一照面就否定他们? “我们都是世子派来的,你凭什么说赶我们走就赶我们走?”其中一人极力收敛着自己的愤然,言语之间却不甚客气。回头在人群中来回看了两眼,指着几个低垂了头的人道:“他们刚刚也坐下来着,你怎么不连他们一起赶走?”他还当叶婉是因他未经许可就落座,扫了她的威严,要拿自己立威。 “啪啪啪”,叶婉拍了几下手掌,笑道:“你心思转的很快,还懂得拉上一批垫背的,想给我来个法不责众?”随手拖过一条长凳坐了,叶婉轻蔑一笑,接着道:“我从一下来就在观察你们,你,眼神闪烁,偷看我那两眼并不是他眼中的轻视、不信任。”叶婉抬手指了指另一个被她点出来的人,“你的眼中尽是防备和探究,你在掂量我的分量,是否会给你的主子造成麻烦。我没说错吧?”叶婉对于那种眼神太熟悉了,人在与对手照面时就是那种神色,前世她几乎就是在那种眼神中长大的。 那人被叶婉的一番话惊出一身冷汗,强自镇定了心神,满不在乎道:“我们世子爷既然派了我们来,又怎会对你不放心?你我都是为世子爷照看生意的,还是不要生出嫌隙的好。” 叶婉闻言,扭头看向主事之人,淡淡问道:“蔚凌羽跟你们说这些生意是他的?” 那主事人是前些时候诚王派来接应蔚凌羽的侍卫之一,对于叶婉一家救了蔚凌羽和与蔚凌羽合作的事尽皆知晓的,听到叶婉的问话,连忙一躬身,道:“世子只说让咱们万事只听叶小姐安排,并没有说生意是他的。” “哦。这么看来这全都是你主子臆想出来的了。”叶婉轻笑出声,还真是麻烦,不过是要蔚凌羽出这么点力,也会给她带来麻烦。她开始有点后悔,不该图省事而跟蔚凌羽合作的。“行了,我知道你们诚王府有个不老实的老鼠,你也用不着在这给我打马虎眼。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叶婉指指自己的眼睛,语气森然下来:“我这双招子亮着呢,就凭你那点本事,还想瞒过我去?那个谁,这人你看着办吧,我希望不要给我带来更多麻烦。” 那主事人微愕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叶婉口中的“那个谁”是指自己,垂头应道:“是。叶小姐请放心,我会处理好的。”说完又觉心里别扭,要是往后叶婉还用“那个谁”叫自己,得多堵心,忍不住又加了句:“叶小姐,我叫何扬。” “知道了、知道了。”叶婉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何扬赶紧将人带下去。转脸面向众人,和缓了语气道:“你们赶路累了,想坐下歇歇脚,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这儿又不是军队,规矩没那么严。”叫了小喜子过来帮着搬几个长凳给众人坐,然后又道:“你们诚王府那点事想必你们都看得分明,方才那人应是那个小妾的眼线吧?” 众人默然,的确,馨夫人觊觎世子之位谁人不知?也就独独瞒着王爷一人罢了。 “你们虽是我借过来的,但我希望你们都能踏踏实实地干活,我的吩咐也能身体力行地去执行。如今你们是奴籍,只要你们认真给我做工,我可以让蔚凌羽消了你们的奴籍,我想这点面子我还是有的。”在叶婉看来,在没有情分的前提下,唯有利益可以收买忠诚。而良民的身份,对他们来说,也许比金钱对他们的诱惑更大。 大部分人对叶婉开出的条件都是惊喜不已,他们对诚王府忠心不假,但也都不止一次幻想过能消掉奴籍,他们内心里不愿意让子孙们一出生还是个奴才下人。不过也有例外的,其中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出声道:“叶小姐,我不求消奴籍,只要你能跟世子说说,让我那小孙儿跟在世子身边伺候着,我就感激不尽了。” 这老者一家几代都是蔚家的下人,对诚王府最是忠心不已。他听了叶婉的话心中有些不乐,世子好心派人来帮她,她怎的还挖起世子的墙角了? 叶婉秀眉一挑,点头应下了。只要他们给她好好干活,她并不在乎他们是否是奴籍。“时辰也不早了,小喜子领他们去酒楼住下吧。”叶婉秀气地打了个哈欠,折腾这一番,她也困了,早些去睡也好,明儿个在修炼内力不迟。 “叶小姐,世子给你带了点东西,你不看看?”何扬见叶婉转身要走,忙不迭开口叫住她。 “先放那吧,明儿再看。”作为合伙人,蔚凌羽能给她派来这十来个人,已经让她很是满意了。至于其他东西,她并不看重。 翌日,叶婉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如今银楼和酒楼都不用她十分操心,新开的客栈,生意也有了起色,她的神经也可以不用整日绷着了。洗漱后,叶婉突然想起蔚凌羽给她带的箱子,过去打开来一看,给她一种松松散散的感觉。 放在箱子最上面是一个小木匣,里面装了两个面人。拿出来端详两眼,那面人的神态竟十分肖似她和叶睿晨。嗤笑一声,蔚凌羽未免也太幼稚了,都多大了还玩面人?虽是这样想着,叶婉还是将自己那个收下了。再下面的木盒中放着一叠卖身契和一本小册子,上面记录着蔚凌羽派来的十六个人的家庭状况、脾气秉性和拿手的本事。有了这个,倒能让叶婉更快地人尽其用了。将木盒放到一边,拿起另一个细长的木匣,看那样子,里面应是一把剑。打开一看,果然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宝剑,应该是给叶睿晨的。 箱中还剩下一把软剑和一件大红羽缎的披风,正适合叶婉的身量。“还真是小气,送一回礼就给这么点东西。”叶婉撇撇嘴,暗诽蔚凌羽抠门。远在京城的蔚凌羽正听着宫中的太监来传话,皇帝让他进宫,想与他说说他的亲事。突然毫无预计地打了个喷嚏,“这是谁想我呢?”话音刚落,又是一个喷嚏:“呦呵,这是骂我呢。”蔚凌羽揉揉鼻子,想着何扬这会儿应是到了平安镇吧?别是那丫头嫌弃我送的东西少了?他倒是想多送点好玩的玩意,但直觉叶婉不会喜欢那些小孩子玩的玩意,也就没送。那两个面人还是几番犹豫才一起装进箱子的。送点金银首饰吧,叶婉平日里压根就不戴,更何况她自己还开着一家银楼呢,送了也是被收进盒子蒙尘的命。真是愁人呐。 将那把宝剑和叶睿晨的面人拿上,叶婉抬步出了房门,她打算去酒楼找叶睿晨一起吃饭,顺道将蔚凌羽送给他的东西带过去。 刚下楼,身前出现一抹紫色的人影。“姑娘留步,想必你就是这龙门客栈的东家吧?” 叶婉抬头,眼前之人一袭紫衣,腰间一条白玉带,华贵而神秘;白皙得如同女人的面庞上,一双狭长的凤眸中,闪过几许激赏之色,抱拳道:“在下楚毅。” 叶婉略一点头,算是回应,然后绕过楚毅直接出了门。楚毅确如小喜子所说,一身风华不失洒脱,豪气之中又带着几分儒雅。这般的气度品貌,怕是身份也不简单,叶婉并不想招惹。 走在街上,叶婉忽地停住脚步,转头看去,楚毅果然跟在身后。“这位公子,如此尾随一名女子,不妥吧?” “在下只是想与姑娘结交一番,别无他意。”楚毅笑得十分坦然。天生聪慧的人他见过不少,只是像叶婉这般,小小年纪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里,接连开起数家店铺的,他闻所未闻,是以有些好奇。 “男女授受不清,请公子避嫌。”叶婉翻了个白眼,这人可真能自说自话,谁愿意跟他结交来着。 楚毅轻笑出声:“你我同为江湖儿女,何须那般迂腐?” 叶婉闻言眸中一紧,他看出自己身怀内力了?看来他的功夫也不赖。如此一来,叶婉更加不愿意理会他,鼻中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转身继续往前走。 进到酒楼,叶婉直奔后院,来到叶睿晨的房间,此时叶睿辰刚刚练完内功,正坐在桌边喝茶。见到叶婉来了,撂下茶杯,调侃着道:“大忙人来了?” 叶婉轻瞪叶睿晨一眼,将手中的东西搁在桌上:“蔚凌羽给你的。” 叶睿晨嘴角勾起淡笑,随手拿过那狭长的木匣,打开来一看,是一把宝剑。笑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不想他竟真寻了一把宝剑给我。” “我说哥,”叶婉凑到叶睿晨身边坐了,有些八卦有些紧张地问道:“你跟蔚凌羽…你俩不会是有什么,咳,基情?”最后两个字叶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虽然叶婉说得含糊不清,叶睿晨还是听明白了,幸亏他没有在喝水,不然非一口都喷叶婉头上。抬手弹了叶婉一记脑门,假意训斥:“说什么胡话呢?你哥我可是个纯直男。”歪头思索一瞬,又道:“至于蔚凌羽,我就不知道了。” 叶婉黑线,撇清了自己,却黑人家一把,人蔚凌羽送的礼他可还没离了手呢。“对了,客栈里住进一个叫楚毅的,我看他不简单,你也要小心些。” “楚毅?翠漪山庄的少庄主?”叶睿晨剑眉一扬,眼中精光闪烁,传闻楚毅其人很是侠肝义胆,武功更是卓尔不群。在他十三岁那年,翠漪山庄的仇家杀上门来,他与他父亲楚天华二人一枪一剑,将来犯者杀得个血流成河,自此在江湖上名声大噪。“听说此人一身浩然正气,我倒想会会他。” “恩,看起来确实不像邪佞小人。”虽然叶婉对楚毅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却也不屑刻意诋毁他人。 “你见过他了?” “恩。他说想见见客栈的东家,我没理他。才刚出门正碰上了。”叶婉拈起桌上的糕点咬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道。心里想着眼看快要过年了,前世整日里忙碌,几乎没有好好过过一个年,如今他们来了古代,时间和银子都有了,她定要热热闹闹地过个年。 与叶睿晨吃过午饭,叶婉分别去了银楼和客栈转了一圈,见都井然有序,便领了几个丫头去街上逛逛,买些年货。筠竹的脚还没好利索,叶婉一把按住她欲站起的身子,道:“等你好了再出门,往后随你想去哪逛都行。” 看着筠竹一脸的不甘愿,幽兰主动留下陪筠竹,免得她一个人无聊。看她们小姐妹之间感情好,叶婉也很是高兴,总比整天吵吵闹闹要好。 几人先来到布庄,叶婉挑了一匹大红色的绸缎,打算回头给林茹月送去。又选了几匹诸如黑色、鸦青色、石青色、藏蓝色的丝绸布料,给陈大叔家、赵兴和叶睿晨。叶婉在一排码放得十分整齐的布料中慢慢走着,薛掌柜、徐掌柜还有那些伙计们也不能落下,辛苦了几个月,她总要表示表示的。 又点了几匹褚褐色的棉布布料,这是给伙计们的。布庄的伙计见叶婉一次买这么多匹布料,笑得见牙不见眼,麻利地将叶婉点的料子都拿出来单独放在一边。他是认识叶婉的,知道她家开着好几家铺子,是以压根不担心她付不起银子。 “小姐你看,这料子颜色多鲜亮,摸着滑滑的,让幽兰姐姐给你做身衣裳,保准好看。”墨菊捧着一匹绯色织兰花蝴蝶纹的布料,笑嘻嘻地对叶婉道。 叶婉将手中拿着的一匹鹅黄色的妆花缎放到打算买的那堆布料上,走过去看墨菊相中的布料。那是一匹云绫锦。墨菊倒是好眼光,这匹布怕是这布庄最贵的了。叶婉摩挲了布料几下,手感确实不错,点头买下了。 光是在布庄逛游一圈,就花掉了叶婉七十多两银子。虽是花了不少银子,看着两个丫头开心的样子,叶婉也觉心情舒畅。自打两个丫头被卖身给人牙子起,几乎就再没这么惬意地逛过街了。如今正值年底,镇上的人都在忙着置办年货,街上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她们流连在街边的摊位前,嗅嗅胭脂,摸摸钗环,看什么都新奇,见什么都想要。 因着叶婉每个月都有给她们发月钱,两个丫头又不常出门,手里很有些余钱,凑着头嘀嘀咕咕地商量着,买了不少小玩意。有给幽兰的朱钗、给筠竹的手串,她们各自买了香囊和小零食,这才意犹未尽地回到叶婉身边。 雪梅将一条用料不是很好的莲花扇坠送给了叶婉,这是她和墨菊一起出钱买给她的。叶婉收到礼物自是很高兴,拿在手上把玩着,寻思等到了夏天,寻一把精致的檀香木小扇,坠上这个扇坠,在明媚的夏日拿在手上轻摇,她也成了大家闺秀呢。 而后她们又买了炒货、糖块、爆竹、灯笼、春联、窗花等。至于米面粮油一类,龙门酒楼有专人供应,不必她再费心另买。 直到日头西斜,叶婉和两个丫头满载而归。回到酒楼,叶婉将堆得像小山一样的布料一一分配好,藏蓝色的给薛掌柜和徐掌柜,石青色的给赵兴,鸦青色的给陈大叔一家,而褚褐色的则是要送去裁缝铺子,给伙计们各做一套新衣。如今叶婉手下有十五个伙计,算上蔚凌羽借给她的十四个人,将近三十号的人,单靠她这几个丫头,还不知道要缝到猴年马月去呢。况且阎王殿的成员和预备成员也要做新衣,这么一大批衣裳不如送去裁缝铺子做,省时又省力,不过是多花几两银子罢了。转念想到不过再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这百八十套衣服,裁缝铺也不一定能都赶出来,看来还是得买一批成衣。 至于叶睿晨和她自己的衣裳,还有四个丫头自己的,就都交给她们去做了。一边打包布料,叶婉一边在心里核对着人数,忽地想起落了桩子娘和小宝。一拍头,叶婉赶紧去翻布料,竟忘了买她俩这“半个伙计”的布料。小宝的衣裳好说,就用她那匹绯色的,桩子娘却不适合穿太艳的。无法,叶婉只得又去了一趟布庄,买回来一匹松花色的布料。 收拾完布料,天色都已暗沉下来,草草吃了饭,叶婉拿出蔚凌羽给她送来的那本册子,翻开来细读一遍,对那十四个人有了大致的了解。昨日出言反驳叶婉的老者叫陈庭,原先是诚王府别院的官家,让他做龙门客栈的掌柜倒也合适。只是能把这样得力的人手借给她,想来单凭蔚凌羽做主恐怕还做不到。难道是诚王的意思?叶婉凤眸微眯,若是诚王敢打她的主意,她可也不是吃素的,也许明火执仗的,她们还远不是诚王的对手,但若论暗杀,她有信心定能一击必杀。 看完了这些人的资料,叶婉心中有了数,看来过了年,她也可以考虑向外发展了。只是总用借来的人,她心里不是很踏实,到底还是要培养自己的人才行。叶婉想到了溪水村的人,颇有几户人品不错的人家,回头找个机会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来她这里做工。也不必他们卖身,只需如福隆的伙计那般,签个长期契约就行。 将琐事都交给三个丫头去料理,借此来锻炼锻炼她们的办事能力,她也好脱开身来,给蔚凌羽借给她的人培训一下。 古人那种卑躬屈膝式的接待顾客,让叶婉很是看不上眼,这天她正在给这些新来的讲一些接待客人的礼仪,一个衙役来传话,林茹月想让叶睿晨和她一起去衙门过年。叶婉将准备好的布料交给衙役,道:“你回去跟月姨说,她跟赵大人才是新婚,今年我和哥就不过去叨扰了。这是我给她和赵大人买的布料,让春雨和冬雪给他们做身新衣裳。” 送走了衙役,叶婉心里一盘算,再有六日就要过年了,如今镇上的人都在为过年做最后的准备,家里还缺什么都趁着这最后的几天买齐。她所开的几间铺子近两天几乎没什么人了,她打算明儿个起就歇业。龙门酒楼接了几桌年夜饭的预定,他们可以休息到二十九再去上工。 楚毅接到家里的飞鸽传书,要他尽快回家,他娘亲十分挂念他,想与他过个团圆年。临走之前,楚毅与叶睿晨见了一面,具体是何种场面,叶婉不清楚,只知道他们两个人颇有相见恨晚之感,把酒到深夜,相谈甚欢。 几天时间转眼即逝,二十九这日,叶婉起了个大早,嘱咐薛驰看好酒楼。她则是和叶睿晨一道,带着四个丫头和一个厨娘,由大妞爹赶着车回了溪水村。 薛驰很有做大厨的天分,叶婉只将她誊写出的一本菜谱和一些调料一并交给他,让他自己琢磨,不过个把月时间,他就做得像模像样了。再加上他确实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叶婉也就放心地将酒楼交给他照看。 回到溪水村,叶婉让厨娘自去厨房做饭,又指挥阎罗殿诸人里里外外地将屋子打扫了一遍,然后取出对联、窗花去贴。不提几个丫头不顾寒冷,边贴边打闹玩笑,就是叶婉也不禁玩心大起,不时用手指沾了浆糊往雪梅脸上抹,或是突然拍一下站在凳子上贴春联的幽兰的屁股,吓得幽兰不住尖叫,逗得叶婉抱着肚子哈哈大笑不止。 忙乱了一大早上,终于都收拾停当。再看叶家的院子,大门前挂了一对大红的灯笼、门楣上贴着对联,各个屋子门上也贴了对联,窗户上贴着窗花,红彤彤一片喜气。院子前被叶睿晨清理出一大片空地,用来晚上放炮竹。不论是叶睿晨还是阎罗殿的其他人,都对此很是期待。男孩子好像天生就对炮竹这东西,充满了不可抗拒的热衷。叶婉表示很不能理解,不就是点着了火捻跑开,然后听个响儿么,真不知道有什么乐趣可言的。 不过见他们一个个都是兴致高昂的样子,叶婉想到陈婶子一家,她们家三个大小伙子,想必也会很喜欢这玩意。叫来小宝,取出十来个二踢脚,又拿上小半扇排骨,让她给陈婶子家送去。 快到晌午时,门外传来马蹄和车轱辘压过地面的声音,守在大门门房处的大妞爹打开门一看,竟然是赵兴夫妇。忙上前行了一礼,道:“赵大人和夫人怎么来了?这天忒冷了,快里边请。”帮着搬下马车上的东西,大妞爹一溜儿小跑着去给叶婉报信。 叶婉听闻林茹月来了,赶紧穿鞋下炕迎了出来。赵兴小心地搀扶着小腹微微隆起的林茹月,哈哈一笑,道:“我们自己过年着实没什么趣味,干脆就来你家蹭顿年夜饭。”话是这么说,赵兴心里其实是不想来的,不为别的,林茹月怀着身孕呢,他真怕坐马车再颠着她。不过还好,提心吊胆了一路,他一再叮嘱车夫慢点、慢点,总算是平安到达了。 将赵兴夫妇请进屋,叶婉扶着林茹月上炕,给她倒了杯白开水喝,又端了水果瓜子糕点给她吃。林茹月捧着杯子暖手,眼睛有些潮湿地四处打量着屋子,这是应叶婉的要求,特意盖的一间偏房,房间很大,炕也很大。叶婉说到了冬天,把屋子烧得暖暖的,大伙一起在这吃饭喝酒聊天,会很惬意。真是呢,炕那边小宝和几个丫头一人手里拿着几张卡片嘻嘻哈哈地玩闹;地上男孩子们聚作一堆,在比赛射飞镖。这样热闹的场景,她有多久没见到过了?整个屋子里笑声不断,让人觉得更是温馨无比。 突然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快成亲的,林茹月朝着赵兴飞了个白眼,怪他怎么那么着急,急匆匆地就将自己娶了回去,到现在她还时不时有种不知所措之感。赵兴被林茹月一瞪,虽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到她了,却还是笑嘻嘻地凑上前,十分体贴地给她剥瓜子吃。他现在可是半点不敢惹林茹月生气,生怕会伤着孩子了。 叶睿晨捧出一个大木盒,里面装满了打磨光滑了的木块,哗啦一下倒在了炕桌上,对赵兴道:“赵大人来得正好,一起打麻将吧。” “麻将?”那是什么?赵兴一脸的茫然。 古代没有诸如麻将、扑克之类的棋牌,这幅木质的麻将是叶婉让杨大山用打家具剩下的边角料做的,就等着过年时跟大家一起玩两把。 林茹月怀着身子,不适合打麻将,叶婉便陪着她聊天解闷。叶睿晨则是叫来天同和七杀,陪着赵兴一起打麻将。叶睿晨将规则详细地讲解给众人,然后就热火朝天地玩了起来。 随后,不时有“碰”、“等一下,我先看看”、“诶你看我这是不是胡了”的声音传来。其他三人都玩得兴致盎然,只有叶睿晨很是郁闷,这些刚入门的菜鸟打牌太慢了,光是等着轮到自己摸牌,都要等的他睡着了。 “小姐,菜都做好了,现在上桌么?”厨娘做好菜,看已经晌午了,就过来向叶婉请示。 不待叶婉答话,那边叶睿晨急不可待地一连声说:“上菜吧,想来大伙都饿了。”这两圈麻将打得,比他跑五千公里还累。最让他郁闷的是,最后一点算银子,他这个比旁人还会玩的人,竟输给赵兴那个菜鸟了,真是让他老脸无光。 赵兴高兴得像个孩子,拿着赢来的一吊大钱跟林茹月显摆:“茹月看看,你夫君我厉害吧?明儿个用这钱给你买点心吃。” 叶睿晨一听这话,更觉堵心,忍不住开口泼赵兴的凉水:“一吊大钱能买来什么好点心?买几个窝窝头倒是尽够了的。” 话音刚落,叶婉带头大笑起来,不过是个游戏,哥哥竟然还较起真来。其他人都是想笑不敢笑,一个个憋得脸色通红。叶睿晨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揉揉叶婉的脑袋,道:“快别笑了,吃饭。” 厨娘一个人要做这一大帮人的饭,虽说在酒楼带回来不少现成的菜,只要热一热就可以上桌,却也着实有点忙。幸好林茹月想得周到,带了曾厨娘一起来,这才让她轻松不少。 一盘盘香气扑鼻的菜端上桌,叶睿晨作为主人,倒了一杯酒,起身敬了大伙一杯,然后才坐下吃饭。今天的菜肴很是丰盛,鸡鸭鱼鹅样样俱全。只是冬天青菜极少,林茹月只略略动了两筷子就吃不下了。叶婉见状忙叫厨娘将煨好的汤端上来,晚上还要守岁,直到子时才吃饭,她怕林茹月饿着了。 今儿个厨娘炖了一大锅排骨汤,清亮亮的汤里沉着几块小排,汤面上飘了几根叶婉发起的蒜苗,嫩黄嫩黄的颜色很是喜人,一看就叫人有食欲。喝了一小碗汤,又吃了几块咸香适中的排骨,林茹月觉得这下是真的饱了,可再吃不下了。 饭后,叶睿晨大手一挥,让阎罗殿新来的孩子们去厨房帮忙刷碗,他则是拉着赵兴继续打麻将,他就不信他赢不了赵兴。 丫头小子们三个一堆五个一伙地玩闹着,叶睿晨和赵兴他们“哗啦哗啦”地搓着麻将,林茹月看着这样的场景,心里着实高兴,如今叶婉、叶睿晨都长大了、有出息了,叶家的兴盛就在眼前了。老爷夫人在天有灵,也可含笑九泉了。 林茹月身子愈发沉了,也日渐有了嗜睡的感觉。吃完午饭没多久就觉得乏得慌,叶婉给她拿了枕头,让她躺下先睡两个时辰。即使屋子里有些吵闹,林茹月却睡得出奇地安稳。叶婉抻开被子给她盖了,悄声下地去看小宝她们打扑克。 快到亥时了,厨娘端了一大盆和好的面进来,曾厨娘端了一大盆馅料跟在后面,天府抱了一块大案板,招呼众人洗手包饺子。三十多人一起动手,一个多时辰就包了近千个饺子。估摸着也够大伙吃一顿了,厨娘将最后几个饺子皮也包了,这才停了手。 等到快子时了,几口大锅一齐开火,将一个个白白胖胖的饺子纷纷倒进泛着水花的锅里煮着。赵兴和叶睿晨搬了张条案放在院子当中,摆上叶泰、林岚的排位和香烛酒肉,等着时辰到了祭奠他们夫妇。 饺子一出锅,厨娘率先盛了两碗拿出来,叶睿晨接过摆放在条案上,然后屈膝跪在牌位前,赵兴落后叶睿晨半个身位,也跪下,两人郑重地祝祷一番,扣了三个头后才站起身来。 叶婉叫醒林茹月,“月姨起来吧,该吃饺子了。”林茹月睁开迷蒙的眼睛,见饺子已经上桌了,撑着腰缓缓坐起身,嗔怪道:“包饺子怎么不叫我?竟让我睡了这许久,不干活的吃白食,我这心里多过意不去?” “月姨不是有了身子嘛,再说也不是外人,还缺了你一个孕妇干活不成?”扶着林茹月起身,叶婉又去端来一盆温水给她洗手。扶着林茹月坐下,叶婉随后也入了席。热腾腾的饺子吃得众人都是一本满足,赵兴拍拍吃撑了的肚子,感慨不已:“我都多少年没吃到这么香的饺子啦。这才像过年嘛!”一句话说得众人都有些心酸,尤其是阎罗殿诸人,他们无依无靠地到处漂泊,何曾正经地吃过哪怕一顿年夜饭? 见气氛有些低迷,叶婉站起身来,道:“不放炮竹去了?你们不去我可去了。” 叶睿晨一听,也跟着站起来:“小的们走啦!咱们可得快些,不然都被这丫头放了,可不是浪费么?” 想起上午叶婉对他们期待放炮竹的事,那一脸的不以为然,如今却又抢在他们前头去了。大家又都笑起来,争先恐后地涌到外面,纷纷拿了炮竹,一个接一个地在空地上燃放起来。巨大的爆破声此起彼伏,响彻整个溪水村,村民们在家中静静听着,心中真是五味杂陈,这叶家半年前还住在漏风的房子里愁着三餐;再看看如今,大房子住着,铺子一个接一个的开,过年了还有炮竹放。她家可真真是熬出头了。 听着叶婉家这边放起了炮竹,陈婶子家也拿出叶婉给的炮竹。她家的三个儿子中,属小墩子最积极,拿上炮竹在院子里寻了个合适的地方,搬来两块石头将炮竹夹牢,拈了根香点着,凑近火捻挨了下就转头跑开了。在远处等了半晌也没见响,疑惑地望向出来看热闹的陈大叔:“爹,这咋不响啊?” 陈大叔哈哈一笑,道:“你个傻小子啊,白白去镇上见了回世面。还没点着呢,你就跑了,它能响可就怪咧。”说着走上前,接过香,到炮竹旁将火捻点燃,然后躲到一边。只听“嗖”的一声,炮竹飞上了半空,伴着耀目的光亮,“嘭”地一声大响,仿佛连房子都跟着颤了一颤。 二柱和小墩子年纪小,乐不可支地各自又取了一支炮竹,在院子里燃放起来。大奎见状,也有些心痒,也去摸了一支,与弟弟们一处玩闹着。 春花收拾完碗筷,也出来瞧稀奇,见兄弟几个不分年龄大小,俱是在一处玩闹,与陈婶子两人笑得见牙不见眼,这才像过年啊。 ------题外话------ 恩,这章之后会加快脚步了,但愿亲们别觉得太突兀了… 第八十六章 加快脚步 这个大年夜叶婉过得很开心,可是有人不开心,而且很快就要让她也跟着不开心。这个人就是邱郎中。 药癫被叶婉连哄带骗,窝在邱郎中家鼓捣各种见过的没见过的毒药。年轻时他跟着师父学习医术,并将自己大半生的精力都倾注在了上面,直到遇到叶婉。叶婉时不常地,看似不经意地给药癫展示各种毒药的效果,有些可以瞬间致命,杀人只在弹指间;有些可以以毒攻毒,救人性命亦在一己之念;有些甚至会相互融合之后变成另外一种全新的毒,其中变化无穷,十分微妙。 这些都是药癫的师父没有告诉过他的:医有医的作用,毒有毒的魅力。然后,他就开始迷恋起配制各种毒药来。叶婉主动且大方地将她在浏览《毒经》后,结合自己知道的一些毒药配方,总结出的一些经典且实用的毒方,一并都给了药癫,并且每个月提供一百两银子,供他购买草药,让他安心地邱郎中家住下,尽情地徜徉在毒的世界里。 叶婉的做法解脱了自己,却是把邱郎中拉进了深渊。邱郎中每天不但要承受药癫的抱怨:伙食不好、床不够软、你怎么这么不讨人喜欢,等等。还要承担起除叶婉每个月按时送来的一百两银子以外的,药癫的花费。因为药癫自觉自己是医药大家,要有大家的风范,在成功地配制出几种简单的毒药之后,药癫觉得是时候创新了,然后各种珍稀草药不要钱地迅速消耗着。 看着自己的荷包一天天瘪下去,邱郎中坐不住了,去到药癫抢占的药房一看,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满地的草药残渣,依然分辨不出是何种草药,墙边的大桌上七零八落散着十来枚颜色诡异的药丸。而药癫,正红着眼睛,在墙角死命地将他硬生生在叶婉手中扣下的半株赤芝研磨成粉,不知道要做什么用途。 怪不得啊,怪不得他的药童每次给药癫送完饭都是一副见鬼的表情,然后就拿怜悯的眼神看着自己。邱郎中觉得自己真是拜师不慎啊,也不知道是哪辈子造了孽,让他摊上这么个极品师父。 好在药癫也很快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精通医术不一定玩得转毒术,像他师父那种妖孽又能有几个呢?哦,对了,他那小徒弟叶婉也算一个。药癫悲催地发现,他的师父和徒弟都是妖孽,就他是个正常人,而他却对这种“正常”很不爽。折腾了一个月,药癫总算恢复了理智,从最简单的毒药配起,一步一步循序渐进的同时不断观察总结各种毒草和药剂的相互作用和效果。 邱郎中也在暗中叹了口气,情况总算是有了好转。心中默默记了叶婉一笔小黑账,邱郎中决定一定要找个机会一雪此仇。 年底的时候,叶婉派了人,很低调地,貌似很平常地,将药癫和邱郎中在银楼的分成送了来。叶婉暗暗祈祷着,但愿她那个半疯师父和脑子不十分灵光的师兄不要意识到快过年了,不要在大过年的去折磨她。为了极力模糊过年的概念,叶婉刻意没有给这二人送一丁点年礼,假装这只是一个极普通的日子。 殊不知,邱郎中等着盼着的就是大年夜,因为在这一天晚上,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放炮竹,以此来委婉地提醒师父:过年了,快出来吧。 邱郎中的心思没有白费,大年夜他指挥着药童接连放了好几炮竹,终于惊动了药癫。只见他胡子拉碴地出门来查看发生了什么事,紧了紧披在身上的棉衣,满脸不悦地问道:“闲着没事放炮竹干嘛?你都多大了,还喜欢玩这玩意?”那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让邱郎中内伤极了。 “师父,过年啦,放点炮竹才喜庆啊。” “哦,那你放吧。”药癫说完转身就要回屋,邱郎中以为自己的算计落空了,正失落不已,药癫猛地转回身,急声问道:“你说啥?过年?”见邱郎中肯定地点点头,药店不死心地追问:“今天?”邱郎中再次肯定点头。 药癫恍然有一种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我小徒弟呢?”药癫第一个想起的是叶婉,他想跟叶婉炫耀一下他制作出的毒药和,想吃龙门酒楼的饭菜。 邱郎中心塞,师父怎么只惦记小徒弟呢?自己这个二徒弟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他竟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不过值得欣慰的也正是药癫自己提起了叶婉。“小师妹回溪水村过年去了。”邱郎中故意没提银楼分红的事,在药癫面前暗暗地叶婉上眼药。 “哼!这个不孝徒!自己去过年了啊,真是逍遥,却是把我这个师父撇在一边了。”药癫恨恨地骂了两句,有心想立时就出发去溪水村找叶婉算账,奈何已是这个时辰了,城门早关了。愤愤地一跺脚,埋怨起邱郎中:“你也是个没用的,怎的不早去叫我?” 邱郎中心中委屈,他就是不敢去打扰他啊,怕挨骂。结果没去打扰也还是挨骂了。真是命苦。 “罢了,明儿个一早就出发去溪水村,哼哼,定是嫌弃我吃相难看,才把我支开的。看我这回去不吃你个海枯山空!”这时药癫也反应过来了,不就是酒楼开张那回,他多吃了点了么?难为叶婉想出这么个招数对付他。 大年初一一大早,邱郎中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赶了出来,药癫气哼哼地坐上马车,邱郎中半生不熟地赶车,一路往叶婉家奔去。 浑然不知“灾难”即将降临,叶婉起得很早,虽然昨晚她玩得很欢脱,却并没有太累的感觉。众人也都早早起床,迎接这新的一年。村里的村民们同样起得很早,相互照面都是笑容满面地问候着“过年好”,各家各户串着门。小孩子们也都三五成群地各家串,收获瓜子糖块一口袋,还都舍不得吃,忙忙跑回家藏起来留着慢慢儿吃。 叶睿晨照常早起,领着阎罗殿的成员在院子里操练着,新来的一帮孩子,他已经把基础的格斗术教给他们了,只需练得烂熟于心,逐渐运用在实际当中。叶婉和几个花儿一样的丫头穿戴整齐,浩浩荡荡地往陈婶子家去拜年。叶婉一身绯红色绣银云纹花边的衣裙,外罩蔚凌羽送来的大红羽缎披风,头发歪歪梳了个辫子,活泼又俏皮。 梅兰竹菊和小宝亦是一身簇新衣裙,小宝的衣裙与叶婉的布料一样,只是款式不同,罩的披风是月白镶红边的,而梅兰竹菊四个丫头,一水儿的鹅黄色衣裙配草绿色披风,很是清新活泼,让人一看就觉得心里透亮。 叶婉一行人到陈婶子家时,春花刚收拾完厨房,正端着一盘子瓜子和糖块点心往屋里送。见到这水葱一般的几人,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诶哟哟,快来瞧瞧,这是仙女儿下凡来了吧。” 陈婶子听见动静,掀了帘子出来,见是叶婉几人,心里熨帖得很。前脚春花还跟她商量,要不要去叶婉家走走,毕竟叶婉让二柱、小墩子去银楼做工,月月都赚不少银钱。陈婶子却是没同意,在她看来,长幼有序,哪怕叶婉家日子好得上天呢,这过年了,也该是她做小辈的来给他们拜年,断没有他们去给叶婉拜年的道理。话才刚落地,后脚叶婉就到了。 只听叶婉笑着与春花说笑:“可是呢,我们这六个仙女儿可不还缺一个,这不来找了嘛。”说完,一屋子人都笑起来,叶婉对着陈婶子一家福了福身,挨个问着过年好。小宝和梅兰竹菊也一起福身问好,乐得陈婶子都合不拢嘴了。 从口袋里摸出六串用红线穿着的大钱,给几人一人发了一串,几人也都乐呵呵地接了。见她们没有嫌少的意思,陈婶子更是高兴,连声招呼几人吃点心。 “瞧瞧这几个丫头的衣裳,可真真是好看。”春花啧啧叹着,几人本就长得标致,再这么一打扮起来,更是让她觉得世间难寻了。 “瞧婶子说的,我特特给你挑的料子,做出来的衣裳就不好看了?” “好看!哪能不好看呢?就是可惜我这张脸却是不好看的,再好的衣裳也衬不出好来啦。”春花低头看看新做的紫红色衣裙,手指划过衣角,那布料真是细腻柔软、滑不留手。她这辈子头回穿这好的衣裳。 陈大叔和三个儿子,身上的衣裳也是用叶婉送的料子做的。本是舍不得将那好的料子裁了,只是二柱和墩子回家时,一人拿回来十多两银子,激动得陈婶子一宿没睡着觉。第二天一合计,这俩孩子赚那么多银子都给家里了,她也不能忒小气了,一咬牙,将料子拿给春花,让她啥活也先别干了,专心把全家人的衣裳在年前赶出来。 “月姨回来了,昨儿个就念叨你呢。她身子现在不方便,赵大人也不让她乱走,陈奶奶你们就去我家坐坐吧。”叶婉拉着陈婶子的手摇晃着,娇声软语的让她的心都化了。 “成。这大过年的,我们也去给县太爷拜个年。”陈婶子回头看了一眼陈大爷,见他并无反对之意,便应下了。 叶婉一行人在陈婶子家略坐了坐就返回了叶宅,回去时还多了陈婶子一大家子。到门口时,正巧药癫也刚下车。看见他,叶婉的嘴角抽了抽,按说以药癫的性子,不把她给的那些个毒方都研究个明白,他是不会有心思出门的,难不成才短短几个月时间他就都通透了? 心中叫苦,脸上可不敢表现出来,不然药癫还指不定怎么闹腾呢。叶婉扯出一个过分热情的假笑,夸张地一把扑到药癫身边,用甜的腻死人的语调道:“师父!可想死徒儿啦!” “哼哼”,药癫胡子翘了翘,不悦地哼哼两声,却是没有将叶婉推开。 “师兄也来啦。”叶婉抱着药癫的胳膊不撒手,像极了爱撒娇的的小女儿,转头乖巧地与邱郎中打招呼,却见他眼神闪烁,就是不肯与叶婉对视。 原来是他!叶婉心中扎起了小人儿,看来是邱郎中从中作梗了。眯了眯眼睛,同样在心里记下了邱郎中的小黑账。“快进屋吧,外头怪冷的。”扶着药癫进门,叶婉招呼着陈婶子一家。边走边聊,叶婉觉得有些不对,药癫对于银楼分红的事只字不提。以他的脾气,拿到那些银子,不是对她一顿猛夸,就是逮着机会与自己多抠些去。他若有啥心思、企图,断断不会等过了夜再说的。 众人进了暖烘烘的屋子,一轮问好过后,陈婶子和春花与林茹月聚作一堆聊着天,陈大爷坐在炕边喝水,看着一帮男孩子们在一处玩闹,叶婉则是扶着药癫坐在椅上,拿了点心给他吃。把他哄得高兴起来,叶婉瞅准时机,叫住了过来拿点心的小墩子:“墩子叔,过年了你咋不给我压岁钱呢?” 墩子挠挠头,嘿嘿笑了两声:“我没银子啊。等我娶了媳妇以后,让我媳妇给你。” “墩子叔净会唬人,银楼给你发了十多两银子的分红呢,咋说没银子呢?”叶婉心中暗暗为墩子点赞,真上道。 听到“分红”二字,药癫忽地支楞起了耳朵。对啊,不提他倒忘了,他在银楼也有分红呢,咋不见给自己送来? “银子都给我娘啦,我手里可没有啦。要不我去跟娘要来,再给你。” 余光瞥见药癫急得脸色通红,叶婉心里有谱了,看来还真是邱郎中搞的鬼。她就说嘛,就算药癫想过来跟她们一起过年,见到她送去的银子也没那个心思了。手里有了银子还不想方设法都拿去买草药,哪有功夫搭理她呢?“跟你说着玩呢,墩子叔快过去吧,人家都等着你呢。”目的已经达到,叶婉接下来还要撺掇药癫收拾邱郎中呢,轻轻巧巧就把墩子打发走了。 墩子刚一转身,药癫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拽住叶婉的手:“那小屁孩都拿到银子了,我的呢?” “师父说什么呢?什么银子啊?”叶婉装傻。 “你!你个死丫头,当初诓了为师二百两银子,不说会给老子分红么?银子呢?”药癫越说越气,声音也大了起来。一屋子人被他这中气十足的声音一震,都停住各自的话头,转头看了过来。 叶婉扮出一脸的无辜,看了一眼低垂着头不做声的邱郎中,道:“师父和师兄那份我早就谴人送去了啊。还让师父师兄早点来家过年呐。师父你是不知道啊,昨儿个我等了一天也没见师父来,饭都没吃好。还当师父不喜欢我了呢。”叶婉阴测测地对邱郎中露出一个邪笑,小样,还想坑我,看我不坑回去,再踹你一脸土。 邱郎中早在叶婉和墩子提起分红的事时,就知道要坏菜了。可她派来送银子的人明明只放下银子,让他在条子上按了手印就走了,啥时候说让他们来她家过年了?他真是万万没想到,叶婉竟给他来了这么一手。 药癫一听叶婉因他没来一起过年,连饭都没吃好,顿时软了心肠,慈爱地拍拍叶婉的胳膊,恨恨地瞪了邱郎中一眼,这个臭小子,不但昧了他的银子,还不早点告诉他叶婉请了他来过年,真是皮紧了。“好了、好了,丫头乖昂,都是你师兄的不是,让你伤心了。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他。” 邱郎中心中的小人儿泪流不止,他知道,现在师父有多稀罕小师妹,回头就会加倍下狠手地收拾自己。他倒是忘了,这小师妹可坏着呢,轮玩心眼,他可不是对手。他要说叶婉没说那话吧,他拿不出证据,没人信他;他要说叶婉没送银子来,他摁了手印的条子可还在人家手里呢。反正他现在是百口莫辩了。 自此,药癫和邱郎中就在叶婉家吵吵闹闹地住下了,直住到过了十五,叶婉返回镇上,他们才一道跟着回去。 初六这天,叶婉来到里正家,跟他说了自己想在村里招工,让他将村民们召集到一起,她问问看有谁愿意去的。里正很高兴,陈婶子家那俩儿子在叶婉家的银楼上工才几个月,指定拿回来不少银子。不然今年陈婶子咋那大方,给他家送来两只大肥鸡和二斤肥猪肉。 里正立时就叫来自家儿子,去挨家挨户地送信。不多时全村的男女老少几乎都到齐了,挤挤挨挨地聚在里正家门口,小声地交头接耳。 叶婉和叶睿晨见人到得差不多了,叶睿晨轻咳一声,朗声道:“今儿个请大伙来,是有个事想问问大家。你们也都知道,我家开了几间铺子,全靠我们兄妹打理也忙不过来,你们谁愿意到我家铺子上工?” 闻言村民们差点没炸开锅,陈婶子家的儿子就是到叶婉家铺子上工,才赚了大钱的。没见人家一家子过年都穿上了绸子的衣裳嘛?他们想到那一堆一堆的铜板,顿时激动了,纷纷叫嚷着“我去、我去,算我一个。” 叶睿晨见场面有些混乱,剑眉一皱,运上内力大喝一声:“都给我闭嘴!”这一声,声如洪钟,震得村民们都安静了下来。 叶婉上前一步,环顾一周,缓缓开口:“我们银楼、酒楼和客栈,掌柜、伙计都需要,只要你老实本分、手脚干净、干活不偷懒,就可以来上工。至于是做掌柜还是伙计,全凭你们自己的本事。年龄不限、男女不限。” 村民一听还有可能当上掌柜,心里的火烧得就更旺了,镇上那些大店铺里的掌柜,别说是他们,就是他们里正见了也得客客气气的,当真是风光。 “但是呢,”叶婉提高音调,压下村民们的小声议论,道:“来我家店铺上工,必须签订契约,至少签十年。虽是不入奴籍,但是契约上我会写明,在这十年期限之内,若有背叛行为,我可不经过官府,将此人打杀。你们考虑考虑吧。” 叶婉说完这话,村民们呆住了,她说的这啥契约的,一签就是十年,还可随意打杀,那跟卖身为奴有啥区别?但凡是没到要饿死的地步,谁也不愿意走这样的路。 “还真是富贵了,你落魄时候啥样你都忘了吧?这会儿竟想让我们卖身给你当奴才?”梅子娘躲在人群里,叶婉给她的惊吓不可说不小,只是她想,大伙都在跟前,她又是替大伙说话的,叶婉还敢把她咋的? “卖身为奴?你还不够资格。”墨菊看见梅子娘那嘴脸,气得小脸儿圆鼓鼓的,当即出言讽刺。 “你个贱蹄子,不过是个贱婢,还敢骂我?”梅子娘跳起脚来指着墨菊开骂。 “墨菊,狗咬人,人是不会去咬狗的。你跟只疯狗计较什么?”叶婉淡淡说了墨菊一句,然后转头对梅子娘嗤笑一声,道:“墨菊是我叶婉的人,她说的话就代表我。她说你不够资格,你就是不够资格。”说她的人是贱婢?看来林茹月的事还是没能让他们清醒,这人生的际遇,谁能说得准?此刻墨菊是奴婢,过个三五七年再来看,说不准又是一官夫人呢。就算做不上官夫人,有她叶婉在,她也必是良民的正头娘子。 “废话不多说,我的要求就是这样,没有折中的余地。下面再说说待遇:伙计的工钱是一个月三吊大钱,掌柜五吊,每个月休息两天,不扣工钱。诸如端午、清明、中秋这些节日休息,也是不扣工钱的,继续上工的,当天工钱给双份。至于过年,是休息二十天,照样不扣工钱。另外我会将铺子每个月赚得的银子拿出一成,给店里的伙计掌柜们平分。最后,若是愿意每个月交给我二十文钱的,此人只要还在我铺子做工,有个头疼脑热的,看病吃药的银子我给出;若是信不过我,怕我贪你们那几个铜板,尽可不交,生病花多少银子一概与我无关。就这些,你们自己考虑。” 叶婉家铺子的待遇确实可说是全炎麟国最好的了,这一条又一条的好处,村民们听得分明。只是那契约之事,他们还是不能接受,好好的良民,又不是吃不上饭了,干嘛非要去卖身为奴呢? “欸,陈婶子,你家儿子也签了那契约了?”问话之人嘴一快,差点将“卖身契”三个字说出来,好在及时收住了,不然还不得罪人? “我家儿子自是签了契约的。”问话之人问得小声,陈婶子回答的却是放开了音量,让在场之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婉丫头定那契约根本不是啥卖身契。当初画押之前婉丫头都跟我说明白了,就是她教给我儿本事,我儿给她做工至少十年,中途不得辞工去别家。也不用咱入奴籍,怕个啥?要我说这也不过分,人家费心费力教了本事,咱转头去别家了,这不给旁人做了嫁衣嘛。这事换谁谁也不干呐。” 这事儿经由陈婶子一说,大伙打消了不少顾虑。只是有人还是不放心,开口问道:“那啥打杀的咋回事?” “嗨,只要不存坏心,就没啥妨碍。” “昂,这倒也是。那婉姐儿看我去中不?”说话的是栓子爹,他农活不如他哥干得好,要是能出去做工赚点银子,也能补贴家用。 不等叶婉点头,梅子娘又跳了出来:“栓子爹胆子可真大,就听陈婶子那么一说你就信啦?万一叶家那丫头不给工钱咋整?你们签了那契约,就被她握在手里了,还不是她说啥就是啥?” 栓子爹一听这话,又有些犹豫了,看得叶婉一阵心冷,“陈奶奶不用再说了。”叶婉一摆手,制止了想要再说点什么的陈婶子。“既然你们不信任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见梅子娘有些得意的嘴脸,叶婉又道:“我叶婉不是招不到给我做工的人,我有银子,买他八百十个人回来也不是难事。买回来的人,卖身契都在我手里,那才是我说咋着就咋着呢。而且买回来的人用起来比你们更能让我放心。我不过是看在同在溪水村生活了八年的情分上,给你们一个赚银子的机会。今个儿我把话撂这儿,往后你们谁眼红陈奶奶家的日子了,就想想是谁阻了你们过好日子的路。那时也别怪我不念旧情,没拉你们一把,更别想求到我跟前来,想进我家铺子做工。”说完,叶婉分开众人就要走。 里正一看这情形,顿时急了,他是个见过世面的,叶婉说的那些待遇他听了都心动,还寻思着让自家儿子也跟着叶婉干。哪知那梅子娘真真是个搅事精,好好的事让她这么一挑唆,倒把叶婉给气走了。赶上前两步,拦在叶婉面前,道:“婉丫头别生气,他们这帮不开眼的不知道你的好,我知道。我家那几个儿子,虽说不成器,字儿还是认识几个的,你看哪个合适,就让他去给你做工。” 叶婉本是好心,众人却是不识好歹,她索性想着就各地去看看,买几个人回来调教,她还更省心呢。听里正话说得诚恳,便也停住了步子,转身到里正的几个儿子面前,仔细打量了一会,见他们眼中都是清明一片,知他们都没有歪心眼,就道:“里正大人家果然是家风颇正,令郎都是好的。回头你们商量商量,谁愿意去就到我家找我吧。” “哎,那好那好。”里正心里高兴,反正自家儿子是有了出路了,旁的他也懒得再管了。起初听叶婉说愿意拉村里人一把的时候,他是既欣慰又欣喜,要是他们村都能跟着富裕起来,他这个做里正的,在别村里正面前腰杆也直。奈何这帮村民们不往那条道上奔,他也不能强拉不是? “婉姐儿别生气,我们当家的就是太老实,人说啥他信啥。”栓子娘拉住叶婉,回头狠狠瞪了梅子娘一眼,这老娼妇心思最坏,就见不得人家好。“我们当家的还是愿意去做工的,你就看婶子面上,让他也去吧。” 栓子娘心思灵活,见里正都上赶着让自家儿子去做工,她心里算是有底了,自家男人若不去,说不准将来真要后悔。况且自打叶婉被妮子推下河,发了一次威后,她就觉得这丫头不是个简单的。旁人或许没看出来,她可是琢磨明白了,叶婉是没深究妮子,却也闹得个人尽皆知,到现在妮子都说不上人家呢。最后叶婉还落了个宽厚的好名声。仇也报了,好名儿也是她的,这能是简单的人嘛? “婶子,不是我不收张大叔,实在是他不合适。栓子哥倒是可以培养培养。”叶婉最是不喜立场不坚定的人,像栓子爹那样,不管谁说点什么,心里就存疑的,真要到了铺子里,不定会有多少麻烦事呢。 “那也成啊。”栓子娘见叶婉不愿用自家男人,反倒让儿子去了,更是欣喜。栓子在家顶多当半个劳力,这要是跟二柱似的去做工,那比两个劳力还强着呢。 众人见此情景,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也都反应过来了,都在心里暗骂梅子娘心肠坏,就是见不得旁人过好日子。纷纷围上叶婉身边,七嘴八舌地嚷嚷自己也要去做工。 叶婉也不多做为难,把心地好又机灵的挑出来,最后定下来十八个人。“没选上的也别着急,开春以后我还要在村里开个养殖场,专门供应肉食给龙门酒楼。到时候你们连村儿都不用出,照样能赚银子。”瞥了梅子娘一眼,冷笑一声道:“至于那尽是坏心眼儿的,就离得咱们远远儿的吧,我怕把我那些鸡鸭猪羊的养歪了。” 闹哄哄一下午,这点事可算是办完了。叶婉跟选出来的十八个人说了每日都要到她家去培训,然后就跟着叶睿晨施施然走了。众人见叶婉走了,不多时他们也就散了,独留梅子娘一个人在那咬牙切齿地跺脚。她也是没法子了,妮子娘被叶婉收拾怕了,今儿个连面都没敢露,她没了枪使,只得亲自上阵。没成想还是没能斗过那贱蹄子。 像梅子娘和妮子娘那种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妮子娘倒还记打,不敢再招惹叶婉;梅子娘却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就是一门心思想跟叶婉杠上了。 不理会其他杂事,叶婉专心调教她选出来的后备人才,为以后在别处开店做着准备。过了十五,叶婉带着这十八个人去了镇上,训练了十来天,这些人也有了些模样,叶婉将他们各自分配在自家几间铺子里实习,有什么问题她也好及时纠正。 好说歹说把药癫安抚住,又将他扔给了邱郎中。她也要准备一下养殖场的事情。请来杨大山在西山上砍了一片树,清理出十亩多地,在周边竖起了一人多高的篱笆,又将这片区域大致划分了一下,也都用篱笆隔好了。她打算养鸡、鸭、鹅、猪、兔子和鱼。这些都是酒楼需要常备的食材,用自家养殖出来的,她又能多赚不少银子。 忙活完这一摊事,时间已进三月中旬了。这期间叶婉兄妹收到了两封蔚凌羽送来的信,除却感谢叶婉派人给他送去的分红银子外,还告诉他们一个意外的消息:他马上就要被诚王扔到军营去了。叶婉很怀疑,像他那样的纨绔子弟,能活着回来么?不过想想他毕竟是诚王的亲儿子,应该也不会怎么样,最多脱层皮而已。 抛开这些琐事不提,叶婉在附近几个村里收购了不少鸡鸭鹅的幼崽,如今已经放进了划好的区域养着了。至于鱼苗,她已通过赵兴的关系收购了来,再过上两三天也能送来了。站在挖好的鱼塘前,叶婉心情无比舒畅,她的眼光确实不错,这西山上有树木、有草药,还有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真可谓是座宝山。鱼塘就挖在离河流不远处,与河水连通处拦了一张极细密的大铁网,既能保证鱼塘是活水,又不至于让鱼儿游到河里去。 雇了二十来个村民照看着养殖场,由陈大叔总管着,叶婉也放心了。自此,她终于走出了平安镇。下一站,她打算去泽城,那里更加繁华,而且还有刘博远这个熟人。最重要的是,刘博达也在那里。 再说叶睿晨,过年时也没有放松对阎罗殿成员的训练。刚一过完年,更是将那些新成员拉到西山深处去加强训练了两个月。如今新成员已经初露锋芒。因为叶婉准备着要去泽城,叶睿晨将这些新成员都交给了愈发老成持重的天府,让他就按照当初训练他们时的样子,继续操练着。他则是点了七杀、破军和天机,跟着他一起,执行阎罗殿第一个正式的任务:杀刘博达。 三月末,叶婉将徐掌柜、薛掌柜和陈庭请来,在龙门酒楼的雅间内小聚。酒足饭饱之后,叶婉郑重地将三家店面交给这三个人,请他们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务必要多尽心力,保证其正常运转。三位掌柜均是一口应下,一再保证定会如叶婉在时一样,绝不会出半点差错。陈庭对叶婉虽然或多或少有点小意见,但他是个极有责任心的人,对诚王府又忠心,要知道龙门客栈有三成的盈利是他家世子爷的,就冲这,他也会不遗余力地照管好客栈。 四月初,叶婉兄妹一行人出发了,叶睿晨只带了阎罗殿的三名成员,而叶婉则是带了梅兰竹菊四个丫头和溪水村挑出来的那十八个人,最后,叶婉犹豫了下,还是在问过陈婶子后,把墩子也加入到队伍当中。墩子跟着薛掌柜学习了半年多,成熟了许多,叶婉想让他历练一番,往后泽城的生意都交给他来总管。 确定下去泽城的时间后,叶婉给刘博远捎了信,告诉他她们准备去泽城。刘博远收到信后十分欣喜,立刻告诉了父亲这个消息。当初刘茂听刘博远提起叶婉时,也曾讶异于叶婉的年龄,但听闻刘博达的遭遇后,他不再纠结于她的年龄,更多的是看重她的手段。他意识到,与叶婉做对手,他们不一定会输,但若与她交好,一定是利大于弊的。 六辆马车缓缓驶近泽城高大而透着古老气息的城门,叶睿晨和阎罗殿的成员骑马护在车辆的首尾处,城门口的官兵拦在城门中央,向进城的行人收取进城费。七杀极有眼色地当前一步,拿了六十个铜板,要递给守门的官兵。 刘博远一眼看见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叶睿晨,连忙上前一步,想拦下七杀递钱袋的手。哪知七杀比他反应更为迅捷,一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浑身就戒备起来。刘博远的手刚刚凑近,还没碰到七杀的手时,七杀大手一探一抓,捏住了刘博远的手腕。 守门的官兵自是对刘博远这个刘家的少主不陌生,见来人竟在眨眼之间扣住了刘博远的脉门,顿时紧张起来,举起手中的长矛与其对持着,高喊道:“大胆贼人,还不快快放了刘公子!” 刘博远被抓的痛叫一声,见场面忽然就紧张起来,忙忍着痛解释:“误会!误会!我是刘博远,特来迎接你们的。” 叶睿晨听到这边起了骚乱,驱马过来一看,利落地翻身下马,边道:“放手吧,那是刘博远。刘公子,对不住了,是我的人鲁莽了。” 七杀听到叶睿晨的话,松开了刘博远,将另一只手上的钱袋执着地递向官兵。官兵见刘博远认识对方,收起了长矛,却是拿眼去看刘博远,不知这钱还该不该收。 看出官兵的犹豫,叶睿晨淡笑一下,道:“兄弟们守城辛苦,该收的银钱自是还要收的。”从怀中又摸出一个一两的碎银,递给了七杀,对官兵道:“因着在下等的鲁莽,倒是让各位吓了一跳。小小意思,请兄弟们喝酒。” 官兵脸上立时绽出笑来:“这位公子客气了。那就谢谢公子了。”接过七杀一并递来的银两,官兵笑得见牙不见眼,能额外收些酒钱,他很是高兴。往来泽城的不是平头百姓就是高门商贾,平头百姓打赏不起,高门商贾他们又不敢为难,守城这活儿着实难得捞点油水。 一场小小的风波过去,刘博远一人当先,领着叶睿晨等人去到特意给他们准备住宿的,刘家的别院。说是别院,实际上也就是刘家在泽城几处房产中的一处。 这是一个位于泽城城西的两进院子,平日里刘家人很少过来。前院十分开阔,简洁干净的院落里种植着错落有致的观赏植物,大气不失雅致。后院有一个小小的花园,花园虽小,却是假山、池水俱全。在这个草长莺飞的季节,随处可见绿油油的花木,整个后院就更偏向于小巧精致。 “简陋了些,望叶兄海涵。”刘博远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本意是想将他们安排在另一处更大的别院内,只是父亲说,若他们真如他所说是有胸襟、有志气之人,是不会久居他们刘府的别院的。所以安排在哪里都一样,这处别院离得刘府最近,来往办事也方便。 “刘兄客气了。对了,我们初来贵宝地,对这里并不熟悉,烦请刘兄明日带我去牙行看看,我们也要买处房产,也好方便些。” “好。这都是小事,明儿个我一早就过来,带叶兄去看看。”刘博远欣然点头应下。 “哟,这是远弟的朋友来了?”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传来,随后刘博达的身影自拐角处走了出来。 刘博远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然后抱拳施了一礼:“二哥。父亲让我好生招待叶兄等人。” 刘博达听刘博远依然叫自己“二哥”,心下不悦,刘博运死了那么多年,刘博远竟还如他在时一般,称他“二哥”。没有搭刘博远的话茬,刘博达一双闪着精芒的双眼径直看向跟在叶睿晨身边的叶婉,邪邪一笑,这小妞竟敢来泽城,她坑他的事可不会那么轻易就算了。 叶婉低垂着头,感觉到刘博达阴邪滑腻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连,不禁勾起一抹冷笑,好样的,刘博达,姑奶奶很快就送你去见阎王! ------题外话------ 恩,抱歉亲们,今天又晚了。我想明天更5000吧,缓一下,争取后天开始每天上午8——9点更新,继续万更。要是一天缓不过来就需要两天。希望亲们多多见谅!谢谢大家! 第八十七章 第一击(一) 叶睿晨只看面前之人的眼神,便猜到了他的身份,向前斜跨一步,牢牢地将叶婉挡在身后,犀利的眸光直射刘博达瞳孔。 刘博达被叶睿晨的眼神吓得浑身一凛,低垂了眼眸,“既然远弟还有事,为兄便不多做打扰了。”刘博达擦着刘博远的肩膀,大跨步而去,身旁的小厮匆匆对着刘博远行了一礼,一溜小跑地追了上去。 “叶兄请息怒,此事我定会与父亲说,让父亲给你个交代。”刘博远深感脸上无光,满是愧疚地给叶睿晨道着歉。 刘博达走出几步,回头阴狠地看了叶婉一眼,却发现她正眉目含情地望着自己,忙收敛了眼中的厉色,换上一副风流潇洒的模样,礼貌地对她点点头,这才转身真的离去了。出了别院,刘博达眼中阴鸷更盛,低声对小厮道:“爷改主意了。看那小妞似乎对爷颇有几分情意,你叫人留心着些,爷要先把她弄到手,再慢慢儿地折磨死她!” 刘博达心中暴戾的情绪不断翻涌,想起当日他被叶婉一番戏耍,回到刘府又被父亲训斥,还关了他的禁闭,让他整整两个月不能出门,连大年夜的全家宴都没让自己出席。他就觉得心头像是扎了一根名为“耻辱”的刺,刺得他日日气闷,夜夜揪心。要想拔掉这根刺,只有让叶婉在他身下臣服,然后亲手折辱死她! 叶睿晨将叶婉的神色尽收眼底,浅笑出声,看来若是不让刘博达悲惨地死去,妹妹是不会开心的。“交代倒是不用了,只要刘兄能提供给我一些那人的行踪,我就感激不尽了。”他看得出来,刘博远对刘博达不但没有半分的兄弟之情,似乎还有着若有若无的恨意。他相信,若是自己能杀了刘博达,刘博远必是乐意之至。 刘博远不是傻瓜,叶睿晨要刘博达的行踪,定不是去结交的,打他的闷棍倒是极有可能。“这个好说,我会让下人留意的。” 告别叶婉兄妹,出了别院后,刘博远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看来刘博达这一顿打是必不可免了。这样也好,受点教训,他也许会有所收敛吧。吩咐身边的小厮道:“你去让秦四留意下二少爷的行踪,由你随时通报给叶公子。”刘博远还太年轻,没有看懂叶睿晨眼中的杀意,只当他是想给刘博达点教训而已。这也使得叶睿晨的行动更为顺利。 叶婉让天机带着溪水村的人下去休息,这一路他们不但赶路累,还受了两次惊吓。那是他们才出平安镇不过半日的路程,一伙山贼冲了出来,喊打喊杀的场面很是凶狠。把这些从没出过镇子的年轻人吓得够呛。多亏有阎罗殿的人随行,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群人给撂倒了。 “妹子想怎么料理刘博达?”叶睿晨在回房前,扭过头来看了叶婉一眼,他很好奇,看那会叶婉那似模似样的“眉目传情”,他就在猜叶婉又想出了什么坏主意。 “当然是怎么惨怎么来。”叶婉冷冷地笑着,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刘博达。而看刘博达的样子,也是没打算放过自己啊。那就来看看,谁下手更快、更狠吧。 第二日,刘博远果然一早就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个伙计模样的人。“这是牙行的伙计,叶兄先说说想要座什么样的宅子,定下来咱们再去看。” “好。”叶睿晨叫了破军去请叶婉,然后与刘博远随意地闲聊着。 “刘公子早啊。”叶婉来到偏厅,见叶睿晨二人在闲聊,却是连杯茶都没给人家上。“雪梅,快去泡茶。”转头对叶睿晨嗔道:“哥哥也真是的,也不说给人家上杯茶,就这么干坐着。” 叶睿晨摸了摸鼻子,他身边这几个大小伙子哪会泡茶啊。“我身边这几个木头疙瘩可不像你那梅兰竹菊心灵手巧的。再说也没干坐着,我这不是在陪刘兄说话呢么。是吧,刘兄?” “正是。叶小姐不必介怀,在下并不十分口渴。”刘博远从叶婉进来起,就在暗暗观察这对兄妹,他注意到叶睿晨先是打量叶婉一眼,见她气色尚好,脸上的笑意愈发舒展开来;而叶婉则是看叶睿晨旁边的小几上空无一物,眉头微颦,马上就叫了丫头去泡茶。看来他们兄妹感情甚笃。想起自己已逝的兄长,刘博远眼中浮现一抹追思、一抹沉痛,当年父亲生意忙,常年在外奔波,都是大哥对自己无处不照看经心,当真可说是长兄为父了。 “刘公子请用茶。”雪梅端着茶托,将茶杯放在刘博远身旁的小几上。 “哦,好。”刘博远从回忆中拉回心神,看着雪梅拿着空托盘下去的袅娜身影,忽然想起小宝来,话几乎没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叶小姐,那日在银楼奉茶的小姑娘怎没跟你一起来?”问完,刘博远才觉太过唐突,忙又加了一句:“那小姑娘实在很像在下一位故人,所以才多留意了下。” 叶婉阻住叶睿晨去拿点心的手,将茶杯往他手边推了推,末了还轻瞪了哥哥一眼。听到刘博远的问话,随口答道:“小宝年纪还小,不适合跟着我们出门颠簸,就留她在家了。这人有相似,刘公子不必这般念念不忘的。” “她也叫小宝么?”刘博远突然激动地站起身来,碰翻了手边的茶盏。顾不得失礼,刘博远不自觉踏前两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叶婉。 见刘博远这样失常,叶婉也不得不郑重起来,难道小宝真的跟刘博远的那位“故人”有关联?若真是这样,也许小宝和天府能就此找到他们的家人。不过她倒是很想问问他们的父母,缘何对那兄妹俩不闻不问,致使他们流落街头多年?“不错。她的确叫小宝。” “太好啦、太好啦!一定不会错的,一定是她。”刘博远喜得在原地转了两圈,右手握拳,在左手掌上重重捶了一下,激动之色溢于言表。忽地他顿住身子,转向叶婉,急急问道:“她应是还有个哥哥,她哥哥呢?” 叶婉挑眉,看来是*不离十了,刘博远连天府都知道,认识他们的几率更大了。“她哥哥也在我家。” 闻听此言,刘博远更为激动,那架势恨不能上前抓住叶婉摇晃,让她快快将兄妹俩变出来似的。好在他还有一丝理智尚存,生生顿住上前的步子,深深给叶婉抱拳施了一礼,语气诚恳地道:“求叶小姐务必让在下见他们一面!” 天府兄妹能找到家人,叶婉也替他们高兴。只是又怕会让那两个苦命的孩子空欢喜一场,所以她必须慎重些。凝眉沉思一会,叶婉问道:“不知你那位‘故人’是谁?” 刘博达生恐叶婉不让自己面见小宝兄妹,忙不迭答道:“是我大哥大嫂。那日我见小宝时就觉得她的样貌有七分像我大嫂。而她也名唤小宝,定是我那走丢的侄女儿无疑了。”说到大哥大嫂,刘博远的眼中湿润了,他寻了那双兄妹多年,如今终于有了音讯。大哥大嫂在天有灵,也可安息了。 “我能理解刘公子的心情,只是事关重大,草率不得。那两个孩子连沛流离这许多年,最渴望的就是家人。若是让他们得知寻到了他们的家人,最后又发现是搞错了,对他们的打击太沉重。”叶婉手指轻叩桌面,脑中迅速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这样,刘公子说说你侄子侄女儿身上可有什么胎记?咱们先对一对,若是对得上,我就派人接他们来。” “好、好!”刘博远连连点头,他真怕叶婉不让自己与小宝相认,听得这话,心才终于放下了。“我那侄女儿左耳后有一颗红痣;侄子后臀处有一块青色的胎记。” 叶婉闻言心中更肯定了几分,小宝左耳后确实有一颗红痣。转眼望向叶睿晨,见他朝自己微微点了点头,叶婉心下有九成确定了。与叶睿晨相互交换一个眼神,叶睿晨回头对七杀道:“你回去接天府和小宝过来。先不要与他们说是什么事,尽快赶来就是。” “是。”七杀应了一声就下去了。天府和他还是小乞丐时就相熟要好,后来跟着叶睿晨,吃、住、训练都在一起,感情很是深厚。如今他们兄妹可能找到家人了,他也替他们欢喜不已。 “多谢叶兄、多谢叶小姐成全。”刘博远又是深深一礼,叶家兄妹不但没有阻止他与小宝兄妹相认,还处处为他们着想,他感激不已。 “哼!你先别忙着谢。我问你,你大哥大嫂为何丢了小宝兄妹?你可知他们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小宝当年几度差点被拐骗了去,要不是她哥哥谨慎,如今她还不知道在哪呢。小宝那么漂亮可爱的女孩儿,不得不装扮成男孩子四处行乞,可想而知受了多少委屈苦楚。且不说他们是否真是你大哥的孩子,就算是,也休想轻易将他们认了去!”叶婉越说越气,“啪”地一拍小几,震得茶盏跳起又落下,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她在小宝的身上,好似看到自己前世的影子,自小不知父母是何人,小小年纪就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这其中的苦楚只有自己知晓罢了。 “听听刘兄如何说,你先别激动。”叶睿晨读懂了叶婉眼中的悲伤愤怒,大手抚上叶婉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她。 感觉到叶睿晨宽厚有力的大手,在自己背上一下一下的抚着,叶婉心中回暖,她也不是独自一人,她有哥哥在。 “我大哥并不是有意丢掉小宝他们,实在是世事无常!”刘博远哀叹一声,转身颓然地坐回椅中,艰难地开口:“当年我大哥带着大嫂回曲城的娘家,在半路遇上了山匪,夫妇二人双双殒命。连我那双侄儿侄女儿也不知所踪。那年浩儿六岁,双儿更是才只有三岁。我刘家接到消息赶到栖凰岭时,大哥大嫂的尸身都已发臭了。”刘博远狠狠一抹脸,抹掉眼中的湿意,那一年他也只有十八岁啊,骤然接到从小庇护自己的大哥的死讯,又看到大哥大嫂的凄惨死相,他觉得自己的天都塌了。一直以来,他都是靠着“一定要找到孩子”的信念支撑着自己,不让自己颓废下去。 叶睿晨默然,刘博远那痛苦隐忍的心情,他也曾有过。 “好吧。一切等小宝他们到了再说吧。到时你先不要说些有的没的,等完全确定下来才能告诉他们真相。”叶婉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连她和叶睿晨能穿越到一对兄妹的身上都能发生,还有什么巧合是不能出现的呢?万一小宝和天府只是碰巧与刘博远的侄子侄女有一样的胎记,也不是不可能。 “好。”刘博远很是感激,叶婉能如此为他的侄儿们着想,想来他们在叶家的生活并不算艰难。 “咳,刘兄的事情不急于一时,我们买宅子的事却是就在眼前的。刘兄,你看?”叶睿晨轻咳一声,将话题拉了回来。 “是是是。瞧我,这一激动竟是忘了这事。”唤来小厮将牙行的伙计叫进来,他现在为叶睿晨的事更为上心了。 “这位公子,想要座什么样的宅子?小的给公子推荐几个。”伙计躬身行礼,殷勤地问道。 “妹妹看呢?”叶睿晨转向叶婉,问她的意见。 “恩,首先要大。”叶婉说了这半天话,口都干了,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缓缓道:“最好是三进的,实在不行,最小也要两进。”叶婉通过给林茹月买宅子的事,对很难能买到合心意的宅子之事深有感触了。是以她也不多做要求,买回来自己再收拾就是了。 “咱们牙行手里有十多处三进的宅子呢,小姐喜欢什么样的?先挑出来再去看,省得小姐多劳累。”伙计很有眼色,看叶睿晨的态度是要叶婉做主,话也就都对着叶婉说了。 “啊,有这么多么?我还当这宅子不好买呢。”随即叶婉自己也笑了,她都忘了,他们这是在泽城,平安镇那样的小地方自是比不上的。盘算了一下手里的银子,他们这次出来一共带了三千多两的银票,开一家铺子怎么也得两千多两,这样他们手里的余钱也就是一千两左右。“那你说说这三进的院子最便宜的是多少银子,最贵的又是多少银子?” “最便宜的也就五百两左右,最贵的要两千八百两。” “恩?怎的相差这么多?”叶婉不解,同为三进的院子,即使装潢有些差异,也不该相差这许多。 “不敢欺瞒小姐,实际上在咱们泽城,三进的宅子最少也得*百两。只是这五百两的宅子…它不干净。”伙计有些忐忑地看了叶婉一眼,暗悔自己嘴快,他因着那五百两的宅子一直卖不出去有些着急,叶婉那么一问,他下意识就连这个宅子也说了出来。 叶婉听了倒来了兴趣:“怎么个不干净法?” “这、这…”伙计不知所措地拿眼去瞧刘博远,这事儿让他怎么跟人家一个小姑娘说啊? “你说的宅子可是兴隆大街徐家的?”刘博远皱着眉头,脸上也现出不悦来,那样没人愿意要的宅子怎么能说给叶睿晨兄妹? “正、正是。”伙计一脸的苦相,他也后悔啊,真想跟自己一巴掌,这嘴咋就这么快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叶睿晨见刘博远和伙计俱是脸色难看,也好奇起来。 瞟了叶婉一眼,见她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犹豫了一下,刘博远还是开口解释了一句:“那宅子死过人。” 宅子里死过人有什么稀奇的,除非是新盖的宅子,不然怎么可能家家儿一个生老病死的人都没有的?应是还有内情。叶婉继续盯着刘博远,等着他详细说明。 “死的是个女人。嗨!就是徐家那二世祖不干好事,强抢了一个民女,把人家给折磨死了。”刘博远一咬牙,索性全说了出来。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叶婉撇撇嘴,这些人真是矫情,就因为非正常的死了个人,就忌讳成那样。 “后边还有事呢。”刘博远叹息一声,“徐家的当家人一辈子宅心仁厚,哪想到他那唯一的儿子竟是那般十恶不赦的,什么坏事没干过?那次强抢民女不说,还弄出了人命。徐老爷子舍出老脸四处求人,保下儿子一命,后面却是家中祸事连连。” 刘博远喝了一口茶,继续道:“那二世祖染上了赌瘾,不过一年半载,就将家业输了大半。” “这倒也怨不得旁人,子不教父之过。”叶婉嗤了一声,但凡做父母的用一二分心力教导,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怎么没教导?闹出人命那次,徐老爷子就狠狠揍了他一顿,根本不管用。气得徐老爷子一病不起,他倒是没事人一样,日日出去赌钱。”刘博远摇头叹息,老人常说儿女都是来讨债的,放在那对父子身上倒真是说着了。 叶婉不以为然,若是她有这样的儿子,她宁愿打断了腿养一辈子,也不能让他成日里只知道喝酒赌钱,败坏家业。 “教育的太晚罢了。”叶睿晨摇头,定是那徐老爷子因着膝下只有一子,过于溺爱造成的。 “再后来那二世祖愈发过分,成日里待在赌坊不回家,三两月功夫将徐家的田地房产输了个一干二净,还欠人家好几千两还不上,被人打断了腿扔在城外的乱葬岗,徐老爷子连气带病的,一口气没上来,死了。就此徐家一败涂地。人都说是二世祖作孽,那女子的冤魂来索命,才致使徐家败落。所以人们连带的觉得徐家的宅子不干净,就一直就卖不出去,价钱低成这样都没人要。” 伙计在一旁不住点头,正是为这,徐家那宅子砸在他们手里三五年了也没卖出去。听说夜里时不常还能听见有女人的哭泣声传来呢。不过这话他是万万不敢再说了,叶婉是个小姑娘家的,胆子小,再吓着她。 ------题外话------ 今天更五千,明天也是五千,后天再继续万更。谢谢亲们支持~求点鲜花钻石打赏啥的,捂脸…谢谢大家! 第八十八章 第一击(二) “无稽之谈。”叶婉轻笑一声,“儿子不争气,败光了家业,把老子气死了,很合乎常理。怎么就扯到什么冤魂索命上去了?” “这…”刘博远低头沉思起来,确实,就算没有那女子之事,以徐家二世祖的品行,迟早也得把徐老爷子气死。没了徐老爷子在,用不了多久,徐家也只有败亡一途。“叶小姐说的是。竟是我们愚了。” “那可不是这样的,”伙计忍不住出声反驳,看叶婉颇为不以为然的样子,伙计也顾不得顾忌叶婉是个女孩子,道:“常听人说,三更半夜的还能听见那宅子有女子哭声传来,别提多凄惨了。”说着,自己先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别人怕,我和哥哥却是不怕的。你说说那宅子的结构,若是合意我们便买下了。”叶婉摆摆手,死人她见得多了,就是亲手杀死的人,十个手指也数不过来了,也没见谁来找她索命。 伙计为难地看了刘博远一眼,这宅子能卖出去自然是好,只是万一出什么事,刘博远怕是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你尽管说就是。若是真出点什么事,自是怪不到你头上。”叶睿晨都开口了,伙计索性豁出去了。 “那宅子是三进的,在离这儿隔了两条街的兴隆大街上,有将近两亩地大小。前院极大,门房、书房、恭室俱全。后院带着花园子,回廊、假山、池塘样样不缺。整个宅子大大小小的屋子,加起来共有四十八间。”伙计简单地将宅子的情况介绍了一下,然后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叶婉,他内心里还是希望叶婉能点头买下的。若是东家得知他将这老大难的宅子都卖出去了,定会奖赏他的。 “听着倒是不错。要不先去看看吧。”叶婉边听边不住点头,这宅子便宜,面积也够大。最重要的是位置也好。来刘家别院的时候她留心看了周围的环境,这一片是比较繁华的地段。 “行,那就去看看吧。”叶睿晨附和着叶婉,伙计一听,差点没将喜色显露出来,想到坐在一旁的刘博远,生生忍了下来。 “叶兄不如再考虑考虑,那样的宅子怕是不适合令妹居住。”刘博远真是想苦口婆心地劝诫一番,只是他生性不是能说会道的人。 “没什么不适合的。我家妹子可没你想象中那般柔弱胆小。”叶睿晨脸上不经意带出两分骄傲,他的妹妹可不是那些柔弱的小白花,一个死人就会吓得她瞻前顾后的。 “唉!”刘博远重重叹了一口气,这哪是胆小不胆小的问题,他们怎么就不知道避讳呢?再怎么说那也是非正常死亡,而且还是个女人,阴气重得很。见这兄妹二人心意已决,也只得由他们去了,但愿那宅子的结构不是叶婉所喜,能再另挑他处吧。 伙计领着几人来到徐宅,推开朱漆斑驳的宽阔大门,绕过浮雕着“五福临门”的影壁,宽敞的前院里稀稀疏疏长着一些杂草。虽有些荒芜,但看得出来,这里也是有人时常收拾打扫的。 “我们牙行会定期派人过来,简单地拾掇拾掇。公子小姐若是定了买下这宅子,我们会负责收拾干净的。”伙计殷勤地说着,为了能卖出这宅子,他绞尽脑汁地增加筹码。 来到后院,蜿蜒的回廊在杂乱的树枝藤蔓中若隐若现,一个约有两箭地大小的池塘,早已经干涸了,旁边伫立着两个假山,由于荒芜许久,更显得沧桑萧瑟。 踏进回廊,叶婉扫视着栏杆上已经开始剥落的朱漆,暗暗在心中盘算着,重新粉刷一遍,整栋宅子最多不过是花上一二十两。回廊的尽头就是正房了,正房的门前又是一大片空地,在这里种上一片花儿,定是极美的。 “就是这间,”伙计远远地指了一间偏房,又飞快地收回手指,用极小的声音道:“那个姑娘就是在这间房间被害死的。”伙计十分想将宅子卖出去,却也不敢藏着掖着哄骗人,当年那事闹得沸沸扬扬,就是他不说,说不准什么时候人家也会从别人那听说。还不如自己一五一十地说了,省得以后再打饥荒。 叶婉上前几步,想进屋去看看,衣袖突然被刘博远拉住,由于事出突然,叶婉本能地侧身、抬腿、出脚,踢在了刘博远的腋下。好在脚刚踢出去,她就立刻反应过来不是敌袭,及时收住了力道,不然刘博远的一条胳膊不费也得残。“额,对不住,你突然拉我,我本能反应。你没事吧?” 刘博远不住地揉着自己的腋下,脸上强挤出一个笑,“没事、没事。”才怪!真的好疼!他曾经一度觉得,叶婉这样一个柔软娇俏的小姑娘,他一只手就能抡起来了,刘博达却对他生出那样的心思,真是禽兽不如。现在,他却对刘博达生出些怜悯,如果他们俩人真的对上,被废的一定是刘博达。 叶婉对着叶睿晨吐吐舌头,谁叫刘博远突然拉住她的?她又不是故意的。 叶睿晨无奈地笑笑,拍拍叶婉的后脑,半是惩罚,半是宠溺安慰。“刘兄,你还好吧?” “我没事,叶兄不必介怀。叶小姐还是不要过去了,那屋子晦气的很。不如咱们去看看别处的宅子吧。”刘博远忍下疼痛,还是好心地劝了叶婉一句。 “别处的可不一定这么合我心意啦。我看这宅子不错,就要这个了。”叶婉兴致勃勃地又四下扫视了一圈,她已经开始规划,这里种牡丹,那里栽梅树。皱眉忖度,要不干脆试试种草药算啦,等她在这里打下了基础,就将药癫也接来,他一定会喜欢的。 “叶兄!”刘博远拿叶婉没办法,只好寄望于叶睿晨,希望他能劝劝叶婉。 “刘兄不必担心,漫说这世上本无鬼,都是人心在作祟罢了;就算是真有鬼,见了我们也得绕道走。”没听说过“神鬼怕恶人”么?他与叶婉身上都具煞气,自是不怕这些的。 刘博远无奈至极,这两兄妹怎么那么不听劝呢!算了,他实在是不知道还要怎样劝说好了,回头请几个和尚道士来做做法,他也算是尽了心意了。 牙行的伙计再旁默默地听着,想着这桩买卖这就算是成了,心里雀跃的很,只是碍于刘博远,又不敢露出分毫,极力压抑着情绪,他很辛苦。 “伙计,这宅子我买下了。到牙行去交银子办手续吧。”叶婉对着站在不远处,死也不肯再向前走半步的伙计招了招手。 伙计笑容灿烂地连连点头应是,但就是不肯到这边来,反而向着外面走,边道:“那咱们现在就过去吧。办完过户咱们就派人过来打扫一番。回头再略一休整,就能住进来了。” 看着那胆子小得像芝麻那么大点的伙计,叶婉失笑,她不过就是想逗逗他罢了,却是将他吓跑了。 几人随着伙计去到牙行,因着牙行的东家与泽城的衙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过户手续很快就办好了。叶睿晨托了牙行的东家,有地段好、面积大的铺子出售,优先联系他们。牙行东家痛快地应下了,这叶公子气度不凡,又与刘博远交好,更是买下了让他头疼不已的宅子,他愿意卖他个面子。 事情办妥了,刘博远没有多做耽搁,他要马上回府,将小宝兄妹的事告诉父亲。 刘茂听刘博远说找到小宝了,呆愣半晌后,抖着手端起桌上的茶盏,举到嘴边后又放下了,道:“你将今天的事情再详细说说,别漏掉任何细节。”刘茂比刘博远更理智,如此巧合的事他不会草率地就相信。在内心里,他也害怕只是人有相似,他怕最后只是空欢喜一场。 刘博远又将事情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刘茂闭眼沉思半晌,睁开那双虽有些浑浊却散发着犀利精光的双眼,道:“叶小姐说的不错,这事没真正确定下来之前,先不要声张。”他也在极力压抑着心中想见见那俩孩子的冲动,刘博运是他心头的一道疤,他是第一次让他体会到做父亲感觉的孩子,更是他最为之得意的儿子。不想他却落得个惨死的下场,让他如何不痛彻心扉? 刘茂此生名声钱财俱都有了,独独只遗憾没能将孙子孙女找回来。他时常在想,难道那两个孩子已经不在人世?或者是连运儿也不想让他们回来么?若是这次真的能将孩子找回来…他不敢再想下去,他老了,经不起从希望到失望的大起大伏了。 两日后,七杀带着天府和小宝回来了。小宝心思单纯,懵懵懂懂的,对于七杀所说的,叶婉惦记着她,让他来接他们到泽城见见世面的话全盘相信了。而天府却存着疑惑,尤其是一进泽城,他对这里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他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是他与七杀,用叶睿晨的话说就是,他们是战友,是可以将后背放心交给对方的人。他相信他不会害他们。 见到叶婉,小宝露出一口小白牙,笑得灿烂,张开双臂就要扑上去,中途却生生顿住脚步,不好意思的对叶婉笑笑,道:“诶呀,我们赶了两天路,身上尽是灰,再把你衣裳弄脏了。” 今日叶婉穿着一套鹅黄镶粉色滚边的衣裙,轻灵雅致的模样,让小宝生出小小的自卑,那样漂亮的衣裳就该是叶婉那样漂亮的女孩子才能穿。她若是那般鲁莽地扑上前,还不将那好看的衣裳弄脏了。没得招人厌烦。 叶婉见小宝眼神中透出黯然,上前几步将她搂在怀里,可怜的孩子,明明对她有意亲近,却总是那样不安,不敢将自己的情感表达出来。小宝被叶婉抱住,身子僵了一瞬,随即放松,窝进叶婉的怀里。好奇怪,她明明与自己差不了几岁,却莫名让她产生一种依赖,觉得只要在她身边,她就是安全的。 安顿好小宝,叶婉在踌躇,到底该不该先将事情告诉天府?他是男孩子,心性也坚韧,应是能拿事的。出了房间,叶婉慢慢地往自己的房间走,没走几步,正碰上来看小宝的天府。他眉头深锁,好似有心事的样子,端着厨房新做的点心,准备给小宝送去。 “天府。”叶婉叫住了他,他一门心思沉浸在自己那些奇怪的思绪里,没注意到叶婉也在这里。 “啊。是二、是小姐啊。”叶睿晨叮嘱过他们,如今他们阎罗殿才刚刚组建,为免引起旁人的忌惮打压,在外面时,尽量不要显露身份。天府这时的心思在别处,一个没留神差点叫错了称呼。 “你在想什么?神思不属的?”叶婉随口问道。其实现在她也没比天府好到哪去,她心里在纠结,该怎样开口才最合适。说到底这是天府和小宝的事,即使是怕他们受打击,也不该瞒着他们。 天府在犹豫,他不确定那些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进到泽城后,他莫名感觉到熟悉之感,来到叶婉等人的住处,这种熟悉感更增几分,尤其是花园子里那架秋千,好似自己在不知什么时候玩过一样。“恩,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觉得这里很熟悉,好像来过似的。”天府舒出一口气,无论是叶婉还是叶睿晨,抑或是阎罗殿其他的成员,都是他可以信赖、倾诉的对象,他不必隐瞒什么。 “嘶”,叶婉嘶了一口气,看来他们兄妹俩有九成九的可能是刘家人了。“对了,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你和小宝身上有没有长命锁、记名符或是其他饰物之类?” 天府不明所以,叶婉所闻似乎与自己烦恼的事根本不在一条线上。但见叶婉问得郑重,他也就认真地回想起来。忽地,眼前出现一枚翠玉雕刻的长命锁。好像那是好几年前了,他与妹妹四处行乞,他们人小,嘴又不够甜,常常讨不到东西吃而饿肚子。有一次他和妹妹实在饿得不行,同住在破庙的一个乞丐发现了他系在颈间的长命锁,用两个干巴发硬的馒头换了去。 这事与叶婉说了,叶婉在心中暗暗记下,打算待会就打发人去请刘博远过来问问。她叹了口气,就算天府身上那枚长命锁玉料再差,也不仅仅只值两个馒头。不过也算庆幸,好歹还换来一顿饭,换个更黑心的人,不直接动手抢才怪。 “东家,刘少爷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叶婉这边刚还想着去请刘博远过来,他这会就来了。“天府一起过来见见刘少爷吧。”叶婉忖度片刻,觉得还是让他们先见一面,是与不是的,当面说清楚也好。 “是。我先将点心给小宝送去。”天府微一点头,并没多想。 来到前厅,却见刘博远、刘博达俱是在座。叶婉皱眉,怎么这货也来了?“刘少爷,招待不周,见谅。” “哪里,却是我与二哥打扰了。”刘博远抢在刘博达前面开口道:“家父这两日着实忙了些,怠慢了二位。今日家父特遣我来送帖子。”刘博远眼神示意身旁的小厮,小厮恭敬地捧着一张红贴,递了上来。 雪梅上前接了,转身交到叶婉手中。叶婉拿过来粗略地扫了一遍,原来是刘茂定在后日邀请叶婉兄妹过府赴宴。“刘老爷和刘少爷客气了,后日我与哥哥定会准时赴宴的。” “如此甚好。那么我与二哥就不打扰了,这就告辞了。”刘博远站起身来,一抱拳,转身走了。刘博达不好太过分,怕刘博远再告自己的刁状,只好跟着起身。一脚将要迈出门槛,刘博达不甘心地回头看了叶婉一眼,见她正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看自己回头,又有些娇羞地偏过头去。收回迈出去的脚步,轻快地走到叶婉身边,低声道:“在下想请叶小姐用个晚膳,不知叶小姐意下如何?” “这、这,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我哥哥…”叶婉故作想去又不敢应下的为难样子,引得刘博达心头微动,伸手就想揽上叶婉的肩。 叶婉退后一步避开,飞快地四下观瞧下,小声道:“还有人呢。” 这句话说得娇嗔且暧昧,更是让刘博达确信她心中钦慕自己,却是又怕被旁人知晓。真是想做婊子还想立牌坊啊,刘博达心中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正想再说些什么,天府和叶睿晨也来到了前厅。刘博达对叶睿晨与自己初见时,那凶狠暴虐的眼神记忆深刻,不知怎的,他就是怕了他,不敢在他面前造次,退开一步,刘博达抱拳与叶睿晨打了声招呼,忽然看见跟在叶睿晨身边的天府。 刘博达心中猛地一惊,不自觉地连连后退几步,好险没跌坐在地,索幸小厮扶得及时,才没有出丑。“大、大哥!别,不,不是我,别杀我!”刘博达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脚下更为慌乱,转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仿佛身后有恶鬼追他似的。 叶婉与叶睿晨对视一眼,看来事情似乎还有猫腻。晚膳时候,接到叶睿晨的传话,刘博远急急赶了来,按脚程算,他知道小宝兄妹定是到泽城了。 见了刘博远,叶婉也不啰嗦,直接开口:“天府,哦,也就是小宝的哥哥,小时候身上有一枚翠玉的长命锁,只是后来被别的乞丐用两个馒头换去了。” “长命锁?是不是玉质绿中透白,刻着长命富贵的长命锁?”刘博远激动地站起,那是浩儿百天时,他送给侄子的礼物,大哥当时很高兴,当下就给侄子系在颈间,再没摘下来过。刘博远大气都不敢喘了,像个赌徒等着揭盅,死死盯着叶婉,等她公布结果。 “我不知道。让他自己来跟你说吧。”叫出天府,叶婉决定把事情交给他们自己去分说。 在厅外,叶睿晨已将事情的大概说给天府听了,天府说不清此刻是怎样的心情,那种既期待,又害怕,还夹杂着小小怨恨的复杂,扰得他根本没办法思考了。 见到天府,刘博远的眼泪“唰”地一下,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这孩子简直是跟他大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瞧那眉那眼,都是那样英气勃发,再错不了的。“浩儿!是小叔儿不好,这么多年才找到你啊!”一把将天府搂进怀里,他已认定天府就是他的亲侄儿。 第八十九章 第一击(完)万更! 天府被刘博远紧紧搂进怀里,他立时呆愣在那里,有心想推开这个陌生人,可又觉得他很面善,他应该是认识他的。感觉到他的眼泪滴滴洒洒地落在自己的颈间,天府突然觉得心中微疼。 他的胸怀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宽阔有力,有一种,恩,是父亲的感觉的吧。天府觉得心里无比的踏实,仿佛只要有他在,天塌下来都不用害怕。因为他,会为他撑起一片天。血脉亲情就是这么神奇,无需过多的语言,一个拥抱,甚至于只要一个眼神,就可使人无处安放的灵魂回家。 抱着天府哭了好一阵,刘博远终于稳定住了自己的心神,将天府拉出来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一遍,“浩儿竟是长这般大了,你很像你父亲,尤其是眼神,都是那么刚毅果敢。”刘博远越说声音越小,看着天府,就好像看见大哥一样,他们都是他的亲人,最亲的亲人。“好孩子,咱们这就回去见你爷爷。他等在家里定是急得很。对了,小宝呢?”刘博远转向叶婉,他光顾抱着天府哭了,这会儿才想起她的小侄女儿来。 “既然你确定了他们是你刘家的子嗣,见小宝倒是不着急了。”叶睿晨眸光深敛,把玩着拿在手中的盏盖,忽地抬起眼,一道厉芒直刺刘博远:“你们一家团聚,我很欣慰。但是你能保证天府和小宝的安全么?” 刘博远心头猛地一震,叶睿晨的双眼中有着仿佛能看穿一切的通透,让他不敢直视。低垂了眼睫,刘博远在心中暗暗发誓,这一次,就算是拼却性命,也要保护好侄子侄女儿。“我自是会保证他们的安全。” “不,你不能。与刘博达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他们就时刻处在危险当中,你能时刻跟在他们身边么?”叶睿晨的话如一盆冷水,在刘博远的头上当头浇下。 刘博远犹豫了,刘博达的凶狠残忍他是知道的,当年他敢对大哥下手,又怎会对大哥的孩子手下留情?可是,“你们怎么知道?”刘博远很快收敛心神,抓住了重点。 “切,还当是什么秘密呢?”叶婉不屑的嗤笑一声,道:“今儿个刘博达见着天府了,就他那副见了鬼的样子,吓得差点没尿了裤子,说他与你大哥的死没关系,谁信?” 感觉到天府攥紧了自己的手,刘博远长叹一声,侄子已经长大了,不该瞒着他的。“不错,当年我就觉得蹊跷,泽城周边的城镇,有几个不认得我刘家的马车?山匪哪来的那么大胆子招惹刘家?不过是嫁祸罢了。我追查了许久,都没有凶手的蛛丝马迹,直到大哥的周年祭日那天,我发现有个形容鬼祟的汉子在我家附近徘徊,我刚要上前盘问,刘博达的小厮从侧门出来,神色紧张地给了那人一包东西。我就疑心起来。” 刘博远的思绪又回到那日,那大汉拿了东西就笑容满面地走了。他没发现,小厮一直悄悄跟在他的身后。而小厮也没有发现,刘博远也缀着他的行迹跟了上去。出了泽城不远,小厮现出身形,叫住了大汉,“老哥且慢点,我家少爷还有东西要给老哥。” 大汉闻声转头,见是那小厮,神经松弛下来,痞痞地问道:“还有?刘二少爷可真是大方啊,为了堵老子的嘴,是真舍得掏银子啊。”摸摸怀中那三百两银子,大汉笑得更加张狂。 “那是啊,我家少爷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老哥你过来,我家少爷吩咐了,这东西是单独给你一人的,叫旁人瞧了去,可不是要分薄老哥的好处了?”小厮卑躬屈膝地谄笑着,很是恭敬的样子。 大汉嘿嘿一笑,到手的好处谁还会往外推?凑到小厮跟前,大喇喇地伸出手,要接那所谓的“好处”。 小厮谨慎地四下观瞧着,仿佛真怕人瞧见似的,连带的大汉也收起了笑,跟着四处看。突然,小厮猛地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地扎进毫无防备的大汉的胸口。手上一用力,飞快地拔出匕首,然后连连后退几步,“老哥,这好处可是不小呢。你好生受用着吧。”小厮阴测测地笑了,再不复方才的谄媚讨好。敢勒索他家少爷,真是活得不耐烦呢。 见大汉躺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小厮上前两步,弯身将大汉怀中的银子拽在手上,狠狠啐了大汉一口,转身走了。 确定小厮已经走远,刘博远自藏身的树后绕出,疾步走到大汉跟前,一探鼻息,还有气。“醒醒!”刘博远使劲地掐了大汉的人中半晌,大汉终是睁开了虚弱的眼睛,看了眼前之人好一会,苦涩一笑:“你是刘三少爷。”刘博达本是还吩咐他们将他也杀了,只是刘博运的事闹的动静太大,才暂时搁置了。 “是我。那小厮为什么杀你?”刘博远总觉心中不安,刘博达不是善类,却也不会冒着天大的风险,大白天对人下杀手。这大汉定是知道他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咳”,大汉猛地咳出一口血,含含糊糊地说道:“刘博运是刘博达指使我们、杀、额、杀死的。”大汉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拼命挤出了这么一句话后,那双充满不甘的双眼突然微凸,含恨而死。 刘博远好似遭到晴天霹雳,他苦苦追寻的凶手,竟就与他在同一屋檐下,日日相见。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的,只记得醒来后小厮告诉他,他发了高热,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 病好后,刘博达就变了,更加沉默,也更加成熟了。他知道,父亲早已知晓大哥的死是刘博达一手造成的,可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不为大哥主持公道?若有若无的,父亲在暗中阻止着自己的行动,不让自己杀了刘博达为大哥报仇。他不知道的是,他的父亲也替他挡下刘博达的不少杀招。久而久之,刘博远的心也冷了,索性疏远了刘博达,父亲总有去的一天,那时,他定会让刘博达给大哥殉葬! 天府的手不住地颤抖,原来,他与小宝那么小就失去了父母,过了这么多年颠沛流离的日子,都是因为刘博达!脑海中浮现出刘博达那张满是恐慌的脸,天府眼中的杀机爆射而出,他要他死,不管是谁,都不能阻止他杀了刘博达! “浩儿,这是大人的事,你别跟着搀和。你放心,小叔儿定会杀了刘博达,为你爹娘报仇的。”刘博远将天府搂进怀里,拍着他的背安抚他的情绪。在他眼里,天府还是个孩子,不应该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恩,我知道了。”天府闷闷地应了一声,心里却打着别的算盘。 听天府应了声,刘博远略宽了心,扭头问叶婉:“小宝呢?” 天府抽离刘博远的怀抱,脸上的肌肉依旧不住地微微颤抖,他强咬牙关道:“这件事太突然了,我要先给小宝打个招呼。改天再去刘府吧。”说完,踉跄着脚步,往后院去。他现在也需要一个安静的角落,好好捋一捋自己杂乱的思绪。 刘博远不得已,只得自己先回府了。他刚踏进前厅,就见父亲正坐在上首等着他。“远儿…怎么样?”刘茂满眼期望地盯着刘博远,他满心希望,他的孙儿孙女回来了。 刘博远抬头看了父亲已显苍老的脸庞,想到大哥含冤不白这么多年,心中钝痛,垂下头重重地点了两下。他对父亲始终不能释怀,因着父亲包庇凶手,他与父亲日渐疏远,这时他才猛然发现,父亲竟已经老了这许多。 “那,那人呢?”刘茂听到了他最想听到的答案,立时高兴得像个孩子,急急站起身来向刘博远身后张望,却失望的发现,刘博远是独自一人回来的。 “浩儿说要先跟小宝通个气儿,我想他自己也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刘博远心中一阵悲凉,他的父亲竟然这样残忍,一方面包庇着浩儿的杀父仇人,一方面还想让他亲近他么? “唉!”刘茂长叹一声,“是我对不住那两个孩子。”摆摆手,示意刘博远下去休息,他颓然地走回椅子坐下,他也是个父亲呐,手心手背都是肉,让他如何取舍? 与刘府约好的宴请叶睿晨兄妹推迟了,因为天府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都没出来。叶睿晨眉头深皱,有些恨铁不成钢,事情已经这样了,就算他把自己饿死了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他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端起茶盏,叶睿晨默默想着,若是他喝完这盏茶,天府还不出屋门,他就踹门进去,亲手将他拎出来。 茶盏刚刚见底,天府一脸的憔悴出现在叶睿晨面前。操着沙哑的嗓音,天府恳求道:“老大,击杀刘博达的任务,请务必让我去。我想亲手杀了他。” “哼。”叶睿晨哼了一声算是应了,“回去好好收拾收拾自己,吃饱喝足才有力气。”虽然叶睿晨板着脸,一副不愿搭理天府的样子,但天府还是敏锐地发现,在叶睿晨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关心。 裂开嘴艰难地笑了一下,天府转身晃晃悠悠地下去找吃的,三天没吃饭啊,他饿坏了。 又过了两天,刘博远的小厮突然上门,说是有事要与叶睿晨禀报。叶睿晨想到一种可能,让人将小厮领了进来。 “叶公子。”小厮躬身行礼,然后道:“我家少爷让小的时刻留意二少爷的行踪,报告给叶公子。不知怎的,二少爷有好几日不曾出门,才刚却是出去了。” “哦?他去了哪里?”叶睿晨来了兴趣,正想让天机出去打探打探呢,这倒是省了他们的事。 “去了琼花楼。”小厮深感汗颜,二少爷在府上老实了几日,他还当他是转性儿了,不想这老毛病又犯了。 “琼花楼?好,真是个好地方。”让刘博达死在脂粉堆里,也算是给他选了个风水宝地。“我知道了,回去替我谢谢你们少爷。”叶睿晨邪魅一笑,刘博达,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是夜,叶睿晨、叶婉、天府和破军换上夜行衣,一路往琼花楼而去。此时已是亥时中,宽阔的大街上一个行人也无,偶尔有巡夜的官兵走过,都一一被几人避了开去。 根据天机侦测得来的情报,刘博达是在二楼靠东面的第二个房间。几人摸到琼花楼的后侧,叶睿晨取出事先准备好的飞爪,拿在手上悠了两圈,对准东侧第二个窗户甩了出去。一声轻微的碰撞声过后,飞爪准确而牢固的卡在了窗棂处。叶睿晨扥了两下,确认安全后,率先攀着绳子爬到二楼的窗户上。 侧耳倾听,房间里传来轻微的鼾声,看来刘博达是睡着了。向着窗下打了个手势,几人陆续攀爬上来,脚步轻巧地跳落在地面上。叶睿晨当先一步来到床前,轻轻撩开床幔,伸出两指飞快地点住了整个身子都缠在刘博达身上的妓女。 这一番动作,惊醒了最近已经有些神经衰弱的刘博达。刘博达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见床前立着一个一身黑衣的蒙面人,条件反射就要开口呼救。不等他发出半点声音,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抵在了喉间。 “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叶睿晨淡淡开口,透过遮面的黑巾,他的声音有些沉闷,让刘博达一时竟没听出是他。 “好、好,我不动。好汉饶命,要多少钱你说,我都给你。”刘博达还当是遇上抢劫的了,忙不迭承诺愿意出银子。 “呵,”叶婉轻笑一声,“刘少爷果然是财大气粗。” 淡淡的一句讥讽,刘博达立时就听出了是叶婉的声音。他怎么会听不出?当日就是这么一句看似夸赞,实则讽刺的话将自己套了进去,让他白白花了一千二百两银子。“是你?”虽是听出来人是叶婉,刘博达还是不太敢相信,那样一个风吹就倒的小丫头,怎么可能有本事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来到这里? “是我。”叶婉扯下黑巾,对着刘博达粲然一笑,道:“知道刘二少爷对姑奶奶我觊觎已久,老娘今日特来送你一程。”说出的话虽粗俗,叶婉脸上的表情却愈发柔媚起来,看得刘博达浑身发冷。 “还有我!”天府跨前一步,恶狠狠地一扯黑巾,满目杀机地死死盯着刘博达。 “你!竟然是你!”刘博达癫狂起来,他恨呐!当初那几个天杀的混蛋,收了他那么多银子,明明说了会斩草除根,竟还是偷偷放走了这个小兔崽子!那日见到天府,他确实是受惊不小,担惊受怕了两日也想明白了,天府定然是刘博运的儿子,根本不是什么大哥的鬼魂。当年在栖凰岭没有找到那两个小崽子的尸首,他就有些不安,总担心有一天他们会回来找他报仇。这一天果然是来了。 “刘博达,你杀我父母,害我兄妹无家可归,今天,我就送你去见我爹娘,你下地府去给他们赔罪吧!” “赔罪?”刘博达哈哈大笑起来,“刘博运那个死鬼,活该曝尸荒野!他不就是个嫡子嘛?凭什么事事占先?我偏要把他的东西都抢过来!如今他死了,而我还活着,他的一切注定都是我的!”笑了一阵,刘博达对着天府露出一个淫邪的表情,不无遗憾地道:“只是可惜啊,你娘那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年纪轻轻就随着你那死鬼老爹去了。不然,我倒是不介意收了她。她那小蛮腰,还真是盈盈一握呢,啧啧。” 天府闻言怒极,恨不得立时将刘博达毙于掌下。叶睿晨先他一步,“啪”地一巴掌扇在刘博达脸上。他最讨厌这种毫无廉耻的下流胚子。先是垂涎他的妹妹,如今他才发现,这色胚竟对自己的大嫂也有不轨之心。 叶婉也觉恶心,就这么干脆地杀了他真是便宜他了。摸出一把毒针,一股脑全都交给天府,道:“拿着,随你心意,想怎么扎就怎么扎。这上面淬的毒都不致命,是专门为这个渣滓准备的,保证痛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天府欣然地接过毒针,这正是他需要的,他突然觉得,若是不能让刘博达受尽折磨后再死去,他还真对不起爹娘的在天之灵。 叶睿晨配合默契地点了刘博达的哑穴,方才的声音已是有些大了,幸好这里是青楼,倒不十分引人注意。不过若是放任刘博达痛叫不止,定会引来旁人的。 天府将一把毒针全都攥在手中,一把将只穿了亵裤的刘博达拉下拔步床,举起针不分头脸地一顿猛戳。可怜刘博达想喊却是发不出半分声响,只能张着嘴空嚎。 刘博达真是肠子都悔青了,方才明明有机会,自己为什么只图一时嘴痛快,没有及时呼救!难道就因为心中的那点不甘么?是的,他不甘!从小到大,父亲有什么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必然是刘博运!自己的娘亲那样痴心,父亲却是整日歇在冯依凝那个贱人的房中,每月只去看娘亲一两次!更可恶的是,自己能力才华哪点不如刘博运那个短命鬼?为什么父亲要把家业都留给他?就因为他是嫡子!为什么他不是嫡妻所生,偏偏投生在一个妾室的腹中?!他就是不甘心! 身上的疼痛确实难忍,却及不上内心的不甘愤怒,刘博达生生咬碎牙齿熬过了天府加诸给他的痛苦。他的内心在呐喊,他一定要活着逃出去,然后将眼前这几人抓在手上,一寸一寸地捏碎他们的骨头,挖掉他们的眼珠,断掉他们的手指!他要亲手将他们细细剁碎,拿去喂狗! 那样凶狠残忍的眼神,叶睿晨兄妹却是并不看在眼里,饶是他再恨他们又怎样?到地府继续恨好了。眼见时间也不早了,叶睿晨一拍天府肩膀,问道:“是你亲自动手,还是我来?”叶睿晨知道第一次杀人很难,他不想逼他们,他会给他们时间去适应。 “我要亲自动手,为我爹娘报仇!”天府将手中的毒针还给叶婉,抽出匕首,一步一步,慢慢逼近刘博达。他就是想让他充分享受这种等死的绝望。 想必他的父母在临死前,也是痛苦万分的吧?刀剑加身,求生无门,内心承受着一双年幼的儿女也要与自己一同赴死的痛苦绝望,他们是不是也曾如草原上的孤狼一般声声哀嚎?是不是不惜放下一切尊严,苦苦哀求着那群侩子手,放他们的孩子一条生路?是不是还留恋着人间的繁华,不想这么年轻,还没来得及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而遗憾不已? 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卑劣下流的小人造成的!他凭什么可以苟活这许多年,享受着属于他父母的一切?今天,他就要手刃了他,让他好好体会一下,他的父母曾经体会过的痛苦。 匕首一寸寸逼近刘博达脖子上的大动脉,天府下刀很慢,一分一毫地仔细切开他的皮肉,像大姑娘绣花一样细致,生怕错漏哪怕一丝肌肤的纹理般认真。血珠慢慢渗出,越聚越多,顺着匕首,经由天府握紧匕首的拳头,淅淅沥沥地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刘博达目眦暴突,肝胆俱裂,濒死的绝望紧紧缠绕着他,让他呼吸困难。他想不到天府如此狠绝,终究不肯给他一个痛快!同时,他在内心里也存了一丝希望,也许睡在隔壁的小厮会过来看看他,是不是睡得安稳,那样他也许就可以逃出生天了。 现实是残忍的,他的小厮在隔壁风流快活过后,正睡得像个死猪一般,哪里还想得起他来。血液越流越多,在地上汇成一滩,刘博达觉得自己越来越冷,双眼直冒金星,视线越来越迷糊,他最后的希望破灭了。可是他依旧不甘心呐,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去?刘家还没有被他掌控在手里,眼前这么多让他痛恨的人还没有被他生生折磨死,他怎么可以死去?呼吸越来越急促,他如死狗一般软倒在地,双拳紧紧攥着,仿佛要抓住最后的一丝生机。脑中最后一丝念头是:我也要死了,想当年的刘博运一样,即使不愿,还是要死。 刘博达晕死过去了,天府也如虚脱了一般,踉跄着后退两步,被破军接了一把才没有墩坐在地。他的心里有快意,也有凄惶。他的仇人死了,他亲手为爹娘报了仇。他的亲叔叔死了,即使不是嫡亲的叔叔,他们的身上毕竟都流着同为刘家的血脉。可是他不后悔,留这样的人在世上,终究是祸害。 一行人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去了。叶婉留在最后,拈出一根淬了剧毒的银针,在刘博达的心脏上深深地刺了一下,确保他再无生还可能,才翻过窗子,纵身一跃,轻盈落地。 收回飞爪,几人迅速撤离,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们又回到了刘家别院。天府还有些没缓过神来,破军扶着他回房了。叶婉留在前厅,与叶睿晨一起,总结了下这次行动的不足之处。 “毕竟是头一次见血,表现倒还都不错了。”叶睿晨很满意。 “恩。只是他们经验还是不足,在收拾刘博达时,破军就该将住在隔壁的小厮抹了脖子。”叶婉摆弄着手里的黑巾,淡淡道。除去了刘博达这只讨厌的臭虫,叶婉的心情明显舒畅了很多。 “都是新手,还能指望他们面面俱到?能达到这种程度已是很好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就这三两天的,还要到刘府吊丧呢。”叶睿晨脸上的笑坏坏的,如果刘博达阴魂未远,看见他们假模假式地去给他上香,会不会气得跳起来? 第二日一大早,琼花楼里传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然后刘博达凄惨的死相很快就传遍了泽城的大街小巷。刚近晌午,天机带着打探来的消息回来了。“这刘博达果然死得好,泽城有不少人称快不已呢。”只是碍着刘家,都不敢表露出来罢了。刘博达表面装得斯文有礼的模样,实际上最是个心黑手狠的,欺男霸女的事,明里暗里的没少干。他这一死,有不少的人恨不得弹冠相庆了。 听着天机的回报,叶婉兄妹正乐呵着,刘博远来了。 “刘博达死了。”刘博远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快意不已,随着父亲去琼花楼给他收尸时,那惨样连他这个恨他入骨的人都不忍多看。后来他的小厮慌慌张张地找到他,说昨晚他将刘博达的行踪告诉了叶家兄妹,这么巧刘博达就死在了琼花楼。是以,刘博远才想过来问问,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问不出来。 叶婉轻笑,她看得出来刘博远的纠结,想必他的小厮已经跟他汇报过了吧。“是我。” 刘博远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苦涩地一笑,果然。无奈地点了点头,起身告辞。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刘博远回去后定会安排好那个也知情的小厮的。 两日后,刘府准备发丧了。叶睿晨、叶婉、天府和小宝俱是一身月白衣衫,前往刘府吊唁。这是叶婉第一次见到刘茂。 刘茂不过五十来岁的样子,精神矍铄,一双闪着精光的双眸,明亮而有神。见到叶婉兄妹,微微地对他们点了点头,很快目光偏转,看向天府和小宝。他的眼眶瞬间湿润了,果如远儿所说,浩儿跟他爹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到他,他就想起运儿儿时的事,运儿还没有他小腿高时,就喜欢拽着自己衣摆,要自己抱他举高高。最喜欢他抱着他满院子走。时不时调皮地去够树枝上的花儿,胡乱撸下一把花瓣,就往自己跟前送。那是多么可人疼的孩子啊,那么小就知道孝敬父母了。 天府见刘茂看自己时眼中露出的一丝丝追忆、一丝丝伤感,却是不为所动,将小宝护在身后,神色极其冷淡地对刘茂拱拱手,道:“刘老爷节哀。” 刘茂听闻天府叫他“刘老爷”,顿时像重锤砸中胸口,闷闷地,半晌说不出话来。刘博远见父亲这个样子,心中不忍,道:“爹,进去再说吧。” 抹了一把眼睛,刘茂长叹一声,声音哽咽着道:“进去吧。” 人家一家团聚,必是有不少话要说,叶睿晨兄妹不欲做那牛皮灯笼,自去找地方歇息。拜祭刘博达?还是算了,真诈了尸可有热闹瞧了呢。 刘茂走在前头,直接去了书房,刘博远领着天府兄妹跟在后头。进到书房,刘茂挥挥手,“坐吧。” 天府却是没有听他的,转头对刘博远道:“小叔儿,你先带小宝出去逛逛,我有话对刘老爷说。” 听天府依旧管刘茂叫“刘老爷”,却是管自己叫“小叔儿”,看来这孩子并不是不认刘家,只是因着爹包庇刘博达一事,心里存着疙瘩罢了。 “好吧。只是浩儿,那毕竟是你亲爷爷。你…别太气着他了。”再怎么疏远刘茂,他也还是他的亲爹,他不忍让他太伤心了。 确定刘博远领着小宝走远了,天府冷冷开口:“刘博达是我杀的。” 刘茂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他以为是自己一个不留神,被刘博远钻了空子,到底弄死了刘博达。想不到竟是天府。“为、为什么?”刘茂浑身都在颤抖,他万万想不到,自己这个小时那样乖巧懂事的孩子,竟能对自己亲叔叔下如此狠手。 他去给刘博达收尸时,在他身上发现了不下数百个极细的针孔。若不是伤处发黑,一般人恐怕都看不出刘博达在死前经受了多少折磨。 “为我爹娘报仇。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爹娘是刘博达派人杀死的。”天府鼻中哼哧,对刘茂的装糊涂很是不满。 “是远儿告诉你的?”刘茂颓然地瘫坐在椅中,这件事,只有他们父子俩心照不宣罢了,旁人却是半分不知晓的。 “哪用得着小叔儿告诉我?那日刘博达又去骚扰叶小姐,偶然瞧见了我,吓得他魂儿都飞了。我不是三岁的孩子了,这其间的猫腻若是都看不懂,我也白白带着小宝流浪了这些年。”想到这些年的苦楚,天府心中悲凉,这是他的亲爷爷,可他们兄妹三餐不继、受人欺凌时,他在哪?与他们的杀父仇人父慈子孝!不无法原谅眼前这个老人,他那么在意刘博达,他的父亲刘博运又算什么? “造孽啊!”刘茂看出天府眼中的愤恨不平,喃喃道:“我只是不希望刘家兄弟阋墙罢了,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难道还要让我失去另一个?” “呵,”天府冷笑一声,“兄弟阋墙?他杀了我爹不是兄弟阋墙?处处排挤打压小叔儿,不,肯定不会这么简单,他定也没少使手段,要致小叔儿于死地,不是兄弟阋墙?刘老爷,别自欺欺人了。” 一瞬间,刘茂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是啊,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大儿子死了,小儿子也因此疏远了自己,眼前的孙儿更是对自己怨恨不已。然而如今刘博达死了,那些陈年旧事却是没有跟着一起,尘归尘、土归土,他成了孤家寡人。 “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刘博达是我杀的,你若要为他报仇,我随时恭候。至于吊唁,他还不配!刘老爷,告辞了。”天府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对着刘茂拱了拱手,就像见到一个陌生的老者般,不掺杂任何感情地施了一礼,而后转身离去。 天府走后,刘茂呆呆地坐在椅中,他真的错了么?他只是想维护刘家的安稳啊。他一生精明,一手打下刘家的家业,最后却是竟连这点家事都理不清,他感觉挫败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刘博远敲门进来,“父亲,浩儿领着小宝走了。”他正带着小宝在花园子里走着,天府找过来,只对自己说往后再来看自己,就拉着小宝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心凉了半截,看来他与父亲是谈崩了。 “浩儿说是他杀了达儿。这孩子在怪我啊,怪我一直包庇达儿,置运儿的死于不顾。他哪里明白,家和才万事兴啊!若是当初处置了达儿,咱刘家还不成为泽城的笑柄?”刘茂眼中躺下一行热泪,谁又明白他这些年的苦呢? “笑柄?父亲觉得如今刘家就不是整个泽城的笑柄?刘博达的死,你知道有多少人拍手称快嘛?罢了,父亲好生休息吧,外面有我照看着,必不会出岔子的。”刘博远有些心灰意冷了,父亲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很有理呢。若不是浩儿,大哥大嫂不知要等多少年,才能安息。自己的一双儿女受尽飘零之苦,他们的仇人却是逍遥快活,换做是他,恨不能从坟墓里爬出来,一口一口将刘博达的肉咬下来! 叶婉兄妹随意找了个花厅坐着,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大多脸上带着沉痛之色,然而那沉痛的背后,谁又知道是否是欢呼雀跃呢?兄妹俩觉得无聊至极。 “这位是叶小姐吧?”一个一身素服的侍女给叶婉行了一礼,道:“我家夫人请叶小姐过去叙话。” “你家夫人是哪个?”叶婉眸色深沉,眼前这个俏丽的丫头看似恭敬,那双水目之中却是藏着不怀好意。 “回叶小姐的话,我家夫人是三少爷的夫人。”现在是三少夫人,往后可就是当之无愧的刘家主母了。小丫头眼中有些火热,她家夫人上了位,自己的身份必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的。 叶婉心中冷哼一声,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这“三少夫人”对自己有着莫名的敌意,还是单纯是这小丫头要对自己使坏。“带路吧。” 叶睿晨厉眸微眯,他仿佛嗅到了阴谋的气息,刘博达这个最大的祸害都死了,难不成刘家的水还不清净?没有阻拦叶婉,他相信自己的妹妹完全可以应付那些小鱼小虾。只是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倒是不介意将刘府闹得个天翻地覆。 小丫头带着叶婉在花园子里七转八绕了好一会儿,才将叶婉带到一处偏僻的花厅。叶婉冷冷地笑着,这小丫头真是拿她当猴耍呢,带着她在这兜了半天的圈子,当她没发现,光是摆在花架子上那株稀有的墨兰,她们就经过了两次。 “哟,这就是叶小姐吧?”花厅内坐着一位年纪在三十四五岁的妇人,一身缟素,白皙的脸上粉黛未施,更显几分干净利落。见到叶婉过来,忙起身热情地迎上来。 叶婉只是微微颔首,让正准备去扶叶婉起身的妇人一阵尴尬,她实在没想到,叶婉一个小丫头,见到她竟只是颔首示意而已,仿佛自己在她面前,才是小辈。 “叶小姐怎么恁地不懂规矩?见了我家夫人还不行礼?”小丫头开腔斥道,不就是找回了刘家的孙少爷嘛,还没定下的事呢,这就拿上架子了。 “规矩?你懂么?”叶婉凉凉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三少夫人孙潇潇一眼,转头狠厉地看向那侍女,“你带着我在花园子里绕了三圈半,这样戏耍客人就是你刘府的规矩?” “什、什么三圈半不三圈半的,现在在说你不给夫人行礼的事,你少扯别的。”侍女眼神慌乱地闪烁着,她以为叶婉从没来过刘府,带着她多绕几圈定能将她绕晕了,如此一来夫人也好对她下手,没想到竟被她发现了。 “啪”,侍女正自在那想着说辞,想用话拿住叶婉,忽地觉到脸上一阵辣痛,伸手抚上印了一个小巧五指红印的白皙脸庞,侍女不可置信地望向叶婉,“你、你敢打我?” “恩,我打了。你个贱婢待如何?”叶婉那冰寒的眸光直刺侍女瞳孔,慑得她连退几步才站定,眼中霎时蓄起水雾,委委屈屈地朝孙潇潇看去。 孙潇潇心中惊骇不已,彪悍的女子她见过不少,却从没见过叶婉这样的。当着她这个主子的面,就敢伸手教训她的丫头,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叶小姐,你这怕有些不妥吧?”孙潇潇极力压抑着怒气,尽量摆出一副宽容大度的嘴脸。 “没什么不妥。我叶婉向来是人敬我三分,我报人五分;人若犯我两分,我必还之十分!你们主仆那点儿小心思,还是收起来吧。在我面前耍弄,不过是自取其辱。”叶婉不以为然地一挥衣袖,“这是第一次,看在刘博远的面上,我不与你们计较。若是还有下次,哼哼…”冷冷一笑,叶婉毫不拖泥带水地转头,走了。 “这个该死的狐媚子!绝不能让她进府!”孙潇潇恶狠狠地将桌上的茶盏扫到地上,恨声道。叶婉现在就敢在她面前放肆,要是进了府,还不将她踩在脚下?不行,她一定要想个法子,致这个狂妄的丫头于死地! ------题外话------ 恩,刘博达被虐死了。亲们觉得这种程度的虐法能接受么?还是可以再提高点?我总担心女主被骂狠毒,就没敢写得更惨,好为难…拿不准亲们的接受限度在哪里。亲们要是觉得虐得还凑合,就扔点鲜花钻石打赏给冉冉吧~爱你们! 第九十章 休了她! 刘博远为着刘博达的丧事忙得晕头转向的,所有的事都压在了他的肩上,因为刘茂生病了。那天天府与他的谈话对他打击很大。刘博远为了让父亲心情能好点,特意来找天府想让他去刘府看看父亲。 如今叶睿晨一大家子已经搬到了兴隆街的新家。刘博远来时,叶婉正带着小宝和几个丫头在花园子里种花。“小姐,刘公子来了。”几个丫头中属墨菊最是活泛,一会挖土,一会递种子的,没一刻安静。是以她最先发现了站在小路上的刘博远。 叶婉抬头,见刘博远来了,站起身来,拍掉手上的土,“刘公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那天天府回来与他们说了与刘茂谈话的情形,她心里对刘茂意见不小,再加上孙潇潇不知道想怎样算计她,连带的不自觉也迁怒了刘博远些。 “我想接浩儿和小宝去刘府,我爹病了。”刘茂慈爱地注视着小宝,这丫头文文静静的,长得也水灵,比他家那皮小子顺眼多了。 叶婉转向小宝,问道:“小宝要去么?” 小宝的脸红红的,也许是方才干活有些累了,也许是因着要见到亲人,心里激动,她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低低地“嗯”了一声,又连忙抬起头看了叶婉一眼,“哥哥去我就去。”虽然她也很渴望有许多许多的家人,但对她来说还是哥哥最重要。那天从刘府匆匆回来,他觉得哥哥好像并不喜欢刘府的人。 “雪梅,你去叫天府过来吧。”叶婉吩咐一声,暗暗叹气,说到底还是一家人,她也不能从中作梗不是?到底还是要看天府自己的意思。 叶婉并没有横挡着的意思,这让刘博远大大松了口气,浩儿和小宝明显对叶家兄妹更亲近,若是他们不愿让孩子们回归刘家,这事儿还真说不准会怎样呢。“叶小姐这是在种花?我那倒有些好花种、花苗,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些过来。”他现在还真是有些讨好的意思了,还指望叶婉兄妹能在孩子们面前给他刘家说说好话呢。 “我哪有那雅兴啊,好好地地儿种些个花儿草儿的白白浪费了地方。我寻了些草药的种子种上了,等我这边安顿好了,好将我师父接过来,比起花草,他更喜欢药材。”叶婉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别看她平时嘴上说烦药癫,实际上在她心里早已把药癫当成自家长辈了。 “叶小姐的师父可真是与众不同,不喜花草却是喜欢药材,额,不会是位大夫吧?”刘博达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那天陪着他们兄妹俩看宅子时,叶婉那利落的身手可是让他印象深刻,她的师父应该是位武者吧。武者容易受伤,自己会配些伤药也方便,这也说得过去。 “没错,我师父是个大夫。”叶婉点点头,承认了。 刘博远无语了,这小丫头真是够能折腾的了,能做生意、会拳脚,还有个大夫做师父,这是向全才方面发展呢? “小叔儿来了。”天府正在后院跟破军、天机对练拳脚,听雪梅说刘博远来了,拿了湿巾帕擦了把脸就过来了。 “哎。”刘博远应了一声,笑容有些发苦,这语气,好像这叶宅才是他的家似的。“你爷爷病了,想见见你们兄妹。要不跟我回去看看?”他不愿勉强天府,用着商量的语气。 天府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难道是那天他太过分了,气着老爷子了?只是他心里那道坎还没过去,犹豫了下,道:“我这还有事,就不过去了。”看看小宝看他时,那期望的眼神,他心下也软了:“让小宝去看看吧。” “哥?”小宝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她还当哥哥也不会让她去呢。见天府肯定地点了头,她高兴地跑过去拉着天府的手,回头对着刘博远粲然一笑,道:“小叔儿先等会,我回去换身衣裳。” 刘博远领着小宝去了刘府,天府站在大门口看着他们的马车走远,眼中也有些担忧之色,老爷子年纪大了,万一气出个好歹,他心里也不好受。 “既然惦记着,就去看看吧。”叶婉好笑地看着天府,明明是担忧的吧,偏还要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也不嫌累得慌。 “咳”,天府轻咳了两声,眼神飘忽了下,随即恢复常态,满不在乎地道:“谁惦记着了?我去后院了。” “你刚刚眼神要是不闪烁那么一下,我就信了。”叶婉在天府狼狈逃窜的身影后哈哈大笑,毫不客气地拆穿了他。 “唉,其实也有点担心的。”天府喃喃自语着,“要不改天去看看吧。” 刘茂见到小宝,精神好了些,他半倚在床边,拉着小宝的小手,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了:“小宝也长成大姑娘啦。真是个乖巧的孩子。”刘茂伸手摸上小宝的头,心中直发酸,这孩子也是吃了不少苦啊。小宝如今在叶婉家虽是吃住都好了,但经过那么多年的流浪生活,她的头发干枯细黄的,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养好? “爷、恩,爷爷要快点好起来啊。”小宝充满羞怯和期盼的大眼睛飞快地看了刘茂一眼,见他没有不快,眼中满是慈爱,胆子大了些,接着道:“原先我总能见到有老爷爷带着孙子孙女儿上街,买糖人儿、买风筝,我可羡慕呢,真希望我也能有个爷爷,带我出去玩。” “好、好,等爷爷好了,就带小宝去买糖人儿、买风筝,还给小宝买很多很多漂亮的衣裳。”刘茂眼中浮起水雾,心都化成了一滩水,这孩子真是可人疼,会撒娇又懂事,要是浩儿也能像她一样,对自己亲近些就好了。 “恩,我这儿有银子,不用爷爷买,我买给爷爷吃。”小宝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她不是为了要东西才说那些话的,她就是单纯的想有个爷爷疼她。生怕刘茂误会了,她连忙将自己的小荷包拿出来,倒出里面的几两碎银子举到刘茂面前。 刘茂心中刺刺的疼,这孩子是受了多少苦,才养成这般小心翼翼的性子?“爷爷给自家孙女儿买些小玩意,也是做爷爷的乐趣呢。小宝乖,银子你自个儿收起来吧,买些点心糖块吃昂。” “恩,家里时时都有点心呢,不用我自己去买。叶姐姐也不让我多吃糖,说吃多了牙要疼的。”一提起叶婉,小宝兴致高起来,“叶姐姐说明儿个带我去布庄,我来得急了些,衣裳也没带几件,她会带我去做新衣裳的。” “叶婉她对你好嘛?”刘茂半是打探,半是吃醋,他说给孙女买新衣裳,她不要;叶婉带她去买,她就那么高兴。 “当然好啦!”小宝的小脸上浮起一丝骄傲,她和哥哥能遇上叶婉兄妹,是他们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了。 刘茂心里酸溜溜的,不管是孙子还是孙女,怎么对叶家那俩兄妹比对自己还亲呢!“那你说说,都哪里好了?” “恩…叶姐姐给我买好吃的。”小宝伸出已经养得胖乎乎的小手,掰着手指细数起来。 “爷爷也会给你买。” “叶姐姐给我买漂亮的衣裳。” “爷爷也会给你买。” “叶姐姐还给我银子呢。” “爷爷也给你。” “爷爷!”小宝娇嗔地唤了一声,她说一句,他就接一句,还让不让自己说了? “孩子,你听爷爷说,这世上人心复杂,看着对你好,其实不一定是真的对你好。对外人要多留个心眼,免得你吃亏上当。”刘茂语重心长,以前小宝不在他跟前,他照顾不到也就罢了,如今好容易将孙女找回来了,他一定要保护好她,不能再让她受委屈了。可是,显然他这话说的不是时候,小宝听了就不乐意了。 “爷爷是说叶姐姐是骗我的?”不可置信地看着刘茂,小宝一双大大的眼睛满是控诉,带着哭腔道:“我和哥哥相依为命,别的小乞丐欺负我们,每次都是晨哥哥护着我们。到了叶姐姐家,我和哥哥才吃上一顿饱饭,叶姐姐就像亲姐姐一样对我。林嬷嬷说让我签了卖身契,以后就给叶姐姐当丫鬟,她却说我本是良民,好好的入奴籍干嘛?我在家里住着,也从没让我干啥累活,你说我和哥哥本都是小乞丐,叶姐姐能骗我啥?”小宝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亏她还觉得这个爷爷挺好的,没想到他竟是说起叶婉的坏话了,这让她很不高兴。 “好啦、好啦,爷爷就是说说,没说你叶姐姐骗你。不哭了啊。”刘茂见小宝淌眼抹泪的,顿时心疼起来,坐起身一把拉过小宝,拿起枕边的帕子给她擦着眼泪,轻声哄着。听了小宝的话,他心里对叶婉也生出些感激,能对还是小乞丐的小宝好,说明这丫头心地不坏。 这时孙潇潇跟着刘博远来看刘茂,手上亲自端了药,进屋看也没看小宝一眼,恭敬而不失亲近地对刘茂道:“爹,该吃药了。看待会凉了更苦了。”说着,拿起羹匙,打算亲自去喂刘茂喝药。 “先放那吧。”刘茂淡淡说了一句,拉着小宝介绍道:“这是你大哥家的丫头,往后都是一家人,你多照看着些。” 孙潇潇这才拿正眼瞧了小宝一眼,小宝刚刚哭了一场,眼睛红红的,身上穿的衣裳,料子也是他们刘家不惜的用的下等货。孙潇潇屋子里的丫头穿得都比她好,掩住眼中的不屑,装出一脸的和善,道:“这就是小宝吧?我是你婶娘。往后多来家玩哈,你小姑姑比你大不了几岁,你们定能玩到一处去的。” 小宝抬眼看了孙潇潇一眼,低低地“嗯”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刘茂和刘博远听了孙潇潇的话,同时皱了皱眉,都觉她的话不是很妥当,什么叫“来家玩”?小宝是刘家的人,不回家来住着,还要养在别人家不成?又想到孙潇潇平日里行事、做人很是妥帖,应不是故意那么说,可能是还没适应突然多出个侄女吧。 “老三媳妇,你带小宝去花园转转吧,我跟远儿有些话要说。”刘茂开口将二人支开,他得跟儿子好好商量商量,怎么着也得将孩子们接回府,总在别人家也不是那么回事。 “是。爹别忘了喝药。”孙潇潇乖顺地俯身行礼,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药碗,伸手温柔地拉起小宝的手,笑着道:“婶娘带你去花园玩,那里好多花儿都开了,可漂亮呢。” 小宝对这个温柔可亲的婶娘生出几分亲近,甜甜一笑,随着她一道出去了。只是让她不知所措的是,刚一出房门,孙潇潇就放开了拉着小宝的手,脸上那和善的笑容也不知所踪,她眼带冷意地望着小宝,透着一股嫌弃,“快走吧。” 小宝委屈极了,她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婶娘怎么突然间就不高兴了呢?怯生生地跟在孙潇潇的身后,她不敢四处乱瞧,怕惹人讨厌。孙潇潇是成年人,步子比小宝大,而她显然也没有要迁就小宝的意思,自顾自走在前面,小宝为了跟上她,不得不小跑起来。 来到花园一处僻静之地,孙潇潇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冷冷地看着小宝小跑着的身影。小宝见孙潇潇停下来,暗暗松了一口气,她是真有点跑不动了。气喘吁吁地站定在孙潇潇面前两步的距离,小宝弱弱地叫了声“婶娘”,却被孙潇潇冷冷地喝住了。 “别叫我婶娘。你不就是个小乞丐么,跑来我刘家瞎认什么亲?”孙潇潇恶狠狠地盯着小宝,威胁道:“回去你就跟你哥哥说,刘家根本不是你们家,是刘博远搞错了,听见没?不然,我就将你们赶出泽城!” 小宝眼中含泪,爷爷和小叔儿明明都认下他们了,怎么这个婶娘就说他们不是他家的人呢? “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把眼泪给我擦干净了,要是敢被人瞧出一点儿,看我怎么收拾你!”孙潇潇越看小宝越是嫌恶,一把将她扯到跟前,在她胳膊上狠狠拧了几下。 小宝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却是不敢哭出声来。做小乞丐的那些年,她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挨打了一定不能出声,不然会被揍得更狠。 使劲掐了好几下,孙潇潇很满意小宝的识相,没有嚎啕大哭引来旁人。松了手劲儿,轻轻一推,将小宝推坐在地上,自己则是拿出手帕,仔细地擦了一遍手,仿佛小宝身上有多脏似的。“记住我的话了嘛?不管谁问你,你们兄妹俩就一口咬定自己不是刘家人。你们要是听话呢,我可以给你们二百两银子,只要你们往后不出现在泽城,咱们就相安无事;若是敢不听话,非要进刘府的大门,哼哼,你可是要在我手底下讨生活,搓扁捏圆的,还不是得听我摆布?” 孙潇潇早就盘算好了,依着刘博远父子的性子,只要小宝兄妹不承认自己是刘家人,他们是断断不会硬接人回府的。再来,只要小宝兄妹态度坚决,就是不肯认自己的身份,迟早会让父子俩伤心失望,到那时,就是他们想回来,也不见得能得宠。 如今刘府的情形是,刘博运早亡,刘博达也死了,就剩下刘博远一个儿子,刘茂只能将家业全都传给他。而她孙潇潇,就是整个儿刘家的当家主母。这样大好的前景,她怎么能允许被小宝兄妹破坏掉呢?要知道,天府可是嫡长孙,万一刘茂头脑一发热,将家主的位子交给那个毛头小子怎么办?就刘博远的性子,绝对不会去跟侄儿争的。所以,她必须想办法阻止小宝兄妹认祖归宗。 小宝心头一阵阵发凉,刚刚还对自己十分温柔的婶娘,转眼间就变得这么可怕,她想回家。眼泪不听使唤地流着,小宝真的很害怕,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找到家了,想不到现实竟是如此打击人。 “把眼泪给我憋回去!”孙潇潇低声喝道,这要是被人看见了,传到刘博远父子耳中,她辛苦经营多年的形象就会毁于一旦。 “这是怎么了?小宝怎么哭了?”刘博远与刘茂谈完话,就让刘茂好好休息,他出来看看小宝,她刚回来刘家,怕她有什么不习惯的。在花园里转了一大圈才找到小宝,却是见她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心疼极了。 小宝终于见到她熟悉的人了,哇地一声哭出声来,一把扑进刘博远怀里:“小叔儿,我想回家。” 孙潇潇提着的一颗心略略放下了些,脸上挤出一丝笑,道:“可说是呢,我带着小宝正逛着,她突然就哭起来,说想要回家,刘府可不就是她的家么?还要回哪去呢?” 刘博远蹲下身来,用自己的衣袖轻柔地给小宝擦眼泪,柔声道:“小宝乖,这儿就是你的家。” “不要,不要!我要回家,我要找哥哥,我要叶姐姐。”小宝哭得更厉害了,抽抽噎噎地说道。 刘博远被小宝哭得手足无措,只好连连应道:“好好好,小叔儿带你去找哥哥。”抱起小宝,刘博远转身,又回头不悦地瞪了孙潇潇一眼,“连个孩子都看不好,你是干什么吃的?” 看着刘博远走远的背影,孙潇潇狠狠地扯过一根花枝,狠命地撕扯一阵,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些。哼,只要能坐上当家主母的位子,这点委屈算什么! 小宝回到叶宅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刘博远不明真相,只当她是玩累了,与叶婉兄妹寒暄了几句就告辞回府了。他已派人在整个泽城寻找各种草药的种子、幼苗,打算统统都送来给叶婉,只要讨好了叶婉,就是讨好了叶睿晨,有这兄妹俩给自己说好话,很快他的侄子侄女就会回归刘府啦。他在这边算计的挺好,却不知他媳妇已经开始在背后拆台了。 叶婉觉得小宝有点不对劲,回来时她就看出,小宝是哭过的,而且衣服也有些脏污,难道刘府有人欺负她了?来到小宝的房间,小宝正趴在床上呜呜地哭着。 叶婉心中一紧,疾步上前,将小宝翻过来搂在怀里,小宝胳膊上的伤处被叶婉碰到,“嘶”地吸了口凉气。叶婉觉得不对,伸手去撩小宝的衣袖,却是被小宝拦住了,“叶姐姐怎么过来了?又给我送什么好吃的来了?”极力地岔开叶婉的注意力,不想让她知道自己那么没用,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强打起笑意。 叶婉黑沉着脸,更觉出不对,定定盯着小宝,道:“胳膊伸出来。” “叶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非要看人家胳膊?”小宝被叶婉盯得心虚,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伸出来!别让我说第三遍。” 小宝泪眼朦胧地看了叶婉一眼,心里十分委屈,今天是怎么了?连叶姐姐也凶她,不甘不愿地伸出胳膊,将脸扭到一边,不敢看叶婉那可怕的脸色。 小心地挽起小宝的衣袖,只见白皙细嫩的肌肤上,清晰可见两块青紫,明显是被掐出来的。叶婉怒火中烧,小宝不过是去了一趟刘府,竟是带了伤回来。“谁掐的?” “没、没谁,是我自己…”小宝还在极力地掩饰。 叶婉冷声打断了小宝的谎言,厉声问道:“我问你是谁掐的?!” “是、是婶娘。”小宝被叶婉吓得又哭起来,叶婉从来没对她这么凶过,难道她也不喜欢自己了么? 看着小宝伤心的眼神,叶婉心下一软,把小宝搂进怀里,轻拍着安慰道:“别哭了,我不是在骂你,是在生欺负你的人的气。你跟我说说,是哪个婶娘?又为什么掐你?” 哀哀戚戚地哭了一阵,小宝才缓过气来,将在刘府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叶婉听完后,气得不住冷笑,原来是这样,孙潇潇,你还真是心大啊,原来那天故意为难她,是因为她间接为刘家找回了失踪多年的子嗣。她在迁怒她。自以为真相了的叶婉笑得狰狞,若只是对她耍耍小花招,一般二般的她也懒得去计较,但是那女人将手都伸到小宝身上了,她可不会轻易就这么算了,她定要寻个机会,好好收拾她一番。 “小宝乖,那女人说的什么胡话你都只当没听见,回头我收拾她给你出气。”小宝不明白那番话的用意,一心以为是自己不讨人喜欢,孙潇潇才不愿认她;叶婉却是精明得很,孙潇潇的作为,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利益罢了。天府是刘府的嫡孙,就算将来不执掌家业,也会分走刘家一半的家产,本来能独吞的蛋糕,如今竟要平白分给别人一半,孙潇潇不急才怪。 “可是,她说要是我和哥哥敢承认是刘家的人,她就要把咱们赶出泽城。”她和哥哥再苦再难的日子都过来了,这点委屈她倒不是受不得,她只怕会连累叶婉。 叶婉不屑地嗤笑一声:“就凭她?她也就是会吓唬吓唬你罢了。我倒要看看,她怎么将咱们赶、出、泽、城。” 将小宝哄睡了,叶婉来到后院找到天府,将小宝在刘府的事跟他说了一遍,天府立时就炸了,“他娘的个贱人,敢欺负我妹妹?我去废了她!”抄起一根戳在墙边的木棍,天府拔腿就要奔到刘府去。 叶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你急什么?我跟你说这事就是让你心里有个数,她一个内宅妇人,又是你小叔儿的媳妇,你这样冲进刘府喊打喊杀的,对你名声不好。再说有我在,你还怕收拾不了她?”叶婉阴测测地笑了,说不得,这还是天府与刘茂解开心结的契机呢。“你听我的,明儿个你就给刘博远送信儿,说你和小宝愿意认祖归宗。然后由我出面阻拦,顺势将这事抖落出来,看我不当着刘家所有人的面抽她耳光的。她想做刘家的当家主母,我就偏要扫她的面子,看她还有什么脸坐上去。” 那日从刘家回来,叶婉就派了天机出去打听孙潇潇的品行为人,收集来的消息无一不是称赞夸奖。太过完美本身就是最大的毛病,说明此人善于伪装,内里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德行呢。再加上今日小宝的事,叶婉就更加确信孙潇潇不是善类。 计议已定,天府给刘博远传信后,最高兴的就要属刘茂了,看来孙子对他的态度也有所软化。心情舒畅了,病自然也就好了。急急吩咐下人给小宝兄妹将当年刘博运住的院子仔细再打扫一遍,又亲自去库房挑了不少极品的摆件送去,然后就直奔回房,告诉自家媳妇这个好消息。 刘茂的妻子冯依凝,当年听到大儿子和儿媳双双遇害,一双孙儿也不知所踪,巨大打击之下,一下子瘫了。如今她已在床上躺了六七年。 特特摆了席面,刘茂派了身边的小厮,去叶宅接天府和小宝,顺带将叶婉兄妹也请了来,感谢他们照顾这两个孩子。 四人早已商议好,定要好好修理孙潇潇一番的,刘府来请,自是欣然而往。进到刘府,个个丫鬟小厮见了几人都恭恭敬敬的,因为他们知道这几人中,两个是未来要伺候的小主子,另外两个是老爷亲自派人去请的贵宾。 叶睿晨和天府被刘茂、刘博远带去书房叙话,叶婉和小宝则是由孙潇潇出面招待。花厅内,孙潇潇不复第一次见小宝时的疾言厉色,看见小宝,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意,亲热地伸手要去拉小宝的小手。小宝被她吓怕了,哪肯让她接近?一闪身躲在叶婉的身后不出来。 “小宝啊,见到婶娘你躲什么?快过来,婶娘这有好吃的点心给你。”孙潇潇面上亲切,心里却是在恶毒咒骂,这小蹄子,自己明明跟她说了不许认亲,她偏要跟自己拧着来。也罢,等他们进了刘府,自己再慢慢儿收拾他们。 “三少夫人不是知道么?前两天小宝来刘府,被狗咬了一口,心里怕的不行,你还是不要勉强她的好。”叶婉讽刺地看向孙潇潇,明摆就是骂她是疯狗。 面上肌肉抖动了下,孙潇潇银牙暗咬,叶婉这是在骂她是狗啊。好得很,待会看她还笑不笑得出来!“叶小姐说笑了,咱们府里可没养狗呢。咱们里边请吧,我准备了好茶好点心,一起来尝尝。” 叶婉轻笑一声,她也没指望凭口舌之争踩倒孙潇潇。各自落座,叶婉环扫一圈厅中的侍女,并没有那天挨了自己一耳光的那个。她心中警醒着,那侍女明显是孙潇潇倚重之人,这会却不在这里伺候着孙潇潇,定是有什么猫腻。 “小宝,这位是你二婶娘,快来见见。”孙潇潇指了指在座的另一位素衣妇人道。 小宝踏前一步,给那妇人福了一礼,道:“二婶娘好。” 这妇人是刘博达的遗孀,方蕊。她的眼神柔和淡然,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伸出素手虚扶了小宝一把,从袖中拿出一枚羊脂白玉的发簪递给小宝道:“这是当年我的陪嫁,送给小宝做见面礼吧。等你及笄了以后戴。小宝生的好看又素净,带上这簪子定是更漂亮了。” 小宝接过发簪道了谢,自始至终都低垂着头,孙潇潇这个婶娘给她的印象太可怕了,连带的也很是畏惧眼前这位“二婶娘”。 叶婉拉回小宝,轻轻在她后背上抚着,眼睛却是看着那位二少夫人,道:“一瞧见如池中白莲的二少夫人,我倒想起一句话来。”不待人问,叶婉自顾自说着:“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别看刘博达不是个东西,娶回来的媳妇倒是出淤泥而不染。”说完,掩嘴轻笑,有意无意地瞟了孙潇潇一眼,那其中的意味不明而喻。 孙潇潇气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指甲深深扣紧手掌,她这是什么意思?暗喻自己不是“好妻”么?而二少夫人则是依旧得体地淡笑着,道:“叶小姐说笑了,先夫有时行事是不羁了些,但还是很上进努力的。”二少夫人也是无奈,除了说刘博达“上进努力”,她实在找不出别的好话儿来说刘博达了。 叶婉点点头,这妇人不骄不躁,看着也是极淡然,没什么坏心的样子。她故意当面贬低刘博达,也不见她恼怒失礼。而依着刘博达那样的人品,想来也不会敬重嫡妻到哪去,她还能言语得体维护夫君,不抱怨怨恨,可见家教甚是不错。 端起茶盏,叶婉刚要喝,就听厅外一道娇俏的女声传来:“我听说小侄女儿来了,在哪呢?”接着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冲进花厅,一眼就看到了小宝,“呀,这就是小侄女吧?长得可真水灵。”一把牵起小宝的手,拉着她左右端详。小宝那双大大的水眸,盛着忐忑不安,有些羞怯地看了眼前之人一眼,又飞快地垂下长长的眼睫,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红润的小脸蛋胖嘟嘟的,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捏。 来人抬起手,在小宝的腮上轻轻捏了一下,道:“我叫刘雅逸,是你的小姑姑哦。”这个小侄女好可爱,水嫩水嫩的,小脸儿软软滑滑,好像嫩豆腐哦。 “小姑姑好。”小宝虽羞怯,该有的礼仪却也没忘,低声问好。 “诶呀,好乖巧的小侄女儿啊,来,小姑姑给你准备了一份见面礼,看看喜不喜欢?”刘雅逸在刘家一直都是最小的,如今听说来了个无论年纪还是辈分,都比她小的,自是新奇非常。接过侍女手中一条精巧的腰饰,亲手为小宝挂在腰间,长长的流苏穗子直垂到小宝的膝盖处,略一走动,传来清脆的“叮咚”声,那是腰饰上一颗镂空雕刻的玉球发出的声音,很是好听。小宝低着头稀奇地看着那条漂亮的腰饰,抬头对着刘雅逸甜甜一笑:“谢谢小姑姑,我很喜欢呢。”这一笑,露出颊边一个浅浅的梨涡,引得刘雅逸更是喜欢她了。 叶婉笑看着这对年纪相差不了几岁的姑侄互动,同时也着重打量了刘雅逸半晌,这姑娘浑身透着爽朗,刚才进花厅时也是一路小跑,想来平时也是个淘气爱玩闹的。只是第一次见到小侄女,还装着几分矜持。那双明亮干净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看就不是个内里藏奸的。小宝多跟她亲近些,往后回来刘府,也好多个人照应她。 端了茶盏凑到嘴边要喝,叶婉忽地眼神一冷,这茶有问题。不动声色地撂下茶盏,叶婉眼神一闪,机会来了。叶婉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雪梅,踟蹰了一瞬,雪梅对刘府并不熟悉,不能让她去找刘茂父子,花厅的其他侍女她又不放心,看来看去,反倒是刘雅逸是最合适的人选,“刘小姐,能不能麻烦你去请你父亲和你三哥过来?我这里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说。” 刘雅逸正小声地跟小宝说笑,闻言转过头来,“呀”了一声,“你就是三哥经常提起的叶小姐吧?”她光顾着跟小宝说笑了,竟没注意到叶婉。 叶婉眉头微蹙了下,什么叫“经常提起”?刘博远闲着没事老提她干什么?余光处,瞄见孙潇潇正眼神阴狠地盯着自己,恨不能用眼神在自己脸上烧出个洞一般。叶婉忽地心头一亮,怪不得孙潇潇第一次见自己就那般不友善,原来是在吃醋。她也太变态了吧?自己年纪还小,还能同刘博远有什么私情不成?况且自己可不是给人做妾的料。 “你找我爹和三哥有什么事?他们这会儿正在前厅喝茶说话,我去打扰,会被爹骂的。”吐吐小舌头,刘雅逸一脸的心有余悸,看来以前她没少因为这种事挨骂。 “你就说是跟小宝兄妹有关的,我保证他们不会骂你。要是他们骂你,我帮你说情儿好不好?”叶婉轻笑着摸摸刘雅逸的头顶,这丫头天真活泼,与小宝的娇俏懂事倒是相得益彰。 “那好,你可要记得你说过的话,给我说情儿哦。”刘雅逸歪着头看着叶婉,哥哥说这个叶小姐很厉害,连二哥都在她手上吃了亏呢。 叶婉放着那么多侍女不用,偏叫刘雅逸去传话,孙潇潇的脸色更不好看了,这不就是在说她信不过她的人嘛?眼神不时瞄向叶婉的杯子,她心里急得不行,那茶水叶婉一口都没喝,待会公爹和夫君定是会过来的,若是发现了,可了不得了。眼神扫向身旁的侍女,又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叶婉的茶盏,示意她去将茶盏换下来。 侍女微一点头,走到叶婉身侧,道:“叶小姐,茶凉了,奴婢给您换盏新的。”说着,就伸手去拿叶婉的茶盏。 叶婉先她一步端起茶盏,凉凉道:“我就爱喝凉茶,不必换了。” 侍女有些发急,搜肠刮肚地想着说辞,“喝凉茶不好,还是让奴婢换盏热的来吧。” 眼神犀利地盯向作势就要上来夺她手中茶盏的侍女,叶婉阴测测问道:“你打定主意要换走我这盏茶,可是这茶有什么问题,你想毁灭证据?”冷飕飕的眼神扫向孙潇潇,起了害她的心思,还想轻轻巧巧地抹过去? “看叶小姐说的,这茶都是一样的茶,哪有什么问题呢?”侍女的额头渗出汗珠,完了,这是被她知道了什么吧? “既然叶小姐喜好喝凉茶,何必勉强人家呢?太失礼了。”坐在一旁像个透明人的二少夫人开口了,喝茶这种小事,不如就主随客便,这般不顾客人意愿,硬是要给人家换热茶,真是有失体统。 孙潇潇小腿不住地发抖,看来叶婉是发现了茶中的猫腻,可是她如何会知道?难道是她的丫头背叛了她?不可能,背叛她这个未来的当家主母,去讨好叶婉一个外人,没有丝毫好处可言。那么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雪梅,看好了这盏茶,谁敢妄图碰一下,尽管给我打。你的拳脚也不是白学的。”叶婉笑得森冷,这孙潇潇胆子可真大,敢在她们刘府里对自己下手,这是觉得自己可以一手遮天了?想来那天被自己打了一耳光的侍女,定是在某处给自己准备着一份大礼吧。 不多时,刘茂、刘博达、叶睿晨和天府都赶了来。刘茂神情还算不错,看来与天府的谈话甚是融洽。“叶小姐,不知道你叫我们来是为了何事?”刘博达一拱手,问道。他真怕叶婉会在这个时候出言阻止小宝兄妹认祖归宗,为了讨好她,他前两天可是下了血本,差点没将泽城翻过来,搜罗来的几样药种和植株一股脑都给她送了去。 “小宝兄妹是你刘家人,你们确定嘛?”叶婉悠悠开口问道。 “这是自然!”刘博远急急说道,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叶婉竟真的要出言拦阻。他的神经紧绷起来,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刘家血脉流落在外! “那好,天府可以回刘家,小宝却是要跟在我身边的。” “这、这不妥当吧,小宝是我刘家的孙小姐,如何能住在外头?”刘博远怫然不悦,叶婉平日处事甚是妥帖,怎的今日这般不讲道理。 “呵,小宝住在外头还能多活几天,回了刘府,住在这乌烟瘴气的后宅,指不定哪天就去跟她爹娘团聚了。你是宁愿让她死,也要接她回来?”叶婉语声尖利,就差指着刘博远鼻子骂人了。“小宝,给他看看你的胳膊。” 小宝红着眼圈,依言卷起衣袖,露出那两块青紫给刘博远看。刘茂觉得叶婉这话说的蹊跷,也凑上来看。这一看,心中“咯噔”一下,那伤处青紫中已经有些发黑,一看就是伤了有几天了。“这、这是怎么弄的?” “三少夫人,你要去哪?”叶婉眼尖,看见孙潇潇蹑手蹑脚地要溜,出言喝止了她。“要说小宝的伤,倒要问问这位三少夫人了,想必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是吧?” 孙潇潇极力收敛着慌乱的神情,疾言厉色地怒道:“叶小姐胡说什么?我哪里知道是谁这般狠毒,将小宝掐成那般模样?” “三少夫人看都没看,就知道这伤是掐出来的,想必家里是算命的吧?使得三少夫人自小耳濡目染地也学了些能掐会算的本事?”叶婉冷冷地嘲讽着,今日她就要好好地给孙潇潇一个难忘的教训。 刘博远不可思议地望向孙潇潇,脑中回想起那日小宝和她在一起的情形,心中明了,这伤必是孙潇潇弄出来的无疑了。“你、你!小宝是我大哥的孩子,你怎能对她下手?” “她那里肯承认我们是你刘家的孩子?”天府语出如刀,将那日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叙述了一番,气得刘茂父子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们在这巴不得快点将两个孩子接回来,这恶妇倒是好算计,拼了命地在后面使坏。 “你,滚去祠堂给我跪着去!”刘茂一声低喝,抬手对着下人一招呼,让她们将孙潇潇架去祠堂。 心中虽不甘,孙潇潇还是轻出了口气,只要那盏茶的事没有暴露,不过是跪几日祠堂,熬过去也就好了。等她出来,在夫君面前做小伏低一番,这事儿总能揭过去的。 “刘老爷且慢,请府上的府医过来,验验我这茶中加了什么好东西再说吧。”叶婉怎会这般就放过了孙潇潇?她既然出手,就要把事做绝,就算是为了小宝,也要永绝后患! 刘茂闻言瞳孔缩了缩,他是人老成精,叶婉点明要验她的茶水,必定不会空穴来风,三儿媳这是在人家茶里做了手脚?眸光扫向孙潇潇,见她眼神飘忽,双腿打摆,难道她真的做下了什么亏心事?“去把府医叫来。”淡淡吩咐小厮一声,刘茂索性随便寻了张椅子坐下,坐等府医来验。 刘府的府医是个六十来岁的老者,姓黄。一双小眼睛发散着精光,颌下一缕山羊胡,打理得整齐光滑,一看就是个奸猾的。“老爷、三少爷。”府医进到花厅,对着刘茂父子行了一礼,然后恭敬地站在那里等候吩咐。 “去验验叶小姐的茶。”刘茂微眯着眼,一只手不住地揉着额角。最近刘家的风波太多,他上了年纪,要操心这许多事,实在感到了些许力不从心。 “是。”黄府医应了声,转到叶婉身边,伸手要去端茶盏。叶婉没有错漏他与孙潇潇那一瞬间的眼神交流,素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拦住了他,“且慢动手。雪梅,将茶倒出些来验。省得有些人假装手滑,摔了茶盏就不好了。是不是啊,黄府医?” “是是是,姑娘说的有理。”黄府医手心里霎时出了一层冷汗,眼前这小姑娘的眼神好可怕,像是地狱恶鬼,要择人而噬一般。 黄府医装模作样地查验了一番,捋着山羊胡,对刘茂回禀道:“回老爷,这茶并无异样。” “哦?”刘茂心中松了松,也许真的是叶婉多疑了也说不定。“叶小姐,你听见了,府医说这茶并无异样。” “要么呢,你是庸医;要么呢,就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茶中加了合欢散。三少夫人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叶婉脸上带着灿笑,这孙潇潇真是恶毒啊,自己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就对自己使出这下作手段来。若是小宝回了刘府,又会过着怎样凄惨的日子?还有这府医,睁眼说瞎话,他是怕事情抖落出来受牵连呐。 孙潇潇脸色刷白,起先她见来的是黄府医,觉得自己定能逃过一劫,心中就松了口气。可叶婉却是狡猾如狐,不肯将整盏茶给府医查验,让黄府医没了销毁证据的机会,心中又是一紧;待府医说茶中无异,提着的心刚放下一半,叶婉就一口道破了她下的药的名字。“叶小姐怎的这般不知羞耻?小小年纪总是惦记那些腌臜东西。”孙潇潇强令自己镇定下来,只要一口咬定不是自己所为,她还能拿自己怎样?这茶经过了多少人的手才送来的,谁知道是哪个胆大妄为地陷害自己? “啧啧,孙潇潇,你也知道我小小年纪?你使出这下作手段,还是在你刘府之中,是不是这些坏事做顺手了,胆子愈发大起来了?”叶婉把玩着茶盏,转向黄府医,“你说这茶中并无异样?不如你喝一口给我看看如何?” “妹妹说的不错。黄府医,请。”叶睿晨胸中怒火翻腾,这刘家真是欺人太甚,一而再再而三地想把叶婉置诸死地,把他这个哥哥是当做死人了?!还有这黄府医,竟是在人眼皮底下就弄鬼儿。 “胡闹!你个小孩子家,怎的这般任性妄为?老夫行医数十年,你敢质疑老夫的医术?”黄府医此时已是一背的冷汗了,那茶中加了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如何肯喝? “数十年又怎样?医道有医道的传承,敢问你师从何处?你可知我又师承何处?”叶婉慢慢站起身,行至黄府医面前,昂头冷冷看着他,“药癫是我师父,你觉得他的关门弟子本事不如你,连个小小的合欢散都闻不出?还有你身上残留的桂心气味,你又作何解释?” 黄府医甫一听闻叶婉是药癫的关门弟子,双脚就有些发软,他确实听说药癫收了一小女孩做关门弟子,却没想到就是眼前这孩子。仓皇地看了刘茂一眼,见他亦是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他知道若是承认那合欢撒是他给孙潇潇的,他必死无疑。脑中飞快地盘算着,眼下生路只有一条,就是撇清自己。“我昨天是用了桂心这味药,我是用来配明目的药的。我年纪大了,眼神总有些不好,就给自己配了点药吃。” “是嘛?要配明目一类的药,确实可选桂心。可是你身上一丝甘草气息都无,你又作何解释?”叶婉一句一顿地说着,就是戏耍着黄府医玩。 “这、这…”这了半天也没这出来,黄府医急得满头是汗,殷切地望向孙潇潇,希望她能救自己一命。 “不必这啊那的,要么,喝了这茶,要么你就实话实说!”叶婉如刀的眼神射向黄府医,既然敢跟她作对,就别怕她出手。 “好了,叶小姐,你不必难为黄府医了。老夫看定是哪个大胆的奴婢想要陷害叶小姐,此事容后老夫会查清,给叶小姐一个交代。”刘茂出口息事宁人,他心中已然明了,必是孙潇潇与黄府医串通做下的。明白是一回事,惩处又是另一回事。再如何,孙潇潇是他刘家的人,就算是惩处,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 “刘老爷真是英明啊!”叶睿晨出言讽刺道。“我兄妹拢共才来府上两次,我妹妹到底是怎么样的嚣张跋扈啊,竟将府上的奴婢得罪得这样狠!” “叶小友,你!”刘茂与叶睿晨在前厅畅谈一番,觉得他真是见识广博、心胸开阔,连他也稍有不如,是以欣喜之下,直呼他为“小友”。 “不敢!”叶睿晨一甩袍袖,丝毫情面不留。别的事他可以忍让通融,唯独有关叶婉的事,他绝对分毫不让。 “哥哥何必动怒,刘家与咱家看来是再无情义可言,福隆与刘府的合作到此结束吧。”叶婉凉凉地看着刘博远,当初的合约是与刘博远签订的,解除合约自然也要找他。“哥哥说咱们跟曲城的许家合作怎么样?”曲城许家和泽城刘家是世仇,叶婉说出这话,就是故意气刘茂父子的。 “叶小姐!咱们是签了契约的,如何能说解除就解除?”刘博远急了,自从刘家与福隆合作,在首饰生意上稳稳压了许家一头,他怎么能将这大好的优势拱手让给对手? “为什么不能?契约上写得清清楚楚,双方合作应秉持公平、共赢的原则,若一方有且不限于哄抬市价、拖欠货款或拖延工期、以不正当手段谋害合作人或损坏合作人名誉、不告知合作方,私下与第三方达成相关合作等破坏双方合作关系的行为,被违约人可要求解除合作关系。”叶婉一字一句念出当日她亲手所书合作契约上的条款,淡淡笑着看向刘博远。 刘茂眼中精光一闪,这小丫头真是不简单,薄薄一张契约就将他刘家套了进去。“好,就依叶小姐所言,我刘家同意解除合作。” “爹!”刘博远急得直跺脚,他与叶婉接触的多些,深知她的本事远不止表面上看到的那一点,刘家断了与叶婉兄妹的合作关系,损失必然不小。 “刘老爷爽快。请刘少爷将契约取来,咱们当面销毁吧。”叶婉邪魅一笑,刘茂以为她只会拿合作的事威胁他?那只不过是为他日后上门求自己而埋个伏笔罢了。 刘博远不敢不听刘茂的话,只得命人去书房取来契约,当着叶婉的面,吹燃火折,烧了个干干净净。叶婉从怀中摸出契约,也将之付之一炬。 刘茂眼中也不无遗憾之色,他知道若是不再与福隆合作,刘家首饰方面的生意必将一落千丈。可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刘家在外人面前失了颜面。“叶小姐,贵银楼与我刘府的合作关系到此为止了,请回吧。”刘茂这是下逐客令了。 “请回?现在还不行。我还没将害我的凶手揪出来,怎么能回?”叶婉露出一个痞痞的笑,险些没将刘茂气厥过去。 “叶小姐!你别太过分了!” “刘老爷,你是要我将泽城的大小官员都叫来给我缉凶,还是咱私下查个清楚?”叶婉冷了脸,懒得再跟刘茂客气,直接放了狠话。 刘茂被气笑了,这小丫头真是狂妄得够可以,他刘家盘踞泽城百年,与此地的大小官员俱是私交甚笃,她一个外地刚来泽城的丫头,还想联合此地官员来找他麻烦?这不是笑话嘛!“呵,叶小姐若是觉得自己有这个本事,尽管去请请看吧。” 叶婉早料到刘茂会选前者,不就是吃定了她强龙不压地头蛇嘛,她今儿个就压一个给他瞧瞧。“雪梅,拿着这块令牌,到泽城各个官府走一趟,甭管是知府还是巡抚的,一个不拉都给我叫来。”说着,从袖袋中将那块诚王府的令牌拿了出来,手腕一抖,直接抛给了雪梅。 “是,小姐。”雪梅接了令牌,对叶婉行了一礼就要去办事,却是被刘茂叫住了。 “等等,这、这是?”诚王府的令牌?他刚刚隐约见那令牌上铭刻着一个大大的“诚”字! “诚王府令牌嘛。刘老爷没瞧清?”叶婉冷笑一声,对雪梅道:“快去快回。” 刘茂头上冒汗,看叶婉淡定的神情,这令牌八成是真的。想不到叶家兄妹背后的靠山竟是诚王府!持此令牌,泽城的官员哪个还敢偏着他刘家?这丫头好深沉的心机,这是设好了套,就等着自己往里钻呢。“姑娘且慢。叶小姐,不必请各位大人前来了,咱、咱们私下查清楚就好。”刘茂口中发苦,早知如此,何必要与叶婉闹翻? “哼!早这么说,省了多少是非!”叶婉转向孙潇潇,粲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生生的小牙,“三少夫人呐,那日被我扇了一个耳光的丫头去哪了呀?” 孙潇潇先前见刘茂维护她,心中还得意不已,如今再一看叶婉亮出了诚王府的令牌,连公爹都不敢再违逆她的意思,心头冰凉一片,结结巴巴地道:“什、什么丫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么?”回头看向刘博远,叶婉淡淡笑着,道:“刘少爷,你媳妇身边的人,你应是都识得,你告诉我,尊夫人的丫头,有哪个不在这里?” 刘博远暗暗哀叹不已,原来叶婉身后站着诚王府,怪不得她当初不怕得罪刘家,那般整治刘博达。扫视一圈花厅内的侍女,刘博远心灰意懒地开口:“除了翠萍,都在这了。” “恩,那就麻烦刘老爷下令,将这个翠萍找出来吧。啊,对了,我猜她身边定是还有一人,一并带来吧。” 不多时,翠萍和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厮被带了上来。 “三少奶奶真是善解人意呐,这么个俊俏的小厮,白白便宜了我,岂不可惜?”叶婉上前两步,素手揪住小厮的衣领,膝盖毫无预兆地猛抬,狠狠撞在小厮的下体。接着就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震得厅中众人皆是觉得自己也跟着下体一紧。叶婉冷笑连连,敢觊觎她叶婉,管你事主动还是被动,统统销毁作案工具! 拿出一瓶止痛的药丸,倒出两粒塞进小厮嘴里,过不多时,小厮的嚎叫声渐渐止歇了,叶婉提拎起蜷在地上的小厮,冷冷问道:“是孙潇潇指使你等在那里,等我被人送去,就玷污了我?” 小厮脸色苍白,虚汗流了满身,看见叶婉那张秀美绝伦的脸凑近自己,止不住地瑟缩着。就在刚刚,当叶婉靠近自己时,那若有若无的淡淡馨香直袭自己鼻端,让他止不住心猿意马,可是下一刻她就给了他刻骨铭心的痛楚!听到叶婉的问话,小厮不敢不答,点点头又摇摇头,虚弱地道:“是翠萍找到我,她说少夫人吩咐的,让我等着享受小美人儿。” “好得很呐!”叶婉笑得愈发灿烂起来,眼中一片冰寒看向孙潇潇:“我才不过刚过十岁之龄,你就如此恶毒想毁我一生?”虽然叶婉并不十分在意贞洁一说,但自己的身体,为什么要给一个自己不喜之人来成全他人的野心?即使是在前世之时,她也从不会用自己的身体去完成刺杀任务。 孙潇潇知道大势已去,索性也不隐瞒,将心中对叶婉的怨毒全都发泄了出来:“刚过十岁之龄又如何,你有本事抢我男人,我为什么不能在你成事之前毁了你?难道等你进府,夺走夫君所有的宠爱吗?” “我抢你男人?你是说刘博远?”叶婉鄙夷地看了刘博远一眼,好像他是一堆垃圾般,“我对别人用过的男人不感兴趣。还进府?这是刘博远说的?” 刘博远被叶婉那一眼看得自惭形秽极了,连忙解释道:“叶小姐别误会,在下从没有过这种想法。你、你还是个孩子,我怎么会生出那种不堪的念头。”说到叶婉是“孩子”时,刘博远自己都觉得这个说法荒唐透顶,叶婉今日在刘府的种种行事,哪一点像个孩子? “明明是你在我面前将这贱人都夸上了天!你当时恨不得她才是你的妻子吧?!我算什么?我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事,你何曾对我那般宠着、捧着?我孝敬公婆、会生儿子、更是貌美赛过旁人,你心里为什么还要惦记着别人?”孙潇潇歇斯底里地控诉着,仿佛刘博远有多对不起她似的。 刘博远心里真是冤枉又震惊,他只是对于叶婉这种生物有些惊奇罢了,什么时候惦记她了?震惊的是,在她面前向来贤良淑德的妻子,怎会有这样不堪的一面?难道平日里他所见的都是她装出来的么?他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够了!”刘茂再也忍不住怒火,大喝一声,这三儿媳原来竟如此恶毒,狠了狠心,对刘博远道:“休了她吧。”这个决定是为了刘家的清净,也是为了给叶婉一个交代。 “什么?休了我?刘博远你敢!”孙潇潇暴怒,所有伪装都已撕下,她再也不必藏着掖着,连平日对夫君的恭敬都丢到抓哇国去了,直呼刘博远大名。转向叶婉,满是怨毒地看着她,吼道:“这下你满意了?!刘博远要休了我,你进了门倒是可以一家独大了啊?你做梦!就算没有我,你在名分上也只能做继妻,永远称不上原配!”吼完,孙潇潇对着花厅的柱子上狠狠撞去,鲜血霎时流了满头满脸。 “潇、潇潇?”刘博远傻在当地,他与孙潇潇夫妻二十年,曾经两人也曾柔情蜜意过,而如今,她竟然在自己面前撞柱身亡了。即使与她已没有了感情,毕竟夫妻情分还在,他不可能不痛心。 刘茂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这三儿媳娘家早年没落了,但她嫁来自家二十年,确实如她自己所说,尽到了做儿媳、妻子、母亲该尽的本分,即使她是伪装的。“唉!来人,将三少夫人的尸体,收敛了吧。”刘茂这一句“三少夫人”,就是告诉众人,既然人已经死了,就不再提休妻的话了。 叶婉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自己死了也好,省得她花心思去动手了。“哥,这事也了结了,回家吧。” 天府早在孙潇潇发飙起,就将小宝揽在自己怀里,生怕她受到惊吓。听闻叶婉说回家,他也拉着小宝跟了上去。 “浩儿!”刘茂没有阻拦叶婉兄妹,却是叫住了天府,“你不是答应爷爷回来么?还要去哪?” 天府微侧转头,道:“这里不清净,我和妹妹先回去,等诸事停当再说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跟着叶婉兄妹走了。 刘府一片愁云惨雾,尤其是刘博远,妻子死了,侄子侄女也没有留在刘家,跟福隆的合作更是以终止告终。今日他刘家,真可谓是鸡飞蛋打。 ------题外话------ 实在对不住亲们,今天朋友来家里吃饭,所以这么晚才更新。恩,今天更新1W6,我真是尽力了…感谢【网事多多一一】亲、【美丽达人】亲、【巧克力糖231】亲、【張萌芽】亲和【512016452】亲投的月票!还有【美丽达人】亲的5分评价票哦~谢谢大家!另求点鲜花钻石打赏啥的~嘿嘿~ 第九十一章 刘茂低头 现在刘茂的头发都要愁白了,跟福隆的合作,是自己亲口说同意解除合约的,如今想反悔却是开不了那个口了。据天府传回来的消息,叶婉兄妹已经在联系曲城许家,打算与许家合作了。这下刘茂是真的急了,不论是看重福隆,还是叶家兄妹身后的诚王府,他都绝对不能让叶婉兄妹倒向许家。 “远儿,你走一趟叶宅吧。你与他们兄妹也算是有点交情,好说话些。”刘茂将刘博远叫到书房,让他去与叶婉兄妹说,重新签订契约,恢复合作关系。 刘博远满脸的苦涩,那日他就说,不能与福隆解除合约,父亲不听,这会儿又后悔,还让自己去说情。他哪有那个脸啊?刘家人几番算计叶婉,他们兄妹不恨刘家入骨才怪。 看出刘博远的为难之色,刘茂扶额,刘博远能想明白的事,他怎会不明白?就算是这样,也要尽力试一试,万一人家看在小宝兄妹的面子上,既往不咎呢?“现在浩儿和小宝还住在叶家,可见他们也不是完全厌恶了咱们府上。你带些礼物,上门去先探探口风也好。” “好吧,只是父亲不要抱太大希望。”刘博远心里清楚得很,在叶婉兄妹眼中,小宝和天府还算不得是他刘家人。 到库房挑了几样珍稀的药材,刘博远来到叶宅。却被告知兄妹俩一早就跟着牙行的人去看铺子去了。失望之余,刘博远还有些庆幸,好在是没见着人,不然他怎么说?我兄弟和媳妇算计你,但是他们都死了,以前的事都揭过去吧,咱们重新合作。他要是敢这么说,叶婉就敢打死他。他可还没忘那被废了命根子的小厮,疼了几天终究没挺过去,死了。 不过刘博远倒是见到了天府。“小叔,你怎么来了?”天府明知故问。 “是你爷爷让我来的,他想继续跟福隆合作。”刘博远苦笑,他还指望天府能帮他说几句好话呢,看这样子,有点悬啊。 天府沉默半晌,淡淡道:“以小姐的脾气,你来根本没用。今儿个她要是在家,你连门都进不来。” 刘博远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神情,对于叶婉的记仇,他早已有所领教。 “小叔儿回去吧,我会帮你说说情儿,但是你们同样要拿出诚意。小姐,恩,很贪财。”斜了一眼刘博远带来的几包珍稀药材,天府摇了摇头,示意刘博远,这些还不够。 刘博远头大,天府的话他听明白了,礼物分量不够,来人的身份同样不够。 垂头丧气地回到刘府,刘博远向刘茂回禀了去叶宅的情形。刘茂怒拍桌案,骂道:“浩儿这个吃里扒外的,这是帮着外人某算自家呢!” 刘博远垂头,由着刘茂自己在那发脾气,他对父亲的意见愈发大了,自从大哥被人害死,得知凶手就是刘博达开始,他就看着父亲一步步走向众叛亲离。如今,刘博远疏远刘茂、刘博达到死也在怨恨刘茂、小宝和天府更是不愿与刘茂亲近。而刘茂的嫡妻,冯依凝,这么多年过去,依旧没有原谅刘茂。刘茂真是老朽昏庸了,家事理不清也就罢了,对外的行事也渐渐失了年轻时的决断。 刘博远等着刘茂发泄完了心中的怒火,劝道:“父亲现在生气有什么用呢?解决问题才是重中之重。若是父亲不愿意看到叶家兄妹倒向许家,只好请你老亲自登门了;父亲若是拉不下面子,索性就撂开手,随他们与什么许家徐家的合作去吧。” “放屁!”刘茂刚消下去的火气又窜了上来,指着刘博远鼻子骂道:“你也是个没用的,叶家兄妹身后站着诚王府,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晓,现在竟还教训起我来了?你是不是也跟浩儿那小畜生一样,帮着外人踩你老子?还有你那媳妇,也是个不长眼的,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上了那个小魔女,把自己的命搭上了不算,还将刘家也拖累了。你们统统都是没用的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刘博达的心冰凉冰凉的,到了这个时候,父亲还是在一味地责怪别人,丝毫不反省自身,他心中的怨念如决堤的洪水,一下子全都爆发出来了:“父亲!当初刘博达害死大哥,使得浩儿和小宝流落在外,这么多年过着什么样的日子?要不是叶家兄妹,他们现在还在沿街乞讨,说不定甚至熬不过去年冬天,就被冻死在外面了!而我们刘家做了什么?杀死了他们的父母,包庇凶手逍遥法外,凭什么要求他们为我们做事?维系亲情的,从来不是仅仅靠血脉就够的。父亲你好好看看吧,你的身边还有谁?!”更刺心的话,刘博远终究没能说出口,在他甩袖转身的一瞬,一滴清泪滴落在了书房青色的地砖上,溅起一簇小小的水花。 刘茂被刘博远身上散发出的浓厚怨念惊呆住了,他知道近些年刘博远愈发与自己疏远了。但他不愿多想,只当是孩子长大了,自然不会像小时那样粘着自己了。直到今天,刘博远的一番话,将他小心经营多年的自欺欺人彻底粉碎。回顾这一生,他接掌刘家,将刘家的名声地位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这足以使他自豪不已。可是家庭呢?大儿子、二儿子死了,三儿子怨怪自己,小女儿自小就不爱与自己亲近。还有他的发妻,大儿子死后就瘫痪在床,更是从那之后,一句话都没与自己说过。小妾就更不用提了,要是自己只是个农人或是小商小贩,恐怕她看都不会看自己一眼。 刘茂书房的灯亮了一宿。第二日一大早,刘茂叫来了刘博远,吩咐他将清河大街东边那间铺子的地契拿来,然后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出府了。 刘博远跟在刘茂身后,见他双眼通红,知他一夜没睡。这一大早的,也不知要带自己去哪?直到登上马车,刘茂才开口说话:“老刘,去叶宅。” 刘博远先是一惊,而后又是一喜,急急问道:“父亲,你想通了?” “想不通又如何?为了刘家,我已经是众叛亲离了。难道到了如今,我反倒要为了面子,给许家打击我刘家的机会吗?”刘茂终于体会到了心灰意冷是什么感觉了。“等与福隆重新签订合作契约后,我会将刘家所有生意都交予你。远儿,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了,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刘茂父子来到叶宅时,叶婉和叶睿晨正要出门。昨天他们买下了清河大街上的一间铺子,准备简单装修后就先将龙门酒楼开起来。 “叶小友、叶小姐。”刘茂拱手问好,尽显疲态的老脸比前几日更加多了几分沧桑之感。 “刘老爷,稀客。”叶睿晨淡淡一笑,一伸手道:“里面请吧。” 几人来到前厅,叶婉叫了筠竹上茶后,就与叶睿晨分别坐在上首的两张椅子上,然后一言不发地等着刘茂开口。叶婉确信刘茂会亲自登门,因为她早就打听清楚了,刘家与许家是世仇,两家斗了几代人了,刘茂不可能任由自己这个有着诚王府做后台的一方势力成为他的对手,所以,刘茂亲自登门是迟早的事。 “叶小友,当日是老夫一时冲动,才与贵银楼解除了契约。你看…能不能、重新开始合作?”刘茂艰难地开口了,他上一次与人这般低声下气地说话,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他觉得在一个后生晚辈面前低头,很难堪。 “刘老爷怕是搞错了,我叶家的生意,向来都是我妹子在打理,我也不过是在有人欺负她的时候,负责出出头罢了。”那日在刘府,叶睿晨与刘茂确实相谈甚欢,但刘茂竟敢妄图包庇谋害叶婉的罪魁祸首,这足以抹杀他对刘茂的所有好感。是以,叶睿晨说出的话,再也不会给刘茂留丝毫的情面。 刘茂嘴中发苦,原本让他向叶睿晨低头就已经很难了,现在竟还要向叶婉一个小丫头低头,他暗中长叹一声,罢了,谁叫他当初低估了叶婉兄妹,高看了他刘家呢。“叶小姐,你看?” “刘老爷不必多说,与你刘家这样的家族合作,我很没有安全感。刘博达是怎么样惹恼我的,我想刘博远都跟你说了吧?我顾念着与贵府的合作,并没有深究。” 听叶婉说到这里,刘博远忍不住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没有深究就要了人家的命,这要是深究了,还不将他刘府上下屠个干净? 只听叶婉接着道:“再则是那个孙潇潇,刘老爷恐怕还不知道吧?我第一次登你刘府的门,她就派了那个叫翠萍的丫头将我请了去,带着我在你家花园里绕了三圈半,以为已经将我绕晕了,才带我到东北角的一处偏僻花厅。我当面拆穿了她后,拂袖而去,你说若是我没有发现她对我存着恶意,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还有前几日的事。刘老爷就在当场,也知之甚详吧?当时刘老爷的态度,我想你也没忘记吧?我实在不敢确信,如今的刘家到底还有没有人,时刻想着对我下手。我,已经不敢将刘家当做是可以合作的伙伴了。” 刘茂父子都不知道之前还有这一节,刘博远觉得愧疚不已,而刘茂则是暗恨孙潇潇,净干些没脑子的事。“叶小姐请恕罪,老夫确实不知那恶妇之前就对叶小姐起了歹意。如今她也畏罪自尽了,就请叶小姐大人大量,原谅刘家的失察之过吧。”从袖中取出地契,道:“这是一点心意,算是给叶小姐的赔礼。” 筠竹上前接了地契,转手交到叶婉手上。叶婉拿过第一扫了一眼,心中暗暗点头,刘家果然财大气粗,一出手就是一间不小的铺子。昨天她与叶睿晨刚在清河大街买了一间占地一亩多地的铺子,花了一千一百两。而刘家拿出手的这间竟是比他们买的那间还大了近一倍,这份礼不可谓不重了。 “刘老爷出手可真大方。”叶婉淡淡一笑,转手将地契递到叶睿晨手里,给他过目。 刘茂见叶婉神色缓和不少,连忙又道:“老夫年事已高,已不堪家族重任,所以老夫决定从今天开始,就将刘家交给远儿掌管了。” “哦?刘老爷果然很有魄力。”叶睿晨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实了些,若是刘博远做了刘家的当家人,他们倒更放心些。“妹妹,既然刘老爷如此有诚意,不如就继续与刘家合作吧,俗话说的好,做生不如做熟嘛。” 叶婉垂眸,假模假式地思索半晌,道:“哥哥都开口了,那就这么办吧。不过…”叶婉抬眸戏谑地看了刘茂一眼,道:“要等刘博远正式接管了刘家,由他出面签订契约。”这刘茂还真是贼心不死,还敢给她下套,当她看不出刘茂的意图?如果真按照刘茂的意思,由他出面与福隆签订合作契约,那么往后合作中出现什么问题,刘茂完全可以揽在自己身上,却是与刘家无关了,因为刘家的家主已经不是他了。 刘茂被叶婉那一眼看得老脸发红,他确实是有给叶婉下套的意思,倒不是有坏心,只是想往后万一再出现解除合作关系的事,刘家可以掌握主动权。“好,这是自然。”刘茂干笑了两声,现在的气场全部都是由叶婉掌控着,刘茂也不愿节外生枝,若是叶婉因他的小算计反悔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侧眼看看刘博远,刘茂又暗自叹口气,儿子比他会做人,想来也不会与叶婉兄妹再发生什么不愉快了吧。由他们去吧。 送走了刘家父子,叶婉拈起地契看了又看,笑道:“这下咱们倒是省事了,正愁买不到合适的铺面开客栈呢。”刘茂送给他们的那间铺子,兄妹俩昨儿个也顺带着逛了的,那是一间卖玉器古玩的铺子,地方大,又是个二层的楼,回头找几个工匠略加修整,添置了家具用品就能开张。 半个月后,泽城的龙门酒楼开张了。此前也不是完全风平浪静,此地的知府李修明就曾找各种理由阻挠龙门酒楼开在泽城。其实就是因为他的小舅子,吴昊在泽城开有一间清风楼。平安镇的龙门酒楼李修明是听说过的,去过的人都是赞不绝口。他又怎能让龙门酒楼开在他的地盘上,来抢他小舅子的生意呢?直到叶婉被烦不过,直接亮出了诚王府的令牌,李修明才消停下来。 龙门酒楼开张第一天就客似云来,有刘博远有意无意地帮着宣传,再加上一些行商的大力推崇,几乎整个泽城都知道了龙门酒楼的大名。 “叶兄、叶小姐。”刘博远拱手示意。刘茂把刘家交给了刘博远,这段时间父子俩正在进行各项生意的交接工作,忙得刘博远真可谓是脚打后脑勺了。今日龙门酒楼开张,刘博远硬是挤出了些时间,亲自来道贺。 叶婉对着刘博远微微点头,道:“刘公子楼上请吧。”其实叶婉心里对刘博远还是有些愧疚的,毕竟孙潇潇是因为她的事情自尽的。 刘博远随着兄妹二人来到二楼的雅间,伙计麻利地上了一壶茶,然后将菜单递给刘博远问道:“公子想吃点什么?” 刘博远没有接菜单,直接道:“要一个花蛤蒸蛋羹、一个红烧排骨、一个泥鳅豆腐汤,再来一盅佛跳墙。我要带走。” “好嘞!公子稍等。”伙计刷刷刷地在纸上记下了刘博远点的菜后,快步出了雅间,去通知厨房做菜。 “刘兄怎的要带回去吃?我还想与刘兄对饮两杯呢。”叶睿晨不无遗憾地道。 刘博远爽朗一笑:“叶兄有个好妹妹与你分担杂事,自是清闲,哪里像我,刘家只剩我一个能抗梁顶户,每日里忙得个晕头转向。” 叶睿晨与刘博远你来我往聊的热闹,叶婉静静地坐在一旁不说话,那日在刘府发生那么些事,要是刘博远痛恨怒骂她,她还能觉得理直气壮。但到现在刘博远对他们兄妹都是毫无芥蒂,这就让她心里生出了些内疚。是以她面对刘博远总有些别扭,再没有先前的熟稔亲近。 刘博远也看出叶婉对自己与往日不同,疏远了不少。知她可能是因为孙潇潇的死心里别扭着,遂开口对叶婉道:“叶小姐不必为那日的事介怀。其实我还要感谢叶小姐。” 叶婉怔愣一下,感谢她?谢她弄死了他媳妇,他可以再找一个年轻貌美的? “多亏叶小姐那日逼出了孙潇潇的真面目,否则,我爹现在可能已经不在了。”刘博远喝了两口茶,到现在他仍是心有余悸。那日孙潇潇撞柱自尽,就让刘茂吓了一跳,再加上后来刘博远对着他一通抱怨,他一宿没睡,本就心神俱荡,又熬夜劳累,从叶婉家回来就晕倒了。府医诊治后,竟发现刘茂不但是伤神过度,更是中了一种会让人日渐虚弱的毒。 刘茂仔细回想这段时间入口的东西,其他俱是与平日无异,唯独喝了几碗药。刘博远还没有多想,刘茂却是怀疑起潇潇了。天府还没有认祖归宗,他若是死了,刘博远就是刘府唯一的继承人,而孙潇潇就可以坐上她梦寐以求的刘家主母的位置。刘茂觉得自己真是小看了孙潇潇,原来她不光在小宝那边做手脚,更是连自己的生死也算计进去了。真是做好了两手准备啊。 在审问了黄府医后,刘茂终于确定了,下毒之人就是孙潇潇,而毒药则是黄府医提供的。这黄府医,刘茂是打算留给叶婉处置,做个人情,这下倒是不必麻烦了,直接由刘家处死了。 叶婉听完刘博远的叙述,心中不由有些佩服孙潇潇了,这也是个狠人呐,对外人下手不算什么,连自己的公爹也敢下手,不可不谓有魄力。 刘博远提着在龙门酒楼买回来的菜色去母亲的院子,想让母亲也尝尝这等美味。他来到母亲的房间时,刘茂也在。刘茂坐在冯依凝的床前,絮絮叨叨地与她说着话,而冯依凝则是闭着眼睛假寐,根本不理会他。 见儿子来了,刘茂止了话头,看了一眼刘博远拎的食盒,问道:“这是什么?” “今儿个龙门酒楼不是开张嘛,我去打包了几样菜回来,给母亲尝尝。” 刘茂点点头,回首又看了一眼冯依凝苍老的面容,心中酸涩不已,他知道她只有面对他时才会一言不发。她在惩罚他,惩罚他管不住庶子,害死了他们的儿子。“好生陪陪你母亲吧。我走了。” 刘茂的脚步声渐远了,冯依凝睁开双眼,扭过头来看向刘博远,脸上露出慈爱的笑意,温声道:“远儿来啦。过来让娘看看,都好几日没见着我的远儿了。” 刘博远放下食盒,依言走过去,将冯依凝小心地扶坐起来,道:“儿子最近着实太忙了,疏忽了娘,娘别责怪儿子。这不今儿个龙门酒楼开张,儿子特意去给娘点了几道好吃的菜色,回来讨好娘了嘛。”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刘博远将食盒打开,一股不同寻常的香味飘了出来。 “就是收留浩儿和小宝的那家人开的酒楼?”冯依凝忽地抽动着鼻子又嗅了两嗅,这是她从没闻见过的香味。“这是什么好吃的?怎的这么香?” “这是花蛤蒸蛋羹,最是绵软、入口即化,娘吃这个好克化,可以多吃些。”刘博远执了羹匙,一口一口喂冯依凝吃蛋羹。“可不就是叶家开的嘛。她家的酒楼开起来了,别家的还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呢。”刘博远呵呵一笑,想起知府李修明在叶婉那里都吃了瘪,父亲被叶婉拿捏住了,也就不算什么了。 冯依凝平日胃口不甚好,每顿吃上几口就饱了。今日却是胃口大开,吃了整一小碗蛋羹,还有些意犹未尽。 “娘再尝尝这个,红烧排骨。龙门酒楼做出来的菜,与咱家做的不同,道道鲜美无匹。这个红烧排骨更是咸香入味,不肥不腻。”刘博远亲手将排骨上的肉剃下,喂冯依凝吃了两块,就将排骨放到一边,道:“娘肠胃弱,这个可不能多吃。再尝尝这道菜。” 冯依凝却是不乐意了:“娘吃着那排骨味道真是好,再给娘吃两块。” “明儿个儿子再去给娘买回来,今儿个可不能吃了。娘快看看这个,儿子保证这个比红烧排骨还好吃。”刘博远捧着一个小陶罐,慢慢揭开盖子,一股更为浓郁的香味飘散开来。 “啊哟,这又是什么稀奇吃食,竟是比先前的菜还要香味扑鼻。”冯依凝口中唾液迅速分泌,这回她不等刘博远喂,自己拿了筷子,夹起一块火腿,放进嘴里细细咀嚼,顿时觉得满口生香。接连吃了好几口,冯依凝觉得自己已经快吃撑了,这才住了筷子。“这菜叫个什么名儿?娘吃着极好。”她没好意思跟儿子说,她差点连自己的舌头都吞下去。 “这叫佛跳墙。去年儿子在平安镇吃到一回,当时就想要是龙门酒楼能开到泽城多好,这样娘也能吃到了。”刘博远拿了湿帕子,帮冯依凝净面擦手,边与冯依凝说话。 冯依凝欣慰地笑笑,道:“娘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平日再忙也要按时吃饭,多休息,当心自个儿的身子。”孙潇潇的事她都知道了,心中并没有觉得可惜或是别的情绪,当年她就觉得孙潇潇不好,奈何自己瘫在床上,一应婚事都是刘茂操持的。如今孙潇潇去了,等给她烧完周年,她定要亲自过目,再给儿子挑个好媳妇。 这母子俩在房里温情叙话,刘茂却是孤零零一个人回到了书房。他的心像针扎一样疼,刘博达已经死了,可是依凝还是不肯原谅他。当年,她甚至对刘博远交代好了后事,她说她死后一定不可以与刘茂合葬,不然她死了也不得安宁。她到底是有多恨他?连当年说好的“生同衾死同穴”都被她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泽城是大城,比平安镇繁华了不知多少倍,叶婉这边忙得都不可开交了。她拢共带过来十九个人,其中五人对厨艺很有天分,都被她强化训练了一下,安排在厨房做大厨;另外又选了一个年纪大些、又老成的少年,与小墩子一起,做了掌柜;剩下的十二人做了伙计。即使人数不少了,依旧有些忙不过来。 叶婉对此倒是很高兴,他们越忙,她就能赚到越多的银子。伙计们忙了一整天,都很累了,却也同样高兴,因为酒楼赚的银子越多,他们拿到的工钱就越高。到了晚上打烊后,叶婉核算了一下账目,仅开业的第一天,就收入六百二十二两零八吊半。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在泽城站稳脚跟。 收了账册,叶婉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对叶睿晨道:“酒楼开起来了,下一步就将客栈也开起来。哥回平安镇将师父接过来吧。要是师兄愿意,也带上他一起过来。”反正他们这宅子够大,别说是多两个人,就是再多十个,也不显拥挤。 “恩。我明儿一早就出发。可还有什么需要的?我一并给你带过来。”叶睿晨手指“哒哒哒”地轻叩桌面,出来这么久,也是时候回去看看,不知道阎罗殿那帮家伙训练的怎么样了? “对了,把那个何扬也带过来。我看他倒是能文能武,正好客栈的掌柜一时也没找到合适的,正好拿他顶上。”客栈的伙计,叶婉早就找好了,只是掌柜一直没能找到合心的。牙行她也跑了好几回,有点能力的人,不是太奸猾就是太老实,老实的人还可以用用,奸猾的她是断断不要的。只是作为掌柜,必须要八面玲珑才行,老实木讷的可干不了这行。 叶睿晨将叶婉的话都一一默记在心,盘算着将天府他们几个留下来保护叶婉。这个想法一说出来,就被叶婉否定了:“天府先留下可以,毕竟他找到家人了,认祖归宗后,也许他想回去刘家生活。破军和天机还是跟你回去的好,他们也得跟新成员相互之间熟悉熟悉,培养出了兄弟情义,往后合作才会默契无间。我这里你不用担心,我的身手你还不放心嘛?” 叶睿晨凝眉踟蹰了一下,还是点头应了:“也好。那你自己多加小心,我会快去快回的。” 第二日,叶睿晨、破军和天机回了平安镇,这让天府心里有些不舒服。他特意找到叶婉,问道:“小姐,为什么少爷回平安镇了,却是独独将我留下?是不是你们不要我了?”天府很委屈,刘府让他失望透顶,而叶睿晨似乎也因为他找到了家人,就不似从前那样事事严格要求自己了。难道他又要成为没家的孩子了吗? 闻言叶婉一愣,随即轻笑道:“你若不想走,谁还赶你不成?你是刘府的子孙,也是阎罗殿的成员。不过你要是想离开阎罗殿回刘家我和哥哥都不会拦你的。” “我选阎罗殿。”天府坚定地道。刘府除了刘博远让他有一丝家的感觉外,别的人对都他们兄妹不怀好意,他才不要回去。 “不不,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要你二者择其一。我的意思是你回了刘家,还愿意留在阎罗殿么?” “当然。”天府一挺胸膛,道:“你说过这里也是我的家。” 叶婉欣慰地点点头:“没错。这里也是你的家。那么就这么定了,等你认祖归宗过后,你也回平安镇,跟新成员一起训练。” 天府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回到房间后,想着不必再拖下去了,明儿个就去刘家祭拜祖宗,然后就启程去平安镇。刘博远近来忙,倒还来得少;刘茂闲下来了,天天到叶宅报到,就差求着天府认祖归宗了。天府就担心他认回刘家,叶睿晨就不要他了,是以一直拖着不肯回去。如今好了,他可以放心了。 人都有寻根问祖的情节,天府也不例外。他找到刘茂,对他说了愿意认祖归宗,但是他还不能回刘府居住,他想出去自己打拼一番。刘茂闻言很是高兴,只要天府愿意认下刘家,他的大儿子一脉就不算绝了香火。至于天府要出去打拼,刘茂更是赞成,一个男人能靠着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番事业,总比依靠祖荫混吃等死强。 就这样,天府和小宝认祖归宗的事就定下了。刘茂的意思是刘家要大摆筵席,风风光光地接了兄妹回归。考虑到小宝往后嫁人,有刘府孙小姐的名头,也能找个好人家,天府就没有反驳,痛快地应下了。 ------题外话------ 嘿嘿,今天出去浪啦。又更晚了。明天会尽量早更的~ 第九十二章 药癫与药斋 刘府为天府和小宝准备了隆重的祭祖仪式,在泽城最有名望的道士点的黄道吉日那天,刘府派了马车到叶宅接了兄妹二人回刘府,然后各自由丫鬟小厮服侍沐浴更衣。 刘府祖祠厚重的大门洞开,明亮的阳光洒进充满香烛气息的屋内,给人一种古老沉厚的感觉。祖祠中央一张大大的供桌,上面由高至低,摆放了不下百余尊牌位。此时刘家的嫡系、旁支尽皆在列,面朝着牌位,低头肃立。而刘茂作为刘家的家主,在队伍的最前端,身子侧站着,半朝向门口处,手捧一本册子,那是族谱。 天府牵着小宝的手,步入祖祠,在离着牌位供桌前三步站定,小宝落后半步,二人齐齐跪下。刘茂神色恭敬翻开族谱,朗声念到:“刘家组训:手持正义,肩挑道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与人为善,与邻为友,严己宽人,既往不咎;勤为本,德为先,和为贵,学在前;子孝父严,母慈媳敬,兄友弟尊,妇温夫爱,睦邻亲友,家道始兴!” 刘茂念完了组训,轻轻合上族谱,双手捧着,将族谱放回到供桌上,然后回过头来看向天府和小宝,严声道:“尔兄妹二人俱是我刘家血脉,需当时刻谨记刘家组训,不得做出使祖宗蒙羞之事。可知晓了?” “是。”兄妹二人齐声应答。 刘茂缓和了神色,满意地点点头,道:“给列祖列宗敬香。” 负责打扫、管理祖祠的小童取了一把香,抽出三支,点燃后交到天府手中。因着小宝是女孩子,通常是不允许进祖祠的,只是今日情况特殊,特允她进来聆听组训,上香却是不能了。天府是刘家大房一脉唯一的男丁,大房这边便没有陪祭,他手执三柱清香,对着祖宗牌位拱了一拱,把香双手平举过头顶,叩拜。刘茂接过香,亲手插进香炉内。 小童又取出三支香点燃,交给天府,天府将香分出一支,递给二房陪祭,刘博达的长子,刘源。二人一前一后,执香对着祖宗牌位拱了一拱,把香双手平举过头顶,叩拜。刘茂接过二人手中的香,插进香炉内。 小童再次取出三支香点燃,交给天府,天府将香分出一支,递给三房陪祭,刘博远。二人一前一后,执香对着祖宗牌位拱了一拱,把香双手平举过头顶,叩拜。刘茂同样接过二人手中的香,插进香炉内。 随后,刘茂带着天府去祖坟上祭拜一番,认祖归宗的仪式才算正式完成。接下来就是宴客了,刘茂带着天府穿梭往来于宾客之间,为他们介绍着刘家失而复得的嫡长孙。小宝则是被方蕊和刘雅逸带到后院,与各家夫人小姐相互拜见。 刘府大摆筵席整整一天,刘茂趁着族人、相熟之人都在,宣布了将家主之位交予刘博远之手。刘博远对着众人一拱手,道:“小子不才,腆居刘家家主之位,请各位往后多多关照。” 众人闻言并无惊异,观刘茂之前的动作,他们就猜到了刘茂是有卸任家主之位的意思。只是如今大房的嫡子已经找回来了,为何刘茂不将家业留给长房嫡孙?这些人面上带笑,纷纷向刘博远恭贺着,有些人在心里却是暗暗期盼着这对叔侄因家产闹起来,他们看热闹的同时,也想从中某些好处。 刘博远哪能不知道某些小人的心思,拉过天府,拍拍他的肩膀道:“我与你祖父商议过了,小叔儿先代你任家主几年,浩儿好生历练着,等你年满弱冠,小叔儿再将家主之位还给你。”这句话刘博远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就是告诉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想看他们叔侄俩争斗的热闹,做梦! “小叔儿说的什么话?祖父年纪大了,不堪家族琐事劳累,做儿孙的自然要分担一二。如今咱们刘家,论能力、年纪,堪当家主之位的,舍小叔儿其谁?侄儿虽不才,却也不愿夺了小叔儿为之辛苦操劳的家业。侄儿有手有脚,为何不能在外面打拼出一份自己的家业?”天府目光灼灼地看着刘博远,他是刘家第一个给了他亲人温暖的人。“不单是我不与小叔儿争刘家家业,旁人也休想染指!”忽地冷凝起眸光,如镭射灯一般,一一扫过刘家嫡支、旁支以及在场的宾客。 在场之人一片静谧之后,接着就是滔滔不绝的赞叹:这孩子很有刘博运当年的气节风骨,刘家有福云云。 宴席过后,天府在刘府住了几日,确定小宝在刘府不会受到委屈,这才打包了行囊,来到叶宅,准备跟着叶睿晨一起回平安镇。 如今的刘府后宅很是干净了,刘博达的嫡妻方蕊,是个及其娴静优雅的大家闺秀。方蕊与刘博达成亲才三个多月,就有了身孕,生下儿子后,方蕊就找各种理由、借口,不与刘博达同房。她深知并且厌恶刘博达的品性,奈何娘家想要仰仗巴结刘家,硬是将她嫁进了刘府。为了自己能过上清净日子,她没少主动给刘博达纳妾,而刘博达也不是什么念旧的人,府中有小妾,府外有数不清的红颜知己,所以方蕊与刘博达成亲十余载,只育有一子。 方蕊第一次见小宝时就很喜欢她,她曾经也很想有一个白白软软的闺女,可惜刘博达实在不是什么良人,生了闺女,指不定将来被她爹为了谋好处,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如今小宝住进了刘府,她就将小宝当成是自己闺女一般疼爱。而刘雅逸爽朗活泼,时时带着小宝玩闹,使得小宝的性子也开朗了不少。 叶睿晨两日前从平安镇出发,今儿个刚刚到泽城。药癫、邱郎中、药童坐在马车里,叶睿晨和何扬骑马相护。马车近到城门处,守城的官兵打远儿就认出了叶睿晨,主动让路放行。叶睿晨从怀中摸出一两碎银,手腕一抖,抛给了领头的官兵,道:“兄弟们受累了,请兄弟们喝酒。” “哎!谢叶少爷啦。”官兵笑着道了谢,心里美滋滋的,每次叶睿晨过路,都会给他们些好处,真是从没见过这样和善大方的公子。 来至叶宅门口,叶睿晨跳下马,将马匹交给守在门口的小厮,亲自掀了马车车帘,请药癫下车。药癫扭着又胖了不少的身体下了车,抬头张望了下叶宅的大门,满意地点点头,道:“恩,看来小丫头混得不错,这么快就在泽城买了大宅子啦。”更不错的是,她还知道惦记着接他来享福,药癫乐得胡子一翘一翘的。 邱郎中和小药童跟在药癫身后,也在四处打量。宅子不小,有厅有园、有假山池水,环境很好。来到后院,几人的眼睛顿时瞪大了,这里并不像其他人家那样种满了各色鲜花,这一片一片的,种的都是草药啊。看到那些草药,药癫和邱郎中就像来到了天堂,家门口有这么些好东西,他们做梦都要笑醒啦! 看看这边,种的都是黄芪,那边是黄芩,还有这一小片,是白术。越往里走,越能看见较为珍稀的草药,邱郎中不断地吞着口水,他甚至看见了几株蛇床子、山参。这小师妹是要成精啊,连药材都会种,邱郎中突然有一种深深的危机感,长此以往下去,自己二师兄的地位要不保啊,被小师妹甩在后面,他的脸面往哪放? 叶婉不知道,她这想套住药癫的坑,把她家懒散的二师兄也套了进去。 “师父,师兄,一路辛苦了。”叶婉站在前厅门口,等着迎接众人。“哥,累了吧?给你做了好吃的。” 一听到“好吃的”三个字,药癫眼睛亮了:“是很辛苦呐,坐了两天马车,我这把老骨头都要颠散了。”说着,当先一步进了前厅。 “何扬,你也辛苦啦。进来吃饭。”叶婉微笑着对何扬点点头。 何扬有些受宠若惊地看向叶婉,虽然他是诚王府的人,但蔚凌羽把他派来给叶婉使唤,叶婉也算得是他的主子,哪有与主子同桌吃饭的?“东家客气了,小的不敢。” 叶婉转身正要走,听何扬这话,脚下一顿,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让你吃你就吃,哪那么多废话。”真是麻烦,往后就要一起共事,他这一副标准的奴才相,真是碍眼。叶婉暗暗翻了个白眼,看来她要花点心思,尽快把何扬培养成得力的下属,她不需要事事都要她来安排好,然后一丝不苟去执行的奴才。 这一餐很是丰盛,一大桌子菜,有鱼有肉,可是乐坏了药癫,赶路这两天,整天就是吃干粮将就着,好容易路过城镇,叶睿晨也只是买上些馒头饼子的,多一刻也不肯耽误。药癫想到酒楼改善一顿半顿的,奈何叶睿晨淡淡一句“妹妹那里火烧眉毛了”,然后根本不理会自己的抗议,继续赶路。 筷子与碗碟齐飞,口水与菜汁一色,药癫吃得很过瘾。叶婉眉头皱得死紧,脸色黑沉得可怕,她实在没忍住,喝了一声:“师父!” 药癫顿住伸长了要去夹叶睿晨面前酱肘子的筷子,疑惑地看向叶婉,不好好吃饭,叫自己干嘛?还那么大声。 “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恩?这一桌子人呐,光顾着自己啊?”叶婉最是讨厌餐桌上有人那般不管不顾地胡吃海塞,看得她很没有胃口。“再说师父你都那么胖了,是不是也该注意下饮食?人太胖了会得各种病,你作为医者会不清楚?我还指望你多活两年呢。”恩,多活两年,就能多给她卖两年命!叶婉在心里恶狠狠地加了一句。 “唉,真是命苦,不就这么点嗜好嘛。”药癫像个犯错的孩子,低头戳着碗里的饭,小声地嘟囔。 这一幕看得邱郎中和何扬惊奇不已,大师有点奇怪的习惯没什么,只是作为师父,被徒弟一吼就乖顺地像只猫儿,真的合适嘛?何扬黑线了;而邱郎中却是在心里默默地流泪,同样是徒弟,差别咋那么大呢?这要是换做是他,敢这么吼上一句试试?药癫那大巴掌立刻就得落他后脑勺上。 经叶婉这么一吼,餐桌上终于恢复了正常用餐该有的样子,叶婉头上凸起的青筋也慢慢消了下去。“何扬,吃完饭你就先去休息,明儿个到清河大街的铺子盯着,那边完工了就将龙门客栈开起来。我那四个丫头,梅兰竹菊也在那边,有什么事你们商量着办,我就不事事过问了。你们就比照着平安镇那边来吧。”叶婉边吃边对何扬交代着,接下来她要带着药癫和邱郎中去忙点别的。 之前趁着空闲,叶婉跟着牙行的伙计几乎将泽城转遍了,最后选中白驹大街最里面的一栋宅子。这宅子面积不算大,只有两进,院子却是不小,自己种些常用、种植方法简单的药材最是合适。就这么一栋宅子,比不上她先前买下的那栋的一半大,却也是同样花了她将近五百两。这让叶婉有些肉痛,不过想想,哪有那么多便宜等着自己去捡?便也稍稍释然了。 第二天,叶婉领着药癫、邱郎中和药童来到这宅子,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满脸得意地问道:“这宅子怎么样?” 药癫捋着胡须,心里喜欢得不行,脸上却是“一般般”的表情,懒懒开口:“还行、凑合、也就那样。”可他那眼神就没离开过那一大片空地,他寻思这宅子要是他的该有多好。受到叶婉的启发,他也想在这院子里种上一片一片的草药,每天都能闻着新鲜的药香,那小日子甭提多美了。 “真是可惜,师父竟是不喜欢。本是想将这宅子送给师父,既然师父看不上,那就算了,那还是住我那吧。”叶婉故作惋惜地摇头轻叹,“走吧。” “诶,别、别走啊!”药癫一听叶婉说要将宅子给自己,立马就变了脸色,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小徒弟啊,师父感念你一片孝心,再这么一看,看这宅子还有点顺眼起来。” 叶婉挑眉,“有点顺眼?”拍开药癫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冷冷一笑:“怎么能委屈了师父呢?还是住我那好,地方大、有花园,还有人伺候着。”“白”要了她的东西,还不紧着说两句好话,就算是她的师父也不行。 药癫恨不能抽自己一嘴巴,这嘴贱的毛病咋就改不了呢?好好的宅子可不能就这么飞了。“乖徒儿,这宅子为师越看越是顺眼!你看看这空地,地方多大,连杂草长得都那么茂盛;看看那屋子,宽敞又明亮,住进去肯定舒适得不得了啊,给师父养老真是再好也没有了。再看看这墙,刷的这颜色真心顺为师的眼!”药癫搜肠刮肚地找词儿夸赞着,生怕叶婉一个不顺耳,真改了主意。 这下叶婉满意了,能让药癫气都不喘地说出这么一大通好话儿,也是不容易了。“行了行了,这是地契。衙门那边我都办好过户了,这宅子已经在师父的名下了。” “嘿,你这坏丫头,这是耍着师父玩呢?”药癫一听这宅子早就是自己的了,立刻收了谄笑,一把扯过地契扫了两眼,见上面果然写着自己的大名,这才小心地收进怀里。然后背着手,拿出主人家的派头,又从里到外地巡视了一遍。越看越是满意,心中不住感慨,真是收了个好徒弟啊,自己现在是有吃有喝有房产,还有银楼的分红拿,也算是老有所依啦。 邱郎中心中羡慕不已,师父那种好吃懒做,嘴巴又坏的人,咋就能有那么好的命,收了个会赚银子的徒弟?不行,这来一趟泽城,他也得睁大眼睛,收个有钱又聪明的徒弟。 “师兄呐,羡慕师父啦?”叶婉嘿嘿笑着,她观察了邱郎中好一会了,他那脸色变换的,都赶上变色龙了。 “咳”,邱郎中故作无事地以拳抵唇,轻咳一声,收回飘忽的眼神,淡淡扫了叶婉一眼,背着手道貌岸然地跟着药癫的脚步,在宅子里四处逛游。 “嘿嘿,师兄呐,其实你不用羡慕师父的,作为小师妹,若是发达了,还能忘了师兄不成?”叶婉隐晦地阴笑起来:“咱们师兄妹相互扶持着,师父他老人家见了,也是欣慰不已滴。” 邱郎中听见前半句,心脏微微缩了一下,师妹这意思是,也有他的好处?支棱起耳朵细听下文,刚火热起来的心,又冷了下去。当他第一天认识叶婉呢?这小丫头鬼精鬼精的,想从她手里拿好处,指不定要付出多少呢。眼光瞄向走在前面,美滋滋的药癫,他又忍不住有些同情师父了,他现在定是已经被小师妹算计上了。 “呐,师兄,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媳妇去世了,你就不想再找一个?知冷知暖的过日子多好。听说你还有个儿子?跟着大师兄学医呢?”说到这里,叶婉心里小小的鄙视了邱郎中一下,自家儿子不自己教,还要送到别人那学医,这是懒到啥份上了?“儿子大了,将来娶媳妇你这个当爹的一分银子不出像话嘛?你不给儿子出聘礼,你好意思将来让儿子儿媳给你养老送终?没有银子、又不好意思跟儿子伸手,你说你后半辈子咋过?喝西北风?”叶婉喋喋不休地叨叨着,还真把邱郎中给绕进去了。 “嘶”,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邱郎中嘶了一口气,顺着叶婉的话往下想,他的晚年注定凄凉啊。现在儿子跟着大师兄,吃喝用都不必自己操心,可他也不能那么理所当然啊。这些年他可是半分表示都没有,也不能因着自己是师弟,就那么没脸没皮地把儿子扔给师兄,白让人家养活。他心中的紧迫感更盛了,他得赚银子,不仅仅是赚,还得攒。不能再看啥好药材,不管用不用都往回搜罗了。恩,明儿个他就出去转转,找个大药铺子,去做坐堂大夫。 “师兄呐,师妹我说了这么多,可都是为了师兄好啊。你看,师妹这有个好出路,既能赚银子,又不用师兄太辛苦,还不必看人脸色,师兄要不要试试?”叶婉一步一步地循循善诱,她这师兄可不比药癫,不太好糊弄,她得先抓住他的软肋下手。看他的脸色,她这是抓准了。 “什么好出路?”邱郎中还是有些警觉的,一次又一次的惨痛经历,让他对叶婉时刻充满了警觉。 “恩,师妹我呢,打算开个药斋,卖点毒药、伤药啥的。主要面对的顾客是江湖人,普通人的买卖也做,不过我估计他们对咱们这些药的需求应该不是很大。这利益分配嘛,我只拿盈利的两成,其余都是你跟师父的。平日里我跟哥哥有什么需要,也会过来拿点药,给个成本价就行。怎么样?”叶婉痛快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她只要两成盈利,确实不多。邱郎中却不知道,她和叶睿晨对伤药的需求量占总销售量的一半还不止。 低头想了半晌,邱郎中觉得这条件开的很诱人。他几乎就要脱口答应了,想了想还是收住了口,道:“听着倒是不错。不过我还是先在泽城转转再说,说不定会有更适合我的路子。”他不得不谨慎些,万一掉进叶婉的坑里,他想爬出来可得费一番功夫。 “成。师兄出去看看也好。”叶婉不厚道地笑了,有她在,还能让他找到更好的工作?那自己这一通不白忙活了? 丝毫没有察觉,自己一再加小心,还是掉进了叶婉挖好的坑里的邱郎中,一身轻松地四处游逛起来。得亏有师妹提醒啊,不然等自己老了才后悔年轻时没有努力赚银子,为时已晚呐。 搞定了邱郎中,叶婉又将目光瞄向了药癫。“师父啊,可还满意?你看看还缺什么,徒弟这就派人去添置。”叶婉像小女儿一样,挽着药癫的胳膊,跟着他一起逛着,时不时对那些器具摆设指指点点,说着该怎么整改,哄得药癫胡子一翘一翘的,乐得嘴就没合上过。 “诶,师父啊,我才刚跟师兄说,我想开个药斋,让师兄一起干,师兄说考虑考虑呢。”叶婉状似不经意地与药癫闲聊。 “哼,那是个榆木脑袋。就凭我小徒弟的本事,那是干啥啥赚银子。就让他犹豫去吧,等你赚了大把银子,让他后悔去。”药癫挥苍蝇似的摆摆手,不以为然的道。 “师父也觉得会赚银子?那师父也入个伙呗?有师父这个医药大家坐镇,徒弟才能完全放心呢。”叶婉小小地拍了个马屁。 “成。反正为师这把老骨头,也就有这么点能耐了。”药癫倒是出乎叶婉意料地痛快答应了。其实药癫只是比较随性且冲动了些,又不是真傻。早在叶婉说白送药癫一栋宅子时,药癫就闻到了阴谋的味道。才刚叶婉与邱郎中谈话时,他们相距并不算远,他看似在闲逛,实际上那些话他一字不漏全都听见了。 药癫隐约觉得叶婉这样拼着命地想要多赚银子,应是有她的理由。再考虑到她的身份,他也不难理解,她们兄妹确实需要足够的实力自保。药癫想着,兴许他们是想拉拢些江湖人士吧。到底是自己的徒弟,他老了,不能护她一辈子,那就尽自己所能,帮帮她吧。 就这样,叶婉策划已久的药斋初具雏形。她前些日子就与泽城最大的药材供应商联系好了,预定了一大批各种药材,就等着叶婉这边准备就绪,付了尾款,就可以将药材送来了。 ------题外话------ 嘿嘿,今天我偷懒了,有点少啦。亲们将就下,冉冉很快还会雄起滴! 第九十三章 危机初显 悲催的邱郎中,在偌大的泽城转悠了好几天,硬是没有一家药铺子肯用他。他也怀疑过,是不是叶婉从中作梗了?在第四家药铺的面试失败后,他没忍住将自己心中的怀疑问了出来。叶婉拍着胸脯指天发誓说她没有暗中使坏。邱郎中想了想,叶婉到泽城时间不长,人脉不可能发展那么广。再加上她成天忙着酒楼、客栈和即将成型的药斋,也没那个闲工夫去做手脚,便也就信了。他从没想过,在背后使坏的是他的师父,药癫。 药癫在答应叶婉接管药斋后,就背着邱郎中给泽城各家药铺医馆,一个不拉地送去了自己的名帖,言明不管是谁家,都不许雇佣他的二徒弟,邱彦。有药癫的大名在那镇着,谁敢那么不开眼,逆着他的意思,留邱郎中在自家铺子?不想在医界混了吧? 于是,邱郎中被自己的师父和师妹联手摆了一道,白白转悠许多天,最后终于无奈地乖乖回到药癫那里,给师父干活打杂。 有了邱郎中的加入,药斋的进度果然加快不少。不过十天半月的,叶婉列出单子上的药,就制得差不多了。在这期间,泽城有不少人听说了药癫就在泽城,纷纷前来求医,都被药癫拒之门外了。什么讨生子秘方、伤风、头疼脑热的小病都来找他,这是把他当成赤脚大夫了?药癫心情很不爽,连累邱郎中的日子也不甚好过了。 这天,叶婉拿着自己熬夜整理出的一叠毒方和一些实用的药方来到药斋,邱郎中像见到亲人一般,直直朝叶婉扑过来,抱着她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诉自己的悲惨生活:“小师妹啊!你可算是来了,快救师兄一救吧!师兄快要被师父折磨死了啊!”接着,邱郎中也不管叶婉是否愿意听“他与药癫一二事”,喋喋不休地开启了抱怨模式。 什么吃饭时把肉都挑走,只给他吃青菜啦;每天戌时末不到,药癫就去睡觉,却强令他干活到子时啦;早上更是卯时就叫自己起床,说什么要自己陪他晨练啦等等。反正就是变着法儿地不让自己好过。邱郎中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了,是以一见到叶婉就抱着她哭诉起来,因为他知道,这世上也就只剩小师妹能治得了师父了。 “师妹呐,只要你能救师兄于水火,师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邱郎中也想明白了,师父这是气自己当日非要到外面医馆药铺找工作,拂了小师妹的面子啊。 看着邱郎中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叶婉也于心不忍了,药癫这是闹哪样?咋就逮着二师兄往死里欺负呢? 进到满是药香的药房,药癫正美滋滋地坐着喝茶,面前的桌案上摊开一本书,时不时地翻上一页,很是悠闲。“才刚就听见你来了。老二跟你诉苦啦?” 叶婉走到药癫身边坐下,自己动手倒了杯茶,喝了一口,问道:“师父怎的那般收拾二师兄,又怎么气着你了?” “哼,臭小子就是欠收拾。没你的事,你别管就是。”药癫胡子颤了一颤,道:“咱这药斋准备的差不多了,啥时候挂牌营业?” “恩,我已经请人做好了牌匾,挂上就行,却是不必按照常规的营业方式。”叶婉把玩着手中精致的白瓷茶杯,笑得意味深长。 “小徒弟,你这是啥意思?我不管啥常规不常规的,可得是能赚钱才行。”药癫胡乱挥了下手,他现在比较关心的是银子。叶婉先前购买的那批药材可是消耗了大半了,要是再不进点银子,这药房可就见底了。叶婉明言她只拿药斋两成的收益,要是药材也总让她买,药癫这心里也过意不去。 叶婉嘿嘿一笑,眼中的神采迸发,问药癫道:“师父知道人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嘛?” 药癫不明所以,晃荡着脸上的肥肉,摇了摇头。 “贱。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贱。你越是上赶着吆喝,哪怕你卖的东西真是绝无仅有的好东西,也一样越是没人来买;相反,你越是高冷,一副爱要不要,不要就滚的样子,反倒会有大把人追在你屁股后面,哭着喊着要买。这个时候你的东西不管卖得多贵,他们都愿意掏银子。”叶婉淡淡一笑,这就是所谓的“饥饿营销”。药斋有药癫的大名挂在那,更适合走饥饿营销的路子。 药癫眯着绿豆眼想了一会,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就是由着我的性子,要么看谁顺眼卖给谁,要么就谁出的价高卖给谁呗?” “没错!就是由着你的性子。”叶婉打了个响指,很是赞同药癫的说法。依着药癫的臭脾气,拒绝将他的药卖给大多数人是没跑的,这样也就造成了“一药难求”的局面,相信药斋的名气会很快传播开来,药斋出品的价格被炒翻天也就是必然的了。 “好!这个好!哈哈,对我老头子的胃口。”药癫哈哈大笑起来,他还真怕叶婉要求他热情接待每一个来求药的人,那还不得呕死他?目光慈善地看看叶婉,这个小徒弟真是没收错啊,说话做事就是顺他的眼。 从药癫那里出来,叶婉忖度片刻,又去了一趟牙行,每日里端茶倒水的也要邱郎中来做,着实太辛苦他了。好在叶婉先前还想着给药癫送个厨子过来,不然连做饭都得是邱郎中动手了。挑了两个看着老实机灵的丫头和一个勤快干净的婆子,叶婉先将她们带回去调教几日,等她们懂得了规矩再给药癫送去。 龙门酒楼开得红火,龙门客栈也开始营业了。有不少在平安镇办了会员卡的老顾客纷纷来投宿,每日里新会员也总能增加上几名。白花花的银子正源源不断地进账,眼看前景一片大好,叶婉很满意。 想起在药癫那里,听药癫说泽城有不少大户人家的老爷太太,有点小病小灾的也去找他看,他说:“身为医者,救死扶伤是不假,可也不能仗着医术高明些就抢人家的饭碗。泽城有不少医馆,有些都开了百十来年,医术口碑都很好,不是他们治不得那些病,而是病人有钱有势,就是看重药癫的名头,觉得找我治病更能显他们的身份。”这番话引起了叶婉的深思,龙门酒楼菜色多,味道新颖,开了短短几月,几乎将泽城其他的酒楼挤得站不住脚了。 这样的局面,叶婉在短期内却是赚得个盆满钵满,但长此以往下去,隐患不小。挤倒了那些酒楼,她就真的可以一家独大、高枕无忧么?不然,万一人家联起手来对抗她呢?好虎架不住群狼。平安镇只是小地方,又有赵兴这个父母官全力帮衬自己,目前来看是没什么;泽城的知府李修明的小舅子跟她可也是同行,到时他会帮谁,不言而喻。 经过再三考虑,叶婉决定将她独家的调料,花椒、八角等,分享给其他酒楼的东家,以免因她家生意打压别人过甚,引得人家群起而攻之。 这一天,叶婉使人拿了龙门酒楼的名帖到吴昊家里,请他到酒楼一叙。吴昊接到帖子,想起前几日听到的一些流言:龙门酒楼的东家仗着自家生意好,动了收购泽城其他几家大酒楼的心思,这是要将泽城的酒楼一网打尽呐。姐夫也与他说过,龙门酒楼背后站着诚王府,难道这龙门酒楼的东家真的如此心大?这是要拿他这个知府小舅子先开刀? 无论如何,吴昊还是决定先去赴约,若真是不幸而言中,再想其他法子就是。诚王府再是势大,自家姐夫可是知府,这县官还不如现管呢。 来到龙门酒楼,伙计很是热情地接待着,然后直接领着吴昊上了二楼雅间。推开门,吴昊见雅间内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在座,眼中不愉一闪而逝,这龙门酒楼的东家架子还不小,请了他来,却是还要自己等他迎候不成? 叶婉见吴昊进来,微微一笑,站起身来,道:“吴东家好,我是叶婉,龙门酒楼的东家。” 吴昊闻言一惊,她是龙门酒楼的东家?一个小姑娘? 没有错漏吴昊眼中的惊疑,叶婉笑着请吴昊入座,道:“吴东家不必怀疑,我确实是龙门酒楼的东家。” “额,叶、叶东家果然是年少有为,是在下失礼了。”吴昊很快反应过来,抱拳一礼。这还怎么谈?指责叶婉酒楼生意好,抢了他们的顾客?面对这么一个小姑娘,承认她比他们这帮大老爷们都厉害,这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吴东家先来尝尝咱们龙门酒楼的菜色,然后再谈,如何?”叶婉敲了敲手边的银铃,示意伙计上菜。 来了。吴昊心中愈发紧张起来,更加坚信叶婉这是来意不善。“不必尝了,贵酒楼的菜色美味无匹,在下也是知道的。叶东家有什么话尽管说吧。”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吴昊索性豁出去了,大不了他关了酒楼,改换营生,想要打他铺子的主意,却是休想! “吴东家稍安勿躁,先尝尝看。”叶婉坚持道。伙计端上来几道菜,奇怪的是,每道菜都有两份,并且全部置于吴昊面前。 “这…”吴昊满腹不解地望向叶婉。 “吴东家先尝尝看。”叶婉依旧淡笑着。 吴昊无法,只得拿起筷子,分别将桌上的菜色尝了一遍。在他左手边的菜色与普通酒楼的并无甚太大差别,而右手边的,明明都是一样的菜色,味道却是别有不同了,那定是龙门酒楼做出来的无疑了。吴昊带了些恼怒的情绪,道:“叶东家这是何意?”是在当面羞辱打击自己么?他现在是疑邻盗斧,无论叶婉的言行再怎么平和亲切,他也只会觉得叶婉是暗藏祸心。 叶婉见吴昊愈发不快起来,怔愣一下,听说这吴昊为人很是洒脱不羁,怎的今日见了她却是态度如此不善?难道他今天心情不好?没有闲暇多想别的,叶婉拿出几包事先准备好的调料,道:“吴东家请看,这是我龙门酒楼的秘制调料。做菜时,尤其是肉菜,放上一些,味道就会大大不同,会使菜肴更加咸香适口,回味无穷。” 吴昊闻言心中一动,他也曾想过龙门酒楼定是有什么秘密配方的,只是他没想到叶婉会将之摆在台面上来。看着叶婉面前的几个白布小包,他不禁怀疑,这是真的么?为何叶婉会特意叫了自己来,拿出秘制调料来给自己看? 叶婉将白布小包一个个打开来,推至吴昊面前,一股股带些辛味的特殊香气飘入鼻端。吴昊眼露怀疑地看了叶婉一眼,然后依次捡起几粒各样调料,放在鼻下闻了闻,味道有些冲鼻,但并不令人反感。“这、这就是贵酒楼秘制的调料?”吴昊有些不可置信。 “不错。我龙门酒楼做出的菜之所以更美味,并不是厨师有多出色。事实上,方才吴东家尝过的菜色,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区别就是吴东家左手边的是没有放这些调料,而右手边的放了。”叶婉笑得神秘,谁能相信她家的厨师上岗之前,只是经她口述着,加强培训了个把月呢? 吴昊眼中震惊之色毫不加掩饰,他知道叶婉没有骗他,细闻之下,那两道菜中,确实有一股淡淡的这些调料的味道。“不知叶东家给在下看这些调料是何意?”他也不得不更慎重起来,心中还隐隐带着期盼,也许叶婉愿意将这些调料与自己分享一二? “自是打算送予吴东家一些啦。难不成我大费周章的,就为与你炫耀?”叶婉轻笑几声,吴昊的神情真的是太逗了,他那双铜铃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其中有震惊有期盼,让她联想起被她扔在西山上的某只。 “此话当真?”吴昊再次发问,想得到进一步证实。 “绝对当真。这些吴东家先拿回去试试,若是觉得好,我龙门酒楼愿意每月或每季度出售一定数量的各样调料给贵酒楼。” “诶呀!”吴昊霍地站起身来,看那架势是想伸出大手拍叶婉的肩膀,又碍于她是女孩子,收回伸到一半的手,与自己另一只手握了一下,感叹道:“真是想不到,叶东家小小年纪竟是有这般胸襟气度。” 叶婉呵呵一笑,摆摆手,道:“谈不上什么胸襟气度,只是这世界之大,并不是所有生意都能让我一个人做完的。与其将来大家闹得不愉快,不如寻一条大家可以共同发展的路子走罢了。” 闻言,吴昊深有同感地点点头,道:“不错。做生意就是要和气生财。可笑有些人竟是还私下诋毁叶东家,说你想狮子张大口,将咱们泽城的酒楼都吞并呢。如今再看叶东家的言行,真是让咱们汗颜呐。” 叶婉心下一动,眉头打结,这是已经有人蠢蠢欲动,想要对自己下手了?那样的留言若是扩散开来,要不了多久,眼见着自家酒楼生意愈发红火,免不了有一些跟风的人纠集在一起,想出些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招数来对付她了。“竟还有这般流言?敢问吴东家,这流言出自何处?” “这…”吴昊踟蹰了,他不知道叶婉竟是没听说那些留言,这说吧,感觉是出卖了旁人;不说吧,人家叶婉送的这份大礼,他可是刚刚揣进怀里,拿人手短。 “吴东家但说无妨。那种成天净想着无风起浪,借刀杀人的小人,何必维护?你想想,李知府如今还在泽城任职,他们不会也不敢对吴东家如何,若是李知府哪天高升,离开了泽城呢?依那些人的品性,又将如何对待吴东家?”叶婉冷哼一声,接着道:“特特将流言传到吴东家耳中,无非就是想让李知府对我出手罢了。漫说我规规矩矩做生意,本就无甚把柄,就算是有,真若对立起来,恐怕李知府最后也落不到好处。” 叶婉这话并不好听,但吴昊却知道那是大实话。暗叹一口气,吴昊一咬牙,说出了流言的出处:“是张家的归饮居和许家的迎福楼。” “许家?可是曲城那个许家?”那个张家叶婉是知道的,祖上几代都是在泽城开酒楼的,归饮居也算是泽城的老字号了。只是这个“许家”,在泽城并没有姓许的商户。 “正是曲城的许家。” “好、好!”叶婉狰狞一笑,这还真是冤家路窄,这许家与刘家简直不共戴天,她本无意插手,只是这许家既然主动要招惹上来,她倒不介意帮上刘博远一把了。“多谢吴东家肯直言相告。这秘制调料送了出来,我家菜色的做法却是不能一并教出去了,我们也得留点吃饭的本事呢。”叶婉与吴昊玩笑着道。“吴东家回去跟贵酒楼的大厨不妨好好研究一番吧,真是用着好了,我也同样愿意出售各色调料,给泽城其他除归饮居和迎福楼以外的酒楼。” “好。叶东家尽管放心,在下回去就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大伙,省得他们被人诓了去,误会了叶东家。”吴昊心满意足地揣着调料走了,他知道,叶婉接下来必会有一些动作整治那两家了。 ------题外话------ 亲们,我亲戚来了,又没有存稿,这两天先尽量保持最少5000吧,等亲戚走了再万更。刚刚才看到有亲给冉冉投月票和评价票啦~感谢【152**1888】亲、【萤韵】亲和【a1003521501】亲投的月票!感谢【萤韵】亲和【a1003521501】亲投了5星评价票!爱你们,mua~恩,要是有亲愿意给冉冉几颗钻石、鲜花或是打赏,冉冉就更高兴啦~哈哈~谢谢大家哦! 第九十四章 整治(一) 吴昊拿到叶婉给的各种调料,迫不及待地回到自家酒楼,关起门来与几个大厨研究起来。几个大厨各自做了几道菜,加上了这几味调料,味道果然有些不同。只是因着加入调料的多寡不同,还远不及龙门酒楼的味道地道。 为了研究各种菜色和加入调料的比例,吴昊暂且关闭了酒楼,让几位大厨潜心研究起来。李知府和泽城各大酒楼的东家都听说了叶婉与吴昊在龙门酒楼见了一面后,清风楼就歇业了。李知府向来十分关心他的妻弟,第一时间派了人将吴昊叫到了衙门。 李修明已是近五十的年纪,保养得极好,看起来也就四十许的样子。浓密的剑眉下,那双精明睿智的眼睛湛然有神。下人引着吴昊进来,李修明撂下手中的一本书籍,挥退了下人,让吴昊坐在自己近前,直接问道:“我听人说你与龙门酒楼的东家见了一面后就将清风楼关了。这是怎么回事?” “姐夫还不知道吧?”吴昊一撩衣摆坐在下首的椅上,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身子微微倾向李修明,道:“龙门酒楼的东家,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李修明闻言微愣,却也没有十分放在心上,有诚王府在背后撑腰,别说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就是个五六岁的小娃娃也立得起来。“她与你说了什么?若是抬出诚王府来压你,你也不必十分忌惮,在这泽城里,终究还是姐夫说得算的。” “并没有。”吴昊摆摆手,道:“姐夫再想不到的,这小丫头,将她龙门酒楼秘制的调料给了我,还说愿意每个月愿意提供一定数量的调料,卖给我和泽城其他各大酒楼。”吴昊咧嘴幸灾乐祸地笑道:“只是张家的归饮居和许家的迎福楼却是半分也别想拿到了。” “哦?那小东家当真将龙门酒楼秘制调料给了你?”李修明这下是真的吃惊了,如今龙门酒楼如日中天,眼看就将其他酒楼压得喘不过气了,为何在这个时候反倒要退一步?还有那张家许家又是怎么回事?“为何独独漏掉归饮居和迎福楼?” 吴昊呷了一口茶,嗤笑道:“张家、许家横行霸道惯了,哪容得下龙门酒楼这个后起之秀压他们一头?这几日两家在暗处嘀嘀咕咕,想联手泽城所有的酒楼压制人家呢。别看那小东家年纪不大,心思却是通透,一下就想明白这其中的卯窍,当时就放言,她家的调料绝不会卖给那两家呢。” 李修明皱眉沉思,这商场与官场也差不多,在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就时时处处想压制死旁人,最后的结局只能是被群起而攻之。看来这小东家还懂得审时度势,只不知是她天生心思玲珑,还是背后有高人指点?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了,只要不在他眼皮子底下将他小舅子的产业挤兑得关门倒闭,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无妨。至于张家和许家,他就更不看在眼里了,他们的铺子如何,与他一文钱关系都没有。 从知府衙门出来,吴昊直接回了酒楼,与他相熟要好几家酒楼的掌柜已在此等候半天了。“各位怎么来的这样齐?”吴昊明知故问,不着痕迹地瞥了张寿和许袁辉一眼,与众人寒暄了几句。 “吴老弟,我等听说你被龙门酒楼的东家请去了,回来就将清风楼关了,可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张寿别有深意地问道。吴昊回来之前,他与许袁辉就一唱一和地大肆诋毁了龙门酒楼一番,将几位东家唬得如临大敌,几乎就同意与他二人一道,全面抵制龙门酒楼,将龙门酒楼扫出泽城。 “确实是大事。”吴昊说出这么一句话,故意停顿了半晌,看着张、许二人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意,接着道:“叶东家给了我一些龙门酒楼的秘制调料,并说愿意将此些调料卖予我等。” “什么?”张寿最先惊叫起来,这与他们暗中策划的很是不符,他们之前刻意传出流言,又有清风楼歇业的契机,就等吴昊说出一句半句龙门酒楼的不好来,众人定会全体倒向他们,与他们联手搞垮龙门酒楼。如今却惊闻龙门酒楼愿意将自己的秘方与他们分享,这些人得了好处,哪还会再跟着他们折腾? 张寿与许袁辉对视一眼,张寿低咳一声,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吴老弟啊,你还是太年轻了,怎的如此轻信于人?有哪个开酒楼的会将自家的秘方拿出来与人分享?莫不是龙门酒楼听说了我等要联手抵制他,使出的缓兵之计吧?” 吴昊心中冷哼,什么叫“我等”?从始至终也只有你与许袁辉在蹦跶吧?面上带了笑,吴昊摇摇头对众人道:“说起来汗颜,却是我等小人之心了。人家叶东家行事坦荡磊落,不似有些奸商,一味只看重自家利益,不顾他人死活。叶东家今日已是给了我一些她家用的调料,想是也怕大伙不信,让我先研究一番,等我这边有了准信,大伙就可以与叶东家联系购买了。” 吴昊心里也明白,叶婉也算是送他个人情,她家那些调料以前谁都没见过,要研究怎么搭配、用量多少是需要时间琢磨的,单单先给了他,就是让他抢占先机呢。这其中,恐怕给自家姐夫面子的成分也不少。 “吴东家,此话可当真?” “绝无虚言。列位且等上几天就是,我这边已经琢磨出些眉目了。”吴昊团团一辑,端茶送客了。 众人出来清风楼,三三两两地小声嘀咕着各自散去了,哪还理会与张、许二人联手的事。他们都是经过战乱的,年纪大了,只想安安稳稳地做点营生糊口罢了,再没有年轻时的锐气,为了更多的利益与人争得个你死我活。 张、许二人神色凝重地对视一眼,都感觉到龙门酒楼的东家不好对付。许袁辉道:“如此也好,等拿到龙门酒楼的秘方,我许家在别处的酒楼也能压人一头,倒不必与他争夺区区一个泽城。” 张寿苦笑,许家的酒楼各城皆有,他的归饮居却是只开在泽城。好在没将人得罪死了,不然他家开了几代人的酒楼,怕是就要毁在他手上了。 张寿并不知晓,他已然在叶婉的黑名单上挂号了,还傻傻地等着人家的秘方呢。 经过数次的试验,不过三两日功夫,清风楼的厨子就摸透了几种调料的用量。吴昊迫不及待地找到叶婉,要求大量购买那几种调料。 “吴东家,调料我可以卖给你。但是我有个条件。”叶婉拿出事先写好的契约,道:“只要吴东家在这上面画押签字,承诺不会将调料流到张、许两家手上一丝一毫,我愿意以比卖给旁人低一成的价格出售给吴东家。” 起先吴昊听叶婉说“有个条件”,心下一沉,还当叶婉要狮子大开口,没成想只是这么点小小的要求,便痛快地答应了。接过契约看了两遍,确认并无歧义、陷阱,这才伸出拇指在印泥上沾了沾,在契约上按了手印。 随后,叶婉使了伙计去包了几包各样调料拿给吴昊,吴昊验视过后,见与自己那日带回去的并无不同,付清了银两,高高兴兴地回去了,准备清风楼重新营业。 其他几家酒楼的东家陆续都来买调料,也依次与叶婉签订了契约,承诺绝不将调料分润给张、许两家。众人心中无不暗自偷笑,好在他们没有跟着那二人蹦跶,不然这调料岂不是同样没自己的份了。 待张、许二人来买调料时,得到的答复是:来晚了,都卖完了。二人心急火燎的找到其他酒楼掌柜,想让他们匀一些给自家,却都遭到了拒绝,说自家的那点还不定够用呢,让他们等下个月早些去买。 许袁辉回到迎福楼,气得拍桌子打板凳的,骂道:“该死的畜生!这是摆明了耍我呢。什么卖完了,我就不信你库房里没有存货!”许袁辉一阵摔打过后,气也逐渐消了些,阴阴一笑,道:“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我就不信整不垮你!”龙门酒楼与刘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许家怎么能容许他做大?许袁辉作为许家的旁支,若想出头,必须做出一番让许家家主高兴的事来,而打倒龙门酒楼就是其中之一。 在许袁辉计较着要玩阴的整垮龙门酒楼之时,叶婉已经通过刘家的关系,切断了归饮居和迎福楼的食材供应。没有了食材供应,不必叶婉出手,那两家酒楼自己就会撑不住倒闭的。 做完这件事,叶婉突然意识到,若是别家也对她使出这等手段,她就算是有回天之力,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一次来到牙行,叶婉提出要买地。 “叶小姐来啦。快里边请。”叶婉来泽城短短数月,已是通过他们牙行买了两处宅子、一处店铺和几个丫头婆子,伙计们也知道现在泽城名噪一时的龙门酒楼就是叶婉开的,是以招待得很是殷勤。 “我想买些田产,不知道你们这有没有合适的?”叶婉接过伙计端来的茶抿了一口,比她第一次来时上的茶档次高了不少。想起“茶上茶上好茶”的笑话,叶婉不禁“噗嗤”笑了一声。 “叶小姐可是觉得这茶不合口味?”伙计小心地伺候着。 “没有。田产可有?”叶婉收回思绪,将话题扯回到田产上。 “有,自然是有的。咱们牙行各等次的田地都有,不知叶小姐想要多少?”伙计拿出等级田产的册子翻看了一下,道:“辛庄那里有五十亩中等田地,卖家要一百两纹银;小西村倒是多些,有七十二亩,其中上等良田三十亩,共要一百八十两。再剩下的就是下等田地了。叶小姐,你看?” 叶婉沉吟片刻道:“那七十二亩的可是连在一起的?” “是分成两块的。其中二十五亩半是在村南头,其余的在西头。” “也成,就要这七十二亩的吧。另外有没有山地出售的?”光有田地种粮食蔬菜还不够,买块山地养殖些动物也是必要的。 “山地是属于村子的土地,这得去问各村的里正。”伙计眉开眼笑地答了,叶婉又在他这买了七十二亩田地,他很快又会有不少佣金到手了。 “你们这有堪舆图没?拿给我先看看。” “好嘞,您稍等。”伙计应了一声麻利地跑到柜台处,取出一张破旧的堪舆图,摊放在叶婉面前。指着图上一小片位置道:“叶小姐看看,这儿就是小西村。”手指在图上圈出一大一小两个圈,道:“这里就是叶小姐定下的田地了。” 叶婉点点头,从图上来看,她定下的那两块田地位置不错,不高不低,只要不是大旱或大涝,收成应是都不错。视线顺着河流的线条往上看,是一大片山。叶婉心中一动,若是这座山也像平安镇的西山那样,有水源的话,倒是不错,买下来开办个养殖场倒是合适。 “行了,我心里有数了。交了定金等我去看了田地,回头就去衙门过户吧。”叶婉拿出荷包,点出五十两银票交给了伙计。 “好嘞。叶小姐就放心吧,那片地小的亲自去看过的,保准好。要不小的带路过去瞧瞧?” “不必,我顺道再逛逛,就不耽误你功夫了。”叶婉微微一笑,起身出了牙行,信步回了酒楼。 眉头微蹙,叶婉敏锐地察觉到身后有一道鬼祟的身影跟着自己,她加快脚步,那人同样加快脚步,她慢下来,那人也跟着慢下来。叶婉嘴角微勾,她这是被人盯梢了,是张寿的人还是许袁辉的人? 到了龙门酒楼门口,叶婉却是脚尖也没转一下,径直往龙门客栈去。本是打算明儿个再去小西村,不过有人不安份,那就干脆给他们个机会出手,她索性一气儿收拾干净了。 叫来何扬,二人一人一骑,哒哒哒地出了城。跟在叶婉身后那人见叶婉和何扬往城门方向去了,赶紧回了迎福楼,向许袁辉禀告。 许袁辉狰狞一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却偏要闯进来。小丫头片子,这可是怪不得我啦。”点了七八个随护他而来的许家家丁,如此这般一通吩咐,家丁们齐声应喝一声,纷纷追在叶婉身后出了城,在离泽城五里地的地方隐没身形,打起了埋伏。 叶婉与何扬出了城门,一路打马西行,半个时辰后来到了小西村。这是一个宁静的小村庄,大片大片绿油油的麦田里,隐约能看见不少农民在劳作,小路上不时有几个大姑娘小媳妇结伴,拎着食篮或是水壶往地里送。看见叶婉和何扬这两个陌生人,都好奇地多看两眼,然后相互咬着耳朵远去了。 绕着牙行伙计说的田地转了一圈,叶婉点点头,对何扬道:“这两片地都不错。再到山那边看看。” 二人顺着一丈多宽的小河打马来到山脚下,翻身下马,牵着马缰一路慢慢地往山上走去。这里的树木不算茂密,山脚附近也多有人迹,想来山上并无猛兽。越过一个不大不小的缓坡,是一片平坦的草地,约有十来亩大小。再往远望去,四周都是山,这一处恰好是一片天然形成的小盆地。 看到眼前的那一大片的草地,叶婉笑了,这简直就是天然给她准备的,在这里办一个养殖场真是再合适也没有了! 叶婉纵身跃上马背,骑着马儿在草地上奔驰起来,一路骑一路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绕着小盆地兜了两圈,叶婉回到何扬身前,有些兴奋地道:“这里真是个好地方。走吧,去找小西村的里正,我要买下这里。” 何扬抿嘴一笑,几个月的相处,他对叶婉有了些了解,要说她买下这块山地,不是为了赚银子,打死他都不信。只是他没想明白,这么一片荒地,买来干嘛?还能种出粮食不成? 找到小西村的里正,叶婉说明了来意。起先里正并不愿意将山头卖给叶婉,因为叶婉是外来人,他怕叶婉买下山头后,不愿意给村里人用从山上流下来的水浇地。在叶婉一再追问下,里正终于将这条顾虑说了出来。叶婉听后松了口气,道:“村民们正常用水我并不会阻拦,里正若是信不过我,咱们可以签订契约。” 里正闻言低头沉思半晌,既然叶婉买下山头后也一样会给村民用水,那也就没什么不妥了。与里正约好近几日带牙行的人过来立文书,叶婉和何扬这才打马回城。 行至半路,叶婉一勒马缰,面色黑沉下来,对何扬道:“前面一里地左右有埋伏,小心些。” 何扬也察觉这片地界儿静的出奇,竟是一声虫鸣鸟叫都无。他眉头深锁,不明白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子,青天白日的就敢劫道。要知道这里离着泽城已是不远,就算是山匪也不会选择在这里下手。 叶婉一扬马鞭,当先一步踏进了许家家丁的埋伏圈。何扬见叶婉冲在前面,赶紧也狠抽马臀,追了上去。 ------题外话------ 感谢【ヤ園のル】亲投了一张5星评价票和一张月票~感谢【燕子飞来飞去】亲投了一张月票~谢谢亲们!mua! 第九十五章 整治(二) 两道马蹄声由远及近,家丁们纷纷从藏身处现出身形,一字排开,拦在小路中间。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煞有介事,打眼一看,还真像是拦路劫道的山匪。 叶婉勒住马缰,高踞在高头大马上,睨视着马前的一排人,眼中杀机一闪,随即隐去。何扬紧随其后,与叶婉并辔而立,世子吩咐过,要他定要保护好叶小姐。 “许家的人?”叶婉淡淡开口。她来泽城时日不久,也就张寿和许袁辉对她颇为不善。而张寿是个没主意的,而许袁辉这个许家人,想来杀人夺产的事是没少做的。 “哼,少说废话!得罪了我家少爷,你今儿个就休想活着过去!”开口之人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原先是曲城附近的山匪,后来受雇于许袁辉。这次截杀叶婉,许袁辉承诺,杀掉叶婉后,他接管了龙门酒楼,会分他一成银子。 叶婉冷冷一笑,当真不再废话,提气纵身,足尖轻点马背借力,如风中一片落叶般轻盈,落在几人面前。何扬见状瞳孔微缩,看来叶婉的功夫不比他差。不敢多做犹豫,同样运起轻功,飞身落到叶婉身旁,若有若无地挡在她身前。 “让开点,我活动活动筋骨。”叶婉将何扬巴拉到一边,这几个小虾米,正好拿来给她喂招。她如今有了内力不假,实际对敌经验却不是很多,拿这几个多练练也不错。 家丁们闻言哄堂大笑起来,也不知这小丫头是吓疯了还是本就是个傻的,长得还不到他们胸口高,竟敢大言不惭地在他们面前说“活动活动筋骨”。“可惜年纪小了点,不然,大爷们还真乐意让你‘活动活动筋骨’呢!哈哈哈!”刀疤男面露猥琐,眼神之中已有些不耐烦起来,此处离泽城已经不远,再不速战速决,有人经过看到了就不好了。 一把大环铁刀一亮,没有丝毫花哨,直奔叶婉头顶劈来。叶婉连程肃那个等级的高手都不怕,哪还会在意这稀松平常的一刀。小手在腰间一抹,抽出一把软剑,手腕翻转,剑身如银蛇出洞,将大刀卷了个正着。这软剑正是蔚凌羽年前送来给叶婉的,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刀疤男眸色一暗,暗道糟糕,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面前这小丫头,竟是个会武功的,看起来功底还不弱。收起轻视之心,刀疤男慎重起来,全力以赴与叶婉对招。只是身手悬殊太大,走不过三五招,就被叶婉一脚踹翻在地,白刃加颈。 何扬那边也是不费吹灰之力,将一干家丁尽数打倒在地。 “用他们的腰带,将他们都绑了。”叶婉一扬下巴,冷声吩咐何扬。 何扬依言将几人都绑了,一个身材矮小的家丁趁着何扬不备,转身欲逃,刚跑了两步,只觉后颈一下刺痛,然后重重摔在地上,没了呼吸。“敢跑?就是这个下场!”叶婉收回素手,信步走到矮小家丁跟前,伸手取回银针,看向众人冷冷一笑,阴寒之气一瞬间将几人冻得一个哆嗦。 刀疤男呆呆地由着何扬将自己绑了,他好像在做梦似的,刚刚还兴冲冲地要截杀人家,转眼间就成了阶下囚。不过是个小女孩和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男子,杀这样的人,对他来说简直如屠猪杀狗一般简单,怎么就落得这般下场?他突然后知后觉,自己得罪错了人。 不过为时已晚,叶婉翻身上马,对何扬道:“拖着他们,直接去知府衙门。”说完,当先一步,打马绝尘而去。 “大哥!我错了!你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刀疤男一听“知府衙门”才如梦初醒,连忙跪下求饶。 “我说了可不算。”何扬扔下冷冰冰的一句话后,也翻身上马,一扯手中腰带结成的绳子,拖着一串儿人,浩浩荡荡地往泽城去。 叶婉一路飞奔,直到知府衙门门前才放缓了马速。下了马,叶婉拿出诚王府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地见到了李修明。 “叶小姐,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李修明见叶婉神色不善,迎上前来笑着寒暄。 “李大人,我听刘博远经常说起,泽城在李大人的治理下,那是风调雨顺,百姓安居。可是今儿个在泽城五里外,竟是有宵小企图截杀我,还是在这青天白日的。敢问李大人,这些宵小,可是与大人有旧的?”叶婉语气冰冷,隐隐带着些质问的意思。 “这是什么话?本官岂会与宵小之徒有什么牵扯?”李修明也有些怒了,这小丫头好生无礼,竟是敢与他这般说话? “那几个宵小,李大人自是不屑与他们牵扯上。那他们的主子呢?”叶婉嘿嘿一笑,道:“许家的许袁辉,想必大人定是识得的吧?”刘家在泽城盘踞百年,若是没有李修明打过招呼,许家的酒楼哪能安安稳稳地开在泽城? “许袁辉?”李修明惊咦一声,这许家的酒楼确实是他作保,刘家才捏着鼻子由许袁辉开在泽城的。当年李修明还没升上知府时,欠了许袁辉父亲一个人情,许袁辉拿了他父亲的名帖求到自己这,再三保证只是安分守己地做生意,他才同意去刘家说项的。这才过去不到两年,怎么连劫道杀人的事都出来了? “这怕是个误会吧?许袁辉哪来那么大的胆子?”话是这么说,李修明心中却是信了七分的,毕竟许家人嚣张跋扈的名头响亮的很。 “待会大人自己看吧。”叶婉嘿嘿冷笑,李修明敢偏私,她就敢亲自动手,结果了许袁辉。 正说着,衙役领着何扬上到大堂,何扬身后还牵着一串儿人。李修明放眼一望,心头一震,那几个还真是许袁辉身边常跟着的那几个家丁,尤其是那个刀疤男,他见过数次,印象很是深刻。 不得已,李修明只好派人去请了许袁辉过堂。许袁辉此时正在酒楼里等着即将到来的好消息,一想到龙门酒楼就要到了自己手上,他就忍不住阴测测地笑起来。 没想到好消息没等来,倒是等来了一班衙役。“这位差爷,不知大人传唤在下,是为何事?”许袁辉心中不快,面上却不显,笑着与来人打探起来。 “许公子就不要问了,去了就知道了。”衙役推开许袁辉递银两的手,淡淡说了一句。他是看见叶婉手持诚王府令牌的,哪还敢给许袁辉通气。 许袁辉皱眉,难道是他派人截杀叶婉的事露馅了?随后他又镇定了心神,就算李修明知道了是他做的又怎样?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李修明还敢让自己给她偿命不成? 来到大堂,许袁辉惊见叶婉赫然在座,他派出去的人却是跪在堂下。心中暗恼,这帮废物,连个小丫头都杀不了,还被人都捉了回来。 “许袁辉!”李修明一拍惊堂木,喝道:“堂下所跪,可是你许家的家丁?” “正是,李大人。”许袁辉抱拳施礼,恭敬地答道。 “现龙门酒楼的东家叶婉,状告你唆使下人截杀于她,你可认罪?” “大人冤枉。我与叶小姐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派人截杀她?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吧?”许袁辉满不在乎地懒懒说道。有他父亲那一层关系,他确信李修明不会拿他怎么样,便有些有恃无恐了。 “是啊,叶小姐,这其中定是有误会!不如看在本官的面子上,就不要深究了吧?”李修明给了许袁辉一个“算你懂事”的眼神,转头小声与叶婉说道。 叶婉冷冷一笑,她从没见过如此草率的过堂,既然李修明公然偏袒许袁辉,她咬着不放只会让大家面上都难堪。“哼哼,李大人当真公允!”对着李修明讽刺一笑,道:“既然大人断定许袁辉无罪,那这几个人呢?”素手一指跪在堂下的几人,叶婉眼中杀机毕现无遗,此时收拾不了许袁辉,这几个人却是说什么也不能放过。 “这几人妄图截杀叶小姐,自然是定斩不饶。”李修明见叶婉识相,没有死揪着许袁辉,也乐得给她个顺水人情。几个小喽啰,砍了给她出出气也好。 许袁辉听李修明这话,神色不愉起来,李修明这不是明摆着说,就是他指使人对叶婉下手,他只不过是仗着许家的势,才得以被网开一面,放了他一马嘛。刚要开口辩解几句,想让李修明连这几个家丁也放了,只见眼前寒光一闪而过,接着刀疤男那颗睁着大眼睛,死不瞑目的头颅就滚到了自己的脚边。 许袁辉还没反应过来,几声惊呼过后,几个家丁尽数被叶婉当场抹了脖子,全死了个透。“你、你、你!你敢!”许袁辉被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他这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死在他当面。他从来都是看谁不顺眼的,吩咐一声,自然有人替他办好,那人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眼前。想不到有人比他还嚣张,公堂之上就敢当面杀人。 “叶婉!”李修明也被惊呆了,反应过来后怒喝一声,当着他的面就敢行凶,简直无法无天了。 “怎么?不是大人说的,这几人是定斩不饶的么?我替大人解决了,还省了侩子手力气呢。”取出一张绣了一丛牡丹的绣帕,叶婉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软剑,心中不由得感慨,到底是诚王世子拿出手的东西,当真是锋利无比。那样一颗硕大的人头,她只轻轻一挥,就砍了下来。 李修明气结,他在乎的哪是那几人死不死的问题?“要处置这几人,本官自会吩咐衙役压他们去刑场,怎么可以在公堂上…” “李大人,”叶婉截断李修明的话,不客气地道:“方才大人不是也不理会这几人的供词,坚持这其间有误会么?那这几人是死在刑场上还是公堂上,又有何区别?” “你!你简直无法无天!”李修明头上青筋直跳,要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告诉自己要顾忌着诚王府,他真想下令将叶婉这个半分面子都不肯给自己的丫头抓起来,扔进大牢。 叶婉嗤笑一声,她知道李修明碍着诚王府,不敢对自己如何,她何尝不是也顾忌着诚王府?她如今只是仗着诚王府的名头罢了,若是真闹大了,诚王府可不一定会维护自己。所以她也就见好就收。“李大人,眼下也没什么事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你!”李修明抖着手指点着叶婉,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退堂!退堂!”李修明气急败坏地敲着惊堂木,他还能如何?许家他动不了,叶婉身后有诚王府,他不敢动,本想和稀泥两边都不得罪,没想到最后却是里外不是人。 出了公堂,叶婉等在门外,不多时,许袁辉面色如土地也出来了。叶婉款步上前,一步步逼近许袁辉面前,许袁辉如见鬼般不住后退,幸而有小厮扶着他,才不至于摔倒。 伸手状似亲密地替许袁辉整理了下衣领,叶婉笑吟吟地道:“许公子啊,近日夜里风疾且大,可要多注意身体才好。”重重地戳了许袁辉的胸口几下,叶婉留下一个渗人的笑,随着何扬转身走了。 此后几日,许袁辉被叶婉最后那个笑吓得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里,半步不敢踏出来。那么一个小小的人儿,面不改色地杀了好几个人,他到现在好像还能闻到那刺鼻的血腥味,胃里不住翻腾着。 这几日叶婉也没闲着,动作麻利地将小西村的田地和山头都买了下来。在小西村里正的推荐下,叶婉在当地雇了几个老实能干的佃户,先由他们打理着那七十二亩地,又在泽城寻了一支口碑不错的泥瓦匠,让他们在那块小盆地建起一片鸡鸭猪棚,还在深山上选了一块地势平坦的地方,盖一溜儿大房子,准备给阎罗殿的成员来这里训练时居住。 这天,何扬找到叶婉,道:“东家,许袁辉那边有动静了,好像是打算连夜出城,回曲城去。”何扬不自在地摸摸鼻子,他听说许袁辉那天被叶婉吓着了,好几日没出门了。他倒不是笑话许袁辉,毕竟他自己也着实吓了一跳,他从不知道,叶婉竟是这样一个狠绝的人物。 “终于是耐不住了。今晚你随我走一趟,送许袁辉上路吧。”叶婉冷冷笑着,得罪了她还想跑? 是夜,叶婉和何扬俱是一身黑衣,在城门附近的一条小巷中堵住了慌里慌张想要连夜出城的许袁辉。叶婉真是不知该笑许袁辉傻呢,还是赞他,给了自己下手的机会。他以为借着夜色的掩饰,可以安全地跑路,殊不知正是因为夜深人静,才是杀人灭口的好时候。若是许袁辉在大白天大摇大摆的出城,叶婉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动手。 “许袁辉,招惹了我叶婉,你想就这样一走了之?”叶婉和何扬并没有蒙面,是以许袁辉一眼就认出了他们。他惊恐地后退着,心中是万分的后悔,当初真不该招惹这个邪门的丫头。 “你、你别过来!我爹于李修明有恩,你若是敢动我,李修明不会放过你的!”许袁辉攥紧了身旁小厮的手,不住地发抖。 “你看看这是什么?”叶婉拿出诚王府的令牌,在许袁辉面前晃了晃,借着幽幽的月光,铁划银钩的一个“诚”字,仿佛是狰狞的猛兽,吞噬着许袁辉最后的希望。 一道银光闪过,许袁辉只觉得脖子上一凉,身上的力气和体温不断地流失着,他软躺在同样被叶婉抹了脖子的小厮身上,怔怔地望着天上半缺的明月,眼前闪过因他一句吩咐,而失去生命的那些人的脸庞,最后的念头是,他们死前是否也像自己一样,毫无选择,带着不甘地失去了呼吸? “你处理下。”叶婉丢下一句话后,就如狸猫一样,身形矫健地消失在夜色中。何扬苦笑,原来带他一起来,就是做善后处理的。 几日后,许袁辉失踪了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而叶婉这个始作俑者却是悠闲地坐在药癫的药房里,制毒。她忽然发现,像何扬那样,半夜扛着尸体,翻墙爬树地找地方埋尸很麻烦。正好那本《毒经》中有化尸的药方,她打算制出来试试看。当初她看到这个药方时,是不相信真的有药能达到那上面描述的效果的,不过反正也闲来无事,试试也无妨。 “徒弟啊,那个许袁辉,是不是你杀的?”药癫状似无意地问了句。 “恩,是我。”叶婉也漫不经心地答了,好像杀个人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平常。 “咳咳,”药癫没想到叶婉随口就承认了,好歹也顾忌他是个老人家,受不得刺激啊。“徒弟啊,这杀人可不是好习惯啊,得改。” “恩。别人不招惹我,我从不杀人。”叶婉对着药癫灿笑一下,道:“我可是好人。” 药癫嘴角直抽,他这个小徒弟啥都好,就是心狠手辣了些。随即他又在心里给自家徒弟开脱起来,恩,是那许袁辉先对自家徒弟动了杀心,最后被自家徒弟杀了也不算冤枉。 那边邱郎中没忍住,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小师妹说她是好人?那这世上还有坏人存在么?见叶婉不善的眼神扫向自己,邱郎中赶紧讨好一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开玩笑,一言不合就杀人的主,能惹么? ------题外话------ 谢谢【wyl800888】亲投了4张月票!恩,抱歉亲们,亲戚来了,肚子疼得要死啊…等我一好起来就雄起万更! 第九十六章 药癫垂危 叶婉好笑地摇摇头,看邱郎中那副小生怕怕的样子,好像她真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女似的。手上动作不停,加入最后一味药粉,化尸粉做好了。叶婉舒出一口气,对这堆粉末的效果她还是心中存疑的,要验证之后才能确定具体效果。 “对了,师父,我在小西村买了座山头,有时间咱俩进去好好逛逛,说不准能碰上什么好的草药。”如今药癫有银子买足够用的草药了,但自己亲自去采药是另一种乐趣。叶婉知道药癫更享受去野外自己挖药的过程,遂出言相邀。 药癫一听果然高兴非常,连连应和。邱郎中在一旁哀怨了,这俩人,有什么好事都不想着自己。看着那师徒俩已经叽叽咕咕地开始商量着带些什么好吃的去,完全没有邀请自己加入的意思,只好主动凑上前道:“我也去。” 药癫脸上的笑意“咻”地一收,嫌弃地朝邱郎中看了过来,那意思不言而喻:“你也去,谁看家?” 邱郎中连忙为自己找借口:“师父要带那么些东西,我得帮着背嘛。这是师父有其事,弟子服其劳。”见叶婉对自己挑眉,又赶紧加了一句:“师妹身量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能背重物?就这么定了,我也一起去,帮着干活。”说完,生怕听到半句反对的话,一溜烟快步出了药房。 “哼,这老二真是越来越会耍无赖了。”药癫撇撇嘴,嘴上喋喋不休地抱怨着,眼中却尽是笑意。他这一生无儿无女,他这几个徒弟就像他的儿女一样,能有机会享受下天伦之乐,他还是很期待的。 用了两天时间,叶婉迅速地将雪梅和幽兰交上来的账本查看了一遍,并无大的差错。她满意地点点头,这两个丫头对数字都比较敏感,有她们替她管着两家铺子的账目,她更轻松了。看完了账本,叶婉伸了个懒腰,她跟药癫约好明天要去小西村,她打算在那边住上两日,好好松乏松乏。突然想到许袁辉的事,她觉得很奇怪,李修明竟是没有找她问话。按理说,她前脚跟许袁辉结了梁子,后脚他人就无故失踪了,于情于理李修明都要询问自己一番的。叶婉不知道,在李修明找她之前,何扬就代表诚王府,找上了李修明,说是诚王府处理了许袁辉。李修明直到这时,才惊觉,叶婉与诚王府的关系,比他想象的要密切。 这天,叶婉天不亮就起床了,指挥着厨娘做了几样新鲜的糕点和小吃,想着在山上来个野餐。一锅热腾腾的牡丹糕刚出锅,叶婉拈起一块吹了又吹,准备尝尝味道如何。还没送进嘴里,墨菊慌慌张张地跑进厨房,气喘吁吁地道:“小、小姐!不好、不好啦!” 叶婉好好的心情破坏了大半,皱眉不悦地道:“站好了,气喘匀了再说话。”她右眼忽地直跳,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小姐,药癫老爷子快不行了!”墨菊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略缓过一口气后,急急说道。 “什么?”叶婉手中的牡丹糕滑落在地,溅起一点嫣红的碎屑。“你这蹄子,一大早的瞎说什么呢!”叶婉很快镇定了心神,她前两天还与药癫见过,就他骂人时那个中气之足的劲儿,就是再活个十年二十年也没问题。 “小姐快过去看看吧,是邱郎中派人来说的。”墨菊心中也很焦急,她跟着药癫学过一段时间的药理,那老头说话刻薄了些,待她还是很好的。 叶婉一把推开面前的墨菊,运起轻功,飞快地往药斋奔去。她还是不能相信,药癫要不行了。她现在大脑一片混沌,只知道用尽全力,飞奔、飞奔。 来到药斋,一进院子叶婉的大脑“轰”地一声就炸了,这里像是被强盗洗礼过似的,那几片药癫爱俞珍宝的药田,已被践踏的一片狼藉;晒药的架子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周围散落着半干的各种药材;地上尽是纷杂的脚印和一些血迹。这一切都喻示着,刚刚有贼人闯进来过。 顾不得检查院子里是否有留下贼人的蛛丝马迹,叶婉提着心闯到药癫的房间。房间里的血腥味很重,听到门口处的动静,邱郎中惊得手一抖,差点没拿稳手中的伤药。回头见是叶婉,他才松了口气,疲惫中带着愧疚,道:“师妹,快过来看看师父吧。他…”咽回“不行了”三个字,邱郎中扭转头,悄悄擦去眼角的湿意,他恐怕终其一生都无法忘怀,药癫拼了命地为他挡下那致命一剑的场景。 叶婉疾步走到床前,只见药癫脸色苍白地仰躺在床上,胸口处斜斜一道伤口,由左肩直到右腹处,深可见骨。虽然邱郎中已经替他上过药了,鲜血还是在不断地汩汩流出。 “点灯。”叶婉强令自己冷静,这个时候了,伤心有什么用,尽最大努力保住药癫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啊?”邱郎中懵了,师父已然是快不行了,不想办法给他止血,点灯干什么? “还不快去!”叶婉浑身散发着冷煞之气,现在她就是在与死神争夺时间,邱郎中还在那磨蹭,她真想跳起来踹邱郎中一脚。 “哦、哦!”邱郎中连忙应了两声,踉跄着跑到桌前,拿起油灯点上,端到叶婉跟前。 叶婉拿出几支银针,在火上炙烤片刻,依次扎进药癫伤处附近的穴位,小手慢慢捻转着针柄,努力抛开脑中的杂念,专心为药癫治伤。不多时,血慢慢止住了,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叶婉收起银针,回头瞪了邱郎中一眼,道:“伤药呢?” 邱郎中见药癫的血止住了,心中也松了口气,“在这呢。”将一包药粉递到叶婉手中,邱郎中转身又取来一大叠干净的纱布,准备给药癫包扎伤口。 “师父前些日子配的伤药呢?”叶婉接过伤药闻了一下,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一把将手中的药包摔在地上,她真不知道邱郎中在做些什么,放着上好的伤药不用,却是用这些普通的东西。 “诶呀!”邱郎中一拍脑门,他也是连吓带急的,忘了药癫配出了效果更好的伤药。赶忙跑到药房,在一片狼藉中翻找起来。翻了半天,终于在一个倒扣着的抽屉底下找出了伤药,顾不得满头的汗,邱郎中又赶紧跑回药癫的房间,将伤药递给叶婉。 叶婉将伤药轻轻地洒在药癫的伤口上,即使是昏迷着,药癫的身子还在不自觉地抽搐着,这让叶婉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她从没想过,这个疯疯癫癫的老头,竟会在她心中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就在刚刚,当她看见药癫那道狰狞的伤口时,一股不可抑制的杀意在胸中澎湃着,她想杀了所有胆敢伤害他的人,立刻、马上!眼前不断闪过与药癫相识的过往,他谄媚讨好的样子、如孩童般闹别扭的样子、翘着胡子生气的样子,还有像大山一样挡在自己面前,极力维护她的样子,原来,这个人,她早已当做是亲人一样的存在。 小心地为药癫包扎好伤口,叶婉这才略放下心来给药癫诊脉。只有先止住血,才可以进行接下来的治疗。只是诊脉的结果依旧不乐观,药癫失血太多,比蔚凌羽当初受的伤还严重,他又没有内力,情况更是糟糕。 叶婉凝眉沉吟一瞬,叫来邱郎中,严肃地道:“二师兄,你也不想师父就这么去了吧?接下来我要你做的事,你先不必问缘由,只管照我说的去做。我能信任你么?” 邱郎中脸上也没了平日的吊儿郎当,他明白叶婉所说的信任是指他的办事能力和效率,坚定地点点头,道:“师妹尽管吩咐,师兄就是拼了命,也给你做到。”看了一眼依旧面无血色的药癫,邱郎中终于在心里承认叶婉的医术确实比他高明,他费尽心思都没能为药癫止血,叶婉一动手就办到了。就冲这点,邱郎中愿意相信叶婉,她一定可以救活师父。 “好。现在你去龙门酒楼,让他们给我找一截羊肠,务必给我处理得干干净净。但注意别弄破了,连个针孔都不许有。”在给药癫扎针止血的时候叶婉就在想失血过多的问题,最行之有效的就是给药癫输血。古代没有输血的设备,叶婉想到了羊肠,粗细正合适。 邱郎中应了一声,果然没有多问什么,马不停蹄地赶去龙门酒楼。叶婉拿出一个白瓷瓶,倒出五六粒黑色的小药丸喂进药癫的嘴里,那是她给叶睿晨准备的,治伤的药。她很清楚叶睿晨走的这条路,受伤是在所难免的,所以提前就给他准备了各种各样的伤药。叶婉苦笑一声,没想到叶睿晨还没用上,倒是药癫先吃到了。 墨菊也赶到了药斋,她见药癫的房门紧闭,也不敢乱闯,就在门外等候着,看到邱郎中出来了,知道她可以进去了。“小姐,老爷子怎么样了?”墨菊看到药癫身上裹着厚厚的纱布,惊得差点叫出声来,忙用小手捂住嘴,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暂时没事了。我给你写个药方,你尽快将药抓回来。”叶婉来到桌前,刷刷刷提笔写了一张方子交给墨菊。墨菊应了一声,小心地揣好药方,急急地跑去抓药。 叶婉回到床前,抓起药癫苍老是手,轻柔地帮他理了理胡子,即使是在胡吃海塞一番后,药癫的胡子也没现在这么乱过。“师父,你不许死,你不是答应我,今天一起去山上采药么?我还特意给你准备了好吃的,你要是死了就吃不到了。”叶婉嘟嘟囔囔地呢喃着,一滴热泪滴在药癫的手背上,很快氤氲开去,仿佛从来不曾出现。 看着那张苍白虚弱的脸,叶婉心中戾气不断积聚,不管是谁伤害了药癫,她定要他血债血偿!握紧药癫的手,叶婉阴沉地开口道:“师父,你必须给我活下去,不然我会杀很多人,给你陪葬。你不是一生都在治病救人嘛?你敢死,我就杀光你救过的人!”求求你,一定不要死!心里默默加了一句,叶婉心中仿佛刀剜一般,这个如师如父的老头,她决不允许他扔下自己死去! 直到墨菊买了药回来,叶婉才松开药癫的手,亲自去熬了药,喂药癫喝了下去。一碗药喝下去,过了一会药癫的脸色总算是好了不少。叶婉见药癫伤情暂时稳定住了,又去找了刘博远,请他家的银匠师傅为自己打造两个针头。解释了半天,又画了图样出来,银匠师傅终于明白叶婉要的东西是个什么样子了,近两个时辰后,刘博远亲自将针头送到药斋,见院子里如今的样子,吃惊不小。 “叶小姐,这是你要的东西,你看看合不合用?” 叶婉迫不及待地接过针头,仔细看了看,心中的大石总算是放下了,有了这个,药癫的命也就保住了。“正合用。谢谢你!”这一次,叶婉是真心实意地道谢,若不是刘博远,她就算是有银子,也不一定能这么快拿到这东西。 “嗨,叶小姐就不必与我客气了。”刘博远爽朗一笑,随即收了笑容,问道:“这里是怎么回事?” “没事,刘公子先回去吧,改日我再登门道谢。”叶婉敷衍地笑笑,她现在可没心情和时间解释这些,况且连她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好吧。若是有事,尽管来找我就是。”刘博远真诚地道,不管是因为合作伙伴的关系,还是叶婉带回了他找了多年的侄子侄女,刘博远都是打心底感激叶婉的。 送走刘博远,叶婉回到药癫的房间,对墨菊道:“我来照顾师父吧。你找个可靠的人,回平安镇一趟,叫我哥过来,让他多带些人来。”叶婉眸色深暗,不管是谁、因为什么,害她师父差点命丧九泉,这事就不可能轻松揭过! 天色都快暗下来了,邱郎中才捧着几截羊肠回来。不是他办事拖拉,实在是龙门酒楼也没有现成的羊肠。就他手里拿的那些,还是现杀了一头羊取来的。 叶婉拿过羊肠查看了一番,见处理的很干净,满意地点点头道:“师兄去取点盐来,再拿碗水和几个碗来。”她还是有些不放心,要配点生理盐水,再好好地消消毒。 邱郎中依言取来叶婉要的东西,都放在桌上,然后等着给叶婉打下手。叶婉将羊肠放进盐水中浸泡着,拿了一只空碗,在药癫手指上取了一滴血,又划破自己的手指,滴进药癫的血里,等了半晌,并没有发生血液凝集现象。叶婉终于是放下了心,她真怕她和药癫的血型不匹配,那样还要再耽误时间找别人。她倒不是没想过,若是自己的血不行,就试验邱郎中的,只是邱郎中没有内力,怕他控制不好自己血液的流速和流量。好在自己的血液能用,省了不少事。 将羊肠取出来,用干净的纱布擦干上面的水,叶婉将新打制出来的针头消毒后,连接在羊肠的两端,一端扎进自己的血管,另一端扎进药癫的血管。缓缓运起内力,叶婉将自己的血液慢慢推进到药癫的身体。大概输了有三百毫升血,叶婉这才拔掉了针头。看着药癫呼吸逐渐平稳,脸色也不那么苍白了,叶婉淡淡一笑,最大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只要养好了伤,药癫就没事了。 “师妹,你…”邱郎中惊疑地看着叶婉一系列的动作,一直没敢做声,生怕打扰了叶婉,出了差错。当他看到叶婉分别取了药癫和她的血滴在碗里时,忍不住怀疑,师妹这不会是在滴血认亲吧?难道师妹是师父的私生女?甩甩头,邱郎中将这个可笑的念头甩出脑袋,然后他就看见叶婉给药癫输血这一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又是个什么名堂?最后,他也看出药癫随着叶婉输血量的增加,脸色也恢复了些红润,就算不明白叶婉在做什么,他也清楚地知道,药癫死不了了。 叶婉摆摆手,她这小身板,一下子少了少了三百多毫升血,她眼前也有点发黑了。“师兄放心吧,师父没什么大事了。”虽然药癫的伤很严重,但解决了失血过多的问题后,其他的也算不得大难题了。“你好好照顾师父,我要先去休息下。” 叶婉摇摇晃晃地出了药癫的屋子,接下来的治疗,对邱郎中来说完全没有问题了。她就不再硬撑着,随便在药斋寻了间屋子,她需要好好睡一觉。 不知睡了多久,叶婉醒来时,天色依然昏暗,她起身来到药癫的屋子,见他已经醒了,邱郎中正在喂他喝粥。 “师父。”叶婉见药癫醒了,眼睛觉得热热的没几乎要控制不住眼泪。她现在还觉得后怕,要是没能救回药癫,该怎么办? ------题外话------ 恩,这章关于输血的内容纯属虚构额,只是情节需要,请考据党手下留情~嘻嘻~感谢【洛水026】亲投了一张5星评价票~感谢【洛水026】亲、【喜洋杨】亲和【趣味小花】亲投的月票~谢谢大家哦! 第九十七章 大师兄来了 药癫听到叶婉的声音,脸上勉强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丫头,快过来,让师父看看。”他在昏迷时,外界的声音他都听得到,叶婉那句狠绝的话中带着脆弱任性,让他心疼不已。 “师父好好养伤,会好起来的。”叶婉坐在药癫床前的脚踏上,这个时候,她纵有千言万语,却是不知该如何说了。看着药癫活生生的在与自己说话,叶婉心里油然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感觉踏实极了。 “小姐,你可算醒了。快喝点粥吧,我熬了好几个时辰呢,又香又糯。”墨菊端着一个托盘进来,她才刚去叶婉休息的房间,见床上没人,猜想叶婉定是醒了,来了药癫这里。 叶婉接过粥碗,三口两口就喝完了,她也着实是饿了。一碗粥下肚,觉得身上都暖起来了。“还有没?再给我来一碗。” “有呢。小姐稍等会。”墨菊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叶婉睡了一天一夜,她真怕叶婉也出什么事,如今见她脸色红润起来,提着的心也放下了。 在等墨菊去盛粥的间隙,叶婉提起了药斋这次的事,问邱郎中道:“师兄,是谁洗劫了药斋?起因是什么?”看似是不经意,叶婉的拳头却是暗暗攥紧,决心不管是谁,她定要为药癫讨个公道。 “是…”邱郎中激动起来,刚要答叶婉的话,手臂被药癫狠掐一把,险些将粥碗扣在药癫身上。 “兴许是山匪吧,看咱们赚了些银子,来打劫的。”药癫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谎,他怕叶婉头脑一热,就去找人家算账,那伙人岂是好惹的?叶婉一个小丫头家家的,吃了亏怎么办?他不得悔死。 “额,是,是山匪。”邱郎中被药癫一记狠瞪吓得不敢多说,只好附和着。 叶婉挑眉,药癫不愿意说,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强逼他说,他现在身体还很虚弱,她不敢让他情绪太过激动。便由着他含糊着。又喝了一碗粥,叶婉觉得身上有了力气,趁着药癫喝了药睡下了,悄悄把邱郎中拉到外面,冷着脸问道:“怎么回事?” 邱郎中支支吾吾道:“就、就那么回事,师父不是说了嘛。” “别给我打马虎眼!说!”叶婉的声音更冷了几分,她心里像是燃了一团火,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邱郎中觉得自己真是太悲惨了,一边是师父,一边是师妹,他们俩谁都搞不定对方,就知道欺负自己。在他心里,也恨死了那伙差点弄死师父的人,师妹这么有本事,兴许真能收拾收拾他们?内心挣扎了一阵,邱郎中一咬牙,小声道:“是黑虎山庄的人干的。他们带着十两金子来药斋,求师父给他们二当家的小妾解毒。师父看在金子的份上答应了,你也知道师父的德行,他那态度…咳,不是很客气。”邱郎中低咳一声,搜肠刮肚地找到一个好听点的词汇,形容药癫当日嚣张傲慢的行为。 “就为这,他们就下了黑手?”叶婉冷眸眯起,不必邱郎中说,她也能想象出,就药癫那张刻薄毒辣的嘴,指不定说了多难听的话呢。就算是这样,人他救了,回头就下杀手也说不过去! “兴许是不满师父的态度吧。反正那十两金子,他们又抢回去了。”邱郎中撇嘴不屑,觉得那些人恐怕也不完全是因为师父说话难听吧。 “好好好!好一个黑虎山庄。”叶婉脸上浮起一抹灿烂的笑意,区区十两金子,差点要了她师父的命,这笔账她当真要好好算算了。“我知道了,此事不必再与师父提起,剩下的就交给我了。” 转身要走,叶婉的衣袖被拉住,邱郎中有点后悔,看师妹那阴森森的样子,他心里打起鼓来:“师妹呀,别冲动啊,那黑虎山庄在江湖上也是数得着的。” “师兄就放心吧,用不了多久,江湖上就再没有‘黑虎山庄’这一号了。”叶婉清淡一笑,等叶睿晨过来,他们要好好商量商量,索性端了他们老窝。 这下邱郎中是真的慌了,他真是不该告诉叶婉的,他以为叶婉会想点什么损招,让黑虎山庄的人吃点亏也就是了,可他听叶婉那话,竟是想灭了人家?这怎么能行?人家庄里庄外不下几百人,叶婉一个小丫头片子,都不够人家下酒的。“师妹、师妹,你听我说,你可千万别乱来,你要出点什么事,叫师兄我怎么活啊?”邱郎中就差捶胸顿足了,他这张嘴咋就那么欠呢?叶婉要为了个黑虎山庄出事,不说他于心不安,就是药癫,非打死他不可。 “行了,师兄快回去照看师父吧。我这边你就甭管了,我心里有数。”叶婉抽出自己的衣袖,利落地转身运起轻功,飞快地消失在药斋的院子里。 “唉!这可咋整?咋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呢?”邱郎中重重叹了一口气,脚下转磨似的来回踱着步子,看叶婉轻飘飘地消失在自己眼前,邱郎中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小师妹竟然是个会功夫的,也许她武功很高,就算灭不了黑虎山庄,保自己平安应是没问题吧? 第二日一早,叶睿晨带着阎罗殿所有的成员来到泽城。见到叶婉,叶睿晨嘴角微抿,这才多久不见,叶婉的小脸儿瘦了一圈,脸色也不大好。“怎么回事?脸色这么差?” “没事,就是给师父输了点血,补补就好了。”叶婉笑得淡然,有叶睿晨在,不管有什么困难,她都不怕。视线扫过跟叶睿晨一起过来的楚毅,叶婉微一点头,算是招呼。然后又看向叶睿晨,无声地询问:他怎么在这? 叶睿晨爽朗一笑,道:“前些日子楚兄到平安镇找我,在咱家盘亘了几日。听说你这边出事了,他就一起过来帮把手。” “那就多谢楚公子了。正好,我想打听下,这黑虎山庄是个什么玩意?”叶婉招呼楚毅进到前厅,叫来筠竹上茶,然后进入正题,向楚毅打探道。 “黑虎山庄?”楚毅凝眉,觉得事情有些不好办,“叶小姐怎的招惹上了他们?” “哪里是我招惹他们?分明是他们欺人太甚。”叶婉眼毛寒光地将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冷飕飕地道:“我知道楚公子也是江湖中人,若是你与黑虎山庄有交情,只当不知道这档子事。不管谁来,这黑虎山庄,我灭定了!” 楚毅哭笑不得,他拢共就见过叶婉两面,怎么每次都是对自己冷言冷语的,“我家亦与黑虎山庄有仇。只是他们的势力不比我翠漪山庄小,我是担心叶小姐贸然行事,怕是会吃亏。”他见识过阎罗殿的战力,但他觉得,这样的战力,还远远及不上黑虎山庄。 “楚兄不必忧心,我妹子可不是个愣头青。你只管说说黑虎山庄的情况,我们斟酌斟酌。”叶睿晨豪气地一挥手,无条件支持叶婉。 “好吧。黑虎山庄是靠漕运起家,最鼎盛时期,掌控着五座大城的漕运买卖。现如今虽说大不如前,也掌控着曲城、泽城和海兴城的漕运、赌坊和青楼。上上下下的人员加起来,不下千人。”楚毅说到漕运时,眸色深沉起来,他们翠漪山庄也曾想染指漕运这一块,奈何黑虎山庄在这一片根深蒂固,就算是他们,也难插进手去。 “近千人就算势大了?”叶婉吃惊不已,在她的印象里,但凡是个上得台面的江湖势力,就算没个十万八万人,也得万八千人才敢冒头吧?她却不知,在这古代,一个国家一共才有多少人口?江湖帮派又多如牛毛,能汇聚上千八百人确实不算少了。 “当今就是江湖出身,江湖上数得着的势力都很有眼色,哪能再大肆发展,碍皇上的眼呢?”就如他翠漪山庄,这些年也没少遣散手下,不然指不定就被皇上给灭了呢。 这就说得通了,叶婉点点头,问叶睿晨道:“哥,你怎么看?” “自是灭了他。”叶睿晨转向楚毅,道:“楚兄,你我两家合作,拿下黑虎山庄,漕运归你,如何?”他没有错漏楚毅提到漕运生意时,眼中的那丝神采。让出这部分好处,他想他会动心的。 “哥也忒小气了,咱们只要黑虎山庄名下的青楼产业,其他的都归楚公子。”叶婉嗔了叶睿晨一眼,倒不是她真那么大方,只是她不喜欢也不擅长经营赌坊,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加重些筹码。“咱们也不要楚公子下多大血本,只要你在我们端掉黑虎山庄的老巢时,迅速接管他们在各处的产业,不让他们死灰复燃就是了。” 话说到这里,楚毅已是心动不已,若果真如此,就算这事成不了,他翠漪山庄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他为人仗义不假,但同时他也得为家族考虑,翠漪山庄若是介入太深,又没能灭掉黑虎山庄,将来两庄免不了又得大战一场,那样给翠漪山庄带来的损失太大。 “楚兄不如先跟令尊商议一番。”叶睿晨淡然一笑,楚毅只是翠漪山庄的少主,这件事他恐怕还做不了主。 “好,且容我回庄去与父亲商议商议,五日后我再回来。”楚毅下定决心,就算父亲不愿让翠漪山庄搀和在里头,他也要以个人的身份,回来助叶睿晨一臂之力。 楚毅走后,叶婉将叶睿晨拉进房间,与他细细说了自己的计划,叶睿晨在脑中再三推演了几遍,觉得可行。便道:“我看可以。那咱们就行动起来吧。对了,药癫老爷子怎么样了?”那日龙门酒楼的伙计回到平安镇,找到他说药癫出事了,叶婉叫他多带些人来泽城,来人也不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今日回来听叶婉一说,才知道药癫伤的很重。 “目前是没什么大事了,正养伤呢。反正天还早,咱们先去看看吧。”叶婉拉着叶睿晨来到药斋,药癫正躺在床上,与一个四十来岁,神情严肃的男子说着什么,见叶婉来了,马上住了口,道:“小徒弟来啦。快来见见你大师兄。诶哟,叶小子也来啦,给我带啥好吃的没?” “老爷子你说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还时刻惦记着吃?先活下来才是正事。”叶睿晨见药癫脸色不错,还有力气与自己玩笑,遂放下了心,忍不住揶揄了他一句。 谁知一句玩笑,却是惹恼了那位大师兄:“放肆!你这小子,懂不懂尊老?怎么与我师父说话呢?” 这一声喝,让叶睿晨兄妹都愣了一下,药癫却是习以为常,拉着脸道:“喊什么喊?老子与叶小子说笑,你插什么嘴?”药癫头疼不已,这就是自己不愿意到大徒弟那里常住的原因,成天板着个脸,谁与自己说笑几句都会被他训斥半天,没趣得很。 “大师兄好有派头,我这还没与师兄厮见过,师兄倒是先教训起我哥哥来。”叶婉冷沉了脸,她最听不得旁人说道叶睿晨,就是师兄也不行。 “哼,你哥哥无礼,我还说不得了?”杨鹏宇面色不善地扫了叶睿晨一眼,然后又看向叶婉,满带怒气道:“我还没说你,弄出个什么药斋,害得师父…” “老大!”药癫不悦地打断了杨鹏宇的话,道:“还不去看看老子的药熬好没?老二那臭小子,见着儿子了,定是忘了老子的药,这半天还没送来。” 杨鹏宇不敢违逆药癫的话,重重哼了一声,甩袖出去了。 “别理那浑人,成天板着个脸,跟谁欠了他银子似的。”药癫对叶婉招招手,道:“小徒弟啊,你看为师这也好多了,能不能给我整点肉吃?” 叶婉走到药癫床前,拉过他的手腕边诊脉边道:“二师兄苛待你了?” “可不是苛待我了嘛!那臭小子整天给为师青菜白粥的,这样下去,伤要多久才能好?”药癫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看向叶婉,毫无愧疚地诋毁着邱郎中,完全忽略了床头小几上那半碗肉粥还没凉透呢。 “师父就忍忍吧,等伤口愈合了再给你吃肉。”叶婉也觉头疼,她来这么一会都觉得受不了,邱郎中却是要日日面对这个活宝,真是难为他了。放下药癫的手,叶婉嘴角微微勾起,也不知道药癫是个什么怪胎,这才不过两日的功夫,药癫的伤势就好了不少。这要换做旁人受了这样重的伤,指不定要在床上躺多久呢。“行了,师父就别跟我这装可怜了,我还不了解你?给我好好养着,想吃大鱼大肉的,等好了让你吃个够。” 叶婉觉得她不能再待下去了,她不想再继续被药癫刷下限了。“我们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用手肘撞了一下叶睿晨的胳膊,叶婉先一步出了房间。 叶睿晨看了一眼叶婉几乎是逃跑一般地背影,轻笑一声,凑到药癫跟前小声说:“老爷子等着,明儿个我过来,偷偷给你带个鸡腿。” 药癫闻言嘿嘿地笑起来:“好小子,说话算话啊。你可别忘了。” 叶睿晨剑眉一挑,给了药癫一个“你还信不过我嘛”的眼神,紧跟在叶婉身后走了。 叶婉走到院中,正遇上杨鹏宇,轻轻颔首,越过他往大门处走。杨鹏宇却是出声叫住了她:“师妹,你且等等。”快步走到叶婉身边,压低声音道:“我听老二说你要…黑虎山庄?”杨鹏宇比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道。 “恩。”叶婉淡淡应了一声,抬脚想走。她现在很不愿意面对这个大师兄,他刚刚在药癫面前想说什么她都知道,那正是她不愿意承认的,内心深处的愧疚。 “你不许去!”杨鹏宇见叶婉承认了,一把拉住叶婉,对她吼了一句。吼完又有些心虚地扫了一眼药癫的房门,压低声音道:“黑虎山庄是什么地方?你冒冒然去了会是什么下场?事情已经这样了,了不起就是关了药斋,何必再节外生枝呢?”杨鹏宇虽是怨怪叶婉鼓动药癫开起了药斋,但对这个师父多次提及的师妹还是很关心的。 “什么叫节外生枝?就算是关了药斋又有什么用?这件事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得天下皆知,不给黑虎山庄一个教训,你觉得师父以后还有安生日子过么?”这件事解决不好,就会给天下人留下一个药癫是软柿子的印象,往后不管谁来求医,只要药癫不愿意出手,他们就会用强硬手段。 “那就让师父隐居。”杨鹏宇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这不是让叶婉去冒险的理由。 叶婉轻笑一声,这个大师兄年纪不小,怎么那么幼稚呢?“就师父那性子,到哪能藏得住?他在溪水村那种小地方,不也照样被诚王世子找到了?”叶婉一摆手,打断杨鹏宇想说的话,接着道:“大师兄尽管放心吧,我又不是傻子,没有把握的事我不会胡来的。既然你也过来了,我就更放心些,这几日我就不过来了。你看好二师兄,他指不定哪时候就被师父治住,不管什么油腻辛辣的东西都偷渡过来给师父吃呢。”说完,叶婉拍拍杨鹏宇的胳膊,抬脚走了。 叶睿晨站在不远处,叶婉与杨鹏宇的话他都听见了,心中明了杨鹏宇也是出于担心叶婉,对他的印象也好上不少,道:“大师兄不必担心,有我在,谁也伤害不了我的妹妹。” ------题外话------ 感谢【老虎1166】亲投了一张5星评价票~感谢【sz阳阳】亲投了一张月票~感谢【灵舞闪动】亲投了5张月票~谢谢大家! 第九十八章 血洗 接下来的几天,叶婉兄妹几乎就没出过房门,两人闷头在屋里不知鼓捣些什么,直到楚毅去而复返,他们才脸上挂着一模一样的邪笑出来。 “叶兄,家父很赞同攻打黑虎山庄,还给我另派了百余名高手,助叶兄一臂之力。”楚毅快意潇洒地一笑,果然还是父亲行事果敢,他回去只大略说了叶睿晨的计划,父亲就一口应下了。 翠漪山庄的庄主楚天海当年也算是一位名噪一时的枭雄,他盯着黑虎山庄的漕运多年,一直没机会下手。听楚毅回来说了叶睿晨的事,他当即动了心思,不用翠漪山庄出面打前锋,就不必担心旁的势力趁火打劫,他只要在后面做好准备,全面接管黑虎山庄的产业就行,这样的好事打着灯笼都难找。为了增加叶睿晨的胜算,他调拨了一百多名高手给楚毅,让他全力帮助叶睿晨,务必要一举端掉黑虎山庄的老巢。 这一个夜晚,月辉如银,夏日的夜风徐徐吹着,虫鸣鸟叫声远远近近地传来,一切都显得那样安详平和。就是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夏夜,即将上演一场血色的狂欢。曲城城门外,叶睿晨一袭黑衣如墨,静静伫立在四十九名阎罗殿成员的面前;叶婉白衣胜雪,一脸淡然地站在叶睿晨身侧,那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犹如索命的黑白无常,浑身的冷煞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远眺隐在一片葱茏之中的建筑,叶睿晨邪魅一笑,淡淡一句“行动”,透着阴寒的杀意。有天机打探来的情报,结合楚毅提供的消息,一行人如迅捷的猎豹,长驱直入黑虎山庄。楚毅带着翠漪山庄百余名高手跟在后面,心中震惊不已,阎罗殿的成员他见过几个,身手都还不错,但他从没想到,那些个乍一看并不算太起眼的人聚在一起后,能散出如千军万马一般的恢弘气势。 这一路势如破竹,以天府为首的七人小队,毫不手软地干掉了分布在黑虎山庄外围的,四道或明或暗的岗哨,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众人已来到了黑虎山庄高大的院墙外围。 叶睿晨一摆手,破军和几个肩上扛着大包的阎罗殿成员出列,整齐地在叶睿晨面前战成一排。叶睿晨视线一一扫过几人的脸庞,压低声音道:“按计划行事,注意安全。” “是!”几人低声应是后,纵身连跃,消失在夜色之中。几盏茶的时间过后,天空中陆续绽开几朵绚烂的烟火,山庄之内隐约有两处骚乱声传来,叶睿晨黑眸暗沉如幽幽深潭,自袖袋中摸出一枚信号弹,对着天空发射而出。 不多时,几声巨大的爆破之声,接连响彻整个黑虎山庄。叶婉嘴角勾起一个冷酷无比的笑意,与叶睿晨对视一眼,率先纵身跃进已被硫磺之气笼罩的山庄。叶睿晨一挥手,带着阎罗殿和翠漪山庄的人紧随其后,跟着冲了进去。 黑虎山庄的人有不少都死在了爆炸之中,没死的也是伤亡惨重。阎罗殿成员几乎没有费太多的力气,就冲到了后院。不难看出,眼前这一片断壁残垣,之前的装饰很是富丽堂皇,而如今,全都化为乌有了。楚毅一行人俱是满眼惊恐地望向叶睿晨,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断断几盏茶的时间,就不费吹灰之力,将堂堂黑虎山庄几乎夷为平地。之前还对叶睿晨颇为不屑的几人,都拿不可置信和忌惮的眼神打量着叶睿晨,此人有如此本事,会不会对翠漪山庄产生威胁? 阎罗殿的成员分散出去,将所有活着的人都抓到叶睿晨面前,叶睿晨神色淡然地睨视着眼前的人,这些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到了如今还是懵的,完全不明白生了什么事,只一味地惨叫哀嚎着。 “你们的二当家是哪个?还有他那个小妾,是哪个?”叶婉面沉如水,不将差点杀了药癫的人亲手捏死,就算灭了黑虎山庄,也不能消她心头之恨。 “是、是他。”一个被炸断了腿的青年愤然地指向一个满脸是血的中年男子道。听来人开口就问二当家,再傻的人也明白了这场灾祸是谁招惹来的了。 破军不用叶婉吩咐,上前一步将那中年男子提拎了出来,扔在叶婉脚边。“你就是黑虎山庄的二当家?胆子倒是不小啊。” “你、你是什么人?你我无冤无仇,为何与我黑虎山庄过不去?”二当家赵新荣目眦欲裂地盯着叶婉,眼眸深处藏着恐惧,他从没见过那么厉害的东西,一阵巨响过后,那么结实的房子就像豆腐渣一样地碎了一地。武功高强如他,也被被纷乱的砖瓦砸伤,而到了如今,他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破坏力如此之强,来人又是何种身份。 “无冤无仇?不见得吧。你那个爱妾呢?真希望她还没有死啊,不然我这口气,怕是只能亲手屠尽这里所有的人才能消啦。”叶婉闭目长舒一口气,再睁眼时,眼中那灼灼的凶光刺得赵新荣心头一震,眼前这人是与秀娥有过节? 黑虎山庄的大当家高勇在疼痛中醒来,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比较倒霉,天府安放在房顶的炸药包正好在他的头顶,爆炸的冲击袭来,将他的双腿都炸断了,当时就晕死过去了。惊恐地环视周围,他一度以为自己在做噩梦,这废墟一样的地方,是他的黑虎山庄?那些浑身浴血,倒在地上不断呻吟的,是他的兄弟? “小姐,这女人是在赵新荣房间发现的。”天府将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丢在赵新荣旁边道。 叶婉挑眉,她倒是够幸运,除了身上有几处擦伤外,竟是毫发无损。“就是你,前几日去药斋求医?”叶婉蹲下身来,素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张妖媚的脸庞,心中愤怒的小火苗一拱一拱地,随时都有燎原之势。 “不、不是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秀娥瑟缩着,脸上那只小手冷冰冰的,像是毒蛇在游走。她不敢承认,生怕她只要一点头,便会血溅当场。 “不是你么?”叶婉轻笑一声,在秀娥耳边喃喃低语着:“你说,如果我抠下你的眼睛,你能学会说实话嘛?还是你想让我直接割掉你那不乖的小舌头?” “不!不要!我什么都没做,是阿三!是阿三杀了那老头,不关我事啊!”秀娥哭喊起来,她从没见过叶婉这样阴森可怕的人,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一把刀子,也许下一刻,就能将自己凌迟。 “阿三?呵,什么阿三阿四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天府,去将那日闯进药斋的人,一个不拉地给我揪出来,哪怕是死的。”冰冷的声音中,带着几不可闻的颤抖,即使药癫已经在恢复当中,叶婉依然觉得后怕不已,药癫身上那道伤口再深一点点,就算是华佗再生,也救不回来了。天知道,她有多少次庆幸、感谢上天,没有让药癫伤得更重。心中也愈发恨起了行凶之人。 “这位姑娘,就算你与这贱人有仇,也不该牵扯上整个黑虎山庄!”高勇听了这半日,总算是明白过来,这场灾劫原来是老二那个妾带来的。他恨得咬牙切齿,他早就说这个女人是祸水,老二非不听,把她宠上了天了都。 叶睿晨闻言嗤笑出声,淡淡道:“都是明白人,何苦装糊涂?今日我们若是单单杀了这女人,赵新荣肯善罢甘休?进而你黑虎山庄会无动于衷?与其与你们扯皮,不如一网打尽。” 高勇脸色更显惨白,叶睿晨说得直白,他知道此事再无回旋的余地,心中却是不死心,道:“冤有头债有主,我黑虎山庄何辜?是谁得罪了二位,二位尽可去寻仇,还请放过我这些无辜的兄弟。万事万物,总该讲究个公理。” “哈哈哈哈!”叶婉和叶睿晨都不禁大笑出声,他们若是不知道黑虎山庄做下的种种恶事,还真会把眼前这位一脸凛然的人当成是多么正直的人,“高勇,若是今晚之前,我兄妹找上你讨公道,你会跟我们讲究公理?不把我们打出去,我们就要感谢你还懂点待客之道啦。如今吃了大亏反倒跟我们说什么公理,你不臊得慌么?那些被你们或是诱拐或是强抢来的女子,你与她们讲的是什么公理?那些被你们压榨得求生无门的船工,你与他们讲的是什么公理?所有被你们打杀的无辜百姓,你与他们,讲的又是哪门子的公理?” 叶婉嘲讽地看着脸色越来越黑的高勇,淡淡吐出一句:“公理,是弱者的追求。” “你!你们怎么可以如此嚣张霸道?就不怕引起江湖公愤嘛?”高勇被叶婉的轻蔑气得气冲顶梁,还从来没有谁,敢当面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眼前之人只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女娃子,她怎么敢! “不不不,你可以说我们狠毒,但不能说我们嚣张霸道。那不是你们黑虎山庄的作风嘛?我阎罗殿,向来是人不犯我我,我不犯人。” “小姐,那日闯进药斋行凶的都在这了。”天府破军几人将几个断胳膊断腿或是被炸瞎了眼的人扔在地上,回禀道。 将高勇丢在一旁,叶婉阴狠的眼神扫向那几人,其中有两个已经成为了尸体。从袖袋中摸出一个瓷瓶,叶婉笑的渗人,正好有现成的试验品,她要检验一下《毒经》中记载的化尸粉效果到底如何。素手轻抖,一簇簇粉末落在那两具尸体上,一阵“滋滋”声中,一股股白烟飘散开,不过一时三刻,先前放着尸体的地上就只剩下两件破烂的衣服,其余竟是一丝痕迹也无。 叶婉满意地笑了,看来《毒经》上的记载并没有夸大,果真是了无痕迹。这一幕却是看的旁人后背发凉,这是什么玩意?怎的让那两具尸体顷刻间就消失无踪了?哭闹哀嚎声不断的黑虎山庄,忽地像是按下了静音键,一片噤若寒蝉。直到叶婉将视线调转到那几个活着的人身上,场上又爆发出几声惊恐的求饶声。 “哪个是阿三?”叶婉顺着几人害怕又庆幸的眼神,看向那个一直一言不发的沉默男子。他同样是周身狼狈,右拳攥得紧紧的,保持着手中握剑的姿势。“就是你,差点杀死我师父。”此时的叶婉,声音反倒平静下来,黑虎山庄毁了,伤害药癫的几人也都在自己面前,杀了他们,事情就了结了。 阿三闻言猛然抬头,满眼的不可置信,他自加入黑虎山庄,从没有哪个他想杀之人能在他的剑下逃出生天。为何这个女娃说“差点杀死”?难道那个老头竟是没死?这怎么可能!“他没死?” “你很失望?”叶婉轻浅地笑着,她的师父,怎能就这样死于宵小之手。 那样傲然的眼神深深地刺激到了阿三,“我出手,他怎么可以不死?”这简直就是他身为杀手的耻辱! “切,你算个什么东西?”叶婉毫无征兆地抽出软剑,一剑砍掉了阿三的右臂,道:“敢伤害我师父,你做好赴死的准备了嘛?” 剧痛传来,阿三闷哼一声,死死咬住牙关,嘴角都溢出了血,他决不允许自己在旁人面前露出丝毫的软弱。然而,身为杀手,却没了握剑的手,他的眼中蒙上一层灰暗,这一刻,他觉得了无生趣。 “还有你们,为了区区十两金子,对我师父师兄下手时,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叶婉双眸越发冷沉,不想再与这些人废话,一道银光闪过,将几人尽数斩于剑下。 回头看了一眼裙摆已湿的秀娥,叶婉眼中闪过轻蔑,这就吓尿了?合计着杀药癫的时候怎么不见害怕?一剑挥过,干脆利落地杀了这个罪魁祸首。 叶睿晨见叶婉的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一挥手,下令阎罗殿的成员清场。高勇一直阴狠地注视着叶婉,他恨死了赵新荣和秀娥给黑虎山庄带来灭顶之灾,更恨叶婉兄妹做事狠绝,丝毫不给自己留翻身的余地。垂眸处一丝狠辣的目光闪过,袖口微动,一枚银镖射出,直取叶婉面门。他知道自己今日难逃一劫,却不想就这样放任自己的仇人逍遥,叶睿晨他没把握一击即中,而叶婉刚刚杀了几人,他猜想她应会心神不稳,这一镖他有八成把握命中。 劲风袭来,叶婉下意识地偏头闪躲,银镖险险地擦着她的脸颊,定在不远处的断壁上。叶睿晨发现高勇的意图时,已来不及阻止,见叶婉没有中招狠狠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是满腔的怒火,提剑挥过,直接砍掉了高勇的首级。 叶婉脸颊上一丝辣痛,伸手去摸,手中一片粘腻。她反应够快,也还是被银镖擦伤了。抽了帕子,刚想去擦,却一道不知从哪袭来的一道劲气,将帕子绞了个粉碎。 叶睿晨、楚毅同时绷紧了身子,跳到叶婉身侧戒备起来。能发出那般强劲内力之人,必不简单。何况能仅仅是绞碎帕子而丝毫没有伤到叶婉,可见此人内功之深厚,深不可测。 “你这丫头,亏你还读过《毒经》,难不成连自己中了血离散都不知道?还敢拿帕子去擦?”一道挺拔的身影咻忽之间,出现在几人面前。这人一身白衣,须发皆白,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闻言,叶婉将沾了自己血迹的手举到鼻端嗅了嗅,眸色一沉,看向老者道:“你怎么知道《毒经》中有血离散的?” “老夫怎会不知?《毒经》正是家师所著。”笑眯眯地看了一眼满是戒备的几人,道:“你不必相疑,老夫是药癫的师兄。听说他差点被黑虎山庄的人害死,就过来看看。想不到你这小丫头手脚倒快,竟是先老夫一步动手了。”广袖一扬,一粒嫩粉色的药丸朝着叶婉射来。 叶婉伸手接了,查看一番,见果然是解药,一口吞服了,拱手道:“多谢。” 老者依旧是笑眯眯的,“小丫头吃了老夫的解药,却是不肯叫一声师伯么?” 叶婉脸上丝毫不见尴尬或是赫然,理所当然地道:“见了我师父,他自会为你我二人引荐。”言外之意,她还是不信老者所言,她从没听药癫提起他还有个师兄。 “呵呵,果然有意思。那么,明日你就到药斋拜见师伯吧。师伯可是给你准备好了见面礼的。”说着话,老者已飘然远去。 楚毅见老者走了,松了口气,即使对方已收敛了内力,但那种面对高手的心理压力也是不小的。带了些敬畏地看向叶婉,这小丫头倒是稳得住,自始至终面色不改不说,连人家上赶着认她做师侄,她也不松口,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定力,很是难得。 “行了,这边交给天府就是,我先陪你回去。”叶睿晨拉过叶婉,这一番变故让他想尽快将叶婉送回家去,外面总是充满了危险。 “叶兄带着人回去吧,这里尽管交给我吧。”楚毅有些惭愧,他带来那么多人,说是助叶睿晨一臂之力,最后却是半点忙都没帮上。 “好。那就麻烦楚兄了。”叶睿晨微一点头,他与楚毅也算是君子之交,相互帮点小忙也没什么。 ------题外话------ 抱歉各位亲,昨晚加班一晚没睡,今天更新晚了。 第九十九章 生产 月色下的黑虎山庄化作了一片废墟,暗红的血水混着泥土,到处弥散着血腥气。叶睿晨带着叶婉先回了泽城,善后就交给了楚毅。 两个时辰后,这里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从此,江湖中再没有了黑虎山庄的名头。也正是从这一天开始,没人再敢轻易打药癫的主意,不管怎么说,黑虎山庄三百一十二条人命,足以给心怀不轨之人一个有力的震慑。 回到泽城,叶婉反复给自己检查了几遍,确认身体并无异样,这才彻底放下了心。 “那个怪老头真是药癫的师兄?”叶睿晨也有些怀疑,那样一个仙风道骨的高人和整日疯疯癫癫的药癫,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 叶婉也有同样的想法,眼睛转了转,笑道:“那老头装神弄鬼的样子倒是跟师父有异曲同工之妙,说不准他还真是师父的师兄也说不定。明儿个去药斋看看不就知道啦。” “恩。事情也办完了,是该去看看老爷子了。前几日还答应给他带鸡腿,耽搁了这几日,怕是要生我气了。”想到药癫翘着胡子气鼓鼓的样子,叶睿晨脸上不禁浮现一抹微笑。 一巴掌拍过来,叶婉白了叶睿晨一眼,“师父还伤着呢,别给他乱吃东西。” 叶睿晨伸手刮了叶婉的鼻子一下,道:“这就跟哄孩子吃药是一个道理,想让小孩子吃药,总要给块糖。我给老爷子带些肉吃,种类分量都可把控,总好过他挖空心思自己偷偷去吃。” 叶婉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便不再反对。折腾这半夜,叶婉也累了,兄妹俩各自回房去休息了。 第二日,叶婉兄妹来到药斋,药癫见了叶睿晨,果然没有好脸色。转头不理他,看向叶婉,刚要向她控诉自家两个徒弟虐待他,正看见叶婉脸颊上的伤痕,忙问道:“小徒弟脸上怎么受伤了?小女孩子家的,留了疤可坏了,快叫你二师兄给你找点好药擦上。” “没什么大事,就是划了一下,三两天就好了。师父这两天觉得怎么样?”叶婉说着话,走到药癫床前,抬起他的手腕诊起脉来。药癫的脉象比前几天更沉稳有力了些,看来恢复得不错。 “不怎么样!”提起这几天的遭遇,药癫就觉得欲哭无泪。“你两个师兄可真不是东西,老子医术不比他们高明?还用得着他们告诉老子这不能吃那不能吃的?你看看他们这都给我吃的是什么?”药癫越说越气,大巴掌拍得床板“梆梆”响。 叶婉偏头看向床头小几上的碗碟,肉粥还剩了半碗,旁边的小盅已经空了,端起来闻了闻,是燕窝。已经见底的汤碗里扔着几块骨头,扒拉了几下,叶婉才看出来,那是鸽子汤,加了上好的山参炖的。就这,药癫还不满意? “还有你师伯,十几年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前两天来了,住下就不走了。烦人得很。”药癫苦着脸,他这个师兄,最是个上纲上线的,总跟他说什么规矩,天生就是来克他的。 叶婉嘴角抽了抽,听药癫说别人抽风,总觉得怪怪的。“师父还真有个师兄?以前没听你提起过呢?” “别提他了。”药癫不耐烦地摆摆手,提起师兄他就头疼,他这个师兄从小就爱管着他,他又是那么一个爱玩爱动的性子,别提多难受了。 “师弟,背后道人长短,可不是君子所为。”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叶婉站起身来,挑眉看向门口处。 昨晚遇见的那个老者依旧是一身广袖白衣,捋着白胡子踱步进屋,带着训斥的意味看了药癫一眼,然后将视线移向叶婉,道:“小丫头,如今你却是要叫老夫一声‘师伯’喽。” 询问的眼神扫向药癫,药癫恼怒地道:“看为师作甚?那是你师伯,药痴。”身子凑近叶婉,小声加了一句:“嘴甜点,从他手里多抠点好东西。” 嘴角勾起淡笑,叶婉微一躬身,唤了声“师伯”,道:“没有师父引荐,我可是不敢乱认的,认错了人可不是尴尬?想必师伯定是能理解的。” “哈哈哈!好个小丫头,明明是你疑心老夫,偏还说得冠冕堂皇。好啦,这是老夫给你的见面礼。”药痴抚须长笑,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抛给了叶婉。昨晚他见叶婉是有些内力的,身手也俊,就想着拿这本手札做见面礼。 叶婉接过册子扫了一眼,封面上写着《药痴心法》。这有些出乎叶婉的意料,她见药痴拿出一本册子,还当是医药手札之类,想不到竟是一本内功心法。 “这是老夫自创的内功心法,你学了定会受益无穷。为医者,不单单要精通医理,学些功夫也是有必要的,省得被人欺了去。”怒其不争地看了药癫一眼,药痴第一千次叹气,要是师弟当年学些功夫,哪能被黑虎山庄那几个小喽啰伤了? 略略翻了几页,叶婉发现这本内功心法确实比她学的要高明不少,笑着谢了药痴,问道:“可否让我哥哥也学学这心法?” 一旁的叶睿晨趁叶婉跟药痴说话的工夫,已经偷偷将来时在路上买的两个鸡腿塞到药癫手里,喜得药癫眉飞色舞的,也不同叶睿晨闹别扭了,小心地将鸡腿藏到枕头底下,准备没人的时候悄悄吃。听到叶婉的话,药癫大包大揽地道:“有啥不能学的?你师伯给了你的就是你的东西了,随便你教给谁。”不就一本破心法嘛,整得跟什么大宝贝似的。 药痴笑眯眯地点点头,对叶睿晨道:“小子,你过来给老夫看看。” 叶睿晨依言起身,走到药痴面前站定,拱手道:“师伯有什么吩咐?” 药痴拉过叶睿晨一把,在他胳膊、肩胛、腰部和腿部捏了几下,点头道:“不错、根骨不错。你可愿拜我为师?” 叶睿晨微愕,这都哪跟哪?怎么突然就说到拜师了? “怎么,你不愿意?”药痴大袖一甩,身上劲气勃发,震得衣袂烈烈,傲然道:“你可知江湖中有多少青年才俊追着老夫想要拜师?若不是看在你是老夫师侄的亲哥哥的面上,哪个理会你!”其实他也是没办法,多少年来他一直想找个根骨、悟性和心性都绝佳的苗子收做徒弟,可这样的人才哪是那么容易碰到的?蹉跎了这么些年,他门下竟是一徒也无。好容易看上个对他脾气的叶婉,还是自家师弟的徒弟。他这个做师兄的总不好舍下脸去与师弟争徒弟,只好退而求其次,找上了叶睿晨。 叶睿晨也是个傲性子,药痴若是好言好语,他也乐得拜个高手做师父,可他却是一副施舍的样子,他自然不肯屈就:“既是如此,晚辈也不好白占了人家青年才俊的名额,前辈尽管去收他们就是。” 叶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这情景怎么跟药癫收她做徒弟那会儿那么像呢,还真不愧是师兄弟,一样是得了便宜卖乖。他的哥哥岂是池中之物?“不错,我们兄妹都是愚笨不堪教化的,师伯还是去寻旁人吧。” 药痴闻言不但没有生气,反倒哈哈大笑起来,他现在倒是十分欣赏叶睿晨的傲骨,道:“好吧,方才是老夫失言,你这小子是块璞玉,老夫欲收你为徒,你意下如何?” 听药痴这么说,叶睿晨还真有些心动,凝眉迟疑时,叶婉接口道:“师伯也别太小气了,有什么好东西拿出几样来,方显诚意。”药癫都说让自己多从师伯这里抠些好东西出来,想来他是有点身家的。 “咳,旁人收徒都是收拜师礼,从未听说要给徒弟‘收徒礼’的。也罢,谁叫这小子入了老夫的眼呢。”伸手在怀中摸索了下,药痴取出一个掌心大的小匣子,递给叶睿晨道:“这是暴雨梨花针。里面装了八百一十枚银针,在群敌环肆下,绝对是致胜的法宝。” 叶婉快一步抢过匣子,上下左右看了半天,笑道:“这个我先替哥哥收着,回头将这银针都淬了毒再给哥哥。”转头看向药痴,道:“就给一样?” 药痴气结,他先前看这丫头挺顺眼的,怎么现在越看越想掐死她呢? “好了,不许调皮。”叶睿晨宠溺地揉揉叶婉的头发,药痴的本事连楚毅都惊叹不已,他能开口收自己做徒弟,话都说到这份上,他再端着架子就有些不知好歹了。拱手深鞠一躬,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好好,好小子。”药痴愈加对叶睿晨满意起来,若是叶睿晨跟着叶婉一起胡闹,他倒是要反悔了。 叶睿晨拜了药痴做师父,相处几日后,药痴更是喜欢叶睿晨,干脆就在泽城住下,全心全意地将自己的功夫都传授给他。因药痴不喜喧嚣,叶睿晨顺势就与药痴一起,住进了小西村的大山上。 叶婉留在泽城,安心经营着几间铺子。半个月后,楚毅将黑虎山庄名下的十一间青楼的地契送了来,看他满面春风的样子,应是收获也不小。 “泽城、曲城和海兴城的漕运、赌坊,尽数收归我翠漪山庄名下,全仗叶兄神勇,一举灭了黑虎山庄。我父亲很是高兴,想请叶兄去翠漪山庄一叙。叶兄他可在家?”楚毅爽朗地笑着与叶婉叙话。 “令尊厚爱,只是我哥哥随他师父习武去了,近期内却是不能成行了。”叶婉没有告诉楚毅,那晚遇见的老者现在成了叶睿晨的师父。 楚毅闻言,脸上现出失望之色,道:“真是不凑巧,只好下次了。”随即又笑着道:“你是叶兄的妹子,也就如我妹子一般,往后有什么难事,尽管找我就是,楚某定会竭尽所能。” “那就先谢谢楚公子了。”叶婉含笑谢道。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是有些抵触楚毅,言语间也就没那么热情熟络。 送走了楚毅,叶婉翻看着那叠地契,淡淡一笑,青楼生意她是不愿意碰的,但是店面她喜欢。卖了这些店面,再在繁华之处买上几间铺面,做些别的生意也不错。 翻出一张平安镇的地契,叶婉打算先回一趟平安镇,算算日子,林茹月也快临盆了。打点了行装,叶婉到龙门酒楼和龙门客栈转了一圈,跟小墩子、何扬交代了几句,又到药斋看望药癫。药癫的伤好得很快,经过半个多月的休养,行动已经无碍了。 “我要跟你一起回平安镇。”药癫一听叶婉要回平安镇看望林茹月,连忙说自己也要一起去。林茹月要生小娃娃了,他想看看刚出生的小娃娃是个什么样子的。 叶婉扶额,她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该过来道别,只是离开三两个月的时间,又不是不回来了。 药癫任性起来,谁拿他都没办法,他知道叶婉不会轻易答应自己的,干脆也不必她同意了,直接去收拾行李去了。 “大师兄,你劝劝师父吧。他那伤才长好几天,哪能坐马车颠簸呢?”叶婉向杨鹏宇求救。 杨鹏宇也是一脸的苦相,这些日子药癫为了吃的问题,与他闹了不知多少回了,他也不敢再去触药癫的霉头了。 在药癫撒泼耍赖的攻势下,最终叶婉妥协了,她找来铁匠,特意打造出几个弹簧,装在了马车上;车厢里也铺了厚厚的褥子,做足了减震的准备工作。因着药癫的耽误,叶婉在三天后才出发。杨鹏宇放心不下药癫,也跟着去了。生怕颠簸着药癫,两日的路程生生走了四天,等叶婉一行人到了平安镇衙门,那里正乱作一锅粥。 林茹月刚好在这一天生产。赵兴和林茹月都没经历过生产这回事,府里又没有懂事的婆子,林茹月阵痛一开始,府里就乱了。好在叶婉来了,赵兴不管不顾地拉着叶婉,道:“叶小姐啊,这可咋办?茹月疼得厉害…”眼神一转,看见了药癫,忙撒开叶婉的手,转而去抓药癫,道:“药癫老爷子啊!还好还好,你也来了。快去给茹月看看,她疼得都受不了了。” 叶婉一阵黑线,还不等她说半个字呢,赵兴就把她扔在一边了。不理会赵兴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叶婉抬脚往后院去。后院一片喧闹,更是乱得不像样子,春雨冬雪两个端茶送水的倒是勤快,却是半点用处没有。 “都给我站好!”叶婉皱眉大喝一声,“春雨,你去请个稳婆来。冬雪,你去叫厨房烧水,多烧点。” 春雨冬雪闻声望了过来,见是叶婉,都似找到主心骨一般松了口气,应了一声各自去办事。林茹月抱着肚子躺在床上,见叶婉来了,眼泪唰地就流了出来,虚弱地道:“小姐,我好疼。” 叶婉快步走到床前,坐在床沿,半抱着林茹月,轻声安抚着:“忍忍就好了。你深呼吸,别怕。等会稳婆就来了。” “疼、好疼。”林茹月咬牙,跟着叶婉的口令做着深呼吸,间或忍不住呻吟出声。 不多时,冬雪端着一碗粥进来,道:“夫人,曾厨娘给你熬了粥,先喝点吧。” “不、要。”林茹月牙关紧咬,腹中一波接着一波的疼痛折磨得她浑身是汗,哪里还喝得下粥。 “拿来给我。”叶婉伸手接过粥碗,盛了一勺递到林茹月嘴边,道:“月姨喝点吧,要不待会没力气。” 林茹月胡乱地摇着头,不肯喝。叶婉无奈,放下粥碗问冬雪道:“前些日子我不是让人送来两支山参么?你去切几片拿过来。”粥林茹月是喝不进了,含上参片也聊胜于无了。 冬雪依言下去切参片,这时春雨拉着一个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婆子进来,差点没跟冬雪撞上。 “慌里慌张的,像什么样子?”叶婉低声斥了一句,偏头对稳婆道:“你就是稳婆吧?先坐下喝口水,把气儿喘匀了就赶紧过来接生。”林茹月的羊水还没破,叶婉也就不那么着急忙慌的。 稳婆被叶婉的气势震慑住了,收了想拿乔的心思,乖乖自己倒了杯水喝,略歇了歇就赶紧过来查看林茹月的情况。见羊水还没破,她也不着急了,不悦地小声嘀咕道:“这离生产还早呢,跟火上房了似的。”抽空打量了叶婉两眼,一惊一乍道:“诶哟,你这小丫头,还不快出去,这产房也是你能进来的?”眼前这丫头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她可不想接生时有这么一号在跟前碍眼。 叶婉沉了脸,冷声道:“既是离生产还早,想来再去请别的稳婆也来得及,你往后就别在平安镇待了。” 稳婆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忙换上笑脸,陪笑道:“不早、不早了,这羊水眼瞅就破了。嗨,你个小丫头家的不懂。还是快出去吧。” “春雨,去请个靠谱的稳婆。”叶婉不想多跟这婆子废话,扬声唤春雨。 “别别别,就依你,想留下就留吧。只是待会你可别碍事啊,这接生可大意不得。”稳婆无奈,只好依着叶婉的意思。说话间,林茹月一声痛呼,只觉得肚子抽痛得厉害,下身一股湿意,稳婆见了忙上前查看,道:“诶哟,羊水破了。夫人你用力,这就开始生啦。” ------题外话------ 感谢【bearsam9981】亲投了一张评价票,可是为啥是4星啊。有点伤心。恩,继续感谢【bearsam9981】亲投了三张月票!感谢【赵云霞】亲投了三章月票,感谢【657568114】亲、【苏苏是国宝】亲、【绽裂的旋律】亲、【xystere105】亲、【绽裂的旋律】亲、【喜洋杨】亲、【okbaobao】亲投的月票!感谢【苏苏是国宝】送的鲜花~mua~ 第一百章 生产风波 稳婆咋咋呼呼的喊声震得叶婉耳膜生疼,狠瞥了春雨一眼,这丫头在哪找来的稳婆,怎么看着这么不靠谱呢。林茹月攥紧叶婉的手,她现在不单单是疼,更觉得紧张无比,她听说了太多的一尸两命的例子,她怕她和孩子也会落得那般下场。 “月姨,你放松点,没事的啊。”叶婉的心也提了起来,这样下去可不行,连声唤来春雨,小声在她耳边说:“赶紧再去找个靠谱稳婆来!”她真是受不了眼前这个只会喊着“使劲”的稳婆了。林茹月是第一次生产,她怎么知道该怎么使劲? 冬雪端了一小碟参片进来,她双腿直打摆,林茹月的喊叫声太凄惨了,让她想起那年她娘生孩子的情景,哭喊声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最后她娘生下了妹妹,然后就再也没睁开眼睛。 叶婉拈起一片参片,塞在林茹月嘴里,那股微苦带甜的味道让林茹月感觉清醒不少。“月姨,你再坚持下,孩子马上就生出来啦。你想想,软乎乎的小宝宝,以后会喊你娘亲呢,多好。” 林茹月眼睛被汗模糊了视线,勉强扯出一抹虚弱的笑,是啊,这是她与夫君的第一个孩子,她说什么也要生下来。强打起精神,又熬过一轮疼痛后,林茹月脸色更苍白上几分,她觉得身上半点力气都使不出了,握着叶婉的手也松了开来,她急促地呼吸着,心中有些绝望,难道她和孩子真的挺不过去了么? “这可咋整?夫人呐,你倒是使劲啊!再不快点生,你跟孩子都是死路一条啊。”稳婆站在床边,啧啧不已,眼中却是半点焦急都没有。叶婉眸光忽冷,这个稳婆很不对劲,打进门起,她连碰都没碰林茹月一下,更别说帮着接生了,除了在一边呼呼喝喝外,她什么也没做。而她的呼喝,只会让林茹月更慌乱。 “你给我闭嘴!冬雪,将她给我架出去,先将她关起来。”叶婉厉喝一声,吓得稳婆一个激灵,随即哭喊起来:“诶哟,这是怎么话说的?夫人这正生着孩子呢,咋能把我关起来?这活儿我可做不了啦,我要家去。” 冬雪为难地看向叶婉,期期艾艾地道:“小姐,这…没有稳婆,夫人可咋办?” “少废话,她在这只会添乱。我已经叫春雨去请别的稳婆了。”叶婉烦躁地摆摆手,示意冬雪赶紧将人拉出去。 冬雪无奈,只得拉着稳婆出去。稳婆叫嚷不休,在门口就闹起来了:“这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清了我来接生,又要把我关起来,大老爷啊,救命呐!”稳婆见着赵兴一行人过来了,直接朝着赵兴扑了上去。 “这、这是咋回事?”赵兴听到林茹月一声接一声地呼痛,本就心急,面前又吵闹上了,更是火大起来。 “是小姐说将稳婆关起来的,奴婢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啊。”冬雪觉得脑子里都乱作一团浆糊了,没听说谁家生孩子生一半将稳婆赶出来的。 “来了来了,稳婆来了。”春雨拉着一个婆子急吼吼地回来了,顾不上给赵兴行礼,一阵风似的拉着稳婆进了屋。 不多会儿,屋里就传出来要热水的声音,冬雪不敢耽搁,扔下先前那稳婆就往厨房跑。稳婆见机会来了,蹑手蹑脚地想溜,却是被药癫喊住了:“你往哪去?我徒弟说要关你,你还想跑?赵兴,还不让人把她捆了?” 赵兴哪有心思理会旁的,对着不远处的衙役一招手,示意他们动手捆人,现在他只想赶紧让药癫消停下来,他着实没有更多精力去应付他了。 屋子里的哭喊声还在继续,夹杂着稳婆的口令:“夫人,你放松,听我口令使劲,别急。”一盆又一盆的热水被送进屋子,然后一盆接一盆的血水被端出,两个丫头脚步匆忙,没有了先前的慌张。众人又心焦地等了两盏茶的时间,只听屋里林茹月的喊声忽地拔高,接着就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诶呀!生啦!”药癫比赵兴这个亲爹都要兴奋,率先手舞足蹈地大笑出声。 赵兴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紧握着双手,在原地转了几圈,口中喃喃地连声说着:“我当爹啦!我当爹啦!”眼中充满焦急期盼地望向屋门处,恨不能立时冲进去,看看他的亲亲媳妇和宝贝孩子。 稳婆熟练地抱着孩子清洗了下,然后用大红的锦被包了,抱给林茹月看,“夫人快看看,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公子呢。” 林茹月浑身是汗,挣扎着半坐起身,伸头去孩子,看着躺在稳婆怀里那小小的一团,她心都化成了水,觉得自己之前受的苦头,跟她的孩子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了。抬起软绵绵的胳膊,将自己颈间的那枚小兔子吊坠摘下来,挂在孩子颈间,朝着叶婉虚弱地一笑,道:“这坠子我戴了二十几年,如今给我的孩子,望他一生平安顺遂。”说完,再也没有一丝力气,软躺下去,昏睡了过去。 叶婉连忙上前,拿起林茹月的手腕把脉,见她只是累极了睡着了,这才略放下心来。稳婆将孩子包严实了,抱到外面给赵兴去报喜:“恭喜赵大人喜获麟儿。” “是、是儿子?”赵兴傻呆呆地看向孩子,然后胡乱地回头看了药癫几人几眼,像是要向他们宣告自己有儿子了,又像是在向旁人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乍着手,赵兴想抱抱孩子,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他不会抱孩子,怕摔着了。看他那副想抱又不敢的样子,药癫肥腰一扭,一把将赵兴挤开,道:“看你笨手笨脚的,再摔着孩子。还是我来吧。”说着,接过稳婆怀中的孩子,抱着颠了两下,嫌弃地撇嘴道:“怎么这么丑?” 杨鹏宇凑上来看了两眼,道:“小孩子刚出生都是这样,过两天长开了就好看了。”他有三个孩子,刚出生时都是红红皱皱的。“咦,这是什么?”杨鹏宇看见孩子脖子上隐约露出一截红绳,一时手欠,抬手挑了出来,一枚小兔子吊坠映入眼帘,杨鹏宇立时便呆住了。 赵兴此时是万分后悔,自家的儿子,他还没抱一下呢,倒是旁人在那逗哄着很是开心的样子。上前几步将孩子抱回怀里,不悦地瞪了药癫一眼,低头打量起儿子,那双黑亮黑亮的大眼睛简直就是跟自己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小嘴儿嘟嘟着砸吧的样子,倒是跟林茹月很是相像。想起林茹月,赵兴猛地回过神来,急急问稳婆道:“我夫人怎么样了?” 杨鹏宇与赵兴同时出声:“产妇怎么样了?” 稳婆有些懵,扫了杨鹏宇一眼,这人是谁?怎的也是对林茹月一脸的关切?“赵大人放心吧,夫人一切安好,这会睡着了。” 听稳婆如此说,赵兴安心了,只觉得人生此时就是完满的。摸出荷包,拿了一块一两的碎银塞到稳婆手中,呵呵傻笑着道:“辛苦稳婆了。” 稳婆掂着手中的银子,乐得合不拢嘴,满口子道谢:“谢谢赵大人!夫人跟小公子都是有福气的,瞧瞧小公子的模样,将来定是个俊俏的哥儿呢。” 安顿好林茹月,叶婉支使春雨去厨房,让曾厨娘熬些米粥,等林茹月醒来后喂给她吃。抬步出了房门,她还没看见孩子呢。凑到赵兴跟前,伸手要去戳戳孩子的小脸,赵兴眼疾手快的一闪,杨鹏宇也一把拉过叶婉,急急道:“师妹,怎么样?”眼睛不住地瞄向房门处,杨鹏宇比赵兴这个做夫君的还在意林茹月的样子。 叶婉被拉了个踉跄,险些没站稳,手臂用力,甩开杨鹏宇的钳制,没好气地问道:“什么怎么样?”这大师兄是抽什么风呢?简直就是把自己当个麻袋似的,扯来扯去的。 “就是那个产妇啊!她怎么样啊?”杨鹏宇急得直跺脚,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他恨不能亲自闯进去看看。 “跟你有什么关系?”叶婉白了杨鹏宇一眼,大师兄不会是撞邪了吧?怎么这么反常? “怎么没关系?那是我妹妹!”杨鹏宇扳过叶婉的身子,使劲摇晃了几下,心中的火苗簇簇燃烧着,他的妹妹啊,找了二十多年的妹妹! “啥?”叶婉呆愣住了,林茹月怎么可能是杨鹏宇的妹妹?“你、你妹妹?你胡说什么呢?” “怎么是胡说?你看看!”杨鹏宇激动得手不住地发着抖,从颈间拽出一枚吊坠,那是一个带着些杂质的玉坠,简单的刀工雕刻出一个小牛的形状,看那质地和刀工,有些眼熟。木然地转头看向赵兴的怀里,小家伙的脖子上正挂着林茹月从小带着的吊坠。 “明白了么?明白了吧!我妹妹!那个吊坠是我妹妹的!”杨鹏宇有些语无伦次,真像是做梦啊,他想像了无数个与妹妹重逢的场景,也想过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妹妹,或许妹妹已经不在了,如今猛然间真的得到了妹妹的线索,让他怎能不欣喜若狂? “师兄,你先别激动啊,等月姨醒了再说吧。”叶婉也有一种玄幻了的感觉,是天注定的缘分,还是这个世界太小了?林茹月日思夜想的家人,就这么就出现了?还是她的大师兄? 此时的林茹月带着极致的疲累和满满的幸福感沉睡着,浑然不知还有个大惊喜在等着她。“那个稳婆呢?”叶婉抛开纷乱的思绪,想起了那个可疑的稳婆。 “刚给了银子,打发走了。”赵兴也呆住了,那个奇怪的家伙有可能是他的大舅子?找到家人了,茹月应是会很高兴的。心里有着喜悦,也有些失落,他与他的家人却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团聚了。 “打发走了?我不是说关起来嘛?”叶婉凝眉,已经盘算着叫人去将人抓回来了,如今林茹月有了孩子,她更不可能放任一星半点的潜在威胁的存在。 “没有、没有!”药癫跳了出来,叶婉行事从不鲁莽,她说将那稳婆关起来,一定会有热闹看。“先前那个稳婆被关起来了,打发走的那个是后来的。” 叶婉点点头,道:“先前那个稳婆有蹊跷。带我去看看。” “那个谁、那个谁,来来来,刚才那人关在哪了?快带我们去看看。”一见真有热闹,药癫跳得更欢了,手臂挥舞着指点着方才捆人的衙役,嚷嚷着也要跟去看看。 杨鹏宇也关切起来,紧紧跟在药癫身后,这是有人算计他的妹妹?他也要去看个究竟。在杨鹏宇心里,已经认定林茹月就是他的妹妹了,自然是万分关心的。 赵兴将孩子交给春雨,让她抱进屋去跟林茹月一起歇息,自己也抬步跟了上去。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关人的柴房,叶婉推门而入,冷冷地注视着稳婆。 稳婆见有人来了,才歇了没多久的哭喊又开始了:“你们这是要干啥?把我关起来作甚?快放我家去!” “给我闭嘴!”叶婉寒声呵斥,冷眸眯了眯,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受了谁的指使,来害县太爷夫人?”叶婉问着话,脑中飞快地盘算着,在平安镇,林茹月的交际圈就那么大,那些个常来往的夫人都是赵兴手下的家眷,林茹月性子又好,应该不会得罪了谁。 稳婆眼神闪烁,慌乱地四处乱瞄,强自辩解道:“什么指使,是你们家丫头拉了我来接生的,什么害不害的。” 叶婉回头,想喊个衙役去叫春雨,正好看见李捕快,便唤道:“李捕快,麻烦你去叫春雨过来。” “哎、哎,好,我这就去。”李捕快听见春雨的名字,脸上有些热,连连应声去了。不多时,春雨来了,叶婉当即问道:“春雨,这稳婆你是在哪找来的?” 春雨性子单纯,到现在也没看出什么不对来,奇怪地看了叶婉一眼,道:“那会儿夫人要生了,我们都不知道该咋办,小姐就来了,让奴婢去找稳婆,奴婢这才想起前些日子老爷就寻好了稳婆,就是后来给夫人接生的那个。奴婢跑出府去没多远,就遇上这个稳婆,她拉住奴婢说她是稳婆,奴婢寻思夫人那里情况紧急,就领她回来了。”春雨小嘴巴拉巴拉说着,心里带着由衷的喜悦,夫人平安无事,还添了小公子。想想往后府里更热闹了,她嘴角高扬着,热切地盼望孩子快快长大。 “糊涂!”叶婉气得脸色涨红,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回来就给林茹月接生,幸好她回来的及时,不然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她说她是稳婆你就把人领回来了?你看看她那样,像是会接生的么?方才若是指着她,月姨早就没命了!” 赵兴一听这话,脸色变了变,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春雨,对叶婉道:“叶小姐,这、这是咋回事?” “咋回事?哼哼,这老虔婆,进门起就没打算上手接生,还一个劲在边上说什么‘不行’啊‘死’的,句句戳月姨的心窝子,要真指望着她,月姨定是会一尸两命。她明摆着是没安好心。” 赵兴火了,叶婉对林茹月感情深厚他是再清楚不过的,她说这稳婆有问题,一定不是瞎说的。“来人,将这老虔婆给我押进大牢!老李,你亲自给老子上大刑审问,看看她心里装着什么鬼!” “大人别、别上刑,我说、我都说!”稳婆慌了,大牢里的刑罚她听说过,样样都能折磨死个人儿,她这小身板可禁受不住。 “说!”赵兴杀气腾腾,看来这当中还真有猫腻。 “是、是张老爷的小妾,给了我十两银子,让我给县太爷夫人接生,也不用我干啥,就说几句不好的话,我、我一时鬼迷心窍,就答应了。”稳婆低垂着头,她不敢说出那小妾是让她不用真的接生,就做出个样子,只要造成林茹月一尸两命的结果,还会再给她五十两银子。有了这六十两银子,她们一家子就搬到江平镇去,一样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张老爷?是张兴盛?”赵兴犹疑着,张记胭脂铺的东家是个老实巴交的人,怎么可能做下这等事? 叶婉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那个贱妾,这是又不安分了,怕是还惦记着把她那个暴发户女儿送给赵兴呢吧?“不对,不止张家那个妾!”眸光一闪,叶婉断言道:“县衙有内鬼。张家再是本事大,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月姨今日生产。说吧,谁给你报的信儿?” 稳婆惊恐地望着叶婉,这小丫头也就十来岁吧?怎的恁精明,这么快就看出县衙有内鬼。不敢多做隐瞒,稳婆如竹筒倒豆子一般都招了:“是一个叫桃花的妇人,她、她那会儿到我们家告诉我说县太爷夫人发动了,让我过来的。” “好、好一个桃花!”叶婉咬牙,桃花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她的仁慈了,这是又起了坏心了!“赵大人,这老虔婆就交给你了,桃花我来处理。” 赵兴腥红了眼睛,点点头,道:“全听叶小姐处置,只是张家那边…”他有些为难,张兴盛一向老实本分,让他下手收拾,他有些于心不忍。转念想到若不是叶婉赶巧今儿个回来,林茹月很有可能…他不敢再想下去,眼神一厉,对衙役喝道:“去将张兴盛一家子都给老子抓回来!”赵兴豁出去了,哪怕被人说自己以权谋私,他也要为林茹月出了这口气! ------题外话------ 今天更新得早点啦~争取明天再早点,赶一赶,以后就把更新时间固定在上午*点钟~感谢【薛晓宇】亲投了两张月票! 第一百零一章 收了她们! 赵兴也是真怒了,这几个月来,张芙儿时常与他“巧遇”,不是在他面前掉了帕子,就是丢个荷包,更过分的是有一次当着他的面假装失足落水。好在他出门总是带着衙役一起,不然这贴狗皮膏药非贴自己身上不可。 “把那个妾抓回来就行了,那点腌臜事张家其他人也未必清楚。”叶婉轻声劝慰着,这么由着赵兴发挥,林茹月祸水的名头绝对是跑不了的。 赵兴虽有些鲁莽,却不是个笨的,冷静下来一想就明白了叶婉的意思。这段小插曲着实破坏了赵兴初为人父的喜悦,但也确实不好牵连无辜。 赵兴和叶婉分头行动,赵兴换了官服,准备升堂问案,杨鹏宇跟去大堂旁听了。叶婉则是来到后院,叫来冬雪去将桃花带来。药癫不耐烦看审案那一套,寸步不离都跟着叶婉,等着看桃花的热闹。 “先前我就发现桃花有些鬼祟,总是往厨房靠。我看她不像安好心的样子,盯得紧些,她才收敛了。”打从叶婉一行人进门,连口水都没喝上,曾厨娘担心这一老一小的大热天中暑,特意熬了一锅冰糖绿豆沙送来。听说叶婉要处置桃花,便将前些日子桃花的异常一并说了出来。 叶婉倒不甚在意,不管怎么说,她今日必是要将这朵烂桃花掐掉的,多些罪过和少些,也没什么不同了。“给月姨准备了吃的么?”她现在更关心林茹月些,刚刚生产完,身子定是亏损的,得好好补补。 “小姐就放心吧,一早儿就熬了一锅小米粥,这会儿还在灶上煨着呢。还给夫人煮了鸡蛋、准备了红糖,保准儿让夫人养得好好的。”曾厨娘言笑晏晏,她膝下无子,年纪越大些越是喜欢小孩子,刚出生的小婴儿她才刚也瞧了,那小小的胳膊,也就有她两根手指那么粗,闭着眼睛躺在林茹月身边直咕嘟嘴儿,真真是让人疼进心坎里啦。 叶婉点点头,朝曾厨娘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放心,只要你照顾好月姨,等她做完了月子,我就给你消了奴籍。”不可否认,曾厨娘很能干,也比较有原则。更难能可贵的是,她颇有些现代女强人的风范。这样的人才,叶婉想稍加培养后,定会是个好帮手,只是稍后还是得先与她谈谈。 桃花在得知叶婉突然回来后,就料到自己会被她揪出来,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倔强愤恨地盯着叶婉,桃花的双眼都快喷出火来了,她无数次地在心里咒骂叶婉,盼着她从高处跌落,过上连自己都不如的生活。可是现在,叶婉依旧衣着光鲜,铺子开了一家又一家;而她呢?穿着破旧的麻布衣服,整天伺候着那个瘸子,这样的生活根本没有出头之日。 “桃花。”叶婉执着银勺,一口一口吃着冰糖绿豆沙,抬眼扫了跪在面前的桃花,漫不经心地道:“真是个娇嫩的名字啊。可惜,真是可惜。”素白的小手转手将白瓷碗放回到曾厨娘的托盘上,淡淡一笑,接着道:“你有心机,可惜火候还不到,运气也欠佳。” “没错,我向来运气不好。”桃花神情怔愣一下,喃喃低语:“若不是你,这一次我一定可以成功。林茹月一尸两命,我看你还怎么狂?”抬起猩红的双眼,桃花凶狠地看着叶婉,浑身控制不住地擅抖着,双手紧紧攥着洗的已经发白的裙裾,发泄着积攒许久的情绪:“都是你!为何你偏偏要与我过不去?!若是没有你,我一定可以嫁给叶睿晨,当上主子,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起码你还活着。”叶婉轻蔑一笑,嫁给她哥哥?简直是做梦!就算没有她阻挠,叶睿晨也绝对不会看上桃花这种货色的。 “我悔啊!我该早些动手的,林茹月死了,你会很痛苦吧?哈哈哈哈!我就是要看着你痛苦!你有银子、有铺子、有那么多人伺候你又如何?与你相依为命的林茹月死了,你拥有再多也休想过得好!你的一切都该是我的啊!是我的!”桃花已经癫狂了,越说越是激动,最后腾的一下站起身,朝着叶婉直扑过去,伸着留了长长指甲的无名指和小指,对着叶婉的脸颊抓去。 桃花这一抓是下了死力气的,她很清楚,她逃不过这一劫,索性就豁出去了,就是死,她也要在叶婉脸上留下除不去的伤疤,让她一辈子都没脸见人。 只是她到底还是小看了叶婉,她这一抓也只有力道够狠罢了,半分技术含量都没有,叶婉轻抬素手,在桃花的指甲离她的面门只有一公分的距离时,牢牢地钳住了桃花的手腕。桃花清晰地瞧见叶婉嘴角勾起的讽笑,然后就觉得手腕生疼,一股大力将自己抛甩到了一边。 一旁的药癫心都提起来了,他知道桃花那个级别的伤害不到叶婉,可他还是止不住担心。叶婉在黑虎山庄受的伤才刚好了,可不能再被伤着了。不必谁说,药癫也知道黑虎山庄的灭顶之灾定是叶婉所为,这让他偷偷感动了好几天,小徒弟手段是狠了些,不过对他这个师父也真是没的说。 “是我对你太仁慈了,以至于让你以为我叶婉是好欺之人。你想月姨死,她现在却是平安生下孩子,依旧安安稳稳地做她的县太爷夫人。她有疼爱她的夫君,将来更会有个聪明懂事的儿子;你想我痛苦一辈子,事实上我有我哥哥护着,我会一生平安喜乐。银子算什么?我会赚得更多。铺子又算什么?就在不久前,我又得了十来间,很稀罕嘛?所有你渴求的,我和月姨都唾手可得。这就是命。你活该命贱,还是早死早超生吧。”在桃花含恨、恐惧的眼神中,叶婉莲步轻移,一步步靠近,阳光下,指间一抹幽蓝,那是桃花短暂的生命中,看到的最后一点色彩。 叶婉没有再拖沓,对于桃花这种人,她根本兴不起一丝怜悯。留着她,就像是养了一条毒蛇,不知在什么时候就会被咬上一口。她不怕她,但保不齐林茹月这个没经历过勾心斗角的女子会中招。叶婉勾笑,她就是这么狠,不但要桃花死,还要她死前充分体会那种无力的怨恨。谁叫她敢打林茹月的主意。 “拖出去扔到乱葬岗去。”叶婉收回银针,速度快得几乎没人发觉,旁人看到的,就是叶婉轻轻在桃花心脏处一戳,桃花立时表情凝固,倒了下去。 药癫是知道内情的,啧啧地摇头,他这小徒弟使毒的本事愈发厉害了,那样瞬间致命的毒都有,都快赶上他师兄了吧? 处理了桃花,叶婉回到后院,林茹月已经醒了,春雨正在喂她喝粥。她头上包着头巾,脸色还有些苍白虚弱,但看得出来心情好得很,时不时看一眼睡在一边的儿子,眼中满满的都是慈爱。“小姐快来看看,这小家伙可真能睡,正吃着奶呢,就睡着了。”林茹月见叶婉来了,忙招呼着她来看孩子,她现在是恨不能将孩子跟所有人都显摆个遍。 叶婉踱步到床前,低头看孩子,小家伙浑身还是红彤彤的呢,以她的眼光来看,只能说,好丑。 林茹月丝毫没有觉得自家孩子丑,轻轻抚摸着那小鼻子小眼,感叹道:“当年少爷和小姐刚出生时我都是见过的,身上也是这般红。老人们说孩子刚出生时皮肤越红,将来长得越白呢。看看少爷和小姐,都那白皙,将来我儿子定也是个俊俏儿郎呢。” 叶婉嘴角抽了抽,她小时竟也是那副皱巴巴的样子?好在她现在长得还可以。转念想起杨鹏宇,叶婉觉得还是先别跟林茹月提了,等她养养精神再说不迟。反正人就在这里,也不差那三五日。“月姨好生歇着吧,曾厨娘给你安排的吃食多少都要吃些,这时候可万不能挑食。”叶婉想得比较远,在这古代,光生一个孩子肯定不够,所以林茹月必须好好保养身体,往后才能安全地多生几个孩子。就像这次,经过近十个月的调理,林茹月生产就很顺利,没有先前那稳婆捣乱的话,会更顺利。 “小姐就放心吧,过过那苦的日子,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哪还能挑食呢?”林茹月的话让春雨觉得很汗颜,她低垂下头,使劲地憋着笑,也不知道前几个月成天嚷嚷着想吃这个那个的,给她做好了又懒得动一口的人是谁。 眼神扫了春雨一眼,叶婉欲言又止,这丫头太好骗了,让她伺候林茹月,她有些不放心。有心想给林茹月换个侍女,又怕林茹月过多耗费心神,终究是没说出口。这事也不急,往后再说也没什么。 林茹月与叶婉生活那么多年,最是了解她,看她扫了春雨几眼,她就明白了。“稳婆的事不怪春雨。她也是急昏头了,平日里她乖巧又知道分寸,我用着也顺心。”那会儿春雨哭得梨花带雨地跟她认错,把稳婆的事都说给林茹月听了。林茹月恼怒张家小妾的恶毒,却是没有怪罪春雨。那样慌乱的情形下,谁还能不犯点错呢?好在叶婉回来的及时,她也没有着了道儿。 毕竟这是林茹月的家事了,叶婉也不好过多插手,反正现在县衙后院干净得很,只要林茹月觉得顺心就好。看林茹月脸上露出疲态,叶婉便嘱咐着春雨好好伺候着,她则是往前边去了,她想去看看张家那个小妾审得怎么样了。 张兴盛眼睁睁看着自家的小妾被衙役带走,整个人都懵了。他家一直是老实本分地做人,怎的忽地摊上官司了?忙忙跟到衙门,听着赵兴升堂审问才知道,他家的小妾竟是买通一个婆子假装稳婆,给县太爷夫人接生,想害死县太爷夫人!这可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赵兴有多疼宠他的夫人,平安镇谁人不知?这个蠢妇,竟敢朝县太爷夫人下手,真是作死! 尽管张家小妾百般狡辩,有假稳婆的供词和那十两纹银,这罪是实打实地落下了。赵兴这边刚判了小妾秋后问斩,张兴盛的儿子张安又扑上公堂,跪在堂下声泪俱下地指控那小妾如何算计他的母亲,最后更是下毒害死了他亲娘。 那小妾自是矢口否认,然而并没有什么用,赵兴看见她那副嘴脸就厌烦的很,以她那副恶毒的心肠,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直接拍板定罪,干脆也不用等什么秋后了,直接斩立决。解决了张家小妾,赵兴急不可耐地跑回后院,儿子他就看了几眼,媳妇更是还没见着呢,有这功夫,他还要去好好看看儿子、媳妇呢。 杨鹏宇对于赵兴雷厉风行地处斩了张家小妾还是很满意的,看赵兴也愈发顺眼了。离开公堂,杨鹏宇看到叶婉,眼睛登时一亮,赶上前几步,拉住叶婉的衣袖,急急问道:“小师妹啊,那个…我妹妹那事,你问了没?” 叶婉撇撇嘴,这大师兄平日里看着挺稳重的,这会儿怎的这么沉不住气?“急什么啊?月姨就在这也跑不了,等她身体恢复些再说吧。”看了一眼有些不情愿的杨鹏宇,叶婉又加了一句,安他的心:“反正那吊坠月姨自小就带着的,你要是确定吊坠是你妹妹的,那这事就错不了。” 杨鹏宇攥紧了双手,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一个劲对叶婉说着:“错不了!肯定错不了!她就是慧珍,是我妹妹杨慧珍!” 拍拍杨鹏宇的胳膊,叶婉忽地来了一句:“你是我师兄,月姨是你妹妹,那以后我岂不是要叫月姨做姐姐?”呵呵笑出声来,叶婉觉得这辈分还真是有意思,托师兄的福,她这是长了一辈儿啦。 “嘿嘿,那是、那是。”杨鹏宇傻笑两声,能找回妹妹,他觉得真像是做梦呐。 叶婉无奈地摇摇头,赵兴是一副傻相,大师兄也变作了傻相,她真是有了一种“众人皆傻我独精”的感觉。林茹月这边是不用她操心了,她也得去几家铺子看看了。 薛掌柜、徐掌柜和陈庭得知叶婉回来了,几人都聚到龙门酒楼,摆了一桌席面,美其名曰“接风洗尘”,实际上他们也想趁这个机会松乏松乏。如今的平安镇,较之以前繁华了不少,行商可谓是往来如织,带动得平安镇其他的酒楼客栈生意也好了不少,尤其是龙门酒楼和龙门客栈,没有一天清闲的时候。作为掌柜,他们也不得不时时在店里盯着,生怕出点什么差错。 “东家,可喜可贺啊!我们听说泽城的酒楼和客栈也是红火得很呐。”薛掌柜与叶婉相识最早,关系也最为亲近,率先开口道。 “托几位的福,若是没有你们在平安镇坐镇,我哪敢跑去泽城大刀阔斧?”叶婉哈哈一笑,与众人一起入座。席间,三位掌柜与叶婉说了各自店铺的近况和盈利,叶婉边听边连连点头,短短三个月,福隆净收入达到了四千三百多两,龙门酒楼两千五百多两,龙门客栈更是有三千七百多两。银楼和酒楼的收入在叶婉的意料之中,客栈倒是有些出乎叶婉意料,不过想想如今泽城也开起了龙门客栈,想来办会员的人更不在少数了。 叶婉举起酒杯,道:“我谢谢三位掌柜,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我先干为敬。”说着,一仰头,干了杯中酒。 三位掌柜也举起酒杯干了,脸上俱是舒畅的笑意,士为知己者死,叶婉小小年纪心胸豁达,用人不疑,将自己的后方尽数交托给他们,能有这样的东家,他们累些也心甘。况且他们越辛苦,工钱就越高,那还能有半点怨言呢。 “徐掌柜,我想将龙门酒楼用的调料拿出来售卖,你看如何?”叶婉如此问,也是想看看徐掌柜的心胸和眼界。 徐掌柜闻言没有马上回答,低头想了半晌,道:“如此也好。现如今咱们酒楼的名气响亮,就算别家能做出味道差不多的菜色,大多数人依然还会到咱们酒楼来。总体来说,对酒楼影响不大。同行得了好处,想来也会念咱们的情儿的。” 叶婉满意地颔首,道:“那这事儿就交给徐掌柜了。明儿个我回溪水村一趟,多带回来些各色调料,至于价格,你自己看着办吧,别太高就是,说白了那些玩意也不是多金贵的,只是以前没人发现罢了。”那些个花椒、八角、桂皮啥的,都是叶婉在西山上发现的,天生地长的,除了用了点人工,还真没啥成本。 徐掌柜笑得开怀,看得出来,叶婉对他十分信任了。“东家放心吧,定会办得漂漂亮亮的。” 一餐饭吃得众人都是笑容满面的,随后叶婉又到龙门客栈和福隆转了一圈,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那种欣欣向荣的感觉,让叶婉满足极了,这些,都是她和哥哥在古代的根基。 薛掌柜透着一脸的神秘,悄悄对叶婉道:“东家你猜怎么着?庆祥开不下去了。”那一脸的幸灾乐祸,叶婉有些不适应,一向和善宽厚的薛掌柜,真心不适合这样的表情。 庆祥的东家当年挑拨得福隆的老东家和徒弟失和,最后生生气死了老东家,薛掌柜早就恨得牙根痒痒了。如今庆祥落得个关门大吉,他自是觉得解恨极了。“可笑老陈那个师弟,前些日子来找老陈,想回福隆,被老陈骂了回去。听说他去老东家坟上哭了一场,后来就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薛掌柜不屑地啐了一口,一个叛徒,还有脸说要回来。要换做是他,早悄悄走人了,何苦还想吃什么回头草。 “恩,陈师傅做得对。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这次姓李的是走投无路,下次有了更好的去处,他还是一样毫无留恋地走人。这样的白眼狼咱可不要。”叶婉最是瞧不上叛徒,对那个姓李的师弟没有丝毫的好感。 “庆祥的东家也是能作妖儿的,银楼干不下去,又改行烧瓷器卖了。啧啧,这隔行如隔山,哪那么容易给他做起来。” 叶婉闻言挑眉,忽地想起先前的想法,呵呵一笑,道:“谁说隔行如隔山?若要咱们做,一样风生水起。” 薛掌柜不解,每个行当有每个行当的规矩和技术,哪是说上手就能上手的? “就拿这瓷器来说,换咱们来做,绝对又是一样绝活儿。”叶婉调皮地眨眨眼,卖起了关子。 薛掌柜有些期待起来,叶婉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他是见过的,心急难耐地连连说道:“诶哟,东家就别卖关子啦,又有什么点子了?快说来听听。” “恩~”叶婉声调一扬,举起一根手指摆了摆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先说说平安镇有几家卖瓷器的?质量最好的又是哪一家?” 东家这不会是也要鼓捣瓷器吧?薛掌柜懵了,刚才他还笑话庆祥的东家呢,叶婉这是要打脸的节奏啊。 ------题外话------ 恩,有个事情要先跟亲们交代一下,今天我吃了驱虫药,如果发生剧烈副作用,就得去住院啦。也就是说,如果这几天断更了,一定是我去医院了。哈哈,开个玩笑,亲们也要注意驱虫问题啊,每年吃一次驱虫药保险点~我这两年夏天时身上总会起疙瘩,前两天看了个消息说有可能是体内有寄生虫,吓得我赶紧买了两粒驱虫药吃了。 感谢【巧克力糖231】亲投了一张5星评价票和一张月票!感谢【苏苏是国宝】亲投了一张5星评价票和一张月票还有一颗钻石! 第一百零二章 回溪水村 “最好的瓷器是当属许家的瓷器铺子,他们是自产自销,质量好,价格也还算公道。”薛掌柜暗自叹了一口,东家要想在瓷器方面与人争食,怕是不易。 “许家?”叶婉眉头打结,她现在是听见“许”这个字就厌烦,“可是曲城的许家?” “不错。是曲城许家的分支。” “看来,瓷器这行,咱们是做定了。”叶婉狞笑一声,许袁辉的事情迟早会被爆出来,她与许家的梁子是结定了的,趁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先做些准备,抢抢他们的生意也不错。 薛掌柜有些急了,忙阻止道:“东家,瓷器这行咱可争不过许家的,人家本家开着好几座窑呢,炎麟国的瓷器起码有三成是许家窑厂出来的。” “三成?那不还有七成呢么,没试过就说争不过,薛掌柜,你可少了些锐气啊。”叶婉戏谑地调侃薛掌柜,她当然知道许家窑厂实力不弱,刘家也有窑厂,两家对持多少年了,现在可说是平分秋色。 “嗨!”薛掌柜一拍大腿,脸色都涨红起来,他真怕叶婉说干就真行动起来整窑厂了,年轻有锐气是好,但也不能冲动行事啊。“东家,这窑厂可不是说说就能开起来的,窑工也不是谁都能上手的。最重要的是陶瓷师傅,没有个三年五年功底的,那也做不来啊!” 叶婉拉住快要暴跳起来的薛掌柜,安抚道:“谁说我要开窑厂啊?刘家也有窑厂,咱跟他合作就成。回头你买几个质量好的白瓷花瓶回来,咱们做个新鲜玩意。”叶婉老气横秋地拍拍薛掌柜的肩膀,玩笑道:“老薛啊,不要听风就是雨的,要稳重。” 看着叶婉离去的背影,薛掌柜风中凌乱,有这么个东家他容易么?他活到这一把年纪了,还被个小丫头说不稳重,他还不是怕她一个冲动,赔银子嘛。好在他也得了准信,叶婉不打算开窑厂,那就好。 第二日,叶婉牵了马,打算往溪水村去看看,药癫及时拦住了她,往马棚指了指,道:“还没套车呢,往哪去?” 叶婉无奈,她就该早些起床,悄悄走。这下还得带上药癫这个累赘了。又耽误了半天功夫,套上马车,找来个会赶车的伙计,马车这才哒哒哒地朝着溪水村出发。 这一路上,药癫满脸的追忆之色,看得叶婉牙疼。“我说师父,你离开这儿也不过三两月吧?”摆出这副神情,跟阔别了十年二十年似的。 “这人老了,总会多愁善感些。也不知道为师还能再来几次。你年纪小,不懂。”小眼睛不住地向车窗外张望着,药癫满心惦记的都是西山上的养殖场,他可是听龙门酒楼的伙计说了,如今酒楼的食材都是那边供应的,什么肥鸡大鸭子的,都新鲜的很呢,他自然是要去看看,然后吃上点更新鲜的。 叶婉闻言一愣,药癫的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也能夹死蚊子,确实是老了。这一瞬间,叶婉忽然有些伤感,师父都六十多了,顶多再有个二三十年也得驾鹤了。这个调皮捣蛋又脾气古怪的师父离开了,她怕是会不习惯吧。罢了,往后还是对他好点吧,老话不是说“子欲养而亲不待”么,光是想想就觉得心酸。叶婉不知道,因她此时感情这一迸发,药癫就彻底赖上她了。 到了溪水村,到处都是一片热闹,村里有好几家在盖新房。叶婉和药癫直接去了陈婶子家,陈婶子家也是焕然一新,瓦房大院的,干净又明亮。 “婉丫头回来啦。”陈婶子刚从山上下来,见家门口停着马车,还觉奇怪,酒楼昨儿个才过来拉过食材,咋今儿又来了呢。到跟前一看是叶婉,笑意爬上脸庞,亲热地搂过叶婉一个劲儿稀罕。“药先生也来啦,快屋里坐。” 听陈婶子管药癫叫“药先生”,叶婉忍不住想笑,忽地想到,认识药癫这么久,他还不知道药癫的真名呢,有机会得问问。 二人被陈婶子请进屋,在炕边坐了,陈婶子忙活着给他们倒水,道:“现在一家子都忙得很,早就说上镇上买点茶叶尝尝,也没顾得上。将就着喝点糖水吧。” “给我师父喝点白开水就行。”叶婉扫了药癫愈发肥硕的身躯道。都那么胖了,喝什么糖水,不怕得糖尿病么? “诶哟,瞧我这脑子,白糖也没有了,忘了买了。”陈婶子抱着空空的糖罐子,一怕脑袋道。 药癫有些不耐烦了,“喝啥水啊,也不渴。咱们到山上看看吧。”他就是奔着养殖场来的,什么茶水糖水的,他都不甚在意。 陈婶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到底倒了两杯白开水端过来,道:“成,喝口水咱就去看看。现在的西山可大不一样啦,满山的鸡鸭鱼鹅,别提多喜人啦,药先生去看了就知道啦。谁能想到先前那是座荒山呢?啧啧,婉丫头就是有本事!” 药癫“咕咚咕咚”一口将水喝尽,急不可耐地站起身道:“走、走,去看看。”被陈婶子这么一说,药癫心中更是期待,对他来说,那就是满山的美味。 三人说走就走,撂下水杯就往西山上去。边走边聊,叶婉得知现在陈婶子家雇了两个劳力,跟陈大叔和大奎一起侍弄那十来亩地,陈婶子和春花就专心看管着养殖场。“婉丫头你看看,”陈婶子站在高处,指着村里那几户正在盖新房的人家,对叶婉道:“那几家都是跟着你到泽城做工的,这才多长时间,新房就盖起来了。这可让有些人眼红着呢。” 叶婉勾唇轻笑,她自是知道,眼红的是哪个。“那两家还老实?” “老实。怎么敢不老实?妮子娘被你收拾怕了,现在就老实地猫着,啥事不敢冒头。梅子娘倒是想跳来的,让里正训诫了几次,说再不老实就赶出溪水村,如今也消停了。”陈婶子撇撇嘴,她就不明白,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成天作就能作出吃穿来? 叶婉点点头,有里正镇着,谅他们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几人先到鱼塘看了,三亩多大的水面,在微风的吹拂下,波光粼粼的,岸边停靠着一条小船,离船不远处,一群鸭子嘎嘎叫着在一片荷叶中间划水;水面上时不时冒起个水泡,还有鱼儿一个挺腰跃出水面,然后又“噗通”一声落回去。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生机盎然。 “徒弟、徒弟,看来这鱼不少啊!”药癫激动起来,拽住叶婉,高兴得像个孩子,看那架势,恨不得立马下水捉鱼的样子。 叶婉扁扁嘴,她现在才反应过来,药癫恐怕是特意过来找吃的的。真想给自己一个嘴巴,亏她还在心里感慨不舍,药癫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死老头!“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待会有的你吃。”白了药癫一眼,叶婉拽着他的衣袖就走,要吃也得等陪她视察完了再说,想半道开溜自己去吃独食,美不死他的。 接着,几人又去看了鸡舍,在干净整齐的圈舍前面,小鸡们在空地上溜溜达达,偶尔低头啄食地上的稻壳,鸡窝内时不常传来母鸡“咯咯哒”的叫声,那是下蛋了。 栓子娘听见母鸡的叫声,赶紧过来,趴在鸡窝前将鸡蛋捡了出来。看见叶婉来了,笑着迎上来,道:“婉丫头来啦。你看看,刚下出来的鸡蛋。”伸手将还热乎乎的鸡蛋递给叶婉,转头笑着与陈婶子说话:“婉丫头来了,陈婶子今儿个也能松乏松乏啦。”栓子娘红光满面地与叶婉和陈婶子唠着家常。她家栓子跟着叶婉去了泽城,尽管心里不舍又担心,还是咬咬牙答应了。这才去了三个月,捎回家二十多两银子。再加上她在养殖场做工,她家也盖起了红砖大瓦房。 “这鸡蛋多了还能卖出去,就是那鸭蛋,能孵小鸭子的都孵了,剩下那些酒楼那边也知不道咋做,糟践了不少。”鸭子那边是栓子娘的小姑子管着,为了鸭蛋的事,没少犯愁。鸭蛋比鸡蛋贵,平安镇上吃的人不多,卖出去的不多,后来降价了也没多少人买,鸭蛋不管是炒还是煮,都没有鸡蛋好吃,大伙还是习惯吃鸡蛋。 “可说是呢,这鸭蛋做不好就一股子腥味,哪有鸡蛋好吃?白长那么大个头。”陈婶子随声附和着,她还是更喜欢吃鸡蛋。 叶婉一拍脑袋,她把这茬忘了。“现在好鸭蛋还有多少?我教你们个做法,保证比鸡蛋还好吃。” “剩的有不老少呢,我去叫我小姑过来。”栓子娘在围裙上抹了抹手,快步跑到鸡舍边上的仓房,喊了她小姑来。 大壮娘正收拾着鸭蛋,她将能孵小鸭子的都挑出来放在一边,其余的都放进垫了干草的筐子里,不管能卖出去多少,好歹也是点银子。听嫂子说叶婉来了,大壮娘忙起身出来,离着老远就笑起来:“诶呀,小财神回来啦。”如今在溪水村,人们都喊叶婉“小财神”,不光自家赚银子,还带着大伙也赚了不少银子。 “啥‘小财神’,就是个小气鬼。”药癫嘟囔着,他还在气叶婉不让他抓鱼吃的事。 “赵婶子最近可好?”叶婉也笑着与大壮娘寒暄着。 “那咋能不好?日子好过了,咋着都好。哈哈哈!”大壮娘本就是开朗的性子,现在日子越过越顺心,更是开怀不已。 “我听张婶子说鸭蛋多了没法处理?我这有个法子,你试试看。”叶婉边说着,边往仓房去。药癫耷拉着脸跟上去,就等着快点看完,他好大吃一顿。贼眉鼠眼地四处打量着,空地处那成群结队的鸡,每一只都那么肥硕,炖上一大锅,想想都觉得香。 叶婉看了一圈,这里光是鸭蛋就有四五框,足够做咸鸭蛋用了。“赵婶子,待会你把这些鸭蛋洗干净晾干,按每五十只鸭蛋用八斤水的比例,把适量的生姜、八角、花椒放入水中煮。待煮出香味后,加粗盐两斤、少许白糖和白酒腌起来,过二十天左右拿出来煮了吃,要是腌渍成功了,就让酒楼的人拿去卖。” “腌着吃?”大壮娘和栓子娘都惊奇不已,听说过腌酸菜、咸菜的,还没听说过鸭蛋也能腌。 “恩。试试吧。”叶婉双眼铮亮,提起咸鸭蛋,她也觉得馋了。说干就干,栓子娘和大壮娘留在仓房洗鸭蛋,陈婶子去煮五香水,她也想尝尝叶婉说的咸鸭蛋,听叶婉的描述就觉得定是好吃的很。 看过了鸡舍,叶婉和药癫又来到猪圈和羊圈,来养殖场干活的都是手脚勤快的,里外收拾得都很干净,猪和羊长得也膘肥体壮的。一大圈转下来,叶婉很是满意,虽然这里她没怎么管,但有陈婶子一家经管着,也没啥差错。 白了一眼闷闷不乐的药癫,叶婉觉得他不像是她的师父,更像是个孩子一样,阴晴雨雪都写在脸上。“行了,走吧,给你整点好吃的。” 一听有好吃的了,药癫神色回暖了些,拉着叶婉就往鱼塘那边去,叶婉手腕一震,挣开药癫的钳制,回身去捉了一只大公鸡,不悦道:“光有鱼你就够了?” “嘿嘿,再加一只鸡自是更好的。”药癫讨好地笑笑,他那会看见鱼塘边的小船上有渔网,他要亲自网上两条鱼来,一条红烧,一条清蒸。 到了鱼塘,药癫挽了袖子,抄起渔网去网鱼,叶婉则是拿了随身带着的匕首,利落地将鸡宰了,拔干净毛后洗净内脏,然后取出才刚跟陈婶子要来的各种调料,一股脑塞进鸡肚子里。又起身到鱼塘边拔了两张大荷叶,就着塘水洗了洗,回去将鸡包了,糊上泥巴,就地挖了个坑,将包好的鸡埋上。随后又在附近找了些枯树枝,在埋鸡的地方搭了篝火。 等药癫拎着两条鱼回来,叶婉已经升起了火。接过药癫手中的鱼,在塘边收拾干净,用树枝穿了,架在篝火上烤着。 药癫却是不乐意了,他和师兄当年在山上学艺时,时常烤些山鸡野兔的打牙祭,那时候吃起来觉得美味无比。可今时不同往日,他下山后吃过了太多的美味,那些觉得好吃的东西,现在想想却是味同嚼蜡。“你这丫头,好好的鸡鱼,拿回去做了吃不好么?费这事儿在这烤什么啊?对了,那只肥鸡呢?” “已经烤上了,你就等着吃吧。保证香得你连舌头都吞下去。”前世时,每次在野外训练过后,叶婉和叶睿晨都要捉几只野味烤来吃,她觉得那时候烤出来的东西是世间最美味的东西。这次回来溪水村,她的心情好极了,突发奇想,想来个野餐。 药癫心情又低落了下去,哀怨地瞥了叶婉好几眼,这孩子咋就非要跟他唱反调呢?实在不行他待会就再去捞几条鱼带回去,他一定要美美地吃上一顿! 香味逐渐飘散开来,叶婉用匕首在鱼身上划了几刀,捏起细盐均匀地撒上去,翻转两下串鱼的木棍,又拿出特制的五香粉,同样均匀地洒在鱼身上,篝火噼噼啪啪地燃烧着,香气愈发浓郁,勾得药癫慢慢凑了过来,盯着烤鱼直咽口水。他吃了那么多次烤鱼,从来没有烤得这般香的。 叶婉用匕首戳了几下鱼身,发现已经烤好了。将香气扑鼻的烤鱼拿在手上,挑眉看向药癫,“师父要吃么?” 药癫不住地连连点头,伸手一把抢过串鱼的棍子,一边吹着一边去撕鱼肉。外焦里嫩的鱼肉雪白雪白的,药癫胡乱地吹了两口就往嘴里塞,烫得他不停地嘶哈,嘴里还不忘嘟囔着“好香”。 叶婉坏笑着坐在一旁看药癫吃,直到他将一整条大鱼都吃光了,才扑灭篝火,将先前埋下去的鸡挖出来。磕去干硬的泥块,一股更为浓郁诱人的香气飘来,药癫惊奇地转头去看,叶婉手上是一只嫩白焦香的烤鸡。 “诶、诶,徒弟啊,你这是打哪变出来的?好香!”垂涎欲滴的药癫凑到叶婉跟前,伸手要去撕扯鸡腿。这味道,好像比烤鱼还香啊。 叶婉的手轻巧一避,躲开了药癫的魔抓,“你还吃得下嘛?可别糟蹋了我这好东西。” 药癫努力地瞪大了绿豆眼,控诉地盯着叶婉,道:“好你个死丫头,这是藏着更好吃的,就等着我吃饱了才拿出来是吧?我不管,快给我尝尝。” 叶婉轻笑一声,撕下一个鸡腿递给药癫,道:“你刚刚吃了不少了,再给你一个鸡腿,剩下的可没你的份了。”谁教药癫怀疑她的手艺呢,就是不给他吃够,看他下回还敢不敢随便怀疑她。 一个鸡腿就一个鸡腿吧,总好过什么都没有。药癫接过鸡腿放在鼻下闻了闻,那香气让他觉得都要醉了。白了叶婉一眼,他就说他这徒弟是个小气的吧,果然没错。低头啃着鸡腿,药癫在心里已经盘算着,什么时候定要再拉叶婉来一次,他一定要留着肚子,吃个够本。 叶婉好笑地摇摇头,就当是哄孩子了,谁叫她的师父是个老小孩呢。 第一百零三章 拾花馆 这一趟溪水村之行,叶婉和药癫都很满意,叶婉的养殖场红红火火,眼见白花花的银子飞进腰包;药癫吃得满嘴流油,心满意足。在溪水村吃了晚饭后二人就回了平安镇。叶婉特意让人在鱼塘里捞了两条大肥鱼,带回去给林茹月补身子。溪水村的叶宅现在是由一对中年夫妇照看着,院里院外打扫的很干净;林茹月开辟出来的菜地也没有荒废,种着各色蔬菜,侍弄得极好。见此情形,叶婉就更觉放心了。 回到平安镇,叶婉让酒楼的伙计将她从溪水村带回来的几大袋子调料拿回去给徐掌柜,然后自己拎了鱼,与药癫去了县衙。先将鱼送到厨房给曾厨娘,让她做了给林茹月,而后叶婉就往林茹月的房间去,出去一天,今儿个她还没看见小宝宝呢。 药癫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也想看小宝宝。“我说师父,月姨正坐月子,你一个外男去,不合适吧?”对于古代所谓的“男女大防”叶婉并不在意,林茹月却是地地道道的古代人,她得顾忌着点林茹月的名节。 “老子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讲究这些作甚?再说老子是去看刚出生的臭小子的,又不是看林丫头,有什么相干?”药癫也知道自己跟着去不大好,涨红了脸恼羞成怒地嚷嚷起来。 叶婉揉揉被震得生疼的耳朵,瞪了药癫一眼转头继续往前走,她拿这个师父也是没办法,药癫执拗起来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不如待会就让药癫等在门口,她抱了小宝宝给他看上一眼就打发他走。 走到林茹月房门外,就听见里面传来女子嚎啕大哭声。那哭声中满是委屈伤心,是林茹月的声音。叶婉心中一咯噔,马上联想起是不是赵兴做了什么对不起林茹月的事了,不然她怎么哭得这般肝肠寸断? 猛地推开门,叶婉直接冲了进去,却见林茹月与杨鹏辉正抱头痛哭,赵兴在一边想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急得一脑门汗。一见这情形,叶婉就明白了,这是兄妹俩相认了。这个大师兄,也忒心急了,林茹月刚生了孩子,还没恢复元气,哪经得起大喜大悲的。 “月姨,这是喜事,怎的哭成这样?”叶婉上前,拍拍林茹月的后背,侧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哭成一团的小宝宝,忙拉开二人道:“快看看小宝宝,他也哭了,你们也不管。”林茹月这一哭,赵兴和杨鹏宇只顾着哄她,都没注意孩子醒了。 林茹月止了哭声,听见儿子哭得嗓子都有些黯哑了,再顾不得旁的,侧身将孩子抱在怀里悠着。不好意思地看了叶婉一眼,沙哑着嗓子道:“光顾着高兴了,倒把他给忘了。” 叶婉俯身逗弄着小宝宝,这孩子却是哇哇地哭个不停。“怕是饿了。”林茹月心疼地轻拍着孩子,扫了一眼杨鹏宇和跟在叶婉身后的药癫,这两个大男人在这,她怎么给孩子喂奶? “咱们先出去吧。”叶婉推着眼巴巴看着小宝宝的药癫往外走,还不忘狠瞪了杨鹏宇一眼,林茹月坐着月子还敢惹她哭,真不怕她落下病根。 “大师兄,你说你急什么?月姨还没出月子,你就不怕她哭坏了眼睛?”刚出门口,叶婉就忍不住训斥了杨鹏宇几句。 “不、不是我说的。”杨鹏宇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关上了的房门,听了叶婉的话,连忙解释道:“是赵兴说漏嘴了。” 叶婉眉头微拧,嘀咕了一句:“大老爷们的,嘴上咋就没个把门的。”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也只能随她去了,但愿林茹月别因为哭这一场,伤了眼睛才好。 “你们这是说啥呢?”药癫刚才净想着看小宝宝了,连自家大徒弟抱着人家媳妇哭都没注意。这会儿出来了,药癫才反应过来,:“老大啊,你刚刚是不是抱着林丫头来着?人家可是连娃都有了,你可别动啥歪心思啊。” 杨鹏宇一阵头大,他能有什么歪心思?就算有也不可能当着人家夫君的面搂搂抱抱啊。“师父!你乱说什么,那是我妹妹。” 药癫哼嗤一声,“妹妹也有乱认的?你给我收敛点昂,别给为师抹黑。”在药癫心里就是认定了杨鹏宇没安好心,寻思着干脆搬去龙门酒楼住,省得闹出事来。 “她真是我妹妹杨慧珍!你看看这个。”杨鹏宇拽出挂在颈上的吊坠给药癫看,“慧珍也有一个,是小兔子的。我跟你说过的。”他的脸上有着被误会的急切,和掩饰不住的狂喜。 药癫猛地想起小宝宝出生那日,他确实也看见小宝宝颈间挂了一个差不多的吊坠,想来就是林茹月给戴上的。他当时还觉得奇怪,总觉得那玉坠有些眼熟,原来竟还有这般的缘分。“哈哈哈!是为师想岔了。诶呀,真是不容易,你找了二十多年的妹妹,竟是在这儿给你遇上了。可喜可贺!走走走,为师陪你喝两杯,庆祝一下。” 药癫平日并不十分好酒,难得出了这么大一件喜事,他也来了小酌两杯的兴致了。杨鹏宇的嘴都咧到后脑勺了,也哈哈笑着附和:“是该喝两杯的。小师妹,一起吧。说起来,我们兄妹能团聚,还多亏了你呢。若是没有你,鬼知道我啥时候能来一趟平安镇。”杨鹏宇现在是越看叶婉越顺眼,先前他怪怨过她带累药癫受了重伤,可看她后来为了药癫生生将黑虎山庄灭了门,他也暗暗佩服起叶婉来。现下因着叶婉的缘故,他跟着一起来了平安镇,意外地寻到了妹妹,更是对叶婉十万分地感激起来。 “也好。我去叫曾厨娘整几个小菜。我可是知道这县衙颇有两坛好酒,咱去偷偷挖来喝了,半滴都不给赵兴留。”叶婉坏坏一笑,她听赵兴说过,他刚来平安镇上任时,得了两坛上好的桂花酿,就埋在后院那棵桂树底下。 三人说笑着来到后院的花厅,叶婉寻了把铁铲,兴致勃勃地找到赵兴所说的那棵桂树,蹲下身子就开始挖。挖了几铲,果然土中现出酒坛的一角,加快速度又挖了几铲,将一个小酒坛挖了出来。叶婉拿帕子擦净坛上的土,放在一边,操起铁铲又挖了几下,却是什么也没挖到,想是另一坛已经被赵兴喝了吧。 抱了坛子回到花厅,叶婉撇嘴,赵兴的消息够快的,这就来等着了。 “嘿嘿,大舅哥要喝好酒尽管说就是,我让衙役去挖,还省得劳动叶小姐亲自去跑一趟。”赵兴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就不该嘴欠跟叶婉显摆他的珍藏,这不,就让人家连窝端了。 “谁去不一样?你既是叫我一声大舅哥,我还喝不得你的好酒?”杨鹏宇接过叶婉手中的酒坛,拍去泥封,一股清冽中带着甜香的酒香传来,杨鹏宇禁不住叫了一声“好酒”,给药癫、叶婉和赵兴满上,又将自己的杯子也斟满,举起酒杯在鼻端嗅了嗅,醉人的酒香让人未喝先醉,杨鹏宇擎着酒杯,与药癫碰了一杯,道:“借着这酒,谢谢师父多年的教导之恩。” 药癫最是不耐烦这些俗理,举起杯子一口饮尽杯中酒,眯眼砸吧了两下嘴道:“什么恩不恩的,我只求你对着老子时别那么一板一眼就好。明明是老子教出来的徒弟,怎么就跟你师伯一个性子。” 杨鹏宇尴尬地摸摸鼻子,“尊师重道”这四个字,是他拜师之前父亲耳提面命的,他也觉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才是正理。提起酒坛,杨鹏宇给药癫和自己斟满酒,举起酒杯,对叶婉道:“这一杯,多谢小师妹。”一扬脖饮尽,眼中隐隐有热泪,声音带着些哽咽,道:“师妹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日思夜想的就是找到妹妹。我娘、我娘临终前还不忘嘱咐我,要我说什么也得找到妹妹,领她到她的坟前看一看。”抹了一把脸,接着道:“是师妹成全了我,让我总算是能给我娘一个交代了。” 近些年,杨鹏宇愈发不敢到他娘的坟前去,他始终没能找到妹妹,就怕他娘在天之灵失望。这下好了,他找到了慧珍,等慧珍出了月子,他定要带着她去爹娘的坟前祭拜。 “你的娘亲去世了?”叶婉眼神一缩,算算年纪,他娘亲也不过才五十来岁吧?这下林茹月又要伤心了。 “唉!”杨鹏宇长叹一声,道:“那年慧珍走丢了,我娘就一病不起,找了三年多也没找到,我娘受不住打击,就去了。” 叶婉心中也是暗叹,造化弄人,不外如是。“月姨说她当年是被拐子拐走的。”叶婉将林茹月与她说的被拐经历都说给了杨鹏宇。 “啪”地一声,杨鹏宇一掌拍在桌上,骂道:“天杀的拐子!竟是在人家门口就敢下手!”他就说嘛,妹妹小时虽是淘气,在外面玩时却是从不走远的。可恨他家那邻居,硬是告诉他爹娘,慧珍是自己跑到远处玩去了。现在想来,那时的邻居怕是也有问题。那家人家搬到他们镇上不久,就陆续听说有人家走丢了孩子,他们搬走不久就没再听说了。 赵兴见杨鹏宇脸色不好,忙举了酒杯,道:“过去的事就别再想了,如今你们兄妹也团圆了,我敬大舅哥一杯。” 杨鹏宇闻言端起酒杯,盯了赵兴半晌才道:“我妹妹既是嫁给了你,我也没啥说的,只一点,你若敢对我妹妹不好,可别怪我拳头不长眼!” 赵兴偷偷瞥了叶婉一眼,心道已经有一个在自己背后虎视眈眈的了,这会儿又冒出个大舅哥来盯着自己,着实让他有些吃不消。“嘿嘿,大舅哥说哪里话,我咋能对茹月不好呢。你就放心吧,我肯定是把她当眼珠子一样疼。” 这一顿算是宵夜的饭,几人吃好喝足,相谈甚欢。叶婉微醺地回到赵兴给自己安排的房间,洗漱一番后躺在床上,静静地计划起来。如今她在平安镇,手里有一间青楼的地契,地理位置还算不错,周遭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行业了,改头换面一下,也不怕良家女子不来光顾。叶婉早就盘算好了,她要在平安镇开上一家胭脂铺子。各种花卉的进货渠道她也联系好了,是江平镇的一户花农,刘博远为她介绍的,应是不错的。 第二日,叶婉吃过早饭后就溜达着去看铺子了。拾花馆与衙门隔着一条街,白天并不营业,大门紧闭着。叶婉上前叫门,等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才有伙计打着哈欠来开门。伙计见是一个粉嫩的小女娃,到了嘴边的斥骂吞了回去,眼珠子咕噜噜一转悠,和声问道:“小姑娘找谁啊?” “找你们老鸨。让她出来见我。”叶婉淡淡皱眉,一看这伙计就不安好心的样子,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呦呵,看来你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么的?你这是想自卖自身啊?”伙计一听叶婉开口就找老鸨,立时就收起那一脸的伪善,露出了猥琐的笑。 叶婉二话不说,直接一脚过去,踹在伙计的小腹上,将伙计踹翻在地。吸了好一会冷气,伙计才缓过气儿来,挣扎着站起身,对着里面大喊大叫起来:“快、快他娘的都出来!有人砸场子啦!” 叶婉冷笑着站在门口处,眼见着四五个大汉撸胳膊挽袖子,骂骂咧咧地涌出来,当先一人喝道:“谁胆子那么肥,敢来这儿找不痛快?”见只有叶婉一个小姑娘站在门口,回头骂那伙计道:“小豆子你他娘的吃噎着了吧?就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你收拾了就是,嚎什么丧?” 小豆子觉得憋屈无比,他要能收拾,还用得着叫他们?揉着还在火辣辣疼着的肚子,陪笑道:“豹哥,这不是我收拾不了嘛。这小蹄子厉害着呢,一脚给我踹的,现在还火烧火燎地疼呢。” 豹子头一听乐了,“说你怂你还不乐意听,你连个黄毛丫头都收拾不了,还好意思在这嚷嚷。”双手攥拳,捏得骨头“嘎嘎”直响,豹子头狞笑一声,道:“既然来了,你就别走了。正好拿你跟花娘换几个银子花花。” 蒲扇般的大手朝叶婉抓来,叶婉眸中深寒,不退反进,运起内力的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豹子头的手掌上,只听轻微的“咔擦”一声,豹子头的手骨断裂开来。“啊呀!”豹子头一声痛呼,缩回手抱在怀中诶呦诶呦地叫唤起来。 其他几人见豹子头都吃了亏,收起脸上的嬉笑,慎重地向着叶婉包抄过来。叶婉不耐烦地摇摇头,手中捻了四支银针,一甩向四人射去。 “额!”四声叠做一声,四人同时身子一麻,三两息之间就软倒在地。“你,去把你们老鸨给我叫来。”叶婉素手一指小豆子,寒声吩咐道。 小豆子这回可不敢再喊打喊杀的了,连豹子头都没讨着好,他哪还敢起刺?连滚带爬地跑去后院找老鸨去了。 豹子头抱着断了骨头的手,双眼直喷火,他何曾吃过如此大亏?在这平安镇,谁见了他不客客气气地叫一声“豹哥”?不过是个小丫头,上来就将自己的手骨打断了。会些功夫又如何?他就不信她的功夫能比自己高。抡起左手,豹子头出其不意地拍向叶婉的头顶,他嘴角勾起一个狰狞的笑意,这一掌,定能将这死丫头拍成真正的“死”丫头。 叶婉右手如美人轻撩珠帘般,优雅地一挥,格挡开豹子头的手臂,左脚脚尖踢出,点在豹子头的胸口上。豹子头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一头奔跑的疯牛顶了一下,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一口鲜血涌上,尽数喷在了自己的前襟上。 拾花馆的老鸨花娘下楼来,正看见豹子头被叶婉揍飞出去的场景,吓得腿肚子直转筋。这时叶婉冰冷无波的眼神扫向她,让她想退回去都不行。硬着头皮下来,花娘挤出一个笑脸,道:“小姑娘你找我啥事啊?”花娘心里打鼓,这丫头别是来找哪个被卖进来的姑娘吧?那些可都是真金白银买了来的,想白白领走可不行。 “你就是拾花馆的老鸨?”叶婉上下打量了花娘两眼,一把年纪还穿着一身枚红色纱衣,脸上的粉得有二尺厚吧?还真是个标准的老鸨样。 花娘挺了挺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气势一些,为待会要赎身银子做准备。“不错,我就是拾花馆的老鸨。” 叶婉点点头,转眼四处打量了下拾花馆内的装修,要将这里整改成铺面,还得花一番功夫。“你留下赎身银子,收拾东西滚蛋。” “啥?”花娘惊呼一声,是她听错了吧?这小丫头说让自己留下赎身银子,滚蛋?她还当叶婉是来赎人的,不管咋说,她也要敲一笔银子,可现在叶婉却是要跟她要银子!“我说姑娘,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嘛?你家大人没教过你话不能乱说嘛?” ------题外话------ 嘿嘿,今天又晚了。我要说我大扫除,倒腾房间了,亲们相信么…其实我累得胳膊和腰都很疼,书架、衣柜、冰箱啥的都是我自己挪的,越来越像个女汉子了。感谢【苏苏是国宝】亲送了12朵鲜花!熊抱~感谢【孤莫】亲投了两张5星评价票和两张月票!mua~ 第一百零四章 拾花馆(下) 要不是看叶婉是个会武功的,豹子头在她手底下也没讨着好,花娘早就暴起赶人了。 叶婉扯了扯嘴角,清浅一笑,自袖袋中拿出拾花馆的地契,道:“别给我摆出一副主人家的姿态,现在这拾花馆是我的。” 黑虎山庄覆灭,花娘自然是知道的,她还曾暗中窃喜过,如今她上头没人管了,拾花馆的收入就都落入到她的口袋里了。她不是没想过拾花馆还会有人来接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花娘眼神飘忽,虽隔着两步远的距离,她还是清楚地看见,那张地契是真的。她有些后悔自己太过贪心,总想着多捞点银子再跑路,这下怕是要竹篮打水了。 “小姑娘,你随便拿张纸来,就想糊弄我?我花娘也是见过些世面的,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欺哄的。”花娘一咬牙,想干脆先拿话糊弄着叶婉,先将她骗走,今晚她就连夜卷了银子跑路。“这样吧,你先去衙门打个招呼,明儿个带着衙门的人一起来才算数。” 叶婉嗤笑一声,这老鸨打的什么主意她哪能看不出来,手指夹着地契抖了抖,道:“白纸黑字在这儿放着,别说你不认识。你那点小九九也瞒不过我,你以为你跑得了?我能拿到地契,还能少了你们这帮人的卖身契?”不管是青楼还是赌坊,没有人在手里,规模再大也不过就是大一点的店面罢了,叶睿晨兄妹都不是好糊弄的主儿,翠漪山庄没出什么力气就白得了黑虎山庄的漕运和赌坊的生意,自是不会再在青楼这块弄鬼。楚毅当日来给叶婉送十一间青楼的地契时,就连同青楼中人的卖身契也一并都给了她。 花娘一听自家的卖身契也在叶婉手里,别提多沮丧了。不过她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黑虎山庄毫无预兆地就被人灭了,谁知道庄上会有多乱?也许叶婉是偶然捡到了拾花馆的地契,拿来咋呼自己的呢?“好了,小姑娘你也用不着编瞎话来蒙我,我给你五百两银子,你将地契给了我,咱们两厢各有所得岂不好?” 叶婉像看白痴一样盯着花娘,她还真好意思说出口,当初她买下月扬楼还花了七百五十两呢,这拾花馆的占地面积比月扬楼还大上不少,她是怎么开出五百两的价钱的? “诶哟,算我倒霉,碰上你这么个小祖宗,八百两。不能再高了,这拾花馆说到底是黑虎山庄的产业,你今儿个能白得八百两就不错了,若还是贪心不足,小心被黑虎山庄的人灭口。”花娘这会儿也看出来了,叶婉根本不是啥都不懂的孩子,她自知是忽悠不住她了,索性搬出黑虎山庄来吓唬她。 “黑虎山庄是我灭的。”叶婉冷冷一笑,一想到那般容易就送黑虎山庄那几个王八蛋上路了,她就意不平,药癫的伤是好差不多了,但也因着受重伤,身子弱了不少,已是有损寿元了。 豹子头抱着断手缩在一边看着叶婉和花娘你来我往地交涉,他与花娘相识多年,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叶婉手里的地契八成是真的。他等在一旁就是要看这拾花馆最后的归属,若真落在了叶婉手里,他少不得要低低头了,毕竟他除了给人看看场子,也实在没啥谋生的手段了。这会儿忽地听叶婉说黑虎山庄是她灭的,立时就跳了起来:“你是阎罗殿的?” 叶婉挑眉,没有否认就是默认了。她还不知道,现在阎罗殿在江湖上也可谓是小有名气了。江湖盛传,翠漪山庄与名不见经传的阎罗殿合作,一举拿下了黑虎山庄。而黑虎山庄的产业大半落在了翠漪山庄的手里,想必他们是主力;而阎罗殿也分得了一部分好处,应是也出力不小。当初叶婉主动让出更多的利益,其中固然有她不喜经营赌场的缘故,更重要的原因是她需要翠漪山庄来吸引外界的注意力,她不想让阎罗殿过早暴露实力,成为靶子。 豹子头的世界观在崩塌,以他对翠漪山庄的了解,他们是怎么也不会让叶婉这样一个小姑娘出来办事的,那她就只能是阎罗殿的人了。一个参与覆灭黑虎山庄的势力,怎么可以有叶婉这样一个小女孩成员?那他是不是也可以加入?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如野草一般在豹子头的心中疯长起来。翠漪山庄他是没本事进去,阎罗殿这个小势力或许愿意招纳他。振作了精神,豹子头充满期望地盯着叶婉:“小姑娘,方才是我鲁莽了。” 叶婉微微一笑,并没有将刚才的事放在心上。转头向已经傻掉了的花娘望去,笑道:“你不必多费心机,今儿个拾花馆就由我接手了。你,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留下银子,滚。”叶婉向来眼睛里不揉沙子,这个老鸨胆小又贪心,她是万不会用她的。 “别、别!小姑娘,既然你手里的地契是真的,我什么都听你的就是了,别赶我走啊。”花娘已经完全死心了,她知道自己是蒙不过叶婉的,只好服软了。 “去将拾花馆所有人都给我叫过来。”叶婉对花娘的求情不置可否,她做下的决定,很少有人能改变。 拾花馆的姑娘们才刚歇下,就被叫了起来,一个个哈欠连天,没精打采地下楼来。花娘殷勤地对叶婉道:“姑娘,你看,咱们拾花馆的人都在这儿了。” 叶婉扫视一圈,面前参差不齐地站着十九个女子,十四五岁到二十来岁不等,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卸去脸上的妆容却都是一副沧桑憔悴的样子。“你们可愿改娼为良?” 女子们闻言都愣住了,数息过后才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相互交换着眼神,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儿率先抢出一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地磕着头:“这位小姐发发慈悲,救救我吧!我不愿再做这皮肉生意,让我当牛做马都行,只求小姐救我出这火坑!”这女孩儿本是好人家的姑娘,几个月前被拐了来卖进了拾花馆,百般反抗终是抵不过鞭子,只得从了。她才只有十四岁。 “你起来吧。往后这拾花馆就改作胭脂铺子,你若是愿意留下做工,我会将卖身契还了你,每月给你发工钱;若是自有去处,我也不会阻拦。你们大伙都一样。”叶婉看了女孩儿们一眼,反正都是白来的,她也乐得做一回好人。 这下女孩儿们终于确定自己听到的都是真的,大多纷纷表示愿意从良。只有花娘和三个二十来岁的女孩面上有些不快,她们早已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从良之后她们根本没有能力养活自己。“姑娘,咱们拾花馆红火的很,怎的说不做就不做了呢?”她就知道叶婉是个外强中干的,好好的一家青楼到手,也不用她操什么心,就坐等收银子罢了,这她都做不来,也就会打打杀杀的。隐晦地鄙视了叶婉一眼,就这样的材料,还说让自己滚蛋,还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呢。 另外三个女孩儿与花娘对视一眼,四人立即达成默契,一起出声反对起来。 叶婉怜悯地看着她们,放着好好的良民不做,非要为娼,无非就是好吃懒做罢了。“闭嘴!如今这里是我的产业,我说做什么就做什么,何时轮到你们置喙?你们问问她们,可还愿做这迎来送往的行当?”叶婉一挥手臂,寒下脸来。 其余十来个女孩儿坚定地摇头,一齐怒视着四人,她们整日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如今好容易看到脱身泥潭的希望了,是说什么也不允许旁人来破坏的。 “你们四个,交了赎身银子后就都给我滚蛋。你们去几个人给我看着点,别让她们拿了不该拿的。”叶婉点出几个年纪大些的,让她们押着四人回去收拾东西。 “姑娘,那个,我想加入阎罗殿,你看能不能…”豹子头见叶婉这边料理得差不多了,鼓足了勇气凑上前来,僵硬地开了口。 “你?”叶婉愕然,这小子是不是吃错药了?刚还一副跟自己不共戴天的模样,这会儿竟是想走她的门路了。“你身手倒是不错,只是看你方才的行事作风,我们阎罗殿可不会收你的。” “别介呀!”豹子头听了前半句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泼了一盆冷水,“我改还不成嘛?你就行行好,帮我跟上头说说。只要让我加入阎罗殿,你们说啥我听啥,绝对不带含糊的。” 叶婉打量着豹子头,这人有些武功功底,训练一番倒也不会差。而且他不记仇、能屈能伸,用好了也是一把利刃。“也罢,你想加入也行,不过你受得住我们的训练强度么?不脱几层皮下来,你是出不来的。” “我受得了!”豹子头见叶婉松口,忙不迭连连点头应下。 叶婉嘴角牵起,这小子性子里还有点憨直,只是平日里都掩在凶狠暴戾的外表之下了。“你是外人,为防止你将我们阎罗殿的秘密泄露出去,若是过不了最后的考核,你会死。这样你也愿意?” 豹子头听说有死亡的威胁,犹豫了下,还是坚定地点头:“我愿意!”他是个孤儿,长到十二三岁了才遇见他的师父,手把手地教他习武识字,可惜安稳日子不过两年多的时间,师父就被仇家杀死了。而后他就独自在平安镇生活,为了生存,他学会了地痞流氓的行事作风。可是他的内心深处有一簇火苗,就算是死也不会熄灭,阎罗殿的出现,给了他一丝希望,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抓住,因为他不知道下一次的希望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那好,你这几天就先跟着我吧,等我把这边的事料理完了,就带你去见阎罗殿的一把手。”想到叶睿晨,叶婉嘴角带上了淡淡的笑意,现在哥哥还在山里跟着药痴习武吧。她自己研究着学习药痴给的那本内功心法都进步颇多,想必哥哥的进步会更大。 豹子头得偿所愿,高兴起来,另外几个打手却是苦了脸,拾花馆眼见就不开了,他们的老大又抛下他们加入了阎罗殿,那他们怎么办? “姑娘,你看他们…”豹子头自己有了出路,倒还没忘了这几个兄弟,踌躇地看向叶婉。 豹子头在这时也不忘兄弟,让叶婉更看好了他几分,沉吟片刻道:“你能为他们几人的人品做保么?只要你能保证他们安守本分,不偷鸡摸狗,倒是可以到我的铺子里做工。” “能!姑娘就放心吧,我们也都是为了混口饭吃,能做好人谁愿意做恶人呢?我们哥几个在平安镇的名声不大好,想踏踏实实找份工,谁都不愿收我们,不得已才来这拾花馆做打手的。”说到这里,豹子头脸上微赧又心酸,他们孤苦伶仃的,想活下去就得狠巴巴的,不然谁都要来踩他们的。久而久之,他们的恶名也传开了,一般人谁也不敢收他们在铺子里,生怕招惹麻烦。 这一点叶婉倒是很能理解,人都欺软怕硬,他们要是不硬气起来,怕也只能乞讨为生了。“那就这样吧,你们先都跟着我,随后我会给你们安排的。”叶婉扫了一眼豹子头还抱在怀中的手,道:“手伸出来。” 豹子头不明所以,将完好的左手伸到叶婉面前,忽地想起小时候,师父第一次见自己,也是要自己伸手,然后这里捏捏,那里掐掐,最后说了句骨骼还不错,就收了他做徒弟。难道这小丫头也动了收自己做徒弟的想法?他心中有些挣扎,他这一生,只要一个师父就够了。 “另一只。”叶婉看着豹子头忽阴忽晴的惆怅表情,有些好笑,不就是想把他的手骨复位嘛,用得着这幅样子嘛?叶婉下手向来有分寸,刚进门时豹子头也不过是冒犯了她两句,她还不至于对人家下死手,只是将他的手震脱臼罢了。 “额。”豹子头一愣,木然地将左手缩了回来,伸出右手。叶婉拖着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捏了两下,手骨复位了就放开了,道:“活动试试。” 豹子头依言活动了下,惊喜地笑道:“诶呀,还真好了。多谢姑娘啦。”他倒是个心胸开阔的,并没有因为败在叶婉这个小丫头手上而记恨。 这边料理妥当,花娘和那三个不愿意从良的女孩儿也收拾好了东西下楼来。由花娘带头,拿出二百两的银票,递给叶婉,神色不善地道:“给你银子。把老娘的卖身契拿来!”这副嘴脸,与方才截然不同。既然撕破了脸皮,她也懒得给叶婉这个砸了她饭碗的黄毛丫头好脸色看。 “二百两?你倒是贱。”叶婉轻笑,当她是傻的呢,这段时间拾花馆处于无主状态,收入的银子定是都落在了花娘的腰包,她却只拿二百两银子给她。 “你怎么骂人?”花娘的火气再也压制不住了,“真是个小贱蹄子,烂泥扶不上墙,白白坐着赚银子都不会,你这么多年的饭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吧?哼,坐着不会赚银子,那你就躺着赚去吧。就这二百两,爱要不要。赶紧还老娘的卖身契。”骂了几句,花娘又收住了口,现在她的卖身契还在叶婉手里,她也不敢太过得罪她。想到她藏起来的那些银子,心里又有了些安慰,好在她还留了一手,不至于身无分文地流落街头。 “你先将这几日拾花馆的收入交上来再说其他。”叶婉回头看了豹子头一眼,豹子头反应不慢,立刻站了出来,道:“这老女人在北大街买了座小院,想是将银子都藏在那了。” 叶婉点点头,不理会花娘杀鸡抹脖子的冲豹子头龇牙,淡淡道:“你们去取来吧。”以平安镇的消费水平,这几日的收入至多不过千八百两的,叶婉本不在乎那点银子。若是花娘最后不与她翻脸,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昧下了。对于这种翻脸不认人的人,没必要客气。 花娘见此情景,疯癫了一般对着叶婉冲了过来,那些银子足够她吃香喝辣地过完下半辈子了,这个死丫头说取走就取走,那她还怎么活? 不必叶婉动手,豹子头的那几个兄弟闪身挡在叶婉面前,其中一人飞快地出脚,将花娘踹翻在地。花娘趴在地上诶呦了半天,不肯起身,最后竟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你们这帮天杀的混蛋!那都是老娘的银子,你们凭什么抢了去?这可让我怎么活啊?” “你的银子?你拿啥脸说出这话哟?”出脚之人撇撇嘴,不屑地啐了一口,他们在拾花馆看场子,拿着那点仅够糊口的银子,还要看这个老女人的脸色,他不爽已经很久了。这次逮到了机会,终于可以将心中的不满都发泄出来了。 第一百零五章 三年 花娘的身体被制住,嘴上又开始骂骂咧咧个不休,一团破布塞住了她的嘴,众人耳根这才得到了清净。“你们三个,各给我二百两赎身银子,这卖身契就给了你们。”叶婉将那三个不愿赎身的女孩儿的卖身契抽了出来拍在桌上。 身穿鹅黄衫子的女孩儿笑盈盈地站出来,满脸的讨好道:“姑娘,奴家不赎身,愿意跟着姑娘,当牛做马。”其余两个闻言,也娇声附和着,二百两银子她们拿得出来,可少了这二百两,她们哪还过得起好日子?看叶婉的派头,家里应是个富裕的,她们宁愿给富户做婢女,也不愿自己出去谋生。 叶婉此刻心里厌烦极了,这几人摆出一副娇滴滴的样子给谁看呢?她又不是男人。一味只想着依附旁人,不愿靠自己努力去生存的人,是她最不待见的。“我家不缺牛马。你们实在不愿意赎身也行,我听说海兴城发现了两座矿山,朝廷上正在招募矿工,回头就将你们卖去矿山上做工,好歹能收回些银子来。” 三人听闻此话,俱是脸色大变,被卖去矿山,还不如赎了身呢。鹅黄衫子的女孩儿恨恨地看了叶婉一眼,从胳膊上挎着的小包袱里,拿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啪”地一声拍在叶婉面前的桌子上,拿了自己的那张卖身契就走。走到门口处,住了脚步,侧回头瞟了叶婉一眼,沉声道:“若是日后我有出头之日,定要将你踩在脚下!”说完,决然地离开了拾花馆。 其他两人心知此事在无回旋的余地,也取出了银票,拿了自己的卖身契走了。叶婉淡淡笑了下,并没将鹅黄衫子女孩儿的话放在心上,她却不知,这女孩儿在不久的将来,确实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三个麻烦都解决完了,只剩花娘一个了。等豹子头抱着一个小妆盒回来,天色都暗下来了。“诶呀我的娘诶,这老女人心思真是鬼的很,我在那小院里翻腾了这半日,才将银票搜出来。”豹子头将妆盒交给叶婉,抹了一把额上的汗,为找花娘藏的银子,可费了他不少力气。 叶婉打开妆盒,里面放了厚厚一叠银票,五两十两、五十一百两的面额不等,大概数了数,有一千多两的样子。“昧的不少嘛。”叶婉清浅一笑,合上妆盒的盖子推到一边,笑吟吟地看着脸色都青紫了的花娘,道:“时候也不早了,咱也别磨叽了。就按你说的数,二百两,卖身契你拿走。” 花娘使劲地扭动身子,挣脱了钳制,一把拽出嘴中的破布,甩手扔在地上。回头瞪了两眼钳制她的汉子,又转回头看着叶婉:“小姑娘何必将事做绝?半条活路也不给我留?” “我不需要你这样贪心胆小心地不纯之人,我用起来不放心。至于这银子,若是你方才没有与我翻脸,我倒不介意让你占了这个便宜。”叶婉斜眼看了一眼桌上的妆盒,神色轻慢至极,这银子本也不是她的,她根本就没打算沾手,这里还有十来个女孩儿,给她们每人分上十两二十两的,其余的都拿给赵兴,平安镇主街的路已经很是破旧了,用来修路也不错。 “他方才还跟你大打出手,你怎么还能留在身边?”花娘歇斯底里地吼道。她觉得真是憋屈极了,不过就是骂了叶婉几句,一千多两银子就飞了,豹子头还动手了呢,却能留下来。 “你这婆子,贪财心坏,跟我们比什么?”豹子头不安地看了叶婉一眼,生怕她因花娘的话反悔,不让自己加入阎罗殿了。 摆了摆手,叶婉不屑地冷笑一声,自己不好,就也见不得别人好,这样的人,与她说再多的道理都没用。“我就是瞧不上你,你待如何?交银子,走人。” 花娘双目燃火,盯了叶婉半晌后,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丢给叶婉,抢过自己的卖身契出了拾花馆。叶婉回头扫了一眼小豆子,这个人她还没忘,看他那熟门熟路地诱拐小孩子的样子就知道,这事他也没少干。几个弱女子放出去也搅不起多大的风浪,这小豆子她可不准备轻易地就让他赎身。 “你叫小豆子是吧?”叶婉笑容和善,眼中却没有一丝暖意。“你先下去吧,往后还用得着你呢。” “哎、哎!是!”小豆子欢喜地应了一声,他先前还提着心,叶婉连花娘都赶出去了,他真怕他也会被赶出去。这会儿听叶婉说还用得着自己,心中绷紧的那根弦立时就松了。 小豆子刚一出去,那些个女孩儿们就忍不住了,叽叽喳喳地道:“姑娘,你怎么不把小豆子赶出去?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说话之人叫香芹,她和妹妹香秀就是被小豆子骗来拾花馆的,这一进来就是一年,从没单独出过门。 叶婉冷笑,道:“怎么能把这样的人放出去?他出去了指不定又去祸害旁人了。我会给他寻个好去处,让他这辈子都别想出来。”她刚刚用来吓唬不愿赎身的那三个女孩儿的那地方就不错。“豹子头,回头你亲自将小豆子送去海兴城。” “你是说…”豹子头瞳孔一缩,他明白叶婉的言外之意了。小豆子这回怕是真的就得交代在海兴城了。 “这是你们的卖身契,往后你们就自由了。想离开的,我每人给十两银子;愿意留下做工的,每人发二十两银子,每个月还有工钱。你们先考虑考虑吧,我明儿个再来,你们给我一个答复。”叶婉拍拍装银票的妆盒,手腕一翻转,将其托在手上,回了县衙。 取出三百两银票,叶婉将剩下的八百多两都给了赵兴,让他拿去给平安镇修路。赵兴得了儿子,每天都是喜气洋洋的,天上这又掉下来八百多两银子,更是乐得他见牙不见眼。虽然银子不是给他个人的,但他在平安镇生活多年,对这里也颇有感情,这里的老百姓能得到实惠,他也很是高兴。 赵兴那边热火朝天地张罗着修路的事,叶婉这边也积极地筹备着胭脂铺的事。拾花馆的十六个女孩儿,最后有十二个愿意留下,其余四个都说要回家去。叶婉给她们各自发了银子,雇了马车送她们回家。那十二个女孩儿,有的是父母双亡,被亲戚卖过来的,有的是家里实在活不下去,卖身给了人牙子,辗转进了拾花馆,有的是父亲混账,为了多换点银子,亲自将女儿送了来拾花馆,还有的干脆就是被拐骗进来的。她们遇到叶婉,可算是自泥潭中脱身了。 刘博远给介绍的花农很快将各色鲜花送了来,叶婉准备好了工具,马上开始试做胭脂。叫来那十二个女孩儿,叶婉边动手做,边给她们讲解。这些女孩儿都是叶婉打算培养起来,将来到炎麟国各地去开胭脂铺子分店的,她们与叶婉手下的其他伙计一样,都签下了做工至少十年的契约。 叶婉挑选出一小篮红花,将其装入大瓷碗中,用清水淘了数遍,去掉部分黄色素。红花提取色素,很关键的一步是溶碱,珍珠壳烧灰后,加入适量清水,待沉淀。沉淀好的贝壳灰水,取上面的清水,这些清水已经成了碱水,舀出盛在另一个大瓷碗中,拿过米醋,准备用杀花法提取出最纯正的红色。 叶婉将刚刚淘过的红花倒进碱水中,有部分红色素溶解了出来,再加入米醋,溶解黄色素。如此反复几遍杀花法,既中和了酸碱度,得到最佳平衡,也便能将黄色素除尽,得到纯正的红色素。最终,分离黄色素和红色素,取颜色纯正的红色花汁蒸馏。 将珍珠粉、珊瑚粉细细研磨,倒入蒸馏好的红花水和桂花油,继续研磨,直到粉末呈现出纯正的胭脂红,此时的胭脂已经成型,叶婉用竹刀将胭脂都铲起,装进干净的胭脂盒中压紧,一盒颜色娇艳的胭脂就制作完成了。衬着瓷白的胭脂盒,那红就显得极为艳丽。 女孩儿们都看得惊奇不已,她们每日里都要用胭脂,闲来无事自己也会做一些,却没见过颜色这般纯正,质地如此细腻的。“这种胭脂成本较高,但是特别好用。”叶婉将做好的胭脂递给女孩儿们,让她们各自挑一点来试试。“所以这个只能是有钱人才能买得起。”又是珍珠又是珊瑚的,价格可不能低了。 女孩儿们挑了一点胭脂在手上,用一点清水花开,有的轻轻拍在脸上,有的抹在了唇上。取来铜镜,她们争相来看,都觉得用了这么漂亮的胭脂,让自己增色不少。 “好了,下面咱明再来做大众化的胭脂。”叶婉取来一小篮红蓝花,又做了一盒成本低廉的胭脂。这种胭脂成本不高,颜色却是也不差,比市面上卖的,质地好上不少。接下来的几天,叶婉又陆续教女孩儿们做了润肤水、面膜、面霜等各种古代没有的化妆品。这些女孩儿正是爱美的年纪,叶婉每做出一样,她们都要争相试验一番,新奇的不得了。 随后,叶婉给了她们半个月的时间自己动手练习,她则是空出时间联系了陈二愣,请他们过来把拾花馆修整了一遍。 一个月后,叶婉的第一家胭脂铺子开张了。“在水一方”胭脂铺子很快在平安镇风靡起来,将张记胭脂铺压得死死的。在水一方立稳后,叶婉没有在平安镇多做停留,直接带着药癫、豹子头五人和八个女孩儿回了泽城。把豹子头扔给了叶睿晨,叶婉在泽城也筹备着开起胭脂铺子。 经过三年的奔波,叶婉将龙门酒楼、龙门客栈、在水一方和福隆银楼开遍在平安镇、江平镇、泽城、曲城和海兴城,叶婉的名头也传遍了大半个炎麟国。叶睿晨坐镇泽城,逐渐将阎罗殿发展壮大到足以与翠漪山庄这种一二流的势力相媲美。这其间,药痴也没少出力,而药癫坐镇的药斋,名声已是响彻整个炎麟国。无论是江湖中人还是朝堂中人,无不知晓药癫的大名,从药斋出来的伤药,效果奇佳;药斋的毒药则是少有人能解。药癫本人的医术,较之从前更上一层楼,前来求医之人络绎不绝。 刘博远做了刘家的家主,行事愈发老练果断,他与叶婉多方合作,将许家的生意挤得节节败退。许家早已知晓了许袁辉是被叶婉暗杀的,再加上她跟刘家走得近,对她更是痛恨。三年间没少雇凶,企图灭杀叶婉,却没有一次成功的,反而是他许家的几名重要的旁支子弟,接连横死。许家家主痛心之余,也不得不咬牙忍下对叶婉的仇视,夹起了尾巴。 叶婉在这三年里,发展生意的同时,也更注重起农耕来。因为阎罗殿那边粮食的消耗随着人数的增加,越来越多,单是靠花银子买粮食很不划算。所以叶婉在各地都买了不少的良田。考虑到古代粮食的产量不高,叶婉特意从平安镇将大妞爹接来泽城,在小西村的山上开辟出一片地,给他讲解了杂交水稻的原理,让他自己去鼓捣,能杂交出产量更高的水稻最好,鼓捣不出来就算了。毕竟这里是古代,叶婉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只是想试一试。 小宝已经十四岁了,到了说亲的年纪。刘茂物色了好几家的青年才俊,每次跟小宝一说,小宝就扭股糖似的拉着他撒娇,说什么也不同意。起初刘茂想,小丫头这是害羞了,时间长了才惊觉,这丫头别是心里有啥别的想法吧?赶紧找来儿媳,让她旁敲侧击地问问去。方蕊性子温柔大方,与小宝相处的极好,经这么三问两问的,这才得知,原来小宝竟是看上了龙门酒楼的掌柜,陈墩子。 这回刘茂可犯愁了,小宝是刘家的孙小姐,陈墩子就是乡下地方出来的野小子。虽说他现在做着龙门酒楼的掌柜,可这身份到底是门不当户不对的。最气人的是,陈墩子对小宝好像也没啥想法的样子,这么一个有眼不识金镶玉的,哪里配得上他的孙女? 刘博远心疼侄女儿,倒也没觉得门当户对有多重要,他看陈墩子踏实能干,脑子聪明,人品又好,自家侄女儿若是嫁给他,日子指定过得舒心。他偷偷找到陈墩子,直接问了他的想法。陈墩子懵了,他对小宝确实有点朦朦胧胧的好感,可他不敢深想,毕竟两人身份相差太远。在与刘博远谈完话后,陈墩子连喝三碗酒,涨红着脸摔了酒碗,做了决定——去刘府提亲! 刘茂铁青着脸,陈墩子胆子不小呀,竟敢来刘府提亲?他真想臭骂陈墩子一顿,然后大扫帚将他赶出去。可他是叶婉的人,他不能由着性子发挥。委婉地拒绝了陈墩子的提亲,刘茂连杯热茶都没让人家喝完就准备送客了。小宝听说陈墩子来提亲,又是害羞又是欣喜,随后又听说刘茂拒绝了,急得差点哭出来。好在方蕊反应快,在小宝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小宝顿时破涕为笑,跑到冯依凝的院子,哀哀戚戚地将事情说了。冯依凝先前就听刘博远说道了这事,她心里也很是赞同刘博远的想法,门当户对的亲事不一定适合小宝,小宝从小流落在外,如今回归刘家,旁人当面客气着,叫她一声“刘小姐”,背后指不定多瞧不起她呢。与其嫁到高门大户受那有可能的白眼,还不如低嫁些,况且陈墩子也算是知根知底的,这亲事她看就靠谱的很。 叫了婢女来将自己抬着,冯依凝十多年来第一次踏出她的院门。来到前厅,仔细地端详了陈墩子几眼,这小伙子浓眉大眼,一看就是个正直机灵的。笑着请他再坐一会。刘茂盯着冯依凝,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几乎不敢相信,她终于踏出她所住的小院啦。在冯依凝的干预下,刘家答应了陈墩子的提亲。 半年后,小宝如愿嫁给了陈墩子。叶婉在心底里,还是有些遗憾的,因为她很看好陈墩子,还想将雪梅许配给他呢。不过也不急,雪梅她们还不到二十岁,慢慢再看看也好。 蔚凌羽被诚王扔去军营也有三年了。这三年,他的变化很大,整个人更加成熟了,眉眼更加深邃,眼神之中锐利带着杀伐。他的武功也大有长进,比之当初的程肃也毫不逊色。唯一不变的是,他的皮肤丝毫没有受这三年的风吹日晒的影响,还是那么细腻光滑,让女人看了都会嫉妒不已。 这次蔚凌羽能出了军营,还是托了他母亲的福。前两天诚王府来信儿,说诚王妃身体有恙,很是挂念儿子,特求了诚王,让蔚凌羽回府小住些日子再回军营去。当蔚凌羽听说母亲病重,心中并没有太大的感触,毕竟自他六岁起,母亲就对他日渐冷淡,到了后来,对他竟还不如对一个庶子好。他的心早就冷了。 第一百零六章 蔚凌羽来了(上) 蔚凌羽收拾了行装,回到阔别三年的诚王府。诚王府还是老样子,下人们对他面上恭敬,眼神深处却是有着讥讽——身为嫡子,在王妃眼中还比不过一个庶子,占着世子的名头又如何?指不定将来谁能坐上诚王的位子呢。 对于下人们的态度,蔚凌羽已不甚在意了,诚王把他扔去军营前就与他言明,未来的诚王只会是他。既是如此,与那班愚昧之人还有何可计较的呢?来到诚王妃的飞霞院,婢女们忙不迭给蔚凌羽行礼,然后直接打了帘子让他进屋去。这在以往是从没有过的待遇,每次蔚凌羽来,不在门外站上一盏茶的时间是绝对进不去屋的。 蔚凌羽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期待,也许以往母亲对自己的忽视、苛责是在磨练自己?其实她也是疼爱自己的吧?疾步走到诚王妃的榻前,躬身施礼:“母妃安。” “羽儿回来啦,快过来让母妃瞧瞧。”诚王妃伸出枯瘦的手,去拉蔚凌羽,“瘦了不少,也比前几年精神呢。”轻柔的语调,无不彰显着母亲对儿子的关切之情。 蔚凌羽惊愕地看着诚王妃的手,印象中,母亲是个极注重保养的,为何才三年不见,这手就苍老成这般模样?抬眸向她的脸上看去,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五官却是半分没变。松了口气的同时,蔚凌羽心中疑惑更盛,为何母亲的手会突然变得如同七八十岁的老妪? “羽儿啊,母妃听说你与药癫颇有几分交情?”诚王妃状似闲聊地提起了话头。她从十几天前开始,身上的皮肤迅速老化,短短几日间就变得个老太婆的模样。她心里明白,自己这怕是着了旁人的道儿了。她寻了不少名医,都看不出她的病因,最后她甚至派人去寻药癫。谁知药癫倨傲的很,不肯舟车劳顿来京城,还说什么要看病就亲自到药斋去看。 诚王妃气得咬牙,却也是无法。忽地想起蔚凌羽当初身重七绝散,就是药癫给解的毒,不管怎样,让他去请人试试,也许就成了呢。蔚凌羽听闻诚王妃的话,立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刚刚有些雀跃的心又落回到冰水中。他就说嘛,没事让他去办,她哪里会主动找自己来?“交情谈不上,只是有过一面之缘。”蔚凌羽木然地回道,这一面之缘是怎么来的,她会不知晓嘛? “恩,不管怎么说,羽儿,你去请药癫回来,为母妃治病。”诚王妃丝毫没有在意蔚凌羽眼中的黯然,急切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这会儿她也顾不得表演什么母子情深,治好自己的怪病才是当务之急。 想到药癫,蔚凌羽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张鬼精灵的小脸,三年过去了,她也长大了吧?还有叶睿晨,功夫是不是更进一步了呢?嘴角牵起一丝笑意,看得诚王妃心中觉得怪异不已。“羽儿?” “啊,是。母妃放心吧,孩儿这就去准备一下,见过父王后就出发。”蔚凌羽收了笑,恭敬地施了一礼就退下了。 “王妃,世子他能请来药癫嘛?”一个嬷嬷端着一盅燕窝,眼中闪着诡异的幽光。 苍老的手接过燕窝喝了一口,才恨恨地道:“这点事都办不好的话,还要他有何用?” 蔚凌羽出了飞霞院,回头看了一眼关上的院门,长长叹了口气,转头往诚王的书房走去。诚王刚刚下朝,身上的玄色蟒袍还没来得及脱下。听侍卫回禀说蔚凌羽来了,他大手一挥,示意侍卫请人进来。 “父王。”蔚凌羽拱手行礼,然后盯着诚王端详了几眼,见他面色红润,气色很好,放下心来。 “羽儿长大了。”诚王笑着点点头,自家儿子自小锦衣玉食的,忽地被扔进军营,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却没听他抱怨过一句。这点让诚王尤为高兴。转念想起诚王妃,诚王收敛了笑意,淡淡道:“去看过你母妃了?” “是。”蔚凌羽应了一声,踌躇着开口问道:“母妃她…怎的突然苍老那许多?”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这事父王应是知情的。 “心思过重吧。”诚王语气之中有着些微的讥讽,深邃的眼神一厉,随即又恢复平常,让蔚凌羽一度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你母妃让你去请药癫来?”在这诚王府,还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诚王,他下朝后一回府,就有人向他禀告过了。 蔚凌羽怔忡一瞬,点头应是,他的眼神中带着忧伤,若不是需要他去求药癫来京城给她治病,她恐怕也想不起还有他这个儿子吧。 诚王的大手拍了拍蔚凌羽的肩膀,“那你就去吧。倒也不必很着急回来,药癫老爷子年纪大了,可别颠簸着他。”诚王哈哈一笑,接着道:“还有你结交下的好友,当真是父王小看了他,短短三年,他送来王府的银子可是一年比一年多。”转首到书架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匣子,递给蔚凌羽:“父王都替你收着呢。看看吧,你小子如今可是比为父还有钱呢。” 蔚凌羽接过匣子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一叠厚厚的银票,林林总总下来,差不多有五六万两。他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扬唇一笑,蔚凌羽几乎可以想象出叶婉抱着一堆银票,贪婪地数着的样子。分给自己这么多,她会很肉痛吧? 与诚王一道用了晚膳后,蔚凌羽才回了自己的房间。点上一盏油灯,看着那些熟悉的摆设,伸手一一抚过,三年没回来了,器具摆设上虽没有他想象中厚厚一层灰尘的样子,却也并不十分干净。想是下人们打扫过,只是不精心罢了。 忽地蔚凌羽觉得心灰意冷极了,他突然想离开。这个念头一起,像是星火燎原般一发不可收拾。抄起佩剑挂在腰上,蔚凌羽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准备就离开了。跨上骏马,一打马臀,向着泽城而去。 接连两日的赶路,蔚凌羽带着一身的风尘踏进了泽城的城门。略一打听,他打马来到龙门客栈。刚一进门,他就看见何扬在柜台前,噼噼啪啪地扒拉着算盘。如今的何扬身上多了些市侩,少了几分习武之人的耿直。“何扬。” “诶!客官您住店?”何扬应了一声,随口问了一句,眼睛却没有抬起,依旧盯着账本,打着算盘。半晌没听到回应,何扬抬头瞄了一眼站在柜台前的蔚凌羽,这一眼差点没把他的魂吓掉了:“世、世子?”何扬真想使劲揉揉眼睛,他不是看错了吧? “你现在倒是像极了掌柜的。”蔚凌羽淡淡一笑,看来何扬很适应这个身份。 “哪、哪里,世子不是去了军营么?”何扬边说着,边把蔚凌羽往里间让,好几年没见着蔚凌羽,他身上的气势更为凌厉了,竟让他觉得有些紧张。 蔚凌羽随着何扬到里间坐了,没有回答他的话,又问道:“叶婉呢?她现在可是在泽城?” “在呢。刚巧前两天回来的,说是在泽城呆两天还要去海兴城呢。”何扬给蔚凌羽泡了杯茶,恭敬地答道。 蔚凌羽点点头,端起茶抿了一口,这两天忙着赶路,着实是有些累了,知道叶婉就在泽城他也就放心了。“给我开间客房,我要休息休息。” 得知蔚凌羽来了泽城,叶婉也觉得很惊讶。那家伙不是被扔到军营去了么?这是刑满释放了?谴了人去小西村的山上通知叶睿晨,叶婉先一步来到龙门客栈。 敲开蔚凌羽的房门,叶婉越过睡眼惺忪的蔚凌羽踱步进屋,自顾自坐下,半分不客气地问道:“你来干嘛?” 蔚凌羽面色黑了黑,好歹他也是堂堂诚王世子吧?这丫头怎么就从来不给自己什么好脸色呢?不过,经过这三年,叶婉长开了,白皙的脸蛋儿褪去了婴儿肥,尖尖的下颌线条柔美许多,黑亮的大眼睛较之从前更添几分神韵;身高也拔高了不少,现如今已是到自己胸口高了。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叶婉的头发,蔚凌羽淡笑着开口:“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们?你哥呢?” 挥手没好气地打掉蔚凌羽的手,白了他一眼,道:“我哥要待会才能过来。既然你是来找他的,那我就先走了。”叶婉赌气般地转身就走,该死的何扬,火急火燎地找了她来,说什么蔚凌羽要见她,结果她来了,人家却说是要见叶睿晨。 “别走啊,”蔚凌羽一把拉住叶婉的衣袖,急急道:“我是特意来找你的。”停顿一瞬,蔚凌羽抿了抿嘴,接着道:“我母妃身子不大好,想请药癫老爷子去给看看。” 叶婉柳眉一挑,斜了蔚凌羽一眼,“我师父身子还不大好呢。京城那么远,他可经不起舟车劳顿。”自从药癫被黑虎山庄的人伤了,这几年间叶婉时时留意,极少让药癫出远门。 “那要不你辛苦一趟?”蔚凌羽心头微热,叶婉那柳眉轻挑的样子,像一只小猫,在他心上不轻不重地抓了一把,话也没经过大脑就说了出来。 叶婉呵呵一笑,抽出被蔚凌羽拽着的衣袖,淡淡道:“你出得起诊金么?”一想到每年蔚凌羽都白白拿走一笔自己辛苦赚来的银子,叶婉就觉得抓心挠肝的,这次逮着机会了,她可是要狠敲回来一笔的。 蔚凌羽就知道,得了这个机会,叶婉必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回身去拿了装银票的匣子,在叶婉眼前晃了晃,问道:“这些可够了?” 叶婉认得那匣子,那还是自己第一年给蔚凌羽送分红时,用来装银票的匣子。“够、了!”叶婉咬牙切齿地道,这厮是有备而来啊。不过也好,借着这个机会,她也可以到京城去看看,她的店铺也完全可以开到京城去了。 叶睿晨接到蔚凌羽来了的消息,放下手中的书卷,与药痴打了声招呼,骑了马来到龙门客栈。与蔚凌羽甫一相见,二人相视一笑,二话不说就你来我往地过起招来。蔚凌羽觉得自己在军营中历练三年,功夫定能稳压叶睿辰一头,谁想,他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胜过叶睿晨一招半式的。 “叶兄的功夫可真是一日千里啊。”蔚凌羽见不是叶睿晨的对手,向后一步,跳出战圈,拱手哈哈一笑道。 “你也不赖。”叶睿晨嘴角噙笑,眼中闪过一丝暖意,三年不见,蔚凌羽长进颇多。 “你们够了没有?”叶婉白了二人一眼,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的,半点都不斯文。“吃饭去吧。我在龙门酒楼定了一桌酒菜,算是给蔚凌羽接风洗尘吧。”叶婉冲着蔚凌羽嫣然一笑,就算是为了即将到手的诊金,她也不能慢待了他。 ------题外话------ 抱歉了,亲们,今天只更新这么点,我重感冒了,在床上躺了一天,身上没劲,本来跟编辑请了假,今天不更新了,但是睡也睡不踏实,不想断更。晚上醒来感觉好了一点,就赶紧码了一点,现在我实在坚持不住了,就先发这一点吧。 第一百零七章 蔚凌羽来了(下) 蔚凌羽在军营待了三年,吃住都与众将士一般无二。三两个月一次的开荤,也就是千八百人杀一头大肥猪,也不讲究什么烹调方法,用盐水煮熟了就吃。起先蔚凌羽还觉难以下咽,过不到半年,竟开始觉得白煮肉也是美味无比了。 这次来了泽城,蔚凌羽觉得自己的舌头简直是到了天堂,别说什么鸡鸭鱼鹅了,就连青菜豆腐都吃得停不下筷子。叶婉撇嘴啧啧道:“知道的你是诚王世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难民呢。我记得你以前吃饭挺斯文的啊,才几年不见,怎么变得这么粗俗?” 蔚凌羽啃着排骨头也不抬地回道:“你懂什么?就是要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才痛快。我这叫豪爽。”蔚凌羽到了军营,日日与一帮大老粗在一起,耳濡目染之下,激发了他性格里隐藏的不羁。而从小学习的规矩礼仪就如同刻在骨子里一般,也不是那么容易抛却的,只是在叶婉兄妹面前,他不愿意端着架子,假模假式地装斯文了。 “看来阿羽这几年变化不小。”叶睿晨白玉一般的修长手指擎着一只掐丝珐琅小酒盅,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的笑,此时的蔚凌羽,他看着愈发顺眼了。当年那个道貌岸然的、浑身透着虚假的蔚凌羽,让他每看一眼都觉得手痒得很,想揍上他几拳。 “你是不知道我这几年过得是什么日子啊。”蔚凌羽吃得差不多了,撂下筷子,拿了帕子擦擦嘴,开始与叶睿晨诉起苦来。说是诉苦,蔚凌羽的嘴角却总是带着舒心的笑意,在军营的生活是清苦些,但日子过得当真是畅快。那里的人都是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完全不像外面的人,一句话恨不能拐上八个弯儿。在军营里,只会些尔虞我诈是行不通的,有真本事才是硬道理。 虽说吃了不少苦头,学到的本事也不少。最重要的是,蔚凌羽与那班官兵将领关系处得极好,将来诚王将兵权交予他,也能省去不少是非。几人边喝边聊,待说到诚王妃的病症,叶婉颇觉奇怪,听蔚凌羽的描述,她十之*是中了“红颜迟暮”,可为何单单只有手部苍老? 此时叶婉倒是对诚王妃的病症多了些好奇,难道这世上还有旁的什么毒,是与红颜迟暮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好在这类毒是慢性的,没个一年半载还要不了人命。况且叶婉看蔚凌羽也不是很心急的样子,她决定还是帮着叶睿晨料理完阎罗殿这边的事再出发去京城。 蔚凌羽确实不是很心急,诚王妃的种种作为已经伤透了他的心,他有时甚至希望她不如死了算了,就让他儿时记忆中的那个温柔可亲的娘亲成为永恒。 蔚凌羽回了龙门客栈休息,叶婉与叶睿晨回了叶宅。“哥,那个万剑阁你打算怎么办?” 万剑阁在江湖上也是能占得一席之地的势力,几个月前忽地与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的阎罗殿起了冲突。实际上也不过是他们的三阁主刘旭受人挑唆,单方面地把阎罗殿当成了假想敌。而这个挑拨之人,倒也算得上是个熟人,正是当年与叶睿晨一起乞讨的虎子。虎子当年没有跟着叶睿晨,他不甘居于人下,尤其是叶睿晨这个让他羡慕嫉妒的人。 叶睿晨到平安镇之前,虎子是当地乞丐中当之无愧的头子,他说一就没人敢说二。就在他极为享受这种尊荣时,叶睿晨来了。这个个子不算高的瘦小子,对他半分畏惧都没有,几次找茬寻衅都被他打了回来。渐渐的,一大波乞丐都倒向了叶睿晨:他身手好且不恃强凌弱。乞丐们对叶睿晨不同于对虎子的畏惧,是真正的拥护亲近叶睿晨。对于这一点,虎子一直怀恨在心。叶睿晨带走了一批乞丐后,虎子也离开了平安镇,因为他受不了日后叶睿晨对他的施舍,对他来说那是种羞辱。 在外辗转了两年,虎子偶然间加入了万剑阁,因他机灵会逢迎,很快就混到了刘旭的身边,不久就成了他的心腹。几个月前,虎子意外遇见了外出办事的天同,他很是得意地与天同夸耀着自己如今的风光,心中暗爽不已,可以将昔日的故交踩在脚下,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圆满了。可是随后他却在天同口中得知,叶睿晨竟然就是阎罗殿的老大。 回去后,虎子越想气儿越是不顺,他苦心钻营,如今也不过是个跑腿的,而叶睿晨呢,竟然组建了阎罗殿。就连当年那个小屁孩儿小柱子,在江湖上都混得有头有脸了。一个阴暗的念头爬上心头,虎子到刘旭跟前,添油加醋地将阎罗殿说成了是万剑阁的威胁,还拿黑虎山庄说事,分析着阎罗殿迟早也会对万剑阁出手,不如先下手为强。 刘旭本就是个耳根软的,听虎子头头是道这么一分析,觉得很有道理,二话不说,指使着手下对阎罗殿动手了。你来我往地摩擦了几回,叶睿晨不耐烦了,亲自出手击杀了刘旭。自此与万剑阁的梁子也正式结下了。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直接杀了万剑阁的大阁主,鬼面峰。”叶睿晨冷酷一笑,他从来都不是好脾性的,万剑阁无缘无故先来挑衅,就别怪他灭他一派。 派出天机详细调查了万剑阁的资料,叶睿晨制定出了计划:由他和叶婉出手击杀鬼面峰;天府带三人去杀二阁主沈白;天同、破军和七杀分别带上五十人小队,横扫万剑阁在泽城、曲城、海兴城的分部。至于惠城、平阳等地,则由天相、天梁带上阎罗殿半数成员过去,毕竟那边是万剑阁的老窝所在了。 这几日叶睿晨兄妹的异常,蔚凌羽也有所觉,再三追问之下,叶睿晨才对他道出了实情。蔚凌羽很震惊,原来叶睿晨就是阎罗殿的天枢,还说是兄弟,这么大事他瞒得可够严实的。阎罗殿与万剑阁的过节他也有所耳闻,这个时候却不是怨怪叶睿晨对他不够坦诚的时候。“万剑阁的大阁主不是个简单人物。只你们兄妹两个去,我不放心。不如我也一道吧。”蔚凌羽瞥了叶婉一眼,看她瘦弱婉约的样子,根本就不适合打打杀杀。只是忆起当年她对程肃狠绝的手段,不许她去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提出带上自己。 叶婉皱眉,她不喜欢与不熟悉的人合作。“我和哥哥应付得来。有你才会让人更不放心。”暗中瞪了叶睿晨一眼,哥哥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将他们的老底都告诉给了蔚凌羽呢? 叶睿晨拍拍叶婉的肩膀,道:“阿羽是自己人,一起去也好,咱们也多一分把握。”他自认看人很准,蔚凌羽绝对是个值得相交、可以信任之人。 三日后,天机送回消息,鬼面峰得到刘旭的死讯,已从平阳往泽城赶来,预计两日后可到达泽城。叶睿晨一声令下,整个阎罗殿都动了起来,按照先前的安排,各自往各自负责的地点出发。叶睿晨兄妹和蔚凌羽一道,在泽城外十里的郊外等候着鬼面峰的到来。 山风猎猎,即使是在炎热的夏日,夜晚也很是凉爽。前两日刚刚下过雨,林间的树木都被冲刷的很干净,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此时天上的星子很亮,像一把碎钻洒在纯黑的天鹅绒上,那是在现代时从不曾见过的,纯粹的星空。叶睿晨坐在一支树杈上,瞭望着远方,在大概七八里外的地方,有一簇篝火,有人在露营。 “这个时候,好想来一支烟。”叶睿晨精芒一敛,几乎可以确定,那处的篝火就是鬼面峰燃起的。等候猎物总是无聊的,叶睿晨忽然想起了香烟,已经有好多年不曾碰过了,突然很想念那种淡淡的烟草味道。 “你就不怕被爆头?”叶婉勾起嘴角,手上比划了几个动作,与叶睿晨交换着信息。 “可惜,这里已经没有了能让我爆头的东西。”手掌一立,手指朝着篝火方向一划,叶睿晨跃下树杈,率先往那边飞掠而去。 蔚凌羽还在迷糊着,这兄妹俩在打什么机锋?他完全没听明白。等他开口想问的时候,兄妹两个已经跃出了丈余。没时间多想其他,蔚凌羽赶紧运起内力,追了上去。 风声飒飒在耳边吹过,叶婉眼中迸发出兴奋的幽光,安逸了这许多年,难得需要她出手。那一点暗红的微光越来越近,叶婉几乎可以听见树枝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一道挺拔的身影坐在篝火近前,不时往火堆中添上几根枯枝。听到这边有人靠近,鬼面峰缓缓抬头,一张狰狞的面具后面,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射了过来。那灼灼的目光中好似带着杀气,一股凉意直透人心底。 叶睿晨和叶婉对视一眼,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跃跃欲试,就是要有这样强大的对手,他们才能不断进步。“阿羽小心些,这人确实不好对付。”叶睿晨嘱咐了蔚凌羽一句,反手拔了宝剑,朝着鬼面峰冲了过去。 ------题外话------ 亲们,冉冉感冒还没好,这两天就少更点了。恩,只能保证不断更,真心保证不了字数了,实在是太难受了。今天比昨天还好点了,就是还有点头疼,一咳嗽嗓子和胸口就跟着疼。昨天只有冉冉一个人在家,发着烧一边迷糊,脑子里还胡思乱想,有点害怕…恍恍惚惚睡了一天,还好熬过来了。今天家里有人在,就觉得好多了,冉冉会尽快养好病,然后就爆发万更。一定、必须、保证!亲们也要多注意些,可别感冒了,这茬感冒好厉害,完全没有预兆,咣当一下就来了… 第一百零八章 鬼面峰 鬼面峰眼见对面一个黑衣蒙面人提剑朝自己冲了过来,眼中沉静无波,粗粝的大手随意地挑起一根燃着的树枝,手腕一抖,向前抛了出来。 叶睿晨看似鲁莽地大喇喇冲出来,实际上他的一双眼睛时刻紧盯着鬼面峰,刚一捕捉到他手上细微的动作,身形立时变换位置,向右一跃,双脚用力蹬地借力,矫健的身子像是箭矢一般,一往无前地朝着鬼面峰激射而去。被叶睿晨躲过去的那支带着火星的树枝擦着他的身侧,簪入地面三寸有余。这样的力道、速度,若是簪在人身上,不死也得重伤。 鬼面峰隐在面具下的眉头微皱,来人毫无章法地冲出来,看起来像个愣头青,能那般迅捷地躲过自己的攻击,实属不易。他可不信那是凭借运气,以他老辣的眼光看,来人不是个好对付的。绷紧了神经,鬼面峰反手拔出使了十几年的三尺青锋,迎着叶睿晨的剑芒格挡而去。两人还未近身就已在瞬间过了两招,落后一步的叶婉也毫不示弱,朝着鬼面峰的左侧攻去。 再有蔚凌羽的加入,鬼面峰一人承受着三名实力不算弱的高手夹击,饶是他可说是身经百战,一时间也倍感压力巨大。闪过叶睿晨斜刺里刺出的一剑,还不待他举剑反击,后腰处忽地挨了叶婉一脚,这一脚力道并不重,巧就巧在正踢中他腰间的腰俞穴,使得他气息一滞,险些岔了气儿。回手去攻叶婉,她却像泥鳅似的,滑不留手地避了开去。叶睿晨趁机剑锋向前一递,在鬼面峰的肋上留下一道一寸多长的血口。 鬼面峰吃痛,心下怒火翻涌,这二人功夫明明不弱,偏就不使出全力,这是想耗着自己呢。叶睿晨那一剑若是多下三分力,他必受重伤,而自己在重伤之下,也必会爆发全力,那时自己的赢面大增;但是像现在这样耗着,对方不使出全力,自己也得留有余力,颇有些放不开手脚的束缚感。他们有三个人,耗到最后,胜负就难说了。真是好狡猾的对手! 叶睿晨兄妹一味的使虚招消耗鬼面峰,蔚凌羽却是不留手,上来就是奋力搏杀,招招狠辣,这样的人反倒好对付。鬼面峰放开手脚,不理会叶睿晨兄妹的攻击,全部的招数都招呼在蔚凌羽身上。蔚凌羽骤然独自承受鬼面峰的攻击,有些应接不暇,三两招之间,胳膊上和胸前就各添了一条伤口。 “阿羽闪开!”叶睿晨见状心中暗恼,鬼面峰不愧是老江湖,揪着蔚凌羽这处纰漏就下死手攻击。 蔚凌羽此时也反应过来自己这是给叶睿晨添了麻烦,奋力挥出一剑暂抵鬼面峰紧锣密鼓的攻势,瞅准他出招稍缓的间隙,缩身就地一滚,脱离出鬼面峰的攻击范围。叶睿晨毫不迟疑,剑花一挽,身子拔高三尺,当头朝着鬼面峰头顶刺去。 鬼面峰鹰眸微缩,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熊腰一扭,竟灵巧无比地避过这一剑,回身一个盘龙吐信,劈中叶睿晨胸口。这一劈,鬼面峰运足了五成内力,直劈得叶睿晨后退数步,胸中血气上涌,一口腥甜吐出,蒙面的黑巾顿时一片濡湿。 “哥!”叶婉见状一声惊呼,眸光忽地深寒,指间微光一闪,三支毒针挟着森寒朝着鬼面峰面门激射而去。鬼面峰呵呵冷笑一声,一个鹞子翻身,尽数避过,沙哑着嗓音开口:“看不出来,竟还有个女娃子。好毒辣的心思!” 以他的眼力,自是看出来那银针是淬了毒的,若是射中自己,不死怕也要脱层皮。叶婉为了行动方便,头发高高束起,装束同样是黑巾蒙面,只露出那双冰寒无情的冷眸,乍一看去活脱脱是个男子。鬼面峰此时倒也好奇起来,听叶婉的声音,年纪并不大,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有着不输男儿的身手和心肠?此后,鬼面峰会无数次地庆幸自己这为数不多的好奇。 大手探上前,鬼面峰一把扣住叶婉的手腕,一发力向着自己拽来。叶婉反应不慢,顺着鬼面峰的力道近前,另一只手紧攥成拳,运足内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他的胸口砸去,右膝同时使力,顺势攻向其要害。 鬼面峰反应更快,右掌握住叶婉的拳头,双腿亦是险险夹住叶婉膝盖,只差寸许,堪堪挡住了叶婉的攻击。眼神向下瞄了一眼,鬼面峰无奈苦笑道:“就说你这女娃子狠毒,这是想绝了老夫的后啊。”右手往外一推,卸去叶婉拳上的力道,手指一勾,扯住她面上的黑巾,一使力扯了下来。 借着月光的微亮,叶婉白皙的小脸儿清晰地映在鬼面峰的瞳孔中,一瞬间,鬼面峰呆若木鸡,像!简直一模一样!也不像,他从未见过这张柔美婉约的脸上出现过那样森寒的眸光。 鬼面峰呆愣住了,叶婉却是没有。冷眸微眯,叶婉趁着鬼面峰这一愣神的档口,右拳毫不迟疑地挥出,一拳击在他的胸口。鲜血迸在叶婉的手上,温热中带着腥甜的气息,嘴角邪邪勾起,敢伤了她的哥哥,她就叫他双倍奉还。挥拳过去,同样的一拳再次击打在同样的位置,鬼面峰立身不稳,连连后退,脚下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叶婉提剑欲刺,与鬼面峰周旋得够久了,没必要再耽搁下去了。“等等,”沙哑的嗓音中情绪有些激动:“你不能杀我。” “没有什么不能。今儿个我们就是冲着你来的。”叶婉冷冷一笑,剑势不改,直直朝着鬼面峰心脏刺去。 鬼面峰伸出两指,用尽全身的力气夹住叶婉的剑尖,一把扯下面具,急急道:“你看看我是谁!” 一旁还未熄灭的零星火光,投射在鬼面峰光洁的侧脸,那线条让叶睿晨心中一动,确是有些眼熟。“先慢动手。”叶睿晨踏前一步按住叶婉握剑的手,眼神死死盯着鬼面峰的脸庞,冷声问道:“你是谁?” “容我喘一口气儿,你们这几个小家伙,能将我逼到这个地步,真是了不得。”鬼面峰嘴角扯出一个苦笑,手指拨开叶婉的剑尖,自顾自坐在原地调息起来。 “哥,与他废话什么?此时不解决了他,还等他恢复了力气,与咱们重新再战?”叶婉不悦,今儿个哥哥是怎么了?处事也这般不干脆起来。 叶睿晨没有说话,他一直盯着鬼面峰看,他与他记忆中那张脸有七分肖似。直觉告诉他,这人与他们兄妹有着莫大的联系。方才鬼面峰与叶婉的对决他看得分明,近身搏斗中,叶婉使出全力也只有五分胜算,而鬼面峰却忽地停手,任由叶婉攻击。那一瞬间,鬼面峰浑身的杀气都消散无形,他完全没了杀叶婉的心思。 勉强恢复了两成力气,鬼面峰睁开锐利的双眼,柔和下目光看了叶婉一眼,又看向叶睿辰,努力平静了声色道:“你也摘了面巾吧。” 叶睿晨依言扯下面巾,鬼面峰释然地哈哈大笑一声,“叶睿晨!”看向叶婉,“叶婉!” “你认得我们?”叶婉疑声问道,手中不动声色地扣了几根银针,准备着随时射出。 “怎会不认得?”鬼面峰虎目水光一闪而过,温和地打量着叶婉,语带追忆:“真是像极了。不过她的眼神可是没有你犀利。”她的眼神,向来都是纯净明亮,好似不染尘埃的白月光。 叶婉看向叶睿晨,愈发疑惑起来,她看清了鬼面峰的脸,也有些似曾相识之感,可她可以确定,这个人她从未见过。 “傻孩子,我是你舅舅。”鬼面峰的话惊得叶婉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她的舅舅?恍惚想起林茹月似乎与她提起过,但并没有与她详细说过。“不错。我叫林峰,是你们娘亲林岚的亲弟弟。”叶婉像极了他的姐姐,而叶睿晨却是有八分像姐夫,他就是他们的舅舅,绝对错不了。 叶睿晨心中了然,果然,他当真是与娘亲有着血缘之亲,不然不可能长相如此相像。叶婉却是皱紧了眉头,她还是不太相信,突然之间就冒出来一个舅舅,她一时之间接受无能。 “这、这、叶兄,这还打嘛?”蔚凌羽也惊呆了,方才双方还一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的架势,怎么转眼就认上亲了? 叶睿晨翻了个白眼,一掌将蔚凌羽推了个趔趄,“你是傻还是怎的?这都一家人了,还打什么打?”叶睿晨心中倒是笃定了鬼面峰的身份。 “不行,我还是不能相信。”叶婉眯眼打量着鬼面峰,这才忽地发现,那张脸与自己倒是确实有几分相似。“月姨极少与我提起娘亲的弟弟。但你们应是在林府一同生活了多年的吧?她定是认得你的。你若是心中没鬼,就与我去见她,她说你是我娘的弟弟,我才会认下你。”随手拈出一颗黑色的药丸抛给鬼面峰,“这是百辰丸,你服下吧。若你真是我舅舅,我再给你解药。” ------题外话------ 今天感觉好多了,已经不发烧了,就是还咳嗽,身上也没劲儿。明天再睡一天,应该就能好起来。恩,感谢【淑xi】亲、【小蝴蝶梦】亲和【hkstylewu】亲投的月票!虽然这几天更新辣么少,亲们也没有抛弃冉冉,冉冉很高兴~打败感冒后一定万更!谢谢亲们! 第一百零九章 惊天消息(上) 鬼面峰拈着药丸,再次苦笑,别人家的外甥女都是软软甜甜的,到了自家这儿,尽是打打杀杀,连毒药都上来了。一口吞下药丸,鬼面峰没有多做犹豫,要想取得叶婉的信任,他就必须照办。 “嘶,你们这儿是不打了,你们派出去的人可不知道这边的情形。”蔚凌羽幸灾乐祸地斜了鬼面峰一眼,手捂上胸前的伤口,这一剑砍得不算深,但是真疼啊。 “妹妹给天府他们发信号,我给阿羽处理伤口。”叶睿晨用手肘拐了叶婉一下,然后取出随身的伤药,给蔚凌羽包扎。 叶婉摸出一个竹筒,对着天空射出,“嘭”的一声,一朵红色的烟花在高空炸开,映红了大半个天际。这是叶睿晨专门鼓捣出来的信号弹,比几年前的好用得多,隔着十几里也能清晰地看见。 计划得好好的一战,就这样草草地收场了。叶婉给叶睿晨检查了伤口,流了不少血,好在没伤在要害。上了药后包扎好,又喂他吃下几粒药丸,叶婉这才放下心来。蔚凌羽哭丧着脸凑上前去,“死丫头,你给叶兄吃了什么好东西?也给我点。” 叶婉还没说什么,鬼面峰先不乐意了,斥道:“臭小子怎么说话呢?找揍呢?”看这小子的样子,不会是对自家外甥女儿有什么企图吧?鬼面峰捏紧了拳头。 “关你什么事?”叶婉没好气地呛了鬼面峰一句,摸出一个瓷瓶扔给蔚凌羽,“见什么都想要,改天做几瓶毒药,也都给你尝尝。” 蔚凌羽一把接住瓷瓶,嘿嘿傻笑两声,道:“毒药就算了。你给叶兄的定都是好东西,我也受伤了,还不兴跟你要点好药吃吃?”他的小心脏有些雀跃,叶婉为他与鬼面峰呛声,是不是代表他在她心里也小有地位了呢? 鬼面峰一咽,话说他也受伤了吧,这外甥女儿也不说给自己上点药,包扎一下,还为个外人与自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黑着脸跟在叶睿晨兄妹后面,一起往泽城赶。看着走在他前面的二人,鬼面峰脸上又不禁露出欣慰的笑来,这两个孩子都很有出息。先前心中还各种暗恨人家狡猾奸诈,如今再看,竟是顺眼得不行,那些小手段、小花招,无一不充分体现了外甥外甥女儿很有谋略。连自己都差点栽在他们手上,旁人想欺负他们怕是更不容易。 斜眼看了一眼蔚凌羽,鬼面峰暗自撇嘴,要不是有这小子拖后腿,叶睿晨和叶婉定是能拿下自己的。蔚凌羽感觉到鬼面峰的注视,侧头对他微一点头,这位十有*是叶睿晨兄妹的舅舅,还是万剑阁的大阁主,他也不好得罪。 回到叶宅,叶婉片刻也不想耽搁,派了人去知府衙门接林茹月过来。两年前赵兴升做泽城知府,这其中,还多亏了诚王府使力。 半个多时辰后,赵兴陪着林茹月一起来了,林茹月一进门目光就定格在房间里唯一一个陌生人身上,她听说有人自称是林峰,赶紧安顿好孩子就过来了。 鬼面峰见到林茹月,略一点头,伸手摘下脸上的面具,温和一笑,道:“茹月姑娘,久违了。” 林茹月一见到林峰的脸,眼泪霎时就落了下来:“少爷、真是少爷。”胡乱地伸手去抓叶婉的手,语带哽咽道:“他就是少爷,是夫人的亲弟弟,你的亲舅舅。”林茹月心中百味杂陈,既喜悦叶婉找到了亲人,又因见着林峰而想起林岚,心中酸楚。 林峰笑着点点头,看得出来,叶婉与林茹月关系极好,想来这些年她对叶婉定是颇为关爱的。当年他就很喜欢林茹月,姐姐性子柔婉,身边有个爽利带些泼辣的丫头,才不至于让旁人欺了去。看到林茹月,他就想到了李锦绣,脸色阴霾了下来。 当年叶府出事,林峰立刻就从师门赶回京城,却只见到一片废墟。当他得知外甥外甥女儿被林茹月和李锦绣带着逃了出去,他就开始追查他们的下落。最后他只找到了李锦绣,那时李锦绣独自一人在荆门,周身上下半丝风霜也无,反倒是光鲜亮丽得很。抓了她一番审问才得知,她竟是将外甥一个人丢下,自己卷了财物跑了。他一气之下一剑砍了她,自此也再也没能寻到两个孩子的下落。 听说李锦绣早就被林峰杀了,林茹月恨恨地啐了一口:“真是便宜了那贱人!好在少爷福大命大,不然我就是做鬼,也必不放过那该死的贱蹄子!”如今想到李锦绣将年纪幼小的叶睿晨独自扔在街上,她仍觉愤愤不已。当年夫人待她二人俱是不薄,她始终想不通,李锦绣怎么能辜负夫人的恩情,置叶睿晨于不顾呢? “好啦,人死灯灭,月姨就别跟个死人生气了。”拍着林茹月的后背为她顺气,叶婉暗自瞥了林峰一眼,既然鬼面峰是自家人了,那阎罗殿与万剑阁的仇也该分说明白,省得日后心中存了疙瘩。给叶睿晨使了个眼色,这事儿还是由叶睿晨说的好,毕竟他是阎罗殿的大阎罗。 “舅舅。”叶睿晨接收到叶婉的眼神示意,对她微一点头,转而对着林峰一拱手,道:“我阎罗殿与万剑阁的过节还是要分说明白的。” “哦?你是阎罗殿的?”林峰此时才得知叶睿晨是阎罗殿的,方才甫一照面,叶睿晨不由分说上来就开打,根本没整自报家门,让对方死个明白这一套。林峰在江湖上也有几个仇家,见叶睿晨无意提及身份,他也懒得追问,先打过了再说。 “不错。我是阎罗殿的大阎罗。” 林峰一愣,他听说阎罗殿的大阎罗杀伐狠绝,还是个极年轻的小伙子。只是他没想到,江湖上颇有名气的天枢竟然就是自家外甥。“哈哈哈哈!好!好!好!我林峰的外甥就是非同一般!舅舅像你这般大时还在师父跟前耍赖不肯好好练功呢。”林峰心中高兴不已,外甥有出息,他这个做舅舅的也是与有荣焉。他这次来泽城,一是给刘旭收尸;二就是想与天枢见上一面,解决下双方的矛盾。没想到还没进城,就与人打起来了。 “刘旭他处处找茬,寻衅我阎罗殿,死有余辜。”叶睿晨下巴微扬,就算知道了刘旭是舅舅手下,他依然觉得刘旭该死。 “不错!死得好!我早就警告过他,不要仗着自己是万剑阁的三阁主,就到处耀武扬威。须知一山还有一山高,哪怕万剑阁成了天下第一,他张扬过分了也一样会被人收拾。”林峰本还想为刘旭讨个说法,如今得知自家外甥就是阎罗殿的大阎罗,立刻就改变了立场,将刘旭抛到了脑后。 “鬼面峰,”叶婉开口,却是不肯改口叫舅舅,“虽说血缘上你是我兄妹的舅舅,可是十几年来我们半日也不曾与你相处过。想叫我轻易就认下你,却是有些难度。”叶婉天生就对人缺乏信任,林峰忽然就冒了出来,说是她的舅舅,她没办法一下子就接受。 林峰剑眉一耸,外甥好搞定,这外甥女儿看来是要花些心思了。“那你说要如何才肯认我?” “不如…你将万剑阁给了我吧。”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叶婉勾起一个邪肆的笑,他若肯给,她就勉强认下这个舅舅又何妨? “小丫头胃口不小。好!那就给你了。”林峰哈哈一笑,半分犹豫也没有,从怀中摸出一枚篆刻着“万剑阁”的令牌,直接抛给了叶婉。“这就是万剑阁的阁主令,有了它,你就是万剑阁的大阁主啦。” “就这么简单?万剑阁的人肯听我的?”叶婉也不是好糊弄的,她可不要做有名无实的大阁主。 “谁敢不听,你尽管杀了就是了。”林峰大手一挥,万剑阁的规矩,手持阁主令的就是万剑阁的大阁主,谁敢不服,尽可诛之。当年师父将阁主令传给了自己,他也颇诛杀了一批心有不甘之人。 叶婉满意地点点头,林峰神色间没有半分犹豫、作伪,连万剑阁都肯拿出手,看来他确实很在意这份亲情。手腕一抖,将阁主令又抛了回去,笑道:“万剑阁舅舅经营的极好,到了我手里,不定被祸害成什么样呢,那时舅舅怕是要悔青肠子了。这阁主令还是舅舅自己收着吧。” 听闻叶婉忽然就改口,肯叫自己舅舅了,林峰脑筋一转,顿时明白过来外甥女儿这是在试探自己,摇头苦笑道:“你这个小鬼精灵,原是在拿舅舅消遣。” 叶婉认下了林峰,林茹月心中也很是高兴。此时夜已深沉,一直没插上话的赵兴拉了林茹月回府休息,来日方长,往后有的是时间相聚。 叶婉叫来雪梅去给林峰安排房间,林峰却是严肃了表情,指着蔚凌羽道:“你小子该去哪就去哪吧。我们一家人还有些私话要说。” 叶睿晨拍拍蔚凌羽的肩膀,让他先回房休息。看林峰的样子,应是有什么极重要的事要说。他心中忽地有些发沉,总觉得平静的日子怕是没几天了。 ------题外话------ 感谢【老虎1166】亲投了两张月票、感谢【六月君子兰】亲投了一张月票、感谢【苏苏是国宝】亲送了一颗钻石! 第一百一十章 惊天消息(下) 待屋内只剩叶睿晨兄妹和林峰三人后,林峰起身走到门边,伸头向外,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回身关好门窗,回到桌前坐下,沉默半晌后,缓缓开口:“你们的母亲还活着。” 一句话石破天惊,叶睿晨与叶婉瞪大了眼睛相互对视一眼,然后齐齐转向林峰,叶睿晨眼神锐利起来,死死盯着林峰,不想错漏他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她在哪里?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林峰攥紧了拳头,狠狠捶了一下桌面,眼中怒火直欲喷薄而出:“我如何得知?哼哼,当年收到姐姐遇难的消息,我立刻赶回了京城,到了京城巡抚衙门一看,那具尸体根本不是姐姐的!”林峰自幼与林岚一起长大,对她再是熟悉不过。虽然那具尸体的体貌与林岚十分酷似,瞒得过别人,却是骗不过林峰的。“我马上就意识到,这事有蹊跷。我没有声张,暗中追查了十几年,就在不久前,终于被我找到了姐姐。” 叶睿晨眉头紧蹙,无论是神态还是动作。林峰都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他已经意识到,这场变故必定不简单,而他和叶婉,也注定要牵涉其中了。“她,在哪里?” “京城。”林峰眼中有着懊恼,他这些年的搜寻范围都放在京城周边和更远的地方,根本没想过林岚就被藏在京城里。 叶睿晨了然,灯下黑,也难怪林峰遍寻不着。“藏人的是谁?”叶睿晨几乎可以断定,将林岚藏起来的人定是当年覆灭叶府的幕后真凶或是与凶手有关的人。 “萧、鸿、郎!”林峰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地吐出了一个名字。 “萧鸿郎?是辅佐当今登基的那个萧家?”叶婉“霍”地直起了身子,目光灼灼地盯着林峰。 “正是。” “果然。”叶婉与叶睿晨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他们潜在的敌人就是萧家了。 林峰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下自己翻涌的怒意,开口道:“这次我来其实是想与阎罗殿的天枢交涉,双方不论谁对谁错,再闹下去也都占不到什么便宜,不如何解。想不到意外寻到了你们。有你二人相助,我也更有把握将姐姐解救出来。”依着林峰护短的性子,搁在平时定会跟阎罗殿不死不休,只是他现在急于救出林岚,不想节外生枝,这才选择退让一步。 叶婉点点头,于情于理,他们都应该帮助林峰将林岚救出来。“正好,这几日我要到京城去一趟,正好顺手就将这事办了吧。” 林峰走后,叶婉又与叶睿晨商议许久,林峰是他们的舅舅错不了,但也不能完全肯定他就是信得过的。好在这些年阎罗殿的情报系统发展迅速,叶睿晨又有意将重心放在了京城,先调查一番再行动更稳妥些。 林峰来到叶婉给安排的房间,简单地洗漱后躺在床上,他怔怔地望着床顶,这一夜是他有生之年经历最匪夷所思的一夜。当他扯下叶婉的面巾,那张极为肖似姐姐的脸庞映入眼帘时,恍如隔世之感油然而生,他甚至以为面前之人就是姐姐。那一刻他说不上是喜是悲,那张脸时常出现在梦中,每每都如儿时一般,或是温柔浅笑着给自己端来各式糕点;或是点着自己的额头训斥自己淘气,而当相同的一张面孔骤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又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呆愣愣地看着。 他们的娘亲去的早,姐姐就如同娘亲一般,时时对他关怀备至,说是长姐如母也不为过。林峰握拳狠捶了一下床板,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一定要救出姐姐。如今他又多了两个强有力的帮手,一定会成功的。他这一动作,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吸了一口冷气,林峰苦笑不已,这外甥外甥女儿下手也够狠的。想起叶婉那会给自己的瓷瓶,林峰起身从衣服里翻出来,打开闻了闻,是上好的伤药。 这种伤药只有药斋有售,价格也是不菲。看来这两个孩子还挺有银子。转念想起江湖上的传闻,药斋是阎罗殿的产业,当年威风一时的黑虎山庄因到药斋去闹事,被阎罗殿以雷霆手段覆灭了。有时候,江湖传言也未必是空穴来风。 服下伤药,林峰又运功调息了一会儿,觉得伤口没那么疼了,这才躺下。直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他才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气晴好,蔚蓝的天上飘着几朵雪白的云彩,随着微风变幻出不同的身姿。天府一大早就来到叶睿晨的院子,昨晚计划好的行动,还没等完全展开,就看到泽城郊外处升起的信号,心中虽是疑惑重重,还是果断地取消了行动。等他回来想询问一番时,却被告知叶睿晨在与旁人谈事情,谁也不能打扰。忍了一晚上的疑问,第二天天刚亮就跑来叶睿晨这里问个明白。 得知了叶睿晨前一晚的经历,天府也是唏嘘不已,只能说人生何处不相逢吧。“天府,别在那酸了。去将天机叫来,我有事吩咐。” 天机是阎罗殿情报组织的领导人。他统筹能力强,记忆力又好,对情报分析整理这方面极为擅长。“老大,你找我?”天机哈欠连天地过来了,这几日忙着收集整理万剑阁的情报,他都熬了好几夜没睡了。 “恩。你先坐。”叶睿晨起身去倒了三杯茶,又吩咐小厮叫厨房将三人的早餐直接送到他这来。这才坐下,对天机道:“你传令下去,让京城那边的人都打起精神来。以最快的速度给我查查,在忠武将军府,可有关押什么特殊的人,尤其是女人。” 天机点点头,京城有不少他们的眼线,叶睿晨特意嘱咐过,着重往忠武将军萧鸿郎的府上多放了几个。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天府,你准备一下,带几个好手,等我这伤一好,你们就随我往京城走一趟。” 叶婉这里,这些日子是一天到晚都热闹得很。自从蔚凌羽来泽城,叶婉答应下随他往京城走一遭,梅兰竹菊四个丫头就成日里在叶婉身边打转。这些年她们在几个大城间来回,也见识了不少世面,可就是还没去过京城。 “小姐,听说京城那边的宫花最是好看了,做工细致,颜色也更鲜亮。”筠竹给叶婉梳好了发髻,在匣子里挑拣了一支嫩粉色的宫花,簪在叶婉发髻的一侧,意有所指地开口道。 幽兰在柜子里一摞手帕间找出一张绣着杜鹃花的,取出来折好递给叶婉,附和着筠竹的话道:“可不是嘛。我还听说京城那边出的绣品也是极好的,真想看看呐。” 墨菊听了在一旁猛点头,加了一句:“还有炎麟国最大的草药商周家,就是京城的。” 只有雪梅,笑而不语。她早就猜到叶婉这次去京城,定会将生意也做到那里的。所以她不急,叶婉定是会带着她们一起去的。 雪梅不急,那三个丫头却是再也按捺不住了。前几天她们还是状似无意地提起京城的热闹繁华,见叶婉迟迟没什么反应,心中焦急得不得了。这会儿更是句句京城不离口了,什么事都要往京城上边扯。 叶婉嘴角抿着笑意,看三个丫头挤眉弄眼的,有些好笑,道:“你们想说什么?” 丫头们知道叶婉最是不喜她们拐弯抹角,索性就直说了:“我们想跟着小姐一起去京城。” 叶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几天看她们几度欲言又止的,还觉得挺好玩,也就没戳穿她们,“那就去啊。我本就是想带着你们的。” 几个丫头闻言都喜得眉飞色舞起来,旋即才省过味儿来,叶婉这是故意逗着她们玩呢。明明看穿她们心中的想法了,偏就不告诉她们,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耍宝出糗。 墨菊鼓起包子脸,“我去看看早餐好了没。” “昨儿个晾的衣服应是干了,我去收回来。”筠竹一甩帕子,走了。 幽兰撅着嘴跺了跺脚,嗔了叶婉一眼,也跟着跑了出去。 雪梅淡淡笑着,给叶婉端了杯茶,道:“小姐也是的,何苦逗她们玩呢?” “你不觉得她们几个叽叽咕咕的,绞尽脑汁地把话题往京城上边带的样子,很好玩么?”叶婉笑眯眯地喝茶,有这几个丫头在身边,她心情总是很好。 叶婉这边心情很好,药癫那边却是很不好。药癫听说叶婉要去京城,心中总是放心不下,立马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跟着一起去。不管怎么说,他药癫好歹也是炎麟国有名的医师,不论是权贵还是官商,总会给他几分面子。有他护着叶婉些,那丫头也不至于轻易地被人害了去。 邱郎中哪敢让药癫长途跋涉的出远门?上有大师兄,下有小师妹,小西村那边还有个师伯,要知道他没照顾好师父,一个个还不得都跟狼似的,将他生吞活剥了? ------题外话------ 恩,明天再挂一天点滴就行了,这几天打针可打死我了…后天起万更! 第一百一十一章 途中起风波 邱郎中抹了一把辛酸泪,这些年他过的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不说什么吃得少干得多了,就说他娶媳妇的事儿,叶婉前脚给他拉了一条红线,就因为药癫抱怨了一句“听说做饭不好吃啊”,后脚别说大师兄出言反对,就连叶婉这个牵线搭桥的都反口了,把人家姑娘批了个一无是处。 几年过去了,大师兄一家和和美美整日在他眼前晃;林茹月,现在叫回了杨慧珍,时不常地领着夫君、儿子来药斋转转;他的儿子邱收也成家了,就剩他一个,还光棍一人,在药癫身边鞍前马后的。没错,邱郎中的儿子叫邱收。就看能给儿子取这么一个名字的,这当爹的也不是啥太靠谱的人。 邱郎中是拗不过药癫的,药癫背着小包袱,风风火火地来到叶宅。叶婉听说药癫来了,还拿着行李,心里“咯噔”一下,这老头儿不会是又跟二师兄闹别扭,离家出走了吧? “小徒弟啊,为师听说你要去京城?你看,为师离开京城也有许多年了,还真有点想念那里的热闹劲儿。这次就带着为师一道去吧。”药癫将包袱放在小几上,出口的话不容反驳。 叶婉扶额,这是谁嘴这么欠呐?咋就被药癫知道了这事儿呢?“师父,我去京城又不是玩的,你这么大岁数了,就好好在泽城呆着吧昂。泽城不也热闹得很嘛。” “啪”,药癫刚端起来的茶盏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夸张地抖着手,嘴边的胡子随着嘴唇不住地颤着,小绿豆眼里浮起一层水雾,流露出极度受伤的神情,哽咽了声音,道:“你、你是嫌弃为师老了,不中用了嘛?也是,我这个糟老头子活着也只会拖你们的后腿。罢了,就让我自己一个人,在泽城孤独终老吧。”挪着仓皇的小碎步到小几旁,拎起了包袱,慢腾腾地往门口蹭去。一边蹭一边在心中暗骂:“这死丫头,怎么还不叫住自己呢?” 叶婉目瞪口呆地看完了药癫浮夸的表演,这师父行啊,什么时候琢磨出来这么一招对付自己的?虽然知道药癫那些受伤、落寞都是装出来的,心中还是不由得一软,无奈地叫住药癫:“好啦好啦,带你去。” 药癫闻言,得意地一笑,顿时手也不抖了,腿脚也麻利了,回头冲着叶婉嫌弃地甩了一句:“早答应不就得了。”哼着小曲,拎着包袱往自己的房间去。 叶婉一口气卡在喉间,她这刚一松口,药癫就原形毕露了,哪怕他装个全套,她心里也能好受点啊。看着药癫矫健的背影,她觉得手痒得很,想照着药癫的后脑勺来一拳。 “嘿嘿,你们师徒两个的相处还真是与众不同。”蔚凌羽在门外看了许久,憋笑憋得脖子都红了。 叶婉心中那点小火气正没处发作,正好蔚凌羽撞到了枪口上,她也不客气,上去一脚踩在蔚凌羽脚上,脸上笑得阳光灿烂,脚下力气半分不省,狠狠地碾了两下,语气不善道:“别人家的事情,你就少管吧!” 蔚凌羽苦笑起来,他这是何苦?非要在这个时候招惹这丫头,让自己平白吃了挂落。 三日后,天机带回来消息:萧府上下没什么异常,只是在京郊的一处别院,表面看起来也很正常,暗中的守卫却是异常严格。由于时间仓促,他们还没寻到机会摸进去查看。 叶婉了然,天机所说的这处别院正是林峰所说,秘密关押林岚的储秀园。冷眸微眯,叶婉冷笑一声,看这别院的名称,萧鸿郎怕是对林岚还有旁的心思。就是不知经过这么些年,林岚的心意是否已经改变了。 得到了一些准确的消息,叶睿晨决定这就出发。正好叶婉受邀去诚王府,就跟着蔚凌羽大大方方地进京,他在暗中跟随保护。毕竟现如今他们并不知晓龙椅上那位对他们会是个什么态度,万事低调些好。 马车载着药癫、叶婉和梅兰竹菊四个丫头,蔚凌羽骑着马走在马车前,车里不是传出清脆的笑声和悦耳的歌声,这一小队人就像是出来郊游的。 泽城到京城,中间需要经过三座大城,海兴城、阳泉城和宿州城。其中阳泉城和宿州城之间,隔着一座青龙山,相传这青龙山是一条青龙所化,山上有一眼龙眼泉,那里是青龙的眼睛所在。叶婉一行人没有加快脚程去赶宿州城的宿头,而是游山玩水一般,停在了青龙山,准备在这里宿营。蔚凌羽拿了一个铁皮小桶到不远处的龙眼泉打水,叶婉和梅兰竹菊在泉眼边的开阔地搭建帐篷。 几个丫头齐心合力搭好了帐篷,蔚凌羽已经在林子里打了几只野味回来。叶婉翻看了下,两只肥肥的野兔和一只羽毛十分斑斓的野鸡。嘴角带了些笑意,拎走了野鸡,拿出匕首,到一旁将野鸡开膛破肚,洗净了内脏,并没有拔毛。回头见几个丫头还在嬉笑打闹,叶婉无奈地叹口气,这几个丫头什么都好,就是玩心太重。“你们几个小蹄子,还不快去附近捡些枯枝回来,难不成还要我伺候你们?” 墨菊闻言,立刻扔掉了拿在手上的野花,调皮地对着叶婉一吐舌头,麻利地挽了袖子,到旁边的小树林附近捡柴火。其他三个丫头也跟着一起去,不多时就捡了一大堆枯枝回来。叶婉将带在马车上的各色调料塞进野鸡肚子中,然后用泥将野鸡糊了,在帐篷前的空地上挖了个坑埋了,又在坑上面架起了篝火。 药癫看见叶婉的动作,知道她要做几年前他吃过一次就念念不忘的烤鸡,高兴得手舞足蹈,殷勤地帮着叶婉打下手,一会儿帮着添柴,一会儿又端了碗泉水给叶婉喝。“小徒弟尝尝,这龙眼泉果然是名不虚传,可好喝呢。” 叶婉接过碗,喝了一口,入口清冽甘甜,果然比寻常的泉水要好喝。 风声飒飒,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篝火上的野兔刚刚烤好,蔚凌羽拿下一只,在兔子腿上片下几片肉,尽数放进叶婉的碗里。药癫举着空碗,撇撇嘴,这小子真是没眼力价,没见他老人家的碗举了半天嘛?叶婉好笑地将自己的碗塞进药癫手里,夺过他手上的空碗,递给蔚凌羽,示意他给自己片肉。 七个人围坐在篝火旁低头吃肉,林中一时安静下来,只闻轻微的咀嚼声和篝火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忽地,叶婉耳朵动了动,不远处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那是有人快速踩过枯叶的沙沙声。飞快地与蔚凌羽对了个眼神,两人同时竖起三根手指,他们都听到,有三个人正在快速地接近这里。 一只野兔还没有吃完,三名黑衣人出现在不远处,手中各自拿了一把大刀,横刀立马地站在当地。为首之人极为张狂,高抬着下巴,睨视着面前的七人,语带不屑地开口:“把那个老头留下,放你们一条生路。” 药癫一愣,这是冲自己来的了?过了多少年安逸的日子,有师兄和徒弟们护着,他的性子愈发骄纵了,一把将手上啃了一半的兔子腿扔回碗里,呸了一声,道:“这是什么玩意?敢在老子面前呼呼喝喝的?” 黑衣人皱眉对视一眼,他们是被收买了来截杀一个老头子的,并不知道这老头是什么身份。“格老子的!在老子面前自称老子,你还是第一个。今儿个你就给老子留下吧!”说着,大刀在手上挽了个花儿,直愣愣就奔着药癫冲了上去。 叶婉被这人一连串的“老子”绕的头晕,脚尖掂起一块石头,朝着当先冲上来的黑衣人踢了过去。那几个黑衣人都是小混混出身,吓唬吓唬人还行,真功夫手里却是没有几分。鸽蛋大小的石头直接撞进黑衣人大喊大叫的嘴里,一下撞掉了他两颗门牙。 “诶呦娘诶!”黑衣人被这一冲,仰倒在地,捂着嘴叫唤起来。其余两个黑衣人见头头吃了亏,赶紧都顿住了脚步,转而去搀扶,查看头头的伤势。众人的主意力都在几个黑衣人身上,在叶婉一行人的身后忽地窜出两人,一左一右朝药癫抓去。 叶婉早就防备着,拉着药癫的袖子一个旋身,避开了那二人的一抓,反手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向外一划,离她较近的黑衣人来不及后退,胳膊上被划出一条长长的血口子。另一人反应迅捷,见一抓不成,立刻一个鹞子翻身,脱离出叶婉的攻击范围。蔚凌羽听见动静,眼皮一跳,知道黑衣人还有同伙,拔出宝剑,接替叶婉将药癫护在身边。 后来的两个黑衣人倒也识时务,见一击不成,立时便想抽身而退。叶婉眸中射出两道冷光,岂容他们就这样来去从容?素手反转间,几支银针挟在指间,手腕一抖,银针破空而出,分别扎在两个黑衣人的背心。 “唔”,黑衣人闷哼一声,提气欲用轻功遁逃,却发现身体内几处经脉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内力滞涩在丹田,半分也使不出来了。 ------题外话------ 恩,明天万更!必须!一定!不过会晚点更新。打了几天点滴,是真疼呐!再也不想打针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诚王府(万更!) 先前那三个黑衣人都已经看傻了,头头也不哀嚎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咚”地磕头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滚!”叶婉按下蔚凌羽欲挥出的剑,冷喝一声,转而看向后来的两个黑衣人,那三个不过是小鱼小虾,用来分散他们注意力的,这两个才是大鱼。 “怎么放他们走了?”药癫不悦蹙眉,这几个小王八蛋敢在他面前“老子老子”的,让他很是气不顺。 “师父就放心吧,你以为收买他们的人会放过他们?”这样的人通常只有一个下场:被灭口。所以根本用不着她们动手,浪费力气。 叶婉更感兴趣的是眼前这两个躺在地上装死的家伙。信步走上前,提起脚尖踢了踢黑衣人的手臂,黑衣人僵直着不动。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俯身一查看,两个都死了。叶婉秀眉一皱,暗骂了声“晦气”,伸手向黑衣人怀中摸去。 手被一把拉住,蔚凌羽好听的声音在脑后响起:“你做什么?”叶婉黑线,她能做什么?“当然是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啦!” “额。那还是我来吧。”蔚凌羽拉开叶婉,自己蹲在两具尸体旁,一阵摸索检查。叶婉站立在蔚凌羽的身后,发现他耳朵红红的,有些莫名其妙,翻检两具尸体而已,耳朵红什么? 黑衣人是有备而来,身上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留下。叶婉有些不甘心,指使着蔚凌羽扒开黑衣人的衣服,查看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标记。蔚凌羽拗不过叶婉,他不动手她就要亲自上了,只好认命地扒尸体的衣服。果然在他们的手臂外侧发现了一个烙印。 “影?”叶婉低头深思,江湖上并没有听说过叫做“影”或是与“影”有关的组织。 树林中传来异响,叶婉和蔚凌羽立刻戒备起来,待看清来人,叶婉收了剑,是天府。“小姐,上车快走,有大批黑衣人包抄过来了。” 叶婉闻言眼中精光暴射,对药癫和梅兰竹菊招呼一声,几人麻利地收起帐篷放进马车,上车朝着宿州城赶去。蔚凌羽三下两下扑灭篝火,纵身跃上马,一勒缰绳,护在马车旁疾驰。 “诶呀呀,真是可惜了那只野鸡了。”药癫砸吧砸吧嘴,对那只还没来得及挖出来吃到嘴里的野鸡念念不忘。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吃。“不就是只野鸡嘛,回头再叫蔚凌羽打几只回来,再给你做就是了。”叶婉侧耳倾听着周围的动静,满不在乎地回了药癫一句。 这次的对手计划得够周密的,先是安排几个小混混来扰乱他们的视线,让他们放松警惕,再是两个高手突袭,不成功,后边还有布下的埋伏。看来是誓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了。斜了一眼唉声叹气惋惜着烤野鸡的药癫,叶婉无奈摇头,这老头儿,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危险? 马车行驶出不过四五里地,五六个黑衣人就围了上来。马车猛地停下,车内的几人由于惯性,险些摔做一堆。叶婉很快稳住身形,一把掀开车帘,对天府道:“你守着马车,无论如何不许动。”这些黑衣人的出现,让叶婉体内安逸已久的血液沸腾起来,她今晚就要战个痛快。 与蔚凌羽并肩而立,叶婉脸上带着邪肆的笑意,轻灵的笑声在林间响起:“影?让我看看你们的斤两吧。”剑花一挽,散发着寒光的软剑横在胸前。 黑衣人惊恐地相互对视一眼,这是他们“影卫”组建以来第一次出任务,对方如何知道他们的身份?心中虽有忌惮,手下却是半分不容情。他们的目标是药癫,不管是死是活,只要他不踏进京城半步就算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叶婉与蔚凌羽拦在马车前,与黑衣人战在一处。三五个回合下来,叶婉完全失去了与之缠斗的兴致,他们实力确实不算弱,与阎罗殿成员相比还是大大地不如。手上加了把劲儿,将面前这几人解决掉,叶婉上了马车,一行人继续前进。一路上陆续遇到几波埋伏,却是丝毫没能阻挡他们的脚步。 天色微亮,宿州城高大巍峨的城门近在眼前,古老厚重的朱漆大门上镶嵌着整齐铮亮的铜钉,数名官兵手持长矛,在门前逡巡着巡逻。看见一辆马车碌碌驶过来,一名官兵矛头向前一递,大声道:“站住!城门还没开,先到一边候着去。” 蔚凌羽一夹马腹,赶上前几步,掏出诚王府的令牌一亮,不需要他多说什么,官兵神情一肃,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道:“原来是诚王府的人,请稍等。”回身一摆手,道:“开了城门。” 蔚凌羽在前,天府赶着马车紧随其后,鱼贯进城。随后城门在他们身后“嘭”地一声又轰然关闭了。蔚凌羽领路,来到宿州城最大的客栈,福来客栈。天府去侧门的马棚处停车,叶婉一行人先行进到客栈里。客栈掌柜是个四十来岁,胖胖的男子。见着叶婉一行,极不自然地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脸,迎上前道:“客官这是住店?真是不巧,上房只有一间了,中等房和下等房还各有一间。” 叶婉抿了嘴,这掌柜的一看就不对劲,表情僵硬,额头上的虚汗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手都不知往哪放的样子,说出的话更像是一早儿就背好的,极其不自然。掌柜的见叶婉几人迟迟不做声,下意识地向着楼梯处张望了一眼。叶婉随着他的眼神抬头望去,刚好看见一片黑色的衣角隐没在楼梯拐角。了然地扯了一下嘴角,看来是有人先他们一步来了客栈,设下了埋伏。龙门客栈开了一家又一家,叶婉岂会不知,各个等次的房间是不可能设在一处的,这是想将他们各个击破呢。 “要一间上房就好。”叶婉淡笑着开口。她偏就不按常理出牌,打乱那伙人的计划,看他们还能怎么跳。 “啊?”掌柜地愣住了,这跟那些人吩咐下来的可不一样啊,这一帮男男女女的,怎么能就要一间客房呢? “还愣着做什么?怕我们付不起房钱?”伸手拽下蔚凌羽系在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找出一个一两重的碎银丢给掌柜的,回手将荷包又丢还给蔚凌羽,对掌柜的道:“带路啊。” “哎、哎,好、好的。”掌柜地抹了一把汗,躬身请叶婉一行人上二楼。蔚凌羽将荷包系回腰上,摇头苦笑,这丫头真是抠门到家了,区区一两银子也要自己出。天府停好了马车回来,跟在叶婉身后,一起往二楼去。侧头低声在叶婉耳边道:“马棚那边有两人很是可疑。” 叶婉不着痕迹地一点头,更加肯定了这家客栈里有埋伏。这帮人还真是锲而不舍,一路追到宿州城了还不打算放弃。 上房很宽敞,床榻桌椅俱全。叶婉扶着药癫到床上坐了,这一路颠簸,一波接着一波的伏击,让药癫的神色也有些萎靡了。“师父先休息一会儿吧。”墨菊倒了杯水端给药癫,药癫“咕咚咕咚”喝了,二话不说倒头就睡了。这一路比他想象中累人得多。 “天府,你也到床上去躺躺吧。”天府反应敏捷,身手更是没话说,让他就近保护药癫,叶婉也能更放心。走到柜子前,叶婉找出几床被褥,就地铺在大床外侧的地上,让梅兰竹菊四个也休息一会。 刚打好了地铺,门口传来“笃笃”的敲门声。一摆手止住要去开门的雪梅,叶婉走到门边问了句“谁啊?” “小的是客栈的伙计,给客官们送点饭食。”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来,话音中夹着不可抑制的颤抖。 叶婉将门开了一条缝隙,接过托盘,拦住伙计的去路,道:“我自己来吧。没叫你们就别过来打扰了。” 伙计苦着脸应了一声,忙不迭走了。 叶婉端了托盘放在桌上,一荤一素两道菜,一碗香气浓郁的鸡汤还有一小盆米饭,不算丰盛,却也聊胜于无。挨个端起来闻了闻,果然无一例外是加了料的。这个叫“影”的一伙人,手段太过拙劣,打他们进门起,破绽太多,他们就是想装糊涂也装不下去了。叶婉却是不知,宿州城的这一波是最后的后手,他们根本没想到叶婉一行人能进的来宿州城的城门,所以也就有些疏怠了。 “小心戒备着吧,咱们也甭休息了。”叶婉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真是黔驴技穷,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药癫是医者,还送加了最低等的蒙汗药的饭菜过来,这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呢。 蔚凌羽脸上赧然,人家药癫在泽城多年都是平安无事,被自己劳动这一趟就遇上这种事,不用深想也能猜到,十有*是诚王府那个妾在捣鬼。她就是不想让药癫去诚王府给母妃诊治。看来母妃的病十有*也是她动的手脚。这次不论如何也要跟父王说,赶紧将她处置了,省得诚王府一天到晚鸡犬不宁的。 “叶婉,对不住,连累你们了。”蔚凌羽挠挠头,红着脸给叶婉道歉。 叶婉淡淡一笑,“无妨。”蔚凌羽与她相处时间不长,她却能感觉到他是个不错的朋友。况且叶睿晨与他更是君子之交,于情于理也该帮帮他。再者,就算没有蔚凌羽这档事,她也要进京的。 蔚凌羽心中微微发烫,叶婉嘴边的淡笑让他心情莫名好了起来。他很感谢叶婉和药癫肯来诚王府给诚王妃诊治。即使他与诚王妃的母子之情淡得不能再淡了,他心底还是希望诚王妃能健康长寿。 半个多时辰后,房门上的门闩动了动,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伸进来,一点一点地拨动门闩。叶婉对蔚凌羽使了个眼色,让他到门后藏着,等这伙人都冲进来后就关了门,来个关门打狗。 叶婉手中扣着银针,软软地趴在桌上,等着猎物入瓮。门闩拨开了,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六个杂乱的脚步声,轻手轻脚地进入房间,见叶婉伏在桌上,几人脸上俱是露出一抹惊喜,一人悄悄靠近叶婉身边查看,叶婉突然暴起,三支银针尽数插进来人的胸口。 蔚凌羽在同一时间关上了房门,利剑一挥,将缀在末尾的一人砍翻在地。这一变故吓了几人一跳,剩下的四人立刻聚拢在一起,惊恐地望着二人。 “穷途末路啊。”叶婉轻笑一声,语中带着浓浓的嘲讽:“大白天穿着黑衣入室行刺,‘影’的胆子不小。”只是愚蠢了些。 四个黑衣人瞳孔一缩,见已暴露,索性不多废话,拼了。其中两人冲出,分别对上叶婉和蔚凌羽,另外两人直奔床前,举刀去砍。天府举臂格挡,黑衣人眼中透着轻蔑的暗光,血肉之躯如何能抵挡他们的利刃?只是意外发生了,两把刀砍在天府的手臂上,没有他们想象中削断皮肉骨骼的快感,反而如砍在金石上,震得他们虎口发麻。 天府用力向上一贯,卸去手臂上的力道,右手在左袖中抽出一根二尺来长,两指粗的铁棍,拦在药癫身前,与二人缠斗起来。梅兰竹菊被打斗声惊醒,有些惊慌,极力控制住自己,没有惊叫出声,只利落地起身,默默躲在一边。药癫也醒了,一骨碌爬起身,退到床内侧,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干扰天府。 天府以一对二,也是丝毫不落下风。黑衣人见情势与己方不利,对视一眼,眼中有着决绝的光芒。其中一人拼死将天府缠住,另一人如荆轲刺秦,一往无前地朝药癫刺去。 “不要!”墨菊时刻紧盯着天府三人,一见一名黑衣人转身去刺药癫,大叫一声扑向药癫。“噗”,利刃穿透墨菊的肩胛,只差一寸就刺中药癫的心脏。“丫、丫头?”药癫瞪大了眼睛,墨菊的血溅上天青色的床幔,妖冶如曼珠沙华盛开。天府心中一咯噔,手中的铁棍挥舞如疾风骤雨,解决了眼前的一人,反手一棍砸在偷袭药癫的黑衣人脑袋上,顿时头骨碎裂,软到在地。 战斗开始得快,结束得更快,前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房间又安静了下来。叶婉快步走到床边,揽过墨菊给她检查伤势。好在只是伤在肩胛处,刀尖在骨头缝隙穿过,没有伤到骨头。利落地处理了墨菊的伤口,叶婉吩咐天府,立刻去买辆新的马车来,马上出发去京城。停放在客栈马棚的马车不要了,叶婉不相信黑衣人会不动手脚。 天府驾着马车,满脸愧疚地往京城驶去,是他大意了,竟害得墨菊受伤了,就在他的面前。马车上一片寂静,药癫将墨菊抱在怀里,不时给她擦着额上的冷汗。他的嘴抿得紧紧的,眼前不停地闪现着墨菊挡在他面前娇小的身影。他第一次后悔,当初没有听师兄的话,分出一些时间来学习武功。 药癫脑海中浮现与墨菊相处的一幕幕,第一次见自己时她好奇畏惧的眼神,当时是多么令他嫌恶,他最是讨厌娇柔的孩子;后来她被叶婉送来自己身边,名为服侍、做药童,实为为徒弟培养副手,这丫头与自己相处日长,渐渐地没了畏惧,性子也就显露了出来。娇俏顽皮,又十分乖巧,时时哄得自己眉花眼笑,比叶婉还可人疼。如今她又奋不顾身地替自己挨了一刀,以她柔弱的身躯替他承受利刃,怎能叫他不震撼、感动? 马车马不停蹄地跑了三个多时辰,终于抵达京城。蔚凌羽一马当先,直奔诚王府。马车从诚王府侧门驶入,直接来到蔚凌羽的羽苑。犹疑一瞬,蔚凌羽领着众人去了羽苑旁边的雨花阁。叶婉是女孩子,住在他的院子不合适,墨菊又受了伤,不宜总是挪动,还是直接住进一墙之隔的雨花阁吧,他也方便照看。 安置好了墨菊,叶婉起身打算去药铺抓几副药回来,衣袖被药癫一把拉住:“徒弟啊,你能不能不做关门弟子了?” “恩?”叶婉蹙眉,没听明白药癫是什么意思。 “你以后就做我三徒弟吧。我想收墨菊做关门弟子啦。”药癫想了一路,墨菊无父无母的,虽然医药方面天赋没有叶婉高,胜在更专心;这孩子对他又是一片赤诚,不收了这个徒弟,他怕是会后悔。 叶婉闻言一愣,随即大喜:“真的?那可太好啦!墨菊知道了定会高兴疯的。”叶婉知道墨菊一直很想拜药癫做师父,只是药癫早就言明叶婉是他的关门弟子,她就一直没吱声。但在她的心里,早就将药癫当成是师父一般的孝敬着了。 药癫唇边绽出一丝孩童般纯净的笑,点点头,一摆手让叶婉快去抓药。他心里这会儿踏实多了,等墨菊一好起来,就磕头拜师。 蔚凌羽怕叶婉人生路不熟的,叫来羽苑的大丫头,陪着叶婉去药铺。他则是去书房见诚王。 诚王妃听说蔚凌羽当真将药癫请了来,激动不已,她知道药癫来了,自己这条命就算是保住了。忙吩咐下人去打听,待听说药癫一行人直接住进了雨花阁,丝毫没有来给自己诊脉的意思,气得将桌上的茶具一把扫到地上,骂道:“真是给了他脸面!人到了不说快过来给本王妃诊脉,还端什么架子呢?这是要本王妃亲自去请?” 身边的钱嬷嬷眼神一暗,忙上前查看诚王妃的手,见并没受伤,松下一口气,劝慰道:“王妃急什么?还差这一日半日的?药癫可是炎麟国数一数二的医药大师,哪能没点傲气?更何况他年纪大了,舟车劳顿的,怎么也得歇歇,才好过来给王妃见礼。” 诚王妃胸口不住起伏,听了钱嬷嬷的话,略略止了怒气,回头问跪在地下的侍女,道:“你方才说药癫带了不少人过来?都是些什么人?可都安排好了?不要怠慢了才是。”到底她还要指着药癫救命,此时也不敢将人得罪了。 “是。随行的有五个丫头,想是药癫先生的侍女吧。对了,有个受伤的女子,听说仿佛是药癫先生的关门弟子呢,药癫先生正守着,生怕她有什么闪失,想是不假的。另外还有一个车夫。”侍女战战兢兢地跪着,小心地回着话,就怕王妃一个不高兴,拿自己撒气。 “关门弟子?哼!不过是个贱民,用得着那么蠍蠍螫螫的?”诚王妃刚压下去的火气又拱了起来,她堂堂诚王妃,还比不过一个臭丫头金贵了? 侍女低垂着头,嘴角掀起一抹诡异的笑。钱嬷嬷挥了挥手,让侍女下去,转而又劝慰诚王妃:“王妃快小声些,不管怎么说,先请药癫来给诊了脉,等治好了王妃的病,怎么处置他们,还不是王妃一句话的事儿嘛。” 诚王妃忖度着钱嬷嬷的话,想通其中的关节,冷冷一笑,不错,一切都等医治好了自己再说。她却不知,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她方才的话就已经传到了药癫的耳朵里。 叶婉跟着羽苑那个叫芳梨的丫头出了诚王府侧门,沿着朱雀大街一直往西走,转了好几道弯,越走行人越少,叶婉皱了眉,叫住芳梨,问道:“你这是要将我往哪带?” “这位姑娘不是要去京城最大的药铺嘛?咱们快些走吧。”芳梨浅笑着,没有正面回答叶婉的问话。 叶婉眸色深沉下来,药铺不开在热闹处,还藏在人烟稀少处不成?伸手扯过芳梨,手指一弹,将一粒药丸弹进芳梨的嘴里,阴阴一笑:“你耍什么鬼花样我不知道,没安好心是一定的。你先滚回诚王府去,回头再收拾你。” 芳梨不防叶婉说动手就动手,等她反应过来,那枚带着苦涩腥味的药丸已经顺着喉管滑进了胃里。干呕了半天也没吐出来,芳梨眼神阴狠地盯向叶婉:“贱人!你给我吃了什么?” “自然是会让你肠穿肚烂的毒药。”叶婉冷哼一声,接着道:“解药就在我这里,给与不给,却是要看我的心情。” 芳梨有一瞬间的慌乱,随即又镇定了心神,不屑地瞥了叶婉一眼,啐了一口道:“就凭你这贱丫头,手里能有什么稀罕玩意呢?哼,你自己在外边转悠吧,我倒要看看,没有我你怎么进去诚王府的大门!”说完,一甩帕子,扭头就走。 叶婉看着芳梨的背影一眯眼睛,她与芳梨没有交集,并不曾得罪过她,她竟是敢跟自己耍手腕,不收拾了她,她还不骑到自己头上来了?转身往来时的路走去,叶婉询问了路人,找到一间药铺,抓了几副药后就快步回了诚王府。 诚王府的守卫得了芳梨的嘱咐,拦着叶婉硬是不放她进去。“你们没看见我刚刚从这个门出去的么?”叶婉冷肃了神情,不悦地道。 守卫相互交换一个眼神,挺起了胸膛,道:“你刚从这个门出去的又如何?这里是诚王府,岂是你小小刁民可以随意进出的?”芳梨姑娘可是特意交代了,这女子得罪了诚王妃,务必不能让她进门去了。不然诚王妃怪罪下来,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呵,我明白了。”叶婉冷然地一笑,想来是芳梨与他们说了什么,他们才拦下自己的。拿出诚王府的令牌,在守卫面前晃了晃,似不经意地道:“芳梨就没告诉你们,我手里有这个?” 守卫看清了叶婉手中的令牌,悚然一惊,惶然地摇摇头,然后立刻让开身形,道:“姑娘请!”守卫心中狂跳不止,他们这是干了什么蠢事?这女子手中有诚王府的令牌,定是王爷极为看重之人,要知道这块令牌只有世子手中有一块,连王妃都是没有的。 叶婉施施然迈进诚王府的侧门,眼中杀机一闪,看守卫的反应,还真是芳梨在背后搞鬼了。直接回了雨花阁,叶婉将药交给雪梅去熬上,她则是去墨菊的房间,算算时辰,墨菊也该醒了。 墨菊倚在床头,拉着药癫的手不住地傻笑,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见叶婉进来,身子向前一倾,想去拉叶婉的手,不防扯到了肩头的伤口,痛呼一声倒回床上。药癫恨恨白了叶婉一眼,俯身去查看墨菊的伤处,见纱布上没有渗处血迹,这才放缓了神情。 叶婉哭笑不得,药癫还真是喜新厌旧,刚收了一个软萌徒弟,就开始嫌弃自己了。“小师妹呀,你可悠着点吧,没见师父刚刚那眼神,都要杀了我啦。”随手将一包桂花酥放在床头处,叶婉拉起墨菊的手腕诊脉,还不忘打趣她几句。 墨菊小脸羞红,她刚才是太高兴了,多年的心愿一朝成真,她还有点不敢相信呢。见着叶婉就想立刻与她诉说自己的心情,一时忘情,没顾得上肩上还有伤。 墨菊伤得不重,那一刀就是刺穿了皮肉,没伤到筋骨,养养也就好了。叶婉也不得不庆幸,墨菊到底是福大命大,那一刀再偏个一寸半寸的,墨菊这膀子不费了也得休养个三五年才能好彻底。“这伤问题不大,安心养着吧。想吃什么玩什么尽管跟天府说,让他出去给你买去。”刮了刮墨菊秀气的小鼻子,她是打心底感激墨菊的,要是没有她,说不准药癫就得交代了。 说到天府,天府就来了,“笃笃”敲了两下房门,天府低沉的嗓音透过门板传了进来:“小姐在这儿么?” “我在。”听见叶婉应声,天府推门进来,瞄了墨菊两眼,凑到叶婉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叶婉眸中寒光爆闪,沉声问:“人呢?” “已经抓起来了。”天府幽如深潭的黑眸中尽是怒意。 “好!她自己作死,却也怪不得我。你随我去羽苑。” 叶婉带着天府,施施然来到羽苑,蔚凌羽刚刚去给诚王妃请过安,被骂了一通回来,心中正觉得堵得慌,见芳梨正跪在院中抹泪。“这是怎么回事?叶小姐呢?” “世子恕罪!奴婢随着叶小姐出门,刚走出不远,她就将奴婢骂了回来,奴婢也不知道哪里服侍得不周到。求世子恕罪啊!”芳梨哭得哀哀戚戚,趴伏在地上,一副委屈又痛不欲生的样子。 “哦?你竟是不知道哪里服侍得不周到?”叶婉闲庭信步地进到院中,正听见芳梨那番似是而非的话。 芳梨听见叶婉的声音,见鬼一般,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叶婉。她明明都嘱咐了守卫,不准放叶婉进来的。只要她进不来诚王府,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如意馆的。 “你确实服侍得很不周到啊。”叶婉绕着跪在地上的芳梨转了一圈,突然抬脚将她踹了个倒仰,冷声说道:“你竟想着让旁人送我去如意馆,为何不亲自鞍前马后地服侍着我去?” “如意馆?!”蔚凌羽一惊,他自小长在京城,鼎鼎有名的如意馆他怎能不知?那是京城最大的一家青楼。 “李秃子,想必你不陌生吧?”叶婉寒气四溢的话,句句敲击着芳梨的耳膜,在她听叶婉说出“如意馆”三个字时,头上的冷汗“唰”地就淌了下来,叶婉怎么会知道她算计着将她送去如意馆的?待听到叶婉提到李秃子,她的心脏更是如堕冰窟,叶婉不过是个刚到京城的乡下丫头,从何处得知这么多消息的? 芳梨如何能知晓,叶婉刚一进京城的大门,阎罗殿情报系统的成员就与天府联络上了,他们时刻关注保护着叶婉,那点上不得台面的把戏,早被他们查的一清二楚了。 “是不是搞错了?芳梨是我院中的大丫头,怎么可能跟如意馆那种地方有牵连?”蔚凌羽剑眉紧皱,他不敢相信,自己身边的人会对叶婉起这样的歹心,叶婉才刚来诚王府,芳梨根本没理由这么做。侧头看向芳梨,将她那一瞬间的慌乱惶恐尽收眼底,心中也不由得有些动摇,厉声喝问:“芳梨,怎么回事?” “世子!奴婢冤枉啊!”芳梨瞬间收拾好神情,跪爬两步抓住蔚凌羽的袍摆,哭嚎起来。只要蔚凌羽相信她,就算叶婉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又如何?她就不信她跟在蔚凌羽身边这么多年,还比不过一个乡下的野丫头! “心理素质不错。”叶婉低低一笑,“要不要我将李秃子带来,你们当面对峙?” 芳梨银牙紧咬,暗恨叶婉不识相,她都这样了还死揪着她不放。“世子,奴婢是冤枉的。定是这贱人买通了旁人,要陷害奴婢啊!” 叶婉阴冷下神情,没有说话,她要看看蔚凌羽会如何处理。天府在一旁却是按捺不住,阴阳怪气地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值得我们小姐收买这个,串通那个的?就算是看你不顺眼,一剑杀了就是,我们小姐连手指头都不用动,多的是人代劳呢。” 蔚凌羽对叶婉的脾气也算有些了解,知道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抬眼看她一脸的阴沉疏离,蔚凌羽心中一沉,隐约觉得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叶婉恐怕再也不会理会自己了。抬脚踹开芳梨,对门口的侍卫喝道:“来人,将这个贱婢拉下去杖毙。” 叶婉闻言,眉头微松,蔚凌羽的态度让她还算满意。他若是袒护芳梨,她立刻拿腿就走,往后与他来个相见不相识,做个陌路人。 芳梨听见蔚凌羽丝毫不带感情的话语,心顿时碎了一地,这还是她那个温文尔雅的世子嘛?他怎能对自己如此狠心?这些年,她用这一招不知除掉了多少潜在的威胁,为何到了叶婉这里就栽了?恨恨望向叶婉,她真想立时扑上去,抓花她那张狐媚的脸,吃她的肉、喝她的血!“贱人!你给世子下了什么蛊?世子,你不能这样对待奴婢,奴婢是你的梨儿呀!” 侍卫如狼似虎地扑上来,扯过芳梨手中的丝帕,一把塞进她的嘴里,拖了她就要走。“且慢。”叶婉出言阻止,本来她对芳梨被杖毙这一结果还是满意的,可不知为何,现下心中忽地燃起怒火,不想就这样轻易地放过她了。 蔚凌羽听芳梨喊出那句“你的小梨儿”时,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听叶婉说“且慢”,忙叫住了侍卫,看向叶婉,不知她还有什么话要说。 “这个奴婢就交给我处置吧。”叶婉笑得邪魅,她想毁自己的清白,那她就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望她下辈子投胎,能长长眼睛。 蔚凌羽对着侍卫一挥手,侍卫扔下芳梨,对着他一拱手,又回去接着站岗。芳梨眼泪鼻涕抹了一脸,眼含情意绵绵地给蔚凌羽送着秋波。奈何蔚凌羽不解风情,连眼尾都没扫她一下。 “天府,将她送去给李秃子,卖个好价钱。”叶婉对天府吩咐着,眼神却是定定地看着蔚凌羽,故意将话说得很露骨。 “是。”天府应了一声,提拎着芳梨就走。叶婉的年纪比天府还小上几岁,但在他心里,叶婉就如他的亲姐姐一般。敢对他的姐姐生出这样龌龊的歹毒念头,就算叶婉不说,他也不会让芳梨轻轻松松就死去。 蔚凌羽看着叶婉一副与他置气的可爱模样,有些好笑,心底又有些窃喜,情不自禁地伸手揉了揉叶婉的头,道:“不过是个奴婢,如何处置还不是随你高兴?何必生气?” “哼!谁生气了?我只怕我这边处置了某些人的‘小梨儿’,那边心里不定要怎么记恨我呢。”叶婉一把打掉蔚凌羽的手,别扭地转过脸去不看他。 蔚凌羽一咧嘴,叶婉这一下打得不轻,手都要红了吧?没敢抱怨出声,转而说道:“我父王吩咐下人设下晚宴,款待你们呢。看这时辰也差不多了,准备一下我领你们去前厅。” 叶婉眸色一沉,她本不想这么快就与父母的故交接触,不过都走到这一步了,也容不得她再退避。况且以她和叶睿晨的傲气,也不屑于躲躲藏藏过一生。即使现在他们的实力只是能勉强自保,面对再大的狂风骤雨,他们也怡然不惧。 “还准备什么?我去叫上师父,这就过去吧。” “你…不换身衣服?”蔚凌羽迟疑道。他此刻真想让叶婉换上最漂亮的衣服,站在父王面前,那样的场景,他光是想想就觉自豪不已。咦?他为啥要觉得自豪?甩甩头,甩掉脑中忽然出现的奇怪念头,道:“那就快去吧,我在外边等你,额、你们。” 叶婉奇怪地看了蔚凌羽一眼,这家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觉得他有些诡异?不会是后悔将芳梨交给她了吧?愤愤地瞪了蔚凌羽一眼,叶婉招呼也不打一个,扭头就回了雨花阁。独留蔚凌羽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挠头,他这是说错什么了?怎么又让她不高兴了? 叶婉交代梅兰竹三个丫头在房间里陪着墨菊,她与药癫一起,跟着蔚凌羽去了前厅。 说是前厅,实际上是位于前院书房和后院之间的一个花厅。花厅建在一汪湖泊边上,把门窗都推开,就如一座亭子,四面通风很是凉爽,又可远观湖光山色,很是惬意。花厅正门之上悬挂着一面古朴写意的匾,上书“沧浪阁”三个金漆大字。不论是这名字还是匾上的字迹,都大气磅礴的很,与这小巧有些秀气的花厅却是极不相称的。 诚王蔚诚已在席上,他身着一身藏蓝滚银灰边对襟长袍,袍上一丝纹饰也无,显得干练简洁。古铜色的脸庞上,皱纹很少,一双大眼睛黑亮有神,又有些幽深,内里沉淀着沧桑,这是个有故事的男人。颌下一缕三寸长髯,又给他平添几分儒雅。 见蔚凌羽领着客人到了,诚王站起身,迎了出来,抱拳拱手,哈哈一笑,道:“药癫先生,大驾光临,蔽府真是蓬荜生辉啊。” 药癫撇撇嘴,却是不领情:“少跟老子咬文嚼字的。吃饭。” ------题外话------ 亲们!冉冉感冒刚刚好点,这就来勤快滴万更啦!亲们要是看滴还算满意,各种钻石、鲜花、打赏都扔过来吧~嘻嘻~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诚王妃 药癫从昨晚起到现在,中间只休息了一个时辰左右,要不是担心叶婉一个人应付不来,他早就回房睡大觉去了,谁耐烦来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地方吃饭? 说这里不伦不类,倒也不是药癫眼高于顶,实是他到过真正的沧浪阁。真正的沧浪阁,建在一顷大湖之上,一座别致的小庭院占地一亩多大,如小岛一般伫立在湖面上。东面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时时都能听见各种鸟的叫声,有清脆欢快的,也有苍凉悠远的;南面是巍峨的青龙山,尤其是在清晨,山上云遮雾绕,犹如仙山。风起时,湖水荡起浪花,那个在庭前舞剑的身姿,挺拔落拓,磐石般坚韧厚重;蒙蒙细雨中,那立在廊檐下听雨的婀娜身影,仿佛与细雨融为一体,缠绵悱恻。这两人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当真可谓是神仙眷侣。 再看眼前这个寒碜的小亭,药癫实在控制不住自己,讥笑出声,就这么几块破木板拼起来的东西,也好意思挂上“沧浪阁”的匾? 似是看出药癫眼中的不以为然,诚王暗叹一口气,他自是知道这么一个说亭不是亭,说阁不似阁的地方配不上沧浪阁的匾,可这也是他心中的一点念想呐。每每他心中郁郁,都会来这里小酌几杯,回忆回忆年少轻狂,填补一下他空洞的内心。他总是需要一点念想,让自己活下去。 “药癫先生里面请吧。”诚王心情低落下来,黯淡了神色。强打起笑颜延请药癫入席。 药癫从不知客气为何物,直接越过诚王,进到阁中落座。诚王尴尬地笑笑,随着药癫一起入内,余光扫过叶婉,一下子顿住转了一半的身子,猛地回过头来,直愣愣地盯着叶婉。 叶婉好像都听见了诚王脖子“嘎巴”一声响了,真担心他用力过猛,将脖子扭断了。对着诚王礼貌地一笑,叶婉就站在那里,由着诚王看。 “嫂、嫂子?”诚王喃喃叫出声来,眼窝深处有些湿润。“不、不可能!”诚王使劲摇了摇头,林岚死了。“你是?!”眼睛忽地一亮,诚王转回身来,疾步走回到叶婉身边,一把抓住叶婉的双臂,眼中满是惊喜和微不可见的患得患失。 “我是叶婉。”叶婉知道诚王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看他磨蹭踟蹰了半天也不说出来,她都替他累的慌,索性自己道破了。 诚王一阵狂喜,搬着叶婉的手臂上下左右打量了个遍,声音中带着颤抖:“好好好,好孩子,你还活着。二哥在天之灵,也聊有安慰了。” 诚王手劲儿之大,叶婉觉得她的胳膊一定都被掐青了。“诚王,你先放开。” 蔚凌羽早已傻在一旁,这个时候也回过神来,帮着叶婉摆脱了诚王的魔爪,心中有些酸酸的,父王怎么回事,那么亲密地抓着叶婉的胳膊,好像她是他亲生闺女似的。 “哦、哦。”诚王放开了叶婉,眼睛却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仿佛怕她突然消失一般。“你这丫头可能有所不知,当年我与你父亲是结拜兄弟,你该叫我一声‘三叔’的。” 叶婉脸上挂着浅笑,点点头,乖巧地叫了一声:“三叔。” “哎、哎!好、好,三叔该给见面礼的。”诚王在自己身上摸索了半天,却发现今日自己身上一件像样的玉饰扳指之类的都没带,一时之间脸上有些窘态。 叶婉十分善解人意地给诚王找了个台阶下,拿出那块诚王府的令牌,道:“三叔早就给过了。” “啊。”诚王看看令牌,又看看蔚凌羽,恍然道:“你就是这些年与羽儿合作之人?” 叶婉和蔚凌羽一齐点点头,诚王呆愣半晌,哈哈大笑出声,点着二人的鼻子道:“你们这两个小鬼头,倒是能折腾。”转头怨怪地瞪了蔚凌羽一眼,假意训斥:“还有你这个臭小子,怎的不早些与为父说?” 经过这段小插曲后,几人陆续入席了,叶婉就坐在药癫的下首。药癫见叶婉面对诚王时也是游刃有余的样子,放心不少,也就放开了只顾自己吃喝。酒足饭饱他好回房去睡觉了。 席间,诚王的注意力几乎都在叶婉身上,总是笑眯眯地看着她,一个劲儿叮嘱她“不要客气、多吃些菜、就当是自己家”。叶婉暗中观察许久,诚王对她的出现,似乎是发自内心地感到喜悦,这让她心中也大大松了一口气。叶睿晨与蔚凌羽交好,若是上一代有恩怨,他们之间也会很尴尬。 “丫头啊,”诚王忽地想起什么,神情带了些哀伤追忆,“门上那块匾,你瞧见了吧?” 叶婉点点头,那匾上的字迹苍劲有力,一笔一势间,傲然不屈的风骨浑然天成,让她印象深刻。 “沧浪阁是你叶家的产业。天启初立,皇兄将青龙山北面的一片土地划给了你父亲建别院。二哥的眼光独到,选了在青扬湖湖面上建了一座沧浪阁,那匾就是他亲手所题。”诚王一脸的怅然,沧浪阁初初建成,他也去那里住过一段时间,那时的宇文雅云还是他的雅云。而如今,物是人非,义兄罹难,雅云她…也就只剩那块匾还在了。 叶婉柳眉微挑,月姨从没与她提过这些事情。也许是曾经无忧无虑的美好生活,在经历了那场变故后,都变做了她的梦魇吧。 “明儿个我派人去青扬湖,将沧浪阁好生修缮一番。那匾,你就带回去吧。到底是你爹娘留下的产业,你哥哥…唉!那些理应由你继承了。”说到这里,诚王多少是有些怅然若失的。那块匾陪了他十来年,是他为数不多的念想之一了。他还不知晓叶睿晨如今也来了京城,还当他到现在还不知所踪呢。 “诶我说,蔚小子千里迢迢将我们折腾了来,你别总是哭丧着脸啊。”药癫见气氛忽地十分低迷,打起岔来。 诚王低头沉吟半晌,他当然知道蔚凌羽请药癫来是做什么的。“诚王妃的病,尽力即可。”淡淡的一句话吐出,半分因妻子病重的急迫感都没有。 “什么叫‘尽力即可’?你不会是瞧上了哪家的姑娘,就盼着诚王妃早些去了,你好另娶新人吧?”药癫呵呵坏笑着猜测,看到诚王脸上隐忍什么,抿紧了嘴不说话的样子,张大了嘴,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般:“不会被我说中了吧?啊哟,也是哦,十几年不见,诚王妃变化可不小,当年是多么温柔可亲的人,如今竟是那么一副嘴脸。”药癫撇嘴,想起下晌那会听到侍女交头接耳的说起诚王妃在背地里骂他的话,他心里就一阵发堵。要不是念在与诚王当年也算颇有交情,他早就甩袖走人了。 “药癫!”诚王忽地沉下脸,“什么新人旧人的?我蔚诚这一生,只爱雅云一人。”端起酒杯,猛灌了几杯酒,诚王顿时觉得头晕晕的,心中也觉无比苦涩。幽幽叹了一口气,诚王站起身,道:“年纪大了,愈发不胜酒力。你们慢用,我先回去休息休息。” 诚王没有把药癫和叶婉当外人,直接丢下他们,自己先走了。蔚凌羽觉得今日的父王奇怪得紧,他一直以为父王和母妃的感情不甚和睦,可刚刚父王说只爱母妃一人时的眼神,是那般的坚定、深情。他有些迷糊了,难道是母妃疏远了父王? 叶婉眸光闪烁着,总觉得事情哪里有些诡异。或许,见到诚王妃后,就会有答案了。 夜里忽地起了风,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地敲击在窗棂上,扰得叶婉怎么也睡不安稳。药癫倒是个心宽体胖的,整夜都睡得像死猪一样。一大早起来,推开窗子,被雨水冲刷过的植物散发出的独特清香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叶婉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叫来侍女去唤药癫,用过早膳就去给诚王妃诊脉。 侍女见到叶婉,畏畏缩缩地低垂着头,得了吩咐立刻就跑走了,好像她是洪水猛兽一般。叶婉愣怔一瞬,马上回过神来,怕是她们听说了自己以强硬手段收拾了芳梨,使得她们对自己也畏惧起来。耸耸肩,叶婉觉得这样也挺好,省得还有哪个不开眼的过来招惹自己。 用过了早膳,叶婉和药癫出了雨花阁的院门,早有诚王妃的贴身嬷嬷,钱嬷嬷在门口候着。见着二人,钱嬷嬷先是谄媚地给药癫行礼:“药癫先生安。奴婢一早儿就来候着了,咱们这就去给王妃请脉吧。”然后斜眼,目光不善地瞪了叶婉一眼,心内冷笑,这小蹄子还挺猖狂,看待会王妃怎么收拾她! 叶婉抿了下嘴唇,这嬷嬷是话中有话啊,“一早儿就来候着”了?这是嫌他们出来得晚了呢。还敢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若是再敢有什么小动作,她就跟她老账新账一块儿算。 诚王妃的飞霞院位于诚王府的西侧,从雨花阁到飞霞院,几乎要穿过诚王府的大半个花园。乘坐着肩舆,药癫与叶婉悠闲地指点风景,那副样子哪像是来给人诊病的,简直就是来郊游的。钱嬷嬷这一路翻了无数个白眼,越看这二人越觉得碍眼,恨不得将二人从肩舆上推下去。 药癫眼尾扫了钱嬷嬷一眼,他就是故意气她的。若不是昨日听到侍女们私下的议论,他还不会多想。这会儿他看着钱嬷嬷,处处觉得不顺眼,尤其是她那句话,明晃晃就是敲打他嘛。 诚王妃此时正躺在富丽堂皇的黄花梨雕凤穿牡丹罗汉床上,焦急地等待着药癫,她的生死,就系在药癫的身上了。 药癫和叶婉踏进飞霞院,这里的风格跟整个诚王府也太不搭调了。诚王府是那种清雅中带着点豪放的气息,而这里,完全就是自成一界,处处透着奢华。门窗、栏杆俱是黄花梨木的,雕刻着细致精美的花纹,廊边一溜儿名品牡丹,不是直接种在土地上,而是种在白瓷彩绘的大花盆里。这个季节牡丹还开着,想是有专门的花匠精心护理着的。 院中的侍女、婆子,衣着都十分光鲜,比泽城那些大家小姐也不差什么了。叶婉以为钱嬷嬷是诚王妃身边得力的嬷嬷,穿戴才比旁人好些,想不到飞霞院中,就连个扫洒的婢女也都穿着绫罗绸缎做的衣裳。 钱嬷嬷瞧见叶婉眼中一闪而过的愕然,脸上露出得意,不过是个乡下丫头,能见过多少世面呢? 进到屋里,叶婉更觉光彩耀目,不说炎麟国产量极少的雾霭纱被拿来做窗帘,就光是多宝阁上那堆金的银的碧玉的摆件,就看得人眼花缭乱。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诚王妃是卖金银玉器的呢。叶婉抿嘴偷笑,对诚王妃的品味不敢恭维。轩窗下一张紫檀雕牡丹团花纹的条案上,摆着一对掐丝珐琅粉釉牡丹瓶。看来诚王府确实是财大气粗,福隆独家出品的掐丝珐琅系列,以牡丹为主题的物件并不多,件件都卖个天价的。 “钱嬷嬷,药癫先生请来了没?”一个沙哑略带苍老的声音传来,平静安详的语音中,暗藏急迫。 “回王妃,请来了呢。”钱嬷嬷给药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上前去诊脉。 药癫小胡子一翘,对叶婉努努嘴,不悦道:“没眼色的,还不去给王妃诊脉?”说着,自顾自坐在小桌旁,亲自动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喝。 诚王妃透过半透明的床幔,看见药癫那副做派,气得浑身哆嗦。这是什么意思?她堂堂诚王妃,药癫竟是指使个贱丫头来给自己诊脉? 叶婉嘴角勾起一丝浅笑,她内力不弱,自是听见诚王妃的呼吸一滞后,猛地变得粗重起来。款步上前,伸手就要去撩床幔,钱嬷嬷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了,怒声斥道:“作死的贱蹄子!懂不懂规矩了?” 叶婉凤眸微眯,她不与这老货计较,倒让她愈发上脸了,竟敢当面就斥骂自己。 “啪”,药癫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壶茶杯都一蹦多高,冷声喝道:“你个老娼妇,骂我药癫的徒弟,这是不将老子放在眼里了?”甩手将手中的茶杯扔回到桌上,起身拉了叶婉,道:“诚王府高门大户,咱们这低贱人伺候不起,咱还是回乡下地方逍遥些。” 钱嬷嬷只是想踩踩叶婉,杀杀她的锐气,却没想到药癫更是狂妄,当着诚王妃的面就敢发作。忙“噗通”一声跪在药癫面前,一个劲儿磕头,道:“药癫先生息怒,奴婢只是一时情急,王妃千金之躯,岂是她一个…” “够了!钱嬷嬷你先下去。”诚王妃怒火止不住地冒,既是恼怒药癫和叶婉的不识抬举,也气恨钱嬷嬷没眼色。她这儿眼巴巴指望着药癫救命呢,她倒好,一个劲儿得罪人家。 钱嬷嬷闻言,不甘不愿地站起身,当着药癫和叶婉的面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给诚王妃行了一礼后就要退下去。 “等等,诚王妃,你确定这个钱嬷嬷是你的人?”叶婉叫住了转身欲走的钱嬷嬷,不怀好意地冲她龇牙一笑。诚王妃身边谁忠谁奸本不干叶婉的事,不过这个钱嬷嬷三番五次地针对她,她也不介意顺手收拾了她。 钱嬷嬷听到叶婉的话,心中一沉,“噗通”一下又跪下了,扒着床沿哭喊起来:“王妃明鉴呐!奴婢跟了王妃十多年,不是王妃的人还能是谁的?你可不要听这贱蹄子满嘴胡沁呐!” 诚王妃对钱嬷嬷宠信有加,哪里是叶婉一句半句话能左右的,立了杏眼骂道:“你这丫头简直不知好歹!本王妃叫你们来是诊脉的,不是来挑拨是非的!你昨日在羽苑闹了一场不够,今日还要在本王妃的飞霞院也闹一场嘛?”提起这事,诚王妃怒气更胜,芳梨是她安插在蔚凌羽身边的,辛辛苦苦栽培了许多年,叶婉才刚来诚王府,就把她给废了。她昨晚接到消息,听说叶婉将人送去了如意馆,立刻就派了人去赎,到底还是晚了一步,人都送到恩客的床上了,赎回来也是颗废子。 钱嬷嬷得意地瞥了叶婉一眼,只要诚王妃还信任她,她就倒不下。“诚王妃还真是信任这钱嬷嬷。只是诚王妃身在内宅,想必也听说过,我师父药癫的脾气,古怪又护短。这钱嬷嬷打从见到我师徒两个,就没给过半个好脸色,明摆就是想得罪我们,不让我们给诚王妃诊脉。”叶婉拔高声调,止住钱嬷嬷张口欲言:“还有,诚王妃想过没有,你身上的毒,难不成是从天上掉到你身上的?”叶婉打从见到钱嬷嬷,就知道是她给诚王妃下了红颜迟暮的毒。 红颜迟暮是叶婉鼓捣出来的毒药,里面有一味半月草,最是奇特。这种半月草,若是新鲜采摘的,上面独特的馨香味染在人身上,数月都不散;就算是做成成药,香味也可维持十天半月的。诚王妃中毒时日不短,按理说这种气味早该散去了,如今还能在钱嬷嬷身上闻到,只有一种可能——她还藏有另外的红颜迟暮。 诚王妃半晌没做声,听了叶婉这一番言论,事关自己的性命,她也有些迟疑了。自己中毒的事,全权都交给了钱嬷嬷去调查的,可调查来调查去,到现在也没个结论。“钱嬷嬷,你有何话说?”她的心里有点慌,钱嬷嬷是她最为倚重之人,若是连她都有二心,那她…她不敢再想下去,她那点秘辛,钱嬷嬷可是尽数知晓的。 “王妃!奴婢跟了你十几年,十几年的情分难道还比不上一个野丫头几句话?奴婢不想多辩白什么,清者自清罢了。”钱嬷嬷对着诚王妃重重磕了一个头后,就直挺挺地跪着,那副大义凌然的模样,叶婉都想为她鼓掌了。 “确实是清者自清。不过这清不清的可不是说说就算的。王妃不妨派人到钱嬷嬷屋子搜一搜吧。”叶婉笃定,钱嬷嬷那里定还藏有红颜迟暮。 钱嬷嬷眼中的慌乱一闪,马上又镇定下来,整个飞霞院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任是谁去,都搜不出半分蛛丝马迹。 “啊,我若说我亲自去呢,定是不合适的,总要避避嫌。不如请蔚世子亲自去搜吧。他总不会诬陷了钱嬷嬷的。你说是吧,钱嬷嬷?”叶婉笑得明媚,看在钱嬷嬷眼中却是与魔鬼无异。 这边刚提起蔚凌羽,蔚凌羽就到了。“羽儿,你带着这位姑娘去钱嬷嬷的屋子搜一搜。”诚王妃下定决心,她今日定要弄个明白,到底是不是钱嬷嬷给她下的毒。若是搞错了,她厚赏一番,想必她也不会记恨自己的。 “啊。”蔚凌羽刚进屋就听见诚王妃这般吩咐他,愣了一下,就被叶婉拽着出去了。诚王妃看着叶婉拉着蔚凌羽的衣袖,瞳孔缩了缩,他们看来是十分相熟的。 钱嬷嬷头冒冷汗,大脑飞速地转着,想着脱身的法子,却是一片空白,半点头绪也没有,脑中反反复复就两个字:完了。不多时,叶婉与蔚凌羽回来了,蔚凌羽手上托着一个白色小瓷瓶,里面装的正是红颜迟暮。钱嬷嬷看见蔚凌羽手上的小瓶,身子一软,瘫倒在一边。 “啧啧,真是好东西。红颜迟暮,一粒药丸就卖到了五百两银子,钱嬷嬷这里可是还有两颗,足足值一千两呢。”叶婉从蔚凌羽手中拿过瓷瓶,对着外面明亮的日光照了照,这小瓷瓶是她特地在刘博远家的窑厂定做的,胎薄如纸,像白玉一样细白透亮。 看钱嬷嬷面如死灰的模样,诚王妃对叶婉的话也信了八成。她身上止不住地一阵阵发冷,她那么信任她,却原来她才是害自己成了这幅鬼样子的罪魁祸首!不对,她没有理由害自己,那就是她身后之人。难道是阿馨?诚王妃眼中幽光一闪,看来那个贱人也留不得了!“羽儿,立刻斩了这个贱人!” 方才叶婉已经与蔚凌羽说了事情的始末,得了诚王妃的话,他毫不迟疑地拔出了佩剑,向钱嬷嬷斩去。 “不!她根本就不是…”不待钱嬷嬷说完,蔚凌羽的剑已经将她捅了个透心凉。 诚王妃紧张得攥紧了身下芙蓉色的床单,她真怕钱嬷嬷临死之前将她最大的秘密说出来。好在蔚凌羽的剑够快。钱嬷嬷一死,诚王妃松缓了神经,一下躺倒在床上,狠狠舒出一口气。 “叶小姐,麻烦你给我母妃诊诊脉吧。”蔚凌羽拿出帕子擦净剑上的血迹,担忧地看了诚王妃的床幔一眼,隔着纱帘,影影绰绰看见一道身影,虚脱了一般躺在那里。钱嬷嬷是母妃最为信任之人,她生出了噬主的心,母妃应是很伤心吧。 叶婉淡淡一笑,点了点头。上前撩开幔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诚王妃苍老干枯的手,八十岁老妪的手也不过就是这般模样吧。接着是一张光滑细嫩的脸庞,鹅蛋脸型,苍白柔弱,一丝红润也无;小巧挺翘的鼻梁,秀气婉约;只是那双锐利尽显锋芒的双眼,搭配在这样柔美的脸上,极不和谐。 虽然揪出钱嬷嬷这个卖主的奴才全靠叶婉,诚王妃依旧十分厌恶她,满眼嫌弃地看了叶婉一眼就闭上了双目,只伸出一只手给叶婉,让她诊脉。她心中极力压抑着怒气,药癫那个老不死的,真就由着他徒弟来给自己诊脉,他半点要上前的意思都没有。 叶婉眯眼打量了诚王妃半晌后,抬起她的手腕搭了搭脉,确认她中了红颜迟暮无疑。玩味地一笑,道:“诚王妃确实是中了红颜迟暮的毒。服下解药即可痊愈。” “真的?那快给我解药!”诚王妃闻言也顾不得生气了,睁开眼睛定定地盯着叶婉,干枯的手也抓上了叶婉的手臂,哪还有先前的嫌弃。 “配制解药却还需要一些时日。有几味药材不太好找。”叶婉拉开诚王妃的手,站起身来,转头看了蔚凌羽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什么?还需要一些时日?”一听这话,诚王妃情绪激动起来,顺手抄过手边的枕头,朝着叶婉丢了过去。“本王妃命令你,现在立刻去配解药!什么稀罕药材我诚王府找不来?羽儿,你跟着这丫头一起去,需要什么药材都写下来给你,一天之内必须给本王妃凑齐了!” 听到背后的风声,叶婉轻巧地一转身,避过了那个朝自己飞来的瓷枕。瓷枕擦着叶婉的裙摆,撞到前面的梳妆台上,摔了个粉碎。 眸中一暗,叶婉给药癫使了个眼色,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半拖白拽地拉着药癫离开了飞霞院。 “什么东西?!敢对我徒弟大小声,还拿东西砸你!”药癫愤愤不平地嚷嚷起来,幸好叶婉身手好,不然这一下若是砸实了,还不得受伤啊。 “师父,你以前是认识诚王妃的吧?”叶婉根本就没把那个瓷枕放在心上,她所思所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哼。”药癫应了一声,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那个死女人,以前看她还好,清雅又和善,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了?” “呵,世事无常吧。”叶婉眼带讽刺,本不想多事的,可一想到蔚凌羽每每提起他的母妃时,那满眼的哀伤痛苦,她就无法坐视不理。“师父先回去休息吧。我去找诚王聊聊。” “也好。在诚王面前狠狠告她一状!我回去看看墨菊,这丫头养着伤,怕是无聊死了。”一提起新收的小徒弟,药癫心情又好了起来,扔下叶婉就往雨花阁的方向走去。 诚王的书房在前院,叶婉手上有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书房前,敲了敲门,诚王古井无波的声音传来:“是谁?” “是我。我有些事想与你谈谈。”叶婉攥紧了拳头,多管闲事又如何,这件事她管定了!谁叫诚王妃得罪了她与药癫呢。拼命地为自己找了个借口,叶婉这时反倒坦然了。 “吱呀”一声,诚王打开了书房的门,让叶婉进来。“今日去给诚王妃诊过脉了?” “是。”叶婉应了一声,瞄了一眼诚王苍凉孤寂的背影,随意地找了个椅子坐了,开口道:“可是我发现了一件事,说出来怕是你不会相信。” 诚王呵呵笑了一声,那笑声有些渗人,更像是哭声。“你看出来这个诚王妃是假冒的了?” ------题外话------ 感谢【小蝴蝶梦】亲投了一张月票! 第一百一十四章 摊牌 叶婉闻言一愣,原来诚王竟是知道的么?“你知道?” “怎会不知?”诚王扯了扯嘴角,这个秘密他替那个贱人守了十几年,就连蔚凌羽都不能说。现在叶婉已经看破了,他索性就对她倾诉起来。“当年叶府罹难,我为了寻找二哥奔走了月余。等我回到府中时,雅云就不再是我的雅云了。虽然她的样貌、声音没变,但是感觉不对。” “仅凭感觉就能断定?”叶婉不理解,感觉这东西太飘渺,她向来只信客观证据。 忆起与雅云在一起的过往,诚王唇边勾起一抹浅笑,“丫头你还小,不懂的。” 诚王与宇文雅云相知相守多年,对方的一颦一笑,甚至一个眼神,或是某个不自觉的小动作,他都再熟悉不过了。当他第一次将假冒的雅云揽在怀中时,他立刻就察觉出了蹊跷。以往他抱住雅云,她都会像小猫儿一样,在他的胸口轻轻地蹭;而那一次,那个冒牌货是死死地揽紧了他,像是抱着梦寐以求了许久的宝贝。真正的雅云是那样矜持的女子,是永远不可能做出来这样的举动的。 如果仅仅是这一点,诚王还不敢肯定,待仔细看了冒牌货的眼睛,他几乎就可断定,雅云被掉包了。雅云看他时的眼神,有绵绵的情意,还带些羞涩,那种感觉很微妙,总能让他的心像是被猫儿不轻不重地抓了一下。冒牌货看他时,他只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贪婪。不可否认,那个女人眼中也有着对他的情意,可不知为何,那样的情意只会让他感觉到黏腻腻的,恶心到了极点。 叶婉回想起来古代后,第一次与叶睿晨见面时的情形,两个样貌完全陌生的人,却能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对方。也许这就是诚王所说的“感觉”吧。叶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地又想起蔚凌羽那张痛苦无奈的脸庞,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蔚凌羽这件事?这个假王妃对他并不亲近,甚至还很苛待,他为此很是伤心。” “不能与他说!”诚王情绪激动起来,通红了一双眼睛,额上的青筋也爆了出来。“羽儿年轻冲动,若是知晓他的母亲被掉包了,定会露出破绽。我到现在还没有寻到雅云的下落,万一她对雅云下杀手该如何?我不能、不能啊!”诚王痛苦地抱住头,他当然知道儿子伤心委屈,可为了雅云,他必须瞒着他。 叶婉眉头深锁,十几年还没有查到人的下落,十之*是凶多吉少了。“其实蔚凌羽也没你想象中那么经不起事。他长大了。你现在不告诉他,他不明真相的,对假王妃半分防备都没有,着了道儿怎么办?”对于人家的家事,叶婉不想介入,可是蔚凌羽也算是她的朋友,况且假王妃和诚王的那个妾都招惹过她,咬了咬牙,叶婉还是决定多句嘴:“恕我多言,贵府上那个妾也不是个安守本分的,几年前就是她派人刺杀蔚凌羽,让他险些丧命。前几日有好几拨人截杀我们,我猜测,与她也脱不了干系。”随后叶婉又将“影”的事尽数说与诚王,让他做些防备。 离开诚王的书房,叶婉径直回了雨花阁。墨菊在床上躺了两日,已是有些呆不住了。叶婉来时,她正与药癫细声软语地撒娇,想出去走走,透透气。看药癫那个样子,马上就要顶不住。 “你们这是说什么呢?”叶婉好笑地看着药癫强自硬起心肠的样子,像是便秘似的。要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还真是一点错都没有,药癫对叶婉和墨菊都是当女儿似的,与她们说话时,声音都要低上两分;对待两个师兄就完全不同了,脾气一上来,拍桌子打板凳的都是好的,气急了直接就上手打了。 药癫嘬了嘬牙花,踟蹰地瞟了墨菊一眼,对叶婉道:“要不带小丫头出去逛逛?也不用走远,就在咱这雨花阁。”他是医者,自然深知伤筋动骨一百天的说法。墨菊虽没伤着筋骨,这才两三天的功夫,能不动还是好好养着的好。 昨晚刚下过雨,这会天已经晴了,空气好得很,出去透透气也行。“成,那就去院子看看吧。” 墨菊闻言小脸上绽开花儿一样的笑容,这两日躺在床上,可把她闷坏了。“还是小姐最好啦!”一记小马屁拍得顺溜,药癫却是酸溜溜地斜了墨菊一眼,轻哼出声。“嘿嘿,师父更好!” 药癫戳戳墨菊的额头,他现在是拿她真没辙了。筠竹拿了坐垫,铺在廊檐下的栏杆上,药癫打横抱着墨菊,将她放下让她坐在栏杆上。小院子有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空地上错落有致地种着花木,整个儿给人一种江南水乡的感觉。这时若是下起蒙蒙细雨,定是极有意境的。 梅兰竹三个丫头也出来凑热闹,掐花儿的,煮茶的,围在叶婉和墨菊身边说笑着。天府提着一包点心进院来,见大家都在,脸上有些扭捏。叶婉看见他在门口磨蹭着,不知是想进来还是想走,扬声道:“天府,你干什么呢?” 天府听见叶婉叫他,想走是不能了,转向门口的脚步一顿,心中沉下一口气,大跨步走到叶婉跟前,眼尾扫了墨菊一下,正色对叶婉道:“小姐,那个叫芳梨的死了。”随手不着痕迹地将点心包往墨菊怀里一丢,眼神不动如山,好像没事人一样。 嘴角轻挑,叶婉喂给芳梨的那枚药丸,足可保证她活不过二十四个时辰。“她…卖了多少银子?”叶婉心中有些异样,她很想知道芳梨是不是完璧。可这话又不好直接问,只好拐了个弯,通过价钱就能看出她是不是破了身子的。 天府哪里懂得叶婉的复杂心情,大嘴一咧,嘿嘿笑道:“那丫头还是个黄花闺女,卖了三百两银子。”芳梨有几分姿色,又是完璧之身,能卖上三百两银子已是不少了。 “好。银子不用给我了,你拿去给兄弟们分一分。”叶婉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几分,心情忽然格外地好起来。 “哎!我这就去。”天府也很高兴,在阎罗殿这几年,他攒下不少银子。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小有家底。他是刘家的孙少爷,刘家的家产对他来说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是靠自己双手赚来的银子,他用着也觉得不踏实。 天府刚出了院门,药癫就沉下脸,神情十分严肃地对叶婉道:“老三,往后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别在你小师妹面前说。”在药癫眼里,墨菊还是个孩子,就该无忧无虑,单纯地生活。 “孩子?”叶婉嗤笑一声,“孩子也总要长大,她不可能一辈子懵懂。那样是害了她。”药癫就是懵懂了一辈子,但架不住人家命好。上有师兄暗中罩着,下有两个任劳任怨的徒弟供着,后来又收了叶婉做徒弟,对他也是掏心掏肺的好。事实上有这么多人时时保护、事事代劳,药癫有资本懵懂。但是墨菊不一样,谁都不能保证她也能像药癫那般好命。 墨菊在一旁不住地猛点头,跟着叶婉这些年,她也看了不少事,要想活得更好,就得多长十个八个心眼子,才不会被人蒙了去。 看墨菊和其他三个丫头也很赞同自己话的样子,叶婉还是很欣慰的。这几个丫头都是好的,她也想给她们一个更好的生活。前提是他们自己是能扶得起来的。“师父这一辈子是万事不愁的,这几个丫头却不一样,她们的人生才刚开始,往后会发生什么,谁也预测不了,我也不可能一辈子护着她们。只有自身有本事,不管经历什么样的困境,最起码她们能活下去,这才是最重要的。”无忧无虑的生活谁不想要?现实却是残酷的,它的规则就是弱肉强食、优胜劣汰。 一时之间药癫哑口无言,他从没想过这些。他早就习惯了师兄对自己的关照和徒弟们对自己的付出。半晌,药癫的神色有些萎靡,蔫头耷脑地回房,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也需要好好想一想,自己这一辈子的得失了。 “小姐,师父他这样,没事吧?”墨菊担忧地问叶婉,她从没见过药癫脸上出现过凝重、怅然若失之类的神情。 叶婉浅笑着摇摇头,道:“没事。他这次应该会想通很多事吧。”药癫若是真能开开窍,无论是师伯还是师兄们,也都能轻松些了。 雨花阁内,叶婉和几个丫头喝茶赏花,倒也乐哉。诚王这边,却是纠结得很。他明白叶婉说的是对的,蔚凌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很容易就会被假王妃暗害。事实上,这些年假王妃也没少对蔚凌羽出手,只不过都被他暗中挡了下来。不然,蔚凌羽早就不在人世了。 一边是儿子的安全问题,一边是妻子的安危下落,这样两难的抉择,愁得诚王头发都要掉了。拳头狠狠地砸在书案上,他决定还是告诉儿子真相。蔚凌羽都十八岁了,不该再拿他当个孩子了。“来人,去将世子请来。” 守在门外的侍卫应声而去。诚王呆呆地坐在椅上,他有些担心,儿子会承受不住这样突如其来的打击。 蔚凌羽此时正满京城地搜罗叶婉罗列出来的药材,他心中还是抱有一丝企盼,也许他能将这件事做好,母亲会对他另眼相看几分吧。侍卫找到蔚凌羽,对他说了诚王在书房等他,有急事。蔚凌羽也没多想,吩咐下人继续去各大药铺找药材,自己则是翻身上马回了诚王府。 诚王等候多时,终于等来了蔚凌羽。“羽儿出府去了?” “是。孩儿去为母妃寻药。” 诚王手中的茶盏重重落在桌上,寒生说道:“不必寻了。让她死了才好!” 蔚凌羽一惊,还当是母妃与父王闹了别扭,父王才说出这样的气话,忙和声劝慰。 诚王颓然地摆摆手,将假王妃的事与蔚凌羽说了一遍。蔚凌羽如遭雷击,呆坐半晌,脑中尽是父王含恨的那句“冒牌货”。从小到大的事情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五岁时,他折了一支府中开得最好的梅花送到她的面前,她却是忽然怒起,一把夺过扔在地上狠狠地践踏,大喊大叫地告诉他,她最讨厌的就是梅花;六岁时,他在诚王妃面前摔倒了,她却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扔下一句“没用的东西”,深深刺痛了他幼小的心灵;七岁时、八岁时…一年年,一次次,诚王妃从没给过他半分笑脸。对那个庶子倒是有说有笑,亲密得很,倒好像那个孩子才是她亲生的。 此时蔚凌羽才明白,为什么母妃以前最爱梅花,后来却忽然转遍,只爱牡丹;为什么她对他的态度急转直下,看他的眼神不再是疼爱,而是带着隐隐的憎恨;为什么父王几乎从不踏足后院,连过年都是独自一人呆在书房,忙碌公务。一切的一切,皆因那个冒牌货而起,她根本不是自己的母妃,不是父王爱重的妻子! 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蔚凌羽恨不能立刻冲到飞霞院,将那个女人碎尸万段!“我、我的母妃呢?她到哪去了?”眼中隐忍着热泪,蔚凌羽一遍又一遍地警告自己,一定不可以冲动! “就是因为为父想找到你母妃的下落,才让那个贱人多活了这么多年!”诚王双目喷火,他比任何人都想将那个假王妃撕碎,将那个占据他妻子位置的女人挫骨扬灰! 狠狠抹了一把眼睛,蔚凌羽霎时身上的气息都不一样了,变得更加锐利、冷酷。“不论如何,先从她身上套知母亲的下落再发落她不迟。”一旦得知母亲的下落,他定会亲手将那个女人一寸一寸剁碎,尽数喂狗! 诚王欣慰地拍拍蔚凌羽的肩膀,他的儿子确实是长大了。“好儿子。你没有另为父失望。你说的不错,这些年为父投鼠忌器,就是想顺藤摸瓜,揪出她幕后之人,进而找到你的母亲。”可恨那个女人太过狡猾,十几年都没有与外人通过音讯,让他既无从下手,又不敢惊动了她。 “或许阿婉有办法撬开那贱人的嘴。”蔚凌羽眼前一亮,叶婉的鬼心眼一个接着一个的,她一定能办成这件事。 “阿婉?”诚王一愣,“阿婉是谁?” 蔚凌羽脸上做烧,挠挠头,对着诚王傻傻一笑,道:“就是叶小姐,叶婉嘛。父王还记得程肃么?他的骨头够硬吧?在那丫头手上一个时辰都没撑过去。” 看着自家儿子满脸的红晕,双眼之中满是柔情,诚王心中一动,这傻小子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儿子已经十八岁了,确实到了该娶亲的年纪。可是叶婉与刘家可是有婚约在身的,他就是想遂了儿子的心意,却也不是简单之事。 “父王?”蔚凌羽见诚王发起呆来,连连唤了好几声。 “啊,哦。”诚王回过神来,当务之急是先将假王妃的事解决了,其他的日后再想辙也不迟。“叶婉,这丫头有那么大的本事,连程肃都栽了?” 当日蔚凌羽回来并没有将程肃的事详细地告诉诚王,当下将那日的情景都说与了诚王听,诚王听后哈哈大笑起来:“这丫头倒是与她父亲不相像,那股机灵劲儿倒是像她母亲多些。”诚王虽已知晓叶婉有些手腕,心中还是止不住地担忧:若是假王妃那里出了纰漏,雅云就算是还活着,怕也会很危险了。在他的心中,始终在告诉自己,雅云一定还活着,只是被藏在了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 思量再三,诚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好!那就请丫头过来,咱们商量商量。” “是。”得知如今的王妃是假的,蔚凌羽先是滔天的愤怒,而后心中又是一阵轻松。原来一直让他神伤不已的,并不是他的母亲。他的母亲还是他记忆中那个对他十分温柔慈爱的女人,会时时关怀他的起居,父亲责骂他时,会轻声漫语地劝慰,然后揽着自己,在耳边和声说着道理。 叶婉一天之中两次来到诚王的书房,这一次的气氛更为诡异。蔚凌羽的神情,愁苦中透着哀伤,还有隐忍着的恨意。她一下就猜到,诚王定是将假王妃的事告诉他了。可是此时叫她来干嘛?蔚凌羽不相信,让她来作证? “丫头,我是没有把你当外人的,现下三叔这儿有一件难事,想请你帮帮忙。”诚王开门见山,他已经耽搁了十几年,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了。 叶婉柳眉一扬,不知道堂堂诚王是有什么难事解决不了的,需要她帮忙? “王妃被掉包,你是知道的。我想从那贱人身上得知雅云的下落,才豢养她这么多年。”一提起假王妃,诚王就恨得咬牙切齿,言语间更是都没将她当做人来看待。 “诚王现在是想宰杀了她不成?”叶婉轻笑,诚王是有多恨假王妃呐,连“豢养”这词儿都出来了。 “不,还不能杀她。我听羽儿说你对审讯很有一套,我想请你帮我审审她。” 叶婉低头把玩着指甲,她确实很会审讯,比起古人只会一味地拷打,她高明许多。可她凭什么要无条件地帮助诚王?她现在已经几乎可以肯定萧鸿郎就是覆灭叶府的真凶,可她还不能确定,这其中有没有当今皇上的手笔,那件事中,又有没有诚王的影子? “审讯,我确实有些办法。”叶婉抬头,直直盯视着诚王,一字一顿道:“我可以信任你么?” 称王一愣,什么叫她可以信任他么?说起来,以他的立场,应该是他抉择要不要信任她才对吧? “我是说,当年我叶府灭亡,有没有你和你那位皇兄参与其中?我帮你,会不会是养、虎、为、患?” “你、你说什么?简直是一派胡言!我与皇兄皆是拿你父亲当做亲兄弟一般,如何会害他?你怎么能有这么荒诞的想法?”诚王震惊极了,也气愤极了,叶婉可以不帮他,但绝不能怀疑他与皇兄的人品。 叶婉一瞬不瞬地盯着诚王的眼睛,他的瞳孔没有变化,眼中满满的都是愤怒和失望。嘴角略一上扬,叶婉心中也踏实许多,看诚王的反应,他没有说谎。“诚王息怒,我叶府一夜之间被踏平,凶手还隐在幕后,不管是为了活下去还是为了报仇,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诚王能明白叶婉的苦衷,可心中还是有些受伤,他与叶泰几番出生入死,到头来却被怀疑他的一番手足之义,最过分的是,怀疑他的人正是叶泰的亲生女儿。“算了,你的难处我也能理解。你先回去吧。”诚王颓丧地摆摆手,他一时之间有些心灰意懒了。 蔚凌羽心中也很不舒服,既然叶婉一直都在怀疑父亲,那他呢?他们兄妹与自己相交是否出于真心?还是说只是想通过他套取诚王府的消息? 叶婉见诚王的样子,心中隐隐有些后悔自己太过急躁、直白了。沉吟片刻才开口:“三叔,我年少,经历的事也少,这些年我和哥哥苦苦挣扎求生,就盼着有一天能为父母报仇,行事也不敢不谨慎。任何事、任何人都要先疑上三分,不然哪里能活到现在呢?”僵硬着手臂,叶婉拉着诚王的衣袖,撒起娇来。此时示弱撒娇,顺便卖卖惨,最是能打动人的。 果然,诚王冷硬的神色缓和了下来,怜爱地看着叶婉,那双含着可怜、委屈的水眸,让他的怒气瞬间消失不见。长叹一口气,拍拍叶婉的头,道:“这些年你也是吃了不少苦吧?”随即诚王抓住叶婉话中的重点,“你和哥哥?这些年你都是与你哥哥生活在一起的?” “恩。我十岁那年才找到哥哥。那时他以乞讨为生,正好流落在了平安镇。天幸让我们遇见了他。” “好、好哇!”诚王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他昨儿个还在担忧叶睿晨,不知道他身在何处,是否还在人世,今日竟得知叶睿晨果然还活着,而且还早就与叶婉团聚了。 “三叔且不必着急,明儿个我就叫哥哥来见见你。现下,咱们还是先商量商量假王妃的事吧。”叶婉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诚王还真是个性情中人。好在她反应快,及时将他哄了回来,不然真让他伤了心,她心里也会十分过意不去。 三人在书房嘀嘀咕咕了一个时辰,重点在于控制住假王妃后,如何才能不打草惊蛇。诚王府要做到外松内紧,加强警卫。府中人员要仔细甄别,务必不能让有二心之人出府,以防他们给幕后黑手通风报信。这次审问假王妃,定要审出宇文雅云的下落和幕后之人是谁。这一点就要看叶婉的本事了。 叶婉很自信,再硬的骨头,到了她手里,她也能给熬成水了。商议已定,诚王开始着手安排府中事宜,叶婉则是决定让叶睿晨也过来,帮着诚王做完这件事,说不定林岚的事他也能帮上点忙。蔚凌羽跟在叶婉身后,送她回雨花阁,在路上几度欲言又止。 那副吞吞吐吐的样子,让叶婉皱眉不已,“有什么话就说。” 蔚凌羽瞥了叶婉好几眼,这点事搁在他心里,翻过来调过去的,很是磨人难受。“你和叶兄,是不是一直都在利用我?” “利用你?”叶婉吃了一惊,不明白蔚凌羽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和哥哥利用?” “你、你不是怀疑我父王嘛?你们不是想利用我得到诚王府的消息?”蔚凌羽黑沉着脸,其实他很怕得到肯定的答案,可是若是不弄明白,他心里就总会有个疙瘩。他还隐隐抱有些希望,说不定是他误会了他们呢? “呵,”叶婉轻蔑一笑,斜眼上下打量蔚凌羽几眼,“你还真看得起自己啊。” “你!”那不以为然的态度,让蔚凌羽立时就炸毛了,叶婉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说他没用么? 一把按住要暴起的蔚凌羽,叶婉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少年,这人呢,不能妄自菲薄,自视甚高就更要不得了。就你们诚王府四面漏风的现状,我和哥哥真有心想知道点什么,从别处下手还更容易些。用得着把你拉在身边,招惹那么些麻烦吗?” 蔚凌羽皱眉沉思片刻,细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虽然又被叶婉奚落了几句,他的心里却是没那么沉重了。爽朗一笑,道:“好!我可没有你那么小心眼,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信你。” 一句“我信你”,让叶婉心中狠狠一动,前世除了叶睿晨,从没有哪个人会这样无条件地信任她。慌乱地扯出一个笑,叶婉推门进了雨花阁,“呯”地一声将蔚凌羽关在门外,倚靠在门板上,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题外话------ 恩,关于蔚凌羽母亲的生死,冉冉有些难以抉择,就弄了个投票,由亲们投票决定吧~就在书籍下面的读者调查那里。 第一百一十五章 觐见 叶睿晨的到来,让诚王十分欣喜,知道他还活着和真的见到活生生的人,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席间,诚王喝了很多酒,拉着叶睿晨不住地念叨“二哥后继有人”。他是真的很欣慰,叶睿晨英武挺拔,很有叶泰的风骨,言行间也不难看出,他是个极为刚毅果敢之人。叶睿晨定可以撑起长宁侯府的门楣。 两日后,京中盛传诚王妃得了怪病,各家夫人带着自家到了适婚年龄的小姐们,纷纷登门看望。这让诚王妃很是恼火,心中无数次地咒骂蔚凌羽,不过是找几味药材,磨磨蹭蹭好几天还找不齐全,到底是那个女人生的种,跟她一样蠢不可及! 满屋子的脂粉香气,熏得诚王妃头晕脑胀的,来人皆是京中有头有脸的夫人,她也不好直接开口赶人。最后实在忍受不了了,干脆闭门谢客了。这也正合了诚王的意,就此诚王府大门紧闭,不许任何人进出。 离飞霞院不远的兰馨苑,沈兰馨小口小口地吃着燕窝,笑意满满的脸上尽是幸灾乐祸。“萧明霞这个贱人,真是蠢得可怜,连身边的人是不是真的效忠于她都弄不清楚,还妄想掌控诚王府?” “说的是呢。”在沈兰馨身边服侍的秦嬷嬷笑嘻嘻地附和着。转念想起钱嬷嬷,面露可惜道:“就是可惜了钱嬷嬷这步棋了。” 沈兰馨阴冷一笑,血红的红唇轻启,吐出一句冰冷至极的话:“有甚可惜呢?萧明霞一死,她也就没什么用了。”死了主子的奴才,谁还会看在眼里?到时钱嬷嬷指不定会被挤到哪个旮旯去呢。至于放在自己身边使唤,她是想都没想过的,她是诚王的妾室,主母死后,将主母最得力的奴婢要到自己身边,这么打眼的事,她沈兰馨是绝对不会做的。“说起来,还真是要感谢那个小贱种呢,亏得有他代劳,除掉了钱嬷嬷。不然,往后我还真要头疼,该怎么安置她呢。” 秦嬷嬷被沈兰馨那残酷的笑意吓得一个哆嗦,钱嬷嬷鞍前马后地为她做了多少事?最后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她突然想,自己是不是也该留条后路,免得步了钱嬷嬷的后尘。“夫人,药癫可是已经来了府上,只怕…” “怕什么?”沈兰馨随手将空碗放到小几上,拿起檀香小扇轻轻地摇着。“药癫的古怪脾气是出了名儿的,有咱们先前那些动作,他肯为萧明霞医治就怪了。你没见他都来府上好几日了,连脉都没亲自诊过嘛。”她笑得得意,萧明霞那个贱人,千方百计地想拉拢她的儿子,当她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么?敢跟她沈兰馨玩心眼,活该身死。“那几十名影卫才是真真可惜了。此事决不可传回主子那里,不然我为你是问!” 这天半夜十分,飞霞院的下人睡得极熟,一道黑色的身影悄悄潜入,将安睡的诚王妃夹在腋下就走,快速地往前院书房的方向去了。 诚王打开书房的暗间,挑亮了油灯。四面的墙壁上满满当当地挂着仕女图,无一例外,全都是宇文雅云。此间画作俱是诚王亲笔,有焚香抚琴的、有轻摇团扇的、有花下沉酣的,画中女子轻灵雅致、活灵活现,每一幅都是精心之作。诚王痴痴地看着那些画像,心中默默道:雅云,我很快就能知道你的下落了。你要等着我,接你回家。 蔚凌羽夹着诚王妃来到书房,毫不怜惜地将她扔在地上,然后循着光亮来到暗间,他不由得呆了,他在王府生活了近二十年,竟也不知诚王书房还别有洞天。一幅一幅地看下来,蔚凌羽眼睛潮潮的,口中不自觉地唤了句“娘亲”。在他六岁之前,从来都是喊娘亲的,直到六岁那年,诚王妃忽然要他改口叫“母妃”。想来就是那时,娘亲被掉了包的。诚王拍拍蔚凌羽的肩膀,拉了他出门。叶婉手上托着一个白瓷瓶,坐在书房墙边的太师椅上。“泼醒她吧。” 蔚凌羽端了一杯凉茶,手一抖,满满一杯茶水带着茶叶尽数泼在诚王妃的脸上。她嘤咛一声,悠悠转醒。看清眼前的情景,诚王妃还是懵的,不明白自己明明在房中安寝,怎么突然到了这里? “诚王妃,我配好了解药,特来给你解毒。”叶婉笑眯眯的,声音婉转温柔。 听到“解药”二字,诚王妃顾不得其他,一把抓住叶婉的胳膊,眼中求生的渴望尽显无疑。 “喏,就是这两颗。”叶婉将瓷瓶打开,倒出一黑一暗红两颗药。“先吃黑色的,两个时辰后吃暗红色的。” 诚王妃迫不及待地抢过两颗药丸,拈起黑色的扔进嘴里吞了下去。解药到手,她才算真正松了一口气。这时也有心情关心下眼下的状况了。“王爷,为何将妾身弄到这里来?”她心中还是有一丝害怕的,任是谁大半夜醒来,环境完全变了,心中都会发憷。 “是叶小姐说,给你解毒需要安静的环境。”诚王面无表情,眼中却满是厌恶。他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拳,顶着雅云的脸,却做出满是春意的下贱表情,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控制自己,才没有将拳头挥出去。 诚王妃对着诚王娇羞一笑,站起身来,自顾自走到书房里间的榻上,和衣躺了上去,她还要在这里呆上至少两个时辰,等吃下另外一颗药丸,她身上的毒就解了吧?要是今晚她能留在这里,与诚王一起安歇,那该多好啊。深深嗅了一口榻上的味道,有些微的汗味,却并不难闻,那是诚王身上的味道。 叶婉嘴角噙笑,看来这假冒的诚王妃对诚王颇有情意啊。蔚凌羽紧皱着眉头,自从知道她是个冒牌货,就越是看她越不顺眼,瞧她那做作的样子就恶心。诚王则是干脆扭转了头去不看她,心中暗暗祈祷着,尽快从她嘴里掏出他想要的,然后就立刻杀了她,免得碍眼。 吃了解药后,诚王妃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地发热,咬牙挺着,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她本是极为刚强的女子,此时她绝不愿意让诚王看见她狼狈的样子。慢慢地,她身上皱巴巴的皮肤一点一点变得光滑饱满起来,这让她狂喜不已,她马上就会恢复成年轻貌美的她了。 两个时辰一到,诚王妃立刻吞下那枚暗红色的药丸。仔细打量着自己光滑细腻、如凝脂一般的手臂,嘴角浮现一抹笑意,她的毒解了。偏身下床,还不待她站稳,身子一软,又倒了下去。“啊”诚王妃一声惊呼,身上软软的,半分力气都使不出来了。“这是怎么回事?本王妃怎么浑身无力?” 叶婉冷笑一声,已经都任人鱼肉了,还是那么盛气凌人。“啧啧,刚刚吃了我的软筋丸,自然是浑身无力的。诚王妃!”叶婉将“诚王妃”三个字咬得很重,语气中充满了讽刺。 诚王妃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慌乱地望向诚王,却只看到他冷硬的背影。 “让我来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吧。”一步一步逼近,叶婉嫩白的小手在诚王妃脸上游移,摸到人皮面具的接口处,莹白的指甲往内里一抠,一使力揭下了下来。“啧啧,也是个美人儿呢。何苦顶着旁人的脸,活了这么多年呢?” “不、不…”诚王妃,应该说是萧明霞,努力想举起手护住脸,奈何胳膊像是灌了铅,怎么都抬不起来。 诚王“嚯”地转过身,大踏步走了进来,死死盯着萧明霞的脸,咬着牙一字一顿问道:“你、是、谁?” 萧明霞痴痴地望着诚王,她被识破了,可她的心里还存有一丝侥幸,也许诚王会念在她对他的一片深情,原谅她呢?直到听到诚王的质问,她觉得自己头上的天轰然坍塌。他问自己是谁?他竟都不记得自己了?“你、你不记得我了?” 诚王的眉头拧得像铁疙瘩一般,面前这张脸,他半点印象也无。听这女人的话,难道他与她是相识的? 萧明霞的心碎了一地,她满怀期待能在诚王眼中看到哪怕一丝丝的温情,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那双黝黑如古井一般的双眸中,只有厌恶和憎恨。“哈哈哈哈!”萧明霞疯狂地大笑起来,两行热泪簌簌地滑落,果然是她太傻么?诚王满心满眼只有宇文雅云,何曾将她看在眼里过?他竟连自己的样貌、姓名都不记得。 “你想知道我是谁?我偏偏不告诉你!你是不是还想知道宇文雅云那个贱人在哪?我知道!可我同样不会告诉你!我就是要看着你们生死不相见!哈哈哈哈!”萧明霞忽地在这一瞬间就通透了,诚王早就看出她是冒牌的了吧?不然为何这十几年从没碰过自己,甚至连面都甚少相见?亏他还编出什么受了伤,不能人道的鬼话,她竟然还相信了! “你、你!你才是贱人!”听见萧明霞口口声声辱骂宇文雅云,诚王气得浑身颤抖,举起巴掌,狠狠地扇在她的脸上。萧明霞脸上立刻就浮起一个红肿的五指印,然而这并没有让诚王的怒气有丝毫的减弱,举起巴掌还要再打,却是被叶婉拦住了。萧明霞很显然是爱惨了诚王,诚王为了宇文雅云殴打萧明霞,只会更加激起她心中的恨意。有这股恨意支撑,会给接下来的审讯增加不少难度。 “先将她带下去吧。”叶婉话音刚落,候在一边的阎罗殿成员像是幽灵一般地出现,一左一右架起萧明霞,往书房的地下室去了。那是诚王这两天特意命人开凿出的一间石室,就是为了审讯萧明霞准备的。“我觉得可以换个策略。”叶婉眼睁睁地看着萧明霞被拖走时,还犹自不甘心地咒骂着,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下巴,她想她已经抓住萧明霞的软肋了,从这里入手,会更加容易些。不过审讯的人员要做些变动。 “换什么策略?”蔚凌羽利眸微眯,那个女人对父王倒是情深如许啊,在她死之前,她一定要将她带到父王的密室看看,让她知道父王只爱他的娘亲,然后才能让她死。 “看她那样子,对三叔情意绵绵啊。”叶婉打趣地看了诚王一眼,见他脸色臭臭的,忙收起了戏谑,正色道:“咱们就从她对三叔的觊觎入手,攻破她心底的防线。当然了,适当的时候三叔要出面演一场戏,效果会更好。” 什么防线、戏的,诚王父子不懂,眼下只有由着叶婉去安排了。 拿下了假的诚王妃,飞霞院被封了,对外是说诚王妃需要静养,殊不知院内却是乱作了一团的。王妃无故失踪,明眼人都看出事有蹊跷,各方的眼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想尽了办法想将消息送出去,奈何侍卫将整个飞霞院围得如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兰馨苑。 “夫人,你看是不是王爷发现了她是假冒的?”秦嬷嬷凑到沈兰馨的耳边,手指指了指飞霞院的方向,低声说着。 沈兰馨蹙眉,她也觉得这几日府中的气氛不对。她的绣线用完了,派了侍女去买,却是连府门都出不去。“难道真是被发现了?不对,她的身份被揭破,怎会不将我咬出来?”沈兰馨给萧明霞下了那样歹毒的毒,她定能猜到是自己干的。若是她被诚王揪出来,这个时候不咬自己一口就怪了。她隐隐有些后悔,不该急躁的,想除去她有的是时间和办法,何必一时意气,就下了狠手呢。“你派人到府中各处打探打探,注意别露出马脚。”沈兰馨眼神幽深,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坐以待毙。 拿下了萧明霞,诚王心中没有半点轻松,反而觉得更沉重了。这就像是赌徒,赌上了自己全部的家当,就等着开盅的那一刻,同时也害怕开盅的那一刻。他多么害怕,叶婉会问不出宇文雅云的下落,或是得到她早已死去的消息。 “啊呀,我差点忘了,”诚王一拍脑袋,对叶婉道:“前两日皇兄说想见见你呢。” “见我?何时?”打从叶婉决定要来京城,就做好了面对诚王、面对当今皇上的准备。 “随你方便。”诚王听到皇兄这个回答时,心中也是差异不已的。他从未见皇兄对谁是这般纵容的。 叶婉一愣,作为皇帝,招人觐见竟能如此,额,随便,到底是他心中有愧还是另怀鬼胎?或者是他根本就是因着与父亲的交情匪浅,才对自己格外优容?没见到人,她也无从判断。“那就请三叔安排吧。”诚王目前来看是信得过的,交给他安排也便利些。 翌日,叶婉随着诚王一起进了宫。炎麟国的皇宫大气奢华,丝毫不逊于现代的故宫。庄严巍峨的城墙耸立,远看厚重中透着牢不可破的傲然;到了近处,无形中给人以无形的压力,使得人们兴不起半点反抗的念头。各处宫殿顶上,金黄的琉璃瓦在初升的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映着天边火红的朝霞,显得生机盎然。 诚王将叶婉安置在琼宇殿的偏殿内,就去上朝了。“早就听说皇宫是炎麟国最耀眼的所在,果然不假。小姐你来看看,那边宫殿上的是什么?”幽兰和雪梅跟着叶婉一起进宫的,雪梅一直沉默不语地站在叶婉身后,幽兰性子活泼些,安静没多会儿,就开始四处打量观瞧了。 叶婉顺着幽兰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螭吻。龙九子之一,口润嗓粗而好吞,遂成殿脊两端的吞脊兽,是灭火消灾的象征。” “正是呢。”幽兰双掌一拍,笑道:“这么漂亮的房子,走水了可不是可惜了儿的,有螭吻镇守就安心多了。” 叶婉展颜笑起来,可不就是求个安心嘛。若是房顶上立个螭吻的石像就能避免火灾,也就不必处处小心明火了。 主仆两个说的正高兴,侍立在一旁的粉衣宫女却是黑了脸,这几人是干什么的?怎么在宫里这般没规没矩的,大喇喇指指点点就不说了,还张口闭口什么“走水”的,半点不知道避讳。“姑娘请慎言,这是在宫里。” 听到宫女尖刻的声音,幽兰吐吐舌头,退到叶婉身后垂头站好,再不敢放肆了。叶婉挑眉,“你这是在教训我们?” “不敢。奴婢只是在教姑娘的奴婢宫里的规矩。”粉衣宫女微抬了下巴,刻意强调“宫里”二字,语气中尽是傲然。在她看来,就算她只是个宫女,也比这几个不知从哪来的野丫头高贵些,谁叫她沾了“皇宫”呢。 她身边的绿衣宫女忙拉了拉她的袖子,这三位可是诚王亲自领过来的,贸贸然得罪了,可没什么好处。谁想那粉衣宫女根本不领情,一把甩开绿衣宫女的拉扯,定定地看着叶婉。她在皇上身边伺候,做梦都想爬上龙床,还没等她寻着机会,诚王竟带了三个比她更为貌美的女子来,还直接就送到皇上起居的琼宇殿,这是要给皇上送美人儿了? “呵,”叶婉轻笑一声,人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皇宫中的奴婢怎么也比七品官大了。“我的人,是你能教得起规矩的?你自己先好好学学规矩再来说话。”转头又和声对幽兰道:“毕竟不是在咱们自家,客随主便,咱们也小心着些,省得叫那起子没眼色的奴婢说教咱们。” “你!”粉衣宫女恼羞成怒,立了眼睛正待骂回去,就听殿外一道带着些许笑意的低沉磁性声音传来:“是哪个大胆的奴婢敢说教咱们的小郡主了?”话音落,一道身着明黄龙袍的修长身影进到殿中,来人龙行虎步、腰背挺直,眼神锐利中透着一丝和善,嘴角处勾着少许上扬的弧度。“这就是婉丫头啦?你小时候朕还抱过你呢。” 粉衣宫女吓得瑟瑟发抖,“小郡主”?是哪家的小郡主?她怎么从来没见过?殿中诸人跪了一地,唯独叶婉站得笔直,鹤立鸡群一般。她与蔚谦对视着,掂量着他是否会成为自己最强劲的敌人。 “将那个贱婢拉下去,杖毙。”蔚谦轻轻淡淡吐出的一句话,轻易就要了人的性命。 叶婉丝毫不为所动,粉衣宫女与她素不相识,又对她充满莫名的敌意,她对她兴不起丝毫的同情。 蔚谦眼中闪过一丝激赏,他听了诚王对叶婉的各种赞赏的话,心中对她很是好奇,却也没太把诚王的话当真。这几年炎麟国愈发国泰民安,女子们也是愈发只注重诗书,极少有诚王口中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了。如今见了叶婉,他仿佛在叶婉的身上看到了叶泰的影子。她果真如她父亲那般,傲骨铮铮,即使是在他这个皇帝面前,也不肯谦卑低头。最重要的是,她绝对是个心肠冷硬的女子,这样,他也能放心地将那件事告诉她了。 “哈哈哈哈!好一个婉丫头。来,过来坐。”大手挥了挥,将殿中的宫女、侍卫都遣了出去。蔚谦毫不避嫌地托起叶婉的手,将她拉到圆桌前落座。那神情做派,就像是平民家的长辈与自家小辈相处时的情景。 坐在绣墩上,叶婉手指摩挲着黄花梨雕瑞草的桌沿,神经绷得紧紧的,对蔚谦的神态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错漏。他的坦然,他的亲近,都不像是装出来的,自然而然地流露,浑然天成,好似他们已相识多年一般。 亲自倒了两杯茶,蔚谦拍拍叶婉的肩膀,“放松些,我还能吃了你不成?”蔚谦听诚王说了叶婉对他们兄弟二人的戒备,他并没有不快,反而觉得很欣慰。当年若是他能多些小心谨慎,如何会发生那样的事? “皇上叫我来,不会只是为了喝杯茶吧?”蔚诚给叶婉倒了茶后,就一直沉默着。叶婉不想在宫中耽搁过多的时间,免得叶睿晨担忧自己,遂率先开了口。 “自然不是。”蔚谦叹了口气,他不知该如何与叶婉这样别扭的孩子相处,他在拿捏,想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对她说出真相。“其实我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你对我心怀疑虑戒备,在你还不信任我的时候,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 叶婉嘴角翘起,他倒是明白。“不错。我确实还不信任你。那么,你准备如何做,让我信任你呢?” 蔚谦一耸肩,两手一摊,玩笑道:“我就是因为不知道,才更加不敢说话。多说多错。” “哈哈哈!”叶婉忍不住笑出声来,“皇上很幽默。” “幽默?什么意思?是夸奖?”蔚谦脸上的神情更为放松,自他坐上皇位,能与他如此轻松说笑的人越来越少,他体会到了什么叫“高处不胜寒”。 “恩。是夸奖。”叶婉的神经也松弛了些。她没想到蔚谦是这样一个没有架子的皇帝,她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好。 “不是贬损我就好。我已下令工部重新修葺长宁侯府,等修好了,你跟你哥哥就搬进去吧。” 叶婉点点头,明白蔚谦这是要对外承认她和叶睿晨的身份。“我听说前几年你想将自己的儿子过继到我家?” 蔚谦脸上红了红,人家亲生女儿提起这事,他有些不自在了。“并没有成功。朝堂上一片反对之声。” “你是皇帝。”叶婉挑了挑眉,坏坏地笑着,话中也带着些试探的意味。 “唉!都说皇帝手握生杀大权,予取予夺,谁又能明白做皇帝也会身不由己呢?”蔚谦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眼眸深处有一丝丝的黯然,其实他是有些后悔的。当年叶泰拒不肯做皇帝,怕是早就看透了这一点吧。 叶婉没有错漏蔚谦眼中那几不可见的悔意,他在后悔什么?是后悔做了皇帝,还是… “启禀皇上,六皇子求见。”侍卫守在殿外,禀报道。 蔚谦眉头皱了皱,冷声道:“不见。让他回去好生跟着先生读书去。” 殿外隐约传来几声小声的啜泣,然后声音渐渐走远了。 “是我那六皇子。好在当年大臣们拦着,没将他过继到阿泰名下,不然等我去见了他,可是没颜面得很了。”蔚谦摇头苦笑,六皇子可真是随了他母亲,都是那般的惹人讨厌。 叶婉与蔚谦还不熟悉,不好打听人家家事,只在心中暗暗记下,他并不喜爱六皇子。 “好啦,茶也喝了,你就出宫去吧。省得你总在心中担忧我会暗害了你。”蔚谦屈指弹了一下叶婉的额头,从随身的荷包中取出一块金牌,推到叶婉面前道:“我听说你讹了羽儿的令牌去?这块金牌给你吧,在这京城可比诚王府的令牌好用呢。你什么时候想进宫了,拿着它也方便些。” 这就是说有了这块金牌,连皇宫都可随意出入了?叶婉拿起金牌掂了掂,分量还不轻。“纯金的?” 蔚谦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可真是个小财迷鬼。我给你的,就算是块破瓦片,那也比黄金还值钱。” 言外之意就是这块令牌是鎏金的喽?撇撇嘴,叶婉还是收下了,起码有了它,在京城办事也会顺当得很呢。 蔚谦见叶婉有些怏怏不乐,无奈摇头,“你可别小看这金牌,拿着它别说是在京城,就是整个儿炎麟国也能横着走了。”蔚谦对叶婉着实不错了,这样的金牌,除了太子,他的其他儿女谁都没得到过。 “我又不是螃蟹,横着走什么?”白了蔚谦一眼,说得好像她是个纨绔似的。叶婉站起身,洒脱地摆摆手,道:“不用送了。” 出了皇宫,叶婉直奔诚王府。雪梅和幽兰回到雨花阁,叽叽喳喳地将在皇宫中的所见所闻,绘声绘色地讲与筠竹和墨菊听。药癫在一旁不以为然地扁了扁嘴,不过是个金碧辉煌的大笼子,有什么好激动的。由于这几日他想了很多,意识到往日由于他的肆意,给师兄和徒弟们惹了不少麻烦,现在他倒是十分收敛了,不再像往常那般口没遮拦的。是以他也就是嘎巴了一下嘴,没有出声。 来到叶睿晨的房间,叶婉将金牌往他面前一丢,道:“皇上给的。” 叶睿晨拿起金牌打量了几眼,见只是鎏金的,不禁笑了一下,不是纯金的,叶婉很失望吧? “我看这个皇帝倒是还不错。要不改天你亲自看看?”叶婉自认看人极准,可这个蔚谦给她的印象很好,她有些拿不准,他是本就如此还是演技太好。 “连你都拿不准了?”叶睿晨嘴角上扬一个漂亮的弧度,觉得事情很有意思,连叶婉都看不准的人,定是很有意思的。 ------题外话------ 恩,关于蔚凌羽亲生母亲的生死,我登陆APP看了下,那上边不能投票,那亲们就留言吧,最晚截止到后天下午。其实我是一点存稿都没有的,亲们投票要迅速啊,明天或后天就要写到宇文雅云的生死啦~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下落 阴暗的地下石室内,萧明霞蜷缩在墙角,满是血丝的眼睛挣得大大的,空洞无神。她身周燃着数盏油灯,身边站着一个粗布灰衣的大汉,她一要闭上眼睛,大汉就拿针刺她,使得她不能安睡,她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这样的折磨让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石室的门被推开,进来一个长相十分普通的女子。女子一摆手,大汉抱拳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诚王妃。”女子淡淡开口,眼中平静无波。 “呵,我哪里还是什么诚王妃?”萧明霞惨淡一笑,十几年来她养尊处优早已习惯,要不是心中充满了对宇文雅云的恨意和对诚王的幽怨,她肯定是撑不到现在的。 “诚王妃哪里的话,只要你肯配合我,我保证你还是诚王妃。”女子嘴角上扬,勾起一个极具魅惑的笑意,让她那张本是平平无奇的脸,也增添了三分美艳。 萧明霞僵硬地转过头,看了女子半晌,嗤笑一声,“你们这是把我当三岁的孩子了?只要我一天不说,你们就一天不会杀我;一旦我说出了宇文雅云的下落,我是必死无疑!”她也不是傻的,知道诚王和蔚凌羽恨毒了她,绝不会让她活着的。 “不不不,你错了。如今诚王确实想要你死。但是我不想。”女子蹲身,帮萧明霞整理着散乱的头发,语声轻柔。 萧明霞心中明白诚王恨她,但是下意识地还在找着各种借口欺骗自己。直到明明白白地听人说出来,她的心蓦地揪痛起来。 “我跟你一样,恨不能将宇文雅云碎尸万段!我甚至策划多年,想混进诚王府行刺。可是刚刚进来,就发现原来你是假的。”女子的脸扭曲起来,眼中迸射出怨毒的光芒,刺痛了萧明霞的眼。她几乎以为,这女人马上就会将自己当成是宇文雅云,毙于此地了。 “你也与宇文雅云有仇?”萧明霞抖着唇,强自镇定地问道。心中先是一喜,而后又马上冷静了下来,虽然她恨极了宇文雅云如水一般的柔婉,同时也不得不承认,她性子随和,对任何人都友善的很,怎会与人结怨呢?“你骗我!她那种人,怎么会有仇人?” 女子扶着萧明霞肩膀的手慢慢收紧,尖尖的指甲嵌进了肉里,眼中的毒光愈盛,语声带着彻骨的寒意:“怎么会没有?像她那种虚伪做作的贱人,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她死、死无全尸、死无葬身之地!你、我都恨她入骨,为什么不能合作?” 肩膀上传来的疼痛让萧明霞的神智清醒了不少,看着眼前女子阴森可怖的神情,不由得又往墙角缩了缩。女子的话在她的脑中不住回响,心底产生了深深的共鸣。不错,宇文雅云是个就会装柔弱魅惑男人的贱人!也许全天下的男人都会喜欢她,但是同样的,全天下的女人也都会恨她入骨。 “我恨她!宇文雅云是个彻头彻尾的狐狸精!当年我爹为了她,生生气死了我娘!可是到头来呢?那个贱人转身投入到诚王的怀抱,弃我爹于不顾。你知道吗?若是他们能在一起,我可能会讨厌她、厌恶她,却不会恨到想她死:凭什么我娘一片痴心却被我爹抛弃,而她扭头就把我爹丢在脑后,偏偏我爹还一副无怨无悔的样子?!”女子情绪越来越激动,仿佛胸口装着一座火山,随时会爆发,将身边的一切都吞没在她的怒火之下。 萧明霞呆呆地看着女子,看她突然像是发了疯似的,将一旁的桌椅都掀翻了,最后更是举起拳头,一拳一拳地砸在墙上。没砸几下,女子的手就一片血肉模糊了,可见她用的力道之大。 “你、你先冷静一下!”萧明霞回过神来,挣扎着起身去拉女子,被女子甩手推了个趔趄,随后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抱住女子的腿,奋力将她拽倒在地。她提着心,生怕女子这样疯下去,有个三长两短的,也许是唯一一个能帮她弄死宇文雅云的人都没有了。 女子躺在地上喘息了半晌才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站起身掸掸身上的尘土,又伸手将萧明霞也拉了起来,“抱歉,我失态了。” 萧明霞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这也只算失态的话,她要真疯起来还不得将诚王府都掀飞了啊。“看来你真是宇文雅云的仇人。” “我当然是!我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萧明霞赶忙一把拽住女子的衣服,怕她一个激动,再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好,我答应跟你合作。不过你得先说说,我能得到什么?”她已然相信了女子的话,但她也不是白给的,没有好处的事,她是不会做的。更何况女子先前说有办法让她继续做诚王妃,也正是这句话,打动了她。 “我帮你弄死宇文雅云还不够?”女子阴冷一笑,眼中幽光闪烁,“唰唰唰”地撕下几片衣摆,给自己包扎手上的伤。 “她同样也是你的仇人不是么?就算没有我,你还不是一样要杀了她?”萧明霞笑得狡黠,她最想要的是堂堂正正地做诚王妃,让诚王能像爱宇文雅云一样爱她,不,是比爱宇文雅云还要爱她。 “呵呵,我懂。你不就是想要诚王嘛?不过是个男人,有我在,他必然是你的。我要让宇文雅云好好看看诚王与别的女人相亲相爱,让她也尝尝心碎心死的滋味!”女子阴险地大笑出声,笑声在小小的石室中不住地回响,萧明霞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这样的情景,萧明霞早就臆想了无数次,但仅存的理智告诉她,这根本就不可能。事实上诚王只爱宇文雅云一个人,就算她再怎么努力,他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的。 女子笑够了,从怀中摸出一颗药丸,对着宇文雅云诡秘一笑,道:“这是我无意间得到的一种秘药,能让一个男人死心塌地地爱上你。只要给诚王吃下这个,宇文雅云算什么?她也不过是鞋底的烂泥罢了。从此之后,诚王的眼里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永远。”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诱惑,萧明霞眼睛亮了亮,直勾勾地盯着那颗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莹白药丸,她心中澎湃不已,只要诚王吃了药丸,他就会爱上自己?她的心在挣扎,诚王的爱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可是,这是真的么?若是她说出了宇文雅云的下落,这药却是不灵呢?那她岂不又是竹篮打水? 忍住伸手去夺药丸的冲动,强自移开视线,萧明霞艰难地开口拒绝了。“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世上哪有这种奇药?” “你不信?好,不如咱们就来试试吧。”女子拉过萧明霞的手,在她指尖刺了一下,挤出一滴血抹在药丸上。随后打开石室的门,将守在门口的大汉叫了进来。“诚王妃,你可要睁大眼睛看哦。”女子拉过一头雾水的大汉,趁其不备,一把将药丸拍进了他的嘴里。 大汉被突如其来的药丸呛了一下,咳嗽半晌才喘过气来。一边拍胸顺气,一边抬起茫然的双眼,扫视了石室一周,最后视线定格在萧明霞的身上。霎时间,时间仿佛定格了一般,大汉呆呆地盯着萧明霞看,脸上浮起两团可疑的红晕,磕磕巴巴地开口道:“敢、敢问,这、这位姑娘的芳名?” 萧明霞被大汉盯得心头恼怒不已,从来没有人敢那么放肆地看着自己。听得大汉还敢用那种恶心地腔调问自己芳名,她是真的火了,狠狠地哼了一声,猛地背转过身去,“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那样粗俗的人也敢觊觎自己,简直是耻辱。 “姑娘,你、你怎么不理会我了呢。”大汉憨憨地挠了挠头,带着些急切道:“我家有田有房,过生活倒是无忧的。我对姑娘一见倾心,想娶姑娘做妻子。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萧明霞闻言心头更怒,“你给我滚出去!”骂完一跺脚,快步走回到墙角,离得大汉更远些,揪着自己的衣角使劲地拧着。什么田呐房的,她都不稀罕,只希望这个傻大黑粗的男人滚得远远的。 “哎、哎,姑娘,你别生气啊。你考虑考虑,我指定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这话要是诚王来说,萧明霞定会欣喜若狂,但换做眼前这个大汉说,她只会觉得恶心。 女子忍着笑,拉了大汉一把,压低嗓音,用萧明霞能听见的声音道:“你急什么?这么大喇喇地跟人家姑娘说要娶人家,理你才怪了。你先回去,我劝劝她。” “真的?”大汉惊喜地瞪大了眼睛,满口子道谢,末了从怀中摸出几块碎银子,一股脑地塞进女子的手里,道:“那就拜托姑娘啦!若是这事儿能成,我再备了厚礼谢谢姑娘。”大汉临走又情意绵绵地看了萧明霞好几眼,这才开门出去了。 “瞧见了嘛?诚王吃了我这秘药,也会跟这大汉一般,对你死心塌地。”女子笑得得意,手指绕着自己垂下的一缕发丝,笃定地看着萧明霞。 萧明霞心中狠狠一动,猛烈地跳了起来,那大汉看守自己两日了,连正眼都不曾看自己一眼,下手扎自己时更是半分不留情,刚吃了那药就立刻对自己一副非卿不娶的模样。若是诚王吃了,那…脸上不自觉地浮起一抹羞色,萧明霞轻咬着唇角,为了诚王,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好!成交!” 伏在女子耳边,萧明霞将宇文雅云的下落告诉了她。然后迫不及待地伸出手,道:“我已经告诉你了,将药给我吧。” “不急。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骗我呢?等我想办法杀了她,自会将药给你。”女子勾了勾嘴角,按下了萧明霞伸出的手。 “不行!万一你十年八年都杀不了她,我岂不是要白白等上那么些年?”萧明霞急切起来,时间越长变数越多,她不敢赌了。 “放心吧,最多十天,我定会将药给你。另外,事成之后,你是不是也给我些银子呢?为了能混进诚王府,我可是将我全部的家当都赔进去了。” 听女子还要管自己要银子,萧明霞因不安而皱起的眉头反而松开了。她心中狠狠地松了一口,还惦记着管自己要银子,看来她应是没有骗自己的。“好,你要多少?” “恩,给个万八千儿的,以你诚王府主母的身份,不会给不起吧?”女子嘿嘿笑着,完全是一副贪得无厌的样子。 萧明霞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银子,她从来没放在眼里。 “好!够爽快!我这就回去准备准备,将宇文雅云杀了就给你药。未来的诚王妃,咱们回见。”女子心满意足地大笑出声,抱了抱拳后就离开了石室。 石室再度安静下来,萧明霞慢慢坐回到墙角,抱着双膝发呆,为了诚王,她是真的豁出去了。不过只要诚王能爱上自己,她也不会管他人的死活! 女子出来石室,一边走一边将缠在手上的布条扯下来,胡乱地抹了抹,那双白嫩的小手上,竟是半点伤痕也无。 “诚王恕罪了。”女子抱拳对着诚王拱了拱,方才她在石室内,为了博得萧明霞的信任,可是没少恶毒咒骂宇文雅云。 “问出来了?”诚王现如今哪里还会在乎旁的,一心只想知道宇文雅云的下落。 女子一点头,眼神看向叶婉,见叶婉点头,才道:“真正的诚王妃被关在萧家在京郊的别院,储秀园中。” 蔚凌羽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的娘亲还活着!只要知道了人在哪里,他就是拼却性命,也要救她出来!感激地看向叶睿晨兄妹,若是没有他们,就算父王下定决心拆穿那个冒牌货,也不一定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问出娘亲的下落。感谢的话还没出口,却是见叶婉和叶睿晨同时眼瞳一缩。 “储秀园?”那不正是囚禁林岚的所在么? 储秀园诚王自然是听说过的,十几年前萧家大费周章地在京郊建了一座别院,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别院被闲置了下来,最后竟是用来关押犯了错的奴婢。当年京城中人也议论了一阵子,都说萧家财大气粗,花了那么些银子盖的别院,主子不住,却是给奴婢住了。也有传言说是那座别院不干净,才闲置的。反正纷纷杂杂,说什么的都有。再后来,没过多久人们有了新的话题,也就渐渐把这茬给忘了。 “你们也听说过储秀园?”诚王诧异,萧家那座别院早已被人淡忘,叶睿晨兄妹是打哪听说的? 叶睿晨与叶婉交换了一个眼神,诚王要救宇文雅云,他们要救林岚,她们又被关在一个地方,诚王早晚是会知道的,也就没必要瞒着她了。“不错。我们知道储秀园。这次来京城,我们就是冲着它来的。” “哦?这是为何?”诚王见识了叶睿晨的手下,一个个身手且不论,就这份演技,就足以让他叹服不已。先前看到女子口口声声说着痛恨宇文雅云,要不是事先知情,他都要相信了;还有那大汉,他到现在都在怀疑,是不是吃了拿药丸之后,真的爱上了萧明霞?有这么些能装傻会演戏的手下,说不定还能帮上他的忙,诚王早就在心里盘算,怎么开口管叶睿晨借人去用用。 “不瞒三叔,我们得到消息,我们的母亲也被关在储秀园内。” “什么?”诚王吃惊不已,得到宇文雅云还活着的消息,他是狂喜不已;当他得知林岚也活着,就是震惊了。“你是说,二嫂、二嫂她还活着?” 兄妹俩一齐点了点头。这让诚王觉得脑袋里像是炸开了烟花,纷乱不已。“这萧家、萧家是要干什么?”偷梁换柱弄走了他的妻子,又将叶泰的媳妇也藏匿囚禁了,萧鸿郎是想干什么? “先不管他想干什么,当务之急是先将人救出来。”叶睿晨一锤定音,现在已经知道了背后捣鬼的是谁了,以后慢慢消遣他就是了。 蔚凌羽赞同地不住点头,将人救出来,再狠狠收拾萧鸿郎也不迟。“对了,那个守卫看上那个贱人了,再让他看守,怕是不妥吧。”他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让那个贱人有机会逃脱出去,他还想着要亲手宰了她呢。 叶婉好笑,“你不会以为阿豹真的对那女人动心了吧?”那个守卫大汉,正是叶婉在平安镇收入阎罗殿的豹子头。如今他已经是阎罗殿的核心成员了。 “额。”蔚凌羽一噎,“不是吃了秘药嘛?” 叶婉拍拍蔚凌羽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少年,医药很神奇不假,但也不是万能的。这世上有起死回生的妙药,也有立时毙命的毒药,有些可以治病救人,有些甚至可以使人疯癫。但是唯独,没有能控制人的感情的药。你太天真了。”吃个药丸就能让一个男人至死不渝地爱上一个女人,这是多么荒诞的想法。也就是那个发了疯想得到却怎么也得不到的蠢货,才会相信。 蔚凌羽嘴角抽搐,原来是假的么?真是难为那个守卫了,装得还挺像回事,他都信以为真了。“那蛊呢?”蔚凌羽的脑洞大开,忽地想到传说中的蛊,那个是不是真的可以控制住人? “额,”这回轮到叶婉噎住了,“蛊这个东西我没接触过,不能确定。不过,我知道人最强大的东西就是心智。只要心智够坚韧,就算是蛊也奈何不了吧。”叶婉捏着下巴,寻思是不是也寻摸点各种传说中的蛊回来,研究研究。 诚王笑眯眯地看着叶婉,越看越是喜欢。这丫头,鬼心眼一个接一个的,机灵得很;小小年纪行事又稳重利落,手段也是又准又狠。要是能嫁进自家,儿子有她帮扶着,他也能安心地将诚王府交给他了。再看看叶睿晨,这小子也不简单,在平安镇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能单靠自己的力量,培养出这么些实力不弱的手下,着实不易。羽儿要是能有这么个大舅子,也吃不了亏。只是,叶婉还有婚约在身,等救出雅云,他也得多费费心思,将那亲事搅黄喽。 就此,有了诚王暗中相助,阎罗殿成员在京中的活动更加顺畅方便了。五日后,终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林岚和宇文雅云都被关在储秀园中。现在的难题就在于,储秀园的守卫十分森严,想偷偷潜入几乎不可能;强攻的动静又太大,惊动了守卫,二人的人身安全很可能受到威胁,最重要的一点是,若是她们被转移到别处关押,再想找到可就更不容易了。 那边安排营救的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这边审讯萧明霞的也没有放松。豹子头依旧是每日扮演着对萧明霞一往情深的模样,好茶好饭地供着。萧明霞虽然对大汉极度厌恶,为了待遇能好些,也不得不捏着鼻子笑脸相迎。不过好景不长,才两日的时间,大汉就被发现徇私,看守萧明霞的守卫也换了。 新来的这个守卫,可不似豹子头好说话,上来直接就是一顿鞭打,然后恶狠狠地审问起萧明霞来。萧明霞咬牙挺着,只要那女子杀了宇文雅云,就会将药丸给了自己。诚王爱上了她,诚王府也就是她的天下了,到那时,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嘛。死死地看了守卫几眼,萧明霞暗暗记下此人的相貌,就等着秋后算账了。 严刑拷打了一阵,萧明霞牙关咬得死死的,愣是半个字儿都没说。守卫无法,只好收了鞭子,恨恨地走了。萧明霞冷笑,也不过如此,想她从小到大,也是挨了不少打的,这点疼都忍受不了,她早就是一堆白骨了。 ------题外话------ 感谢【694574542】亲、【唐天素】亲、【资中紫薰依】亲和【苏苏是国宝】亲投的月票!感谢【资中紫薰依】亲送的鲜花~么么大家~ 第一百一十七章 魑魅魍魉 得知对萧明霞的审讯并不顺利,叶婉没有感到意外。现在她心中有了盼头,哪还会轻易开口?叫来豹子头,对他如此这般一番吩咐,相信很快就能得到他们想要的情报了。 萧明霞仔细地给自己上着药,那是守卫临出去前扔给她的。她一边擦药,一边心中得意不已:这边拷打了她,回头还要给她伤药,他们不敢让自己死。只要她能熬过这几天,她就能真正地出头了。 石室内阴暗潮湿,又不见天日,萧明霞已经分不清此时是白天还是黑夜。除了刚进来的头两天她没得到足够的休息,后面这些时间她的睡眠还是很充足的。石室的门被打开,鞭打过萧明霞的那名守卫又进来了。 萧明霞嘴角咧出一个讽刺的弧度:“又要开始了么?也不过是白费功夫。” “哼!豹哥为你求了情儿,不让我再拷打你。”守卫面色阴沉,他不明白,阎罗殿有不少专门受过审讯特训的人才,为什么偏要自己这个完全没经验的过来丢这个丑。 “哈哈哈哈!”萧明霞放肆地大笑着,天都在帮她。虽然她有自信,可以撑过任何拷打,但能不因挨打而让她无暇的身体上留下伤痕,也是好的。“你们不必要白费力气,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们的。” “不见得。你以为我不拷打你,就没办法撬开你的嘴?”守卫拿出一把匕首,在手上掂着,“你说,我在你干净光洁的小脸儿上划上几刀会怎样?” 萧明霞脸上的笑意僵住了,身上有了伤痕,她勉强可以忍受,可是脸上…也许等她出去后,药癫会有办法吧?诚王亲自开口,谅那个老匹夫也不敢不尽力! 似是看出萧明霞的心思,守卫又取出一个小瓷瓶在她面前晃了晃,“这是一种洒在伤口上,会使伤口瞬间止血,只要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开始慢慢愈合的药粉。不过它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会留下难看的疤痕,什么生机活肤的药都去不掉。”几年前药癫被黑虎山庄的人重伤后,叶婉将最好的伤药反复改良,研制出了这种药效更为强劲的伤药。 萧明霞瞳孔猛然一缩,心底生出畏惧,她刚刚为自己算好了后路,马上就被人堵住了。 “让我看看,不如在你的脸上刻下一个‘贱’字吧,你说如何?”冰凉的刀尖轻轻地在萧明霞的肌肤上游走,像是一条毒蛇,随时都可能咬下去。 这样的恐惧煎熬是令人崩溃的,一颗汗珠从额头上滑落,萧明霞的脸色惨白如纸。她从未体会过这样强烈的绝望感,她不能让自己的脸上被刻上那样羞辱的字,即使以后诚王会爱上她,自己一张黥了“贱”字的脸,要如何面对他?“不、不要!” 守卫盯着萧明霞惊恐不已的眼神,心中暗喜,又再加了一把火:“不要?那可由不得你。你方才不是还很得意么?”手上微一用力,刀尖划破肌肤,一颗血珠立刻就冒了出来。 “不!不!我说!我什么都说!”麻麻的刺痛感更加深了萧明霞的恐惧,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此时她什么都顾不得了,一心只想保住自己的脸。 女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容貌,果真一点不假。萧明霞将她的身份来历统统都招了出来,待问到宇文雅云的下落时,她不自觉地咬了一下嘴角,眼神闪烁了一瞬,道:“她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了。” “死了?”守卫没有死揪着这一点不放,他心中清楚得很,她在说谎。因为营救计划,他也是其中一员。 萧明霞见蒙过了守卫,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气,她坚信,那日来找自己的女子一定会想尽办法杀了宇文雅云,那么她说她已经死了,也没多大区别不是么? “平日里你与萧鸿郎是怎么联系的?”守卫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萧明霞,这才是此次审讯的重点。 “我从不与萧鸿郎联系。有什么事都是沈兰馨那边去办的。”事实上打萧明霞决定招供的那一刻起,就在等这问题。沈兰馨胆敢下毒害自己,她又怎会轻易放过她? “沈兰馨?有意思。”守卫玩味地笑起来,诚王面上风光无限,想不到内宅这么混乱。不过,要说萧明霞十几年间完全不跟萧鸿郎联系,他也是不信的。“你最好乖乖地配合,别跟我耍花腔,不然我这刀子可是不长眼。” 萧明霞心猛地一跳,被他看穿了。那宇文雅云的事呢?他是不是也看出自己骗了他?眼皮不住地跳动,心中犹疑不定,是彻底卖了萧鸿郎,还是死咬牙关不说?眼前的匕首明晃晃地闪着暗光,仅仅只挣扎了一瞬,萧明霞立刻做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我这边有什么消息,都是写好信交给飞霞院的小月,她送去给京城朱雀大街的鸿运银楼的刘掌柜。”一口气说完,萧明霞喘着粗气,防备地盯着匕首,生怕守卫不满意她的回答,下一刻刀尖就会划上自己的脸。 守卫定定地盯了萧明霞半晌,确定她这次没有说谎,“算你识相。” 目送着守卫扬长而去,萧明霞呆坐在那里半天没动。卖了萧鸿郎,她失去了最后的依仗。但是在不久的将来,诚王会是她更大更强的靠山。她的心中没有半分的后悔,反而隐隐有着快意。 她是萧家的旁支,与其他旁支的堂兄弟姐妹一样,他们都是嫡支的附庸和工具。她忘不了,她年幼时,是如何被欺凌虐待的,身上的各种伤痕,是嫡支的孩子或掐或拧,甚至是拳打脚踢留下的;她忘不了,萧鸿郎父子是如何禽兽不如,拿她们这些旁支的女孩子,当做是青楼的妓女一样地培养,长大后陆续送给高官显贵做妾室;她更忘不了,她的亲哥哥是如何在战场上,被萧鸿郎强拉着替他挡住敌人射过来的箭羽。 一桩桩一件件,不堪回首的往事在脑中不停地轮转,萧明霞疯了一般地大笑起来,她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那么地期待着诚王能带兵灭了萧府!胸中燃烧着熊熊烈火一般的仇恨,她恨宇文雅云,她占据了自己心爱男人的全部;她恨萧鸿郎,他害死了哥哥,还把她当奴婢一样地使唤;她恨所有的人,凭什么别人可以活得那样轻松自在,唯独她在命运的漩涡中苦苦挣扎? 拿到萧明霞的供词,诚王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十几年的时间,不知不觉间,萧鸿郎已经在他的府里安插了这么多眼线。亏他还自以为掌控着府中的一切。 “三叔,那个沈兰馨也要尽快控制住,不能让她钻了空子。”叶婉犹豫着,沈兰馨还有个儿子傍身,处理起来很棘手。但她也不得不说,她不能允许萧鸿郎有一丝丝得到风声的可能,这也关系着林岚的安危。“还有二公子他…” “一起抓起来。”诚王语声森冷,不带丝毫的感情。这么多年,他将这些魑魅魍魉养在眼皮底下,不就是为了找到宇文雅云的下落么?如今他已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就没必要留着他们了。“那个野种,根本不是我的儿子。” 叶婉眼瞳微缩,二公子果然不是诚王的儿子,可是诚王怎么知晓的?若是他与沈兰馨是清白的,那个女人绝不可能那么大胆,弄个孩子出来。可他们有过什么的话,诚王又如何会如此笃定,孩子不是他的?她相信沈兰馨一定会做好万全的准备,让诚王相信,二公子就是他们的孩子。 瞟见叶婉惊疑不定的神情,诚王老脸一红,要他怎么告诉叶婉,除去宇文雅云,任何女人,就是脱光了站他面前,他也没有一点反应? 反观叶睿晨,倒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他们住进诚王府多日,诚王一句都没提过那个“二儿子”;他也曾远远地见过二公子,无论是长相还是身上的气质,没有半点肖似诚王的地方。他也试探地跟诚王说起过二公子,诚王却是一副视其为毕生最大的羞耻的模样。那时他就开始怀疑,二公子到底是不是诚王的儿子? 沈兰馨的审讯更为简单,女人,除了爱惜自己的容貌,最爱的大多都是自己的孩子。拿二公子作为威胁,她很快就将萧鸿郎招了出来。诚王在门外旁听,当听到沈兰馨说二公子其实是萧鸿郎的儿子时,怒火彻底被点燃。简直是欺人太甚!换走了他的媳妇,在他的家里安插眼线,如今更是得知,他还帮他养了十几年儿子!诚王简直无法压抑怒火,恨不能马上点齐兵马,去将萧府踏平! “三叔!别冲动,想想三婶。”叶睿晨和蔚凌羽同时上前一步,死死拉住了诚王。叶婉温声劝慰着,“等救出三婶和我娘亲,不必三叔亲自动手,咱们几个小辈替你冲锋陷阵,灭了萧府满门就是。” 诚王重重地喘息着,他心里清楚得很,越是在此时,越是不宜轻举妄动。他已然知晓,萧鸿郎就是个衣冠禽兽,若是在此时被他看出端倪,宇文雅云的处境就危险了。 ------题外话------ 啊哦,抱歉啊亲们,今天就更这一点点,冉冉只能无耻地推脱到明天,争取万更。今天打包发快递,然后还做了西红柿牛腩,耗费了一些时间,赶不及多码点字了。10月份的礼物今天已经发出了,嘿嘿,冉冉是拖延症患者。【苏苏是国宝】亲、【ヤ園のル】亲和【梧桐树雨】亲注意查收快递哦~感谢【小乐快乐】亲送的三朵鲜花~么么哒~ 第一百一十八章 计策 诚王府中的不稳定因素已经被控制住,接下来的当务之急就是救人。 救人谈何容易?储秀园的守卫里三层外三层,就算是强攻,也要颇费些时间,更何况是要悄悄地潜进去。 “萧鸿郎那只狡猾的老狐狸,这可真是让咱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诚王一拳捶在桌子上,愤愤骂道。 叶睿晨垂眸沉思,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推演着各种可能出现的状况,无一例外的,只有失败一途。忽地,他的眼睛亮了起来,脑中飞速将刚刚冒出来的想法捋了一遍,击掌笑道:“上天是无路,入地未必无门。” 屋内几人都转过眼来,拿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他们苦思半日都没有什么好的对策,叶睿晨这是有办法了? 诡秘一笑,“咱们能想到的法子,人家也能想到,是以早就将各处漏洞堵死了。要想救人,唯有出奇制胜。”叶睿晨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说与众人,各人各自思量半晌,也都不由得抚掌赞叹起来。 诚王捋着胡须,笑眯眯地看了叶睿晨一眼,很是替叶泰欣慰,他的儿子是个有勇有谋的,长宁侯府必定会因他重新昌盛起来。 三教九流的人阎罗殿都有接触,寻找人手的事就交给了天府;同时,叶睿晨叫来天机,让他去将储秀园三里外的一块一亩多大的农田买了下来,不过几天时间就在那里建起了一座小院。 储秀园的人没有忽视眼皮底下的动静,马上就向萧鸿郎禀告了上去。萧鸿郎在书房踱了两圈步子,觉得那小院建的太突然,也太蹊跷。“你回去后就加强守卫,派人盯着点那小院,别被人钻了空子。” 萧鸿郎是谨慎的,侍卫长却是不以为然,他们在储秀园耗了十几年,从来没出过半点岔子。过了这么多年安逸无聊的日子,就算从前他们是利剑,如今也被磨得连铁片都不如了。要不是萧鸿郎再三叮嘱,储秀园附近有任何动静都要立刻向他回禀,离他们几里远的地方新建了座小院,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他们才懒得理会。 回到储秀园,侍卫们纷纷围拢上来,这些人已经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没出去过了,对京城的热闹繁华很是怀念。“头儿,如今外面是什么样子了?” “还能什么样?老样子呗。”侍卫长懒懒地回了一句,随手将打回来的几坛酒交给身旁的侍卫,对众人道:“都打起精神吧,将军说让咱们主意着那小院一些。” 侍卫们撇撇嘴,不过是看守两个女人和一群犯了错的奴婢,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的么?人家在这附近盖个宅子也要他们盯着,简直就是狗拿耗子。 十多天过去了,小院并没什么异动,那里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妇,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很有规律。他们刚进搬来时,还给储秀园送来两坛好酒,说是自家酿的,送来给邻居尝尝。 在外人看来,这座新建起的小院再正常不过,但是在里面一间小小的房间内,不时运出一筐又一筐的土。“怎么样了?”蔚凌羽化装成一个中年男子,身穿一件褐色布衣,微微佝偻着腰,还挺像那么回事。 “挖了将近一半了。”叶婉装扮成一个小媳妇的样子,发髻盘起,插了支素银簪子;身穿枚红色的衣裙,显得干净利落。脸上也做了修饰,不熟悉之人见了,很难认出她来。 蔚凌羽点点头,心头是按捺不住的喜悦,照这个进度,最多再有个十天半个月的,他就能见到他的娘亲了。 院门被拍响,吓了蔚凌羽一跳,这方圆十里就只有储秀园一家人家,不会是他们发现了什么吧? “是谁啊?”叶睿晨按了按蔚凌羽的手臂,沉着声音问道。 “张大爷在家不?我是储秀园的小李啊。” 蔚凌羽迅速将房间地上撬起的一块石板合上,几人鱼贯出来,锁了门。打开大门,储秀园的侍卫长迈步进来,在小院四处撒嘛了一眼,晃了晃手中的兔子,道:“才刚在林子里抓了几只野味,寻思给张大爷送只兔子开开荤。张大爷呢?” “嗨,瞧您,恁地客气。您就是那边园子里的人吧?我爹与我们说起过,说你们都是和善人。”叶婉爽朗一笑,引着侍卫长进屋,“我爹前几天扭了腰,这会儿正在炕上躺着呢。” 侍卫长随着叶婉进屋,暗中打量着屋的内摆设:一张方桌,两条长凳,桌上放着一套粗瓷茶具,半新不旧的,有两只杯子已经都缺了口了。张大爷躺在炕上,铺盖着一床已经洗的发白的蓝色碎花被褥。“张大爷这是怎的了?听说把腰扭了?” “诶呀,小李来啦。快进来坐。”张大爷挣扎着起身,道:“这不昨儿个,一个不留神就扭了腰了。人老了,也不中用了。”拽了枕头垫在腰后,张大爷指着蔚凌羽,道:“这是我家大儿子,小李还是头回见着吧?” 侍卫长和蔚凌羽对了一眼,相互点点头后,蔚凌羽就垂下了头,生怕被瞧出端倪。 “老大就是太老实木讷了。这是我二儿子和二儿媳。”张大爷指了指叶睿晨和叶婉,介绍道。 叶睿晨对着侍卫长露齿一笑,同样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叶婉倒了杯水,递给侍卫长,“家里简陋,让您见笑了,就将就着喝点水吧。”嗔了张大爷一眼,笑着对侍卫长道:“您说我爹也真是,好好的城里不住,非要跟我娘搬到这来,说是清净。这不,伤着了我们也不知道。要不是我们不放心,今儿个来看看,都还不知道这事儿呢。这要让旁人知道了,还道我们不孝顺呢。” 张大爷笑呵呵地摆摆手,“你这丫头就是个嘴厉害的。当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不就是想将我们老两口留在你们家,给你们看娃子嘛?我们老了,也想过过清闲日子呢。你们呐,时不常地领着我的大胖孙子来看看我们,就是你们没把我们两个老的忘到脑后去啦。” 侍卫长扯着嘴角笑了笑,如此家常的场面,让他不由得想起前些年去世的父亲,心中涌起些许酸涩,他被派来储秀园十来年,这些年回家的次数十个手指都数的过来。虽然送回家的银钱比刚进将军府时多了好几倍,但一年半载地也不一定能见上家人一面,还不如像平头百姓那样,日子清贫些,倒更能享受到天伦之乐,比什么不强? “张大爷好福气啊。”侍卫长叹息一声,忽地没了心情再查探下去了,这明明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人家,能有什么问题呢?“得了,张大爷好生将养着吧。我这就回去了。” “哎,忙啥呢?再坐一会吧。”张大爷作势要下炕,被侍卫长按住了,道:“张大爷快别动弹了,看再伤着了。改天再来看你。” “那中,闲着没事你就过来坐坐,我让老婆子炒两个好菜,咱俩喝两盅。”张大爷笑得开怀,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 叶婉送着侍卫长往外走,刚到外屋,侍卫长的眼神扫向锁着的那间房间,心头有些疑惑,老两口每天都在家,为什么这间房间还要上锁呢?“这屋子怎的是锁着的?”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叶婉反应不慢,回头瞄了一眼厨房的方向,悄声道:“爹娘年纪大了,我爹让我们给他们二老早早预备了棺木。怕我娘心里不舒坦,就锁着了,不叫娘日日见着膈应。” 侍卫长了然地点点头,人上了岁数,有能看得开的就提早给自己备下棺木寿衣,省得哪天突然去了,让儿女抓瞎;也有看不开的,对此很是忌讳。 说着话,张大娘从厨房出来,拎着一个小布口袋,亲热地拉了侍卫长道:“小李啊,怎么才来就要走?” “园子里还有事儿,我也不能出来太久。” “成!那大娘也不强留你了。这是大娘自己炒的花生,拿回去下酒。”张大娘将布口袋塞给侍卫长,十足的是个热情和善好相处的邻居模样。 送走了侍卫长,蔚凌羽长长舒出一口气,他现在是真佩服叶睿晨兄妹二人,蒙人时是脸不红气不喘地。哪像他,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都怕侍卫长听见他剧烈的心跳声,对他们起了疑心。看来他还需要再磨练磨练。 地下的工作还在继续,速度也很快。天府找来的都是江湖上有名的盗墓贼,对挖盗洞相当娴熟。由于诚王只弄到了储秀园的施工图纸,并没有实地勘察过,盗洞就挖到储秀园的附近就停了。 “还是要想办法进去看看,务必要将出口挖在隐秘些的地方。”叶睿晨捏着眉心,他现在也有些头疼。 “不如我跟老张一起去看看?”叶婉沉吟片刻,看向张大爷,开口道。 张大爷皱眉思虑一瞬,慢慢地点了点头,“我看行。这些日子与姓李的侍卫来往不少,他对咱们基本没什么戒心了。” 蔚凌羽却是放心不下,“就你们两个去?万一露出马脚,想出来可不容易了。要不还是我去吧。” “你去?”叶婉撇嘴一笑,道:“跟人家说两句话都紧张得不行,你去会更容易露馅吧?行了,就这么定了,我跟老张两个去。” 第二天,叶婉拎上两只大肥鸡,老张抱了两坛子酒,“公公和媳妇”二人就往储秀园去了。侍卫长早就打消了对老张的疑心,也就没再派人日夜监视着他们。 拍开门,守门的侍卫一听是来找侍卫长的,又见对方拿着鸡和酒,脸上都笑开了花,将二人请进门房就支使着另一个侍卫去叫人。侍卫长过来时,见是张大爷,笑着过来寒暄:“张大爷的腰这是好了?” “可不是,吃了小李送去的兔子补身子,这可不就渐好啦。”张大爷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不,我这刚一好点就寻思来看看你,还给你带了两坛好酒。我大儿子给我送来的,我都没舍得喝。” “诶呀!那就谢谢张大爷啦。”小李接过酒坛,有些犹豫,要不要让这二人进园子去。 叶婉见侍卫长脸上的犹疑之色,将手上提拎着的两只大肥鸡举了举,笑道:“快将这两个也接过去呀,可沉呢。” 一旁的侍卫麻利地接过肥鸡,心里美滋滋的,那好酒他是不指望的,杀了这两只大肥鸡,他总能吃上两口的。 “嫌沉你还非跟着来,我就说我自己拿着过来。”张大爷假意说了叶婉两句。 叶婉装出一副乖巧又委屈的模样道:“这不是想借机看看,大户人家是啥样子嘛。” 侍卫长拿人手短,哈哈笑了两声,道:“这算是啥大户人家?也就是个别院罢了。那咱们就进去看看吧。” 领着二人进到花园子里随意逛着,二人一边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地啧啧赞叹,一边暗中探查四周的地形。走到池塘边上时,叶婉瞧见远远一个妇人坐在亭中,一身湖水蓝的简单衣裙,头发松松挽着,头上一件饰物也无,通身的优雅气质却是天然而成。再走近两步细瞧,眉眼间与蔚凌羽十分神似,想必就是宇文雅云。 宇文雅云听见动静,转过眼神打量着几人,她被关在这座小别院多年,也曾见过几个被罚,关在这里的奴婢,只是还从未见过谁能大喇喇地逛园子的。见不远处的一个小妇人不停地对自己挤眉弄眼,心中疑惑不已。 “咱们去别处看看吧。”侍卫长此时也看见了宇文雅云,忙对老张和叶婉道。 “哎,中。”老张应了一声。叶婉凑过去低声问道:“李大哥,那位就是这园子的主人吧?那衣裳可真好看。” “那边的是谁?你们过来。”宇文雅云出声叫住了转身想走的三人,她觉得那样对着自己眨眼的人,应是有话要与她说的,只是碍着侍卫长在场,不能明目张胆的。会不会是诚哥派来救她的人呢?她的心一瞬间雀跃起来,直觉不能就这么让人走了。 “额,是。”侍卫长为难地看了老张和叶婉一眼,心中暗暗后悔,真不该带他们来这边的。 “这、李大哥,这咋整啊?我是不是要行个礼啥的?” 叶婉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局促模样,让侍卫长更加放松了警惕,谁会派这么一个小家子气的女子来捣乱呢?“不必,夫人叫你过去,八成是看你眼生,问几句话罢了。不要冒犯了就是。”萧鸿郎也与他们明言过,这二人虽被他们看守着,是囚犯,也算得是半个主子,只要她们不出储秀园的大门,凡事不要苛待了她们。 叶婉期期艾艾地看了侍卫长几眼,一步三挪地往小亭子走去。宇文雅云一瞬不瞬地盯着叶婉,等她走进自己跟前,柔声道:“你是哪个院子的?长得倒还顺眼,不如到我身边伺候吧。” “不、不是,我是那边新搬来人家的二儿媳妇。”叶婉求助似的看了侍卫长一眼,侍卫长也很是焦急,他们是男子,不能靠得宇文雅云太近,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祷,叶婉能有些眼色,别惹恼了她。“雅云?”叶婉转回头,低声问了一句。 宇文雅云眼中爆发出耀目的神采,她真的是来找自己的。同样低声应了一声,随后又扬声道:“原来不是这园子里的。” “你住哪?”叶婉垂头,在牙缝中小声地挤出三个字。 侧转了头去看池水中的鱼儿,不让侍卫长看见自己的异样,宇文雅云飞快地小声道:“东边第二个院子。” 叶婉在脑中回想了下储秀园的施工图,心中有了谱。嘴角浮起浅浅的笑意,她今日来只是想寻摸一下,有没有隐蔽些的地方,方便他们开出口,想不到还有意外收获。 “罢了,你既不是这园子里的人,就去吧。”宇文雅云状似失了兴趣般挥了挥衣袖。没人看见,她隐在宽袍大袖中的手已经颤抖得不像样子了。 侍卫长松了一口气,没闹出事来就好。在他看来,这二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也搞不出什么事来。况且二人的交流很是正常,拢共就说了两句闲话。 意外遇见了宇文雅云,侍卫长也不敢再领着这二人瞎逛了,忙将他们送了出去。“张大爷,大妹子,不是我小气不肯再带着你们逛,实是怕夫人怪罪喽。” “无事无事。能跟着小李见识一回,已是满足啦。”张大爷嘿嘿地笑着,一脸的心满意足。 “可说是呢,今儿个真是麻烦李大哥了。”叶婉也随声附和,满脸的笑意,仿佛真是了了心愿的开怀。 回到小院,叶婉展开储秀园的施工图,指着园子东边第二间院子道:“诚王妃就住在这间院子。” “可靠么?”蔚凌羽得知母亲就住在叶婉手指指点着的那间院子,直勾勾地盯着那根莹白如玉的手指,使劲压抑着心中想立刻冲进过的冲动。 “是诚王妃亲口说的,你说可不可靠?”叶婉得意地笑着,等着蔚凌羽跳起来。 果然,蔚凌羽没让她失望,立时就跳起脚来,“你说什么?娘亲亲口对你说的?你,你见到我娘亲了?” 叶婉和老张齐齐点头,他们到现在还在感叹不已,竟能这么幸运地遇见了宇文雅云。详细地将见到宇文雅云时的情形说了一遍,蔚凌羽眼睛湿湿的,这是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得到娘亲的确切消息,他又是激动又是心酸,还有些不敢相信,很怕这一切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同时心中也悔恨不已,早知能见到母亲,他说什么也要一起去的。 “既然有了方向,那就继续挖。尽快将人救出来,咱们也就安心了。”叶睿晨重重地拍了拍蔚凌羽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他。 工程继续,储秀园外面的地道简单些,随他们怎么方便怎么挖,进到园内却是要小心了,侍卫们都是有武功底子的,地道要挖得深些,才不会被他们听到响动。又挖了五六日,地道终于是通到了宇文雅云的院子。 半夜时分,叶婉通过地道潜进院内,蹑手蹑脚地摸进正房,雕花大床上传来轻微的呼吸声,有些杂乱,显然床上的人并没有熟睡。轻轻撩开幔帐,一把捂上床上之人的嘴,借着微弱的月光,叶婉看清,这人正是宇文雅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见她微微点头,才松开了手。 “你是谁?”宇文雅云眼中满是期盼,小声问道。 “我是来救你的,现在我不能多做停留。明日此时,我们会来接你,你记得要留林岚宿在你这里。” ------题外话------ 啊哦,对不起亲爱哒们,今天没能兑现承若,欠下的五千会尽快补上的。我妈妈来了,我舅舅要做手术,这两天可能要忙一点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终相见(上) 叶婉刚从储秀园出来,正撞见守在密道口的蔚凌羽。“你去见我娘亲了?” “恩。明天晚上行动。”叶婉钻出洞口,活动了下筋骨,明天她就能见到林岚了,既是期待,心中还有些忐忑愧疚,她的灵魂终究不是叶婉,连叶睿晨也是换了芯子的,是他们占据了人家亲生儿女的身体。 “为什么不叫上我一起过去?”蔚凌羽这段时间心心念念的都是宇文雅云,他迫切地想见到她,能早一天,甚至早一刻钟他都会高兴得飞起来。叶婉明知道他的心情,去见娘亲了却故意不带他,这让他有些气恼。 叶婉一把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蔚凌羽,心头也莫名冒起火气,“带你去干嘛?你们母子两个见了面,你激动起来,拉了她就走,我娘怎么办?” “你!我是那种人嘛?”经过假王妃事件,蔚凌羽已然成熟不少,叶婉却还用老眼光看他。他忽地觉得心脏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异样的刺痛。 “现在不是讨论你是什么人的时候,现在去休息。”叶婉推着蔚凌羽出了房间,转头将门上了锁。 看到叶婉如此举动,蔚凌羽更觉受伤,她就那般不信任自己,还将门也给锁了,生怕自己背着他行动。哼了一声,扭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叶婉盯着蔚凌羽重重关上的房门,胸口不住起伏,他帮了他这么大忙,不感谢她也就算了,还给她甩脸色看,真是气死她了!哼,有什么了不起,等此事一了,看她还理不理他! 第二日天还没亮,诚王就急吼吼地来到小院,一进门就径直朝着叶婉去,一双铁钳般的大手钳制着叶婉的手臂,那双眼瞳就像是夜间深林中的饿狼,闪着耀人眼目的幽光。“丫头!你见着她了?”抖着双唇,诚王连宇文雅云的名字都不敢提,目光灼灼地盯着叶婉,生怕得到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忍着手臂上的剧痛,叶婉连连点头。现在的诚王就犹如叼着猎物的豹子,连她也不敢再刺激他,若是此时被他伤着了,可当真是冤枉死了。 叶睿晨和蔚凌羽见状,忙上前拉开诚王,劝他别那么激动。叶婉瞥了蔚凌羽一眼,一个白眼过去,心中却是舒服多了,算他有良心,还知道帮她解解围。 过了好半晌诚王才平复下焦躁的情绪,几人坐在一起商量着晚上的营救计划。若是不出意外状况,行动会很顺利,可以不惊动任何人地将两人都救出来。现在他们所担忧的,就是中间出点什么差错,那么也许就会功亏一篑。那样的局面就太糟糕了,打草惊蛇的后果就是,二人会被转移到更加隐秘的地方关押,那时再想找到人,势必比登天还难。 “妹子也不必过于忧虑,你忘了?咱们还有一张致胜的王牌。”叶睿晨神情笃定,他们准备这么充分,以有备打无备,若是还不能成事,那就是天意如此了。 “不错,还有舅舅。”叶婉点着头,心中还是有着隐隐的担忧,但愿事情能如他们期望的那样顺利吧。前世出任务,无论多么惊险艰难,她都从未像现在这般犹豫忐忑,也许是心中有了牵绊,才会让人患得患失吧。 诚王忽地站起身,对着叶婉和叶睿晨深深一躬身,动情道:“多谢两位贤侄贤侄女鼎力相助!我、我就是结草衔环,也定当相报!” 叶睿晨赶紧将诚王扶起,这一礼他心里还是有些受之有愧的。若不是因为林岚也被关在储秀园中,他们兄妹也不可能如此地竭尽全力。 天色渐暗,郊外的夜晚格外地宁静,林间小道上,几道黑色的身影快速地飞掠而过,行进的方向正是储秀园几里外的小院。这是叶睿晨调集过来的阎罗殿成员。无论是诚王府的侍卫还是暗卫,战力都远不如阎罗殿成员,与储秀园的侍卫对上,人数少了胜算不大,人数多了又容易露出马脚,所以,叶睿晨索性让他的人做为主力。 亥时刚过,天机匆匆而来,拍响了小院的木门。“属下刚得到消息,萧鸿郎正在往储秀园赶来。” “什么?该死的!怎么这个时候添乱?”叶婉拍案而起,她就说怎么总觉得心神不宁的,果然出状况了。 “别急。天机,你派人去路上给萧鸿郎制造点麻烦,拖延一下。咱们这边不等了,马上行动。”叶睿晨果断开口,利落起身,开了密道所在房间的房门,一把掀开石板,率先跳了下去。储秀园的侍卫待在楚秀园多年,锐气早就消磨殆尽,戒备之心也没有那么多;萧鸿郎却是一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难保他不会发现什么异样。 诚王的心也提了起来,眼看着他就要与宇文雅云团聚,偏偏萧鸿郎那个王八蛋又来捣乱。叫来侍卫,对他严声吩咐道:“你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城,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通知皇兄,立刻火速召见萧鸿郎。” 他们谁都没想到,萧鸿郎会在这个时候亲身前往储秀园,这些年诚王也不是没留意过他的行踪,却是从没发现他到过储秀园,不然他早就顺藤摸瓜,找到宇文雅云了。 叶婉一边快速前行,一边暗暗责怪自己大意了,算来算去,竟是漏算了萧鸿郎。 储秀园中,宇文雅云和林岚焦急地在房内等待着,被关在这小小的储秀园十几年了,虽说衣食无忧,但对外面世界的渴望,几乎都要将她们逼疯了。乍一得到能逃离牢笼的希望,二人都是兴奋不已。 “宇文姐姐,你说,真的会有人来救我们么?”林岚的声音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她真怕什么年轻妇人、黑衣人的,都是宇文雅云臆想出来的。十几年了,她天天等、天天盼,无数次地向上天祈祷,望有人能来救她们出去,一次次的失望,再到绝望,她早已不抱任何希望了。她之所以还活着,完全是萧鸿郎以她儿女的生死相要挟的。 “妹子放心,我们约了今晚子时,她一定会来的。”宇文雅云拍拍林岚的手,安慰着她,也安慰自己。其实她也心里没底,昨晚那个黑衣女子根本没有向她透露身份来历,她甚至不能确定,来人到底是来救她们的,还是她们会被再一次劫持。她现在只能满心期盼,对方确实是诚王府的人吧。 叶睿晨将耳朵贴在石板上倾听半晌,确定没有人在附近走动,对着叶婉微一点头,手上用力,将石板挪开。叶婉纵身跃了上去,身形如同灵巧的狸猫,“嗖”地一下,朝着宇文雅云的房间而去。 推开房门,身形一闪,快速地又关上。轻微的动静吓了房中二人一跳。宇文雅云反应极快,一把捂住了差点惊叫出声的林岚的小嘴。“妹子噤声,是来救我们的人。” 叶婉呆呆地看着林岚,那张脸与映在铜镜中的自己何其的相似,要说她们不是母女,恐怕谁都不会相信。精致白皙的瓜子脸,一双大大的眼睛中泛着惊恐的水光,小巧的瑶鼻挺翘,与自己的几乎一模一样。岁月在她脸上、眼中留下的痕迹,更为她增添一抹成熟的韵味,美丽安然得让叶婉移不开眼睛。 “姑娘?”宇文雅云差异地看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岚看的黑衣女子,急切地唤了一声。 “啊。”叶婉被宇文雅云唤回神智,忙上前拉了两人就走。“抓紧时间,萧鸿郎正在来的路上。” 一听萧鸿郎要来,林岚的手不由得缩了缩,立刻不再犹豫,提了裙摆紧跟着叶婉的步伐往房外奔去。 伺候宇文雅云的侍女、婆子,得了宇文雅云的话,说她要与林岚一处安歇,说说话儿,不用伺候了。她们都乐得清闲,此时正聚在一处喝酒打牌。这也是她们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了。与宇文雅云所住的主房隔了几间的偏房内,灯火通明,门窗上映着几道影影绰绰的身影,隐隐有喧闹声传来。叶婉匆匆瞥了一眼,她知道,在得知宇文雅云和林岚双双失踪后,萧鸿郎是不会放过她们的。可她顾不了那么多,她叶婉不是圣母,兼济不了天下所有的人。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叶婉眼瞳一缩,迅速闪身躲到了暗处。一个身穿翠色衣裙的侍女快步走出来,看见宇文雅云和林岚站在院中,吓了一跳。“诶哟,两位夫人大晚上的不睡觉,站在院中做什么?” 宇文雅云有些慌乱,林岚使劲捏了她的手一下,强装镇定地抬眼扫了一眼侍女,淡淡道:“月色正好,我二人出来看看。你自去忙你的吧,我们这就回房了。” 侍女眼露轻蔑,不过是阶下囚罢了,还装什么文雅呢?扭身快步往茅房的方向去了。她手气正衰,也许去趟茅房后能旺起来也说不定。反正园内到处都有人把守,谅这两人也闹不什么幺蛾子,谁耐烦去理会她们? 见着翠衣侍女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林岚对叶婉招了招手,示意没人了。拉了宇文雅云一把,与叶婉一起,凑到墙角的洞口处。扶着林岚和宇文雅云下到密道内,叶婉也纵身跳下,与叶睿晨一起,将石板严丝合缝地合上了。石板刚一合上,翠衣侍女就回来了,满院子扫视了一圈,没见着二人的身影,撇撇嘴,没有多做理会,急匆匆地回了房间,继续打牌去了。 密道内燃着一支火把,并不算太亮,却也足够诚王看清宇文雅云的脸。“雅云!”诚王一把将宇文雅云揽进怀里,眼中泪光闪动,直到这一刻,他才算真正觉得,自己还活着。过了十几年可算是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他时常觉得,自己是不是早就死了,留在此间的只是自己的一缕幽魂?是以,他拼命地帮着皇兄治理朝政,来填补内心失去宇文雅云的空洞。 宇文雅云亦是紧紧回抱着诚王,看见诚王,她的心才真正踏实下来。萧鸿郎囚禁了她,她明白将来自己定会成为威胁诚王的筹码,她也早就做好了随时结束生命的准备。不管萧鸿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她绝不允许自己成为诚王被胁迫的软肋。 “娘亲!”蔚凌羽痴痴地看着宇文雅云那张熟悉的脸,这才是他的娘亲啊!跟儿时记忆中的一模一样,都是那样的可亲,会温声细语跟他说话的娘亲! “是、是羽儿?”宇文雅云眼中泪水不断,一转眼,儿子都长这么大了,她对儿子最后的记忆,还是他六岁时的模样。那时他的身高才到自己大腿处,小脸儿也是圆乎乎的可爱模样。想不到再见面,儿子已经长大成人,是个男子汉了。 感觉到林岚攥着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叶婉侧眼望去,林岚那双妙目中,有欣喜也有着深深的羡慕。“好啦好啦!往后有的时间给你们一家人抱头痛哭。眼下咱们还是赶紧走吧,时间拖得越久越危险。”叶婉心中有些异样感觉,林岚眼中的羡慕之情和微不可查的失落,让她的心像是被揪了一下。此时她隐隐有些后悔,真不该将宇文雅云一起救出来,省得他们一家大团圆,刺了林岚的眼。 旁人没察觉出叶婉一瞬间的小情绪,叶睿晨却是精确地捕捉到了。嘴角轻扯,一抹笑意隐没在唇边,这丫头小心眼的毛病又犯了。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林岚两眼,眼中一丝光亮一闪而逝,真像呐,可能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吧! 诚王一家反应过来,尴尬地笑了笑,“对对对,先出去再说。”诚王的大手一伸,整个儿将宇文雅云揽在怀里,拍开蔚凌羽的手,道:“臭小子,还不赶紧前头带路。” 蔚凌羽委屈地看了宇文雅云一眼,沿着密道往前走就是了,又没有岔路,还需要带什么路啊?时间紧迫,他也顾不得与诚王分辩,赶紧当先一步,快步朝着来路返回。 “姐!”林峰挤到林岚跟前,唤了一声。当年他发现林岚的尸体有问题,猜想姐姐很可能并没有死,他是既欣喜又愤怒的;而后他辗转数年去寻找她的下落,经历了多少辛酸,也只有他自己知晓罢了。如今皇天不负苦心人,他总算是见到了活生生的姐姐,心中有千般话要说,此时此刻却愣是吐不出一句完整的。只能满含着终于见到亲人的委屈叫了一声“姐”。 “啊呀,是阿峰!”林岚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冲击得头脑一阵阵晕眩。刚刚她还羡慕宇文雅云能一家团聚,转眼间她也见到了亲人,心中是巨大无比的满足。一边快速地移动步子,一边借着微弱的光亮仔细打量林峰。他成熟了,或者说已有些苍老。心中微微扯痛,她的弟弟才不过而立之年,鬓边竟已有了华发,这些年他也是吃了不少苦吧? “姐,你知道她是谁嘛?”林峰迅速收起他难得一见的脆弱,他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鬼面峰,早已习惯了隐藏情绪。指了指叶婉,林峰神秘兮兮地样子,有着卖乖的成分。 “出去再说!”叶婉狠狠瞪了林峰一眼,真是分不清轻重,在这个紧要关头,还有心情卖关子。她是绝对不会承认,她还没有做好与林岚相认的准备的。这段时间他们都在全力以赴地为救人忙碌着,她也以为自己早已接受了这具身体的娘亲,可当她与林岚的视线相对时,她突然大脑一片空白,血脉亲情的力量在她的身体里不住地沸腾翻涌,那种感觉,她说不清是欣喜、是悲痛,还是不知所措。所以此刻,她下意识地选择了暂时逃避。 萧鸿郎坐在马车上,健硕的骏马拉着车,带着他往储秀园飞奔。他此时改变了装束,身穿一套普通的布衣,脸上的肤色黝黑,颌下一片光洁。这与他平日的打扮大相径庭,就算是熟悉之人,在夜幕的遮掩下,也轻易认不出他来。得意地摩挲着下颌,萧鸿郎嘴角挑起一个讥讽的笑,谁也想不到,自己在众人面前极为爱惜的胡须,实际上是黏上去的。 突然,马车猛地停住,突如其来的惯性险些将萧鸿郎甩出马车。“怎么赶车的!”狼狈地抓住座椅,才不致摔倒,萧鸿郎一稳住身形,立时恼羞成怒地暴喝出声。 “老、老爷,前边有一棵大树横在路中间。小的也是到了跟前儿才看见。老爷没事吧?”车夫觉得自己很冤,要不是他赶车技术一流,此时他们定是已经撞上那一围多粗的大树了。避免了一场祸事,非但没有得到奖赏,反而挨了骂,车夫心中愤愤不平,却也不敢表现出来。 “大树?”好端端的路面,怎么会有一棵大树拦在中间?下车来走到树旁,接过车夫提的灯笼,围着树转了一圈,树的断口处参差不齐,不像是人为砍伐的。心中稍安,许是前几日大雨,赶上这课老树倒霉,被雷劈断的吧。“赶紧将它搬开。” 车夫闻言嘴中发苦,说得容易,他一个人哪里搬得动?不敢违抗萧鸿郎的命令,车夫垂眸唯唯应是,道:“老爷先上车歇着,小的这就将树搬开。” 好在车上备有粗麻绳,车夫将树冠处捆了,将绳子扛在肩上,嘿呦嘿呦地拉起来。只可惜,那么粗的一棵树,哪是他一个人的力量可以拉动的?拉了半天,树也没挪动多少,反倒是车夫累出了一身的汗来。他自己拉不动,又不敢提让萧鸿郎帮忙一起拉,那样他真是活腻了。四处扫视,焦急地想着法子,忽地看见不时打着响鼻的马,他不敢让萧鸿郎帮忙,那牵了马来一起拉总是可以的吧。 “老爷,那树实是太沉了,小的一个人拉不动。请老爷再稍等片刻,小的牵了马去,一起拉。”车夫跟萧鸿郎打了声招呼后,三下五除二地将马身后的马车卸下,牵着马“咔哒咔哒”的走到树跟前,将绳子系在了马身上。 透过车帘,萧鸿郎见车夫挥舞着鞭子,吆喝着马费力地拖动大树,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真是看不出来,这老东西还有些小聪明。 远远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萧鸿郎眼瞳一缩,这么晚了,什么人还会到这边来? “是老赵嘛?” 车夫听见呼喊声,放下马鞭,侧耳去听,“老爷,好像是萧管家。” ------题外话------ 今天在医院断断续续码了这些,亲爱哒们先看着吧。我舅舅明天做手术,所以明天也只能更五千字了。这事儿过去后会将欠下的五千补上的。感谢【苏苏是国宝】亲投了两张月票~ 第一百二十章 终相见(下) 萧鸿郎也听出了来人的声音,心中惊疑不定,萧管家都追到这里来了,定是有什么大事,非得自己决断不可。“何事?” 萧管家“吁津津”地勒住马的缰绳,侧身翻下马背,对着萧鸿郎一抱拳道:“老爷,宫里来人,宣老爷即刻进宫,说是有要事相商。” 萧鸿郎拧眉,他作为将军,皇帝半夜召他进宫商讨军国大事也是常有的。可今天他总觉得这一桩连着一桩的事,有些怪异。远眺那一片漆黑的储秀园方向,沉吟片刻,萧鸿郎果断地叫了车夫套车,立刻回城。皇上召见耽搁不得,他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让皇帝对他起了防备之心,还是恭敬着些好。至于储秀园,那奇怪的一家已经搬来半个月左右了,一直都是相安无事,想来再放着他们一晚上,也出不了什么事。 调转车头,那辆普通的马车又朝着京城方向奔去。天机隐在林中,望着远去的马车消失在夜幕中,嘴角勾起,好在诚王同时安排了这一手。他们是有办法挡萧鸿郎一挡,却是没法子将他支开的。 天机传回来萧鸿郎回城的消息,诚王等人都舒出一口气,没有萧鸿郎搅局,他们可以很从容地回城了。马车停在小院四五里外的林间,这段路众人是要徒步过去的。宇文雅云和林岚都是弱女子,虽说林岚是有些武功底子在的,被囚禁这么多年,也扔的差不多了。 “雅云,上来。”诚王背对着宇文雅云蹲下身,他们在密道里已经走了好几里路了,接下来的路程也不近,他怕累着她了,打算背着她走。 宇文雅云的脸上红了红,当着这么多人,叫她怎么好意思让诚王背着她呢?“诚哥,不用啦,我可以自己走的。” “快上来。你们走得太慢了,咱们得抓紧时间。”诚王半蹲着身子,回头看了宇文雅云一眼,宠溺地笑了笑,她还是这般容易害羞。 叶婉带着些微醋意地看着诚王夫妇眉目传情,拿脚踢了叶睿晨一下,然后侧头看了林岚一眼,示意他过来将林岚背上。 叶睿晨好笑地摇摇头,这点小事也要攀比一番,他的妹妹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了。“娘亲,我来背你。”叶睿晨没有违逆叶婉的意思,直接过来林岚的面前,大大方方地叫了一声“娘亲”。 “不用。让阿峰背我就好。”林岚根本没反应过来面前这个高大的蒙面男子管自己叫“娘亲”。 林峰乐呵呵地要过去背上姐姐,脚背上一阵剧痛,被叶婉狠狠踩了一脚,止住身形。 “上来吧。”叶睿晨半蹲下身。 “不,诶?你刚刚叫我什么?”林岚此时才回过味来,他叫自己“娘亲”? “娘亲。”叶睿晨拉下脸上的黑巾,不远处天府举着火把,烈烈的火光照在那张极为肖似叶泰的脸上,让林岚呆愣住在当场。 纤葱玉指哆嗦着,缓缓伸过来,想要抚摸那张脸,以确定这一切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指间触到光滑的皮肤,温温热热的,再真实不过的触感。一瞬间,林岚泪如雨下。她一直以为叶睿晨还在萧鸿郎的手上,突然之间他竟出现在自己眼前,心灵上这巨大的冲击,让她孱弱的身子晃了晃,险些站不稳。 “晨儿,真的是晨儿嘛?我可怜的孩子!”林岚的另一只手一直被叶婉拉着,此时她什么都没注意到,抽回手,抱着叶睿晨痛哭起来。谁能明白她与亲生儿女离散多年的悲苦?萧鸿郎那样偏执地恨叶泰入骨,他们的儿女却落在了那个狼心狗肺的畜生手里,他们会遭遇怎样的对待?她根本不敢想象。那日日锥心、夜夜泣血的苦楚也只能都咽回肚子里罢了。 叶婉手中一空,不知为何,她的心忽地有些失落,倔强的偏过头去,不想再看那母子相拥的画面。耳中却是依旧能听见林岚那如泣如诉的哭声,哭得她的心也跟着揪痛。 “不要哭了。你看妹妹要笑话你啦。”叶睿晨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林岚的后背,将她推开一些距离,指了指叶婉。 “妹妹?阿婉!阿婉也逃出来了?”林岚急切地转头,顺着叶睿晨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站着一个身量细长的身影,正是一路拉着自己的手的那个黑衣女子。跌跌撞撞赶上前两步,莹白的素手将叶婉脸上的黑巾拉下来,果然见着一张秀美的小脸儿,正是那自己梦里见了无数次的脸庞。“阿婉,娘亲的囡囡啊!” 叶婉呆呆地任由林岚将自己揽在怀里,紧紧地抱着。那种感觉与林茹月的怀抱不大一样,让她觉得更温暖,更安全。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可不抗拒的声音告诉她,她就是她的娘亲。“妈妈。”前世今生从未叫过的一句称呼,就那样毫无生涩地叫了出来,这个女人,是她的妈妈。 林岚觉得今天是她一辈子之中最幸福的时光,她获得了自由,还突如其来地得回了她的一双儿女。上天待她何其不薄! “走吧。”叶睿晨半蹲下身,将林岚背在背上,跟在诚王后面,往停放马车的方向走去。 趴在儿子的背上,一手拉着女儿的手不放,林岚觉得就是此刻立时让她死了,她也没有遗憾了。 直到坐上马车,林岚还觉得自己是在梦中呢,眼见不错地盯着叶婉看,将叶婉都看毛了。“你总是盯着我干什么?”叶婉第一次有了手足无措的感觉,局促地躲避着林岚温柔慈爱的目光。 “我的囡囡长大了。”林岚感慨地叹了一声。 宇文雅云掩嘴偷笑,这母女两个长得那般相像,性子却是南辕北辙。先前她看叶婉,身手好,胆子也大;现下再看,她在林岚的面前乖顺得就像一只温驯的猫儿。她很能理解林岚的心情,她与孩子们分离十几年,时时悬心挂念着他们,却是从不敢宣诸于口,这么多年没将自己憋出什么毛病来,也是奇迹了。“妹子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是、是。”林岚一瞬间眼睛又湿润了,摩挲着叶婉的手,哽咽道:“这些年你们兄妹在萧鸿郎那个畜生手里,也是吃了不少苦吧?” “恩?”叶婉凝眉,“什么在萧鸿郎手里?” 林岚见叶婉的模样,也觉得有些不对,“怎么?你们不是从那个畜生手里逃出来的?” “自然不是。我一直与月姨生活在溪水村。哥哥也是在我十岁那年,在平安镇意外遇上的。我们从没与萧鸿郎接触过。” “畜生!真是天杀的畜生!”林岚凤眸中迸射出仇恨的光芒,萧鸿郎口口声声告诉她,她的一双儿女就在他的手里,她什么时候说出那个秘密,他什么时候放了他们。幸好林岚心思通透,她知道只要自己咬死了不告诉他,她的孩子反而才会更安全一些。 “萧鸿郎骗了你?拿我和哥哥威胁你了?”叶婉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在心中又给萧鸿郎记了一笔小黑账。 林岚颓然地点点头,她也真是笨,就那么傻傻地相信了。也许潜意识里,她觉得叶婉和叶睿晨那么小的年纪,流落在外可能根本活不下去,所以她更愿意相信他们落在了萧鸿郎的手里,那样起码他们还能活着。萧鸿郎一直觊觎着林岚手中的那个秘密,是绝对不可能杀死她的孩子的,否则他永远也别想从她口中得到一星半点的消息。 “你放心,我和哥哥早晚会收拾了那个王八蛋,给你出气。”叶婉微眯的眸中射出一缕寒光,就凭萧鸿郎敢将她的娘亲囚禁,就足以被千刀万剐。 储秀园在京城的南边,天府赶着马车绕到京城的东门处,停在了离城门不远的地方。 “咱们等天亮,开了城门再进去。”叶睿晨打马到诚王跟前,脸上满是狡猾的笑意。 “雅云身子弱,不如咱们早点回去,让她们好生歇息歇息。”诚王心疼极了宇文雅云,当他将她抱在怀里时,心都在滴血,那样脆弱、不堪一抱的身子,都可以说是瘦骨嶙峋了。她这些年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啊! “父王,叶兄说得不错,咱们还是等等再进城吧。萧鸿郎明日得知娘亲她们凭空消失,一定会大肆调查,咱们这时候要进城,势必得亮出身份才进得去,那不就是明明白白告诉她,是咱们诚王府将人救走的嘛?”蔚凌羽沉着冷静了许多,立刻就明白了叶睿晨的意图。 “知道就知道!本王还怕他不成?”诚王也领会了叶睿晨的意思,只是还梗着脖子,不肯示弱。 蔚凌羽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父王怎么就突然变得幼稚起来?“萧鸿郎在明,咱们在暗,形式对咱们更有利。娘亲见着父王了,自是不会觉得累的,父王就安心吧。”小小的马屁拍过去,让诚王的嘴角翘了翘,哼哼了两声便也不再反对了。 一行人在城门外等了三个多时辰,城门开了。他们分成数波人,分别进了城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马车径直去了阎罗殿在京城的落脚点,叶婉给林岚和宇文雅云化了妆,这才悄悄回了诚王府。 等萧鸿郎得到林岚和宇文雅云凭空失踪的消息时,二人早已在诚王府中安顿下来了。 储秀园中,萧鸿郎背着双手立在林岚居住过的院中,脸色阴沉得吓人。恰恰就是他以为不会出什么事的一晚,两个十分重要的筹码就丢了!“查!给我仔细地查!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许放过!” 侍卫们轰然散开去查找线索,他们都清楚,除非能将人找回来,否则他们必死无疑。 “老、老爷,”昨晚在院中遇见宇文雅云和林岚的那个翠衣侍女战战兢兢地站出来,道:“昨晚,莲院的夫人与菊院的夫人一同歇在菊院的,亥时左右奴婢还见着她们在院中赏月。” “亥时左右?你见着她们了?”萧鸿郎阴森可怖的眼神扫向翠衣侍女,神色不辨喜怒。 “是、是。” 大手一把抓上侍女的脖子,一用力,“咔擦”一声,生生将侍女的脖子捏断了。“既是看见了她们,你却没有将人看住,留着也不过是浪费粮食。” “老爷!”侍卫慌慌张张地冲进莲院,一眼就看见倒在萧鸿郎脚边的侍女,缩了缩脖子,不敢耽搁时间,以免惹恼了萧鸿郎。“在菊院发现了一个密道。” “密道?”萧鸿郎瞳孔一缩,心中怒气更胜,在眼皮底下被人无声无息地挖了条密道出来,还毫无所觉,储秀园的侍卫还真不愧是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精锐啊! ------题外话------ 额额,抱歉啦,亲爱哒们!今天就更这点了,先欠下一千五,过两天会补上的!今天实在太忙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短暂的宁静 “过去看看。”萧鸿郎的鼻子都快被气歪了,脸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盖在密道口上的石板已经被搬开,靠近洞口处就能闻见浓重的泥土腥味,显见是才挖通没多久的。这密道挖在墙角处,要不是一名侍卫注意到干净的石板上有些许的沙粒,众人还真不一定能找到这条密道。 “李哲!你可真是没有辜负本将军对你多年的栽培啊!”萧鸿郎死死盯着密道口深处的那一片漆黑,攥紧了拳头,猛地回头喝骂了侍卫长一句,然后随意指点了几个身量不高的侍卫出来,道:“随本将军下去看看。” 萧鸿郎很想立刻就将这些饭桶都斩杀了,但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一来他心中尚存着一线希望,也许现在追上去,还能将人抓回来;二来他每次来储秀园都是只带一名赶车的车夫,此时显露出杀心,说不好会激起储秀园百来名侍卫的反抗,如此一来他的处境就危险了。毕竟就算他的身手再好,同时对上百来号人也很难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更何况他自知自己身手连侍卫长李哲都比不上。 眼见着萧鸿郎举着火把,被几名侍卫簇拥着消失在密道中,一个身材略胖的侍卫对李哲道:“头儿,那两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将军会这么在意她们?” “不该问的别问。”李哲隐约觉得那二人身份绝不简单,却也不敢过分探究。“阿洪,在你的性命和忠勇将军府侍卫的职位之间选择,你会选哪个?” “自然是命喽。”阿洪毫不犹豫地答道。说完后心中才疑惑起来,为什么侍卫长会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那好,你听我的,现在就去收拾几件衣物,看有什么值钱些,又不引人注目的财物也拿了。记住,若想保命,此事先不要声张。快去!”李哲心里透亮的很,他们在眼皮子底下将人给弄丢了,萧鸿郎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人。以萧鸿郎的奸猾,必然不会当下就发难,但等他一回到将军府,必定会派兵将储秀园所有的人都屠杀殆尽的。 阿洪挠挠头,不明白李哲让他去办这事儿有什么意图。“头儿,都这个时候了,咱们得想想怎么将功补过才是,收拾什么衣物啊?”阿洪忽地瞪大了铜铃似的大眼睛,凑到李哲跟前,压低声音问道:“你不会是想跑路吧?” 李哲拍了阿洪脑门一巴掌,低吼道:“知道还不快去!”阿洪是跟着李哲一起在储秀园耗了十几年的心腹,不然他也不会将这性命攸关的事交给他。 “可是,头儿…”阿洪还是觉得他们不过是办砸了一点小事,怎么也不至于抛下这么好的差事跑路。 李哲都快急疯了,正该争分夺秒的时候,阿洪却还在这磨蹭,“我的小祖宗啊,你跟着我这么些年,我能害你嘛?萧鸿郎是绝对不会放过咱们的,你就别在这磨叽了,快去收拾东西吧!” “啊,那行吧。我去了啊。”阿洪木然地点点头,他与李哲情同手足,他应是不会忽悠自己的。 李哲重重叹了一口气,阿洪什么都好,就是脑子不大灵光。眼神扫向密道口处,想起萧鸿郎训斥自己的话,冷冷一笑,什么对自己多年的栽培,将自己挑出来扔到这储秀园不闻不问,一扔就是十几年,害得他连父亲过世都没能回去看上一眼。如此的栽培,他还真是无福消受啊! 萧鸿郎小心翼翼地走在密道中,耳朵支棱着,时刻注意四周的动静。此时他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一时冲动,他不应该亲自下来的,谁知道挖掘密道的人有没有在这里设置什么机关陷阱的? 提心吊胆了一路,机关陷阱没遇上,爬出密道后看到的场景却是将萧鸿郎几乎气了个半死:一具棺材端端正正地摆在密道出口处,棺材前立着一块破木板做成的简易牌位,上面用炭灰歪歪扭扭地写着“萧鸿郎之位”。萧鸿郎脑子里“嗡嗡”地直响,一脚踹飞牌位,双手一用力,将棺材也推翻在地。“该死!该死!统统该死!” 多少年了,已经有多少年没人敢对他萧鸿郎如此不敬了!而今,竟是有人敢公然挑衅他的威严,最可气的是,他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查!就是将这里翻个底朝天,也要将人给我查出来!” 侍卫们深深低垂着头,恨不能将头埋进胸口里去。他们现在连肠子都悔青了,怎么偏偏是他们跟着萧鸿郎过来的,还看见了那么让萧鸿郎羞恼的一幕。 小院十分简单,里里外外搜查了好几遍,都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好!真是好啊!”萧鸿郎站在小院门口,眺望着储秀园,他就说让那帮废物好好盯着小院吧,这是把他的话都当成耳边风了啊,竟是让人家在眼皮子底下将人给弄走了。 “把这里给本将军一把火烧了!”萧鸿郎扔下一句阴森森的话后,甩袖走了。他不想再跟那帮废物多废话一句,直接叫了车夫回府。脸上的肌肉不住地抽搐,他要派人过来,将那些废物全都诛杀,尤其是现场亲见自己窘态的那几个。 萧鸿郎走了,李哲非但没有感到丝毫的轻松,反倒更觉紧迫起来。萧鸿郎临走时看自己的那一眼,带着森寒的杀意,让他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知道,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大队人马杀将上来。 “兄弟们,萧鸿郎不会放过我们的。想活命的就跟我逃吧。”李哲满脸的凄凉,当年他为了前途投身在萧鸿郎麾下,也曾风光一时。想不到命运弄人,恰恰就因为他的出色,被埋没在了这小小的储秀园中。如今更是即将白刃加身,他已是心灰意冷了。 “李哲,你说什么胡话呢?咱们都是萧将军的手下,什么逃不逃的!”一个侍卫挺身而出,他为了侍卫长的职位与李哲明争暗斗多年,对他早就是满腹的怨气,哪里会听他的话。 李哲苦涩一笑,都这个时候了,还在与自己唱反调。罢了,他就只带肯信服他的人走就是了。“我李哲的为人如何,你们是尽知的。时间紧迫,多的我就不说了,信我的兄弟跟我走。” 话音落,呼啦啦站出六七十号人,纷纷叫嚷着:“我们信头儿的话,你定是不会害我们。” “好。事不宜迟,咱们赶紧走。”李哲眼窝发潮,能有这么一帮兄弟肯跟着自己,也不枉他在这里蹉跎了这么些年。对着不肯跟他走的人拱了拱手道:“各位兄弟既是不信李某的话,那么咱们就此别过,自此天涯陌路,各自珍重吧。”扫了明里暗里跟自己较劲多年的唐侍卫,接着道:“咱们打算南下往陵城去,各位若是日后在将军府呆不下去了,尽可去那里找我。” 唐侍卫拦住想要上前阻拦的同伴,道:“不必阻拦,让他们走。” “可是,唐大哥…” “这不正是你我出头的好时机么?”唐侍卫摆摆手阻断了身旁人的话,李哲叛逃,他就会成为名正言顺的下一任侍卫长。 他却不知,一个时辰后,他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也没能如愿当上他汲汲营营争了多年的侍卫长。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自己与李哲差在哪里——眼界。他没有李哲的眼界看得远,以至于自己丧身在了小小的储秀园。 “陵城?”萧鸿郎等在府中,前去诛杀储秀园侍卫的兵勇回来报告说有一批侍卫逃走了,据说是往陵城去了。他都没敢说是一大批,生怕被萧鸿郎迁怒。“不对,李哲能算到本将军不会留他们活口,定不会出这么明显的纰漏。往北追,他们十之*是去了墨城。” 萧鸿郎笃定李哲等人是反其道而行,逃去了墨城,却没想到他们根本没走远,就藏身在离储秀园不远的树林里。“大伙儿看见了么?萧鸿郎心狠手辣,根本就没想放过咱们。” 众人静默,跟着李哲,很多人都是出于习惯,他们习惯了听从他的调遣。隐在这里,他们清楚地看见一队兵士冲进储秀园,半个时辰后出来,储秀园一片火光冲天,却是没见到有半个人逃出来。他们全都死了。此时他们后怕不已,若是没有跟李哲一起先行逃离,他们也会是那火海中的一具尸体了。 “头儿,接下来该怎么办?咱们都听你的。”一个侍卫抹了一把眼睛,眼见着与自己同吃同住多年的同伴死得冤枉,他们无一不充满了兔死狐悲之感。 “咱们不能聚在一处,那样目标太大。各自散了吧,你们也都有家人,这次萧鸿郎没能将我等一网打尽,接下来必不会放过咱们的家人的。”李哲悲叹一声,“都各自想办法安置家人去吧。” 储秀园这边一片凄凉惨淡,诚王府暗中却是涌动着喜气。诚王吩咐人准备了不少的补品给宇文雅云和林岚补身子,又拨了几个知根知底的丫头给二人使唤。两个长相秀气的小丫头伺候着林岚沐浴更衣,洗去一身的晦气,然后就扶着她到床上歇息。 过了那么多年提心吊胆的日子,林岚如今松懈下来着实觉得疲累无比,拉着叶婉说了一会儿话就沉沉地睡去了。宇文雅云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诚王揽着宇文雅云,一下一下地给她顺着半干的头发,在这样温馨又安心的氛围中,宇文雅云很想与诚王多说说话儿,耐不住眼皮一个劲儿打架,不多时也熟睡过去了。 叶睿晨兄妹和诚王父子聚在一处,商量着对付萧鸿郎的计策。不说萧鸿郎囚禁宇文雅云和林岚的目的绝不简单,就是囚禁二人这件事本身,两家也绝不愿意轻轻放过他。 “萧鸿郎不是在诚王府安插了个假王妃嘛?咱们不如将计就计,再弄出个假的假王妃,来迷惑他。也好让他不至于太过防备咱们。”叶睿晨凤眸上挑,笑得邪魅。早在叶婉揪出萧明霞起,这个念头就开始在他脑中打转。 诚王救回了心爱的妻子,心情大畅,对叶睿晨的话无不应承。“就按贤侄说的办!哈哈!这些事就由着你们年轻人去折腾,天大的事有我在背后给你们撑腰,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就是。”言外之意就是他不想理会铲除萧鸿郎的事了,全都放手让自家儿子和叶睿晨兄妹去做。诚王现在是“有妻万事足”,哪还有心思跟萧鸿郎去你来我往地玩心眼。 “父王,没有你把关,咱们哪敢擅专?”蔚凌羽心知父亲是想腾出更多的时间与娘亲相处,心中涌起些许醋意,他与娘亲亦是分别多年,父亲却是不许自己与娘亲多亲近亲近。 “诶~你也长大了,这诚王府早晚是要交给你的,连个萧鸿郎都对付不了,还说什么支撑门楣呢?”诚王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这也是他给儿子一个历练的机会。“凡事你与睿晨小哥儿俩商量着来,等灭了萧鸿郎那个老王八蛋,为父就将诚王之位传给你。” 诚王急吼吼地走了,就算是媳妇儿睡着了,他也要去守着,省得再被人劫走了。他可是再也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了。 “呵呵,睿晨兄,看来只好请你多多指教了。”蔚凌羽尴尬地笑了两声,诚王火烧屁股地样子,当谁看不出他是着急去看媳妇呢? 接下来,叶睿晨、蔚凌羽和叶婉三人商量着假的假王妃的事,由叶睿晨出人,蔚凌羽安排,为了不过多地引起萧鸿郎的猜忌,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再让诚王妃“病愈”。 救出宇文雅云和林岚已经两日了,二人还是熟睡不醒的。叶婉各自给她们诊过脉了,林岚确实是在熟睡,宇文雅云却是有些发热。林岚多少有些武功底子,身子还好,多休息休息就好了;宇文雅云自来身子就不算强健,这一病可吓坏了诚王父子,特特请了药癫过来,开了药方熬药,直折腾个人仰马翻。如此一来,外人也更加笃定诚王府近些时候大门紧闭,是因着诚王父子忧心诚王妃的病,不想让旁人上门打扰。 林岚睡饱了,精神状态极好,每日里拉着叶婉说说话儿,或是去看望宇文雅云,日子过得很是舒心。叶婉听林岚没少与她说起,在储秀园时,多亏宇文雅云时时陪伴、安慰林岚,不然她早就撑不住崩溃了。是以,叶婉对宇文雅云也充满了感激,对她的病就更上心了。在叶婉和药癫的共同努力下,没几日宇文雅云已经大好了。 “谢谢你,诚哥。”宇文雅云倚在诚王的怀里,打从心底里觉得幸福无比。 “说什么傻话呢?”诚王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宇文雅云的头发,嘴角上翘起一个弧度。天知道,当她再次将宇文雅云拥进怀中的那一刻,他才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那种久违了的温暖感觉充斥全身,就像是跳进了温泉里,让他从头到脚都是麻酥酥的暖意。 “咳咳,三叔,我们进来了啊。”叶婉和林岚一起来看望宇文雅云。敲了敲房门,叶婉清咳两声,戏谑地道。 屋中的两人赶紧分开,宇文雅云胡乱地整理了下略显凌乱的衣衫,躺在枕上故作镇定扬声道:“快进来吧,还敲什么门呐。” 叶婉对着林岚俏皮一笑,推门进屋。林岚好笑地摇摇头,几天相处下来,叶婉对她愈发亲近了,她也更加了解叶婉的性子,时而调皮机灵,时而又沉着稳重得比一般的男子还强。有时她一想到叶婉的婚约,就忍不住有些后悔,当年不该那般轻率地给她定下亲事的,她的女儿这般优秀,应当配个天下最好的儿郎。 “三婶觉得好些了么?”叶婉对着诚王微微一笑,眼神中尽是调侃,转而又抬起宇文雅云的手,为她诊脉。 如今大伙儿都知道了叶婉的医术不比药癫差,尤其是宇文雅云,总是不住赞叹林岚好福气,生出一个让人羡慕嫉妒的好女儿。“我感觉都好了呢。可恨你三叔,就是不让我出去走动走动,都要闷死了。”宇文雅云情不自禁地嗔了诚王一眼。 诚王被那风情万种的眼神一瞪,身子都麻了半边,忙讨好似的开口道:“等丫头诊完了脉,她说你好了,我就陪你去花园逛逛。” 林岚在一旁看着这二人浓情蜜意,联想起自己与夫君已是阴阳相隔,不禁黯然伤怀。叶婉敏感地捕捉到了林岚的情绪,放下宇文雅云的手腕道:“三婶确实是大好了,出去见见风也无碍的。” 林岚强打笑意与宇文雅云闲聊了几句,叶婉就拉着她回房了。“娘,皇上说让工部修葺长宁侯府,这么些天了,想必也该修完了。不如咱们尽快搬回去住吧。”在诚王府上成天见着人家小两口亲亲我我,林岚心里不难过才怪。 “也好。这么多年了,也不知咱家变成什么样了。”林岚忍住泪意,对于长宁侯府,她的心情是复杂的,她的噩梦就是从长宁侯府的灭亡开始的,可不管怎么说,那里始终是她与叶泰生活多年的家。 这些时日,叶婉与林岚谈了很多,林岚也曾说起当今的皇上蔚谦是可信之人。只是叶婉生性多疑,尽管林岚再三说明蔚谦、叶泰和蔚诚的兄弟之情甚笃,她还是不能完全信任他。 直到叶睿晨进宫见了蔚谦,叶婉心中才些许地倾向于相信蔚谦。叶睿晨安排好假扮萧明霞的人后,进宫去见了蔚谦,蔚谦十分高兴,两人聊了许久。叶睿晨临出宫前,蔚谦拿出一枚虎符,交给叶睿晨,道:“炎麟国由我亲自掌管的军队有两百八十万,这其中的一百万我交给你,我相信你能替我管理好的。” 诚王早就与蔚谦说了无数次,叶睿晨和叶婉都是难得的人才。叶婉他见过,确实不同凡响,那么她的哥哥必然也不是池中之物,他愿意相信诚王的判断。更何况,虎父无犬子,叶泰的儿子,再差也得比他手下那班将领要强才是。 叶睿晨盯了蔚谦半晌,确定他并无试探或是虚假之意,潇洒一下笑,道:“皇上的虎符还是皇上自己掌管着吧,我若要兵权,也只要萧鸿郎手中的。皇上不会舍不得吧?” 蔚谦眼神蓦地发亮,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不愧是二弟的儿子!你既是想要尽管去拿。只是我只能暗地里帮衬着你些,明面上却还是要做到不偏不倚的。”蔚谦做了多年皇帝,天下尽皆以为多亏有萧鸿郎辅佐他。殊不知,若是没有野心勃勃的萧鸿郎,他还会将炎麟国治理得更加国泰民安。 “那是自然。”蔚凌羽唇边挂着浅笑,帝王之道嘛,他懂的。 ------题外话------ 恩,我舅舅做完手术了,情况很好。冉冉也可以恢复正常更新了。明天起会尽快将欠下的字数补上,然后会加油万更的。感谢【燕子飞来飞去】亲投了一张月票,感谢【cindy82】亲投了两张月票!么么哒~ 第一百二十二章 回归长宁侯府 有皇帝亲自督促,工部很快就将长宁侯府修缮一新。随后叶睿晨和叶婉就搬了进去,他们没有表现得很高调,也没有刻意隐瞒行迹。不过半日功夫,全京城都知道了,已经故去多年的长宁侯叶泰,失踪的一双儿女回来了。 这一看似无关紧要的消息,在暗中已经炸开了锅。叶泰与皇上是结拜兄弟,他在世时就可说是位高权重,若是还活着,恐怕早就位极人臣了。叶泰遇害后,皇上更是一度想将自己刚出生的儿子过继给叶泰承继香火,明眼人谁看不出叶泰在当今皇上心中的地位?如今长宁侯的亲生儿女回来了,不被皇上看重才怪。京中官员们的心思都活动起来,想着上门巴结讨好。 萧鸿郎得到消息后,在书房中静坐许久,最终还是没能压抑住怒火,将书案上的书籍文件和笔墨纸砚统统扫落在地。“两个小畜生命还真大,竟叫他们活着回到京城了!”当年他派了好几拨人手去搜寻叶睿晨兄妹的下落无果,还当他们是死在了哪个犄角旮旯呢。 发泄了一通后,萧鸿郎坐在椅上,心中忽地冒出一个想法,林岚和宇文雅云莫名消失,会不会与他们有关?越想越觉有可能,当即叫来暗卫,吩咐他们连夜去长宁侯府查探。“小畜生!连你爹我都能除掉,何况是你们!” 原左都御史,现任领侍卫内大臣的刘启,听说叶睿晨兄妹回京了,愁容不展地叫来儿子,道:“从小与你定下娃娃亲的叶婉原来还活着,这可真是让为父为难了。” 刘俊才一副书生打扮,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长宁侯府倒有几分运气,时隔十数年又重新站回了京城上流社会的圈子。只是那又如何?没有了叶泰,挂上长宁侯府的牌匾,也还是个破落户。“父亲有甚为难?紧着将孩儿与陈大人千金的婚事定下来,到时候退了与叶婉的亲事就是。” 叶婉家门败落,虽说皇上还念着旧情,对他们兄妹会多照应三分,可自小长在外面,刘启打心底觉得叶睿晨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叶婉也十之*是个乡野丫头。这样的出身,如何能与吏部侍郎陈大人家的千金相比?刘启心中的想法与儿子不谋而合,可是无故退婚对他的名声上有碍,让他就十分为难了。 “罢了,你先下去吧,这事儿容我再想想。”刘启拧着眉头,对儿子摆了摆手,他得想个万全之策,既能不损自家的名声,又将这桩亲事退了。 刘俊才从书房出来,眯眼思量半晌,陈大人现如今是吏部侍郎,能娶到他家的千金,对自己以后的仕途大有裨益。他绝不能让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叶婉在这个时候破坏了他的好事。 夜幕降临,喧嚣的京城安静了下来。由于刚搬进来,还没来得及添置下人,整座府邸中拢共也就不到二十个人,长宁侯府笼在一片黑暗之中,更显静谧。六道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靠近,快速往后院掠去。 只是这几人的运气不好,才刚刚摸到花园边上,就被人包了饺子。战斗没有持续太久,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六个人就尽数被擒。为首的黑衣人惊恐地看着一直站在一边看热闹的天府,这都是些什么人?身手也太好了吧!他们是萧鸿郎特别训练出来的,任何一个人拿出去,不敢说以一当百,以一当十还是有的。可就是这样,在人家手底下就像是被大人戏弄的三岁小儿,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带走吧。”天府板着脸,这些人的路数似曾相识,应是交过手的。 叶睿晨坐在院子的石桌旁,慢慢地饮着茶。他早料到萧鸿郎听说他们兄妹回到长宁侯府后,会坐不住,这不,果然就抓了几只小虾米。叶婉笑吟吟地看着面前相同装束的六人,不出所料他们都是先前截杀药癫的“影”。 扯开其中一人的衣袖,手臂外侧烙了一个“影”字。“瞧瞧,我就说他们是‘影’吧。哥哥输了,前儿个诚王给你的那匹宝马可就归我了。”叶婉俏皮地笑着,眼中尽是暖意,她如何能不知叶睿晨是故意让她的? “小贪心鬼。给你了。”屈指在叶婉额头上轻轻弹了一记,笑得月朗风清。“影?萧鸿郎的人嘛。何必还遮遮掩掩呢?”转过脸来,叶睿晨可就没有面对叶婉时的和善,棱角分明的俊脸上,一双眼神锐利的凤眸微眯着,射出丝丝寒光,几乎要将人冻成冰雕。 “你怎么知道?”黑衣人惊呼出声,除了萧鸿郎和沈兰馨,没有人知道影卫的存在。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既是敢夜闯我长宁侯府,就要做好赴死的准备。”叶睿晨没心情跟这几个小鱼小虾多说废话,挥挥手示意天府将人带下去审问。 “看来萧鸿郎对咱们起了疑心啊。”叶婉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迫不及待地想会会那只传说很狡猾的老狐狸。她倒想看看,是他那只老狐狸厉害,还是他们兄妹两只小狐狸更胜一筹。 叶睿晨点点头,从袖中抽出一张信纸,道:“这是瑶光送来的。我说那个鸿运银楼先放一放吧,也方便人家传递消息。”叶婉与叶睿晨商量过,要将各家店铺都开到京城来。福隆银楼要是开在京城,哪还有鸿运银楼的立足之地? “好。”叶婉会心一笑,不愧是兄妹,都想到一处去了。拿过信纸扫了几眼,是萧鸿郎写给萧明霞的密信,询问她诚王府近期的消息和他们兄妹的情况。 ——分割线—— 叶婉如今的生活很幸福,有哥哥和娘亲疼着,她越来越像个无忧无虑的大家小姐了。回到春惜居,墨菊迎上来给叶婉更衣,犹豫了一瞬,还是开口问道:“小姐,你现在是郡主了,往后会买更多的丫头伺候你吧?”墨菊拜了药癫做师父,是叶婉的小师妹了,叶婉让她往后就跟着药癫专心学习医术,她却是不肯,说什么也要跟着叶婉。叶婉无法,只得让她白天去药癫那里学习,晚上再回春惜居来。 “恩。我培养你们几个可不是为了当使唤丫丫头的。过两日确实该挑几个丫头给我娘使唤,把雪梅和筠竹换回来。”叶婉拔下头上的发簪,放回妆盒中,从铜镜里看着墨菊胖乎乎的小脸儿,笑道:“怎么?你这是怕失宠?” “哪有,人家是担心万一挑了几个不省心的,小姐要头疼了。”墨菊心思单纯,心里想什么脸上就显露出来了。她确实是担心新来的丫头心思太多,没得坏了家里的气氛。 叶婉自己动手将头发拢了,拿发带系了,刮了刮墨菊的鼻头,安慰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吧,挑新人肯定是要挑老实的,那些个心大浮躁的,白送我都不要。” “看吧,我就说小姐心里有数呢,哪用的着咱们担着心?”幽兰捧了碗牛奶给叶婉,这是她每晚睡前都要喝的。 “行了,都别瞎操心了,回去休息吧。”喝完牛奶,将空碗递给幽兰,已经快亥时末了,再不休息明天出了黑眼圈,林岚又要唠叨了。 长宁侯府这几日门前总是车水马龙的,都是京城里分量不太重的官员,听说长宁侯府的世子、郡主回来了,赶着前来拜见。这日,刘俊才也在其中。不过他来的目的却是与别人不同,他是来退亲的。 进到府中,各处的陈设倒是不错,就是下人太少了。“寒门小户就是寒门小户,顶着个长宁侯府的名头依旧如此寒酸。”刘俊才撇了撇嘴,与身边的小厮小声讥笑道。 “公子说的是呢。这样的人家儿,哪里配得上公子呢?依小的看,还不如大理寺少卿徐大人家的那个庶女有身份呢。”小厮脸上带着暧昧的笑意,他可是知道,徐策家那个庶女徐蔓蔓对自家公子可是一往情深呐。 想到徐蔓蔓,刘俊才嘴边挑起一抹笑意,那个小妮子别看年纪不大,当真是很有风情,腰肢又软,等他将陈大人家的千金娶回来,定要纳了徐蔓蔓做妾,想想就觉美得很。 叶睿晨听人回报说叶婉的未婚夫刘俊才来了,三言两语送走了那些前来逢迎的人后,就在书房等着,他想看看,叶婉的未婚夫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该如何开口退了亲事。 “刘公子,我们世子有请。”天府冷峻的脸让刘俊才相当不满,破落户家的下人见了自己不说殷勤着点,反倒还给他脸色看。抛却别的不说,就冲这点,这桩亲事他也退定了。 由于刚搬进长宁侯府没几天,叶睿晨的书房还没怎么用心布置过。贴墙放着几张太师椅,一张大书案摆在窗子边上,其他摆设一概俱无。刘俊才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寒酸的书房,连书架都没有还敢把这儿称之为“书房”? 刚一落座,连茶都没等叶睿晨叫,刘俊才高昂着头,二郎腿一翘,傲慢地开口道:“我今儿个是来退亲的。” “退亲?”叶睿晨眯了眯冷眸,叶婉的未婚夫就是这么一个货色?傲慢无礼,丝毫不知礼数,这是古代,讲究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竟是完全不顾礼教,大喇喇地就亲自上门来退亲来了。 “不错。今日起我与令妹的婚约作罢,他日各自婚娶再无瓜葛。”刘俊才说完这句话,他身旁的小厮一边搀起他,一边还抛给叶睿晨一个鄙夷的眼神,穷酸还想攀上他们领侍卫内大臣府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见刘俊才扔下这么一句话就要走,叶睿晨心中怒火翻腾,幽幽道:“刘公子好大的威风!你我两家父母定下的婚约,岂是你简单一句‘退亲’就不作数了的?”他倒不是不想退亲,只是若是这般退法,日后叶婉还不被人耻笑? “你不必多说,改日我父亲自会将婚书送还。此事绝无商量余地。”一甩袖,刘俊才再不给叶睿晨开口的机会,抬脚出了书房。 “岂有此理!”叶睿晨一拳捶在书案上,瞧瞧刘俊才那个德行,像是怕他要将妹妹硬塞给他似的,连话都不叫人说清楚。 “哥哥气什么?如此不是正好?要让我嫁这么一个东西,我宁愿死了再投一次胎呢。”叶婉在暗门处闪身出来,颊边尽是冷笑,她叶婉可不是随随便便来一个人就能娶走的。 “要退亲也是咱们瞧不上他!到底慢了一步,让他先开了这个口。”叶睿晨知道叶婉自来就不待见这门亲事,可不管怎么说,只有他的妹妹甩别人,哪有被别人甩的道理? 叶婉邪邪一笑,“哥哥且等着吧,婚书不是还没交还么?我自有法子整得他灰头土脸。”救出林岚后,叶婉也没闲着,派人调查出不少刘俊才的阴私。 话是这么说,叶睿晨也相信叶婉有这个本事,到底心中意难平。“刘启还真是不会教儿子,怎么教出这么一个玩意?” 环顾一周叶睿晨的书房,叶婉笑道:“也怨不得人家瞧不起咱们,你看看你这书房,忒简陋了些。待会让天府去木器行看看,将家里的家具添置齐全了。” 吃过午饭,叶婉领着幽兰和墨菊,还有天府一起,去京城大街上逛逛。先去木器行定了一批家具,再到布庄买些布料。 京城最好的布庄,万和布庄,店面极大,正是诚王府的产业。几人一进门,伙计殷勤地迎上来,道:“几位里边请。需要点什么尽管跟小的说,咱们布庄的料子是全京城最齐全的。价格也公道。” “拿几匹适合我们小姐穿的料子来,我们先挑挑。”一说起布料,幽兰最是有兴致。她针线好,叶婉穿的衣裳大多都是她做的。 “好嘞,几位这边请。”伙计将几人领进里间,回身抱了几匹花色各不相同的云雾绡放在桌上,道:“这是上好的云雾绡,小姐看看可还满意?若是不满意,咱们这儿还有更好的羽纱。”伙计见叶婉的穿戴不算贵重,遂只是将中等的布料拿来给她过目。 “羽纱也拿几匹来。这云雾绡挑出几个花色,给你们四个也做几套衣裳。”前一句是对伙计说的,后一句自是对幽兰和墨菊说的。 “是。谢谢小姐。” 伙计听了这话不禁暗暗咂舌,云雾绡算不得他们这儿最好的布料,却也不是谁都能买得起的。这位小姐穿着不显,看不出来还是个大方的,恁好的布料买来竟要给丫头做衣裳穿。 伙计下去取布料了,在另一边挑布料的几个女孩子偷眼打量了下叶婉,眼生得很,便都没有贸然开口。单单是其中的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女子啧啧道:“这是哪来的暴发户?真真是不开眼,上好的布料竟是都给贱婢去糟蹋了。” 叶婉斜了那女子一眼,并没有理会她,听听那语气,明显就是吃不到葡萄硬要说葡萄酸的。 见叶婉没有搭理自己,那女子脸上有点挂不住,有心再说道几句,却是被身旁的一个身着洋红色衣裙的女子拉住了,狠狠瞪了她一眼,面上带着些歉然对叶婉道:“这位小姐恕罪,舍妹莽撞了,还望小姐不要怪罪。” “无妨。”淡淡一句,叶婉转回头去看两个丫头挑的布料,见墨菊脸上的笑意勉强,捏捏她的小手,道:“就当被狗咬了罢。去,跟伙计说再拿几匹素色布料来,师父和哥哥也该添置新衣了。” 鹅黄色衣裙的女子听见叶婉骂她是狗,心头火起,甩开洋红色衣裙女子的手,三步两步奔到叶婉跟前,指着她的鼻子骂道:“贱女人,你骂谁是狗?” 叶婉对她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那意思不言而喻。 鹅黄色衣裙女子怒极,举起巴掌就要打叶婉的耳光,不待叶婉出手,洋红色衣裙女子已经冲了过来,将鹅黄色衣裙女子拉到一边,喝道:“够了!你自己出言不逊在先,还怨怪人家骂你不成?回去你就闭门思过吧,一个月不准出府。” 叶婉瞧着那鹅黄色衣裙的女子被这么一训斥,竟老实下来,不由得多打量了洋红色衣裙女子,看她温柔有礼的模样,也不是个软性子呢。冲她微一点头,叶婉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转头继续去挑布料了。 想是洋红色衣裙的女子觉得尴尬,对叶婉说了句“抱歉”,就拉着鹅黄色衣裙女子匆匆走了。 那几人中一个身着藕荷色衣裙的女子对叶婉笑了笑,道:“姑娘真是有涵养。若换做是我,定要好好教训她不可。” 叶婉淡然一笑,吐出一个字“懒”,女子一愣,随即“咯咯”地笑起来,她明白了叶婉是说懒得与那女子计较。“姑娘可真是个有趣的人。我叫谢文筠,姑娘叫什么?以前没见过你呢。你是哪家的小姐?” “叶婉。长宁侯府。” “呀,你就是才回京的长宁侯府的郡主?”谢文筠捂住小嘴惊呼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了叶婉半晌,道:“这可跟传说中的不一样呢。” 叶婉见谢文筠爽朗大方,心中也很有好感,顺着她的话与她聊了起来:“怎么个不一样法?” “嘻嘻,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谢文筠歪头对着叶婉一笑,道:“传言说你粗俗无礼,又胸无点墨,长相还…奇丑无比。”话音愈发小了,谢文筠不习惯在人背后议论,当面就更觉尴尬,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嘴快,忙加了句:“这是旁人说的,可不是我说的啊。” 叶婉略一思量就猜出了传言的出处,笑道:“你说的还不全罢?是不是还有一句,说我配不上领侍卫内大臣家的公子?”叶婉兄妹才来京城,并未与旁人结怨,谁会那般无聊,随意编排出这种传言?萧鸿郎与他们虽是死仇,却也不能可能玩这种对他们并没有实质伤害的小把戏。那么就只有刘俊才了,这是在给自己退婚造势呢。 “咦,你也听说过?”谢文筠诧异地盯着叶婉看,见她竟半点怒意也无,好奇道:“你不生气?” “有甚好气?旁人爱说尽管去说,他们口中之人,并不是我。”叶婉只觉得好笑,刘俊才真是出了一记昏招,若她与传言稍稍相符,人们也会尽信;可惜他太言过其实了,到时旁人见着了她,有点脑子的都会怀疑这传言背后的目的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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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个‘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陈梅儿击掌而笑,“今日能与叶小姐相交,不虚此行。”陈梅儿性情清冷有傲骨,京中闺秀少有能与她性情相投之人。又因她家世相貌俱是上佳,少不得有人心生嫉妒,在背后对她说三道四。她自认很能看得开的人,也少不得为此烦心一二,叶婉却是个浑然不将外面流言放在心上的,可见是个真正的洒脱之人。 “能与陈小姐相识,我也甚觉荣幸。” 谢文筠看看叶婉,又瞧瞧陈梅儿,拉了二人的手,笑道:“瞧瞧你们,客气来客气去的,也不嫌累的慌。往后咱们就是好友了,很不必如此生疏。” 接下来,谢文筠又给叶婉介绍了其他两位女子,一位是工部侍郎程远志家的嫡女,程瑶;一位是钦天监监正贺之的嫡女贺秋莲。叶婉一一微笑着与二人打过招呼,并没有因贺秋莲的父亲只是个七品官而有所怠慢。这让几个女孩子对叶婉的好感更增。京中闺秀有不少因贺秋莲的父亲官职低而排挤她,殊不知,钦天监监正的官职不大,却是时常能面见皇上的,论起对皇上的影响力,丝毫不比一品大员小。可见那些闺秀都是短视之人。 几个女子相互之间熟悉了一番后,陈梅儿扯了扯说笑不停的谢文筠,道:“要相谈什么时候不行呢?叶小姐还要挑料子,还是让人家挑完罢。反正天色还早,随后咱们再到茶楼去坐坐岂不好?” “正是呢。我见叶小姐可亲,就忍不住想亲近,可不是耽误了正事啦。”谢文筠“咯咯”笑着,拉着叶婉去翻检伙计新送来的几匹布料,指着其中一匹藕荷色的云纹羽纱,道:“这匹好。叶小姐轻灵婉约,用这个做一套曳地长裙定是美得很。” 叶婉打眼看了两眼,也觉好看,遂点点头,道:“确实不错。幽兰,将这匹布料还有那两匹藏蓝的和青色的挑出来,其余的不要了。”今日出来本是想多添置些布料,省得来来回回总是往布庄跑。不过刚刚才结交下几位看起来不错的闺秀,就不好太过大肆采买。知道的是她嫌麻烦不想多跑腿子,不知道的还道她是没见过好东西的土包子呢。 将几匹布料都交给天府,让他先行回府,叶婉带着两个丫头与四位新结交的朋友一道往朱雀大街上的听雨轩去品茗聊天。 路过鸿运银楼时,叶婉在那三尺来长的鎏金匾额上流连了几眼,唇边溢出一个诡异的笑来,就放着它再蹦跶几日,待日后,定要挤得它倒闭。 “叶小姐要去鸿运逛逛么?”谢文筠见叶婉看了鸿运银楼好几眼,以为她想去选几件首饰,遂出言相询。 “改日吧。”轻浅一笑,叶婉收回目光,她自己就是开银楼的,需要什么首饰,自会画了图样叫福隆的师傅打制,哪会看上别家的东西。 听雨轩是京城中有名的茶楼,这里的香茗应有尽有,不全是名贵的,也有各式味道独特的花茶,深受京中闺秀喜爱。谢文筠做主点了一壶玉蝴蝶,这种花茶花郁茶香,十分鲜灵。 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汤注入莹白如玉的白瓷茶杯中,色泽黄亮,嗅之有绿茶之清香,又有鲜花之芬芳。“好茶。”叶婉端起白瓷杯,素手轻扇,清清淡淡的香气扑鼻,令人心神为之舒爽。 “叶小姐也懂茶?”贺秋莲从小受父亲耳濡目染,最是个爱茶之人。 “略知一二。”在现代时,为锻炼嗅觉,叶婉也曾钻研过一阵子茗茶。“此壶玉蝴蝶花香茶浓,茶不蔽花,花不漫茶,确是上品。” 贺秋莲见叶婉说得头头是道,连连点头,与她交好的几个闺秀只知茶味道好坏,不知茶之深意,她也就极少与她们说起茶道。今见叶婉似是懂茶之人,心中欣喜,道:“蔽府上倒有些许好茶,改日下帖子请叶小姐去尝尝。” “诶呀呀,可见是遇见知音了。秋莲最是个小气的,怎不见请我们去吃好茶?”谢文筠似是吃味地与陈梅儿和程瑶抱怨起来。 程瑶笑得矜持,拿帕子掩着嘴,笑道:“咱们又不懂茶,再好的茶也不过是牛嚼牡丹,秋莲舍得才怪。” “这话不错。咱们可比不得秋莲,是个文雅人儿呢。”陈梅儿娇笑着调侃,羞窘得贺秋莲起身举了粉拳追着陈梅儿一阵打闹。 几人正说笑得欢快,在楼下大堂传来一声醒目拍案声,接着一个老者操着略带沙哑的嗓音说起了神怪志异的故事。“唉,这胡先生又开始说神怪故事了。这几段翻过来调过去的,说了好些年,我都倒背如流啦。”程瑶也是个活泼性子,家里也不曾拘着她,京城里好玩有趣的去处她都熟悉,胡先生说的书她也是听了无数遍了。 叶婉眼神一亮,她倒是记得不少经典影视剧,稍加修改编成书,在茶楼说书,定会有很多人喜欢听。“你们可知京城中还有哪里说书的比较有名?”叶婉当下就决定开间茶楼,这间听雨轩是萧家的产业,自己赚钱的同时也可打击打击萧家的生意,真真是一举两得了。 “最有名的可不就是这听雨轩了。别家茶楼也有说书的,说得故事可还不如这里的好听呢。”谢文筠摇摇头,她与程瑶关系极好,京城上得台面的茶楼她们都一起去过。 叶婉闻言心中一定,打算回去就叫天机出去打听,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盘下来开茶楼。 几人一边听着楼下说书,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一会,约好过几日再聚,便散了各自回家。天府将布料送回侯府后,又架了马车来接叶婉。叶婉临上车前,看了陈梅儿扶着丫鬟的手正要上车,蹙了一下眉头,叫住了她。把她拉到一边,悄声道:“陈小姐,我与你甚是投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梅儿心思剔透,心中一动,隐约猜测叶婉的话怕是与刘俊才有关。咬了咬唇,道:“但说无妨。” “刘俊才此人,配不上陈小姐。婚姻大事,还是要慎重。”经过一下午的相处,叶婉对陈梅儿很有好感,不愿眼睁睁看着她就此误了终身。 陈梅儿秀眉微蹙,探究地看着叶婉,“是因为你与他有婚约在先?”若真是这样,她倒要觉得错看了叶婉。叶婉本就与刘俊才有婚约,她自是不会横插一脚了,只是叶婉如此说话,未免不够坦诚,也看低了她陈梅儿。 “不。我既是劝陈小姐慎重,又怎让会自己栽进去?”叶婉扬了扬眉,陈梅儿听与不听却不是自己能左右的了,她提醒过,也算是尽到朋友之义了。“陈小姐,告辞了。” 叶婉走后,陈梅儿立在原地看着长宁侯府的马车越走越远,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她看的出叶婉对她说的是真心话。她对刘俊才本无甚好恶感,不过仔细想想,叶婉回京大家都知道,刘启在这之后还上门与父亲商议亲事,就可见刘家的家风也没有外面传说的那般刚正。 “回府吧。”陈梅儿扶着丫鬟的手登上马车,想着回去就与父亲说说,不必再与刘家议亲了。至于叶婉到底会不会嫁与刘俊才,且看日后吧。 叶婉回到侯府,马上叫来天机,吩咐他去打听铺面。然后去了后院看林岚。“娘,让你藏身在后院,很是无聊吧?” “那也是无法。不过这样也好,正好娘也有时间将功夫捡起来了。”林岚拉过叶婉的手,仔细端详了两眼,见她面色红润,满脸喜色,问道:“今儿个出门遇上什么好事了?这般高兴?” “结识了几个闺秀罢了。这几人性子都很随和,与我很是投缘。”叶婉细细将今日的事说与林岚听,末了又将刘俊才来退婚的事也说了。 起初林岚听叶婉说与闺秀结交,她还很高兴,叶婉能交下几个闺阁密友是好事。待听到刘俊才亲自上门退婚,气得手都哆嗦起来。“当真是不像话!就算不想履行婚约,大可由他父亲出面,交还了婚书就是。他一个小辈,如此轻率行事,上门退婚,这是不把咱们长宁侯府放在眼里了。” “娘不必生气。刘家不退婚,我也是要退的。刘俊才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哪里配得起我?只是这样一来,咱们也不必再好言好语地私下了结此事了。”叶婉给林岚拍背顺气,又倒了杯茶给她喝。等她平复下情绪,将天机查到的,刘俊才见不得人的事都告诉了林岚,道:“娘看看,这样的人可嫁得?” “自是不能!”林岚一拍桌子,想不到刘俊才竟是与纨绔子弟也差不多了,心中对刘夫人那点往日的交情荡然无存,立刻全偏向了叶婉,全力支持叶婉退婚。“只是委屈了我的儿,竟受了这等屈辱。”林岚一把将叶婉揽进怀里,心疼不已。 叶睿晨兄妹搬进长宁侯府没几日,皇上私下招了叶睿晨和叶婉进宫,商量叶睿晨袭爵和宫中设宴的事。“二弟故去多年,所幸有睿晨贤侄为他继承香火,我这心里也安慰不少。你们已搬进长宁侯府,我打算这就下旨,让你继承你父亲的爵位。” 叶睿晨点了点头,子承父业本是自然,他也没什么好说的。有了这层身份,对阎罗殿的发展也有好处。 “如此,婉丫头就不必再抛头露面地经商了。你哥哥的俸禄足以养活你到嫁人啦。”蔚谦调侃地笑了两声,他从诚王那里得知,叶婉经营着多家铺子,颇为红火。只是商人地位低下,在他看来,英武不凡的叶泰,他的女儿怎能做那下等行当呢。 叶婉闻言撇了撇嘴,这话诚王、宇文雅云、林岚都与她说过,不过她却是不打算放弃的。商业对一个国家有多重要,被士农工商的观点所局限,这些人都没有认真去想过。“那可不行,哥哥的俸禄还要攒起来娶媳妇呢。我可不要做个只知吃喝穿戴的米虫。” “米虫?”蔚谦一愣,随即又大笑出声,道:“好好,你不愿只依靠你兄长,那我就封你做敏嘉辅国长公主,与你哥哥一样领俸禄可好?” 公主,还是长公主,那可是正一品,地位堪比皇后。她一个与皇家半点血缘都没有的人,能得到这样的封号,可说是前无古人了。“皇上真会说笑。我只经营着我那几间铺子,就足以养活自己了。” “谁同你说笑?”蔚谦严肃了神情,道:“封你做长公主也不全是为了给你些俸禄。你可知辅国长公主是可参政的?萧鸿郎的野心如今愈发大起来,有你们兄妹牵制他,我这边也能多些时间做准备,铲除奸党。” 叶睿晨与叶婉对视一眼,叶婉干笑了两声,道:“皇上倒是坦诚。” 蔚谦背了双手,目光灼灼地望着兄妹二人,语气诚恳道:“我读史书,历朝历代皇帝,鸟尽弓藏者多,你们不信任我,多半以为我亦如此。你们可知,当我坐上皇位起,就打定主意,要与你们的父亲做一对永不相疑的旷世君臣?可惜我错信了萧鸿郎,让你们的父亲惨遭奸人毒手。如今你们回来了,我愿意像对二弟那样地对待你们,这其中固然有看重你们的能力本事,更是我对二弟一番兄弟之情的延续。” 看着蔚谦虎目中隐隐闪着水光,叶睿晨兄妹心中一动,皆是有些震动,蔚谦出身江湖,比旁的生于皇家长于皇家的皇帝更为看重义气。或许他们也不应那般怀疑于他。 “况且,我看婉丫头心中傲气,可是丝毫不比男儿低,有了封号,无论是见了谁,都不必卑躬屈膝。这般你还是不乐意?”蔚谦不着痕迹地收回眼中的湿润,笑意盈盈地看着叶婉。 这么说来,叶婉反倒有些意动了。要她对旁人下跪行礼,她还真是一百个不乐意。“见着皇上也不必行礼?” 蔚谦捏了捏眉心,感到有些头疼,长公主的封号谁不想要,偏叶婉婆婆妈妈的。“就是如今你们兄妹两个还是白身,见着我可曾行过礼?” 叶婉对着叶睿晨吐吐舌头,蔚谦没明说要她行礼,她也就顺水推舟地装糊涂了。“那就谢过皇上了。” “好。那我即刻就下旨,昭告天下。”蔚谦满心欣慰地点点头,亲自执笔书写圣旨。 叶婉忙拦了他,道:“不急。等我解除了与刘俊才的婚约再昭告天下不迟。” 蔚谦略一思量,就明白了叶婉的意图。诚王与他提起过,想让叶婉做儿媳,他以为两家已有了默契,也就干脆地应下了。 “皇上既是封我为辅国长公主,我也不能白白担了这个名头。”叶婉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决定还是要与蔚谦说说商业的重要性。 “哦?你还懂得治国之策?”蔚谦诧异地看了一眼叶睿晨,他本意是重点培养叶睿晨的,却不知叶婉会有什么高见? “谈不上治国之策,却也对国家十分重要。那就是商业。” 蔚谦心中有些许失望,他了解到的叶婉有些财迷,不想她竟财迷到时刻不忘经商。 见蔚谦脸上有失望之色,叶婉笑道:“皇上可不要小看了商业。什么士农工商,简直狗屁不通。没有商人,货物如何流通?小到百姓用的一针一线,再到衣食住行,样样离不开商人。再说商业对国家的意义,商人经商获利,要交税款,税款越多,国库越丰盈。国库丰盈了,就有银子养更多更强的军队,如此,还怕别国来犯?此是对外,对内,百姓生活越好,国家就越稳定,只要老百姓能活得下去,谁愿意跟着乱党造反作乱?那么所谓国泰民安,也就不再是一句空话。” 叶婉的话让蔚谦不禁沉思起来,他的志向就是要让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只是坐上皇位后才发现,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况且重农轻商的观念根深蒂固,他不可能仅听叶婉三两句话的阐述就改变看法。 这个道理叶婉也明白,要改变古人的思想不是那么容易的。“承蒙皇上看重,封了我做辅国公主,那我也要在其位谋其政。不如回去后我写一道折子,给皇上详细分析分析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宫宴 回到长宁侯府,叶婉把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两天,直到宫宴那日才出来。幽兰和墨菊忙忙过来给叶婉梳洗更衣。“还有两个时辰宫宴就开始了,小姐怎么才出来?快快快,换上这件新做的衣裳。”幽兰手里拿着的是这两天她紧赶慢赶,连夜做出来的一件新衣,用的衣料正是那日在布庄买的那匹藕荷色羽纱。 这套衣裙采用的是收腰的设计,穿在叶婉身上,更显得她身材高挑。衣袖臂弯处,错落有致地绣了一丛花草,裙摆上零星点缀着几只彩蝶;腰带用银线绣了几朵云纹,穿在叶婉身上,让她更为俏丽灵动。雪梅拉了叶婉坐在梳妆台前,手脚麻利地为她梳了一个垂鬟分肖髻;在妆盒中拣出几个小珠花簪在发髻上,低调而清雅。 幽兰拿了粉盒,要给叶婉上妆,叶婉摆摆手,道:“这样就好,不必上妆了。”她习惯了素颜,几个丫头也习以为常,便也作罢。 “我的囡囡不上妆也一样是个小美人儿。”林岚在一旁仔细地端详叶婉半晌,见她周身并无不妥之处,笑着开口赞道。“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哥哥在前院等着你呢,快去吧。”林岚目送着两个丫头簇拥着叶婉出门,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这场宫宴势必会成为他们与萧鸿郎博弈的开端,两个孩子年纪还小,能敌得过老奸巨猾的萧鸿郎么? 叶婉带着幽兰和墨菊往前院去寻叶睿晨汇合,一同出发去皇宫。叶睿晨牵着马等在府门外,见叶婉来了,上下打量了两眼,颊边浮起一抹笑意,道:“今儿个这身衣裳不错。赶明儿再去买几匹布料回来,多做些新衣穿。” 叶婉嫣然一笑,由幽兰和墨菊扶着登上马车。这不是幽兰第一次进宫,上次进宫除了蔚谦,她也没见着什么大人物,蔚谦待人和煦,她心中也就少了畏惧。这次跟着叶婉进宫赴宴,满朝的重臣都会到场,是以她有些紧张,搀扶叶婉的手都有些抖了。 “幽兰姐姐怕什么?咱们是随小姐去宫里赴宴的,又不是上断头台。”刚一坐下,墨菊掩嘴轻笑着揶揄幽兰。她是个胆子大的,连皇上都是那般和蔼好相处的人,旁的人还能厉害到哪去? “呸呸呸,小孩子家童言无忌。”幽兰瞪了墨菊一眼,“你也收敛些性子罢,小姐宽和,在家里由着你胡闹,在外面可要守着规矩,省得旁人说咱们长宁侯府没规矩。” 墨菊吐了吐舌头,闷闷地“恩”了一声,随即就老实下来。叶婉见状,好笑地戳戳墨菊的额头,对二人道:“你们也不必过分拘着,不失了礼就是了。” “小姐宠着咱们,咱们更不该仗着小姐性子好就放肆起来。”幽兰这话让叶婉心中十分熨帖,扫了低垂着头的墨菊,这丫头生性活泼,既是要跟着自己,在外人面前就要立起规矩来,还是要磨一磨她的性子才是。 天府驾着马车,行驶得很平稳。听着马车里的对话,他有些担心叶婉会不待见墨菊了,一路上都替她担着心。待到了宫门口,见几人下车后,叶婉还帮墨菊理了理散落下来的碎发,知道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也就放下了心思。 “走吧。”叶睿晨当先一步,带着叶婉和两个丫头进了宫门,天府则是赶着马车,将车停在宫门外不远的地方等着。 叶睿晨一行人径直往设宴的御花园而去,一路上受到了不少的瞩目,无论是朝中大臣、家眷还是宫中的侍女,无一不知叶睿晨已承袭了叶泰的爵位,如今是长宁侯了。如此年轻的侯爵,历朝历代细数下来也不超过一掌之数。 闲庭信步般地来到御花园,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诚王和蔚凌羽也早早地来了。看见叶睿晨,诚王笑呵呵地招呼一声:“睿晨贤侄来啦。”蔚凌羽迎上前,拉着叶睿晨仔细打量着,笑道:“穿上这身蟒袍,更精神些了。” 诚王看了看叶婉,今日这丫头的打扮,当真是灵动鲜活。瞧瞧那些世家子弟惊艳的眼神,心中莫名得意的同时又感到些许危机感。怒其不争地瞪了蔚凌羽一眼,傻小子只知与叶睿晨说话,也不怕丫头被狼叼了去。诚王却是没瞧见,蔚凌羽偷眼看了叶婉一眼后,脸上红了红,再没敢乱看了。他从不知,叶婉着意打扮起来竟是这般的光彩夺目,他只看了她一眼,就觉得连这满御花园的缤纷花朵儿都显得黯然失色了。 “丫头过来,这么些日子也不见你去府上玩,雅,恩,很是挂念你。”诚王招招手,将叶婉招到自己身边,有意无意地将不远处投来的心思各异的眼神遮挡住,与她闲聊起来。 “这不刚搬回府中,有许多杂事需要料理。等收拾停当了,再去府上拜会。”叶婉言笑晏晏,举止得体地与诚王说着话,既不过分亲昵,也没有刻意疏离,行事很是稳妥。这就让诚王更是满意上三分。 谢文筠、陈梅儿等人远远瞧见叶婉到了,正想过来与她相见,见她与诚王说着话,就住了脚,站在原地向这边张望着。“那是你新结交的好友吧?”诚王发现那几个女孩子时不时地瞧向叶婉,遂开口问道。 叶婉顺着诚王的眼神回头看去,正瞧见谢文筠向自己挥手。“是。”脸上浮起一丝浅笑,叶婉点点头答道。 “恩,不错。那几个孩子品性都不错。去吧,你们女孩子家的去玩吧。” 给诚王行了一礼后,叶婉转身朝着谢文筠等人走过去。 “诶呀,叶小姐真是有胆识,能与诚王那般严肃的人说话。”谢文筠拉着叶婉感概着,她曾见过诚王几次,他总是板着脸很凶的样子,害得她行过礼后就再不敢多说一个字了。让她诧异不已的是,诚王竟是和颜悦色地与叶婉交谈,不过想想长宁侯府与诚王府的渊源,也便释然了。 叶婉从不知诚王在外面给人的印象是严肃的,呵呵笑了两声道:“诚王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几个女孩子来到一片花丛边上的石桌旁,分别落座后,谢文筠急不可耐地道:“过几日我要办个赏菊宴,回头给你下帖子,你可不许不来啊。” “赏菊宴?”此时刚要入秋,还没到菊花盛开的时节。想是丞相府中的花匠用了什么法子,让菊花提前开了吧。“好,我一定去。”要融入京中闺秀的圈子,日后少不得时常参加这样的宴会,况且叶婉对谢文筠的印象很好,也乐得多与她交往。 “那个男子就是你的哥哥嘛?”陈梅儿朝着叶睿晨那边扫了两眼,眼中闪过一丝激赏之色,玄色的斜襟绣银蟒袍穿在他的身上,英武贵气,卓尔不群。他与京中权贵子弟很不相同,举手投足见尽显阳刚,不知不觉间,吸引了不少年轻女子的眼光。 “是哪个?我也看看。”谢文筠好奇地张望着,恰好叶睿晨侧头与蔚凌羽说着什么,她只看到一张斧劈刀刻一般的刚毅侧脸。“诶呀,都没瞧见正脸儿呢。”谢文筠失望地咕哝了一句。 陈梅儿简直要扶额了,当着人家妹妹的面,像看耍猴一样地看人家哥哥,她真不知是该说谢文筠是性子爽朗还是神经大条。悄悄拉了拉谢文筠的衣袖,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说话注意些。 谢文筠抱歉地对着叶婉笑了笑,道:“我只是好奇,能让梅儿都称赞的男子,满京城也找不出几个来。” 叶婉倒不甚在意,她们这般年纪的女子,对出色的异性感到好奇也是正常的。“哥。”叶婉声音不高不低地唤了叶睿辰一句,“你过来一下。”既然谢文筠对叶睿晨很是好奇,索性就叫过来,大家熟悉熟悉。 “额,叶小姐干嘛叫他过来?真是的。”谢文筠有些窘迫,虽说炎麟国民风比较开放,年轻男女凑在一处说笑、游玩都是常事,但忽地叫一个陌生男子过来,她还是觉得有些羞涩。 “你不是好奇嘛?直接叫他过来认识一下不是更好?”叶婉掩嘴轻笑,心中忽地冒出一个奇异的想法,视线在几个女孩子身上流连了一瞬,想着叶睿晨年纪也不小了,这几个女孩子连诚王都说是品性好的,要是哥哥能拐回去一个给自己做嫂子也是不错。 “什么事?”叶睿晨和蔚凌羽一起走过来,伸手将落在叶婉发间的一片花瓣拂去,动作温柔而宠溺。 “恩,这几位是我前几日新结交的朋友,给你介绍一下。”叶婉笑着拉了叶睿晨一把,给他介绍身旁的几个女孩子,道:“这位是吏部尚书陈大人家的嫡女,陈梅儿;这位是丞相府上的千金,谢文筠。”指了指站在靠后一点的二人道:“这位是工部侍郎程大人家的嫡女,程瑶;这位是钦天监监正贺大人的嫡女贺秋莲。” 叶睿晨笑着一一与几人打过招呼,道:“我家妹子对京城不甚熟悉,望几位小姐多多照看些。”磁性低沉的嗓音,彬彬有礼的态度,尤其是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对叶婉的关怀,让几个女孩子对他的印象都极好。 “叶小姐是我们的朋友,就算没有长宁侯的吩咐,我们也会照顾她的。”陈梅儿清冷一笑,落落大方。 “那就多谢几位小姐了。”叶睿晨拱了拱手后,又看向跟在叶婉身后的两个丫头,嘱咐道:“你们两个也上点心,好生服侍小姐。” “是。”两个丫头相视一笑,恭敬地应下。 叶睿晨与留恋不愿离去的蔚凌羽走了,几个女孩子顿时叽叽喳喳地说笑起来:“诶呀呀,真是羡慕叶小姐,一看你哥哥就是待你极好的。哪像我那几个哥哥,成天就知道教训我。”谢文筠拉着叶婉的手,踮起脚尖学着叶睿晨方才的动作,装模作样地在叶婉头上轻拂了一下。 几人不禁都笑起来,程瑶笑得最欢,拿手指指点着谢文筠,道:“你还好意思说?但凡你少顽皮些,你那几个哥哥也不至于见到你就皱眉。” “我倒是觉得,蔚世子看叶小姐的眼神很是不同。”贺秋莲抿着嘴笑,她可是瞧得真真儿的,方才蔚凌羽回头看了好几眼,一副舍不得走的样子。 叶婉心头一动,不知为何忽地觉得心情愈发好了,随便找了个借口,“恩,蔚凌羽怕我。” 叶婉是当局者迷,其余几个女子却是旁观者清,无不掩嘴窃笑,暗暗思量着,这二人是不是有什么故事? 这边欢声笑语不断,从花丛另一头袅袅婷婷地走出一个粉衣少女,正是那天在布庄与叶婉起了冲突的那个女子,徐蔓蔓。“啧啧,一个破落家族,不过是侥幸剩下阿猫阿狗一两只,得意个什么劲儿?” 闻言几人停下说笑,叶婉眸中寒光一闪,随即把那女子当成是空气一般,转头对几人道:“这里不是御花园么?打哪儿冒出一股怪味儿来?”说着,还似模似样地抽出帕子掩在鼻端。 贺秋莲隐晦地笑了一笑,随即敛住笑意,道:“这时辰也差不多该入席了,咱们过去吧。”她也甚是讨厌徐蔓蔓,他的父亲是大理寺少卿,五品的小官,不过是比自己父亲官职略高,就学人家拿架子,时时想着压制自己。 “站住!”徐蔓蔓脸色涨红,对叶婉的怨气上头,根本没经过大脑就喝斥出声:“你刚才含沙射影的,说谁呢?” 不必叶婉与之对答,墨菊板起小脸儿,打量货物一般的轻蔑地扫了徐蔓蔓两眼,厉声质问:“你是哪个?有何封诰?就敢对着我们小姐大呼小叫的?” 徐蔓蔓本就是个没脑子的,听了刘俊才与她嘀咕了一篇叶睿晨和叶婉的不是,和他自以为是的分析,就不把长宁侯府看在眼里,还当人家是向着皇上摇尾乞怜的软柿子,想捏就捏呢。恶狠狠地瞪了墨菊一眼,她认出对自己出言不逊的这个小丫头,就是当日跟着叶婉去布庄的丫头,讥笑道:“还真是条好狗。怎么?你家主子不是说将那上好的云雾绡赏你么?怎不见你穿出来?” “你可真是个没规矩的。我家小姐体恤我们,赏了恁好的东西,私下里穿穿也就是了。咱们可是懂规矩识体统的,在这种场合穿出来,下你这种人的脸么?说起来,你还真该好好谢谢我,规矩学得好呢。”墨菊的小嘴可是利得很,三句两句话,气得徐蔓蔓浑身发抖。 “你!你这个贱蹄子!” “放肆!我家小姐是长宁侯府的郡主,你是个什么东西?我身为小姐的奴婢,自有我家小姐教训,你算什么东西?也配骂我?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家的庶女,就敢在我家小姐面前吆五喝六,徐大人家的家教当真是好!”墨菊巴拉巴拉一通喝骂,险些没将徐蔓蔓气厥过去。 “墨菊,走吧。”叶婉见着墨菊骂痛快了,不等徐蔓蔓再开口,招呼着她与众人一道走了。“干得漂亮。回去有赏。”叶婉轻勾着嘴角,低声赞了墨菊一句。 “叶小姐身边的丫头真真是厉害。回头咱们回去也得挑几个嘴皮子利索的,省得哪日被人欺辱了,没有好丫头出头呢。”程瑶似真似假地玩笑着,侧头看看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丫头,都是柔顺的。她性子有些个腼腆,程夫人怕她弹压不住丫头,特特给她挑了绵软好拿捏的。见着方才的情形,她忽地觉得,身边还是得有个厉害些的丫头好。 被众人扔在身后的徐蔓蔓,眼中凶光不住闪烁,被个丫鬟骂得个灰头土脸,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有心想冲上去找回面子,手臂却是被人一把拉住。回头一看,是自己的嫡姐徐芮芮。 “你还嫌脸丢的不够?人家是长宁侯府的郡主,你是什么身份?”一把甩开徐蔓蔓,冷声警告道:“别以为你跟刘俊才那点见不得人的事旁人都不知道。你给我老实些,不然有你好看。” “你、你怎么知道?”徐蔓蔓眼中含着恨意和惧意,父亲明明最宠她的姨娘,偏她却处处不如徐芮芮,总是被她压制一头。 “府中上下有几个不知道的?也就独独瞒着父亲一人罢了。若是不想在不合时宜的时候被父亲知道了你的好事,你就给我收敛些。”徐芮芮唇边勾起一个轻蔑的笑意,她替徐蔓蔓隐瞒着,倒不是多好心,而是她看透了刘俊才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等着东窗事发看热闹呢。 官员们陆续入席了,萧鸿郎姗姗来迟,最后一个来到席间,大摇大摆地入座。对席间几个对自己投来不悦目光的文臣不屑一顾,他手握重兵,岂会在乎几个文弱老头对自己的看法?不善的目光投向席间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阴狠一笑,这小子看来也有几分本事,他派出的六名影卫一去不返,想必已经被他给收拾掉了吧。不过没关系,他想玩,自己就陪他玩,看看最后到底鹿死谁手。 叶睿晨噙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能感觉到萧鸿郎眼神中的杀气,他同样对此不以为然,他叶睿晨号称“活阎王”,迟早是要收了萧鸿郎的小命的。 坐在叶睿晨身侧的叶婉端起茶盏,借着喝茶的动作,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萧鸿郎两眼,眼神闪了闪,那样阴狠毒辣的眼神大喇喇地就落在叶睿晨身上,他这是有恃无恐? 远处传来几声响鞭之声,皇上驾到了。 席间众人忙站起身,“呼啦啦”地跪了一地,山呼万岁。蔚谦身穿一件明黄色常服,与同是身穿明黄色凤袍的皇后一起,龙行虎步走到主位上坐了,道:“众卿平身吧。” 百官起身后,整理了下衣衫,重新坐回到座位上。蔚谦斜眼揶揄地看了叶睿晨和叶婉一眼,道:“今日朕很高兴,叶泰叶将军的儿女能回归长宁侯府,朕甚感欣慰。今日特设宫宴,算是为他们兄妹二人接风洗尘。” 叶睿晨和叶婉起身,对着蔚谦躬了躬身,道:“谢皇上。” 蔚谦摆摆手让他们坐下,扬声道:“奏乐吧。” 早就候在一旁的乐班“叮叮咚咚”地奏起旋律优美的曲子,一排彩衣飘袖的舞姬,随着乐声脚步轻巧地来到席间的一大片空地上,翩然起舞。身着翠绿色衣裙的侍女们端着各式美味佳肴,鱼贯着给各桌勋贵、官员及其家眷们上菜。 宫宴的规格不可说不高,诡异的是蔚谦除了宴会开始时提了叶睿晨兄妹一句,其余全程都没有理会过他们。这就让大伙儿有点摸不着头脑了,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看重还是不看重叶睿晨兄妹?要说不看重吧,为何还特特为他们举办这场宫宴?要知道满京城也没几个人能有这份殊荣;可要说看重,又不大像,皇上完全是一副懒得搭理那二人的模样啊。 旁人看不明白皇上的意思,萧鸿郎却是自以为懂了。叶泰功高震主,当年就算自己不动手,怕是皇上也按捺不了多久。眼中现出几分喜意,只要皇上不待见他们,那么这二人也就不足畏惧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宫宴之后 一场排场不小的宫宴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直到最后蔚谦也没有理睬叶睿晨兄妹,牵着皇后的手径直走了。见此情形,赶着去长宁侯府拜会过的官员们心中暗暗嘀咕着,自己是不是太操之过急了?皇上明显就是不待见这兄妹两个啊。那他们与长宁侯府来往密切了,岂不是碍了皇上的眼? “这就是睿晨贤侄吧?”萧鸿郎满带着笑容,拦住了叶睿晨的去路。 “你是?”叶睿晨佯装不认得萧鸿郎,明知故问。 萧鸿郎豪爽地大笑了两声,道:“看见贤侄光顾着高兴了,竟是忘了介绍自己。我是忠勇将军萧鸿郎,当年我还是你父亲的副将。”提起叶泰,萧鸿郎脸上露出几分哀伤的神色,道:“多亏了你父亲对我的提携,我才能有今天。” 叶睿晨腹中冷笑,这萧鸿郎还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啊,报答得叶泰家破人亡了都。“原来是萧将军,幸会。” “诶~什么将军不将军的,你就叫我一声‘萧叔’也不吃亏。”拍了拍叶睿晨的肩膀,又道:“往后有什么事,尽管去找我。虽说皇上他…哼,也不想想,是谁帮他打下的江山。唉!不提罢了。”痛心疾首地长叹一口气,拉近与叶睿晨的感情的同时,还顺手离间了长宁侯府和蔚谦一把。 叶睿晨状似亲近地笑了笑,道:“那就先谢谢萧叔啦。我们兄妹有萧叔照应着,也不至于太过艰难了。” 萧鸿郎欣慰地点点头,眼神移向静静站在叶睿晨身旁的叶婉。当那张与林岚极为肖似的脸庞映入眼帘,萧鸿郎眼睛深处闪过一抹幽光,随即马上亲切和善地笑道:“这就是叶婉吧?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想不到转眼就长成大姑娘啦。我女儿与你年岁相当,闲时尽可去我府上寻她玩。” 那抹带着不明意味的复杂眸光,让叶婉心中像是吃了苍蝇般恶心,面上却还是甜甜的笑着,“那可真是太好啦,萧叔家的千金定是极好的人儿,我还真是想立刻就结识一番呢。” “哈哈哈!你这丫头,长得漂亮,小嘴儿也甜,可真是便宜刘家的小子了。”萧鸿郎唇边泛起一个阴险的弧度,旁人也许不知,他却是对刘俊才的德行清楚得很,若是叶婉嫁给了她,就等着过“好”日子吧。 听闻这话,叶婉垂了头,脚步顿了一顿,落后叶睿晨半步,跟在他的身后再不言语。那摸样像极了谈论起婚嫁之事就羞涩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普通女子。 三人边走边聊,到了宫门口,萧鸿郎抬手拍了拍叶睿晨的肩膀,嘱咐道:“记住,有什么难事尽可去将军府找我。与我,你们不必见外的。” “是。”叶睿晨语声有些微的哽咽,满眼的感激。 萧鸿郎满意地转身翻上马背,一提缰绳,居高临下地看了叶睿晨兄妹一眼,拨转马头,打马而去。一干家将仆从也赶紧驾马追赶上去,惊起一片的尘土。 望着萧鸿郎一众人绝尘而去的背影,叶睿晨脸上的笑意逐渐收回,扶着叶婉上了马车,自己也牵了马,回长宁侯府。 “小姐,奴婢怎么看着那个萧将军不像是个好人呢?”幽兰从旁边的小桌上拿了茶壶,给叶婉倒了杯水,若有所思地道。打从得知叶婉是长宁侯府的郡主,几个丫头就再不肯像从前那样“你啊我的”的称呼了,她们很清楚,所谓高门大户,最看重的就是规矩。若是还像从前那样没大没小的,会连累叶婉被旁人耻笑的。 叶婉浅笑着点头,幽兰能看出这一点很不错,没有枉费她这么多年对她们的培养。“京城水深,对任何人的话都不能尽信。尤其是这个萧鸿郎,他说的话,半个字都信不得。” “恩,反正任是谁来也休想忽悠了咱们去,咱们就只信小姐就是了。”墨菊是个直爽的性子,那些个弯弯绕绕的她懒得去琢磨。 叶婉好笑地拍了墨菊一巴掌,道:“心眼儿是个好东西,你得长几个。与人打交道,没心没肺的,早晚要吃亏。” 回到长宁侯府,叶睿晨兄妹去林岚那里坐了坐,与她说了宫宴上的事。见兄妹两个都好好的,没有被人欺了去,林岚也就放心了。 从林岚居住的小院出来,叶睿晨亲自送叶婉回了春惜居。“妹子的生意开始着手开到京城吧;阎罗殿那边,我已经送消息让他们过来了。趁着萧鸿郎还没摸清咱们的深浅,尽快将咱们的势力渗透进京城。” “好。我已经让天府去寻铺子了。”叶婉如玉的手指绕着自己垂下的一缕发丝,将自己的一个新计划说与叶睿晨:“那日我去了诚王府的布庄,脑中就有了一个念头。不如咱们进一步跟诚王府合作,将胭脂、首饰和布料合在一处开间铺子,逐渐将其发展成女性购物一条龙的铺子,生意定会好到爆。” 叶睿晨沉吟片刻,女人天生的购物欲他是见识过的。福隆的生意不用说,就光是他看过的在水一方的账册,别看那些胭脂水粉不及首饰利润大,销量却是惊人的,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那些女人三盒五盒的各式胭脂水粉买回去,都是怎么用掉的。“还是那句话,生意上的事你拿主意就是。凭我妹子的头脑,就没有不赚钱的道理。” “那是!明儿个我就去找诚王谈谈这事儿。” “找诚王,还不如直接找蔚凌羽来得省事。现如今诚王哪还有功夫理会这些俗事?”说到蔚凌羽,叶睿晨就有些咬牙切齿了,以往他还没注意,今儿个在宫中,他突然察觉蔚凌羽对叶婉好像起了别样的心思。这让他有些恼火,另一方面也有点得意,他能看上叶婉,也算他有些眼光。 在宫宴之上,叶睿晨暗中观察了一遍在场的年轻公子,无论是家世还是气度、长相,还真是少有能与蔚凌羽媲美的。若是叶婉能对他有意,倒也算得是场好姻缘。不过,他说什么也不能白白放过蔚凌羽,不折腾他个半死,他是绝不会同意那小子追自家妹子的。 叶婉想了想,还真是如叶睿晨所说,现如今诚王整日惦记着陪媳妇儿,连朝政都有些懈怠了,哪还有心思理会府上的营生。“成,那明日你陪我去找蔚凌羽说说吧。” 第二日,叶婉找到蔚凌羽,与他说了她有个合作的想法,详细阐述了合作的好处后,蔚凌羽心中是一百个乐意的。只是他现在还不是诚王呢,此事也不好擅专,还是要与诚王商量一下的。 蔚凌羽在诚王府重新休整了一番的花园中,寻到了诚王,他正陪着宇文雅云在池边赏鱼。“咳咳,父王、娘亲。” 听到儿子的声音,宇文雅云忙推开诚王,退出他的怀抱,转头去看蔚凌羽,“羽儿来啦。快过来让娘亲看看。” 看着宇文雅云因羞涩而红扑扑的脸,蔚凌羽心中忽地很羡慕父母之间的感情,他们成亲二十多载了,还能如新婚燕尔般的如胶似漆,很是难得。脑中不由的浮现出叶婉娇美的脸庞,要是他们也能像父母那样,多好。 “你来做什么?”诚王一把揽回宇文雅云,面露不善地看着儿子。这个臭小子,又来打扰他和雅云,真是讨人厌得很。他琢磨着得交给儿子更多的事务去办,省得成天来雅云眼前晃悠。 “额,”蔚凌羽被诚王一句话惊回神,摇摇头将叶婉甩出脑袋,道:“今儿个阿婉来找我,说是想跟万和布庄合作做生意。事关重大,儿子不敢私下做主,特来问问父亲的意思。” 诚王狠狠瞪了蔚凌羽一眼,这傻小子,脑子怎么就不开窍呢?叶婉都来主动谈合作了,不说紧着打蛇随棍上,多跟人家接触接触,还回来问什么问?“你傻啊?有什么私不私下做主的,不答应等什么呢?” “啊?”蔚凌羽被诚王莫名其妙地骂了一句,有些发愣,父亲都没问过是怎么个合作法,怎么就这么草率地就应了? “啊什么啊?雅云你瞧瞧这臭小子,傻得都赶上沈晖家的那个傻儿子了。” 沈晖家的傻儿子是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二十来岁的人,还跟个五六岁的孩童一般。蔚凌羽觉得很委屈,自己怎么看也比他强一大截吧? “且不说婉丫头那小脑瓜儿,做什么生意是不赚钱的?就说说你那点心思,还不紧着趁这个机会好好跟人家培养培养感情,等她被旁人叼了去,哭你都找不着地儿。”要不是诚王将宇文雅云揽在怀里不肯撒手,他都想上前狠狠敲蔚凌羽脑袋几记了。 蔚凌羽的心思被自家父亲看破,有些不自在,垂着头小声嘟囔:“我有什么心思了,才没有呢。” “哼,你没有,尽管嘴硬去吧。”诚王的大手来回抚着宇文雅云的后背,脸上不自觉浮起笑意道:“王府上的事都交给你了,为父要多花些时间陪陪你娘。你娘亲有了身孕,我可不放心将她交由那些丫头婆子伺候。” 蔚凌羽暗暗撇了撇嘴,还“多花些时间”,你成天也就用去两个时辰都不到看公文,其他时间都是黏在娘亲身边。如今还要多花时间,那岂不是一天到晚时时刻刻都不离娘亲?恩?等等!“娘亲有了身孕?” “恩,才刚请了药癫来诊过脉,说是还不到一个月呢,还是要好生将养的。”诚王心中还是有些得意的,别看他年近四十,还是正当壮年呢。 “也就是说再过几个月,我就有了弟弟或是妹妹?那可真是太好了!”蔚凌羽也跟着诚王一起呵呵傻笑起来。“娘亲可要好好保重身子了。父王,你真是这个。”竖起大拇指对着诚王比了比,心中有了些小小的期待,要是娘亲能生一个像叶婉那样,又漂亮又聪明的妹妹,他也可以去跟叶睿晨显摆了。 “哈哈!那是当然!”诚王被儿子这么一赞,心情更是畅快。“行了,没什么事就别总是过来打搅我们。忙你的去吧。” “额,等等,还有一件事。”蔚凌羽想起叶婉托他的事,就想着一起问问诚王。“阿婉想在京城寻几间铺子,我琢磨着,咱们府上不是有几间地界儿不错的铺子租出去了么?不如收回来租给阿婉用吧。” “哎!雅云你瞧见没?说他傻还真就奔这儿来了。”诚王对着宇文雅云抱怨了一句,对着蔚凌羽没好气道:“租什么呢?直接卖给她。”诚王想得很远,等将来叶婉嫁进来,她用租的婆家的铺子做的生意,是留给娘家好还是带来婆家?为了不让她为难,干脆就将铺子卖给她。 “啊?哦。”蔚凌羽愣了一下马上琢磨明白了,诚王这是帮着他讨叶婉的欢心呢。自己的心思被父亲看个透透的,他觉得有些别扭,忙忙道:“那儿子这就去了啊。娘亲你想吃什么玩什么尽管跟儿子说,儿子都给你买回来。” “旁的也没什么,就是有点想念在玄武大街东头上卖的那个冰糖葫芦。”说到吃的,宇文雅云忽地想起怀着蔚凌羽时吃到的冰糖葫芦,嘴里口水直流了。 蔚凌羽乐呵呵地不住点头,道:“好咧,儿子这就去给娘亲买回来。”说完一溜烟儿跑了。 “这小子,还是不够稳重。他和婉丫头这事儿恐怕还有点难。”诚王摇摇头,不说叶婉的性子,什么事都是自有主意,若是她自己愿意还好,若是不愿,自家儿子的路可就不好走了。况且,还有个叶睿晨,哪怕是叶婉心里装进了蔚凌羽,他也不能让他轻易就娶走叶婉的。 “诚哥很看好他们两个?”宇文雅云撅了撅嘴,在她看来,自家儿子是顶顶出色的,哪用得着费尽心思地去讨女孩儿喜欢的。 “你不看好么?婉丫头是个难得的,若是娶了她,咱们儿子也能有个得力的帮手。”最重要的是,他儿子是真心喜欢了人家。 宇文雅云远目看向池水对岸的花丛,理了理思绪,道:“也不是不看好,就是一想到儿子要成了别人的了,心里有些不好受罢了。”这是所有母亲的通病,所以说,婆媳是天生的天敌。 “你不是还有我嘛!”诚王有些吃儿子的醋了,蹲身抚上宇文雅云还没显怀的小腹,道:“还有他。” 不提诚王与宇文雅云的温情脉脉,蔚凌羽得了诚王的许可,兴冲冲地跑去找叶婉,告诉她诚王同意了合作,还愿意将自家铺子卖给她。 叶婉觉得诚王是看在她已故的父亲的面上,才肯将铺子卖给她的,她倒也不贪心,只点了在朱雀大街上的一间铺子买下,其余的都没要,还是让天府去打听着,看旁人有没有要出售的铺子为好。 一边请人去装修铺子,叶婉这边还与蔚凌羽商量着合作的具体事宜,很是忙碌了几天。从诚王府那里买来的铺子,叶婉打算开间茶楼。正好那间铺子也在朱雀大街上,与萧家的茶楼斜对着。请来一个五十来岁的说书先生,叶婉将前几天请人按她的叙述写好的小说拿给说书先生,让他背熟,等茶楼开起来,就在茶楼里开说。 在京城的生意,叶婉打算暂时不亲自出面,一切都交给阎罗殿的成员,她只在背后指挥。十来天后,茶楼开张了,正门上方挂了一方紫黑色的紫檀木匾额,上书四个鎏金大字“醉梦江湖”,笔体遒劲有力又不失飘逸洒脱。门前挂了一幅同为紫檀木制作的对联,上书“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依碧鸳”。因叶婉打算着茶楼内说书主打金庸的小说,索性就用了这幅对联,应景。 开张这日,叶婉邀请了谢文筠、陈梅儿、程瑶和贺秋莲一起来醉梦江湖坐坐。 “阿婉,你这几日也没来找我们玩,我还当你不愿出门了呢。”谢文筠进到茶楼,见叶婉已先一步来等着她们了,上前颇有些歉意地拉了她的手,与她说话。 前几日谢文筠在府上办了一个赏菊宴,邀请了许多京中的勋贵子女,其中自然也包括刘俊才。她本是好意,想趁此机会让叶婉多跟这些人熟悉一下。不想刘俊才是那么没品的人,当众就指点着叶婉说着要退亲。虽然被叶婉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还是导致叶婉被不少人讥笑。谢文筠心中十分愧疚,连着好几日没好意思见叶婉。 “我有什么不愿意出门的呢?不过是条疯狗,被咬了我就要猫在家里一辈子不成?”叶婉不在意地笑了笑,也许在别人看来被人当众嚷嚷着提出退亲是很丢脸的事,在叶婉眼里却不算什么的。他想退亲?她还想呢!“那点子破事没什么好说的,今儿个请你们来是喝茶听书的。我定了雅间,咱们这就过去吧。” 叶婉领着几人来到雅间,点了一壶紫罗兰花茶,道:“这紫罗兰花茶清火养颜,滋润皮肤,给皮肤增加水分,增强光泽。最是适合咱们女孩子喝。” 陈梅儿进门起就在仔细打量叶婉,见她面上没有半分勉强之色,反倒是面色红润透亮,气色很好,看来她是真的没将刘俊才的事放在心上。如此,她也放心不少。经过那次赏菊宴,陈梅儿才知道,刘俊才竟是那样一个卑劣的小人。为了自己的私欲,竟是可以当众丝毫不给与他有婚约的女子活路走。古往今来,有多少因被退了婚而轻生的女子?简直不胜枚举。也许他就是想逼死叶婉,好能毫无阻碍地娶一个对他利用价值更大的女子吧。也正是因为那件事,父亲才彻底断了将她嫁给刘俊才的念头,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怪不得阿婉的气色越发好了,想是就是因为喝了这紫罗兰花茶吧?”贺秋莲轻摇着檀香小扇,满面笑意地望着叶婉。她与父亲提起叶婉的与众不同时,父亲忽地心血来潮,为叶婉卜了一卦。从卦象上来看,叶婉命中虽带凶煞血光,却实打实是大富大贵的命。这样的命格,就让贺秋莲对叶婉更是好奇不已。 “哪儿啊,不止紫罗兰花茶,还有好些个旁的花茶,都是极好的。你们闲来无事尽可多来这里坐坐,好好尝尝这里的茶,别有一番滋味。”侧头看向程瑶,道:“阿瑶不是抱怨京城中没有好听的书嘛?这回可算是来着了。我保证这里说的书,别处是听不到的。” “真的?”程瑶来了兴致,要她只是喝喝茶,她倒宁愿去街上逛逛。若是真有好听的书,她可要好好记下来,回去说给娘亲听。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争不过 叶婉笑着点点头,“真的。” 叶婉话音刚落,大堂上传来一声醒目拍案之声,只听说书老者道:“各位客官,可都瞧见咱们醉梦江湖茶楼门上的对联了?‘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依碧鸳’,这就是接下来几年里,老朽要说的十四部书:《飞狐外传》、《雪山飞狐》、《连城诀》、《天龙八部》、《射雕英雄传》、《白马啸西风》、《鹿鼎记》、《笑傲江湖》、《书剑恩仇录》、《神雕侠侣》、《侠客行》、《倚天屠龙记》、《碧血剑》和《鸳鸯刀》。今儿个呢,咱们就先来说说这部《射雕英雄传》。” “啪”地一声,说书先生又一拍惊堂木,将故事娓娓道来:“话说在一个叫南宋的朝代,局势纷乱…” 不仅仅是最爱听书的程瑶,几乎茶楼中的所有人都不知不觉地沉浸在说书先生的故事中了。“呵呵,如何?”在另一间雅间中,叶睿晨和蔚凌羽赫然在座,他们也来给叶婉捧场了。 “嘘,别说话。”蔚凌羽看都没看叶睿晨一眼,一心都在故事里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又是一声醒目之声,唤回了人们的心神。 “诶呀!真好听!阿婉果然没说错,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故事呢。”程瑶端起面前的茶水,“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光顾着听书了,这么半天她连一口水都还没喝呢。 “往后你们要听书喝茶就来这儿吧。这间包间我已经长期包下了,你们也不必另付银子了。”这几个女孩子性情各有不同,却都是纯善之人。叶婉也是真心与她们交好的。 “这怎么好意思呢?要不咱们大伙儿一人出点银子吧,总不能白白占阿婉这个便宜。”谢文筠提议道。 “不错。本该如此。”其余几个女孩子附和着,纷纷让自己的丫头将荷包拿来,准备掏银子。 叶婉忙拦了,笑道:“我说不必就不必,今儿个收了你们的银子,赶明儿你们指不定要怎么骂我呢。走吧,咱们去街上逛逛。” 几人都不明白,每个人都出一份银子,很公平,怎会骂叶婉呢?只是她们被叶婉强拉着,也只得作罢。她们是好友,很不用太过斤斤计较,改日寻份好玩意儿给叶婉做谢礼就是了。 几个女孩子带着各自的丫头,走在街上,一路上小声说笑着,或是看看路旁摊位上的物件,很是快活。这样几个娇俏、文雅、活泼各不相同的几个女子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好在京城中大多数人都认得谢、陈、程、贺四人,知道她们家世不凡,也没有谁敢上前滋扰。可偏偏就有一个不长眼的,刘俊才。 “叶婉!”刘俊才见着叶婉,“唰”地一下收了摇得正欢的折扇,目光不善地盯着她。“你这女人脸皮可真是厚啊!小爷说过多少次了,退亲!你死赖着我们刘府,还好意思出门?” “啧啧,刘兄,这位就是长宁侯府的那个叶婉?”与刘俊才同行的一个年轻男子轻浮地打量着叶婉,猥琐道:“长得倒还不赖嘛。我说刘兄,这样的小美人儿,就算配不上贵府的正妻之位,做个小妾也是美事,何必硬是要往外推呢?”这人名叫肖文,父亲是墨城的知府,这两日随着父亲进京述职。因与刘俊才臭味相投便称知己,没少听刘俊才咒骂叶婉。他听说了长宁侯府早已是今时不同往日,皇上不怎么待见那两兄妹,他对长宁侯府自然也就没什么敬畏了,附和着刘俊才奚落起叶婉来。 叶婉斜了肖文一眼,没有理会他放肆的眼神和言语,讥讽地看向刘俊才,道:“你也好意思自称名门之后?半点礼数都不懂。想退亲,叫你父亲带上婚书信物亲自上门来再说。”转头对几个女孩子道:“疯狗当道,咱们还是到别处去逛吧。” 几个女孩子听了叶婉直接就骂刘俊才是狗,都憋笑着点头,只有程瑶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随后赶紧拿小手捂住嘴,跟着叶婉一道走了。 程瑶这一笑出声,激得刘俊才大为光火,紫涨了脸喝道:“叶婉!你给我站住!你敢骂我?” 叶婉嘴角勾笑,停住身形转过身来,不待刘俊才开口,抢先道:“刘俊才,这德行呢,是个好东西。劝你回家好好修修吧。”说完,与几个女孩子头也不回地走了。任由刘俊才在后面跳脚大骂。 叶睿晨和蔚凌羽一直跟在几个女孩子身后,暗中保护。见刘俊才又当众羞辱叶婉,蔚凌羽怒火比叶睿晨还盛,当即就要上前教训那二人一顿。叶睿晨死死拉住他,道:“此事你我不必插手,我妹子自己能应付。”叶睿晨此时也是被气得双目喷火,这个刘俊才当真是该死,三番五次地羞辱叶婉,将长宁侯府的面子扔在地上踩。 “那个!那个杀千刀的是哪冒出来的?”蔚凌羽抖着手指点着肖文,这厮也不是什么好玩意,竟然怂恿刘俊才纳叶婉做妾?这不明晃晃挖自己的墙角么? “回世子,那是墨城知府肖仁良家的公子肖文。”蔚凌羽的侍卫几日前恰巧见过肖家父子。 “好好,今晚你给我找几个人,收拾他一顿。”叶睿晨拦着不许他收拾刘俊才,那他收拾收拾那个肖文总可以了吧?这口气说什么他也要给叶婉出了。 “阿婉,多谢你了。”几个女孩子走出没多远,陈梅儿突然停下给叶婉福了一礼,诚心道谢。 叶婉忙将陈梅儿扶起来,玩笑道:“你要真心谢我,就请我吃顿好的。整这么些虚礼作甚?” 几个女孩不明所以,问清缘由后都替陈梅儿后怕不已,若是陈梅儿真的嫁给了刘俊才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可真真是白白糟蹋了陈梅儿的好才情。“梅儿确是该好好请阿婉的,咱们就勉为其难去陪席罢。”贺秋莲嘻嘻一笑,拉着陈梅儿,道:“恩,我听说松鹤楼新出了道百鸟朝凤,我还没去尝过。不如趁这个机会,咱们一起去品鉴品鉴。” 贺秋莲爱茶也爱美食,与她相交多年,陈梅儿自是对她知之甚深。纤纤玉指一戳贺秋莲的额头,啐道:“就你是个没皮没臊的,说到吃就什么都不顾了。今儿个是要请阿婉,去哪里吃自是要阿婉说的才上算。” “那就去松鹤楼吧,那个百鸟朝凤,名字倒是好听,我也忍不住想尝尝了。”叶婉掩嘴轻笑,她与这几个女孩子虽相识日短,也算是有些了解了,若是今日不让贺秋莲如愿,她指不定要怎么惦记着呢。 “福生无上天尊。还是阿婉体贴。咱们快走吧,去晚了怕是没有好位置了呢。”贺秋莲随他父亲一起,笃信道教,俏皮地唱了一声礼后,忙忙拉着几人往松鹤楼去。 这松鹤楼与听雨轩一样,都是是萧鸿郎明面上的产业。古朴大气的门面上方挂了一面低调奢华的匾,三个鎏金草书大字飘逸洒脱,字周围浮刻着松、鹤纹饰,十分精致。 进到大堂,伙计显然是认得谢文筠等人的,殷勤地上前接待,道:“几位小姐楼上请,正好还有一间雅间。” 随着伙计上到二楼,这里比大堂安静许多。扶着雕花的栏杆向下望去,人头攒动的,显见生意不是一般的好。叶婉愈发来了兴致,想好好尝尝,这松鹤楼的菜肴到底如何。 几人落座雅间,陈梅儿好笑地扫了一眼眼巴巴望着自己的贺秋莲,对伙计道:“上一个红梅珠香、翡翠玉扇、日月生辉,来个一百鸟朝凤。上几道招牌小菜,然后来一壶好茶。”陈梅儿点了菜,伙计答应了一声后,麻利地又抹了两遍桌子后,就到厨房去传菜。 “嘻嘻,我就知道,梅儿是个嘴硬心软的。”陈梅儿点了百鸟朝凤,终是让贺秋莲心满意足了。 陈梅儿白了贺秋莲一眼,道:“遂了你的意了,你就这样嘴甜。” “不不,我可不是嘴甜,我这叫吃人嘴短。”竖起两根手指,摇头晃脑地竖在嘴前晃了晃,说完,贺秋莲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不多时,小二端着一壶茶和几碟小菜敲门进来,点头哈腰地道:“几位小姐久等了,其他菜马上就上来。” 所谓百鸟朝凤,不过就是老母鸡炖蘑菇。不得不说,这让叶婉大失所望。再尝味道,除了咸些,不至于太清淡了,也没什么特别。红梅珠香和日月生辉还算用点心,做法精致不少,翡翠玉扇就太差强人意了,就是油菜和玉兰嘛。叶婉兴致缺缺地尝了几口后,就撂下了筷子,喝起了茶水。 “阿婉怎么不吃了?这菜不和口味么?要不再点些别的吧。”陈梅儿见叶婉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心中有些歉疚,她们相识不久,还不太了解彼此偏爱的口味。 摆了摆手,叶婉止住了要出去叫伙计的丫头,道:“吃惯了家中的菜,再吃外面的,有些不习惯罢了。你们不必管我,才刚我在茶楼吃了不少点心,还不是很饿。”陈梅儿点的几道菜,定是松鹤楼的招牌菜,尝过这几道菜的味道,叶婉对这家酒楼的水平就心中有数了。与龙门酒楼比起来,还是差得远,等她将龙门酒楼开起来,在京城之中哪还能有松鹤楼立足的地方? 几人吃完了饭,又坐着喝了杯茶才离开。贺秋莲回头看了一眼松鹤楼的牌匾,叹口气道:“也难怪阿婉不喜欢今儿的菜,那百鸟朝凤也忒叫人失望了。” “谁说不是呢?本还想请阿婉吃顿好的,这样的菜色真是让我歉疚得很。”陈梅儿时常听父亲说松鹤楼的菜色好,谁知第一次来吃就让她再不想来第二次了。 其实炎麟国的菜色也都差不多,这里调味料很少,全靠各种辅料食材提味。松鹤楼之所以被追捧,就胜在一个“雅”字。叶婉今日吃到的百鸟朝凤是用参茸、鲍鱼等精心烹制而成,只是炖的火候还不够,没怎么入味儿罢了。 “些许小事,梅儿很不用往心里去。说起来也是松鹤楼店大欺客了,那百鸟朝凤炖的不到火候,味道自然会差上一些。”随后叶婉与几人说了一些烹饪之道,让这几个女孩子惊奇不已。 “原来阿婉还懂得厨艺。”贺秋莲目光灼灼地望着叶婉,那架势恨不能立时将她拉回家去,好生教教自己。 叶婉“噗嗤”一笑,道:“我哪会什么厨艺,只是会吃罢了。我家倒是有两个手艺极好的厨子,改日请你们去我家,尝尝我家的家常菜。” 闻言,贺秋莲眼睛一亮,忙不迭应道:“那可说好啦,过几日还不给我们下帖子,我们可就厚着脸自己上门啦。”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几个女孩子又说笑了几句,便告辞各自回府。叶婉到家时,叶睿晨已经在书房等她了。“今晚有场热闹,要不要去看看?” “什么热闹?”叶婉随手拿起一本账本,上面记录着龙门酒楼和龙门客栈的预算。 “蔚凌羽要套肖文的麻袋。”叶睿晨心头还是有些不爽的,这明明该是他这个哥哥做的,却被旁人抢了先。 “肖文?那是谁?”叶婉根本没听过这个名字。 “就是今日与刘俊才在一起的那个人。” “哦,原来是他。蔚凌羽也与他有过节?” 叶睿晨想说没有,脑中一个坏念头闪过,到了嘴边的话就变成了:“不错。听说以前这厮得罪过阿羽。”想追他的妹妹,也得先过了自己这关再说。他可不想现在就让叶婉知道了蔚凌羽的心思,影响了她的判断。 “原来如此。”叶婉也不知何故,得知蔚凌羽是因为与肖文有过节才去套他的麻袋,心中有点小小的失落。不过这点小情绪马上就消失了。“希望他能多揍那厮几拳。我就不去了,这还有一堆事儿呢。忙完了再说吧。”说完,叶婉就拿过特制的炭笔,低头在纸上奋笔疾书起来。 叶睿晨没有忽略叶婉眼中一瞬间的失落,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丫头对蔚凌羽也是有些意思的吧。眼中闪过一丝鋭芒,要做他叶睿晨的妹夫,必须要有真本事才行,他很有必要拉着蔚凌羽特训一番了。 第二日,墨城知府家的公子不知被谁揍了个鼻青脸肿的消息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而始作俑者却是被他未来的大舅哥拉倒京郊的山林里进行了为期半个月的魔鬼训练。 在这半个月里,叶婉指挥着阎罗殿的成员,将龙门酒楼和龙门客栈都开了起来。龙门客栈刚开张,还看不出什么,龙门酒楼却是轰动了整个京城。遍数京城中所有大小酒楼、饭馆,哪家的菜也不如龙门酒楼的美味。短短几天,酒楼的名气彻底打出去了。 松鹤楼和听雨轩的掌柜被萧鸿郎叫到书房,好一顿训斥。醉梦江湖开张后,听雨轩的生意锐减岂止是五成,收入能有往日的三成就不错了;如今龙门酒楼开张,松鹤楼也是这样的境况,长此以往下去,他要少赚多少银子去暗中扩充军队?原本还有鸿运银楼,每个月的收入也是不菲的,可不知诚王府是撞了什么邪,忽地也注重起府上的营生,将布庄改成了什么商城,专卖女子需求量最大的布料、胭脂水粉和各式首饰,将自家银楼的生意也抢去不少。 两位掌柜的心中委屈却是不敢辩驳,被人抢了生意又不是他们的错。龙门酒楼他们也去过,人家那的菜他们根本做不出来,明明是一样的食材、一样的做法,那味道偏偏就完全不同。“主子,那龙门酒楼定是有什么秘方,小的就算是想偷师,也无从偷起啊。”松鹤楼的掌柜愁得胡子都快揪光了,他特意打包了几分菜带回去,拿给松鹤楼的厨子研究,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蠢货!偷师不着你不会偷人?给我将他那的厨子挖过来,我就不信,我萧鸿郎纵横炎麟国这么多年,会拿不下一个小小的酒楼!”萧鸿郎像是挥苍蝇一般地将松鹤楼的掌柜赶了出去,转头看向听雨轩的掌柜,阴声问道:“听雨轩又是怎么回事?” “主、主子,咱们茶楼别的都好,就是说书的不行,他说的那些书,大伙儿听了没有百遍也有十遍,早就没什么新鲜感了。醉梦江湖也不知在哪找了个说书的老头,说的是旁人从没听过的,所以就…”听雨轩掌柜忙不迭地解释着,生怕自己也跟松鹤楼的掌柜一样,挨了骂。 “人家能找会说书的,你怎么不能找?就是将炎麟国给我翻过来,也要给我找出一个比他们强的!实在不行,你也去挖墙脚。拿银子给我使劲砸,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不爱财的。”萧鸿郎都快被气疯了,这段时间不顺心的事一桩接着一桩,真真是流年不利。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听雨轩见萧鸿郎没有别的吩咐了,忙告退了出来。 松鹤楼的掌柜还在门外等着,听雨轩掌柜苦笑着走到他近前,两人相视一眼,同时露出一个苦涩之极的笑,在萧鸿郎手底下办事,还真是辛苦。 再过几日就是萧鸿郎的夫人的生辰了,长宁侯府也收到了请帖。“娘,你看看,咱们准备点什么礼物合适?”叶婉拿着请帖来到林岚的小院。 “哼!我想送她一大叠纸钱!”林岚拿过请帖看了两眼就扔到了一边,眼中怒火森然。 看着林岚这个样子,叶婉有些想笑,她知道林岚恨极了萧鸿郎,只是没想到能恨到连他身边的人一并都厌恶的地步。林岚与叶睿晨兄妹说过萧鸿郎囚禁她的因由,林家知道一个秘密,能关系到炎麟国的兴衰。萧鸿郎不知打哪得知了这个消息,千方百计地想从林岚这里套走那个秘密。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林岚没有说。除了与她关在一处的宇文雅云外,旁人谁都不知道的。要她怎么跟自己的儿女说,萧鸿郎觊觎她多年?要不是每每她以死相逼,怕是自己早就被那个畜生玷污了。萧鸿郎不仅对她有龌龊的念头,还害得她家破人亡,她怎能不恨他入骨?连带他的妻子儿女,什么远亲旁支,她都恨上了。 “娘就不要生气啦,既然你也这么不待见那一家子,我就送她一份大礼!算是略表心意吧。”叶婉掂了掂拿在手上的大红请帖,笑得邪魅。 随后的两天,叶婉都在房里,不知在鼓捣些什么。再出来时,手上拿了一个精致的银质妆盒,里面装着茜红色的胭脂,质地细腻,散发着诱人的芬芳。 ------题外话------ 感谢【649462】亲投了一张月票! 第一百二十七章 萧府寿宴 “这是什么?”林岚看着叶婉手上托着的精美银盒,心底有些小小的不快,这小盒看起来不名贵,却十分精致。把这么漂亮的东西送给萧鸿郎恶毒的妻子,真是糟蹋了。 叶婉挑了挑眉,觉得林岚如今的精神状态不太好,被关了十几年,心情压抑,就算没有崩溃,心理多多少少也会出些问题。她现在就发现,林岚太偏激了。“这是我特意给萧鸿郎和他的夫人准备的上好胭脂。娘不是想送那女人一叠纸钱么?要不了几个月,就能实现了。” “这、这是毒药?”林岚掩着嘴,小声惊呼道。 “既是毒药,也是美颜的好东西。”最妙的是,萧鸿郎绝对会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些许,因为据萧府中的眼线回报,萧鸿郎一个月中总有几天是歇在萧夫人房中的。 林岚皱着眉,有些犹疑,她自己也发觉自己好像出了些问题,思想愈发偏激了,尤其是遇到有关萧鸿郎的事上,尤为烦躁易怒,心中充满了戾气。她不想自己的女儿也跟她一样,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灭了萧鸿郎一家。“婉儿,你还小,不该被这等腌臜事沾染。这胭脂还是别送了,由娘亲自去准备贺礼吧。” 听了林岚的话,叶婉心中一暖,笑了笑道:“杀人偿命,萧鸿郎害得咱们叶府支离破碎,难道我身为叶府的一员,不该报仇?” “可是,萧夫人她…” “她的身份现在虽然还不能确定,但绝不是他们对外宣称的,什么农户家的女儿。”农户家的女儿能有那般远见?天启朝初立,最大的功臣就是蔚诚、叶泰和许毅刚,萧鸿郎当时只是叶泰手下的一名副将,若想出头,除掉叶家和许家是最方便快捷的。要不是阎罗殿的情报人员细心,她还无从得知,当年给萧鸿郎出了不少坏主意的正是萧夫人,龚娜。 “什么?不是农户家的女儿?”林岚瞳孔一缩,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她是有多傻啊,亏她还担忧龚娜会因出身感到自卑,时常请她到府上做客,待她那般热情友好。这些在人家眼里,怕都是笑柄了吧? 叶婉见林岚颇受打击的样子,怕她伤神,忙道:“等舅舅忙完了他那边的事,就叫他来接你出去逛逛吧。总闷在屋子里也不好。”前万剑阁三阁主刘旭的弟弟刘阳,听说林峰不但没杀了阎罗殿的大阎罗,反而还认了亲戚,一怒之下在万剑阁挑起了一场内乱,林峰帮着救出林岚后就回了惠城万剑阁的总部,处理此事。想来这会儿应该已经平息得差不多了吧。 “唉!也好。”京城这个地方,让林岚感到十分压抑,能去别处待一阵子也不错。 三日后,就是萧鸿郎的夫人龚娜的生辰。这一日的萧府格外热闹,府门前车水马龙的,将路都堵上了。前边已经过不去车了,叶婉只好在离萧府还有三百多米远的地方下了车。 叶睿晨也下了马,与叶婉一起步行过去。 萧鸿郎和他的嫡子萧迪在府门前迎客。见着叶睿晨兄妹过来,拉着儿子十分亲近地道:“睿晨贤侄来啦。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大儿子,萧迪。迪儿,这位就是你叶泰伯伯的儿子,叶睿晨。现在人家可是长宁侯了,日后你要多向他学习学习。” “叶兄,幸会。”萧迪冷着一张脸,淡声招呼道。 “幸会。”这个萧迪论起心机城府,一看就比他爹差远了,叶睿晨根本就没将他视作自己的对手。 “哈哈!婉丫头,在京城中生活还习惯吧?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萧鸿郎看见叶婉那张极肖似林岚的脸,心中就有一股莫名情绪涌动,忍不住出言戳叶婉的痛处。如今京城谁人不知,叶婉的未婚夫婿刘俊才十分厌恶叶婉,三番五次地提起退亲之事。 叶婉只看萧鸿郎隐在眼底的不怀好意就知道,他可不是真的在关心他。“让萧叔挂心了,我一切都好。只是说起不顺心,还真有一事。” “哦?是谁那么大胆子,招惹咱们小郡主不高兴了?”萧鸿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真想看看,叶婉因被未婚夫婿嫌弃而伤神的样子。只是他没想到,叶婉还真能当众向他提起此事,他倒也乐得看笑话。 “唉!”叶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神色之中有些黯然。余光瞄见周围的人都隐晦地朝自己这边看,心中嗤笑,这帮人不会以为她要提起刘俊才的闹剧吧?“要说那鸿运银楼,我听说也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银楼了,却不想恁地不懂礼数。我好歹也是长宁侯府的人,身上也是有封诰的,前些时候我想去买些发钗饰物,伙计、掌柜竟是甩脸色给我看呢。萧叔既是问起,可要替我出了这口气。” 萧鸿郎闻言一愣,随即脸色变得跟臭鸡蛋似的,支吾了两句,道:“侄女啊,不是萧叔不肯替你出气,实在是萧叔身为忠勇将军,不好出手教训一介商户。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得说本将军以势压人?” “叶小姐,自己丢的面子,靠自己挣回来才是正理。你莫要仗着父辈的交情强人所难。”萧迪身为萧府的嫡子,自然知晓鸿运银楼是自家的产业。如今叶婉当着他们的面说道鸿运银楼的不是,那不是指着和尚骂贼秃嘛。看着父亲都变了脸色,遂开口教训起叶婉来。 “萧兄此言差矣,我妹妹本也没想与萧叔提起此事,是萧叔开口相询在先。作为小辈,长辈问话,不据实以答,不太好吧?”叶睿晨身姿挺拔,身着玄色侯爵蟒袍,右手向后一背,下巴微微抬起,一身傲骨尽显无遗。萧迪也算是京城勋贵小一辈中的俊杰了,在叶睿晨面前,就如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方才的一番话听在旁人耳中,更像是无理取闹了。 “诶呀,这点小事萧叔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好在三叔,哦,就是诚王,他见我受人欺辱,已然出手教训了那不开眼的银楼。他新开的那间万和商城,也出售首饰呢,想必要不了多久,鸿运银楼就要关门大吉了。三叔与家父当真是手足情深,为了侄女这点小事,竟能这般大费周章。”叶婉一脸的感动感激,愈发凸显了萧鸿郎的不念旧情。 萧鸿郎平日里口口声声说着多么怀念叶泰,什么提携之恩不敢或忘云云,结果人家女儿受了委屈都不肯替人出头。再看看诚王,不声不响地处处维护叶婉。他萧鸿郎身为忠勇将军,确实权势威名不小,可在大还能大过诚王去?谁更重情义,通过这么点小事就可见一斑了。 萧鸿郎察觉旁人看自己的眼神微妙起来,心中恼怒却是不能发泄,咬着后槽牙,硬着头皮岔开话题道:“好啦,睿晨贤侄快带着侄女进府去吧。他们年轻人们都在花园中玩呢,你们也去凑凑热闹罢。” 叶婉与叶睿晨相视一眼,笑着应了一声,径自进府中去了。徒留萧鸿郎父子俩僵着脸招呼着宾客。 萧府比起长宁侯府也不遑多让了,穿过宽阔敞亮的前院,来到一个十来亩大,尽是姹紫嫣红的大花园中。尽管已经要入秋了,各色鲜花依旧开得繁茂,丝毫没有荼蘼之色。 青年男女们三三两两地聚作一堆,或是赏花,或是吟诗,很是热闹。“阿婉,你可算是来啦。”谢文筠正与几个女孩子说笑,一侧头就看见了叶婉。 “早知道你们来的这样早,我也该早些出门的。”叶婉上前拉着谢文筠的手,皱眉打量了两眼,道:“怎么几日不见,你竟瘦了?” “哪能不瘦呢?文筠这些日子成天往醉梦江湖跑,听书都快听出魔障了。”程瑶瞪了谢文筠一眼,道。从前只道她是个在家里呆不住的,满京城地找地儿听书,谁知谢文筠比她更甚,都听得茶不思饭不想了。 谢文筠羞红了脸,裙裾轻动,踩了程瑶一脚,对着叶睿晨微一福身,道:“长宁侯安。” 其余几个女孩子这才省起,叶睿晨不单单是叶婉的哥哥,如今也是长宁侯。纷纷施礼问安。 “各位不必多理。妹子便与各位小姐一处说话罢,我就不多做打扰了,省得你们不自在。”叶睿晨拍拍叶婉的头,又与其余几人点了点头,转身往湖边小亭去,他瞧见蔚凌羽正在亭中喝茶,与人闲聊。 叶睿晨一走,几个女孩子立时活泛起来,拉着叶婉到花丛中的石桌旁坐了。叶婉担忧地看看谢文筠,劝道:“不过是一部书,哪里就能把你勾得魂都要丢了似的。你既喜欢,我就直接将结局都告诉你,省得你成天惦记。” “不可!知道了结局,听着还有什么趣儿?你们也不必担忧,我就是一时新鲜,以后再不会了。”谢文筠不好意思地扫了众人一眼,她听个书而已,却劳动好友们都为她忧心。 几个女孩子们你来我往说得热闹,全然忽视了一旁身着粉衣的女子。女子轻咳了两声,叫来侍女,道:“说这么半天,想必姐姐们也口渴了,你去端壶茶来。” 贺秋莲恍然记起被她们忽视了的女子,忙拉着她为叶婉介绍道:“阿婉还没见过辛蓉吧?她是工部尚书之女,辛蓉。” 叶婉淡笑着对辛蓉点了点头。辛蓉却是眸中带着些许不满地打量着叶婉,她生平最是讨厌长得比她漂亮的女子。每每见到比她美,身份又不如她的,总要讽刺挖苦上几句。她看叶婉眼生,穿戴也算不得华贵,直接就将她划到身份低下的行列去了。刻薄的话正要出口,却听贺秋莲道:“辛蓉,这位是长宁侯府的郡主,叶婉。” 一口气憋在喉间,辛蓉顿时脸色涨红,硬生生挤出一个笑来,福了福身道:“原来是叶小姐,有礼了。” 叶婉浅笑,辛蓉初见自己时眼中的轻视,得知自己身份后又变了讨好,这样拜高踩低之人,最是不能相交。辛蓉见叶婉对她极为冷淡疏离,更觉尴尬,起身道:“你们先聊着,我去那边看看。” “噗,秋莲真是个坏心眼儿的,就想看人家出丑呢。”见辛蓉走远了,程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怪秋莲戏弄她,见着家世好的就想巴结;家世不如她的就踩,这样的人真真是讨人厌得很。”陈梅儿鄙夷地看了一眼辛蓉走远的背影,对她这种人很是不耻。 “还提她作甚,咱们聊咱们的。”谢文筠也跟着笑起来。叶婉很喜欢跟这几个女孩子交往,她们心性单纯,又没有坏心,不必时时提防着,让她觉得很放松。 快到晌午时,寿宴开始了。男宾客们在萧府花园的一处竹林旁设宴;女宾客们则是在湖边的花厅里。各家的夫人们与小姐分别落座,边吃着佳肴,边与身旁的人小声说着话。 坐在上首的萧夫人端了酒杯,站起身来遥敬在座的夫人小姐们,道:“感谢各位夫人、小姐来参加我的寿宴。我先干为敬了。” 在座的也都纷纷举了酒杯,说着恭贺的话。萧夫人志得意满地享受着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眼神扫视一圈,最后目光停留在叶婉身上,眼中精光一闪,扬声道:“那位就是长宁侯府的叶小姐吧?到婶子这儿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叶婉眉梢微动,款款站起身来,走到萧夫人身边,福身行了一礼,道:“萧夫人安。祝夫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好好,好孩子。我瞧着你送给我的寿礼是一盒胭脂?”萧夫人早就得知了叶婉兄妹在府门前让萧鸿郎父子很是下不来台,如今逮着机会,也想让叶婉出出丑。是以将她叫到跟前,特特提起叶婉送的寿礼。 “不错。不过我送夫人的胭脂可不是一般的胭脂。”叶婉浅笑如常,道:“这盒胭脂在整个儿炎麟国都再找不出第二盒了。” “哦?难不成一盒胭脂还有什么名堂不成?”萧夫人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她倒要看看,叶婉要如何将一盒破胭脂夸出花儿来。 “我送夫人的那盒胭脂,不仅可以使人看起来年轻十岁,还有美容养颜的功效。长期使用,能使皮肤更加细滑白皙,就跟刚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叶婉状似天真地道。她明了萧夫人当众提起她送的寿礼,就是想让她难堪,可对女人来说,能变得更加年轻漂亮,远比金银珠宝珍贵许多。 萧夫人只当叶婉是故意夸大其词,忙对身后的侍女道:“快去将叶小姐送的胭脂拿来,本夫人听这丫头一说,迫不及待想试试呢。” 侍女领命去了,萧夫人眸中深谙,亲切道:“瞧瞧,多水灵的女孩儿。可恨那刘俊才有眼不识金镶玉。你放心,此事我会叫我家老爷去与他父亲说道,定不叫他退了这门亲事。” 叶婉眸中一沉,垂了眼睫,带了些哭音,道:“多谢夫人好意了。只是既然刘公子不待见我,我就是嫁过去了又有什么好日子过呢?我哥哥已经与我说了,还是退了这门亲事的好。”叶婉干脆就将话挑明,省得萧夫人装好人,硬要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你想多了,我看你是个聪明伶俐的,长得又漂亮,往后刘俊才知晓了你的好处,定会好好待你的。”萧夫人这话中的深意就有些恶毒了,自古女子重才德而轻容貌,只有狐媚妾室才需要好的容貌取悦夫君。萧夫人故意不提叶婉品行,只提样貌,就是暗喻叶婉无德了。 叶婉拿了帕子假装拭泪,道:“强扭的瓜不甜,既是刘公子不喜,只等刘大人还了婚书,我自是会爽爽快快地退亲。叶婉虽不敢自夸贤德,这点德行傲骨还是有的。” 萧夫人见叶婉轻轻巧巧几句话就化解了她挖下的坑,眼中厉色一闪而逝,她倒是小瞧了叶婉。正好侍女捧了胭脂和铜镜过来,萧夫人唇角上扬,言语上的机锋被叶婉躲过去了,那她就在这寿礼上做文章,总之他们兄妹让自家儿子失了面子,叶婉也别想闷不吭声地拿一盒破胭脂做寿礼搪塞自己。今儿个定要让长宁侯府颜面扫地! 打开银质的妆盒,一股幽香扑面而来,不禁让人神情舒爽。侍女服侍着萧夫人上妆,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脸色越发好起来,萧夫人心中惊奇不已,难道这世上还真有那般神奇的胭脂?在座的宾客们也不禁惊叹,萧夫人年近四十的人了,用了这胭脂,看起来也就像是三十出头的样子,这是什么宝贝?竟能有这般奇效? “萧夫人想是平日太过操劳,皮肤糟蹋得狠了,不然效果还更好呢。”萧夫人不是喜欢玩语言游戏么?叶婉也来而不往非礼也,脸上挂着关怀的笑意,讽刺着她年老色衰这个事实。 此时萧夫人却是没心思理会叶婉的挖苦了,一门心思沉浸在铜镜中自己的容颜上。这小小一盒不起眼的胭脂,竟真的让自己年轻许多,她倒是真要谢谢叶婉了,近几年萧鸿郎在她房中留宿愈发少了,还不是因为她老了,没有年轻时漂亮了?有了这盒胭脂,想必就能拢住萧鸿郎的心了吧。“好孩子,你有心了。这盒胭脂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不知你是从何处得来的?”这小小一盒胭脂能用多久?她还能活好几十年呢,等用完了,她岂不是又要顶着一张丑脸? “这是我师父药癫亲自为我配制的,用了许多名贵的药材,再想多制几盒,却是难得了。” 萧夫人闻言颇为失望,道:“原来药癫是你的师父。也罢,往后若是还能配制出来,务必要告诉我一声,花多少钱银子我都愿意买。” “是。”叶婉心中冷笑,用完这盒胭脂,你也没什么以后了,就不必多惦记了。 “阿婉,那么好的东西,你怎么就送给她了呢?”叶婉回到席间,程瑶趴在叶婉耳边轻声道:“往后再有这等好东西,可要先想着我们些。要是能送给我娘一盒这样好的胭脂,她定会高兴的。” 叶婉好笑地看了一眼几个竖起耳朵听程瑶和她说话的女孩子,道:“我还有更好的法子,回头告诉你们。” 萧府的寿宴结束后,叶婉回到长宁侯府,又将自己关进了书房,她写给蔚谦关于发展商业的折子还没写完。她想,若是将以经济侵略、控制他国的想法一并写进去,蔚谦会更感兴趣些。 ------题外话------ 感谢【雲中澫歩】亲和【唐天素】亲投的月票! 第一百二十八章 虐渣(上) 当蔚谦收到叶婉厚厚的一本奏折,有点傻眼,她这一份都抵得上旁人的三本厚了。翻开封皮,扉页上列了目录,一条一条都很是清晰明了,目录的最后一项是“以经济制约他国”。 蔚谦心中一动,其他的暂且先放在一边,单单先翻到了这一页,饶有兴致地读了起来。倭国和苍鹰部落与炎麟国比邻而居,因觊觎炎麟国的富庶,三不五时地滋扰边境。可惜如今的炎麟国内部还未完全平稳,在这个时候向外伸手,一个不好,会再次将炎麟国拖进战火之中,而他,也会从一个救民于水火的贤明君王变成一个暴虐嗜杀的昏君。他已经到了不惑之年,等铲除了奸佞,炎麟国平稳下来后,他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壮年时的雄心壮志,大刀阔斧地彻底驯服那两个实力也不算弱的国家。 就在这个时候,叶婉的奏折让蔚谦看到了另一条路,或许真的可以如奏折上所述,利用经济,不费一兵一卒控制,甚至是侵略这两个不友好的邻居。 “来人,去传长宁侯府的叶婉进宫。”蔚谦手上紧紧攥着奏折,越看心中越是激动,不过,有几处他还不大明白,急切地想叫叶婉来好好给他解说一番。 等叶婉进了宫,蔚谦已经背着双手在琼宇殿来来回回不知道走了多少圈了。他在脑中不住地推演叶婉奏折中提到的“软侵略”的可实施性,最后骇然地发现,这种手段比通过战争侵略来得见效慢,却更是毒辣,当真可谓是杀人不见血。 “皇上,长宁侯府的郡主求见。” “快请!”蔚谦停下脚步,急切道。 叶婉与蔚谦在琼宇殿密谈了两个多时辰,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京中的传言却再次喧嚣尘上,人们不敢议论蔚谦如何,就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叶婉,说她狐媚君上,行为不检点。这些谣言对蔚谦半点实质性上的伤害都没有,他的功绩在那放着,就算他真的德行上有亏,也很难撼动他的地位。那么受伤的也只是叶婉罢了。谣言的源头在哪里,不言而喻。 叶睿晨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面色阴沉如水。天机已经派人调查得很清楚了,流言的出处就是领侍卫内大臣府。“刘俊才,你很好。”一把捏碎手中的纸张,眼中杀机迸射。 “跳梁小丑,何必生怒?”叶婉玩味地把玩着手中的白瓷茶杯,里面琥珀色的茶水不住地晃动着,却没有洒出一滴。“如今咱们的势力已经渗入到京城里了,背后还有皇上撑腰,也不必再藏着掖着的了。接下来先将刘俊才这只小跳骚收拾了,然后就集中火力对付萧鸿郎吧。”叶婉已与蔚谦达成一致,会尽快实行叶婉的商业计划。她不想浪费时间去明察暗访地搜集萧鸿郎的罪证了,她又不是法官,需要拿到证据才能动手。她只知道,萧鸿郎囚禁林岚是真,一手策划导致叶府一夕之间家破人亡是真,那么他就合该身死。 蔚凌羽听说了有关叶婉的流言,心中恼怒不已,那些个人闲着没事就爱瞎说,把个好好的女孩儿说成那般不堪的模样。他怕叶婉会为此伤神,忙牵了马,想往长宁侯府去看看。路过一个捏面人儿的小摊时,忽地想起几年前他送给叶婉一个面人儿,前些时候还在她房里见过,心中涌起丝丝甜意,勒了缰绳下马,对捏面人儿的老者道:“老人家,给我捏几个面人儿。” 那老者抬头看了蔚凌羽一眼,笑呵呵地道:“这位公子又来啦。这次想要个什么样儿的?” 蔚凌羽一愣,这老者认得自己?仔细打量了老者几眼,恍惚记起这正是几年前给自己捏面人儿的那个。“老人家好记性,这么多年了还记得我?” “那是。在老头子我这里买面人儿的每一个人我都记得。”老者捏了一辈子的面人儿,就爱观察每一个人的样貌神态,久而久之,练就了一副认人的本领。 “这次赶时间,就随便拿几个吧。”蔚凌羽指了指老者面前草垛上的几个以七仙女为原型的面人儿道。他现在心焦得很,想尽快见到叶婉,确定她没事才能安心。 “好咧,这几个就都给公子吧。”老者取下七个神态各异的面人,拿草纸包了递给蔚凌羽。 蔚凌羽摸出一个一两重的碎银给了老者,将面人儿揣进怀里,上马走了。 “喔唷,又走了,还没找钱呢。”老者嘀咕了一句,上次也是这样,不等他找钱就急吼吼地走了。倒是又便宜了他。 蔚凌羽来到长宁侯府,径直去见叶婉。此时叶婉正在书房写详细的计划书,她说服了蔚谦同意了她一系列的商业计划,同时也要拿出可靠、可行的计划,才能让蔚谦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这边。 “小姐,蔚世子来了。”幽兰端了茶水,推门进来道。 “让他进来吧。”叶婉头也没抬地道。自从有关她的流言传出来,谢、陈、程、贺几个女孩子都来看望过她,想必蔚凌羽也是为此而来。 “阿婉,我在路上买了几个面人儿给你。”蔚凌羽将面人儿放在叶婉的书桌上,然后自顾自地找了张椅子坐了。 “又不是小孩子了,还玩什么面人儿?”话虽是如此说着,叶婉却搁下了笔,打开纸包,拿起面人儿挨个儿去看。见这几个面人儿捏得都十分精致细腻,嘴角溢出一丝笑意,重新包好递给幽兰,道:“拿去收好吧。”转头看向蔚凌羽,这么一段时间不见,蔚凌羽无形中的气势更强了些,脸上少了青涩,多了几分成熟,让他更加俊朗了。“你来干什么的?” “没事,就是过来看看你。”蔚凌羽见叶婉神色如常,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说话也觉轻松不少。 叶婉挑眉,“无聊。我这儿还有事,不招呼你了。”蔚凌羽笑眯眯地盯着她看,让她的耳朵有些发烧,忙垂头去看自己写的计划书,却发现蔚凌羽在这儿,她半个字都看不进去了。烦躁地扔下笔,恼怒地看向蔚凌羽,道:“你还在这儿干嘛?” “我听丫头说你闷在书房好几日了,出去透透气吧。”蔚凌羽扯着嘴角笑得开怀,上前拉了叶婉出门。现在外面的传言正盛,他没有让叶婉出府,就在长宁侯府的花园中闲逛。 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两人各自无言,初秋的风凉凉地吹来,叶婉忽然有一种很惬意的感觉。前世的她,短暂的一生整天都在为任务奔波,极难停下来享受一下生活。来到古代后,虽说大部分时间也在忙碌着,感觉却是完全不同的,看着一间接一间的店铺,经由自己的手,生意红红火火的,那种成就感,远比每完成一个任务,拿到一笔不菲的奖金要强烈得多。 蔚凌羽默默地跟在叶婉身后,看着她在自己前面缓缓地走着,间或漫不经心地伸手掐下一朵花拿在手中把玩,他感觉心内安宁而温馨。他甚至觉得,能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都会觉得很幸福。或许他真的该如父亲所说,有所行动了,不然这个狂傲的小女子,即使对自己有意了,也永远不会先开口的。 恩,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先平息外面的流言。蔚凌羽忽地眼神一厉,蔚谦身为皇帝,肯定不能自降身价地去与市井小民解释;叶婉去解释也没人相信。这个刘俊才的心思可是够阴险的,就这样将一盆不明不白的脏水泼在了叶婉身上。 “阿婉,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你也要注意休息,别总是闷在书房里。”蔚凌羽上前一步,替叶婉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秀发,眼神深处像是汪着一坛老酒,看得叶婉有些迷离。 这样的气氛很旖旎,只是转眼蔚凌羽就走了。“什么玩意?”叶婉气恼地咕哝一句,心中有些小小的失落,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气恼,又为什么失落。总之都怪蔚凌羽就是了。“混蛋,下次看见你,有你好看!” 林峰以雷霆手段镇压了万剑阁的内乱后,回到京城来看望林岚。一进京城就听说了有愈演愈烈趋势的不堪流言,心中恼怒不已。待来到长宁侯府,见府中不动如山,一切照旧的模样,稍稍放下了心。见到叶睿晨后,急急问道:“外面的传言是怎么回事?” “舅舅不必操心此事。你来得正好,这次就请舅舅带娘亲离开京城,出去走走逛逛吧。在这京城里,她也不敢出门,整日待在府中,跟被囚禁了也没什么两样。”叶睿晨见到林峰来了,也大大松了一口气。这几日林岚的精神愈发差了,听说了外面那些难听的传言,心绪更加烦躁起来,夜里还经常失眠。再这样下去,怕是身子就要垮了。 林峰特特来京城,就是想接了林岚去散散心,路上还琢磨了许多说辞,想说服兄妹俩答应他带走林岚。想不到还没等他开口,叶睿晨倒是先提出来了。欣慰地点点头,看来这兄妹俩也是孝顺的,真心在为林岚着想。“我这次就是来接姐姐的。姐姐有我照顾,你们就放心吧。不过,那传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睿晨遂一五一十地将刘俊才的事说了,气得林峰一蹦多高,骂咧道:“该死的小畜生!真真是心肠歹毒!咱家丫头哪点配不上他了?竟叫他这般羞辱!我这就回去调集人手,我豁出去了,干脆灭了他刘府,看他还怎么蹦跶!” 叶睿晨忙拉了拿腿就要走的林峰,道:“舅舅先消消气,灭了刘府倒是痛快了。可是这样一来外面的传言就坐实了,说咱们是恼羞成怒了。这事儿舅舅不必插手,妹妹自会收拾了那刘俊才的。”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我知道你们兄妹两个都是有能耐的,可这事一天不平息,我就一天不离开京城。”传出这样流言,对叶婉的影响是极为不好的,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先是被人当众要求退婚,后又被传行为不检点,这样往后谁还敢娶她? “舅舅稍安勿躁,我也没说让你们现在就走啊。怎么着也得准备准备,衣裳、盘缠,还有保护娘亲的人,都得安排好。”叶睿晨倒了杯水塞进林峰手里,道:“且看着吧,我这个妹妹可不是个好性儿的,不收拾得刘俊才这辈子都翻不了身,我亲自带人杀上刘府。” 叶婉被蔚凌羽那日莫名其妙地到访搅得心绪不宁,今日又被林峰说教了几句,让她尽快收拾了刘俊才,也省得林岚跟着揪心。想想这几日流言也发酵得差不多了,叶婉分别送了帖子给谢、陈、程、贺几个女孩子,约她们到醉梦江湖坐坐。 “阿婉,这几日你都不出府,咱们都很担心你呢。”几个女孩子几日前见了叶婉一面后就再没得到她的消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她们也不好频繁上门,只能暗暗焦心罢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这几日忙碌了些,所以才没出门的。”与几人结伴进到醉梦江湖,茶楼内的人见叶婉进来,纷纷停下喝茶谈天,都朝她看了过来。 叶婉浑无所觉一般,径直上了二楼,留下身后一片窃窃私语声。 “这些人真是太过分了!”程瑶进到雅间,愤愤地看了一眼楼下,道。 “说起来,还是刘俊才太恶毒了。想要退婚就好好地商量了退,竟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手段!”谢文筠义愤填膺地拍了一下桌子,“我已经跟我爹说过了,这个刘俊才不是个好东西,叫他看着点,不许他出仕。”谢文筠的父亲身为当朝丞相,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不错。我父亲也说,刘俊才此般行事,足以看出此子心肠歹毒,若让他为官,指不定会祸害多少人呢。”陈梅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再次庆幸她与刘俊才的婚约没有谈成,不然指不定自己的下场会如何呢。 贺秋莲则是眼含深意地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叶婉,笑道:“我说你们就消停些罢,我看呐,今儿个怕是有一场大戏呢。” 叶婉给了贺秋莲一个赞赏的眼神,这几人中,属她看事看人最是通透。 墨菊站在叶婉身后,透过雅间门上的珠帘往外瞄了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道:“小姐,咱们在这雅间之内,外头怎么能清楚地听见、看见呢?不如咱们去大堂坐吧。” 幽兰心中一动,也往门口处看了看,附和道:“说得也是,还是到大堂上好点。” 谢、陈、程、贺四个女孩子将目光转向叶婉,原来她还真有了打算了?“阿婉,你快说说,到底有了什么好主意?”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叶婉老神在在地摇摇头,转而夸了墨菊一句:“你这丫头想得倒周到。那咱们就下去吧。今儿个这场大戏,保准比听书精彩得多。” 叶婉一行人刚上到二楼没多一会儿就下来了,众人以为她们这是要走了,不想几人直接在大堂找了张桌子坐下了。这下方才小声议论的人都住了口,开始偷偷地打量起叶婉来。 “啪”,醒目一响,台上开始说书了。众人来这里主要就是听书的,说八卦只是捎带着的,说书一开始,偷看的也没心思偷看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说书的老者身上了。 老者正说到黄蓉做了好些个好菜给洪七公,想让他教郭靖降龙十八掌。几个纨绔簇拥着刘俊才进了门来,刘俊才嘴角勾着一丝阴谋得逞的笑意,径直抬步要上二楼,其中一人眼尖,瞧见叶婉等人正坐在大堂,悄悄拉了拉刘俊才的衣袖,朝着叶婉的方向努了努嘴。 刘俊才顺着那人眼神的方向,也瞧见了叶婉,阴阴地笑了两声,带着人“呼啦啦”地围了上去。“叶婉,你这个贱人,可算叫我找着你了。你行为不检、德行有亏,还妄想进我刘家门?别做梦了!退婚!” “对对,刘兄说得不错,麻溜儿地退亲吧,省得大家面上难堪。”纨绔们随声起着哄,大堂上在座的人们都纷纷朝这边看过来,心说有好戏了。 叶婉只淡笑着坐着,一声不吱。纨绔们闹哄哄地吵了一阵,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自觉无趣,都住了嘴。刘俊才冷冷哼了一声,叶婉坐着,他站着,别扭得很,随意找了一张条凳坐了,道:“今儿个你可别想再耍什么花招了,退亲。” 叶婉一摆手,墨菊笑吟吟地对台上说书的老者道:“梁先生,今儿个你是没法安生地说书了。就先停一停吧。”回头又对叶婉道:“小姐你瞧,台下闹哄哄的,梁先生还跟没事儿人一样地说书,这个叫那什么来着?哦,敬业。得给他加工钱了。” “是该加工钱了。回头你去跟李掌柜的说一声。”叶婉回头对着梁先生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确实是个不错的说书先生,管他台下如何,他自旁若无人,声情并茂地说自己的书。 刘俊才见叶婉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自顾自地与丫头说话,火气腾腾地往外冒,站起身来指着叶婉骂道:“好个不要脸的东西!竟是不将小爷放在眼里!”看了一眼坐在叶婉身旁的陈梅儿,想到那段与自己失之交臂的好姻缘,心中愈发怨恨叶婉,接着道:“你这个丧门星,自己在外不知生死,小爷另谈婚事是情理之中,你却从中作梗,真真是个卑鄙小人!小爷不想与你多费唇舌,麻溜儿退亲!” 陈梅儿很是不耻刘俊才的嘴脸,扬声道:“你才是那个卑鄙小人吧,刘俊才!你刘家与我陈家议亲,还没定下,阿婉就回京了,若是刘家真像外面所传,家风颇正,这个时候就该按照婚约娶了阿婉过门才是。你却处处在背地里说阿婉的坏话,真真是道貌岸然地伪君子!” “梅儿!这里没你的事,你给我回府去!”跟着刘俊才同来的一个男子皱眉不悦训斥陈梅儿道。 “嫡庶有别,就算你年长我两岁,也不该这般训斥于我。”陈梅儿冷了脸,不屑地瞥了一眼那男子。 那男子是陈梅儿的庶兄,不是很受宠爱。自幼习了一身纨绔气,偏还爱装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让陈梅儿更是厌恶。 “好啦,梅儿,此事是我与刘俊才之间的事,你先坐下喝茶吧。”叶婉早料到刘俊才一得到自己出府的消息就会赶来,他必不会放过这个可以羞辱自己的机会的。拉了几个女孩子过来,私心里也是想试探她们,看她们在她这般难堪的境遇,还会否维护自己。 ------题外话------ 抱歉,今天晚了,写好了万字大章的,检查时突然想起还有个重要情节没写进去,只好先发这些了,明天继续虐渣啊~感谢【微光暖暖】亲送了两朵鲜花!感谢【喜洋杨】亲送了一朵鲜花!感谢【喜洋杨】亲和【媚惑的小妖】亲投的月票!爱你们~么么哒~ 第一百二十九章 虐渣(下) 结果让叶婉还是有些小感动的,炎麟国民风是较为开放的,可是女孩子的名声还是很重要的。外面处处流传着对她名声极为不好的传言,这几个女孩子依旧与她交好,很有可能受牵连。而此时她们却默默地站在她身边,没有疏远她,尤其是陈梅儿,不惜将她与刘俊才议过亲的事说出来,为她辩驳,是真正把她当做好友、姐妹的。 “刘俊才,你一介白身,见到本公主非但不行礼,还指着本公主的鼻子辱骂,这是犯上。”叶婉端起茶盏,慢悠悠地抿了一口,她现在就如戏弄老鼠的猫儿,只有玩够了,才会将其吞下。 不仅仅是刘俊才,几个女孩子和大堂上所有的人俱是一惊,叶婉不是疯了吧?她竟自称“本公主”?她这种行为才是犯上吧? “哈,真是不知死活,自个儿给自个儿封了个公主,你就不怕满门抄斩?”刘俊才乐了,他根本不相信叶婉是什么公主,充其量就是个郡主而已,还是个不得皇上待见的郡主。 几个女孩子回过神来,暗中使眼色的使眼色,拉衣袖的拉衣袖,都示意叶婉不要瞎说话,免得惹祸上身。 一旁的墨菊为等这一刻,早就迫不及待了,得意洋洋地拿出一块金牌,往众人眼前一亮,大着嗓门道:“你们都给我瞧清楚了,我家小姐是皇上钦封的敏嘉辅国长公主,就是朝廷上的一品大员见了,也得行礼,尔等还不跪拜?!” 数十道惊愕的眼神落在墨菊手中的令牌上,揉揉眼,再揉揉眼,都傻了,上面铭刻的“敏嘉辅国长公主”几个字清清楚楚,除非叶婉是真疯魔了才会去造假。看热闹的众人“呼啦啦”跪了一地,口呼:“参见长公主,长公主千岁!” “罢了,本公主不喜张扬。你们都起来吧。”一把按住几个要起身跪拜的几个女孩子,道:“你们与我是闺中好友,姐妹一般,就不要行那虚礼了。倒是你们,”叶婉犀利的眼神扫向那几个纨绔,冷声道:“还不行礼么?” 纨绔们相互看了几眼,心中发虚,“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刘俊才目眦欲裂,叶婉竟被封为辅国长公主?什么时候的事?若是早知道,他何必要挖空心思地退亲?直接娶回去一个可参政的长公主,自己还用费尽心机地为自己的仕途钻营嘛?不情不愿地跪下,刘俊才心中无比地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脑中飞快地转着,寻找着说辞,想再挽回这门亲事。 “刘俊才你想退亲,自始至终本公主都没反对过。只要你父亲刘启亲自送还婚书,叶、刘两家的亲事就作罢。你问问大伙儿,这个要求过分么?”叶婉端坐在椅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刘俊才,心中冷笑,对于刘俊才这种人来说,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心心念念想要的一个金元宝,最后却发现被自己亲手丢出去了吧。 “恩,确实不过分。正该是如此嘛。” “没错,自古议亲、退亲的,哪个不是父母长辈出面的?这自个儿上门要求退亲的,刘公子也是头一份了。” 众人的小声议论传进刘俊才耳中,就像是一根根细针扎在心上,让他难受至极。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由父亲出面,拿了婚书去长宁侯府退亲才是正理。只是他厌恶叶婉回来的不是时候,让他与陈家的婚事平添波澜,这才故意当众叫嚷着退亲,想羞辱叶婉一番。 “说起来,本公主也是不愿下嫁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小人的。”叶婉脸上挂了浅笑,见刘俊才猛地抬起头怒视着自己,悠悠道:“怎么?我说错了?就算你先前不知本公主被皇上封为敏嘉辅国长公主,也该知道本公主身上还有郡主的封号吧?你一介白身,成天在外说道羞辱皇上钦封的郡主,不是不忠?私自想取消父母定下的婚约,视高堂父母如无物,不是不孝?败坏诋毁本公主的名声,想逼死本公主不是不仁?”叶婉脸上带着残忍的笑,一步步逼近刘俊才,恍如想起什么般,轻拍了一下额头,道:“对了,你传出本公主狐媚勾引皇上,影射皇上德行不好,也应算作不忠吧?” “说到不义,众人谁人不知当年你刘府与我叶府颇有交情?你恶意传播谣言,抹黑我长宁侯府,难道不能算作不义?”看着刘俊才头上的冷汗如下雨一般滴滴答答落下来,将身前的青砖都浸湿了一片,叶婉嘲讽地笑了一声,没有理会众人的惊呼之声,接着道:“你说,像你这般卑鄙无耻,为达目的连皇上都敢牵扯进去的人,配让本公主下嫁嘛?” “公主说的好!”墨菊双眼放光地看着叶婉凌然而立的身影,忍不住鼓起掌来,啐了刘俊才一口,道:“你才是个不知死活的呢。连皇上都敢诋毁,合该你刘家满门抄斩!” “不!不!我没有、我没有!”刘俊才犹如困兽一般地强自辩解道。他不敢承认,也不能承认,不然刘家就完了!这样的罪名落下来,刘家只有抄家灭族一途。 “没有么?要不要我将杨八婆找来与你对质?”叶婉能当众说出流言是刘俊才传出的,自然是手中握有证据的。 听到杨八婆的名字,刘俊才瞳孔骤缩,脸色也灰败得如同死人。他被惊得肝胆俱裂,叶婉知道了,全都知道了!杨八婆是京城里市井中出了名儿的爱嚼舌头,甭管是真是假,涉及到谁,就没有她不敢传的话儿。他也正是看重她这一点,才使了身边的小厮特特去找了她。 刘俊才这事儿的确欠考虑,他只想到旁人不敢非议皇上,皇上也不可能巴巴地与人辩解,那么叶婉要么羞愤自尽以示清白,要么灰溜溜地离开京城,那时就再没人阻拦他寻一门好姻亲了。他从没想把皇上牵扯进来,却没想过,旁人再怎么不敢议论皇上,客观事实上是怎么也绕不开皇上的。 就在此时,刘启赶了来,他听说刘俊才去醉梦江湖寻叶婉退亲,本还没当回事,叶婉那样的名声,刘家提出退亲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直到听下人回禀说叶婉被皇上钦封为敏嘉辅国长公主,还当众揭露流言是刘俊才恶意编造的,才知晓事情严重了。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一身,忙忙往醉梦江湖而来。 “贤侄女,这是怎的了?你怎么与俊才闹将起来了?”一进门,刘启就如混不知情一般,笑得慈眉善目,做足了世交长辈对待小辈的和蔼样子。他在与叶婉套交情的同时,顺带还想将闹事的名头载到叶婉头上,尽最大努力保全自家的名声。 叶婉眼神凉飕飕地看了刘启一眼,没有开口,墨菊见叶婉没有搭理刘启的意思,上前一步,将金牌往前一举,喝道:“大胆!见了敏嘉辅国长公主还不行礼,在这颠倒黑白地咋呼什么?” 刘启脸上的笑意一僵,听说和亲眼看到是完全不同的感觉。明晃晃的金牌近在眼前,以他的眼界阅历,立刻就判断出,金牌是真的。顿了一顿,见叶婉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知道自己若是不跪,叶婉是不会罢休的,只好跪下身来,行了一礼。 “刘大人免礼罢,你这一礼我是不敢受的。”叶婉在刘启跪下的一瞬间,侧转了身子,故意没有受她的礼。 这样的行事,更让刘启倍感屈辱,他堂堂领侍卫内大臣都下跪行礼了,她偏还没受,还说什么不敢受自己的礼。那干嘛还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等着自己下跪?这不明摆着下自己的面子嘛!咬牙忍下这口气,站起身来,道:“长公主,犬子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公主海涵。毕竟都是一家人,往后你们成了亲,还是要互尊互爱的。”刘启腆着脸,假装不知道刘俊才提出退亲的事,还想将两人往一处拉。 “刘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叶婉肃了神色,带着些明显的恼意道:“刘俊才三番两次地提出退亲,刘大人何必佯装不知呢?你当我叶婉是嫁不出去了么?非要赖着你刘家不可?” “长公主息怒。”刘启拿袖子抹着额上的冷汗,讨好地笑着道:“犬子没见过长公主,起先是对这桩婚事有些抵触。如今他知晓了长公主才貌贤德俱佳,自是百般愿意的。他小孩子家不懂事,还请长公主原谅则个。”为了能攀上叶婉这个高枝儿,刘启也是舍下了脸皮了,弓腰打辑的做小伏低。脸面算什么?只要抱紧了叶婉这棵大树,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叶婉嗤笑一声,这刘家父子还真是一个德行,先前哭着喊着要退亲,如今见她得了个封号,就死不要脸地巴结上来。真不知这刘启是以前隐藏得太好,还是经过官场的熏染,变了这番模样。 墨菊因早得了叶婉的示下,瞅准了这个时机,拉了侍立在一边的幽兰,啧啧道:“幽兰姐姐,你还记不记得前几日有一场好戏呢?” 幽兰本是有些腼腆的,此时被刘家父子的无耻气得什么也顾不得了,讽刺地笑了两声,道:“怎么不记得呢,那般没脸的事儿,我可是不敢忘的,怎么着也要引以为戒才是。咱们长宁侯府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可也万万不要学成那般下贱样。” “诶呦,这事儿咱们知晓,咱们长公主可还不知道呢。虽说咱们公主纯洁无暇得如同冰雪,此时却也不敢避讳着,免得被人三言两语地欺了去。” “正是。咱们身为奴婢,什么脸面不脸面的,我也豁出去了,今儿个就好好跟公主说道说道。” 这二人一唱一和的,唬的众人一愣一愣的,都对她们的话好奇不已。 墨菊一双精灵古怪的眼睛忽地变得柔情似水,挺直的腰板也放柔了,跟浑身没骨头一样,偎进幽兰的怀里,捏着嗓子,用一种甜得腻死人的声音道:“刘郎,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啊!你那名义上的未婚妻子总是看妾身不顺眼,前几日在宫宴之前,还喝骂妾身来着。妾身不敢与她争执,可这心里,委屈得很。”说着还嘤嘤地啜泣了两声。 幽兰满眼神情地抬手抚上墨菊的后背,不住地摩挲着,柔声道:“我的蔓蔓小心肝儿,你哭得小爷心都要碎了。你放心,回头小爷定会替你好好收拾她的。快别哭了,来,让小爷好好疼疼你。” 墨菊泪眼朦胧地从幽兰怀中抬起头,柔情蜜意地看向幽兰,怯生生如小兔子一般问道:“刘郎要如何收拾那个女人?先与人家说了,若是太厉害了还是作罢的好,妾身不想将事情闹大,免得给刘郎带来麻烦。” 在场之人看着这两个丫头,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那“刘郎”他们知道,定是刘俊才无疑了;那“蔓蔓小心肝”又是谁? “啊哟,别是大理寺少卿徐大人家的庶女,徐蔓蔓吧?”小声的惊呼,立即引爆全场,惹得一片议论纷纷。 刘启眼神阴狠地看着幽兰和墨菊,他并不知道自家儿子与徐蔓蔓有私情。但看刘俊才此时脸色发白,眼中尽是恼怒惊恐就知,确有其事。只是这两个贱婢当众活灵活现地演绎出来,未免太不把他刘启放在眼里了! 两个丫头却是不管刘启心思如何,表演还在继续。“小爷能有什么麻烦?你且看着罢,用不了几日,管教她身败名裂!”幽兰装出一副狠巴巴的表情,道。随后手臂一使力,将墨菊压在身下,猥琐笑道:“快别说那些了,抓紧时间,让小爷好好疼你罢。” 接下来的场景,两个丫头也演不下去,麻利地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衫上沾染的灰尘,幽兰嘲讽地瞥了刘俊才一眼,带些委屈撒娇的情绪对叶婉道:“长公主,这后边儿的奴婢们可实是演不下去了。那个‘小心肝’忒不要脸面了,哪次不是她上来找麻烦?长公主你大度不计较,人家可是时时惦记着下绊子呢。” 叶婉使劲憋着笑,她都不敢去看刘家父子的脸色了,再看一眼怕是就要忍不住大笑了。“你们两个调皮捣蛋的,这是什么腌臜事情,也是你们能碰的?回去给我好好抄写两篇佛经,清清心神。” 两个丫头乖巧地应了,对着在一旁已经看傻了的女孩子们和丫头们吐吐舌头,重新安静地侍立在叶婉身后。 “刘大人,我念在父辈与你的交情上,本想给你留几分颜面。既是你自己不要,就别怪我说话不中听了。且不论刘府家风如何、令郎品性如何,我只问你,若是我叶婉现在就去求了皇上,收回我敏嘉辅国长公主的封号,甚至收回我哥哥长宁侯的封号,我叶家一介白身,你刘府可还愿意娶我过门,做他刘俊才的正妻,刘府未来的当家主母?” 刘启看着叶婉坚定无比的眼神,知道她不是说笑。心中有一瞬间的犹疑,他若不介意叶婉的身份,当初就不会默许刘俊才上门退亲了。 “你看,刘大人,若我什么都没有,你是巴不得刘俊才羞辱我、诋毁我,继而与我退亲吧?所以,我为什么还要自降身份嫁入刘府,过那猪狗不如的日子?就为了成全你刘府,做你刘府向上爬的垫脚石?”叶婉冷冷一笑,道:“刘俊才追着我要与我退亲,人尽皆知,如今他更是编出那般不堪的谣言。我若不计前嫌,还要进你刘家门,人只道我叶婉是软柿子、窝囊废!退!这门亲事退定了!” “长、长公主,自古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刘启还在苦苦挣扎,忽地醒过味来,他就不信叶婉舍得到手的封号不要!反正脸面已经丢了,绝不能让叶婉这条大鱼再给跑了。等她嫁进自己家门,哼哼,今日他和儿子所受的屈辱定要一一讨回! 叶婉似笑非笑地看着刘启,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狰狞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啧啧道:“刘大人,我劝你别寻思些有的没的了,我叶婉是绝无可能嫁进你们刘家了,你也就不用费那个神,思量着等我进门后怎么折辱我了。” 刘启心中一惊,自己心头的闪念怎么会被叶婉知晓了?愣愣地忘进那双黝黯如潭的凤眸,一瞬间冷汗就浸湿了后背:这个女子绝不是简单人物。 “听说刘大人跟我妹妹说什么父母之命?先父已过世多年,俗话说长兄如父,我这个做兄长的出面解除婚约,总是合乎规矩的吧?”叶睿晨在门外听了许久,此时才不慌不忙地踱步进门。他今日没有穿侯爵礼服,只一袭清清爽爽的青衣,反倒更衬得他君子如玉,身姿俊朗。 “这、这…”刘启头上的冷汗越流越多,这还要他怎么说?叶婉只是一个小丫头,尚且不好糊弄,叶睿晨怕是更不好糊弄了。 “不必这啊那的,刘大人与令郎私下说了什么本侯尽皆知晓。时至今日,此状婚约已没有继续维系的必要。”叶睿晨神情冷酷,扬声对外道:“天府,你随刘大人回府,在他书房第三个书架,二排三列上,将阿婉的婚书取回。” 听得叶睿晨的话,刘启如遭雷击,他竟是连婚书放在何处都知晓了?待听到下面的话,心脏更是如坠冰窟,看来叶睿晨所说,他与儿子私下说的话他都知晓,不是虚言。 “还有,在刘府的库房,有个雕着瑞草仙鹤的樟木箱子,里面那个红木雕花的匣子里放着当年定亲的信物,一并取回来。”叶睿晨凉凉地扫了一眼刘启父子,闹了这么一大场,终是能将这一家子蛇鼠踢开了。 刘启此时是半句话都说出来了,自家什么东西放在哪里人家都门清儿,那他府上还有什么秘密能瞒得过人家?指不定现在叶睿晨手里还握着他什么把柄呢。若是再僵持下去,那后果绝不是自己愿意看到的。 心中左右为难,一边是可能被叶睿晨抓住的把柄,另一边是叶婉这个现成的登天梯,两边他都不想撒手。可看叶婉将自家儿子的丑事被当众揭开,怕是对刘俊才半点留恋都没有的。颓然地叹了口气,刘启只能是认栽了。恨恨地瞪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刘俊才,喝道:“逆子!还不随我回府?” 叶睿晨哼笑一声,并没有阻拦。只是叶婉却是勾起一丝坏笑,扬声叫住了刘俊才。赶上前两步,恭恭敬敬地对刘俊才鞠了一躬,道:“谢刘公子的不娶之恩!” “噗”,刘俊才本就被叶婉骂得怒火攻心,后又被两个婢女戏说奚落,再来这一句看似道谢,实则羞辱的话,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直逼得刘俊才一口鲜血喷出,抖着手指着叶婉说不出话来。 墨菊歪头看刘俊才还没有被自家小姐气晕,跟着坏坏地接了一句:“刘公子,我家小姐可是敏嘉辅国长公主,你这样指点,可是大不敬。”那语气,就跟训斥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般,这回是成功地将刘俊才气晕过去了。 刘启怨毒地看了叶婉等人一眼,着人背上儿子,回府。 ------题外话------ 感谢【ffmai】亲、【微光暖暖】亲、【绽裂的旋律】亲、【oyminy】亲投了一张月票!感谢【紫海芋】亲、【yaya镜】亲投了两张月票!感谢【okbaobao】亲投了一张五星评价票!爱你们! 第一百三十章 打击 “我的天爷!”过了好半晌,谢文筠呆呆地念叨了一声,她没想到,叶婉的战斗力竟是这般彪悍,生生将刘俊才给气晕过去了。 “还有你们,是纨绔还是英才,都与本公主无关。只切记日后莫要招惹到本公主,否则可就不会像这次这样轻松地放过你们了。”这几个纨绔子弟不过都是跟着刘俊才起哄架秧子的,叶婉懒得与他们多费口舌。况且陈梅儿的庶兄也在其中,此时陈梅儿也在场,若真罚了他,她的面上也不好看。思及此,叶婉索性就放过了这几人。 听得叶婉不追究他们辱骂公主的罪名,纨绔们都是大大松了一口气。他们可是清楚地看到了刘俊才的下场,经过这一事,刘俊才的前途、名声必然是完了的。他们可不愿意看到叶婉也下那般狠手收拾自己。在叶婉吐出冰凉的一句“还不滚”时,纨绔们如闻天籁,推推搡搡地簇拥着,狼狈地离开了醉梦江湖。 在台上悠然喝茶的梁先生,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心中早就惊骇不已了。这几日听雨轩的掌柜过来挖他去听雨轩说书,被他拒绝了,不仅仅是因为契约的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受雇于叶婉,主要是看中叶婉所拿出的话本。婉拒听雨轩的邀请,梁先生心中一直很忐忑,毕竟听雨轩的背后是忠勇将军府,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而此时得知叶婉是敏嘉辅国长公主,他的心才放了下来。以东家的这个身份,想必听雨轩也不敢太过放肆才是。 几个女孩子俱是拿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向叶婉,这丫头原来这般厉害,看来以后她们也得注意着些,可不能惹到她了。 “还傻愣着干嘛?咱们去楼上聊吧。”叶婉伸手在几个女孩子眼前晃了晃,笑道。 几人随着叶婉上楼,直到坐在雅间喝上茶了,她们还觉得像做梦一样。“梅儿,你快掐我一下,看是不是在做梦?”谢文筠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抱着陈梅儿的胳膊不撒手。 陈梅儿尴尬地瞟了随着她们一起上来的叶睿晨,推了谢文筠一把,小声道:“快别犯傻了,长宁侯还在呢。” 谢文筠这才回过神来,对着叶睿晨不好意思地笑笑,讪讪地放开了陈梅儿的手臂。 叶婉轻笑出声,“你们用得着那么惊讶么?收拾一个渣滓而已。” “而已?”几个女孩子同时惊呼出声,听听叶婉那轻描淡写的语气,她们是不是还要替刘俊才庆幸叶婉手下留情了?被收拾得当场吐血也就不说了,经过这一事,刘俊才怕是再没脸出门了罢。 “不过,刘俊才也是活该。做下没脸的事,就别怕人说。”一想到刘俊才与徐蔓蔓的龌龊,陈梅儿就觉得恶心。得亏她与刘俊才的婚约没成,不然她宁愿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也不能嫁给这种人。 程瑶听了这话,不禁大点其头,她最是厌恶那种朝秦暮楚的男子。她娘亲自小就与她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似那种喜欢在外面乱来的男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嫁的。原先她瞧着刘俊才人模狗样的还算顺眼,了解了他的真面目后,怎么看他都觉面目可憎。 “不管怎么说,阿婉是终于摆脱了刘俊才那个卑鄙小人了。不如咱们去龙门酒楼庆祝庆祝吧。”贺秋莲眼神发亮,龙门酒楼新开张时,她随父亲去过一次,对那里的菜是念念不忘。只是她父亲俸禄不算高,她也不能常去,今日借着这个机会,她倒是可以大快朵颐一番啦。 “好得很!龙门酒楼的菜色当真可说是美味无匹。今儿个合该阿婉请客的。”程瑶击掌而笑,说起龙门酒楼的菜,她也是十分喜欢的。 几个女孩子纷纷附和着,叶睿晨看着她们与叶婉相处很是融洽,心中也不由得对这几人另眼相看起来。“阿婉不是还藏了几坛好酒么?你也别小气了,拿出来给大伙儿尝尝吧。”叶婉在闲暇时酿了几坛葡萄酒和水果酒,叶睿晨尝过之后觉得味道还好,这种酒女孩子喝也可,遂才提起。 嗔了叶睿晨一眼,叶婉没好气道:“那酒的酿制还在摸索阶段,半成品罢了,也好意思拿出来?”那些酒虽还不够醇厚,滋味倒也算不错了。犹豫了一瞬,侧头对幽兰道:“罢了,既是哥哥提起了,那大伙儿就尝个新鲜吧。幽兰,你去家里抱一坛葡萄酒来,直接送到龙门酒楼。” 葡萄酒是个什么酒,女孩子们没听说过,大概跟梅子酒之类的差不多。“喝酒就不必了,被我爹知道了,该罚我啦。”谢文筠一吐小香舌,急急推诿道。去年她被哥哥们哄骗着喝了两杯桂花酿,结果被父亲逮到了,整整三个月不许她出府门。这个惨痛的教训,她可是记忆犹新的。 “少喝两杯无妨的。这个葡萄酒甜甜的,不醉人。”叶婉率先起身,道:“咱们这就去龙门酒楼吧。看待会到了饭点儿,没有雅间了。” 茶楼大堂上的人意外得以看了一场大戏,暗自兴奋不已,连书也顾不得听了,三五成群地回去,将这个新鲜出炉的消息说给远亲近邻听。所以,等叶婉一行人下楼时,原本坐满了人的大堂,只剩下稀稀落落的三五个人。叶婉嘴角上扬,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几人说说笑笑地走在街上,在半路上正遇见去刘府取婚书信物回来的天府,和不知打哪儿过来的蔚凌羽。“睿晨兄,我正要去找你呢。”不自觉地扫了一眼叶婉,蔚凌羽刚刚听说了刘俊才被她收拾得挺惨,此去正想去寻她问问情况,见叶睿晨与她一起,到了嘴边的话就变了对象。 “阿羽。你来得很是时候。”叶睿晨似笑非笑地看着蔚凌羽,道:“我这儿也有事要与你说。”如今蔚凌羽是他重点防范的对象,见他眼神时不时地飘向叶婉,一把拉过他,对众人道:“这会儿有些事情,就先失陪了。” 叶婉浅笑着与叶睿晨道了别,随即就与女孩子们一道走了,连个眼尾都没给蔚凌羽。蔚凌羽有些莫名其妙,他为了叶婉的事奔走了好几日,她不谢自己也就算了,怎么连理都不理自己了?好吧,他得承认,他在背后做的那些动作,完全没有他听说的叶婉那一通骂管用。受到打击的蔚凌羽脸上的笑意有些僵,感觉到叶睿晨一直在盯着自己,立马收起沮丧的表情,道:“睿晨兄,皇伯父让咱们进宫去见驾。这就走吧。” “阿婉,我瞧见蔚世子看了你好几眼,你怎么不理人家呢?”谢文筠用手肘拐了拐叶婉,问道。 叶婉撇撇嘴,“半点眼色都没有,理他作甚?” 几个女孩子相互交换了一个戏谑的眼神,俱都掩嘴偷笑起来。叶婉心中暗恼蔚凌羽,面上不显,不耐道:“快些走吧,待会没位置坐了,这顿饭可就作废了。” 女孩子们愈发好笑起来,表情怪异地紧跟在叶婉身后。 龙门酒楼日日宾客盈满楼,今日也不例外。“诶呀,不好,瞧这样子怕是真没有雅间给咱们了。”贺秋莲扫视了一圈大堂,一张空桌子都没有。 “几位客官里边请。”赶上前来招呼几人的伙计,是叶婉从溪水村带出来的。径直将一行人引至酒楼的后院。这个后院目前还没有对外开放,两亩多大的地界儿被划分成十个精致小巧的院落,装修风格各不相同:有乡间质朴的木屋,也有南方水乡的格调,甚至还有一间是欧式田园风格的。各种风情不一而足。看得女孩子们惊叹连连。 伙计领着几人来到欧式田园风的小院,幽兰已经候在那里了,指了指桌上,道“小姐,葡萄酒已经取来了。” 叶婉点点头,道:“折腾这一上午,你们也饿了吧?带着这几个小丫头也下去用饭吧。” 女孩子们也都不是苛刻的主儿,各自对着自己的丫头点点头,喜得小丫头们跟着幽兰和墨菊欢欢喜喜地去了。饶是跟着主子也见过不少好东西,却也没见过这般与众不同的酒楼,他们也觉新奇得很呢。 “快过来坐吧,菜待会就上了。”叶婉延请众人入席,自顾自打开葡萄酒坛,顿时一股奇特的香气飘满鼻端。深深嗅了几口,取了如玉一般透亮的瓷杯,给众人倒了酒。自己忍不住先抿了一口,那种绵软悠长的口感,让叶婉不禁享受地眯起了眼睛。虽然比不上现代时喝的红酒甘爽醇厚,在这古代能有这么一口儿,已是不错了。 见叶婉享受无比的样子,女孩子们纷纷好奇地端起酒杯,放在鼻端嗅了嗅,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起初觉得有些涩,细细品味,又有些回甘。禁不住再喝几口,不由得都喜欢上了这个味道。“这个真好喝。这就是你说的葡萄酒么?”贺秋莲眼神亮晶晶地看向叶婉,她的父亲喜欢品尝美酒,若是拿给他尝尝,想必他也会喜欢吧。 “没错。这就是葡萄酒。”叶婉得意一笑,她就知道,这几个小姑娘会喜欢她的葡萄酒的。“味道虽不错,不过也不能多喝。别看它酒味儿不重,后劲儿也不小呢。” 品了几口葡萄酒,女孩们开始四下打量起这独特的雅间。“我的几个哥哥也曾带我来这酒楼吃过几次,竟想不到后院还有这样别致的雅间呢。”谢文筠赞叹一声,这里给她的感觉十分优雅舒适。能在这里用餐,也是一种享受了。 “这边目前还不对外开放呢,你们是第一波来这里用餐的客人。”叶婉笑嘻嘻地取出几块银牌子,递给四人道:“喏,这是龙门酒楼的贵宾牌,持此牌的,可优先预定这里的高级雅间、用餐银两减半。”龙门酒楼甫一开张,叶婉就着人打造了十块这种贵宾牌,今日一下子就送出去四块。 接过银牌,贺秋莲好像察觉到什么一般,惊愕地望向叶婉。叶婉也没打算再瞒着几人,道:“龙门酒楼、龙门客栈和醉梦江湖都是我开的;万和商城也有一半是我的。日后需要买什么,尽管拿着这牌子去,保证给你们一个最低的价格。” “什、什么?你开的?”程瑶不可置信地看着叶婉,她没听错吧?那几间刚开张就能在京城这种繁华之地,炙手可热的铺子,都是叶婉开的?她前些时候听人说起,这几间铺子出现得突然,背的势力定是不小,原来都是叶婉的么? “噗”,谢文筠刚喝进嘴里的一口酒直接就喷了,她见识了叶婉的不凡,却没想到她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厉害。“阿婉,你没逗我们玩儿吧?” 陈梅儿的反应没那么激烈,但眼神中的震惊却是做不得假的。她忽地想起上午那会儿,叶婉让丫头直接去跟醉梦江湖的掌柜说,给说书先生涨工钱,她还当叶婉是说笑的。此时看来,原来是因着她就是醉梦江湖的东家,才那般笃定地说给说书先生涨工钱。 贺秋莲就淡定许多,眸中满是“果然如此”的神情。“好你个阿婉,这么大事竟还瞒着咱们。不行,得敲你点什么,补偿补偿咱们才是。” “没错!”女孩子们异口同声地道。叶婉这是要逆天啊,悄没声儿地做上了敏嘉辅国长公主,这会儿还告诉她们她开着好几家京城中名声鹊起的铺子,这是要吓死她们的节奏啊。 “好好好,待会咱们就去万和商城,东西随你们挑,不用付银子还不成嘛。”叶婉是真心与几人相交,自是不会吝惜一点子死物的。 女孩子们这才满意地对视几眼,道:“这还差不多,放过你了。” “嘻嘻,阿婉你可别偷偷地心疼才好。你放心吧,咱们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不会那么小家子气,见什么都要的。”程瑶掩嘴轻笑着,她们这几人都是大家出身,可不会眼皮子浅的,一听说不要银子,就大堆大堆地往府里划拉。 这一顿饭吃得十分热闹,几个女孩子自幼没出过京城,光是听叶婉说,就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了。古代的女人是悲催的,一生几十年,大部分都没离开过生活的那一片小小的地域。越是这样,就越是对外面好奇,拉着叶婉边吃边说整整两个多时辰。 酒足饭饱后,一行人又去了万和商场,各自挑了一款胭脂或是润肤霜,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府了。 这天的京城很热闹,先是刘俊才被叶婉一番斥骂;后又爆出龙门酒楼、龙门客栈和醉梦江湖都是叶婉的产业。这一波接一波的不可思议消息,彻底将京城炸开了锅。刘府,特别是刘俊才,已经成了京城最大的笑柄。再出门,已经听不到半句辱骂指责叶婉的话,人们说道的都是刘俊才有多无耻、多大胆,抹黑叶婉还将皇上拉下水。那些好事之人都在等着看,皇上会如何处置刘家。 现在京城中最流行的就是“小心肝儿”和“谢你的XX之恩”。相熟之人一见面,都会来上一句“诶呦,这不是我那小心肝儿某某嘛?吃了嘛?”“谢你的惦记之恩啦,刚吃完。你吃了嘛?”然后相视大笑一番后,才能好好聊天。 刘启接了刘俊才回府后就进宫面见了皇上,痛哭流涕地请罪,看皇上那神情,倒没有太过怪罪他的意思。这让他安心不少。刘俊才敢模模糊糊地影射皇上,也是拿准了皇上一向宽和,不然他也生不出那么大的胆子。此时刘启坐在刘俊才的房间,看着自己还躺在床上的儿子,既深恨他行事鲁莽,又惋惜白白放走了叶婉这条大鱼。“我儿这次着实是一步走错,满盘皆输!你可知叶婉不单单是敏嘉辅国长公主,还是龙门酒楼、龙门客栈和醉梦江湖幕后的东家!”刘启越想越是不甘,根本顾不上儿子才刚刚受了刺激吐血,这里又给火上添了一把柴。 刘俊才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刘启,他是听错了吧?叶婉不过就是个乡野长大的臭丫头,能有那个本事,接连开起好几家铺子,还赚得盆满钵满?“父亲搞错了吧?叶婉凭着她父亲与皇上的交情,皇上才赏了她一个什么长公主,哪里能有那般本事?”他不敢更不愿相信,叶婉越是优秀,就愈发显得他刘俊才有眼无珠。 “我搞错了?我看是你昏了头才是!你当叶婉只有京城这区区几间铺子?我还听说,她在泽城、海兴城、乃至墨城,都有产业,足足有近三十间铺子!”近三十间啊!最可气的是,每一间都赚钱得很!他几乎不敢想象,如今的长宁侯府富庶到了一个什么程度,他怕他也会吐血。 有权有地位,还有大把的家产,这不正是他刘俊才一门心思想攀附上的人家嘛?原本这样完美的人家儿与他是有正式婚约的,可就那么生生被自己硬是给退掉了。刘俊才恨不能给自己两巴掌,他干嘛就那么着急呢?再看看,说不准他就发现了端倪,将这样一个金元宝娶回家了呢?京城的松鹤楼,一年的收入就差不多有一万两银子,龙门酒楼比松鹤楼的生意还好,一年岂止一万两?三十间铺子,一年最少也有三十万两啊!胸中一股烦躁情绪不住地翻腾着,喉间再次涌上腥甜,一口鲜血喷出,脑子顿时也混沌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昏厥过去之前,刘俊才脑中还在回响着“三十万两啊!”。 忠勇将军府。 萧鸿郎听到一系列关于叶婉的消息,气得将整个儿书房都砸得差不多了。“蔚谦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老子跟着你出生入死,帮你打下了江山,你也不过才给我一个区区的忠勇将军!倒是那个小野种,才回京就是长宁侯!又是该死长宁侯!还有那个贱丫头,敏嘉辅国长公主!辅国啊!一个贱丫头都能爬到老子头上去了!”一边声嘶力竭地吼着,一边发了疯似的挥舞着手中的宝剑,劈砍着一切他能看见的东西。他心里恨得都要滴出血来,直想将一切都毁灭掉。 龚娜站在书房门外,脸色亦是同样的阴沉,她的心情比萧鸿郎更糟糕。她屈尊降贵地扶持了萧鸿郎十几年,那些个心血都花到狗身上去了,他是半点长进都没有,遇上点事还是这般暴躁易怒,没有城府。 转身愤愤地甩袖离去,龚娜忽地脑中一片豁然开朗,与其扶持萧鸿郎,还不如扶持她的儿子萧迪。他更年轻也更能听她的话。嘴边浮起一丝狞笑,这一刻,萧鸿郎已被她视为了弃子。 ------题外话------ 感谢【cifin29】亲、【宝贝添添】亲、【洛水026】亲、【白雾如霜】亲投了一张月票!感谢【花月幽兰】亲投了两张月票! 第一百三十一章 弹劾 就在京城中不少人坐等继续看刘家的热闹时,叶婉被封为敏嘉辅国长公主和经营多家商铺的消息,也同时在朝堂上炸开了锅。由于炎麟国民风较为开放,官员们对于叶婉可参政一事并没有过多的反感,可是她竟还经商,且铺子不是一家两家,就让那些老学究或是别有用心之人大为光火了。 弹劾叶婉不顾身份体统、操贱业、与民争利等等的折子像雪花一样地飞满蔚谦的御案。蔚谦对此情形早有了心理准备,直接召了叶婉进宫。有了之前流言的前车之鉴,蔚谦还特意连叶睿晨也一块儿叫来,避嫌。 “皇上这也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罢?”叶睿晨与叶婉进到琼宇殿,朝蔚谦拱了拱手,调侃道。 蔚谦满面无奈地摆摆手,“身居高位,一言一行皆被人盯着,苦恼得很。”拿眼打量了叶婉两眼,见她气色还好,笑道:“你这丫头,这睚眦必报的性子,却是与你父母皆不肖似。我可是听说刘俊才被你气得吐血,好几日了还没下得床来。”当蔚谦听身边的高公公,绘声绘色地与他说了叶婉怒斥刘俊才的情景,直惊得目瞪口呆,叶婉这嘴也够不留情的,把个京中还算小有盛名的刘俊才都骂到了泥里去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没忍心严惩刘家诋毁君上之罪。 “不行卑鄙之事,我自也懒得搭理他呢。不过有一点皇上是误会了,刘俊才吐血下不得床可不单单因我嘴下不留情,更多的是后悔和羞愧吧。”后悔没能攀上她的封号和银子,羞愧丑事被揭露。 “好好好,随你怎么说好了。反正这么些年来刘启占着领侍卫内大臣的位子,也没什么建树,我也正好借这个机会将他撤下来,换个能为的上去。”蔚谦让叶睿晨和叶婉坐了,一挥手,示意高公公将弹劾叶婉的奏折搬上来,道:“你看看吧,这些都是弹劾你的折子;这里还有几封是弹劾睿晨的,说你不好好教养妹妹,纵得她无法无天、肆意妄为呢。”冷笑一声,蔚谦心中颇不以为然,叶睿晨兄妹自幼长在乡野,不论是品性还是能力,比京中勋贵之后不知要强出多少去,真亏的这些人有脸上这种折子。 一本一本慢慢地翻看了一遍,叶婉嘴角的讽笑愈发浓了,“啧啧,真是不看不知道,这世上的无耻之徒还真是不少。既然这些人对我怨念如此之深,我也不怕当面打他们的脸。就请皇上将这些人都召进宫来罢,我也好与他们说道说道。往后我会越来越忙,可没功夫与他们打嘴皮官司。” 叶睿晨淡定地坐在一边喝茶,放在他面前的折子他瞟都没瞟一眼,说他妹妹无法无天、肆意妄为?真是笑话,也不看看自家儿女都干了些什么好事,还好意思来指责叶婉?! 别看蔚谦做了十几年的皇上,心肠还是有些软的,对待臣下也过于宽和。所幸当年他与将士们同吃同住打下的这江山,大多将士们对他还是很信服的,不然萧鸿郎早就按捺不住起兵造反了。可往往人就是这么贱,越是宽容他,他越是会觉不足。如今的朝堂上已不像天启初立时,蔚谦说一,大臣们不会说二了,部分官员的贪心愈发大了,想从蔚谦这里得到更多,对他的敬畏也日渐少了。 看着蔚谦犹豫不决的样子,叶婉挑了挑眉,“皇上这是有顾虑?” “朝堂上的事没有你想得那般简单。你只图一时痛快,与这些官员们翻脸,日后不好相见啊。”蔚谦如此也确实是为叶婉考虑,将底下的官员都得罪光了,她这个刚刚做上辅国长公主的位置,怕是也要不稳了。 “我是要与他们讲道理的,又不是要打架。”叶婉举起三四本奏折,道:“这几个是萧鸿郎的人,天生就是对头,无所谓翻不翻脸;而这些,”叶婉拍了拍余下的十来本奏折,接着道:“他们大多是真的觉得我做的事不成体统吧。与他们讲明白了道理,想必也不会太记恨于我。所以皇上就放心吧。” 蔚谦略一沉吟,要实施叶婉提出的对外贸易,进而对他国进行软侵略的计划,说什么也绕不开这些人的,与其日后再扯皮,不如交给叶婉试试,万一能说通这些人呢?倒是还省了自己一知半解地去磨嘴皮子。蔚谦有一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不刚愎自用。叶婉与他大略地说了一些商业对国家的重要性,他很认真地琢磨过,以前没怎么主意,经叶婉这么一提点,他才恍然意识到,叶婉说的是对的。 “那好,那我这就召这些人进宫来议事。”蔚谦叫来高公公,吩咐他使人去通知那些弹劾叶婉的官员进宫。 让叶婉没想到的是,不仅仅弹劾她的官员来了,还有一些没上折子的大臣也来了。这样一来,这议事的规模就有点像朝会了。叶睿晨和叶婉跟在蔚谦的身后,一起来到议事厅,众臣躬身施礼道:“参见吾皇,吾皇万岁。”、“拜见长宁侯、敏嘉辅国长公主。” “众卿免礼吧。今儿个叫列位卿家进宫,实是婉丫头看了弹劾她的折子,心中觉得委屈,想与大伙儿说道说道呢。”蔚谦满脸的笑意,丝毫没有上朝时的威严肃穆。“众卿只当这是茶会罢,不必过于严肃了。”这样和蔼的态度,在众人面前尽显了他作为长辈,要为小辈撑腰的意思。 众人闻得此言,不禁面面相觑,不是说长宁侯府的兄妹俩不受皇上待见么?看这架势可不像是不待见,分明是维护得紧呐。 弹劾叶婉的一干官员坐在议事厅的左手边,其余来旁听的坐在右手边;叶睿晨直接坐在蔚谦的下手,脸上带着极淡的笑意,看着叶婉如何将这些人堵得哑口无言。 “各位大人,本公主就开门见山,不跟你们假客套了。有几位大人对本公主经营商铺之事颇为不满,本公主就求了皇上,当面与各位讲讲道理。”叶婉站在议事厅的中间,在那十几本奏折中抽出一本放在一边,然后拿起其余的一摞,拍了拍,道,“这几位大人言辞犀利,直将本公主骂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孽,好像不除掉本公主,就国将不国了一般。” 上折子弹劾叶婉的官员们大多面带不屑,到底是长在乡野的,就算如今爬上高位,也没学到高贵的德行。经商是贱业,瞧叶婉那样子,竟是一副丝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 “这本说本公主没有体统,操贱业、这本说本公主与民争利,有*份、这本更绝,说本公主身为辅国长公主,没有德行,带坏勋贵,强烈要求皇上撤其封号,严惩不贷。呵呵。”叶婉轻笑一声,单单拿出这本奏折,眼带寒意地看向户部侍郎沈晖,道:“沈大人,你说本公主经商是没有德行,那么你暗中经营着群芳馆,又怎么说?” 沈晖被叶婉点名,本还抱持着无所谓的态度,就算叶婉身后有皇上撑腰又如何?她和叶睿晨在朝堂上没有根基,怎么可能斗得过萧鸿郎呢?直到听叶婉爆出他暗中经营的青楼名字,心中突地一跳,“腾”地站起身来,稳了稳心神,怒道:“长公主,这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什么群芳馆是我暗中的产业,你有什么证据?况且你一个未出阁的闺秀,张口闭口都是那种腌臜地方,真真是乡野出身,没有半点女孩儿家的矜持!” 众人见沈晖直言不讳地讥笑叶婉,都替他捏着一把汗,不知为何,他们忽地想到了刘俊才,那位可也算是能说会道了,这不也被叶婉骂得吐血嘛。 叶婉却也不恼,淡淡道:“沈大人不承认么?却也无妨。幽兰。”叶婉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晖,唤了幽兰进来,道:“前儿个咱还说,将咱家的胭脂卖到京城中各大青楼去,能赚不少银子,只是京城商铺难寻。这回也不用愁将铺子开在哪儿了,回头甭管是以势压人,还是拿银子砸,给本公主把群芳馆盘下来,反正沈大人说了,那不是他的产业,咱也不必看谁的面子了。”万和商城有在卖叶婉家的胭脂水粉,却是只供应京中正经人家的夫人小姐的,青楼女子有银子也是买不到的。但叶婉早就盯着这块的生意,沈晖死不承认也好,她就强力将店面收了来,专给青楼女子供应胭脂水粉。 “公主,外头不是说你蛮横霸道么?那咱索性就坐实了这名头罢。你都蛮横霸道了还需要拿银子砸么?直接以势压人好了。”幽兰状似天真地忽闪着大眼睛,她可是深知叶婉赚银子不容易的,可不能拿那些个血汗钱白白便宜了旁人。 “你这丫头想得周到。不过蛮横霸道是一回事,巧取豪夺就是另一回事了,咱也不能白占了人家财物。按照群芳馆的地界儿和大小,怎么也值个五千多两,你就拿上五千两银票给天府,让他去收购吧。”瞥了沈晖铁青的脸,叶婉又道:“记住了,若是老鸨搬出沈大人来,就给本公主狠狠地掌嘴,人沈大人当着皇上的面呢,都否认了群芳馆是他的产业,本公主倒要看看,谁还敢抹黑沈大人!” 只看沈晖现在的脸色,不知情的在心中隐隐猜测,难道群芳馆真的是他的产业?叶婉这一手可够狠的,区区五千两就砍掉了人家月入起码一万两的产业。激灵灵打了个哆嗦,心中有些悟了,谁家没有铺子?严格来说自家也在经商,凭什么去指责别人? “长公主,你如此做,不怕受尽千夫所指么?皇上恩德,封你为辅国长公主,你却要仗着权势强买人家铺子,简直天理不容!”沈晖的脸色忽青忽紫,变换了数次,终是忍不下心中滴血的恨意,怒斥叶婉道。 叶婉耸了耸肩,轻描淡写道:“沈大人又不是群芳馆幕后的东家,你怎知人家不愿将其卖给本公主,来巴结本公主呢?” 沈晖一噎,叶婉说得不无道理,有权有势的人家看上了什么,多得是上赶着送上来巴结的。况且叶婉是按照市价给了银子的,有谁会拒绝、谁敢拒绝? 不屑地撇撇嘴,叶婉幽幽道:“沈大人这上蹿下跳的,是怕旁人不知道群芳馆就是你在暗中经营的,还是以为我不知道你仅是两个月前,借着漠西大旱,皇上拨二十万两银子赈灾之机,你从中贪墨十二万两?” 叶婉这话可算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官员们震惊地看了看沈晖,窃窃私语起来。 “你、你胡说!本官为官清廉,何曾贪墨过一文银子?!”沈晖心脏狂跳,眼前这女子是鬼不成?她怎知自己贪墨的数额?不安地扫了萧鸿郎一眼,见他也在惊疑不定地望着自己,心凉了半截。当初他只给了萧鸿郎十万两,私自截留了两万两。他自以为此事天知地知,不成想叶婉竟也知道了? “胡不胡说看证据。”叶婉对外扬声唤道:“天机,将账本呈给皇上瞧瞧。”早在叶婉还没出溪水村时,就心心念念要铲除血洗叶府的人,得知萧鸿郎就是幕后黑手后,更是重点盯防他的。与他牵扯深的官员、将领,早就被阎罗殿查了个底儿掉,将他们所有违法犯罪的证据都握在了手里。 数十双眼睛眼巴巴地盯着一袭灰布衣衫的天机将一本蓝色封皮的账本交到高公公手中,若是叶婉所言不假,那沈晖可算是天启朝最大的贪官了。仅是一次,就贪墨十二万两,那他坐上户部侍郎的这四年来,到底贪下了多大一笔银子? 蔚谦一页一页地翻着账本,越往后看脸色越黑,他这是任命了怎样一只硕鼠给他看管银袋子啊?天启九年沈晖从吏部调到户部,动作还不算大,一年也只贪墨万余两银子。后面胆子愈发大了,几万两、十几万两地贪墨,想他国库拢共才有多少银子?“啪”地一声,蔚谦将账册摔在御案上,喝道:“沈晖!你大胆!来人,将此硕鼠押入大牢,立即抄家!” 堂下众人此时尽皆噤若寒蝉,有多少年没见蔚谦发过火了?他们几乎忘记了,蔚谦也是踏着尸山血海爬上皇位的,平日里的宽和让他们都忘记了,蔚谦曾经也是个冲锋在前,与敌军厮杀的少年将军。此时的疾言厉色,他们不禁提起了心,太平日子过久了,他们是不是有些忘形了? “皇上,我借几个人给你罢。”叶睿晨担心蔚谦手下的侍卫对抄家一事不在行,放过了重要的证据,毕竟沈晖与萧鸿郎勾连不浅,能有一个明目张胆去沈晖府上找证据的机会不容易,他可不想放过。而蔚谦坐上皇位以来,还是第一次查抄官员的府邸,没经验是肯定的。 蔚谦揉揉眉心,挥挥手让高公公下去安排。他现在是真觉头疼了,叶婉事先并没有与他商量过,冷不丁就爆出沈晖贪墨的证据,他也知不立时决断,就是在给萧鸿郎销毁证据的机会。 叶睿晨叫过天机,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天机点点头,领命去了。叶婉眯眼瞧了瞧萧鸿郎的神色,见他并无慌张忧心之色,心下一沉,看来在沈晖那里,也找不到什么对他不利的证据。 “各位大人,不要让沈大人的事带歪了咱们的话题。”叶婉轻快一笑,道:“接着看折子吧。” 众人心中默默抹了一把汗,到底是谁带歪话题的?他们可是一句话都没说呢啊。 “这些一个个去看、去细究也没什么意思,白白耽误时间罢了。”叶婉拍了拍那一摞折子,冷声道:“我只问各位,弹劾本公主的你们,家中也各自在经营铺子,酒楼、饭馆、成衣、瓷器、古董,等等不一而足。你们有什么资格口口声声指责本公主没有体统、与民争利?”眼神一一扫过众位官员,视线停留在御史秦禛的身上,缓和了冷硬的神色,道:“当然了,秦大人不在此列。秦大人为官清廉,家中亦无经商之人,你是这十几份折子里,唯一一个有资格站出来弹劾我的。” 秦禛站起身来,朝叶婉拱了拱手,道:“长公主,既然你承认本官有资格弹劾你,不知你可有何要辩驳的?”先前没见过叶婉时,秦禛对叶婉的印象是飞扬跋扈、目不识丁的粗俗女子。当众斥骂未婚夫婿,令其吐血而归,不管孰是孰非,她也不该如此咄咄逼人。但今日一见,他发现,叶婉面对沈晖时的表现,不可说她没有涵养。况且她还揪出了一个大贪官,皇上都下令抄家了,想必是证据确凿的。他生平最恨的就是贪官污吏,是以他对叶婉也稍有改观。 “辩驳且先放在一边,我想先冒昧地问问秦大人,你为官清廉,家中又无经营产业,仅靠你一个月十两八两的禄银,一大家子过得是怎样的日子?” 秦禛剑眉微皱了皱,沉吟片刻,道:“粗茶淡饭足矣。” ------题外话------ 感谢【jx737947】亲投了一张月票!感谢【張萌芽】亲送了十朵鲜花!么么哒~明天是冉冉生日额,亲爱哒们祝冉冉生日快乐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后续 “秦大人家起码还有粗茶淡饭,你可知我落魄时,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大多要靠旁人救济过活?”实际上叶婉穿越过来后并没有吃几天的苦,只有脑中还残留着原主的记忆,那个枯瘦懦弱的小女孩,常常因为饿肚子躲在角落里哭泣,让她回想起来也禁不住觉得心酸。 秦禛蹙眉,他自小也是苦日子过来的,很明白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苦楚。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会认可叶婉这种勋贵经商的行为。“长公主,恕我直言,经商毕竟是贱业,未免失了风骨。” 那些弹劾了叶婉的官员很想随声附和秦禛的说法,可是想到叶婉连沈晖隐秘的产业都能挖出来,自家那些没有藏着掖着的产业就更不在话下了。此时再多说什么也只是打自己的脸罢了。很大一部分官员对叶婉经不经商的已然是意兴阑珊,虽说她的铺子开在京城,或多或少对自家的铺子也有些影响,但碍于她如今的身份,也不好太过与其相争。他们上折子弹劾叶婉,本也是被人撺掇的。 “风骨?看来我对风骨的理解与秦大人是不同的。难道秦大人认为靠着旁人的施舍,要比通过自己的双手劳动所得来得更有风骨?我不偷不抢,正经做生意赚银子,让自己和家人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怎么就没风骨了?你们说经商有失体统,是低贱的行当,那什么是高贵的?心安理得地靠着祖荫,向皇上伸手就高贵了?” 叶婉这一连串的反问,噎得秦禛一愣,随即黑下脸来,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君子立于世,吃些苦楚又算得了什么?” “秦大人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叶婉浅浅一笑,一一指点过在场的官员道:“你、你们,口口声声说经商为贱业,试问你们有谁离得开商?没有商人贩卖,你们吃的、穿的、用的都从哪里来?既然那么瞧不起商人,你们就别吃饭、别穿衣啊。” 秦禛被叶婉轻描淡写的态度气得脸色通红,“长公主慎言!就算没有商人,我们也可以直接从农人那里购买粮食,何需要商人去收购了,再抬高价格卖给旁人?”这才是秦禛厌恶商人的真正原因。他未做官前,家中仅有几亩薄田,一年到头纳了税后也所剩不多。一家人节衣缩食,省下口粮拿去卖了换银子,就为了供他读书。奈何商人黑心,卖出的粟米是六文,收却是只给三文。 叶婉了然,原来秦禛抵触商人是因为觉得商人尽是一些投机倒把之徒。“我明白秦大人的意思了。商人加价后出售商品,赚取利润无可厚非,毕竟他们同样要付出时间和精力。你只看到对你不利的一面,却从没想过,正是因为有商人的存在,你获得了多少方便。况且就算直接从农人手中购买粮食,实质上也还是一种经商行为,只是经商的对象从一个专职的商人变作了农人。还有你们这些官员,‘修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严格来说不也是一种买卖行为么?” “一派胡言!”秦禛被叶婉那句“修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激怒了,他若是为了做官而做官,早就钻营着往上爬了,何苦还非在御史这个位子上蹉跎年华?“长公主所说什么卖与帝王家,却是与秦某不相干。秦某做官,只为对得起天下百姓、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秦某人一心只想为百姓做些事罢了。” 摆手止住快要暴起的秦禛,叶婉算是看出来了,这秦禛虽是御史,辩论却是不在行的,他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连带着她的思路也被打乱了。叶婉已经没有兴致再去说服秦禛,道:“秦大人先不必急着反驳,你细想想,我说的话不无道理。你们看不惯我经商,我可以关了我名下大大小小二十八间铺子。可秦大人你去问问我铺子里的伙计,有谁愿意让我关掉店铺?我这二十八间铺子,雇佣了近三百人做工,也就是说我叶婉一人,养活了炎麟国近三百家人家儿。你不如亲自去问问我铺子中的伙计,尤其是那几个跟着我从溪水村出来的,几年前他们没有来我铺子做工时,家里过得什么日子;如今又是过得什么日子。” 叶婉所言并无虚假,就以栓子家为例,几年前他家住的是土坯房,如今早就盖上了青砖大瓦房;往年过年时能吃上一顿肉就是不错的生活了,而现如今,每个月都能开几次荤。叶婉不是个苛刻的东家,她手下的伙计,每个月最低的工钱也有一两银子往上,年底还有额外的奖金或分红。 秦禛对叶婉的话根本没放在心上,在他的眼里,天下所有的商人都是一般不二,那就是无奸不商。低买高卖的倒把之徒,对待伙计又能优容到哪里去呢?“长公主若是只会说这些,我秦某人依旧会秉持我自己的观点,继续弹劾于你。圣人教诲不敢或忘,经商一事,实是祸国害民之根本,不管长公主你地位如何显赫,我秦禛定要弹劾你到底。”一甩袖,秦禛敛了怒容,他扫了一眼被叶婉堵得做的不得声的一干官员,眼中幽光闪动,这些同僚也有经商,他不是不知道,只是都是些小打小闹,看不惯归看不惯,却也没主动找过麻烦。今日看来,此风不可长,连带这些人,他也要上折子弹劾一番了。 天启立国不过短短十几年,还不到二十年的时间,经过战乱后,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是以对待各行各业也还算宽容。能有这许多官员弹劾叶婉,其实也是因为她和叶睿晨突然回京就身居高位,他们心里不舒服罢了。再加上有人暗中推波助澜,才造成这样的局面。真正对叶婉经商一事痛心疾首的,也就只有秦禛一个。 没有搅混水的那些官员中,还是有几人对商人很是看重的,其中就有丞相谢振。谢振当年很是钦佩叶泰的为人,自家小女儿谢文筠又与叶婉交好,见秦禛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以拳抵口轻咳一声,道:“秦大人所说经商祸国害民之语,有些言过其实了。据老夫所知,国库的税收有一大半都是依仗商人经商所得。这一点,我想户部尚书应是比老夫更清楚。”老而弥辣的锐利眼神扫向户部尚书杨仕和,此人为官过于信奉中庸之道,手中那点权利都快被架空干净了。 被谢丞相点名,杨仕和有些尴尬,他不想得罪叶婉,但同样也不想招惹秦禛。“额,是。丞相大人说得是。” “着哇!”叶婉一击掌道:“这正是接下来我要说的。我陆续开了二十八间铺子,截止到现在,共纳税银十三万四千三百九十九两,这些都是有迹可循的。仅是我一人的铺子,几年间就纳了十三万两的税银,整个儿炎麟国的商人多如牛毛,若每个商人都按律纳税,何愁国家不富足?”赞赏地看了谢振一眼,好在这个丞相是个眼界开阔的,也难怪天启朝短短十数年间就稳定如斯。 秦禛闻言,脸上发红,他对这些并不十分了解,他年轻时,家中没少被黑心商人坑骗,所以对所有商人都存了偏见,不屑去与之来往交流。 “秦大人闲暇时不妨多到市井百姓中走动走动,亲自去问问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空有为民之心,却不行为民之事,也不过是枉然罢了。”叶婉已然了解了秦禛,他确实清廉,但论起对百姓实际的作用,还不如一介父母官大。“还其他弹劾本公主的几位大人,你们名下的商铺,可否是按律缴足了税银的?”犀利地眼神看向那群先前还群情激奋弹劾自己的官员,眼中流露出几许嘲讽。 “好啦,婉丫头,你也莫要对诸位大人不依不饶了,省得再传出你得理不饶人的名声。”蔚谦见叶婉已然压制住了那些官员,笑着打趣似的给了双方台阶下。心中却是不免有些讶异,原来仅是叶婉一家,就缴纳了如此多的税银,那么缘何整个儿炎麟国几年下来才仅仅收入五千万两?由此可见,藏在暗处的贪官污吏恐怕不少。 叶婉挑了挑眉,蔚谦这意思是此事到此为止了,她倒也无所谓,反正她此行已经将那些人的嘴堵上了,他们应是不会再在她经商一事上找麻烦了。 叶睿晨见叶婉的事儿尘埃落定,坐直了歪在椅中的身子,道:“本侯妹妹的事情解决完了,本侯这里却是还有几份折子。”一扬手,将那几份弹劾他的折子往地上一扔,凉凉道:“有几位大人弹劾本侯不会管教妹妹,致使她无法无天、肆意妄为?本侯的妹妹奉公守法,如何无法无天?我们兄妹自进京起,从未仗着身份欺压于人,怎么就肆意妄为了?相反,有几人倒是对本侯的妹妹无礼得很,处处找茬、羞辱,怎么?各位觉得本侯的妹妹合该忍气吞声,任人欺辱?本侯奉劝各位一句,先管好自家的儿女,再出来妄议旁人家教吧。”叶睿晨浑身好似有着无形的气势,深沉的眸子散发出锐利的光芒,如刀割一样,在那几个弹劾他的官员身上游走。 垂眸看看被随意扔在地上的折子,那几人觉得脸上像是被人扇了耳光一般,屈辱万分。“长宁侯,你、你这是何意?”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儿忍不下这口气,站出来怒视着叶睿晨。 “何意?这种没经过调查,人云亦云写出来的折子,难道跟垃圾还有分别不成?本侯不将它扔掉,还要供起来?”冷笑一声,叶睿晨眯眼注视着那人,他才不管这人是年轻还是年长,只要是敢欺辱说道他妹妹的,统统不需要留任何颜面。“这位大人也用不着用那种眼神看着本侯,本侯的妹妹只不过是小小还击下欺辱他的人,你就跟被踩了尾巴似的;那我家阿婉出银子给平安镇、海兴城等地搭桥修路怎不见你上折子夸赞她?阿婉的铺子开到哪,就将学堂办到哪,怎不见你说一声好?旁人做了好事你都眼瞎耳聋般,但凡有一点不顺你眼的,你倒是跳得欢实啊。” 那位御史老大人闻言一噎,他哪里知道叶婉还做过这些?不过是听说她将刘俊才气吐血,对她有些看不惯罢了,倒也不是刻意针对谁。叶睿晨这样说也确实有些冤枉人家了,叶婉做这些事都很低调,而且也有些许私心,出资开办学堂大多也是为了培养对自己有用的人才,到了他嘴里,倒像是做了天大的善事一般。 “哥哥说这些作甚?我经商赚了些银子,理应回报一二。却也不必时时挂在嘴边,倒显得咱们邀功求名了。”叶婉却也丝毫不觉脸红,大大方方地认下了自己的“功劳”。 那老御史大人涨红了脸,愤愤然扭头坐下,心知自己不该看人太武断,想要认个错,却是张不开这个口的。 蔚谦与众位官员们俱是惊诧地看向叶婉,想不到她竟还做过此等善事。蔚谦欣慰地点点头,直觉得叶婉这丫头,不愧是自己义弟的女儿,胸襟着实宽广。“好丫头,想不到你身在市井,还心系为朝廷培养人才,堪当勋贵典范!” “皇上过誉了。我只是看到许多少年因家境贫寒,不能读书,白白耽误了不少可塑之才,这才略尽绵力。”叶婉一脸的谦虚,一副不敢居功的模样。 这一番下来,不说旁人,单是贫苦出身的秦禛,立刻就对叶婉刮目相看起来。当年若是有人能帮自己一把,父亲也不会因拿不出银子看病而落下病根。 蔚谦一摆手,道:“丫头不要过分谦虚了,若是勋贵们都能如你一般,我炎麟国何愁不能兴盛呢?众位爱卿往后也莫要非议长宁侯兄妹了,做好自己的事罢。都散了吧。” 皇上的心这是向着长宁侯兄妹的啊,官员们相互交换着眼神,嘴里发苦,他们还能说什么?这一出接一出的,人家是占足了上风了,倒显得他们是无理取闹一般。起身给蔚谦行了一礼,众人议论纷纷地告退了。萧鸿郎眸色深深,瞥了那出尽了风头的兄妹俩,忍下心头的怒火和怨毒,也甩袖离开了。 秦禛犹豫了一下,走到叶婉身边,板着脸问道:“敢问长公主,出资开办学堂之事可是真?” “自是真的。”叶婉微笑着点点头。 “可收束脩?”秦禛得到再次确定,心头一跳,有些欣喜。其实叶睿晨刚刚说起时,他就信了,有谁敢在皇上面前说谎呢? “不收。衣食自理,我也只是提供学习场所和请先生罢了。” 秦禛心中激动不已,仅是这样便已足够。深深对叶婉行了一礼,哽咽道:“先前是下官误会了长公主,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公主海涵。”能为寒门学子着想一二,使得秦禛发自内心尊敬起叶婉来。 叶婉见秦禛这样耿直的人对自己尚且带着私心的行为诚心行礼,禁不住脸上一红,忙到:“秦大人莫要如此,着实让我羞愧了。” 秦禛见叶婉如此,反倒更觉她谦逊,对她愈发敬佩起来。 “睿晨、婉丫头,你们随朕到书房议事。”看了立在叶婉身旁的秦禛一眼,蔚谦又道:“秦爱卿也一道来吧。”秦禛虽有些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却是真正廉洁之人。蔚谦有心升他做户部尚书。 进到琼宇殿的书房,只见谢振也在座,一众人行礼毕,蔚谦道:“朕素闻秦爱卿公正廉洁,今日婉丫头也说你不曾贪污受贿,朕便升你为户部尚书罢。” 秦禛猛地抬头看向蔚谦,抖着唇道:“谢皇上恩典。只是微臣何德何能,竟能得皇上如此看重?微臣觉得,还是做个御史言官足矣。” 叶睿晨心知蔚谦这是有了查抄贪官污吏的想法,想任命个信得过之人给自己看钱袋子。遂从旁劝道:“秦大人有些妄自菲薄了。户部是何其重要的职位,皇上就是看重你的品性,才升你为户部尚书。你与其做个御史,不如到户部为朝廷看住了银子,省得百姓的血汗被人贪了去。” 听闻叶睿晨所言,秦禛沉吟片刻,磕头谢恩道:“微臣遵旨,谢皇上隆恩!微臣必不辜负皇上看重,为朝廷把住了银子。” 蔚谦满意地点点头,道:“爱卿平身。回去候旨吧。” “是。”秦禛拭了拭眼角的泪花,躬身退出了书房。今日可算是天降大运了,秦禛虽无钻营之心,却谁不想能步步高升呢?况且皇上明言是看重他,才升他的官,对他来说,这更是莫大的荣耀了。 蔚谦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笑眯眯地对叶婉道:“丫头,将你那套想法说给谢丞相听听。”谢振是蔚谦十分倚重的大臣之一,前几天已经将叶婉的大略想法说给他听了,他也觉十分感兴趣。 ------题外话------ 出去玩了,更晚了,抱歉、、、 第一百三十三章 议定 叶婉拿眼打量了谢振几眼,这是她第一次认真看他。谢丞相做了十几年的官,身上自有一种威仪,国字脸显得他十分严肃刻板,眼中锐利的精芒背后隐藏着慈和的善意,让他冷峻的面部线条软化了不少。“谢丞相,久仰。” “哈哈哈!老夫对长公主大名也是听得耳朵都起茧子啦。”谢丞相笑了两声,大手虚握成拳,比了个酒杯的手势,道:“还没谢过长公主让小女带回去的葡萄酒,那滋味确是醇厚无比。” “哦?婉丫头那里有好酒?”蔚谦见谢丞相对叶婉颇具善意,心中也是高兴,对他们所说的“葡萄酒”也有了些兴致,谁不知道谢丞相的嘴刁?能让他都说好的酒,必然不凡。 “不过是闲来无事,酿了些葡萄酒。皇上若是喜欢,改日给你送几坛来。” 谢丞相捋着胡须,眸色深沉地看了叶睿晨几眼,这少年极为肖似其父,身上锐利的光芒亦是较之叶泰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他坐在叶婉旁边,只淡笑着看着叶婉与他们寒暄,虽没有开口说话,无形中的气场却很难让人忽视于他。仅仅是这么几眼,就让谢丞相觉得,此子亦不是池中之物。 “长宁侯,老夫听闻你与蔚世子最近都在京畿大营,可曾有什么难处没有?”虽说叶睿晨兄妹是忠良之后,谢丞相对他们的第一印象也很好,但对他们还是存着两分戒心的。毕竟接触时间不长,连跟着蔚谦一起打过江山的萧鸿郎都有了二心,谁也不敢保证,叶睿晨的野心就小了。 冷峻的眉峰耸了耸,叶睿晨玩味地笑了笑,道:“先父当年的亲信散的散、被打压的被打压,本侯在京畿大营短短时日,还能有什么建树?不过是去历练一番罢了。”叶泰当年执掌的京畿大营威名赫赫,如今早就形同散沙,叶睿晨和蔚凌羽去后,训练得他们规矩了不少,但想恢复往日的风采,却不是一日两日能办成的,况且还有萧鸿郎的人从中起刺,还是得慢慢收拾。 叶婉对谢丞相试探自家哥哥心中有些不满,截住话头儿,道:“谢丞相,咱们还是说说接下来的计划吧。”隐晦地斜了蔚谦一眼,暗怪他不自己与谢丞相说明白,还要自己再费一番口舌。“谢丞相能对我经商抱持着宽容的姿态,想必也明白商业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我就不多啰嗦了。我只说说对外贸易吧。先前我是想着与周边国家沟通,民间开放经商通道。今日看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不如还是由皇上召集几位勋贵,进行小面积的贸易,然后在这个基础上逐渐扩大。” 炎麟国的官员私下经商的不在少数,而且大多少纳税,甚至不纳税。对外贸易是块大肥肉,若是刚开始就大开口子,这帮人不蜂拥而上才怪。他们有权有势,作为平头百姓的商人们必然争不过他们,这样一来,朝廷上的税收根本得不到提高,只是肥了那些会钻营的官员罢了。 “同时皇上也要逐步完善相关律法,待时机成熟了,再全面开放贸易不迟。”叶婉沉吟着说道。 谢丞相闻言,不禁暗暗点头,皇上与他提起此事时,他就有这方面的忧虑,暗中还揣测叶婉提出对外贸易,是不是有私心,为了自己更多更快地敛财。今日听她这么说,才放心不少,看来她也有在为朝廷考虑。“长公主所言有理。只是,这律法要如何制定?” “这些恐怕是皇上和谢丞相该操心的吧?”叶婉洞若观火地晶亮眸子扫了谢丞相一眼,这老家伙,怎么疑心那么重?时时不忘试探他们。“不过,我倒可以提几点建议。首先就是征税的问题,一些比较敏感的物品,如粮食、铁制品等,要收重税;其他无关紧要的生活用品或是工艺品可以稍低。再就是特权问题,最好就是任何人不得有特权,该缴多少税就是多少,谁也别仗着身份逃税漏税;物品交易价格也要统一,咱们炎麟国自家的商人别为了相互之间竞争,打起了价格战,那样受损的还是咱们自己。其他的就皇上与谢丞相商量着办吧,我不愿意多参合。只是,皇上组织与他国贸易时,可别漏下了我,我可是也想赚些银子的。”叶婉先前还在认真严肃说着自己的建议,后边一提起银子,笑得都见牙不见眼了。 蔚谦与谢丞相对视一眼,眼中俱是亮光闪烁,他们也曾讨论过,一旦与他国开启贸易,最怕的就是粮食等流入他国,商人逐利是本能,他们也没想好,该如何禁止粮食的买卖。叶婉提出的收重税倒是很好地解决了这一问题。 “你呀你,现在你长宁侯府的家底儿也不算薄了吧?怎么还是尽想着搂银子?”蔚谦笑着点了点叶婉的鼻子,道。 “有谁会嫌银子多了扎手呢?”叶婉也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想起叶睿晨与她说起的一条消息,收了脸上的笑意,道:“不过咱们也别高兴得太早,要想进行平等贸易,还是要先打服了那两只不守规矩的小老鼠才是。听哥哥说最近边境上又有些闹腾?” 说起边境上的乱子,蔚谦愁色上脸,捏了捏眉心,道:“哪年这个时候不闹一场呢?”尤其是苍鹰部落,他们是游牧民族,到了冬天就断粮,所以每每入秋,总要到炎麟国的边境抢掠一番。那倭国就更是无耻,趁着这个机会,也要趁火打劫。总之炎麟国在他们眼中,就是个不要钱的粮仓,自家粮食不够,就过来抢一些回去。 “皇上还是心慈手软了些,不打疼了、打怕了他们,那些个强盗怎么会收敛呢?”叶睿晨把玩着自己腰饰上的穗子,漫不经心地道。他如今倒是有心想领兵出征,教训教训那些小老鼠的同时,也顺便练练京畿大营的将士们。经过血与火的淬炼,他相信那帮在他眼里的软脚虾们很快就能成为铁血精锐。 “哥哥这话不错。不管是对敌人还是朝臣,皇上都过于宽和了。一味的优容,只会让他们愈发放肆。”就如方才的秦禛,若是蔚谦行事作风过硬一些,他也不敢明着跟他讨价还价。 蔚谦本性就很是豪气厚道,坐上皇位又一心追求贤明,是以对待朝臣总是诸多纵容。今日经叶睿晨兄妹一说,这才惊觉,以往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好说话了?垂眸思忖半晌,想到萧鸿郎种种不驯和一些朝臣对自己的轻慢,眼中锐芒一闪,道:“你们说得不错,看来朕还真是太惯着他们了。” “皇上,若想攘外,必先安内。我觉得,萧鸿郎是时候收拾掉了。”叶睿晨眸中厉色突现,与萧鸿郎接触了几次,他总觉他有些古怪,此人有时看起来颇有城府,有时情绪又极为外露,不过不管怎样,直接釜底抽薪,干掉他总是没错的。 “不可!”没等蔚谦表态,谢丞相急急出言阻止道:“萧鸿郎当年也算是为皇上立下了不少功劳,如今无凭无据地处置他,难堵悠悠之口,对皇上的名声有损。”谢丞相想铲除萧鸿郎这个奸佞不是一日两日,奈何这老狐狸狡猾得很,做事极少留下把柄。 “谢丞相也忒刻板了些。”叶婉轻笑一声,道:“无凭无据,那就给他制造些不就成了?”叶婉心中早就有了完整的计划,最能一棒子打死萧鸿郎的罪名就是谋反。而事实上萧鸿郎也确实有此心,也不算冤枉了他。 “这…”谢丞相为人正直,从没想过要用这种法子铲除萧鸿郎,他心知这法子定会有效,只是到底不够磊落。 “谢丞相不必顾虑,此事就交由我们兄妹去做。我们长宁侯府与萧鸿郎的仇怨早晚是要有个了结的。”叶睿晨嘴角上翘起一个邪魅的弧度,铲除萧鸿郎可不仅仅是国事,更是他们的家仇。 至此,几人商议已定,叶睿晨兄妹告辞蔚谦,准备回府。顺利解决了叶婉与刘俊才的婚约,保住了叶婉的名声,林岚和林峰俱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今儿个晚上,他们就要出京了。 路过御花园时,树丛中忽地冲出一个身穿红缎滚边玄色常服的小男孩,径直朝叶婉怀中撞来。因这个胖乎乎粉嫩嫩的小男孩出现得突然,叶婉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就到了自己近前,下意识地一闪身,躲过了冲撞过来不明物体。叶婉站定后朝着那个摔倒在地的肉球看去,却见一个双眼水汪汪地闪着泪光的小男孩,嘟着嘴望着自己。 “这孩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叶婉伸手将小男孩拉起来,蹲身为他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询问地望向叶睿晨。不得不说,叶婉如今的心性柔和不少,若是在前世,她理都不会理这些熊孩子的。 叶睿晨凤眸微眯,视线扫过树丛中露出的一片衣角,道:“看着应是皇子吧。只是身边怎么没有服侍的人?” 叶婉顺着叶睿晨的视线看过去,也在那边的树丛中看到了隐约一片桃粉色衣角,顿时收敛了心中升起的对小男孩的怜惜,放开了扶着他的手,冷下声音道:“往后走路注意着些。”站起身来,与叶睿晨一道,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男孩愣愣地看着叶婉的背影,心中有些不快,他身为皇子,大多人见了他都是逢迎讨好的,偏偏叶婉不但不给他行礼,还出言教训他。 树丛微动,走出一个粉面桃腮的女子,走到小男孩身边,眼神幽暗地看了一眼叶睿晨和叶婉消失的方向,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然儿,回宫吧。”牵起小男孩的手,女子脸上闪过一瞬间的狰狞,她听说这长宁侯兄妹最近风头正劲,皇上十分看重他们,本想制造个机会与他们结交一番,谁想这兄妹竟如此不识抬举! 转过御花园的拐角,叶婉问叶睿晨道:“哥哥你觉得那孩子是个什么来头?” “看年纪,多半就是六皇子了。”叶睿晨讥讽一笑,看来后宫的戏码也找上他们了,如此拙劣的手段,真亏得人家拿得出手。 六皇子的生母是萧鸿郎手下副将郑飞虎的女儿,郑秀。入宫多年,却并不得皇上宠爱,生下皇子后,才被提了位份,升为昭仪。郑飞虎是萧鸿郎的铁杆,也难怪六皇子甫一出生,蔚谦就想着将他过继到叶泰名下,一来确实是想为叶泰承继香火,二来也是想断了郑飞虎的念头,省得日后祸起萧墙。 “呵呵,我怎么觉得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热闹呢?”叶婉轻笑一声,眸光忽地乍寒,她可不管旁人心中藏着多少龌龊,只要不这惹到她,她也懒得去理会,若是想将麻烦引到她身上,她绝不会心慈手软。 林岚焦急地等在长宁侯府中,叶婉雷厉风行地收拾了刘俊才,没有让她的名声受损,林岚还是很高兴女儿不是个脾气软的。只是这次她听说叶婉被不少朝臣弹劾,又止不住地忧心起来。“阿峰,要不我还是不要离开京城了。阿婉这丫头忒能折腾,不在她身边看着她,我到哪也放不下心啊。” 林峰坐在椅中,大口大口地喝着茶,满不在乎地道:“姐你还是那么爱操心,外甥女儿可不是个善茬,就算折腾出啥事,最后吃亏的还指不定是谁呢。况且还有外甥在呢,你有啥不放心的?” “唉!”林岚停住转磨似的脚步,颓然地坐进椅中,眼神依旧是不停地向门口处张望着。“怎么还不回来呢?” 这时,雪梅打了帘子进来,道:“夫人、舅老爷,少爷和小姐回来了。” 林岚一听,立即站起身来,迎上前,一把拉住刚进门的叶婉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一遍,道:“怎么样?没人为难你吧?” 叶睿晨“噗嗤”一笑,道:“娘担心个什么劲儿?谁能为难得了这丫头?她不去为难旁人就谢天谢地了。”想起那些个被叶婉堵得半个字都说不出的官员,忍不住又呵呵笑起来。 林岚被叶睿晨的话引得心中更是好奇,问道:“怎么回事?听你这意思,还发生什么事了不成?” 叶睿晨瞟了装乖的叶婉一眼,将宫中的事给林岚说一遍。林岚听完大大松了一口气,道:“你们没事就好。”只要自家一双儿女没被责难就好,她才不管旁人如何呢。 “姐你听见了吧?我就说,我这外甥、外甥女儿可不一般的,谁也甭想欺了去。”手舞足蹈地挥了挥拳头,林峰朝着叶睿晨挤了挤眼,示意他劝劝去林岚。 “娘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没?”叶婉察觉林岚的神色有些不对,好像有什么事让她为难似的。 “收拾好了。”林岚犹豫着,道:“要不我还是留在京里吧。你们两个总让我提心吊胆的,现在让我走,我也走得不安心。” 叶睿晨这才明白林峰给自己使眼色的意思,朝林峰点点头,转而对林岚道:“娘留在京里也不能出门,憋闷得慌不说,反倒让我们也跟着担心。娘就放心跟舅舅走吧,等收拾了萧鸿郎,我们就去接你回来。” 听到萧鸿郎的名字,林岚眉头蹙了蹙,自从知道了他对自己有不轨的心思,她就极度厌恶起他来;再加上被囚禁多年,萧鸿郎已在她的心上留下不小的阴影。咬了咬唇,林岚终是下了决心:“那好吧,我还是跟着阿峰出去走走吧。一铲除了那个畜生,你们就接我回来啊。”林岚挚爱的夫君已经不在,如今她的精神支柱也唯有叶睿晨兄妹俩罢了。若要让她长时间与他们分别,她也是受不了的。 “好。娘就安心随舅舅出去游山玩水罢,过不了多久,说不定娘还没玩够呢,我和哥哥就去接你了。”叶婉甜笑着搂着林岚,柔声细语地哄她开心。 一家人吃完了一顿丰盛的晚饭,叶婉叫来筠竹,叮嘱她好好照顾林岚的起居,又塞给林岚几张银票,道:“娘手里也得带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路上看见什么好看的好玩的,尽管买回来,咱家现在可不缺银子。” 林岚悄悄抹了一把眼泪,心中着实有些惭愧,旁人家都是当娘的给女儿银子,买些胭脂水粉、钗环衣裳的;她的女儿长这么大,也就这些日子穿过几身她亲手缝制的衣裳,旁的她什么也没给过叶婉。如今更是还要拿女儿辛苦赚来的银子,这让她心里酸楚极了。“是娘对不起你们呐。” 叶婉愣了一瞬,随即明白过来林岚的意思,笑道:“娘就是想得太多,你有什么对不起我们的呢?只要你好好的,我和哥哥不知多开心,我们也是有娘的孩子呢。”过了多年孤苦伶仃的日子,能有一个全心全意对自己好的娘亲,叶婉觉得十分满足,其余的身外之物,又有什么打紧呢? “好啦,姐就快些收了金豆豆罢,省得外甥、外甥女儿也跟着心里不好受。走吧,马车在外头等着呢。”拉了林岚一把,林峰傻笑着催促林岚。 将二人送出府门,叶婉亲自扶了林岚上马车,与她又耳语着嘱咐了几句,这才放下车帘。叶睿晨拍了拍七杀和破军的肩膀,道:“夫人的安全就交给你们了,一路小心。” “老大就放心吧!属下保证会保护好夫人的。”破军笑嘻嘻地抱了抱拳,保证道。七杀不善言辞,只对叶睿晨重重点了点头,随后翻身上马,与破军和林峰一起护持在马车周围。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叶婉低低叹了口气,与林岚相处时日不长,却想不到她在自己心中已有了极重的地位,明知分别不会太久,她心中还是十分的不舍。 林岚走后,叶睿晨和叶婉也忙了起了,长宁侯府中的密室里,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亮着灯,几名跟蔚谦借来的工匠分成三波,昼夜不停地赶工。一件精致华美的龙袍渐渐成型。 “手段虽老套了些,管用就成。”叶婉唇角浮现一抹坏坏的笑意,“算算日子,龚娜的大限也快到了吧。” 叶睿晨摩挲着下巴,天机已经调查得很清楚,这些年在萧鸿郎背后出谋划策的正是龚娜。先除掉龚娜也好,萧鸿郎没了这个智囊,必定抓瞎。而且,这个女人的身份绝对不简单,只是到底不简单到什么程度,还没有确切的结论。 不管怎么说,京城中是要热闹一番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毒发 一层秋雨一层凉,抱着小巧的雕花手炉,叶婉懒懒地坐在椅中,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外面稀稀落落的秋雨,点点滴滴打在庭院里即将枯黄的植物上。间或端起茶盏,品一口香茗,这样悠闲的时光,叶婉觉得内心难得的平静如水。 “小姐,天府来了。”墨菊红着小脸进来禀报道。 “让他进来吧。”叶婉嘴角微微上扬,以她的耳力,自然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天府这次来,不知又给墨菊带了什么好玩的玩意,惹得小丫头脸红不已。 天府冷肃着脸,阔步进到叶婉的房间,一抱拳,道:“小姐,这几日萧夫人病得愈发重了,才刚送帖子过来,想请药癫老爷子去给瞧病。” “啧啧,这才过完寿辰多长时间,人就要不行了,真是可怜。”叶婉将手炉放在旁边的小几上,猫哭耗子似的感慨了一句,站起身来道:“师父还在院中瞎鼓捣呢?”最近药癫迷上了叶婉说的药膳,果然不再成天像幽灵一样满长宁侯府晃悠,乖乖猫在院子里研究起来。其实药癫也不容易,那样跳脱的一个人,知道叶婉忙活得都是重要的事,耐着性子没有胡闹给叶婉多添麻烦。 “嘻嘻,这些日子师父可消停呢,几乎都不出院门啦。整日呆在院子里,连饭都是自己做来吃。”墨菊掩嘴轻笑着,想起药癫做出来的药膳的味道,忍不住咧咧嘴,也真是难为他怎么吃下去的。 叶婉也想起那日药癫献宝似的端了两碗不知是什么的菜给她吃,嘴角抽了抽,道:“去师父那看看吧。忠勇将军府来人请,怎么着也得走走过场,省得给人留下话柄。” 叶婉来时,药癫正喜滋滋地指挥小丫头给他切菜,灶上的小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诶诶,快把菜倒进去。”吆喝了小丫头一声后,自己先将手中的一撮儿药材扔了进去。等小丫头皱着鼻子将切成块的山药倒进锅里,药癫哼着小曲儿拿起锅铲,在锅里一顿翻搅。 饶是叶婉这个从没亲自下过厨的都能看出来,药癫这手法烂到不能看,他自己倒是乐在其中。“师父,还忙活着呢?” “诶呦,丫头来啦?正好,待会尝尝我新研究的药膳,山药羊肉煲。这个菜真是不错,补气养血,正适合秋冬时节吃。”药癫乐呵呵地推销着自己的新作,全然不顾自家两个徒弟的脸已经皱得像包子似的了。 墨菊一脸的惶恐,求助地扯了扯叶婉的衣袖,她才不想吃那些稀奇古怪的菜呢。她自己不敢反抗药癫,但是叶婉是敢的。这个时候,她只能指望叶婉能救她一救了。果然叶婉没有让她失望,“师父啊,你确定你做的这些比喝药味道好?”叶婉嫌弃地瞥了一眼灶上的小铁锅,她突然有些后悔,不该为了给药癫找点事做打发时间,将这种他根本做不来的事情安利给他的。 “我又不会做饭,这不也得慢慢练手嘛。”药癫涨红了脸,他自己很清楚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并不好吃,为了不浪费药材,他都吃了好几天了。 叶婉见药癫这样,有些于心不忍,道:“回头给师父找个厨娘回来,你就管研究药膳方子,不必亲自动手了。”硬拉着药癫出了厨房,边往花厅走,边道:“今儿个门房收到一张帖子,忠勇将军府请师父去他们府上给萧夫人看病。师父你看?” 药癫沉吟片刻,痛快地答应了。“那就去看看吧。”他心里是很清楚的,萧夫人之所以“病”了,完全就是叶婉捣的鬼。他去萧府,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装装样子。要依着他的性子,他是绝对不会去的,为了叶婉不被人说道,他只能辛苦跑一趟了。 萧府派了马车,萧迪亲自来接药癫,要知道药癫的脾气可是古怪得很,能这么顺利地请到药癫,萧迪心中得意不已,药癫再是炎麟国顶级的医药大师又如何?在他忠勇将军府的权势面前还不是一样要低头?“药癫先生,请上车吧。”萧迪傲慢地高昂着头,敷衍地对药癫抱了抱拳,道。 “哼!”药癫见萧迪态度傲慢,鼻中哼了一声,扭头就往回走。就算自己去萧府只是走过场,受到这样的待遇,药癫也是不乐意的。既然萧迪不开眼,正好还省了他一趟腿子呢。 “药癫!你大胆!”萧迪被药癫当街扫了脸面,一愣后随即怒起,右手不自觉握上腰间的佩剑,对着药癫的背影怒喝一声。 叶婉冷笑一声,旋身飞起一脚,将萧迪拔了一半的佩剑踹回剑鞘,冷了脸道:“萧公子当我长宁侯府是摆设呢?在我家门口敢拔剑威胁我师父?既然你忠勇将军府没有诚意请我师父过府为令堂诊治,那就请回吧。”丢给萧迪一个不识好歹的眼神,叶婉翩然转身回府,一摆手,两个家丁将朱漆大门重重关上,毫不客气地把萧迪关在了府门外。 如此也好,给了药癫一个好借口不去给萧夫人治病。明知道是“治不好”,还省得砸了药癫的金字招牌呢。叶婉嘴角噙着淡淡的讽笑,就算萧鸿郎能实现他的野心,萧迪也接不住炎麟国偌大的江山。若是萧迪坐上皇位,用不了十年八年,炎麟国一准儿完蛋。可笑萧鸿郎,没有个好的继承人,还敢肖想有的没的。 萧迪被晾在了长宁侯府门外,来往的行人隐晦地瞧着他的热闹,让他直觉羞愤欲死。该死的老头儿、该死的臭丫头!他们怎么敢如此羞辱自己?!拳头捏得“咔吧咔吧”响,萧迪恨不能立马冲进长宁侯府,大杀四方一番。立在马车旁许久,萧迪扭曲着脸,努力地收敛着心中暴虐的怒意,半晌后恨恨躲了一下脚,怒声道:“回府!” 没能请来药癫,萧鸿郎勃然大怒,目光不善地盯了萧迪片刻,严声问随行的侍卫道:“怎么回事?” 侍卫见萧鸿郎暴跳如雷的样子,不敢隐瞒,将当时的情形一五一十说了,惹得萧鸿郎怒气更盛,指着萧迪的鼻子骂道:“你个混账东西!药癫是什么人你没听说过?他能答应来给你母亲诊治,你真以为是怕了我将军府?蠢货!这其中怕是更多的是不想让旁人说道长宁侯府,你不说恭敬着些,还给人家甩脸子?这不明摆着给人家借口,推了这档子事嘛!你、你给我去祠堂跪着去!”萧鸿郎心中一股邪火不住地往上冒,龚娜是他的智囊,更是他的后盾,他很清楚没有了龚娜,只靠他一个人的力量他是坐不上那把椅子的。然而最近一段时间,龚娜显然更侧重了培养萧迪,这让萧鸿郎心中一直很窝火,即使萧迪是他的儿子,他也绝不允许他抢走他想要的东西。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他要好好惩治萧迪一番,让他醒醒脑子,他萧鸿郎是他的父亲,是他不能违逆的存在。 可是萧迪已经被龚娜灌输给他的野心冲昏了头,此时哪里还记得萧鸿郎是他的父亲?那是与他争夺皇位的潜在对手,必要时,是他要杀之而后快的敌人。垂眸掩下眼中的阴骘,萧迪遵循了龚娜对他的教诲,最基本的就是要学会隐忍。没有多做辩解,任由侍卫押着他去跪祠堂。 重重地喘息着,萧鸿郎眼中精光爆射,他是战场上冲杀过的,他方才分明感觉到了萧迪对自己有了杀意。看来这个逆子无论如何也不能留了,不然后患无穷。招来一名影卫,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在其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等影卫领命而去,萧鸿郎消了所有怒火般,悠然坐在椅中,想象着自己此刻就坐在梦寐以求的龙椅上,志得意满地拍拍椅子的扶手,哈哈大笑起来。为了稳稳当当地坐上皇位,失去一个儿子算什么?他膝下何止这一个儿子,除掉这一个,他还有四个。更何况,等他做了皇上,拥有后宫佳丽三千,多的是美人儿争着抢着为他生更多的儿子。 笑了一阵,萧鸿郎又发起愁来,龚娜对他的重要性远远要比一般的智囊大得多,他说什么也不能让她死。眯了眯锐利的鹰眸,京城有名的大夫都过来诊过脉,连太医也都请来看了,没有一个能说得清她得的到底是什么病的。为今之计,还真是只有去求药癫。“来人,备马!”萧鸿郎一咬牙,决定还是亲自去长宁侯府请药癫。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他也顾不得了,跟皇位比起来,良心都可以不要,何况是面子。 叶婉知道最终萧鸿郎一定会亲自上门来请药癫,只是她没想到他当天下午就过来了。萧鸿郎大包小裹地带了不少礼物上门,饶是药癫那样挑剔别扭的人,也实在找不出借口拒绝。“药癫先生,都是犬子无状,冲撞了先生,请药癫先生万万不要放在心上。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药癫先生看在我萧家与叶家的交情上,救救我夫人吧!”萧鸿郎满脸的做小伏低,若不是深知此人的恶行,药癫还真会撑不住心软。 “你萧府门槛高,我这个出身乡野的糟老头子可不敢高攀。萧将军还是请回吧。”药癫傲娇地扭过脸,让他这个直肠子将秘密憋在心里,着实是难受。 萧鸿郎勉力压抑着心头的火气,继续低声下气地请求着。叶婉见状,秀眉蹙了蹙,萧鸿郎如此的作态,看来龚娜的分量比她想象的要重得多。今日药癫若是不答应上门看诊,萧鸿郎怕是不会罢休。“师父,你看萧将军诚心诚意亲自来请你,不如你就去给萧夫人诊治诊治吧。” “是是是!劳驾药癫先生,务必给我夫人诊治。多谢贤侄女为萧叔说情了。”萧鸿郎见叶婉帮腔,连忙打蛇随棍上,转而跟叶婉说起了好话。 药癫叹息一声,摇摇头,叶婉真真是他的克星,他行医大半辈子了,他经手的病人,没有一个是治不好的,想不到今儿个要为了叶婉打破这个记录了。“行了,你也不用再求那丫头了。我就勉为其难随你去看看吧。”药癫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又道:“话可要说在前头,治好治不好的,我可不敢保证。” 萧鸿郎听闻药癫松了口,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待得听药癫后半句话,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与长宁侯府有血海深仇,本就有些心虚,药癫与叶婉师徒情深,会不会叶婉已经知道了当年的真相,药癫故意不给龚娜好好看病呢?脑中迅速将当年的事情捋了一遍,自认为没有丝毫漏洞,轻轻舒出一口气,呵呵干笑着道:“药癫先生说笑了,您是当世神医,有什么病是您治不好的呢?” “哼,我就是个大夫,又不是神仙。”磨磨蹭蹭地站起身,嘟囔了一句。回头看萧鸿郎还在那傻站着,吼了一句:“赶紧地走吧,不是说救命嘛?” “是是是,这就走吧。”萧鸿郎眼中杀意一闪而过,药癫胆敢这般给他脸色看,等寻个机会,定要取了这糟老头儿的命! 萧鸿郎自以为将情绪掩藏得很好,殊不知叶婉早将一切看在眼里。叶婉心中一动,叫住药癫,道:“师父年纪大了,一个人出门我不放心。让天府陪着你去吧。”又扬声叫来天府,叮嘱道:“你陪着师父去将军府,仔细着些,别让师父累着了。”右手端在腹前,状似不经意地动了几下。 天府不动声色地将叶婉给他打的手势看在眼里,心中明了是要他注意保护药癫,点点头,道:“小姐放心吧,属下定会照看好老爷子的。” 药癫坐上萧府的马车,潜在暗中的阎罗殿成员随行保护着他,一路来到萧府。萧鸿郎亲自引着药癫和天府来到萧夫人的房间,天府候在外间,药癫随萧鸿郎一起到里间,给萧夫人诊脉。 短短半个月左右的时间,萧夫人原本红润的脸庞,此刻干瘦枯黄,十足十一副得了什么大病的样子。执起瘦得皮包骨头的手腕,药癫心中暗惊,叶婉早已告诉他萧夫人是中毒,可是什么毒能让好好一个人,在半个月内瘦成这幅模样?虚浮无力的脉搏在药癫的指腹下跳动,足足诊了有一盏茶的时间,萧夫人已经撑不住睡了过去。萧鸿郎急得满头大汗地在一旁盯着药癫看,只见药癫的神情时而疑惑,时而惊叹,让他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唉,枉自老夫以神医自居,想不到今日竟遇上了诊不出的病症。”药癫对萧夫人所中之毒大概有了了解,只是细节还没有琢磨明白,他要回长宁侯府去好好问问叶婉。放下萧夫人的手腕,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萧将军另请高明吧。”草草拱了下手,药癫拿腿就往外走。 “药癫先生!”萧鸿郎傻眼了,他刚刚一直盯着药癫,看那神情心中就有些发凉,直到药癫说出“另请高明”四个字,萧鸿郎脑中“轰”地一声炸开了,龚娜的病药癫也治不了。“你是神医!你肯定能治好她的病的、你必须治好!”追到外间,萧鸿郎铁钳一般的大手一把抓住药癫的胳膊,猩红着眼睛吼道。 天府见状,忙上前强制掰开萧鸿郎的手,将药癫护在身后,冷声道:“萧将军,药癫老爷子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请你注意着些。” “注意个屁!你给老子滚开!”萧鸿郎几乎失去了理智,大手一挥,想要将天府巴拉到一边,没想到天府的功夫不弱,纹丝不动地挡在药癫面前。萧鸿郎瞳孔一缩,这才明白叶婉为什么特意叫天府跟在药癫跟前。心中杀意愈盛,有心想将这二人立时毙于眼前,仅存的理智却告诉他,这并不是一个好时机,明目张胆地杀掉药癫,只会让他与长宁侯府之间的仇怨提前摆在明面上。他还没有准备好,现在不能动。死死咬紧牙关,萧鸿郎觉得他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忍耐力,生生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字:“滚!” 天府面无表情地盯视了萧鸿郎两秒钟,护持着药癫离开了萧府。出了萧府的大门,天府稍微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没有让阎罗殿成员去准备马车,由着药癫一路骂骂咧咧地回了长宁侯府。 萧鸿郎目眦欲裂地看着药癫和天府离开,心都在滴血,连药癫都不能医治龚娜的怪病,难道就让她这么死去么?那他的大业要怎么办? “老爷,您快去看看,夫人又吐血了。”侍女慌慌张张地来叫萧鸿郎,她心中恐惧极了,萧夫人要是去了,她们也得跟着陪葬。 龚娜虚弱地伏在床边,被角上、枕头边尽是她刚刚吐出的鲜血。费力地轻喘着,龚娜抬起一双怨毒的眼睛,断断续续地责问道:“萧鸿郎,你、你是不是、是不是就想、看着我死?!” “你胡说什么?”萧鸿郎竭力压着火气,温声劝慰道:“你好好歇着,我定会寻来神医,替你医治的。”龚娜不想死,萧鸿郎比她更希望她活着,只有她活着,她身后的势力才会帮助他夺得皇位。 颓然地躺回枕上,龚娜眼角溢出一行清泪,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可是她不甘心呐!她还没有坐上皇后的宝座,还没有将那些讨厌的姐姐妹妹们踩在脚下,她怎么能就这样死去呢?龚娜五六日前身体开始出现异样,她本身懂些毒术,她觉得自己并不是中毒,便也没有太在意。谁想不过几日时间,她连床都下不了了。“萧鸿郎,如果你还想要那个位置,就马上给那边送消息,让他们派个高明的大夫来给我医治。”为了活下去,她唯有舍下脸面,向她最不愿对其低头的人低头。 萧鸿郎眼睛一亮,这个法子他不是没想过,只是考虑到龚娜的脾气,这个念头刚起就被打消了。“好!我这就去写信,快马加鞭送去。” 萧鸿郎以为有了希望,转而心中就转起了坏念头,想坏掉药癫的名声,命人出去散播对其不利的谣言。殊不知药癫在天府的提醒下,已经先一步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了。 药癫一路骂骂咧咧地往长宁侯府走,还没等他回到府中,诸如“萧迪骄纵成性,冒犯药癫”、“萧鸿郎仗势欺人,逼迫药癫为其夫人诊治怪病,医治不了就喊打喊杀”等等流言,就在京城中蔓延开来了。以至于萧鸿郎派人出去散播的流言根本就没人相信了,萧迪对待药癫的态度有不少人都是亲眼所见。是以对药癫亲口说出的抱怨没有丝毫的怀疑。 ------题外话------ 感谢【julietli】亲和【苏苏是国宝】亲送了一朵鲜花!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丧事 龚娜的“病”比想象中恶化得更快,萧鸿郎的密函送出去才三天,人就已经不行。而这两个翘首以盼的人并不知道,快马加鞭五六日就能送达的密函永远也不可能送到了。因为还没等密函送出京城,就被截下,送进了长宁侯府。 “这个萧夫人,死得还真是不冤呐。”叶婉曲指弹在密函上,嘴角上扬起一个嗜血的弧度,特务间谍什么的,最招人恨了。 叶睿晨“唔”了一声算是回应了叶婉的感叹,他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着,联系起这封密函,一切都说得通了。只是可怜了萧鸿郎,十几年来只是被当枪使罢了。就算他篡位成功了,谁来做炎麟国的皇位还说不准呢。“此事干系重大,我要进宫一趟。”叶睿晨抽出叶婉手中的密函,行色匆匆地召来天机,道:“吩咐下去,严密监视萧府的一切动静。随时准备行动。” 叶婉手中一空,然后就见叶睿晨快速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耸了耸肩,龚娜已经不行了,单单剩下一个萧鸿郎,完全没必要那么紧张,就凭那人的脑子,再给他一百年,也威胁不到蔚谦的皇位。 “萧迪怎么样了?”此人对药癫生出了杀意,叶婉自然也不会留下他,让他威胁到药癫的安全。斩草就要除根,免得日后麻烦。 天机撇了撇嘴,道:“被他老爹厌弃,也没多少日子了。”想到萧鸿郎的狠绝,天机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对萧迪的怜悯,看似父慈子孝,为了皇位却能转眼就丢弃人伦。“不过这件事却也没用咱们动手脚,他那兄弟们替咱们做了。”萧鸿郎给萧迪用的并不是致命的毒药,龚娜扶持了他这么多年,多少也给他长了点脑子,一旦龚娜没救活,萧迪作为她的嫡亲血脉,对他还是有些用处的。不过萧鸿郎其他的几个儿子不明真相,见萧迪惹恼了父亲,暗自痛快不已,逮着个空子又给他加了点料,如今他的状况,怕是还要死在龚娜前头去。 “也好。他们这父子兄弟的,尽管去斗吧,倒是给咱们省事儿了。”叶婉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站起身来对天机道:“行了,你忙你的去吧,我也歇着了。” 琼宇殿。 “睿晨这么晚进宫来,是有要紧的事儿?”蔚谦刚刚歇下就被叫起来,眉梢眼角处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他许久没有与皇后温存,今儿个好不容易摆脱了后宫那些无聊的女人,歇在凤栖宫中。这臭小子若是没有极重要的事,看他怎么罚他。 叶睿晨也不啰嗦,直接将萧鸿郎亲手所书的密函递给蔚谦,道:“皇上自己看吧。” 蔚谦见叶睿晨神情严肃,直觉递到自己手中的东西不会是他所喜闻乐见的,垂眸快速浏览了一遍,惊疑不定地问道:“这是萧鸿郎写的?”其实根本不用问,萧鸿郎的字迹他太熟悉了。不过是他不愿意相信罢了。见叶睿晨点头,蔚谦恨恨地一把将密函拍在御案之上,心中后怕不已。 幸好叶睿晨回京得及时,不然任萧鸿郎这般作为下去,他的皇位危矣。萧鸿郎用了十几年时间,先后除掉了他最得力的叶、许两名大将,然后又以各种借口名目将他们的心腹或贬或除。最后,若是萧鸿郎直接发动叛变,再加上外部力量…蔚谦额上不禁冒出冷汗,亏他还把萧鸿郎当做是疥癣之痒,原来自己就是一只被虎视眈眈盯着的螳螂。 “皇上,萧鸿郎还是尽早解决得好。边境那边也要提前拟个章程,解决完这边的事,也是时候给他们狠狠来一巴掌了。” 见叶睿晨一切都成竹在胸的样子,蔚谦忽地涌上一种怪异的感觉,这一切都在叶睿晨的算计之内。他虽不甚在意做不做皇上,这位置毕竟也坐了十来年,若说拱手让人,他心中多少还是不舍的。不然这些年也不会对萧鸿郎处处防范。“睿晨倒是很有决断。若是当年由你父亲来坐这个位置,能有你这样优秀的继承人,也不用像我这样发愁喽。” 被蔚谦灼灼的目光盯着,叶睿晨洒然一笑,道:“皇上不必试探于我,我对权势没兴趣。我和妹妹只想过些宁静安逸的日子,等将仇人收拾干净了,我可是要做一个纨绔的。” 叶睿晨晶亮的眸子让蔚谦心中一动,爽朗的大笑震得他脑中清明不少。心知自己是一时迷了心,忙收摄心神,干笑两声道:“睿晨这样的人才做个纨绔着实可惜了。先不说这些了,萧鸿郎那边准备好了么?” “准备得差不多了。只要皇上一声令下,阿羽马上就可带兵控制住萧鸿郎的嫡系军队。只是咱们这边下手也要快些,迟则生变。”叶睿晨闭目将计划又在脑中过了一遍,没有大的纰漏。 “好,那么一切都交给你了。”蔚谦欣慰地拍拍叶睿晨的肩膀,此时他的心中一片清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应该信任叶睿晨,就像信任叶泰一样。 忠勇将军府内一片凄风惨雨,萧鸿郎最为看重的儿子萧迪,不知什么原因,死在了祠堂。接到消息,萧鸿郎马上赶到祠堂,抱起早已冷硬了的尸体痛哭流涕。这是他倾注心血最多的一个儿子,骤然失去,怎能不心疼?更重要的是,龚娜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更糟,能不能撑到那边派人过来还未可知,仅剩的这么一点与那边的联系也断了,这让他觉得,皇位离他越来越远了。 等萧鸿郎哭够了,召来侍卫将尸体收殓了。回到书房,叫来那日领命去给萧迪下毒的影卫,冷声问道:“当日你可是按照我的吩咐将东西加在迪儿的饭菜中?” “是。”影卫“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急急辩解道:“请主子明察,属下确实是只将主子给的药粉加在了大少爷的饭菜中。” 萧鸿郎紧皱了眉头,他相信影卫不敢欺骗他,可现在的结果却是摆在眼前。眼中寒光掠过,不管怎么说,萧迪死了,那眼前这人就去给他陪葬吧。飞快抽出佩剑,冰冷的剑刃划过影卫的喉咙。不理会张大了眼睛,死不瞑目地倒在自己面前的影卫,萧鸿郎扬声又唤进一名影卫,严声吩咐道:“你去暗中调查大少爷的死因,三天内给我结果。” 影卫抱拳一礼,并没有多说多看,领命出去了。 呆呆地坐在书房,萧鸿郎心中一片迷惘,他想坐上皇位想了十几年,曾经也有不少很好的时机摆在自己眼前,却都被龚娜劝住了,或许他不该全然信任那个女人的。叶、许两位将军在时,他不敢轻举妄动,龚娜设计、出人除掉了他们,那不就是一个大好的时机么?整个儿炎麟国就属他兵力最强,只要带兵打进皇宫,杀了蔚谦,那么皇位必然只有他才坐得稳。可是那个女人说什么?时候未到,这个时候他做反,坐上皇位也会遭到千夫所指。可他听她的劝的结果是什么?兵权日益被削弱,到了如今,根本不能再与蔚谦抗衡。 眯起幽深的眸子,萧鸿郎到了此时才品过味儿来,不是他的时机未到,而是那边的时机未到吧?他只是那边的一颗棋子,用来牵制蔚谦,必要时拿来消磨蔚谦实力的棋子!他早该想明白的,只是他太需要旁人的帮助,潜意识里更愿意相信龚娜是把他放在心里,真心想帮他的。暗恨自己不够果断,凭他当初的实力,就算不能稳赢蔚谦,也不一定会输。 “老爷,不好了,夫人晕厥过去了。”龚娜的侍女一路哭着来找萧鸿郎,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偷偷将萧迪的死讯告诉给了萧夫人,急火攻心之下,萧夫人病情更重,直接就晕厥了过去。 沉浸在回忆之中的萧鸿郎,正恨龚娜恨得咬牙切齿,此时听到她晕厥过去,心头闪过一丝快意,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霍然站起身来,快步往后院去。时至今日,他已不能回头,既然无法回头就只能继续往前走,不管龚娜存着什么心思,他都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要死,也得等他利用完她最后的一丝价值再死。 龚娜突然晕厥,慌得侍女们像是没头苍蝇似的,掐人中的、喂水的、熬药的,乱成了一锅粥。萧鸿郎进来时,龚娜已经醒过来了,披头散发的像个疯子。她眼神呆滞地望着床顶,她的儿子死了,她唯一视为亲人的人死了。得知萧迪死讯的那一刻,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她不愿意相信,疯魔了一样一遍一遍地逼问身边的侍女,虽然侍女们告诉她萧迪还好好地活着,让她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将养身体,但从她们闪躲的眼神中,她知道她们在说谎。 “夫人,你这又是怎么了?”萧鸿郎耐着性子,坐在萧夫人的床边,将她半抱在怀中,柔声细语地关怀。 萧夫人呆滞的眼珠动了动,机械地望向萧鸿郎,抖着声问道:“迪儿呢?” 萧鸿郎身子僵了僵,唇角不自然地牵了牵,扯出一抹僵笑,道:“迪儿出府办事去了。待会回来就来看你了。乖,躺下睡一会,睡醒了迪儿就回来了。” 萧夫人忽地狰狞大笑起来,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一把将萧鸿郎推下床,骂道:“畜生!这个时候你还在骗我?我知道、我知道我的迪儿死了,被你害死的!”萧夫人哽咽了一声,爬起身来从床边的小几上,一个针线笸箩里抄起一把剪刀,发狂的野兽一般朝着萧鸿郎扑了过去。 萧鸿郎被推坐在地上,愣了一瞬,眼见着萧夫人突然发起疯来,一骨碌爬起身,两只蒲扇般的大手死死钳制住萧夫人,使劲摇晃着她,吼道:“你胡说什么?你听谁说的是我害死了迪儿?”眼中冒着森森的冷光,觉得事情很诡异,那件事除了他和死掉的那名影卫再没有旁人知晓,是谁将这件事告诉给她的? “萧鸿郎!你这个畜生!连亲生儿子你都下手,你不得好死!”萧夫人根本不理会胳膊上越收越紧的力道,死命地挣扎着想用手中的剪刀去刺萧鸿郎。 “你清醒清醒吧!迪儿不是我害死的!”萧鸿郎怒吼着,他坚信萧迪不是因自己所下之药而死,一定还有别的原因。缓了声音,萧鸿郎将萧夫人拥进怀中,柔声安抚道:“你要相信我。我也在查,到底是谁,竟敢害死咱们的儿子。你放心,等我揪出这个人,必要将他千刀万剐。”感觉到萧夫人放软了身子,萧鸿郎嘴角不禁上扬了两分,他就知道用这招对付这个女人很管用。他放松了些圈着萧夫人的力道,将她扶回床上坐了。 谁知他刚要去拿萧夫人手中的剪刀,不防萧夫人猛然发力,尖锐的利器刺进了萧鸿郎的胸口。在疼痛的刺激下,萧鸿郎彻底失了耐心,此时全然忘记了要将萧夫人利用个彻底,一掌将她震开,阴狠地盯着眼前这个敢出手伤他的女人,狠声道:“贱人!”捂着胸前不断冒血的伤口,上前一步,重重扇了她一巴掌,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害得我还不够?既然你无情就休怪我无义,你就在这儿等死吧!”一甩袖,萧鸿郎恨恨地离开了这个房间。 呆愣愣地看着萧鸿郎离开,萧夫人伸手抚上枯黄的脸颊,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这个男人她也曾真心爱慕过,可惜,太多的利益纠葛,终究让她越来越麻木,最初对他的懵懂爱意,随着时间的打磨,渐渐被利用与被利用熏染得面目全非。此时走到生命的尽头,她早已不再奢望他能真心呵护自己一回,满心充斥的,唯有后悔。她后悔不该为了将那些曾欺辱过她的姐妹踩在脚下,而听从父亲的安排,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邂逅了她命中的劫;后悔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泡影,一味苛责她唯一的儿子不够优秀,拼命延请名师教导他,占据了所有与之共聚天伦的时间。 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萧夫人拭去嘴角的血渍,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头发,颓然地躺回枕上,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在自己的身体里面,生命的流失。她多想叫侍女来帮自己梳洗一番,她不愿意就这样邋里邋遢地离开人世。费力地转过头,扫视了一眼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房间,杂乱的房间里,却只剩下她一个人。苦笑一声,她太了解萧鸿郎了,那个狠心绝情的男人心中只有他自己,哪怕她就快要死了,依旧没有半分怜惜给她,他遣退了所有的人,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扔下了。这样也好吧,就算不能体面地去,起码她最后还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萧迪那张被硬生生逼得冷硬的脸庞浮现在眼前,萧夫人缓缓地闭上眼睛,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滴落在月白色的绣花枕头上,晕开一片冰冷的绝望,她已经没有力气去见自己的儿子最后一面了。“来世,希望我龚娜与你萧鸿郎相见不相识罢。”喃喃地低语了一句,龚娜再没能睁开眼睛。 往日喧嚣热闹的萧府一片素缟,萧夫人和萧迪在同一天去世了。萧夫人去世,并不算让人意外,毕竟连药癫都说治不了的病,在人们心中也就只有等死一途了;不过萧迪年轻力壮、没病没灾的,也突然说没就没了,倒是让不少人在暗中嘀咕。不过再怎么嘀咕,该去道恼的还是要去。 京中大部分的官员、勋贵都换上了素服,隐下满肚子的疑问、好奇,装出一副悲痛的模样,来到萧府,与萧鸿郎说着“节哀”。 叶睿晨一身玄色侯爵蟒袍,骑着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在萧府门前勒住缰绳,利落地翻身下马,嘴角带着不明意味的浅笑,上前对着萧鸿郎拱了拱手,道:“萧将军,节哀顺变。” 看着这个酷似叶泰的年轻男子,萧鸿郎眼神深谙,凭什么叶泰那么好命,能得到林岚那样温柔又不失爽朗的女子的眷顾?还给他生下一双可人的儿女?而自己只能配一个满肚子阴谋诡计,整天阴沉着脸的女子;就连儿子,也及不上人家的出色。不过,叶泰的好命也仅止于此了,他死了,而自己还活着。虽然自己的嫡子没了,但他很快也会送叶泰的儿子去地府与他团聚的。轻扯了扯嘴角,萧鸿郎对叶睿晨回了一礼,道:“多谢贤侄了。里面请吧。” 转过脸去,萧鸿郎不愿意再多看一眼这个让他心中膈应的少年,与旁人寒暄起来。萧管家忙上前招呼着叶睿晨,这位可是皇上十分看重的,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不宜得罪。“长宁侯里面请。我们老爷伤心过度,这些时日憔悴得很,万望长宁侯多包涵。” 叶睿晨邪气一笑,没有作声。他怎么会将一个将死之人的态度放在心上呢?那不是浪费时间嘛。 萧鸿郎阴骘的眼神扫了叶睿晨的背影一眼,很快,他就能将他所痛恨的人的后嗣全部弄死,等他做了皇帝,还要将那个女人揪出来,收在自己的后宫之中。他隐隐觉得,林岚和宇文雅云的失踪,与叶睿晨脱不开干系。 萧鸿郎已与自己的心腹议定,三日后,大军以萧夫人和萧迪出殡的名义开拔进城,突袭皇宫,一举拿下蔚谦,扶萧鸿郎登基。只是萧鸿郎万万没想到,蔚谦早就与叶睿晨连成一线,定下在今日落下砍向萧府的断头刀。 灵堂之上,白色的帷幔翻飞,到处弥漫着香烛的气味,熏得人头晕。叶睿晨先来到萧夫人的灵堂,没有接门口小厮递过来的清香,今日他与萧府的仇怨就会了结,已没有必要再装出一副和气的样子。眼神朝着立在门口处迎客的小厮,小厮微不可见地一点头,叶睿晨挑了挑嘴角,转身退出灵堂,又往萧迪的灵堂而去。门口的小厮见到叶睿晨,同样是微不可见地微微颔首。叶睿晨放下心来,径直走到先他一步来祭拜的秦禛身边,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问道:“秦大人,方才我去萧夫人的灵堂祭拜,发现了些异样,还只当是我看错了。可这萧公子的灵堂也有些不对,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我眼花了?”眼神向着萧迪的棺木瞟了一眼,秦禛对叶睿晨的印象很是不错,闻言顺着他的眼神望去,仔细看了半天,瞳孔骤然一缩,惊骇地看向叶睿晨,直嘎巴嘴,却是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题外话------ 感谢【老虎1166】亲和【ffmai】投了一张月票!感谢【老虎1166】亲投了一张五星评价票! 第一百三十六章 拿下 秦禛最是个刻板、铁面无私之人,他观萧府近些年行事愈发张扬不懂收敛,心中对其很是瞧不上。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萧鸿郎当年功勋的尊敬。是以这次来祭拜萧夫人和萧公子,秦禛是怀揣着十二分的诚意与哀悼的。却不想在灵堂之上竟瞧见如此大逆不道的一幕。 使劲眨眨眼,又不甘心地揉了几揉铜铃般的大眼睛,秦禛这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气恼得涨红了脸,刚要嚷嚷出来,一把被叶睿晨捂住了嘴,悄声道:“秦大人噤声!莫要打草惊蛇。此事还是速速禀报于皇上的好。” 秦禛是刚直,却不是个傻瓜,被叶睿晨这么一提醒,稍稍冷静了些,“不错,多谢长宁侯提醒,不然下官怕是要酿成大错啦。”此时将萧府的逾矩之处当众叫嚷出来全无用处,甚至很可能导致这里所有的人都走不出萧府的大门,这可是将军府,家丁护院俱是身手不凡,可不是那些个文弱官员能抵挡的。一个说不好,会出现更糟的结果也未可知。秦禛越往深处想,心脏跳得越厉害,瞬间冷汗就浸湿了后背。“下官这就进宫去禀报皇上,这里就请长宁侯周旋一二了。” “秦大人尽管速去,这里有我。”叶睿晨抱拳微一躬身,好似是将身家性命都托付出去了一般的郑重。 秦禛重重一点头,眼中透出无比的坚定,快步出了灵堂,随意拉了个小厮,命他带路从侧门出了萧府。随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往皇宫。 此时蔚谦正在宫中焦急地等待着,他与叶睿晨商议好,今日一举拿下萧鸿郎。他认可叶睿晨的办事能力,却不敢全然将筹码全部押于他一人身上,毕竟事关江山。他已经派了暗卫,埋伏在萧府附近,也让他的私军暗中潜到七宝山脚下的狼军大营附近,那是萧鸿郎的嫡系军队,人数在十万以上。单凭蔚凌羽带着京畿大营的八万多兵士,真乱起来恐怕不足以抵挡。 秦禛的到来让蔚谦心中微起波澜,看来叶睿晨那边是一切顺利的。他等这一天等了多少年?他一直不能下定决心铲除萧鸿郎,总是抱着那么一点微弱的希望,也许他哪天会幡然醒悟,不再觊觎他的这张椅子。可惜,天不遂人愿,是他太小看了人性的贪婪,直到看到被叶睿晨截下的萧鸿郎亲手所书的密函,蔚谦终于痛下决心,铲除奸佞,同时也是为叶泰和许毅刚报仇。 “皇上,微臣在萧府看到些了不得的事,必要面禀皇上!”秦禛竭力压抑着内心的波澜,直挺挺跪在蔚谦的御案之前。 蔚谦挥手遣退一干宫人侍女,面上云淡风轻地问道:“哦?是何事让秦爱卿这般着急上火的?” “皇上,微臣今日去萧府祭奠萧夫人和萧公子,竟然发现萧公子的棺木下隐约露出一角明黄色的绸缎。据长宁侯说,在萧夫人的棺木下同样有此物。微臣不敢耽搁、隐瞒,这才急急来求见皇上。”秦禛满头是汗,萧府此举不亚于谋反,凭着萧府的势力,当真存了此心,一旦处理不当,极有可能为百姓带来再一次的浩劫。 蔚谦听闻此言,知道一切都在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着,只是心中难免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当年随着他一同打下这江山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了,而今,萧鸿郎也将被抹去。看着蔚谦怔怔发呆的样子,秦禛心中急切不已,大着胆子连呼了几声“皇上”,蔚谦回过神来,叹息一声道:“萧鸿郎存有谋逆之心,朕早已知晓。只是一直没能找到切实的证据罢了。看来他是按捺不住了。秦爱卿先下去吧,朕会处理的。” 秦禛闻言心头巨震,原来皇上早就察觉了萧鸿郎的心思嘛?如此也好,想必皇上早有准备了吧。但愿此事不要引起太大的动荡,免得无辜百姓跟着受苦。秦禛起身告退,站在殿外,远目望着巍峨的宫殿,脸上浮现一抹苦笑,权势就那般重要么?引得一批又一批人如飞蛾扑火般前仆后继。暗中警醒自己,万不可被权势迷了心智,做下对不起天地良心、对不起天下百姓的事。迈开坚定沉稳的步子,秦禛决定立马回去萧府,他要亲眼看看,这个忤逆不忠的忠勇将军,会得个怎样的下场。 秦禛与百来名大内侍卫几乎是前后脚到达萧府的,短短一个多时辰,方才还隐晦地热闹着的萧府,此时真正是一片肃穆了。不论是正门还是侧门,俱都有大内侍卫把守,秦禛快步上前,却是被一名侍卫拦住了,肃声道:“大内侍卫在此公干,请回避!” “本官是户部尚书秦禛。”秦禛拿出自己的小印递给大内侍卫,昂首挺胸站在那里,自有一番威仪。 侍卫长听到门口处的动静,过来查看,他是认得秦禛的,忙堆笑道:“原来是秦大人,下官手下这些人不懂事,秦大人可万万不要怪罪啊。”一把从手下手中拿过秦禛的小印,恭恭敬敬地交还给他,道:“秦大人请进去吧。”皇上可是交代过的,萧鸿郎谋逆一事,一定要让秦禛看到。上位者的心思他是不懂,既然皇上吩咐了,他就得照办。 秦禛将自己的小印装回荷包,对着侍卫长拱了拱手,快步往灵堂而去。这一路上,几乎随处可见身穿黑衣的尸体躺在路边。那是萧鸿郎的影卫。待得秦禛赶到灵堂处时,萧鸿郎已经被突然而至的大内侍卫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灵堂前的地上横躺着数具同样是黑衣打扮的尸体,鲜血溅在白色的帷幔上、地上、甚至棺木上。这样触目惊心的血腥场面是秦禛未曾直面过的。 “叶睿晨你大胆!缘何带人将本将军抓起来?本将军为皇上冲锋陷阵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等着投胎呢!如今不过是凭着你老子的脸面做了长宁侯,就真把自己当个玩意了?本将军要见皇上!”萧鸿郎目次欲裂地哭喊着,眼中是滔天的恨意,举事在即,他不能接受他在叶睿晨这条小阴沟里翻船。“本将军要见皇上!皇上呐,你看看叶睿晨这个小兔崽子,这是要反了天呐!” 一干蒙圈的官员们小声议论着,此时也纷纷出言声讨叶睿晨,尤其是与萧鸿郎勾连的,更是群情激奋。“长宁侯你这是要干什么?私自抓捕朝中重臣,你眼里还有皇上嘛?” 叶睿晨嘴角噙起一抹邪笑,冰寒锐利的眸光一一扫过那几个跟祖坟被刨了似的官员,冷声道:“你们见着本侯是私自抓捕了?”大内侍卫明晃晃地将萧府围了,这些人是眼睛瞎了么?打酱油的官员们闻言噤了声,偷眼看了几眼那些如狼似虎地将萧府一干家眷全都捆了来的大内侍卫,心中不禁打起鼓来,难道叶睿晨此举真的是皇上授意的?可是罪名呢?没有罪名就将重臣说拿下就拿下,皇上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么? “各位达人,请听秦某一言。”秦禛排开众人,走到萧鸿郎跟前,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道:“此子狼子野心,心存反意,皇上早就有所察觉。众位同僚莫要被他蒙蔽了。” 秦臻此言霎时让前来祭奠的官员收了声,但凡与谋逆之罪沾上边儿的,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的。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俱是不敢置信。御史苏老大人紧皱着眉头,上前一步,对秦禛道:“秦大人,此事干系重大,切莫信口开河啊。”他内心里是相信秦禛的,他与秦禛共事多年,最是了解秦禛的为人;况且他站在局外观察萧鸿郎多年,早就觉得此子不驯。如此说无非就是希望叶睿晨能拿出证据,以堵悠悠之口,否则日后传出风言风语,对蔚谦的名声是极大的损害。只是他因弹劾一事,对叶睿晨还存着芥蒂,才越过他,去问秦禛。 秦禛自是明了苏老大人话中的意思,对叶睿晨一拱手,道:“长宁侯,你看?” 叶睿晨一挥手,几名大内侍卫上前,径直将灵堂之上的棺木搬开,亮出一张明黄色的锦垫。侍卫捧着那亮晃晃的锦垫,好像嫌烫手似的,忙不迭交给叶睿晨。叶睿晨接过,直接抖开,展示给官员们瞧。“这是什么?各位大人不会不认识吧?四抓金龙,太子才能用的,萧鸿郎却私下制造了来给他的嫡子用,什么意思各位大人不懂?” 众官员们哗然,这东西是他们亲眼看着侍卫从棺木底下翻出来的,说是栽赃也没人信呐。愤然地目光一道道射向萧鸿郎,亏皇上还封他为“忠勇将军”,一个存了谋逆之心的人,哪里配得上一个“忠”? “报长宁侯,属下在忠勇将军夫人的棺木下发现了这个。”又是一张明黄色的锦垫,上面绣着繁复华丽的凤凰,规格直逼皇后。又一件物证,先前还出言维护萧鸿郎的官员们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心中忐忑不已,恨不得自己根本就没长嘴。暗悔自己多嘴多舌,这万一要被皇上疑心,他们是萧鸿郎的同党,别说官位了,连身家性命都得丢在这儿。 “萧鸿郎,想不到你竟存了这等心思,似你此等大逆不道之人,合该你萧府诛九族!”官员们为洗脱自己的嫌疑,纷纷出言怒斥起萧鸿郎来。 萧鸿郎被捆缚着倒在地上,使劲扬起脖子看向那两张陌生的锦垫,心头像是被浇了冰水,他根本没有见过这东西,他这是被人诬陷了啊!猛地扭转了脖子,阴森的眼神看向叶睿晨,破口骂道:“你这个小畜生!是你陷害本将军!” “萧将军这是困兽的垂死挣扎?你萧府的影卫有多厉害,相信刚刚大伙儿都见着了,你觉得在你萧府如此实力之下,本侯有那个本事,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做什么手脚?”叶睿晨面上冷然一片,方才的打斗中,他才算是见识到了影卫的真正实力,好在他为以防万一,多调集了几十名阎罗殿成员,否则孰胜孰负还未可知。即使有几十名阎罗殿成员助阵,也差点被萧鸿郎给溜了。为了留下他,叶睿晨也受了些轻伤。 站在一旁的秦禛,隐约觉得他这是被皇上和叶睿晨给利用了一把。他出来皇宫,坐上马车直奔萧府,等他到时,大内侍卫已然将萧鸿郎拿下了,按时辰算,怕是他一离开萧府,大内侍卫就开始了行动。而叶睿晨的言行,无一不表明,他早就知晓此事。而皇上,只不过是借自己这个名声素来刚直之人的口,坐实萧鸿郎的罪名。秦禛已察觉自己是被皇上和叶睿晨当枪使了,他在心中进行着天人交战,此情此景,让他有些不确定,萧鸿郎到底是真有谋逆之实,还是被人栽赃陷害?他很想痛斥萧鸿郎不忠不义,可他又觉不是那么理直气壮。 “报长宁侯,在萧府书房发现暗格。”大内侍卫捧着一匣书信,禀报道。那侍卫忍不住瞟了一眼叶睿晨带来的人,他们一个个都是其貌不扬的样子,扔进人堆儿里是那种极不显眼的。恰恰就是这样极不显眼的一群人,在方才的打斗中,展现出了比他们更为强悍的战力;搜查萧府时,眼神也是毒辣得很,连萧鸿郎书房内那样隐秘的暗格都被翻了出来。 叶睿晨剑眉扬了扬,果然不出他所料,古人密谋什么事,总是喜欢将书信留下藏起来。若换做是他,定会统统焚毁,哪里会留下铁一般的证据呢?打开匣子,拿起最上面一封书信,那是七宝山狼军大营的统领金泉写给萧鸿郎的密信,言道全军集结在七宝山脚,只待出殡之日起事。不屑地冷笑一声,随手将书信递给了秦禛。 萧鸿郎见着自己书房暗格都被翻了出来,心中一片死寂,他知道自己定是完了。可是他不甘心,剧烈挣扎着想起身,他宁愿与叶睿晨同归于尽。可是阎罗殿捆人的手法,岂是那么容易挣脱开来的?挣扎了半晌,绳子丝毫不见松动,萧鸿郎紫涨着脸,双眼喷火地骂道:“好狡猾的小畜生!当初就不该留你活命!你个王八羔子,快给老子松绑,老子要跟你拼了!” “哦?当初?留我活命?我叶府几乎被灭门,果然是你所为。”叶睿晨阴测测地重复着萧鸿郎的话,他正愁该用什么法子逼萧鸿郎当众承认,好尽早砍了他的脑袋。想不到这蠢货这就自己说漏嘴了。 “放屁!叶府被灭门是你爹的报应,与本将军何干?”萧鸿郎心中咯噔一声,连忙改了口。 可是,他说的话和那对叶睿晨恨入骨髓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众人在心中这么一琢磨,叶、许两家的悬案疑点重重,而两府覆灭后,受益最大的就是萧鸿郎。一时之间,看向萧鸿郎的眼神更加鄙夷晦暗起来。 秦禛浑身颤抖地看完了叶睿晨递给他的书信,这下他是完全相信了萧鸿郎确是有谋逆之心,挥舞着手中薄薄一张信笺,怒骂道:“萧鸿郎啊萧鸿郎,你对得起皇上对你的知遇之恩么?对得起天下的黎民百姓么?皇上英明贤德,方将将天下治理得太平安稳了些,你就想兴兵造反,是要再一次将百姓拖进战火嘛?你、你、你才是畜生、猪狗不如的畜生!” 萧鸿郎被秦禛骂得脸上一片黑沉,这厮口口声声说什么黎民百姓,那些个庶民算什么?死了一批还会有另一批,根本不足为惜。 “忠勇将军?我呸!恐怕皇上早就瞧出你脑后生着反骨,特特给了你这样一个封号点你呢!”秦禛无视萧鸿郎的恼怒,愤愤地讽刺着。 听到秦禛这话,叶睿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不知是听谁说过,封号这东西,不是实至名归就是上位者的期望。萧鸿郎明显就是后者喽。 “报长宁侯,在萧府书房下面发现密室。”侍卫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厉害,长这么大,他还没见过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和几乎能闪瞎人眼的金子。“经清点,密室内有一千一百万两白银和三万八千九百两黄金。另外还有、还有…”说到这里,侍卫不禁抹了一把冷汗。 “还有什么?”叶睿晨笑眯眯地追问着,那件东西才是重头戏。再多的金银,也只能给萧鸿郎扣个贪墨的罪名罢了,以他的身份地位,这点儿罪名还不能一棍子将他打死。 “发现了一件,龙袍!”侍卫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这萧鸿郎也忒大胆了点,皇位离他还有八百丈远呢,人这龙袍就准备好了,真是作死。 “呵呵。”叶睿晨扫视了一眼下巴都要掉下来的众人,轻笑一声,道:“拿过来看看。” 侍卫双手捧着一件耀眼的明黄绣五爪金龙的龙袍,上前一步交到叶睿晨手中。叶睿晨展开龙袍,啧啧道:“萧将军准备得够充分的啊,连龙袍都准备好啦。瞧着还挺合身。” 官员们傻愣愣地看看那件宽大的龙袍,再看看萧鸿郎,还真如叶睿晨所说,那样的尺寸,正适合萧鸿郎穿。别说是其他官员了,就连与萧鸿郎勾连的几个官员也是心惊不已,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萧鸿郎有谋逆之心啊,他们不过是因着萧鸿郎势大,追随于他,想爬得更高罢了。 “噗通”一声,一名与萧鸿郎牵连甚深的官员跪倒在叶睿晨身前,“咚咚咚”地磕起头来,哭道:“长宁侯明鉴呐,下官实是不知晓萧鸿郎这厮有此等大逆不道的心思呐!” 其他几位官员回过神来,亦是跪下不住磕头,不多时额头已是红肿一片,他们觉得自己真是冤枉,不过是求个官路亨通,不想竟是卷进了谋反案。这下别说是为官了,能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就不错了。 “你们不必给本侯磕头,如何处置尔等,全看皇上。来人,将他们也绑了,交给大理寺发落吧。”叶睿晨振臂一呼,“呼啦啦”出来十来个大内侍卫,将跪在当地的官员捆了,与萧府一家子一起,押往皇宫大内。 “刑部侍郎、大理寺卿、秦大人,还有其他各位大人,不妨随本侯一起去萧府的书房看看吧。俗话说财帛动人心,为免日后有人说道本侯,就有劳各位为本侯做个见证吧。”叶婉的生意越做越大,叶睿晨执掌的阎罗殿,近几年也同样赚了不少银子,日后长宁侯府会越来越富庶,也就难免有人会眼红,说些有的没的。是以,与财物相关的,还是避避嫌的好。 第一百三十七章 战 众人来到萧鸿郎书房下的密室,透过三尺见方的洞口投射进来的阳光和几支火把的光亮,看到了盛在箱中,堆成山一样的银子和金子,一个个都张大了嘴。先前听见那一串儿的数字就已经觉得很不可思议了,这会儿亲眼见到那么多亮闪闪直晃眼睛的金银,更觉震撼。 “这、这么多银子啊!”大理寺少卿徐策惊叹一声,他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堆在一起。眼睁睁看着大内侍卫们一箱接一箱地往外搬,心中一抽一抽地疼,这要都是他的该多好啊!斜眼不善地看了叶睿晨一眼,当他听见在萧府发现大批藏银的时候,心中就冒出了一个念头,想诬陷叶睿晨贪墨截留了一批银子。徐策心中清楚得很,以叶睿晨的盛宠,这点捕风捉影的流言对他造不成多大的影响,但能让他烦心,自己也觉痛快。只是想不到这厮倒是乖觉,拉了这么些人来做见证,让他的打算落空了。 自从叶婉当众斥骂了刘俊才,顺便将徐蔓蔓与刘俊才的龌龊事揭露出来,徐策没少被明里暗里地嘲笑,让他大失面子,烦躁不已。再加上刘府不肯纳徐蔓蔓进府,愈发让徐策连带着恨起了长宁侯府,一门心思地想给叶睿晨兄妹找些麻烦。 这些小事自是没有逃过阎罗殿的眼睛,是以叶睿晨行事更加谨慎了些。指挥着大内侍卫将金银装车运往皇宫后,叶睿晨对着众位官员抱拳一礼,道:“此间之事就交给刑部和大理寺卿李大人了,本侯就不插手了。” 叶睿晨盯着取走了最重要的一些证据和金银就离开了,留下一些还有些发蒙的官员面面相觑,他们就是来参加丧礼的,谁能想到好死不死的就遇见这种事儿了。不管怎么说,该办的事还是得办。“李大人,你看这事儿…”刑部侍郎张怀语苦笑着询问大理寺卿李广接下来该如何行事,他经手办过的案子不计其数,还从没经历过如此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萧鸿郎有不臣之心确是他们亲眼所见,可皇上还没有旨意下来,他也不知道这个分寸该如何拿捏。 李广沉吟片刻,道:“不若等等看,想必很快皇上就有旨意下来了。”果然,叶睿晨离开不过半个时辰,蔚谦就下旨抄没萧府。自此,野心勃勃的萧鸿郎彻底倒下了。 京中的事情尘埃落定,七宝山的狼军大营还不知是何种情形。虽然蔚凌羽信誓旦旦地保证了不会出岔子,叶睿晨到底还是不甚放心,离开萧府后直接骑马出城,直奔七宝山。 蔚凌羽带了八万人马,将狼军大营团团围住,这是他第一次带兵,心中难免有些紧张。满是冷汗的手紧紧攥着缰绳,高踞在马上,看向愤然望着他的狼军统领金泉。 “蔚世子,你这是何意?”金泉不知京中是何种情形,但看眼前这般形势,暗暗猜测,是不是他与萧鸿郎的密谋被发现了。眼中狠光闪过,既然不能成事,大不了就鱼死网破,能拉个亲王世子陪葬,于他也是不亏了。 “何意金统领还不明白么?你与萧鸿郎密谋造反,皇上早已识破了你们的阴谋,如今,萧鸿郎已然伏诛,你还要负隅顽抗么?”蔚凌羽挺直了腰杆,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金泉,瑟瑟的秋风吹动他头盔上的红缨,明亮的阳光在那身威武的盔甲上镀上一层光晕,如神魔临世一般,让人不敢逼视。 狼军大营的兵士们听得此言,俱是一惊,造反?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哪怕他们是不知情的,恐怕也难逃一死。震惊不已的目光纷纷投向金泉,他们跟着萧鸿郎出生入死多年,当然不愿意相信外人所言,他们都想听听金泉怎么说。 微微侧头看向身后有些骚乱起来的兵士,金泉冷然一笑,道:“好一个蔚谦,这是要狡兔死,走狗烹么?我们拼死拼活帮他打下了江山,如今天下已定,这就想除掉我等了么?” 狼军大营的兵士们对金泉的话自是深信不疑的,闻言激愤不已,为了推翻前朝,他们流了多少血汗、死了多少弟兄?到头来好日子没过上几天,皇上回头就要将他们赶尽杀绝啊!早知如此,他们倒是宁可饿死,也不愿经此寒心之事。 蔚凌羽剑眉拧起,想不到金泉竟如此无耻,敢做不敢当,青天白日的颠倒黑白,厉眸一瞪,喝道:“休得蛊惑人心!你与萧鸿郎密谋的书信已被抄检出来,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速速束手就擒,本世子饶尔等不死!” 狼军大营的兵士们已被金泉三言两语地蛊惑得躁动起来,哪里还肯听蔚凌羽的说辞,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皇上不仁,反他娘的!”接着,兵士们一个跟着一个被感染,纷纷叫嚷着“反他娘的”,金泉唇边浮起一抹嗜血的诡笑,只可惜他这边只有十万多人,不然他倒是不介意打着萧鸿郎的旗号狠狠地咬上蔚谦一口。不过也不错了,拼着自己身后这十万多人,拿下蔚凌羽所率的京畿大营,也能对蔚谦造成一些损失,更可况还有诚王世子陪葬,怎么算他都不亏。 忽地冷肃了神情,金泉雪白的剑锋向天一指,大声喝道:“蔚谦背信弃义,妄图逼死我等,今日本统领就带领尔等,宁死不辱!” “宁死不辱!宁死不辱!宁死不辱!”兵士们内心小小的恐惧和愤怒,瞬间被金泉悲凉的声音带动成了悲愤欲绝的情绪,不由自主地附和着金泉,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器,潮水一般地朝着蔚凌羽的大军冲去。 蔚凌羽目眦欲裂,他以为只要他告诉这些人萧鸿郎谋反的事实,他们就会弃暗投明,没想到这些人根本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反而听信了金泉的煽动,说动手就动起手来。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蔚凌羽握紧手中的宝剑,一夹马腹,率先向着狼军冲杀而去,直奔金泉。 金泉武功底子不如蔚凌羽,但胜在经验丰富,催马与蔚凌羽过了两招,二人竟是不分上下。“小子,有两下子。接下来你可要小心啦。”金泉狞笑着,剑锋挥舞如匹练,招招对准蔚凌羽的要害,誓要将他斩于马下。 蔚凌羽也不是白给,剑光舞动如行云流水,从容不迫地尽数格挡下了金泉的攻击。二人你来我往打得热闹,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双方兵士们如同洪水撞上堤坝,一经接触上就捉对厮杀起来,短短一盏茶的时间,七宝山脚下,就被大片大片的血迹染得斑驳。离蔚凌羽不远处,一个昂藏大汉最是勇猛,一柄半人多高的厚背大铁刀舞得虎虎生风,碰上他的刀刃,无一不是非死即残,几个回合下来,近旁之人竟无一人敢再上前。 此人名唤刘铁,绰号大刀刘,是京畿大营的校尉。他的身手了得,为人也豪爽,只是因他与刘俊才是远亲,有些不得叶睿晨和蔚凌羽的待见。他为此与叶睿晨大吵大闹了一番,他家逐渐没落,早就与刘府没了来往,刘俊才如何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叶睿晨不是个心胸狭隘的,见他如此,非但没有怪罪他,反而看重起来,私下给他开了不少小灶。 这一战,刘铁事先得了叶睿晨的提点,是他立战功的好时机,是以更加勇猛起来。开战不多时,死在他刀下的敌人已有十数名。环顾一周,身边再没了敌人敢近前,刘铁嘿嘿一笑,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血迹,提拎着不断滴血的大刀,朝着金泉奔去。 十几米的距离,又有几人被刘铁砍翻后,他势如破竹地奔到金泉跟前,瞪大了铜铃似的大眼睛,咬牙怒吼一声,抡起三十多斤的大铁刀,挟着呼呼地恶风,如砍瓜切菜一般,齐刷刷削断了金泉的马腿。金泉听见了刘铁刀锋的破空之声,奈何被蔚凌羽一剑快似一剑的攻击缠住,无暇顾及其他,只能提起一口气,在战马倒下的一瞬间飞身跃起三尺高,双足用力一瞪马背,一个鹞子翻身,落在地上。 蔚凌羽抓住金泉略一分心的空子,虚晃一剑扫向他的面门,却在金泉反手格挡之际,手腕一翻一送,狠狠刺穿了他的腰肋处。 金泉吃痛,险些站立不稳,后退一步凶狠地看了刘铁一眼,转而又将视线掉转向蔚凌羽,森然道:“很好!已经有很多年没人能伤得了我了。今日,你就给我留下罢!”提剑蹂身而上,金泉被伤口处的辣痛刺激,愈发不要命地与蔚凌羽缠斗起来。 叶睿晨骑马飞速往七宝山奔去,还离得老远就听见喊杀声,心中一沉,狠抽一下马臀,更加快了些速度。跟在他身后的几十名阎罗殿成员见状,也纷纷加快了速度,紧追着叶睿晨而去。 到了这片开阔的战场,叶睿晨剑眉紧皱,周边山石嶙峋,极适合敌人埋伏,不过此时形势紧急,他也顾不得其他,因为他看见蔚凌羽与一人战在一处,已经处于下风,再不上前援手,怕是危险了。匆匆吩咐阎罗殿成员悄悄去附近侦察一番,若有异样马上回京求援。扔下这么一句命令,叶睿晨抽出腰间的软剑,脚下运起轻功,直直朝着金泉后心刺去。 蔚凌羽此时正竭尽全力抵挡着金泉愈发疾风骤雨一般的剑招,余光处忽见着叶睿晨的身影,心头一喜,不知从哪里生出了力气,反手斜劈一剑,将金泉震退一步后,又如饿虎扑食一般,接连不断地朝着金泉猛烈攻击。叶睿晨身形极快,数息之间就已来到金泉身后,剑尖一点寒芒,一往无前地直直插进金泉的后心。 金泉闷哼一声,胸中涌起一股腥甜,叶睿晨飞起一脚斜刺里踹开他,同时拔出软剑,顺势在袖上抹去剑身的血迹。几个动作像是演练了无数遍,一气呵成,当真是潇洒肆意,帅气逼人。金泉被叶睿晨势大力沉的一脚踹在后背,胸中翻涌更甚,一口滚烫的鲜血就那样直直地喷了蔚凌羽一身。蔚凌羽眼睛眨都不眨,趁着他大脑一瞬间的空白,刷刷刷几剑刺出,分别刺在在金泉的颈项、胸口和腹部几个要害。眼睁睁看着金泉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着嫣红的血,身子抽动几下,再没了动静。 “幸好睿晨兄来得及时,不然我怕是真的要交代在这儿了。”蔚凌羽抬起被剑锋划得破烂的衣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心有余悸地道。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此时已没了最初的紧张,与金泉交起手来,虽几度惊险,却也让他学到了不少的经验。 随手抛给蔚凌羽一个白瓷瓶,道:“上好的伤药。”蔚凌羽身上受了几处伤,叶睿晨打眼看了看,见没什么大碍,放下些心来。随后二人相视一笑,双双纵身向着敌人冲杀而去。 再说阎罗殿成员,两三人一组,分散开来悄悄潜进七宝山附近几处适合打埋伏的地点,果见离狼军大营两三里外有人活动的踪迹。天同屏住呼吸,对同伴打了几个手势,让他们停在原地,他孤身一人往前摸去。纵身跃上一棵大树,朝着山坡那头张望,不想他竟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差点没将他惊得掉下树去。轻轻舒出一口气,跳下树来朝着山坡后面飞掠而去。 天同的出现吓了众人一跳,刚要扑上去将他抹了脖子,天同及时出声道:“自己人。我找诚王说话。” 诚王穿着一身闪亮的银色铠甲,扶了扶头盔转过头来,见是天同,一摆手示意兵士不必紧张,道:“你小子怎么摸到这儿来了?” “嘿嘿,侯爷让咱们过来侦查侦查,怕附近有埋伏。”天同与诚王很是熟络,笑着打趣道:“果真叫侯爷说着了,只是没想到在这儿埋伏的却是自己人。”撮起嘴朝着林子里学着鸟叫声,按照一定规律叫了几声,又道:“既然这边有王爷守着,咱们就去那边帮忙啦。” 诚王满意地连连点头,道:“去吧。这里有本王,尽管放心。”诚王心中叹息一声,人叶睿晨还知道派人侦查一番,蔚凌羽却是直愣愣地就冲上去跟人家打起来了,自家儿子还是需要磨练呐。 ------题外话------ 感谢【WeiXin8faa149551】亲投了三张月票! 第一百三十八章 雷霆 诚王带了一路大军隐在七宝山附近,既是遵蔚诚圣旨准备随时增援,也是想暗中观察下自家儿子第一次带兵的表现。然而结果却是有些差强人意的,若是换个老道些的将军前来,至少有七成的把握避免这一次大战。不过据斥候回报前方的战况来说,蔚凌羽杀敌还算勇猛,这多少还是让诚王有些小欣慰的。毕竟对于一个从没上过战场的人,能以八万人对十万人,而没有节节溃败,已是很不错了。 看到了蔚凌羽的表现,诚王也不想再耽搁下去了,早一刻支援上去,己方的损失就能减少一分。霍然站起身,诚王正想吩咐手下校尉集结人马,随自己冲上战场,忽地听闻前方传来“轰轰轰”的三声巨响,心中一惊,忙叫斥候前去查看。 叶睿晨和蔚凌羽并肩在战场上冲杀了一番后,就回到了己方的阵营,他们是京畿大营的的将领,此番将指挥权暂时交给副将,只是想提前感受、熟悉下战场,因为他们心中都清楚,在不久的将来,皇上必然会派兵去边境平乱,算来算去,竟只有他们是最合适的人选。 叶睿晨放眼瞭望了一圈杀意震天的战场,眉头紧锁,再打下去可就真是两败俱伤,得不偿失了。因天同带人侦查得知埋伏在附近的是诚王的人,叶睿晨便没了后顾之忧。从贪狼带过来的木箱中,拿出三个铁疙瘩,吹着了火折子,点燃引线后,运起内力将之一一抛向距战场不远的七宝山脚。如平地惊雷一般的三声炸响,惊得已经杀红了眼的兵士们纷纷停下了手中机械般的砍杀动作,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只见山脚处那块熟悉的,两人多高的巨石已经不见,只余散落一地的碎石笼在一片烟尘当中。趁着众兵士愣神之际,京畿大营的副将宋英海连忙鸣金收兵,短短半个多时辰,伤亡竟有近万人。这让宋英海心疼得都要掉出泪来了,若是为了抵御外敌而牺牲,这些人可算是烈士;可是自己人跟自己人内斗起来,他们死得何其冤枉。 叶睿晨厉眉一竖,对着还呆立在一片血腥之气中的狼军大营的兵士们爆喝一声:“杀过瘾了吗?”夹杂着内力的声音如洪钟般响彻山林,震颤人心:“你我同为炎麟国子民,放着外敌不去剿灭,却在这儿同室操戈,很光荣吗?” 经过这一场莫名其妙的拼杀,此时被叶睿晨这么一喝骂,狼军大营的兵士们忽地有些茫然,是啊,他们都是炎麟国的人,为什么要自相残杀? “蔚谦不仁,要将我们赶尽杀绝!我们不想平白丢了性命,奋起反抗,有什么不对?” 叶睿晨危险地眯了眯眼睛,“站出来说话!” 一个身材矮小,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浑身是血,红着眼睛排开众人,直挺挺地站了出来,恶狠狠地盯着叶睿晨。 “谁说皇上要将你们赶尽杀绝的?”叶睿晨见这少年小小年纪却是难得的眼神刚毅,眼中闪过一丝激赏,语气也放缓了些。 “金统领说的。”少年眼中隐有泪光闪烁,他的兄长,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就在刚刚,为他挡下几把劈过来的刀,就那样死在了他的背上。 眼神瞟向那个被宋英海拖过来的尸身,叶睿晨冷冷道:“金泉与萧鸿郎勾结,密谋造反,已然伏诛。”环顾那些眼中怨气未散的兵士们,叶睿晨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道:“本侯临来之前,皇上一再强调,对于谋反一事,并不知情的你们,可既往不咎。”哼了一声,半是调侃道:“还赶尽杀绝,朝廷年年拿出大把的银子养着你们,是为了养肥了再一刀杀了?你们当自己是年猪么?杀了能吃肉?” 叶睿晨的话让兵士们涨红了脸,不是羞愧,是愤怒。“大把银子?亏你好意思说出口,咱们这些人已经好几个月没有领到饷银了!” “就是!是不是蔚谦拿不出银子给咱们发饷银,这才想干脆将咱们都杀了?” 一句话将刚刚稍微平复了些情绪的兵士们的怒火又勾了起来,一个个再度握紧手中的兵器,准备随时冲杀上去。 “都闭嘴!”叶睿晨冷肃下神情喝了一声,待众人都收了声,才道:“皇帝不差饿兵,据我所知,你们的饷银全都一分不差地拨下来了的,不信可到户部去查。”见众人还是一副“我不信,我不听”的样子,叶睿辰又道:“如今的户部侍郎是秦禛秦大人,你们尽可去他那里问问,看我说的是也不是。他素来刚直,断然不会说谎欺骗你们。不妨再告诉你们一个消息吧,今儿个萧鸿郎被抄家了,你们猜本侯从他的府邸中抄出了什么?” 兵士们听闻萧鸿郎已被抄家,心中都是一惊,又听叶睿晨卖起了关子,也生出些好奇来。 “呵呵,一千一百万两白银和三万八千九百两黄金。啊,对了,还有龙袍和他与金泉密谋造反的书信。”满意地看到方才还群情激奋的兵士张大了嘴,一副震惊不已的样子,叶睿晨坏坏地笑了,道:“恩,就算皇上这几个月都没有给你发饷银,你们为之效命的萧将军家中那么多的藏银,为什么不拿出来发给你们?” 狼军大营的兵士们脸都绿了,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们要是还不明白他们的饷银去哪儿了,他们就真是傻的了。 “你、你跟皇上是一伙的,当然帮着他说话。”方才出列的少年眼中透出浓重的悲哀,虽然他还在嘴硬,态度却也软化了些,不再对蔚谦直呼其名了。 叶睿晨和蔚凌羽见这些兵士不再如方才那般疯狂,都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叶睿晨叹息一声,道:“骗你们有什么用呢?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那么些银子从萧府抄出来,多少人都看见了,你们稍一打听就知道本侯所言非虚。” 少年张了张嘴,见叶睿晨一脸的坦然,终究没有再出声。哭丧着脸扫视那些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的尸体或是残肢,所有兵士们心中都不由涌上一股深深的绝望,事到如今他们已经不再怀疑叶睿晨和蔚凌羽反复强调了好几遍,萧鸿郎谋反的事了。因为刚刚他们已经见识了叶睿晨的手段,能让巨大的岩石瞬间碎成石块,想要他们这些*凡胎的人去死,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没必要跟他们废话这么多。可是这一战死了那么多人,就算皇上一开始不想牵连他们,如今这种情况也不好收场了。 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血腥味,脚步随便一动就能踩到黏糊糊的红色泥土,不少的兵士都垂头偷偷地抹去眼泪,他们后悔,不该那般轻信金泉的煽动,害死了自己的袍泽兄弟不说,还将自己置于悬崖的边上。不知是谁带头,愤愤然地扔掉手中的兵器,转身去将躺在地上的尸体搬起,整整齐齐地安放到空地上,随后兵士们也纷纷扔掉武器,加入到打扫战场的行列。京畿大营的兵士们犹豫了一下,拿询问的眼神去看叶睿晨和蔚凌羽,见后者点头,也呼啦啦地上前帮忙。 不多时,死去的兵士们被整整齐齐地安置好,粗略一算,这一战双方共损失了两万多人。相对于十八万人来说,两万并不是太大的伤亡,可这些人死得根本没什么价值。 “你们都给本侯记住这次教训,不然这些兄弟就真真是白死了。列队集合,从今日起,你们统统编入京畿大营,由本侯统领。”叶睿晨眸色深沉,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高举过头顶,让所有人都看了个清楚,然后展开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长宁侯叶睿晨系忠烈之后,有勇有谋,兹封其为长宁将军,统领京畿大营、狼军大营。钦此。” 京畿大营和狼军大营的兵士们跪了一地,听叶睿晨念完了圣旨,口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后,呼啦啦站起身,狼军大营的兵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听叶睿晨的意思,皇上是不会处罚他们了。可是他们却是高兴不起来,这一场战事虽是一个大乌龙,代价却是两万多条人命,死去的都是他们的袍泽弟兄。 看着这些情绪低落到谷底的兵士,叶睿晨厉喝一声:“事情已经发生,你们就是眼珠子里哭出血来,又能有什么用?边境上外敌还在肆虐,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更加刻苦地训练,将来随本侯将那些狼子野心之徒彻底赶出去,守护好炎麟国、守护好你们的家,这才对得起今日丧命于此的兄弟们!” 不光是狼军大营的兵士,连着京畿大营的兵士们,听了叶睿晨的话,心中也不禁燃起了一团火般,恨不能立时就冲到边境去杀敌,用敌人的鲜血和自己的战功,来洗刷他们心中的愧疚和耻辱。 见这些兵士只是咬紧了牙关,没有出声,叶睿晨又喝道:“听见没有?” “是!是!是!”兵士们齐声应和,声震四野,好像就连七宝山也跟着颤了几颤。 “宋英海,你留下整顿一下,本侯和蔚世子先行回京复旨。” 诚王站在离这里不远的山坡上看了许久,捋了捋胡子,对站在他身旁的副将道:“这个叶睿晨当真有乃父之风,是天生的将才。” 副将跟着连连点头,这里的情形他是尽知的,当时双方已经厮杀起来,就算换做是他,也不一定能将事态挽回。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般,赶紧说了一句:“世子也很是英勇善战。” 诚王摇摇头,不无遗憾地道:“与睿晨比起来,还是差强人意了些啊。不过他素来与睿晨交好,本王只望他能与睿晨多学着些。” 接下来的几天,蔚谦以雷霆手段,罢免、惩处了一干与萧鸿郎牵连甚深的官员。一时之间京中多出了不少被发卖的犯官家眷、奴仆。这一举动,让日益放肆起来的朝臣们也提起了心,这才恍然惊觉,蔚谦待他们的确宽和,却也不是没了爪子的病猫,他们的身家性命俱是掌握在高踞龙椅上的那个人手中。经此一事,朝臣们俱是有所收敛,对蔚谦也愈发恭敬起来。 “多亏了睿晨贤侄,不然我这把椅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坐不稳喽。”琼宇殿中,蔚谦一身常服,随意地翻着折子,面露满意神色地与叶睿晨说话。拿下了萧鸿郎这个无时无刻不虎视眈眈盯着他的人,造成的不良后果也比他想象的小得多,蔚谦心头的大石总算是落地了。再加上这几天朝臣对他态度的转变,连上的折子,也比以往更严谨了,就让蔚谦愈发看重起叶睿晨来。 “皇上说笑了。说句实话,收拾萧鸿郎我也是有私心的,皇上可不必谢我。”看着蔚谦如今意气风发的样子,叶睿晨心中有些隐隐的担忧,如今蔚谦信任、倚重他时还好,一旦对他猜忌起来,长宁侯府的下场不见得能比萧府好多少。 “睿晨贤侄过谦了。对了,萧鸿郎那边还是没有招供么?”想起萧鸿郎背后的牵连,蔚谦心头那点小小的喜悦都冲淡了。有诚王的一力推荐,蔚谦将审讯萧鸿郎的事交给了叶睿晨,可是几天过去了,还是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还没有。”叶睿晨亦是头疼不已,萧鸿郎的骨头可不是一般的硬,现在阎罗殿成员正在给他用熬鹰之刑,那是需要更多的时间的。“依我看,萧鸿郎只是个棋子罢了,不一定知道什么重要的消息。反倒是有一个人,我觉得甚是可疑。” 萧鸿郎惦记蔚谦的皇位不是一天两天,准备了十几年的时间,却能轻易地就被铲除了,不是萧鸿郎太废柴,就是他被弃子。所谓的嫡系军队,却压根不知道萧鸿郎谋反的事,不能不让人怀疑,真正的“嫡系”是不是还隐藏在背后。而且萧鸿郎妄想以区区十万人来逼宫,那不是做梦嘛?当日在七宝山,叶睿晨还在等,会不会有另一批人马来驰援狼军大营,结果却是让他失望了。 “哦?是谁?”蔚谦心中不禁咯噔一下,忙急声问道。 第一百三十九章 名册 “金泉。”叶睿晨冷眸一眯,蔚凌羽带兵围了狼军大营,金泉既已知他与萧鸿郎的事情败露,却没有为自己开脱过一句,也没试图逃跑,只一味地煽动兵士誓死反抗,这就让叶睿晨觉得有些奇怪。事后叶睿晨曾查阅过金泉的档案,发现他是天启三年进的军营,辗转多年后才到狼军大营,而且是从校尉直接升为一军统领。再查此人天启三年前的资料,竟是一片空白,好像这个人是凭空出现的一般。还有一点更可疑,金泉已经年过三旬,别说儿女,就连个媳妇儿都没娶。按说以他如今的地位,不是娶不起媳妇的人。可要说他是眼界高,简直就是笑话,平素青楼楚馆他也没少去,最是个生冷不忌的主儿。 “金泉?”蔚谦拧眉半晌不语,这个人他倒是听说过,好像是萧鸿郎的一个什么远亲吧?“你怀疑他跟…” “不错。我派人在他的住处附近盯了几天,竟有两拨人鬼鬼祟祟地,想烧掉他的房子。”可惜抓到的那两拨人都是京城中的地痞流氓,审问过后的结果,就是有一神神秘秘的男子花了银子雇佣他们去烧金泉的房子,其余的线索一概皆无。 “那就派人去抄了金泉的家,既是有人挖空心思想破坏,定然是心虚了。”蔚谦眸光乍冷,这些个不安分的,不下狠手收拾,还真把他蔚谦当软柿子捏了。 京城朝臣中的小动荡逐渐平息了。这天叶睿晨趁夜暗中潜进金泉的家中,这是一处独门独院的房舍,面积不算大,平素只住金泉一人,连个服侍的丫鬟小厮都没有。站在院中略一打量,叶睿晨直奔金泉的书房。点燃桌上的油灯,环顾一圈,靠墙处只放了一个多宝阁,上面摆放着几把刀、剑、匕首之类,刀、剑都是极普通的样子,唯有那把鞘上嵌满宝石的匕首,在微弱的油灯光亮映照下,熠熠生辉。多宝阁对面的墙边摆了两张太师椅和一个小几,叶睿晨走过去看了看,上面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靠窗处一张宽大的书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和一叠雪白的宣纸,余者一概皆无。 书房的摆设很简单,也没有暗格、密室之类。叶睿晨走到多宝阁前面,没有先去看那把华丽的匕首,而是随手将上面的宝剑拿起,在手上掂了掂,没什么异样。将剑抽出,竟有一张纸条飘落下来,叶睿晨眼睛一亮,拾起来扫了一眼,上面只写着潦草的四个字:领兵平洲。炎麟国的西面是倭国,两国之间的交界正是平洲。进了平洲翻过云雾山,过了平洲关,再往东就是一马平川。若是真按照纸条上所写,让金泉这个可疑分子领兵去平洲,后果不堪设想。将纸条揣入怀中,又一通翻找后,再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出了书房,叶睿晨又到金泉的卧房看了看,一切看起来都很平常。叶睿晨却是不信金泉家中什么重要的物证都没有的,不然也不会有人三番两次收买了人来,想烧毁金泉的房子。贴着墙壁一阵敲敲打打,都是实心的,叶睿晨跳到那张巨大的罗汉床上,检查发现床板也是实心的。皱起了眉头,最后屈指敲了敲床壁,发出几声清脆的“咚咚”声。翘了翘嘴角,看来重要的东西都藏在这里了。手上用力,将床板推开,一个两尺见方的暗格显现在叶睿晨面前。里面放了两个匣子,和几个密封极好的瓷瓶。其中一个匣子里面只有几本薄薄的册子,另一个里面装了几锭黄金和一些散碎银子。叶睿晨将那几本册子和瓷瓶尽数揣进怀里,关好罗汉床的床壁后又在房间巡视一周,见没什么可疑的东西了,便悄然离开了。 叶睿晨离开没多久,又有两人提着一桶火油,鬼鬼祟祟摸到金泉家,左右看看附近,没发现有人,其中一人得意一笑,翻身跃进院中,泼泼洒洒将火油浇在窗子、门上,吹燃火折,往着火油上一扔,飞快地翻出墙外,与在外放风那人快步离开了。眼见着这二人将金泉的房子点着了,守在附近的天机一步窜出,伸手拦住了那二人。喝道:“大晚上的,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那二人一惊,很快镇定下来,道:“我们哥俩儿刚从粉香阁喝花酒回来,你是干什么的?”虽然说话这人竭力装出一副狠巴巴的样子,眼神之中的慌乱却是瞒不过天机。 “哼,粉香阁在北边,你们这方向也不对啊。走!跟我去衙门走一趟。”前两拨来放火的人都是还没来得及翻进金泉家的院子就被抓了,这一次的让他们成功地放了火,若是不动手逮一逮,引起对方疑心就不好了。 几人正在拉扯间,金泉家的房子已经烧了起来,黑烟呼呼地冒着,火光映照下,几人俱是一脸的惊恐。只是放火的那二人是发乎于心的,而天机则完全是装出来的。“我滴个娘诶,着火啦。”天机顺势放开拉扯二人的手,兔子似的一蹦多高,奔过去挨家挨户地敲门,边敲边喊:“着火啦!快来救火!”那架势,好像烧着的是自家的房子似的。放火的二人见天机不再跟自己歪缠,立马撒腿就跑了个没影。 跟金泉家隔了一条街的一个小院里,一个一身粗布黑衣的男子背着双手站在院中,直直地盯着金泉家的方向,见那里冒起火光,嘴角终于浮现出一抹笑意。“金泉这个没用的东西,死了还要老子费神。”不过好在,这次雇佣的两个还不算太废,总算是将他心头之患解决了。 叶睿晨叫了叶婉一起连夜进宫,将从金泉家搜出的东西拿给蔚谦看。叶婉则是打着哈欠,检查瓷瓶中的东西。打开瓷瓶闻了闻,都不用再多看了,这是出自药斋的决绝散。是一种吃了能让人日渐虚弱,三五日后就如重病而亡的毒药。 那边蔚谦翻阅着那几本册子,越看越心惊,这些是倭国潜进炎麟国的探子的名册。其中有平民、有商户,更让人骇然的是,有一人竟做上了墨城黑甲骑的副将,其余还有六人分别是京畿大营校尉、狼军大营校尉、平洲守军校尉、平洲驿丞、海兴城驿丞和怀原知府。蔚谦的冷汗都要下来了,亏得这次铲除萧鸿郎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将这么些看似官职不大,实际很可能影响大局的钉子发现了。不然再让他们在暗中活动几年,炎麟国危矣。要知道,通过平洲,怀原直到京城这一路都是一马平川,而墨城、海兴城将京城围在中间,倭国一旦串连成线,要拿下京城就不再是难事了。 “好一个森吉千,倒是我小看了你!”蔚谦手中的名册越收越紧,恨不能那就是倭国的君主森吉千的脑袋。 五六百年前,倭国如今的土地是一片荒芜人烟的大山、荒漠,那时那里还是炎麟国罪犯的流放之地,随着时间的推移,罪犯们的后人逐渐增多,渐渐形成了几个大城。三百年前经过几次大的战争,那片土地被分裂出去,成立了现在的倭国。他们依然沿用炎麟国的文字,就是汉字,却发明出了自己的语言,与现代的日语类似。 叶婉掏掏耳朵,其实她并不十分喜欢蔚谦这样的皇帝,作为上位者,心不够狠,手腕不够硬,他能坐上皇位,纯粹是因缘际会。换个时间、环境,蔚谦就是拼死了争八百年,也轮不到他来做皇帝。而一个国家,恰恰最忌讳由这样的皇帝领导,凡事只知道宽容忍让,两眼一抹黑的,迟早亡国。“皇上这个时候气恼有什么用?快些下手除掉这些人,消除他们的影响才是最重要的。” 蔚谦脸上微赧,从萧鸿郎,再到如今手上的名单,无一不显示出了他的无能,还是赤果果地摆在两个小辈的面前。一咬牙,他也是时候硬起心肠了,不然就只能等到江山易主他躲在角落里哭去了。蔚谦眼神骤然坚定起来,道:“这些人我会尽快处理。睿晨回去也准备准备,我还指望你带兵去平洲平定战乱呢。” 叶睿晨微微点头,垂眸思忖片刻,道:“打仗我是没什么经验的,皇上再给我派个经验老到的将军压阵吧。” 炎麟国的将军是有不少,能让蔚谦全然信任的已经不多了。看看叶睿晨一派淡然的神色,蔚谦哼笑一声道:“你小子莫非心中已有人选?用不着跟我耍小心眼,直接说吧。” “是。我看中的是赵兴,现任泽城知府。”叶睿晨唇边浮现出些许笑意,这个念头在他脑中转了好几日了,战力强悍又值得他信赖的,只有赵兴。 “嘶,”蔚谦嘬了嘬牙花,赵兴他是记得的,当年也是叶泰麾下的一员猛将。只是他做了这许多年的文官,还上得了战马嘛?不过既然叶睿晨亲口提出来了,他也不好拒绝。“你可想好了啊?赵兴可是许多年没有上过战场了。” “虽然赵兴很多年没有上战场,与我却甚是熟识的。再说他这么多年,手上的功夫也没有扔下。” “那好吧,明日我就下旨,任命赵兴为京畿大营副将,辅佐你平定平洲。”蔚谦相信叶睿晨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便一口应下了。 叶睿晨闻言连连摆手,道:“还是我为副将,让赵兴统领京畿大营。”叶睿晨看重的从来不是兵权,再说他半点战功、威望都还没有,只顶着个叶泰之子、长宁侯的名头,也难以服众。而赵兴不同,当年他在叶泰麾下时,就已是威名赫赫。 蔚谦只略一思忖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欣慰地点点头,叶睿晨不好高骛远,先积累些战功,等他凯旋而归,再接手从萧鸿郎那里拿回的虎符,也就顺理成章了。 见这些事已经议定,叶婉悠悠开口道:“萧鸿郎已经没什么用处了,皇上能不能将他交给我处置?”叶婉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且不说萧鸿郎与叶府的血仇,那些叶婉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感触还不是很深;但她可忘不掉,林岚刚被救出来那会儿,每夜都睡不安稳,时常被噩梦惊醒。黑暗中她那张悲伤、恐惧又绝望的脸,让叶婉心疼极了。反正萧鸿郎也要被处斩,不如让她亲手杀了他,为林岚出一口气。 蔚谦面上现出些为难之色,萧鸿郎谋逆,怎么说也该当众处斩,不然指不定还要流传出什么流言呢。叶睿晨知晓叶婉的心意,帮腔道:“对外宣称萧鸿郎畏罪自杀也无不可。” 因着叶睿晨兄妹俩帮着他揪出萧鸿郎,叶睿晨又找出了至关重要的名册,这么点小事,蔚谦也不好意思不应,只得点头道:“那就交给你们吧。” 出得琼宇殿,叶睿晨拿着蔚谦的手谕,直接到大内的地牢将萧鸿郎提了出来,塞进马车里,带回了长宁侯府。 蔚谦呆坐在琼宇殿内,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一下点着从金泉家抄出的名册,心中五味杂陈。他本是个谦谦君子,坐上皇位这么些年,也逐渐明白了,若想做明君,就不可能再像年少时那般,事事追求什么光明磊落。就如倭国的君主森吉千,他的手段见不得光,但若成功了,确实于他国是件天大的好事。或许,他也早该放下心中那点不必要的傲气,学起帝王之术了。叶睿晨是个好苗子,好好培养一番,必然会成为他的臂膀,若是可能,将来也可辅佐他的儿子。只盼那孩子能保持本心,不要被权势迷惑了心智,生出些旁的念头吧。 苦涩一笑,蔚谦同时也暗暗警醒自己,不要对长宁侯府生出猜忌。因为他看得出来,叶睿晨那种人,必然也留了后手,一旦自己想对他不利,他立刻会化身成择人而噬的猛兽,将自己一口吞下。“地位、皇权,真是一把双刃剑呐。” ------题外话------ 感谢【美aaa03】亲,送了9朵鲜花! 第一百四十章 报仇 萧鸿郎被粗暴地塞进马车,此时他的心中一片冰凉透骨。要说在大内地牢里时,他还在期盼、幻想有人能来救他,或是更为直接,他的“嫡系”军队冲进皇宫,杀了蔚谦,然后拿了龙袍来恭迎他登基做皇上,现在却是不敢做此想了。他被抓已经好日几日了,外边根本什么异常动静都没有,想必金泉也凶多吉少了吧。 马车碌碌驶到长宁侯府,叶睿晨抱了叶婉下了马,将缰绳扔给小厮,朝着马车扬了扬下巴,对天同道:“将他关进柴房去。”长宁侯府没有专门关押犯人的私牢,是以只有柴房最适合关押萧鸿郎。 叶睿晨看都没看萧鸿郎一眼,径直进了府门;叶婉却是巧笑嫣然地回头对着萧鸿郎点了点头,那样一张酷似林岚的绝美脸庞上,虽带着笑意,冰冷的眸中却是投射出森森的杀气,让萧鸿郎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走吧,萧大将军!”天同毫不客气地搡了萧鸿郎一把,险些将他推倒在地。踉跄了两步站稳身形,萧鸿郎恨恨地瞪着天同,十几年来,从没人敢对他如此无礼过,用力挣扎了几下,捆缚在身上的绳子纹丝不动,心中咒骂一声,不甘不愿地被天同推搡着进了长宁侯府。 黑黢黢的柴房,并不破旧,只是有些许发霉的味道。比起大内地牢里霉味混杂着血腥气和腐臭的味道,这里可算得上是天堂了。萧鸿郎斜躺在地上,透过窗外影影绰绰的月光,他看见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块瓷器碎片。像是狗见了肉骨头一般,萧鸿郎的心头涌上狂喜,奋力地扭动身子,凑到瓷器碎片跟前,背对着瓷器碎片坐了,两只被捆缚在一起的手胡乱地在地上摸索着,当那冰凉的触感碰到手指尖的时候,他不禁嘿笑一声,身子微微后仰,将那块碎片抓在手中,顾不得手掌被划出的口子,急躁地磨起了绳子。 一块小小的瓷器碎片,以往他根本不在意的东西,如今却成了他萧鸿郎的救命稻草,想想还真是不胜唏嘘。一边飞快地磨着绳子,脑子里一边艰难抉择着,到底是直接逃走好呢,还是先去将叶睿晨和叶婉杀掉好呢?不知过了多久,勒在手腕上的绳子一松,萧鸿郎眼神突地一亮,使劲挣了几下,将一指粗的麻绳一股脑扯下扔在一边。恢复自由的一瞬间,萧鸿郎决定还是先逃跑吧,等他联系上了狼军大营,率兵攻进京城,他坐上了皇位,想怎么收拾这兄妹俩还不是由他说了算嘛。 蹑手蹑脚地走到柴房门前,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没有人。萧鸿郎不禁露出一个鄙夷的笑来,叶睿晨那个小兔崽子,未免太自以为是了,将他关在小小的柴房里,竟是连看守的人都没安排,他以为区区的一根麻绳就能困得住自己?试探地推了一下门,本没有抱希望能推开的门,就那么轻轻巧巧地被推开了。连萧鸿郎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心中鄙夷更甚,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合该长宁侯府灭绝。身在皇宫大内的地牢,萧鸿郎还不敢轻举妄动,不说是那些精挑细选出来的狱卒他没把握对付,就算被他逃出了地牢,宫中四下巡逻的一队队大内侍卫,要收拾他也是易如反掌的。他倒真想谢谢叶睿晨和叶婉那两个蠢货,要不是他们将他从大内的地牢带出来,他还真没可能逃出生天。 压抑着心中的狂喜,萧鸿郎屏住呼吸,慢慢蹭出了柴房,四下打量了几眼,空荡荡的一个小院,连个鬼影都没有。放下些心来,飞快地往院外奔去。可是才出了柴房没走几步,不知从哪冒出来十来个人,将萧鸿郎团团围在了中间。为首的天同嬉笑着道:“看来萧大将军是真的老了啊,咱们等了你这半天,你怎么才出来呢?” 萧鸿郎瞳孔一缩,浑身肌肉立时绷得紧紧的,戒备起来。“你们是故意放我出来的?”可是为什么?萧鸿郎的双眼中充满了屈辱,自己费尽心思逃出门来,原来竟是人家故意放水? 似是看出萧鸿郎的疑惑,天同好心地解释道:“不卖点小破绽让你逃跑,咱们又怎能有借口揍你一顿呢?”嘿嘿坏笑着,十几个人同时上前,不由分说,拽胳膊的拽胳膊,拉腿的拉腿,抱腰的抱腰,拳头、大脚噼里啪啦,不分头脸地尽数招呼在萧鸿郎身上。直打了一盏茶的时间,萧鸿郎反抗的力道越来越小了,众人这才放过了他。 天同满意地看了看萧鸿郎鼻青脸肿的模样,心中舒服了许多。林岚回来长宁侯府后,对阎罗殿的这些孩子照顾颇多,他们也发乎真心地敬爱林岚。一想到林岚将养那么久,脸色还带着憔悴,这些孩子就更加厌恶起萧鸿郎来。今日得着机会揍他一顿出气,手下都是下了大力气的。天相见打得差不多了,拿来一条新的麻绳,麻利地将萧鸿郎结结实实地捆了,半提半拖地将他又扔回了柴房,重重啐了萧鸿郎一口,顺手捡起地上的瓷器碎片,心疼地皱了皱眉,该死的天同,偏偏将他最喜欢的杯子摔了给这王八蛋用,真是可恶。 捏着沾了鲜血的瓷器碎片出门,天相直愣愣就奔着天同去了,然后二人就你一拳我一脚地打了起来。还没散去的众人则是聚做一堆,嘻嘻哈哈地看热闹。不知是谁先上前掺了一脚,不多时,十来个人无一幸免,全被扯了进来,打作一团。 萧鸿郎满身是伤地再次躺在柴房的地上,身上美一处是完好的,就连骨头缝都疼痛不已。强忍着脸上粘腻的口水带给他的恶心之感,恨意直冲脑门,简直目眦欲裂了。他从前最恨叶泰和蔚谦的,一个完全地拥有他亦看中的女人;另一个则是霸占着他梦寐以求的皇位。如今,什么叶泰、蔚谦都被他抛到了脑后,满心愤恨都因叶睿晨和叶婉而起。他们怎么敢!让那帮低贱的人肆意羞辱自己!他真是无比地后悔,当初就该再多派些人出去,彻底将这两个小畜生灭杀,那样他就不会经历眼前的这些失败和羞辱,说不定现在,他都已经坐上了龙椅,指点着这万里的江山了。 叶婉躺在雕花拔步床上,听到不远处关押萧鸿郎的院子里隐约传来呼痛的惨叫声,嘴角勾了勾,天同那帮家伙,又在调皮捣蛋了。但愿萧鸿郎的命能大些,别还没等他出手,就不明不白地死了。翻了个身,叶婉闭上眼睛,继续美美地睡了。萧鸿郎的惨叫声消失了,那边的热闹却不减反增,叶婉知道定是那帮家伙揍完了萧鸿郎不过瘾,自家人又练起了拳脚。颊边笑意更浓,这样和谐的日子,真美啊。 第二日,叶睿晨派人去给林峰和林岚送了消息,让他们回京。他和叶婉的想法一样,让林岚亲眼看着萧鸿郎死去,以解她心头之恨,也想借此让她彻底抛开被萧鸿郎囚禁的心理阴影。 由于平洲战乱的事情,叶睿晨一大早就去上朝了,叶婉呆在府中无趣,正打算去铺子里逛逛,门房送来一张帖子,是谢文筠写的,请叶婉一道去清泉寺拜佛。反正闲来无事,叶婉也有几日没有与谢文筠等人见面了,便欣然应下了。叫来幽兰和筠竹给自己梳头更衣,叶婉忽地想到,在这古代,名讳也有讲究。筠竹的名字却是犯了谢文筠的忌讳。等雪梅跟着林岚回来,也得将她的名字改改呢。 皱眉忖度半晌,筠竹名字这事儿谢文筠从没在自己面前表现出任何不满,不过人家到底是大家闺秀,平素也最是个好性子的,嘴上不说,说不定心里怕是不大高兴呢。犹豫一下,叶婉缓缓开口道:“筠竹,我给你改个名字可好?” 筠竹正在帮叶婉挽发,闻言神色间倒是没有惊讶之色,浅浅一笑,道:“这事儿奴婢也正寻思,小姐平素不在意这些个,奴婢还想着找个机会跟小姐说说呢。小姐尽管改就是。” 叶婉看着铜镜中筠竹恬淡的笑意,心中满意她懂得分寸,想了一瞬道:“那你以后就叫玉竹吧。玉为天地之精,洁净无瑕,配你也是很好的。” “是。多谢小姐。”玉竹欣然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手上动作不停,素指翻飞间,很快给叶婉挽好了发。在妆匣中挑拣出一支淡粉色的珍珠珠花插在发间,端详了片刻,又寻了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雕花簪插上,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小姐出落得愈发好了,不需多做装点也照样明媚动人。”说着话,玉竹又拿出一对粉色珍珠耳坠给叶婉戴上,这才招呼着幽兰过来给叶婉更衣。 幽兰将新做的一身月白色绣穿花彩蝶的衣裙给叶婉穿上,整理好了领口、裙角,回头接过玉竹取来的一条翠玉粉绦禁步给叶婉系在腰间,捋了捋垂下的流苏,上下端详两眼,见没什么不妥,将一件浅粉色滚秋香花边的薄披风搭在胳膊上,道:“小姐,都准备好了,咱们这就走吧。” 坐上马车,叶婉带着幽兰、玉竹二人,来到与谢文筠相约好的醉梦江湖。叶婉来时,梁先生已将今日的书说完了,谢文筠意犹未尽地对叶婉道:“诶呀,看来改日还真要到你们府上去,我也不求你好吃好喝地款待我,只要把梁先生请去,痛痛快快地给我说上一天书,我就知足啦。” 优哉游哉喝茶的贺秋莲闻言和不乐意了,撇嘴道:“文筠听书是三月不知肉味,咱们都是俗人,光听书可听不饱呢。” 叶婉呵呵一笑,道:“你们要旁的,我还真不敢打包票,单就听说和吃这两样,管够。不过要去我们府上,还得再等几天,待得我将府上的杂事料理清楚了,一准儿下帖子请你们。” 谢文筠闻言喜笑颜开,一拍手道:“可是说好了,你别想赖。” 叶婉满面笑意地点点头,见在座只有谢文筠和贺秋莲两人,疑惑道:“阿瑶和梅儿呢?” “阿瑶前两日将御史史大人家的那个纨绔儿子当街骂了一顿,被程大人关在府中,这些日子都不许她出门。至于梅儿,嘿嘿,陈夫人忙着给她张罗亲事,也拘着她呢。”谢文筠嘻嘻一笑,程瑶三不五时就要被罚不许出门,她早就习以为常,是以并不担心,而陈梅儿应是也好事将近,她是替好友由衷的高兴。 程瑶为何当街骂了史大人家的纨绔儿子,叶婉是知道的。前段时间上折子弹劾叶睿晨不好生管教妹妹,致使叶婉嚣张跋扈的,其中就有这位极为溺爱儿子的史大人。程瑶这是在替她出气呢。心中暖暖的,叶婉嘴角也泛起一丝笑意。“梅儿的亲事要定了?是哪家的公子?” “这个还不知道,应是还在相看吧。回头问问梅儿去。” 叶婉点点头,陈夫人是陈梅儿的亲娘,总不会害她的。歪头打量着愈发有些仙风道骨之意的贺秋莲,叶婉调侃道:“今儿个我与文筠要去拜佛,秋莲你这个道门弟子也去得么?” 贺秋莲淡淡一笑,道:“有何去不得?佛家讲究众生平等,就算我心不入佛门,身去瞧瞧也是使得。” 几个女孩子笑闹一阵,起身理了理衣裳,这才出门去乘马车。下得楼来,叶婉特特叫了玉竹一声,道:“玉竹,你使人去龙门酒楼说一声,待会咱们要去用饭,叫厨上备一桌素斋。”古代礼佛极为讲究,叶婉虽是不信这些,却也要尊重谢文筠的信仰。 “是。小姐先上车吧,奴婢在车上备了好茶、点心,几位小姐先用些个,奴婢去去就回。” 三人的丫头扶着各自的主子上了长宁侯府的马车,然后自去后面谢府的马车坐了。谢文筠凑到叶婉旁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丫头的名字挺好的,阿婉不必因我之故改了的。”话虽如此说,谢文筠还是十分感念叶婉的细心的。相处日久,谢文筠也知道叶婉是个不拘小节的,能为了她注意到这点小事,让她心中很是熨帖。 “文筠怎么也扭捏起来了?玉竹是个好姑娘,我与她说起时,她还同我说,就是我不提,她自己也要求了我改呢。”叶婉不在意地笑笑,执起茶壶斟了茶,各自递到二人手上一杯,随后自己也拿起一杯,捧在手上,边喝边暖手。 “你们两个真真是不嫌麻烦,咱们是好友,些许小事也要计较不成?”贺秋莲呷了一口茶,闭上眼睛细细品了品,忽地睁开眼睛,放着灼灼亮光,惊喜道:“上好的君山银针!啊哟不得了,连这顶级的贡尖你们府上都有,长宁侯府的盛宠当真可见一斑。” 知道贺秋莲爱茶,叶婉从小柜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纸包,塞进贺秋莲手中,道:“知道你喜欢,早就给你预备好啦。可不许再说那酸话儿了。” 贺秋莲将纸包举到鼻端嗅了嗅,清淡的茶香直冲入鼻,高兴得她见牙不见眼的,嘻嘻笑道:“阿婉放心,你拿了这好的东西给我,自然是封得住我这张口的。” 马车缓缓行驶在京城宽阔的街道上,咔哒咔哒地往清泉寺而去。玉竹叫了醉梦江湖的伙计,让他去龙门酒楼传话,然后忙忙地上了谢家的马车,紧随着前面的马车,跟了上去。 ------题外话------ 感谢【宝贝添添】亲投了一张月票! 第一百四十一章 护身符 马车行驶了近一个时辰,这才停在了京城外五里的清泉山下。下得车来,叶婉抬头望望那座建在清泉山半山腰的寺庙,与好友相视一笑,手挽着手开始一起爬山。 爬这种程度的小山对叶婉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她却想不到谢文筠和贺秋莲这两个大家闺秀也是不逞多让,几人来到清泉寺门前,那二人也只是微微有些气喘罢了。亏得叶婉还想着在她二人体力不支时拉她们一把,看来是她小瞧了她们呢。 朴素无华的寺门上高悬着一块匾,想来是有些年头之故,匾上已经有几处开裂,鎏金的“清泉寺”三个字也有些斑驳破败。门口处的知客僧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和尚,圆圆的脸上还带着婴儿肥。见到这一行人,合掌行了一礼,道:“阿弥陀佛,几位施主里面请。” 谢文筠早就使人跟清泉寺的住持打过招呼,是以这一天清泉寺都不再接待旁人。跟着小僧进入山门,山门内左右分别是钟楼、鼓楼;正面是天王殿,殿内有四大天王塑像分列两侧:东方持国天王,名多罗吒,身白色,穿甲胄,手持琵琶,据称他能护扶国土,故称东方持国天王,他住须弥山黄金棰是主乐神,故手持琵琶,表明他要用音乐来使众生皈依佛教;南方增长天王,名毗琉璃,身青色,穿甲胄,手仗宝剑,他住须弥山琉璃埠,据说他能率诸鸠般荼、薜荔等主守南方浮提洲,能传令众生,增长善根、护持佛法;西方广目天王,名毗留博叉,身白色,穿甲胄,手中缠绕一龙,能以净天眼随时观察世界,护扶人民,他住须弥山白云量,为群龙领袖,故手缠一龙,看有人不信佛教,就用赤索捉来,使其皈依佛教;北方多闻天王,名毗沙门,身绿色,穿甲胄,“多闻”比喻福、德,闻于四方,他住须弥山水昌盛,手持宝伞,用以制服魔众,护持众生财物。 谢文筠一一向四大天王叩首后,站起身来,见叶婉只是静立一旁,怔愣一下后,浅笑着与叶婉和贺秋莲随着知客僧一道继续往前走。余光瞥见自己的两个丫头一脸虔诚,便道:“你们亦想礼佛便先不必跟着我了,自去吧。只不要乱跑乱撞,免得冲撞了菩萨。” 叶婉见幽兰和玉竹亦是敛目屏息,全然没有往日的活泼,知她们也是笃信佛教的,向她们微微颔首道:“你们也随着她二人去吧。” 因着贺秋莲笃信道教,她的两个丫头也是随着她的。一行人四人跟着知客僧继续往里走,穿过天王殿,接下来就是大雄宝殿。大雄宝殿是佛寺中最重要、最庞大的建筑,里面供奉着佛祖释加牟尼。只见此铜鎏金释迦牟尼佛像全跏趺坐在双层束腰莲花座上,头饰螺发,顶有高肉髻;脸形方正,大耳垂肩,神态庄肃。身着袒右肩袈裟,下身着裙;左手置脐下,右手结触地印。敛目低垂地看着下方芸芸众生,眼中隐隐透着慈悲。三米左右的高大佛像,一应细节打磨得十分精美逼真,就连叶婉这般不信神佛的人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恭敬。 谢文筠屏息跪在佛前,默祷片刻后,虔诚地拜了三拜,然后站起身来,从知客僧手中接过三柱清香,恭敬地插进佛像前巨大的香炉内。对着知客僧微施一礼,道:“小师傅,弟子想求一枚平安符,可否代为引荐觉明大师?” 知客僧双手合十还了一礼,道:“施主请随小僧来吧。” 谢文筠随着知客僧去了,叶婉有些耐不住殿中香烟缭绕,遂与贺秋莲一起到外面随意逛逛。出了大雄宝殿,向东走了百米,有一处月亮门,那边是供香客赏景休息的院落。院子里唯有几棵青松怪石可看,空地处设有石桌石凳,贺秋莲拉了叶婉过去坐了,刚坐下就从怀中拿出叶婉给她的那包君山银针,凑在鼻端闻了又闻,真真是当成宝贝一样。 叶婉有些好笑,道:“至于嘛?一包茶叶而已。你既喜欢,改日我将府中的都搜罗来给你好了。” “那倒不必,这些就尽够了。”贺秋莲是个知足的,就算她与叶婉是好友,却也不好意思总是白拿人家的东西。思忖片刻,从腰间的荷包中取出一枚铜钱大小,青玉雕刻的八卦,捧给叶婉道:“你不信佛教,那这枚玉八卦你带着却也无妨。这是我爹亲自开光的,能挡血灾、保平安。” 其实叶婉不信佛教,同样也不信道教。只是贺秋莲好意,她也不好推辞,遂双手接过,道了谢后放入了自己的荷包中。尔后两个丫头扶着这二人又在这附近转了转,这里环境清幽,各处景色全然没有人工雕琢的痕迹,一时间倒也让这几人颇有些流连忘返。 一个多时辰后,谢文筠才捧着一道护身符从觉明大师的禅房中出来。由知客僧引着找到这几人,心满意足地道:“觉明大师果真是佛法高深,听他讲禅,当真受益良多。” 叶婉和贺秋莲闻言皆是浅淡一笑,并没有言语,相携着往外走。走到月亮门处,叶婉才看见那里站着一位身披袈裟,慈眉善目的老和尚。那老和尚满面慈悲,对着贺秋莲微一颔首,道:“原来是贺施主,令尊可好?” “甚安。”贺秋莲亦是礼貌颔首。 老和尚似是欣慰地浅笑了一下,眼神移向叶婉,打量片刻,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道:“贫僧观这位施主眉间煞气颇重,不妨多诵读些佛经清心。” 叶婉秀眉挑了挑,淡声道:“哦?你佛不要怒目金刚了?” 老和尚面上无悲无喜,定定看着叶婉,半晌后方颂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日后谨记勿为恶事才好。” 叶婉勾了勾嘴角,拉了谢文筠和贺秋莲便走。何谓善?何谓恶?这世间的善恶从来都不是绝对的。她只知她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的家人朋友。 “觉明大师说的话怎么莫名其妙的?”谢文筠凝眉,她怎么没发现叶婉眉间有什么煞气?贺秋莲却是心道一声果然,他的父亲也曾说过,叶婉命中带着血煞之气。看来那个连自家父亲都称道的老和尚,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下得山来,几人登上马车,一路无话。直到进了城里,刚走到兴隆大街上,马车缓缓地停下了。“怎么不走了?”谢文筠掀开窗帘一角向外张望了两眼,见前面围了不少的人,将路都堵住了。因着这里离醉梦江湖只隔了一条街,几人索性下了车。凑到人群近前一看,原是一个身披麻衣的女子跪在路旁,身边停着一具用草席裹着的尸体,这是遇上卖身葬父/母的了。 “啧啧,好俊的姑娘,出来卖身葬父,也真是够可怜的。”路人的议论给几人解了疑。 “啊哟,真是好可怜。”谢文筠见那女子长相标致,身材瘦削,披着麻衣愈发显得那张小脸儿惨白,心中不禁大为同情。转身问身边的丫头道:“捐了香油银子,还剩下多少?都给了那女子吧。” “还剩下十两。”丫头取了荷包,打开看了看,转身就要拿去给那女子。 “且慢,先看看。”叶婉拦住了丫头,她看到有一个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丫头上前,对那女子道:“我们家夫人看你可怜,这里有十两银子,拿去葬了你爹吧。” 女子抬头楚楚可怜地看了那丫头一眼,缓缓地摇了摇头。那丫头却是有些不乐,道:“怎么的?你还嫌少?” 女子并不言语,依旧是缓缓地摇头。这时,有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公子带着小厮,排开人群,走到女子面前,执扇轻挑地抬起女子的下巴,“呦呵”了一声,道:“这小娘皮长得还真是俊。”从小厮手里接过十两银子,抛到女子面前的地上,道:“行了,跟小爷走吧。”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随即隐没,像是不会说话般,还是缓缓摇头。那年轻公子却是不管这些,给小厮们使了个眼色,小厮立马狗腿地上前,拉了女子就走。女子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便也就乖乖地跟着走了。 “瞧见了么?这就是那女子的目的。”叶婉不屑地轻笑一声,对谢文筠道:“什么卖身葬父、卖身葬母的,十个里有九个半都是为了引起富家公子的注意。”若真是想自卖自身,换点银子葬了父母,为什么不直接去牙行,非要来这纨绔云集的兴隆大街上? 谢文筠有些挫败,听了叶婉的话,她忽地想起家中的姨娘,也跟那个女子一般,最爱装出一副楚楚可人的模样,让娘亲受了不少的委屈。呆立半晌,街上看热闹的人都散去了,谢文筠这才垂着头,与叶婉、贺秋莲一起上了马车,往醉梦江湖去。 此时天色已然不早了,几人道了别,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准备回府。谢文筠悄悄将叶婉拉到一边,拿出才刚在清泉寺求的护身符,塞到叶婉手中,有些扭捏道:“我听父亲说长宁侯不久后就会带兵去平洲平乱,这个送给他吧。” 叶婉手心握着还带有些许温度的护身符,诧异地看了谢文筠一眼,这妥妥的是有故事的节奏啊。“咦?送给我哥的?”叶婉见谢文筠的脸上像蒙了红布似的,强忍着笑问道。 “啊,恩。”谢文筠不安地瞥了叶婉一眼,道:“前些天长宁侯救了我,我…我就是想谢谢他。”细弱蚊蝇地说了这么一句,谢文筠心中暗怪自己鬼迷心窍了,怎么就一下子心血来潮,想着求了一道平安符送给叶睿晨呢? “嘿嘿,文筠放心啊,我一定亲手将这平安符交到哥哥手中。”叶婉嘿嘿坏笑了一声,惹得谢文筠脸色更红。 “恩,那我就回府了啊。”说完,谢文筠逃也似的奔到自家马车近前,匆忙回头看了叶婉一眼,一跺脚,上了马车。 看着谢府的马车走远了,叶婉“咯咯咯”地笑了几声,也麻利地上了马车,她迫不及待想赶紧回去,问问叶睿晨,这是发生了什么? 回到府中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叶睿晨才从皇宫回来。一进门就被叶婉拉住,一路健步如飞地去了书房。拿出护身符,一把塞进叶睿晨手中,道:“今儿个去清泉寺了。” 叶睿晨捏着小小的护身符,左右翻看了下,笑道:“这是你求来的?你不是不信神佛么?” “恩,我不信,但是文筠信呐。”叶婉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直勾勾盯着叶睿晨,一副“我要听故事”的表情。 叶睿晨听是谢文筠求来的,心头微微一动,神色不变,道:“哦,原来是她。”叶睿晨看似对此事漫不经心,手心却不由得攥紧了些,犹豫了下,佯装自然地将护身符塞进了袖袋中。 叶婉将叶睿晨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眼睛弯了弯,道:“连我也不说么?” “咳,”叶睿晨以拳抵口轻咳了一声,道:“也没什么,前几日在街上看到她了,她也不知在想什么,连身后飞奔过来的马匹她都没注意。她不是你的好朋友么?我就顺手救了她罢了。”叶睿晨没说的是,当谢文筠柔若无骨的身子靠进自己的怀里时,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冲入鼻端,让他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心脏也跟着猛烈地跳动了一下,就像是有人用重锤敲击一般。 “嘿嘿。”叶婉嘿嘿笑着,道:“哦~好一出英雄救美呢。” 叶睿晨牵了牵嘴角,竟然大为赞同地点头了。也不知他是说自己是英雄呢?还是谢文筠是美人?也许他认为都是? “好啦,我知道啦。”叶婉拍了拍手,看叶睿晨的样子,怕是真有些动心了。也难怪,谢文筠知书达理,性子也爽朗,长得还漂亮,想不让人动心也难。而今日瞧着谢文筠的样子,应是也对叶睿晨有些上心了吧。谢文筠与她交好,是个心性纯善的好姑娘,配叶睿晨真是再好也没有了。所以,叶婉决定,就帮忙撮合撮合这二人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筹备 时值初冬,京城早早就下了一场小雪。赵兴卸任了泽城知府,带着夫人、儿子意气风发地来到京城。他们一家子在京城并无房产,便大包小裹地住进了长宁侯府。此事引得京城中大小官员纷纷侧目,赵兴与长宁侯府关系匪浅,长宁侯府又深得皇上重视,那么赵兴将来,必定也是官路亨通了。 时隔半年多,再次见到林茹月(现在已改回本名杨慧珍),叶婉十分高兴。上次赵兴进京述职,因着时间关系,杨慧珍没能见到林岚,虽然通过书信她知道林岚已经平安地回了长宁侯府,但没见到人,她还是惦念不已。赵兴的儿子赵承志今年已经快四岁了,长得虎头虎脑地很讨人喜欢。 “这小家伙儿都长这么大了啊!我还是在他刚出生的时候见过,那时候他才这么小一团儿。”叶婉双手比了一个小婴儿的大小,满眼的笑意。半年前赵兴进京述职,怕舟车劳顿的孩子经不住,便没有带着他。 杨慧珍低头慈爱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在他后背上轻轻推了一下,道:“这就是娘亲经常跟你提起的姐姐,还不快叫人。” 赵承志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叶婉,听娘亲说眼前这个漂亮的姐姐就是叶婉,露出一口洁白的小牙笑了,脆生生喊了一句:“姐姐好!” “乖~”叶婉蹲下身来摸了摸赵承志的小后脑勺,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包,打开来里面是两枚羊脂玉佩,一枚雕着雄鹰展翅,另一枚是牡丹吐蕊。将那枚雄鹰展翅的玉佩放到赵承志的小手上,道:“这是姐姐的见面礼,要收好哦。” 赵承志小手爱惜地摩挲着玉佩,显然很是喜欢。抬头又是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姐姐!”随即皱了皱小眉头,回头往自家娘亲身后看了看,对叶婉扬了扬手中垂着宝蓝色丝绦的玉佩道:“我能把这个送给妹妹么?”这么漂亮的玉佩,妹妹也会喜欢吧? 叶婉闻言,脸上笑意更浓,这孩子小小年纪有了好东西就知道惦记着妹妹了,“小承志自己收着吧,姐姐这里也给妹妹准备了呢。”将手上另一块结着大红丝绦的玉佩在赵承志面前晃了晃,赵承志见给妹妹的那块玉佩也十分精美,脸上这才又露出了笑容。 杨慧珍笑着看叶婉与自家儿子互动,“阿婉恁地客气,小孩子家家的,给他那么贵重的东西。”杨慧珍也是有几分眼力的,儿子手中的玉佩莹透纯净、如同凝脂,打眼一看就是不凡。 “月姨还跟我计较这些?小丫头呢?”抛却血缘,叶婉对杨慧珍的感情甚至比对林岚还要深厚,她的儿女,叶婉自然而然更看重几分。 “小丫头在路上着了凉,这会儿正睡着呢。”杨慧珍唤了抱着杨怀灵的奶娘上前给叶婉看。 叶婉接过孩子抱在怀中,小心地拿出她的小胳膊,诊了诊脉,道:“确实是着凉了,不妨事的,待会儿我开个方子,吃上三两天就好。”叫了玉竹带奶娘和杨怀灵去准备好的房间休息,叶婉转眼仔细打量了杨慧珍两眼,见她面色红润,气色也好,虽已生了两个孩子,却还像个二十多岁的少妇,心中对赵兴又满意了许多。“这次皇上将赵大人调回京中,任命他为京畿大营的将军,往后就常住京城了。过些日子我娘亲就回来了,你们也可经常见面了。” 听见叶婉提起林岚,杨慧珍心中有些激动,“夫人什么时候回来?这么些年没见她,不知道她可还记得我?”抽出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水,杨慧珍心中酸楚,夫人被囚禁了那么些年,还不知受了多少苦呢。 “自是记得的。娘亲得知是月姨将我抚养长大,不知道有多感念你呢。”林岚在长宁侯府这段时间,不能出门,更不能与外人接触,每每与叶婉说话,总是提起杨慧珍,说要不是她忠心,叶婉可能早就不在了。“月姨莫要再伤感了,这一路想必也很累了,先去好好休息吧,往后有的是时间说话儿呢。” 前院,叶睿晨与赵兴寒暄了几句后,就直接带着他进宫了,平洲的乱事已起,短时间内边军还能抵挡,时间拖长了,损失就大了。是以,叶睿晨现在是抓紧一切世间,能早一天率兵去平洲增援,炎麟国就少受些损失,这时候也就顾不得赵兴一路的劳顿了。 随后的几天,蔚谦频繁地召见诚王父子、叶睿晨和赵兴进宫议事,大臣们心中也清楚,皇上铲除了萧鸿郎这个心头大患,这是要用兵平州、雍州,对付倭国和苍鹰部落。有些大臣拍手称快,而有些则是心生不满。兵者,凶器也,身为仁君、贤君的蔚谦,怎么能动不动就兴起战乱呢?接着,新一轮弹劾叶睿晨的折子就纷纷飞到了蔚谦的御案上。这次的罪名是蛊惑君上,妄动刀兵。 叶睿晨看了那些洋洋洒洒一大摞的之乎者也,眉头都没皱一下,只在翌日的早朝上,挨个点出那几个大臣的名字,道:“各位弹劾本侯的折子,本侯看了。” 这一句话像是踩着了那几个大臣的尾巴似的,立时就有一老者出列,指着叶睿晨的鼻子喝道:“长宁侯好没规矩!我等写给皇上的折子,你作为臣下,有何资格查阅?” “哦?你们弹劾本侯的折子,不许本侯看,是要皇上屈尊降贵转述给本侯,为尔等传话儿?”叶睿晨那般精明,自是听出了那大臣言语中暗藏的挑拨之意,这是暗示蔚谦,他行止逾矩,有不臣之心呢。冷肃下面容,叶睿晨也不客气,直接抬出蔚谦镇压。 那老者一噎,这话叫他怎么接?难不成承认他就是嫉妒叶睿晨圣宠正隆,变着法儿地找茬?还是说赞同叶睿晨所说,让皇上替他转述?不想活了吧? “尔等这次说本侯蛊惑君上,妄动刀兵,本侯不明白,你们是从哪儿看出来本侯蛊惑君上的,这刀兵又是怎么妄动的?”不等那老者开口,叶睿晨提高了嗓音,直接打断他道:“尔等口口声声称赞皇上是贤明之君,那么为何要阻拦皇上靖边?任是哪个有为之君,都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治下的百姓被外敌烧杀抢掠。那么尔等上这些折子的目的,岂不是与尔等的说法有悖?再说妄动刀兵,倭国和苍鹰部落犯边,不出兵剿灭,还要由着他们抢完、杀完,再从容地返回本国?你们,不会与这些贼子是亲戚,才那般照顾他们吧?” 老者被叶睿晨那戏谑的眼神气得脸都绿了,哆哆嗦嗦地开口道:“简直是一派胡言!蛮夷不驯,自是要用圣人教诲开化于他,怎能因那点疥癣之痒就兴起战乱?你…” “好!”叶睿晨再次打断那老者的话,击掌赞道:“好一个圣人教诲,那么就请老大人回去打点行装,这就往平州、雍州去教诲罢。旁的赏赐本侯不敢替皇上做主,但只要你能凭着一张嘴平定了平州和雍州的乱事,本侯先将身上这爵位让与你如何?”叶睿晨眸光犀利地踏前一步,冷冷看着这个鼠目寸光的大臣,说什么“疥癣之痒”,等将那些“疥癣”的野心养大了,炎麟国被灭国也不是不可能。“明儿个本侯就带人到老大人府上去劫掠一番,还望老大人谨记你折子上那些个之乎者也,可不要反抗才好啊。等本侯尝到了甜头,定会三不五时地去贵府翻翻捡捡,不将贵府的财物尽数洗劫一空,本侯是不会罢休的,白得的财物谁会不喜欢呢?” 叶睿晨这话说得像个强盗似的,其中的意思大臣们却是听懂了的,人的贪念是无休止的,倭国和苍鹰部落时常犯边,不出兵将他们打疼了,他们是不会消停的。说不定很快他们就会生出更大的野心,想吞并了炎麟国也未可知。 蔚谦看着叶睿晨将那个老顽固大臣怼得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了,涨红了脸在那身子都快站不稳了,心中有些好笑。轻咳一声掩了笑意,道:“长宁侯的话是不中听了些,但还是有些道理的。前几日朕下旨惩处了一些官员,你们还上折子怪朕错杀忠良。”蔚谦冷哼一声,对着高公公扬了扬下巴,冷道:“你们也看看吧,这是朕派人从金泉府上抄出的名册,都是这些年倭国暗中安插在我炎麟国的细作。你们一个个在朕面前,成天摆出一副歌舞升平的太平景象,是不是想等倭国夺了这江山去,再反过来骂朕昏聩无能,护不住炎麟国的百姓?”话到最后,已是疾言厉色,吓得一干大臣“呼啦啦”跪了一地,口呼:“微臣不敢。” 高公公捧着名册,一一给大臣们过目。大臣们看完后,俱是跪在那里垂头敛目,再不敢发出一言。这证据摆在眼前,他们若是还反对出兵平乱,可真是与卖国无异了。 把那些个老顽固摆平后,蔚谦更加积极地筹备起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国库中是有些存粮的,前两个月赈灾用去了一半,剩下最多能再拿出五十万担。炎麟国国库并不丰盈,若不是从萧府抄出那么一大笔银子,蔚谦也不敢如此坚决地准备出兵。只是要把银子换成粮食,还需要多些时日。 叶睿晨想到叶婉这几年陆续买了不少的田地,打下的粮食都屯起来了,这个时候倒是可以拿出来解一解燃眉之急。回到府中与叶婉一商量,叶婉点头应下了,随后就进宫与蔚谦商谈起来。 “听说皇上需要粮食,我手里倒是有一些,不过皇上可是要用真金白银来换的。”叶婉嘻嘻笑着,因为是赵兴、叶睿辰和蔚凌羽领兵出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痛快地答应拿粮食出来。 蔚谦坐上皇位后,身边之人对他恭敬多过亲近,就连与他是年幼夫妻的皇后,在他面前也生出些拘谨来,是以叶睿晨和叶婉对他的不惧怕,就愈发让他感觉与这二人相处很是自在,也就更加纵着这二人。听了叶婉的话,蔚谦不但没有不悦,反倒觉得好笑,他是知道叶婉手里有几十顷田地的,不过那点田地打下的粮食还不够塞牙缝的呢。不过叶婉能提出将粮食卖给他,也是为自己解忧的一番好意,蔚谦便笑道:“自是不会白要你的。有多少你尽管送了来,该是多少银子,一分不少地给了你就是。” “那皇上就准备好六十万两白银吧,等粮食一运过来,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叶婉一看蔚谦的神色就明白他根本没把自家的粮食看在眼里,一本正经地与自己商谈,也不过是给自己一点面子罢了。满意地看见蔚谦惊诧地张大了眼睛,叶婉有些小得意地弯了弯眼睛。 “六十万两?我说丫头,你这粮食贵了点吧?”蔚谦倒是不介意叶婉在自己这里占点小便宜,可那也得等国库富裕点的时候,现在这张罗着打仗呢,后头发生什么、会花掉多少银子还是未知,他这钱袋子可得捂严实点。 “贵什么?五十万担粟米按照六文一斤、二十万担白米十五文一斤给皇上,可是给你便宜了不少呢。卖给旁人,可再没这个价儿的。”叶婉撇了撇嘴,也就是看这些日子蔚谦确实对他们兄妹不错,这才给了他一个友情价,不然这七十万担粮食拿出去卖,少说也得卖上八十万两银子。 “五,那、那就是七十万担粮食?”蔚谦张大了嘴,他还寻思叶婉也就拿出个万八千担就顶天了,谁承想她一张口就是整整七十万担。“你哪来那么些粮食?”蔚谦是把叶婉当自家闺女一样地疼宠没错,但在这种大事上,却也丝毫不敢马虎。 “皇上不会以为我手里真就只有那区区的三十来顷田地吧?”叶婉嘿嘿一笑,她岂会将自己的底牌全部都摆上台面?与蔚谦相处了这么些时日,她和叶睿晨都觉得蔚谦骨子里还是有些义气的,也就不怕给他透透底儿了。 蔚谦闻言,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忌惮,叶婉眼睛眨都不眨地就能拿出这么些粮草,若是有一天叶睿晨起了什么心思,凭着这兄妹俩的本事…摇摇头将这个念头甩出脑海,蔚谦压抑住内心的烦躁,道:“好,等你将粮食运过来,就去户部支银子吧。” 叶婉眼神多毒,哪能没瞧出蔚谦心中对她和叶睿晨生出的些许忌惮,懒散地靠在椅上,道:“皇上大可不必防备我和哥哥,我们对你的皇位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干的比牛多,吃的比鸡少;想做点什么事儿,身边还有一群老头子唧唧歪歪,有什么趣儿呢?” 蔚谦心中一动,被叶婉看出他那一闪而过的情绪,脸上有些尴尬。不过叶婉的话却是正中他心,做皇上看似手握生杀大权风光无匹,旁人却不知他一天要处理多少政事,可不是干的比牛多么。他虽吃着山珍海味,每顿饭也不能放开了吃自己喜欢的,吃什么菜、吃多少,都是有规矩的;每当他想放松下,出宫走走,或是修个行宫之类的,那些个老顽固就拼了老命地上折子,说这也不行、那也不对的,真真是烦人得紧。处处都有规矩束缚着,让他的人生失了多少的乐趣啊! “我和哥哥就盼着等天下真正太平了,我们就做一对纨绔兄妹。整天走马遛鸟,在街上调戏个良家妇女啥的,坐享荣华富贵,比什么不强?”叶婉翘起了二郎腿,小脚一抖一抖的,还真有点纨绔相。“没进京城之前,我们怀疑你跟萧鸿郎是一伙的,自然要做足了准备,谁也不愿意引颈待戮不是?不过看你对我们还不错,往后你有难处,我们能帮的都会帮你一把;日后若是你对我们起了歹心,嘿嘿。”叶婉虽没将话说完,蔚谦也已明白了她的意思。 叶婉将话说开,蔚谦心中刚刚升起的那点小戒备也就散了,叶睿晨兄妹的能力他看在眼里,若是真如叶婉所说,他们无意染指皇权,倒还真能成为他的大助力。“丫头既然能对我开诚布公,我今日也就将话撂在这儿,只要你兄妹两个对我真心以待,我蔚谦必不会相负!” 蔚谦此时还不知道,因他这一句话,叶睿晨兄妹会在炎麟国的历史上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一百四十三章 雪恨 林岚接到叶睿晨派人送来的书信,得知萧鸿郎现在正被关押在长宁侯府,等着她回去处置,心头大畅的同时,对此也有些抗拒,她实在不愿意再看那人哪怕一眼。可是信中还说叶睿晨即将领兵出征,这个时候她不回去见见叶睿晨,心中又着实放心不下。 林峰听说长宁侯府送了信来,来到林岚的房间,“姐,睿晨来信了?” 林岚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将书信递给林峰,让他自己看。自家儿子出征在即,她身为人母,怎能不当面嘱咐他一番呢?可是萧鸿郎留给她的阴影着实太大,她没有勇气去面对他。 “睿晨侄儿了不得啊!”林峰屈指一弹信笺,哈哈大笑着道:“咱们这才出京多少时候?他就把萧鸿郎扳倒啦!”林峰一脸的骄傲自得,那可是他的亲侄儿,这般有出息,没给他这个舅舅丢人。笑了一阵,见林岚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林峰收了笑问道:“姐姐是在担心睿晨出征的事儿?”拉了个绣凳坐在林岚边上,拍拍她的手安慰着她,“睿晨出征不是将军也是副将,又不用他去冲锋陷阵;更何况凭睿晨的身手,哪个能伤得了他?”在他看来,大好男儿就是要建立一番功勋才好,只知道仗着祖荫混日子像什么话? 林岚苦笑一下,摇摇头又点点头,她被萧鸿郎觊觎的事,就算是她的亲弟弟,她也说不出口。林岚永远忘不掉,那一次萧鸿郎喝得半醉,只身到储秀园,一边撕扯她的衣裳,一边对她倾诉爱意,还残忍地给她描述叶泰的凄惨死相。她拼命地挣扎,奈何力气没有萧鸿郎大,只差一点就被他得了手。林岚一咬牙,心中生出死志,猛地使力向着墙上撞去。头上汩汩流出的鲜血让萧鸿郎清醒了两分,恨恨地放了手,定定盯了她半晌后,才浑身散发着冷煞之气地摔门离开。不多时,宇文雅云带着伤药过来,将只穿着一身凌乱亵衣,蜷缩在地上的林岚半拖半抱地扶到床上,为她包扎了伤口,然后换上干净的衣裳。那一夜,宇文雅云抱着她,陪她哭泣到天明。 那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林岚每每从噩梦中惊醒,脑中挥之不去的是萧鸿郎冰冷的指尖触碰她脸庞的感觉,就像是有虫子在她的脸上爬过,让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令人直欲作呕。 林岚努力压下那段随时会击溃她的记忆,勉强地对林峰笑了笑,道:“阿峰回去收拾一下吧,咱们这就回京。”就算再怎么想逃避,叶睿晨第一次出征,她都要亲自为他送行。 林岚和林峰只用了四天,快马加鞭地从风景秀丽的樊水城回到了京城。林岚万万没想到,她一回府,就见到了阔别十几年的杨慧珍。 “夫人!我可见到你了!”杨慧珍这些时日每天都要在长宁侯府门口张望许久,每每见到有马车经过,心中都激动不已,可惜每次都要大失所望。这一天她终于等来了她盼望许久的马车,当她看到林岚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一刹那,整个人都呆住了。林岚比她记忆中憔悴许多,人也变老了不少,眉梢眼角处是一股掩不住的沧桑之感。杨慧珍的眼泪不听使唤地流出,赶上前两步悲切地哭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夫人了,天可怜见,夫人还活着!” 林岚听见这有几分熟悉的声音,也愣了一下,见是杨慧珍,不自觉地放开扶着她的林峰的手,一把与杨慧珍抱在一起,痛哭起来。她年幼时就得杨慧珍相伴,感情极好,后又得知是她抚养叶婉长大,心中更添感激,这一相见,各种复杂情绪纷至沓来,不能自己。 林峰站在一边,见这二人哭了许久还没有止歇的意思,挠了挠头,拍拍林岚的后背道:“姐,咱们先进去吧,这么多人看着呢。”才这么一会儿功夫,远远的就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不用想,林岚回归长宁侯府的事,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得人尽皆知。不过却是无妨,萧鸿郎已被关押着,旁的人也危害不到林岚的安全了。 几人进到府中叙话,不多时叶婉得到林岚回府的消息,也从外面赶回来了。她忙着将在各处粮仓的粮食调集进京,还要联系药商,进一大批药材,赶着在叶睿晨出征前夕制出各类伤药,已经忙得好几日没歇脚了。 一进门,就见林岚抱着赵怀灵笑得开怀,叶婉一扫这些日子的疲累,也笑了,“娘亲才回来就抱着小丫头不撒手了,再过些时候,岂不是要把我和哥哥都扔到一边去了?” 林岚见到自家女儿回来,上下打量叶婉半晌,皱眉道:“怎的又瘦了?外头的事儿尽管让你哥哥做去,你女孩子家的,还是在府中悠闲度日的好。”边说着,还不忘抱着赵怀灵在怀中一颠一颠地逗她笑。 叶婉轻笑一声,没有接话,与杨慧珍和林峰打了声招呼后,上前捏捏小丫头胖乎乎的小脸儿,拉了林岚到椅上坐了,询问她出京这段时日都去了哪里。 林岚大致与叶婉说了,转而问起叶睿晨出征的事,林峰时不时插上几句话,说着说着,话题就引到了萧鸿郎身上。林岚听见萧鸿郎的名字,身子不禁僵了一下,旁人没发现什么,叶婉却是立时就察觉了林岚表情有些不自然。“本来娘亲好容易出去散散心,不该急着叫你回来的,只是萧鸿郎一直关押着也不是回事,还是让他早死早超生的好。我跟哥哥商量了,不管娘亲是恨他也好,惧他也罢,只要娘亲愿意,就亲手结果了他。要是娘亲见不得血,我代劳也无不可。” 林岚闻言怔愣一瞬,萧鸿郎先害得她夫君惨死,与一双儿女离散多年,可谓是家破人亡;后又囚禁于她,还企图侮辱她,此仇此恨,确是非报不可的!眸中升起滔天恨意,压住了心中那点畏惧,她的一双儿女已将人拿下了,她这个做人娘亲的,却是不能再后退了。“好!萧鸿郎与畜生何异?有什么见不见得血的呢?”叶睿晨兄妹俩的心意她懂得,无非就是要让她一解心头之恨罢了。 杨慧珍让奶娘将赵怀灵抱了下去,随着叶婉、林岚一道去了,她也想看看,害得夫人、小姐和少爷受了那么多苦的罪魁祸首,是怎样不得善终的。 吩咐天同将柴房的门打开,叶婉一步跨进那个杂乱的屋子。萧鸿郎被捆得像个粽子似的,衣服脏兮兮的很是破烂了,看来这几天来,没少受到关照。 感觉到有人进来,萧鸿郎缓缓地抬起头,见是叶婉,眼中喷射出无限恨意的毒光,由于嘴被抹布堵得严严实实,只能拼命地扭动身子,脑袋像拨浪鼓似的摇晃着,通红的双眼直欲喷火。 叶婉轻笑一声,悠悠然道:“诶呀呀,这不是萧大将军么?天同呐,你们怎么回事啊?怎么能对萧大将军如此不敬呢?” “咦?小姐弄错了吧?萧大将军不是几天前就畏罪自尽了么?连萧府也是满门抄斩。咱们眼前这个,不过是个待宰的猪猡罢了。”天同戏谑地笑了两声,与叶婉一唱一和地,气得萧鸿郎浑身直颤。 林岚站在门口处,看到萧鸿郎如今的凄惨摸样,心中觉得快意不已,十几年来积压在心头的仇恨瞬间掀翻了他带给她的恐惧,一个箭步上前,劈头就是一巴掌,愤愤地骂道:“畜生!你也有今天?”一个巴掌犹觉不够,反手又是重重一巴掌,“想当初我家夫君是如何待你的?你竟恩将仇报,害得我们长宁侯府家破人亡!” 萧鸿郎骤然被打了一个耳光,有些发懵,抬头一看,眼前之人竟是林岚,眼神瞬间放柔,湿漉漉的目光留连在林岚的脸上,好像恨不得直接吞了她一般。直到听林岚提起叶泰,眼中顿时化作一片狂风暴雨,死死咬住嘴里的抹布,挣扎得更厉害了,不住地发出“呜呜”声,不用想也知道,他定是在咒骂叶泰。 林岚却是不理会萧鸿郎心中是如何想法,攥紧了拳头劈头盖脸地一顿揍,打的累了,干脆一脚踹在萧鸿郎脸上,将他踹翻在地。 这一脚,将萧鸿郎嘴里的抹布踹得掉了下来,萧鸿郎嘴巴得了自由,阴阴一笑,躺在地上嘶吼道:“贱人!这个时候口口声声的夫君了?你在老子身下承欢时,怎不记得叶泰那个死鬼?”萧鸿郎明知自己必死,他恨毒了长宁侯府的人,也恨毒了林岚,他就是死,也要在这帮人心头扎一根刺,让他们谁都别想舒心!嘴里污言秽语不断,尽情地辱骂林岚和叶泰。 林岚听得萧鸿郎红口白牙地污蔑她,先是一愣,随后眼中喷火地扑上前撕打萧鸿郎,“畜生!你胡说!我清清白白的身子,容不得你污蔑!”林岚的心脏都快被恨意烧化了,这一刻,她忽地想通透了,萧鸿郎欲对她不轨,可是她以死护住了清白,现在萧鸿郎已是砧板上的肉,她还有何可惧呢? 林峰听得萧鸿郎那般羞辱林岚,火爆脾气上来,一把将林岚拉到一边,抬起脚直接踹在萧鸿郎的命根子上,还使劲碾了碾,在萧鸿郎凄厉的嚎叫声中道:“我姐姐就如天上的神女,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也敢觊觎?今儿个老子就废了你!” 叶婉清楚地瞧见林岚那一瞬间的怔愣,转眼又见萧鸿郎脸上恶意的笑容,心念一转,就想明白了萧鸿郎的险恶用心。只是还没等她动手,林峰就先一步上前废了他。唇边勾起一丝浅笑,走到林岚身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激动不已的心绪。 “阿婉,娘亲是清白的!你别听那个畜生胡说!”想通是想通了,可是林岚还是害怕叶婉会不相信她,甚至嫌弃她。胡乱地抹去腮边的泪水,林岚紧紧攥住叶婉的手,无助地望着叶婉,不住地想澄清自己的清白。 “我知道。”叶婉抽出一只手,在林岚泛白的手上拍了拍,“萧鸿郎不过就是想在临死前膈应咱们一下罢了,你女儿我这么聪慧不凡,岂能看不出?” 林岚愣愣地看着叶婉,见她眼中一片清明,稍稍安了心,又听得她竟自己夸自己“聪慧不凡”,忍不住破涕为笑,心中暖哄哄一片,一把将叶婉搂在怀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不住地滚落。 杨慧珍见林岚母女两个没有因萧鸿郎的话生出嫌隙,大大地松了一口。炎麟国民风比较开放,但是女子不贞还是大大的不好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地转向萧鸿郎,这个该死的王八蛋,囚禁夫人那么多年,临了还往夫人身上泼脏水!伸手拔下头上的银簪,几步凑到疼得蜷作一团满地乱滚的萧鸿郎身旁,蹲下身来,素手执簪,也不管哪里是哪里,小鸡啄米一般地一顿狠戳。 此时萧鸿郎已经感觉不到那簪簪到肉的疼痛了,下体像被撕裂了一般,那种疼痛简直是世上最严苛的酷刑,他宁愿立时就死了,也不要时时忍受那锥心剔骨一般的疼。 叶婉拉着林岚走到萧鸿郎面前,淡笑着看他不住地翻滚,“萧鸿郎,你知道自己死到临头,所以使出这样肮脏的招数,想让我们与娘亲生出嫌隙。可是你看,我娘亲说她是清白的,我们都相信她。如果你只是想膈应我们一下,那你做到了。可那点膈应,也不过就像只臭虫一样,碾死就是了。啊,刚刚舅舅已经出脚碾了不是么?”愉快地“咯咯”笑着,叶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萧鸿郎,他的嚎叫在叶婉点破他心思的时候就停了来,只恶毒地盯着叶婉和林岚相握是手,不知在想什么。 不屑地哼笑一声,叶婉忽地蹲下身,小手揪起萧鸿郎的衣襟,将他拉到近前,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道:“别说你说的是子虚乌有,就算是事实又如何?过往如尘埃,风一吹就散了。往后我们会加倍地对我娘亲好,让她一辈子都安然无忧。来世她还是会与我父亲在一起,一生幸福,生生世世都在一起。而你,只能在旁边看着。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生生世世不得解脱。你以为你那点小花招能起到什么作用呢?只会让我改变主意,让你不、得、好、死!”叶婉这些年的心境愈发平和了,她本只是想让林岚亲手一剑结果了萧鸿郎,消了她心中的恨意和阴影罢了。只是萧鸿郎却是不识好歹,非要将叶婉的凶性激发出来,却也怪不得旁人了。 站起身,叶婉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对天府道:“既然这厮不想要个痛快的死法,那就辛苦你们看紧了他,别让他钻了空子死掉。回头你们有什么手段,尽管招呼就是。”对着满眼愤恨和恐惧地看着自己的萧鸿郎邪邪一笑,叶婉施施然转身,扶着几乎站立不稳的林岚道:“娘亲今儿个也累了,咱们回去歇歇吧。” 林峰犹自意犹未尽,他现在暴躁极了,恨不能上前将世上所有的酷刑都施加到萧鸿郎的身上。叶婉见林峰都快要暴走了,掩嘴笑道:“舅舅性子忒急了,先回去歇歇,养足了精神再来。天府他们比你会玩,回头你过来跟他们一起玩就是。” 叶婉聘聘婷婷地挽着林岚走了,那样子,好像是游山玩水一般,看得萧鸿郎心头一阵阵地发冷,他忽地意识到,他好像做了一件蠢事。 ------题外话------ 感谢【安若相依】亲投了两张月票! 第一百四十四章 地 林岚被叶婉搀扶着回房,不时不安地看叶婉几眼,她多怕叶婉会突然推开她,对她说方才说相信她的话,只是为了刺激萧鸿郎。叶婉察觉到林岚的忐忑不安,对她微微一笑,以示安慰。 “小姐忒心善了,就那么轻易地放过了那个混蛋,他那般污蔑夫人,合该千刀万剐。”杨慧珍走在林岚的另一侧,愤愤然道。“当初在溪水村时,对妮子那个死丫头也是,不疼不痒地就放过了。”当年妮子差点害死了叶婉,让她至今还觉后怕,幸好叶婉福大命大,不然如今她真是觉得没脸再见林岚了。 叶婉轻笑一声,“月姨怎么还对那件事念念不忘?面上看我是没怎么着她,可你打听打听,妮子今年也有十八岁了吧?可有人去提亲?”别说旁人主动提亲,她家上赶着去男方家说亲事都没人理。等叶婉做了敏嘉辅国长公主的事传回溪水村,恐怕就更没人愿意与妮子家有什么牵连了。 杨慧珍低头想了一瞬,立即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心里这才释怀了些。 见杨慧珍还有些郁郁不乐,叶婉又道:“至于萧鸿郎,就更不用放在心上了,你当天同那帮臭小子是白给的?不会让他好过的。有兴趣月姨倒是可以去围观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叶婉掩嘴笑了几声,“不过我还是建议月姨不要去看了,会做噩梦的。总之萧鸿郎肯定会不得好死就是了。”凤眸危险地眯了眯,萧鸿郎还真是自己作死啊,龙有逆鳞,触之即死的道理他不懂么?偏要给林岚找不痛快,使得他自己死前还要多受一番罪。 林峰感觉到叶婉身上散发出一缕杀气,嘴角不禁向上弯了弯,他这个外甥女儿也不是好相与的呢,根本不需要他来担心萧鸿郎会死的太轻松。 几人一道将林岚送回了房间,林峰嘱咐林岚好生休息后,就忙忙地走了,他要去找天同商量商量,用些什么手段,整得萧鸿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杨慧珍心知林岚定还有私话儿跟叶婉说,跟在林峰的身后一同走了,将空间留给那母女二人。 “阿婉,其实娘亲有些事没有告诉你。”林岚由着叶婉将她安顿着躺在床上,探出素手拉住叶婉的胳膊,回来的路上她一直在犹豫,最后还是决定告诉叶婉。 “是什么事?不紧要的就等娘亲休息好了再说也不迟。”叶婉俯身给林岚掖了掖被角。北方的冬天天气十分寒冷,如今虽是初冬,屋子里还是有些凉意,待会叫丫头在屋子里添置两个炭盆为好。 林岚摇摇头,拽着叶婉的胳膊,让她到床上来与自己一起躺了,寻思好了措辞,才道:“其实萧鸿郎他…有一次他是想对我不轨来着,我拼着不要命,想撞墙自尽,可能是他被吓住了,我才保住了清白。从那以后他再没敢对我动手动脚。”林岚决定还是把这件事说给叶婉,她不想让叶婉心里存了疙瘩。 “就这事儿啊?”叶婉还当是什么要紧的事,非要现在说不可呢。“这都不重要,你活着就好。”叶婉将头轻轻靠在林岚的肩上,这个女人会为她缝制衣裳、会时时关心她吃了没,吃了什么、床铺够不够暖、丫头听不听话等等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虽然杨慧珍曾经也是这样关心爱护她的,但感觉还是有着微妙的不同,林岚是她的母亲,给她的是全然没有半点私心的母爱。 “不是,恩,那个你刚才跟萧鸿郎说了什么?”林岚心头的大石还是没有放下,叶婉离开柴房前跟萧鸿郎小声说了什么她没能听见,这事儿搁在心里着实憋闷得慌,忍不住就问了出来。 叶婉知道林岚现在十分地患得患失,索性也就不瞒着她了,反正也没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我就说咱们都相信你。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也无所谓,我和哥哥会孝顺你一辈子,让你过上最好的日子。他费尽心机也是永远得不到他想要的,我会让他生不如死。就这样。” 林岚的眼眶瞬间就湿润了,她的女儿真是最贴心的小棉袄啊!到了此时,林岚终于彻底安心了,只要她的儿女们相信她,其余的又有什么关系呢?一把揽将叶婉揽进怀里,林岚自逃离储秀园,第一次这么畅快淋漓地大哭了一场,将所有的悲痛、压抑和委屈统统都哭了出来。 等她哭够了,眼睛已经肿得像小桃子似的了。叶婉跳下床,将一张帕子投湿,拧得半干给林岚敷眼睛,整理一番后,柔声道:“娘亲歇息吧,我先去忙了。” 林岚拦住叶婉,嗔了她一眼,道:“还有要紧的事儿没说呢。” 叶婉扶额,还有什么要紧的事啊?耐着性子坐在床边,道:“那娘亲就说吧。” 林岚现在是真的身心都轻松了,想着将这件事说给叶婉,明天起她就再不会回顾从前,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你知道萧鸿郎想从娘亲这里得到什么嘛?” “额”,叶婉只道林岚就是想找借口拉着她说说话儿,她心里惦记着百草斋今儿个下午运进京城的几车药材,还有些心不在焉,不防林岚问了一个她很想知道的问题。“是什么?” “一张地图。” “地图?”叶婉心中一动,知道林岚所说的地图肯定不是简单的地图。心念一动,目光灼亮地看着林岚,心道不会是什么藏宝图吧? “咱们林家祖上,恩,有一些手段,世代下来积攒下了不菲的财物。”林岚对着叶婉尴尬地笑了一下,想来这“一些手段”不甚光彩。“据说后来发生战乱,有一位老祖就寻了一个地方将所有的家财都藏了起来,只给后辈儿孙留下一张地图。” “就是藏宝的地图?”叶婉不厚道地笑了,寻宝、探险,她喜欢。“那地图现在在哪呢?” “藏在一支五福团花的银簪里。你舅舅将那簪子送到咱们府上,想着等朝政平稳了,就与你父亲一起去寻的。谁知当年咱们府上突逢巨变,匆忙中我不记得将那支银簪是放在你的包袱里了,还是你哥哥的包袱里。”林岚释然地笑了笑,她知道杨慧珍为了养活叶婉,将当年从府中带走的财物都典当了;李锦绣更是卷了东西,扔下叶睿晨自己跑了,那支簪子多半是再也找不回来了。不过这却也没什么,她只是想将这个秘密说与叶婉知道,能不能将祖上藏的宝贝找回来,就看天意了。“这件事你与你哥哥知道就好,不必特特去寻,你们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叶婉点点头,此事也确实不急于一时,回头去问问杨慧珍,那支银簪是不是经她手典当了。“我知道了。这下娘亲能安心歇息了吧?”叶婉将林岚的手放回被窝,心中有些好笑,怎么感觉她像是在哄小孩子睡觉一样? “恩。那娘亲就睡一会,着实是有些累呢。”林岚缓缓合上眼睛,颊边带着些许笑意,十几年了,她从没有一天像现在这样轻松。 听着林岚呼吸逐渐平稳,叶婉悄悄离开房间,将房门关好。叫来雪梅,道:“雪梅你去库房将上好的银丝碳取来,给夫人拢两个火盆。然后叫玉竹过来侍候就好,你也去好生歇歇,这一路也把你累得够呛。”雪梅脸上也有些风霜之色,想来一路舟车劳顿,她也累得很。 “是。小姐。”雪梅浅浅一笑,随着林岚各处走走逛逛,她的性子也开朗了些,不似以往那般木讷了。 安排好林岚的事,叶婉马上又出府了,离着与百草斋掌柜约定的时辰也快到了。 这已经是叶婉订购的第三批药材了,全部都是叶婉自掏腰包。不管是为了给叶睿晨拉拢人心,还是希望炎麟国能少些损失,她都是下了大本钱的。“肖掌柜,我要的药材都到了?”来到百草斋的后院,一进来就见到五辆马车上整整齐齐堆着一个个大麻袋。 “到了、到了。都在这了。长公主瞧瞧?”肖掌柜是个矮矮胖胖的老者,一脸和气的圆脸上却生着一双精明的小眼睛,一看就是个精明能算计的。 叶婉信步走到马车前,随机点了几个麻袋,伙计极有眼色地从叶婉点中的麻袋中拿了些草药出来给叶婉过目。叶婉大致看了看,成色都还不错。将草药扔回麻袋,拍了拍手上的草药碎末,道:“都不错。今儿个就将银子都结清了吧。”这是叶婉要的最后一批药材了。 “哎,好咧。”肖掌柜响亮地应了一声,掏出随身带着的账本,翻到叶婉订购记录的那一页,指点给叶婉看,道:“长公主您瞧,一共是一万三千两银子,刨去先前付的定银五千两,再给小的五千两就成了。” “五千两?”叶婉秀眉上挑,这肖掌柜不会算数还是怎的?不是应该再付八千两么? “诶哟,瞧我,是小的没说清楚。”肖掌柜作势在自己脸上轻轻拍了一下,道:“长公主有所不知,我们东家的兄弟前些年到南边收购药材,就耽误了那么几天功夫,偏赶上了倭国人劫掠,年纪轻轻地死在了平州。东家听说长公主收购药材是给去平州平乱的将士的,就让小的少收三千两银子,算是他的一点心意,只希望将士们能奋勇杀敌,为他兄弟报仇。”提起百草斋东家的兄弟,肖掌柜一脸的惋惜,那个和气厚道的年轻人就那么客死他乡,着实令他唏嘘不已。 听说这其中还有这般原委,叶婉点点头,道:“那我就替将士们谢谢你们东家了。改日得了空闲我在龙门酒楼设宴,宴请你们东家,往后还少不了麻烦你们百草斋呢。” “哎哎,好。小的定会如实转告我们东家的。”肖掌柜闻言,笑得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来了。叶婉如今在京城的地位也算是举足轻重的,能与她搭上线,百草斋也能借上光。况且如今谁人不知,叶婉是个会经商、能赚钱的?与她多多合作,百草斋能多进不少银子呢。 叶婉从荷包中取出一张五千两的银票递给肖掌柜,将肖掌柜亲笔所书的收条收了,道:“还得麻烦你这儿的伙计,将药材拉到长宁侯府去。” “好咧。长公主放心,一准儿妥妥地送去。”肖掌柜点头哈腰地将叶婉送出门,站在门口目送叶婉走远,不禁喃喃道:“真是想不到啊,那高的身份,还能待人那和气的,传言果然是误人呐。”叶婉刚开始找上百草斋订购大批药材时,肖掌柜心里还十分忐忑,怕一个应对不好,叶婉就要大发雷霆,让他们关门大吉。想不到几次接触下来,叶婉完全不是传言中那般凶悍霸道,反而待人有礼有节,对他这个小小的掌柜,乃至百草斋的伙计,都不曾刁难苛责过。 “掌柜的,你看这药材是不是现在就送去长宁侯府?”伙计赶着马车,站在肖掌柜身后呐呐问道。 肖掌柜回过神来,不轻不重地在伙计脑袋上拍了一下,训道:“这还用问嘛?还不麻溜儿的!” 伙计抬手揉了揉被打的脑门,哼哼唧唧地嘟囔了两句,牵着马车出了门。这也不怨他磨蹭呐,肖掌柜站在门口发呆,将路挡上了,让他们怎么走呢? 叶婉当先一步回了长宁侯府,问了门房得知叶睿晨还没有回府,便到杨慧珍的住处,打算问问她林岚所说的那支银簪的事。 叶婉去时,杨慧珍正带着赵承志在院子里玩,见叶婉来了,赵承志一把扑进叶婉怀里,“姐姐、姐姐”地叫个不停,小嘴儿甜得很。 叶婉摸摸赵承志的脑瓜儿顶,问道:“小承志今天乖不乖啊?” “乖~”赵承志扬着小脑袋,有些羞涩,又有些求表扬的神情。 “乖就好,你去找幽兰姐姐出去给你买桂花糕吃好不好?” “好。”赵承志听了,高兴地应了一声,回头看看杨慧珍,见她点头,蹦蹦跳跳地去了。 目送着赵承志欢欢喜喜地走了,叶婉凑到杨慧珍跟前,开门见山地问道:“月姨记不记得当年从长宁侯府中带出来的,有没有一支五福团花的银簪?” ------题外话------ 感谢【媚惑的小妖】投了一张五星评价票和一张月票! 第一百四十五章 出征 杨慧珍低头沉思半晌,忽地眼睛一亮,双掌一拍,道:“还真有这么一支银簪。”随即神色又黯淡下来,带了些愧疚,“都是我不好,当年夫人留给小姐的东西,到了最后什么都没剩下。”最可恶的还是那当铺掌柜,见她潦倒,更是恶意压低了价钱,譬如那支银簪,做工精美细致,市面上至少要卖近三两银子,那掌柜却只给了八钱。导致她当一次东西的银子根本用不了多久,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拿了东西继续当。 “当时那般的境况,也着实是难为了月姨。我也不过是白问一句罢了,月姨不必往心里去。”杨慧珍一个内宅女子,突逢巨变,带着叶婉一个小娃子苦苦挣扎求生,很是不容易,两个人能活下来就很是不错了。 从杨慧珍处离开,叶婉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给兵士们准备的伤药都是叶婉特意请来的药师制作的,叶睿晨、蔚凌羽和赵兴三人的却是叶婉亲自配的。除了上好的伤药外,叶婉还给几人准备了防治伤风、恢复气血等几种药丸。光准备常用药还不够,叶婉还吩咐几个厨娘晾晒了大量的肉干,想着给叶睿晨几人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林林总总打了好几个大包袱,吃的、用的、药物俱全,叶婉又盘算了一遍,应是没有漏下的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赵兴她倒是不用太担心的,毕竟也是老将了。叶睿晨和蔚凌羽都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上战场,饶是心中笃定这二人定是会平安归来,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特别是蔚凌羽,他身手没有叶睿晨好,性子也有些不太沉稳,但愿他到了战场上,能多听赵兴和叶睿晨的话才好。 直到傍晚时分,叶睿晨才出宫回府,去林岚那边看了看,见她还睡着,遂直接来了叶婉房间。敲了门进来,看见叶婉怔怔地坐在床边发呆,叶睿晨愣了一下,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叶婉的脸上浮现出诸如忧虑、不安的情绪。“阿婉怎么了?” 叶睿晨突然出现在房间里,吓了叶婉一跳,回过神来站起身道:“没什么。哥去娘亲那里了没有?” “去过了。娘亲还在歇息,便没吵醒她。”叶睿晨扫了叶婉床上那几个大包袱,知道是给他准备的,心中便了然了,她定是在为自己担心呢。“你不用担心我,这次并不是多大规模的战役,我去也不过是积累点经验罢了。”在叶睿晨看来,他这次去平州是积累经验的,因为炎麟国和倭国近几年内一定会大战一场的,就算没有,他也会想方设法挑起来的,不单单是因着长宁侯府那场劫难背后,隐隐约约有倭国的影子,更是为了削弱倭国的实力,让他们起码几十年内不敢再对炎麟国动什么歪心思。不过在旁人眼中,叶睿晨和蔚凌羽却是去镀金的,蹭点战功回来,蔚谦必然要大肆封赏他们的。 “我知道。只是蔚凌羽那般不老成,哥可要看好了他,别让他出了什么事才好。”抬眼见叶睿晨听了这话有些发黑的脸,连忙加了一句:“不然咱们在诚王那也不好交代。”叶婉突地心跳加快,慌乱地躲闪着叶睿晨的眼神,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无端端地总是放心不下蔚凌羽,总怕他受伤什么的。 叶睿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妹大不中留啊!亏他还自作多情,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没好气地用力揉了揉叶婉的头顶,“我知道了!你个死丫头,怎么不怕我出事呢?” “呸呸呸!胡说什么呢?我哥是最厉害的,定能力斩千军,所向披靡!你来看看,这都是我给你们准备,都给我带上昂。”叶婉谄笑着拍了一记马屁,拉了叶睿晨去看那几个大包袱。“这三个是给你的,换洗衣服、各种药丸,还有肉干等。这两个一个是给蔚凌羽的,另一个给赵兴。” 叶睿晨苦笑着看叶婉打开的那个包袱,里面竟然连汤匙、银筷都有。只是自家妹妹费了心思给自己准备了,他也不好当面拒绝,暗暗想着等回房后自己再收拾一番。 叶婉满意地拍了两下自己打好的几个大包袱,神秘兮兮地又变出一个小包袱,得意地对叶睿晨道:“还有这个!这可是好东西。你看,”边说着,叶婉一边手脚麻利地解开包袱,露出里面颜色各异的瓶瓶罐罐,“这些都是我这几天抽空配的毒药。绿色的这瓶是迷药,可下在饭菜里或酒、水里,保证无色无味;也可燃烧当迷烟用。黄色的这瓶是毒药,作用、用法和用量我都写在签子上了。红色的这瓶厉害了,剧毒无比,可下在水源里。还有这些是对应的解药。”叶婉指着分别用红色、黄色和绿色的纸包着的药丸,慎重地道:“绿色纸包里的解药对应绿色瓷瓶的毒药,黄色、红色纸包对应黄色、红色瓷瓶,你可千万别弄错了。” 叶睿晨闻言点点头,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叶婉的头顶,叶婉准备的这些,无非是想让他不必忌讳使用何种手段,尽快打了胜仗回家罢了。心窝里热烘烘的,为了他的妹妹,他定要扫平炎麟国所有的威胁,让叶婉安安稳稳地过她想过的日子。 近些年叶婉逐渐长高了,很是不喜叶睿晨还像对待小孩子似的摸她的头。不过这次她却没有躲开,还在叶睿晨的大手上蹭了蹭,对着他傻笑了一下,又拿起最后一个白瓷罐子,道:“这是解毒丹,只要不是太过刁钻的毒,基本都可解。”这些解毒丹可是叶婉耗费了无数心血,跟药癫一起研究出来的,用掉了不少珍稀的药材。叶婉担心出现什么意外情况,药丸不够用,特特配制了一大罐子给叶睿晨备着。仅是这么一大罐子,三百来颗小指甲盖大的莹白小药丸,就用掉了近万两银子的药材。 叶睿晨捧着白瓷罐子,觉得沉甸甸的,叶婉为了保障他的安全,着实是花了不少心思和精力,他觉得喉咙处发堵,像是塞了一大团棉花似的,半晌说不出话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感动情绪,道:“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明儿个就要出征了,我得好生歇息歇息。” “等等,还有一件事儿呢。”叶婉拉住转身就要走的叶睿晨,将地图的事与他简单说了一遍。 “照你的说法,那银簪都当掉好几年了,想寻回来可不容易啊。”叶睿晨思量片刻,道。不过既然叶婉喜欢,就下点功夫去寻吧,兴许真能找回来呢? “恩,确实不容易,可也不一定真就找不回来了。试试呗。我就是跟你说一声,这事儿就交给我吧,真要是找不到了,我也就死心啦。”叶婉现在不缺钱,就是单纯地喜欢寻宝的感觉。就像传说中的龙,守护宝藏,却不一定真的会去使用那些宝贝。 兄妹两个叙完话,也到了晚膳时候,幽兰过来叫叶婉去前厅用膳,林岚已经在等着了。睡了一下午的林岚,精神很好,见到自家儿子,心中当真是五味杂陈,他的儿子明天就要出征了,战场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她真怕叶睿晨会受伤。看着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她就想到了叶泰,当年,有多少次,她亲手为叶泰整理行装,目送他率兵出征,好在一次次他都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可是万万想不到,千军万马中他都能安然无恙,偏偏一个萧鸿郎就害了他性命,真是世事难料。 “我儿明天就要出征了,万万要保重自己。任是什么都没有你的命重要,说什么也要保护好自己,听见没?”林岚将叶睿晨招到自己面前,伸手摸了摸那张刚毅的脸庞,眼泪不听话地夺眶而出。 “娘亲放心吧,儿子定会凯旋而归的。”叶睿晨清淡地笑了笑,如今他的生活很美满,有家有亲人,谁也别想夺走,就是阎王也不行。 “娘亲,快吃饭吧,等会菜都凉了。”叶婉见叶睿晨耳尖儿有些红红的,偷笑着为他解围。 “哎,好。吃饭吧。”林岚拿帕子擦了擦眼睛,颇有些懊恼,好好的哭个什么,真是不吉利。执起筷子给叶睿晨夹了一块肉放到碗中,转移话题道:“东西还没收拾好吧?待会娘亲给你收拾收拾去。” “已经收拾好了。”叶睿晨宠溺地看了叶婉一眼,“是妹妹给我收拾的,带的很全,什么都不缺了。”的确很全,就是太全了!带着那些东西去旅行都尽够了。叶睿晨暗暗苦笑一下,他是去打仗,带那么多东西很累赘的,很多东西都可以减掉的。 林岚闻言欣慰地点点头,这一双儿女手足之情甚笃,就算有一天她不在了,相信他们也能相互扶持,她也不用担心什么了。 不管林岚有多不舍,叶睿晨终究还是要出发了。这天天气微寒,风不很大,在皇宫午门外,叶睿晨与蔚凌羽、赵兴一道,向蔚谦誓师辞行。蔚谦身着明黄色五爪金龙龙袍,亲自执了一壶酒,斟满四只玉杯。高公公恭敬地将酒端给三人,蔚谦扫了肃立一旁的大臣们,朗声道:“朕预祝三位爱卿旗开得胜,早日凯旋归朝!待得三位爱卿凯旋,朕亲自设宴,为你们庆功!”说完,一扬脖率先干了杯中美酒。 “定不负皇恩!”三人亦是举杯,饮尽美酒。叶睿晨最后看了不远处的一辆马车,那是长宁侯府的马车,林岚透过车帘,正泪眼朦胧地望着他。翻身上马,打马飞奔往西城门去,与京畿大营的兵士们汇合。 此时叶婉没有与林岚一起来为叶睿晨送行,而是天不亮就拉着几大车的成药来到西城门外,给兵士们分发。等所有人都领到了自己的份例,叶婉翻身跃上马背,对着一眼望不到队尾的兵士们大声道:“炎麟国的儿郎们!本公主在这里,等着你们打了胜仗回家!”看到这些训练有素的兵士,叶婉心中忽地升起一丝敬意,是这些人在守护着这个国家,她很清楚战争的残酷,这么多的人出征,能活着回来的又有多少呢? “打胜仗!打胜仗!”兵士们齐齐欢呼着应和叶婉,不少人的眼中隐带泪花,从来没有哪个勋贵,会为了他们这些大头兵着想过什么,而叶婉竟自掏腰包,贴心地为他们准备了这些药物,这些都是上战场之人最为需要的。 叶睿晨三人骑马奔到西城门,在叶婉身边勒住缰绳,微笑着看她。“谢谢长公主!麻烦你替我照顾我的妻儿了。”最先开口的是赵兴,他更能体会兵士们现在的心情,他相信,就凭这士气,这一仗定会赢得漂亮! “赵将军放心就是。”叶婉浅笑着答了一句,转而将视线移向叶睿晨,“哥,保重!” 叶睿晨扯着嘴角笑了笑,“照顾好自己和娘亲,等我回来。” 兄妹两个相视一笑,他们之间自有默契,无需多言。 蔚凌羽见叶婉分别与赵兴和叶睿晨都说了话儿了,就是没有理会自己,轻咳一声,提醒她自己的存在。 “你也是,要保重。”叶婉嘴角抽了抽,僵硬地对蔚凌羽说了一句。她觉得自己心中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说,可一张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干巴巴地硬挤出了这么一句。 “哎!你放心吧!等我打了胜仗回来,你要答应我一件事。”蔚凌羽嘻嘻笑着,今天一早他收到了叶婉给他准备的包袱,心里正美得冒泡呢。 叶婉淡淡瞥了蔚凌羽一眼,没有说话。莫名其妙,她凭什么要答应他什么事?“哥,快出发吧,一路顺风!” 叶睿晨重重点头,调转马头,与赵兴一起往队伍前头奔去。“你没拒绝就是答应了啊!”蔚凌羽落后叶睿晨一步,给叶婉扔下这么一句话后,也追着那二人去了。 叶婉看着蔚凌羽潇洒地打马而去,心中有些许的失落,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喃喃道:“臭小子,等你活着回来再说吧。” ------题外话------ 感谢【hkstylewu】亲投了一张月票! 第一百四十六章 侯府设宴(上) 前两日林岚从长宁侯府正门回府,不少人都看到了,赵兴、叶睿晨和蔚凌羽刚刚领兵出征,京中的流言又再度悄然蔓延开来。有些故旧家的夫人小姐特特上门来拜访,想探听一二,都被叶婉以林岚正在将养身体为由婉拒了。只是林岚总不露面也不是那么回事,叶婉干脆在长宁侯府设了个宴,让那些个夫人们一次看个够,省得三天两头地递帖子,打扰林岚休养。 谢文筠府上、陈梅儿府上、程瑶府上和贺秋莲府上,叶婉亲自写了请帖,让已改名为雪绯的雪梅送去了。其他官家、勋贵夫人的帖子则是由幽兰代笔。幽兰是四个丫头中,书法最好的一个,一手簪花小楷秀气灵动,很有神韵。 白皙细嫩的手指划过京中官家、勋贵的名册,停在原领侍卫内大臣刘启的名字上,叶婉歪头犹豫一瞬,直接略了过去。林岚坐在叶婉身边,时不时与她小声商议着宴请名单,见她跳过了刘府,眉头拧了拧,道:“阿婉怎么将刘府漏过了?一并请了吧,正好我要当面问问苗迎蓉,她是怎么教导儿子的,又是从哪里生出的胆子,敢那般羞辱我的囡囡的!” 自打出了叶婉当众斥骂刘俊才的事,刘启也接连被蔚谦训斥,没多久官职就连降三级,现为詹事府少詹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长宁侯府已然与刘府没甚关联了,何必还巴巴请了刘夫人来,自找不痛快呢?”叶婉摇摇头,她不想再与刘府之人接触了,指点着延恩侯夫人的名字,给幽兰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继续写请帖。 林岚闻言,丝毫不想改变自己的想法,定定地盯着叶婉,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思。林岚对苗迎蓉的怨气颇大,她但凡有一点还念着她们当年的交情,也不会允许刘俊才那般肆意折辱叶婉。先前林岚是不好出门,才一直忍着这口气,现今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了,哪能不好好地出了这口气。 叶婉被林岚盯得无法,只好投降:“好吧好吧,都依着娘亲。但有一点,若是人家不主动凑上来,娘亲往后便也不要理会那一家子了。” “好。这才是娘亲的乖囡~”林岚见叶婉松了口,脸上露出了些笑意。以刘府那一家子的品性,会不抓住这个机会,妄图再次攀上已现盛势的长宁侯府么?林岚心中翻腾了下,十分后悔当初没有看清那一家子的本性,致使叶婉白白遭受了那么多流言蜚语。 这一日长宁侯府分外热闹,京中有头有脸的官家夫人、小姐都来了。谢文筠、陈梅儿、程瑶和贺秋莲更是早早就央着各自的娘亲梳洗打扮好,来到长宁侯府。时值冬日,长宁侯府花园中有几株寒梅,却正开的艳丽。几个女孩子聚在一处赏梅,虽间或有各家小姐过来与几人打招呼攀谈,却也不减雅兴。 “这次文筠却是要失望了,今儿个人太多,便没有将梁先生请来给你说书。不过秋莲倒是有口福了,美食、好茶定是少不了的。”叶婉披了一件大红沿白狐风毛的披风,站在红艳艳的寒梅树下,当真是景美人更美。 谢文筠粲然一笑,好些时候没见着叶婉了,与她说笑还来不及,哪里还有空闲惦记旁的呢。“这次便罢了,待下次再不肯将梁先生请了来,我可不依。只是长宁侯府的门槛忒高,不知往后还能不能进的来呢?” 叶婉闻言,灵动的大眼睛骨碌碌一转,掩嘴轻笑道:“哪个说咱们长宁侯府的门槛高呢?你喜欢便是住上一辈子,也没人撵你呢。” 听了叶婉这话里有话,谢文筠的脸腾的羞红一片,强自佯装没听出什么的样子,浅浅一笑,转过脸去看近旁的寒梅。心脏却是“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羞恼中还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甜意。其余三人闻言,先还没觉得什么,见谢文筠神色有些异样,略一思量才回过味儿来,相互挤眉弄眼地偷笑起来。 女孩子们这边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花厅中夫人们亦是聚作一堆谈笑畅快。她们都对林岚失踪十几年,忽然又回来了十分好奇,你一言我一语,或明或暗地探问着。 “当年我长宁侯府突逢巨变,我与侯爷被贼寇冲散了,由忠仆护着,躲到一个尼姑庵里藏身,这一藏就是十几年。前些时候听说了京里的消息,得知我的儿女还在世,就忙忙地赶了回来。”这个说辞是一早就想好了的,林岚说的情真意切,末了连眼泪都下来了,抽出帕子按了按眼角,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我和孩子们还活着,只可怜了侯爷他…”林岚每每想到叶泰,心中就揪痛不已,她多么希望他也能像她和叶睿晨兄妹一样,能逃出生天,听到萧鸿郎已被铲除的消息,突然就回来了。 夫人们闻言亦是唏嘘不已,纷纷柔声劝慰着。这时在下首一处,传来一声低笑,软糯糯的嗓音慢悠悠道:“岚姐姐是个好福气,叶侯爷说不准正藏在哪个犄角旮旯,不定什么时候也回来了呢。” 这是句玩笑,却也要看是谁来说,若是关系要好的,大伙儿不过笑一场也就罢了。但是林岚立时就听出来,这正是刘夫人苗迎蓉的声音,当下就收了眼泪,冷下脸来,“苗迎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暗指我的夫君是个藏头缩尾的胆小之人么?” 苗迎蓉脸上的笑意滞了滞,她也知道此时并不是搭话的好时机,奈何林岚身边围着的尽是身份地位比她高的夫人,她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凑上去。只得勉强寻了个空隙插句话,好叫林岚注意到她。虽说自家儿子先前所做的事让叶婉受委屈了,不过她最是了解林岚,想来她不会当众给自己难堪的。只要她能与林岚重拾往日闺中情谊,说不定两家的婚事还有指望。她哪里想得到,林岚竟半点面子也不顾忌。“岚姐姐说得哪里话,不过是句玩笑,怎的还生气了?” “哼!我与你有甚玩笑可说呢?”林岚重重哼了一声,叶婉三番两次地被刘俊才羞辱,这苗迎蓉不会以为她还会给她什么好脸色看吧?未免太过天真!为母则强,任是多好的交情,涉及到儿女之事上,哪个母亲会退让呢? 苗迎蓉黯然地垂了头,呐呐开口:“岚姐姐身份与往日不同,看来是忘了咱俩闺中的情谊了。”这刘夫人也是个有心计的,此时一味示弱低头,还拿林岚的身份地位说事,就是想让旁人觉得林岚不念旧情。 “情谊?你与我还有情谊在么?”林岚气得胸口不住起伏,干脆站起身来,上前两步,纤纤玉指都要指点到苗迎蓉的鼻子上去了。“你若还念着当初的情谊,能让刘俊才干出那种混账事来?自小定下的亲事呐,孩子若是不愿,拿了婚书,或是你,或是刘启上门,好好地商谈退亲不行么?非要让那个小混蛋出去到处嚷嚷,坏了我女儿的名声你才高兴?这就是你口中的情谊啊!那我可不敢领受呢!” 林岚憋在胸中多时的怒气终是找到机会发泄了,也不顾现下是什么场合,有多少人在看着,一股脑都诉了出来。谢夫人见林岚这样,这些日子又听说她身子不大好,怕她气出个好歹的,连忙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半扶半拉地让她到椅上坐了,“叶夫人何苦生气呢?快喝口茶消消火儿。” 这边叶婉见差不多到开宴的时辰了,便让墨菊带着一干女孩子先入席,自己则是施施然来到花厅请众位夫人们。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林岚怒气冲冲的声音,皱了皱眉,迈步进到花厅,果见苗迎蓉垂头站在那里垂泪。“娘亲这是怎么了?你身子不好,轻易不可动怒。”叶婉瞥了苗迎蓉一眼后,径直来到林岚身边,亲手捧了茶盏给她,侧头对着谢夫人微一点头表示谢意。 慢慢喝了两口茶,林岚粗喘几声,散了怒意,这才淡淡开口道:“没事儿了,阿婉不必担心娘亲。”林岚劈头盖脸地骂了苗迎蓉一顿,已是出了这口气了,两家往后断绝一切来往就是了,她可不想让叶婉再为那一家子操心了。 没有想到,林岚想就此息事宁人,苗迎蓉却偏要不知死活地往上撞。“这就是叶小姐吧?长得可真水灵。我与岚姐姐说笑几句,哪想她就恼了我。”说着,忙忙拿了帕子拭泪。 叶婉冷如寒霜地凤眸幽幽转向苗迎蓉,如寒风暴雪的眼神定定看着她,冰凉凉的声音响在耳边:“你想干什么?”叶婉这下是真的生气了,林岚郁结胸中的郁气还未散尽,这不知好歹的女人还要来添堵,真真是烦人得紧。 “我、我,”将落未落的泪珠挂在眼睫处,颤巍巍地顺着脸颊滑落,当真有点娇弱惹人怜的意思。苗迎蓉被叶婉森冷的眼神看得一个哆嗦,下意识说道:“求叶小姐说说情儿。” “说情儿?说什么情?向谁说情?若是刘夫人想求我与我娘亲说情,大可不必,只要你往后不再出现在我娘亲面前,自可相安无事。”叶婉讽笑一声,她怎能不知苗迎蓉的心思,若是她识相,就此告辞,还能保留一二分颜面;若是还执迷不悟,就别怪她将她的脸皮扒下来扔到地上踩。 苗迎蓉见此情形,心中了然两家的亲事再无希望,索性也不纠结于此了,只盼叶婉能在旁的事上松松口。踌躇片刻,苗迎蓉一咬牙,麻溜儿地开口道:“我是想求叶小姐看在两家往日的交情上,跟皇上说说情儿,恢复了我家老爷的官职吧。”苗迎蓉很清楚,错过这次机会,她再想见到林岚和叶婉就难了,这时她也不在乎脸面不脸面的了,直接将自己的意思摆在了明面上。 “交情?”叶婉嗤笑一声,伸手按住恨不能让去给苗迎蓉两个耳光的林岚,鄙夷地看向苗迎蓉,“刘俊才多次当众言语羞辱于我的时候,他就将两家从前的交情都喂了狗;如今你刘府求到我面前,又要我将所谓的交情从狗肚子里掏出来捧在手上?刘夫人,你在与我说笑?” 苗迎蓉见叶婉说话亦是不留余地,涨红了脸,干笑了两声勉强开口道:“你这丫头,怎的这般与长辈说话?” “啪”,叶婉素白的小手重重拍在小几上,别说苗迎蓉,厅中的夫人们亦是被吓了一跳。“刘夫人别太放肆!你是什么身份?敢称是本公主的长辈?”轻轻冷哼一声,接着道:“求情的事你就不用想了,你以为皇上当真是因为刘俊才的作为才降了刘启的官职?你也不想想,刘启待在领侍卫内大臣的官职上多少年,何曾为百姓、为皇上、为炎麟国做出过一星半点的贡献?说他是尸位素餐半点不为过。如今他还能占得一官半职,已是皇上格外开恩了,再多的,本公主劝你们就不要肖想了。若是刘启能幡然悔悟,踏踏实实做出些成绩来,再慢慢地升上来也不是不可能。本公主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吧。” 扭头对着门外道:“玉竹,送刘夫人出去!”叶婉现在是半点也不想答对这个没眼色的了,扶了林岚站起身,不耐地白了满眼不可置信看着自己的苗迎蓉一眼,嘟囔了一句:“好好的喜事,上我们府上嚎什么丧?”转头笑意盈盈地对着看呆了的夫人们道:“真是让各位夫人们见笑了。请各位随我到偏厅用膳吧。” 苗迎蓉这回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叶婉已然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饶是她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悻悻地跟着玉竹先一步出了花厅。 各家夫人们见苗迎蓉离开了,相互对视了几眼,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面上含笑与叶婉招呼了几句,随着这母女二人一起前往偏厅用膳。 ------题外话------ 感谢【小蝴蝶梦】亲、【燕囡囝】亲投了一张月票!感谢【安若相依】亲投了两张月票! 第一百四十七章 侯府设宴(下) 长宁侯府这次宴请京中权贵人家的女眷们,主要就是告诉这些人,长宁侯府的老夫人回归了。即使林岚才不过三十多,不到四十岁,她的儿子袭了爵位,她就只能荣升为“老夫人”了。叶婉为了这场宴会很下了些心思,特特将龙门酒楼的厨子调了几个过来,整治了几桌上好的席面,体体面面地招呼宾客。 在场的女眷们眼看着一排或是秀美或是娇憨的侍女,端着一道道香气四溢的菜肴摆放在她们眼前,俱是食指大动。如今谁人不知,龙门酒楼就是叶婉开的,又有谁不知晓龙门酒楼菜色美味又特别呢?延恩侯夫人褚艳,举止极为优雅地率先拿起银筷,夹了一块佛跳墙中的海参,放进嘴里细品了品,端足了架子颔首道:“果然是龙门酒楼才能做出这般的美味。” 叶婉坐在林岚的下首,见褚艳还不待林岚动筷,她倒是先夹了菜吃,竟还品头论足起来,顿时皱了眉。按说褚艳好歹也是延恩侯夫人,也属皇亲国戚了,怎么一点礼数都不懂?念头刚转过,又见褚艳好似主人家一般,摆出一副亲切和善的态度招呼着众人动筷,那面上的笑容和煦得体,眼中却有着不容错辨的高高在上,好似这些人能与她同桌而食是多大的荣幸和恩惠一般。这般一番作态,让坐在上首的林岚面上有些尴尬,同桌的夫人们亦是相互交换着眼神,对褚艳这种做法有些鄙夷。 思及那延恩侯是蔚谦的庶弟,叶婉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延恩侯蔚让与蔚谦是血亲,却只得了个侯位,想必也不怎得蔚谦待见吧。瞧着众位夫人的神色就知道,褚艳必不是第一次这般,难得她还不自知旁人对她的不屑,竟敢在她长宁侯府里端起了架子。 “要说长宁侯,可真真是好福气,日日能吃上这般的菜色,身边还有这么些如花美眷相伴。皇兄也是忒折腾人了,这大好的日子,怎么就把长宁侯支到战场上去了呢?”褚艳似模似样地叹息了两声,从身后侍立的侍女手中接过雪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拭了拭嘴角,笑靥如花地与林岚拉着家常。 这话面上看是暗指叶睿晨是个纨绔一般的人物,联系前不久他随着赵兴出征的事再往深里想,就是明晃晃地说叶睿晨是去蹭战功的。这话流传出去,等叶睿晨凯旋回来,就算他真个立了功勋,旁人也只道是赵兴看着叶泰的面子,让与他些功劳罢了。叶婉本不想因着些许小事,当众与褚艳闹起来,搅了这好好的气氛,但听她这般明里暗里地坏叶睿晨的名声,却也无需再忍了。当下撂了筷子,沉下脸道:“延恩侯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呢?我哥哥自然是有福气的,他的亲妹妹我开着炎麟国数一数二的酒楼,自是日日都有厨子,变着花儿样地做了好菜给他品尝。只你口中的什么如花美眷又是从何说起呢?” 褚艳见叶婉不悦,却也不甚在意,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那几个往来穿梭着为各桌夫人、小姐们上菜的侍女,暧昧地笑了笑:“本夫人也就是那么一说罢了,你小孩子家不懂得。” “不懂么?”叶婉凉凉笑着,缓缓站起身来,一双水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褚艳,忽地轻启朱唇笑了几声,扬声对在座的夫人、小姐们道:“今儿个我们长宁侯府宴请各位,诸位夫人小姐们赏光前来,光是吃吃喝喝怎能让各位尽兴呢?不如我给大伙儿说几个笑话儿解解闷儿,省得各位回头要说咱们长宁侯府待客不周呢。”掩嘴“咯咯”笑着,眼中却冰冷一片,“方才延恩侯夫人说我哥哥有福气,身边尽是如花美眷呢。玉竹,你过来。”叶婉一眼见到正端着一大碗好逑汤往谢文筠她们那桌送,直接叫了她过来,问道:“好丫头,你给各位夫人们说说,你可愿做了我哥哥的通房?有我的面子在,将来等哥哥娶了正妻,你怎么也能做个姨娘呢。” 玉竹一直忙着帮忙上菜,根本不知道这饭桌上的官司,听得叶婉突然这般问她,吓了一跳,险些将手上的汤碗摔了。抬头一看叶婉冷肃着一张脸,心知定是有人说了什么话惹得她不高兴了,不及多做思量,脱口道:“我的小姐哟,您可饶了奴婢吧,奴婢这正给贵客们上菜呢。什么通房姨娘的,咱们府上可没有那一眼看不出二里地的丫头,咱们都想着好好干活,将来指着夫人、小姐的恩典,得个好人家去做正头娘子呢。” 叶婉闻言满意地点点头,抛给玉竹一个赞赏的眼神,拍拍她的肩膀,道:“你说的不错,咱们长宁侯府可不是没规矩的人家。去上菜吧。”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褚艳,嘲讽道:“真是让延恩侯夫人见笑了呢,我们长宁侯府的丫头比不得贵府上风情万种的美人儿,整日里想着怎么狐媚主子,心心念念就是给人做妾呢。” 府中的丫头不老实是褚艳的一块心病,此时被叶婉当众揭了开来,顿时怒意上涌,有心想斥责叶婉几句,转念想到了什么般,强自压下火气,脸上又挂上了面具似的假笑,悠悠然放下筷子,开口就如长辈般说教起叶婉来:“你这丫头,开口闭口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女子该有的德行还是学起来的好,你这些年长在乡野倒还可不必太过教条了,如今都回了京城,可不能再糊涂了。好在叶夫人也回来了,想必她日后定会好好教导你的。”边说着,端着架子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湿帕子,仔细擦着手上并不存在的脏污,摇着头痛心疾首般接着道:“不是我说你,你一个好好的大家闺秀,又是经商,又是成天往外跑的,也不拍旁人笑话,你好歹要顾忌着些长宁侯府的名声。” 叶婉冷笑着听褚艳长篇大论地说完了,不屑地哼笑了一声,寒声道:“延恩侯夫人口口声声地,是在教训本公主咯?就凭你也配质疑本公主的德行?不知贵府上前些时候打死的那个怀了身子的小妾扔到哪个乱葬岗去了?你德行好,怎的不为延恩侯即将多了一个子嗣喜悦,反倒弄死了人家?” 在场的夫人小姐们兴致勃勃地看着眼前活生生的一出好戏,心中暗道这一趟可真是没白来,能与长宁侯府建立些交情不说,还能好好看看褚艳出丑。她们可不会傻傻地以为叶婉会斗不过褚艳,能同时将几十家铺子经营得红红火火,要说叶婉没点本事,她们可不信。 褚艳听了这话,心里一咯噔,这事儿连蔚让都不知晓的,叶婉是从何得知的?面上的假笑僵了僵,“这都是哪跟哪呐?什么丫头、身孕的,你个未出阁的姑娘…” “够了!延恩侯夫人,是谁给你的胆子和脸面,在本公主站着的时候,你却坐得稳稳当当?”叶婉疾言厉色这么一喝,褚艳愣了一下,其余的夫人小姐们也愣了一下,随后一帮人很有眼色的呼啦啦地全都站了起来,垂着手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叶婉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换了笑脸转身对那些夫人小姐和声道:“各位夫人小姐快请坐,我叶婉不是喜欢拿身份地位压人的,只遇上那不开眼、没规矩的,却也不是软柿子。各位都是咱们长宁侯府的贵客,很不必多礼呢。”这一番话说出来,那些夫人们心中舒坦了不少,思及褚艳平素的为人,便也释然了,任是换做是谁,也都受不了褚艳的做派。只她们身份不如人家高,只好忍了,可这叶婉的封号品阶可是正正经经的一品,就连延恩侯都有所不及,更何况是延恩侯夫人呢。这下褚艳可有的苦头吃了。依言纷纷落座了,大伙儿也都没心思吃了,都眼巴巴地等着看褚艳的笑话。 见各家的夫人、小姐们复又落座,叶婉转回头,犀利的眸光直射褚艳,淡淡道:“怎么?延恩侯夫人身份贵重,本公主的话也不管用?你还不给本公主站起来?!” 满带恼意地看了叶婉半晌,褚艳终是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叶婉直接就将她打断了,完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我记得方才延恩侯夫人还说道本公主经商的事?本朝民风开放且淳朴,本就不拘女子出门,好些个地方女子也可出来做工,也可读书习字,就是女商人也不在少数,照延恩侯夫人的意思,咱们女子合该像百多年前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里如你似的,守着后宅,斗完了小妾斗侍女,什么访友、逛铺子一律都不许?你问问在场的夫人小姐们,可赞同你的说辞?” 那些个夫人小姐们脸上俱是露出不敢苟同的神色,习惯了现今的自在生活,谁还愿意整日里圈在一方宅院里,每日对着小妾、花草、针线发呆? “呵呵,延恩侯夫人愿意被当个猫儿狗儿一般地被豢养着,咱们这些还有些思想、风骨的女子可是不愿呢。”褚艳听得叶婉说话这般难听,脸色涨紫一片,怎么说她也是堂堂延恩侯夫人,何曾被人这般指着鼻子数落过,当下也顾不得端得高高的架子,张口就要将叶婉顶回去。叶婉却是再次截口打断了她:“还有,延恩侯夫人方才还指手画脚地让我娘亲教导我呢,我倒不知,你有什么脸说道旁人的家教、规矩?来了我长宁侯府做客,你摆出一副主人家的样子给谁看呢?我娘亲还没动筷子,你长了多大的脸先动?论身份,你二人相当,论辈分,亦是不差什么,你褚家的家教是到了旁人府上可以这般反客为主?再则本公主身为辅国长公主,比你的品级要高吧?在本公主面前你端的什么架子?尊卑都不分,这就是你褚家的规矩?” 叶婉这连珠炮似的一通喝骂,直骂得褚艳羞愤欲死,才来时她就算计好了,叶婉小她一辈,她就是要仗着辈分在叶婉面前显显威风,好叫那些权贵人家的夫人小姐们瞧瞧她褚艳的本事。连长公主都要在她面前低头,旁的人更要将她当神佛一般地敬着、供着。哪里想到叶婉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直接就将她一顿臭骂。先前她还在一边看苗迎蓉的笑话来着,想不到这么快就轮到了自己身上。她就不明白了,苗迎蓉身份低下,叶婉训斥一番也没人说什么,可她堂堂的侯爵夫人,她也如训斥黄口小儿一般,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么? “叶婉!你、你、论起来你还要叫本夫人一句婶娘,你怎敢如此顶撞长辈?”褚艳抖着手指点着叶婉,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地粗喘着,恨不能冲上去一把挠掉叶婉脸上那碍眼的讽笑。 极有气势地一甩袖子,叶婉冷声道:“少与本公主在这搞论资排辈那一套,你也配?若是德行好的,就是玄武大街上那个卖糖葫芦的老者,本公主也愿意叫他一声‘大叔’;遇上德行不好的,趁早予本公主滚得远远的!”斜眼看了褚艳犹自愤愤不平,叶婉的火气也上来了,她今天是豁出去了,既然褚艳送上门来给她立威,她也不客气,寒声叫了守在偏厅门口的扫洒婆子,道:“延恩侯夫人不分尊卑,胆敢与本公主大小声,给本公主掌嘴!” 褚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尖声叫道:“什么?掌嘴?叶婉你敢!” 那婆子可不管其他,叶婉是她的主子,她只知道执行主子的命令准没错,直接一个箭步上前,钳制住褚艳的胳膊,“啪啪啪”就是几个耳光过去。这婆子是个干粗重活计的,力道不小,几个耳光下来,褚艳的脸上就通红了一片。 不用说褚艳的侍女,在场的众人无一不是目瞪口呆,这叶婉也太生猛了吧?说打还真就命下人动手了! ------题外话------ 感谢【孤莫】亲投了一张五星评价票和两张月票!感谢【飘逸出尘】亲投了一张月票!额,亲爱滴们,评价票每个人只有第一次投是有效的,亲爱滴们可不可以把评价票换成鲜花钻石投给冉冉捏?谢谢大家的支持哈~O(n_n)O 第一百四十八章 挑唆(上) 褚艳脸上辣痛一片,她不敢相信,叶婉真的敢命下人动手打她,可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又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叶婉真的这样做了。“叶婉!好一个叶婉,你这样跋扈,本夫人不信没人治得了你!” “我跋扈?”叶婉喷笑出声,“动手惩治一个没规没矩、以下犯上,冲撞了本公主之人,反倒是本公主跋扈了?难不成还要本公主在自己府中被人欺上头来了,还一声不吭?你当本公主是泥捏的呢!” 褚艳闻言心中更是恨极,她自觉自己身份高贵,仅次于皇后,在这京中权贵女眷中,处处压人一头,不想今日竟在长宁侯府中折了面子。她能感觉到在座的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她的笑话,那一道道或是嘲讽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让她觉得如芒在背,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一般羞愤欲死。她知道转瞬间她就会变成京中的一个笑话,她定然不要放过叶婉这个罪魁祸首! 脸面已然丢尽,再待下去也是讨不回来了,褚艳目中闪过一丝不甘,一甩袖子,对身后的侍女喝道:“没用的东西!还不走?” 却不等褚艳迈开步子,长宁侯府的门房恭敬有加地带了一位宫装侍女进到花园的偏厅,见到这里的气氛诡异,愣了一下,不待多想其他,对着上首的林岚和叶婉躬身道:“夫人、小姐,宫里来人了。” 褚艳瞧见落后门房一步的宫装侍女,瞳孔缩了缩,她认出了来人正是皇后身边的得力女官翠缕。翠缕手捧着一个朱漆雕花木盒,落落大方地上前一步,福身施礼后,面上带着恬淡的笑意,道:“叶夫人、长公主,咱们皇后娘娘听说叶夫人平安回府,十分欣喜,特命奴婢来给叶夫人送上贺礼。”说着,双手托着木盒高举过头顶。 幽兰站在叶婉近旁,侧头询问地看向叶婉,见她微微颔首,这才上前双手接了木盒,递到林岚手上。“还请叶夫人不要怪罪奴婢来得晚了,实是皇后娘娘为叶夫人挑选礼物花费了好一番心思,在内库中翻翻捡捡好几日,总找不到合心意的。太贵重的吧,怕旁人当是赏赐,误会了娘娘对夫人的心意;减薄了又恐轻慢了夫人,原本选中一支他国进贡来的七彩琉璃簪,今儿一大早忽地想起之前皇上赏赐下来的一件翡翠白菜,娘娘喜欢得很,想着夫人也定能瞧得上,这才命奴婢匆匆换过赶了来。”翠缕言笑晏晏地一通解释完,又道:“咱们皇后娘娘还说,前段时间后宫事忙,一直没机会见见长公主,请叶夫人和长公主得闲多去宫中坐坐,好好亲香亲香呢。” 叶婉倒是能理解皇后的心意,自打她和叶睿晨进京,一桩事接着一桩事,本就很高调了,这时候再传出皇后十分看重叶婉兄妹的风声,只会给他们兄妹带来更多的麻烦。林岚打开朱漆雕花的木盒,见里面大红的绒布上,静静躺着一件巴掌大的翡翠白菜。那翡翠的水头极好,雕工也是流畅细腻,可见真真是件极品。恍惚想到年轻时的时光,宇文雅云娇俏,程素雪爽朗,林岚不知不觉眼中已是蓄上了泪水,即使素雪贵为皇后,依旧没有忘记她们旧时的情谊。 悄然拭去滑落脸颊的泪珠,林岚唇边浮现一抹柔和的笑意,对翠缕道:“替我谢谢素雪,改日我会带阿婉进宫去看她的。” 翠缕听林岚直呼自家娘娘的闺名,不但不恼,脸上的笑意反倒更盛了三分,她心中原还提着,这么多年过去了,许多人许多事早已是沧海桑田,看着自家娘娘满心欢喜地张罗贺礼,谁知道林岚是不是还记得她们之间的情谊呢?她真怕林岚早就忘了娘娘这个当年的挚友,让娘娘徒惹伤心。宫中之人,最善察言观色,翠缕自信她这点眼力还是有的,见着林岚方才的神情不是作伪,她就知道林岚没有白白辜负了娘娘的一番心意。福身道:“是,奴婢定会向娘娘转达夫人的谢意。若是无事,奴婢就先告退了。”眼神有意无意地打量了叶婉两眼,得到一个善意的微笑,翠缕亦是对着叶婉微笑点头,躬身退下了。 翠缕一身轻松地走了,褚艳站在一旁,眼中的妒意掩都掩不住,她与皇后是亲妯娌,竟还没有一个外人得宠!眼带寒意地扫视了一圈在场之人,褚艳带着满心的愤懑不甘,连个招呼也没打,径直领着丫头走了。叶婉见她那副谁都对她不起的德行,幽幽道:“延恩侯夫人切记,往后莫要再登我长宁侯府的门,这里不欢迎你!” 褚艳脚步顿了顿,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忍了又忍,终是没有继续歪缠,径自离开了。 “啧啧,长公主真是厉害,细数整个儿京城,也就长公主能让那延恩侯夫人灰头土脸罢了。”谢丞相的夫人禁不住感叹了一句,她们这些个夫人小姐,谁没受过褚艳的气呢?都只能是忍气吞声。今儿个叶婉也算是给她们大伙儿出了一口气了。 叶婉闻言,只是浅浅笑了一下,道:“我也只是气不过他明里暗里地贬损我哥哥罢了,各位夫人可不要觉得我真的是嚣张跋扈才好。”眼珠骨碌碌转了两下,叶婉像个撒娇的小姑娘般凑到谢夫人跟前,小声道:“我哥哥可最是洁身自爱的,如今可是通房妾室一概皆无,哪容得旁人污蔑呢?前些时候哥哥还与我说,将来要娶个情投意合的女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呢。”说完,俏皮地对着谢夫人眨眨眼睛,意有所指地往一道珠帘相隔的那张桌子瞟了一眼。 谢夫人闻言心中一动,顺着叶婉的眼神,偏过头去也往那张桌上看了一眼,正见自家女儿谢文筠与几个女孩子凑着头小声说笑。叶睿晨她远远地见过一面,长相英俊不凡,听自家老爷说,人品、能力亦是上佳,更可贵的是,叶婉说他竟愿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不可多得的好儿郎,若是能做了自家的女婿,岂不是美事一桩?再加上叶婉与自家女儿交好,将来姑嫂之间也不会闹什么矛盾,真是再好也没有了。谢夫人眼神蓦地亮了起来,打算回去就与谢丞相商议商议,等叶睿晨回京,若是两个孩子有意,两家早早定下亲事才好,不然这样四角俱全的女婿人选被旁人抢了先可怎生好? 叶婉在旁不动声色地觑着谢夫人的神色,见她颇有些意动,心下高兴,话儿她是递过去了,能不能将谢文筠拐回来,就要看叶睿晨的本事了。 好好的一场宴会,偏偏三番两次地有人找不痛快。叶婉可不想让长宁侯府的第一次宴会就这么办砸了,叫来幽兰,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什么,幽兰点点头领命下去,不多时,领着几个小丫头,一人手中捧着一个酒坛回来了。 叶婉示意幽兰给各桌的夫人们上酒,站起身来,道:“今儿个状况不断,望各位夫人、小姐不要失了雅兴。这是我自己酿的一些葡萄酒,请各位赏光品尝。虽说这酒不怎么醉人,后劲儿也不算小呢,各位可不要贪杯哟。” 众位夫人、小姐一听这酒是叶婉自己酿的,都来了兴致,再看那深沉红润的色泽,飘逸出来的醇厚香气,不禁纷纷举起酒杯浅尝。“果然是好酒呢。” “这种葡萄酒,每天喝上一小杯,还能起到延缓衰老的作用,长期饮用,更是可以使皮肤细腻、润泽而富有弹性。正是男女皆宜的佳品呢。”叶婉轻轻摇晃着手中的白瓷杯,看着暗红色的酒液在杯中起起伏伏,煞是赏心悦目。她这段时间命人按照她几次试验得出的配方,酿出了几千坛,是时候拿出来出售了。 “还有这等好处?”其中一位夫人听了叶婉的解说,不禁低声惊呼了一声,她年近四旬,皮肤愈发地暗黄干枯起来,任是上多厚的粉也是掩盖不住的。若是真如叶婉所说,每天喝上一小杯葡萄酒就能使她的皮肤变好,那真是再好也没有的事了。 随后,夫人、小姐们喝着美酒、吃着美食,席间的气氛渐渐好了起来。散席后,众人又在长宁侯府的花园中逛了逛,才告辞回府。叶婉命丫头们又搬出几十坛葡萄酒,送给前来的夫人们一家一坛做回礼,众位夫人无不欢喜非常,席间听叶婉将这酒说得那般好,自家喝起来也觉美味,正愁不知到哪去寻几坛回去呢。众人客气地道谢后,纷纷登上自家马车走了。谢文筠几人落在最后,拉着叶婉的手与她告别。 “今儿个真真是慢待你们了。改日我再下帖子请你们,就咱们几个,好好玩上一天。”叶婉歉意地对着几个女孩儿笑了笑。 “恩,我看咱们可有的等。”贺秋莲笑得高深莫测,斜了自家丫头怀中的酒坛一眼,调侃道:“想来阿婉又酿了不少罢?” 几人听这话没头没脑的,正自疑惑,又听贺秋莲噗嗤笑了一声,道:“阿婉酿了这么些好酒,可不是忙忙地要拿去换银子,哪还有空理会咱们这些闲人呢?”说完,不待叶婉动作,领着丫头一溜烟儿跑走了。 叶婉对着贺秋莲的背影无奈地笑笑,其实她心中还是有些怜惜这丫头的,贺之的妻子早亡,而后也没有续娶,贺府上下一应俗务皆是由贺秋莲打理。就如今日这种场合,亦是贺秋莲出面应酬,看着旁人家的小姐都是随着母亲前来,想来她心中多少也会有些酸楚吧。 长宁侯府这场宴会也算得上是体面、成功的,却说中途离开的褚艳,出了长宁侯府的大门,恨恨地回头看了一眼高大的朱漆大门上方,悬挂着的气派牌匾,心中一股恨意上涌,死命地拧着手中的帕子,一跺脚,转身上了马车,语气森然地道:“进宫!” 车夫缩着头,小心翼翼地赶着车,往皇宫方向而去。进到皇宫,褚艳忽略所有偷偷打量她的眼神,就那样红肿着脸直奔后宫淑太妃的寝宫去。 淑太妃是延恩侯蔚让的生母,与她的儿媳褚艳一样,都是个拎不清的,蔚谦登基后封她为太妃,起初她还知道小心做人,没多久就开始张扬起来。因着蔚谦的生母已过世,皇后又不太爱与她计较,这淑太妃就拿自个儿当成是这后宫中的第一人了。 褚艳来时,淑太妃正舒舒服服地靠在贵妃榻上,半眯着眼睛由着侍女一口一口地喂她吃着南方进贡上来的水果。听得身边的嬷嬷说褚艳来了,缓缓睁开了眼睛,道:“她怎么这时候来了?长宁侯府不是宴客么?她这是没去?” “这…”那嬷嬷面露难色,吞吞吐吐道:“想是去了的吧。夫人看上去…不大好。” 淑太妃拧了眉头,她最是不喜旁人一副要说不说的样子,挥挥手不耐道:“让她进来吧。” 得了淑太妃的准许,褚艳凄凄惨惨地挤出几滴泪来,一路哭哭啼啼地直扑到淑太妃的榻边,凄惶道:“母妃、母妃啊!你可要给儿臣做主哇!” 淑太妃见褚艳双颊红肿,头发松散,惊道:“这是怎的了?与让儿吵嘴了?”脸色沉了沉,淑太妃愈发对这个儿媳不满起来,总是拈酸吃醋的她就不说什么了,偏还成日里这般没体统的样子。忍不住斥道:“你说你,身为人妻,有没有点样子?掐尖儿要强的,你让哀家怎么放心把让儿交给你伺候?哀家几次与你说给让儿纳几个柔顺的侍妾,你都不肯,半点都不知道为自家爷考虑,真真是不贤惠!” 褚艳低垂地眼睫掩过眼中一闪而逝的愤恨,换上一副柔弱可怜的神情抬起头,道:“母妃,儿臣没有同夫君吵嘴。” “没有?那你这是怎么了?”淑太妃一眼就看出,褚艳脸上的红肿是被人扇了耳光,可是这满京城,除了自家儿子,谁那么大胆子,敢往褚艳脸上招呼? ------题外话------ 感谢【喜洋杨】亲、【2607】亲和【wujiangzheng】亲投了一张月票!感谢【山里姑娘】亲送了两朵鲜花! 第一百四十九章 挑唆(下) “是、是叶婉!”褚艳掩面嘤嘤地哭泣着,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屈辱一般。 淑太妃沉默了,即使她身在后宫,也是听说过长宁侯府上的那兄妹两个的。她的儿子延恩侯来给她请安时,也曾提起过,叶睿晨是他想要拉拢的对象。可自家儿子还没等找到合适的时机,这不成器的儿媳就将人家妹子得罪了。“好好的去人家府上赴宴,你干什么跟人家闹起来?在自己府中由得你,到了外面也不知收敛!”淑太妃对褚艳的性子是了解一二的,事事掐尖儿要强,什么事儿上都想压人家一头,定是她又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惹怒了人家。 褚艳委委屈屈地擦着不断滚落的泪珠,抽抽噎噎地开口辩解道:“儿臣哪里有闹?明明是那个叶婉太过嚣张。儿臣不过是与那叶夫人说笑两句,叶婉忽地就恼了,指点着儿臣的鼻子斥骂,儿臣本不欲与她计较,只当是小孩子耍脾气,不理会也就罢了。谁知后来她愈发过分,竟还叫婆子掌儿臣的嘴!”褚艳很合时宜地怯生生抬起脸给淑太妃看,晶莹的泪珠要落不落地含在眼中,带着些娇憨地道:“儿臣受些委屈没什么,只她这般,分明是不将母妃放在眼里、不将夫君放在眼里!” 看着那张红肿的小脸儿,淑太妃心中升起些不悦,这叶婉也忒不懂事,怎能对堂堂延恩侯夫人动手呢?“李嬷嬷,去将玉颜膏拿来给褚艳。”淑太妃扬声唤了身边的嬷嬷给褚艳抹药,她知褚艳这话中恐还有水分,想着等派人去查证一番再说其他。 褚艳见淑太妃没有替自己出头的意思,更没有表明态度,心中有些发急,转了一下眼珠,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道了谢,看似不经意地加了一句:“要说这叶婉到底还是个孩子,眼中没有母妃,没有夫君也就罢了,可恨那叶夫人也不知道怎么管教女儿的,眼睁睁看着叶婉在那发疯,也不说管管。儿臣搬出母妃来狐假虎威,想躲过这一劫,谁知那丫头竟大喇喇地讽刺起母妃,说母妃只是个太妃,又不是太后云云…”话音越来越低,褚艳偷眼瞧了淑太妃一眼,果然见她脸色黑沉下来,暗中扯了扯嘴角,她知道淑太妃没能做上太后是她心头的一块疤,拿这个来说事,她就不信这老太婆能不记恨叶婉。 蔚谦没当上皇上的时候,淑太妃觉得能给蔚致远做个妾室已是她的福气了,谁知蔚谦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几番折腾后竟当上了皇上。当时蔚致远不肯坐皇位,只做了个太上皇,她顺理成章地做太妃也是很好的。可太后一薨,她的心思就活泛起来,心心念念就想爬上太后的位置,那些年她不知使了多少手段,直到太上皇驾崩也没能如愿。虽说她在后宫的地位与太后也不差什么,可终究名不正言不顺。当上太后已成了淑太妃的一个执念,偏偏今生不得如愿,是以她也最听不得旁人在她面前提起“太后”二字。 “叶婉竟敢这般放肆?”淑太妃蓦地攥紧身下的锦垫,长长的金嵌宝石护甲将华丽的绛紫色绣花锦垫划开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雪白的棉花。 褚艳见淑太妃终于是动怒了,心里乐开了花,脸上还装出一副惶恐的样子劝道:“母妃息怒!那叶婉还是个孩子,母妃不必与她计较,免得气坏了身子。” 淑太妃却是不领情,一把推开褚艳,算算年纪,那叶婉也有十四五岁了吧?哪还是什么孩子!果然是乡野中长大的,真真是没教养!“你先回去吧,这个叶婉,哀家自有法子收拾她!”哪怕淑太妃明知褚艳有挑唆之意,心中偏就是无法轻易放过叶婉,敢在背后讽刺她,就必须付出代价! 这淑太妃只在宫中生活了十几年,早就下意识忘记了,她也是出生乡野人家。论起身份,她一个渔家女,是远远比不上出身长宁侯府的叶婉的。 褚艳被淑太妃推了个趔趄,心下却是半点恼怒都没有,垂头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要显露出喜色来。见淑太妃怒容愈盛,怕遭了池鱼之殃,忙躬身施了一礼,“母妃莫要再生气了,好生歇息罢。儿臣告退了。” 李嬷嬷忧心地看了淑太妃一眼后,恭敬地送褚艳到门外,福身一礼后正要回转,却被褚艳开口叫住了:“李嬷嬷,你是母妃身边的老人了,应是知道该如何为母妃分忧吧?”说话间,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隐晦地塞进了李嬷嬷的衣袖中。 李嬷嬷嘴角含笑地看了褚艳一眼,这种事她做了不是一回两回,自然是明白褚艳的意图,眼中一片了然,下意识摸了摸袖中的银票,点了点头,“夫人就放心吧,奴婢省得的。” 目送着褚艳走远,李嬷嬷四下张望了下,见周遭没人,掏出银票展开一看,这次竟有五百两。心满意足地揣进怀中,这才施施然地回到殿中伺候着。李嬷嬷跟了淑太妃近三十年,如今她的岁数也不小了,怕是在宫中也呆不了几年了,不趁现在多捞点银子,难不成等出宫后,去喝西北风不成? “褚艳走了?”淑太妃半眯着眼睛靠在榻上,方才被她划破的锦垫已经被侍女换掉了,现下榻上铺了一张灰色的狼皮。 “是。夫人已经出宫了。”李嬷嬷低眉顺眼地答道。 “你派人出去打听打听,褚艳今儿个是怎么回事?务必要一丝不漏地回报给哀家。”淑太妃气过了,头脑也稍稍冷静了下来,褚艳自来是个说话没边儿的,她的话却是不可尽信。但若是叶婉当真说过那些话,她也不必再留什么情面。一个长宁侯而已,说到底还不是皇家的奴才?此时不敲打敲打,就是往后收归自己儿子麾下,也难保会不会真心为自家效命。 “是。”李嬷嬷依言退下,却并没有如淑太妃吩咐的那样,派人出去打听消息,而是回到自己单独的房间,仔仔细细地将银票收好。抱着那个外表极为平凡朴素的木匣,李嬷嬷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其中装的全是银票,有褚艳给的,也有旁人给的,整整七千多两,足够她锦衣玉食地过完下半辈子啦。爱不释手地摩挲了好一会,李嬷嬷珍而重之地将木匣收进柜中,然后对着半人多高的铜镜理了理已生了几根银丝的头发,这才施施然地回到淑太妃的寝宫。 “回禀主子,奴婢打听过了,今日长宁侯府中的情形,确实与侯爷夫人所说的*不离十。”李嬷嬷也不是个蠢的,她若说完全与褚艳说得一致,淑太妃反倒不会相信。 “恩?那叶婉可曾、可曾说过…”淑太妃心中一阵怒火翻涌,那句“哀家不是太后”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来。 “是。”李嬷嬷跟随淑太妃多年,自然知道她话中的未尽之意,垂眸低声应了一声。 “啪”,淑太妃见李嬷嬷竟然说是,再也压不下心头的火气,一巴掌拍在榻上,“小贱人胆子不小!去!派人去长宁侯府,把那个小贱人给哀家宣进宫来,哀家今儿个非要好好整治她一番不可!” 李嬷嬷领命去了,这一次她没有耍花腔,当真派了女官去长宁侯府,宣叶婉进宫。 只是这个女官却没得着什么好脸色,叶婉和林岚刚刚送走了客人,还没等喘口气,这个杏眼桃腮的女官就上门了。 “叶婉,淑太妃宣你进宫,还不快去换身衣裳。”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这话一点不错。那女官知道淑太妃叫叶婉进宫就是要收拾她的,是以明知叶婉身份,却也半点恭敬也无。 叶婉愣了一下,讶异地看了林岚一眼,这人没病吧?怎么说她也是个辅国长公主,什么时候连个女官都敢对自己指手画脚了?依着叶婉的性子,来人若是好声好气地请了她去,她乐得给那什么淑太妃一个面子;像这般带着命令似的口吻,她不直接将人轰出去就不错了。叶婉这人,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若犯我三分,我必斩草除根。见那女官的作态,叶婉也懒得摆出好脸色应付,直接不客气地道:“哪来的没规矩的东西?你主子就是这么教你怎么做奴才的?” 女官闻言,脸色腾的一下红了,气得。她是女官,跟那些宫女太监可不一样,叶婉竟直接将她归到“奴才”里面去了。“叶婉!太妃召你进宫,你敢不从?” “太妃是个什么玩意?也敢来命令本公主?”叶婉闲闲地瞥了那女官一眼,嗤笑一声道。现下叶婉忽地明白过来,原来是打了小的,招惹出了老的。不过她才不管什么太不太妃的,说白了就是一妾,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呢。 “你大胆!敢对太妃不敬?”女官简直要目眦欲裂了,这么些年,她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敢当面表现出对淑太妃赤果果的鄙夷。她是淑太妃的女官,一切荣辱皆系于淑太妃身上,怎能容忍有人冒犯淑太妃的威严?这女官很清楚太妃之流都没什么权柄,甚至于在后宫之中,正常来说也没什么太崇高的地位,不过是好日子过久了,理所当然地觉得淑太妃与太后也不差什么了。 “对那什么太妃敬不敬的本公主不知道,但是你,一个小小奴婢胆敢指点本公主可是大大的不敬。”叶婉眸色深深地看着那个女官,她最讨厌的就是旁人拿手指着她。“来人,将这贱婢送去…宗人府?还是大理寺?”叶婉不太能分得清宗人府和大理寺的职责范围。“不管了,反正这贱婢以下犯上,送去法办。” “是。”天同刚刚虐完萧鸿郎过来,听得叶婉这吩咐,憋着笑应了一声,一步跨进屋里,扯了那女官就走。 女官满眼的不可置信,看来侯爷夫人说的半点不错,这叶婉当真是嚣张至极啊。要知道她是代表淑太妃来的,叶婉竟也这般对她,换了旁人,还不直接打杀了?“叶婉你大胆!大胆!你敢!快放开我!我是代表淑太妃…”渐行渐远的怒吼忽地戛然而止,想是天同将她的嘴堵了吧。 林岚深感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她现在觉得还不如像前段时间那般,锁步内宅的好,起码能得着清净。 “娘亲放心,外面那些纷扰,我会尽快肃清的。赶明儿你就好好享福吧,要好的夫人家有宴会,你想去就去凑凑热闹,或是心情好了就在府中设宴,叫旁人来陪你说笑,要么就我陪你出去逛逛街,买买东西,再不然叫舅舅带你去游山玩水也好。”叶婉拉过林岚的手腕,一边替她诊脉,一边很认真地道。叶婉这番话就是她的真心话,林岚前半辈子几乎就在囚禁中度过的,下半辈子说什么她也要她过得舒舒服服的。那些不省心的,她定会动手收拾老实了,省得总来添堵。 林岚眼中闪着泪花,她与叶婉在一起统共也就两年多,绝大部分的时间叶婉还不记事呢,如今叶婉却能这般孝顺、处处为她着想,让她更觉内疚不已。林岚本不是个柔弱的女子,先是被叶泰娇宠着,后又被幽禁那么些年,身上的飒爽之气几乎被消磨殆尽。听了叶婉这一番话,深藏在她骨子里的真性情立时被激发了出来。努力收回眼泪,爱怜地摸摸叶婉的头,道:“傻丫头,应该是娘亲保护你才是。你不用为娘亲担心,往后娘亲定不会再任人欺负了。” 感觉到附在头顶上柔软的小手有力了许多,叶婉心中生出些欣慰,任是她保护得再周详,也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林岚能强硬些,也免得自己不在跟前时,吃了别有用心之人的暗亏。 直到旁晚时分,淑太妃左等右等也不见叶婉前来,使了人去打听才知道,自己派去的女官竟被叶婉送去大理寺杖毙了。这是明晃晃地打自己的脸呐。“叶婉!”淑太妃咬牙切齿地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气得眼前直发黑,无论如何,她定不会放过这小蹄子的,等着瞧吧! ------题外话------ 感谢【hkstylewu】亲、【淑xi】亲投了一张月票! 第一百五十章 大发雷霆 淑太妃在叶婉这里丢了一个大面子,以她那般自视甚高的性子,自然是将此事压下了。叶婉不是个好事儿的,亦是没有对外张扬。是以此事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内情。 褚艳从宫中回到延恩侯府,坐在铜镜前,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红肿的脸颊,眼中一片阴暗,叶婉敢命人动手打她,她却是只需动动嘴皮子,就会有人替她收拾了那贱丫头!她相信淑太妃必然不会轻饶了叶婉的。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嘴角牵动脸颊上的伤处,疼得褚艳“嘶”了一声,忙命丫头将淑太妃赏的玉颜膏拿来,仔仔细细地抹上脸颊。她这张风韵犹存的脸,可不能就这般给坏了。 亲自动手抹完了药膏,褚艳目光不善地看着铜镜中两个丫头的身影,心中陡地生出一股怒意,这两个没用的东西,眼睁睁地看着旁人欺负她,也不说上来搭把手,留着也是浪费粮食。染着红蔻丹的葱白玉手抓起梳妆台上的一盒胭脂,“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接着就听见屋内响起褚艳尖利的嗓音:“贱蹄子!长没长眼睛?一点小事都做不好,本夫人还能指望你们伺候呢?来人,将这两个贱婢拖下去,杖毙!” 两个侍女整个儿都懵了,那胭脂明明是夫人自己扔到地上去的,关她们什么事呢?候在门外的婆子如狼似虎地抢进屋内,不由分说地将两个丫头拉了下去。二人这时才反应过来,忙忙哭叫着不住求情,却只是徒劳。手臂粗细的木棍一下一下打在身上,这两个丫头现在才明白,为何夫人身边的侍女换得那般勤快。早知这是个苦差事,当初她们说什么也不会欢天喜地地抢着接下这份差事了。 听着院外传来渐渐微弱下去的痛呼声,褚艳满足地笑了。她这边杖毙了这两个丫头,淑太妃那边再狠狠收拾了叶婉,她这口气可算是顺了。不过想到那些看她笑话看得开心不已的夫人小姐们,褚艳眼中又爬上一抹阴霾,日子还长着,总有机会教训她们,她定要让她们明白,该巴结着谁、最不能得罪谁! 晚饭时分,延恩侯蔚让带着满肚子的怒火回府了,连衣服都没顾得上换,直接就来到褚艳的院子。扫了一眼院门外残留的零星血迹,蔚让的眉头皱得更紧,这个褚艳,越来越不像话了! 一脚踹开屋门,蔚让浑身的怒意丝毫没有掩饰,一进屋就见褚艳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仔仔细细地看自己的脸。想到她平日对待府中稍有姿色的侍女都苛待得很,总是会找借口毁去人家的容貌,害得他连个长的周正些,为自己红袖添香的佳人都没有,心中怒火更胜,大吼一声道:“褚艳!” 褚艳正担忧自己会破相,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喝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回头就想开口斥骂,却见是蔚让站在门口处,马上换了笑脸,款款站起身来迎上去:“夫君,你回来啦。”随即想到自己脸上的伤,又连忙收了笑意,垂头悲悲切切地抽泣了一声,想引得蔚让来问自己脸上是怎么伤的,然后她就顺势添油加醋地抹黑叶婉一把,势必要拉得蔚让与她站在一边。 却不想蔚让早就听说了褚艳的所作所为,这一个下午,他一直忍受着旁人嘲笑的目光,要不是他定力足够好,根本等不到下班,早就回来将这个不知进退的女人收拾一顿了。“你倒真是给本侯长脸呐!”凶狠地瞪了褚艳一眼,蔚让攥紧了蠢蠢欲动的手,褚艳该庆幸,他没有打女人的习惯!几步跨到桌前坐下,提起茶壶想给自己倒杯茶润喉,却发现茶壶是空的,没好气地扔下茶壶,胸中实在意难平,一拳砸在上好的红木圆桌上,骂道:“连壶茶都没备,你是怎么为人妻的?!” 褚艳愕然地抬头看了蔚让一眼,见他是动了真火,胆怯地垂下头,呐呐道:“妾身、妾身…” “够了!是本侯平日太纵容你了,才导致你愈发地无法无天!人家叶婉是辅国长公主,就凭你还想踩在人家头上?这次只是掌掴你一顿,再有下次,就是当场处理了你,本侯又能说出什么来呢?”说到这里,蔚让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以叶婉的身份,虽说没有执掌兵符,照规矩却是可以有万余人规模的私军的。叶婉她现在看似还没有招募私军,旁人也许不知,他却是知道叶睿晨兄妹手中握着阎罗殿这个厉害的组织的。别看阎罗殿的规模算不得太大,真格拿出来,也足以顶得上万人的军队了。 多年来蔚让在淑太妃的影响下,心中渐渐生出了对皇位的觊觎,同时他倒也还保留着一丝丝的头脑清明,在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生出旁的心思来,不然他的下场定会万劫不复。心中虽是不断纠结,暗中的小动作却也没少做。直到萧鸿郎被蔚谦以雷霆手段铲除,他才恍然惊觉,这个平素待人温和宽容的皇兄也不是个吃素的。萧鸿郎在军中经营了多年,依附于他的朝臣也有不少了,这样都连皇位的边儿也摸着,他一个既无兵权,也无实权,仅仅是顶着个皇亲国戚名头的侯爷,又凭什么有那个自信可以篡位成功?萧鸿郎一家被枭首后,蔚让整整三天三夜没合眼,一番苦苦挣扎后,终是打消了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只是多年来的苦心经营,心底里终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甘,他还是想最后搏一把,那就是拉拢叶睿晨。他的消息比旁人灵通些,再加上心思细腻,经过一番查证后得知,叶睿晨竟是阎罗殿的大阎罗,若是能将他拢在麾下,兴许还有一丝问鼎皇权的可能。可惜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结发妻子亲手掐灭了这最后的一点希望。据他所知,叶睿晨其人能力过人,各方面都是极为优秀的,他只有一个弱点,那就是叶婉。褚艳得罪了叶婉,蔚让根本就不敢奢望叶睿晨这个妹控,还能回过头来帮着他。 “你,禁足吧。什么时候你那天老大地老二你老三的性子扳过来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出门。”蔚让凉凉地看着褚艳,忽地心中竟有一些轻松,这样也好,老老实实地做个勋贵还能坐享一辈子荣华富贵,再贪心不足,恐怕连脑袋都得没了。 不理会呆愣住的褚艳,蔚谦缓缓起身朝门外走去,路过褚艳特意定做的雕刻着繁复的凤穿牡丹花纹的梳妆台时,蔚让隐隐压抑在心底深处的暴躁情绪瞬间再也控制不住,猛地回身将梳妆台上所有的东西扫落在地,盛着各式胭脂水粉的描花白瓷盒“稀里哗啦”摔个粉碎;翡翠、玉石发簪耳坠和珍珠链子“叮叮咚咚”滚落一地的声音亦没能完全平复蔚让的情绪,抬起脚又将梳妆台踹倒,回头阴森地看着褚艳:“雕凤的梳妆台是你能用的么?立即给本侯处理干净!”最后一丝坐上皇位的希望被都褚艳掐灭了,她还用着这种明显逾矩的东西,是要扎他的眼、刺他的心么? 成婚这么多年,褚艳从没见过蔚让这般大发雷霆过,她着实是被吓着了,缩着身子不住地后退,忙不迭地连连点头,生怕表态晚了,蔚让那攥得死紧的拳头会招呼到自己身上来。她心中当然清楚那样的梳妆台不是自己能用的,还不是她瞧出了蔚让的野心,这才弄来这么一个华丽的玩意先过过瘾? 蔚让携着一身的冷气走了,过了好一会儿,褚艳听着外头半晌没有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下脚步,弯腰揉了揉已经麻木了的双腿,对那一片狼藉中的首饰心疼不已。忽地,褚艳蓦地睁大了双眼,好好的蔚让不许她再用这梳妆台了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没等坐上皇位就生出了立旁人为后的心思?这怎么能行!大脑飞快地转动着,一个一个地梳理,到底是哪个贱人,妄想顶替她的皇后之位。 蔚让离开褚艳的房间后,径直回了前院的书房。发泄了一通后,心中的郁结散去不少,背负了多年的奢望一朝放下,并没有他想象中那般不能接受。唇边溢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往后就做个闲散勋贵吧,做皇上有什么好?瞧瞧蔚谦,近些年脸上的笑意愈发少了,可见做皇上也不是什么美事嘛。只要他不作他想,不得罪不该得罪的人,日子还不是舒舒服服地过?好在母妃那边没什么动静,应是没有做出糊涂事来,改日他寻个合适的时机向叶婉陪个罪,想必她也不好多做计较,毕竟她已当众教训过褚艳了,再揪着不放,就显得她咄咄逼人了。 蔚让却是不知,他的母妃已经有了动作,只不过是没占着便宜而已。 淑太妃一次出手没能拿捏住叶婉,倒也暂时强自敛了怒意,怎么说她也是堂堂太妃,总能找到机会收拾那个死丫头的。 叶婉并不知道这短短的半天之内,延恩侯府的命运因着蔚让收了心思而悄然发生了转变。接下来的这几天她可是忙得很,葡萄酒在龙门酒楼一经推出,立时被京中权贵追捧。那些个大人喝了自家夫人带回来的葡萄酒,竟都念念不忘起来,只不好与女人家抢酒喝,都在暗中摇头叹息。一得到龙门酒楼有葡萄酒出售的消息,这帮人纷纷遣了小厮去购买,拿回来后也不给自家夫人知道,直接藏在书房中,偷偷喝。 短短几天下来,叶婉的荷包中又多出了近万两银子。搂着这厚厚一打的银票,叶婉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林岚见自家女儿这幅财迷的样子,好气又好笑,虽说她心底里不愿意让叶婉做经商的行当,不过看她完全乐在其中,也只好随她去了。 母女两个守着一桌子的银票正在说笑,闷头瞎忙了许久的药癫出现了。他今日去了诚王府,给宇文雅云请平安脉,回来时在路上碰见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他见那一串串冰糖葫芦红艳可人,想到叶婉平素喜爱吃零嘴儿,就买了几串给她送来。哪想正遇上这么一幕让他口水直流的场景。一大堆大小面额不等的银票,就像废纸一样地堆在桌上,这么些的银子,得能买多少好药材啊! “师父,你怎么过来了?”叶婉讪讪笑着,忙不迭地将银票一股脑扫进一个一尺见方的钱匣子里,生怕被药癫多看两眼就会看化了一般。 药癫的一双小绿豆眼已经睁到了他的极限,就那么匆匆扫视了一眼,竟瞧见好几张百两面额的银票。“徒弟哇,你这是又发了什么财了?”药癫梦游似的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到叶婉跟前,虽是在与她说着话,那眼睛却半点不肯离开钱匣子。 “不要你管。”叶婉慌慌张张地将钱匣子藏到身后,隔绝了药癫都要燃起火来的视线。 药癫盯着钱匣子的视线被阻,稍稍回过来点神儿,眼神飘忽间注意到林岚也在这儿,老脸红了红,随即厚着脸皮抱怨道:“你这坏丫头,有了娘亲就忘了师父,赚了大把银子也不想着孝敬师父点,枉我老头子连吃个糖葫芦还想着你呐!” 哀怨渴望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叶婉,叶婉嘴角抽了抽,那样被辜负、被遗弃的眼神,真是让人蛋疼。无奈地回身将钱匣子打开一个小缝儿,从中抽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肉疼地往前一递,道:“就这些,多了你就别想了!” 药癫巴着眼睛瞟了一眼,见那面额也不算小了,嘻嘻笑着接了,回手将糖葫芦塞进叶婉手中,乐呵呵地走了。 见着药癫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走远了,叶婉嘴角轻轻勾起一抹浅笑,这个师父,就是个老小孩嘛。 林岚在旁看得分明,叶婉根本就是在逗着药癫玩儿的,自家女儿她最是了解,可不是个小气的人。“阿婉心眼真坏,何苦逗着你师父玩呢?” “呵呵,娘亲不明白,像师父这样的性子,可不就是得哄着、逗着嘛。” 刚离开院子的药癫,喜滋滋地将银票揣回怀里,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他在乎的可不是这点银子,而是叶婉肯逗他开心的这份心意。他知道叶婉很忙,等闲也不愿意打扰她,可也得时不常地出来刷刷存在感不是?不然这丫头指不定就将他忘到脑后去了。看那小丫头还肯与自己逗闷子,是真心将自己放在心上的,这便足够了。 ------题外话------ 感谢【李若华】亲投了两张月票! 第一百五十一章 故友相见 巍峨壮丽的高大城墙之上,立着三名身穿铠甲的将军,头盔上的红缨随风飘动,映衬得三张眉头紧锁、神情凝重的脸庞,似乎也多了一丝肃杀。城下正在厮杀的两方兵士中,有一处明显的真空地带,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横刀立马立在当中,迎着寒风放肆地仰天狂笑,这可能是他人生中最得意的时刻,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斩杀炎麟国兵士数十人,此时已没人敢靠近他身边五步之内。 “此人名叫藤三郎,是野原手下的得力干将。出了名儿的残忍嗜杀。”赵兴眼中迸射出丝丝杀机,任由藤三郎再这般张狂下去,定会对己方兵士的士气造成很不好的影响。他很想亲自冲杀下去,将此人立时斩于刀下。但他不能,他时刻谨记着当年叶泰对他的教诲:“为将者,最忌只顾自己痛快冲杀。没了将军居中指挥,底下的兵士就像是没了头的苍蝇,乱了阵脚。这样的将军带出来的兵,也许士气会很高,但一定败多胜少,即使是胜,也只能是惨胜。” 赵兴闭了闭眼睛,深深一口气,将心底的那份躁动压了下去,目露一丝期盼地望向叶睿晨和蔚凌羽二人。他知道这二人的身手都是极好的,况且他们来平州不就是要建立功勋么?此时不去斩杀了藤三郎这个贼子,更待何时? 蔚凌羽剑眉微微上挑,左手下意识地握住挂在腰间的宝剑,朗声道:“本世子去会会他!” 叶睿晨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蔚凌羽临战不畏,这很好。大手却是拉住了蔚凌羽,淡笑一声道:“杀鸡焉用牛刀?大不了那个野原的人头让与你去取就是。” 蔚凌羽见叶睿晨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倒也不在乎自己少杀一个区区的藤三郎,顺着叶睿晨玩味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校尉打扮的男子纵马提刀,从侧面杀向藤三郎。“那是刘铁?”蔚凌羽运足目力,认出了刘铁提在手中的厚背大铁刀。 “这小子真真是个可塑之才。”要不是刘铁是京畿大营的兵士,叶睿晨倒还真想将他收入阎罗殿。经过短短一个月的训练,刘铁的身手进步飞快,简直是个天生习武的天才。 说话间,刘铁已与藤三郎交手数个回合,刘铁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风,将藤三郎的攻击尽数拦下,还瞅准了时机在藤三郎的身上划开三条大口子,气得藤三郎怒吼连连。 “简直混蛋!要打就光明正大地打,偷袭算什么好汉?”藤三郎捂着手臂上新添的一道伤痕,满是狡诈之色的小眼睛喷火般瞪着刘铁。 刘铁却是根本不理会藤三郎杀猪般的嚎叫,战场上人人都在以命相博,谁在乎什么偷不偷袭的。况且他明火执仗地冲杀过来,哪里来的偷袭?藤三郎这是打不过就耍赖的节奏么?他们倭国人侵略炎麟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还有脸跟他说什么好汉?三十多斤的大铁刀,在刘铁的手上轻若鸿毛一般,手腕翻转间“呼呼呼”连挥数下,半声不吭地朝着藤三郎连砍而去。 藤三郎小眼缩了缩,知道自己是遇上对手了,当下不敢大意,雪亮的大环刀慌忙连连格挡,挡得下刘铁的一刀两刀,却无力再抵挡第三刀,胸腹处传来刺痛,又添一伤。藤三郎心下骇然不已,自己已是倭国数一数二的孔武有力之人,面前这个面庞黝黑的青年难不成比自己还大力? 刘铁嘴角上翘,从坚硬结实的胸腔发出一声低低的闷笑,倭国之人不过都是些獐头鼠目的家伙,真以为他们有什么了不起的呢?在这京畿大营里,不必说赵兴、叶睿晨、蔚凌羽三人,就是那几个新提拔上来的年轻校尉,要虐杀一个藤三郎,还不是手到擒来?没错,就是虐杀。刘铁自打到了平州,听说了不少关于藤三郎的事迹,倭国大军冲不破平州的防御,转而就去周边城镇找存在感,杀人放火直如家常便饭。尤其是这个藤三郎,没少带头干杀人全家的事。刘铁早就下定决心,定要亲手虐杀了这厮,为炎麟国无辜惨死的百姓报仇。 猫抓老鼠似的,刘铁一手提着缰绳,另一手挥舞大刀,明明有好几次机会能将藤三郎捅个透心凉,却偏偏不肯痛快下手,每每手中拿捏好了分寸,避开要害两三寸的距离,笑吟吟地看着藤三郎气急败坏的模样。 “混蛋!该死!”藤三郎嘴里不住地咒骂,数度发力想夺回上风,奈何新伤加旧伤,血水流了一片,将马背都染得鲜红,早已是精疲力竭。要不是靠着胸中一口气撑着,早就摔下马背,被踏成肉泥了。 又在藤三郎的身上留下几道伤痕,刘铁余光处瞄了瞄周遭的战况,浑身的气势陡然一升,玩的也差不多了,他没兴致再与藤三郎纠缠下去,不如干脆一刀结果了此人,投身到战团之中,多杀几个倭国兵士。手中厚背大铁刀平平无奇地挥出,带着万钧之势,只听“噗嗤”一声,藤三郎的一颗大好头颅就被砍飞了出去。那扭曲狰狞的脸庞上,还带着死前一瞬间的惊愕表情。 “哈哈哈!藤三郎已死,尔等还不速速束手就擒?”刘铁用力一勒缰绳,身下的骏马“吁津津”长嘶一声,更衬得刘铁凶悍如杀神临世。拨转马头,刘铁提着还在滴血的大铁刀,直如饿狼一般,冲杀入倭国兵士之中。 “嘶,这个刘铁,当真是悍勇。”赵兴嘬了嘬牙花,眼中满是对刘铁其人的赞赏之意。 “那是自然。要知道,这刘铁可是睿晨兄亲自挖掘出来的宝贝,自不是凡品。”蔚凌羽不得不感叹,自己的眼光比起叶睿晨来,还是多有不如的。当初他因着刘铁与刘俊才府上有亲,对他诸般刁难,想不到通过叶睿晨金手一点,那个空有一把子力气的小子如今已然成长为如此厉害的可造之材。 城下的战事因着藤三郎殒命,出现了一边倒的局势,炎麟国这一战已是胜券在握。 平州城外的战事如火如荼,京城中却是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百姓们安居乐业,丝毫没有受到距此万里之遥的战争影响。这日,林岚好生梳妆打扮了一番,换上一套松花色绣缠枝花边的衣裙,披了一领银灰色貂毛披风,带着叶婉一道进宫拜见皇后程素雪。 叶婉今日穿了一套藕荷色宽摆衣裙,灵动而俏丽。由着幽兰给她穿上一领同色披风,搀扶着林岚,往大门外走去。林岚着意打量了叶婉几眼,满意地颔首道:“我家囡囡底子好,穿什么都好看。” 叶婉淡淡一笑,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极为高兴的。前世的她活得跟个男人似的,从没人真心实意地夸她一句“漂亮”。女孩子哪有不爱美的呢?林岚每每一副骄傲自得地夸她时,她都会觉得心情好得能飞起来。 栖凤宫中的宫女早早等在宫门口,恭敬地引着林岚一行人穿过御花园,径直往栖凤宫而去。皇后程素雪坐立不安地等在寝宫之中,时不时向着宫门外张望,简直就是望眼欲穿了。隐约听见自家派出去迎接林岚母女的宫女的说话声,喜得立刻站了起来,朝门外奔去。慌得身边侍候的嬷嬷赶忙追上去,连连叫道:“娘娘慢着些儿,叶夫人已经回来了,又丢不了,着慌什么呢?” 程素雪根本不理会嬷嬷的啰嗦,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门口处,一手扶着门框,眼见不错地盯着百步之外的月亮门,却再不敢踏出一步。直到一道银灰色的身影出现在眼中,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程素雪再忍不住眼中的泪意,两行热泪“唰”地流出,模糊了视线。 胡乱地抹了一把眼睛,程素雪一把甩开赶过来搀扶她的嬷嬷,小跑着朝着林岚扑了过去。“阿岚!天可怜见,想不到咱们还有再见之日!” 当年林岚和宇文雅云、程素雪的交情就如亲姐妹一般,时隔十几年不见,林岚此时也是唏嘘不已。“素雪,我回来了。”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内里藏着几许复杂的感情,程素雪贵为皇后,彼此又相别十几年,她还能如幼时一般地亲近自己,着实难得。 叶婉静静站在一边,看着这对好友相拥而泣,心中也有些许的感动,世间人情冷暖她见识得多了,似这般十几年如一日的友情,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不常见的。忽地想起前世,有那样一个女孩儿,纯净得如同水晶,也给过她如亲如友一般的友谊。只是可惜,造化弄人,她终究是辜负了她的一片情谊。 “素雪,这是我的女儿,叶婉。”林岚与程素雪相对哭了一会儿,看着对方满面泪痕的狼狈相,不禁“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拿了帕子略略擦了擦脸,林岚一拉自顾在一旁发呆的叶婉,给程素雪介绍道。 程素雪葱白的玉手伸过来拉起叶婉的小手,上下打量了一圈,啧啧道:“真真是像极了阿岚年轻时的样貌,不愧是亲亲的母女俩,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儿胚子。” 不待叶婉答话,林岚却是不乐了,板了脸,道:“怎么,你是说我已经老咯?” “哪里,阿岚才不老呢。如今你可还算得是风华正茂呢。”程素雪“咯咯”笑着打趣林岚,两人虽有十多年不见,却丝毫不显生疏。“好啦好啦,快到我宫中喝杯热茶,难为你们大冷天儿的站在门口,旁人见了,还道我不待见你们呢。” 一行人随着程素雪进到栖凤宫,一进门就见北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山河图。那幅画笔触笔酣墨饱,意境淡逸劲爽,真真可谓是一笔江山。殿中的摆设简单舒适,半点没有印象中皇后寝宫的雍荣华贵。 程素雪见叶婉盯着那副山河图看得出神,眼中满含着的深情之下,隐隐有些落寞,道:“这幅山河图还是皇上初初登基时为我画的,转眼都快过了二十年了。” 叶婉怔愣了一瞬,看不出,蔚谦竟还有这般的才华。对着程素雪浅浅一笑,乖巧地跟在林岚身后一起坐了。 “你这丫头,跟我听说中的可不大一样。到了我这儿还拘束什么?按理你叫我一声‘姨母’也是该当。”掩嘴轻笑一声,接着道:“我可是听说你连淑太妃的面子都敢踩的,这会儿倒是装起猫儿啦。”程素雪性子最是爽利的,加之没有将叶婉当外人,是以调侃起叶婉来。 叶婉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索性也不矫情,果然放开了性子道:“这可是好呢,我又多了一个皇后姨母撑腰,看谁敢欺负到我头上来呢。诶呀,新认下了姨母,不孝敬点好东西,往后需要姨母仗腰子时可不好开口呢。幽兰,快快把礼物拿来,让我好好贿赂贿赂。” 幽兰忍着笑,将一个红木雕花的妆匣捧了上来,交给程素雪的宫女。程素雪哈哈一笑,心中对叶婉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更喜欢了几分。接过宫女捧上来的妆匣,迫不及待地打开来,边道:“这我可得好生瞧瞧,若是东西入不得我眼,你想求我撑腰我可不依的。”素手打开匣子,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套银烧蓝的头面首饰。“啊哟,这头面可真是漂亮!”拿起一支九尾凤钗,细细打量,深浅浓淡相宜的蓝色凤凰栩栩如生,口中衔着一条圆润饱满的长长珠链流苏,最下方坠着大红宝石雕成的水滴形吊坠,这般简直可称极致的贵气华美,即使是宫中的匠人,也少有出品。 “素雪喜欢就好。”林岚满面笑意地看了叶婉一眼,这丫头不声不响地为自己的好友准备了这一套首饰,拿来给她看时,她亦是惊艳不已。叶婉送给她平日戴的饰物也有不少这种烧蓝工艺的,只不过她素来喜欢淡雅的,从不知那种清新宁静的颜色也可变幻出这般耀眼的效果。 ------题外话------ 感谢【小蝴蝶梦】亲投了一张月票! 第一百五十二章 蔚凌云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程素雪的妆匣中也有几件烧蓝的首饰,那是某个南方官员回京述职时,那家的夫人进贡上来的,她十分喜欢。也曾叫宫女出宫采办些其他花样的,只是京城中到现在还没有烧蓝首饰出售。 叶婉特意选了烧蓝首饰送给程素雪,一是算作给她的回礼,这套头面足够体面大气;二来是想借着她皇后的身份,打打广告。叶婉已有了将福隆银楼搬到京城的想法,就等着一过完年,回去平安镇跟福隆的掌柜等人商量此事。 “皇后喜欢就好。这些首饰都是自家制作的,回头等画册画好了我送进宫来,皇后娘娘尽管挑,保准儿是旁人买不到的花样儿。”叶婉亮晶晶的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想着过完了年又能大赚一笔银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着。 听闻这些首饰是叶婉家制作的,程素雪吃惊不小,先前她还愁着没处去寻,却原来正主儿就在眼皮底下。程素雪贵为皇后,生活用度却很是朴素的,她最不喜劳师动众,所以心中虽极喜爱这种烧蓝的首饰,也没有派人大肆去搜罗,是以她根本不知道烧蓝首饰出自福隆银楼,更不知晓叶婉是福隆的东家。 “那感情好!”程素雪喜出望外地一拍巴掌,笑道:“明儿个我就叫内务府的管事公公去你们府上,该当多少银子的,我必不会让你吃亏就是。” 叶婉含笑点点头,没有跟程素雪假客套。虽说程素雪与林岚是好友,但亲兄弟明算账,也不能总是白送不是。 “母后这是不叫谁吃亏呢?”带着些笑意的清朗声音在门外响起,接着就见一道月白色的的身影打了帘子进来。那是一个恍如谪仙的男子:面如冠玉、目如朗星,乍一看那双眼中尽是出尘之气,仔细看就能发现,在一片淡然的背后还隐藏着丝丝的锋芒。来人正是程素雪的儿子,蔚凌云太子。 蔚凌云先是对林岚和叶婉微微颔首示意,然后才抬步走到程素雪面前,躬身道:“孩儿给母后请安。” 程素雪满面笑容地拉起蔚凌云,指了指林岚和叶婉,道:“那是你姨母林岚和妹子叶婉。” “给姨母请安。叶家妹子好。”蔚凌云脸上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意,朝林岚拱了拱手,随即在袖袋中拿出一块雕成猛虎样式的白玉镇纸,道:“才刚听说姨母和叶家妹子在母后这里,正巧父皇赏了这镇纸给我,我瞧着雕工还好,就送给叶家妹子玩罢。” 叶婉笑着道了谢,将镇纸接过,触手生温,竟还是块暖玉雕成的。看那雕工果然是栩栩如生,叶婉想到了还在溪水村的修罗,嘴角不禁上扬了两分,想着是不是在京郊买片山地,等过了年将修罗也接了来,将它养在那里。 蔚凌云见叶婉很喜欢那镇纸的样子,嘴角亦是勾了勾,他听说了叶婉和叶睿晨这对兄妹不少的事,早就想结交一番,今日一个照面,就觉叶婉果然与旁的女子不同,丝毫不见扭捏,心中更是好感大增。 程素雪见两个孩子第一次见面却没什么生疏拘谨的感觉,自家儿子更是难得的真心地笑了一下,和林岚对视一眼,二人眼中俱是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程素雪转过头来对蔚凌云道:“凌云带着你这妹子到御花园去逛逛,我要与你姨母好生说说话儿,你们两个在这儿,真真是碍眼呢。” “额,”蔚凌云愣了一下,察觉到程素雪眼中的异样,眉头微微挑了挑,心中有些好笑,母后不会是以为他对叶婉有什么旁的意思吧?“那母后与姨母便好好叙旧吧。叶家妹子,请。” 叶婉倒是没有多想什么,好闺蜜有十几年没见面,必然有许多知心话要说,有旁人在场,确实很难聊的畅快。 出了栖凤宫,蔚凌羽和叶婉一路往御花园逛去。因着程素雪寝宫内置了好几个炭盆,屋内十分暖和,刚出来时不觉得怎样,才走了几步远,被风一吹,叶婉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幽兰见状忙将搭在手臂上的披风给叶婉披了。 “叶家妹子给父皇上的那道折子我看了,很有见地。”蔚凌云脸上带着一贯的舒然笑意,寻了个话头与叶婉聊了起来。他自小长在宫中,本对于商业是完全不了解的,看了叶婉的折子后,心中很是触动,为此还特特寻了几名商人来给自己讲解经商之道。随着对商业了解的加深,如今他是越来越信服叶婉提出的经济软侵略的策略了。 “太子殿下竟不觉得经商是贱业么?”叶婉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外头的风着实冷得很。 “只要是于国有利,哪分什么高低贵贱呢?”蔚凌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从前他确实没将经商一事看在眼里,不过通过了解,他恍然发现,商业与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是息息相关的,他自然而然就重视了起来。况且他还得知,表弟蔚凌羽忽地大方了起来,就是因为与叶婉合作做生意,很是赚了不少银子的关系。那么,炎麟国与其他国家做生意,国库定也能更加丰盈。 叶婉挑眉看了蔚凌云一眼,这个人倒是比他那个皇帝老爹有远见得多。想必将来皇位传到他的手上,炎麟国会比如今强上许多。而且此人外表看起来温文尔雅,内里定是个心黑手狠的,谁要是被他的表象欺骗了,做出了什么让他瞧着不顺眼的事,定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将来那些个大臣们怕是有得苦头吃呢。 二人边聊边走,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凉亭。因为是冬天了。亭子上的隔窗都放了下来,蔚凌云瞥见叶婉小脸儿冻得通红,便道:“去那里坐坐吧。我叫个小太监陇上两个火盆,就不冷了。” 叶婉含笑颔首,高居太子之位,这蔚凌云还能顾忌着旁人的想法、处境,很是不错了。 抬步刚要迈上亭子的石阶,从拐角处忽地冲出一个小小的身影,径直往叶婉身上扑去。叶婉眸光一闪,装作没站稳的样子,“蹬蹬蹬”往后连退了好几步。那个莽莽撞撞冲过来的小人儿扑了一个空,踉跄了下扑倒在地。 这个小身影是六皇子蔚凌夕,早在他鬼鬼祟祟地躲在拐角处探头探脑的时候,叶婉就发现他了。这个很有些小心机的孩子,叶婉并不喜欢,对他也实在生不出怜惜之情来。 “六弟,怎么这般没规矩?还不起来?”蔚凌云清清淡淡的嗓音似没带半点责怪的意思,倒在地上的蔚凌夕却是吓得一个哆嗦,忙忙站起身来,怯怯地看了蔚凌云一眼,马上又垂下了头,诺诺地开口道:“太、太子哥哥。” “你身边没人跟着么?大冷的天出来玩,也不怕冻着了。”蔚凌云始终浅笑着,不过在面对这这个年幼的弟弟时,他的眼中没有半点温度。 “我、我偷偷溜、溜出来的。”蔚凌夕不安地绞着衣摆,好像十分惧怕蔚凌云,时不时轻轻抽吸一下鼻子,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样子。 叶婉唇边溢出一个冷笑,这么点儿大的孩子,心眼子倒是不少。 蔚凌云见蔚凌夕那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心下更是不喜,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道:“快些回去吧,不好好温书,小心父皇又罚你。”对于这个弟弟,蔚凌云其实腻歪得很,跟他那个上不得台面的生母一般无二,太过小家子气。 叫来一个小太监,蔚凌云难得的带了些严厉道:“你将六弟送回寝宫去,与他身边的人说,再伺候不好六弟,就统统到本太子这里领罚。” “是。”小太监唯唯应了,然后躬身对蔚凌夕道:“六皇子,奴才送您回宫吧。” 蔚凌夕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蔚凌云和叶婉好几眼,这才随着小太监走了。 “你这个六弟,心思倒是不少呢。”叶婉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随即率先进了亭子,外边真是太冷了,她都有些受不住了。 蔚凌云眼睛一跳,回头对着身后不远处空无一人的假山道:“去看着点六皇子。”那里隐着一个蔚谦配给他的皇家暗卫。假山旁的枯枝轻微摇晃了一下,蔚凌云嘴角牵了牵,远远地看了一眼蔚凌夕消失的方向,抬步进了亭子。 坐在亭中的叶婉露出一个浅浅的讽笑,任是蔚凌夕精得似鬼,也不可能斗得过年长他许多的蔚凌云。蔚凌云方才那话可当真是意味深长,“看着点”,也就是说蔚凌夕若是出了些什么事,只看着就好,不必理会其他。蔚凌夕要是真的聪明,就不会轻举妄动,不然也只能是自讨苦吃罢了。 叶婉与蔚凌云在亭中喝着热茶,天南海北地聊起来,随着对蔚凌云的了解加深,叶婉愈发看好他,有学识、有远见,又善于听取旁人的意见,最重要的是他果断且刚毅,真真比蔚谦更适合执掌炎麟国。 二人正聊得开心,程素雪身边的宫女找来了,福身行礼道:“长公主,叶夫人说天色不早了,叫奴婢来寻长公主回去。” 叶婉起身,对着蔚凌云笑道:“不知不觉竟聊了这许久。我这就回府了,改日再叙吧。” “好。我送你回栖凤宫。”蔚凌羽脸上的笑容愈发温暖了,不得不说,与叶婉聊天是种享受。她不像其他女子那般,成日介只知穿衣打扮、弹琴绣花,娇柔得像风吹吹就化了似的。她的眼界更宽广,懂得东西也很杂很多。与她相谈一个多时辰,他亦学到不少有用的东西。 回到栖凤宫,程素雪眸光发亮地看着蔚凌云,见他神情与平素一般无二,不禁有点失望,自家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在情爱方面,总是不开窍似的,年近二十的人了,还没给她娶回一房媳妇来,急得她都要上火了。偏这臭小子还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说什么定要寻个知心人。他那般不喜与女子接触的人,谁能知他的心呢? 与程素雪告辞后,林岚领着叶婉往宫门走去,她偷偷瞄了叶婉好几眼,同样没瞧出自家女儿有什么别样的情绪,忍了半天没忍住,开口问道:“阿婉觉得凌云那孩子怎么样?” “挺好的,是个合格的储君。”叶婉眼神中透出一丝激赏,虽然其他的皇子们她还没见着,但她不相信还有人比蔚凌云更适合那个位置。 “谁问你这个了,我是说…”林岚的话才说一半,却被一个穿着粉色宫装的宫女打断了。 “想必你们就是叶夫人和叶小姐吧?”粉色宫装的宫女大喇喇地拦在林岚和叶婉身前,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二人一眼,带着些倨傲,道:“淑太妃听说叶夫人和叶小姐进宫了,在寝宫中等了半日,也没见你们前去请安,这不,只好叫我跑一趟了。”这话是明着指责林岚和叶婉不知礼数呢,进了宫也不说去给淑太妃请个安,还要人家三催四请的。 “你是什么东西?在本公主面前你啊、我的,没学好规矩就给本公主滚回去学好了再来。”叶婉本来大好的心情完全被这宫女破坏个一干二净。拿着打量货物的眼神看她们也就不说了,明知她身上带着长公主的封号,却故意只叫“叶小姐”,这是防着她拿身份镇压她呢! 宫女脸色黑沉下来,她伺候淑太妃有些时候了,旁人见了她不说恭恭敬敬吧,起码也都是见面先带三分笑的,却不想叶婉竟这般硬气,直接就指着她的鼻子喝骂上了。她性子本就不是多安分的,再加上临来之前淑太妃嘱咐过她,不必对叶婉太过客气,是以就更加放肆起来。这会儿被叶婉骂了,想到叶婉的身份,也不敢再拿乔,只垂头立在林岚和叶婉面前不动。 叶婉眉头越拧越紧,对淑太妃那个拎不清的老太婆愈发厌烦起来,伸手一把将宫女推到一边,挽着林岚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宫女被推了个趔趄,愤愤地对着叶婉的背影喘了几口粗气,眼中幽光一闪,嘴角轻轻翘起,她对叶婉是没奈何的,淑太妃却有的是手段收拾她。对着叶婉已经走远的身影冷哼一声,宫女转身袅袅婷婷地朝淑太妃的寝宫走去,这事儿她定要添油加醋地说给淑太妃听。 ------题外话------ 感谢【唐天素】亲投了一张月票! 第一百五十三章 消息 淑太妃听到宫女的回禀,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叶婉一次次地表现出对自己的不恭敬,让她愈发怨恨起她来,更加让她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寻个机会好好教训叶婉一顿。 对淑太妃的怨恨一无所知,也不在乎的叶婉,从宫中回来,还没清闲上几天,又忙碌了起来。平州的战事可谓是如火如荼,这次的劫掠,倭国不但没占到什么便宜,还被蔚凌羽大发神威一举斩杀了倭国的大将野原,这下可是激起了倭国君主森吉千的怒火,几天之内又加派了二十万兵士到平州。二十万人说起来并不算多,但倭国人口总数本就远远不及炎麟国多,这次森吉千也算是下了大本钱了。 蔚谦接到前方的战报,得知蔚凌羽以一己之力,拼着受伤斩杀了野原,心下大慰,这个侄儿果然没有让他失望。看来炎麟国又要出一员大将了。手指一下一下扣在桌面上,蔚凌羽受了伤,有叶婉特意给他们准备的伤药,却也是无甚大碍的。放下战报,蔚谦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茶水润喉,而后对着侍立在侧的高公公道:“你去长宁侯府问问婉丫头有空闲没有,若是有就再制一批伤药送到平州去,所花费的银两尽管到户部去支。若是不得空闲,便将那方子卖予太医院,让那帮老家伙忙活去。”大军出征时叶婉自掏腰包制了伤药给京畿大营的兵士用,已经替他省下了一笔银子,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叶婉白白出钱出力了。蔚谦已摸清了叶婉爱财的性子,他若是仗着叶睿晨亦在阵前再想着占她这点便宜,怕是她心里要存下疙瘩了。 高公公奉命来到长宁侯府时,却发现叶婉已经自发开始制作伤药了。百十来平的房间里,十几个人各司其职,配药的、研粉的、打包的,忙而不乱;码放在墙边的大箱子,有几口已装满了成药。高公公笑眯着眼睛,微微弓着身,对叶婉道:“长公主当真是很为前方的兵士着想,不用皇上吩咐就忙活起来了。可比那起子只会耍嘴皮子的人强多了去呢。” 叶婉淡笑着,也不接话,往年平州平乱,不死上几万人是不够的,这其中大部分都是兵士受伤没有得到及时救治,或是药材不够导致的;而今年到目前为止,死去的人数统共还不到万人,可以说大半的功劳还是叶婉送给兵士们的伤药。叶婉的消息比蔚谦的要灵通,也更全面,算计着那些发下去的伤药也用得差不多了,她便赶着再制出一批送去平州。上次白送是人情,叶婉相信蔚谦不会那么厚脸皮,这次也要她出白工。 果然,接下来高公公跟叶婉说了蔚谦的意思,叶婉满意地笑弯了眼睛,虽然她不会在这上头赚什么银子,不亏了就行。主要还是蔚谦的行事很是妥帖,给了叶婉充分的信任,随她的心意去户部支取银子,没有让她吃亏的意思。 待得高公公回宫向蔚谦复命,蔚谦心下也是熨帖的,不管叶婉是不是因着叶睿晨也在平州的关系,这件事能想在他的头里,也是为他分忧了。 “皇上,长公主还说了,若是皇上还需要粮草,她已准备好了五十万担屯在怀原那边,随时可以运往平州。价钱还是按照上回的算。”高公公对叶婉也是服气了,又是药材又是粮草的,一个女流之辈,竟比朝中大臣还能为皇上分忧呢。 蔚谦捋着颌下的一缕胡须点了点头,他确实还需要大批的粮草,只是没好意思跟叶婉开口。想不到这丫头竟主动提起了,这倒是又让他省了不少心。 蔚凌羽受伤的消息并没有外传,毕竟宇文雅云已经怀有近七个月的身孕,这个时候得知自家儿子受伤,定要忧心的,对腹中的胎儿不好。此事叶婉却是知之甚详的。当接到阎罗殿传回来的消息时,叶婉心中着实惊了一跳,野原的大名她也是听说过的,那是倭国数一数二善战的大将,这蔚凌羽胆子也是大,拼着身上挨了好几刀,硬生生将人家的大好头颅砍了下来。要不是叶婉给他的伤药药效着实不错,蔚凌羽就那么交代了也不是不可能。 对于蔚凌羽受伤一事,叶婉是有点怨怪他的,为了杀死区区一个野原,他连自己的性命都拼上了。叶婉忽地意识到,若是蔚凌羽就那么死了,她是会伤心的。回想起与蔚凌羽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叶婉幽幽地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喜欢了他吧,虽然他不够强大,无论是身手还是城府,比起她来还有些不如,但他一次次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护在身后,那坚定而宽厚的肩膀,已深深印刻在了她的心上。 每次蔚凌羽寻到什么好吃的吃食都会给叶婉送一份过来,看她吃得开心,他笑得那般傻气,那双明亮如星子的眼中,盛着满满的温柔和宠溺。那种被呵护的感觉,与叶睿晨给她的完全不一样,会让她觉得心中悸动不已,或许那就是心动的感觉吧。 刚来京城时,肖文为了讨好刘俊才而当街羞辱叶婉,蔚凌羽当晚就套了肖文的麻袋,将他揍得连他爹都不认识了;刘俊才使人暗中散播对叶婉不利的谣言时,蔚凌羽亦在暗中使力,帮衬着叶婉,这些小事叶婉都是一清二楚的,虽然嘴上没说,心中却是感动的。这个人,默默地为她做了许多事,不求回报。 不自觉地拿起蔚凌羽第一次送给她的面人儿,那个眉目俊朗的男子,明明还只是个少年,偏要装出一副老成的严肃样子,叶婉嘴角不禁微微上挑,不管是为了他,还是为了哥哥,抑或是赵兴,她总是要出一份力,为她所在乎的人做些事情。 因着有了上次的经验,这一次制作伤药的效率高得多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百十来车的伤药快马加鞭地送去了平州。其中单独给蔚凌羽的那个包袱中,有一封叶婉的亲笔信,当时叶婉提起笔来,心中不知有多少话要说,落下笔去却只有两个字:保重。 远在平州的蔚凌羽并不知晓,因着他受伤的事,已牵动了佳人的心。待他收到叶婉的书信时,心脏一个劲儿地“砰砰”直跳,他甚至都没敢立马就拆开来看,而是找了个借口到叶睿晨那边,旁敲侧击地打探叶婉有没有写信给他。叶睿晨心思敏锐,立时就察觉出了什么,凤眸微眯,道:“想是阿婉比较忙吧,最近并不曾给我写信。难不成给你写了?” “没有。”蔚凌羽不知为什么,没来由地一阵心虚,下意识地否认了。 叶睿晨撇了撇嘴,就凭蔚凌羽那点道行,还想瞒过他去?不承认有什么用,他一眼就看出他满脸都写着“说谎”二字呢。叶睿晨心中有些吃味了,她知道叶婉定是很忙的,可她有时间给蔚凌羽写信,就腾不出一点点功夫给自己也写一封么?越看蔚凌羽那张想笑不敢笑的脸越是不顺眼,抬腿一脚踹在蔚凌羽的屁股上,骂道:“快别得瑟了,滚回去养伤吧。” 这一脚力道不小,踹得蔚凌羽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回头嬉皮笑脸地对叶睿晨抱怨道:“你轻着点儿,我身上还有伤呢。”说完却也不敢多做停留,一溜烟儿跑回了自己的房间。迫不及待地从怀中掏出叶婉的书信,小心翼翼地拆开,雪白的宣纸上,只有“保重”两个字,却也足够让蔚凌羽乐得合不拢嘴了。连叶睿晨都没有收到叶婉的书信,他收到了。这说明他在叶婉的心中也是有些分量的吧。 一脚赶走了蔚凌羽,叶睿晨垮下了脸,满心复杂地深深叹了口气,自家妹子眼看着就要被大灰狼拐跑了,自己却只能干看着。其实他也有想过阻拦,不过在这古代,与其将叶婉嫁给旁人,还不如嫁给蔚凌羽来的让他放心些。他冷眼瞧着蔚凌羽确实是真心将自家妹子放在心上的,将来这二人成亲,谅那个臭小子也不敢欺负了自家妹子。 平州的战事还在继续,倭国明知这次是占不到便宜了,心中却是有些不甘的,之后又着实打了几场,同样是连平州的城门都没摸着。蔚凌羽伤势未愈,便每日跟在赵兴身旁,站在城楼上指挥,听赵兴给他讲解兵书战册。 炎麟国这一次的战事能这般轻松,也有苍鹰部落识时务的原因。苍鹰部落比起倭国,人品明显好很多,他们只求财,基本不杀人。听到炎麟国出兵平乱的消息,马上卷了抢来的粮草跑回了自己的领地。苍鹰部落是个游牧民族,人口更少,又不善农耕,每到冬天日子都十分难过。而炎麟国与他们又没有生意往来,求买无门便只好动手抢了。只是炎麟国对他们来说是个庞然大物,他们也不敢太过放肆。 叶睿晨立在城墙上,城下正在进行的这场战事胜局已定,他的目光悠悠地望向雍州的方向,这个苍鹰部落,确是不必赶尽杀绝,等炎麟国与他们建立了贸易往来,想必他们就会老实些吧。实在不行,大不了吞并了就是。 ------题外话------ 感谢【youdandan914】亲投了一张五星评价票、两张月票和一朵鲜花!感谢【老虎1166】亲、【孤莫】亲投了两张月票!感谢【司徒长歌】亲投了一张月票! 第一百五十四章 萧鸿郎之死 时间咻忽而过,转眼便要过年了,各家各府都纷纷忙碌起来,打扫庭院、购置年货,大街上人来人往,更显得京城热闹繁华。而长宁侯府中的气氛却算不得好,因为平州的战事还没有彻底平息,不知道叶睿晨能不能赶回来一起过年,这让林岚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娘亲,不是都与你说了么,平州那边眼见着就完事儿了,哥哥肯定能赶在过年之前回来的。”叶婉耐心地劝慰着愁眉不展的林岚。这些日子着实把叶婉忙坏了,料理完了给平州兵士的伤药和粮草,又开始着手查看各地铺子送来的账本,时不时地还要劝解林岚不要为叶睿晨担心。 林岚轻轻叹了一口气,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自家儿子是去了战场。自打叶睿晨出征起,林岚就没有一日不忧心的,只是她不想让叶婉为自己多操心,一直极力掩饰着。现今年关已近,大军还没有返回的迹象,十分想与儿女过个团圆年的林岚实在是装不下去了,这才忍不住多番询问叶婉。瞧着叶婉似乎又清瘦了些,林岚止不住的心疼,伸手抚上叶婉巴掌大的小脸儿,道:“娘亲知道了,安心等着就是了。昨儿个是不是又熬夜了?瞧你眼下这一片青黑的。那些个账本什么时候看不行,做什么非要大晚上点灯熬油的?往后府中的事交给娘亲吧,光是外头的事儿就够你累的了。” 叶婉垂头想了一瞬,点头道:“也好,这样娘亲手头有事做,也省得你整日胡思乱想的。”因着林岚的身子有些不好,叶婉便没让她沾手府中的庶务。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调理,林岚脸色红润了,身上也觉得有劲儿许多,管理长宁侯府的内务很不是问题。“还有一事要与娘亲商量,我在与咱们府上隔了一条街上买下了一座三进的宅子,送给月姨他们居住吧。等赵兴回来,月姨一家必然是要搬出去的,提前准备好了,免得到时候再忙乱。” “这个好。”林岚脸上绽出笑颜,她对杨慧珍一力抚养叶婉长大很是感激的,虽说杨慧珍娘仨在长宁侯府住着他很欢迎,但也不是长久之计,赵兴一回来,一家子都住在这里也不是那么回事,到底还是自己有家有业的自在些。林岚早想着给杨慧珍在京城置办一处房产,只是自家手里又没有银子,她也不好意思跟叶婉张嘴,听得叶婉说已经置办下了一处三进的宅子,林岚拉过叶婉白嫩嫩的小手,欣慰地笑道:“我家囡囡想得很周到。虽说茹月以前是娘亲的侍女,但她这么些年拉扯你长大,实是比我这个亲娘还强。如今你和睿晨都长大了,确实该好好报答人家一番的。” “娘亲放心吧,我都知道的。”叶婉顺从地点点头,即使林岚不说,她也会尽自己所能报答杨慧珍的。毕竟杨慧珍是叶婉穿越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人,那种感情自是不同的。 母女两个正说着话,这段时间可说是“深居简出”的林峰来了,一进门连招呼都没顾得跟林岚打,神色带着些古怪,叫了叶婉出来。伸头往屋里瞧了瞧,见林岚拿起了针线,坐在桌边自顾自地缝着小衣服,凑到叶婉耳边小声说道:“丫头去柴房瞧瞧吧,差不多就送了萧鸿郎上路吧。” 叶婉自是没有忘了萧鸿郎还被关在柴房受罪呢,只是她没想到,林峰这个将萧鸿郎恨到了骨子里的人,怎么会忽然想给他一个痛快了?“舅舅这是消了心头之恨了?” 林峰撇了撇嘴,害得姐姐家破人亡,而后又囚禁姐姐那么多年,此仇此恨哪是那么容易消的?到现在他想起萧鸿郎这个人还是恨得牙根直痒痒呢,只是有时候想想,这么毫无意义地折磨人也没意思得很。萧鸿郎如今已经被折磨得没个人形了,干脆就此了结了他,让两家的仇怨就此烟消云散算了,何苦还在那拖着,两厢都不得清净。林峰才不会承认,他是生出了一丝丝的不忍,阎罗殿那帮人的凶名可真不是吹出来的,这才多长时间,萧鸿郎那魁梧的一个大汉,如今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了,每天跟吃饭似的三顿酷刑,那是一顿不落,偶尔还会来个加餐。才刚他去了那间柴房看了一眼,天同那儿又开始了。想到萧鸿郎几乎都不知道什么叫“疼”了,林峰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行吧,先去看看吧。”叶婉见着林峰那一脸的心有余悸的表情,挑了挑眉,看来这个舅舅是被天同他们吓到了啊。 林峰听得叶婉有松口的意思,小小地松了口气,一手扒在门框上,探头冲着坐在屋里的林岚道:“姐,你先忙着啊,我跟外甥女儿出去下。” 林岚心中似有所悟,只点了点头,没有言语。叶、萧两家的仇怨也该到此结束了,都快过年了,索性都解决了吧,明年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叶婉和林峰来到关押萧鸿郎的柴房时,远远就听到一阵铮铮的古琴曲,那曲子空灵而优美,叶婉心下疑惑,天同他们这是搞的什么鬼,给萧鸿郎的待遇未免也太好了吧?这还奏乐给他欣赏?侧头瞧见林峰面色变得十分怪异,疑惑更甚,加快步子来到柴房门口,一把推开房门,却见萧鸿郎被绑在十字的木架上,不住地扭动着身体,瘦成了骷髅似的脸上一阵阵地痉挛扭曲,好似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在他面前不远处,坐着一个只穿了一件几乎透明纱衣的美貌女子,芊芊素手正在抚琴。也是难为了那女子,这大冷的天儿,只穿了薄薄一件纱衣,抚琴的手却几乎没怎么抖,弹出的曲调还是那般的优美。 “这是什么个意思?”叶婉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有些诡异的场景,转向坐在一旁笑得不怀好意的天同问道。 听见门口的动静,天同回头一看是叶婉,立马站起身来,手忙脚乱地招呼旁人赶紧给那女子披了衣裳,将她带了出去,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道:“这、这不是*上的刑罚已经没啥效果了嘛,给他来点精神上的。” 叶婉一听这话立马就悟了,抽着嘴角扭头看看萧鸿郎,没记错的话,这厮已经被林峰一脚给废了吧,还能有反应么?鼻子微微抽动,叶婉隐约闻见空气中似有似无残留着些春药的味道,额上不禁冒起黑线,天同这帮家伙真会玩啊,这是给萧鸿郎喂了春药,然后再找那么个没穿啥衣服的女子在他面前晃,够狠的啊。 款步走到萧鸿郎面前,见他已经瘦脱了形,可见这些日子没少遭罪。“萧鸿郎,你现在所承受的痛苦,还及不上我娘亲十几年来所受的十之一二,你算是捡着便宜了。”当年长宁侯府那么多条人命,这其中还包括叶婉的父亲,萧鸿郎所受的区区一点点折磨,还远远不够其赎罪。似是想在萧鸿郎死前再给他一个打击,叶婉轻笑着道:“你萧府已经满门抄斩,你的儿子、女儿一个没留。还有你那个身为倭国公主的妻子,也是中了我的毒死去的。” 萧鸿郎经过这些时候的折磨,神智早就有些模糊了,见着他无数次想以各种手段弄死的叶婉,也只是眼珠微微动了动,连深刻的恨意都没力气提起。直到听见叶婉点破了龚娜的身份,大脑费力地转动了好半晌,这才有了些反应,不可置信地望着叶婉,她竟然知晓了龚娜的真实身份?! “龚娜,确切地说应该是森宫娜吧,死在我为她特质的毒胭脂下。而你的嫡子萧迪,也是因我的人在饭菜中加料死的。今天,你也会死。” 萧鸿郎怔怔地看着叶婉,竟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容,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每天都要承受那些非人的折磨,他早就想死了。只要能给他个痛快,旁人如何,与他何干?起初他会愤怒,会咒骂,却发现这一切只会换来更狠的手段。渐渐地他学会默默地承受,只要醒着,他就无时无刻不在盼望死亡快些到来,他渴望一个解脱。 然而,叶婉却并不想就这样让他糊里糊涂地死掉,嘲讽地笑了一声,又道:“当你被关进大内地牢的时候,一定热切地盼望着金泉能带兵来救你吧?其实你永远也等不到的。他是倭国的探子,他所忠心效命的从来都不是你。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等倭国那边做好了准备,伺机制造内乱,给倭国一个绝佳的机会,入侵、进而占领炎麟国。所以说,从始至终,你从来都没能真正走在通往皇位的道路上,你只是一个可悲的棋子,被人利用着,最后注定被放弃的棋子。倭国的计划若是成功,你就是炎麟国的千古罪人;失败,你的下场也只有一死。”叶婉双手一摊,“所以你看,你还是幸运的,倭国这个部署多年的计划失败了,起码这片有你参与打下的江山没有因你落到外寇的手中,你该庆幸不是么?” 萧鸿郎艰难地消化着叶婉的这一番话,他知道事到如今叶婉没有必要欺骗他。他的心中到底还是有一丝不甘,他的妻子是倭国人他知道,可金泉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待他也不薄,竟原来从来都没有半点是忠心于他的么?脑中飞速地回顾他这一生,拼搏过、热血过、嫉妒过、怨恨过、对过也错过。他脑中忽地冒出一个想法,若是当初他没有生出野心和歹念,或许现在他还在享受着荣华富贵、儿孙满堂的幸福生活吧? 而现在,他是阶下之囚,马上就要死了。人生若是能够重来,他一定不会那般不懂知足了。“墨城黑甲骑的副将,还有平洲驿丞是我的人。”萧鸿郎的声音有些暗哑,在最后的时刻,他终是决定坦白自己最后的底牌。黑甲骑的副将汪通与他相交多年,承诺必要的时候会暗中干掉黑甲将军,掌控全军助他登上皇位。可以说汪通是他最信任的心腹了。 叶婉忍不住满眼怜悯地看着萧鸿郎,声音平淡没有半点波澜道:“汪通也是倭国人。还有平州驿丞李洋、京畿大营校尉、狼军大营校尉、平洲守军校尉、海兴城驿丞和怀原知府,他们统统是倭国人。” 萧鸿郎闻言霎时眼中一片死灰,原来那个口口声声拍着胸脯说要帮着他夺得皇位的人,也不是真心要帮助自己的么?颓然地垂下头,他觉得浑身一片冰凉,他这一生到底是有多失败?他的心腹下属,甚至妻子、儿女,竟没有一人真心为他。或许从前也是有人对他真心以待的吧,只是那个人早已被自己的嫉妒杀死了,心中忽地生出了悔意。嫉妒真是可怕啊,他觊觎林岚,并不是因为他真的爱上了她,他仅仅是嫉妒叶泰啊,嫉妒他有如花美眷,嫉妒他有赤胆忠心的兄弟,嫉妒他位高权重,他发了疯一般地想将这一切从他的手里夺过来,夺不来就毁掉!所以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实施了龚娜提出的计划,将长宁侯府灭门,偷偷囚禁了林岚。乃至到了今天,他一步错、步步错,将自己推到了这个万劫不复的深渊中。 “天同,送他上路吧。”叶婉没办法对这个几乎灭了她满门的人心生怜悯,就让他一死以赎罪吧。 天同依言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说实话他们一天天在这儿跟萧鸿郎耗着,也着实是厌烦了,结果了他也好。举起匕首,天同手法老练,必能一刀毙命,不会让萧鸿郎遭受太多的苦楚,这也是他能给他最后的优待了。 削铁如泥的匕首精准地刺在萧鸿郎的心脏上,他心知自己的生命已是走到了尽头,艰难地抬起头,眼中带着丝祈求,不断溢出鲜血的口中喃喃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叶婉无悲无喜地回望着他,没有丝毫的表示。他的歉意来得太晚,那个能原谅他的人已经不在了。直到萧鸿郎没了呼吸,叶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埋了吧。”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萧鸿郎后悔了,可是人生亦如棋局,有一种无奈叫做举棋无悔。 ------题外话------ 感谢【waterxs】亲投了两张月票!忘了今天是圣诞节诶,祝亲爱哒们圣诞快乐!MerryChristmas! 第一百五十五章 免费打脸(上) 林岚得知了萧鸿郎的死讯,一时不知是喜是忧,怅然地叹了一口气,道:“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我的夫君不能因此死而复生,我与儿女分别多年的苦楚也没有因此有半点补偿,那些忠仆义士为长宁侯府战死的事实同样无法改变。罢了,既然他已死,那些仇怨就此尘归尘、土归土罢。” “逝者已矣,咱们这些活着的人还是要往前看的。娘亲好好的,父亲在天之灵才能安息。”叶婉柔若无骨的小手附上林岚微微抖动的肩膀,柔声安慰着她。她能感觉到当林岚听到萧鸿郎已死的消息时,整个人都轻松了,不过片刻泪水就湿透了衣襟,她在为夫君伤心,也为他不值,更是因为大仇得报而如释重负。 林峰静静立在门口,听见屋内林岚哭得哀戚,心中焦急却又不好进门去,急得在门口直转磨。叶婉斜眼看看映在门窗上的那道不住来回晃动的影子,对林岚道:“娘亲先跟舅舅聊聊,我去月姨那走一趟,下晌我就不去铺子了,陪你进宫找皇后聚聚,她不是下了好几回帖子了么,你也不要总是闷在家里,多出去走走才好。” 抬手捏着帕子擦了擦眼睛,林岚的嗓音因为哭泣有些沙哑,听叶婉说下晌要陪她不去铺子了,心下有些发急,一把拉住叶婉的小手,道:“阿婉不用为了娘亲耽误了正事,我自己去素雪那就好。” “娘亲就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舅舅在外头呢,我叫他进来,你们先说说话儿。”叶婉走到门边将门打开,道:“舅舅快进来吧。你陪陪娘亲,我先去月姨那一趟。” “好。”林峰微笑着颔首,对于自家这个善解人意的外甥女儿很是满意,知道他有话要与姐姐说,不必他开口,自己就找借口回避了。其实他也没什么话不能让旁人知道的,只是他三十来岁的人,有些话被外甥女儿听去,总会有些不好意思的。 眼看着叶婉出了院门,往杨慧珍的院子去了,林峰回身关好房门,走到林岚身边坐了,挠了挠头,看着林岚傻笑两声,想要张嘴说些什么,想了想又憋了回去。 见他这幅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样子,林岚也顾不得伤感了,好奇问道:“阿峰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还不能与姐姐说了?作甚吞吞吐吐的?” “嘿嘿,也没啥。”林峰老脸通红,像个害羞的大男孩似的,低头又挠了挠脑袋,声若蚊蝇道:“就是我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娶妻生子了。” 林岚恍然,自家这个弟弟早已不是当年追在自己身后一个劲儿“姐姐、姐姐”地叫着的跟屁虫了,他长大成人了,都已经三十出头了呢。“唉,是姐姐耽误了你。”林岚知道林峰当年为了查出她“死亡”的真相,与他相知多年的师妹约定,什么时候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什么时候再成亲。虽说林岚感念弟弟对她姐弟情深,但终究是耽误了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不若你先回去万剑阁,明年一开春儿,我就过去给你们操办婚事。”林岚低头沉吟片刻,这个未来的弟媳为自家弟弟牺牲良多,总不能亏待了人家,她定要好生准备准备,为他们好生操办起一个盛大的婚礼。 “哎!”林峰闻言兴高采烈地答应一声,他等这一天已经好多年了,如今姐姐救回来了,仇也报了,他的一桩心病也总算是了了。等过了年再将师妹娶进门,生几个小娃娃,他这一生就圆满了。“回头我将银子给姐姐送来,就有劳姐姐为我辛苦一场啦。” “送什么银子,留着往后过日子罢。办一场婚礼才能用多少?姐姐出得起。”林岚板了脸,俗话说“长姐如母”,为亲弟弟操办一场婚礼,难不成还要弟弟自家出银子不成? “那怎么好?姐姐那点体己银子还是自己留着吧,这些年我也着实攒了不少呢,尽够的。”林峰知道林岚手里的银子都是叶婉给的零花,他这个做舅舅的哪好意思跟外甥女儿伸手。 “这些往后再说,倒还不急于一时呢。我这边已然是没什么事儿了,你也快些回去吧,小心到手的媳妇儿飞了。”林岚一如小时那般,伸手揉了揉林峰的头,打趣他道。 林峰嘿嘿笑了两声,“那不能,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就这么几天哪能飞了呢?”话虽如此,林峰却是站起了身,边与林岚道别边忙忙地往外走:“那我就先走了啊,婚事就交给姐姐了。” 林岚见林峰火烧屁股一般地一溜烟儿跑了没影,不禁笑了笑,到底是还没成亲的人,哪怕已过了而立之年,还像个毛头小子呢。 叶婉出了林岚的院子,拿着房地契径直去了杨慧珍现居的院子。因着天愈发的冷了,赵承志和赵怀灵都没有出屋,跟着杨慧珍和奶娘在屋子里玩。“月姨。”叶婉敲敲门,推门进屋,见两大两小四个人围坐在炕上玩耍着,向杨慧珍打了声招呼。 “阿婉来了,快过来坐。”杨慧珍挪了挪身子,给叶婉腾出一处地方,让她过来坐下。 叶婉随手脱掉披风,搭在一旁的椅背上,到杨慧珍给她腾出的位置坐了,手伸到铺在炕上的褥子下捂着,展颜对那两个小家伙笑了笑,问道:“两个小家伙玩儿什么呢?” 赵怀灵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叶婉,又回头看看哥哥,赵承志捏了捏赵怀灵的小脸儿,将她抱在自己怀中坐了,道:“怀灵忘了么?你那玉佩就是这个姐姐送的呢。” 小丫头歪头想了想,裂开嘴笑了,“姐姐!” “哎!真乖!”叶婉开怀地笑了,抽出手在赵怀灵的小脸上摩挲着,这小丫头长得水灵,小人儿也十分的机灵,让她格外喜欢。 杨慧珍笑眯着眼睛看着这三个她一手拉扯大的孩子,心底无限地满足。 “月姨,我来是有点事儿。”从怀中拿出房地契,放到杨慧珍手中,道:“赵大人眼瞅着就能回来,他定是不愿在府中常住的,我就做主在隔壁街上买了座宅子给你们。这宅子够大,离府上也近,往后咱们走动也方便呢。” 杨慧珍打开房地契一看,竟是占地五亩多地的三进宅子,慌忙就要往叶婉手里塞,这地界儿、这大小的宅子要不少银子呢。“这可不行,这得花多少银子呢,我不能要。” 叶婉坚决地推回杨慧珍的手,道:“给你就收着。我的意思是月姨得空买些丫头婆子的调教着,趁着赵大人还没回来,先去新宅子收拾收拾,等他回来了你们一家子就可以住了。”叶婉知道前些时候杨慧珍去过牙行想买宅子,只是她刚刚回京,人脉不广,认得她的人也不多,能买到好宅子就怪了。是以她就悄悄替她买了一座不错的,若是提前与她说了,她定不会让自己买的。 杨慧珍手里捏着房地契,这些时候去看的宅子她都不十分中意,叶婉替她寻的这个定然是不差的,硬说不要她还真有点不舍。“这宅子多少银子?要不我将银子给你吧。”她不愿意多占叶婉的便宜,她确实是抚养了叶婉一场,不过那在她看来只是尽本分罢了,她可不想让旁人觉得她是胁恩以报。况且叶婉早几年就给了她福隆银楼的两成股,这些年下来着实攒下了不少银子呢。 “月姨就拿着吧,跟我还这般客气?下晌我要陪着娘亲进宫去看看皇后,明儿个再带你去宅子看看。我已经通知牙行那边送一批人过来给你挑,你自己先挑了罢。” 杨慧珍眼眶有些湿润,几年前她和叶婉在溪水村生活,还在日日为着温饱发愁,再看如今的光景,真有一种恍然若梦的感觉。少爷和夫人都回来了,长宁侯府眼看着也再度兴盛起来,小姐更是被封为敏嘉辅国长公主,财富、地位全都有了。连带着赵兴都是步步高升,现今终于实现了他的夙愿,重新回到军营带兵。“哎,好,那我就收下了。”叶婉不缺银子,所看重的无非就是她们之间的情义,这一番心意,杨慧珍也不愿你推我让地矫情,索性就收下了。 “这就对了嘛。”叶婉脸上露出笑意,虽说身份、环境都不一样了,但她与杨慧珍的感情不会变,斤斤计较那点儿银子就太外道了。“那我就走了,回去收拾下还要进宫去看看。” “嗯,我送送你。”杨慧珍小心地将房地契折好揣进怀里,一偏腿下了炕,趿拉起炕边的绣鞋,将叶婉搭在椅背上的披风拿了起来,仔细地给叶婉穿戴好,准备送她出去。 叶婉由着杨慧珍帮她系好披风,回身在赵承志和赵怀灵的小脸儿上轻轻捏了捏,道:“姐姐要走啦,待会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点心好不好?”上回去栖凤宫,叶婉觉得那里的点心做得相当不错,只是要走时被皇后奇怪的眼神看得寒毛直竖,便没好意思开口要,忙忙跟着林岚出宫了。 “好!”赵承志和赵怀灵听叶婉说给他们带点心,扬起红扑扑的小脸儿笑得眉眼弯弯,可爱得不得了。 从杨慧珍处回到林岚这里,林峰已经离开了,林岚也梳洗打扮了一番,看那样子就等着叶婉回来,马上就出发呢。“阿婉去换身衣裳吧。”今日叶婉穿的一身鹅黄色的衣裙,简单大方,林岚却觉不够漂亮,她还想着让叶婉好生打扮打扮,好吸引了蔚凌云的注意。她与程素雪是密友,两人的孩子若是能结成连理也是一桩美事。更遑论蔚凌云学识、长相俱是上佳,又是堂堂太子爷,真是与叶婉再相配不过了。 叶婉低头打量了下自己的穿戴,并无失礼之处,便道:“就这样吧,换来换去的麻烦。我已经让车夫套好了车了,这大冷天儿的,别让人家久等了。”叶婉也是看出了些林岚的心思,她与蔚凌云一见如故,两人可是都没有旁的意思,不过是陪着林岚进宫去见程素雪,她打扮得妖妖娆娆的像什么样子。 林岚素知叶婉的性子,见她这般说也不好勉强,只得就这样出了门。来到栖凤宫,程素雪早就沏好了茶、摆了各式点心等着,连蔚凌云也被她叫了来。蔚凌云见到林岚和叶婉来了,对林岚拱了拱手,道:“给姨母请安。” 林岚满眼尽是满意之色,越看蔚凌云越是顺眼,这孩子多好哇,待人接物有礼有节,他虽为太子,待自己也是那般亲切,真真儿是难得。 蔚凌云被林岚看得浑身发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求救似的望向叶婉。却不知叶婉也遇到了与他同样的情形,也正拿着求救的眼神看着他。二人同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各自转回头,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的娘亲。 这般情形,却是让林岚和程素雪更是笑眯了眼睛,这两个孩子仅是见过一面,就生出这般的默契,可不就是天定的良缘嘛。 此时,淑太妃的寝宫之中,李嬷嬷垂手向淑太妃回禀道:“长宁侯府那二位又进宫了。老奴亲眼见着的。” “是嘛?”淑太妃闻言从贵妃榻上做起了身子,眼睛骨碌碌转着,她就等着叶婉进宫呢,等了这些时日,总算是来了。“快给哀家宣各府的夫人进宫,今儿个哀家定要在众人面前好好收拾收拾这个贱蹄子!让她知道知道,哀家是谁!” “是。”李嬷嬷领命下去,着人去各府传信儿。淑太妃则是悠悠地再度躺下身去,阴阴地笑了两声,她就不信,饶是叶婉胆子再大,还敢当着那么些夫人的面忤逆她不成?今儿个她就要拿叶婉好生立立规矩,痛痛快快出了她心头的一口恶气,看她还敢不敢对自己那般无礼!顺带着也敲打敲打各府的夫人们,别拿她不当回事,她不宣召,那些个人从不知主动来给她请安,真是一帮没眼色的东西! ------题外话------ 感谢【紫海芋】亲投了一张五星评价票、一张月票!感谢【老虎1166】亲、【小蝴蝶梦】亲、【天使萧萧】亲投了一张月票!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免费打脸(中) 栖凤宫中诡异的气氛终于消失了,叶婉和蔚凌云清楚明白地说明他们只是朋友,这让程素雪和林岚都大失所望,明明那么般配的一对玉人儿,怎么偏偏就擦不出火花呢?不过好在事情是说清楚了,程素雪和林岚也不再拿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二人了。 转而程素雪与林岚说起了叶睿晨的事情:“我听皇上说大军很快就能凯旋而归了,倒是要先恭喜阿岚了,长宁侯府势必要再出一个少年将军啦。” 提起儿子,林岚脸上的笑意有些勉强,按照她的本意,她是不想让儿子像他父亲一样走这条路的。只是形势所迫,她不能阻挡。或许作为叶泰的儿子,叶睿晨天生注定了要从军吧。“若是可能,我倒是更希望睿晨能老老实实呆在京城,带兵打仗终究是太危险了,让我在这儿日日提着心。” 程素雪倒是很能理解林岚的想法,换做是她,她也是不愿让自家儿子上战场的。甚至心底里,她也不愿意让儿子当这个太子、以后继承皇位。她做了十几年的皇后,目睹了蔚谦的殚精竭虑,知晓他的难处和苦衷,深觉一国之君是有多不容易。可是蔚谦要从那个位子退下来,下场只有一个:死。她只有蔚凌云这一个儿子,若是让蔚谦其他的儿子坐上皇位,将来蔚谦一旦不在了,她和她的儿子还不定会怎样呢,所以他们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不能回头。虽说她时常为此忧心,蔚凌云倒是很有一番雄心壮志的样子,对待那些个兄弟明里暗里的手段也应付得游刃有余。 那边叶婉和蔚凌云聊得也十分投契,蔚凌云笑得温润如玉,清朗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还没有谢过叶家妹子呢,上次若不是得你提醒,险些被摆了一道。” 叶婉闻言愣了一瞬,随即想起上次进宫时的情形,唇角微微上扬,道:“六皇子果然闹出什么幺蛾子了么?” “那小子倒是有点小心机,那天回去路过千波池时自己跳了下去,回头似是而非地与父皇说起,是我指使那个小太监推他下去的。”好在他留了心,将蔚谦给他的暗卫派去跟着,不然他还真是说不清呢。 “皇上信了?”叶婉挑了挑秀眉,这一招算不得多高明,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端倪,不过蔚谦做为父亲,会怎么想就说不准了。 “父皇那般英明,岂会被这点不入流的手段蒙骗了去。如今是越发地瞧不上六弟了。”蔚凌云轻蔑一笑,这蔚凌夕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原本父皇只是有些不待见他罢了,如今瞧清楚了他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愈发厌恶疏远他了。 叶婉扯了扯嘴角,蔚凌夕既有夺储的心思,就该韬光养晦,那么点年纪就想跳出来蹦跶,不被一巴掌拍下去才怪。到底是年纪小,忒急躁了点。 殿内气氛正好,一个低眉顺眼的宫女进来,低声在程素雪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程素雪凝眉一脸的不耐,道:“本宫这里来了贵客,让她自己玩去吧。”说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发了宫女下去。 “素雪有事尽管去忙吧,我们改日再来也使得。”林岚只当程素雪执掌后宫,这会儿定是有事了,站起身来想要告辞。 “不忙走。只是个不识好歹的老太婆罢了,不必理会。”对着林岚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程素雪半点顾忌没有,直接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听到林岚她们这边的动静,叶婉不用问也知道那“老太婆”定是淑太妃无疑。先皇的妻室也就那么三五个,太后几年前薨逝了,还有两个太妃很是安分守己地偏居一隅,只有那个淑太妃,处处摆谱刷存在感,想必程素雪这个皇后也很感头疼吧。“呵呵,这个淑太妃倒是很有些意思。这皇宫拢共就这么大,魑魅魍魉的还真不少。” 这话蔚凌云很以为然,他对那个淑太妃同样看不惯,整日挑三拣四地找事,给母后添了不少堵。只是他是个谦谦君子,不喜议论女眷的事,只是微微地笑着,转而与叶婉谈起了别的。 程素雪懒得搭理淑太妃,这淑太妃可不想就这么算了,不多时就领着一帮夫人们浩浩荡荡地闯进了栖凤宫。一来就大喇喇坐了上座,戴了镶满珍珠、玉石护甲的手,装腔作势地整了整衣摆,道:“皇后如今的架子愈发大了,也不见去给哀家请安。既是请不动你,哀家只好亲自过来了。” 各府的夫人们给皇后行了礼后,都退到一边垂头站着,对于淑太妃的做派她们也是瞧不上的,可是名分在那放着,等闲她们也不敢不给她三分颜面。 “可说是呢。皇嫂真真是不孝了,母妃派人来请你过去你都敢拒绝,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的贵客,倒是比母妃还要贵重了?”褚艳满脸透着得意,今儿个淑太妃逮着机会收拾叶婉,顺带派人将她也叫进了宫,不然她还在府中关着禁闭呢。一想到马上就要出了这口恶气,她的心中就止不住地一阵快意。 叶婉静静地坐在一旁,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淑太妃,私底下的较量却有过两回,印象里她是个尖酸刻薄、拎不清的老太婆,这回一见果然如此。五十来岁的老女人了,梳得一丝不乱的发髻上却还插着红艳欲滴的玛瑙发簪,鬓间更是戴了支凤凰衔珠的发钗,在这等级制度森严的古代,身为太妃却不知避讳,明目张胆地佩戴凤钗,这是有多不懂规矩?再看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就算擦了再厚的粉,也遮掩不住纵横交错的皱纹。一双刁钻浑浊的眼睛不时瞟向自己,叶婉心中明悟,看来这老太婆多半是冲着自己来的。 冷冷笑着,叶婉稳稳当当地坐着,半点起身行礼的意思都没有。这老太婆识相还好,若是不识相,她也不介意将那张老脸给她揭下来。 程素雪拦了要起身行礼的林岚,没有理会在一旁煽风点火的褚艳,淡淡看向淑太妃,冷声开口道:“淑太妃今儿个又是有什么事呢?巴巴地到我这栖凤宫来?” 淑太妃见着林岚要起身给她行礼的动作,心中本自得意,正要当着叶婉的面折辱林岚一番,却见被程素雪拦了,脸色黑沉下来,一拍座椅扶手,怒道:“皇后!你这是什么意思?缘何敢拦着旁人,不给哀家行礼?” 程素雪着实是对淑太妃腻味透顶,这死老太婆愈发地得寸进尺了,当初就该让她给先皇殉葬,也省得如今三天两头地闹腾。“太妃有事就说吧,本宫听着呢。” 见着程素雪一副“再不说就滚蛋”的神情,淑太妃强自压下怒火,她可是知道这个皇后的性子,面上看着好说话,当真要是惹恼了她,恐怕真会当众下自己的脸。抿了抿嘴唇,淑太妃缓缓地靠回椅背,道:“哀家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想过来看看,是什么样的贵客进宫了,使得皇后都没空去给哀家请安了。” “嗯,如今太妃也见着了,就请回寝宫吧。”程素雪不咸不淡地下了逐客令,心中却也明白,就算自己已经说得这般直白了,这淑太妃也不会走的。她隐约猜到了淑太妃的来意,十之*不是为了让自己给她请什么安,而是冲着林岚和叶婉来的。 果然,淑太妃见在皇后这里讨不到便宜,转而恶狠狠地看了林岚一眼,然后阴狠的眼神射向了叶婉。“这是哪家的小姐,这般不懂规矩,见了哀家不行礼也就罢了,还敢一动不动地在那坐着?” 来了。叶婉冷冽的眸光一闪而过,按住了想要为自己解围的蔚凌云,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淑太妃面前。就在淑太妃以为叶婉终于要向自己低头的时候,却听得一声嗤笑,叶婉斜睨着淑太妃,冷笑道:“规矩?又一个来跟本公主讲什么规矩的。你跟延恩侯夫人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婆媳两个都是拎不清的。” “大胆叶婉!胆敢对太妃不敬!”褚艳“噌”地一下跳出来,脸上露出一个狞笑,举起巴掌就朝叶婉脸上扇去。她等这一天可是好久了,可算是给她逮着机会报仇了! 臆想中手掌上的辣痛还没感觉到,却听得“啪”的一声脆响,褚艳自己的脸上*辣地疼起来。愣了好一会儿,褚艳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又被人扇了耳光了?满眼屈辱地抬起头看向叶婉,还不待她开口,第二个耳光又下来了。因着手腕被叶婉死死地抓住,褚艳避无可避,另一边脸上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耳光。 “滚一边待着去,再敢起刺,别怪本公主不给你留情面!”叶婉打了褚艳两个耳光后,倒也没有与她多做纠缠,手臂轻轻一抡,将褚艳甩到了一边。 褚艳被抡倒在地,怨恨的眼神死死盯着叶婉,挨了叶婉两次打,褚艳心中确实有些发憷了,狼狈地站起身来缩到一边,她对付不了这个嚣张跋扈的贱蹄子,难不成淑太妃还收拾不了她?她只要在一边看着就好,亲自上阵只有吃亏的份儿。 淑太妃不可置信地眼睁睁看着叶婉,当着自己的面儿就敢动手打她的儿媳,气得嘴唇不住地哆嗦:“你、你真是无法无天呐!来人、快来人,将这个贱蹄子给哀家拖下去,打!” 在这栖凤宫中,哪有人肯听淑太妃的呼喝,连她自己带来的人也被拦在了外面,想进也进不来。等了半晌不见有人上来,淑太妃更是气得要翻白眼了,转头怒视着皇后,“皇后!你就这么看着这贱蹄子气死了哀家不成?还有没有规矩体统?” 程素雪轻蔑地一笑,转过头去不看那张让人厌烦的老脸,她才不想理会这死老太婆发疯呢。甚至她希望叶婉就可劲儿地闹吧,好好教训教训这老太婆。 “噗嗤!”叶婉再一次喷笑出声,“我说你这老太婆有脸没有?就你也好意思将‘规矩’挂在嘴边?快别侮辱了这两个字。” 淑太妃愤愤地转回头,左右看看没一个人为自己说话,就连身边的李嬷嬷也被叶婉吓住,不敢上前去教训她,只一味地为自己拍胸顺气,“嚯”地站起身,准备亲自上阵了。 只她连一步都没跨出,竟被叶婉一把推坐回了椅上。怔怔地看着一脸轻蔑的叶婉,半晌说不出话来,自她被封为太妃以来,还从没被人这般无礼地对待过,她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转不过来了,此情此景是自己在做梦呢吧? “拿所谓的规矩压人的时候,先看看自己吧,你有哪点是讲究了规矩的?”叶婉犀利的眸光直直盯视着淑太妃,她懒得三天两头地与这不知所谓的老太婆周旋,索性今儿个一发解决了她,让她往后再不敢来找自己的麻烦。“你区区一个太妃,腆着什么脸成天在那摆谱?还一口一个‘哀家’,你用得起‘哀家’这个自称么?再看看你的穿戴,富贵些也没什么,说明皇后待人宽和。可你明晃晃的又是大红的玛瑙簪。又是凤钗的,你不觉得这已经逾矩了么?”叶婉一边说着,一边毫不客气地将那支雕刻精美的玛瑙簪和凤钗自淑太妃的头上拔下来,直直摔在地上。 上好的玛瑙簪应声碎裂,断成了几节,凤钗上的大颗东珠也“骨碌碌”滚落在地,映衬着外头的日光,折射出一道迷人的光晕。在场众人都被惊呆了,叶婉厉害她们都是听说过的,不少夫人也亲眼见过,只是她们想破头也想不到,叶婉竟连淑太妃的面子都敢下。程素雪却是在心中暗暗给叶婉鼓掌,这些话她早就想说了,只是碍于情面一直开不得口,今日叶婉算是为她出了一口气了。她的正牌婆婆是太后,只有她才有资格自称“哀家”,这个死老太婆算什么东西?难不成真把自己当太后了?等她有那个福气生出个皇帝儿子再说吧! ------题外话------ 感谢【cifin29】亲投了一张月票! 第一百五十七章 免费打脸(下) 淑太妃觉得叶婉的举动无疑是对自己莫大的羞辱,这一瞬间她心中生出无可抑制的杀意。只有杀了眼前这个无法无天的贱蹄子,才能略略消她心头之恨。不,还不够,当年的长宁侯府侥幸没有死光,今日她不介意出手,一举抹平了这个早该灭亡的家族! 此时淑太妃完全被恨意冲昏了头脑,哪里还顾得上自家儿子说的,要拉拢长宁侯府?“你、你简直大逆不道!哀家、哀家要上奏皇帝,将你长宁侯府满门抄斩!”淑太妃一直将自己摆在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甚至于产生了连蔚谦都要让她三分的错觉。是以她很有自信,只要她搬出“皇家威仪”来说事,蔚谦不会不治长宁侯府的罪。 “大逆不道的应该是你这个老太婆才是吧?本公主可是辅国长公主,堂堂一品。不知你是几品?”叶婉这话正问到了淑太妃的痛处,叶婉是正正经经的一品长公主,而她只是个从三品的太妃。 “少给哀家论什么品级,就算哀家只是八品,那也是…”淑太妃被叶婉踩到痛脚,平素装出来的那些雍容华贵立时统统丢到了爪哇国,气急败坏地跳着脚,状如疯妇一般。 “闭嘴吧你!”叶婉不耐地打断淑太妃,伸出一根纤葱玉指,直指淑太妃已沁出汗珠的鼻尖,不屑道:“本公主方才就说过,你没有资格用‘哀家’这个自称,用了就是逾矩,是对先太后的不敬。你不思悔改,本公主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乃至整个儿延恩侯府有不臣之心?”叶婉这话着实诛心,满殿的夫人们将头垂得更低,恨不能地上出现一道缝儿给她们钻进去,她们是真不想搅进皇家这些糟心事里去啊! 淑太妃被叶婉几句话堵得死死的,这要她怎么说?死不承认?她一贯横行的,宁死也不愿意向一个小丫头低头;光棍地认下?不想活了吧!她虽活了五十来年,可还没享受够这泼天的荣华富贵呢! 程素雪在一旁看得过瘾,却也不好意思总是让叶婉冲在前面,挪了挪身子调整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坐姿,悠悠道:“敏嘉长公主这话不错。说到底你淑太妃只是个太妃,有什么资格‘哀家’长、‘哀家’短的?本宫早就想提醒你,只是念在你好歹也跟了父皇不少年头儿,又有延恩侯的面子在,想着多少给你留三两分颜面,便一直没有敲打你。看来你竟是把本宫的宽容当成了懦弱!”言到此处,程素雪的声调拔高了两分,“你是什么身份,自己心里没个成算么?瞧瞧今儿个在场的这些个夫人,哪个是你有资格呼来喝去的?!还请安,这里面品级比你高的大有人在,凭什么给你请安?” 众位夫人见皇后动了真怒,连忙“呼啦啦”跪下请罪,她们心中觉得冤枉无比,这头不敢得罪淑太妃,那边也怕碍了皇后的眼,真真是难做人。 “众位夫人起来吧。本宫知道此事怨不得你们,淑太妃仗着皇家的名头,迫得你们不敢不从。如今本宫就将话挑明了,淑太妃可不是太后,你们不必战战兢兢地伺候着。有那个兴致呢,平日去请个安本宫不拦着;若是觉着疲于应付不想理会她,也没人会治你们的罪。” 各府夫人闻言,谢了恩站起身,心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有皇后这话她们就踏实多了。她们之中大多都是极为瞧不上淑太妃的,历朝历代还没见哪个“太”妃有这淑太妃这般能摆谱、敢摆谱的,对着她们这些重臣家眷们呼来喝去,直如使唤奴婢一般。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先皇都不在了,一个小小的太妃不在后宫老实猫着,真把自己当成了太后成天在她们面前耍威风。也是活该她倒霉,一头撞在了叶婉这块铁板上,看着吧,往日她风光的日子定然会一去不返。 一时间,众人看向叶婉的眼神都有些复杂难辨,既盼着她好好挫挫淑太妃的锐气,替她们出一口气;又有些担忧叶婉日后也会像淑太妃那般,对着自己作威作福。淑太妃的品级不高,她们就算冒犯了一星半点,也有个说辞,叶婉可是一品的长公主,要想踩在她们头上还不是随人家高兴? “皇嫂!你怎么能说出这样不孝的话?”褚艳见淑太妃被气得直翻白眼,随时要晕厥过去的样子,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当当地扶住她,转头谴责地看着皇后:“作为小辈,就算你贵为皇后又如何?饶是你身份再高,也该懂得孝道吧!” 淑太妃被褚艳扶住,可算是有了台阶下,原本只有三分的虚弱,也被她装出了个七分,“算了、算了!先皇都不在了,我这个老太婆还指望能过上什么好日子呢?左不过是个眼中钉、肉中刺,什么时候追着先皇去了,旁人才觉清净呢!”接连被叶婉和皇后明明白白地指出她没资格自称“哀家”,淑太妃明知自己逾矩,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把自己摆到太后那个级别去了。索性就扮起了弱者,暗指皇后容不下她。 程素雪心头怒火上涌,这是说她这个皇后苛待她了呗?成日里穿金戴银、鲍参翅肚的还不叫好日子?淑太妃这个不要脸的老女人也真好意思开口啊!胸口不住起伏,程素雪心头冰凉冰凉的,淑太妃闲着没事总是找麻烦她就不说了,在吃穿用度上给淑太妃的份例远远超过了她本该享有的,比着太后的份例也不过是略差罢了,这是还不知足啊!这么些年她真是白白养了头喂不熟的白眼狼! “啧啧,死老太婆你的日子还真是过得不怎么样呢!”叶婉见程素雪气得美眸中都隐隐带了泪光,当下开口讽刺淑太妃道:“瞧瞧你这衣裳的料子,怕是皇后的都没你这珍贵稀有吧?再看看你这护甲,又是金又是玉的,拿到外面换了银子,够一户普通人家吃一辈子了;还有那玛瑙簪、凤钗,哪样不是一等一的好东西?就这你还嫌弃日子不好,本公主倒是奇怪了,先皇在世时,你有这般风光富贵?” 淑太妃和褚艳都被叶婉说得哑口无言,在场之人谁也不是傻的,先皇还在时,淑太妃哪敢出头?别说出头,后宫中有她这号人存在,知道的人都不多呢。 “所以呢,你也甭在这儿装什么可怜,真正可怜是皇后娘娘才对。你在后宫兴风作浪的,给皇后娘娘添了多少麻烦心里没数么?你有什么资格在皇后面前摆谱?说白了你就是一妾,在一国之母面前装什么大瓣蒜呢?”叶婉半点情面都不打算留了,对于这种人,越是给脸她就越上脸,还不若直接就把她脸皮扒下来踩,省得她不长记性,往后时不常就跳出来闹腾一番。 “妾”之一字彻底将自以为高贵的淑太妃拖出了梦境,她怎能不知道自己其实就是个妾室,只不过是这些年的宫廷富贵日子过惯了,谁见了她都得屈膝行礼的,让她越来越飘飘然,觉得自己已经是个人上人了,可以随意将他人踩在脚下。感觉到满殿的人都用那种火辣辣的嘲讽目光看着她,淑太妃再是脸皮厚也挺不住了,眼睛一翻晕在了褚艳的怀中。至于只真晕还是假晕,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好好好,皇嫂真是好威风,竟将母妃气晕过去了,我倒要看看你这样的德行,怎么跟天下人交代!”褚艳是怕了叶婉那张利嘴,只好捡着较软的柿子捏,愤愤扔给程素雪一句似谴责,似威胁的话,费力地搀扶着淑太妃,匆匆离了栖凤宫。 “简直不知所谓!”程素雪眼睁睁看着褚艳扶着淑太妃走了,半晌才挤出这么一句话来,她实在是不知说这对极品婆媳什么好了。 “理会她们呢?”叶婉轻蔑一笑,“没听说谁家的妾敢把自己摆在正牌婆婆的位置上的,皇后娘娘就是太惯着她了。” 话虽是如此说,叶婉也觉自己这次有些鲁莽了,皇家事总是与常人不同的,若是淑太妃和褚艳铁了心想找不自在,对皇后的名声还真有可能造成不好的影响。侧头瞧着那些个夫人还立在一边,叶婉凤眸眯了眯,道:“各位夫人也瞧见了,今儿个淑太妃来找本公主的麻烦,本公主气不过出言教训了她几句,却是与皇后娘娘无关的吧?” 各府的夫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叶婉忽然冒出的这话有些莫名其妙。也有那心思通达的,立时想通了叶婉的意思,忙到:“正如长公主所言,是淑太妃坏了规矩在先,长公主不过是说道几句罢了,皇后娘娘更是都没说什么呢,想不到延恩侯夫人竟怨到了皇后娘娘身上。” 这下不懂的也懂了,都连声附和着。心中不禁暗赞叶婉会做人,这般将所有事儿都揽在自己身上,皇后还能不承她的情儿?一个个心中都有了计较,待会儿一出宫就将此事宣扬出去,重点就说说淑太妃和褚艳多没规矩。虽说自己这般做不如叶婉能讨好了皇后,好歹自己也是出了一把力,皇后心中定然也是有数的。 直到各府的夫人们纷纷告辞出宫,蔚凌云才施施然站起身来,对叶婉翘了翘大拇指,道:“叶家妹子果然有一手,能压制了淑太妃,也算是为母后出了一口腌臜气。” 对于叶婉强势镇压淑太妃,不论是程素雪还是蔚凌云,都是大感畅快。只是叶婉到底有些锋芒毕露了,淑太妃一装起弱来,将这事儿稍加渲染宣扬出去,对他们母子的名声是极为不利的。是以程素雪心中多少是有些怨怪叶婉的。不过叶婉方才出言敲打那些个夫人的话,将可能的不好影响降到了最低,这让程素雪心里那点小疙瘩立时就解开了。 林岚手心儿里同样是攥着一把汗的,她觉得叶婉还是太年轻,做事只凭一己喜恶,考虑得不够周详。直到此时才松下一口气,若真因着叶婉坏了程素雪的名声,她还真是没脸再见程素雪了。好在叶婉后来处置的还算妥当,没有闯了祸就撒手不管。 “太子殿下真是愧煞我了,说起来这事儿也是因我而起,皇后娘娘不怪我能惹事就好了。”叶婉淡淡笑着,她知道这事儿还没完,依着淑太妃和褚艳的性子,今儿个在这吃了亏,不想方设法地找场子就怪了。 “丫头说得哪里话?”程素雪叹了口气,道:“就算没有你,这事儿早早晚晚地也免不了。”程素雪比叶婉更加了解那对婆媳的性子,除非她肯做小伏低地给那婆媳两个踩,不然她们是不会知足的。“说起来还是让你替我背了这黑锅呢。”冷静下来的程素雪也明白,无论如何她都不该将责任都推到叶婉身上,说到底还是蔚家家教不严,才让一个区区的妾室称王称霸的。 “最近这些时候皇后娘娘先躲着些那老太婆罢。瞧着吧,指不定明儿个御史就得出来掺上一脚呢。既是我惹出来的事,定不会牵连皇后娘娘的。”叶婉冷眸微眯,她倒是要看看,谁敢来当这个出头鸟,她可是不会手软,定要整得那起子就会兴风作浪的家伙一个灰头土脸! 从宫中出来,林岚和叶婉直接回了侯府,叶婉打算这几日闭门谢客,若是真有人敢说道什么,就先让此事发酵几天,然后她再出来清扫一番。免得她收拾了那些个投石问路的,白白放过了观望风向的。要收拾就一锅端! 随后,宫中传出了皇后娘娘凤体违和,卧床不起的消息。又因着那日栖凤宫中的另一个主角,长宁侯府闭门谢客,京中的传言愈发喧嚣尘上。这次真是说什么的都有:有说皇后不贤,不敬太妃的;有说叶婉仗着身份作威作福,不将太妃放在眼里的;更有说太妃不懂规矩,欺压皇后、冒犯先太后的,不一而足。 ------题外话------ 感谢【lh75运行】亲投了一张五星评价票!感谢【小蝴蝶梦】亲、【安若相依】亲投了一张月票! 第一百五十八章 胡搅蛮缠(上) 不管坊间的传言如何,朝堂上倒真如叶婉所料,先是几个御史跳出来,对皇后和叶婉的德行大加斥责,随后见这二人称病的称病、谢客的谢客,这些人不但没消停下去,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处于观望中的几位官员也开始陆续上折子弹劾这二人。 这次趁机兴风作浪的,有几个是淑太妃暗中指使的;还有几个是蔚谦妃子的娘家之人,他们见着淑太妃的待遇、下场,深深忧心起自家女儿的处境,生怕有一天自家女儿也会如淑太妃一般,被人踩个体无完肤。这事儿说白了就是借着淑太妃的由头,捍卫一下自家女儿的权利罢了。毕竟不管是太妃还是妃,说到底那都是妾,本质都是一样一样的。 放下蔚凌云传来的信笺,上面写着朝堂上的一些消息。叶婉止不住冷笑,那帮子人本事没多大,倒是挺能白话,死的都能叫他们说活了。就算是皇家的妾,那也是妾,瞧瞧他们给粉饰的,都赶上神女般高贵了。叫来幽兰给自己更衣,叶婉要亲自到朝会上走一趟,狠狠打一打这帮没眼色的老家伙的脸。 这还是叶婉自被封为敏嘉辅国长公主以来,第一次穿这套长公主正装。大红色曳地长裙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凤凰图,高贵而华美;同色绣鞋上亦是绣了凤凰展翅,其间还有珍珠点缀。一头乌黑的长发高高挽了个飞仙髻,上插鎏金凤钗;秀美的小脸儿上画了淡妆,那微微上挑的眼线淡化了眉眼间的温婉,显出一丝凌厉气质。这套行头上身,让人一看之下便会生出想要膜拜之感。 “娘诶,小姐真真是不得了,像换了个人似的。”幽兰给叶婉整理好衣裳,禁不住轻呼出声。叶婉待她们一向亲切宽和,使得她们对其亲近多于敬畏,如今见着叶婉换上长公主正装的样子,不由自主地说话都不敢高声了。 “常言不是说‘人靠衣裳马靠鞍’么,你们就且瞧着,你家小姐我怎么骂得那帮老家伙灰头土脸吧!”叶婉略略端详了几眼自己映在铜镜中的绰约身姿,凤眸微眯,射出丝丝冷光。 德政殿。 蔚谦端坐在龙椅上,与殿下的朝臣们议完了正事,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知道接下来必定会老调重弹,那几个不怕死的又要开始弹劾皇后和叶婉了。蔚谦心里面自然是站在自家媳妇这边的,淑太妃不过是他父亲的一个小妾,有什么资格妄想踩到他明媒正娶过来的妻子头上去?不过这话他身为皇帝却是不好明说的,可恨那几个惹人厌的老家伙却一口咬死所谓“礼数”,硬是想逼得皇后低头。他们心里想什么,蔚谦一清二楚,不过就是想借着这个由头,提高下后宫嫔妃的地位,好让他们能多某些好处。 果然,礼部尚书井元青出班一拱手,道:“皇上,对于前些时候皇后和敏嘉辅国长公主欺凌淑太妃一事,微臣认为,不严惩实难堵天下百姓悠悠众口!这般不孝不悌之事发生在皇家简直是给皇上抹黑啊!” 蔚谦剑眉紧皱,这井元青是沫妃的父亲,这些日子属他跳得欢。说什么“不孝不悌”,区区一个太妃,也配堂堂皇后去“孝”?蔚谦着实是被这厮烦得紧了,正要开口斥责两句,就听殿门外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 “什么叫‘不孝不悌’?还请这位大人给本公主解解惑!”叶婉身子挺得笔直,款步迈进大殿,目不斜视地走到龙椅下方的台阶前,缓缓福身给蔚谦施了一礼:“皇上万岁!” 蔚谦唇边溢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叶婉这是来清扫残局了,那就不必自己再打太极了。“敏嘉平身。来人,赐座!” 朝臣们心中微微一动,那日在栖凤宫中的事情,各家的夫人们回去都与各自的夫君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这些个大人自然是心中有数,淑太妃的事就是叶婉惹出来的。可瞧皇上对待叶婉那亲切的架势,恐怕并没有因为她给皇上、皇后惹了麻烦而失宠呐。 以井元青为首的弹劾派见着叶婉来了,心中的干劲儿更足,这些日子他们日日都上折子弹劾,皇上一律留中不发,半点要惩治皇后和叶婉的举动都没有,他们心急却是无奈,已是打定了主意死磕。这会儿叶婉既是自己送上门来,他们定要抓住这个时机,一举将叶婉钉在道德的耻辱柱上,顺带地将皇后也绑到一起去。 底下的一个老御史大人见叶婉一个女子大喇喇上殿来,不悦地皱紧了眉头,出声道:“长公主好没规矩,身为女子不在深闺谨守本分,怎还敢到朝堂上来!” 叶婉侧头,冷冽的眸光幽幽望向说话之人,“这位老大人可知本公主是皇上钦封的敏嘉辅国长公主?本公主可议政参政,老大人莫不是以为皇上金口玉牙说出来的都是空话?” 那老御史一噎,他自是知道叶婉可参政,只叶婉从没来上过朝,他下意识就当叶婉的封号是空头封号,压根就没当回事。当面被叶婉点明,他倒不好反驳,只得闷闷地咽下喉间的一口闷气,不做声了。 见那老御史消停了,叶婉也不与他多做纠缠,转头看向井元青,笑吟吟地道:“本公主听说列位大人这些时日口口声声地什么‘规矩’、‘礼数’的,怎么见了本公主倒是全忘到脑后去了?” 叶婉这一敲打,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躬身施礼道:“长公主千岁!” 叶婉满意地颔首,淡声道:“众位大人免礼吧。”漫不经心地整理下衣摆,叶婉嘲讽地看着井元青,道:“这位大人还没回答本公主的问话,什么叫‘不孝不悌’啊?” 井元青见叶婉一身大红的宫装衬得她愈发有威严,一出场,在气势上就压倒了自己这些人,攥了攥拳头,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朗声道:“所谓孝,指敬父母;悌指敬兄长,孝悌指尊敬孝顺长辈。前些时日皇后娘娘和长公主的作为,难道不是不孝不悌?”说完,井元青眼中带着轻蔑瞥了叶婉一眼,好像在说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果然是乡野长大的。 “哦?那本公主倒要问问,淑太妃是皇上皇后的父母还是本公主的父母?延恩侯是皇上皇后的兄长还是本公主的兄长?”叶婉轻哼一声,她就不信这井元青敢明目张胆地说淑太妃比皇上还大! “这、这…”井元青差点脱口说是皇上皇后的父母,好在及时刹住了嘴,改口道:“淑太妃乃先皇的妃嫔,咱们自是应该敬着些!” “敬着些?说白了不过是个妾,你竟敢说要皇上皇后敬着一个妾?这就是你口中的‘规矩’、‘礼数’?”叶婉垂眼摆弄起自己莹白如玉的指甲,仿佛上面生出了花儿般,口中继续漫不经心道:“却不知这位大人对待令尊的妾室,是否也遵循什么孝悌之道?” 井元青好悬没被自己的唾沫呛着,他爹那些个妾室他是巴不得她们赶紧去死,他娘亲年轻时受了她们多少气,还想让他敬着她们?做梦呢吧!不过实话却是不能说出来的,“长公主!微臣弹劾你不假,但请不要牵连上家父!” “本公主牵连令尊不行,你牵连先皇就是该当?令尊比先皇还要高贵?”叶婉冷笑,拿区区一个淑太妃来胡搅蛮缠,她不介意奉陪,看谁搅得过谁! 井元青心中一惊,偷偷瞥了一眼坐在高高龙椅上的蔚谦一眼,果见蔚谦脸色阴沉下来,忙道:“家父自是不敢与先皇相提并论!但淑太妃怎么说也是先皇的妃子,自然与旁人家的妾室不同。长公主可不要混为一谈!” “嗯,皇家的妾室确实比旁人家的地位高上那么一两分,那你的意思是皇上皇后的地位与尔等相当,就该当与你们一般,供着、敬着淑太妃?” “不、不,皇上,微臣绝无此意!”井元青被叶婉挖的坑绊了一跤又一跤,额头的冷汗都下来了,顾不得理会叶婉,忙不迭朝着蔚谦解释着。 谢丞相一干冷眼旁观的大臣们心中暗暗好笑,要说这井元青也是官场的老油条了,竟被叶婉一个小丫头逼进了死胡同。要说也是叶婉忒阴损了,句句不离先皇、皇上的,这让人还怎么敢辩驳? “这位大人也甭狡辩了,本公主也没那么多时间跟你在这儿扯些有的没的。你口口声声让皇后娘娘和本公主把个淑太妃当成是太后供着,你居心何在?论身份,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本公主是辅国长公主,你让我们叩拜一个妾室?论品级,皇后娘娘和本公主俱是一品,淑太妃为从三品,你觉得她有资格在皇后娘娘和本公主面前摆谱?这就是你所谓的‘规矩’、‘礼数’?”叶婉坐直了身子,手指“哒哒哒”地在椅子扶手上轻叩着,似是根本不知道井元青的官职似的,视线扫向众人,道:“不知礼部尚书何在?出来给本公主讲讲这个礼节。本公主就不明白了,不论是皇家还是勋贵家,哪个是把个妾室当亲娘恭敬着的?” 大臣们听闻叶婉无视了井元青,竟在人堆儿里寻起了礼部尚书,看好戏似的看了井元青一眼,纷纷低下头使劲儿地憋着笑。心中无不暗暗叹息,这几个大人确实急了点,就算想为自家女儿某点好处,也该找个好些的时机。人家叶婉说得没错,就算淑太妃是皇家的妾,那也终究是妾,他们见着自然是该行礼,可皇后和叶婉还真真是不用。 井元青被叶婉这么一搅合,脸色涨得通红,不管叶婉是真不认得自己还是假装不认得自己,这都是明晃晃打自己的脸呐。“长公主,微臣就是礼部尚书。”井元青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心下真是恨极了叶婉,特特来搅自己的好事也就算了,还当众这般羞辱自己!他甚至感觉同僚们那嘲讽的目光,都要将自己的衣裳烧出洞来了。 “呀!你是礼部尚书?”叶婉一副惊讶不能自已的样子,白嫩的小手掩上嫣红的唇,啧啧了两声,回头对蔚谦道:“皇上手下是不是缺人使?怎么这种能做出强逼皇后娘娘向一个妾室低头的荒唐事之人都能做上礼部尚书?” “咳,”蔚谦轻咳一声掩住笑意,沉了沉声,道:“丫头不得胡闹。” 不仅仅是井元青,还有其他几个一起弹劾皇后和叶婉的大臣俱是心一沉,皇上直接管叶婉叫“丫头”,可见对她很是亲近,而且没有反驳叶婉的话,那就是也同意她的说法咯?“长公主,这红口白牙的,可不好乱说!微臣何时强逼皇后娘娘做什么了?” “没有么?你们一个个的没完没了地上折子弹劾,难不成是给皇后娘娘找乐子呢?”叶婉沉下了脸,缓缓站起身来,不复方才的言笑晏晏,冷声道:“你们心中所想,当旁人都不知道?你们无非就是想借着淑太妃的由头,逼迫得皇后娘娘和本公主低头,从而抬高你们那些小妾女儿的地位罢了!” 此言一出,众臣心下都是一缩,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这长公主还真是敢说,将话直接挑明了。井元青等人的心思明眼人都是心知肚明,只是都不好宣诸于口,想不到叶婉倒是毫不避讳。 “长、长公主慎言!”井元青的心思被道破,一时有些慌乱,左右看看那几个跟他一起弹劾的大臣,想寻求几个外援,却发现他们一个二个的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自己,恨得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慎什么言!淑太妃一个太妃而已,你可知她享用的份例仅仅只比太后稍差一线?她那些个衣裳首饰的,比皇后娘娘的还奢华;每日的膳食也无不是鲍参翅肚,就这样,你们还想强出头逼迫皇后娘娘给她请安行礼,你们尊卑礼节学到哪去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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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到了这一步,蔚让是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了,一步跨出,对蔚谦拱手道:“皇兄,此事皆是由臣弟母妃引起,各位大人不论怀着何等心思,到此为止吧!”目光复杂地看了叶婉一眼,接着道:“皇嫂一向待母妃甚为宽和,吃穿用度一应不缺,实是母妃得陇望蜀了。” 这话一出,大臣们无不暗暗吃惊,这延恩侯私底下的小动作他们多少也察觉了些,今日他能说出这番话为皇后说项,着实让他们意外之极。同时有些大臣也在心中疑惑,是不是这延恩侯在算计着什么?井元青等人闻言恼怒不已,他们是算准了蔚让心思不小,定会乐得见他们闹腾,却不想这小子半路竟给他们来了这么一手,倒显得他们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叶婉似笑非笑地看了蔚让几眼,他与淑太妃的争执或许旁人不知,她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这蔚让别看大才没有多少,倒是懂得审时度势,知道自己再怎么扑腾也够不到那个位置,果断收手了。说不得,依着蔚谦的性子,他还真能得个善终。 “延恩侯,你这是大不孝啊!你身为人子…” “够了!你们几位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想为自家女儿谋划,也请换个高明些的手段吧,别妄想借着本侯母妃生事!你们口口声声规矩礼数的,按规矩,皇后娘娘和长公主确实不必参拜太妃;讲礼数,一国之母、辅国长公主也没有向妾室低头的道理!”蔚让满嘴苦涩地说完这一番话,眼中带着些祈求看向蔚谦道:“皇兄,臣弟心知母妃有诸般过错,但恳请皇兄看在臣弟的面上,宽恕了母妃吧!有何责罚,臣弟愿代为领受!”生身之母是妾室,一直都是蔚让隐藏的自卑源头,今日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对他来说实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和力气了。 蔚谦定定望着蔚让,这个庶弟能站出来,真真是让他意想不到。他拿不准他此番作态是出于真心,还是后面给自己挖了一个更大的坑,等着自己跳呢? 叶婉缓和了冷峻的神情,一一看向挑事儿的几个大臣,扬声道:“瞧见没?说白了这点子事是皇上的家务事,你们跳个什么劲儿呢?”转回头又笑吟吟地对蔚谦道:“皇上,这件事延恩侯又有什么错呢?你们是亲兄弟,便就此揭过吧。只是延恩侯还是要好生劝着淑太妃些,凡事不要太过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岂不皆大欢喜?” 蔚让愕然地看了叶婉一眼,褚艳可是没少得罪她,她怎会帮着自己求情? 不待蔚让多做思量,蔚谦缓缓开口了:“敏嘉说得不错,你与朕是亲兄弟,这些家事很不必上纲上线,就此揭过吧。”蔚谦因着叶婉开口求情,也就借坡下驴了,毕竟蔚让那般说话,他再揪着不放,倒显得他刻薄庶弟。 皇上金口玉言,已是将此事定位为“家事”,井元青等人心中再是不甘,却也不敢多做纠缠了,愤愤地瞪了叶婉一眼,只得作罢。 瞧着那几个大臣一副“以图后报”的样子,叶婉冷冷一笑,道:“几位大人也不必有什么怨怼,你们将自家女儿送进宫为妃,能遇上皇后娘娘这般贤良大度的主母也该知足。你们私下去问问自家女儿,可曾在皇后娘娘那里受过一星半点委屈?” 要说皇后程素雪的为人,那是有口皆碑的,吃穿用度上就不用说了,连侍寝之事,她也是从来没有对人使过手段,或是与蔚谦抱怨过什么。只是人总是不懂知足的,有一就想要二,那些个大臣甚至还想将程素雪拉下来,将自家女儿推上凤座。 “皇上,你手下缺人使唤尽管跟我说,我那儿的人才可是多不胜数呢。”叶婉掩嘴轻笑着,明里暗里地敲打着井元青等人,再不老实就让他们下台。 能混到今日这般地位的,谁也不是傻子。被叶婉这么一敲打,井元青最先恼了,怫然不悦道:“长公主口气未免太大!朝堂之事,岂是你一个女流之辈可以左右的?”他也是被气糊涂了,完全忽略了叶婉的身份。 “井大人这姓还真是姓得好,横竖都是二呀!本公主是辅国长公主,朝堂之事自然是可以参与的。”叶婉斜斜睨了井元青一眼,无视他铁青的脸色,旋身对众位大臣道:“本公主知道这场事中,暗中还有某些人的手笔,无非就是看着我长宁侯府崛起,想打压一二。承蒙皇上抬爱,给了本公主参政之权,但本公主却无参政之意,若非这事闹得太过,本公主才不会拿出这么些时间跟那起子居心不良之辈闲磕牙。你们看不惯本公主经商,殊不知,因着本公主的生意,平安镇较之几年前,不知繁华了多少倍!百姓们的生活水平又提高了多少!更不用说上交国库的税银增加了几何!比起某些人今天看这个不顺眼,那个堵了心而上折子弹劾不休,本公主为炎麟国做出的贡献还要更多些呢!” 听闻叶婉并无参政的意思,不少大臣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一方面他们不愿意被个女流之辈压上一头,另一方面确实如叶婉所说,他们想打压下长宁侯府的崛起势头。不论是出于嫉妒还是怕被瓜分了利益,他们都不想看到京中多出一股势力。 户部尚书秦禛听了叶婉的话,连连点头,跨前一步道:“长公主所说,微臣可以作证。微臣自接管户部起,仔细地翻阅了近十年左右平安镇一带的税收记录。以平安镇为例,天启九年以前,每年上交朝廷的税银在三到四千两之间;天启九年之后,税银逐年递增,到了今年,已高达一万六千多两。另外据微臣私下了解,长公主在各地修桥铺路、救济贫苦百姓之事数不枚举,更在每一个她有铺子的城镇开办学堂,自掏腰包请先生,甚至为学子们买来笔墨。如此一二年虽看不出什么成效,但十年八年之后,定能为朝廷培养出一大批可用之才!”这秦禛是个直性子,他才不在乎做这些事的是男是女,只要是于国有利,他就毫不吝惜赞赏之情。 蔚谦也知道叶婉所做的这些事,所以他才更加看重叶婉。勋贵经商是不大好看,但赚来银子还能想着为百姓做些好事,就是值得提倡的。笑眯眯地点点头,蔚谦朗声道:“敏嘉不愧是叶泰的女儿,朕很欣慰。”严厉的视线扫向群臣,严声道:“朕素知敏嘉的性子,不是个无事生非的,尔等往后切不可捕风捉影地寻些事来找敏嘉的麻烦了。” 这是赤果果的袒护啊。群臣们相互对视几眼,无奈地在心中摇头苦笑,看来叶婉的盛宠颇隆。“臣等谨记。” 蔚谦满意了,叶婉有些头疼了,秦禛当众将她出资开办学堂的事说了出来,在现代时这是大好事,这古代可不一样,稍有不慎就会被小人污蔑成居心不良。想了想,开口道:“皇上,既然今日提起了学堂之事,索性往后我就将这一摊子事交给皇上或是太子吧。银钱我还是照出,事儿我却是不敢管了的。” “哦?这是为何?”蔚谦有些不明所以,蔚凌云心思通透,马上就明白了叶婉这是在避嫌,更是高看了她一眼,这是个知进退的女子。 “避嫌呗。”叶婉与蔚谦说话向来是没那么多拘谨的,双手一摊,道:“我们长宁侯府还没怎么着呢,暗地里忌惮、想打压的人都不在少数了,将来这学堂真成了气候,还不谗言满天飞?本是一件好事,我可不想让它变成断头刀。” 蔚谦沉吟一瞬,也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知道叶婉是不想被架在火上烤,也就顺了她的意,道:“敏嘉之意朕明了了,就依你。不过不管到何时,朕总是信长宁侯府不会负朕的!” 对此说法叶婉不置可否,帝王心术,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方才我说的人才之事却不是玩笑,我那儿有不少的可用之人,必要之时可借给皇上,等皇上培养起合用之人,再将人换下来就是。”叶婉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旁人踩了她,她还轻轻放过。就算不能真的将那些人拉下来,也要恶心恶心他们。 “哈哈哈!好!若是有需要,朕定然不会与敏嘉客气的。”蔚谦早就看某些老家伙很不顺眼了,借着这个机会敲打敲打他们也好。识相的往后定会老实,若是不识相,他也不介意来点雷霆手段。 上次他以雷霆手段收拾了萧鸿郎,朝中的大臣不就老实了很多么?看来一味地驭下宽和也是行不通的。 天启朝开国以来最纷乱的一次朝会结束了。井元青等人面子丢尽,还被威胁了一通,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快速离开了。叶婉落后两步,走在蔚让身侧,看似不经意地小声道:“延恩侯很明智。放下不该有的心思,往后的荣华富贵指日可待。”嘴角微微上扬,叶婉朝着蔚让拱了拱手,转头走开了。 蔚让只觉脑中“轰隆隆”一道焦雷劈下,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叶婉竟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连他现下的想法、打算也知道了?不知不觉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衣衫,蔚让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若是自己没有放下心思,那么自己是不是会在不久的将来,步了萧鸿郎的后尘? ------题外话------ 感谢【麒麟鱼】亲、【xystere105】亲投了一张月票!感谢【司徒长歌】亲投了三张月票! 第一百六十章 和气 蔚让一阵后怕之后就是庆幸,他没有执迷不悟,想必皇兄也不会对他赶尽杀绝吧?明亮的日光洒在身上,让他感觉到一丝丝舒爽,回头望望勤政殿中那象征着无上至尊的龙椅,洒脱一笑,既已放下,那就安心地做个闲散勋贵吧。 散了朝会,蔚谦回到琼宇殿批阅奏折,想到今日蔚让出人意料的举动,不自觉地捏了捏眉心,这个庶弟还真是让他头疼,整日小心翼翼地,好像他随时要吞了他似的。儿时那个总爱偷偷跟在他与蔚诚身后,渴望地看着他们玩耍,却不敢上前也不敢说话的小小身影,再度浮现在脑海中,他们起先是想带他一起玩耍的吧?可是男孩子最是讨厌怯懦胆小的孩子,见他总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便有些讨厌他,不肯理会他了。 “皇上,延恩侯求见。”高公公轻声回禀打断了蔚谦的思绪。 蔚谦一愣,蔚让从来没有私下求见过他,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难不成他是忧虑自己还会惩治淑太妃,特来再次求情?“让他进来吧。”蔚谦有些哭笑不得,他是皇帝,金口玉言的,答应了不会惩治他们母子,还能反悔不成? 蔚让垂着头走进琼宇殿,拘谨地望了蔚谦一眼,“噗通”一下就跪下了。“皇兄,臣弟有罪!” 蔚谦挑了挑眉,一挥手遣退了殿中侍候的一干太监宫女,沉声道:“起身罢,朕说了不会追究淑太妃的过错,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不,臣弟不是为母妃的事来的。”蔚让跪在蔚谦的御案前不肯起身,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道:“臣弟是为了自己心中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特来向皇兄请罪,请求皇兄原谅!” “你起来说吧。”蔚谦剑眉微拧,这个庶弟有些结党的端倪他早就有所察觉,却也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以他的性格,搅不起多大是非来。 “臣弟不敢。请皇兄听臣弟说完,若是皇兄不肯原谅臣弟,也请不要牵连旁人。一切都是臣弟一时糊涂!” 蔚谦越听越是不解,见蔚让坚持不肯起身,只好道:“那你说吧。” “臣弟、臣弟…”蔚让只觉得口中发干,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抬眼看了蔚谦一眼,又飞快地垂下头去,小声嗫嚅道:“从前臣弟生出了不臣之心。” 这声音虽小,蔚谦还是听了个清楚,心脏像是被小锤子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眼神幽暗下去,又很快恢复清明,淡声问道:“那现在呢?” “现在万万不敢了!”蔚让猛地抬起头,生怕蔚谦不相信似的,跪行两步,急声道:“这江山本就是皇兄打下的,臣弟能白白得了个侯位已是沾了天大的光,再妄想更多,也实是没那个脸面了。”将心底最大的秘密说了出来,蔚让感觉从未有过的轻松,话匣子也打开了:“臣弟也是一时糊涂,因着是妾室所出,从小便很是自卑。奈何才学、功夫也没一样比得上皇兄,心中就生出了不好的念头。这些年臣弟可说是惶惶不可终日,既渴望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扬眉吐气;又忍不住愧疚、自责、恐惧。直到萧鸿郎被诛了九族,臣弟才猛然醒悟,只有皇兄才配得上这个皇位,臣弟若是一心想要逆天行事,下场必定不会比萧鸿郎好到哪去。自此臣弟便熄了心思,不敢再觊觎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以,臣弟今日特来向皇兄陈述自己的罪过,若是皇兄不能原谅臣弟,臣弟甘愿领罚!” 蔚谦一直盯着蔚让的眼睛,知道他这一番话都是发自肺腑的,心中欣慰又满意,长叹一声道:“让弟你起来吧。你能对为兄坦诚这一切,为兄很是高兴。自家兄弟,说什么罪不罪呢?只要你安守本分,依着为兄如今的地位,还能亏待了你不成?”蔚谦心中明镜儿似的,蔚让自小怯懦没有主见,能生出这等心思恐怕还是淑太妃的功劳。起身绕过御案,俯身亲手扶了蔚让起身,道:“你也不要给我打马虎眼,你的这些心思是淑太妃撺掇起的吧?” 蔚让听闻蔚谦开口道破了玄机,心下“咯噔”一下,想也没想就矢口否认道:“不关母妃的事,都是臣弟猪油蒙了心。” “罢了,你不肯承认我也知道,定是她无疑。还记得咱们小时候,你想与我和阿诚一道玩儿,还不是她在背后总跟你说什么‘身份不同’啦,‘提防他们坑害了你’啦,殊不知咱们是亲兄弟,就算不是一母同胞,到底还是流着相同的血不是?”淑太妃给蔚让灌输的那些思想,还是后来蔚谦的母亲与他说的,叫他们尽量远着些蔚让,省得让人家成日提着心。 蔚让低低垂着头,不敢去看蔚谦,感觉那只有力的大手在自己的肩膀上拍几下,一时心中竟分不清是喜是悲,那是他从没有过的感受,让他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好啦,你能迷途知返,为兄很是欣慰。你也好生劝着淑太妃些,安安分分地有得好日子过,再瞎折腾可就什么都没了。”蔚谦感觉到蔚让的肩膀有些微微的颤抖,又道:“你是我亲弟弟,如今又打开了心结,往后为兄少不得要重用你呢。好好干,做出一番成绩来,为兄必封你王爵。” 蔚让心中一片滚烫,当初加剧他夺位心思的催化剂,可不就是这个王爵之位么。同为兄弟的蔚诚一来就封了王爵,而他只是个侯爵,这多少也让他有些心里不平衡。这下好了,只要他一心帮着皇兄治理好炎麟国,他也能获封王爵了。“多谢皇兄抬爱!”蔚让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真心实意地拱手给蔚谦施了一礼。 “自家兄弟,不必如此客气。” 瞥见蔚谦御案上还有好大一摞奏折,蔚让极有眼色地告退道:“皇兄如此宽宏,臣弟铭感于心。往后皇兄就看臣弟的行动罢。若是皇兄没有其他吩咐,臣弟就告退了。” “嗯,你去罢。”蔚谦点点头,目送着蔚让出了琼宇殿,深深叹了一口气,原来蔚让也在觊觎他的皇位,好在他悬崖勒马,不然恐怕就要上演一出兄弟阋墙的大戏了。 再说叶婉出了勤政殿,与蔚让擦身而过没走出多远,便被蔚凌云叫住了:“叶家妹子留步。” 叶婉回头见是蔚凌云,浅笑道:“太子忒也客气,往后叫我叶婉就是。” “叫叶婉岂不一样生疏,叫你阿婉可好?”蔚凌云的笑容干净出尘,话中仿似还带了些调侃的意味。 “也好。”叶婉也不矫情,爽朗一笑,接受了这个称呼。 “阿婉也不要总是‘太子、太子’地叫了,叫我凌云即可。” “好。凌云。” “这很好。”蔚凌云露出一个真心的笑意,问道:“我要去栖凤宫给母后请安,可要一起?” 叶婉低头看看自己这身行头,为难道:“还是不要了吧?穿着这身衣裳真是别扭得很,改日再去拜见皇后娘娘罢。” 蔚凌云退后两步打量起叶婉,摇头道:“这衣裳十分衬你,怎会别扭?走吧!婆婆妈妈的可不像你。” 叶婉推脱不过,只好与蔚凌云一道去了。周边看似边往外走边与同僚闲聊的大臣们,无一不在偷偷观察着这二人,见他们走远了,窃窃私语起来:“太子与这长公主…” “嘘,别瞎说,小心惹祸上身。”别看这凌云太子一副出尘谪仙的样儿,得罪了他可没好果子吃。 刘启混在人群中,眼巴巴地看着叶婉与蔚凌云的背影,第无数次地后悔,当初自己怎么就瞎了眼睛,白白放走了这只金凤凰。瞧瞧今儿个她在殿中的威风,这要是做了自家儿媳,不论是他还是自家儿子,怎能不官路亨通? 栖凤宫。 程素雪听身边的宫女回禀了今日德政殿内的情形,知道叶婉半点亏没吃着,还将井元青等人弄了个灰头土脸,心总算是放下了。 见着叶婉与蔚凌云一道来了,不等她施礼,忙上前拉了叶婉的手,道:“叫你个小人儿家家的跟那些个老狐狸周旋,可真真是难为你了。” “有什么难为的,教训一群不开眼的老东西罢了。”叶婉傲然一笑,就井元青那种货色,她还真没放在眼里。“皇后娘娘的手腕往后可得硬起来了,你对那些个妾室越是宽和,她们越是想将你踩下去呢。” “唉,我哪里不知呢?只是顶着这个皇后的名头,最是怕旁人说我刻薄不贤惠。”程素雪愁容上脸,若她是普通人家的主母,岂会让那帮狐媚子翻了天呢。 “母后就是顾忌得太多了。你是皇后,动手整治些不安分的妃嫔,谁敢说个什么?”蔚凌云嘴角挂着轻浅的笑意,语声却带了些森寒之意。旁人不说,就那个井元青和沈宏,也不看看自家女儿是个什么东西,还敢出来上蹿下跳,真是不长眼。星眸微微眯起,看来他们都很闲呢,不妨给他们找些事来做,省得尽想些有的没的。 三人围坐桌旁,喝茶、吃着点心聊了起来,正说笑间,蔚谦背着手踱了进来,见三人说得热闹,笑道:“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程素雪抬头见是蔚谦,笑着起身道:“皇上来啦。也没什么,就是随便聊聊。皇上喝茶吧。”程素雪莹白如玉的素手麻利地拿起一个新茶杯,给蔚谦倒了一杯茶。 蔚谦显然很享受这种十分家常的氛围,满面带笑地坐到程素雪身边,端起茶呷了一口,大冷的天喝上一杯热茶,连心里都是暖的。放下茶杯,蔚谦看了叶婉一眼,问道:“婉丫头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叶婉挑眉:“比如?” “延恩侯。” “嗯。他是不是去找过你了?”叶婉略一思量就明了,这兄弟两个应该是摊过牌了。 “不错。” “那你该知道,他是熄了心思的。”叶婉轻轻笑了一声,拈起一块点心吃了起来。忽地想起上次答应了给赵承志和赵怀灵带点心的,结果淑太妃那么一闹又给忘了,忙对程素雪道:“皇后娘娘给我装些点心带回去可好?家里有两个小家伙,最是爱吃。” “好。我让宫女去御膳房给你多装些。”程素雪从不参与朝政之事,正好借此退了下去。 蔚谦知道叶睿晨和叶婉手下很是有一批能人,他想从叶婉这里得到确认,蔚让是不是真的可以信任。“你觉得他可信么?” 吃完手上最后半块点心,叶婉含含糊糊地道:“有*成可信吧。不然今儿个在德政殿我也不会为他求情。”蔚让的才干若是与蔚诚比起来,或许不如,比旁人还是强些的。有他辅佐着,蔚谦能轻松不少。 其实蔚谦心中是信任了蔚让的,只是从叶婉这里得到了确认他心中会更踏实些。 蔚凌云似笑非笑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蔚让的心思他早就有所察觉,也做了些事提防他。只是他想不到,他竟熄了心思?这个皇叔还真是个有决断的,皇权的诱惑都能抵制住。也罢,只要他老实,等他坐上皇位后,不多做为难他就是。蔚凌云对待蔚让,可不像对蔚诚那般亲近,他只知那个淑太妃很是讨厌,连带的对这个皇叔也没了好印象。看来,他也要多多与这皇叔多接触接触呢,倒是个妙人。 “我这儿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婉丫头。”蔚谦笑眯眯地捋了捋颌下的胡须,心情很是愉悦地卖起了关子。 叶婉撇了撇嘴,心中已猜到了是何事,毫不客气地说穿了:“我哥要回京了。” “额,”蔚谦噎了噎,“你知道了?” “嗯。” “唉,你们兄妹两个当真是妖孽,怎么培养出那帮人才的?”蔚谦心中有点小小的嫉妒,阎罗殿那些个人,个顶个儿的都比他手下的暗卫强。 叶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她隐约觉得蔚谦似乎要提什么要求了,遂没有言语。 蔚谦见叶婉不想搭自己的茬,抿了抿嘴唇,厚着脸皮开口道:“要不你们兄妹辛苦些,帮我也培养出一批来吧。” “等我哥回来,你跟他说吧。”叶婉皱了皱眉,阎罗殿是她和叶睿晨最后的底牌,她并不想草率地教出去。就算要教,也得跟叶睿晨商量之后再说。 “好。”蔚谦脸上带了笑意,他也知道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了,可谁不希望自己的实力更强呢?反正他又不会对长宁侯府起歹心,担心些什么呢? 这时程素雪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宫女,手上各自提了一个食盒,道:“我亲自到御膳房去挑的,这些个都是极好吃的,若是喜欢,我再着人给你们送些。” 叶婉不好意思地笑笑,“倒是麻烦皇后娘娘了,若是好,把方子给我就是了,就不用折腾这些宫女们了。” “成。不过是几张方子,你想要就都给你。”程素雪也不是个小气的。 起身对着蔚谦等人一点头,叶婉瞧着时辰也不早了,便想告辞了。“天儿也不早了,再不回去娘亲该担心了。我这就出宫去了。” 蔚凌云也跟着站起身,道:“我送你吧。” 出了栖凤宫,蔚凌云有些歉然,道:“父皇没有旁的心思,你别往心里去。” 叶婉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不在意地笑笑,道:“我知道。” 一路无话,蔚凌云将叶婉送到宫门外,看着幽兰下车,将两盒点心放上马车,然后扶着叶婉上了车走远,这才转身回去,心中思量着,该是与父皇好好谈谈了。 ------题外话------ 感谢【xystere105】亲、【开心豆豆72】亲、【李若华】亲投了一张月票!感谢【zhaoxin720】亲投了两张月票! 第一百六十一章 凯旋(上) 叶婉坐在回长宁侯府的马车上闭目养神,对于最后蔚谦提出的那个有些唐突的要求,她心中很是有些不爽。最是无情帝王家,这是亘古不变的定律,也许蔚谦是有些不同,但现在还没达到能让叶婉信任他到将全部的身家性命交到他手上的程度。帮助他培养一批更得力的人手出来不是问题,但必须有所保留。叶婉豁然睁开眼睛,熠熠精夺人眼目,嘴角轻轻勾起,她决定,蔚谦送来的人怎么培养,培养到什么程度,全部都丢给叶睿晨去头疼好了,反正他就要回来了。 幽兰小心翼翼地觑着叶婉的神色,见她睁开了眼睛,知道她放在心中思虑的事情有了结果,这才开口道:“奴婢听到散朝的大臣们零星的几句话,说是小姐今儿个很是威武呢。”对于叶婉,这几个丫头是打心眼里佩服的,不管是三教九流还是勋贵重臣,凡是与她为难的,就没有她收拾不了的。能跟着这样的主子,她们是不用担心被人欺负了的。 “唉,真是苦恼呢,人家明明是个矜持的大家闺秀,这起子不长眼的,偏偏要把人家逼成了个母老虎。”叶婉似真似假地叹了一口气,满面的多愁善感,不知情的还真当她受到了天大的冤屈呢。 幽兰强忍着没敢笑出声来,小脸都憋得通红一片了,忙转移话题道:“咦,这食盒里是什么好东西?竟劳动太子亲自送过来?” 叶婉见幽兰硬生生憋着不想接自己的话茬,也顺着她,道:“上回不是答应给承志和怀灵带点心么?这回可不敢忘了,不然我这个做姐姐的都不好意思去见他们了。” “到底是宫里的东西,连几块点心都那么不一般。”幽兰揭开盒盖瞧了瞧,啧啧叹了一句,又道:“小姐也真是的,这么一点劳什子点心也让人家堂堂太子帮着拿过来,传扬出去旁人又该说道小姐了。”幽兰这话实打实是为叶婉着想的,叶婉却是想歪了。 眼神怪异地打量了幽兰好几眼,叶婉语重心长道:“幽兰呐,从小我就跟你们说的,宁当穷人妻,不为富人妾。太子虽好,却不适合你。你若是与旁的王公子弟两情相悦了,你家小姐我豁出去使点手段也给你争个正妻之位,要是瞧中了太子,你最好还是熄了心思吧。良人多得很,咱再看看别的昂。” “小姐你说得都是什么啊!”幽兰羞恼地一把捂住了脸,觉得很冤枉,她什么时候瞧中太子了? 叶婉怔愣一瞬,她见幽兰有些着恼却并无娇羞,知是自己想岔了,轻咳一声,问道:“既不是瞧中了太子,那你瞧中了谁?” “奴婢瞧中…”幽兰急于证明自己真的没有对太子起了别样心思,脱口险些说出了心里话。好在她反应不慢,及时收住了嘴。 叶婉一看还真有点情况,兴致上来连连追问,直问得幽兰再也招架不住,只得小声嗫嚅着招了:“是、是天同。” 原来是天同那小子。满足了八卦心理,叶婉得意地笑了,回头找个机会,好好逗逗那小子。 回到府中,叶婉径直去了杨慧珍那里,将点心给了两个小的,哄得他们眉花眼笑。“耽误了这几天,总算是得空了,待会带月姨去看看宅子?”叶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屋中几张生面孔,她们都是杨慧珍新挑的丫头,看着都是老实安分的,遂也放下了心。 “不急,你这几天也够闹心的了,好好歇歇再说。” “可不能不急了,过不了几日赵大人,哦不,是赵将军,可就要回来了。还要恭喜月姨呢,这次赵将军的功劳可是不小呢。”赵兴带兵,那是连战连胜,使得倭国损失惨重,连名将野原都给诛杀了,这次之后,倭国起码三五年内不敢犯边,这功劳能小么? 提起赵兴,杨慧珍脸上的笑容更盛,不住地点头,道:“夫君心心念念的就是能驰骋疆场,总算是有了他的用武之地了。”比起功成名就,最让杨慧珍欣喜的是赵兴能平安无事地回来。赵兴出征,要说不提心那是不可能的,但在孩子们面前、林岚面前,她不敢露出一星半点的担忧情绪来,这下得了准信,她总算是能踏踏实实地睡个安稳觉了。 用过午膳,叶婉、林岚、杨慧珍和两个小家伙,带着几个丫头浩浩荡荡地去了新宅子。新宅子面积大、地界儿好,花园中假山环廊的一应俱全,等开春后再给赵兴开辟出一个小练武场,那可真真是完美了。“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好了。”杨慧珍越看越是满意,眼中闪着泪花,一个劲儿地向叶婉和林岚道谢。 “茹月总是这般客气。那你替我将阿婉抚养这么大,我该怎么谢你呢?”林岚笑着打趣杨慧珍。虽然她已经知晓了杨慧珍的身世,但她还是习惯叫她“茹月”。 “嗨!是是,咱都别客气了。”杨慧珍哈哈一笑,转头继续去看那光秃秃的花园。现在是冬日,万物凋零,等春天一到,这里定是极美的。最重要的是,这里,以后就是他们的家了。 因着年关近了,再加上叶睿晨不日就会回京,长宁侯府着实是热闹了起来,下人们来往穿梭着,将里里外外打扫一新,廊檐下也换上了崭新的大红灯笼,使得长宁侯府更富有生机。近几日京中送年礼的多了起来,林岚也更加忙碌了,虽说有叶婉在旁帮衬着,也很有些脚打后脑勺。 “夫人、小姐,少詹事刘府派人来送年礼了。”门房上的婆子来回话。她深知自家府上与刘府的恩怨纠葛,本不愿接待那家子上的人,架不住来的嬷嬷软磨硬泡,说是不来回禀一声她就不走了。这近乎无赖的做法着实让她为难,一直在府门口拉扯也不好看,只好来回禀一声。 “不收!把人给我轰走。”林岚对苗迎蓉三天两头地来示好十分不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那刘俊才出言羞辱她的宝贝女儿的时候,怎不见她拦上一拦?这会儿见着长宁侯府又兴盛起来,倒是上蹿下跳地来巴结了。 “娘亲莫要生气。”叶婉轻声抚慰了几句,近些时候林岚是忙了些,但心情明显开朗不少,她可不想让那些个无聊的人破坏了这好心情。转头对门房上的婆子道:“往后刘府来人一概不接待,他们要闹就由得他们闹,谁丢脸谁知道。若是实在不像话,尽管去叫了巡城卫,将人给我扔进大牢去。” “是。”门房上的婆子得了明令心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主子都这般吩咐了,她也就没什么为难的了,只管照着叶婉说的做就行了。 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接下来的事情都是一切顺利的。叶婉做主,将送去谢丞相府上的年礼加厚了三成,怎么说也要为哥哥着想一二,力求处处给人家留下好印象。 离过年还有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出征去往平州的京畿大营终于在赵兴的带领下凯旋而归了! 这日天气晴好,冬日的暖阳高挂,给京城平添了一分暖意。赵兴骑马行在最前,其次是叶睿晨和蔚凌羽并辔而行。三人俱是一身威武霸气的铠甲,高踞在马背上,更显英武不凡。赵兴年逾三旬,又是一脸的络腮胡子,倒是没什么大姑娘小媳妇的盯着他看;而叶睿晨和蔚凌羽各个年轻英俊,着实引动了不少围观少女的芳心。 “睿晨兄,你瞧瞧,多少女子为你着迷啊。”蔚凌羽微微侧头,小声对叶睿晨调侃道。 叶睿晨对那些痴迷的眼神看都懒得看,轻哼一声:“你羡慕?”对于那些寻常脂粉,叶睿晨是瞧不上的。出征几个月,叶睿晨发现自己除了想念家人,脑海中竟还经常浮现出一张惊慌失措的小脸儿,那双受惊了的小鹿一般的无辜纯澈双眸,时不时就会出现在梦中。他知道自己是喜欢了人家。既然喜欢,那就去追。他叶睿晨可不是那种有贼心想,没贼胆去做的家伙。斜眼睨了蔚凌羽一眼,显然这厮就是没有贼胆之流的。 蔚凌羽听见叶睿晨那凉飕飕的话,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没少被叶睿晨洗脑,要想娶他的妹妹,那么对别的女孩、女人,甚至是老太太,都不许有非分之想,连多看一眼都不行。“没没没,我可羡慕不来。”谁知道那些个花痴谁是谁啊,哪有他日思夜想的阿婉重要! 蔚谦果然如他承诺的一般,亲自等在午门处迎接凯旋的大军。他身着一身明黄的五爪金龙龙袍,立在寒风中如一棵青松,望着整齐的大军由远及近。 赵兴、叶睿晨和蔚凌羽离着午门一里多地远时,翻身下马,领着整齐肃穆的队伍步行至午门,单膝跪在蔚谦身前,朗声道:“臣等幸不辱命,今日凯旋了!” 跟在三人身后的大军同样“呼啦啦”下跪,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海啸的呼喝远远传播开来,好似全京城的百姓都能听到似的。围观的百姓们一个个激动不已,多么强悍的军队呐,听说他们将倭国打了个落花流水!这是多年来最痛快的一仗。 百草斋的东家混在人群中,虎目含泪地定定看着长长的军队队伍,口中喃喃:“阿弟,你的大仇也算是报了啊!” 不仅仅是百草斋的东家,其中颇有不少的百姓,有失声痛哭的,也有小声啜泣的,他们都有亲朋好友死于倭国大军的手中。京畿大营的兵士们能干脆利落地给倭国大军一击,他们都觉解恨极了! “好好好!不愧是我炎麟国的好儿郎!是你们保卫了边关的安宁,朕心甚慰!统统有赏!”蔚谦大手一挥,能取得这般胜利,他也不会吝惜一些银钱,给这些兵士们每人赏个十两八两银子,国库还出得起。 “谢皇上!”京畿大营的兵士们齐声高呼。每次出征他们能活着回来就很是知足了,这次更是还有赏赐,叫他们如何能不欣喜呢?而且这赏赐是皇上金口玉牙,亲口说赏给他们的。 蔚谦放眼望着那群浑身散发着凶悍之气的兵士,满意地不住点头,出去历练一番果然就像样子多了。“三位爱卿,随朕进宫,好好给朕讲讲这场大战的事情。” “是。”赵兴、叶睿晨和蔚凌羽应了一声,将马缰扔给身旁的兵士,大踏步跟在蔚谦的身后,随他一起率先踏入了皇宫的大门。 ------题外话------ 祝亲爱哒们元旦快乐!在新的一年里事事如意,学业、事业更上一层楼! 第一百六十二章 凯旋(下) 随同蔚谦一同来迎接凯旋将士的官员们相互对了几个眼色,无奈地鱼贯跟在几人后面往宫内走,他们很清楚平州这一役,赵兴和叶睿晨的崛起近在眼前;而蔚凌羽作为诚王世子,也已经镀金成功,成为诚王不二的接班人选。当然,除了蔚凌羽,诚王也没有第二个儿子来继承爵位了,那个妾室所出的庶子,早在几个月前就莫名其妙染病去世了。 眼睁睁看着赵兴和叶睿晨风光还朝,最为不满的当属兵部尚书,申信。此人刚愎自用,最喜提拔亲信、排除异己。赵兴和叶睿晨都不是他的亲信,却异军突起,他心里自是不舒服,沉眉敛目地走在众臣之间,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 井元青深知申信的脾性,有心挑拨几句,赶上前一步,沉声道:“还要恭喜申大人呢,你兵部又添了三员虎将,此三子将来定能大放异彩!” 申信斜眼睨了井元青一眼,嘿嘿一笑,道:“井元青,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吧。本官可不是随便谁都能拿来当枪使的。”申信性格上的缺陷很明显,他自己却自以为是个正直无私之人,是以十分瞧不上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井元青之流。井元青与长宁侯府的矛盾在勋贵之中都被传成了个笑话,那句看似是在向他道贺,实则挑拨的话,申信哪能品不出味儿来呢。但他心中也十分清楚,人家说得没错,除非炎麟国一直太平无事,不然,赵兴等三人必然会很快成长为举足轻重的大将。 且不说赵兴十几年前就跟着叶泰东征西讨,隐有锋芒;就说叶睿晨和蔚凌羽,这二人的父亲当年在沙场上可都是威名赫赫,虎父无犬子,通过平州传回来的一封封战报就能看出,这二人都不是池中之物。申信心中打定主意,蔚凌羽的后台是诚王,他无可奈何,赵兴和叶睿晨却是没什么后台的了,听话些还好,若是不乖乖听他调遣,他可不介意出手压上一压。 井元青被申信戳破心思,却丝毫没有恼意,同朝为官这么多年,他太了解申信的为人了,别看他将话说得那般硬气,可终究还是会按照自己所预期的那样,打压赵兴和叶睿晨的势头的。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井元青放慢了步伐,落后申信一步,背起了手,踱着四方步,混在一干朝臣之中,往勤政殿走去。 因着大军凯旋,蔚谦一大早就令众臣到午门处等候迎接,今日的早朝时间也顺理成章地推迟了。蔚谦意气风发地高踞龙椅之上,手上拿着一封求和的奏折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笑意止不住地洋溢着。这还是天启立朝以来,倭国第一封,也是到目前为止唯一的一封求和书。 “好好好!”蔚谦屈指在那封奏折上弹了一记,大笑道:“三位爱卿不愧是朕看重的股肱之臣,当赏。来人,宣旨。” 高公公闻言立即取出早已拟好的圣旨,向前踏出一步,缓缓展开,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蔚凌羽世子武功卓绝,力斩倭国野原大将,特封其为平南将军,赏黄金百两、白银五千两、承影剑一把、绸锦布匹若干;长宁侯叶睿晨兵法如神,歼敌无数,特封其为靖边将军,赏黄金百两、白银五千两、纯均剑一把、良驹百匹;京畿大营统领赵兴领兵有方,不负朕恩,特封其为振威将军,赏黄金百两、白银五千两、泰岭剑一把、良田百亩。余者将士皆有厚赏,钦此。”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以三人为首,百官一齐下跪三呼万岁。这般恢弘如山的气势,使得蔚谦不住地满意颔首,这一仗打得当真漂亮,据不完全统计,倭国此次死伤兵士不下二十万,对于倭国那弹丸之地来说,可谓是大伤元气,更遑论其中还包括一个十分骁勇的野原和数名副将。再看己方,兵士的死亡人数不到万人,重残千余人,余者十万余人受伤程度不等,但因医治及时,用不了多久又能生龙活虎。也就是说此一战己方以万条兵士的性命,换取了倭国不下二十万的兵力,真真算得是一场大胜。 蔚谦这里兀自欣喜不已,偏有那不长眼的来败兴。井元青听着那道圣旨,心中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各般滋味调成了一味嫉妒,他井家亦有不少可堪大用的好儿郎,皇上却是任人唯亲,将这大好的功劳白白给了那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在他看来,什么“力斩野原”、“歼敌无数”,还不是靠着赵兴在其中运作。在旁人或是真心或是假意的道贺声中,他踏前一步,拱手道:“皇上慧眼识英雄,派了这三位将军前往平洲,区区三两个月间就驱逐了倭寇,实在是可喜可贺。只是,微臣私以为有功者赏,这有过,也不可不罚。” “哦?井尚书口中的‘有过’是指何人呐?”蔚谦敛了笑意,眸中迸出一缕寒芒,这厮当真是时时都不肯安分,在这打了大胜仗的欢乐气氛中,偏要出来搅搅局。 “平州守军统领余明伟。”井元青胸脯下意识地一挺,侃侃道:“平州守军三十万,却奈何不了倭国区区贼寇,使得他们年年在边关肆虐,让平州百姓吃尽了苦头。而此次京畿大营出征,才不过数月之功就打得倭国上书求和,况且据此次敌我双方伤亡兵士的数目来看,余明伟这些年定然是消极怠战,不然怎会有如此之大的差异?微臣以为,应严惩余明伟,以儆效尤!” 井元青这话听着像是真的在弹劾平州守军统领,实则是在侧面影射京畿大营虚报战功,再往深层次里想,人家平州守军跟倭国你来我往的不知打了次大仗了,都没能分出个谁高谁低,你京畿大营一去怎么就打出来个求和书来?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井元青的险恶用心不少人一听就咂摸出味儿来了,也有些脑子慢些的,顺着他的思路一想,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打了那么些年都打不服一个小小的倭国,这余明伟还真是很有问题。 眼见着很大一批朝臣纷纷点头应和,蔚凌羽哈哈一笑,跨前一步,对蔚谦拱了拱手道:“皇上明鉴,此事还真是怪不得余统领。” “怎么说?”余明伟是蔚谦的心腹之一,不然也不会特特派了他去平州镇守。无论是能力还是忠心,蔚谦都对他很是放心。 “平州守军只有三十万,而平州附近大小城镇却不下十座,余统领只能将有限的兵力驻守在几座要塞城镇中不敢妄动,如此就难免会有疏漏,给倭国贼寇钻了空子。那倭寇也着实是狡猾,料定诸如骆县等处兵力不足,往往会专攻此处,劫掠一番便走,等援军来至,也只能是吃灰罢了。此实不是余统领之过。换做是臣,甚至兵部尚书申大人前去,也没法做得比余统领更好。所以,井大人,你不懂兵事,还是不要妄议得好,省的贻笑大方。” 蔚凌羽这确是实话,这些年能让蔚谦信任的将领愈发少了,平州来来回回就那么些兵力,蔚谦也着实头疼该将哪一路兵马增援过去,他自己手下亲掌的兵权无论如何是万万不能动的。好在如今蔚凌羽和叶睿晨历练出来了,赵兴也重返军营,如此下去三五年后,定能重新培养出一批可用可信之人,他再不用为此发愁了。 这余明伟是蔚谦的心腹,与一般的将领不同,他更为圆滑、会处事,被调到平州驻守多年,即使环境再艰苦,年年过年也不忘捎回京些年礼给申信,让申信觉得此人对自己很是敬重,是自己人。闻得井元青拿余明伟扎筏子想对付蔚凌羽等人,申信大为光火,不待他酝酿出一番强有力的说辞来,蔚凌羽已经予以反击了。待得蔚凌羽言罢,申信跨前一步,道:“蔚世子所言甚是,井大人慎言为好,不要让人笑话了去。” “就算如此,今年双方兵士的伤亡人数较之往年出入如此之大,又作何解释?”井元青不甘心就此熄火,死揪着这个明显的差异不放。 “井大人难道不知,今年敏嘉辅国长公主配了上好的伤药发放给众兵士?皇上更是时刻关心前方将士的安危,支取了不少银两购买药材送去平州,这才使得我炎麟国大部分兵士不至于重伤不治而身亡。井大人在京中坐享清闲富贵,整日里想的怕都是弹劾谁罢,兵士的疾苦你哪里懂得?”蔚凌羽冷笑着,话中带刺地讥讽井元青尸位素餐。转头对蔚谦拱手道:“皇上,历来战场厮杀,当场被敌人杀死的远没有受伤后不治身亡的多。此次战事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受了伤及时医治后活下来的兵士何止千人万人?他们都是炎麟国辛苦培养出来的勇士,他们的性命远比那些个药材要值钱得多。” 蔚谦闻言暗暗大点其头,他也是领过兵的,这些浅显的道理他哪里能不懂?只是以往的常规伤药成本低、药效差;药效好的成本又太高,等闲还真负担不起。只能是把好的紧着给将军、副将等比较重要的人物用,普通兵士用的都是次一些的伤药。普通兵士一旦受伤,基本上就只能是听天由命了。这也就造成了重伤不治而身亡的兵士比真正战死的人数还要多的尴尬局面。此次叶婉拿出来的伤药蔚谦让太医院研究过,与常见的伤药相比,贵重不到哪儿去,药效却是大大提高了好几倍,若是能大批生产,装备军队,不知能拯救多少兵士的性命。此事却是要与叶婉私下里商议一番了,若是能成,可真是大善,一个有经验的老兵在战场上可是比一个新兵要宝贵得多,成功培养出一批老兵也远比培养一批新兵花费的精力、银两要多得多。这笔账蔚谦可是算得清清楚楚。 “此事朕心中已有数。” 因着叶婉送药一事,叶睿晨不好亲自开口驳斥井元青,那会显得他有替自家妹子邀功的嫌疑,虽然他现在心中着实很是骄傲自得,脸上却半分不显,见蔚凌羽将井元青挤兑过去了,嘴角微微上挑,朝着赵兴使了个眼色。 赵兴收到叶睿晨的示意,当下跨前一步,拱手禀奏道:“启禀皇上,长宁侯曾私下与臣和蔚世子商议,回京后奏请皇上,为那些为国捐躯的勇士们立冢,并好生抚恤其家属。” “哦?长宁侯,你既有此想法,缘何不亲自来与朕说?”蔚谦好整以暇地看向叶睿晨,他坐得高,堂下之人的动作、表情皆逃不过他的法眼,当赵兴说出这句话后,叶睿晨嘴角一瞬间的僵硬被他看了个正着。 叶睿晨本是想将点子功劳让给赵兴的,谁想他还是推回到了自己头上。蔚谦问话不能不答,无奈只好道:“臣听闻在臣出征这段时间,竟是有人欺负到了臣妹头上,是以臣不敢再随意出头,以免碍了一些人的眼。”叶睿晨也不是个好性儿的,谁针对欺负过叶婉他心中都有一本小黑账,逮着机会就会踩上两脚。眼下正是送到了脚边儿,他没有不踩的道理。 “哈哈哈!长宁侯放心,敏嘉那丫头也不是好惹的,有朕在,没人欺得了她。你尽管说说你的想法。” “是。有句俗话是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这保家卫国明明是光宗耀祖的事儿,怎么在世人眼里偏就成了上不得台面的行当?臣寻思着,若是皇上能牵头为战死的将士们建立单独的陵园,告诉百姓们,为皇上而战、为国家而战是光荣的,必会激励得众将士们士气更盛。至于抚恤家属,臣只是觉得不能让将士们及流血又流泪罢了。”叶睿晨这一番话深入浅出,点到为止,他相信以蔚谦的才智定能想到更深远的层次。他身为臣子,风头不可出得太甚,否则就是在招祸了。 ------题外话------ 感谢【lrona】亲、【小蝴蝶梦】亲投了一张月票!实在是抱歉了亲爱哒们,冉冉重感冒了,趴窝整整两天三宿,现在身上还有些没劲儿,无奈没有存稿,只好断更了。本以为只是着点凉,吃了药就会好的,万万想不到我家喵子们半夜作妖,把给他们切肉的菜刀蹬到地上,弄出好大动静,吓着我了,连病带吓的病更重了,这两天一直都恍恍惚惚的起不来,总算今天是能起来了,赶紧爬上来码字。在这里对追文的亲们说句抱歉! 第一百六十三章 回家 蔚谦是何等样人,闻琴音而知雅意,如叶睿晨所说,由自己牵头为战死的将士们修建陵园,年年再去祭奠一番,那些个活着的热血兵士能不对自己归心,更加拥戴自己么?再加上好生抚恤战死将士的家属,也是告诉众人,不必忧心身后事,如此这般,将士们上了战场,焉能不奋勇杀敌?炎麟国的军队,士气焉能不盛? “甚好!”蔚谦目中灼灼发亮,大手一拍龙椅扶手,微微侧头对侍立一旁的高公公道:“传朕旨意,让钦天监尽快选一处风水宝地,为战死的烈士们修建一处陵园,好让他们入土为安。这笔银子就从朕的内库里出。另外,秦爱卿,”吩咐完高公公,蔚谦转回头来对户部尚书秦禛道:“你是朕信得过的,这次牺牲将士的名单务必要统计好,不要出一丝错漏。抚恤银两也要一文不少地发放下去。” “是。”秦禛沉声答道。自他坐上户部尚书这个位置,还真是没有一两银子从他手底下被贪墨的。官员们要贪污他管不过来,最起码谁也别想从户部这块大肥肉上啃走一星半点。因着他这个驴脾气、倔性子,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也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等着抓他的错处,想把他拉下来呢。 文臣对于这点小小的恩赏或许没有多大感触,一干武将心中却是震动莫名,皇上这一举措,无疑是在无形中抬高了他们的地位。叶睿晨那句话说得一点错都没有,“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但凡是有路可走或不是真心喜爱这一行的,有几个愿意来当兵?赚不来几个饷银不说,一旦上了战场,那可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一个不小心小命儿就得玩完。要想混上个将军、副将的,不知道需要多少条命来填,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是半点不带夸张的。有些人拼了一辈子的命,也不见得能混上个把总,更别提将军之职了。 申信眼中异彩连连地看了叶睿晨好几眼,起先还觉得此子风头太甚,急需他压上一压,现今再看,却是顺眼多了。他身居高位还能为底层兵士着想一二,看来是与那些纨绔勋贵有些不同的。叶睿晨前世虽为雇佣兵,对待正统军人却是有着别样的感情。若不是为了他和妹妹能活下去,他也不愿去做雇佣兵。这一世他能堂堂正正做个将军,也是想为那些名利皆挨不着的兵士们争取些福利。 蔚谦神清气爽地长呼出一口气,见众臣们没什么想说的了,便道:“既是无他事,那便散朝罢。今晚戌时初刻朕在怡月殿为此次出征的将士们举办庆功宴,众位爱卿可不要迟了才好。” “是。”群臣唯唯应了,恭送蔚谦离开后,也三三两两地往宫外走。有些赶着浮上水的,纷纷到叶睿晨、蔚凌羽和赵兴面前恭维,生恐落了人后。 三人相视苦笑,好容易散朝了,他们都想着尽快回去与家人团聚,谁有那闲工夫与这帮人在这儿扯皮?这个时候蔚凌羽常年浸淫于勋贵周旋中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顿住脚步朗声道:“各位大人,咱们三个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还要回府梳洗一番才是。更何况晚间皇上还设了宫宴,也不好怠慢了。所以,有什么话还是改日再聊罢。” “额,是是是。蔚世子说得是,那下官就不打扰了。”将三人围做一圈的官员们识趣地退开了,三人见此团团一辑,忙加快脚步出宫去了。 三人翻身上马,各自朝着各自的府邸飞奔而去。杨慧珍已带着孩子、仆从们搬进了新宅,赵兴俱已知悉,按捺着狂跳不已的心跳,奔行在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一路朝着新府邸的地址狂奔,恨不能立时就到了,将想了念了几个月的妻儿紧紧揽在怀中。这还是他第一次离开妻儿这么久,不知他的娇妻是否也像他想念她那般地想念着自己?还有那一双可人疼的儿女,是不是又长高了?有没有更加懂事呢? 却说叶睿晨,径直打马回了长宁侯府,蔚凌羽亦步亦趋地跟了来,想看一眼叶婉再回府,却被他狠瞪一眼,道:“你跟着我干嘛?还不赶紧回诚王府去?我可是听说诚王妃因着为你担忧,好些时日神思不属呢,早些回去也好让她早些安心。”说完下马牵了马缰进了长宁侯府的大门,然后朱漆大门无情地将他关在了门外。幽幽叹口气,对于叶睿晨的小气,他也是没辙了。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好几眼,见大门半点动静都没有,只好打马走了。好在这会儿见不到佳人,晚宴时也能见到,不然他才不会这般就走了呢。 叶睿晨回来了,林岚可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家儿子平安无事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了。拉着叶睿晨仔细打量许久,欣慰地拍拍他的手,道:“黑了、瘦了。”也更加成熟了。眉眼间的英武之气更加肖似亡夫。这让林岚心中那根伤痛的弦又被拨动,忍不住掉下泪来。 “娘亲怎么又哭了?哥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叶婉拿林岚这哭天抹泪的架势最是没辙,忙不迭小声哄劝着。 “娘亲,儿子凯旋回来了!没有给父亲丢人、没有给长宁侯府丢人!”叶睿晨眼中深藏着一缕黯然之色,这一句话似陈诉、似告慰,像是对林岚说,也像是对冥冥之中的谁说着。 “哎。回来就好!”林岚扭过头去擦去颊边的泪水,换上一副笑脸,道:“你们兄妹两个好些日子没见,怕也有不少话要说吧?你们先聊着,娘亲去厨房看看菜好了没。”说完,林岚像是落荒而逃一般,往后院奔去。 直直奔回自己的房间,林岚伏在床上痛痛快快哭了一场,自己的儿子终于长大成人了,她也算对得起亡夫、对得起叶家的列祖列宗了。等哭够了,林岚起身整理了下衣衫,对着铜镜仔仔细细地擦了脸,转身去了供奉叶泰灵位的佛堂,拈了三支清香点燃,跪在蒲团上轻声祝祷:“夫君,你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当年害得咱们家破人亡的小人已然伏诛;咱们的儿女也已长大。尤其是睿晨,很有你的风骨神韵,今日他凯旋归来,总算是没有堕了你的威名。阿婉也很好,长得漂亮又能拿事,比我这个做娘的还要强些呢。愿你保佑咱们的孩子一生平平安安、无病无灾。”起身将香插进香炉里,林岚伸手在一尘不染的牌位上来回抚摸着,就像多年前抚摸夫君的脸庞一般,一行清泪再次悄然滑落,溅在供桌上,摔做几瓣心伤。 前厅上,叶睿晨含笑揉了揉叶婉的头发,“几个月不见,又长高了些。”叶婉正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如今愈发高挑了。 叶婉踮起脚尖与叶睿晨比了比身高,她近两年确实长高了很多,现今已长到叶睿晨胸口那么高了。“很快就能追上你啦。” “还是不要的好,女孩子娇小一些才好看。”叶睿晨失笑,小姑娘家的长得像他那样高可是坏了,他可是差不多有一米八了呢。“我不在的时候,又有不开眼的找麻烦了?”叶睿晨想到密报上的内容,脸色有些阴沉,那个什么淑太妃、褚艳的,已经被叶婉收拾过了,若是安分了倒是不必理会了。只是那个井元青,好像根本就没有吸取到教训呐,今儿个在朝堂上还敢出来蹦跶。 “跳梁小丑罢了。”叶婉轻蔑一笑,哥哥出征本就很辛苦了,她不想让他再为这点小事操心,便道:“淑太妃和延恩侯夫人有延恩侯看着,想来往后会收敛些;至于井元青、沈宏之流,就更不必理会,放着让太子去收拾就好。说起太子,他对哥哥是久仰大名了,有机会定要好好认识认识。”蔚谦的儿子们太子是长子,今年整十八岁,往下的年纪更小,蔚谦怕他们跟外面的纨绔学到一身的骄奢脾性,将他们统统拘在宫中跟着大学士做学问,也就太子在近期才获得了可以上朝的特权。 “嗯,今晚宫中有庆功宴,到时定能见到的。”叶睿晨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一连近三个月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在外面时还不觉得,一回到家就觉出累了。 见叶睿晨困乏的样子,叶婉连忙吩咐了粗使丫头去烧热水,“哥再忍一会儿吧,陪着娘亲吃过饭,回去好生洗个澡,然后再好好睡一觉。”庆功宴开始之前,怎么着也能睡上两个时辰左右呢。 兄妹两个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不多时林岚就领着几个丫头来摆饭了。知道叶睿晨定是累极了,这一顿倒没弄得多复杂,一个醋溜白菜、一大碗酸菜鱼、一个小鸡炖蘑菇和一碟酱菜,还有一砂锅的鱼头豆腐汤。母子三人喜笑颜开地用了午膳,就好似叶睿晨没理开过一样的自然。 相较于长宁侯府中温馨的气氛,现在的诚王府可说是乱成了一团,丫头婆子慌慌张张地忙活着,诚王黑沉着脸,时不时冷哼出声、狠瞪自家儿子一眼,嘴里嘟嘟囔囔道:“小王八蛋,就知道与老子添乱!” 蔚凌羽蔫头耷脑地站在一边,心里委屈得不行,自打将娘亲找回来,父王越来越不可理喻了,什么事都能赖到自己头上来。娘亲怀有身孕已经九个多月了,人稳婆都说这个时候生产是正常的,偏父王还一味地怨怪他。 蔚凌羽回府,最高兴的非宇文雅云莫属,几个月没见着儿子了,盼星星盼月亮的可算给盼回来了,拉着儿子的手,娘俩到一旁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惹得诚王醋性大发,忍了半天没忍住,上前拉开儿子,柔声道:“儿子这一路风尘仆仆的,想是也饿了,先用膳吧。”他对着宇文雅云是和风细雨的,拉着蔚凌羽胳膊的手却全然不同,暗暗使力捏了两下,心中这才略略舒坦了些。 一家人坐在饭桌前,面对着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刚要动筷,宇文雅云忽地惊呼一声,抱着肚子一个劲儿喊疼。在一旁侍候的嬷嬷忙上前查看了一番,急声道:“快去请稳婆来,王妃这是要生了。” 父子两个俱是呆住了,饭也顾不得吃了,手忙脚乱地将宇文雅云送回房中,然后就被稳婆赶了出来,站在门口不远处等着。冬日的寒冷父子两个似乎压根就感觉不到了,目露焦急地直直盯着紧闭着的房门。丫头婆子们往来穿梭地送热水、送汤水,后来竟切了一小碟参片送了进去。 看到这里诚王不淡定了,连人参都上阵了,是不是难产了?扯过一个侍女劈头盖脸地问道:“里面什么情况?王妃是不是难产了?怎的还用上人参了?” “回王爷,厨房送进去的肉粥王妃用不下,稳婆怕待会儿生的时候王妃力气不济,便让切了参片备着。”侍女好笑又羡慕,这还没开始生呢,王爷就这般担心了,王妃真真是好福气。 “噢,那就好、那就好。”死死拽住侍女不撒手,诚王似是下了好大的决心,小声而坚定道:“你去跟稳婆说,若是有什么情况,不必来问,务必要保住王妃就好!” 侍女心内巨震,王爷的意思竟是宁可不要那个孩子,也要保得王妃性命啊!“王爷放心吧,稳婆说王妃一切都好呢。” “嗯。你去罢。”诚王心中是有些恐惧的,他与宇文雅云分离这么些年,他几乎不敢想象再次失去她,他会怎样。所以无论如何,只要她好好地活着就好,儿子,他已经有了,再多一条血脉自然好,没有也没什么。 蔚凌羽就站在诚王身侧,他的话他自然是听见了的,伸手握了握父亲有些粗糙的大手,轻声安慰道:“父王宽心,娘亲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你就等着娘亲再给你添个漂亮乖巧的小女儿吧!”蔚凌羽是心心念念想要个讨人喜欢的妹妹,他坚信娘亲一定会平安顺利地生下这个孩子的。 ------题外话------ 感谢【谢芙怡】亲投了两张月票! 第一百六十四章 庆功宴 这一晚皇宫大内十分热闹,皇后程素雪亲自坐镇指挥,将怡月殿布置得张灯结彩,像过节一般。换上了崭新宫装的宫女们捧着果盘来往穿梭,整齐地摆放在一张张小桌上;御膳房也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烹调出十数道美味佳肴,就等着开宴上桌了。 刚过了酉时,就有勋贵陆续进宫来了,女眷们聚集在栖凤宫,与程素雪拉着家常;男宾们则是在怡月殿的偏殿中喝茶、闲谈政事或是一些风花雪月。 叶婉一行人到来时,栖凤宫已聚集了不少的人,林岚满面春风地拉了叶睿晨见过程素雪,程素雪笑意盈盈地打量了叶睿晨好半晌,赞道:“真是一表人才呐!这般风流俊秀的男子,就是整个儿炎麟国也找不出几个呢。阿岚有福了。” 自家儿子被夸赞,林岚更是笑弯了眼睛,嘴上却是谦逊道:“哪有你说的那样好?太子殿下才真真儿的是人中龙凤呢。” “瞧瞧,还跟我客套上了。婉丫头带着你哥哥去偏殿寻凌云玩罢,你们年轻人定是不耐烦在我们跟前儿受累的。”程素雪掩嘴“咯咯”笑着,看看那些个夫人们,自打叶睿晨进殿来,那眼珠子就没离开过,再让他在这儿待一会儿,怕是都要被吃了。 这些夫人家大多家里都有待嫁的女儿,见着叶睿晨这样的青年才俊,不留心才怪。叶婉也不愿意让自家哥哥被那些个如狼似虎的眼神盯着,忙应了一声拉着叶睿晨去了偏殿。她瞧见谢丞相夫人也在座,心知谢文筠定也到了,心中高兴起来,有好些时候没见着她了,她乍见到叶睿晨,准能吓一跳。 栖凤宫的偏殿面积不小,一群少男少女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说笑着,丝毫不显拥挤。叶婉和叶睿晨并肩而入,一眼就瞧见了谢文筠几人,戏谑地瞟了叶睿晨一眼,快步走过去与众人打招呼。 几个女孩儿见叶婉来了,热情地拉着她问候着,谢文筠娇笑着嗔了叶婉一句什么,而后不经意地一偏头,竟见叶睿晨正站在两步外,脸上带着轻浅的微笑看着自己。心脏猛地剧烈跳动起来,脚下不禁踉跄退了一步,脸上“轰”地爆红起来。 叶婉暗中时刻注意着谢文筠,见她如此,掩嘴窃笑起来。程瑶最先发现了这二人的异样,顺着谢文筠的眼神看去,却见叶睿晨一身玄色蟒袍,如青松翠柏般立在不远处,眼珠子骨碌碌转着,也跟着“吃吃”笑出声:“啊呀,文筠这是怎的了?是不是殿中太热了些?不若吩咐宫女们撤掉几个炭盆吧,瞧把文筠闷得,小脸儿都红成这样了。” 几个女孩子发现了端倪,也都跟着笑了起来。谢文筠更觉羞窘,手中的帕子不停地绞着,小脚跺了跺,背过身子捂住了脸。叶睿晨被她的娇态勾得心中一荡,忍不住迈动步子,走到几人近前,笑道:“阿婉不与我介绍介绍你的朋友们么?” 叶婉闻言强忍着想翻白眼的冲动,这个几个女孩子他不都见过么?耐着性子又给叶睿晨一一介绍了一遍,最后介绍到谢文筠的时候,叶睿晨笑道:“谢小姐我是认得的。” 谢文筠刚刚恢复的脸色再度红透,垂头对着叶睿晨福身道:“是。还没当面谢过长宁侯的救命之恩呢。” “谢小姐不必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几个女孩子相互挤眉弄眼地偷笑着,看来这中间还有她们不知道的情况呢。谢文筠兀自红着脸低着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恰在此时,蔚凌云看见了叶婉在这边,便过来打招呼道:“阿婉何时来的?怎的不与我说一声呢?” “才刚到呢。对了,这位就是我哥哥叶睿晨。”叶婉怕谢文筠羞恼太过,反对叶睿晨生出反感来,就着蔚凌云过来,忙不迭转移了话题。“哥,这位就是凌云太子。” “久仰叶兄大名。”蔚凌云没有端太子的架子,但因他性子不是那种热情豪爽的,显得有些淡淡的。 叶睿晨浅浅一笑,随即也与蔚凌云说笑了几句,发现他谈吐很是不俗,身上也没有那些令人讨厌的纨绔习气,对他很是生出些好感来。 “叶兄,不如咱们到那边坐坐?我与你介绍几位朋友。”蔚凌云指了指不远处的几人。 “好。”叶睿晨从善如流,虽还想与谢文筠说上几句话,但见她给蔚凌云行过礼后就在一旁低垂着头站着,不欲让她太过不自在,便小声跟叶婉交代了几句就随着蔚凌云离开了。 叶睿晨一走,让谢文筠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禁生出丝丝失落来。他比上次见时瘦了些,却更见英武了,谢文筠心中暗暗思量着,平州的日子定是十分清苦的,也不知他这一仗打下来,有没有受什么伤?有心想向叶婉询问一二,但见几个女孩子都是一副要笑不笑地看着自己,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说你们阴阳怪气地这是干什么?”叶婉瞧着几人的架势,再不说点什么怕是都要将谢文筠臊死了。 “我们那里有阴阳怪气?就是想知道下咱们的文筠何时与你哥哥…嘿嘿。”程瑶性子爽利,最是藏不住话,当即就八卦地打探起来。 陈梅儿“啧啧”了两声,意味深长地看着叶婉,小声嘀咕道:“这就护上了?” “你们几个真是的,前几个月文筠在街上险些被马车冲撞了,刚巧我哥路过看见,顺手拉了她一把罢了。”叶婉简单将事情说了一遍,连连给几人使眼色,叫她们不要揪着这点事说个没完没了,省得谢文筠面上挂不住。 程瑶和陈梅儿满足了心中的那点好奇,相视一笑,遂又与谢文筠说起了旁的,她们也担忧玩笑太过惹得谢文筠恼了。倒是贺秋莲,从方才起就闭着眼睛,袖手掐算着,不多会儿缓缓睁开双目,微微点头道:“虽有些波折,但终究好事可成。不错、不错!” 大伙儿素知贺秋莲时不常就会神神叨叨的,倒也不甚在意,唯独叶婉心中一动,她说的“好事”难道是指叶睿晨和谢文筠?命理之说叶婉是不信的,不过这“好事”她还是很乐意期盼一下的。 小插曲过后,女孩子们复又谈笑起来,半个多时辰后,有宫女来请众位去入席,偏殿中的人这才三五成群地鱼贯往怡月殿去。众人落座后,叶婉大致扫了一眼,没见着蔚凌羽,眉头微凝,按说已经这个时辰了,他作为主角之一,早该来了的,怎的还不见人影? 正自疑惑着,就见蔚凌羽带着不知是喜是恼的神情,匆匆而来。只见他朝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微微点头示意后径自到叶睿晨那边坐了,侧头与叶睿晨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叶睿晨先是幸灾乐祸地笑了笑,然后拱手好似在恭贺他似的。 这一连串的举动,让叶婉心痒难耐,真想立时起身去问个究竟。只还不待她有所动作,不远处响起静鞭之声,蔚谦来了。 蔚谦携着皇后一起进到怡月殿,众人起身跪拜,叶婉也只得随着矮下身子,行礼后众人起身入座。林岚跟着满脸喜色地归座,拉着叶婉小声道:“真真是喜事呢,待会回府可得要好生张罗些礼物送去诚王府。” 叶婉一头雾水,“什么喜事?”她瞧着蔚凌羽面上带着些郁色,哪里像是有喜事的样子? “才刚雅云生了。生了个六斤半的大胖小子!”好友喜得贵子,林岚心中十分高兴,那笑意是之都止不住。 “额。”算算日子诚王妃确实是该在这几天临盆的。可是蔚凌羽干嘛那副神情?不会是担忧多了个弟弟就会分薄父母对他的宠爱吧?叶婉好笑地摇摇头,这人未免也太幼稚了吧。 “今儿个是凌羽和睿晨两位贤侄还有赵爱卿凯旋的好日子,同时方才朕刚刚得知诚王弟喜获麟儿,可谓是双喜临门,众位爱卿可要不醉不归啊!哈哈!”蔚谦率先举起酒杯,大笑着一饮而尽。此次宫宴用的酒是叶婉家出的葡萄酒,暗红的酒液盛在剔透的白玉杯中,很是漂亮。 席间众人忙都端了酒杯向上首的蔚谦遥敬,然后也纷纷喝尽杯中酒,心中无不暗暗羡慕诚王,大儿子那般有出息,在平州立下战功,这又添了一个小儿子,怪不得今晚这个庆功宴他没到场呢。各家的夫人们对诚王妃也是艳羡不已,年过三旬了还能生出儿子来,哪像自己,自家的夫君到自己房里过夜的时候都不多了。 “说来也是奇怪,前些年还传说诚王妃失宠了,这才几年光景,又生个儿子出来。”殿中歌舞已起,席间各家的夫人们相互之间也小声地议论起来。 “谁说不是呢?就瞧瞧诚王妃怀身孕这段时间,诚王整个儿都没上过朝,日日在府中陪着,哪里像是失宠的样子嘛。”这位夫人话中不乏酸意,想想自己怀孕的时候,自家夫君连句关怀的话儿都没两句,更遑论日日陪伴了。 “啧啧,各人的命真真是不一样,咱们谁能有诚王妃那般的好福气呢?儿子儿子比不上人家的,夫君也没人家的体贴,府中更是不如人家清净。我府上的小妖精最近又作妖呢,少不得还要我去收拾一顿才肯安分呢。” 接着几位夫人就开始说起了各自整治小妾的各种手段,彻底偏离了原本的话题。叶婉听着这些窃窃私语觉得十分好笑,这些人不知道,之前的诚王妃根本就是个冒牌货,诚王本就没宠过她,何来的失宠呢? 葡萄酒味道很独特,不少的人忍不住多喝了两杯,不多时就觉得有些上头。这其中就有陈梅儿,她心情其实是有些郁结的,最近这段时间她娘亲没少为她相看人家,却都不甚满意,她心中也有些发急了。过了年她都十七岁了,再不嫁人都要成老姑娘了。缓缓站起身,悄声对陈夫人道:“娘亲,女儿有些气闷,到外面去透透气。” “去吧,披好披风,小心别着凉了。”陈夫人对这个聪慧懂事的女儿很是心疼,也知道她最近心情不甚好,不忍心拘着她。侧头对陈梅儿的侍女道:“好好跟着小姐伺候着。” “是。”侍女跟在陈梅儿身后,悄悄出了怡月殿,往不远处的小湖边走去。 陈梅儿边走边想着自己心事,连有人靠近都没发觉。“小姐,有人来了。”侍女见着有一男子不远不近地跟着,见附近没人,索性靠了上来,连忙出声提醒道。 “嗯。”陈梅儿根本没往心里去,今儿个京中的大小官员几乎全都到齐了,有人跟她一样多饮了几杯出来散酒气也不奇怪。 “陈小姐。”一个压抑着什么情绪的男声在陈梅儿身侧响起,吓了她一跳。 抬眼看去,借着四下里的灯笼光亮,陈梅儿认出来人竟是刘俊才。“你有什么事?”见着刘俊才陈梅儿就觉讨厌,声音也冷了下来。 “你、你本该是本公子的妻子,都怪那个该死的叶婉从中作梗!”刘俊才双眼通红,显见是醉了。 听着这厮忽地冒出这么一句,陈梅儿不悦地皱紧了眉头,冷声道:“刘公子请自重!你我两家的婚约本就没有敲定,本小姐怎么就该是你的妻子?更何况你刘家家风不正,父亲拒谈婚约有什么不对?哪里怪得着阿婉?奉劝刘公子还是慎言得好。”陈梅儿一甩袖子,领着侍女往回走,她实在是讨厌极了刘俊才那副好像所有人都对不起他的嘴脸,自己做不好人,反倒是怨怪起旁人来了。 “你站住!”刘俊才伸手想去拉扯陈梅儿的衣袖,被一脸警惕的侍女挡住了,脸上现出怒容,低吼道:“你敢拦本少爷?滚开!”大手一挥,一把将那侍女推倒在地,抬手又想再去抓陈梅儿的胳膊。 这时,一道清冷中带着些淡淡嫌恶的声音响起:“这是做什么呢?” 第一百六十五章 心动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几人俱是吓了一跳,陈梅儿暗暗松了一口气,有人来了想必刘俊才就不敢再纠缠不休了吧。回身朝着声音来源处微微施了一礼,轻声道:“多谢这位公子搭救。”然后伸手拉起被推倒在地的侍女,转身迈动莲步,在两个侍女的簇拥下翩然离去。 刘俊才好悬没吐出一口血来,什么叫“搭救”?这是把他当成了洪水猛兽不成?不甘心让人就这么溜了,可是在他一个闪神间,陈梅儿已经快步走远。愤愤然转过头去,他倒要看看,这个半路杀出来,破坏他好事之人是谁,听声音是个男人,一个大男人家怎么那么爱管闲事?定然不是什么身份贵重的。嘴角轻挑出一个狰狞的弧度,身份不高就好办了,他就顺势好好教训教训他,拿他出了憋在心间的那口恶气。 只是往往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很骨感,待刘俊才看清来人的样貌,冲到嘴边的连篇恶毒言语统统又吞了回去,好险没将自己的舌头咬断。“太、太子殿下。”刘俊才慌忙跪下,“给太子殿下请安。” 蔚凌云好似看什么肮脏的东西般,皱眉瞥了刘俊才一眼,他连句话都懒得与他多说,甩袖绕开刘俊才径自走了,只余一丝冷香。 他不知为何,方才远远见着一道大红色的窈窕身影静静立在湖边,明明穿着一身火一样衣裙,在这朦胧的夜色下偏偏给人一种孤高冷清之感。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被恰到好处地揉捏在一处,让他觉得她就应该是如此,那女子浑身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愁绪,吸引着他不由自主地想走近。刘俊才的突然出现,止住了蔚凌云的步伐,他心脏轻轻缩了缩,难道她在此是为了与那男人相会?古井不波的心中微微泛起了一丝涟漪,果然女人都是矫揉造作的,表面看起来或是温柔或是高傲,骨子里的东西却是一样令人作呕的。不自觉生出些烦躁,蔚凌云本欲转身返回怡月殿,高高竖起的耳朵却小心地探听着那边的谈话,结果他发现事实并不是他想象得那样,莫名其妙的烦躁一扫而去,反而生出些淡淡的愉悦来。他本不是个爱管他人闲事之人,今晚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就上前为那女子解了围。 蔚凌云认出了那个自己潜意识想胖揍一顿的人,是几个月前被当做笑柄着实狠狠笑话了一阵儿的刘俊才。看着他卑微地跪在自己面前,蔚凌云想要抬脚将他踹进结了薄薄一层冰的湖水中去,压下心中忽然升起的,很*份的想法,蔚凌云像是绕过什么脏东西一般,跟在那个已经快看不见影儿了的火红身影后面,往怡月殿去了。 刘俊才阴郁着脸垂头跪在瑟瑟的寒风中,恨得直欲将牙咬碎,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他极力想撇清,自小与他有婚约的叶婉竟是一只金凤凰;本可以作为他仕途阶梯的陈梅儿也视自己如草芥,他刘俊才哪点不如人?大好的人生缘何处处不如意?刺骨的寒风吹透了他的锦裘,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些,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叶婉,是叶婉的出现,让他本该美好的未来都化作了泡影!“叶婉!你这个贱人!”阴声咒骂了一句,刘俊才缓缓起身,他不信叶婉能一直那么风光,总有一天她会倒霉的,他等着她倒霉时,狠狠地向她砸石头,然后他要她,像他今晚跪在太子面前那般,狼狈地跪在自己面前,任由自己折辱! 殿上还在继续觥筹交错着,陈梅儿悄然回到自己的座位,在殿外时她已经嘱咐过两个侍女,不要将刘俊才的事情告诉陈夫人,她不想再让娘亲多操心了。端了热茶慢慢喝着,陈梅儿可不敢再喝葡萄酒了,喝多了真的会醉的。不经意地抬头扫了一眼殿上众人,她瞥见一道白色的身影,正是方才在殿外为她解围之人。在殿外她并没有看清那人的样貌,只是匆忙道谢后就离开了,现下能一眼就认出此人,是因为整个儿大殿之上,唯有他一人着白衣。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人竟是太子蔚凌云。 陈梅儿愕然地看着蔚凌云,她所听说的太子是谪仙一般的人物,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是淡淡的,能出言为她解围倒真是令人很是意外。蔚凌云也在看着她,浅浅的笑容有些空灵又有些暖意,让陈梅儿的心好似漏跳了一拍。慌忙垂下头去,她已经道过谢了,即使知道了那人是太子又如何?不过是些许小事,想必人家也不一定会放在心上吧。想至此,陈梅儿索性放开了,自己很不必如此耿耿于怀。淡然地略过此事,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该喝茶喝茶,该与陈夫人小声说笑也没有刻意拘着。 陈梅儿这样坦然的神色,是蔚凌云没有想到的,他以为她会惊讶、会紧张、会借着这个由头接近、讨好自己。然而,全然不是这样,她只是在最开始时怔愣了一瞬,随即出于礼貌对自己微点了下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呵呵,有意思。”蔚凌云小声嘀咕了一句,果然不愧是自己看上的女子,自与别人不同。没错,他就是看上她了。 宴会直到亥时末才结束,蔚凌云目送着陈梅儿扶着陈夫人随着众人鱼贯离开怡月殿,终究没有再看自己一眼,好似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脸上带着些高深莫测的笑意,这小女子,看来是真的打算以一句轻飘飘的“多谢”打发自己啊。 庆功宴结束了,人们对当晚的三位主角的议论也越来越少了,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诚王新添的麟儿洗三之礼和随后的新年。 诚王府大办了洗三,再一次说明了诚王对诚王妃的爱重。勋贵们不敢怠慢,纷纷登门道贺并送上了贵重的礼物。这一日林岚带着叶婉早早来到诚王府,在宇文雅云的房间见到刚出生才三天的小婴儿。小家伙身上的红皱已褪去,白白胖胖的很是惹人喜欢,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有神极了;嘟嘟的小嘴不时砸吧着,吐着小泡泡。 “这小家伙虎头虎脑的,长大了定也是不凡的。”林岚怀抱着孩子轻轻地悠着,与躺在床上的宇文雅云轻声说笑。 宇文雅云笑得柔和,这孩子出生时没怎么折腾她,才一个多时辰就生下来了,连稳婆都说,这般顺利的生产不多见,可见这孩子是个孝顺的。 叶婉凑在林岚近旁,拿手指戳戳小家伙的小脸蛋儿,那手感,像是一块白白嫩嫩的豆腐花儿。“小家伙快快长大啊,姐姐带你出去玩啊。” “哪轮得到你呢?人家还有个亲哥哥呢。”林岚“噗嗤”一下笑出声,想起庆功宴那日回府,叶睿晨说起蔚凌羽因着宇文雅云生出个臭小子,而不是个漂亮的妹妹,很是苦闷,她就觉好笑,不管弟弟还是妹妹,不都一样叫他哥哥么?偏那孩子很是介怀的样子。 宇文雅云也跟着笑起来,这几日自家大儿子日日到这里报到,虽然对这个新出生的弟弟也很是疼爱的样子,有时还是会抱着他叹气,小声嘟囔:“你怎么就不是个小妹妹呢?” 几人正围着小婴儿悄声说着话,蔚凌羽拿了个拨浪鼓进来,见叶婉也在这里,脸上笑意更深,与林岚打过招呼后,摇晃着拨浪鼓逗弄着小家伙,边对宇文雅云道:“娘亲今日想吃些什么?儿子吩咐厨房送来。” “什么都好。自打生下了这小子,娘亲的胃口好得很,吃什么都香。”宇文雅云状似不经意地瞥了叶婉一眼,见她对于自家大儿子的到来好像没什么反应,有些替儿子着急,接着道:“羽儿带着婉丫头出去玩罢,娘亲与你伯母说说话儿。” 蔚凌羽傻笑着看了叶婉一眼,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忙不迭应了一声,拉着叶婉出去了。出了房门没几步,叶婉甩开蔚凌羽的大手,嗔道:“拉拉扯扯的作甚?我不会自己走么?” “嘿嘿。”蔚凌羽挠了挠后脑勺,那晚庆功宴,叶睿晨一个劲儿拉着他说话,害得他连一句话都没与叶婉说上。 “傻笑什么?身上的伤可好了?”叶婉很想伸手给蔚凌羽一巴掌,攥了攥拳忍住了,边往前走,边似不经意地问道。 “好了。有你给配的伤药,那点小伤早就不碍事了。”蔚凌羽亦步亦趋地跟在叶婉身后,他很想去拉叶婉的小手,又怕唐突了,到底没敢动作。 “嗯。”叶婉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猛地停住脚步,回头道:“把手伸出来。” “啊。”蔚凌羽不明所以,呆呆地伸出手,任由叶婉有些凉意的小手搭在自己手腕上,脸上“轰”地红了,不由自主地往回缩了缩。 “干嘛?”叶婉美眸一瞪,指上用力,狠掐了两把蔚凌羽的手腕,示意他老实点。 “嘿嘿,有点痒。”蔚凌羽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叶婉这是给他诊脉呢。感觉到叶婉捏着自己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些,忙讨好地笑笑,道:“这回不痒了、不痒了。” 叶婉白了他一眼,然后收回了力道,仔细地诊起脉来。半晌后扔下蔚凌羽的手腕,心中安定不少,“底子不错,没落下病根。” “那是当然!我身子骨好着呢。”蔚凌羽挺了挺胸膛,增加自己这话的可信度,他可不想让叶婉觉得自己很弱。他可是要保护她一辈子呢。 叶婉撇了撇嘴,颊边不禁带起些许笑意,忽地觉得这冬日的风似乎也没那么刺骨了。 “明儿个咱们去街上逛逛吧?我听说西市那边有不少小吃,都不比大酒楼的差呢。”蔚凌羽憋了半天,终于鼓足了勇气约会叶婉。 “哼,你就知道吃。再好吃还能有我龙门酒楼的大厨手艺好?”叶婉啐了蔚凌羽一口,心中却对这个提议心动不已,她各家铺子的账目已经清查完毕,府中过年的准备也大体都差不多了,倒是很可以出去逛逛散散心呢。 “那怎么能一样呢?就拿最普通的面来说,龙门酒楼的炸酱面很好吃,我在平州吃到的汤面也是别有风味的。那里的汤面偏清淡,却别有一股鲜香。赶明儿有机会,我带你去尝尝。”蔚凌羽绞尽脑汁地想着说辞,希望叶婉能答应与自己出去逛逛。 叶婉心中本就已经动摇了,又见蔚凌羽抓耳挠腮地想着办法说服自己,不禁笑了,“好吧,那我就勉强与你去西市看看罢。不过银两全部要你出。” “好好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儿个你连荷包都不必带,吃的、玩的全都我来付银子!”蔚凌羽咧着大嘴笑,只要叶婉同意与他出去逛逛,那几两银子算什么呢?满面笑容的还想与叶婉说些什么,却见不远处的拐角出现一青一白两道身影,赫然是叶睿辰和蔚凌云。 叶睿辰似笑非笑地盯着蔚凌羽,悠悠道:“才刚我恍惚听见你们明儿个要去西市吃什么小吃?不介意算我一个吧?” 蔚凌羽很想说介意,却听叶婉已经愉快地应下了:“好啊。不如叫上文筠一起吧。” 叶睿辰脸上的笑意更深,给了自家妹妹一个赞赏的眼神。 蔚凌云浅笑着道:“不如也算我一个吧。” “甚好。”叶睿辰含笑颔首,“别看西市是平民的地界儿,我却知道有几家小酒馆的酒菜很好,咱们可以一道去尝尝。” “阿婉似乎与阿瑶和陈梅儿关系不错,不若一起叫上,人多了才热闹。”蔚凌云淡淡开口。程瑶论起来还要叫蔚凌云一声“表哥”,他们自小就很熟识。这里提起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的目的太过明显,他最想叫上的其实是陈梅儿。 只是他自以为隐晦,却是瞒不过这几个人精儿的,叶婉挑眉笑得暧昧,奸笑着答应了。“待会回去我就给梅儿下帖子,定会将她一道请来的。” ------题外话------ 感谢【梁榆梅】亲投了一张月票! 第一百六十六章 奇怪的小乞丐(上) 这一天叶婉早早就起床了,简单梳洗后就去前厅与林岚、叶睿晨一起用早膳。 “阿婉今日要出去么?”林岚剥了一个鸡蛋放在小碟儿中推到叶婉手边,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昨日宇文雅云稍稍透露出些想与她家结亲的意思,这让林岚心动不已。两家家世相当,蔚凌羽又是个知根知底的好孩子,叶婉若是嫁过去,保准儿不会受委屈。 “嗯。哥哥也一起去。娘亲有什么想要的么?我给你买回来。”叶婉夹起鸡蛋在酱料中沾了沾,三口两口就吃了下去。她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比以前能吃很多。 林岚不赞成地轻瞪一眼坐在一旁的叶睿晨,叶婉与蔚凌羽出去玩,培养下感情多好的事,偏叶睿晨跟着去煞风景。正想找个什么借口将自家儿子支开,叶睿晨无奈笑了笑,道:“阿婉还约了谢家小姐。” “哦哦,那好、那好!你们一起去。”林岚听闻谢文筠也会一起,立马歇了支开叶睿晨的心思。女儿的终身重要,儿子的也同样重要。这两个孩子可真是能给自己省心,自己还没来得及头疼呢,这一个二个的眼看就有了着落。她只需为叶婉准备好嫁妆,这一二年将她嫁出去就是了;儿子的事情更简单,准备好聘礼去提亲,想必以自家儿子的人品、样貌,娶回谢家的小姐不是难事。 兄妹两个在自家娘亲殷切的眼神中,梳洗打扮了一番后,登上马车“哒哒哒”地出府了。他们到达醉梦江湖茶楼时,谢文筠、陈梅儿、程瑶、贺秋莲和蔚凌羽、蔚凌云已经在等着了。 “你们来得倒是早。”叶婉今日坚持穿了一身简单大方的鹅黄色衣裙,这让林岚直碎碎念到他们出门。在林岚看来,女孩是就是应该打扮得漂亮些,叶婉这身有些素净了。 “不是我们早,是你们晚了。”几个女孩子异口同声道,他们这几个人坐在这儿已经喝完了一壶茶了。 “嘿嘿,不好意思,我娘亲拉着我说事儿来着。”叶婉嘻嘻一笑,自顾自倒了杯茶喝,迟到这种事在前世是绝对不会发生在她身上的,在这古代她确是有些懈怠了。不过这样轻松自在的生活她更喜欢。 叶睿晨跟众人打过招呼后也落了座,瞧着自打叶婉进门起就盯着她看的蔚凌羽,轻咳一声道:“今儿个去西市街口的那家小酒馆吧,那里做的醋鱼很是地道。”那家酒馆叶睿晨去过两次,东家是南边过来的,做得一手十分可口的南方菜。 “好。”蔚凌羽眼睛一亮,那家的卤味也是十分可口的,想必叶婉定会喜欢。几人商议定后就起身出门,也没有坐马车,一行人步行着,一路走一路逛着过去,路上见着什么好玩的,几个女孩子总会驻足看上一看,或是买上几件。不多时各自跟着的侍女手里就拿满了东西。 叶婉也跟着买了些小玩意儿,因她不习惯走到哪都带着侍女,叶睿晨就理所当然地成了“苦力”。将刚刚入手的一小包糖炒栗子往叶睿辰手里一塞,叶婉眼神不经意地向后瞄了一眼,小声道:“那条小尾巴都跟了一路了。” “嗯。”叶睿晨也早就发现了,有个七八岁的小乞丐自打他们出了醉梦江湖就开始跟着,形容鬼祟,不知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蔚凌云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余光向着众人身后扫了一眼,就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瞪着圆圆的大眼睛,间或向着他们这边局促地看上两眼,见他们继续往前走,他也自以为不引人注意地紧跟而上。翘了翘嘴角,在这京城里还没什么人敢明目张胆地行凶,何况对方只是个孩子,蔚凌云并没有放在心上。 到了西市这边,人明显更多,也更加热闹。街上随处可闻各种各样的吆喝声,街道两旁的小摊子一个挨着一个,卖的都是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很实用的东西。几个女孩子从来没有来过这里,看见什么都觉新奇,这边看看、那边摸摸,就连几个藤编筐也要拿起来端详好一会儿。大伙儿都是吃过早饭出来的,这会儿离着午膳时间还早,男士们也不催促,由着一帮女孩儿叽叽喳喳地说笑、闲逛,只在人群拥挤的时候,上前帮着格挡一下。 一行人走走停停,终是走过那条像是集市一般的长街,蔚凌羽见着快到了他们看中的那家小酒馆,长长舒出一口气,忍不住催促道:“咱们快些过去吧,挤了这许久,可要累死我了。” 其他几个女孩子与蔚凌羽还不甚熟络,闻言脸上多少有几分赧然,纷纷撂下正拿在手上细瞧的钗环,从善如流地跟着往小酒馆走。“这才逛了多一会儿就喊累?真是没用。”叶婉嗔怪地白了蔚凌羽一眼,大喇喇地踩着他的脚背越过他,又拉着几个女孩子奔到站在路边卖糖葫芦的小贩跟前,一人买了一支糖葫芦。 “呵呵,阿羽还是要练练脚力啊。”叶睿晨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瞧瞧人家蔚凌云,堂堂太子,从小到大出宫来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走了这许多路都还没有抱怨一声,他倒是喊起累来了。 “我这不是怕云哥受不住么。”蔚凌羽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嘟嘟囔囔地小声辩解了一句。 蔚凌云却是没打算给蔚凌羽这个台阶,轻笑道:“我并不觉得累呢。”他这一路,静静地观察了陈梅儿一路,发现她沉静冷然中还带着些他不曾在旁的女孩儿身上看到的娇俏。那种娇俏不是靠着一味地撒娇卖痴堆砌出来的,而是不自觉地自骨子里散发出来,让他觉得自然、舒服。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蔚凌云越看陈梅儿就越是觉得她好,甚至生出了将她娶回去一辈子捧在手心中疼宠的念头。他觉得他应该制造更多的机会与她相处,让她对自己也生出相同的感觉才好,不然依仗着权势将她娶了去,她仅仅只是把自己当成是太子、当成是要侍奉讨好的夫君,又有什么趣味儿呢? 谢文筠手上拿了两串红艳艳的糖葫芦过来,往叶睿晨手上递去,笑道:“长宁侯也尝尝,酸酸甜甜的可好吃呢。”她觉得今天吃到的糖葫芦与往日里的味道有些不同,更加香甜些,忍不住抛却了女孩子的羞怯,大胆地送了一串给叶睿晨。 叶婉也拿了一串,犹豫一瞬,粗鲁地塞到有些蔫头耷脑的蔚凌羽手中,“吃吧。” “哎!”蔚凌羽见叶婉没将自己抛到脑后去,裂开大嘴傻笑起来,这时候他哪里还记得方才那小小的尴尬,满心满眼都是叶婉微嗔的娇美脸庞。 这两个大男人面上装着淡定地吃着心上人递上来的糖葫芦,丝毫不在意路人异样的眼神,唯独蔚凌云心中有些吃味地看向陈梅儿,那小妮子竟完全没有给自己也送一串来的意思。好在程瑶还算体贴,挑了一串最大、最红的给蔚凌云,道:“表哥也尝尝啊,这些小玩意儿没有宫中的东西精致,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呢。” 抽着嘴角接过,蔚凌云再次不着痕迹地瞄了陈梅儿一眼,见她边小声与贺秋莲几个女孩子说着什么,边小口小口地咬着那红艳欲滴的山楂,轻轻笑了笑,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入口香甜微酸,确实好吃。 一行人边吃着边继续往那小酒馆走,因着还不到午膳时辰,店里的客人并不多。这里是平民的地界儿,没什么雅间之类,众人也不在意,随意捡了张桌子坐下。酒馆的东家是一对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中年夫妇,那男子见这一群人,男的俊逸不凡、女的文雅漂亮,衣着虽简单随意,身上却散发着一股大家之风,随行还带着下人,心知他们定是身份不凡的,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忙不迭迎上来,点头哈腰地招呼着:“几位贵客要吃些什么?” “做几个招牌菜来,再来一壶小酒。”叶睿晨对这家的东家很有好感,手脚麻利又干净,夫妇两个为人也是极为心善的,做生意实在、热情,在这一带的口碑甚佳。 “哎!好好,几位稍等。”男子将桌子又用抹布擦了两遍,吆喝着妇人赶紧上茶,自己则是快步往后厨去做菜。 妇人有些拘谨地笑着,端了一壶茶上来,不好意思地道:“店里没啥好茶,几位贵客将就些罢,怠慢之处多包涵呐。” 叶婉与几个女孩子相识笑笑,她们都不是那种刁钻跋扈的人,除了贺秋莲,她们对茶水都没有太高的要求。叶睿晨亲自执了茶壶给众人斟上茶水,道:“这茶是这位大嫂自家煮的,用料虽谈不上名贵,味道却好。你们尝尝看。”他来过这家酒馆几回,知道这家不光菜做得好,茶水也烹得极香。 贺秋莲率先执起杯子凑到鼻端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茶香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香气飘入鼻端,迫不及待地吹了吹,浅尝一口,入口香浓中掺了红茶的浅淡香味,果然口感甚好。 ------题外话------ 感谢【李若华】亲投了一张五星评价票、三张月票!感谢【yyq3900】亲投了一张月票!感谢【jixiaomei】亲投了两张月票! 第一百六十七章 奇怪的小乞丐(下) 贺秋莲平素喝的都是一些很有档次的茗茶,乍一喝到普通百姓家喝的低端茶,不但没有觉得难以下咽,反倒觉得比她喝的许多茶还更有味道。她不是个矫情的女子,与在座的众人告罪一声后,就端着粗瓷茶杯兴冲冲地去寻那煮茶的女子说话,看那样子不学上一两手是不会罢休的。 “秋莲可真是个茶痴。”谢文筠无奈地摇摇头,她也是拿好友这个性子没办法的。她们这几个女孩子相互之间都非常熟识,贺秋莲随性些倒没什么,只是在座的还有叶睿晨、蔚凌羽和蔚凌云,就怕他们会对贺秋莲产生不好的印象。 “贺小姐是真性情。”叶睿晨似是看出谢文筠的担忧,淡淡一笑安她的心。叶婉曾与他说过,贺秋莲送了她一块自小带着的护身符,在他们这些无神论的人看来不算什么,但对于贺秋莲那种有着虔诚信仰的人来说,不是真心放在心上的朋友,是绝对不会舍得拿出来的。所以他对贺秋莲虽没见过几面,印象也不甚深刻,却是从心底里已经认可了她的。 几人边喝着茶水边闲聊着,几个女孩子见那三人一直都是和和气气的,也放开了些,不多时也熟识了,没了先前的拘谨。等后厨送上来几碟卤味的时候,贺秋莲带着一脸的满足也回了自己的座位,感叹道:“在民间的手艺人面前自视甚高那些人,可真真是笑话。他们懂得的可不见得比咱们这些权贵人家的少呢。”与那煮茶的娘子一番交流后,贺秋莲发现她虽仅仅只是个民妇,对于茶之一道却有着全然不同的一番见解,短短聊了一会儿,连她也觉获益良多。 对此叶婉很是赞同,不禁大点其头,道:“民间确实不乏高手。我这里有一枚同心球,给你们看看,”叶婉从荷包中取出一枚用红绳穿着的,拇指腹大小的镂空玉球,“这是墨城的一位玉雕师傅的手艺,我亲眼看着他雕出来的,仅仅用了十多个时辰。”那还是两年前的事儿,她在墨城建立各家店铺时,无意间寻访到一位十分落魄的手艺人,他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气,只因得罪了“贵人”,导致家道中落,生活得十分贫寒。叶婉正是看重他这门出神入化的手艺,将他招揽进福隆银楼,专做一些精致的玉雕。 小小的一枚镂空玉球在众人手中传看着,几人无不惊叹,完整无暇的一枚小球竟一层套着一层,细数下来有三层,层层雕花精美又各不相同,晃动间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就连见惯了好东西的蔚凌云也不禁啧啧称赞:“这样的精品,即使是在皇宫大内也不多见呢。” 想到那位手艺人的坎坷经历,叶婉低低叹息一声,那老人今年已经年近古稀,自小得了他一身的真传的儿子十多年前就被人害死了,在遇到叶婉之前,他宿身在一个四面漏风的破庙中,靠着乞讨为生。叶婉见识了他那犹如鬼斧神工一般的手艺后,将他接到自家铺子住着,派人灭了老人的仇家,又悉心挑选了几个人品不错的孩子做他的徒弟,希望他的手艺可以传承下来。只是不知道那几个孩子能学到几分,毕竟老人年纪大了,能不能将所有的本事都传授给徒弟们还未可知。 碧绿色的同心球重新回到叶婉手中,提着红绳轻轻摇晃着,这一门精湛的手艺是一代又一代匠人积累沉淀下来的精华,不是投机取巧的机械可以取代的。她已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留住这门手艺,至于能留住多少,就全看天意了。 小店做菜的速度不算慢,众人等了不多时,就陆续上齐了。叶婉甩头将有些低落的情绪甩出大脑,执起筷子,与众人一道品尝着美食。“阿婉尝尝这个,味道真真是不错。”程瑶伸筷给叶婉夹了一块醋鱼,因着她离得叶婉较近,倒是比蔚凌羽快了一步。 见叶婉面前的小碟里静静躺着一块嫩白的鱼肉,蔚凌羽只好讪讪地将递到一半的鱼放回到自己碗中,哀怨地瞪了抢自己活儿的程瑶一眼。 谢文筠瞧出了些许端倪,在桌下悄悄踢了程瑶一脚,又示意她看蔚凌羽臭臭的脸色,心中暗暗哀叹,程瑶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神经太大条了些。 程瑶开始还觉莫名其妙,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小声惊呼了一声,歉然地对蔚凌羽笑笑,然后闷头吃自己的,再不敢多事了。 蔚凌羽见旁人都不再与自己抢着给叶婉夹菜了,满意地咧嘴一笑,夹起一块鱼腹给叶婉,道:“鱼腹上的刺少,阿婉多吃些。” “谢谢!”叶婉抬头对着蔚凌羽柔柔一笑,这个有些傻里傻气的家伙,一直以来对自己都不错。虽然她时常会欺负欺负他,他却从来不恼,好脾气地由着自己欺负。这世上,除了叶睿辰和他,恐怕也没有哪个男子会那般地真心纵容自己了吧。 这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不得不说,这小酒馆的手艺还真是不赖,一条三斤来重的醋鱼几乎被吃了个精光。这时,从门外走进来几个大汉,一进门就嚷嚷道:“掌柜的,来二斤酱肉和一壶老酒!” “哎!好咧。”酒馆的东家在后厨掀开帘子一角往外看了一眼,麻溜儿地应了一声就去切肉。 “这趟镖走得真顺。”其中一个大汉将大刀往桌上一放,大马金刀地坐下,自顾自执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管是凉是热,“咕咚咚”喝了个底朝天。 “这不是朝廷的大军刚从平州那边开回来么?瞿老六也算是识时务,这段时间老实得很,就怕朝廷顺手将他的山头平了。” 这几个大汉看样子是押镖的,他们的谈话叶婉本没有在意,只是接下来他们闲谈中提到的一人倒是引起了叶婉的几分兴趣。 “要说这翠漪山庄的少庄主,那也算是英名在外的年轻俊杰了,可惜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呐。听说他为了一个叫惊鸿的小娘们儿,把他老母亲气病了都顾不得了。也不知道那个小娘们儿是个什么样的人间绝色,真真是个祸水!”那大汉说起楚毅,脸上闪过一丝鄙夷,为了个女子气病高堂这种事,是他极为瞧不上的。 另一个大汉美滋滋地喝了一口酒,老神在在道:“此事你们却是有所不知,那个叫惊鸿的女子却也算不得什么绝色,怕只是功夫好些罢了。”猥琐地嘿嘿一笑,大汉压低声音道:“我听说这惊鸿是青楼出身,你们懂得。” “哼!如此看来那少庄主也不若传闻中那般,是个人物。”先前开口的那大汉脸上的鄙夷更甚,堂堂翠漪山庄的少庄主,竟然迷恋一个低贱的青楼女子,真是没出息。 “呵呵,哥,你最近与楚毅可还有往来?我倒不知他还是个风流情痴呢。”叶婉自一开始就对楚毅没什么好感,听闻他还有如此的风流韵事,心中便对他又低看了两分。 叶睿晨跟楚毅也就是合作关系,并不曾深交,他被药痴拘在身边学习武功两年多的时间,已是很久没有见过楚毅了。“我也有许久不曾见他,不过那些传闻我倒是听说了,想着你并不待见他,便没有与你说。” 叶婉点点头,楚毅如何与她完全没有什么关系,她也只是顺嘴那么一说罢了。见着大伙儿都吃得差不多了,叶婉对着蔚凌羽嘻嘻一笑,道:“阿羽不去结账么?” 软软的一句“阿羽”差点没将蔚凌羽的骨头叫酥了,忙不迭点头,“啊,好好,我去结账。” 叶婉见蔚凌羽一副懵里懵噔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只还不待她笑完,门外猛地窜进一个瘦小的身影,直直扑倒在叶婉脚边,抱着叶婉的腿抽泣道:“这位小姐发发善心,让我加入你们吧!” 叶睿晨反应也算快的了,在那个小小身影冲向叶婉时就立时出手,却还是晚了一步,让他冲到了叶婉近前,还被他抱住了双腿。大手一把抓起瘦小乞丐的后衣领,将他扯到一边,叶睿晨后背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好在这个小乞丐没有行凶之意,不然叶婉就危险了。面色不善地看着那小乞丐,冷声道:“你是干什么的?” 叶婉凤眸危险地眯了眯,就是这个孩子,整整跟了他们一路了,现下又冲过来口口声声说要“加入他们”,她确信从不曾见过这个孩子,虽说她和叶睿晨在阎罗殿的身份没有刻意隐瞒着,却也不是一个小小的乞丐能知道,那么就一定是有人指使这个孩子咯。 酒馆的东家娘子听到这边有动静,伸头看了一眼,见一个小脸儿脏兮兮的小乞丐眼神倔强地站在那,脸色大变,顺手抓了两个馒头过来,塞到小乞丐手中,转头对着叶婉等人作揖道歉道:“这孩子想是饿极了,冲撞了几位贵人,小妇人替他给贵人们赔不是了!请贵人们高抬贵手,不要与他一般见识罢。”回头又对小乞丐小声道:“馒头拿着吃吧,往后可莫要这般鲁莽了。若是再要不到吃的,就悄悄过来,婶子还给你白面馒头吃。”说完又压着他瘦弱的小身子给叶婉等人鞠躬。 其实这东家娘子并不认识这小乞丐,她只是怕这孩子一通不管不顾地乱冲乱撞,惹恼了这一伙一看就身份不凡的人,他们会对小乞丐不利。她与当家的都是心善之人,不忍心看着这么一个小小的孩子遭遇什么不测,这才出面做小伏低地说好话,希望能救这孩子一命。 哪知那小乞丐却是不领情,甩脱东家娘子温热的手,直挺挺跪在叶婉面前,“砰砰砰”地磕起头来,哭道:“求小姐发发善心,给条活路,就收下了我吧!我能吃苦,让我干啥都行!” 叶婉与叶睿晨对视一眼,他们都觉此事甚是怪异,叶睿晨沉吟一瞬,道:“既是你铁了心,我就收下你了。你自去长宁侯府等着吧。” 不管这小乞丐有什么目的,这里并不是一个可以盘问的地方。既然人家目的明确,叶睿晨索性就让他回去长宁侯府等着,待他们回去了再好生调查。他确信这背后一定有些什么阴谋,顺着小乞丐这条线,也许可以揪出那背后之人。无论那个人是谁,叶睿晨都不打算轻易放过,这都明目张胆地算计到他们头上了,他还当没事一样,未免给人留下个阎罗殿可欺的印象。 “是!谢谢小姐!谢谢公子!”小乞丐脸上露出些许笑意,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朝东家娘子投去感激的一瞥,对她深深一躬身,道:“也谢谢这位婶子!”对于东家娘子,他是发自真心地感谢,他能感觉到她的善意,可他也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紧了紧手中的两个大白馒头,小乞丐眼睛有些湿润,东家娘子温柔的手就像炭火一样热,温暖着他冰冷的心。最后充满希冀地看了叶婉和叶睿晨一眼,小乞丐转身跑走了,他认得去长宁侯府的路,他要尽快去等着这两个一定可以改变他命运的人。 “东家娘子认得这孩子?”叶婉见那妇人满眼担忧地看着小乞丐走远,淡淡问道。 “唉!小姐有所不知,这一带像这样的小乞丐有不少,都是可怜的孩子。只是这孩子小妇人还是第一次见,想是才来这边儿的吧。”东家娘子幽幽叹息一声,那些孩子衣食无着的,遇见心善的还能吃上一顿两顿饱饭,若是命不好,碰上了那天杀的拐子,指不定给卖到哪儿去了呢。 叶婉点点头,小乞丐们的境遇都是大同小异的,她也是知道一二的。转头看向若有所思的蔚凌云,眼睛忽地一亮,道:“凌云或许可以出手帮帮他们。” 蔚凌云心中也生出了想救助那些孩子的念头,可是仔细想想却是不现实。炎麟国的乞丐何其多,他就是有再大的本事、再雄厚的财力,也救助不完所有的乞丐。“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第一百六十八章 惊鸿 “甭管治标还是治本,总要先治了再说,多为百姓做些事情对你大大的有好处。此事容我再想想,随后咱们再商量。”叶婉心中已有了一个模糊的计划,具体要怎么去实施还要好生斟酌斟酌。 一行人边往外走边小声说着话,语音虽不高,离得近的人却也能听见一二。待他们走出酒馆,那几个走镖的大汉呆愣愣举在眼前的酒杯“哐啷”一声掉到了桌上,痴痴道:“那、那小姑娘管那位浑身贵气的公子叫‘凌云’?” “我好像还听那青衣的公子让那小乞丐去长宁侯府,难道他们是…” “一定是!”其中一个大汉一拍大腿,对东家娘子道:“大嫂子,真是瞧不出,别看你这小店不大,倒还是个招贵人的。” 东家娘子不明所以,她知道那几人身份不凡,却不知到底是哪路的贵人。腼腆地笑了笑,伸手拿起那几个大汉桌上有些凉了的茶壶,快步往后厨去换新茶。 蔚凌羽为了让叶婉玩得尽兴,是做足了功课的,他早就打听好了这边哪里最热闹,出了酒馆直接领着众人去了集市上。那里可谓是人头攒动,卖各种物品的小摊一个挨着一个,间或还能看见套圈的、斗蟋蟀的,人声熙熙攘攘,引得几个女孩子嬉笑不已,跟着人流拥挤着各处凑热闹。 谢文筠在套圈的小摊子前驻足,见着旁人拿着一小把竹圈站在不远处,往那一排排摆得整齐的物件上扔,觉得很是新奇,她盯着一个画着大红衣裳的泥娃娃看,那泥娃娃说不上精致,但她就是很喜欢。拉了几个女孩子,指着那个泥娃娃道:“你们看那个娃娃,是不是很漂亮?” “这位小姐喜欢那个泥娃娃?不妨拿上几个圈套套看,说不准就套了去呢。”那小摊的老板是个有眼色的,见谢文筠几人衣着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殷勤地递上竹圈。 谢文筠有些羞怯地看看叶婉,见她笑眯眯地对着自己点头,高兴地接过竹圈,跃跃欲试地学着旁人的动作,接连扔出去四五个竹圈,却是一个都没套中。她不禁有些丧气,连离得最近的物件她都没套到,更遑论那个摆在三四排开外的泥娃娃。 程瑶等人也在小摊老板那里拿了一些竹圈,套了半天同样是什么都没套到。她们以前从没玩过这个,虽是一无所获,却都玩得不亦乐乎。叶睿晨见谢文筠似是真的很喜欢那个泥娃娃,便笑着上前,从她手中拿过一个竹圈,对着那个泥娃娃轻轻一抛,竹圈“嗖”地一下飞出去,准确无误地套中了。 “诶呀!套中了!”谢文筠拍着小手笑得开怀,她只觉得叶睿晨方才的动作真是太帅了,轻飘飘地那么一抛,小小的竹圈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正正好好套在了她想要的泥娃娃上。 小摊老板麻溜儿地将那个泥娃娃捡起,交到谢文筠手中,笑道:“姑娘真是好运道。”看向叶睿晨的眼神却有些发苦,他看得出来这位公子是会功夫的,心中暗暗祈祷他们这帮人可不要再看中什么物件了,不然他今天定是要连裤子都要赔掉了。 老天似是听见了小摊老板的祈祷,几个女孩子玩了一阵也就罢了,她们不过就是觉得新奇来凑个热闹,这里摆着的东西还真没什么能让她们看上眼的。叶睿晨从荷包中摸出一个一两多重的碎银抛给小摊老板,大冷天的在外面摆摊也不容易,叶睿晨也不想让人家亏了。“不必找了。” “谢谢这位公子!”小摊老板紧紧将银子攥在手里,满口子道谢,别看只有区区的一两银子,够他出来摆好几天摊赚的了。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接着逛,遇见好玩儿的就驻足看上一会儿,瞧见有什么新鲜的吃食也会吃上一点。不知不觉就到了下晌,“天色也不早了,这就回去吧。”叶睿晨发觉谢文筠小脸儿红扑扑的,走路时气息也有些不稳,想是很累了,遂提议道。 几个女孩子虽颇有些意犹未尽,但走了这么多路,着实很累了,便纷纷点头应好。蔚凌羽去雇来了两辆马车,“哒哒哒”地往醉梦江湖去,各家的马车都等在那里。 众人一番道别后,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分别回府了。几位男士相顾笑了笑,对今天的收获很是满意:叶睿晨与谢文筠本就似有似无地有些情意,经过这么一相处,好似又加深了不少;蔚凌羽明显感觉叶婉对他温柔许多,这让他信心更足了;而蔚凌云是三人之中最不如意的,陈梅儿对他不似先前那般拘谨了,但也不甚热情。不过蔚凌云却并无沮丧,他相信他早晚可以得到佳人的芳心的。此事却是还要先与陈大人通一通气,他可是听说最近陈夫人正张罗着为陈梅儿选婿呢,他可不希望有人来横插一杠,将陈梅儿从他身边抢走。 叶睿晨扶着叶婉上了马车,往长宁侯府去,这一天玩得很愉快,却也不能忘了正事,家里还有个可疑的小乞丐等着,他们兄妹向来喜欢一切尽在掌握,小乞丐身上的蹊跷是一定要弄个明白的。 “你说这小乞丐是什么来头?”叶婉懒懒地倚在马上壁上,逛街对她来说也是个累人的事呢,让她负重三十公斤跑个万八千米的或许都不会感觉这么累呢。 “难说。”叶睿晨沉吟了半晌,心中飞快地盘点了下与他们有过交集的一些人,他一时也想不起是与谁有过节或是谁还敢在他们这儿图某些什么。 想不通就暂时不想了,反正人就在那,即使问不出什么,放在身边主意盯着些,幕后之人总会露出马脚来的。 马车停在长宁侯府门前,叶睿晨叫开门,问门房道:“今日可有个小乞丐过来?” “回侯爷,并没有。”门房恭敬地答道,心中有些纳闷,街上来来往往的乞丐是有不少,敢上长宁侯府门的却是没有的。 “嗯?”叶睿晨心下疑惑,难道是那幕后之人觉出那小乞丐的表现太过拙劣,已引起了他们疑心,就不敢叫他露面了么?与叶婉一起进了大门,门房刚要关门,斜刺里跑出一个浑身破烂的小乞丐,一把扑在大门上,连连道:“等等、等等,先别关门。” 门房见是个身上有些发臭的小乞丐,正要呵斥,就听叶睿晨道:“让他进来吧。”叶睿晨看了那小乞丐几眼,忽地发现这孩子眼中并不似旁的孩子,在一帮陌生人面前会胆怯和躲闪,淡声道:“你先去我院中等着吧。”眼神示意迎上来的小厮将这孩子带去他院中候着,他则是与叶婉一起去了林岚那里,他们回府来总要先去林岚那里说一声,省得她一直惦记着。 “娘亲,这是我们在外面寻到的一些吃食,我觉着味道不错,就买了一点儿回来给你也尝尝。”叶婉将几个纸包放在林岚面前,里面是炸灌肠之类的小吃,做法并不十分精致,味道还是不错的。 “哎,好。”林岚面上笑意盈盈的,自家的一双儿女出去玩还惦记着给自己带些小吃回来,让她觉得心中暖烘烘的。“今日玩得怎样?”林岚目光灼灼地看着兄妹两个,她很想知道他们与蔚凌羽和谢文筠相处得怎样,什么时候可以给他们准备婚事。 “挺好的。”叶婉明知道林岚问话的意思,却不想将什么都那么直白地说出来,只含含糊糊地敷衍了两句,道:“娘亲先吃着哈,我和哥哥还有点事儿。”说完拉着叶睿晨快步出了林岚的房间。虽说林岚是她的娘亲,在有些事情上她还是有些羞赧的。 兄妹两个快步来到叶睿晨的院子,那小乞丐立在房门外,有些焦急地等候着。“进来吧。”叶睿晨推门进了房间,挥退了要上来侍候的小厮,径直坐在了椅上,定定望着跟在叶婉身后进来的小乞丐。过了好半晌才开口道:“是谁派你来接近我们的?有什么目的?” 小乞丐被叶睿晨那么盯着,感觉压力越来越大,直到他开口,才略略舒出一口气,老老实实地答道:“我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找上了我,她让我接近你们,骗取你们的信任,然后给她传递一些消息。” 小乞丐痛痛快快地说出了这一番话,倒让做好了使出一系列审讯手段的兄妹二人怔愣了一瞬。他们不知道,这小乞丐是个极为机灵的孩子,虽然年纪不大,却也行乞多年,很是见识了许多世面,他有他自己的一套生存和识人的本事。今日在酒馆,他是故意露出了许多破绽,否则他要铁了心隐瞒,叶睿晨和叶婉还真不一定能马上看出蹊跷来。 “嗯?你倒是乖觉,问你什么你还真说了实话。不过人家指使了你来接近我们,定是许了你好处的,你怎的一来就将人卖了?”叶睿晨一直盯着小乞丐的眼睛看,知道他并没有说谎。这就让他更觉奇怪了,他要做的不应该是极力讨好或是装无辜,按照幕后之人的要求,骗取他们的信任么?他们这还没逼问呢,他倒是竹筒倒豆子全都招了。 “哪有什么好处!”小乞丐脸上现出些怒容来,那个该死的女人若是真给了他什么好处,说不准他还真会按照吩咐去做事,可惜她就只会威胁自己罢了,那他又为什么还要给她卖命?“那个臭女人抓了我娘来威胁我,我信不过她,所以我想与你们合作。我也不求你们能给我啥好处,只要将我娘平安救出来,你们让我干啥都行!”小乞丐眼中隐带泪光,说着话就朝着叶睿晨和叶婉跪下了,“砰砰砰”地一个劲儿磕头。 这小乞丐母子莫名其妙被人抓了去,一个像是头头的女人与他说了许多叶睿晨兄妹的事情,并命令他接近兄妹二人,给她做眼线,随时给她传递消息,不然她就杀了他的娘亲。小乞丐早先也听说过阎罗殿,他当下就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罪叶睿晨兄妹,不然他和他娘同样会死,不但会死,还白白便宜了那个讨厌的女人。对叶睿晨兄妹和盘托出那个女人的阴谋,说不准他跪求一番,叶睿晨还会帮他救出娘亲。不得不说,这孩子小小年纪却是极有主意的,心思也够果决。 “女人?你说指使你来接近我们的是个女人?”叶婉扬了扬眉,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褚艳,不过随后又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褚艳与她是有些过节,不过她可没那个脑子,会指使了旁人来他们身边探听什么消息。况且就算她知道了他们的一些消息和行踪又有什么用?难不成还会找人来行刺他们不成? “是。她让我管她叫‘惊鸿仙子’。”小乞丐脸上浮现出一丝鄙夷和作呕的神色,“惊鸿”是什么意思他不懂,但是“仙子”他还是知道的。他走南闯北的也见识过一些大美人儿,就凭那个女人的那副尊容,远远配不上“仙子”这个称号。真亏她有脸自称什么“仙子”,他都替她臊得慌。 叶睿晨和叶婉对视一眼,今儿个他们才刚刚听说过这个名叫“惊鸿”的女子,不正是翠漪山庄少庄主的心头爱么?听说楚毅为了她可是连自家老母都气病了。只是这个女人为什么要派个小乞丐来接近他们?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授意于楚毅? “好了,我们知道了。只要你说的都是实话,我会尽力将你娘亲救出来的。你就先在长宁侯府住下吧,那个‘惊鸿仙子’若是联系你,及时来告诉我们。”叶睿晨手指“哒哒哒”地扣着桌面,脑中飞速地转着,不管怎么说,翠漪山庄却是不得不防的了,若是楚毅父子当真对他们有什么图谋,他可不会讲什么交情不交情的,直接端了他翠漪山庄!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人性 眼看就快要过新年了,朝中大臣们纷纷忙完了自己手头上的事情,都清闲了下来,就等着放年假了。倒是蔚凌云,参与朝政没多久,反倒是忙碌了起来。他与叶睿晨等人到宫外走了一趟,略略看到了些普通百姓的生活,尤其是看到那些乞丐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内心触动很大,他觉得自己身为太子,应该为他们做些事情。 与蔚谦深谈一番后,蔚凌云得到了蔚谦的支持,开始着手去做事,起码他要让京城中的乞丐们平安地度过这个冬天。蔚谦没打算一辈子都坐在皇位上,对于蔚凌云能时刻心怀百姓很是欣慰,他觉得自己选定的这个接班人再磨砺磨砺,一定会成为一名合格的皇帝的。 经过统计得知,京城中大概有将近两千个乞丐,蔚凌云通过诚王的人脉,首先寻到了粮商,购买了五千石粟米,在聚集乞丐最多的西郊城外支起了十几个粥棚,每天免费供应乞丐们两餐米粥;然后又联系了一位口碑极好的布商,以几乎是成本的价格定做了两千套被褥,着人悄悄送到各个破庙之类,乞丐们的栖身之所,以期这个冬天不要再有乞丐冻死的情况发生。 做完这一切,蔚凌云抽空来到长宁侯府,叶婉答应帮他制定一个完善的计划,妥善安置那些乞丐们,他想看看,叶婉那个所谓的“治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样的。 得知短短几天内蔚凌云已经做了这么多,叶婉在佩服他办事效率高的同时,心底里还是有些担忧的。“凌云想过没有,你支起了粥棚,这本是一件好事,可也不是没有可能变成坏事。” “嗯?”蔚凌云面上虽是不显,心中还是有一点点自鸣得意的,乞丐们能吃饱穿暖,这个冬天一定不会再有人冻死了。比起往年总要冻死、饿死那么几十个人,今年的情况却是要好得多了。“怎么会变成坏事?” “首先说施粥,你本意是给乞丐们的,但是总会有爱占小便宜的百姓去讨;甚至乞丐与乞丐之间,他们也很有可能因为一碗半碗粥而发生矛盾。这是人性的丑陋决定的,你有想过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了么?”叶婉知道蔚凌云是一番好意,她也不想过分打击他的积极性,所以还有一点更让人难以接受的问题她没有当下就说出来,那就是升米恩斗米仇。有些人就是这样,这个冬天给了他们米粥果腹,等冬天过去,不再有免费的粥食给他们,说不定他们就会恨上蔚凌云,觉得他就应该一直施粥养活他们。可现实是,即使蔚凌云是太子,也没有那个财力去养活全京城的乞丐一辈子。 蔚凌云低头沉思片刻,轻轻叹出一口气,他一心想帮助那些乞丐度过寒冬,确实没有想过这些细枝末节却十分重要的小问题。“依你看该如何呢?” “既然已经开始做了,那就尽量做到最好吧。”叶婉走到书桌旁,拿出几张写满字的纸递给蔚凌云,道:“这是我做的乞丐收容计划,虽算不得完美无缺,在当下也是行之有效的。”叶婉本想再完善一下,等过了年再拿给蔚凌云,但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去做了,那也别管什么过不过年的了,这就开始施行吧。 蔚凌云认真地翻看着,皱紧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脸上也浮现出了笑意,待看完了最后一个字,屈指弹了弹那薄薄的四五张纸,道:“你这些法子确实比我简单地施粥要好。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既然已经出银子为小乞丐们开办学堂了,为何还要规定他们每个月都要抄一本书出来拿去卖?”在蔚凌云看来,抄书换来的那点银子与供应小乞丐们衣食比起来着实是杯水车薪,而且还会耽误他们读书的时间,这是很不合理的。 “仅仅是让他们吃饱穿暖,或是可以读书是不够的,还要培养他们学会自尊自爱,让他们觉得自己并不是完全没用的人;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能让他们产生可以不劳而获的错觉。不然,这样的人即使培养出来,也不会是可用的人才。”人的惰性一旦养成,可不是那么容易改过来的,没有了感恩之心,就算是才高八斗也不可用。 蔚凌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些事他从来没有想过,看来以后确实应该多多注意。转眼满带激赏地看看叶婉,这丫头小小年纪竟比好些个朝中大臣还要胸有丘壑,好在她是站在自己父子这边的,不然说不准连他父皇都要头疼不已了。“真是可惜,阿婉是个女子,你若是男子,将来定可位极人臣。” “女子又如何?凌云还是不要瞧不起女子的好,不然恐怕会吃亏呢。”叶婉轻声笑起来,自古女子狠起来,可是比男子更甚的。“况且我哥哥的才能不比我低,我们叶家有他一个位极人臣就够了,再加一个我,就怕皇上与你要睡不安稳咯。”叶婉似是在开玩笑,她愿意尽她所能去帮助蔚家更好地治理炎麟国,却不想被蔚谦父子忌惮。 蔚凌云明白叶婉的话中之意,收敛了笑意,郑重道:“阿婉尽可放心,只要你兄妹二人无有二心,无论是父皇还是我,定会善待长宁侯府的。” 叶婉满意地点点头,蔚谦父子不在长宁侯府背后捅刀子,她当然乐意为他们出一把力,蔚家父子坐享万里江山,长宁侯府能够安稳舒适地度日就足矣。 出了长宁侯府,蔚凌云打马直奔西郊城外,刚刚出了城,远远就见粥棚处一片骚乱,蔚凌云心内一咯噔,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里果然被叶婉说中,出了乱子。 “太子殿下,那边怕是出了什么乱子,你还是不要过去的好。”几名侍卫骑在马上,护卫在蔚凌云左右,他们是千万个不想让蔚凌云靠近那群骚乱的乞丐,这人多手杂的,万一太子出了什么差错,他们怕是要跟着赔上九族的性命了。 蔚凌云高踞在马上,眯眼朝着粥棚那边看了半晌,道:“过去看看。”在那边负责施粥的人仅仅只有几十号人,他们是不可能控制住局面的。 几个侍卫苦笑不已,这太子怎么就不听劝呢?那些个刁民若是乱起来,可不会管太子是什么身份,说不准会伤到了他。奈何蔚凌云已经打马奔了过去,他们也只能是拼死护住他罢了。 蔚凌云驱马停在被打翻了的粥锅旁,眼中一片深谙,运起内力喝道:“都给我肃静!” 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被这声音震了一震,纷纷停下吵闹,朝着蔚凌云看去,见是个衣着不凡的贵公子,他们倒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都不敢过分推搡吵闹了。 “这是怎么回事?”蔚凌云心中生出些怒气,他好意出银子来施粥,那热腾腾的一大锅粥却被打翻在地,这让他觉得像是被人当面扇了一个耳光,要不是之前叶婉已经提醒过他,他几乎都要压抑不住怒火,当众就发作了出来。 “切!你是哪个?要你来多管闲事?”乞丐中有一个痞里痞气的乞丐轻蔑地瞥了蔚凌云一眼,他最是看不惯那些权贵,不就是投胎好些,有什么可拽的? “大胆!这是凌云太子,不得无礼!”护在蔚凌云身侧的侍卫爆喝一声,神情威严地睨视着乞丐们,他们能吃上一口热乎的吃食还是多亏了他家太子,这起子刁民竟敢在太子面前无礼起来了! 乞丐们听闻那马上的公子竟就是凌云太子,一个个更是噤若寒蝉。蔚凌云施粥虽是打着皇上的名义,但这些人也知道,做这一切的都是蔚凌云。 那个痞里痞气的乞丐听闻眼前之人竟是太子,气势稍低了些,却还是梗着脖子道:“原来是太子殿下。你既已施粥,不妨再大方些,索性让咱们吃个饱,省得咱们为了那几口粥争来争去的。” “呵,果然是升米恩斗米仇么?”蔚凌云被气笑了,大声质问道:“你们为炎麟国做出过什么贡献?凭什么大言不惭地要求本太子再大方些?” “谁让你是太子呢?”那乞丐脸上做烧,他也知道自己是有些无理取闹了,好在他的脸脏兮兮的,旁人却也看不出什么。 “太子如何?”蔚凌云苦笑一下,道:“这次施粥和给你们做被褥的银子是父皇从私库中出了一部分,本太子又拿出了这些年的积蓄,一点一点凑出来的,没有动用国库半分银子。想不到你们不但不领情,竟还不知足呢。那么从现在起,停止施粥,想吃上我蔚凌云的米粥,必须拿劳力来换!” “什么?又不给粥吃了?”乞丐们一听这话,顿时炸开了锅,能不用自己四处去乞讨就吃上热乎乎的米粥,他们是乐不得的,可这才吃了几顿就没有了,这么说他们又要去看旁人的白眼,自己去讨要吃食了? “没错!没有白白给你们吃的米粥了。过两日本太子会着人运送一批砖瓦木料过来,在这里盖一片房屋,给你们之中的老人和小孩居住,想要吃上热饭,就给本太子来干活!”蔚凌云沉下了脸,此时他深深地同意叶婉的说法,人性是丑陋的,就不能给他们造成可以不劳而获的错觉,不然他们还当他的好心是理所当然了! “盖了房子只给老人和小孩住?凭什么?”有人很快就抓住了重点,心里极度不平衡之下忍不住叫嚷起来,他们出力盖房子,只是给他们吃顿饱饭,住却是没有他们的份儿,这种傻事他们是不会做的! “凭什么?就凭你们有手有脚却不思劳作!你们宁愿去乞讨也不愿意正正经经找份工做来养活自己,本太子又凭什么出银子白养着你们?”蔚凌云冷哼一声,这些人不是不能干活,只是把自己养懒了罢了。眼神一一扫过众人,接着道:“你们之中那些个年轻力壮的想住进新房子也不是不行,等一过了年本太子会为你们某份差事,愿意做的自然可以住进来,每个月却是要交几十文的房钱,想白住却是没门的!” 蔚凌云已经定下了基调,如何选择就不是他能强求的了。乞丐们被这么一训斥,好些人都有些羞愧的垂下了头,这些道理他们都懂,只是这么些年早已习惯了伸手去要,乍然要他们用劳动力去换吃食,心里还有些转不过圜来。 第一百七十章 凌云太子 那些乞丐之中还是有很大一部分人,是乐意依靠自己的劳力去赚取衣食的,只是他们沦落为乞丐后,受到的都是歧视和白眼,就是想正正经经找份工来做,也没有人愿意给他们这个机会。久而久之,他们也有些心灰意懒了,要想活下去只能继续乞讨。而今忽闻凌云太子要安排他们去做工,他们打心底还是很高兴的,这话要是换做别人来说,他们也许还会心中存疑,但人家可是堂堂太子,应是不会来忽悠他们的。 当下就有几个头脑灵活的立马表态了:“太子殿下能为咱们这些低贱的乞丐费心,咱们还有啥可犹豫的?太子殿下说让咱们干啥咱们就干啥,只要能吃饱穿暖,比什么不强?” “就是就是!我愿意听从太子殿下的安排!”他们本都是被人唾弃、瞧不起的存在,如今有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攀上太子爷,若是表现得好,说不准被太子瞧中了提拔一二,那岂不是飞黄腾达了?就算自己没那个好命,起码也可以像旁人一样过上正常的生活,他们的儿孙日后再不必跟他们一般沿街乞讨了。 蔚凌云见越来越多的乞丐表示愿意接受他的安排,心头的怒火也渐渐消了,抬手压了压愈发热烈的议论声,笑道:“你们肯上进,本太子也很是欣慰,只要你们抛却懒惰的毛病,总是能过上好日子的。方才本太子着实是气着了,才说了气话,既有心救助你们,又怎会说撤就撤了粥棚?下晌还是照常施粥,只你们也必须守着规矩,每个人该是多少就领多少,多照顾着些老人和孩子。”别看蔚凌云整日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好似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似的,其实他也是个心软的人。尤其是见着那些垂垂老矣的老人满面沧桑,和那些孩子饿得面黄肌瘦的模样,他心中很是有些酸楚。 乞丐们对于蔚凌云的做法心内也是大为感动的,他们有些人在京城中游荡了许多年,从没有谁这般设身处地的为他们着想过,更别提蔚凌云是太子之尊。不少人已是偏侧过脸去偷偷地拭泪,他们仿佛看到了希望,能好好地过生活,谁愿意去乞讨呢? 果然三日后,陆续有人运来砖瓦木料,还有一个百十来人的施工队过来,带领着乞丐们在西郊城门外不远处开工,顶着凛冽的寒风建造起房屋来。冬日虽十分寒冷,这些乞丐们却分外有干劲,就连老人孩子们也不闲着,帮着搬砖的搬砖、扛木料的扛木料,他们都铆着一股劲,务必要在过年前将新房盖起来,他们也想欢欢喜喜地过新年。 这期间蔚凌云过来看过几次,即使是之前那个怨言颇多的乞丐也在十分卖力地干着活,这让他觉得分外的满意,显然这个乞丐收容计划已经初步有了成效。他之前将叶婉所写的计划书拿给蔚谦看过,得到了蔚谦的大力支持,又从他的私库中拨出了一万两银子,言道让蔚凌云尽管放手去做,有什么事情多多与叶婉商量着来。蔚凌云并不知道,先前蔚谦并不看好蔚凌云去做这件事,他比蔚凌云更加了解人性,收容乞丐们过冬看似容易,好像只要拿出银子就能解决,实质上要复杂得多。之所以没有反对,是想借此让蔚凌云能够总结出经验教训,从中学到些东西。直到他看到了叶婉所书的计划书,他在脑中反复推演了几遍,发现大有可行之处,这才真正开始支持起自家儿子来。 蔚谦的眼光更为长远,能做成这件事,甚至将来在整个儿炎麟国推广开来,无论是对皇家还是蔚凌云个人,都是一个很好的收买人心的机会。蔚凌云积累下贤名,将来他接手皇位就会更加顺畅。这是蔚谦很愿意看到的一个结果,他与历朝历代的皇帝不一样,他不怕太子过于强大会威胁到他,他只怕他选定的接班人没本事接过这个担子,将来会成为一个昏聩无能的皇帝,连累天下百姓跟着受苦。说到底,蔚谦确实是个真正心怀百姓的贤明之君。 还有两天就要过年了,在施工队和乞丐们的共同努力下,西郊城外的一大片房屋正式落成了。不管男女老少,大伙儿站在崭新的青砖大瓦房前面,不禁泪如雨下,往后这就是他们的家了,居无定所这么些年了,他们终于有了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孩子们年纪还小,他们还不能完全明白大人们的感觉,他们只知道往后再也不用住在四面漏风的破庙里了。建造这些漂亮的房屋他们也有出力,所以格外地爱惜,连伸手去摸都小心翼翼的,生怕碰坏了一点儿。 在这一天,蔚凌云派人送来了许多的生活用品和米面粮油,这是叶婉、谢文筠、陈梅儿、程瑶和贺秋莲带头,京中的权贵子弟们凑银子买的。这些权贵子弟中,固然有许多人对此是不屑一顾的,但有机会讨好太子,他们还是乐意表现一番的。而朝中的大臣们,通过此事也不禁更加重视起这个平素并不被他们十分放在眼里的太子,此举皇上是大力支持的,说明太子的地位十分稳固,而在民间,太子的名声必然会大好,看来下一届的皇位非蔚凌云莫属,他们也该用心结交结交了。 乞丐们住进了新房子,又有太子送来的一应吃、用之物,这个年将会是他们漂泊多年以来过得最好的一个年。在满满的感激之情下,那些年轻力壮的乞丐自发地响应蔚凌云的号召,积极帮助那些无依无靠的老年和小儿乞丐们,帮着他们做一些挑水、打柴等体力活,一时间这片新起的居住区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乞丐们洗去了一身的脏污,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每到饭点,家家户户都燃起了炊烟,很快就进入到了正常的生活氛围。 这件事对蔚凌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在百姓们中间,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他们既羡慕那些乞丐住进新房、换上新衣,也从心底里敬佩蔚凌云这个太子,他是把老百姓放在心上的,将来让他登上皇位,老百姓们的日子定会越过越好的。 赶在年前将乞丐们都安顿好了,蔚凌云内心生出大大的满足感,同时他也没有忘记叶婉等人对他的帮助。腊月二十八这日,蔚凌云在龙门酒楼设宴,想感谢一下朋友们对他的支持。 叶婉和叶睿晨早早来到龙门酒楼,这几天他们也着实出了不少力,施工队和购买砖瓦木料都是叶睿晨去联系的。因着叶睿晨刚刚穿越过来时就是个小乞丐,所以他对乞丐们向来颇多照顾,但他不得不承认,他没有蔚凌云用心,起码人家有这个决心从根本上去救助乞丐们,而不仅仅是施舍些吃食。通过这件事,叶睿晨对蔚凌云的观感更好了,从心底里接纳了这个朋友。 席间,蔚凌云率先端起酒杯,向在座的几人敬酒,道:“感谢各位这些日子所做的一切,虚假客套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往后各位但有所求,为蔚凌云定会竭尽全力!”说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他是真心感谢这些人的,因为他知道这几个人出钱出力,不是因为他是太子,而仅仅是因为他是蔚凌云。蔚凌云大大方方地看向陈梅儿,这姑娘平素冷冷清清的样子,真需要她出力的时候没有半分含糊,将自己攒了多年的零花银子全部拿了出来,而后却是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丝毫不居功自傲。这样的品格更是让蔚凌云欣赏不已,想着她将来坐上皇后之位,定会像母后一般,是个贤良的好皇后。 陈梅儿被蔚凌云看得有些脸红心跳的,娘亲前几日偷偷问她对蔚凌云是个什么感觉,她还有些莫名其妙,后来娘亲才慢慢透漏给自己,原来蔚凌云私下找父亲谈过,希望他们暂时不要为她相看人家,他希望自己对他产生出一些感情后,就娶她为太子妃。对于蔚凌云的用心,陈梅儿心底颇有些甜蜜,他身为太子,没有直接请皇上下旨赐婚,而是顾忌着自己感受,不想强迫自己,这一点尤为难得,可见他是真的把自己放在心上的。再有这次安顿京中乞丐的事情,让她看到了他爱民如子的一面,蔚凌云在她心中的形象就更为高大起来。女孩子的心思就是这么奇妙,不知道他对自己有意时还不觉得怎样,也不敢往那方面想,待得知他的心意,就开始时时在意起来,心中一忽儿甜,一忽儿有些患得患失,简直是有些神魂颠倒了。 蔚凌羽哈哈笑着,这次帮助蔚凌云做成这件事他也由衷地高兴,自家兄弟太子之位更加稳固,这其中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呢。更何况在这期间,他与叶婉相处愈发融洽起来,这是他最大的一项收获。 谢文筠、程瑶和贺秋莲也是笑容满面,她们更加笃信叶婉的观点:女孩子不一定非要日日关在闺房中,她们也可以做出一番事业。尤其是贺秋莲,老神在在地看着蔚凌云,道:“太子殿下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大大的福相。更兼之心怀天下,将来必然是一位中兴之主。”这是她父亲与她说的,她的父亲贺之还言道,蔚凌云将来会是一位比蔚谦还要出色的皇帝,值得他们去全心辅佐。 “贺小姐过奖了,我也只是想尽一些心意罢了。那日与你们到西市逛了一日,让我看到了许多以前没有接触过的,平民百姓们的生活,尤其是那个小乞丐,让我感触尤为深刻。都是炎麟国的子民,他们却流离失所,而我自小锦衣玉食,无非是因为我有个好父亲,而他们没有。那一刻我就想着为他们做些事情,能让他们生活得更好。能做成这件事,阿婉出力最多,我要替他们谢谢你!”蔚凌云很少这般情绪外露,许是因为多喝了两杯酒吧。说到动情处,他又举起了酒杯,郑重其事地遥敬叶婉,若是没有叶婉详细的计划书,也许好端端的一件事就要被他办砸了。 “凌云不必这般客气,你能真心为百姓着想,我也是十分敬佩的。”叶婉也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几人随后又谈笑起来,一顿饭下来,大家的感情更加深厚,也为日后全心全意辅佐蔚凌云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第一百七十一章 团圆年(上) 转眼已到年关,朝堂上已经封印,京中却是愈发热闹了,各家各府都是张灯结彩,准备好了过大年。 二十九这日,天同正与一帮阎罗殿的半大小子在长宁侯府门外张贴春联、门神,一辆马车拐过街角“咔哒咔哒”地驶了过来,停在了大门处,从车上下来一个一身粗布褐衣的中年汉子。那汉子朝着长宁侯府这边张望了两眼,看见天同正端着浆糊盆子与几个少年嬉笑着,眼睛不由得一亮,赶上前两步唤道:“天同小哥儿。” 天同听见有人唤自己,扭头看去,却见来人是大妞爹,立时就露出一口小白牙,笑道:“原来是刘大叔,你怎么的这时候过来了?”侧头往马车上看了两眼,见满满的一大车东西,心知这是来送年礼的,忙将人领进府内,并着人去通知叶婉。 “紧赶慢赶的,总算是来得还不算晚。小姐可在府上?我有些话儿要回禀。”大妞爹脸上虽有疲惫之色,却也难掩笑意,想到叶婉交给他的事情如今颇见了几分成效,不禁心中再次雀跃起来。 “在呢。这会儿应是在夫人院中,陪着她说话解闷儿呢。我已使人去回了,咱们到偏厅等着吧。”天同领着大妞爹一路来到偏厅,大妞爹留心四下打量着府中的景致,暗暗桥舌不下,这才几年光景,叶婉兄妹竟已发展到这般境地,叶睿晨当上了长宁侯,叶婉更是得了公主封号。这二人的身份具体有多高他不甚明了,只知道在这京城中颇有地位,是一般人都比不得的。他和大妞,就是如今的雪绯,能跟着这样的主子,也算是三生修来的福分了。 叶婉听下人回禀,说是一个姓刘的中年汉子来了,天同已领着去偏厅候着了,叶婉怔愣一瞬,马上反应过来,是雪绯的父亲来了。忙让人去叫雪绯,自己则是快步往偏厅去,大妞爹赶在年关最后一天来京里,定不单单是为了送年礼或是想与雪绯团聚,她有预感,一准儿有好消息来。 “刘大叔赶路累了吧?怎不提前几天来?”叶婉进到偏厅,见大妞爹一脸的风霜,关切问道。 “这不是泽城那边,各家也备了年礼,叫我一并带过来,这才耽搁了几天嘛。”叶婉在大妞爹心底里既是主子,也是恩人,他可说是看着叶婉一步步成长起来的,潜意识里也是把他当成是自家女儿般。他深知叶婉的性子,是个不甚喜欢被下人卑躬屈膝地奉承讨好的,是以与她说话对答还像往常那样随意,并没有因她身份发生了变化而改变。 叶婉微微颔首,她与刘博远等人也有些日子没见了,因着两家合作了许多年头,就算她不在泽城,生意上的往来还是照旧,没有出过什么岔子。“你这一路想来也甚是辛苦,我已使人去叫了雪绯过来,回头你们父女好好聚聚吧。” “哎,这却是不忙,有一事还要给小姐道喜呢。”大妞爹说起这件事就止不住地满面春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来呈在叶婉面前道:“这是这几年中,我和几个佃户在小西村那边的山里,种出的最好的一茬儿稻米。这种稻米不但格外香甜,亩产更是达到了四百八十多斤。”这般的产量也怪不得大妞爹激动不已,在这个时代,上等的良田种上水稻,亩产也就在三百斤左右,他们按照叶婉所说方法培育出的“杂交水稻”,能达到近五百斤,这绝对是农业上的一个重大突破。更何况,民以食为天,他们的稻米每亩能多产出近两百斤的粮食,这能让更多的人吃上饭,意义是非同小可的。 “哦?这才几年,竟有了这般突破?”叶婉不禁坐直了身子,伸手拈起一小撮米拿在手上仔细观瞧,只见手中的米粒颗颗晶莹饱满,比市面上卖的大米好上不少。不过叶婉没有过分激动,她觉得这些大米应是大妞爹精挑细选出来,不能完全当真。但是就算大米的品质与市面上的一般,亩产量能提高三分之二也是很好了。 似是看出了叶婉的想法,大妞爹摸了摸鼻子,颇有些自得地道:“小姐,这些大米是我随便抓的一把,我敢担保,其余的那些也都是这样的。” 叶婉闻言心中一动,大妞爹不是个妄言之人,既然他这样说了,那事实就定是如此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颔首道:“那很好。这几年辛苦你们了。培育过程可都记录下来了?” “都按小姐说的一丝不错地记下啦。这一批水稻种了有三亩左右,我只让人舂了百十来斤拿给小姐和少爷尝新鲜,其余的都保存好了,是不是开春儿就种下去?” “种!剩下的全都种下去。”一亩地可是能出产近五百斤呐,叶婉也是不禁喜上眉梢,她名下少说也有百十顷田地,这要是都能种上这种高产量的水稻,一年能多打出多少粮食啊!“这件事你做得很好,回头去府里的账房支五百两银子,算作是给你的打赏。”叶婉冲动之下本还想说将他的卖身契也还了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是她小气,实在是粮食这东西太重要了,她还不能现在就让大妞爹,这个熟知培育这种水稻过程的人赎了身。不过她定是会善待他就是了,只要他一直忠心做事,将来必然会给他一个好前程的。 叶婉喜滋滋地回了内宅,因着大妞爹来了,索性给雪绯放了半个月的假,让她好生与父亲团聚团聚。“娘亲,泽城那边送来一些咱们自家出产的大米,比寻常的好上不少,我已经吩咐厨上做了,待会你可要多吃些。” “好。”林岚见自家女儿出去一会儿工夫就这样高兴,也跟着笑起来。在她看来,大米不都是那样嘛,又能有多大的区别? “娘亲可是不知道,咱家这种大米亩产高达近五百斤呢。”叶婉眉飞色舞地与林岚分享着自己的喜悦。只是林岚完全不懂农事,根本不能理解叶婉的这种喜悦。她只知道自家女儿很开心,她就跟着开心了。 下晌时,厨上果然用新米闷了一大锅香喷喷的米饭,林岚端起碗吃了一小口,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这一餐的米饭果然比往常香甜,晶莹剔透的饭粒像是碎玉一般,吃在嘴里软糯适口,让人不禁食欲大增。 叶婉眉开眼笑地细细咀嚼着米饭,边与叶睿晨道:“这米倒是让我想起了许多年前,口感虽还差着些,但也着实不错了。” 叶睿晨自是明了叶婉话中之意,温和地笑了笑,要他说,还是在这古代好,起码叶婉现在生活得很幸福。 吃过了饭,林岚就闲不住了,亲自到府中各处去查看摆设之类,府中下人不少,但这毕竟是她与一双儿女分离十多年后,第一个团圆年,她不希望出现丝毫的纰漏。 偌大的长宁侯府中,每一扇窗子上都贴上了大红的窗花;门楣上也贴上了写着各样吉祥话的春联;廊檐下,每隔一米多就挂着一个大红的灯笼,等到了晚上,即使没有电灯也能亮如白昼了。厨房中就更加忙碌,一阵阵的香气飘散出来,引得来往的下人们不住地咽着口水。阎罗殿那几个半大的小子趁人不备,偷偷溜进厨房,做贼似的拈起肉片塞进嘴里,脸上是无限的满足。 林岚远远瞧见那几个男孩子满嘴流油地从厨房出来,哪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她向来也很是喜欢这些孩子的,见他们如此,只抿着嘴笑。天同等人瞥见林岚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笑,脸上一红,尴尬地挠挠后脑勺,飞快地嚼巴嚼巴将肉“咕噜”一下咽了下去,笑着与林岚打着招呼:“夫人好。” “你们这几个小鬼头,偷吃也不知道擦擦嘴巴。”林岚轻笑着,道:“待得晚上定让你们吃个够的,这会儿猴急什么?也不怕噎到了。” 天同等人来偷吃也不光是因为嘴馋,多半还是觉得好玩罢了。见林岚没有责怪的意思,嘿嘿一笑,一溜烟跑走了。晚上燃放炮竹都是他们的活儿,他们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偷吃了几片肉后,他们又纷纷跑去库房,将满满的几大箱子炮竹搬出来备着,等一到了晚上就可以痛痛快快地燃放了。 过年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开心的事,长宁侯府上上下下俱是一片喜气洋洋。叶婉早就说过了,摆完了年夜饭后,只留下几个值班的下人看着各处的烛火,其余的尽可各自去守岁。打打牌也可、喝些小酒也可,只要注意安全,别出了岔子,随他们乐呵去。这在旁的府中可是想都不要想的,就算是过年,该伺候主子也得好生伺候主子,下人是没有享乐的权利的。是以长宁侯府的下人们在欣喜之余,干起活来也更加卖力,根本不用林岚怎么操心,各处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团圆年(下) 京城的大街上此时几乎没什么走动了,人们都各自回到家中,与家人聚在一起过年。这时一辆马车飞奔而过,直奔长宁侯府。 门房听到拍门声,疑惑着这个时候是谁来了?打开一条门缝向外张望一眼,却见竟是林峰。“舅老爷?”门房看清来人,连忙将门打开,“原来是舅老爷来啦,快快请进!” 林峰拉着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女子进门,不时侧头温声细语地与她说着什么,待来到正厅,见林岚、叶婉兄妹和药癫俱都在,将女子推到众人面前,一一为她介绍了,最后对着林岚嘿嘿一笑,道:“姐,我跟小雨两个人过年太孤单了些,就过来与你们凑凑热闹。” “哎!好好!”林岚仔细打量着那女子,只见她脸若银盘,目如星子,端是一副好福相。因是第一次见面,姚薇雨微微低垂着头,很是害羞,从那双清澈的星眸中却能看出这姑娘很是爽朗。林岚满意地不住颔首,这样一个漂亮姑娘,为了自家弟弟蹉跎了那么些年,现今都有二十五六岁了还没个名分,却是无怨无悔的,真真是个难得的。“你们就此在府中住下吧,万剑阁中若是有什么事儿,阿峰自己去办,就别折腾小雨了。等过了年就给你们把婚事办了。” “都听姐姐的。”林峰瞥了姚薇雨一眼,嘿嘿傻笑。叶婉不禁摇头,这还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鬼面峰么?怎么一副傻里傻气的样子?回想起第一次见林峰时,她还觉得他是个枭雄一般的人物,再看看现在,真是人不可貌相。 林岚却不知自家女儿心中的腹诽,亲切地拉过姚薇雨的小手,从自己腕上撸下一只羊脂白玉的玉镯,套在她的手上,道:“虽是初次见面,我却觉得与你十分投缘,这只镯子就当是见面礼了。往后你就随着阿峰叫我姐姐,踏踏实实在府中住下,万不要生分客套才好。” 姚薇雨抬起小脸儿飒然一笑,道:“是。全凭姐姐安排。” “好好,好姑娘。”林岚欣慰地拍拍姚薇雨的手,连声吩咐下人去收拾出一间院子给姚薇雨住,看看时辰也该摆饭了,道:“咱们这就去用饭吧。待用过了饭让人带你回房洗漱一番。这一路累坏了吧?”林岚此时是真的很高兴,她知道林峰定是很忙的,有心想与他多多团聚,却也不想用这份亲情羁绊着他的脚步。他能不顾舟车劳顿地赶来京城与自己一家过年,还将弟媳妇一起带来了,林岚觉得满足极了。 “也说不上累呢。”姚薇雨冲着厅中众人笑了笑,随着林岚一起往外走,“自小儿我也是骑惯了马的,快到京城时又换了马车,这点路程算不得什么。” 这顿年夜饭多了两个人更加热闹了,起初姚薇雨还有些拘谨,谈笑一阵后发现大伙儿对她都很是亲切友善,也就放开了。加之菜肴丰盛,她也随着饮了两杯酒,谈兴渐浓,言笑晏晏地对叶婉道:“峰哥每每与我说起你这个外甥女儿都是一副骄傲自得的模样,一直想与你结识一番。今日一见之下,果然峰哥所言不虚,一看你就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不如待会咱们到外面切磋切磋?”姚薇雨也是自小习武的,她一眼就看出叶婉内力不俗,又常听林峰夸耀叶婉,早就心向往之。 “这大过年的,还是在屋内喝酒谈笑得好,切磋个什么,怪累的。”林峰也是怕姚薇雨输给叶婉会觉得没面子,忙出言阻止。叶婉的身手他是见识过的,若真拼起命来,连他都不一定能讨得好,更何况是姚薇雨。 “你这小姑娘决计不是我家徒儿的对手。”药癫捋着胡须,倒是一如既往地直言不讳。叶婉的身手如何就不说了,单说她那一手毒术,就不是一般人能敌的。 “不过是切磋一番,又不是非要争个谁高谁低,有何不可?”姚薇雨歪头笑看着叶婉,“以武会友,也是增进增进感情的意思。” 叶婉淡淡笑着,姚薇雨身上没有勋贵闺秀那种骄矜之气,很是爽朗大气,让她欣赏不已,遂道:“那我就陪舅妈比划比划,只你可要让着我些,不许让我输得太难看了。” 姚薇雨闻言脸“腾”地红了,啐道:“什么舅妈不舅妈的,你可不要乱叫。”她再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到底还是未出阁的女孩儿,着实有些招架不住叶婉当着众人面调侃。 “好吧,那就请姚女侠手下留情咯。”叶婉从善如流,笑着拱了拱手,引得众人不禁都哈哈大笑起来。 才吃过了饭,姚薇雨就有些按捺不住,拉了叶婉到外面院子,拉开架势就切磋起来。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她总是听林峰与她夸耀叶婉,心中多多少少生出了些争竞之心,所以一来就忍不住提出想与叶婉切磋,不过她倒也无恶意,只是单纯地想称量称量叶婉的身手罢了。 叶婉下手极有分寸,人家第一次到自家来,不好让人家难堪,是以招招式式都留着力。姚薇雨也不是个没眼色的,自是看出了叶婉没使出全部的实力,几个回合下来她已知自己确实不是叶婉的对手,识相地罢了手,叹道:“我真真是白白痴长了你几岁,身手确实不如你。”她是个磊落的女子,输了就是输了,大大方方地认了。 “舅妈的身手也是很好,不过想必你定是打不过舅舅的,回头我教你两招,保准将舅舅治得服服帖帖。”叶婉接过丫头递过来的绢子,转手给了姚薇雨,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林峰,道。 林峰本正看得起劲儿,听叶婉如此说,佯怒道:“你这丫头,有了舅妈就不要舅舅了不成?竟是帮着她来欺负我。”话虽如此说,林峰心中还是很高兴的,叶婉能这样说,明显是接纳了姚薇雨,看着自家外甥女儿和未来的媳妇相处融洽,他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可还没忘记,自己当初很是费了一番心思才让叶婉认了他的。 “看你们打来打去的,没趣儿得很,先前不是买了许多炮竹么?也别管什么时辰了,快拿出来放吧!”药癫小孩儿心性又上来了,他对拳脚功夫半点兴趣也没有,嚷嚷着让叶睿晨赶紧将炮竹拿出来给他玩。 叶睿晨素知药癫的性子,也由着他,招呼天同一声,让他将炮竹拿过来放,他不是个死板的人,又没有谁规定必须什么时辰才能放炮竹,既然药癫高兴,就随他去。 不多时,长宁侯府上空就绽出了一朵接着一朵的烟花,各种颜色的烟花升空,让整个儿长宁侯府都笼在一片五光十色之中。附近的人家听到这边炮竹的动静,都觉差异,这长宁侯府怎么这时辰就开始放炮竹了?药癫却是不管旁人如何想,他与天同几个像孩子似的,一起玩得不亦乐乎。 “药癫先生真是个性情中人。”姚薇雨也听过药癫的大名,印象中他应该是个高冷的世外高人,想不到原来是个老顽童。 “别理他,让他玩去罢。咱们快进屋去吧,外头实在是太冷了,仔细冻着你。”林峰揽过姚薇雨,想拉着她进屋,姚薇雨却轻轻挣开,道:“这一路风尘仆仆,我还是去梳洗一番吧。”杏眼娇嗔地瞪了林峰一眼,这么多人看着呢,也不说避讳着些,这般拉拉扯扯的,也不怕旁人觉得她轻浮。 “说的是呢,先让丫头侍奉小雨去梳洗。”林岚叫来两个小丫头,让她们带姚薇雨回房去沐浴,她则是招呼着大伙儿回屋,准备守岁。 怕众人光是聊天会觉得无聊,叶睿晨拿出了麻将,给大伙儿讲解了规则,拉着林峰等人就玩了起来。等药癫在外面放够了炮竹,进屋一看,林岚、林峰、叶睿晨和叶婉坐在桌前“哗啦哗啦”地打着麻将,凑到近前看了好一会儿,手又痒痒起来,吵着也要玩。叶婉无法,只得让出位置,详细地给他讲解一番后,四人才又开始打起来。 要说药癫在“玩”之一道还真是很有天分,不过两圈后就掌握了规则技巧,玩得有模有样。叶婉见他渐渐熟练了,便不再出言指导,转而去帮着林岚。她虽记下了规则,各色牌拿在手中却是看得她眼睛都有些花了,时常会反应不过来,有叶婉在一旁帮衬才好了一点。 姚薇雨沐浴后觉得舒服多了,换上一身湖水蓝的衣裙回到厅上,却见不过才一会儿工夫,这几个人都坐在桌前玩了起来。她也是会玩牌九的,只是麻将她却不曾听说过,好奇地凑过去看。姚薇雨头脑灵活、聪慧,不多时就看出了些门道,笑道:“这个玩法倒有趣。” “舅妈看得明白了?”叶婉见她感兴趣,叫来玉竹,到自己房间去将那副翠玉雕成的麻将拿来,她们也陪着姚薇雨玩上一会儿。 姚薇雨对于叶婉总是“舅妈、舅妈”地叫自己已经免疫了,也不再矫情这个称呼,答道:“看出些许门道,不过还是要你教教我。” 叶婉吩咐人再支起一张桌子,叫了玉竹和墨菊过来,跟姚薇雨也打了起来。快到子时时,众人意犹未尽地停了手,林岚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忙叫人摆了桌案、香烛,领着叶睿晨和叶婉祭拜了叶家的列祖列宗,又与林峰、姚薇雨一起祭拜了林家的列祖列宗。姚薇雨原本还有些羞怯,她与林峰尚未完婚,按规矩是没资格祭祖的,只林岚道:“你为阿峰付出良多,虽还没正式拜堂,我们已当你是一家人,不必计较这许多。” 闻言姚薇雨鼻子一酸,她都是个老姑娘了,还没将自己嫁出去,要说心内不焦急忧虑那是不可能的。如今听林岚说了这一番知冷知暖的话,直觉得为林峰付出再多也值得了。 众人祭拜完祖先后,林岚就吩咐下人去煮饺子,家中这些人的口味她都是知道的,独独姚薇雨是今日才见的,便问她:“小雨可有什么忌口的?” “没有呢,我自小跟着爹爹闯荡江湖,哪有那么些讲究?你们吃什么我就跟着吃什么就好。” 林岚这才放下心来,大伙儿聚在一处欢欢喜喜地吃了饺子,随后又聊了一会儿,这才散去各自休息。明儿个定会有不少人来府上拜年,叶睿晨也要代表长宁侯府去交好的几家府上拜年,还是要早点休息才能有精神。 第一百七十三章 花灯节遇险(上) 这个新年是叶睿辰和叶婉穿越过来后,过得最累也是最热闹的一个新年。叶睿辰代表长宁侯府去各家勋贵府上拜年问候;叶婉和林岚则在府中接待各府来拜访走动的女眷,叶婉还要时不时抽出空闲来陪姚薇雨到府中各处转转,带她熟悉熟悉这里的环境。其实叶婉完全可以使侍女带着姚薇雨去转,只是考虑到姚薇雨第一次到府上来,怕她觉得被怠慢,所以才亲力亲为的。 姚薇雨本是江湖儿女,对这些个虚礼向来不看重,但见长宁侯府上下都以诚待她,她心中也甚是感念。这几日叶婉时常陪着她到府中各处走走看看,或是围在炉边与她品茶说笑,她越是了解叶婉就越是喜欢她。“阿婉整日应付那些个夫人小姐的已很是疲累,不必再特特过来陪我。岚姐姐指过来的几个丫头都是好的,让她们与我解闷儿就是。” “舅妈也不必客气,京中的那些个勋贵夫人、小姐的,除了那几家交好的,还真没有几个能让我看上眼的,我也是懒怠招呼她们,索性就都推给娘亲,拿舅妈做个幌子偷懒呢。”叶婉掩嘴轻笑着,姚薇雨不是个藏奸的,与她说话就完全不必说一半含一半的打机锋,这让叶婉觉得心情舒畅得很。 闻言姚薇雨也笑了,伸出玉指一戳叶婉额头,笑骂道:“好你个坏丫头,原来倒是我自作多情了。也罢,既然我担了这个名头,你可休想躲懒,不若你就带我到京城中去逛逛吧,早就听说京城中是极热闹繁华的呢。” 叶婉哑然,这位舅妈的性子也忒单纯了点,她说“偷懒”不过是句玩笑,她不会真的以为她可以不必去招待客人吧?那些夫人们有林岚招呼,小姐们可是得自己出面接待的,不然可是失了礼数了。 瞧见叶婉面露为难,姚薇雨哈地一声大笑起来,她自是知道叶婉要留在府中招待各府的小姐们,她也不过是逗逗叶婉罢了。 姚薇雨一个没绷住笑出声来,叶婉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弄了,站起身来就要去挠她的痒痒。两人正笑闹着,丫头来请叶婉去前厅,“小姐,谢丞相府上的女眷来了,夫人请你过去呢。” “是文筠来了么?你先去吧,我随后就到。”叶婉听闻谢文筠来了,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转头对姚薇雨道:“舅妈稍等我一会儿,我带个朋友过来见你,她是个大方漂亮的姑娘,你定会喜欢她的。” 叶婉出了姚薇雨居住的院子,快步来到前厅,就见谢文筠安安静静地坐在谢夫人的下手,饶有兴趣地听她娘亲与林岚说话儿。“谢夫人安。”叶婉先是微一福身给谢夫人施了一礼,然后与林岚招呼了一声后,上前亲热地拉着谢文筠的手,道:“文筠又长了一岁,愈发漂亮啦。” 谢文筠浅浅一笑,道:“阿婉也出落得更好了呢。” 叶婉“噗嗤”一笑,看向谢夫人,笑道:“咱们两个就别在这儿互相恭维了,不然谢夫人还道咱们关系不亲近呢。” “长公主确实出落得好,林夫人真真是好福气。”谢夫人瞧着叶婉与自家女儿十分要好,心中也是高兴,她相中了叶睿晨做自家女婿,此事若是真的能成,那么将来自家女儿嫁进长宁侯府,日子定会舒心。林岚是个温柔体贴的,叶婉也不是个刻薄的,这样的婆家真是打着灯笼都没处找呢。 “谢夫人就别夸她小孩子家家的了,看她得意的。要我说,女孩子还是像谢小姐这样温柔大方的好,我家这闺女就是太活泼了。”林岚抿嘴轻笑,她对谢文筠很是看重,心底里也是希望她能给自己做儿媳的,是以对待谢家母女就格外亲切热情。 “哎!林夫人哪里知道,文筠这丫头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太软,我这个当娘的真怕她将来进了婆家会被人欺负了去。倒是像长公主这性子才好,不会被人欺呢。”谢夫人幽幽叹了口气,不着痕迹地觑了林岚一眼,她这是想试探林岚一番。 听见娘亲在那边与林岚说起什么“婆家”的,谢文筠羞得恨不能地上有道缝让她钻进去。大人们说话她不好胡乱插嘴,只得将头垂得低低的,不敢让旁人看到她通红的脸。 林岚慈爱地看了谢文筠一眼,叹道:“这样的好姑娘,哪个舍得苛待了?若是我能有这样的好儿媳,定是当亲女儿一般地疼还嫌不够呢。”林岚也听出了谢夫人话中的试探之意,都是当娘的,为女儿谋划的心思她懂,顺势就给谢夫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因着两家暗中都有结亲之意,但还没有过了明路,谢夫人能得林岚这一句不算承诺的承诺已是很满意,这个话题着实不适合当着女孩子们的面深谈,随即她们就又说起了旁的。叶婉正想拉着谢文筠去内宅坐坐,却见下人来报:“夫人,吏部侍郎陈大人家的家眷和工部侍郎程大人的家眷来访。” “快请。”林岚站起身,边说着边出门去迎。叶婉悄声与谢文筠说了句什么,也起身跟了上去。陈夫人和程夫人都是典型的贵妇人,衣着得体、面容和善,因着林岚身上有一品夫人的诰命,她们俱是恭敬地向林岚施了礼,然后才带着自家的女儿与林岚一起进到正厅。又见谢丞相夫人已在座,忙又相互一番见礼,这才坐下说话儿。 叶婉见她们正好凑齐了四人,提议道:“娘亲与各位夫人光是说话儿喝茶有什么趣儿?不如打两圈麻将吧。” “麻将?那是什么?”谢夫人闻言一愣,她是从来没听说过这东西的。 林岚闻言眼睛一亮,大年夜那天她方才学会了打麻将,正是有瘾头的时候,笑道:“阿婉想得却是周到。这麻将倒是有趣,不若就请几位夫人赏光,陪我打上几圈罢。” 叶婉忙让侍女去她房中去取那副翠玉雕的麻将来,转而对几位夫人道:“这麻将是一种牌,比牌九之类的可好玩多啦。规则也不难,我一说就能明白。我娘亲也是才学会的呢。” 被叶婉这么一说,几位夫人心中也好奇起来,待叶婉摆弄着花色各不相同的牌与她们讲清楚了规则,她们都有些跃跃欲试了。“各位夫人且将就着玩这副翠玉的麻将罢,等过几日我叫人打一副暖玉的,往后得闲了夫人们尽管过府来玩。” “暖玉的好。这翠玉的夏天用倒是合适,冬天就有些嫌凉了。”林岚知道自家女儿是个会赚银子的,她名下还开着好几间银楼,不过是一副暖玉雕的麻将,花费不了多少银子。几位夫人心中却是暗暗惊奇,扫了一眼堆在桌上的麻将牌,虽说一张牌不算大,但这一副下来得用多大一块暖玉啊?长宁侯府的财力真真是不俗,那么大的一块暖玉就用来雕这玩物了。 随后叶婉叫来玉竹和墨菊侍候着,她二人都是会打麻将的,几位夫人中途若是有不明白的,她二人也可解说明白。然后她就带着谢文筠、陈梅儿和程瑶去了后宅,使了丫头去请姚薇雨过来,大家凑在一处说话儿,也省得姚薇雨自己呆在房间气闷。 不多时姚薇雨随着丫头过来,叶婉拉着她给众人介绍道:“这位是我小舅舅未过门的妻子,姚薇雨。”随后又为姚薇雨一一介绍了几个女孩子,叶婉见几个女孩子眼中隐有疑惑之色,知她们心中奇怪,姚薇雨既是还没过门,怎的就到长宁侯府来过年?遂与众人解释道:“我舅舅与舅妈早年就定下婚约,因着我家的事一直耽搁到今时,说起来是我家对不起舅妈,叫她蹉跎了好年华。好在舅妈贤良大度,没有嫌弃了舅舅,直等了他这么些年。舅妈的双亲皆已过世,这才请她到府中过年。” 几个女孩子闻言不禁颔首,姚薇雨的年纪看起来已经有二十多岁了,等待未婚夫婿来迎娶自己,一等就是这许多年,神色间却不见有怨怼之色,可见真真是个好性情的。随后她们都很和善地与姚薇雨说起话儿来。 谢文筠笑道:“姚小姐之前可有来过京城?过几日就是花灯节,不若一起出去逛逛吧。” “这个好!阿婉之前也没有在京中过过年呢,咱们就一道去逛,顺带叫上凌云表哥。”程瑶早看出了蔚凌云对陈梅儿有意,她在其中也是极力地想撮合二人,闻言便带着些调侃地提议道。 叶婉自是不会反对,她可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让谢文筠和叶睿晨相处的机会的。她甚至已经想到了更远,眼下叶睿晨和谢文筠的感情已经萌芽,瞧着谢夫人的样子也是乐意将自家女儿嫁进长宁侯府的,是不是该挑个日子去提亲了?依着谢文筠的家世、品貌,等着求娶她的怕是都要排成长龙了,再不快些行动,叫别人捷足先登可就坏了。 ------题外话------ 感谢【天使萧萧】亲投了一张月票! 第一百七十四章 花灯节遇险(中) 正月十五这天是炎麟国的花灯节,天色还没有暗下来,京城中大街小巷上已经支起了一个连着一个的摊位,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各家各府门前也早早挂上了绘着花草、美人,或是吉祥图案的花灯,就等着天一黑就点亮。 叶婉和叶睿晨陪着林岚吃过晚饭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叶婉见姚薇雨已经准备好了,便道:“舅舅、舅妈,咱们走吧。” 林峰神色有些纠结,他是想陪着姚薇雨去看花灯的,可是又不好意思与一帮年轻人厮混,偏姚薇雨早就与叶婉约好一起,他也不好替她毁约说不去。林岚最是了解自家弟弟的,只看他的神色就猜到了他的心思,掩嘴笑道:“阿峰还不曾成亲,算不得大人呢。你就与你外甥、外甥女儿一起去罢,有你看着我也放心些。” “额,那好吧。”林岚都开口了,林峰不想违背,也就借坡下驴了。他想着自己同去是遵照姐姐的吩咐看着两个孩子的,心中便坦然了,浑然忽略了以叶睿晨兄妹的本事、心性,根本不需要他照看什么。 一行人与林岚告别后,上了马车一路往醉梦江湖茶楼而去,那里俨然成为了叶婉与朋友们汇合的一个据点。“舅舅、舅妈可要多留些心呐,今晚怕是会不太平呢。”叶婉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她需要保持充沛的精力,来应付今晚的好戏。 那日收留的小乞丐两日前忽然来找到叶睿晨,说“惊鸿仙子”安排的几个好手已经来了京城,想寻找机会对叶睿晨兄妹下手,叫他尽快将他们最近的行踪打探出来。叶睿晨与叶婉仅仅只对了一个眼色,就已了然了对方的想法,叶睿晨让那小乞丐与对方说,十五这天晚上他们会出府去逛花灯,让他们尽管动手。他正好趁这个机会,揪住那个所谓的“惊鸿仙子”的小尾巴,进而将她抓出来铲除。有这么个不怀好意的人躲在暗处,叶婉是极其不喜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她就会如毒蛇一般窜出来,咬自己或是她的家人、朋友一口。这也是叶婉没有让林岚一起去逛花灯的原因。他们这几个身手都不错,应付一般的高手都没问题,林岚却不行,她身子本就不甚好呢,可受不起惊吓。 “嗯?不太平?”林峰眼眸微眯,他怎么觉得有股阴谋的味道? “听说有人想找事儿呢,还要劳烦舅舅、舅妈援一援手。”叶婉睁开漂亮的凤眸,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娘亲可是让舅舅好好看着我与哥哥呢,你是休想袖手旁观的了。”叶婉这话只是玩笑,若是真有什么事,林峰怎么可能不管呢? 林峰蹙眉,叶婉口中的“有人”定不是一般的人,不然她决计不会特特嘱咐自己的。他此时突然明白,叶睿晨兄妹都是孝顺的好孩子,为什么今日这样的日子却将林岚独自扔在家里不带她一起出来逛了。“什么人那么大胆子?竟敢来招惹你们?” “惊鸿,舅舅可听说过?” 不待林峰答言,姚薇雨瞳孔一缩,惊呼道:“是翠漪山庄少庄主那个心头爱?”惊鸿之名最近在江湖上可是响亮得很,楚毅为了她连自家老母都违逆了,可见手腕真真是了得。对于此女的身份,也是众说纷纭,有说她是落魄世家的千金;也有说她只是个平民之女;还有一种更为荒谬的说法,说她是青楼妓子。不过对于青楼妓子这种说法,姚薇雨是不相信的,楚毅也算得是位极为出色的青年才俊了,怎么可能被个妓女迷惑住呢? “舅妈也听说过此人?”叶婉扬眉,看来这个惊鸿仙子的风头很盛啊。 “唉,”姚薇雨心头发苦,翠漪山庄在江湖上是数一数二的势力,叶婉这丫头是怎么招惹上的?不过想想万剑阁实力也不弱,当真撕破脸她也不惧就是。再说还有个让人摸不清底细的阎罗殿,合两家之力,就算是抹平了翠漪山庄也不是不可能之事。“传闻翠漪山庄的少庄主十分迷恋这个惊鸿,要星星不给月亮的,江湖上早传遍了,我又怎会不知?” “呵呵,我当初就觉楚毅其人的成就也就到此为止了,果不其然。”叶婉轻蔑一笑,虽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但为了个女人,能连父母、名声都不要了,也是个没多大出息的。 林峰皱眉不语半晌,此时才幽幽开口道:“你们两个小家伙近几个月一直在京城,是怎么与惊鸿结上怨的?”他当然不会觉得此事是自家侄子、侄女儿的错,定是那惊鸿不知天高地厚来招惹这兄妹俩的。不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竟半点风声都没听到。他是知道叶睿晨与楚毅有些交集的,但那女人敢动歪心思,依着叶睿晨兄妹的性子,可不会因着区区一点交情就轻轻放过。说不好江湖上又要起风了。 “我们也纳闷呢,我与哥哥想了许久也没想起什么时候与她照过面。”叶婉一摊手,她才不是个爱惹事的呢,从来都是麻烦来惹她。 叶睿晨扯了扯嘴角,轻笑道:“管他什么仇什么怨,人家已经出招,咱们只管接咯。”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将惊鸿揪出来,怎么回事不就都知道了么。 “不错。有舅舅在,翠漪山庄又如何?照样灭他!”林峰眼眸危险地眯了眯,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罢了,他不信她还能翻天不成? 马车不多时就驶到了醉梦江湖,叶婉一行人上到二楼,发现几个女孩子还没到,蔚凌羽和蔚凌云已经在楼上等着了。“睿晨兄,你们可算是来啦。”蔚凌羽见到推门而入的叶睿晨,爽朗一笑,然后眼神飘向他身后的叶婉,翘起嘴角笑了。 “阿羽来得倒早。凌云兄。”叶睿晨忍不住调侃了蔚凌羽一句,然后对蔚凌云拱了拱手。 “咦,这两位是?”蔚凌云没见过林峰和姚薇雨,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但见他们穿着虽不甚贵重,神色间却殊无谦卑之色,身上俨然有一股别样气势,不禁有些好奇。 “这两位是我与阿婉的舅舅林峰、舅妈姚薇雨。”叶睿晨介绍道,然后又对林峰和姚薇雨道:“这位是凌云太子;这位是诚王世子蔚凌羽。” “凌云太子,幸会。蔚世子,咱们又见面啦。”林峰拱了拱手算是招呼,蔚凌羽他是认识的,这小子似乎对自家侄女儿还颇有些意思,是以他看蔚凌羽的眼神中就多了两分防备。姚薇雨不喜官家小姐那些规矩,只在林峰身后拱了拱手便了。 蔚凌云见此便心中了然,这二人应都是江湖人,看他们的气息、步伐,想来身手也都不弱。他微笑着朝二人颔了颔首,既不过分热情也不显得冷淡。 “都算不得外人,快来坐下吧。”叶婉拿了四只新杯子倒了茶,对蔚凌云道:“今晚会出些事故,到时你不必动手,护住梅儿就好。哥哥只管护住文筠,阿瑶和秋莲我也已安排好了人手保护,剩下的就交给我和舅舅、舅妈。”叶婉事先与蔚凌云、蔚凌羽通气,免得对方突然发难,他们措手不及之下,护不住几个不懂功夫的女孩子。 “事故?”蔚凌云不解,看个花灯而已,难不成还会有人来寻衅不成? 叶睿晨简单将事情说了,蔚凌云皱眉,“翠漪山庄不过是个江湖组织,回头我与父皇说一声,干脆派兵剿了他。”但凡有点消息渠道的,还有谁人不知叶睿晨兄妹的身份?翠漪山庄竟还敢对他们兄妹下手,分明是不将朝廷放在眼里,这样不驯的江湖帮派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不必。此事我们自己解决就好,不要将朝廷牵扯进来。”叶睿晨摆手阻止道。虽然现在还不清楚惊鸿对他们的敌意从何而来,左不过是些恩怨情仇或是利益纠葛罢了,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江湖事江湖了,一旦将朝廷搅合进来,指不定要出乱子的。 蔚凌云沉吟片刻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心下暗暗赞叹叶睿晨顾全大局,便笑道:“那好吧。不过若是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开口,我定会竭尽全力的。” 叶睿晨微微颔首,他和叶婉都不是喜欢麻烦别人的人,有什么事都尽量自己解决,就连林峰的万剑阁,不到万不得已他们都不想借力,何况是才相识不久的蔚凌云。 几人转而就聊起了别的,不多时几个女孩子也陆续到了,瞧着外面的花灯已然点亮,一行人便下了楼,边说笑着边逛起来。 路过一个白须白发老者的小摊时,叶婉不禁停住了脚步,伸手拿起摊位上一盏紫色的花灯,这种朦胧而梦幻的颜色她十分喜欢。蔚凌羽见叶婉喜欢,立马拿出一块碎银递给老者道:“不必找了。” “啊哟,那真是谢谢这位公子啦。”老者惦着手中一两重的碎银笑得见牙不见眼。这盏花灯是他无意间做出来的,他家的小孙女最喜鼓捣些花花草草的,夏天时有空就到山上采回来各种花,有一次他不小心将孙女捣出的花汁洒在了宣纸上,扔掉又舍不得,只得将纸阴干后收起来了,前几日他做花灯的纸用完了,在柜子里翻出了那几张被染了色的纸,正好够糊一盏花灯的,想不到倒卖了高价。这也给了他启发,或许今年夏天可以让孙女多采些花回来染纸,等明年花灯节的时候多糊些彩色的花灯来卖,说不准可以再多赚些银子呢。 叶婉不知老者心中所想,只把玩着小巧精致的花灯,越看越是喜欢,淡紫色的纸上寥寥几笔绘着几丛兰花,透出的暖暖烛光也带了些紫色,煞是别致好看。那边几个女孩子也各自买了一盏自己喜欢的花灯提着,显然也都很是开心。待瞧见叶婉的花灯,几人都不禁惊叹不已,她们每年花灯节都会出来买上一两盏花灯应景,却从没见过这种紫色的花灯。 “还是阿婉好运,竟买到了这样漂亮的。”程瑶不无羡慕地看着叶婉手中的花灯,此时再看看自己的,只是一盏再普通不过的花灯罢了,那上面绘着的精细图案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了。 “你若喜欢回头我做几盏送你啊。”叶婉粲然一笑,她手上这盏算是蔚凌羽送她的,她可不能转手送给别人。 “好啊。”程瑶斜眼瞥了蔚凌羽一眼,吃吃地笑了几声,不用想也知道,这花灯定是蔚凌羽送给叶婉的,她可不敢夺人所爱呢。 第一百七十五章 花灯节遇险(下) 炎麟国十几年前刚刚经历了战乱,好在如今的皇帝蔚谦比较贤明,民生恢复得不错。尤其是京城,十分热闹繁华,通过花灯节就能看出一二。今晚的京城没有宵禁,大多数人都出来看花灯了,是以街上的行人比肩接踵,很是拥挤。道路两旁的小摊子上尽是各式花灯,小贩们扯着嗓子卖力地吆喝着,希望能吸引更多的客人来买。 看惯了现代都市的摩登霓虹,叶婉觉得,像现在这样徜徉在古色古香的灯海中,也别有一番风味呢,若是没有人来找麻烦就更好了。蔚凌羽一直护在叶婉身侧,为她挡去行人的蹭撞,时不时与她小声说笑着,忽地,他不经意地侧转视线,看到走在不远处的两人时,嘴角抽了抽,那不是号称要在家照看幼子的父王和母妃么? 蔚凌羽拉着叶婉正想上前打个招呼,谁想诚王揽着宇文雅云的纤腰一拐,迅速消失在了人群中。临走时瞟蔚凌羽的那一眼,丝毫没有说谎被自家儿子抓包的尴尬。蔚凌羽不知道,自家父王在心中冷哼一声,暗骂两个儿子简直就是来讨债的,占去了那么多他与宇文雅云相处的时间。浑然忘记了这兄弟两个出生时,他高兴、骄傲得恨不能绕着京城飞上两圈。 诚王搂着娇妻,喜滋滋地看着花灯,偶尔偷偷回头看两眼,生怕蔚凌羽追上来似的。其实人家蔚凌羽也忙着追媳妇呢,哪有功夫追在他屁股后面。 “方才我恍惚看见诚王和诚王妃了。”叶婉伸着脖子在人群中张望了两眼,只是街上的人着实太多,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蔚凌羽摸摸鼻子,他总不能说自家父王怕被打扰,急急拉着娘亲躲开了吧?只得转移话题道:“不是说那个惊鸿会派人来找事儿么?咱们逛了这许久,怎还不见人?” “嗯,”叶婉眯眼不着痕迹地扫视一圈四周,拍了拍额头,道:“这密密麻麻的全是人,人家怕也不好施展呢。咱们得找个人少的地方逛逛去。” 叶婉赶上前两步,伏在叶睿晨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一行人看似不经意地越逛越远,很快就出了主街,往人较少的街道上去了。 暗中使尽了浑身解数,艰难地在人群中穿梭,跟着叶睿晨兄妹的六个人,见此情形面上不约而同一喜,在这样密集的人群中,他们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倒不是怕牵连无辜,而是一旦打草惊蛇,对方诚心逃走的话,他们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完成任务。不过也有人疑惑,花灯节不逛花灯,这帮人到这边来干嘛?想到这条街道尽头有两家不错的小吃摊,便也释然,估计这几人也逛累了,想寻个清静些的地方歇脚吧。 悄无声息地跟上去,他们知道叶睿晨兄妹功夫不弱,不敢离得太近,只远远地缀着。附近的行人越来越少,带头的给手下使了个眼色,其中四人微一点头,分别运起轻功跃上街道两旁的房屋,向前飞掠而去,打算包围叶睿晨一行人。 因着翠漪山庄的老庄主恨极了惊鸿,恨不能杀之而后快,楚毅放心不下惊鸿的安全,所以派了一批人手来保护她,这次来刺杀叶睿晨兄妹的就是其中的六个。依着他们的战力,远远不是叶睿晨兄妹的对手,不过惊鸿给了他们几包顶级的迷药,只要往空中一洒,但凡被吸入一星半点,就会浑身无力,见效极快。让这几人忐忑不安的是,这种迷药出自药斋,那可是与阎罗殿关系十分亲密的组织,说不好他们身上有解药呢。当时惊鸿阴森地笑道:“他们事先又不知道会有人用这种迷药对付他们,就算有解药,还会那么巧就带在身上了?”她是调查过市面上出售的一些迷药的,还就药斋的品质最好。经过再三考虑,她还是决定铤而走险,成功了她自然高兴,即使失败,也不过就是死几个手下罢了,于她来说并不算损失。 几人想想也是,内心只挣扎纠结了短短一瞬,就咬牙同意了惊鸿的计划。其实他们会答应出手对付叶睿晨兄妹,也不全是因为惊鸿的命令,老庄主早就对阎罗殿垂涎三尺了,若是能一举擒拿叶睿晨兄妹,将他们掌握在手中,阎罗殿不就成了翠漪山庄的囊中之物了嘛。而他们立下这么大的功劳,还怕前途不光明一片么?至于朝廷,他们根本不惧,有什么证据是他们翠漪山庄抓了叶睿晨兄妹?没有证据敢乱动,不怕江湖势力人人自危,继而一致对抗朝廷,造成动乱么?他们相信朝廷不会那么蠢,为了叶睿晨兄妹而逼反江湖势力的。 昏暗的夜色下,六个黑衣人在行人稀少的街道上包围了叶睿晨一行人,他们就像是捕猎的野兽,眼神凶恶而残忍。 叶婉嘴角上挑,默默无声地向叶睿晨传递了一个“可算是来啦”的眼神。 黑衣人训练有素,一上来就将迷药往空中一洒,半句废话也不说。他们必须抓紧每一秒钟,速战速决拿下这些人,这里是京城,怕会迟则有变。 叶婉鼻翼轻动,立刻就辨别出了黑衣人用的是何种毒药,轻蔑一笑,边自袖袋中拿出瓷瓶,边扬声道:“白色的!” 外界只知药斋与阎罗殿关系匪浅,却不知药斋根本就是叶婉一手扶起来的。早在收留那个小乞丐时,叶婉就密切关注了药斋的销售记录,从中排查出几条可疑的线索,事先准备好了几种解药,分发给众人,对方若是当真敢使出药斋出品的毒药,她也不惧。当然,叶婉也配制了几颗万金油的解药,若是对方用别家出品的毒药,她也有至少八成把握应付。此时,叶婉对于惊鸿的智商也是服了,拿她的东西来害她,真亏她想得出啊。 大伙儿是早有准备的,叶婉的话一出口,他们马上倒出瓷瓶中的药丸,拈起白色的那颗扔进嘴里,叶睿晨和蔚凌云不慌不忙地护在谢文筠和陈梅儿身前,而程瑶和贺秋莲身前,也各有一名不起眼的灰衣男子,从暗处冲出,牢牢地将她们护住。 黑衣人有些傻眼,他们脑子再是不灵光也看出自己似乎是中计了,人家这明显是早有准备啊。他们倒是果决之人,一见眼前的情形,立刻便想闪身而退。 然而,叶睿晨却是不肯给他们这个机会,一声悠长刺耳的哨声响起,起码有二十来名“路人”露出锋芒,将黑衣人围了个严严实实。这些路人长相平凡,衣着更是不起眼,扔在人堆里恐怕都不会看他们第二眼。 “可恶!卑鄙!”带头人咒骂一声,不安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打算干脆来个鱼死网破。因为他们已经意识到,他们无路可逃了。 “卑鄙?你是在说那个惊鸿么?”叶婉抬手将垂落额边的几根发丝别到耳后,笑得千娇百媚。“嗯,她确实够卑鄙,而且蠢透了。用我研究出的迷药来害我,你们说她是不是蠢得无可救药呢?” 黑衣人心下一“咯噔”,那种迷药竟是眼前这个小丫头研究出来的?他们不由得都在心中咒骂起惊鸿,还说什么人家不会随时将解药带在身上,那么眼前又是怎么回事?他们真是被那个蠢女人害惨了,今日恐怕要交代在这儿了。相互对视了两眼,几人大喝一声,顾不得外围那二十来人,直直朝着叶婉等人冲了上去。反正是逃不过了,那就在临死前拉几个垫背! 只是让他们感到诧异的是,让他们颇为忌惮的那二十几个人站在原地,完全没有动手的意思。 “嘿嘿,今儿个咱们就拿他们练练手罢。”叶婉大笑着,抽出腰间的软剑,率先冲杀上去。姚薇雨见形势完全被己方掌握在手中,也“咯咯”笑起来,道:“正好,咱们不妨比一比,看谁擒住的人数多。” 蔚凌羽抽出寒光耀眼的宝剑,与黑衣人战在一处,还不忘抽空笑道:“比试倒是可以,可有彩头?” “就赌今晚的宵夜吧。”林峰神情冷肃,手下毫不留情,一拳砸在冲到他面前黑衣人的面门,登时就将那人的鼻子打歪了,鲜血直流。 黑衣人们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这帮人也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以少对多还有心思说笑!带头的黑衣人攻势更见凶猛,他誓要将叶婉拿下,只要拿下了她,就不怕叶睿晨不妥协。可惜,他想得很美,现实却很残酷,叶婉不是柔弱的闺秀,身手可是比他要强出许多。几个回合下来,他心惊不已,别说拿下叶婉,能勉强抵挡住她的攻势就不错了。 另一边的姚薇雨,简直可以说是在耍弄黑衣人,一柄长鞭在她手中像活过来了一般,龙蛇般舞动,带得黑衣人不得不跟着团团转,不过片刻就缠住一人,一把拽到自己近前,将其的穴道点住,甩到围观众人面前,立时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林峰和蔚凌羽见那二人玩得起劲,稍稍放缓了手下的招式,将另外两个黑衣人让给了两位女士。整个战斗,或许用单方面的虐打更恰当,仅仅持续了一刻钟左右就结束了。结果是叶婉、姚薇雨和林峰各擒住两人,蔚凌羽战绩为零。那是因为林峰制住了自己手中那个黑衣人后,蔚凌羽将他的那个直接一脚踹到了林峰面前送了人头。比试嘛,总会有输有赢,林峰是叶婉的亲舅舅,当众输了多没面子,蔚凌羽为了讨好他,算是直接认输了。 “唉,真是让人失望呢。”叶婉满眼戏谑地看着那几个被捆成了粽子的黑衣人,摇头轻笑。“是让我说惊鸿太蠢呢,还是你们太弱?收拾你们,简直比杀鸡屠狗还容易。” 姚薇雨收起软鞭,脸上亦有失望之色,道:“盛名在外的翠漪山庄就这种水平?”若都是这般,干脆动手将之灭掉,接收了他们名下的生意。 黑衣人闻言俱是瞳孔一缩,这些人竟然知道他们是翠漪山庄的?! 叶婉哂笑一声,道:“舅妈不会以为那个惊鸿有多高的地位呢吧?她能调得动的人顶多是三流四流的。”小手一摆,对围在外面的那群人道:“押回去吧,小心别让他们死了。” 谢文筠等几个女孩子见这边的事情平息,都围了上来,埋怨叶婉道:“阿婉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也不提前告诉我们,害我们提心吊胆的。” “这不是给你们看场好戏嘛。诶,方才的比试似乎是世子大人输了哦。”叶婉自是知道蔚凌羽的心意,心里不禁涌起一丝丝甜意。 蔚凌羽潇洒一笑,道:“好吧,今儿个宵夜我请啦。” 今年这个花灯节很有趣,惊鸿满心以为自己派去的人能将叶婉兄妹弄回来,却不想恰恰是她的人遇险。此时她更不知道,后面还有噩梦在等着她。 第一百七十六章 麻烦大了(上) 过了花灯节,这个年就算是过完了,蔚谦又开始忙碌国事,不过他心中却是憋着一股火的,翠漪山庄的人竟敢对叶睿晨兄妹动手,还完全不顾凌云太子也在近前,这般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简直是胆大包天! 花灯节行刺一事,蔚凌云当晚就说与了蔚谦知道,他还十分腹黑地略作夸张,直道来人想将他们一行人一网打尽。言下之意就是若不是叶睿晨兄妹保护工作做得好,连他这个一国储君都要交代了。饶是蔚谦再宽和大度,一听这话也不禁立时就炸毛了,当即就要派兵剿灭翠漪山庄,却是被蔚凌云拦下了,只说此事叶睿晨自会处理,他若拾掇不下,朝廷再出面不迟。如此,蔚谦的怒火被挑起,马上又被压了回去,心中反复思量着朝廷与江湖之间的弯弯绕绕,权衡利弊之下,紧咬着牙根将已经拿在手上的令符又放了回去。自家儿子遭受了这无妄之灾,他不会怪叶睿晨兄妹,不代表会撒手不管。待蔚凌云回自己的寝宫后,他越想越是气难平,紧皱着眉头走到御案前,提笔沾墨,笔走游龙地写下了新年的第一道圣旨:责问翠漪山庄缘何胆敢刺杀太子、长宁侯、敏嘉辅国长公主和其他几位重臣子女,莫不是早就生出了不臣之心,才敢这般肆意无忌? 同时,叶睿晨也以阎罗殿大阎罗的名义,在江湖上发布一则公告,翠漪山庄行刺他与叶婉及包括太子、诚王世子在内的一干勋贵之后,若是不能给出一个满意的交代,就不要怪他奋起发难。短短四五日后,翠漪山庄闯下大祸的消息便已传得几乎天下皆知了。 正是在这四五日内,叶婉便将花灯节那晚抓回来的六人的嘴撬开了,审问出了惊鸿和那小乞丐娘亲的藏身之处。但待天府带人去到宿州城郊一处不起眼的院落时,惊鸿因着前去行刺的人迟迟不归,心中发慌,已经带着几个护卫先行离开了,所幸她怕被小乞丐娘亲拖了后腿,将她丢下,只留了两人看守,使得天府顺顺当当地把小乞丐的娘亲救了回来。惊鸿先一步跑了,她寻思着若没有暴露,过些时候再回来,如果不幸被叶婉那贱人得知是自己在幕后操纵,好歹她身后还有个楚毅,谅她也不能把自己怎么着。至于那小乞丐,区区一个眼线而已,控不住就算了,有了一次成功的先例,她以后还可以安插更多。 长宁侯府中,叶婉正忙着收拾行装,打算回平安镇和溪水村一趟,她要与薛掌柜等人商量一下,让他们到京城来开一家更大的福隆银楼。 鉴于那个妙明奇妙的惊鸿还隐在暗中,叶睿晨不放心叶婉这一路的安全问题,调集了百来名阎罗殿的精英保护她。叶婉哭笑不得,道:“哥也忒夸张了,我就是回一趟平安镇,用得着带这么多人么?” “当然用得着!反正他们闲着也是闲着,也该让他们动动筋骨了。”路上不出事还好,若是叶婉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他还不得悔死?多带些人总是有备无患的。 “你和舅舅都放出话儿去了,连皇上都下旨申斥了,短期内谅那翠漪山庄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我这一路上若是闹出那么大的阵仗来,旁人还道咱们是怕了翠漪山庄。”叶婉撇撇嘴,他们已然先声夺人,翠漪山庄那边还不老实,他们就算直接给他来个一锅端也不会有人说他们不念旧情。再则江湖上小门小派的继承人都算得是十分重要的人物,一国太子的分量就更不必言了,不管翠漪山庄的目标是谁,波及了凌云太子是事实,哪怕朝廷立时出兵围剿翠漪山庄,江湖上的势力也不会那么没眼色地袒护,谁让楚家那么胆大妄为,连太子都敢一并算计。 “翠漪山庄是翠漪山庄,惊鸿是惊鸿,想必你心里也清楚,大喇喇来行刺咱们不会是楚庄主的主意。看这次的行事风格,那个惊鸿是个没脑子又不会顾及翠漪山庄生死存亡的主儿,还是防着点好,小心人家给你来个乱拳打死老师傅。” 叶婉沉吟片刻,颔首道:“我知道了,那就带着吧,只在暗中护卫就好。”叶婉不欲出风头,更不想让别人说她成了惊弓之鸟,给叶睿晨和阎罗殿丢了脸面。 两天后,叶婉带了幽兰和玉竹,包袱款款地上了马车,在暗中百余名精英的护卫下,往平安镇而去。林岚站在长宁侯府的大门口,直到叶婉的马车走得没影了,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府。她已经知道了有人想对自家儿女不利,偏偏叶婉在这个时候要去平安镇,虽然叶睿晨告诉她有很多人在暗中保护着叶婉,她还是担心不已。不过她也清楚叶婉不似一般的大家闺秀那般柔弱可欺,她有她的主意,她这个做娘亲的不该一味地拘着她,所以就算再不舍,她还是选择了尊重叶婉的决定。 林岚却是不知,她是白白担了一场心,翠漪山庄的老庄主还没有老糊涂,明知叶睿晨兄妹的身份,还公然对他们下手。楚庄主几日前接到消息,阎罗殿的大阎罗发布公告,问他要说法,仔细询问了手下才知道,叶睿晨竟指责他翠漪山庄行刺他们兄妹,这还不算,那天一起的竟还有太子、诚王世子等人。楚庄主当时就懵了,他什么时候做出这等无脑之事的?别是你叶睿晨想吞并我翠漪山庄使出的手段吧!那一瞬间,楚庄主阴谋论了,正当他想吩咐手下放出阎罗殿栽赃陷害的风声时,圣旨到了。 这连皇上都掺合进来了,楚庄主这才把此事当回事儿。他相信以蔚谦的英明,没有确凿证据和绝对的把握,轻易不会搅合江湖这滩浑水的,一个拿捏不当,引发江湖势力的不满,就算蔚谦是一国之君也不好收场。送走了传旨的公公,楚庄主满心骇然地在椅上呆坐了半晌才堪堪回神,连忙吩咐心腹去调查。半日后,调查结果送到他面前,险些将他气厥过去,又是惊鸿那个贱人!这该死的贱人是想将整个翠漪山庄都折进去么! 楚庄主怒火直冲顶梁,使了手下立刻去将楚毅和惊鸿带回庄内。楚毅还好,再怎么说楚庄主是他的父亲,而且楚家只有他一个儿子,就算犯了天大的错,顶多就是小惩大诫一番罢了。况且他现在根本还不知道惊鸿做下的事,接到楚庄主的命令,马上就收拾了一番往庄内赶去。他只道父亲又想说教他,让他将惊鸿送走,乖乖接受家里给他安排的婚事。而惊鸿,看到十来个大汉闯进她所居住的院子,口口声声说着老庄主要见她,登时吓得脸上惨白一片,这些日子她一直躲在宅子里没敢出去,好像只要现下老老实实的,就能避免东窗事发似的。她现在并不知道外面已然沸反盈天的消息,但看这些个大汉毫不客气的态度,她就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这一去,恐怕再也回不来了啊。眼神不断地闪烁着,心中萌生了逃走的想法,这个想法一经生出,犹如野草一样在心中疯长,对,她必须逃走,不然她难逃一死!她就是再没见识,也知道刺杀长宁侯和长公主是什么罪名,她不在乎翠漪山庄的存亡,但她在乎自己的小命儿,失了楚毅这个靠山,大不了再找个别人来依靠就是,只要能保住性命,其他的容后图谋也不迟。 “几位大哥,既是庄主召见,奴家岂敢不从?只是你们看奴家这仪容不整的,且容人家梳洗一番再去嘛。”惊鸿微垂着头,摆出一副娇娇怯怯的惑人摸样,她相信凭着自己的姿色,定能迷倒眼前这几个粗胚的。 不想现实却是结结实实打了她一耳光,那几个大汉都是楚庄主的心腹,早就对惊鸿魅惑少主心存不满了,哪里还会被她勾了魂儿去?况且就惊鸿那副容貌,照醉春楼的花魁可是差远了,他们才不是那起子没眼色的,明知庄主极为不待见她,还巴巴地顺着、哄着她。这女人闯下的祸端足以让翠漪山庄灰飞烟灭,也把他们这些为山庄卖命的人都推到了悬崖边上,还会给她好脸色就怪了。“不必了!庄主现下正等着呢,惊鸿姑娘还是乖乖地跟咱们走吧。就你这长相,就是拿天下最美的衣裳、最华丽的首饰给你装扮上,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你也不必在乎什么仪容整不整的了。” 不得不说,这大汉的嘴够损的,就差当面指着惊鸿鼻子说她长得丑了,这对一个自诩美貌绝伦的女人来说,真是比狠狠揍她一顿还让她觉得痛苦。惊鸿的脸上一阵扭曲,很快又恢复了先前的娇怯,还待再说些什么,那大汉已是不耐烦,对着身后的人一挥手,直接将惊鸿捆了,省的她还想着耍花样。惊鸿的那点小心机完全不够看的,那大汉一眼就看透了她生出了逃跑的念头。阎罗殿那边咄咄逼人地跟翠漪山庄要说法,若是被这个惊鸿跑了,他们拿什么来让叶睿晨兄妹消气?最重要的是,说什么也得给朝廷上一个交代。要说区区一个阎罗殿,翠漪山庄倾尽全力不一定就拿不下,但朝廷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呢,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了。楚庄主心里明镜儿似的,朝廷这次是有正当的理由的,真要派兵清剿翠漪山庄的话,与他交好的那几家江湖势力,必然不会不顾及自家的身家性命,陪着他一起疯,毕竟这次出的事,往大里说可算是谋反的,满门抄斩都不为过。 惊鸿又惊又怒,奈何她手无缚鸡之力,挣扎没两下就被捆了个结结实实。她心中悔恨不已,她不该那般草率的,手中明明有着不小的筹码,为何不按照先前所想,将叶婉引出来再出其不意地动手!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也太小看了叶婉的实力。 楚毅先惊鸿一步来到楚庄主的书房,刚一进门就被楚庄主的大喝吓了一跳:“孽障!跪下!”楚毅暗暗叹了一口气,缓缓屈膝跪在宽大的书桌前,心中还在腹诽,山庄如今正在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父亲怎的还揪着他与惊鸿那点事不放?看来惊鸿说得不错,父亲真是老了,已经不适合再执掌偌大的翠漪山庄了。 ------题外话------ 感谢【宝贝添添】投了一张月票! 第一百七十七章 麻烦大了(下) 楚庄主兀自气得肝胆欲裂,根本没心思去看自家儿子的神色,他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死劲儿地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任由楚毅跪在冰凉的青砖地面上。这个不长眼的儿子,着实该好好惩戒一番了,处处被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牵着鼻子走,让他如何能放心地将山庄交到他的手上?楚毅跪在冰凉的地上足有两柱香的时间,他的膝盖已经酸麻一片了,但他不敢吭声,一则父亲的威严在那,他反抗不得;再则如今他只是少庄主,当真惹恼了父亲,依着父亲才五十出头的年纪,突然来个老来得子,废了他的少庄主之位也不是没有可能。父子两个一个坐一个跪,各有心思,这时书房外有了动静,前去抓惊鸿的人回来了。“庄主,人带来了。”“押进来!”楚庄主霍地睁开精亮的鹰眸,寒声说道。门“吱呀”一声开了,楚毅回头看去,陡地心中大恸,只见惊鸿被手指粗细的麻绳五花大绑着,鼻涕眼泪糊在小脸儿上狼狈至极。“父亲!惊鸿身子柔弱,经不起这般折腾,快快给她松了绑吧!”楚毅朝着楚庄主的方向跪行两步,神情痛惜,语音急切,惊鸿自从跟了他,何曾受过这般苦楚?她最是在意自己的仪容,以这样狼狈的样子出现在人前,她心中定是难受至极的。“松绑?想得美!老子没有将她当场毙于掌下,还是看在她还有点用处的份上!”楚庄主大手“啪”地一声拍在红木桌面上,登时在光滑如镜的桌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巴掌印。“说!刺杀太子、诚王世子、长宁侯和长公主的事,你有没有参与?”“啥?”楚毅本还想与父亲再争辩几句,却忽闻父亲质问他是否与那件祸事有关,头脑空白了一瞬后马上又清醒了过来,忙道:“儿子岂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焉敢做下那种祸及全家之事!况且儿子与叶睿晨非但无冤无仇,还算得上有几分交情。”话到最后,他也颇觉底气不足,因为他想起,惊鸿不知为何,对叶婉有着很深的莫名敌意,难不成那件事是她做的?惊鸿被捆缚着,嘴里也被塞了块抹布,一路被拖拽着来到楚庄主的书房,按跪在地上。她见楚毅也在,心里稍安,他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出事的。待得楚庄主问起刺杀一事,惊鸿心顿时凉了半截,果然是为了那件事!身子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这件事被捅了出来,哪怕楚毅再喜欢自己,怕是也保不住她了!怎么办?难道她就要命丧于此了么?不行!她还不能死,没有将叶婉踩在脚下,她就是死了也闭不上眼!大脑飞快地转着,拼命想着脱身的法子。可是她悲哀地发现,她的脑中空空的,急切间什么法子也想不出来。事到如今,只好来个死不承认了,反正楚庄主也没有证据证明那件事就是自己干的,派出去的那六个人十之*会被叶婉当场斩杀,岂不就是死无对证了!或许楚庄主会怕与儿子彻底闹翻,而不随便给自己定罪。 楚毅存了疑惑,侧头去看跪在自己侧后方的惊鸿,惊见她脸色苍白,身子抖得像筛糠似的,心中“咯噔”一下,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脑袋里“嗡嗡”直响,她怎的这般沉不住气!虽说他不知惊鸿为何会对叶婉生出强烈的厌恶,可自己分明已经答应了她,会找机会替她收拾叶婉一番,她怎么就不能等等,非要私自动手,还闯出了这泼天的大祸! 不管楚毅和惊鸿心中怎么想,楚庄主的心倒是放下了大半,只要这件事与自家儿子无关就好,那么只要他将惊鸿这个祸害推出去,再给凌云太子等一干人赔上一份厚礼,想来也差不多能抹平这件事了吧。按照他心中所想,若是楚毅也搀和在了里面,他也是打算让惊鸿去顶缸的。不过现下看来,自家儿子好像还真不知道这件事,那么事情就更简单了,牺牲惊鸿来保全自家,顺带地借了别人的手弄死惊鸿,还省得楚毅对他心中存了芥蒂,真真是一举两得。事情到了这一步,楚庄主反倒有些庆幸惊鸿干了这么一件蠢事,不然他还真要头疼,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她。想不到她竟自己主动递上来一把刀,他若不捅,还真是对不起惊鸿那堪比猪脑袋的智商呢。 “哼!你不曾做下这等愚蠢之极的事情,你心心念念放在心尖子上的贱人却是嫌我楚家灭亡不够快呢!”楚庄主心头的怒火已经消了大半,不过他还是装出了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省得被楚毅看出了端倪,又要来怪他苛待惊鸿啦。 “这、这…惊鸿,真的是你?”楚毅为难了,一边是翠漪山庄的存亡,一边是自己心爱的女人,这要让他如何抉择? 惊鸿的嘴被堵住了,只一个劲儿地“呜呜”叫着拼命摇头,她绝不能承认,不然她就死定了! “掌嘴!”楚庄主一看惊鸿还在那装出一副柔弱无依的样子来魅惑自家儿子,刚刚消下去的火气又“腾”地一下冒了上来。“你以为你做下的事真是天衣无缝,无人知道?拿我楚家的人去做这灭九族的事,你好歹毒的心肠!” “啪、啪”,几个押送惊鸿的大汉令行禁止,楚庄主的话音一落,就举起了蒲扇般的大手,完全不顾惊鸿是个女人,几乎是没有留手地一下一下往惊鸿脸上抽去。 “住手!快给我住手!”楚毅阻止不及,待他喊出声时,惊鸿已经挨了两个耳光,然而他出声了也没用,大汉根本不听他的。“父亲!事已至此,你就是打死了惊鸿又有什么用?还是快些想个法子,将这件事解决了吧!” 楚庄主沉默片刻,由着那大汉接连又抽了四五个耳光,才道:“罢了。” 大汉听命停了手,默默退回到惊鸿身后,防着她逃跑或是突然暴起伤人。虽然惊鸿那小身板,就算没人看着也别想再做出什么事来了,他还是尽忠职守地做他该做的,这也是楚庄主最看重的他的一个优点。 “解决?说起来这件事可大可小,端看朝廷如何看待,瞧着皇上那意思,可是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你说该怎么解决吧?”楚庄主端起手边洒了一半的茶水,喝了一大口润喉,透过杯沿上方瞟了楚毅一眼,却见他正十分心疼地看着惊鸿,心中更坚定了趁机弄死惊鸿的想法。 楚毅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这件事是闹大了,不然皇上也不会特特下旨来申斥。要说无论是朝堂上的官员,还是平头百姓,抑或是江湖中人,谁要是能得个圣旨,那真真可说是光宗耀祖的事儿。可他家偏偏接了个申斥的圣旨,外头的人指不定怎么笑话他楚家呢。“要不,干脆来个死不承认罢。没凭没据的,就算是朝廷也不能硬给咱们安罪名呐,说出去也服不了众,到头来还不是朝廷丢脸?”别说,这楚毅跟惊鸿还真是般配,脑回路都差不离。 楚庄主觉得他也快跟妻子一样,被儿子气倒下了,“死不承认?亏你说得出来!你也不想想,若是没证据,皇上能出面嘛?就算皇上再是看重凌云太子,再是宠信叶睿晨兄妹,那还能比得过他的名声和江山社稷?”楚庄主现在对楚毅真是失望极了,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竟还舍不得将惊鸿交出去。罢了,他不肯,自己也只好明说了。“为今之计,只有将罪魁祸首交给朝廷处置了。” “不可!”楚毅一看楚庄主眼中一闪而过的凶戾,心中就生出了不好的预感,待楚庄主话一出口,立马就出声反对。“惊鸿一个弱女子,如何能让她来担这个罪过?” “啪”,可怜的红木桌子再次被拍了一掌,出现了好几条裂缝。“弱女子?弱女子能干出刺杀太子的事儿?弱女子能轻轻松松置翠漪山庄于如此险地?毅儿啊!爹求求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吧,那、那是个蛇蝎毒妇,是最最碰不得的红粉骷髅啊!”一瞬间,楚庄主好似老了十岁不止,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就楚毅这么一个儿子,若他还是这样识人不明,被个祸水耍的团团转,他为之辛苦了半辈子的翠漪山庄如何还能传承下去?灭亡近在眼前了啊!心中悲哀酸涩不已,逼得楚庄主险些掉下泪来。 眼见老父如此,楚毅心中也不好受,再看看惊鸿,同样哀戚可怜地看着自己,他觉得自己就像被两堵墙夹在了中间,左右为难。“或许、或许还有别的法子。咱们再商量商量吧。”楚毅垂头丧气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其实他心中也明白,事已至此,除了牺牲惊鸿,已经别无他法了。 “没别的法子了!待为父准备好厚礼,就会着人连着这个贱人一起送去京城。没得商量!你下去吧。”楚庄主对楚毅失望已极,但说到底他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啊。但愿除掉了惊鸿,他能恢复到以前那样,孝顺父母又睿智能干吧。 楚毅本欲还想为惊鸿求求情,但看楚庄主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又想起小时他对自己的慈爱和宠溺,到底没忍心再让他劳神、伤心,只得蔫蔫地站起身,颓丧地出了书房。 楚庄主定定地看着楚毅离开后,就一脸狰狞、愤恨地看着自己的惊鸿,冷冷一笑,这个贱人,自会有人收拾她,倒不必自己再多费心思。“将她也押下去吧,看好了她,可别叫她跑了。”他就想不明白了,要说这个惊鸿也算不得多漂亮,怎么就把自家儿子迷成了那个样子?“等等,找来上好的伤药给她抹上,可别留下疤了。”楚庄主叫住推搡着惊鸿出门的大汉,吩咐道。不是他忽然看惊鸿顺眼起来,而是不能送一个明显被拷打过的人去京城。不然万一朝廷或是叶睿晨存着别的心思,找茬说他逼着旁人顶罪可就不妙了。 虽然楚毅默认了楚庄主将惊鸿推出去的做法,但他心中还是惦念着惊鸿的。他出了书房却没有立时就走,而是等在外面,他想在她惶然、痛苦的时候,再安慰安慰她。拦住押送惊鸿的大汉,楚毅拿掉惊鸿口中的抹布,怜惜地轻抚着她红肿不堪的小脸儿,柔声道:“惊鸿不要害怕,待父亲消了气,我定会再去求求他,让他放了你的。”小心地将那个花瓣般柔弱的身躯揽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楚毅一时只觉心如刀绞,她该是有多恐惧啊,身子颤抖得那样厉害。 “爷,你要相信奴家,奴家真的没有做过那样的事啊!”惊鸿不但恨极了叶婉,如今连着楚庄主还有这个将她当成绝世珍宝的楚毅也一并恨到了骨子里。但眼下他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了,就算心中恨得滴血,她也能放下身段,装出他最爱的娇柔模样。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与父亲解释清楚的。”话是这样说,楚毅心中再明白不过,不管是不是惊鸿做的,都只能是她做的,唯有这样才能保住翠漪山庄。对他来说,他再喜欢惊鸿,也比不上偌大的翠漪山庄重要。 眼睁睁看着大汉将惊鸿押走了,楚毅咬咬牙,转身又回了楚庄主的书房。“父亲,让儿子押送惊鸿去京城吧。儿子与叶睿晨有几分交情,说不定可以说动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则也权当儿子送惊鸿最后一程。” 书房中一片静谧,楚庄主一脸平静地看着楚毅,心中的念头不断地翻滚着。惊鸿作鬼儿谋划刺杀叶婉,依着叶睿晨那个出了名儿的宠妹如命的性子,别说是楚毅说情,就算是皇上出马,恐怕也不能让他放过惊鸿。那么让楚毅去送,应是也不会破坏他借朝廷和叶睿晨的手除掉惊鸿的计划。“好吧。不过你可要时刻谨记,一旦你心软,放跑了那个贱人,咱们翠漪山庄唯有灭亡一途。你父母的老命,还有山庄上上下下千余条性命,都在你一念之间呐。”楚庄主同意了楚毅的要求,但他实在还有些不放心,这小子为了一个惊鸿,连他的娘亲都给气病了,这预防针是必须要打的。 楚毅心脏沉了沉,他确实想将惊鸿偷偷放走的,听楚庄主这么一说,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闭了闭眼,楚毅苦笑一下,沉声道:“儿子知道了,不会为了她葬送整个山庄的。” 楚庄主终于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伸手拍了拍楚毅的肩膀,宽慰他道:“你心中有分寸为父就放心了。以你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苦眼中只看到一个惊鸿?” “惊鸿她…唉!儿子记下了。父亲好生歇息吧,儿子告退。”父亲母亲哪里能明白惊鸿的好呢?她是那样的柔弱婉约,是那样的善解人意,世上恐怕再也没有哪个女子能像惊鸿那样的懂自己了。 接下来的几天,楚庄主四处搜罗来了不少的奇珍异宝,按照贵重程度分做十份,打算分别送给蔚凌云、蔚凌羽、叶睿晨兄妹、谢文筠、陈梅儿、程瑶和贺秋莲,就连林峰和姚薇雨也没有落下。再加上把刺杀事件的罪魁祸首一并送去,想来朝廷和叶睿晨也挑不出错儿来了。 这次上京,楚庄主是不打算亲自去的,他担心朝廷和叶睿晨会找借口将他扣下。是以圣旨传到翠漪山庄的当天他就对外宣称自己被惊鸿那个贱人气病了。他现今“卧病在床”,不能动弹,由楚毅代表自己去请罪,也算是极有诚意的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轰动(上) 翠漪山庄的车队已经整装待发了,楚庄主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特特将楚毅叫到书房,又好生叮嘱了一番:“毅儿,爹知道你把那个惊鸿放在心尖尖上,但是她这次闯的祸着实忒大,你可万万不能再心软了。咱们山庄是存是亡,全系在她的身上,这个主意你必须要拿准啊!” 楚毅心中一阵一阵地揪痛,他当然清楚父亲说得在理,不过他早已拿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让惊鸿在人生最后的一段时间里,过得好些。“父亲放心吧,儿子省得。” 楚庄主没有看见低垂着头的楚毅,眼中那幽暗的光芒,出于本能地选择了相信儿子。“嗯,很好。你去吧,为父就在家中等着你的好消息了。”抬手重重拍拍楚毅的肩膀,楚庄主心中一片轻松,终于能除掉惊鸿那个祸害了!还在病中的妻子想必也会觉出了一口恶气。 三辆马车在二十来名大汉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地往京城去。因着马车上有翠漪山庄的标识,再加上那些个大汉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这一路倒没有山贼劫匪敢来找麻烦。行在车队中间的那辆马车上,楚毅爱怜地吻了吻惊鸿已经恢复白皙嫩滑的小脸儿,运起内力将她身上的麻绳震断,然后从一旁的壶中倒了一杯水给她,道:“惊鸿,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 惊鸿一把接过水杯,完全不顾形象地“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她被楚庄主关在地牢里,还能指望有什么好待遇不成?每天梳洗打扮就不用想了,连最基本的食水都没给她一点。好在就关了她几日功夫,若是再多几天,她怕是不被饿死也要渴死了。接连喝了好几杯水,惊鸿才觉略略好了些,这时才沙哑着嗓子问道:“爷,咱们这是去哪?” 被惊鸿这么一问,楚毅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还是照实答道:“京城。” “京城?爷带奴家去京城作甚?难道爷真的要将惊鸿置于死地么?”惊鸿心中恨意大起,面上却是盈着泪装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怎么会呢?你别瞎想,我怎么舍得置你于死地呢?只是爹他恼你得紧,我若不听从他的安排带你进京,他怕是立时就会杀了你。你且安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死的,我定会说服叶睿晨不再追究此事。况且,我先前不是就答应你,找机会狠狠羞辱叶婉一番么?这次我就寻个空子将叶婉捉来,任由你折辱她可好?”楚毅对说服叶睿晨一事还是抱有很大希望的,不过要说真的将叶婉抓起来折辱,放在几年前还行,现在,根本不现实。他就是想用话稳住惊鸿,省得她再闹腾罢了。 “真的?”惊鸿闻言止住了泪,湿漉漉的大眼睛充满依赖、信任地望着楚毅,她知道这样的眼神最是会让楚毅把持不住,每次只要她用这种眼神看他,他什么都会答应自己。 楚毅心中不住悸动,忍不住一把将惊鸿揽进怀里,大手抚上她的身体,嗓音黯哑道:“我的小心肝儿,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惊鸿在楚毅看不到的角度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楚毅是个言出必践的人,自己不妨再信他一次,待她将叶婉踩在了脚下再言其他不迟。惊鸿也不是个傻的,她很清楚自己这次进京多半是有去无回的。但楚毅的能耐她也是知道的,就算不能帮她全身而退,也不至于十死无生。只要一完成了自己多年的夙愿,她就立刻收拾了细软溜之大吉。翠漪山庄死不死,又与她何干? 楚庄主派来看管惊鸿的几个大汉坐在马背上,相互对视了几眼,楚毅上了惊鸿的马车已经有好一会儿了,他们到底应不应该叫他下来呢? “你去看看吧。”其中一个大汉朝着马车努努嘴,小声与身边的一人道。 “你怎的不去?”那人眼睛一翻,开什么玩笑?谁不知道那个惊鸿是少庄主的相好,这少庄主进去这么半天了,谁知道俩人在干嘛?他这时候去打扰,不是讨人嫌嘛。 几个人你推我,我推你的折腾了半天,楚毅忽地一掀车帘,道:“就地歇息一会儿吧,埋锅造饭,熬些粥送来。” 几个大汉的话头戛然而止,听到楚毅的命令不由得苦笑一下,埋锅造饭没问题,这熬粥,他们不会啊! 不提楚毅这边一行人,为了个惊鸿折腾得人仰马翻的,且说叶婉,几乎可说是日夜兼程,赶到了平安镇。不知平安镇的县令是如何得知叶婉要来的,带着几个乡绅地主早早地候在城门口,等着迎接叶婉。 看到眼前这阵仗,叶婉不禁扶额,她又不认识这些人,哪有心思来应付他们? 半路追上来,硬说是来保护叶婉的蔚凌羽偷笑不已,这丫头还是那个性子,最烦与人虚情假意地客套。骑在马上挺了挺腰杆,道:“本世子和公主已经知道你们的心意了,你们先回去吧,待得闲了再召见你们。”蔚凌羽三句两句话就将一大帮人给打发了,招呼车夫一声,径直往福隆银楼去了。 薛掌柜等人也听说了叶婉要来平安镇的消息,不过他却是不怎么相信的,因为他们与叶婉经常会有书信往来,叶婉并没有提到她近期会回来平安镇。直到这天叶婉像是从天上掉下来般,忽然就出现在了福隆银楼内,他才知传言不虚。 “诶呀我的娘诶,东家?!”薛掌柜揉揉眼睛,一时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薛掌柜,别来无恙啊?”叶婉轻笑出声,银楼内的人和摆设等物还跟以前一样,感觉亲切极了。 薛掌柜忙上前行礼,道:“东家回来怎的不提前说一声?咱们也好准备准备。” “有什么可准备的?我这次回来是有事要与你们商量,你去将大伙儿都叫来吧。”这次回来,她还要回溪水村看看,返程时还要在泽城逗留些时候,让天府与家人聚一聚,时间着实有点赶。她已接到叶睿晨的消息,翠漪山庄的人押着惊鸿正往京城去,她还要尽快回京去,亲自处理惊鸿这个人。 “诶!好、好,东家先去楼上坐,我这就去叫大伙儿过来。”薛掌柜高兴得胡子一颤一颤的,他都有好久没见着叶婉了,心里着实是惦记着。乐颠颠地跑了几步,薛掌柜忽地停下了脚步,他才想起来,叶婉如今已经是敏嘉辅国长公主了,方才他没有跪拜行礼,是不是有些不妥?还有那个跟在叶婉身边的那个人,难道就是诚王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薛掌柜寻思着得跟大伙说一声,可别忘了给这二位贵人磕头。 叶婉带着两个丫头,和蔚凌羽一起径自上了二楼的议事厅,玉竹熟门熟路地给两人泡了茶,看着周遭无比熟悉的装饰、摆设,感慨道:“当年第一次见到小姐就是在这儿,一晃儿都好几年了。” “可不是嘛。一转眼你们都长大了,也该说人家了。”叶婉近些日子一直在思量着给几个丫头寻个合适的人家,墨菊和天府早就郎有情妾有意,就等着天府找个合适的时间带墨菊回刘府给长辈们过眼;幽兰和天同也是看对了眼的,不必她再操心,就剩雪绯和玉竹,须得她好生寻摸个合适的人选。 “小姐都说的什么啊!”玉竹闻言立时臊的脸色通红,双手捂住脸将头扭到了一边,不敢再看叶婉戏谑的眼神。 叶婉最爱看这几个丫头羞窘的模样,正欲再调侃几句,房门被“笃笃”地敲响,薛掌柜领着银楼所有的银匠、伙计过来了。一进门这一大群人就“呼啦啦”跪了一地:“给长公主请安,长公主千岁!给世子爷请安,世子爷吉祥!” 叶婉禁不住再次扶额,无奈道:“快起来吧,都是大熟人的,还来这套干什么?” “礼不可废。嘿嘿。”薛掌柜率先起身,嘿嘿笑着。 “你们自己找地儿坐吧,今儿个我是有个事儿要跟大伙商量商量。”叶婉白了一眼在一边兀自窃笑不已的蔚凌羽,转头对薛掌柜等人道。 众人本就对叶婉十分亲近,又见她还是与从前一样,也就不矫情那些虚礼,各自搬了春凳坐了。薛掌柜瞧着叶婉的神情,估摸着应是好事儿,笑问道:“不知道东家说的是何事?” “我想着将福隆正经八百地开到京城去,思来想去的还是你们最能让我放心,所以我想问问你们,可愿意随我一起去京城?”转头看向陈银匠,又道:“我知道你师父以前也是宫中有名的银匠,你若是有心思,我也可以举荐你到宫中去任职。” 陈银匠的师父是前朝宫中的银匠,也算得是颇有名气的,只是不小心卷入到一场斗争中,虽没造成满门抄斩的严重后果,却也被赶出了宫门。后来陆续收了两个徒弟,带着一大家子人辗转来到平安镇,开起来一家福隆银楼,勉强够糊口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轰动(中) 陈银匠一开始很是心动,能进宫去给皇家做个御用的银匠,那是匠人的巅峰了。随即想起师父时常与自己说起的,若想要安心做手艺,就不要与皇家沾边儿的话,立时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思及他家闺女今年已经十四岁了,到了说亲的年纪,当真随着叶婉去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好寻婆家;可是儿子打小儿就爱读书,到了京城那样繁华的地界儿,定能寻个更好的夫子,说不定将来真能学出个名堂来,那他陈家可就算是熬出头了。陈银匠往后的半辈子所虑的,无非就是儿子、女儿的前程,去了京城有利有弊,真真是让他为难了。 见陈银匠皱着眉头沉吟不语,叶婉便道:“不若陈银匠回去与家里人商议商议再决定吧。” 一时之间陈银匠正犹豫不决,听了叶婉的话缓缓点了点头,事关重大,还是要与妻子和岳家商量一番再决定的好。 视线移向薛掌柜,见他也是一副犹豫挣扎的样子,叶婉沉吟一瞬,这些人在平安镇生活了这么些年,都是有家有业的,乍然让他们决定离开这里,跟着她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着实有些难为人了。她带着些歉然道:“是我思虑不周了,大伙回去好生考虑一下,与家人商量妥当再给我答复吧。” 能有个商量的时间最好不过,众人无不应和。随后叶婉又与众人闲聊一阵,了解了福隆的一些近况后,便让他们散了。 叶婉与福隆银楼一众人其乐融融,却是不知平安镇已经炸开了锅,这里的老百姓连知府都没见识过,何况又是公主又是世子的,这样的人物他们是想都没想过的。私下议论得热闹的人中,很大一部分是不相信叶婉摇身一变成了公主的,溪水村离着平安镇极近,叶婉是什么身份大伙都心知肚明,一个落魄千金,先前家世再显赫,也总不会是皇帝的私生女吧?在他们看来,只有皇帝的女儿才能被称为“公主”。 瞧着天色已经是下晌了,叶婉也不急着去溪水村了,打算在平安镇歇息一夜,明天再去,顺便她也要到平安镇中的各个铺子查看一番。反正已经都这个时辰了,要休息也不急于一时了。蔚凌羽陪着叶婉分别到龙门酒楼和龙门客栈转了一圈,最后才来到在水一方胭脂铺。 在水一方是叶婉花心思最少的一间铺子,好在那些女孩儿们都是吃过苦的,知道如今的好日子来之不易,对铺子很是上心,做得倒也不错。铺子里的那些女孩儿早就听说了叶婉回来了,这一下午连生意也没心思多理,眼巴巴地就等着叶婉过来呢。 “快快,东家来了。”这是当年拾花馆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女孩,早早就守在店门口,一见着叶婉的身影立马回头朝铺子里喊了一声。叶婉接手拾花馆时,她是唯一一个还没开始接客的女孩儿,她是十岁上被拐子拐了,辗转到了花娘的手里,因着模样标志,花娘很是下了一番力气调教,好在后来拾花馆被叶婉接手了,不然又会有一个好女孩被祸害了。 女孩子们一听叶婉过来了,忙忙起身奔到门边,等着叶婉一走近,纷纷施礼道:“给公主请安!” “快起来吧。你们近些日子可好?”叶婉很是喜欢这些懂得独立、坚强的女孩子,对她们不自觉就格外照顾几分。 “都好、都好!”一众女子眼里带泪,她们都没有忘记,是叶婉将她们救出火坑,还给了她们一条生路。女子的名节何其重要,自古青楼女子想要从良又是何其不易,偏生她们命好,遇上了叶婉,不但想法子消了她们的贱籍,还不断地告诉她们,不必在意旁人的眼光,好好做工赚银子,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现在她们每个人都存下了不少银两,就算下半辈子什么也不做也足以丰衣足食了。况且她们经营着在水一方,让她们的生活有了目标,觉得活着也有滋有味的。 一一扫视着眼前这些好似重活了一回的女孩子们,叶婉心中欣慰又满足,流落青楼不是她们的本意,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她也是替她们高兴的。只是,在眼神扫到一个名叫阿舞的女孩儿时,叶婉顿了一顿,她的眼神中,除了久别重逢后的喜悦外,还多了些凄苦的情绪。她为什么觉得凄苦?脱离了火坑过上好日子,还有什么事会让她觉得凄苦?不过在这一片欢乐的气氛中,叶婉没有急着去问,而是对她们道:“徐掌柜今儿个在龙门酒楼摆了几桌酒席,咱们一道过去聚聚。” 这些年不管是福隆的薛掌柜还是龙门酒楼的徐掌柜,对这些女孩子都是颇多照顾,就连龙门客栈的陈掌柜,别看总是板着张脸,其实他对这些女孩子也很是同情,她们有什么难处他都会帮衬一把,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一帮女孩子围着叶婉叽叽喳喳地说笑着,不知不觉就将蔚凌羽挤到了一边。蔚凌羽讪讪地摸摸鼻子,自打到了平安镇,他真是处处被忽略,也就在龙门客栈,因着陈掌柜原就是诚王府的人,才对他重视几分。看着天色已然不早了,蔚凌羽重重咳了几声,道:“差不多该到龙门酒楼去了,别让徐掌柜久等了。” “诶呀,是呢,东家也饿了吧?咱们快过去吧。”女孩子们不由分说簇拥着叶婉出门,走在最后的女孩子拿了锁头,待蔚凌羽也出了门,“咔哒”一声锁了店门,看都没看他一眼,快步去追叶婉等人。 街上的行人见着叶婉,都隐晦地打量着她,见她与几年前几乎一般无二,心中暗自摇头,许是谣传吧,公主出行不应该是侍女、侍卫地一大帮人跟着么?她出门除了那几个在水一方的女孩子,也没见着旁人呐。 不管怎么说,这些人再是好奇,却也与他们无关。叶婉兀自满面笑意地与一帮女孩子们说笑着,一路来到龙门酒楼。 “东家可算是来了。”徐掌柜笑呵呵地迎上来,请了叶婉和香芹,还有跟在最后的蔚凌羽上到二楼的雅间,那几个女孩子们则在楼下随意寻了张桌子坐下。此时龙门酒楼挂上了歇业的牌子,也不用担心会被旁人叨扰。 雅间内,几家店铺的掌柜俱在坐,待叶婉和蔚凌羽到了,伙计马上开始上菜,因着叶婉还没有将葡萄酒运到平安镇来出售,徐掌柜便准备了平安镇上最好的酒,桂花酿。这桂花酿没有普通白酒那般辛辣,而是略带了些桂花的香甜,算是比较适合女孩子喝的了。 叶婉执起酒杯,对着几位掌柜道:“这些年我不在平安镇,几家店铺全赖你们苦心经营,才有今日的局面,借着这杯酒,我要谢谢你们大伙。”说着,叶婉一扬脖,喝尽了杯中酒。 几位掌柜闻言心中火辣辣的,他们早就看出叶婉不凡,也心甘情愿追随她。想不到后来叶婉不但将铺子开到各地,更是闯到了京城,如今还成了敏嘉辅国长公主。他们都是见过世面的,旁人不知道什么是辅国长公主,他们可是知道的,那是可以参政的人物,品级不比丞相低。就算是这样,叶婉对他们依旧是随和有礼,丝毫没有因为身份的变化而改变。这一点尤为难得。“东家客气了,咱们不过是尽本分罢了。”几个掌柜忙不迭也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就是这句‘尽本分’,你们能几年如一日地尽这个‘本分’,很是可贵。我希望你们也能继续‘本分’下去。你们也知道,我被皇上封为长公主,但我希望你们不要仗着这一点就失了初心,做出那等仗势欺人的事。”顿了一下,叶婉又道:“不过若是旁人敢欺上门来,尽管打回去,一切都有我给你们兜着。你们都是我铺子里的人,就该有这个底气,挺起腰杆堂堂正正做人!” 这话就是承诺她叶婉会给他们撑腰了,几个掌柜心头更是火热,旁的东家对待掌柜、伙计都是当下人的,而叶婉是实实在在拿他们当成是家人、朋友的,这让他们如何不感动?他们也唯有在心中暗下决心,替叶婉守好了铺子当做报答了。 随后,大伙边吃着美食,边聊天,叶婉忽地想起阿舞,遂问在水一方的掌柜香芹道:“方才我瞧着阿舞脸色不大好,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香芹闻言撂下筷子,心有戚戚道:“说起来,真真是可怜可叹,阿舞的那个混帐父亲,听说了阿舞现今过得是越来越好,找上门来了。” 阿舞当年是被她的父亲,亲自押着卖到拾花馆的。她父亲是个好吃懒做的,偏还嗜酒如命,她的母亲去世后,家中生活更加拮据,也不知她父亲是发的哪门子癫,为了那几两银子就生生将亲生女儿推进了火坑。自此阿舞就恨上了他,得获自由后也没有返家,义无反顾地跟着叶婉。却不想安生日子没过多久,就被欠了一屁股债的父亲缠了上来。 第一百八十章 轰动(下) 饶是叶婉见多识广,对阿舞那个禽兽一般的父亲也颇觉匪夷所思,亲生的骨肉怎的就跟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生生给送进了青楼去受那活罪。就算是家中活不下去了,送到大户人家去做丫头侍女也好,为了多卖一两二两的银子,竟毫不在意地毁了自家女儿的一辈子,真真不是个东西。 几位掌柜也皆是摇头叹息,他们对阿舞很是同情怜惜,却别无他法。孝道在那摆着,不管阿舞的混账父亲做过什么,终究是生养了阿舞一场,他们还能拦着人家父亲管亲生女儿要“赡养”银子不成?可怜阿舞才出了虎口,转眼又入狼窝,心中凄楚痛苦也只能自己往下咽罢了。 “回头叫阿舞随我一道去京城吧。”叶婉暗暗叹出一口气,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阿舞只是她铺子中的一个伙计,这种事她也不好替她强出头,直接带了阿舞远离了这里,也算是一个不得已而为之的法子了。 “好好,回去我就与阿舞说,她定是乐意的。只这事不能声张,不然叫那老混蛋听到风声,追到京城去,反给东家添麻烦。”香芹闻言眼睛大亮,一拍巴掌,很是赞同叶婉将阿舞带走。只要阿舞悄无声息地远走,那老混蛋再没了借口到在水一方去闹了。也省得阿舞整日惊惶愁苦,听到点什么动静都要吓得面无人色的,长此以往下去,非把她逼疯了不可。 阿舞的事计议已定,众人便撂开了这个话题,大伙儿难得与叶婉相聚一场,可不想尽说些糟心的事儿。由薛掌柜带头转而说起了旁的趣事,席间气氛也恢复了先前的其乐融融。 一时饭毕,叶婉有些微醉,顺势便歇在了龙门酒楼的后院。虽说她人常年不在平安镇,各间铺子里依然保留着她的房间,倒是蔚凌羽,瞧着幽兰、玉竹两个安顿叶婉歇下了,他独个儿去了龙门客栈,随便寻了个房间,歇下不提。 第二日,叶婉早早就醒来,因着宿醉,头还有些疼,她没有召唤两个丫头过来,自己悄悄起身,洗漱一番后,稍稍觉好了些。幽兰和玉竹听到里间有动静,知是叶婉起了,忙忙穿戴整齐,进到里间服侍。 待叶婉收拾妥当,徐掌柜已经吩咐伙计端了早饭送到叶婉房中,叶婉叫了两个丫头一起坐下来吃,发现徐掌柜还很细心地给她准备了一碗醒酒汤。就着爽口的小菜略略喝了一碗浓稠的米粥,叶婉又捏着鼻子喝下醒酒汤,这才叫了幽兰和玉竹,将给陈婶子等关系要好的几家备下的礼物搬上马车,准备往溪水村去。 车夫昨晚就得了吩咐,知道今天一早就要赶去溪水村,一大早起来就将车套好了,帮着两个丫头把一大堆东西搬上马车,待得叶婉上了马车,鞭子一甩,赶着马车“哒哒哒”地往溪水村去。 那边蔚凌羽用过早膳过来龙门酒楼寻叶婉,正见着叶婉的马车越驶越远,忙叫人牵来马,追着去了。毕竟骑马要比马车快,刚出了平安镇的城门没多远,蔚凌羽就赶上了叶婉的马车。听到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叶婉心中一动,掀开车帘的一角,见果然是蔚凌羽,不自觉带了些嗔意,问道:“不好生歇着,你来干嘛?” “好歹我也在溪水村住了些日子,也想回去看看不行么?”蔚凌羽微微笑着,叶婉那张小脸有些发白,在晨曦的照耀下格外惹人怜,让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噗通、噗通”猛跳,只能兀自强装镇定。 叶婉撇撇嘴没再说什么,一甩手放下了车帘,重新坐好,嘴角却是微微上扬着,心中忽地涌起一股愉悦。两个丫头坐在一旁,将一切看在眼里,悄悄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亦是没有吭声。 陈婶子一家昨日就听去镇上回来的人说,叶婉回来了,所以他们一家子早早就准备好了茶水、点心、糖果,等着叶婉的到来。不多时,就听见外面有马车的“辘辘”声和马蹄的“哒哒”声,陈婶子“噌”地一下站起身,道:“诶哟,是婉丫头吧?”说着拿脚就往门外去看。 到了陈婶子家大门外,叶婉让幽兰和玉竹将给陈婶子一家子的几匹上好的布料、几件精巧的钗环和一些京中的特产搬下来,正要敲门,大门自里面被打开,叶婉与陈婶子差点撞了个满怀。 “我就说是婉丫头来了,果然呢。快进屋来。”有两年左右没见着叶婉了,对于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陈婶子是真想得慌。 “陈奶奶是能掐会算不成?竟都没等我敲门,就来迎我啦。”小手被陈婶子温暖的粗糙大手拉着,叶婉心头忽地一片宁静,那些微的陌生感也完全消失不见。她这才离了溪水村多久,再回来发现,这里几乎完全变了一个样儿,先前那些土坯房或是茅草房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水儿的青砖大瓦房,愈发显得溪水村干净又整齐。 陈婶子笑得眼睛弯弯的,道:“昨儿个就听说你回了平安镇,我寻思着你今儿个一准儿会来,这不才刚听见马车声了,就赶紧着去给你开门。” 将叶婉一行人让进屋里,春花满脸带笑地给叶婉和蔚凌羽沏了茶,手不自在地在围裙上抹了抹,道:“那啥,这茶叶是平安镇最好的茶了,还是昨儿个下晌娘让当家的特意去买的,估摸着是没有京城上的好,婉丫头将就喝啊。”她有些不安地看了蔚凌羽一眼,这人她不认识,也不知该怎么称呼他,只是想到外面那些传言,心头就有些发虚。 叶婉端起茶碗喝了两口后,放下碗,对幽兰道:“将东西拿过来。”转头对春花笑道:“感情春花婶子是惦记着我从京城带回来的好茶呢,好在我这几个丫头贴心,都替我想着呢,不然还不叫婶子嘀咕我小气了。”边说笑着,叶婉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白瓷罐子,往春花面前一推,道:“这是去年春上进贡的云雾茶,今年的还没下来,且喝这个吧。” 春花听得叶婉还似前些年般与她说笑,心神松了松,一拍大腿哈哈笑着,道:“你这丫头,回来能过来看看咱们比什么不强?不过拿些好东西来,我也是乐意收的。”拿起白瓷罐子打开,凑到鼻下闻了闻,只嗅到一股极清淡的茶香,随即盖上盖子,有些惋惜:“这茶想来定是极好的,就是味儿淡了些。”这边儿的人都喜好喝味道浓重些的茶,却是不懂这云雾茶的珍贵。春花倒不是在意叶婉带来的东西好不好,她一向心直口快,又没有将叶婉当成是外人,遂顺口就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生怕叶婉觉得她是在挑剔。 不等春花说点什么补救,蔚凌羽叹道:“啧啧,皇伯父真真是疼你,这上好的云雾茶看来是没少给你啊。”侧头笑对春花道:“婶子可别小看了这茶,这茶闻着清淡,冲泡好了可香着呢。这是进贡给皇上的贡茶,一般人可喝不到。” 春花和陈婶子一听这话,心中不禁一惊,春花更是险些没拿稳白瓷罐子,忙忙放下推回给叶婉,道:“我滴个娘诶,这皇上老爷喝的茶,咱们可不能要,这么稀罕的东西,还是婉丫头自个儿留着喝吧。” 叶婉浑不在意地将罐子又推回给春花,道:“婶子尽管收着吧,别听这人胡说,我那还有不少呢。”嗔了蔚凌羽一眼,啐道:“这么点东西你眼红什么?说得好像你府中没有似的。”叶婉可是知道,虽然诚王不甚在意茶之一道,年年贡上的好茶蔚谦都会分出一份来给诚王,这其中哪可能少了这极品的云雾茶? 蔚凌羽讪讪地摸摸鼻尖,他这不是想拍一下叶婉的马屁么,哪想拍到了马腿上。 “我还从京中带回来些布料,春花婶子和陈奶奶看看,都是极好的,别舍不得穿,放上几年颜色就不鲜亮了,可就白瞎了我的一份心意。”叶婉将几匹布料摆在炕上给二人看,其中有两匹鸦青和藏蓝的,适合男子穿,正是给陈大叔父子准备的。因着进门就没见着陈大叔父子,叶婉便问道:“怎没见着陈爷爷和大奎叔呢?” “婉丫头长大了,他们外男怎好来见?”其实在溪水村等大多数地方对这些规矩都不甚看重的,只是陈婶子想着叶婉现今在京中生活,还是避讳些好,省得叶婉被人说道。 闻言叶婉不禁“噗嗤”一笑,道:“陈奶奶这又是哪一出?陈爷爷、大奎叔都是看着我长大,什么外男不外男的,要说到外男,他才是呢。”叶婉白嫩的小手一指蔚凌羽,“咯咯”笑得欢快。 这一下让蔚凌羽更觉尴尬,忙解释道:“京中也没这么些讲究,只要大规矩不错了,这些小节也是不计较的。” “嗨,看来是我小心过头了。你陈爷爷也时常念叨着你,就怕你在外面吃亏受委屈。待会吃午饭时让他见见你,瞧着你过得好,他也就放心了。”陈婶子面上带着笑,眼中却有些湿润,不说叶婉是她们看着长大的,跟自家孩子一般,就说她家能过上如今的好日子,也全是托了叶婉的福。现今大奎负责管着叶婉在溪水村所有的产业,一个月能拿将近十两银子的工钱,整个溪水村谁人不羡慕她家? “婉丫头,你跟婶子说说,我听旁人说你现在是啥公主的,是真的么?”春花早就想问问叶婉,这些个传言听多了,她不自觉就信了几分,现下见了叶婉就更觉心中痒痒,想知道这其中的子丑寅卯。 “嗯。皇上封了我做敏嘉辅国长公主。但是我还是以前的那个叶婉,你们可别因着这个就与我客气生疏了。”叶婉感觉有些头疼,这个身份给她带来许多便利,有时候也会给她带来负担。 “娘诶,还真是啊!”春花张大了嘴巴,吃惊不小,“这么说你是皇帝老爷家的闺女啊!” 叶婉扶额,无奈解释道:“不是,这个辅国长公主只是个封号,就跟官职一样,并不是独独皇上的女儿才能有的。” “哦、哦。”春花和陈婶子还是不明所以,但看叶婉苦着脸,便也不再多问,她们被这个消息震到了,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陈奶奶和婶子陪我到各家走走看看吧,我给大伙也带了些东西,这就送去吧。”叶婉见她们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便站起身,她现今的身份,她们也需要时间去接受、适应。 叶婉带着东西分别去了里正、栓子等几家,等走了一圈出来时,在陈婶子家附近已经聚集了一大帮人,像是看动物园里的大猩猩般,围观起了叶婉。 “诶呀,瞧瞧婉丫头,真真是个有能耐的,如今这派头,竟比那些个大家小姐还强些呢。”这是素来与妮子娘交好的孙周氏,她从一开始就瞧不起叶婉和杨慧珍,却不想杨慧珍走了什么狗屎运,嫁给了赵兴做了县太爷夫人,再后来赵兴更是高升做了知府,她早就嫉妒得抓心挠肝的,现今见着叶婉,她虽不敢太过分,说些酸话儿是难免的了。 叶婉本不想搭理这人,抬脚刚要走,这时妮子娘排开众人,抢到叶婉面前,“噗通”一下就跪了下来,不住磕头求道:“叶小姐,当初是我们一家子瞎了眼,不识贵人,得罪了你,求你发发慈悲,就饶过了我们吧!”因着妮子推叶婉入水那事儿的影响,导致妮子今年都十八、九岁了,还说不上个人家儿。再这样下去妮子怕是就要成个没人要的老姑娘,老死在家中了。还有妮子爹,那年被叶睿晨一脚踹在了命根子上,差点就废了,幸得邱郎中心善,给他诊治了。自那以后他反倒是改了从前的那些坏毛病,肯老老实实干活了。虽说叶婉家的养殖场等不会收他家人去做工,靠着种那几亩地也能勉强糊口了。 叶婉定定看了妮子娘好一会儿,见她是诚心认错,暗叹一口气,道:“你们算计我,我还击,是天经地义的,没有什么饶不饶的。从前的事我也不想多计较,你起来吧。” 妮子娘闻言充满希冀地抬起头看着叶婉,期期艾艾道:“那、那你也不拦着妮子说人家儿了?” “呵,”叶婉冷笑一声,道:“我何时拦着她说人家儿了?没人愿娶她,只怪她心思恶毒,却是与我何干?” “是是是,妮子她已经都改了,再不敢有害人的心思了。”妮子娘胡乱地抹了一把鼻涕眼泪,只要叶婉不再对妮子存着怨愤,过不了多久妮子一定可以嫁出去的。 “真的改了么?不若你现下回去,到你那个好闺女的被褥里好好翻翻,定是能翻出有趣儿的玩意。”叶婉冷冷一笑,若是妮子不作妖,她嫁不嫁人的、生活怎样她也懒得理会了,不过她却是听说了一些让人心里膈应得慌的东西,那么也就怪不得她不给她活路走了。 “啥、啥玩意?”妮子娘心头一凉,妮子都快二十岁的人了,也知道人事了,别是她藏了什么姑娘家不该碰的东西吧?妮子娘不知妮子做下的事,下意识就想歪了。 “至于是什么东西,或许你去问问你家那个好小姑子,她也是知道得清楚呢。” 第一百八十一章 轰动(完) 叶婉眼神瞟向隐在人群中的梅子娘,笑得愈发冷冽。“梅子娘,你教妮子玩儿那些个巫蛊之术,没与人家娘亲说一声么?” “巫蛊之术?”围做一堆的村民立时炸窝了,这巫蛊之术俗称扎小人儿,就是在草人儿身上贴上人的生辰八字,再用细针扎,是用来害人的脏东西。村民们闻言立时自发地挪动脚步,离得梅子娘远些,眼神怪异地看着她和妮子娘,三三两两凑着头小声地议论起来。 “咋、咋会呢?”妮子娘已经快要崩溃了,询问地看向梅子娘,她这个小姑子不是个好相与的她一直都知道,可是她当真撺掇了妮子干了那见不得人的事么? 梅子娘见自己私下做的勾当被叶婉当众叫破,索性破罐子破摔,嘿嘿笑着,道:“就扎你小儿咋的?你个贱蹄子别是啥妖孽变的,专门来害我们的吧?要不我们在小人儿身上扎了那些个针,你咋还能活蹦乱跳的呢?”梅子娘根本不知道叶婉的生辰八字,只好在草人儿身上贴了个叶婉的名字。不过这些巫蛊之术玄而又玄,到底会不会有效果,谁也说不清。也正是因为说不清,才让人们更加讳莫如深,把它视作洪水猛兽。 “噗嗤,”叶婉忍不住笑出声来,那张较之几年前更加漂亮精致的小脸儿,看在梅子娘眼中,却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害你们?你问问大伙,可有谁是觉得我叶婉害了他们?害他们一个个儿的盖了大房子,住得太舒坦?还是害他们吃喝不愁,日子太悠闲?抑或是害得他们过上了好日子,恨不能立时回到过去,再去过一过苦日子才好?” 叶婉说得戏谑,村民们闻言却不干了,纷纷呵斥梅子娘,道:“你这个作死的老娼妇!你自个儿无缘无故怨恨婉丫头,做什么拉上我们?我们能有现今的日子,可全仗着婉丫头了。什么妖孽不妖孽的,这话是能乱说的?人婉丫头明明就是财神爷身边儿的善财童子转世!你要再满嘴胡沁,小心老天也不饶你!” 一个人两个人这般说也就罢了,现下聚在这边的村民,除了孙周氏没有言语,其他人竟是全都帮着叶婉说话,梅子娘脸色黑沉沉的,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恨不能立时扑上去将叶婉撕吃了一般。“你们不过是得了这贱蹄子些小恩小惠,竟都被收买了去!等哪天你们被她害死了才知道厉害呢。”梅子娘面上不屑,心中都快嫉妒得发狂了,眼睁睁看着旁人一个接着一个地盖了新房,吃穿也日渐好了,单单就她们几家人,还住着老旧的破房子,日日食不果腹的。若是大伙都一样,她还觉得日子也算过得下去,但见旁人家越来越红火,她心中就随着越来越不平衡,就盼着这一切的源头——叶婉,不得好下场才能让她出了憋在心头多时的恶气。 梅子娘一口一个“小贱人”,不待叶婉怎么样,蔚凌羽却是大大的不乐意了,他巴不得捧在手心儿里疼宠着的人,竟被个下贱的村妇指着鼻子骂,这口气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忍的。“大胆刁民!你可知面前这人是什么身份?胆敢辱骂不休,九族的性命都不想要了么?” 这一声厉喝立时将议论不休的村民镇住了,却是堵不住梅子娘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她打定主意给叶婉添堵,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她就是要骂个痛快,将她心中所有的不甘、嫉妒、怨恨全都发泄出来。下次叶婉再回来溪水村指不定是哪年哪月,她可不愿继续将那口恶气憋在心里了。 叶婉一拉欲亲自上前去教训梅子娘的蔚凌羽,对梅子娘那不带重复的脏话、臭话充耳不闻,逮着她一个缓气儿的空隙,“啪啪啪”地鼓起掌来,悠悠道:“好利落的嘴皮子,真真是给本公主涨了见识啦。” 在场之人听闻叶婉的话先是一愣,公主?什么公主?随即有人想起了在镇上听到的那些传言,不禁睁大了眼睛,惊呼道:“难不成竟是真的?!”这人的惊呼像是一个信号,提醒了那些还有些不明所以的人,一个个俱是登时只觉口里发干,相互对视着,惊骇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梅子娘自是也听说叶婉是公主的传言,不过出于某种心理,她是不愿意相信的,又因着她一次次使坏,叶婉也没有拿她怎样,她的胆子也大起来了。扭曲着狰狞的脸庞,朝着地上恶狠狠地呸了一口,骂道:“大白日的,做你娘的梦吧!还公主?你这么个不要脸的骚蹄子要是公主,老娘就是王母娘娘啦!你那么点道行,还想在老娘面前弄鬼?滚回娘胎再修炼个百八十年吧!”她这一番骂得倒是痛快了,却不知一口一个“老娘”的彻底惹怒了叶婉。 叶婉心头怒火越盛,脸上的笑意却是越娇媚,她回来溪水村本不想理会这些无聊的人的,但她们既然自己硬要往枪口上撞,也怪不得她手下不留情了。不知不觉间,叶婉运起了轻功,转瞬间就掠到了梅子娘跟前,白皙光洁的小手直直抓住梅子娘那因撒了一阵泼,而有些散乱的头发,柔声道:“王母娘娘?你充其量也就是个心肠歹毒的泼妇罢了,少往自个儿脸上贴身金。”叶婉语音轻柔悦耳,无端端却是给人一种阴森冷冽的感觉,好像一只凶兽,正张着血盆大口潜伏在身后,随时可能将其一口吞下。 梅子娘被揪住了头发,眼中恨意愈浓,不住地死命挣扎,想要摆脱叶婉的束缚,奈何她越是挣扎,头皮就越疼,索性停住身形,眸中阴暗毒光不停闪烁,忽地伸着一双肮脏大手朝着叶婉脸上抓去。梅子娘嘴角咧开一个恶意的笑容,能毁了叶婉那张白白嫩嫩的小脸儿,她就是拼着挨一顿毒打也值了!一个毁了脸的丫头,谁还会娶她?除非是那些个老鳏夫!她家闺女因着妮子的连累,拖了这么些年也是没寻到个好人家,上门来提亲的不是穷到饭都吃不上的,就是克妻的老鳏夫,这一切都是叶婉做下的孽!今日让她得了这么好的机会,她就要让这个小贱人也尝尝她闺女受的那些委屈、羞辱! 只是,凭着叶婉的身手,哪会被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得了手?不见叶婉如何动作,梅子娘的肋骨猛地受到一股大力的撞击,紧接着,在她的指尖距离叶婉脸颊只差毫厘之时,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呯”地一下摔在不远处的地上,溅起一片尘土。胸口处闷闷地疼,咳了两声竟“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来。呆呆地看着衣襟上、地上的鲜血,梅子娘愣了好半晌,然后不可置信地望向叶婉,“嗷”地一声哭嚎起来:“没有天理啦!你这个贱蹄子,竟敢把老娘打的吐了血!不给老娘好生将养,定是活不成了!”她脑子转得也算快的,瞧着那斑斑的血痕立时就萌生出了讹诈叶婉的念头,然后也不管地上冰凉一片,坐起身子就开始哭天抢地,好像受到了天大的冤屈似的。 这时,躲在人堆儿里观望多时的李大赖子也窜了出来,一屁股坐在梅子娘身边,将他搂在怀里,也哭喊起来:“孩儿他娘,你可别吓我啊,你要是去了,我和孩子们可咋整啊?咱们这个家可不能没有你啊!” 那边惊魂未定的蔚凌羽正小心地查看叶婉的脸颊,见并无伤痕这才放下心来,但那一声接着一声的聒噪吵得他火气愈发旺了,不耐地对着空气喝道:“天府!还不快去镇上将县令叫来!就看着你们家公主被这两个浑人欺负不成?!”此时蔚凌羽的手不住地颤抖,他都不敢想象,与这样的人生活在一个村子里,杨慧珍一个弱女子带着叶婉,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这些人,就是死上一万次也不值得同情,为了叶婉,他定要诛了这些人的九族! 蔚凌羽眼中的哀痛怜惜,叶婉看懂了,瞬间一颗冰冷僵硬的心就那样生生化成了一汪水,这个人呐,是真的把自己放在心上了吧,不然怎会有那样柔情无限的眼神呢?嘴角不自觉地勾出一个真心的笑意,轻声道:“放心,我没事。今儿个说什么也不会放过她们了。” 幽兰和玉竹从陈婶子家搬出来一张小桌和两张条凳,大冷的天,就在外面煮起了茶。幽幽的茶香伴着袅袅的热气飘散开来,引得那些等在一旁看热闹的村民不住地抽动鼻子,直道“好香”。“陈奶奶和春花婶子也尝尝,极品的云雾茶,比十年的陈酿还醉人呢。”叶婉分别给陈婶子和春花各端了一杯茶,叫她们一起喝。“啊,对了,春花婶子可别将那罐子茶叶藏起来不舍得喝,放久了就失了味儿了,那可真是白白糟蹋了。” “哎,我知道啦,往后爹娘要喝茶,我就给他们沏这个。”春花扯着嘴角苦笑一下,叶婉好容易回一趟溪水村,偏生就有人要闹腾,真是半点不让人消停。这回叶婉怕是真怒了,梅子娘和妮子娘这两家怕是要糟了。 等了不多时,平安镇的县令几乎是被天府拎着,踏着轻功过来的,天府刚一松手,县令就跌跌撞撞地扑到叶婉和蔚凌羽跟前,谄媚地叩首道:“下官吴曲,拜见长公主殿下、拜见世子爷。”他被天府一路拎着过来,难受至极就不说,关键是太丢面子了!不过天府是叶婉的手下,他不敢有怨言就是了。 “吴大人呐,你这句‘长公主殿下’本公主可是万万不敢当呢。”叶婉呷着茶,漫不经心地瞟了吴曲一眼,就是这不咸不淡的一眼,吓得吴曲的冷汗登时就冒了一背。呐呐着不敢接话,只拿眼四下偷偷扫了一圈,却见梅子娘和李大赖子坐在不远处的地上,鼻涕眼泪流了满脸,地上还残留着些许血迹,心中就有些了然,看这情形,怕是这二人不长眼,惹了叶婉不快。 “长、长公主殿下,是不是有刁民在您跟前儿造次了?下官这就命人将他们抓起来问罪!”待回头要招呼衙役上前抓人时才想起来,自己是被天府先一步带到这儿来的,衙役们还在后头没有赶过来呢,勉强地干笑两声,讪讪道:“额,那班衙役怎的还没到,真真是帮只会吃闲饭的!” 村民们见着县太爷对着叶婉都是那般恭敬谄媚的,心下骇然,这时才真正相信了叶婉是公主的传言。再说梅子娘和李大赖子,见着这般光景吓得浑身直哆嗦,有心想逃走,却是连站都站不起来。妮子娘更是面上一片死灰,方才梅子娘亲口承认了她教妮子扎叶婉小人儿,现下县太爷都上赶着巴结叶婉,那她家妮子做下这等事,还能有活路么? 不理心思各异的那几个人,叶婉似笑非笑地打量吴曲,忽道:“吴大人倒是神通广大,本公主来平安镇的事儿你知道得很清楚啊。” “嘿嘿,”吴曲抬起袖子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强笑道:“下官是承恩侯的门人,前几日承恩侯送信给下官,嘱咐下官万万不可怠慢了长公主殿下和世子爷。” 叶婉点点头,原来是蔚让,虽然心中还是觉得他有些多事,这份情却是要记的。“废话不多说了,吴大人看看那二人,”叶婉抬手一指梅子娘夫妇俩,道:“那个妇人妄图镇魇本公主,因着她嘴里不干不净,被本公主踹了一脚,这不,瘫在那儿不肯起身,是要讹诈呢。” 吴曲闻言险些没跌一个跟头,普通百姓搞搞巫蛊之术,本朝并没有明确规定不许,但对象换成是叶婉这样身份的人,那可就是抄家灭族的事儿了。这吴曲苦皱着一张脸,暗叹自己倒霉,他的治下怎么就出了这样不开眼的刁民呢!偷觑了一眼叶婉,见她面上依旧是淡淡地笑着,倒是蔚凌羽,眉头紧皱,时不时扫过梅子娘的眼神像是利刃一般,恨不能当下就将她刮了。心头猛地一跳,连忙收回眼神,肃声道:“长公主、世子请放心,这样心思歹毒的刁民,下官定会严惩不贷!” 又等了一会儿,一队衙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来了,吴曲连让人喘匀气儿的功夫都没给,大手一挥,道:“将这两个刁民捆了,再到他们家中仔细搜查,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全都带回衙门,本大人要亲自审理!”招手将衙役头儿叫到近前,小声吩咐两句,便让他们去了。 “吴大人,”蔚凌羽黑沉着脸扫了妮子娘一眼,道:“还有这人家的闺女,听说也很是不安分呢,一道去搜查了吧。”听说那个妮子当年还将叶婉推下了河,害得她大病了一场。叶婉心善没有追究,她竟不思悔改,还想着法子害叶婉,这种人一样不能留! “是是是。来人,没听见世子爷的吩咐么?赶紧去!”吴曲再次抹了一把汗,这两个任何一人,一指头就能将他碾死,但愿他们别因着几个无知愚民的事迁怒到自己身上。 看看日头已是快到晌午了,叶婉施施然站起身,道:“剩下的事儿就交给吴大人处理吧,世子和本公主也该用膳了。”叶婉完全不担心吴曲会轻轻放过梅子娘等人,别说衙役此去定能搜出确凿证据,就是搜不出来,他也会捏造出来,将这几个碍眼的处斩了。 “是是,可要下官去镇上点几个好菜送来?” “不必。陈奶奶一家就像是本公主的家人一般,请吴大人日后多多关照些。”叶婉指了指陈婶子和春花,言笑晏晏地道,有吴曲在,想来以后陈婶子一家定不会吃亏的。 “是。下官记下了。”吴曲躬身目送着叶婉亲亲热热地挽着陈婶子的胳膊走了,心下暗暗计议,回头得找个机会到陈家拜访一番。 叶婉和蔚凌羽跟着陈婶子走了,吴曲看了一眼还聚在一边的村民,一甩袖沿着衙役去的小路,往梅子娘家去,他还是去看着点才能放心。 “呼!亲娘诶,想不到那婉丫头还真是个公主啊!”村民甲见着吴曲走了,深深呼出一口气,县老爷就站在跟前,压力好大。 “嘘!你疯了不成?还婉丫头、婉丫头的乱叫,你没听县老爷都叫人家‘长公主殿下’么?” “哦、哦,对对,得叫长公主殿下!真是威风呐!咱们溪水村这是飞出了金凤凰啊!” 至此,溪水村、平安镇是彻底轰动了,当年那个人人看不起的破落千金,如今已经成了让他们所有人仰视的存在。 ------题外话------ 感谢【xystere105】亲投了一张月票! 第一百八十二章 定情 在陈婶子家吃过午饭,叶婉和蔚凌羽便提出了告辞,回来溪水村,她还没有回叶宅去看看呢。这顿饭吃得,陈婶子一家明显有些拘谨放不开,叶婉也颇觉别扭,甚至有些后悔,不该告诉他们她如今的身份,搞得好好一顿饭,除了她和蔚凌羽,基本没人多说一句话,十分尴尬。 叶宅还跟几年前一样,古朴中带着几分气派,当年叶婉雇佣来看宅子的老夫妇身体硬朗,手脚也勤快,将这一栋不算小的宅子打理得很好。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叶婉心头百感交集,她刚穿来的时候,杨慧珍带着她就住在一间小小的土坯房里,夏天漏雨、冬天透风,更糟的是连饭都吃不饱。再看看现在的生活,可说是锦衣玉食、香车宝马了。 “几年前来这里,我就住在这个小院儿里。”蔚凌羽站在离着住院有些远的一个偏院前,亦很是感慨。那个时候他对叶婉是什么样的感觉呢?觉得这小丫头小小年纪,心肠恁地硬,更兼还有些无耻。明明是人家药癫将他救回来的,偏她自说自话地给自个儿扣了个“救命恩人”的帽子,讹去了他诚王府的令牌,捞了不少便利。 “哼,给你一个容身之所就不错了。要是没有我,你早就不知道去哪儿投胎了。”叶婉只看蔚凌羽的眼神,就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对于当年的事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要不是她一手金针之术精妙无比,饶是药癫再有本事,也不一定救得活他,想至此,叶婉又觉理直气壮起来,丢给蔚凌羽一个大大的白眼,转身向外走去。她还要去山上看看养殖场,没那么多功夫陪这个臭小子在这儿忆当年。 蔚凌羽被狠狠地白了一眼,丝毫不以为忤,轻笑一声追着叶婉的身影,一道出了叶宅,往山上去。 山上的养殖场规模愈发大了,现在不单供应龙门酒楼的食材用度,镇上大户人家有时也会派人过来采买;还有溪水村的村民,隔三差五打牙祭,不必去到镇上,在家门口就能买到新鲜又肥嫩的鸡鸭鱼鹅。 初春的天气还很是料峭,尤其是山上,山风一吹,让人觉得冷飕飕的,像是都吹进了骨头里。叶婉披着大红的披风,慢慢走在山林间,看着幽兰和玉竹像是出了笼的鸟儿,尽情地嬉戏打闹,发出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走进养殖场的大门,叶婉没有让栓子娘、大壮娘等人跟着,只与蔚凌羽和两个丫头,到各处去走走看看。眼前的情景,叶婉越看越是满意,猪圈处,被收拾得干净整洁,一头头小猪养得是个个膘肥体壮;鸡、鸭、鹅棚处,不见任何脏乱,在用篱笆圈出的小院儿里,一大群嫩黄的小鸡,叽叽叫着跟在老母鸡身边,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啄食洒在地上的谷糠;再来到羊圈,叶婉看到干爽松软的干草上,卧着一头母羊,肚腹处鼓鼓的,想是过不了多久就要生羊宝宝了。 “诶?东家来啦。”栓子爹守在羊圈旁,算着日子,这头母羊生崽也就在这几日,他不放心,索性日日过来照料。见着叶婉一行人,他站起身搓了搓手,很是局促不安,叶婉现今的身份可说是人尽皆知了,他还在犹豫,是该像县老爷那样称呼长公主殿下,还是依旧叫她东家?还不待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已经顺口叫了“东家”,话一出口他的一张脸就涨了个通红,窘迫得连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 “张大叔怎么在这儿守着?这头羊是要生小羊了?”叶婉浅浅笑着,栓子爹做大事是不成的,干活倒是把好手,几年下来,一大群羊被他饲养得极好。 “哎,是呢。估摸着就这两天儿生,我不放心,就在这儿守着。”栓子爹见叶婉没有生气的样子,也露出一个真心、淳朴的笑。对叶婉,他是感激的,他没啥大本事,要是没有叶婉,栓子也会像他一样,一辈子只能在地里刨食儿,哪能似如今的风光,一个月赚回那些银子呢。 轻轻点点头,叶婉笑道:“张大叔也莫要太辛苦了,不然回头栓子哥该要埋怨我了。” “嘿嘿,不辛苦、不辛苦。”栓子爹挠挠后脑勺,嘿嘿笑着。 随后叶婉一行人在养殖场绕了一圈,最后来到那片大鱼塘处,夹杂着水汽的冷风吹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宽广的河面上成群的鸭子和鹅在泅水,间或有几只将头扎进水里,想是在捕食小鱼或是水草。“这里若是夏日来,带上鱼竿垂钓定是极好的。”蔚凌羽对这片鱼塘一年能赚多少银子没什么概念,只把这里当成了度假的好去处。 叶婉嘴角勾了勾,出奇地没有反驳蔚凌羽的话,远目四望一圈,道:“确实。不若到了夏天,寻个好时候,叫上哥哥,带着诚王、诚王妃还有我娘亲和师父,一道过来玩几天吧。”到了夏天,鱼塘中会开满荷花,这四周的环境清幽又不至于完全没有人气儿,还真是很适合度假呢。 蔚凌羽眼睛一亮,一拍巴掌道:“这个主意不错,可是说定了,你可不许反悔。”这几年他和叶婉各有各的事情要忙,极少有机会相聚一处游玩,现下叶婉主动提起,他哪有不应的道理。心头一阵火热,那句藏在心底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瞟了一眼跟在叶婉身边的两个丫头,蔚凌羽抿了抿嘴,忖度半晌,状似不经意地道:“幽兰、玉竹,你们两个去林子里捡些柴火,我去弄两条鱼上来,咱们烤来吃了再下山。” 幽兰、玉竹今年已经十*岁,尤其是幽兰,与天同两情相悦,一看蔚凌羽有些闪烁的眼神和那微红的耳朵尖儿,就猜到了些什么,相视偷偷窃笑,应了声“是”就乖乖退下,给这二人留下单独的空间。作为叶婉的侍女,她们一路将蔚凌羽的心思看了个通透,叶婉对他也未必无意,叶婉将来能嫁给蔚凌羽,自是极好的,两家都是知根知底的,蔚凌羽又与叶睿晨交好,定是不能欺负了叶婉,再说他对叶婉的情意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这满京城再找不出一个比蔚凌羽更好的夫婿人选了。 叶婉见此挑了挑眉,没有阻拦,她心中隐隐地,似乎也在期盼着什么。 直到两个丫头走远了,蔚凌羽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张了张嘴,一时却是吐不出半个字来。在原地转了两圈,他实是不想再过那患得患失的日子,一咬牙,问道:“阿婉,你对我的印象是怎样的?”到底是个毛头小子,蔚凌羽不敢那般唐突,上来就表白自己的感情,而是迂回地先询问叶婉,在她心中,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嗯…有时很豪爽,有时又很幼稚;对朋友讲义气,也懂得孝敬父母,总的来说,你是个不错的人。”叶婉歪着头打量着蔚凌羽,他生得剑眉星目,偏皮肤细滑光洁,但并不显得女气;今日他穿了一身月白常服,披了一领玄色披风,衬得他更是俊逸非凡。在叶婉的心中,再没有谁能比过他,就连那个号称浊世佳公子的楚毅,给他提鞋都不配。想着想着,叶婉脸上的笑意愈发柔和明媚,无形中,竟给了蔚凌羽莫大的勇气。 “那阿婉觉得,我做你的夫婿如何?”终于说出了这句话,蔚凌羽忐忑得一颗心脏都要跳出腔子,脸色更是红得如煮熟的虾子,饶是这样,他还是强迫自己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叶婉,不敢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哦?你想娶我?”叶婉的心脏同样“砰砰”如擂鼓地剧烈跳动着,只是她极善隐藏情绪,面上不露分毫,秀美的柳眉微微上挑,看到蔚凌羽捣蒜般地不住点头后,嘴角勾起一个倾城的笑颜,语声带着些几不可查的颤抖,笑问道:“我阴险、狠毒、霸道、贪财又受不得拘束,这样的我,你敢娶么?” 没见叶婉不快,蔚凌羽高高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了,听闻叶婉那样说她自己,他很是不赞同,皱眉道:“你的阴险、狠毒、霸道都是对待敌人的,这性子好得很,省得旁人欺到头上来;至于贪财,更是好极,娶了你父王母妃再不会担心咱们将日子过得柴米不济。我也是个受不得拘束的,让我陪着你将京城,乃至炎麟国作个底朝天可好?”为了追媳妇儿,蔚凌羽连整个炎麟国都不顾了,这话要是被蔚谦听到,一准儿要提着剑满世界追着他砍了。 “哈哈哈哈!蔚凌羽,你倒是敢说。也罢,我且先与你分说明白,要娶我,你这一生一世便只能有我一个,什么姨娘侍妾通房丫头,想都不要想;我不求你事事听从于我,只你要记住,必须尊重我,凡是大事,必要与我商量,不要妄想将我锁在内宅,做那笼中的金丝雀。你若能做到,嫁与你又何妨?”叶婉笑了一阵,随即冷肃了神情,很是郑重其事地说道。穿越以来,叶婉也见过了许多古代的男子,从没有哪一个人,不为利益,没有任何私心、目的地真心对她好,况且,她也发现,在不知不觉中,她那颗冰冷的心,早已遗失在了蔚凌羽的身上。 “好、好!阿婉放心,睿晨兄早就告诫过我,既是喜欢了你,就要视旁的女子为红粉骷髅,不管你生老病死,只一心疼你、宠你。我也深思熟虑过,有了你,旁的女子又算什么呢?阿婉,我蔚凌羽发誓,管你是阴险狠毒还是温婉良善,一生一世,不离不弃!”蔚凌羽越说越是激动,那双生着微微薄茧的大手一把将叶婉白皙细嫩的小手握住,恨不能自此再也不松开,一双狭长的凤目中像是汪着一泓陈酿,让人不禁沉醉其中, 微微闭了闭眼,平复心中无限的悸动和甜蜜,叶婉乖顺地任由蔚凌羽握着自己的小手,颊边不由自主地绽开一个迷人的笑靥,那就这样吧,试着放任自己的心去相信蔚凌羽,相信他会无视其他的女子,相信他会一生一世只将自己一个人放在心上。 “阿婉,回京我就去求皇伯父为我们赐婚可好?”见叶婉半晌没有言语,蔚凌羽有些不安,他生怕叶婉说出那样的话只是在消遣自己,或是她在一瞬之间已经后悔了?或许自己还不够好,她还在犹豫? “好。”叶婉清浅一笑,女孩子早晚要嫁人,如果那个人是蔚凌羽,嫁了也没什么不好不是么? ------题外话------ 感谢【燕囡囝】亲、【李若华】亲和【金麦穗】亲投了一张月票! 第一百八十三章 闹腾 不提这边蔚凌羽得偿所愿后如同醉酒般找不到北;叶婉心中亦是升起一股陌生的感觉,只觉好似漂泊千年万年的灵魂有了依托,踏实无比。单说被支使着去捡柴火的两个丫头,将散落在地上的枯树枝一根根拾起,时不时朝着二人的方向张望着,“幽兰姐姐你说小姐和蔚世子他们真的会在一起么?”玉竹脸上的神情说不清是担忧还是欣喜,一方面她觉得叶婉那般出色,没有哪个男子能配得上她;另一方面她又十分期盼叶婉能与蔚凌羽在一起,因为她在一旁看得清楚,蔚凌羽是真心对叶婉好的,事事以她为先。 “主子的事,咱们看着就好,不要瞎议论。”幽兰嗔了玉竹一眼,嘴角却是擎着一抹笑意,对于叶婉和蔚凌羽,她心底里也是十分看好的。诚王和诚王妃自来就对叶婉不错,两家又是世交,将来嫁过去不用担心受公婆的欺压;蔚凌羽没有姐妹,只有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弟弟,叶婉也就不会受到小姑子的刁难。最重要的是蔚凌羽这个人,身为世子,却丝毫没有纨绔习气,也几乎从不跟人摆架子,对叶婉更是没得说,从哪方面来看,这都是一桩极好的姻缘。 待得两个丫头捡了一大堆枯树枝,又有些犹豫,这个时候要不要过去?会不会打扰了二人?“小姐和蔚世子不过是说说话儿罢了,这么半天了,想来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幽兰将一大捆树枝用一根发带捆了,手臂微一用力将其甩到肩上扛了,和玉竹一道往鱼塘边走去。这几个丫头都是苦出身,这点儿小活儿自是不在话下的。 蔚凌羽执着叶婉的小手,直勾勾地看着那张愈发娇美的小脸儿,喉头动了动,不自觉就想亲亲她那如樱桃般嫣红软嫩的小嘴。叶婉心头一动,似是看出了蔚凌羽的企图,她突然觉得十分紧张,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从没有哪个男子对她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不知为何,饶是手心儿都沁出了汗珠,她也没有阻止。蔚凌羽的鼻息喷吐在叶婉的脸上,他身上特有的不知名馨香混杂着淡淡的汗味,并不难闻,叶婉只觉好似要沉醉在其中一般,缓缓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个既让她有些莫名害怕,又很是期待的吻。 “咔哒”,在这时两个丫头回来了,脚步不经意地踩在林间随处可见的枯枝上,发出细碎的响动,惊得两个像是要做什么坏事一般的人立时分开来,背对着背,眼睛都不知该往哪看了。 幽兰和玉竹一回来就觉得气氛十分诡异,蔚凌羽和叶婉两个,谁也不看谁,一个抬头望天,一个低头摆弄手指,说好要烤的鱼却全然不见踪影。“额,蔚世子,柴火捡回来了,鱼呢?”玉竹懵懵懂懂,扫视了一圈没看到鱼,就有些急,这时候才去捞鱼,等烤熟了吃完了,天都要黑下来了。 “咳咳,算了,今儿个就不烤鱼吃了,咱们下山去吧。”蔚凌羽清咳两声,眼神闪烁着颇觉尴尬,偷眼看了叶婉一眼,见她正拿戏谑的眼神看着自己,心下更虚,思忖一瞬,摸摸了腰间挂着的荷包,从中倒出两块碎银,抛给两个丫头,道:“是我考虑不周,此时天色有些晚了,下回吧。倒是累得你二人白忙了,这点银子,等回了镇上买点心吃。” 玉竹撅了撅嘴,没能吃上烤鱼她有点失望,幽兰机灵些,像是想到了什么,轻扯了扯玉竹的衣袖,向着蔚凌羽道谢:“谢世子爷。”见一向稳重的幽兰都没说什么,玉竹撇开那点小情绪,也跟着道了谢。 几人下得山来,蔚凌羽指着不远处的山脚,笑道:“那年我就是倒在了那里,还是药癫老爷子将我背回去的。”话音才落,就觉脚上一阵剧痛传来,低头正看见一只桃粉色绣着红梅花开的绣鞋,原来是叶婉不满蔚凌羽只记着药癫将他救回去,却浑然不记得最后还是叶婉出手才保住了他的小命儿。“嘿嘿,主要还是阿婉医术高明,不然哪有我的今天?”蔚凌羽脑子转得快,立马换上笑脸,转而夸赞起叶婉来。 “哼!”叶婉一扭头,不再看他,脸颊上却是不自觉浮起一丝笑意。此时,她也很是感激药癫那时的善念,不然蔚凌羽最后十之*是不活了。这个小小的插曲过后,叶婉和蔚凌羽之间那点小小的不自在消失了,言行间似是更加默契了。 “阿婉,咱们这就回平安镇吧,尽快赶回京城去。”蔚凌羽已经迫不及待了,他想尽快回去将两人的事定下,免得出什么岔子。 “嗯…回京却是不急,我想等福隆的人商量好,愿意去京城的,这次就一并带去。”陈婶子等几家人送了叶婉不少的山货,她也要收拾一番带回去给林岚尝尝,毕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呢。还有阿舞,她也得收拾下行装。林林总总一半天儿的还走不了。 “唉,好吧。”蔚凌羽有些不情愿,好在他也能趁此机会与叶婉多多相处,倒没什么怨言。 叶婉回了叶宅与看宅子的老夫妇说了一声,就上了马车返回平安镇。她原想着在溪水村住上两天,不过那老夫妇并不知道叶婉要回来,被褥都没有提前晾晒,也就作罢了。 等叶婉回到龙门酒楼,远远瞧见福隆门前围了不少的人,跳下马车后没有径直进去,而是往人群那边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才走近,就听到一个男子的呼喝:“你这婆娘,整日好吃懒做,什么都指着我,耽误了我读书,对你有什么好处?现今更是过分,你一大早就说来瞧岳父,尽孝的事儿我不拦你,但你整天整天地不回家,就是你的不对了!” “高举!你这个畜生!你还好意思找来?你口口声声说秀儿好吃懒做,我且问你,她这满手的茧子是从何而来?还有她脸上的淤青,你要如何解释?”福隆的银匠张全有青黑着面色,哆哆嗦嗦地拉起身旁那个女子的手,展示给围观的人看。他平素不爱言语,是个只知道闷头干活的。今日女儿来看他,支支吾吾地语焉不详,细看之下竟发现她的脸上有着淡淡的淤青,只是擦了粉遮掩,不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张秀小声地啜泣着,边拉扯着张全有,声若蚊蝇地道:“算了爹,这么多人看着呢,咱们回去再说吧。” 围观的人大多都是街坊邻居,对张全有的为人最是清楚,都知道他不是信口开河的人,听了他的话,看那男子的眼神就有些奇怪了,好端端的脸上带了淤青,难不成是他打媳妇不成? “那、那是她不长眼睛,撞到了门框上,却是与我何干?”高举发现人们看他的眼神中带了鄙夷,涨红了脸强辩道。他心头的火一拱一拱的,这该死的婆娘,让她来跟老不死的要些银子回去,她倒是长本事了,给他惹了这么一摊子事儿出来。再看向张秀的眼神就带了些阴骘,想着等回了家还是要收拾收拾她,她才能老实。 接触到高举不善的眼色,张秀浑身就是一哆嗦,腿一软险些站不稳,还是张全有在旁扶了她一把才没有摔到地上去。眼见着自家女儿满脸的惊惶,他那一颗心都要疼得碎裂开来,看这光景,女儿在夫家怕是没少受苦啊!喉头一哽,张全有凄声道:“秀儿啊,你别怕,有爹在呢,我看谁敢咋的你!”自从张秀她娘去世,是张全有一把屎一把尿地,艰难将她抚养长大,千挑万选地给她寻了个好夫家,想不到对方原是个中山狼!三不五时地从他这里要银子他也就不说啥了,他就张秀一个闺女,自己的那点家底往后都是他们两口子的,早给晚给都是给。可是他大把的银子竟换不来女婿对女儿的善待!女儿左眼下的淤青应是有些时候了,已是极淡了,但必然不会如高举所说,是在门框上撞的,那形状、面积,十有*是拳头打的。 “行了、行了,这么多人看着呢,也不嫌丢人。快跟我回家吧。”高举厚着脸皮忽视了一众各异的眼神,上前一步就要去拉张秀,伸过去的手却是被张全有一巴掌打开,脸上的神情便冷了几分,阴*:“岳父大人这是何意?” “何意?说不清楚你别想将秀儿带走!高举,你是不是当我死了,成日花着我的银子,还敢欺负我的女儿!”张全有一向老实,此时却像是护食的野兽,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高举神色变幻不定,最后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来,和缓了态度,陪笑道:“岳父说的哪里话?小婿何曾欺负了秀儿,不信你自己问问她。” “呸!你少给我打马虎眼,还想欺瞒了我去,我走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呢。”愤恨地朝着高举的脚边啐了一口,张全有是打定了主意,今日说什么也不让张秀跟着高举回去。 第一百八十四章 闹腾(下) 高举见商量不通,也不再顾及什么面子了,二话不说窜上去就开始拉扯张秀,一副不将她带走誓不罢休的样子。张秀回不回家他是不在乎的,他在乎的是还没到手的银子,他与寻芳阁的小玉娇约好,今晚去点她的牌子,没有银子他可是连门都进不去的。 叶婉在人群中驻足看了半晌,眉头紧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福隆门口闹腾,可不是什么好看的事。但见薛掌柜等人没一个出来调解的,想来定是这高举做了什么事,惹得天怒人怨了。再想想方才张全有的话,心下了然了,高举此人看着人模狗样,内里却是个渣。既如此,叶婉便不欲再袖手旁观,伸手分开人群,二话不说,直接动手扯开对张秀生拉硬拽的高举,微一用力将他推得“蹬蹬蹬”后退好几步,冷道:“你是什么人?也不睁开眼看看,敢在我福隆银楼门口闹事,谁给你的胆子?” 被个女子弄得当众下不来台,高举紫涨了面皮,但看叶婉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的那股高贵气质,和质地不凡的衣着,忍住冲到嘴边的呵斥,一甩袖怒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不与你这小小的女子计较。我来接我的妻子回家,你这不相干的人拦着,怕是不妥吧?” 叶婉最是瞧不上那些看不起女子的人,偏这高举摆出一副他是男子,不屑搭理她这女子的样子,让她对此人的印象更差上几分。淡淡瞥了眼高举,叶婉没有理会他,转头对张全有道:“张师傅带着你闺女先回福隆,这里交给我。” “东家!”张全有满心的愤懑,碍于自家女儿还是要跟着高举过日子,遂不敢责怪过甚。心中的疼惜、难过、憋闷,压得他几乎摇摇欲坠,奈何女儿只有自己这一个靠山可依靠,他不敢倒下。这会儿见着叶婉来了,他仿佛瞬间找到了主心骨,心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好似看了希望,激动之下,脱口唤了一声。他不知道为何会那般信任叶婉,也许是他看多了叶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也许因着她的身份,他就是觉得叶婉肯帮帮他女儿的话,他的女儿定不会再受那些委屈了。 这一声中包含了许多复杂的情绪,让叶婉听了竟有一种莫名的心酸,她忽地想到了林岚,她在斥责刘俊才的母亲苗迎蓉时,也有这样情绪,自家的孩子遭受到不好的待遇,做父母的怎能不心疼?面上神色不自觉地和缓下来,伸手拍拍张全有的肩膀,朝着站在福隆门内向这边张望的薛掌柜等人一点头,对张全有道:“先进去吧。” 张全有搀扶着满脸泪痕的女儿回了福隆,叶婉冷笑一声,上上下下将高举打量个遍儿,语声带着些轻蔑道:“你叫高举?是个读书人?” 高举方才听到张全有喊面前这个女子做“东家”,心下就是一惊,这几日平安镇到处都在传叶婉的身世背景,他自是也听说了不少,不敢再似先前那般怠慢,略理了理衣袍,对着叶婉深深一躬,正色道:“在下高举,是去年新晋的秀才。”本意是想巴结巴结叶婉,指望她能拉扯自己一把,若是当真入了这位的眼,他的光明前途就更加顺畅了。只是说到自己才获得了没多久的功名,高举又止不住得意之情,整个平安镇又有几位秀才老爷呢?眉眼间不禁带了些高矜,却不知他这般的作态,在叶婉眼中就像个跳梁小丑。 “嗯,新晋的秀才?你的功名也只能是仅止于此了。”挥赶苍蝇般挥了挥手,叶婉嘴角扯出一个不屑的弧度。 “你、你!”高举的腰还没直起来呢,冷不防听到叶婉这话,登时就不高兴了,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还想阻了自己的青云之路不成?缓缓挺直了身子,右手背于身后,做出一副不畏强权状,慷慨激昂道:“饶是你权势再大,我就不信你敢公然打压于我!” “噗”,叶婉忍不住喷笑出来,摇头笑道:“亏你还是读书人,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你名‘举’,若是将来你做了官,你治下的读书人都不要去考功名了,还没为百姓做一星半点好事,就先扼杀了一大批读书人,你觉得你能有什么出头之日呢?”古代对“名讳”一事很是看重,“高举”这个名字可说还没起跑就先输下阵来了。 高举闻言冷汗直冒,以往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有时还很是为自己的名字自得,高举高举,高中举人,真真是个好兆头。可听叶婉这么一说,他才回过味儿来,他叫了这么一个名字,还能做官么?朝廷会为了他一个,放弃更多更好的读书人么?他本身的学问并不算出众,能考上个秀才都是有些侥幸了。“我…”高举想反驳,但规矩就明明白白摆在那,他无从驳起。眼睛一转,忽地想到了一个法子,理直气壮道:“大不了我改个名字就是。” “改名字?呵呵,令尊令堂还在世?说什么‘读书人’,连孝道都忘到脑后去了,还妄想做官呢?”叶婉就像个戏弄老鼠的猫儿,看着高举那副恨不能抓耳挠腮一番的样子很是乐呵。 高举沉默了,他的父母已经去世多年了,想将父亲给他取的名字改掉,这种行为在世人眼里就是忤逆不孝。扣上了不孝的帽子,朝廷还能容他踏上仕途么?他忽地发现,原来自己的处境是这样的尴尬,不改名不能为官,改了就更别想了,难道他注定这一辈子只能是庸庸碌碌的,不能有一番作为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高举全然没了巴结叶婉的心情,也没心思理会旁人围观他的眼神,直着眼睛挪动脚步,不知在想着什么,机械地往他家的方向慢慢走着,像是瞬间掉了魂儿似的。 眼见高举失魂落魄地走了,蔚凌羽走过来好笑地戳了戳叶婉的额头,道:“瞧把人家吓得。”古人看重“名讳”,却也没有那般森严,一般来说只需避讳君主、长辈和贤者。官员的名讳要不要避讳,说到底就是看有没有人上纲上线地拿到明面上较真儿罢了。 叶婉耸耸肩,能逼得张全有那样的老实人,不顾体面地当街怒斥,想来那高举不是个好东西,她既是遇见了,自是要为自己手下人撑腰的。“我要去福隆瞧瞧,你要与我一同去么?” 蔚凌羽忖度一瞬,摇头道:“我回龙门酒楼等你吧。”叶婉定是要询问张全有今日的事,或许还有商议进京人选的事,他此时还没有与叶婉定下名分,她铺子里的事他没有立场去搀和,还不若回去酒楼等她。 “嗯,也好。那你先回去吧,让后厨做几个小菜,等我回去一起吃。” 回到福隆银楼,叶婉径自去寻了张全有父女,推门进了张全有的休息室,正见张秀小声啜泣着抹眼泪,张全有坐在一边干着急,他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女儿。“张师傅。”叶婉对张全有点点头,并不与他虚假客气,直接寻了张春凳坐了,开门见山道:“按理说你的家事儿我不该过问,不过今日既是碰上了,我也不能袖手旁观。你若需要我帮忙,我就多事管上一管,若是不需要,就请你私下解决好。”边说着,叶婉暗中打量了张秀两眼,那是一个满脸都写着贤良淑德的女子,长相虽不是顶顶出色,但也算清秀耐看。她想是洗过脸了,脸上的脂粉不在,眼下的淤青就一览无余。暗暗叹了一口气,以叶婉的眼力,看出那块淤青是拳头打出来的无疑了。 “东家,我老张嘴笨,也不会说话,只求东家帮帮我这可怜的女儿吧!”张全有嗓音黯哑,似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他有他的无奈,他只是个银匠,现今虽说每个月的工钱很是可观,但身份上比着高举差了不是一截两截,女婿是秀才老爷了,他就是占着个岳丈的名头也不敢过分跟人家大小声。 叶婉点点头,拍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别激动,张全有是她看重的银匠,自是希望他家事清净,能安安心心地做工。转头看向张秀,放柔了声音问道:“你叫张秀是么?瞧着你就是个温婉的女子。你与我说说高举待你如何,我为你做主。” 张秀擦了擦眼睛,怯怯地看了叶婉一眼,马上又低下头去,她在组织着语言。方才张全有已经同她说了,这东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有她给自己撑腰,她完全不必害怕高举了。“回东家的话,夫君前些年待我还好,只因我生的是个闺女,他就待我粗暴起来。”偷眼觑了张全有一眼,见他满眼的痛色,张秀的语音便低了下去,眼泪不要钱地“扑簌簌”往下掉。是她不争气,不能为夫君生下子嗣,夫君待她不好她不怨,但连累父亲那般伤心,她愈加自怨自艾起来,一时竟难过得说不话来了。 ------题外话------ 今天过大年了额,在这里冉冉祝亲爱哒们新年快乐,多多收红包哦!也希望亲爱哒们来年顺顺利利,上学的学业更上一层楼;工作的步步高升!亲爱哒们阖家欢乐、身体健康! 第一百八十五章 和离(上) 对于软弱的女子叶婉向来不喜,不过她更加厌恶高举那样的人渣。重男轻女在这古代无可厚非,但因着妻子没能一举得男就施暴,未免太不是东西。这里没有什么计划生育,想要儿子再生就是了,何必妄动拳脚呢? 看着自家女儿难过得不能自已,张全有的拳头攥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再攥紧,额头上的青筋都突了出来,瞧那样子恨不能立时冲到高举面前,将他痛揍一顿。一张嘴开开合合半晌,才幽幽然叹出一口气,整个人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岁不止。“高举啊!他时不常地来我这个老东西手里抠银子,哪一次没给他?他怎么就不能善待我的女儿呢?”心性淳朴善良的张全有不明白,有一种人就是天生贪婪,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一就想要二的。 拿出帕子递给张秀,道:“擦擦眼泪吧。这个时候哭有什么用呢?”叶婉暗暗摇头,人就是不能太老实了,不然就会像这对父女一样,处处被人欺负。 安静地陪着这对父女坐了一会,等着他们的情绪平复下来,同时叶婉也在思量,到底该怎么帮着张秀解决这件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叶婉觉得很头疼,忽然惊觉自己真是多管闲事。“叩叩”,这时天府在外敲了敲门,听到叶婉在房内说了句“进来”,他将门推开一道缝,眼中带了些怜悯地看了张秀一眼,然后对叶婉道:“小姐,请出来一下。” 方才叶婉就吩咐了天府去打听高举这个人,想来是有眉目了,速度倒是很快。叶婉不知,高举在平安镇很有些名声,只不怎么好就是了,天府略一打听就得到了不少的消息。高举那些个混账事也就是瞒过了张全有这对老实的父女罢了。 天府挑着几件高举做下比较恶劣的事在叶婉耳边小声说了,叶婉脸色登时沉了下来,拿着从岳父手里抠出的银子去逛青楼也就罢了,这人竟还想学那起子纨绔强抢民女!还是仗着她福隆银楼的势!好在那家的父兄不是没用的,没让他得逞,不然这黑锅就结结实实落在自家身上了。 “你去薛掌柜那里拿上几两银子送到那姑娘家去,好好与那家人解释一下,高举行事与咱们福隆并无关联。往后他再敢打着福隆的名头干什么坏事,尽管往死里打!”叶婉眼中凶光一闪而过,她名下的产业多了起来,似高举这般的人定然不会只有一个两个,她却是不能不予理会,还是整顿一番的好。 推门回屋,张全有发现叶婉的神情变得严肃很多,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他也知方才与高举在福隆门口争执,影响不大好,心想着叶婉会不会因为那事怪罪自己?爱怜地看了张秀一眼,只要叶婉还肯帮帮自己的女儿,要打要罚他都认了。 “张秀,”叶婉径直坐在了张秀的身旁,沉吟一瞬道:“高举其人我已然有了些了解,你这事儿要解决,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我这有两个法子,我给你分析分析,你自己选择吧。其一是我派人去警告一番,短时间内他必然不敢再把你怎么样,但是以后如何,我不敢保证,毕竟我不可能一直呆在平安镇;其二是你与他和离,我相信凭着你父亲的手艺,养活你是不成问题的,你自己再上心些寻份合适的工作,说不准往后还能遇到个真正的良人。”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叶婉竟提出让张秀和离,这让这父女俩俱是一愣,张全有率先反应过来,赶忙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好好儿的怎么能和离呢?秀儿的名声还要不要了?”高举虽说动手打了他的女儿,但好歹这个女婿是个读书人,好生说道说道定能悔改的。 “好好儿的?拿着你的银子逛青楼是好好儿的?打着福隆的名号强抢民女未遂是好好儿的?你问问你的女儿,这是她第几次挨打了?”叶婉嗤笑一声,高举胆敢扯了福隆的名头干下这等勾当,若是轻轻放过,她叶婉就白活了。况且高举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就是看在张全有父女的面上饶了高举,张秀跟着他,一辈子也别想有安生日子过。 “什、什么?高举?他、他…”张全有转头看向张秀,不可置信地问道:“秀儿你说,高举他以前也打过你?” “爹…”张秀哽咽一声,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了,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边流着眼泪边重重点了点头。她与高举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对他的劣行早就有所察觉,只是她不敢跟张全有说,怕气着他罢了。每次来跟张全有要银子,她都觉愧疚不已,那是老父没日没夜地做工,辛苦赚来的血汗钱呐,可是她不来要就要挨打,连她那个才五岁大的闺女也不能幸免。 “畜生!畜生呐!”张全有忽闻高举是这般的人,气怒之下眼中布满血丝,一拳砸在桌子上,一直以来他竟从未发现女儿过得是这样的日子。此时他心中无比的后悔,不该为了那个所谓的读书人的身份,害了女儿一生。 “劝你们和离,不单是为你着想,我也有我的私心。”叶婉拿起帕子,转身到脸盆处投湿了,拧得半干递给张秀擦脸,对她道:“张师傅是我看重的银匠,他整日为你的事操心,势必会耽误做工。而且依着高举的品性,他只会变本加厉地管你爹要银子,你爹年岁渐高,等有一天他干不动活儿了,银子又都被高举掏了去,他拿什么养老?没银子可拿了,高举会不会翻脸不认人,将你踢出门去?事实已然证明高举不是良人,你不趁着年轻离了他,难不成还等着拖垮了你爹再让人家把你赶出门?”古代女子的思想叶婉很是不能理解,宁可吃一辈子黄连水泡饭,也不敢走和离那一步,面子、名声真的就那么重要? 看着那父女俩沉思不语,叶婉暗叹一声,又道:“到底是你们的家事,你们父女两个好好商量商量吧,不愿和离,我就派人去警告高举一番,让他往后不要再对你动手。”说完,叶婉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蔚凌羽还在龙门酒楼等着她吃饭呢。 蔚凌羽先一步回到龙门酒楼,却是不必他说,幽兰和玉竹已经跟后厨说了,做几个叶婉喜欢的小菜,等她回来就送到她的房间。 自打出了福隆银楼,叶婉就有些心不在焉,连吃饭都神思不属的。蔚凌羽皱了皱眉,唤了叶婉好几声才将她的心神拉过来。“阿婉这是怎么了?” “唉!”叶婉食不知味的,索性就放下了筷子,将高举和张秀的事说了,末了带了些警告意味地瞪了蔚凌羽一眼,道:“你给我小心些,若是你敢如那高举般,我二话不说直接休了你。”君既无情我便休嘛,这点魄力叶婉还是有的。 蔚凌羽哭笑不得,旁人的事干嘛往他身上安?况且他不是高举,叶婉也不是张秀,那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为了别人的事,你竟愁得连饭也不吃了。那高举是个什么东西,值得你这般?既是瞧他不上,收拾一顿就是了。”至于张秀,她是愿意绑在个渣滓身上过一辈子苦日子还是和离,更是与他无关,他才懒得理会。“你这个做东家的,做到这份上已经仁至义尽了,怎么选择就是他们父女的事了,不要为了别人的事耽误自己吃饭。”蔚凌羽给叶婉夹了块豆腐,放在她的碗里,嘴里劝说着她再多吃些。福隆的小葱拌豆腐味道很好,豆腐白白嫩嫩的,爽滑可口,叶婉很是喜欢。 “也是。不想了。”叶婉从善如流,抛开那点愁绪,大口大口地吃起饭来。 蔚凌羽微微笑着看叶婉吃饭,他就喜欢叶婉那种爽朗不做作的样子,不像京中的那些闺秀们,不管吃什么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生怕噎着似的。 吃过了饭,蔚凌羽拉着叶婉到外面走了走,消化消化食儿,然后各自回了酒楼休息不提。 第二日,叶婉和蔚凌羽刚刚吃过早饭,铜锤就过来传话。经过这几年的锻炼,铜锤褪去了早先的青涩稚嫩,成熟了,也更稳重了。见到叶婉先是恭敬行礼,然后对着叶婉浅浅笑了笑,道:“东家要是得空儿,就去福隆一趟,薛掌柜和张师傅都有话要回禀呢。” “嗯,我知道了,这就过去吧。”叶婉颔首,尽快解决了福隆的一应事,她也要早些回京了。叶睿晨使人送了信来,楚毅已经到了京城,只是听说那个惊鸿倒是自在得很,整日满京城的逛,半点请罪的模样都没有。也不知楚毅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在蔚谦、叶睿晨等人的眼皮子底下,任由惊鸿这个刺杀事件的始作俑者放肆,这是生怕翠漪山庄不被一干大佬抹平啊。楚庄主要是知道了这事儿,会不会被气得真个下不了床呢? ------题外话------ 感谢【等待明天的明天】亲投了四张月票!感谢【lindsey0808】亲投了一张月票! 第一百八十六章 和离(下) 到了开门营业的时辰,福隆银楼的门扉上却是挂上了歇业的牌子,所有的员工都聚在二楼,等着叶婉过来开会。等了不多时,叶婉和铜锤一起过来了,进门扫了一眼众人,笑道:“看来各位这是都商量好了?” “是的,知道东家京中还有要事,咱们也不能瞎耽误功夫不是?”薛掌柜亦是脸上带笑,他已经决定了,跟着叶婉到京城去。前些年他就想着,自己年岁一年比一年大,得培养个预备掌柜,挑来选去选中了铜锤,平常时时着意提点,几年下来,铜锤果然不负所望,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 叶婉瞧着薛掌柜的神色,心中有了猜测,不禁满意地点点头,薛掌柜做了二十多年近三十年的掌柜了,经验丰富自不必说,最重要的是此人品性极佳,等到了京城,将银楼交给他,她可以放一百个心,真真是能给她省不少心呢。走到主位坐了,“说说吧,各位商量得怎么样了?” “我愿意跟着东家去京城。”薛掌柜率先表态。至于他不想与儿子分隔太远,想必私下里与叶婉提一提,将薛驰调到京城的龙门酒楼去不是什么难事。他这些年是看得分明,叶婉的本事比男子都强,跟着她准没错。 “我们一家也愿意跟着东家去。”桩子一家紧接着也表了态。 陈银匠思量了一整天,最后还是觉得儿子的前途更重要,也表明要跟着叶婉去京城。这些人的决定几乎都在叶婉的意料之中,最让叶婉意外的是,张全有竟也说要去京城。差异地看了张全有一眼,这么说张秀是决定与高举和离了?不过瞧着张全有的神色,好似不是很乐意的样子,难不成竟是张秀自己的主意?这可是奇了,像张秀那样软糯糯的女子,竟能有这般决断,倒是令叶婉刮目相看了。 最后的结果是,薛掌柜、陈银匠、张银匠和铁柱一家跟着叶婉去京城,铜锤、铁柱还有两个早年从庆祥银楼挖过来的银匠坐镇平安镇福隆。虽然稍显单薄,过后再招几个新伙计也就差不多了。如今想进福隆银楼、龙门酒楼、龙门客栈做工的大有人在,不愁挑不出合用的。 去京城的人选就这么定下了,叶婉很是满意,都是她看好的人。随后她单独留下了张全有父女两个,道:“张师傅决定跟着我去京城,看来张秀已经有了决断?”不然凭着张全有那般在意女儿的性子,是不可能将张秀扔下,只身随着叶婉去京城的。 “唉!是啊,秀儿想了一宿,决定跟高举和离。”张全有欲言又止,他是不赞同女儿和离的,高举再混账,也是女儿的夫君,那些个不好的毛病改了就是,他在一旁时时注意着,总不会再不叫女儿和外孙女吃亏了。奈何经过短短一宿,张秀忽然像是变了个人,态度罕有地坚决,一门心思要跟高举和离。 张秀一整晚没合眼,她想了很多,越想越觉得叶婉说得对,高举根本不是个良人,他只会像只水蛭一样,一点点吸干张全有的血,待得他们父女没了利用价值,然后就会将她一脚踢开。到时说不准连她的女儿也会被一起赶出来。那时她要怎么办?他们一个个老的老小的小,要怎么活下去?不如果断些,拼着她自己被人瞧不起,甚至被人唾弃,也不能让老父和女儿落得那般境地。 能做出这个决定,张秀也是下了大狠心的,叶婉对她是大大的改观,对她的态度也更加温和起来,她就是喜欢心性坚定刚烈且果决的女子。 “求求东家,只要能让雁儿跟着我,让我咋着都行!”张秀眼底青黑一片,她不惧与高举和离带给她名声上的损害,就是怕高举霸着女儿不给她。女儿跟着高举,若是能得到善待她也不会非要将她带走,但高举其人,明显不是个好父亲,有她护着时,女儿都免不了时常挨巴掌,才是个五岁大的孩子啊,如今一见着父亲就下意识地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她若不在,她都不敢想女儿过得会是什么日子! “这倒不是难事。”叶婉沉吟半晌,高举不是个东西她尽皆知晓了,那是个没半点文人风骨的“读书人”,随便拿出一二百两银子,别说与张秀和离,就是打包卖了那母女两个他定然也是乐意的。 “谢谢东家!只要不让我跟雁儿分开,我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东家的!”张秀哭得满脸是泪,“噗通”一下跪在叶婉面前,不住地磕头。 叶婉忙将张秀拉起来,道:“用不着你做牛做马,张师傅在福隆这么些年,做工认真仔细,为福隆做出了不少的贡献,就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也会尽力帮你的。只是望你不要后悔,回头来怪我就好。”看了看张全有愁苦的脸色,叶婉冷声道:“张师傅莫不是还指望高举那个渣滓会改了性子不成?狗改不了吃屎,这个道理你还不明白?你说说你的女儿德行上可有亏?” 张全有被叶婉的寒声震了一震,听得她问及女儿的德行,立马接口道:“秀儿自是个极好的女子。” “这就是了。”叶婉拍了一下手,又道:“张秀长相不差,又是个温柔贤惠的,凭什么不能找个更好的夫君?做什么要在高举那棵歪脖子树上吊死?等到了京城,我会替她留意着,定给她寻个能真心对她们母女好的夫君,让她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要说叶婉先前并没有想再多管张秀的事,但看她真个能下了决心踹了高举,可见骨子里也不是顶顶软弱扶不起来的,她倒是愿意多费上两分心思,帮她某个好些的未来。 “这、这…”张全有被叶婉的言论惊呆住了,女子提出和离已是有些惊世骇俗了,叶婉竟还叫自家女儿再嫁,还是带着个孩子! “有甚不可?”叶婉傲然一笑,道:“男子可娶续弦,女子再嫁又有什么错?就连在水一方的那些女子,我日后也是要一一为她们寻门不错的婚事,张秀家世清白、长相端正,性情更是个好的,不就是嫁过一次人么,除了这一点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了。” 张全有父女两个一时竟是哑口无言,叶婉的说法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只是,真的会有好人家愿意娶一个带着个孩子的女子么? “行了,再嫁也得等回了京城再张罗,你们父女俩先去收拾行李吧。我去处理高举的事。”叶婉挥了挥手,打算先拿银子砸一砸高举,不行就找吴曲,以势压他! 张秀“腾”地一下涨红了脸,心想这东家倒是真心在为他们父女打算,就是说起话来也太…彪悍了。什么张罗不张罗的,说得好像她迫不及待想要找下家似的。不过在叶婉应承下会帮她将女儿要过来的那一刻,她心中紧绷着的那根弦忽地就松了。自从嫁给高举,也就开头几个月日子过得还算舒心,剩下的那几年,她是越来越提心吊胆,逼着她去跟父亲要银子,身上必然要挨几下拳脚;他喝多了几杯酒回来,大多时候也要打她几下;不知原因地心情不好,她更是个现成的出气筒;更可恶的是,他从不说赚钱养家,靠着她给人缝缝补补地赚那几个铜板,他还嫌弃饭菜不好!打她骂她也就算了,高举对待亲生女儿也从没个好脸色,什么“赔钱货”,“白吃饱”,当着女儿的面骂了不知多少次,女儿吃穿用度都是她赚来的,她就是养一辈子也甘愿,他一个铜板都没过的父亲,有什么资格抱怨谩骂?! 叶婉下得楼来,福隆已经开始营业了,叶婉回到龙门酒楼,叫来天府,拿出二百两银子递给他,道:“你去高举家,不管用什么手段,让他签下与张秀的和离书,记住,一定要写明,二人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还有,跟他的女儿高巧雁断绝父女关系,老死不相往来!”既然明知高举是个渣渣,就要替张秀母女两个将一切可能会有的麻烦都解决。反正他也没将那母女两个放在心上,不如就此断个干净,省得他再来纠缠不休。 “小姐,这个我去不合适吧?”天府皱了皱剑眉,高举可不是什么君子,他一个大男人去做这种事,指不定回头高举会说了什么出去,那不是生生坏了张秀的名声嘛。 叶婉闻言拍了拍额头,道:“是我疏忽了。那就让紫薇去吧。”紫薇是阎罗殿中为数不多的女子之一,就是她,在去年营救林岚和宇文雅云的行动中,从萧明霞口中套出了那二人的下落。这次回来溪水村,叶睿晨特意点了她跟着叶婉,她身手不弱,心思细腻,又是个女子,最适合贴身保护叶婉。 “银票给我。”紫薇时刻隐在叶婉附近保护她,听见叶婉指派给自己任务,马上现出身形,也不多做废话,伸手从天府手中拿过银票,对着叶婉一点头,示意她会办好这件事,然后就出门去了。 ------题外话------ 感谢【stacysteven】亲投了两张月票!感谢【胡儿111】投了三张月票! 第一百八十七章 坑高举(上) “额,她对人总是这么冷淡。”天府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了一句。 叶婉只淡淡一笑,她知道天府并不是真的对紫薇不满。紫薇面上看着冷酷无情,对同伴却是真心以待的,多少次,她舍命将同伴从敌人的刀锋下救下,她的同伴们对她亦是如此。“高举想要强抢的那个女子如何了?”叶婉一想起高举打着福隆的名号尽做些混账事,气就不打一处来,等张秀母女的事情解决了,她定要给高举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还能如何啊?虽说高举没能得逞,到底对那女子的名声有些妨碍,近两年内怕是都不好说亲呢。”想到那女子的父兄一听说他是福隆银楼东家派来的,立时就变了脸色,挥舞着铁锹、扫把想赶他出门时凶神恶煞的样子,天府不禁打了个寒颤,好像他跟他们有什么血海深仇似的,那铁锹是一点没留力地往他身上招呼,幸好他躲得快,不然现下定然是头破血流了。被两个普通人打伤,他这面子可往哪儿搁哟! “哼,高举那厮真真不是个东西!”祸害了张秀这样一个好女子不算,还惦记着去祸害旁人,偏自己半点本事没有。 在酒楼中等了一个多时辰,紫薇就拿着和离书回来了。“这么快?”叶婉还道那高举怎么也得犹豫、思量上两日,想不到短短一个时辰就被拿下了,别是紫薇给他上刑了吧? 似是看出叶婉眼中的深意,紫薇抿了抿嘴,干巴巴地开口道:“人家正愁上哪去寻摸些银子,去寻芳阁会小玉娇呢,属下将银票拍在桌上,他二话没说就签了和离书。”至于与高巧雁断绝父女关系,经高举一番讨价还价,又要了五十两去才同意。 叶婉微眯了凤眸,冷冷一笑,她还真是没看错高举,他果真是个为了银子将妻子女儿打包卖了的畜生。也罢,张秀母女这下是脱了身了,她也不必再顾忌什么,可以好好儿地收拾收拾那个人渣了。阴阴一笑,叶婉招手叫紫薇到近前来,这般那般地耳语几句后,眼见着紫薇“嗖”地一下,矫健地从窗子又跃了出去,她勾起唇角笑了笑,但愿高举能承受住她这一击,不要让她失望才好。 闲庭信步地来到龙门酒楼的大堂,叶婉找到徐掌柜,手指“嗒嗒”地轻叩柜台,道:“徐掌柜,寻个空子将高举以一百五十两银子的价码,把妻子女儿一并卖给了我的消息传出去。” “啊!”薛掌柜听明白了,却是被这么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惊呆了,好歹高举也是个秀才老爷,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唉,看来平安镇中,又有热闹可看了。 蔚凌羽吃过早饭后就去了县衙,亲自监听吴曲审讯梅子娘等一干人,幽兰、玉竹也被留在酒楼打包行李,叶婉独身一人往着福隆银楼去。刚进大堂,就见薛掌柜怀抱着一个约莫五岁大的小女孩,轻声哄着。那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女娃,一双大大的眼中还有未褪尽的恐惧,小嘴嘟嘟的很是可人疼。若是能换下身上那满是补丁的衣裳,这女娃活脱脱就像是观音座前的童子。她才是这么小的年纪,眼见着父亲收了一个陌生女子的银票后,就将自己当成是个物件儿,忙不迭地塞进了那女子的怀中,生怕人家反悔似的,她小小的心灵大受打击,她知道父亲不喜自己,想不到却是到了这般的程度。她被那个浑身冰冷的女子带离了熟悉的家门,心中从害怕又到恐惧,她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可怕事情在等着自己,可是她连哭泣都不敢,高举给她的经验是,哭,也是要挨打的。所幸,那个女子把她带到了熟悉的福隆银楼,这个外公做工的地方。 “东家,这…”薛掌柜见叶婉来了,带着些询问地看着她,方才一个劲装女子将高巧雁送了来,他猜测那女子应是叶婉身边的人,可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是半点也不清楚,还忧心是不是那女子将高巧雁掳回来的,过不多时高举就要找上门来闹腾了。 “铜锤过来,将这孩子给张秀送去吧。”招呼了铜锤过来,叶婉伸手捏捏高巧雁的小脸儿,笑着问道:“让这个小叔叔带你去找娘亲好不好?” 高巧雁没见过叶婉,福隆银楼的其他人却都是认识的,乖巧地点点头,张开手迎向铜锤,要他抱着自己去找娘亲。 “薛掌柜怎的不去收拾行李?这一半天儿的咱们就出发了。”叶婉扫视着大堂内零星的几个客人,刚刚过完年,正是淡季,生意少些也算正常。 “嗨,也没啥可收拾的,左不过就带几件换洗的衣裳罢了。”到了京城,吃住都有叶婉提供,简单收拾出几套衣物和一些日常用品就足够了。到时看还缺什么,现买也来得及。薛掌柜这些年很是攒了不少银子,多花个百八十两他也不在乎了。“只是…有一件事儿想求求东家。” “哦?是什么事?”叶婉轻挑了挑秀眉,她隐约猜到这事儿应是与薛驰有关。 果然。“求东家将薛驰一道调到京里去,我就这么两个儿子,着实想让他们承欢膝下。”他这么大岁数了还能走出平安镇去见识见识京城的繁华,这全是托了叶婉的福,现下还诸多要求,薛掌柜脸上不禁有些赧然。 “成。回头我就与徐掌柜说一声。”共聚天伦是人之常情,叶婉本就不是个苛刻的,自是不会非要让人家父子分隔两地。况且对于这些最初就跟着她的掌柜、伙计,叶婉更是多了几分优容。“对了,薛掌柜也吩咐下去,将高举卖了张秀母女的事儿传扬出去。” “啥?”薛掌柜还兀自沉浸在不用与儿子分开的喜悦之中,忽闻这么一个大消息,惊得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卖了?!” “嗯。就在刚刚,连着张秀和高巧雁,以一百五十两银子都卖给了我。”叶婉不屑地一笑,妻子不要了她还能理解,连亲生女儿都毫不犹豫地卖了,真是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叶婉转身去了张全有的住处,薛掌柜还在那里呆愣着,最后恨恨一跺脚,将几个伙计都招了过来,吩咐着他们将消息散播出去。心中思量半晌,觉得这样也好,也省得张银匠辛苦赚来的银子都填给了那个畜生。 高举得了整整一百五十两银子,高兴得眉毛都飞起来了。他昨日被叶婉一通打击,回到家不多时就想通了,什么父母过世了不能改名,他偷偷地改了,然后再到别地去参加科举谁能知道他改过名字?正想着法子和说辞去将张秀接回来,并从张全有手里多掏些银子出来,紫薇上门了,开门见山地要求他和张秀和离,并与高巧雁断绝父女关系。盯着那薄薄的一张百两银票,高举的眼睛都绿了,半点没犹豫就签下大名、摁了手印。不过到了高巧雁那张契书时,他眼睛一转,却是不肯白白将女儿送了人,非要再加一百两才行。紫薇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不想让他多占便宜,只说最多再给五十两。然而就这五十两也足够让高举喜出望外了,干脆利索地画了押。他却不知,平安镇上有不少人都知道了这件荒唐事,无一不在暗暗咒骂、唾弃他。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高举正喜滋滋地谋划着要去给小玉娇赎身呢,妻子卖了个好价钱,也该买个可心的回来给他暖床了。 叶婉将和离书交给张秀,道:“这下你可以安心了,简单收拾收拾东西,这两天就跟着我去京城。”她没有将高举“卖”了她们母女的事说出来,不代表张全有父女不知道。高举是什么样的人张秀最清楚,虽然心中酸涩难言,好在女儿能跟在自己身边,也算是聊有安慰了。 “爹,能这么顺利地拿到和离书,还将雁儿带了来给我,东家怕是没少花银子吧。”张秀搂着女儿一刻也不敢撒手,生怕被人抢了去似的。“这银子咱得还人家。”叶婉半句银子的事都没提,也没说让她们母女为奴为俾的,但以张秀的品性,却是做不出假作不知的事,她已暗暗决定,等到了京城就出去某份工来做,赚银子还给叶婉。 “不必。”张全有摆摆手,铁青着脸色,道:“东家的为人你往后就知道了,她不是在乎那点银子的人。爹多卖些力气好好干活也就是了。”通过这件事,张全有才真正看清高举的真面目,简简单单地就能将妻女卖予旁人,就算不和离,自家女儿和外孙女还指望能过上什么好日子呢?白白担了个读书人的名头,高举的眼光也就能看出巴掌远去,若是好好善待张秀母女,张全有能给他的何止千八百两银子呢?在福隆做工三四年间,张全有手中已经攒下了好几百两的银子,去到京城定能赚得更多。 高举还不知自己将现成的银匣子推了出去,一百五十两银票拿到手里还没捂热乎呢,他就忙忙地去了寻芳阁赎人去了。寻芳阁的老鸨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与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些交情,早就听说了高举的事,见他来赎人半点不意外。“高公子啊,你是知道小玉娇的,人长得水灵不说,还温柔体贴最最会侍候人的,要给她赎身,这价码可不低啊。”老鸨风情万种地捏着一块桃红色的丝帕,款款坐在雕花的圆桌前,斜斜瞥了兴冲冲的高举一眼,眼睫一垂掩下了眼底的鄙夷。她是风尘女子不假,却最是瞧不上那些抛夫弃子,只顾在青楼厮混的男子。尤其是高举这种,前脚卖了妻女,后脚就到青楼赎个妓子,真个是脑袋有包。 “瞧妈妈说的,好像我拿不出银子似的。要多少银子能给小玉娇赎身,妈妈尽管说来。”高举高高仰起头,拿着鼻孔看人,摆出一副富家公子的派头。这种派头他偷偷学了好久,终于给派上用场了,心里是说不尽的得意。 老鸨暗嗤一声,竖起两根手指道:“怎么也得二百两银子吧。” 二百两?高举脸上的傲然瞬间就有些发虚了,一咬牙道:“一百二十两!”他拢共就得了一百五十两,早知道那会儿就不许那女子还价了,不,应该再多要些银子才对!暗暗咬了咬牙,心中升起了悔意,可是和离书什么的都签了,想再去敲些银子也没借口了。 “高公子可真会说笑话儿,你这一张口就压下整整八十两!”老鸨笑得花枝乱颤的,好似真听到了多好笑的笑话一般。看着高举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假装沉思一瞬,道:“罢了,看在高公子诚心来赎人的份上,一口价一百五十两,少一铜子儿都不行。” 现今高举的全副身家也就是这一百五十两,都给了出去他吃什么喝什么?转念想到小玉娇在寻芳阁这么长时间,想来定也攒下不少银钱,回头那些不全都是自己的么?咬了咬牙应道:“好!就一百五十两。”高举忍着心疼,将两张银票拍在桌上,然后急不可耐地嚷嚷道:“妈妈既已收了银子,快快让小玉娇随我回去罢。” 拿起银票仔细看了半晌,确认是真的,老鸨这才又带上了笑意,道:“急个什么呢?赎身银子都交了,高公子还怕我们不放人怎的?小玉娇是女儿家,总要收拾了脂粉衣物才好随你走呢。”一摆手,示意下人将小玉娇的卖身契拿了来,递给高举,笑道:“瞧瞧吧,这是小玉娇的卖身契。” 高举接过卖身契看了又看,笑吟吟地揣进怀里,此时他已没心思与老鸨寒暄,伸着脖子不住地往外张望,等着佳人的到来。 老鸨使了人去小玉娇房中通知她有人给她赎身。小玉娇也早得了消息,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又在妆盒中挑了两只素银簪和一对银丁香用帕子包了,其余的一股脑倒在一张包袱皮上,托来人交给老鸨替她保管着。犹豫片刻,又取回几两碎银带在身上,这才莲步款款地来到前厅,先是对着老鸨施了一礼,柔柔道:“多谢妈妈多年的养育之恩。”起身后还俏皮地朝老鸨眨了眨眼。 老鸨用帕子掩住口,微一点头后娇笑道:“好好好,能看着你们一个个地从了良,妈妈心中也是欢喜的。往后你就跟着高公子好生过日子吧。”这老鸨并不像旁的老鸨那般,只一味地认银子,她出身风尘,深知青楼女子的心酸与不幸,加之年轻时被个负心的男子坑害过,对着她这寻芳阁里的姑娘就格外照顾些,从不克扣贪墨她们的财物。这也是小玉娇敢把多年积攒下的银子、首饰托给她保管的原因。 “是。”小玉娇妩媚地一笑,转而如弱柳扶风地对着高举拜下,口中娇软道:“多谢高公子怜惜,赎了奴家回去。” 风一吹就要倒下一般的美人儿就在眼前,高举心中火热一片,忙上前扶了,笑道:“快别多礼了,这就随我回家吧。” 帮着小玉娇背了包袱,高举急吼吼地拉了小玉娇出了寻芳阁的大门,直奔平安镇东头的高家小院。回到家,高举早就将圣人的教诲扔到了脑后,忙不迭一把抱起小玉娇回了内室,一番*过后,这才有空闲问起小玉娇的身家来。 小玉娇眼中幽光一闪,垂头低泣道:“奴家何曾有什么身家呢?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公子哪里知道,竟是一星半点的银钱都不许我们留呢。” ------题外话------ 感谢【694574542】亲投了一张月票!感谢【我是萝卜爱痴草】亲送了两朵鲜花! 第一百八十八章 坑高举(下) 听到这话,高举火热滚烫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但见美人儿梨花带雨的,心头一软,抚着那光洁如丝的小巧肩头安慰道:“好了、好了,没有就罢了。”又软语安慰了几句,哄着小玉娇睡着了,高举蹑手蹑脚地下了床,他不相信小玉娇连一点财物都没有,倚门卖笑那么些年,就算没攒下银子,值钱的首饰总会有几件吧。不想,事实真是让他大失所望,小玉娇的包袱里,除了几件料子尚好的衣裳,只有两支不值钱的素银簪和一对银丁香,外加三四两的碎银,其他竟是什么都没有了。 咬着后槽牙咒骂了那老鸨几句,高举再是心有不甘,也不得不吃下这个哑巴亏,他拿了银子赎的是人,可没说一定要带着财物,这事到哪他也不占理。掂着手中那点物什,总算是聊胜于无。胡乱地揣进怀里,匆匆穿了衣裳,高举回头看看还在“熟睡”的小玉娇,抬脚往当铺去了。 待高举走后,小玉娇忽地睁开双眼,眼中再不复方才的似水柔情,只剩一片冰冷。妈妈说得半点不错,整日只知流连青楼的男人,哪有一个好的呢?幸好她听了妈妈的话,没有将所有财物都带了来,不然她此时可不是就一穷二白,只能任由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摆布了嘛!缓缓起身,只披了外衣,小玉娇开始在房间内翻找起来,待翻到了她想要的那张纸后,心中松了一口气,按着原样放回去后,复又上床躺下。 两天后,定下跟着叶婉进京的几人都收拾好了行礼,统统搬上雇来的马车后,与亲友一番告别,纷纷登上马车等着出发。叶婉处理完一些琐事后,又去了一趟溪水村,与陈婶子一家告了别,然后就回来平安镇,准备回京城。 高举隐在人群中,远远看着张全有肃着一张脸登上马车,嘴角不住地抽动,这老东西倒是走运,竟能跟着去京城享福,早知如此,他根本不会为那区区一百五十两就斩断了与他的关联!不过,不管怎么说,高巧雁身上到底是流着自己的血,他还有机会就是了! 叶婉和蔚凌羽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去京城,高举暂时抛开心底的那点不甘,与小玉娇很是过了几天快活日子。这天,他的同窗叫了他去吟诗饮酒,高举换上干净整洁的长衫,嘱咐了小玉娇好生看家后,就一摇三晃地走了。小玉娇见等待已久的机会来了,忙翻找出高举家的房契地契和自己的卖身契,仔细地揣好后,悄悄回了寻芳阁。 “嘶,你这丫头,一段时间不见,怎的瘦了这么多?”老鸨听说小玉娇回来了,心知她是来取存在自己这里的财物,提拎着一个大包袱出来,一见之下心中就是一咯噔,看来那个高举对小玉娇也算不得多好,不然好好的人儿才多少时日就瘦了一圈。 “多亏妈妈提点,不然我这一辈子算是走到头儿了。”小玉娇眼中泪光隐隐,将这些日子的事情一一道来,没日没夜地折腾她也就算了,自打到了高举家,她就没吃上过一顿饱饭!她随身带的那几两碎银更是第一天就被高举搜了去,连那几件不值钱的首饰都没放过啊! “真真是个畜生!”老鸨想起了她年轻时遇上的那个败类,心头火起,咬牙切齿地怒骂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与妈妈说来,妈妈定会帮着你的。”当年她是多希望在她最绝望的时候能有个人拉她一把啊,可惜她命苦,不管多么艰难,都是她自己硬生生扛过来的。如今,看着与她境遇那般相似的女子们,她心中升起一股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她想帮帮她们,让她们不要像自己那样,受到那么多的挫折和苦楚。 小玉娇抹了一把眼泪,将那抹感动深藏在眼底,笑道:“妈妈还不知我的性子?高举那畜生敢这般待我,我岂会便宜了他?诺,”将高举家的房契地契从怀中掏出,往桌上随意一甩,接着道:“我要他一无所有地睡大街去!”小玉娇看着柔弱,可在青楼里摸爬滚打了多年的,又有哪个女子是真的柔弱的呢? “好!不愧是妈妈我教导出来的!”老鸨满脸的笑意,对小玉娇的行为很是感到自得。那些个臭男人,敢欺负她们,就是要付出代价!拿过房契地契看了两眼,在心中估算了下,道:“高举家的宅子不算大,但也不小了,值个四五十两。妈妈给你五十两银子,你赶紧拿着东西离开平安镇,寻个好去处清净度日吧。但有一点,切记不要轻信了旁人,还要记住财不露白的道理。” 小玉娇拦住老鸨转身要去取银子的身形,语音中带了哽咽道:“妈妈提银子作甚?将高举的房产交予妈妈处置,本就是麻烦了,再要收妈妈的银子,我可要臊死了。难不成我小玉娇就是那只认银子不认人的?”说着,解开包袱,挑出一块上好的翡翠玉坠,塞进老鸨的手中,道:“这是我这些收藏里最好的一件东西了,留给妈妈做个念想吧。” 抚摸着手中冰凉的坠子,老鸨含笑颔首,这些年她不知收到了多少这样的“念想”,东西不在贵贱,小玉娇能感念她的一份情儿她就知足了。“好丫头,快走吧,我让小狗子送送你。” 小玉娇含泪点头,最后看了老鸨一眼,扭头飞快地跟在小狗子身后跑走了。当初叶婉接手拾花馆,没有为难那些姑娘们,不但还了卖身契,还给了她们可以过活的营生,那时她不知道有多羡慕。如今,她却是再没了那种羡慕嫉妒恨的感觉,她能遇上真心为她们着想的老鸨,已是莫大的福气了。若是换了别家青楼,别说尽其所能帮着她跑路,不吞了她那点子身家就是谢天谢地了! 小玉娇包袱款款地离开了平安镇,老鸨那边迅速地联系了牙行那边,不过半天功夫就将高举的宅子脱手了。等高举喝得尽兴了回到家,只见大门上着锁,却不是他熟悉的那把锁头了。在门口抓耳挠腮了半晌,他脑子还是晕乎乎的,在街边随便拣了块石头就要去砸锁,手才刚刚举起来,就听一声呼喝:“干什么的?公然就敢砸人家门,是想进衙门么?” “人、人家?胡说,这是我家。你、你是哪个?”高举的舌头都捋不直了,歪着头眯眼看向来人。 来人正是牙行的管事,在此地等了高举许久了。那人呲着一口黄牙对着高举不怀好意地嘿嘿一笑,道:“原你竟是不知,你那个才过门没多久的媳妇,头晌已经将这宅子卖给了我们牙行了。”这管事与寻芳阁的老鸨颇有交情,此时自是不会将她牵扯进来,只将事情一股脑儿都推给了小玉娇。他也听说了高举的笑话,对他不耻的同时,心中暗暗警醒自己,万万不要一步踏错,落得个跟高举一般的境地。虽说自家的那个黄脸婆不再年轻漂亮,胜在对自己一心一意,还是就守着她好好过日子罢,那些个娇嫩得跟朵花儿似的姑娘,美则美矣,谁知道肚子里在转着什么年头呢?一个不小心被她们洗白了家底可是大大的不妙。 “媳、媳妇?”高举脑中先是浮现出张秀那张只算清秀的脸庞,随即想起她已经被自己卖了,然后小玉娇那副柔弱可人的模样现在眼前,颊边浮起一丝笑意,含含糊糊地道:“小、额,玉娇啊。”打了个酒嗝,高举忽地有些清醒了,转回头努力瞪大了眼睛看看大门上那把陌生的锁头,犹如当头劈下一道响雷,登时酒也醒了,嘴皮子也利索起来了,不敢置信地瞪着那管事尖声道:“你说什么?小玉娇将我的宅子卖给了牙行?!” “对喽。你可算是明白过来了。”管事的眼睛微微眯着,笑得见牙不见眼,这笔生意好哇,老鸨只要了他三十五两银子,转手卖了六十两,交给牙行账房二十两,不算提成,自己额外还赚了五两。等一回家就将这银子交给自家婆娘,叫她明儿个打上二两小酒,再炒两个小菜,给他打打牙祭。 “这怎么可能!这是我高举的宅子,那个贱人有什么资格卖?”高举凌乱了,卖了妻女得的银子都被他用来赎人了,他所剩下的财产也仅仅是这座宅子罢了。“小玉娇!你这贱人,你给我滚出来!”高举很快就将宅子被偷卖的事情扔到了一边,转而跳着脚地叫嚷着让小玉娇出来,他恨不能生撕了她。以往的温柔缱绻、小意侍候全都成了坑害他的陷阱,那张如花似玉的漂亮脸蛋,如今想来也变得狰狞可怖起来。 “行了,高举,你消停些罢,人家小玉娇恐怕早就出了平安镇,不知到哪儿去逍遥快活啦。”管事瞧着高举状似疯癫的模样,不禁也有些同情,不过想想,他不作也落不到这步田地。那张秀是个多贤惠的女子,张全有又是福隆的银匠,每个月银子都不少赚,这样的岳家他不去好好维持,偏生对张秀非打即骂,最后更是卖了人家换了个青楼女子回来,如今这样又能怪得了谁呢? “不、不!她怎么能这样对我!贱人!该死的贱人!”高举满口诅咒地推开一干出来看热闹的街坊,他要去寻芳阁去找老鸨讨个公道,她寻芳阁出来的人做出这种事,总要负责的! 待得到了寻芳阁,小狗子早在门口等着他了,高大魁梧的身形往着门口一戳,见着高举来了,一把将他拦下,没好气儿道:“干什么的就往里闯!” “干什么?叫老鸨给我滚出来,小玉娇胆敢私自将我的宅子卖了,还跑了个没影儿,今儿个不给我个交代,我砸了你们这寻芳阁!” “噗”,小狗子毫无掩饰地轻蔑笑出声来,大着嗓门道:“高举啊高举,你可真是不开眼,说什么砸了我们寻芳阁,你砸一个试试?老子一指头摁不死你的!小玉娇被你赎了去,当日可是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半点事儿不差,这都过了多久了,出了事倒是来寻我寻芳阁的晦气,错了主意!滚滚滚,再在这儿闹事,别怪老子拳头不认识你是谁!” 那铁钵般的拳头镇住了一脑子浆糊的高举,饶是他快被气疯了,脑中还存着些理智,他知道小狗子不是在与他玩笑,他若是再闹腾下去,一顿打是免不了的。喉间一股腥甜险些压制不住,勉力强咽了回去,猩红着一双眼睛恨恨地看了一眼寻芳阁的牌匾,和立在门前岿然不动地蔑视着他的小狗子,艰难地转身走了。 寻芳阁这里讨不到便宜,只能去找那牙行的管事说道了,起码那人没有小狗子这么凶神恶煞,应是不会挨打。只是他万万想不到,回到高宅门口时,那管事倒是没走,却是像是与寻芳阁商量好似的,全然换了一副嘴脸,冷着一张脸,鄙夷地笑了一声道:“秀才老爷读了那么些书,竟是都白读了么?这宅子房契地契一样儿不少,我们牙行收了是合理合法的。况这宅子已经在衙门过户了的,秀才老爷要想要回去,就将小玉娇找回来再说吧!”说完,管事阴狠地看了高举一眼,甩袖走人了。他晚饭还没吃呢,高举这个拎不清的,真真是耽误事儿! 牙行的管事也走了,带走了最后一丝拿回宅子的希望,高举一颗心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拔凉拔凉的,他,无家可归了。围在四周看自己笑话的街坊他都没有力气去理会了,他只想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没了这栋宅子,他要住在哪里?小玉娇跑路了,谁给他做饭吃?颓然地坐倒在地上,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张秀还在的时候,饭菜虽说只是粗茶淡饭,好歹都是热的,自从他卖了张秀母女,只在开头几天日子过得很是舒心,后来一切都变了,现下更是只能露宿街头!对,这一切都是小玉娇的错!她若不勾引自己,他又怎么会卖了张秀母女为她赎身?不为她赎身,他的宅子又怎么会莫名其妙就不属于自己了?他落得被所有人嗤笑唾弃的地步,一切的一切都怪那个贱人! 高举这样的人渣就是这么的无耻,不论发什么不好的事,他只会怨怪别人,从不肯思己之过。不是他苛待张秀母女,张秀怎么会铁了心与他和离;不是他一门心思想给小玉娇赎身,他也不会平白搭进去一百五十两银子,毕竟不是小玉娇求着他赎了她出来的;不是他起意霸占小玉娇的财产,还虐待了人家,人家又怎么会一心逃离,还顺手坑了他这一把?都是自作孽罢了。 高举卖了妻女已经是老黄历了,人们尽情地嘲笑鄙夷了一番后,又有了新谈资,倾尽所有赎回来的俏佳人偷卖了高举的房产跑路了,这是平安镇新鲜出炉的笑话,大街上那个蓬头垢面、衣衫破烂的落魄身影一出现,人们就开始指指点点地掩嘴窃笑,心中兴不起半点的同情。 而此时高举日夜咒骂,连梦中都念念不忘,恨不能生啖其肉的小玉娇,正扮成了个黑小子,坐在小狗子从江平镇雇佣的可靠马车,慢悠悠地往着宿州城去。她这一路不住地打着喷嚏,心知定是高举在咒骂她。可她不在乎,不但不在乎,还乐呵得很,高举越是恨她她就越是高兴,那个臭男人真是死不要脸,竟还打她辛苦积攒下来的那点身家的主意,被她算计了那一把真真是活该! 又走了几天,宿州城高大的城门已经近在眼前了。小玉娇心中忍不住一阵激荡,从此后她再不是那倚门卖笑的婊子了,她要开始自己新的生活,她会重新活过一回的!那天紫薇找到她时承诺,只要能祸害得高举一无所有,她就会在宿州城为她打点好房产。虽说买房产的银子是要自己出,但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人帮她打点好落脚处,已是为她省却很多的麻烦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威胁(上) 叶婉想着,那个惊鸿在京中的行动不受束缚,他们这一路会不会遭到袭击什么的呢?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倒也不是惊鸿不想动手脚,而是她现在除了楚毅,根本没人听她的使唤了。毕竟大伙儿都心知肚明,这个时候了还做些有的没的,无异于自取灭亡。 一路顺顺当当回到京城,叶婉直接将众人带回了长宁侯府,将男子们安置在西角门处的一个大院子里,桩子一家占了西厢房的两间屋子,阿舞和张秀母女另安置在隔壁的小院。叶婉本是点了两个会做饭的婆子过来负责一行人的饭食,不想这些人却是不肯,直道不干活领着工钱心里已很是过意不去,再成日让人伺候着真真是无地自容了。叶婉也不勉强,叫人送了米面粮油、蔬果肉蛋等物,任他们自己做了吃。 万和商场的首饰区地方不小,叶婉思量着将那间充作库房的屋子腾出来,给陈银匠和张银匠做工房很是合适,算上陈银匠带着的两个徒弟,四个人用起来也是绰绰有余的;隔壁的那间屋子虽说小些,好生规划一下,合理利用好空间,做库房也使得。现成的地方是有的,不过叶婉也没有立马就让众人上工的意思,初到京城总要先熟悉熟悉,加之大伙都是拖家带口地来的,也要给他们些时间买房置地。早在众人定下随叶婉进京,叶婉便使了人回来替他们寻摸宅院,选了几处地界儿尚好,价格也公道的先留着,就等着人到了去挑呢。 安顿好众人,叶婉这才着急忙慌地到林岚那里请安,回了一趟溪水村,叶婉意外遇上了好几个奇葩,也见识了张全有这样爱女极重的人,心中对亲情愈发看得重,也就更加想念起林岚这个娘亲来。想是知道叶婉安顿好从平安镇带回来的人后,第一时间就会来林岚这里,叶睿晨已是早早过来等着了。 “娘亲,我回来了。”叶婉仗着身体年龄不大,一头就扑进了林岚的怀里,蹭了两蹭才抬头嘻嘻笑着唤了叶睿晨一句:“哥哥也在呢。” 林岚顺势将叶婉揽在怀里,一时心里又甜又涩,以往叶婉对她也甚是亲近,却从不似今日这般,像个寻常小女儿一样,赖在她的怀里挨挨蹭蹭地撒娇。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林岚搂着叶婉不肯撒手,摩挲了好一会,抬起她的小脸儿,皱眉道:“外边儿到底比不得家里,瞧这才几天,竟是瘦了好些。可要好生补补才行。” “瘦些才好看呢,要是吃成个痴肥的大胖子我可不要出去见人了。”叶婉见林岚高兴,越发卖乖讨她欢心,叽叽喳喳将去平安镇和溪水村这一路好玩的事都说了,叶睿晨在旁时不时凑趣两句,哄得林岚眉开眼笑。待说到阿舞和张秀两个可怜女子的遭遇,林岚心中不禁怜意大起,忍不住嘱咐道:“真真是可怜可叹,听阿婉所言,她们都是品性极好的女子,不妨待她们好些,也是件积德行善的好事。” “娘亲就放心吧。”叶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世上任是身世遭遇更凄惨的也多着呢,靠着旁人的同情、可怜,终不能过一辈子,还是要自己自强自立起来才是正途。只是她自信她和叶睿晨可以为林岚撑起一片天,自是不会在林岚心情正好的时候说那些破坏了气氛。又与林岚说笑一阵,林岚知晓兄妹两个定也是有话要说的,便没有拘着叶婉在身边,将他们打发出去,亲自去厨房盯着厨娘烧叶婉喜欢的菜不提。 没有绕路去书房,叶婉和叶睿晨径自去了叶婉的小院,甫一落座,叶睿晨便问道:“梅子娘那泼妇又找你麻烦了?” “跳梁小丑罢了。蔚凌羽说吴曲判了梅子娘一家和妮子斩监侯。”至于妮子爹娘,瞧着似是真的改好了,她也不想多做牵连,只要他们老实过日子,她还能总跟他们较劲不成。 “斩监侯么?”叶睿晨不悦地皱了皱剑眉,敢用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诅咒他的妹妹,没有凌迟了他们真真是便宜他们了。这蔚凌羽是怎么办事的,竟这般轻松地放过了那些人。 与叶睿晨相识多年,他的动作、神态叶婉最是了解不过,笑道:“几个无关紧要的人,哥这是在意什么呢?手段太过狠烈了,咱们长宁侯府的面上也不好看。”乡里乡亲那么多年,出了这么点子事就极刑伺候,未免显得叶家不念旧情。旁人可不管那起子人做了什么,只图自己嘴一时痛快,好像贬低了长宁侯府就显得他们更加仁善纯良似的。 “哼!”叶睿晨不轻不重地从鼻中哼出一声,倒不揪着这件事不放,转而说起楚毅和惊鸿来:“那个楚毅前些年看他还好,近日再瞧,真真是个拎不清的。说是押着首犯来请罪,那个惊鸿竟是满京城的逛游,像是来旅游的。楚毅上门求见了几回,我都给推了。就等着你回来,问问你是个什么想法呢。” “那个楚毅自来我就不怎么待见他,看着他就烦,果然不是没来由的。”叶婉撇撇嘴,什么少年俊杰,那些个人真是瞎了眼了,能被个女人牵着鼻子走,还摆出一副情圣的模样气病亲娘,没得叫人恶心。“至于楚毅,乃至翠漪山庄,实在不驯,咱们就替皇上做做好事,清理了吧。” 叶睿晨心知叶婉对楚毅本来就没什么好的观感,再加上对他这次的行为是真的生了怒,况且他们隐约察觉那个楚庄主心思有些大了,不趁着他们自己作死铲除了,将来指不定还要作什么幺蛾子呢。遂点头应道:“阎罗殿近来确实低调了些,只怕旁人还道咱们改了性儿呢。只是…你与那个惊鸿有什么梁子?她竟似是恨你入骨了。”叶睿晨派去盯着惊鸿的人回报,旁的异处没发现,就是那个女人有时候像是魔障了似的,自己一个人嘀嘀咕咕地不住咒骂叶婉,让他们觉得这二人活似是有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般。 叶婉满脸无辜地一摊手,道:“我也不知道啊,我搜肠刮肚地想了好久,印象中根本就没有惊鸿这个人。” “难不成是改名换姓了?”叶睿晨摩挲着下巴,“惊鸿”这个名字确实不像什么正儿八经的名字。 “想这些作甚,回头找个时候会会她不就得了。”叶婉勾起嘴角轻笑,管你是有新仇还是旧怨,既是招惹了她,还想着全身而退不成? 叶睿晨见叶婉脸上带着些倦色,便点头道:“你想怎么处置都好,哥哥给你打前锋就是。”抬手捏了捏叶婉白皙嫩滑的小脸儿,舒展笑意道:“阿婉好生歇息一会儿吧,等开饭叫你。” 叶婉回京没有隐藏行迹,楚毅那边第一时间就得了消息,惊鸿自是也知道了的。回到房中一时咒骂、一时阴笑,直若疯癫。闹了一会似是累了,坐下连喝了两杯茶,而后就满屋子翻找,寻了笔墨纸砚出来,“唰唰唰”写了一封墨迹淋漓的书信,吹干后也不在意有没有信封,折好塞进袖中就出了客栈,往着长宁侯府去。 长宁侯府门前守着的侍卫不认得惊鸿,见她只是在不远处站着,也不爱搭理她,惊鸿恨极了叶婉,连带这些侍卫她也不待见,更是不会上前询问,只自觉身姿袅娜地立在那里等着。站了不多时,惊鸿只觉小腿酸痛,半晌不见有人自大门出入,忽地想起大户人家的规矩,寻常人是走不得大门的,长宁侯府上她只认得那个小乞丐,想来他进了府也不会有多高的身份,还没有资格从大门直进直出的。愤愤地瞪了那几个守门的侍卫,暗骂一声不懂事、不长眼,一跺脚转身自去寻角门。 边走边打听,惊鸿又走了近两刻钟的时间才远远瞧见一扇上着光亮黑漆的小门,心中嫉妒叶婉能住在这么大的宅子里,强忍着直欲喷薄而出的毒火,惊鸿咬牙拍响了门扉。不多时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开了门,见是个女子便愣了一下,道:“你找谁?” 惊鸿还道那小厮是被自己的容貌倾倒,才怔愣了那一下,得意地抚了抚鬓角,傲然问道:“这里可是长宁侯府?” “正是。你找谁?”小厮见面前这女人磨磨蹭蹭地不肯痛快说明来意,有些不耐,又问了一遍。 反正不是找你!惊鸿在心中啐了一口,像是看着什么脏东西似的瞥着小厮,缓缓道:“前段时间你们府上不是来了一个小乞丐么?你把他给我叫出来。” 听得这个女人说出的话中尽是轻慢的命令语气,小厮不悦地垂眸,但叶婉定的规矩在那,他也不好将这人赶走,再说人家明言是来找人的,不过是跑趟腿子,也不是什么大事。作为下人,他们的消息必须灵通,才能更好地伺候主子。他也听说前段时间叶睿晨领了个乞丐回来,待会叫了他来,若是不认识那个装腔作势的女人,他定要拿大扫把将她撵得远远的。想至此,小厮冷冷道:“等着。”说完“啪”地一声将门关上了。 惊鸿听得门又被从里面拴上了,气得胸脯不住起伏,好在看那小厮的意思是会去喊人过来,强自忍下了这口气。又等了一会儿,那小乞丐开了门出来,见果然是惊鸿,戏谑地笑道:“啧啧,这不是惊鸿仙子么?你来是请罪的么?怎地没有背着荆条呢?” 惊鸿眯眼打量了眼前这个眉眼间竟很有些俊朗的少年,与记忆中的那个小乞丐是有些神似,冷哼一声讽刺道:“看来你给叶婉那个贱人当狗还挺舒坦嘛。”当她得到小乞丐的娘亲被不知什么人救走了,她心中才明了,怕是这小乞丐早就与叶婉勾结在一起了。若不是他出卖自己,或许那次的刺杀根本就不会失败!小乞丐脸上大喇喇的笑意深深刺激着她,惊鸿此时真是后悔极了,应该带几个人一起过来的,就算不能伤到叶婉,先将这个小野种抓回去折磨一番也好的。奈何她手无缚鸡之力,独自面对着小乞丐她还真不敢动手,毕竟当初她亲眼看见这小乞丐就凭着一根小儿手臂粗的木棒,活生生将一只二尺多长的大狗打死了。 眼神闪了闪,惊鸿决定还是先放过这小乞丐,从袖中取出书信,一把甩在他的脸上,冷声道:“把这个给叶婉。”说完扭头就走。 “嘶,这人是你家亲戚?”饶是这小厮也见过不少的人了,却还从没见过这么让人讨厌的女子。 “嗤,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婊子罢了,我可没那福分有这么一门亲戚。”小乞丐故意没有压低嗓门,满意地看着惊鸿的身子晃了晃,嬉笑着与小厮回转门内,“嘭”地一下关上了门。 惊鸿脸上一阵扭曲,她生平最恨旁人骂她是婊子,这小乞丐真真是好样的!等她得了机会,定要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题外话------ 感谢【微光暖暖】亲、【紫海芋】亲投了一张五星评价票!(ps:亲爱哒们,评价票只有第一次投才有效额,要是能换成钻石、鲜花冉冉会更开心呐!总之还是要谢谢亲爱哒们支持哇!么么哒!)感谢【wangjing1104】亲、【紫海芋】亲和【okbaobao】亲投了一张月票! 第一百九十章 威胁(下) 却说那小乞丐,手里捏着惊鸿送来的一纸书信,也不敢耽误,与守门的小厮客气了几句,径自往叶睿晨的院子送去。 这小乞丐本姓郑,名琦,早年家中也很是个殷实的,他三岁上启蒙识得了不少的字儿,在同龄孩子中算是聪慧的。奈何严厉刻板的祖父一去世,他的父亲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行事愈发荒唐起来,一二年间就败光了偌大的家业,后来被那些追讨赌债的无赖不小心错手打死了。郑琦母亲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妇道人家拿不起事儿,三下两下被郑家族中旁支夺了祖宅和仅剩的几顷良田,最后母子两个落得个以乞讨为生的凄惨下场。 说不上是幸还是不幸,有一次郑琦的母亲在垃圾堆里翻出个干巴巴的馒头,正喜不自胜地捡了想拿回去给郑琦吃了果腹,不想斜刺里冲出一只二尺来长的野狗,追了她好几里地。郑琦迎面撞见,顺手摸了跟小儿手臂粗细的柴禾棍子,发了疯似的冲上去没头没脑地一顿乱敲,竟生生将那好大一条野狗敲死了。郑琦一颗心儿“砰砰”乱跳,吓得脚都有些软,同时也有些欢喜,寻思着将这狗拖了去洗剥干净,他和娘亲可以饱饱地吃上几天,还不待喘匀了气儿动手,就被路过此地,把这一出当笑话看的惊鸿抓走了。 惊鸿原本是把人家那生死一线的惊险当个猴戏,看来取乐的,不知为何,心中忽地生出一个想法,将这小乞丐安插到长宁侯府中去,不单能给自己做个耳报神,说不定还能寻个机会,把那让她恨到骨子里的叶婉,像是那条躺在地上,进气儿多,出气儿少的野狗一般,一顿乱棍打死了了事。这念头一起,再压制不住,吩咐了人将这母子两个立时捉了来。看那小乞丐拼了命地保护那妇人,想来将她扣在手中,谅那小乞丐也不敢不听话。 只是惊鸿万万想不到,这小乞丐是个有决断的,阳奉阴违地不肯听她的指令,果断地投了叶睿晨,给她来了一出无间道。叶睿晨见郑琦机灵有成算,有心培养他,但也要探一探他的品性,留他在府上住着,一应吃穿用度皆是比着二等的随从小厮来,却不派给他活计。观察下来,这孩子不是个偷奸耍滑的,没人指派他干活,他也不肯闲着白吃饱,见哪处忙就主动去帮手,甭管多脏多累的活儿,他也从不抱怨一句。尤其是叶睿晨将他母亲救了出来,干起活来愈发卖力。而且他的母亲也不是个懒的,这些年颠沛流离的生活过下来,横针不拈竖线不拿的脾性早就磨没了,时常帮着底下的婆子媳妇打扫庭院,闲时做些洗洗涮涮的活计。 见此,叶睿晨问过郑琦的意思后,就将这母子两个留在了府上,郑琦暂时跟着叶睿晨进出,做了个贴身的随从,他的娘亲被安排到叶婉的院子,做些洒扫的活儿。在长宁侯府中,母子两个也算是有个安身之处,比风餐露宿地沿街乞讨强多了去了。 寻到叶睿晨,郑琦递上书信,一五一十将惊鸿的话儿带到,叶睿晨展开那张纸扫了两眼,冷笑一声,起身去叶婉处。 叶婉梳洗了一番,正待要到床上躺躺,叶睿晨又来了。叶婉心知必是有事,穿了绣鞋出来外间,叶睿晨也不废话,直接递了书信给叶婉看。叶婉一目十行看完,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个惊鸿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她以为楚毅是个什么东西,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上,连她一个大活人都护不住了的,还能保住那点子所谓的‘筹码’不成?” “呵,人家拿咱们当棒槌呢。这么个东西还是速速解决了吧,省得跟个癞蛤蟆似的,膈应人。”郑琦跟了叶睿晨一起过来的,听得叶睿晨说惊鸿是癞蛤蟆,撑不住笑出声来。 “嗯。楚毅不是来求见了许多次了么,明儿个哥请了他来府上说道,谅他不敢一个人大喇喇上门的,待他调开些人手,派人去惊鸿处探探吧。”侧眼看向郑琦,笑道:“哥这是将他收做随从了?” “暂时跟在我身边罢了。我看这小子倒还机灵,将来也是了不得呢。”叶睿晨显见很是看重郑琦,也十分欣赏他的坦率。当日叶睿晨说了要他做小厮时,他就言明不愿做奴才下人,或是习武或是读书,只求叶睿晨帮他某个出身,好回去夺回属于他的家业,将来定会一门心思忠于长宁侯府,为叶睿晨鞍前马后。叶睿晨考校了一番后,发现他在读书上更有天分,便使他先跟在身边先学些人情世故,待得蔚凌云那边的学堂开起来,就送他去读书。 叶婉打量郑琦半晌,颔首道:“总比乞讨强上许多。” “折腾这许久,也快到饭点儿了,咱们索性直接去前厅等开饭罢。吃过了饭再回来好生歇息。”叶睿晨瞧瞧外头的天光,已近晚膳时候,叶婉怕是歇不了多一会儿就要起来吃饭,那样倒更折腾人,不如吃了饭再回来安生休息。 吃过了晚饭,叶婉叫来紫薇,让她明儿个趁楚毅过府,留在客栈看守的人不多,悄悄潜入惊鸿的房间,查看她的行李里有没有一支五福团花的银簪,若有就将藏在内里的东西取回,其他不必动。 几个月前,在叶婉得知了林家藏宝图的秘密时,就派人去平安镇上的那家当铺找过,几年前杨慧珍当掉的那些东西早就陆续被卖了出去。不得已,叶婉只得放出风去,说是想找回府中旧物,略略说了几件首饰的样式,道若是送了来长宁侯府,必有重谢。辗转有人送了几样回来,却始终不见那支藏了地图的银簪,不想今儿个收到惊鸿的书信,她竟说叶婉着重想找回的那几件首饰在她的手里。 惊鸿想是猜到了些什么,意识到那几件首饰对叶婉来说很是重要,她以此为要挟,约了叶婉明日下午,独身到她住的客栈去见她。不用想也知道,客栈中定是有埋伏。只是叶婉想不通,她们之间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她就不怕伤了自己,她走不出京城去?还是她以为楚毅当真是有着大神通,还能全须全尾地带了她平安离开? 酣睡一夜,叶婉早早起床来,只觉精神抖擞,洗漱一番后到前厅用了早饭,就盯着叶睿晨去给楚毅下帖子。楚毅果然不多时就带着五六个好手过府,那几人手中都捧了礼物,不叫旁人觉得他楚毅是怕走不出长宁侯府,才带了这么些人来。 楚毅前脚刚进府,紫薇后脚就去了惊鸿住下的客栈。在房顶上猫了半晌,惊鸿很是配合地打扮了一番,袖了楚毅给她的几张银票出去了。她约了叶婉下午见面,不管能不能如愿将叶婉抓起来折辱,她都是要盛装打扮,定要在气势上压她一头。翻检了自己的行李衣物半晌,半点合意的饰物都没有,趁着还有工夫,她索性出去买了新的回来。不想却给了紫薇一个大好的机会。 掀开数片瓦片,紫薇不声不响地潜入惊鸿的房间,只略翻了翻,就找到了叶婉说的那支五福团花的银簪。按照叶婉教的法子,轻轻松松开启了发簪上的机关,取出一张比巴掌略大的一张薄薄的皮子揣在怀中,将发簪扣好后原样放回,然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一切做得是神不知鬼不觉,直当在门外把守的几人如无物一般。 叶婉拿到地图,嘴角微微上翘,摊在桌上细看了两眼,上面那几个古怪的地名她并不曾听说过,不过此事不急于一时,待收拾了惊鸿和翠漪山庄,再叫了林峰过来一起研究就是。慎重地将地图拿到内室收好,叶婉出来走到紫薇身侧,伸手掐掐紫薇的那张冷脸,笑道:“我家阿薇办事就是妥当,回头去账房支十两银子。”见她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又道:“嗯,再叫厨上特特给你做一份红烧肉如何?”紫薇看着瘦削,却是个顶顶爱吃肉的,尤其是红烧肉。她以为旁人不知道,厨上的厨娘最是了解,每次家里做了红烧肉,紫薇必是要多吃一碗饭的。 “谢小姐。”紫薇嘴角不禁抽了抽,脸上的冰冷似是快要维持不住了。叶婉像是撩拨猫儿的老鼠,只上去捯一爪子,马上就缩了回去,撇开红烧肉不提,笑吟吟地揽了紫薇的手臂,转而说道:“到前边儿看看去,听听咱们炎麟国的第一大‘情圣’有什么高见。” 紫薇自加入阎罗殿起,对叶婉就比对叶睿晨更喜欢亲近,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她更是愿意跟在叶婉身边的。现下冷不防叶婉与她这般亲昵,一时心中竟不知是种什么感觉,晕晕乎乎就被她拉着走了。 来到前院书房,才走近门边,就听见里面传来掀桌的声音,接着就是叶睿晨阴冷的语音:“楚毅,你真是个拎不清的!既然敬酒不吃,就莫要怪我叶睿晨不顾往日的情面,请你吃一吃罚酒了!” ------题外话------ 感谢【lh75运行】亲投了一张月票! 第一百九十一章 原来是她!(上) “睿晨贤弟,请不要动怒,实是哥哥我…”楚毅忙不迭要解释些什么,却被叶睿晨断然打断。 “哼!你不必多说。来人!”叶睿晨是真怒了,说话间就要命人将楚毅拿下。 叶婉与紫薇对视一眼,脑中飞快地转着,现今有不少看热闹的江湖人齐聚京城,就等着看阎罗殿和翠漪山庄的这场大热闹,这其中说不定还有许多人打着渔翁得利的心思。楚毅带着礼物上门,不管期间发生了什么,这般将人扣下,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怕是会借机生出旁的事端,不用等到明天,阎罗殿得理不饶人,妄图借故吞并翠漪山庄的谣言就要满天飞了。虽说江湖上盛行谁的拳头硬谁是老大,名声还是能好些就好些的好。 有惊鸿那么个没脑子还跳得欢的,叶婉总是能找到机会名正言顺地借她收拾翠漪山庄。思及此,叶婉快走两步,赶在书房周围的守卫冲进去之前,一把推开门,打圆场道:“哥哥这是怎么了?怎的生这么大气?” 叶睿晨转头见叶婉进来,怒容略收,似是怕满地的瓷器碎片硌着叶婉的脚,他一边伸手来拉叶婉,一边用脚扫了扫大理石的地面,清理出一块干净的空地给叶婉下脚,薄嗔道:“不在房间好好歇着,到这儿来做什么?小心再被什么阿猫阿狗算计着刺杀你。虽是在咱们府中,我却也甚是不放心呢。” 叶睿晨这意有所指的话,让楚毅的脸“腾”地红透,尴尬地对着叶婉拱手道:“叶小姐,咱们又见面了。” 叶婉不想当即就拿下楚毅,却不代表她会给他什么好脸色,连礼也不曾回一个,皮笑肉不笑地道:“原来是楚少庄主。托你的福,咱们差点就再也不见呢。” “叶小姐说笑了。”楚毅干笑两声,这兄妹两个都是语气不善,他想说点什么缓和剑拔弩张的气氛,却被二人浑身的气势压迫,脑子像是生了锈,半晌一句漂亮的说辞也想不出来了。况且此事本就是翠漪山庄无理,他说什么都是不对,除非爽爽快快地将惊鸿交出来,或可还有缓和余地。但这个法子恰恰是他最不想接受的。 “罢了,楚少庄主也不必多言,三日内将惊鸿交出来,我长宁侯府便不再追究此事。”叶婉冷冷一笑,越发瞧不上楚毅这个人,既不想得罪各方,还想保住心头爱,真真是什么好处都想占尽。 楚毅苦笑,叶婉话中之意他怎会听不明白,长宁侯府不追究,还有凌云太子、诚王世子和几家众臣之后呢,他们会不会揪着不放,谁说得准呢?来时他还打着请叶睿晨兄妹替他说说情儿的算盘,如今看来是他想多了。 叶睿晨此时冷静了许多,心知现下不是扣押楚毅的好时机,冷哼一声,道:“楚少庄主请回吧。正如我妹妹所说,三天之内将惊鸿送来,否则,不死不休!”他着实是被楚毅气着了,前些年与楚毅初识时,觉得他还好,是个值得结交的青年才俊,怎么几年不见竟成了个被女人蛊惑得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糊涂蛋!那惊鸿要是个好的也就罢了,但就她的种种行事来看,分明也没把楚毅和翠漪山庄当回事,这么明显他竟是看不透。 嘴里一阵阵地发干,楚毅几度张口欲言,愣是吐不出半个字来,叶睿晨兄妹态度坚决,他知道再是苦苦相求也无用,只好颓然地拱拱手,带着人先回去再从长计议。 “站住!”叶婉喝住将将走到门边的楚毅,指指书案上一堆大大小小的礼盒,不屑道:“翠漪山庄的礼,咱们可不敢收。” 抿紧了嘴唇,楚毅头上的青筋直跳,只觉得这辈子都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无奈人在屋檐下,咬着后槽牙吩咐身侧的大汉:“带回去。”这一刻,抛去了求和的念头,楚毅心头忽地豁然开朗,他就不信朝廷会因为一次未遂的刺杀就对翠漪山庄动手!一定是父亲小心过头了,翠漪山庄在江湖上可是数一数二的势力,为这么点子小事妄动干戈,他蔚谦就不怕无法收场么!待回去他就带了惊鸿离开京城,饶是蔚谦等人再不甘,也不敢对翠漪山庄如何。 叶睿晨和叶婉目送楚毅离开,二人身形不动,根本没有起身相送的意思,这让楚毅更添一层羞恼。兄妹俩却是浑然不在意,既是撕破了脸皮,还假装什么友好呢。“那傻X说什么?惹得哥发那么大火?”叶婉踢开脚边的碎瓷,寻了张椅子坐了。 “要我劝劝你,莫要咄咄逼人地非要将他柔弱可怜的卿卿逼上死路。”一想起楚毅当时那一副深情无悔,誓要与惊鸿同生共死的表情,叶睿晨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简直令人作呕。 叶婉挑挑眉,心知楚毅的原话定要比这句不堪入耳百倍,大概还数落她来着,不然叶睿晨这样的性子是不可能立时就发飙的。楚毅到底说了什么叶婉并不关心,嘿嘿奸笑着,活像个偷了油的老鼠,指指进门就默然无声立在一边的紫薇道:“今儿个行事真是再顺利也没有了,全赖紫薇。等寻个空闲,咱们就组队挖宝去,到时先让紫薇挑几件可心的。” “地图到手了?”对于所谓的“宝藏”,叶睿晨兴致不大,他手中的财富已然是不菲,再多点少点他并不在乎。不过见叶婉很是兴致勃勃,他嘴角微弯,由着她高兴就是。 紫薇垂着头,叶婉的话她似是没听见一般,还是跟个雕像一样站在那里。叶婉暗暗摇头,小姑娘家家的,总是个冰山样可不行。“下晌咱们去逛街吧。”惊鸿的约没必要去赴,引蛇出洞最好。她也想看看,这惊鸿到底是何许人,怎么就那么想置她于死地。 此时,惊鸿花光了楚毅给她的好几千两银子,买了一堆华服、精美首饰回到客栈,摆了满满一床,精心挑选着。从小到大,她从没有这么痛快地花过银子,看中什么买什么,果然有钱人的感觉就是爽。她的皮肤有些发黄,远不如小姑娘的水灵白皙,但她偏就喜欢艳色的衣裳。拿起一件桃红色的衣裳,对着铜镜在身上比了比,满意地放下,转手又拿起一件鹅黄色的,打量半晌,还是觉得那间桃红色的最合心意,尤其是领口和裙摆上的绣花,真是精美极了,光这么一件衣裙,足足花了三百多两,即使不是自己掏腰包,她还是心疼不已。不过一想到叶婉在自己面前自惭形秽的样子,她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惊鸿正对着满床的衣裳首饰思绪万千地意淫,楚毅铁青着脸回来了,门也不敲,直接踹门进来,道:“惊鸿,收拾东西,今晚就出城。” “什么?今晚?”惊鸿心头一惊,随即不在意地“嗯”了一声,好在她约了叶婉下午见面,今晚就走也没什么。瞧着楚毅臭得像是吃了屎的脸色,想是在长宁侯府没捞着好儿。杏眼转了转,惊鸿踩着小碎步,浑身没骨头似的依偎进楚毅的怀里,捏着娇软的嗓音问道:“爷怎的满脸的不高兴?是不是叶婉那个贱人给爷气受了?” 不说还好,这一说,楚毅心头更是火大,方才叶婉竟拿那种看垃圾似的眼神看他,他堂堂翠漪山庄的少庄主,到哪不是被人小心恭维着,谁见了他不赞一句年少英雄?偏就叶婉,从相识起就对他淡淡的,浑然不把自己当一回事! 感觉楚毅身上的气势愈发冷冽,惊鸿得意地勾起嘴角,软语道:“既是她对爷无礼了,爷也莫要惯她,不如将她捉了来教训一番,让她晓得爷的手段!”惊鸿深知楚毅的软肋,接着道:“况且爷不是答应奴家,要为奴家出一口气么?”水蛇一样的身子款款摆动,涂着艳红色唇脂的嘴凑到楚毅耳边,轻轻呵着气,直勾得楚毅心猿意马。 今日已经与叶睿晨撕破脸皮,叶睿晨与蔚谦那伙人沆瀣一气,就算他交出了惊鸿,难保叶睿晨不会撺掇蔚谦揪着此事不放。与其丢了面子也保不住里子,不如放手一搏!蔚谦当年也不过是个江湖草莽,论起实力还远不如他翠漪山庄强大,凭什么他蔚家可以坐拥江山,楚家不行?越想心中越是火热,叶睿晨可以借这么点小事咄咄相逼,他翠漪山庄反过来也可以借此踩倒蔚家,直上青天!楚毅一时心潮澎湃,一时又眉头紧锁,哪还有心情理会惊鸿的魅惑勾引。蔚家大势已成,仅仅凭着翠漪山庄恐怕还不能掀翻,不如今晚就回去与父亲商议,联合其他几个交好的大势力,反他娘的!想至此,楚毅眼中狠厉一闪而过,大手抚上惊鸿的后背,沉吟一瞬道:“教训叶婉我固然都依你,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他刚刚从长宁侯府回来,对那里的守卫初步有些了解,他们这几个人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潜进去。 “我约了她下午一个人来客栈,不正是个大好的机会嘛。”惊鸿目光不断地闪烁着,她在犹豫,要不要将她心中的猜测告诉楚毅。虽说楚毅对她是千娇百宠,百依百顺的,但她也只是拿楚毅当成是块踏板,若是真如她推测的那样,这莫大的好处必然要分他一半,她还真有些舍不得。 “叶婉可不是一般人,不是你约了她来,她就理会你的。”楚毅轻轻推开惊鸿,阴沉着脸走到桌边坐下,倒了一杯茶举到嘴边,竟是冰凉的,心中莫名升起一丝不快。 惊鸿咬了咬嘴唇,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还是决定说与楚毅知道:“爷不知,奴家手中有她想要的东西。她定会来的。” “哦?是什么?”楚毅撂下茶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心中却在思量,要想个什么法子,将叶婉骗了来。要是当真能将她捉在手里,就可以威胁叶睿晨的势力为翠漪山庄所用,那么成事的几率就可大大增加了。 “几件首饰。”说起这几件首饰,惊鸿心中就止不住得意,想不到无意间得到的几样不值钱的首饰,竟能帮上她这么大的忙! 楚毅闻言嘴角抽了抽,那叶婉岂是个为了几件破首饰就乖乖听话的?当她是惊鸿那样的女子么?不知为何,现下再看惊鸿,他竟没了以往的柔情蜜意,满脑子就想立时将叶婉捉到面前,让她对自己做小伏低。光是想想那种场景,楚毅就觉嘴里发干,心头一股火气蹭蹭地往外冒。 第一百九十二章 原来是她!(下) 惊鸿在楚毅的脸上瞧出丝隐约的鄙夷神色,心下登时有些恼了,她最是见不得旁人瞧不起她的,但顾忌着如今还要依靠他,强自压下发飙的冲动,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意,道:“爷想想,那贱人四处搜罗几样儿不值钱的旧物,这当中能没有蹊跷么?”叶婉如今地位、财产什么都有了,要说她会对几件等闲人都瞧不上的首饰那般在意,没有不可言说的目的,惊鸿是不相信的。她以己度人,越是深思越是觉得这其中必然藏着不小的秘密,什么“不能忘本”、“留作纪念”,统统都是掩人耳目,甚至她深信只要掌握了这个秘密,就会意外获得了不得的好处。不得不说,惊鸿是蠢了点,但这次还真给她猜对了。可惜她万万想不到,就在几个时辰前,她已经与那个可以让她一辈子吃穿不愁的秘密擦肩而过了。 楚毅皱眉沉吟,那几件首饰有没有蹊跷他不知道,心底里也不大相信,但依着叶婉的性子,倒是十之*会来赴惊鸿的约。一则叶婉绝不会允许她想要的东西落于他人之手;二来,她也一定非常想见见惊鸿,然后除掉她。楚毅的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一丝莫名的笑意,缓缓开口道:“那么,咱们就在此静候敏嘉辅国长公主殿下的大驾吧。” 另一边,长宁侯府中,叶婉换上一身轻便的衣饰,叫来牙行的管事,带着平安镇带过来的一帮子男女老少去看宅子。一行人大大小小十几个人,分坐了三辆马车,浩浩荡荡地出门,引得路边的行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京中无人不知长宁侯府中主子少,平素又最是低调,一般出门多是一辆马车足矣,今儿个竟一下子出动三辆马车,很是稀奇。不过这些都与他们无关,张望两眼后,便各自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马车上诸人大多连平安镇都没出过,更甭提京城了,悄悄掀开车帘一角,看西洋景儿似的看着那些林立的店铺和各色的行人。“爹,有卖糖葫芦的诶!”陈银匠的小女儿陈萍双眼放光,满是渴望地看向陈银匠。在平安镇这些小零嘴儿她是不缺的,本不觉得稀罕,也许京城的糖葫芦味道会不一样呢?她想尝尝。 陈银匠也算是疼女儿的了,加之今日心情极好,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笑道:“待会回来爹爹买给你吃哇,这会儿不好停车呢。” “嗯,那爹爹不要忘了呀。”陈萍今年十四岁了,因着陈银匠家里人口简单,一直以来日子都算是不错的,使得她较之同龄人更小儿心性。 正说话间,马车停了一停,车内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朝外张望了片刻,并不见前面有人挡路。正疑惑着,幽兰手中拿着几串糖葫芦送了来,递给陈萍、陈柏,笑吟吟道:“这是京城中很有名气的一个老伯家做的糖葫芦,味道最是正宗,小姐叫了婢子买来给孩子们尝尝。” 陈萍眉花眼笑地接过一根,转手先递给了弟弟陈柏,甜甜地道了谢,这才又接过另一根自家吃起来。幽兰淡淡笑着回到前头的马车,叶婉说是许久不曾吃到这家的糖葫芦,其实还不是想买给孩子们吃么。马车缓缓行驶起来,坐在中间马车里的高巧雁笑眯了眼睛,举着糖葫芦凑到张秀嘴边,糯糯地道:“娘吃呀。”张秀眼眶微湿,心中住不住的一阵酸楚,自家女儿自打落草起,吃过的饱饭都数得过来,哪里吃过这些呢。“娘不吃,雁儿吃吧。” 高巧雁又将糖葫芦凑到张全有嘴边,“外公吃呀。” “外公牙口不好,雁儿自己吃昂。”张全有笑眯眯地道。外孙女懂事,女儿与高举那个畜生和离了也省心了,如今更是进到京城做工,而且他们马上还要在天子脚下买房置地,他心里敞亮得很。别看他最一开始是反对女儿和离的,在见识了高举的无耻行径后,他是万分地庆幸女儿当初的果决。 沉默无语坐在张秀身侧的阿舞,手里也拿了一串糖葫芦,盯着那晶莹剔透的红果怔怔地发呆。她印象中只有在十岁那年,第一次与母亲上集时,跟兄弟姐妹们分吃过一次糖葫芦。那时她觉得这东西酸酸甜甜的真是人间最美味的了,时隔多年再一次品尝,却是只余苦涩。母亲不在了;兄弟姐妹们也陆续被卖掉,各自天涯;父亲又是那样一个没人性的赌棍,她毫不犹豫地跟着叶婉来到京城,只是不想让姐妹们再被无休止的吵闹所打扰,对于往后的生活,她一片茫然,也丝毫不敢抱有希望。味同爵蜡地吃着曾经梦中无数次吃到的糖葫芦,一串儿泪珠悄然滑落。 叶婉不知道她本是好意,却引得两个女子黯然神伤。掀开车帘瞧瞧外面,铜锣胡同就快到了,坐在外面的牙行管事恭谨地道:“长公主,小的给贵府留的几处宅院就在前面了。” 马车停在胡同口,幽兰招呼了大家下车,随着牙行管事一起进到胡同里面。这条胡同幽深,但很干净,家家户户的门上还贴着门神、对联。管事走在前面领路,停在一扇黑漆木门前,笑道:“这家人去年举家搬到南边儿去了,宅院不小,住上五六口人都尽够的。”取了钥匙开门,管事领着大伙进去,一一指点着:“瞧瞧,主房、偏房都很是宽敞;仓房拾掇得也好,通风,不怕粮食受潮;那边是厨房,还带个小柴房;茅厕在后头。这宅子比不得高门大院,也是五脏俱全了的。” 叶婉大略转了一圈,不住地满意点头,这宅子位置不偏、向阳,正适合陈银匠一家住。拿眼去看陈银匠,见他们夫妻俩也正笑得合不拢嘴,知他们也是看中了的,便问牙行管事:“连手续办下来,这宅子要多少银子?” “这个…”管事觑了叶婉一眼,临出门时东家交代不许多要银子,他不敢像对旁人那样玩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把戏,忍着心疼嘬了嘬牙花道:“一百八十两。”这是卖家定下的价钱,他们牙行一分没赚,还搭上了人工。 叶婉点点头,这个价格着实不算高。这么大小的院子在平安镇三五十两就能买下,但京城寸土寸金,陈银匠心知自家买下定是不亏的,忙不迭道:“成!一百八十两俺家要了。” 其余人俱都没有异议,这套宅院就被陈银匠家定下了。陈银匠的媳妇拉着一双儿女里里外外又转了一圈,喜得本就不大的一双眼睛都迷成了一条缝。 随后牙行管事又领着大伙到隔了一条街上的猫儿胡同,看了两间宅子,一间大的和一间小的,问过价钱后,几家人商议,桩子家和张全有家合买了那间大些的宅子,等多攒下些银子再各自去买自家的。阿舞这些年手里也攒有不少的银两,但被那个赌棍亲爹榨得也没剩多少,想在京城买房子是完全不够的,眼见旁人都有了着落,她心情更添黯然。 在来京城的路上,张秀与阿舞相处很是相得,她的情况也是尽知的,见她神情落寞,便道:“阿舞先跟我们住着吧,你一个女人家独居咱们也不甚放心,雁儿还小,就跟我睡一个屋,正好还空出一间给你住。” 阿舞骨子里是个要强的姑娘,心中是不愿寄人篱下的,但眼下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沉吟片刻道:“成,每个月我交房钱吧,算是我租住的。” “哎,好。”张秀一拍巴掌笑道:“这可好,有你跟我作伴,我心里也没那么怯了。” 叶婉不动声色地瞧着大伙都有了落脚地,相互之间还那么和睦,心中很是欣慰,转头对牙行管事道:“那咱们就要这座宅子和铜锣胡同的那座了,这就去办手续吧。” “哎,好好,各位移步跟我去交割吧。”牙行管事努力维持着脸上僵硬的笑,这座大宅子要价只四百两,若是卖给旁人,没有五百两都不带出手的。好在他们只在他们牙行买了两座宅院,不然他们这一个月都得去喝西北风了。 叶婉忽地眉头跳了跳,叫住正要往外走的牙行管事道:“我们还有些事要办,不然这就交了银子,你办了手续再送来吧。” “啊,好好。”管事心中发苦,一个铜板没赚到,还要多跑趟腿子。 陈银匠等人取出银票交给牙行管事,要不是有叶婉在这,没拿到房地契就给出这么些银子,他们还真不放心。管事苦兮兮地收了银子,拱拱手就要告辞回去,叶婉又拿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递给他道:“这两座宅子你们牙行定是卖亏了的,我予你补上罢。多了少了的就这些,算我叶婉欠你们东家一个人情儿。” “哎,这小的可不敢收!”管事先前还暗暗抱怨这笔生意做得不值,叶婉要给补贴上他反倒不敢伸手了。 “拿着吧。”叶婉不由分说将银票塞进管事手里,道:“走吧。” 管事呆立片刻,追上去没口子道谢,他知道,银子都是小事,叶婉亲口承诺欠东家一个人情,才是东家最想要的。这次办妥了事儿,定有重赏等着自己。 “东家,这银子我们自己出吧。”叶婉已是没少照顾他们,陈银匠十分不好意思再占叶婉这个便宜。 叶婉笑笑,道:“几两银子罢了,算是让你们背井离乡的谢礼罢。”叶婉没时间与他们客气来客气去的,方才她收到阎罗殿的暗号,楚毅和惊鸿在客栈等得不耐烦,打听到她出府却没有去赴惊鸿的约,已是朝这边找过来了。楚毅是个二棒槌,叶婉对他不感兴趣,那个大棒槌惊鸿,她倒是很想见一见。 坐上马车,叶婉冷冷笑着,对赶车的天同道:“走吧。” 此时已是近黄昏时候,街道两边的小摊陆续都收了,百姓们在外忙碌一天,收拾着准备回家吃饭。街上迎面两队马车相遇,隔着丈余的距离,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惊鸿掀开车帘,连连问楚毅:“这就是长宁侯府的马车?叶婉在上面?”见楚毅点头,惊鸿浑身像是燃烧起来了似的,“霍”地跳下马车,根本不顾与楚毅商议好的,客气地将叶婉请进茶楼包间再从长计议,直接指着长宁侯府的马车开骂:“叶婉!你个贱人,给老娘下来!” 路人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收摊的也不收了,忙着赶回家的也不由自主驻足看起了热闹。那样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说话却这么粗俗,真真是白瞎了那身行头。 与叶婉同车的阿舞,听闻外面的叫骂声,愣了一愣,叶婉是什么身份她是知道的,在这京城中竟有人敢当街喝骂她?不安地看了叶婉一眼,却见她老神在在地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嘴角还带着嘲讽的笑意。将车帘微微掀开一条缝向外张望一眼,立时瞪大了眼睛,诧异道:“金宝儿?!” 第一百九十三章 撕下面具 “金宝儿?你认得她?”叶婉听见阿舞低低惊呼出声,显是认得惊鸿的,心中暗自诧异,面上却是半丝不露,只掀了掀眼皮,懒懒问道。她稳如泰山地坐在车内没有动,架子还是要拿一拿的,惊鸿在外面刚刚叫唤着让“贱人”下车,她立时就下去与之对骂,岂不就是认下贱人之名了。任由惊鸿在外面泼妇一样地跳着脚,待会定要先收拾掉她半条命! “东家忘了?那年东家接手拾花馆,有几个不愿意走的,后来被东家撵了出去,其中就有这个金宝儿。”阿舞透过车帘缝隙不住张望,再三认了好几回,那样貌、那神态,跟当年比起来,变化并不大呢。 “你能确定么?”叶婉嘴角微扬,事情有意思了,若阿舞当真没有认错人,这个惊鸿的心眼可不大呢,更是留她不得。这种人,本事不一定能有多大,时不时跳出来恶心人一下也够烦的。 “错不了。怎么说也在一个屋檐下那么些年,再不会认错的。” “好啊、好啊。”叶婉点了点头,笑得有些诡异。阿舞不知道叶婉是说她记性好,还是什么,只见叶婉缓缓起身,对她道:“你在车里呆着,莫要出来。”然后就撩开车帘下车了。 巡街的兵丁听到这边吵闹,已是有两队人赶过来维持秩序了。领头的见一方是长宁侯府的马车,行事就谨慎起来,再看惊鸿拦在长宁侯府马车前破口大骂,不知她的身份,更是不敢妄动,只是默默将两方围了起来,不许百姓们乱冲乱撞,免得发生磕碰。 “金宝儿,几年不见,你混得倒是不错。”叶婉慢悠悠下车来,不着痕迹地仔细打量了车前的女子几眼,果然与记忆中那张脸一般无二,随即摆出满脸的欣慰之色,朗声笑道:“想当年本公主收了拾花馆,允你改娼为良,你还不乐意,非要留下来做婊子。只是以长宁侯府的家风,断断不能为了银子去经营青楼,到底遣散了你们,这些年间每每想起,本公主还甚是为你忧心,不做皮肉生意,你能养活自己么?现下看来,倒是白白担心了,看你这样子也是过得很好的,那本公主就放心啦。” 惊鸿看着叶婉下车来,本还有些得意,但马上就被叫破旧名,心神就有些慌乱,她与叶婉只见过一面,想不到叶婉竟还认得她。待看清叶婉的样貌,心中登时又升起一股又恨又妒的情绪,这些年,叶婉长开了,那张光滑细腻的小脸儿更加漂亮,身量也长高不少,一身极不起眼的衣裳,生生被她穿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高贵气质,愈发显得自己黯然无光。就这么一失神,叶婉那里巴拉巴拉好似关心,实则将她的老底都揭了出来。惊鸿咻忽回过神来,想阻止已是来不及,暗自咬牙恼怒不已。不安地回头瞟了一眼马车,她从未与楚毅说过自己的过去,虽说自己并没有把他当一回事,但眼下她的靠山只有他,他会不会因为那点子旧事,弃自己于不顾?楚毅在车上半点动静都没有,惊鸿心下愈加慌了,思来想去唯有咬紧了牙关死不认账。 “叶婉,你信口胡诌什么?老娘名叫惊鸿,不是你口中的什么金宝儿!” “哦?你改名了?”叶婉浑然化身为了纨绔子弟,完全不理会惊鸿话中的否认之意,轻佻地上下打量了惊鸿几遍,“嘶”了一声,摇头道:“你现今投身的青楼,老鸨与你有仇吧?就你这副尊荣…还给你起名叫‘惊鸿’,真的不是在讽刺你么?”也就是叶婉是女装,若是换上叶睿晨的一身青衣,手中再拿上一把描金折扇,此时“唰”地展开来学着人家的样子风骚地摇着,不说大姑娘小媳妇儿,情窦初开的少女总是能勾搭上几个吧。叶婉不无遗憾地想着。 惊鸿被叶婉半是调侃半是羞辱地这么一说,脸色登时涨成了猪肝色,一口气卡在胸口,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险些没厥过去。她向来自恃貌美,可在叶婉面前,饶是她脸皮厚如城墙,也实是说不出自己的身姿明明就是“翩若惊鸿”,仙子般的人物,取名“惊鸿”真真是相得益彰。 围观看热闹的闻言都低头吃吃地笑出声来,有那瞧不上惊鸿方才那张狂样子的妇人就笑道:“啧啧,原来是个窑姐儿,怨不得满身的风尘气。”此话一出,大伙见叶婉微微笑着,没有不悦的样子,没了顾忌,都放肆地哄然大笑起来。 马车里的楚毅再也维持不住淡定的表相,拳头捏得“咯吱咯吱”直响,他满心以为惊鸿是落难的世家小姐,还颇为怜惜同情,处处维护有加。想不到今日被当街说穿了身份,竟原来是个青楼女子!被蒙蔽、被愚弄的耻辱感烧得他恨不能立时化成一捧灰,省得日后被江湖同道当成是个大王八耻笑不休。 “楚少庄主,你与金宝儿,额,你与惊鸿,不是特地来寻我的么?怎的你的架子比本公主还大,迟迟不下车,是等本公主亲请么?”叶婉冷冷笑着,她倒是要看看,知道了惊鸿原是个妓女,他是否还挂得住那副情圣的面具。 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楚毅车上的那面素色的车帘上,等了片刻,才伸出一只大手,猛地掀开车帘,一道穿着月白镶金边的身影潇洒跳下车,站定在叶婉面前,拱了拱手,道:“叶小姐,幸会。”面上波澜不惊,实际上楚毅心中恼恨极了,一忽儿恨惊鸿欺骗他;一忽儿恨叶婉半点不顾及他的颜面,大喇喇说惊鸿是妓女。感觉到一道道视线定格在自己身上,楚毅都想寻个地缝儿钻进去,登时后悔自己不该下车的。他实是有些承受不住被一帮平头老百姓用那种嘲讽、看好戏的眼神盯着,就好像人人都在说,他楚毅是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被个下贱的妓女迷惑住,还要娶人家回去做少庄主夫人!这一辈子,他从没有像此刻这般狼狈过。 楚毅终于肯下车了,惊鸿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习惯性地就攀住了楚毅的手臂,还不待她撒娇卖痴地哭诉几句,就被狠狠地一把甩开,愣了一愣,随即脸色一片狰狞,果然,她就知道楚毅是个靠不住的!别人只是说道了几句,他问也不问就全然相信了她出身青楼,全没了往日的柔情蜜意。还真是靠男人不如靠自己,幸好她手中还有筹码。下意识地捏了捏袖中的一个小布包,惊鸿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叶婉冷眼旁观,欣赏够了楚毅青黑的脸色,语中带了疼惜责备,道:“楚少庄主这是做什么?你那般大的力气,再伤着了少庄主夫人该如何?” “叶小姐多虑了,不过是养在身边的一个贱婢罢了,什么少夫人不少夫人的,切莫以讹传讹。”楚毅胸口不住起伏,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末了还十分嫌弃地瞥了惊鸿一眼,好似她是病毒一般,恨不能离她越远越好。 不仅仅是叶婉,凡是听说过楚毅那点子风流韵事的人都觉齿冷不已,先前还要死要活,非卿不娶,连亲娘都气病在床了,转眼间就弃之如敝屣,这楚毅当真如传闻中,是个爽朗豁达、高义薄云的人么?反倒是惊鸿,心绪就平静许多,好似早就料到了一般,她在青楼中呆了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了,如楚毅这样的男人,她见过何止百数,面上瞧着对你情深意重,要死要活,说不定转头就把你往火坑里推呢。不过要说一点伤心都没有,也不尽然,她跟着楚毅也有两年了,这还真是她过得最舒心的两年,有时她甚至想就一辈子跟着他吧,哪怕没有名分也好。直到见到楚夫人,那样挑剔的眼神、刻薄的言语,激起了她深藏在骨子里叛逆,不是说她来历不明上不得台面么?她偏就要这样一个她瞧不上的女人,将她的儿子迷得个五迷三道,连她这个亲娘都扔到脑后去!鄙夷地看了翻脸视她如草芥的楚毅一眼,惊鸿轻咳一声,威胁道:“叶婉,当年你如扫垃圾一般将我扫地出门,我就说过,总有一天我会将你踩在脚下,现在,只要你跪下给老娘磕三个响头,这些,老娘就赏你了。”一翻手,惊鸿将藏在袖中的布包托在手上,缓缓地解开来,露出里面几样银饰。惊鸿打得好算盘,就算叶婉不肯低头,管他真的假的,她立时宣扬这首饰中藏着天大的秘密,到时别说是江湖中人会生出觊觎之心,怕是龙座上的那位也要猜忌一二,那时叶婉定然再过不得安宁日子了,她憋在心中的那口怨气自然也就出了。 “噗嗤”,叶婉忍不住低笑一声,越想越觉好笑,不自觉笑声越来越大,连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围着看热闹的人俱都从楚毅身上收回视线,转而看白痴似的看着惊鸿,这女人疯了吧?叶婉是什么身份谁不知道?她竟让叶婉给她磕头,就为了那么区区几件不值钱的首饰? “你!”惊鸿心头忽地略过一抹不安,恼怒道:“你笑什么?!” 笑了半晌,叶婉才堪堪收住,白皙的小手从袖中抽出一块丝帕,擦了擦眼角的湿润,道:“笑你蠢呢。什么好东西不成?你就是搬来金山银山,也休想叫我叶婉折腰!天相!” 话音落,不待众人看清楚,一道身影不知从哪里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惊鸿手中一把抄过布包,恭恭敬敬地捧到叶婉面前。叶婉冷笑一声,声音不高不低,似是带着些笑意,却不自觉让人觉得浑身发冷:“这些曾是我长宁侯府的旧物,想不到竟落到了你个风尘女子手中。也罢,予你百八十两银子,给这几件首饰一个清白罢。”说着,一件接着一件拿起、捏碎,几息之间就将布包中的银簪、银镯和两片长命锁捏碎成几节,“叮叮当当”落在青石地面上。 那边天相也不迟疑,从怀中摸出几张银票,抽出一张一百两面额的,扬手摔在了惊鸿的脸上。众人都呆住了,情景转换太快,他们的思绪都有些跟不上了,转眼间人家完成了一桩交易,而那几件首饰也变成了一堆残骸,被随意地丢弃在地上。有几人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盯着地上的碎银挪不开眼,想着等热闹散了,定要冲上去抢上几块,好歹那也是银的啊,怎么不得换几十个铜钱来花花。 “你、你、你!”惊鸿嘴唇一个劲哆嗦,叶婉毫不迟疑地将她视作最大筹码的几件首饰当众毁去,难道真是她猜错了,叶婉只是有钱烧得慌,才想着找回那些个破烂首饰? “不必你啊我的,惊鸿,本公主陪着你玩也玩了闹也闹了,咱们之间的帐,该算算了。”叶婉不知惊鸿心中的小九九,但看她一脸的幻灭,就知道她定是没安好心,自己怕是无意之间坏了人家的好事呢,既如此,她就更不能放过她! 第一百九十四章 就是要牵连你! “算、算什么帐?”惊鸿看见叶婉眼中闪烁着不善的光芒,她直到这时才开始觉得有些胆寒。从第一次见到叶婉,她就觉得她是个极其好说话的人,豹子头与她打过架,她收留了他;花娘蒙骗她,想昧了她的银子,她没有难为她,许她赎身走人;这些年辗转各处,叶婉铺子里的伙计、掌柜,无一不对她赞不绝口,说叶婉是个大方又大度的东家,惊鸿得到的叶婉的消息,几乎都在证明,叶婉是个可欺的人。可是现在,她开始怀疑,她从听说中了解到的,和眼前这个浑身都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女子,真的是同一个人么? “算什么帐?你抓了个小乞丐,胁迫他混进我长宁侯府,找机会想杀我,你以为这件事我会轻轻揭过?而后你又串通翠漪山庄来刺杀太子和我们大伙儿,难不成你还指望我会既往不咎?”叶婉缓缓地一步一步逼近惊鸿,似是在她耳边喃喃低语,语音却刚好可以被围观的人听清楚。此时的叶婉,似是变了一个人,那股无形的气势,让人几乎不敢直视,众人都被听到的消息震惊到了,他们很想议论一番,却偏偏又不敢发出半点声音,一个个都在交换着惊诧的眼神。 楚毅也同样呆愣地看着叶婉,这样凌厉的女子,是他从不曾见识过的,那样犀利的眼神、那样唯吾独尊的气势,连身为男子的他都生出一种自愧不如的感觉。愣神也只片刻,很快他回过神来,忙不迭撇清着与惊鸿的关系:“叶小姐,你不要误会,我只是看惊鸿可怜才收留她,她的所作所为与我翠漪山庄没有任何关系!”开什么玩笑,他要是默认刺杀太子是翠漪山庄跟惊鸿串通做下的,别说刚刚萌芽的雄图霸业,父祖三代人辛苦建立的家业都要灰飞烟灭了。先前他将惊鸿当宝的时候,或许还舍不得将她推出去弃卒保车,在得知了惊鸿原是个青楼女子,所有的美好都似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变得肮脏而丑恶,巴不得叶婉立即将她捉了去千刀万剐,替他除去这个污点。 惊鸿眼中闪过一抹伤痛,不可置信地盯着楚毅,这真的是那个把她捧在手里怕吓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男人么?他居然可以说出这样无情的话,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掉进万丈深渊却不肯伸手拉自己一把!心中的戾气在那双陌生而冰冷的眼神下,慢慢滋生,像是突然爆发出来的毒雾,直欲将眼前的所有吞没。楚毅不顾她的死活,那就拉着他,甚至整个翠漪山庄,一起死吧! “没有任何关系?花灯节那天,一共来了六个人,全是你翠漪山庄的人,现下都在我长宁侯府的柴房关着,楚少庄主这个时候突然撇清,有点晚吧?”叶婉唇边漾着冷笑,惊鸿她不打算放过,楚毅更不能放他走脱。别看楚毅平素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通过他对惊鸿的态度就能看出,他不是什么厚道人。这样的人狠起来,杀伤力比楚庄主可要大得多。 楚毅眉头一跳,看来他对叶睿晨兄妹的了解还是不够,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打算放过翠漪山庄,才刻意留下那几个人一条命,他们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惊鸿。也许,不仅仅是父亲在觊觎阎罗殿,人家阎罗殿恐怕也早就对翠漪山庄虎视眈眈!利益与地位之争,向来是你死我活,但楚毅却不甘心束手就擒,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其中还有好几个江湖同道,他不相信叶婉敢公然对他怎么样,但凡他伤到哪怕一根汗毛,也无异于宣布与翠漪山庄开战,她叶婉,有那个魄力么?垂头思虑片刻,再抬起头,楚毅的脸上已带了温和友好的笑容,朗声道:“叶小姐,翠漪山庄与阎罗殿也算是颇有交情,不如看在咱们曾经合作过的面上,主谋惊鸿交由你处置,此事到此为止如何?”这话算是示弱了,楚毅心中很清楚,在这京城中,凭着他带来的区区十几个人,硬拼是根本没有丝毫胜算的,只要叶婉却不过面子放他回去山庄,他日他定要将今天受到的屈辱全部讨回来! 可是,叶婉是那种会放虎归山的人么?她信奉的从来都是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楚少庄主,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呢?世人都说你是个风光霁月的磊落公子,可我瞧着,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啊。”叶婉不屑地睨视着楚毅,那个他宣称爱到骨子里的惊鸿就站在离他两步远的距离,他却连看一眼都不肯了,种种作为,哪一点称得上磊落?楚毅被叶婉赤果果的鄙视眼神看得心头火起,暗暗地咬紧了牙关,腮边的肌肉不住地抖动,叶婉却全然不放在眼里,继续戏谑地奚落他道:“你也好意思跟我提什么交情、合作?你当着大伙儿的面说说,黑虎山庄那次,你翠漪山庄出了什么力了?不是我阎罗殿将其主力一网打尽,然后你们站出来收尾占便宜么?至于交情,我们可不敢跟你讲交情,据我所知,十数年前翠漪山庄那场劫难,对方之前似乎与翠漪山庄交情很是不错啊,后来怎么就反目了呢?不会跟我们这差不多吧,你们心里存了不良企图,背后捅刀子,把人家逼急了?”叶婉嘿嘿坏笑着,她看见楚毅的脸色由黑转青,然后酱紫,跟变脸似的,很是有趣。 惊鸿眼看着叶婉对楚毅咄咄相逼,心中很是快意,哈哈大笑了两声,道:“叶小姐真是慧眼如炬!”这些年来惊鸿一直怨怪叶婉当年关了拾花馆,让她没了安身之处,与其说她恨叶婉,不如说是恨命运的坎坷和对外面世界的恐惧。“你们都被楚家父子俩伪善的外表给骗啦,什么磊落公子、积善之家,都是装样子骗你们的。叶小姐,不妨与你说实话吧,你道那几个人为何会听我的调遣刺杀你们?还不是楚庄主的意思,他早就想将阎罗殿抢到自己手中,壮大翠漪山庄的实力,下一步,他们还想拉起大旗造反,自己坐上皇位呢!”惊鸿对楚庄主觊觎阎罗殿一事,只是凭空猜测,造反一说更是信口胡诌,她绞尽脑汁地给楚家父子拉着仇恨,什么犯忌讳她就说什么,她所做的一切只是想拉着楚毅和翠漪山庄一起死。满脸狰狞的疯狂,惊鸿大声地笑着,两行热泪不知不觉就流了出来,她忽地忍不住声嘶力竭地怒骂起楚毅:“畜生!你还记得小虾米么?我永远都忘不了你是如何虐杀了他,你们父子两个都是畜生,合该不得好死!” 小虾米是惊鸿离开拾花馆后,遇到的一个被父母抛弃在野外的孩子,那时他身患重病,眼见就活不成了。惊鸿本不是个有同情心的人,但那孩子眼中的憎恨与不甘,像极了她,鬼使神差地,她不惜花了她仅有积蓄的大半,救下了他。从此两个人相依为命,比亲姐弟还要亲。有一天,惊鸿遇上楚毅,他对她们很好,让她们不再为衣食发愁。但后来,不知为何,小虾米身上多了许多伤痕,她问过无数次,他都不肯吐露半点。还是那天,小虾米说想吃云片糕,她高高兴兴地出去买,回来时正瞧见了楚毅在虐打小虾米,那个倔强的孩子不哭不闹,更不肯求饶,就那样直愣愣地盯着他,眼中充满了鄙夷和怨毒。那样的眼神终是彻底激怒了楚毅,一掌拍在小虾米的天灵盖上,将他打死了。惊鸿捂着嘴,浑身发软,几乎是爬着逃到了柴房,从那时起,她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办法,要楚毅去死! “原来你都知道了?”楚毅邪邪地笑了,“早知你只是个婊子,我何苦费那么多心机,除去所有可能会成为你依靠的人。”不可否认,楚毅初见惊鸿时,他被她身上那种倔强又柔弱的气质深深吸引住了,他总是担心有一天她会跑掉,索性干脆就杀掉了那个一天到晚跟在她身边的孩子,免得他有一天翅膀长硬了,会带着惊鸿远走高飞。 “是我害了他,到底是我害了他。”惊鸿像个破碎的布娃娃,失魂落魄地喃喃地低语着,眼泪不要钱似的簌簌落下,想起与小虾米相处的时光,好似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那是她仅有的亲人,她当成亲弟弟一样疼爱的人,却是因为她不小心遇上的一个渣男而丧了命。惊鸿如同个牵线木偶,机械地一步一步走到楚毅跟前,绽开一个灿烂的甜笑,倾身俯在楚毅耳边,低声道:“我要死了。可是你楚家也跑不掉,你没想到吧,我就是死,也要拉着你楚家满门死绝来给小虾米偿命!”在外飘荡了那么久,惊鸿就是再傻再笨,也不可能不知道得罪长宁侯府会是个什么下场。一直以来她都在演戏,现在,她一步一步,成功地将翠漪山庄拖进了万劫不复。 第一百九十五章 被当枪使了 惊鸿在耳边的低语,吐气如兰,换个时候楚毅定会觉得*无比,而此时,他却觉那恰似是来自地狱的召唤。头顶上悬着的那把无形的大刀,即将落下,会瞬间将整个翠漪山庄砍成一堆齑粉。楚毅的身子微不可见地颤抖着,是害怕、是悔恨,也是暴怒。“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虽是问句,楚毅心中已有九分肯定,他被惊鸿坑害了。眼前这个女子,是他曾经不择手段也要留在身边的人,现在再看,却忽地发觉,她周身上下,半点可取之处都没有,楚毅恨不能给自己两个嘴巴子,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了她? “楚毅你真真是个畜生,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将罪名推到我的身上来?”惊鸿的变脸功夫比楚毅强了不是一星半点,一个转身间,方才极力隐藏的快意瞬间变成了隐忍不能发泄的委屈与痛楚。“你们父子两个的野心如今已是昭然若揭,还指望能瞒过哪个呢?你若还是个男人,就大大方方地承认,别尽想着拿我一个弱女子去顶罪!” 叶婉心中已是明了,她被惊鸿当枪使了,不过得到的结果是她喜闻乐见的就是了。她本还担心惊鸿的表演太浮夸,会被明眼人看出端倪,不愧是能把楚毅和她都耍的团团转的人,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甚至连说话的尾音,惊鸿都处理得非常到位,若不是她离得近,惊鸿那些低语她都听见了,也会相信惊鸿才是那个被伤害、被利用、转而被抛弃的棋子。再看楚毅,整个身子摇摇欲坠,那身出尘中透着不经意的华贵的白色衣衫,都显得有些破败凌乱,一口小血如鲠在喉,想吐吐不出,想咽咽不下,那些不可言说的野心他有,惊鸿做下的那些事实是与翠漪山庄半点关系都没有的,让他承认什么呢?他想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先逃出去,可这个时候逃走,无异于默认了惊鸿的那些胡言乱语,在朝廷的重压下,翠漪山庄必将转瞬灭亡,没有了翠漪山庄,他将如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四处躲藏,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不逃,难道阎罗殿会放过翠漪山庄么?楚毅此时才意识到,他已经被惊鸿逼到了墙角。 “捆了吧!”叶婉似笑非笑地看着楚毅和惊鸿的表演,需要那些江湖人士散播出去的消息,这二人已经透露得够了,没必要再空耗下去,叶婉对着身后一招手,立时扑出来四五个少年,手拿拇指粗的麻绳,不由分说地上前,将惊鸿和楚毅捆了个结实。叶婉抚着下巴,她现在倒是巴不得楚毅能再闹上一场,好结结实实坐实了惊鸿的那些话。 可惜,楚毅也不是个傻的,眼见着几个少年朝他扑过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的手下意识地动了动,他想反抗,只是在余光瞥见叶婉脸上那抹期待的神色时,又极力压下了这个念头。他很清楚,此时动,翠漪山庄必亡无疑;不动,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楚毅乖乖束手就擒,叶婉心中是有些许失望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惊鸿差遣翠漪山庄的人刺杀她和凌云等人,有这个借口,就足以让阎罗殿名正言顺地对翠漪山庄动手。 押了楚毅和惊鸿上马车,叶婉自荷包中拿出几块碎银,给了赶来维护秩序的兵士队长做打赏,然后扫视围观众人一圈,眼神落在其中几个江湖人士的身上,轻笑道:“翠漪山庄势力越发大了,开始不满足现状,想更进一步不难理解,可是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当今皇上励精图治,十几年间将炎麟国治理得从动荡到平稳,百姓从饿殍遍野到现在大部分人能吃饱饭,换个人,能做到么?” 江湖中人面对朝廷,心底里或多或少会有些自卑,久而久之导致变得多自视甚高,这就是“越自卑的人越骄傲”的一种诠释。其中一个四十来岁的大汉,右颊有一道两寸来长的刀疤,被叶婉那轻描淡写的眼神看得生出些不服气来,忍不住出言道:“叶小姐说得好听,你敢说你和长宁侯就没生出过坐拥江山的心思?”他与楚庄主颇有些交情,当众问出这话,不乏存着些挑拨的心理。 “坐拥江山何如游遍江山?你们一个个只看见做了皇上天下俯首的风光,哪里知道熬夜批阅奏折、为国家百姓操碎了心的辛劳?我和哥哥的身份不低,已经几乎无人敢欺,做个纨绔才是真逍遥呢。”叶婉嘿嘿一笑,瞥了出言那人一眼,转身上车,车夫麻利地一挥鞭子,赶着马车回了长宁侯府。 叶婉踢了踢被捆成个粽子的楚毅,让他离得自己远了些,这才施施然坐下。方才她可以说了那么一番话,一是想让大伙先入为主,留下个翠漪山庄确有不臣之心的印象,二来也是试探下,那些人中有没有不安分,想着浑水摸鱼的,还真就被她捞出来几个,这些人翻不起多大风浪来,却也是不能不防的。 “叶小姐当真好手段!”楚毅依靠在车厢的角落,心中憋屈无比,不久前还想着抓了叶婉去要挟叶睿晨,想不到转眼他倒是成了人家的阶下囚。他深恨惊鸿算计他,同时也更恨叶婉对他百般轻视、无礼,甚至他开始怀疑,叶婉与惊鸿根本就是一伙的,合谋挖了个坑给他跳,绕这么大圈,目的就是拿下翠漪山庄。 “不及楚少庄主情圣无敌啊。”叶婉越是轻描淡写,楚毅越觉胸口憋闷,这简直就是在他伤口撒盐,现下回想往日,楚毅自己也自诧异不已,自己到底是怎么被个女子迷惑至厮的? “金宝儿,这些年你过得好么?”阿舞自惊鸿上车来,眼神就没离开过她,车厢里半晌没人说话,她犹豫半晌,才怯怯地开口问道。惊鸿脾气不怎么好,心地却不算坏,当年明里暗里也帮过阿舞几回,是以阿舞与她还说得上几句话。 “我现在不叫金宝儿了,我叫惊鸿。”惊鸿眼睛直直地盯着车顶,好似能透过那里看见外面的天空似的。听见阿舞与她说话,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就转回眼睛,继续盯着车顶看。“有什么好不好的呢?你也看见了,就是这样。” “哦。”阿舞还想与她说说话儿,但见她一副不愿搭理自己的模样,只得讪讪地闭了嘴。 马车晃晃悠悠驶回长宁侯府,早得了消息的叶睿晨就等在了书房。叶婉没有让他多等,直接使人拎着楚毅和惊鸿过来了。一进门,见叶睿晨舒舒服服地坐在桌前,一边品茶,一边慢慢地翻看一本游记,打发了下人出去,一屁股坐在靠近书桌的太师椅上,抱怨道:“你倒是会享受,扔我一个人在外面,被人当枪使了。” “嗯?谁那么大胆,敢拿你当枪使?”叶睿晨知道叶婉将楚毅和惊鸿都抓了回来,这其中的纠葛却是一概不知的。 “惊鸿呗。”叶婉瞥了惊鸿一眼,到底是有些愤愤不平。 “说说。”叶睿晨见叶婉对惊鸿似乎只余些怨气,完全没了杀意,好奇心也上来了。 叶婉不惯在人前说是非,便怏怏不乐地道:“惊鸿你自己说吧。你那些事儿我大概猜到了些,却也知之不详呢。”不甘不愿地起身,给惊鸿松了绑,她对女子总是不自觉会多两分宽容,一个弱女子被五花大绑着,她瞧着也不舒服。 心知楚毅必死,惊鸿只觉一身轻松,面上无悲无喜地将小虾米的事情和自己的算计娓娓道来,末了,她带着些浅浅的笑意看向叶婉,道:“当初你将我赶出拾花馆,我是怨恨你的。直到我遇上了小虾米,反而又感谢你,若是没有你,我也不过是在拾花馆耗尽了青春,然后被花娘踢出去,冻死、饿死在街头罢了。小虾米就像是我的亲弟弟,跟他相依为命的那段日子,我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活着。”可是他也离开了自己,这是楚毅做的孽!那孩子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被那个畜生扼杀了!猩红着眼睛,惊鸿充满恶意地看着楚毅,他落在叶睿晨兄妹手里,定是活不成了的,也算是为小虾米报仇了! “唉,你节哀吧。我让人带你先去阿舞那里,你们两个是旧识,相处起来自在些。眼下还不能让你离开长宁侯府,等料理完翠漪山庄,我给你寻个好出去,好好过生活吧。”叶婉捏了捏眉心,心下暗恼,饶是她远见非常人所能比,还是大意地被个女子蒙骗了。 通过惊鸿所说的,楚毅的为人,她叶婉真有些庆幸自己果断将楚毅擒下了,不然后面恐怕麻烦不少呢。人一旦变态了,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而且楚毅背后的势力不小,若放了他走脱,会被他翻盘也说不准。 楚毅脸色铁青地默默听着惊鸿揭他的老底,他无力阻止,索性便不做那无用功。直到惊鸿离开,他才盯视着叶睿晨,讽刺道:“叶兄,你们兄妹真好本事,事到如今还来做这场戏有什么意思呢?你们无非就是觊觎我翠漪山庄,直说就是。” “呵呵,楚毅,你不必拿话挤兑我,君子可欺之以方,但我叶睿晨从来都不是君子。打从楚庄主一次一次地下帖子非要邀请我去翠漪山庄,我就猜到了他别有所图。还有这些年,楚庄主一直没有放弃打探我阎罗殿的秘辛,仅是这一点,就足够我下决心灭掉翠漪山庄。这次,还真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叶睿晨冷冽如冰地笑着,所有想对他们兄妹不利的人,他都不会手下留情。“天相,请我们的楚少庄主下去休息吧。府中的警戒加强,小心别叫猫儿溜进来,将到手的猎物叼了去。” 天相守在书房门口,听见叶睿晨的吩咐,应声而入,推搡着千百个不情愿的楚毅出去了。 “翠漪山庄那边安排好了么?”叶婉眼光灼灼发亮,翠漪山庄百多年的积累,所蕴藏的财富必然不菲,到手的肥肉,可不能给飞了。 叶睿晨哪能看出不出叶婉的心思,好笑地揉揉她的头发,笑道:“放心吧,有什么好东西先紧着你挑就是。”他早就与林峰商议好了利益分配,阎罗殿与万剑阁合力打下翠漪山庄,虽说蔚谦那边一点力不出,但得到的好处怎么说也得分给他两成,最后他们兄妹也就能拿到四成,却也是不少了。“这次由天府带队,但愿他不会让我失望吧。” ------题外话------ 感谢【李若华】亲投了一张月票! 第一百九十六章 了结 天府自是不会让叶睿晨失望,几年来他的成长相当迅速,身手愈发厉害,处事也很有一套,再加上叶睿晨着意培养,现今他已经是阎罗殿当仁不让的三阎罗。且不说阎罗殿是以有备打无备,出动的全是精英,单说叶睿晨兄妹俩一起研究试验做出的炸药包,也足可称之为杀手锏,再加上还有万剑阁助拳,不到十天半月的,翠漪山庄的主力便招架不住,土崩瓦解了。 楚庄主亲眼见识了觊觎已久的炸药,才知道自家儿子所言非虚,那确实是个厉害的玩意,只恨他没能搞到手,不然眼下也不会如此被动。眼睁睁看着他楚家耗尽心血建立起来的基业毁于一旦,楚庄主的双眼几乎要沁出血来,直到他临死前才知道,这场大祸是惊鸿为楚家精心策划来的,他深恨惊鸿心肠歹毒,同时也恨自家儿子有眼无珠,识人不明,生生做了灭亡楚家的帮凶。翠漪山庄完了,楚庄主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此时此刻,他终于醒悟,叶睿晨其人,行事果决狠辣,与他为敌是多么不智。 长宁侯府的柴房中,楚毅眼中布满血丝,离他不远处的角落,四五个大汉同样被捆得结结实实,横七竖八地或坐或躺,他们是楚庄主派来救楚毅的,奈何长宁侯府戒备实在森严,不但无一人得手,还尽数被擒。不过他们倒还十分乐观,觉得凭着翠漪山庄的实力和威望,叶睿晨兄妹早晚是要低头的,到时还不是要好声好气地放了他们。楚毅心中却是明镜儿似的,除非翠漪山庄能顶住阎罗殿的袭击并屹立不倒,不然他怕是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一袭飘然白衣的女子,脸上脂粉未施,眼角处已有了些许细纹,她自己浑然不在意似的,只紧紧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目光坚定中透出一丝狠辣。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叶婉身后,翠漪山庄的灭亡,让那块压在胸口的大石松动了些,只要今日看着楚毅也死在眼前,她就可以彻底了却心事。 楚毅听见柴房门口有动静,猛地抬起头,那双通红的双眼如野兽,恶狠狠地盯着进来的一粉一白两道身影。叶婉笑吟吟地,进了门就让到一边站定,任由身着白衣的惊鸿上前两步,与楚毅说话。 “爷,妾身来送你一程。”惊鸿一颦一笑俱如往昔,那是楚毅最爱看的笑颜。素白的小手上拎着一个包袱,指尖翻飞如舞,干净利落地打开,取出一件麻衣,面上带笑,眼中满是冷意:“此去黄泉多故人,爷可要快走两步,莫要让令尊令堂久候。”话语是温柔如水的,手上的动作却十分粗暴,惊鸿一把扯过被捆成个粽子的楚毅,不管不顾地将麻衣给他披上,然后拿出小虾米的排位,珍而重之地摆在楚毅面前的桌子上,她要楚毅给小虾米披麻戴孝,以赎罪过! 楚毅只觉脑中“嗡”地一声,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爹娘已经不在了?但是此时他已经没心思理会这些,听惊鸿的话中之意,自己的死期也近在眼前了!可是他不想死,他是堂堂翠漪山庄的少庄主,自小他就拥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谁见了他都要恭维奉承着,外面的天地广阔自由,更有数不清的美人儿等着他,这样的好日子他还没有过够呢!“惊鸿!不要、我不要死!你帮我说说情儿,不要杀我!你想想,以前我对你多好,你忍心眼睁睁看着我去死么?只要你帮我说动叶婉放了我,我带你远走高飞好不好?我还像以前那样疼你宠你好不好?啊?!”楚毅慌乱地拉着惊鸿的手臂摇晃着,时不时偷眼看向叶婉,那样云淡风轻的笑意让他胆寒,虽然叶婉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不知为何,他愈发觉得紧张恐惧,哀求的语气再也维持不住,像个困兽一样声嘶力竭地吼起来。 惊鸿丝毫不为所动,手臂微一用力甩脱楚毅的钳制,蹲身从脚边的包袱中拿出个香炉,转身放置在小虾米的灵位前,拈了三柱清香点燃,对着灵位拜了三拜插好,她没有回头,嗤笑一声,道:“对我好,杀了我视为亲弟的小虾米,也是对我好?要说之前我对你还存着感激之情,小虾米死后,我对你就只有恨了!我就是要你死!不仅仅是你,还有你所依仗的翠漪山庄,也已经灰飞烟灭了。你痛苦么?怨恨么?呵呵,你曾经给我的,我都还给你!”惊鸿如风中柳絮般单薄的身子微不可见地颤抖着,她在极力隐忍,不让自己流下泪来,她的眼泪只能留给自己,绝对不要让楚毅看到哪怕一滴,这是她最后的坚强了。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古人诚不欺我!当初你在我身下婉转承欢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你就是个婊子!装什么情深意重,那个小兔崽子也是个贱种,哪点比得上我?你自甘下贱,跟那个混帐东西一样,也该死!该死啊!”楚毅心中积蓄已久的阴暗情绪瞬间悉数爆发了出来,他的手脚被捆缚着不能动,还是疯魔了一般,挣扎着站起身,猛地向前一扑,将惊鸿扑倒在小桌上,不管不顾地撕咬着。他眼前惊鸿的身影渐渐模糊、扭曲,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那个让他爱到骨子里、更恨到骨子里的女人。为什么她要抛弃他,转而投进一个处处不如他的男人怀抱中? 叶婉见多识广,似楚毅这种心知必死,死前也要疯狂一把的人她见多了,一个箭步上前,将楚毅拉开推到一边,查看了下惊鸿的后背,竟被楚毅咬得鲜血直流。蹙了蹙眉,道:“你先回去吧,让阿舞给你上些药。”这个时节,这么严重的创口,不好好处理,一个不小心就要感染的。 “不、不急,你答应了要将这个畜生交给我的。”惊鸿被楚毅疯狂的举动吓得不轻,仍是执着地要为小虾米报仇。她等了盼了这么久,哪里甘心因为一点点伤就放弃。 “好吧。你动手吧。”叶婉定定地看着惊鸿,她眼中的坚定执着,连她也暗暗激赏。 “谢谢!”惊鸿忍着泪意,淡淡地笑着。这个让她曾经埋怨不已的人啊,到最后居然是她成全自己。再转身,惊鸿的脸上只余一片狰狞,鄙夷地看着倒在地上不断地骂着“婊子”、“贱人”的男子,讽刺道:“楚毅,其实你才是真真正正的贱人。你知道么?每次与你欢好后,我都会塞几个铜板到你的荷包中,那是老娘给你的嫖资。你才是如妓子被嫖的那个。”说着,惊鸿就忍不住娇笑起来,她是妓女不假,当年在拾花馆,她服侍那些爷们,至少也要一二两银子,而楚毅比她还不堪,只值区区几个铜板罢了。“每次瞧着你像个白痴一样地讨好我,我要星星不给月亮的样子,我都在心里骂你下贱,你听到了么?” 楚毅脸色发青,停下了不绝于口的咒骂,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原来他荷包中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铜板竟是这样来的!他贵为少庄主,荷包中只有散碎银两,是不屑装铜板的,就算是在小摊小贩那里买了什么,也从不要找零,他万万想不到,那一枚枚他瞧不上眼的铜板都是他自己“赚”回来的!这个女人,果然也一样是个没心肝的,是蛇蝎、是红粉骷髅!恶狠狠地盯着那双似熟悉似陌生的眉眼,他恨得眼中都要滴出血来了。 “楚少庄主,上路吧!”惊鸿缓缓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小虾米的音容笑貌就在眼前,眼神一厉,手稳稳地落下,一刀捅在了楚毅的腹部。似是在楚毅临死前,她还要戏弄他一番,甜笑着缓缓地、一点一点抽回匕首,将上面的鲜血尽数抹在楚毅惨白的脸上,笑道:“楚少庄主,你疼么?想想小虾米,他那么小个孩子,你虐打他的时候,他也疼呢。”接着,一刀又一刀,不紧不慢地扎进楚毅的身体,看着他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抖动,心头一阵快意。楚毅忧心忡忡地被关了好些天,吃不好睡不好,体力本就不济了,现下又被惊鸿刺了几十刀,鲜血流了满地,渐渐地,他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浑身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寒入骨髓。不知不觉,楚毅失去了意识,不多时就带着对那对狗男女和惊鸿的怨恨,离开了这个世界。 “唉!看不出来,你心肠倒是够冷够硬。”叶婉估摸着楚毅也差不多断气儿了,上前拉开惊鸿,将她死死攥在手中的匕首夺下,扔到一边,扶着她往柴房外走。她背上还有伤呢,也得好好处理下。 惊鸿为小虾米报了仇,整个人都轻松了,同时也感到莫名的空虚袭来,她不知道以后该何去何从了。任由叶婉扶着自己走,听到她似怜似叹的话语,愣了一下,喃喃问道:“我错了么?” “错?不不,我并不认为你错了,反而我有点欣赏你了。楚毅杀了你在乎的人,你搅得他家破人亡,是他活该。”换做是她,她定要让楚毅体会到更多的痛苦和折磨,叫他后悔生下来! 惊鸿似是松了一口,身上好像也恢复了些力气,挺直了身子自己走路。她心性是有些偏激,但道德的枷锁束缚着她,使她不敢轻易地为所欲为,她以为叶婉目睹她所做的一切,不是马上赶她走就是会杀了她,独独没有想到她竟会认同自己的看法。心中不禁涌上一股得遇知音的感觉,惊鸿侧头打量着叶婉线条美好的侧颜,深深感激她让自己了结了夙愿。 叶睿晨将翠漪山庄的事情都交给天府处理,但有些事他也不得不亲自去处理。他在忙碌着收尾工作时,叶婉则是无事一身轻,或是与蔚凌羽约约会,或是与谢文筠等人小聚,很是悠闲自在。叶睿晨看在眼里,忍不住抱怨几句,叶婉却大大地翻了个白眼,道:“什么铺子生意的,拿到手你就自己经营着吧,难不成你想等我嫁人时都带了去?” 叶睿晨被一句话噎回去,没脾气了。他已是默认了叶婉与蔚凌羽在一起,他们俩个成亲是早晚的事,确实该找个时间坐下来,兄妹两个商议一下,哪些铺子给叶婉做陪嫁,哪些留下来给阎罗殿,虽说他们之间不会因为一点点利益翻脸,该算清楚还是算清楚的好。 第一百九十七章 无题 翠漪山庄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被灭亡,其下势力的瓜分就没有那么干净利落了,阎罗殿、万剑阁和蔚谦三方,经过多次商谈,终于定下,漕运及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归万剑阁;田地、六成的铺面归阎罗殿;剩余四成铺面给了蔚谦。另外现银、古董之类的财物,三家平分。叶婉翻看着一张张地契,从中挑选出几处离京城较近的,打算送给谢文筠、陈梅儿、程瑶、贺秋莲、蔚凌羽和蔚凌云,掂着剩下的地契,叶婉撇撇嘴,怏怏不乐道:“这般财物来得容易,散得也恁快。” “白得来的东西,你还有什么好抱怨呢?”叶睿晨微笑摇头,他知道叶婉倒不是舍不得送出去,只是心里多少有些不忿罢了。这次的事阎罗殿是主力,好处自然应该分大头,林峰是他们的舅舅,也没想着占二人的便宜,怎么分配都让叶睿晨说得算,独独蔚谦,半点力气没出,分润些财物给他已经很厚道了,偏他还不知足,拐弯抹角地,生生又要走了两成的铺面。 “咱们多点少点的也就不说了,却是让舅舅吃亏了。小舅妈面上不说,心里指不定会不高兴。我想着反正这个亏吃都吃了,再多吃些也不差什么,不如将面子、人情做全了。”说着,叶婉麻利地抽出几张早就看好的地契放在叶睿晨面前。 叶睿晨拿起来随意翻一下,里面有八间铺面和十顷田地,都是离着惠城一带较近的,给了林峰,他也方便打理。“你想得很周到,回头我就亲自给舅舅送去。” 叶婉却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姚薇雨自知万剑阁出力不大,并没有因好处分的少了就不高兴。不过拿到叶睿晨送来的几张地契,她还是十分欣喜的,同时心中有点不好意思占小辈这个便宜,遂与林峰商量,叶睿晨兄妹两个也不容易,还是还回去的好。 林峰只是微微一笑,道:“这是外甥、外甥女儿的一份心意,不收倒显得生分了。往后他们有什么难处了,咱们多帮衬就是。” 姚薇雨颔首应道:“也好。虽说与他们相处时间不长,我却觉得这两个孩子不错,有本事又极懂事,赶明儿咱们有了孩子,定要让他好好跟着表哥表姐学。” 林峰与姚薇雨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林岚正在积极准备,下个月就带上聘礼上门提亲。唯一的弟弟要成亲,林岚欣慰的同时又有些怅然若失,好在姚薇雨是个好姑娘,等他们两个成亲,定能和和乐乐地过日子,让林岚放心不少。将贴着喜字的大红樟木箱子小心地都抬进仓库里存放,等到了日子就去惠城下聘。 太子蔚凌云别看平素不喜与女子亲近,讨好女孩子还真是有一套,这不,不知什么时候,他就顺顺当当地“骗”了陈梅儿的芳心来。事成之前,蔚凌云半点口风都没露给父母,直到陈梅儿羞羞答答地答应了做他的太子妃,他才去向蔚谦求旨赐婚。蔚谦很是看重陈大人,对儿子的这桩婚事很是满意,大笔一挥立马就写下了圣旨;皇后程素雪对此尤其高兴,她平素没少为儿子不近女色忧心,与他说了多少次选妃的事,他都不答应,想不到这不声不响的,竟自个儿选了个太子妃回来。她打听到陈梅儿与叶婉、谢文筠等人极其要好,想来品性不会差,迫不及待地招了进宫,亲自相看。 陈梅儿性子恬淡中带了些清冷,在一般人看来恐觉不讨喜,程素雪却不然,自家儿子就是个清清冷冷的,若是娶个跳脱的,两人相处起来怕是矛盾多多,陈梅儿这样的再合适不过了。瞧她性子多少还有些清高骄傲,就不必担心这个儿媳整日调三窝四的不消停。程素雪是越看陈梅儿越觉满意,转头就开始吩咐宫人准备蔚凌云下定和大婚的一应事物,瞧那样子竟比蔚凌云这个准新郎官还着急。 蔚谦下旨给蔚凌云和陈梅儿赐婚,顺带着连侄儿蔚凌羽千托万嘱的旨意一起下了,这下林岚又开始加紧忙活着给女儿筹备起嫁妆来。虽说叶婉今年才十四岁,离着成亲起码还有两年,但官宦人家女子的嫁妆十分庞杂,早早筹备着,省得临近婚期忙乱。大多数人家,女儿甫一出生就开始积攒嫁妆,当年林岚也是给叶婉准备了一部分的,只是长宁侯府一场罹难,不少的好东西都失落了,好在如今长宁侯府财力不菲,两年时间准备出一套丰厚的嫁妆不是难事。 京中的勋贵听说这两桩婚事,大多都觉得还算般配,唯独刘家,当天几个主子房中就各换了一套新的茶具。最郁闷憋屈的要属刘俊才,叶婉是他曾经的未婚妻,陈梅儿曾经差点成了他的未婚妻,如今这二人都要嫁给别人了,最可气的是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才学名声,他就是使了八匹马拉着,都赶不上蔚凌羽和蔚凌云,这让他挫败极了,暗暗怨恨自己没有生在一个好人家,天生就比旁人高出一头去。别人或许早就忘了他与那二女的恩怨纠葛,他自己却是时时在意,现在他都不愿意出门,总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他,一山望着一山高,到最后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刘家是个什么想法,没人在意,姚薇雨已经先一步回了惠州,随后长宁侯府上的三个主子,合着林峰一起,拉上几大车的嫁妆,浩浩荡荡赶往惠城,向姚薇雨下聘去了。下完了聘十天后,由林岚操持着,给小两口办了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所请的宾客俱是江湖上的人,为的就是要好好儿地给姚薇雨挣一挣脸面。林峰和姚薇雨在一起多年,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两个是一对儿,可却迟迟不见林峰娶姚薇雨过门,久而久之,就有许多难听的话传出来,让姚薇雨受了不少的委屈。借着这次婚礼,使得那些流言蜚语全都不攻自破,林岚郑而重之地带了整整三十六台聘礼来下聘,其中的物件无一不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东西,下如此的血本,谁还敢说姚薇雨“不要脸面地倒贴”? 众宾客中最引人瞩目的要属药痴,他算得是江湖中的老前辈了,年轻时就行踪飘忽不定,近些年来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见他一面,当真是比登天还难。想不到参加一场婚礼,竟见到了他,更不可思议的是,他是林峰和姚薇雨的主婚人,真真是得了天大的脸面。当然,这个脸面全仗叶睿晨是药痴的徒弟。 按理说有这样热闹的事情,药癫怎肯错过,只是他年纪愈发大了,最近总觉身体每况日下,不巧前些天伤风了,正在长宁侯府养病呢。虽说药痴比药癫还要大上不少,因着他自小习武,身子骨要就比药癫硬朗得多。婚礼一结束,药痴就提出去长宁侯府养老,一是他十分想念师弟,二来,他今年已经七十多了,也该寻个好地方养老了。叶睿晨是他的关门弟子,给他养老送终是理所当然的,他丝毫没有不好意思,连衣物行礼都不肯带,就端着道骨仙风的架子,随着叶睿晨一行人回了京城。 忙完了林峰的亲事,接下来就是蔚凌云和蔚凌羽堂兄弟两个定亲,为了争个先,兄弟两个还很是切磋了一番拳脚,蔚凌羽的功夫和与人对战经验都强过蔚凌云,结果却是蔚凌云胜了。倒不是蔚凌羽有意相让,实在是他没想到,蔚凌云表面看起来是个谦谦君子,为了快些与陈梅儿定下婚事,竟连连使阴招。不过蔚凌云年长,先他几天定亲也在情理之中。分出了胜负,兄弟两个带着一身的青紫,勾肩搭背地去痛痛快快喝了一场酒,提前庆祝不提。 蔚谦之所以急着给蔚凌云表兄弟两个把亲事先定下,是因为前段时间倭国上表,近期会有使者前来,颇有些称臣纳贡的意思,倭国国主还明里暗里地表露出联姻的想法,对象是他第八个女儿,森丽娜。不管这个森丽娜如何,蔚谦都深深地觉得她是配不上自家子侄的,想联姻,还是从旁支亲贵中间选吧。 自从定了亲,蔚凌羽登门就更加频繁了,整日不是来与叶睿晨谈天说地、切磋武艺,就是拉了叶婉去登山游湖,抑或四处寻摸了好吃好玩的,送来给林岚和药癫,讨这两位长辈的欢心。如此几次后,蔚凌羽在药癫那里得了几次黑脸,问了叶睿晨才知道,府上又来了一尊大佛,忙忙地置办了一份厚礼,送到药痴处赔礼,药癫才消停了些。蔚凌羽长长呼出一口气,要讨好叶婉极为看重的这位师父,还真真是不容易。他不知道的是,药痴本人对这些根本不在乎,他送去的那些礼物,一股脑都落在了药癫的手里。 又过了半个月,倭国使团大包小裹地进京了,给本就十分热闹的京城,又添了一瓢热油。 第一百九十八章 谁给谁下马威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大妞爹已经被叶婉派去,带着培育出的新粮种到各地的田庄,交给管事们播种,今年定会获得前所未有的大丰收。光是想象着那粮食堆成一座座山的情景,叶婉就忍不住微笑起来。这种杂交水稻,产量较普通的高,病虫害也更少,放在现代或许是根本不入流的品种,但在这古代,还就是数一数二的好宝贝了。 诚王府出面,以高价买下了万和商场临近的几间铺面,没过几天就完全打通,扩建得更大了,叶婉使人做了一面鎏金的小匾,上书“福隆”二字,挂在首饰区的墙上,正式将福隆银楼开在了京城。陈银匠及他的两个徒弟,和张银匠一起,将自家用惯了的工具尽数搬了来,踌躇满志地上工了。因着之前在这边卖的首饰都是从平安镇运过来的成品,不需要单独加工,是以只请了两个伙计和一个账房先生,薛掌柜一来,自然还是做掌柜,他的大儿子薛驰一早儿就去了龙门酒楼做大厨,能在京城这地界儿占据一席之地,还不用与儿子分离,薛掌柜做事愈发用心起来。自从桩子爹的治腿好了,他再不似以前那般消沉,觉得做什么都有了劲头,他知道叶婉看重他烧窑的手艺,这几年没少费心向人讨教,花银子请人教他也好,偷师也罢,学到了不少的东西,如今他烧制的瓷器很能拿得出手了。叶婉便在京郊的一处庄子上建了一个小窑,打算专门烧制珐琅花瓶、碗碟等物。 阿舞在平安镇时,就在在水一方胭脂铺上工,她制胭脂的手艺很是纯熟,顺理成章地接管了万和商场的胭脂水粉区,做了掌柜。原先的掌柜心中虽不服气,但得知阿舞是跟着叶婉的老人儿了,也不好说什么,叶婉不想让他心中存了疙瘩,将来闹出事来,干脆派了他去庄上管理花田。那庄子不小,比整日守在铺子中自在,而且工钱只高不低,这下那掌柜再也没了什么怨言,欢欢喜喜地拿上包袱、行礼赶着去了。张秀见大伙儿都有工做,她也闲不住了,找到叶婉说了自己也想去胭脂铺子上工,叶婉想也没想就应下了,即使是女子,也该有些事情做,起码可以养活自己,总是好的。签下一份上工十年的契约后,张秀带着高巧雁,每日都欢欢喜喜地到铺子里上工。 安顿好京城中的生意,叶婉打算到各地的铺子、庄子上巡视一番,若是发现有如高举那样狐假虎威或是狗仗人势的,好尽早处理。只是还不待她与林岚商量出门的事,宫中传出消息,倭国即将派遣使臣前来,要各家勋贵、大臣都打点起精神来,定要让倭国小民好好儿见识见识炎麟国的威风,使他们不敢再起异心。 “这倭国是被打怕了吧?这才开春儿就迫不及待地派使臣来,是要称臣纳贡?”叶婉翘着二郎腿,斜靠在叶睿晨书房内新打制的美人榻上,懒洋洋地翻看着炎麟国各地的堪舆图,白嫩的小手时不时伸到一旁的小几上,拈起一颗果脯扔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 “不止。”叶睿晨笑得意味深长,叶婉有辅国之权,他就有意避开朝政,免得时日久了引起蔚谦的忌讳,他虽与蔚谦打了招呼不去日日上朝,朝堂上的消息却灵通的很。“听说这次出使的使臣,不仅仅有倭国的亲王森吉英,还有八公主森丽娜。” “嗯?”叶婉闻言一愣,旋即欠起身子,疑惑道:“出使还带个公主来,是要联姻?” “十之*。”国与国之间,最牢靠的关系就是靠利益连接的,联姻神马的,简直可笑,偏古人就爱玩这一套。 叶婉挑挑眉,将靠枕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复又躺下,盘算道:“皇上一共有七个儿子,凌云太子到三皇子都是定了亲的,四皇子今年才十一岁,远不到成亲的年纪,往下的年岁更小,这些人里面是挑不出合适的人选了。总不能让一国公主做侧妃吧?”哪怕倭国只是个弹丸小国,堂堂公主也断没有做妾的理。“巴拉来巴拉去,这驸马只能在旁支亲贵里挑了,嘿嘿,这下有得热闹看了,那些年轻一辈中,也就蔚凌羽还不错,旁人都没什么本事,恐怕这位森丽娜公主要大失所望了。” “所以皇上紧着给你和阿羽赐了婚,他就没想将好的留给倭国。”叶睿晨把玩着一块凌云太子送给他的翡翠镇纸,对蔚谦的这点小心机嗤之以鼻,他既是不想让自己最喜欢的侄子娶个不知是好是歹的异国公主,直接拒了就是,何必拿他的妹子来挡灾。就算叶婉早早晚晚是要嫁与蔚凌羽,也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定下婚事,像是他妹子是个工具似的。 叶婉心中也有些不悦,蔚谦定是早就得了消息的,还给她玩了这么一手,寻个机会,她定要报回来,只不知蔚凌羽事先知不知道,他若是明知道这些事却不告诉自己,连着他也要狠狠收拾一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瞒着自己一星半点! 巡视铺子的事只能暂且放在一边,穿越来这么多年,来京城也有快一年了,叶婉还没见过别国出使,这样的热闹她也不想错过。 礼部那边准备许久,将驿馆、守卫等都打理得妥妥当当;官员们也俱默默做了崭新的官服;各家的夫人小姐们得了这个由头,新衣裳、头面更是不要钱似的往家搬,倒是便宜了万和商场,一时间生意暴增起码三成。叶婉瞧准这个时机,吩咐桩子爹那边,加紧赶制出一批珐琅物件来,等倭国的使臣前来,好大大地敲他们一笔银子。 这天,天气晴好,前方驿站传来消息,倭国的使臣今天就能到京。原礼部尚书井元青,被凌云太子揪住了几个错处,一贬再贬,如今去御马监领着帮小太监养马去了,新上任的礼部尚书是陈梅儿的堂哥陈华。这个陈华今年不过才而立之年,却极是通达事故,再加上有未来小舅子凌云太子在背后撑腰,短短几月,就将礼部整治得老实许多。他接到消息,马上整理好衣冠,带着礼部一干官员,赶到西城门去迎接。 京城中的百姓纷纷翻出自己最好的一身衣裳,换了就忙忙到街上去看热闹。炎麟国的百姓,自诩大国之民,断不肯叫人轻看了去,虽然与倭国仇恨不浅,听闻倭国来使,俱是隆重待之,以展现炎麟国的礼仪风范。 陈华等人在城门处侯了许久,迟迟不见使臣的影子,不得已使了人出城去探明情况。不多时,那人带了个武士打扮的人回来,小声在陈华耳边回禀了几句,陈华的脸色就有些黑了,挥手让手下退到一边,对那武士道:“本官等在此恭候已久,森吉英亲王缘何还不进城来?” “陈大人,”那武士极其敷衍地拱了拱手,操着一口别扭的汉语道:“我国亲王身份何等尊贵,理应贵国皇帝亲自出城去迎,贵国这般慢待,亲王大人是不会进城的。”倭国人几乎与蛮夷等同,向来自高自大,明明是打不过炎麟国,来求和的,偏还要摆些谱出来。 陈华微不可见地皱皱眉,一甩袖,傲然道:“来使忒也无礼,我国皇帝陛下千金之躯,岂有委身出城亲迎小国亲王的道理?来使还是去回禀贵国亲王一声,莫要让人笑话尔等不知进退!” “哼!陈大人,鄙人劝你,还是去回禀贵国皇帝陛下,请他来亲迎的好,不要闹出不愉快来。”陈华傲,那武士比他还傲,鼻孔都要撅到天上去了,说了半天就是不肯松口,非要让蔚谦亲自来迎接不可。 正在陈华气得头上冒烟,同是来看热闹的叶婉和蔚凌羽分开众人,上前打量了那武士几眼,对陈华道:“陈大人,你跟个不开化的蛮人较个什么劲儿?他们不愿进城就让他们在城外呆着去吧。” “蔚世子、长公主。”陈华拱手施礼,见这二人来解围,心中松了一口气,这二人俱是与皇上关系亲近之人,有他们做主,就是办砸了差事,也有他们帮着自己分担。他这边刚放松了心弦,一听叶婉这话,心又提了起来,踌躇片刻,小声道:“这不好吧?怎么说也是他国来使,这般怠慢…” “说得好听是出使,说白了还不是来求和的。求和还敢摆谱,真是老寿星上吊,嫌活得长了。”叶婉轻嗤一声,转身凛然一震手臂,对围观的百姓朗声道:“炎麟国的子民们,倭国人向来残忍好杀,咱们有多少无辜百姓丧命他手且不说,如今他们战败,主动求和,到了大门口儿了偏又知死活,让咱们的皇帝陛下亲自出城去迎接一个小小的亲王,你们答应么?” 那些百姓即使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也将礼仪看得极重,先见礼部的官员们只是候在城门内等着迎接使臣,本还腹诽不已,觉得那些官儿们有些小家子气了,后却见来人如此无礼,口口声声要皇上去亲迎,心下就不悦了,现下又被叶婉这么一激,立马就有人出声嚷道:“不答应!不答应!”有一个两个的带头,片刻就有十个百个跟着呼应,转眼围在城门口的百姓都大声喊起来。 那武士被这突起的声势吓得脸都白了,他与炎麟国打交道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个愚昧的国家一味地讲究见鬼的礼仪,好说话得很,这回怎么忽地强势起来?森吉英吩咐他来说让蔚谦出城去迎接,只不过是想先给炎麟国一个下马威,他们万万想到,竟叫人给怼回来了。武士额头冒出了细小的汗珠,他倒是个能屈能伸的,见此情形,连忙换上笑脸,给己方寻了个台阶,对陈华道:“陈大人,咱们倭国不知道贵国的规矩,既是如此,那就请陈大人去城外迎接亲王大人吧。” 陈华皱眉思忖,他只是个吏部侍郎,亲自出城去迎接一国亲王也不算跌份儿,刚想应下,手臂被叶婉一扯,只听叶婉冷声道:“小小倭国,给你三分颜料,倒要开起染坊来。回去跟森吉英说,要进城就自进,咱们就不奉陪了!”那边蔚凌羽配合着叶婉,大手一挥,对众官员道:“你们都回宫去复命吧。”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服接就着打,摆谱给谁看呢?”叶婉似是嘀咕抱怨,声音却正正好好传进那武士的耳中,随即带了一帮官员扬长而去,独留那武士惨白着脸色,半晌后才跺跺脚,转身出城,向着森吉英等候的地方飞奔而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给脸不要 叶婉做主将倭国的使臣扔在了城外,她自是不会拂袖而去,将麻烦扔给别人,登上停在离西城门不远处的巷子里的马车,叶婉与蔚凌羽一道进宫,将这里的事情说与蔚谦知道。 担心蔚谦会责怪叶婉自作主张,蔚凌羽还不待蔚谦说什么,挺直脊背,昂然而立,做大义凌然状,将所有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道:“倭国之人最是无耻,惯会拿乔作势,分明是来求和的,竟胆敢妄言要皇伯父前去亲迎,所幸陈大人不是个无能的,没有堕了我炎麟国的威风。侄儿瞧不惯倭国人那张狂样儿,当下就令陈大人等回转,若是有不妥之处,甘领处罚。” 叶婉心知蔚凌羽是在为自己顶缸,虽说很是有些甜蜜,却完全不赞同他的“领罪”之说,接口道:“什么处罚?你何错之有?倭国人还未进城就想先来个下马威,不打回去还给他脸不成?皇上,倭国人什么性子众所周知,这第一步咱们就妥协,往后只能步步后退,实是不能惯他毛病!” “长公主此言差矣,倭国使臣远来是客,就算是有失礼之处,我炎麟国也很应该包容一二,似蔚世子这般,脾气上来就不顾大局,将人丢在城外,真真是有失风度了。依微臣之见,不如着蔚世子速速前去迎接,算是赔礼罢。”说话之人,是与叶婉有过过节的沈宏,自淑太妃那场风波后,他家女儿悄悄传出消息,很是责怪了他一顿,因着他得罪皇后和叶婉,使得她在后宫中的生活较之以前就有些艰难了。皇后面儿上是没有为难她,该她得的份例却是再不似以往那样,紧着她挑好的了,旁的妃嫔更是将她当成了个笑话,明里暗里的挤兑。沈宏不敢怪罪做了皇妃的女儿,只把一腔的怒气都算到了叶婉头上,现下得了这样大好的机会,他忍不住就跳出来,想踩上几脚,蔚凌羽是叶婉的未婚夫,他丢脸不就等同叶婉丢脸嘛! 叶婉眯眼打量沈宏几眼,认出他就是与井元青一起弹劾闹事的那个家伙,本就对他无甚好感,听他恬不知耻地说出这样的话,心头火起,恨不能上去抽他两个耳光,嘴角一阵抽动,终是压下暴戾的念头,冷哼一声斥道:“卖国贼!不要说蔚凌羽贵为诚王世子,就是礼部的一干大人们,被派去迎接使臣,那都是代表了皇上的脸面。你竟敢说让蔚凌羽去亲迎,还赔礼?我赔你奶奶个腿儿!你愿意给倭国人当狗你自去,少他娘拉上别人!”叶婉叉着腰,指着沈宏的鼻子大骂起来,这一举动吓了在座的大臣们一跳,平日瞧着叶婉俨然是个知事明理的巾帼,怎么忽地一下画风突变,成了个泼妇? 有几个老学究见此直皱眉,他们心里也有几分赞同沈宏的话,炎麟国是礼仪之邦,怎能就将客人扔在城外不管呢?叶婉此时的言行他们更是看不上眼,身为女子,在大殿上大呼小叫地骂人,真真是太没规矩体统了!当下就有一老者站出来指责道:“长公主忒也放肆,当着皇上的面,怎能骂街!老朽以为沈大人的话很对,泱泱大国如何能那般小家子气,蔚世子很该前去迎接使臣。” “骂街如何?卖国贼人人得而诛之,本公主只是骂他几句,便宜他了!你们一个个的总想着宽以待人,殊不知那倭国之人尽是些给鼻子就上脸的,你们对他们宽和,他们何曾对炎麟国的百姓宽和过?烧杀抢掠的不是他们?奸淫掳掠的不是他们?你们不是成日抱着圣人的大腿不撒手么,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的道理忘了?倭国人明晃晃要打皇上的脸,借机侮辱皇上,你们怎么不去死?”叶婉白眼一翻,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戳人心窝子,气得那老大人一口气哽在喉间,险些没背过去,直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蔚谦默不作声地看着下面你来我往,不禁在心中为叶婉竖起了大拇指,自从洞悉了倭国的一些阴谋,他就打心眼里厌恶、提防起倭国来,又有叶睿晨时不时地在他面前说起倭国人的劣根性,潜移默化地他就深觉不能给倭国人太好的脸色看,免得他们得寸进尺,方才听闻蔚凌羽说那倭国的使者竟大言不惭要自己出城亲迎彼国亲王,心头就有了怒意,后又有那起子目光短浅的大臣主张退让,更是让他火大,叶婉这一骂倒是替他出了一口气。不过下边这样吵闹也不像话,轻咳一声,道:“敏嘉所言虽有不妥,但也不无道理。蛮夷小国悖妄无礼,确实该教训。” 这话就是定下论调,蔚凌羽做得对,就该晾着那帮子使臣。如谢丞相等的朝中重臣还没说什么,那几个言官御史先炸锅了,活像是祖坟被刨了似的,一个接一个地站出来进言:“皇上此言差矣,倭国已是派了使臣来求和,我炎麟国就该拿出风度,好生与之商谈,怎能因为些许小事就将人拒之门外?若是因此引起使臣不快,倭国复又来犯,皇上置边关的百姓于何地?万望皇上以百姓为重,以国家社稷为重,不可意气用事啊!” “哼!倭国胆敢来犯,本世子亲自带兵去抵御外敌,若是只为图一时安宁而让皇上受辱,本世子第一个不答应!”蔚凌羽冷面含煞,如冰刀的目光灼灼直视那几位大臣,他们在京中的安逸日子过惯了,早就失了血性,如今竟连尊严也不要了。 “世子说得轻巧,战火连天,受苦的还不是百姓?死伤的士兵难道不是炎麟国的子民?蔚世子如此穷兵黩武,真是令人齿冷!”沈宏被叶婉一顿臭骂,羞愤交加,犹自不死心地竭力找茬。 “你胆小懦弱就不令人齿冷?你这个软骨头岂能明白我炎麟国将士的铁血丹心?他们为了皇上、国家的尊严,为了家人父母和百姓的平安喜乐,从不会惧牺牲。说什么穷兵黩武,无兵无武你能有安逸日子过?你以为委曲求全了,倭国就会打消了觊觎我炎麟国的念头?他们只会更加贪婪放肆!照你说的,为了百姓们,不如索性将整个炎麟国送予倭国算了,由着你去给倭国人当狗,遂了你的心思如何?”叶婉知道沈宏孜孜不倦地找蔚凌羽的晦气是因为自己,心头怒意愈盛,丝毫不打算给他留面子了。 “长公主说的没错!咱们不怕死!小小倭国胆敢放肆,末将们愿前往边关,跟他们拼了!”在场的有几位将领,他们平日总是被文官们轻视,心中多少有些不忿,今日听叶婉所言,将他们抬得高高的,心头一片火热,纷纷出声声援起来。 蔚谦抬手压了压,道:“众位爱卿的忠心,朕尽皆知晓,只是你们多虑了,年前那一仗,倭国已然被打疼、打怕了,这才派了使臣前来求和,断断不会为了这些许小事就翻脸的。” 沈宏三番两次地被叶婉当众骂个狗血喷头,愤恨不已,奈何蔚谦总是偏袒叶婉,他一时间没奈何,只得忍气吞声,心中却是巴不得倭国就此翻脸,他才好趁乱给叶婉和蔚凌羽找麻烦。 似是应和蔚谦的话,这时一个皇宫守卫进来禀告道:“启禀皇上,倭国使臣在宫外求见。”没有礼部的官员带领,宫门处的守卫不敢私自放了那些使臣进宫,因着关系到两国之间的大事,守卫丝毫不敢耽搁,忙忙地前来回禀。 “宣。”蔚谦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有些人还真是不能对他太客气了,先前不还口口声声要自己亲迎呢么?这会儿没人管,他们不也自己来了嘛。 “瞧瞧,倭国人就是这么贱皮子。望各位无论是真心想以礼相待,还是借机找事儿的,都拿出些骨气出来,莫要丢了炎麟国的脸面!”叶婉不屑地一笑,眼神不经意地扫过沈宏,暗暗将此人划到了黑名单中。 众臣心中皆是一凛,打点起精神,将方才的不愉快暂时放下,全副心神都集中到倭国使臣的身上。不多时,守卫引领着一群倭国使臣,浩浩荡荡地进来大殿,出乎意料的,以森吉英亲王和森丽娜为首,一干使臣出奇地老实恭敬,除了这二人是单膝下跪行礼,其余众人皆是规规矩矩地按照炎麟国的礼仪下拜,口中齐呼:“倭国使臣参见炎麟国皇帝陛下,皇帝陛下万岁!” “远来是客,众位请起吧。”蔚谦微笑颔首,态度既不显得疏离,也不显得过分热络,他心中对蔚凌羽的做法更加认同起来,若不是他拦着,为了所谓的“风度”而对其妥协,恐怕这帮人还会如以前那般狂妄,岂会有现下的恭敬。 那些主张以礼相待的大臣们见倭国的使者如此,心下也有些嘀咕了,难不成自己真是错了,当真不该处处待他们宽和么?这么闹了一场,这些使臣竟自己上门了,还如此温顺,真真是奇了。 “皇帝陛下,小王代皇兄出使贵国,是希望贵我两国能和平交好,这是皇兄亲笔所书的国书。”森吉英双手捧着国书,好似先前的小风波完全不曾存在一般,没有表露出丝毫的不悦,反而举止甚是谦和。 小太监上前捧了倭国的国书,上承给蔚谦过目,蔚谦大略扫了几眼,心中大喜,面上却是不露,颔首道:“贵国的诚意朕知晓了。来使一路舟车劳顿,先行去驿馆歇息吧,明日朕在宫中设宴,为列位接风洗尘。各位来使闲时尽可出去走走看看我炎麟国的风土人情,但同时也请各位谨记我国律法,莫要闹出事来才好啊。”倭国与炎麟国比邻,前朝时也算来往密切,只倭国仗着炎麟国总是对他们诸多宽容,每次出使都不肯消停,是以蔚谦末了不轻不重地警告了一句。 “是是是。皇帝陛下请放心,小王等定不会冒犯了贵国律法的。”森吉英先前让手下去与陈华提出要蔚谦亲迎,一是想先给炎麟国一个下马威,为接下来谈事情在气势上占个先机;二来也是想试探下蔚谦的态度,若有软化的迹象,他们也好放心大胆地多占些便宜。只是让他想不到的是,炎麟国的官员竟扔下他们走了,这样硬气,使得他们行事也不得不谨慎起来了。 接到蔚谦的示意,陈华点点头,上前一步,一伸手,不卑不亢地道:“各位使臣,请。” 森吉英等人忙不迭地对蔚谦又施了一礼,亦步亦趋地跟在陈华身后去了驿馆,生怕他再次将他们丢下似的,哪还敢有半点拿乔。 ------题外话------ 感谢【紫海芋】亲投了一张月票! 第二百章 羞辱 陈华带着倭国使臣来到驿馆,安顿好他们后便告辞了,连句客气话都没有说。森吉英亲王客客气气地亲自送了他出去,回到房间后脸色就阴沉了下来,看来炎麟国的皇帝并不像传闻中那样的心慈手软啊,对待他们态度竟出奇地强硬。森丽娜在驿馆单独准备给他们居住的小院里转了一圈,抱怨道:“皇叔,这炎麟国未免太无礼了些,竟这样慢待咱们。”她是倭国国君森吉千最疼宠的女儿,从小锦衣玉食惯了,忽地让她住在一个在她看来是给贫民居住的地方,很是不满。 “人在屋檐下,将就些吧。回头皇叔帮你挑个好夫君,很快你就不必住在这里啦。”森吉英面上慈爱地安抚她,心中却很是不屑,他那个昏了头的皇兄真真是吃错药了,把这么个刁蛮任性的女儿送来和亲,能起到什么作用呢?一个弄不好,恐怕两国的关系会更僵。他一直以来都主张与炎麟国打好关系,进而开市互通有无,大力发展本国经济和军事,待足够强大再图其他,偏森吉千处处提防他,不肯听信自己的话,年年派军到炎麟国边境烧杀抢掠,这回踢到铁板了吧?还害得自己来做小伏低地看人脸色。 说到夫君,森丽娜脸上丝毫没有羞色,反而很是期待,立马抛开心中那点不快,憧憬道:“听说炎麟国的太子年轻又英俊,不如让我嫁给他吧!”等太子登基做了皇上,她就是皇后,可以尽享炎麟国的繁华富庶。在倭国她是公主之尊,好东西自是不缺,可也比不得炎麟国,这里简直像天堂一样,一路过来,她买了许多绸缎布料,都是在倭国不曾见过的精美华丽。 “太子么?”森吉英对这个提议并不看好,炎麟国的太子定然不会娶个有着不少仇恨的异国公主做正妃的,做侧妃,以森丽娜的性子也不会答应,这事儿不太好办呢。“嗯,明天炎麟国皇帝不是要在宫中设宴么?到时候再看看吧。” 倭国的使臣前脚走了,聚在大殿上的朝臣后脚也跟着散了,叶婉狠狠地瞪了沈宏一眼,悄声对蔚凌羽道:“回头跟凌云说一声,将这老家伙也弄走,有这么个没骨气的东西在朝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与倭国勾结起来,出卖咱们国家的利益呢。” 蔚凌羽心想那沈宏不过是想挟私报复一下,应该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不过他时刻谨记叶睿晨的教诲,没有反驳叶婉的话,淡淡颔首道:“阿婉瞧他不上,找个机会贬了就是。” 叶婉挑眉,笑道:“这话说得,好像我瞧不上谁就要打压谁似的。那沈宏本身没有本事,心性也不好,而且还与咱们有过节,等凌云当了皇上,他肯定是不会拥护凌云的。与其这样,还不如趁早拿掉他,换上凌云的人,省好些麻烦呢。”蔚谦对叶婉是不错,只是这人有时候做人做事让人觉得不太舒服,叶睿晨兄妹更期待蔚凌云来做炎麟国的皇上。况且蔚谦最近渐渐地已经开始将一些国事交给蔚凌云处理,有了些退位的意思。 “好吧,还是你想得周到,明儿个我与堂兄提一提。”蔚凌羽耸耸肩,他并不太喜欢接触这些政事,比起整日案牍劳形的,他更向往纵情山水的生活,每日骑马赏景,行侠仗义,遇上个把贪官污吏便出手惩治,岂不快意?这样想着,不自觉就说了出来,他还以为叶婉会嫌他没有出息,正暗自后悔失言,不想叶婉却是一拍手掌,双眼都亮了起来,兴奋道:“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亏我还为此事忧心过,我也很是向往那样自由自在的生活,还怕你会眷恋京城的繁华,便不曾与你提起。看来,往后咱们有什么想法还是早些说出来的好,猜来猜去真是耽误事儿。” 蔚凌羽自小生活在京城,出去几次后才发现,外面的世界比京城有意思多了。叶婉是他认定的妻子,难得她还与自己有着相同的志向,心中一时情动,一把抓住叶婉的小手,笑道:“那等咱们成了亲,就搬去一个世外桃源居住。回头我就使人去各地寻访,定要寻个顶好的所在。” 叶婉想象着那样宁静祥和的画面,不由得微笑起来,一座小小的院落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只有她与蔚凌羽住在里面,或是喝茶看书,或是下棋弹琴,真是神仙一样的生活。不过随即她又皱起眉来,踌躇道:“可是你是未来的诚王诶,你肩上的责任怎么办?” “父王和娘亲不是又给我生了个弟弟么?诚王之位给他坐好了。”蔚凌羽嘿嘿地笑起来,弟弟是用来干嘛的?当然是给他顶锅的! 那样无耻的神情,叶婉真心觉得觉伤眼,心里却是甜丝丝的,对于成亲似乎也没那么忐忑不安了。 第二日,皇宫中大摆筵席,说是为倭国的使臣接风洗尘,另一方面也算是让森丽娜公主相看未来夫君。蔚谦是老神在在,自家儿子和最看重的侄子都有了主儿,也就安全了,其他的子侄,任她挑好了。与倭国联姻也是正中蔚谦下怀,两国能和平相处几年,炎麟国休养生息的同时,也能多些时间来训练军队,用来抵御以后可能爆发的战争。 倭国的使臣被安排坐在蔚谦的下手,多少也算是以示恩宠了,这让到炎麟国以来一直提着心的森吉英终于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意。各家勋贵、大臣携着家眷前来赴宴,整齐有序地落座,蔚谦朗声笑道:“众位爱卿,还有倭国的使臣们,不要拘谨了,开宴吧。”话音落,就有统一服饰的宫女端着一道道美味佳肴,送到各个席位上,侧面步出十来个身着轻纱的丽人,随着流水般的乐声,在大殿中央的空地上翩翩起舞。 森吉英和森丽娜无心欣赏美人儿们曼妙的舞姿,一双眼睛像是探照灯似的,在席间扫来扫去。森丽娜长相并不十分出色,胜在皮肤十分白皙水嫩,那双不大但很有神的眼中,透出一丝不快,昨天她使人出去打听凌云太子的消息,不想竟得到他已与人定下婚约的消息,而且就在他们前来炎麟国之前不久。气得森丽娜登时火冒三丈,将房间中能摔能砸的,都毁了个干净。然而她并没有立时死心,今日来宫中参加宴会,她特意选了一件最能衬托她容貌的大红色衣裙,将自己打扮得分外妖娆美丽,她就不信,她比不过那个小官员家的女儿。 在席间找了半晌,森丽娜终于看到那个未来的太子妃,轻蔑地撇了撇嘴,那女子长得不漂亮,看起来又冷冷清清的,半点不解风情的样子,比自己差了不是一星半点,顿时就觉信心倍增,只要凌云太子看到了自己,眼中怎么可能还有那个女人?嘴角轻轻勾起,森丽娜心中萌生了要将未来太子妃当众狠狠踩在脚下,然后吸引了太子的目光,换她坐上太子妃之位。 殿中的歌舞方歇了一歇,还不待另一群舞姬上场接着表演,森丽娜款款站起身形,娇声道:“皇帝陛下,丽娜素闻贵国的闺秀个个儿多才多艺,丽娜这里有个不情之请。”森丽娜性子本不十分好,待人也不是个有礼的,但为了给凌云太子留下个大大的好印象,这一番做作下来,倒也似模似样,不知情的,还真以为她是个温柔秀美的大家闺秀呢。一旁的森吉英深知森丽娜的为人,见她这般作态,心脏“咻”地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生恐她胡闹,惹恼了蔚谦,暗中一个劲儿拉扯森丽娜的衣裳,奈何人家根本不理会他。 “哦?丽娜公主有何要求不妨直言。”蔚谦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心情也是十分美丽的,他接到消息,昨晚森丽娜得知太子已经有了婚约,很是发了一顿脾气。多亏自己有先见之明,一听说自家儿子有了心仪之人就马上下旨赐婚,不然,倭国要求将森丽娜嫁给自家儿子,他还真不知道如何拒绝。太子妃岂是一般人女子配做的?这个森丽娜,长相家世都可不谈,单她那性子,断断是配不上一国之母的位置的。 “本公主自小便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今日想比贵国的闺秀比试一番,不知皇帝陛下意下如何?”森丽娜颇有些自得地扬了扬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陈梅儿,很有些挑衅的意味。 蔚谦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在座的闺秀们哪一个不是身份尊贵,岂能众目睽睽之下展露什么才艺,那成了什么了!正待回绝,就听森丽娜又道:“陈梅儿,听说你是未来的太子妃,敢不敢与本公主比试?” 陈梅儿神色淡淡地坐在陈夫人身边,她方才就察觉这个丽娜公主有意无意地总是盯着自己看,联想到倭国使臣此来的目的,心下就有些明悟,这会儿被人指着鼻子叫阵,她也不恼,不着痕迹地拉住要开腔的母亲,连身都不起,冷冷清清地道:“小女无意与丽娜公主比试。” 森丽娜眼神暗了暗,心下窃喜,偷偷瞟了一眼蔚凌云,好像在说:你看,你未来的太子妃是个多么没用的废物,这是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与本公主比试。可是让她失望的是,蔚凌云眼尾都不扫自己一下,只一味地含笑看着陈梅儿。心头怒火愈盛,森丽娜连斯文都忘了装,冷声道:“你不敢?!” “我不必。”对于这样咄咄逼人的女子,陈梅儿是有些不耐烦的,京中也有几个不讨喜的女子,起码她们还会顾忌些颜面,不会当众这样直白地挑衅旁人。 “不行!本公主就是要跟你比!”森丽娜脾气上来,什么都顾不得了,她在倭国时,与那些女子们相处,向来是说一不二的,还没有人敢拒绝她。“嗯,就比试跳舞吧。”这是不管陈梅儿答不答应,强行一言而决了。说完一把甩开森吉英的暗中拉扯自己衣裳的手,大步跨出,来到大殿中央,准备翩翩起舞。 陈梅儿岿然不动,似是将森丽娜看成空气一般,兀自举止优雅地擎着玉杯,小口喝着甘醇的葡萄酒。半点搭茬的意思都没有。 “陈梅儿,你还不速速给本公主上来!”森丽娜见此恼怒极了,气得直跺脚。 陈梅儿瞥了她一眼,干脆放下玉杯,身子向后一仰,靠在椅上闭目养神起来。那样高贵雍容的样子,不必言语就将森丽娜甩出了几条街。 “呵呵,丽娜公主怕是不知我炎麟国的风俗民情吧?当众载歌载舞的那是妓女,漫说是勋贵官宦人家的闺秀,就是贫民百姓家的清白女子,都不屑为之的。”叶婉见陈梅儿没有因为森丽娜无理群闹乱了方寸,放下了心,这会儿倒是很有心情教训教训这个刁蛮跋扈的倭国公主。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胆敢羞辱本公主!”森丽娜闻言大怒,立时将陈梅儿丢在了脑后,转头向叶婉发难。她刚刚大吼出声来,不期然撞上一双如星子般明亮、如墨夜般漆黑的眸子,心脏不受控制地猛烈一跳,双颊“腾”地通红,声音也不自觉低了下去。 第二百零一章 找打! 大殿之上,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仿佛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饮宴的人都不自觉地放下了酒杯、银筷,无一例外的,他们都注视叶婉和森丽娜,有些人眼中带着幸灾乐祸;有些人紧锁着眉头,满脸的不悦;有些人隐隐地期盼,似是希望那二人就此大闹一场,上演一出好戏给他们瞧,众生百态,不一而足。 叶婉眯眼,森丽娜气势汹汹地与自己对上,又莫名其妙地弱下了气势,然后水润的双眼亮闪闪地盯着自己,额,的旁边,这是要闹哪样?不过,那样饿狼见到小绵羊的眼神,以前好像在哪见过,叶婉心中一惊,坐在她旁边的是叶睿辰,难不成这个刁蛮无理的倭国公主瞧上她兄长了?!“嚯”地站起身来,叶婉跨前一步挡在叶睿辰的身前,阻隔了那道直欲噬人的目光,冷声道:“本公主是炎麟国的敏嘉辅国长公主,你是倭国的公主,细较起来,本公主比你身份高贵;再来你所站之处是我炎麟国的国土,说好听了你们是客呢,恶客欺主,本公主好意提醒你一句,倒被你说成了‘羞辱’,况且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你自甘下贱要行那妓女行径,偏还要拉上我炎麟国堂堂的未来太子妃,本公主没有斥责你,你还恶人先告状,是何道理?” 那倭国只是个蛮荒小国,十几年前趁着炎麟国朝代更迭,得了喘息之机,很是迅速发展训练了一些军队,就自以为能与炎麟国抗衡了,愈发自高自大起来,实际上无论是人口数量还是军事实力,抑或是经济文化,都远远不及炎麟国,尤其是文化素养方面,几乎可以称之为未开化的民族。倭国人的祖先绝大多数都是炎麟国流放过去的罪犯,读书识字的人又能有多少呢?几百年下来他们自成一国,因怕炎麟国想起他们来,会起意收回土地,倭国人索性将自己封闭起来,极少与炎麟国交往,长此以往,更是大大减少了与相对先进的文明交流的机会,可想而知,什么学问、礼仪,他们能懂得多少?森丽娜深受森吉千宠爱,早就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在她的观念里,除了森吉千就是她最大,她才不管这里是炎麟国的地盘,她的做法十分欠妥当呢。方才她无意之间瞧了叶睿晨一眼,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看到了温柔、看到了冷酷,看到了几乎与他父亲不相上下的高贵和骄傲,让她的一颗芳心瞬间失落在了他的身上。现在,她只想与叶睿晨说话,让他娶了自己,根本没心思理会叶婉了。 叶婉见她还是不识趣,一门心思全放在叶睿晨身上,心头不快,她的哥哥就是娶个天仙都使得,更何况他与自己的好友谢文筠早已郎有情妾有意,岂容一个蛮国公主觊觎!重重咳了几声,叶婉拉过来森丽娜的注意力,“好心”道:“想必丽娜公主是不明白什么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本公主给你解释解释,就是说人必先有自取侮辱的行为,然后别人才侮辱她,明白么?再直白点就是,请丽娜公主自重!” 森丽娜不明白,也压根儿就没注意叶婉方才说了什么,这番自说自话地一解释,她在脑中反复转了好几遍才回过味儿来,这不就是在骂她不要脸嘛!登时紫涨了面皮,若是在往常,敢有人骂她,她直接骂回去,甚至打杀了,不会有半点羞臊的情绪,可此时,叶婉是当着她心仪男子的面公然一次又一次地侮辱她,生平第一次,她生出一种羞愤欲死的感觉。森丽娜短粗而白胖的手指指点着叶婉的鼻子,“你你你”了半晌也没“你”出个一二三来,猛地上前扯开叶婉,一把扑到叶睿晨面前,强硬中还带了丝委屈、扭捏,嚷道:“你叫什么名字?本公主允你求娶。” “轰”!不仅仅是叶婉,几乎在场的所有人的脑子都炸了,这姑娘真是生猛啊,一开口就要人家娶她,还颇有些施舍的意思。反观叶睿晨就很是淡定了,一瞬不瞬地看着距自己不足三寸距离的森丽娜,连头发丝都没动一下,眼中有着淡淡的嘲讽和不屑。别说他心中已然有了心仪的女子,就算没有,也万不可能看上这个么不知廉耻为何物的女人。 森丽娜却是一厢情愿地将叶睿晨眼中的嘲讽不屑自动解读为了恋慕,心中很是得意,她长得漂亮,身份尊贵,哪个男人不爱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染着鲜红蔻丹的胖乎乎小手,就要去抚摸叶睿晨光洁硬朗的脸庞,脑中还不由自主浮现出了一些限制级画面,使得她的双腿都有些酥软了。眼看就要得手了,突然身后一股大力将她拉扯开,紧接着只听“啪”的一声,自己的脸颊一阵辣痛,她几乎不敢相信,她这是被人打了一个耳光? “他妈的臭婊子!倭国缺男人?放了你这么个荡妇到我炎麟国来祸害良家男子!你敢对他伸爪子,问过我叶婉同不同意了么?”叶婉被森丽娜猝不及防地推开来,趁机去调戏叶睿晨,连个不会功夫的女子都没拦住,简直就是叶婉的奇耻大辱,火冲顶梁间,她顾不得什么使臣不使臣的了,全凭本能地抽了森丽娜一耳光。要不是尚存一丝理智,依着叶婉的脾气,当场就要打得森丽娜生活不能自理。 叶婉骂的那句“他妈的”,众人不知道什么意思,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森丽娜的行为,很是被夫人小姐们所不齿,暗啐她真真是女子中的败类,她们都替她臊得慌,完全不觉叶婉打了她有什么不妥。谢文筠心系叶睿晨,见森丽娜那般作为,气得眼圈都红了,又见叶睿晨没有闪避的意思,没来由又有些伤心,险些掉下泪来。谢夫人觑见女儿神色,很是心疼,当着这么多人面不好开导女儿,只得貌似无意地道:“这倭国公主忒不知廉耻了些,长宁侯断断不会看上她的,偏还要硬贴上去。”不是谢夫人王婆卖瓜,不管是家世相貌还是德行涵养,自家女儿强出森丽娜几条街去了,她就不信叶睿晨那样出色的人物,会连这点眼光都没有。更何况,她与林岚时常往来,林岚话里话外早就透露出想娶谢文筠过门的意思,婚姻大事,岂是儿戏说笑的?想至此,谢夫人又有些怨怪长宁侯府办事不干脆利索,早些去丞相府提亲,两家定下亲事,哪还有今日这场闹剧?不过看那森丽娜,之前明明对太子有意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不就是因为陈梅儿与凌云太子定亲,才找她茬的么,那么就算叶睿晨也定下了亲事,怕是她也不会放过他的吧。 听了娘亲的话,谢文筠垂头琢磨了片刻,心中轻松不少,是啊,叶睿晨哪里会瞧上那么个野蛮的女子,自己这是瞎担心什么呢? 殿中旁人的反应不多说,只说叶婉,扇了森丽娜一耳光后犹自不解气,见她还敢恶狠狠地逼视自己,火气更大,二话不说,又飞起一脚踹在森丽娜的腹部,将她踹向森吉英的方向,同时阴声道:“森吉英,你倭国是来故意恶心我们的么?送了这么个东西来和亲,当我炎麟国的大好男儿是什么?” 森吉英本身也十分厌恶森丽娜,碍于她是皇兄的爱女,一直以来只得耐着性子笑脸相对。方才的变故太快,他根本还来不及反应,这会儿被叶婉点名,脑袋里还是有些懵的,下意识窜出接住森丽娜,浑身冷汗直冒,这炎麟国的长公主怎的如此火爆?不是说这里的女子最是温柔如水么,她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倭国的公主又打又骂的,疯了不成?“长公主殿下,不管怎么说,我们是贵客,你这样肆意,是不将我倭国放在眼里么?”森丽娜被收拾,森吉英是乐见其成,不过场面话该说还是要说的。一双闪烁着精光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森吉英心中暗喜,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从炎麟国手里挖点好处,也算森丽娜没有白挨这一顿。 “呸!”叶婉偷眼瞥了主位上的蔚谦一眼,见他紧皱着眉头,一脑门子的官司,却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知他也是恼了的,心中最后的那点顾忌也没有了,朝着森吉英啐了一口,讥讽道:“贵客?森吉英,你们倭国人都是这般自以为是么?你不会忘了你们此来是求和的吧?拿了这么个不知羞耻为何物的东西要求和亲,还想让本公主将你倭国放在眼里?”嘿嘿冷笑两声,叶婉似是觉得自己骂得还不够痛快,一甩衣袖将右手背于身后,那潇洒的姿态不输男子,她一个女子做出来,竟不觉得有半点违和感。只听叶婉笑道:“前些年你倭国安插在我炎麟国的细作,早就被我们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拔除了,你就不必费心找他们了。不过想必在民间还有几只小鱼小虾,你去问问他们,我叶婉是什么样的人,我长宁侯府可是你们那个不要脸的公主能高攀得起的,再来与本公主说话!”顿了一顿,叶婉还嫌不够,又补了一刀:“你也甭想着借着这点事儿索取什么好处,就凭森丽娜做的那下作事,本公主就是当场斩了她又如何?不服就开战,你们敢么?倭国的那群虾兵蟹将,敌得过我炎麟国的虎狼之师么?” 森吉英听得叶婉将倭国求和的事大喇喇地说出来,心下有些恼怒,倭国大军在炎麟国这边吃了大亏,主动求和是不假,但被毫不留情面地揭开来说,他就深深地觉得被冒犯了。他已经被那再明显不过的嘲讽语气激得马上就要隐忍不住了,忽又听见叶婉提及倭国细作之事,刚刚消下去的冷汗又冒了出来,森吉千精心策划安插进炎麟国不少细作的事他知道,刚到驿馆时他也发出了讯息,正等着那些人联络他,直到他们前来赴宴之时也没得到一星半点消息,竟原来是那些人早就被铲除了么?那么多细作,有些还混进了官场之中,一个不漏的都被揪出来了?那这炎麟国的皇帝,到底是有多大的本事?眼神不安地瞟向蔚谦,果见他脸上有了怒容,忙对着叶婉一拱手,道:“长公主殿下说笑了,我倭国何曾派什么细作来,定是误会了。” 森吉英想将此事含糊过去,叶婉却并不想给他这个台阶,这事儿若是由着他敷衍过去,说不定倭国以后会更加肆无忌惮。“误会?别跟本公主扯淡了,那名册、口供都在刑部存档了,是你想否认就能否认的?你要这么说,不如咱们索性将此事再翻出来,本公主有的是功夫,这就去倭国将那些细作的亲朋故旧都找出来对质如何?” ------题外话------ 感谢【天使萧萧】亲投了一张月票! 第二百零二章 闹剧落幕 “不、不用了吧…”森吉英脸上的笑容愈发僵硬,他很想强势地回击几句或是干脆拿两国的和平威胁一番,可在叶婉那样坚定而强硬的眼神注视下,他直觉那并不是个好主意。 “不用?就是说你默认了么?”叶婉轻勾嘴角,势必要将此事,在此时盖棺定论。 “我…”森吉英被逼到墙角,怒容隐现,在他余光瞥见大殿几个角落处的侍卫似有异动,压下火气,他不自觉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隐隐觉得他若是再强自狡辩,会发生一些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暗暗咬牙,垂头做谦恭状:“长公主殿下,那些事都是皇兄决策的,与小王并无干系。” 叶婉不置可否,闲闲理了理头发,不耐道:“不管是谁的主意,既是冒犯了我炎麟国,那你就代表贵国国君向我们皇上道个歉吧。”眼神瞟向蔚凌云,微微颔首示意,这个人真是天生就是做皇帝的料,知道在这个时候适当施压,让炎麟国稳稳地占住理,不像蔚谦,一心只想着你好我好大家好。普通人做个好好先生没什么,一国之主是这样的性子,只会让人觉得软弱,所以这些年倭国才会越来越过分。 有蔚凌云的助攻,叶婉的气势完全压倒了森吉英,他也不得不忍气吞声地低下了头,向着蔚谦单膝跪下,不管心中再如何地愤恨,面上还是充满了歉意,道:“皇帝陛下,小王代皇兄向贵国致歉,身为一国国君,实不该一时糊涂,做下这样危害两国情谊的事情,请原谅!” “罢了。那些人心怀不轨,朕已经处置了,望贵国往后不要再犯糊涂了。”蔚谦本也没打算揪着这件事不放,自是顺着台阶就下来了。其实不说倭国会在炎麟国安插细作,炎麟国又何尝没有在倭国安插呢?就看谁的手段更高明,不被对方发现罢了。 “是是是。皇帝陛下宽宏大量,小王不胜感激。”大头儿都丢了,森吉英也不在乎再多拍几句马屁,蔚谦明言不再追究,他高悬的心也放了下来,好话说起来就顺溜多了。谁也想不到好好一场接风/相亲宴会变成这样,森吉英就觉大大地丢了脸面又索然无味,顺势道:“丽娜公主似是晕厥了,小王想这就带她回驿馆诊治,请皇帝陛下准允。” 蔚谦嗔怪地斜了叶婉一眼,换上一副笑脸,道:“去吧,朕待会儿会派个太医过去瞧瞧的。虽说敏嘉是鲁莽了点,不过贵国的这个公主也实在…”轻咳一声,蔚谦掩住了下面的话没有继续说,摆摆手便让森吉英退下了。 倭国一干使臣抬着森丽娜,一个个满是骇然、敬畏地看了叶婉一眼,跟在森吉英身后,一溜儿烟似的离开了。一场宴会不欢而散,官员们吩咐家小先行回府,他们不约而同地留下了,其中不少大臣面色很是不好看,森丽娜的行为固然可耻,但叶婉的所作所为同样让他们觉得汗颜无地,在他国使臣面前做出这样粗鲁的事情,简直丢尽炎麟国女子的脸面。现在倭国使臣离开了,他们俱是鼓足了浑身的气力,打算关起门来好好批斗叶婉一顿。 “皇上,长公主今日的行为实是大大地不妥,微臣提议,定要严惩才是!” “长公主身为女子,怎能如此不顾脸面,行事作风俨然是个悍妇了!” “长公主平日还好,今日确实是大失水准,有道是…” 叶婉亲自送了受到惊吓的林岚出宫,好生安慰了几句,便又回转大殿,她知道那些个大臣又要对她口诛笔伐一番了,旁的事情她也许会若无其事地不加理会,但在这件事上,就是看在那些大臣对他再不满,也没有当着倭国使臣的面拆她的台,她也觉应该给他们一个交代。才进大殿,就听大臣们就像是打了鸡血似的,一个接一个地轮番批斗,叶婉只是淡淡一笑,悄无声息地立在一边,静静地等着他们说完。 蔚谦对此颇感头疼,一方面他是有些赞同一些大臣的说法的,叶婉如此行事的确显得有些跋扈了,另一方面,他又十分满意由此带来的结果:他明显感觉到,倭国的使臣对他的态度愈发恭敬了,这可是前朝几代皇帝都没有享受到的待遇。见大臣们发泄地差不多了,蔚谦捏着眉心,半闭着眼睛对叶婉道:“敏嘉,你可有什么要辩解的么?” 这话一出来,还不待叶婉开口,有几位老学究就不乐意了,他们对叶婉兄妹有意见不是一天两天了,皇上念着旧情,处处维护故人之后,他们也只能干瞪眼,毕竟人家也没做出来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来。但这次,好容易揪住一个可以大做文章的小辫子,可不能再让皇上敷衍过去了。“皇上!长公主如此作为,丢尽了炎麟国的脸面,皇上万不能再姑息了啊!” 接下来就是一片附和之声。叶婉和叶睿晨像个局外人似的,站在一边看热闹,待得殿上略安静了些,叶婉才悠悠开口道:“我兄长被个贱人调戏,他一个大男人不好打不好骂的,我这个做妹子的出手教训有何不可?各位大人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是今次被调戏的是令郎,你们忍得下这样的屈辱?” “长公主竟是不悟,既是倭国公主瞧中了长宁侯,为了朝廷,顺势由他和亲岂不是正好?”这位是位御史言官,心心念念想往上爬,奈何人脉不广,自身本事又不过硬,很是有些庸庸碌碌老死在这职位上的势头,是以他就对从天而降就身居高位的长宁侯府怨气颇深。 叶婉当场收拾了森丽娜,心气儿本已经平了,听了这样很有将叶睿晨推出去顶缸的言论,心中的小火苗又有了蹭蹭往上冒的苗头,冷哼一声:“荒谬!我长宁侯府忠义之后,岂有娶个不懂廉耻为何物的女子?这位大人口口声声为了朝廷,为何不叫你儿子做那和亲的人选?” “嘿嘿,若是那倭国公主看中的是犬子,下官自是乐意为皇上分忧,就是捏着鼻子,也会娶了她进门。”说完,挑衅地对着叶婉扬了扬眉,心中大乐,这可真是个好机会,既在皇上面前表了忠心,又能膈应膈应那兄妹俩,快哉! 叶婉也是有些被气晕了头了,倒是被绕了进去,娶了森丽娜,她们家的日子就甭过了,白白糟蹋了叶睿晨;不娶,那就是对蔚谦不忠、对炎麟国不义啊!白了那位兀自得意的官员一眼,叶婉没有继续接他的茬,而是转身对众臣道:“各位大人,抛开对我个人的成见,请仔细想想,倭国的使臣自来到京城,咱们以礼相待时,他们是副什么嘴脸?挨了收拾之后,又是什么样的嘴脸?泱泱大国有气度讲礼仪固然很该,但也得分对谁吧。倭国人的性子,骨子里就欺软怕硬,若是一开始咱们让了那一步,你们认为今天他们还会对皇上那样恭敬有加么?不摆出一副傲慢无礼的架势,就要谢天谢地了。你们若是不信,尽管去问问与倭国人打过交道的将领们,倭国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民族。”叶婉不禁想到了现代的某个国家,对他们宽容友好的,就可着劲地想踩到人家头上去;下狠手揍他们的,他们反倒巴结讨好,恨不能给人家做一辈子的狗,这股子贱劲儿,真真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一脉相承。 这番话,让带了脑子来的大臣们不禁沉思起来,也有那偏见颇深的,表示不以为然。叶婉立时又加了一把火,对着众人深深一躬,道:“不管各位认不认同我的想法,我都要谢谢你们,你们对我有意见,但没有在倭国人面前发作,我叶婉承情了。” “长公主倒是不必言谢,咱们只是不想让外人觉得炎麟国内部不和罢了。”另一位御史老大人率先开口,他是极其看不惯叶婉对森丽娜拳打脚踢的,不是因为他有多喜欢森丽娜,单纯地就是觉得那样的行为太有失体统了。不过他是个爱憎分明的,一码归一码,叶婉后面这番作态让他又对叶婉的印象好了些。 “就是这样!政见不同也好,气场不和也罢,在外人面前,咱们就是要团结一心,别人才不敢欺上门来。”叶婉攥紧拳头挥了挥,接着道:“国与国之间的交情光靠和亲是不牢靠的,况且对象还是那样的一个女人。若是她当真嫁进我长宁侯府,难道各位就不怕她日日对着我哥哥吹枕头风,致使我哥哥做出什么糊涂事来么?你们可别忘了,我哥哥手上是有兵权的。” 别的话在众人耳中都是废话,风一过也就散了,就这最后一句,像一把重锤直接敲在了胸口,让人们不禁一震,是了,枕头风的威力他们都是心知肚明的,叶睿晨手上掌着兵权,若是真起了异心,也是不小的麻烦呢。登时就有大半的人打消了撺掇叶睿晨娶森丽娜的念头。还有一小部分人打着夺了叶睿晨兵权的心思,不过他们还没有胆子明言罢了。 叶睿晨眼见着叶婉一出接一出地忽悠,嘴角擎着浅笑,立在一旁不言语,他很放心地将一切都交给叶婉去处理,这事儿也确实不适合他亲自出面说道。 谢丞相半眯着眼睛老神在在地听了这半日,心中惦记着藏在书房中,今日刚买回去的新葡萄酒,觉得这事儿也说得差不多了,便睁开眼睛开口道:“微臣觉得长公主所言有理。都说这棍棒底下出孝子,几次事情下来,倭国使臣可不是老实多了么?今日之事说到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长公主动了拳脚看似不妥,实则也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难不成倭国公主那样辱及长宁侯,要咱们大男人出面斥责么?”长宁侯是炎麟国的侯爷,也是代表着炎麟国的脸面,出了这样的事,若是不声不响,才是真正地丢脸。而且那丽娜公主一看就不是个讲理的主儿,他们一帮子大男人之乎者也地可不一定能教化得了,就得是叶婉,也只能是叶婉出面,狠狠地收拾她一顿,让倭国人知道,炎麟国不是好欺负的,更不是他们可以肆意侮辱的。 朝臣之首谢丞相都开口了,皇上也明显没有惩治叶婉的意思,大臣们还能说什么呢?此时他们心中多少也有些认同了叶婉的想法,不能在倭国使臣面前示弱,没看叶婉揍了森丽娜,那帮使臣连个屁都没敢放,反倒一言一行更加小心翼翼了么。 众人都不禁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看来此事,还是个不了了之。同时对长宁侯府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又有了新的认识,只要长宁侯府不犯糊涂做出造反的事情来,一般二般的事,皇上都会偏着他们的,他们也不过是枉做小人罢了。 ------题外话------ 今天是情人节额,祝亲爱哒们情人节快乐!幸福甜蜜满满哦!还有单身的亲爱哒们,祝你们早日脱单,找到世界上最最最最最好的另一半!感谢【等待明天的明天】亲投了一张五星评价票和五张月票!感谢【胡儿111】亲投了两张月票! 第二百零三章 执迷不悟(上) 大殿上唇枪舌战了半日终于散了,叶睿晨、叶婉和蔚凌羽一道,往宫外走去,林岚先行回府了,她定是担心得不行,他们得赶紧回去,省的她一个人在那胡思乱想。“多亏有阿婉在,不然睿晨兄你的清白就不保啦。”蔚凌羽好容易逮着机会,自是要好好奚落叶睿晨一番的。但见他凉凉地看着自己,蔚凌羽不自觉打了个哆嗦,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骨头缝儿里都透着凉气儿。“嘿嘿、呵呵,额,那个倭国公主太不像话了,这样的女子说什么也不能娶,小弟无条件支持你!”他一时得意忘形,忘了自己还想娶人家妹子呢,虽说已经定了亲,没拜堂入洞房,蔚凌羽心里觉得还不是很踏实,要报叶睿晨欺负压榨自己的仇,只能是等自己与叶婉生米做成了熟饭再说了,那时候叶睿晨再想从中作梗可是晚了。想至此,蔚凌羽很没节操地立马改了口风,转而讨好起未来的大舅子。 这会儿叶睿晨可懒得与蔚凌羽插科打诨,他的心情很不好,被个女人调戏,成了他人生中最大的污点。当时他只是因为森丽娜敢骂叶婉,他抬头看了她一眼,他知道自己长得帅,可万万没想到她竟贴上来要自己娶她,开放的女人他见多了,这样不要脸的还是第一次见。那时叶睿晨很想一巴掌拍飞她,但是他竭力忍住了,他担心哪怕只是为了打走她而触碰到了她,她会更加不要脸地赖上自己,要自己负责,真是苦逼。 叶婉白了蔚凌羽一眼,明知道哥哥心里不痛快,还去找不自在,没眼力价。“哥,我觉得你最近得小心点了,森丽娜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你的。”那女人简直就是个大花痴,见到自家哥哥这样优秀的男子,肯撒手就怪了。“还有,你最好找个机会跟文筠打声招呼,免得她误会了。”谢文筠可是地道的古代女子,又是个从没经历过情情爱爱的小姑娘,最会瞎想了。 叶睿晨挑眉,没有说话,不过在又走出一段路后,忽地勒住马缰,跳下马道:“你先回府吧。”转头眼带警告地看向蔚凌羽:“直接送阿婉回家。”然后运起轻功,向反方向去了。 “啧啧,装得可真像。”蔚凌羽撇嘴,他还以为叶睿晨不在意呢,这不巴巴地就去找人家去了。脑子里想着叶睿晨像做贼似的翻进人家府里的样子,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叶婉回头看着迅速消失在夜里的身影,陷入了沉思,哥哥这样才是真的将一个女孩子放在了心上吧?可是以前,他对她,都是假的么? 另一边,叶睿晨果然如蔚凌羽想的那样,像个贼一样,熟练地翻过丞相府高大的院墙,极其灵敏地躲过几波巡夜的家丁,径直摸进了谢文筠的院子。躲在暗处倾听半晌,确定屋子里没有侍女服侍,这才轻盈地像只猫儿一样,自开着一条缝的窗子跃了进去。 谢文筠回到府中,依旧有些怏怏不乐,神思不属地与谢夫人说了一会儿话后,便闷闷地回到房中,遣退了侍女们,推开窗子看着天上的月亮出神,不知站了多久,被冷风吹得打了一个喷嚏,这才回神,胡乱地掩了窗子,踢掉一双湖绿色的绣鞋,抱着膝倚在床壁上继续发呆。今晚在宴会上,她亲眼看见那个倭国公主扑到叶睿晨面前,口口声声地说要他娶她,而他并没有拒绝,要不是叶婉拉开了倭国公主…谢文筠猛地摇了摇头,叶睿晨应该不会看上她的,他平素根本看都不看旁的女子一眼的。想到与叶睿晨相处的时光,谢文筠不自觉地微笑,他只会看着自己笑,那样干净又温暖的笑啊。可是,他今日一直也没有看自己一眼,难道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会错意了么?刚刚扬起的微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愁苦,那个看似冷酷,实则比谁都温柔的男子,终究不属于自己,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正在自怜自艾的谢文筠,忍不住就要掉下泪来,却被窗边的动静吓得立时忘记了难过,下意识地抓紧了身旁的锦被,她最是个胆小怕黑的,伤心了这半日,连油灯没点都没注意到。 “文筠?”小声的呼唤,充满了磁性。 “长、长宁侯?”对叶睿晨的声音,谢文筠再熟悉不过了,不知自什么时候起,已经牢牢地被她记在了心底。 “恩。”夜闯女孩儿家的香闺,还是第一次,叶睿晨手心有点冒汗,沉默半晌后,才开口道:“我来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我是不会娶倭国公主的。” 大脑停顿了好一会儿,谢文筠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叶睿晨来找她了?方才还缭绕心间不肯散去的愁绪,像是花叶儿上的尘土,被一场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风停雨歇后,空气中只余清清淡淡的草木香气,让人闻一闻就要醉了。“嗯。”黑暗中,谢文筠垂下眼睫,嘴角轻轻翘起,他说他不会娶倭国公主,忽然觉得好开心。 又是一阵沉默,两个初尝情爱的青涩男女,也许是因为羞涩,也许实不知该说些什么,就那么自然地而默契地不言不语,默默地陪伴着对方。片刻后,叶睿晨轻轻开口:“我这就回去了。” “嗯。”谢文筠心头是有点小小的失落,但碍于女子的矜持,她没有挽留,只低低地应了一声。又等了好一会儿,她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不确定叶睿晨是不是真的走了,颤着声音试探:“长宁侯?” “嗯。” 原来他还没有走。谢文筠的小心脏快速地跳了两跳,终究心中存着小疙瘩,借着夜色的遮掩,鼓足了勇气问道:“你今天,在宴会上…” “我不会娶那个女子的,阿婉动作快,先我一步掀飞了她,不过幸好,就那副德行的女子,要是我亲自动手,她怕是更要缠上来,要我负责呢。”叶睿晨将解释的话翻过来倒过去地在心中转了好几遍,正愁不知该怎么说出口,一听谢文筠提起宴会,忙不迭地接口解释起来。他当时没有严词拒绝森丽娜,让谢文筠不高兴了吧?现在想想,竟有点儿后悔呢,自己就应该大声地正面拒绝森丽娜,管她有没有面子呢。 “你怎么那样说人家女子?”背后说人总归是不对的,但是她心里怎么有点甜甜的呢?她是不是变坏了?抛开这个闪念,追问叶睿晨:“我是说,宴会上你看都没看我一眼。”话一出口,谢文筠的脸像是个煮熟的虾子,红红的,这是她第一次说出这样大胆的话,好害羞! “哦,原来你是要问这个。”叶睿晨似是带着笑意的话让谢文筠的脸更红了,都快要滴出血来了,不过叶睿晨完全看不见,一板一眼地解释着:“我看你时,你没有看我。我都看见你偷偷喝葡萄酒来着,后来那倭国公主处处找陈梅儿的茬,还不是因为她想嫁给凌云太子么?紧接着她又说要嫁我,我还哪里敢看你,你性子温和,倭国公主要找你茬,你定是说不过她的,白白受欺负。” “哦。”谢文筠心中更加雀跃了,隐隐地已经压过了害羞的情绪。他这是在为我着想呢,真的好贴心。 看看时辰,都这么晚了,谢文筠也该休息了。其实叶睿晨很想说点亮油灯,他想看看她,又怕她尴尬,只得强自忍了,道:“这回我真的走了,等倭国使臣滚蛋,我就来提亲。夜里风凉,关好窗子睡吧。”叶睿晨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求亲,他不想让旁人说谢文筠只是个挡箭牌,他想给她一个最好的婚礼。 窗子又响了一声,谢文筠猛地坐起身子,试着小声唤道:“长宁侯?” 半晌没人回应,看来他是真的走了。临走时他说要自己等着他来提亲呢,原来他是真的喜欢了自己呀!趿拉着绣鞋下床,走到窗子边查看,叶睿晨已经帮她关严了窗子。兀自偷偷傻笑着,折腾了近半宿,谢文筠才带着丝甜笑睡去。 驿馆内,森吉英指使着下人将森丽娜放到床上去,不多时果然有一个太医从宫中过来,手指搭在森丽娜的手腕上,他很奇怪,叶婉只是个女子,一个耳光外加一脚,竟使得这倭国公主还在昏迷着。放开手腕,提笔写了张方子,道:“两碗水煎成一碗水,一天两次,喝上三五天就尽好了。”说完,背上药箱,连赏钱也不要,转身就走了。 太医刚走,躺在床上的森丽娜就睁开了眼睛,今天她真是丢脸到家了,只能学着他父皇的那些个妃子,假装晕厥了事。不知想到了什么,森丽娜眼神蓦地充满了阴毒。 “丽娜,你醒了。”森吉英实是懒得多理会这个光长脾气不长脑子的侄女,拿腿想回房时,却见躺在床上的森丽娜醒了,赶紧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道:“感觉好点没?”一连问了好几声,都没有听到回答,心下就有些不悦,老子被你害的丢了大脸,你还在这摆上谱了。 “我要杀了她!贱人,她凭什么跟他在一起?”森丽娜这是误会了,她只看叶婉长得一副“狐媚样”,以为她跟叶睿晨是一对呢。 “杀谁?”森吉英头疼不已,看这光景炎麟国上下似乎没人待见他们,偏这个森丽娜还不安分,就不怕他们再回不去倭国了么? “她敢跟我抢男人,还打我!”森丽娜眼神更加凶狠,从小到大,她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呢!若是叶婉在她面前,她光用眼神就能剐了她。 森吉英呆愣一下,怒道:“什么跟你抢男人,叶婉和后来你看上的那个男子是亲兄妹!”在回来的路上,手下才告诉他,叶婉正是昨日带了礼部一干官员走了,将他们晾在城外的那个人。她是长公主,哥哥是长宁侯,最要命的是炎麟国的皇帝很是宠爱他们,她刚刚还打了森丽娜,皇帝连一句斥责都没有啊!他可不认为,森丽娜伤了或干脆杀了叶婉,他们还能活着离开炎麟国。 “真的么?”森丽娜闻言来了精神,他们是兄妹,那么叶婉就不能跟自己抢啦。“嘶”,她忘了身上还有伤,起身猛了些,扯动了腹部的淤青,疼得她冷汗都要下来了。“真是个狠毒的贱人!”得知叶婉跟叶睿晨不是一对,森丽娜倒不那么痛恨叶婉了,但也只是少了那么一点点的恨意,打她的仇她还是牢牢地记着的,心中盘算着,寻个机会她还是要打回去的,嗯,就用刀划花她的脸吧,看见那巴掌大的小脸她就心烦! 第二百零四章 执迷不悟(下) 倭国使臣来了,求和的意图不言而喻,还特特送来一个公主和亲,这变相的低头这让炎麟国的百姓们觉得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不知从哪里开始,渐渐流传出一种说法,倭国公主对长宁侯叶睿晨一见倾心,而叶睿晨也有迎娶之意。短短几天,这种流言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大多数人都为叶睿晨惋惜不已,这样大好的青年,竟要迎娶那样一个正妻。虽说是公主之尊,那也仅仅是倭国那个弹丸小国的公主,放在炎麟国,比小门小户家的闺女没强到哪里去。 流言中的主角之一——森丽娜,躺在床上将养了两天,刚觉好了些,便坚持下床,使了人去打探叶睿晨的行踪,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百折不挠地去堵“情郎”,想上演一出偶遇记。奈何天不从人愿,几天过去了,连人家的一片衣角都没看着。在京城这片地界儿,叶睿晨的消息比森丽娜灵通了何止百倍千倍,她刚一有了点异动,叶睿晨就得到了消息,总是能刚刚好与森丽娜错过。 这些天叶睿晨时常进宫,和蔚凌云、蔚凌羽、陈华一起,与森吉英商讨两国互市和联姻事宜。森吉英多次明里暗里地与叶睿晨提起,森丽娜已对他情根深种,都被叶睿晨含糊过去了。倒不是森吉英有多疼森丽娜,极力想遂了她的心愿,而是他权衡利弊后发现,与叶睿晨联姻对倭国的好处最大,好生谋划一番,说不定可以将他培养成第二个萧鸿郎。与萧鸿郎不同的是,叶睿晨明显更有能力,只要将他的野心激化出来,颠覆蔚家王朝的几率是大大的。只有一点不好,本事越大就越不好控制,凭森丽娜那个脑子,根本不足以胜任细作这个角色,仔细斟酌了一番后,他决定将回头就将自家的小女儿——柔悦郡主,送来给叶睿晨做如夫人。自家这个小女儿长相甜美,性子柔媚,最重要的是心机够深沉,再是心性坚定的男子,也能将其迷得个七荤八素,安插在叶睿晨这颗重要棋子的身边再合适不过了。 森吉英在这边百般算计谋划,那边叶睿晨浑然不知情,却也没闲着。估摸着吊了森丽娜的时候也不短了,这天叶睿晨没有再刻意避着森丽娜,从宫中骑马出来,大大方方地从森丽娜苦苦守候的茶楼经过。森丽娜在离长宁侯府不远的一间茶楼等了叶睿晨好几天,一面都没能见到:她守在这里,叶睿晨就绕过茶楼从后门进府,她守在长宁侯府的后门路口处,他就径直从前门进府,就是不跟森丽娜照面。气得森丽娜日日拿身边的侍女、小厮出气,近身侍候她的人,除了脸,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 “诶呀!公主!快、快,长宁侯过来了!”森丽娜的侍女趴在茶楼二楼的窗边,一直盯着外面的行人,叶睿晨驾马缓行,刚刚转过街角,她就用倭语叽里呱啦地大呼小叫起来。实是怪不得她一惊一乍的,叶睿晨简直就是她的救星,只要公主见到了他,就不会再鞭打他们这些下人出气了,她是被打怕了。 此时森丽娜正懒懒地坐在桌边,享用着另一个侍女精心烹煮的茶汤,心中盘算着回去换个什么新法子,虐打下人取乐。听到侍女的喊叫,不悦地竖起不大的眼睛开骂,那侍女原是不敢反驳的,但她更不敢耽搁了森丽娜的好事,硬着头皮道:“公主要打要骂且等回驿馆,现在还是赶紧下楼去,晚了长宁侯走远了就追不上了。”森丽娜在骂人的时候最讨厌被人打断,那侍女也想得明白,扰了森丽娜骂人的兴致最多也就是被狠揍一顿,要是耽搁了她追“情郎”,她的下场只有一个死字。 “嗯?长宁侯?叶睿晨?!”森丽娜等了几天也没见着叶睿晨,她习惯性地以为今天也只是空等,就颇有些心不在焉,又被提请了一遍才反应过来,顾不上理会那侍女,忙忙地推门出去,“咚咚咚”地下楼,出了茶楼左右张望了几眼,就看见不远处的一个青色身影骑在马上,慢悠悠地往长宁侯府的方向走着。 “叶睿晨!”森丽娜高声唤了一声,然后提了裙角,飞也似地追了上去。叶睿晨的马本就是慢行,他听见有人唤自己,嘴角勾了勾,随即恢复了一派淡然,勒了马缰,回过头来,正见身着浅粉衣裙的森丽娜很没形象地跑过来。 “姑娘是?”叶睿晨一脸的茫然,好似根本不认识森丽娜一样。 “我、我是倭国的丽娜公主啊,你忘记我了?”心仪的男子终于跟自己说话了,森丽娜还没来得及高兴,“砰砰”乱跳的心就又坠了下去,她日夜思念着人家,感情人家根本就没把自己当回事,这是转头就把她忘了。 闻言叶睿晨冷然的俊脸咻忽一下就沉了下来,淡淡应了一声,问道:“有事儿?” 暗中等着看热闹的行人不禁舌桥不下,这个倭国公主日日等在这里想见长宁侯他们是知道的,今儿个好容易见着了,看长宁侯的脸色,好像很是不待见她,这跟传闻中的情形很是不符啊。想想也是,一个小小的倭国公主也妄想高攀长宁侯,还不要脸地倒贴,真是奇了葩了。 似是听到了人们的小声议论,森丽娜脸上隐现怒容,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强自压了下去,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期期艾艾地道:“我、我…皇叔说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嫁进长宁侯府了,我总是担心会适应不了,所以想见见你,让你给我讲讲府中的情况…”她这副欲语还休的作态是与她父皇的那些妃子们学的,每当她们摆出这个样子,父皇总是格外地好说话些,想来男人都是这样,就喜欢娇柔的女子。可惜她的功夫还不到家,只会让叶睿晨觉得恶心。 “嫁进长宁侯府?你?”叶睿晨轻嗤一声,“森吉英还真敢自作主张啊。森丽娜公主不必担心适应不了我长宁侯府,因为本侯根本就不可能娶你。抛开身份不提,本侯再是不济,也得娶个贤良淑德的女子为妻,你觉得你够格么?” 森丽娜很委屈,她堂堂一国公主,嫁给叶睿晨怎么不够格了?严格说来,她还是下嫁呢!洁白的贝齿倔强地咬着下唇,眼神幽怨地盯着叶睿晨,若是换做他人,她早就长鞭伺候了,可面前的人是叶睿晨,那个让她只看了一眼就深深印刻在心上的男子。“叶睿晨,你说本公主怎么就不够格了?论长相本公主…” “森丽娜公主!”叶睿晨断然打断了森丽娜的话,略带了鄙夷道:“真是奇怪,先前你不是一心想嫁给太子么?为此那日宫宴上还公然向未来的太子妃寻衅,怎么转眼就盯着本侯不放了?这样朝秦慕楚的女子,就算是个天仙,本侯也不屑要的。” 朝秦暮楚是什么意思森丽娜不懂,但那句“不屑要”她听明白了,心头的小火苗一拱一拱的,从小到大,谁见了自己不是捧着、宠着的,偏这个叶睿晨对她不屑一顾,他越是这样,森丽娜就越想得到他,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她是豁出去了,“蹬蹬蹬”几步奔到叶睿晨的马前,双臂伸开挡住了去路,一脸的视死如归,“反正我皇叔说了,就是要将我嫁与你。” “我不娶又待如何?我叶睿晨的妻子,可以家世不显赫、容貌不出众,就是不能没有妇德。似你这样当众就要跳舞以娱人的,与妓女何异?若是当真娶了你,本侯可真真成了个笑话了,岂不是时时要忧心头上帽子的颜色?”叶睿晨高踞马上,微微扬起头,很是傲然不肯屈服的模样。 森丽娜的脸色越来越黑,这几天她详细地了解了下炎麟国的风俗,才知道这里的女子除了青楼中的妓女,是没有人肯在外人面前起舞的,可是她们倭国不是这样啊,女子能歌善舞才更受欢迎呢。她隐约意识到,叶睿晨是因为不喜欢她才那样说的,什么贤良淑德、妇德的,都是借口,他但凡对她有一点儿心意,根本就不会计较这些,既是这里不允良家女子跳舞,以后她不跳就是了。“我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反正你就是得娶我,不然就是与我倭国作对,我父皇不会放过你的!”软语相求不行,森丽娜索性来硬的,她就不信她搬出父皇来,叶睿晨还敢反抗? 要说先前路人们还将森丽娜苦等叶睿晨的事当成个笑话说,有时还颇为同情她,这会儿见了森丽娜死皮赖脸的样子,无不对她嫌恶不已,再听她的这番言论,对她的印象就更坏了。森丽娜竟拿倭国国君来压他们的长宁侯,简直欺人太甚!这婚姻嫁娶,总要你情我愿才是。怎么着?你个倭国公主就高人一等,还想强嫁不成? 叶睿晨唇边浮起一丝邪笑,这个没脑子的,完全不用自己引导,就自动说出了这样白痴的话,这下要拒绝和亲就更加容易了。“森吉千么?他若有胆,尽管放马过来!”说完,一勒马缰,扭腰拨转马头,扔下森丽娜不再理会,用力一夹马腹,“哒哒哒”地绕过前街,往长宁侯府后门去了。 森丽娜气得胸口不住起伏,以往她用森吉千的名头,不知压服了多少人,这个叶睿晨真是胆大包天,不为所动就算了,竟还敢直呼她父皇的大名!眼尾瞥见她的近身侍女畏畏缩缩地躲在一边,心中怒火顿时爆发出来,一把扯下腰间的软鞭,没头没脑地朝她们身上抽去,一边抽一边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得到叶睿晨,哪怕他不喜欢自己,也只能娶她,只要有她一天在,他就休想碰别的女人一根汗毛! 森吉英回到驿站,感觉头疼不已,那个叶睿晨可真是个硬骨头,他好说歹说商量了好几天,他就是不肯松口,看来他得想想别的办法了。刚坐下来休息没多一会儿,森吉英的一名手下就慌慌张张来回报,将森丽娜在街上的一干“壮举”详细说了一遍,森吉英的肺都要气炸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森丽娜若是肯安安分分地呆着,他使上些非常规的法子,总能让她顺顺当当嫁进长宁侯府去,偏她就是要闹出些事情来才肯甘心,如此一来,任他有通天的手段,也挽回不了森丽娜的名声了。 气了好一会儿,森吉英忽地又笑了,这是好事啊!森丽娜不行了,正好就顺势将她带回去,回头再将自家小女儿送来炎麟国,嫁给叶睿晨做正牌夫人,岂不是与森丽娜那个野蛮跋扈的傻瓜共事一夫要强得多? ------题外话------ 感谢【financeING】亲投了一张月票! 第二百零五章 踏青摊上事儿 自从倭国使者进京,很是给百姓们新添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这些对他们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日子还是照样过,只在偶尔提起时,唏嘘着道一声“长宁侯真可怜”,被个不懂礼数、不知进退的倭国公主缠上了。 那个“真可怜”的长宁侯叶睿晨,答对完了森吉英终于闲下来了,看着外头的春光愈发好了,突发奇想去踏青,便找到叶婉道:“天气暖和了,不如明日去踏青吧?约上凌云他们。” “嗯?怎么突然想到踏青了?”叶婉从那张偌大的书桌上抬起头,看了叶睿晨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翻着一本有些破损发黄的手札。她的手边堆满了各种珍稀的药材;几本古旧书籍摊开来,放在一边,以供随时查阅;一张张写满了字的宣纸随处可见,显得有些凌乱。药癫那年受过一次重伤后,伤了元气,恐怕寿数也多有折损,最近叶婉一有空闲就要研究药理,想配制出一种可以起到延年益寿功效的药,好让那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师父活得长久一点。 叶睿晨见叶婉一副“没工夫搭理你”的样子,摇摇头,自己寻了张椅子坐了,戏谑道:“这不是寻思过你在家也呆不了多久了,趁着你还没嫁人,我又正好有时间,带你一起出去玩么。” “嗯哼。”叶婉随手在碧玉雕成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竹制书签,夹在那本手札里,大大伸了个懒腰,答应着:“也好,叫了师父一起吧。” 药癫搬进长宁侯府后,一直都很老实,固然有他身体愈发没有往年好的缘故,更多的是叶婉寻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给他玩,他也乐得窝在自己的院子里自娱自乐。后来他的师兄药痴也来了,多了个人跟他玩,就更没功夫往外跑了,整日里与药痴吵吵架、拌拌嘴,生活过得倒也有滋有味。不过药癫到底是个跳脱的老顽童,总让他呆在府中,他怕也会觉得闷吧。 “随你吧。”叶睿晨本想拒绝的,想到药癫这些年对叶婉的好,心就有些软了,但愿这老头不要坏了自己的事才好。 叶婉的研究被打断,索性就先放在了一边,她现在觉得头都有些大了,脑中几乎半点头绪都没有了,这时候再死较劲逼着自己继续,多半也只是做无用功,不如歇歇,说不定不经意间就有了新思路。略理了理头发,扯扯有点皱的衣裳,她打算到药癫那里看看,问问他明日踏青他要不要去。 叶睿晨一听叶婉要去药癫那里,忙道:“你自己去吧,我回书房了。”他现在是半步都不要踏进药癫的院子,怕自己的智商会被拉低。 看着叶睿晨以比兔子还快的速度迅速遁走,叶婉一脸的茫然,刚刚还很闲的样子,突然又要忙了?直到她来到药癫的院子,她终于明白叶睿晨为什么像是见了鬼一样了。 “你个糟老头子!这能放月见草进去么?它与松白露相克,这是制毒药呢?”药癫的大嗓门透过半掩的房门传了出来,叶婉几乎能想象到药癫气急败坏的跳脚模样。 “顺手制出一种新毒也无不可。”药痴任由药癫大吼大叫,他自岿然不动,摆足了仙风道骨的高人架势,气死人不偿命。 无奈摇头,叶婉不能理解,这对师兄弟的气场到底是和还是不和?见了面说不过三句话就开吵,一旦对方有点什么事,竟比对方还要着急上心。“师父。”叶婉推门进屋,果然见药癫正扯着药痴宽大的衣袖,做不依不饶状;而药痴则是浑无所觉地继续不紧不慢地收拾着手里的草药,画风好诡异。 “哟,丫头来啦。”药癫一见叶婉来看自己,立马松开药痴的袖子,欢欢喜喜地迎上来。 叶婉打量药癫几眼,他的白发更增了几缕,气色倒还好。“师父瞧着好像又瘦了些。”回头要加紧研究延寿的药剂了,务必要让药癫多活几年。 “整日饭也不好好吃,能不瘦么?”药痴不悦地瞪了药癫一眼,像个嗔责儿子不听话的父亲。 药癫讪讪地撇撇嘴,随即理直气壮地道:“府里的饭菜做得愈发差了,哪里有胃口?最近我总是想着那叫花鸡,丫头什么时候做两只来给为师吃吃?”嘴里说着“为师”,那可怜巴巴的神情半点为人师表的风范都没有。 “正好明天去踏青,师父同去就做给你吃怎么样?”叶婉轻笑一声,不知为何,她对药癫这个师父总是多几分迁就,像是在哄孩子。 “踏青?”说到出去玩,药癫更加有了精神,一双小豆子眼亮晶晶的。显然他在府中是闷坏了,忙不迭道:“太好了!说好了,一定要好好儿做两只叫花鸡给我吃。我这就去厨房淘换些吃食,明儿个一起带上。” 药痴皱眉,起身一个箭步跨到药癫跟前,一把拉住他,淡淡道:“徒弟是干嘛的?这不正好拿来使唤嘛。让阿婉去准备。”斜眼给了叶婉一个“还不快去”的眼神,连拉带拽地将药癫拖回椅子上坐下,药癫前段时间伤风,才刚刚好起来,他怕他凉着、累着,这点小事也不叫他做。其实连踏青他都不想让药癫去的,不过想想师弟的性子,不让他去玩个痛快,定要好几天都不给自己好脸色看了。嗯,明儿多带件外套吧,若是起风了好给他穿上。 叶婉抽抽嘴角,见那二人又吵起嘴来,好吧,主要是药癫一个劲抱怨数落,药痴如风过耳地听着,她只能认命地去给师父当使唤丫头。走出药癫的院子,叶婉回头恨恨地瞪了一眼朱漆的院门,暗骂自己真是犯贱,送上门来给人使唤。转头快步往厨房去,药癫使唤她,大不了她也去使唤别人。 第二日,又是一个风和日丽艳阳天,叶婉和叶睿晨走在前面,药痴和药癫嘀嘀咕咕地小声争执着什么跟在后面,玉竹、幽兰和墨菊挎着大小食盒走在最后,鱼贯地出了长宁侯府的大门,登上候在门前的马车。车夫手法娴熟地一挥鞭子,驱赶着马儿“哒哒哒”地走起来,往宿州城的方向而去。 这次踏青的目的地选在宿州城外的青龙山,原长宁侯府在青扬湖上建的沧浪阁早已修缮一新,只一直没腾出时间来去看看,正好趁这个机会去那边游玩两日。药癫心心念念想吃叫花鸡,坐在马车上也不消停,眉飞色舞地与药痴讲述着上次路过青龙山时的惊险,听到药癫说到墨菊为了救他而挨了一刀,药痴深深地看了墨菊一眼,颔首道:“你很好。”药痴平素对墨菊总是淡淡的不爱搭理,这次竟破天荒地赞了她一句,喜得墨菊呼吸都有些急促了,不敢在药痴面前造次,忙低了头,小声道:“应该的。”她最怕的就是药痴这个师伯,整日板着个脸,几乎从没与她说过话。 在马车上枯坐了三个多时辰,终于到了目的地,叶婉率先下车,面前是一汪大湖,清新的水汽扑面而来,顿时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转身走到后面的马车,扬声道:“师父、师伯,到了,快下车吧。” “噤声,你师父睡着了。”里面传来药痴压得低低的声音,生怕惊动正在熟睡的药癫。 撇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师弟控”,回身到自己的马车上拿下一条薄被,送到药癫的车上给他盖了,这才一溜小跑着与叶睿晨一起去看搭建在湖面上的沧浪阁。这里似乎与诚王、药癫等来过沧浪阁的人描述的不太一样,光是面积就大了不止一倍,门窗、游廊很是精致,上面绘满了各样花卉和吉祥纹样,色彩缤纷艳丽,处处透着一股富贵气。 “可惜了这样清幽的环境,配上这样的装修风格真是不伦不类了。”叶睿晨颇为失望,在这样山清水秀的环境中,房屋就该是朴素大方的木屋才搭调,弄成这样不但破坏了那分雅致,还多浪费了不少银子。不过好在这银子是蔚谦出的,不然叶婉又该心疼不已了。 兄妹两个在沧浪阁中游游逛逛地转了一圈,除去雕梁画栋这一点外,其余的都很让人满意。不多时,药癫醒了,得知已经到了,掀开薄被跃下车,甩着胖胖的小腿,“蹬蹬蹬”跑到沧浪阁,满眼新奇怀念地四处观瞧。他曾经在这里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每天吃吃睡睡玩玩,真是再开心也没有了。 被扔在后面的药痴苦笑摇头,这个师弟,一把年纪了还似个长不大的孩子。 远处两辆马车疾驰而来,是谢文筠一干女孩儿和蔚凌云、蔚凌羽到了。几个女孩子长这么大还没有出过京城,好容易出来一趟,一个个都兴奋得小脸儿通红。下了车,早有小厮迎上来,弓腰施礼道:“各位少爷、小姐,我家侯爷已经恭候多时了。” 这小厮说“恭候”实在是句客气话,一众人由小厮引着,来到沧浪阁时,就见叶睿晨兄妹和药癫,划着小船晃晃悠悠地停在湖面上,好像在钓鱼。因着药癫时不时地捣乱,半天过去也没钓到一条鱼。 ------题外话------ 感谢【lindsey0808】亲投了一张月票! 第二百零六章 踏青摊上事儿(中) “阿婉!”几个女孩子簇拥着行至沧浪阁的小码头上,兴高采烈地对着不远处小船上的叶婉招手。 叶婉见谢文筠她们到了,也挥了挥手回应,然后对叶睿晨道:“客人们到了,咱们快回去吧。” 叶睿晨应声拿起船桨,迅速调转船头,向码头划去。只有药癫很是不高兴,他还没有玩够呢。嘴里嘟嘟囔囔道:“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咱们连小鱼小虾都没捞到,就这么回去了太没面子了。” “你还好意思说?”叶婉白了药癫一眼,没好气道:“要不是你时时捣乱,怎么会一点收获都没有?”方才有一条一尺多长的大鱼来咬叶睿晨的鱼钩,药癫兴奋得跟什么似的,大喊大叫起来,眼看就要到手的大鱼立时就被吓跑了,惹得叶婉很是懊恼不已。 药癫也知道是自己坏了事,讪讪地撇撇嘴,扭头不做声了。 小船迅速而平稳地划到了码头近前,叶婉跃身上岸,与大伙一一打过招呼,随后就与几个女孩子说笑着到沧浪阁内叙话;叶睿晨跟着跳上岸,将小船系好,对蔚凌云和蔚凌羽道:“今儿个过来这边,是我失误了,没有带厨子一道来,只好辛苦你们陪我去打几只野味,咱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罢。” “好、好!这就去吧。”蔚凌羽立即热烈响应,这一二年着实将他憋闷狠了,不是带兵出征就是忙着打理诚王府内外,很久没有痛痛快快地游玩了。 都是年轻人,一个个精力旺盛得很,虽说一路舟车劳顿的,也不怎么觉得累,三言两语就商定好一起去林中打野味。叶睿晨看了一眼赖在船上不肯下来的药癫,转头对药痴道:“师叔这是还没玩够呢,劳烦师父陪他吧,我们去张罗吃食。” 药痴心知若是指望药癫钓鱼,不让叶睿晨去打些野味回来,大伙就都得凑合着吃干巴巴的点心了,别人吃什么他不在意,关键是药癫,是个无肉不欢的,吃不到肉他定要闹腾的。遂颔首道:“去吧。记得打只野鸡回来,你师叔要吃什么叫花鸡。” “是。”叶睿晨面无表情地应下,心中腹诽着自家师父,真是个地道的师弟控!随后三人的小厮取了弓箭过来,跟着他们一道进了离着青扬湖两三百米远的树林。 那边叶婉带了几个女孩子回到沧浪阁,给她们安顿好房间后,道:“这一路过来想必你们都累了,先歇歇罢,等吃了午饭,下晌咱们在这附近好好逛逛。我带了风筝,咱们寻个好去处玩呀?” “我们坐马车过来的,不累呢。外头这大好的春光,可不能辜负了呢,咱们这就出去玩吧。”程瑶上前娇俏地抱着叶婉的胳膊摇晃着,她是个闲不住的,好容易有机会能到京城以外的地方走走,她连一分钟都不想浪费。在京城时,程瑶的父母基本不怎么拘着她,由着她时常出门去逛,这次来青龙山,要不是叶婉亲自去请,又有蔚凌云一道,她父母是断不允许的。就这还特特派了两个会拳脚功夫的丫头跟着,生怕她出了意外。 “我要去准备做吃食,你们不如趁这个时候歇歇脚,下晌也好玩得尽兴,省得到时候喊累。”叶婉含笑戳了戳程瑶的额头,这几个女孩子里面,就数程瑶性子最是活泼好动。 “咦?不是有厨娘么?干嘛要你亲自动手?”谢文筠本就与叶婉要好,那晚得了叶睿晨的承诺,更是下意识地将叶婉当做了自家小姑,听她说要去亲自准备吃食,就有些心疼她。 “这次没带厨娘过来,这两天就吃各种野味,也让你们换换口味。” “那我们帮你一起弄吧。”贺秋莲放下看了一路舍不得撒手的一本手札,那是他的父亲前几日拿给她的,贺家祖上传下来的道家典籍心得手抄本,她如获至宝地日夜研读,像个饥渴的小树苗,贪婪地吸收着那高深玄妙的道法。 叶婉也知这些女孩子们定是对什么都觉新奇的,硬要她们休息,她们也不乐意,只好点点头道:“那好吧,咱们一起去,只不许添乱才好。”她着实是被药癫折腾怕了,要是这几个女孩子也跟着捣乱,不知要忙到什么时候才能吃上烤肉呢。 其实准备工作也没有多麻烦,就搭两个火架,然后在旁边放张桌子,将各样调料拿出来放好就行了。拾柴禾有丫头们去,摆桌子有看守沧浪阁的小厮,几个女孩子跃跃欲试的,最后发现根本没有用武之地,索性在附近转悠起来。叶婉忽地想起上次路过青龙山时,喝到的那个龙眼泉的泉水很是甘冽可口,便叫来小厮,让他去打些泉水回来。小厮自去寻了车夫,带了七八个水桶,赶了马车往龙眼泉去,打算一次多打些泉水回来,正好烹茶煮饭的,都用那个泉水。 谢文筠几个女孩子就在附近逛游,欣赏着从未见过的,天然形成的湖光山色,间或看见一丛丛一簇簇刚刚开放的小野花,顺手就采了些回来。起先叶婉还没有在意,偏程瑶小孩儿心性,拿着那些花儿编了一个花环,趁着叶婉没有注意,一把扣在她的头上,然后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跑了开去。叶婉看着程瑶欢快的背影无奈地笑笑,随手将花环取下,拿在手中把玩。忽地,叶婉瞳孔一缩,急切地揪下其中一朵指甲盖大小的橙红色小花,仔细地端详着,似是有些拿不准,小心地捻出些汁液凑到鼻下闻了闻,眼睛登时亮了,这似乎是她久寻而不得的龙炎醉! 龙炎醉是炎麟国特有的一种草药,有很强的补气益血、生肌活络的功效。但因其对生长环境要求极其苛刻,现今几乎已经绝迹了,想不到无意之间竟在这里发现了。叶婉一直在为药癫研究一种延寿的药物,通过翻阅各种古籍,总结出几种药方,其中药材最好收集的一种,除了这龙炎醉,其他的药材叶婉都已准备好了。这些时日叶婉正在头疼要用什么药材取代龙炎醉最适合,偏无心插柳地在这里得到了。 叶婉激动得小手不住颤抖,宝贝似的抓紧那花环,疾步朝程瑶追去,口中连连呼唤:“阿瑶、阿瑶!” 程瑶闻声回头,见是叶婉,她还道叶婉是在与她打闹,咯咯笑着跑开,一边还忙不迭讨饶:“好阿婉,我错了,你就不要跟人家计较了嘛。” “不与你计较,我有事要问你。”叶婉心中焦急,一时又追不上程瑶,急得额头上都冒出汗来了。药癫自叶婉穿越不久就一直在她身边,虽说性子并不怎么讨喜,但对她当真是如师如父的了,要让他过不了几年就去见阎王,叶婉着实是不舍的。现下终于有了点希望,叶婉怎能不急呢。 程瑶停下脚步,歪头笑看着叶婉,见她似是真的很焦急的样子,慢慢收了笑意,好奇问道:“阿婉这是怎么了?” “这花儿你是在哪采的?快带我去看看。”叶婉生怕程瑶跑了似的,刚跑到程瑶身边,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臂。 “发生什么事了?”谢文筠、陈梅儿和贺秋莲听到这边的动静,纷纷赶了过来,远远瞧着这边的情形,她们还以为这二人闹矛盾了呢,赶着就过来准备劝解。 程瑶茫然地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阿婉是怎么了,她问我这花儿是在哪采的。” 谢文筠扫了一眼花环,不好意思地道:“阿婉别生气,是我拉着阿瑶去采花的。” “诶呀!”叶婉直觉得这是急病遇上了慢郎中,跺跺脚道:“我生什么气呀?就是想知道这花生在哪,你们偏不说重点,想急死我啊?” “哦、哦,就是那边。”谢文筠见叶婉完全没了平素的稳重劲儿,知她是真的急了,忙抬手指了指青扬湖东边的一片草坡。 “快带我去看看。”说着,叶婉率先提起裙角,一溜小跑着过去,她心脏“砰砰”地跳着,暗暗祈祷,但愿不要让她空欢喜一场。虽说方才她看那花朵已经有八分的把握那就是龙炎醉,到底事关重大,她不敢马虎,还是要看看植株才敢肯定。 在那片草坡的背阴处,零星生着一片橙红色的小花,叶婉毫不顾忌形象地趴在地上,仔细地观察那一片片巴掌形、生着锯齿的叶子,小心地翻开来,果见背面有着细细密密的白色绒毛。这下是确定无疑了,那就是龙炎醉。叶婉坐起身,仰天大笑起来,药癫那死老头,命还真不错,这下他又能再活个十几年了。 几个女孩子见叶婉疯癫了似的,面面相觑,半晌不敢言语,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最后还是谢文筠,大着胆子上前,怯怯地问道:“阿婉?你没事吧?” 叶婉收了笑声,脸上笑意不改,“没事!好的很、好得很呢!”转头看看程瑶,一愣,这丫头怎么像是要哭了似的?“阿瑶,我要好好儿谢谢你才行了!” 第二百零七章 踏青摊上事儿(下) “谢、谢我?”程瑶有些慌乱地看看站在自己左右的好友,心说阿婉不是撞邪了吧? “走走走,赶紧回去,我得再找师伯问问去才能彻底放心。”叶婉俯身小心地挖出一株龙炎醉,虽然这一片还长有许多,但若这真的是龙炎醉,可也是挖一株少一株呢,要知道这东西几乎已经绝迹,价值简直不能以金钱来衡量了。 跟来时一样,叶婉顾不得好友们还是懵懵的,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飞也似地往沧浪阁飞奔而去。此时药癫和药痴已经钓鱼回来了,药癫一贯地爱胡闹,扰得药痴也没能钓上鱼来,不过他到底是武学大师,没有什么是他用武力不能解决的,最后索性运起内力,徒手抓了两条大鱼上来了事。眼见有了收获,药癫高兴起来,也不嚷嚷着玩水了,很是听话地与药痴回到岸上,坐在叶婉在青扬湖边搭的火架旁乖乖地等着叶婉回来烤肉。 “师伯、师伯!”叶婉远远瞧见药痴与药癫坐在一处,欢呼着掠了过来,将手中的龙炎醉举到他面前,急声问道:“师伯看看,这可是龙炎醉?” “嗯?”药痴听到“龙炎醉”三个字,来了兴趣,接过那株绿中带红的植株仔细观瞧。药癫闻言也大感兴趣,凑头过来看,蠢蠢欲动的大手有随时抢夺的架势。 鉴别了好半晌,药痴顺手将植株递给了药癫,然后才对叶婉点了点头,道:“你运气不错,绝迹了的东西都被你碰上了。那确实是龙炎醉。” 叶婉嘴角狂抽,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似乎应该说是药癫运气好才是吧!不过还好,那边草坡上还有不少,回头偷偷去挖了来,可不能再被这两个无良的师兄弟知道了。 药痴隐隐约约也知道些叶婉在研究延寿的药物给药癫,他早年也曾花过一段时间钻研,知道这龙炎醉是其中一味主药,可惜这种草药绝迹已久,他也没能配出成药,这下被叶婉得了,师弟这有些破败的身子也能多挺几年了。药痴有点后悔方才行事没经大脑,顺手将龙炎醉给了师弟,现在再开口要回,他怕是不乐意给的,只好拿眼去看叶婉,皱眉问道:“可还有?” “没有了!”叶婉连忙矢口否认,那么珍稀的东西,既是被自己发现了,可不能再分润给旁人了,就是师父、师伯也不行。 看叶婉那紧张又心虚的样子,药痴心中便有数了,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不耽误叶婉给药癫配药就好,他并没有觊觎龙炎醉的意思。淡然地扫了叶婉一眼,面上没什么表示,心中是欣慰的,自家师弟收的这个徒弟有时手段确实狠辣,但只要对师弟真心孝敬就好。 “额,我去烤肉。”叶婉被药痴洞若观火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赶忙找了个借口溜了。那边叶睿晨三人已经打猎回来了,正蹲在湖边洗剥猎物。叶婉让小厮将火架点起来,将收拾好的野兔串在事先准备好的,打磨光滑的树枝上,架在火上烤起来。 谢文筠等人气喘吁吁地追在叶婉身后,回到营地一看叶婉正没事儿人一样地在那烤野兔,相互对视几眼便凑过去,不依不饶地聒噪她。 “停停停!”叶婉被吵得耳膜生疼,忙止住几人此起彼伏的抱怨,拉了几人到一边小声解释道:“方才阿瑶编花环的那种花是一种很珍贵的草药,我这不是急着回来跟师伯确认嘛,就把你们忘了。看我给你们露一手,烤几只上好的野兔,给你们赔罪可好?” 几个女孩子见叶婉态度很是诚恳,她们都不是无理取闹的性子,便放了叶婉一码,道:“这次就饶了你,再有下次,看咱们不狠狠收拾你的。” “多谢几位姐姐宽宏大量!”叶婉此时心情好得很,嬉笑着团团抱拳鞠躬,末了肃了神色又道:“这事儿你们可要保密,千万千万别告诉我师父和师伯知道。不然那眼看就要到手的好东西我可就保不住了。” “知道了、知道了,咱们都不是多嘴的人。”谢文筠撅了撅嘴,药痴药癫那对极品师兄弟不怎么爱搭理旁人,她们就是想多嘴也没那机会啊。“快去烤野兔来,不好吃咱们可不干。” “是是是,这就去。”叶婉笑嘻嘻地学着纨绔公子调戏良家女子的样子,轻挑地在程瑶那细滑嫩白的小脸儿上捏了一把,道:“阿瑶小美人儿,等着本公子啊。”说完闪身回到火架旁,继续烤肉。 程瑶小脸儿爆红,顶着好友们闷闷的笑声,跺了跺脚,到底追着叶婉,拿粉拳打了她几下才罢休。 叶睿晨在湖边将两只生着色彩斑斓的羽毛的野鸡,洗净内脏,没有拔毛,直接送到叶婉这里来,道:“师叔吵着要吃你做的叫花鸡,这里交给我,你去做这个吧。” 叶婉点点头,接过两只野鸡,手脚麻利地将各种调料塞进鸡腹内,就着龙眼泉的泉水和了点泥,仔细地抹遍野鸡全身,随后又厚厚地用泥裹住,埋在另一个火架下面挖好的坑里,薄薄地盖上一层土,点起火架开始烘烤。 大伙边说笑边忙活着各自手中的活计,正其乐融融,草坡那边传来一阵渐行渐近的马车“碌碌”声,叶婉蹙眉,猛地想起那草坡上还有自家没来得及落袋的宝贝,“霍”地抬头望去,只见一辆装饰得亮闪闪的马车正朝这边驶来,脸色顿时黑沉下来,将手中用来拢火的棍子一摔,咬牙切齿地向草坡上飞掠而去。 与马车擦身而过,叶婉没功夫搭理他们,急火火地先去看那些宝贝儿有没有被压到。那龙炎醉拢共有个二十几株的样子,叶婉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有七八株被车轮压到了,其中有三株已经完全不能再用,顿时火冲顶梁,缓缓站起身,回首一道冰冷的视线射向那马车,却见马车不但没有走远,恰恰停在了他们为烤肉临时清理出的那片营地旁。弄坏了她的宝贝草药,就是那马车走远了叶婉都要追上去揍那车夫一顿,何况还大喇喇地停在了自家门口。憋着一口气,叶婉又快速地掠了回去,竟见那车夫是一副倭人打扮,叶婉立时反应过来,看来来人十之*是森丽娜,这个不要脸的,不但追到这来了,还敢破坏了她好容易发现的草药! 二话不说,叶婉一个箭步上去,直接将那车夫扯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胖揍,直打得那一个大男人哭嚎连天,用生硬的汉语没口子地讨饶。森丽娜本已下车,正缠在叶睿晨身边说话,听到这边的动静,忙上前要阻止,不过她似是想起前段时间在叶婉这里吃的亏,不敢动手来拉,只叉腰站在一边吆喝。 又狠揍了车夫几拳,叶婉阴测测的眼神落在森丽娜身上,要不是这个贱人疯了似的追在叶睿晨身后,她也不会遭受那么大的损失。她才不管森丽娜是不是代表倭国来出使,她只知道她要宣泄心中的怒气,抬起巴掌就朝森丽娜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上扇去,还不待巴掌落下,叶睿晨闪身过来一把抓住叶婉的手腕,微微对她摇了摇头。 叶婉眯眼,她清楚地看见叶睿晨眼中一闪而过的算计的光芒,那抹算计必然不是对自己的,那就是对森丽娜咯,犹豫一瞬,叶婉不甘不愿地抽回手,甩袖回到火架旁,气呼呼地继续烤肉。间或恶狠狠地瞟森丽娜一眼,心中暗道:但愿哥哥能往死里整她,不然她难消心头怒火。 谢文筠方才一见森丽娜也跟了来,就有些闷闷不乐,凑到叶婉身边小声问道:“那个倭国公主是阿婉邀请来的?”叶婉一来就喊打喊杀的,谢文筠哪能不知道定不是她邀请的森丽娜,她是想问是不是叶睿晨请的,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得旁敲侧击。 “哪个请她来了?我和哥哥躲她还来不及!真是个贱人,简直天生就是来克我的!”叶婉犹自愤愤不平。 知道不是叶睿晨请的森丽娜来,谢文筠就放下了心头的大石,好奇问道:“阿婉怎的突然那般生气?上来就打人?” “他们那马车将我的草药压坏了几株,天杀的!”一提起那几株被压坏的龙炎醉,叶婉就觉有把刀在自己心上割一样,真真是疼得很。 谢文筠不懂龙炎醉的珍贵,开解叶婉道:“不就是几株草药嘛,压坏就压坏吧,再寻好的就是,何必发火?” “不就是?几株草药?”叶婉惊呼一声,“你知道龙炎醉有多珍贵么?现在就是拍出来十万两黄金收购,都不见得能收到一株啊!” “十、十万两黄金?!”谢文筠惊得用小手掩住了嘴,这么贵的东西,也怪不得叶婉发那么大的脾气。偷眼看了一眼缩在一边小声“诶呦、诶呦”地揉着脸上淤青的车夫,谢文筠忽地觉得,那车夫这顿打挨得还真是不冤枉,谁叫他不长眼,生生往那“十万两黄金”上轧呢。 第二百零八章 踏青摊上事儿(完) 凭空遭受了无妄之灾,生生损失了好几株几近绝迹的草药不说,更让叶婉郁闷的是,森丽娜因着叶睿晨阻止了叶婉对她动手,好似看到了什么希望,愈发缠叶睿晨缠得紧了。看得谢文筠胃中酸水直冒,却又不好说什么,只闷闷地坐着不做声。 生着闷气将野兔烤好了,叶婉将之取下,瞄了森丽娜一眼,见她半点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还一屁股紧挨着叶睿晨坐下了,嗤笑一声,在案板上“咔咔”几刀将野兔剁成几块,拿了碟子盛着,一一递给众人,独独漏了森丽娜。 森丽娜撅着嘴,可怜兮兮地望着叶睿晨,她一听说叶睿晨出门去踏青,就忙不迭收拾了追来,到现在还水米未进的,早就饿了。 “叶睿晨!你敢?”叶婉明知叶睿晨是不会给森丽娜好脸色的,还是忍不住出声威胁,她就是要让森丽娜知道,就算是叶睿晨动了娶她的心思,有她叶婉在也休想成事! 叶睿晨对着叶婉安抚地微微一笑,在她灼灼的目光注视下,拿起兔肉咬了一口,示意他不会与森丽娜分食。叶婉这才扯了扯嘴角,对着森丽娜挑衅地抬了抬眉毛,然后转身去挖给药癫做的叫花鸡。将一大坨泥蛋子似的物事用石头敲了几下,就着敲出的裂缝,将外面一层泥壳剥开,白生生、香喷喷的叫花鸡就露了出来。如法炮制,叶婉又将另一只也剥出来,分别盛在盘子里,一盘给了药癫,另一盘递给谢文筠几个女孩子,忙活完了这些才坐在女孩子们中间,端起自己的那盘兔肉吃起来。 森丽娜左看右看,没一个人理会她,也没人给她拿一点吃的,完完全全地无视了她,顿时脾气就上来了,眼见药癫捧着叫花鸡深深地吸气,嗅着那诱人的香气,那副没见过吃食的乡巴佬模样最让她瞧不上,“嚯”地站起身,“蹭蹭蹭”快步走到药癫跟前,一把夺过药癫手中的叫花鸡,用力一甩,“噗通”一声丢进了青扬湖中。 药癫正自陶醉在几次三番都没能吃到嘴的叫花鸡的香气中,变故突发,下一秒就能品尝到的美味被人夺走,扔了、扔了!呆愣好几秒钟,只见那老头“嗷”地一声跳起来,指着森丽娜的鼻子半天都没说上话来。委委屈屈地转过头去悲愤地喊了一声“师兄!”,一双小豆子眼中还含着微微的水光。他是真的愤怒了,想了许久的吃食眼看就要到嘴了,怎么好端端地又飞了?!他知道药痴平素总是纵着他的,下意识地就去看药痴,要他为自己主持公道。 药痴最是见不得自家师弟受委屈,森寒的目光射向森丽娜,瞧那样子恨不能将森丽娜做成叫花鸡来给药癫吃。他从没见过森丽娜,不了解她是个什么性子,方才见她气呼呼地过来抢了药癫的叫花鸡,他还道这姑娘是因着大伙都不待见她,没给她准备吃的,气不过就过来与药癫抢食,自家师弟什么样他是清楚的,在吃上面,是谁也抢不过他的,他便没有在意,哪知森丽娜竟甩手将叫花鸡扔进了湖里。 这还没完,森丽娜见药痴凶狠地瞪她,唯吾独尊的劲头不减,狠狠地回瞪一眼后,犹自不解气,转头几步奔到叶婉等几个女孩子跟前,双手一顿乱挥,尽数将几人的食物打落,然后得意洋洋地仰起头颅,睨视着几人,好像在说:“不给我吃,你们也别想吃!” 叶婉危险地眯起眼睛,要不是顾忌着叶睿晨不知道憋着什么坏,她早就动手将森丽娜打出去了!好好地一群人结伴出来踏青,本是件极高兴的事,好兴致全被这个贱人毁了。 只是叶婉存着顾忌,药痴可不会考虑那么多,胆敢惹得他师弟不高兴,就要承受他的怒火!下一秒,只听得更大的“噗通”一声,森丽娜整个儿被药痴举起,像丢麻袋似的将她丢进了湖里,斜了一眼滚落在地的另一只叫花鸡,眉头微微皱起,抬头对药癫道:“待会儿让婉丫头再给你做。” 叶婉眼角抽搐,这是把她当厨娘了啊,随时随地都时刻准备着为药癫服务?没等叶婉出声儿反对,药癫先不干了:“不吃了!”偏头看了一眼在湖中扑腾的森丽娜,骂了声“搅事儿精”,一跺脚负气回了沧浪阁。 “哼!”药痴也偏头,对着森丽娜冷哼一声,追着药癫也走了。 剩下几个男男女女在当地,相互对视几眼,谁都没有下去救人的意思,倒是那车夫,听到这边动静大了些,伸着头张望,惊见森丽娜在湖中不住地挣扎,搅得湖面涟漪不断,被叶婉打的伤处还火辣辣的疼也顾不得了,飞跑过来毫不犹豫地跳进湖中,费了好大力气将森丽娜连拉带拽地救了上来。因着森丽娜不会游泳,慌乱之中感觉到有人靠近,像只八爪鱼似的死死攀住不敢撒手,连累得那车夫也跟着呛了好几口水。 不管怎么说,人是救上来了,叶婉也知道不能让人死在这里,便对那车夫道:“她应是喝了不少水,你一腿跪地,另一腿屈膝,将她腹部搁在你屈膝的那条腿上,然后一手扶住她的头部,让她嘴朝下,另一手压她的背部,让她把水吐出来。” 那车夫也是吓得不轻,森丽娜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也活不成,像个机械木偶似的,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地按照叶婉说的做,压了几下,果然见森丽娜吐出一滩水来,心下稍安,求救似的看向叶婉,这水是吐出来了,是不是得找个郎中来看看呐? “你看着我干什么?将人带到城里去找郎中瞧瞧吧,记得别从来时的那片草坡走了,给我绕着点!”叶婉翻了个白眼,这也就是念着森丽娜是倭国的使臣,蔚谦还不想这时候节外生枝,不然她才不管森丽娜的死活! “丽娜公主好歹也是贵为公主的,你们怎能撒手不管?”那车夫显然汉语说得不怎么好,憋得脸色通红,歪着脖子憋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话出来。他不知道森丽娜是怎么落水的,只当是她自己不小心失足掉下湖的,森丽娜最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发生这种事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叶婉哼笑一声,冷冷道:“我们要是真撒手不管,她现在一准儿没命了。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她招惹的是个什么人物?药痴老爷子武功高强,别说你们倭国,就是在炎麟国也鲜有敌手,仅仅是将她扔下湖去略施小惩还是看在我们这一干人的面子上。若是还不开眼,他哪天去你们倭国将你们国君抹了脖子,可别说我们没警告过你们!”斜眼见那车夫还傻愣愣地半跪在那,叶婉不耐烦地挥挥手,喝道:“还不滚!” 那车夫无法,叶婉的大名他是听过的,先就对她有三分畏惧,一来又莫名其妙被她揍了一顿,知道再争辩下去也没用,只好半拖半抱地将森丽娜弄上马车,挤了挤自己湿哒哒衣裳里的水,跳上马车一挥马鞭,赶着车往宿州城去。 “绕着那片草坡走!”叶婉不善地扬声喊道。要是那龙炎醉再被压一次,怕是真剩不下什么了。 车夫忍气吞声地赶着马车绕过草坡,心里嘀咕,莫不是那草坡上种了什么稀罕物?啊呀,自己那顿打定是因为压坏了人家种的宝贝花儿草儿的了。可是那能怪自己么?谁叫她家不在那附近弄个篱笆圈上呢?回头看看还昏迷着的森丽娜,嘴中发苦,好好儿的出来,却是这样狼狈地回去,自家还是少不了一顿打啊!只是那长公主说的药痴,是什么人?真的能危害到国君的安危么?等自己一回去,首先就要将这个消息报告给亲王大人,至于怎么处理,就不关自己的事了。 “呼!终于走了。”叶婉深觉大大地出了一口气,人不是自己丢进湖里的,谁也找不着她毛病,谁要是想找场子,尽管找药痴说理去。 “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不要脸的女子。”蔚凌云觉得自己真真是涨了见识了,不着痕迹地看了叶睿晨一眼,十分庆幸森丽娜转而看上了他,不然深受其扰的就是自家了,看那嚣张无所顾忌的性子,梅儿怕是也会跟着受不少的气。 “这才哪到哪?我还见过更不要脸呢。”蔚凌羽撇了撇嘴,当年那个萧明霞,不比森丽娜无耻一百倍、该死一千倍? “额。”蔚凌云不知道萧明霞的事,堂弟接触最多的女子应是叶婉吧?奇怪地扫了叶婉一眼,心说堂弟说的不会是阿婉吧? 蔚凌羽瞥见蔚凌云奇怪的眼神,知他是误会了,侧身挡住叶婉,没好气道:“你瞎看什么呢?” 见叶婉也眼神不善地看着自己,蔚凌云摸了摸鼻子,干咳两声,含糊道:“没什么。” “诶呀,你们在这儿磨磨蹭蹭地干什么?烤野兔我还没吃两口呢就没了,还有什么吃的没?”程瑶起先只觉森丽娜行事欠妥,经过这一事,她才知道,她竟是那样令人厌恶。 好在叶睿晨他们打回来的野味还有剩,那会儿药痴抓了两条大鱼回来还没来得及收拾,都烤了也勉强够几人吃的。叶婉一边手脚麻利地将剩下的野味又清洗了一遍,串到树枝上,一边斜睨了叶睿晨一眼,小声问道:“你又有什么坏水儿了?” “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叶睿晨笑着刮了刮叶婉的鼻头,眼中却是森寒一片,那个森丽娜在他家门口就敢如此行事,真真是欠缺管教。手下不停,将那熄了的火架复又点着,帮着叶婉一道忙活着。 随后几人草草地吃了些烤肉,又给药癫送去了些,药癫正在气头上,没吃几口就撂下了,直说觉得噎得慌,弄得药痴手忙脚乱地给他把了半天脉,确定没什么大事才放下心来。折腾这么一通,他也没了胃口,送去的烤鱼、烤肉倒是剩了大半。 被森丽娜这么一搅合,大家都失了游玩的兴致,只在沧浪阁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忙忙地收拾收拾打道回府了。临走前,叶婉避过药痴和药癫,偷偷摸摸地跑到草坡那里,将龙炎醉都挖了出来,小心地收好,暗道这一趟也算没有白来,虽没能玩得尽兴,到底得了这么些宝贝,也聊有安慰了。 第二百零九章 再次败北 森丽娜来了又走,不但搅了众人的玩兴,自己也受了大罪。那车夫一路飞车,一刻也不敢耽误地将森丽娜送到了宿州城的医馆里,万幸她只是受了些惊吓,没有着凉。但架不住森丽娜不甘心地闹腾,不顾郎中的劝阻,执意要走,最后还是因着宿州城的城门关了,她出不去,这才回了医馆。在医馆歇息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就威逼着车夫又将她送到了沧浪阁。可惜沧浪阁已人去楼空,气得森丽娜站在门口跳脚大骂叶婉,直把自己折腾得伤风了才罢休。 然而事情还没有完,森丽娜伤风了回到京城驿馆养病,森吉英不管是出于真心关怀,还是想借机争一争面子,马不停蹄地进宫了,言之凿凿地一味指责叶婉等一干人欺负慢待他倭国的公主。蔚谦对于森丽娜的不知进退早就厌烦透顶了,而且蔚凌云一回来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他自是相信自家儿子多一些的,好言相劝一番后道:“森吉英亲王,你既说是敏嘉长公主冒犯了贵国公主,朕却是不好插手了,敏嘉性子向来要强,朕拿她也是无法的。不如你亲自去找她说道吧,她是个讲理的,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这就是想推脱不管了,明摆就是偏向叶婉嘛!森吉英心中无比的后悔,后悔自己当初没有表现得更强硬些,若是那天他坚持不肯低头,要蔚谦去接了自己一行人,后来出的种种事情哪还会需要自己这边步步退让?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啊!低垂的眼眸中一抹暗光闪过,森吉英下定决心,这次说什么也要扳回一城,否则他们定会被炎麟国一方压得死死的,休想再翻身。“皇帝陛下都开了金口,小王姑且相信在长公主殿下那里有理可讲吧。” 蔚谦闻言心中冷笑一声,谁说倭国人不善言辞的?这森吉英就是个有心机又会拐弯抹角说话的,什么叫“姑且”、“有理可讲”?意思是那边占不到便宜还要回自己这里,要他给他们撑腰呗?不过蔚谦倒是不担心后事如何,他相信叶婉定能很好地解决了森吉英这个麻烦的。 长宁侯府的大门气派而低调,比起倭国王宫来也丝毫不逊色。森吉英站在那镶着九九八十一颗铜钉的朱漆大门前,没来由地有些自惭形秽。这几日他在京城各处没少转悠,饶是他贵为一国亲王,也颇有涨了见识的感觉。这里的房屋建筑无一不比倭国高大、坚固;百姓们安居乐业,吃穿用度简直能与倭国的贵族相媲美;最让他目不暇接的是各大店铺出售的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品种繁多且精美,让他感觉自己似乎是到了天堂。然而,炎麟国的富庶没能震摄到森吉英,反而更加激发了他的野心。森吉英以为那天宫宴,是因着有使臣前来才会那样丰盛而盛大,却原来那就是炎麟国的常态,他无限地渴望将一切占为己有,这个念头就像是野草,在他那颗贪婪的心上疯长,完全无法遏制了。 小厮态度不卑不亢地将森吉英带到了叶睿晨的书房,此时叶睿晨正在雪白的宣纸上提笔写写画画,冷淡地瞄了一眼明显来意不善的森吉英,冷哼一声道:“坐吧。” 森吉英来之前想象了无数与叶婉会面的场景,万万没想到接待他的却是叶睿晨。经过几天的接触,他已了解了,叶睿晨不是个好说话的人。而叶婉,只会耍弄拳脚,想来不会如叶睿晨那般难缠。想至此,森吉英似笑非笑地道:“小王此来是有些事情要寻长公主殿下说道,不知长公主何在?” “森吉英亲王来了我炎麟国已有些时日,难道不知道在女孩家闺誉的问题上,我们比你倭国要看重许多么?”叶睿晨沉下脸来,甩手撂下蘸满浓墨的毛笔,双手交握置于桌上,坐直了身子冷冷看着森吉英。 森吉英忽地觉得背脊一阵发寒,强自忽略了那种不好的感觉,笑道:“长宁侯言重了吧?据小王所知,贵国在男女大防上面,远不如前朝森严,并不拘男女正常会面。长公主如此避而不见,莫不是心虚?” “心虚?森吉英亲王你想多了。”叶睿晨哂然一笑,讽刺道:“本侯只是考虑到贵国公主都能那般不要脸皮,对你也不得不防着些罢了。” “长宁侯你不要辱人太甚!”森吉英怒了,叶睿晨轻贱森丽娜也就算了,如今竟是连自己也不尊重起来了! “本侯哪里辱你了?你只想想你们那个公主都干了什么吧,整日嫁不出去了一般,处处倒贴着想进我长宁侯府,还不叫不要脸皮?你与她一宗同源,我防备着你些也是人之常情。”叶睿晨耸了耸肩膀,一摊手做无奈状,接着道:“贵国那个公主要是个佳人才女,含蓄些地爱慕本侯,旁人还能将之说成是一桩风流韵事,可就她那样的,说出去就是个笑话!你还指望本侯笑脸相迎不成?还有!”叶睿晨提高音量打断正要开口说话的森吉英,道:“昨日我与几位勋贵友人相约去青龙山踏青,贵国公主不请自到,本侯也就不说什么了,她竟还恶客欺主,冒犯了本侯的师父、师叔!药痴先生的大名,你去打听打听便知,就是本国的皇帝陛下都会礼让三分的主儿,她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如呼喝奴仆一般地对他大呼小叫,贵国真真是好教养!” 饶是森吉英来之前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在叶睿晨强大的气场下也是半个字都吐露不出,森丽娜那般的作为,固然有她嚣张跋扈惯了的原因,其中也不乏他暗中纵容怂恿,他只是想让叶睿晨愈加厌恶她,随后他好将自家小女儿送来,让叶睿晨更直观地了解他那个小女儿的好罢了。他想不到这却是适得其反,让叶睿晨怀疑起倭国皇家的教养来。“长宁侯误会了!我倭国贵族对于女儿的教导丝毫不比贵国的差,单单只是这丽娜公主,因着皇兄极为宠爱,平素放肆惯了才会这样,其他的公主郡主个顶个都是温柔和顺得很呢。”森吉英忙不迭地解释着,却不知他是越说越错了。 “哼!这么说,你倭国是特特挑了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公主送来和亲咯?拿我炎麟国当什么呢?”叶睿晨脸色愈加黑沉,心中却警醒起来,他那么不客气,甚至可以说是无礼至极,森吉英都没有翻脸,看来其所图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啊。 “不不不!”森吉英急忙站起身来,手舞足蹈地解释道:“这却是小王思虑不周了,只想到丽娜公主深受皇兄宠爱,身份较之其他公主都要尊贵些,却是忽略了她的性子。” “罢了,”叶睿晨一摆手,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森吉英亲王所来为何,本侯心知肚明,那件事是贵国公主理亏,这官司就是打到天王老子那里,也是她咎由自取。更何况,将她扔进湖里的是药痴先生,森吉英亲王若是还不服气,尽管去找他说理,却是与我长宁侯府无关。送客罢。” 不管森吉英有多不甘不愿,小厮依旧是按照叶睿晨的吩咐,半是延请半是强制地将森吉英送出了长宁侯府的大门,当朱红的大门“嘭”地一声在身后关闭,森吉英才无奈地承认,这一局,自己又输了。不论是因着他在炎麟国势单力薄,还是他还有所求,森吉英都不敢也不愿与叶睿晨、乃至蔚谦翻脸,这也就造成了他必然要步步退让的结局。恨恨地回望一眼高大气派的府门,森吉英暗下决心,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用什么方法,他定要征服炎麟国,到时候什么叶睿晨、叶婉、蔚谦,就连森吉千也得匍匐在他的脚下!是的,森吉英的野心在增长,连森吉千他都不再放在眼里了,他深信有一天,他可以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慢慢地步行着往驿馆走,森吉英在思虑着,该如何修复与叶睿晨的关系,进而顺理成章地提出将自家小女儿嫁给他。行至一间茶楼,森吉英缓缓步入,去了长宁侯府一趟,他连口水都没喝到,这会儿是真有点渴了。 “诶你听说了么?那个倭国公主,又有新鲜笑话儿了。”茶楼的大堂之中,在座的都是普通百姓,最大的爱好就是说人长短。 “她的笑话儿哪有什么新鲜的,还不就是追在咱们长宁侯屁股后面那点子事儿嘛。”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汉子不屑地咧了咧嘴,看他那样子,对森丽娜很是不耻。 “说得也是。不过这次虽说也是因倒贴长宁侯而起,事儿却与长宁侯无关的。”先前挑起话题的汉子老神在在呷了一口茶,然后在众人一再地追问下,将前一天在沧浪阁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连细节都描述得十分清楚,好像当时他也在场一般。 那汉子话音一落,众人哗然,一人插嘴道:“啧啧,被人扔进湖里,可真真是丢人得紧。只那药痴是什么人?怎的那般大的脾气?” “嗨!连药痴你都不认识?真没见识。药痴老爷子在江湖上可是赫赫有名,听说他那一身的功夫,当世无敌呢!” “阿弥陀佛,也怪那倭国公主不长眼,招惹谁不好,非要到那样的人物跟前起刺,不收拾她收拾谁啊?” “你们别打岔,后面还有笑话儿呢。方才不是说倭国公主被扔进湖里了嘛?她那个车夫急得什么似的,立时就跳下去救了,诶呀呀,要说那车夫真是好艳福,跟他家公主搂搂抱抱的…”话音越来越低,夹杂着猥琐地嗤笑声,紧跟着众人也随着暧昧不明地笑了起来,相互之间还时不时地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森吉英本想抬步上二楼的,听到这几人谈论起森丽娜来,不禁就停了脚步,在他们旁边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待听得那些人越说越不像话,他几乎就要暴起将他们打一顿了,这可不仅仅是在羞辱森丽娜,同时也将他倭国的面子扔到地上踩啊。可是此情此景,他却不能出面辩驳,有些事情它就是越描越黑的,他哪怕是长出十张嘴来一起说森丽娜与那车夫是清白的,也没人信呐! 现在森吉英哪还有心情喝茶?忍了又忍,权衡利弊之下,他不得不铁青着脸装作无事地离开了,他要马上回驿馆去,说什么也要好好教训森丽娜一顿!转身之际,森吉英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并没有看见最先开口讨论森丽娜的那个汉子,嘴角勾起了一抹阴谋得逞的笑意。 第二百一十章 阴谋酝酿 森吉英借着一腔的怒气回到驿馆,直接闯到森丽娜的房间,根本不顾她还病着,暴跳如雷地破口大骂,末了骂得累了,缓了口气儿阴测测地笑道:“你在倭国时是风光无限,除了皇兄谁都入不了你的法眼,可惜到了炎麟国,你就什么都不是了!别说叶睿晨,如今连个贩夫走卒都不愿意娶你!和亲你是不用想了,回头本王会将柔悦郡主送来,顶替你的位置,她性子温柔头脑又聪明,比你强了何止百倍?相信有你这个‘珠玉’在前,人家长宁侯会更加喜欢柔悦的。你一手促成了这桩好姻缘,日后柔悦定会感激你这个堂姐的。哈哈哈哈!”森丽娜仗着倭国国君的宠爱,行事向来无所顾忌,平素也是没少顶撞、得罪森吉英,以前他不好说什么,现今森丽娜丢了大脸,相信很快就会被国君厌弃,他终于可以狠狠地出一口心中的恶气了。森吉英是得意的,森丽娜倒下去了,随后他就将自家小女儿扶上来,然后一步一步地蚕食炎麟国,等时机一到,他就可以君临天下,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不得不说,野心是个很可怕,也很难控制的东西。或许刚开始森吉英还没有这么“远大”的目标,他争取了出使炎麟国的名额,只是因为一直听说炎麟国十分富庶,想来占占便宜,大捞一笔,但真正见识了这里的繁荣富足,他心中逐渐滋生出了想将之占为己有的念头,这个念头一起就不可能遏制得住了。森吉英日夜苦思冥想着对策,既不能为他人做了嫁衣,又不用他付出很大的代价,森吉千之前的一个策略给了他启发,让他萌生了将自家小女儿嫁给叶睿晨,进而一步一步控制住他,然后帮助自己夺取炎麟国的江山社稷。虽然森吉千失败了,那是因为森龚娜无用,选择的对象也是个废物,他相信柔悦比森龚娜更有手腕,叶睿晨必将成为他的得力臂助,从而实现他的大业!森吉英反复推演了许多遍这个计划,不断地完善,直至现在他觉得已经天衣无缝了。只是他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并想好了解决办法,独独漏算了一点:叶睿晨是否会为女色所迷,做出叛国、卖国的事情来?他以常人的标准来忖度叶睿晨,是他最大的败笔,也注定了他终将失败。 一身神清气爽的森吉英从森丽娜的房间出来,颇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他这一番洋洋洒洒地痛骂,将这些年的怨气和不满都发泄了出来,觉得整个人都轻松无比。他哼着小调,迈着四方步来到临时设置的书房内,迅速提笔写了几封信,准备使人送回倭国,正式敲定更换柔悦郡主为和亲人选。为了倭国的面子和短时间内的和平安定,倭国国君定会同意的。 森丽娜木呆呆地躺在床上,她不相信森吉英说得那些话,什么“叶睿晨一开始就对你厌烦至极”、“从始至终人家正眼都不想瞧你一眼”等等,那都不是真的!她是倭国最尊贵的公主!叶睿晨怎么敢对她不屑一顾?还有柔悦那个贱人,整日就会立着一双狐狸骚眼勾引男人,她有哪点配得上叶睿晨?!森丽娜只要一想到叶睿晨与柔悦站在一起的画面,就觉恶心不已。不、不行,叶睿晨是她森丽娜看中的男人,谁都休想染指!森丽娜一双单眼皮的小眼睛中逐渐有了神采,她要尽快想个法子,绝不能让森吉英那个混蛋得逞! “来人!”森丽娜对着门外高声唤了一声,被森吉英这么一刺激,她的伤风好像也不药自愈了,身上不似先前那般软绵绵的,双手撑着床板坐了起来,对闻声进来侍候的侍女道:“你去将孤狼首领叫来,本公主有事吩咐他。”孤狼是多年前森吉千赐给森丽娜的武士,一身武艺十分精湛,为人极为忠心耿耿,很得森丽娜的欢心。 不多时,一个低沉中带着些粗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公主叫属下来,有什么吩咐?” “你进来吧。”森丽娜理了理盖在身上的薄被,一扬下巴,道:“把门关上,你到近前来。” 孤狼依言关了门,走到森丽娜床前一步远处站定,躬身道:“请公主吩咐。” 森丽娜知道孤狼时时与自己保持距离是不敢冒犯自己的意思,也不着恼,欠着身子凑近他,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孤狼闻言身子一震,眉头微微锁起,犹豫地看了森丽娜一眼,似是犹疑,似是在询问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照本公主说得办,下去准备吧。”森丽娜坚定的目光背后,闪烁着几不可见的毒汁,她想要的,还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长宁侯府。 叶婉回到府中就开始关起门来处理刚得到的那些龙炎醉,其他的药材都不缺,再加上这味主药,古籍上记载的延寿的药方就配齐了。忙活了整整一天,终于做出一瓶成药,因着事关药癫,叶婉不敢大意了,又配了不少种类的解毒药,决定亲自以身试药。叶婉特意叫了药痴过来,若是有什么不妥,他在一旁照看着,也保险点。 药痴难得有些动容,他没想到叶婉为了药癫竟能做到这一步。他反复仔细检查了那些药丸,发现用药的比例是严格按照药方上来的,药丸的成色也是极好。一手握着白瓷药瓶,另一手擎着那本古籍,沉吟半晌道:“要说这本古籍,是我师门之物,传承几百年了,里面的内容是可靠的。可是说到底是药三分毒,由你亲身试药,是不是太鲁莽了?” “那还能如何呢?”叶婉摊了摊手,“师父的身子我不说师伯心中也有数,就算各种调理、大补,他能再活个三年五年也是万幸。他今年才六十出头,师伯也不想他早早就去了吧?”从药材的选材再到制成成药,都是她亲力亲为的,她是相信这药即使没有古籍中描述的那样神乎其神,也不至于对人体有太大的危害,请了药痴过来随时照看也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药痴隐隐有些挣扎之色,他当然不愿意药癫过早地离自己而去,可要叶婉承担风险,他又有些于心不忍。“不若寻个下人来试吧。” “师伯不用担心,应是不会有事的。”若是叶婉才刚穿越那会儿,她定会毫不犹豫地随便找个下人来试药,不过现在,她的心愈发软了,这样明显带着风险的事情,她不愿意让别人去做。更何况这药是给药癫准备的,旁人描述出的体验,哪有她亲自去感受来的直观可靠?一把将扣在手心的药丸扔进嘴里,叶婉缓缓走到桌边端起一杯白水喝了,然后就静静地坐在绣凳上,等着有或者没有的副作用发生。 药痴在医术方面,远不及药癫高明,可这人呐,总有个亲疏远近,若是今日来的是药癫,他定会拼死拼活地拦着叶婉,不让她冒一点点风险,所以叶婉宁愿让药痴过来守着。在药痴心中,终究是药癫的位置更重,他为了自家师弟能有、哪怕只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延长寿命的可能,可以牺牲一切,包括叶婉。对于这一点,叶婉并无不快,甚至很是羡慕药癫,他任性了一辈子,到老还会有那么一个人,无限地纵容他、爱护他,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叶婉身上好像只是有些燥热,其他并无不适;第二天,叶婉腹中一阵翻滚,然后她往茅厕跑了整整一天,腿都有些软了,值得注意的是,那些排泄物与正常的颜色完全不一样,想来是将身体里有害的物质都带了出去的缘故;第三天,一切恢复正常,药痴给她把了脉,脉搏跳动强健有力,没有中毒迹象。虽然叶婉因这两日折腾得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有些黏腻腻的,但浑身上下都轻松舒适极了,看来这药的确是有效果的。让药痴将药带回去给药癫,叶婉立马叫来粗使丫头,让她们给自己烧了洗澡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换上一身清爽舒适的便装,刚一出房门,就见药癫和药痴都在外厅坐着等她。只见药癫气呼呼地坐在桌前,眼圈红红的;药痴坐在他旁边,眼下多了一块青紫,很是有损他道骨仙风的高人摸样。 “师父这是怎么了?”叶婉后背有些发凉,她从来没见过药癫这个样子,说不清他到底是愤怒还是伤心,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些不一样了。没来由地,叶婉心中就有些发虚。 “死丫头!”药癫定定地看了叶婉好一会儿,突然暴喝出声:“你是翅膀长硬了啊?这么大的事也敢瞒着我?” 叶婉眼角抽了抽,看了一旁的药痴一眼,心说这人白活那么大岁数,怎的嘴巴那么松啊,她就洗澡那么一会儿功夫,这么点事儿他都守不住!嘻嘻笑着,叶婉开始装傻充愣:“师父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对了,听丫头说今儿个厨房做了几个新菜,一会儿一起去尝尝吧,咱们师徒都好些日子没一起吃饭了。”自从林岚回来长宁侯府,药癫就开始自己在房中吃饭,他性子跳脱不假,却也不愿意在这种事上让旁人说道。 任由叶婉东拉西扯地说破了嘴皮子,药癫丝毫不为所动,就那么铁青着脸色直勾勾地盯着叶婉,拿定了主意她不说出个一二三来,誓不罢休。 叶婉无奈地叹口气,走过来坐在药癫身边,炫耀似的抬了抬脸,道:“师父你看看,我这皮肤都比以前更细嫩了,可见那药是没有坏处的,你就放心吃吧。”大不了就是拉一天肚子,算不了什么的。 “为什么拿自己试药?”药癫从未有过地肃着一张脸,要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可是他与叶婉名为师徒,更多的他是将叶婉当成女儿一般地疼爱,得知叶婉为自己试药,他吓得魂儿都要飞了。他的师兄药痴,竟也帮着隐瞒此事,他一气之下一记老拳捣在了药痴的脸上,随后就忙忙地来到叶婉的院子,不亲眼看着她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心。 “你可是我师父呀,事关重大,交给旁人来做,我信不过。”当年黑虎山庄的人重伤药癫,导致他寿元有损,一直以来都是叶婉心上的一块疤,她觉得那件事自己是有很大责任的,所以心中久久不能释怀。现在好了,能将药癫损失的寿元补回来,她心中的大石也就放下了。 “你!唉,让我说什么好呢?我一条老命,没了也就没了,你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罢了,下不为例!我是宁可我死了,也不希望你有半点不好。”药癫深深地觉得,这样煽情的话真心不适合自己这种人说,“嚯”地站起身,冷冷哼了一声,背着手走了,转身之际,明亮的日光在他的眼角折射出一道灼人的水光。此时叶婉并不知道,药癫那句看似感慨的话,就像是一个魔咒,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时常会让她在梦中湿了绣枕。 第二百一十一章 蹊跷 药癫吃了叶婉特意为他配制的药丸,身体明显强健了许多,然而药效发挥作用期间,他也着实受了不少罪。他是舍不得骂叶婉的,药痴就理所当然地遭受了池鱼之殃。药癫这个老不休一边马不停蹄地来回往茅厕跑,一边将药痴从小到大坑害人的事儿数落了个遍,药痴怕药癫一气之下出了岔子,还不能发火,亏得他在江湖上还是数一数二的大人物,那一天简直就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一般。 叶婉坏心眼地从库房那里寻摸了些花生瓜子糖块啥的,装了一小篮,去到离药癫院子最近的一间小院儿,在外面摆上小桌,品着香茗、吃着零食,贼兮兮地听起墙角来。本着独乐了不如众乐乐的精神,叶婉去寻了叶睿晨一起来听,可惜叶睿晨一早就去了皇宫,还没有回来;想叫林岚过来吧,她那么大个人怎么可能跟着叶婉一起疯?连连摆手推拒,不肯来,还戳着叶婉的脑门直说她就知道瞎胡闹;找那帮丫头们过来,叶婉自己就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在这半遮半掩地偷听还可勉强说是小孩子家混闹,若是让丫头们听到了药痴的那些糗事,可就有些打脸了。最后叶婉只得别别扭扭地使人去诚王府请了蔚凌羽过来,好歹有个伴。到时万一药痴恼了,多一个人也能多帮她分担一分怒火。 两个小人儿凑着头,听着现场直播的笑话嘻嘻傻笑着,蔚凌羽小声“咯咯”笑个不停,道:“原来药癫师父是从小就没心眼儿呐,被药痴先生骗了吃食还巴巴地当人家好心。” 叶婉深以为然地点头,要是换了她,她才不会上当呢,她不去骗别人就谢天谢地了。张嘴刚要附和着损自家师父两句,忽地两颗石子“嗖、嗖”地破空而来,叶婉早就提着心时刻防备,反应迅速地将头向后一仰就躲了过去,蔚凌羽就没那么幸运了,黄豆大的小石子“咚”地一下正弹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嘶”,蔚凌羽疼得吸了口冷气,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痛处,不明所以地看向叶婉,无声地询问:“什么情况?” 叶婉眼神往药癫院子的方向飘了飘,蔚凌羽也不笨,马上反应过来了,苦着脸咧了咧嘴,很是有些心虚。叶婉心知药痴这是在警告他们适可而止,吐了吐舌头,拉着蔚凌羽蹑手蹑脚地赶紧开溜。 叶睿晨直到晚饭过后才回府,林岚心疼儿子整天奔波忙碌的,忙叫厨房再炒两个小菜送上来,被叶睿晨阻住了,道:“我在宫中吃过了,不必忙活了。” 一顿饭食而已,林岚知道蔚谦定是不会苛待了叶睿晨,便也作罢,只忧愁地叹口气,道:“自打倭国使臣到京,你整日忙得都不见人儿,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事实上倭国使臣没来的时候,叶睿晨军营、长宁侯府地两头跑,更是好几天见不到一面。她也就是担心一来二去的到底要叶睿晨娶那倭国公主,在这儿发发牢骚罢了。对森丽娜其人,林岚是半点好感都没有的,要让她唯一的儿子娶了一个那样的媳妇,她死的心都有了。“真真是棋差一招,早知道就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去谢府提亲,就没有这些糟心事儿了。” “娘亲不用担心了,森丽娜已经上禀皇上,明儿个她就要先行启程回国了。”叶睿晨笑得有些诡异,叶婉直觉他有事瞒着自己,当着林岚的面她又不好问,怕她跟着忧心,只得暂且压下疑惑。不过森丽娜那样的性子,竟然没有继续死缠烂打,倒是着实让叶婉很是惊奇。 林岚闻言很是高兴,一再地追问,叶睿晨不厌其烦地反复保证消息准确无误,她才真正放下心来。又与林岚说了一会儿话,兄妹两个一齐告辞出来,刚出了前厅,叶婉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是没说的?” “嗯。容我先买个关子,很快你就知道了。”叶睿晨笑笑,今天在宫中,蔚谦已经与他说了近期内就要禅位给蔚凌云,他打算要送蔚凌云一份大礼。 第二日,森丽娜果然大张旗鼓地收拾了行装,将这些日子在炎麟国买来的颜色、花样各不相同的绫罗绸缎、大大小小的金银玉首饰、各种胭脂水粉以及花样精美细致的瓷器等物一一装车,大有立马就离开的架势。值得一提的是,森丽娜花了高价从福隆购买了十来件掐丝珐琅花瓶等摆件,让叶婉一下子就赚了好几千两,直叹倭国人也是很有钱的嘛。倭国境内前些年发现了两座银矿山,对倭国皇室而言简直就是一夜暴富,是以森丽娜花起银子来愈发地大手大脚起来。要不是赶着回倭国去,她还要再买些稀罕物,什么香料、檀香扇、画工精美的油纸伞、漆器、装饰着玉石贝壳的妆匣,这些在倭国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虽说还有那么多东西来不及买,但一想到那件事很快就能达成,这点小遗憾也就不算什么了,以后总是还有机会来炎麟国的。 森丽娜再是不招人待见,这一国公主返程,命妇们总是要来送一送行的。可是倭国的车队眼看着都要出了京城城门了,想象中的阵仗却没有出现,这让森丽娜恼怒极了,她一向自诩身份贵重,来到炎麟国却处处被人轻贱,恨得她牙根直痒,真想就停在这里等着,非要那起子不开眼的无知愚妇和身份低贱的小姐们来自己面前逢迎不可!奈何这里是炎麟国,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正自小声咒骂着,远远地一群女子成群结队地赶来了,森丽娜听到侍女的回禀,忙喝令停车,得意一笑,来了就好,不识抬举的东西,她就要趁此机会好生羞辱她们一顿! 车帘缓缓地掀开,森丽娜半点要下车的意思都没有,装腔作势地磨蹭半天,刚要开口,一位夫人瞅准时机截口道:“倭国公主这就要回去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真是不懂规矩。”这句“不懂规矩”那位夫人刻意放低了音量,却也刚好能被森丽娜听见。 “哪有脸呐?想嫁太子,人家太子妃的位置早就有人坐了;回头又缠上了长宁侯,可惜长宁侯眼界儿高,怎么都瞧不上她,不灰溜溜地走,还好意思敲锣打鼓地昭告天下不成?”这位夫人说话更是不留情面。也难怪,她家家世不算低,早就寻思着想将女儿嫁进长宁侯府,这森丽娜一来,险些就将她看好的优质女婿抢走,还那么不含蓄,就差自荐枕席了,她能有好脸色给森丽娜就怪了。 “诶~也不能这么说,到底是女孩子家,虽说她自己不…咱们也得给人家留点脸面。话说待会儿你们要干嘛去?”另一位夫人马上将话头接了过来,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压根儿就不给森丽娜一点儿说话的机会。 森丽娜身体僵硬地坐在马车上,这些夫人话里话外地贬损于她,她哪能听不出来,有心发怒使人惩治这些人一番,又存着顾忌,只能拿恶狠狠的眼神扫视她们。 那些夫人们岂会还将森丽娜放在眼里,三个一群、五个一堆的,自说自话地各自相约喝茶的喝茶,听戏的听戏,没等正主儿出城门呢,她们就先散了,末了连句客气话都没人说一句。她们看着是来送行,倒更像是抓住最后的一个机会合伙来羞辱森丽娜似的。也怪森丽娜自己将自己的名声作没了,这些夫人来走过场,自家未出阁的闺女是一个都没敢带来,就怕跟森丽娜学坏了。 叶婉是送行队伍中唯一一个闺秀,森丽娜忽然匆匆忙忙地要回倭国去,她总觉得有些蹊跷,不亲眼看着她走,她是怎么也不能放心的,就怕她是又要耍什么手段,回头就趁人不备地彻底缠上叶睿晨。 森丽娜此时恨不能那些夫人们没有来为自己送行,这哪是送行?送气还差不多!侍女看着那些官家夫人们渐行渐远,神色有些尴尬地放下车帘,自古还没有哪一个公主的人缘混的如森丽娜这般差的,连表面上的尊重都得不到,也不能说完全是别人的问题吧?那侍女心中哀叹,连她这个身份低下的侍女都打心眼里不愿意服侍森丽娜,真是太痛苦了,兢兢业业地干活,不能出一星半点错儿不说,还时常非打即骂的。 车帘撂下的一瞬间,叶婉透过缝隙瞧见森丽娜正盯着自己看,那神情,既没有愤恨恼怒,也没有嫌恶憎恨,就那样对着自己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让她没来由地心里一“咯噔”,感觉不舒服极了。 森丽娜是憎恨叶婉的,她们同为公主,偏偏叶婉出生在炎麟国,这个比倭国广袤富庶的国家。她有数不尽的华服美饰,而那些却是自己可望而不可即的;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叶婉就是比她生得貌美;各家的夫人小姐们都得恭维着叶婉,对自己却极尽尖酸刻薄之能事。最可恨的是,她看中的男子是她的亲哥哥,恰恰这个人是个妹控,叶婉说往东,他绝不往西,叶婉瞧不上她,他也跟着不待见自己!不过,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叶婉将会失去她的好哥哥,叶睿晨只能属于她森丽娜!一抹痴狂的浅笑浮上颊边,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她只要有叶睿晨就足够了。 ------题外话------ 感谢【紫海芋】亲投了一张五星评价票和一张月票!亲爱哒,评价票多投是无效的额,不要浪费钱啊!不过还是深深滴感谢!么么哒! 第二百一十二章 出大事了!(一) 亲眼看着森丽娜的车队出了京城高大的城门,一路绝尘而去,叶婉站在当地,却并没有意料之中的松一口气的感觉,反而心中觉得十分别扭,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忽略了。尤其是森丽娜看叶婉最后的那一眼,竟让叶婉心惊肉跳起来,总觉这事儿还没完,后面会有更劲爆的状况等着自己。 驿馆内,森吉英一脸的春风得意,背着手笑眯眯地在书房内踱着步子,时不时停下来喝上两口茶,那脸上笑出来的褶子怎么也舒展不开了。看来自己那顿臭骂还是起了作用的,这不,饶是森丽娜那样从来不将旁人放在眼中的,不也羞愧地灰溜溜回倭国去了嘛。等下一批使臣带着自家的小女儿过来,他的大事就算完成了一半。森丽娜总是一副目中无人,讨人厌的模样,长相不好,性子更是差到没边儿,叶睿晨死犟着不愿意娶她,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自家小女儿不同,在他看来,那样几乎完美的女子,叶睿晨若是都看不上,那简直就是没有天理了!所以,他坚信,他的计划正一步一步地按照自己的策划进行着。 森吉英在驿馆暗自盘算,兀自偷乐,却不知他选定的女婿,此时正走在去往长宁侯府后门的一条幽暗小巷中,忽地被藏在拐角处的一个高大身影,一记手刀砍晕在地。那高大身影闪身自藏身的墙角出来,四下扫视一圈,见没人经过,俯身拉起叶睿晨,轻轻一甩,扛在了肩上,然后迅速地消失在小巷的尽头。 那身形高大健壮的汉子,左面脸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正是森丽娜极为倚重的武士首领,孤狼。孤狼扛着叶睿晨,径直来到离长宁侯府不远处的一间小院,打算等晚上宵禁之后就带着人去追森丽娜的车队。像是扔货物一样地将叶睿晨丢在房间内唯一的一张小床上,孤狼眯眼细细打量了他几眼,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所谓的“英明神武”的长宁侯,只不过是一个长相略有些看头的小白脸罢了,如此轻易地就被自己捉了来,想必是没什么本事的,也不知公主到底看上他什么了?孤狼很是有些酸意地想着,转身放心地出了房门,他要出去看看,这一路是否留下了蛛丝马迹,趁着还没引起旁人的注意,他要及时清理掉。他潜意识就认为叶睿晨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并且他对自己方才那一记手刀的力道很有信心,个把时辰之内,叶睿晨是醒不过来的,是以他也懒得浪费时间去将叶睿晨捆绑起来。 孤狼轻微的脚步声渐渐消失,片刻后,那个他眼中的“废物”幽幽地睁开了双眼,略微打量了两眼四周的环境,冷冷一笑,坐起身来,似是在对着空气说话,道:“此事明天一早再与阿婉说。”顿了一顿,又道“若是提早被阿婉看出端倪,就将这个给她。”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张事先就准备好的纸笺,递给那个好似凭空出现,应声踏进房间的男子。只见那男子衣着平凡,长相普通,混进人群中绝对不会再去看他第二眼。 “是。”那男子虽无条件地遵命,但在他的脸上还是浮现出淡淡的不认同,他知道叶睿晨是在下棋,可随意地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还被孤狼那种粗鄙之人如此无礼的对待,首先他从心理上就不能接受。叶睿晨在他的心里可是神一样的存在,理应坐在庄严的神坛之上,接受他们的膜拜,像这种小事,完全可以由他们代劳。 “执行命令即可,不要多想。”叶睿晨一眼就看穿了那男子的心思,微微皱眉,淡声吩咐道。他需要的是能与他心意相通、配合默契的战友、下属,而不是把他当成主子捧到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奈何这里是古代,这里大多数人都有很明显的奴性,不是他一时半会能改变的。不过不管怎么说,只要严格按照他的计划去执行就好,但愿不要给他闹出什么乱子来。 那男子领命离去后,叶睿晨又检查了一遍贴身存放着的一包包药丸、药粉,那都是叶婉闲来无事配制的各种毒药的解药,拿给他防身的,说不定这一路还能派上用场呢。 森丽娜这种人,叶睿晨见得多了,她的心思简单而盲目自大,从她的言行中就能推断出她做事的风格和底线来。从那天宫宴,第一次见到森丽娜起,叶睿晨就萌生了一个大胆的计划,经过缜密的算计,他一步一步地引导、刺激着森丽娜,目的就是要她不择手段地想得到他,甚至不计后果地掳劫他。这样,炎麟国也就有了一个完美的借口,到时想要怎样,还不是炎麟国这边一句话的事儿? 仔细检查了自身的装备,没有发现任何疏漏,叶睿晨这才一身轻松地躺回散发着淡淡霉味的床上,静静等候着夜晚的到来。孤狼回来时,手上拿着一个纸包,里面装着两个大肉包子,已经有些凉了。皱眉捏了捏包子,孤狼想起森丽娜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让自己怠慢了叶睿晨,他也不敢直接给叶睿晨吃凉透了的食物,遂大跨步走到床前,使劲按了几下叶睿晨的人中,想要弄醒他叫他起来吃东西。 叶睿晨佯装缓缓醒转,好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猛地坐起身来,惊惶地盯着孤狼,然后慌乱地打量了几眼四周,抖着嗓音问道:“你是什么人?我这是在哪儿?” “问那么多干什么?吃吧!”漫不经心地将纸包扔到叶睿晨怀里,孤狼不想多做理会,转过身去寻了张凳子坐了,他在犹豫,要不要将叶睿晨捆起来呢?若是他趁自己不注意冲撞叫嚷起来可就不妙了。 深深吸了几口气,叶睿晨很快稳定了心神,试探问道:“阁下捉了本侯,可是求财?” “呵!”孤狼冷冷笑了一声,见叶睿晨这么快就平复了情绪,倒是让他有点意外,心道此人也并非一无是处嘛。淡漠地看了叶睿晨几眼,似笑非笑道:“求什么财呢?有好事找上你,很快你就知道了。”这孤狼跟在森丽娜身边多年,不知他是有受虐倾向还是什么,不知不觉间竟爱上了森丽娜。但他只是一个武士首领,在倭国的地位极低,自知是高攀不上公主的,只得将这份见不得光的感情深深埋藏在心底,决心要守护森丽娜一辈子。在得知森丽娜对叶睿晨有着志在必得的决心时,他不是不伤心,不过相比于让心爱的人儿得偿所愿,自己的那点痛楚也算不了什么,所以他使出了浑身的解数,顺顺利利地将叶睿晨劫了来,并且会以最快的速度送去给森丽娜。情况是这么个情况,孤狼可以接受这个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但想要他对叶睿晨恭恭敬敬就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叶睿晨张了张嘴,还想问些什么,似乎是知道自己问了也没用,犹豫一瞬又闭上了嘴巴,拿起纸包,打开来安安静静地吃起了包子。 见状,孤狼挑了挑眉,十分满意于叶睿晨的配合,若是他一路都是这样,他也不介意给他略好些的待遇,免得他见了森丽娜,会告自己一状。他虽不会因此受到多大的处罚,但势必会让森丽娜对他不满,那可不是他愿意看到的结局。 天色渐渐黑下来了,孤狼带着心事,心不在焉地计算着时辰,再过一会儿,他就可以带着叶睿晨离开京城,前去与森丽娜汇合。 长宁侯府。 叶婉心神不宁地在房间来回踱步,她总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就等着叶睿晨回来,与他说说话儿,安安自己的心。可是都这个时辰了,叶睿晨却还没有回府。 “玉竹、玉竹!”叶婉心烦意乱地唤着玉竹的名字,慌得玉竹忙忙抢进屋来,还以为叶婉出了什么事呢,见她好好的,放下心来,问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你亲自去前院,问问哥哥回来了没?”叶婉右眼皮一个劲儿地跳个不停,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是。”玉竹奇怪地看了叶婉一眼,依言去了前院,不多时回来禀道:“回小姐,少爷还没有回来。” “怎么还没回来呢?”叶婉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要说以前叶睿晨比今天晚回来的时候也不少,可不知为什么,叶婉今天尤其地担心。“跟在哥哥身边的小厮也没有回府么?” “没有。”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叶婉挥挥手让玉竹出去,她转身回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小半杯就再也喝不下去了,扬声换了天同进来,急急道:“你去与哥哥身边跟着的人联络一下,确认下哥哥的位置。不知怎的,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天同是知道叶睿晨的计划的,心中暗想,不愧是亲兄妹,还真是心有灵犀。他很想现下就对叶婉和盘托出叶睿晨的计划,可他不敢违背叶睿晨的命令,只得垂头应了一声,然后出门假装去找人。 叶睿晨之所以不肯提前将计划告诉给叶婉,是因为他知道,叶婉是绝对不会同意他被森丽娜掳走,假装的也不行。叶婉曾经与他说过,男子的“闺誉”也是很重要的! 第二百一十三章 出大事了!(二) 天同领命出去“寻人”,直到半个时辰后才回来,心中忐忑地向叶婉回禀道:“小姐,属下无能,没能找到老大身边跟随保护的兄弟,也不知道现下老大身在何处。”要说这天同也是阎罗殿的精英了,若是要他在别人面前掩饰些什么,他保证能做到天衣无缝,叫人瞧不出破绽来,但当他面对叶婉时,心下先就是怯的,眼神飘飘忽忽地都不知道该落在哪里好了,被叶婉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儿。 叶婉敏锐地察觉出了什么,心脏先是“咯噔”一下,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叶睿晨是不是发生什么意外了,不想告诉自己,怕自己担心,但随即就否定了,若是叶睿晨受伤或是有什么麻烦,瞒着林岚还说得过去,完全没必要连她也瞒着,她又不是见不得风雨的温室花朵。那么就是情况比自己想象还要糟糕咯?沉默片刻,叶婉沉着脸冷声问道:“是无能还是有事瞒着我?” “没、没有!”天同心虚地瞟了叶婉一眼,立马矢口否认,可那虚弱的语气,连他自己都意识到,要露馅了。 “啪”,叶婉白嫩的手掌重重拍在桌上,立时红肿起来,可她现在没心思理会旁的,她已经怒得说不出话来了,只瞪着一双火光耀人眼目的大眼睛定定看着天同。 “娘诶!”天同从没见过叶婉生这么大的气,那无声的滔天怒气压迫着他,不自觉被叶婉那凶恶的眼神骇得后退两步,求救似的朝着外面连声唤道:“地劫!地劫!救命啊!我顶不住了啊!” 见此情景,叶婉怒火更胜,地劫是贴身跟随叶睿晨进出的阎罗殿精英,他此时就在自己房间外等着,看来这帮人不但是有大事瞒着自己,还连应付自己的对策都计划好了,这是能蒙过去就蒙过去了,蒙不过去再退而求其次选择告诉自己啊。 地劫静静地候在叶婉房间外面,听到天同杀猪一样,大呼小叫地呼唤自己,无奈扶额,这小子平时看着挺机灵的,怎么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能让他这么慌乱,定是事情隐瞒不住了,他也只好按照叶睿晨的吩咐,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给叶婉知道了。 与此同时,在离长宁侯府不远处的一间小院儿里,孤狼寻了根麻绳,将叶睿晨捆了个结结实实,又拿出帕子塞进叶睿晨的嘴里,嘿嘿笑道:“长宁侯,就先委屈你啦。等出了城,我自会给你松绑的。”说着,轻轻松松一提,抗麻袋一样地将叶睿晨抗在了肩上,几个纵身起跃间,出了小院儿,借着黑夜掩饰身形,往着他早就打探好的,守卫最为薄弱的一处城墙而去。 叶睿晨任由孤狼折腾,待到了城墙下,孤狼自腰间扯下一个飞爪,拿在手上荡了两圈,手腕用力往城墙上一甩,爪钩“嗖”地一下飞起,牢牢地卡在了城头上。孤狼一手揽着不能动弹的叶睿晨,一手攀住绳子,奋力地往上爬。单只孤狼一人,他或许连爪钩都不需要,轻松就能越过城墙,但再带一个成年男子,就有些费力了。孤狼遒劲的手臂上青筋根根突起,即使极为地吃力,他却丝毫不敢放松,生怕叶睿晨磕着碰着,这可是森丽娜费尽了心机都想要得到的人。 过程虽然艰难,但总算是有惊无险地翻过了城墙。收回飞爪,孤狼得意地对着叶睿晨笑了两声,好似在嘲笑炎麟国松懈的守卫。但他却不知,守卫早就发现了这边的动静,要不是叶睿晨的人暗中及时阻止,他现在已经被格杀当场了。 “好、好啊!好一个将计就计!”叶婉一把将叶睿晨亲笔所书的纸笺拍在桌子上,她现在简直就是游走在了暴怒的边缘,地劫无奈已经将叶睿晨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她在心中咒骂了叶睿晨不下几千几万遍,想收拾一个小小的倭国,她可以想出不少于一百个借口和理由,何须他亲身涉险,还要搭上自己的名声! 再次瞟了一眼桌上那张用着飘逸字体书写的“将计就计”四个大字的纸笺,叶婉颊边的肌肉不住地痉挛,忽地一把拾起撕了个粉碎,极力压抑着怒火低声低吼道:“好好好,既然他什么都安排好了,那就这么办吧!滚吧!” 天同和地劫知道这次叶婉是真的怒了,一个字都不敢多说,相互交换一个“逃过一劫”的眼神,然后迅速开溜。 “这跟老大计划得不一样啊。”天同倚着小院的墙壁,慢慢蹲下身,使劲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地往叶婉半掩着的房门上溜了一眼,仿佛怕叶婉会突然冲出来狠揍他一顿似的。 “要不你再去说一次?”地劫也深有心有余悸之感,先前他还不觉得叶婉有多可怕,直到刚刚,叶婉那张黑沉得都要滴出水来的脸庞,和那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来的炽烈怒火,让他觉得就像是踩在刀尖儿上一样,一个不小心就得血溅三尺。 “我不去!这次该轮到你去了!”天同闻言浑身一个激灵,连忙推辞道,大有死道友莫死贫道的架势。 “哗啦啦”,正在两人小声争论的时候,叶婉房中传出了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惊得两人连忙闭了嘴,蹲在墙边直缩脖子。不多时,叶婉房间的门被“嘭”地一脚踹开,她换上了一身利落的大红骑马装,走到院门处顿了顿脚步,冷哼一声道:“还不跟上!”然后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天同和地劫闻言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小跑着追了上去。看来叶婉虽然怒极,倒没失了理智,还知道按照叶睿晨的计划走下去,不然他可不就白白牺牲了嘛。 从马厩牵了马,叶婉打马一路疾驰到皇宫,半夜三更地将蔚谦折腾起来,又拉了蔚凌云,带了一队大内侍卫,直奔驿馆而去。 没了森丽娜那个碍眼的,森吉英觉得呼吸都舒畅了不少,晚饭时他破天荒地多喝了两杯小酒,此时已经沉沉地坠入了梦乡。忽地,他被院子外面一阵嘈杂声吵醒,坐起身来侧耳倾听半晌,对外门守夜的小厮喝道:“外面做什么呢,这般吵闹?” “回亲王大人,小的也不清楚,要不小的这就去看看?”那小厮也自疑惑,这里是驿馆,他想不出有谁那么大胆,敢到这里闹事。 “速去速回。”森吉英因着森丽娜回国了而心情甚好,并没有十分难为手下之人。 只是还不等那小厮走出院门,叶婉和蔚凌云已经带着人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将那武士拿下了,然后手一挥,示意其中一名大内侍卫去请森吉英出来。 森吉英一头雾水,一看见叶婉那张杀气腾腾的脸庞,吓得小腿都有些哆嗦,陪着小心问道:“长公主殿下,这么晚了,你这是?” “森吉英亲王!本公主念在你们倭国求和,多少还有些诚意,才会对森丽娜的种种出格行径没有深究,看来你们是将我的宽容当成了懦弱啊!”叶婉此时的愤怒不是作假的,虽说叶睿晨处处存着算计,但森丽娜派人去掳劫叶睿晨也是真,她敢做出这种事来,明显是没将长宁侯府,乃至整个炎麟国放在眼里啊。 “什么?长公主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森吉英心头的火气也上来了,这叶婉忒也放肆,先前打了森丽娜一顿,大大地折损了倭国的面子就不说了,这回又三更半夜的来找麻烦,泥人还有三分土性,这是欺他倭国人好性儿呢。 “森吉英亲王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森丽娜今天头脚刚走,后脚我哥哥就莫名其妙失踪了,要说这其中没有什么关联,任是谁也不会相信。你是森丽娜的亲叔叔,想必此事你也脱不了干系吧?”叶婉寒意森森地笑着,暗中监视驿馆的人回报,森丽娜临走的时候藏了一封书信在枕头底下,虽然不清楚上面的内容,但她猜测,应是与叶睿晨有关。 “长宁侯失踪了?!”叶睿晨失踪,最着急的不是叶婉,而是他森吉英,那可是他成就大业最重要的一颗棋子,他怎么能允许他有半点差池?心头一片糟乱,呆立半晌才勉强稳住心神,这个时候他开始怀疑,这会不会是叶婉设计出的一个借口,就是故意想找倭国使臣的麻烦,然后撕破脸皮与倭国全面开战?越想越是心惊,他自认倭国兵力强悍,可是去年年底一场大战损失了好几名将领,这个时候再起争端,他们肯定会吃亏,不然森吉千也不会巴巴地派了使臣来求和,目的就是争取两国一段时间的和平,让他能有更多的时间多培养出一些能征善战的将领和士兵。 “不必惺惺作态了。来人,给我全面搜查驿馆,半点蛛丝马迹都不许放过!”叶婉才没工夫理会森吉英在想些什么,果断地下令搜屋,她是一分一秒的时间都不想浪费,叶睿晨在森丽娜手里多呆一刻就多一分的危险,她没有叶睿晨那么大的胆子,她不敢玩这样的豪赌。 第二百一十四章 出大事了!(三) 尽管森吉英十二分地不甘不满,单凭一己之力也无法阻止如狼似虎的大内侍卫们,他心中隐约觉得此事哪里有些不对劲儿,一时之间也来不及细想。眼睁睁看着十来个身形矫健的大内侍卫井然有序地分散开来,前往各个房间搜查,他是愤怒的,也是无奈的,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时至今日,森吉英才算是有了深刻的体会,面对对方的强势,他明智地选择了隐忍。 “长宁侯无故失踪,敏嘉也是真急了,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蔚凌云立在森吉英身侧,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着他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情绪。蔚凌云跟来就是唱白脸的,即使他对叶睿晨的能力本事深信不疑,却也不愿意在尘埃落定之前与倭国使者撕破脸皮。“森吉英亲王,不如一起去看看吧。” 森吉英本就很是担心有人会趁乱做什么手脚,蔚凌云这个提议正中他的下怀,从善如流地跟上蔚凌云的脚步。说是全面搜查,实际上重点也只是放在了森丽娜居住过的房间,森吉英步入房间,见大内侍卫们搜查得虽是仔细,倒也没有乱翻落丢东西,几个人规规矩矩地翻看着房间内一应摆设、家具,查看完后又原样摆放回去,并没有大肆破坏。这让森吉英心里舒服不少,虽说这驿馆是属于炎麟国的,但他们居住在了这里,算得是暂时的主人,这些大内侍卫的作为还算是对倭国使者比较尊重,不像是特特来找茬的样子。随即,森吉英的心就提了起来,既然叶婉不是来找麻烦的,难道叶睿晨真的是失踪了,她来这里查找线索?回想起今日森丽娜临走时那个怪异的眼神,森吉英惊得后背霎时汗湿一片,他连送行都没去,森丽娜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这若是放在以往,她不揪住这一点闹翻天才怪,可偏偏这一次,她半个不字都没说,太不正常了! “咦?”一个大内侍卫搜查到了床铺那里,刚一翻开软枕,轻咦一声拾起压在下面的一张信笺,转手呈给叶婉,道:“长公主,属下在枕下发现一张纸。” 这一声“咦”,对森吉英来说,就像是个晴天霹雳,不好的预感愈发强了,他甚至有种冲上去阻止叶婉阅看那薄薄一张信笺的冲动,但在大内侍卫如群狼环饲的包围下,他不敢轻举妄动。 叶婉接过信笺,展开来匆匆扫视一遍后,阴沉下脸色,转向森吉英,语音不善地道:“森吉英亲王,你还有何解释?” 手忙脚乱地接住叶婉甩过来的纸张,森吉英大略看了几眼,立时浑身冰凉,如堕冰窟,那是森丽娜的亲笔信,字迹正是他熟悉的,带着些歪扭的字体,做不得假。可是上面的内容,完全是一派胡言!他什么时候与森丽娜一起策划实施掳劫叶睿晨了?!他明明心心念念的就是将自家小女儿接来炎麟国,助她坐上长宁侯夫人的位置,又怎么可能帮着森丽娜做出这种事?“太子殿下、长公主殿下,这、这…”“证据”就摆在眼前,他百口莫辩,森吉英心中闪过一丝慌乱,他意识到自己被森丽娜坑害了,下意识地他想撕毁这将会将他置于险地的薄纸,但理智告诉他,那同时会坐实了他的“罪名”,犹如捧着烫手的山芋,留也不是、毁也不行,在初春还带着寒意的夜晚,他额头上竟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不必这、那的,来人,将驿馆先包围起来,禁止任何人出入,待本公主将此事禀告给皇上后再做定夺。”叶婉冷着一张小脸儿,一把抽回信笺收好,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她对这帮倭国人腻味极了,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非要生出是非来,真真是堵心。一甩手,叶婉抬步离开驿馆,随后立即下令,各地的阎罗殿成员全部向平州集结,做好前往倭国营救叶睿晨的准备。 “森吉英亲王暂时就请呆在在驿馆内吧。”蔚凌云的脸色也有些冷下来,同时内心又不可抑制地有些激动,叶睿晨承诺会拿整个倭国来做他登基为帝的贺礼,现在看来,事情正按部就班地朝着叶睿晨设定的方向行进着。 “太、太子殿下!”森吉英像是刚刚才从惊惧中回过神来,如抓救命稻草一般地一把扯住蔚凌云的衣袖。可能是叶婉一次次的强硬作风留下的后遗症,森吉英在她面前总觉压力巨大,不敢十分造次,反倒是蔚凌云这个太子,对人虽冷淡疏离,总的来说要比叶婉更好说话。“请你务必转达皇帝陛下,小王与森丽娜的所作所为没有半点关系啊!那、那些都是森丽娜那个贱人故意陷害小王!都是因为那日,小王斥责了她的无耻行径,使得她怀恨在心,这才将脏水都泼到了小王身上!”森吉英简直就是欲哭无泪了,他此时无比地后悔,那天不该为了一时痛快而臭骂了森丽娜一顿,导致今日这场无妄之灾。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森丽娜会那样的胆大妄为,为了一己私欲,竟将人家堂堂的长宁侯给掳了去,这不是给倭国招灾嘛! 蔚凌云轻轻挣开森吉英的手,语气淡淡地道:“本太子会将亲王的话转告给父皇的。” 目送着蔚凌云离开,大内侍卫们也都各司其职地将驿馆包围了,森吉英只觉腿脚发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地痛恨森丽娜,她诬陷他,他还可以理解,但她就这样可以说是大喇喇地掳劫他国侯爷,为倭国带来可以预见的巨大危机,就太不可原谅了!况且她这神来一笔,完完全全让他的计划胎死腹中——把男主角都弄走了,他这场大戏就是再精彩,也唱不下去啊!“该死的贱人!早知今日,当初本王就该不惜一切手段将她扼杀在襁褓中!”森吉英恨恨地锤着地,猩红的双眼在不远处悬挂着的灯笼朦胧的光影映照下,有些骇人。 “亲王大人,咱们是不是上书国君?”此时旁人都不敢靠近犹如伤虎的森吉英,只有他那个最为忠诚得力的武士,奓着胆子将他搀了起来,扶着他往书房去。在这名武士的心中,他们是倭国的使臣,只要倭国国君开口求情,炎麟国的皇帝为着两国的邦交,定不会为难他们的。 “唉!就是写就了书信又如何?送不送的出去还是两说。人为刀俎啊!”森吉英大脑只空白了片刻,很快又恢复了清明,他已顾不得痛恨咒骂森丽娜,当务之急是他如何才能脱身。忽地顿住身形,森吉英皱紧了眉头若有所思,就算是森丽娜真个掳走了叶睿晨,前后这么短的时间内,叶婉是如何得到确切消息的?得了消息不快马去追,为何要大费周章地来驿馆搜查?看叶婉所言所行,倒更像是特意来取证据的。那么他是不是可以大胆猜测,这一切都在叶婉的掌握之中?越想越是心惊,森吉英的眼皮跳动不停,他或许已经落入了一个极大的陷阱中,也许连着森丽娜,也是被算计了!想至此,森吉英的腿脚愈发软得像面条一样,好在有武士搀扶,不然非再次跌倒在地不可。 “亲王大人小心!” “小心!小心有什么用?”森吉英气急败坏地嘶吼一声,饶是他再自高自大,也觉此次生还的希望渺茫。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怎么能就掉进了一个女流之辈的圈套里了!此时他愈发地认定,不单单是他,连同森丽娜,都已经掉进了叶婉的陷阱之内,她,或者说炎麟国的目的,就是要吞并倭国啊! 黑夜中,一匹快马疾驰在山林间,上面驮负着两个成年男子,显得有些不堪重负。但在其中一人一鞭狠似一鞭的抽打下,马儿撒开蹄子尽力地飞奔着。手中执着马鞭的孤狼,在因疾驰而显得愈发强烈的山风中,微微眯着眼睛,却也掩饰不住其中的骄狂得意,名噪一时的长宁侯叶睿晨,被他轻松擒住,这可能是他人生中最值得吹嘘的了。不过同时,他心中也有着别扭和不服气,就这么一个软趴趴的家伙,怎么就得了他心中女神的青眼呢?他除了身份,哪一点不比叶睿晨强上百倍千倍呢?即使他有诸般的不情愿,为了森丽娜能开怀一笑,他还是尽职尽责地带着叶睿晨急速赶路,想将这个人尽快送到森丽娜的身边去。这是多么伟大的情怀啊,连孤狼自己都要感动得热泪盈眶了。他相信,总有一天森丽娜会看到他的好,哪怕是与他人一起分享她,他也会觉甘之如饴。 连夜策马狂奔,终于在清晨时分,他们赶到了约定的地方,怀原。森丽娜一行人先行,此时早已候在怀原城外,森丽娜甚至没有去怀原城内的客栈投宿,而是在城外不远处的树林里露宿,因为她知道,孤狼定会带着叶睿晨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不用等到怀原城开城门,他们就能到达,她想第一时间就见到叶睿晨。 “公主,属下幸不辱命。”孤狼见到森丽娜,眼神中几不可查地亮了一下,然后低下头行了一礼,将叶睿晨推到她的面前。 “不错、不错!你果然没有让本公主失望。”森丽娜满意地颔首,给了孤狼一个赞赏的眼神,然后围着叶睿晨走了几圈,那神情像极了挑选牛羊马匹的牲畜贩子。她拍着叶睿晨的手臂,得意地哈哈放肆大笑,带着些炫耀道:“叶睿晨,本公主说过,你终究会属于本公主的。你看,本公主没有说大话哟!”先前她为了博得叶睿晨的好感,还会装出些女孩儿家应有的斯文,现下叶睿晨已如到手的猎物,插翅也难逃了,森丽娜狂肆无忌的本性就渐渐显露了出来,再也不加丝毫的掩饰。 “呵,游戏刚刚开始不是么?到底鹿死谁手,拭目以待吧。”叶睿晨十分厌恶森丽娜打量自己时那赤果果的眼神,冷冷笑了一声,以森丽娜那样简单的头脑,这种似是而非的话她是察觉不出什么端倪的,是以叶睿晨根本无需过分地小心谨慎。 “哈,还是个不驯的主儿,本公主越来越喜欢啦。”果然,森丽娜所理解的和叶睿晨隐晦表达的完全不是一个意思。轻浮地摸了几把叶睿晨光滑的脸庞,漫不经心地吩咐道:“孤狼,你与本公主带着叶睿晨先行。” “有必要么?说不定京城那边到现在还没发现他们的长宁侯不见了呢。”孤狼面无表情,只在心中默默地撇了撇嘴,成功地掳劫叶睿晨给了他极大的信心,他愈发地瞧不起炎麟国的人了。 “以防万一嘛。”森丽娜难得地长了一回心眼,只要她一想到叶婉得知是她掳走了她的哥哥时那气急败坏跳脚的模样,心中就是一阵的畅快难言。 ------题外话------ 抱歉各位亲爱哒们,朋友怀孕七个多月,她老公出差,冉冉被抓壮丁去陪护,朋友因为这是第一胎,紧张焦虑的,貌似有点抑郁,整天喜怒无常,冉冉真是被折磨得不要不要的,昨天她老公终于回来了!阴暗地怀疑了一把,她老公是不是也有些顶不住才出差的额…不管怎么说,今天起恢复更新了,冉冉这里实在是没有存稿额,断更了实在对不起追文的亲爱哒们,对不起! 第二百一十五章 出大事了!(四) 森丽娜的车队兵分两路,一路几乎是全速赶路,迅速往着倭国而去;另一路则是带着行李等物,按着正常的速度跟在后面,旁人却不知,倭国公主早已不在队伍当中了。 这一天,朝堂上注定是不平静的,长宁侯叶睿晨被倭国公主森丽娜掳走了的消息,犹如深海中沉睡已久的怪兽幡然苏醒,翻身间搅起了惊涛骇浪。朝臣们有幸灾乐祸,大感称愿的;有羞恼不已,大声咒骂的;更多的是愤怒以及,深觉被倭国人在脸上重重扇了一个耳光般,羞耻无比。 这其中要属谢丞相最是恼怒,这段时日谢夫人时时与他提起叶睿晨,大有不招了他做女婿就再寻不到乘龙快婿的意思,他自己也曾多番暗中观察、打探,发现叶睿晨其人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家世背景就不消说了,与自家相比是只高不低;长相俊逸不凡,看着待人是冷酷了些,不过有一次自家女儿与叶婉等人出去玩,叶睿晨也在,他可是看见那小子看自家女儿的眼神很是温柔宠溺,想必若是这二人当真成了亲,定是能和和美美的。最重要的是,据自家夫人说,叶睿晨的母亲性情很是慈和,对自家女儿也是赞不绝口,婚后完全不必担心自家女儿会受到婆婆的苛待。正如谢夫人所言,这样好的女婿人选真是打着灯笼也难寻,谢丞相也没什么好不愿意的,便也就默认了此事。正当得两家已达成了无言的默契,就等选个好日子上门提亲,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那个不要脸皮的倭国公主硬生生想往叶睿晨身上贴,好在叶睿晨丝毫不为所动,根本不予理会森丽娜的一片“深情厚谊”,让谢丞相夫妇稍稍放下了些心。好容易盼到森丽娜回国,还没来得及高兴,竟得知森丽娜胆大包天地将叶睿晨掳走了!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一个女子上赶着倒贴的事儿不是没有,可这倒贴不成就掳人的还是第一次听说。 “列位爱卿对此事有何看法啊?”蔚谦高踞龙椅之上,其实早在数日之前他就与叶睿晨密议好了,要趁此时机一举将倭国拿下,永绝边境的后患。不过面上的功夫也不能省,即使是象征性的,也要在朝堂上商议一番。 “启禀皇上,微臣以为,倭国此番作为实是胆大妄为、不可原谅,应予出兵征讨,抢回长宁侯并给倭国一个惨痛的教训,让那蛮夷小国知道知道咱们炎麟国的厉害!”率先出言的是一名武将,他早就对倭国不满已久,国土就屁大点,还敢屡屡挑衅,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同时他也对镇守平州的将领鄙夷不已,凭着炎麟国强大的兵力还能让那小国年年肆无忌惮地犯边,简直就是一帮饭桶。 “不妥。微臣以为皇上下国书斥责即可,想来那倭国公主的所作所为倭国国君是不知情的,待他得知此事,定会主动将长宁侯平安送回,何至于兴师动众呢?”这是一位学究老大人,他虽对森丽娜也是打心眼里瞧不上眼,但他更不愿炎麟国大动兵戈。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不多时就自动分成了三个阵营,一个是主战派,一个是主和派,还有一个两不相帮中立的。听他们你来我往地争执不下,吵得蔚谦头都疼了,轻轻咳了两声,道:“太子,你有什么看法?” “启禀父皇,儿臣以为应出兵征讨。倭国自高自大、目无余子已不是一天两天,如今更是胆大妄为地将我炎麟国堂堂侯爷掳劫了去,如不严加惩戒,日后只怕会愈加无法无天。”蔚凌云听多了叶睿晨给他灌输的“倭国蛮夷不能惯着”的言论,半点也不觉得找个机会灭了倭国有什么不对的。 主和派的大臣们听得蔚凌云如此说,一个个皱眉不已,他们内心里希望下一任皇帝会是个宽和仁厚的人,这不单单是顺应圣人教化,更能使得他们为官办差轻松安逸。可是几年看下来,蔚凌云显然与他们的期望很不相符,太子性情最是个冷淡疏离,让人琢磨不透的,他的手腕比起蔚谦来,那可不是冷硬了一分两分,若真让他登基做了皇上,他们这帮人还想有什么好日子过不成?当下就有一名大臣站出来反驳道:“太子此言差矣,对待倭国那样的蛮夷,咱们还是应该宽容些,以圣人大道教化之,一味穷兵黩武是万万不可取的。”说着,隐晦地睨了蔚凌云一眼,好似在他面前的根本不是太子之尊,而是只知玩闹的顽童。 蔚凌云倒也不恼,轻笑一声,朝着那大臣微一拱手,声音如清泉击石,煞是干净好听:“老大人所言甚是。老大人德高望重,在我炎麟国无人能出其右,不如就劳烦老大人往倭国走一趟,以圣人大道教化那倭国国君和公主,迎回长宁侯吧。” 那大臣一噎,开什么玩笑?谁不知倭国人最是凶残,让他一介文人只身去倭国说教,想要他的命不成? 蔚凌云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疏冷的笑意,意味深长地瞟了那位大臣一眼,心中摇头不已,这样既无血性也无担当,才华更是谈不上有多少的人,怎么还能在朝为官?真真可说是尸位素餐。 “啪啪啪”,此时殿外忽地传来一串击掌之声,叶婉一身黑色劲装,携着耀眼的朝阳踏进大殿,那一反常态的穿着,更显得她精明干练,颇有巾帼之风。扫视着殿上众人,朗声道:“太子之言,本公主也甚是赞同,你们这些主张所谓的‘以和为贵’的,大可组团去倭国传播圣人的教化嘛,只要你们能平安地将长宁侯带回来、能说得倭国再不敢觊觎我炎麟国,不说皇上给你们的赏赐了,就单说这份前无古人的功绩,那绝对会使各位名留青史、永垂不朽啊!连着你们的后辈儿孙,也将受惠无穷。说不得过上几十几百年,你们的名声还可以比肩圣人呢。”满带讽刺之意地扫了那些人一眼,叶婉接着凉凉地加了一句:“各位大人可需要本公主给你们出路费?放心,本公主不是个小气的人,包各位一路舒舒服服地到达倭国。” 晦气!真是晦气!主和派的大臣们被叶婉那如钢刀般犀利的眼神一扫,纷纷别开了视线,不敢与她对视,他们一听到叶婉的声音就知道,准没什么好话等着自己。果不其然,那字字句句都充满了讽刺,让他们恨不能立时找个地缝钻进去,什么“名留青史”、“与圣人比肩”,真当他们傻呢?那倭国是什么善地不成?那里的人上到国君、下到平头百姓,可都是重犯、凶徒的后裔,一个个都不是善类,漫说他们没有说教得他们向善的本事,就是有,到了倭国能活几天还未可知,他们才不要去! 这些人主张“以和为贵”,不过就是太平日子过久了,生怕战乱一起就停不下来,会使得他们再度回到十几年前那水深火热的境况当中去。即使他们心中也清楚得很,以倭国那样的小国是不可能给炎麟国带来那样大的影响的,但他们也不愿冒一星半点的险,更要防范由此勾起上位者的战欲。作为一国之君,若是心中生出战欲,那这天下就甭想太平了。是以,哪怕倭国做出这样打炎麟国脸的事,他们依旧宁愿选择息事宁人。说白了就是这些人早已失了血性。 叶婉如一柄利剑站在殿中,就等着那帮子大臣出言驳斥她,可是这些人似乎因着叶婉一次次不留情面地斥责,学乖了,没一个人敢站出来的,看天看地就是不肯看向叶婉。“怎么?方才不是还很有理似的争辩不休么?这会儿怎么都哑巴了?”叶婉嗤笑一声,不轻不重地吐出两个字:“孬种!” 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那些个主和派的大臣像是被刨了祖坟似的,一个个恼怒地涨红了脸,也不学那锯了嘴儿的葫芦了,一个接一个地上前不悦道:“长公主也别忒过分了,在皇上面前怎可口吐恶言?” “下官知晓长宁侯出了这等事,长公主定是心急如焚的,但也要为天下百姓想想,为了这么点子小事就要打打杀杀的,百姓何辜?” “正是、正是!就算百姓们不在长公主眼里,下官等身为朝廷命官,长公主怎可如此肆意羞辱?” 叶婉闲闲地看着一帮子年纪加起来都不下千岁的大臣们,拿着各种名目数落自己,浑似他们指责的不是她一般,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等着他们发泄完,才缓缓开口,清凌凌的眼神只看得那些人都有些心虚了,道:“说你们是孬种,你们还不愿意承认?抛开长宁侯与本公主的兄妹关系不说,就说他是皇上钦封的侯爷,被个弹丸之国的公主掳劫走了,你们不说想法子维护炎麟国的尊严,还大言不惭地宣扬什么‘以和为贵’!你们想‘和’,人家可没将你们放在眼里,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掳人,你们这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节奏?” 第二百一十六章 出大事了!(五) 大殿上静默了片刻,几名武将和主战派的大臣无不暗暗叫好,他们也着实是受够那班老顽固的气了,尤其是武将,在那些人面前总觉抬不起头来,武力值高又如何?同朝为官的还真能动手不成?动嘴他们又哪里是那些动辄“之乎者也”、“孔云孟云”的老家伙的对手?气急了骂句脏话还要被指点着鼻子大大数落一顿,真真是丢脸之极。久而久之,武将们见了那些个老学究就躲,如此反而更加助长了那伙人的气焰,整日洋洋得意的,看了就让人恨得牙根痒痒。真是风水轮流转,这回叶婉轻轻巧巧几句话说得那帮老家伙面红耳赤,武将们都觉大快人心,再看向叶婉的眼神中不自觉就带上了些崇敬之意。 不过主和派的大臣心中怯懦是一回事,嘴上却万不能承认的,一名老大臣眉头拧得像铁疙瘩似的,带着莫名的骄傲微昂着头,站出一步斥责道:“长公主到底是女流之辈,国家大事你懂得什么?老夫能理解因长宁侯被掳走,长公主担忧的心情,但也不能不考虑大局,咱们炎麟国是礼仪之邦…” “你口口声声‘女流之辈’,那般轻蔑不屑地恶心样,令堂知道么?”叶婉一见那老大臣瞧不起女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样的废物点心,真不知道那股子优越感是从哪来的,她才不管对方已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被人尊重的人从来都不是因着这个人的年龄。 “你!”那老大臣本在腹内准备好了长篇大论,信心满满地站出来,誓要将叶婉说得再不敢开口才罢休。哪知才刚开了个头就被打断,还是被一种问候了母亲的方式,他登时就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后就是一阵恼怒,他这一把年纪了,已经有很多年没人在他面前出言不逊,就连蔚谦都敬他三分,哪还能受得了叶婉一个小丫头的气,哆嗦着干树枝一样的老手指着叶婉,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位大人看样子肚子里是有点墨水的,上下尊卑可懂?”叶婉闲闲地摆弄着自己的指甲,深深地觉得,在这古代,身份高些真是连呼吸都要通畅不少。她越是漫不经心,那老大臣就越觉憋气,但叶婉可是辅国长公主,他也不得不低头。 “是,上下尊卑老夫自是不敢忘的,只是长公主忒也过分,怎可拿先母说笑!”被叶婉用身份压得不得不撂下了手,那大臣心中更加愤愤不平,那满面的悲愤引得其他大臣也生出了些同仇敌忾的感觉,连着有些原本对叶婉印象还不错的大臣也颇不赞同地看向叶婉。政见不同是常事,起了争执并不稀奇,哪怕是双方对骂也算不得是多大的事儿,可是要辱及对方父母长辈就落了下乘。 叶婉哼笑一声,冷肃着脸嗤道:“真不愧是玩了一辈子嘴皮子的,这是想拿道德舆论将本公主推到所有人的对立面去?哪个与你说笑了?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瞧瞧你方才说起什么‘女流之辈’时的嘴脸,好像令堂不是女子一般。你自己对令堂都没半点尊重之意,本公主一个毫无干系的又凭什么将之捧着供着?”顿了一顿,叶婉给了那些瞧热闹的大臣片刻的思考时间,能想通其中关窍的自然会想明白,想不通的也无须理会。“你说本公主因哥哥被掳走了心内担忧,自是毋庸置疑,若换了是你儿子被个蛮夷女土匪掳走,你忧是不忧?” 那大臣被叶婉当面拆穿了自己那点小心机,黑红黑红的老脸更是烧得发烫,余光瞥见不少大臣看他的眼神变了,暗恨不已,不过叶婉没有揪着不放,他明知在这一点上说不过叶婉,也不会傻傻地非要往枪口上撞,转而顺着叶婉的话道:“可惜那倭国公主瞧上的不是犬子。”带着些幸灾乐祸地看了叶婉一眼,心中暗下决心,就冲着叶婉方才给他的羞辱,他说什么也要坚决反对对倭国出兵,长宁侯一辈子都陷在倭国他才称意。“若被掳走的是犬子,老夫虽也会忧心不已,但为了大局,只能咬牙生受了。” 这位老大臣也算是很有些心眼的,他说出这样的话就是想拿住叶婉,硬要主张出兵倭国去救叶睿晨就是不顾全大局,接下来他就可以站在天下苍生的高度谴责叶婉自私自利,就算她一意孤行,说动了蔚谦,也得背负上不小的骂名,他再在背后好生动作一番,弄得她遗臭万年也不是不可能。 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别说叶婉了,所有人都看穿了那老大臣的这点小心眼。蔚谦不禁暗自摇头,这人他平素看着还好,想不到内里竟这般不堪,亏他能说得出“咬牙生受”那种话,真真是个软骨头。 “好极,那么就请你儿子去倭国换回长宁侯吧,反正你会为了‘大局’,‘生受’嘛。长宁侯就不同了,他身上流着我叶家宁死不辱的热血、生着我叶家硬朗的脊梁,若当真反抗不得,他定会以死保清白的。”前世的际遇造就了叶婉不屈狂傲的灵魂,穿越到古代也不会改变,她身上好像天生就带着高贵的气质,即使是很随意地立在那里,也不由自主地让人产生一种莫敢逼视的感觉。“本公主当真觉得十分诧异,倭国的大嘴巴都扇在脸上了,你们一个个的不想着怎么扇回去,还要将另一边脸凑过去给人扇不成?在眼皮子底下叫个不要脸的所谓‘公主’掳走了堂堂侯爷,你们觉得脸上很有光啊!” “历史早已向你们证明了,倭国绝不是圣人之言可以教化的,只有打疼、打怕了,他们才懂得什么是恭敬、什么是礼仪。前朝时,就因着朝廷一再地‘宽容’,才导致倭国愈发地放肆,及至后来渐渐开始不安分,试探性地犯边,再到后来竟放手抢掠起来。到了本朝,更是发展到不但抢劫粮食财物,还杀人放火!前些年我炎麟国需要攘内,也就罢了,如今四海升平了,为什么还不除掉这块毒瘤?难道非要等着人家杀到京城来,你们才知道要奋起反抗么?犯我炎麟,虽远必诛!才过了几年的太平日子,安逸奢侈的生活就将你们的尊严和骨气都消磨殆尽了么?今日倭国公主掳劫走了长宁侯,不予追究,明日还会有更过分的等着你们呢。”叶婉只是用着极平淡的语气陈述,却比慷慨激昂更让人振聋发聩,一时间,大臣们都低头沉思起来,唯独先前那位老大臣,额上青筋直冒,脸颊一阵阵地抽搐,不管叶婉这番话是不是针对他,他都觉被狠狠地羞辱了,要不是他身子骨一向硬朗,这时恐怕都会被气得吐血倒地了。 “说得好!”蔚凌羽站在众臣之间,他是代替诚王来上朝的,眼见着叶婉处处不落下风,他便一直没有言语,直至此时,他被叶婉一番话感染得浑身热血沸腾,忍不住大声叫好起来。出班拱手对蔚谦道:“皇上,臣附议。” “父皇,儿臣附议。”蔚凌云也上前一步,以实际行动支持叶婉。 “臣等附议。”大部分的大臣随后也跟着支持出兵倭国。 那位老大臣见朝堂上大多数人都倒向了叶婉,怒火从天灵盖直烧到脚趾头,凭着一口气冲出人群,跪倒在蔚谦面前,泣道:“皇上呐!老臣一生兢兢业业,全是为了炎麟国的百姓,如今佞臣当道,老臣已是心灰意冷,求皇上允了老臣告老还乡。”他原是前朝官员,蔚谦登上皇位后,为着面上好看,并没有驱逐排挤他们,只是真正忠于前朝和有气节的大臣,主动归隐的归隐,殉节的殉节,留下来的人还真是凤毛麟角。是以他也没好意思说什么为皇上、为朝廷的话,只说为炎麟国的百姓,避开尴尬的事实,也给自己脸上贴贴金。 蔚谦沉吟片刻,颔首道:“也好,爱卿能给有能力的人腾出位置,也算是为百姓做了一件好事。”不得不说,蔚谦性情宽和不假,有时甚至还有些优柔寡断,这嘴毒起来也足够让人吃惊不小。 那老大臣眼角抽了抽,按照惯例,官员请辞,皇上总要挽留一二,他实是想不到蔚谦一口就应下了,不但应了,还给他来了那么一句。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说他没能力,更是没为百姓做过一件好事啊!可是话都说出去了,蔚谦也点头同意了,他是覆水难收了。 这样一个跳梁小丑叶婉自始至终就没放在眼里,若不是他蹦跶得欢,她根本都懒得理会。现在的情况是能早一刻发兵倭国,就能减少一分叶睿晨的危险,已经说动大多数人站在自己这边,叶婉不愿再继续浪费时间,转向蔚谦,拱手道:“一个民族是怯懦地躬身还是挺直脊梁,大半是取决于上位者的,请皇上准允发兵倭国,我虽为女子,愿请命随军,与将士们一起上阵杀敌,不仅仅是为了救我的哥哥,更是要与众将士们一同维护我炎麟国的尊严,扬我国威!” ------题外话------ 感谢之前【紫海芋】、【李若华】、【微光暖暖】亲爱哒投了一张五星评价票!感谢【李若华】亲爱哒投了两张月票!感谢【a1003521501】、【wangjing1104】、【小乐快乐】、【lh75运行】和【微光暖暖】亲爱哒们投了一张月票!之前实在是太忙了,拖到今天才来感谢,谢谢大家的支持!恩,过几天要请医生来家里给喵子做手术,会抽空存些稿,不会断更了。么么哒亲爱哒们! 第二百一十七章 都准备好了(上) 蔚谦准了那位老大臣辞官的请求,就像是个大大的风向标立在众臣面前——皇上这是也赞同出兵啊。主和派中脑筋转得快的立马转换了立场,不再出言反对;有几个死脑筋的见形势已不可逆转,也不得不乖乖闭上了嘴。不然还能怎样,学那老大臣辞官?别开玩笑了,他们忙活了一辈子,还不是为了这顶乌纱帽?让他们主动弃了,他们才舍不得。 扫视堂下再无人出声反对,蔚谦满意地颔首,笑道:“敏嘉有此胸襟抱负,不输男儿啊。”这句夸赞是出于真心的,他有时甚至会遗憾,叶婉为何不是男儿身,若她也是男儿,自家儿子就又多了一个得力臂助。沉吟半晌,蔚谦还是下定决心,如了叶婉的意:“好吧,敏嘉是叶泰将军的女儿,虎父无犬女,朕就允了你随军出征的请求。阿羽,朕给你一百二十万大军,平州、雍州的兵士也尽皆听从你的调遣,让敏嘉做副将,给你压阵可好?” “是!臣定不负皇上所托,势必一举拿下倭国!”蔚凌羽听得叶婉请战,先还担忧不已,现下蔚谦竟派了他做征讨倭国的大将,哪有不欣喜的。更因着蔚谦对他的信任和重用,心中充满了感激,只觉喉间像是堵了什么东西,连声音都带了些哽咽。 蔚凌羽是称愿了,大臣们却不干了,出兵征讨倭国他们不再反对了,可也不能这般儿戏地,派个只打过一次仗的小年轻做大将吧?换上他爹,诚王还差不多。“请皇上三思啊!诚王世子还太年轻,怕是不能担当大将之职哇。” “徐大人所言甚是,蔚世子阅历不足,岂能为大将,请皇上另选他人吧!”这些大臣倒没有旁的心思,就是单纯地觉得蔚凌羽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指挥百万大军拿下倭国。打了败仗还在其次,要是将这么些将士都折了进去,才是炎麟国最大的损失。 叶婉皱了皱眉,别看她自己常常欺负蔚凌羽,别人敢说他一句半句不好她可就不乐意了,鼻中轻哼出声,凉凉道:“各位大人可莫欺少年穷,你们怎知蔚凌羽不堪为大将之职?本公主却觉得他行!你们别忘了,倭国赫赫有名的野原大将就是蔚凌羽一力斩杀的!” “居中指挥和冲锋陷阵怎么能一样?”文臣们不懂战场上那些门道,武将们却是门儿清的。当下就有一名满头鹤发的老将出言驳斥道。 叶婉与蔚凌羽对视一眼,脸上绽出如春花般灿烂的笑意,和声道:“这位老将军,有时候适当地放手给年轻人些机会,才能从砂砾中发掘出更多的金子。这样,我叶婉就以名下所有产业做赌,若是蔚凌羽拿不下倭国,尽数归入国库可好?”思及无论古今,军人最看重的从不是财物,又加了一句:“连带我这条命,一起赔给枉死的将士。” 蔚凌羽心中猛烈一动,他自觉自己很多地方连叶婉都不如,虽说是真心实意喜欢了叶婉,有时也难免生出些许无力和自卑,他从没想到叶婉竟会这般信任于他,心情激荡之下,胸中豪情顿生,踏前一步立在叶婉身侧,傲然道:“还有本世子这条命,若是拿不下倭国,也一起赔了!” 这就是当着众人的面立下了军令状了,蔚凌羽和叶婉都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旁人也再不好说什么了。只是有些人,心中已经开始暗暗盘算,到时收缴叶婉名下的产业,自己有没有可能掺上一脚,从中捞取些好处;甚至也不乏有人在思忖着等征讨失败后,如何与倭国讲和。在领兵打仗这方面,这些人是打心眼里没把蔚凌羽和叶婉看上眼。 叶婉不管旁人如何看待蔚凌羽,她是相信他能行的,何况还有她在一旁帮衬,更遑论叶睿晨早早就准备好了秘密武器,此番还拿不下倭国,可真是见鬼了。朝蔚凌羽轻浅地笑了笑,清晰地看到对方漆黑的瞳孔中映着自己的身影,心中一片柔软,这个人愿意陪着自己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她为何就不能帮着他先成就一番事业呢?哪个男人心中没有一个建功立业的英雄梦呢?蔚凌羽也不会例外。她愿意辅佐着他,去完成这个梦,然后再过她渴望的日子,不让他留下遗憾。 蔚谦高踞在龙椅上,看着这对璧人,欣慰不已,哈哈大笑着打趣道:“诶呀呀,敏嘉这个小贪财鬼竟能将那么些产业拿出来做赌,阿羽真真是好福气。可惜,朕是注定拿不到这注大财啊。” 大臣们闻言嘴角直抽,纷纷垂下头假装什么也没听见,心道皇上倒是对蔚世子信心十足,就怕过后打脸呐,我还是装糊涂吧,免得到时候皇上下不来台。 “嗯,那是肯定的,不然我也不肯拿出来赌的。”叶婉理所当然地大点其头,随即转向立在她右后方的秦禛,道:“粮草军需方面,就有劳秦大人多费心了。” “长公主请放心,下官定不会轻忽的。”秦禛如今越来越得蔚谦的看重,比旁人更加了解叶睿晨兄妹的得宠程度,他也十分佩服叶婉的为人,自是不会轻慢她。况且征讨倭国是为了维护炎麟国的尊严,他更加不会在后面拖后腿。 叶婉含笑点点头,拱手对蔚谦道:“既已议定,我就告退了,这就回去准备准备,尽快开拔去往平州。” “恩,那就散朝吧。阿羽随朕来。”叶睿晨计划好被森丽娜掳走、借着这个由头发难时,私下里给蔚谦和蔚凌云展示了一些他命人赶制出来的秘密武器,不然蔚谦也不会如此气定神闲地就同意出兵攻打倭国。他是一个帝王,也很是向往开疆拓土,而在百多年前倭国本就是炎麟国的国土,能在他的治下拿回来,这份功绩可是不小了。 蔚凌羽在叶婉耳边轻语了几句后就忙忙地随着蔚谦去了,叶婉随着众臣一起出了大殿,瞥了一眼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的那位老大臣,嘲讽一笑迅速出宫回府,叶睿晨被掳走的事和她要随大军出征的事都瞒不住林岚,她更愿意亲口告诉她,而不是让她从别人的传言中得知。 林岚昨晚就没有睡好,叶睿晨几乎从来没有夜不归宿过,她使了侍女去看了好几回,直到现在叶睿晨还没有回来,她心中着实担心,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她有些心神不宁的感觉,好像要出什么大事似的。 叶婉回来就直接去了林岚的房间,林岚见着叶婉犹如见到了救星,疾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双手,拉了她到桌边坐了,忧心忡忡地开口问道:“阿婉呐,可有你哥哥的消息?都这时候了他怎的还不回府?可急死我了。” “娘亲别急,你慢慢听我说。”叶婉本以为将此事说与林岚知道没什么难的,可见着她担忧不已的样子,就有些难以启齿了。不过这事儿终究还是得说,不然她从旁人那里听到什么不尽不实的话,会更受不了。咬了咬嘴唇,叶婉有些犹豫地道:“那个倭国公主痴缠哥哥,娘亲也是知道的。” 林岚心中“咯噔”一下,女子疯狂起来比男人还要可怕,她是再明白不过的,一听到森丽娜的名字她就觉有些头大,胸口也有些发堵,颤声问道:“她对你哥哥做了什么?” “她、她将哥哥掳走了。”叶婉索性用最简单的一句话将事情告诉了林岚,怕她整日胡思乱想,将才调理得好些的身子再弄坏了,赶紧压低声音在林岚耳边道:“不过娘亲放心,这一切都在哥哥的掌握之中,他就是想趁此机会彻底平复了倭国那边的烂摊子,我保证哥哥不会有事的。” 林岚年轻时也是陪着叶泰上过战场的,多少也懂些军事,沉默半晌长叹一口气,道:“我知道了。你哥哥这么做倒也没什么错,就怕是会对他的名声有些妨碍。”她是一个母亲,自家儿女的一切她都是爱惜如命的,这事儿确实是个过硬的借口,就是叶睿晨牺牲了自己的名声,让她心疼不已。 “娘亲放心吧,哥哥既然这么做了,肯定就对造成的后果有心理准备。不过女儿决定随军出征讨伐倭国,救回哥哥,或可弥补一二。” “不行!”林岚当即出声反对,为了炎麟国她的儿子已经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她怎么还能允许女儿也去冒险! “娘亲!”叶婉赶紧安抚像是炸了毛的猫儿的林岚,柔声细语道:“你要知道我和哥哥最是有默契的,只有我去统筹安排,才能配合好哥哥,最大限度地保证他的安全。你不要担心,皇上这次派了一百二十万大军,还有平州、雍州那边的兵力也不少,拿下倭国是绰绰有余的。再说女儿只是随军出征,又不会去冲锋陷阵,能有什么危险?” 当年林岚跟随叶泰出征时就是呆在帅帐中的,确实是安全无虞的,可是自家女儿去,就是有一千万人专门保护,她也还是放心不下的。眼中带了些泪意,几乎是在恳求:“阿婉不要去好么?娘亲很怕你有个万一啊。” ------题外话------ 祝亲爱哒们女王节快乐哦! 第二百一十八章 都准备好了(下) 看到林岚那双充满哀求的双眼,叶婉心中突地生出些愧疚来,认真说起来她和叶睿晨都不算是林岚的孩子了,尽管他们都以真心待林岚,到底对她是有所亏欠的。“娘亲,对不起。事已至此我必须按照计划走下去,我向你保证,我和哥哥定都会平安回来的,好么?” 林岚闻言眼神暗了暗,儿女都大了,再不能像小时那般,乖巧地任她抱在怀中,只知眯着眼睛吐泡泡,他们有自己想做和必须要做的事情,她能做的只是不拖后腿罢了。“唉!你们都长大了,有些事情娘亲也管不得了。只是你要记住你的保证,不要受伤让娘亲担心。” 林岚这一松口,叶婉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要说服林岚会很费一番口舌,看来随军打过仗的就是不一样,觉悟要比寻常人高很多。她不知道,林岚也是自知最终是拗不过叶婉的,叶婉的性子有多倔她也是知道一二的,与其母女两个争执一番,最后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不如放放手,免得给叶婉多增烦恼。 得了林岚的首肯,叶婉行事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回到自己的小院后,马上叫来了天机、天同和天相,天府带人暗中保护叶睿晨去了,叫了别人去叶婉也不放心。“天同,这次你带人留下,保护好我娘亲;天机先行一步混进倭国收集各方情报;天相随我在军中,也许有会有些特殊任务派你们去做。”心中盘算着叶睿晨叫人日夜赶工做出的那些简易手雷,只得二三百颗,怎么算也不够用,还是要让人再做些出来,怎么也得带上千八百颗的她心里才有底。这时候的工艺不够先进,即使有叶睿晨提供的比例精准的炸药,也不可能发挥出后世杀伤效果的十之三四,作为出其不意的震慑之用倒也足够。 她这脑子转得飞快,那边天同却不乐意了,嘟着嘴抱怨道:“小姐忒瞧不起人,往前冲的事从来不用我,你怎的不让天相留下?”天同是几人中年纪最小的,但论起本事来他也不比旁人差,偏偏每每有任务,他被留下看守后方的时候多,眼见着兄弟们屡屡立功,他早就坐不住了。这次听得叶婉又将他留在后面,往日心中积下的怨念一下子全都爆发了出来,越想越是委屈,眼圈都有些发红了。 叶婉见此愣了一愣,天同气鼓鼓的小脸儿活像个大包子,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认真道:“将你留下可不是瞧不起你,恰恰是最看重你的意思。”天同不解地看着叶婉,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像只无辜的小兽,叶婉继续道:“留你在京城不仅仅是要你保护我娘亲,还要你看着京中的动静,这京城里等着看咱们长宁侯府笑话可不是已是一家两家,想寻机会使坏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但凡有人有所异动,你就去找凌云太子,他知道该怎么解决。另外,”天同刚要说这些事也都算不得什么,让别人去办也是可以的,他还是想跟着叶婉,也上一次战场,只是话还没出口,叶婉赶紧又加了一句:“行军打仗最重要的就是粮草,虽说户部尚书秦禛是个靠得住的,但咱们也不能当真全指着他,还是靠咱们自己最有把握。我将这块阎王令交给你,户部那边一旦粮草供应不及,你立即持此令调动咱们屯在各城的粮食,使人送来。这可是重中之重的一项任务,旁人我都不怎么放心,你办事稳妥,也只有交给你了。” 沉甸甸的阎王令拿在手上,天同觉得有哪里不对,但细细思量,这阎王令所代表的权柄不可谓不大,有了它他几乎可以随意调动整个阎罗殿,叶婉将之交给自己真真是对他信任重用有加,想至此,天同挺直了腰板,将胸膛拍得山响:“小姐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嗯,我自是信你的。”叶婉给了天同一个“你任重而道远”的眼神,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之中尽是鼓励:“去吧。我看好你!” 天同将阎王令慎重地揣进怀中,怀着满腔的激动和干劲儿,兴冲冲地去集合府中阎罗殿的人手,重新布置防御,誓要将长宁侯府护得铁桶一般,滴水不漏。 “小姐实在高明,这就将这小子摆平了。”天相对着叶婉竖了竖大拇指,勉强憋着没有笑出声来,这事儿换做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能看出叶婉只是想让天同安安心心地留在京城,偏天同性子太单纯,人说什么他信什么,也许就因为这个,叶婉才不放心带着他去征讨倭国吧。 天同是第一批阎罗殿成员中年纪最小的,他好像天生就是个单纯得像水晶一样的人,几年的流浪乞讨生活也没能让他学到多少圆滑世故,连起码的防备之心都很少。正是因为此,叶睿晨和叶婉极少派他去执行一些危险的任务,一方面是疼惜他,忍不住想让他保持这样的心性,另一方面也是担心他会被这样的性子所累,发生意外。 “好了,不说这些了。天机,带上你的人手,这就出发吧。天相,你吩咐下去,让咱们的人再多多地赶制出几批手雷,咱们就拿倭国那帮人好好儿练练。”眼中一抹寒光闪过,叶婉暗下决心,旁人也就罢了,森丽娜她是一定要将之千刀万剐的,她的哥哥岂是那么好觊觎的。 天相看见叶婉那森寒的眼神,心中一惊,他一直觉得叶婉身手是不错,但论起手腕、气势来,是远远不及叶睿晨的,想不到他不经意间瞥见的那一个眼神,竟让他有一种面前之人是叶睿晨的错觉,忙垂下头去道:“老大之前就吩咐了下面的人赶工,这些日子咱们的人可没敢偷懒,想必山里已又存了几十箱子,应是够使了。” 叶婉点了点头,放心的同时不禁咬牙切齿,叶睿晨这是什么都算计好了啊,看过后她怎么跟他算账! 皇宫中,蔚谦将一块虎符交到蔚凌羽手上,郑重道:“阿羽,皇伯伯对你的能力是相信的,这次你带领大军,定要打出咱们蔚家的威风来。”蔚凌羽从小是诚王手把手教出来的,领兵打仗的本事不在话下,他所缺的只是实战经验而已。有那么些老将和叶婉在旁帮衬着,定不会出什么岔子的。清咳两声,蔚谦又有些忧心地看了信心满满的蔚凌羽一眼,嘱咐道:“阿婉是你的副将,你身为大将要有大将的魄力,不要事事都被她压着一头。这时候你不将她制住,等你们成亲了你夫纲不振可就成笑话儿了。”到底还是自家侄儿更亲些,蔚谦见着叶婉一次次地发威,真真是替自家侄子的未来担忧不已。要说自家侄子在这一辈的勋贵中,也是数一数二有本事才华的了,偏叶睿晨兄妹不知吃什么长大的,表现得更为妖孽,有时连他想起来都要心惊胆战。所幸那兄妹俩没有旁的心思,不然说不准用不了多久,他这江山就要改姓了。 蔚凌羽脸上红了红,细弱蚊蝇地应了一声,他知道叶婉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女子,遇事不会专断独行的。况且他是心甘情愿地疼宠她的,什么夫纲不夫纲的,他并不怎么在乎。就看他的父王,对着娘亲时总是温言细语,什么都依着她的,从不知“夫纲”为何物,不是一样过得甜蜜无比么? 蔚谦见着蔚凌羽脸上颇不以为然的神情,暗自摇头不已,这小子,跟他爹一个德行!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将这个话题撂在一边,蔚谦大手一挥,遣退了近旁侍候的一干宫人,命蔚凌云取了平州、雍州一带和倭国的堪舆,摊在宽大的书案上,三人凑在一起细细商议起行军计划。 平州和倭国交界处是一小片平原,再深入就是一片山林,那里易守难攻,叶睿晨给他展示过的那些秘密武器倒是可以派上很大的用场,炎麟国这边可以少牺牲一大部分的将士,胜算大大增加。攻过那片山林,接下来的就都是城池了,更加没什么难度。真不知道倭国是哪里来的勇气,像个小丑一样蹦跶得欢腾,真以为小小一道天险就能阻挡住炎麟国不成? 倭国全部的国土加起来也就相当于炎麟国五六座城那么大,满打满算有一年时间足以拿下。想想这一年来炎麟国所要支出的军费,蔚谦不禁嘬了嘬牙花,心疼得都要滴出血来,那可是不小的一笔银两呐。不过再想想倭国境内发掘出的几处银矿,也足以弥补这处亏空了,他又安下心来。反正国库中的银子若是不敷使用,还有叶婉这个大财主顶着,叶睿晨已经承诺他,国库银两不够,长宁侯府可以先行垫付,拿下倭国后再还,还要额外支付百分之五的利息。这叶睿晨兄妹俩都是那么会算计,半点亏也不肯吃的。 ------题外话------ 感谢【小蝴蝶梦】亲投了一张五星评价票!感谢【wangjing1104】亲投了一张月票! 第二百一十九章 出发(上) 蔚谦与蔚凌云、蔚凌羽商议了整整一下午,直到傍晚时分,才放了蔚凌羽回去。蔚谦坐在上首,捏着眉心语重心长地与蔚凌云道:“大军十日后就出发了,虽说我炎麟国的胜算很大,结果到底如何还要看天意。若是当真胜了,父皇立即下诏传位于你。阿羽不必说,与你打小儿就亲厚,待你登基自是会全心全意辅佐你;叶睿晨兄妹都不是省油的灯,能不能笼络住他们,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顿了一顿,沉吟道:“不过你敢拿太子之位为叶睿晨作保,这份全心的信任,想必依照叶睿晨的为人,他也定不会有负于你。”蔚谦已做好了退位的准备,心中多少会有些不舍,好在这江山是传给他花费许多心血培养出来的接班人,不舍了几日也便释然了。此番若是当真清闲了下来,他也可如叶睿晨所说,到他为之付出半生精力的江山各处去走走看看,此生也是不枉了。 蔚凌云云淡风轻地浅笑着,近几个月来蔚谦时常会与他说些为君之道、御下之术,起先他还会在心中暗暗腹诽,父皇的水平不比他高出多少去,甚至在有些事情上面的处理还不如他,听得多了,他便习以为常,只乖乖地听着,无用的话自动就过滤了去。蔚凌云自小有两个大儒专门教导他这方面的学问,比蔚谦自个儿摸索十几年的人要强得多。“父皇且安心罢,儿臣心中有数的。此番阿婉要随大军一起赶赴边关,长宁侯府内就只剩一位老夫人在家,咱们还要费心多照看。不如派几个武艺好的大内侍卫暗中护着些。” “嗯。我儿想得很周到,人手便由你亲自去挑吧。”蔚谦满意颔首,愈发觉得蔚凌云办事稳妥,摆摆手示意他下去办事,然后低头继续研究龙案上那几张堪舆图。怎么看这一仗炎麟国都是必胜的,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吧,蔚谦行事再没了年轻时的魄力和冲劲,他能同意叶睿晨这个计划,着实让叶睿晨浪费了不少的口水。 仰头倚在宽大的椅背上,蔚谦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张开手指轻轻地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心中默默祈祷,愿上天保佑炎麟国,务必旗开得胜才好。 倭国京都。 森丽娜侧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意兴阑珊地朝外张望,见识了炎麟国的繁华,回来再看看倭国京都那不甚宽敞的街道,和那些衣着灰暗破旧的行人,与炎麟国相比,简直就是天差地别。撇撇嘴一把撂下帘子,眼神瞟向对面慵懒倚在车壁上的叶睿晨,那眉那眼,真真是好看,还有那张菱角分明的脸庞,好像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对她致命的诱惑气息,从没有哪个男子,让她生出过这样疯狂地占有欲。随即,森丽娜又颇觉挫败,这一路上她几乎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去勾引叶睿晨,奈何叶睿晨丝毫不为所动。甚至有一夜,森丽娜特特挑了一家最好的客栈,想先献了身,来个生米煮成熟饭。 那一夜,森丽娜取出在炎麟国购买的,最贵最好的香料,在精致小巧的铜香炉中燃了,不多时甜暖惑人的香薰氤氲开来,她赤条条一个活色生香的少女横陈在高床软枕上面,桃红色的纱帘半遮半掩地垂下,任是哪个男人见到这样旖旎的场面都会把持不住吧?可偏偏叶睿晨依旧是那样冷静、冷酷地看着自己,那双让她爱极了的双眸中射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沉眼神,仿佛她就是一具尸体,正在腐烂发臭,叶睿晨眼中的不屑和厌恶,让她觉得比三九天掉进冰窟窿里还要寒凉彻骨。慌乱无措地披上衣服,跳下床追了两步决然而去的身影,森丽娜扶着门框,无助地跌坐在地上,整整哭了一夜,她不明白为什么叶睿晨就是不肯喜欢了她,连免费送到他面前予取予求,他都不肯多看上一眼。第二天上路时她的一双眼睛红肿得活像两颗桃子,那几天她的眼神再不敢似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落在叶睿晨身上,只是用余光偷偷地观察他,哪怕叶睿晨无意识地牵了牵嘴角,她都觉那是对自己无情的嘲笑。自那以后,她便不怎么敢在叶睿晨面前放肆,只一个劲儿地叫孤狼快些赶路。 回到倭国的京都,森丽娜无需再担忧安全问题,命孤狼带着叶睿晨悄悄地回了公主府,她则是丝毫不敢耽搁地进宫去见倭国国君。森丽娜进了皇宫径直往森吉千的书房而去。这里说是皇宫,完全不能与炎麟国的皇宫相提并论,且不说装饰如何,单单规模就远远不及,堂堂一个皇宫也就是炎麟国随便一个王府那般大小。一炷香左右的时间,森丽娜就到了森吉千的书房门前,宫人通报后请了森丽娜进去,森丽娜摆出一副娇憨的表情,一进门就亲亲热热地喊了一声:“父皇,女儿回来了。” 森吉千撂下手中的笔,森丽娜这时候回来他很是意外,不过见到许多时日不见的女儿他还是有些高兴的,伸出手去迎扑向自己的女儿,脸上带了笑意道:“瞧着倒是长胖了些,去炎麟国这些时日,感觉怎样?” “炎麟国真真是比咱们倭国热闹百倍,就是离开这么久,想念父皇得紧。”森丽娜腻在森吉千的怀里,像个小娃娃似的撒着娇,她知道森吉千最是吃自己这套的。 “臭丫头,就会哄父皇。”粗糙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森丽娜的鼻头,皱了眉问道:“你怎的回来了?偌大的炎麟国就没有一个你能看中的儿郎?”森吉英的书信他是收到了,上面洋洋洒洒大半都是数落森丽娜的,对于这个弟弟,森吉千是不怎么相信的,在他的眼中,自己最宠爱的女儿自然样样都好,哪会像他说得那般不堪? 只听森吉千的语气,森丽娜就知道,不管森吉英在信中如何说,他都是不信的,心下轻轻舒出一口气,垂头挤了两滴泪出来,装出一副委委屈屈的神色,一把扑进森吉千的怀中泣道:“父皇,女儿再也不要离开你的身边了!他们都欺负我!”啜泣了一阵,森丽娜抽抽噎噎地将炎麟国如何慢待他们、森吉英怎样打压她、叶婉又是多么过分地欺辱她,连改带编地讲述了一遍。森吉千听了顿时就恼怒得脸色铁青一片,拳头重重捶在书案上,骂道:“这帮混蛋!他们怎么敢!”在心中将森吉英和炎麟国的人咒骂了几十句,森吉千沉着脸问道:“娜娜方才说炎麟国的那个长宁侯对你很是有意?” 森丽娜没敢说她将人家掳了来,只说她与叶睿晨是郎有情妾有意,最后却被叶婉棒打鸳鸯。脸上酡红一片,羞羞答答地微一点头,似是不好意思极了,拿双手捂住了脸跺脚道:“父皇莫要打趣人家!” “哈哈哈哈!好好好,父皇不会笑话你的。”摩挲着唇上的两撇小胡子,森吉千眯着眼睛飞快地在心中盘算起来,叶睿晨的身份在炎麟国很有分量,自家女儿嫁给他倒也不亏。这个好处可不能叫森吉英家那个面上纯善内里却如蛇蝎一样的女儿占了去。“娜娜乖,此事父皇会为你做主的。” “真的?”森丽娜惊喜地抬起头,双眼亮晶晶地看向森吉千,若是父皇肯为自己出头,往后便不必偷偷摸摸的了,只要使得叶睿晨喜欢了自己,再将他悄悄送回炎麟国,到时自可风风光光地嫁进长宁侯府,过上神仙一样的日子。 “父皇什么时候骗过你呢?”森吉千慈爱地抚摸着森丽娜的头,这是他最爱的女人为他生下的唯一的孩子啊,他怎么能不爱渝性命?她的母亲已经不在了,他更要将所有她想要的捧到她面前来,让她一生幸福无忧。 森丽娜得到森吉千肯定的答复,心中欢畅无比,欢呼一声再次扑进森吉千的怀中,又是一通撒娇卖痴,哄得森吉千大笑不已。 千万里之遥的炎麟国,长宁侯府中,阖府上下都忙碌起来,去年帮忙配药的几位郎中又被请了来,没日没夜地忙着配各种伤药;林岚强打了精神,一遍又一遍地为叶婉收拾包袱,每每想起什么用得着的物件就加进去,生恐漏了什么。此时叶婉才明白当初自己林林总总包了一大包有用的没用的东西给叶睿晨时,他是个什么心情了。最让叶婉头疼的要属药癫,他一大把年纪了不好好地在府中与药痴打闹斗嘴、颐养天年,偏也要跟着去。战场上刀枪无眼,叶婉怎么敢带着他去? 好说歹说,玉竹和幽兰再一次将撒泼耍赖无所不用其极的药癫劝了回去,转头看向叶婉,在心中憋了几日的话终是忍不住吐了出来:“小姐,药癫先生年纪大了,去不得,咱们年纪轻轻的,身体好得很,不如带着咱们两个去吧,也好有人照顾你。” ------题外话------ 感谢【天使萧萧】亲投了一张月票! 第二百二十章 出发(中) 叶婉不禁扶额,这一个个的都当她是出去游山玩水呢,非要跟着一道去,别说药癫和这两个丫头都不会拳脚功夫,就算会她也不能带着他们的,打起仗来真不是玩的。 “你们不必多说,谁都不许跟着。”平素叶婉对着她们都是笑呵呵的,乍一板起脸来,顿时唬得两个丫头不敢言语了。叶婉甩手回了内室休息,明日还有得忙。 玉竹苦着脸与幽兰对视了一眼,吹熄了桌上的油灯,借着明亮的月光悄悄出去,轻手轻脚关了房门,玉竹低低叹了一口气,小声道:“看样子小姐是铁了心不带咱们一起了,不在小姐身边,我这心怕是要提上一阵子了。”她们两个也知道跟去帮不上什么忙,只是不亲眼看着叶婉点,着实担心。 “罢了,咱们也只好在家照顾好老夫人,也算是为小姐分忧了。其实咱们跟去又能做什么呢?一个不好还要拖后腿。”幽兰比玉竹大上一岁,考虑事情更周全些,虽然她心底里是想跟在叶婉身边的,但她也很清楚,她们跟着去会变成累赘。 这两个丫头好打发,药癫却不是个轻易能被唬住的,第二天一大早就守在叶婉的院子门前,这几天他把能找的借口、理由都叨叨了个遍,叶婉就是不肯答应,什么撒泼耍赖的事儿他也都做了,丝毫不能动摇叶婉的决心,无奈之下他只好使出最后一招,叶婉走到哪他跟到哪,也不言语,就用那种极度哀怨的眼神看着她,盯得叶婉头皮直发麻。 “师父,你成天跟个鬼似的跟着我也没用,我肯定不会带你一起去倭国的。你要是再这样跟着我,我就叫人把你捆起来。”叶婉挥着拳头恐吓道,任是谁被人形影不离地跟了几天,也受不了。 药癫浑然不把叶婉的话当一回事,梗着脖子照旧跟着。叶婉嘴角狂抽,额角的青筋凸了凸,犹豫了片刻后果断抬手打了个手势,随即从墙头上、拐角处跃出两个人来,干净利落地将药癫捆了个结实。 “把他送到师伯那里去,叫师伯务必看住了他。”叶婉对着满面愕然不敢置信的药癫扬了扬眉,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扭头扬长而去。 明日大军就要出发了,叶婉亲自看着阎罗殿的精英们小心地将一箱箱的土制手雷装好,再三叮嘱他们,运输时务必要谨慎再谨慎,免得发生危险;随后她又跟着蔚凌羽一起,到京城外,十二万大军临时驻扎地巡视了一圈,随意拉了几个人,问他们是否已经都拿到了伤药、纱布等物,得到的都是肯定的答复,叶婉也便放下了心。一切都已准备好,明日一早就开拔前往平洲,叶婉心中不可抑制地有些热血沸腾。 大军中几位高层将领恭敬地送走了这二位,脸上无不露出苦笑,蔚凌羽是大将,瞧着行事倒是颇有章法的样子,可毕竟他太年轻了,他们都很怀疑,他领兵的本事到底有多少,此战过后,这整整十二万的大军,又有多少人能活着回来。心中虽多有不服,但皇命不可违,他们不得不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拼死跟着蔚凌羽赌一把了。 “咱们似乎也不必太过忧心,这位世子爷可是诚王的儿子,不是都说‘虎父无犬子’么?诚王那样英雄盖世的人物,怎么也不会养出一个废物吧。”虎军参领王忠,早年在蔚诚的手下效命过,对其很是感佩,他是几人中对蔚凌羽比较看好的一个。 “哼哼,王老哥可不要太乐观了。就算蔚世子不差,那女娃娃又算怎么回事?她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说不得没等上了战场就要被吓哭了。”这语气之中颇多轻视不屑,顶着个叶将军之后的名头,就自以为会是个神勇无敌的女将军了?不要败坏了叶将军的名头才好! 另一位老成持重的中年人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带了丝好笑的意味,显然他是颇为赞同方才那位名叫李长德的参领的话,沉吟着道:“不过,这丫头还是颇有乃父之风的,对待兵士们算是仁厚的了。”去年赵兴率京畿大营的将士们去平州靖边,他听说叶婉也是特特赶制了伤药分发给所有的兵士们,那场仗打下来,死亡人数比往年少了一半还多,让他对叶婉的印象很是不错。此人是狮军参领黄雄,早年一路跟随蔚谦从兴隆城那个偏僻小地一路打到京城,期间立下了不少的汗马功劳,是蔚谦最为信任的心腹之一,他与叶泰的交情很是不错,先前听说叶泰的一双儿女回京,一直都想见一见,只是他在驻守之地一时不能马上回来,现下见了叶婉,虽比他想象中要强上不少,但也有限。 “唉!咱们现在在这儿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已是定局,咱们也只能拼死一战。但愿这个蔚世子不要太无能,带着咱们这班兵士白白去送死。”豹军参领杨旭刚喟然长叹一声,摆摆手,率先摇晃着身子转身回营。他对蔚谦忠诚不二不假,但这次,他一意孤行认命这个不知深浅的亲侄儿蔚凌羽位最高统帅,他是有些失望的。 其余几人相视苦涩一笑,最后看了一眼蔚凌羽和叶婉打马离去的方向,跟着回了各自的营帐。不怪乎他们还未战便先失了信心,实在是蔚凌羽太过年轻,仅仅上过一次战场的人,能有多大作为呢?好在他们几个最是对蔚谦唯命是从的,不然蔚凌羽能不能让他们真正听命于他还真不好说。不过这几人心中多少还有些旁的想法的——让他们这些千军万马冲杀过来的老将屈从一个毛头小子,着实有点意难平的意味。 “蔚凌羽,到了平州,咱们这第一战必须要赢得漂亮些,不然往后那几个人怕是就不会听你的差遣了。”骑马飞奔了一阵,两人放缓了速度,叶婉摸出一枚约莫有三个鸡蛋那么大小的铁蛋子样东西,在手中掂了掂,戏谑地看了蔚凌羽一眼。 蔚凌羽胸有成竹地一笑,道:“真个要赢也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时间的把握。我已想好了,到了平州,先在平州守军中挑出三千熟悉倭国边境地形的兵士,从山林间迂回绕到倭国守军的后方去,然后两方夹击,定能歼灭对方大半兵力。如此再要想前推进就没那么困难了。只是少不得要牺牲不少兵士。”说到这里,蔚凌羽的眼中有些黯然,要打仗就没有不死人的。“到时还要借你们阎罗殿的信号弹用一用,炎麟*队中的信号弹可没有你们那个好用。” 叶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信手拉开铁蛋子上的引线,运足内力甩手将之扔到百米开外的树林间。蔚凌羽还在惊讶于叶婉的奇怪举动,忽地被一声巨大的轰隆声震得吓了一跳,座下的宝马也受了惊,躁动不安地踢踏着,若不是蔚凌羽及时地勒了缰绳不断安抚着,这会儿恐怕早就撒开蹄子不知往哪儿跑了。蔚凌羽四下看了几眼,惊呼道:“这是打雷了?” “晴天白日的打什么雷?过去看看。”叶婉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拨马向着林间奔去。她的马是阎罗殿的人精心训练过的,对于爆破声并不怎么害怕。叶婉这会儿才想到,还要调一些受过训练的马匹过来,不然到时不等把敌人打得溃不成军,自己这边倒是先乱了阵脚。 蔚凌羽紧随而上,越往前硫磺的味道越重,更令人惊奇的是,有些已生出嫩叶的树枝、甚至几株细细的小树苗都东倒西歪的,像是被一股巨力冲击的。仔细再看,不少粗大的树干虽是无大碍,但上面或多或少地嵌着铁钉、铁珠等物,透过厚厚的树皮,牢牢地扎在树干之上。“这,这是你方才扔的拿东西弄的?”蔚凌羽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跳下马来凑到一棵大树近前细看。 “不错。” “嘶,世上竟有这么厉害的东西!”蔚凌羽转了一圈,粗略数了数,这附近的四五棵大树上都有那种铁钉。要把铁钉、铁珠嵌进树干中不难,但凡会些功夫的人都办得到,但只随便扔出一个铁蛋子就能造成这么大的破坏,那真是难得的一件暗器了。 “你觉得若是将之扔进敌人堆儿里,效果如何?”叶婉意味不明地笑着,这种土制手雷技术还不够先进,在这冷兵器时代却是完全可以称之为神兵利器了。 蔚凌羽垂眸想象着那样的场景,片刻后显得有些激动,道:“那绝对是非死即残啊!”叶婉不会在这个时候拿出这种东西与他玩闹,必是能当大用,带了些慎重地问道:“这东西你手里有多少?” “不下千余颗。用来破平州外那道防线足够了。”近十天的日夜赶工,阎罗殿的工匠们又制出了一千多颗手雷,休息几天后,他们还会不间断地继续制造出更多,并且会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叶婉手中。 第二百二十一章 出发(下) 蔚凌羽长长舒出一口气,有了这样的好宝贝,炎麟国不必死伤太多的兵士,便可长驱直入,迅速攻进倭国。过了那道天然的屏障,依着倭国的兵力,是不可能抵挡得了炎麟国大军的铁蹄的。可笑倭国人窝在那弹丸之地日久,连森吉千那个堂堂一国之君也与寻常的庸人无异,都是那样的鼠目寸光且自高自大,全然把炎麟国对他们的宽容当成了软弱,这次有了叶睿晨制造出的好借口,定要给倭国一个惨痛的教训。 翌日,蔚凌羽和叶婉整装待发,叶婉身着闪亮的银色铠甲,一头乌发高高束起,挺拔的身姿端端正正地坐在马背上,颇有巾帼女将之风,与同样鲜衣怒马的蔚凌羽站在一起,说不出的和谐般配,就连自来就与叶婉不睦的褚艳,憋了半天都没挑出什么借口讽刺几句。只是她因着与叶婉冲突,到现在都被夫君冷待着,着实见不得叶婉风光,眼珠子一转,凑到林岚身侧,皮笑肉不笑地道:“叶老夫人命途真是多舛,年轻时一次次送叶老侯爷出征,去年又送儿子上战场,如今更是连女儿也免不得去打打杀杀,想必很是忧心吧?”抬起帕子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浑然没看到林岚的怒容一般,褚艳越说越是顺溜,假意安慰道:“不过叶老夫人也不用太过担心,长宁侯吉人自有天相,况且长公主岂是一般女子?这上了战场…” “我诚王府的儿媳,自不是一般女子!”同样是来为儿子送行的宇文雅云不知何时过来的,劈口截断褚艳明显不怀好意的话,冷冷看了她一眼,不悦道:“看来延恩侯夫人日子过得还是太悠闲了,回头本王妃定会与王爷说说,不要整日就知忙于国事,也该拿出些时间关心关心弟弟,提醒他不要被个不贤不良的妻子搅得家反宅乱才好!” 这话一出,同来送行的夫人小姐们纷纷掩嘴窃笑,堂堂延恩侯的正牌夫人遭到夫君冷落不说,还丢了管家权,褚艳早就成了京城里的一个笑话。往日里褚艳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张扬跋扈,她们可是没少受她的气,现下得着机会落井下石踩上几脚,哪里肯放过,反正挑头儿的是诚王妃,她们不过是跟着轻笑两声罢了,真是半点压力都没有。勋贵夫人们笑了几声见好就收,撇开脸色已经铁青的褚艳,围在林岚和宇文雅云的身边凑趣,好话儿不要钱似的,一句接着一句,总之就一个意思:蔚凌羽和叶婉那都是人中龙凤,此行必会得胜平安归来。 例行喝过蔚谦亲自斟的誓师酒后,蔚凌羽率着一队亲兵打马出城与大军汇合,开拔前往平州。叶婉勒着马缰,最后回头朝着林岚所站的方向望去一眼,微微颔首示意她不必担心,双腿用力一夹马腹,跟着队伍扬鞭而去。 “还是妹子有福气,生个女儿又能干还贴心,瞧瞧我家那个臭小子,哼,真是没法儿比。”宇文雅云拉着林岚微微颤抖的手,她能理解林岚此刻的心情,知道再怎么安慰也没甚用,只得说些似真似假的玩笑话逗趣。 林岚明白宇文雅云的心意,颊边梨涡浅现,心中既有些自得也带着些“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惆怅,笑着道:“再好还不是早晚得成了你家的人,却来我面前说这便宜话。”两人笑闹了一阵,林岚侧眼瞧见谢夫人站在不远处,没有随着旁人一道散开离去,忙和着宇文雅云低声道:“改日闲了我去找你说话儿,可要早早打发了你家王爷到别处去,莫要妨碍了咱们才好。” 原来自宇文雅云脱离牢笼后,诚王对公事上愈发懒怠起来,恨不能日日眼见不错地看着娇妻,生怕她再出个意外。虽然萧鸿郎伏法后这种情况有所改善,诚王还是尽可能多地抽出时间来陪着她,林岚上门去与她小聚,十次里倒有七八次都能遇见诚王,是以说了这话打趣她。宇文雅云脸上红了红,瞄了一眼站在不远处马车边上等着自己的诚王,丝丝甜意涌上心头,羞嗔地瞪了林岚一眼,哼笑一声道:“罢了,改日我去你府上玩就是,省得他讨嫌。” 目送着宇文雅云被诚王扶着上了马车,林岚笑了笑,迎上谢夫人,笑着问好道:“好些时候不见谢夫人了,前儿个我得着些个好茶,不若到府上去坐坐?” 谢夫人正有此意,无有不应,寒暄了几句就随着林岚一道上了马车,往长宁侯府去。谢夫人与林岚已经达成了结亲的默契,早把叶睿晨当成了自家女婿看,哪知半路杀出个森丽娜,看好的女婿被人劫了去,谢夫人整日唉声叹气,愁得肠子都要打结了,有心想上门去探问一二,又恐自家女儿被人看轻了,好容易挨到今日,再是等不得了。谢文筠正是议亲的好年纪,长宁侯府这门亲事是结还是作罢,总要有个说法,实在不行她也不强求,再寻摸别家就是,这么不上不下的,白白耽误了自家女儿。不过冷眼看着林岚对自己的态度,谢夫人心下稍松,所谓“抬头嫁女,低头娶妇”,饶是林岚的诰命比自己高上一头,对自己还是那般客气的样子,看来还是属意于自家女儿的。 来到长宁侯府,丫头奉上茶点,在林岚的示意下都退了出去,二人说了几句闲话后,随即就将话题扯到了儿女亲事上面,谢夫人状似不经意地道:“听说安北将军不日就要回京了,说是这次还带了他家的幺孙来,欲在京中择配,年纪倒是与我家那个庶女相当,可惜文筠还未定亲,倒不好越过姐姐,先给妹妹说亲的道理。” 林岚闻弦歌而知雅意,她请了谢夫人来正是要说这事儿,也不绕弯子,索性直接道:“我这儿正有些话要与谢夫人商量,若有得罪冒犯之处,还请谢夫人担待我这为娘的一片苦心罢。” 谢夫人心中一动,放下刚端到嘴边的茶杯,和声道:“叶夫人说得哪里话?都是做娘的人,哪会不知咱们心心念念都是想着儿女好罢了。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 叶睿晨半点不提防,甚至是有预谋地由着森丽娜掳了他去,这话却是不能宣诸于口的。而谢家是正经的书香门第,若是真当叶睿晨无能才出了这种事,怕是也不乐意再将女儿嫁给他了,林岚沉吟片刻,只得隐晦地道:“想必谢夫人也看得出,我长宁侯府很是看重令爱。奈何睿晨这孩子忒地忠君爱国,竟连自己的声誉都不顾了,这才出了这档子荒谬之事。好在要不了多久,他必会平安归来。我这个为娘的想在这里厚着脸皮请谢夫人等上一等,待得事情平息了,我长宁侯府定三媒六聘上门去提亲。日后我更是会将令爱当做亲生女儿般地疼爱,绝不会令她受委屈。”说到此处,林岚隐隐带了些恳求之意,旁人瞧不出来,她自己的儿子,她哪会不了解,叶睿晨对谢文筠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有些好感而已,不然也不会叮嘱自己要隆而重之地去谢府提亲。 这番话算不得有多动听,谢夫人却能感受到林岚的一片诚意,她从谢丞相只言片语中也察觉出了叶睿晨被掳走一事不是那么简单,再加上林岚说的那几句话,语气是那般的笃定,好似另有内幕的样子,心下已是断定,那倭国公主恐怕才是掉进坑里的那个。只要长宁侯府立场不变,她还是很中意叶睿晨的,左不过是一年半载的时间,等等也无妨。不过话却也不能说死,倒好像她家闺女非叶睿晨不嫁似的,假意考虑了半晌,直喝完了半盏茶,谢夫人才开口道:“叶夫人的心意我是明白的,只是总让我家文筠这么空等着也不是个事儿。不若就以一年为期罢,一年后若是令郎能到我府上提亲,那是再好不过了;若是不能,也请叶夫人见谅。”谢夫人面上很是为难的样子,实际上心里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段时间里,每每她与谢文筠提起叶睿晨,自家女儿只是低着头默默垂泪,显见是对叶睿晨情根深种了,这桩亲事若是不成,自家女儿可要怎么办才好? “好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林岚提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一半,忙不迭点头应下,脸上的笑意也真实了许多,随后再与谢夫人说起旁的闲话,心情明显欢快了许多。眼见着天色将午,再三留谢夫人在府中用膳不得,亲自起身将之送至二门外,回来便吩咐雪绯道:“你去将前儿个新得的好茶包上几包给谢夫人送去,再将前些天福隆送来的那匣子新头面首饰找出来,我记得有一支新蕊初绽的发钗,很是衬谢小姐。”顿了一顿又道:“另外你看着挑选几样好的,分别给陈府、贺府和程府的小姐送去,就说是阿婉特意给她们留下的。”林岚还是很细心的,虽说与谢府的亲事算是定下了大半,她也不会在正经下聘之前让人瞧出端倪,万一最后亲事不成,岂不是白白坏了人家女孩儿家的名声。这样一视同仁地以叶婉的名义给各家交好的闺秀都送了东西才是最妥当的。 ------题外话------ 等更的各位亲爱哒,对不起!上个月我家两只喵子一起做绝育手术,我要一直盯着他们,怕他们登高爬低地抻着伤口,实在是没有精力再码字,然后又回了一趟老家弄医保卡的事,因为错过了换卡的最后期限,跑了好几天,才拿出来。回来北京我又大收拾了一下房子,拖到今天才更新。抱歉啊,今天先更这些,明天争取多码点,每天慢慢增加字数。谢谢那些没有放弃我的亲爱哒们!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二十二章 初到平州 熊军参领李长德,对于叶婉身为一介女子,却高居大军副将之职,而且还真个随军出征了,很是不屑一顾。他根本不信那样柔弱的身板儿能受得了长途跋涉的艰苦,粗重的络腮胡子掩住了唇边的一丝讽笑,他倒要看看,风一吹就要倒的丫头片子能撑多久。 大军开拔,一天下来行进了近五十里路,叶婉稳稳地骑在马上,腰背都不曾弯一下,只在傍晚安营扎寨,翻身下马时腿微微有些发抖,即使身手、体力都不弱,她也从不曾马不停蹄地跑这么远的路,更遑论身上还穿着几十斤重的铠甲,一时之间还真有些不适应。 旁人没有注意到叶婉轻微摇晃的身形,蔚凌羽时刻关注着却是有所察觉,不着痕迹地扶了她一把,旋即对狮、虎、熊、豹四位参领道:“今天就在这里安营扎寨吧。” 这里地处一片不大不小的树林边,周遭生着一丛连着一丛的低矮灌木,其中有不少是生着刺的荆棘一类的植物,在这晚春的时节,肆意地张扬着枝叶,远远望去,满目的绿意盎然;遍地的不知名野草高不过两寸,堪堪没过脚面,间或开着几簇或黄或紫的野花;向东不远有一个小湖泊,湖水清澈几可见底,不时有鱼儿浮上水面,漾起一层层的涟漪。单看这一片湖光山色,倒是个赏景游玩的好所在。不过四位参领看重的可不是这些,此处地形开阔,四下里又尽是灌木,很大程度上有效地阻隔了大型野兽的袭击;而最重要的水源,干净且距离近,用水是十分方便的。四人对视了几眼,满意地颔首,干脆利落地下去吩咐兵士们安营。 四位参领方一走远,蔚凌羽忙拉着叶婉的手,扶着她到一旁的一块大石上坐了,道:“赶了一天的路,累坏了吧?你先坐下休息会儿,我去搭把手,快些将营帐支好,你也能好生歇息歇息。”之前叶婉请命随军出征时,蔚凌羽心内还暗暗欢喜,征讨倭国不知道要多少时日才能回来,如此一来倒不必与叶婉分隔两地了。现下却又后悔不已,这样辛苦的日子,真不该让叶婉跟着来受这份儿罪。 “就这点儿路算什么,权当锻炼了。”前世时,比这更苦更累的也不是没经历过,叶婉根本没放在心上。“你不必担忧我,赶紧安顿好是正经。”叶婉瞥眼瞧了瞧三步外聚在一堆,望着她这边吃吃窃笑的阎罗殿成员,脸上莫名做烧,轻推了蔚凌羽一把,站起身来朝着已经开始着手搭建帐篷的兵士们走去。路过一行阎罗殿成员时,穿着鹿皮靴的小脚重重踩在笑得最欢的天相脚上,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傻站着等着挨揍呢?还不去干活!” 天相疼得一阵龇牙咧嘴,待叶婉离开,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拍在离他最近的一颗脑袋上,“干活!” 另一边,四位参领命传令兵下去传达扎营的命令后,就抬步往四周去巡查一番。 “看来这位世子也并不是一无是处,这片营地选得倒是没什么错处可挑。”虎军参领王忠不像其他几位,对蔚凌羽存着那么大的偏见,他一直相信诚王那样的人物,是不可能教出一个废柴的。现下逮着机会就为其说起了好话,希望这几个老兄弟不要因着那点偏见而耽误了战事。 李长德最是个脾气火爆直爽的,闻言撇了撇嘴,虽然他心底里对蔚凌羽有了些改观,却还嘴硬道:“这些不过是行军最基本的常识罢了,他要是连这个都不懂,咱们干脆都打道回府得了,拼着挨皇上的惩处,也好过带着这么些兄弟上杆子去送死。”话虽如此,当真要他违抗君命,他也是不敢的。只能希望蔚凌羽真的有些本事才好。 “李老弟也不要太偏颇。叶婉那丫头倒真真是出人意料,如此强度的行军,没想到她都没有倒下,在闺阁中也称得上是第一人了。蔚世子一个大男人,难道还比不过她?”狮军参领黄雄笑眯眯地捻着胡须,他心中早有成算,这二位主事之人若是那等昏聩无能的,架空了他们,由他们这几个参领全权指挥大军就是。至于此战的功勋,拱手让出去也无不可;若是有过,他们同样是敬谢不敏的。不过,现下他倒是对蔚凌羽和叶婉生出些许期许来了。 “哼!”李长德撇过头去,见豹军参领杨旭刚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拿胳膊肘怼了他两下,问道:“杨老哥有什么看法?” 杨旭刚回过神来,扫了三人一眼,见那几位都在看着自己,扯出一个苦笑,道:“再看看罢。”一个人有本事与否,岂是单凭这一点点小事就能看出来的? 四人边说着话,交流意见,边在四周转了一圈,见没什么不妥,便返回到主营那边。此时,整整齐齐的六座单独的小营帐已经搭好,蔚凌羽早已脱去铠甲,叶婉也换上了一身轻便的男装,帮着拱卫在主营四周的兵士们搭帐篷。不远的湖岸边上冒着缕缕炊烟,炊事兵们正在埋锅造饭。四位参领见状,也忙撸胳膊挽袖子上前帮忙,身为主帅都没闲着,他们也不好意思干看着。 李长德张望了一眼,竟见叶婉正抡着大铁锤,卖力地砸着用来固定帐篷,足有成年男子拇指粗细的铁钎,那一下一下的很有节奏,倒也称得上是虎虎生风。皱了皱眉,他从心底里觉得这不该是个小姑娘家该干的活,扬声叫住了叶婉,待叶婉停下动作,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夺过叶婉手中的铁锤,随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扔给她,梗着脖子道:“一个女娃子在这儿添什么乱?快回你自个儿的营帐等着开饭罢。” 叶婉眼见一物朝着自己飞来,下意识接住,低头瞟了一眼,原来是一小瓶药油,浅笑微勾,接受了李长德别扭的好意,轻声道了一声谢,也不矫情,转身回了自己的帐篷。骑了一整天的马,确实是很累,接下来几天的行军只会比今天更累,现在也没必要强撑。 歇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大军开拔,蔚凌羽见叶婉气色尚好,小声问道:“歇息得可还好?”他是一军主帅,不好明目张胆地给叶婉搞特殊,只能悄悄儿给她送些药油、吃食上偏着她些。好在叶婉也不是一般的娇怯女子,她的坚毅蔚凌羽早就见识过,心疼归心疼,倒也不必过分忧心。 “嗯,还好。”看出蔚凌羽眼中满溢关切之色,叶婉心中涌上一股甜意,耳根不禁红了红,偏开头去道:“抓紧时间赶路吧。”率先翻身上马,歇息了一夜,肌肉的酸疼更胜昨日,却也还能挺住。 蔚凌羽接收到叶婉那似喜似嗔的一个飞眼儿,心脏像是被小猫儿轻轻抓了一把,憨憨地笑了一笑,也利落地上了马,回头看了一眼乌压压的大军,胸腔中似是燃起了一团火,大喝一声:“出发!” 浩浩荡荡的大军又行了六七日,终是到了平州城外。在这六七天里,叶婉已经完全适应了行军的节奏,期间歇息的时候甚至还与几位参领小小比试了几次拳脚。令几位参领大感意外的是,不论是蔚凌羽还是叶婉,身手都很是不错,尤其是叶婉,那样弱柳扶风一样的女子,一手拼杀的功夫竟丝毫不在他们这些老将之下。杨旭刚与叶泰当年也是极熟识的,犹记得他刚有了叶婉这个女儿时,总是很得意地说要将她养成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娇小姐,若是他还在世,恐怕要大失所望了。 短短几天相处下来,四位参领已不像初时那般不看好蔚凌羽和叶婉,反而都隐隐看重起来,一有机会就与二人讨论兵法战策,不遗余力地细细讲解兵法在实战中运用的战例,这让二人着实获益良多。叶婉眼光见识俱是不输男儿,往往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四位参领惊喜之余,也无不暗自可惜她是个女儿家。好在蔚凌羽也是个可塑之才,一时间这几位沙场老将恨不能一股脑将自己的一身本事都立时传授给蔚凌羽,好让他带领炎麟国大军一举踏平倭国,好好立立威风。 驻扎平州的将军叫李海明,与倭国大军周旋多年,战绩却是败多胜少,蔚谦因着要牵制萧鸿郎,一直没腾出手来撤换他,这次蔚凌羽带兵来平州,正好顺手就办了他。 “平州靖边将军李海明参见世子爷、长公主!”李海明带领平州的几位官员候在平州城门口,他这边早收到了明旨,皇上封了蔚凌羽这个毛头小子为荡寇大将军,有辖制平州、雍州两地驻军之权,心下却对他甚不以为意,蔚凌羽去年在这边虽是捞了些军功,在他看来完全是沾了赵兴的光,叶婉更不被他看在眼里,小小女子仗着长公主的身份,在京中或许还能横着走,在平州这地界儿,是龙得给他盘着,是虎也得给他卧着。他需要提防的是狮、虎、熊、豹四位参领,这几位都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没一个是好相与的。 叶婉名为副将,因她是女子,蔚谦并没有给她什么军职上的封号,李海明称她为“长公主”并无不妥,但是蔚凌羽被封为荡寇大将军的旨意天下皆知,这个靖边将军却还坚称其为“世子”,这是不承认蔚凌羽的大将身份咯。唇边泛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叶婉不着痕迹地踏前一步,拦住立时就要出口呵责的李长德,眉梢眼角带出了一抹跋扈意味,白皙的小手不耐地挥了两挥,不悦道:“不必假客套了,住处准备好了没有?这就带本公主过去吧,累死累活赶了这么些天路,骨头都要散架了。” 李长德被叶婉堵住话头,又见她此时的做派与平素大相径庭,愣了一愣,紧锁了眉头正要说些什么,不妨衣袖被黄雄一把拉住,微不可见地对他摇了一下头。李长德性子耿直,却不是个傻的,立时就反应过来这中间定是有什么缘故,疑惑的眼神在叶婉和李海明中间扫了两个来回,嘎巴嘎巴嘴终是没有出声。 李海明心内冷笑,这叶婉果然是个棒槌。面上半点不露,戴上一副谦恭的假面具,后退两步让开路,带了些讨好道:“是属下疏忽了,世子爷、长公主、各位大人这边请。”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大失所望 黄雄人老成精,微阖的双眼中微光一闪,蔚凌羽与叶婉飞快交换的那个眼神没能逃过他的眼睛,只一瞬间他就意识到,这二人定是知道些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不过此时却不是询问的时候。 十二万的大军自然不可能都开进小小的平州城去,四位参领与各自手下的几名校尉交代了几句后,由他们指挥大军在平州城五里外驻扎,然后就随着蔚凌羽和叶婉一起来到李海明在城中给他们安排的府邸。这座府邸是一座五进大的宅子,原本是本城一个老牌乡绅的祖宅,那乡绅因着这些年平州愈发不安稳,索性带了家小搬到海兴城去了,只留几个老家人留在这边照看宅子。这次蔚谦派了大军征讨倭国,李海明特特将这宅子借了来,给蔚凌羽等人做居住、办公之用。 “长公主,你看这宅子可还和心意?”蔚凌羽和几位参领都是大男人,他们是来打仗的,又不是度假,对吃住这些都不会太过挑剔,是以李海明压根没想过问他们的意见。叶婉就不一样了,单看她身上穿着的那套青色男装,虽因着赶路沾上了不少灰尘、草渍,却也掩盖不了那是用炎麟国顶好的料子缝制而成的这个事实,行军赶路还穿那么昂贵的衣裳,可见此人是个极重享受的。叶婉给李海明的第一印象就是蛮横霸道又没什么脑子,至于传说中她经营着几十间铺子,他现在很怀疑在幕后操纵的根本不是眼前这个空有一张漂亮脸蛋儿的长公主。一闪念间,李海明脑中各种想法纷至沓来,眯了眯眼睛,心中思量着那么大的家业,会不会都是叶睿晨搞出来的,而他早就算计好了要拿回叶泰挣下的侯爵之位,才不顾自己亲妹妹的名声,将她推到了台前?这么看来,这兄妹两个的感情也没有传言中那么好嘛。瞧瞧叶婉,自进了宅子就四处观瞧,俨然是一副游园的架势,哪有半点兄长被掳走的焦急忧虑?想至此处,李海明嘴角处不自觉就勾起了一个异样的弧度,这个长公主老老实实不碍他的事也就罢了,否则,就是做了她,想必也没有谁会为她费太多心思。只要他下手足够干净利落,便牵扯不到他的身上来。 叶婉优哉游哉,一步三晃逛景儿似的慢慢走着,惹得王忠和杨旭刚皱眉不已,李长德更是咬牙握拳强自忍耐,那额头青筋高高凸起的样子,怕不是下一刻就要咒骂出声了。他们带着十来万的兵士千里迢迢来到平州,是来打仗的,那是将一家老小都撇下,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的事儿,偏叶婉浑似没事人一样,真真让人窝火得很。他们却不知,叶婉看似悠闲,实则正在暗中观察着李海明的一举一动,那丝诡异的微笑丝毫不落地尽数落在了叶婉那双秋水盈盈的水眸中,虽不知他打着什么算盘,想也知道不会是好事。眉梢轻挑,似有些嫌弃的样子,叶婉闲闲开口道:“比不得京城,在这小小的平州城却也算是一处不错的住处了。”顺手掐下一个即将绽放的牡丹花骨朵,凑到鼻端嗅嗅,小嘴一撇,随即毫不在意地扔在地上,从袖中抽出一块上好的丝帕拭了拭白皙的小手,边道:“行了,李将军有事儿就先带着你的人忙去罢,我们千里奔袭的,今儿个可得好好歇歇了。” “是。那就不打扰各位了,公事也不急于一时,明天属下再过来就是。”李海明眼中的鄙夷愈盛,心中不住冷笑,什么世子、公主的,两个任嘛不懂的纨绔罢了。瞥眼看了一眼一直没出声的蔚凌羽,这位看样子竟是什么都听叶婉的,这样也好,有这两个废物点心压在上面,饶是那几位参领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掀起风浪来,他正好可以从中浑水摸鱼。再偷眼瞟了一眼那四位脸色黑沉得都要滴出水来的参领,李海明抱拳施了一礼后就要离开。 “诶,站住,把这些人一起都带走吧,本公主不缺人使唤。”李海明刚一转身,就被叶婉扬声叫住了。 “这…”李海明回过头来,为难地看了叶婉一眼,守卫在此处的都算是他的心腹,最主要的用处就是眼线,怎么能撤走呢?“这些人都是属下特意挑选来保护各位的安全的,没有了他们,一旦出了什么事…” “怎么?李将军觉得本公主带来的人还不如你手下这些个土鸡瓦狗顶用?”叶婉眼睛一竖,不屑地扫了在几处角落站岗的兵士,一脸的骄横。 手下人被骂成是“土鸡瓦狗”,李海明很是不悦,手下是土鸡瓦狗,那他是什么?锐利的鹰隼中一道慑人的寒光一闪而逝,薄唇抿了抿假装没有听见叶婉那句带着些侮辱性的言语,沉吟着道:“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长公主在平州人生地不熟的,有几个熟悉平州城的人在,也方便些。” 叶婉闻言略一思量,缓缓颔首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恩,那个谁,你过来。”叶婉眼神一转,叫住一个刚好巡逻路过的兵士,上上下下打量几眼,带了丝笑意道:“本公主瞧着你倒还顺眼,你带几个人留下,其余的都哪来回哪去吧。” 李海明见叶婉叫住的是自己很看重的一个手下,悄悄松了一口,瞧着这位跋扈的长公主再没什么吩咐了,便带着那二十来号人告辞了。 方一转身,李海明扯出一个狰狞的笑意,他在平州驻守多年,早就习惯了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今天被叶婉一个小丫头片子三番两次地呼来喝去,着实意难平。哼,等着吧,总有一天叫她好看! “你很好。先下去吧,有事儿本公主再叫你。”叶婉对着那个被她留下的兵士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头对四位几乎忍耐到了极限的参领淡淡道:“本公主要去梳洗一番,各位随意。”说完,根本不给那几人说话的机会,扭头就往后院正房而去。 “这…这算什么事儿啊!”李长德愕然地盯着叶婉远去的背影,似是脑子里绷着的某根弦突然断了,他们这一大帮人奔命似的赶来平州,不说抓紧时间商量商量作战计划,她还有心思挑剔住所、还忙着梳妆打扮?一腔莫名的怒火不知如何发泄,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带得那遮住了半张脸的络腮胡子也跟着不住抖动。 其余三人胸口也似是被什么堵住了,齐齐将目光转向蔚凌羽,女娃子不顶事儿没关系,只要不添乱就行,这正经八百的一军主将可千万不要掉链子啊! “嘿嘿,四位大人看我干什么?也都去洗洗吧,这么些天没好好洗个澡,还真有点受不了呢。”蔚凌羽抬起胳膊闻了闻,蹙了一下眉,然后转身背着手,也施施然地走了。 随着蔚凌羽和叶婉一道过来的兵士们都是阎罗殿的精英,不必吩咐,自觉自动就各自分散开去,不多时就将这座大宅守了个严严实实。这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该走的人走了,不该走的也走了,就只剩四位参领还站在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唉!到底是没吃过苦的,真真是辜负了咱们的期望!”王忠颓然地叹了一口气,这一路上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一点点信心,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很难相信,两个既没有经验阅历也不肯下苦功的年轻人,要如何带领大军取得胜利?就凭那还未来得及转化为真本事的天赋么?他忽然开始茫然、害怕,整整十二万人呐,他们将何去何从?心下如一片死灰,王忠无心再多做言语,连个招呼也没有打,默默地转身径自离去了。那一刻,他生出了告老还乡的念头。 紧随王忠身后离去的是李长德,他窝了一肚子火,也没了心思再跟着若有所思的黄雄、杨旭刚二人一起唧唧歪歪地商量什么,他最想做的就是痛揍蔚凌羽一顿。 “罢了,尽人事听天命罢。黄老哥,咱们也走吧。”杨旭刚性子最是沉稳,心中再是失望,也没有什么过激的言语或是举动,他暗暗打算着,蔚凌羽和叶婉既然不堪造就,那就如黄雄先前提议那样做呗,架空了那二人。不管怎么说,箭在弦上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打好这一仗。 黄雄不置可否地微点了下头,他脑中飞快地回想着,这一路上,他仔细观察过蔚凌羽和叶婉,他们都不是那种扶不上墙的人,怎么到了平州忽地就变了个人似的?还有那个靖边将军李海明,说话行事多少也透着些怪异。 对!就是李海明!黄雄眼神蓦地亮了,李海明驻守平州这么些年,不但毫无建树,严格来说还有着不小的过失,难道蔚凌羽和叶婉那些异样的举动,是因为他们要对他出手,才装出一副无知无能的样子来麻痹他?越想越觉得事情真相恐怕就是这样的。炎麟国的兵力比倭国庞大不知凡几,战力更是只强不弱,去年赵兴带兵过来,轻松就击败了倭国来劫掠的军队,还斩了他们好几员将领。一个多年不带兵的人都能取得这样的战绩,他李海明怎么就败多胜少?要说这其间没有猫腻,打死他都不信,而当今皇上深谙兵事,怎么可能瞧不出端倪。定是皇上私下给了蔚凌羽什么旨意,他们才做出那种不成器的样子来。 略略放下了些心,黄雄心里那一丝丝焦躁这会儿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踱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来到分配给他的小院,诚如蔚凌羽所说,这么些天都没有好好洗过澡了,还真是难受得紧,等战事开启,别说洗澡,恐怕连饭都顾不上好好吃,还是趁着现在,好生收拾一番吧。 留在这座大宅中给李海明做眼线的,是个叫阿福的年轻人,他是几个月前投到其麾下的。几个月前,阿福因着欠了赌坊的赌债,被人追着打,碰巧遇见了李海明,他是个极机灵又大胆的,一个出溜上前一把抱住了李海明的大腿,没口子地奉承讨好,忽悠地李海明替他还了赌债,而后顺理成章就跟着他混了。李海明渐渐发现此人很有眼色,做事也从不逾矩,最重要的是极会说话,对他又忠心,也就不大不小把他当成了个心腹。但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他视之为心腹的人,此刻正恭敬地站在叶婉的面前。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二十四章 悍然出手(上) 叶婉梳洗了一番后,换上一套干净的纯白缂丝锦的男装,倒也不是她着意锦衣玉食,实是时至今日长宁侯府上的衣食俱是这般。乐—文临来之前她只吩咐了玉竹、幽兰、墨菊几个为她收拾行李,多多准备几套男装,哪里还有空闲注意衣裳的用料。几个丫头惯性思维,理所当然觉得自家小姐就该享用最好的东西,直接从库房取了几匹最好的布料,熬了几夜赶制出了这些精致奢华的衣裳。直到叶婉在来平州的路上,脱下铠甲想换上轻便的衣裳时才发现,再要想更换普通布料的衣裳已经来不及了。此时叶婉拿了一条白布巾,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边缓步出了内室,笑着看了垂手肃立在大堂中的阿福一眼,抬步坐在上首的圈椅上,笑道:“站着作甚?坐吧。” 阿福躬身应是,颇为郑重地在下手坐了,自己为不着痕迹地偷眼看了叶婉两眼,耳尖悄悄红了。在此之前,他曾远远见过叶婉几次,每次见到都觉她比上一次见更加光彩夺目。尤为难得的是,她与旁的女子不同,不是那种软趴趴、动不动就哭哭啼啼,闹得人头疼的姑娘。她功夫好、能吃苦,身居高位却不会瞧不起他们、践踏他们,是真心把他们当成是兄弟。所以,即使她是女子,他也真心敬仰着她。没错,他是阎罗殿的人,是去年叶睿晨来平州时安插下的钉子。而他也没有令叶睿晨失望,很快就混到了李海明的身边,现在他虽还不能接触到关于李海明最核心的隐秘,却也打探到了不少的东西。 “在平州呆了这么久,还习惯吧?”叶婉将头发擦得半干,拿丝带束了,给了阿福一个赞赏的眼神。她能猜到李海明千方百计要留人在他们这边的用意,阿福能让他放心地盯着他们,说明阿福已经很得李海明的信任了。 “啊、习、习惯的。”阿福似是被吓了一跳,竟从椅中弹跳起来,随后惊觉自己的失态,赫然地看了叶婉一眼,见她并无不悦,这才努力维持着脸上肃然的表情,若无其事地又坐了回去。这也怨不得他,他是阎罗殿的第三批成员,与叶婉接触并不算太多,平素没少听说叶婉的事迹,对她自来就有一种敬畏,叶婉问候他时,他正一遍遍地练习事先准备好的汇报内容,生恐在叶婉面前出一丝半点纰漏,让她对自己的办事能力感到失望。他实是没想到叶婉不急着问他收集来的情报,倒先关心起他来,一瞬的惊慌过后,心中就是一阵止不住的熨帖。悄悄深吸一口气,不待叶婉问话,他自己就如竹筒倒豆子般将李海明和平州一方官员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他怕再与叶婉闲话上几句,大脑就要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叶婉细心听着,一一将之默记在心,等到阿福说完了话,见他偷偷咽了口唾沫,知他是说了这么多话有些口干,心内有些好笑,顺手端了手边的那杯茶,往他那边一递,笑道:“我这边一应事物都是你安排的吧?你也忒地实在,就不知给自己也预备点茶水。” 阿福下意识接过茶盏,随即脸又“唰”地一下爆红,那是他特意给叶婉准备的,现下却到了自己手里,他不知是该喝还是干脆再送回去,一时间竟呆愣在了那里,浑身那股机灵劲儿不知怎的,在叶婉那亲切的笑容中,好似都跑到爪洼国去了。 “这茶我还没动过,放心喝吧。”在叶婉眼中,阿福着实是个有趣的孩子,十三、四岁的年纪,脸上的青涩都还没有褪尽,却硬是要装出一副老成的样子,见到自己时,竭力要将自己表现得稳重又干练,殊不知看在她眼中却觉颇为好笑。“你很紧张。” 阿福犹豫地端着茶盏,觉得作为一个成熟老练的精英人才,不该太过于纠结这些小事,遂学着那些官老爷的模样,拿着茶盖轻拂了拂杯中鲜嫩的茶叶,小小喝了一口。哪想还未来得及咽下,冷不防被叶婉一语道破了心事,情急之下呛得不住咳嗽。心中哀叹不已,苦心维持的形象就这么毁了,索性也放开了,带着些怨怪地看了叶婉一眼,拍着胸给自己顺了好半晌气才平复,“小姐要是没什么事,属下就告退了。” “呵呵,好。叫你手底下的人盯紧点,李海明那边但有什么动静,马上告诉我。”叶婉憋着笑,方才只是小小捉弄了阿福一下,他就敢拿眼神谴责自己了,这会儿她要是再无良地笑出声来,保不齐这小家伙就要炸毛了。 阿福似是看出了叶婉的笑意,嘴角抽了抽,拱手施了一礼后慌慌张张地退下了,直到走出正房好远,才放慢了脚步,脑中回忆着与叶婉这次见面的情形,挠挠头笑了,心想叶婉又不是老虎,他紧张个什么劲儿啊。然后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径自去了。 手指无意识地“哒哒哒”轻叩着圈椅的扶手,叶婉细细梳理着从阿福那里得到的情报,心中更加坚定了拿下李海明的决心,诸多的蛛丝马迹无不显示出此人与倭国有着见不得光的交易,留这种人在背后,她着实是不能放心。起身回到卧房,找出纸笔“唰唰唰”写了一张条子,喊来守在门外的一人,道:“将这条子送去给蔚凌羽。待会将饭菜直接送到我房中,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要来打扰我。”赶了这么些天的路,叫大伙儿都好好歇歇吧,过了这几天,接下来的战事想必不会太轻松。 另一边,方一用过晚膳,李长德、王忠、杨旭刚和黄雄就迫不及待地到蔚凌羽的院子,寻他商议征讨倭国的计划,不想碰了一个大大的钉子,阎罗殿的成员尽忠职守地守在院子门口,连通报都省了,直接说蔚世子已经歇下,有事明天再议。李长德最沉不住气,面红耳赤地与之争执了半晌,却是丝毫作用也没有。不信邪地拉着几位老兄弟又来到叶婉的院子,不出意料地得到了相同的答复,气急败坏的院门口跳脚咒骂了几句,最后还是被黄雄硬拉着走了。 叶婉躺在宽大的拔步床上,隐约听到院外传来吵闹声,闭着眼睛翻了个身继续睡,唇边不禁浮起一丝笑意,但愿这个脾气火爆的参领大人不要气出个好歹来才好。 翌日,李海明早早就来了,四位参领与之一起,在前院宽敞的书房中等候着蔚凌羽和叶婉,直到日上三竿了,这二人才打着哈欠前后脚进门。 “荡寇大将军来得真及时呐,再晚上一会儿,说不准咱们就要让倭国人给荡了!”李长德鼻中哼出一声,阴阳怪气地讽刺了蔚凌羽一句,至于叶婉,他权当没看见。 “诶呀,李参领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这么大的火气?”蔚凌羽毫不在意李长德的无礼,与叶婉一起在上首坐了。 “你说我怎…”被蔚凌羽那不以为意的态度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李长德“嚯”地站起身,当下就要开口斥责,被黄雄一把拉坐回椅上,打圆场道:“李老弟别这么急躁嘛。既然大将军和长公主已经来了,咱们就开始吧。” 李长德被黄雄拉了一把,又在暗中掐了好几下,总算是找回了些理智,喘了几口粗气,愤愤地扭过脸去,懒得去看蔚凌羽脸上那碍眼至极的笑意一眼,却也不再开口说些什么了。 李海明冷眼瞧着那几位参领似是都对蔚凌羽意见不小,心中暗笑,适时地从怀中拿出平州城附近的堪舆图铺在桌上,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属下已接到皇上的旨意,一切听凭蔚世子调遣。这就是平州这一片的堪舆图,请世子过目。” 蔚凌羽装模作样地趴在桌上,从头到尾、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那块尚散发着淡淡腥膻之气的堪舆图,飞快地与牢牢记在脑中那副,蔚谦给他看过的堪舆图对比着,眸中愈发幽暗,李海明狗胆果然不小,这样重要的物事他也敢做手脚!再起身时,眼中的狂风暴雨已然敛去,换上一副和善的面孔,道:“李将军的堪舆图很是详尽,有这个做辅,我军必能很快横扫倭国宵小。到时本将军定会上书皇上,李将军的功劳不小啊。” “蔚世子过奖了。”李海明脸上带着很合时宜的谦恭而矜持的微笑,对着蔚凌羽拱了拱手,随后道:“那么,不知蔚世子可有了进攻计划?” “嗯,总要大伙儿一起商量嘛。阿婉,你怎么看?”蔚凌羽将头转向叶婉,询问起了她的意见。 见大家的目光都向着自己看来,叶婉轻咳一声,大手一挥,豪情万丈道:“这还用问?马上出兵打就是。” 这话一出,屋子里静了一静,李长德最先反应过来,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桌面上,喝道:“胡闹!平州城和倭国中间隔着一座险山,最是易守难攻,大喇喇直接就出兵,要多少人命才能趟过去?” 不说别人,就是黄雄闻言都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一路他们与叶婉的交流不比与蔚凌羽的多,但也不难看出叶婉是个很有才能的女子,历练一番,日后必是一位巾帼女将,却不想她竟说出这么一句大失水准的话。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何况人命又算个什么呢?不直接攻上去,难不成还等着倭国自己让出路来不成?”叶婉嘿嘿冷笑一声,颇为不屑地一摆手,浑然不将李长德的话放在心上。 李长德想不到叶婉竟能说出这样昏头的话来,被惊得目瞪口呆,半晌不知该作何言语,转头求救似的望向蔚凌羽,希望他能提出更有建树的提议,却不知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 “嗯,本大将军同意阿婉的话。”蔚凌羽不住点头,眼神中尽是嗜血暴虐的神色,好似很是期待那场显见会很惨烈的战事一般。 这次不用李长德反对,连王忠、杨旭刚都齐齐出声了:“大将军中邪了不成?这样无脑至极的提议,你竟然同意?!” “阿婉的话,本大将军自是同意的。各位这就去集结兵士,马上准备出兵吧。”蔚凌羽给叶婉抛去一个深情款款的眼神,仿佛在说:只要是阿婉的话,那都是毋庸置疑的。 不提几位参领是如何的失望透顶,李海明心中愈发欢快起来,蔚凌羽越是昏聩无能对他才最有利,不过现在还不是出兵时候,正要出言劝阻几句,就见李长德铁黑着脸霍然起身,带的身下的椅子“咣当”一声倒地,那大得几乎将房顶上的灰尘都要震落下来的嗓门,同时在耳边炸响,他那粗糙的手指都快点到蔚凌羽的鼻子上去了:“竖子无知!无能!我老李不管你是什么世子、大将军的,你想带着老子的人去送死,老子就是拼着被皇上砍了脑袋,也不能陪着你胡闹!”怒吼完也不看旁人,一脚踢开碍事儿的椅子,风风火火地走了。 紧随其后的,王忠、杨旭刚臭着脸起身,深深看了蔚凌羽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开,他们在无形中也表明了立场,跟李长德一样,他们同样不会出一兵一卒。黄雄暗自皱眉疑惑不已,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变得这样不可理喻呢?“唉!蔚世子着实是…罢了,左右老夫也不会同意出兵的,世子爷好好想想吧。” 眼见四位参领陆续离开了,李海明局促地站起身来,搓了搓双手,似很是不知所措,期期艾艾道:“这…属下也告退了?” “滚!”蔚凌羽被这几人气得脸色黑如锅底,顺手抄起桌上的一方砚台,狠狠掷了出去,把大好的青砖地面都砸出了几条裂纹。随后又在桌案上胡乱翻找起来,边翻边不住嘀咕:“这几个老匹夫!本世子定要好好参你们一本,让你们抄家!灭族!” 李海明见状,只得蹑手蹑脚地出了书房,回头透过半开着的窗子可以看见,蔚凌羽正在奋笔疾书着什么,冷冷一笑,抬脚快步离开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二十五章 悍然出手(中) 李长德愤然离开书房,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拧眉站在院中半晌,被轻柔的风一吹,终于清醒不少,他这样坚持不听蔚凌羽指挥,不肯出一兵一卒,被他告上一状是必然的了。论起圣宠,就算他曾与蔚谦几番出生入死,也比不得蔚凌羽这个亲侄儿,到时砍头可能还不会,丢官罢职却是完全可以预见的。不过他不后悔,说什么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多万的兵士白白去送死。 快步回到房中,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他打算马上出城去与大军汇合,依着方才所见,蔚凌羽那个昏庸的程度,没有他前去压着,说不准就要越过他们几个,拿着兵符去调动大军,直接跟倭国人开战了。 风风火火冲出小院,撞见同样提了个包袱的王忠和杨旭刚,李长德愣了一瞬,随即哈哈大笑了两声,看来这二位是跟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转眼看见旁边负手而立的黄雄,他手上空无一物,似是没有与他们同去的意思。“黄老哥,你这…” 黄雄摆摆手,“那边有你们三个足够了,这边也要留下一人盯着点,有什么情况也好尽快给你们通个气儿。” 李长德一想也是,便也不多做啰嗦,与那二人一起,牵了马来火急火燎地出城去了。 同样火急火燎的还有一人——李海明出了大宅,就忙不迭打马回府,急急招了平州驻军的军需官和平州城的知县到府中议事。 平州驻军的军需官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长得瘦瘦小小,一双不大的小眼睛,看起来十分精明。“将军,荡寇大将军那边带来的粮草还没有入库,是不是去说一声?” “嗯?他们那边没人来交割此事么?”李海明本还颇踌躇满志,听闻此言,虎目眯了眯,沉声道:“足够十二万大军嚼用两个月的粮草,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过两日还没人来料理此事,本将军再派人去催一催罢。” “将军,为何不现下就派人去?”军需官有些发急,整整十二万人呐,让他们多吃用一天,落入自家口袋的银子,少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嘿嘿,”李海明想起方才那滑稽的一幕,就忍不住笑出声来,“现下去说,恐怕会碰好大一个钉子呐。” 军需官不明所以,询问地看着李海明,李海明也不卖关子,直接告诉他道:“方才那黄口小儿与那几个老东西闹翻了,本将军出来时,那位世子爷正写奏折要上书呢。”一五一十将事情经过与军需官说了一遍,心内不住冷笑,就这样的,都不用与倭国开战,自己就先败了,倒是省事了。 军需官听完也觉奇哉怪也,哂笑不已,派个任嘛不懂的小子压在几个战功卓著的人头上,闹翻是早晚的。只是这位世子也忒地无能,连一天都没过,刚刚到平州城就辖制不住那四位参领了,传扬出去那真真是丢脸之极。 正说着话,平州城知县杜威到了,进到李海明的书房后,畏畏缩缩地行了个礼,然后就站在那里不敢出声了。李海明是行伍之人,最是瞧不上杜威那种胆小懦弱又贪婪的人,冷哼一声道:“杜大人,前几日本将军与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杜威似是被李海明那不大的声音吓到了,身子缩了一缩,带着哭腔道:“李将军,这…这小人实在是不敢呐!” “不敢?”李海明现出一个狰狞冷酷的大大笑容,暗红色的舌头伸出,舔着嘴角,阴测测道:“或许,本将军将你那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接到府中待几日,你的胆子会大些?哦,不不,女儿算什么呢?说舍也就舍了。不若换你的高堂老母罢,虽说年纪大了些,想必兄弟们就是捏着鼻子,也会给杜大人这个面子的。”说着,发出一串恶毒的笑声。 杜威闻言慌得脸色惨白,连连摇手,“噗通”一声跪在李海明面前,叩首泣道:“不要、不要!小、小人,一切都、都听李将军的!求李将军放过小人的老母吧!”杜威在来之前就做好了决定,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县,哪里拧得过李海明这条大腿,他说“不敢”,也只不过是做做垂死挣扎罢了。 “嘿嘿,早如此识相不就结了?你起来吧,回去等本将军的消息。记住,别玩花样,不然…后果你知道的。”李海明满意了,眼神示意军需官将瘫在地上起不来的杜威拎起,在他耳边小声威胁着。 哪里还需要李海明再多说,杜威早就吓得快尿了裤子,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再三保证,绝对不会玩什么花样的。回到家中,杜威那个纳了不过两年的妾室迎上来,嘘寒问暖地将他扶了进去,杜威面上很是感念的样子,实际上心中恨她都要恨出血来了。要不是她迷惑了自己,他那点儿贪赃枉法的证据哪里会被李海明捏在手里?又怎么会被他一步一步拖下水,至今再也上不了岸? 这个妾室名叫许艳美,是两年前杜威纳进府的一个孤女,杜威知这女子亲眷一概皆无,便没怎么设防,他是万万想不到,这许艳美竟是李海明苦心给他安排的,而他竟就那么顺理成章地掉进了人家的坑里。 接下来的两天,四位参领和李海明每天都到大宅报到,无一例外的,总是不欢而散。这天晚上,都已快到亥时末了,阿福忽然敲响了叶婉的房门,叶婉睡得本就不沉,听到拍门声立即披了衣服起身,开了门借着灯光,看见阿福脸上隐隐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遂问道:“李海明那边有动静了?” “是!这老小子终于按耐不住了。”说着递上一封加了火漆的书信。 叶婉接过信,将锡壶中的热水倒进一只铜碗中,小心地熔开火漆,抽出信纸仔细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越看越是心惊,好在她一直对李海明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不然恐怕真要栽在他的手上了。“去,将蔚凌羽叫来,就说我有极重要的事情与他说。” 此时蔚凌羽已经睡下了,接到叶婉的传话不敢耽搁,匆匆穿了衣服就过来了。与叶婉相识这么久,他从没见叶婉这般急过,能被她认为是“极重要”的事,必然是大事。 “蔚凌羽,你看看这个。”叶婉面色阴郁,蔚凌羽一进门,就急不可耐地拉着他到桌旁坐了,将李海明那封亲笔书信拿给他看。 蔚凌羽接过纸张,匆匆扫了几眼,随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目光转向叶婉,吃吃道:“这、这怎么可能?!” “哼,白纸黑字在这里,再错不了的。也别多说了,这就将他拿下吧!”叶婉气得咬牙切齿,这个李海明的演技真是高超啊,要不是她心中早已存疑,说不准还真会被他给骗了。 蔚凌羽也不含糊,马上点头道:“这等狼子野心的,早除掉早省心。唉,就是四位参领那边,又要费一番口舌了。”李海明是平州靖边将军,可说是平州这边的最高统领,忽地拿下了他,平州这边怕是要不稳上一阵子了,让那几位参领知道,定是不依的。蔚凌羽有些头疼,整日被那几位老前辈责骂,他是真有些受不住了。 “费什么口舌?将这信往他们面前一拍,我就不信他们还能说出个‘不’字来。”叶婉朝着蔚凌羽翻了个白眼,接着道:“再说,那几位也不全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就说黄雄黄老,我看他应是觉察出了什么,才没有随着那几位一道去驻地,而是与咱们一同在府中住着。” 蔚凌羽深有同感地点点头,蔚谦也与他说过,这几人中就属黄雄最是老谋深算,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尽可与他商量。时间紧迫,叶婉无心多做废话,转头吩咐阿福道:“多带些兄弟,务必将李海明和杜威给我抓过来。另外,蛰伏的兄弟也别闲着了,马上将平州城围个水泄不通,连只苍蝇蚊子也不许飞出去一只!” “是!”阿福兴奋得小脸儿通红,应了一声立即转身出门去办事。终于等到这一天了!阎罗殿上面有天府、天同、天机、天相等几个压着,他们这些人总觉得空有一身本事,却总是出不了什么大风头,这次,只要办好了这件事,别人怎么样他不知道,反正自己定是妥妥能入了叶婉的眼了。 这一夜,注定是血流成河的一夜。李海明府上的家丁、守卫,比寻常人家的护卫强得太多,饶是有阿福这个熟悉地形的人带领,避开了五六处或明或暗的哨位,到了后院处还是不可避免地惊动了敌人,两方人马立时就战做了一团。阿福毕竟是男子,从没有到过李海明家的后院,完全不了解这里的布防情况也有情可原。不过也无所谓了,凭着阎罗殿的实力,都到了这里还擒不下李海明,那他们也该被打回去重新训练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二十六章 悍然出手(下) 这帮阎罗殿的小伙子们很自信,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里的每个人单拿出来都是一顶一的好手,联合起来更是厉害,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他们配合十分的默契,几乎是滴水不漏。李海明自持武艺高强,听到门外有动静,拎了他那把厚背大刀就自房间中冲了出来。直到与这些人交上手过了三五招后,他才惊觉来人并不简单,瞪大了铜铃般的大眼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夜闯将军府,就不怕有来无回吗!” 奈何对面的几人根本不与他废话,当真害怕就不会来了。幽暗的夜色下,只有天上半缺不圆的月亮散发着淡淡的清光,修武之人,只借着这一点点的光亮,就足以视物了,李海明愕然地看着对他出手招招不留情面的那个人,不正是他打算重点培养的阿福么?这还是几个月前,被几个只会些寻常拳脚功夫的人追打得狼狈不堪,遇见自己就像见到了救命稻草的那个大孩子么?脑中仿佛劈过一道闪电,李海明顷刻间就明白了,正如他对杜威那样,自己也是被旁人这般算计了! 就是这么一闪神间,李海明的后背、手臂,各自被重重劈了一刀,鲜血霎时倾流如注,一个踉跄险些稳不住身形。“阿福!你竟敢背叛本将军?”李海明强忍钻心的疼痛,奋力挥出势如万钧的一刀,将身周的四五人逼退了两步,满眼冒火地望着一脸轻松写意的少年。他心中已然是明了是怎么回事,可是他不愿承认,承认自己跟那个一直瞧不上眼的杜威一样,是个轻易就能被人愚弄的蠢货,是以他倔强地将阿福定性为了叛徒。 “李将军何出此言呢?我阿福从头至尾就不是你的人,何来‘背叛’?要怪就怪你太愚蠢、太自高自大罢。”阿福轻描淡写地说着,相处了几个月,他太清楚李海明的弱点了,此人自以为是、眼里不容沙子,是那种“宁可我负天下人,绝不叫天下人负我”,极其自私自我的人。此时越是用这种满不在乎、看傻瓜蹦跶似的语气对他说话,越能扎他的心。 果然,李海明立时便被气得暴跳如雷,接下来的招式虽更见凶狠,不知不觉中也露出许多破绽。而阎罗殿的这帮家伙,最擅长的就是抓住对手一点点的破绽,狠狠踩。战斗很激烈,却结束得出奇地快,又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李海明终于是顶不住了,只见他身上或长或短、深浅不一的伤口足足有十来处,乍一看倒像是阎罗殿的人故意在猫抓耗子般地耍着他玩。事实上,这几个阎罗殿的精英赢得也很不容易,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了彩,尤其是阿福,得到了李海明的重点关照,那身整洁利落的黑衣被划破了好几处,仔细看去已经濡湿一片。 偌大的将军府中,处处充斥着喊杀声,随处可见倒地不起的,身着将军府守卫服饰的尸体,花园中翠绿欲滴的花木叶上,亦被溅上不少鲜血,在清幽幽的月光下,显得分外诡异。阿福提拎着被五花大绑的李海明,另一手自怀中摸出蔚凌羽交予他的虎符,站在院中大喝一声:“奉荡寇大将军之命,擒拿叛逆李海明,尔等速速放下武器,余罪不问!” 一连喊了四五遍,院落里才渐渐安静下来,守卫们眼见李海明已经被擒,战意顿失,又听“余罪不问”,更加没了反抗的念头。不知是谁率先扔下了武器,守卫们相互对视几眼,紧随其后也纷纷扔下了武器,顿时院中“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李海明见此情景,真是恨得目眦欲裂,这就是他花费了几年时间培养出来的精锐,竟是如此轻易地就被人打得溃败不堪。还有那个荡寇大将军,藏得够深呐,在他面前装疯卖傻的,却原来是要跟自己玩这一手。 李海明培养的这批人其实也是着实不差的,能与阎罗殿这帮子精英战斗到这种程度很是不易。只是在那些守卫心中,上下级的观念还是存在的,是以阿福方一亮出蔚凌羽的名号,他们心中就已经先怯了,再加上他们的主子都被人抓在了手中,投鼠忌器之下,他们只能选择放弃抵抗。 李海明就这样被擒了。另一边杜威的府中,事情就简单多了,阎罗殿的人冲进去直如砍瓜切菜般,轻松料理了知县府内的守卫,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杜威抓了回去。 押解杜威的人先一步回到大宅,杜威似是被骇破了胆,抖抖索索缩作一团,连挣扎哭喊都不敢,生怕发出一点儿动静就会被这伙歹人灭口。直到见到蔚凌羽和叶婉,这才意识到,原来东窗事发了。呆愣了半晌,他“嗷”地哭喊出声,翻身跪下不住磕头,哭求道:“大将军、小人是没有办法,被逼到了绝路啊!求大将军放小人一马吧!小人上有老、下有小,不敢不从呐!”杜威一边痛哭不已,一边颠三倒四地辩解着,不多时就将光洁的额头磕出一片青紫,忽地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恨声道:“都是那个贱人!是那个贱人助纣为虐,才将我坑害到如此地步!大将军,就算要将小人千刀万剐,也万不可放过那该死的小贱人!” 大宅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早惊动了与蔚凌羽一墙之隔的黄雄,此时他亦在大厅之中,正在询问蔚凌羽这是发生了何事。还未问出个所以然来,却惊见平州知县被押了来,好歹是一县父母,竟是如此不堪的形容,直令他皱眉不已。 却不想,更让黄雄惊骇的是,时隔不久连李海明也被押了来。李海明是平州驻军的最高将领,这个时候拿下了他,一个处理不好怕要出现哗变的! “胡闹!” “是他!就是他!”黄雄与跪在地下的杜威,一见李海明被捆缚了来,同时出口大喝。杜威此时已顾不得黄雄是什么人,朝着蔚凌羽跪行两步,急切道:“大将军,就是李海明这贼子,他居心叵测,将一来历不明的女子安插进小人的府中,拿住了小人的把柄,胁迫小人做下了不少坏事。他、他,”杜威不安地咽了口唾沫,偷眼看了一眼蔚凌羽的神色,咬了咬牙,一狠心,道:“他还让小人等候他的消息,时刻准备宣布平州脱离炎麟国,归倭国所属。” 这些蔚凌羽和叶婉已然知晓,倒并不怎么吃惊,黄雄却是登时呆立在了当场,头上好像打下了一道焦雷,将他劈了个七荤八素,难道说李海明已经投靠了倭国?!这时他再说不出蔚凌羽“胡闹”的话了,若杜威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等他们这些人攻打进倭国,平州却落入了人家的手里,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冷汗顷刻间湿透了衣背,他仿佛看见了十二万的大军被包了饺子,朝廷支援的路被拦住,不得已只能派出更多的军队参战,半个炎麟国都陷入了战火之中的情景。 李海明被杜威说破了阴谋,却并不惊慌,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双肩一用力,甩脱了钳制着他的手,傲然而立,得意地笑道:“你们现在才知道却是为时已晚了!我已派人快马加鞭给铁剑山的守兵送去了信,要不了两天时间,那里的守军就会成倍地增加,你们有十二万的大军又怎样?想冲过这道天险,没有一半的兵士陪葬,就休想越过去!到时还剩下区区五六万的人,到了倭国境内,还能闹出多大的阵仗呢?”真是可惜,若是他行事再小心些,没有被揭破这件事,让仅剩的五六万人进入到倭国,那时平州再宣布归顺倭国,那么很快这些人就会被包了饺子,在倭国大军重重包围之下,这样一支如流寇般的军队,打得他全军覆没已成必然。 “你、你、李海明,你为何要这般帮助倭国人?你糊涂!你年不到不惑,朝廷就封了你为靖边将军,给了你偌大的兵权,后边定还有大好前程等着你,你缘何自误?”黄雄听闻李海明此言,骇得肝胆俱裂,他很清楚铁剑山的守军再增加,对他们意味着什么,李海明说的不错,天险再加上严密的防守,他们除了硬攻别无他法。而硬攻就意味着会有大批大批的兵士牺牲,这对他们而言真是大大的不利。 李海明脸上依旧带着阴谋得逞的笑意,根本不理会黄雄的质问,兀自得意不已。正在这时,王忠、李长德和杨旭刚接到黄雄的传信,急急赶了来,一进到灯火通明的大厅中,就见平州知县和靖边将军双双被押,愣了一愣,李长德怒道:“蔚凌羽你闹够了没有?!”他的忍耐已到了极限,蔚凌羽仗着大将军的权柄在手,瞎指挥他就不说了,大战在即他竟将平州驻军的最高将领给绑了,这是嫌事情还不够棘手么!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二十七章 部署 “李老弟,别冲动,此事另有原委。”黄雄一见这几人到来,就知李长德定会发飙,忙上前一步拦住他,小声简短地将事情与几人说了,那三人无不惊骇不已,他们心中清楚李海明定是与倭国有着利益往来,却想不到他已是叛国了。 “李海明,你觉得你已胜券在握了?”叶婉闲闲地坐在椅中,不紧不慢地从袖中取出那封密信,在他面前晃了晃,转手递给黄雄,道:“几位大人请看看罢,这李海明可是一直忠心得很,何曾‘叛国’?” 原来,这李海明根本就是倭国派来的细作。他之前在墨城守军中待了八年多,一步一步从一介兵卒往上爬,到了六年前,被任命为副将来这平州驻守。原平州守军将军意外战死后,他就顺理成章顶了上去。因头两年的战绩还不错,蔚谦给了他一个“靖边将军”的封号,让他彻底坐稳了这个位置。从军整整十四年,倭国为了今日,可是真够有耐心的啊! 李海明见叶婉信手拿出封密信来,本自不信是自己发出去的那封,待挣扎着看清了信封上的字迹确是自己的,连那个看起来像是不小心滴上去的墨迹也在,形状、位置都丝毫不差,他才不得不相信,他的计划彻底泡汤了。然而他并不甘心,精心策划多年的阴谋,一朝破灭,给他的打击实在是不小,李海明忽地像发狂了一般,拼了命地一头朝着叶婉撞去。 即使在所有事情都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李海明也没有彻底昏了头,若是他能弄死了蔚凌羽这个荡寇大将军,固然是最有可能打乱炎麟国的出兵计划,但现在他已不敢再小觑他了,是以他把这最后的机会用在了叶婉身上。只要一头撞死了叶婉,也足够这边乱上一阵,到时自会有人将这边的消息送去铁剑山。 可惜天不遂人愿,叶婉并不是他所以为的一般女子,她的反应速度和功夫比许多男子都强。素手轻推一发觉不对就站起身扑过来,想保护她的蔚凌羽,同时自椅中弹起,运足内力一脚踹在李海明的胸口。“嘭”的一声闷响过后,李海明以比他冲过来时还快的速度倒飞出去,直飞出去四五米,被厚实的门板阻了一阻,才重重跌在了地上。这一下重击,让李海明伤的不轻,身上的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趴伏在地上半晌动弹不得。身上那些只做了简单包扎的伤口也尽数迸裂,透过洁白的绷带,有丝丝缕缕的鲜红渗了出来。 反观叶婉,踢出那一脚后,踉跄着后退一步,跌坐回了椅上,可见李海明那一撞力道之狠。 “阿婉,你没事吧?”蔚凌羽一被推开,心中就“咯噔”一下,眼睁睁看着叶婉跌回椅中,忙凑上去要查看她是否受伤,但碍于他二人还未完婚,不敢过分唐突地直接去看叶婉的腿,只得执了她的手,细瞧她的面色无异,这才稍稍放下些心。 “我无事。”叶婉右手拍拍蔚凌羽抓着自己不放的手,轻声安慰一句后转向李海明嘿嘿冷笑一声道:“李将军这是急什么呢?虽说我截了你的密信,但你放心,给几位参领大人看过之后,我还是会依样原封不动地替你送去铁剑山的。” 被一系列变故惊得魂飞天外的四位参领,见叶婉毫发无伤的样子,将将放下提得高高的心,忽又听这么一句,登时又坐不住了,哪还有多余的心神去斥骂几乎丢了半条命的李海明,齐齐出声阻道:“万万不可!”这密信不送出去,他们趁着铁剑山那边的守军没有动作,迅速出兵,拿下这道天险,牺牲或不会特别大,但这信一送出去,己方仅存的些微一点点优势就全没了!他们实是想不明白,叶婉到底是怎么想的。 “有何不可?”蔚凌羽“嚯”地站起身,眼含暴虐杀意地看向伏在地上装死的李海明,语声冷得像是带着冰渣子:“倭国兵士来得越多越好!他们来的多就死得多,咱们往后的战事就越轻松。”叶婉面上虽没有显露半点痛苦之色,但从她那不自觉地轻微颤抖的小腿就能看出,她并不是完全无恙。蔚凌羽此时是恨极了李海明,更加痛恨野心勃勃的倭国。 “呵、呵呵、哈哈哈哈!”李海明一击不中,反被叶婉重创,他知道一切都完了。正在心如死灰之时,却听得蔚凌羽说出那样狂妄的话来,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以头拄地强自坐起身形,看傻瓜似的看向蔚凌羽,“到底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你以为我倭国大军都是纸糊的?还‘来的越多死得越多’,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哼,是不是纸糊的,过不了多久,就让你亲眼看看。”叶婉趁隙服下几粒药丸,笑容诡秘地看了李海明一眼,吩咐守在一边的阎罗殿成员道:“先将他看押起来,小心别叫他死了。”转头伸手去向黄雄要握在他手中的密信,打算原样封好后立即派人送去铁剑山。 黄雄皱眉,并不曾将密信还回去,却是问道:“大将军和长公主是否已经有了万全之策?不与我等说清楚,老夫不能将这密信给你。”他被这二人瞒得好苦,短短两三日间,他在期望和失望之间不知转了多少个来回,今晚又闹了这么一出,虽说终于确定了这二人都不是由着性子胡来的人,高悬着的心却是更加放不下去,真真是被折腾得够呛。 “说与几位倒也无妨。”叶婉轻轻笑了一声,起身拱手施礼道:“前几日在几位面前装疯卖傻实是我们的不是。但四位性情豪爽,让你们演戏怕是会被李海明瞧出破绽,索性就暂且瞒着你们了。” “好哇,原来你们这两个小娃子那般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李长德哈哈大笑着一拍大腿,满是阴霾的心情顿时晴朗了。不说别的,单看叶婉踹李海明的那一脚,使之一个大男人飞出去足足四五米不算,还险些将那一寸来厚的门板都要撞坏了,起码说明叶婉的身手相当好,不是一无是处的纨绔。再看那丫头脸上满是气定神闲,那种神情他在黄雄脸上经常看到,看来她不单单是四肢发达,恐怕头脑也不简单。 叶婉与蔚凌羽相视一笑,蔚凌羽见叶婉服下药丸后不多时,脸色红润了些,知她手里灵丹妙药不少,心下轻松起来,开口道:“去年我与睿晨兄来平州时,就怀疑这李海明与倭国有勾结,这才设了个套给他钻,竟不想他是倭国的细作。不过这样也好,他发出的消息想必倭国人会更深信不疑,才能尽快派出更多的兵力到铁剑山,方便咱们给他来个一网打尽。” “嘶”,黄雄深吸一口气,愁眉不展道:“说起来容易,铁剑山易守难攻,周遭的山林又常年弥漫瘴气,唯有硬攻一途,咱们的死伤会很大。” “这一点黄老放心,我已派了一批人绕到了铁剑山守军的后方,待倭国增援完毕就会布下重重埋伏,随后咱们在这边给他们闷头一棍,但凡他敢退,死伤会更大!”对于叶婉这样的医道高手来说,小小一点瘴气算的了什么?况且那还不是天然的瘴气,是倭国脱离炎麟国后,陆续种植上各种有毒植物而逐渐形成的,杀伤力要低得多,她早配好了解药。更在刚刚到达平州时就派了一批阎罗殿的精英,穿过山林绕到了铁剑山的后方。 “嗯?”几位参领闻言眼睛亮了亮,黄雄急急问道:“原来长公主已经派人绕到铁剑山后方去了么?有多少人?” “近三百人。”叶婉竖起三根手指,颇为自得。 “才三百人?”黄雄顿时失望不已,区区三百人去打埋伏,还不够擦牙缝的呢。 蔚凌羽见叶婉故弄玄虚,将四位参领一会儿拉倒天堂,一会儿又拖下地狱,好笑的同时又很是同情那几位,便开口解释道:“有阿婉的大杀器在,这三百人足以放倒倭国万余兵士。” 这话黄雄等人压根儿就不信,甚至怀疑这蔚世子还没睡醒吧?把三百人扔进万余人中,顷刻间就能被湮灭,更遑论要放倒人家。 蔚凌羽见那几人摇头不语的样子,遂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摸出一个铁疙瘩样的东西,道:“几位别不信,有了这玩意儿,就是杀不死那帮杂碎,吓也吓死他们!” 不待黄雄等人说什么,叶婉的冷汗先就下来了,蔚凌羽竟随意地将这种土制手雷放在身上!万一爆了怎么办?想起他刚刚还要扑过来救自己,后怕不已,伸手尽量动作轻柔地从他手中拿过手雷,谨慎地放到一边,才喝道:“蔚凌羽!你疯了不成?竟将这玩意儿揣在怀里!” 蔚凌羽被叶婉这么一吼,呆了一呆,随即讨好地笑笑,道:“阿婉别紧张,这是我跟天相要来的空壳子罢了。” 叶婉将信将疑地拿起手雷一看,见果真只是个空壳子,松了一口气,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而沉吟一瞬对几位参领道:“明日到平州城外,我给各位展示下这手雷的威力,几位参领若是满意,就按照我们的计划走怎么样?” 黄雄与其他三位交换了个眼神,瞧着叶婉方才那慎重的样子,好似这铁疙瘩很危险似的,虽说他们依旧没抱太大的希望,但能暂时拖住叶婉,给他们更多的时间来说服她也好。黄雄遂道:“那就依长公主所说。”将密信妥善地收进袖袋中,又道:“依大将军和长公主看,这李海明要如何处置?”细作,还是一个隐藏如此之深、位置如此之高的细作,不将之千刀万剐,不足以震慑宵小! “待大败了倭军,再明正典刑!”蔚凌羽哼笑一声,他是铁了心要李海明亲眼见着倭军是多么不堪一击,让他受尽了痛苦折磨再死。胆敢伤害叶婉的人,他是不会让其好死的。 “不错。大败倭军之后,就剐了他,然后将他的人头送去给森吉千罢。森吉千下了这么一手好棋,不送上一份大礼给他,岂不显得咱们炎麟国太没风度?”叶婉凉凉一笑,李海明潜伏在炎麟**中就有十四年整,那森吉千当上倭国国君也才还不到二十年呢,真真是放长线钓大鱼啊! 几位参领被叶婉那森寒的笑意激出一身的鸡皮疙瘩,看她和蔚凌羽俱是信心满满的样子,难不成那铁疙瘩真有那么大的威力? “且先不说这个,眼下当务之急是要稳住平州驻军。杨参领、李参领,你们马上带人将平州城围成个铁桶,许进不许出。我不确定城中是否还有倭国的细作,守卫要内紧外松,无论如何,务必不能传出一丝半点的消息给倭国人;黄参领、王参领,你们二人这就着手接管平州驻军,大战一起,咱们的后方可就要交给你们了。李参领、杨参领,待破了铁剑山这道防线,咱们就即刻杀进倭国,让那些贼子们好好见识见识咱们炎麟国的威风!”蔚凌羽严肃起来,已然颇有为将者的风范,几句话将任务分派了下去,可说是人尽其用。黄雄、王忠最是沉稳,在军中资历、威望都很高,由他二人接管平州驻军,想必定能以最快的速度安抚住军心,不至哗变;而李长德和杨旭刚更为善战,就让他们带兵去战场厮杀。 几位参领一一应诺,杨旭刚和李长德立即起身,片刻不敢耽误地出城去调兵,安排守卫。黄雄对于蔚凌羽的安排很是赞同,不住颔首,不过他还是有些迟疑,看了看叶婉,终是没有出声。 叶婉见状,便道:“黄老心中存疑我是我明白的,你只想想我哥哥还在倭国公主手里,没有万全的把握,我岂敢任意妄为?你们先去召集了平州驻军的参领议事罢,明日我定会给你个定心丸吃的。” 黄雄闻言,便不再迟疑,拱手道:“那老夫就等着长公主的定心丸了。”呵呵笑着,不知为何,黄雄心中竟也生出些信心来,随即与王忠一道,连夜急招平州驻军参领议事,大宅内书房中的灯火整整亮了一夜。 直到第二日清晨,黄雄等四人才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复命。守卫之事不必多说,现下把守城门、城内巡逻的兵士都换上蔚凌羽这次带来的人,几乎可说是万无一失;黄雄和王忠那边也没多费什么事,平州驻守的几位参领在李海明手下效力多年不假,但从心底里来说,他们效忠的还是炎麟国。李海明是细作的铁证就摆在眼前,他们不但没有因顶头上司骤然被拿下而惊慌,反而纷纷破口大骂,幸好荡寇大将军识破了这狗杀才的阴谋,不然他们怕是都要被李海明拉入到万劫不复的境地去了。他们之中哪个没有家小?到时这恶毒的阴谋一旦被其得逞,不说他们这些人,连着他们的家小也都没了活路可走。 “万幸李海明这些年行事还算谨慎,没敢作出大的动作,不然这次怕是真要出事儿了。”黄雄很是有些心有余悸,一想起他与那几位参领言道李海明已被扣押,那些人登时怒起,一副恨不能将他和王忠撕碎,然后冲出去打杀了蔚凌羽、救出含冤莫白的李海明的模样,他就后怕不已。好在李海明还没敢行动,将他们拉倒倭国那边去,且实实在在抓住了确凿的证据,不然他们就得直接以武力镇压了,那样的情形他都不敢去想。 “辛苦几位参领了。”蔚凌羽和叶婉一直等在大厅,同样是一晚不曾合眼,亲自倒了几杯茶给他们。 黄雄摆摆手,道:“辛苦也是值得的,起码能把平州完全掌握在咱们的手里,日后战起,再没有了后顾之忧了。”端起茶盏“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茶,歇了口气儿后道:“长公主,不如现下就将‘定心丸’给我等吃下罢,也好早些将密信送去铁剑山。”黄雄细细思量了叶婉的话,确如她所说,长宁侯还身陷倭国,她不可能也不敢行差踏错一步,是以,他开始有些期待蔚凌羽口中的“大杀器”了。这黄雄与其他三人不同,他历来心思缜密。通过种种迹象,他甚至开始怀疑,叶睿晨被劫走,是不是也是给倭国挖下的一个陷阱。 “好,那咱们这就出城去,得寻个僻静无人之处才好。定不会叫几位失望的。”叶婉见黄雄的态度已很是松动,知他是开始愿意相信她与蔚凌羽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二十八章 战前温情 在距荡寇大军驻扎地十里外的山林里,“轰轰轰”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地响起,那是叶婉在向四位参领展示土制手雷的威力。打了半辈子仗的几人,什么阵仗没见过?却也被爆炸过后的场景惊得半晌合不拢嘴:“这、这等厉害家伙,若是打在人身上…”定是一片血肉模糊呐,离得近些的,怕是连全尸都留不下,瞧瞧那几棵一人多高的小树,枝叶七零八落秃得就剩个手臂粗细的树干了,其中两棵更是连树干都断去了半截儿。杨旭刚不自觉地揪着自己颌下的胡须,咂舌不已。 “长公主可能确定,这东西只有咱们炎麟国有么?”黄雄欣喜己方有这么厉害的杀器的同时,也有些担忧,他在军中是老资格了,都没听到关于这手雷的半点风声,同样的,若是倭国也有类似的武器,又岂是他们能探知的。 “确定。这东西制作不易,可不是随便出来一个人就能鼓捣出来的。”对此叶婉很是自信,除非是对军工有研究的人穿越而来,不然是很难随随便便就能配制出炸药来的。这东西可不是光知道用哪几样原料,随意搀在一起就行的,比例不同,威力的大小可是有很大差别的,更何况这其中的关窍并不简单。而且就叶婉得到的消息来看,倭国中也根本没有其他穿越者存在的迹象。 “好、好,那就好。”黄雄那样老成持重的人也不禁喜形于色了,有了这样的杀手锏,炎麟国就是想不大获全胜都难呐。意味深长地看了叶婉一眼,怪不得她和蔚凌羽一直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原来是握着厉害的底牌。他们还真是看走了眼,长江后浪推前浪,果然是有几分道理的。 这几人中,最兴奋的要属李长德,他天生性情豪爽不羁,在军营中最大的乐趣就是与下面的兵士们打成一片,让这些人冲锋陷阵、战场厮杀他不怕,有血性的男儿就该驰骋疆场,就算是马革裹尸,那也是一种荣耀。但兵士们能少些牺牲,他当然是比谁都乐意看到的,有了这种神兵利器,杀伤敌人数量会大大增加,而己方的伤亡相应也会减少很大一部分。“长公主,这东西你们手里有多少?”李长德脑中一遍一遍地想象着手雷在敌军中遍地开花的场景,激动得胡子直翘,恨不能肋生双翅,立即抱着几百几千颗手雷,全都扔到倭国去。 “目前已有五千来颗,铁剑山这边是足够用了。”叶婉没说的是,绕到铁剑山背后的那三百人,还带去了五百颗地雷、一千颗手雷,完全可以将其后路死死封住。正如蔚凌羽所说的那样,真是有多少人增援铁剑山,就能留下多少人。 几位参领面红耳赤,很是振奋:“那就抓紧时间将密信送去给铁剑山那边,咱们也赶快回去准备准备,大战就要开启了!”黄雄现下心中倒是生出些许的羞愧来,若不是他犹犹豫豫不肯信任这两个年轻人,说不定现在铁剑山守军都已经收到密信而有所行动了。这种时候,任何事都应该是分秒必争的,最怕的就是迟则生变。 叶婉似是看出了黄雄心中所想,轻笑着安慰他道:“黄老不必多想,平州城守卫森严,不该传出去的消息半点都不会透出去的,这密信晚送个一半天的并无妨碍。不管怎么说,我与蔚凌羽都还年轻,做事难免毛躁,总要各位认同了再去做才稳妥。”相互之间不能全心全意地信任,不用敌人来打,自己就得先乱起来了,是以叶婉并不十分介意耽误这区区几个时辰,而是先着手安顿好后方和获得几位参领的认同。 显然这几句话让黄雄等人心中很是熨帖,他们资格老不假,蔚凌羽和叶婉的品阶高也是事实,但看他们平素对自己几人的态度,全然没有仗着身份地位就专横独断,相反还十分能体谅他们,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回到平州城大宅,叶婉和几位参领直接去了书房,蔚凌羽正在与平州驻军的几位参领议事,见他们回来了,那几位参领倒是很有眼色,马上便告退了。他们心中很清楚,这次的大战他们就别想着去捞什么军功了,跟着个细作将军好几年,不被当做同党就不错了。是以他们行事都低调谨慎起来,连一些内部消息都不敢多打听,生怕惹祸上身。 “几位参领觉得阿婉的大杀器如何?”等那几个参领都走了个干净,蔚凌羽满面志得意满地笑问道。 “当真是神兵利器。”李长德一竖大拇指,笑得见牙不见眼。虽然到现在他还觉耳朵被那十来颗手雷炸得“嗡嗡”直响,架不住他心情好呐,那嘴一路上都笑裂着合不上呢。 “嘿嘿,这下几位可是放心了,接下来就是拿下铁剑山,然后长驱直入,配合睿晨兄,灭了倭国!”蔚凌羽一拳重重击在书桌上,眼中锋芒毕露。 其他人或许没有注意到蔚凌羽的话中之意,黄雄却是眼中精芒一闪,暗道果然,长宁侯被劫竟真的是个圈套。心中默默将他听说来的消息串联起来,这妥妥的就是长宁侯施的一个美男计,然后欲擒故纵引得倭国公主鬼迷心窍掳劫了他,制造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狠狠收拾倭国。看来这位没见过面的长宁侯,也是个极有城府之人。 叶婉吩咐了妥当的人去将密信送去铁剑山,然后才进到书房,随后几人就围坐在书桌旁,摊开一张倭国的堪舆图,细细商量起了后续的作战计划。这张堪舆图,据说是一个不知名的人隐在倭国,通过各种途径,一点一点送到炎麟国的,耗费了多年时间终于拼凑完整。蔚谦派了不少人查证,终于证明这张图是可信的,临出发前亲手交到了蔚凌羽的手上。 书房外,阎罗殿的成员几乎可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就是只苍蝇蚊子也别想靠近。这些日子,他们比蔚凌羽和叶婉还忙,不但要负责大宅内的守卫,还要配合隐藏在平州城的成员一起,细细筛查城中和驻军内,是否还存在倭国的细作,务必要确保后方固若金汤。 直过了两个多时辰,书房内的众人才散去,从几位参领脸上的神色可以看出,他们现在对蔚凌羽和叶婉的能力是彻底信服了,对征讨倭国这一战也更加有信心。 蔚凌羽和叶婉出了书房,并没有急着各自回房,而是信步来到小花园中,战事还未起,紧张的气氛已经开始弥漫,他们不约而同想抓紧这最后的一点轻松时间,来一个小约会。 行走在光滑的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两人之间的氛围竟奇异地静谧起来。花园中虽还未姹紫嫣红,也称得上是绿意盎然了,那一丛牡丹半开未开,雍容摇曳的风姿已初显。蔚凌羽温柔的眼神留连在花丛中,精心挑选出一朵浅浅的芙蓉色牡丹,抬手将之折下,在叶婉些许讶异的眼神中,小心地插在她的发髻上。 叶婉身着男装,头发也高高束起,梳成了一个男子的发髻,现下却是插上了一朵含羞待放的牡丹花,显得不伦不类的。想象着自己现在的样子,叶婉不禁“咯咯”笑起来,嗔道:“你便是想予我插花,却也不挑个好时候,我这穿得可是男装。”说着就伸手想要将花取下。 蔚凌羽忙拦了,道:“男装女装又有什么关系?你在我眼里总归是最美的美人儿。”这倒是他难得说出来的情话了,却也是出于真心。他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起,将这个不同寻常的女子放在了心中,等他发现时,那种澎湃汹涌的感情已一发不可收拾,他是多么想日日都能见到她,陪着她欢喜、陪着她忧伤、陪着她看日出日落,携手走完这漫漫的人生路。 叶婉在蔚凌羽那情意绵绵的温柔眼神注视下,一时竟痴了,她从没想过,除了叶睿辰,还有哪个人,会毫无目的地全心全意对她好,无论她是凶戾还是柔顺,都会无限包容她、理解她、维护她,给予她那种与兄妹之情不同的另一种感情。在现代时,短短的不到三十年的人生中,她没能有幸遇到那个能陪伴她一生的人,想不到穿越到古代,竟是那样顺理成章地遇到了。在这一刻,她才切切实实地有了这个认知:蔚凌羽,就是她的良人。 两人相顾无言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清风吹过,像是一双轻柔的手,推醒了沉浸在旖旎中的一双璧人,带着些微的羞窘,两人相视轻轻一笑,蔚凌羽大着胆子拉过叶婉的手,轻轻握在手中,牵着她顺着花园小道慢慢走着,不时指点着近旁的景色,轻声呢喃细语。 远远望去,两个长相俊美无俦的男子亲昵地走在一起,稍显怪异,画面却是那样和谐美好。阿福站在花园的月洞门处,很是不愿意打扰这二位,但城中有了情况又不得不马上来回禀,咬牙硬着头皮快走两步,追上那二人,离着十来步的距离站定,轻咳一声道:“小姐,属下有事回禀。”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大鱼 叶婉和蔚凌羽被阿福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叶婉下意识就要抽回手,蔚凌羽却不肯放,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拉拉小手,他才不要放开,五指向内收了收,反而握得更紧了。叶婉脸色微红,不好动作太大挣开,只得佯装若无其事问阿福道:“有什么事?” 阿福低垂着头,飞快地说道:“昨晚平州城驻军军需官携带不少财宝欲要出城,形迹十分可疑,被我们抓了。现在正被关在柴房里。”他根本不敢去看叶婉,怕会忍不住笑出声来:明明是一副男装打扮,偏头上插着一朵娇艳的牡丹花,单看头脸倒也相宜,连上那身衣裳就很是怪异了。 “军需官么?”蔚凌羽闻言剑眉拧了拧,这倒是他疏忽了,掌管大军钱粮的人,必然与李海明勾连不浅,李海明是倭国的细作,他定也不干净。 蔚凌羽能想到的,叶婉也想到了,微一用力将手抽了回来,正色道:“过去看看吧。” 阿福忙应了一声掉头走在前面,叶婉清楚地看见他的肩膀在微微抖动,心知是自己这幅造型娱乐了他一把,狠狠瞪了一眼罪魁祸首,抬手将花取下,犹豫一下,却到底没舍得丢弃。 蔚凌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见叶婉并没有将自己精心挑选的花儿随手扔掉,心中欢快起来,抬步也跟了上去。小情人间的相处就是这么奇妙,哪怕只是一件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能让人不自觉地跟着欢喜或失落。 平州城驻军的军需官是个瘦小的四十来岁男子,名叫温亮,因他不管做什么事都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是以旁人都管他叫“温吞水儿”。不过这个“温吞水儿”可不是真的性子温吞,相反他是个十分果决狠辣的人物。昨晚半夜时分他听到李海明这边喧哗不断,便起床悄悄过来查看,站在后院角门外倾听了半晌,竟听见阿福喊道是荡寇大将军下令拿人,当机立断返回家中,收拾了些值钱的细软,连妻女都没带,独自一人匆匆出城去了。他与李海明往来甚密,其底细来历,他是一清二楚的,有什么好处他也是没少分,李海明要是倒了台,还能跑得了他?夫妻尚且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纯是因利益才勾结在一起的李海明。情知此事一旦被翻出来,李海明妥妥地是一个死,若要他冒着风险为其周旋打点,他是万万不愿的,往后逢年过节为他烧点纸,已是仁至义尽。只是他运气着实不好,还没到城门跟前儿呢,就被巡逻的阎罗殿成员逮了个正着,直接捆了就扔进了大宅一个柴房里关了一夜。 温亮忐忑不安地被捆了将近一天一夜,期间也曾试图挣脱束缚逃出去,却是徒劳,拇指粗细的麻绳把他捆得像个粽子似的,想动动手都困难得很。他心底里隐约知道李海明为什么会被拿下,极度恐慌之下,只能下意识地不住往好的方面去想,来安慰自己,也许李海明是做了什么事惹恼了蔚凌羽,才招来的祸患也说不定。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温亮挣扎着坐起身,小小的眯缝眼努力睁到最大,惊恐地望着门扉。率先进来的是阿福,看到那张脸,温亮愣了一愣,李海明着意培养的心腹,他自是认识的,不过转念一想,此人知道的秘辛并不多,心中稍安。随后叶婉和蔚凌羽进到门来,温亮立即哭喊着匍匐向前,喊冤道:“大将军哇,你可要为小人做主呐!这帮人不知何故,好端端竟将小人绑了来,小人着实是冤枉呐!” 蔚凌羽并不做声,看着温亮在自己面前好一番唱念做打,待得他哭喊得累了,蔚凌羽才冷声开口道:“李海明做下的事情,必是少不了你一份,你是自己招,还是想先尝尝诸般酷刑?” 温亮听蔚凌羽的话中之意,好似并不知道李海明是倭国细作一般,大大松了一口气,只要这件事没有暴露,其他的罪名都好说。有了这么一点希望,温亮的心思开始活动开来,李海明自己是不会主动招认自己老底的,抓了他充其量也就是因为诸如作战懈怠、贪墨军饷之类,那么他一个从犯,罪名只会更小。眼珠子骨碌骨碌转着,索性一股脑将罪过都推给了李海明:“大将军明鉴,李海明是一军主将,小的只是个军需官,什么事儿都得听他的,半点做不得主。求大将军饶了小的吧!” 蔚凌羽冷冷笑着,要说先前他还觉得温亮只是跟着李海明喝点汤、捞捞油水,微一试探之下,正瞧见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如释重负,怕是他知道的事情,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多得多呢。“这么说,你因要听李海明的令,就跟着捞银子?” 温亮听了这话,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心中更是安定,果然只是贪墨军饷,这等罪名,他最多就是挨几十军棍,小命是无忧的。 “李海明消极作战,你也只能由着他?”见温亮依旧不住点头,蔚凌羽的声音更冷:“那么他身为倭国细作,你也不遗余力地替他隐瞒?” 头点到一半,温亮才忽地反应过来,只觉得脑中“轰”地一声炸开,浑身顿时冰凉一片,暗道一声“完了”,却还忙不迭摇头,涕泪横流地道:“不、不是!小人并不知晓啊!”口中一个劲儿地否认,心中却是明了,李海明这一暴露,他也得跟着一起完蛋。 “不知?”蔚凌羽跨前一步,一把揪起温亮的衣领,恨声道:“到了此时你还抱有侥幸?你身为炎麟国的人,却帮着倭国坑害自己的国家,你还有没有人性?!”李海明本就是倭国人,不管他做出什么事,蔚凌羽都不会感到意外,也不会太过地气愤,毕竟两国不睦已久,炎麟国也不是没有派出细作到倭国去。但是温亮是地地道道的炎麟国人,他明知李海明的底细,不但不揭发他,还听之任之,甚至同流合污,这种人更应该千刀万剐! “不、不,小人着实是冤枉的呀!”谁也不愿轻易就死,温亮苦苦地否认喊冤,希望能争得一线生机,却不知他越是死鸭子嘴硬,越是让蔚凌羽恼怒不已。 叶婉在旁冷眼看着,眼中一片冰寒,她的确算不得是个好人,前世做佣兵时,该死的不该死的,折在她手上的人不少,却从不会为了钱财去做危害自己国家的事情。而像温亮这种人,只要有利可图,连自己都不惜卖掉的家伙,很没有必要与他多做歪缠,直接上刑就是。“算了,多说无益。阿福,你叫几个人过来,让这人开开眼。”叶婉拉了在暴怒边缘的蔚凌羽一把,淡声吩咐阿福道。 蔚凌羽的胳膊被叶婉冰凉的小手一拉,心中怒意稍减,痛心疾首地看了温亮一眼,一把将他搡倒回地上,转身与叶婉一起站到一边去,让出空间给阿福等人施为。 阎罗殿的人向来令行禁止,行动十分干脆利索,不多时就找来了不少刑具,一一摆在了温亮的面前。温亮提心吊胆地看着那些五花八门的刑具,甚至连一般只对女犯施用的拶指都有,顿时直吓得两股战战。还不待人近前给他松绑用刑,就朝着蔚凌羽哭号不休起来:“大将军、大将军饶命!小的知道李海明的一个大秘密,只要大将军饶了小的,小的全都告诉你!” 这幅没有半点骨气的形容,真真是让人瞧不上眼,阿福不屑地撇撇嘴,抬头看了叶婉一眼,见她微微点头,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等着温亮开口。温亮不想死,也不想受皮肉之苦,出卖李海明向蔚凌羽买好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他当真是半点压力也没有的。“小人是炎麟国的人,怎么会心甘情愿帮着李海明呢?只是他以小人一家老小的性命做要挟,小人真是不敢不听他的啊!” “说重点!”蔚凌羽冷哼一声,在来的路上阿福已经与他们说了抓住温亮时的情形,一见事机不对就想独自逃走的人,一家老小在他眼里恐怕也算不得什么,亏他还有脸拿这个做借口。要不是鉴于李海明嘴太硬,一时半会审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谁耐烦在这里跟他浪费时间。 “是是,说重点。”温亮飞快地在心中权衡利弊着,只捡些对自己牵累最小的事情说道:“杜威有个叫许艳美的妾室,是李海明安插的,她暗中收集了不少杜威贪赃枉法的证据交给了李海明,由此来威胁操控杜威。” “杜威一家子,昨晚都已收监了。”叶婉凉凉笑着,她看出了温亮恐怕是还知道更大的秘辛,也许是因为他自己也牵涉其中,才不肯吐露,只捡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搪塞罢了。对待这种贪生怕死的人,不将他所有的希望都掐灭,他是不会好好配合的。 “看来你也说不出有用的东西了。”叶婉拉了蔚凌羽转身就走,温亮惊慌失措地瞥了一眼近旁的各式刑具,心中的防线彻底被恐惧击垮,对着蔚凌羽和叶婉的背影声嘶力竭地喊道:“我知道倭**队的粮草来源!”将最为隐秘的事情揭破,温亮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软软地摊在地上,口中不住叨念:“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求求你们,放过我,不要杀我…。”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温亮被吓破了胆,将所有事情都竹筒倒豆子一般地说了。蔚凌羽和叶婉片刻不耽误地又急招黄雄等四位参领议事,其后不过短短几天功夫,盘踞雍州几十年的乡绅薛盼被抓,薛家也随之以大厦倾倒之势迅速败落,族中十岁以上男丁皆被流放,女子尽数判入教坊司。同时一封奏折快马加鞭地送往了京城。一时间,雍州城内几个大家族虽不知薛家犯了什么事,行事却都不敢似以往那般张扬,老实了不少。 “阿婉,你说这些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什么要卖国求荣?”蔚凌羽听完派去雍州城料理薛家之事的王忠回禀,情绪很是低落,难道薛家就为了那抄检出的一箱箱黄白之物,明知倭国图谋不轨,也甘之如饴地为其提供粮草?他们就不知,当有一天倭国当真颠覆了炎麟国,他们也落不下好下场么?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 “卖国求荣者,都杀了就是,何必烦心。”这种事叶婉也觉愤慨,心绪却远没有蔚凌羽那么大的波动。只要将倭国这个不安分的源头灭掉,大抵就天下太平了。 蔚凌羽闻言幽幽叹了口气,这些事还是让皇伯父去头疼罢,他只要尽力打好近在眼前的仗就是了。 ------题外话------ 感谢【天使萧萧】亲投了一张五星评价票!感谢【@转角&幸福】亲投了一张月票!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三十章 偷袭 料理完雍州薛家,已是五六日后,这期间黄雄等三位参领与蔚凌羽和叶婉反复商讨着作战计划,那三人对于叶婉主张的,派出千余人前去偷袭铁剑山,始终抱持着怀疑的态度。他们认可叶婉拿出的武器是世所罕见的厉害,但再厉害,区区千余人也很难打通铁剑山这道天险。经过蔚凌羽和叶婉的据理力争,那三位终于是松了口,左不过是一千人,就算是失败了,这个损失也不是不能承受的。 这日,五人在书房继续商讨偷袭的细节,时不时就会有分歧,这样的情形每天都在发生,守在书房门外的阎罗殿成员已是见怪不怪。正在双方坚持己见谁也不肯后退之时,阿福拿着封密信喜笑颜开地来了,得到叶婉的允许后进门,恭恭敬敬地将信交到叶婉手上,对此蔚凌羽并不觉有何不妥,毕竟这些人都是叶婉的手下。黄雄等人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在他们看来,蔚凌羽是主帅,得到什么消息自该是交予他先看的。 “呵呵,倭国的动作也算迅速,才这么几天,就往铁剑山增援了近三万人。”默默在脑中盘算着,如此一来,铁剑山的守军就有六万多,差不多是倭国三成的兵力了。叶婉冷冷笑着,能一下砍去倭国三成的战斗力,也算可观。 “嘶,六万人呐,咱们怕是有些吃紧。”杨旭刚嘬了嘬牙花,心头感到压力巨大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兴奋,小打小闹了这么些年,终于要跟倭国见见真章了。 “六万人又如何?干他娘的!”李长德大马金刀地坐在椅上,大手“啪”地一声拍在自己的大腿上,浑身的煞气顿时扑面而来。他沉寂了这许多年没有仗打,早就觉自己闲得快发霉了。他们这边有整整十二万的大军,还有叶婉先前做的多方部署,若是还赢不了小小一个倭国,不必别人说,他自己都觉没脸继续呆在军中,还不如卸甲归田,乖乖地缩在个人迹不至的深山里了此残生。 黄雄向来老成持重,心知叶婉和蔚凌羽拟定的偷袭计划必须马上行动了,平州城这边的确可说是油泼不进,倭国不可能再在这边得到任何消息,但雍州薛家灭亡怕是瞒不了多久的—谁知道倭国人在雍州还有没有别的消息来源呢?拖得久了,被他们看出什么不对,先前的安排就会功亏一篑。“长公主,眼前这一仗至关重要,老夫还是觉得只派一千人实在是不够看。为保万无一失,不如再加五百人吧。” 再加五百人也只是区区的一千五百人,黄雄本意是派出五千人的,缩减到一千五,已是很大的让步了。叶婉却坚决摇头道:“黄老不必多说,一千很是足够,多这五百人并不会增加成功的几率,反而会拖了后腿。就这么决定了,今晚子时就行动!”叶婉转向李长德道:“李参领,你点齐三万人时刻准备着,一看见铁剑山发出的信号,就立即带兵杀上山去。” 黄雄见叶婉态度突然强硬起来,心中不悦却也无法,连蔚凌羽这个主帅都很是赞同,他再反对也是无用。忍下心头的怒气,只好道:“成败在此一举,老夫这就去军中挑选一千名身手最好的兵士,供长公主驱策!” 叶婉听出黄雄话中透着满满的怒火,知他只是为战局着想,并没有旁的意思。笑道:“不必,这一千人我已有安排。”阎罗殿的人较之军中的兵士更为擅长暗杀偷袭,这个任务交给他们才是最合适的。其实叶婉何尝不想再多派些人手,只是人越多暴露的几率就越大,一千已是极限;再者,平州城里的阎罗殿成员也只有这么多。 “什么?长公主是什么时候安排的人手?”黄雄拿眼去扫杨旭刚和李长德,见那二人俱是摇头,怒道:“如此重要之事,长公主怎可私下就决定了?”别看只是区区的一千人,他们的成败几乎可以决定铁剑山这一役的胜负,叶婉竟不声不响随意就安排好了,她安排的人能不能堪此大用? “黄老稍安勿躁,阿婉手下那些人的本事,我是清楚的,由他们出马,成功的几率至少在七成以上。”蔚凌羽此时不得不出来打圆场,他再不出声,黄雄怕是真要跳脚了。 “七成?”黄雄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蔚凌羽,就算是让他看好的那些人去偷袭铁剑山,胜负也只是五五之数,叶婉手下的人竟能有这么大的把握?黄雄的眼睛都快瞪酸了,却发现蔚凌羽依旧是那么气定神闲,半点心虚的样子都没有,忽地想到自来了平州,他与叶婉所做的事俱是谋定而后动,或许他该对他们再多些信心的。“罢了,那就依长公主罢。希望长公主能把这千把来号的人命真的放在心上。”得知叶婉安排去偷袭的都是她的手下,黄雄心中更是没底,对于阎罗殿他只有耳闻,并不曾见识过他们的真实水平。 叶婉唇角微勾,她自是很将那千余人的性命放在心上的,那都是她和叶睿晨心血的凝聚,没有人比她更舍不得他们牺牲。 子夜时分,李长德率领三万多人静静地候在平州城外,他骑在马上,手中紧握着一杆红缨长矛,眼睛瞪得铜铃似的,直直望着铁剑山的方向。就在方才,叶婉带着一千名阎罗殿的成员迅速向铁剑山进发。那些人俱是身着花花绿绿的怪异衣衫,距离离得远些看去,竟好似与周遭的植被融为一体般,极不易被发现踪迹。 疾行十来里路后,众人放缓了速度,不必等叶婉吩咐,队伍中主动分出十来人,赶到队伍前面侦查,确定没有暗哨后,遥遥打出一个手势,队伍继续前行,又走了四五里,走在前面的人忽地打出一个停止的手势,不多时就听低低的几声闷哼传来,倭国大军布在此处的六个暗哨十二个人俱都没了呼吸。 如此一路,直到队伍到达铁剑山山腰处时,已经有不下百多个哨卫被抹了脖子。叶婉赶上前几步,环顾了一下周围的地形,这里经过长年累月的风雨侵蚀,有几块巨大的岩石裸露出地面,正适合他们这些人隐蔽。而且这里离着铁剑山军营只有一里多的路程,进可攻退可守。 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幅铁剑山大营的地形图,摊开来放在一块还算光滑的石头上,借着微弱的月光,莹白的手指指指天相,又指指地形图上大营的南方,举起三根手指示意天相,带领三百人负责主攻南边。又指指阿福,示意他带领三百人主攻北边,而她则是带着四百人主攻被保护得最严密的中间主营帐。天相和阿福肃然点头,随即立即带了人悄悄向两个方向摸去。叶婉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信号弹,一挥手示意身后的人跟上,飞快地朝着倭国大军主营帐奔去。 临到近前,叶婉一甩手将信号弹弹上高空,几息过后,一朵巨大的红色烟花在空中炸裂开来,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声连着一声的巨大爆炸声。前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爆炸声平息了,好似从不曾出现过。而铁剑山军营里却是嚎叫连天,证明着方才的事并不仅仅是个噩梦。 铁剑山的援军今天刚刚到达,扎好营帐后与这里的原驻军聚了个餐,十来个将领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很是淋漓畅快,随后便各自搂着军妓回帐好一番翻云覆雨。将将才睡下不多时,就被震天的响声惊醒,伴随着力道巨大的冲击波,无数铁钉、铁球四下里飞射,运气不好的登时就殒了命。 好在这场灾难持续的时间不长,待巨响平息,硕果仅存的两位将领急急整合已乱作一锅粥的兵士,忙活了半个多时辰,发现还能站立的兵士不足半数。铁剑山原驻军主帅名叫小野原,正是被蔚凌羽斩杀的野原大将的弟弟。爆炸发生时,他还没有睡,正在与一个半裸的军妓嬉戏,他反应速度奇快,一听到外面发出巨大的响动,立时判断出是有敌来袭,当机立断将那个军妓扯到面前,来抵挡可能马上朝他打来的武器。不得不说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可是他没想到的是,“武器”并不全是从帐门处打来,而是四面八方都有。他挡得了面前的,其他的就无暇他顾了。饶是他发现不对,就立即扯着霎时已千疮百孔的军妓的尸体躺倒在地上,后背、腿上也都不可避免地受了伤。只是此人生性悍勇,简单包扎了一下就出门去组织战斗。 此时的营地像是被怪兽蹂躏过,到处都是破败不堪,没有一间营帐是完整的。小野原双眼通红地环顾一圈,这里简直成了人间炼狱,举目望去皆是躺地不起的兵士尸体,其间间或还有重伤未死的,不是缺了胳膊就是断了腿。他生平从未经历过此般惨烈的败绩,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就被废了一多半的战力,怎能让他不怒之欲狂。 ------题外话------ 感谢【等待明天的明天】亲投了一张五星评价票和四张月票!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三十一章 战端终起 “混蛋!混蛋!”小野原几乎失去了理智,连声狂吼着:“谁能告诉本将军,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没有人回答他,其他人比他还要惶恐茫然。@ 四下里一片寂静,连那些痛苦哀嚎的兵士都渐渐止了声息,不敢再发出丁点的声音,生恐自己没有死在这场莫名其妙的灾难中,却死在暴怒的小野原手里,那岂不是很冤枉? 小野原似乎也没指望谁能站出来为他解答,他向来自负智计无双,他都搞不清楚的状况,其他人更是白给。“还能动弹的,全部给我打起精神来,全军戒备!你,带几个人去侦查情况。”手握半人多高的大刀狂乱地挥舞了半晌,小野原的怒意好像发泄出了不少,理智回笼后马上组织防御并派遣兵士下山去查看敌情,他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场无妄之灾十之**只是敌人攻击的前奏。 “将、将军,这、这,”前来增援的参领捂着被削掉了小臂,经过包扎后还在不断渗血的右臂,站出一步,上下牙不断地打着架道:“这恐怕是大神降下的天罚,我、我们…”他本想说此时应该立即摆设香案,向大神乞求恕罪的,眼神甫一接触到小野原满是杀气森森的双眼,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他随上峰前来铁剑山增援,心中是不怎么愿意的,这样大动作地往铁剑山调动军队,意味着有可能很快就要与炎麟国开战,无端挑起战端实是有违天和,是会受到大神惩罚的。果然,他们才刚刚到达铁剑山,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增援军队的几位将领全都殒命了,只余他还活着,却也是付出了半条胳膊的惨痛代价。 “妖言惑众!”小野原心头恼怒非常,恨不能立时将眼前这人斩于刀下,什么大神、天罚的,全是无稽之谈,难道他就看不出来,这是敌人搞出来的把戏么?不过炎麟国的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样大规模的发射暗器,没有万八千人是绝对做不到的,可是等那波急促的暗器雨方一停止他就冲出了营帐,半个敌军的人影都没看到。还有那震天的巨响,又是从何而来?五指紧紧扣着刀柄,指节都已泛白,脑中各种疑问纷至沓来,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管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当众斩杀此人,大军势必会更加慌张混乱。“算了,你不必瞎想了,本将军确定这是炎麟国的人在搞鬼。现在,马上、立刻!集结兵士,准备防御!” 看着小野原咬牙切齿地下着命令,那参领也不敢再违逆于他,不然自己恐怕就要马上命丧当场。不仅仅是他,不少的兵士们也同样认为这是天罚,方才的响声就是大神降下的炸雷,伴随着各种利器,收割着他们的生命。前段时间,炎麟国的皇帝发国书给倭国君主,谴责倭国公主森丽娜娇蛮跋扈、任意妄为,竟罔顾法度掳走了长宁侯,这一消息虽被森吉千压下,却也有不少的小道消息流传出来,这些倭国的兵士忽地联想起那些传闻,也许那并不仅仅是传闻,而是事实。炎麟国的长宁侯身份贵重,自有大神保佑,倭国却冒犯了他,扣押着他不许他回国,所以惹恼了大神,这才降下天罚。可是为什么受到惩罚的却是他们? 一时间倭**队的士气十分低迷,在大神的面前,他们区区凡人如何抵挡得了?队伍松松散散地集结着,还要分出不少的人手去照顾伤员、收敛尸体,整合起来的战斗力已不足两万人。 正在小野原一遍一遍地怒吼,让兵士们打起精神的时候,山下遥遥传来整齐而迅速的脚步声。小野原的神经顷刻间绷紧,果然来了!“全体兵士听令!准备御敌!你们!还管他们了干什么!赶紧给老子过来,敌人杀上来了!” 那些忙着照顾伤员的兵士闻言,心中既恐慌又愤怒,恐慌的是炎麟国的人在这个时候发起攻击,让他们很是措手不及;愤怒的是,小野原竟完全不将那些伤员放在心上,连一个上药包扎的人都不许留,这是要伤员们自生自灭么?那些可都是他们的兄弟!不管心中如何想,军令是不得不听的,他们只能七手八脚地将伤药和绷带拿给那些伤势较轻的兵士,让他们自己相互处理伤口。 李长德的速度很快,不待倭国大军整合完毕就冲了上来,一照面,他也被眼前的场景惊了一跳,这满眼的断肢残垣,浑似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愣神也只有那一瞬间,李长德手中的红缨长矛向天一指,似是要将天都捅出个窟窿般,大喝一声:“兄弟们给我杀!” “杀!”炎麟国的兵士士气高昂,喊杀声直刺破天宇,打了鸡血般凶猛地扑向对面的敌人。天上半缺不圆的月亮似乎都被这惊天的气势吓到了,偷偷躲进了云层中,好在倭国营地中点着不少照明的火盆,还不至不能视物。混乱中,火盆被踢倒了,有的不多时就熄灭了,有的则是引燃了近旁破败的营帐,一时间火光冲天,倒使得营地上更为明亮。 李长德冲杀在队伍的最前面,旁人他一概不理,直直向着小野原杀去。小野原胸中的狠戾霎时悉数爆发,大刀高高举起,一刀险些将李长德的长矛劈断,厉声喝道:“来者何人?老子刀下不斩无名之鬼!” “哼哼,老子是炎麟国荡寇大军参领李长德!倭国的杂碎听着,若不将长宁侯平安放回,我炎麟国必要血洗倭国!”后面这一句是叶婉交代李长德务必要说给倭国兵士听的,用以扰乱他们的军心、打压他们的士气,是以李长德这一嗓子吼得当真是声震寰野。其实此时倭国兵士的士气哪里还用得着打压呢,已经很是低迷了,放眼望去,平素最是悍勇的兵士们被炎麟国兵士压着打,不住地节节后退,地上留下一批又一批的尸体。 “胡言乱语!你们那什么长宁侯根本不在我倭国!”小野原也听说了不少有的没的流言,他根本就不相信,他只信森吉千所说,已经派人搜查了森丽娜的府邸,然而并没有发现叶睿晨的踪影。他心中已是断定,这子虚乌有的说法,只是炎麟国攻打倭国的一个幌子。 李长德与小野原都不是废话多的人,冷冷地对视了几息,忽地同时大吼一声,立时又战在了一起。小野原颇有些心力交瘁,身上又带着伤,此时全凭着一股子凶悍强自支撑,哪里会是李长德的对手,几十个回合下来,旧伤又添新伤,更加有些支持不住。余光瞟向身周的战团,悲哀地发现,倭国的兵士完全处于下风,炎麟国的兵士像是收麦子一般,大批大批地收割着他手下兵士的性命。 心知这般下去,全军覆没就在眼前,别看此次冲杀上来的炎麟国兵士不是很多的样子,但谁又能保证真正的主力是不是正在赶来的途中?小野原倒也果决,恨意无限地大声呵斥:“退!撤退!”边吼着,边一刀挥出,奋力将李长德逼退一步,然后趁隙连连后退,抽身出了战圈,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不是他贪生怕死,而是想尽可能地保住兵力,以图后报。今日的事实在是太突然了,饶是他十分善战,在这样的处境下也生出了无力回天之感。 李长德由着小野原逃走,并没有追击,因为他知道,前面还有一道陷阱等着他,没必要现在浪费力气留下他。反身扑向那些还来不及撤出战团的倭国兵士,砍瓜切菜般撂倒了百多人后,这才堪堪停手。炎麟国的兵士们听到小野原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一发狠,手上加力又砍杀了一批倭国兵士,也收了手,眼睁睁看着小野原带着不到一万之数的残兵败将向着朝州城的方向败逃而去。 叶婉不知从哪里闪身出来,言笑晏晏地对李长德道:“李参领好身手,这一杆红缨枪耍得密不透风,连小野原那样悍勇的人都不是对手。” “嘿嘿,侥幸、侥幸。”李长德对于小野原的大名早有耳闻,自知按照真实的战力来说,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这次能打败他,只是占了他身上有伤,战力无法全部发挥出来的便宜罢了。不过,“这一战当真是痛快至极!”李长德仰天哈哈大笑着,在他的头脑中,完全没有什么公不公平这一荒唐想法,两军对垒,谁跟你讲公平?赢得胜利才是王道! 等笑够了,李长德转向叶婉,关切问道:“长公主手下那批人可有伤亡?” “没有。”叶婉淡淡地笑着,闻着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熟悉又陌生的血腥味,她很满意这其中并没有阎罗殿成员的。千余名的阎罗殿成员,几乎堪称完美地完成了这次的任务,其中只有一名成员,在撤退的时候被散乱在地上的石块绊倒,扭伤了脚。这只是个意外,叶婉还是决定将那名成员打回去重新训练。这并不是惩罚,而是希望他深刻地记住这次教训,以后再执行任务时,能更加细心谨慎,不然他很有可能会付出生命做为代价。 李长德闻言双眼不住地放光,心脏激动得“噗通噗通”剧烈地跳动,杀伤敌人大批兵力而毫发无伤,这其中手握神兵利器固然是最重要的原因,但也可看出那一千人的身手必然是极好的。若是有这样一队人辅助,往后的战事定然是事半功倍的。正思虑着如何开口,请求叶婉将这些人借给他率领,手下人过来禀报道:“参领大人,属下等粗粗点算,倭国兵士投降的有三千多近四千人、重伤不起的约八千多、死亡的,不计其数。”说到这里,那名兵士不禁额头冒汗,那些方才在拼杀中死去的还好说,点算起来也容易,就是先前死在爆炸中的,人数多就不说了,好多尸体都是残缺不全的,完全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去统计了。“参领大人看,那些投降的和重伤的,是否就地处决?” 坑杀俘虏这种事,自来是己方不说、敌方不究,心照不宣的事情。养着那些俘虏只会白白浪费粮草;放掉吧,说不定这些人转头就回到敌方军中,继续与己方作战。久而久之各国间就慢慢达成了默契,一旦国与国爆发战争,俘虏被坑杀成为了潜规则。 李长德点头正要下令,叶婉却道:“留着他们,回头大将军会给森吉千写一封书信,叫他拿银子来赎人。”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一战成名(上) “嗯,都听长公主的。@ ”李长德满心想的都是该怎么开口跟叶婉借人,也不管她说了什么,忙不迭乐呵呵地点头应了。随即慢了半拍的脑子才反应过来,张大嘴惊道:“啊?拿银子赎人?这不好吧?”各国都没有这个先例啊,炎麟国若是开了这个头,一旦往后又与哪个国家开战,人家也这么来一回,可不是自找打脸么? “怎么不好?森吉千应了,咱们会得到一大笔军费;不应,哼哼,”叶婉冷笑两声,平静无波的眼眸之中是重重的算计:“他若不应,轻则名声有损,重则军心、民心两失。”一场仗打下来能活下来就是万幸了,提着脑袋为国家卖命的兵士们只是被俘,炎麟国大发善心给了他们生的机会,森吉千要是不抓住,必然遭到倭国百姓的千夫所指—那些倭国兵士谁还没有个亲朋故旧?她倒是希望森吉千舍不得银子,能断难拒绝呢。他不是爱往人家安插钉子,伺机捣乱么?那也怪不得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搞点事情让他头疼、肉疼。不过她这手是阳谋,可比森吉千搞的那点子阴谋高杆多了,他不但得按照自己设计好的路走,反过来还得感谢炎麟国没有对他们的兵士赶尽杀绝。 李长德不是笨人,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叶婉的险恶用心,抽动的嘴角带得一脸的络腮胡子也跟着一抽一抽的,不禁竖起大拇指道:“长公主真高人也。”至于先例不先例的,也没有谁规定不许拿俘虏做交易不是?能留敌军俘虏一条命在,已经是莫大的仁慈了。 “嘿嘿,那长公主觉得这价钱该怎么定?”李长德在心中盘算了一番,被俘的连着受伤的足有一万多人,一人一两银子就是一万多两,全都换成猪羊鹅肉,给弟兄们好好改善改善伙食也不错。 叶婉回头瞅了那些正有条不紊地安顿倭国俘虏的炎麟国兵士一眼,随口道:“十两八两不嫌多、五两六两不嫌少。哎!你们这些败家玩意,给我住手!谁让你们随意处置敌军尸体的?”李长德手下的兵士与李长德一个性子,做事都是干脆利索得很,就这么会儿功夫,他们已经将尸体都归拢到一起,正准备装到不知从哪弄来的板车上,拉到林子深处去焚烧掩埋。叶婉吼了一嗓子后,火急火燎地小跑两步过去,及时地阻止了兵士们的行动。 李长德还愣愣地站在那,寻思着什么叫“十两八两不嫌多、五两六两不嫌少”?一万多人才换那么点银子?还是…不自觉地“咝咝”吸着气,他突然觉得他都替森吉千牙疼呐,一个俘虏就要拿那么多银子换,是不是有点黑?还没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就听不远处叶婉在数落兵士们,忙也赶过去,解释道:“长公主,这些尸体不尽快处理掉,一个不好是要发瘟疫的。”李长德很是佩服叶婉脑子转得快,不过她到底是闺阁女子,这些事她不明白也情有可原。 “那干嘛不好好处理呢?现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要,你们就只知道一把火烧了,活该你们一辈子发不了财!”叶婉白了李长德一眼,对那些兵士道:“这个天气放上一天两天的不打紧,明儿个我配些药送来,保存十天半个月都没问题。” 李长德被叶婉绕得都糊涂了,这些个死人跟发财有什么关系?倒是那些负责处理尸体的兵士们,颇有些心虚,难不成这位长公主殿下也想从这堆死人身上寻摸财物?可是值钱点的东西都被他们收起来了,要不要上交呢? 看见李长德是一脸的不解,叶婉笑得奸诈:“你真真是个死脑筋,难道只有活人才能换银子?”这些死人在他们看是敌人的尸体,但在倭国人眼里可是烈士遗体呢,森吉千就忍心任他们客死他乡,还要暴尸荒野? 呆愣了好半晌,这回李长德对叶婉是彻底服了,怨不得人家铺子是一间接一间地开,短短几年就赚的盆满钵满,就凭这脑袋瓜,她赚不来银子才是没天理!他甚至都怀疑,是不是叶婉随便捡几块土坷垃都能卖上大价钱?被震惊得嘴都合不上的李长德,一个没留神就问出了声。 “嗯,也不是难事。”叶婉摸着下巴思虑着,只要打上蔚谦的标签,说这土坷垃是蔚谦把玩过的,说不定真有大把的人出高价争抢,拿回家还得供着。随即叶婉回过神,干笑不已道:“瞎想什么呢,赶紧地干活。”暗暗汗颜了一把,她竟也被李长德带歪了话题。 这一仗赢得分外轻松,扎营防守却不能马虎,回头一个不小心被倭国反戈一击,抢回阵地,炎麟国可成了个笑话了。黄雄因不看好叶婉的偷袭计划,觉得区区一千人根本不可能成功,是以根本不同意让所有的兵士来参与这场豪赌,只有李长德求战心切,听令带了三万人过来,算是来一场试探性的攻击,没想到还真把铁剑山攻下来了。小野原带着残余部队狼狈而逃时,李长德就派人快马加鞭去平州城报讯,让黄雄立即带兵过来。 黄雄整整一晚不曾合眼,在大宅的书房里走来走去,像是屁股上长了钉子似的,一刻都坐不住。蔚凌羽和其他两位参领也陪着他等消息。静谧的暗夜中,遥遥传来一阵闷闷的巨响,黄雄明知看不见,还是忍不住奔到窗前朝外张望。蔚凌羽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道:“黄老就安心罢,阿婉从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有这功夫你还不如赶紧去集合大军,准备去铁剑山驻扎。” “唉!大将军未免太过乐观,老夫只求长公主和老李能平安归来。铁剑山,从长计议罢。”三万多人牺牲,黄雄不是不心疼的,但能给叶婉买个教训,让她往后不再好高骛远瞎指挥,也算是值得了。 蔚凌羽瞥见王忠和杨旭刚似也与黄雄一样的想法,无奈地摇摇头,他和叶婉都还年轻,到底是不被这几位沙场老将看在眼里的。 又等了两个多时辰,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黄雄终于是等不下去了,神色焦急道:“大将军,不如让老夫带人前去接应吧。”一个是多年的老兄弟,一个是身份不凡的长公主,哪个有了闪失,对他都是不小的打击。他开始无限地懊悔,就不该赌气同意叶婉的计划!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蔚凌羽“嚯”地站起身,黄雄等人也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口,既想马上得到铁剑山那边的消息,又怕送回来的是坏消息,那一刻心中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真真是难受至极。 看到来人脸上的神情很是如梦似幻,嘴角却是勾着淡淡的笑意,蔚凌羽心中大定,知道铁剑山定是已经拿下,忍着胸腔中即将爆发的大笑,问道:“铁剑山如何?” 黄雄等人眼神灼灼地看着来人,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显得分外滑稽。 “回大将军,李参领占领了铁剑山,让属下快马回来报讯,请黄参领立即带兵前去驻扎。”这人是亲身参战了的,他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他们能这么容易就拿下了铁剑山,传说中的天险似乎也没有那么易守难攻;而所谓的十分“悍勇善战”的倭国兵士,在他们面前就像是软脚虾一般,简直就是不堪一击。在回来的路上,他一边狠命催促马儿飞奔,一边掐了自己好几次,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哈哈哈哈!”蔚凌羽待来人话刚一落地,就开怀大笑起来,首战告捷!看这几位参领还会不会轻视他和叶婉;还有京中的那帮老家伙,还敢不敢再唧唧歪歪! 黄雄闻言,心中的大石终于重重地落地了,方才他瞧着回来报讯的兵士满身满脸都是血的样子,心脏几乎都要跳出腔子了,那一瞬间,他脑中闪过千百个念头,都已经做好了全军覆没、李长德和叶婉皆已殒命的心理准备,没想到竟意外听到这么大的好消息,迫不及待问道:“我军伤亡情况如何?”三万多人打六万人,就是胜利,恐怕也是惨胜。 “伤、伤亡?”那兵士愣了一下,战事将将接近尾声他就被派遣回来报信儿,具体有多少伤亡他也不知道啊。“额,伤亡似乎不是很大吧?”兵士尴尬地看着那一双双殷切的眼睛,暗恨自己回来得太急切了,怎么也得统计出己方的伤亡数量再回来。不过据他大致扫了几眼战场上的情形来看,遍地躺倒的都是倭国兵士,己方好像损失不大的样子。 “不是很大是多少?”黄雄有些发急,他觉得这个兵士忒地不靠谱,连话都说不清楚。转身对蔚凌羽道:“大将军,你看属下是否马上就带兵赶过去?”不管伤亡具体有多少,铁剑山拿下了是铁板钉钉的了,他得赶紧带人前去防守,现在那边守卫空虚,被倭国兵士钻了空子可就大大地不妙了。 “快去!”蔚凌羽也想到了守卫空虚的问题,急急抓起放在书案上的马鞭,道:“我随你一起去看看。”平州这边有王忠和杨旭刚驻守,城中又是清理了又清理过的,出不了岔子。 等蔚凌羽和黄雄带兵到达铁剑山时,已经天光大亮。直到黄雄站在临时搭建在废墟之上的一片营帐之前,看着来来往往巡逻的兵士俱是炎麟国的人,他才真正相信了,铁剑山确实是易主到了炎麟国的手里。 李长德步出大帐,抚着胡须畅快大笑着前来迎接蔚凌羽和黄雄,拱手打招呼道:“大将军、黄老哥。” “老李,你快说说,咱们的人伤亡如何?”知道了胜局已定,黄雄是彻底踏实了,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他们的损失到底有多少。 “不多、不多。”李长德胸脯挺得高高的,满脸的容光焕发,见黄雄急切地都要上来揪自己的衣领子了,也不再卖关子,矜持的笑意中难掩得色,道:“伤亡不到千把人。”这其中受伤的有七百多人,真正牺牲的也就三百来人。这样的战绩,简直可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而李长德做为这一战的参与者,想不得意也难。 “千、千把人?!”黄雄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以少打多,不但胜了,损失还只有千余人而已,这样骇人听闻的战绩,要他如何相信?“你确定?”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见李长德很是肯定地点头,黄雄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不然怎么感觉这么虚幻缥缈,脚都有些站不稳了呢? ------题外话------ 感谢【wangjing1104】亲投了一张月票!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一战成名(中) 相交这么多年,李长德还是第一次见黄雄如此地不淡定,那一幅摇摇晃晃、脚步虚浮的样子,跟个大姑娘似的。嘿嘿窃笑着上前搀扶着他,道:“咱们别站在这儿吹风了,快回大帐去,长公主还有大事儿跟咱们商量呢。”一想到叶婉提出的那个想法,李长德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热,好像有用不完的劲儿。 “等等、等等,老李你说咱们伤亡仅千余人,可是当真?”黄雄扯着李长德的袖子不肯挪动脚步,他总觉得这个数字太让人难以置信了,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李长德简直都要扶额了,无奈道:“难道黄老哥连我的话都不相信?你若不信,现在就集合人马,你亲自点算可好?” “不、不用了。”黄雄经过再三确认,终于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他的心里还是很激动的,心脏“砰砰砰”地剧烈跳动着,要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在竭力地提醒他要注意形象,他恨不能甩开李长德和蔚凌羽去蹦几个高儿。“那倭国伤亡如何?” 终于问到点子上了。李长德脸上得色更甚,笑眯着眼睛做高深莫测状:“你猜猜。” 这个老李,一把年纪了还学小孩子玩什么你猜我猜的!黄雄一口气憋在胸口,真想喷李长德一脸老血,但见他神色甚是得意的样子,耐不住心中好奇,试探道:“一万?”叶婉手里有那么多手雷,留下敌军一万人还是有可能的吧? “少了。再猜。”李长德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一万还少?!那…“一万五?” 李长德似是忽地想到了什么,眼神怪异地看了蔚凌羽一眼,神色黯然下来,直言不讳对黄雄道:“黄老哥,说实话,咱们是真老了。” 黄雄感觉拳头好痒,真想照着李长德的眼睛来上一拳!自己在这心急火燎地等答案,他却说句八竿子打不着的,什么他们老了。这不是废话嘛,他们这一个个的眼瞅着都要到知天命的年纪了,能不老么。“说正经的!”黄雄感觉自己很快就要维持不住淡定的形象了,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了四个字。 “我就是在与你说正经的。咱们老了,胆子都变小了。我不再敢带着兄弟们一往无前地拼杀,而你,连大胆猜测敌军伤亡数量都不敢。”这场战役结束后,李长德在高兴之余,也想了许多。他带人来打前锋,固然有习惯性求战心切的原因,但最重要的原因是蔚凌羽这个主帅下了令。即使是这样,他也一再地讨价还价,最后只带了三万人出来。仅仅三万人,在地形险峻、敌人数量倍于他们的情况下,算个什么呢?他其实是带了死志的,军令不能违抗,那他就陪着兄弟们一起死。说到底,他从没想过,也根本不相信他们能取得胜利。然而现实给他上了一课,想要实现某一目标,你首先必须要敢想。 黄雄被李长德忽然低落下来的情绪影响,慢慢平复了激动的心情,他隐约感觉李长德与平素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一时想不清楚。他现在迫切想知道的还是倭国兵士的伤亡数目。 李长德倒也不用黄雄再追问,口中似是在呢喃自语,道:“被俘三千七百多人,重伤、死亡人数高达四万三千多人。”这么些人,放在他年轻的时候,必然是挖个坑埋了或是一把火烧个干净,而现在,叶婉一提出让倭国拿银子来赎,他就轻松应下了,并不仅仅是为了银子,而是他失了狠辣、心软了。一个心肠软和的将领,已经不配呆在这个位置上了。这才是他黯然神伤的真正原因。 “四、四万多、近五万?!”黄雄此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样的一个数字,比先前那个还要骇人听闻。他知道李长德不是信口开河的人,是以他更觉懊悔不已,若是当初他能对蔚凌羽和叶婉这两个年轻人更多些信心,此战多派些兵力,是不是可以将驻守铁剑山所有的倭国兵士都留下?黄雄顾不得矜持,拉了蔚凌羽大步流星地往大帐去,他需要重新认识这两个年轻人,然后细细商讨接下来的作战计划。这一次,他不会再那么死脑筋了,他愿意真心受这二人的统领调度,能创造出这样战绩的人,就算是个三岁小儿,他也会发自内心地臣服。 “黄老、蔚凌羽,你们来了。你们也过来看看,这定价还算合理吧?”叶婉见这二人终于到了,唇边绽开笑意,将手中的纸张往前一推,颇有些自鸣得意。经过多方考虑,她很是用心地给俘虏们定了身价。反复审看了好几遍,觉得这笔银子倭国既能拿得起,又狠狠地挖了森吉千的一块肉,足以让他疼得睡不着觉了。 “额?”黄雄片刻间已准备好了一肚子请罪的话,而且也做好被叶婉数落、甩冷脸的准备,可他想不到,叶婉不但依旧笑脸迎人,还提都不提自己的失误。 叶婉也愣了一下,看了随后跟进来的李长德一眼,她以为他会第一时间与这二人叙说此事的。只是李长德满脸的落寞是怎么回事?先前不是还好好的么?叶婉给众人让了座,道:“我是这么想的,活着的倭国兵士,管他是俘虏还是重伤被扔下的,普通兵士一律十两银子一个;校尉十五两、参领五十两、将军一百两。当然,活着的那些人,最高级别也就是校尉。重点是死的,普通兵士六两、校尉二十两、参领五百两、将军三千两。你们觉得怎么样?” “啥?”黄雄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根本跟不上叶婉的节奏啊。什么五百两、三千两的,这都哪跟哪啊? 叶婉耐着性子又跟蔚凌羽和黄雄解释了一遍,然后满眼星星地等着他们大力赞扬自己,尤其是蔚凌羽,她相信他是明白自己想法的,定会觉得自己是个会过日子的。 蔚凌羽果然没有辜负叶婉的期望,很是赞赏宠溺地看着叶婉,不住地点头表示赞同。倒是李长德,他已经知道了叶婉必定会狠砍倭国一刀,但他实是没想到叶婉会这么黑。“这、这么贵?为啥死人比活人还贵?活的将军只要一百两,死的倒要三千两?”李长德现在已经没心思默默忧伤了,满脑子飘着的都是一个接一个的数字。 叶婉头一仰,理直气壮道:“谁叫咱们没捞着活的将军呢。若是有活的,不要他个万八千两的,咱们岂不是亏死?”培养出一个出色的将领,所要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岂是金钱能衡量的?账单上所书,活着的参领、将军的价格,只不过是用来给森吉千一个安慰罢了。咳咳,更大的可能是暴击。 “好、好吧。”李长德呆呆地应了一声,他算是涨了见识了,叶婉这一刀真是够狠的,森吉千不吐血才怪。 黄雄眼角不住地抽动,他也是缓了好一会才缓过劲儿来,沉吟道:“这代价,怕是倭国出不起。”就算出得起,森吉千也不可能出。赎回了这些人,倭国差不多也该喝西北风去了。 “出不起可以还价啊。”叶婉阴险一笑,她这招一出,森吉千要么咬牙出银子,倭国就没资本继续打仗;要么还价,那炎麟国就可以揪住这一点,往死里贬损他们,尽可以说在森吉千眼里,为国捐躯的兵士们根本没有银子重要,狠狠打击森吉千的声望;再不然森吉千断然拒绝,这就更省事了,他们什么都不必说不必做,倭国的士气不跌落谷底才怪。 一时间李长德是想不到这么多的,黄雄想到了,再看向叶婉的眼神好似都带着绿光般。“好好好!就照长公主所言!哈哈哈哈!”黄雄发现,越是与叶婉接触,就越觉她与众不同,她刚刚回京那会儿,朝堂上都是斥责她经商的言论,现下看来,有经商的头脑并不全是一件坏事。这不,才开战就要坑倭国一大笔银子,若是换了他们,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么绝的一招。 随后众人又商讨了一下细节,然后由蔚凌羽执笔,分别写了一封书信和一封奏折,一方面通知森吉千准备银子赎人,另一方面向蔚谦汇报一下战况。同时命人将炎麟国允许倭国拿银子赎回俘虏和兵士遗体的事情散播出去,堵死了森吉千假装不知此事,过后找人背锅的路。 做完这一切,天色也已经不早,黄雄带来的大军虽说有手下人安排驻扎防守,但他还是要亲自去看看才能安心。正待要告辞,就听叶婉对李长德道:“我看李参领突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可是有什么事?” 黄雄闻言停住了脚步,这一个接一个的重磅消息打得他晕头转向的,还没顾得上关心一下老兄弟,顺势又坐了下来,想听听李长德怎么说。 李长德看看几人,都算不得是外人,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犹豫一瞬道:“我想,往后的战事,我就不参与了。” “嗯?这是为何?”蔚凌羽吃了一惊,这跟蔚谦与他说的不一样啊,不是说李长德此人最是善战也好战么?不管大小战役,他总是冲在最前面的一个,这回怎么改了性子了? “唉!跟你们说说真心话也无妨。”李长德面色颇为纠结地抓了自己的头发几把,懊丧道:“我觉得我已经不配再带兵了。我、我竟然对倭国那些兵士心软了。”说出这样的话,李长德觉得心里既内疚又羞愧,同时又觉一阵轻松,总算是将真心话倒出来了,但愿蔚凌羽能答应他的请求,不然在接下来的战事中,他因着渐渐生出的不合时宜的仁慈,而耽误了大事,可真真是晚节不保了。 蔚凌羽和黄雄闻言都不禁沉默了,他们都不是冷血无情的人,死在他们面前那么那么多的人,他们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只不过他们都在自我调节,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战争,死人是在所难免的,竭力地让自己去适应,不要想的太多。 “我明白李参领的心思了。”叶婉坐直了身子,郑重地看着李长德,缓缓道:“李参领觉得‘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这句话就一定是真理么?不,是你理解得太片面。不管是炎麟国的兵士,还是倭国的兵士,那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抛开各自的立场,我们都该尊重。李参领对他们心软,说明你在心底里还是个人,而不是畜生,这是好事。并不能说明你不配带兵。相反,这样的你才会更爱惜手下的兵士。我忘记了在哪里看过这样一句话,‘我不敢妄谈胜利,我只是想让我的士兵在战场上少死几个’,这是将领应有的仁慈,我已经在你的身上看到了。为了维护百姓们安定平和的生活,在必要的时候,做为将领,你不得不硬起心肠,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下的兵士浴血奋战,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但你不能后退,这才是所谓的‘慈不掌兵’。”叶婉目光坚定,一瞬不瞬地看着李长德,他是一个优秀的将领,她不能让他因为自我怀疑就折戟沉沙,她要尽她所能地开导他。“倭国的兵士与我国立场不同,他们的君主没有一刻不想要入侵我们的国土、奴役我们的百姓,我们必须奋起反抗。什么仇恨啊、利益纠葛啊,人死债消,我们只要做到不轻侮那些兵士的尸体,就是我们所能做的,最大的仁慈。所以,我提出了倭国可以拿银子赎回俘虏和兵士们的遗体。那些人的死,错不在你、不在我、不在于炎麟国,而是在于为君为帝者的野心。” 在场的三人静静地听着,不仅仅是李长德,蔚凌羽和黄雄心内触动也很大,想起曾经死在自己手上的那些人,有多少是真正该死的?又有多少是不得不死的?他们也有家人朋友,他们的死,又会给他们的家人带来多大的悲痛?但无论如何,他们也是别无选择,不杀死他们,难道要任由他们受到森吉千野心的支配,侵入到炎麟国,蹂躏更加无辜的百姓么? 李长德不知被哪句话触动,大手捂上双眼,呜呜咽咽地痛哭起来,他很是后悔年轻时是那样的年少轻狂,从不知尊重生命、杀戮过剩,只要是敌人,连投降的俘虏都不肯放过。不过现在明白也不算晚,圣人不是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么。哭了一阵,尽情发泄了心中压抑的情绪,李长德狠狠抹了一把眼睛,声音沙哑道:“多谢长公主,我老李想明白了。为兵为将,就是要有马革裹尸的觉悟,怨不得谁。存慈悲心,行正义事。” 见李长德想通了,黄雄也很是欣慰,起身拱手道:“长公主有如此胸襟见识,让我老黄既是佩服又很惭愧呐。受教了。”这些道理,他活了半辈子都没有想明白,如今一个小丫头一席话却让他豁然开朗。 叶婉微笑不语,心中却颇为惭愧,她所多出的,不过是在现代时那几十年的见闻罢了。待得李长德和黄雄告辞离去,叶婉才放松了僵硬的脸庞,不自觉依偎进蔚凌羽的怀中,喃喃道:“蔚凌羽,其实我并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高尚,旁人的死活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我只求我所在意的人好好地活着,其他人又关我什么事呢?” “我知道。”蔚凌羽感觉到叶婉浑身都散发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悲伤,温香暖玉在怀,他却半点绮念都生不出来,只是静静地抱着她,一下一下拍打着她的后背,让她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会陪在她的身边。 ------题外话------ 感谢【694574542】亲投了一张月票!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一战成名(下) 炎麟国大军突如其来,一举拿下铁剑山,小野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是他低估了蔚凌羽这个年轻将领的分量。他想不到短短一段时间之内,蔚凌羽就能指挥得动那些老资格的参领听命于他。李海明传给他的消息是,蔚凌羽桀骜轻狂,与四位参领关系不睦,甚至可说十分地僵硬,短期内组织不起有效的攻击。就是听信了李海明的话,他才会放松了警惕,在援军到达这一天,放心地与援军将领们聚餐、玩乐,而疏忽了防守,不然哪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让炎麟国大军靠近了营地还不自知。 小野原生平从未经历过如此惨败,他狠命地抽打马臀,狂奔在队伍的最前面,迸溅到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成痂,但他顾不得清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正在慢慢地往外渗着鲜血,他也没有时间细心包扎。他恨极了炎麟国的人狡猾如斯,更恨李海明无用,费尽心力送出来的消息竟是个催命的导火索。依着眼下的情形看,恐怕李海明早已暴露,炎麟国的人没有立即拆穿他,只是想顺势将计就计,给他们一个致命的打击罢了。可是不管如何,他现在才明白过来,却是为时已晚。想必李海明是必死无疑的了,而他,起码他还有命在。想至此,小野原心中又莫名生出些快慰来。他就是这样睚眦必报的性子,旁人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凡有一点点冒犯了他,他都会记恨在心,总要找机会报复回来。更别提因着李海明之故,让他落到了这样一副丧家犬的境地。没有冲到平州城将李海明亲手撕碎,说明他还存有理智。还有方才与他对拼的李长德,也被他划入了要将其碎尸万段的行列。 一口气奔行了十多里路,若不是极为熟悉这里的地形,在这样的黑夜之中,他们的速度早就不得不放慢了。小野原面色狰狞地暗暗咒骂着,心中大略计算下时间,照这样的速度,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到达朝州城,等到了朝州城,他定要马上整合残兵、集结出一支新的队伍,杀回铁剑山去。 “轰轰轰”,小野原的马蹄踏过一处平坦的地面,在一声微不可闻的“咔哒”声后又向前奔行了几步,身后忽地爆发出几声巨响,同时一股力道极大的气流将他与马匹一起掀翻在地。落地的一瞬间,身下又是几声巨响炸裂开来,又一次将他掀飞,再落地时,小野原已经全身血肉模糊,弥留之际,他想到的是,他哥哥的仇还没有报,他的耻辱也还没有洗刷。但这些都是徒劳,不过片刻,他就没了呼吸。 小野原千方百计请命到铁剑山驻守,为的就是替他的哥哥野原报仇,却想不到,自己竟会莫名其妙地遭遇惨败,进而殒命于此。 紧随其后的倭国兵士亲眼看到小野原丧命时骇人的一幕,下意识地急急勒住马缰,他们不愿意步他的后尘,但还是有不少人收势不及,纷纷踏入了死亡的陷阱。又一轮的爆炸声结束后,还活着的倭国兵士已不足一万人了。未知的事物是最可怕的,剩余的这些散兵游勇没胆量再前进,他们选择了后退,哪怕身后的敌人同样可怕,他们也顾不得了,能多活一时半刻也是好的。 没人统领的兵士,在活下去的**驱使下,纷纷调转马头,想要往来时的路逃窜,正在乱成一锅粥时,来时的路也被爆炸声截断。这一次更为恐怖,伴随着震天的巨响,无数不知名的利器四处飞散,肆意地杀伤着人命。这真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兵士们瞬间被死亡的阴影笼罩,游走在崩溃与疯狂的边缘。 这时,一道犹如天籁般的声音传来:“缴械投降者不杀!” 缴械投降者不杀!兵士们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立时将手中的兵刃统统丢弃,乖乖地束手就擒。他们只是不想死。 当阎罗殿的人押解着这批残军回到铁剑山时,蔚凌羽的奏折刚刚快马送往京城不久。点算了这批俘虏的数量后,蔚凌羽不得不再写一份奏折递上去,虽然面上颇有些苦恼的样子,心中还是十分激动的——往上数五百年、一千年,从没有一个人创造出过这样辉煌的战绩。六万人全军覆没,己方伤亡却只有千余人。虽然这其中叶婉的功劳是最大的,但叶婉是他的未婚妻,还用分彼此么?随后蔚凌羽禁不住又有些脸红,搔搔头傻笑两声,暗暗下定决心,他也要努力了,总不能被媳妇儿比下去吧。 “大将军!大将军!”黄雄回到帐中,还没来得及歇息一会,就又听到一个这样振奋人心的消息,虽说整整一夜未合眼,对于他这个岁数的人来说很是吃不消了,但他就像是打了鸡血,半刻也闲不住了,匆匆忙忙就来到蔚凌羽的帐中,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菊花,道:“恭喜大将军呐!旗开得胜,还是完胜!真真是可喜可贺。”要说先前他还很是懊恼自己拖了后腿,让这场战役不完美,如今可算是再无缺憾了。 “黄老怎不好生歇息一下?”蔚凌羽嘴角浮着浅浅的笑意,伸手延请黄雄坐下说话。 黄雄如何坐得住,摆摆手道:“获得如此大胜,属下觉得咱们应该乘胜追击,顺势一口气将朝州城也拿下。朝州城的兵力比铁剑山弱得多,而咱们伤亡几可忽略不计,现在士气又正旺,真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呐!” “呵呵,黄老别激动,朝州城自是要打的。但打之前,咱们必须牢牢站住了铁剑山。方才我正在思量,等你稍作休整就赶回平州城坐镇,让王参领和杨参领立即赶过来,各自率领三万人马驻守在鸡冠岭两侧,随后我就带领四万人准备攻城。”蔚凌羽一边说着,手指一边在堪舆图上勾画路线。攻城的节奏必须要稳,绝不能因为这一次可说是偶然的大获全胜,而冲昏了头脑。 黄雄见蔚凌羽心中自有章程,也慢慢平复下了心绪,顺着他手指的指点,一一看去,闭上眼仔细思量半晌,赞赏道:“大将军虽年轻,却颇有定力,这是极好的。依属下看,大将军的思路是可行的。那么属下这就回平州去,换老王和老杨过来。” 两天后,前后两封奏折快马加鞭送到了蔚谦的御案上,登时就引起了朝堂上的轩然大波。 蔚谦一个字、一个字地将两封奏折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经过一再地确认,终于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上面的内容,忍不住拍案大笑起来,当皇帝这么多年,他已经有很久没感觉这么畅快了。攻打倭国的第一战就获得了如此大的胜利,而率军的还是他亲自拍板定下的亲侄儿。喜悦的同时他也感到无比的骄傲,他蔚家不单单有精明干练的凌云太子,还有英勇善战的凌羽世子,最重要的是这对堂兄弟手足情深不亚于亲兄弟,有这二人,可以预见,最起码炎麟国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定会稳如泰山的。 随后在朝堂上,蔚谦迫不及待地将这两封奏折拿出来与众臣们分享喜悦。他以为朝臣们必定会如他一样地高兴,却不想迎来的竟是一片质疑之声。 “皇上,微臣以为,此两封奏折所述,实不可信。以三万人对阵六万人,几乎没有伤亡,便是战神再世也做不到。依微臣看,恐怕是蔚世子邀功心切,夸大了罢。”出言之人是属于主和一派的大臣,他们不相信也不愿意看到蔚凌羽能取得胜利,哪怕仅仅是一战的胜利。蔚凌羽若是势如破竹地拿下倭国,岂不是打他们的脸,说明他们都是无胆的懦夫嘛,那他们往后还有什么前程可言?在他们看来,区区倭国弹丸之地,远不及他们的官途来得重要。 “启禀皇上,臣亦如此认为。倭国兵士悍勇,众所周知。况且铁剑山易守难攻,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轻松拿下?” “臣附议。” “臣附议。” 一个接一个大臣跳出来,一边儿倒地认为蔚凌羽是虚报战功。那些主战派的,不是不想站出来反驳的,可是他们内心深处也是不相信蔚凌羽竟创造出这样的战绩,是以根本不敢随便开口,以免给人留下话柄。 蔚谦大好的心情顿时被败坏了,沉着脸等那些大臣们都安静下来,冷声道:“你们是说朕的眼睛是瞎的?朕是看着阿羽长大的,他的为人朕还能不了解?他可不是那些纨绔,整日介只知吃喝玩乐、夸夸其谈,半点不思上进!”若是蔚谦手里有把刀,恨不能将那起子嫉贤妒能的东西都抓过来乱刀伺候!他们的儿女一个个的不成器,就看不惯他的侄儿有能耐,真真是蛀虫!此时他开始怀疑,当初的自己性子怎么就那么好,由着这帮老东西放肆惯了,如今愈发地不像样了。 “臣等不敢。”那些大臣见蔚谦冷下脸来,忙不迭请罪。但他们也只是“不敢”,心中该不认同的依旧不认同。 看着那一张张不以为然的脸,蔚谦心火直冒,眼神扫到若有所思的谢丞相,压了压火气,问道:“此事谢爱卿如何看?” 谢丞相被点了名,上前一步,沉吟片刻道:“老臣以为,此事虽有些令人不可置信,但总归不会都是虚的吧?不如派遣一名信得过的官员,到平州去看看,真相到底如何不就一清二楚了嘛。好过咱们相隔万里地胡乱揣测。”谢丞相很是赞同攻打倭国的,其一,炎麟国的尊严绝不容侵犯;其二,也是因着百多年前倭国本就是炎麟国的国土,若是能趁此拿回来,着实是一项不小的功绩。他倒希望蔚凌羽上奏的那些大快人心的事件都是事实。 蔚谦眯了眯眼睛,脑中飞快地掂量着人选,首先想到的就是秦禛,但是秦禛还要把控大军粮草一事,离不得京城。让其他人去吧,谁能毫无私心地让他放心呢? 正在苦恼无人可用,一向做透明人的蔚让站了出来,拱手道:“皇兄,不若让臣弟去罢。臣弟定会仔细查访,据实已报。” 蔚谦眼睛亮了亮,自从那次蔚让与他交心后,确实是老实得很,不归他管的事他是半点都不沾,颇有些要做闲散亲贵的架势。既然这次他主动请命,索性就让他出马好了,正好借此机会再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收了心思。“好,那此事就交给皇弟了。” 蔚凌羽的战绩传回京城,朝臣们大多都嗤之以鼻,很是不能相信,百姓们却是没有那么多心思,对此是深信不疑的。这一仗打得漂亮,替他们狠狠地出了一口气!一时间京城中的百姓们欢欣鼓舞,平州城的百姓更是家家张灯结彩、奔走相告。不知不觉间,蔚凌羽战神之名已传得个人尽皆知,当真可说是一战成名。 ------题外话------ 感谢【wangjing1104】亲投了一张月票!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三十五章 轩然大波(上) 在炎麟国积极准备攻城时,朝州城已得到了铁剑山守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一时间朝州城驻军将领和一干官员无不惊骇莫名,炎麟国的人向来软糯,这一印象在他们的心中早已根深蒂固,这回乍然发威,还真让他们有些肝儿颤。 “各位不必惊慌,此战大败,定是炎麟国偷袭之故,那小野原是个什么样的人,大伙都知道,成日介眼高于顶,好像谁都不配被他看在眼里似的,有此下场也不奇怪。只要咱们不犯那样的错误,炎麟国的人就奈何不得我们。”说话这人是朝州城驻军将军百田,他心中其实很清楚,铁剑山失守对倭国来说意味着什么,更清楚小野原败北,一定不仅仅是因为小野原的盲目自负——炎麟国终于要露出他的獠牙了。那样一个庞然大国,若当真是他们看到的那样软弱可欺,倭国也早就不必偏于一隅了。 “呵、呵呵,百田将军说的是。”朝州城知府包塔,讪笑着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不在焉地随声附和。谁也不是傻的,没了铁剑山在前面挡着,他这朝州城岌岌可危啊。 在场官员、将领纷纷交换着含义不明的眼神,苦笑不已,都是明白人,想守住朝州城,难!一名官员犹豫片刻,出言道:“不知百田将军可有什么对策了?” “本将军已经向陛下求援了,想必援军不日就到,待大军到来,咱们奋勇作战,定可一举夺回铁剑山。”百田满脸的坚定,连他自己都差点相信了,有援军就能夺回铁剑山。他瞧不上小野原的为人,但不代表他不认可他带兵的能力,连那样骁勇的人都败了,他又凭什么回天? 包塔闻言眼角猛跳两下,心中嗤笑,说什么夺回铁剑山,别步小野原的后尘就不错了。别人或许不知,有几个从铁剑山逃回来的兵士,可是他亲自询问的,那几个兵士吓得魂都快没了,直说炎麟国的人会妖法,连面都不露就可大批杀伤他们。照他看来,这世上哪有什么妖法呢?那恐怕是极其厉害的一种武器。拥有那样可怕武器的炎麟国,就是来再多的援军也抵挡不住。包塔眼睛闪烁着,他可不愿意冒着全家给朝州城陪葬的危险,跟着百田死守在这儿,还是尽快收拾了财物,走为上计。 平州城。 蔚凌羽指挥着王忠和杨旭刚在鸡冠岭两侧扎营防守,然后就快马加鞭赶回平州城,命人李海明自牢房中提出来,带到这城楼之上。 “你看,本将军说过,你倭国兵士就是不堪一击,在我炎麟国大军面前,一夜之间就全军覆没了。”蔚凌羽笑得淡然,眼中却满是杀机,是时候解决李海明了。 李海明梗着脖子,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看蔚凌羽那张让他痛恨不已的脸。他面上是一副不屑不信的样子,心中还是有些发虚的,他被丢进牢中的前两天,还有人对他施以酷刑拷问他关于倭国的情报,后来忽地就没人理会了,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你不信?”蔚凌羽抽出别在腰间的一根擀面杖粗细的金属管,示意手下给李海明松了绑,递给他,道:“你看看铁剑山上,插的可是我炎麟国的大旗。”蔚凌羽拿出来的是一支望远镜,自然又是叶婉鼓捣出来的。里面的镜面是用极品水晶一点一点磨出来的,透明剔透得近乎完美,造价十分昂贵,是以目前只有两支。 李海明皱眉不语,他不知道蔚凌羽给他的是什么东西,并不伸手去接。他心头疑云重重,就算平州城的城墙很高,也不可能看得到铁剑山那么远,蔚凌羽这是在玩什么把戏? “哦,我忘了,你没见识过这神奇的小东西。”蔚凌羽嗤笑一声,将望远镜架到自己的眼前,指着铁剑山的方向道:“通过这东西,往那边看。”望远镜中,偌大的铁剑山好似就在近前,透过横七竖八的树枝,隐隐能瞧见绘着炎麟国图腾——蟠龙的明黄大旗迎风招展着,看着真是让人舒心极了。 李海明不信通过那么一根小铁棒就能看到铁剑山上的大旗,但见蔚凌羽的神情,又好似真的看到了什么,赌气似的一把夺过,放在自己眼前,这一看,吓了李海明一跳,一根树枝正横在眼前,好像风一吹就要碰到他的头了。下意识躲了一下,放下望远镜却见身前并没有什么树枝。 “哈哈哈哈!”蔚凌羽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看吧,不仅仅是他,换了任何一个人,第一次用这东西都会出糗的。将这一幕默默记在心里,回头他定要与叶婉说说,可不是只有他是没见过世面的。 李海明惊骇了,举起望远镜看看远处,放下来再张望几眼,如此反复几次,他终于相信了,通过这个东西真的可以看到很远的景物。炎麟国有了这个东西,行军打仗的时候,将会占到多么大的优势。他很想立即将之摔毁,但他也清楚,毁了这一个,炎麟国还能做出新的来。脑中天人交战半晌,他颓然地叹了口气,真是天不佑倭国!颤颤巍巍地举起望远镜,对着铁剑山的方向,他看见了那面放肆张扬的蟠龙大旗,端端正正地插在铁剑山的营地上,在铁剑山的山腰上,还有一队又一队的炎麟国兵士在巡逻。他知道,蔚凌羽确实没有骗他,铁剑山是真的失守了。 蔚凌羽凤眸微眯,笑道:“瞧见了么?在你们眼里无坚不摧的铁剑山,也不过就是我炎麟国想要就能拿到手的。还有那个小野原,听说他来铁剑山就是想要找本将军报仇?真是可惜,连个照面都没有呢,他就死无全尸了。” “你们如此欺凌我倭国,难道就不怕遭报应么?”李海明本已心灰意冷,却又被蔚凌羽那无所谓的态度刺激得情绪失控了,张牙舞爪地怒吼起来。他不甘心呐!原本一切都算计得好好的,只要再多给他们几年时间,他们一定可以逐步蚕食炎麟国,也许十年都用不上,整个炎麟国就都是倭国的了! 蔚凌羽冷下脸来,扬手“啪”地给了李海明一个耳光,平静的声线下是滔天的怒火:“铁剑山六万兵士全军覆没,才是你倭国年年进犯,残杀我炎麟国百姓的报应!在不久的将来,倭国覆灭,也是你倭国野心勃勃的报应!”倭国人的无耻,蔚凌羽总算是见识到了,他不说他们欠下了累累血债,却要来怨怪炎麟国“欺凌”于他?!简直不知所谓!“把他拉下去,召集平州城内所有的百姓,当众凌迟之!” 跟这种畜生,有什么道理可讲?直接杀了就是。 这一天,自平州城建立以来,第一次上演了凌迟这种酷刑。在知道了李海明的罪行后,百姓们心中的恐惧立时消散了,再没有一个人会怜悯他,对他只有深深的恨意,因为他,平州城死了多少无辜的百姓!那里面有他们的亲人、朋友、邻居,那些人可能前一天还笑着与他们打着招呼问好,可转眼间就阴阳相隔,再也见不到面了。若是可能,那些百姓恨不能亲自动手,一刀一刀割碎了他! 平州驻军竭力地维护着刑场上的秩序,还是有不少百姓突破防守,冲到李海明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咒骂不休,朝他吐口水、丢烂菜叶臭鸡蛋。甚至还有几人将家中看家护院的大黄狗牵了来,硬是待在一旁不走,等着侩子手割下李海明的肉喂狗。 行刑的场面很血腥,除了妇女和孩子,不管是耄耋老人还是青壮年少,没有一个肯先行离开,他们睁着愤怒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口中默默叨念着被倭国人残害致死的亲人,说着:“也算是报了仇了!” 李海明死了,临了没能得个全尸,唯有一颗大好头颅还是完整的,只是面目极其狰狞痛苦。蔚凌羽只略略扫了一眼,道:“包起来,回头派人送去给森吉千。”这么得力的下属,他怎能不给森吉千留点念想呢。 倭国皇宫内,森吉千还不知道,蔚凌羽给他备了一份大礼。此时他气得肺都快要炸了,炎麟国的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拿那些倭国的俘虏跟他换银子,他还可以勉强接受,可是那些个死人他花银子赎回来干什么!玩阴谋算计这么些年,他怎么可能看不出这背后的险恶用心?不管他怎么做,总是要吃亏的。哼哼,他们以为这样就能逼自己就范么?未免太天真了,他偏就要来个置之不理,假装根本不知此事。万一以后此事曝光,他完全可以随意点几个小官小吏扔出去,明明是这起子废物玩忽职守,没有将这书信送到自己手上。 只是还没等森吉千高兴多久,整个儿倭国的百姓都知道了这个消息。铁剑山落到了谁的手里他们不再关心,他们只知道那些儿郎并没有全部死在战场上,或许自家的儿子幸运,只是被俘虏了。现下炎麟国给了他们一条生路,只要森吉千肯出银子,就可以放了那些兵士。他们都迫切地期盼着,森吉千能救回他们的儿子。可是许多天过去了,皇宫中半点动静都没有,他们开始着急了,是不是他们的君主选择了抛弃掉那些俘虏?短短一天之间,从各个城池赶来的百姓们就将倭国皇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题外话------ 感谢【694574542】亲投了一张月票!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三十六章 轩然大波(下) 皇宫守卫顶不住群情汹涌的百姓们,只得匆匆去禀告森吉千。森吉千听守卫描述完宫外的情景,额头上的青筋直突突,他还道两个乳臭未干的小老鼠虽有些小聪明,终究是斗不过他的,想不到人家竟在这儿等着他呢。羞恼之下对那守卫爆喝一声:“去!跟那帮贱民说,炎麟国开价太高,国库中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想赎人就叫他们自己想办法!”他是真的被刺激得狠了,已经有些口不择言了,根本顾不得思虑此话一出会引起什么样的动荡。精心布局十几年,在这短短的两年间竟然一步一步崩塌,转眼就被人打进了大门口,叫森吉千如何还能沉得住气。 那守卫闻言脸色白了白,他的表兄就是铁剑山驻军的一员,铁剑山失守的消息一传来,他的心就凉了半截,暗道表兄怕是凶多吉少。忽地天降喜讯,炎麟国竟没有屠戮俘虏、伤员,还允倭国赎回,哪怕表兄已然牺牲,能赎回遗体,也算是落叶归根了。可眼下瞧着国主的意思,是要撒手不管?他姨母家贫困得都家徒四壁了,要去哪弄银子? 森吉千冷眼扫过愣怔的守卫,寒声道:“还不去?” “是、是。”守卫满嘴苦涩,再是不甘不愿,他也没有胆子多说什么,只得躬身退下去传话。 可想而知,当守卫如实将森吉千的意思传达出去后,百姓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宫门外顿时哭嚎连天,有胆子大些的百姓直接破口大骂了,他们的孩子是听命森吉千才去打仗的,要真是战死了,他们再是伤心不舍也无法可施,可是现在明明还有一线生机,为什么他们的国主就是不肯救上一救呢? 百姓中有些情绪激动起来的人,竭力煽动着那些默默淌眼抹泪的人,淌眼抹泪的人绝望之下也豁出去了,跟着人潮一起向前涌,想要冲破宫门,找到森吉千当面问一问,他到底要不要管那些俘虏们。眼看着形势就要失控,闻讯赶来的相国连连高呼着“住手”,一边在家丁的护卫下挤到了队伍的最前面,提高嗓音道:“大伙不要乱,听本官一言!” “听你的有什么用?你能救回我的儿子嘛?”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带着哭腔质问道。他膝下有三个儿子,老大老二都陆续战死,仅剩了一根独苗苗,他拿出了全部的家当各方疏通,前段时间还是被征调去了军中,没几天就跟着小野原去守卫铁剑山。如今一大家子人只余他一个了,他也豁出去了,一门心思就是救回儿子,哪怕只是具尸体。 老者这一嗓子勾动了百姓们悲痛的情绪,又都跟着吵嚷哭喊不休起来。相国颇觉头疼,声嘶力竭地连连喝止,好半晌才渐渐止住百姓们的话音,揉着吼叫得发疼的嗓子,哑声道:“本官此来正是要与国主商议这件事,你们先不要乱闯乱撞,在此静候消息可好?” 现场静默片刻,百姓们都拿审视的眼神看着相国,其中几个领头人模样的人思量半晌,一人站出一步出声道:“我们的儿子被俘,现下还有一线生机,国主却不管不顾,要我们自己拿银子去赎人,我们要是有银子,还会送了儿子去送死?明明是为他森吉千办事,他怎么能说扔就扔?”这人越说越是悲愤,言到最后连上下尊卑都不顾了,直呼起了森吉千的大名,再没了以往的敬畏。 “没错!没错!国主不能不管我们的儿子呐!”百姓们纷纷跟着高呼起来,一时间又是一阵震天的哭喊声。他们这些处于最底层的百姓最是命苦,眼睁睁看着自家的儿子去了战场,那是活生生地白发人送黑发人呐! “好了、好了!本官明白你们的心情,这就去劝说国主,你们稍安勿躁。”相国说完一甩袖子,将挡路的守卫推到一边,直接进了宫门。他真是要被森吉千气死了,炎麟国这一招明明白白的阳谋,有什么目的森吉千会看不出来?偏却挑了一条最坏的路走。那些百姓看似无足轻重,真要乱起来,倭国就真真是内忧外患,离亡国不远了! “国主,相国请见。”内侍战战兢兢地凑近门边,抖着声音回禀道。他服侍森吉千这么多年,还从未见他如此暴怒过,他是真怕会殃及池鱼,一个不小心丢了小命。 书房中沉寂半晌,才传出森吉千带着些沙哑的嗓音:“让他进来。” 相国得到允许,急急踏进书房,躬身道:“国主,那些俘虏们万万不能不管,不然不单单是百姓们要暴乱,怕是还会寒了所有兵士的心呐。那往后的仗还要如何去打?” 森吉千好不容易消退下去的青筋又在蠢蠢欲动了,相国所说的这些,他心里是一清二楚,可他就是不甘心!被炎麟国两个小崽子逼到了这个份上,他的脸面何在!心中千百般思虑闪过,最终长长叹出一口气,道:“相国说的,朕怎么会不明白?只是这口气着实咽不下去!”那些话在盛怒中已经说出去了,再想收回会更丢脸,而这个相国是森吉千最为倚重的肱骨之臣,他都来劝说了,正好就借坡下驴罢,是以语气软化了不少。 相国见此,忙道:“一时一事的得失并不足为虑,看炎麟国的情形,怕是不会就此收手,待往后,咱们抓了他们的兵士,也照此例讨回来就是。国主何须与那小辈赌气?” “不错!”森吉千眼神蓦地亮了,他是被气昏了头,竟没想到他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过,炎麟国开出的价码忒地高,还是要压一压才好。”一想到那封信上一项一项罗列清楚的价格,森吉千觉得自己的心被刺得生疼生疼的,若照这个数儿给,他直接就可以不吃不喝扎脖儿了。 “是是是。”相国心中大定,只要森吉千肯松口就万事大吉,沉吟道:“不如国主派遣信得过的人去铁剑山与炎麟国大将面谈罢。”这样既显得倭国极有诚意,还可伺机窥探窥探炎麟国的虚实,要是能搞到铁剑山的布防图就更好了。 森吉千瞬间就领会了相国的用意,急切道:“不若相国亲去如何?”要让别人去,森吉千是信不过那些人的办事能力的,有“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惯例在,相国的安危是不必担心的。 相国没有马上应下,而是垂头在心中飞快地盘算着,思来想去确实没有比自己更合适的人选了,便道:“那微臣就亲自跑一趟罢。” 商定此事后,相国出宫对那些还围在宫门前的百姓道:“国主已经同意由国库出银子赎人,不日本官会亲自去铁剑山。大伙都回去等候消息罢。” 百姓们嘁嘁喳喳相互商量许久,终是选择暂时听从相国的话,各自归家等消息。毕竟不管是相国的地位还是他的官声,他们都愿意信他一次。况且他们也明白,他们这些平头百姓这么闹将着也不一定能起到什么作用,有相国这样的人去周旋,才是最好的选择。 就在相国离开后不久,森吉千的专属暗卫捧着个包袱进来,道:“国主,这是炎麟国送来的,言明务必要交给国主。” “哦?是什么?”森吉千眼中杀机隐现,他敢打包票,那必然不是什么会让他愉快的东西。 果然,暗卫脸色扭曲着小声回道:“是、是李海明的人头。” “啪”,森吉千闻言愣了一下,随即一把将手边的茶盏扫到地上,怒道:“你说什么?” “回国主,是李海明的人头。”暗卫心中也是即惊且怒的,李海明是森吉千从他们这些暗卫之中千挑万选出来的,想不到他去到炎麟国短短十几年,最后竟落得个如此凄惨的下场。千刀万剐,何其地残忍! 森吉千双目怒睁,大步跨到暗卫身前,一把夺过布包,打开一看,正正与李海明那双满含痛苦、死不瞑目的双眼对上,登时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是他苦心安插在炎麟国最重要的一颗棋子,就这么被踢出局了?踢出局不算,还将人头给他送了回来,是在向他示威吗!哆嗦着双手,森吉千已经怒到了极致,反而立刻就平静了下来,将布包随手丢回到暗卫怀里,冷声道:“安葬了罢。”好一个蔚凌羽、好一个叶婉!当真是不将他放在眼里啊,他定要让他们后悔如此撩拨于他,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与此同时,天机等几名阎罗殿成员,混杂在涌到皇宫前闹事的倭国百姓中间,不着痕迹地远远尾随在那名激愤之下直呼了森吉千大名的人身后,摸清了他家的住址后,又悄然隐没在了人群中。 是夜,天机等人来到这间不起眼的小院附近,见四下无人,利落地翻过低矮的院墙,悄无声息地将那人灭了口。第二日,有邻居发现了那人的尸体,紧接着四下里开始流传着森吉千不满百姓逼宫闹事,派人暗中杀死了带头之人。一时间人心惶惶之余,更多的不满情绪也在暗暗发酵起来。 ------题外话------ 感谢【天使萧萧】亲投了一张月票!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一注大财(上) 倭国京都中愈演愈烈的流言相国大人并不是没有听说,只是他没那么多精力、也不想去过问了,这种事像是森吉千能干出来的——毕竟他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只要他自己不傻到亲口承认,过段时间这事儿也就平息了,流言这东西,都是越描越黑的。至于百姓们的恐慌、不满情绪,等他与炎麟国那边谈好,将俘虏们都赎回来,多大的怨愤都能立时烟消云散。 相国大人轻车简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朝州城。此时朝州城正乱着,知府包塔在前一晚带着妻女连夜跑路了,扔下了朝州城的政务无人打理。更糟糕的是,朝州驻军将军百田一个没处理好,不小心将此事传了出去,百姓们立时就慌乱起来,知府都跑了,可见这朝州城也是保不住的了,他们可不想留下等死。 相国大人刚进城,就见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拖家带口的百姓,一股脑地往东佃城涌,几乎要将城门都挤破了,害得他的马车差点进不来。车夫左支右绌地挥舞马鞭驱赶着人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将马车赶进了城,过这小小一道城门,花了将近小半个时辰。匆匆来到府衙,相国大人见到了百田,得知百姓们一窝蜂地赶着去东佃城的原因后,气得三尸暴跳,指着百田的鼻子骂道:“你是猪脑子么?这种事你不说藏着掖着,竟闹得个人尽皆知?如今民心不稳,朝州城乱成这个样子,你说怎么办?”真是头疼呐!倭国今年定是犯了太岁,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有那个包塔,简直罪该万死!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他不说尽其所能安抚百姓,保持朝州城的安定,他还带着家人偷跑了,必须派人将他抓回来,然后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命苦的相国大人急急忙忙赶到朝州城,连口气儿都没来得及歇上一歇,就立即吩咐守城的兵士关闭城门,然后赶着去城门处亲自安抚百姓、使人回都城将此事禀告给森吉千知道,请他再派个妥当人来做这朝州城的知府,另外还得派人去铁剑山,与蔚凌羽约时间谈赎回俘虏的事情。 本就是在计划之内的事,蔚凌羽倒没有推三阻四,一口应承下了两天后让相国大人到铁剑山来商谈。收到回信,相国大人轻舒一口气,他还真怕蔚凌羽会百般拿架子为难他,他自到了朝州城,整天忙得脚不沾地的,都已经有些心力交瘁了。 两日后,天气倒还不错,和风徐徐,吹得铁剑山随处可见的炎麟国大军的旗帜猎猎作响。相国大人与其他两位官员由炎麟国兵士引领着来到营地内,他见着此处再没了倭国一星半点的影子,目及之处尽是炎麟国的标志,心中很是不爽快,却还不着痕迹地观察打量着,企图能看出些门道来。只蔚凌羽也不是傻的,既然敢让他们来,就不可能让他带走一丝半点有用的情报。 “倭国的相国大人,久仰。”直到相国等一行人来到大帐前,蔚凌羽和叶婉才缓步迎了出来。蔚凌羽拱手淡淡问候了一句,一伸手,道:“请。” 被如此怠慢,饶是相国忍功了得,也生出些火气,不悦道:“炎麟国的大将,都是这般不懂礼数么?我等俱是倭国重臣,你竟怠慢至斯!” “呵,难不成你还指望本将军亲至朝州城,或是倭国都城去迎接你们不成?”蔚凌羽冷嗤一声,现下是倭国要求着他们,可不是他们求倭国。 “你!”相国在倭国几乎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曾被人如此对待过,登时拉下脸来,正要再责斥几句,就听一道轻柔女声打断他道:“罢了,既是不愿谈就请回吧。” 叶婉似嗔似怨地看了蔚凌羽一眼,接着道:“先前我就说,那些个伤员、俘虏的,按照惯例处置了就是,偏你心软。瞧吧,平白给人家相国大人添麻烦。咱们又不缺银子使,你需要多少银子,我拿给你就是。”口中软软糯糯“相国大人”四个字,细听之下似还带着几分讥讽。 “阿婉说的是,是我错了。辛苦几位跑这一趟真是对不住。本将军这就让人送各位回朝州城去。”蔚凌羽从善如流地向叶婉认了错,转身就招手叫方才接这几人过来的兵士再将人送回去。 相国被那二人一搭一唱的挤兑了,险些气岔了气儿,粗喘半晌,一摆手硬生生憋出一句:“不必。既是已经来了,索性就坐下来好生商谈一番罢。”他是再不敢挑蔚凌羽的麻烦了,瞧着叶婉那意思竟是根本不想浪费这时间与他们做交易,很有一言不合就要大开杀戒的意思。 蔚凌羽看向叶婉,似是在询问她的意思,相国的心登时提了起来,十分后悔方才自己多嘴了。 叶婉撇撇嘴,很是不耐烦的样子,鼻中哼出一声,甩手先一步进了大帐。 “咳,阿婉这丫头,就是脾气躁了点。各位请吧。”蔚凌羽颇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伸手延请这几位使臣进帐。 本就是对立的两国,经过帐门口那一出,谁都没心思多做寒暄,相国开门见山道:“将军罗列的那些价码着实太高了些,可否降低些?” “切,嫌高可以不赎的。大不了将那些人全都绑到平州城去,让平州的百姓们好生发泄发泄心中的仇恨。就按照单子上列出的价码,这银子本公主出了,权当花钱看戏了。”叶婉大喇喇坐在椅上,闻言冷笑一声,满不在乎道。 “阿婉,不要意气用事。”蔚凌羽轻责叶婉一句后转向相国等人道:“相国大人心中也清楚,两国交战,俘虏历来是不得活命的,本将军能允你倭国以银子赎回,已经很是厚道了。” 这就是不给还价的意思咯?相国气得牙关紧咬,半晌说不出话来。谁想要他“厚道”了?他是巴不得蔚凌羽将那些废物一刀砍了,省得倭国损失一大笔银子。明明就是他们将倭国逼到这个不得不打碎牙齿和血吞的地步,还装出一副天生善人的模样,真真是好生无耻!赎回那些个废物有什么用?谁知道那些人还会不会第二次被俘?腹中咒骂了蔚凌羽和叶婉千万遍,相国脸色憋得通红,咬牙道:“以倭国的财力,这么一大笔银子,实是负担不起。大将军就看在我国颇有诚意的份上,减免些吧。” 一来就被打压了气势,相国根本没有筹码用来讨价还价,只能示之以弱,干巴巴地言语相求。蔚凌羽也没指望旁的,假装沉思半晌,松口道:“好吧。看相国大人的面子,伤员和俘虏,普通兵士八两银子、校尉十两。死亡的普通兵士五两、校尉八两、参领五十两、将军一千两。我方才算过了,一共是三十四万四千零九十三两银子。”说着话,蔚凌羽拿过早就登记造册的“账本”,指点着上面的各项数据道:“活的一万四千四百五十二人,其中普通兵士一万四千四百三十八人、校尉十四人,计银十一万五千七百五十六两;死的有四万五千零三人,普通兵士四万四千九百五十五人、校尉三十六人、参领九人、将军三人,计银二十二万八千三百三十七两。” “嘶”,相国和那两位使臣对视一眼,俱是暗吸一口冷气,这蔚凌羽不笑不说话的一个人,心真够黑的啊,张口就跟他们要三十四万两!这些银子倭国倒是能拿得出来,可出了这笔银子就算伤不到元气,也可说伤筋动骨了,倭国可不是炎麟国,富得往外淌油。 “这、这个…”相国被那一串接一串的数字打击得不轻,艰难地开口了,正想要再往下压一压价格,蔚凌羽一拍额头道:“瞧我这记性,那么些人这些天吃掉的粮食还没算进去呢。还有那些尸体保存也不易、回头你们总不能直接搬着尸体回去吧,还要在这边寻个大些的空地火化焚烧,哪项不要银子?就凑个整儿,给三十五万两吧。” 三十五万两!三十四万两他们都嫌多,这么会儿他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又多一万两!“蔚将军,别太过分了!” “本将军哪里过分了?没有将这些人都剁碎了扔到倭国的都城去,那是本将军心地良善,相国大人这是还不知足?”蔚凌羽脸上的笑意一收,绷起脸来,这些年倭国屡屡劫掠平州、雍州,枉死了多少无辜的百姓?区区三十五万两银子,只当是先收个利息。就算倭国拿出三百五十万两银子,也换不回百姓们的性命,已经很是便宜他们了。 相国紧抿着嘴唇,目中微光频闪,若不是担忧百姓们暴乱起来,他哪里肯受这份儿闲气!脑中飞快地转着各种念头,最终一咬牙,沉声道:“好好好,蔚将军的情谊,我倭国记下了。就三十五万两!”王八蛋小子,山水轮流转,等你炎麟国兵士落在我们手里的,若不千倍百倍地将银子讨回来,老子随你姓!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一注大财(中) “呵呵,那你可要长长久久地记着才好。乐—文”叶婉缓缓站起身来,轻蔑地看着相国满是怒火的双眼,眉梢一挑,暗道你得有命活到“长长久久”才行。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倭国暗地里那些小动作他定是知道的,自家有错在先,这回又是技不如人才吃了亏,竟还敢用那种语气与蔚凌羽说话,谁还怕他记恨不成?非要寻机会将他干掉不可! 议定了价码,接下来的事情更简单了——送了银子过来,就可以将人都带走了。“蔚将军,那些个俘虏在你这儿多呆一天就要多吃一天的饭,不如让本官先将他们带回朝州城去罢。本官会尽快通知京都那边准备银子的。”百姓们正闹着情绪,能早些将人送回去,让他们知道国主并没有抛却这些人,也就早些压下那些不良的影响,省得拖的时间长了,出什么乱子。 叶婉闻言撇着嘴,嫌弃地看了相国一眼,嗤笑道:“相国大人,都说‘人老成精’、‘老姜弥辣’的,怎么到了你这就是‘越活越回去’了?你以为倭国在我们眼里还有什么信誉可言么?你这上牙磕下牙一句‘先带回去’,我们要是真信了你的鬼话,岂不是跟那大傻子无异?” “放肆!”相国实在是忍不住了,三番五次地被两个小辈刁难、无礼对待,就是泥人还有三分土性,他紫涨着面皮,登时大掌一怕桌子,怒叱一声,正要呼喝手下上去教训教训叶婉,忽地省起这是人家地盘,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下,改成一句不痛不痒的斥责:“小丫头忒地没有教养!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嘛?” “噗嗤”,相国那副暴跳如雷又不得不强自压着怒火的样子,让叶婉颇觉好笑,她也真的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侧过脸戏谑地对蔚凌羽道:“这人呐,官儿做得越大、越久,就越是不知天高地厚。他这副滑稽的面貌你可要记在心里,时时拿出来自省一番,切莫似他这般,叫人笑话呢。”转回头的一瞬间,叶婉“咻”地敛了笑意,不善地看着相国,冷声道:“相国大人怕是忘了这铁剑山是谁家的地界儿了罢!你还当这铁剑山是你倭国的自留地呢?到了别人家还想称王称霸的,你个老东西真好教养啊!况且你不过是个区区弹丸之地的相国,有什么资格在本公主面前大呼小叫?来人,给本公主掌嘴!” 相国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冷嘲热讽、指着鼻子骂,还不待他反应过来,竟听叶婉说要“掌嘴”,登时顾不得怒火不怒火了,这要真被人扇了嘴巴子,他一辈子的老脸都得丢尽了。“慢!长公主这是何意?”这回他可不敢再管叶婉叫“小丫头”了。他听森丽娜时常与人细数叶婉如何跋扈嚣张,还道她与森丽娜是一路人,根本不足为惧。现下看她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势,再联想方才她所道种种,哪里是森丽娜形容的,仅靠着身份肆意妄为的纨绔。 不等相国念头转完,候在帐外的阎罗殿成员撩了帐帘,不由分说扯着相国的胳膊,扬手“啪啪啪啪”就是四五个耳光落下,那动作当真是干脆利落,如行云流水。打完后看都不看旁人一眼,只对着叶婉一拱手,转身又退了出去。那淡然如水的态度,好像方才打人的不是他一般。 “你、你们,你们怎可如此!”相国整个人都被打懵了,脸上火烧火燎的辣痛还不算什么,那种深深的耻辱感才真正让他痛不欲生。 “怎么不可?方才对着本公主叫嚣的不是你?指着本公主鼻子说道本公主教养不好的不是你?你有教养,怎么敢在别人家的地盘上反客为主、倚老卖老?略施小惩罢了,教教你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莫不是你还不肯谢本公主?”说她教养不好,那岂不是变相在说林岚无才无德,教养不好女儿?骂她也就罢了,偏还带累上林岚,是可忍孰不可忍! 其实这相国压根儿就没想那么多,只不过是一时气不过,随口说道几句怼叶婉,发泄发泄心中的怒气罢了。却想不到竟招了这无妄之灾。什么脸面都丢尽了,相国哪还有心思多言其他,目光阴狠地瞥了叶婉一眼,起身就往外走,连句告辞的话都不说了。炎麟国没有待客的礼数在先,他们远道而来,连杯茶水都没上,他们这般作为,也算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跟着相国一同来的官员一直都没捞着说话的机会,现下见着连堂堂相国都没得着好儿,反而庆幸起相国的专断独裁,不然若是他们一个不小心说错一句半句话,岂不也要得此待遇?经过这次的事,这二人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多说多错,不说不错”了。那二位官员总算还知些礼数,对着蔚凌羽和叶婉拱了拱手以示告辞之意,然后追着相国出去了。外面自会有人送这几人离开,蔚凌羽和叶婉完全没有起身相送的意思,叶婉哼嗤一声,随即脸上又笑开了花,伸手拖过蔚凌羽面前的账本,粗粗浏览一遍,笑道:“李参领还说我心黑手狠,真该让他们瞧瞧你方才的那副样子。什么粮草嚼用、火化尸体的,亏你也好意思跟人家要这份银子。”话虽如此,叶婉还是很高兴的,世人多瞧不起经商钻营之人,而蔚凌羽不但不如此,还努力逐步向自己靠近着。两个人的思想观点不发生冲突,他们在一起生活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不必要的矛盾。 “嘿嘿,我这可都是跟你学的。”蔚凌羽伸手宠溺地刮了刮叶婉的瑶鼻,自那日叶婉主动依偎进自己的怀里后,蔚凌羽发现叶婉并不反感他的一些亲昵动作,只要不出格,这些小情趣反而能更增进二人的感情。 “嗯,那你就好好学着吧。我看要不了多久,你就青出于蓝啦。”叶婉绷着脸拍拍蔚凌羽的肩膀,说完又忍不住“咯咯”娇笑起来。说笑够了,叶婉肃了脸,与蔚凌羽商议起正事:“倭国形势所逼,这银子是不得不给,咱们这边也不能干等着,准备好了就开始攻打朝州城罢。” 蔚凌羽颔首同意,他也正有此意。出其不意拿下铁剑山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战事不可能全都仰仗神兵利器,也是时候拿出些真本事了。爱怜地看了叶婉一眼,以微薄的一点损失换取倭国驻铁剑山大军全军覆没,严格来说这都是叶婉的功劳,而她却在自己上奏时一力主张,将这大大的功劳都归到他的身上。难道她不知道她认下这份功绩,对她会有多大的好处么?她那么聪明,岂会不知?不过就是她对自己一番真情厚意,不愿抢了自己的风头罢了。叶婉越是时时处处为他着想,越让他感动得无以为报,只想更加疼她、宠她,把她牢牢地放在心尖尖上。同时心中也暗暗发誓,定不会辜负叶婉对他的信任和期望。 另一边,相国怒气冲冲地离开铁剑山,往朝州城去,另两名官员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半点声儿都不敢出,相国丢了这么大的脸面,全程被自己看在眼里,不会被灭口吧?正在忐忑不安时,相国忽地停住了脚步,指着四周颤声道:“你们看看,这铁剑山本是我倭国的国土,如今却被炎麟国强占了去,这比本官挨了耳光还要耻辱!回到京都,本官定要与国主进言,说什么也要将此地抢回来!” “是是是。相国大人所言极是。”那二位一听相国发话了,忙不迭地点头附和,生怕慢上半拍会惹得相国更怒。 “呵,相国大人怕是忘了,别说是这铁剑山,就是你们所谓的‘倭国’,在百多年前那也都是属于炎麟国的。不过就是一帮子罪人之后,竟不知天高地厚地自立为王了。炎麟国历代帝王懒得理会你们,你们还真是给鼻子就上脸了。”前来相送的是阿福,他在抓捕李海明之时受了些伤,在平州城里养了这么些天,已是好得差不多了。行动方一无碍,他就呆不住了,赶到铁剑山来听候叶婉差遣。正好在他出帐透气时遇上几个兵士送这三人下山,他担心这三人若是出幺蛾子,那几个兵士收拾不了,索性就一起跟了来。听闻那位相国大人很是不忿炎麟国攻占了铁剑山,当即就出言讥讽了几句。 那相国被阿福堵得嘎巴半天嘴,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倭国这个不光彩的出身,是他们最大的硬伤,事实就摆在那里,他能说什么?站在那粗喘了好一会儿,只能来个置之不理,赶紧走人罢。 相国这边偃旗息鼓,阿福却不肯轻轻放过,呵呵笑了两声,抬脚跟上去,闲聊似的道:“我这儿有个消息,不知相国大人知不知道?” 相国闻言心中一动,明知在这个炎麟国人的嘴里不会说出什么好消息,他还是忍不住侧耳细听起来,或许真能在这里得到些有用的消息也说不定。面上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淡淡扫了阿福一眼,转回头继续往前走。 “啊哟,看来相国大人竟是不感兴趣么?”阿福嘴角带着邪邪的坏笑,自顾自说道:“可怜那李海明跟条狗似的给你们卖命,如今得了个千刀万剐的下场,你身为相国,竟半点不怜惜,真是可悲可叹呐。” “咔嚓”!阿福的话犹如一道焦雷,在相国的脑中狠狠劈下,使得他恍恍惚惚半晌回不过神来,李海明死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炎麟国的人竟然知道了李海明是他们的人!那国主筹谋了十几年的计划,就这么胎死腹中了?不必说国主得到这个消息会是如何地恼恨,就是他,此刻也是万分地痛心不甘! “你们,竟杀了李海明?”相国在这一瞬间已失了方寸,想也不想就将这话问出了口,连默认了李海明是倭国的细作都没有注意。 “可不是嘛。就在前两天凌迟处死的。不过我们也没有做绝,起码他的头颅是完好无损的。现在应该已经送到森吉千的面前了吧。想必这样一条忠诚的好狗,森吉千不会亏待了他,能得以风光厚葬,也算他没有白活一场。”阿福摇头晃脑地啧啧叹息着,全然把留下李海明一颗完整的脑袋当成是莫大的恩惠了。 简直是欺人太甚!相国将这段时间炎麟国的动作细细回想一番,终是明白了,炎麟国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地耍着森吉千玩啊,反客为主利用完了李海明这颗至关重要的棋子就杀人以绝后患,末了将其头颅送到森吉千面前去打脸,还摆出一副施恩不望报的嘴脸,真真是阴险毒辣至极!满目怨毒地看了这一干炎麟国兵士一眼,相国脚步更疾,他要尽快赶回京都去,与森吉千好生商议一番,没有了李海明,他们里应外合的计划就要从长计议了。 ------题外话------ 感谢【wangjing1104】亲投了一张月票!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一注大财(下) 相国大人的马车就候在铁剑山外几步远的一块大石旁,车夫远远瞧见相国等人回来了,忙赶上前几步去迎,伸手想要搀扶微微有些气喘的相国,不想一把被他推开了,快走几步自顾自上了车。这车夫是服侍了相国二十多年的老家人了,见他如此就知道,他是动了真怒。看来此番商谈不睦,也不知那些兵士们还能不能赎得回。 车夫暗暗叹了口气,不敢在这个时候捋虎须,恭恭敬敬束手立在车旁,等几位大人都上了马车坐好,手腕灵活一转,挽出一道漂亮的鞭花儿,麻利地赶着马车“咔哒咔哒”往朝州城去了。 铁剑山这边,待倭国的相国大人离开不久,炎麟国的大军就开始集结,两个多时辰后便整装出发,火速赶往朝州城。据悉现下朝州城有四万多兵马,不久后还会有六万左右的兵马驰援过来,若是他们不能在倭国援军到达朝州城之前将其攻占,那么接下来的战役将会困难许多。 相国心中如压着千斤巨石,进了朝州城并未多做停留,只叮嘱了百田几句多加小心,防备炎麟国偷袭,留下了其中一位使臣暂理朝州城民生内务,就一路快马加鞭急急赶回了京都。他心中忽地生出一条妙计,能在交换俘虏这一块大大节省下一笔银子。蔚凌羽和叶婉对他半点恭敬之意都没有,再加上眼见着炎麟国兵士在铁剑山上优哉游哉、李海明身份曝光被杀,刺激得他迫切地想先小小找回个场子。 马车载着相国和那位官员急速离开朝州城,沿着简易官道奔往东佃城时,朝州城西城门处已是一片震天的喊杀声。蔚凌羽亲自披挂上阵,带领炎麟国整整六万人前来攻城。 百田虽被蔚凌羽打了个措手不及,倒还不至乱了方寸,很快稳定下心神,沉着地指挥着兵士们摆开防御阵势。城头上呼啦啦站了一高一矮两排兵士,前方矮的那一排负责集中向城墙下射箭,防止敌人突围上来;高的那一排负责射杀远处的敌人,那密密麻麻的兵士几乎将城头都挤满了。而炎麟国的兵士们,十人为一小队,一起单手抬着长长的竹梯,步伐稳健地穿过自高而下的箭雨,似一尾尾游鱼穿梭而过,中途有许多兵士倒下,很快就被那些身穿坚硬铠甲的专门医护小组带走,奔到后方去治伤。在身后弓箭手的掩护下,十亭里差不多有五六亭的人成功地将竹梯架在了城墙上,然后就开始了我往上爬,你射箭、向下砸石头的拉锯战。 有些幸运地没有被打落竹梯的兵士,在十分接近墙头的时候,却并不急着上到城墙,而是自怀中摸出一截竹管,放在嘴边对着城头上的兵士用力一吹,“嗖”地一声自竹管里飞出一支闪着幽蓝暗光的细针,虽没有时间来瞄准目标,但射进这样密集的人群中,十之**都能打中倭国的兵士。每每有人中针,几息之间就浑身抽搐着倒地不起。 倭国居高临下,守城并不算艰难,有兵士倒下,立即就会有人填补上来,好像杀之不尽一般。百田手执一柄三十石大弓,威风赫赫地迎风立在城头最高处,毫不间歇地一箭接着一箭地朝着城下炎麟国兵士发射,寒光凛凛的箭羽似是判官笔一般,轻而易举地勾划掉一条条人命。他嘴角擎着一丝狞笑,他清楚地看到,那些炎麟国的兵士一个个死在他的箭下,殷红的鲜血像是冬日里开放得最为妖冶的红梅,流泻满地,红的耀人眼目。鼻端那愈发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百田,浑身好似充满了力量,更加不知疲倦地射杀着敌人。 蔚凌羽骑在一匹雪白的战马上,通过望远镜,清晰地看见了百田那丝张扬狠辣的笑意,冷笑一声收起望远镜,伸手取下背在背上的弓箭,随手自箭壶中抽出一支羽箭,张弓搭箭,箭尖遥遥直指百田的眉心。 百田似是有所觉,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急速扫视,一眼望见稳稳站立在马背上,犹如天神下凡的蔚凌羽,瞳孔狠狠一缩,直觉告诉他,这是个扎手的对手。来不及思考,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在这生死一瞬,百田发挥出了超常的速度,飞快调转箭头,右手急速拉满弓,“嗖”地一声射出一箭。箭矢飞出,弓弦“嗡嗡”地震颤着,百田顾不得歇上一口气儿,立即反手再抽出三支箭矢,半刻不敢耽搁,如行云流水般又是三箭飞出,目标无一例外,都是蔚凌羽。急切间连发数箭,百田几乎都有些脱力了。对付那些普通的兵士,即使他们身上皆穿着皮甲,也无需他用全力,对蔚凌羽却不同,也许是因着那野兽般的直觉,百田半点都不敢轻忽大意。 两支箭矢挟着万钧的力道,如流星般飞速激射而出,几息之后,竟在空中针尖对麦芒地撞在了一起,“叮”的一声轻微脆响,各自跌落于地。仔细看去,那两支上好精铁打制的箭尖已然裂纹遍布,可见其速度之快、力道之狠。 蔚凌羽射出那一箭之时,同样清晰地看见百田亦对着他射出一箭,不慌不忙反手也是三箭祭出,拉弓如满月,角度略偏,稳稳地放手,三支箭矢势如破竹地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朝着百田飞射而去。 不得不说,百田命不该绝,他那三箭几乎与蔚凌羽的三箭同时射出,其中两支有如神助般地打落蔚凌羽的两箭,第三支其势不减地依旧飞速射往蔚凌羽。而蔚凌羽那第三支箭,亦是已到了眼前。百田下意识地就地一滚,避开了要害,手臂上一阵剧痛袭来,鲜红的鲜血霎时浸透了衣袖。 再看蔚凌羽这边,眼见着自己的两支箭被对方的箭矢拦下,顾不得去看第三支是否命中,百田那势大力沉的箭矢已近在咫尺。蔚凌羽身子轻盈地向侧面让开,镶着一颗鲜红鸽蛋大小宝石的大弓横于身前,对着那箭矢重重一劈,箭矢登时自中间断作两截,堪堪又飞行了十数米,才力竭落于地面。蔚凌羽手中的弓当真可称为是一张宝弓,硬生生劈断一支势头正盛的箭羽,竟没有在上面留下丝毫的痕迹。这张弓当年几乎是陪着诚王,打下了大半个炎麟国。在蔚凌羽十五岁那年,诚王珍而重之地将其传给了蔚凌羽。 “呵,有两把刷子。”蔚凌羽从容地收起弓箭,取出望远镜向着朝州城的城头上逡巡片刻,上面已经没有了百田的身影。瞭望一眼攻城的进度,算计着时辰,从开始攻城到现在差不多有半个多时辰了,蔚凌羽对着跟在他身后的一人招了招手,那人捧着十来支怪模怪样的箭矢上前一步,问道:“世子爷,现在就去轰城门?” “是时候了,再耽搁下去,就怕迟则生变呐。去吧,主意安全。”此番战事几乎都胶着在朝州城的城头处,方才蔚凌羽发威,不管是射杀还是射伤了百田,必然会引起倭国大军片刻的混乱。而他们需要的就是这小小一会儿的混乱。蔚凌羽大手一挥,大声喝道:“加紧进攻!”话音落,炎麟国大军飞矢抖地密集起来,一时间稳稳压过了倭国反击的势头。 百田手臂上中箭,如滚地葫芦般自高处跌落,顿时引起了兵士们的骚乱。其中有几人惊慌失措地扔掉弓箭,一窝蜂似的拥到百田身边,七手八脚检查了一番,才重重舒出一口气,将军并没有死只是受伤了晕迷过去了。 吵吵嚷嚷地叫着找郎中过来,那几人匆匆忙忙想将百田赶快抬回到城中医治。混乱中碰到百田手臂上插着的箭矢,疼得他立时就醒了过来。瞪着迷惘的眼睛环顾四周一圈,百田的脑子渐渐清明起来,呻吟道:“放我下来,我没事。” “将军,你受伤了,还是赶快找郎中医治的好。”利箭穿臂而过,这样的伤势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若是医治不及时,这条手臂怕是要废了。 “我说放我下来!”百田暴喝出声,手臂疼痛难当,额头上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心中更是急如火烧,援军迟迟没有到来,炎麟国攻击的势头又这样凶猛,他不过是受了点伤,就要离开战场,让这些兵士哪里还有心气儿与敌人拼杀? 抬着百田那几人见百田一再坚持,只好放了他下来,百田虽受伤不轻,身子还是站得笔直如青松,没受伤的那条手臂高高举起,大手紧握成拳,呼喝道:“兄弟们!坚持住,援军不久定至!杀!” “杀!”倭国兵士好似瞬间恢复了力气,一波接一波的箭雨射下,大石抛下竟似不需要费力,生生将那些奋力攻城的炎麟国兵士逼退百余步不止。只是还不待倭国兵士欢呼一声,只听城门处“轰轰轰”接连十数声巨响,仿佛连着城头都跟着晃了晃,接着就见方才后退了近百米的兵士们发出一阵较之他们更为响亮的杀声,齐齐往城门杀去。 ------题外话------ 感谢【微光暖暖】亲投了一张五星评价票和两张月票!感谢【lrona】亲投了一张月票!感谢【小乐快乐】亲投了一张月票!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四十章 再下一城 百田见此情形,心中猛地一“咯噔”,直觉是掉进炎麟国的圈套了。对着那些被巨响吓得一愣的兵士们大喝一声“继续攻击!”,然后一发狠将胳膊上的箭羽拔下,飙出的鲜血四溅开来,他竭力忽视那痛入骨髓的痛苦,排开眼前众人就快步下了城楼,往城门处去查看。 仅仅这么一会儿功夫,炎麟国大军的先头部队已经杀至,在残破的城门前与倭国兵士厮杀在了一起。看着那近一尺厚的高大城门歪歪斜斜地倒塌在一边,上面明晃晃一个巨大的破洞;连近旁的城墙都没能幸免,砖石崩碎开来好几处坑洞,细看之下坑洞边缘还有着焦黑,空气中的血腥味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气味,闻之让人欲呕。 冲在最前的一帮炎麟国兵士很是勇猛,或是执刀或是执剑,每每反手劈刺几个回合,就能斩杀数名倭国兵士,那些人是打前锋的阎罗殿精英,领头之人是正是天相。这些倭国的兵士在他面前简直如同小鸡崽儿般孱弱,大呼小叫地扑到他近前的兵士们,看似很有气势,在他手上却连一招都走不过,就被砍翻在地。眼见着天相接连砍杀了十几人,百田目眦欲裂,他自信炎麟国人一时半会是攻不破城门的,便把防御重点放在城头之上,这边仅留了不到万人的兵士。却不想炎麟国人竟狡猾至斯,在城头上做出与他们苦苦周旋的样子,让他彻底将心思放在了那边,这时候却抽冷子在城门这边给了他一下子。让他想不明白的是,那样坚固的城门,就是百十来个壮汉同时发力猛撞都不一定撞得开,炎麟国这区区几十号人是如何迅速击破的?还有这些人,战力怎么可能这么强大?在数十倍于这些人数量的倭国兵士围攻下,他们竟应对如此从容,无论是从何种角度攻击,他们都可轻松格挡,进而还能反击。这样敏锐的洞察力和敏捷的身手,真是太可怕了。 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给百田去查明缘由,炎麟国的主力已经掩杀上来了。百田目中狠光一闪,连手臂上一抽一抽的疼痛都忘记了,拔出悬挂腰间的宝刀,口中爆出一声厉喝,瞅准天相又击杀一名兵士后,防御出现漏洞的空隙,高举着大刀直直冲了上去。这些人冲击的势头太狠、太快,必须尽全力格杀一两个,不然倭国兵士的士气将会完全被打压,那样还如何能抵挡得住后面的大军?百田想得很好,可是现实却狠狠给了他一拳——他没受伤时,与阎罗殿的精英们对阵,短时间内尚且不能斩杀敌手,更何况他现下只有一只胳膊可以活动自如,三两个回合下来就已现败像了。 百田与天相甫一交手便明了自己不是这人的对手,心中的惊骇如同山洪倾泻,他看出这些人很强,却想不到强到这个地步,连他都完全不是对手。看来方才他们还留有余力。“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百田气势如虹地冲杀上来,却片刻就被压制住,双目爆红如血,他不是受不得败绩的人,但他不甘心就这么败在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手上,他敢肯定,炎麟**中不可能有这等高手,起码普通兵士中不可能有。能被派来打前锋的,在军中的资历、地位绝对不会太高。 “炎麟国人!”天相手腕一沉,刀尖倾斜着划过百田的胸前,声如洪钟地回了一句。他自小失却家人父母,流浪混迹在乞丐中间,能吃顿饱饭就是天大的幸事,从没有多余的功夫和心思考虑什么国家不国家的,自加入阎罗殿后,叶睿晨时常与他们说,阎罗殿是他们的家,炎麟国是他们的根,只要国家不加害他们,他们就有责任和义务守护这个国家。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就是这个道理。是以他对倭国是怀着万分的鄙夷和痛恨的,总是觊觎着炎麟国,时不时地搞小动作,不下狠手整治一番,早晚要上天。 百田虽废了一条手臂,身手大打折扣,反应速度还是不慢的,手中紧握刀柄,一提一格,“当啷”一声飞快地将天相的刀刃击偏,巨大的力道却撞得他连退三步。这一退,百田不怒反喜,短短几个回合下来,他的脑中完全清醒过来,事已至此,倭国的兵士们只能是玩命拼了,但他却不能折在这里,他死了谁来指挥大军作战?刚一站稳了身形,百田又接连后退几步,很快隐没在倭国兵士中间。 天相此时也看明了百田的意图,想上前一举击杀他,却是慢了一步,目中眸色深谙一瞬,臂上用力,泄愤似的抡圆了大刀,在面前倭国兵士的身上抡起一道长长的血线。 李长德带着炎麟国大军主力,一个劲儿地向前冲杀着,将倭国兵士逼得节节后退,不多时就彻底失去了城门的掌控权。原本很是宽敞的街道,此时显得是那么狭小,随处可见厮杀成团的兵士,百田快速穿过人群,直奔街旁早已人去楼空的餐馆二楼,猛地推开一间临街雅间的大窗,对着楼下兵士声嘶力竭地指挥,奈何兵士们全都陷入了混战,稍一不留神就是身首异处的下场,没人有闲暇理会他。这时百田才开始后悔,他不该因着私心,就大刀阔斧地削掉那些小野原安排来的校尉参领,以至于现在,他手下这帮兵士,被敌人一顿猛冲后,简直与散兵游勇无异了。 这场战事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倭国兵士从未想到炎麟国人是这样的凶猛,他们仿佛悍不畏死一般,不要命地冲杀着,受伤流血根本不被他们放在心上。甚至他们哪怕还有一口气在,也要咬掉自己一块肉。这些倭国兵士中,不少都参与过洗劫平州、雍州,那时的炎麟国兵士,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帮土鸡瓦狗,任由他们宰割,哪里像眼前这帮人,简直就是饿狼。被打疲了、打怕了的倭国兵士,不知是谁先丢掉了武器投降,而与他对战的炎麟国兵士,竟生生收住将要劈出的刀势,没有伤他性命。接着颓败之气就像是瘟疫一般迅速传播开去,一个接一个、一批接一批的兵士纷纷加入到了投降的队伍中。他们不想死,反正有铁剑山的例子在那放着,倭国会出银子将他们赎回去的。 “天将亡我倭国啊!”百田半倚半靠在窗边,在他脚边已滴滴答答积了一滩暗红,他眼中是一片死灰,心中最后的一点念想坍塌了,援军并没有像他臆想中那样,及时赶到、力挽狂澜。片刻后,门外楼梯处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他知道那定是炎麟国的兵士在搜索他的踪迹。他想举刀自刎以保住最后的尊严,可惜他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咚”地一声,雅间的门被大力撞开,只听有人喊了一句“在这里”,接着更多的脚步声临近了。百田唇色一片惨白,眼睛费力地睁开一道缝隙,果见面前站了一群炎麟国的人。“嘿嘿”地惨笑几声,百田不知从哪生出些力气,猛地弹跳起身,雪亮的刀芒划过,他明知大势已去,却还想在临死前拉几个垫背的。只是炎麟国的兵士也不是白给的,方一见他神色有异,便忙不迭后退两步,躲开了那致命的刀锋。只有一个年岁不大的兵士,经验不足反应慢了半拍,虽被身旁的兵士拉了一把,没有伤到要害,手臂处却也被划出一条不短的血口子。 “王八蛋!死到临头还不老实!”那兵士虎头虎脑十四五岁的一个半大孩子,受了伤倒也不惧,反而凶狠地踹出一脚,正中百田的腹部,将他踹得踉跄着撞到墙上,又弹回来趴倒在了地上。 “个臭小子!他本就受了重伤,你还踹他作甚?死的将军哪有活的值钱?”旁边的兵士没来得及阻止那小家伙的动作,忍不住抬手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训斥道。叶婉先前就与他们说过了,这些倭国俘虏们,换回的银子全都是他们的,为了多得些银子,他们怎可能不尽心尽力? “哼!也就看在银子份上,不然看老子不弄死你的!”那小兵挨了同伴一下,也不着恼,恨恨啐了百田一口。 百田尚还有一口气在,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哀色,他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了。连个小小的兵士都不把他放在眼里,此时再回想以往的风光,竟似是一场梦般。 蔚凌羽紧随在李长德之后,亲自带领着兵士们战斗,此时他那雪亮的铠甲上已满是暗红血迹,随意挑起一块随处可见,倭国兵士尸体上衣衫的碎布,擦了擦同样满是血迹的大刀,对容光焕发小跑着过来的李长德道:“李参领,先带弟兄们去东门处防守,倭国的援军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到。若是让这吃进嘴里的肉再跑了,咱们可就大大地丢人啦。” “嘿嘿,大将军放心,属下已经吩咐下去了。”李长德胸口拍得“嘭嘭”响,这一仗他打的当真是酣畅极了,多年未动弹的老骨头,还没有锈掉嘛,仅他一人,杀敌数量就不下数百。 “嗯。还有,严令我炎麟国兵士,绝对不允许出现任何烧杀抢掠的情况,否则军法处置!”蔚凌羽眼中深藏着喜色,面上却是严肃至极。炎麟国的兵士,要做一等的勇士,而不是强盗。 “这…”李长德面上现出难色,财帛动人心这一条且放在一边,就单说倭国与炎麟国经年的仇恨,要兵士们对倭国百姓秋毫不犯,真真是难如登天了。 “怎么?这么点子事就为难了?”蔚凌羽也明白这其中的关窍,沉声道:“你与兵士们说,一帮子普通老百姓身上能有什么油水?待杀入倭国京都,皇宫中、各大官员府中的财物,本将军做主都分与他们。”他能想得长远,尽量不激起百姓们更大的公愤,以便治理,下面那些兵士们可想不到这么多。一个个都是提着脑袋卖命的主儿,谁不想多捞些钱财留给家人? “真、真的?”李长德不在乎钱财多寡,他手下的兵士们在乎啊!能得蔚凌羽这样一句承诺,他相信兵士们必不会不听从这道命令的。 蔚凌羽呵呵一笑,调侃道:“自是真的。本将军的媳妇儿可是个小财神呢,你觉得本将军还会在乎倭国那点子银钱不成?” “哎!好好!属下这就下去传令!”提到叶婉,李长德脸上的笑意更加舒展,他不久前才见识过叶婉敛财的手段呢,对蔚凌羽这话倒是真心信服的。 ------题外话------ 感谢【lh75运行】亲投了一张月票!感谢【okbaobao】亲投了一张月票!感谢【wuyc2011】亲投了三张月票!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四十一章 识破诡计(上) 攻下朝州城,炎麟国付出了一万三千多的伤亡,其中死亡人数四千二百一十八人,大半都是在抢攻城墙时牺牲的。倭国这边,四万的守军,伤亡高达两万九千多,其中还包括一名将军,其余兵士大多都被俘虏了。这样的战绩也算很是喜人了,蔚凌羽却觉有些不满足,脑中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便招来天相相商。 天相等人在朝州城一役中,是攻打城门的前锋,虽说他们个个身手不凡,还是不可避免地受了些轻伤。“世子,你找属下?” “哎,天相。来来来,过来坐,我有个事儿要与你说。”蔚凌羽占据了朝州城的知府衙门作为指挥部,此时他就坐在衙门的大堂上,指挥手下在城中各处布防、安抚倭国百姓等事宜。听到天相的声音,对他招招手,唤他到自己身边坐,见他身上有几处打着绷带,关切问道:“伤得怎么样?” “嘿嘿,没事儿,小意思。”天相满不在意地笑笑,以前在训练时,他受过的伤比这严重多了。阔步走到蔚凌羽跟前,在他下手坐了。他们这些人都是叶婉的下属,而不是蔚凌羽的,是以他们在蔚凌羽面前并不怎么拘束,更不会做小伏低。 “没事就好。不过也不要大意,我听阿婉说伤口不处理好,会发炎还是什么的,你们可得注意点。” “多谢世子关心,我们会小心的。不知世子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天相坐正身子,他知道在此时若是无甚大事,蔚凌羽不会特特叫他过来。毕竟他们跟来,只是协同作战,说白了就是打打下手,根本不需要他们参与到任何事情的决策中去。 “还真有个事儿。”蔚凌羽摊开那张倭国的堪舆图,手指划过朝州城和东佃城之间的一小段距离,道:“你看,朝州城和东佃城相距不过几十里,可却到现在都没有援军过来朝州城支援,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不知道,但行军速度就是再拖沓,这一两天怎么也该到了。” 天相顺着蔚凌羽手指的轨迹一路看下来,心下也有些疑惑,按说倭国骤失铁剑山,已是莫大的损失,不会连朝州城也一并放弃了的。莫不是这队援军是怕了炎麟国的大军,才迟迟不至吧?想至此,天相自己都有些忍不住想笑了,铁剑山那一役,他们仗着神兵利器,出击确实够准、够狠,但正因如此,根本没有几个人活着逃出去,也许森吉千那班人到现在都不清楚铁剑山是如何一夜之间全军覆没的。 “朝州城这一战,我们赢得并不轻松,损失不小。而接下来我们将要面对的也许会是整个倭国的大军,压力很大呐。”蔚凌羽装模作样,颇为苦恼地叹了口气。 天相嘴角抽了抽,心道您这还算“损失不小、赢得艰难”?还要不要人活了?转念想想铁剑山,又有些释然,跟那次比起来,这次这一战,确实可说是“艰难”了。天相自是看出蔚凌羽心中应是有了什么计划,他天生不是会绕弯子的人,便直接问道:“世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咳,那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蔚凌羽被天相一语拆穿,略觉尴尬,以拳抵口,轻咳一声道:“我想请你们几个阎罗殿的精英们辛苦跑上一趟,去给倭国即将到来的援军添添堵。” 天相挑眉,心中恍然,原来这位世子大人是在这儿憋着坏呢。“成,世子说说,这堵你想怎么个添法儿?”天相一点都不担心蔚凌羽会拿他们当炮灰使唤,他们可都是叶婉的人,蔚凌羽将他们带出来,若是不全须全尾地再将他们带回去,在叶婉那他可没法交代。 “就像先前在铁剑山后方,对付小野原那般就好。”蔚凌羽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坏笑,他要求也不高,杀伤对方一小部分兵力就行。最主要的还是想给倭国一个震慑,让他们有所忌惮,短时间内不敢朝这边伸手。他也是需要时间来维护稳定朝州城的。 朝州城与铁剑山不同,铁剑山上驻扎的全是倭国兵士,并没有平民百姓,只要消灭了倭国大军,他们立时就可全面占领统辖;而朝州城,这满城的百姓不彻底安顿好,一个不小心就得出乱子。蔚凌羽可不想陷入到前面与倭国兵士拼死作战,后面还要扑倭国百姓烧起来的火,那样尴尬的境地中去。 天相略一思索,道:“说起来那一次我们还是失误了的,尽管我们埋下了数百颗的地雷,实际被倭国兵士触发的并不算太多,主要还是要依靠手雷的威力。”大批军队向前行进,前头的出现问题,后面的必然不会傻傻地继续往前趟。所以这种地雷更大的价值在于防守。 “这些你们比我懂行儿,具体操作施行,你们自己商量吧。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能给敌人造成多大的杀伤就多大。无论如何,这次我都会给你们记上一功的。”这是蔚凌羽一直暗暗思虑在心的事情,阎罗殿的规定,除了叶睿辰和叶婉,其他所有人,不管是谁,到了一定年龄都要退下来,全部安排在叶婉的铺子中安度余生。可是那么多的人,叶婉的那些铺子怎么可能尽数安置得下来?他可不可以向蔚谦举荐,让那些愿意进入到军中的人,都到炎麟国的大军中去任职?这样既为叶婉分了忧,又能让炎麟国的军队添加新鲜、强悍的血液,正是一举两得。 “那我就替兄弟们先谢谢姑爷了。”天相不是那种不识好歹、不通人情的人,他明白蔚凌羽的一片心意,说到底他堂堂一个世子能为他们着想到这个地步,大部分还是看叶婉的面子。他心中感念这份儿情的同时,对蔚凌羽更为亲切起来,称呼也从恭敬疏离的“世子”变为了“姑爷”,这表明他心中已是接纳了蔚凌羽,真正把他当做了自己人。 天相下去为倭国的援军准备大礼去了,蔚凌羽也面带满意的微笑忙碌起来。天将将擦黑时,叶婉只身一人从铁剑山那边赶了过来,径直来到朝州城知府衙门,找到蔚凌羽,似笑非笑道:“京中来人了。” “嗯?是谁?”蔚凌羽伸手拉过叶婉微微冒汗的小手,知她这一路怕是都没有休息过,拉着她在桌边坐了,给她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示意她先喝口茶歇歇气儿。 叶婉从善如流,“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她一接到消息就策马赶来朝州城,一路上半刻不停,还真有些渴了。喝完了茶,叶婉放下茶盏,冷笑一声道:“定是京中那帮老家伙又说了什么混账话,皇上为了不让那些人对你说三道四,这才特特派了人过来探明‘实情’的。不过还好,来的是延恩侯,回去后应是不会胡说八道、颠倒黑白。” “来的竟是三皇叔?呵呵,他这是要静极思动?”蔚凌羽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上一辈人的纠葛他不甚明了,诚王从不是一个会在背后说人长短之人,但他也好,蔚凌云等几个堂兄弟也好,与蔚让都不怎么亲近,隐约也察觉出他似是藏着什么心思的。 叶婉嗤笑一声,“与其说是‘静极思动’,不如说他是想借这个机会向皇上表表忠心,顺便出来躲躲清闲。”褚艳的那些作为惹得蔚让厌弃了她,她不说老实猫起来,还在那可劲儿蹦跶,这不,蔚让是彻底受不了了,宁愿出京办这苦差事,也不愿意看她那张脸了。 褚艳其人,叶婉本未将她看在眼里,不过是个胸不大还无脑的后宅女子,与她那点小过节,过去就过去了。但她竟敢在自己出征那天拿言语挤兑、刺儿林岚,这就不可饶恕了。等她回京,定要好好收拾她,给林岚出出气不可。 “躲清闲?你是说延恩侯夫人?”对这些后宅之事,蔚凌羽根本没兴趣,架不住褚艳作的太欢,连他都没少听笑话。 “可不是。那位可真是牛人,我听说咱们出征那天,她还撩拨我娘来着,被王妃怼了回去,没过两天又被皇后娘娘叫进宫去训斥了。就这还不老实呢,逮谁跟谁说道我娘、你娘还有太子他娘的不是。”那些官夫人岂是一般人?一个个修炼得火眼金睛,有时候比朝中那些大臣鼻子还灵,褚艳这样明显地失了势,她们哪里嗅不出,再不像以前那样恭敬她,通不爱搭理她了。 “当真是不知进退。”蔚凌羽听闻褚艳敢在背后说道他娘,鄙夷地嗤笑一声,再看看叶婉,心中又高兴起来,好在自己看中的媳妇样样都好,他是不用担心如蔚让那般头疼的。 叶婉赶来朝州城,一是告诉蔚凌羽京中来人的消息,二来也想看看这边的情况,这三来嘛,自然是等着倭国送银子。朝州城已到了他们手里,总不能让人家倭国的人再多费脚程,穿过朝州城送到铁剑山去。 ------题外话------ 祝亲爱哒们劳动节快乐哟~亲爱哒们有木有出去玩?反正冉冉是宅在家里看电视剧来着,那电视剧真心好看,耽误码字了都…差点又断更啊…感谢【zhaoxin720】亲投了两张月票!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四十二章 识破诡计(中) 叶婉和蔚凌羽走在朝州城的主街上,这里处处呈现出萧条颓败之气,大战过后空气中还弥漫着挥散不去的血腥味儿,随处可见的尸体已经被搬走了,只偶尔还能看到些许血迹。原本林立街道两旁的简易小摊已是破损不堪,百姓们也绝少出来走动,几乎全都闭门在家,生恐炎麟国人会与倭国大军在平州那般,又抢东西又杀人的。 路过一条小巷时,叶婉瞧见几个炎麟国兵士手上提拎着布口袋、包袱之类,正在轻轻叩击一户人家的破木门,好奇之下走过去问道:“这是你家亲戚?”那布口袋里装的明显是粮食,这兵士难不成是来给亲戚送口粮嚼用的? “长、长公主。”那几个兵士闻声回头,却见来人是叶婉,忙不迭低头行礼。 “这是怎么回事?”蔚凌羽也跟了上来,今天打了胜仗,他很是高兴,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 “大将军!”那几个兵士见到蔚凌羽,神情更是惶恐,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窄窄一道缝隙,一只满是褶皱的干枯老手,颤抖着拿了一个小小的布包递出来,同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军爷,小老儿家实是穷困,除了这件夹袄,旁的值钱物什真的再没有了,求军爷发发慈悲,绕过我一家老小吧!” 这下蔚凌羽和叶婉不用问也明白了,蔚凌羽沉下脸来,不悦道:“李参领没有与你们说过么?不许惊扰百姓,你们竟还敢上门来劫掠?” 那几个兵士闻言“噗通”一下就跪下了,叩首道:“大将军饶命!小的们先前确实是没管住自个儿,方才听了李参领传大将军的命令,小的们就、就想把东西还回来,并没、没有想抢东西了。” 蔚凌羽回想起方才确是瞧见这些兵士在叩门,而不是直接破门而入,就先信了**分,做强盗的不踹门砸窗,哪有客客气气敲门等着人家来开门的。与叶婉对视了一眼,沉声唤了那几人起身,对着门内问道:“这位老人家,这几人说的可是实情?” 门内那老头听说是来还东西的,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扫视众人一眼,见那兵士手中拿的正是自家的东西,忙不迭点头道:“正是呢、正是呢。”他见蔚凌羽和叶婉俱是气质不凡,心知是大人物,又见他二人面目和善,胆子就大起来,打开门小跑着出来,急切地接过东西,口中连连道谢:“多谢、多谢!这正是我家的东西呢。” 透过半开的门扉,叶婉正瞧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脸上抹得黑一道白一道的,躲在一个三十来岁男子身后,睁着惊慌恐惧的大眼睛看着她,心中顿时明悟,怪不得那老头听见有人敲门就主动送了东西,却是不敢开门出来,原来他是怕这些兵士们对那小女孩不轨。冷冷看了那老头一眼,冷哼一声道:“我炎麟国的兵士,没有奸淫女子的癖好!你们当他们是倭国兵士那般的畜生呢?管她老的少的都不肯放过!”转头又对那几个垂手恭敬立在一边的兵士道:“回去跟你们李参领说,就说是我说的,不单单是不准你们劫掠,凡有敢奸淫女子的,亦是军法从事!大好的男儿,本公主倒要看看,谁敢做出那畜生不如的事!” 叶婉说完便甩袖走了,快步朝着衙门去,她已失了继续走走看看的兴致。她在平州时,听说了不少倭军干下的恶事,想来炎麟国占领了这朝州城,城中的这些百姓害怕也会有那样的遭遇,才这样处处小心防范着。虽说是情有可原,叶婉心中却是不满这些百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至极。但不管怎么说,现在最主要的是尽量维护城中的安稳。 接下来两天,叶婉一边吩咐挑选出来的百余名兵士负责修缮朝州城各处被损坏的房屋、摊位,尽快让百姓们恢复正常的生活;一边归拢整理知府衙门的财务账目。原知府包塔卷了细软跑了,为了不使目标太大,并没有将所有的财物都带走,剩下的这些就便宜了叶婉。叶婉倒也没有私吞的意思,全部用于打理朝州城的用度。 就在昨夜,天相等人回来,言道在朝州城外五六里处伏击了倭国派出的援军,放倒了三千多人。这两天里,叶婉在忙碌之余,也时常与蔚凌羽讨论,为什么倭国的大军迟迟没能来支援朝州城,直到天相回来,才知道,原来是东佃城的知府,不知何故,处处刁难拖延,才使得援军没能及时出城赶来朝州城。 “或许是那知府有私心,想将大军留在东佃城,增加东佃城的防守兵力?”蔚凌羽摩挲着唇边冒出的细小胡茬,若有所思道。大军压境,谁不希望给自己的城池多加一道防卫呢?那知府的所作所为倒也合情合理。 “有这个可能。”叶婉颔首赞同,但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隐隐觉得,也许这并不是全部的真相。不过她现在没有时间思虑这个,倭国的相国传来消息,不日就将带着银两到达朝州城。她还要好生准备一番,免得事到临头手忙脚乱。 相国大人没有让叶婉久等,这日天色方将大亮,就有兵士禀告说,倭国的相国到了,正候在城门外。此时朝州城的西门是完全封锁的,不许进同样不许出。叶婉与蔚凌羽和李长德一起,不紧不慢地吃过早饭,才吩咐天相前去接人进城。 再次来到朝州城,却已物是人非,换了主人当家。而城中的百姓们,好像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该摆摊的摆摊、该打开门来做生意的打开门做生意,忙忙碌碌地奔波着,浑然没有相国想象中的一城萧索、满目疮痍。心惊蔚凌羽手腕不凡的同时,相国心中生出深深的悲哀,国之将亡,这些百姓竟丝毫都不在意。他却没有想过,在倭国这样一个文化底蕴浅、历史又短的国家,在百姓心目中,“国家”这个概念是很模糊的。况且这些百姓糊口尚且艰难,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这些,他们所在意的无非就是一日三餐,全家老小能活命。炎麟国大军并没有大肆烧杀抢掠,他们渐渐放下了心,很快就如往常那般地生活起来。 见到蔚凌羽,相国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道:“蔚将军真好本事,这么几天就将朝州城也占了去,连我倭国百姓的民心都收服了去。” “过奖。”蔚凌羽看似谦虚地拱了拱手,屁股却是牢牢地坐在椅上,半点要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经过上次的会面,相国对于蔚凌羽和叶婉的“礼数”问题已不抱希望,也不多说废话,冷冷一笑,挥手让人将一箱接一箱的银子抬了进来,道:“这是三十五万两银子,这下蔚将军可以放人了吧?” 蔚凌羽没有马上接话,转头看向叶婉,叶婉则是款款起身,连个眼神都没给相国大人一个,径直出了门,在院子当中站定,喊了天相、阿福等人过来,准备好了桌椅、笔墨纸砚和称银子用的秤,片刻间就全部布置停当。 叶婉神态一片淡然,李长德却是淡定不了了,搓着双手,咧着大嘴笑着,亦步亦趋地跟上,这么多银子,待会可是都要发给兄弟们的!以往打仗,攻城掠寨后,底下的普通兵士实际上是捞不到什么油水的。而这次,叶婉承诺会将这些银子全部平分给兵士们,算下来一人虽只能得不到三两银子,但已经很是可观了。 相国见叶婉如此态度,胡子抖了抖,忍住胸中那股怒意,吩咐下人又将银子给抬了出来,挨个放在院中,一个个箱子全部被打开,在日光的照耀下,整齐码放的银锭子发出一片耀眼刺目的银光,煞是喜人。 叶婉嘴角微勾,瞥了天相一眼,淡声道:“开始吧。” 天相躬身应了声“是”,然后几人就纷纷动手将银子一锭一锭地拿出来,放在秤上称量好重量后登记了数目,再一一放回去。动作迅速而不乱,不多会儿就核对好了一箱子的数目。 “长公主何须如此麻烦?这每箱有银五万两,一共七箱,明明白白在这里,错不了。”相国见叶婉这样大费周章,明摆就是不相信他,气恼的同时还有些庆幸,眼中一道异芒闪过,暗道幸亏他想得周到,不然怕是就要露馅了。 “错不了?”叶婉狭长的凤眸微眯,她看相国那略有躲闪的眼神,怎么觉得这中间有什么问题呢?“天相,将银子拿给我看看。” 天相依言随意拿了锭银子递给叶婉,叶婉接到手中略掂了掂,脸色就是一变,冰冷地扫了相国一眼,对天相道:“去给我找把斧头来。” 相国闻言心下一沉,怒道:“长公主这是何意?莫非是故意拖延时间、刁难我等?若是你炎麟国没有诚意,老夫这就带着银子回去,上禀国主!” “本公主是何意,相国大人莫非不知?拿着这些做过手脚的假银子来赎人,却还反咬我炎麟国一口,说我们没诚意,你真是长了张好嘴,怎么说都是你有理啊!”甩手将银锭摔在相国脚边,叶婉那张白皙的小脸上满是冰霜。她自开铺子以来,每天不知有多少银钱过手,虽说其中大部分是银票,银锭也没少见了,倭国送来的银子一入手她就察觉出不对,这一锭银子是五十两的,分量应是差不离,但那个头儿却是比寻常五十两的银锭整整大了一圈儿。 “什么假银子?长公主说的什么老夫听不懂!你炎麟国若是有诚意,就赶紧地称好了银子放人,别整那些没用的!”相国面上竭力保持着平静,心中却是暗惊不已,这银子有问题他自是一清二楚,但叶婉是怎么看出来的?难不成自家身边有奸细,走漏了风声?心头一阵发虚,他这条妙计要是被揭露开来,别说丢面子了,他就怕会走不出朝州城呐! “听不懂没关系,本公主就让你看懂!”下巴对着那成堆的银子一扬,示意天相拿斧头将银子劈开,验证真伪。她要是没估计错,这些银锭中间包裹的应是铁块。银和铁的密度不同,相国想到了将银锭做成相等的重量,却忽略了体积的问题,这点并不高明的小伎俩,如何能瞒过叶婉的一双法眼。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四十三章 识破诡计(下) “咔擦”,天相手起斧落,锋芒锐利的崭新斧刃立时崩出一道豁口,同时一锭闪着雪白银光的银锭被劈做了两半,“骨碌碌”在地上翻滚了几下不动了。天相用手指试了试斧刃上的缺口,可惜地啧啧两声,这是他在柴房找来的新斧头,用了这么一下就坏了,回头还要找城中的铁匠修补一番才能用了。随手将斧子扔在地上,俯身捡起那两块被生生劈开的银锭,扫一眼那明显是两种材质的截面,挑眉讽刺地看了倭国相国一眼,转手将之递给叶婉。 叶婉连手都懒得伸,只淡淡瞥了一眼,扬起下巴指了指蔚凌羽,示意天相拿给蔚凌羽和李长德看,她则是冷冷看向倭国的相国大人,讽笑道:“相国大人这是当本公主没见过银子呐!这等低劣的小伎俩,也好意思拿出来现眼?” 在银子上动手脚的方法何其多,鼎银、钞仔铜、白盐烧、吊铜、车壳等等,倭国相国这种方法,就属于吊铜,浇铸银锭时,先把铜嵌在四旁,而后将银泻下,把铜藏在其中。应是考虑到了重量的问题,这批银子的个头儿就要大上一些,使得叶婉一眼就看出不对来。 “你、你们…老夫…”相国见诡计被拆穿,支支吾吾半天不知说什么好,他不明白,这样一个绝妙的点子,怎么被人家一眼就看穿了呢?他老脸通红,颇觉窘迫,在那一双双鄙夷的目光注视下,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恍然想到他亲自去铸银处吩咐工匠们这般造假时,工匠们那为难的脸色,或许是自己误会了,并不是他们不愿意帮着造假,而是嫌他这法子太不堪罢!羞窘难当之余,心头又窜起层层怒火,这帮混蛋!既是他这法子不好,为何不用更高明的法子来造这个假呢?害他平白丢了这么大一个丑!“出了这样的事,这一定是有人从中贪墨!各位放心,老夫这就回京都去,誓要将此事查明,给各位一个交代!” 相国大人迅速调整好面上的神色,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草草对着蔚凌羽和叶婉拱了拱手,好似真个急着回去抓蛀虫似的,匆匆对着手下那几个暗卫一挥手,示意他们抬上银子赶紧走。他怕耽搁下去,人家会扣着不让他走啊! “慢着!”叶婉自椅上缓缓站起身,踱着悠游的步子,绕着倭国相国走了一圈,笑道:“他们可以走,相国大人就请留下做客几日罢。”开什么玩笑,摆了这么一出乌龙阵,拍拍屁股就想走?给了天相一个眼神,叶婉冷下脸来,从大开着的木箱中随意抓了两锭银子扔给相国的手下,寒声道:“拿回去给森吉千好好瞧瞧,让他放老实点!这次再不拿真金白银出来赎人,本公主就要大开杀戒了!至于这个老东西,本公主会头一个拿他祭旗!” 天相接到叶婉眼神示意时就上前一步扣住了倭国相国的手臂,“咔、咔”两声卸了他的胳膊,随手抽出一条汗巾往他嘴里一塞,堵住了那杀猪般的嚎叫声。 那班手下见相国轻易就落在了人家手里,根本不敢轻举妄动,相互对视几眼,就凭他们几个,想抢出相国是不可能的,更遑论安全地逃出朝州城去。只得按照叶婉所说,回京都去回禀了国主再做定夺。攥紧手中的银锭,那人眼神飘忽地看向那几箱银子,人扣下了,这银子总得带回去吧? “怎么?难不成你们还想将这些假银子带回去,回头再骗一次?”叶婉哂笑一声,她知道倭国算不得富裕,但她万万想不到,森吉千竟能为了省些银子,连国家的脸面、体统都不要了。不给他点小教训,他还真把人都当傻子呢。“这银子造假的法子,你们知道的,本公主都知道;你们不知道的,本公主也知道。所以,好好劝劝森吉千吧,别再自作聪明了。滚吧。” 不耐烦地挥挥手,立刻就有人上前连推带搡地将那几人赶了出去。叶婉转头看了相国一眼,呵呵笑着道:“相国大人,下去歇息吧。你放心,有老朋友陪着你,你不会寂寞的。”那个被留在朝州城暂管政务的倭国官员还在,索性就将他们关在一起,回头都拿去换银子。 走到案边,提起笔来笔走龙蛇地写了一张清单,吹了吹上面淋漓的墨迹,递给阿福道:“给那几个倭国人送去,让他们一并拿给森吉千。”这次被俘、被杀的兵士、官员,还有堂堂的相国大人,那都是能换银子的。 “这帮子倭国人,真真是奸诈,险些被他们蒙骗过去!”李长德掂着半块银锭,眼中闪过一丝后怕,这样的银子若是拿到兵士们面前瓜分,被他们看到银子有假,还不炸了锅?原本叶婉所说,俘虏换回来的银子全部给兵士们平分,他们心中就既是期盼又带着些不信任——自古出征,有什么好处都是上层将领的,能有些汤水漏下给底层的兵士就不错了。这假银子一曝光,兵士们要是不怀疑是蔚凌羽、叶婉搞得鬼就怪了。那时就不是提高士气,而是打压士气了。 叶婉勾了勾嘴角,没有接茬,只道:“好歹也是一笔意外之财。李参领找些个妥当人,将这银子里的铜块都抠出来,然后就给兵士们先发下去吧。”这些惨了假的银子,满打满算下来,也就二十多万两,虽说分到每个人手里的数目不多,对那些一年只有二十两饷银可拿的兵士来说,也算发了笔小财。 倭国京都。 森吉千呆呆地坐在御案前,他刚刚接到朝州城失守的消息。短短时间内,铁剑山、朝州城接连落入到炎麟国的手里,要说不吃惊那是假的。他一向自诩倭国兵士的战斗力远远高于炎麟国兵士,是以哪怕军队数量有所不如,他也从没想过倭国会如此轻易地落败。可事实就是败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倭国就失去了三分之一国土的掌控权!眼神沉重地扫向密信,那是前去支援朝州城的将领传回来的,上面详细地描述了炎麟国的可怕武器——一种扔进人堆儿就会爆裂开来,然后飞射出无数铁钉铁片,大片杀伤人命的铁疙瘩。这样的武器,光是想想就觉可怕,而森吉千连那是什么都不知道!这让他万分地烦躁和心慌。 还有相国,带着那批惨了假的银子去赎人,森吉千心中是很矛盾的,他既希望炎麟国人不要看出破绽,让相国顺顺利利地将人都带回来;又希望他们能发现,最好是在给兵士们分发的时候才发现。他已接到消息,蔚凌羽承若这批银子他自己一文不要,全都给兵士们分了。这也是他同意相国造假的原因,他希望挑起炎麟国兵士不满的情绪,甚至让蔚凌羽与兵士之间产生矛盾裂缝。 “国主,去送银子的人回来了。”森吉千的贴身内侍在书房外轻声回禀,“铁剑山”这三个字,他现在是提都不敢提,那可是国主心头的一根刺。 “哦?让他们进来。”森吉千心头微微一震,他注意到内侍说的是“去送银子的人”,而不是“相国大人”,难道相国没有一起回来? “国主。”那几个跟着相国一起去送赎银的暗卫进到书房,“噗通”一下就跪下了,头贴在地面上,根本不敢抬起来。 “相国呢?”来人之中果然没有相国的身影,森吉千不祥的预感愈发重了。 “回国主,相国大人被、被炎麟国的人扣下了。” “什么!”森吉千“嚯”地站起身,绕过书案来到这人面前,伸手一把揪起那暗卫的衣襟,冷声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国、国主、”那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又回了一遍:“相国大人被炎麟国的人扣住了。” 森吉千缓缓松开了手,脑中一片纷乱,相国被扣了,那可是他的智囊!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森吉千恨不能立刻冲到朝州城去,将那些炎麟国的人统统碎尸万段!可如今智囊不在身边,他反倒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炎麟国那个长公主,眼神忒毒,银子一过她手,她就发现有假。然后就将小的们撵了回来报信,相国大人却被他们扣押了。他们还说要国主立即拿了真金白银送过去,不然就要拿相国大人祭旗。”那人偷偷顺了一口气,然后就竹筒倒豆子般一气儿说完了经过。 “好、祭旗是么?好好好!”森吉千脸庞狰狞地连道了三个“好”,转身一拳砸在书案上,喝道:“那就送真金白银过去!” 跪在地上的暗卫忙不迭自怀中取出叶婉的那封亲笔信和两锭银子,双手呈上,道:“这是炎麟国长公主写给国主的信函。” 森吉千目光飘向那暗卫高举起的手,略过银锭,落在信函上,嘴角狠狠一抽,这叫“信函”?简简单单一张折叠起来的宣纸,连个信封都没有,透过宣纸隐约还能看清里面的字迹,叶婉竟敢如此轻慢于他!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四十四章 风波起(上) 森吉千心中很是不满叶婉如此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当着属下的面却不好发作出来,忍着气闷拿过信函,打开来匆匆浏览了一遍,呼吸愈发粗重起来,先前他若只有三分恼怒,现今就已有了十二分。原来叶婉开篇先是极尽言语之能,狠狠讽刺了森吉千没有一国君主的气度和体面,竟做出那等坑蒙拐骗的小人之事,难怪倭国私底下动作不断,却没一件能成事的,全赖他这个主导者狭隘无能之功云云。接下来又在下面大致列了在朝州城俘虏的兵士、官员的赎银清单,包括相国在内,共计白银二十三万两。最后又总结了一句:我炎麟国人素来行事方正,从不行鬼祟之事,告知君之银两数目锱铢无误,倭国国君敬且安心。 看完这封信函,森吉千气得差点没厥过去,大掌一收,狠狠将薄薄的一张宣纸揉捏成团。叶婉特特点明炎麟国人不行鬼祟之事,索要赎银分毫不差,没有虚报,这是再一次讽刺、衬托他品行不堪、气量狭小啊! 主子脸色黑比锅底,那几名暗卫不用猜也知道信上定是没说什么好话,当面见证主子被人气成这样,就凭着森吉千那样小心眼又爱面子的性子,他们还能指望有什么好下场不成?暗卫们将头埋得低低的,恨不能立时消失不见,哪怕让他们挨上几鞭子也好过跪在这里受熬煎。 “你们先下去吧!”半晌后,森吉千收敛了怒意,阴冷地开了口,他内心里是十分想将这几个人统统拉出去砍了,出出这口恶气,但此时正是用人之际,他竭力地克制着自己,不能任性。随手将纸团狠狠抛飞出去,暗下决定,先不理会炎麟国要赎银的事,拖上几天,再等等看。 随后倭国大军调动的动作愈发大起来,散布在各城的兵力大幅度集结,其中大部分都驻扎在了京都附近的几个城池,呈拱卫状将京都护在了中间。东佃城的兵力同样有所增加,从之前的三万增加到六万,城中巡逻防卫的力度大大将强了,日日操练之声不绝于耳,大有誓死守城的意味。 对于这一情况,蔚凌羽却无暇多理了,因为朝州城这边出现了十分棘手的麻烦。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倭国送来的这批赎银虽掺了假,淘换一番也有近二十万两的足银,叶婉吩咐先将这些银子给兵士们分发了,先给他们点甜头,好让他们有些盼头。这本是好事,坏就坏在,不几日间竟有蔚凌羽私昧下十五万两的流言传出,起先还在小范围内传播,不多久,就差不多所有人都听说了。渐渐地,兵士们不满的情绪愈发强烈,士气急速消亡,连防守都懈怠起来。 蔚凌羽嗅觉也算敏锐,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问题,与叶婉商议后,决定先静观其变,待查出源头再行处置。这些年来,森吉千能策反萧鸿郎、能在炎麟国各处安插细作、能不动声色一步一步将李海明扶植上位,做了平州守军将军,焉知他没有在炎麟国底层兵士中安插人手?位高权重的细作固然危害甚大,底层的小人物也不能忽视,许多事情往往小人物反而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无道理。谨慎也好,多疑也罢,蔚凌羽都绝不允许军中隐藏着可能会致命的毒瘤。 有阎罗殿的精英们在,短短两日就锁定了一百多名行迹可疑的兵士,叶婉果断下令将这些人悄悄控制起来,待审讯完毕后,若是真有问题就当众处置了。却不想就在这时,东佃城中的驻军忽然倾巢而出,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同天降地兵临城下了。 这日一大清早,东方才露鱼肚白,朝州城西城门处,炎麟国的兵士正懒懒散散地换岗,其中一个来接班的兵士手中拿着个啃了一半的包子,口中大嚼着,含糊不清地问道:“这一夜没什么动静吧?” “能有什么动静?野猫瞎叫唤算不算?”那兵士值了一夜的岗,十分地困倦,边大大打了一个哈欠,边与来接班的兵士插科打诨着。 “去你的!谁有心思管野猫叫不叫?哎你说大将军当真是昧了咱们的银子?”这个疑问在他脑中盘亘了许久,此时忍不住就与这兵士讨论起来。 值岗的兵士闻言收了哈欠,也不再说笑,死死拧起了眉头,若有所思道:“这事儿我琢磨了一宿,按说大将军既说了这批银子都给咱们分,应是不会再昧下那十万八万两的,他可是堂堂诚王世子,还差这点钱儿?” “这可不好说,这事儿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整不好还真是这么回事。再说诚王世子又如何?他还能嫌银子多了烧手?”来接班的兵士三口两口将剩下的包子狼吞虎咽地吃了,那狠呆呆的样子好像跟包子有仇似的。 “依我看大将军不会那么眼皮子浅。我听说京城有家万和商城,那可真是日进斗金,好像就是诚王府的产业呢。”这兵士越说越发肯定自己的想法,蔚凌羽已经有了多得花用不完的银子,不可能再与他们争这三瓜俩枣的。 正在这时,不待那来接班的兵士再反驳什么,忽听城外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倭国兵士开始攻城了。 “不好!有敌情!”在此值岗的兵士们听到喊杀声俱是一愣,随后立即反应过来,口中纷纷大喝一声,准备战斗的准备战斗,鸣鼓报讯的报讯,霎时乱作了一团。 蔚凌羽此时正在知府衙门的后花园里练剑,听到西城门处传来的急促鼓声,连盔甲都顾不得换,提着剑就急急冲了出去。 倭国兵士士气如虹,以有备打无备,猝不及防冲到城下,立即与城头上的炎麟国兵士展开了弓箭对射,掩护那些抱着粗大圆木撞城门的兵士。倭国兵士悍不畏死一般,死伤一批兵士,马上就有兵士补充上来,目前虽处于劣势,但在气势上已牢牢地压制住了炎麟国兵士。 蔚凌羽和李长德反应迅速,不多时就集结起部队,赶到西城门支援。仿佛情景再现了,只是双方的角色互换,炎麟国兵士据守城头,不间断地朝着城下的倭国兵士射箭、投石;城门内兵士们死死抵住一震一震的大门,但城门处就这么大的地方,最多能容纳百多名兵士,仅仅抵挡那不间断地大力凿撞半个多时辰,就听“轰隆”一声,城门整个从城墙中脱落,重重砸向城内的炎麟国兵士。有那躲避不及的,被厚重的城门压在下面,再有倭国兵士蜂拥着踩踏着城门冲进来,立时就丧了命。蔚凌羽猩红着眼睛冲在最前面,第一个与倭国兵士短兵相接了,场面有些混乱,他脑中却出奇地一片清明,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那些奸细大肆撒布谣言扰乱炎麟**心,然后倭**队突然杀上门来,企图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进而夺回朝州城,乃至铁剑山。 可惜此时想得再明白也无济于事,蔚凌羽只能抛开一切杂念,与这些仿佛杀之不尽的倭国兵士殊死拼斗。他那单薄的白袍不多时已满是鲜血,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但这些他都顾不得,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守住朝州城! “杀!”炎麟国的兵士们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喊声,同伴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激发出了他们心中的悲愤,一个个好像吃了大力丸一般,强健的身体里面忽地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将刚刚逼进城门十来米的倭国兵士又压了回去。战斗仅仅持续了一刻钟的时间,双方已在这短短的几十米距离拉锯了好几个来回。 叶婉听到这边的动静也已起身,换上一件便于行动的衣衫,招来天相,道:“马上集合城中所有的兄弟,立即前去支援。将所有的家伙都带上,必要时,可权宜行事。” 天相闻言心中悚然一惊,他明白叶婉所说的“权宜行事”是什么意思,只要能守住朝州城、杀伤倭国兵士,他们可以大面积使用手雷,哪怕会误伤炎麟国的兵士,也在所不惜。天相心底里是不愿意这样做的,他们阎罗殿的所有成员都是苦出身,没有眼高于顶的毛病,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与那些底层的兵士们已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他们可以接受那些与他们言笑无忌的兵士在战场上牺牲,却不愿他们是死在自己的手中。但同时他心中也明白,这样做的目的是保住更多兵士的性命。 没有时间去关心此时天相的所思所想了,叶婉手中握着一双短匕,足下发力快速朝着西城门处奔去。她知道蔚凌羽定然在那里拼命,她做不到袖手。面对汹涌而来的敌人,骨子里那股狠劲儿被唤醒,叶婉如同地狱里杀出来的修罗,划、刺、砍、割,每一个动作完成都会有一个倭国兵士在她手下丧命,滚烫的鲜血迸溅在那张白皙水嫩的小脸上,她顾不得擦上一把,一边杀伤着人命,一边在密集的人群中寻找着蔚凌羽的身影。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四十五章 风波起(中) 不管面前有多少敌人阻碍着叶婉的前进,她都毫不留情地一一斩杀,她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人丧命在她的双匕之下了。忽地,她瞥见一道满身都是斑驳血污的灰白身影,仔细看去正是蔚凌羽。 此时的蔚凌羽颇有些精疲力竭,他架住面前倭国兵士向他劈砍下来的大刀,却无法躲过身后的那道杀机了。蔚凌羽目中一狠,拼着后背挨上一刀,手中用力向前一贯,卸去大刀的下劈之力,剑花一挽斜斜划过倭国兵士的身体,一股滚烫的液体迸溅在衣上,瞬间与上面的血污混在了一起。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蔚凌羽只觉一股夹杂着浓重血腥之气的淡淡幽香自身畔略过,蓦地回头望去,却见叶婉娇叱一声,一双匕首雪舞银光,将他身后那想要偷袭他的人斩杀。 蔚凌羽心头大惊,叶婉的身手出众他一直都知道,可这是在战场上,他不愿叶婉冒这个险。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能成为“将”的,可不单单是看谁身手更好、武功更高、兵法更精,最重要的是谁能活下来。自古以来,难道就没有比那些成名已久的名将更为出色的人么?有,而且大有人在,这些人却没能留名千古成就一番事业,正是因为他们还没来得及绽放光彩就过早地死在了战场上。可见战场之上,想要活下来并不仅仅是看个人的本事大小,还有运气。蔚凌羽不敢赌叶婉是否有这个运气,提起一股气将手中剑芒舞得密不透风,快速移动到叶婉身后,替她挡开从后方突袭而来的敌人,抽空对叶婉吼道:“你来干什么?赶紧给我回去!” 这是蔚凌羽第一次这样疾言厉色地对叶婉说话,叶婉却并不恼怒,手上攻势不停,淡然一笑答道:“我来助你。” “这里不用你!”一句话没有说完,斜刺里劈过一刀,好在蔚凌羽没有分心太多,剑势一荡避了开去。此时场面胶着难当,进到这里不容易,想再退出去更难,蔚凌羽心头急如火焚,却也知想要叶婉抽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了,只能拼命护在她的身后,不让倭国兵士有隙可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从倭国兵士攻破城门杀进城来,仅仅过了半个时辰,双方死伤均是惨重,遍地的尸体、残骸更增加了厮杀的难度,稍不留神就会被绊倒在地,接着就会有白刃紧随而来。极目所至可说是血流成河,城中的百姓全部龟缩在家中不敢露头,他们害怕会被战火所波及。 双方战到此时均已精疲力竭,但他们不敢稍稍放缓攻势,否则必死无疑。忽地,城外传来“轰轰轰”数声爆响,叶婉眼神蓦地一亮,她知道这是天相他们有所行动了。天相带着阎罗殿的精英们出动了,一部分爬上城头朝着源源不断涌进城中的倭国兵士投掷了数颗手雷,阻止他们继续向城中涌,片刻就在城门外五丈之内制造出一个真空地带;另一部分则抢到城门处,几十个人一齐发力,将三丈多高的城门立了起来,“轰隆”一声安回到城墙上,随后搬来**根粗壮圆木牢牢顶住。炎麟国兵士见阎罗殿的兄弟们前来支援,纷纷大声呼喝着,手上加力,死死缠住身旁的敌人,不让他们脱身去攻击那些抢修城门的阎罗殿精英。阿福点了数人在城门这边看守,然后就连口气儿都不歇地带着其余人,转身朝着城中的倭国兵士冲杀上去。 被阻在城门之外的倭国将领,眼神阴冷地拍落身上的尘土,他自始至终都站在队伍的最后方,见识过炎麟国武器的厉害,他又怎么会傻傻地往前冲呢?冷冷遥看了一眼朝州城重新竖起的城门,他很清楚这次想要一举夺城是没有希望了,当然,他是不会承认他着实畏惧炎麟国的古怪武器的。好在森吉千吩咐的事情也办成了一件,算是有了交代。 城外的倭国兵士鸣金收兵了,还有条不紊地带走了一地的残尸,而城内的战斗还没有结束,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又过了一刻钟,冲进城内的倭国兵士,没有被杀死的纷纷缴械投降了,他们都听见了城外收兵的鼓声,想冲杀出去汇合却是不能,摆在他们面前只有两条路:死,或是投降。是以这些人果断地选择了投降。 匆匆打扫了战场,蔚凌羽指挥着炎麟国兵士收押俘虏、修补加固城门等事宜,同时派出去好几拨人去找李长德过来,得到的答复都是:没找到。蔚凌羽和叶婉心中一咯噔,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李长德会不会在混战中,牺牲了? 二人赶紧带人到暂时收敛存放炎麟国牺牲兵士的棚子查看,仔细搜寻了一遍发现李长德并不在其中,众人稍稍松了一口气,提着的心却还不敢放下,目前有八成确定李长德没有死,而他临阵脱逃的可能性根本不会有,那么他到哪去了呢? “不好!”叶婉锐利的眼神蓦地一凝,脑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假设,“会不会是被倭国人趁乱抓走了?”这场大战来得太突然,粗粗看去两三万人,怎么想也不可能将朝州城攻下来,那倭国的目的是什么? “抓走了李参领?为什么?”蔚凌羽紧皱着英挺的剑眉,要说抓,首当其冲也该来抓他,将李长德抓去能起到多大的作用?难不成倭国还指望炎麟国会为了李长德而罢战? “看来,是我高估了森吉千的气量。”叶婉特特写了封信给森吉千,明码标价叫他拿银子赎人,还极尽言语之能讽刺了他一顿,就是要逼他一逼。叶婉和蔚凌羽早就防着军中还有倭国的细作,可整日防贼似的也不是个事儿,叶婉索性就想了这么一个法子,看看森吉千会不会有所行动。事实证明,森吉千动了。但叶婉是万万没想到,他不但动了,后面还有这么一手,情报中说森吉千睚眦必报,真没冤枉了他。 蔚凌羽咬牙不语,他明白叶婉想说什么了,森吉千这是以牙还牙来了。之所以没抓了他去,完全是个侥幸,他一大早起来练剑,听到号声立即就赶了过来,与那些匆匆起身来御敌的兵士们,衣着上并无太大的差别,倭国兵士压根儿就没认出他是荡寇大将军。 “罢了,李参领若当真被倭国人抓了去,想必很快就有消息传过来,我们只能等着了。现在,集合大军,我有话说。”叶婉冷肃着小脸,先前她想平稳地解决那些可疑的兵士,奈何倭国不给她这个机会,事已至此,不如快刀斩乱麻来的干脆痛快。 炎麟国的兵士经过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混战,精神和身体都十分地疲惫,强打起精神列队站好,心中对叶婉不无埋怨,这个时候不让他们好生歇息裹伤,反倒招了他们来训话,万一待会倭国人再一次进攻,他们拿什么去拼? “倭国这次突袭,我方损失惨重。你们知道根源在哪么?”叶婉浑身血迹,显得脏污不堪,只有一张小脸,方才用湿毛巾草草擦了两把,勉强能让兵士们认出她来。蔚凌羽沉着脸站在她身边,亦是如此,远远看去仿佛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两个恶鬼。 “根源就在你们不够警醒、你们心中有了杂念、你们对李参领、大将军和本公主缺乏最基本的信任!”叶婉不是来开总结会的,她是来训话的,是以根本不必兵士们回答,径直滔滔不绝地说道着。“最近那些日嚣尘上的流言让你们心里都长了草,哪还有心思去防备倭国偷袭?所以才导致了今天的惨败!没错,朝州城还在我们手里,可用一万两千条弟兄的性命换倭国一万六千条命,在我看来这就是惨败!” 说起悲伤痛心,那些炎麟国的兵士比之叶婉更甚,死去的那些人,都是与他们寝食同步、生死与共的兄弟!此时兵士们心中的不满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伤心、是内疚。人群中不时发出几声抽泣,惹得叶婉愈加怒火上升,抖地爆喝一声:“哭!你们还有脸哭?李海明的事你们不是不知道,竟还不知提高警惕,被些个细作几句似是而非的流言牵着鼻子走,造成现在的结果,你们还好意思哭?!” “蔚凌羽是诚王世子,想要多少银子没有,还会贪墨那区区的十万八万两银子?退一步说,倭国送来的赎银,他就是都揣进自己的荷包,你们谁能说个‘不’字?历次出征,搜刮来的财物有多少落在你们的手里,你们比我清楚。蔚凌羽心疼你们、体谅你们家中艰难,做主将这些银子都分给你们,你们倒好啊,不分青红皂白,反倒怨怪起他了。李参领没有跟你们说这次分得银子少了,是因为倭国偷奸耍滑,在银锭中做了手脚么?你们觉得这些银子拿得理所当然,是他蔚凌羽欠你们的?真真是升米恩斗米仇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四十六章 风波起(下) 叶婉这一番斥责,使得不少的兵士颇感羞愧,低垂着头不敢言语,腹内暗暗思量反省;也有少数心中转不过弯的,梗着脖子气恼非常,那银子又不是自家开口索要的,是蔚凌羽答应给他们的,他们惦记着有什么不对?这一来二去的竟成了他们的不是。 叶婉见着有些兵士面上颇为不忿,倒也不如何诧异,人性本就如此,哪能个个儿都懂得感恩呢?她只为蔚凌羽感到心凉,挖空了心思为这些人谋取好处,到头来反被人怨怪上了。偷眼瞧了一眼蔚凌羽,见他面色更为阴沉,眼中隐隐有着痛色,默默记下她看到的那些心地不纯的兵士,决定寻个机会将这些人编成一队,将来攻打东佃城时,就让他们冲在前面,若是运气不好死了,也算是报偿了蔚凌羽的一片心。 “银子的事儿先放在一边,这个帐倭国不敢赖,也赖不起。待他们将赎银送了来,还是会给你们分,等着就是了。现在我要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是关于李参领的。”叶婉知道这些兵士与李长德关系极好,这话一出,果见兵士们神情都专注起来,也不卖关子,沉声道:“李参领失踪了,很可能是被倭国人抓走了。” “什么?李参领竟被倭国人抓走了?真的假的?” “李参领身手那般好,怎么可能被倭国人抓走?骗我们的吧!” “恐怕不会,这样的事怎么可能拿来开玩笑?况且我一直都没见着李参领人影,倭国都打进家门口了,依着李参领的性子,不可能不上阵杀敌。” “我想起来了!倭国人杀进来时,我还看见李参领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奋勇杀敌,不知怎的敌人忽地都往我们这边涌,我光顾着与敌人拼杀,也没留心旁的,后来就再没见过李参领了。”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好像确实是自那之后就再没见到李参领人影儿了。” 兵士们一听李长德失踪,银子的事立马就被抛在了脑后,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倭国那帮狗娘养的,敢抓了咱们李参领,咱们这就杀上门去,把李参领抢回来!”一个兵士带头大喊着“抢回来”,兵士们纷纷响应,也跟着大声呼喝着“抢回来、抢回来!” 叶婉冷冷笑着,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安慰的,如此倒是不枉李长德掏心掏肺地对待他们,可见这些兵士也不是冷心冷肠的人,依着蔚凌羽的为人,总有一天这些兵士也会如对李长德那样对他的。不过听了这些兵士的议论,叶婉心中更是有**分确定,李参领是被倭国人抓去了。 兵士们吵嚷半天,见叶婉和蔚凌羽都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渐渐安静下来,一个校尉奓着胆子上前一步,急切道:“大将军、长公主,李参领被抓了去,咱们不能不管呐。不如这就杀去东佃城救李参领吧!” “呵,杀去东佃城?”叶婉冷冷一笑,讽刺道:“就凭你们这帮轻易就被几个奸细牵着鼻子走的东西,还谈什么救人?” 三番五次被叶婉冷嘲热讽,饶是脾气再好也忍不得了,这些话若是李长德、黄雄他们说,他们或许不会有太大的抵触情绪,但偏偏蔚凌羽和叶婉都是空降的,对这二人,他们还生不出多少敬畏。是以兵士们一个个脸现怒容,一副恨不得冲上来打一架的样子,倒是站在最前几排的那些校尉还有些脑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叶婉,这已经是叶婉第二次提到“奸细”了,看她言之凿凿的样子,难不成真的有奸细隐藏在他们中间? 这时,天相从城外回来,也不看旁人,径直走到叶婉身边,低声道:“小姐,都布置好了。”大战方一结束,天相就带着阎罗殿的人到朝州城外二三里处,埋下了不下三百颗地雷,布置出一个扇形的防线。说起来天相心中真是悔恨难当,攻下朝州城后他就有埋雷做防守这个想法,但想到许是过不多久还要接着攻打东佃城,那时还得费时费力再将地雷都挖出来,况且炎麟国大军一向纪律严明、警惕性高,应是出不了岔子,也就没有付诸行动。想不到竟真的出事了。 见到天相,兵士们眼睛忽地一亮,阎罗殿的本事他们听说过,也见识过,众人心中立刻萌生了请他们去救人的想法。只是还不待他们开口,就听叶婉道:“天相,你去将那些个疑似奸细的兵士押上来,我要当众审讯。” “奸细?!”兵士们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不禁惊疑出声,还真有奸细? 叶婉拉着蔚凌羽到旁边坐了,没有理会兵士们的疑问,直到那一百多个可疑的兵士被带上来,人群中又炸锅了:“长公主搞错了吧!那不是李勇么?我认识他,他当兵都有五六年了,怎么可能是奸细?” “对对对,那不是陈志远么?跟我住一个营帐好些年,他怎么可能是奸细?” 那一张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却被叶婉指认成了奸细,兵士们不淡定了,甚至觉得叶婉是在乱扣罪名。那些被五花大绑着的兵士见此,眼中光亮一闪,顿时觉得有了底气,纷纷喊起冤来。可惜叶婉是不吃这一套的,她一直在观察这些人的神情,那细微的变化没能逃过她的双眼,愈加肯定这些人有问题,小手缓缓抽出蔚凌羽的佩剑,猛地劈向城墙边的一块大石。金石相击发出一声刺耳的“叮咣”声,将兵士们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叶婉将剑递还给蔚凌羽,沉声喝道:“吵吵!怎么不吵吵了?” 一个情绪十分激动的兵士排开众人,站出来指向被捆来的兵士中一个身材矮小的人,道:“别人是不是奸细我不知道,但他,李勇,当年是跟我一起进到军营的,我敢打包票他绝对不是奸细!” “打包票?你凭什么打包票?”叶婉嗤笑一声,抬手阻住那兵士接下来的话,不用听她也知道,无非就是什么“性命担保”之类的话,接着道:“他是不是奸细,你担保不了。想那李海明,在我炎麟国从军就有八年之久,谁能想到他兢兢业业一直在为倭国办事?可最后事实证明了,他是倭国派来的细作。你们不相信这些人是奸细,我也不愿相信,但就是这些人,最先放出流言挑拨得你们心中长了草,才导致你们一个个人心涣散,连敌人杀上门来都没能察觉,导致了今日这场大败!索性,咱们就当面锣对面鼓,本公主就当着你们的面审审这些人。” “长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罢,怪就怪我们不小心得罪了你,要杀要剐随你高兴。”那个叫李勇的兵士高高昂着头,脸上屈辱却宁死不低头的神情当真活灵活现,连叶婉都忍不住为他鼓掌叫好了。 突兀的巴掌声中,叶婉呵呵笑着,道:“果然是好汉。看来你们都不承认自己是奸细。你们可能不知道,本公主最厌嘴硬之人,你们这样让本公主很不高兴啊,本公主一不高兴就想杀人。可在场的都是自家兄弟,不如就将倭国的相国押上来,你们要是还不说实话,本公主就杀了他撒气好了。” 天相听得叶婉如此说,不必等吩咐,立刻抬脚去押解倭国相国过来。刚刚他还觉头疼,这些人要是咬死了不承认,还真拿他们没办法。这下好了,拿倭国的相国做威胁,为了保住这个大人物,他们不想招也得招了。能被派出来做细作这种危险活儿的人,定然都是极忠心的,他们是不可能为了活命而弃他们的相国于不顾的。 “长公主你不觉得肆意杀戮有伤天和么?你要审我们尽管审好了,何必牵扯旁人!”那些兵士心中有些慌了,相国大人对倭国来说,重要性仅次于森吉千,他要是死了,倭国就像是被砍掉一条胳膊一样,不说残了一半,也差不多了。 “瞧瞧,我的兄弟们!这叫什么话?”叶婉似笑非笑地转向炎麟国大军的队伍,提高嗓音问道:“你们还有谁觉得杀了倭国的相国是‘肆意杀戮’、‘有伤天和’?想想倭国人残杀的那些我炎麟国的百姓,你们也觉得这个倭国的相国不该杀么?哦,对了,就是此人,哭着喊着来求我们,要赎回那些倭国的俘虏,最后却送来掺假的银子。你们少拿了那么些银子,全赖此人所赐呢。” 凡是炎麟国的人,就没有不痛恨倭国人的,尤其倭国的这个相国,绝对可说是位高权重,杀了他不是更能泄愤么?这么看来李勇的话就有些可疑了,换做是他们,就算是被叶婉冤枉了,能拉着倭国的相国一起死,他们只会觉得大快人心,而不会说什么不要“牵扯旁人”。一时间,兵士们看向李勇等人的眼神就微妙起来,再不像先前那般一味地维护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四十七章 肃清(上) 那个站出来为李勇说话的兵士,心中也颇觉别扭之极,眉头拧得跟个铁疙瘩似的,审视地看了李勇好一会,咬咬牙转身对着叶婉拱拱手道:“方才是属下鲁莽了,就请长公主审问个清楚罢!”说完就垂手默默回到了队伍当中。`` 李勇见兵士们被叶婉三言两语就哄住了,不肯再贸然为他们说话,自知是自己失言在先,却也不得不强辩道:“冤有头债有主,我等手中已然满是鲜血,却还想给儿孙积些福德,不愿再牵累无辜。长公主尽管审问我们便是!” “且不说倭国那相国是不是无辜,就算他无辜,杀他的是本公主,老天要清算也是报应在本公主头上,却与尔等儿孙有何相干?”叶婉笑意愈发从容,李勇多说多错,他越是不愿将倭国相国扯进来,越显得他可疑。 说话间,天相已经将被五花大绑着的倭国相国带了来,叶婉毫不迟疑,拔出匕首抵着相国的颈项,指着一个被缚的兵士笑问道:“你是不是倭国的细作?” “不、不,我不是!”那兵士忙不迭矢口否认,眸中尽是惊慌之色。 “噗”,那兵士的话音未落,叶婉手中匕首一转,狠狠在倭国相国的右臂之上插了一刀,匕首拔出带出一道血箭,直直洒在众人面前的地上,开出朵朵鲜红的梅花。 炎麟国的兵士一个个神色岿然不动,心中很是畅快,不说以往,光是今日,他们就失去了万余兄弟,仅是给倭国相国一刀,小小放他点血,很是便宜他了。 再看那些个疑似细作的兵士,表面看着似是不为所动,有几人眼中的焦急已难掩饰,只是还在强自忍耐罢了。 叶婉这一刀下去后,没有半点迟滞,手指接着指向下一个人,问道:“你是不是倭国细作?” “不、不…”这个“不”字一出口,叶婉不待他后面还要说些什么,手起刀落,干脆利索地在倭国相国的肩胛上又捅了一刀。倭国相国嘴里塞着一块破布,他想喊叫却只能发出闷闷的“呜呜”声,整张脸都痛苦地皱在了一起,显得异常扭曲狰狞。 “你呢?是不是倭国细作?”叶婉还在继续,她神情愈发轻松,反正疼的不是她,急的也不是她。 接连在倭国相国身上插了七八个窟窿后,那些疑似是奸细的兵士们终于有看不下去的了,稀稀拉拉站出十来人,纷纷嚷道:“不要再折磨相国大人了!我认栽,我是倭国的细作!” 叶婉眼神瞟向天相,示意他将这些人带到一边等候处决,然后看向那个叫李勇的,笑道:“他们承认了,这相国大人倒是能少挨几刀。你呢?你是不是倭国的细作?” 有人站出来承认,叶婉并不意外,炎麟国的兵士却是哗然一片,那些都是与自己寝食同步多年的兄弟,他们竟亲口承认自己是倭国的细作!这让他们如何能接受得了?一个个眼中通红,恨得牙齿都要咬碎了,纷纷叫嚷着要叶婉立即杀了他们。 蔚凌羽上前几步,面对着群情激奋的兵士们,双手向下压着连喊了好几声“肃静”,待兵士们渐渐安静下来,道:“大家先不要激动,待阿婉将细作全部都揪出来,必然不会轻饶。” “对!一定不能轻饶!”朝夕相处多年,兵士们之间虽偶有摩擦,相互间感情还是极深的,正因如此,他们更加不能接受这些人的背叛,或者说一开始就是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与他们相交。 叶婉笑吟吟地盯着李勇看,这人也算有些心计的,懂得借势,利用兵士们的感情来逼迫她,但他没想到自己同样也会拿倭国相国来逼他。 李勇咬紧了牙关不吭声,他们这些细作不一定全部都是森吉千的亲信,但不可否认他们无一例外都对倭国有着狂热的忠诚。相国对倭国来说有多重要,他们心中都清楚,他们宁愿自己去死,也不能让相国牺牲在这里。脑中进行着激烈地天人交战,最后李勇颓然地发现,他们除了顺应叶婉,乖乖承认自己身份外,根本没有其他办法救下相国性命。眼看着叶婉又举起了那小巧的匕首,李勇目中狠光频闪,连忙喝道:“住手!不要伤害相国大人了,我承认我是倭国的细作了!” “好!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叶婉冷笑两声,转过身向方才奋不顾身为李勇辩驳的兵士道:“你看到了,他承认了自己是细作。往后再为人出头,可要擦亮了眼睛。” 那兵士顿时面红耳赤,不仅仅是羞愧,还因着心中有着无边的愤怒和委屈。他与李勇相交多年,几乎把他当成是过命的兄弟,可他竟是个细作,这让他情何以堪?牙根紧咬着,牙龈中渗出丝丝鲜血,艰难地扯出一丝苦笑,对着叶婉一躬身道:“是,长公主,属下记下了。”此时这兵士心中当真是一片死灰,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他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将信任交托给旁人了。 李勇已经承认了自己是细作,可是事情还没有完,叶婉看向剩余的那些兵士,直接将匕首架在倭国相国的脖子上,道:“咱们也别多耽误功夫了,你们愿意承认自己是细作的,就都站出来吧。我可提醒你们啊,但凡有一个不承认,你们的相国大人必死无疑。这其中若是当真有被冤枉的人,本公主拿堂堂相国的一条命,也足够做赔礼了。”不得不说,叶婉这一手也是绝了,怕倭国相国死的,只能是倭国的细作,炎麟国的人是巴不得拉着他赔命的,这样一来,就完全不用担心冤枉好人。 李勇等人见叶婉如此无所顾忌,眼中喷出怨毒的怒火,森吉千费尽心机安插他们到炎麟国的大军中,想不到今天竟栽在了一个女子手中。可是相国大人的命掌握在人家手里,他们不得不妥协,陆陆续续,被阎罗殿控制起来的兵士们竟全部都站了出来,这倒是出乎叶婉的意料了。她肯定这些人中有问题的人不少,但她没想到他们全部都有问题。看来阎罗殿的那些精英们办事越来越老辣稳妥了。 “呵呵,相国大人的命还真是值钱呐。好吧,那本公主就暂时放过他了。”看见李勇等人眼中闪过一丝放松,叶婉忽地问道:“诶?你们说在我炎麟国的大军当中是不是还有你们的人呢?” “没有!”李勇等人眼中猛地一缩,和另外两个细作几乎异口同声喊道。嘴上是否认了,可他们眼中的紧张之色却瞒不了人。叶婉似笑非笑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缓缓道:“看来你们记性不太好,我说过,本公主最厌嘴硬之人,你们若是这般,本公主可又要生气,想要杀人了啊。”雪亮锋利的匕首有意无意地隔空在倭国相国身前比划着,好像在掂量着从哪下刀好。 森吉千安排了多少细作在炎麟国大军中,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人必然是要用到关键处的,只是制造些许混乱,一定不会出动所有人,叶婉既然已经动手,就不会草草了结,不将这些小跳骚都抓出来,她怎么能放心呢? 李勇死死盯着叶婉手中的小动作,目光深沉如海,他知道若是不帮叶婉揪出几颗钉子,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思量半晌,眼见匕首闪着寒光的刀尖就要触碰到相国那轻轻抽搐的颈项了,情急之下别无他法,只好道出了十来个人名。 炎麟国的兵士又不真是没脑子的,叶婉的这番作为看下来,他们已然明了她的用意,现下倒是冷静许多,听到李勇报出的人名,很快就将这些人都推了出来。叶婉冰冷如霜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人,发现其中竟还有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这少年她见过,正是打下这朝州城后,抓了百田巴巴送到蔚凌羽面前邀功讨赏中,年纪最小的那个兵士。 那少年莫名其妙被推出来,眼中带了些无措,叶婉朝他招招手,温声道:“小家伙别害怕,你过来。”叶婉不太相信这少年也是倭国的细作,他那双鬼精灵似的大眼睛中,有茫然、有惊愕、有慌张,唯独没有被揭穿后的恐惧惶然。 少年见叶婉神情和蔼、语音柔婉,壮着胆子走到叶婉身前,喏喏道:“长、长公主,我不是细作。” “嗯,你知道你不承认是细作会有什么后果么?”叶婉拍拍少年的肩膀,指着倭国相国道:“他会死。” 少年歪头看了看相国,转头又看向叶婉,疑惑道:“他不是倭国的大官么?杀了他有什么不对?” “对。他是该死。”叶婉沉下脸,扯着倭国相国走到李勇面前,道:“你敢戏耍本公主,那本公主就在你面前解决了这老东西!” “不、不要!我说实话!我说!”李勇心思不少,他以为叶婉已经拿住了他的七寸,会无条件相信他说的话,特特点了几个细查之下就会发现那根本不可能是细作的人,以期将来被人翻出来,给叶婉添添堵,想不到一眼就被人家识破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四十八章 肃清(中) 李勇的话说得有些晚了,叶婉已惩罚似的在倭国相国的左臂上又扎了一刀,近距离欣赏了一番相国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容,李勇心头狂跳不止,他清楚地认识到,叶婉绝非寻常女子,她手段老辣、心肠狠硬,不是轻易能糊弄的。他不敢再耍花样,老老实实点出了被冤枉的那三名兵士,然后颓然地低下头,闭目等死。 叶婉让那三名如释重负的兵士回到队伍当中去,狭长凤目中射出一道精光,寒意森森地道:“李勇,你的小心思着实不少,但在我面前,你觉得瞒得过?趁我心情还没有坏到极点,将你知道的细作名单都交代出来罢。不然,不单单你们死,你们的相国大人同样会死。” 李勇闻言抬起头来怒瞪着叶婉,嘶吼道:“你答应了放过相国大人,堂堂炎麟国的长公主,难道竟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 “不不不,李勇,偷换概念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我方才承诺的是‘暂时放过’相国。现下你这样不配合,惹我不快,我再杀他泄愤,并不算‘出尔反尔’。” 叶婉脸上轻松写意的明媚笑容刺得李勇双眸生疼,他知道自己这次注定栽得彻底,心底里想再玩个心眼,只留下一两颗钉子在炎麟国大军中,哪怕只是做些通风报讯的事情,也好过全军覆没。可他也隐隐觉得,他恐怕瞒不过叶婉,这个女子太精明了,抓住他的死穴就往死里戳,他不敢拿相国大人的性命冒险了——叶婉面上笑意盈盈,眼中的杀意却从未掩饰,她,似是真的不惧怕杀了相国大人所带来的后果,甚至,期盼着。 李勇认命般将他所知的所有细作都指认了出来,那些细作也仿佛根本不怕死,半句都没有辩解,痛痛快快地承认了。炎麟国的兵士们此时已经麻木了,静静地看着平素交情十分要好的生死兄弟一个接着一个出列,他们眼中通红一片,有些是因着伤心,有些是因为愤怒,但他们实在对那些朝夕相处多年的细作恨不起来,转而就都将这股恨意转嫁到了森吉千的身上,恨他卑鄙无耻下流,既是觊觎炎麟国已久,为什么不真刀真枪地来与他们干,偏要玩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他们今日所承受的伤痛打击,森吉千才是罪魁祸首。 叶婉浅笑着,待阎罗殿的人将这些细作全部都捆缚起来了,才转眼看向李勇,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眼中是一片死灰,唯一的一点亮光,也许是因为倭国的相国得以保命罢。“你确定这是全部么?”叶婉才不管李勇如何,她要的是彻底将肃清军队,再不留一点隐患! “你还要怎样?!我全都说了、全都说了!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放过相国大人?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小人!”李勇发了狂般地挣扎嘶吼起来,为了相国,他已将所有的细作都出卖了出来,叶婉却还是这样咄咄相逼,那样怀疑的态度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使得李勇彻底崩溃了,若是没有阎罗殿的人死死拉住他,他怕是要撞上来将叶婉扑到,然后生生撕吃了她。他许是已经开始后悔,不该受叶婉的要挟,但如果再来一次,他恐怕依旧不敢冒险,还是会一五一十地交代。真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何其无奈! “呵呵!”叶婉轻笑一声,并不与李勇计较他癫狂的咒骂,将死之人了,让他再最后疯狂一次又有何不可?转向列队整齐的炎麟国大军,扬声道:“森吉千其人,暗地里的手段层出不穷,到目前为止,这次是他在咱们炎麟国安插的细作中,第三次被揪出。而这三批人,相互之间并不完全知道对方的存在。由此可见,森吉千并不会将所有的鸡蛋都放进同一个篮子。那么,兄弟们还会相信,在你们之中真的已经没有内鬼了么?” 叶婉的话就像是在油锅中泼进一瓢凉水,队伍里登时就炸了,一时间兵士们都用防备地眼神打量着自己身边的人,看谁都不像好人了。蔚凌羽听了叶婉的话,也是头皮一阵发麻,并不是他怕了森吉千的种种阴招,而是预见到叶婉这样说,会引起兵士们的相互猜忌,那往后他们如何协作?必然会形同一盘散沙,这仗也甭打了,必输无疑。 大踏步走到叶婉近前,蔚凌羽拽着她的衣袖,急切地小声耳语道:“阿婉!你糊涂了?就算还有细作未除,私下里暗暗查访就是,你怎能与兵士们说这样的话!” 说什么样的话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叶婉自然都是一清二楚的,不会头脑一热就什么都往外乱倒。拍拍蔚凌羽的手,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道:“阿羽,你要相信我,我心中自有分寸。” 一声“阿羽”,叫得蔚凌羽心头顿时一片火烫,这还是叶婉第一次这样亲密地唤他。但他很快就清醒过来,没有被叶婉迷得理智全无。转念想想,叶婉不是没有成算的人,她不会不清楚说出那样的话会造成什么样的局面,定了定心神,一言不发地复又退到一边静观其变。 “现在,本公主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这里有一百刀等着这位相国大人。”叶婉唇角微弯,对于蔚凌羽的态度,她很满意。他愿意相信自己,从不会因着自己出风头就与自己生了嫌隙,甚至甘愿做自己的陪衬。这样的男人,在这古代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个了,她能遇上他,真可谓是侥天之幸。心中甜蜜熨帖,脸上的笑意愈发柔美动人,说出的话却是寒意森森:“倭国的细作,每站出一人,相国大人就可少挨一刀。今日他能否保得平安,就看你们肯不肯牺牲自己了。注意,这场审讯结束之前,本公主绝不会给这位相国大人敷药的,你们磨蹭犹豫得越久,他越有可能流血而死。开始计数吧。” 话音落,阎罗殿的成员呼啦啦站出十来人,立时就准备好了捆人、点数。李勇等已确定是细作了,他们见叶婉一出接着一出,没完没了地折腾,似是根本不想放过相国的样子,纷纷破口大骂,但很快就被人堵住了嘴,只能瞪着恨之欲狂的双眼死死盯着叶婉那道婀娜婉约的身影,恨不能将她射穿一般。 队伍中果然有些人掩饰不住心思,目眦欲裂地强自忍耐着,但却迟迟没有站出来,直到瞧见叶婉手中悠闲地把玩匕首,随时都要将之扎在相国的身上,他们才不得不妥协,陆陆续续地出列了。又等了半晌,队伍中恢复了如水般的平静,再也没有人有站出来的意思,阎罗殿的人仔细清点了人数,道:“小姐,这次共有八十七人。” “八十七,很好。”叶婉眼中幽光清冷,连她也暗暗佩服起森吉千来,光是在这临时组建起来的荡寇大军中,就有近两百的细作,那其他的军队中呢?定然也不会少。这样深沉的心思,要不是她早有防备,怕是不知道要阴沟翻船多少回了。“还差十三刀呢,看来相国大人是免不去这皮肉之苦了。你们说,本公主会在第几刀的时候,将之扎进他的心脏呢?” 猫戏老鼠,这是赤果果地将他们当成是老鼠一般地戏耍啊!那些细作要说此生最为痛恨谁,当之无愧就是叶婉!好在阎罗殿的人将后来站出来的那些细作捆结实后将他们的嘴也堵上了,不然现场必然是一片骂声冲天。抵不过叶婉明明白白的威胁,在队伍中又有六七个细作出列,同样被麻绳捆了、堵住了嘴。叶婉总算是满意了,看这样子,钉子拔得差不多了,就算是遗留下三五个,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没有人肯再站出来了么?”闪亮的匕首在叶婉莹白如玉的纤纤素手上翻转成花儿,忽地流光一闪,飞射而出,直直扎在相国的肋骨上,一声闷哼传出,接着叶婉小手一翻,与之前一模一样的一把匕首出现在她的手中,微笑地扫视了一圈队伍,冷冷道:“再不主动站出来,这下一刀可就直接扎在相国大人的心脏上了。” 寂静,现场一片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再出列,兵士们不禁都屏住了呼吸,他们既希望有人站出来,彻底清除那些细作,又不希望再有人站出来,他们已经不能接受更多的欺骗和阴谋算计。叶婉踏着缓慢的步子,却像是一记记重锤,敲打在每一个人心上,叶婉踱到倭国相国面前,抬起握着匕首的素手,抵在相国的胸前,一点点、一毫毫地加力,即将刺进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 “呜呜、呜呜!”相国眼睛瞪得牛样大,胡乱地摇头又点头,拼命示意自己有话说。叶婉挑挑眉头,停住手上的动作,另一只手抬起拿掉他口中的布巾,语音轻柔道:“相国大人这是想留点临终遗言?看在你是堂堂相国的份上,便说来听听罢。” ------题外话------ 感谢【林巾月】亲投了五张月票!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四十九章 肃清(下) 相国口中的布巾一被扯下,他先是大口大口吸了几口气,但怕耽误得久了叶婉又要对他下手,强自忍着身上那一道道火辣辣的疼痛,气喘吁吁地说出几个人名。他是真被折磨怕了,自打第一次与叶婉见面起,她就从不曾给过自己半分颜面,今日又毫不迟疑地在自己身上扎出一个又一个窟窿,他半点也不怀疑,这一刀她一定敢要了自己的老命。一次次地提心吊胆,每一次都仿佛下一刻就要临近死亡的恐惧,彻底击溃了相国的精神,他此时只想活下去,哪里还顾得上森吉千的大计。 叶婉眸色深沉,这一次揪出的细作,在军中都已升到校尉之职,而且这些人明显心理素质更为强悍,她那样威胁都没有使其生出一丝半毫的动摇,若不是相国怕死将他们咬出来,将来这其中的每一个人,所能造成的危害,都要比先前那些细作加起来还要大!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叶婉吩咐天相将相国带下去,趁他此时精神状态已崩溃,从他嘴里掏出更多有用的情报。然后冷冷看着现场被揪出的二百二十九名细作,寒声道:“森吉千真真是谋划深远。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们苦心经营多年,终究是一事无成。” “呸!”一名校尉细作头一偏,躲过直直向他嘴中塞来的布巾,狠狠朝地上唾了一口,阴声笑道:“说什么一事无成,国主的计谋刚刚不是还让你们炎麟国死了一万多人么?哈哈哈哈!有他们给咱们陪葬,就是到了地下,咱们也不寂寞!” “一万两千三百二十四名兵士,换你倭国一万六千多条命,再加上你们这些耗费多年心血的细作,你竟觉得你们是赚到了么?”叶婉唇边勾起一丝讽笑,“看来你倭国真是没什么出息,这明显是折了本的买卖,你倒好意思拿来说嘴,换做是我,早就羞愧地找块豆腐撞死了,亏得你还能这般洋洋得意。” 这一句话怼得那人顿时哑口无言,脸色黑沉堪比锅底,但他根本找不出话来反驳。的确,这一仗他们又输了,面子里子输得个干净。底下的兵士死得再多,都没有他们这些细作被清理出来,所造成的损失大。他们无一不是森吉千花了大力气、大心思培养出来的,却还没来得及发挥重要作用就被废了,怎能不让人懊恼不已。转瞬间,那细作却又笑起来,很是解恨似的狞笑道:“你别忘了,现在李长德被我倭国大军抓了去,你很快就能尝到国主为你酿制的以牙还牙的苦酒!” 没有看到预想中叶婉或是恼怒或是气急败坏的神情,她的脸上还是噙着那般清淡的笑意,细作猖狂放肆的大笑声渐渐低沉下来,变得干涩起来,他不懂,手下得力参领被抓,叶婉为什么还能沉得住气,她不可能想不到倭国会以李长德等一干兵士的性命作为要挟,或是像他们一般,反过来向他们索要巨额赎银、或是要求他们退出朝州城,甚至铁剑山。 “李长德被抓,你信不信,我们有本事将他们统统救出来?你以为我炎麟国人都与你倭国人一般废物无能,只能乖乖接受要挟?”瞧着那细作犹如困兽之斗般的神情,叶婉不禁失笑出声,就算救不出李长德等人,她也不可能做出半点退让! 那细作透过叶婉那双寒意彻骨的眸子,似是看到了她内心的想法,瞳孔猛地一缩,顷刻间心中翻涌起滔天巨浪,此女心性之狠、之硬、之果决,恐怕连他们的国主陛下都有所不如!他清清楚楚看明白了叶婉的未尽之意,救不出李长德,她宁愿亲手了结了他,也绝不会有丝毫的妥协!这是一个怎样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的人呐! 叶婉没有心思再与这细作继续打口水官司,她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是有些焦躁的,不管怎么说,她对四位参领都很是看重,他们才是蔚凌羽在行兵布阵上最为得力的助手、老师,失去哪一个都是莫大的损失。尤其是李长德,就个人的角度而言,叶婉更愿意与他真心相交,因为他较之其他三位参领,更为坦率、耿直,是纯纯的性情中人,不到万不得已,叶婉不愿意看到他倒在这个坑里。 轻轻舒出一口气,叶婉看看蔚凌羽,见他正鼓励地望着自己,抛给他一个浅淡的笑意,转而面向炎麟国大军,指着那些被捆得像个粽子的细作们,沉声问道:“这些人在此之前是我们的袍泽兄弟,可是现在,事实证明了他们是敌人派来的细作,你们说他们当杀不当杀?” 叶婉有此一问,是考虑到兵士们与这些人患难与共多年,若是自己自作主张下令将其诛杀,恐会在兵士们心中留下嫌隙。人的感情向来复杂,哪怕证据确凿证明了这些人是细作,那么多年的兄弟之情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抹杀干净的,人心这东西,叶婉轻易不愿去赌。 现场再一次沉寂了,兵士们心中是颇为矛盾的,既恨他们是细作,一时又难以割舍那份兄弟情。半晌后,不知是谁先声嘶力竭地喊出一个“杀”字,慢慢地越来越多的人带着哽咽也跟着一声声喊起来。 渐渐地兵士们都整齐地喊着“杀、杀、杀!”叶婉这才放心地对着阎罗殿的人轻轻点头示意他们动手。就当着炎麟国兵士的面,一批又一批细作被砍下了脑袋,不多时,地上就整整齐齐地码放了二百二十九颗大好头颅。阎罗殿的人动作麻利地将尸首全部搬了下去,简单清理了下现场,最后只余地面上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和空气中弥散不去的浓重血腥味。 叶婉扫视着那些面带哀戚之色的兵士们,沉声道:“这些细作固然该死,但曾经,他们也是我们的袍泽兄弟,过后我会为他们寻一处合适的埋骨之处,你们可以去祭奠一番,以全这份情谊罢。” “是。”兵士们肃然应声,很是感念叶婉体贴,心中那股沉重似乎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现今内鬼已除,咱们大伙也不必再相互猜忌,我们必须要团结起来,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万不能再掉进森吉千给我们挖的坑里去了!就像这次,你们不愿相信大将军的为人,被几个细作蛊惑得连基本的警惕性都失了,结果得到了什么?白白失去了一万多名兄弟!这个教训是多么惨痛!还有倭国的赎银,大将军和我一毫一厘都不会要,全都是你们的。不仅如此,先前大将军就与我商量好了,咱们荡寇大军,所有牺牲的兵士,有一个算一个,除国家定例给的抚恤银外,他自掏腰包,额外再给每人十两,并且一定会一分不少地交到他们的妻儿父母手中。之前之所以没说与你们知道,不过是不想有表功买好儿之嫌罢了。大将军与你们相处时日不长,你们不信任他有情可原,今天的事情责任也不全在你们。但我希望往后,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谁都不愿再承受这样无谓的牺牲了。”叶婉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兵士们也不禁开始沉思,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轻易地就被流言牵着走了呢?不可否认,对蔚凌羽的不信任是根源,造成这种不信任的原因,恐怕是因为蔚凌羽是勋贵,直接就空降到大将军的位置上了,他还那么年轻,没有资历、阅历,他们不肯服他。不过事实证明,蔚凌羽还是有些本事的,最起码打下铁剑山和朝州城这两战,死去的兄弟并不算多,严格来说是很少,连久经沙场的老将都不一定能做到他那个程度。而且蔚凌羽肯为死去的兄弟们打算,自己出银子送给他们的家人,这份心意确实令人很是动容。 兵士们偷眼看向一直站在叶婉身后的蔚凌羽,却见他脸上神情颇有些羞赧,像个得到大人夸奖的孩童般红了脸,见他们都看着他,什么都没说,只坚定地点点头,让他们对叶婉的话便更信了三分,顿时就觉蔚凌羽十分可亲可敬起来。古代当兵的大多都是苦出身,很多时候他们死在战场上基本属于白死,国家给发放的那点抚恤银子,经过层层官员之手,真正到他们家人手里最多也就一二两,甚至更少。而蔚凌羽却承诺,会实实在在将十两银子交到每一个死去兵士的家人手里,对他来说真是莫大的安慰,也让他们少了许多后顾之忧。 “好啦,今天你们经过一场大战,又为了抓奸细折腾了一大通,都回去该休息的休息,该到城头防守的就去防守吧。以后你们有什么难处、困惑,大可来找我谈谈,你们知道的,在去京城之前,我也不过就是个平头百姓,日子也是饥一顿饱一顿过来的,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高高在上。”叶婉换上一脸轻松笑意,她相信经过方才一顿敲打加安抚,再来上一颗定心丸,这些兵士必不会再像从前那样难以指挥了。她也成功地转型成了指导员,能更好地帮助蔚凌羽管理部队。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五十章 嚣张来信(上) 兵士们见叶婉神态很是和善亲切,不禁笑咧了咧嘴,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散去了大半。大战过后,他们确实很需要裹伤、休息,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他们还不能安心。“长公主,李参领他…”方才那个校尉细作的话他们听得明白,李长德真的是被倭国人抓了去,这其中恐怕还少不了那些细作的功劳。 “往后你们便不要唤我‘长公主’了,这个称呼太有距离感。就叫我‘指导员’罢——专门为你们思想和生活上的疑难做出指导的人。至于李参领和那些被俘的兵士,大将军和我会尽快想办法将他们救回来。但若人力所不及,也请大家理解。” 兵士们听得叶婉如此说话,纷纷会意一笑,对她的观感又好上不少,待听得下面的话,人群中隐隐骚动起来,什么叫“请大家理解”?这是说救不出就不救了?那怎么能行!他们之中很大一部分人是从当兵起就跟在李长德手下,感情之深厚,堪比亲兄弟了。他们就是拼着自己的命不要,也要将李长德抢回来! “大家静一静,听我说!”兵士们对李长德如此有情有义,叶婉心中也是感动的,换做她站在他们的立场,她也会如他们一样。但现在,她必须考虑全局。“倭国抓了李参领必有所图,无非就是要银子、要朝州城和铁剑山。要银子好说,哪怕他倭国狮子大开口,国库中拿不出,我可以从个人腰包中拿出来凑。可是朝州城和铁剑山我们能给么?为了这两处,我们牺牲了多少兄弟?就是李参领本人在这里,他也不会同意我们拿这两城去换他活命,这对他来说是种耻辱!” 兵士们闻言顿时纠结起来,李长德无论如何也要救回来,可若要交出众多兄弟们牺牲性命打下来的城池,他们同样心不甘情不愿。低声议论了半晌,最后兵士们都将期盼的目光望向叶婉,希望她能给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大家先回去各司其职,李参领的事情就交给我,我一定会尽我所能,争取将他们都平安救回来。”叶婉摆摆手示意前排那十来名站得笔直的校尉带着兵士们散去。天相押着倭国相国下去审问了,叶婉便叫了阿福随她回府衙,商议营救李参领的事宜。兵士们见阎罗殿的人簇拥着叶婉和蔚凌羽离去,时不时低语着什么,心中升起些许希望,在他们看来,阎罗殿的人几乎是无所不能的,他们出手定能很快就将李参领等人救回来的。死战他们不怕,但之后谁来守城?能有人替他们去解决这件棘手的事情,再好不过了。 倭国相国精神崩溃,正是审讯的好时机,现在中止再换别人去,保不齐他就缓过劲来,反倒增加审讯难度。是以叶婉决定将营救李参领等人的任务交给阿福。阿福平日看起来虽有些痞里痞气的,但做起事来十分认真谨慎,叶婉很是看好他。回到府衙,叶婉屏退一干还留在此处的侍女下人,对阿福道:“你马上带上二十人,想尽一切办法混进东佃城,看能不能打探到倭国人将李参领他们关在哪里。据我估计,倭国那边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无论他们提出什么条件,我这边都会应下。你们瞅准了他们一旦放松警惕,立即将人救出来,即使一时不能回朝州城来也没关系,只要保证没有一人落入倭国之手就好。”叶婉思虑得很清楚,定是自己先前那一出接着一出的计谋将森吉千逼急了,倭国这才大费周章地来了这么一手,其目的就是想要将他们即将付出大笔赎银这个损失,从炎麟国身上再找补回来、顺便大大找回个场子,甚至妄想不费一兵一卒,换回朝州城和铁剑山的掌控权。 这些仅仅是叶婉的猜测,现在她还没有确切地得知,森吉千就是打得这个主意。清晨来突袭朝州城的那名倭国将领,更是想在抓住一两个重要人物之余,一举夺回朝州城,立下一个大功劳。奈何森吉千下了死命令,只允许他带三万人马,而朝州城的城门虽被破,却也不能一下子容纳整整三万人一齐杀进去,他身边又要留下大批兵力保护他,种种局限之下,他也只能暗叹心有余而力不足。其实森吉千也是被炎麟国短时间内连下两城的气势惊到了,有些谨慎过了头,若是他将东佃城所有兵力都派遣出来攻打朝州城,至少会有八成的成功把握。不过这倒正好给了炎麟国喘息的机会,虽然艰难,好在守住了朝州城,还顺顺当当拔出萝卜带出泥,将军中的细作悉数清理了个干净。 “是!小姐放心,属下心中已有盘算,这就点齐人手潜入东佃城,你就等着我们的好消息罢。”早在叶婉下手收拾倭国细作的时候,阿福就开始思量营救李长德等人的对策了,现下他心中已有了一个大概的计划。阿福不像天相、天机等人,是一开始就跟着叶睿晨和叶婉的,是以他就比旁人更用心、更努力,抓住一切机会在叶婉面前崭露头角,想得到肯定和重用。俯身在叶婉耳边大致说了自己的想法,见叶婉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心中大定,道:“咱们的人重点是放在倭国京都的,好在东佃城中也留了些人手,有他们相助,这次行动想必会便利许多。” “好,就按你的想法,放手大胆去做。你不必有所顾忌,就算失败,大不了咱们还可以在交换俘虏时强抢。但你行事务必小心,尽量不要打草惊蛇。”叶婉听了阿福的计划,果然对他又看重了几分,这小家伙人机灵,头脑也活络,别看他表面上成日嬉皮笑脸的,实际上是个心思很缜密的人。 阿福得令下去召集人手,蔚凌羽并没有理会这些,兀自坐在桌前想着心事,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阎罗殿的人办事向来稳妥,他根本就不担心,他所思所虑的是,朝州城经过今早那一战,一下损失了一万多兵力,剩余的这些人守城,就颇有些不够看了。他有心调集平州、雍州的兵力过来驻守,又对他们不太放心。思忖半晌,便开口询问叶婉的意见。叶婉闻言笑道:“你当黄老坐镇平州,整日里只会喝茶遛鸟不成?这么些时日他不定将平州驻军筛了几遍呢。依我的意思,平州的驻军尽可调集过来,雍州的就不要动了。苍鹰国虽说一向识时务,但也得防着他们趁火打劫。” 蔚凌羽将叶婉的话在脑中过了一圈,笑道:“是呢。倒是我糊涂了,以黄老的精明,定已准备好随时支援咱们这边。我这就派人去传话。”话音落,忽听城外远远传来几声闷响,叶婉挑眉,对蔚凌羽道:“倭国还真是迫不及待,想是来人送信的,踩进雷区了。” 果然,二人等了半个多时辰后,有兵士押着两个满身是伤的倭国人前来,那兵士双手捧着一封血迹斑斑的书信,呈给蔚凌羽道:“大将军、长、额,指导员,倭国派了五名信使过来,其中三名死在了咱们新设的防线那里。” 蔚凌羽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接过信拆开来看了几眼,眉头登时就死死拧了起来。叶婉则是冷笑着斜睨了被吓懵了的二人一眼,冷哼一声道:“森吉千当我朝州城真是想来就来、想走便走的所在么?也罢,不是死了三个么?就当是献祭赔礼了。” 那两个信使本就被朝州城外的雷区防线吓得魂不附体了,这会儿又见叶婉一个漂亮娇小的女孩儿都很是不将人命看在眼里的样子,肝儿都跟着颤起来了,但还是结结巴巴斥道:“朝、朝州城、是、是我倭国…” 一句话还没说完,叶婉不耐地挥挥手,截口打断道:“行了!朝州城现如今是我炎麟国的地界儿了,你连舌头都捋不直,快别开口丢人现眼了。” 那人闻言顿时紫涨了面皮,他明明是个口角伶俐的,要不是方才在雷区那边被吓麻了爪儿,何至于连句话都说不完整。待要再说些什么为自己辩解一番,却见叶婉已经转过头去不再理会他,只好悻悻地闭了嘴。 叶婉接过蔚凌羽递过来的书信,匆匆浏览了一遍,不禁有些失笑,这森吉千的胃口不小啊,张口就要一百万两白银不说,竟还十分嚣张地直言让炎麟国滚出朝州城、铁剑山,并拿平州做赔礼,才肯放了李长德和三十八名炎麟国兵士。手中就这么点筹码,亏他好意思开这么大的口。 这倒也怨不得森吉千,在那样的混战中,倭国兵士能成功地活捉这么些人并顺利带出城已是不容易之极,若要他们像铁剑山一役,一下子俘虏那么多兵士,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这样的价码,哪个傻子会应?”叶婉只道森吉千要些银子,要回朝州城、铁剑山的掌控权就到头了,万万想不到他竟还惦记着平州。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五十一章 嚣张来信(下) 这样出格的条件,叶婉要是敢答应,甭管最后是不是兑现了,京中那帮老家伙绝对会把她叶家的祖坟先刨了的。= 别看她和蔚凌羽捷报频传,一鼓作气拿下了铁剑山和朝州城,为炎麟国立下开疆拓土的汗马功劳,很多朝中重臣对他们两家,尤其是长宁侯府更为忌惮了,正卯足了劲儿等着抓长宁侯府的错处,往死里打压呢。 “不应?”方才那个被叶婉一顿抢白的信使,似是缓过劲儿来了,说话也不结巴了、舌头也捋直了,高高扬起那张黑一道红一道的脸,拿着鼻孔对着叶婉,威胁道:“那也好办,你们就等着你炎麟国的大军炸营吧!还有百姓们,说不准过几天你们就能收到乱民四起的消息了!”挑事儿这一手可不只炎麟国会玩,倭国也会。不就是散播点流言出去嘛,随便找个酒楼茶馆的,屁股都不用挪,喝着茶水儿、吃着小菜儿就把事给办了,真是再简单也没有了。 不过此人想法却是太过天真了,他们整出的这事儿跟叶婉谋划的,情况很是不同,第一,炎麟国俘虏了大批倭国俘虏,涉及到的倭国百姓何止百户千家,而倭国手中却只有几十个炎麟国俘虏,在百姓中间的影响着实太小了;第二,炎麟国只要求倭国拿银子即可赎回俘虏,反观倭国,区区几十个人就敢开口要一百万两白银,外加朝州城、铁剑山和平州城三处城池。朝州城和铁剑山也就罢了,碍于李长德,尚有商量的余地,倭国竟还觊觎着平州城,别说蔚凌羽、叶婉不能答应,就是平州城十多万的老百姓也不会同意的。叶婉若是点了这个头,首先平州城内就得先闹起来了。 “你先等会儿。”叶婉脸上带着淡淡的嘲讽笑意,转头对候在一边的炎麟国兵士道:“你去找面铜镜过来。” 兵士闻言面上浮起一丝茫然,但还是依言下去找铜镜了,不多时捧了一面一尺见方的铜镜回来,恭敬地呈给叶婉。叶婉并没有接,指指方才出言威胁的那个信使,道:“拿给他。让他照照镜子。” 那信使听得叶婉谈着谈着竟叫人去找镜子来,心下鄙夷不已,到底是个女子,什么时候都忘不了臭美。却想不到这铜镜原是给自己准备的,可他一个大男人,放着正事不赶紧地谈,照什么镜子啊?那兵士倒是听话,端端正正地端着镜子站在了他面前,信使下意识地淡淡扫了一眼,顿时被镜中那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形象唬了一跳,他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光顾着后怕了,根本没注意到此时自己是副什么形容。仿佛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般,莫大的耻辱感袭上心头,一把将兵士扒拉开,对叶婉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是特特要羞辱我么!我这副样子还不是你炎麟国造成的!”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让你看看,你那副德行有多滑稽。”叶婉给那信使模仿了下他鼻孔看人的样子,冷笑着道:“你倭国人但凡懂点礼数,不冒冒失失地乱闯,也落不到这步田地,现下却反怨怪起我们来了,真是好笑至极。” “你、你!”信使被叶婉气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末了只愤愤地一甩破烂不堪的袖子,扭过头去兀自喘着粗气,他算看明白了,叶婉根本就没有商谈的诚意,难道她真就不怕倭国将她不肯交换俘虏的消息传出去,所造成的混乱么? 其实叶婉故意戏耍那信使,不过是在稍稍拖延下时间,好让她仔细揣摩下森吉千的用心罢了。叶婉略一思量就想明白了,森吉千之所以明知炎麟国不会同意,还敢开出这样的条件,不过是想留下些讨价还价的余地,不要让炎麟国这边杀价杀到超出他的预期底线。 另一个信使见这二人闹僵了,立即上前一步,打圆场道:“蔚将军、长公主,国主派我们几个前来,还是很有诚意的,请二位慎重考虑一番再说罢。毕竟若是闹翻了,对你们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哦?我倒不知森吉千的诚意在哪里,区区几十个人,他也好意思开个天价出来。再者,说什么闹翻不闹翻的,你觉得你倭国现在还有渠道往我炎麟国传递消息么?就在刚刚,我们已将荡寇大军中的二百二十九名细作悉数正法,想必此时城门边上的血迹还没有干吧?而且这仅仅是第一步,接下来我炎麟国会一个一个,不管是军中还是隐匿在百姓中的细作,一个不留地全部揪出来处死。森吉千此人,小阴谋小算计倒是不少,但要说到真正的智谋,还是算了,他连我一个小丫头都玩不过,你回去告诉他,就说是我说的,让他洗洗睡吧昂。”那么多细作同时被处死,根本瞒不过倭国多久,叶婉也压根儿没想瞒。像森吉千那么小心眼的,说不定被她这一气二气地,就活活气死了也说不定,那得省多少心呐。 两个信使听得叶婉说话如此不客气,心头烧起熊熊怒火,只恨自己势单力薄,不然早扑上去将叶婉掐死了。同时他二人心中又俱是狠狠一震,悄悄交换了一个骇然的眼神,森吉千在炎麟国中安插细作的事他们都不甚清楚,叶婉却明明白白说出荡寇大军中有多少多少细作被处死,瞧她那轻松又解恨的神情不似作伪,难道这竟是真的?森吉千派遣他们出来的时候,倒还真信誓旦旦地说一切按照他说的做就行,若是炎麟国不肯接受他开出的条件,自会有人带头闹事,看那意思像是炎麟国中有他的人。可是现下这种情况,国主的计划恐怕就行不通了,炎麟国大军横在这,他们就是插上翅膀也越不过去,还谈何传递消息、大肆散播流言,给炎麟国制造混乱? “咳,长公主说笑了,我倭国何曾在炎麟国中安插细作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那两个信使哪里敢贸然认下此事,含糊了一句后接着道:“那依着长公主的意思,你炎麟国的人是不打算要了?那我们回去可就…” 那两个信使心中惴惴,生怕完不成森吉千吩咐的事,说出的话也软和许多,暗暗后悔方才一下子将条件开得太大,寻思着是不是主动往下降一降。 “人该要还是要的,只是你们也得真格拿出诚意来。什么平州城做赔礼的话就不要提了,大不了一拍两散,我炎麟国人可不是没骨气的软蛋,做不出那等丧国辱权的事来。”叶婉见那二人态度有些松动,心中稍安,她还真怕这两个是死心眼的,死咬住不撒口呢。 “好,长公主是痛快人,我们也不好太不通情达理了。平州城的事儿就当没提过,我们二人就冒着被国主惩处的风险做主了,就要一百万两白银和朝州城、铁剑山两地。毕竟这两处可都是我倭国的国土。” “你们要这样,咱也甭谈了,朝州城和铁剑山,乃至整个倭国,百多年前那都是我炎麟国的地界儿。罢了,此时追溯历史没什么趣儿,只说我炎麟国为这两地,牺牲了多少兄弟,你这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他们就都白死了?你们回去吧,这人我们要不起,随你们处置罢。”叶婉满脸失望不耐地摆摆手,大有端茶送客的意思。 那两位信使心中大急,见叶婉全然是一副不愿再搭理他们的样子,急急地转过头去看向蔚凌羽,他们一直都被叶婉带着走,一时忘记了真正能说得算的是蔚凌羽,现下才想起来寻求蔚凌羽来做主。 蔚凌羽唇边勾笑,摇摇头道:“你们不必看本将军了,此事尽是长公主做主,她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呸!没出息!”两个信使在心中暗暗唾弃着蔚凌羽,面上却赔笑道:“长公主此言差矣,你炎麟国死了许多兵士,难道我倭国没有兵士牺牲么?还有好几位将领,都是死在你们的手里罢。说起来还是我倭国冤枉,无缘无故地受了这无妄之灾。咱们何不各退一步,两相得宜呢?” “谁说你们是‘无缘无故受无妄之灾’的?森丽娜是你倭国的公主吧?她掳了我哥哥去,我炎麟国为了抢回长宁侯,不打你们打谁?”叶婉登时横眉立目地呵斥了几句,顿了一顿又道:“要么你们就开个我们能接受的条件,要么就滚蛋。” “这…”这两个信使急得满头汗都冒出来了,哪还有心思去与叶婉分辩森丽娜并没有掳劫叶睿晨,一门心思想着如何补救,不使此事就此谈崩,你来我往地以眼神交流了半晌,其中一人出声道:“那就铁剑山让给你们,交出朝州城和一百万两白银,人我们马上给你们平安送回来。” “嗤”,叶婉不屑地笑了一声,断然道:“就一百万两白银,别的想都别想!” 默然盯着叶婉那张决绝的小脸看了好一会儿,知她是绝无可能改变心意了,两个信使心中哀叹不已,炎麟国只肯出一百万两白银,堪堪踩在森吉千的底线上,看来此行他们是捞不到什么功劳了,其中一个信使满嘴发苦,道:“长公主真真是心性坚定不移,不是我等所能动摇。也罢,那就说定以一百万两白银赎人罢。” 倭国不愧被称为“蛮夷”,上至王亲贵族,下到贩夫走卒,无一不是信奉拳头上出真理的,论起谈判这种嘴皮子上的功夫,还真是挑不出人才来。连倭国的相国都说不赢叶婉,何况是这两个信使,注定了他们只有落败一途。 叶婉淡淡哼了一声,表示了认可,随后坐直了身子,逼视着那名信使,语气不善道:“此事是说定了,那么你倭国赎人的银子什么时候送来?再要耽搁下去,我可也要不客气了!” “额,”那信使愣了一愣,道:“这倒是我疏忽了。不若你们便只给我倭国六十五万两就是,省得折腾呢。” “就你会算数!”叶婉小手在案几上重重拍了一巴掌,很是恼怒的样子,斥道:“你当是我个人在与你做买卖呢?这是两国之间的银钱来往,多少人盯着呢,账目不做细致了,那还像话嘛?” 信使见叶婉怒了,忙赔笑道:“是是是,我们这就回去回禀了国主,尽快将银子送来。那你们这边的银子…” “废什么话?我炎麟国泱泱大国,岂会差你们这点银子?赶紧滚!” ------题外话------ 感谢【LS欢笑】亲投了一张五星评价票和两张月票!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五十二章 是谁(上) 倭国的信使嚣张而来,狼狈而走,叶婉坐在椅上眯眼看着两个信使匆匆离去的背影,暗暗嗤笑一声,森吉千竟妄想从她手中抠银子,真是和尚娶媳妇——今生休想! “阿婉方才不是与阿福说,不管倭国提出什么条件你都会答应么?怎的还与那两个信使争执这许久?”蔚凌羽见来人已走,叫了个兵士前去平州传令,然后笑吟吟地看向叶婉,这个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子,即使是在与人争执吵闹时的样子,都是那么地可爱迷人。 “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嘛,那样的条件我若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人家不怀疑这其中有诈才怪。”那两个信使一见自己完全不想再谈的样子,马上就降低了价码,看来森吉千心里也很是清楚,炎麟国不可能为了那几十个人就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和让步。他想要、能要的只是银子,不过这白花花的银子,还要看他有没有那个命拿!叶婉站起身来,边向门外走边道:“我叫侍女去烧水了,待会你好生梳洗下,随后咱们去看看那些受伤的兵士。”早上经过一场大战,蔚凌羽和叶婉俱是只换了身干净衣裳、擦了擦脸,根本没时间洗澡,身上的血气和汗水粘腻在身上着实难受。 来到门外,叶婉顿了顿脚步,小声对着守在门边的侍卫道:“你们世子爷手臂上受了些轻伤,待会沐浴的时候你小心着些,别沾了水。” 那侍卫是蔚凌羽自京中带来的,平素负责蔚凌羽的饮食起居和做些跑腿的事情,与叶婉也是极熟悉的,是以他见到叶婉并不似底下那些兵士般拘谨,闻言笑嘻嘻地,也学着叶婉的样子小声回道:“世子妃就放心罢,小的理会的。” 叶婉被那侍卫似调侃似讨好地叫了声“世子妃”,脸上不禁红了红,鼻中轻哼一声斥道:“油嘴滑舌!”然后头也不回地赶紧走了,边走着,脑中不由自主地开始胡思乱想,她今年不过才十四岁,还不到成婚的年纪,蔚凌羽却已经十七岁了,旁人像他这么大,怕是孩子都有了,真是委屈他啦。 倭国,东佃城。 一间不起眼的民房中,李长德和三十八名炎麟国兵士就被关在这里。 “他奶奶的,真是阴沟里翻船了。”李长德双手被捆在背后,用力挣动了半晌,手腕都被磨破了皮,拇指粗的麻绳却是纹丝不动,最后只得狠狠唾骂了一声,颓然地摊在地上,喘着粗气恢复力气。 “参领大人,你说倭国人抓了咱们来干啥呀?”一个兵士同李长德一样,挣扎半天也拿那绳子没办法,就想与人说说话,排解排解心中的恐惧不安。 “还能干啥?八成是要拿咱们威胁大将军,换什么好处罢。”李长德忧心忡忡地开口,他一开始就隐隐有了这个认知,并深深地担忧着,蔚凌羽会为了他们付出一些对炎麟国来说很是惨重的代价。还有那几个帮倭国兵士打掩护,擒拿他的兵士,必是倭国的细作无疑,若是不尽快将这些人揪出来,后患无穷。想到这里,李长德心中像是长了草般,恨不能钻天遁地,马上回到朝州城,将此事告诉蔚凌羽。 一时间兵士们沉默了,他们很是忧心,蔚凌羽会不会为了换回他们,答应倭国提出的条件?“唉!”不知是谁先叹了一口气,这种悲观的情绪像是会传染,叹气声接二连三地传来,李长德不悦地皱了眉,斥道:“叹什么气?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大不了就是一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参领大人,我们也不想怕死,可是我家中还有老娘要靠我养活。”这名兵士本不是家中独子,他还有个哥哥,是平州的驻军,一年多前战死了。 “是啊,可怜我那刚娶了不到两年的媳妇儿,怕是要守寡了。”兵士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着自己家中的情况,说着说着,都不禁默默地流下两行清泪。当兵的都是有血性的,能壮烈谁愿意当软蛋呢?可自己要当英雄,就得放下肩上的担子,扔下一家子老小,让他们无依无靠去。 “行了,瞧把你们怂的,往后别跟人说你们是我李长德带出来的兵,我丢不起那人。”李长德扭过头去,不忍心再看兵士们那绝望无助的样子,嘴上斥了一句,语气却是软绵绵的,使不上半点力道。 “我也想硬气来着,可硬得起来么?我死了我那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要怎么活?朝廷是会给抚恤银子,层层克扣下来,最后还能剩多少?换全家一个月的口粮都不够!”此话一出,兵士们纷纷应和叫骂起来,别说抚恤银子,就是他们每年那区区二十两的军饷,真正能到他们手里的最多也不超过十两。可有这十两,全家好歹还能有口饭吃,他们要是死在了这里,家里就得断粮了。 李长德听兵士们的种种抱怨,他几乎说不出话来,贪墨军饷的现象屡禁不绝,他手下的兵士有他做主,还好些,别处的军队,兵士们每人一年只有三五两银子可拿的也不在少数,就为了这事儿,他是没少得罪人,时不常就有人给他下绊子。沉默了半晌,李长德嗓子有些艰涩,开口安慰道:“兄弟们,你们的难处我都知道。咱们这个大将军是个有情义的,咱们要是死了,他不会不管咱们这帮人的家小的。你们就放心吧,昂。” “让我们怎么放心呢?先前我也觉着他好,知道给咱们挣好处,可惜啊,最后那银子还不是大半落进他的腰包了?”一个兵士嘟嘟囔囔地嘀咕了一句,心中对蔚凌羽不满极了,觉得他就是个家雀脑袋包饺子——全是嘴儿的人。 “嗯?这话你们也信?”李长德像个蚕蛹似的,在地上蠕动着,勉强欠起身子,黑沉着脸道:“这事儿我跟你们说多少遍了?是那倭国捣鬼,在送来的银子里面掺了假。当时我就在跟前儿,亲眼看见的!还是长公主发觉不对,命人将银锭劈开,才发现里头嵌着好几块铜块。最后还是我找的人现将银锭融了,取出铜块再重新浇铸了足银发给你们的。” “嘶,”一个兵士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道:“真是这么回事?”若是李参领说的都是真的,那就太可怕了。这人向来精明,脑子转得快,一来二去也想明白了,这是个连环计啊:先是送掺假的银子来,然后让细作散布流言挑拨他们,再然后趁他们人心散乱突然袭击,趁乱抓些俘虏回来,最后以他们作为要挟,向蔚凌羽开出条件交换。简直太阴险狡诈了! “哼!我说的话你们也不信了?”李长德气哼哼地蹭到墙边,倚着墙坐着,呆呆地看着被木板钉死的窗子,暗暗思量着如何逃出去。 此时森吉千正背着手,心疼地看着从国库中拉出来的一箱箱银子,悄悄安慰自己,不过是区区三十五万两罢了,过不了几天就能有一百万两白银进账,一反一正他还白赚六十五万两,不亏!按照森吉千的想法,他是不想这么大费周章的,直接让炎麟国送六十五万两过来多省事,但是这几天京都中的百姓全都知道了他做主,在给炎麟国的赎银中掺假的事,成天闹腾得太厉害了,不是趁夜往各大官员府门上扔臭鸡蛋、烂菜叶,就是往皇宫的大门上扔,不痛不痒,但膈应人呐。他手下的百姓都是什么德行他清楚得很,要是再不摆出姿态来,怕是要发展成暴乱了。咬牙大手一挥,命人即刻押送银子到朝州城去赎人,不但速度要快,还要大张旗鼓,恨不能宣扬得让百姓们都知道才好! 转身走回书房,森吉千眼神阴郁地叫了十来名暗卫,问道:“朕让你们查的事怎么样了?”银子掺假被当场拆穿的事他还没收到消息时,百姓们倒是先他一步知道了,要说京都中没有内鬼,打死他都不信,毕竟安插细作这种事,他是门儿清的。 “回、回国主,暂时还没有眉目。”暗卫头领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凭他们的本事,查了好些天都没能查出个子午寅卯来,看来对方还是高手呢。 “真是一群饭桶!滚去接着查!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三天内必须给朕将内鬼揪出来!”森吉千一拳捶在书案上,震得茶盏一阵“叮咣”乱响。 暗卫被吓得一激灵,忙不住磕头应是,然后乱滚带爬地出了书房。 “头儿,咱们怎么查啊?”离开书房老远,其中一个暗卫才敢出声问道。能查的线索他们都查了个遍,根本找不出可疑的人。好不容易抓了几个人回去,审了老半天,发现那些人一家几代人都是倭国人,根本不可能是细作。 “咳,实在不行,就只能随便抓几个人交差了。”暗卫头领轻咳一声,低声说道。森吉千逼得太急,在这偌大的京都中,仓促间哪是那么容易,说将人揪出来就能揪得出的。死道友莫死贫道,与其被森吉千处置了,不如随便抓几个人来顶罪。 ------题外话------ 感谢【等待明天的明天】亲投了一张五星评价票!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五十三章 是谁(中) 是夜,倭国押送银两的车队到了东佃城的知府衙门,两位信使闻讯揉着疲惫通红的双眼爬起身,这一天他们所经历的惊险简直比他们好几年经历得都要多,直到回到东佃城,他们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唏嘘庆幸,自己能活着回来,真是万幸了。 押送银两的是森吉千颇为信任的暗卫大头领,名叫周岩。他身上虽并无官职品级,但在倭国,大小官员见了他无不逢迎讨好,毕竟他是森吉千最信任的亲信,谁也不敢得罪他。周岩皱眉打量着那两个信使,不屑地轻哼一声,不客气地问道:“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不是说去朝州城送信的有五个人么?”说到“朝州城”,那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他一直不大瞧得上小野原、百田之流,觉得他们都不过是靠着家族的关系才能上位。这不,炎麟国这才用了多久,就接连拿下铁剑山、朝州城两地。要是换做是他这种出身不高,但却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坐上他们的位置,炎麟国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这样长驱直入地直接杀进倭国的。 那两个信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先开口。这位暗卫的大头领,好像天生一副棺材脸,从不见他露过一丝笑容,尤其是他身上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一股如寒剑般锋锐的杀气,迫得他们干嘎巴嘴,半点声响都发不出来。 “嗯?”两个信使半天不出声,周岩有些不悦,横眉立目地看向那二人,锐利的冰冷目光差点没直接将那二人吓晕过去。 “这位大人,还是小的替他们说吧。”东佃城知府神色之中带了些小心翼翼地凑上前一步,将两位信使从朝州城回来说给他的情况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周岩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待知府说完,又看向两个信使,冷声问道:“是这样么?” 两个信使忙不迭连连点头,表示知府所说俱是实情,随即忍不住避开大头领的目光,偷偷朝着知府投去感激的一瞥。被那样森寒的目光注视着,他们实在感觉压力太大了,就是面对森吉千时,他们都没有这样胆怯,毕竟森吉千没有那种随时都可能将他们毙于眼前的森森杀气。要不是这知府及时站出来替他们解围,说不定下一刻他们就要身首异处了。 大头领可没心情理会那两个信使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对那知府颇生出些好感来,此人很有眼色,对他带了些恰到好处的讨好之色,却没有他最为厌烦的谄媚;说话有条理又有些胆色,不像那两个信使,吓得连声儿都不敢出。他仔细打量着那知府,只见他身形颀长、阔鼻朗目,很有些粗犷之感,瞧着倒还顺眼,便敛了敛浑身的气势,和缓了声音问道:“你是本地的知府?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的话,下官名叫林焱。”那知府听得周岩问话,好像颇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诚惶诚恐地答道。 “你这名字倒有些奇怪。”不知为何,周岩总觉得那知府的名字有些别扭。 “大人有所不知,下官先父原是个江湖术士,可给人算了十几年的命也还是个穷困潦倒、不顺不遂。先父直到而立之年才有了下官,喜得他老人家立时就给下官批了命,说是下官命中缺火,好在姓林,木生火,双木更是契合,再取名为‘焱’,将来必能为官做宰。还别说,下官竟真个有幸做了这东佃城的知府。”林焱有些讪讪地看了大头领一眼,不自觉地挠了挠后脑,那副憨憨厚厚的样子,更是入了周岩的眼。 周岩最是喜欢这种贫贱出身,又肯上进的人,心中那点小别扭马上烟消云散了,哈哈大笑了两声道:“看来令尊倒还有些本事嘛。行了,此时不是唠家常的时候,你马上准备间房间,我要好生歇息歇息,明儿个还要将银子送去朝州城。我倒要好好儿会会那个叶婉,看看她一个小小女子,有什么本事屡屡挑衅我倭国的使者!” 林焱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马上恢复了清明,义愤填膺地附和道:“大人说得很是。下官也早就想称量称量此女,还有那个荡寇大将军蔚凌羽,听说正是那叶婉的未婚夫,他二人这阵子搅风搅雨的,忒地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 “呵,怎么?听你这意思还想跟咱们一道去朝州城?”大头领似笑非笑地拍打了几下林焱的肩膀,带了些审视意味地盯着他,道:“看不出你还有这份胆气,我怎么听说前段时间,正是你百般刁难延误,才使得援军没能及时支援朝州城,使之白白落入炎麟国之手?”这周岩原本就对倭国那些依靠着家族关系上位的将领们心存偏见,对他们的说辞自来就带着几分怀疑,今日见着林焱本人,对他印象极好,更是不信那援军将领的说辞了。但他生性谨慎,还是想听听这林焱会是个什么说法。 “大人,下官见着大人就觉投缘,便也不敢隐瞒。”林焱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四周,立时又掩口不说话了。 周岩见此就知这其中定是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内幕,淡淡笑了一下,道:“罢了,此事容后再说。你这就带我去住处罢。” “是。大人这边请。”林焱微一躬身,伸手延请周岩先行,然后回头对着那两位信使轻轻颔首,示意他们也回去休息。 两位信使忙不迭点头,恭送周岩和林焱。待那二人走远,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心中俱是震惊不已,这暗卫大头领他们见了不下十次,还从没见他有过除了冷冽严肃之外的表情,今天他不过是第一次与林焱见面,竟对他态度与旁人大不相同,看来往后他们要与林焱多多交好些才行。 “说罢。”周岩与林焱出了花厅,走在夜幕下十分安静的碎石小道上,往着知府后衙而去。 林焱提着一盏大红灯笼,为周岩照着前面方寸之地,幽幽地叹出一口气,轻声道:“大人是个公正严明的人,才会亲自过问下官的冤屈。”说着,轻轻吸了吸鼻子,语音带着些难以压抑的屈辱和愤怒,道:“那郭行自个儿贪生怕死,挑三拣四迟迟不肯发兵前去支援朝州城,到头来却放出风声说是下官百般刁难。大人评评这个理,支援朝州城是何等紧急的事,他却跟下官为着粮草辎重扯皮,最后倒全是下官的不是了。” “哦?你详细说说,他是怎么跟你扯皮的?”周岩闻言心中不禁对那个叫郭行的援军将领更为不满,觉得林焱怕是真的受到了莫大的冤屈。 林焱偷偷用衣袖拭了拭眼睛,沉声道:“郭行带着援军到达咱们东佃城,本身并没有带多少粮草,一应嚼用全由东佃城出。下官就说是不是先调拨了粮草出来,整理装车,他们自用自取,一旦朝州城有变,他们行动起来也迅速方便。” 周岩听到此处不禁连连颔首,觉得这林焱如此办事很是稳妥,有未雨绸缪之心,比朝中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强上许多。 “可郭行偏嫌下官啰嗦聒噪,不予理会。下官又不敢违逆了他的意思,只得悄悄地慢慢准备着,谁想那炎麟国的人竟如此狡猾,相国大人刚刚一离了铁剑山,他们就开始攻打朝州城。瞧见朝州城点燃烽火求援,下官就马上请求郭行赶紧前去支援,他却说不带粮草辎重,兵士们如何打仗?非要下官马上准备出大军一个月的嚼用,他才肯出兵。可这么些粮草,哪是一时半会就能准备停当的?下官再三向他保证不出三个时辰就随后将粮草给他送去,他说什么也不同意,硬是要带上粮草一起走。那样急迫的事情,如何耽误得起,最后下官拗不过他,亲自带人将粮草装车,郭行这才带兵出城,却是晚了一步呐。”林焱且说且叹,痛心疾首之色溢于言表,瞧那样子恨不能立时将郭行抓过来痛揍一顿。 周岩冷眸微眯,冷声问道:“你方才说郭行是贪生怕死,却又是个什么说法?” “这个想必大人应该也听说了,炎麟国不知从哪弄来的,十分厉害的武器,扔进人堆里马上就爆裂开来,周遭五步之内的人是非死即伤,无一幸免。想必郭行就是怕了这个,才拖延着迟迟不肯前去支援吧。” “嗯?不对呀,那种武器不是郭行带领的援军,在朝州城外吃了亏才传出消息的么?他倒是早就知道?”周岩怀疑地看着林焱,朦胧的光影下,林焱苦着一张脸,却又不像说谎的样子,这让他心头疑惑更甚,停下脚步直直看着林焱,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都不愿放过。 “下官栽就是栽在这里!”林焱愤愤地捏着拳头,道:“其实这事早些时候下官和郭行就听到了点风声,铁剑山一役是有小股兵士逃了回来的,详细地描述了那种武器。下官当时惊骇不已,马上就想向国主禀告,郭行他却是拦着下官不许,说不尽不实不能贸贸然上书国主。想不到最后却是他自己上书与国主说了,这样一来将顺理成章地将过错全都一股脑推到了下官的身上。这些日子下官日日惶恐、夜夜惊惧,生怕自己成了他郭行怯懦畏战的替罪羊!求大人定要为下官做主呀!”林焱“噗通”一下跪在了周岩的身前,将手中的灯笼往旁边一放,“咚咚咚”地使劲磕起头来。 周岩目中寒光爆闪,伸手用力将林焱扶了起来,道:“你放心,此事我定会调查清楚,还你一个公道。”他的声音冷寒如冰,此时他对林焱的话已信了六七分,对郭行的印象就更加不好起来,心想等回到京都一定要与国主痛陈一番,这样胆小如鼠、为了自身安危而延误战机的人,根本不配待在军中! “谢大人、谢大人!”林焱顺势站起身来,脸上带了些如释重负的神情,眼中尽是对周岩的信赖,好似将全副身家都托付在了他身上一般。 “嗯。只要你能治理好东佃城,就是对我最大的谢意了。走罢。”周岩愈发看重起林焱,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鼓励的意味。 安顿好周岩,林焱又亲自过问了随行而来的那些人是否也已经安置妥当,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这才满意地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看着黑漆漆的床顶,他心中清楚明日周岩是不可能带着他一起去朝州城的,轻轻地叹息一声,颇觉失落。 ------题外话------ 感谢【空之海】亲投了一张月票!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五十四章 是谁(下) 第二天一早,周岩留下三人详细调查郭行畏战、拖延救援朝州城一事,然后就带着其余人押送着银两往朝州城去。林焱将这一行人送至城外,看着他们越走越远的身影,久久呆立不语,最后重重叹息一声,对同来相送的人摆摆手,道:“回去罢。” “林大人这是为何事忧愁?”两名信使昨晚亲眼见到周岩对林焱的另眼相看,一改先前对他存着的些许倨傲之心,态度很是客气起来,其中一个更是带了讨好,听见林焱心事重重地叹息,立即关切地凑上来询问缘由。 “我是心疼银子呐。”林焱语重心长道:“整整三十五万两呐,就这么送给炎麟国了。”倭国地小又不富饶,算上森吉千作妖弄出掺假银子的事情,白搭进去的二十万两,这就是整整五十五万两,就是把整个倭国榨干了,又能有几个五十五万两? “嗨,原来是这事儿,林大人很不必如此,不过是区区三十五万两,过后不是还有一百万两进账嘛,咱不亏。”怪不得周岩一来就看重了这位东佃城的知府,瞧瞧人家那心思,尽是为着国家着想。他既入了周岩的眼,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要飞黄腾达了,此时不好生逢迎着,等人家发达了再去赶着浮上水,可就晚喽。这样想着,那信使更加卖力地讨好起林焱来。 林焱见那两个信使如此,暗暗摇头不已,森吉千视假银事件为耻,再不肯提起,下面的人也跟着假装没有这事儿,口口声声只道损失“区区三十五万两”,心心念念就等着盼着炎麟国大出血,好弥补上这块亏空。可他们也不想想,那银子可还没落实进到倭国的国库呢,谁知道这期间会发生什么呢? 东佃城中,一个整齐小巧的院落中,阿福和另外二十名阎罗殿成员齐聚于此,从昨天傍晚起,这些人陆续成功潜进东佃城,悄悄赶到这个小院集合,与潜伏于此的阎罗殿兄弟共谋营救李长德等人。 “兄弟们总算是到齐了。”说话之人是先前就潜伏在了东佃城的阎罗殿成员,他叫小豆子,只有十三岁,长相还是一团孩子气,却已经跟着天机有两年多的时间,在收集情报这方面很有一手。他这样机灵讨喜的孩子,少有人会对他心生防备。“有个事要与兄弟们说一说。”小豆子一脸的严肃,那样的表情出现在他那张团团脸上,着实有些好笑。但在场之人却没有一人这样觉得,他们都清楚小豆子的本事,根本就没有把他当成是个孩子看待。 一张二指来宽的纸条摊在桌上,小豆子拧起眉头道:“说起来真是奇了,这张纸条是昨天头晌我在院子里捡到的,那时咱们这边还没有收到李长德被抓的消息。直到午间我们才听到了些风声,真是骇得不轻,我敢肯定留在东佃城中的只有二海、盛子和我,那么这个送消息的人会是谁?又有什么目的呢?” 阿福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他第一个拿起那张纸条仔细看了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条宣纸,是随处都可见的低等纸张;上面的字迹也很潦草,微微倾斜着很是别扭,好像是用左手写出来的。“李长德在柳枝胡同第七家”,短短十一个字力透纸背,不经意间透露出杀伐之感,很像是行军打仗的人写出来的风格。阿福若有所思地将纸条递给坐在他边上的人,示意大家传看。 待得众人都看过了,阿福才开口道:“大家有什么看法?” “会不会小豆子他们暴露了,倭国人故意使出这么一招,想诱咱们前去,然后一网打尽?”一人目中透着忧色,觉得这件事实在是太不同寻常了,对方简单直接地告诉小豆子李长德被关押的所在,明显就是知道他们是炎麟国人,却还将这么重要的消息透露给他们,说此人没有心怀歹意,任谁也不会相信。 阿福闻言连连颔首,他也是这么想的。转头看向小豆子,问道:“你可有去柳枝胡同查看过?” “奇就奇在这里,昨天晚上我悄悄去查看了,那间院子后面是一块小菜园,并没有人把守,我藏在那里小半宿,听里面人的说话,感觉应该就是李长德他们。”小豆子拧眉苦思,昨晚他偷听到的李长德与兵士们的对话,都是关于他们在炎麟国时的生活细节,他潜在东佃城这许久,发现倭国人尽是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按理说以他们的智商,是不可能将计谋做到这么精致的。但若要说那里关着的就是李长德,报讯那人又是谁?这个问题不搞清楚,就像是心上扎了一根刺,让他不敢贸然有所动作。 “不管怎么说,这里怕是已经不安全了,先马上转移罢。”阿福当机立断,决定先换个更安全的栖身之所再言其他。 “好。正好另一处落脚点离柳枝胡同很近,只隔着一条街。若要行动会更便利些。”说着,小豆子和众人一起动手,将房间大致归拢了下,外人若要进来查看,只会以为这家的主人出门去了,再看不出旁的破绽来。 阿福坐着没动,思忖半晌道:“不、不能去那里。你这里可以肯定已经有人知道了你们的身份和行踪,保不齐那边也被人盯着了。咱们偏给他来个不按常理出牌,索性做回咱们的老本行,让那人彻底寻不到咱们的踪迹!” 不多时,小院中的人一散而去,一个时辰后,这些人又各自化装成了乞丐,三三两两地聚集在城郊一处破庙里。“今天一早倭国押送银两的队伍已经出发去了朝州城,小姐定会想办法拖住他们,但我想时间不会太长,最晚明天他们也该回来了。据得到的消息看,那个为首的周岩不是个简单角色,为防他回来后事情生变,咱们最好今晚就将李长德等人救出来。现在大家散布到东佃城各处,仔细打探,看还有没有其他什么端倪线索,若是傍晚时分还没有新的发现,咱们也只好冒险闯一闯柳枝胡同了。”阿福沉着地做着部署,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决心一定要将李长德等人成功营救出来! 另一边,周岩骑在高头大马上,与其他暗卫护卫着分装在三辆车上的七口大箱子,迅速往着朝州城方向而去。这一路他很谨慎,也很仔细地观察着周遭的环境,起先并没有什么有用的发现,直到距离朝州城还有十里左右的路程时,他发觉这附近或明或暗安插着岗哨。这些岗哨说是“或明或暗”,实际上,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明”哨都很难察觉,更不用说暗哨了。就连他也不能准确判断出那些暗哨的具体方位,只是靠着野兽般的直觉,发觉出有十分晦暗的气息隐藏在附近。心中一紧的同时,周岩大为恼怒起来,这些哨位究竟是在倭国信使来之前就存在的呢,还是信使走后才安置的?若是前者,这炎麟国的人就太其心可诛了!眼睁睁看着信使们走入死地却不阻拦,那他们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面上不动声色地踏入到岗哨值岗的范围之内,又向前走了一里多路,果然不见有人出来阻拦或是询问,周岩黑沉着脸,已然明了,这些人的作用只是做到对靠近朝州城的人心中有数即可,前面自然有死亡陷阱在等着来人,根本无需他们操心。一抬手,止住了队伍继续向前,扬声道:“炎麟国的人出来罢。我们是来送赎银的。” 话音方落,从路边稀疏的树林中零零散散走出十几个人,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们,为首一人嘿嘿一笑,暗道一声“算你们识相”,对着身后之人一扬头,不紧不慢开口道:“打开箱子检查一下。” 说完,那十几个人“呼啦啦”围上那三辆车,大致翻了翻,道:“没问题。” “成。那就跟我们走吧。”炎麟国的兵士齐齐收了手中的家伙,当先走在前面带路。 周岩对于炎麟国兵士上前检查他们的车马,并无不悦,他们这样做可以说是惯例。但令他感到不舒服的是,这些人检查得太马虎了,简直就像是走个过场一般儿戏。他可不会自高自大地以为这些人是怕了他们,再怎么说朝州城现在是人家的地盘,虽然他心中很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他们这般作为,只能说明他们觉得自己这些人对他们来说根本构不成威胁,这是赤果果地轻视! 压着心中隐隐跳动的怒火,周岩一行人紧紧跟在那些炎麟国兵士后面,生怕踏错一步就会落得那三个再也回不来了的信使们的悲惨下场。 在距朝州城还有五里多路的时候,炎麟国兵士停住了脚步,为首那人将两根手指放进嘴里,吹出几声呼哨,接着就有二三十个人抬着一座简易木桥样的东西出来,口中喊着号子,小心地将木桥安置好,道:“过来罢。”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五十五章 偷鸡不成(上) 周岩等人目中微闪,小心翼翼地跟在炎麟国兵士后面,动作谨慎而迅速地通过木桥,待所有人都过到木桥这边,见那些兵士们在前面很是轻松地随意走着,知是再无危险,方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今日不仅仅是周岩等一干倭国人来了朝州城,出京多时的延恩侯蔚让也到了。蔚让在平州城逗留了两日,得知那里虽出了些麻烦,但很快就妥善地解决了,现在已十分安定,随后就由黄雄陪同,来到了朝州城。朝州城原属倭国,蔚让还以为这里的百姓会对炎麟国兵士很反感,甚至明里暗里地抵抗,却不想到了这里才发现,百姓们一切生活照旧,好像这座城池做主的是倭国还是炎麟国与他们并无干系一般。 倭国立国仅百多年,还没来得及形成整体的民族意识,很多人都还秉承着父祖辈的遗愿——重返炎麟国,是以炎麟国占领此处后,在并没有过分惊扰百姓,还减免了他们的一部分税赋的前提下,百姓们很快就接受了自此以后朝州城就隶属于炎麟国这个事实,甚至隐隐地还有些期盼,在炎麟国的统治下,他们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此时蔚凌羽和叶婉正在朝州城知府衙门的小花厅中接待蔚让。蔚让详细给蔚凌羽和叶婉讲述着近些时候京中发生的一些事情,着重讲了关于官员们的动向,好让他们心中有数。其实这些情况早有留守京中的阎罗殿成员传了消息过来,蔚凌羽和叶婉都是尽知的,不过蔚凌羽还是领蔚让的这份情儿的,笑道:“多谢三叔告知。待皇叔回京,只需将实情禀于皇伯父即可,其他的,不理也罢。”接连拿下铁剑山和朝州城是事实,旁人再怎么怀疑、诋毁都是无用。说到底炎麟国是他蔚家的,那些老东西若再不识时务瞎蹦跶,仕途怕是就要到头了,毕竟蔚凌云可不是蔚谦,他的手腕硬着呢,是不会被那些所谓“老臣”摆布的,那是个说罢你官就必然不会手软的主儿。 蔚让见蔚凌羽得知自己遭受了那么多的怀疑指责,脸上都不见半点急怒之色,反而还言笑晏晏地向着自己道谢,微微一怔后,随即心中不禁对他大加赞叹,自古年少得意,后来却泯然于众的不胜枚举,只有像蔚凌羽这般不骄不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心态,方是大才之象。他这个侄儿,就是不靠着祖荫,将来也必会封侯拜相,何况他的父亲是诚王,堂兄是未来皇帝,就是想不名载史册都难。正待要开口夸赞蔚凌羽几句,一名兵士前来回禀倭国又有使者到来,打断了蔚让的话。 “启禀大将军,倭国的使者到了。” “呵,又来了,倒是比我预计的还要早。看来京都那边的情形不甚乐观啊。”叶婉葱白一样的手指把玩着一只绘着红梅吐蕊的细瓷茶盏,眼中嘲讽一闪而逝,以银赎人的事,她确是打着坑倭国一把的心思,但森吉千也够能作的,不得不跳进她这个坑里不算,偏还要再给自己挖个坑,险些让京都的百姓们闹僵起来,这会儿才知道着急,却是有点晚。“让他们等着罢,没见延恩侯才到朝州城嘛,没有放着贵客不理,反去应对那些手下败将的道理。” 叶婉说话极不客气,兵士却并觉得有何不妥,应了声“是”就退下了。蔚让心中倒是生出些歉意来,铁剑山、朝州城俱已归属炎麟国是不争的事实,他此行愈发像是来走个过场般,现下却因着他,耽误了蔚凌羽的正事,面上赧然,正色道:“大将军有要事尽管去忙,不必理会我,我自去城中走走看看也好。” “诶,三叔说得哪里话,你想到城中走走看看,侄儿自是要陪同的。至于倭国的使者,正如阿婉所说,叫他们等着便是。”蔚凌羽当然知道叶婉要将这个周岩拖在朝州城一段时间,就算今日蔚让没有到来,他也是要找些借口让他们等上一等的,况且赎人可是倭国求着他们的,该拿起的架子还是要拿的。 叶婉见蔚让一副给他们添麻烦了的神情,笑道:“延恩侯很不必如此谨小慎微的,身正自然走得端,处处小心反倒失了堂堂延恩侯的尊贵体面。走罢,咱们带你逛逛这朝州城,这里的百姓与炎麟国的百姓其实也并无差别呢。”叶婉明白蔚让心中的忐忑,他这般无非就是想表明他再无旁的心思,只是过犹不及了。 听了叶婉的话,蔚让呆了一呆,回想自从与蔚谦坦诚之后,自己的种种行迹,恍然如醍醐灌顶,蔚谦的为人不必说,向来宽厚,他何苦还这般战战兢兢,生恐遭忌呢?想明白这一点后,蔚让浑然变了个人似的,神态十分洒脱起来,对着叶婉拱了拱手,道:“多谢长公主!那么就有劳二位,带我好好看看这朝州城罢。” 三人轻装简行,并没有带着大帮的仆从护卫,就如寻常百姓般,出了府衙,在朝州城中随性而游。而周岩等一干倭国使者,在府衙中等得颇有些不耐烦,茶水喝了一起儿又一起儿,茅房都跑了好几趟了。周岩闭目坐在椅上,心知炎麟国这是故意要晾一晾他们,心中暗道待炎麟国去东佃城赎人时,必要悉数讨回。 “头儿,这炎麟国的人是怎么回事?就让咱们在这儿干等着?”一名暗卫实在忍耐不住了,来了这么半天,主事儿的一个没见着,茶水倒是喝了一肚子。 “那就等!”周岩连眼皮都没掀一下,他就不信了,还能让他们等一辈子? “嗨!”那暗卫闻言又恨恨地坐下了,端起手边的茶盏要喝,可是他着实并不口渴,复又重重地撂下。 众人直等了近两个多时辰,蔚凌羽和叶婉才姗姗来迟。蔚让因着见朝州城的百姓俱是一番安稳和乐的景象,心中高兴,并不觉得累,便也一同跟了来。 蔚凌羽因是荡寇大军的大将军,是最高主事之人,直接坐了上首,叶婉和蔚让则是坐在下首。周岩听到动静,微微睁开了眼睛,扫了三人一眼,对着蔚凌羽微一拱手,却没有起身的意思,道:“蔚将军,久仰大名,果然不愧是少年天才,想见你一面,着实不容易。”这是暗指蔚凌羽架子太大,他很不满咯。 见他这般,蔚凌羽只是微微一笑,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叶婉接过话头,似笑非笑道:“周岩,你倒是比先前那几个信使强些,却也都是一般不懂礼数。你当我们大将军整日闲着没事,时时刻刻等着接见你不成?你们到来之前并无投书,大将军可是因着你们特特推了好些事儿,才腾出功夫过来的呢,你可别不知好歹。” “叶婉?”周岩瞳孔缩了缩,他被森吉千指派来押送银两一事,虽没有严格保密,知晓的人却也并不多,叶婉竟似早已知晓了一般,还一口叫破自己的名字,看来京都之中必定有炎麟国的细作,恐怕身份还不低。待他回去必要细细察访一番才行。 “幸会。”叶婉含笑微一点头,眼神瞄向地上那几口箱子,单刀直入:“这是你们带来的赎银?” “不错。”既来之则安之,周岩很快稳住了心神,眉头皱了皱,很不喜叶婉说话的语气,好像带了对倭国浓浓的嘲讽,又似乎没有,总之让人感觉很别扭。 “那就别耽误功夫了,这就开始清点吧。”叶婉扬声唤了候在门外的阎罗殿成员进来,然后看向周岩,示意他打开箱子。 周岩狠狠盯着叶婉看了两眼,忽地笑了,道:“你做事倒是爽利,就是为人不太厚道。” “哦?这话是从何说起?周岩,你可知我是炎麟国的长公主?而你只是倭国一介白身,这般诋毁本公主,可是在说你倭国是没有礼数规矩的蛮夷不成?”周岩是森吉千亲信暗卫的大头领,但在官面上确是白身,严格来说,他并没有资格来代表倭国与炎麟国对话,架不住森吉千对他信任有加,这份差事才落在了他的头上。 周岩心中暗自恼怒,倭国在规矩礼仪方面差了炎麟国十万八千里,最是厌烦旁人拿这个说事,面上却是不显怒色,恶意地笑道:“哪里是诋毁?昨日我倭国来了五名信使,却只有两人活着回去,还满身带伤。你竟是眼睁睁瞧着他们踏上死地而不拉一把,岂不是不够厚道?” 话音一落,叶婉掩嘴咯咯笑起来,眼中却殊无笑意,道:“这话说的,难不成有疯狗要往你家里闯,你不但不阻拦,还要恭恭敬敬请它进屋,好吃好喝伺候着?你倭国这般的‘厚道’,本公主确是学不来的。对付疯狗,我们炎麟国的人向来是大棒子招呼它,必要打疼了它、打服了它,让它再见着我们,只得夹着尾巴才好呢。” ------题外话------ 感谢【霓裳濪舞】亲投了一张五星评价票和一张月票!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五十六章 偷鸡不成(中) 周岩闻得叶婉竟赤果果将倭国人比作疯狗,脸上现出丝丝寒意,转瞬却又化作一个森然的笑意,嘲讽道:“如此,却不知你炎麟国占着我倭国的土地不走,却又是什么个道理?”周岩鄙夷地看着叶婉,亏她还有脸辱骂倭国人是疯狗,炎麟国猝然发难,侵占他国领土,这又算是什么呢? “难道不是因你倭国公主淫荡下贱,掳了我炎麟国的长宁侯去,我炎麟国追讨无果,这才不得已打上门来要人么?”叶婉不敢示弱地回讽着,对于森丽娜,她真是打心眼里厌烦,刁蛮无脑,做事说话半点不考虑后果,最让人不耻的是,竟大喇喇掳了一个对她没有半分情意的男人回去,真真是丢尽了倭国的脸面。 周岩听得叶婉公然辱骂倭国公主,怒色愈盛,大掌“啪”的一声拍在身侧的小几上,森然道:“一派胡言!丽娜公主何曾做过这等事?你红口白牙这般污蔑堂堂一国公主,简直欺人太甚!” 叶婉丝毫不为所动,闲闲摆弄着手指,“你倭国的森吉英亲王,可是都已经承认了,是他帮着森丽娜谋划并实施,偷偷掳走了长宁侯的。怎么,莫不是你倭国人敢做不敢当?” “森吉英素来与国主不甚和睦,心心念念惦记着国主的位子,他的话如何能信?” “不甚和睦?你当我叶婉是傻子么?出使他国是何等重要之事,若森吉英当真有不臣之心,森吉千还派了他出使,那只能说明森吉千脑袋里有包。”叶婉不屑地嗤笑一声,她知道森吉英有谋逆之心是真,到现在她也没想明白森吉千为什么偏偏派了他出使炎麟国,难道是特特来送助攻的?其实森吉千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他舍不得让太子出使炎麟国,怕不安全,其他儿子年纪还小,不够分量;随便派几个大臣去吧,又显得倭国没有诚意,挑来拣去,还就只有森吉英一个合适人选了。要不是森丽娜整天哭着喊着求他,要跟着一道去炎麟国见见世面,他也是绝不会动了让森丽娜和亲的念头的,他女儿多得很,牺牲其他哪一个,他都不会心疼。却不想还真的出事了,森吉英被扣在了炎麟国,他暗地里不知有多高兴,能借炎麟国这把刀除了他的心头大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可是这把火还烧到了他倭国身上,就让他很是头疼了。 “长公主,先前国主已经派人搜查过公主府了,确实没有长宁侯的踪迹。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周岩见叶婉对长宁侯的担忧之情不似作伪,心头升起些许期许,或许解开了误会,炎麟国就会撤兵也说不定。他放缓了声色,抱着万一的希望,对叶婉解释起来。 “没有误会!长宁侯失踪是事实,森吉英招供也是事实,更何况我们手里还有一封森丽娜的亲笔信,情真意切地感谢森吉英帮助她成功掳劫长宁侯呢,还有什么好说!”叶婉当然知道叶睿晨此时根本就不在森丽娜的公主府中。叶睿晨又不是傻的,在抵达公主府的当天晚上就脱离了森丽娜的掌控,躲了起来。若是他还在森丽娜手中,她怕是早就抵受不住压力,将叶睿晨交出去了,那接下来还有什么戏好唱? 周岩瞳孔狠狠一缩,眼中各种情绪不断爆闪,森吉千和他都不知道还有什么“亲笔信”的存在,但看叶婉言之凿凿的样子,又不像是说谎,脑中怀疑的念头飞转着,思虑了半晌后,道:“长公主所说什么‘亲笔信’,国主确是不知,可否拿给我看一看,若当真是丽娜公主亲笔,过后我自会如实禀告国主,相信国主定会给炎麟国一个交代的。” 叶婉勾唇一笑,那封信是森丽娜特意写来坑森吉英的,又不是炎麟国假造的,并不俱给倭国人一验真伪。好在叶婉想着拿这件事来做文章,将那封信也带了来,扬声唤了隐在暗处护卫于她的紫薇出来,道:“你去我房间将森丽娜那封信拿来,你知道放在哪里的吧?” “是。”紫薇冷声应了一声,转身就出去了,不多时手上拿着一封信又进来,直接将信递给了周岩。周岩见过太多或是柔媚或是风骚的女子,似叶婉那般出众已是少见,但叶婉美则美矣,她身上那种狡黠却是自己所不喜,反倒是紫薇那种冰冷刚强的,很是入他的眼。一时心动没忍住多看了紫薇两眼,被她立时狠狠瞪了回来,周岩不觉恼怒,反觉心头跳动得更厉害了,几乎连自己是来干什么的都快忘了。 叶婉轻咳两声,心中嗤笑,森吉千的暗卫,水平也不过如此。要知道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最大的考验莫过于酒色财气,阎罗殿的每一个成员都针对这些诱惑经受过特别训练,而森吉千的暗卫,显然是没有的,那么谁优谁劣也就一目了然了。 被叶婉这么一提醒,周岩马上回过神来,垂头打开信仔细看了起来。信的内容确实如叶婉所说,尽是感谢森吉英帮她达成所愿的谢意,再看字迹,周岩不禁冷汗直流,经过他再三辨别,发现那正是森丽娜的笔迹无疑。森丽娜虚荣又自大,经常私下里让旁人写了诗词出来,她仔细誊抄了,拿到外面说是她所做,显示她多么多么有才华。其实她那点小把戏谁又不知晓呢?只不过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愿得罪她罢了。是以在倭国上层人士中,鲜少有不熟悉森丽娜笔迹的人。 “怎么样?你还有何话要说?”叶婉见周岩的神色,就知他已确定那封信确是森丽娜亲笔,对着紫薇微一点头,紫薇立即伸手将信从周岩手中抽回,折好复又装回信封,小心收好后就飘然转身回到方才她所隐匿之处,继续着保护叶婉的工作。 “这、这件事我需要先回禀了国主再说。”周岩没心思再看美人儿了,他心中一团糟乱,这事可不是他能做主的,想到森吉千对森丽娜的无度宠爱,恐怕就算此事真是她所为,也不会给出炎麟国什么交代罢。想至此,周岩嘴中发苦,不敢再纠缠此事,讪讪一笑,抛开所有念头,一心办起赎银这件事,对着其他暗卫扬了扬头,示意他们赶紧干活。暗卫们纷纷起身,将箱子一一打开来,周岩很快神色恢复了平静,好像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指着那七口大箱子道:“这是我倭国送来的赎银,请过目。” 叶婉淡然一笑,也没指望周岩能就此事给出说法,对他的含糊轻轻放过,唤了阎罗殿成员进来点收银两。 那三名阎罗殿成员早得了叶婉的吩咐,直接搬了一张小桌过来,不紧不慢地走到箱子前,粗粗打量几眼,然后拿了小秤出来放在桌上,又一锭银子接一锭银子地仔细查看后称量重量,合格的才放在一旁,算是收下了。 “长公主,这般折腾,却要磨蹭到几时?”周岩心中浮躁,他想尽快赶回京都,将森丽娜亲笔信一事快些回禀给森吉千,偏炎麟国人磨磨唧唧,每一锭银子都要端详把玩好一会儿,照这个速度,就是到了晚上都不一定能将所有银子都验看完毕。 “这却不能怪我们加小心了,实是你倭国有前科在那放着,我们可不想再被你们当猴耍了。”叶婉悠悠然地品着茶,这是多好的一个借口呐,谁叫倭国人不长眼,竟敢拿了掺假的银子来糊弄她。 这话堵得周岩哑口无言,诡计当场就被人拆穿了,别说森吉千,连他都觉丢脸之极。他忍不住暗自怨怪起相国大人来,都是他出的这个馊主意,不但没能达到目的,连他自己也被人扣下了。 就这样,三个阎罗殿成员慢慢悠悠地挨个银锭仔细验看,直到天色擦黑也没忙活完。“罢了,将那些已经确定没问题的银子收了,登记好数目,其余的明天继续。”叶婉和蔚凌羽跟着枯坐了小半天,蔚让一路舟车劳顿,早就受不住回去休息了。 周岩忍着气,狠狠看了叶婉一眼,他先前本还想提出见一见倭国的相国,但此番他遭受的折磨都是拜他所赐,立时又没了兴致。最后只得一甩手跟着前来引路的炎麟国兵士一起去给他们安排的住处休息了。 东佃城中,阿福等人扮成乞丐在城中看似不经意地游荡了一天,半点有用的发现都没有。小豆子甚至还装扮成送菜的混进了倭**队的驻扎处,假装迷路了在里头转了一圈,因他还是个孩子样,倭国兵士却也没有过分为难他,只不轻不重地打了他几鞭就将他撵了出来。 傍晚时分阎罗殿成员重新聚集在破庙处,此时破庙里面挤满了乞讨回来的本地乞丐,说话不甚方便,他们只好凑到庙外不起眼的角落里,商议起来。“你们有什么发现没有?”小豆子是最后一个回来的,边给自己处理伤处,边问阿福道。 “没有发现可疑之处。你那边呢?”阿福见小豆子受伤,忙接过他手中的药粉,替他往他自己够不到的后背上药。 “也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小豆子轻叹一声,倭国大军驻扎处守卫很严,他想全面查看是根本不可能的,只匆匆查看了几处最有可能关押李长德等人的地方,就被人发现,赶了出来。 “罢了,说不得只好闯一闯柳枝胡同了。”阿福愁眉紧皱,时间紧迫,饶是他们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在不被人察觉的前提下,将东佃城整个翻一遍,此时也只好冒一冒险了。若是失败,凭着他们的身手,想逃脱想必不是难事,大不了就在倭国将人押送去朝州城的路上抢人好了。 随后众人就细细商议了突袭柳枝胡同的计划,只待子夜时分就动手。而他们却不知,此时柳枝胡同关押着李长德等人的那间小院里,十分热闹,守卫们不知从哪里弄来几坛好酒,正喝到兴头上。 “哈,真是好酒!小六子你从哪寻来的?”一个生的五大三粗的护卫抹了一把滴在大胡子上的酒渍,心满意足地吧唧着嘴,大手在那个叫小六子的瘦小护卫身上连连拍打了好几下,险些没将那人拍得摔到地上去。 “嘿嘿,这酒可是…特意拿给小的的,让小的好好谢谢大哥。要不是大哥亲自指派,这轻松的好差事哪能落在小的身上呢?”小六子俯身在那大汉耳边轻声说了一个名字,那大汉立马狂放地哈哈大笑起来,他知道这小子是那人的亲戚,可不是要着意照顾着点,讨好讨好他嘛。 ------题外话------ 感谢【宝贝添添】亲投了一张五星评价票和一张月票!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五十七章 偷鸡不成(下) 那粗壮大汉是个喜好热闹的,连喝了两大碗酒后,就连声招呼着其余人也过来喝几口。小六子忙拦了,劝道:“大哥使不得,咱们还要看守俘虏,这酒你自个儿喝就是。等这活儿完成了,小的再请大伙痛快喝一场。” 众人听他这般说,面上虽露出些许不快,刚要迈动的脚步却是齐齐一顿,小六子说得没错,这几个俘虏对倭国来说算是十分重要的了,要是出了差错,他们有几颗脑袋也不够赔的。况且人家不是说了,等这个任务完成,还会再请大伙的。喝酒嘛,倒也不急于一时,只是那飘来的阵阵酒香着实馋人,有好几个守卫都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诶,怕个什么?在这东佃城中,凭那些个虾兵蟹将,还能飞上天不成?出了事有老子担着呢!来来来,都过来尝尝,这酒实在是难得的好酒。”粗壮大汉满不在意地挥挥手,不悦地瞪了小六子一眼,觉得他真真是败兴。要不是今儿这酒是他送来的,他都要大巴掌招呼他了。 守卫们听大汉如此说,心中再无顾忌,一个个勾肩搭背地围拢到桌旁,七手八脚地拿了大碗倒上酒,纷纷与大汉的碗碰了碰,然后一扬脖喝了个底朝天,都不禁大呼一声:“好酒!” 小六子唇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摇摇头,做出一副很是忧心的样子,扬声道:“那大伙先喝着,我去检查下那帮家伙的绳子捆得紧不紧。” 大汉笑骂了一声:“臭小子事儿真多。”然后就吆喝着众人倒酒,心中对小六子这般谨慎颇有些不以为然,他们用来捆李长德等人的绳子足有拇指粗,那些饿了整整两天的炎麟国人要是能挣开,也算他们有本事了。 小六子走到关押李长德等人的屋子前,回头看了一眼聚在一处喝得不亦乐乎的守卫们,见并没有人注意他,推门闪身进屋,屋中立时就传来了李长德等人的喝骂声。 守卫们听到动静,喝酒的动作停了一停,随后就哄堂大笑起来,粗壮大汉的笑声最为响亮,指着一人道:“去,喊小六子过来喝酒,净忙活那没用的。”他对东佃城的安全问题很是放心,城中驻扎着好几万大军,炎麟国就是再能,也休想不声不响地进来。 “大哥理他作甚?他愿意忙活就让他去罢。瞧他那副胆小怕事的样子,不让他折腾够了他是安生不了的。”另一个守卫伸手一拉那个被支使着去喊人的守卫,劝了粗壮大汉一句。 “真是自讨苦吃。”粗壮大汉嘟囔了一句,从善如流地叫众人重新坐了,吆喝着:“来来来,咱们接着喝!” 小六子进到房间内,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见没人理会这边,自靴中抽出一把短小的匕首,对众人做了一个不要声张的手势,为防外面的人起疑,遂小声道:“接着骂,别停。” 李长德等人先是一愣,马上就反应过来,这人应是来解救他们的,心中欢腾的同时,骂得更加起劲了。小六子执着匕首将众人的绳子都割断,俯身在李长德耳边道:“要是不出意料,今晚应该就会有人来接应你们,你们先耐心等等。待会我出去将那些守卫都迷倒,若是过了丑时还没动静,我再想办法送你们出城。” 李长德感激地看着小六子,点点头道:“大恩不言谢,小兄弟的恩情我老李记下了。” “那个,小兄弟,有没有吃的?咱们都两天没吃东西了,就算有人来救,咱们也跑不动呐。”兵士们被关了两天,水米未进的,原本还蔫蔫的,骂人时已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这会儿得知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他们,立马有了精神,首先考虑的就是填饱肚子的事情。 “老肖,别给小兄弟添麻烦了,咱们再忍忍罢。”李长德同样渴得、饿得眼前直发黑,但想到人家给自己这帮人先松了绑,让他们在逃走时不至于浑身发麻走不得路,已经是冒着很大的风险了,怎么好意思再给人家多添事端呢。 “算不得麻烦,只是得等我先把外面那些人都放倒。”小六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点倒是他疏忽了,好在厨房里还剩有中午蒸的馒头,也勉强够这些人吃的了。 小六子让这些人悄悄活动活动筋骨后就还将绳子松松搭在身上,免得有谁路过时瞧出不对来。随后他就出去来到厨房里,头伸出窗外左右张望了两眼,确定没有人后,从怀中摸出一小包迷药,搬了两坛子酒过来,拍开泥封将迷药小心地洒了进去,顺手拿起锅台上的勺子搅了搅,这才抱着两只坛子一溜儿小跑着回到院子,笑嘻嘻道:“大伙怕是还没喝尽兴吧?我这儿还藏了两坛,想着等把那些个炎麟国人处理了再请大伙喝的。反正今儿个已是开了荤,索性就喝个痛快。” 守卫们刚刚将酒喝尽,粗壮大汉确实还觉不够尽兴,正要使人出去再打些酒回来,正巧小六子就抱了酒过来。粗壮大汉瞪着迷离的醉眼,手指晃晃悠悠地指点着小六子哈哈大笑,咬着舌头道:“这小子,老子就说他是个懂事儿的。快快把酒拿过来,给老子满上!” 其他守卫也喝得有五六分醉意,其中有两人迎上两步接过酒坛,推推搡搡地拥着小六子到桌前坐了,提起酒坛正要给大伙倒酒,一人动作忽地一顿,脸上嬉笑的表情“唰”地敛起,奇道:“这酒怎么打开过?” 嬉闹的人群顷刻间就安静了下来,小六子心中“咯噔”一下,他在酒中下完了药就直接拿了过来,压根就没想到再将坛口封上这回事。笑容僵在嘴边,思绪飞快地在“马上逃走”和“找借口含糊过去”之间不断地徘徊着,还没等他做出抉择,就听问话那人爆出一串大笑,道:“你们快瞧瞧把这小子吓得,都快尿了裤子了!”说着一只大手重重拍上小六子的肩头,大嗓门“隆隆”地在耳边炸响:“不就是偷喝了几口酒嘛,咱们兄弟还会与你计较这等小事不成?” 小六子闻言,高高提起的心脏又重重地落回了原位,心虚地扫视一眼众人,嘿嘿笑了两声,道:“我就是想尝尝这酒味儿正不正,嘿嘿、嘿嘿。”满头的冷汗顺着脸颊滴滴答答地落下,在旁人看来他这是因偷喝酒被发现而羞惭不已,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那一刻,他的心都快要跳出腔子了。 众人复又划拳、行起酒令来,小六子跟着众人喝了几碗酒后就装出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歪倚在院中的桂花树旁,好像是睡着了。守卫们见他这般没用,嬉闹着嘲笑了他几句便不再管他,自顾自喝着,不多时院中就渐渐安静了下来。小六子偷偷微微掀起眼皮,只见守卫们横七竖八地,或趴伏在桌上,或是直接躺在了地上,再没有一人还是清醒的,便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挨个儿仔细查看了一遍,确认这些人是真的昏睡过去了,忙到关押李长德等人的屋子,叫了他们出来,然后又到厨房去拿馒头给他们吃。 等小六子再回到院子时,李长德等人已将守卫们都捆了个结实,随意地丢在一边,见小六子手中端着一大盆馒头,一个个像是饿狼扑食一般,呼啦啦将他围在了中间。 吃饱喝足后,兵士们忐忑地等着小六子说的,来救他们的人,直到子夜时分,从小院的后院摸出几个人来,见李长德他们正三三两两地聚在院中,先是愣了一愣,直觉这是个陷阱,正要再偷偷地原路撤回,不想李长德感官太敏锐,很快就发现了他们,低声喝道:“是谁?” 阿福一直留心着动静,听得那正是李长德的声音,对着同伴打了几个手势,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随时准备火速撤离,他则是只身一人走到院中,道:“李参领,我是来救你们的。”说着闪身到李长德身侧,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把扭住他的双臂,将他治住,然后腾出一只手,在他脸上一通乱摸。 这般诡异的举动让兵士们都看呆了,心中那些微的慌乱都抛到了脑后,眼神很是暧昧地看着那二人。李长德自是认出了来人是阿福,却不防他竟来了这么一手,脑中片刻的空白过后,双臂猛地发力挣开阿福的束缚,怒道:“你个小混蛋,这是干啥呢?” “嘿嘿,李参领恕罪,我这不是得确认下,你是不是旁人假扮的嘛。”确定了李长德脸上并无易容,阿福心中紧紧绷着的那根弦总算是松了一松,一双机灵无比的眼睛在院中一溜,立马就将地形了然于心。 “什么假扮不假扮的,赶紧地,咱们得快点回朝州城!军中有不少的细作,必须马上将他们全都揪出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李长德拉了阿福就要往外走,这事儿在他心中煎熬了两天,终于见到了自己人,堆积的焦虑悉数爆发,恨不能胁下生双翼,瞬间就飞回朝州城,将那些害虫们全都抓出来捏死。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五十八章 蚀把米(上) 在小六子的帮助下,阿福一行人顺利地护卫着李长德等人出了东佃城,连夜向着朝州城赶去。出城前,阿福对小六子各种旁敲侧击,他对他,或者说是对他身后的那个人很是好奇,奈何小六子的嘴就像是个蚌壳一样紧,怎么也不肯松口。阿福也只好暂时放过他,毕竟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即使他还不能算是自己人,起码还不是敌人。 寅时末,阿福等人平安进了朝州城,随即马上就去见了正在吃早饭的蔚凌羽和叶婉。对于李长德被倭国人抓走一事,黄雄一直很悬心,昨天他随着蔚让一起来到朝州城,马不停蹄地安顿好带来的平州三万驻军后,天色已经很晚,今天一大早就过来与这二人一同用餐,顺便详细打听打听要如何营救或是赎回李长德的事情。 “黄老不必心焦此事,阿婉已经派了人去东佃城,这两天应该就会有消息传回来。”蔚凌羽和叶婉一路与兵士们同吃同住,从不摆架子,蔚凌羽更是将四位参领视为师长般敬重。而黄雄与他二人相处起来也很是轻松。 话音方落,院中由远及近就传来了李长德的大嗓门,他正骂骂咧咧地与阿福数落着倭国人是多么多么无耻,尽会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将他们抓了去还不给他们食水,早知这般,当初他们也不该对待倭国俘虏那般优容云云。李长德从阿福那里已经得知,军中所有的细作在大战结束后就被全部揪出来处死了,心中最大的隐忧除去,他和兄弟们也安全地回来了,倭国再不能拿他们做文章来要挟炎麟国什么,李长德可说是一身轻松。 听见外面是李长德的声音,黄雄“噌”地一下站起身,带翻了粥碗也顾不得理会,拔腿就奔出房间,正瞧见李长德手舞足蹈地与一脸无奈的阿福抱怨数落倭国人。“老李!你回来了就好啊!”李长德等人被抓走,倭国竟开出一百万两白银的价码要炎麟国赎人,对此黄雄多少还是有些怨怪叶婉的,要不是她提出不杀倭国俘虏,而是拿来换银子,倭国也想不出使出这么一招。不过好在李长德等人很快就被救了回来,才不致炎麟国白白遭受一百万两的损失。 “黄老哥!哈哈哈哈,我老李这不又回来啦!倭国那帮小王八蛋想在老子身上打主意,可没那么容易。”得知倭国人先前开出的赎人条件中竟还包含了朝州城、铁剑山和平州,李长德差点没气得跳脚,他自认自己和那些兵士们是不值这么高的价码,就算值,他也绝不会为了自己活命,让炎麟国拿出土地来换,那是对他半生戎马,为炎麟国浴血沙场的侮辱。 蔚凌羽和叶婉也紧随其后出来,见得李长德毫发无损,便也安心了。叶婉也没想到阿福他们这么快就将李长德等人救出来,还带回了朝州城。招手叫阿福到近前细细一问,叶婉和蔚凌羽都不禁陷入了沉默,他们从不知东佃城中竟还隐藏着炎麟国的同盟,此人是男是女、是何种身份,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他们一概不知晓,虽然这次他们得到了帮助,但也不排除下一次会被人在背后捅一刀的可能。“叫小豆子他们慢慢查访罢,目前来看,东佃城中有这样一个肯帮助咱们的势力,总还算是好事。”叶婉若有所思,下意识觉得这人或是这些人不会对炎麟国造成危害,但在不能完全知道对方底细的情况下,该防备还是要防备的。 与李长德厮见一番,蔚凌羽劝慰了他几句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等语,便叫他先回去休息休息,休息过后再去兵士们面前露露面,免得他们还跟着担心。 送走李长德不久,又有兵士前来禀告,倭国使者周岩要求尽快交接银两。“得了,这顿饭是甭想吃消停了。”叶婉撂了筷子,正好她吃得也差不多了,早点将周岩等倭国人送走也好,她已经在计划着着手整顿军队纪律和思想教育,想要将荡寇大军打造成炎麟国最精锐、最先进的部队。 待叶婉来到知府衙门的小花厅时,周岩等人已等候多时。“长公主,请尽快点清银两数目,我等也好回去复命。”周岩脸色极其阴沉,先前那两个倭国信使隐晦地提起倭国安插在炎麟国的细作之事,称他们已被尽数拔除,他本自不信,那些人潜入炎麟国许多年,几乎可说已完全融入到了炎麟国中,就犹如小水滴汇入大海,想将这些人找出三个五个的都是极不容易的事,更遑论“尽数拔除”。可是昨晚他们在套“护卫”他们住处的炎麟国兵士话时,那些兵士丝毫不避讳与他们谈起细作之事,还清清楚楚罗列出一些人名,正是那些细作在炎麟国中所用的名字。末了还要带他们去那些细作的埋骨之处看看,言道那些人入土时间不久,这个时候扒出来,应是还可辨认清楚那些人的面貌。这时周岩才骇然发现,这恐怕是个事实。 “那就开始罢。”叶婉淡然一笑,悠悠然坐到了上首,对阎罗殿成员微一点头,昨日检验、称量银两的那三个人就麻利地忙活开来。因着已不必再将周岩等人拖延在朝州城,他们的动作比昨天迅速了好几倍,看得周岩差点忍耐不住当场发起飙来,他现在要是再看不出这些人昨日那般磨蹭是在耍自己,他就真是个傻子了。 “一晚不见,长公主手下这些人长进可真不小呐!”周岩忍了又忍,终是没能忍下被愚弄的屈辱,阴阳怪调地讽刺了叶婉一句。 “嗯,想来他们也不愿见讨厌的人多在我们的地盘上晃悠罢。这倒也是个提高他们干活效率的好法子,不若你们便多留些日子?”叶婉云淡风轻地笑着,那样浑然不将人看在眼内的样子,恨得周岩牙根直痒,直想上前掐死了叶婉才好。 不到一个时辰,剩下的银两便点算清楚了。“回长公主,昨日已交接完毕的和刚刚点算出来的银两,一共是三十五万两整。” “三十五万两?”叶婉眉头微蹙,语气之中带了些不满,道:“看来你倭国是不打算赎回你们的相国和其他几位官员咯?” 这两日间,无论周岩说出什么话来,叶婉总是毫不客气地将他怼回去,昨晚又得知了那样一个糟糕的消息,周岩的心情坏到了极点,恼怒地一拍身旁的几案,吼道:“你不要太过分了!先前你们不是已经留下了二十多万的白银么,如何还贪心不足!” “真是好笑,你倭国作鬼在银锭中掺假,却还想将那不到二十万两的银子算做赎金不成?本公主就想问一问,森吉千还要脸不要?”李长德等人已被救回,倭国手中再没有筹码可做要挟,叶婉说起话来更是不再客气留情面,直接就骂了森吉千不要脸。 主子被人当面辱骂,周岩哪里还忍得了,“嚯”地站起身,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紧紧握成拳头,眼看就要朝叶婉冲过来了,那三名完成了点算银两任务的阎罗殿成员比他更快一步地,牢牢将叶婉挡在身后,手中微微一晃,各自将兵器握在了手中,做好了随时将周岩等人击杀在当场的准备。 “周岩,你觉得你们倭国的暗卫厉害,不如现在就比比看,你们一共九人一起上,敌不敌得过我面前的这三人。若是你们谁能侥幸不死,我便放他出城如何?”叶婉似是根本没将花厅中剑拔弩张的阵势放在心上,优雅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香茗,闲适地提出了赌约。 周岩已经敏锐地感觉到,面前这三个看似平凡毫无出奇之处的人,此刻浑身散发出的杀气竟比他还要高出一筹。飞快地在心中掂量着,悲哀地觉得,他们这边就是九个人一起上,恐怕也赢不过人家三个人。“叶婉!有种你出来跟我单打独斗,躲在旁人背后算什么本事!”周岩着实是被气昏了头,竟提出要跟叶婉单独较量的要求,想借由轻松赢过叶婉来挫挫对方的锐气,扳回些颜面。殊不知他越是这般,丢的脸面越大。 “呵,周岩,你与森吉千真不愧是主仆呐,都是一脉相承,那么的不要脸。你竟叫本公主一介弱女子与你比试,真亏你想得出啊。”叶婉轻灵地站起身,伸手将面前的三人分开,大大方方地站到周岩面前,面上是满满的嘲讽之色。 周岩这才恍然,原来叶婉竟是个女子呢。因着叶婉对待倭国人一直是态度十分强硬,加之她总是以男装示人,周岩明知她是女子,却也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一点,只把她当做男子看待。被叶婉这么讽刺了一句才回过神来,周岩脸色爆红,恨不能立时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既然你有这份心思,而本公主也好久没有活动手脚了,便开恩与你切磋两招罢。”说着叶婉“咔吧咔吧”地捏着手指,略微活动了两下,拉开架势就要与周岩过招。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五十九章 蚀把米(中) 那三个阎罗殿成员听得叶婉这般说,不禁黑线,什么叫“好久没有活动手脚”?那日的朝州城的城门处,在倭国兵士中如修罗降世般大杀四方的人又是谁啊? 周岩可不知道旁人心中是怎么想的,也没心思理会,他现在很有些骑虎难下的窘迫,但比试是他自己提出来的,硬着头皮也得上。牙关紧咬,周岩想着随便过上两招然后制住叶婉,迫她认输,赶紧了解了此事就是了。微微扬起脸,带了些不屑道:“那便开始罢。” 话音落,叶婉立时翩然似一道清风般掠过,直逼到周岩近前,伸手似掐花折柳状,姿势十分优美地揪住了周岩的发髻,另一只手高高扬起,“啪啪啪啪”,一反一正地在周岩的脸上连掴了四个巴掌,旋即如来时那般风过了无痕地又退回了原处。整个过程不过只用了区区几息时间,看得旁边的人差点没惊掉下巴。尤其是那几个倭国人,那画面看起来简直就是周岩乖乖凑上脸去给叶婉打呐!真真是让他们也跟着汗颜无地了。 “你、你!”周岩这时才反应过来,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叶婉,心头涌上耻辱之感,同时也忍不住大骇,叶婉的身形比他想象中要快得多,那般泼妇似的行径在她做来竟还能让人觉出优雅流畅之感来,可见她的功夫着实俊得很,这般却还口口声声宣称自己是“弱女子”,还有比这更欺人之甚的么? “我怎么了呢?”叶婉脸上挂上无辜的笑意,做出一副很是吃惊的样子问道:“方才不是说可以开始了么?难道你还没准备好?不若我让你一让,再来一次?” 周岩的肺简直都要气炸了,要说此生他最恨的人,此刻定是叶婉无疑的。那个可恶的家伙,竟还说什么“再来一次”!羞辱他一次不够,还想当着他属下的面再羞辱他第二次么?她是真当他是傻的,看不出来她其实是个高手不成?眼神阴沉地恨恨盯了叶婉半晌,周岩一甩袖扭过脸去,咬牙吃下了这个闷亏,道:“既然银两已经交割清楚,长公主是不是该释放我倭国的兵士了?” 叶婉挑眉撇了撇嘴,周岩这是认怂咯。她是看不惯周岩那副自以为很厉害的嘴脸,抓住机会教训教训也就是了,既然他已经变相地服了软,她也懒得再跟他计较下去,冷冷哼笑一声,指了指身旁那三个阎罗殿的人,道:“让他们带你过去吧。至于你们的相国大人还有那几个没用的官员,等你倭国将我要的二十三万两白银送来,自会放了他们。” 说了半天她竟还惦记着那二十三万两啊!“我方才已经说了,上次你们截留的那笔银子,就算做相国大人的赎金的了。我劝你不要太过分了,你别忘了,你们也有人在我们的手里,大家何必闹僵,让彼此都不愉快呢?”周岩还不知道李长德等人此时已经回到了朝州城,还满脸轻松写意地拿他们来说事。 只见叶婉意味深长地一笑,道:“闹僵就闹僵罢,怎么看都还是银子更吸引人不是?”想以李长德等人来威胁她,首先得拿得出人再说吧! 这一笑,顿时让周岩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眼皮剧烈地跳动了两下,勉强压下心中莫名的烦躁,干笑两声道:“话不能这么说,还是以和为贵的好。” “嗤”,叶婉轻笑出声,“以和为贵,你也好意思说?先将我炎麟国的长宁侯还来,再说什么和不和的不迟。” 饶是周岩脸皮再厚、再能沉得住气,脸上虚假的笑意也觉挂不住了,在森丽娜亲笔信那样的铁证面前,他实是说不出那是炎麟国故意找茬的话了。沉吟片刻,他决定还是将长宁侯和赎银的事扔给森吉千去解决好了,这样的事他可没本事全权做主。“罢了,此事还得请国主定夺罢。”说完只匆匆对着叶婉一点头,转身出门,随着那三个阎罗殿成员去料理俘虏的事情。 “进来罢。”方才在掌掴周岩时,叶婉就察觉了有人走到门边顿住了脚步,这会儿周岩等人已经离去,有什么事倒是不用再避讳了。 延恩侯蔚让闻言,施施然进到花厅,对着叶婉一拱手,笑道:“长公主好威风,将那倭国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未必服帖,只是让他们不敢再那么张狂罢了。”叶婉伸手延请蔚让落座,问道:“延恩侯过来可是有事找我?” “无甚大事,只是来瞧瞧情况,日后回京好禀告给皇兄。”蔚让已经知道了叶婉以倭国的俘虏,前前后后从倭国那里坑了五十多万两白银,而这些银子据说都是要平分给下面的兵士,这让蔚让心中就有些忧虑,犹豫了一瞬还是开口道:“长公主足智多谋,又肯体恤兵士们,这本是极好的事。只是这些银子…”蔚让忍不住瞟了一眼随意放在地上箱中白花花的银子,他虽贵为炎麟国的延恩侯,却也没有似叶婉那般财大气粗,浑然不将这些银子放在眼里。收束了心中莫名涌动的情绪,诚恳道:“这些银子不上交国库,而是你们私下做主分给兵士们,怕是京中那帮老家伙又要坐不住了。” 不必蔚让说,叶婉也能想象到那些人的嘴脸,不屑地冷哼一声,道:“这些银子是凭着我的手段弄来的,如何处置,那帮子人还没有资格置喙。先前倭国不是还抓了咱们的人想要银子么,整整一百万两,还不是靠着我才省下的,谁有什么想法,我也不怕他们提,出了那一百万两再来说话!”叶婉确信蔚谦是不会与她计较这几十两银子的归属问题的,铁剑山和朝州城不比那些银子值钱多了。 蔚让闻言嘴角微微抽动,自打叶婉进了京城,就一直表现得很强势,现下更是很有些铁血铁腕的意味,或许当日在大殿之上,她说的要拿下整个倭国,不仅仅是大话,真能实现也说不定,毕竟这才过了多久,已经有两座城划归到炎麟国的版图之中了。“唉,你与大将军都是有想法的年轻人,我也不多说了。不若此事我回去只私下说给皇兄知道,便不要让朝中那些大臣们知道了,免得给你们惹来麻烦。” 叶婉诧异地看了蔚让一眼,见他的神情很是严肃认真,知他不是说假的,心中不自觉生出些感激来,她与这人交集并不多,还曾与他的母亲和妻子有过节,他却还肯真的为她着想,便笑道:“延恩侯不必如此,这事儿又不是见不得人,你尽管一五一十说给朝臣们知道就是,我却不怕他们来找我的麻烦。”这点事根本不可能完全瞒过京中的众臣,何苦还掩耳盗铃让蔚让帮她遮掩?到时事情被揭露开来,没得让蔚让跟着吃挂落。 蔚让似是还想劝说几句,叶婉果断地一摆手,道:“兵士们惦记这些银子可不是一日两日,咱们这就拿去给他们分了罢,也好让他们安下心来做事。”叶婉招了几个人过来,连同昨日清点出来的银两一起搬到朝州城中间的大广场上,摆开阵势开始给兵士们分发银两。 兵士们闻讯乐不可支地聚集过来,自发地排好队等着领银子。前头领完了银子的,细心地将之收好,就马上又喜笑颜开地到城楼上接替正在值岗的兵士们,让他们也快快去排队。兵士们三个一堆、五个一群地聚在一起,各自掂量着手中的银子,兴高采烈地与大伙讨论着。待打完了仗,要给家中老母和幼儿买些什么样的糕点糖果,还要给娇妻扯上几尺花布做新衣裳。这番热闹的景象,看得叶婉和蔚凌羽微笑连连,周岩等一干倭国人心中就不那么痛快了,他们倭国捏着鼻子挤出来的银子,就这么轻易地被分给了那些大头兵!还有那些倭国的俘虏,一万多人呐,倒确实是活着,但已经没有一个人是能像正常人那样的活动了,不是一条腿不听使唤,就是两条胳膊不好使了,这样的人赎回去,还能上战场打仗么!那么多的银子,竟都白白打了水漂! 叶婉瞧着远远走过来的周岩,黑沉着脸色,暗暗嗤笑一声,这人怕不是当炎麟国人的脑子都是坏的吧,他真以为炎麟国是缺银子的?让倭国将那么多兵士赎了回去,掉过头来再让他们上战场与己方厮杀不成?这些人早就被叶婉喂了药,一年半载之内休想活动自如。 “长公主真真是好手段、好心计!”周岩走到叶婉跟前,状似恭维地拱手讽刺道。 “过奖。”而叶婉权当那就真的是恭维,坦然受之了。 周岩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脸颊上的肌肉忍不住跳了跳,负气开口道:“那些牺牲的兵士遗体,有我手下人看着火化,我就先带着这些兵士回东佃城了。”周岩总觉得东佃城中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他急不可耐地要回去看一看。 “请便。”叶婉微微一笑,心道快回去吧,东佃城中有大大的惊喜等着你呢。她是真想看看,惊愕暴怒的表情出现在周岩这样爱装冷脸的人脸上,会是个什么样子。 周岩被叶婉那样诡异的笑惹得心中更为发毛,忙忙地对着两名手下一挥手,让他们麻溜儿地整顿队伍出城。炎麟国兵士整齐有序地在倭国兵士队伍两侧压阵,直到将这群人都送出了城门外,这才各自散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去了。 屏住呼吸通过了炎麟国那道看不见的防线,周岩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皱眉看看那些跟残疾了一样的倭国兵士,实在是嫌弃他们拖慢自己的速度,便对那两名暗卫道:“你们在后面慢慢走着罢,我先一步回东佃城。若是等不及你们回来,我就先回京都向国主回禀了的话,你们带了人跟上来就是。” “是。”那两名暗卫也觉察出炎麟国人有蹊跷,按说己方的人被他们俘虏了,那些兵士竟还能开开心心地去领银子,半点忧虑都没有,这就太奇怪了。难道说是他们抓走的那些人恰恰都是不招人待见的?可听说那个李长德很受兵士们拥戴的,不会都是谣传吧? 周岩对自己的手下很放心,微微颔首示意后,双脚一夹马腹,让身下的马儿撒开蹄子,迅速地朝着东佃城而去。现在的他还不知道,东佃城中有一个接一个的噩耗在等着自己呢。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六十章 蚀把米(下) 周岩一路打马飞奔,脑中不断回想着叶婉种种异样的神情,一颗心愈发沉重,待他终于踏进东佃城,就见林焱很是焦虑地候在城门处,双手时不时地相互搅动几下,不安地走来走去。远远看见周岩骑在马上的身影,眼中亮了一下,快步迎上去,还不待他下马,林焱就急不可耐地开口道:“大人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下可是出了大事了!” 周岩心中猛地一“咯噔”,他这一路隐隐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但听林焱这般说,直觉东佃城中出的事不会小,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剧烈跳了两跳。“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周岩利落翻身下马,他是很看好林焱的,心虽高高地提了起来,面对林焱还是努力维持着和颜悦色的表情。 “今早有人在东街一个偏僻的胡同中发现了两具尸体和一个重伤昏迷的人,正是大人派出调查郭行的那三个人。”林焱小心翼翼地觑着周岩的脸色,生恐他登时就发起飙来。 好在周岩还是很能沉得住气的,执缰牵马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面上却还不动声色,沉声问道:“可抓到凶手了?”周岩问出这话,连他自己都是不抱希望的,能一举干掉两名、重伤一名他的属下,对方绝对是高手,又怎么可能轻易就被抓住呢? “没、没有。”林焱颇觉惭愧地看了周岩一眼,见他并没有责怪、牵连自己的意思,不但没有松下一口气,反而更加不安起来,几度欲言又止。 周岩发觉林焱神色异样,皱眉看向他,不悦问道:“有什么话一气儿说完。” 那冷冷的声音吓得林焱一个激灵,期期艾艾道:“还、还有一件大事,炎麟国那些俘虏全都被人劫走了,那些守卫也全、全都死了。”说着,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骇人的景象,林焱脸色煞白煞白的,似乎是还嫌给周岩的打击不够大,林焱如梦呓一般声音接着道:“还有咱们东佃城驻军的副将马成,也死在了柳枝胡同。” 接踵而来的坏消息像是一道道晴天霹雳,一股脑都轰击在周岩的头顶上,此时此刻他的脑中反复盘旋的只有一个念头:怪不得叶婉忽然摆出一副完全不怕倭国威胁的嘴脸,原来他以为被牢牢握在手中的筹码,早已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长了翅膀飞走了!这要让他如何跟国主交代? “大人、你、你没事吧?”林焱很有眼色地扶住身体摇摇欲坠的周岩,手忙脚乱地给他拍背抚胸的,神色间颇为关切。这么大一个烂摊子,他一个小小知府的瘦弱肩膀可抗不下来,还全指着周岩去收拾,他可万万不能倒下。 “我没事!”周岩咬牙挺过一阵接一阵的眩晕,挥手挣开林焱的搀扶,缓缓松开一直攥着马缰,几乎都要麻木了的手,当先一步迈开脚步,道:“跟我先到柳枝胡同看看。”周岩脑中飞快地转动着,李长德等人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不用说,必是炎麟国的手笔。可是马成又是怎么会也死在了柳枝胡同?还有他那三名手下,死的死、伤的伤,是不是也与这件事有关联呢? 周岩和林焱急急赶到柳枝胡同,那间小小的院落已有人把守,见到这二人忙行了一礼,旋即推开小院的木门,让开了道路。 “大人,下官接到消息马上就让人封锁了这里,等着大人回来再行查看。”林焱每走一步都十分小心,生怕破坏了什么线索。 “你做得很好。”周岩仔细地四处检查,寻找着有用的线索,抽空还不忘夸赞一句林焱。在他看来,东佃城中再找不出一个能赶得上他的能人,林焱懂得保护现场,等他回来亲自去找出那些很容易被人忽略的蛛丝马迹,那是再明智也没有了。 经周岩一番详细地检查发现,地上那些被打碎的酒坛碎片上,残留有迷药的味道,能让这些守卫毫无防备地喝下掺了迷药的酒的人,应是他们熟识之人,可见在东佃城中必有炎麟国安插的细作。“没有内鬼,也引不来外贼!”周岩恨恨地将酒坛碎片扔回到地上,转身又去查看马成的尸体。马成整个人斜斜趴伏在离酒桌不远的地上,身下一滩暗红发黑的血迹已经干涸,除颈项处一道致命的刀痕外,身上并无其他伤痕,看情形是被人一刀毙命。小心地翻过尸体,马成还保留着临死前惊愕的表情,这让周岩更加确认,这个凶手定是与他相识的人。 林焱还在为周岩那句“内鬼”心惊,在他所统辖的东佃城中出了这种事,就算有周岩在前头会替他挡下一些麻烦,还是免不了他一个失职之罪。眼下只有尽快找出这个“内鬼”,才能让他洗脱一部分罪责。 “咦?”周岩似是发现了什么,不禁轻咦出声。俯身去看马成攥紧的拳头,用力掰开后发现,那竟是一片宝蓝色的布片,仔细看去像是衣袍的一片衣摆。 林焱看见那片衣角,暗暗舒出一口气,赶紧凑过去看了两眼,似是终于放下心头的大石,道:“老天保佑,总算是找到线索了。” 看着林焱那满头冒汗的模样,周岩眼神微眯,疑声道:“你很紧张?” “我的大人喂,下官哪能不紧张呢!”林焱抬起袖子狠狠拭了两把汗,沮丧道:“在这东佃城中出了这么大的事,下官简直都要吓得魂都没了!幸好有大人坐镇,不然下官真不知要如何是好了,说不准也得跟那个包塔一般,收拾收拾东西跑路了。” 林焱如此坦言,倒让周岩打消了心头对他的疑虑,转念想想,出了这种事,无论如何林焱都难辞其咎,也不怪他魂不守舍的。 在小院中反反复复又转了好几圈,都没有再发现其他有用的线索,周岩也只好循着那片宝蓝色的衣角往下追查了。那种华贵的丝绸,在这东佃城中只有一家布庄有售,查起来并不繁杂。 到了晚间,带领俘虏队伍的那两名暗卫回来了,周岩便将那片衣角拿给他们,叫他们去布庄盘问,这种布料都卖给了什么人,顺着这条线,定能很快就将那凶手揪出来的。使人到京都去向森吉千禀告东佃城这边的情况,周岩就安心地东佃城中悄悄寻找凶手。两天后,其余那六名暗卫也带着倭国兵士的骨灰回来了,这让周岩大大松了一口气,怎么说还是自己的手下用着顺手、放心。 随后的短短三天内,周岩终于锁定了凶手——郭行。原是郭行府上的一个侍女被打了一顿撵出了府,被周岩手下的暗卫注意到,询问原因竟是因郭行的一件外袍莫名其妙撕坏了一角,郭行责那侍女连件衣裳都保管不好,一气之下将她赶出了府。顺藤摸瓜,暗卫们经查证,坐实了他们手上的那片一角正是自郭行那件外袍上撕扯下来的。还不待周岩下令抓捕郭行,又听说郭行与马成之间早有嫌隙。 马成早年是郭行手下的一名参领,二人交情极好,后来郭行瞧中了马成的妹子,想纳她为妾,马成一直不肯应承,还匆匆将妹子嫁给了一户小户人家的独子做媳妇,这就立时让他二人之间的关系微妙起来,郭行开始处处刁难马成,马成则是逆来顺受,想着总有一天郭行会淡忘此事的。可是那无处不在的排挤和找茬,终于还是让马成受不了了,到处托关系疏通,远远地调离了郭行的队伍,经过几年的努力,马成爬到了东佃城驻军副将的位置,本以为终是算扬眉吐气了,可惜好景不长,郭行带着援军队伍也来了东佃城,从踏进东佃城的第一天起,郭行从来就没停止针对马成过。 有了物证在手,还有郭行与马成的过节为佐证,周岩立时就认定了郭行就是杀害马成的凶手。至于李长德等人逃走,这其中有没有郭行的手笔,就要将他带回京都再行审问才能确定了。 “真是想不到,郭行竟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林焱义愤填膺地锤了桌子一拳,马成驻守东佃城多年,与他关系也很是不错,不想他没有死在战场上,倒是死在了倭国自己人的手里。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驻守在东佃城的援军部队,我做主暂时交给你统辖,随后再由国主定夺。林焱,我很看重你,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周岩目光灼灼地看着林焱,这个人给他的印象极好,回去他自会在森吉千面前为他美言一番,若是不出意外,实实在在将那支援军部队交给他管也不是不可能。他看郭行那般的世家子弟,到处耀武扬威不爽很久了,像林焱这样出身不高,为人谦逊又肯脚踏实地做事的人才是真正的可用之才。 “这…下官恐怕…是是是,请大人放心,下官必竭尽所能,不叫大人失望!”林焱正要开口推脱,却见周岩面露不悦之色,忙改了口。周岩能将这么大的担子交给他,说明他回到京都必然会为自己开脱,林焱哪里还会傻傻地往外推呢。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六十一章 吃哑巴亏(上) 周岩带着手下、押着郭行,几乎如丧家之犬般匆匆回了京都。费了大劲儿抓来的炎麟国兵士就在眼皮子底下被人救走了,虽与他并无干系,他还是觉得十分愧对森吉千,简直觉得没脸回去见他了,但他心中一直记着森吉千对他的恩情,硬着头皮也要回去给森吉千一个交代,要杀要剐他都认了。 森吉千手下的暗卫全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是从小开始培养起来的,对他是怀有十二万分的忠诚。比如此刻的周岩,要不是他怕路上出什么岔子,需要他亲自押解郭行回京都,他是恨不能豁出命去,悄悄潜进朝州城,将蔚凌羽、叶婉等一干重要将领的头都砍下来献给森吉千,然后再以死谢罪。 倭国京都中,森吉千已然得到了李长德等人被救走的消息,区区几个小人物,他是不看在眼里的,可那整整一百万两的白银都维系在这几个人身上,他们跑了,他心心念念惦记着的银子也就都长翅膀飞了,这让森吉千的怒火空前地高涨,立时就要点齐兵马,亲自带兵杀到朝州城去,最后还是被一干大臣们好说歹说给拦下了。森吉千借此狠狠发泄了一通怒火后,便也就借坡下驴消停了下来,在他的内心深处,早就没有了那些自高自大的想法,觉得只要算计得当,拿下炎麟国不过是早晚的事儿。不说别的,单就炎麟国那种只听过没见过的神秘武器,就足够让他畏惧三分了。还有叶婉,总给他一种这个人比任何人的威胁都要大的感觉,每当他睡不着的时候,就一遍一遍地琢磨这个人,骇然发现,自从叶婉出现在炎麟国的京城中,他多年来精心布置的一切,开始崩溃了。先是萧鸿郎、森龚娜的死,然后是金泉统领的那些细作被拔除;再到李海明和隐在炎麟国大军中的细作,一个一个的被废,或多或少都有着叶婉和叶睿晨的身影。“难不成这兄妹二人真真是大神派来克我的?!”森吉千心事重重地走在花园中,越琢磨越心惊,忽地目光一凝,急急招了一名暗卫出来,冷声道:“去,将丽娜公主宣进宫来。”他要再好生问一问,叶睿晨到底在不在她的手上,若是在,他下了十几年的这盘棋还有盘活的可能。 森丽娜怀着忐忑惶恐的心情随着暗卫进宫,直接来到森吉千的寝宫,这里是她儿时待得时间最长的地方,森吉千不忙政事的时候,就会在这里陪她玩耍,那时她过的日子可真风光呐,林林总总她共有十几个兄弟姐妹,森吉千独独最宠爱她,所有事都依着她,谁都不敢与她争锋。尤其是那个最最让她讨厌的森龚娜,心机深沉、最会玩弄心术又如何,还不是要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四下里熟悉无比的摆设,森丽娜不禁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到了现在,她依然最受森吉千宠爱,而且她相信这种宠爱必然会伴随她的一生! “娜娜,到父皇这里来。”森吉千跪坐在花厅中铺设的,华贵柔软的绒毯上,身前是一张精致小巧的矮桌,上面摆着森丽娜最喜欢的糕点和清茶,带着慈和的笑意对着森丽娜招了招手。 森丽娜的心脏像是被重击到了,眼眶霎时一片湿润,这是多么熟悉的场景,儿时不知经历过了多少回,森吉千对她总会像寻常人家的父亲那样,时常与她一起吃些糕点、说说笑话,会温声细语地关心她的饮食起居,问她有没有被人欺负,然后摆出一副威严的面孔,言道若有人对她不恭,他定会替她出气,砍了那人的脑袋。只是此时眼前的场景还是有些不同的,她的父皇有了老态,那张英俊的脸庞上生出了皱纹、发间也多了些许银丝;而她,也已经长大了,许久都不曾再这般与父皇亲昵地谈心,说说彼此心底的小秘密。正在感动时,不知为何,脑中忽地又浮现起她三、四岁时,母妃一遍又一遍地对还不甚懂事的她说:“娜娜,即使你的父皇对你再好,哪怕将你宠上了天,你也要记住,对他总要留些心眼,因为说不准什么时候,他就会为了利益,将你置于万劫不复。娘亲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啊!”森丽娜被电击了一般,微不可见地打了一个寒战,想起了那个人不仅仅是她的父亲,还是一国君主。迅速地调整了心绪,保持着眼中积蓄的水光,提起裙摆朝着森吉千奔了过去,口中哀戚道:“父皇!娜娜以为父皇再也不疼娜娜了呢。” 森吉千哈哈大笑着起身,一把将小鸟儿般扑过来的森丽娜揽进怀里,笑言道:“傻孩子,父皇怎么会不疼你呢?”声音宠溺得都要滴出水来,唇边的笑意却透着一丝怪异。“来来来,快过来坐下,这是父皇特特叫御膳房为你做的糕点,尝尝看。” 森丽娜任由森吉千拉着,跪坐在矮桌旁,森吉千亲自拈起一块糕点,送到了森丽娜嘴边。森丽娜似是有些羞意,撒娇道:“父皇总是将人家当小孩子。”说着,却是十分乖巧地就着森吉千的手,轻轻咬了一口糕点,细细咀嚼然后慢慢咽下,叹道:“果真很是香甜,尤其是父皇亲手喂给娜娜吃,真是再好吃也没有了。” “你呀,还像小时那般嘴甜,就会哄父皇开心。”森吉千习惯性地刮了森丽娜的鼻头一下,然后又讪讪地收回手,神色间带了些黯然,道:“唉,转眼娜娜就长成大姑娘了,父皇再这般,已是有些不妥了。” 森丽娜心中“咯噔”一下,似是已经猜到了森吉千叫她过来的用意,颊边的笑意僵了僵,忙又松弛了肌肉,假意嗔道:“父皇说什么呢?不管娜娜长到多大,不都还是父皇最最贴心的女儿嘛!” 森吉千闻言眉头动了动,低头摆弄着小巧精致的茶盅,似是不经意地道:“女儿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娜娜想要找个什么样的驸马?” “哼,父皇又来拿人家开心。”森丽娜撅起嘴,气道:“父皇又不是不知道,人家心中属意于炎麟国的那个长宁侯,可是那个该死的叶婉也不知怎么,就偏要针对女儿,在一旁拦着长宁侯不叫他与女儿亲近,前段时间还传出消息是女儿掳劫走了他,害得父皇与女儿生了嫌隙。”说着,森丽娜气呼呼地从袖中抽出一条锦帕,委委屈屈地拭起泪来。 森吉千见此目中微微一缩,森丽娜给他的感觉,一直都是大大咧咧、直来直去的人,叶睿晨的事若真是她做的,她是不可能掩饰得这般好,连他都瞧不出端倪的。心中说不失望是假的,他还指望着能将叶睿晨抓在手中,好有些能与炎麟国博弈的资本。“好了,娜娜不要哭了,你先回府休息罢,父皇这边还有许多政事要处理,待有时间了,父皇再陪你好不好?” “嗯。”森丽娜柔柔地应了一声,随后起身,依依不舍地出了森吉千的寝宫。脸上那副既失落又满含期待的神情,一直到登上马车,才缓缓地收起,揉着有些发僵的脸,森丽娜心中一阵后怕和寒凉。看来母妃说得没有错,她的父亲对她再好,她也丝毫不能放松警惕,忘了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一国君主,若是方才自己有一星半点的疏忽,被他瞧出破绽,此时她恐怕已经被打入天牢了吧。 掳劫了叶睿晨,是森丽娜的一时冲动,现在想想,似乎她也没有那么那么喜欢叶睿晨了,更多的可能是因为自己从小到大想要什么都能得到,乍然有人对她不屑一顾,才使得她心生不甘,越是得不到的越想要吧。她此时无比地悔恨,为什么要那般由着自己的性子,鬼迷心窍了一般将叶睿晨强掳了来?先前她是舍不得将叶睿晨交给森吉千,待她发现自己无意间竟闯下了那般的大祸,想将叶睿晨交给森吉千处置的时候,那人已然逃走,她就更不敢对森吉千说出实话了,她怕他会立时掐死她。铁剑山、朝州城,她再怎么看不上眼,也清楚那都是倭国本就不大的国土的一部分,森吉千再是疼爱她,也不会为了她的一己之私白白扔掉的。 “国主。”暗卫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森吉千身边,等候森吉千的下一步指示。 “派人盯着点丽娜公主。”森吉千冷冷的声线中,不带丝毫感情,好像方才那个慈爱有加的父亲从不曾出现过。虽然他心中认定森丽娜是没什么事能瞒过他,却还是派了人去监视她,如今的倭国岌岌可危,他不能再容忍有任何事情超出他的掌控,就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也不行! 暗卫应声默默退下了,森吉千眼神移向窗外开得娇艳欲滴的花丛,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张美艳绝伦的脸,瞬间神情变得复杂,喃喃自语道:“娜娜啊,但愿你不要让父皇失望,不要像你母妃那般,是个心思深沉、歹毒的人才好呐。”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六十二章 吃哑巴亏(下) 周岩赶回京都皇宫时,森吉千正在花园中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面色时而充满温情、时而阴沉得吓人。周岩垂头,他知道森吉千这是又想到了那些陈年旧事才会如此,在不远处静立半晌,直到森吉千自己回过神来,发现了他的存在,沙哑着嗓音道:“过来说话。”周岩这才快步上前,“噗通”一声跪在了森吉千的面前,沉声请罪道:“属下有负主上所托,竟叫那些炎麟国人从眼皮子底下逃脱了,请主上责罚!” 森吉千默然不语,天知道他有多想将周岩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愤!他这次派出去十二人,难道他们就不知道分出几人去亲自看守李长德等人么?但凡他们能用些心,这大好的鱼饵也不会被人偷偷叼走。还有东佃城的守军统领,也是个光知道吃饭不会干活的,才那么几十个人,若是将他们放在大军军营里关押,也不会轻易被人救走了。森吉千这却是有些冤枉东佃城的那些将领了,他们这也是难得聪明了一回,觉得将李长德等人关押在军营中太理所当然,万一炎麟国真那么大胆来救人,那岂不是一扑一个准儿?还不如悄悄将他们关在城中随便哪个地方,让人一时半会根本找不到目标;再者也最大限度地防止了李长德等人窥探他们驻军的军事情报。要说这般确实是个好法子,只那些将领甚至都联想到了炎麟国会举兵来攻,都万万没想到会是自己内部出现了内鬼,才导致了他们打坏了森吉千的那一手好牌。“罢了,你先起来吧。”这一件接一件的事统统都不顺心,让森吉千很是有些颓丧。 “属下不敢!请主上责罚!”周岩是钻了牛角尖了,森吉千不罚他,他总觉得心中过意不去,直愣愣地就那么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朕说叫你起来!”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隐隐又有了冒头的趋势,森吉千揉捏着突突跳动的眉头,猛地大喝一声,吓得周岩一个激灵,抬头偷觑一眼森吉千的神色,知他是真的要怒了,不敢再捋虎须,犹豫着站起身,弓腰驼背地站在一旁,静候发落。 “给朕说说东佃城中的具体情况。”森吉千深深吸了两口气,努力保持着冷静,他反复思量了许久,叶睿晨被森丽娜掳走很可能只是炎麟国妄图吃掉倭国的一个借口,想与他们和平谈判要回铁剑山、朝州城是不可能的了,那么他就要绝地反击,以武力将那两处拿回来,就以东佃城为起点! 周岩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他能感觉到森吉千的情绪似乎有了某种变化,这种变化,或许会很有利于倭国打开现今这种尴尬的局面,说不准还能更进一步。这般想着,周岩事无巨细地将东佃城中的人、事细细向森吉千道来,着重说了一下知县林焱的冤屈和他是多么精明能干,可以委以重任。在回京都的路上,周岩那名重伤的手下清醒了过来,告诉周岩,自己之所以被袭击,是因为他找到了郭行故意延误战机的蛛丝马迹,还不待他接着细细查访,就被一群黑衣人围攻,要不是他自来身体较之常人强悍上不少,这次恐怕也是凶多吉少。至此,周岩在心中已经认定,另两名手下定是拿到了什么对郭行不利的证据,才会被杀人灭口。至于森丽娜的亲笔信一事,周岩已经听说森吉千派了人去秘密监视森丽娜,而不是直接将她拿下,这说明森吉千还是更愿意相信森丽娜多一些,他便只轻轻几句带过,没有发表任何个人看法。 “嗯,照你这么说,那个林焱倒确是个可造之材。”森吉千缓缓颔首,暗道既是如此就暂时不追究林焱的罪责了,先让他好好为他治理着东佃城罢。“郭行,他的罪责可能落实?”真正让他头疼的是郭行的事,郭行的父亲现在手上虽已无兵权,但在军中的影响力还是不容小觑的,让他颇为忌惮。若是能有切实的证据证明郭行犯下了那些罪过,倒可以借此好生打击一下郭家的声望;只是若只因些捕风捉影的消息就给他定罪,怕就不能服众了。 “回主上,杀害马成一事是板上钉钉的了,其他的却还没有有力的证据。不过只要国主给属下一些时间,属下定能找出审出个所以然的。”周岩信誓旦旦地保证着,郭行指使人杀了他两名手下,他绝不会因郭行的家世而对他手下留情! “好,那此事就交给你了。”森吉千满意地笑了笑,周岩在审讯这方面还是很有一手的,他相信不管郭行是不是做下了那些事,周岩都会给他一个完美的结果的。 “主上,属下这次去朝州城,那叶婉…”周岩提起叶婉,不禁胸口发闷,像是吞了只苍蝇般难受,这还是第一次,他被一个女子耍得团团转! “不必多说,此事朕自有主张。”说到叶婉,森吉千的心情不比周岩好多少,就赎回俘虏这件事上,他已然知道自己是被叶婉那帮人狠狠地摆了一道。那些死去的兵士赎回来,确能在一定程度上安抚民心,可那民心还不是炎麟国的人作鬼挑起来的!还有那些活着的兵士,就更让森吉千觉得堵心至极,整整一万多人呐,没有一个人还能上战场的了,却白白坑了他一大笔银子!前前后后已经搭进去五十多万两就不说了,后面还有二十三万两等着自己出呢,不给,人家就说死了不放相国等人,让他还能怎么办?只能乖乖地给银子!挥挥手让周岩下去,森吉千恨恨地掐着面前的花木,这银子是丢定了,起码得保存点脸面吧,不然可真真是面子里子一起丢尽了。待周岩走得不见了人影,森吉千又招了几名暗卫过来,吩咐他们悄悄到国库支取二十三万两白银,趁夜运往朝州城,默不作声地将相国等人赎回来。旋即森吉千背过手去看向远处的屋檐,暗道这个哑巴亏他不得不吃下,但早晚他要在炎麟国身上,将这一切统统讨回来! 是夜,暗卫们顺利地押送着银子赶往朝州城,却不知京都中的相国府上,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天机接连躲过三波巡逻的侍卫,一个利落的翻身上到廊檐上,将自己整个身子尽量缩小,蜷在梁上躲过了第四波侍卫,待侍卫们走远,天机跃下身来,几个纵跳起跃间,向着书房的方向,飞快奔了过去。 书房的防卫很是森严,只是因着相国被扣留在朝州城好几日了,府上的仆从难免就有些懈怠,天机瞅准了一个空子,“嗖”地一下跃上房顶,然后马上俯下身,警惕地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发现自己的踪迹,这才轻手轻脚地一片片将瓦片挪开,估摸着能容得他通过了,停下手上的动作,悄无声息地通过此处跳进了屋里。 相国府的书房十分干净明朗,想是每日都有人来打扫,天机片刻功夫不敢耽误,首先就到相国招供的那幅月下山河图前,将之掀起,在墙壁上细细摸索起来,果然摸到一个微微的凸起,把着那块小凸起,天机手上微一用力向上推去,一个仅能容纳两册书的空间就出现在眼前。唇边露出一丝笑意,天机毫不客气地将其中仅有的一本册子拿出,细心地踹进怀中,然后将此处恢复原样,才转转悠悠地在书房各处仔细查看起来。 这个倭国的相国权力**很重,他本是总领文臣的,其他各方面的消息也从不放过,必要尽然了然于胸才甘心,不然炎麟国想要得到倭国细作的所有名单,不知还要费多少功夫呢。天机摸了摸藏在胸口的那本册子,欣然地笑了,他还真是十分感谢那位相国呢,像他这种人,手中掌握的绝不会仅仅是这点儿秘密,定还有其他,倒是便宜了他,省不知多少事呢。 在书房四处翻翻找找,天机果然又发现了一处暗格,这处暗格更为隐秘,是在书架的中间位置,需要将那几册书拿开才能看见机关旋钮,若不是在这方面很懂行或是事先知道方位,一般人很难看出端倪。借着幽暗的月光,天机也是无意间发现那最上面的一册书较之其他书的封面更为灰暗,好似常常有人翻看摩挲,拿起来随意翻了翻,却发现那只是最为寻常的《论语》,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天机又将下面的几册书拿起,大致看了看,也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正要原样放回,眼尖地看到了在不起眼的角落中有一个被摩挲得黑光发亮的旋钮。 天机知道自己这是找到了更加重要的东西了,伸手正要摸上旋钮,忽地顿了一顿,警惕地四下扫视一圈,算计好了藏身之处,这才小心地侧过身扣住旋钮,微微一拧,在那扇不大的小门打开的一瞬间又迅速拧了回去将门关闭,微微的破空之声中,天机翻身在光洁的地面滚过,迅速躲在了那只一人多高的插瓶后面。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六十三章 还有后手(上) “哗啦”,暗格中飞射出一支淬了毒的梭镖,直直打向正对面博古架上的一只粉彩花瓶,发出一声清脆的瓷器破碎的声音,也引起了门外守卫的注意。外面小声说笑的声音顿了一顿,紧接着就是推门的“吱呀”声,两名守卫提了灯笼小心地踏进书房,举着灯笼四下照了照,带看见碎了一地的花瓶,这才松了口气,其中一人道:“怕是招了耗子罢。吓死个人哟,我还以为闹贼了呢。”说着连连抚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这要真是招了贼,他们恐怕会首当其冲,还不得先被贼人砍杀了。 “算了算了,咱们守好门就是,明儿回禀了夫人,抓只猫进来就消停了。”另一人似乎更为胆小,不住地拉扯同伴的衣裳,叫他赶紧出去。要知道这书房重地,可不是他们随便能进来的,他们给相国大人的书房看了好几年的门儿,进来的次数都不超过一掌之数。 那守门的二人不敢多做停留,进来随便看了一眼就出去了,天机却是不敢大意,灵猴般身形灵巧地跃上房梁,从来时的洞口钻了出去,刚刚把最后一片瓦片也挪回原位,就听见巡逻的侍卫走了过来,领头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守门的那二人,冷冷道:“方才我好像听到这边有动静,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书房里好像有只耗子,打碎了一支花瓶。明儿个我们就跟夫人说,抱只猫进去就行了。”守门那人点头哈腰地对侍卫们讨好地笑着,他们看守书房看似风光,比相国府上的夫人、姨娘们见相国的次数还多,到底他们也只是奴才,比那些侍卫的身份可差远了。 “是嘛?”那侍卫将信将疑,伸长了脖子往书房门上瞄了两眼,只是黑灯瞎火的,又隔着门板,什么也看不见,犹豫一瞬,对着身后的侍卫一摆头,侍卫中就站出两个人来,领头那人道:“你们进去看看。” 守门那两人有些为难,碍于领头那人的威势,不敢阻拦,只得轻轻推开们,道:“两位大哥千万小心着些,万一碰坏了什么东西,小的两个的人头都不保了哇。”另一人虽未出声,亦是满脸的苦笑,心中已经把那坑人的“耗子”骂了千百遍,暗暗下定决心明天一早就去将厨娘大嫂养的那只大花猫借来,非要把那该死的耗子消灭不可! 那两个侍卫也不是为难人的人,也知道相国大人向来谨慎,轻易不许旁人进他的书房,便没有责怪那两人的意思。接过守门人递过来的灯笼,踏进房内把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看了个遍,连房梁都没有放过,最后见地上确实只有些瓷器碎片,没有人藏在此处,遂放下心来,这才跟着其他侍卫继续去巡逻。 天机趴在房顶上,听到下边好半天都没有动静,小心翼翼地又将瓦片移开,溜回到房间内,这次他没有迟疑,径直走到书架前,重新旋开暗门,将里面的书册、纸张一股脑全都取了出来,随手拿起一旁小几上铺着的锦布,将之包裹起来,紧紧系在身上。正要走,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暗门正对的博古架,先前那只如娇颜丽人袅袅婷婷立在那里的花瓶已然粉身碎骨,仔细看去,它背后的墙上赫然插着一支闪着幽暗寒光的梭镖。天机鬼使神差地走过去,这一看几乎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锋芒锐利的梭镖插入墙体足有一寸多深,这要是打在他的身上,饶是他身手再好,也必死无疑。幸好他足够小心谨慎,不然一世英名怕是就要葬送在这里了。 这一趟天机的收获已然不小,他自是不会再节外生枝,如来时那般风过无痕地迅速离去,只余博古架后面的墙壁上还插着一支寒光熠熠的梭镖,表明了这一晚并非像表面上那般的风平浪静。 深知这一晚在相国府中偷出来的东西有多重要,天机不放心交给别人,思虑再三决定还是亲自送到朝州城去。这段时间京都里的人想离开京都是相当困难且复杂的,天机很是费了一番心力才出了城,他以为通过东佃城去往朝州城会更难,却不想很是轻松就出了城门。来不及多想这其中的因由,天机马不停蹄地奔向朝州城,直到朝州城的城门遥遥在望,天机才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森吉千的暗卫虽比天机早了一晚出发,却也仅仅比他先一步到达朝州城。此时叶婉正美滋滋地看着阎罗殿的人清点银两,很满意这一次森吉千长了眼色,没有再跟她玩什么花样,她便也十分爽快地让人将相国等一干倭国官员带了上来,交给了那几名暗卫。 倭国相国在这短短的几天内瘦了一大圈,原本低调奢华的衣袍变得皱皱巴巴的,松松垮垮套在他的身上,活像是偷穿大人衣裳的顽皮孩童。暗卫惊见相国大人如此狼狈,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了,七手八脚地搀着他,一通嘘寒问暖。相国却并不领情,只狠狠地盯着叶婉,嘶声道:“叶婉!此般屈辱老夫记下了!” 叶婉无所谓地笑笑,方要开口,就见一名阎罗殿成员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进来,看都不看倭国相国那群人一眼,浑然当他们不存在一般,径直走到叶婉身侧,躬身附在叶婉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就见叶婉立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挥挥手示意他下去,对着倭国相国诡异一笑,温声道:“相国大人想是年纪大了,你记本公主的仇,何止这一桩呢?你就慢慢记着吧,往后还会有的,这种事习惯了也就好了。” 相国一见叶婉笑得那样不怀好意,心就猛地跳了两跳,想起眼前这个女子拿自己做威胁,将荡寇大军中的细作全都揪出来那天,从自己这里审问出那么多倭国的机密,两腿就禁不住一阵发软,直觉是有什么自己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发生了。 “怎么?看来相国大人在我们朝州城待得很是乐不思蜀嘛,那不如再多留几日如何?”叶婉笑容有些冷淡了,这帮人可真没眼色,银子交割清楚了,人也还给他们了,不说麻溜儿离开,还想留下吃晚饭不成? 那几名暗卫闻得此言瞳孔微微缩了缩,下意识地将相国护在身后,一人抱拳一礼,道:“长公主盛情,我们国主却是盼相国大人回归多时,就不多做打扰了。”在他们看来叶婉可不是什么守信讲道义的人,那绝对是个一言不合就扣人勒索的主儿,听她方才那话,似乎又有要将他们都留下的意思,这可不是个好苗头啊。 “那还不滚?”叶婉看那人的神情就大致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嘴角抽了抽,他们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当她稀罕留他们呢? 暗卫们闻言心下狠狠松了一口气,叶婉的话说得不客气,他们却是如闻天籁,忙不迭搀扶着相国等一干官员急火火地随着门外的兵士走了,好像后面有猛兽追着他们似的。一路行色匆匆地出了衙门,眼见快要到城门处了,暗卫们这才回过味儿来,感情叶婉说出那些话来根本不是在“挽留”他们,而是变着法儿地撵他们走呢!炎麟国人真真是虚伪,要赶人走也不直说,害他自作多情了一把。 碍眼的人都走了,叶婉对着那些人的背影冷冷哼了一声,扬声唤了候在门外的天机进来,先是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他一遍,笑道:“看来你在倭国的日子不错嘛,脸色红润、也胖了些,想是这段时间过得很是滋润吧?” “哪里,咱们几个在倭国京都,虽说不上东躲西藏,也不敢活动太过了,浑身都要长霉了,清闲倒是清闲了,就是太憋闷了些。”天机一路风尘仆仆,就为了尽快将自倭国相国书房中窃取来的东西送到叶婉跟前,说着话,解下牢牢系在身上的包袱,悉数交给了叶婉,同时脑中紧紧绷着的弦也放松了些,这一路他时刻提防有人将东西抢了去,紧张得身上的肌肉都要僵硬了。 叶婉也知道倭国相国手中定有不少炎麟国需要的倭国情报,为防多生事端,她只传了消息叫天机去相国府将细作名单偷出来,不想天机竟给她带回来这么多东西,挑眉利落地解开包袱,一眼就看到了记载着所有细作名单的书册,随意地翻看了两眼,复又拿起另外几张散落的纸张瞄了两眼,眼睛立时瞪大,惊道:“这都是在相国府中找到的?”这个倭国相国若是放到现代,妥妥就是一狗仔啊,瞧瞧他都记录了些什么:森吉千的篡位真相、坎坷情路;与森吉英的恩怨情仇;倭国公主、妃嫔们的争斗,甚至是一些见不得人的肮脏阴私,好像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堂堂一个相国大人,成天净琢磨这些事了,也难怪倭国那般地不堪一击。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六十四章 还有后手(下) 天机心中是颇有些得意的,藏得那般隐秘的东西,必然是极为重要的,遂将当晚在相国府书房中发生的一切详详细细与叶婉说了一遍,叶婉立即意识到,这些东西定是比细作名单还要要紧,赶紧命人去将蔚凌羽和黄雄、李长德两位参领请来,然后对天机道:“这次你做得很好!现下你先下去休息休息,随后你再返回倭国京都,继续潜伏,我想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要打过去了。”对阎罗殿的人,叶婉向来不需要客气多说,她与他们之间只需一个眼神或是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是。属下与兄弟们也有许久未见,正要趁此机会聚一聚呢。”天机露出一个浅淡的温暖笑意,他与天相等人可说是一起长大的,后来又是一起加入到阎罗殿,感情最是深厚不过,短短一段时间不见,他甚是想念他们。 “也好。”叶婉面上露出会意的笑来,阎罗殿一团和气、大伙团结一心,她也是乐于见到的。 天机下去不多时,蔚凌羽等人就各自放下手头的事情,回到衙门里,李长德离得书房老远,就听见他爽朗的笑声,大嗓门嚷嚷道:“长公主整日待在衙门里,也不说出去走走,这又不是在京城,装什么大家闺秀嘛?”他与叶婉已然极是熟稔,说起话来更是毫不拘谨做作。 叶婉闻声撂下手中零散的纸张,苦笑着站起身,她又何尝愿意整日待在衙门不出去,只是那么多的公文刚料理妥当,这不又来了这许多情报需要整理。走到门边含笑对几人打了声招呼,转头对守在门外的阎罗殿成员道:“书房五步之内戒严,我们出来之前不许任何人靠近。” 蔚凌羽听得此言笑容微敛,道:“出了什么大事不成?”方才他瞧见天机与天相等人勾肩搭背地往厨房方向去了,看他们的神情不像有事的样子,叶婉这一副有要紧事密议的样子,又是为了什么? “进来坐下再说。”叶婉拉了蔚凌羽当先一步进屋,黄雄落在最后紧紧将门关上,待众人落座,都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她时,叶婉指了指桌上那一堆书册、纸张道:“这是天机从倭国相国府上偷出来的,我粗粗看了下,这其中包括了有关倭**事、政治、皇室争斗、官员党争等方面的情报,对咱们很是有用。”叶婉拿起一本最多百十来页的薄册递给蔚凌羽,道:“你们看看,这里面详细地记载了倭国各地驻军的数量、武装等级和战力。最重要的是,这上面还记录着在倭国京都十多里外的山林里,隐藏着一支咱们完全不知晓的五十万人的部队。”不仅仅是他们不知道有这么一支部队的存在,就连大部分倭国的官员也是不知道的,也就是倭国相国那种举足轻重的官员,才有资格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 “五十万人?那咱们这点人可不够看的啊。”李长德清楚此事事关重大,收起嬉笑的脸,拧着眉头神情显得有些沉重,凑过头去与蔚凌羽一起看起那本毫不起眼的书册来。 蔚凌羽细细地看着书册上一条一条记录清晰明了的各地军队信息,待看到叶婉说的那拥有五十万大军的部队时,瞳孔微缩,抬头看向叶婉,沉声道:“这怕是森吉千的一招后手罢。”怪不得荡寇大军接连拿下两城都不见森吉千怎么急躁,原来他手中还握着这样一支鲜为人知的力量,怕是正张好了网,等着他们杀进京都去,好将他们一网打尽呢。 叶婉轻轻颔首,她看到倭国还隐藏有这五十万人的部队时,也不禁有些后怕,幸好他们没有急功近利,一鼓作气杀向东佃城、进而冲进倭国京都去,不然孰胜孰负还真不一定了。 这些情报都是来源于倭国相国府中,他打死都想不到有一天会被人抄了书房暗格,是以他不可能事先在这上头做文章,真实性是不用怀疑的。黄雄抽过一本书册缓缓地翻着,那上面所记录的事情,有些是炎麟国知晓的,有些是从没收到过消息的,他所虑者却与这些无关,“有一个疑惑一直困扰着我,”黄雄皱眉开口道:“倭国区区弹丸小国,却时时觊觎我炎麟国,以他们的实力,凭什么生出如此大的野心?就算森吉千暗中养着这么一支军队,想颠覆炎麟国,还是远远不够的。”炎麟国地大物博,正规军队何止百万,哪怕这百多万的军队全打没了,在三两月内还能再迅速征召出起码七八十万的军队,而倭国,能有明面上那三四十万和这五十万人的军队几乎可说是极限了,难不成暗地中还有更多?若说先前黄雄是不信倭国能有这样的实力,现在却是不敢再那样笃定了。 黄雄心中所想,叶婉立马就领会了,炎麟国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轻视倭国,她在现代时纵观了各朝各代的历史,却不敢如此想,当年清王朝以地方政权入关,一步一步逐渐转化为统治全中国的中央王朝,与现今的倭国何其相似。谁又能保证在森吉千多方谋划下,倭国不能逐步占领炎麟国?而且京城中那帮软骨头们,必是第一批投降之人,有他们带头、怂恿运作,炎麟国灭亡是完全可以预见之事。 “黄老,倭国虽不如咱们炎麟国强大,但也万万不可小觑。不过咱们也不必太过忌惮他们,倭国人口数量有限,能组建起这般规模的军队差不多就是极限了。”叶婉面上无波无澜,转向蔚凌羽道:“大将军尽快写一封奏折给皇上,请求再调拨三五十万的军队过来,咱们才有打胜仗的希望。”荡寇大军现在还有十万出头的兵士,再加上平州五万驻军,也不过才有十五万人,对上倭国七八十万的兵士,肯定是不够看的,要想实现拿下整个倭国的目标,只能再调集一些军队过来了。 “嗯,待会我就起草奏折。”蔚凌羽脑中推演着倭国入侵炎麟国是否能成功,若是李海明没有暴露、军中那些细作没有被揪出,森吉千肯再花上几年时间慢慢筹谋、强化训练倭**队,蔚凌羽骇然发现,炎麟国被吞并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好在叶睿晨很有先见之明,说动了蔚谦抓住机会先行对倭国发难,不然多年后,在炎麟国的土地上,一场场的大战是根本不可避免的了。 “还有这些细作名单,一并送回京中。”叶婉将那本详细记录着倭国安插进炎麟国所有细作名单的书册拿起,略顿了一顿,道:“还是等我抄录一份再给你罢。”叶婉向来谨慎,为防路上发生什么预料不到的意外,将名单弄丢了,还是抄录一份副本保险些。 “咱们炎麟国险些要吃个大亏,多亏了长公主手下能人辈出,这下反倒叫咱们捡了便宜。”黄雄略略翻看了一下其他那些书册,颇为感慨道。这些情报涉及面很是广泛,黄雄也不禁惊叹倭国相国的权力**之大,不过这也恰恰成就了炎麟国,掌握了这些消息,炎麟国可钻的空子就大大增加了,他们可以利用皇室之间、官员之间的争斗,挑拨分化倭国的政权集团,达到以逸待劳的目的。 叶婉浅浅一笑,心中也为阎罗殿感到很是骄傲。 随后,叶婉抄录细作名单、蔚凌羽起草奏折,黄雄和李长德则是细细翻检那些书册、纸张,分门别类地放好,这倒很是简单容易,因为倭国相国在记录这些信息的时候本就是分好类的,简直就像是专门为他们准备的大礼一般。 叶婉、蔚凌羽他们大有收获,倭国相国却是满心惴惴不安,先前他被吓破了胆,将书房中藏着细作名单的事情招了出来,过后他一直在忧虑,唯恐叶婉真的那般大胆,派人闯进他府内将名单抢走。他看叶婉今日言行,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在返回京都这一路都心神不宁,时时刻刻都在担忧噩梦成真。 直到半夜时分,倭国相国一行人才抵达京都,暗卫们护卫着几人直接进到宫中,森吉千一直在书房中等着他们,见到相国平安归来,才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他也在害怕叶婉会不遵守承诺,继续扣押相国等人。书房中一片灯火通明,恍如白昼,森吉千仔细打量着相国,见他消瘦如斯,神色也很是憔悴,暗暗恼怒炎麟国竟如此慢待倭国堂堂相国,面上却不动声色,好言宽慰了几人几句,便叫他们回府好生歇息几天再来议事。 相国感恩戴德地辞别了森吉千,急匆匆地回到府中,妻儿也顾不上见了,直接来到书房中,他必须要先确认细作名单是否还在,不然他根本安不下心来。下人们见到相国回来了,忙忙行礼,相国理都不理,一把推开书房门,只听房内传来“喵呜”一声怪叫,吓得相国一个趔趄,回头对守门那二人吼道:“什么东西在本官的书房内?”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六十五章 神秘来人(一) “回、回相国大人,是、是猫啊。值得您收藏 昨儿个晚上书房中闹耗子…”守门那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相国急火火地冲进书房,“咣”的一声将门重重摔上,将他接下来的话彻底关在了门外。 相国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立在书房门口四下里巡视一圈,房中的摆设除了打碎的那支花瓶,似乎还是他走时的样子,但这并没有让他放下心来,那支花瓶碎得太巧合,正是他另一处暗格的正对面。使劲儿地晃了晃头,相国还是自信除了他没人知道那处暗格的位置,更何况,就算有人发现了机关,不按正确的方式开启也必会被飞射出的毒镖射中。他此刻最担心的还是那份细作名单,哆嗦着手猛地一把掀开那副月下山河图,双手抖得几乎扣不住墙上那块小凸起,试了好几次才将那处暗门推开,眼前的景象顿时让他心凉了半截,记录着所有倭国细作名单的那本书册不见了。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炎麟国的人到底是怎么悄无声息潜进他的书房拿走名册的?相国脑中乱成一团,手掌无意识地收紧,墙上那幅画“刺啦”一声被撕做两截,一截还挂在墙上似风中枯叶般不住晃悠,另一截还抓在他颓然垂下的手中。呆滞的双目不经意地瞄到空了一处的博古架,相国像是忽地被针扎了一下,将手上的半截画作随手置于地上,转身扑到书架前,疯也似的抓起暗格前的那几本书抛到一边,伸手急切地抓上角落处的旋钮,先是逆时针转了两圈,然后再顺时针转了一圈,只听“咔”的一声,小门应声而开,情景再现一般,那里面同样空空如也。顷刻间,相国的脑袋像是被谁狠狠砸了一拳,晕眩得站立不住,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瞬间全冲到了大脑中,使得他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不知过了多久,相国突然一巴掌扇在自己涕泪横流的脸上,他恨极了自己的愚蠢,为什么要将那些最不能让炎麟国人知道的秘密记录了下来,还藏在了书房中!若是时光能倒流,他一定不会为了能更好地纵观全局而费心打探了那么多秘密,或是将之藏到更为安全的地方去。安全!相国突地止住眼泪,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他做足了防护措施的暗格,是怎么被洗劫一空的?为什么来人开启了暗格却没有被毒镖射死?毕竟正确的开启方式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旁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只要旋开暗格的小门,必会被毒镖射中。笨拙地一骨碌爬起身,相国跌跌撞撞地扑到暗格前查看,翻检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回身端起桌上的油灯又去博古架前,借着跳跃闪烁的灯光,相国赫然见到博古架后面的墙壁上插着一支梭镖,正是暗格中射出的那支!那一瞬间,相国的心像是咻忽沉到了冰水里,说不清是愤然还是恐惧,难道炎麟国的人本事就那么大,连这样的机关都奈何不得?那倭国还能有什么希望呢? 相国像一滩烂泥般,失魂落魄地背靠着博古架坐在地上,因为他的失误,炎麟国毫不费力地得到了倭国大量的机密,那里面甚至还有森吉千最重要的一张底牌,他不知道要如何向森吉千交代。脑中乱糟糟的一片,一忽儿出现倭国被炎麟国征服,森吉千和他们这些重要官员全部锁链加身,被推向刑场的画面;一忽儿又臆想着他主动向森吉千承认罪责,全家老小都被处以了极刑,总之他就没有一个好下场。相国在地上呆坐了大半宿,手边的油灯早已在不知何时熄灭,天光渐渐大亮,相国不知这一晚他是怎么过来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让他想醒来,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也许是下意识地想推卸责任,经过这一晚的恍惚,相国像是想通了般,觉得就算没有自己记录的那些倭国的机密,炎麟国要人有人,要厉害武器有厉害武器,还有一个叶婉那样厉害的人辅佐荡寇大将军,最终倭国也一样会被炎麟国灭掉。叶婉已经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阴影,相国恍惚觉得叶婉就犹如一个妖孽,好像这世上就没有她做不到的事情。眼中凝聚的阴郁越来越深,相国飞快地思虑着自己的出路,他不想死,更不想带着全家人一起死!跟着森吉千眼见不可能再有活路,他必须要尽快摆脱掉这棵快要腐朽倾倒的大树! 正在倭国相国积极谋划着自己的脱身大计时,东佃城中像是忽然涌起阵阵汹涌暗流,短短三天之内,城中驻军中有四位将领接连诡异身亡,林焱惊恐之下赶忙下令封锁城门,言道定要尽快揪出凶手。一时间东佃城中到处都弥漫着紧张恐怖的气氛,连百姓们都鲜少出门了。 这晚,一道矫健的黑色身影自东佃城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飞身跃上城墙,顿了片刻,待巡逻的兵士走过,这才悄悄探出头来,跃到城外,谨慎地四下逡巡一圈后,飞快地掠进不远处的树林间,牵出一匹早就藏在此处的马儿,翻身上马往着朝州城的方向飞奔而去。 朝州城中,知府衙门里显得格外热闹,蔚凌羽、叶婉、李长德和黄雄正在设宴为蔚让践行。明天一早蔚让就要启程回京了,这一趟他从京城一路来到朝州城,身上虽是带着任务,他却感到格外的轻松。尤其到了朝州城,亲脚踏在这片炎麟国刚刚得到的土地上,亲身感受到这里的百姓一如炎麟国的寻常百姓般,日日为着生计奔波,亲眼见到荡寇大军在蔚凌羽的率领下,比旁的军队更有精气神儿,让他顿时也热血沸腾起来,恨不能也如蔚凌羽那样,率军去开疆拓土,打下一份属于自己的功绩。 “大将军、长公主,以此酒预祝你们一路所向披靡,稳稳当当拿下倭国!”蔚让端起酒杯,眼含激动地看着面前那二人,这两个比他还小上一辈的年轻人,让他从心底里佩服,也万分地羡慕,心中不禁闪过一个念头:若是从一开始他就全心全意辅佐蔚谦,是不是今天,蔚谦也会像信任蔚凌羽那样信任自己,可以放心地将兵权交给他,让他也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三叔对侄儿恁地疏离,私下里你还是叫侄儿阿羽罢,总是‘大将军、大将军’的,忒别扭。”蔚凌羽也感觉到蔚让是想亲近自己的,只是他们之间总像是隔着什么。 蔚让此时已经喝了不少酒,眼神不复平日的清明,闻言愣了一下,一瞬间他竭力维持的那点清醒理智似乎全都崩溃瓦解了,哈哈大笑了两声,道:“好!阿羽。我这个侄儿啊,有出息!”蔚让还保持着举着酒杯的动作,转头神色间颇有些骄傲地与身旁的黄雄小小夸耀了一句,然后回过头来与大伙碰了杯,一口喝掉了杯中酒,转手又要去拿酒壶倒酒。 蔚凌羽见蔚让喝得已然不少,忙拦了一下,道:“三叔,多吃点菜。你尝尝这道油焖山笋,清脆爽口,味道真真是不错。” 蔚让轻咦一声,含糊道:“想不到在这倭国,也能吃到这么些菜。”说着夹起一筷子油焖山笋送进嘴里,细细品尝了下,赞了一声“好吃”,拉过蔚凌羽的手道:“先前三叔还担心你,你说你从小锦衣玉食的,根本没吃过什么苦的,突然到这么个蛮荒之地,吃也吃不好、谁也睡不好的,你可咋过?待三叔到了这边才知道,原来这儿跟咱们炎麟国也不差啥。那三叔也就放心了。你呢,就跟阿婉丫头,”蔚让眯缝着眼睛,转过头看向叶婉,笑道:“我叫你一声‘丫头’不亏吧?”见到叶婉含笑微微摇头,蔚让笑咧着嘴又转回头继续道:“你跟阿婉丫头两个齐心协力,早日打个大胜仗回去,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对你们说三道四、指手画脚的!你在这边安安心心好好打仗昂,京里头那帮混蛋老匹夫就交给三叔,那帮子老东西再敢起刺,不用皇兄说啥,三叔替你收拾他们!”蔚让醉意朦胧的眼中划过一抹厉芒,蔚家之人,可不是随便谁都能欺负的。 “诶。侄儿先谢谢三叔了!”蔚凌羽心中忽地觉得暖烘烘的,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来自这位素来不甚亲近的三叔的真心关切,也许这就是血脉相连的魔力,再是疏离的亲人,到底骨子里流着的是相同的血液,那是无论如何也割不断的。 公事化的践行宴转眼间就变成了叔侄俩联络感情的家宴,蔚让和蔚凌羽相谈甚欢,愈发亲密如父子,叶婉见此很是高兴,有蔚让在京中与某些不开眼的大臣周旋,又有蔚谦和凌云太子在背后默默支持,这场仗想不打赢都难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六十六章 神秘来人(二) 践行宴结束后,蔚让叔侄两个带着七分醉意,摇摇晃晃地相互搀扶着回后衙休息,大有同塌而眠、秉烛夜谈的意思 叶婉无奈地笑笑,对李长德和黄雄道:“明日还要早起,二位也早些去休息罢。”随后吩咐了知府衙门里的侍女们收拾残局,便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休息。刚刚松开高高束起的头发,方要宽衣上床,就听几声不轻不重的“笃笃”敲门声,外面阎罗殿的人压低嗓音回禀道:“小姐,有一黑衣人自称是从东佃城来的,想要见你。” 东佃城?不会是小豆子他们出什么事了吧?叶婉放下正要解衣带的手,拿起妆台上的发带将乌发松松束了,快步走到门边去开门。门外两个阎罗殿成员一左一右将一个黑衣蒙面的男子夹在中间,虽没有将人绑了,也能确保他对旁人造不成威胁。 “你要见我?”叶婉眯眼打量起那人,只见来人一身黑色夜行衣、黑巾罩面,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那其中透露出的复杂光芒,却让叶婉微微有些反感。 黑衣人见到叶婉, 喉咙像是忽地被什么堵上了似的,浑身微微颤抖,紧紧盯着叶婉不放,半晌都发不出一点声音,这样的怪异举动,在他两旁的阎罗殿成员也感觉到了,立时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生恐他会对叶婉不利,随时准备着将他一举擒拿。 “咱、咱们进去再说。”黑衣人全副心神都放在叶婉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身旁的那两人的细微变化,哑着嗓子,边说着就要进叶婉的房间。不经意地偏转过头去,没有让叶婉瞧见他眼中那晶亮的水光。 叶婉静静地挡在门口,身形不动如山,并没有让开道路的意思,审视地看着面前这人,哼笑一声道:“阁下是不是太拿自己不当外人了?这三更半夜的,你非要进到女子的闺房,很难不让人怀疑你的居心呐。” “我对你怎么可能有不良居心!”黑衣人突然情绪有些激动,但一对上叶婉那双淡然无波的盈盈眼眸,立时又冷静下来,和声为自己辩解道:“在这个世上,谁对你怀有恶意,我都不可能想要对你不利。你要相信我!” 那双虎目中透露出的真挚,险些连叶婉都要相信了,但这里是古代,炎麟国的民风再是开放,一个陌生的成年男子半夜进到女子闺房,传出去也绝对会对女子造成相当不好的负面影响。“有什么话,你随我到花厅去说。”黑衣人越是表现出对叶婉怀着万分的善意,叶婉就愈发怀疑他,此人说他是从东佃城中来的,东佃城中除了几名阎罗殿成员,全都是倭国人,一个倭国人,不恨她,乃至所有炎麟国的人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三更半夜找上她来表达什么见鬼的“善意”,要说这其中没有猫腻,打死叶婉都不相信。 踏出房门,叶婉回身将门关好,当先一步往着花厅的方向走去,身后传来黑衣人压抑着某种情绪的声音:“我要说的事情十分机密,你能保证去花厅谈,不会被旁人偷听了去么?” “能留在我身边的,自然都是可信之人。”片刻间,她想她已经猜到此人是谁了,营救李长德时,小豆子曾收到一张莫名其妙的字条,随后还得到了一个叫小六子的人的大力帮助;还有天机返回朝州城时,几乎没受到什么阻碍就轻松出了东佃城,恐怕也是此人在暗中施以援手了。不管他是谁、有什么目的,目前来看他们之间还没有利益冲突,叶婉立时敏锐地意识到,或许此人前来就是谈合作的。想至此,她对这人愈发感兴趣,微微偏转头,看见地上的影子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叶婉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看来这人所图不小呢。 黑衣人见叶婉如此,心中似是也松了一口气,起码这丫头很是谨慎,若是他随便说几句好话,叶婉就让他进到她的闺房密谈,他才要真的担心呢。抬步跟在叶婉的身后,此时他的心绪平复了不少,发现了身旁那两人对他充满了戒心,颇有些哭笑不得,道:“你们很不必对我如此防备,我此来不会伤害你们任何一个人,尤其是阿婉。” 叶婉走在前面,听到黑衣人亲切地换她“阿婉”,差点没一个踉跄栽倒在地,回头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冷哼一声道:“看来阁下还是个自来熟的,我却很不喜欢这种拉近距离的方式,请阁下还是摆清自己位置的好。”若要合作,叶婉还是喜欢双方都拿出实实在在的诚意,而不是打什么感情牌。况且她与这人也着实没“感情牌”可打。 “呵呵,随你罢。”黑衣人非但不恼怒叶婉的“不识趣”,还呵呵笑了几声,看向叶婉的眼神愈发柔情款款起来。 叶婉似乎是感觉到了打在自己背后那道可说是炙热的目光,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加快脚步走向花厅。花厅中已然被侍女收拾干净,雕花的门窗洞开,散尽了内里的酒气,窗边小几上一个精巧的铜质小香炉中飘出浅浅的青烟,散发着淡淡的花香味。叶婉径直走到上首坐了,对着下首那张铺着锦垫的椅子指了指,道:“请坐。阁下有什么话尽管说罢。” 那两名阎罗殿成员像保镖一般,寸步不离地跟在黑衣人身边,黑衣人定定地盯着二人看了好一会儿,见他们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无奈地摇摇头,苦笑着依言坐了,踟蹰道:“他们…” “不必理会他们,有话尽管直说。”黑衣人三番五次地或明或暗表示想与叶婉单独密谈的意思,让叶婉颇有点不耐烦了,她对这几人很是信任的态度很明显了,他却还在婆婆妈妈,亏他还是个大男人。 黑衣人觑见叶婉微微颦起了眉头,不知为何会心笑了一下,不再纠结厅内还有其他人在,开门见山道:“前几日东佃城中死了四位将领的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 这件事叶婉当然收到了消息,深邃冰凉的眸子直直看着黑衣人的双眼,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看穿一般,似笑非笑道:“不错,那四人死的第二日我就听到音信了,恐怕这还要感谢阁下暗中放水罢?” “不错。”黑衣人爽朗地大笑起来,小豆子等人潜伏在东佃城,行踪确实足够隐秘,但他到底在东佃城中经营多年,又一向最是注意城中的人事变迁,哪怕只是极细微的蛛丝马迹也休想逃过他的双眼。“你们安插在东佃城中那三个小家伙当真有些本事,若不是我也不是吃素的,说不准哪天也要吃他们的暗亏呢。不过就算没有我在暗中相助,我相信他们也有法子将消息送出来,不过是晚上那么一半天儿的而已。” 黑衣人眼中满是赞赏地看着叶婉,仿佛叶婉手下有那样忠心又能干的手下,让他也觉与有荣焉一般。叶婉嘴角微不可见地轻轻抽了抽,半是玩笑地问道:“那么那四个倒霉鬼,不会是你下的手吧?” “是我。”黑衣人毫不迟疑地一口承认了,倒让叶婉有些愕然,“这么一个大好的时机就摆在眼前,怎么你们竟丝毫没有趁机攻打东佃城,一举将之吃下的意思?” “你这是在怂恿我?”叶婉不屑地哼了一声,要说刚刚收到东佃城将乱的消息时,她与蔚凌羽确是都产生过这种念头,不过随即就马上打消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三天之内接连四位东佃城的将领意外身亡,谁知道是不是森吉千坐不住了,特意挖个坑等着他们自己送上门去挨打?现下此人主动上门,叶婉愈发觉得一动不如一静,如今铁剑山和朝州城都在他们的掌控下,要急也是森吉千急,他们行事只要不出纰漏,就牢牢地占据了上风。 “你可知,现下东佃城中的驻军我已掌握了大半?只要你们出兵,轻易就可将之握在手中。随后你我联手,杀向京都,取了森吉千的狗命不在话下。”说到森吉千,黑衣人眼中爆发出的仇恨太过深刻,完全没有一丝作伪的痕迹。 叶婉怔愣一瞬,随即不置可否地笑了,觉得黑衣人的提议实在是天真得近乎愚蠢。姑且算如他所说,他真的掌控住了大半东佃城的驻军,但要倭国兵士们不顾各自家小的性命,掉过头去造森吉千的反,根本行不通。自己手下的兵士悍然出手来对付自己,对森吉千来说,这些人恐怕比炎麟国的人还要可恨罢,那些兵士的家人理所当然就会成为他泄愤的对象。谁会那么冷血,为了旁人的某些私欲,而将自己的亲人至于险地? “你不同意?”黑衣人见叶婉颇不以为然,皱眉不悦问道。他策划多时,费了多少心力才将那么些兵士收拢到麾下,想不到叶婉放着这么一条大好的捷径不走,难道还要让炎麟国十几万的兵士拼却了性命去夺城不成? 本书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六十七章 神秘来人(三) 叶婉看着黑衣人,意味深长地笑了,她认定这又是森吉千想出的不入流的手段,他怕是被气昏了头了吧,使出这种低级的计策,实在是太敷衍了,完全把炎麟国的人都当成是傻子了,更是不将一次次破坏了他精心布下的局的叶婉放在眼中,是该说他自信过头好,还是说他被刺激得失了方寸好?忙活了一天,叶婉着实有些困倦,不想再跟跳梁小丑浪费时间,干脆将话挑明了:“阁下,或者说森吉千,这是欺负我们荡寇大将军和本公主年轻识浅,好糊弄呢?倭国的兵士凭什么抛家舍业反过来帮着我炎麟国?我向来不信人会为了没有利益、好处的事情奔走劳碌,森吉千劳心费力地抛出这么大的诱饵,其实是想一举吃掉整个儿荡寇大军罢?不得不承认,阁下的演技是这个。 首发哦亲”叶婉对着黑衣人竖起了大拇指,很是佩服的样子,面上的神情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语气之中带了些嘲讽接着道:“你的真诚、对森吉千深刻的恨意,差点我就信了。可惜,森吉千仓促间的布局,实在是太粗糙了,他忽略了底层兵士们所要面对的客观事实。” 真正怀有为国为民这一高尚情怀而当兵的兵士有、本着忠君思想而上战场抛头颅洒热血的兵士也有,但绝不会太多;更多的是为了自己的小家不被外敌奴役践踏、是碍于君命迫不得已才去当兵, 他们所想所求,是家人能安稳地生活,自己可以活下去。是以黑衣人提出的所谓“计划”,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就像是画在纸上的大饼、空中的楼阁,瞧着诱人,却全都是虚假的。 黑衣人目光复杂地看着叶婉,转瞬间他已明白了叶婉在怀疑什么,心脏像是被针狠狠地刺了数十数百针,疼痛难当,抖着唇艰难地开口:“小小年纪就要与森吉千那老匹夫周旋博弈,这不该是你过的生活!蔚凌羽那小子是干什么吃的?我听说你二人业已定亲,那么家国天下的事情不该是由他来操心么,他应该挡在你身前,让你在他身后悠闲生活,应该为你遮挡一切风雨,给你最舒心、最安逸、最无忧无虑的生活!”黑衣人提到蔚凌羽,眼中是满满的挑剔和敌意,再看向叶婉时却立即转化成一种“你该拥有全世界”的宠溺,直让叶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便不劳阁下操心了,请回吧。”或许换个时间,换个人,叶婉定会干脆利落地下令将这黑衣人拖出去砍了,但一对上那双充满春风化雨般对她无限包容宠溺的温情眼神,她就狠不下心,只黑沉着脸冷冷下了逐客令。 “不、不,你听我说完。”黑衣人抬手挡了身旁那两名阎罗殿成员伸过来,要将他架出去的手,叹了口气,眼神古怪地直视着叶婉道:“你的疑虑是很正确的,所以我方才说‘东佃城中的驻军我已掌握了大半’,我所掌控住的兵士,他们的家人不是在东佃城就是在朝州城,剩下的小半,才是被舍弃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一个连脸都不敢露的人?”叶婉唇角上扬,勾起一个不屑的弧度,此人倒也算个人才了,脑子反应很快嘛。只是叶婉在心中已经认定这是个骗局,他再怎么巧言令色,她都不会相信。 “哦,是我疏忽了。”黑衣人自见到叶婉起,就似乎很是激动失措,浑然忘记了此时自己还是黑巾罩面,一副做贼一般的打扮,尴尬地笑了一声,道:“并不是我不愿意以真面目面对你,只是怕你会被我的样子吓到。”转头边扯下面巾,边对身侧一名阎罗殿成员道:“可否给我打盆温水来?” 那名阎罗殿成员戒心没有丝毫减少,飞快地瞥了叶婉一眼,见她对着自己微微点头,立即转回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黑衣人,扬声对守在门外的人唤道:“打盆温水过来。” 被人这般当贼一样地时时刻刻盯着,黑衣人觉得有些不自在,不知想到了什么,马上又释怀了,对身旁那二人露出一个赞赏的笑,转回头来继续看着叶婉,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一般。 那是一张俊朗的脸,不但不会吓到人,还很是有些赏心悦目,不过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当真,因为他显然是带了人皮面具的,不然不会要求端一盆温水过来。 不多时,温水送了上来,送水之人竟是天相。今夜并不是他执勤,想是听到了消息放心不下,这才过来看看。黑衣人起身走到桌边,伸手拭了拭水温,不烫不凉刚刚好,那双有些粗糙的大手略顿了一顿,回头又看了叶婉一眼,见她面上更显不耐烦,不敢再耽搁,掬起水轻轻拍打在额头、鬓角和下巴的边缘,反复几次后,人皮面具被沾湿,边缘微微翘起,他沿着翘起轻轻掀开,终于露出了真容。 叶婉掩口轻轻打了个哈欠,方才黑衣人回头看她的那一眼,莫名让她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她恍然发现,自己竟陪着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折腾了这许久,暗暗下定决心,待看过了那人的真容后,立时打发他走。只是念头还没转完, 便见天相像是被吓到了一般,整张脸都扭曲了,还有那两个亦步亦趋跟着黑衣人的阎罗殿成员,脸上几乎同时也出现了那样怪异的表情。 这人真有那么丑?一个人到底要长相难看到何种程度,才会使向来波澜不惊的阎罗殿成员们露出那种神情?叶婉有些好奇了,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催促道:“你转过头来呀。” 黑衣人无奈地苦笑一声,他本是还没有准比好让叶婉看到他这副尊容的,奈何这丫头太精明了,比他预期的要难对付,他也只能改变自己先前的计划了,但愿不要吓到她,让她讨厌了自己才好。缓缓转身,黑衣人下意识地想要抬手遮挡住右边脸颊上那道三寸来长的刀疤,最终还是忍住了,就那样完完全全没有任何遮掩躲避地面向叶婉。 叶婉在见到黑衣人面容的那一刻,像是被电了一下,“啪”的一声,手中还没来得及撂下的茶盏一个没端稳,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粹,温热的茶水四溅,打湿了她的绣鞋、裙摆。但她没心思理会这些,情不自禁地站起身向前迈了一步,口中喃喃换了声:“哥?” 黑衣人反倒很是紧张在意,“蹭蹭蹭”大步上前,一把将叶婉拉离了瓷器碎片的区域,弯身似是想要查看她有没有被烫到,腰身刚刚弯到一半,连叶婉的衣角都还没有碰到,背后忽地伸过两条手臂,将他拉扯得离叶婉远些,并紧紧地将他钳制住。天相面上惊愕无比的神情已然收起,换上了凝重,闪身护在叶婉身前,冷声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天相对叶睿晨再是熟悉不过,要说在刚刚瞧见黑衣人面容的那一刻,他心中第一个念头是:老大怎么来了,他怎么变成这幅样子?几乎在下一刻,他就认定了此人绝不是叶睿晨。随即心头升起了熊熊怒火,此人敢冒充老大,真真是罪不容诛! 片刻间发生了这样的小插曲,已经足以使叶婉醒过了神,跨前一步立在天相身侧,同样眼含寒冰地看向黑衣人,仔细打量之下,发现此人与叶睿晨只有七八分仿佛,尤其是右边脸颊那道自眼角至嘴边的疤痕,一看就是有些年头了,绝不可能是最近才有的。 “哎!你们抓着我作甚,快看看阿婉有没有被烫到了?”黑衣人脸上的焦急之色不像是装出来的,侧头恨恨地看了扭住自己不放的那二人一眼,方才瞧着他们还是一副忠心护主的样子,这会儿叶婉被茶水烫到了他们竟全然不在意,简直就是一帮混蛋! “少顾左右而言他!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乔装成我们老大的样貌,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叶婉自来不喜喝滚烫的热茶,跟在她身边的人都知道,是以天相根本不必担心叶婉会被烫伤,他在意的是黑衣人来到叶婉面前,再如此煞费苦心地露出这样一张脸来,所图必然不小! “什么乔装,你们先放开我。”黑衣人面上愈显苦涩,使劲儿挣了几下也没能挣脱束缚,只能求助似的看向叶婉。 “看看他脸上是否还有伪装。”叶婉脑中出现了一个近乎荒谬的想法,可在没能完全确定此人没有其他伪装手段前,她不敢宣诸于口,她怕等着她的会是更大的失落。眼前不禁浮现出林岚那张愁苦的面容,这个痛苦煎熬了十几年的女人,与子女团聚带给她的幸福喜悦,也没能完全治愈她心上那道深刻的伤痕。 那两名阎罗殿成员粗暴地扭过黑衣人,面无表情地将大手按上他的脸,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阵,连那道刀疤都捏捏掐掐地验看过好几遍,终于确认后才看向叶婉,抽着嘴角回道:“回小姐,此人面上再无伪装了。”说着话,二人心中不禁感到一阵发虚,手上的力道松了松,对着这么一个与叶睿晨那样相似的脸,他们的压力好大。 “先放开他。”叶婉定了定心神,摆摆手示意那二人放开黑衣人,目光灼灼地盯着黑衣人,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期待,道:“你,叫什么名字?” 阎罗殿那二人依言放开了黑衣人,天相却不敢放松警惕,一条手臂拦在叶婉身前,恨不能贴在叶婉身上保护她。在他看来,即使此人天生就长成这个样子,倭国人派了他来,更是显得没安好心,他必须时刻提防黑衣人趁着叶婉分神时突然袭击。 “傻丫头,难道现在你还不知道我是谁?”黑衣人清楚地看到叶婉眼中闪过患得患失的光芒,慈爱之色溢满眼角,一字一顿道:“我叫叶泰,是你的父亲。” “轰”,仿佛天上降下一道劫雷,差点没将天相等人劈成飞灰。开什么玩笑?叶泰叶老侯爷早就死了,这是打哪冒出来一人,竟说他是叶泰?“你、你简直胡说八道!”叶婉还没说什么呢,天相使劲摇了摇脑袋,不敢置信地吼道,他愈发觉得这是一个巨大的阴谋,愈加不敢放松丝毫,整个人都挡在了叶婉面前,牢牢地护住了她。 “我是不是胡说,阿婉你感觉不到么?”黑衣人轻笑一声,血脉相连的感觉,可不是能伪装出来的。 本书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六十八章 相认(一) 叶婉怔怔地看着那黑衣人,只见他俊眉修目,长相与叶睿晨极为肖似,只是他眉梢眼角处已有了细小的皱纹,颊边一道长长的伤疤如蜈蚣爬行其上,有些狰狞,却愈发衬托得那张脸显得粗狂豪放。心脏“咚咚咚”猛烈地跳动着,叶婉迟疑着想迈步上前,终是生生忍下,忽地转身走回座椅旁,重重坐下,冷声道:“这年头,竟是随便冒出个人就敢说是我的父亲了!你拿什么证明你的身份?” 黑衣人艰涩一笑,叶婉的动容和忐忑他都看在眼里,他也能理解叶婉的谨慎,可是当年他和妻子被敌人冲散,继而四处狼狈逃窜,连活下来都是侥幸,身上哪还有什么证物?“我拿不出什么东西证明。”黑衣人眼见叶婉的双眸在一瞬间染上失望黯淡,忙到:“但是我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黑衣人瞥了一眼天相等人,示意叶婉这些事是不能为外人道的。 叶婉领会了那眼神的含义,毫不迟疑地一挥手,道:“天相你们先出去。” “小姐!此人来得蹊跷,万一他…”天相急得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 他不敢想象,若是这黑衣人当真心怀歹意,他们却都不在叶婉身边,叶婉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我的身手你们还不放心?”叶婉不容反驳地打断天相的话,她面上瞧着还算淡定,实则内心焦急得一刻都不想再等,她想要马上就弄清楚,这个自称是叶泰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 “罢了,也不必叫他们出去了,你附耳过来。”黑衣人只是想看看这几人对叶婉的忠心有几分,结果显然是让他很满意的,那三人对他始终都保持着警惕,哪怕知道了他很可能是他们主子的父亲。尤其是天相,更是时时刻刻护卫在叶婉身边,他所占的那个角度,无论自己如何攻击,他都能以最有效的手段挡下。 “附什么耳!你直接写在纸上!”天相神经绷得紧紧的,在切切实实证明此人确是老侯爷之前,他不敢有半点的放松大意,哪里敢让他再靠近叶婉半步。 “呵呵,也好。”黑衣人从善如流,侧头看看外面的天色,已近寅时,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接过阎罗殿成员递过来的纸笔,按在桌上“唰唰唰”写了几行字,吹干墨迹后对折了递给天相。 天相接过宣纸又转递给叶婉,叶婉接过纸打开扫了两眼,瞟了黑衣人一眼,暗道难怪,古人很是看重生辰八字和胎记,尤其是女子身上的胎记,除却父母和夫君,几乎没有外人知晓,黑衣人却清楚地知道林岚和她身上的胎记位置、形状和颜色。心中对于他的身份已是信了七八分。沉吟片刻,叶婉皱眉缓缓开口:“我娘亲被关在储秀园中十多年,难保近身侍女不知晓她身上有何样的胎记,你所说却不足以完全取信于我。” “你与你哥哥的生辰却也没错吧?”黑衣人听叶婉提到林岚被幽禁那么多的事,脸上一阵扭曲,半晌才平复了心绪,他时间紧迫,现下没闲暇理会其他,一心只想尽快与叶婉相认。 “想必稳婆也是知道哥哥与我的生辰罢。”叶婉左思右想,觉得还是有漏洞,她不敢仅凭此就认下黑衣人,此事事关太过重大,倘若黑衣人说得都是真的,东佃城唾手可得,进而攻打倭国京都就是事半功倍;但若这只是个圈套,荡寇大军开进东佃城就得被人包了饺子,可以预见到这样惨痛的结果,叶婉不敢轻易下结论。 黑衣人闻言不禁苦笑,这一晚他的苦笑仿佛比自己前半生加起来都多了,“你说得对。可是除了这些,我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你相信了。”他垂眸沉思着,忽道:“你母亲有一支五福团花的银簪,你可知晓?” 叶婉瞳孔不禁缩了缩,那支银簪的秘密知晓的人更少,黑衣人此时提起,定是知道些内情的,只不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不过是一支银簪,我并未留意。”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叶婉面上却装着浑不在意的样子,淡淡地撇开眼看向窗外,脑中飞快地盘算着,此事极为机密,除了林岚、林峰、她与叶睿晨,旁人不可能知晓,就是觊觎那藏宝图多年的萧鸿郎,也仅仅隐约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却是从不知道那图是藏在一支银簪里的。 黑衣人将叶婉所有神情细微的变化都看在眼里,二话不说提笔洋洋洒洒在纸上写了十来行字, 递给天相,对叶婉道:“我在倭国的身份是东佃城的知府林焱,今日时辰实是不早了,我必须在天亮之前赶回东佃城去,不然恐会引人起疑。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太突然了,你不信我也是情理之中。”黑衣人脸上现出些落寞,随即强打笑颜:“你需要时间去调差求证,我五日后再来看你罢,我希望那时你能叫我一声爹。” 不知为何,叶婉被黑衣人黯然神伤的神情刺得心头一痛,并不想让他这么快就离开,但他说得没错,自己确实需要时间找来更多的证据证明他身份的真伪。眼神复杂地看了黑衣人一眼,点点头,道:“也好。天相你送他出城罢。” 黑衣人对叶婉慈爱地笑了一下,转头跟着天相一起离去了。叶婉呆呆地坐在椅上半晌,待她回过神儿来时,花厅中只余她一人了,展开纸张,却见上面详细地说明了打开银簪机关的方法,和地图上所标绘的宝藏位置,竟是在倭国境内。叶婉将之默默记在心底,将那纸张举到油灯上焚烧了,这才心事重重地回到房间,和衣躺在床上。 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叶婉索性起身,在房间内来回走着,终是下定决心给林岚写一封书信,问一问她与叶泰的过往。虽说此举可能会让林岚又要伤心一阵子,比起有机会夫妻团圆,还是值得的。叫来守在门外的阎罗殿成员,叶婉将封好的书信交到那人手上,嘱咐道:“你快马加鞭回京城去,将这封信交给夫人,切记一定要尽快拿到夫人的回信赶回来。” “是。小姐放心罢,属下这就出发。”自打开始攻打倭国起,他们这些阎罗殿的第三梯队成员与叶婉的接触多了许多,从未见她这般急迫过,他猜测信中所书之事定是至关重要的,也不嗦,当即就去牵了马朝着炎麟国京城飞奔而去。 京城中难得的平静安宁了一阵子,林岚日日在府中养花看书,鲜少出门去,只谢夫人、陈夫人偶尔登门,陪她说说话、打打麻将,倒也不觉时日难捱。这天晚上,林岚睡得格外不安稳,整夜噩梦不断,不是梦见自己又被萧鸿郎囚禁在一片方寸之地,就是叶睿晨和叶婉惨死,最后更是梦见叶泰被人砍杀的画面,大叫一声惊醒,枕畔已经湿了一大片。 “夫人,你怎么了?”雪绯睡在外间,听到林岚的叫声,忙披了外衣起来,推门进来就见林岚惊魂未定地呆呆看着窗子发呆,脸上满是泪痕。快步走到床边,侧身坐在床沿上,雪绯轻轻拍着林岚的后背,柔声问道:“夫人是不是做恶梦了?” 林岚缓缓转回眼睛看着雪绯,低低地“嗯”了一声,道:“我梦见晨儿和阿婉都…”往下的话林岚不敢说出口,好像生怕说出来就会变成真的一般。 “夫人怕是太想念少爷小姐了罢。梦都是反的,少爷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夫人就放心罢。”雪绯安抚了林岚几句,起身到桌边倒了杯水,拿给林岚道:“夫人喝点水压压神儿,天儿还早,再睡一会子罢,不要胡思乱想了。” 此时天色已经微明,林岚就着雪绯的手喝了几口水,道:“我睡不着了,这就起身吧。”梦中那一幕幕可怕的场景,才这么一会儿,林岚恍然发现竟已十分地模糊了。 早饭毕,林岚精神还是有些恍惚,走到院中提起水壶,漫不经心地给花儿浇水,忽见雪绯带着一年轻男子兴高采烈地过来,对她施了一礼,笑道:“夫人,小姐来信了。” “是嘛?快拿来我看看。”听到叶婉的音信,林岚精神一震,放下水壶向前奔了几步,迫不及待地接过信,当下就拆开来看了起来。 信上叶婉先是问候了林岚的身体,然后大致说了下自己在朝州城的状况,嘱咐她不要为自己担心,多保重自己。看得林岚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叶婉离家小一个月了,她日日悬着心,终于确切地知道她一切平安顺利,才稍稍安心。再往下看,却见叶婉莫名其妙地问起她与叶泰的过往,要她尽快回信告知,还要越详细、隐秘的越好。林岚不知道叶婉问这些做什么,脑中已不听使唤地开始回忆起了那段她最为幸福快乐的时光,心头涌起一阵酸涩,那样的美好,她终其一生也再得不到了。 ------题外话------ 感谢【okbaobao】亲、【a1003521501】亲和【lh75运行】亲各投了一张月票!感谢【may1960】亲投了两张月票!感谢【sll1981】亲投了四张月票!感谢【136**6650】亲投了五张月票! 本书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六十九章 相认(二) 想起往事,林岚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大颗大颗地滴落到手中的信纸上,片刻间就氤氲成一片值得您收藏 侍立一旁的雪绯不知信上写了什么,惹得林岚如此伤心,不知所措地看了送信那人一眼,忙掏出帕子递到林岚跟前,劝道:“好好儿的夫人怎地又难过起来了?小姐在朝州城好着呢,想必要不了多久就回来了,夫人很不必忧心的。”方才她私下问了送信人,明明叶婉一切安好的,她想不出还有什么事引得林岚哭泣。 林岚接过帕子,扭过头去拭净泪水,脸上带了勉强的微笑,看向站在不远处等候的送信人,问道:“阿婉身体可好?用膳可准时?我以前听说倭国气候不好,生活也艰难,阿婉可还习惯?这两军对垒,阿婉没有跟着上战场罢?有没有受伤?” 这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送信人有些失笑,还是耐心地一一答道:“夫人放心罢,倭国那边远没有传说中那般穷山恶水的,只是春夏来得比咱们这边儿晚些时候。刚刚到铁剑山时,小姐出门都有穿斗篷;现在已经换上了夹衣,一早一晚的稍凉些, 晌午时就热了呢。小姐现今在朝州城,整日待在知府衙门里,吃得好、住得也舒适,身子骨也康健;跟倭国打仗时,并不曾上战场,有蔚世子看着护着,更不可能受伤的。夫人就把心放进肚子罢。”这人很是机灵,担忧林岚总是惦记着叶婉伤了神,便尽捡好话儿来宽林岚的心。 林岚听得连连点头,在信上看到叶婉说一切都好,和听到她身旁之人亲口所说总是不同的,脸上的笑意真切了几分,又问道:“阿婉可还说了什么?” “小姐让属下嘱咐夫人,定要保重身体,少思少虑,闲时多出门去走走,或是请各府的夫人来府上听戏、小聚,不要总是一个人闷在府上。若是感觉身子有一点儿不适,就马上请了药癫老爷子过来诊脉,万不可忽视大意。”送信人抬头觑了一眼林岚的神色,见她面色好了许多,又道:“小姐还说,请夫人尽快写了回信交给属下,瞧小姐的神色,仿佛很是要紧的样子。” 提起书信,林岚情绪又低落下去,她不知道叶婉偏要问她那些事做什么,但亲亲女儿的要求,她总是拒绝不能,便点头道:“我这就去写回信,你稍待片刻罢。”转头又对雪绯道:“你带他去偏厅稍坐,瞧他的样子怕是还没用早膳吧?看看厨房中有什么现成的吃食,给他拿些。另外再给他五两银子打酒吃,大老远风尘仆仆的忒也辛苦了。” “多谢夫人!”送信人觉得林岚真真是个最善解人意的人,眉开眼笑地忙不迭道谢。他在阎罗殿为叶睿晨效力,自是不缺这区区五两银子,不过是林岚这份体贴的心意让他心中格外熨帖温暖。 林岚回到自己的房间,取出纸笔,坐在桌前陷入了回忆,那些温馨的、甜蜜的画面,从她与叶泰相识相知到喜结连理,再到有了叶睿晨和叶婉一双儿女,这中间发生的点点滴滴都一一浮现在心头,林岚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选取一些特别的事件细细记录下来,甚至连她与叶泰私底下相互的爱称都尽数说与叶婉,这不仅仅是因为叶婉想要知道,她也很想倾诉出来,让她能在这一过程当中,仿佛又身临其境般地再体会一次那样平凡而普通的幸福感。 从清晨到傍晚,林岚连口水都顾不上喝,洋洋洒洒写了几十页才堪堪停下笔,竟还觉得颇有些意犹未尽。将厚厚的一叠书信交给那送信来的青年,林岚忽然觉得心中那股由噩梦带给她的莫名阴霾竟散去了大半。 当临时客串信使的阎罗殿成员回到朝州城时,已是三天之后了。叶婉与蔚凌羽说了黑衣人的事情,让蔚凌羽惊诧不已,随即心中也升起了丝丝希望,不是为了得到那些显而易见的好处,而是希望叶婉也能体会到那种失而复得的惊喜和喜悦。 拿到那封沉甸甸的回信,叶婉心情很是复杂,林岚对叶泰的感情之深厚,是穷尽一生都不可能磨灭的,叶婉一直都知道,直到读完这封信,叶婉才明白,那份情比她想象中还要深沉浓烈。她甚至有些后悔,她那样直白地问起那些过往,会不会像个残忍侩子手,狠狠地揭了一把林岚小心翼翼护着的伤疤。收起书信,叶婉缓缓起身走到屋外,那一晚,黑衣人就站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那样的真诚请求与她对话,真诚到现下想起还是忍不住想要相信他所说的一切。 可是理智在不断地告诉她,不能轻易相信。 不知不觉间,叶婉一个人慢慢地步行着来到朝州城的驻军军营,蔚凌羽正带领着列队整齐的兵士们操练,那些朝气蓬勃的兵士们对着身前的木人“呼呼哈哈”地练习着与敌人搏杀时的招式,那震天的呼喝声中,有一种别样的,一往无前的锐气,引得叶婉心中也不禁生出一种战意澎湃的激情。好似在那一瞬间,叶婉心头一派清明,微微攥紧了拳头,就算那黑衣人的话,都是精心编织出来的谎言又如何,将他擒下就是。不过她不会杀了他,而是定要让他尝遍所有她能想得到的酷刑,不然怎么能偿还她这几日来心灵上所受到的煎熬,和林岚精神上的创伤呢? 不知叶婉站在那里看了多久,蔚凌羽终于发现叶婉的到来,停下指挥兵士们砍杀劈砍木人的动作,快步走到叶婉身边,一边用衣袖拭着额头颊边的汗水,边问道:“阿婉怎的过来了?” 叶婉浅浅一笑,自袖中抽出锦帕递给蔚凌羽,轻声道:“我想去一趟东佃城。”离与黑衣人约定再次相见的五日还有短短两天,叶婉却是一时半刻都不想再耽搁,她决定亲自往东佃城走一遭,尽快去验证黑衣人身份的真假。 顿了一顿,蔚凌羽能理解叶婉急迫的心情,但他实在不能放心让叶婉独自去冒险。“好,我陪你一起去。” 意料之中的回答,叶婉并不觉有何惊讶,缓缓摇头道:“不,你留守朝州城。”朝州城得来不易,绝不容许有任何的闪失,就算那黑衣人有什么阴谋陷阱,叶婉也自信她有办法逃脱。 蔚凌羽触电一般地一把抓住叶婉的胳膊,好像下一秒她就要消失似的,拧紧了眉头不容置疑道:“不行!我绝不允许你冲动之下去冒险。若是这仅仅两天的时间你等不了,我就陪你一起去东佃城。”他鲜少有如此强硬地对待叶婉的时候,他愿意无限地宠溺着叶婉,却不代表他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她去闯龙潭虎穴。 叶婉定定地盯着蔚凌羽的眼睛,读懂了那里面的绝决,随即轻笑出声,顺从道:“好好好,那便等等罢。瞧你,眉头皱起来像个小老头。”叶婉抬手轻轻抚平蔚凌羽的眉心,心中一股不可言说的情愫流淌而过,她羡慕林岚与叶泰之间拥有着那样如磐石般坚定的感情,而蔚凌羽对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或许他们的感情还没有经过岁月的洗礼,但他们往后还有大把的时间,共同去将这份纯真美好升华、淬炼。 蔚凌羽不是一个心思复杂的人,听叶婉这般说了,便也放下了心,笑话她道:“你还记不记得咱们谋划着去储秀园救我娘亲时,我怪你去跟娘亲通消息时不叫上我,你还跟我怄气来着。现下轮到你自己竟也是沉不住气了。” 经蔚凌羽一说,叶婉也想起来那件事了,羞恼地白了蔚凌羽一眼,嗔道:“过去多久的事了,提它作甚?”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她确实有些不近人情,完全不能体谅蔚凌羽焦急的心情。眼睛深处藏着丝丝歉然地看了蔚凌羽一眼,道:“你去忙吧,我先回府衙了,还有两封公文没有处理完。” 蔚凌羽替叶婉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不经意地“嗯”了一声,道:“别胡思乱想了,回去罢,今日我早些回去陪你用晚膳。”蔚凌羽看到叶婉眼中那丝几不可见的歉然,还道她是为那件旧事感到内疚,却不知她那样的女子,决定了要做什么事,几乎没什么能让她改变主意。 叶婉微笑着转身离去,听到身后兵士们发出一阵善意的调侃嘘声,接着是蔚凌羽故作严肃的训斥声,唇边的笑意愈发深了,不管是为了林岚还是蔚凌羽,此行她定会平安归来的。 回到府衙匆匆收拾了下,叶婉叫来天相,道:“我要去东佃城一趟,子夜时分若是我还没有回来,你就带兄弟们去接应我。” “小姐要去东佃城?”天相闻言脸色变了变,但他知道自己没法让叶婉改变心意,沉吟片刻道:“准备接应的兄弟我会安排好,但是小姐必须带上我一块去,不然就要请小姐恕属下的冒犯之罪了。” ------题外话------ 感谢【may1960】亲投了一张五星评价票和一张月票!感谢【qqa9927253f6c824】亲投了一张月票! 本书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七十章 相认(三) 叶婉犹豫片刻,便点头应下了,她不想过多地耽误时间。蔚凌羽对她全然地信任,她说等着黑衣人自己上门,他就理所当然信了她;而天相亲眼见着叶婉简单收拾了几件必要的东西就要出门,自是没法敷衍过去。若要动手制住天相,不是殊死搏斗的情况下,一时半会她也奈何不得他。 天相得到首肯,立即出门去安排接应的人手,随后与叶婉悄无声息地出了朝州城,往着东佃城而去。两人打马一路疾驰,下晌时到了东佃城外的一片树林间,勒住马翻身落地,大致查看了下四周的环境,没有发现危险,便坐在一棵成年男子小腿粗细的树下休息。天相拿出干粮,道:“小姐吃些干粮,垫垫肚子罢。” 叶婉在极度紧张的心情下不大想说话,只点点头,接过干粮食之无味地咬了两口,心思全都飞到东佃城里去了。不知那个自称是叶泰的人在做什么,他见到自己会是什么神情,林岚信中告诉她的那些事,他能答得上来么?说不清心中是忐忑还是激动,叶婉恍然发现自己的心竟跳得那样快。 草草吃了半块干粮后,叶婉和天相藏身在林中,静静地等着天黑, 纷乱的零碎画面不断在叶婉脑中闪现,她以为等待的过程会很漫长,夜幕却在不知不觉间如期而至。“走!”终于等到这一刻,叶婉压抑着躁动的情绪低喝一声,然后率先冲出树林,往着东佃城飞快地掠去。 天相紧随其后,与叶婉一起绕过高大的城门,来到一处掩映在一片枝繁叶茂的高大树木旁的城墙下,运起轻功三下两下爬上墙头,只见城内是一片破败的房屋,不时能听见临近的屋子中传出婴孩撕心裂肺的沙哑哭声,和女子带着低泣的轻哄声,这里正如小豆子搜罗来的情报中所述,是一片贫民区。那些被饿得止不住嚎哭的孩童、母亲痛苦的抽泣和老人们无奈的叹息,叶婉都没时间去留意,站在脏乱的街道旁左右观察了一圈,辨明方向后迅速向着东边掠去。黑暗中的街道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犹如鬼影,不多时来道一条漆黑幽深的胡同,叶婉没有迟疑,径直走到第三户那个黑漆木门的人家,轻轻叩响了门扉。 片刻后大门从里面打开来,露出一张稍显稚嫩的脸庞,正是小豆子。“小、小姐?!”小豆子见到叶婉吃惊不小,忙不迭让出门口,道:“快进来。” 叶婉和天相闪身进门,小豆子小心地朝着门外左右张望几眼,见清冷的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这才放心地缩回头,轻手轻脚地关好门,快步跟着进了屋。“小姐怎么这个时候亲自过来了?”最近几天东佃城中的防卫十分森严,他们这一路能顺利过来没有遇上巡查的兵士也算是万幸了。 “先别说那么多,你带我们到府衙走一趟。”叶婉抬手打断小豆子喋喋不休的询问,这个时候蔚凌羽一定已经发现她私自溜出来的事了,她必须尽快确认了那黑衣人的真假,然后赶回朝州城去。 小豆子闻言眉头不禁皱得死紧,思虑片刻道:“小姐不会是想暗中做掉东佃城的知府罢?”这个念头一起,他就忍不住联想了,那几个冤死鬼不会也是叶婉吩咐谁干掉的吧? “不,我只是有些事要当面问一问他。废话就别多说了,你带路就行。” “好。不过小姐得换身衣裳才行。”小豆子扫了一眼叶婉标准的强盗小偷刺客专属的夜行衣,穿成这样出去,遇上那些满城巡逻的兵士,想蒙混过关都难。 小豆子翻箱倒柜找出一套打着补丁的袄裙递给叶婉,又扔给天相一套半新不旧的短打,道:“万一要是遇上有人盘问,就说你是我姐姐,半夜生了急症,去看大夫的。” 叶婉并无异议,拿了衣服到里间换了,就催着小豆子赶紧走。一行三人穿过两条大街,眼见着就要到衙门门口,迎面走来一队兵士,见到这么晚还有人在街上晃荡,厉声喝道:“你们三个,干什么的?不知道已经宵禁了嘛!” 小豆子不慌不忙地挡在叶婉身前,自袖中摸出一块二两的碎银塞到那人手中,顶着扑面而来的熏人酒气,陪笑道:“这位军爷通融通融,我姐姐方才忽然腹痛如刀绞,我跟大兄不得已要带她去医馆,你看…” 那领头的兵士掂了掂手中的碎银,面上带了丝笑意,随意地瞥了眼虚弱地靠在天相肩膀上的叶婉,摆摆手道:“去吧去吧,你们给我小心着些,别惹事儿昂。” “是是是。 我们哪敢呢?多谢军爷、多谢军爷了!”小豆子扭头给天相使了个眼色,讨好地对那领头的兵士一阵点头哈腰,目送着他们走远,小声道:“快走吧。好在是遇上个混事儿的,不然咱们怕是要麻烦了。”熟门熟路地带着叶婉和天相绕到知府衙门的后门处,道:“据我们观察,守在后门的衙役们每晚都会聚在厢房中赌钱吃酒,从这边潜入也容易得多。” “我知道了。你在附近找个地方先藏起来,最多一个时辰,若是我们没有出来,你马上与二海和盛子离开东佃城。”叶婉表情很是严肃,阎罗殿的每一个人都是叶睿晨精心培养出来的,她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人出现闪失。 “小姐?”小豆子一听这话,立即就明白了叶婉此行可能会有危险,皱眉露出一个不赞同的表情,道:“小姐当咱们都是什么人呢?我们怎么能眼见你涉身险地而独自逃命呢?我这就回去叫了他二人来,若是一个时辰内小姐没有出来与我们汇合,我们便进去,就是死我们也不能让你有半点闪失!” 叶婉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返身要走的小豆子,低声喝道:“简直胡闹!你们区区三人,还真以为能翻天倒海了?你就在外面等着,一切都按我说的办,这是命令!”叶婉见小豆子双眼急得通红,险些要哭出来的样子,顿了一下又道:“我已经安排好了人手接应,你不必担心。” 小豆子垂下头,心中有些沮丧,感觉自己是被叶婉小看了,但“服从命令”这个信条多年来已在心中生了根,他只得诺诺应声,然后看着叶婉和天相飞身跃进了知府衙门,四下里恢复一片死寂,只剩下自己浅浅的呼吸声。 东佃城的知府衙门,内里的结构与朝州城别无二致,叶婉和天相轻易就寻到了方向,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们就找到了知府林焱的房间。站在门外,叶婉看着投射在窗棂上的影子,给天相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藏在房前的成簇成丛的花木中,深深吸了一口气,径直推门而入。 房中的林焱正坐在书案前奋笔疾书着什么,听到门口有动静,条件反射般抽出手边一把雪亮的宝剑,见来人是叶婉,愣了一下弃了剑,惊喜地低呼一声:“阿婉?” 那样喜悦的神情溢于言表,仿佛在那一瞬间,林焱整张脸都亮了起来,叶婉在他且喜且局促的眼神注视下,自顾自走到桌前坐了,沉声道:“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一问你。” 叶婉突如其来好似从天而降地出现在眼前,林焱有些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拿了杯子给叶婉倒了杯水,听叶婉说有问题要问他,他知道叶婉是想验证他的身份了。心疼地看了叶婉一眼,紊乱的心绪沉静下来,叶婉如此谨慎的性子,到底是吃了多少苦楚才练就出来的?在他没能在身边保护她的这些年里,她又遭受了多少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不知不觉间,林焱的眼眶有些湿润,嗓子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来,只得点点头,表示自己愿意接受她所有的盘问。 叶婉把林焱的动作、神情都看在眼里,有那么一刻,他眼中爆发出的感情是那样的真挚火热,让她想不惜一切地全然信他一次,最后终是被理智制止,整了整心神轻咳一声,道:“我今日刚刚收到了娘亲的来信,信中讲述了她与我父亲私下相处的一些小事,先说说他们独处时是怎么称呼对方的?” “额,”林焱那张逼真的人皮面具下的脸不禁浮现出两团微红,他一个大男人,在自己女儿面前说起夫妻间的爱称,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但这问题他又不得不答,偏头不去看叶婉的双眼,低声道:“我叫她岚妹,她叫我泰哥。” 这样的称呼放在古代太普遍了,就算是不相干的人来,闭着眼睛也能蒙对,叶婉轻轻颔首,并没有因为他答出了这个问题而更相信他几分,只是她自己却没有发现,她的颊边浮现出了一丝浅笑。“那么你知道我父母定情时说了些什么么?” 林焱眼角微微抽动,叶婉脸上那丝浅笑让他分外窘迫,总觉得那是女儿在嘲笑自己。“我说,往后叫她定要好生管管林峰,多给他吃些苦头,省得总是像个小跟屁虫似的,碍人眼得紧。”林焱眼睛无意识地盯着墙壁上的一副画,仿佛透过那副花鸟图,又看见了当时的情景。 ------题外话------ 今天是端午节额,亲爱哒们有木有吃粽子啊?咳咳,怎么说今天也是屈原的忌日,就不说什么“节日快乐”的话了,还是祝亲爱哒们吃好喝好玩好,假期愉快吧~好吧,总觉得还是有些别扭诶…下面感谢【may1960】亲、【mina527】亲、【youdandan914】亲各投了一张月票!感谢【zhaoxin720】亲投了三张月票! 本书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七十一章 相认(四) 那是一个微风徐徐的春日午后,粉的、白的桃花瓣飞扬漫天,那个面带柔笑的女子身着鹅黄衣裙立在林间,一双水眸微微弯起,看着不远处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尽情地在林间撒野奔跑,风儿轻轻吹起她的发丝,漾起她的裙摆,是多么娇艳美好的人儿呐,身周那如梦如幻的风景都成了她的陪衬。那一日,他向这个被自己放在心上深深爱慕的女子吐露了心声,她竟面含无限娇羞地接受了,那一日,变成了一副鲜活隽永的画卷,深深印刻在他的心上,时至今日依然没有半分褪色。林焱唇边浮现一丝浅浅的笑意,那时自己脑中忽地出现一个念头,将来他与林岚的孩子,会不会也如林峰那样的机灵调皮呢?不,他们两人的孩子,只会比林峰还要优秀、还要讨人喜欢! 那种满是追忆甜蜜的神情,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装不出来的。叶婉忽然觉得心中酸酸的,世间有多少夫妻明明可以一辈子在一起执子之手,却生生被这样那样的外界因素分隔两地,甚至阴阳相隔。说一句造化弄人再是恰当不过。叶婉并不想打扰了林焱沉浸在美好回忆中那片刻的幸福,但一刻不能完全确认了他的身份,她就一刻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咳咳”, 叶婉轻咳几声,唤醒了如梦游一般带着傻笑的林焱,道:“抱歉,咱们接着问吧。” “额,好。”林焱无奈咧嘴一笑,都说儿女是前世的债主,真真不假,他真是拿叶婉一点办法都没有。 接着叶婉一条一条地按照林岚信中所述的事例全都问了个遍,林焱全都能毫不迟疑地对答出来,甚至比信中所描述的还要具体,至此叶婉终于不得不相信了,林焱就是叶泰。心中狠狠地松了一口,叶婉压抑许久的激动喜悦终于可以毫无压力地尽数释放出来,林岚终究是个好命的女子,她以为早已不在人世的夫君,终会回到她的身边,与她相伴一生。 “阿婉,这下你可以相信我,是你的父亲了么?”林焱,不,是叶泰,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叶婉,满含着慈爱和期盼。他最是疼爱叶婉,比疼爱儿子还要多,可惜他没能陪伴、保护着她长大,让她的人生经历了那么多不该有的挫折和艰辛。此时此刻,他多想听她再唤自己一声爹爹,像她还在婴孩时期那样,张开藕节般白胖的小胳膊,执着地伸向自己,奶声奶气地说着“爹爹抱抱”。 这下倒是轮到了叶婉浑身不自在了,她已经可以确定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她的父亲了,可是一时间真的很难与他亲近起来,在那越来越灼热的眼神下,她只觉嘴里发干,嘴唇翕动半晌,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最后偏转过头去,呐呐道:“好吧,我就冒险信你一次好了。” 叶泰嘴角轻抽,什么叫“冒险信你一次”啊?大费周章地从朝州城跑到东佃城,问了他一通各种问题,竟还只是“冒险”信他?这丫头,长大了一点都没小时候可爱了。伸手拉过叶婉,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坚定地想让她唤自己一声“爹爹”,不然他是不会罢休的。 叶婉挑眉,叶泰这个孩子气的举动不经意冲散了她心中微微的尴尬,倔强地回望着他,就是不肯张口,父女两个僵持在那,像是在玩一个有趣的游戏,谁也不肯先认输。 远处忽地有隐隐的嘈杂声传来,打破了夜的宁静,叶婉心中一惊,下意识觉得是小豆子他们一意孤行地冲杀进来了,慌忙要挣脱叶泰的手,到外面去看看情况。 叶泰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再看叶婉的反应,知道怕是她安排下的后手,心中似乎并不怎么担忧,一味地拉着叶婉不放,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诶呀!我的爹诶,事情紧急,快别闹脾气啦。”叶婉用力掰开叶泰钳制着自己胳膊的手,急急往着门外走。 虽然叶婉没有像叶泰心中所期望的那样,扑上来攀着自己的脖子哭哭啼啼连声唤着自己“爹爹”,好歹还是松口了。颇有些意犹未尽地松开手,抬步跟着叶婉一同走出屋子,此时来人一路冲杀着,已经到了知府衙门的后院,眼见就要杀到叶泰的房门前了。“统统住手!”叶泰对着那班如软脚虾一般的衙役喝了一声,衙役们闻言渐渐停了手,与对面那四人对持而立,眼中尽是戒备和骇然。 对面那四人中为首的赫然就是蔚凌羽,循声望去,正见叶婉跟在一个陌生男子身旁,朝着这边快步走来,眼中焦急之色尽显,对着叶婉唤道:“阿婉, 快过来。”蔚凌羽真真是快被叶婉气死了,说好了等着那黑衣人自己找上门的嘛,她竟阳奉阴违自己偷跑了过来。待他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回到府衙寻叶婉一道用膳时才发现她已经出城,登时将他的魂儿都要吓掉了,赶紧追出城去马不停蹄地赶往朝州城,连声招呼都顾不得与黄雄和李长德打一声。 “哼!”叶泰挑剔地打量了蔚凌羽一遍,见他相貌生得有五六分像蔚诚,剩下的四分像宇文雅云,倒是很完美地继承了父母的好相貌。挥挥手对那些衙役道:“来人本官认得,你们先下去。” 衙役们闻言松了口气,他们那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是这几人的对手,既然大人都发话了,他们也不用硬着头皮上去送死了。二十来人浑身带伤“呼啦啦”地逃也似的退出叶泰的院子,纷纷庆幸起自己没有先前被这几人砍杀的衙役倒霉,还能留下一条命。 “阿羽,你、你怎么来了?”叶婉呵呵干笑着,对上蔚凌羽那双冒火的眼睛,竟感到十分的心虚。 “你就是蔚凌羽?”叶泰不待蔚凌羽开口,口气不善地问道。 “正是。”蔚凌羽稍稍冷静了些,他见叶婉不曾被缚,与那男子之间的气氛又很是融洽的样子,心中隐隐猜测到了什么,抱拳一礼,语气中不自觉带了些恭敬。 “罢了,你们都与我进来再说罢。”叶泰直勾勾地盯了蔚凌羽好一会,直到叶婉在旁边发出了一声极不耐烦的“啧”声,才不甘不愿地开口。 一行人随着叶泰走进内院,蔚凌羽落后一步拉着叶婉细细看了她几眼,见她并无打斗过的样子,心中紧绷的那根弦终是放松了,看了走在最前的叶泰一眼,小声问道:“都弄清楚了?” 叶婉含笑微微颔首,扭捏了一下,道:“阿羽,对不起,我不该自作主张的。” 不说还好,这一说让蔚凌羽心头的火气又上来了,阴沉下脸,怒道:“你还知道不该?你知道我听说你来东佃城时有多害怕么?” 情急之下蔚凌羽的声音不禁大了些,叶泰不悦地皱了皱眉,回头狠瞪了蔚凌羽一眼,冷道:“臭小子跟谁嚷嚷呢?阿婉过来,咱们不理他!”对着蔚凌羽时,叶泰语声冷得都要结出冰霜了;待转向叶婉时却好像一下子从严寒的冬日到了鲜花如锦的春天。 叶婉扶额,这二人的气场好像天生犯冲一样,她被夹在中间真的很不好受啊喂。“你们两个别闹了好么?” “哼!”叶泰和蔚凌羽同时重重哼了一声,不同的是,叶泰的哼声在场之人都听见了,而蔚凌羽的哼声却是放在了心里。刚才叶婉的表现已经说明了那个讨厌的家伙就是他未来的岳父,饶是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公然与他顶牛儿,不然他反悔不让叶婉嫁给自己了怎么办?早知今日,他就应该软磨硬泡,先跟叶婉拜了堂再说的。 进到屋内,众人落座,叶婉指指叶泰,正式介绍道:“这位是我爹。” 天相还好,他一直藏在门外,事情的经过听了个**不离十,起身施了一礼道:“见过老爷。”有那么一瞬间,天相还有些局促,不过转瞬他就想通了,几天前那个晚上,叶婉还并没有认下他这个父亲,他就是有失礼之处也情有可原。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别说是叶泰,就是天王老子来,该顶撞他还是会照顶不误。 “嗯,你很好。”天相给叶泰的印象还是挺深刻的,时时都不忘护卫着叶婉,让他心中很是感激。 小豆子、二海和盛子三人整个儿都傻在那了,叶婉的身世他们都知道,叶老侯爷不是故去多年了么,怎么又活生生地冒出来了?还成了倭国东佃城的知府!被天相手肘拐了一下,小豆子猛地回过神儿来,跳起来忙不迭行礼:“见过老爷。”二海和盛子紧随其后,也行了一礼,叶婉都亲口承认了这人就是叶泰,他们就没必要再怀疑了。 “坐、都坐下罢。”叶泰知道这些人都是叶婉的得力属下,面对着他们颇为和颜悦色,再转向蔚凌羽时就没那么好的脸色了,剑眉向上挑起,微微扬起下巴,等着他主动来给自己见礼。 ------题外话------ 感谢【天使萧萧】亲投了一张月票! 本书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七十二章 相认(五) 叶泰那副傲娇的表情真是讨人厌极了,蔚凌羽嘴角一阵狂抽,暗道这样不招人待见的人怎么能生出叶婉那么聪明可人的女儿呢?碍于他终是与叶婉相认了,他这个未来的女婿也不得不低头,施施然站起身,抱拳深深一躬身,沉声道:“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岳父?谁是你岳父?臭小子脸皮真真是比城墙还厚!”叶泰似是早料到了蔚凌羽会说什么,那边话音还未落,立即劈口截断斥了一句,还狠狠白了他一眼。 蔚凌羽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了几下,眼神飘向叶婉,见她无奈地对自己摇了摇头,内心一阵翻腾,强自忍下想照着叶泰那双望天洋洋得意的眼睛来两拳的冲动,咬牙切齿改口道:“小侄拜见世伯!” “阿婉你看见啦,你们都定下亲事了,这小子还管我叫‘世伯’,可见他压根儿就不愿意娶你。乖女儿别担心,他不愿意娶正好,回头爹再给你找个更好的夫君!”叶泰听见蔚凌羽改了口,兴高采烈地转向叶婉,好像抓住了蔚凌羽什么把柄似的,选择性地忘记了刚刚是他不准人家叫他“岳父”的。 叶婉翻了个白眼,有些后悔这么快就与叶泰相认了,没好气道:“你俩差不多得了昂,也不嫌丢人。”别人口中的叶泰总是英明果断、神武不凡的,怎么见了真人发现,他竟是这么个幼稚好笑的脾性, 果然应了那句见面不如闻名么?当着她属下的面,真是好生没面子。 叶婉下意识地照顾叶泰的心情,将蔚凌羽也一起说了进去,蔚凌羽就觉得很是委屈,哀怨地瞥了叶婉一眼,见她黑沉个脸,识趣儿地没有吱声。反观叶泰,更加自鸣得意起来,朝着蔚凌羽抛去一个挑衅的眼神,定亲了又如何,女儿刚刚才与他相认心就偏着他了,到底是血脉天性! “你也别太过分了。”叶婉觉得叶泰那副样子确实有些欠揍,死死咬着后槽牙低声挤出这么一句,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天相四人,心说叶泰的形象在这几人心中算是毁了。 叶泰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小声嘀咕道:“真是女生外向。”余光瞥见自家女儿的四位属下,都快要将脑袋埋到地底去了,恨不能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心知是自己方才插科打诨想与叶婉快速拉近距离的方式确实有点丢脸,干咳两声,道:“正如那晚我对阿婉所说,现今东佃城我有把握掌控住大半,这些人是可以听我所命,跟着咱们反过去攻打倭国京都的。这边就交给我,三天后你们便带兵过来接管东佃城就好。”说到“交给我”时,叶泰唇边勾起一丝自信的微笑,仅仅是这样一个细小的表情变化,竟使得他整个人都跟方才的找茬耍赖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浑身散发出一股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的气势,显得他的身姿挺拔,只是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就能让人似乎真实地嗅到了刚硬如利刃的杀伐之气。 叶泰说得简单,在场之人却都是明白,想要策反一支军队,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叶泰忍辱负重潜伏在倭国这么多年,他们很难想象在这么多年里,他都经历了什么,也许他已经等这一天很久了。况且,三天后炎麟国将要得到的好处是巨大的,他们没理由不同意。 “那么你想拿那些不肯听话的兵士如何呢?”叶婉沉吟片刻,不管是为了林岚,还是长宁侯府的完整,她都打算多派些阎罗殿成员来辅助他,虽然她知道叶泰在东佃城一定有他自己的底牌,安全方面应是不必她操心的。她当下忧虑的是不能为叶泰所用的兵士们要怎么处理,以及所带来的结果。 “杀!”叶泰眸中冷冽一闪而过,那些倭国人,不是朋友就一定是敌人,难道还要他放虎归山,日后再在战场上与之搏命拼杀么?最简单直接的就是出其不意杀了他们,以绝后患。 这种想法也不能说叶泰就是完全错的,毕竟在古代这已经是一种常规手段了,叶婉却不能赞同,摇头道:“杀了他们的确能减少日后攻打倭国京都的一部分阻力,却会树立起更大的敌人――倭国的百姓。”平头百姓表面上看起来是很弱小的,一旦他们团结起来与炎麟国对抗,也许会是一股不亚于倭**队的力量。 叶婉所说的话中之意,叶泰只稍稍在脑中一过就领悟了,如果有可能他也不愿意将倭国的百姓们逼到自己的对立面去,可若要将不肯听从他命令的兵士全部明火执仗驱逐出东佃城,不经过一番血战是不可能的。那么一场血战过后,自己手中还能剩下多少人呢?至少要减员三成,这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 “我这里有一种药,可以暂时阻塞人的经脉,会让吃了这种药的人在一年内无法像正常人那样行动自如,现下倒是合用。”叶婉估摸着配出两万份这种药来是绰绰有余,很够用了的,她召集了朝州城内的阎罗殿成员,加班加点地赶制,三两天内还是赶得出来的。 叶泰闻言不置可否,他从没听说过世上还有这等奇药,叶婉的话他不想当着她属下的面反驳,一开始并没有对此抱多大希望,忽地转念想到周岩的手下从朝州城带回来的那批俘虏,没一个是全须全尾的正常人,全都带了残疾,不会就是自家女儿搞得鬼吧?“前段时间那批俘虏…”叶泰迟疑着问了一句,就见叶婉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轻轻颔首,叶泰怔愣一下,随即哈哈大笑,道:“好好好,那就照阿婉说的办,如此一来咱们倒是兵不刃血了。” 不怪叶泰不明所以, 周岩将俘虏全废一事视之为奇耻大辱,觉得整个儿倭国都被叶婉耍得团团转,自然不想对除森吉千外的任何人道出实情。叶婉手中有这等奇药,也是机缘巧合了,药癫年轻时研究他师父传给他的《药典》、《毒经》时,意外配出了这么一副药,反复试验后发现,这种药除了阻塞人的经脉运行外,着实没什么旁的用处,闲聊时他是当笑话说给叶婉听的,叶婉倒是上了心,将药方记了下来,这次正好派上了用场。 随后几人又商讨好了一些细节问题后,叶泰站起身来下了逐客令:“该商议的都已经商议好了,天儿也不早了,你们该干嘛就干嘛去罢,我与阿婉父女分别了十几年,还有许多知心话要说,就不虚留你们了。” 天相等人很有眼色,闻言立即站起身,看向叶婉,见她首肯了,便道:“那属下等就去小豆子他们那里等着小姐罢。”天相是知道叶婉那里现在没有那么多阻塞经脉的成药,最晚明天一早,必然要赶回朝州城去了,他索性就到小豆子他们的住处等候叶婉,明天一起回去。 蔚凌羽这次也没有嗦,他能理解那种骨肉分别多年后,心中有无数话要说的感觉,干脆利落地跟着天相他们一起走了。 叶泰对于蔚凌羽如此识相满意了些,转头拉着叶婉坐了,急不可耐地问道:“你娘亲她,还好么?” “她很好。刚刚救她出来时,身子还有些弱,调理了一段时间好了不少。现今她恐怕是有些心病的,只我们时常开解也是没有办法的,想必待你回去,她就能不药而愈了。”叶婉带了些调侃的意味笑看着叶泰,现下与他相处起来,比才与他相认那会儿轻松自在多了,他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多一个真心疼爱自己的人总是好的。 叶泰苦笑着点点头,半晌一句话都没说,垂下眼看着桌上铺陈的锦缎花纹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才幽幽叹出一口气,语声中似有若无地带着丝哽咽,道:“是我不好,害得我的妻儿无端端受了这么多的苦楚磨难。”若不是他当初没有看清萧鸿郎的狼子野心,他就不会与妻儿分别这么多年,差点儿今生再无相见之日。叶泰的内心满是愧疚,尤其是对林岚,他发誓会守护一生的人,因着他识人不明,让她一个本该被人疼宠保护着的柔弱女子,竟被无情地囚禁在小小一方院落中十几年之久,她承受了多少恐惧、压抑和欺辱,他根本不敢去想象,每每想起,心上就像被人狠狠地捅了无数刀般,恨不能就此昏死过去。 “这并不怪你,罪魁祸首是萧鸿郎和森吉千才是。萧鸿郎受尽了酷刑,带着不甘和悔恨死了,他的亲人,九族之内也尽数被诛除;而森吉千,等着他的同样只有死路一条。你大可不必如此为难自己,将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折磨自己。”若叶婉是那个真正的叶婉,或许会怨恨叶泰,恰恰她不是,所以她可以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看待他,可以最大限度地宽容他。 对于叶泰来说,叶婉这短短两句话真是比什么都来得珍贵,他的女儿是如此的善解人意,对他这个可说是十分不称职的父亲还能如此贴心地宽慰,让他觉得就是立时死了也值得了。“好、好,我的囡囡是个好孩子。你哥哥他怎么样?我听说威名赫赫的阎罗殿就是他一手创立的?回到京城之前你们是怎样生活的?”叶泰大手狠狠搓了一把脸,趁机拭去忍不住溢出的一点泪花,拍拍叶婉的小手,转而问起了叶睿晨。 回想起自己在古代经历的一切,叶婉不禁也生出些唏嘘之感,说到杨慧珍如母亲般含辛茹苦地将她养大,叶泰连连点头,暗暗记下这份天大的人情,决定回到京城后必要好生报答她;说到意外遇见沿街乞讨的叶睿晨,自此兄妹相认,叶泰欣慰的同时也分外地感激上苍,让他的一双儿女在茫茫人海中还能团聚,可见苍天不负善良的人;再说到叶婉拜了药癫为师,受到他百般的维护,叶泰就很有些惊奇了,药癫是个小孩儿性子,竟能定下性来安稳地陪在叶婉身边,可见人年纪大了,总会成熟些。叶婉事无巨细地将自己穿越后的比较重要的事原原本本讲给叶泰听,直到口干舌燥才堪堪停下,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方觉好些。 叶泰眼中闪着交织了骄傲和心疼的光芒,攥紧了叶婉的手,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道:“我叶泰的一双儿女,果然是不管在何种境遇之下,都一样能脱颖而出,我这个做父亲的既惭愧,更感到骄傲。只是苦了我的囡囡,爹原本希望你能像个无忧无虑的公主那般地长大,将来给你寻个一等一的夫君,幸福地过完一生,可惜造化弄人,你过得却是与爹设想中截然相反的生活。”叶泰那种复杂苦涩的心情,旁人是无法理解的,一滴晶莹澄澈的泪水悄然滴落,他的前半生没能陪在妻儿身边,他只愿后半生不要再有这样的遗憾和无奈了。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我内心里并不喜欢做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弱女子。我与哥哥从没有怪过任何人,甚至也并不觉这样的人生有什么不好,现下回头想想,那些挫折困苦都是上天给我们的历练,是让我们变得更加强大坚韧的一条必经之路。一个家族的衰败,必然是由子孙不济开始的,咱们长宁侯府经过一番大劫还能重新屹立起来,你只要负责骄傲那一部分,扔掉无用的惭愧罢。还有娘亲,她若知道你还在人世,我想她只会将满天神佛感谢个遍,她也不会怪你的。”叶泰是一个好丈夫,他对林岚深情不悔,分别十多年依旧不改初心;他也是个好父亲,一心想给子女最好的人生,只是种种外力阻挠了他,叶婉自认没有资格评判他之前是对还是错,只要往后他们一家人相亲相爱的,好好生活在一起就足够了。 ------题外话------ 啦啦啦~儿童节快乐!亲爱哒们有木有收到礼物?冉冉出去玩了,所以今天好晚,抱歉啦。感谢【小乐快乐】投了一张月票! 本书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七十三章 相认(六) “能有你这么懂事的女儿,是我叶泰三生有幸了!”叶泰面容上一阵抽搐,似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忽地一把将叶婉揽进怀里,抱着他失而复得的宝贝,生怕再次丢失一般,他抱得那样紧,迫得叶婉几乎不能呼吸。只要叶婉愿意,她是善解人意的,她的一字一句都是那样熨帖人心,使得叶泰心头一阵阔朗畅快,那颗被悲伤、内疚、惭愧等负面情绪紧紧包裹缠绕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得以稍稍放松。 叶婉被叶泰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浑身僵硬一瞬,第一反应就是推开他,但在感觉到自己肩头一片濡湿,叶婉心中一动,手臂转而缓缓落在了叶泰的后背,不知过了多久,叶婉感觉叶泰激动难抑的情绪平缓了下来,身子动了动,轻轻挣开叶泰的怀抱,揉着肩膀,有些不自在地道:“肩膀都僵了呢。” 叶泰摇头失笑,女儿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可以让自己心无顾忌地抱着悠着的小婴孩了,自己方才的行为怕是让她觉得羞窘了罢。 “爹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逃过追杀的?”萧鸿郎那样的人,一天不斩草除根,他怕是一天都吃不好睡不着罢。叶婉对叶泰这些年的经历很是好奇,在萧鸿郎手下和倭国派出的暗卫,双重力量围追堵截之下,叶泰还能脱身,可见他的本事还不小呢。 叶泰能逃出生天,不仅仅因为他功夫着实不错, 还有着运气成分在里面,只能说他命不该绝罢,萧鸿郎派出去追杀叶泰的手下都是炎麟国的人,他们虽是为萧鸿郎办事,却也不妨碍发自内心地敬仰叶泰,有好几次,他们已经将叶泰逼入死地,却又故意放开一个缺口,让叶泰逃出生天,甚至还有人见叶泰一路逃亡很是窘困,不着痕迹地留下些银子给他。此时叶泰才发现,让他家破人亡的幕后黑手竟是他视之为生死兄弟的萧鸿郎!当时叶泰真想不顾一切地冲回京城,将那狗贼一刀斩了,还是身边仅剩的几名护卫劝住了他,现在返回京城无疑只有死路一条,不如先保住了性命,再图后报不迟。一路东躲西藏,终于倭国的暗卫也参与到追杀叶泰的行列中了,他们可不像萧鸿郎手下那般好说话,幸好他们在炎麟国行动不敢太过大张旗鼓,到底也没能抓住叶泰。叶泰越是思量越觉萧鸿郎正在酝酿一个巨大的阴谋,他与倭国勾结在一起,所图必不仅仅是灭一个长宁侯府。左思右想之下,叶泰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潜进倭国,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或许还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 长宁侯府被灭门四五个月后,秘密进行的追杀活动才停止,叶泰不知道的是,萧鸿郎并不是失了耐心,而是他的手下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再发现叶泰的任何踪迹,以为叶泰不是死在了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就是藏身在哪个深山密林之中,几个人聚在一起一合计,索性就伪造了一具“叶泰”的尸体带回去,成功地骗过了萧鸿郎。当然,那些参与了追杀叶泰的属下们,萧鸿郎怎么能放心让他们活在人世呢?陆续都被他灭口了。至此赫赫扬扬,风光一时的长宁侯府逐渐被人们所遗忘,直到叶睿晨和叶婉强势回归京城。 叶泰化名“林焱”,与几名护卫悄悄潜进倭国,渐渐在倭国扎下跟来,一方面躲避追杀,另一方面在暗中追查长宁侯府被灭门的阴谋。功夫不负有心人,叶泰积极小心地培养出一批得力的人手,多年后终于寻到些蛛丝马迹,得知真正在后背操纵这一切的就是倭国的君主森吉千!因他时刻不忘关注萧鸿郎的一举一动,毫不意外地发现了林岚被他囚禁在储秀园,他辗转将消息传给了林峰,他相信林峰与林岚姐弟情深,他一定会想办法救出林岚的。又过了几年,他竟得到消息说他的一双儿女,叶睿晨和叶婉回归京城,不久林岚也再度出现在了人前,他终是可以放下一直悬着的心,转而专心致志地策划灭亡倭国,手刃森吉千。 这些年里,叶泰混到倭国官员的队伍当中,开始不着痕迹地收拢人心,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渐渐地他发现,倭国人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地热爱、忠于倭国,有很大一部分人是十分向往炎麟国的,因为倭国的生活实在是很艰苦,一般的官员过得生活也就相当于炎麟国中,生活稍好些的百姓家那般的水平。倭国中,像森吉千那样一味妄自尊大的人并不多,他们大多数人并不认为以倭国的兵力就可以吞并炎麟国,只好退而求其次,希望倭国可以回归炎麟国,毕竟百多年前这两个国家本就是一个整体。这就更加方便了叶泰的计划,如今一心跟着他打算起事的倭国兵士总共有差不多三万来人,全都聚集在了东佃城。眼下正是个好时机,炎麟国的荡寇大军开进东佃城后,马上就可以攻打倭国京都,想必要不了多久,叶泰就能实现他十几年来始终坚持的夙愿,拿下倭国,杀了森吉千。 父女两个相互了解完对方的情况后,天色已经发亮,叶泰看看窗外的天色,轻抚了抚叶婉的头,道:“不知不觉天竟都要亮了,你这便回朝州城去罢,好生歇息歇息,熬了这一晚你也累了。咱们一家团聚的时候有着呢,却是不急于这一时。” 叶婉点点头,站起身来道:“好,那我这就回去了。你也要保重自己。回头我会让小豆子他们带些人来辅助你,你尽管信任他们就是。还有我说的那种药,也会尽快送过来的。” 叶泰跟着站起身,亲自去送叶婉,沉吟片刻道:“我还在世的消息,暂时不要告诉你娘,我怕她会惊到,况且我一时半会怕是回不去京城,反倒让她白白担心着。” 就是叶泰不说,叶婉也没打算在这个时候将事情告知林岚,她的身体本就不甚好,整日忧思怕是会更糟,遂连连点头道:“放心罢,我理会的。” 叶泰颇有些依依不舍地将叶婉送出衙门, 看着她窈窕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街道尽头,怅然地叹了一口气,忽觉岁月真是不饶人,他的小囡囡现今竟已是个大姑娘了。 随后叶婉一行人顺利地离开了东佃城,一路上快马加鞭,赶在晌午之前回到了朝州城。此时朝州城中,黄雄和李长德差点疯了,叶婉和蔚凌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寻了一大上午都没找到人,询问阎罗殿的人,他们的嘴却像是蚌壳一样硬,打死都不肯对他们吐露那二人的踪迹,黄雄稍好些,见阎罗殿的那些人并无焦急之色,心知蔚凌羽和叶婉起码应是安全无虞的。李长德却没有黄雄那样能沉得住气,心中仿佛吊了水桶,七上八下地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徘徊在朝州城的城门口,来来回回地转磨,他一把络腮胡子都快被他自己揪秃了。 似是上天也很是可怜李长德的胡子,快晌午的时候,城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李长德精神一震,小跑着跑到城门前,趴在门缝上往外一瞧,正见蔚凌羽、叶婉和天相三人策马而来,忙忙对守门的兵士道:“快快,快打开城门,大将军他们回来了!” 蔚凌羽率先策马奔进城中,一眼看见李长德急吼吼地候在一边,忙“吁津津”勒了缰绳,翻身下马道:“李参领,你怎么在这儿?”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操练兵士么?怎么还有闲暇跑到这来,难不成是城中出了什么事,他才特特来城门口等着他们的? “还我怎么在这!大将军你说你出城了怎么也不与我和黄老哥说一声?害得我们这个担心哟!”李长德眼神向后瞟了一眼,城门已经“轰”地一声关闭了,他见来人只有蔚凌羽、叶婉和天相三人,心中“咯噔”一下,惊道:“你、你们,只你们三个人,也不说多带些人手就出城去了?!”东佃城如今可说是枕戈待旦,荡寇大军中最重要的两个领头人物大喇喇地离开朝州城,到人家眼皮子底下去晃荡,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蔚凌羽抱歉地对李长德笑了一下,没吭声,他也知道自己不声不响地出城去了东佃城很是不妥,当时他也是急昏了头了,满心尽是对叶婉的担忧,其他的什么都没来得及多想。现下回头想想,万一叶泰的身份是假的,他和叶婉两人都一头扎进人家的陷阱里,荡寇大军怎么办?现下炎麟国占据的优势,说不定全都要付诸东流了。 “你、你们简直…”李长德气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他真是不敢相信,这两个年轻人怎么可以这样恣意妄为,难道他们就不知道自己身处的位置是不允许出现半点闪失的么?他们出了事,不仅仅是他们自身的安危问题,还关系到整个荡寇大军的命运。 “李参领,这事儿不怪大将军,都是我的错。”叶婉不安地瞥了眼蔚凌羽的脸色,陪着小心,这一路上蔚凌羽都没有理会她,她知道他在生自己的气,而且这件事起始就是她的不对,她也不好意思再让他替自己背锅挨训,“不过总算是歪打正着,有件大好事等着咱们呢,你快去把黄老也叫来,咱们到书房好好儿商议商议。” 李长德转头想要说说叶婉,脑中飞快地搜寻起措辞,她毕竟是女孩子,话不能说得太重伤了她的面皮,可也不能太轻,不然她记不住,李长德十分后悔没有叫了黄雄一起来等着,论说话的艺术他比自己强了可不是一点半点。正待头疼万分时,忽听叶婉说什么“大好事”,他立时就将旁的都抛到了一边,奇道:“好事儿?是什么好事?”叶婉的神奇,李长德是深知的,她说有好事,那必是不同寻常的好事,李长德是个急性子,顿时心痒难搔起来。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你去请黄老哈,我们去书房等你们。”说完,叶婉拉了蔚凌羽一把,也不管天相如何,忙忙地往着知府衙门快步走去。 被叶婉拉着走了几步,蔚凌羽轻哼一声抽回自己的衣袖,看也不看叶婉一眼,超前几步自顾自走了。 叶婉咬咬牙,亦是哼出一声,跺跺脚追了上去。她却没发现,因着她的哼声,蔚凌羽的脚步微一迟疑了一瞬,终是没有停下。他必须要给她一个教训,不然往后还不得翻了天去? 不多时,黄雄和李长德急匆匆地来到书房,一进门,李长德的大嗓门就震了起来:“长公主,我和黄老哥来了。快说说有什么好事?” 黄雄待李长德的话音落下,正要开口说教叶婉和蔚凌羽几句,叶婉见状忙抬手止住,道:“黄老,先等等,等我把大事说完您老再开口成不?”李长德嘴笨,就是敞开了让他说,他也说不上几句,黄雄就不一样了,他数落起人来,就是说上一天都不带重样儿的,叶婉可是不敢领受的。 “就是就是,黄老哥先别忙着说他们俩了。长公主先说说,是有什么好事儿来的?”李长德扯着黄雄的胳膊,拉他一起在椅上坐了,然后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叶婉,等着她开口。 “咳,我想说,请两位参领准备集合军队,三天后接管东佃城。”叶婉眼中不经意带出些得意,讨伐倭国这场仗,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想不迅速拿下倭国都不可能。 “好!早就等着这一天了!”李长德闻言,叶婉的话都没往脑子里过一过,马上一拍大腿,表示大力支持。 黄雄倒是有些迟疑,他听叶婉话中尽是笃定,沉吟片刻问道:“长公主与大将军悄悄出城,难不成就是为了这件事奔走?” ------题外话------ 感谢【694574542】亲投了一张月票! 本书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七十四章 轻松接手(一) “不错。我们已与东佃城的知府商议妥当,三日后直接带兵接管东佃城。”叶婉默默在心中盘算着,拿下东佃城后,待炎麟国再派来几十万大军,森吉千视之为底牌的五十万军队便不足为惧,然后就可以着手开始攻打倭国京都,如此倭国便有大半落入炎麟国手中,剩下的几座城池,想必用不上三五个月,也会成为囊中之物。 天上掉馅饼的事谁都喜欢,但却不是谁都敢轻易相信的,黄雄捻着胡子沉思起来,东佃城的知府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倒向炎麟国?事关十万兵士的性命,不可不谨慎。“能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东佃城,对我炎麟国来说自是大大的好事。只是…那东佃城的知府,可信么?”黄雄目光灼灼地看向叶婉,不敢错漏她眼中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李长德的兴奋之情被黄雄的话一瞬间浇熄了大半,也肃了脸色望向叶婉。 叶婉浅浅一笑,只抛出两个字:“可信!” “哦?长公主缘何如此笃定?”黄雄刨根问底起来,这一路走来他已经认可了蔚凌羽和叶婉的本事,小事上他很放心地让两个年轻人去折腾,但大事上他们还是有必要把把关的。 叶婉与蔚凌羽对视了一眼,眼中俱是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林焱的身份说出来定会吓这两位参领一大跳的。叶婉心情大好之下,生出些玩心, 摩挲着下巴故作神秘道:“因为…东佃城的知府,他的真实身份是,我爹。” 原来如此!那就怪不得叶婉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了,她的亲爹总不至于坑她才是。李长德闻言长长舒出一口气,哈哈笑道:“好好,想不到东佃城知府竟是长公主的爹,那真是活该咱们炎麟国捡便宜了!”畅快地大笑了几声,李长德才咂摸出好像有哪里不对劲,见鬼一般地看向黄雄,想确认下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却见黄雄眼中是跟他一模一样的骇然,双双将视线调转到叶婉身上,齐齐惊道:“你说什么?!” “呵呵,你们没有听错,东佃城的知府其实根本就是炎麟国人,又碰巧那个炎麟国人是我爹,叶泰。”叶婉缓缓站起身来,她现在真有些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激动了,恨不能宣告全世界她的生身父亲还活着,想想京中那些屡次刁难她与叶睿晨的大臣们听到这个消息,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定是要比吃了屎还难看! 那些思想顽固、见不得长宁侯府再次崛起的大臣们,欺长宁侯府无人,欺叶睿晨年轻、她又是个女子,时时处处想要打压长宁侯府,待叶泰回到京城,必要让他们好看!叶泰的出现,让叶婉很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虽说叶睿晨完全有能力护住长宁侯府再次繁荣昌盛起来,但在别人眼中他毕竟还太年轻,总有人没眼色地想试探他的深浅,无关痛痒,却是烦人得紧。叶泰回到长宁侯府就不一样了,他的资历威望在那摆着,相信在他的威慑下,没几个人敢造次了。这就是有父亲撑腰的感觉罢,叶婉不自觉地勾起一丝恬笑,果然有爹的孩子跟没爹的孩子,感觉是大大不同的。 “叶、叶将军,叶泰他还活着?”李长德受惊不小,“嚯”地站起身,激动得手脚手不知道往哪放了。他这是听到了什么?不会是自己还没睡醒,在做梦罢?死了那么多年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又蹦了出来?萧鸿郎还真是死得不冤,当年想弄死的人一个都没死,最后根本不用叶泰出手,人家一双儿女就把他收拾了。 相比于李长德的失态,黄雄就显得稳重得多,伸手将李长德拉坐回座位,皱眉问道:“长公主,这可不是小事,你能确定么?”这要是弄错了,可不仅仅是叶婉闹个笑话那么简单,那可是攸关十万兵士性命的大事! “那黄老以为我和阿羽去东佃城做什么去了?我已经亲自确定过了,他确实是我的亲生父亲,叶泰。所以你们大可以把心放进肚子里,尽快集结军队,三日后就开进东佃城罢。”叶婉不禁失笑,黄雄怕是也被这个匪夷所思的消息惊得不轻,不说旁的,这“爹”还有随便认的不成?要不是再三地验证过,她怎么可能承认叶泰的身份呢? “长公主先不要着忙,此事实在是有些突然,容我二人先回去好好想想。”叶泰死而复生,对黄雄来说一时还难以接受,他需要时间细细思考、消化。 “也好。黄老若是一时难以决断,可以到东佃城去亲自验证。正好我要派些人手过去辅助我爹收拢东佃城,黄老便跟他们一起去罢。”叶婉叫了阿福过来,道:“你带上一百名兄弟到东佃城去寻小豆子,让他带你们去县衙,你们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保护好我爹,务必保证他的安全。” 阿福现下还并不知晓东佃城的知府就是叶泰,闻言惊得张大了嘴,他实是不明白,一夜之间叶婉怎么就冒出个“爹”来?不过阎罗殿成员的素质在那放着,阿福很快就收起讶异,躬身应是,然后下去召集人手去了。叶婉怎么说他怎么做准没错,想知道“爹”的来龙去脉,等到了东佃城,问小豆就是。 “如此,老夫便跟着阿福一行人一道去东佃城看看罢。不亲自去一趟,我这心还真放不下。”黄雄略一沉吟就接受了叶婉的提议,他当年与叶泰也是交集甚多的,若那人是假冒的,他一定可以看出端倪。 黄雄与李长德告辞离去了,书房内只剩叶婉和蔚凌羽二人,叶婉用手肘拐了拐蔚凌羽,道:“喂,还在生气啊?” “哼。 ”蔚凌羽本待不予理会,瞥见叶婉满脸的可怜讨好,还是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好啦,我知道错了,不要生气了嘛。”叶婉拉过蔚凌羽的手,一阵摇晃。生平第一次这般撒娇,连她自己都浑身起鸡皮疙瘩了。 蔚凌羽倒是没有起鸡皮疙瘩,只觉得身上有些发麻,心头痒痒的。侧头看了叶婉一眼,眼前的人儿是一副犹如小鹿一般懵懂无辜的神情,让他再硬不起心肠。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什么都不用说啦,我已经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叶婉见蔚凌羽态度有了松动,马上打蛇随棍上,更加卖力地摇晃起他的胳膊。 蔚凌羽被叶婉晃得头晕,想说的话却一句都没忘,止住叶婉的动作,抽回手臂肃然道:“这次是侥幸,林焱就是你的父亲,并没有骗我们,你贸贸然潜进东佃城才没有发生什么危险。可下一次,换个人、换件事就说不准了,你必须冷静下来,做好部署再行动,一切都要以你自身的安危为重!” 叶婉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她能感受到蔚凌羽对她是发自内心地关切,昨晚更是只身闯到东佃城去,生恐她遇到危险,说不感动那是假的,这世上有几人能为了她连性命都不顾的呢?这样的人她不去珍惜,真是该遭雷劈了。“那你不生我气了罢?” 机会难得,蔚凌羽从未见叶婉这般乖顺过,眼皮微微一动,心中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强自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的脸上出现可疑的红晕,严肃道:“想让我不再生气也容易,你亲我一下。” 叶婉嘴角抽了抽,看来她真是给这家伙好脸色了,他竟得寸进尺起来。眼睛看进蔚凌羽深邃有神的双眸,清楚地看见那里面满满的期盼,心中登时一动,一句“想得美”生生又咽了回去。 等了半晌都不见叶婉有所回应,蔚凌羽有些失落,他们已经定亲了不是么?可她连亲自己一下都不愿意,难道她是根本就不喜欢自己?那她会不会如叶泰所说,随时会抛下自己,再去寻更可心的人来做夫君?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细细密密地发疼。他不敢想象叶婉另嫁他人的画面,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发疯掉。 叶婉从未试过与人那样亲密过,听了这个要求愣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照做?其实她内心里并不反感,只是不知从何而来一种羞涩矜持的情绪,使得她好一会儿动都不敢动一下。直到看见蔚凌羽眼中出现受伤的神采,好像下一秒就要起身逃离了,神智立即回笼,顾不得害羞,赶紧抱过蔚凌羽的脑袋,“吧唧”一口,亲在他如女子般光洁细腻的脸庞上,然后像是被火烫了一下,弹身而起,飞快地扭头奔出书房。跑出好远才放慢了脚步,素手抬起,抚上自己的唇瓣,那上面好似还残留着与蔚凌羽脸庞接触时,一股电流流淌而过的感觉,那一瞬间她浑身都麻酥酥的,腿脚也有些发软,夺路而逃间,带翻了一张椅子她都没有发觉。那样新奇而甜蜜的感觉,叶婉不是不留恋,不是不想继续的,可是要怎么继续她是真的不知道,只有路荒而逃来掩饰自己的羞窘。那些事她听说过,也亲眼见到过,真正轮到自己去做,才发现她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也不知都胡思乱想了些什么,等她回过神儿来,就见几名巡逻过来的阎罗殿成员讶异地看着她,羞得她脸上升起一丝红霞,使劲儿晃了晃脑袋,将某些奇怪的画面甩了出去,忙忙地跑回自己的房间。 呆愣在书房的蔚凌羽也没好到哪里去,叶婉那双柔软湿润的粉唇突然落在他的脸上,顷刻间他好像陷入了泥沼之中,无论怎样挣扎都脱不出身来。犹如被一道细小的闪电劈中,先前那些怀疑、痛心全部被绞碎成渣,随风飘散无踪了。脸上情不自禁浮现出傻兮兮的笑来,蔚凌羽缓缓抬手抚上脸颊,那里的温度好像都有些烫手了呢。叶婉性子向来强硬果断,她心中若是没有自己,定是连敷衍都懒得敷衍,才不会结结实实地亲了自己呢,果然还是他多心了嘛。这一刻,蔚凌羽的心终是放下了,由叶泰的话带来的不良情绪全都跑到爪洼国去了,他是叶婉的父亲没错,但最终要嫁给谁,还不是要看叶婉自己的意愿嘛! 一个小小的吻,搅得这二人整个下午都晕晕乎乎的,蔚凌羽时不时就走神儿,还傻笑,对兵士们的要求也远不如素日那般严苛,大家都是年轻人,兵士们一看就知他有情况,联想起他整个上午都不见踪影,相互之间挤眉弄眼地传递着暧昧的眼神,思想全都跑偏到不知哪儿去了。 叶婉回到房中,叫人打来一盆冷水,痛快地洗了两把冷水脸,然后写下一张草药单子,叫阎罗殿的成员尽快将单子上的东西购置齐全,随后就和衣躺在床上,她昨晚整整一晚没有合眼,很是困倦了,必须抓紧时间休息回来。奈何她辗转反侧的,怎么也睡不着,闭上眼睛,脑中浮现的也是蔚凌羽那张愕然和惊喜交加的脸。猛地扯过锦被,严严实实地将头蒙上,心中默默念叨着:别胡思乱想,快睡觉、快睡觉!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朦朦胧胧睡了过去。 黄雄随着阎罗殿成员去了东佃城,叶婉在朝州城里带着一帮略懂医理的兄弟加班加点地赶制成药;蔚凌羽和李长德依旧没有丝毫松懈地操练兵士,这一切看起来好似与往日没什么不同,蔚凌羽、叶婉等人却是时时提着心。三天时间不长,对他们来说分分秒秒却都带着煎熬,阻塞经脉的成药,一万八千份,一份不少地送往了东佃城,炎麟国的兵士也已经集结完毕,连驻扎在鸡冠岭两侧的杨旭刚和王忠也带着各自手下的兵士赶了来,朝州城中一片肃然,颇有些大战前夕的宁静的意思。 “三位参领不必这样紧张,此战咱们必是兵不血刃。放松点嘛。”叶婉心中多少也是有些忧虑的,但在人前她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本书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七十五章 轻松接手(二) 黄雄在去东佃城的第二天就传回来消息,肯定了叶泰的身份。三位参领兴奋之余心里也有了些底,但在尘埃落定之前,他们还不能完全放下心来,心中也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准备。“长公主话虽如此,咱们也不能大意了。”王忠边说着,边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拭了拭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眼睛不断朝着东佃城的方向张望着。身侧随侍的兵士们不明就里,见王忠等人不停地擦汗只道是天气闷热所致,只有几位参领自己知道,他们的手心里亦全是汗水,着实是太紧张了。若让他们真刀真枪直接上阵杀敌他们也不会如此,偏要这样枕戈待旦地等着一个未知的结果,真真是一种煎熬。 倭国的人力物力一直以来都不甚充裕,城墙、城门远没有炎麟国那么高大,站在朝州城的城头上,实际上也看不出几里地去。叶婉淡然地笑着,也跟着向东佃城那边看着,不多时一个小小的黑点由远及近,叶婉拿了望远镜看去,是阿福。来人是自己人,想来定会有好消息带了罢,蔚凌羽命人开了城门,带了阿福到城楼上,一时间数百双眼睛全都盯在阿福的身上,阿福却当那些目光不存在一般,抱拳匆匆行了一礼,道:“大将军、长公主,老侯爷命属下前来传信,叫咱们火速前往东佃城。” 东佃城发生一场不大不小的内乱,这消息瞒不了倭国多久,趁倭国京都还没有收到消息,派兵去支应东佃城,炎麟国抢先接手城池,守城总要比攻城轻松许多。 叶婉看向蔚凌羽,等他发号施令,蔚凌羽也不嗦, 当下便命荡寇大军全速向着东佃城出发。三位参领领命,“蹬蹬蹬”快步下了城楼,翻身上马,号令兵士们立即开拔。站在城楼上,只见一条长龙由朝州城蜿蜒而出,飞快地向东佃城方向移动着。蔚凌羽让叶婉在后压阵,他也跟着大军,当先一步赶往东佃城。 “怎么回事?你身上哪来的血迹?”叶婉方才就看见了阿福略显破烂的衣衫上尽是血渍,心知叶泰收拢东佃城的计划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顺利。 “中途出了点小意外,老侯爷手臂上受了点轻伤,其他并无大碍,小姐不用担心。”阿福肃沉着脸色,叶婉交给他们的任务主要就是保护叶泰,叶泰却还是受伤了,这让他倍感自责。好在叶泰自己反应够敏捷,仅仅是被刀划破了皮肉,不然他真是没脸来见叶婉了。 “怎么回事?说说。”叶婉眉头紧蹙,抬步下了城楼,叶泰谋划多年的计划,按说应是万无一失的,怎么临了还是出了纰漏? 阿福小跑两步跟在叶婉身侧,替她牵了马,护着她翻身上马,自己也跃上马背,这才大致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叶泰拿到叶婉送去的药丸后,就将药丸化开下在那些必然不会听命于他的兵士的饭菜中,待药效差不多起作用时便调动兵马想要将那些兵士送出东佃城。谁知这时,一个早年就被他收服的参领反水了,欲诛杀叶泰取而代之。此时阎罗殿成员都被叶泰派出去在暗中监控大军,只留了三两个人在身边,那参领寸步不离地跟在叶泰身边,看着他一条接一条的命令传达下去,眼见自己在暗中苦心经营收买来的兵士们就要被赶出东佃城,自己最后的希望就要失去了,当机立断拔出了佩剑。变故突生,阎罗殿那几人离得叶泰并不算太近,救援不及险些出了大事。好在叶泰自己也不是白给的,那参领一反常态地时时跟在自己身边,他就觉蹊跷,一直提着心,敏锐地听到身侧有细微的异响,立即侧身避让,果然下一秒就见眼前闪过一道刺眼的利芒,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不及细思,反手同样刺出一剑,与那参领战在一处。叶泰本身功夫就不是一般二般的好,再加上几名阎罗殿成员马上就上来助拳,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到,那参领就被拿下了。 那参领反水的原因,叶泰并没有细究,只略略一想他就明白了,左不过就是为了一个“利”字。叶泰从没有对任何人透露过他的真实身份,也并没有说推翻森吉千后要自己上位,架不住那些跟着他的人,理所当然认为他会改朝换代,取代了森吉千坐上倭国君主的宝座。如此一来他们这些人就都成了开国功臣,大把的好处指日可待。但他们想不到叶泰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却忽然说要投了炎麟国,那结果可就大大的不同了,炎麟国能给他们的哪能像倭国那样,给他们高官显爵的。大部分还能想得开些,接受了叶泰的说辞,炎麟国富庶,就算投靠到炎麟国只做一个平头百姓,也比在倭国做个王爷日子要轻松自在,况且有他在,他们无论如何也能混上一官半职。事实确如叶泰所说,倭国的生存条件太艰苦了,百姓们不事生产,种植的那点粮食根本不够糊口,大多还要靠渔猎为生,哪怕是皇亲贵族,有渠道偷偷买进粮食,也不见得能日日吃上白米饭,许多的倭国人早就过够了这样的日子,心心念念向往着炎麟国百姓那样更为安逸的生活。偏那参领听不进叶泰的劝说,一心想在倭国称王称霸,竟私下联络了不肯归顺叶泰的兵士们率先起事发难。 人算不如天算,叶泰的真实实力远比他平日表现出来的要高出许多,那参领根本不是对手;而那些被那参领收服的兵士们,竟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全都失去了战斗力,一败涂地是必然的结果。参领被枭首、不听话的兵士也被赶出了东佃城,至此东佃城完全落入了叶泰的手中。 叶婉听完事情的经过,不禁为叶泰捏了把冷汗,若是叶泰出了什么事,她真不知道要如何向林岚交代了。将压阵的任务交托给了阿福,叶婉打马飞速奔向东佃城,不亲眼看到叶泰平安无事,她是不能放下心的。 三个时辰后,炎麟国的兵士,先头部队已经进入到东佃城,城中再度热闹了起来,李长德、王忠和杨旭刚也见到了叶泰,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蔚凌羽是很出色,但比起叶泰来肯定是多有不如,如今有他在荡寇大军中坐镇,他们终于感觉到了高枕无忧的轻松。叶婉奔进城中,找到叶泰,首先查看了他的伤势,见确实只是皮外伤,暗暗舒出一口气,随即招来阎罗殿的成员,询问他们在东佃城外的防御工作。这点小事并不需要叶婉刻意吩咐,倭国的兵士们方一被驱逐出东佃城,他们就在城外布置了与朝州城外一样的地雷阵, 倭国人想要突破这道防御,兵临东佃城下,不付出十万八万兵士的性命,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看着叶婉忙碌的背影,黄雄由衷赞叹道:“叶老弟真真是好福气,有个这么能干的女儿。”其他三位参领也跟着纷纷附和,夸赞起叶婉来。他们这些话并不仅仅是场面话,而是发自内心地赞叹,一开始他们确实都很不看好叶婉,想不到叶婉不声不响,给了他们一个又一个的惊喜,那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换做他们恐怕也做不来。 叶泰淡然一笑,并没有言语,而是瞥了含笑而立的蔚凌羽一眼,道:“几位也甭给我灌**汤了,接下来这仗该如何打,还是要看大将军的本事。”言外之意就是告诉众人,他并无夺权之意。四位参领的想法他都知道,由他来指挥大军固然更加稳妥,但他可不好意思抢未来女婿的风头。按照他的意思,只单独率领那两万多,三万不到的倭国兵士,在旁辅助蔚凌羽的荡寇大军,在必要的时候给蔚凌羽出谋划策一番就是,根本不需要抢去蔚凌羽大将军的名头。在内心里他也是希望蔚凌羽能抓住这个机会建功立业,他可不想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籍籍无名,空有一个诚王世子名头的男人。 四位参领闻言心中一肃,忙对蔚凌羽躬身道:“一切自是由大将军做主。”他们真是被叶泰突然现身的消息冲昏了头,险些忘了蔚凌羽才是荡寇大军真正的领导者。 “几位参领不必如此,叶老侯爷既是小子的前辈,又是长辈,小子有很多事还要老侯爷把关才是。”蔚凌羽一见叶泰是这般态度,心中大喜,他在乎的不是手中那点权利,而是叶泰肯这般,就说明他已经开始接受自己是他女婿的身份,才会甘愿退步来成全自己的功绩。 叶泰满意地颔首,谦逊的年轻人总是更讨人喜欢一点。 东佃城经过一场内乱,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安稳,而炎麟国的皇宫中却久久不能平静下来,蔚谦收到蔚凌羽的密报,要增兵是在他意料之中的,蔚谦也没指望蔚凌羽能凭借那区区十二万兵士就将整个倭国都打下来,接连拿下两座城池却只损失两万不到的人马,已经很让他喜出望外了。让他内心躁动久久不能平静的是密报上的另一条消息:叶泰还健在,现在正潜伏在东佃城,做了知府,随时准备与炎麟国大军汇合。这一消息简直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天大喜讯!叶泰的死,蔚谦放在心中耿耿于怀了许多年,每每想起都唏嘘伤感不已,现下一朝得知好兄弟并没有死,叫他如何不欣喜若狂。这时蔚谦才想明白,在这么多年里,通过各种途径将倭国的堪舆图和一些重要消息传递给他的人是谁。即使被迫隐姓埋名隐于他乡,叶泰还是一心为着炎麟国打算,蔚谦恨不能立时将皇位传给蔚凌云,然后赶赴朝州城,去与叶泰再一次一起并肩作战,杀倭国一个片甲不留!只是蔚凌云还太年轻,没有经过历练,他又实在是放心不下将天下交托给他。 怅然地叹了一口气,蔚谦如今愈发觉得这个皇位是累赘,看来他必须要加强对蔚凌云的培养,尽快让他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来接自己的班了。就这样,再往后的一段时间里,直到坐上皇位的前一天,蔚凌云过上了起早贪黑、比当牛做马还苦的生活。 这天在朝堂上,蔚谦认命赵兴为平倭将军,率领五十万精兵赶赴朝州城前去增援蔚凌羽,助其尽快攻下倭国京都,他并没有公开叶泰还在世的消息,与蔚凌羽、叶婉有志一同地将这个消息瞒下了,朝中不少大臣自是又奋不顾身地跳出来反对,据理力争言道,当初蔚凌羽和叶婉言之凿凿说一定能拿下整个倭国,都已经给了他十二万的人马,任其挥霍,现下又来要兵,简直就是个无底洞,若是这般要拿人去堆,还用得着他蔚凌羽?就是头猪都能打下倭国了。 那些大臣话说得还算委婉,那话中之意却尖刻得紧,诚王难得来上一次朝,竟听那帮老东西如此攻摘自己的儿子,顿时大为光火,他的儿子那般优秀,短短时间就以区区两万人马换来了倭国两座城池,这样前无古人的功绩,到了他们嘴里竟像是天大的过错一般。诚王素来是个好脾气的,现下也隐忍不住,正要出班驳斥,就见蔚让已先他一步站了出去,指着那几位大臣的鼻子喝骂道:“真真是一帮子禄蠹!大将军在外征战,为我炎麟国开疆拓土、捍卫国之尊严,你们却在京中歌舞升平,安享兵士们拿血汗换来的富贵也就罢了,竟还公然反对增兵,是何居心?难道你们要眼睁睁看着荡寇大军因着兵力不足而惜败,尽数陨于异国他乡才觉显出了你们有‘先见之明’?你们这般当真是在为着我炎麟国着想?呸!老不羞的东西!鼠目寸光、整日里尽想着为自个儿划拉好处,何曾有一星半点为国为民的作为?”蔚让跳脚斥骂了那些持反对意见的大臣一通,随后根本不给他们辩驳的机会,怒气冲冲地转头对蔚谦道:“皇上,臣弟坚决支持向朝州城增兵一事,但有人再敢反对,臣弟乞求皇上派人彻查那人是否与倭国有勾连,罢官抄家!” 蔚让这番不留情面的痛骂,引得大臣们一片哗然,相互之间小声地切切自语起来,反对增兵的大臣有很大的私心他们自是知道,但一向默默无闻的蔚让忽然活跃起来,更让他们吃惊,不明白他到朝州城去转了一圈,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蔚让先前确有不臣之心,深知要推翻一国之皇权,手中无兵可用根本做不到,荡寇大军那十二万兵马表面上看是与倭国整个国家的兵力数量相持,但森吉千既然敢屡屡挑衅,说他手中没有隐藏的底牌,有脑子的人都不可能相信。虽然他并不知道确切的消息,还是不遗余力地支持增兵,以保万全,最起码要能护住他的侄儿性命无虞。 蔚谦闻言不住颔首,眼含精芒在群臣中扫视了一圈,事实上现在还坚定不移地反对讨伐倭国行动的大臣已少了一半有余,谁也不是傻子,眼见形势对蔚凌羽越来越有利,他们还不识相地跳出来反对,只能是白白打了自己的嘴。将来此战胜了,自己捞不着好处,可也没有太大的害处不是;若是最后蔚凌羽大败而归,他们再跳出来落井下石不迟,眼下还是老实些罢。只有那些自以为事态还能凭着自己的官声威望扭转过来的大臣们,就是不肯消停。蔚谦冷冷一笑,看来他们竟还想将自己当软柿子捏呢。“查!”仅仅冰冷的一个字,就已经注定了这些人的命运,就算没有查出他们里通外敌,恐怕也跑不了一个丢官罢职。 本书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七十六章 叛变投敌(一) 蔚谦狠起来也是会让人吃不消的,他在朝堂上一发威,那几个唱反调的大臣可遭了秧,当堂就被停了官职,等候清查。这年头做官的,有几个能是真干净的,他们本还妄想着花些银子打点一番,将自家那点儿见不得光的小事遮掩过去也就是了,没想到蔚谦早就防着他们这一手了,指派来负责此事的官员竟是秦G。 秦G的为人谁人不知?最是个刚直不阿的,为官多年半个铜子儿的贿赂都没收受过,若说之前他只是个御史闲差,捞不到什么油水,如今他稳坐户部尚书的位置,守着这样的肥差,家中却依旧是一贫如洗,多少人上门明里暗里地给他送银子,都被他拿大扫帚撵了出去。要不是蔚谦爱惜他,在薪俸之外时常另赏赐些银钱,怕是他一家老小还要吃糠咽菜呢。为官有这样的品行,也难怪秦G会日益受到倚重。 有蔚谦在后撑腰,赵兴隔天就带着五十万精兵火速赶往了朝州城。炎麟国这边小小的水花儿没能掀起多大的波澜,倭国京都却是炸了锅,谁也料想不到东佃城的知府会反水投了炎麟国,将城池拱手让人。尤其是周岩,他对林焱可说是极为看重的,觉得他是个难得的人才,只是因为出身不高,一直被打压,这才限制了他在仕途上的发展,以致时至今日还是个小小知府。周岩曾在森吉千面前为林焱说了不少的好话,有心重用提拔他,想不到这才过去没多久,东佃城竟传出了这样的消息, 不亚于在他的脸上重重抽了一巴掌。 炎麟国全面掌控了东佃城,等于是已经兵临京都城下,除了森吉千,倭国朝堂之上就没有不着慌的,先前接连丢了铁剑山、朝州城,他们还觉得是炎麟国侥幸,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所致,荡寇大军想打到家门口还早呢,这个时候朝臣们才真正担忧起来,他们与炎麟国的大军之间,已经再没有了屏障。 “爱卿们不必如此慌张,炎麟国的人但敢犯我京都一步,朕定要叫他们有来无回!”森吉千还不知道炎麟国已经开始向荡寇大军增兵,以他多年来对炎麟国那帮官员的了解,他们因着各种因素拖后腿是一定的,蔚谦又是个软弱无能的,一时半会儿的他们要面对的只是区区十万大军而已,何足为惧? 森吉千的豪言却并不足以打消朝臣们的顾虑,他们能猜测出森吉千敢说出这话,定是有所依仗,待要想问又不敢,生怕犯了忌讳,不问又觉不踏实,真真是揪心得紧。相国倒是知晓其中因由,但此刻他不但没有信心十足,反倒较之旁人更加忐忑不安,炎麟国的人没有接触时,上到蔚谦,下至百姓贱民,在他眼里都是一群运气好生在了一处富庶之地的蛀虫,稍加接触后,仅一个叶婉就让他的心理烙下了深深的阴影。连他藏在布了机关的暗格中的秘密都能被轻松抄走,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到的?偷眼觑了一眼高踞龙椅之上的森吉千,一个只会耍些阴谋手段的人,玩得过人家么?相国内心无比地沉重,这些日子他将森吉千多年来布下的棋局细细琢磨了一番,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就被炎麟国一一化解、打乱,凭借着他隐藏起来的那五十万大军,真的还能翻盘么?要知道炎麟国中,有十个五十万都不止的人口。 短暂的朝会散后,相国的脚步犹如灌了铅,重如千钧,那些平日里与他关系交好的官员来向他打探消息,他通没有心情理会,敷衍地摆摆手,自顾自离开皇宫,头也不回地登上马车,打道回府。事到如今森吉千竟丝毫没有警醒,还打着不切实际的算盘,让相国对他完全失去了信心,一门心思追随这样的人,他的下场只有一死,不如趁着现在还不算太晚,谋求其他的出路。坐在这个帮着森吉千处理了无数国家大事的书房内,相国打定了主意,狠了狠心提起笔,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书信,着心腹家人悄悄送去了东佃城。 与此同时,周岩丧眉搭眼地步出森吉千的御书房,就在刚刚,散了朝会他就被森吉千唤来,狠狠地斥责他识人不明,为一个脑生反骨的人说了那么多好话,使得他被蒙蔽了双眼,不但饶恕了林焱一切的罪责,还放权给他,致使东佃城轻易就落入了炎麟国的手中。周岩心中很清楚,要不是他还有用,森吉千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当场杀了他。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林焱那样直率的人,怎么可能做出叛国的事情呢?反倒是郭行,一个已经被打上了私通敌国处斩了的人,森吉千竟觉得他是被冤枉了,这就是说他手下的暗卫屈打成招咯?森吉千一定是被气糊涂了,才会说出这般没水准的话!周岩始终相信自己的判断,林焱绝不是一个贪慕荣华富贵的小人,这其中一定有隐情。此刻周岩下定决心,定要潜进东佃城去,找林焱问个清楚。 是夜,东佃城知府衙门中,叶泰刚刚与蔚凌羽、叶婉和四位参领议事完毕,现今倭国京都中隐藏着至少五十万的大军,而他们这边只有十万人,想要攻城,胜算不足三成,是以他们还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死守等待炎麟国增兵。对此,蔚凌羽是苦笑不已,自己上书要求增兵,他相信讲明利害,蔚谦最终会同意;而得知了叶泰还在世的消息,就是什么都不说,蔚谦也定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瞻前顾后,毫不犹豫地派兵增援。因为一次又一次的事实让他笃信叶泰无论如何都能打个大胜仗回去。这就是有经验的老将和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的不同,叶泰本身就比什么都更有说服力。 在心中回味着蔚凌羽纠结的脸色,叶泰含笑推开房门,时不时地与准女婿斗斗法已经成了他的一个乐趣。叶泰准备洗漱一番后便就寝,一只脚刚刚踏进房间,他就敏锐地发觉屋内有生人的气息,暗暗提起了心神,他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从容进到屋内,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顺势不着痕迹地扫视一圈,最后目光锁定在雕花隔窗的帷幔后,他可以确定来人只有一人,心下稍定,悠悠然抿了一口茶,道:“不知是哪位朋友大驾光临?出来罢。” 周岩有能力潜进东佃城的知府衙门,却无法在无人察觉的前提下接近书房五丈之内,权衡再三,他决定到“林焱”的卧房来等他。他脑中想象过数种方式擒下林焱,然后质问他为何要叛国,独独没想到自己还未现身便被他发现了踪迹。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是巧合,还是他一直都低估了此人?不及细想,周岩施施然拨开幔帐,走到叶泰的面前,目中含着复杂的光芒看着他,半晌后低声问道:“你,为何要叛国?” 周岩也曾设想过,林焱会不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或者干脆就是被胁迫的。可是方才,他分明瞧见林焱脸上的笑意是那样的舒畅真实,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能让他那样一个耿直的人做出这等悖逆之事。 叶泰似叹似嘲地笑了笑,洒脱地一撩衣摆坐在春凳上,摇头道:“我,从来都没有做出背叛国家、背叛祖宗的事体。” “你还有脸提祖宗!我实是想不到你竟然会投靠了炎麟国!”周岩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动,他想不通,一个拱手将东佃城送予炎麟国的人,有什么脸说自己没有背叛国家和祖宗! “第一,你我的祖辈,俱是炎麟国人,而且我相信他们大多数人是非常乐意返回炎麟国的…” “但这不能成为你叛国的理由!”周岩是真的很看重林焱这个人才,不然他也不会跟他说这么多废话,早一剑将他砍杀了。 叶泰的话被周岩打断,却不见愠怒,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像是面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招招手示意周岩过来坐下,感慨道:“你看,倭国人还是这般不懂礼数,随便打断旁人的话,真是失礼。”眼见周岩的脸色愈加难看,叶泰抬手拿起一只新的茶杯,斟满水推向他的方向,接着道:“第二,我何时说过我是倭国人?自始至终我都是地地道道的炎麟国人,而且从没有一刻忘记过。”叶泰手握成拳,重重地敲击在自己的胸膛上,脸上是无比庄重而骄傲的神色。 周岩久久无语,叶泰给了他一个最意想不到,也是最合理,同时更是最让他难堪的答案,这个他力保过的人,原来竟是炎麟国的细作!手中长剑出鞘,直指向叶泰,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真相,那么下一刻,就让这个欺骗他、耍弄他的人,下地狱吧! 叶泰无视了周岩的宝剑,依旧淡然无比地品着茶,就在周岩即将动手的前一刻,轻叹一口气,道:“我知道一个悲哀的故事,要听听么?” 周岩的手顿了一顿,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迟疑了,他不得不承认,林焱身上有一种他十分欣赏的气质,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总之让他产生了惜才爱才之心。周岩有一种预感,林焱在这种时刻要说出的“故事”,绝不会简单。反正他现在已是自己放在了案板上的鱼肉,让他多活片刻又如何?虽然心中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告诉自己赶快杀了他,嘴上还是冷冷吐出一字:“说!” “二十多年前,在一个十分偏僻的小村落中,有一户靠捕猎为生的夫妇,他们生活艰苦,却安贫乐道,过着属于自己的小日子,一心想把一双儿女抚育长大,母亲将来要教女儿织布种菜,为她择一老实本分的夫君;父亲教儿子砍柴打猎,然后为他寻上一房贤惠善良的媳妇儿,传宗接代,延续他们的血脉。”叶泰不疾不徐地讲述着,那充满磁性的声音让周岩也跟着慢慢放缓了心神,眼睛虽还紧紧盯着叶泰的一举一动,脑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出了一副他梦想中的画面。 “可是,平静美好的生活在那个男孩仅仅只有一岁大的时候,戛然而止,有一伙强人闯进了这个村落,抢走了夫妇的儿子,并无情地杀害了他的父母和三岁大,还不甚懂事的姐姐。” 周岩蹙眉,果然无论什么事,只要沾上了“可是”就会变得面目全非。他眼前仿佛出现了那样令人揪心的画面,高大强壮的父亲拼命想护住瘦小的妻子和儿女,但他势单力薄,根本敌不过蜂拥着闯进家门的强盗们,他被一刀砍翻在地,临死前还挣扎着回头叫妻子“快逃”。怎么逃?如何逃得掉?身材瘦弱的母亲紧紧将一双儿女护在身后,终究是躲不过命运的魔爪,她被强盗们拉扯着拖开,调戏亵玩,然后杀死,最后连她的一双儿女也没能幸免,女儿被生生砍下了脑袋,儿子“哇哇”大哭着被人抱走了,不知所踪。 叶泰停了片刻,怜悯地看向周岩扭曲的脸,继续道:“好好的四口之家,最后只余那个男孩还活着,他被人带到了深山之中,养至四五岁大后,跟一群与他身世如出一辙的孩子们一起接受训练,多年后他出师离开深山,忠心耿耿地为他的仇人效力,直到如今。”没错,叶泰所讲述的,正是真实地发生在周岩身上的事,这是倭国相国记录下来的,暗卫的由来。 森吉千想要一支完完全全,只忠于他的力量,这些人绝不允许有家人朋友的负累,孤儿就成了最好的选择。倭国民生艰苦,孤儿的数量不少,但因着疾病、饥饿等因素,能存活下来的十不存一,远远不能满足森吉千所要组建的暗卫的规模,没有天然形成的孤儿,他便下令人为制造,只要能成功地组建起暗卫,死多少贱民他都不会心疼。整个倭国都是他的,那些贱民能为他做出贡献牺牲,不是应该感到荣幸么? 本书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七十七章 叛变投敌(二) 叶泰语音轻缓,竟意外地像钢针一样,深深刺入周岩的脑海周岩眼前不断闪现的零碎画面,让他这个自以为心硬如铁的人,也跟着刺痛难当,他恍惚觉得那些画面自己好像不知在什么时候见过,待要细想,却又如烟似雾,抓不到捞不着。直直指向叶泰的剑尖缓缓放下了,周岩心中隐约猜到了叶泰口中的那个男孩是谁,却还想要再确认一番,半晌后艰涩地开口问道:“那个、那个孩子,是谁?” “是你。”叶泰的声音依旧平静如初,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充满了物伤其类的悲悯和伤感,他与那些被掠夺来,培养成暗卫的“孤儿”们一般无二,他们都是被同一个人生生地改变了人生的轨迹,为的仅仅是个人的一己私欲。他的命好,还有与家人团聚的机会,那些暗卫们呢?恐怕此生都无望了。 周岩印证了心中的猜测,可他不愿意相信,那样悲惨的身世,怎么可能是他的?森吉千明明与他说过,他们这些暗卫都是陆续在野地里捡回来的孩子,根本就不知父母是何人。况且这么多年来他深受森吉千的信任,能接触到许多旁人不可及的秘密,从未听到过关于暗卫由来的半点风声,眼前这个男人分明是炎麟国的细作,在倭国也只是个小小知府,他是从何得知这番因由的?周岩头脑渐渐冷静下来,他的思想开始向着叶泰是在拖延时间,以寻生路,才勉强编造出这么一个“故事”的方向倾斜。 “林焱, 你以为编出一篇谎话就可以逃出生天?你太天真了!”周岩目中狠光一闪,提剑朝着叶泰刺去。他是一名暗卫,经历了多少磨难才走到了今天,他不能被一个细作牵着鼻子走了! 剑势如风,锐利的锋芒斜刺而至,叶泰早有防备,双脚用力一蹬,带着身下的春凳急速后退,上好的红木与光洁的石板地面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同时手腕轻微一抖,一道暗黑如墨的光影飞射向周岩的宝剑,只听“铛”的一声,宝剑应声断作两截,紧接着叶泰射出的物事也跟着落在地面,原来是一支梅花镖。 “我并不需要玩什么阴谋诡计,你一样奈何我不得。”叶泰款款站起身来,面上丝毫没有胜利者的骄矜,只是无悲无喜地淡然看着周岩。 仅仅过了一招,周岩就知自己绝不是叶泰的对手,他忽然感到万分的挫败,原来炎麟国一直以来都隐藏得如此之深!叶婉那个小丫头他敌不过,这个不知是何身份的细作,他照样不是对手!“我败了。要杀要剐随意罢。” 此刻的周岩,可以说是万念俱灰,他引以为傲的高手光环,一次又一次被人打碎;他全心全意侍奉效忠的主子,却原来是他的大仇人,在这一刻他的人生观仿佛全数崩塌了。他的心中很明白,叶泰的实力完全足以压倒他,根本没有必要编出那样的谎话来扰乱他的心神,况且他看叶泰的眸光,没有片刻的闪烁,散发出来的是纯然的刚正之气,这样的人,是不屑于玩那些不入流的手段的。 “我从没想过要杀你。”叶泰迈步走到周岩面前,大手重重落在他的肩膀上,沉声道:“回去罢,你可以选择继续助纣为虐;也可以去追寻你的身世。”寻根问祖,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天性,就如同七情六欲,是人力不可磨灭的。倭国的暗卫们从小就被灌输要摒弃其他一切的感情,独留“忠诚”的信念,但显然并不成功,那些人中几乎没有一人如森吉千期望的那样,成为他手中无坚不摧的杀人机器。 “我的身世?要到哪里去寻呢?”周岩苦涩一笑,他了解森吉千,就算他真的做出了这样的事,也绝不会留下任何把柄的。忽地,周岩灰暗的眸光一亮,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然这个炎麟国的细作怎么可能知道如此机密的事情的? 被周岩亮若星辰的眸子直直盯着,叶泰暗叹一口气,道:“此事你去找你们的相国大人罢,我相信以你的手段是可以让他吐出实情的。我告诉你的,想必你也未必会全信罢。” “相国大人?!”周岩双眼蓦地瞪大,难道相国大人也投靠了炎麟国? 周岩眼中的惊疑太过明显,叶泰轻易就读出了其中之意,摇头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们的相国大人似乎有着收集各种机密之事的癖好,不巧他藏在书房暗格中的东西落到了我们的手里。”想到那些从倭国相国的书房中偷出来的东西,叶泰至今还觉不可置信,想不到阎罗殿的人,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他的儿女能训练掌控着这样的一支力量,不知花费了多少辛劳汗水。 周岩的神经已经被震得麻木了,炎麟国的人到底是有多大的本事,相国大人书房中的东西说拿到就能拿到,恐怕森吉千的皇宫,他们也能如入无人之境罢?周岩从小生活在倭国的方寸之地,哪里知道炎麟国有着极其深厚的底蕴。这个国家几千年来的文化、礼教、武功等等的传承,经过一代又一代的不断完善,已经可以说是深不可测,就算是绝顶的天才,苦学上数百年,也不敢说能将之学得通透精深。叶睿晨和叶婉所习武功不可说不高明,但放在江湖中,其实也就算是中流水平的,所幸他们有着旁人没有的穿越优势,才使得他们跻身到了高手的行列中。 周岩昏昏然离开了,此时叶泰却不知,仅仅过了一晚的时间,周岩怀疑过的事情竟成真了。翌日一早,倭国相国使人送出的书信辗转送到了蔚凌羽的手中,蔚凌羽拆开来匆匆看了一遍,转手递给叶婉,笑道:“阿婉真真是虎躯一震,八方来服啊。瞧瞧,连倭国的相国都被你折服,赶着来投诚了。” 叶婉闻言挑眉,给叶泰盛了一碗粥放在桌上晾着,然后接过蔚凌羽递过来的信纸, 扫了两眼便要丢到一边,迟疑片刻又收回来仔细看了一遍,沉吟道:“这倒是一件好事,咱们没有理由将之拒之门外不是么?” 倭国相国的品性,是叶婉所不喜的,他与森吉千一般狂妄自大,现今更是添了贪生怕死、卖主求荣的劣迹。但不可否认他在倭国还是很有威望的,若他真心倒向炎麟国,拿下倭国京都,乃至整个倭国,倒是一个不小的助力。 蔚凌羽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节,会心笑着点点头,方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厅外传来了李长德的大嗓门:“长公主又有什么好事儿了?”四位参领和叶泰一同过来用早膳,李长德爽朗地笑着,转头对叶泰道:“叶兄真真是养了个了不得的好女儿,有长公主在,咱们打起仗来可省了不少事儿呢。” 叶泰含笑摆摆手,不赞同道:“我却觉得女孩儿家就该整日想着穿衣打扮、吃喝游玩,过安逸的生活才好,有这么一身本事,反倒受累了。”与叶婉相处了几日,叶泰愈发疼惜叶婉,虽心中万分不舍让女儿离开自己的身边,还是萌生了让叶婉回京的想法,战场上刀剑无眼,一旦叶婉受伤了,他岂不是更要心疼死。 叶婉知道叶泰的话中之意,先前叶泰已经与她提过一次了,被她含糊了过去,不想今日又重提话头。叶婉起身施礼,待叶泰坐下后也跟着坐了,将方才盛好的粥捧到叶泰面前,岔开话题道:“听说昨晚爹在房中接待了一位不速之客?” 叶泰挑眉,明了叶婉是不愿意接自己这一茬的,便顺着她说道:“是森吉千的暗卫首领周岩,他不忿我‘投靠’炎麟国,想来杀我。” 叶婉轻轻颔首,事情的来龙去脉她都清楚,昨晚阎罗殿的人就向她禀告过了,是以她并不忧心叶泰的安全,反倒有些幸灾乐祸,待周岩查清真相,森吉千怕是就要有麻烦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确实是有一定道理的。 “岳父大人,且看看这个罢,也是一个好消息呢。”蔚凌羽将倭国相国的书信呈给叶泰,虽说炎麟国现今只占据了倭国三座城池,但看这势头,他们离得胜班师仿佛也不远了呢。 四位参领好奇地凑到叶泰跟前,一齐看起了书信,黄雄边看边捻着胡子沉思,李长德却是率先嚷嚷起来道:“倭国相国是个老匹夫,他的鬼话咱们万不可相信,说不准这又是他给咱们挖的坑呢!”掺假的赎银一事,给李长德留下了极其不好的印象,他下意识地就不愿意再信任他了。 此事事关重大,其他三位参领不敢轻易妄言,齐齐将目光转向叶泰,叶泰思虑半晌,道:“我却觉得此事有七分可信。” “哎,叶兄,这、这倭国相国老匹夫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可别上了他的贼当啊!”李长德闻言一愣,好像叶泰眼瞅着就要跌进坑里似的,急得抓耳挠腮的。 森吉千藏着的底牌是被倭国相国泄露的,他要不想因此被森吉千清算,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投靠炎麟国。况且倭国相国那个人的性子,惯会趋利避害,倭国到了如今的地步,已经很难翻盘了,炎麟国明显就是不吞并了它不会罢手,饶是森吉千阴谋诡计耍得再精通,也无法改变倭国所有的兵力加起来,也一样敌不过炎麟国的事实,灭亡只是早晚的事儿,他要跟着森吉千一路走到黑才是奇怪。叶泰娓娓地分析着,心中愈发笃定倭国相国投诚的真实性。 三位参领思忖着连连点头,李长德拧着眉头思索了半晌,也没想出个反驳的理由来,他们固然都明白接受倭国相国投诚可以带来不少的好处,所要担的风险却也不小。 “此事便交给我罢,就算倭国相国真有什么旁的企图,我也自有办法让他乖乖听话。”叶婉邪气地一笑,倭国相国知道的秘密,他们也已经知道了,除了在接手倭国京都时,他可以帮助炎麟国减少一些不大不小的阻力外,实际上他也没什么用处,炎麟国这边的用兵计划和一些核心机密,他是休想接触到的,就是接受了他的投诚,也不存在多大的风险,很不必如此顾虑重重。 蔚凌羽一见叶婉笑得那样诡秘奸诈,就知道她怕是又要出什么坏水儿了,笑道:“不错,此事交给阿婉就是,咱们就不必跟着操心了。” 叶泰轻轻颔首表示同意,随即回过神儿来狠狠瞪了蔚凌羽一眼,这个臭小子,这是要使唤他的女儿呢!真真是个没出息的,看来他还是要对他再严苛点才行了。 两日后的一个晚上,倭国相国呆呆地坐在书房中想着心事,书信已经送出去整整两日了,难道炎麟国根本就是不愿意接受他的投诚么?不然怎么会过去这么久还没有回音儿?在这两天里,他无数次地后悔自己的行为,随后又无数加一次地坚定自己的想法,跟着森吉千已经完全没有出路了,他为什么还要在这棵树上等着吊死? “吱呀”,就在倭国相国心乱如麻,忐忑不已之际,书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闪身进来一个黑衣蒙面人,惊醒了神游天外的相国大人。自从暗格中的东西丢失,相国已经没了兴致命人严防死守着这里,也许是下意识地希望有人前来与他接洽,这两日他更是将书房附近的守卫尽数调开,等了这许久,终于有人来了。 “你、你是什么人?”相国心中是满满的期待,同时又有些恐惧,哆哆嗦嗦地低声喝问道。 “相国大人,久仰了。只是可惜,你这书房的守卫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上次我来时,还要费一番功夫才进得来,今晚却跟在我家后花园一般地轻松自在。”来人正是天机,他悠闲地回身关门,然后踱步到书架的暗格前,屈指弹了弹挡在暗格小门前的几本书,戏谑地看向倭国相国。 本书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七十八章 叛变投敌(三) 这般明显的暗示,倭国相国要是还看不明白,他也混不到今天的地位了。“你是炎麟国的人!”相国目中一凝,他心中已十分的笃定,眼前这人就是潜进自己书房,拿走了他多年来搜集整理记录下来的,那许多倭国机密之人。但看那人外表根本无甚出奇之处,全身包裹着黑衣,连面上也蒙了一块黑巾,只露出一双平静无澜的双眼,相国想象着那黑巾之下的样貌,他相信生着那样一双平常双眸之人,长相也不会出色到哪里去,定是那种扔进人堆里,叫人不会想要看第二眼的人。但就是这样一个人,狠狠揪住了自己的把柄,使得自己为了保命,不得不选择倒向敌方。 “不错,我是炎麟国的人。”天机自顾自寻了一把椅子坐了,抱着手臂淡然地看着倭国相国,好像在自己家一般地自在。 简直是太无礼了!倭国相国咬了咬牙,他身居高位多年,鲜少有人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眼前这个年轻人,在自己面前竟敢如此放肆!待要呵斥,却见天机眸光灼灼,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恍然想起自己的处境,顷刻间好似寒冬腊月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立时就醒过神儿来,暗暗打了个寒颤,勉强挤出些笑意,道:“前两日本官写了封信给你们的荡寇大将军,不知…” 天机呵呵一笑,不再为难戏耍倭国相国,似笑非笑道:“信嘛,大将军是收到了,不过,相国大人总要先拿出点诚意来嘛,不然让咱们如何能信任你呢?”话音方落, 天机看到倭国相国露出的惊诧表情不似作伪,这才明白相国并不是拿不出诚意,而是压根儿就没想到投诚并不是简单地表明一个立场就可以的。 “诚意?本官不是写了书信么,还需要什么才能算得是诚意?”相国的火气有些压抑不住了,他都纡尊降贵地主动与炎麟国接洽了,炎麟国竟还咄咄逼人地来管他要什么见鬼的“诚意”,欺人太甚! 自以为是的人天机见得多了,倭国相国这样的他还是头一次见,看他那神情是真的理所当然认为,他一纸书信,旁人就该无条件地信任他,这让向来处变不惊的天机都颇感无语。施施然站起身,天机深深看了倭国相国一眼,看来相国大人还是没有真正意识到,他身下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神坛已经摇摇欲坠,眼见就要崩塌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因着他的缘故,森吉千的底牌都被炎麟国看在眼里了,这倭国的京都眼见就保不住了,到了如今他竟还想继续站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与他们对话。既然他是这种态度,那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反正倭国相国对于炎麟国的作用也是可有可无的。 那冷飕飕的眼神落在身上,让倭国相国的心头不禁狠狠一震,那样像是看死人一般的冷漠眼神,激得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天机已然转身待要离去,仅仅走出两步远,天机脚步顿了一顿,不待相国得意起来,就听那寒意彻骨的声音传来:“倭国京都城破之日便是你身死之时。要生存还是尊严,你只能二者择其一。”天机不是个多话的人,虽然叶婉并没有说一定要驯服倭国相国,在内心里他是想要将这件事办得漂亮些的,他不希望上面交代给自己的事情有失败的存在。他相信倭国相国那样的人,认清利害后,一定会选择生存,不然他也不会巴巴地送信表示投诚。 果然,倭国相国见天机撂下话儿后就毫不迟疑地往门口的方向走,那一瞬间他的心慌了,他知道森吉千是没有本事守住倭国京都的,他不想死,更加不想为了旁人的雄图霸业陪葬,哪怕是一手提拔了他,他为之效忠多年的君主。“留步、且留步!”相国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小跑上前拉住天机,道:“有话好好说嘛,先别急着走。来来来,坐下说、坐下说。” 这回相国也不介意天机在他面前不够恭敬了,主动拉了他坐下,局促道:“你们想要什么诚意,便直说罢。”他为了活着,也算是豁出去了,就算天机让他取了森吉千的小命做投名状,他怕是也会咬牙应下的。 好在不论是蔚凌羽他们还是天机本人,都没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森吉千是个心思诡诈的人,必然也是个多疑的人,在人身安全方面必是有着重重的防护,想要暗杀他,成本太高,况且就算死了一个森吉千,倭国皇室中还能立刻再推上来一个君王,没必要做那事倍功半的事。拨开相国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天机心安理得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缓缓道:“我听说相国大人最是宝贝你的嫡长孙?” 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让他去刺杀森吉千,给炎麟国当炮灰就好,不过紧接着相国的心又提了起来,此人忽地提起自己的嫡长孙,定不是什么好事。“额,是、是,本官确是对嫡长孙偏疼了些。” 何止是“偏疼些”,倭国相国在他的嫡长孙身上,倾注了比嫡子还要多的心血。那孩子从小就显露出了非凡的天赋,无论是学文还是习武,样样儿比他爹还要强上一筹,在他的眼里,这个大孙子才是延续相国府荣光的最佳人选。毫不夸张的说,他自己的性命和他嫡长孙的性命相比,在他的心里几乎是同样重要的。 “呵呵,相国大人你看,这京都之中已然不甚安稳了,既然你那么‘偏疼’你的嫡长孙,不如将他交给我带走,让我们炎麟国来保护他罢。你放心,就算外边儿天塌地陷呢,咱们也定会保住他的小命的。”天机的语气轻松随意,好像在谈论今晚的月光格外明亮一般。 相国勉强挤出的笑容僵住了,这是要扣押人质呐,扣押的还是他最为疼爱、寄予了厚望的嫡长孙!“这、这,本官的嫡长孙年岁尚幼,淘气得很,怕是会给你们添乱。不如你在本官其他的孙子里面随便挑一个带走罢。” “相国大人当咱们这是在菜市场买大白菜呢, 还带讨价还价的?如此,你就跟你的心头肉一起死罢。”天机冷下了脸,真把他当傻子了,随便推出来的一个孙子,怎比得了心肝儿一样疼宠的孙子有价值?作势就要起身离去,屁股还没有完全离开椅子,就又被相国拉住了。 狠了狠心,相国咬牙应道:“好!就照你说得办,只是你必须保证我孙儿性命无虞,不然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左不过就是与炎麟国绑到一起罢了,这本也是他的目的。天机说得没错,要么一家人一起死,要么就只能赌一把了! “这才对嘛。只要你不出幺蛾子,我便能保证你嫡长孙的安全。”天机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脑中忽地想起叶睿晨与他们说过的一句话,“有容乃大,无欲则刚”,这位相国大人就是因为舍不下自己一条命,才会处处受制。 相国整颗心都揪起来了,起身就要去后院唤嫡长孙过来,天机抬手止住他的动作,道:“不忙,还有一事。” 还有!相国要疯了,这炎麟国的人还有完没完?都已经将他逼到这个份上了,竟还不肯放过他!“还有什么事?!” “相国大人不要这么大火气嘛。来,吃了这个我便带了人离开,不会多耽误相国大人的宝贵时间的。”天机从怀中摸出一只莹白如玉的瓷瓶,拔开瓶塞倒出一颗指甲大小的暗红药丸,捧到倭国相国的面前,道。 倭国相国颊边的肌肉不断抽动,这定是毒药无疑的,他已经答应将嫡长孙当做人质交给炎麟国了,他们竟还要自己服下毒药!吃了这种毒药定然不会立时要了自己的命,但自己要还想活下去,就只能事事听从人家摆布了。 “这、这就不必了吧?”相国心中还有一丝侥幸,怯怯地看向天机,希望他能收回药丸,这么一粒小小的药丸,吓得他腿都有些发软了好么! 天机不为所动,固执地托着药丸,还又往相国的面前凑了凑,表达了他坚决不会改变主意的意思。开什么玩笑,人自私起来,什么妻儿孙子的,只要能多活一时半刻,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 哆嗦着手,在天机不容置喙的目光逼视下,相国无奈地拈起药丸,犹豫再三,慢慢凑到嘴边,眼看就要送进口里了,他忽地又颓然地撂下手,哭丧着脸问道:“这药丸是做什么用的,你总能告诉我一声儿吧?”想想整日要为了这不知是何作用的毒药提心吊胆,相国此时无比地后悔自己生出了投靠炎麟国的想法,早知如此,他还不如想法子带着一家老小,学那个叫包塔的前朝州城的知府,早早溜之大吉呢。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从他送出那封投诚信起,他就已然没了退路。 “放心罢,这不是立时要人命的毒药。”眼见倭国相国悄悄松了一口气,天机坏坏地又加了一句:“这只是没有按时服用解药,就会让你痛不欲生,三天内必会肠穿肚烂而死的慢性毒药罢了。你要敢不听话,我们家小姐心情不好了,可就不会给你解药,你就只能等死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倭国相国在心中暗暗骂娘,恨极了想出这等歹毒主意的人。等等,他说“我们家小姐”?幕后之人是个女子!不知为何,相国的脑中蓦地浮现出叶婉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原来这一切都是她主导的么?脸上浮现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原来他还是小看了那个女子,她准确地抓住了自己的弱点,简简单单使出两招,就将自己死死地攥在了掌心。 “你家小姐,是叶婉?”虽是问句,倭国相国心中已经认定,幕后之人必是叶婉无疑了。一个叶婉已是万分难缠,再来一个这般妖孽的女子,还让不让人活了! “正是。”天机语音平平,眼中的亮光却是那样的耀人眼目,叶婉虽是女子,却半点不比男儿差,让他打心眼里敬佩。 “唉!”相国重重叹了一口气,眼睛一闭将手中的药丸扔进了嘴里,艰难地咽下后,他也算是认命了。打从第一次见到叶婉起,他就没占到过半点便宜,那个女子,真真是他的克星。或许,她也是整个倭国的克星罢。 眼见不错地盯着倭国相国乖乖吞下了药丸,天机很是满意他的识相,眼中刚硬的利芒似乎也软和了不少,笑道:“相国大人果然痛快。还请将令孙请出来罢,我也要回去交差了。” 妥协这种事,多练习几次也就习惯了,事到如今相国更是再生不出反抗的心思,颓然地叫来一名侍女,吩咐她去后院将他的嫡长孙带到书房来。旋即转头向天机问道:“长公主她,可有什么事吩咐我去做?”既然已经掉到了坑里爬不出去,不如多为炎麟国办些事情,增加自己的分量,待将来拿下倭国,说不定还能有些好处落在自己的头上。 “暂时没有。”蒙在黑巾之下的俊脸上浮现出一丝讽笑,森吉千还真是瞎了眼,竟重用这种人做相国,才刚刚归顺炎麟国,就迫不及待地要任务做了,就算没有炎麟国,倭国恐怕也长久不了。 “哦哦,好、好吧。”倭国相国似是看出了天机眼中的轻蔑之色,惊觉自己有些性急了,讪讪地笑了两声,别过头去不说话了。 不多时,侍女领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过来,她不敢贸贸然进门,只低垂着头立在门外回禀道:“老爷,奴婢将长孙少爷带来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罢。乖孙儿快进来。”相国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和煦,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门扉,显见是对那个即将离开自己身边的孙子很是担忧不舍。 本书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世事变迁人难料(一)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走进来一个六七岁的男孩,那男孩身量尚小,却穿着一套大人式样的绿色长衫,一张圆乎乎的脸,还带着可爱的婴儿肥,大概是因为深夜被叫起来,带到相国的书房中有些紧张,小脸儿紧紧绷着,显出几分与他年龄不相称的严肃。那双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很是灵动有神,看到房中有一个打扮怪异的人也只是眸中讶异之色一闪而过,随即便好像天机不存在一般,走到相国面前两步远处站定,恭恭敬敬抱拳施了一礼,道:“孙儿见过祖父。” “好好,乖孩子快过来。”倭国相国此时就像个寻常人家的祖父般,眼中充满了慈爱,探手将那男孩拉到自己跟前,大手抚上那孩子的头顶,和声问道:“这么晚了你都已经歇下了罢?” “回祖父,孙儿还并不曾歇下,方才正在房中练字。”男孩一本正经地回话,虽然相国对他十分疼宠,不知为何他对相国却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相国无奈地笑了笑,他这个孙儿天资极高,但好像天生骨子里就带着疏离,不论是对他还是对父母双亲,都不甚有孺慕之情,小小年纪就是一副大人的样子,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用功是好的,但也要注意身子。”心不在焉地关切了一句,相国不安地瞥了一眼天机,干咳两声道:“现今咱们倭国愈发不甚安稳起来,祖父想把你送到个安全的地方去,你这便跟着这个人走罢。” 男孩闻言眼中似有幽光闪过, 既没有不甘不愿,也没有任何疑问,只淡淡地看了天机一眼,点点头挣开相国拉着他的手,走到天机跟前,胖乎乎的小手抬起抓住天机的手,竟像是迫不及待地要跟着天机走了。 对一个陌生人,还是一个似乎有着不善的陌生人,这孩子竟表现出了比对自己还亲热些的态度,相国心头升起些不快,脑中冒出了一个荒诞的想法,他是不是早就等着这一天了,早就想离开相国府、摆脱相国府?视线对上孙子那单纯懵懂的眼神,相国摇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可能只是因为这孩子太听话罢,方才不正是自己让他跟这个人走的么?摆摆手,相国有些心灰意懒了,他自己的性命都朝不保夕了,哪还有余力再去照管孙子:“你带他走罢,不要让他受了委屈。” 天机侧头看看正歪头好奇打量自己的男孩,直觉这个孩子不简单,果然像传说中那般早慧。轻轻笑了一声,嗓音依旧是冷冰冰的,道:“相国大人不必忧心我们会慢待你的嫡长孙,决定他生死的恰恰是你自己。”说完,将男孩抗在肩头,大踏步出门而去。 眼见着天机离开,被抗在肩头带走的孩子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微微的失落混着茫然,让相国像是脱力了一般,一屁股瘫软在椅上,大手慢慢附在脸上,他现在真不知道在前面等着自己的未来,是福还是祸。 天机扛着男孩从容地离开了相国府,回到落脚点后将他放下,其他阎罗殿成员都围了过来,纷纷问道:“头儿,那个倭国相国还真舍得将他的嫡长孙交给咱们?”不是都说相国对他的嫡长孙爱渝性命么?这么简单就将人交出来了? “舍得舍不得的,人不都在这儿了么?”天机冷冷一笑,拍了近旁那人的脑袋一下,笑骂道:“别跟这儿凑热闹了,都回去睡觉!” 人群轰地一下散了,不知是谁趁乱踢了天机两脚,天机反应很是迅捷,立时反脚胡乱回踢了几下,惹得慢人一步的几人哇哇叫道:“诶哟!头儿你踢错人了,不是我!” “一帮臭小子!”天机嘴上喝骂着,黑巾之下的俊脸上却不由自主地浮起几丝笑来。男孩新奇地看着一帮人闹哄哄地嬉笑打闹,脸上浮现出颇为艳羡的神色,几息之后,厅上便只剩下天机和那男孩,天机拉了他的小手,道:“走罢,今晚你跟着我睡。” 男孩很是乖顺地随着天机来到卧房,天机松开男孩的手,任他打量着房间内的陈设,扯下黑巾,自顾自打了盆水,草草洗了把脸,迟疑一瞬,道:“你要不要也洗洗?”他着实不知道该如何照顾一个孩子,睡前洗脸洗脚总该没错吧? “不必,在相国府时,我已经洗漱过了。”男孩走到床边,自己脱了鞋爬上床,饶有兴趣地看着天机,问道:“你们是炎麟国的人罢?” “哦?你怎么知道?”天机提了水壶,将里面仅是温热的水倒进洗脚的木盆里,端到床榻的对面,面对着男孩坐下开始洗脚。 “我猜的。我还猜到相国大人是把我押给你们做了人质。”男孩眸中满满的尽是嘲讽,相国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了,但凡能得到好处,他连自己的灵魂都是可以出卖的。 天机挑眉,这孩子被陌生人带走,从始至终没有半点惶恐不安,他竟还知道自己是人质,他仅仅只是个六七岁的孩子而已,早慧也早不到这个程度罢?“你离开相国府,似乎并没有不舍?”天机有一搭无一搭地与男孩聊起了天。 “为什么要不舍呢?一群唯利是图的小人罢了,哪里算是我的亲人呢。”男孩眼中阴霾聚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堪的往事,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这个孩子,必定不简单。天机如是想着,可是他想不出来,这么大点儿的一个孩子,就算是在他小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他记得住么? 被天机若有所思的目光注视着,男孩恍然回神,好像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了,转开话题问道:“你会带我去炎麟国么?我可不可以见见你们的那个长公主?” “等明天我会想办法带你去东佃城的。 你为什么要见我家小姐?”现下天机已经不敢将面前这个男孩仅仅当成是个孩子看待了,他发现有那么一瞬间,这孩子的眼中充满了沧桑之感,让他不得不对他警惕起来。 男孩忽地粲然一笑,脸上浮起憧憬之色道:“我听说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子,就很想见见她,看她是不是真有旁人说得那般厉害。”男孩说完,对着天机露出一个调皮的笑,转身扯过床里的锦被,半点不外道地躺下睡了。 天机呆愣愣地看着男孩呼吸渐渐变得均匀,显见是已经睡着了,迷糊地摇了摇头,这些事他琢磨不明白,那就都交给叶婉罢。扯过布巾擦干了脚,将早已凉透的洗脚水泼到屋外的土地上,回身转回屋内关了门,躺在那男孩的身侧,盯着床顶不知在想些什么,不多时也睡了过去。 第二日深夜,天机亲自带着相国的嫡长孙悄悄潜出倭国京都,赶到东佃城知府衙门的时候,天色将将方亮,天机着人给这孩子安排了房间,让他先自去休息。毕竟孩子年岁还小,经过这么长途跋涉的,精神有些不济,显得蔫蔫的。 等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叶婉起床了,听到天机正候在厅中,简单洗漱过了出来,摆摆手示意待要行礼的天机坐下,道:“我还道你还得有几日才能过来。怎么样,事情办成了?” “自是办成了的。”天机挠挠后脑勺,看起来有些憨憨的,神情之中却颇为自得,道:“倭国相国真真是个贪生怕死的,不但将他的嫡长孙作为人质交了出来,小姐给的毒药他也吃下了,生恐属下将他怎么着似的。”若不是怕天机当下就出手结果了他,倭国相国怎肯那般乖乖听话,但凡身边有护卫保护着他,他也许会妥协以嫡长孙为质来安炎麟国的心,但宁可撕破了脸,也绝不可能吞下不明不白的毒药。现下他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不该为了方便将护卫尽数遣开吧。 “嗯,很好。那孩子安置妥当了?”叶婉对于倭国相国是否真心倒向炎麟国,并不十分在意,有他,将来自会少些麻烦,没有他也妨碍不了大局。不过待炎麟国攻破倭国京都,森吉千得知他最为倚重的相国竟早就叛变投敌了,他的脸色想必会很好看罢。想至此叶婉脸嘴边不禁勾起丝丝坏笑,只要是能让森吉千不痛快的事,她都乐意费些功夫去做。 “小姐,属下还有话说。”天机正了正身子,微微向前倾,低声道:“属下发觉倭国京都有大军调动的迹象,咱们这边还是要准备起来,以防敌人偷袭。” “森吉千终于要忍不住了么?”叶婉呵呵笑着,阎罗殿的人在东佃城外布下的地雷阵,她早就盼着倭国人来趟一趟了,转念想到炎麟国的增兵还没有到,叶婉咻忽又收起了笑意,算算脚程,再有个三五日,怎么着也该到了,东佃城中这些兵力,应该是能拖到那个时候的。 天机默默看着叶婉,见她眼神不断变幻,知她已经是心中有数,迟疑半片开口道:“另外,属下发现倭国相国的嫡长孙,与旁的孩子很是不同,他的心智似乎异常早慧,并直言相国府中尽是唯利是图的人,他能离开,竟没有一星半点的舍不得。还向属下问及小姐,很是想见一见小姐的样子。” “哦?竟有这般事?”相国的嫡长孙也就只有六七岁大小罢,难为他倒能看清自己家人的嘴脸。“他现在在哪?我过去看看他。” “属下已让人将他安排在兄弟们居住的院落里了,赶了半宿的路,把他累坏了,想必这会儿正睡着。”天机很是喜欢那孩子的聪明劲儿,把他安置在阎罗殿成员居住的院子里,一方面方便兄弟们帮他照看一二,另一方面也有监视的意思在里面,这孩子有些邪乎,他可不敢有半点的疏忽大意。 “我知道了,待他睡醒了我再过去。”叶婉点点头,道:“也到了早膳的时辰了,一道去吃罢。”阎罗殿的人,尤其是天机他们这些第一第二梯队的成员,经常与叶睿晨、叶婉同桌而食,倒没有觉得拘谨,答应一声就跟着叶婉往前厅去。 此时蔚凌羽、叶泰和四位参领已经坐在桌前,见叶婉过来了,叶泰招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问道:“我听说倭国京都那边有消息送来?”方才叶泰问起叶婉是否已经起床,阎罗殿的人告诉他倭国京都来人了,是以有此一问。 “嗯。天机今早到的,把倭国相国的嫡长孙送了来。”叶婉轻轻颔首,坐到叶泰旁边,端起已经晾了好一会的粥,就这小菜喝了几口。 “噗”,杨旭闻言一偏头,将刚刚刚喝进嘴里的粥全喷了出来,呛得连连咳嗽,不可思议地问道:“你说倭国相国家的嫡长孙,现在在咱们东佃城?”谁人不知倭国相国拿他那个十分天才的嫡长孙当成个心肝宝贝似的,他竟肯让人将他带出京都?! “呵呵,杨参领莫要激动。”天机闲适地伸手抓过一个大肉包子,轻轻咬上一口,顿时肉香满口,满足地眯了眯眼睛,道:“何止是舍出了嫡长孙,他自己不也得乖乖服下我们小姐独家秘制的毒药嘛。这下他是被咱们死死地攥在了手里,想挣脱也是不能了。” 在场之人无不目瞪口呆,木然地将目光转向叶婉,掌控了倭国相国意味着什么?那就是变相地将倭国大半的官员抓在了手中。“长公主真神人也!”黄雄对叶婉竖了竖大拇指,接着“吸溜吸溜”喝起粥来更加起劲了。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夸赞起叶婉,叶婉只是淡淡一笑,蔚凌羽若有所思,道:“各位可不要对倭国相国抱有太大希望,他那种人太靠不住,只能利用,不能重用。最多在咱们攻进倭国京都时,用他来减少些全面掌控京都的阻力便罢,其他的还是不要指望得好。” “不错,咱们还是要提防着他些好。”叶泰颔首,看向蔚凌羽的目光也带了赞赏,这小子是块璞玉,好好雕琢一番,必成大器。 本书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八十章 世事变迁人难料(二) 接收到未来岳父大人赞赏的目光,蔚凌羽故作沉稳地微微颔首,心中有点小小得意,但很快就收敛了起来,这几天他着实是被叶泰折腾得够呛,在他面前他可不敢显现出丝毫的自得之色,不然指不定要额外受什么折磨呢。 叶泰和蔚凌羽的交锋,叶婉自是一清二楚的,她并不打算插手,那是他们二人联系感情的方式。不管她偏帮着谁说话,都很有可能让他二人心中生出芥蒂,反倒坏事。“倭国京都那边似乎有些异动,你们小心着些,莫要措手不及着了道儿。”叶婉三口两口喝下一碗米粥,伸筷又夹了一个包子,对于倭国可能会突袭东佃城一事,她并不十分担心,且不说蔚凌羽不是吃素的,有叶泰坐镇,一般二般的攻势东佃城也可确保无虞,况且还有城外的地雷阵,除非倭国兵士能长了翅膀飞过来,不然眼看着一批接一批地人在爆炸中伤亡惨重,她就不信他们还有胆子往前冲。 四位参领好像对此事早就做到心中有数了,颔首笑道:“森吉千能忍到这个时候,也差不多了。”炎麟国不费一兵一卒又把东佃城也拿下了,下一步就可以直取京都,偏他们按兵不动,让森吉千当杀手锏藏着的五十万大军没了用武之地——森吉千是打着全歼荡寇大军的主意,必不肯轻易让那支军队暴露,他不着急上火才怪了。近几天之内,倭国想必会有小股军队来袭,那也不过是诱他们出城迎战罢了,根本成不了气候。 叶婉见大伙俱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不再多说,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早饭,起身道:“我吃好了,各位慢用。” “阿婉这般着忙,是要做什么去?”蔚凌羽整日被叶泰盯着操练,只有每天早上用膳时能见叶婉一面,今日她却匆匆忙忙吃了饭就走,让他颇有些不舍。 “天机不是将倭国相国的嫡长孙带了来么,据说那是个很有趣的孩子,我去看看。”叶婉淡笑着看向蔚凌羽,她的性子不是那种喜欢腻腻歪歪的,况且待他们成亲后有的是相守的时候,并不急于这一时。 蔚凌羽侧头看了叶泰一眼,现下还不到训练的时辰,他想趁这会儿功夫多跟叶婉呆一会,试探地问道:“我也跟着去了?” 叶泰成日介折腾蔚凌羽还真不是为了刁难他,战场上刀剑无眼,他是希望蔚凌羽学到更多的本事来保命,省得他出了什么事倒惹得自家女儿跟着伤心劳神。这一双小儿女感情深厚他自是乐意看到的,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道:“去罢去罢,今天的训练可不要迟到了,不然有你好看。” “哎。”蔚凌羽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大声应了一声,撂下碗筷拉着叶婉去了。 天机听叶婉说要去看自己带回来的那孩子,本想一道去的,见蔚凌羽跟着去了,起了一半的身子又稳稳地坐了回去,他可不要去做那牛皮灯笼。 清晨的空气最是清新,带着微凉的风,吹在脸上让人觉得格外舒服。蔚凌羽牵着叶婉的手,漫步穿过知府衙门里的小花园,间或相视一笑,足感温馨。叶婉嫩滑的小手触到蔚凌羽愈发粗糙、新生了不少茧子的大手,迟疑片刻,道:“我爹对你那般严厉,你很辛苦罢?” 蔚凌羽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他明白叶婉在心底里是担忧自己怨怪叶泰的,他又不是不懂世事的孩子,怎会那般不知好歹。蔚凌羽心中通透,嘴上却道:“是很辛苦,你也知道,我从小到大从没吃过这样的苦,你说你要如何补偿我?”他装出一副苦巴巴的样子,盘算着想让叶婉再如那日般亲亲他。 叶婉慧眼如炬,一眼就看穿了蔚凌羽那点小心思,抬起素手推开蔚凌羽凑过来的头,轻怒薄嗔道:“上一边去,整日没个正形。” “嘿嘿。”蔚凌羽顺势在叶婉的小手上蹭了两蹭,傻笑不已。光天化日的他也不敢太做歪缠,万一被人瞧见传到了叶泰的耳朵里,怕是他再不许自己与叶婉单独相处了。 叶婉见蔚凌羽那“小生怕怕”的样子,心顿时软了一软,主动挽了蔚凌羽的手臂,轻声漫语道:“待咱们成了亲,我日日陪着你好不好?”叶婉不似古时的女子,一提到婚嫁、情郎的,就羞得连头都不敢抬,她很是大方地与蔚凌羽一起憧憬着未来美好的日子。 蔚凌羽恰就是爱极了叶婉的大方不扭捏,心满意足地连连点头,又摇头严肃道:“日日都在一起可不行,我还得出去赚银子呢,不然拿什么养活你?还有将来咱们有了孩子,吃穿用度的我要给他们最好的,可不能让他们受一星半点的委屈。”叶婉赚钱的能耐是他拍马都赶不上的,但他并不在乎这一点,叶婉赚来的是叶婉的,他靠着自己的本事也完全可以让叶婉一辈子穿金戴银吃喝不愁。 叶婉“噗”地一声笑了,道:“对对对,你要多多地赚银子,然后全都交给我管着,自己可不许私藏,一文钱都不许!” “啊呀,这可坏了,男人家哪能没有点小金库呢?好媳妇儿,多少也得给我留点呢。”蔚凌羽张大了嘴,很是讶异的样子,紧紧捉着叶婉的手不放,好像她不答应了自己,就誓不罢休似的。 叶婉“咯咯”笑得欢快,伸手拧起蔚凌羽的耳朵,声音甜美清脆,佯怒道:“好哇,你竟还想着藏小金库?兜里半个铜子儿都得上交,不然就让你跪搓衣板。” “疼、疼、疼,夫人快快撒手,为夫知道错了,再不敢藏私了!”其实叶婉手上并未用力,蔚凌羽装出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不过是逗叶婉开心罢了。待叶婉放开了他的耳朵,他又涎着脸凑上去道:“一个月怎么也得给我几两银子花花罢?不然为夫拿什么给你买花儿戴呢?” 叶婉挑眉,扬手要打,蔚凌羽见状忙小跑了几步,逃出叶婉的攻击范围,嘀咕道:“啧啧,真是命苦呐,怎么就叫我遇见了个河东狮呢?”瞥见叶婉变了脸色,忙讨好地笑道:“不苦、不苦,我乐意!” 两人一路笑闹着,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位于知府衙门西边的小院,二人收了嬉笑,抬步进院,叶婉对迎上来的阎罗殿成员轻轻颔首,问道:“天机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在哪个房间?” 那少年见到叶婉很是高兴的样子,连忙问好道:“小姐、姑爷早。属下将那孩子安置在了西厢房,请随属下来罢。” 东佃城的知府衙门与朝州城的结构差不多,前衙是知府升堂问案和办公的地方,后衙是住所,别看倭国挺穷,整个衙门占地面积不甚大,后衙内正房、厢房、花园、给衙差仆从居住的小院却是一样不缺。阎罗殿成员一来就选择了靠西边的这间小院,为的是守卫换岗时不吵到居住在正房内的人。 叶婉和蔚凌羽随着少年来到西厢房靠中间的那间屋子,少年道:“小姐,那孩子就安置在这间房间了,方才送了早饭进去,想必这会儿正吃着呢。”天机送那孩子过来时嘱咐过他们,不要苛待了他,一应饭食用度与他们都是一般无二的。 “嗯。你先去忙罢,我们进去看看他。”叶婉点点头,屈指在门扉上轻叩两下,然后推门进去,就见一个生得粉雕玉琢的男孩,穿着一身绿色长衫,更显皮肤白皙,正坐在桌前斯斯文文地喝粥。 男孩放下粥碗,跳下凳子看向来人,丝毫没有见到陌生人的紧张拘束感,扯开小嘴,露出豁牙笑了,脆生生道:“你是炎麟国的长公主?”不知这孩子是不是故意,看也不看一同进屋的蔚凌羽,一双亮闪闪的眼睛只盯着叶婉看。 叶婉扬眉,微微颔首,道:“你吃你的。我听说你想见我?”蔚凌羽和叶婉自顾自坐了,齐刷刷看向那男孩,都觉这样的孩子真是少见。 “嗯。”男孩复又爬上凳子坐了,小声应了一声,端起粥碗又喝了起来。一时间房间里静悄悄的,男孩一看就是个很有教养的孩子,吃饭时很是规矩,极少发出声响,根本不像是生在倭国的。待一小碗粥下肚,男孩将餐具简单归拢了下,悉数放回到餐盘中,方便人来收取,转手端起茶盏略漱了漱口,然后继续看着叶婉,一言不发。 “你有什么想说的,便说罢。”叶婉眉头越皱越紧,面前这个孩子虽说算是个勋贵子弟,到底是与蛮夷无异的倭国人,他竟是这般有礼有节,很难不让她起了疑心。 男孩侧头,第一次拿正眼看向蔚凌羽,道:“我是有话说,但我想单独跟你说。”言外之意就是让蔚凌羽回避咯。 蔚凌羽嘴角抽了抽,这孩子真的只有六七岁大小么?真真是人小鬼大。“罢了,那我就先走啦,反正也差不多到训练的时辰了。”只是个孩子而已,蔚凌羽并不担心他会对叶婉造成什么威胁。看看天光,他也该去接受叶泰的特殊训练了。 叶婉对蔚凌羽勾唇一笑,想想叶泰的手段,她还真有点同情蔚凌羽呢。“快去罢,小心再挨罚。” 蔚凌羽回以一笑,再次瞟了那男孩一眼,利落地起身出门了。叶婉目送蔚凌羽离开,转回头似笑非笑道:“说罢。” 男孩忽地放松下来,挠挠头,笑道:“嘿嘿,其实也没啥,就是想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男孩心中有些纠结,有些话他待要想说,又总是有些顾虑。 “好吧,那你现在看过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叶婉眯眼,作势要起身。男孩一把扑上桌子,拉住了叶婉的袖子,急道:“诶你先别忙着走啊。” “怎么?”叶婉垂眼看看男孩胖乎乎的小手,正死死扯着自己的衣袖不放,脑中飞快地盘算着,这个孩子还真如天机所说,很是不简单呢。 “那个、那个,你不应该先问问我的名字么?”男孩实是还没想好要如何开口,硬是没话找话想先拖住叶婉。 “哦。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周杰伦。”男孩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叶婉,不敢错漏她面上半点的神情变化。 叶婉心中狠狠一震,暗道一声果然,神色不变,疑道:“你不是叫严旭么?怎么又说叫周杰伦呢?” 男孩盯着叶婉看了半晌,见她神色不见异常,似乎有点失望,道:“我是叫严旭,但我希望你以后还是叫我‘唐凯’吧。”他好不容易摆脱了相国府,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回去,不管叶婉是不是穿越者,他都想不如跟着她混,好过不知何时被倭国相国那个道貌岸然的老匹夫给当了炮灰。在他听到的关于叶婉的传闻中,她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自己若是真心为她办事,她应该不会亏待了自己罢。 叶婉心知“唐凯”就是这孩子的本名了,点点头道:“好。”她清楚地看到唐凯眼中盛着满满的失望,他先前定是已经认定了自己同是穿越人士,不会还想跟自己来个“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罢?简直太天真了,她根本不了解此人是何品性,怎么可能轻易就承认交底呢。不过她和叶睿晨身上有着明显的穿越人士的特征,就算她不肯承认,想必他也能看得出来。心中蓦地涌起几分杀机,想要将这份可能的威胁除去,但一对上那双委屈忧伤的眸子,叶婉忽觉自己竟有些狠不下心来,暗暗叹了一口气,果然安逸的生活过久了,她那颗冷硬果决的心变软了许多。算了,再看看罢,若这唐凯是个老实识相的,留他一命又何妨?以她和叶睿晨如今的身份、实力,就算他与旁人说些什么,又有谁肯信他的?不提他现在只是个小孩样子,单说他是倭国相国家的嫡长孙这个不可否认的身份,他的话先就没有了任何的说服力。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接收到未来岳父大人赞赏的目光,蔚凌羽故作沉稳地微微颔首,心中有点小小得意,但很快就收敛了起来,这几天他着实是被叶泰折腾得够呛,在他面前他可不敢显现出丝毫的自得之色,不然指不定要额外受什么折磨呢。 叶泰和蔚凌羽的交锋,叶婉自是一清二楚的,她并不打算插手,那是他们二人联系感情的方式。不管她偏帮着谁说话,都很有可能让他二人心中生出芥蒂,反倒坏事。“倭国京都那边似乎有些异动,你们小心着些,莫要措手不及着了道儿。”叶婉三口两口喝下一碗米粥,伸筷又夹了一个包子,对于倭国可能会突袭东佃城一事,她并不十分担心,且不说蔚凌羽不是吃素的,有叶泰坐镇,一般二般的攻势东佃城也可确保无虞,况且还有城外的地雷阵,除非倭国兵士能长了翅膀飞过来,不然眼看着一批接一批地人在爆炸中伤亡惨重,她就不信他们还有胆子往前冲。 四位参领好像对此事早就做到心中有数了,颔首笑道:“森吉千能忍到这个时候,也差不多了。”炎麟国不费一兵一卒又把东佃城也拿下了,下一步就可以直取京都,偏他们按兵不动,让森吉千当杀手锏藏着的五十万大军没了用武之地——森吉千是打着全歼荡寇大军的主意,必不肯轻易让那支军队暴露,他不着急上火才怪了。近几天之内,倭国想必会有小股军队来袭,那也不过是诱他们出城迎战罢了,根本成不了气候。 叶婉见大伙俱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不再多说,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早饭,起身道:“我吃好了,各位慢用。” “阿婉这般着忙,是要做什么去?”蔚凌羽整日被叶泰盯着操练,只有每天早上用膳时能见叶婉一面,今日她却匆匆忙忙吃了饭就走,让他颇有些不舍。 “天机不是将倭国相国的嫡长孙带了来么,据说那是个很有趣的孩子,我去看看。”叶婉淡笑着看向蔚凌羽,她的性子不是那种喜欢腻腻歪歪的,况且待他们成亲后有的是相守的时候,并不急于这一时。 蔚凌羽侧头看了叶泰一眼,现下还不到训练的时辰,他想趁这会儿功夫多跟叶婉呆一会,试探地问道:“我也跟着去了?” 叶泰成日介折腾蔚凌羽还真不是为了刁难他,战场上刀剑无眼,他是希望蔚凌羽学到更多的本事来保命,省得他出了什么事倒惹得自家女儿跟着伤心劳神。这一双小儿女感情深厚他自是乐意看到的,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道:“去罢去罢,今天的训练可不要迟到了,不然有你好看。” “哎。”蔚凌羽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大声应了一声,撂下碗筷拉着叶婉去了。 天机听叶婉说要去看自己带回来的那孩子,本想一道去的,见蔚凌羽跟着去了,起了一半的身子又稳稳地坐了回去,他可不要去做那牛皮灯笼。 清晨的空气最是清新,带着微凉的风,吹在脸上让人觉得格外舒服。蔚凌羽牵着叶婉的手,漫步穿过知府衙门里的小花园,间或相视一笑,足感温馨。叶婉嫩滑的小手触到蔚凌羽愈发粗糙、新生了不少茧子的大手,迟疑片刻,道:“我爹对你那般严厉,你很辛苦罢?” 蔚凌羽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他明白叶婉在心底里是担忧自己怨怪叶泰的,他又不是不懂世事的孩子,怎会那般不知好歹。蔚凌羽心中通透,嘴上却道:“是很辛苦,你也知道,我从小到大从没吃过这样的苦,你说你要如何补偿我?”他装出一副苦巴巴的样子,盘算着想让叶婉再如那日般亲亲他。 叶婉慧眼如炬,一眼就看穿了蔚凌羽那点小心思,抬起素手推开蔚凌羽凑过来的头,轻怒薄嗔道:“上一边去,整日没个正形。” “嘿嘿。”蔚凌羽顺势在叶婉的小手上蹭了两蹭,傻笑不已。光天化日的他也不敢太做歪缠,万一被人瞧见传到了叶泰的耳朵里,怕是他再不许自己与叶婉单独相处了。 叶婉见蔚凌羽那“小生怕怕”的样子,心顿时软了一软,主动挽了蔚凌羽的手臂,轻声漫语道:“待咱们成了亲,我日日陪着你好不好?”叶婉不似古时的女子,一提到婚嫁、情郎的,就羞得连头都不敢抬,她很是大方地与蔚凌羽一起憧憬着未来美好的日子。 蔚凌羽恰就是爱极了叶婉的大方不扭捏,心满意足地连连点头,又摇头严肃道:“日日都在一起可不行,我还得出去赚银子呢,不然拿什么养活你?还有将来咱们有了孩子,吃穿用度的我要给他们最好的,可不能让他们受一星半点的委屈。”叶婉赚钱的能耐是他拍马都赶不上的,但他并不在乎这一点,叶婉赚来的是叶婉的,他靠着自己的本事也完全可以让叶婉一辈子穿金戴银吃喝不愁。 叶婉“噗”地一声笑了,道:“对对对,你要多多地赚银子,然后全都交给我管着,自己可不许私藏,一文钱都不许!” “啊呀,这可坏了,男人家哪能没有点小金库呢?好媳妇儿,多少也得给我留点呢。”蔚凌羽张大了嘴,很是讶异的样子,紧紧捉着叶婉的手不放,好像她不答应了自己,就誓不罢休似的。 叶婉“咯咯”笑得欢快,伸手拧起蔚凌羽的耳朵,声音甜美清脆,佯怒道:“好哇,你竟还想着藏小金库?兜里半个铜子儿都得上交,不然就让你跪搓衣板。” “疼、疼、疼,夫人快快撒手,为夫知道错了,再不敢藏私了!”其实叶婉手上并未用力,蔚凌羽装出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不过是逗叶婉开心罢了。待叶婉放开了他的耳朵,他又涎着脸凑上去道:“一个月怎么也得给我几两银子花花罢?不然为夫拿什么给你买花儿戴呢?” 叶婉挑眉,扬手要打,蔚凌羽见状忙小跑了几步,逃出叶婉的攻击范围,嘀咕道:“啧啧,真是命苦呐,怎么就叫我遇见了个河东狮呢?”瞥见叶婉变了脸色,忙讨好地笑道:“不苦、不苦,我乐意!” 两人一路笑闹着,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位于知府衙门西边的小院,二人收了嬉笑,抬步进院,叶婉对迎上来的阎罗殿成员轻轻颔首,问道:“天机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在哪个房间?” 那少年见到叶婉很是高兴的样子,连忙问好道:“小姐、姑爷早。属下将那孩子安置在了西厢房,请随属下来罢。” 东佃城的知府衙门与朝州城的结构差不多,前衙是知府升堂问案和办公的地方,后衙是住所,别看倭国挺穷,整个衙门占地面积不甚大,后衙内正房、厢房、花园、给衙差仆从居住的小院却是一样不缺。阎罗殿成员一来就选择了靠西边的这间小院,为的是守卫换岗时不吵到居住在正房内的人。 叶婉和蔚凌羽随着少年来到西厢房靠中间的那间屋子,少年道:“小姐,那孩子就安置在这间房间了,方才送了早饭进去,想必这会儿正吃着呢。”天机送那孩子过来时嘱咐过他们,不要苛待了他,一应饭食用度与他们都是一般无二的。 “嗯。你先去忙罢,我们进去看看他。”叶婉点点头,屈指在门扉上轻叩两下,然后推门进去,就见一个生得粉雕玉琢的男孩,穿着一身绿色长衫,更显皮肤白皙,正坐在桌前斯斯文文地喝粥。 男孩放下粥碗,跳下凳子看向来人,丝毫没有见到陌生人的紧张拘束感,扯开小嘴,露出豁牙笑了,脆生生道:“你是炎麟国的长公主?”不知这孩子是不是故意,看也不看一同进屋的蔚凌羽,一双亮闪闪的眼睛只盯着叶婉看。 叶婉扬眉,微微颔首,道:“你吃你的。我听说你想见我?”蔚凌羽和叶婉自顾自坐了,齐刷刷看向那男孩,都觉这样的孩子真是少见。 “嗯。”男孩复又爬上凳子坐了,小声应了一声,端起粥碗又喝了起来。一时间房间里静悄悄的,男孩一看就是个很有教养的孩子,吃饭时很是规矩,极少发出声响,根本不像是生在倭国的。待一小碗粥下肚,男孩将餐具简单归拢了下,悉数放回到餐盘中,方便人来收取,转手端起茶盏略漱了漱口,然后继续看着叶婉,一言不发。 “你有什么想说的,便说罢。”叶婉眉头越皱越紧,面前这个孩子虽说算是个勋贵子弟,到底是与蛮夷无异的倭国人,他竟是这般有礼有节,很难不让她起了疑心。 男孩侧头,第一次拿正眼看向蔚凌羽,道:“我是有话说,但我想单独跟你说。”言外之意就是让蔚凌羽回避咯。 蔚凌羽嘴角抽了抽,这孩子真的只有六七岁大小么?真真是人小鬼大。“罢了,那我就先走啦,反正也差不多到训练的时辰了。”只是个孩子而已,蔚凌羽并不担心他会对叶婉造成什么威胁。看看天光,他也该去接受叶泰的特殊训练了。 叶婉对蔚凌羽勾唇一笑,想想叶泰的手段,她还真有点同情蔚凌羽呢。“快去罢,小心再挨罚。” 蔚凌羽回以一笑,再次瞟了那男孩一眼,利落地起身出门了。叶婉目送蔚凌羽离开,转回头似笑非笑道:“说罢。” 男孩忽地放松下来,挠挠头,笑道:“嘿嘿,其实也没啥,就是想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男孩心中有些纠结,有些话他待要想说,又总是有些顾虑。 “好吧,那你现在看过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叶婉眯眼,作势要起身。男孩一把扑上桌子,拉住了叶婉的袖子,急道:“诶你先别忙着走啊。” “怎么?”叶婉垂眼看看男孩胖乎乎的小手,正死死扯着自己的衣袖不放,脑中飞快地盘算着,这个孩子还真如天机所说,很是不简单呢。 “那个、那个,你不应该先问问我的名字么?”男孩实是还没想好要如何开口,硬是没话找话想先拖住叶婉。 “哦。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周杰伦。”男孩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叶婉,不敢错漏她面上半点的神情变化。 叶婉心中狠狠一震,暗道一声果然,神色不变,疑道:“你不是叫严旭么?怎么又说叫周杰伦呢?” 男孩盯着叶婉看了半晌,见她神色不见异常,似乎有点失望,道:“我是叫严旭,但我希望你以后还是叫我‘唐凯’吧。”他好不容易摆脱了相国府,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回去,不管叶婉是不是穿越者,他都想不如跟着她混,好过不知何时被倭国相国那个道貌岸然的老匹夫给当了炮灰。在他听到的关于叶婉的传闻中,她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自己若是真心为她办事,她应该不会亏待了自己罢。 叶婉心知“唐凯”就是这孩子的本名了,点点头道:“好。”她清楚地看到唐凯眼中盛着满满的失望,他先前定是已经认定了自己同是穿越人士,不会还想跟自己来个“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罢?简直太天真了,她根本不了解此人是何品性,怎么可能轻易就承认交底呢。不过她和叶睿晨身上有着明显的穿越人士的特征,就算她不肯承认,想必他也能看得出来。心中蓦地涌起几分杀机,想要将这份可能的威胁除去,但一对上那双委屈忧伤的眸子,叶婉忽觉自己竟有些狠不下心来,暗暗叹了一口气,果然安逸的生活过久了,她那颗冷硬果决的心变软了许多。算了,再看看罢,若这唐凯是个老实识相的,留他一命又何妨?以她和叶睿晨如今的身份、实力,就算他与旁人说些什么,又有谁肯信他的?不提他现在只是个小孩样子,单说他是倭国相国家的嫡长孙这个不可否认的身份,他的话先就没有了任何的说服力。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世事变迁人难料(三) 自那日见了唐凯一面后,叶婉再没有去看过他,只叫阎罗殿的成员们密切关注着,事无巨细地向她汇报即可。经过两日的观察,唐凯先前异于常人的聪慧和一些怪异的举动统统不见了,他忽地变得就如一个寻常的孩童般,整日吃吃睡睡玩玩,偶尔有了兴致还会拿了纸笔写写画画,但他那些好似胡乱涂鸦的东西,阎罗殿的人根本看不懂。只是唐凯这般不但没有让叶婉放松对他的提防,反倒更加忌惮起来,如此善于伪装自己的人,一旦得势且与她和叶睿晨作对,绝对会是个十分强劲的对手。 不管怎么说,唐凯现在完全处于阎罗殿成员的掌控之中,一时半会儿作不出什么幺蛾子,叶婉也没有更多的心思去琢磨他了,因为倭国果然不负众望,前来攻打朝州城了。这次森吉千派了一支约三万人的军队,看起来是一个不小的手笔,知道他手底下还有一张更大的底牌的人就不这么想了,蔚凌羽接到斥候的讯息后,沉着地指挥着兵士们上城头,挽弓搭箭严阵以待,然后就与叶泰、叶婉以及四位参领静静地立在城头最高处,默默注视着浩荡而来的敌人们。 炎麟国的兵士们对于倭国的主动出击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紧张,东佃城得来的实在是太容易了,简直就跟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样,这让他们有着强烈的不真实感,也就更加害怕轻易就会失去。一双双眼睛瞪得牛样大,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条迅速移动的长龙,每个人都在悄悄计算着距离,只待敌人进入射程,兵士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射出铺天盖地一般的箭雨,以期可以将敌人死死地阻在城门之外。其实他们大部分人都不明白,为什么大将军没有组织出城迎敌的人手,看倭国兵士来势汹汹的样子,不出城去与他们厮杀,光是站在城头之上放箭,又能射杀掉多少敌人呢?好在叶婉这些日子以来,每隔两日就会抽出一两个时辰的时间给兵士们上“思想政治”课,别的不说,兵士们的纪律性提高了不少,起码已经有了“一切行动听指挥”的意识,虽然人人心中都对蔚凌羽的安排存疑,还是规规矩矩地服从了。转头看向如一杆标枪般,与他们一样屹立在城头之上的叶泰,他已然恢复了原本的样貌,真实身份也不再是个秘密,兵士们心中又有了些底,这样一个传奇式的老将都没有对大将军的安排提出异议,他们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呢? 这一战,不仅仅是让倭国兵士永生难忘的一战,炎麟国的兵士同样久久不能忘怀。就在倭国兵士接近东佃城外五里远时,忽地一声震天的轰响,土块、烟尘伴着铁钉铁片自地里迸射而出,猝不及防瞬间杀伤一片倭国兵士。踩到地雷的兵士被高高弹起,躯体还未落地,断肢已然不知飞到何处、鲜血如大滴大滴的雨点,重重砸在纷乱的土地上,将灰黑的土染做了暗红。还不待人有所反应,接二连三的轰响如爆豆子般连成一片,爆炸声将人耳膜震得“嗡嗡”响,直将兵士们的惨叫哀嚎声都盖过了。 打头的兵士们不知缘由,死的死、重伤的重伤,唬得后面的队伍戛然停住了脚步,爆炸的冲击侵袭着离得稍近的那些兵士,使得他们站立不稳,如滚地葫芦般倒下一片,四下毫无轨迹可循的铁钉铁片肆意地激射而过,身体被擦伤流血都算是好的,更多的是几乎被扎成了个刺猬样,各种不规则形状的异物,带着令人感到分外反感的味道和温度,深深浅浅地嵌在皮肉里,疼痛还是其次,内心极度的恐惧才是更可怕的,往日平静干净的山道上,到处弥漫着混合了血腥和焦臭的刺鼻怪味,让人忍不住疑心,自己是不是陷入到了可怕的阿鼻地狱中。离得远些,没有受到波及的兵士们,他们是想救助那些莫名其妙死去的人的,但一时之间谁也不敢乱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与自己朝夕相对的兄弟们惨死当场。 过了许久,一切的纷乱平息下来,倭国兵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的场景实在是太过血腥残忍了,饶是经过了不知多少次的掠夺厮杀,他们也不禁被那惨象震撼到了,那些前一刻还雄心十足地冲向东佃城的兵士们,活着的没有一个身上不挂彩的,死去的也几乎没有全尸,残肢断臂四下散乱着,犹如一个修罗场。有些人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刺激,踉跄着后退几步,转身奔到左近的草丛中,扶着树干大吐特吐起来。 叶婉纤瘦的身影静静地迎风而立,轻微的和风吹动她的发丝,她却丝毫不觉,透过铜质的望远镜,将倭国兵士的反应全都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丝嘲讽,这些人,竟会为那血腥的景象感到恶心欲呕么?他们残杀手无寸铁的平州百姓的时候,恐怕与此时的心情是大大的不同罢。熟识的人如此凄惨地死去,他们接受不了,平州的那些妇孺孩童,固然与他们素昧平生,可也不一样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么,他们怎么就下得去手!这些人已不能称之为“人”,不过是一群没有人性的畜生,死就死了罢! 炎麟国的兵士们虽没有叶婉那样的望远镜,但也清楚地看到花生粒儿般大小的黑点一个接一个、一批接一批地在爆炸声中飞上天,几息后又重重摔落在地,不必亲眼目睹也能想象出,那些人十之**都没得命在了。怪不得大将军他们对倭国的攻击丝毫不担心,原是因着有这么一着后手。那到底是何种武器?炎麟国一兵一卒都未出,就可对倭国兵士造成这么大的杀伤?阎罗殿成员赶制出的那些地雷、手雷的威力,炎麟国兵士几乎从未见到过,只恍惚听说有这么个厉害东西,他们想不到这秘密武器竟这般逆天。 心中的戾气随着不知不觉加快流动的血液在体内奔腾翻涌,叶婉周身散发出阵阵冷意,简直让人不寒而栗。蔚凌羽最先发觉叶婉有些不对头,侧头看去,那张白皙精致的小脸儿上满是煞气,分外骇人,不及多想,蔚凌羽伸手扯了叶婉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望远镜,大声喝道:“阿婉!” 叶婉猛地被蔚凌羽唤回了神儿,只觉胸口发堵,那口堵住心脉的淤血涌上喉间,又被她狠狠地咽了回去,粗喘了几口气才觉略略好些,对着面露担忧的蔚凌羽和叶泰轻轻笑了一笑,哑着嗓子道:“方才不觉迷了心神,现下已经没事了。”叶婉自来心性坚定,是以修习内功快而顺,她几乎不需要过多地注重这方面的历练,刚刚她看着倭国兵士们的丑态,一时各种思绪涌上心头,不留神内息岔了气,要不是蔚凌羽及时出声打断她的思绪,过不得一盏茶的时间,轻则武功尽废、重则经脉断绝而死。 叶泰忧虑地走到叶婉的身侧,默然无声地捉起她的手,把了半晌脉,知她确实只是内息不稳,稍稍放心,迟疑片刻道:“女孩子家便不要在这边凑热闹了,回知府衙门去好生歇息罢。这边有我们在。” 叶婉白着小脸儿,露出一个倔强的笑,叶泰总是想把她当做娇花儿一样护在羽翼之下,实际上她可是可以遨游九天的雌膺呢。叶婉自以为自己此时的神情爷们极了,殊不知看在叶泰眼中,那虚弱中故作坚强的样子,让他的心都疼得要滴出血来了,他的娇女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磨难,才会养成这样再苦再难都不肯低头的性子?张张嘴半天发不出声来,叶泰喉间仿佛被棉花堵住了,怜爱地拍拍叶婉的肩头,不容置喙地摆摆手,示意她立刻回去。 蔚凌羽这次是妥妥地与叶泰站在一边儿的,偷偷捏了捏叶婉的小手,低声劝道:“阿婉听话,回去罢。你这个样子,勉强在这边撑着,我和岳父大人都安不下心来应对眼前的战局。” 连一向任何事都无条件支持自己的蔚凌羽都这样说了,叶婉无奈地苦笑一下,轻轻颔首,道:“好罢,那我便回去罢。你们定要多加小心。”叶婉心中也很清楚,她留下也无甚用武之地,反倒会使蔚凌羽和叶泰分心。“爹,你务必主意安全昂。” 叶泰欣慰地连连点头,叶婉这般乖顺让他心中很是受用。叶婉转身方要抬步离去,一个兵士跑得气喘吁吁地过来,禀告道:“启禀大将军,朝州城传来消息,平倭将军带着增兵正在赶来的路上,是否派人前去迎接?” “哦?赵将军到了?”蔚凌羽闻讯面上一喜,赵兴率领五十万精兵增援的消息他们都以知道,只是赶到的时间比他们预想的还提前了两天。眼神在四位参领中扫视了一圈,正想指派其中一人出城去迎,就听叶婉插话道:“你们都是有要事在身的,就我一个是个闲人,便是我去罢。” 蔚凌羽与叶泰对视一眼,沉吟道:“你若实在不愿回知府衙门歇息,去迎迎也无妨。”蔚凌羽并不知叶婉方才缘何迷了心神,给她些事情忙活,让她没空儿胡思乱想总是好的,是以略一犹豫,就将此事交给了叶婉。 叶婉下了城头,叫来一名阎罗殿成员,吩咐他去通知军需官,马上着手准备饭食酒水,待平倭将军到了,要给他们接风洗尘。五十万兵士的驻扎地早就划拨了出来,倒是不必叶婉操心,大军到来这第一顿的粮草要提前搬运出来,由大军自己去烹煮,虽说两军要合在一处,粮草不必分什么你我,这第一顿的姿态还是要摆出来的,是个表明拿这些兵士们当自己人的意思。叶婉交代完这一切,牵过马匹打马飞快地奔向东城门,朝着朝州城的方向去了。将将跑出东佃城外七八里地,迎面就遇上了赵兴率领的大军。赵兴眯眼打量那越来越近的几个身影,见为首的正是叶婉,心中很是高兴,驱马快行几步迎上,笑道:“长公主,别来无恙!” “赵将军也是容光焕发啊。”叶婉勒了缰绳,放缓马速,遥遥对着赵兴抱了抱拳,寒暄了一句后,接道:“倭国来犯,大将军此时正在城头指挥兵士们作战,赵将军可不要怪罪咱们失礼才好啊。”前来迎接的只她和几位随从样的人,赵兴自是不会觉得有什么受到慢待轻视的,可跟着他的兵士们可不一定这样想,后一句与其是与赵兴说,还不如说是说给他身后的兵士们听的。 “啊!倭国竟敢前来攻城么?快快,咱们快些前去支援,定要将这帮贼子全都留下!”赵兴带了五十万的精兵来,东佃城中还驻扎有七万多万的大军,管他倭国有多少兵士来攻呢,他们是无论如何也甭想占到便宜。 “不急、不急。赵将军先听我说。”叶婉将此时倭国大军的惨状大略说给赵兴听,笑道:“兄弟们加急赶了这么些时候的路,快些进城去安顿好了,好生吃喝休息才是正经,打仗的事儿却是不忙,往后有的是时候请兄弟们出力,到时建功立业不在话下。”叶婉这番说话,不仅让赵兴心中熨帖,近旁的兵士们也对叶婉的好感大大增加。 大军由赵兴的副将带领,继续全速朝着东佃城行进,赵兴和叶婉却是策马缓行,相互交流着各自的境况。赵兴带来的这五十万精兵俱是赵兴自前次平州一役回京后,蔚谦交给他统辖的,兵士们对他已很是信服。叶婉很是感念蔚谦思虑周到,赵兴与蔚凌羽关系很是不错,合作起来也就更加有默契,不会因着可能会出现的分歧发生矛盾。 “赵将军,东佃城中有一个人已等你多时了,我想你见到他一定会惊掉下巴的。”叶婉神秘地嘿嘿一笑,一夹马腹当先一步飞奔而去。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自那日见了唐凯一面后,叶婉再没有去看过他,只叫阎罗殿的成员们密切关注着,事无巨细地向她汇报即可。经过两日的观察,唐凯先前异于常人的聪慧和一些怪异的举动统统不见了,他忽地变得就如一个寻常的孩童般,整日吃吃睡睡玩玩,偶尔有了兴致还会拿了纸笔写写画画,但他那些好似胡乱涂鸦的东西,阎罗殿的人根本看不懂。只是唐凯这般不但没有让叶婉放松对他的提防,反倒更加忌惮起来,如此善于伪装自己的人,一旦得势且与她和叶睿晨作对,绝对会是个十分强劲的对手。 不管怎么说,唐凯现在完全处于阎罗殿成员的掌控之中,一时半会儿作不出什么幺蛾子,叶婉也没有更多的心思去琢磨他了,因为倭国果然不负众望,前来攻打朝州城了。这次森吉千派了一支约三万人的军队,看起来是一个不小的手笔,知道他手底下还有一张更大的底牌的人就不这么想了,蔚凌羽接到斥候的讯息后,沉着地指挥着兵士们上城头,挽弓搭箭严阵以待,然后就与叶泰、叶婉以及四位参领静静地立在城头最高处,默默注视着浩荡而来的敌人们。 炎麟国的兵士们对于倭国的主动出击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紧张,东佃城得来的实在是太容易了,简直就跟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样,这让他们有着强烈的不真实感,也就更加害怕轻易就会失去。一双双眼睛瞪得牛样大,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条迅速移动的长龙,每个人都在悄悄计算着距离,只待敌人进入射程,兵士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射出铺天盖地一般的箭雨,以期可以将敌人死死地阻在城门之外。其实他们大部分人都不明白,为什么大将军没有组织出城迎敌的人手,看倭国兵士来势汹汹的样子,不出城去与他们厮杀,光是站在城头之上放箭,又能射杀掉多少敌人呢?好在叶婉这些日子以来,每隔两日就会抽出一两个时辰的时间给兵士们上“思想政治”课,别的不说,兵士们的纪律性提高了不少,起码已经有了“一切行动听指挥”的意识,虽然人人心中都对蔚凌羽的安排存疑,还是规规矩矩地服从了。转头看向如一杆标枪般,与他们一样屹立在城头之上的叶泰,他已然恢复了原本的样貌,真实身份也不再是个秘密,兵士们心中又有了些底,这样一个传奇式的老将都没有对大将军的安排提出异议,他们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呢? 这一战,不仅仅是让倭国兵士永生难忘的一战,炎麟国的兵士同样久久不能忘怀。就在倭国兵士接近东佃城外五里远时,忽地一声震天的轰响,土块、烟尘伴着铁钉铁片自地里迸射而出,猝不及防瞬间杀伤一片倭国兵士。踩到地雷的兵士被高高弹起,躯体还未落地,断肢已然不知飞到何处、鲜血如大滴大滴的雨点,重重砸在纷乱的土地上,将灰黑的土染做了暗红。还不待人有所反应,接二连三的轰响如爆豆子般连成一片,爆炸声将人耳膜震得“嗡嗡”响,直将兵士们的惨叫哀嚎声都盖过了。 打头的兵士们不知缘由,死的死、重伤的重伤,唬得后面的队伍戛然停住了脚步,爆炸的冲击侵袭着离得稍近的那些兵士,使得他们站立不稳,如滚地葫芦般倒下一片,四下毫无轨迹可循的铁钉铁片肆意地激射而过,身体被擦伤流血都算是好的,更多的是几乎被扎成了个刺猬样,各种不规则形状的异物,带着令人感到分外反感的味道和温度,深深浅浅地嵌在皮肉里,疼痛还是其次,内心极度的恐惧才是更可怕的,往日平静干净的山道上,到处弥漫着混合了血腥和焦臭的刺鼻怪味,让人忍不住疑心,自己是不是陷入到了可怕的阿鼻地狱中。离得远些,没有受到波及的兵士们,他们是想救助那些莫名其妙死去的人的,但一时之间谁也不敢乱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与自己朝夕相对的兄弟们惨死当场。 过了许久,一切的纷乱平息下来,倭国兵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的场景实在是太过血腥残忍了,饶是经过了不知多少次的掠夺厮杀,他们也不禁被那惨象震撼到了,那些前一刻还雄心十足地冲向东佃城的兵士们,活着的没有一个身上不挂彩的,死去的也几乎没有全尸,残肢断臂四下散乱着,犹如一个修罗场。有些人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刺激,踉跄着后退几步,转身奔到左近的草丛中,扶着树干大吐特吐起来。 叶婉纤瘦的身影静静地迎风而立,轻微的和风吹动她的发丝,她却丝毫不觉,透过铜质的望远镜,将倭国兵士的反应全都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丝嘲讽,这些人,竟会为那血腥的景象感到恶心欲呕么?他们残杀手无寸铁的平州百姓的时候,恐怕与此时的心情是大大的不同罢。熟识的人如此凄惨地死去,他们接受不了,平州的那些妇孺孩童,固然与他们素昧平生,可也不一样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么,他们怎么就下得去手!这些人已不能称之为“人”,不过是一群没有人性的畜生,死就死了罢! 炎麟国的兵士们虽没有叶婉那样的望远镜,但也清楚地看到花生粒儿般大小的黑点一个接一个、一批接一批地在爆炸声中飞上天,几息后又重重摔落在地,不必亲眼目睹也能想象出,那些人十之**都没得命在了。怪不得大将军他们对倭国的攻击丝毫不担心,原是因着有这么一着后手。那到底是何种武器?炎麟国一兵一卒都未出,就可对倭国兵士造成这么大的杀伤?阎罗殿成员赶制出的那些地雷、手雷的威力,炎麟国兵士几乎从未见到过,只恍惚听说有这么个厉害东西,他们想不到这秘密武器竟这般逆天。 心中的戾气随着不知不觉加快流动的血液在体内奔腾翻涌,叶婉周身散发出阵阵冷意,简直让人不寒而栗。蔚凌羽最先发觉叶婉有些不对头,侧头看去,那张白皙精致的小脸儿上满是煞气,分外骇人,不及多想,蔚凌羽伸手扯了叶婉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望远镜,大声喝道:“阿婉!” 叶婉猛地被蔚凌羽唤回了神儿,只觉胸口发堵,那口堵住心脉的淤血涌上喉间,又被她狠狠地咽了回去,粗喘了几口气才觉略略好些,对着面露担忧的蔚凌羽和叶泰轻轻笑了一笑,哑着嗓子道:“方才不觉迷了心神,现下已经没事了。”叶婉自来心性坚定,是以修习内功快而顺,她几乎不需要过多地注重这方面的历练,刚刚她看着倭国兵士们的丑态,一时各种思绪涌上心头,不留神内息岔了气,要不是蔚凌羽及时出声打断她的思绪,过不得一盏茶的时间,轻则武功尽废、重则经脉断绝而死。 叶泰忧虑地走到叶婉的身侧,默然无声地捉起她的手,把了半晌脉,知她确实只是内息不稳,稍稍放心,迟疑片刻道:“女孩子家便不要在这边凑热闹了,回知府衙门去好生歇息罢。这边有我们在。” 叶婉白着小脸儿,露出一个倔强的笑,叶泰总是想把她当做娇花儿一样护在羽翼之下,实际上她可是可以遨游九天的雌膺呢。叶婉自以为自己此时的神情爷们极了,殊不知看在叶泰眼中,那虚弱中故作坚强的样子,让他的心都疼得要滴出血来了,他的娇女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磨难,才会养成这样再苦再难都不肯低头的性子?张张嘴半天发不出声来,叶泰喉间仿佛被棉花堵住了,怜爱地拍拍叶婉的肩头,不容置喙地摆摆手,示意她立刻回去。 蔚凌羽这次是妥妥地与叶泰站在一边儿的,偷偷捏了捏叶婉的小手,低声劝道:“阿婉听话,回去罢。你这个样子,勉强在这边撑着,我和岳父大人都安不下心来应对眼前的战局。” 连一向任何事都无条件支持自己的蔚凌羽都这样说了,叶婉无奈地苦笑一下,轻轻颔首,道:“好罢,那我便回去罢。你们定要多加小心。”叶婉心中也很清楚,她留下也无甚用武之地,反倒会使蔚凌羽和叶泰分心。“爹,你务必主意安全昂。” 叶泰欣慰地连连点头,叶婉这般乖顺让他心中很是受用。叶婉转身方要抬步离去,一个兵士跑得气喘吁吁地过来,禀告道:“启禀大将军,朝州城传来消息,平倭将军带着增兵正在赶来的路上,是否派人前去迎接?” “哦?赵将军到了?”蔚凌羽闻讯面上一喜,赵兴率领五十万精兵增援的消息他们都以知道,只是赶到的时间比他们预想的还提前了两天。眼神在四位参领中扫视了一圈,正想指派其中一人出城去迎,就听叶婉插话道:“你们都是有要事在身的,就我一个是个闲人,便是我去罢。” 蔚凌羽与叶泰对视一眼,沉吟道:“你若实在不愿回知府衙门歇息,去迎迎也无妨。”蔚凌羽并不知叶婉方才缘何迷了心神,给她些事情忙活,让她没空儿胡思乱想总是好的,是以略一犹豫,就将此事交给了叶婉。 叶婉下了城头,叫来一名阎罗殿成员,吩咐他去通知军需官,马上着手准备饭食酒水,待平倭将军到了,要给他们接风洗尘。五十万兵士的驻扎地早就划拨了出来,倒是不必叶婉操心,大军到来这第一顿的粮草要提前搬运出来,由大军自己去烹煮,虽说两军要合在一处,粮草不必分什么你我,这第一顿的姿态还是要摆出来的,是个表明拿这些兵士们当自己人的意思。叶婉交代完这一切,牵过马匹打马飞快地奔向东城门,朝着朝州城的方向去了。将将跑出东佃城外七八里地,迎面就遇上了赵兴率领的大军。赵兴眯眼打量那越来越近的几个身影,见为首的正是叶婉,心中很是高兴,驱马快行几步迎上,笑道:“长公主,别来无恙!” “赵将军也是容光焕发啊。”叶婉勒了缰绳,放缓马速,遥遥对着赵兴抱了抱拳,寒暄了一句后,接道:“倭国来犯,大将军此时正在城头指挥兵士们作战,赵将军可不要怪罪咱们失礼才好啊。”前来迎接的只她和几位随从样的人,赵兴自是不会觉得有什么受到慢待轻视的,可跟着他的兵士们可不一定这样想,后一句与其是与赵兴说,还不如说是说给他身后的兵士们听的。 “啊!倭国竟敢前来攻城么?快快,咱们快些前去支援,定要将这帮贼子全都留下!”赵兴带了五十万的精兵来,东佃城中还驻扎有七万多万的大军,管他倭国有多少兵士来攻呢,他们是无论如何也甭想占到便宜。 “不急、不急。赵将军先听我说。”叶婉将此时倭国大军的惨状大略说给赵兴听,笑道:“兄弟们加急赶了这么些时候的路,快些进城去安顿好了,好生吃喝休息才是正经,打仗的事儿却是不忙,往后有的是时候请兄弟们出力,到时建功立业不在话下。”叶婉这番说话,不仅让赵兴心中熨帖,近旁的兵士们也对叶婉的好感大大增加。 大军由赵兴的副将带领,继续全速朝着东佃城行进,赵兴和叶婉却是策马缓行,相互交流着各自的境况。赵兴带来的这五十万精兵俱是赵兴自前次平州一役回京后,蔚谦交给他统辖的,兵士们对他已很是信服。叶婉很是感念蔚谦思虑周到,赵兴与蔚凌羽关系很是不错,合作起来也就更加有默契,不会因着可能会出现的分歧发生矛盾。 “赵将军,东佃城中有一个人已等你多时了,我想你见到他一定会惊掉下巴的。”叶婉神秘地嘿嘿一笑,一夹马腹当先一步飞奔而去。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世事变迁人难料(四) 赵兴满腹疑窦地看着叶婉欢快地打马飞奔,东佃城中他认得的人着实不少,蔚凌羽和四位参领他都是熟识的,却也没有谁能让他惊掉下巴罢?脑中盘算着,一抖缰绳也追了上去,叶婉口中那人是谁,到了东佃城,一见便知。 六七里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半个多时辰后大军才到达东佃城,彼时东佃城的城门洞开,军需官在城门口已等候多时了,不时朝着朝州城的方向张望着,显得很是焦急。远远瞧见烟尘滚滚,军需官面上一喜,知是大军到了,忙站直了身子,还不忘对随自己一同来迎接的手下道:“来了、来了,都精神点,莫要让新来的兄弟们笑话了去。”往后兵士们如何嬉笑打闹都随他们,这第一次见面可得给人家留下个好印象,他可不想让人家觉得他们都是一帮兵油子,给荡寇大军脸上抹黑。 赵兴和叶婉策马奔进城门,“吁津津”勒了马缰,齐齐翻身下马,军需官迎上前来,抱拳一礼,满含歉意告罪道:“想必这位就是赵将军罢,荡寇大将军他们正在西城楼上指挥兵士们对敌,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这位是荡寇大军的军需官,董武。”叶婉含笑为赵兴做了介绍,今日情况实是特殊,迎接规模确是简陋了些,不过想必赵兴和他带出来的兵士应是不会介怀的。 “诶~董军需官太客气了,自是战事要紧,赵某岂是那般不分轻重之人。劳烦你带兄弟们自去安顿罢,我想去城楼上看看。”赵兴回头喊了副将过来,道:“你带着兄弟们随董军需官过去罢,将军需粮草都清点了交到库中,莫要挑剔生事。”这些兵士都是在京中养尊处优惯了的,赵兴担心他们因着东佃城条件简陋而抱怨,虽说自打自己接手这支军队后很是下了大力气整治了他们一番,已比着之前出息了不少,到底还是嘱咐几句安心些。 “清点军需入库却是不急,兄弟们奔波劳累了这许多时候,快快歇息、埋锅造饭是正经。副将大人请随属下来罢。”董武可不是个老实呆的,人家一来就忙着先点算粮草,可不是显得太没人情味儿了。 赵兴闻言笑呵呵地点点头,显见是对董武的态度很满意,转头对对叶婉道:“长公主,走罢,带我去城头上看看,倭国人恁地胆大,区区三万人就敢来攻!”赵兴语气虽带着些轻蔑,心中却是着实不敢大意的,他也是刀枪剑雨里历练出来的,自是看得出倭国的意图。 西城门之外,倭国兵士遭受到的损失不可谓不大,一下死伤三千多人,士气一落千丈,后面的兵士甚至都不敢再踏前一步,生恐落得与先前惨死的那些兵士一样的下场。这次率军来攻的将领名叫孔奇,是森吉千的亲卫首领,深得森吉千信任倚重,是以这个关键的任务才会落在他的头上。孔奇一路之上都行走在军队的中间位置,就是防着炎麟国这一手,即是如此,他依旧很是倒霉地被四处乱飞的铁片划伤了好几处,气急败坏地胡乱缠裹了伤处,孔奇抽出佩刀跳脚哇哇乱叫着,强令兵士们继续前进,在砍杀了几名不肯服从命令的兵士后,其余人终是抵不过如山军令,战战兢兢地一小步一小步向前移动着。 犹如行走在悬在万丈深渊上的钢丝一般,倭国兵士小心谨慎地试探着前进,整整两盏茶的时间,拢共还没走出去三、四丈远。孔奇见状大为光火,喝骂道:“蠢货!磨磨蹭蹭像个娘们儿似的,都给老子冲、冲、冲!”炎麟国弄得那什么武器确实厉害,但数量绝不会太多,不然往年倭国侵袭平州城时,怎不见他们拿出来对付他们?眼见着兵士们平安无事地蹭过方才那片爆炸过后的焦土,孔奇就断定那种武器只是一次性的罢了,想必前面不会再有这种厉害玩意了,只要他们一口气冲到东佃城墙下,他就不信炎麟国的人还能稳得住,龟缩在城里不出来! 兵士们被孔奇一顿训斥,无不心中暗暗咒骂,但想到走出这么一段距离,没见再有危险,胆子就稍稍大了些,一小队急躁些的兵士一咬牙,奓着胆子大步向前走了几步,旁人见此也纷纷跟上,就在他们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庆幸不已的时候,如噩梦的爆炸声再次毫无预兆地响起了。 与方才别无二致的情形再次上演了,只是换了个地点,换了一批人。爆炸的余波渐渐平息之后,兵士们再不肯听从孔奇的命令,一窝蜂地掉头开始往回跑。让他们真刀真枪地与敌人厮杀那是没得说,生死全凭天意,但这半个敌人的人影儿都没见到,就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他们宁愿死在孔奇的刀下,也不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去探路了。 溃败就在几息之间,饶是孔奇挥舞着佩刀接连又砍杀了十数个兵士,也再控制不住局面了。不知是谁带头,仓皇逃窜间抽冷子举刀砍掉了孔奇的手臂,跟着又有几个兵士落井下石,眨眼的功夫就将孔奇结果在了当场。他们都不想死,但就这般逃回去,也难逃森吉千的惩处,不如将孔奇永远地留在这儿,回去只说炎麟国着实厉害,他们敌不过也就完了。 叶婉带着赵兴上到城楼时,正见倭国兵士乌泱泱地掉头往倭国京都的方向溃逃,那速度比来时快了一倍不止。赵兴来不及与蔚凌羽等人打招呼,直接扑到城头上往远处眺望,待看清此时的形势,哈哈大笑道:“倭国人真真是不济,咱们炎麟国的兵士都还没有出城迎敌,他们倒是先吓破了胆子逃回老窝啦。” 蔚凌羽听到赵兴的声音,收回视线循声望去,笑道:“赵将军这么快就到了,一路很是辛苦罢。” “哪里,这算什么呢,放在十几年前,这点儿路程才哪到哪啊。大将军才是真辛苦,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都不到,就抢下了倭国三处城池,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呐!”赵兴缩回恨不能探到城垛之外的脑袋,开怀畅笑着与蔚凌羽寒暄,眼神飘向蔚凌羽身后,正想与那四位参领也打声招呼,到了嘴边的话却生生卡在了牙关之内,只觉晴天打下一道霹雳,轰击得他脑中“嗡嗡”直响,整个人像是被冰冻住了,呆立在当地想动一下都不能。 叶泰看着赵兴,霎时心头涌上千般滋味,当年自己的这个属下,最是个耿直不会弯弯绕的,如今也学会了与人寒暄说客气话了,曾经那张年轻充满锋芒锐气的脸,经过岁月的侵蚀,些许的风霜中连带少了棱角,变得圆滑许多。这些年他也没少经历世态炎凉罢,叶泰不仅对赵兴感到抱歉,同时也有感激和感动,自己“死”了十来年,赵兴依旧把他当做上峰、兄弟,意外遇上自己的一双儿女,还心甘情愿地对他们千百照顾、万般打算,这番深情厚谊,他真不知该如何回报。 赵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竟看见叶泰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他很肯定那人不是叶睿晨,那种深藏着刚毅硬朗的儒雅,不是叶睿晨所能拥有的,起码十年二十年之内,他是磨砺不出那种独特气质的。赵兴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他不敢,他怕一出声儿,眼前的人就会如鬼魅般飘散不见。艰难地将视线掉转向叶婉、蔚凌羽他们,赵兴希望他们能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虚幻的。 然而无论是叶婉、蔚凌羽,还是那四位多年没见过面的参领们,只是面含高深莫测的笑容回看着他,丝毫没有开口为他释疑的意思。 叶泰见赵兴那副傻样,与年轻时一般无二,都是那般愣头愣脑的,不禁大笑出声,大踏步上前,一把将赵兴扯过来,给了他一个男人间的熊抱。大手重重拍在赵兴的后背,嗓音之中带了些哽咽,道:“赵兴,我没有死。还有,谢谢你!” 赵兴犹自沉浸在不可置信中,他家将军大人居然还活着!粗糙的大手颤巍巍地搭上叶泰的后背,感受到那坚实而带着温度的后背,不敢轻信地又反复摸了几回,终于确定,眼前的叶泰是个活生生的人!不知何时叶泰已经放开了他,赵兴久久回不过神儿来,脑中不断地回响着叶泰的话,激动兴奋之余不禁涌起一阵惭愧,嗫嚅道:“将、将军,标下对不起你!” “嗯?”叶泰不明所以,要说对不起,该是他对不起赵兴才是,都是受他牵连,才使得赵兴这个人才被蹉跎至今。 “当年少爷、小姐流落在外,标下却没能寻找到他们,害他们多吃了许多苦。”赵兴低垂着头,双眼泛红,他顶着萧鸿郎暗地里的打压,寻了叶睿晨兄妹好一些时日,结果却不尽如人意,他们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了半分踪迹,那些年里他每每想起都愧疚得不能自已,直到在平安镇意外遇见了叶睿晨,得知他们兄妹两个俱都平安,心中才略略好过了些。这会儿忽见到叶泰,那种羞愧又鬼使神差地冒了出来,他不知该如何向叶泰赔罪,只好抬手重重地打起自己的耳光来,“啪”的一声脆响过后,待要再打时,却被叶泰拦住了,讶异地抬头,就见叶泰不赞同地看着自己,让他不由自主想起了当年,他办错了事儿时,叶泰也是会这样地看着他,然后罚他站在日头底下反思一个时辰,再跟自己耐心地解说他错在了何处,往后再遇上这般事情,要如何应对。 叶泰牢牢抓着赵兴的手腕,叹了一口气,道:“你这是何必呢?我从没有怪过你,相反,我很感激你,感激你对我的忠心,和对我一双儿女的照拂。”赵兴当年没能寻到叶睿晨兄妹,叶泰是庆幸的,要知道那几年里赵兴可是一直在萧鸿郎的监控之中的,若是他在那时候找到了叶睿晨兄妹,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赵兴死死咬着下唇,勉力不让自己泪洒当场,叶泰忽然出现对他的冲击的确很大,但也不至于让他忘记了现下的场合,他一个大男人,还是个新晋的平倭将军,可不能在兵士们面前丢了脸面。挺了挺胸膛,赵兴像是考了个好成绩,想得到家长夸赞的孩子,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道:“将军,标下现在也是个将军啦,平倭将军。” “好小子!好好干,这些年的委屈和苦楚,你不会白受的!走,咱们到知府衙门,给你和兄弟们接风洗尘。”叶泰大力拍打着赵兴的肩膀,欣慰无比,他手下的人果然是有出息的,他没有看错人。 四位参领笑呵呵地旁观着,对蔚凌羽笑道:“这边眼见是没什么事儿了,大将军先行一步回衙门罢,待确定了倭国人不会杀个回马枪,属下等再回去。” 蔚凌羽颔首,东佃城外那地雷阵爆炸起来的阵仗,就是换了他带着炎麟国的兵士们去经历一遭,怕是也会被吓得裹步,不敢再上前,想必一时半会儿倭国人是不敢再来了,不过到底还是谨慎些好。 那边叶泰和赵兴已经率先下了城楼,他们十几年未见,赵兴更是以为他与叶泰已经是阴阳相隔,此生再无见面之时,肚子里都憋着许多话要说,迫不及待地先走了。叶婉和蔚凌羽相视一笑,也跟着去了。 知府衙门里,军需官早就使人准备了一桌子好酒好菜等着,见叶泰和赵兴进来,忙就要张罗着上菜,赵兴赶紧拦了,道:“不急、不急,方才一时情急,连招呼都忘了与四位参领打一个,这席面还是等他们回来再一道用罢。” “你啊你,何时也学会顾虑起这许多了?”叶泰手指点着赵兴,脸上的笑容舒畅中带了调侃,以前的赵兴,脑筋从不会往这些人情世故上转的,他说了多少回都教不会他,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他自己倒是开了窍。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赵兴满腹疑窦地看着叶婉欢快地打马飞奔,东佃城中他认得的人着实不少,蔚凌羽和四位参领他都是熟识的,却也没有谁能让他惊掉下巴罢?脑中盘算着,一抖缰绳也追了上去,叶婉口中那人是谁,到了东佃城,一见便知。 六七里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半个多时辰后大军才到达东佃城,彼时东佃城的城门洞开,军需官在城门口已等候多时了,不时朝着朝州城的方向张望着,显得很是焦急。远远瞧见烟尘滚滚,军需官面上一喜,知是大军到了,忙站直了身子,还不忘对随自己一同来迎接的手下道:“来了、来了,都精神点,莫要让新来的兄弟们笑话了去。”往后兵士们如何嬉笑打闹都随他们,这第一次见面可得给人家留下个好印象,他可不想让人家觉得他们都是一帮兵油子,给荡寇大军脸上抹黑。 赵兴和叶婉策马奔进城门,“吁津津”勒了马缰,齐齐翻身下马,军需官迎上前来,抱拳一礼,满含歉意告罪道:“想必这位就是赵将军罢,荡寇大将军他们正在西城楼上指挥兵士们对敌,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这位是荡寇大军的军需官,董武。”叶婉含笑为赵兴做了介绍,今日情况实是特殊,迎接规模确是简陋了些,不过想必赵兴和他带出来的兵士应是不会介怀的。 “诶~董军需官太客气了,自是战事要紧,赵某岂是那般不分轻重之人。劳烦你带兄弟们自去安顿罢,我想去城楼上看看。”赵兴回头喊了副将过来,道:“你带着兄弟们随董军需官过去罢,将军需粮草都清点了交到库中,莫要挑剔生事。”这些兵士都是在京中养尊处优惯了的,赵兴担心他们因着东佃城条件简陋而抱怨,虽说自打自己接手这支军队后很是下了大力气整治了他们一番,已比着之前出息了不少,到底还是嘱咐几句安心些。 “清点军需入库却是不急,兄弟们奔波劳累了这许多时候,快快歇息、埋锅造饭是正经。副将大人请随属下来罢。”董武可不是个老实呆的,人家一来就忙着先点算粮草,可不是显得太没人情味儿了。 赵兴闻言笑呵呵地点点头,显见是对董武的态度很满意,转头对对叶婉道:“长公主,走罢,带我去城头上看看,倭国人恁地胆大,区区三万人就敢来攻!”赵兴语气虽带着些轻蔑,心中却是着实不敢大意的,他也是刀枪剑雨里历练出来的,自是看得出倭国的意图。 西城门之外,倭国兵士遭受到的损失不可谓不大,一下死伤三千多人,士气一落千丈,后面的兵士甚至都不敢再踏前一步,生恐落得与先前惨死的那些兵士一样的下场。这次率军来攻的将领名叫孔奇,是森吉千的亲卫首领,深得森吉千信任倚重,是以这个关键的任务才会落在他的头上。孔奇一路之上都行走在军队的中间位置,就是防着炎麟国这一手,即是如此,他依旧很是倒霉地被四处乱飞的铁片划伤了好几处,气急败坏地胡乱缠裹了伤处,孔奇抽出佩刀跳脚哇哇乱叫着,强令兵士们继续前进,在砍杀了几名不肯服从命令的兵士后,其余人终是抵不过如山军令,战战兢兢地一小步一小步向前移动着。 犹如行走在悬在万丈深渊上的钢丝一般,倭国兵士小心谨慎地试探着前进,整整两盏茶的时间,拢共还没走出去三、四丈远。孔奇见状大为光火,喝骂道:“蠢货!磨磨蹭蹭像个娘们儿似的,都给老子冲、冲、冲!”炎麟国弄得那什么武器确实厉害,但数量绝不会太多,不然往年倭国侵袭平州城时,怎不见他们拿出来对付他们?眼见着兵士们平安无事地蹭过方才那片爆炸过后的焦土,孔奇就断定那种武器只是一次性的罢了,想必前面不会再有这种厉害玩意了,只要他们一口气冲到东佃城墙下,他就不信炎麟国的人还能稳得住,龟缩在城里不出来! 兵士们被孔奇一顿训斥,无不心中暗暗咒骂,但想到走出这么一段距离,没见再有危险,胆子就稍稍大了些,一小队急躁些的兵士一咬牙,奓着胆子大步向前走了几步,旁人见此也纷纷跟上,就在他们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庆幸不已的时候,如噩梦的爆炸声再次毫无预兆地响起了。 与方才别无二致的情形再次上演了,只是换了个地点,换了一批人。爆炸的余波渐渐平息之后,兵士们再不肯听从孔奇的命令,一窝蜂地掉头开始往回跑。让他们真刀真枪地与敌人厮杀那是没得说,生死全凭天意,但这半个敌人的人影儿都没见到,就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他们宁愿死在孔奇的刀下,也不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去探路了。 溃败就在几息之间,饶是孔奇挥舞着佩刀接连又砍杀了十数个兵士,也再控制不住局面了。不知是谁带头,仓皇逃窜间抽冷子举刀砍掉了孔奇的手臂,跟着又有几个兵士落井下石,眨眼的功夫就将孔奇结果在了当场。他们都不想死,但就这般逃回去,也难逃森吉千的惩处,不如将孔奇永远地留在这儿,回去只说炎麟国着实厉害,他们敌不过也就完了。 叶婉带着赵兴上到城楼时,正见倭国兵士乌泱泱地掉头往倭国京都的方向溃逃,那速度比来时快了一倍不止。赵兴来不及与蔚凌羽等人打招呼,直接扑到城头上往远处眺望,待看清此时的形势,哈哈大笑道:“倭国人真真是不济,咱们炎麟国的兵士都还没有出城迎敌,他们倒是先吓破了胆子逃回老窝啦。” 蔚凌羽听到赵兴的声音,收回视线循声望去,笑道:“赵将军这么快就到了,一路很是辛苦罢。” “哪里,这算什么呢,放在十几年前,这点儿路程才哪到哪啊。大将军才是真辛苦,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都不到,就抢下了倭国三处城池,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呐!”赵兴缩回恨不能探到城垛之外的脑袋,开怀畅笑着与蔚凌羽寒暄,眼神飘向蔚凌羽身后,正想与那四位参领也打声招呼,到了嘴边的话却生生卡在了牙关之内,只觉晴天打下一道霹雳,轰击得他脑中“嗡嗡”直响,整个人像是被冰冻住了,呆立在当地想动一下都不能。 叶泰看着赵兴,霎时心头涌上千般滋味,当年自己的这个属下,最是个耿直不会弯弯绕的,如今也学会了与人寒暄说客气话了,曾经那张年轻充满锋芒锐气的脸,经过岁月的侵蚀,些许的风霜中连带少了棱角,变得圆滑许多。这些年他也没少经历世态炎凉罢,叶泰不仅对赵兴感到抱歉,同时也有感激和感动,自己“死”了十来年,赵兴依旧把他当做上峰、兄弟,意外遇上自己的一双儿女,还心甘情愿地对他们千百照顾、万般打算,这番深情厚谊,他真不知该如何回报。 赵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竟看见叶泰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他很肯定那人不是叶睿晨,那种深藏着刚毅硬朗的儒雅,不是叶睿晨所能拥有的,起码十年二十年之内,他是磨砺不出那种独特气质的。赵兴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他不敢,他怕一出声儿,眼前的人就会如鬼魅般飘散不见。艰难地将视线掉转向叶婉、蔚凌羽他们,赵兴希望他们能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虚幻的。 然而无论是叶婉、蔚凌羽,还是那四位多年没见过面的参领们,只是面含高深莫测的笑容回看着他,丝毫没有开口为他释疑的意思。 叶泰见赵兴那副傻样,与年轻时一般无二,都是那般愣头愣脑的,不禁大笑出声,大踏步上前,一把将赵兴扯过来,给了他一个男人间的熊抱。大手重重拍在赵兴的后背,嗓音之中带了些哽咽,道:“赵兴,我没有死。还有,谢谢你!” 赵兴犹自沉浸在不可置信中,他家将军大人居然还活着!粗糙的大手颤巍巍地搭上叶泰的后背,感受到那坚实而带着温度的后背,不敢轻信地又反复摸了几回,终于确定,眼前的叶泰是个活生生的人!不知何时叶泰已经放开了他,赵兴久久回不过神儿来,脑中不断地回响着叶泰的话,激动兴奋之余不禁涌起一阵惭愧,嗫嚅道:“将、将军,标下对不起你!” “嗯?”叶泰不明所以,要说对不起,该是他对不起赵兴才是,都是受他牵连,才使得赵兴这个人才被蹉跎至今。 “当年少爷、小姐流落在外,标下却没能寻找到他们,害他们多吃了许多苦。”赵兴低垂着头,双眼泛红,他顶着萧鸿郎暗地里的打压,寻了叶睿晨兄妹好一些时日,结果却不尽如人意,他们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了半分踪迹,那些年里他每每想起都愧疚得不能自已,直到在平安镇意外遇见了叶睿晨,得知他们兄妹两个俱都平安,心中才略略好过了些。这会儿忽见到叶泰,那种羞愧又鬼使神差地冒了出来,他不知该如何向叶泰赔罪,只好抬手重重地打起自己的耳光来,“啪”的一声脆响过后,待要再打时,却被叶泰拦住了,讶异地抬头,就见叶泰不赞同地看着自己,让他不由自主想起了当年,他办错了事儿时,叶泰也是会这样地看着他,然后罚他站在日头底下反思一个时辰,再跟自己耐心地解说他错在了何处,往后再遇上这般事情,要如何应对。 叶泰牢牢抓着赵兴的手腕,叹了一口气,道:“你这是何必呢?我从没有怪过你,相反,我很感激你,感激你对我的忠心,和对我一双儿女的照拂。”赵兴当年没能寻到叶睿晨兄妹,叶泰是庆幸的,要知道那几年里赵兴可是一直在萧鸿郎的监控之中的,若是他在那时候找到了叶睿晨兄妹,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赵兴死死咬着下唇,勉力不让自己泪洒当场,叶泰忽然出现对他的冲击的确很大,但也不至于让他忘记了现下的场合,他一个大男人,还是个新晋的平倭将军,可不能在兵士们面前丢了脸面。挺了挺胸膛,赵兴像是考了个好成绩,想得到家长夸赞的孩子,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道:“将军,标下现在也是个将军啦,平倭将军。” “好小子!好好干,这些年的委屈和苦楚,你不会白受的!走,咱们到知府衙门,给你和兄弟们接风洗尘。”叶泰大力拍打着赵兴的肩膀,欣慰无比,他手下的人果然是有出息的,他没有看错人。 四位参领笑呵呵地旁观着,对蔚凌羽笑道:“这边眼见是没什么事儿了,大将军先行一步回衙门罢,待确定了倭国人不会杀个回马枪,属下等再回去。” 蔚凌羽颔首,东佃城外那地雷阵爆炸起来的阵仗,就是换了他带着炎麟国的兵士们去经历一遭,怕是也会被吓得裹步,不敢再上前,想必一时半会儿倭国人是不敢再来了,不过到底还是谨慎些好。 那边叶泰和赵兴已经率先下了城楼,他们十几年未见,赵兴更是以为他与叶泰已经是阴阳相隔,此生再无见面之时,肚子里都憋着许多话要说,迫不及待地先走了。叶婉和蔚凌羽相视一笑,也跟着去了。 知府衙门里,军需官早就使人准备了一桌子好酒好菜等着,见叶泰和赵兴进来,忙就要张罗着上菜,赵兴赶紧拦了,道:“不急、不急,方才一时情急,连招呼都忘了与四位参领打一个,这席面还是等他们回来再一道用罢。” “你啊你,何时也学会顾虑起这许多了?”叶泰手指点着赵兴,脸上的笑容舒畅中带了调侃,以前的赵兴,脑筋从不会往这些人情世故上转的,他说了多少回都教不会他,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他自己倒是开了窍。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世事变迁人难料(五) 赵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道:“不顾虑些不行呐,打好关系才好办事嘛。”这么些年赵兴学到的最实际的东西就是要处理好人际关系,不然他没权没势没后台的,仅是当着一个风雨飘摇随时都有可能被一撸到底的小官,就是他手底下的一个衙差都能把他为难得抓耳挠腮,叫苦不迭。这也是吃了多少暗亏才学会的呢。叶泰闻言微微颔首,他在倭国做了这些年的小小知县,深知底层小吏的难处,上有官职大的官员压着管着,下有衙差捕快瞒着哄着,战战兢兢不敢有一点儿的大意放松,生恐被人取代了去,使之多年的努力一夕之间付诸流水。 叶泰和赵兴二人各自唏嘘,叙说着各自这些年经历的世事坎坷,茶水喝了有三四盏,四位参领才一齐回来,一进门黄雄就兴高采烈道:“好家伙!你们知道倭国留下了多少人么?”第一次大规模使用地雷手雷还是在铁剑山一役,那次四位参领中只有李长德是目睹了手雷的威力的,这回倒是不怎么感到惊奇了,反倒是一向老成持重的黄雄,查看了倭国人留下的残局后,兴奋得什么似的,饶是他已经把地雷手雷想象得很是厉害了,却也没想到它的杀伤力会这么大——仅仅是“轰轰轰”两阵巨响,粗粗清点下来倭国就留下了近五千人,这还是没算上重伤来不及跑的。炎麟国手中有了这等利器,倭国还算个啥啊。 “呵,听黄老这意思,这次倭国的损失怕是不小罢?”赵兴上到城楼上张望时,只恍惚瞧见倭国兵士溃逃时的狼狈,先前的场景并未得见,他实是拿不准倭国的损失到底有多少。 黄雄举起右手比了比,心中有些小遗憾,这要是炎麟国兵士事先埋伏在那附近,待倭国兵士被骇破了胆溃逃时冲出来,还不跟砍瓜切菜一般将他们那三万人都留下。不过眼下的战果已然很是不错了,没有损失一兵一卒就灭了倭国五千多兵士,也不算亏了。 “五百?”赵兴试探着问道,见黄雄等几位参领高深莫测地含笑摇头,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道:“五千?!” “对喽!死伤起码有五千多人。”黄雄捻着胡子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一仗他看得着实过瘾,恨不能往后这种仗越多越好。 “天爷呐!五千人就这么交代了?”赵兴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往脑袋里冲,他跟着叶泰大仗小仗也算是没少打,像这样的,一方半个人儿都不出,就将对方那么些兵力留下的仗,还真是从没经历过。 “哈哈哈哈,得了,别摆出那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快快入席罢。”其实叶泰的心中也不平静,只是面上勉强还维持得住云淡风轻的风范,拍拍赵兴的肩膀,延请大伙入席坐了。 四位参领此时才注意到,餐桌上的餐具摆放十分的干净整齐,一应菜肴一道都无,知是在等着他们,王忠赧然道:“嗨,这是怎么话儿说的,赵将军千里迢迢地赶了来,这接风宴反倒叫咱们几个耽误了,真真是让我们几个感到抱歉得紧。”话虽如此说,四位参领心中还是很舒坦的,赵兴论资历比他们几个任何一个都低着不少,如今却一跃当上了将军,比他们的品级还高了两级,但人家并没有因此就膨胀起来,对他们还是那般尊敬。到底是叶泰手下出来的人,品性真真是不错。 众人坐定,蔚凌羽蹙眉道:“赵将军的两位副将怕是还不知道咱们在这边设宴罢?我这就使人去请。”话音方落,董武带着那两个长相粗犷,一看就十分孔武有力的副将进来,连连请罪道:“大将军恕罪,实是属下忙昏了头,通知两位副将大人晚了些个。都是属下的过失,请大将军降罪!”董武诚惶诚恐地请罪,那两名副将见他态度诚恳,并不是有意留难他们,心中便释然,他们到达东佃城比预计早了两日,使他很有些措手不及;方才他又亲自指挥安顿大军的住处、帮着埋锅造饭,这边还要准备宴席,确实是忙乱了些,有所疏忽也是有情可原。 “罢了、罢了,今儿是个好日子,且只给你记下五军棍,下次敢再犯,便两罪并罚。”蔚凌羽思忖片刻,只是将董武的一时疏忽之过轻轻放过,免得第一天就让荡寇大军和平倭大军之间生了嫌隙。 两位副将听到蔚凌羽对董武的处罚不轻不重,心中也松了一口气,纷纷抱拳躬身道:“此事倒也不能全怪到董军需官身上,实是要安顿咱们整整五十万人马,难怪会忙中出错。索性也不是什么大事。” “嗯,此话很对。咱们虽是两支队伍,那还不都是一家人嘛,不必计较那细枝末节的小事。你们两个快快入座,我与你们介绍介绍。”赵兴一拍大腿爽朗地笑了几声,连连招手示意两位副将入座,手掌上翻指向叶泰道:“这位将军的大名想必你们都是如雷贯耳的,他就是本将军的老将军,叶泰。” “哐当”,两位副将屁股刚刚沾到末座的椅上,还不待坐稳当了,就听到了如此惊悚的消息,差点没齐齐出溜到桌子底下去。 “呵呵,惊不惊喜?还敢不敢动?”叶婉对叶泰抛去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甭管谁见了自家老爹,第一个念头都是见了鬼了,这两个副将亦是如此,忍不住出言调侃了一句。 两位副将撑着身子坐正,叶婉的话虽是在调侃他们,他们两个却也不敢不理会,尴尬地笑笑,如坐针毡般勉强扯出丝笑意连连点头道:“惊喜,太惊喜了!”是惊大于喜好不好!不是说叶泰叶老侯爷故去多年了么,怎么又活生生地冒出来了?好在现下是青天白日的,叶泰的影子也清晰地映在墙上,不然他们还真以为遇见鬼了。 “阿婉又调皮了。”叶泰板起脸来假意训斥了叶婉一句,还当旁人看不到他眼中那满溢的宠溺呢,转头对那两名副将道:“阿婉这丫头与你们说笑呢,莫要紧张,放松些嘛。今儿个这宴席可是专门为你们设的,你们才是主角。” 两位副将挤出一个苦笑,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实是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不由自主将视线移向赵兴,希望他能为他们解答一二。 “唉,莫说是你们两个,就连我现下还当是在梦中呢。”赵兴仰头看向屋顶,感慨地将方才叶泰对他说过的前因后果又转述了一遍,末了道:“叶老侯爷在那样的境况下,还时时刻刻想着炎麟国,咱们更要好好打仗,尽快灭了这小小倭国!” 两位副将听着赵兴的讲述,心中忽地涌起千般热血,偷眼看了一下叶泰,见他脸颊上一道寸长的伤疤,更衬得他英武不凡,敬佩之情顿生,一人道:“叶老侯爷大义,确是我等楷模。” “不提什么楷模不楷模的了,来来来,咱们喝酒!”叶泰对那些虚名早已不甚在意,只希望尽快打完了仗,好回家与家人们团聚。想到自家儿子还陷在倭国京都内,他真是恨不得立刻带兵杀上门去。 这一顿饭吃得众人皆尽尽欢,相互之间很快就熟络起来,酒酣耳热之际,赵兴来了兴头,酣畅淋漓地将叶泰当年的光辉事迹如数家珍地念叨了一遍,好在他醉意不深,不该说的一句都没提,举着酒杯对那两位副将道:“我赵兴这辈子,最大的幸事就是能跟随了将军,此生无憾、此生无憾呐!”说着,遥敬了叶泰,一口将酒饮尽。在座之人都瞧见了他眼圈微微泛红,可见他情之真、意之切了。 “我叶泰这辈子能有你赵兴这个兄弟,同样此生无憾。”叶泰亦是举杯满饮了,轻轻拍拍赵兴的手臂,关切道:“你们赶路着实辛苦,这酒要喝什么时候不行,快快用饭罢,然后回去好生歇息。” 东佃城的生活条件照炎麟国差着不是一星半点,好在叶婉使阎罗殿隔上三五日就运送些鸡鸭猪羊和各种青菜过来,这一桌席面倒还整治得不赖。大伙吃得酒足饭饱后便各自散去,赵兴由两位副将扶着,脚步有些踉跄地去住处休息,蔚凌羽、叶泰和四位参领则是去到书房议事。倭国此番又吃了一个大亏,森吉千指不定如何气急败坏呢,东佃城的防御更是不能松懈了。 不知何时天有些阴沉下来,不多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又过得一会儿小雨转成了中雨,叶婉望向窗外,笑道:“这雨来得还真是时候,想必这样的天气,倭国是不会有什么行动的了。”雨天作战双方都是占不到便宜的,森吉千手中的兵士再多,应是也不会舍得这般挥霍。 “不能大意了,该防的还是要防。”蔚凌羽摇头,并不赞同叶婉的说法,森吉千那样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在他们手上吃了亏,不时时刻刻想着疯狂报复才怪,他可不是个大度的人。 蔚凌羽想得没错,此时森吉千确实快要被气炸了,他派出去三万人,只回来两万五不到,还搭上了他极为信任倚重的亲卫首领,最可气的是,遭受到了这么大的损失,他们竟连炎麟国兵士的人影儿都没见到,更别提将他们引出城来了。他此时已经顾不得思考炎麟国到底是如何做到这般的,立即下令召集众官员进宫议事。 森吉千黑沉着脸坐在龙椅上,看着匆匆赶来,衣裳都被淋湿了的文官武将们,半晌才沉声开口道:“今日朕派了三万人前去东佃城诱敌,却遭受了莫大的损失,这是朕之耻辱,更是倭国之耻辱!此辱不洗,简直国将不国!”顿了一顿,森吉千阴沉的双眸扫视殿下官员一圈,又道:“朕欲再派兵前去东佃城,誓要与炎麟国决一死战,众位将领可有谁请缨?”森吉千不知道炎麟国的增兵已然到了东佃城,他就是想抢在可以预见的那批增兵到达之前,先将荡寇大军吃掉。 殿下一片静默无声,几位武将俱是垂头颦眉不语,他们真是不知森吉千是怎么想的,刚刚在东佃城吃了大亏,又是在这样的雨天里,森吉千竟还不死心要再派兵前去,莫不是被气疯了罢。他们的消息也算是灵通的,自是已经知道了溃败回来的兵士们都经历了什么,怎么可能还嫌命长去送死呢? “竟没有人请缨么?”森吉千有些不悦,这帮家伙向他伸手要粮饷时怎么都那么痛快?这会儿用上他们的时候倒是一个个成了缩头乌龟了!“郭将军,你去如何?” 这个郭将军正是郭行的父亲,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的儿子通敌的,那根本就是个没好处的事,自己的儿子怎么可能那么傻,做出那种事呢?可是森吉千不管这些,到底是屈打成招斩了郭行,是以他与森吉千之间已然有了嫌隙,不,应该说在很久以前森吉千就开始防备他们郭家了,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还站在森吉千这边呢?郭将军略一沉吟,道:“回禀国主,犬子新丧,老夫骤然遭受如此沉重的打击,身子骨颇感不适,此番来朝会都是勉强,恐怕是没有余力再领兵出征了。” 森吉千一咽,郭将军的儿子可不就是他下令斩首的嘛,自己也真是糊涂了,忘了这茬儿,这郭将军不记恨他这个杀子之仇就不错了,还想指望他继续为自己卖命,真真是痴心妄想了。阴鸷就盯了郭将军几眼,森吉千正盘算着如何找个借口将他手中的兵权夺下,就听相国的声音响起:“国主,老臣以为,这般的天气实是不适宜出兵,待得天晴雨歇再作打算不迟。” 相国明知倭国是斗不过炎麟国的,况且自己现下已经投靠了那边,自是要在适当的时候为炎麟国做些事情,哪怕就如现下,为炎麟国拖延些时间也好,以此证明自己并非是无用的。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赵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道:“不顾虑些不行呐,打好关系才好办事嘛。”这么些年赵兴学到的最实际的东西就是要处理好人际关系,不然他没权没势没后台的,仅是当着一个风雨飘摇随时都有可能被一撸到底的小官,就是他手底下的一个衙差都能把他为难得抓耳挠腮,叫苦不迭。这也是吃了多少暗亏才学会的呢。叶泰闻言微微颔首,他在倭国做了这些年的小小知县,深知底层小吏的难处,上有官职大的官员压着管着,下有衙差捕快瞒着哄着,战战兢兢不敢有一点儿的大意放松,生恐被人取代了去,使之多年的努力一夕之间付诸流水。 叶泰和赵兴二人各自唏嘘,叙说着各自这些年经历的世事坎坷,茶水喝了有三四盏,四位参领才一齐回来,一进门黄雄就兴高采烈道:“好家伙!你们知道倭国留下了多少人么?”第一次大规模使用地雷手雷还是在铁剑山一役,那次四位参领中只有李长德是目睹了手雷的威力的,这回倒是不怎么感到惊奇了,反倒是一向老成持重的黄雄,查看了倭国人留下的残局后,兴奋得什么似的,饶是他已经把地雷手雷想象得很是厉害了,却也没想到它的杀伤力会这么大——仅仅是“轰轰轰”两阵巨响,粗粗清点下来倭国就留下了近五千人,这还是没算上重伤来不及跑的。炎麟国手中有了这等利器,倭国还算个啥啊。 “呵,听黄老这意思,这次倭国的损失怕是不小罢?”赵兴上到城楼上张望时,只恍惚瞧见倭国兵士溃逃时的狼狈,先前的场景并未得见,他实是拿不准倭国的损失到底有多少。 黄雄举起右手比了比,心中有些小遗憾,这要是炎麟国兵士事先埋伏在那附近,待倭国兵士被骇破了胆溃逃时冲出来,还不跟砍瓜切菜一般将他们那三万人都留下。不过眼下的战果已然很是不错了,没有损失一兵一卒就灭了倭国五千多兵士,也不算亏了。 “五百?”赵兴试探着问道,见黄雄等几位参领高深莫测地含笑摇头,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道:“五千?!” “对喽!死伤起码有五千多人。”黄雄捻着胡子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一仗他看得着实过瘾,恨不能往后这种仗越多越好。 “天爷呐!五千人就这么交代了?”赵兴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往脑袋里冲,他跟着叶泰大仗小仗也算是没少打,像这样的,一方半个人儿都不出,就将对方那么些兵力留下的仗,还真是从没经历过。 “哈哈哈哈,得了,别摆出那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快快入席罢。”其实叶泰的心中也不平静,只是面上勉强还维持得住云淡风轻的风范,拍拍赵兴的肩膀,延请大伙入席坐了。 四位参领此时才注意到,餐桌上的餐具摆放十分的干净整齐,一应菜肴一道都无,知是在等着他们,王忠赧然道:“嗨,这是怎么话儿说的,赵将军千里迢迢地赶了来,这接风宴反倒叫咱们几个耽误了,真真是让我们几个感到抱歉得紧。”话虽如此说,四位参领心中还是很舒坦的,赵兴论资历比他们几个任何一个都低着不少,如今却一跃当上了将军,比他们的品级还高了两级,但人家并没有因此就膨胀起来,对他们还是那般尊敬。到底是叶泰手下出来的人,品性真真是不错。 众人坐定,蔚凌羽蹙眉道:“赵将军的两位副将怕是还不知道咱们在这边设宴罢?我这就使人去请。”话音方落,董武带着那两个长相粗犷,一看就十分孔武有力的副将进来,连连请罪道:“大将军恕罪,实是属下忙昏了头,通知两位副将大人晚了些个。都是属下的过失,请大将军降罪!”董武诚惶诚恐地请罪,那两名副将见他态度诚恳,并不是有意留难他们,心中便释然,他们到达东佃城比预计早了两日,使他很有些措手不及;方才他又亲自指挥安顿大军的住处、帮着埋锅造饭,这边还要准备宴席,确实是忙乱了些,有所疏忽也是有情可原。 “罢了、罢了,今儿是个好日子,且只给你记下五军棍,下次敢再犯,便两罪并罚。”蔚凌羽思忖片刻,只是将董武的一时疏忽之过轻轻放过,免得第一天就让荡寇大军和平倭大军之间生了嫌隙。 两位副将听到蔚凌羽对董武的处罚不轻不重,心中也松了一口气,纷纷抱拳躬身道:“此事倒也不能全怪到董军需官身上,实是要安顿咱们整整五十万人马,难怪会忙中出错。索性也不是什么大事。” “嗯,此话很对。咱们虽是两支队伍,那还不都是一家人嘛,不必计较那细枝末节的小事。你们两个快快入座,我与你们介绍介绍。”赵兴一拍大腿爽朗地笑了几声,连连招手示意两位副将入座,手掌上翻指向叶泰道:“这位将军的大名想必你们都是如雷贯耳的,他就是本将军的老将军,叶泰。” “哐当”,两位副将屁股刚刚沾到末座的椅上,还不待坐稳当了,就听到了如此惊悚的消息,差点没齐齐出溜到桌子底下去。 “呵呵,惊不惊喜?还敢不敢动?”叶婉对叶泰抛去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甭管谁见了自家老爹,第一个念头都是见了鬼了,这两个副将亦是如此,忍不住出言调侃了一句。 两位副将撑着身子坐正,叶婉的话虽是在调侃他们,他们两个却也不敢不理会,尴尬地笑笑,如坐针毡般勉强扯出丝笑意连连点头道:“惊喜,太惊喜了!”是惊大于喜好不好!不是说叶泰叶老侯爷故去多年了么,怎么又活生生地冒出来了?好在现下是青天白日的,叶泰的影子也清晰地映在墙上,不然他们还真以为遇见鬼了。 “阿婉又调皮了。”叶泰板起脸来假意训斥了叶婉一句,还当旁人看不到他眼中那满溢的宠溺呢,转头对那两名副将道:“阿婉这丫头与你们说笑呢,莫要紧张,放松些嘛。今儿个这宴席可是专门为你们设的,你们才是主角。” 两位副将挤出一个苦笑,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实是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不由自主将视线移向赵兴,希望他能为他们解答一二。 “唉,莫说是你们两个,就连我现下还当是在梦中呢。”赵兴仰头看向屋顶,感慨地将方才叶泰对他说过的前因后果又转述了一遍,末了道:“叶老侯爷在那样的境况下,还时时刻刻想着炎麟国,咱们更要好好打仗,尽快灭了这小小倭国!” 两位副将听着赵兴的讲述,心中忽地涌起千般热血,偷眼看了一下叶泰,见他脸颊上一道寸长的伤疤,更衬得他英武不凡,敬佩之情顿生,一人道:“叶老侯爷大义,确是我等楷模。” “不提什么楷模不楷模的了,来来来,咱们喝酒!”叶泰对那些虚名早已不甚在意,只希望尽快打完了仗,好回家与家人们团聚。想到自家儿子还陷在倭国京都内,他真是恨不得立刻带兵杀上门去。 这一顿饭吃得众人皆尽尽欢,相互之间很快就熟络起来,酒酣耳热之际,赵兴来了兴头,酣畅淋漓地将叶泰当年的光辉事迹如数家珍地念叨了一遍,好在他醉意不深,不该说的一句都没提,举着酒杯对那两位副将道:“我赵兴这辈子,最大的幸事就是能跟随了将军,此生无憾、此生无憾呐!”说着,遥敬了叶泰,一口将酒饮尽。在座之人都瞧见了他眼圈微微泛红,可见他情之真、意之切了。 “我叶泰这辈子能有你赵兴这个兄弟,同样此生无憾。”叶泰亦是举杯满饮了,轻轻拍拍赵兴的手臂,关切道:“你们赶路着实辛苦,这酒要喝什么时候不行,快快用饭罢,然后回去好生歇息。” 东佃城的生活条件照炎麟国差着不是一星半点,好在叶婉使阎罗殿隔上三五日就运送些鸡鸭猪羊和各种青菜过来,这一桌席面倒还整治得不赖。大伙吃得酒足饭饱后便各自散去,赵兴由两位副将扶着,脚步有些踉跄地去住处休息,蔚凌羽、叶泰和四位参领则是去到书房议事。倭国此番又吃了一个大亏,森吉千指不定如何气急败坏呢,东佃城的防御更是不能松懈了。 不知何时天有些阴沉下来,不多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又过得一会儿小雨转成了中雨,叶婉望向窗外,笑道:“这雨来得还真是时候,想必这样的天气,倭国是不会有什么行动的了。”雨天作战双方都是占不到便宜的,森吉千手中的兵士再多,应是也不会舍得这般挥霍。 “不能大意了,该防的还是要防。”蔚凌羽摇头,并不赞同叶婉的说法,森吉千那样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在他们手上吃了亏,不时时刻刻想着疯狂报复才怪,他可不是个大度的人。 蔚凌羽想得没错,此时森吉千确实快要被气炸了,他派出去三万人,只回来两万五不到,还搭上了他极为信任倚重的亲卫首领,最可气的是,遭受到了这么大的损失,他们竟连炎麟国兵士的人影儿都没见到,更别提将他们引出城来了。他此时已经顾不得思考炎麟国到底是如何做到这般的,立即下令召集众官员进宫议事。 森吉千黑沉着脸坐在龙椅上,看着匆匆赶来,衣裳都被淋湿了的文官武将们,半晌才沉声开口道:“今日朕派了三万人前去东佃城诱敌,却遭受了莫大的损失,这是朕之耻辱,更是倭国之耻辱!此辱不洗,简直国将不国!”顿了一顿,森吉千阴沉的双眸扫视殿下官员一圈,又道:“朕欲再派兵前去东佃城,誓要与炎麟国决一死战,众位将领可有谁请缨?”森吉千不知道炎麟国的增兵已然到了东佃城,他就是想抢在可以预见的那批增兵到达之前,先将荡寇大军吃掉。 殿下一片静默无声,几位武将俱是垂头颦眉不语,他们真是不知森吉千是怎么想的,刚刚在东佃城吃了大亏,又是在这样的雨天里,森吉千竟还不死心要再派兵前去,莫不是被气疯了罢。他们的消息也算是灵通的,自是已经知道了溃败回来的兵士们都经历了什么,怎么可能还嫌命长去送死呢? “竟没有人请缨么?”森吉千有些不悦,这帮家伙向他伸手要粮饷时怎么都那么痛快?这会儿用上他们的时候倒是一个个成了缩头乌龟了!“郭将军,你去如何?” 这个郭将军正是郭行的父亲,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的儿子通敌的,那根本就是个没好处的事,自己的儿子怎么可能那么傻,做出那种事呢?可是森吉千不管这些,到底是屈打成招斩了郭行,是以他与森吉千之间已然有了嫌隙,不,应该说在很久以前森吉千就开始防备他们郭家了,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还站在森吉千这边呢?郭将军略一沉吟,道:“回禀国主,犬子新丧,老夫骤然遭受如此沉重的打击,身子骨颇感不适,此番来朝会都是勉强,恐怕是没有余力再领兵出征了。” 森吉千一咽,郭将军的儿子可不就是他下令斩首的嘛,自己也真是糊涂了,忘了这茬儿,这郭将军不记恨他这个杀子之仇就不错了,还想指望他继续为自己卖命,真真是痴心妄想了。阴鸷就盯了郭将军几眼,森吉千正盘算着如何找个借口将他手中的兵权夺下,就听相国的声音响起:“国主,老臣以为,这般的天气实是不适宜出兵,待得天晴雨歇再作打算不迟。” 相国明知倭国是斗不过炎麟国的,况且自己现下已经投靠了那边,自是要在适当的时候为炎麟国做些事情,哪怕就如现下,为炎麟国拖延些时间也好,以此证明自己并非是无用的。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八十四章 攻打京都(一) 森吉千听了相国的话,脸色更加黑沉,狠狠盯着他道:“相国,你知道朕如此急迫的用意,竟也跟着来劝朕?”此时森吉千万分后悔先后派了野原和小野原到铁剑山、朝州城去,但凡野原家还有一人能带兵,他也不用面对如此窘况。 野原家的先祖原姓陈,因帮着炎麟国前朝的一位皇子争夺皇位,事败后被满门抄斩,一应仆婢亦被发卖、流放,家中忠仆倾尽财物买通了几个小吏,偷梁换柱救出了两位小主子,随着流放的队伍来到了现在的倭国,后自改姓了野原。野原家传承了几代人,依旧对先祖的事情耿耿于怀,心心念念恨着炎麟国,无时无刻不想着重新回到炎麟国,实现先祖没能实现的事迹。直到这一代的家主,野原家才看到了些许希望,开始一门心思地追随“雄才大略”的国主森吉千,妄图颠覆炎麟国。 其实森吉千内心里是不大看得起野原家的,从他们的先祖到如今的家主,他们家的人都是只一味依附旁人,想要个从龙之功就满足了,从没想过自己立起来,光是这气魄就差了不是一点半点。不过他所需要的恰恰是这样的人,起码用起来放心。可惜野原家老家主拢共就只有两个儿子,还全都死了,只剩他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头子,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老臣自是明白国主的用意。只是国主想想,这样的天气咱们出不得兵,炎麟国同样行不得兵呐。实际上并不损失什么。若是现下强令兵士们去攻打东佃城,实是事倍功半的事儿。是以老臣觉得还是待得天晴雨歇再作打算不迟。”倭国相国是个老滑头,他倒向炎麟国不过是想保命,又怎会贸贸然拿自己的老命为筹码去为炎麟国办事呢?他早在心中想好了说辞,料想森吉千不会疑心自己的用意,既然那些将领们都不愿在这个时候出兵,他也就顺便送炎麟国一个顺水人情罢了。 森吉千强敛了怒火,心知相国所言不错,炎麟国那帮官员的德行,未必会同意增兵,依着蔚谦的性子,就是一力主张了往东佃城增兵,大军现下是否出发、具体到了哪里还未可知,他确实不必急于一时一刻。眼神扫向方才都快缩成了鹌鹑的武将们,看他们在听到相国的说辞后忙不迭点头附和的样子,着实让他心头发堵,压下心中隐隐的不安,霍然起身,一甩袖扔下一句满含冰冷的“散了罢”,径自回了书房。 文官武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头叹息着纷纷散去了。除了几位森吉千的铁杆,他们都瞧得明白,倭国京都恐怕也很快就保不住了。 雨停停下下地持续了将近四个多时辰,到了半夜时分才彻底停歇,第二日是个大晴天,森吉千急不可耐地又派了三万多人来攻打东佃城。这次领兵是他的暗卫副统领,周铁。为什么不是大统领周岩呢?因为周岩自那夜离开东佃城后就没有再回宫,而是寻了个无人知道的角落里猫了起来,他既不敢去问相国事情的真相,怕得到他无法接受的答案;也不想回宫去继续保护森吉千,不管如何,他现在还无法去面对森吉千。 因着刚刚下过雨,山路上泥泞不堪,周铁带着大军艰难地跋涉着,他心中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炎麟国手中的那种秘密武器,他是有所耳闻的,心中虽也有不安,但他对森吉千忠心耿耿,不可能做出临阵退缩的事情。 原本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大军走了整整三个多时辰才到达前次倭国大军惨败的地界儿,这里的战场想必炎麟国的人过来打扫过了,再加上雨水的冲刷,半点尸体的残骸和血迹都不见。周铁却不敢大意,一挥手招出一队约五十人的小队,皱眉看着那些吓得腿都要软了的兵士,喝道:“列队!走!” 周铁通过这几次兵败传回来的消息发现,炎麟国的那些神秘武器应是埋在土中的,只要人一踏上去就会触发,且是一次性的,是以他在大军中抽出五百人来,每五十人为一队,排成一行向前趟,这样就能将损失降到最小。 事实证明周铁的这个法子是可行的,那五十人的小队战战兢兢地一寸一寸向前挪动着,忽听接连数十声轰响,瞬间将那些人悉数炸飞,而周铁带着退到一里多外的其余兵士中,只有零星几人被激射而来的铁钉铁片划伤,但因着那些利器飞行距离着实太远,已然没什么力道,只给倭国兵士留下些皮外伤罢了。周铁见此很是高兴,紧接着喝道:“第二队,上!” 第二队的五十名兵士出列,脸色灰白地迈着沉重的步子,一点一点踏上了死路。虽然依旧避免不了伤亡,起码人数大大地减少了,比起前一日一下死死伤五千多人,还落得个溃败的结局,周铁带领的这支军队确实要好得多了。 蔚凌羽等一干将领站在东佃城的城头上,遥望着倭国兵士在五六里远的城外折腾,脸色都有些凝重,倭国人倒也没有他们想象中那般蠢笨,竟想出了这种法子。“看来接下来咱们是要真刀真枪地上阵打一场了。”赵兴昨日一高兴,酒喝得多了些,现下头还有些隐隐作痛,但他依旧跃跃欲试,想带领一部分平倭大军亲自去将这一小股倭国兵士歼灭。 “打是要打的了,不过他们以为咱们只有这么点儿手段就大错特错了。”叶婉笑得意味深长看向跟在身边的天相,问道:“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是。小姐放心,全都准备妥当了。”天相拍拍胸膛,叶婉吩咐下来的事,他什么时候完不成过?转头看向蔚凌羽,肃然道:“大将军,请让我们的人接手城头,待倭国兵士冲杀过来,咱们负责第一轮的攻击。” 蔚凌羽知道阎罗殿手中还有一种同样厉害的手雷,遂想都不想就同意了,下令道:“城头上所有兵士听令,后退五步,将城垛位置让出来给阎罗殿的兄弟!” 荡寇大军令行禁止,齐刷刷站直身子,挽着自己手中的弓箭武器,“铿铿铿”接连后退了五步,让出了一大片位置。天相将一只造型简单的铜哨凑到嘴边轻轻吹了几声,不多时就见三百来名阎罗殿成员各自搬着一只大木箱,列队有序地登上城楼,像是事先演练了无数次般,三百多人动作整齐划一,将木箱放在脚边打开,拨开铺垫着的干草,将一只只手雷别在腰间,然后静静地趴在城头上,静候倭国兵士的到来。 “嚯!长公主,了不得啊!”赵兴眼睛放着亮光对叶婉竖了竖大拇指,阎罗殿的底细他是最清楚不过的,当年那些在平安镇中四下乱窜的小乞丐们,如今竟脱胎换骨了一般,有了这样惊人的变化,瞧他们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比他率领的正规军还强上不少。赵兴心中生出一个想法,若是炎麟国的兵士都能如阎罗殿成员那般,还有哪国敢再来打炎麟国的主意?不过此事还不急,待拿下倭国,回去再与皇帝陛下细细商议,这其中少不得要请叶睿晨或是叶婉来帮帮忙了。 这边赵兴脑中转得飞快,那边倭国的趟雷小队没有片刻的停歇,这么会儿功夫已经有六队人葬送在了雷阵之中。周铁额头上都冒汗了,幸好他早有计较,不然指不定他率领的这三万人,怕是连东佃城的城墙边儿都没摸到,就要全军覆没了。 爆炸声还在继续,转眼周铁挑出来的十个小队全都被炸没了,趟出来的最后一道防线还离着东佃城城墙有三里多地。按照周铁方才的观察来看,东佃城外一到两里之内应是不会埋有这种东西的,那么他们需要趟出来的距离也就只有一里多路了。五百人都送进去了,也不差再牺牲五百。周铁转身,又临阵拉出来十个小队,继续着趟雷大业。 兵士们自是不愿意去做炮灰的,但周铁下令他们不敢不从,一队一队的兵士愤恨又无奈地踏上了令他们无比恐惧的土地。先前看着别人胳膊挽着胳膊,一脸灰败地一点一点地向前蹭,虽然心中也生出些兔死狐悲的感觉,更多的却是暗骂那些人无胆,左右是个死,怎么就不能痛快点!这时轮到自己才知道,明知前面是死路还要咬牙向前是多么地绝望。 城下又传来三阵爆炸声,叶婉估摸着也差不多了,看向立在一边默默记数的阿福,阿福轻轻颔首,表示埋下去的所有地雷都已经被触发了。叶婉有了数,对那守在城头的阎罗殿成员道:“准备罢。” 倭国第十四队兵士上路了,前面已经趟过的地方他们是不用担心的,大踏步走过,待来到前面兵士没有走过的地方就提起了心来,生恐那勾魂索命的爆炸再次响起。幸运的是,直到他们走到东佃城城墙根,伸手结结实实摸上那被太阳晒得微温的墙体,他们都还活着。这五十人欢呼一声,转身就往回跑,生怕自己没有死在莫名其妙的爆炸中,反被炎麟国兵士射成刺猬。 远处的周铁见此,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意,遥看上东佃城的城头,狰狞地放声哈哈大笑起来,饶是炎麟国有那等诡异莫测的武器又如何,他豁出去六七百人的性命,还不是疏通了道路!“兵士们,给我冲!”周铁大喝一声,抽出佩刀率先朝着东佃城冲了过去。他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数幅美好的画面:他完成了森吉千交给他的使命,成功地将炎麟国人引出东佃城,随后森吉千指挥着那鲜有人知的五十万人马,干净利落地将荡寇大军全灭,一举夺回东佃城、朝州城和铁剑山。而他,作为这一场大胜仗中,起到了决定性关键作用的人,会加官进爵,被提拔为暗卫统领,甚至更高的官位。 叶婉拿着望远镜正好看见周铁那肆无忌惮的狞笑,嘲讽地轻笑一声,有点小精明的笨蛋,依旧也只是笨蛋罢了,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她懒得置评。顺手将望远镜递给叶泰,叶婉垂手静静地站立在城头边上,等着看即将到来的好戏。 叶泰接过望远镜,对着倭国大军看了片刻,又传给赵兴,赵兴从未见过这东西,试探地举在眼前学着叶泰的样子向城外看了看,这一看之下大惊,随即大喜,忙低声问叶泰道:“将军,这宝贝是从哪来的?咱们行军打仗的,有了这东西可是能占不少便宜哇!” “此事过后你去问阿婉罢。”叶泰含笑侧头看了叶婉一眼,他也不知道自家女儿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倒是都很有用就是了。 赵兴意犹未尽地点点头,此时确实不是寻根究底的时候。新奇地举起望远镜继续看着,浑然没有注意到站在他身侧的两位副将和荡寇大军的四位参领,眼巴巴地看着他,也想用望远镜看看城下的状况。倒是蔚凌羽,转手将自己的那架望远镜给了黄雄,他们这几人这才轮上查看城外的敌情。 待得周铁带着倭国大军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到东佃城外一里左右的距离,就听天相低声下令道:“准备!扔!”话音方落,三百多颗手雷飞射而出,雨点般纷纷落入到倭国兵士中间,顷刻间爆炸之声不绝于耳,连那些兵士发出的哀号惨叫之声都盖了去。 “娘诶!”赵兴把着望远镜,惊得险些站立不稳,城下烟尘翻滚间,一批接一批的倭国兵士如割韭菜般,血肉模糊地倒地不起,饶是他见识过许多的大阵仗,也有些承受不能了。赵兴不由自主惊骇地看向叶婉,心中有些战栗、有些庆幸,这样的人,幸好不是炎麟国的敌人,不然炎麟国灭亡,恐怕也就在眼前了。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森吉千听了相国的话,脸色更加黑沉,狠狠盯着他道:“相国,你知道朕如此急迫的用意,竟也跟着来劝朕?”此时森吉千万分后悔先后派了野原和小野原到铁剑山、朝州城去,但凡野原家还有一人能带兵,他也不用面对如此窘况。 野原家的先祖原姓陈,因帮着炎麟国前朝的一位皇子争夺皇位,事败后被满门抄斩,一应仆婢亦被发卖、流放,家中忠仆倾尽财物买通了几个小吏,偷梁换柱救出了两位小主子,随着流放的队伍来到了现在的倭国,后自改姓了野原。野原家传承了几代人,依旧对先祖的事情耿耿于怀,心心念念恨着炎麟国,无时无刻不想着重新回到炎麟国,实现先祖没能实现的事迹。直到这一代的家主,野原家才看到了些许希望,开始一门心思地追随“雄才大略”的国主森吉千,妄图颠覆炎麟国。 其实森吉千内心里是不大看得起野原家的,从他们的先祖到如今的家主,他们家的人都是只一味依附旁人,想要个从龙之功就满足了,从没想过自己立起来,光是这气魄就差了不是一点半点。不过他所需要的恰恰是这样的人,起码用起来放心。可惜野原家老家主拢共就只有两个儿子,还全都死了,只剩他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头子,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老臣自是明白国主的用意。只是国主想想,这样的天气咱们出不得兵,炎麟国同样行不得兵呐。实际上并不损失什么。若是现下强令兵士们去攻打东佃城,实是事倍功半的事儿。是以老臣觉得还是待得天晴雨歇再作打算不迟。”倭国相国是个老滑头,他倒向炎麟国不过是想保命,又怎会贸贸然拿自己的老命为筹码去为炎麟国办事呢?他早在心中想好了说辞,料想森吉千不会疑心自己的用意,既然那些将领们都不愿在这个时候出兵,他也就顺便送炎麟国一个顺水人情罢了。 森吉千强敛了怒火,心知相国所言不错,炎麟国那帮官员的德行,未必会同意增兵,依着蔚谦的性子,就是一力主张了往东佃城增兵,大军现下是否出发、具体到了哪里还未可知,他确实不必急于一时一刻。眼神扫向方才都快缩成了鹌鹑的武将们,看他们在听到相国的说辞后忙不迭点头附和的样子,着实让他心头发堵,压下心中隐隐的不安,霍然起身,一甩袖扔下一句满含冰冷的“散了罢”,径自回了书房。 文官武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头叹息着纷纷散去了。除了几位森吉千的铁杆,他们都瞧得明白,倭国京都恐怕也很快就保不住了。 雨停停下下地持续了将近四个多时辰,到了半夜时分才彻底停歇,第二日是个大晴天,森吉千急不可耐地又派了三万多人来攻打东佃城。这次领兵是他的暗卫副统领,周铁。为什么不是大统领周岩呢?因为周岩自那夜离开东佃城后就没有再回宫,而是寻了个无人知道的角落里猫了起来,他既不敢去问相国事情的真相,怕得到他无法接受的答案;也不想回宫去继续保护森吉千,不管如何,他现在还无法去面对森吉千。 因着刚刚下过雨,山路上泥泞不堪,周铁带着大军艰难地跋涉着,他心中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炎麟国手中的那种秘密武器,他是有所耳闻的,心中虽也有不安,但他对森吉千忠心耿耿,不可能做出临阵退缩的事情。 原本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大军走了整整三个多时辰才到达前次倭国大军惨败的地界儿,这里的战场想必炎麟国的人过来打扫过了,再加上雨水的冲刷,半点尸体的残骸和血迹都不见。周铁却不敢大意,一挥手招出一队约五十人的小队,皱眉看着那些吓得腿都要软了的兵士,喝道:“列队!走!” 周铁通过这几次兵败传回来的消息发现,炎麟国的那些神秘武器应是埋在土中的,只要人一踏上去就会触发,且是一次性的,是以他在大军中抽出五百人来,每五十人为一队,排成一行向前趟,这样就能将损失降到最小。 事实证明周铁的这个法子是可行的,那五十人的小队战战兢兢地一寸一寸向前挪动着,忽听接连数十声轰响,瞬间将那些人悉数炸飞,而周铁带着退到一里多外的其余兵士中,只有零星几人被激射而来的铁钉铁片划伤,但因着那些利器飞行距离着实太远,已然没什么力道,只给倭国兵士留下些皮外伤罢了。周铁见此很是高兴,紧接着喝道:“第二队,上!” 第二队的五十名兵士出列,脸色灰白地迈着沉重的步子,一点一点踏上了死路。虽然依旧避免不了伤亡,起码人数大大地减少了,比起前一日一下死死伤五千多人,还落得个溃败的结局,周铁带领的这支军队确实要好得多了。 蔚凌羽等一干将领站在东佃城的城头上,遥望着倭国兵士在五六里远的城外折腾,脸色都有些凝重,倭国人倒也没有他们想象中那般蠢笨,竟想出了这种法子。“看来接下来咱们是要真刀真枪地上阵打一场了。”赵兴昨日一高兴,酒喝得多了些,现下头还有些隐隐作痛,但他依旧跃跃欲试,想带领一部分平倭大军亲自去将这一小股倭国兵士歼灭。 “打是要打的了,不过他们以为咱们只有这么点儿手段就大错特错了。”叶婉笑得意味深长看向跟在身边的天相,问道:“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是。小姐放心,全都准备妥当了。”天相拍拍胸膛,叶婉吩咐下来的事,他什么时候完不成过?转头看向蔚凌羽,肃然道:“大将军,请让我们的人接手城头,待倭国兵士冲杀过来,咱们负责第一轮的攻击。” 蔚凌羽知道阎罗殿手中还有一种同样厉害的手雷,遂想都不想就同意了,下令道:“城头上所有兵士听令,后退五步,将城垛位置让出来给阎罗殿的兄弟!” 荡寇大军令行禁止,齐刷刷站直身子,挽着自己手中的弓箭武器,“铿铿铿”接连后退了五步,让出了一大片位置。天相将一只造型简单的铜哨凑到嘴边轻轻吹了几声,不多时就见三百来名阎罗殿成员各自搬着一只大木箱,列队有序地登上城楼,像是事先演练了无数次般,三百多人动作整齐划一,将木箱放在脚边打开,拨开铺垫着的干草,将一只只手雷别在腰间,然后静静地趴在城头上,静候倭国兵士的到来。 “嚯!长公主,了不得啊!”赵兴眼睛放着亮光对叶婉竖了竖大拇指,阎罗殿的底细他是最清楚不过的,当年那些在平安镇中四下乱窜的小乞丐们,如今竟脱胎换骨了一般,有了这样惊人的变化,瞧他们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比他率领的正规军还强上不少。赵兴心中生出一个想法,若是炎麟国的兵士都能如阎罗殿成员那般,还有哪国敢再来打炎麟国的主意?不过此事还不急,待拿下倭国,回去再与皇帝陛下细细商议,这其中少不得要请叶睿晨或是叶婉来帮帮忙了。 这边赵兴脑中转得飞快,那边倭国的趟雷小队没有片刻的停歇,这么会儿功夫已经有六队人葬送在了雷阵之中。周铁额头上都冒汗了,幸好他早有计较,不然指不定他率领的这三万人,怕是连东佃城的城墙边儿都没摸到,就要全军覆没了。 爆炸声还在继续,转眼周铁挑出来的十个小队全都被炸没了,趟出来的最后一道防线还离着东佃城城墙有三里多地。按照周铁方才的观察来看,东佃城外一到两里之内应是不会埋有这种东西的,那么他们需要趟出来的距离也就只有一里多路了。五百人都送进去了,也不差再牺牲五百。周铁转身,又临阵拉出来十个小队,继续着趟雷大业。 兵士们自是不愿意去做炮灰的,但周铁下令他们不敢不从,一队一队的兵士愤恨又无奈地踏上了令他们无比恐惧的土地。先前看着别人胳膊挽着胳膊,一脸灰败地一点一点地向前蹭,虽然心中也生出些兔死狐悲的感觉,更多的却是暗骂那些人无胆,左右是个死,怎么就不能痛快点!这时轮到自己才知道,明知前面是死路还要咬牙向前是多么地绝望。 城下又传来三阵爆炸声,叶婉估摸着也差不多了,看向立在一边默默记数的阿福,阿福轻轻颔首,表示埋下去的所有地雷都已经被触发了。叶婉有了数,对那守在城头的阎罗殿成员道:“准备罢。” 倭国第十四队兵士上路了,前面已经趟过的地方他们是不用担心的,大踏步走过,待来到前面兵士没有走过的地方就提起了心来,生恐那勾魂索命的爆炸再次响起。幸运的是,直到他们走到东佃城城墙根,伸手结结实实摸上那被太阳晒得微温的墙体,他们都还活着。这五十人欢呼一声,转身就往回跑,生怕自己没有死在莫名其妙的爆炸中,反被炎麟国兵士射成刺猬。 远处的周铁见此,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意,遥看上东佃城的城头,狰狞地放声哈哈大笑起来,饶是炎麟国有那等诡异莫测的武器又如何,他豁出去六七百人的性命,还不是疏通了道路!“兵士们,给我冲!”周铁大喝一声,抽出佩刀率先朝着东佃城冲了过去。他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数幅美好的画面:他完成了森吉千交给他的使命,成功地将炎麟国人引出东佃城,随后森吉千指挥着那鲜有人知的五十万人马,干净利落地将荡寇大军全灭,一举夺回东佃城、朝州城和铁剑山。而他,作为这一场大胜仗中,起到了决定性关键作用的人,会加官进爵,被提拔为暗卫统领,甚至更高的官位。 叶婉拿着望远镜正好看见周铁那肆无忌惮的狞笑,嘲讽地轻笑一声,有点小精明的笨蛋,依旧也只是笨蛋罢了,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她懒得置评。顺手将望远镜递给叶泰,叶婉垂手静静地站立在城头边上,等着看即将到来的好戏。 叶泰接过望远镜,对着倭国大军看了片刻,又传给赵兴,赵兴从未见过这东西,试探地举在眼前学着叶泰的样子向城外看了看,这一看之下大惊,随即大喜,忙低声问叶泰道:“将军,这宝贝是从哪来的?咱们行军打仗的,有了这东西可是能占不少便宜哇!” “此事过后你去问阿婉罢。”叶泰含笑侧头看了叶婉一眼,他也不知道自家女儿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倒是都很有用就是了。 赵兴意犹未尽地点点头,此时确实不是寻根究底的时候。新奇地举起望远镜继续看着,浑然没有注意到站在他身侧的两位副将和荡寇大军的四位参领,眼巴巴地看着他,也想用望远镜看看城下的状况。倒是蔚凌羽,转手将自己的那架望远镜给了黄雄,他们这几人这才轮上查看城外的敌情。 待得周铁带着倭国大军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到东佃城外一里左右的距离,就听天相低声下令道:“准备!扔!”话音方落,三百多颗手雷飞射而出,雨点般纷纷落入到倭国兵士中间,顷刻间爆炸之声不绝于耳,连那些兵士发出的哀号惨叫之声都盖了去。 “娘诶!”赵兴把着望远镜,惊得险些站立不稳,城下烟尘翻滚间,一批接一批的倭国兵士如割韭菜般,血肉模糊地倒地不起,饶是他见识过许多的大阵仗,也有些承受不能了。赵兴不由自主惊骇地看向叶婉,心中有些战栗、有些庆幸,这样的人,幸好不是炎麟国的敌人,不然炎麟国灭亡,恐怕也就在眼前了。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八十五章 攻打京都(二) 城下周铁冲在队伍的最前边,首当其冲被手雷炸上了天,他不明白,方才兵士们不是都已经确认安全无事了么,为什么自己还是逃不过这样的厄运?脑中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周铁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在他的身旁七零八落地躺着数十具如他一样被炸飞的倭国兵士尸体,他想起身再度向着东佃城冲杀,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起不来,他的一双腿已然不知被炸到哪里去了。挣扎了半晌,他终是不甘地咽下最后一口气,一双漆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向蔚蓝如洗的天空,死不瞑目。 就在倭国兵士一团混乱的时候,赵兴带着平倭大军四万多兵士,打开城门冲出东佃城,犹如平原上的一头雄狮,凶猛迅捷地冲杀到乱作一锅粥的倭国小绵羊中间,露出了尖利的獠牙。倭国兵士前有地雷、手雷给他们带来的恐惧,久久不能消散;后有憋足了劲儿,想给荡寇大军展示下自己实力的平倭大军迎面上来打落水狗,落败是必然的。 一个时辰都不到的时间,战事已然结束,倭国这三万兵士葬送了大半,炎麟国大获全胜。赵兴甩着还在滴血的大刀,志得意满地带着平倭大军回城,这一仗打得太容易了些,敌人早被吓破了胆,一心想着逃回倭国京都,几乎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赵兴嘿嘿笑着昂首挺胸走到叶泰面前,颇有些志得意满:“将军,怎么样?标下这些年的功夫没撂下罢!” “确实不错。”叶泰欣慰地重重拍了两下赵兴的肩膀,又道:“虽是如此,却也不要太得意了,须知骄兵必败。” “是!”赵兴神情严肃地应了一声,他不是个性子轻浮的人,这一仗能胜得如此简单轻松,并不仅仅是因着他们对敌勇猛而已,这一点他心知肚明,又怎么可能就真的骄傲自得起来呢。 “今日之战平倭大军功不可没,本大将军做主,方才出战的兵士们,一人发一两银子的赏钱、伤亡兵士二到五两不等、没出战的兵士今晚也有肉吃。这些都是额外给兄弟们的,不算在朝廷封赏、抚恤之列。”蔚凌羽适时地开口,声音远远传播出去,引得兵士们欢呼一片。他如此做,一来是变相地拉拢平倭大军,让他们对荡寇大军更有归属感;二来也是想让兵士们知道,只要肯卖力杀敌,就能拿到奖赏,算是对兵士们的一种激励。 这场不大不小的战事过后,炎麟国兵士不但不觉疲累,反倒更加精神奕奕,倭国兵士号称勇猛无敌,可是刚刚他们所见,却是在炎麟国兵士的攻击之下,几无还手之力。尤其是炎麟国手中掌握了那样厉害的武器,别说是倭国人惧怕不已,就是他们都觉可怕至极。地雷的爆炸效果,因着距离较远,兵士们并没有一个直观的认识,只觉那东西很是厉害,让倭国人想前进一步都要冒着生命的危险;直到倭国兵士冲到东佃城下,阎罗殿的人毫不迟疑停歇地扔出一只只手雷,他们才知道,在那样的爆炸之下,离得近些的人,想逃得性命,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传言很是厉害的倭国兵士,在那样人力不可抗拒的爆炸面前,犹如三岁顽童遇到了巨人,一点还手,甚至反抗的力量都没有。炎麟国大军在兴奋欣喜之后,很快又如往日那般,该负责防御的上到城头上防御、该训练的也都如常去训练,另外还分出万余人,出城去打扫战场,天气愈发热起来,倭国兵士留下的那些尸体若是不及时处理,是会生出瘟疫的。 荡寇大军的几位将领和平倭大军的将领,向手下交代好了后续事务后,就陆续来到东佃城知府衙门的书房,此战虽说胜得容易,他们却也不敢大意了,还是要好生商量一下,接下来是继续死守东佃城,消耗倭国的兵力,还是乘胜攻打倭国京都。 两支军队的将领在书房内商议了两个多时辰,最后达成共识——乘胜攻打倭国京都。叶婉手中的地雷、手雷并不是无限多,不可能支撑着直到将倭国兵士尽数歼灭,终究还是要将进行兵对兵的对决,与其死守在东佃城中,不如主动出击,先拿下倭国京都再说。 东佃城这边商议好了后日就集结大军去攻打倭国京都。同时,倭国京都中,森吉千也收到了倭国再次兵败的消息。这一次他没有气急败坏,而是呆呆地坐在书房中,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的滋味,在他心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军队,一次又一次地在炎麟国手中吃到大亏,这似乎已经不能用“炎麟国人太狡猾”来解释了,或许一直以来都是他小看了炎麟国,他们实际上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积弱不堪。 森吉千是个自命不凡的人,再加上这些年来他在暗中做的手脚,让倭国多多少少占到了些便宜,就更加让森吉千产生了倭国已经足够强盛,完全可以实施吞并炎麟国的错觉。然而事实却像是一个重重的巴掌,结结实实打在了他的脸上,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倭国已经没有退路,要么俯首称臣,要么拼上基业去赌那万分之一的胜利可能。森吉千手掌一点一点缩紧,将那份匆忙写就的战报揉成一团,他宁可落得个国毁人亡,也不愿意拱手将倭国送给炎麟国,让他们白白地捡去这个大便宜。就算最终倭国还是逃不出炎麟国的掌心,他也要先咬下几口肉来! “来人!去将东城门的守城官韩仕宣进宫来。”森吉千脸色阴沉得可怕,炎麟国以为仗着手中有不得了的厉害武器就可以将他随意捏扁揉圆么?简直就是做梦!他手中还有杀手锏,这么多年来他暗中组建了一支五十万人的军队,军队的首领就是在京都东城门守城门的一个区区小吏,这支军队的存在鲜少有人知道,就算知道,也万万想不到军队的首领会是那样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不论是谁想打这支军队首领的主意,管他是想暗杀还是收买,谁都别想找到正主儿。 韩仕是倭国皇室森家的家奴之后,自小侍候森吉千,深得信任,森吉千登上皇位后,他封官加爵凌驾朝中半数官员之上,风头一时无两。却不知忽然间怎么惹得森吉千不满,将原本封给他的官职一降再降,最后终于彻底失宠,直接被赶去守城门了。当年他的际遇在官场上简直就是一个笑话般的存在,许多原本在他之下的官员还曾有意无意地大张旗鼓自东城门进进出出,以出那口被个奴才爬上头顶的腌臜气。但他们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到,韩仕并不是真的失宠了,而是受到了森吉千更大的重用,将至关重要的一张底牌交到了看似跌下云端落魄至极的韩仕手中。 韩仕接到传召,便立即进宫去了,心中已然明了自己出力的时候到了。倭国接连惨败,也是时候让炎麟国见识下倭国真正的实力,打击一下他们嚣张的气焰了!而他韩仕,也终于等到扬眉吐气的一天,那些带着恶意羞辱过他的官员们,他要让他们知道,即使他只是个家奴之后,也比他们那些带着所谓“高贵”背景出生的饭桶们强上百倍千倍! 在书房中,不知森吉千和韩仕密议了些什么,半个时辰后韩仕才离开,随后就马不停蹄地出城,一头扎进倭国京都外一座名叫海龙岭的深山之中。 接连战败的阴影笼罩了整个倭国京都,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心中都生出了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感,炎麟国不再似从前那般温顺可欺,一路畅通无阻地打到了家门口,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他们完全不敢想象。这时有人开始深思,倭国落得这般田地,到底是因为什么?不知从何而起的传言,迅速传遍整个京都:炎麟国这一次坚决地伸出锋利的爪子,完全是因为森丽娜公主,不知廉耻地掳走了人家炎麟国的长宁侯,这等耻辱,炎麟国能忍得下才怪。 一时间倭国百姓中突起波澜,有人纠集了千余人将森丽娜的公主府团团围住,嚷嚷着让她立即将长宁侯送还给炎麟国,以免炎麟国动怒,真的将倭国给灭了。森丽娜缩在府中不敢出去,她怕会被快要疯狂了的百姓们撕成碎片。虽说叶睿晨早就逃离了公主府,没人能抓到她引起两国交兵的切实证据,森丽娜还是觉得心虚不已,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当时那带着点赌气意味的行为,会带来这样严重的后果。 不过森丽娜的恐惧没有持续多久,森吉千得知百姓们将公主府围了,立即就派了人来驱赶,并信誓旦旦地告诉百姓们,炎麟国出兵攻打倭国,根本就不是因为长宁侯被丽娜公主掳走,那只是炎麟国的一个借口,丽娜公主是被冤枉的。百姓们在森吉千亲卫们的镇压下,不敢再闹事,对他们的说辞也只是半信半疑,被驱赶散开的百姓们无法可想,只得惺惺回到家中,等着头上那把刀或是落下,或是森吉千能力挽狂澜将之击退。 两日后,藏在海龙岭的五十万兵士在韩仕的率领下,顺利抵达倭国京都,但还不待森吉千下令去攻打东佃城,炎麟国的军队已然杀上门来。倭国兵士立即组织守城,森吉千也利落地换上铠甲,打算亲自带兵迎战炎麟国,不但要将他们击退,还要全歼荡寇大军! 想法是不错,但炎麟国也不是吃素的,面对比之前几座城池更加坚固高大的城墙,炎麟国兵士没有害怕退缩,而是齐刷刷停在城外一里之外,这个距离,只有箭术十分高明的人才有能力射杀他们,但整个倭国又有多少箭术十分了得的人?是以他们丝毫不必担心。大军队伍慢慢从中间分开,从后面接连推出十来辆投石机,这种投石机是阎罗殿的人经过叶睿晨指导,改良了的,发射起来更加省力,射程也更远些。 倭国兵士紧张地守在城头上,搭箭上弓,等着炎麟**队再靠近些就放箭。可他们想不到,炎麟国的人竟堪堪停在了他们的射程之外,还推出了十几辆造型怪异的木车。兵士们忽然意识到,那应该是投石机,可那投石机却与他们的有很大不同,难道那是炎麟国新研究出来的? 不待兵士们想出个所以然来,炎麟国兵士熟练地将一捆捆手雷放置在投石机上,动作整齐划一地发射,目标直指倭国京都的城门处。来不及阻挡、无法阻挡,倭国兵士眼睁睁看着一个个黑乎乎的东西被投掷到城门处,只听“轰隆隆”一阵巨响,城门以及周遭两三丈的城墙顷刻间被炸出来一个大窟窿。 那震天的爆炸声就像是一个信号,炎麟国兵士在蔚凌羽、赵兴和叶泰的率领下,忽地爆发出似是将大地都震了一震的喊杀声,炮弹似的直直向着倭国京都那破败不堪的城门冲去。 这个变故来得太快,森吉千看着那洞开的城门目眦欲裂,炎麟国的人实在是太卑鄙了!就只会玩这些邪门歪道!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瞬全都冲进了脑袋,冲击得他耳边“嗡嗡”直响,一抖身下千里良驹的马缰,冲动之下径直迎上了蜂拥而来的炎麟国大军。 蔚凌羽看清对面的一人一马,唇边浮起一丝势在必得的笑,抬手止住身后躁动不已的军队,在距离森吉千十米左右的距离停下,扬声道:“森吉千,咱们终于见面了。” “你就是蔚凌羽?”森吉千阴狠地盯着蔚凌羽,好似看着不共戴天的仇敌一般,恨不能用眼神就将他撕碎。“小子,你很有胆量嘛!一次又一次地冒犯朕,今日你送上门来也好,朕就亲手砍下你的脑袋,挂在我倭国京都的城头之上,以慰我倭国那些枉死的将士们!”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城下周铁冲在队伍的最前边,首当其冲被手雷炸上了天,他不明白,方才兵士们不是都已经确认安全无事了么,为什么自己还是逃不过这样的厄运?脑中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周铁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在他的身旁七零八落地躺着数十具如他一样被炸飞的倭国兵士尸体,他想起身再度向着东佃城冲杀,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起不来,他的一双腿已然不知被炸到哪里去了。挣扎了半晌,他终是不甘地咽下最后一口气,一双漆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向蔚蓝如洗的天空,死不瞑目。 就在倭国兵士一团混乱的时候,赵兴带着平倭大军四万多兵士,打开城门冲出东佃城,犹如平原上的一头雄狮,凶猛迅捷地冲杀到乱作一锅粥的倭国小绵羊中间,露出了尖利的獠牙。倭国兵士前有地雷、手雷给他们带来的恐惧,久久不能消散;后有憋足了劲儿,想给荡寇大军展示下自己实力的平倭大军迎面上来打落水狗,落败是必然的。 一个时辰都不到的时间,战事已然结束,倭国这三万兵士葬送了大半,炎麟国大获全胜。赵兴甩着还在滴血的大刀,志得意满地带着平倭大军回城,这一仗打得太容易了些,敌人早被吓破了胆,一心想着逃回倭国京都,几乎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赵兴嘿嘿笑着昂首挺胸走到叶泰面前,颇有些志得意满:“将军,怎么样?标下这些年的功夫没撂下罢!” “确实不错。”叶泰欣慰地重重拍了两下赵兴的肩膀,又道:“虽是如此,却也不要太得意了,须知骄兵必败。” “是!”赵兴神情严肃地应了一声,他不是个性子轻浮的人,这一仗能胜得如此简单轻松,并不仅仅是因着他们对敌勇猛而已,这一点他心知肚明,又怎么可能就真的骄傲自得起来呢。 “今日之战平倭大军功不可没,本大将军做主,方才出战的兵士们,一人发一两银子的赏钱、伤亡兵士二到五两不等、没出战的兵士今晚也有肉吃。这些都是额外给兄弟们的,不算在朝廷封赏、抚恤之列。”蔚凌羽适时地开口,声音远远传播出去,引得兵士们欢呼一片。他如此做,一来是变相地拉拢平倭大军,让他们对荡寇大军更有归属感;二来也是想让兵士们知道,只要肯卖力杀敌,就能拿到奖赏,算是对兵士们的一种激励。 这场不大不小的战事过后,炎麟国兵士不但不觉疲累,反倒更加精神奕奕,倭国兵士号称勇猛无敌,可是刚刚他们所见,却是在炎麟国兵士的攻击之下,几无还手之力。尤其是炎麟国手中掌握了那样厉害的武器,别说是倭国人惧怕不已,就是他们都觉可怕至极。地雷的爆炸效果,因着距离较远,兵士们并没有一个直观的认识,只觉那东西很是厉害,让倭国人想前进一步都要冒着生命的危险;直到倭国兵士冲到东佃城下,阎罗殿的人毫不迟疑停歇地扔出一只只手雷,他们才知道,在那样的爆炸之下,离得近些的人,想逃得性命,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传言很是厉害的倭国兵士,在那样人力不可抗拒的爆炸面前,犹如三岁顽童遇到了巨人,一点还手,甚至反抗的力量都没有。炎麟国大军在兴奋欣喜之后,很快又如往日那般,该负责防御的上到城头上防御、该训练的也都如常去训练,另外还分出万余人,出城去打扫战场,天气愈发热起来,倭国兵士留下的那些尸体若是不及时处理,是会生出瘟疫的。 荡寇大军的几位将领和平倭大军的将领,向手下交代好了后续事务后,就陆续来到东佃城知府衙门的书房,此战虽说胜得容易,他们却也不敢大意了,还是要好生商量一下,接下来是继续死守东佃城,消耗倭国的兵力,还是乘胜攻打倭国京都。 两支军队的将领在书房内商议了两个多时辰,最后达成共识——乘胜攻打倭国京都。叶婉手中的地雷、手雷并不是无限多,不可能支撑着直到将倭国兵士尽数歼灭,终究还是要将进行兵对兵的对决,与其死守在东佃城中,不如主动出击,先拿下倭国京都再说。 东佃城这边商议好了后日就集结大军去攻打倭国京都。同时,倭国京都中,森吉千也收到了倭国再次兵败的消息。这一次他没有气急败坏,而是呆呆地坐在书房中,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的滋味,在他心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军队,一次又一次地在炎麟国手中吃到大亏,这似乎已经不能用“炎麟国人太狡猾”来解释了,或许一直以来都是他小看了炎麟国,他们实际上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积弱不堪。 森吉千是个自命不凡的人,再加上这些年来他在暗中做的手脚,让倭国多多少少占到了些便宜,就更加让森吉千产生了倭国已经足够强盛,完全可以实施吞并炎麟国的错觉。然而事实却像是一个重重的巴掌,结结实实打在了他的脸上,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倭国已经没有退路,要么俯首称臣,要么拼上基业去赌那万分之一的胜利可能。森吉千手掌一点一点缩紧,将那份匆忙写就的战报揉成一团,他宁可落得个国毁人亡,也不愿意拱手将倭国送给炎麟国,让他们白白地捡去这个大便宜。就算最终倭国还是逃不出炎麟国的掌心,他也要先咬下几口肉来! “来人!去将东城门的守城官韩仕宣进宫来。”森吉千脸色阴沉得可怕,炎麟国以为仗着手中有不得了的厉害武器就可以将他随意捏扁揉圆么?简直就是做梦!他手中还有杀手锏,这么多年来他暗中组建了一支五十万人的军队,军队的首领就是在京都东城门守城门的一个区区小吏,这支军队的存在鲜少有人知道,就算知道,也万万想不到军队的首领会是那样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不论是谁想打这支军队首领的主意,管他是想暗杀还是收买,谁都别想找到正主儿。 韩仕是倭国皇室森家的家奴之后,自小侍候森吉千,深得信任,森吉千登上皇位后,他封官加爵凌驾朝中半数官员之上,风头一时无两。却不知忽然间怎么惹得森吉千不满,将原本封给他的官职一降再降,最后终于彻底失宠,直接被赶去守城门了。当年他的际遇在官场上简直就是一个笑话般的存在,许多原本在他之下的官员还曾有意无意地大张旗鼓自东城门进进出出,以出那口被个奴才爬上头顶的腌臜气。但他们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到,韩仕并不是真的失宠了,而是受到了森吉千更大的重用,将至关重要的一张底牌交到了看似跌下云端落魄至极的韩仕手中。 韩仕接到传召,便立即进宫去了,心中已然明了自己出力的时候到了。倭国接连惨败,也是时候让炎麟国见识下倭国真正的实力,打击一下他们嚣张的气焰了!而他韩仕,也终于等到扬眉吐气的一天,那些带着恶意羞辱过他的官员们,他要让他们知道,即使他只是个家奴之后,也比他们那些带着所谓“高贵”背景出生的饭桶们强上百倍千倍! 在书房中,不知森吉千和韩仕密议了些什么,半个时辰后韩仕才离开,随后就马不停蹄地出城,一头扎进倭国京都外一座名叫海龙岭的深山之中。 接连战败的阴影笼罩了整个倭国京都,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心中都生出了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感,炎麟国不再似从前那般温顺可欺,一路畅通无阻地打到了家门口,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他们完全不敢想象。这时有人开始深思,倭国落得这般田地,到底是因为什么?不知从何而起的传言,迅速传遍整个京都:炎麟国这一次坚决地伸出锋利的爪子,完全是因为森丽娜公主,不知廉耻地掳走了人家炎麟国的长宁侯,这等耻辱,炎麟国能忍得下才怪。 一时间倭国百姓中突起波澜,有人纠集了千余人将森丽娜的公主府团团围住,嚷嚷着让她立即将长宁侯送还给炎麟国,以免炎麟国动怒,真的将倭国给灭了。森丽娜缩在府中不敢出去,她怕会被快要疯狂了的百姓们撕成碎片。虽说叶睿晨早就逃离了公主府,没人能抓到她引起两国交兵的切实证据,森丽娜还是觉得心虚不已,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当时那带着点赌气意味的行为,会带来这样严重的后果。 不过森丽娜的恐惧没有持续多久,森吉千得知百姓们将公主府围了,立即就派了人来驱赶,并信誓旦旦地告诉百姓们,炎麟国出兵攻打倭国,根本就不是因为长宁侯被丽娜公主掳走,那只是炎麟国的一个借口,丽娜公主是被冤枉的。百姓们在森吉千亲卫们的镇压下,不敢再闹事,对他们的说辞也只是半信半疑,被驱赶散开的百姓们无法可想,只得惺惺回到家中,等着头上那把刀或是落下,或是森吉千能力挽狂澜将之击退。 两日后,藏在海龙岭的五十万兵士在韩仕的率领下,顺利抵达倭国京都,但还不待森吉千下令去攻打东佃城,炎麟国的军队已然杀上门来。倭国兵士立即组织守城,森吉千也利落地换上铠甲,打算亲自带兵迎战炎麟国,不但要将他们击退,还要全歼荡寇大军! 想法是不错,但炎麟国也不是吃素的,面对比之前几座城池更加坚固高大的城墙,炎麟国兵士没有害怕退缩,而是齐刷刷停在城外一里之外,这个距离,只有箭术十分高明的人才有能力射杀他们,但整个倭国又有多少箭术十分了得的人?是以他们丝毫不必担心。大军队伍慢慢从中间分开,从后面接连推出十来辆投石机,这种投石机是阎罗殿的人经过叶睿晨指导,改良了的,发射起来更加省力,射程也更远些。 倭国兵士紧张地守在城头上,搭箭上弓,等着炎麟**队再靠近些就放箭。可他们想不到,炎麟国的人竟堪堪停在了他们的射程之外,还推出了十几辆造型怪异的木车。兵士们忽然意识到,那应该是投石机,可那投石机却与他们的有很大不同,难道那是炎麟国新研究出来的? 不待兵士们想出个所以然来,炎麟国兵士熟练地将一捆捆手雷放置在投石机上,动作整齐划一地发射,目标直指倭国京都的城门处。来不及阻挡、无法阻挡,倭国兵士眼睁睁看着一个个黑乎乎的东西被投掷到城门处,只听“轰隆隆”一阵巨响,城门以及周遭两三丈的城墙顷刻间被炸出来一个大窟窿。 那震天的爆炸声就像是一个信号,炎麟国兵士在蔚凌羽、赵兴和叶泰的率领下,忽地爆发出似是将大地都震了一震的喊杀声,炮弹似的直直向着倭国京都那破败不堪的城门冲去。 这个变故来得太快,森吉千看着那洞开的城门目眦欲裂,炎麟国的人实在是太卑鄙了!就只会玩这些邪门歪道!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瞬全都冲进了脑袋,冲击得他耳边“嗡嗡”直响,一抖身下千里良驹的马缰,冲动之下径直迎上了蜂拥而来的炎麟国大军。 蔚凌羽看清对面的一人一马,唇边浮起一丝势在必得的笑,抬手止住身后躁动不已的军队,在距离森吉千十米左右的距离停下,扬声道:“森吉千,咱们终于见面了。” “你就是蔚凌羽?”森吉千阴狠地盯着蔚凌羽,好似看着不共戴天的仇敌一般,恨不能用眼神就将他撕碎。“小子,你很有胆量嘛!一次又一次地冒犯朕,今日你送上门来也好,朕就亲手砍下你的脑袋,挂在我倭国京都的城头之上,以慰我倭国那些枉死的将士们!”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八十六章 攻打京都(三) “枉死?不见得罢!”蔚凌羽不为所动,眼中带着嘲讽和怜悯直直看着森吉千阴骘的双眼,森然道:“你倭国公主胆敢强掳了我炎麟国的长宁侯去,就该有付出代价的觉悟!” “一派胡言!”森吉千气急败坏地高声反驳,先前他也有所怀疑,不但彻底搜查了森丽娜的府邸,还派了人日夜暗中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根本连叶睿晨的一片衣角都没有发现,不然他早就将人捉了来,以此为要挟,换取倭国暂时的喘息之机,还岂能让这个毛头小子杀上门来与他平起平坐地对决! “是不是胡言,你,还有你那个不要脸的宝贝女儿心中清楚。现下你若是主动交出我炎麟国的长宁侯,本大将军便立即退出倭国京都,如若不然,就是本大将军不想多造杀孽,咱们炎麟国的兵士们也咽不下这口气,必要血洗倭国京都!”提起森丽娜,蔚凌羽、赵兴,乃至所有炎麟国兵士的眼中俱是一片鄙夷,叶泰更是双眼冒火,自己儿子的名声竟被那样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糟蹋了,真真是罪该万死! 森吉千被蔚凌羽那样轻蔑的态度都快气疯了,摆手止住随后跟上来,跃跃欲试想要冲杀上去的兵士们,勉力压住心中直往上冲的邪火,沉声道:“朕再说一次,你们那什么长宁侯根本不在我倭国之中,你们想吞并我倭国就大大方方地说将出来,何必要往一个女子身上泼脏水,借题发挥!炎麟国这种行径,真真是无耻之极!”森吉千固然想将蔚凌羽等人尽数斩杀于此,然后狠狠折辱,以泄心头之忿,但他明白现在不是硬拼的时候,因为方才他透过洞开的城门,看见那黑压压不见边际的炎麟**队,远远不止他所知的十来万人,这怕是炎麟国的增兵到了,他们才敢堂而皇之地来攻打京都呐!心中无比地惊骇、悔恨,他却不得不隐忍辩解,争取那微乎其微的一点点机会,希望能说服炎麟国暂时退去。他甚至有些小小的庆幸,自己没有冲动之下立即与蔚凌羽交手,使事情发展到不可转圜的地步。 “森吉千呐森吉千!真正无耻之极的人是你才对!当年若不是你野心甚大,觊觎我炎麟国,并在幕后指使操纵,我长宁侯府如何会落得个宅毁家散的下场?如今你倭国公主又掳走我的儿子,却还敢反咬一口!”叶泰策马踏前几步,与蔚凌羽并辔而立,一双满含怒火和恨意的双眸直直看向森吉千,右手紧紧握着的一柄阔背长刀已蓄势待发,准备随时破风而至,砍下森吉千的头。 “不、不,胡说!朕何曾做过加害长宁侯府之事?你莫要信口开河!”森吉千闻声看向叶泰,瞳孔狠狠一缩,心脏如擂鼓般剧烈地跳动着,此人竟说叶睿晨是他的儿子,那他岂不就是叶泰!可是这怎么可能,当年萧鸿郎亲自确认了叶泰的死讯,他怎么可能再出现在自己面前!那双阴骘的双眼慌乱地转着,当着蔚凌羽还有这么多炎麟国兵士的面,这人怎么敢冒充叶泰?莫非当年萧鸿郎传递给自己的消息都是不尽不实的么? 叶泰死死盯住了森吉千,见他眼珠乱转的慌张模样,冷冷一笑,讽刺道:“怎么?没想到我叶泰能逃脱你那些暗卫的追捕罢?当年你派出了多少暗卫,又回来多少人?废物练出的手下不过也是一帮废物罢了!” 任他叶泰说出的话有多么难听不客气,森吉千都已没了计较的心思,现在他的一颗心乱糟糟的,渐渐滋生出了莫大的恐惧。当年他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置叶泰于死地,就是因为惧怕了他战神的名头,叶泰当年创下的种种战绩,令森吉千心生忌惮,若他活着,倭国对上炎麟国半点胜算都不可能有了,是以他与萧鸿郎狼狈为奸,遥控指挥萧鸿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灭掉叶泰这个心腹大患。 炎麟国兵士们同仇敌忾的情绪愈发高昂、倭国兵士们的窃窃私语和那怀疑的眼神,森吉千统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理会,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叶泰身上,他知道了那一切都是自己在幕后主使的,那么他是必然不会放过自己的了。真真是该死,现下回首才发现,他用去了十几年时间一点一滴在炎麟国布下的网,却原来全都做了无用功!叶泰没有死、萧鸿郎倒台了、那些花费了无数心血的细作们接连被拔除,最可恶的是向来讲究所谓“礼教”的炎麟国,竟揪着一个莫须有的名头都打到了他的家门口。但凡荡寇大军中还能留下一个半个细作,他也不至落到如此被动的境况。而且瞧着蔚凌羽和那些已经冲进城来的,炎麟国兵士的神情,并没有因着城中那远远多于倭国明面上数量的兵力,而有半点讶异的神色,难道就连自己最为隐秘的底牌他们事先都已洞悉?那自己再一意孤行去硬拼,还能有丝毫的胜算么?可是不硬拼又能怎样,低头求饶么?他的尊严不允许自己这样做!更何况叶泰与他之间有着不死不休的仇恨,就算自己可以放下身段认输,首先叶泰就不会答应接受,最后还是免不了一场殊死搏斗。那就这样罢,就算今日没有了生路,也要让炎麟国付出相应的代价! 森吉千脑中各种杂乱的思绪一一闪过,最后目中阴骘一凝,抬手背对着倭国兵士喝道:“儿郎们,炎麟国欺人太甚,竟如此颠倒黑白,冤枉我倭国尊贵的公主、占我倭国国土,且随朕将这帮贼子斩于马下!” 高高举起的手还不待放下,忽听不远处传来嘈杂之声,森吉千心中毒火更盛,是谁在这样的时刻还有胆子捣乱?!大战将起,倭国京都中的百姓俱都躲在家中不敢出门,在这京都主街,几丈宽的街道两旁的屋舍中,也有胆子大些的百姓趴在窗边、门缝处向外巴望着,忽见不知从哪个旮旯胡同中冲出一衣着破烂、头发糟乱的男子,急切慌张地飞速奔了过来,在他的身后还有几个护卫模样的人追赶着。 来人正是叶睿晨,他算计好了时候,故意到森丽娜府上晃了一圈,引得她府上的护卫来追捕自己,这一路他若即若离,像是钓鱼一般,既不将那几名护卫甩开太远,也不叫他们有机会逮到自己,给他们造成了一种再使把力就能抓住他的错觉,兜兜转转费了好些心思终于将这些人引到了此处。远远瞧见蔚凌羽与森吉千对持而立,叶睿晨心中大定,微微一笑,忽然加速,几个纵跃之间落到了炎麟国的阵营之中,边惊慌失措地高声呼喊起来:“阿羽快快救我,我方才伺机逃出森丽娜的府邸,奈何她的护卫们不肯放过我,已然追了上来啦!” 整条街像是骤然按下了静音键,似乎所有人都忘了如何发出声响,视线却是齐齐转向叶睿晨,只见他形容极为狼狈,一身青衫上面遍布鞭痕,满是尘土血渍,想是受到了不少的虐待。再看那几个追赶上来,见情形不对慌乱转身欲逃的人,已有为数不少的人认出那几人确是森丽娜公主府的侍卫不假。那么眼下的情形就不消多说了,炎麟国所言果然不假,他们出兵攻打倭国,竟真的是因为森丽娜掳走了炎麟国的长宁侯! 倭国京都原本的驻军见此情形顿时乱了,原来他们现下的艰难处境,都是因为森吉千堂堂一国之主欺骗了他们!方才不是还口口声声说是炎麟国“颠倒黑白、冤枉森丽娜”,还想指使着他们去与炎麟国的兵士殊死搏斗么?想不到转眼间就被狠狠打了脸!他们凭什么要豁出自己的性命去替森丽娜收拾这个烂摊子? 蔚凌羽眼疾手快,跃下马来一把将飞快奔逃过来的蔚凌羽护在身后,反手几把飞刀掷出,当着森吉千的面将那几个护卫射死当场。叶泰乍然见到儿子,大脑突地一片空白,呆愣一瞬后紧跟着也下得马来,拉过叶睿晨上上下下地看了几遍,叨念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真是侥天之幸!他的儿子在这样紧急的时刻逃出来了。那么他就再无所顾忌了,放手杀敌就是! 森吉千目眦欲裂地看看叶睿晨,又看看那几个直挺挺倒在地上的护卫,只觉天雷滚滚而下,他不能、却又不得不相信,他最为宠爱的女儿竟然蒙骗了他!蒙骗他也就罢了,她怎么就不拿出欺瞒自己时的那个聪明劲儿,将叶睿晨看牢了呢,偏偏让他在这样的时候给逃了出来,出现在这里活活打他的脸!心中虽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似乎这一切太过巧合,但他已经没时间细思,他被逼到了死胡同里,唯有拼死一搏了! “儿郎们,给朕杀!”森吉千双目喷火,一把抽出佩刀,直直指向炎麟国大军,声嘶力竭地怒吼一声。 蔚凌羽心知叶睿晨身上的“伤痕”都是伪造出来的,并不十分担忧,再次跃上马背,同样高喝一声:“杀!”率领着兵士们迎面对上了来势汹汹的倭国兵士。叶泰则是同时飞身上马,一把将叶睿晨拉上自己的马背,一扯缰绳自军队不大的空隙之间钻了出去,他此时顾不上别的了,一心要先带了叶睿晨去治伤。叶睿晨早已从阎罗殿成员的口中得知了叶泰的事,是以见到他也不觉惊讶,听之任之带着自己离开。 倭国的京都主街并不算窄小,但也无法容纳几十万人在这里大战,两兵相接不多时,就不得不变成了混乱的巷战。京都中原本的驻军经过叶睿晨那么一闹,本就不高的士气更加低迷,与炎麟国兵士厮杀片刻便纷纷寻隙投降,真正顽强抵抗的只有森吉千秘密组建的那五十万兵士而已。 这一战从白天打到黑夜,倭国兵士占据地利、炎麟国兵士胜在士气高昂,双方势均力敌,死伤都不小,炎麟国兵士牢牢守住京都城东头,渐渐将倭国兵士逼到了城西,直打到夜幕降临,才不得不暂时罢战。即使炎麟国兵士拼尽了全力,也没能攻下倭国的皇宫,韩仕亲自带人镇守在皇宫四周,很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叶泰带着叶睿晨出了倭国京都,回到东佃城后才知道叶睿晨身上的伤痕都是假的,稍稍安心的叶泰不顾叶睿晨和叶婉的劝阻,又马不停蹄地返回倭国京都,不管旁人说什么,他都誓要亲手斩了森吉千报仇!这一战他只参与了一半,杀敌数量却丝毫不比旁人少,赵兴紧紧跟随在叶泰身边,本意是想保护他,最后发现他根本不必如此,叶泰身手勇猛不减当年,还是他印象中那个战无不胜的战神。 当夜,天机等十来名阎罗殿成员,按照叶睿晨事先的吩咐,悄悄潜进了倭国大军驻扎的军营,到底是被森吉千作为底牌训练出来的,有好几次他们的行踪差点就被发现了,好在阎罗殿的人也不是吃白饭的,俱都有惊无险地化解了去。待潜到临时扎起,最大的那个帐篷后面,天机侧耳贴在帐壁听了片刻,脸色凝重了起来,原来韩仕正在组织人手、分派任务,打着跟他们一样的主意:夜袭对方的营地。既知道了对方没安好心,天机更加不会手下留情,将背在背后的炸药包解下,悄悄贴着帐壁安置好,拉出长长的引线,取出火折子点燃,然后迅速翻身离开现场。 倭国营地上还有另外十一处上演着同样的戏码,阎罗殿成员熟练地放置炸药包、点燃引线、火速离开,动作敏捷一气呵成。短短几十息的功夫,就听营地上此起彼伏地响起爆炸声,天机边跑边在心中飞快地数着数,那爆炸声不多不少正好十二声。唇边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回头看看霎时沸反盈天起来的营地,借着夜幕的掩护,飞快地向着炎麟国的营地奔去。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枉死?不见得罢!”蔚凌羽不为所动,眼中带着嘲讽和怜悯直直看着森吉千阴骘的双眼,森然道:“你倭国公主胆敢强掳了我炎麟国的长宁侯去,就该有付出代价的觉悟!” “一派胡言!”森吉千气急败坏地高声反驳,先前他也有所怀疑,不但彻底搜查了森丽娜的府邸,还派了人日夜暗中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根本连叶睿晨的一片衣角都没有发现,不然他早就将人捉了来,以此为要挟,换取倭国暂时的喘息之机,还岂能让这个毛头小子杀上门来与他平起平坐地对决! “是不是胡言,你,还有你那个不要脸的宝贝女儿心中清楚。现下你若是主动交出我炎麟国的长宁侯,本大将军便立即退出倭国京都,如若不然,就是本大将军不想多造杀孽,咱们炎麟国的兵士们也咽不下这口气,必要血洗倭国京都!”提起森丽娜,蔚凌羽、赵兴,乃至所有炎麟国兵士的眼中俱是一片鄙夷,叶泰更是双眼冒火,自己儿子的名声竟被那样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糟蹋了,真真是罪该万死! 森吉千被蔚凌羽那样轻蔑的态度都快气疯了,摆手止住随后跟上来,跃跃欲试想要冲杀上去的兵士们,勉力压住心中直往上冲的邪火,沉声道:“朕再说一次,你们那什么长宁侯根本不在我倭国之中,你们想吞并我倭国就大大方方地说将出来,何必要往一个女子身上泼脏水,借题发挥!炎麟国这种行径,真真是无耻之极!”森吉千固然想将蔚凌羽等人尽数斩杀于此,然后狠狠折辱,以泄心头之忿,但他明白现在不是硬拼的时候,因为方才他透过洞开的城门,看见那黑压压不见边际的炎麟**队,远远不止他所知的十来万人,这怕是炎麟国的增兵到了,他们才敢堂而皇之地来攻打京都呐!心中无比地惊骇、悔恨,他却不得不隐忍辩解,争取那微乎其微的一点点机会,希望能说服炎麟国暂时退去。他甚至有些小小的庆幸,自己没有冲动之下立即与蔚凌羽交手,使事情发展到不可转圜的地步。 “森吉千呐森吉千!真正无耻之极的人是你才对!当年若不是你野心甚大,觊觎我炎麟国,并在幕后指使操纵,我长宁侯府如何会落得个宅毁家散的下场?如今你倭国公主又掳走我的儿子,却还敢反咬一口!”叶泰策马踏前几步,与蔚凌羽并辔而立,一双满含怒火和恨意的双眸直直看向森吉千,右手紧紧握着的一柄阔背长刀已蓄势待发,准备随时破风而至,砍下森吉千的头。 “不、不,胡说!朕何曾做过加害长宁侯府之事?你莫要信口开河!”森吉千闻声看向叶泰,瞳孔狠狠一缩,心脏如擂鼓般剧烈地跳动着,此人竟说叶睿晨是他的儿子,那他岂不就是叶泰!可是这怎么可能,当年萧鸿郎亲自确认了叶泰的死讯,他怎么可能再出现在自己面前!那双阴骘的双眼慌乱地转着,当着蔚凌羽还有这么多炎麟国兵士的面,这人怎么敢冒充叶泰?莫非当年萧鸿郎传递给自己的消息都是不尽不实的么? 叶泰死死盯住了森吉千,见他眼珠乱转的慌张模样,冷冷一笑,讽刺道:“怎么?没想到我叶泰能逃脱你那些暗卫的追捕罢?当年你派出了多少暗卫,又回来多少人?废物练出的手下不过也是一帮废物罢了!” 任他叶泰说出的话有多么难听不客气,森吉千都已没了计较的心思,现在他的一颗心乱糟糟的,渐渐滋生出了莫大的恐惧。当年他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置叶泰于死地,就是因为惧怕了他战神的名头,叶泰当年创下的种种战绩,令森吉千心生忌惮,若他活着,倭国对上炎麟国半点胜算都不可能有了,是以他与萧鸿郎狼狈为奸,遥控指挥萧鸿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灭掉叶泰这个心腹大患。 炎麟国兵士们同仇敌忾的情绪愈发高昂、倭国兵士们的窃窃私语和那怀疑的眼神,森吉千统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理会,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叶泰身上,他知道了那一切都是自己在幕后主使的,那么他是必然不会放过自己的了。真真是该死,现下回首才发现,他用去了十几年时间一点一滴在炎麟国布下的网,却原来全都做了无用功!叶泰没有死、萧鸿郎倒台了、那些花费了无数心血的细作们接连被拔除,最可恶的是向来讲究所谓“礼教”的炎麟国,竟揪着一个莫须有的名头都打到了他的家门口。但凡荡寇大军中还能留下一个半个细作,他也不至落到如此被动的境况。而且瞧着蔚凌羽和那些已经冲进城来的,炎麟国兵士的神情,并没有因着城中那远远多于倭国明面上数量的兵力,而有半点讶异的神色,难道就连自己最为隐秘的底牌他们事先都已洞悉?那自己再一意孤行去硬拼,还能有丝毫的胜算么?可是不硬拼又能怎样,低头求饶么?他的尊严不允许自己这样做!更何况叶泰与他之间有着不死不休的仇恨,就算自己可以放下身段认输,首先叶泰就不会答应接受,最后还是免不了一场殊死搏斗。那就这样罢,就算今日没有了生路,也要让炎麟国付出相应的代价! 森吉千脑中各种杂乱的思绪一一闪过,最后目中阴骘一凝,抬手背对着倭国兵士喝道:“儿郎们,炎麟国欺人太甚,竟如此颠倒黑白,冤枉我倭国尊贵的公主、占我倭国国土,且随朕将这帮贼子斩于马下!” 高高举起的手还不待放下,忽听不远处传来嘈杂之声,森吉千心中毒火更盛,是谁在这样的时刻还有胆子捣乱?!大战将起,倭国京都中的百姓俱都躲在家中不敢出门,在这京都主街,几丈宽的街道两旁的屋舍中,也有胆子大些的百姓趴在窗边、门缝处向外巴望着,忽见不知从哪个旮旯胡同中冲出一衣着破烂、头发糟乱的男子,急切慌张地飞速奔了过来,在他的身后还有几个护卫模样的人追赶着。 来人正是叶睿晨,他算计好了时候,故意到森丽娜府上晃了一圈,引得她府上的护卫来追捕自己,这一路他若即若离,像是钓鱼一般,既不将那几名护卫甩开太远,也不叫他们有机会逮到自己,给他们造成了一种再使把力就能抓住他的错觉,兜兜转转费了好些心思终于将这些人引到了此处。远远瞧见蔚凌羽与森吉千对持而立,叶睿晨心中大定,微微一笑,忽然加速,几个纵跃之间落到了炎麟国的阵营之中,边惊慌失措地高声呼喊起来:“阿羽快快救我,我方才伺机逃出森丽娜的府邸,奈何她的护卫们不肯放过我,已然追了上来啦!” 整条街像是骤然按下了静音键,似乎所有人都忘了如何发出声响,视线却是齐齐转向叶睿晨,只见他形容极为狼狈,一身青衫上面遍布鞭痕,满是尘土血渍,想是受到了不少的虐待。再看那几个追赶上来,见情形不对慌乱转身欲逃的人,已有为数不少的人认出那几人确是森丽娜公主府的侍卫不假。那么眼下的情形就不消多说了,炎麟国所言果然不假,他们出兵攻打倭国,竟真的是因为森丽娜掳走了炎麟国的长宁侯! 倭国京都原本的驻军见此情形顿时乱了,原来他们现下的艰难处境,都是因为森吉千堂堂一国之主欺骗了他们!方才不是还口口声声说是炎麟国“颠倒黑白、冤枉森丽娜”,还想指使着他们去与炎麟国的兵士殊死搏斗么?想不到转眼间就被狠狠打了脸!他们凭什么要豁出自己的性命去替森丽娜收拾这个烂摊子? 蔚凌羽眼疾手快,跃下马来一把将飞快奔逃过来的蔚凌羽护在身后,反手几把飞刀掷出,当着森吉千的面将那几个护卫射死当场。叶泰乍然见到儿子,大脑突地一片空白,呆愣一瞬后紧跟着也下得马来,拉过叶睿晨上上下下地看了几遍,叨念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真是侥天之幸!他的儿子在这样紧急的时刻逃出来了。那么他就再无所顾忌了,放手杀敌就是! 森吉千目眦欲裂地看看叶睿晨,又看看那几个直挺挺倒在地上的护卫,只觉天雷滚滚而下,他不能、却又不得不相信,他最为宠爱的女儿竟然蒙骗了他!蒙骗他也就罢了,她怎么就不拿出欺瞒自己时的那个聪明劲儿,将叶睿晨看牢了呢,偏偏让他在这样的时候给逃了出来,出现在这里活活打他的脸!心中虽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似乎这一切太过巧合,但他已经没时间细思,他被逼到了死胡同里,唯有拼死一搏了! “儿郎们,给朕杀!”森吉千双目喷火,一把抽出佩刀,直直指向炎麟国大军,声嘶力竭地怒吼一声。 蔚凌羽心知叶睿晨身上的“伤痕”都是伪造出来的,并不十分担忧,再次跃上马背,同样高喝一声:“杀!”率领着兵士们迎面对上了来势汹汹的倭国兵士。叶泰则是同时飞身上马,一把将叶睿晨拉上自己的马背,一扯缰绳自军队不大的空隙之间钻了出去,他此时顾不上别的了,一心要先带了叶睿晨去治伤。叶睿晨早已从阎罗殿成员的口中得知了叶泰的事,是以见到他也不觉惊讶,听之任之带着自己离开。 倭国的京都主街并不算窄小,但也无法容纳几十万人在这里大战,两兵相接不多时,就不得不变成了混乱的巷战。京都中原本的驻军经过叶睿晨那么一闹,本就不高的士气更加低迷,与炎麟国兵士厮杀片刻便纷纷寻隙投降,真正顽强抵抗的只有森吉千秘密组建的那五十万兵士而已。 这一战从白天打到黑夜,倭国兵士占据地利、炎麟国兵士胜在士气高昂,双方势均力敌,死伤都不小,炎麟国兵士牢牢守住京都城东头,渐渐将倭国兵士逼到了城西,直打到夜幕降临,才不得不暂时罢战。即使炎麟国兵士拼尽了全力,也没能攻下倭国的皇宫,韩仕亲自带人镇守在皇宫四周,很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叶泰带着叶睿晨出了倭国京都,回到东佃城后才知道叶睿晨身上的伤痕都是假的,稍稍安心的叶泰不顾叶睿晨和叶婉的劝阻,又马不停蹄地返回倭国京都,不管旁人说什么,他都誓要亲手斩了森吉千报仇!这一战他只参与了一半,杀敌数量却丝毫不比旁人少,赵兴紧紧跟随在叶泰身边,本意是想保护他,最后发现他根本不必如此,叶泰身手勇猛不减当年,还是他印象中那个战无不胜的战神。 当夜,天机等十来名阎罗殿成员,按照叶睿晨事先的吩咐,悄悄潜进了倭国大军驻扎的军营,到底是被森吉千作为底牌训练出来的,有好几次他们的行踪差点就被发现了,好在阎罗殿的人也不是吃白饭的,俱都有惊无险地化解了去。待潜到临时扎起,最大的那个帐篷后面,天机侧耳贴在帐壁听了片刻,脸色凝重了起来,原来韩仕正在组织人手、分派任务,打着跟他们一样的主意:夜袭对方的营地。既知道了对方没安好心,天机更加不会手下留情,将背在背后的炸药包解下,悄悄贴着帐壁安置好,拉出长长的引线,取出火折子点燃,然后迅速翻身离开现场。 倭国营地上还有另外十一处上演着同样的戏码,阎罗殿成员熟练地放置炸药包、点燃引线、火速离开,动作敏捷一气呵成。短短几十息的功夫,就听营地上此起彼伏地响起爆炸声,天机边跑边在心中飞快地数着数,那爆炸声不多不少正好十二声。唇边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回头看看霎时沸反盈天起来的营地,借着夜幕的掩护,飞快地向着炎麟国的营地奔去。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八十七章 攻打京都(四) 待天机回到炎麟国营地时,其他十一人已经全部返回,这次的任务,阎罗殿成员很出色地完成了,只有其中一人在撤退的时候险些被倭国兵士发现踪迹,藏匿躲避中没能及时撤出爆炸范围,受了些轻伤。好在他反应够快,闪身跃到那队巡逻的倭国兵士之间,立马卧倒在地,那些倭国兵士为他挡住了大半的爆炸冲击,不然他恐怕就回不来了。 天机大致查看了下那名成员的伤势,见问题不大,便让其他人赶紧带他去裹伤、休息,他则是来到蔚凌羽的营帐内复命。“姑爷,倭国营帐已被咱们炸翻了天,是时候行动了。属下方才顺便在倭国主营外偷听了几句,人家那边也正准备对咱们下手呢。”天机嘿嘿坏笑着,幸好蔚凌羽有先见之明,吩咐他们今晚去给倭国送了这份大礼,在一定程度上打乱了倭国的计划,不然现下有热闹看的,恐怕就是己方了。 “好!行动罢。”蔚凌羽心中多少有些紧张的,夜战最是难打,况且今晚的月亮还不甚明亮,只是半月。 叶泰方才听天机直接管蔚凌羽叫“姑爷”,心头有些不悦,不过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也不好说什么,免得扰乱蔚凌羽的心,只得强自压下那股小小的不悦,拍拍蔚凌羽的肩膀,鼓励道:“大胆去罢,我在这里给你压阵。” “是。”蔚凌羽重重一点头,心头松快不少,笑了一笑带着天机出去了。此时炎麟国这边已集结了五万兵士,蔚凌羽边走边详细问了天机偷听到的对话,眉头越皱越紧,忽地停下脚步,问道:“也就是说方才主账内只有韩仕一人主事,森吉千并不在?”白天那一战,倭国虽不是完败,但占据主场之利,还是让炎麟国兵士牢牢把控了一半的京都,也实是说不上赢;而且今天上演的一幕幕好戏,对倭国兵士士气的打击不可说不大,这个时候森吉千亲自指挥调度才是最好、也是最简单的鼓舞士气的办法,偏他不在,会不会… 蔚凌羽突然停住脚步,天机不防差点撞在他身上,勉力控制住身形站定,奇怪地看向蔚凌羽,见他眼神十分地意味深长,联系他方才说的话,心中不由“咯噔”一下,一拍脑袋叫道:“不好!那老小子别是跑了罢?”随后连招呼也顾不得打一个,匆匆走了。他得赶紧召集人手到各个路口围追堵截可能已经跑路的森吉千,他要是溜了,就算这次能拿下倭国京都,这战绩也失色大半了。 蔚凌羽紧皱着眉头呆立片刻,也匆匆去了,不管天机他们那边会如何,他都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五万兵士对于还剩下三十多万兵士的倭**队来说,实在是不够看,若只是小小偷袭一下还是可以的。蔚凌羽亲自带着这五万人,迅速赶到倭国的驻扎处,此时这边几乎可说是乱成了一锅粥,韩仕正焦头烂额地指挥兵士将尸体抬出放到一边;军医忙得脚不沾地地医治伤员,粗粗算下来,伤亡足有两三万,还能继续打仗的兵士已不到三十万了。 韩仕的心情糟糕透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孱弱的炎麟国兵士,一个个都像是打了鸡血般,打起仗来比他精心训练出来的兵士还勇猛,今日这一仗,他手下的兵士损失了近二十万的战斗力,而炎麟国估摸只损失了十万左右。这一事实对他的打击还是很大的,他踌躇满志,等着盼着这一天已经许久了,心心念念想打一场漂亮仗向那些曾经瞧不起自己、欺辱过自己的人证明自己的实力,却不想得到的是这样的结果。 其实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很好理解,只是韩仕不懂带兵,所以他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他负责秘密训练的这五十万人,一直藏在山里,每日操练是不少,但想要带出一支战力强劲的军队,不是仅仅加强训练就行的,这些人根本没有对敌经验,甫一遇上生死搏斗就慌了手脚,自身实力能发挥出一半就不错了;再加上倭国的医疗水平远远不及炎麟国,伤得稍重些的兵士就只能听天由命,挺过去了是万幸,挺不过去也只能叹一声命不好罢了。若是多给这支军队一些实战的机会,那么结果就会大大不同了,不说立即让炎麟国吃个大亏,起码也是能做到势均力敌的。 这一晚倭国遭受到的损失,不仅仅是又平白丧失了那么多的战斗力,还有在兵士们的士气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这些没见过风雨的兵士近距离地感受到那样骇人的爆炸,几乎都被吓破了胆,下意识在心中生出了炎麟国兵士是不可战胜的想法,他们开始担忧,开始惶恐,那样强大的敌人,他们还可以抵御多久?也许连明天都挨不过了。事实上,他们现在就担忧明天还是太早了,首先他们要先扛过今晚的突袭。 蔚凌羽带着五万炎麟国兵士悄悄向着倭**队的营地掩杀过去,他这一路射杀了不下二十名倭国的哨兵,要不是亲自检查看到那些死去的哨兵手臂上刺着倭国特有的图腾,他都不敢相信这些人都是森吉千当做杀手锏存在的“精兵”——察觉到有敌来袭,他们倒是先慌得连击鼓报讯都忘了。这在炎麟国的军队中,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只要不是被一击毙命,哪怕只有一息尚存,炎麟国的兵士都会拼尽最后的一口气发出警报。在距离倭国营地还有半里多路的时候,终于有哨兵反应过来,敲响了皮鼓示警,虽然没敲几下就被射杀,倭国营地已然戒备起来,韩仕顾不得旁的,立即集结兵士防御,只是还不待倭国兵士形成阵势,炎麟国大军就冲杀了上来。 韩仕恨得牙根直痒,死死咬着牙关,跟兵士们一起迎敌而上,他脑中反复回荡的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炎麟国人冲到营地里面去!可是打着打着,他就察觉出不对劲儿来,这些炎麟国兵士似乎根本没有向里冲杀的意图,只一味与死死将他们阻在营地外的兵士厮杀,大有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是赚了的架势。脑中急转,他忽地下令让兵士们稍稍放松些,果见炎麟国兵士对此视而不见,丝毫没有长驱直入到营地之内的迹象,依旧只是疯狂地砍杀身周的倭国兵士。见此情景,韩仕忽地明白了什么,目中狠狠一凝,暗道炎麟国人诡计多端,这次来攻,炎麟国应不是打着总攻的主意,只是一次突袭,想要尽可能多地消耗他们的战斗力罢了。韩仕反应倒是不慢,立即组织兵士们猛攻,不管炎麟国来了多少人,誓要将他们全部留下! 蔚凌羽边与倭国兵士厮杀,边时刻注意着倭国兵士阵势的变化,见他们一个个的攻击突然变得刚猛起来,心知韩仕已经看破自己的谋划,即刻下令回撤。炎麟国兵士令行禁止,接收到蔚凌羽的命令,半点不迟疑,手上加力砍翻正在与自己厮杀在一起的对手,有条不紊地退出倭国营地边缘,快速地朝着炎麟国的营地撤退。 韩仕双眼通红,岂容炎麟国的人从容退走,一挥手带着倭国兵士追杀了上去。追在炎麟国兵士后面,倭国兵士抽冷子砍翻了几十人,眼见就要追上这次突袭的主力,却不防叶泰带来接应的兵士也到了,双方又再战了一场,韩仕见己方实在是讨不到便宜,只得愤愤地下令退兵回营。兵士们狼狈回到营中,再次点算伤亡,竟又损失了四万多的战斗力。统算下来,这一天拢共五十万人的军队就损失过半了!韩仕只觉眼前一阵发黑,胸口闷闷的像是被重锤击了一下,喉间一阵腥甜,“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眼下局面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控制,韩仕擦去唇边的血渍,决定还是尽快将此事报与森吉千,由他来定夺罢。直到此时韩仕才意识到,或许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有本事,好端端一支军队,在自己的带领下,仅一天就折损大半,看来他比着那些武将确实是多有不如。 这边韩仕心灰意懒地赶往皇宫请求觐见森吉千,另一边郭宅中,郭将军面色阴沉地坐在堂上,默默地听着外面沸反盈天,更显得他这里寂静得渗人。半晌,陪坐下手的郭矩艰难地开口道:“父亲,咱们就这么冷眼旁观,不出兵相助么?”他是郭将军的次子,与大哥郭行感情极好,他同郭将军一样,深恨森吉千借机屈打成招斩了郭行,但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炎麟国一步一步攻下京都,心中又有点不是滋味。 “哼!”郭将军眼中也闪着复杂难辨的光忙,冷哼一声道:“相助?正主儿都溜了,咱们还上赶着为他去拼命吗?”郭将军权势不小,在这京都内的消息也算灵通,他方才接到消息,森吉千已然乔装了,在暗卫的护送下离开了京都。大敌当前,森吉千连与将士们共存亡的勇气都没有,就算他出手帮着守住了京都,跟着这样的一个国主,还能有什么前途可言?悲凉地看向儿子,郭将军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不止,深深叹息一声道:“矩儿,为父这一生仅你们兄弟三个儿子,你大哥无辜惨死,你三弟又是个只知贪玩享乐的纨绔,咱们郭家将来只能靠你了。森吉千他对咱们郭家不仁,却也怨不得我不义!说到底这倭国只是森吉千的倭国罢了,是存是亡,与咱们都不相干了。为父打算举家搬到苍鹰国去,或许还能挣得一线生机。” 郭将军很清楚,森吉千这样的人耍点阴谋诡计还行,真正要他力挽狂澜他是没有这个本事和魄力的。倭国屡次三番招惹炎麟国,终是引起了炎麟国的反击,倭国的灭亡已近在眼前了。他老了,已然没有了年轻时的热血,森吉千对郭家还没卸磨就想杀驴的行为,更是使得他不愿再继续为森吉千卖命,生出了退隐撂挑子的心思。 “爹?!”郭矩对于郭将军的决定吃惊不已,转念细细想来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倭国明显是敌不过炎麟国的,与其跟着倭国一起灭亡,不如趁着还不算太晚赶紧抽身保全自家。况且要他帮着森吉千去与炎麟国对抗,他也不怎么情愿就是了。“那咱们手下的军队要怎么办?”郭矩片刻间就接受了郭将军的想法,转而为郭将军手下的兵士发起愁来。他们说走容易,收拾了家当就能走,那些兵士们拖家带口的,人数可不小,炎麟国能放心地任他们平安离开么? “愿意继续跟着咱们的就带上,不愿意的就随他们想怎么样罢。”郭将军摆摆手,示意郭矩立刻去收拾东西准备起来,爹死娘嫁人,都这个时候了,也只能是各人顾各人罢。 看着郭矩心事重重地下去,郭将军呆坐着沉思半晌,以他的身份,想离开倭国,就是真的没有旁的心思,怕是炎麟国也不会放行,看来他还是得先去见见炎麟国的将领,看能不能商量得通,实在行不通他们就得以偷渡的方式离开了,那样他们所带的财物就不能多了,到了苍鹰国,日子恐怕就不太好过了。思来想去,这个打商量最好的人选就是叶泰了。炎麟国开始攻打倭国京都后,叶泰的身份就不再是个秘密,得知自家大儿子的死与叶泰也有些干系,他的心情是复杂的,原本他是极为敬佩叶泰的,当年叶泰的“死讯”传到倭国时,他还很是唏嘘感叹了一场,可惜这样一个英雄人物就这么死在了“叛贼”的手里。可也恰恰正是叶泰使了手段,给了森吉千冤枉自己儿子的机会,想连他一起恨上,却又有些恨不起来,毕竟这件事的根源还是在森吉千。郭将军无奈至极地叹了一口气,但愿叶泰能因自家儿子的死,而对郭家心怀一点愧疚,不要想对郭家赶尽杀绝才好。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待天机回到炎麟国营地时,其他十一人已经全部返回,这次的任务,阎罗殿成员很出色地完成了,只有其中一人在撤退的时候险些被倭国兵士发现踪迹,藏匿躲避中没能及时撤出爆炸范围,受了些轻伤。好在他反应够快,闪身跃到那队巡逻的倭国兵士之间,立马卧倒在地,那些倭国兵士为他挡住了大半的爆炸冲击,不然他恐怕就回不来了。 天机大致查看了下那名成员的伤势,见问题不大,便让其他人赶紧带他去裹伤、休息,他则是来到蔚凌羽的营帐内复命。“姑爷,倭国营帐已被咱们炸翻了天,是时候行动了。属下方才顺便在倭国主营外偷听了几句,人家那边也正准备对咱们下手呢。”天机嘿嘿坏笑着,幸好蔚凌羽有先见之明,吩咐他们今晚去给倭国送了这份大礼,在一定程度上打乱了倭国的计划,不然现下有热闹看的,恐怕就是己方了。 “好!行动罢。”蔚凌羽心中多少有些紧张的,夜战最是难打,况且今晚的月亮还不甚明亮,只是半月。 叶泰方才听天机直接管蔚凌羽叫“姑爷”,心头有些不悦,不过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也不好说什么,免得扰乱蔚凌羽的心,只得强自压下那股小小的不悦,拍拍蔚凌羽的肩膀,鼓励道:“大胆去罢,我在这里给你压阵。” “是。”蔚凌羽重重一点头,心头松快不少,笑了一笑带着天机出去了。此时炎麟国这边已集结了五万兵士,蔚凌羽边走边详细问了天机偷听到的对话,眉头越皱越紧,忽地停下脚步,问道:“也就是说方才主账内只有韩仕一人主事,森吉千并不在?”白天那一战,倭国虽不是完败,但占据主场之利,还是让炎麟国兵士牢牢把控了一半的京都,也实是说不上赢;而且今天上演的一幕幕好戏,对倭国兵士士气的打击不可说不大,这个时候森吉千亲自指挥调度才是最好、也是最简单的鼓舞士气的办法,偏他不在,会不会… 蔚凌羽突然停住脚步,天机不防差点撞在他身上,勉力控制住身形站定,奇怪地看向蔚凌羽,见他眼神十分地意味深长,联系他方才说的话,心中不由“咯噔”一下,一拍脑袋叫道:“不好!那老小子别是跑了罢?”随后连招呼也顾不得打一个,匆匆走了。他得赶紧召集人手到各个路口围追堵截可能已经跑路的森吉千,他要是溜了,就算这次能拿下倭国京都,这战绩也失色大半了。 蔚凌羽紧皱着眉头呆立片刻,也匆匆去了,不管天机他们那边会如何,他都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五万兵士对于还剩下三十多万兵士的倭**队来说,实在是不够看,若只是小小偷袭一下还是可以的。蔚凌羽亲自带着这五万人,迅速赶到倭国的驻扎处,此时这边几乎可说是乱成了一锅粥,韩仕正焦头烂额地指挥兵士将尸体抬出放到一边;军医忙得脚不沾地地医治伤员,粗粗算下来,伤亡足有两三万,还能继续打仗的兵士已不到三十万了。 韩仕的心情糟糕透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孱弱的炎麟国兵士,一个个都像是打了鸡血般,打起仗来比他精心训练出来的兵士还勇猛,今日这一仗,他手下的兵士损失了近二十万的战斗力,而炎麟国估摸只损失了十万左右。这一事实对他的打击还是很大的,他踌躇满志,等着盼着这一天已经许久了,心心念念想打一场漂亮仗向那些曾经瞧不起自己、欺辱过自己的人证明自己的实力,却不想得到的是这样的结果。 其实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很好理解,只是韩仕不懂带兵,所以他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他负责秘密训练的这五十万人,一直藏在山里,每日操练是不少,但想要带出一支战力强劲的军队,不是仅仅加强训练就行的,这些人根本没有对敌经验,甫一遇上生死搏斗就慌了手脚,自身实力能发挥出一半就不错了;再加上倭国的医疗水平远远不及炎麟国,伤得稍重些的兵士就只能听天由命,挺过去了是万幸,挺不过去也只能叹一声命不好罢了。若是多给这支军队一些实战的机会,那么结果就会大大不同了,不说立即让炎麟国吃个大亏,起码也是能做到势均力敌的。 这一晚倭国遭受到的损失,不仅仅是又平白丧失了那么多的战斗力,还有在兵士们的士气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这些没见过风雨的兵士近距离地感受到那样骇人的爆炸,几乎都被吓破了胆,下意识在心中生出了炎麟国兵士是不可战胜的想法,他们开始担忧,开始惶恐,那样强大的敌人,他们还可以抵御多久?也许连明天都挨不过了。事实上,他们现在就担忧明天还是太早了,首先他们要先扛过今晚的突袭。 蔚凌羽带着五万炎麟国兵士悄悄向着倭**队的营地掩杀过去,他这一路射杀了不下二十名倭国的哨兵,要不是亲自检查看到那些死去的哨兵手臂上刺着倭国特有的图腾,他都不敢相信这些人都是森吉千当做杀手锏存在的“精兵”——察觉到有敌来袭,他们倒是先慌得连击鼓报讯都忘了。这在炎麟国的军队中,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只要不是被一击毙命,哪怕只有一息尚存,炎麟国的兵士都会拼尽最后的一口气发出警报。在距离倭国营地还有半里多路的时候,终于有哨兵反应过来,敲响了皮鼓示警,虽然没敲几下就被射杀,倭国营地已然戒备起来,韩仕顾不得旁的,立即集结兵士防御,只是还不待倭国兵士形成阵势,炎麟国大军就冲杀了上来。 韩仕恨得牙根直痒,死死咬着牙关,跟兵士们一起迎敌而上,他脑中反复回荡的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炎麟国人冲到营地里面去!可是打着打着,他就察觉出不对劲儿来,这些炎麟国兵士似乎根本没有向里冲杀的意图,只一味与死死将他们阻在营地外的兵士厮杀,大有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是赚了的架势。脑中急转,他忽地下令让兵士们稍稍放松些,果见炎麟国兵士对此视而不见,丝毫没有长驱直入到营地之内的迹象,依旧只是疯狂地砍杀身周的倭国兵士。见此情景,韩仕忽地明白了什么,目中狠狠一凝,暗道炎麟国人诡计多端,这次来攻,炎麟国应不是打着总攻的主意,只是一次突袭,想要尽可能多地消耗他们的战斗力罢了。韩仕反应倒是不慢,立即组织兵士们猛攻,不管炎麟国来了多少人,誓要将他们全部留下! 蔚凌羽边与倭国兵士厮杀,边时刻注意着倭国兵士阵势的变化,见他们一个个的攻击突然变得刚猛起来,心知韩仕已经看破自己的谋划,即刻下令回撤。炎麟国兵士令行禁止,接收到蔚凌羽的命令,半点不迟疑,手上加力砍翻正在与自己厮杀在一起的对手,有条不紊地退出倭国营地边缘,快速地朝着炎麟国的营地撤退。 韩仕双眼通红,岂容炎麟国的人从容退走,一挥手带着倭国兵士追杀了上去。追在炎麟国兵士后面,倭国兵士抽冷子砍翻了几十人,眼见就要追上这次突袭的主力,却不防叶泰带来接应的兵士也到了,双方又再战了一场,韩仕见己方实在是讨不到便宜,只得愤愤地下令退兵回营。兵士们狼狈回到营中,再次点算伤亡,竟又损失了四万多的战斗力。统算下来,这一天拢共五十万人的军队就损失过半了!韩仕只觉眼前一阵发黑,胸口闷闷的像是被重锤击了一下,喉间一阵腥甜,“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眼下局面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控制,韩仕擦去唇边的血渍,决定还是尽快将此事报与森吉千,由他来定夺罢。直到此时韩仕才意识到,或许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有本事,好端端一支军队,在自己的带领下,仅一天就折损大半,看来他比着那些武将确实是多有不如。 这边韩仕心灰意懒地赶往皇宫请求觐见森吉千,另一边郭宅中,郭将军面色阴沉地坐在堂上,默默地听着外面沸反盈天,更显得他这里寂静得渗人。半晌,陪坐下手的郭矩艰难地开口道:“父亲,咱们就这么冷眼旁观,不出兵相助么?”他是郭将军的次子,与大哥郭行感情极好,他同郭将军一样,深恨森吉千借机屈打成招斩了郭行,但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炎麟国一步一步攻下京都,心中又有点不是滋味。 “哼!”郭将军眼中也闪着复杂难辨的光忙,冷哼一声道:“相助?正主儿都溜了,咱们还上赶着为他去拼命吗?”郭将军权势不小,在这京都内的消息也算灵通,他方才接到消息,森吉千已然乔装了,在暗卫的护送下离开了京都。大敌当前,森吉千连与将士们共存亡的勇气都没有,就算他出手帮着守住了京都,跟着这样的一个国主,还能有什么前途可言?悲凉地看向儿子,郭将军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不止,深深叹息一声道:“矩儿,为父这一生仅你们兄弟三个儿子,你大哥无辜惨死,你三弟又是个只知贪玩享乐的纨绔,咱们郭家将来只能靠你了。森吉千他对咱们郭家不仁,却也怨不得我不义!说到底这倭国只是森吉千的倭国罢了,是存是亡,与咱们都不相干了。为父打算举家搬到苍鹰国去,或许还能挣得一线生机。” 郭将军很清楚,森吉千这样的人耍点阴谋诡计还行,真正要他力挽狂澜他是没有这个本事和魄力的。倭国屡次三番招惹炎麟国,终是引起了炎麟国的反击,倭国的灭亡已近在眼前了。他老了,已然没有了年轻时的热血,森吉千对郭家还没卸磨就想杀驴的行为,更是使得他不愿再继续为森吉千卖命,生出了退隐撂挑子的心思。 “爹?!”郭矩对于郭将军的决定吃惊不已,转念细细想来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倭国明显是敌不过炎麟国的,与其跟着倭国一起灭亡,不如趁着还不算太晚赶紧抽身保全自家。况且要他帮着森吉千去与炎麟国对抗,他也不怎么情愿就是了。“那咱们手下的军队要怎么办?”郭矩片刻间就接受了郭将军的想法,转而为郭将军手下的兵士发起愁来。他们说走容易,收拾了家当就能走,那些兵士们拖家带口的,人数可不小,炎麟国能放心地任他们平安离开么? “愿意继续跟着咱们的就带上,不愿意的就随他们想怎么样罢。”郭将军摆摆手,示意郭矩立刻去收拾东西准备起来,爹死娘嫁人,都这个时候了,也只能是各人顾各人罢。 看着郭矩心事重重地下去,郭将军呆坐着沉思半晌,以他的身份,想离开倭国,就是真的没有旁的心思,怕是炎麟国也不会放行,看来他还是得先去见见炎麟国的将领,看能不能商量得通,实在行不通他们就得以偷渡的方式离开了,那样他们所带的财物就不能多了,到了苍鹰国,日子恐怕就不太好过了。思来想去,这个打商量最好的人选就是叶泰了。炎麟国开始攻打倭国京都后,叶泰的身份就不再是个秘密,得知自家大儿子的死与叶泰也有些干系,他的心情是复杂的,原本他是极为敬佩叶泰的,当年叶泰的“死讯”传到倭国时,他还很是唏嘘感叹了一场,可惜这样一个英雄人物就这么死在了“叛贼”的手里。可也恰恰正是叶泰使了手段,给了森吉千冤枉自己儿子的机会,想连他一起恨上,却又有些恨不起来,毕竟这件事的根源还是在森吉千。郭将军无奈至极地叹了一口气,但愿叶泰能因自家儿子的死,而对郭家心怀一点愧疚,不要想对郭家赶尽杀绝才好。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八十八章 攻打京都(五) 倭国的京都度过了几十年来最不平静的一个夜晚,第二日天才放亮不久,战事又再开启,仅仅经过一个晚上,蔚凌羽发现倭国兵士的精神状态似乎更差了许多,随即更加猛烈地攻击起来,他要趁势尽快将这些人斩杀或是赶出京都。街面上混战厮杀成一片,郭将军仗着熟悉地形,挑了一条僻静的小道,七拐八绕来到炎麟国的营地,离着营地还有几十米的距离时被人拦下,郭将军也是见识过风浪的,被十几个人团团围住也并不慌张,平举双手示意自己身上并未带任何武器,语音平静如水,道:“我是来找叶泰叶将军的,烦请通报一声。”那些兵士见来人一片坦荡,依旧不敢放松心防,还是上前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危险后,领头那人略一犹豫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郭将军听得对方有此一问,知是这人是愿意为自己通报了,心下一喜,忙道:“在下姓郭。” “姓郭?”那兵士疑惑地打量着郭将军,看他的样子可不像是寻常百姓,在这倭国的京都中,姓郭的勋贵或是官员就那么两三家,而此人即使面上带笑也掩饰不住那股仿佛与生俱来的锐利锋芒,显然是个行伍之人,莫非…“你是郭景元郭将军?” “正是在下。”郭将军被那兵士一口道破身份,并不觉惊奇,毕竟他好歹也算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若是他都道出自己姓郭了,这个炎麟国的兵士还识不得他是何人,他倒会觉得此战森吉千的胜算更大些了,与其低头来求叶泰,还不如转而帮着森吉千将炎麟国兵士赶出倭国来得划算。 “请稍待片刻。”那兵士见郭将军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扔下这么一句话就转身忙忙去通报。郭将军等几位常驻京都的将领不约而同地没有协助森吉千那五十万大军一起抵御炎麟国的进攻,现下这位郭将军又突然来访,不管他抱着怎样的目的,这兵士都不敢怠慢了。 此时叶泰正在帐中接见倭国相国,从他的口中得知,森吉千已然在暗卫的护卫下逃离了京都,而京都中那五位将领之所以没有出兵共同抵御炎麟国,其中三位是因着早已投靠了相国,相国提议按兵不动,他们也乐得保存自家的实力,炎麟国拥有着极其厉害的武器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他们也不愿意拿着鸡蛋往石头上碰。在这样的情况下相国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们要是还猜不到不知何时相国在暗中与炎麟国达成了某种共识,他们就是真傻了,既然如此,只要相国平安,想必炎麟国也不会对他们如何罢。 手下兵士来报倭国的郭将军求见,倒是令叶泰感到有些意外,沉吟片刻道:“请他进来罢。”倭国另外两位拒不出战的将领,其中一个就是郭将军,前不久他的儿子刚刚被森吉千斩了,他不落井下石已是很好,若要他豁出性命帮着森吉千守住京都,着实有些难为他了。最后一个不肯出战的将领是郭将军的铁杆,向来是以郭将军马首是瞻的,这个时候郭将军突然来访,不管他有何意图,叶泰都不能等闲视之——若是能说服此人像倭国相国那般倒戈真是再好也没有了,炎麟国就可以不必分心防备他,专心对付森吉千那支秘密军队。不过这个念头只在脑中一闪而过,叶泰自嘲地笑笑,郭行之死怎么说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郭将军能两不相帮就是万幸了,怎么可能指望他也倒向炎麟国呢。 不多时郭将军在十几个兵士的“护送”下进到帐中,叶泰一挥手示意兵士们退下,并不是他自负身手高人一等,而是郭将军这样的人,若想对他不利,只会在战场上与他一决高下,不大可能在暗地里搞什么阴谋刺杀的。 郭将军见到叶泰,微笑抱拳一礼道:“叶将军,久仰大名了。” “郭将军的名头,叶某亦是如雷贯耳呐。请坐。”叶泰同样抱拳回了一礼,伸手延请郭将军落座。 郭将军点头道谢,然后随意捡了一张椅子坐了,抬头正要再寒暄几句,忽见倭国相国竟然也在座,怔了一怔,顺口道:“相国大人?你怎么也在此处?”话一出口郭将军似是才回过神儿来,立即掩住口不再言语,他又不是傻的,在炎麟国的地界上见到了相国,联系起那三位与相国走得极近的将领,跟自己一样对炎麟国攻进了京都视若无睹,他怎能想不通发生了什么。 “呵呵,郭将军来此想是有要事与叶老侯爷相商罢?那老夫便不叨扰了,这便告辞了。”相国轻笑两声拱手告辞了,他之所以明知郭将军来访而不回避,就是想借郭将军之口将自己与炎麟国来往密切的事宣扬出去,免得炎麟国利用完了他就扔。也正是因为此,他刻意称叶泰为“叶老侯爷”,不过是想更显得自己与叶泰关系匪浅罢了。 相国那点小心眼叶泰岂能不知,将来他是生是死、是继续高官显禄还是跌落尘埃,都得要看蔚谦的意思,叶泰可不会置喙半句,若他这般做作一番更能安心地为炎麟国办事,就随他去罢,经历了这么多的坎坷,叶泰早就将虚名看淡,哪怕旁人都骂他是个过河拆桥的小人呢,他也不会在乎。 “叶将军真真是神通广大,连相国大人都投靠了你们,如此看来叶将军那个‘林焱’的身份,似乎也就不算什么奇事了啊。”目送着相国离开,郭将军重重叹息一声,似是不经意地提起“林焱”,将话题往着郭行身上引。郭将军心中也觉悲哀不已,明明自家儿子的死,叶泰也是凶手之一,而他却不得不借由此来与叶泰谈判周旋,希望他能看在自己白发人送黑发的份上,放他们一家老小离开倭国这个是非之地。 “郭将军有话便直说罢。”叶泰亲自倒了一杯茶推到郭将军面前,营地内的兵士都是粗人,哪里懂得端茶倒水地待客之道,这些小事也只能亲力亲为了。 郭将军拿起杯子像是喝酒似的“咕咚咕咚”一口喝干了水,然后将杯子重重撂在桌上,叶泰快人快语,他也不想再绕弯子,到底还是忍不住质问道:“叶将军一世英名,为何要用那种卑劣的手段害了我儿性命?!” “卑劣?郭将军所言不错,在下使出那种手段确实卑劣。”叶泰面对郭将军那双几欲喷火的眼睛,直接认下了他给自己定下的罪名,悲凉地笑了一下,接道:“可那又如何?森吉千策反萧鸿郎与他狼狈为奸,害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难道不卑劣?他十几年来小动作不断,在我炎麟国安插了数百数千的细作,妄图乱我炎麟国难道不卑劣?还有那李海明,森吉千暗中使了多少手段,将他一路扶植到平州驻军的将军,拐弯抹角给你倭国方便,在平州、雍州烧杀抢掠,这种种行为难道就不卑劣?” “这、这与我儿有何相干?”郭将军胸口堵着一口气,就算叶泰说的这些都是事实,他依旧不能释怀,毕竟那些都不是他郭家造成的。 “谁叫你的儿子、你们郭家是倭国人,是为森吉千卖命的倭国人。”叶泰此时已是心如止水,依着他的性子,做不到憎恨每一个倭国人,但对那些会阻挡自己杀掉森吉千报仇的,不管是倭国人还是炎麟国的人,他都会毫不犹豫、毫无愧疚地置于死地。 郭将军闻言半晌无语,他在叶泰的眼中看见了仇恨,仇恨到极致已然化作一片平静,因为在他的心中,杀死他的仇人已被他看做必然,心底根本不必有任何波澜。那样深刻的恨意比自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斩首示众还甚。或许若是自己站在叶泰的立场,也会那样做罢,只要最后能置森吉千于死地,用什么样的手段都不重要。况且叶泰说得也没错,谁叫他郭家站在了森吉千这一边呢,双方博弈较量,只看结果,过程如何、牺牲了多少棋子,谁会在乎?若是森吉千没有生出打压郭家的心思,能全心地信任郭行,任旁人使出千百手段,他也不会经历那样的丧子之痛。说到底这一切怪只怪森吉千的野心太大、气量太小,自家又没能早些看清形势,交出兵权让他安心罢了。 “罢了,过去的事,我也不想与你争论谁对谁错。”郭将军颓然地塌下了腰背,“我郭家欲离开倭国,去往苍鹰国,若是叶将军肯放行,你我之间的恩怨便两消了。” 叶泰闻言,心头一动,收敛起其他的情绪,思忖片刻摇头道:“不必说什么恩怨两消的话,你若真心想离开倭国,我自是愿意放你离去,并不是因着郭行的死有我的缘故。你若想报仇,我亦可随时恭候。”炎麟国攻进倭国京都已经一天一夜了,在最危难的时候郭将军都没有带兵退敌,现下他又说想离开倭国,叶泰是相信他的,没有郭将军在一旁虎视眈眈,荡寇大军和平倭大军的压力会小很多,这是他很乐意看到的局面。 郭将军先见叶泰摇头,心“忽悠”一下都快沉到了谷底,后又听他说愿意放他们离去,心脏终于回到原位。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愣是一个字都吐不出,只得站起身来拱拱手,谢道:“多谢叶将军了。如此我这便回去收拾行装。” 叶泰点点头,道:“好。郭将军准备好了便来此与在下说一声,在下会派些人手护送你们去苍鹰国,想必郭将军不会介意罢?”郭将军抽身离开是好事,但这并不意味着叶泰会放松了警惕,半点都不防备他耍什么阴谋诡计。 “自是不会介意。”叶泰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已经让郭将军很是喜出望外了,人家对自己心存戒备,派人“护送”自己只是些小事罢了,他又怎会在这上头斤斤计较呢。 出了叶泰的大帐,郭将军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声音有些黯然,问道:“你终究会杀死森吉千是么?” “是。” 郭将军微微颔首,哆嗦着嘴唇道:“好。你杀死森吉千也算是为我儿报了仇,我不会再记恨你了。”说完,郭将军大踏步离开了炎麟国的营地。穿梭在京都中僻静的胡同中,还能听见隔着几条街外传来的喊杀声,更显出这里的宁静。郭将军有些怅然,他到底不算是个纯粹的军人,他早失了应有的斗志,成了一个只想让儿女们平安长大、安逸生活的普通父亲。他不在乎倭国是存是亡,只在乎郭家是否能在这乱世中偏安一隅。造成他这种心态的原因,或许是他天生就不适合领兵征战四方;也或许是森吉千对他的猜忌和忌惮,让他冷了心肠。总之他现在只想过平静的生活,与他的家人们一起。 如闲庭信步般,郭将军慢慢地向着郭府的方向走着,他忽然间想明白了,叶泰那般痛快地答应放他一家子离开倭国,真正的原因是不想他介入此战增加炎麟国的压力。原来他根本不必拿自家儿子的死说事儿,以此来引起叶泰的愧疚之情、博取他的同情。所以他说答应自己的要求并不是因为郭行是真的,他不屑掩饰自己的目的,或许更不想让自己辱没了自己作为一个父亲的尊严。回头看向炎麟国营地的方向,似乎还能看见叶泰那张带着一道长长疤痕的脸,他的心中有着对森吉千犹如深入骨髓的恨意,却并没有因此扭曲他的品行。这样的人才是真正可敬之人。 再想想自己追随的森吉千,郭将军嘲讽地笑了,森吉千空有一肚子的野心,却没有盛装那份野心的胸怀,失败只是早晚的事。京都危在旦夕,他不惜丢下所有忠于他的人自己先跑了,恐怕正是因为他这样的为人,才会连相国大人都背叛了他罢。 ------题外话------ 亲爱哒们,今天是父亲节哦,有木有跟自家老爹说一句“父亲节快乐”呢?每一个父亲也许更想听到一句“我爱你”吧,即使他会别扭滴害羞~在这里冉冉祝亲爱哒们的父亲一生平安健康幸福!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倭国的京都度过了几十年来最不平静的一个夜晚,第二日天才放亮不久,战事又再开启,仅仅经过一个晚上,蔚凌羽发现倭国兵士的精神状态似乎更差了许多,随即更加猛烈地攻击起来,他要趁势尽快将这些人斩杀或是赶出京都。街面上混战厮杀成一片,郭将军仗着熟悉地形,挑了一条僻静的小道,七拐八绕来到炎麟国的营地,离着营地还有几十米的距离时被人拦下,郭将军也是见识过风浪的,被十几个人团团围住也并不慌张,平举双手示意自己身上并未带任何武器,语音平静如水,道:“我是来找叶泰叶将军的,烦请通报一声。”那些兵士见来人一片坦荡,依旧不敢放松心防,还是上前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危险后,领头那人略一犹豫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郭将军听得对方有此一问,知是这人是愿意为自己通报了,心下一喜,忙道:“在下姓郭。” “姓郭?”那兵士疑惑地打量着郭将军,看他的样子可不像是寻常百姓,在这倭国的京都中,姓郭的勋贵或是官员就那么两三家,而此人即使面上带笑也掩饰不住那股仿佛与生俱来的锐利锋芒,显然是个行伍之人,莫非…“你是郭景元郭将军?” “正是在下。”郭将军被那兵士一口道破身份,并不觉惊奇,毕竟他好歹也算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若是他都道出自己姓郭了,这个炎麟国的兵士还识不得他是何人,他倒会觉得此战森吉千的胜算更大些了,与其低头来求叶泰,还不如转而帮着森吉千将炎麟国兵士赶出倭国来得划算。 “请稍待片刻。”那兵士见郭将军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扔下这么一句话就转身忙忙去通报。郭将军等几位常驻京都的将领不约而同地没有协助森吉千那五十万大军一起抵御炎麟国的进攻,现下这位郭将军又突然来访,不管他抱着怎样的目的,这兵士都不敢怠慢了。 此时叶泰正在帐中接见倭国相国,从他的口中得知,森吉千已然在暗卫的护卫下逃离了京都,而京都中那五位将领之所以没有出兵共同抵御炎麟国,其中三位是因着早已投靠了相国,相国提议按兵不动,他们也乐得保存自家的实力,炎麟国拥有着极其厉害的武器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他们也不愿意拿着鸡蛋往石头上碰。在这样的情况下相国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们要是还猜不到不知何时相国在暗中与炎麟国达成了某种共识,他们就是真傻了,既然如此,只要相国平安,想必炎麟国也不会对他们如何罢。 手下兵士来报倭国的郭将军求见,倒是令叶泰感到有些意外,沉吟片刻道:“请他进来罢。”倭国另外两位拒不出战的将领,其中一个就是郭将军,前不久他的儿子刚刚被森吉千斩了,他不落井下石已是很好,若要他豁出性命帮着森吉千守住京都,着实有些难为他了。最后一个不肯出战的将领是郭将军的铁杆,向来是以郭将军马首是瞻的,这个时候郭将军突然来访,不管他有何意图,叶泰都不能等闲视之——若是能说服此人像倭国相国那般倒戈真是再好也没有了,炎麟国就可以不必分心防备他,专心对付森吉千那支秘密军队。不过这个念头只在脑中一闪而过,叶泰自嘲地笑笑,郭行之死怎么说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郭将军能两不相帮就是万幸了,怎么可能指望他也倒向炎麟国呢。 不多时郭将军在十几个兵士的“护送”下进到帐中,叶泰一挥手示意兵士们退下,并不是他自负身手高人一等,而是郭将军这样的人,若想对他不利,只会在战场上与他一决高下,不大可能在暗地里搞什么阴谋刺杀的。 郭将军见到叶泰,微笑抱拳一礼道:“叶将军,久仰大名了。” “郭将军的名头,叶某亦是如雷贯耳呐。请坐。”叶泰同样抱拳回了一礼,伸手延请郭将军落座。 郭将军点头道谢,然后随意捡了一张椅子坐了,抬头正要再寒暄几句,忽见倭国相国竟然也在座,怔了一怔,顺口道:“相国大人?你怎么也在此处?”话一出口郭将军似是才回过神儿来,立即掩住口不再言语,他又不是傻的,在炎麟国的地界上见到了相国,联系起那三位与相国走得极近的将领,跟自己一样对炎麟国攻进了京都视若无睹,他怎能想不通发生了什么。 “呵呵,郭将军来此想是有要事与叶老侯爷相商罢?那老夫便不叨扰了,这便告辞了。”相国轻笑两声拱手告辞了,他之所以明知郭将军来访而不回避,就是想借郭将军之口将自己与炎麟国来往密切的事宣扬出去,免得炎麟国利用完了他就扔。也正是因为此,他刻意称叶泰为“叶老侯爷”,不过是想更显得自己与叶泰关系匪浅罢了。 相国那点小心眼叶泰岂能不知,将来他是生是死、是继续高官显禄还是跌落尘埃,都得要看蔚谦的意思,叶泰可不会置喙半句,若他这般做作一番更能安心地为炎麟国办事,就随他去罢,经历了这么多的坎坷,叶泰早就将虚名看淡,哪怕旁人都骂他是个过河拆桥的小人呢,他也不会在乎。 “叶将军真真是神通广大,连相国大人都投靠了你们,如此看来叶将军那个‘林焱’的身份,似乎也就不算什么奇事了啊。”目送着相国离开,郭将军重重叹息一声,似是不经意地提起“林焱”,将话题往着郭行身上引。郭将军心中也觉悲哀不已,明明自家儿子的死,叶泰也是凶手之一,而他却不得不借由此来与叶泰谈判周旋,希望他能看在自己白发人送黑发的份上,放他们一家老小离开倭国这个是非之地。 “郭将军有话便直说罢。”叶泰亲自倒了一杯茶推到郭将军面前,营地内的兵士都是粗人,哪里懂得端茶倒水地待客之道,这些小事也只能亲力亲为了。 郭将军拿起杯子像是喝酒似的“咕咚咕咚”一口喝干了水,然后将杯子重重撂在桌上,叶泰快人快语,他也不想再绕弯子,到底还是忍不住质问道:“叶将军一世英名,为何要用那种卑劣的手段害了我儿性命?!” “卑劣?郭将军所言不错,在下使出那种手段确实卑劣。”叶泰面对郭将军那双几欲喷火的眼睛,直接认下了他给自己定下的罪名,悲凉地笑了一下,接道:“可那又如何?森吉千策反萧鸿郎与他狼狈为奸,害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难道不卑劣?他十几年来小动作不断,在我炎麟国安插了数百数千的细作,妄图乱我炎麟国难道不卑劣?还有那李海明,森吉千暗中使了多少手段,将他一路扶植到平州驻军的将军,拐弯抹角给你倭国方便,在平州、雍州烧杀抢掠,这种种行为难道就不卑劣?” “这、这与我儿有何相干?”郭将军胸口堵着一口气,就算叶泰说的这些都是事实,他依旧不能释怀,毕竟那些都不是他郭家造成的。 “谁叫你的儿子、你们郭家是倭国人,是为森吉千卖命的倭国人。”叶泰此时已是心如止水,依着他的性子,做不到憎恨每一个倭国人,但对那些会阻挡自己杀掉森吉千报仇的,不管是倭国人还是炎麟国的人,他都会毫不犹豫、毫无愧疚地置于死地。 郭将军闻言半晌无语,他在叶泰的眼中看见了仇恨,仇恨到极致已然化作一片平静,因为在他的心中,杀死他的仇人已被他看做必然,心底根本不必有任何波澜。那样深刻的恨意比自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斩首示众还甚。或许若是自己站在叶泰的立场,也会那样做罢,只要最后能置森吉千于死地,用什么样的手段都不重要。况且叶泰说得也没错,谁叫他郭家站在了森吉千这一边呢,双方博弈较量,只看结果,过程如何、牺牲了多少棋子,谁会在乎?若是森吉千没有生出打压郭家的心思,能全心地信任郭行,任旁人使出千百手段,他也不会经历那样的丧子之痛。说到底这一切怪只怪森吉千的野心太大、气量太小,自家又没能早些看清形势,交出兵权让他安心罢了。 “罢了,过去的事,我也不想与你争论谁对谁错。”郭将军颓然地塌下了腰背,“我郭家欲离开倭国,去往苍鹰国,若是叶将军肯放行,你我之间的恩怨便两消了。” 叶泰闻言,心头一动,收敛起其他的情绪,思忖片刻摇头道:“不必说什么恩怨两消的话,你若真心想离开倭国,我自是愿意放你离去,并不是因着郭行的死有我的缘故。你若想报仇,我亦可随时恭候。”炎麟国攻进倭国京都已经一天一夜了,在最危难的时候郭将军都没有带兵退敌,现下他又说想离开倭国,叶泰是相信他的,没有郭将军在一旁虎视眈眈,荡寇大军和平倭大军的压力会小很多,这是他很乐意看到的局面。 郭将军先见叶泰摇头,心“忽悠”一下都快沉到了谷底,后又听他说愿意放他们离去,心脏终于回到原位。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愣是一个字都吐不出,只得站起身来拱拱手,谢道:“多谢叶将军了。如此我这便回去收拾行装。” 叶泰点点头,道:“好。郭将军准备好了便来此与在下说一声,在下会派些人手护送你们去苍鹰国,想必郭将军不会介意罢?”郭将军抽身离开是好事,但这并不意味着叶泰会放松了警惕,半点都不防备他耍什么阴谋诡计。 “自是不会介意。”叶泰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已经让郭将军很是喜出望外了,人家对自己心存戒备,派人“护送”自己只是些小事罢了,他又怎会在这上头斤斤计较呢。 出了叶泰的大帐,郭将军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声音有些黯然,问道:“你终究会杀死森吉千是么?” “是。” 郭将军微微颔首,哆嗦着嘴唇道:“好。你杀死森吉千也算是为我儿报了仇,我不会再记恨你了。”说完,郭将军大踏步离开了炎麟国的营地。穿梭在京都中僻静的胡同中,还能听见隔着几条街外传来的喊杀声,更显出这里的宁静。郭将军有些怅然,他到底不算是个纯粹的军人,他早失了应有的斗志,成了一个只想让儿女们平安长大、安逸生活的普通父亲。他不在乎倭国是存是亡,只在乎郭家是否能在这乱世中偏安一隅。造成他这种心态的原因,或许是他天生就不适合领兵征战四方;也或许是森吉千对他的猜忌和忌惮,让他冷了心肠。总之他现在只想过平静的生活,与他的家人们一起。 如闲庭信步般,郭将军慢慢地向着郭府的方向走着,他忽然间想明白了,叶泰那般痛快地答应放他一家子离开倭国,真正的原因是不想他介入此战增加炎麟国的压力。原来他根本不必拿自家儿子的死说事儿,以此来引起叶泰的愧疚之情、博取他的同情。所以他说答应自己的要求并不是因为郭行是真的,他不屑掩饰自己的目的,或许更不想让自己辱没了自己作为一个父亲的尊严。回头看向炎麟国营地的方向,似乎还能看见叶泰那张带着一道长长疤痕的脸,他的心中有着对森吉千犹如深入骨髓的恨意,却并没有因此扭曲他的品行。这样的人才是真正可敬之人。 再想想自己追随的森吉千,郭将军嘲讽地笑了,森吉千空有一肚子的野心,却没有盛装那份野心的胸怀,失败只是早晚的事。京都危在旦夕,他不惜丢下所有忠于他的人自己先跑了,恐怕正是因为他这样的为人,才会连相国大人都背叛了他罢。 ------题外话------ 亲爱哒们,今天是父亲节哦,有木有跟自家老爹说一句“父亲节快乐”呢?每一个父亲也许更想听到一句“我爱你”吧,即使他会别扭滴害羞~在这里冉冉祝亲爱哒们的父亲一生平安健康幸福!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八十九章 叶婉回京(一) 森吉千从不是正人君子,甚至也不是一个好的领导者,他知道守住倭国京都的希望有些渺茫,就立即丢下所有人自己先跑了,什么气壮山河、誓死抵抗统统没有,他信奉的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在他的观念中,是只要保住他自己,就还有翻盘的希望。正是因为他这种为人,让韩仕也有些灰心丧气了。 昨晚韩仕进宫求见森吉千,等了许久内侍回说森吉千已然歇下了,叫他有事明日再说。战事紧急,就是他愿意等,炎麟国人可不见得会给他们足够的商议时间,再三求那内侍再去回禀,说明利害,他相信森吉千不会不见他。然而内侍为难犹豫半晌,终是对他吐出了实情,森吉千早在三个多时辰之前就离宫了,走之前他还想杀了森丽娜泄愤,奈何森丽娜也不是个傻的,自打炎麟国人攻进京都就老老实实地窝在府中,任森吉千传召了好几次她都没敢露面。韩仕出身低微,却是极会做人,深知底层这些服侍的人往往能派上大用场,平素极尽交好,果然这次轻易得到了这样重大的消息,一时间他被震得呆立在当场,满脑子都是森吉千早跑了这句话,可是他跑就跑吧,却没告诉自己一声,就让自己傻傻地为他冲锋陷阵。那他这个被无数次夸赞“忠心、能干、是肱骨之臣”的人,和那整整五十万大军在森吉千心中到底算什么?炮灰么?! 在那一刻,韩仕的心冰凉冰凉的,若说森吉千将他们都当成了是炮灰十分让人难以接受,那么内侍偷偷透露给他的,森吉千临走之前还想杀死森丽娜,就更加匪夷所思,国主有多宠爱森丽娜,那是无人不知不人不晓的,这么多年来她做出了多少荒唐事,森吉千一贯是纵容宠溺的态度,几乎可以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他也忍心说出一个“杀”字来。由此可见森吉千其人是有多心狠,如眼珠子般疼爱了十几二十年的亲生骨肉都能说摒弃就摒弃,他们这些个奴才样的人又算的了什么呢? 正是因为遭受了这样突如其来的打击,韩仕在第二天的战事中,明显提不起心气儿了,他已经开始思虑着给自己找退路了。而那仅剩二十五万不到的倭国兵士,在前一天的交战中就被炎麟国兵士打得有些发憷,还没等缓过神儿来就又要再战,首先在心理上就输了一筹。像这种状况,若是换个懂带兵的将领来,不见得不能在短时间内将兵士们的心态调节过来,偏韩仕就是个不懂的,只象征性地跟兵士们说了几句“顶住、一定要守住京都”的话而已,他自己看起来都不报太大希望的样子,兵士们想不节节败退也难。这一日的战事像是车轮一般战过了好几番,下晌时不知从何而起的传言,说是森吉千早就不管旁人的死活先跑了,这个消息就像是瘟疫一般飞快地在倭国兵士之间疯传开来,一时间兵士们更加没了战斗的意志,投降的、逃跑的,如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还不等到黄昏时分休战,炎麟国就基本已经完全占领了倭国京都。 这个消息自然是倭国相国放出去的,他既是投了炎麟国,森吉千又独自跑路不管他们这些官员、将领了,他怎能不抓住这个机会大大地卖炎麟国一个好儿呢。蔚凌羽指挥着兵士们打扫战场、收拢倭国残兵,相国在旁没少帮忙,他在倭国朝中有着不小的党羽势力,是以根本没用蔚凌羽费多少心思,很快就掌控住了倭国京都。仅用了区区五天时间不到就拿下了倭国京都,已然很是了不起,但美中不足的是,让森吉千那只老狐狸给溜了,韩仕也不知所踪。对于这点瑕疵,蔚凌羽多少还是有些介怀,倒是叶泰,与森吉千有着不共戴天仇恨的人,很是宽慰了他一番,韩仕只是个小人物,他跑不跑的无关痛痒;至于森吉千,又不会飞天遁地,也是早晚会抓到的。 倭国京都中的战事一结束,蔚凌羽就按照叶婉整治朝州城那般,先是安排好炎麟国兵士在京都中的驻扎防御,紧接着就开始安抚百姓,颁布了暂时减免一年的税赋、严令炎麟国兵士不得随意滋扰百姓,百姓也不得寻衅闹事等命令,然后就由李长德带人杀进倭国皇宫,除了国库中的银两、财物没动,其他所有值钱的玩意全都搜刮了来,给兵士们瓜分了。 炎麟国兵士喜出望外,对蔚凌羽这个大将军更加信服起来,当初在朝州城时蔚凌羽说拿下倭国京都会给他们一个大大的好处,他们内心是隐隐期盼着的,却不想攻下倭国京都后,他真真会将倭国皇宫中的财物都给他们平分了,他自己却是一文钱都没沾。能跟着这样处处为他们着想的将军,就是拼命也是值得的。再说当兵的哪个能不拼命?旁人可不见得有自家这般好命,摊上个有能力又知道体恤下属的将军。 倭国京都渐渐恢复了热闹,虽说比之前还是萧条了些,总的来说比朝州城、东佃城还是强上不少的。这一天叶睿晨和叶婉双双来到京都,瞧见京都已经完全掌控在了炎麟国的手中,兄妹两个很是欣喜,将倭国的京都都拿下了,离征服整个倭国又迈进了一大步。 叶婉之所以没有参与这一战,是因为她收到京城来信,林岚生病了,要她尽快赶回京城去,她正忙着将自己手上负责处理的公文等事情交代给天相他们。等她那边交接得差不多了,京都这边也基本上大局定了,她赶着过来,一是向众人辞个行,最重要的是顺手将森丽娜处置了。至于林岚那边,有药癫看顾着,倒不急于这一天半天的。 这次见面,对于叶睿晨来说,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与叶泰第一次见面,上一次叶泰赶着回到京都来打仗,根本没时间好生与叶睿晨叙话,这次见了,父子两个都显得有些别别扭扭的,叶泰完全不像与叶婉相认时那般真情自然流露。大手迟疑片刻才重重落在叶睿晨的肩膀上,轻咳一声道:“咳,晨儿是个好样的!我听你妹子说了,咱们炎麟国能找到这么完美的借口征讨倭国,全是你的功劳,只是可惜了你的名声了。不过能除掉倭国这颗毒瘤,也算是值得了,你没有丢了咱们叶家列祖列宗的脸。”叶泰板着脸训话似的说了这么一通,眼中骄傲的神采却是掩饰不住。 叶睿晨在叶泰的手落在自己肩上那一刻,身子僵了一下,尴尬地咧嘴笑了一下,道:“父亲说得是。”其实在他心里,是想亲近叶泰的,只是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去亲近,只得干巴巴地回应了一句。 “臭小子,竟是连一声‘爹’都不肯叫么?”叶泰皱眉不悦地瞪了叶睿晨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转而看向叶婉,伸手将她拉到近前,眼神瞬间柔和得都要化了一般,道:“还是阿婉可人疼,来来来,跟爹说说,这几日你在东佃城都做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将手头的事都交给了天相。”叶婉挑衅地瞥了眼叶睿晨,无声地跟他显摆叶泰对她的宠溺,她这两天可是将叶睿晨折腾得够呛,先斩后奏这股歪风邪气绝不能助长,必须让叶睿晨知道厉害,看他下回还敢不敢这般了。 “哦?阿婉是要回京去了么?”叶泰闻言先是一喜,随后心中又生出些不舍,叶婉心细,自与她相认以来,虽说她不是那种时时刻刻黏着爹爹的性子,却是将自己生活照管得无一处不妥帖,真真是贴心得很。但为着她安全考虑,还是回京城去更让他安心。 叶婉微一点头,犹豫一瞬还是决定将林岚卧病在床的消息告诉叶泰:“嗯,娘亲身体微恙,我得回去看看。” “什么?你娘病了?是何病?严不严重?”叶泰闻言大惊,在他心目中林岚最是柔弱需要人保护的,她这一病,身边没有亲近之人照顾,她心里该是多么难受?一时间他恨不能胁生双翼立即飞回京城,一双大手蓦地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最后一跺脚道:“快快,阿婉快些收拾了,尽快赶回去,我怕你娘身边没有个妥当人照看不行呐!”说着就去推叶婉,像是要她立即就走似的。 “爹莫要这般急切,娘亲她就是被人气着了,家里有药癫师父照看着,没什么大事的。我这不都已经收拾好了么,明日就启程,快马加鞭要不了三日就能到,爹就安心罢。你不若给娘亲写一封书信,只要看了你的信,保管就不药而愈了。”叶婉哭笑不得地扯开叶泰的手,一说林岚生病了,叶泰竟比火上房还着急,可见是真真将林岚放在了心尖尖上。 “气着了?是谁那么大胆子!你快给爹说说,看等爹回去了不弄死他的!”叶泰眼中寒光乍闪,他这个一家之主“不在了”,果然就有不开眼的欺负林岚她们孤儿寡母的,简直该死! “哼,还不是褚艳那个不开眼的。”叶婉轻蔑一笑,这女人可真是蠢到家了,现今连她那个做太妃的婆婆都不敢起刺了,她倒是还不晓得消停,一再地捋虎须。“此事爹不必理会,难道我是死人不成?待回京我自会收拾了那贱人。” 叶泰见自家女儿眼中寒意森森,知她不是个会吃亏的,稍稍放下心,转而思忖道:“你们娘身子本就有些弱,我怕她乍然收到我的书信心绪起伏太大,反倒不好罢?”叶泰早就想给林岚写信倾诉自己的相思之情,就怕她一时受了刺激,才一直都压抑着自己,叶婉此时提起,让他很是蠢蠢欲动,好在心中尚有一丝理智,就有些犹豫。 “爹难道准备一辈子都不与娘亲相见了?我回去会徐徐将事情告诉她,这点分寸我岂会没有?叫你写就尽管写罢。”叶婉看着叶泰那纠结的神情有些好笑,推着他往书房去。叶睿晨见此也跟了上去,凑到叶婉身边,带着些讨好小声道:“妹妹回去尽管由着性子收拾那些蠢货就是,不管出了什么事儿都有哥哥给你兜着。” “哼!那你为你是干嘛的,可不就是给我收拾烂摊子的嘛。”叶婉傲娇地一昂头,拿鼻孔对着叶睿晨,她向来闯了祸都是自己能摆平的,何况只是区区一个褚艳,她再怎么下狠手,谁又敢将她怎样?不过现在她对叶睿晨的那口怨气还没出完,该怼他的她是不会客气的。 “嘿嘿,妹妹说的是。”叶睿晨干笑两声,摸摸鼻子,嘴里一阵发苦,他这次是真的将叶婉惹毛了,不知她还要气自己多久,好在叶婉明日就要回京去了,自己也能少受些折腾。 叶泰见这兄妹两个感情很是深厚的样子,欣慰地连连点头,道:“晨儿这话很对,你的妹妹这样好,你这个做哥哥就该是宠着护着,别说她没做错什么事,就是错了也得向着她。” “是是是,我叶睿晨的妹子,那绝对是‘对也是对,错也是对的’!”叶睿晨一本正经地说着,眼中却是满带调侃地看向叶婉。 叶婉黑线,这话她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好像她就是个任嘛不懂,整日就知闯祸的刁蛮女子似的,不过有哥哥、有父亲这样宠溺无度,感觉不坏就是。 到了书房,蔚凌羽和赵兴正在奋笔疾书拟奏折,见叶泰来了,忙都起身问好,蔚凌羽瞧见跟在叶泰身后的叶睿晨兄妹,眼中顿时一亮,上前两步想去拉叶婉的手,思及叶泰还在跟前,又生生顿住,笑道:“阿婉何时来的?几日不见似乎瘦了些呢,是不是又不好生用饭了?” “嗯哼,阿羽这双眼睛,我看是要不得了,我这么个大活人站在这儿,你怎么就瞧不见呢?你我兄弟也有数月不见了,你快来瞧瞧我是不是也消瘦了些呐?”叶睿晨见蔚凌羽对自己视若无睹,一双眼睛就知道盯在叶婉身上,气就不打一处来。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森吉千从不是正人君子,甚至也不是一个好的领导者,他知道守住倭国京都的希望有些渺茫,就立即丢下所有人自己先跑了,什么气壮山河、誓死抵抗统统没有,他信奉的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在他的观念中,是只要保住他自己,就还有翻盘的希望。正是因为他这种为人,让韩仕也有些灰心丧气了。 昨晚韩仕进宫求见森吉千,等了许久内侍回说森吉千已然歇下了,叫他有事明日再说。战事紧急,就是他愿意等,炎麟国人可不见得会给他们足够的商议时间,再三求那内侍再去回禀,说明利害,他相信森吉千不会不见他。然而内侍为难犹豫半晌,终是对他吐出了实情,森吉千早在三个多时辰之前就离宫了,走之前他还想杀了森丽娜泄愤,奈何森丽娜也不是个傻的,自打炎麟国人攻进京都就老老实实地窝在府中,任森吉千传召了好几次她都没敢露面。韩仕出身低微,却是极会做人,深知底层这些服侍的人往往能派上大用场,平素极尽交好,果然这次轻易得到了这样重大的消息,一时间他被震得呆立在当场,满脑子都是森吉千早跑了这句话,可是他跑就跑吧,却没告诉自己一声,就让自己傻傻地为他冲锋陷阵。那他这个被无数次夸赞“忠心、能干、是肱骨之臣”的人,和那整整五十万大军在森吉千心中到底算什么?炮灰么?! 在那一刻,韩仕的心冰凉冰凉的,若说森吉千将他们都当成了是炮灰十分让人难以接受,那么内侍偷偷透露给他的,森吉千临走之前还想杀死森丽娜,就更加匪夷所思,国主有多宠爱森丽娜,那是无人不知不人不晓的,这么多年来她做出了多少荒唐事,森吉千一贯是纵容宠溺的态度,几乎可以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他也忍心说出一个“杀”字来。由此可见森吉千其人是有多心狠,如眼珠子般疼爱了十几二十年的亲生骨肉都能说摒弃就摒弃,他们这些个奴才样的人又算的了什么呢? 正是因为遭受了这样突如其来的打击,韩仕在第二天的战事中,明显提不起心气儿了,他已经开始思虑着给自己找退路了。而那仅剩二十五万不到的倭国兵士,在前一天的交战中就被炎麟国兵士打得有些发憷,还没等缓过神儿来就又要再战,首先在心理上就输了一筹。像这种状况,若是换个懂带兵的将领来,不见得不能在短时间内将兵士们的心态调节过来,偏韩仕就是个不懂的,只象征性地跟兵士们说了几句“顶住、一定要守住京都”的话而已,他自己看起来都不报太大希望的样子,兵士们想不节节败退也难。这一日的战事像是车轮一般战过了好几番,下晌时不知从何而起的传言,说是森吉千早就不管旁人的死活先跑了,这个消息就像是瘟疫一般飞快地在倭国兵士之间疯传开来,一时间兵士们更加没了战斗的意志,投降的、逃跑的,如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还不等到黄昏时分休战,炎麟国就基本已经完全占领了倭国京都。 这个消息自然是倭国相国放出去的,他既是投了炎麟国,森吉千又独自跑路不管他们这些官员、将领了,他怎能不抓住这个机会大大地卖炎麟国一个好儿呢。蔚凌羽指挥着兵士们打扫战场、收拢倭国残兵,相国在旁没少帮忙,他在倭国朝中有着不小的党羽势力,是以根本没用蔚凌羽费多少心思,很快就掌控住了倭国京都。仅用了区区五天时间不到就拿下了倭国京都,已然很是了不起,但美中不足的是,让森吉千那只老狐狸给溜了,韩仕也不知所踪。对于这点瑕疵,蔚凌羽多少还是有些介怀,倒是叶泰,与森吉千有着不共戴天仇恨的人,很是宽慰了他一番,韩仕只是个小人物,他跑不跑的无关痛痒;至于森吉千,又不会飞天遁地,也是早晚会抓到的。 倭国京都中的战事一结束,蔚凌羽就按照叶婉整治朝州城那般,先是安排好炎麟国兵士在京都中的驻扎防御,紧接着就开始安抚百姓,颁布了暂时减免一年的税赋、严令炎麟国兵士不得随意滋扰百姓,百姓也不得寻衅闹事等命令,然后就由李长德带人杀进倭国皇宫,除了国库中的银两、财物没动,其他所有值钱的玩意全都搜刮了来,给兵士们瓜分了。 炎麟国兵士喜出望外,对蔚凌羽这个大将军更加信服起来,当初在朝州城时蔚凌羽说拿下倭国京都会给他们一个大大的好处,他们内心是隐隐期盼着的,却不想攻下倭国京都后,他真真会将倭国皇宫中的财物都给他们平分了,他自己却是一文钱都没沾。能跟着这样处处为他们着想的将军,就是拼命也是值得的。再说当兵的哪个能不拼命?旁人可不见得有自家这般好命,摊上个有能力又知道体恤下属的将军。 倭国京都渐渐恢复了热闹,虽说比之前还是萧条了些,总的来说比朝州城、东佃城还是强上不少的。这一天叶睿晨和叶婉双双来到京都,瞧见京都已经完全掌控在了炎麟国的手中,兄妹两个很是欣喜,将倭国的京都都拿下了,离征服整个倭国又迈进了一大步。 叶婉之所以没有参与这一战,是因为她收到京城来信,林岚生病了,要她尽快赶回京城去,她正忙着将自己手上负责处理的公文等事情交代给天相他们。等她那边交接得差不多了,京都这边也基本上大局定了,她赶着过来,一是向众人辞个行,最重要的是顺手将森丽娜处置了。至于林岚那边,有药癫看顾着,倒不急于这一天半天的。 这次见面,对于叶睿晨来说,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与叶泰第一次见面,上一次叶泰赶着回到京都来打仗,根本没时间好生与叶睿晨叙话,这次见了,父子两个都显得有些别别扭扭的,叶泰完全不像与叶婉相认时那般真情自然流露。大手迟疑片刻才重重落在叶睿晨的肩膀上,轻咳一声道:“咳,晨儿是个好样的!我听你妹子说了,咱们炎麟国能找到这么完美的借口征讨倭国,全是你的功劳,只是可惜了你的名声了。不过能除掉倭国这颗毒瘤,也算是值得了,你没有丢了咱们叶家列祖列宗的脸。”叶泰板着脸训话似的说了这么一通,眼中骄傲的神采却是掩饰不住。 叶睿晨在叶泰的手落在自己肩上那一刻,身子僵了一下,尴尬地咧嘴笑了一下,道:“父亲说得是。”其实在他心里,是想亲近叶泰的,只是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去亲近,只得干巴巴地回应了一句。 “臭小子,竟是连一声‘爹’都不肯叫么?”叶泰皱眉不悦地瞪了叶睿晨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转而看向叶婉,伸手将她拉到近前,眼神瞬间柔和得都要化了一般,道:“还是阿婉可人疼,来来来,跟爹说说,这几日你在东佃城都做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将手头的事都交给了天相。”叶婉挑衅地瞥了眼叶睿晨,无声地跟他显摆叶泰对她的宠溺,她这两天可是将叶睿晨折腾得够呛,先斩后奏这股歪风邪气绝不能助长,必须让叶睿晨知道厉害,看他下回还敢不敢这般了。 “哦?阿婉是要回京去了么?”叶泰闻言先是一喜,随后心中又生出些不舍,叶婉心细,自与她相认以来,虽说她不是那种时时刻刻黏着爹爹的性子,却是将自己生活照管得无一处不妥帖,真真是贴心得很。但为着她安全考虑,还是回京城去更让他安心。 叶婉微一点头,犹豫一瞬还是决定将林岚卧病在床的消息告诉叶泰:“嗯,娘亲身体微恙,我得回去看看。” “什么?你娘病了?是何病?严不严重?”叶泰闻言大惊,在他心目中林岚最是柔弱需要人保护的,她这一病,身边没有亲近之人照顾,她心里该是多么难受?一时间他恨不能胁生双翼立即飞回京城,一双大手蓦地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最后一跺脚道:“快快,阿婉快些收拾了,尽快赶回去,我怕你娘身边没有个妥当人照看不行呐!”说着就去推叶婉,像是要她立即就走似的。 “爹莫要这般急切,娘亲她就是被人气着了,家里有药癫师父照看着,没什么大事的。我这不都已经收拾好了么,明日就启程,快马加鞭要不了三日就能到,爹就安心罢。你不若给娘亲写一封书信,只要看了你的信,保管就不药而愈了。”叶婉哭笑不得地扯开叶泰的手,一说林岚生病了,叶泰竟比火上房还着急,可见是真真将林岚放在了心尖尖上。 “气着了?是谁那么大胆子!你快给爹说说,看等爹回去了不弄死他的!”叶泰眼中寒光乍闪,他这个一家之主“不在了”,果然就有不开眼的欺负林岚她们孤儿寡母的,简直该死! “哼,还不是褚艳那个不开眼的。”叶婉轻蔑一笑,这女人可真是蠢到家了,现今连她那个做太妃的婆婆都不敢起刺了,她倒是还不晓得消停,一再地捋虎须。“此事爹不必理会,难道我是死人不成?待回京我自会收拾了那贱人。” 叶泰见自家女儿眼中寒意森森,知她不是个会吃亏的,稍稍放下心,转而思忖道:“你们娘身子本就有些弱,我怕她乍然收到我的书信心绪起伏太大,反倒不好罢?”叶泰早就想给林岚写信倾诉自己的相思之情,就怕她一时受了刺激,才一直都压抑着自己,叶婉此时提起,让他很是蠢蠢欲动,好在心中尚有一丝理智,就有些犹豫。 “爹难道准备一辈子都不与娘亲相见了?我回去会徐徐将事情告诉她,这点分寸我岂会没有?叫你写就尽管写罢。”叶婉看着叶泰那纠结的神情有些好笑,推着他往书房去。叶睿晨见此也跟了上去,凑到叶婉身边,带着些讨好小声道:“妹妹回去尽管由着性子收拾那些蠢货就是,不管出了什么事儿都有哥哥给你兜着。” “哼!那你为你是干嘛的,可不就是给我收拾烂摊子的嘛。”叶婉傲娇地一昂头,拿鼻孔对着叶睿晨,她向来闯了祸都是自己能摆平的,何况只是区区一个褚艳,她再怎么下狠手,谁又敢将她怎样?不过现在她对叶睿晨的那口怨气还没出完,该怼他的她是不会客气的。 “嘿嘿,妹妹说的是。”叶睿晨干笑两声,摸摸鼻子,嘴里一阵发苦,他这次是真的将叶婉惹毛了,不知她还要气自己多久,好在叶婉明日就要回京去了,自己也能少受些折腾。 叶泰见这兄妹两个感情很是深厚的样子,欣慰地连连点头,道:“晨儿这话很对,你的妹妹这样好,你这个做哥哥就该是宠着护着,别说她没做错什么事,就是错了也得向着她。” “是是是,我叶睿晨的妹子,那绝对是‘对也是对,错也是对的’!”叶睿晨一本正经地说着,眼中却是满带调侃地看向叶婉。 叶婉黑线,这话她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好像她就是个任嘛不懂,整日就知闯祸的刁蛮女子似的,不过有哥哥、有父亲这样宠溺无度,感觉不坏就是。 到了书房,蔚凌羽和赵兴正在奋笔疾书拟奏折,见叶泰来了,忙都起身问好,蔚凌羽瞧见跟在叶泰身后的叶睿晨兄妹,眼中顿时一亮,上前两步想去拉叶婉的手,思及叶泰还在跟前,又生生顿住,笑道:“阿婉何时来的?几日不见似乎瘦了些呢,是不是又不好生用饭了?” “嗯哼,阿羽这双眼睛,我看是要不得了,我这么个大活人站在这儿,你怎么就瞧不见呢?你我兄弟也有数月不见了,你快来瞧瞧我是不是也消瘦了些呐?”叶睿晨见蔚凌羽对自己视若无睹,一双眼睛就知道盯在叶婉身上,气就不打一处来。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九十章 叶婉回京(二) “哈哈,睿晨兄说得哪里话,你这般丰神如玉、倜傥不凡的人物,连那倭国公主见了都找不着北了,小弟就是瞧不见谁也不能瞧不见你呐!”蔚凌羽话中带着调侃,一只拳头同时不轻不重地擂向叶睿晨的肩膀。 叶睿晨微一侧身避开蔚凌羽的拳头,咬牙切齿道:“臭小子皮紧了是吧?走走走,咱俩到外头去练练,让我看看这几月不见,你功夫有多少长进。” “走就走。”蔚凌羽嘿嘿坏笑着,这些日子叶泰没少指点他,他自觉进步不小,也想看看他与叶睿晨之间到底谁强谁弱,颇有些跃跃欲试地拉着叶睿晨去了校场。 赵兴抬头瞄了一眼嬉闹的二人,“唰唰唰”奋笔疾书,快速地写完了奏折,对叶泰笑道:“年轻就是好哇,有朝气。将军、长公主,标下也跟着去凑个热闹。”说着使劲儿吹了吹墨迹将干的纸张,妥当地将之收起,起身忙忙地追着也出去了。 叶泰看着赵兴急火火的身影,摇头轻笑,亏赵兴还很是羡慕叶睿晨和蔚凌羽有朝气,他都已过了而立之年,不也是不遑多让么。伸手取来一叠宣纸,拈起一支狼毫,在赵兴、蔚凌羽方才研好的墨中沾了沾,垂眸沉思起来。他腹中有千言万语想对林岚倾诉,提起笔却是脑中一片空白,竟有无处下笔之感。 叶婉走到叶泰旁边坐了,拿起瓷白如玉的瓷勺在笔洗中舀了一小勺清水倒在砚台中,拈了那块放置在笔架旁的上好松香墨,轻轻地研磨起来。她猜叶泰会有许多话要对林岚说罢,恐怕砚台中仅剩的那点墨汁可不够用呢。 “阿婉真是个贴心的好闺女,哪像那两个臭小子,尽会讨人嫌。”叶泰对着叶婉颔首微笑,瞧着叶婉安静淡然磨墨的样子,让他不禁想起从前,林岚也是这般,在自己书写公文时,默默无声地陪着自己,不时替他研磨、递纸,他二人是那样的默契,间或相视轻轻一笑,满室温馨,仿佛所有的疲累都会消融不见。忆起林岚恬淡美好的模样,叶泰笔走游龙,将自己满腔的相思化成文字,尽皆跃然纸上。 叶婉偏着头只顾研墨,她可不想窥伺自家老爹是如何向娘亲诉衷肠的。一时间书房中寂静无声,只闻狼毫在纸上拖曳的声音。这般也不知过了多久,书房外叶睿晨、蔚凌羽和赵兴的谈笑声越来越近,想必他们几个是切磋得尽了兴才回来的。此时叶泰也堪堪停笔,小心地将信折好,找来信封装了,仔细封了,交到叶婉手上,道:“找个合适的机会再交给你娘,别、别惊着她了。”怎么可能不受惊吓呢?他都“死”了这么多年了,猛地蹦出来,不把人吓出个好歹就不错了。可叶婉说得也没错,他总不能因着怕吓到林岚,就一辈子不与她相见吧?左右是得来这么一下子,早晚都一样。 “知道了爹,你放心罢,我心里有数的。”叶婉接过那厚厚的一封信,只觉得沉甸甸的,这里面装着的已不仅仅是一封信那么简单,更是叶泰对林岚矢志不渝的感情。 外面那三人有说有笑地进到书房,赵兴由衷地感叹道:“将军,你家这儿子、女婿可都是不得了的好苗子呐,看得标下真真羡慕得很,要是将来我家那皮猴子有他们一半我就满足啦。”离开京城大半个月了,他还真是有些想儿子和闺女了。 “你啊,就不要捧他们啦,他们有多大的本事我还不知道?年轻人还是要多磨砺才好。”其实叶泰对蔚凌羽和自家儿子都是很满意的,只是他们年纪还小,心智不成熟,就怕多夸几句他们骄傲自满起来,失了进取心反倒不好。 叶睿晨闻言微微挑眉,要说单论身手,就是叶泰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只是这话他却不好说,免得扫了叶泰的面子,遂只轻笑一声,转而对叶婉道:“阿婉,你不是说要收拾了森丽娜么?现下就去罢,尽快拾掇完这事儿,也让兄弟们好生松乏松乏。”自占领了这倭国京都,阎罗殿的人就将森丽娜的府邸围了,因着叶婉有言在先,要亲自处置森丽娜,旁人便暂时没有理会她,就等着叶婉过来呢。 “也好。爹、赵将军,那我们就先去了。”森丽娜不过是个小小女子,说起来又是小一辈的,叶婉料定叶泰不会自降身价去搀和这事儿,只与叶泰打了声招呼就与叶睿晨、蔚凌羽出去了。 走在倭国京都的大街上,三人留心听着百姓们的谈话,那些与商贩们讨价还价声中,偶尔能听见几句对于炎麟国接手倭国京都的讨论,他们大多数倒并不怎么反感抗拒,毕竟以倭国的国力根本不足以抵御住炎麟国的进攻,最重要的是他们占领京都后,并没有奴役、压榨、欺辱他们这些老百姓,日子还是照旧过,反而还减免了他们一年的税赋,起码来年的日子可以宽裕些。只是还是不免要叹息,这一仗白白死了那么多兵士,这都要怪森丽娜过于跋扈淫荡所致,要不是她色迷心窍,强掳了人家长宁侯,自家女婿子侄的,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就去了。 听着百姓们在背地里唾骂森丽娜,叶婉嘴角轻勾,她想根本不用自己动手了,只要将森丽娜扔给这些怨气冲天的百姓们,她的下场绝对够惨。这样不但能泄自己的心头之恨,还能让百姓们也发泄发泄不满的情绪,真真是一举两得。 三人来到森丽娜的府邸,那些阎罗殿的成员心知自己的苦日子算是到头了,一个个跟见到了救星似的,实在是这几天森丽娜忒能闹腾了,把他们烦得够呛。一场大战下来,别人还能轮着番儿地歇息两天,就他们这帮人,到现在神经都不敢松懈,生怕一个不留神让森丽娜给跑了,那他们可真真就是在阴沟里翻船,大大地丢了脸面了。 “少爷、小姐,你们可来了!”天机听人回报叶睿晨他们过来了,赶紧迎了出来,哭丧着脸立即开始诉起苦来:“你们要是再不来,咱们怕是都要撞墙去了。”原来森丽娜听说了叶睿晨现身了,已经如死灰般的心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此时她才顾不得倭国如何,反正已然这样了,她高贵的公主身份想是也没什么指望了,不如死死巴上了叶睿晨,没准儿还能有条好出路,是以他见人就对人说她与叶睿晨早就生米煮成了熟饭,想借此来压一压叶睿晨,使他为了名声不得不娶了自己。不过她这些日子能见到的人,不是近身伺候她的那几个奴才,就是阎罗殿的人,恰好这些人对那点事儿都是心知肚明,却也没谁能信了她的话。 叶婉听了天机说了这些情况,心头火起,森丽娜这女人可真是不要脸呐!倒贴都贴到她叶婉的哥哥身上来了,这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去个人将京都的百姓们召集起来,将森丽娜给我带出来!”叶婉小脸儿阴沉,冷冷地吩咐一声,埋怨地瞪了叶睿晨一眼扭头就走了。 叶睿晨明白叶婉是嗔怪自己,想出了这么个法子,炎麟国出兵的借口是有了,他自己的名声却是大大受损——被个女人强掳了去,他一个大男人面子上能好看得了嘛。这一仗打下来,实际上他们兄妹是得不着什么好处的,真正便宜的是蔚谦他们父子俩。不过若不是他一力主张灭掉倭国,叶泰要在这小小的倭国藏匿到何时还未可知,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尴尬地摸摸鼻子,叶睿晨与蔚凌羽相视咧嘴一笑,赶紧追了上去,瞧着叶婉的样子,森丽娜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们就当看大戏了。 京都中的百姓听到有人敲锣,都好奇地朝着声音的来源张望着,他们正自疑惑着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敲锣那人叫大家都到城郊刑场那里集合,长公主殿下要公开处置森丽娜。 那些家人中有去当兵,再也回不来了的百姓们,先是一愣,紧接着“轰”地一声就炸开了锅,他们对森丽娜真真是恨透了,要不是她作死,自家孩子又怎么会陪了葬!倒不是这些百姓明白事理才不去恨炎麟国,而是因为炎麟国对他们来说太过强大,他们就是将之恨出了血也是无济于事,索性下意识就略过了炎麟国这个庞然大物,转而将那满腔的怨恨全都加诸在了森丽娜这个“始作俑者”身上。一听说叶婉要公开处置森丽娜,他们就是有天大的事呢,也要暂时放在一边儿,去看看森丽娜那个贱人到底能得个什么下场! 不多时刑场边上就围满了瞧热闹的百姓,叶婉登上三丈见方的行刑台,一挥手示意阎罗殿成员将人押上来。森丽娜被五花大绑着,较之几个月前瘦了两圈不止的身子不住扭动,试图挣脱束缚。叶婉眯眼上上下下打量了森丽娜两遍,只见她身形纤细,清汤挂面的一张小脸很是素净,倒比在炎麟国京城那会儿顺眼许多,若不是知道她是个多么不要脸皮的人,叶婉还真有些不忍心为难她了。 两个阎罗殿的大汉钳制着森丽娜的胳膊,把她往行刑台上拖拽,她也意识到了等着自己的不是好事儿,身子扭动得更加剧烈,拼命地抗拒着不想上去。不住慌乱转动的眼睛不经意瞄见了叶婉,动作稍一停顿,又再使劲儿挣动起来,同时声嘶力竭地吼道:“叶婉!你这个贱人!本公主是你未来的嫂子,你竟敢如此迫害于我!还不快把本公主给放了!” 不待叶婉说些什么,百姓们齐齐倒吸一口冷气,一个个眼神都变得暧昧起来,兜头小声窃窃私语起来。现下谁人不知森丽娜瞧上了炎麟国的长宁侯,遂将他强掳了去,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这二人发生了什么首尾也不是奇事。他们都等着看此事要如何收场,是叶睿晨真个娶了森丽娜,还是叶婉一狠心将她杀了了事。 “呵,见过不要脸的,却是真真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叶婉冷笑一声,不屑道:“什么‘你未来的嫂子’?亏你也好意思说出口!我叶家是什么样的人家?门风家规严谨,岂会娶进门一个你这般不知廉耻为何物的女人?” 森丽娜眼见叶婉对自己满是鄙夷,心中登时涌起无限的愤恨,当初就是她从中作梗,叶睿晨才会那般不待见自己,如今又是她,让自己在那么多人面前这样狼狈,她不知为何,就是想看看叶婉愤怒无奈的样子,口不择言道:“本公主怎么进不得叶家大门?叶睿晨要了本公主的身子,他不娶也得娶!况且他原就对本公主有意,都是你这贱人在背后使坏,生生拆散了我们一对有情人!” “哗”!百姓们闻言不禁震惊地惊叫出声,疑惑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扫向叶婉,竟难倒是他们错怪了丽娜公主?真相是叶睿晨与丽娜公主相互爱慕,无奈这准小姑子不喜,一对小情人儿无奈选择私奔,炎麟国皇帝不知内情,误以为他们的长宁侯是被掳走的,这才发兵倭国,引出了这桩祸事?若是这般,他们真正的仇人可就是这位炎麟国的长公主啦。 森丽娜艰难地扭头看向行刑台四周百姓的反应,得意一笑,这帮贱民她最是了解,统统都是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蠢货,她就算今日难逃一死,也要往叶婉身上泼一大盆脏水,让她也尝尝被人唾弃的滋味! “啪啪啪”,出乎意料地,叶婉并没有森丽娜期望中那样愤怒已极,她还是那样淡然无波的样子,一双纤纤素手相击还鼓起掌来,道:“编,接着编!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编出怎么样离谱的谎言来。说什么对你‘有意’,你当我哥眼睛是瞎的,会看上你这种寡廉鲜耻的女人?你恐怕是不知道,我哥有洁癖,他怕是碰你一根手指都会嫌脏,更别提‘要了你的身子’!” ------题外话------ 感谢【xhy198979】亲投了一张月票!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哈哈,睿晨兄说得哪里话,你这般丰神如玉、倜傥不凡的人物,连那倭国公主见了都找不着北了,小弟就是瞧不见谁也不能瞧不见你呐!”蔚凌羽话中带着调侃,一只拳头同时不轻不重地擂向叶睿晨的肩膀。 叶睿晨微一侧身避开蔚凌羽的拳头,咬牙切齿道:“臭小子皮紧了是吧?走走走,咱俩到外头去练练,让我看看这几月不见,你功夫有多少长进。” “走就走。”蔚凌羽嘿嘿坏笑着,这些日子叶泰没少指点他,他自觉进步不小,也想看看他与叶睿晨之间到底谁强谁弱,颇有些跃跃欲试地拉着叶睿晨去了校场。 赵兴抬头瞄了一眼嬉闹的二人,“唰唰唰”奋笔疾书,快速地写完了奏折,对叶泰笑道:“年轻就是好哇,有朝气。将军、长公主,标下也跟着去凑个热闹。”说着使劲儿吹了吹墨迹将干的纸张,妥当地将之收起,起身忙忙地追着也出去了。 叶泰看着赵兴急火火的身影,摇头轻笑,亏赵兴还很是羡慕叶睿晨和蔚凌羽有朝气,他都已过了而立之年,不也是不遑多让么。伸手取来一叠宣纸,拈起一支狼毫,在赵兴、蔚凌羽方才研好的墨中沾了沾,垂眸沉思起来。他腹中有千言万语想对林岚倾诉,提起笔却是脑中一片空白,竟有无处下笔之感。 叶婉走到叶泰旁边坐了,拿起瓷白如玉的瓷勺在笔洗中舀了一小勺清水倒在砚台中,拈了那块放置在笔架旁的上好松香墨,轻轻地研磨起来。她猜叶泰会有许多话要对林岚说罢,恐怕砚台中仅剩的那点墨汁可不够用呢。 “阿婉真是个贴心的好闺女,哪像那两个臭小子,尽会讨人嫌。”叶泰对着叶婉颔首微笑,瞧着叶婉安静淡然磨墨的样子,让他不禁想起从前,林岚也是这般,在自己书写公文时,默默无声地陪着自己,不时替他研磨、递纸,他二人是那样的默契,间或相视轻轻一笑,满室温馨,仿佛所有的疲累都会消融不见。忆起林岚恬淡美好的模样,叶泰笔走游龙,将自己满腔的相思化成文字,尽皆跃然纸上。 叶婉偏着头只顾研墨,她可不想窥伺自家老爹是如何向娘亲诉衷肠的。一时间书房中寂静无声,只闻狼毫在纸上拖曳的声音。这般也不知过了多久,书房外叶睿晨、蔚凌羽和赵兴的谈笑声越来越近,想必他们几个是切磋得尽了兴才回来的。此时叶泰也堪堪停笔,小心地将信折好,找来信封装了,仔细封了,交到叶婉手上,道:“找个合适的机会再交给你娘,别、别惊着她了。”怎么可能不受惊吓呢?他都“死”了这么多年了,猛地蹦出来,不把人吓出个好歹就不错了。可叶婉说得也没错,他总不能因着怕吓到林岚,就一辈子不与她相见吧?左右是得来这么一下子,早晚都一样。 “知道了爹,你放心罢,我心里有数的。”叶婉接过那厚厚的一封信,只觉得沉甸甸的,这里面装着的已不仅仅是一封信那么简单,更是叶泰对林岚矢志不渝的感情。 外面那三人有说有笑地进到书房,赵兴由衷地感叹道:“将军,你家这儿子、女婿可都是不得了的好苗子呐,看得标下真真羡慕得很,要是将来我家那皮猴子有他们一半我就满足啦。”离开京城大半个月了,他还真是有些想儿子和闺女了。 “你啊,就不要捧他们啦,他们有多大的本事我还不知道?年轻人还是要多磨砺才好。”其实叶泰对蔚凌羽和自家儿子都是很满意的,只是他们年纪还小,心智不成熟,就怕多夸几句他们骄傲自满起来,失了进取心反倒不好。 叶睿晨闻言微微挑眉,要说单论身手,就是叶泰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只是这话他却不好说,免得扫了叶泰的面子,遂只轻笑一声,转而对叶婉道:“阿婉,你不是说要收拾了森丽娜么?现下就去罢,尽快拾掇完这事儿,也让兄弟们好生松乏松乏。”自占领了这倭国京都,阎罗殿的人就将森丽娜的府邸围了,因着叶婉有言在先,要亲自处置森丽娜,旁人便暂时没有理会她,就等着叶婉过来呢。 “也好。爹、赵将军,那我们就先去了。”森丽娜不过是个小小女子,说起来又是小一辈的,叶婉料定叶泰不会自降身价去搀和这事儿,只与叶泰打了声招呼就与叶睿晨、蔚凌羽出去了。 走在倭国京都的大街上,三人留心听着百姓们的谈话,那些与商贩们讨价还价声中,偶尔能听见几句对于炎麟国接手倭国京都的讨论,他们大多数倒并不怎么反感抗拒,毕竟以倭国的国力根本不足以抵御住炎麟国的进攻,最重要的是他们占领京都后,并没有奴役、压榨、欺辱他们这些老百姓,日子还是照旧过,反而还减免了他们一年的税赋,起码来年的日子可以宽裕些。只是还是不免要叹息,这一仗白白死了那么多兵士,这都要怪森丽娜过于跋扈淫荡所致,要不是她色迷心窍,强掳了人家长宁侯,自家女婿子侄的,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就去了。 听着百姓们在背地里唾骂森丽娜,叶婉嘴角轻勾,她想根本不用自己动手了,只要将森丽娜扔给这些怨气冲天的百姓们,她的下场绝对够惨。这样不但能泄自己的心头之恨,还能让百姓们也发泄发泄不满的情绪,真真是一举两得。 三人来到森丽娜的府邸,那些阎罗殿的成员心知自己的苦日子算是到头了,一个个跟见到了救星似的,实在是这几天森丽娜忒能闹腾了,把他们烦得够呛。一场大战下来,别人还能轮着番儿地歇息两天,就他们这帮人,到现在神经都不敢松懈,生怕一个不留神让森丽娜给跑了,那他们可真真就是在阴沟里翻船,大大地丢了脸面了。 “少爷、小姐,你们可来了!”天机听人回报叶睿晨他们过来了,赶紧迎了出来,哭丧着脸立即开始诉起苦来:“你们要是再不来,咱们怕是都要撞墙去了。”原来森丽娜听说了叶睿晨现身了,已经如死灰般的心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此时她才顾不得倭国如何,反正已然这样了,她高贵的公主身份想是也没什么指望了,不如死死巴上了叶睿晨,没准儿还能有条好出路,是以他见人就对人说她与叶睿晨早就生米煮成了熟饭,想借此来压一压叶睿晨,使他为了名声不得不娶了自己。不过她这些日子能见到的人,不是近身伺候她的那几个奴才,就是阎罗殿的人,恰好这些人对那点事儿都是心知肚明,却也没谁能信了她的话。 叶婉听了天机说了这些情况,心头火起,森丽娜这女人可真是不要脸呐!倒贴都贴到她叶婉的哥哥身上来了,这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去个人将京都的百姓们召集起来,将森丽娜给我带出来!”叶婉小脸儿阴沉,冷冷地吩咐一声,埋怨地瞪了叶睿晨一眼扭头就走了。 叶睿晨明白叶婉是嗔怪自己,想出了这么个法子,炎麟国出兵的借口是有了,他自己的名声却是大大受损——被个女人强掳了去,他一个大男人面子上能好看得了嘛。这一仗打下来,实际上他们兄妹是得不着什么好处的,真正便宜的是蔚谦他们父子俩。不过若不是他一力主张灭掉倭国,叶泰要在这小小的倭国藏匿到何时还未可知,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尴尬地摸摸鼻子,叶睿晨与蔚凌羽相视咧嘴一笑,赶紧追了上去,瞧着叶婉的样子,森丽娜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们就当看大戏了。 京都中的百姓听到有人敲锣,都好奇地朝着声音的来源张望着,他们正自疑惑着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敲锣那人叫大家都到城郊刑场那里集合,长公主殿下要公开处置森丽娜。 那些家人中有去当兵,再也回不来了的百姓们,先是一愣,紧接着“轰”地一声就炸开了锅,他们对森丽娜真真是恨透了,要不是她作死,自家孩子又怎么会陪了葬!倒不是这些百姓明白事理才不去恨炎麟国,而是因为炎麟国对他们来说太过强大,他们就是将之恨出了血也是无济于事,索性下意识就略过了炎麟国这个庞然大物,转而将那满腔的怨恨全都加诸在了森丽娜这个“始作俑者”身上。一听说叶婉要公开处置森丽娜,他们就是有天大的事呢,也要暂时放在一边儿,去看看森丽娜那个贱人到底能得个什么下场! 不多时刑场边上就围满了瞧热闹的百姓,叶婉登上三丈见方的行刑台,一挥手示意阎罗殿成员将人押上来。森丽娜被五花大绑着,较之几个月前瘦了两圈不止的身子不住扭动,试图挣脱束缚。叶婉眯眼上上下下打量了森丽娜两遍,只见她身形纤细,清汤挂面的一张小脸很是素净,倒比在炎麟国京城那会儿顺眼许多,若不是知道她是个多么不要脸皮的人,叶婉还真有些不忍心为难她了。 两个阎罗殿的大汉钳制着森丽娜的胳膊,把她往行刑台上拖拽,她也意识到了等着自己的不是好事儿,身子扭动得更加剧烈,拼命地抗拒着不想上去。不住慌乱转动的眼睛不经意瞄见了叶婉,动作稍一停顿,又再使劲儿挣动起来,同时声嘶力竭地吼道:“叶婉!你这个贱人!本公主是你未来的嫂子,你竟敢如此迫害于我!还不快把本公主给放了!” 不待叶婉说些什么,百姓们齐齐倒吸一口冷气,一个个眼神都变得暧昧起来,兜头小声窃窃私语起来。现下谁人不知森丽娜瞧上了炎麟国的长宁侯,遂将他强掳了去,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这二人发生了什么首尾也不是奇事。他们都等着看此事要如何收场,是叶睿晨真个娶了森丽娜,还是叶婉一狠心将她杀了了事。 “呵,见过不要脸的,却是真真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叶婉冷笑一声,不屑道:“什么‘你未来的嫂子’?亏你也好意思说出口!我叶家是什么样的人家?门风家规严谨,岂会娶进门一个你这般不知廉耻为何物的女人?” 森丽娜眼见叶婉对自己满是鄙夷,心中登时涌起无限的愤恨,当初就是她从中作梗,叶睿晨才会那般不待见自己,如今又是她,让自己在那么多人面前这样狼狈,她不知为何,就是想看看叶婉愤怒无奈的样子,口不择言道:“本公主怎么进不得叶家大门?叶睿晨要了本公主的身子,他不娶也得娶!况且他原就对本公主有意,都是你这贱人在背后使坏,生生拆散了我们一对有情人!” “哗”!百姓们闻言不禁震惊地惊叫出声,疑惑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扫向叶婉,竟难倒是他们错怪了丽娜公主?真相是叶睿晨与丽娜公主相互爱慕,无奈这准小姑子不喜,一对小情人儿无奈选择私奔,炎麟国皇帝不知内情,误以为他们的长宁侯是被掳走的,这才发兵倭国,引出了这桩祸事?若是这般,他们真正的仇人可就是这位炎麟国的长公主啦。 森丽娜艰难地扭头看向行刑台四周百姓的反应,得意一笑,这帮贱民她最是了解,统统都是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蠢货,她就算今日难逃一死,也要往叶婉身上泼一大盆脏水,让她也尝尝被人唾弃的滋味! “啪啪啪”,出乎意料地,叶婉并没有森丽娜期望中那样愤怒已极,她还是那样淡然无波的样子,一双纤纤素手相击还鼓起掌来,道:“编,接着编!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编出怎么样离谱的谎言来。说什么对你‘有意’,你当我哥眼睛是瞎的,会看上你这种寡廉鲜耻的女人?你恐怕是不知道,我哥有洁癖,他怕是碰你一根手指都会嫌脏,更别提‘要了你的身子’!” ------题外话------ 感谢【xhy198979】亲投了一张月票!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九十一章 叶婉回京(三) 这种事情最是说不清楚,叶婉自己相信自家哥哥不会与森丽娜有什么,但旁人可就不一定了。眼见着围观的百姓们对叶婉几乎都是报以怀疑、不善的目光,叶睿晨眼中升起一片冷凝,身形一动上了行刑台,将叶婉拉到身后,逼视着森丽娜,冷道:“森丽娜,你不要脸这事儿,本侯在第一次见到你时就知道了;但你还有病,这事儿却是今日才知。” 这话没头没脑,不仅仅是那些看热闹的百姓懵了,森丽娜自己也愣住了,她有什么病?她自己怎么不知道?只有叶婉立时就明白了叶睿晨的意思,一个没忍住“噗”地轻笑出声,但见叶睿晨黑沉着一张脸,莫名觉得有些心虚,连忙垂了头不做声了。 “癔症是病,你得治,就算治不好,那就麻烦你换个人意淫罢。本侯早就心有所属,这辈子都不可能对旁人‘有意’,更遑论‘要了你的身子’。事实上那一晚你脱光了闯到本侯的房间,本侯看你时的感觉,跟看到一条蛆虫没什么分别,你知不知道当时本侯恨不能戳瞎自己的双眼?因为那副场景着实太让本侯恶心了。”若是可能,叶睿晨也不愿在这么多人面前揭露森丽娜的丑事,但她用心太过险恶,竟想让叶婉替她背了黑锅,挑唆得这些百姓们转而去仇视叶婉,这已经触到了他的底线。即使他这样当众羞辱一个女子很是不够君子,那又如何?他只想保护他的妹妹,用再卑劣的手段都无所谓。 又一颗重磅炸弹丢下,百姓们现下已经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按照他们的心理来说,他们是更愿意相信森丽娜的话,不是因为她是倭国公主,而是那样的故事更有旖旎的味道,但瞧着叶睿晨的神情,沉静而冷然,仿佛更有说服力一些。 “为什么?为什么!”森丽娜听得叶睿晨将那一晚的事毫不在意地说了出来,那样的轻蔑、不屑一顾,脑中某一根弦“嘣”的一声断了,发疯一般地挣扎起来,口中不断嘶吼着:“你为什么不爱我、凭什么不爱我?!我哪里不好?这世上的女子有谁比得过我?你这个有眼无珠的畜生、畜生!” 森丽娜兀自在那疯疯癫癫地咒骂着叶睿晨,污言秽语不要本钱似的,连珠炮地喷出来,连拉着她的那两个阎罗殿成员都听不下去了,反手“啪啪”给了她两个耳光,他们的老大是何等样人,岂能任由一个疯女人如此辱骂。 骤然挨了两个大大的耳光,森丽娜怔愣一瞬,不知是被打得清醒了些,还是受不住疼,怕再挨打,稍稍冷静了下来,双目喷火地看了那个打她的人一眼,然后才将视线移向叶睿晨和叶婉,她恨这两兄妹几乎入骨,从小她顺风顺水,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偏到了这里就不能如愿,她不甘心!还有叶婉,她身上的那股真正的肆意潇洒让她嫉妒极了,她在倭国确实可以横着走,但同时她也不得不防备着她的父亲森吉千,生恐什么时候惹得他厌弃了自己,让她从云端跌落。而叶婉,她何德何能可以让炎麟国的皇帝都对她宠爱、庇护有加,还有一个处处维护于她的哥哥,让她可以随心所欲! “你们、你们兄妹两个,我诅咒你们!叶睿晨,我诅咒被你放在心上的贱人,一生痨病缠身、不得好死!你们统统不得好死!”森丽娜似是察觉出了叶婉眼中的杀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一张脸狰狞扭曲着,在临死之前还要给她所恨的人添添堵。 叶睿晨始终冷然已对,丝毫也不把森丽娜的诅咒放在心上,叶婉更是轻笑起来,莲步轻移,踏前几步一把捏住森丽娜的双颊,凑到她耳边笑道:“你知道我师父是谁么?药癫啊,那可是鼎鼎大名的妙手神医。我未来的嫂子,就算是当真被你这张臭乌鸦嘴说中,得了痨病又怎样?医治好区区痨病不过就是举手之劳而已。所以你就放心地去死吧,我、我哥哥、我嫂子、我们所有人都会平安喜乐过一辈子。可惜,你却是看不到了。” 不得不说,叶婉很会戳人的肺管子,这轻轻巧巧几句话,对森丽娜来说不亚于千钧重击。森丽娜从不是个好性子的女子,她自己得不到幸福,恨不能全天下的人都跟着她痛苦,奈何她只是个凡人,左右不了任何人的命运,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就使得她更加愤恨仇视比她过得好的人。 顺手点了森丽娜的哑穴,叶婉和叶睿晨对于森丽娜的“诅咒”都不会当一回事,但听在耳中终归是有些膈应得慌的。“你们今天看了这么一出好戏,想必也能判断出是非曲直罢。森丽娜耍手段掳走我哥哥是事实,百般勾引而不得亦是事实,因着她,我炎麟国才迫不得已出兵,倭国死了多少人、我炎麟国死了多少人,全都是她一手造成。今儿个我就将森丽娜交给你们,随你们如何处置。”叶婉看向那些围观的百姓,他们因着森丽娜身为堂堂一国公主,竟是个这般疯癫恶毒的女子而感到有些赧然,许多人甚至都不敢看叶婉的眼睛,他们觉得自己跟着森丽娜一起丢人现眼了。 倭国的百姓是有些愚昧,却不是傻的,森丽娜那种种表现,分明是求而不得,哪里是像她说的,跟着叶睿晨两情相悦,却被叶婉从中作梗,无情阻挠、拆散的。深觉被愚弄了的百姓们,愤怒之情更盛,听得叶婉说会将森丽娜交给他们处置,大半的人颇有些跃跃欲试,卯足了劲想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其中还有一小撮地痞无赖,眼中放射出淫邪的光芒,寻思着想趁机占占便宜,瞧着叶婉明显是不在意森丽娜死活的样子,他们是不是可以… 只是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就见叶婉犀利的目光直直向着他们射来,叶婉一眼就看出了那几个地痞打着什么主意,冷道:“收起不该有的邪念!我将森丽娜交给你们处置,不过是给你们一个亲手为亲人报仇的机会,你们可以打她骂她,甚至杀了她,旁的就免了罢。”叶婉确实讨厌憎恨森丽娜,却不代表她可以任由旁人侵犯她,同为女子,她并不愿意用这样恶毒的方式来处置她。 近旁的百姓顺着叶婉的目光看向那几个地痞,一见叶婉出言警告的是这几人,立即就明白了叶婉的话中之意,男子们都甚不以为意,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弄死森丽娜报仇,至于过程如何,他们不关心。倒是人群中那些女子,看向叶婉的目光中带了些柔和,觉得叶婉似乎并不是一个太坏的人,对待一个将她哥哥掳走的女人,她也没有无所不用其极地折磨她,可见其人心性。 叶婉并不知晓那些女子的想法,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她做事自有自己的底线,不需要旁人的认可或是评判。“你们将那几个人看起来,其他随意。”叶婉最后瞥了一眼嘴巴不断张合的森丽娜,淡淡地吩咐了那几个阎罗殿成员一句,扭头下了行刑台,也不理会叶睿晨和蔚凌羽,自顾自走了,她需要静静,反思一下。 这次叶婉起意将森丽娜扔给那些满心愤懑的百姓们,确实有些欠考虑,私下悄悄处置了她也就是了,还省得让森丽娜红口白牙地乱说一气,害得叶睿晨为了维护自己不得不站出来当众与个女子针锋相对。也是叶婉没有想到,森丽娜可以无耻到那个程度,不惜搭上自己的清白名声,也要黑他们兄妹一把。 蔚凌羽张口想叫住拿腿儿就走的叶婉,侧头又为难地看看臭着一张脸的叶睿晨,迟疑片刻还是决定去追叶婉,叶睿晨毕竟是男子,心里有什么不痛快,他自己会调节。不想刚刚迈出一步,胳膊就被叶睿晨拉住,他还道叶睿晨这回是真的生叶婉的气,连带叫他也不要去理她呢,用力挣了两下没能挣开叶睿晨的钳制,“嗨”地叹了一口气,道:“阿婉今日这事是有些不妥当的地方,但你这个做哥哥的就不能原谅一二么?你看她自己先走了,我这不去安慰安慰,怕她会钻牛角尖。” 叶睿晨见蔚凌羽如此,脸上的冷意和缓了些,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道:“阿婉不会钻牛角尖的,先让她自己好好想想罢。”自家妹妹,他怎么会不了解,叶婉不是那种随意使性子的人,方才她没有理会他们自己先走了,定是自己在默默总结得失呢。 果然,蔚凌羽和叶睿晨在返回营地的路上见到叶婉正在路边等着他们。蔚凌羽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担心她的,快走几步上前,柔声问道:“你怎么也不等等我们,自己就走了呢?” 叶婉带着浅浅的笑意轻轻摇头,没有说话,转而看向叶睿晨,微一躬身,道:“哥哥,今日之事我有错。对不起。” 叶睿晨听叶婉向自己道歉,知她是想明白了,伸手扶了她一把,揉揉她的头发笑道:“傻丫头,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哥哥是用来干嘛的?不就是收拾烂摊子的嘛。”若是放在前世,叶婉无论如何也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而这一世,安逸平顺的日子过久了,她确是有些懈怠,遇事考虑得不那么周详了。不过在叶睿晨看来,他宁愿叶婉像现在这般,不必事事顾虑周全,她开心就好。 这兄妹两个转眼间就和好如初,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蔚凌羽嘴角抽了抽,这么说倒是他在一旁瞎操心了。无奈地苦笑一声,拉着那兄妹两个快步往营地去,再耽搁下去就赶不上吃晚饭了。 这天的晚膳很是丰盛,一来算是打下倭国京都的一个小小庆功宴,二来也是个给叶婉践行的意思。席间众人还算有分寸,并没有敞开了喝酒,俱都是浅尝辄止,炎麟国才刚刚立足倭国京都,还没达到稳如泰山的地步,是以他们还不敢大意了。待到宴席将散,蔚凌羽忍不住给叶婉使了个眼色,然后先起身出去了,明天叶婉就要回京,借着微醺的酒意,他想跟叶婉单独告个别。 叶婉唇角微弯,瞥了一眼面露不愉的叶泰,轻笑一声跟着起身出去了。庭院中,蔚凌羽站在轻薄如纱的月光下,见到叶婉果然跟了出来,扯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伸手迎上几步拉住叶婉的手,大手滚烫,小手微凉,握在一处却是那样和谐,蔚凌羽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大着胆子揽上叶婉纤细的腰肢,带着她随着自己在庭院的花树旁坐了。 “阿婉。”蔚凌羽眼神有些朦胧,似是梦呓般轻声唤着叶婉的名字。 “嗯?”叶婉歪头看着带了一脸傻笑的蔚凌羽,不知不觉自己也笑了,“阿羽。” “哎!阿婉的声音真好听呐,比那黄鹂鸟的叫声还清脆。”蔚凌羽根本就没喝多少酒,这时却觉得脑袋晕乎乎的。 “呵呵,可是你的声音好难听,比狼嚎还难听。”叶婉咯咯笑着,故意逗蔚凌羽,这一刻她觉得内心是那样的平静,就像山间的一泓清泉,风儿吹落几片花瓣,落在水面上,静静的飘荡着,微微的风中都飘散着馨香。 “嘿嘿,我是个男人,声音好不好听有什么关系呢?我的阿婉呐。”蔚凌羽大手抚上叶婉清透白皙的脸颊,他觉得自己的手是摸在了最上好的绸缎上了吧,柔软、细滑,让他欲罢不能。 空气中的呼吸声忽地有些急促,蔚凌羽像是着了魔般,慢慢地凑近叶婉,这一次,他不想再压抑自己,轻轻地吻上了叶婉嫣红的樱唇。因着方才两人都饮了酒,彼此交缠的气息中亦带了淡淡的酒气,蔚凌羽突然有些紧张,大手胡乱地按在叶婉的后背,顺势将她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吻得更加用力。 叶婉慢慢适应了蔚凌羽的节奏,小舌开始试探着回应,蔚凌羽只觉浑身一阵发麻,随即像是怎么吻也不够似的,紧紧将叶婉箍在怀中,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这种事情最是说不清楚,叶婉自己相信自家哥哥不会与森丽娜有什么,但旁人可就不一定了。眼见着围观的百姓们对叶婉几乎都是报以怀疑、不善的目光,叶睿晨眼中升起一片冷凝,身形一动上了行刑台,将叶婉拉到身后,逼视着森丽娜,冷道:“森丽娜,你不要脸这事儿,本侯在第一次见到你时就知道了;但你还有病,这事儿却是今日才知。” 这话没头没脑,不仅仅是那些看热闹的百姓懵了,森丽娜自己也愣住了,她有什么病?她自己怎么不知道?只有叶婉立时就明白了叶睿晨的意思,一个没忍住“噗”地轻笑出声,但见叶睿晨黑沉着一张脸,莫名觉得有些心虚,连忙垂了头不做声了。 “癔症是病,你得治,就算治不好,那就麻烦你换个人意淫罢。本侯早就心有所属,这辈子都不可能对旁人‘有意’,更遑论‘要了你的身子’。事实上那一晚你脱光了闯到本侯的房间,本侯看你时的感觉,跟看到一条蛆虫没什么分别,你知不知道当时本侯恨不能戳瞎自己的双眼?因为那副场景着实太让本侯恶心了。”若是可能,叶睿晨也不愿在这么多人面前揭露森丽娜的丑事,但她用心太过险恶,竟想让叶婉替她背了黑锅,挑唆得这些百姓们转而去仇视叶婉,这已经触到了他的底线。即使他这样当众羞辱一个女子很是不够君子,那又如何?他只想保护他的妹妹,用再卑劣的手段都无所谓。 又一颗重磅炸弹丢下,百姓们现下已经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按照他们的心理来说,他们是更愿意相信森丽娜的话,不是因为她是倭国公主,而是那样的故事更有旖旎的味道,但瞧着叶睿晨的神情,沉静而冷然,仿佛更有说服力一些。 “为什么?为什么!”森丽娜听得叶睿晨将那一晚的事毫不在意地说了出来,那样的轻蔑、不屑一顾,脑中某一根弦“嘣”的一声断了,发疯一般地挣扎起来,口中不断嘶吼着:“你为什么不爱我、凭什么不爱我?!我哪里不好?这世上的女子有谁比得过我?你这个有眼无珠的畜生、畜生!” 森丽娜兀自在那疯疯癫癫地咒骂着叶睿晨,污言秽语不要本钱似的,连珠炮地喷出来,连拉着她的那两个阎罗殿成员都听不下去了,反手“啪啪”给了她两个耳光,他们的老大是何等样人,岂能任由一个疯女人如此辱骂。 骤然挨了两个大大的耳光,森丽娜怔愣一瞬,不知是被打得清醒了些,还是受不住疼,怕再挨打,稍稍冷静了下来,双目喷火地看了那个打她的人一眼,然后才将视线移向叶睿晨和叶婉,她恨这两兄妹几乎入骨,从小她顺风顺水,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偏到了这里就不能如愿,她不甘心!还有叶婉,她身上的那股真正的肆意潇洒让她嫉妒极了,她在倭国确实可以横着走,但同时她也不得不防备着她的父亲森吉千,生恐什么时候惹得他厌弃了自己,让她从云端跌落。而叶婉,她何德何能可以让炎麟国的皇帝都对她宠爱、庇护有加,还有一个处处维护于她的哥哥,让她可以随心所欲! “你们、你们兄妹两个,我诅咒你们!叶睿晨,我诅咒被你放在心上的贱人,一生痨病缠身、不得好死!你们统统不得好死!”森丽娜似是察觉出了叶婉眼中的杀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一张脸狰狞扭曲着,在临死之前还要给她所恨的人添添堵。 叶睿晨始终冷然已对,丝毫也不把森丽娜的诅咒放在心上,叶婉更是轻笑起来,莲步轻移,踏前几步一把捏住森丽娜的双颊,凑到她耳边笑道:“你知道我师父是谁么?药癫啊,那可是鼎鼎大名的妙手神医。我未来的嫂子,就算是当真被你这张臭乌鸦嘴说中,得了痨病又怎样?医治好区区痨病不过就是举手之劳而已。所以你就放心地去死吧,我、我哥哥、我嫂子、我们所有人都会平安喜乐过一辈子。可惜,你却是看不到了。” 不得不说,叶婉很会戳人的肺管子,这轻轻巧巧几句话,对森丽娜来说不亚于千钧重击。森丽娜从不是个好性子的女子,她自己得不到幸福,恨不能全天下的人都跟着她痛苦,奈何她只是个凡人,左右不了任何人的命运,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就使得她更加愤恨仇视比她过得好的人。 顺手点了森丽娜的哑穴,叶婉和叶睿晨对于森丽娜的“诅咒”都不会当一回事,但听在耳中终归是有些膈应得慌的。“你们今天看了这么一出好戏,想必也能判断出是非曲直罢。森丽娜耍手段掳走我哥哥是事实,百般勾引而不得亦是事实,因着她,我炎麟国才迫不得已出兵,倭国死了多少人、我炎麟国死了多少人,全都是她一手造成。今儿个我就将森丽娜交给你们,随你们如何处置。”叶婉看向那些围观的百姓,他们因着森丽娜身为堂堂一国公主,竟是个这般疯癫恶毒的女子而感到有些赧然,许多人甚至都不敢看叶婉的眼睛,他们觉得自己跟着森丽娜一起丢人现眼了。 倭国的百姓是有些愚昧,却不是傻的,森丽娜那种种表现,分明是求而不得,哪里是像她说的,跟着叶睿晨两情相悦,却被叶婉从中作梗,无情阻挠、拆散的。深觉被愚弄了的百姓们,愤怒之情更盛,听得叶婉说会将森丽娜交给他们处置,大半的人颇有些跃跃欲试,卯足了劲想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其中还有一小撮地痞无赖,眼中放射出淫邪的光芒,寻思着想趁机占占便宜,瞧着叶婉明显是不在意森丽娜死活的样子,他们是不是可以… 只是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就见叶婉犀利的目光直直向着他们射来,叶婉一眼就看出了那几个地痞打着什么主意,冷道:“收起不该有的邪念!我将森丽娜交给你们处置,不过是给你们一个亲手为亲人报仇的机会,你们可以打她骂她,甚至杀了她,旁的就免了罢。”叶婉确实讨厌憎恨森丽娜,却不代表她可以任由旁人侵犯她,同为女子,她并不愿意用这样恶毒的方式来处置她。 近旁的百姓顺着叶婉的目光看向那几个地痞,一见叶婉出言警告的是这几人,立即就明白了叶婉的话中之意,男子们都甚不以为意,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弄死森丽娜报仇,至于过程如何,他们不关心。倒是人群中那些女子,看向叶婉的目光中带了些柔和,觉得叶婉似乎并不是一个太坏的人,对待一个将她哥哥掳走的女人,她也没有无所不用其极地折磨她,可见其人心性。 叶婉并不知晓那些女子的想法,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她做事自有自己的底线,不需要旁人的认可或是评判。“你们将那几个人看起来,其他随意。”叶婉最后瞥了一眼嘴巴不断张合的森丽娜,淡淡地吩咐了那几个阎罗殿成员一句,扭头下了行刑台,也不理会叶睿晨和蔚凌羽,自顾自走了,她需要静静,反思一下。 这次叶婉起意将森丽娜扔给那些满心愤懑的百姓们,确实有些欠考虑,私下悄悄处置了她也就是了,还省得让森丽娜红口白牙地乱说一气,害得叶睿晨为了维护自己不得不站出来当众与个女子针锋相对。也是叶婉没有想到,森丽娜可以无耻到那个程度,不惜搭上自己的清白名声,也要黑他们兄妹一把。 蔚凌羽张口想叫住拿腿儿就走的叶婉,侧头又为难地看看臭着一张脸的叶睿晨,迟疑片刻还是决定去追叶婉,叶睿晨毕竟是男子,心里有什么不痛快,他自己会调节。不想刚刚迈出一步,胳膊就被叶睿晨拉住,他还道叶睿晨这回是真的生叶婉的气,连带叫他也不要去理她呢,用力挣了两下没能挣开叶睿晨的钳制,“嗨”地叹了一口气,道:“阿婉今日这事是有些不妥当的地方,但你这个做哥哥的就不能原谅一二么?你看她自己先走了,我这不去安慰安慰,怕她会钻牛角尖。” 叶睿晨见蔚凌羽如此,脸上的冷意和缓了些,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道:“阿婉不会钻牛角尖的,先让她自己好好想想罢。”自家妹妹,他怎么会不了解,叶婉不是那种随意使性子的人,方才她没有理会他们自己先走了,定是自己在默默总结得失呢。 果然,蔚凌羽和叶睿晨在返回营地的路上见到叶婉正在路边等着他们。蔚凌羽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担心她的,快走几步上前,柔声问道:“你怎么也不等等我们,自己就走了呢?” 叶婉带着浅浅的笑意轻轻摇头,没有说话,转而看向叶睿晨,微一躬身,道:“哥哥,今日之事我有错。对不起。” 叶睿晨听叶婉向自己道歉,知她是想明白了,伸手扶了她一把,揉揉她的头发笑道:“傻丫头,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哥哥是用来干嘛的?不就是收拾烂摊子的嘛。”若是放在前世,叶婉无论如何也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而这一世,安逸平顺的日子过久了,她确是有些懈怠,遇事考虑得不那么周详了。不过在叶睿晨看来,他宁愿叶婉像现在这般,不必事事顾虑周全,她开心就好。 这兄妹两个转眼间就和好如初,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蔚凌羽嘴角抽了抽,这么说倒是他在一旁瞎操心了。无奈地苦笑一声,拉着那兄妹两个快步往营地去,再耽搁下去就赶不上吃晚饭了。 这天的晚膳很是丰盛,一来算是打下倭国京都的一个小小庆功宴,二来也是个给叶婉践行的意思。席间众人还算有分寸,并没有敞开了喝酒,俱都是浅尝辄止,炎麟国才刚刚立足倭国京都,还没达到稳如泰山的地步,是以他们还不敢大意了。待到宴席将散,蔚凌羽忍不住给叶婉使了个眼色,然后先起身出去了,明天叶婉就要回京,借着微醺的酒意,他想跟叶婉单独告个别。 叶婉唇角微弯,瞥了一眼面露不愉的叶泰,轻笑一声跟着起身出去了。庭院中,蔚凌羽站在轻薄如纱的月光下,见到叶婉果然跟了出来,扯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伸手迎上几步拉住叶婉的手,大手滚烫,小手微凉,握在一处却是那样和谐,蔚凌羽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大着胆子揽上叶婉纤细的腰肢,带着她随着自己在庭院的花树旁坐了。 “阿婉。”蔚凌羽眼神有些朦胧,似是梦呓般轻声唤着叶婉的名字。 “嗯?”叶婉歪头看着带了一脸傻笑的蔚凌羽,不知不觉自己也笑了,“阿羽。” “哎!阿婉的声音真好听呐,比那黄鹂鸟的叫声还清脆。”蔚凌羽根本就没喝多少酒,这时却觉得脑袋晕乎乎的。 “呵呵,可是你的声音好难听,比狼嚎还难听。”叶婉咯咯笑着,故意逗蔚凌羽,这一刻她觉得内心是那样的平静,就像山间的一泓清泉,风儿吹落几片花瓣,落在水面上,静静的飘荡着,微微的风中都飘散着馨香。 “嘿嘿,我是个男人,声音好不好听有什么关系呢?我的阿婉呐。”蔚凌羽大手抚上叶婉清透白皙的脸颊,他觉得自己的手是摸在了最上好的绸缎上了吧,柔软、细滑,让他欲罢不能。 空气中的呼吸声忽地有些急促,蔚凌羽像是着了魔般,慢慢地凑近叶婉,这一次,他不想再压抑自己,轻轻地吻上了叶婉嫣红的樱唇。因着方才两人都饮了酒,彼此交缠的气息中亦带了淡淡的酒气,蔚凌羽突然有些紧张,大手胡乱地按在叶婉的后背,顺势将她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吻得更加用力。 叶婉慢慢适应了蔚凌羽的节奏,小舌开始试探着回应,蔚凌羽只觉浑身一阵发麻,随即像是怎么吻也不够似的,紧紧将叶婉箍在怀中,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九十二章 叶婉回京(四) 这一吻极尽悱恻,直到两人呼吸困难起来,几乎要窒息了才稍稍分开。叶婉小脸红得都要滴出血来似的,微微低垂着头不好意思去看蔚凌羽,几根发丝落在颊边,像是落在了她的心上,痒痒的,却生生忍住,不敢去拂。蔚凌羽心中还在回味那甜蜜美好的滋味,下意识地帮叶婉理了理头发,揽着叶婉腰肢的手臂用力一带,又将叶婉抱在了怀中,满足地舒出一口气,在叶婉耳边轻声呢喃:“真想跟着你一块儿回京呐。” “你回去做什么?难不成想将这一摊子事儿都丢给我爹和哥哥?”叶婉轻捶了蔚凌羽的胸口一下,娇嗔着道。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觉讶异不已,她从不知自己也能发出这样软糯娇柔的声音来,忙掩了口羞于出声。 “当然是回去与你成亲。我是愈发等不得了,恨不能时时都与你在一处。”叶婉那娇美如水的嗓音听在蔚凌羽的耳中,身子顿时酥了半边儿,转念想到明日就要与叶婉分别不知多久,快活得都要飞起来的心儿又满是失落,不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想要开口让叶婉留下,话在嘴边打了几个来回,到底又咽了回去,他知道林岚生病,叶婉必然放心不下,况且这边还有仗没有打完,叶婉回京去也省了她受伤的可能。 叶婉听到蔚凌羽幽怨的叹气声,心中也生出些不舍,冲动之下想说自己干脆不回去了,张张嘴却只说了一句:“我在京城等你呀。等你回来娶我。”向来爽朗大方的叶婉,说完这一句,脸上又做烧起来,她今年才只有十四岁,明年才及笄,算来她与蔚凌羽的婚事怕是要拖到后年去了。 “好!阿婉你在京城好好等着我,我一定要拿下倭国,算作给你的聘礼可好?”蔚凌羽激动地攥紧了叶婉的小手,能得到叶婉的这一句不算承诺的承诺,他觉得自己身上充满了力量,小小半个倭国算什么,简直弹指间就可让其灰飞烟灭。 叶婉闻言嘴角微微抽动,倭国就是打下来也成不了蔚凌羽的个人财产,他倒好意思说用这当聘礼。“你可真够小气的,拿着旁人的东西做聘礼?就是我同意,我爹娘哥哥也得把你扫地出门。” “呵呵、呵呵,是我高兴糊涂了。早在皇伯父为咱们赐婚时,母妃就为你备下了两百四十八台的聘礼,定不会委屈了你的。”蔚凌羽知道叶婉和叶睿晨都是一力主张扫平倭国的,他说用拿下倭国做为聘礼,不过是想讨叶婉的高兴罢了。 一对璧人坐在月下的花树旁说着情话,本是极美的画面,在叶泰看来却有些扎眼。此时宴席刚散,叶泰赶紧就出来寻叶婉,生怕自家女儿被蔚凌羽占了便宜去。走到那花树十步开外,叶泰重重地咳嗽几声,训斥蔚凌羽道:“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快去休息,明天还要不要做事?” 花树旁的一对男女完全沉浸在旖旎的情感交流中,浑然没有发觉有人靠近,直到叶泰出声才惊醒,两人像是做坏事被抓包的孩子,惊得双双一跳起身,蔚凌羽干笑两声,挠挠头道:“啊,岳父大人,我这就回去、这就去。”蔚凌羽见到叶泰,不知他站在那里看了多久,颇有些心虚的感觉,转头对叶婉挤挤眼睛,缩着头一溜烟跑了。 “臭小子,又混叫。”不满地咕哝一句,叶泰转头看向叶婉,见她嘴唇红润,立时明白了方才发生了什么,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憋了半天才道:“阿婉呐,女孩子家还是矜持点好哇。”这傻姑娘,还没与蔚凌羽成亲就被他占了这么大的便宜,果然自己一时半刻不盯紧,自家女儿就吃了亏,叶泰现在真想将蔚凌羽揪过来胖揍一顿。 叶婉挑眉,不过就是拉拉小手、亲亲小嘴儿,至于么?瞧着叶泰都要内伤了的样子,云淡风轻道:“哦。不知你和娘亲成亲之前…” 话虽没有说完,叶泰已然明白了叶婉的意思,被女儿问及这等事,叶泰老脸一红,强辩道:“那怎能一样!我跟你娘情到深处,我们、我们…”叶泰说不下去了,他和林岚当年结婚之前也有过几次接吻的经历,自家都没做到的事,要他如何理直气壮地教育女儿? “哦~爹和娘亲情到深处,情不自禁了是吧?理解、理解。”叶婉给了叶泰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莲步轻移准备开溜,在路过叶泰身边时伸手拍拍他的胳膊,她实在是不明白,这有什么可讳莫如深的。不过想起她与蔚凌羽那个吻,也有些不好意思就是了。 叶婉回房去了,留叶泰独自呆立在那里,半晌才回过神来,回头去看时,早没了叶婉的身影。“这鬼丫头,连我这个爹也被她糊弄过去了。”摇头苦笑两声,嘀咕道:“真真是女生外向。”摇摇头也径自回房,年轻人的事儿,便由着他们罢,只要不出了格儿,他这个做长辈的跟着瞎搀和什么呢。 第二日一早,叶婉与大伙一道用过早膳后,就拿了包袱准备出发了,叶泰、叶睿晨、蔚凌羽和赵兴以及几位副将、参领,一路将叶婉送到京都城外,叶婉勒了马缰道:“大家都回去罢,莫要再送了。”京都中现下也不是十足十的安稳,这些个主事的都不在,出了什么事那些兵士可料理不了。 “哎,阿婉先走罢,咱们这就回去啦。”叶泰不舍地挥挥手,与女儿相认才多久,就又要分别了,叶泰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阿婉,一路小心,照顾好自己,你等着我。”蔚凌羽眼含深情地看着叶婉,昨晚因为那个吻,他大半宿都没睡着,早上起来眼圈都是黑的。 “有事就写信,京中谁敢欺负你无须忍耐相让,尽管打回去,有哥哥给你兜着呢。”叶睿晨了解叶婉,她可不是个肯吃亏、愿意息事宁人的性子,但还是忍不住嘱咐了一句,生怕叶婉被人欺了去。 “长公主保重,一路顺风。”赵兴和几位副将、参领也纷纷与叶婉道别,以前他们或许或多或少有些轻视女子,与叶婉相处下来,他们才知道,女子之中也有这等不输男儿的,对叶婉很是敬佩。 “多谢各位。”叶婉坐在马上对着赵兴他们一抱拳,转而又对叶睿晨和蔚凌羽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们照顾好爹,我在京城等着你们凯旋。”最后对着叶泰轻轻颔首,调转马头朝着东佃城而去,那里还有个唐凯,把他放在这边她可不放心,还是带在身边看着点好。 “你们务必要保护好小姐。”叶睿晨嘱咐了将要跟随着叶婉回京的天相等阎罗殿成员一句,摆摆手示意他们快去追叶婉,瞧着叶婉越来越远的身影,叶睿晨拍拍蔚凌羽的肩膀,对叶泰等人道:“咱们也回去罢。”京都中还有一摊子事呢,早些料理完了,也好早点出兵攻打下一个城池。 叶婉骑在马上,心中虽也有些不舍离开,但她更加放心不下林岚,这边有叶睿晨在,相信他会做得比自己更好,却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 到了东佃城,叶婉径直去了知府衙门,唐凯见到她差点没激动得热泪盈眶,这边的人倒是没有亏待他,但根本不许他出门,这么些时日都要把他憋疯了。“长公主!我可算是见着亲人啦!求求你跟他们说说,就让我出去走走罢,这么把我关在屋里,跟坐牢也没啥区别了。” 叶婉斜眼看向守在这里的阎罗殿成员,问道:“你们不许他出门?” “是。”看守唐凯的是阎罗殿第三梯队的一个青年,他好像天生生着一张冰块脸,见到叶婉也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做得好。”叶婉由衷地赞了一句。这个唐凯的底细还没有彻底摸清,她可不希望出什么岔子。 唐凯听叶婉询问那青年,起初还以为叶婉会给自己撑腰,为他讨回一个公道,却不想她竟夸那个死冰块“做得好”,那一刻他真真觉得自己迎头被一道焦雷给劈中了,踉跄了两步,一手捂上胸口,做西子捧心状,满脸的控诉看向叶婉,道:“你真是个冷血无情之人,你怎么能这般对待于我?” “行了,别装了,收拾东西,走罢。”叶婉白了唐凯一眼,一个大老爷们,额,好吧,他现在还是个小孩的模样,但内里却是个成年人,装出这幅样子真真伤眼。 “走?去哪?”唐凯闻言立即恢复了正常,收起玩闹的心,忐忑地看着叶婉,别是想把他送回相国府罢?他已经听说了,倭国京都已经到了炎麟国的手中,她不会是现在不需要将自己握在手中做筹码了吧?不要啊!他可不想回到相国府那个腐烂发臭的地方去。 “跟我去炎麟国京城。”冷冷地扔下一句,叶婉转身出了屋子,任唐凯自去收拾东西。 还好、还好。唐凯长舒一口气拍拍胸口,只要不把他送回相国府,带他去哪里都行。口中吹了一个呼哨,唐凯麻利地将自己的几件衣裳取出来,扯了一张包袱皮,三下两下打好包,末了又将他这些日子无聊之下,写写画画的一大叠宣纸也卷巴卷巴塞进包袱里,推开门出去了。 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唐凯抛给还守在门边的那个青年一个挑衅的眼神,神气活现地道:“还不快带我去找你们长公主殿下?没听见她说要带我去炎麟国京城嘛?” 那青年冷冷地瞥了唐凯一眼,转头走在前面带路。 叶婉简单地向留守在这里的阎罗殿成员了解了一下东佃城的近况,并没有什么大事,城中百姓也很是安分,日子与之前相差无几。叶婉稍稍放了心,相信要不了多久,炎麟国会派遣官员来管理民生政事的,自己却是不必过多的操心。 “长公主,咱们走罢。”唐凯小小的人儿背着个小包袱屁颠屁颠地小跑着过来,一把拉住叶婉的衣袖,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往外走。 叶婉手腕轻轻一翻,挣脱了唐凯的拉扯,瞪他一眼示意他老实点,随后对那几个阎罗殿成员道:“你们多费点心罢,想必不久朝廷上就会派人来接手的,辛苦顶多也就十天半月的。待你们与来人交接清楚后便放一个月假,好生歇息歇息。” “是,小姐。多谢小姐了。”那几个阎罗殿成员听叶婉说给他们放一个月假,立时脸上笑开了花,连那个看守唐凯的冰块脸也露出了些微笑意,看得唐凯大为惊奇。 “我这就走了,你们不必相送。”叶婉推了想要去撩拨冰块脸青年几句的唐凯一下,扯着他的后脖领就走。 被衣领勒得很是不舒服,唐凯死劲儿挣扎了几下,叫嚷道:“放开、放开!我自己会走!” 叶婉斜睨了他一眼,依言松开手,忽听唐凯嘀咕道:“真是个野蛮的女人,你这样谁敢娶你?”叶婉挑眉,脑海中立即浮现出蔚凌羽那张大大的笑脸,不禁唇角微勾,没有理会唐凯那小小的牢骚。 唐凯身量小,还不能独自骑马,叶婉便让他与天相共乘一骑,唐凯磨磨蹭蹭不愿意,扭捏道:“我跟你骑一匹马不行么?” “不行,男女授受不清。”叶婉断然拒绝,这家伙看着是个孩子,实际上不知有多大年纪了呢,她才不愿意跟他同乘一匹马。 “哼,我知道你是有未婚夫的人,才这般疏远我。”唐凯撅嘴有些气恼,道:“若是我早些与你相识,说不定你就是我媳妇了呢。” “噗”,叶婉喷笑,戳戳唐凯那张小包子脸,森森地笑道:“你这是想让我给你当童养媳?别做梦了!”开什么玩笑,就算她与唐凯相识在蔚凌羽之前,她也不可能跟这个小屁孩生出什么感情来,她又没有恋童癖。 唐凯不过是在与叶婉说笑,听到叶婉无情地将他怼了回来,摇头叹息道:“你这人真是没有幽默感。”说完闪身一溜烟跑到天相跟前,昂着头甜甜笑道:“哥哥,你抱我上马好不好?”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这一吻极尽悱恻,直到两人呼吸困难起来,几乎要窒息了才稍稍分开。叶婉小脸红得都要滴出血来似的,微微低垂着头不好意思去看蔚凌羽,几根发丝落在颊边,像是落在了她的心上,痒痒的,却生生忍住,不敢去拂。蔚凌羽心中还在回味那甜蜜美好的滋味,下意识地帮叶婉理了理头发,揽着叶婉腰肢的手臂用力一带,又将叶婉抱在了怀中,满足地舒出一口气,在叶婉耳边轻声呢喃:“真想跟着你一块儿回京呐。” “你回去做什么?难不成想将这一摊子事儿都丢给我爹和哥哥?”叶婉轻捶了蔚凌羽的胸口一下,娇嗔着道。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觉讶异不已,她从不知自己也能发出这样软糯娇柔的声音来,忙掩了口羞于出声。 “当然是回去与你成亲。我是愈发等不得了,恨不能时时都与你在一处。”叶婉那娇美如水的嗓音听在蔚凌羽的耳中,身子顿时酥了半边儿,转念想到明日就要与叶婉分别不知多久,快活得都要飞起来的心儿又满是失落,不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想要开口让叶婉留下,话在嘴边打了几个来回,到底又咽了回去,他知道林岚生病,叶婉必然放心不下,况且这边还有仗没有打完,叶婉回京去也省了她受伤的可能。 叶婉听到蔚凌羽幽怨的叹气声,心中也生出些不舍,冲动之下想说自己干脆不回去了,张张嘴却只说了一句:“我在京城等你呀。等你回来娶我。”向来爽朗大方的叶婉,说完这一句,脸上又做烧起来,她今年才只有十四岁,明年才及笄,算来她与蔚凌羽的婚事怕是要拖到后年去了。 “好!阿婉你在京城好好等着我,我一定要拿下倭国,算作给你的聘礼可好?”蔚凌羽激动地攥紧了叶婉的小手,能得到叶婉的这一句不算承诺的承诺,他觉得自己身上充满了力量,小小半个倭国算什么,简直弹指间就可让其灰飞烟灭。 叶婉闻言嘴角微微抽动,倭国就是打下来也成不了蔚凌羽的个人财产,他倒好意思说用这当聘礼。“你可真够小气的,拿着旁人的东西做聘礼?就是我同意,我爹娘哥哥也得把你扫地出门。” “呵呵、呵呵,是我高兴糊涂了。早在皇伯父为咱们赐婚时,母妃就为你备下了两百四十八台的聘礼,定不会委屈了你的。”蔚凌羽知道叶婉和叶睿晨都是一力主张扫平倭国的,他说用拿下倭国做为聘礼,不过是想讨叶婉的高兴罢了。 一对璧人坐在月下的花树旁说着情话,本是极美的画面,在叶泰看来却有些扎眼。此时宴席刚散,叶泰赶紧就出来寻叶婉,生怕自家女儿被蔚凌羽占了便宜去。走到那花树十步开外,叶泰重重地咳嗽几声,训斥蔚凌羽道:“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快去休息,明天还要不要做事?” 花树旁的一对男女完全沉浸在旖旎的情感交流中,浑然没有发觉有人靠近,直到叶泰出声才惊醒,两人像是做坏事被抓包的孩子,惊得双双一跳起身,蔚凌羽干笑两声,挠挠头道:“啊,岳父大人,我这就回去、这就去。”蔚凌羽见到叶泰,不知他站在那里看了多久,颇有些心虚的感觉,转头对叶婉挤挤眼睛,缩着头一溜烟跑了。 “臭小子,又混叫。”不满地咕哝一句,叶泰转头看向叶婉,见她嘴唇红润,立时明白了方才发生了什么,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憋了半天才道:“阿婉呐,女孩子家还是矜持点好哇。”这傻姑娘,还没与蔚凌羽成亲就被他占了这么大的便宜,果然自己一时半刻不盯紧,自家女儿就吃了亏,叶泰现在真想将蔚凌羽揪过来胖揍一顿。 叶婉挑眉,不过就是拉拉小手、亲亲小嘴儿,至于么?瞧着叶泰都要内伤了的样子,云淡风轻道:“哦。不知你和娘亲成亲之前…” 话虽没有说完,叶泰已然明白了叶婉的意思,被女儿问及这等事,叶泰老脸一红,强辩道:“那怎能一样!我跟你娘情到深处,我们、我们…”叶泰说不下去了,他和林岚当年结婚之前也有过几次接吻的经历,自家都没做到的事,要他如何理直气壮地教育女儿? “哦~爹和娘亲情到深处,情不自禁了是吧?理解、理解。”叶婉给了叶泰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莲步轻移准备开溜,在路过叶泰身边时伸手拍拍他的胳膊,她实在是不明白,这有什么可讳莫如深的。不过想起她与蔚凌羽那个吻,也有些不好意思就是了。 叶婉回房去了,留叶泰独自呆立在那里,半晌才回过神来,回头去看时,早没了叶婉的身影。“这鬼丫头,连我这个爹也被她糊弄过去了。”摇头苦笑两声,嘀咕道:“真真是女生外向。”摇摇头也径自回房,年轻人的事儿,便由着他们罢,只要不出了格儿,他这个做长辈的跟着瞎搀和什么呢。 第二日一早,叶婉与大伙一道用过早膳后,就拿了包袱准备出发了,叶泰、叶睿晨、蔚凌羽和赵兴以及几位副将、参领,一路将叶婉送到京都城外,叶婉勒了马缰道:“大家都回去罢,莫要再送了。”京都中现下也不是十足十的安稳,这些个主事的都不在,出了什么事那些兵士可料理不了。 “哎,阿婉先走罢,咱们这就回去啦。”叶泰不舍地挥挥手,与女儿相认才多久,就又要分别了,叶泰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阿婉,一路小心,照顾好自己,你等着我。”蔚凌羽眼含深情地看着叶婉,昨晚因为那个吻,他大半宿都没睡着,早上起来眼圈都是黑的。 “有事就写信,京中谁敢欺负你无须忍耐相让,尽管打回去,有哥哥给你兜着呢。”叶睿晨了解叶婉,她可不是个肯吃亏、愿意息事宁人的性子,但还是忍不住嘱咐了一句,生怕叶婉被人欺了去。 “长公主保重,一路顺风。”赵兴和几位副将、参领也纷纷与叶婉道别,以前他们或许或多或少有些轻视女子,与叶婉相处下来,他们才知道,女子之中也有这等不输男儿的,对叶婉很是敬佩。 “多谢各位。”叶婉坐在马上对着赵兴他们一抱拳,转而又对叶睿晨和蔚凌羽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们照顾好爹,我在京城等着你们凯旋。”最后对着叶泰轻轻颔首,调转马头朝着东佃城而去,那里还有个唐凯,把他放在这边她可不放心,还是带在身边看着点好。 “你们务必要保护好小姐。”叶睿晨嘱咐了将要跟随着叶婉回京的天相等阎罗殿成员一句,摆摆手示意他们快去追叶婉,瞧着叶婉越来越远的身影,叶睿晨拍拍蔚凌羽的肩膀,对叶泰等人道:“咱们也回去罢。”京都中还有一摊子事呢,早些料理完了,也好早点出兵攻打下一个城池。 叶婉骑在马上,心中虽也有些不舍离开,但她更加放心不下林岚,这边有叶睿晨在,相信他会做得比自己更好,却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 到了东佃城,叶婉径直去了知府衙门,唐凯见到她差点没激动得热泪盈眶,这边的人倒是没有亏待他,但根本不许他出门,这么些时日都要把他憋疯了。“长公主!我可算是见着亲人啦!求求你跟他们说说,就让我出去走走罢,这么把我关在屋里,跟坐牢也没啥区别了。” 叶婉斜眼看向守在这里的阎罗殿成员,问道:“你们不许他出门?” “是。”看守唐凯的是阎罗殿第三梯队的一个青年,他好像天生生着一张冰块脸,见到叶婉也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做得好。”叶婉由衷地赞了一句。这个唐凯的底细还没有彻底摸清,她可不希望出什么岔子。 唐凯听叶婉询问那青年,起初还以为叶婉会给自己撑腰,为他讨回一个公道,却不想她竟夸那个死冰块“做得好”,那一刻他真真觉得自己迎头被一道焦雷给劈中了,踉跄了两步,一手捂上胸口,做西子捧心状,满脸的控诉看向叶婉,道:“你真是个冷血无情之人,你怎么能这般对待于我?” “行了,别装了,收拾东西,走罢。”叶婉白了唐凯一眼,一个大老爷们,额,好吧,他现在还是个小孩的模样,但内里却是个成年人,装出这幅样子真真伤眼。 “走?去哪?”唐凯闻言立即恢复了正常,收起玩闹的心,忐忑地看着叶婉,别是想把他送回相国府罢?他已经听说了,倭国京都已经到了炎麟国的手中,她不会是现在不需要将自己握在手中做筹码了吧?不要啊!他可不想回到相国府那个腐烂发臭的地方去。 “跟我去炎麟国京城。”冷冷地扔下一句,叶婉转身出了屋子,任唐凯自去收拾东西。 还好、还好。唐凯长舒一口气拍拍胸口,只要不把他送回相国府,带他去哪里都行。口中吹了一个呼哨,唐凯麻利地将自己的几件衣裳取出来,扯了一张包袱皮,三下两下打好包,末了又将他这些日子无聊之下,写写画画的一大叠宣纸也卷巴卷巴塞进包袱里,推开门出去了。 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唐凯抛给还守在门边的那个青年一个挑衅的眼神,神气活现地道:“还不快带我去找你们长公主殿下?没听见她说要带我去炎麟国京城嘛?” 那青年冷冷地瞥了唐凯一眼,转头走在前面带路。 叶婉简单地向留守在这里的阎罗殿成员了解了一下东佃城的近况,并没有什么大事,城中百姓也很是安分,日子与之前相差无几。叶婉稍稍放了心,相信要不了多久,炎麟国会派遣官员来管理民生政事的,自己却是不必过多的操心。 “长公主,咱们走罢。”唐凯小小的人儿背着个小包袱屁颠屁颠地小跑着过来,一把拉住叶婉的衣袖,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往外走。 叶婉手腕轻轻一翻,挣脱了唐凯的拉扯,瞪他一眼示意他老实点,随后对那几个阎罗殿成员道:“你们多费点心罢,想必不久朝廷上就会派人来接手的,辛苦顶多也就十天半月的。待你们与来人交接清楚后便放一个月假,好生歇息歇息。” “是,小姐。多谢小姐了。”那几个阎罗殿成员听叶婉说给他们放一个月假,立时脸上笑开了花,连那个看守唐凯的冰块脸也露出了些微笑意,看得唐凯大为惊奇。 “我这就走了,你们不必相送。”叶婉推了想要去撩拨冰块脸青年几句的唐凯一下,扯着他的后脖领就走。 被衣领勒得很是不舒服,唐凯死劲儿挣扎了几下,叫嚷道:“放开、放开!我自己会走!” 叶婉斜睨了他一眼,依言松开手,忽听唐凯嘀咕道:“真是个野蛮的女人,你这样谁敢娶你?”叶婉挑眉,脑海中立即浮现出蔚凌羽那张大大的笑脸,不禁唇角微勾,没有理会唐凯那小小的牢骚。 唐凯身量小,还不能独自骑马,叶婉便让他与天相共乘一骑,唐凯磨磨蹭蹭不愿意,扭捏道:“我跟你骑一匹马不行么?” “不行,男女授受不清。”叶婉断然拒绝,这家伙看着是个孩子,实际上不知有多大年纪了呢,她才不愿意跟他同乘一匹马。 “哼,我知道你是有未婚夫的人,才这般疏远我。”唐凯撅嘴有些气恼,道:“若是我早些与你相识,说不定你就是我媳妇了呢。” “噗”,叶婉喷笑,戳戳唐凯那张小包子脸,森森地笑道:“你这是想让我给你当童养媳?别做梦了!”开什么玩笑,就算她与唐凯相识在蔚凌羽之前,她也不可能跟这个小屁孩生出什么感情来,她又没有恋童癖。 唐凯不过是在与叶婉说笑,听到叶婉无情地将他怼了回来,摇头叹息道:“你这人真是没有幽默感。”说完闪身一溜烟跑到天相跟前,昂着头甜甜笑道:“哥哥,你抱我上马好不好?”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九十三章 叶婉回京(五) 离开东佃城后,叶婉一行人快马加鞭继续赶路,因着唐凯年龄还小,承受不了马儿那样剧烈的颠簸,才到了朝州城就小脸儿发白,全身不自觉地瑟瑟发起抖来,叶婉见他那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忖度片刻雇了一辆马车来,留下三人连监视带照管地,带着他在后面慢慢行路,自己则是带着天相和紫薇打马绝尘而去,大有日夜兼程的意思。 在叶婉三人马不停蹄,一天最多只休息两三个时辰的高强度赶路下,他们只用了三天多的时间就到了京城。到达京城时正值下晌,是一天中最为热闹繁华的时候,街上的百姓们熙来攘往,为着各自的生计奔波着,很有一番欣欣向荣的景象。叶婉没心思流连街市,径自回了长宁侯府。 府中下人知道叶婉接到老夫人卧病的消息后一定会赶回来的,却不知具体是哪天,忽见叶婉风尘仆仆地到了府门口,守门的小厮着实吓了一跳,忙迎上来接了马缰,因他并不常与叶婉接触,显得有些局促,道:“小姐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话一出口觉得有些不对,这不是问的废话么,人家娘亲病了,可不是得紧着赶路回来嘛,大手轻轻在自己嘴上拍了一下,连忙改口道:“小姐快进府去好生歇息一下,这一路怕是累得狠了。”这小厮在心里暗暗咂舌,老夫人生病也就这六七日的事,今日小姐就到家了,可见这一路赶路之急,真真是个孝顺的。 叶婉轻轻颔首,转头又对天相和紫薇道:“这一路你们也着实辛苦了,也下去休息罢。”踏进府门没走多远,就见雪绯、玉竹几个接到消息,小跑着迎上来,见到叶婉,几个丫头不禁抹泪,纷纷道:“瞧瞧这才出去多久,小姐竟瘦了这许多。” “不过小姐的身量倒是又长了些,先前那些衣裳怕是穿不得了,待会奴婢就给小姐赶制几套新衣出来。”幽兰拉着叶婉左看右看,立马操心起叶婉的穿戴来。 墨菊拉了叶婉的另一条胳膊,使劲地摇晃着吸引叶婉的注意力,待叶婉笑眯眯地看向她时,才赶紧道:“小姐可算是回来了,师父一天恨不能念叨小姐八百遍,小姐真真是救了奴婢的耳朵了。”墨菊到叶婉身边时年纪还小,虽说现在年纪大了,也长开了些,性子还是一派天真,这一句似抱怨似撒娇的话说出来,引得几个丫头都禁不住“咯咯”笑起来。 叶婉笑了一阵,拿眼去看雪绯,雪绯性子最是沉稳,这些日子又一直跟在林岚身边伺候,身上更是多了一股恬淡,见叶婉看向自己,知她想问什么,从容地对叶婉施了一礼,道:“有药癫师父调理着,这两日夫人的身子好了许多,现下正在房中盼着小姐呢,小姐快过去看看罢。” “小姐先去夫人那边瞧瞧,奴婢回去给小姐准备热水,待会可要好生沐浴歇息一番。”玉竹见叶婉眼中已掩不住焦急之色,掩口笑了一笑,施礼退下自去忙乎。几个丫头则是簇拥着叶婉去林岚的院子,因着林岚卧病在床,药癫说了要静养,墨菊和幽兰便在院外止了步,看着雪绯半搀扶着叶婉进去,这才相视一笑各自去忙自己的活儿不提。 此时药癫刚刚给林岚诊过了脉,见叶婉踏进房内,竭力想装出一副德高望重的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叶婉一遍,道:“嗯,出去这一趟虽看着瘦了些,气色却还好。”药癫神情看着严肃,唇边那两绺小胡子却是一翘一翘的,不难看出他见到叶婉,心情甚好。 “师父的气色也不错,想必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叶婉轻笑着上前扯了扯药癫的胡子,不待他恼怒立即收回了手,一本正经问道:“我娘亲身子如何?” 药癫刚要训斥叶婉没老没少,愈发不懂规矩,被叶婉这么一问,话就憋在了胸口,一双豆子眼努力蹬到最大,控诉地看着叶婉,粗喘了几口气,叹了一声道:“你娘身子是没什么大碍的,心病却还是要心药医的。现下你回来了,想必她的病也能好了大半了。” 林岚躺在房内的拔步床上,听到了叶婉与药癫的说话声,却半晌不见她进来,就有些心焦,忍不住扬声唤道:“是阿婉回来了么?快快进来让娘亲看看。” “这些日子劳累师父啦,师父先回去歇息罢,待会徒儿再过去看你。”叶婉听到林岚唤自己,忙匆匆与药癫交代了两句,快步进到林岚的里间卧室,就见林岚穿着洁白的中衣,身上搭了一条秋香色的锦被,正欠着身子朝外张望着。 “娘亲,女儿回来了。”叶婉看见林岚脸色苍白憔悴,心头蓦地一痛,连忙赶上前几步,拿了软枕靠在床壁上,扶着林岚半坐起来,嗔道:“娘亲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不知爱惜自己?女儿离家才多少时日,怎的就病成这样?” “没事、娘没事,就是担心你得紧。看到你好好的,娘这心里就踏实了。”林岚纤细的手指抚上叶婉的脸颊,来回地摩挲着,像是怎么也摸不够似的。 叶婉叹了一口气,林岚也忒能操心了,她又不是不会照顾自己,她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娘亲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罢,女儿好好的,哥哥也好好的。现下咱们炎麟国的大军已经掌控住了倭国京都,我回来之前哥哥正全须全尾地待在倭国京都中,身上连点油皮儿都没破,你就别为他提着心了昂。” “你哥哥已经救出来了么?是真的,你没骗我?”林岚着实是时时心焦儿子的安危,只是她有点不敢向叶婉询问他的情况,生怕会得到不好的消息。叶婉主动提及,告诉她叶睿晨一切安好,心中的大石顿时落了地,还怕听错了似的,连连追问起来。 “是是是,是真的。哥哥好着呢,而且森丽娜那个贱人也被处死了,娘亲就等着哥哥他们凯旋,回来给你把儿媳妇娶回来,再生个大胖孙子给你抱吧。要不了多久咱们就能一家团圆了。”叶婉无奈地咧嘴笑了,说到“一家团圆”时,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只是林岚正自念着“阿弥陀佛”,将满天的神佛菩萨感谢了个遍,根本就没注意到。 母女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见林岚脸上现出倦容,叶婉止住话头道:“娘亲睡一会子罢,女儿刚回来就赶着来看娘亲,还没梳洗一番呢,这身上着实难受得紧。” “好好,快去、快去罢。娘亲小憩一会儿,待会再跟我的囡囡说话儿。”林岚拍拍叶婉的手,今日她心情着实是好,得知一双儿女俱都平安,心里立时就松快了。看着叶婉一身疲惫的样子,也有些心疼,暗怪自己忒急了些,忙让叶婉快回去自己的小院沐浴休息。 出了林岚的房间,叶婉轻手轻脚地和上门,见雪绯候在外间,给她使了个眼色,雪绯悄声吩咐另外两个小丫头小心伺候着林岚,抬脚跟了上去。 一路来到叶婉的院子,玉竹早已准备好了洗澡水,叶婉以前几乎从不用丫头伺候她沐浴,这次却是特特叫了雪绯过来,一来帮她搓搓背,二来她要详细了解下林岚这些时日的情况。泡在温热的水中,叶婉扶着大木桶的边沿,边享受着雪绯熟稔的按摩手法,边问道:“这次我娘生病,到底是怎么回事?”虽说阎罗殿传给她的信笺上说明了是因着褚艳的冒犯,将林岚气病的,但详细情况叶婉却是不知的。 雪绯的手顿了一顿,随即继续轻柔地揉捏着叶婉的香肩,缓缓开口道:“那日龙门酒楼去年窖藏的一批葡萄酒上柜,丞相府一下买去了小半,谢夫人看夫人总是闷在府中,便下了帖子请夫人去吃戏酒,顺道又邀请了几位交情好的夫人,人家本是好意,谁想延恩侯夫人那个没皮没臊的,人家没邀请她她也厚着脸皮去了,谢夫人就是不乐意,也不好将人拒之门外。延恩侯夫人却是个心肠忒地恶毒的,才来没一会儿就跟着夫人过不去,直言少爷此次不仅丢了大丑,怕是还要丢了命;小姐更是没有半点女儿家的矜持、规矩,跟着大军去倭国,整日混在男人堆儿里,指不定会怎样,气得夫人当时就晕了。谢夫人大怒,不顾延恩侯的面子身份将她撵了出去,可是夫人也被气得病倒了。”雪绯想起那日的情景依旧心中愤懑,一个失了宠、被夺了管家大权的侯爵夫人,竟敢那般奚落她家夫人,要不是怕给人落下话柄,让夫人难做,她当时恨不能上去撕碎了褚艳的那张破嘴! “哼!落到这般田地竟还不知收敛么?”叶婉素白的小手轻轻划拉着浴桶中的温水,眼中一片寒凉,看来她若不给褚艳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她是不会知道马王爷长了三只眼的。 雪绯张了张嘴,想要让叶婉好好儿给夫人出一口气,但想到依叶婉的性子,必不会放过褚艳,何必她多嘴呢?便又闭了口,专心地给叶婉搓起背来。 沐浴过后,叶婉只觉一身轻松,笑着夸赞雪绯道:“看不出来你这手法真真是不错,想必娘亲也很是没少享受了。待会你到账房去支十两银子,算是打赏罢。另外你收拾一下,过两日娘亲觉得好些了,我要带娘亲出去走走,你们几个也都跟着罢。”叶婉已经想好了,与其让林岚整日闷在府中,不如出去好好散散心,正好她也该视察一下各地的铺子,正是一举两得。 “哎!谢谢小姐。奴婢这就去收拾。”对于银子,雪绯倒是不怎么看重,自打跟了叶婉,钱财她们都攒下了不少,足够她们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了,主要是她明白叶婉是要去查看各地的商铺,想必也会顺道查看下田地,这样她就能见到父亲了。 看着雪绯难得露出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有的欢快,叶婉摇头笑笑,转身回到内室,她这几日都没歇息好,着实疲累,想要饱饱地睡上一觉。玉竹和幽兰侍候着叶婉睡下,玉竹留在房中给叶婉打扇,幽兰则是去赶着给叶婉缝制衣衫,想必明日叶婉会出门,她可得抓紧些呢。 叶婉这一觉睡得香甜,直到亥时初刻才醒。悠悠地睁开双眼,屋内只点了一盏小油灯,显得有些昏暗,叶婉支着身子坐起来,对着那个坐在床边打着瞌睡还不忘给她打扇的身影道:“玉竹,给我倒杯水喝。” 那个身影听到叶婉的声音立时清醒过来,撂下团扇忙忙地去倒了杯水端给叶婉,道:“睡了这许久,晚膳都错过了,我叫厨房给你留了饭菜,这就起来吃点罢。” 叶婉听到那声音竟是林岚的,觑着眼仔细看去,果见真是林岚,接过水杯喝了几口,嗔道:“娘亲不好生养身子,怎地在这儿守着?玉竹呢?” “我叫那丫头在厨房看着给你熬燕窝呢。你一回来娘亲这身上就觉得轻快了,睡了一会子就醒了,就想来看看你。”林岚爱怜地给叶婉顺着头发,忽地想起一事,道:“申时末那会儿宫里来人了,皇上听说你回京了,让你明日进宫一趟。想是皇上要问你有关打仗的事罢。” 叶婉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蔚谦还算通情达理,知道她刚到京城需要休息,并没有马上就宣召她进宫。掀开锦被下床,叶婉趿拉上便鞋,利落地将头发束在脑后,披了外衣道:“娘亲早就用过饭了罢?我这肚子可真真是饿得很,娘亲陪我再用些罢。” “好。娘这就叫人摆饭。”林岚脚步轻快地去叫丫头摆饭,那样子哪里像是有病未愈的样子。叶婉拿起火折子将房内的几盏灯都点亮了,仔细地打量起自己房内的摆设,与自己走时一般无二,桌面、书柜等,到处都是一尘不染,想来丫头们都没有偷懒。满足地大大伸了一个懒腰,回家的感觉真好。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离开东佃城后,叶婉一行人快马加鞭继续赶路,因着唐凯年龄还小,承受不了马儿那样剧烈的颠簸,才到了朝州城就小脸儿发白,全身不自觉地瑟瑟发起抖来,叶婉见他那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忖度片刻雇了一辆马车来,留下三人连监视带照管地,带着他在后面慢慢行路,自己则是带着天相和紫薇打马绝尘而去,大有日夜兼程的意思。 在叶婉三人马不停蹄,一天最多只休息两三个时辰的高强度赶路下,他们只用了三天多的时间就到了京城。到达京城时正值下晌,是一天中最为热闹繁华的时候,街上的百姓们熙来攘往,为着各自的生计奔波着,很有一番欣欣向荣的景象。叶婉没心思流连街市,径自回了长宁侯府。 府中下人知道叶婉接到老夫人卧病的消息后一定会赶回来的,却不知具体是哪天,忽见叶婉风尘仆仆地到了府门口,守门的小厮着实吓了一跳,忙迎上来接了马缰,因他并不常与叶婉接触,显得有些局促,道:“小姐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话一出口觉得有些不对,这不是问的废话么,人家娘亲病了,可不是得紧着赶路回来嘛,大手轻轻在自己嘴上拍了一下,连忙改口道:“小姐快进府去好生歇息一下,这一路怕是累得狠了。”这小厮在心里暗暗咂舌,老夫人生病也就这六七日的事,今日小姐就到家了,可见这一路赶路之急,真真是个孝顺的。 叶婉轻轻颔首,转头又对天相和紫薇道:“这一路你们也着实辛苦了,也下去休息罢。”踏进府门没走多远,就见雪绯、玉竹几个接到消息,小跑着迎上来,见到叶婉,几个丫头不禁抹泪,纷纷道:“瞧瞧这才出去多久,小姐竟瘦了这许多。” “不过小姐的身量倒是又长了些,先前那些衣裳怕是穿不得了,待会奴婢就给小姐赶制几套新衣出来。”幽兰拉着叶婉左看右看,立马操心起叶婉的穿戴来。 墨菊拉了叶婉的另一条胳膊,使劲地摇晃着吸引叶婉的注意力,待叶婉笑眯眯地看向她时,才赶紧道:“小姐可算是回来了,师父一天恨不能念叨小姐八百遍,小姐真真是救了奴婢的耳朵了。”墨菊到叶婉身边时年纪还小,虽说现在年纪大了,也长开了些,性子还是一派天真,这一句似抱怨似撒娇的话说出来,引得几个丫头都禁不住“咯咯”笑起来。 叶婉笑了一阵,拿眼去看雪绯,雪绯性子最是沉稳,这些日子又一直跟在林岚身边伺候,身上更是多了一股恬淡,见叶婉看向自己,知她想问什么,从容地对叶婉施了一礼,道:“有药癫师父调理着,这两日夫人的身子好了许多,现下正在房中盼着小姐呢,小姐快过去看看罢。” “小姐先去夫人那边瞧瞧,奴婢回去给小姐准备热水,待会可要好生沐浴歇息一番。”玉竹见叶婉眼中已掩不住焦急之色,掩口笑了一笑,施礼退下自去忙乎。几个丫头则是簇拥着叶婉去林岚的院子,因着林岚卧病在床,药癫说了要静养,墨菊和幽兰便在院外止了步,看着雪绯半搀扶着叶婉进去,这才相视一笑各自去忙自己的活儿不提。 此时药癫刚刚给林岚诊过了脉,见叶婉踏进房内,竭力想装出一副德高望重的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叶婉一遍,道:“嗯,出去这一趟虽看着瘦了些,气色却还好。”药癫神情看着严肃,唇边那两绺小胡子却是一翘一翘的,不难看出他见到叶婉,心情甚好。 “师父的气色也不错,想必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叶婉轻笑着上前扯了扯药癫的胡子,不待他恼怒立即收回了手,一本正经问道:“我娘亲身子如何?” 药癫刚要训斥叶婉没老没少,愈发不懂规矩,被叶婉这么一问,话就憋在了胸口,一双豆子眼努力蹬到最大,控诉地看着叶婉,粗喘了几口气,叹了一声道:“你娘身子是没什么大碍的,心病却还是要心药医的。现下你回来了,想必她的病也能好了大半了。” 林岚躺在房内的拔步床上,听到了叶婉与药癫的说话声,却半晌不见她进来,就有些心焦,忍不住扬声唤道:“是阿婉回来了么?快快进来让娘亲看看。” “这些日子劳累师父啦,师父先回去歇息罢,待会徒儿再过去看你。”叶婉听到林岚唤自己,忙匆匆与药癫交代了两句,快步进到林岚的里间卧室,就见林岚穿着洁白的中衣,身上搭了一条秋香色的锦被,正欠着身子朝外张望着。 “娘亲,女儿回来了。”叶婉看见林岚脸色苍白憔悴,心头蓦地一痛,连忙赶上前几步,拿了软枕靠在床壁上,扶着林岚半坐起来,嗔道:“娘亲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不知爱惜自己?女儿离家才多少时日,怎的就病成这样?” “没事、娘没事,就是担心你得紧。看到你好好的,娘这心里就踏实了。”林岚纤细的手指抚上叶婉的脸颊,来回地摩挲着,像是怎么也摸不够似的。 叶婉叹了一口气,林岚也忒能操心了,她又不是不会照顾自己,她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娘亲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罢,女儿好好的,哥哥也好好的。现下咱们炎麟国的大军已经掌控住了倭国京都,我回来之前哥哥正全须全尾地待在倭国京都中,身上连点油皮儿都没破,你就别为他提着心了昂。” “你哥哥已经救出来了么?是真的,你没骗我?”林岚着实是时时心焦儿子的安危,只是她有点不敢向叶婉询问他的情况,生怕会得到不好的消息。叶婉主动提及,告诉她叶睿晨一切安好,心中的大石顿时落了地,还怕听错了似的,连连追问起来。 “是是是,是真的。哥哥好着呢,而且森丽娜那个贱人也被处死了,娘亲就等着哥哥他们凯旋,回来给你把儿媳妇娶回来,再生个大胖孙子给你抱吧。要不了多久咱们就能一家团圆了。”叶婉无奈地咧嘴笑了,说到“一家团圆”时,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只是林岚正自念着“阿弥陀佛”,将满天的神佛菩萨感谢了个遍,根本就没注意到。 母女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见林岚脸上现出倦容,叶婉止住话头道:“娘亲睡一会子罢,女儿刚回来就赶着来看娘亲,还没梳洗一番呢,这身上着实难受得紧。” “好好,快去、快去罢。娘亲小憩一会儿,待会再跟我的囡囡说话儿。”林岚拍拍叶婉的手,今日她心情着实是好,得知一双儿女俱都平安,心里立时就松快了。看着叶婉一身疲惫的样子,也有些心疼,暗怪自己忒急了些,忙让叶婉快回去自己的小院沐浴休息。 出了林岚的房间,叶婉轻手轻脚地和上门,见雪绯候在外间,给她使了个眼色,雪绯悄声吩咐另外两个小丫头小心伺候着林岚,抬脚跟了上去。 一路来到叶婉的院子,玉竹早已准备好了洗澡水,叶婉以前几乎从不用丫头伺候她沐浴,这次却是特特叫了雪绯过来,一来帮她搓搓背,二来她要详细了解下林岚这些时日的情况。泡在温热的水中,叶婉扶着大木桶的边沿,边享受着雪绯熟稔的按摩手法,边问道:“这次我娘生病,到底是怎么回事?”虽说阎罗殿传给她的信笺上说明了是因着褚艳的冒犯,将林岚气病的,但详细情况叶婉却是不知的。 雪绯的手顿了一顿,随即继续轻柔地揉捏着叶婉的香肩,缓缓开口道:“那日龙门酒楼去年窖藏的一批葡萄酒上柜,丞相府一下买去了小半,谢夫人看夫人总是闷在府中,便下了帖子请夫人去吃戏酒,顺道又邀请了几位交情好的夫人,人家本是好意,谁想延恩侯夫人那个没皮没臊的,人家没邀请她她也厚着脸皮去了,谢夫人就是不乐意,也不好将人拒之门外。延恩侯夫人却是个心肠忒地恶毒的,才来没一会儿就跟着夫人过不去,直言少爷此次不仅丢了大丑,怕是还要丢了命;小姐更是没有半点女儿家的矜持、规矩,跟着大军去倭国,整日混在男人堆儿里,指不定会怎样,气得夫人当时就晕了。谢夫人大怒,不顾延恩侯的面子身份将她撵了出去,可是夫人也被气得病倒了。”雪绯想起那日的情景依旧心中愤懑,一个失了宠、被夺了管家大权的侯爵夫人,竟敢那般奚落她家夫人,要不是怕给人落下话柄,让夫人难做,她当时恨不能上去撕碎了褚艳的那张破嘴! “哼!落到这般田地竟还不知收敛么?”叶婉素白的小手轻轻划拉着浴桶中的温水,眼中一片寒凉,看来她若不给褚艳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她是不会知道马王爷长了三只眼的。 雪绯张了张嘴,想要让叶婉好好儿给夫人出一口气,但想到依叶婉的性子,必不会放过褚艳,何必她多嘴呢?便又闭了口,专心地给叶婉搓起背来。 沐浴过后,叶婉只觉一身轻松,笑着夸赞雪绯道:“看不出来你这手法真真是不错,想必娘亲也很是没少享受了。待会你到账房去支十两银子,算是打赏罢。另外你收拾一下,过两日娘亲觉得好些了,我要带娘亲出去走走,你们几个也都跟着罢。”叶婉已经想好了,与其让林岚整日闷在府中,不如出去好好散散心,正好她也该视察一下各地的铺子,正是一举两得。 “哎!谢谢小姐。奴婢这就去收拾。”对于银子,雪绯倒是不怎么看重,自打跟了叶婉,钱财她们都攒下了不少,足够她们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了,主要是她明白叶婉是要去查看各地的商铺,想必也会顺道查看下田地,这样她就能见到父亲了。 看着雪绯难得露出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有的欢快,叶婉摇头笑笑,转身回到内室,她这几日都没歇息好,着实疲累,想要饱饱地睡上一觉。玉竹和幽兰侍候着叶婉睡下,玉竹留在房中给叶婉打扇,幽兰则是去赶着给叶婉缝制衣衫,想必明日叶婉会出门,她可得抓紧些呢。 叶婉这一觉睡得香甜,直到亥时初刻才醒。悠悠地睁开双眼,屋内只点了一盏小油灯,显得有些昏暗,叶婉支着身子坐起来,对着那个坐在床边打着瞌睡还不忘给她打扇的身影道:“玉竹,给我倒杯水喝。” 那个身影听到叶婉的声音立时清醒过来,撂下团扇忙忙地去倒了杯水端给叶婉,道:“睡了这许久,晚膳都错过了,我叫厨房给你留了饭菜,这就起来吃点罢。” 叶婉听到那声音竟是林岚的,觑着眼仔细看去,果见真是林岚,接过水杯喝了几口,嗔道:“娘亲不好生养身子,怎地在这儿守着?玉竹呢?” “我叫那丫头在厨房看着给你熬燕窝呢。你一回来娘亲这身上就觉得轻快了,睡了一会子就醒了,就想来看看你。”林岚爱怜地给叶婉顺着头发,忽地想起一事,道:“申时末那会儿宫里来人了,皇上听说你回京了,让你明日进宫一趟。想是皇上要问你有关打仗的事罢。” 叶婉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蔚谦还算通情达理,知道她刚到京城需要休息,并没有马上就宣召她进宫。掀开锦被下床,叶婉趿拉上便鞋,利落地将头发束在脑后,披了外衣道:“娘亲早就用过饭了罢?我这肚子可真真是饿得很,娘亲陪我再用些罢。” “好。娘这就叫人摆饭。”林岚脚步轻快地去叫丫头摆饭,那样子哪里像是有病未愈的样子。叶婉拿起火折子将房内的几盏灯都点亮了,仔细地打量起自己房内的摆设,与自己走时一般无二,桌面、书柜等,到处都是一尘不染,想来丫头们都没有偷懒。满足地大大伸了一个懒腰,回家的感觉真好。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九十四章 叶婉回京(六) 翌日,叶婉估摸着早朝该散了才递牌子进宫,她实在是看够了某些鼠目寸光的大臣们的嘴脸。蔚谦派了贴身的内侍直接将她接进御书房,叶婉见蔚凌云也在,并没有太过惊讶,毕竟他是板上钉钉的皇位继承者,跟蔚谦一起了解一下攻打倭国的情况也无可厚非。“给皇上、太子请安。”叶婉抱拳微一躬身,还像往常那样,没有行跪拜礼。 “婉丫头无须多礼,过来坐。”蔚谦笑容满面地让叶婉过来坐下,对于她没有向自己大礼参拜也不以为意,他们兄妹俩都有一股子傲气,对他这个皇帝也不肯下跪。这也就是他们兄妹俩,若是换做其他人,蔚谦非将他推出去斩了不可。“前些时候阿羽上了一道密折,说是你父亲没死,还做了多年的东佃城知府,这事儿是不是真的?”蔚谦有此一问,并不是他不相信蔚凌羽,只是想再次确认一下罢了,虽说这个消息让他很是惊喜,但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 叶婉含笑看着颇有些急不可耐的蔚谦,轻轻颔首,道:“确有此事,现下我父亲就在倭国京都中。森吉千那只老狐狸竟丢下京都自己跑了,想必待将他抓住,我爹才会回京呢。” “好、好,待会我就写一封密信给他,就是抓住森吉千了也不急着回京,阿羽太年轻了,有叶贤弟在一旁教导我也好更放心些。”蔚谦笑逐颜开,觉得最近这两年炎麟国可算是时来运转,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的。 “阿婉在倭国很辛苦罢?瞧着瘦了这许多。”蔚凌云仔细打量着叶婉,暗道父皇也真是的,人家费心费力为炎麟国做事,竟也不说关怀几句,就知道问那些奏折上都详细禀告了的事。 叶婉无奈一笑,怎么谁见了她都要感慨一下她瘦了这事儿?她现在正是发育的时候,只是脸上的婴儿肥不见了,并不是真的因吃苦受累消瘦的。“多谢太子殿下关心。倭国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艰苦,只是倭国人对耕种不甚在行,其实那里的土地也算肥沃,皇上不妨派遣一些精通农事的人过去,教会了倭国百姓如何种植粮食,经营得好了,将来那里定可成为炎麟国的税赋重地。” “哦?还有这等事?”蔚谦闻言很是感兴趣,叶婉的眼光他是知道的,她名下至多不过百余顷良田,去年年底炎麟国派兵靖边时,叶婉就一下子拿出了不少的粮食,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今年攻打倭国,叶婉还能拿出大批粮草,短短几年内能囤积下那许多粮食,要说她不懂农耕,打死他都不信。 “正是。而且这几年我手下有几位农人培育出一种高产水稻,试种了几季,产量远远高于现有的水稻。现在他们在研究进一步提高水稻产量的同时,也在培育小麦、粟米等新品种。待有了成效,会呈报皇上,在整个炎麟国推广开来。”之前叶婉就与叶泰和叶睿晨商量过了,刘大叔负责的杂交水稻很不必敝帚自珍,若能在全国推广种植,实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蔚谦不是那种会卸磨杀驴的性子,看看萧鸿郎就知道了,虽说蔚谦迟迟不能下定决心处置萧鸿郎,有着他权柄颇大,担心骤然下手处置会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因素在,当年的兄弟情分也有很大的关系。是以叶婉的担心是多余的,没必要那般战战兢兢处处防备,想着多留些后手。 “你、你说什么?”民以食为天,粮食的产量对于一个国家来说那是重中之重,也难怪蔚谦有些失态,他听叶婉言道她手中有产量远远高于现下种植水稻的种子,吃惊不小,不禁“嚯”地站起了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叶婉,怪不得叶婉手中能囤积那么多的粮食!她此时提出这个,想必就是不会私藏的意思了,若是粮食的产量能提高,哪怕一亩只能多打十斤八斤的,整个炎麟国一年下来那也是个不小的数字了。一想到那堆积如山的粮食,蔚谦的胸口一片火烫,能多出那么多的粮食,起码百姓们可以少饿死不少的人呐。 蔚凌云闻言也跟着拧眉沉思起来,若是叶婉所言非虚,那真真是天大的好事了。“不知阿婉说的那种水稻,能有多少产量?”蔚凌云是个务实的人,他已经开始在脑中规划起推广事宜了,但在真正行动之前,还是要多了解下实际情况,若有可能,最好再实地考察一番,务必要做到万无一失。 “一般的田地每亩能出产四百八十多斤,我名下几块上等良田,最多能达到近六百斤。” 这个数字在古代,几乎可以说惊世骇俗了,要知道就算是上等良田,每亩能打出三百斤左右的粮食就很是老天爷给面子了,而叶婉竟说一般的田地就能有近五百斤的产量,怎能叫蔚谦和蔚凌云不惊掉下巴?“婉丫头,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确定一亩地能打出四百八十斤粮食?”蔚谦内心激动不已,强自压抑着快要跳出来的心,很是谨慎地一再确认。 “我确定。皇上要是不信,可以让太子殿下到我和哥哥名下的田庄上亲眼看看,今年我已经吩咐下去,全都是种的这种水稻。正好过几日我要带着我娘亲去巡视我家各地的商铺,太子殿下若是有闲暇,不妨一道罢。”叶婉身上虽有荡寇大军副将的虚职,既是叶睿晨已经回归,蔚谦收到消息后索性正式认命他为副将了,到底他是男子,很多事他倒是更名正言顺些。 “好好好,皇儿便随着阿婉去看看也好。婉丫头呐,这事儿你确定没搞错吧?”蔚谦此时的心情真是有些患得患失了,既希望叶婉说的都是真的,又怕她搞错了让自己空欢喜一场。见叶婉很是无奈地连连点头,立即抚掌大笑起来:“真真是个好丫头呀!若是有这样产量的粮种在整个炎麟国推广种植开来,阿婉你就是炎麟国的大功臣呐!” 功不功臣的叶婉倒是不在乎,起初她让刘大叔鼓捣这杂交水稻确是出于私心,不过若是蔚谦肯为这给点好处,她还是会欣然笑纳的。思忖片刻,叶婉道:“待得水稻成熟,皇上不妨派信得过的人去看着佃户收割,打下的水稻我也不留了,全都给皇上做粮种罢。只是这银子…”叶婉嬉笑着捻了捻手指,财迷鬼的本性全都暴露了出来。 蔚谦和蔚凌云还沉浸在堆积如山如海的粮食里,见叶婉那副样子,不禁都哈哈大笑起来,蔚谦手指虚点着叶婉,笑道:“你啊你,放心罢,银子少不了你的。”略一沉吟,接着道:“那粮种就按一两银子一斤给你罢,你也知道现下国库也不富裕,待过了这两年艰难的时候,我再补偿给你可好?”蔚谦说出这话,自己也觉有些脸红,就叶婉说的那种水稻的粮种,真要拿出去,二两三两一斤也有大把的人抢着买,他这堂堂一国之君却只出一两银子,着实汗颜。 这个价钱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叶婉本也没想拿这个赚蔚谦的银子,算是顺手送个人情罢了。“一两就一两罢。不过我还想跟皇上讨个官职,不知皇上可能应允?” “哦?要什么官职?先说说。”蔚谦见叶婉没有对自己狮子大开口,很是满意她识大体,心想她主动来求官职肯定不是为她自己,她看重的人应是不会太差,差一不二的官职便是给她也无妨。 刘大叔这些年兢兢业业的,叶婉交给他的事俱都是一丝不苟地完成,他家现下是不缺银子的,帮他讨个小官儿来当当,想必他会很高兴的。“我手下负责研究高产粮种的主事,做事认真负责,对农事也很是精通,我想替他向皇上讨个农官做。给他些实实在在的奖赏,相信他会更有动力培育出更多的高产粮种。” 前朝时是有农官这一官职的,只是后来各地的农官利用手里那点儿权利开始压榨农民,到了蔚谦执掌炎麟国,索性废除了农官这个官职。现下叶婉提起,蔚谦也思虑起来,是否有必要恢复呢?其实农官若是做好了,可以加强朝廷对各种农业部门的领导和管理,还是有很大裨益的。“此事容我思虑一番再给你答复罢。” 叶婉也没指望凭自己一句话,蔚谦就立即恢复农官的官职,轻轻颔首表示接受,转而说起了倭国那边的情况。炎麟国能以这么短的时间,连倭国京都都拿下了,不可说战绩不斐然,虽说有许多取巧之处,事实上倭国的实力和炎麟国相比还是差了不止一筹,森吉千太过高估了自己,看低了炎麟国,一败涂地也只是早晚的事。 叶婉在御书房呆了两个多时辰才离开,蔚凌云与她一起到皇后那边请安,皇后又留叶婉坐了半晌才放她回去,刚出了宫门口,叶婉正好碰见给淑太妃请安后离宫的蔚让,看见他就想起了褚艳,叶婉眼神微眯,扬声唤住了正要翻身上马的蔚让,道:“延恩侯且请留步。” 蔚让沿声望来,见是叶婉,思及自家夫人做出的蠢事,脸上一热,赶紧下得马来,上前两步拱手道:“原来是长公主殿下,别来无恙否?” “我倒是无恙,就是我娘亲有恙得很呐。”叶婉似笑非笑地看着蔚让,这人也真是个操心的命,先是亲娘不老实,没少让他为难;好不容易亲娘消停了,他家老婆又开始作了。褚艳将林岚气病的消息刚一传出去,蔚让就带了厚礼亲自登门道歉,奈何长宁侯府没有男主人在家,只有天同接待了他,马马虎虎收了礼,算是接受了他的歉意。现下叶婉回京了,蔚让见到人家闺女这是来向自己讨公道了,颇觉汗颜无地。 “长公主殿下,实是在下管家无方,才使得拙荆冒犯了老夫人。老夫人身子可好些了?”蔚让嘴中发苦,他已经禁了褚艳的足,可她再一次让自己成了京城中的笑话,却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揭过去的。 “劳延恩侯记挂了,我娘亲身子已是好了许多。只是有一句话,我却是不吐不快。”算起来蔚让是长辈,叶婉也不欲让他太过难堪,但是褚艳她却是不打算放过的。 “长公主但说无妨。”蔚让知道叶婉不是个好相与的,已经做好了被她奚落一顿的准备。他是蔚凌羽的亲叔叔没错,可现在到底蔚凌羽还未与叶婉成亲,叶婉就是不给他这个面子,自家媳妇有错在先,他也说不出叶婉的不是来。 “这俗话说,家有贤妻夫不招祸。延恩侯还是要多花点心思管教管教尊夫人,这次只是冒犯了我娘亲,下次呢?下下次呢?” “是,长公主说得是,在下回去定当好生管教。”褚艳可是有前科的,别说京中的各家夫人了,连皇后娘娘她都敢顶撞,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蔚让眼中寒光一凝,若再放任下去,说不准什么时候自己都会被她连累得死无葬身之地了。 “如此甚好。延恩侯事忙,我就不多耽搁你了,回见罢。”叶婉抱拳一礼,施施然登上自家的马车,相信蔚让回府后,会有的褚艳受的了。 接下来几天,叶婉与谢文筠、陈梅儿、程瑶和贺秋莲相约到京郊痛痛快快游玩了一场,贺秋莲在一个月前已与她表哥定下了亲事,今年年底之前就要完婚。女孩子们拿着这桩亲事没少打趣贺秋莲,好在她不是那般扭捏的女子,整日还是笑眯眯的也不恼,倒是谢文筠,脸上总有落寞之色,女孩子们相交多年,慢慢地也猜出了她的心事,只是叶睿晨现下是个什么状况她们根本无从知晓,想劝解也无处下手。直到叶婉回来,悄悄塞给谢文筠一封信,她心中的郁郁之情才总算是舒解开来了。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翌日,叶婉估摸着早朝该散了才递牌子进宫,她实在是看够了某些鼠目寸光的大臣们的嘴脸。蔚谦派了贴身的内侍直接将她接进御书房,叶婉见蔚凌云也在,并没有太过惊讶,毕竟他是板上钉钉的皇位继承者,跟蔚谦一起了解一下攻打倭国的情况也无可厚非。“给皇上、太子请安。”叶婉抱拳微一躬身,还像往常那样,没有行跪拜礼。 “婉丫头无须多礼,过来坐。”蔚谦笑容满面地让叶婉过来坐下,对于她没有向自己大礼参拜也不以为意,他们兄妹俩都有一股子傲气,对他这个皇帝也不肯下跪。这也就是他们兄妹俩,若是换做其他人,蔚谦非将他推出去斩了不可。“前些时候阿羽上了一道密折,说是你父亲没死,还做了多年的东佃城知府,这事儿是不是真的?”蔚谦有此一问,并不是他不相信蔚凌羽,只是想再次确认一下罢了,虽说这个消息让他很是惊喜,但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 叶婉含笑看着颇有些急不可耐的蔚谦,轻轻颔首,道:“确有此事,现下我父亲就在倭国京都中。森吉千那只老狐狸竟丢下京都自己跑了,想必待将他抓住,我爹才会回京呢。” “好、好,待会我就写一封密信给他,就是抓住森吉千了也不急着回京,阿羽太年轻了,有叶贤弟在一旁教导我也好更放心些。”蔚谦笑逐颜开,觉得最近这两年炎麟国可算是时来运转,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的。 “阿婉在倭国很辛苦罢?瞧着瘦了这许多。”蔚凌云仔细打量着叶婉,暗道父皇也真是的,人家费心费力为炎麟国做事,竟也不说关怀几句,就知道问那些奏折上都详细禀告了的事。 叶婉无奈一笑,怎么谁见了她都要感慨一下她瘦了这事儿?她现在正是发育的时候,只是脸上的婴儿肥不见了,并不是真的因吃苦受累消瘦的。“多谢太子殿下关心。倭国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艰苦,只是倭国人对耕种不甚在行,其实那里的土地也算肥沃,皇上不妨派遣一些精通农事的人过去,教会了倭国百姓如何种植粮食,经营得好了,将来那里定可成为炎麟国的税赋重地。” “哦?还有这等事?”蔚谦闻言很是感兴趣,叶婉的眼光他是知道的,她名下至多不过百余顷良田,去年年底炎麟国派兵靖边时,叶婉就一下子拿出了不少的粮食,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今年攻打倭国,叶婉还能拿出大批粮草,短短几年内能囤积下那许多粮食,要说她不懂农耕,打死他都不信。 “正是。而且这几年我手下有几位农人培育出一种高产水稻,试种了几季,产量远远高于现有的水稻。现在他们在研究进一步提高水稻产量的同时,也在培育小麦、粟米等新品种。待有了成效,会呈报皇上,在整个炎麟国推广开来。”之前叶婉就与叶泰和叶睿晨商量过了,刘大叔负责的杂交水稻很不必敝帚自珍,若能在全国推广种植,实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蔚谦不是那种会卸磨杀驴的性子,看看萧鸿郎就知道了,虽说蔚谦迟迟不能下定决心处置萧鸿郎,有着他权柄颇大,担心骤然下手处置会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因素在,当年的兄弟情分也有很大的关系。是以叶婉的担心是多余的,没必要那般战战兢兢处处防备,想着多留些后手。 “你、你说什么?”民以食为天,粮食的产量对于一个国家来说那是重中之重,也难怪蔚谦有些失态,他听叶婉言道她手中有产量远远高于现下种植水稻的种子,吃惊不小,不禁“嚯”地站起了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叶婉,怪不得叶婉手中能囤积那么多的粮食!她此时提出这个,想必就是不会私藏的意思了,若是粮食的产量能提高,哪怕一亩只能多打十斤八斤的,整个炎麟国一年下来那也是个不小的数字了。一想到那堆积如山的粮食,蔚谦的胸口一片火烫,能多出那么多的粮食,起码百姓们可以少饿死不少的人呐。 蔚凌云闻言也跟着拧眉沉思起来,若是叶婉所言非虚,那真真是天大的好事了。“不知阿婉说的那种水稻,能有多少产量?”蔚凌云是个务实的人,他已经开始在脑中规划起推广事宜了,但在真正行动之前,还是要多了解下实际情况,若有可能,最好再实地考察一番,务必要做到万无一失。 “一般的田地每亩能出产四百八十多斤,我名下几块上等良田,最多能达到近六百斤。” 这个数字在古代,几乎可以说惊世骇俗了,要知道就算是上等良田,每亩能打出三百斤左右的粮食就很是老天爷给面子了,而叶婉竟说一般的田地就能有近五百斤的产量,怎能叫蔚谦和蔚凌云不惊掉下巴?“婉丫头,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确定一亩地能打出四百八十斤粮食?”蔚谦内心激动不已,强自压抑着快要跳出来的心,很是谨慎地一再确认。 “我确定。皇上要是不信,可以让太子殿下到我和哥哥名下的田庄上亲眼看看,今年我已经吩咐下去,全都是种的这种水稻。正好过几日我要带着我娘亲去巡视我家各地的商铺,太子殿下若是有闲暇,不妨一道罢。”叶婉身上虽有荡寇大军副将的虚职,既是叶睿晨已经回归,蔚谦收到消息后索性正式认命他为副将了,到底他是男子,很多事他倒是更名正言顺些。 “好好好,皇儿便随着阿婉去看看也好。婉丫头呐,这事儿你确定没搞错吧?”蔚谦此时的心情真是有些患得患失了,既希望叶婉说的都是真的,又怕她搞错了让自己空欢喜一场。见叶婉很是无奈地连连点头,立即抚掌大笑起来:“真真是个好丫头呀!若是有这样产量的粮种在整个炎麟国推广种植开来,阿婉你就是炎麟国的大功臣呐!” 功不功臣的叶婉倒是不在乎,起初她让刘大叔鼓捣这杂交水稻确是出于私心,不过若是蔚谦肯为这给点好处,她还是会欣然笑纳的。思忖片刻,叶婉道:“待得水稻成熟,皇上不妨派信得过的人去看着佃户收割,打下的水稻我也不留了,全都给皇上做粮种罢。只是这银子…”叶婉嬉笑着捻了捻手指,财迷鬼的本性全都暴露了出来。 蔚谦和蔚凌云还沉浸在堆积如山如海的粮食里,见叶婉那副样子,不禁都哈哈大笑起来,蔚谦手指虚点着叶婉,笑道:“你啊你,放心罢,银子少不了你的。”略一沉吟,接着道:“那粮种就按一两银子一斤给你罢,你也知道现下国库也不富裕,待过了这两年艰难的时候,我再补偿给你可好?”蔚谦说出这话,自己也觉有些脸红,就叶婉说的那种水稻的粮种,真要拿出去,二两三两一斤也有大把的人抢着买,他这堂堂一国之君却只出一两银子,着实汗颜。 这个价钱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叶婉本也没想拿这个赚蔚谦的银子,算是顺手送个人情罢了。“一两就一两罢。不过我还想跟皇上讨个官职,不知皇上可能应允?” “哦?要什么官职?先说说。”蔚谦见叶婉没有对自己狮子大开口,很是满意她识大体,心想她主动来求官职肯定不是为她自己,她看重的人应是不会太差,差一不二的官职便是给她也无妨。 刘大叔这些年兢兢业业的,叶婉交给他的事俱都是一丝不苟地完成,他家现下是不缺银子的,帮他讨个小官儿来当当,想必他会很高兴的。“我手下负责研究高产粮种的主事,做事认真负责,对农事也很是精通,我想替他向皇上讨个农官做。给他些实实在在的奖赏,相信他会更有动力培育出更多的高产粮种。” 前朝时是有农官这一官职的,只是后来各地的农官利用手里那点儿权利开始压榨农民,到了蔚谦执掌炎麟国,索性废除了农官这个官职。现下叶婉提起,蔚谦也思虑起来,是否有必要恢复呢?其实农官若是做好了,可以加强朝廷对各种农业部门的领导和管理,还是有很大裨益的。“此事容我思虑一番再给你答复罢。” 叶婉也没指望凭自己一句话,蔚谦就立即恢复农官的官职,轻轻颔首表示接受,转而说起了倭国那边的情况。炎麟国能以这么短的时间,连倭国京都都拿下了,不可说战绩不斐然,虽说有许多取巧之处,事实上倭国的实力和炎麟国相比还是差了不止一筹,森吉千太过高估了自己,看低了炎麟国,一败涂地也只是早晚的事。 叶婉在御书房呆了两个多时辰才离开,蔚凌云与她一起到皇后那边请安,皇后又留叶婉坐了半晌才放她回去,刚出了宫门口,叶婉正好碰见给淑太妃请安后离宫的蔚让,看见他就想起了褚艳,叶婉眼神微眯,扬声唤住了正要翻身上马的蔚让,道:“延恩侯且请留步。” 蔚让沿声望来,见是叶婉,思及自家夫人做出的蠢事,脸上一热,赶紧下得马来,上前两步拱手道:“原来是长公主殿下,别来无恙否?” “我倒是无恙,就是我娘亲有恙得很呐。”叶婉似笑非笑地看着蔚让,这人也真是个操心的命,先是亲娘不老实,没少让他为难;好不容易亲娘消停了,他家老婆又开始作了。褚艳将林岚气病的消息刚一传出去,蔚让就带了厚礼亲自登门道歉,奈何长宁侯府没有男主人在家,只有天同接待了他,马马虎虎收了礼,算是接受了他的歉意。现下叶婉回京了,蔚让见到人家闺女这是来向自己讨公道了,颇觉汗颜无地。 “长公主殿下,实是在下管家无方,才使得拙荆冒犯了老夫人。老夫人身子可好些了?”蔚让嘴中发苦,他已经禁了褚艳的足,可她再一次让自己成了京城中的笑话,却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揭过去的。 “劳延恩侯记挂了,我娘亲身子已是好了许多。只是有一句话,我却是不吐不快。”算起来蔚让是长辈,叶婉也不欲让他太过难堪,但是褚艳她却是不打算放过的。 “长公主但说无妨。”蔚让知道叶婉不是个好相与的,已经做好了被她奚落一顿的准备。他是蔚凌羽的亲叔叔没错,可现在到底蔚凌羽还未与叶婉成亲,叶婉就是不给他这个面子,自家媳妇有错在先,他也说不出叶婉的不是来。 “这俗话说,家有贤妻夫不招祸。延恩侯还是要多花点心思管教管教尊夫人,这次只是冒犯了我娘亲,下次呢?下下次呢?” “是,长公主说得是,在下回去定当好生管教。”褚艳可是有前科的,别说京中的各家夫人了,连皇后娘娘她都敢顶撞,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蔚让眼中寒光一凝,若再放任下去,说不准什么时候自己都会被她连累得死无葬身之地了。 “如此甚好。延恩侯事忙,我就不多耽搁你了,回见罢。”叶婉抱拳一礼,施施然登上自家的马车,相信蔚让回府后,会有的褚艳受的了。 接下来几天,叶婉与谢文筠、陈梅儿、程瑶和贺秋莲相约到京郊痛痛快快游玩了一场,贺秋莲在一个月前已与她表哥定下了亲事,今年年底之前就要完婚。女孩子们拿着这桩亲事没少打趣贺秋莲,好在她不是那般扭捏的女子,整日还是笑眯眯的也不恼,倒是谢文筠,脸上总有落寞之色,女孩子们相交多年,慢慢地也猜出了她的心事,只是叶睿晨现下是个什么状况她们根本无从知晓,想劝解也无处下手。直到叶婉回来,悄悄塞给谢文筠一封信,她心中的郁郁之情才总算是舒解开来了。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九十五章 出京(一) 叶婉回到京城三日后,天相、唐凯等一行人才到达,这一路赶路虽说已经算不上太急了,还是把唐凯折腾得够呛,一到了长宁侯府,他就蔫搭搭地在给他准备的客房中蒙头大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第二日才起得来床。 唐凯起床时已是日上三竿,长宁侯府中早饭早已用毕,午饭还不到时辰,好在叶婉心细,特意叫厨房给他留了些肉粥。就着小菜狼吞虎咽喝了三小碗,唐凯才觉自己又活过来了。吃饱了肚子,唐凯就活泛起来,吵着要见叶婉,好容易有机会来到繁华的炎麟国京城,他想出去走走逛逛,看与后世的北京城有何不同。奈何叶婉正忙着巡查京城中的几家铺面,刚一用过早饭就出门去了。唐凯性子也是个拧的,直接坐在叶婉的小院门口,非要等着她回来见她一面不可。 百无聊赖地坐着,直到太阳都下山了,叶婉才回来,唐凯瞧见叶婉聘聘婷婷地自长廊那边而来,眼神蓦地亮了,一跳起身,小跑着迎上去,叫道:“你可算回来了,我都等了你一天了。” “等我作甚?”叶婉挑眉,在这长宁侯府中,暗里的守卫十分森严,唐凯要想不经她同意出府去,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但就在这府中,却是没有限制他自由的。对唐凯的管制都这样这样宽松了,她不明白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怎么说这也是炎麟国的京城呐,我想出去看看。”唐凯一双星星眼亮闪闪地看着叶婉,内里带着丝狡黠,别以为他是傻的,他才不信他能自由出入长宁侯府呢。 叶婉抛给唐凯一个白眼,对跟着她一起去店铺查账的玉竹道:“待会你记着跟天同说一声,明儿个派几个人,带着他在京城中逛逛。” 唐凯闻言大乐,连连道谢后却还是不肯离去,堵着院门不叫叶婉进,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道:“嘿嘿,光是逛逛有什么意思?瞧见什么有意思的小玩意儿总也得买上一件两件的,这个…”唐凯捻了捻手指,飞眉给了叶婉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管吃管住还要管零花钱?叶婉对自己人大方,对旁人就没那么好说话了,这小子竟想从她的手里抠银子,活得不耐烦了吧!“什么这个那个的,要逛就逛,不逛拉倒!”小手轻轻将唐凯拨到一边,径自进院回屋,眼看着就到晚膳的时辰了,她还要陪着林岚一起吃饭呢,哪有心思陪着个小屁孩磨蹭。 “唉、唉,你别忙着走啊!就当我跟你借的还不行嘛!”唐凯回身要追上去,被玉竹挡了一挡,就耽误了这片刻,叶婉已经运起轻功三下两下走到房门前,进屋关门一气呵成,丝毫讨价还价的机会都没给唐凯。 唐凯气哼哼地瞪了玉竹一眼,一甩袖走了。看来这个家伙抠门得很呢,他说借银子都不行,那他索性就拿东西换好了。回到房中,唐凯将那叠在别人看来是胡乱涂鸦的宣纸找了出来,精心挑选了几张,仔细卷好收在袖中,一溜小跑着又回到叶婉的小院前,叫了院中的粗使丫头去为自己通报,却被告知叶婉已经到前厅去用饭了,唐凯无奈只得巴巴地又跑到前厅,厚着脸皮坐上饭桌,硬是与林岚、药癫和叶婉一起用的饭。 席间林岚很是照顾唐凯,六七岁大的孩子,又是那样懂规矩、嘴甜的孩子,最是讨人喜欢,美得唐凯不禁又多吃了一小碗米饭。药癫不知为何,却是不大看得上唐凯,总要挑他的毛病,不是说他拿筷子的姿势难看,就是嫌他抢了自己看中的一块肉,导致这一顿饭吃得很是热闹。 “徒弟呀,你娘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出京去?”这次叶婉出京去巡视各地的店铺,药癫也要跟着去,他在京城憋闷了这许久,早就有些呆不住了,自从得知叶婉要带自己出去,立马就收拾好了行李,很是急不可耐。 “就定在后日罢。凌云也跟着咱们一道,要等他将手头上的事处理好了的。”叶婉已与蔚凌云约定好了时间,因着蔚凌云事忙,她决定直接去泽城,带他先看过了泽城小西山那块试验田后,再去巡查别处的店铺。 “好好儿的干嘛带蔚凌云那小子?”药癫不满地咕哝着,倒不是他不待见蔚凌云,实是这次就因着他耽误了时间,害自己要多等这么多天,让他有些小小的怨气。 叶婉与药癫师徒这么多年,哪能不知他心中想些什么,劝解道:“不过就是再等两天而已,就算不带凌云一起,咱们也不能说走就走,一样要等我将京城中这几家店铺的账目盘点完。” “好吧、好吧,那为师就再等等罢。”药癫胡子抖了抖,这么久他都忍过来了,也不差这两天了。“对了,泽城咱们是要去的吧?正好我这儿配制了不少的成药,顺便拿给你师伯瞧瞧。”药癫在一个多月前因着一些琐碎的小事与药痴大吵了一场,将药痴气跑了,他拉不下脸来去信让药痴回来,正好借这个机会去看看他,顺便看看他气消了没。 叶婉回来后,天同将她不在府中时发生的大小事都一一汇报了的,自然也知道药癫与药痴又闹了矛盾,好笑的同时又很无奈,自家这师父忒地小孩子脾气,药痴对他也算是极尽心力了,偏他还总爱跟人家闹。想都不想点头道:“咱们直接就去泽城。师父将要带的都收拾好罢,别落了什么。”有药痴经管着药癫,她还能省些心,自是乐意他二人和好的。 “那成,我这就去检查检查行李,万一落下什么东西好填补上。”药癫听叶婉说第一站就去泽城,立时高兴得像个孩子,饭也不吃了,起身就回房去了。 唐凯一直竖着耳朵听叶婉他们说话,这才知道叶婉要出门,想也知道她没有带上自己的意思,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埋头吃饭没有做声。他是也想跟着去的,但叶婉这边他求也没用,背着叶婉求求一看就很好说话的林岚,或许还有希望。 林岚并不知晓自己已经被唐凯惦记上了,看着药癫风风火火的背影摇头笑道:“这么多年了,你师父竟还是那般的性子。待会叫厨房预备些宵夜给他送去罢,不然怕是他要饿得睡不着了。” 叶婉点头表示赞同,药癫先是忙着跟唐凯斗气,这会儿又焦心行李没有收拾齐整,连一碗米饭都没吃完,就他那饭量,要不了一个时辰就得喊饿。 饭毕,叶婉叫侍女去厨房,让厨娘给药癫熬一小锅燕窝粥送去,又陪着林岚聊了一会天,瞧着天色已经不早了,这才起身回房。唐凯一直乖巧地陪坐下首,见叶婉要回去,忙也起身向林岚告辞,追在叶婉身后,叫道:“长公主等等我。” 叶婉回头,皱眉看了唐凯一眼,脚步不停,道:“你还有什么事儿?”唐凯像是要赖上她一般,一直跟着她,这让叶婉有点后悔将他带回京城来了。 “诶呀你怎么对我这么冷淡?我不管你要银子,也不跟你借银子了还不行么!”唐凯迈着小短腿,努力跟上叶婉的步伐,才没走出多远就有点气喘吁吁了。“我拿东西跟你换点银子也不成么?” “拿东西换银子?你有什么好东西值得我出银子?”叶婉有些好笑,也不知道那个倭国相国是疏忽了,还是怕便宜了炎麟国,竟连一个铜板都没给唐凯带,他那几身换洗的衣裳还是她叫人给唐凯做的,她却不知这小家伙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物件能拿来换银子的。 “别急、别急,肯定是好东西。咱们到你那再说。”唐凯颇有些得意,他这东西在这古代真可说是宝贝了,他相信叶婉一定会感兴趣的。 叶婉眯眼觑着唐凯,看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怕不真有稀罕东西?想想他也同是穿越者,说不定还真能拿出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来。抿抿嘴没有说出拒绝的话来,这小屁孩不过是个六七岁的男孩,倒也不必与他计较到什么男女大防上来。 进到叶婉的屋子,唐凯四下打量一圈,发现这里竟跟旁的闺秀小姐的小书房没什么区别,看不出多少现代的痕迹,心里不禁打了个突,难道是自己判断失误,这个叶婉竟不是个穿越者么?可是炎麟国出现地雷、手雷,变数只可能是叶婉兄妹俩。虽说那天他试探叶婉时,在她的脸上没有看出丝毫的端倪,他还是坚信自己的判断,也许是叶婉掩饰得太好罢。抛开脑中的疑虑,唐凯将藏在袖中的纸卷抽出,缓缓展开摊在书桌上,道:“我画了一种新型武器的图纸,只要找了工匠将之制造出来,炎麟国的军事力量起码还能上升一档次,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叶婉闻言一愣,这个唐凯穿越前不会是个军人罢?不过他身上完全没有军人特有的那种气质,难道与自己是同行?叶婉不禁被自己的这个猜测逗乐了,除非他一直都在扮猪吃老虎,不然就凭他,在佣兵中绝对是活不过三天的那种人。走到书桌旁坐下,叶婉伸手拿过那几张图纸,一看之下就明白了,这人的水平充其量是个枪械爱好者。他绘出的是五四式手枪的分解图,有几处零件有偏差,文字描述中好多也有些模糊不清,不懂行的人定是不可能看得懂的。抬眼盯着唐凯看了半晌,见他眼中那自得的光芒不是作伪,叶婉心中有了数,那些错误并不是他故意的,而是他也只是一知半解。 扬手将图纸甩回给唐凯,叶婉冷冷笑了一声,道:“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凭这个你就想糊弄我掏银子,当我是冤大头呢?” 唐凯一愣,这是枪诶,叶婉不会不知道,她竟一点都不感兴趣? “行了,拿着你这破玩意儿回去罢,我也要休息了。”叶婉不是对枪械不感兴趣,事实上自她穿越以来,最怀念的就是手握各种枪械时的那种感觉,也不是没动过造几支来玩玩的念头,只是这个时候的炼铁技术和制造工艺,水平还根本达不到那种高度,就算是勉强制造出来,耐用度和精准度也不尽如人意,只能当个摆设而已。 被玉竹一路强制着推出小院,院门“呯”地一声在身后关上了,唐凯有一种被人当头泼了一大盆冰水的感觉,难道真的是他搞错了,叶婉根本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古代人?那地雷和手雷要怎么解释?脑中反复思虑着这些问题,唐凯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长宁侯府的下人很是尽职尽责,已经给他打好了洗脸水和洗脚水,唐凯机械地走到脸盆架旁,撩起水洗了几把脸,顺手拿起架上的香皂搓了几把,糊在脸上的泡沫带着淡淡的香气,唐凯忽地停住搓脸的手,好像才意识到那是什么,在这古代怎么会有香皂!几乎要死去的心瞬间又活过来了,唐凯三下两下洗去细密的泡沫,拿起毛巾胡乱擦干了脸,心中再一次坚信,叶婉一定是穿越者! 躺在床上,唐凯还在翻来覆去地试图解读叶婉为何会对枪械不感兴趣,半梦半醒间,忽地一个大胆的念头闯进他的脑海,或许叶婉并不是对那些不感兴趣,而是她瞧不上自己绘出的图纸,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明,她远比自己要精通这些?那么她会是个什么身份?资深枪械爱好者?军械学者?军人还是佣兵? 瞬间睡意全消,唐凯一个挺身坐起身来,他对叶婉愈发好奇起来,可惜她对自己充满了戒备,不肯与自己交心,他的那些疑问一时半会是得不到解答了。心中翻江倒海了半晌,唐凯颓然地缓缓躺下身去,看来他目前要做的是尽快取得叶婉的信任,不仅仅为着那点好奇心,更是为了在这古代找到一个真正的知己,能有一个懂他、可以听他倾诉的人。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叶婉回到京城三日后,天相、唐凯等一行人才到达,这一路赶路虽说已经算不上太急了,还是把唐凯折腾得够呛,一到了长宁侯府,他就蔫搭搭地在给他准备的客房中蒙头大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第二日才起得来床。 唐凯起床时已是日上三竿,长宁侯府中早饭早已用毕,午饭还不到时辰,好在叶婉心细,特意叫厨房给他留了些肉粥。就着小菜狼吞虎咽喝了三小碗,唐凯才觉自己又活过来了。吃饱了肚子,唐凯就活泛起来,吵着要见叶婉,好容易有机会来到繁华的炎麟国京城,他想出去走走逛逛,看与后世的北京城有何不同。奈何叶婉正忙着巡查京城中的几家铺面,刚一用过早饭就出门去了。唐凯性子也是个拧的,直接坐在叶婉的小院门口,非要等着她回来见她一面不可。 百无聊赖地坐着,直到太阳都下山了,叶婉才回来,唐凯瞧见叶婉聘聘婷婷地自长廊那边而来,眼神蓦地亮了,一跳起身,小跑着迎上去,叫道:“你可算回来了,我都等了你一天了。” “等我作甚?”叶婉挑眉,在这长宁侯府中,暗里的守卫十分森严,唐凯要想不经她同意出府去,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但就在这府中,却是没有限制他自由的。对唐凯的管制都这样这样宽松了,她不明白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怎么说这也是炎麟国的京城呐,我想出去看看。”唐凯一双星星眼亮闪闪地看着叶婉,内里带着丝狡黠,别以为他是傻的,他才不信他能自由出入长宁侯府呢。 叶婉抛给唐凯一个白眼,对跟着她一起去店铺查账的玉竹道:“待会你记着跟天同说一声,明儿个派几个人,带着他在京城中逛逛。” 唐凯闻言大乐,连连道谢后却还是不肯离去,堵着院门不叫叶婉进,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道:“嘿嘿,光是逛逛有什么意思?瞧见什么有意思的小玩意儿总也得买上一件两件的,这个…”唐凯捻了捻手指,飞眉给了叶婉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管吃管住还要管零花钱?叶婉对自己人大方,对旁人就没那么好说话了,这小子竟想从她的手里抠银子,活得不耐烦了吧!“什么这个那个的,要逛就逛,不逛拉倒!”小手轻轻将唐凯拨到一边,径自进院回屋,眼看着就到晚膳的时辰了,她还要陪着林岚一起吃饭呢,哪有心思陪着个小屁孩磨蹭。 “唉、唉,你别忙着走啊!就当我跟你借的还不行嘛!”唐凯回身要追上去,被玉竹挡了一挡,就耽误了这片刻,叶婉已经运起轻功三下两下走到房门前,进屋关门一气呵成,丝毫讨价还价的机会都没给唐凯。 唐凯气哼哼地瞪了玉竹一眼,一甩袖走了。看来这个家伙抠门得很呢,他说借银子都不行,那他索性就拿东西换好了。回到房中,唐凯将那叠在别人看来是胡乱涂鸦的宣纸找了出来,精心挑选了几张,仔细卷好收在袖中,一溜小跑着又回到叶婉的小院前,叫了院中的粗使丫头去为自己通报,却被告知叶婉已经到前厅去用饭了,唐凯无奈只得巴巴地又跑到前厅,厚着脸皮坐上饭桌,硬是与林岚、药癫和叶婉一起用的饭。 席间林岚很是照顾唐凯,六七岁大的孩子,又是那样懂规矩、嘴甜的孩子,最是讨人喜欢,美得唐凯不禁又多吃了一小碗米饭。药癫不知为何,却是不大看得上唐凯,总要挑他的毛病,不是说他拿筷子的姿势难看,就是嫌他抢了自己看中的一块肉,导致这一顿饭吃得很是热闹。 “徒弟呀,你娘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出京去?”这次叶婉出京去巡视各地的店铺,药癫也要跟着去,他在京城憋闷了这许久,早就有些呆不住了,自从得知叶婉要带自己出去,立马就收拾好了行李,很是急不可耐。 “就定在后日罢。凌云也跟着咱们一道,要等他将手头上的事处理好了的。”叶婉已与蔚凌云约定好了时间,因着蔚凌云事忙,她决定直接去泽城,带他先看过了泽城小西山那块试验田后,再去巡查别处的店铺。 “好好儿的干嘛带蔚凌云那小子?”药癫不满地咕哝着,倒不是他不待见蔚凌云,实是这次就因着他耽误了时间,害自己要多等这么多天,让他有些小小的怨气。 叶婉与药癫师徒这么多年,哪能不知他心中想些什么,劝解道:“不过就是再等两天而已,就算不带凌云一起,咱们也不能说走就走,一样要等我将京城中这几家店铺的账目盘点完。” “好吧、好吧,那为师就再等等罢。”药癫胡子抖了抖,这么久他都忍过来了,也不差这两天了。“对了,泽城咱们是要去的吧?正好我这儿配制了不少的成药,顺便拿给你师伯瞧瞧。”药癫在一个多月前因着一些琐碎的小事与药痴大吵了一场,将药痴气跑了,他拉不下脸来去信让药痴回来,正好借这个机会去看看他,顺便看看他气消了没。 叶婉回来后,天同将她不在府中时发生的大小事都一一汇报了的,自然也知道药癫与药痴又闹了矛盾,好笑的同时又很无奈,自家这师父忒地小孩子脾气,药痴对他也算是极尽心力了,偏他还总爱跟人家闹。想都不想点头道:“咱们直接就去泽城。师父将要带的都收拾好罢,别落了什么。”有药痴经管着药癫,她还能省些心,自是乐意他二人和好的。 “那成,我这就去检查检查行李,万一落下什么东西好填补上。”药癫听叶婉说第一站就去泽城,立时高兴得像个孩子,饭也不吃了,起身就回房去了。 唐凯一直竖着耳朵听叶婉他们说话,这才知道叶婉要出门,想也知道她没有带上自己的意思,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埋头吃饭没有做声。他是也想跟着去的,但叶婉这边他求也没用,背着叶婉求求一看就很好说话的林岚,或许还有希望。 林岚并不知晓自己已经被唐凯惦记上了,看着药癫风风火火的背影摇头笑道:“这么多年了,你师父竟还是那般的性子。待会叫厨房预备些宵夜给他送去罢,不然怕是他要饿得睡不着了。” 叶婉点头表示赞同,药癫先是忙着跟唐凯斗气,这会儿又焦心行李没有收拾齐整,连一碗米饭都没吃完,就他那饭量,要不了一个时辰就得喊饿。 饭毕,叶婉叫侍女去厨房,让厨娘给药癫熬一小锅燕窝粥送去,又陪着林岚聊了一会天,瞧着天色已经不早了,这才起身回房。唐凯一直乖巧地陪坐下首,见叶婉要回去,忙也起身向林岚告辞,追在叶婉身后,叫道:“长公主等等我。” 叶婉回头,皱眉看了唐凯一眼,脚步不停,道:“你还有什么事儿?”唐凯像是要赖上她一般,一直跟着她,这让叶婉有点后悔将他带回京城来了。 “诶呀你怎么对我这么冷淡?我不管你要银子,也不跟你借银子了还不行么!”唐凯迈着小短腿,努力跟上叶婉的步伐,才没走出多远就有点气喘吁吁了。“我拿东西跟你换点银子也不成么?” “拿东西换银子?你有什么好东西值得我出银子?”叶婉有些好笑,也不知道那个倭国相国是疏忽了,还是怕便宜了炎麟国,竟连一个铜板都没给唐凯带,他那几身换洗的衣裳还是她叫人给唐凯做的,她却不知这小家伙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物件能拿来换银子的。 “别急、别急,肯定是好东西。咱们到你那再说。”唐凯颇有些得意,他这东西在这古代真可说是宝贝了,他相信叶婉一定会感兴趣的。 叶婉眯眼觑着唐凯,看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怕不真有稀罕东西?想想他也同是穿越者,说不定还真能拿出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来。抿抿嘴没有说出拒绝的话来,这小屁孩不过是个六七岁的男孩,倒也不必与他计较到什么男女大防上来。 进到叶婉的屋子,唐凯四下打量一圈,发现这里竟跟旁的闺秀小姐的小书房没什么区别,看不出多少现代的痕迹,心里不禁打了个突,难道是自己判断失误,这个叶婉竟不是个穿越者么?可是炎麟国出现地雷、手雷,变数只可能是叶婉兄妹俩。虽说那天他试探叶婉时,在她的脸上没有看出丝毫的端倪,他还是坚信自己的判断,也许是叶婉掩饰得太好罢。抛开脑中的疑虑,唐凯将藏在袖中的纸卷抽出,缓缓展开摊在书桌上,道:“我画了一种新型武器的图纸,只要找了工匠将之制造出来,炎麟国的军事力量起码还能上升一档次,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叶婉闻言一愣,这个唐凯穿越前不会是个军人罢?不过他身上完全没有军人特有的那种气质,难道与自己是同行?叶婉不禁被自己的这个猜测逗乐了,除非他一直都在扮猪吃老虎,不然就凭他,在佣兵中绝对是活不过三天的那种人。走到书桌旁坐下,叶婉伸手拿过那几张图纸,一看之下就明白了,这人的水平充其量是个枪械爱好者。他绘出的是五四式手枪的分解图,有几处零件有偏差,文字描述中好多也有些模糊不清,不懂行的人定是不可能看得懂的。抬眼盯着唐凯看了半晌,见他眼中那自得的光芒不是作伪,叶婉心中有了数,那些错误并不是他故意的,而是他也只是一知半解。 扬手将图纸甩回给唐凯,叶婉冷冷笑了一声,道:“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凭这个你就想糊弄我掏银子,当我是冤大头呢?” 唐凯一愣,这是枪诶,叶婉不会不知道,她竟一点都不感兴趣? “行了,拿着你这破玩意儿回去罢,我也要休息了。”叶婉不是对枪械不感兴趣,事实上自她穿越以来,最怀念的就是手握各种枪械时的那种感觉,也不是没动过造几支来玩玩的念头,只是这个时候的炼铁技术和制造工艺,水平还根本达不到那种高度,就算是勉强制造出来,耐用度和精准度也不尽如人意,只能当个摆设而已。 被玉竹一路强制着推出小院,院门“呯”地一声在身后关上了,唐凯有一种被人当头泼了一大盆冰水的感觉,难道真的是他搞错了,叶婉根本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古代人?那地雷和手雷要怎么解释?脑中反复思虑着这些问题,唐凯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长宁侯府的下人很是尽职尽责,已经给他打好了洗脸水和洗脚水,唐凯机械地走到脸盆架旁,撩起水洗了几把脸,顺手拿起架上的香皂搓了几把,糊在脸上的泡沫带着淡淡的香气,唐凯忽地停住搓脸的手,好像才意识到那是什么,在这古代怎么会有香皂!几乎要死去的心瞬间又活过来了,唐凯三下两下洗去细密的泡沫,拿起毛巾胡乱擦干了脸,心中再一次坚信,叶婉一定是穿越者! 躺在床上,唐凯还在翻来覆去地试图解读叶婉为何会对枪械不感兴趣,半梦半醒间,忽地一个大胆的念头闯进他的脑海,或许叶婉并不是对那些不感兴趣,而是她瞧不上自己绘出的图纸,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明,她远比自己要精通这些?那么她会是个什么身份?资深枪械爱好者?军械学者?军人还是佣兵? 瞬间睡意全消,唐凯一个挺身坐起身来,他对叶婉愈发好奇起来,可惜她对自己充满了戒备,不肯与自己交心,他的那些疑问一时半会是得不到解答了。心中翻江倒海了半晌,唐凯颓然地缓缓躺下身去,看来他目前要做的是尽快取得叶婉的信任,不仅仅为着那点好奇心,更是为了在这古代找到一个真正的知己,能有一个懂他、可以听他倾诉的人。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九十六章 出京(二) 第二天一早,叶婉继续去店铺盘点账目,刚刚出去没多久,唐凯就溜溜达达来到林岚的院子。林岚的小院绿意盎然,俨然是一个小小的花园。原来叶婉为了给林岚打发时间,搜罗了不少花种和植株,帮她种植在院中,很显然林岚很是喜欢,将之打理得很好。 只见小院西墙处有一近一丈高的紫藤花架,繁紫如瀑,远看如丝绸铺垂,深深浅浅的紫色迎风轻轻摆荡,淡淡的花香随风而来,沁人心脾;花架下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其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小野花,乍然看去竟跟野外山林里的草地一般无二,这片草地正是叶婉费了许多心思,专门从京郊移植过来的,紫藤花架下放置了一张小巧的汉白玉石桌、四个石墩,天气晴好时林岚可在这里喝茶看书。再看东边,墙荫下种植了多种茶花和杜鹃,红黄白紫皆有,错落有序地开放着,一片姹紫嫣红,惹人不住流连。隔着一条三尺来宽的便道这边,同样是一片草地,外边围了一排绣球花,伞形花序如雪球累累,簇拥在椭圆形的绿叶中,玫红、紫色、蓝色的花团竞相开放,煞是好看。在屋子的窗下有一呈阶梯状的木质三层花架,上面摆满了兰花、玉簪、栀子花等,还未走近便闻馨香扑鼻。 此时林岚正在花架前给花儿浇水、修枝,不经意瞥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立在不远处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停下手中的动作,随手将花剪搁在花架上,对唐凯招招手道:“你这孩子什么时候来的?过来罢。”唐凯算是倭国相国押给叶婉的人质,这么小的孩子就背井离乡的,林岚对他很是怜爱不已。 “夫人好。”唐凯灿笑着走到林岚跟前,规规矩矩地向林岚行了礼,然后看向那繁花似锦的花架,竟见那花架是红木所制,不禁暗暗抽了抽嘴角,这长宁侯府够有钱的啊,连这不起眼的花架子都是红木的,亏叶婉还那般小气,自己想跟她借几两银子用用都不肯。心中腹诽着,脸上却带着天真而好奇的神色,深深吸气嗅着那宜人的香气问道:“这是什么花儿,竟这般好闻?” 有人与自己谈论那些用心栽培的花木,即使只是个小孩子,林岚心情也是十分愉悦的,笑指着绿叶娇莹,花苞似簪,色白如玉的玉簪花道:“想是你说的是它罢。这是玉簪花,香气最是清新宜人。”说着,拉了唐凯凑近去看,果见那花瓣如玉一般,娇嫩嫩的透出似有似无的香气。 “好香呀!夫人真是厉害,竟能种出这样好的花儿来。”唐凯打着从林岚这里讨些银两,并求她帮自己在叶婉面前说项的主意,颇为卖力地说着奉承的话,一双亮闪闪、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惊奇和赞叹,仿佛林岚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儿似的。 倭国贫瘠荒蛮之名由来已久,想来这孩子还不曾见过这么些娇嫩繁华的花儿呢,林岚心中不禁怜意大起,摸摸唐凯的小脑袋,带他在院中游逛起来,一一指点着各种花木为他解说,唐凯认真仔细地听着,不时询问几句,或是拍掌开怀地笑着,画面很是温馨和谐。 待得看得差不多了,林岚牵着唐凯的小手到紫藤花架下坐了,让丫头上了茶点,挑了几样松软好消化的放在小碟中,推到唐凯跟前道:“来,尝尝这个,很是香甜可口。你若喜欢我便让厨房时常送些个,给你做零嘴儿好不好?” “好!谢谢夫人!夫人真是个温柔可亲的人,比我娘对我还好!”唐凯大眼睛湿漉漉地看着林岚,她那不经意给自己擦汗的动作,让他顿时生出些许感动,这才像个为娘的人会有的感觉,而不是整日只知逼催着他念书、习武,拿他当做巩固地位的工具。 “傻孩子,我不过是个外人,对你再好也比不过你娘亲去。这世上对你最好的只能是你的娘亲。”林岚掩口轻笑,只觉得这孩子真真是嘴甜如蜜,很是会拿话儿哄人开心呢。 却不知林岚的哪句话触动了唐凯的心神,他低垂着头看着手中那块已经咬了一口的点心,眼中雾蒙蒙的。林岚察觉到唐凯的情绪有些低落,拉他到自己跟前,见他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赶紧将他揽在怀里轻哄着:“是不是想家了?回头我跟阿婉说说,让她派人送你回去好不好?真是作孽哟,那些个国家大事牵扯个小孩子干嘛。”林岚本就是个喜欢孩子的人,又因一双儿女正是成长的时候她却不能陪在他们身边,就愈加见不得骨肉分离的事,心中暗暗计较着说说叶婉,尽快将这孩子送回家去。 出乎意料的,唐凯并没有因为林岚说送他回家而转悲为喜,反而惊惶地一把抓住林岚的衣袖,眼睛睁得大大的,一个劲儿地摇头。林岚奇道:“你不想回去么?别怕,有我在,阿婉必不会为难你的。”林岚还道唐凯是害怕叶婉责怪他才不敢提回家的事,哪知根本就是唐凯打心眼里不愿意回去。 “夫人,不要,我不要回去!别赶我走好不好?”唐凯苦皱着小脸儿,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生怕话一个说得晚了,林岚立时就要将他送走一般。 “这是为何?你不愿意回家去么?你娘亲怕是也想你得紧呢。” 唐凯闻言不由得讥讽一笑,想他?怕不是还想利用他罢。再次坚决地摇摇头,道:“反正我不要回去,我天天都陪着夫人解闷儿不好么?” 林岚没有错漏唐凯那个讥讽的笑容,心中恍然,原来他并不是不能回家,而是不愿,恐怕这孩子的父母对他不好罢,不然他怎会这般抗拒回家呢?“好啦好啦,既是你不想回去,就暂时在府中住着罢,还能短你吃穿不成?”林岚将唐凯抱在膝上,轻轻地拍抚着他的后背,柔声细语地与他说起了旁的,引开他的注意力,好叫他不要总想着那些不开心的事。 “夫人,过两天你们要出远门是么?”唐凯对相国府本就已经没什么感情了,转瞬间就将那些个糟心事抛到了脑后。 “是呀,阿婉要去巡查铺子、田庄,顺便带我去散散心。”说到这件事,林岚脸上的笑意就止不住,叶婉对她很是孝顺,事事都想着她,也是怕她总呆在府中气闷,才会起意带自己一道去。 唐凯转着眼珠,期期艾艾道:“那能不能也带上我呢?我在这里谁都不认得,你们都不在府中了,我会害怕。” 一张稚嫩的小脸上带着些许忐忑、些许惶恐,真真是惹人心疼,林岚的一颗慈心立时就化成了一汪水,迟疑一瞬就点头答应了:“好,也带着你。”左不过是个孩子,还是这样乖巧懂事又听话的孩子,带上他也费不了多少事,想必叶婉不会反对的。 “谢谢夫人!”唐凯一声欢呼,一把扑到林岚的怀中,小脑袋蹭啊蹭的,嗅着林岚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唐凯竟恍然有种她是他的母亲一般的感觉。 “你这孩子,都多大了还这般撒娇。”林岚轻拍了唐凯的后脑勺一下,脸上的笑意愈发恬淡,叶睿晨小时也似这般,每每因功课没有完成被叶泰训斥,他总要扑进自己的怀里,或是寻求安慰,或是妄图逃避惩罚,粘人得紧。 “夫人,这个月府中的开支账目都算好了。”正在那一大一小两人有说有笑时,雪绯捧着账本从小书房出来,见唐凯很是亲近地与林岚说着话,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小姐可是特特嘱咐过她,叫她多多留心这个小男孩,莫要叫夫人被他哄骗了去。 “我知道了,我待会再去查看罢。”林岚又拈了一块糕点递给唐凯,看他吃得香甜,便也跟着浅浅地笑起来。 雪绯站在一旁留心观察了一会唐凯,越看越是觉得他如叶婉说得那样,鬼灵精得很,便开口道:“夫人,你在外面的时辰不短了,回屋去歇歇罢,省得吹多了风闹头疼。” 唐凯最是机敏,闻言也道:“是啊是啊,夫人快回屋去罢。长公主殿下说今儿个让人带我出去逛逛呢,我这也就走了,再不出去就赶不及回来用午膳了。”说着小脸上现出些委屈的神色,扯着自己的衣袖欲言又止。 林岚好笑地看着他,这个小家伙,真真是人小鬼大,出去玩是高兴的事,偏他摆出这幅样子,她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小心思,转头对雪绯道:“你去妆盒中取二十两银子来,给唐凯做零花儿用罢。”可怜见的,小小年纪被带到炎麟国做人质,家中竟连点压腰银子都没给他带,怪不得不愿意回家去呢,他的家人也忒地忽视他了。 “是。”雪绯不情不愿地答应一声,转身到林岚的房间取来一把碎银,装在一个小荷包中,亲手给唐凯系在腰间,嘱咐道:“看紧着点,小心别丢了。” “哎!谢谢夫人、谢谢雪绯姐姐!”唐凯开心地笑了,连连道谢,对林岚的好感更上升一层,真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呐,要是她是自己的娘亲就好了。 不成想自己真心的谢意却换来雪绯一记狠瞪,唐凯愣了一愣,随即苦笑,看来不仅仅是叶婉,这府中怕是除了林岚外,其他所有人都对他有所防备吧。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就听雪绯在耳边小声警告道:“出去别给我家小姐惹事。还有,你若再敢来跟夫人耍小心眼,看小姐怎么收拾你。” “呵呵、呵呵,雪绯姐姐放心,我不会惹事的。”这府中就没有一个是傻的,连个丫头都将他的那点小算计看透了,唐凯不禁吐了吐舌头,说不好叶婉回来就要找他算账,他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赶紧出去痛痛快快玩一场罢。“夫人好生去歇息罢,我出去玩啦。” 唐凯与林岚道别一声,一溜烟儿小跑着出了林岚的院子,朝着长宁侯府的大门走去。因天相得了叶婉的吩咐,一早就安排了人手,见唐凯过来,几个阎罗殿成员自发自动地跟上,带他出了门,在京城的大街之上四处逛着。唐凯犹如出了笼子的小鸟,新奇地这儿走走,那逛逛,见着道边小摊上有什么好玩的东西,都要摸摸看看,不多时手上就拎了一堆小物件。到底是个孩子,阎罗殿成员也不是那么冷血无情的人,见他抱着那么多东西着实费劲,便都接了过来帮他提拎着。 不知不觉,一行人走到一个小吃摊边上,唐凯闻着那飘散在空气中,微微膻气的羊肉味儿,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转头对跟着自己的那几个少年道:“走了这许久你们也累了罢?咱们坐下歇歇脚,吃点东西罢。”说着也不待那几人发表什么意见,就急不可耐地跑到摊位前,对那个忙活着收拾桌子的妇人叫道:“这位大嫂,你家都有什么好吃的?挑最好吃的给我们来五份。” 那妇人回头,见是一个身高将将到自己腰部的小男孩,也就六七岁的模样,生的却跟个粉团儿似的,倒是个好相貌。再看他身后跟着四个神情严肃的少年,都是随从打扮,想来是个富家小公子,忙笑着招呼道:“这位小少爷请坐罢。咱们这儿最出名的要属糯米粉掐粉了,少爷不若尝尝?” “好!快端上来我尝尝。”倭国确实贫瘠,饶是唐凯脑子里装着数不胜数的小吃,也难得能吃到一样两样,这回到了炎麟国,别的不说,这口腹之欲先是能大大地满足了。眼见着那位妇人去给自己拿吃的了,唐凯回头招呼着那四位阎罗殿成员道:“几位大哥快过来坐。” 那四人却没有依言过来,而是齐齐对着旁边那桌的两位小姐施礼道:“见过太子妃、程小姐。” 原来陈梅儿和程瑶相约出来逛街,走得累了便在此歇脚,顺便吃点东西,这家的糯米粉掐粉确实好吃,几个女孩子都喜欢得紧。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天一早,叶婉继续去店铺盘点账目,刚刚出去没多久,唐凯就溜溜达达来到林岚的院子。林岚的小院绿意盎然,俨然是一个小小的花园。原来叶婉为了给林岚打发时间,搜罗了不少花种和植株,帮她种植在院中,很显然林岚很是喜欢,将之打理得很好。 只见小院西墙处有一近一丈高的紫藤花架,繁紫如瀑,远看如丝绸铺垂,深深浅浅的紫色迎风轻轻摆荡,淡淡的花香随风而来,沁人心脾;花架下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其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小野花,乍然看去竟跟野外山林里的草地一般无二,这片草地正是叶婉费了许多心思,专门从京郊移植过来的,紫藤花架下放置了一张小巧的汉白玉石桌、四个石墩,天气晴好时林岚可在这里喝茶看书。再看东边,墙荫下种植了多种茶花和杜鹃,红黄白紫皆有,错落有序地开放着,一片姹紫嫣红,惹人不住流连。隔着一条三尺来宽的便道这边,同样是一片草地,外边围了一排绣球花,伞形花序如雪球累累,簇拥在椭圆形的绿叶中,玫红、紫色、蓝色的花团竞相开放,煞是好看。在屋子的窗下有一呈阶梯状的木质三层花架,上面摆满了兰花、玉簪、栀子花等,还未走近便闻馨香扑鼻。 此时林岚正在花架前给花儿浇水、修枝,不经意瞥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立在不远处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停下手中的动作,随手将花剪搁在花架上,对唐凯招招手道:“你这孩子什么时候来的?过来罢。”唐凯算是倭国相国押给叶婉的人质,这么小的孩子就背井离乡的,林岚对他很是怜爱不已。 “夫人好。”唐凯灿笑着走到林岚跟前,规规矩矩地向林岚行了礼,然后看向那繁花似锦的花架,竟见那花架是红木所制,不禁暗暗抽了抽嘴角,这长宁侯府够有钱的啊,连这不起眼的花架子都是红木的,亏叶婉还那般小气,自己想跟她借几两银子用用都不肯。心中腹诽着,脸上却带着天真而好奇的神色,深深吸气嗅着那宜人的香气问道:“这是什么花儿,竟这般好闻?” 有人与自己谈论那些用心栽培的花木,即使只是个小孩子,林岚心情也是十分愉悦的,笑指着绿叶娇莹,花苞似簪,色白如玉的玉簪花道:“想是你说的是它罢。这是玉簪花,香气最是清新宜人。”说着,拉了唐凯凑近去看,果见那花瓣如玉一般,娇嫩嫩的透出似有似无的香气。 “好香呀!夫人真是厉害,竟能种出这样好的花儿来。”唐凯打着从林岚这里讨些银两,并求她帮自己在叶婉面前说项的主意,颇为卖力地说着奉承的话,一双亮闪闪、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惊奇和赞叹,仿佛林岚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儿似的。 倭国贫瘠荒蛮之名由来已久,想来这孩子还不曾见过这么些娇嫩繁华的花儿呢,林岚心中不禁怜意大起,摸摸唐凯的小脑袋,带他在院中游逛起来,一一指点着各种花木为他解说,唐凯认真仔细地听着,不时询问几句,或是拍掌开怀地笑着,画面很是温馨和谐。 待得看得差不多了,林岚牵着唐凯的小手到紫藤花架下坐了,让丫头上了茶点,挑了几样松软好消化的放在小碟中,推到唐凯跟前道:“来,尝尝这个,很是香甜可口。你若喜欢我便让厨房时常送些个,给你做零嘴儿好不好?” “好!谢谢夫人!夫人真是个温柔可亲的人,比我娘对我还好!”唐凯大眼睛湿漉漉地看着林岚,她那不经意给自己擦汗的动作,让他顿时生出些许感动,这才像个为娘的人会有的感觉,而不是整日只知逼催着他念书、习武,拿他当做巩固地位的工具。 “傻孩子,我不过是个外人,对你再好也比不过你娘亲去。这世上对你最好的只能是你的娘亲。”林岚掩口轻笑,只觉得这孩子真真是嘴甜如蜜,很是会拿话儿哄人开心呢。 却不知林岚的哪句话触动了唐凯的心神,他低垂着头看着手中那块已经咬了一口的点心,眼中雾蒙蒙的。林岚察觉到唐凯的情绪有些低落,拉他到自己跟前,见他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赶紧将他揽在怀里轻哄着:“是不是想家了?回头我跟阿婉说说,让她派人送你回去好不好?真是作孽哟,那些个国家大事牵扯个小孩子干嘛。”林岚本就是个喜欢孩子的人,又因一双儿女正是成长的时候她却不能陪在他们身边,就愈加见不得骨肉分离的事,心中暗暗计较着说说叶婉,尽快将这孩子送回家去。 出乎意料的,唐凯并没有因为林岚说送他回家而转悲为喜,反而惊惶地一把抓住林岚的衣袖,眼睛睁得大大的,一个劲儿地摇头。林岚奇道:“你不想回去么?别怕,有我在,阿婉必不会为难你的。”林岚还道唐凯是害怕叶婉责怪他才不敢提回家的事,哪知根本就是唐凯打心眼里不愿意回去。 “夫人,不要,我不要回去!别赶我走好不好?”唐凯苦皱着小脸儿,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生怕话一个说得晚了,林岚立时就要将他送走一般。 “这是为何?你不愿意回家去么?你娘亲怕是也想你得紧呢。” 唐凯闻言不由得讥讽一笑,想他?怕不是还想利用他罢。再次坚决地摇摇头,道:“反正我不要回去,我天天都陪着夫人解闷儿不好么?” 林岚没有错漏唐凯那个讥讽的笑容,心中恍然,原来他并不是不能回家,而是不愿,恐怕这孩子的父母对他不好罢,不然他怎会这般抗拒回家呢?“好啦好啦,既是你不想回去,就暂时在府中住着罢,还能短你吃穿不成?”林岚将唐凯抱在膝上,轻轻地拍抚着他的后背,柔声细语地与他说起了旁的,引开他的注意力,好叫他不要总想着那些不开心的事。 “夫人,过两天你们要出远门是么?”唐凯对相国府本就已经没什么感情了,转瞬间就将那些个糟心事抛到了脑后。 “是呀,阿婉要去巡查铺子、田庄,顺便带我去散散心。”说到这件事,林岚脸上的笑意就止不住,叶婉对她很是孝顺,事事都想着她,也是怕她总呆在府中气闷,才会起意带自己一道去。 唐凯转着眼珠,期期艾艾道:“那能不能也带上我呢?我在这里谁都不认得,你们都不在府中了,我会害怕。” 一张稚嫩的小脸上带着些许忐忑、些许惶恐,真真是惹人心疼,林岚的一颗慈心立时就化成了一汪水,迟疑一瞬就点头答应了:“好,也带着你。”左不过是个孩子,还是这样乖巧懂事又听话的孩子,带上他也费不了多少事,想必叶婉不会反对的。 “谢谢夫人!”唐凯一声欢呼,一把扑到林岚的怀中,小脑袋蹭啊蹭的,嗅着林岚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唐凯竟恍然有种她是他的母亲一般的感觉。 “你这孩子,都多大了还这般撒娇。”林岚轻拍了唐凯的后脑勺一下,脸上的笑意愈发恬淡,叶睿晨小时也似这般,每每因功课没有完成被叶泰训斥,他总要扑进自己的怀里,或是寻求安慰,或是妄图逃避惩罚,粘人得紧。 “夫人,这个月府中的开支账目都算好了。”正在那一大一小两人有说有笑时,雪绯捧着账本从小书房出来,见唐凯很是亲近地与林岚说着话,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小姐可是特特嘱咐过她,叫她多多留心这个小男孩,莫要叫夫人被他哄骗了去。 “我知道了,我待会再去查看罢。”林岚又拈了一块糕点递给唐凯,看他吃得香甜,便也跟着浅浅地笑起来。 雪绯站在一旁留心观察了一会唐凯,越看越是觉得他如叶婉说得那样,鬼灵精得很,便开口道:“夫人,你在外面的时辰不短了,回屋去歇歇罢,省得吹多了风闹头疼。” 唐凯最是机敏,闻言也道:“是啊是啊,夫人快回屋去罢。长公主殿下说今儿个让人带我出去逛逛呢,我这也就走了,再不出去就赶不及回来用午膳了。”说着小脸上现出些委屈的神色,扯着自己的衣袖欲言又止。 林岚好笑地看着他,这个小家伙,真真是人小鬼大,出去玩是高兴的事,偏他摆出这幅样子,她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小心思,转头对雪绯道:“你去妆盒中取二十两银子来,给唐凯做零花儿用罢。”可怜见的,小小年纪被带到炎麟国做人质,家中竟连点压腰银子都没给他带,怪不得不愿意回家去呢,他的家人也忒地忽视他了。 “是。”雪绯不情不愿地答应一声,转身到林岚的房间取来一把碎银,装在一个小荷包中,亲手给唐凯系在腰间,嘱咐道:“看紧着点,小心别丢了。” “哎!谢谢夫人、谢谢雪绯姐姐!”唐凯开心地笑了,连连道谢,对林岚的好感更上升一层,真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呐,要是她是自己的娘亲就好了。 不成想自己真心的谢意却换来雪绯一记狠瞪,唐凯愣了一愣,随即苦笑,看来不仅仅是叶婉,这府中怕是除了林岚外,其他所有人都对他有所防备吧。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就听雪绯在耳边小声警告道:“出去别给我家小姐惹事。还有,你若再敢来跟夫人耍小心眼,看小姐怎么收拾你。” “呵呵、呵呵,雪绯姐姐放心,我不会惹事的。”这府中就没有一个是傻的,连个丫头都将他的那点小算计看透了,唐凯不禁吐了吐舌头,说不好叶婉回来就要找他算账,他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赶紧出去痛痛快快玩一场罢。“夫人好生去歇息罢,我出去玩啦。” 唐凯与林岚道别一声,一溜烟儿小跑着出了林岚的院子,朝着长宁侯府的大门走去。因天相得了叶婉的吩咐,一早就安排了人手,见唐凯过来,几个阎罗殿成员自发自动地跟上,带他出了门,在京城的大街之上四处逛着。唐凯犹如出了笼子的小鸟,新奇地这儿走走,那逛逛,见着道边小摊上有什么好玩的东西,都要摸摸看看,不多时手上就拎了一堆小物件。到底是个孩子,阎罗殿成员也不是那么冷血无情的人,见他抱着那么多东西着实费劲,便都接了过来帮他提拎着。 不知不觉,一行人走到一个小吃摊边上,唐凯闻着那飘散在空气中,微微膻气的羊肉味儿,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转头对跟着自己的那几个少年道:“走了这许久你们也累了罢?咱们坐下歇歇脚,吃点东西罢。”说着也不待那几人发表什么意见,就急不可耐地跑到摊位前,对那个忙活着收拾桌子的妇人叫道:“这位大嫂,你家都有什么好吃的?挑最好吃的给我们来五份。” 那妇人回头,见是一个身高将将到自己腰部的小男孩,也就六七岁的模样,生的却跟个粉团儿似的,倒是个好相貌。再看他身后跟着四个神情严肃的少年,都是随从打扮,想来是个富家小公子,忙笑着招呼道:“这位小少爷请坐罢。咱们这儿最出名的要属糯米粉掐粉了,少爷不若尝尝?” “好!快端上来我尝尝。”倭国确实贫瘠,饶是唐凯脑子里装着数不胜数的小吃,也难得能吃到一样两样,这回到了炎麟国,别的不说,这口腹之欲先是能大大地满足了。眼见着那位妇人去给自己拿吃的了,唐凯回头招呼着那四位阎罗殿成员道:“几位大哥快过来坐。” 那四人却没有依言过来,而是齐齐对着旁边那桌的两位小姐施礼道:“见过太子妃、程小姐。” 原来陈梅儿和程瑶相约出来逛街,走得累了便在此歇脚,顺便吃点东西,这家的糯米粉掐粉确实好吃,几个女孩子都喜欢得紧。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九十七章 出京(三) 程瑶奇怪地看着那几个与陈梅儿和自己行礼的少年,还在回想他们是哪家府上的,陈梅儿已经认出了他们,她们这几个女孩子到长宁侯府上玩过几次,陈梅儿恍惚记得她是见过这几人的。端正坐直了身子,轻轻颔首道:“无须多礼,你们是长宁侯府上的罢?” “正是呢。太子妃好记性。”那少年露出一个礼貌的浅笑,他们都是男子,不好与这两个女孩子多做交谈,一拱手准备告辞去唐凯那桌坐下。 “阿婉在忙些什么呢?自她回来只见了一面,这几日竟是再没见到她人。”陈梅儿侧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那张桌旁的唐凯,见他正晃着小腿儿眼巴巴地等着上吃的呢,想来他是长宁侯府家的亲戚罢。 “小姐这几日在铺子里盘账,后日还要出京去。”少年认真地回答了陈梅儿的问话,这些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陈梅儿又是叶婉的至交好友,是以少年也并没有隐瞒。 出京一事陈梅儿已经知道了,蔚凌云也要跟着一道去的,想到蔚凌云特特送了一张花笺给自己,问她要不要一起去,脸上不禁有些发烫,他们还未大婚,要她与蔚凌云朝夕相对那么些时日,她着实很是羞涩,况且她还有许多规矩礼仪要学,便婉言拒绝了。 “那个小孩儿是谁啊?”程瑶是个喜欢跟小孩玩的,方才她不经意地瞥见唐凯生的很是玉雪可爱,忍不住想叫他过来好好瞧瞧。 那少年迟疑一瞬,不好直言这孩子是个人质,只得道:“他是府上远房亲戚家的孩子。” “哦。”程瑶点点头,冲着唐凯招呼了一声,道:“小孩儿,你过来坐呀。” 唐凯见那个几个少年跟那两人很是熟识的样子,便也不见外,正好这时摊主端了几碗糯米粉掐粉送上来,唐凯拿了自己那碗,出溜下条凳,“蹬蹬蹬”几步走到陈梅儿和程瑶那桌,仰头看向那几个少年,问道:“这两位姐姐是谁啊?” 那领头的少年见唐凯抱着小碗不撒手,很是贪吃的样子,眼角微不可见地抽动一下,介绍道:“这位紫衣的是太子妃殿下;粉衣的是程小姐。” “啊呀,原来是太子妃和程小姐,失敬、失敬。”唐凯一听这二人中竟还有个太子妃,忙将小碗搁在桌上,抱拳行了一礼。 “呵呵,真是个有趣儿的小家伙。”程瑶见唐凯装成个大人的老成样子,不禁咯咯笑出声来,伸手拉了唐凯的小手在自己身边坐下。 陈梅儿已经没什么想问那少年的了,便道:“你们也自去休息罢。” 那少年顿了一顿,思及唐凯一向人小鬼大,想来不会乱说话,拱了拱手与其余那几人在旁边桌子坐下,虽是面上没有监视唐凯的样子,暗里却是留心着他的一举一动,防着他有什么不妥的行为,好能及时制止。 “两位姐姐好漂亮啊!”唐凯小小的手上拿着筷子,熟练地夹起碗中的小吃放进嘴里,抽空还不忘赞美那二人一句。 陈梅儿和程瑶都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儿,这种夸赞从小到大没少听,渐渐地就不放在心上了,但这次从一个小孩子口中听到,感觉却是不同,小孩子是最不会说谎的。程瑶掩嘴笑着,眼睛一转问道:“那你说是我们两个漂亮,还是阿婉更漂亮?” 唐凯“咕咚”一下将口中的糯米粉掐粉咽下肚,皱眉做沉思状,苦着脸道:“是要说实话还是假话?” “实话如何、假话又是如何?”程瑶看着唐凯胖嘟嘟的小脸都快皱作一团了,愈加喜爱他,忍不住继续逗他。 “假话自是阿婉姐姐比二位姐姐漂亮;这实话嘛,嘿嘿,二位姐姐可比阿婉姐姐漂亮到哪去了。”说完唐凯呵呵地笑着,忽地似是想到了什么,小手捂上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闷闷地道:“诶呀不好,二位姐姐千万不要这话告诉阿婉姐姐,不然我就惨啦。” “哈哈哈,你这小孩儿,真真是有意思得紧。”程瑶见此不禁开怀大笑,蠢蠢欲动的手终于捏上唐凯的小脸,肉呼呼的手感很是不错。就连一向清冷的陈梅儿,也被唐凯逗得露出浅淡的笑容来,她见唐凯很是爱吃的样子,叫来那负责招呼客人、收拾桌子的妇人,又点了几样小吃给他。 唐凯这边大吃大嚼很是快意,却不知邻桌的那几个少年无不咂舌,这小家伙还真如天机所言,早慧得很,还极擅长与人交往,瞧瞧这才多久就把太子妃和程小姐哄得对他像亲弟弟那般疼爱。 吃饱喝足,程瑶还意犹未尽地拉着唐凯的小手不放,提议道:“你小孩家家的也无甚正事要做,不如跟着我们去逛逛罢。我们正要去京郊的寺庙拜佛。” “多谢程姐姐的好意了,不过还是下次罢。我想去找阿婉姐姐。”唐凯早就打算好了,要去叶婉的铺子看一看,说不定会有什么新发现。 程瑶撅嘴看看陈梅儿,她很是喜欢这个讨人喜欢的孩子,还想再跟他玩一会呢。 “罢了,不若改日再去礼佛,咱们一道去瞧瞧阿婉好了。”陈梅儿本就与程瑶交好,她又是自己未来的小姑子,自是对她更比以往亲近,些许小事总是尽让着她的。 “太好啦!那咱们快走罢。”程瑶一声欢呼,拉着唐凯的小手,问那几个阎罗殿的少年道:“今日阿婉在哪家铺子查账?咱们正要去找她,你们带我们过去罢。” 那几个少年面面相觑,有些许为难,叶婉吩咐他们带着唐凯在京城中逛逛,却没说可以带唐凯去叶婉的那些铺子,但太子妃和程家小姐要去,碍于她们与叶婉的交情,他们总不能拦着不让去吧?那领头的少年略一沉吟,一咬牙道:“今日小姐在龙门客栈。” “知道啦,那就走罢。”程瑶率先起身,这边拉着唐凯,那边挽着陈梅儿,风风火火地走在前面,身后自有她的丫头去结账。那丫头也是个懂事的,拦着那领头的少年不叫他掏银子,道:“小姐她们都走远了,这位大哥快些跟上去罢,这街上人多,看别有人冲撞了两位小姐。” 那少年无法,左不过就是几碗糯米粉掐粉罢了,不值几个铜板,再三与那丫头道了谢,忙忙追了上去,心中暗骂唐凯心眼子多,拉了那二位小姐一起,他就是不想他去寻叶婉,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其实唐凯还真没存着这样的心思,奈何程瑶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他还担心因此叶婉会多心,更加戒备自己呢。苦笑着被程瑶拉着,一路顺顺当当到了龙门客栈,抬头看着那低调大气的紫檀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四个鎏金大字,唐凯嘴角抽搐,就这还不承认自己是穿越者,真把他当小孩子糊弄了。 进到客栈里,掌柜是识得这二位小姐的,见她们来此先是一愣,随即忙迎上前来恭敬施礼,道:“二位贵客是来寻东家的吧?请随小老儿来。”掌柜延请陈梅儿和程瑶上到二楼,在小账房门前停下,轻轻叩门道:“东家,太子妃和程小姐来了。” 正埋头与玉竹一起算账的叶婉一听,停下笔,疑惑她们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别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吧?“进来罢。”叶婉起身,边说着边往门口去迎。 陈梅儿和程瑶先踏进屋子,唐凯磨磨蹭蹭跟在他们身后,心中叫苦不迭,他本是想自己过来的,可这二位说要一起来,他也不能反口说不去了,叶婉见着他指不定要怎么疑心他呢。 瞥见畏畏缩缩躲在程瑶身后的唐凯,叶婉挑眉,他是怎么跟这个两个女孩子走到一起的?“唐凯,你怎么在这儿?” “嘿嘿、嘿嘿,我这不是想阿婉姐姐了嘛,就过来看看你,正好碰见两位姐姐,就一起来了。”苍天可鉴,他可没说谎啊! 意味深长地狠盯了唐凯几眼,叶婉招呼着两个女孩子坐,掌柜很是有眼色地端了茶点过来,叶婉道:“喝点茶润润喉罢。你们今儿个倒是闲,怎的想起来过来看看我?”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平素我们将你忘到脑后了似的。”程瑶撇嘴,叶婉不在京城这段时间,她们见到好看的料子、寻到什么新奇的玩意儿,总会给叶婉留一份,叫她这么一说倒像是她们不把她放在心上似的。 “是是是,阿瑶说得是,我这忙活一上午,头都晕了,说话就不周全了,阿瑶便体谅体谅我罢。”叶婉轻笑出声,站起身来像模像样地对程瑶抱拳躬身赔礼道歉,引得那二人也是一阵咯咯轻笑。 唐凯看着她们几个相处那般融洽自然,不禁有些羡慕,但好歹他的灵魂是个成年人,不耐烦跟几个女孩子在一处混闹,溜溜蹭蹭到叶婉跟前,讨好地笑着,道:“阿婉姐姐,你们聊得开心,我却是都插不上嘴,我就下楼去逛逛罢?” 叶婉眯眼看了唐凯一眼,抛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哼了一声道:“去罢。你仔细着点,别给我找事昂。” “不能、不能,阿婉姐姐放心罢,我很乖的。”唐凯心中暗道一声苦也,当着人面叶婉对他都是这样的态度,可想而知回去定是一场狂风暴雨。 “阿婉对小唐凯怎的这般严厉?他那般乖巧讨人喜欢,你也真真是忍心。”唐凯出了账房,和上门时听见程瑶这般说,不但没有因此感到欣喜,反而更加头疼,才认识不久,程瑶就这般向着自己说话,在叶婉看来一定是他使了手段,事实上他只是下意识地想与这二人处好关系,还真没有旁的心思。 摇头苦笑着下楼,唐凯片刻间就将这些事抛到了脑后,现实已然如此,多想无益,不如趁现在叶婉还没有完全限制他的人身自由,还是尽可能多的了解下叶婉铺子的情况实际些。 溜溜达达在龙门客栈大堂上转了一圈,又捡着没人的客房看了几眼,唐凯的心脏都要蹦出腔子了,客房中一些不起眼的细节处,明显带着现代的痕迹,再看大堂上挂着的,那块写着会员制度的牌子,这些哪里是古代有的,心中愈发断定叶婉就是穿越者,唐凯只觉头晕乎乎的,有了一种找到组织的兴奋感。不过兴奋过后,唐凯又觉头疼不已,叶婉对他的戒心太重了,自己到底要如何才能让她信任自己呢? 闷闷不乐地坐在龙门客栈门口的台阶上,唐凯一阵唉声叹气,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女孩子们说说笑笑的声音,唐凯回头看去,正见叶婉、陈梅儿和程瑶下楼来,唐凯站起身,却听叶婉道:“出来这么久你也逛够了吧?这就回去吧。” “额,好。”唐凯颓然地垂下头,乖乖地跟着那几个寸步不离自己身边的少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今天虽然定是免不了要被叶婉收拾一遍,好歹是基本确定了心中的疑问,还不等到长宁侯府门口,唐凯心情又好了起来,还不由自主哼起歌来,惹得那几个少年摸不着头脑,方才不还是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么,这么会儿功夫又高兴起来了?这孩子真真是奇怪得很。 傍晚时分,叶婉回府与林岚一道用晚膳,席间林岚提出带着唐凯一道出京,叶婉皱眉,她才不在府中多久,唐凯这小子竟连林岚都给拿下了,看来他本事真真是不小呢。叶婉沉吟半晌没有吭声,倒是药癫不悦地哼了一声,道:“也不是我说叶夫人,咱们好好地出去,带上那个小拖油瓶干嘛?真真是碍事儿的。” “药癫先生也不能这么说,那孩子背井离乡怪可怜的,咱们都走了,留他一个人在府中,也忒是凄凉。今儿个我说送他回家去,他竟是百般不愿,怕是他的家人也对他不甚好,怨不得他小小年纪就那般懂事。”说着,林岚不胜唏嘘地叹了一口气,她是真真有些心疼唐凯的。 ------题外话------ 感谢【lrona】亲投了一张月票!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程瑶奇怪地看着那几个与陈梅儿和自己行礼的少年,还在回想他们是哪家府上的,陈梅儿已经认出了他们,她们这几个女孩子到长宁侯府上玩过几次,陈梅儿恍惚记得她是见过这几人的。端正坐直了身子,轻轻颔首道:“无须多礼,你们是长宁侯府上的罢?” “正是呢。太子妃好记性。”那少年露出一个礼貌的浅笑,他们都是男子,不好与这两个女孩子多做交谈,一拱手准备告辞去唐凯那桌坐下。 “阿婉在忙些什么呢?自她回来只见了一面,这几日竟是再没见到她人。”陈梅儿侧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那张桌旁的唐凯,见他正晃着小腿儿眼巴巴地等着上吃的呢,想来他是长宁侯府家的亲戚罢。 “小姐这几日在铺子里盘账,后日还要出京去。”少年认真地回答了陈梅儿的问话,这些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陈梅儿又是叶婉的至交好友,是以少年也并没有隐瞒。 出京一事陈梅儿已经知道了,蔚凌云也要跟着一道去的,想到蔚凌云特特送了一张花笺给自己,问她要不要一起去,脸上不禁有些发烫,他们还未大婚,要她与蔚凌云朝夕相对那么些时日,她着实很是羞涩,况且她还有许多规矩礼仪要学,便婉言拒绝了。 “那个小孩儿是谁啊?”程瑶是个喜欢跟小孩玩的,方才她不经意地瞥见唐凯生的很是玉雪可爱,忍不住想叫他过来好好瞧瞧。 那少年迟疑一瞬,不好直言这孩子是个人质,只得道:“他是府上远房亲戚家的孩子。” “哦。”程瑶点点头,冲着唐凯招呼了一声,道:“小孩儿,你过来坐呀。” 唐凯见那个几个少年跟那两人很是熟识的样子,便也不见外,正好这时摊主端了几碗糯米粉掐粉送上来,唐凯拿了自己那碗,出溜下条凳,“蹬蹬蹬”几步走到陈梅儿和程瑶那桌,仰头看向那几个少年,问道:“这两位姐姐是谁啊?” 那领头的少年见唐凯抱着小碗不撒手,很是贪吃的样子,眼角微不可见地抽动一下,介绍道:“这位紫衣的是太子妃殿下;粉衣的是程小姐。” “啊呀,原来是太子妃和程小姐,失敬、失敬。”唐凯一听这二人中竟还有个太子妃,忙将小碗搁在桌上,抱拳行了一礼。 “呵呵,真是个有趣儿的小家伙。”程瑶见唐凯装成个大人的老成样子,不禁咯咯笑出声来,伸手拉了唐凯的小手在自己身边坐下。 陈梅儿已经没什么想问那少年的了,便道:“你们也自去休息罢。” 那少年顿了一顿,思及唐凯一向人小鬼大,想来不会乱说话,拱了拱手与其余那几人在旁边桌子坐下,虽是面上没有监视唐凯的样子,暗里却是留心着他的一举一动,防着他有什么不妥的行为,好能及时制止。 “两位姐姐好漂亮啊!”唐凯小小的手上拿着筷子,熟练地夹起碗中的小吃放进嘴里,抽空还不忘赞美那二人一句。 陈梅儿和程瑶都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儿,这种夸赞从小到大没少听,渐渐地就不放在心上了,但这次从一个小孩子口中听到,感觉却是不同,小孩子是最不会说谎的。程瑶掩嘴笑着,眼睛一转问道:“那你说是我们两个漂亮,还是阿婉更漂亮?” 唐凯“咕咚”一下将口中的糯米粉掐粉咽下肚,皱眉做沉思状,苦着脸道:“是要说实话还是假话?” “实话如何、假话又是如何?”程瑶看着唐凯胖嘟嘟的小脸都快皱作一团了,愈加喜爱他,忍不住继续逗他。 “假话自是阿婉姐姐比二位姐姐漂亮;这实话嘛,嘿嘿,二位姐姐可比阿婉姐姐漂亮到哪去了。”说完唐凯呵呵地笑着,忽地似是想到了什么,小手捂上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闷闷地道:“诶呀不好,二位姐姐千万不要这话告诉阿婉姐姐,不然我就惨啦。” “哈哈哈,你这小孩儿,真真是有意思得紧。”程瑶见此不禁开怀大笑,蠢蠢欲动的手终于捏上唐凯的小脸,肉呼呼的手感很是不错。就连一向清冷的陈梅儿,也被唐凯逗得露出浅淡的笑容来,她见唐凯很是爱吃的样子,叫来那负责招呼客人、收拾桌子的妇人,又点了几样小吃给他。 唐凯这边大吃大嚼很是快意,却不知邻桌的那几个少年无不咂舌,这小家伙还真如天机所言,早慧得很,还极擅长与人交往,瞧瞧这才多久就把太子妃和程小姐哄得对他像亲弟弟那般疼爱。 吃饱喝足,程瑶还意犹未尽地拉着唐凯的小手不放,提议道:“你小孩家家的也无甚正事要做,不如跟着我们去逛逛罢。我们正要去京郊的寺庙拜佛。” “多谢程姐姐的好意了,不过还是下次罢。我想去找阿婉姐姐。”唐凯早就打算好了,要去叶婉的铺子看一看,说不定会有什么新发现。 程瑶撅嘴看看陈梅儿,她很是喜欢这个讨人喜欢的孩子,还想再跟他玩一会呢。 “罢了,不若改日再去礼佛,咱们一道去瞧瞧阿婉好了。”陈梅儿本就与程瑶交好,她又是自己未来的小姑子,自是对她更比以往亲近,些许小事总是尽让着她的。 “太好啦!那咱们快走罢。”程瑶一声欢呼,拉着唐凯的小手,问那几个阎罗殿的少年道:“今日阿婉在哪家铺子查账?咱们正要去找她,你们带我们过去罢。” 那几个少年面面相觑,有些许为难,叶婉吩咐他们带着唐凯在京城中逛逛,却没说可以带唐凯去叶婉的那些铺子,但太子妃和程家小姐要去,碍于她们与叶婉的交情,他们总不能拦着不让去吧?那领头的少年略一沉吟,一咬牙道:“今日小姐在龙门客栈。” “知道啦,那就走罢。”程瑶率先起身,这边拉着唐凯,那边挽着陈梅儿,风风火火地走在前面,身后自有她的丫头去结账。那丫头也是个懂事的,拦着那领头的少年不叫他掏银子,道:“小姐她们都走远了,这位大哥快些跟上去罢,这街上人多,看别有人冲撞了两位小姐。” 那少年无法,左不过就是几碗糯米粉掐粉罢了,不值几个铜板,再三与那丫头道了谢,忙忙追了上去,心中暗骂唐凯心眼子多,拉了那二位小姐一起,他就是不想他去寻叶婉,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其实唐凯还真没存着这样的心思,奈何程瑶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他还担心因此叶婉会多心,更加戒备自己呢。苦笑着被程瑶拉着,一路顺顺当当到了龙门客栈,抬头看着那低调大气的紫檀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四个鎏金大字,唐凯嘴角抽搐,就这还不承认自己是穿越者,真把他当小孩子糊弄了。 进到客栈里,掌柜是识得这二位小姐的,见她们来此先是一愣,随即忙迎上前来恭敬施礼,道:“二位贵客是来寻东家的吧?请随小老儿来。”掌柜延请陈梅儿和程瑶上到二楼,在小账房门前停下,轻轻叩门道:“东家,太子妃和程小姐来了。” 正埋头与玉竹一起算账的叶婉一听,停下笔,疑惑她们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别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吧?“进来罢。”叶婉起身,边说着边往门口去迎。 陈梅儿和程瑶先踏进屋子,唐凯磨磨蹭蹭跟在他们身后,心中叫苦不迭,他本是想自己过来的,可这二位说要一起来,他也不能反口说不去了,叶婉见着他指不定要怎么疑心他呢。 瞥见畏畏缩缩躲在程瑶身后的唐凯,叶婉挑眉,他是怎么跟这个两个女孩子走到一起的?“唐凯,你怎么在这儿?” “嘿嘿、嘿嘿,我这不是想阿婉姐姐了嘛,就过来看看你,正好碰见两位姐姐,就一起来了。”苍天可鉴,他可没说谎啊! 意味深长地狠盯了唐凯几眼,叶婉招呼着两个女孩子坐,掌柜很是有眼色地端了茶点过来,叶婉道:“喝点茶润润喉罢。你们今儿个倒是闲,怎的想起来过来看看我?”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平素我们将你忘到脑后了似的。”程瑶撇嘴,叶婉不在京城这段时间,她们见到好看的料子、寻到什么新奇的玩意儿,总会给叶婉留一份,叫她这么一说倒像是她们不把她放在心上似的。 “是是是,阿瑶说得是,我这忙活一上午,头都晕了,说话就不周全了,阿瑶便体谅体谅我罢。”叶婉轻笑出声,站起身来像模像样地对程瑶抱拳躬身赔礼道歉,引得那二人也是一阵咯咯轻笑。 唐凯看着她们几个相处那般融洽自然,不禁有些羡慕,但好歹他的灵魂是个成年人,不耐烦跟几个女孩子在一处混闹,溜溜蹭蹭到叶婉跟前,讨好地笑着,道:“阿婉姐姐,你们聊得开心,我却是都插不上嘴,我就下楼去逛逛罢?” 叶婉眯眼看了唐凯一眼,抛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哼了一声道:“去罢。你仔细着点,别给我找事昂。” “不能、不能,阿婉姐姐放心罢,我很乖的。”唐凯心中暗道一声苦也,当着人面叶婉对他都是这样的态度,可想而知回去定是一场狂风暴雨。 “阿婉对小唐凯怎的这般严厉?他那般乖巧讨人喜欢,你也真真是忍心。”唐凯出了账房,和上门时听见程瑶这般说,不但没有因此感到欣喜,反而更加头疼,才认识不久,程瑶就这般向着自己说话,在叶婉看来一定是他使了手段,事实上他只是下意识地想与这二人处好关系,还真没有旁的心思。 摇头苦笑着下楼,唐凯片刻间就将这些事抛到了脑后,现实已然如此,多想无益,不如趁现在叶婉还没有完全限制他的人身自由,还是尽可能多的了解下叶婉铺子的情况实际些。 溜溜达达在龙门客栈大堂上转了一圈,又捡着没人的客房看了几眼,唐凯的心脏都要蹦出腔子了,客房中一些不起眼的细节处,明显带着现代的痕迹,再看大堂上挂着的,那块写着会员制度的牌子,这些哪里是古代有的,心中愈发断定叶婉就是穿越者,唐凯只觉头晕乎乎的,有了一种找到组织的兴奋感。不过兴奋过后,唐凯又觉头疼不已,叶婉对他的戒心太重了,自己到底要如何才能让她信任自己呢? 闷闷不乐地坐在龙门客栈门口的台阶上,唐凯一阵唉声叹气,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女孩子们说说笑笑的声音,唐凯回头看去,正见叶婉、陈梅儿和程瑶下楼来,唐凯站起身,却听叶婉道:“出来这么久你也逛够了吧?这就回去吧。” “额,好。”唐凯颓然地垂下头,乖乖地跟着那几个寸步不离自己身边的少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今天虽然定是免不了要被叶婉收拾一遍,好歹是基本确定了心中的疑问,还不等到长宁侯府门口,唐凯心情又好了起来,还不由自主哼起歌来,惹得那几个少年摸不着头脑,方才不还是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么,这么会儿功夫又高兴起来了?这孩子真真是奇怪得很。 傍晚时分,叶婉回府与林岚一道用晚膳,席间林岚提出带着唐凯一道出京,叶婉皱眉,她才不在府中多久,唐凯这小子竟连林岚都给拿下了,看来他本事真真是不小呢。叶婉沉吟半晌没有吭声,倒是药癫不悦地哼了一声,道:“也不是我说叶夫人,咱们好好地出去,带上那个小拖油瓶干嘛?真真是碍事儿的。” “药癫先生也不能这么说,那孩子背井离乡怪可怜的,咱们都走了,留他一个人在府中,也忒是凄凉。今儿个我说送他回家去,他竟是百般不愿,怕是他的家人也对他不甚好,怨不得他小小年纪就那般懂事。”说着,林岚不胜唏嘘地叹了一口气,她是真真有些心疼唐凯的。 ------题外话------ 感谢【lrona】亲投了一张月票!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九十八章 出京(四) 叶婉沉吟片刻,道:“那就带上罢。”做出这个决定,一方面是不想违逆林岚的意思,最重要的是她也需要多多与唐凯接触,以判定此人是否该留下。这也是叶睿晨的意思,此前叶婉就唐凯此人与叶睿辰商议过,他二人达成共识,先观察唐凯一阵子,若他心地纯良,说不定会是一大臂助,他们自是不会亏待于他;反之,他若心怀不轨,不必犹豫手软,杀之而后快! 饭毕,叶婉叫来一名阎罗殿成员,询问她不在府中时,唐凯都做了什么。在得知唐凯的种种行径后,叶婉额上的青筋都快突出来了,这小子真真是不安分,将主意都打到林岚头上去了,长此以往,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还有今日他与陈梅儿和程瑶的偶遇,那么会儿功夫就将那二人哄得那般维护他,所幸目前看来他是没什么坏心,不然还了得! “去将唐凯叫来见我。”叶婉冷沉着一张脸,该教训的时候就得教训,叫他知道了厉害,往后行事才不会变本加厉。 唐凯回到长宁侯府,将自己买来的小玩意收拾整理了一番,独自在房中用过晚膳后,挑了几样别致的手工艺品送给了林岚,喜得林岚眉梢眼角都带了笑意,连忙告诉他不必忧心,叶婉已经同意带着他一道出京去了。唐凯见此长长舒了一口气,以他现在在长宁侯府的处境,只有林岚是真心对他好,也只有林岚能护住他了。恰似母子的二人正说说笑笑好不快活,忽听叶婉要他过去,唐凯灿烂的笑容僵住了,果然狂风暴雨要来了。 “好孩子,去罢。想是阿婉要嘱咐你收拾行李之类的,她不会为难你的。”林岚抬手摸了摸唐凯的小脑袋,安抚着他明显紧张起来的情绪。在林岚的眼中,自家女儿是个再善良不过的女子,怎会苛责这个可怜的孩子呢。 “是,谢谢夫人。”唐凯勉强扯出一抹笑,依依不舍地离开林岚的院子,走在长宁侯府的长廊、小路上,他昂首挺胸,神色悲壮,颇有些英勇就义的架势。 来到叶婉的院门前,唐凯偏头看看给自己带路的那个少年,见他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心知他是不会帮自己什么的,忐忑地抬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此时叶婉正在花厅坐着,手里拿着一本账本,一页一页缓缓地翻着,瞥见唐凯的身影,拿起笔在纸上记录了下心算出来的数目,然后将那张纸夹在账本中合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唐凯。 唐凯尴尬地对叶婉笑笑,蹭到距离叶婉最远的一张椅子边上就要坐上去,却被叶婉抖地严厉起来的眼神止住,只得站直了身子,不自觉地绞着手指,紧张地看着叶婉。 “唐凯,你可真不愧早慧之名哇,坑银子都坑到我娘亲那里去了。” 瞧着叶婉面目不善,唐凯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求饶道:“长公主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他这是什么命呐,不就想弄几两银子花花嘛,用得着对他这么上纲上线的么? “哼!再也不敢?我看你是敢得很呢,你还去我娘亲那里,哄着她来我这敲边鼓,你很有心计嘛,知道我不会因着这点小事拂了我娘亲的意思,这个捷径你走得果然是好哇。”叶婉垂眼端详着自己莹润的指甲,神色莫辨。 她越是平静,越是让人不安,唐凯见势不妙,眼珠转了转,赶紧抢上两步,一把扑到叶婉脚边,抱住叶婉的腿干嚎起来:“大姐!我的亲姐姐哟!你说我无依无靠的,想出去走走逛逛,兜里一分钱没有我逛个什么劲儿啊?跟你要点银子你不给,借也不肯,满府上下也就夫人对我好点,我不找她还能找谁啊?我是真没存着坏心呐!” 被唐凯猝不及防这么一扑,叶婉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她也没想到他能使出这么无赖的招数,动动腿想将自己的脚抽回来,奈何唐凯抱得太紧,在不伤着他的前提下,一时还真脱不开身来。恼怒道:“你这么说倒是我的不是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一分钱憋倒英雄汉呐,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嘛。”唐凯期期艾艾地抬头,可怜兮兮地仰视着叶婉,企图博取些同情。 可惜,叶婉可不是什么圣母,见他这般,起身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向上提拎。唐凯吃痛,下意识撒开手想去挽救自己的耳朵,连连呼痛道:“别、别!疼!松开、快松开!” 叶婉见唐凯终于放开了自己的腿,顺势又狠拧了唐凯的耳朵一下,轻轻一贯将唐凯推得离自己远些,骂道:“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给我站好了!” 唐凯委委屈屈地看了叶婉一眼,乖乖站好,手还不停地揉着耳朵,见叶婉脸色愈发黑沉,不得不忍住疼放下了手,老老实实听叶婉训话。 “银子的事儿暂且放到一边,这次就算了。”瞧着唐凯露出惊喜的表情,叶婉鼻中轻哼出声,立时又给他泼了一盆凉水:“但你想白得这些银子却是痴心妄想!就拿工来抵债罢,具体你能干什么,我还得再掂量掂量。”叶婉心中知道唐凯还算得是老乡,不想太过为难他了,却也不能让他养成不劳而获的坏习惯,不然长此以往,必酿祸根。 虽然叶婉这样说让唐凯有些许的失望,转瞬还是连连点头,道:“成!让我白吃饱我这心里也不得劲儿,你说让我干什么都行。”思忖片刻又道:“就是也别让我太辛苦了,毕竟我擅长的还是脑力工作,我现在这小胳膊小腿的,也干不来体力活啊。” 对于唐凯这个态度,叶婉还是很满意的,听他又来与自己讨价还价,凤眸一瞪,狠狠白了唐凯一眼,没有理会他的话,转而说道:“你在我娘亲面前耍小心眼的事,却不能不罚。不罚你不知道厉害!” “别介呀,我在夫人那儿哄银子确实不该,但我出去买的东西不也没忘了夫人嘛,哄了夫人开心,怎么也算得上是一件功劳罢?这不正好功过相抵了嘛。”唐凯急急地辩解着,叶婉一看就不是个宽容大度的,她这一说要惩罚,指不定自己要受多少罪呢! “花我娘亲的银子给她买花儿戴,倒成了你的人情咯?”叶婉被气笑了,这小子忒能算计了,把他留在身边还真是让人不放心,尤其林岚是个心善耳根软的,被这小子算计利用了她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不是、不是!谁看重那点子东西了?重要的是这份心意不是么?夫人待我好,我也想回馈夫人以真心,这有什么不好的?你何必处处提防着我呢?”唐凯有些哭笑不得,他想对人家以诚相待,奈何人家却半点信任都不肯给,真真是悲催到家了。 叶婉闻言心中一动,若是唐凯真如他说的这般,她倒是能省不少心。审视地盯着唐凯看了半晌,见他并无虚假表演的痕迹,微不可见地略一点头,道:“最好你心里也是这般想的。明儿个你就别想着出去乱逛了,去我师父那里,给墨菊打一天下手,便算作你不老实的惩罚了。” 唐凯一咧嘴,果然这顿罚是躲不过去的,不甘不愿地轻轻颔首,乖乖地接受了。 “回去罢。记得明儿个卯时就起床,自个儿到墨菊那里报到,要是被我知道你迟到、偷懒,看我怎么收拾你。”给了唐凯一个警告的眼神,叶婉不耐烦地摆摆手赶人。 唐凯疲惫地叹了一口气,麻溜地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得抓紧时间睡觉了,再耽搁下去他怕是会睡不够,明天也甭想准时卯时起床了。 第二日,叶婉继续去铺子盘账,唐凯则是咬牙硬撑着起来,到墨菊那里规规矩矩地打了一天的下手。下晌叶婉早早地回府,先到林岚那边,看看她行李准备妥当没有,随后又去药癫那里,正见药癫满屋子转悠,掂量着还有什么用得上的,想都打包一起带上。叶婉抽着嘴角看看放置在墙边那三口大箱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药癫这是要搬家呢。 “我说师父呀,你就带些必须用的就行,其他的咱们在路上买也使得,没必要都带上的。”叶婉走到墙边,随手打开一口箱子,竟见药癫将熏香的铜香炉都装在了里面,顿时黑线不已。 “我寻思买新的不还得花银子嘛,反正有现成的,就带上呗。”药癫知道叶婉有的是银子,可那银子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他也舍不得可着劲儿的挥霍,能省就省点了。 “好吧,随你高兴罢。”反正这些行李也不用她抗,有马车拉着不是,她也就不操那么多心了。嘱咐几句让药癫早休息,叶婉又去看了一眼累得有点蔫儿了的唐凯,转身溜溜达达地回了自己的小院。墨菊这丫头真真是知道她的心意,看来这一天是没少给唐凯吃苦头。 玉竹、幽兰她们早就将东西收拾齐整了,想到明天就能出去玩了,都高兴得要睡不着了。见叶婉回来,忙迎上去侍候她洗漱,唧唧喳喳说笑不停。叶婉对此一贯持纵容态度,好好的女孩子整日小心翼翼话都不敢说,像什么样子?就是要像她这几个丫头,活泼大方的女孩子才讨人喜欢,跟在身边也舒心些。 一夜好睡,叶婉这几日脚不沾地地盘点京城铺子的账目,虽说有玉竹帮着分担了不少,还是觉得很是累人,第二日直睡到巳时才醒。今天就要出发去泽城,药癫破天荒早早起床,林岚却心疼自家女儿,不让丫头们去叫醒叶婉,唐凯倒是跟着沾了光,也饱饱地睡了一觉。 一大家子人吃过早饭,便浩浩荡荡地登上马车,准备出发了。这次作为护卫头领的是天同,他在京城憋了这许多日子,叶婉也觉过意不去,便让天相接替了他的差事,负责护卫长宁侯府,顺便也让他好好歇歇。三辆马车组成的车队从长宁侯府大门口出发,到城门处时,与蔚凌云的马车汇合一处,变成了四辆,在京城百姓们的好奇目光注视下,施施然驶出了城门。 长宁侯府的马车,都是经过改装的,减震效果不错,就算道路颠簸些也不会让坐车的人感觉太难受了。行出一段路程,叶婉想着蔚凌云的马车就没有自家的这么舒适了,便让车夫停下车,去叫了蔚凌云到自家车上来。因着叶婉他们乘坐的马车足够大,蔚凌云便也没有推辞,正好他自己一个人在车里无聊得很,有叶婉他们与自己聊聊天,赶路也不会觉得那么难熬。 蔚凌云登上叶婉的马车,对药癫和林岚拱手打了声招呼,自在药癫身旁坐下,马车再次平稳地行驶起来,蔚凌云看着靠在林岚身侧的唐凯,问道:“这孩子就是倭国相国家的嫡长孙罢?” 叶婉浅笑着点点头,还不待她开口做介绍,唐凯自顾自道:“给太子殿下请安了。我叫唐凯,请多多关照。” “嗯?唐?你不是姓严么?”蔚凌云一愣,倭国相国姓严名青松,他的嫡长孙怎么会姓了唐? “唐凯是我自己给自己改的名字,太子殿下不必在意。”唐凯嘻嘻一笑,转而道:“前两日我在街上偶遇了太子妃,真真是个贞静和气的人儿,难得的是还长得那般漂亮,一看就是个贤妻良母,太子殿下好福气。” 别人自己都不甚在意爹娘取的名字,蔚凌云也懒得去细究因由,听唐凯满口子不住地夸赞自己的未婚妻,饶是蔚凌云那般沉稳的人,也不禁有些自得,矜持地笑了笑,没有接话,忽地想起一事,对叶婉道:“阿婉可知道这几日延恩侯府上的热闹?” “哦?怎么?褚艳又闹腾起来了?”叶婉这几天尽顾着在铺子和长宁侯府两头跑,还真没抽出功夫关注京城中的动向,在她想来,蔚让一定会给褚艳些苦头吃,为林岚出了这口恶气,根本不必她再去关注了。 “呵呵,怎能不闹?三皇叔那日说要禁她的足,她哭喊吵闹得三皇叔恼了,干脆扔给她一纸休书,随后就禀于父皇,干脆利落地到宗人府除了褚艳的宗碟。褚艳现在不是在延恩侯府外撒泼,就是到宫门口去哭诉,真真是一场大戏呐。”蔚凌云意味深长地看着叶婉,他总觉得这事儿跟叶婉脱不开干系,不过这样的结果他也很是乐意看到就是了。任谁家有那么一门不省心的亲戚,都会厌烦的罢,况且褚艳当初还没少给他的母后添堵,如今得到这样的下场,他一点也不觉得她有什么可怜之处。 “休了?”叶婉也没想到蔚让会这般果决,竟干脆将褚艳休弃了。不过如此也好,蔚让没了旁的心思,将来必是炎麟国的栋梁之才,没有了褚艳拖后腿,他的成就会更大些。 叶婉转瞬便释然,林岚却局促起来,拉了拉叶婉的衣袖,愁眉不展地道:“好好儿地,延恩侯怎的休妻了呢?这、这不太好罢?”那日叶婉从宫中回来,与林岚说了她与延恩侯偶遇的事,乍然听说褚艳被休,林岚这心就提了起来,别是自家女儿说了什么,迫得延恩侯不得不如此罢?若是这般,自家女儿的罪过可就大了,这俗话可是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呐。 ------题外话------ 感谢【eixin6750dc581c】亲投了两张月票!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叶婉沉吟片刻,道:“那就带上罢。”做出这个决定,一方面是不想违逆林岚的意思,最重要的是她也需要多多与唐凯接触,以判定此人是否该留下。这也是叶睿晨的意思,此前叶婉就唐凯此人与叶睿辰商议过,他二人达成共识,先观察唐凯一阵子,若他心地纯良,说不定会是一大臂助,他们自是不会亏待于他;反之,他若心怀不轨,不必犹豫手软,杀之而后快! 饭毕,叶婉叫来一名阎罗殿成员,询问她不在府中时,唐凯都做了什么。在得知唐凯的种种行径后,叶婉额上的青筋都快突出来了,这小子真真是不安分,将主意都打到林岚头上去了,长此以往,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还有今日他与陈梅儿和程瑶的偶遇,那么会儿功夫就将那二人哄得那般维护他,所幸目前看来他是没什么坏心,不然还了得! “去将唐凯叫来见我。”叶婉冷沉着一张脸,该教训的时候就得教训,叫他知道了厉害,往后行事才不会变本加厉。 唐凯回到长宁侯府,将自己买来的小玩意收拾整理了一番,独自在房中用过晚膳后,挑了几样别致的手工艺品送给了林岚,喜得林岚眉梢眼角都带了笑意,连忙告诉他不必忧心,叶婉已经同意带着他一道出京去了。唐凯见此长长舒了一口气,以他现在在长宁侯府的处境,只有林岚是真心对他好,也只有林岚能护住他了。恰似母子的二人正说说笑笑好不快活,忽听叶婉要他过去,唐凯灿烂的笑容僵住了,果然狂风暴雨要来了。 “好孩子,去罢。想是阿婉要嘱咐你收拾行李之类的,她不会为难你的。”林岚抬手摸了摸唐凯的小脑袋,安抚着他明显紧张起来的情绪。在林岚的眼中,自家女儿是个再善良不过的女子,怎会苛责这个可怜的孩子呢。 “是,谢谢夫人。”唐凯勉强扯出一抹笑,依依不舍地离开林岚的院子,走在长宁侯府的长廊、小路上,他昂首挺胸,神色悲壮,颇有些英勇就义的架势。 来到叶婉的院门前,唐凯偏头看看给自己带路的那个少年,见他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心知他是不会帮自己什么的,忐忑地抬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此时叶婉正在花厅坐着,手里拿着一本账本,一页一页缓缓地翻着,瞥见唐凯的身影,拿起笔在纸上记录了下心算出来的数目,然后将那张纸夹在账本中合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唐凯。 唐凯尴尬地对叶婉笑笑,蹭到距离叶婉最远的一张椅子边上就要坐上去,却被叶婉抖地严厉起来的眼神止住,只得站直了身子,不自觉地绞着手指,紧张地看着叶婉。 “唐凯,你可真不愧早慧之名哇,坑银子都坑到我娘亲那里去了。” 瞧着叶婉面目不善,唐凯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求饶道:“长公主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他这是什么命呐,不就想弄几两银子花花嘛,用得着对他这么上纲上线的么? “哼!再也不敢?我看你是敢得很呢,你还去我娘亲那里,哄着她来我这敲边鼓,你很有心计嘛,知道我不会因着这点小事拂了我娘亲的意思,这个捷径你走得果然是好哇。”叶婉垂眼端详着自己莹润的指甲,神色莫辨。 她越是平静,越是让人不安,唐凯见势不妙,眼珠转了转,赶紧抢上两步,一把扑到叶婉脚边,抱住叶婉的腿干嚎起来:“大姐!我的亲姐姐哟!你说我无依无靠的,想出去走走逛逛,兜里一分钱没有我逛个什么劲儿啊?跟你要点银子你不给,借也不肯,满府上下也就夫人对我好点,我不找她还能找谁啊?我是真没存着坏心呐!” 被唐凯猝不及防这么一扑,叶婉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她也没想到他能使出这么无赖的招数,动动腿想将自己的脚抽回来,奈何唐凯抱得太紧,在不伤着他的前提下,一时还真脱不开身来。恼怒道:“你这么说倒是我的不是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一分钱憋倒英雄汉呐,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嘛。”唐凯期期艾艾地抬头,可怜兮兮地仰视着叶婉,企图博取些同情。 可惜,叶婉可不是什么圣母,见他这般,起身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向上提拎。唐凯吃痛,下意识撒开手想去挽救自己的耳朵,连连呼痛道:“别、别!疼!松开、快松开!” 叶婉见唐凯终于放开了自己的腿,顺势又狠拧了唐凯的耳朵一下,轻轻一贯将唐凯推得离自己远些,骂道:“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给我站好了!” 唐凯委委屈屈地看了叶婉一眼,乖乖站好,手还不停地揉着耳朵,见叶婉脸色愈发黑沉,不得不忍住疼放下了手,老老实实听叶婉训话。 “银子的事儿暂且放到一边,这次就算了。”瞧着唐凯露出惊喜的表情,叶婉鼻中轻哼出声,立时又给他泼了一盆凉水:“但你想白得这些银子却是痴心妄想!就拿工来抵债罢,具体你能干什么,我还得再掂量掂量。”叶婉心中知道唐凯还算得是老乡,不想太过为难他了,却也不能让他养成不劳而获的坏习惯,不然长此以往,必酿祸根。 虽然叶婉这样说让唐凯有些许的失望,转瞬还是连连点头,道:“成!让我白吃饱我这心里也不得劲儿,你说让我干什么都行。”思忖片刻又道:“就是也别让我太辛苦了,毕竟我擅长的还是脑力工作,我现在这小胳膊小腿的,也干不来体力活啊。” 对于唐凯这个态度,叶婉还是很满意的,听他又来与自己讨价还价,凤眸一瞪,狠狠白了唐凯一眼,没有理会他的话,转而说道:“你在我娘亲面前耍小心眼的事,却不能不罚。不罚你不知道厉害!” “别介呀,我在夫人那儿哄银子确实不该,但我出去买的东西不也没忘了夫人嘛,哄了夫人开心,怎么也算得上是一件功劳罢?这不正好功过相抵了嘛。”唐凯急急地辩解着,叶婉一看就不是个宽容大度的,她这一说要惩罚,指不定自己要受多少罪呢! “花我娘亲的银子给她买花儿戴,倒成了你的人情咯?”叶婉被气笑了,这小子忒能算计了,把他留在身边还真是让人不放心,尤其林岚是个心善耳根软的,被这小子算计利用了她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不是、不是!谁看重那点子东西了?重要的是这份心意不是么?夫人待我好,我也想回馈夫人以真心,这有什么不好的?你何必处处提防着我呢?”唐凯有些哭笑不得,他想对人家以诚相待,奈何人家却半点信任都不肯给,真真是悲催到家了。 叶婉闻言心中一动,若是唐凯真如他说的这般,她倒是能省不少心。审视地盯着唐凯看了半晌,见他并无虚假表演的痕迹,微不可见地略一点头,道:“最好你心里也是这般想的。明儿个你就别想着出去乱逛了,去我师父那里,给墨菊打一天下手,便算作你不老实的惩罚了。” 唐凯一咧嘴,果然这顿罚是躲不过去的,不甘不愿地轻轻颔首,乖乖地接受了。 “回去罢。记得明儿个卯时就起床,自个儿到墨菊那里报到,要是被我知道你迟到、偷懒,看我怎么收拾你。”给了唐凯一个警告的眼神,叶婉不耐烦地摆摆手赶人。 唐凯疲惫地叹了一口气,麻溜地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得抓紧时间睡觉了,再耽搁下去他怕是会睡不够,明天也甭想准时卯时起床了。 第二日,叶婉继续去铺子盘账,唐凯则是咬牙硬撑着起来,到墨菊那里规规矩矩地打了一天的下手。下晌叶婉早早地回府,先到林岚那边,看看她行李准备妥当没有,随后又去药癫那里,正见药癫满屋子转悠,掂量着还有什么用得上的,想都打包一起带上。叶婉抽着嘴角看看放置在墙边那三口大箱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药癫这是要搬家呢。 “我说师父呀,你就带些必须用的就行,其他的咱们在路上买也使得,没必要都带上的。”叶婉走到墙边,随手打开一口箱子,竟见药癫将熏香的铜香炉都装在了里面,顿时黑线不已。 “我寻思买新的不还得花银子嘛,反正有现成的,就带上呗。”药癫知道叶婉有的是银子,可那银子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他也舍不得可着劲儿的挥霍,能省就省点了。 “好吧,随你高兴罢。”反正这些行李也不用她抗,有马车拉着不是,她也就不操那么多心了。嘱咐几句让药癫早休息,叶婉又去看了一眼累得有点蔫儿了的唐凯,转身溜溜达达地回了自己的小院。墨菊这丫头真真是知道她的心意,看来这一天是没少给唐凯吃苦头。 玉竹、幽兰她们早就将东西收拾齐整了,想到明天就能出去玩了,都高兴得要睡不着了。见叶婉回来,忙迎上去侍候她洗漱,唧唧喳喳说笑不停。叶婉对此一贯持纵容态度,好好的女孩子整日小心翼翼话都不敢说,像什么样子?就是要像她这几个丫头,活泼大方的女孩子才讨人喜欢,跟在身边也舒心些。 一夜好睡,叶婉这几日脚不沾地地盘点京城铺子的账目,虽说有玉竹帮着分担了不少,还是觉得很是累人,第二日直睡到巳时才醒。今天就要出发去泽城,药癫破天荒早早起床,林岚却心疼自家女儿,不让丫头们去叫醒叶婉,唐凯倒是跟着沾了光,也饱饱地睡了一觉。 一大家子人吃过早饭,便浩浩荡荡地登上马车,准备出发了。这次作为护卫头领的是天同,他在京城憋了这许多日子,叶婉也觉过意不去,便让天相接替了他的差事,负责护卫长宁侯府,顺便也让他好好歇歇。三辆马车组成的车队从长宁侯府大门口出发,到城门处时,与蔚凌云的马车汇合一处,变成了四辆,在京城百姓们的好奇目光注视下,施施然驶出了城门。 长宁侯府的马车,都是经过改装的,减震效果不错,就算道路颠簸些也不会让坐车的人感觉太难受了。行出一段路程,叶婉想着蔚凌云的马车就没有自家的这么舒适了,便让车夫停下车,去叫了蔚凌云到自家车上来。因着叶婉他们乘坐的马车足够大,蔚凌云便也没有推辞,正好他自己一个人在车里无聊得很,有叶婉他们与自己聊聊天,赶路也不会觉得那么难熬。 蔚凌云登上叶婉的马车,对药癫和林岚拱手打了声招呼,自在药癫身旁坐下,马车再次平稳地行驶起来,蔚凌云看着靠在林岚身侧的唐凯,问道:“这孩子就是倭国相国家的嫡长孙罢?” 叶婉浅笑着点点头,还不待她开口做介绍,唐凯自顾自道:“给太子殿下请安了。我叫唐凯,请多多关照。” “嗯?唐?你不是姓严么?”蔚凌云一愣,倭国相国姓严名青松,他的嫡长孙怎么会姓了唐? “唐凯是我自己给自己改的名字,太子殿下不必在意。”唐凯嘻嘻一笑,转而道:“前两日我在街上偶遇了太子妃,真真是个贞静和气的人儿,难得的是还长得那般漂亮,一看就是个贤妻良母,太子殿下好福气。” 别人自己都不甚在意爹娘取的名字,蔚凌云也懒得去细究因由,听唐凯满口子不住地夸赞自己的未婚妻,饶是蔚凌云那般沉稳的人,也不禁有些自得,矜持地笑了笑,没有接话,忽地想起一事,对叶婉道:“阿婉可知道这几日延恩侯府上的热闹?” “哦?怎么?褚艳又闹腾起来了?”叶婉这几天尽顾着在铺子和长宁侯府两头跑,还真没抽出功夫关注京城中的动向,在她想来,蔚让一定会给褚艳些苦头吃,为林岚出了这口恶气,根本不必她再去关注了。 “呵呵,怎能不闹?三皇叔那日说要禁她的足,她哭喊吵闹得三皇叔恼了,干脆扔给她一纸休书,随后就禀于父皇,干脆利落地到宗人府除了褚艳的宗碟。褚艳现在不是在延恩侯府外撒泼,就是到宫门口去哭诉,真真是一场大戏呐。”蔚凌云意味深长地看着叶婉,他总觉得这事儿跟叶婉脱不开干系,不过这样的结果他也很是乐意看到就是了。任谁家有那么一门不省心的亲戚,都会厌烦的罢,况且褚艳当初还没少给他的母后添堵,如今得到这样的下场,他一点也不觉得她有什么可怜之处。 “休了?”叶婉也没想到蔚让会这般果决,竟干脆将褚艳休弃了。不过如此也好,蔚让没了旁的心思,将来必是炎麟国的栋梁之才,没有了褚艳拖后腿,他的成就会更大些。 叶婉转瞬便释然,林岚却局促起来,拉了拉叶婉的衣袖,愁眉不展地道:“好好儿地,延恩侯怎的休妻了呢?这、这不太好罢?”那日叶婉从宫中回来,与林岚说了她与延恩侯偶遇的事,乍然听说褚艳被休,林岚这心就提了起来,别是自家女儿说了什么,迫得延恩侯不得不如此罢?若是这般,自家女儿的罪过可就大了,这俗话可是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呐。 ------题外话------ 感谢【eixin6750dc581c】亲投了两张月票!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百九十九章 出京(五) “有什么不好的?褚艳那样的还是早休早省心。延恩侯大婚也有五六年了罢?褚艳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的就不说了,延恩侯的侍妾怀了孩子她都使手段给弄掉了,这不是要延恩侯绝后嘛。再说褚艳那性子,京中的贵夫人们就没有她没得罪过的,成日就知道拖延恩侯的后腿,说不准哪天延恩侯就要被她牵连得,不知落得个什么境地呢。”成亲五六年没有子嗣不算什么,就是婚后十年才生下孩子的也大有人在,叶婉对于这些并不看重,但不代表旁人不看重,林岚听叶婉这么一说,就不禁赞同地连连点头。 “你说得也是。唉!淑太妃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千挑万选地,怎的就给延恩侯娶了个这样的媳妇儿。”林岚摇头叹息地为蔚让可惜不已,心中那点不安倒是冲淡了不少。 蔚让娶褚艳的内情,外人不知,蔚凌云却是知之甚详,说什么淑太妃念着当年与褚家有什么渊源的,全都是见鬼的借口,还不是看中了褚家小有家底?一双眼睛只顾盯在那黄白之物上,半点不考虑女子的德行品性,淑太妃的短视,差点生生害了蔚让一辈子。所幸蔚让也是个有决断的,休了褚艳,为时还不算太晚,不然日后说不准真会像叶婉所说,蔚让会被拖累得万劫不复。自家这点子破事着实有点羞于出口,况他也不是爱嚼舌根之人,转而又与叶婉说起了旁的。“阿婉回来这几日很是忙碌,还不知道有些人又不安分了罢?”蔚凌云眼中划过一道暗光,那些个老家伙,想必父皇是想留给叶老侯爷收拾呢吧。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腰间玉佩上的丝绦,那是陈梅儿亲手给他打的,蔚凌云很是喜欢,日日都系在腰上。 “嗯?我又有哪里让那些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们看不顺眼了?”不必细问,叶婉就知道是哪几个人又不消停了。 蔚凌云被叶婉那戏谑讽刺的语气逗得“噗”地一下笑出声来,道:“人家说道你玩忽职守,一听说叶夫人病了就丢下荡寇大军自己跑回来了,见天儿地上折子弹劾你,都被父皇暂时压下了。” 对于此事,叶婉早有心理准备,根本不放在心上,林岚却不淡定了,神色黯然,觉得自己又让叶婉难做了,看着叶婉的眼神颇为愧疚,作为母亲,她不能帮衬上叶婉什么,还尽给她添麻烦。 “叶夫人不必忧心,那些没事找事儿的人,总会有人收拾他们的。”蔚凌云见林岚的脸色不好,忙出言宽慰道。 叶婉怕蔚凌云一个不注意说出叶泰的事来,忙岔开话题道:“好容易出来一趟,快别说这些煞风景的事了。凌云怕是从未去过泽城罢?” 蔚凌云见叶婉连连给自己使眼色,恍然大悟,想来林岚还不知道叶泰还活着的消息罢。也是,她现在身子不甚好,哪里受得了大喜大悲的刺激。便顺着叶婉的话头儿道:“别说泽城了,就连京城也有我没到过的地方呢。这次借着阿婉的光,我总算是能出来好好走走看看了。” “如此,你可要好生逛上一逛了,泽城虽比不得京城,却也是十分繁华的,许多瓷器、丝绸可都是泽城出产的呢。”叶婉含笑,想想泽城的刘博远也有好些时候没见了,还有小宝,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不过依着陈墩子的人品,应是不会亏待了她才是。 一行人不紧不慢地赶着路,下晌时才赶到宿州城,因着叶婉这一年多时间杂事太多,龙门客栈还没有开到这里,只得随便找了一家客栈歇宿。第二日一行人不急着上路,又在宿州城游逛了一天,吃了几样在京城吃不到的小吃,买了些稀罕的小玩意,又留宿了一宿才继续赶路。 出了宿州城不久,百无聊赖的药癫忽对叶婉道:“啊哟,这不是快到青龙山了么?我还记得上次进京,咱们就在青龙山露宿的。”那次叶婉做了叫花鸡,可惜还没等吃到嘴,就出了截杀的事儿,后来叶婉再做了一次叫花鸡,眼看着就能大快朵颐了,又被森丽娜那个招人烦的给搅合了。这次说什么也要好好品尝品尝。遂道:“整日介赶路在城中过夜也忒地没趣儿,不如今晚咱们就在这青龙山露宿吧。赏赏景儿、尝尝龙眼泉水、烤点野味啥的。” 恐怕这“烤点野味”才是重点罢!叶婉挑挑眉,没有出言反对,反正长宁侯府的别院沧浪阁就在青龙山青扬湖那里,今日就在那里歇宿吧。 时隔多年,林岚再一次来到沧浪阁,很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哦,其实这“物”也“非”了,这里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简朴大气的别院了,蔚谦出银子派人来修缮过后,这里处处都充满了人工雕琢的造作痕迹,只大略看了几眼,林岚就失了兴致,径自去当年她与叶泰的卧室休息去了。 叶婉看着那个被雪绯和紫薇搀扶着,显得有些仓皇落寞的身影,有些后悔来这里,与其让林岚触景生情,还不若就在林中露宿呢。不过蔚凌云好歹也是个身娇体贵的太子,总不好真叫他也跟着宿在荒郊野地里。罢了,今晚就这样罢,明儿一早就离开这里好了。 在沧浪阁外的树林间,看守这里的下人用栅栏圈了十来只大肥鸡养着,听说叶婉他们要架火烧烤,忙捉了几只出来,洗剥干净后送到叶婉手边,叶婉将精心准备好的各样调料一股脑都塞进鸡腹内,拿了荷叶仔细包好,埋进了青扬湖边,事先刨好的小土坑内。薄薄地盖了一层土后,才将木柴堆在上面生起了火。 另一边药癫驾轻就熟地撑了小船,跟两名阎罗殿的少年一起到湖里叉了几条鱼上来,收拾干净后拿木柄的铁签子穿好,架在火堆上烤了起来。不多时就闻焦香四溢,引得药癫大为垂涎,守在火堆旁不肯轻离半步,生怕谁跟他抢似的。 蔚凌云坐在一边看着叶婉和几个丫头忙活,上次来这里踏青时,他还能跟叶睿晨、蔚凌羽去打点野味回来,这次他是帮不上忙,也插不上手了,只得安安静静地呆着,不给她们添乱也算是帮忙了。唐凯人小,更是半点忙帮不上,溜溜湫湫凑到蔚凌云跟前,小声道:“太子殿下,咱们这么干坐着等吃现成的也不好,不如咱俩去弄点新鲜玩意来,也做一道菜罢,也好出把子力了。” 蔚凌云挑眉看了唐凯一眼,这孩子是年纪太小还是怎么着,见到他竟也跟叶婉一般,嘴上唤着“太子殿下”,态度却丝毫没有过分的恭敬和讨好,浑似他就是一寻常人般地对待他。这一点蔚凌云还是有些高兴的,毕竟任是谁成天被人顶礼膜拜,连个家常都没处说也难受得紧。况且唐凯虽是倭国人,但见他提起家人父母时并不热络,反对叶婉他们更为亲近,心中对他那点芥蒂也就逐渐消失了。“你想弄些什么新鲜玩意来?” “嘿嘿,太子殿下不是常人,想必不会害怕吧?带上两个打下手干粗活的,咱们悄悄地去,省得那位知道了又这不许、那不行的。”唐凯对着在那边兀自忙活不停的叶婉努努嘴,对她的严格管束很是不高兴。 蔚凌云听唐凯说得含含糊糊,很是神秘的样子,不禁来了兴趣,便起身道:“那就走罢。”他在这儿枯坐也着实无聊得很,不如跟唐凯一起去逛逛,看他有什么稀奇的点子。 唐凯一听蔚凌云允了,立时高兴得小脸通红,忙拉着蔚凌云蹑手蹑脚地溜进林子,指挥着蔚凌云的侍卫抓了一只活鸡,然后绕过叶婉的视线,往山中去了。 叶婉自是注意到了鬼鬼祟祟的唐凯,不知他拉着蔚凌云去搞什么鬼了,不过有好几个侍卫跟着,想必也作不出太大的幺蛾子,便也没有理会他们。 蔚凌云跟着唐凯来到青龙山脚下,因着唐凯太小了,能自己走出这么远已经很是不易,走到这里实在走不动了,蔚凌云见他那气喘吁吁的样子,给一个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弯腰将唐凯抱起来。唐凯趴在侍卫的肩头,脸上红了红,觉得自己很是没用,但也无法,要让他自己走,不歇上一两刻钟是不行的,没得白白耽误时间。“咱们得上到山腰上去。” 蔚凌云看唐凯一双大眼睛灼灼地放着光,也没有多问,当先一步开始爬山,待爬到山腰处,唐凯挣扎着跳下地,走走停停寻摸了一处背阴潮湿的地方,让侍卫在这儿挖了个坑,将肥鸡活着放了进去,松松地埋了土,又找来一块不大不小的石板,让侍卫搬着盖在埋鸡的土上,然后仰头灿笑着对蔚凌云道:“想来埋上三两个时辰也就差不多了,下晌咱们再来将它挖出来,我保证做一道你们从没吃过的好菜。” 原来唐凯眼见着这青龙山郁郁葱葱,心中忽地想起《神雕侠侣》中,洪七公在华山吃蜈蚣的事儿,也想捉些蜈蚣来尝尝。 “你这是也想做叫花鸡?”蔚凌云简直哭笑不得,这一路他看唐凯说话行事不像个孩子,还道他真真像传闻中那般早慧,谁想到底还是个孩子心性,这是看叶婉做叫花鸡觉得好玩,他也想试试?但是光把鸡埋在这,不杀也不拢火,它自己就能熟? “不不不,要是能成,想必比叫花鸡还要好吃。”唐凯摇了摇手指,嘿嘿笑着道:“走罢,先下山去吧,等咱们回去应该就有现成的吃的了。” 蔚凌云深觉自己是被这小子耍了,摇头失笑,好不容易爬上山来,转了一圈啥都没干就又下去了。不过山下有好吃的等着他,倒也聊算安慰了。 吃饱喝足,大伙自去休息、或是在这附近赏景游玩,叶婉和药癫两人,拎了小铲到林子里转转悠悠,发现草药就挖了放进筐子里,准备回去后收拾好两人平分。 唐凯坐在湖边,眼巴巴地看着青龙山,就等着时候差不多了,上山去将那只大肥鸡挖出来,也享受享受连洪七公都赞不绝口的美味。蔚凌云见他那般期待的样子,也不禁好奇起来,鬼使神差地坐到唐凯旁边,有一搭无一搭地与他说话,一块儿等着。 “小家伙,你想不想回家去?等打完了仗我叫阿婉派人送你回去呀?”蔚凌云觉得唐凯对待家人的感觉很是不同寻常,便想借机试探试探他。 唐凯满脑子都在回想着如何炮制那些还没到手的蜈蚣,冷不防蔚凌云有此一问,侧头瞥了他一眼,摇头笑道:“太子殿下不必如此试探,有话直说不好么?” 呵,这孩子还是个直性子。也好,拐弯抹角地打机锋忒地累人。蔚凌云勾唇浅笑,道:“好罢,那我就直话直说了。你这连名带姓地都改了,我着实是有些好奇。” 在古代,别说是姓,就是名也不是随意改的,更遑论还是自己给自己改。蔚凌云好奇也是情理之中。唐凯苦笑一下,道:“我是打定主意要在炎麟国过一辈子的,也没什么好瞒着太子殿下的,便实话与你说了罢。” 蔚凌云心下更是奇怪,唐凯来炎麟国,是作为人质的存在,看他这样子竟是巴不得不回倭国去了,目光在唐凯身上扫来扫去,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倭国相国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那几个儿子是什么样的人,乃至我的生身母亲,又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我看得更清楚的了。他们说是我的亲人,到头来怕是还不如个路人,但凡能拿我换来一丁点好处,他们是绝不会有半点犹豫的。太子殿下你说,我为什么还要巴巴地回去,牺牲自己来成全他们呢?”说到“牺牲”二字时,唐凯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突兀的仇恨之色。他知道在这个年代,除却国家,就属家族的利益最为重要,他这样漠视父母的养育之恩、不顾家族的兴盛存亡,在旁人眼中定是极为大逆不道的,但这些话在心中憋了太久了,他不吐不快。 ------题外话------ 感谢【694574542】亲投了一张月票!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有什么不好的?褚艳那样的还是早休早省心。延恩侯大婚也有五六年了罢?褚艳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的就不说了,延恩侯的侍妾怀了孩子她都使手段给弄掉了,这不是要延恩侯绝后嘛。再说褚艳那性子,京中的贵夫人们就没有她没得罪过的,成日就知道拖延恩侯的后腿,说不准哪天延恩侯就要被她牵连得,不知落得个什么境地呢。”成亲五六年没有子嗣不算什么,就是婚后十年才生下孩子的也大有人在,叶婉对于这些并不看重,但不代表旁人不看重,林岚听叶婉这么一说,就不禁赞同地连连点头。 “你说得也是。唉!淑太妃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千挑万选地,怎的就给延恩侯娶了个这样的媳妇儿。”林岚摇头叹息地为蔚让可惜不已,心中那点不安倒是冲淡了不少。 蔚让娶褚艳的内情,外人不知,蔚凌云却是知之甚详,说什么淑太妃念着当年与褚家有什么渊源的,全都是见鬼的借口,还不是看中了褚家小有家底?一双眼睛只顾盯在那黄白之物上,半点不考虑女子的德行品性,淑太妃的短视,差点生生害了蔚让一辈子。所幸蔚让也是个有决断的,休了褚艳,为时还不算太晚,不然日后说不准真会像叶婉所说,蔚让会被拖累得万劫不复。自家这点子破事着实有点羞于出口,况他也不是爱嚼舌根之人,转而又与叶婉说起了旁的。“阿婉回来这几日很是忙碌,还不知道有些人又不安分了罢?”蔚凌云眼中划过一道暗光,那些个老家伙,想必父皇是想留给叶老侯爷收拾呢吧。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腰间玉佩上的丝绦,那是陈梅儿亲手给他打的,蔚凌云很是喜欢,日日都系在腰上。 “嗯?我又有哪里让那些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们看不顺眼了?”不必细问,叶婉就知道是哪几个人又不消停了。 蔚凌云被叶婉那戏谑讽刺的语气逗得“噗”地一下笑出声来,道:“人家说道你玩忽职守,一听说叶夫人病了就丢下荡寇大军自己跑回来了,见天儿地上折子弹劾你,都被父皇暂时压下了。” 对于此事,叶婉早有心理准备,根本不放在心上,林岚却不淡定了,神色黯然,觉得自己又让叶婉难做了,看着叶婉的眼神颇为愧疚,作为母亲,她不能帮衬上叶婉什么,还尽给她添麻烦。 “叶夫人不必忧心,那些没事找事儿的人,总会有人收拾他们的。”蔚凌云见林岚的脸色不好,忙出言宽慰道。 叶婉怕蔚凌云一个不注意说出叶泰的事来,忙岔开话题道:“好容易出来一趟,快别说这些煞风景的事了。凌云怕是从未去过泽城罢?” 蔚凌云见叶婉连连给自己使眼色,恍然大悟,想来林岚还不知道叶泰还活着的消息罢。也是,她现在身子不甚好,哪里受得了大喜大悲的刺激。便顺着叶婉的话头儿道:“别说泽城了,就连京城也有我没到过的地方呢。这次借着阿婉的光,我总算是能出来好好走走看看了。” “如此,你可要好生逛上一逛了,泽城虽比不得京城,却也是十分繁华的,许多瓷器、丝绸可都是泽城出产的呢。”叶婉含笑,想想泽城的刘博远也有好些时候没见了,还有小宝,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不过依着陈墩子的人品,应是不会亏待了她才是。 一行人不紧不慢地赶着路,下晌时才赶到宿州城,因着叶婉这一年多时间杂事太多,龙门客栈还没有开到这里,只得随便找了一家客栈歇宿。第二日一行人不急着上路,又在宿州城游逛了一天,吃了几样在京城吃不到的小吃,买了些稀罕的小玩意,又留宿了一宿才继续赶路。 出了宿州城不久,百无聊赖的药癫忽对叶婉道:“啊哟,这不是快到青龙山了么?我还记得上次进京,咱们就在青龙山露宿的。”那次叶婉做了叫花鸡,可惜还没等吃到嘴,就出了截杀的事儿,后来叶婉再做了一次叫花鸡,眼看着就能大快朵颐了,又被森丽娜那个招人烦的给搅合了。这次说什么也要好好品尝品尝。遂道:“整日介赶路在城中过夜也忒地没趣儿,不如今晚咱们就在这青龙山露宿吧。赏赏景儿、尝尝龙眼泉水、烤点野味啥的。” 恐怕这“烤点野味”才是重点罢!叶婉挑挑眉,没有出言反对,反正长宁侯府的别院沧浪阁就在青龙山青扬湖那里,今日就在那里歇宿吧。 时隔多年,林岚再一次来到沧浪阁,很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哦,其实这“物”也“非”了,这里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简朴大气的别院了,蔚谦出银子派人来修缮过后,这里处处都充满了人工雕琢的造作痕迹,只大略看了几眼,林岚就失了兴致,径自去当年她与叶泰的卧室休息去了。 叶婉看着那个被雪绯和紫薇搀扶着,显得有些仓皇落寞的身影,有些后悔来这里,与其让林岚触景生情,还不若就在林中露宿呢。不过蔚凌云好歹也是个身娇体贵的太子,总不好真叫他也跟着宿在荒郊野地里。罢了,今晚就这样罢,明儿一早就离开这里好了。 在沧浪阁外的树林间,看守这里的下人用栅栏圈了十来只大肥鸡养着,听说叶婉他们要架火烧烤,忙捉了几只出来,洗剥干净后送到叶婉手边,叶婉将精心准备好的各样调料一股脑都塞进鸡腹内,拿了荷叶仔细包好,埋进了青扬湖边,事先刨好的小土坑内。薄薄地盖了一层土后,才将木柴堆在上面生起了火。 另一边药癫驾轻就熟地撑了小船,跟两名阎罗殿的少年一起到湖里叉了几条鱼上来,收拾干净后拿木柄的铁签子穿好,架在火堆上烤了起来。不多时就闻焦香四溢,引得药癫大为垂涎,守在火堆旁不肯轻离半步,生怕谁跟他抢似的。 蔚凌云坐在一边看着叶婉和几个丫头忙活,上次来这里踏青时,他还能跟叶睿晨、蔚凌羽去打点野味回来,这次他是帮不上忙,也插不上手了,只得安安静静地呆着,不给她们添乱也算是帮忙了。唐凯人小,更是半点忙帮不上,溜溜湫湫凑到蔚凌云跟前,小声道:“太子殿下,咱们这么干坐着等吃现成的也不好,不如咱俩去弄点新鲜玩意来,也做一道菜罢,也好出把子力了。” 蔚凌云挑眉看了唐凯一眼,这孩子是年纪太小还是怎么着,见到他竟也跟叶婉一般,嘴上唤着“太子殿下”,态度却丝毫没有过分的恭敬和讨好,浑似他就是一寻常人般地对待他。这一点蔚凌云还是有些高兴的,毕竟任是谁成天被人顶礼膜拜,连个家常都没处说也难受得紧。况且唐凯虽是倭国人,但见他提起家人父母时并不热络,反对叶婉他们更为亲近,心中对他那点芥蒂也就逐渐消失了。“你想弄些什么新鲜玩意来?” “嘿嘿,太子殿下不是常人,想必不会害怕吧?带上两个打下手干粗活的,咱们悄悄地去,省得那位知道了又这不许、那不行的。”唐凯对着在那边兀自忙活不停的叶婉努努嘴,对她的严格管束很是不高兴。 蔚凌云听唐凯说得含含糊糊,很是神秘的样子,不禁来了兴趣,便起身道:“那就走罢。”他在这儿枯坐也着实无聊得很,不如跟唐凯一起去逛逛,看他有什么稀奇的点子。 唐凯一听蔚凌云允了,立时高兴得小脸通红,忙拉着蔚凌云蹑手蹑脚地溜进林子,指挥着蔚凌云的侍卫抓了一只活鸡,然后绕过叶婉的视线,往山中去了。 叶婉自是注意到了鬼鬼祟祟的唐凯,不知他拉着蔚凌云去搞什么鬼了,不过有好几个侍卫跟着,想必也作不出太大的幺蛾子,便也没有理会他们。 蔚凌云跟着唐凯来到青龙山脚下,因着唐凯太小了,能自己走出这么远已经很是不易,走到这里实在走不动了,蔚凌云见他那气喘吁吁的样子,给一个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弯腰将唐凯抱起来。唐凯趴在侍卫的肩头,脸上红了红,觉得自己很是没用,但也无法,要让他自己走,不歇上一两刻钟是不行的,没得白白耽误时间。“咱们得上到山腰上去。” 蔚凌云看唐凯一双大眼睛灼灼地放着光,也没有多问,当先一步开始爬山,待爬到山腰处,唐凯挣扎着跳下地,走走停停寻摸了一处背阴潮湿的地方,让侍卫在这儿挖了个坑,将肥鸡活着放了进去,松松地埋了土,又找来一块不大不小的石板,让侍卫搬着盖在埋鸡的土上,然后仰头灿笑着对蔚凌云道:“想来埋上三两个时辰也就差不多了,下晌咱们再来将它挖出来,我保证做一道你们从没吃过的好菜。” 原来唐凯眼见着这青龙山郁郁葱葱,心中忽地想起《神雕侠侣》中,洪七公在华山吃蜈蚣的事儿,也想捉些蜈蚣来尝尝。 “你这是也想做叫花鸡?”蔚凌云简直哭笑不得,这一路他看唐凯说话行事不像个孩子,还道他真真像传闻中那般早慧,谁想到底还是个孩子心性,这是看叶婉做叫花鸡觉得好玩,他也想试试?但是光把鸡埋在这,不杀也不拢火,它自己就能熟? “不不不,要是能成,想必比叫花鸡还要好吃。”唐凯摇了摇手指,嘿嘿笑着道:“走罢,先下山去吧,等咱们回去应该就有现成的吃的了。” 蔚凌云深觉自己是被这小子耍了,摇头失笑,好不容易爬上山来,转了一圈啥都没干就又下去了。不过山下有好吃的等着他,倒也聊算安慰了。 吃饱喝足,大伙自去休息、或是在这附近赏景游玩,叶婉和药癫两人,拎了小铲到林子里转转悠悠,发现草药就挖了放进筐子里,准备回去后收拾好两人平分。 唐凯坐在湖边,眼巴巴地看着青龙山,就等着时候差不多了,上山去将那只大肥鸡挖出来,也享受享受连洪七公都赞不绝口的美味。蔚凌云见他那般期待的样子,也不禁好奇起来,鬼使神差地坐到唐凯旁边,有一搭无一搭地与他说话,一块儿等着。 “小家伙,你想不想回家去?等打完了仗我叫阿婉派人送你回去呀?”蔚凌云觉得唐凯对待家人的感觉很是不同寻常,便想借机试探试探他。 唐凯满脑子都在回想着如何炮制那些还没到手的蜈蚣,冷不防蔚凌云有此一问,侧头瞥了他一眼,摇头笑道:“太子殿下不必如此试探,有话直说不好么?” 呵,这孩子还是个直性子。也好,拐弯抹角地打机锋忒地累人。蔚凌云勾唇浅笑,道:“好罢,那我就直话直说了。你这连名带姓地都改了,我着实是有些好奇。” 在古代,别说是姓,就是名也不是随意改的,更遑论还是自己给自己改。蔚凌云好奇也是情理之中。唐凯苦笑一下,道:“我是打定主意要在炎麟国过一辈子的,也没什么好瞒着太子殿下的,便实话与你说了罢。” 蔚凌云心下更是奇怪,唐凯来炎麟国,是作为人质的存在,看他这样子竟是巴不得不回倭国去了,目光在唐凯身上扫来扫去,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倭国相国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那几个儿子是什么样的人,乃至我的生身母亲,又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我看得更清楚的了。他们说是我的亲人,到头来怕是还不如个路人,但凡能拿我换来一丁点好处,他们是绝不会有半点犹豫的。太子殿下你说,我为什么还要巴巴地回去,牺牲自己来成全他们呢?”说到“牺牲”二字时,唐凯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突兀的仇恨之色。他知道在这个年代,除却国家,就属家族的利益最为重要,他这样漠视父母的养育之恩、不顾家族的兴盛存亡,在旁人眼中定是极为大逆不道的,但这些话在心中憋了太久了,他不吐不快。 ------题外话------ 感谢【694574542】亲投了一张月票!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百章 出京(六) 蔚凌云的思想,在叶睿晨和叶婉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已然有些不同常人了,但听了唐凯的话,还是觉得有点刺耳。他怔在那里半晌不能言语,许久过后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或许相国那一家子是做了什么极为过分的事,让唐凯冷了心罢。可是他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谁能对他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让他连带自己的母亲都一并怨恨上呢?听着唐凯的呼吸有些紊乱,想来那些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往事,对他的影响实在是不小,蔚凌云不好再刨根问底下去,连忙转开话题,道:“你在山上到底搞得什么鬼?瞧着时候也差不多了,不若去看看罢。” 不管怎么说,唐凯眼中的那股恨意不是作伪,那么他对倭国、对相国府是没什么感情的了,也就不必忧心他会做出什么对炎麟国不利的事了。毕竟正如唐凯自己所说,他这一辈子都要在炎麟国度过,损害炎麟国的利益对他又能有什么好处呢?此时蔚凌云对唐凯的戒备之心已去大半,隐隐地,还有些怜惜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了。 要说唐凯心中没有失望,那是假话,他知道自己这些想法不会被世人所认同,甚至会把他看做异端,本以为蔚凌云会有所不同,果然还是他的想法太不切实际了。也许在这个世界,能明白他、理解他的,只有叶婉一个人罢。垂头默默调整了一下心绪,唐凯强打精神抬头笑道:“那就走罢。”转头叫蔚凌云的侍卫去寻了个布袋来,再留下两人架锅,烧上一大锅水,然后一行人就又上了山。 这次时间很是充裕,唐凯没有再让侍卫背着他,而是慢慢地一步一步自己爬到了山腰,他想趁机锻炼锻炼自己。待来到山腰上,唐凯先前低落沉郁的心情似乎都被他抛到了天边,兴高采烈地指挥着侍卫将石板搬开,一连声地喊着“小心点”,让他们拿着树枝子将土轻轻拨开。 土下的情形让人看一眼就觉头皮发麻,先前那只活蹦乱跳的大肥鸡此时已经奄奄一息,身上还密密麻麻爬着二十来只大蜈蚣,个个都有拇指粗细。侍卫不知所措地看向蔚凌云,他们还从未见过个头这么大的蜈蚣,这要是被蛰上一口,怕是会中毒不浅。 蔚凌云见侍卫们神色古怪,也上前看了一眼,登时骇了一跳,扭头去看唐凯,却见唐凯喜得眉花眼笑,冲着自己龇牙一笑,道:“快快将这些蜈蚣装进布袋里,小心别让它们跑了。” 这孩子疯了吧?他不会是想吃这些蜈蚣吧?自小饮食精细的蔚凌云想至此差点没吐出来,但见着唐凯兴致勃勃的样子,勉强挥了挥手,示意侍卫照做。这可难坏了那两个侍卫,这要怎么把蜈蚣装进袋子里?既不能被这玩意咬上一口,又不能让它们跑了,要如何下手?迟疑片刻,其中一个侍卫一咬牙,大着胆子抽出佩刀,刀尖试探着扎在肥鸡的身上,蜈蚣闻见血腥味,浑然不知危险临头,纷纷向着鸡血处怕。侍卫小心地挑起肥鸡,将它挪进布袋,另一个侍卫眼疾手快,麻利地扎起袋口,二人对视一眼,齐齐心有余悸地抹了一把冷汗。 “快走、快走,可别把那好东西闷死了。”唐凯眼见着那一只只爬在肥鸡身上的蜈蚣,一只不落地都被装进了布袋里,爬山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急急地催促着几人赶紧下山去。 下得山来,几人正遇见叶婉和药癫,叶婉瞥了一眼笑得开怀的唐凯,问蔚凌云道:“你们这来回来去的干嘛呢?”他们上山时叶婉就瞧见了的,只不过没有理会他们罢了。 蔚凌云皱眉,一想起方才看到的场景他就浑身不舒服,指着唐凯怏怏道:“这孩子也不知打哪儿学的法子,抓了好几十条蜈蚣来,说是要吃呢。”他就不明白了,这蜈蚣可是有毒的东西,要怎么吃?一个不好怕是会中毒,虽说药癫和叶婉都是医术高明之人,但也犯不着为了那一口吃的,去遭罪吧。 “蜈蚣?”叶婉挑眉,还不待她开口说什么,药癫登时来了精神,小豆子眼不住地往侍卫手中的布袋上瞄,嘿嘿笑着,很是不怀好意。“走走走,赶紧回去,都在这儿干站着做什么?”药癫心里打着小九九,忙忙催着众人回去,一时竟比唐凯还要急迫。 唐凯与药癫接触不多,之前有数的几次见面都是在饭桌上,看他那做派,倒像是洪七公式的贪吃人物,顿时让他有了知音之感,也嘿嘿地笑起来,小手抓上药癫的衣袖,单方面与他结成了同盟,连声叫着众人快走。 众人直接来到了湖边的火堆旁,大锅里的水早已开了,正咕嘟咕嘟翻着水花,唐凯拉了拎着布袋的侍卫过来,道:“快将蜈蚣都扔到锅里去。” “别急、别急,先让我看看。”药癫赶上前两步,生怕自己说得晚了,那侍卫会一股脑将布袋里的蜈蚣统统倒进锅里,一双老手紧紧抓住那侍卫的衣袖,小心而迅速地一把夺过布袋,那干净利落的动作,丝毫看不出他是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 小心地揭开布袋向里面看了一眼,药癫是又兴奋又失望,兴奋的是那簌簌爬动的蜈蚣个头真真是不小,拿来做药材简直就是极品;失望的是,他还道那袋子里装的全都是蜈蚣,他就是要去十条八条的也不差什么,谁想里面还有一只大肥鸡,粗粗看去那蜈蚣拢共也就十几二十条,如此他倒是不好意思多要了。撇嘴摇头,药癫咬了咬牙道:“这么好的东西别糟蹋了,分给我十条。” “什么?!”唐凯一声惊呼,这老头脸皮也忒厚了吧?一共就二十来条,他一张嘴竟就要分走一半,可真不是一般的黑呐。“你想得美!这是我和太子殿下辛苦弄回来的,能匀你两条尝尝就不错了,还十条,你咋不说全都给你呢?” “好呀好呀,那老夫就笑纳了。”药癫从不知客气为何物,听唐凯那么说,马上紧了紧手,大有独吞的架势。 “我呸!你还要不要脸?咱们这么多人呢,你还真好意思自己吃啊?再说没有我,你知道要怎么炮制么?快别闹了,赶紧拿过来,再不赶紧下锅,闷死了就不好吃了。”唐凯满脑子都是吃,根本没意识到药癫的意图,人家哪里是想吃呀,他是想拿来做药材的。 叶婉自是知道唐凯和药癫各自的心思,沉吟道:“你俩就别争了。师父也别那么贪心,拿个三条两条的得了,剩下的还给唐凯,你好意思跟个孩子抢啊?回头我再让人去捉,全都给你好不好?”倒不是叶婉良心发现,不想欺负小孩,而是她还从没吃过蜈蚣呢,也想尝尝罢了。 药癫委屈地撅着嘴,见大伙都看着自己,老脸上发烫,扭扭捏捏地将布袋递还给那侍卫,嘟囔道:“罢了、罢了,我活了这一把年纪了,还能当真跟个小孩子抢东西不成?你留心点,剩三条最大的在袋子里,可别都扔进锅里了,这要是让这开水一煮可就没啥药效了。” 唐凯一听这话才明白,感情药癫跟他争抢这蜈蚣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当药材啊。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药癫一眼,亏他还把他当成是同道中人了。 侍卫见那二人的纷争和平解决了,找来一双竹筷,挟着那蜈蚣一条一条地扔进锅里,末了将那只已经死透了的肥鸡拎出来扔在一旁,又将布袋小心扎好递给药癫,喜得药癫胡子一翘一翘的,像是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般。 蜈蚣被扔进锅里,随着滚水上下翻腾着,片刻间就被煮死了,唐凯忙让侍卫将蜈蚣都挟出来,道:“你们抬着这锅将水倒了,可别倒进湖里去,这水是有剧毒的。”蜈蚣临死前怕是都将毒液吐出来了,这么大一锅水要是倒进湖里,还不知道要毒死多少鱼虾呢。 两名侍卫依言抬着大锅往林子深处去了,他们也不禁心里发憷,那么些大蜈蚣的毒液都汇聚在这锅水里,沾上一点怕不就要立时丧命。 那边唐凯跟几个丫头要了一把小刀,用筷子挟了一条蜈蚣,斩去头尾后,两指轻轻一捏,硬壳应声而裂,露出一条雪白的肉来。唐凯满足地笑了,道:“我人小,便劳烦姐姐们代劳罢。” 玉竹等几个丫头立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都觉新奇不已,闻言都拿眼去看叶婉,见她轻轻颔首,便接过小刀,学着唐凯的样子,忙活起来。唐凯又让人架上锅,倒了些油烧热,将剥好的蜈蚣肉扔进油锅,那蜈蚣肉过了油,立时飘散出一股独特的香气,旁人倒还好,只是有些讶异,药癫却是呆不住了,马上凑到锅旁深深吸了几口气,叹道:“好香啊!快挟一条来给我尝尝。” 唐凯抽着嘴角瞥了药癫一眼,看向缩在一旁不敢上前的雪绯,央求道:“好姐姐,烦请你去调些调料来,就照着吃蟹那般的就好。”看着玉竹捞出来盛在盘中,那炸得微黄的蜈蚣肉,唐凯大大咽了一口口水,恨不能立时就拈了一条扔进嘴里。 雪绯动作麻利地调了几碟小料,叶婉、药癫、蔚凌云、唐凯人手一碟,大伙见唐凯伸筷子挟了一条蜈蚣肉在调料里沾了沾,然后放进嘴里,眯眼很是享受的样子,也都试探着尝了尝,果然美味极了。雪绯虽然还是有点怕,但见大伙都吃了,也捏着鼻子吃了一条。蔚凌云见叶婉、药癫他们抢得凶猛,忙挟了两条放在碟中,他那两个去倒水的侍卫还没回来,总不能让他们心惊肉跳地忙活这许久,到头来却一口好吃的都吃不上吧。那少少的二十条蜈蚣顷刻间就被分吃干净了,药癫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垂头看看抓在手中一直没舍得放手的布袋,心里有点纠结,虽说品相那般好的蜈蚣都被当肉吃了有点糟蹋东西,但那味道真真是好,自己这里还有三条,要不要再煮一次吃了呢? 叶婉一眼就看出了药癫的心思,没好气道:“尝尝鲜也就是了,师父还想往饱了吃不成?”就算想往饱了吃也没有那么多的蜈蚣给他吃啊。以青龙山的环境,能一下子抓了这么些来已经很是不易,再去恐怕也找不出这么肥大的蜈蚣了。再说,她和蔚凌云他们一人只分到两条而已,药癫自己就抢去了四条,竟还是不知足。 “算了、算了,不吃就不吃了罢。”药癫也明白今儿个是甭想大快朵颐了,大不了等到了泽城,拉了师兄去给他多多捉些来,还怕吃不够么?想通这点,药癫又高兴起来,再看唐凯就觉他顺眼许多,笑嘻嘻地拽着他到一边,询问捉蜈蚣的方法去了。 叶婉看着那一大一小恨不能勾肩搭背的样子,磨了磨牙,对蔚凌云道:“这蜈蚣处理得还算好,吃了应是无碍的,但保险起见,我还是配点解毒的药丸罢。”别人都好说,就这蔚凌云,是万万不能出一星半点差错的,不然她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折腾完这一大通,叶婉命人将火堆都撤了,晚饭就在沧浪阁内用的,都是些家常菜,味道远不如龙门酒楼做的,大伙也都凑合着吃了,连药癫也没抱怨什么,今天他吃到了想了许久的叫花鸡,还尝到了蜈蚣肉,已经很是心满意足了。 夜间众人各自去休息,叶婉与林岚睡在一处,听林岚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她和叶泰的往事,不知不觉二人都沉入了梦乡。 第二日一早,大伙都早早地起床了,尤其是药癫,他现在就盼着能早点到泽城,好再痛痛快快地吃一次蜈蚣肉,是以很是积极地招呼着大家赶路。林岚恋恋不舍地回头又看了一眼屹立在湖面上的沧浪阁,轻叹一口气,任由雪绯和紫薇扶着自己登上了马车。 ------题外话------ 感谢【ax135789】亲投了一张月票!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蔚凌云的思想,在叶睿晨和叶婉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已然有些不同常人了,但听了唐凯的话,还是觉得有点刺耳。他怔在那里半晌不能言语,许久过后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或许相国那一家子是做了什么极为过分的事,让唐凯冷了心罢。可是他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谁能对他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让他连带自己的母亲都一并怨恨上呢?听着唐凯的呼吸有些紊乱,想来那些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往事,对他的影响实在是不小,蔚凌云不好再刨根问底下去,连忙转开话题,道:“你在山上到底搞得什么鬼?瞧着时候也差不多了,不若去看看罢。” 不管怎么说,唐凯眼中的那股恨意不是作伪,那么他对倭国、对相国府是没什么感情的了,也就不必忧心他会做出什么对炎麟国不利的事了。毕竟正如唐凯自己所说,他这一辈子都要在炎麟国度过,损害炎麟国的利益对他又能有什么好处呢?此时蔚凌云对唐凯的戒备之心已去大半,隐隐地,还有些怜惜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了。 要说唐凯心中没有失望,那是假话,他知道自己这些想法不会被世人所认同,甚至会把他看做异端,本以为蔚凌云会有所不同,果然还是他的想法太不切实际了。也许在这个世界,能明白他、理解他的,只有叶婉一个人罢。垂头默默调整了一下心绪,唐凯强打精神抬头笑道:“那就走罢。”转头叫蔚凌云的侍卫去寻了个布袋来,再留下两人架锅,烧上一大锅水,然后一行人就又上了山。 这次时间很是充裕,唐凯没有再让侍卫背着他,而是慢慢地一步一步自己爬到了山腰,他想趁机锻炼锻炼自己。待来到山腰上,唐凯先前低落沉郁的心情似乎都被他抛到了天边,兴高采烈地指挥着侍卫将石板搬开,一连声地喊着“小心点”,让他们拿着树枝子将土轻轻拨开。 土下的情形让人看一眼就觉头皮发麻,先前那只活蹦乱跳的大肥鸡此时已经奄奄一息,身上还密密麻麻爬着二十来只大蜈蚣,个个都有拇指粗细。侍卫不知所措地看向蔚凌云,他们还从未见过个头这么大的蜈蚣,这要是被蛰上一口,怕是会中毒不浅。 蔚凌云见侍卫们神色古怪,也上前看了一眼,登时骇了一跳,扭头去看唐凯,却见唐凯喜得眉花眼笑,冲着自己龇牙一笑,道:“快快将这些蜈蚣装进布袋里,小心别让它们跑了。” 这孩子疯了吧?他不会是想吃这些蜈蚣吧?自小饮食精细的蔚凌云想至此差点没吐出来,但见着唐凯兴致勃勃的样子,勉强挥了挥手,示意侍卫照做。这可难坏了那两个侍卫,这要怎么把蜈蚣装进袋子里?既不能被这玩意咬上一口,又不能让它们跑了,要如何下手?迟疑片刻,其中一个侍卫一咬牙,大着胆子抽出佩刀,刀尖试探着扎在肥鸡的身上,蜈蚣闻见血腥味,浑然不知危险临头,纷纷向着鸡血处怕。侍卫小心地挑起肥鸡,将它挪进布袋,另一个侍卫眼疾手快,麻利地扎起袋口,二人对视一眼,齐齐心有余悸地抹了一把冷汗。 “快走、快走,可别把那好东西闷死了。”唐凯眼见着那一只只爬在肥鸡身上的蜈蚣,一只不落地都被装进了布袋里,爬山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急急地催促着几人赶紧下山去。 下得山来,几人正遇见叶婉和药癫,叶婉瞥了一眼笑得开怀的唐凯,问蔚凌云道:“你们这来回来去的干嘛呢?”他们上山时叶婉就瞧见了的,只不过没有理会他们罢了。 蔚凌云皱眉,一想起方才看到的场景他就浑身不舒服,指着唐凯怏怏道:“这孩子也不知打哪儿学的法子,抓了好几十条蜈蚣来,说是要吃呢。”他就不明白了,这蜈蚣可是有毒的东西,要怎么吃?一个不好怕是会中毒,虽说药癫和叶婉都是医术高明之人,但也犯不着为了那一口吃的,去遭罪吧。 “蜈蚣?”叶婉挑眉,还不待她开口说什么,药癫登时来了精神,小豆子眼不住地往侍卫手中的布袋上瞄,嘿嘿笑着,很是不怀好意。“走走走,赶紧回去,都在这儿干站着做什么?”药癫心里打着小九九,忙忙催着众人回去,一时竟比唐凯还要急迫。 唐凯与药癫接触不多,之前有数的几次见面都是在饭桌上,看他那做派,倒像是洪七公式的贪吃人物,顿时让他有了知音之感,也嘿嘿地笑起来,小手抓上药癫的衣袖,单方面与他结成了同盟,连声叫着众人快走。 众人直接来到了湖边的火堆旁,大锅里的水早已开了,正咕嘟咕嘟翻着水花,唐凯拉了拎着布袋的侍卫过来,道:“快将蜈蚣都扔到锅里去。” “别急、别急,先让我看看。”药癫赶上前两步,生怕自己说得晚了,那侍卫会一股脑将布袋里的蜈蚣统统倒进锅里,一双老手紧紧抓住那侍卫的衣袖,小心而迅速地一把夺过布袋,那干净利落的动作,丝毫看不出他是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 小心地揭开布袋向里面看了一眼,药癫是又兴奋又失望,兴奋的是那簌簌爬动的蜈蚣个头真真是不小,拿来做药材简直就是极品;失望的是,他还道那袋子里装的全都是蜈蚣,他就是要去十条八条的也不差什么,谁想里面还有一只大肥鸡,粗粗看去那蜈蚣拢共也就十几二十条,如此他倒是不好意思多要了。撇嘴摇头,药癫咬了咬牙道:“这么好的东西别糟蹋了,分给我十条。” “什么?!”唐凯一声惊呼,这老头脸皮也忒厚了吧?一共就二十来条,他一张嘴竟就要分走一半,可真不是一般的黑呐。“你想得美!这是我和太子殿下辛苦弄回来的,能匀你两条尝尝就不错了,还十条,你咋不说全都给你呢?” “好呀好呀,那老夫就笑纳了。”药癫从不知客气为何物,听唐凯那么说,马上紧了紧手,大有独吞的架势。 “我呸!你还要不要脸?咱们这么多人呢,你还真好意思自己吃啊?再说没有我,你知道要怎么炮制么?快别闹了,赶紧拿过来,再不赶紧下锅,闷死了就不好吃了。”唐凯满脑子都是吃,根本没意识到药癫的意图,人家哪里是想吃呀,他是想拿来做药材的。 叶婉自是知道唐凯和药癫各自的心思,沉吟道:“你俩就别争了。师父也别那么贪心,拿个三条两条的得了,剩下的还给唐凯,你好意思跟个孩子抢啊?回头我再让人去捉,全都给你好不好?”倒不是叶婉良心发现,不想欺负小孩,而是她还从没吃过蜈蚣呢,也想尝尝罢了。 药癫委屈地撅着嘴,见大伙都看着自己,老脸上发烫,扭扭捏捏地将布袋递还给那侍卫,嘟囔道:“罢了、罢了,我活了这一把年纪了,还能当真跟个小孩子抢东西不成?你留心点,剩三条最大的在袋子里,可别都扔进锅里了,这要是让这开水一煮可就没啥药效了。” 唐凯一听这话才明白,感情药癫跟他争抢这蜈蚣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当药材啊。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药癫一眼,亏他还把他当成是同道中人了。 侍卫见那二人的纷争和平解决了,找来一双竹筷,挟着那蜈蚣一条一条地扔进锅里,末了将那只已经死透了的肥鸡拎出来扔在一旁,又将布袋小心扎好递给药癫,喜得药癫胡子一翘一翘的,像是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般。 蜈蚣被扔进锅里,随着滚水上下翻腾着,片刻间就被煮死了,唐凯忙让侍卫将蜈蚣都挟出来,道:“你们抬着这锅将水倒了,可别倒进湖里去,这水是有剧毒的。”蜈蚣临死前怕是都将毒液吐出来了,这么大一锅水要是倒进湖里,还不知道要毒死多少鱼虾呢。 两名侍卫依言抬着大锅往林子深处去了,他们也不禁心里发憷,那么些大蜈蚣的毒液都汇聚在这锅水里,沾上一点怕不就要立时丧命。 那边唐凯跟几个丫头要了一把小刀,用筷子挟了一条蜈蚣,斩去头尾后,两指轻轻一捏,硬壳应声而裂,露出一条雪白的肉来。唐凯满足地笑了,道:“我人小,便劳烦姐姐们代劳罢。” 玉竹等几个丫头立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都觉新奇不已,闻言都拿眼去看叶婉,见她轻轻颔首,便接过小刀,学着唐凯的样子,忙活起来。唐凯又让人架上锅,倒了些油烧热,将剥好的蜈蚣肉扔进油锅,那蜈蚣肉过了油,立时飘散出一股独特的香气,旁人倒还好,只是有些讶异,药癫却是呆不住了,马上凑到锅旁深深吸了几口气,叹道:“好香啊!快挟一条来给我尝尝。” 唐凯抽着嘴角瞥了药癫一眼,看向缩在一旁不敢上前的雪绯,央求道:“好姐姐,烦请你去调些调料来,就照着吃蟹那般的就好。”看着玉竹捞出来盛在盘中,那炸得微黄的蜈蚣肉,唐凯大大咽了一口口水,恨不能立时就拈了一条扔进嘴里。 雪绯动作麻利地调了几碟小料,叶婉、药癫、蔚凌云、唐凯人手一碟,大伙见唐凯伸筷子挟了一条蜈蚣肉在调料里沾了沾,然后放进嘴里,眯眼很是享受的样子,也都试探着尝了尝,果然美味极了。雪绯虽然还是有点怕,但见大伙都吃了,也捏着鼻子吃了一条。蔚凌云见叶婉、药癫他们抢得凶猛,忙挟了两条放在碟中,他那两个去倒水的侍卫还没回来,总不能让他们心惊肉跳地忙活这许久,到头来却一口好吃的都吃不上吧。那少少的二十条蜈蚣顷刻间就被分吃干净了,药癫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垂头看看抓在手中一直没舍得放手的布袋,心里有点纠结,虽说品相那般好的蜈蚣都被当肉吃了有点糟蹋东西,但那味道真真是好,自己这里还有三条,要不要再煮一次吃了呢? 叶婉一眼就看出了药癫的心思,没好气道:“尝尝鲜也就是了,师父还想往饱了吃不成?”就算想往饱了吃也没有那么多的蜈蚣给他吃啊。以青龙山的环境,能一下子抓了这么些来已经很是不易,再去恐怕也找不出这么肥大的蜈蚣了。再说,她和蔚凌云他们一人只分到两条而已,药癫自己就抢去了四条,竟还是不知足。 “算了、算了,不吃就不吃了罢。”药癫也明白今儿个是甭想大快朵颐了,大不了等到了泽城,拉了师兄去给他多多捉些来,还怕吃不够么?想通这点,药癫又高兴起来,再看唐凯就觉他顺眼许多,笑嘻嘻地拽着他到一边,询问捉蜈蚣的方法去了。 叶婉看着那一大一小恨不能勾肩搭背的样子,磨了磨牙,对蔚凌云道:“这蜈蚣处理得还算好,吃了应是无碍的,但保险起见,我还是配点解毒的药丸罢。”别人都好说,就这蔚凌云,是万万不能出一星半点差错的,不然她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折腾完这一大通,叶婉命人将火堆都撤了,晚饭就在沧浪阁内用的,都是些家常菜,味道远不如龙门酒楼做的,大伙也都凑合着吃了,连药癫也没抱怨什么,今天他吃到了想了许久的叫花鸡,还尝到了蜈蚣肉,已经很是心满意足了。 夜间众人各自去休息,叶婉与林岚睡在一处,听林岚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她和叶泰的往事,不知不觉二人都沉入了梦乡。 第二日一早,大伙都早早地起床了,尤其是药癫,他现在就盼着能早点到泽城,好再痛痛快快地吃一次蜈蚣肉,是以很是积极地招呼着大家赶路。林岚恋恋不舍地回头又看了一眼屹立在湖面上的沧浪阁,轻叹一口气,任由雪绯和紫薇扶着自己登上了马车。 ------题外话------ 感谢【ax135789】亲投了一张月票!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百零一章 到泽城(一) 离开青龙山,接下来的路程众人专心赶路,并没有再耽搁,经过阳泉时也没有停下来休息,终于在天色将将擦黑时到达了泽城。 泽城守门的官兵正准备着关城门,见到带着长宁侯府标识的马车“哒哒哒”地驶了过来,俱吓了一跳,领头的官兵愣了一下忙不迭喝令手下兵士各自规矩站好,小跑着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道:“这可是长宁侯府的马车?” 三、四年前叶睿晨兄妹刚到泽城,也算是没少与这些守城的官兵打交道,尤其是叶睿晨,对他们十分和善,让这些官兵们对这兄妹两个印象很是不错。那时候泽城新冒出来的这个叶府,隐隐有与刘家平起平坐的架势,官兵们虽不会过分得罪,却也并未如何看在眼里,毕竟富不与官争,叶府再怎么有钱也只是商贾,他们好歹还是官家的人呢。可这才短短几年的时间,先前那个在他们看来还要与他们俯身相交的叶家,摇身一变就成了勋贵,别说是他们,就是泽城的知府也得顶礼膜拜了。 “正是长宁侯府的,几位大哥这是要关城门了?”天同赶着马车在城门外停下,跳下车来团团抱拳拱手,他年纪不大,俨然已有了大人的模样,与人寒暄起来,客气中却不失威仪。 “哪里哪里,既是长宁侯府的马车,咱们如何会拦?且请进城去罢。”领头的官兵飞快地向着马车瞄了一眼,被风轻轻掀起一角的车帘后面,依稀是一片藕紫色的衣角,看那料子的质地,是上等的丝绸,想必就是那位长公主罢。垂下眼帘,那官兵不敢多看,忙侧身让开路来。 天同淡淡一笑,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塞进领头官兵的手里,道:“那就谢几位大哥通融啦。小小意思,请各位喝杯水酒罢。” 其实严格来说,官兵们准备关城门,却不是正在关城门,行人、马车还是可以通行的,谈不上什么通融不通融的,天同很会说话做人,如此说只是不想给人留下个仗势欺人的印象罢了。不料那官兵却是有些诚惶诚恐,犹豫着推辞道:“瞧这位小哥说的,这都是咱们该做的,哪敢受小哥的赏呢?”那官兵心中仿佛在滴血,天同给他的银子足有三两的样子,就这么推辞不受他也很是不舍,可现在叶府可是今非昔比了,他哪还敢像从前那样坦然受之呢。 天同闻言心下有些不耐烦,这人是怎么回事?他之前也没少从自家少爷那里得好处,这回倒是装起了清廉,脸上笑意不改,道:“大哥就尽管收着罢,再这么推来推去,怕是要耽误进城的功夫啦。”眼神往着马车上一溜,示意官兵不要让车上的人久等了。 官兵顺着天同的眼神同样看了马车一眼,立马连连点头,道:“是是是,那就谢您赏了。” 天同微笑轻轻颔首,回身跳上车,马鞭一甩,麻利地赶着马车进城,径直往兴隆大街的叶府而去。 目送着几辆马车走远,那领头的官兵感慨地“啧啧”两声,对手下吆喝道:“快快,麻溜儿地,关了城门咱们到龙门酒楼去喝两杯。” “头儿,这长宁侯府,不就是前些年才来咱们泽城的那个叶家么?瞧瞧人家,一个车夫都那有派头的。”叶睿晨兄妹去了一趟京城,认祖归宗后一个成了长宁侯,一个成了长公主的事,泽城几乎是无人不知不人不晓,都快成了传奇了,也难怪这小兵好奇不已。 “可不是咋的。要说人这命呐,那还真是说不准。”领头的官兵摇头叹息,心道自己咋就没那么好命呢,片刻回神在那小兵的额头弹了一记,训道:“行了,别有的没的乱说了,你们赶紧地该干啥干啥,我回知府衙门一趟,完事你们就去龙门酒楼等我罢。” 丢下手下的官兵们自去关城门值岗,领头的官兵急匆匆地往知府衙门去,长宁侯府的人来了泽城,他得尽快去禀告了知府大人。这位知府大人可不像前两任知府李修明和赵兴那样好说话,这么大的事不及时禀告给他知道,怕是就没有自己好果子吃了。 现任泽城知府叫许隆,说起来他虽没有与叶婉见过面,却是有些私仇的。去年被叶婉弄死的那个许袁辉,正是这许龙的表侄儿,自他坐上泽城的知府之位,就没有一天不想将叶婉的产业清理出泽城,出了心中那一口恶气的,奈何叶婉如今身为堂堂的长公主,他想下黑手却是有心无力。但对刘家这个世仇,许隆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变着法儿地打压,大有不压垮刘家誓不罢休的架势。 得知长宁侯府的人来了泽城,许隆摩挲着茶杯半晌没有说话,他历经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打通各处关节混了个小官当当,人家叶睿晨兄妹却是一到京城就成了一品的勋贵,如今他还要点头哈腰地上赶着给大仇人请安问好,想想真是让人有种吐血的冲动呐。眼神瞥向束手而立的守城官兵,许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好似他这种尴尬的处境倒是他造成的一般,不耐地挥挥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守城官兵在心中撇嘴,这位大人在他们面前倒是能摆谱,有本事你去人家长宁侯府的人面前也摆摆啊!暗啐一口,那官兵快步下去,出了知府衙门,乐颠颠地往龙门酒楼去,今儿个终是有机会,好好尝尝那稀罕的葡萄酒是个什么滋味了。 心中千般不愿,许隆却是不得不命人去通知夫人,打点出一份拜礼,他就是捏着鼻子,也得往叶府走一趟,免得叫人挑出不是来。 叶婉一行人到了兴隆大街的叶府,因着连续赶了一天的路,众人都很是疲倦,各自去梳洗过后,草草用了晚饭便去歇息了。第二日,叶婉倒是早早地起床了,看着玉竹、幽兰两个丫头将给刘府、小宝和邱郎中的礼物收拾出来,顺便也把各个铺子掌柜的那份拿出来,准备一会儿就派人送去。忙活了这一大早上,早饭还没来得及用时,刘博远就带着大包小包地上门了。因着叶婉已经长大了,便不好太随意了,遂在前厅与刘博远相见。 “草民刘博远参见长公主殿下。”一进门,刘博远就带着两个捧了满怀礼物的小厮大礼参拜起来。 叶婉最是不耐烦这些个繁文缛节,捏捏眉心笑道:“都是老熟人了,弄这么些虚礼作甚?快快请起,过来坐下说话罢。” 刘博远起身道了一声谢后,依言在与叶婉隔了两张椅子的下首坐了,如今他与叶婉是身份有别,不敢再像从前那般肆意,只虚虚地坐了小半边椅子。叶婉看着难受,揶揄道:“瞧瞧,这还是那个洒脱直率的刘博远么?别是被掉包了罢?” “呵呵,长公主说笑了,草民原先不知长公主的身份,如今哪还能不顾着规矩,在长公主面前放肆呢?”刘博远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身为合伙人,他可是花了大精力打听了所有有关叶睿晨兄妹的事,这二人进京短短一年时间,可是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的,与皇上、王爷的都走得极近,叶婉更是与诚王世子定了亲,将来可是妥妥的王妃,他敢不恭敬着么? “行了,你我还讲究什么规矩?你过来坐罢,何必那般生分呢?”叶婉撇嘴,像以前那样相处多好,非要跟她计较什么上下尊卑的,真真是累人。 刘博远见叶婉待他还是一如既往,心中有些感动,大着胆子起身,直接坐到叶婉的下手,拱手笑道:“那草民就斗胆放肆一回了。” “以前我看你是个挺洒脱机敏的人,这才不到一年时间,怎的就迂腐起来了?你我就平常相处不好?非要一口一个‘草民’的,听着忒地刺耳。”叶婉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转而与刘博远说起了家常:“小宝可还好?” “好、好着呢。”刘博远提起侄女儿就笑呵呵的,道:“上个月才生了个大胖小子,我也是做叔公的人了呢。”小宝自小流浪,身子骨不甚好,生孩子时年纪又不算大,就有些个艰难,好在邱郎中医术甚是高明,又与陈墩子、小宝夫妇熟识,在陈家住了小半月,专门为小宝诊治调理,这才使得小宝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只是小宝经过这么一遭,三两内却是不宜再生养了,免得坏了身子。 说起邱郎中,刘博远是满口子赞叹感激,他不但保下了小宝母子平安,还经常到刘府为刘博远的母亲冯依凝治病,经过一段时间的针灸,冯依凝已经可以由人扶着下地走几步了,这让刘府上下高兴不已。尤其是刘茂,老妻因着刘博达已死,她自己的病也有了好转的趋势,对他便不再那般冷冰冰的了,偶尔还会与他说上几句话。刘茂是打心眼地感激上天,让自己的儿子能结识了叶婉,才给自家带来了这么的喜事。 叶婉听说邱郎中去给冯依凝针灸的事,心里就不禁捏了把冷汗,他才学习针灸多长时间,倒还真敢下手,好在这是没出岔子,不然还不砸了他自己的招牌。不行,抽空得去多指点指点邱郎中。心中暗暗做了这个决定,叶婉又与刘博远闲聊起来。不多时,刘博远渐渐放开了,厅内的气氛愈加融洽起来。 “长公主,我这次过来,家父家母着实为你准备了许多礼物,虽说都是不值钱的,也是咱们的一份心意,可不要嫌减薄了啊。”刘博远一挥手,让那两个捧着礼物的小厮上前,将之一一放在小几上,亲手将一个红绸包袱解开,道:“我听说老夫人也来了?正好府上前几日托人从岷城淘换了一些金丝燕窝,最是养身子的好东西,便带了来送给老夫人罢。” 叶婉也听说炎麟国最好的燕窝出自岷城,早前也曾派人去岷城寻了些回来,品相都称不上太好,却也比寻常的要好许多。伸头往着刘博远手中的锦盒看了一眼,立时大喜,这样上乘的金丝燕窝,就是在皇宫中也不常见,林岚这回可真真是有福了,每日给她炖上一盅,最是滋润养肺的。嗔怪地看了刘博远一眼,仅这一小小盒燕窝,没有三五千两银子根本买不下来,哪里是“减薄”的呢?况且没有门路的,就是拿着银子也没处买去,叶婉连声道谢,叫了玉竹将礼收下,道:“真真是太谢谢你了!我娘亲身子有些弱,听说这种燕窝是养身上品,我也派人去搜罗过,只都不如你送的这个好,你这礼可真真是送到我心坎儿里去了。正好,先前我盘算着着人将一些礼物送去府上,你来了就省了一趟腿子,顺便带回去罢。”叶婉眼神示意玉竹下去使人将东西送上刘府的马车,不着痕迹地比了个手势,让她再加三成,刘博远送了这么厚的礼,她也不好小气了。 二人正自言笑晏晏地叙话,忽地一个小厮进来禀告道:“小姐,泽城知府求见。” 一说到泽城知府,刘博远脸上的笑意就有些僵硬,这个许隆,这一年来没少打压他们刘家,迫得刘家再不敢像以往那样大展拳脚,生意缩水了不少。反倒是曲城许家,仗着这个在泽城做知府的族人,将不少生意都开到了泽城来,现在已经稳稳地压在了刘家头上。皱了皱眉,刘博远小心地觑了叶婉一眼,这个许隆来得真够快的,他还没来得及跟叶婉通通气、探探她的口风,不知她现在还会不会站在刘家这一边,帮着他们翻身呢? 叶婉挑眉看了刘博远一眼,见他很是苦恼的样子,摇头一笑,对小厮道:“请他进来罢。”刘博远的担心叶婉明白,不过他却是白白担心了,且不说她与刘家也算是颇有渊源,就单是许家有好几名族人都死在她的手里,她也不会弃刘家而就许家的。 ------题外话------ 感谢【宝贝添添】亲和【lh75运行】亲投了一张月票!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离开青龙山,接下来的路程众人专心赶路,并没有再耽搁,经过阳泉时也没有停下来休息,终于在天色将将擦黑时到达了泽城。 泽城守门的官兵正准备着关城门,见到带着长宁侯府标识的马车“哒哒哒”地驶了过来,俱吓了一跳,领头的官兵愣了一下忙不迭喝令手下兵士各自规矩站好,小跑着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道:“这可是长宁侯府的马车?” 三、四年前叶睿晨兄妹刚到泽城,也算是没少与这些守城的官兵打交道,尤其是叶睿晨,对他们十分和善,让这些官兵们对这兄妹两个印象很是不错。那时候泽城新冒出来的这个叶府,隐隐有与刘家平起平坐的架势,官兵们虽不会过分得罪,却也并未如何看在眼里,毕竟富不与官争,叶府再怎么有钱也只是商贾,他们好歹还是官家的人呢。可这才短短几年的时间,先前那个在他们看来还要与他们俯身相交的叶家,摇身一变就成了勋贵,别说是他们,就是泽城的知府也得顶礼膜拜了。 “正是长宁侯府的,几位大哥这是要关城门了?”天同赶着马车在城门外停下,跳下车来团团抱拳拱手,他年纪不大,俨然已有了大人的模样,与人寒暄起来,客气中却不失威仪。 “哪里哪里,既是长宁侯府的马车,咱们如何会拦?且请进城去罢。”领头的官兵飞快地向着马车瞄了一眼,被风轻轻掀起一角的车帘后面,依稀是一片藕紫色的衣角,看那料子的质地,是上等的丝绸,想必就是那位长公主罢。垂下眼帘,那官兵不敢多看,忙侧身让开路来。 天同淡淡一笑,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塞进领头官兵的手里,道:“那就谢几位大哥通融啦。小小意思,请各位喝杯水酒罢。” 其实严格来说,官兵们准备关城门,却不是正在关城门,行人、马车还是可以通行的,谈不上什么通融不通融的,天同很会说话做人,如此说只是不想给人留下个仗势欺人的印象罢了。不料那官兵却是有些诚惶诚恐,犹豫着推辞道:“瞧这位小哥说的,这都是咱们该做的,哪敢受小哥的赏呢?”那官兵心中仿佛在滴血,天同给他的银子足有三两的样子,就这么推辞不受他也很是不舍,可现在叶府可是今非昔比了,他哪还敢像从前那样坦然受之呢。 天同闻言心下有些不耐烦,这人是怎么回事?他之前也没少从自家少爷那里得好处,这回倒是装起了清廉,脸上笑意不改,道:“大哥就尽管收着罢,再这么推来推去,怕是要耽误进城的功夫啦。”眼神往着马车上一溜,示意官兵不要让车上的人久等了。 官兵顺着天同的眼神同样看了马车一眼,立马连连点头,道:“是是是,那就谢您赏了。” 天同微笑轻轻颔首,回身跳上车,马鞭一甩,麻利地赶着马车进城,径直往兴隆大街的叶府而去。 目送着几辆马车走远,那领头的官兵感慨地“啧啧”两声,对手下吆喝道:“快快,麻溜儿地,关了城门咱们到龙门酒楼去喝两杯。” “头儿,这长宁侯府,不就是前些年才来咱们泽城的那个叶家么?瞧瞧人家,一个车夫都那有派头的。”叶睿晨兄妹去了一趟京城,认祖归宗后一个成了长宁侯,一个成了长公主的事,泽城几乎是无人不知不人不晓,都快成了传奇了,也难怪这小兵好奇不已。 “可不是咋的。要说人这命呐,那还真是说不准。”领头的官兵摇头叹息,心道自己咋就没那么好命呢,片刻回神在那小兵的额头弹了一记,训道:“行了,别有的没的乱说了,你们赶紧地该干啥干啥,我回知府衙门一趟,完事你们就去龙门酒楼等我罢。” 丢下手下的官兵们自去关城门值岗,领头的官兵急匆匆地往知府衙门去,长宁侯府的人来了泽城,他得尽快去禀告了知府大人。这位知府大人可不像前两任知府李修明和赵兴那样好说话,这么大的事不及时禀告给他知道,怕是就没有自己好果子吃了。 现任泽城知府叫许隆,说起来他虽没有与叶婉见过面,却是有些私仇的。去年被叶婉弄死的那个许袁辉,正是这许龙的表侄儿,自他坐上泽城的知府之位,就没有一天不想将叶婉的产业清理出泽城,出了心中那一口恶气的,奈何叶婉如今身为堂堂的长公主,他想下黑手却是有心无力。但对刘家这个世仇,许隆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变着法儿地打压,大有不压垮刘家誓不罢休的架势。 得知长宁侯府的人来了泽城,许隆摩挲着茶杯半晌没有说话,他历经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打通各处关节混了个小官当当,人家叶睿晨兄妹却是一到京城就成了一品的勋贵,如今他还要点头哈腰地上赶着给大仇人请安问好,想想真是让人有种吐血的冲动呐。眼神瞥向束手而立的守城官兵,许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好似他这种尴尬的处境倒是他造成的一般,不耐地挥挥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守城官兵在心中撇嘴,这位大人在他们面前倒是能摆谱,有本事你去人家长宁侯府的人面前也摆摆啊!暗啐一口,那官兵快步下去,出了知府衙门,乐颠颠地往龙门酒楼去,今儿个终是有机会,好好尝尝那稀罕的葡萄酒是个什么滋味了。 心中千般不愿,许隆却是不得不命人去通知夫人,打点出一份拜礼,他就是捏着鼻子,也得往叶府走一趟,免得叫人挑出不是来。 叶婉一行人到了兴隆大街的叶府,因着连续赶了一天的路,众人都很是疲倦,各自去梳洗过后,草草用了晚饭便去歇息了。第二日,叶婉倒是早早地起床了,看着玉竹、幽兰两个丫头将给刘府、小宝和邱郎中的礼物收拾出来,顺便也把各个铺子掌柜的那份拿出来,准备一会儿就派人送去。忙活了这一大早上,早饭还没来得及用时,刘博远就带着大包小包地上门了。因着叶婉已经长大了,便不好太随意了,遂在前厅与刘博远相见。 “草民刘博远参见长公主殿下。”一进门,刘博远就带着两个捧了满怀礼物的小厮大礼参拜起来。 叶婉最是不耐烦这些个繁文缛节,捏捏眉心笑道:“都是老熟人了,弄这么些虚礼作甚?快快请起,过来坐下说话罢。” 刘博远起身道了一声谢后,依言在与叶婉隔了两张椅子的下首坐了,如今他与叶婉是身份有别,不敢再像从前那般肆意,只虚虚地坐了小半边椅子。叶婉看着难受,揶揄道:“瞧瞧,这还是那个洒脱直率的刘博远么?别是被掉包了罢?” “呵呵,长公主说笑了,草民原先不知长公主的身份,如今哪还能不顾着规矩,在长公主面前放肆呢?”刘博远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身为合伙人,他可是花了大精力打听了所有有关叶睿晨兄妹的事,这二人进京短短一年时间,可是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的,与皇上、王爷的都走得极近,叶婉更是与诚王世子定了亲,将来可是妥妥的王妃,他敢不恭敬着么? “行了,你我还讲究什么规矩?你过来坐罢,何必那般生分呢?”叶婉撇嘴,像以前那样相处多好,非要跟她计较什么上下尊卑的,真真是累人。 刘博远见叶婉待他还是一如既往,心中有些感动,大着胆子起身,直接坐到叶婉的下手,拱手笑道:“那草民就斗胆放肆一回了。” “以前我看你是个挺洒脱机敏的人,这才不到一年时间,怎的就迂腐起来了?你我就平常相处不好?非要一口一个‘草民’的,听着忒地刺耳。”叶婉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转而与刘博远说起了家常:“小宝可还好?” “好、好着呢。”刘博远提起侄女儿就笑呵呵的,道:“上个月才生了个大胖小子,我也是做叔公的人了呢。”小宝自小流浪,身子骨不甚好,生孩子时年纪又不算大,就有些个艰难,好在邱郎中医术甚是高明,又与陈墩子、小宝夫妇熟识,在陈家住了小半月,专门为小宝诊治调理,这才使得小宝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只是小宝经过这么一遭,三两内却是不宜再生养了,免得坏了身子。 说起邱郎中,刘博远是满口子赞叹感激,他不但保下了小宝母子平安,还经常到刘府为刘博远的母亲冯依凝治病,经过一段时间的针灸,冯依凝已经可以由人扶着下地走几步了,这让刘府上下高兴不已。尤其是刘茂,老妻因着刘博达已死,她自己的病也有了好转的趋势,对他便不再那般冷冰冰的了,偶尔还会与他说上几句话。刘茂是打心眼地感激上天,让自己的儿子能结识了叶婉,才给自家带来了这么的喜事。 叶婉听说邱郎中去给冯依凝针灸的事,心里就不禁捏了把冷汗,他才学习针灸多长时间,倒还真敢下手,好在这是没出岔子,不然还不砸了他自己的招牌。不行,抽空得去多指点指点邱郎中。心中暗暗做了这个决定,叶婉又与刘博远闲聊起来。不多时,刘博远渐渐放开了,厅内的气氛愈加融洽起来。 “长公主,我这次过来,家父家母着实为你准备了许多礼物,虽说都是不值钱的,也是咱们的一份心意,可不要嫌减薄了啊。”刘博远一挥手,让那两个捧着礼物的小厮上前,将之一一放在小几上,亲手将一个红绸包袱解开,道:“我听说老夫人也来了?正好府上前几日托人从岷城淘换了一些金丝燕窝,最是养身子的好东西,便带了来送给老夫人罢。” 叶婉也听说炎麟国最好的燕窝出自岷城,早前也曾派人去岷城寻了些回来,品相都称不上太好,却也比寻常的要好许多。伸头往着刘博远手中的锦盒看了一眼,立时大喜,这样上乘的金丝燕窝,就是在皇宫中也不常见,林岚这回可真真是有福了,每日给她炖上一盅,最是滋润养肺的。嗔怪地看了刘博远一眼,仅这一小小盒燕窝,没有三五千两银子根本买不下来,哪里是“减薄”的呢?况且没有门路的,就是拿着银子也没处买去,叶婉连声道谢,叫了玉竹将礼收下,道:“真真是太谢谢你了!我娘亲身子有些弱,听说这种燕窝是养身上品,我也派人去搜罗过,只都不如你送的这个好,你这礼可真真是送到我心坎儿里去了。正好,先前我盘算着着人将一些礼物送去府上,你来了就省了一趟腿子,顺便带回去罢。”叶婉眼神示意玉竹下去使人将东西送上刘府的马车,不着痕迹地比了个手势,让她再加三成,刘博远送了这么厚的礼,她也不好小气了。 二人正自言笑晏晏地叙话,忽地一个小厮进来禀告道:“小姐,泽城知府求见。” 一说到泽城知府,刘博远脸上的笑意就有些僵硬,这个许隆,这一年来没少打压他们刘家,迫得刘家再不敢像以往那样大展拳脚,生意缩水了不少。反倒是曲城许家,仗着这个在泽城做知府的族人,将不少生意都开到了泽城来,现在已经稳稳地压在了刘家头上。皱了皱眉,刘博远小心地觑了叶婉一眼,这个许隆来得真够快的,他还没来得及跟叶婉通通气、探探她的口风,不知她现在还会不会站在刘家这一边,帮着他们翻身呢? 叶婉挑眉看了刘博远一眼,见他很是苦恼的样子,摇头一笑,对小厮道:“请他进来罢。”刘博远的担心叶婉明白,不过他却是白白担心了,且不说她与刘家也算是颇有渊源,就单是许家有好几名族人都死在她的手里,她也不会弃刘家而就许家的。 ------题外话------ 感谢【宝贝添添】亲和【lh75运行】亲投了一张月票!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百零二章 到泽城(二) 许隆候在大厅外面,方才他在叶府门口,看到下人们将各样礼物成堆成堆地往刘家的马车上搬,那里面有泽城难得一见的丝绸、有精美的瓷器,还有用上好檀木小箱装着的,不知是什么东西,但看包装都是那样名贵,里面东西的价值也可见一斑了。这情景让许隆不禁心里直打鼓,这叶婉如此大手笔,究竟是因着刘府送的礼太贵重,需要她拿出相应回礼的缘故;还是她与刘府交情颇深,根本不在乎那些东西的价值,尽管捡着好的赏赐?若是前者还好说,要是后者,他可就要小心了,毕竟他们许家不但与叶婉之间有梁子,跟刘家更是世仇。 “小姐,许大人到了。”正在许隆脑中乱哄哄地转着各种念头时,小厮延请着他进到前厅。许隆抬头看了一眼,正见叶婉端坐上首,刘博远陪坐下首,二人相谈甚欢的样子,心就往下沉了沉,忙抱拳躬身道:“臣泽城知府许隆,参见长公主殿下,长公主千岁。” “免礼罢。来人,赐座。”叶婉淡淡颔首,面上神色不咸不淡,对这个许隆她可没什么好说的,明知龙门酒楼、龙门客栈这些都是她的产业,还敢巧立名目给她加税,要不是前段时间委实太忙,她早就动手收拾他了。 小厮见叶婉对许隆不是很热络的样子,很是有眼色地搬了个春凳给许隆。许隆见此情形额上的青筋跳了跳,老对头刘博远,是直接坐在了叶婉的下首,而他却只得了个春凳坐,亲疏远近一眼便知呐!这叶婉瞧着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长得倒是好看,看来这心思也着实不少,他一来就给了个下马威。可不管怎么说,人家的身份在那摆着,他又不得不恭敬着。喘了两口气压下心下的不甘,许隆一挥手,让他的小厮将捧着的礼物呈到叶婉面前,道:“听闻长公主殿下莅临泽城,下官特命内子备下些许薄礼来拜见,还望长公主不弃。” 叶婉瞥了那小厮捧着的几匹丝绸和几盒点心等物,暗暗撇嘴,还真真是薄礼。偏头看了玉竹一眼,道:“收下吧。”收回眼神看向许隆,轻笑一声道:“倒是让许大人破费了。”叶婉对许隆的东西不屑,却也不是她贪财,而是他那礼物一看就是没用心的,寻常几匹随处可见的丝绸,那质地连她身边的大丫头们都不一定打得上眼,别说拿来送给堂堂的长公主,怕是与其他官员走礼,都不会用这种货色罢,这是没将她叶婉看在眼里,随便敷衍了事了。 其实今早瞧着自家夫人准备的这份礼,许隆也是不满意的,忒地减薄了些,本想替换、填补些好的,但想想夫人说得也没错,许家与叶婉之间早有嫌隙,就算现在想巴结也不一定会有什么好结果,何必再大费周章地将好东西送给她呢?大差不差地走个过场,不让旁人挑出错儿来就行。想至此,许隆又心安理得起来,眼神向着刘博远睃了睃,似笑非笑道:“破费谈不上,比不得刘家主财大气粗,长公主不要嫌弃才好。” “许大人过谦了,谁不知曲城许家那是数一数二的大家,生意遍布炎麟国?如今更是有许大人在朝为官,真可谓是如虎添翼,连本公主都不得不退避三舍呐。”叶婉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香茗,意味深长地看了许隆一眼,见他张嘴要说些什么,也不理会,径自转回头来对刘博远道:“我听说刘兄娶了继妻?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这次来泽城,我特特挑了一些礼物送给她,旁的都还寻常,只有一串东珠项链我瞧着还好,那还是皇后娘娘送我的,我就借花献佛了罢。” 当着许隆的面,叶婉这样说一是给刘博远做脸,让许隆再想压迫刘家时有些顾忌;二来也是因她对刘博远存着些愧疚之心,想借此弥补一二。虽说刘博远那个原配自有取死之道,但不管怎么说,导火索总是她叶婉没错。 “长公主真是太客气了,我们这种商贾人家,哪里敢用东珠这种稀罕物,还是请长公主收回罢。”刘博远边说着,边想叫小厮将叶婉说的那串东珠项链取来送还给叶婉。东西的贵贱倒是不要紧,主要是叶婉的这个态度,明摆就是站在他刘家这边,这才是最难能可贵的。许家出了个知府又如何?论品级、论分量,哪点能比得上长公主?最蠢的是,许隆竟还敢明里暗里打压叶婉名下的铺子,真真是找死不看时候。 叶婉一把按住刘博远,摆摆手示意那小厮退下,笑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往回拿的?我听说你媳妇是个好的,怎么就不能用东珠了?让她尽管戴着,谁有话说叫他来找我。” 许隆在一旁被叶婉打断了话头,暗自恼怒不已,又见叶婉与刘博远那个热络劲儿,刘博远脸上的笑容在他看来就有些刺眼,忍不住讽刺道:“长公主都这般说了,刘家主还矫情什么呢?长公主不也一样经商么,有此珠玉在前,咱们也就百无禁忌罢了。” 炎麟国的规矩,商贾是不能为官的,许隆来之前心下还有些忐忑,生怕叶婉会抓住这个把柄整治他,现下忽地想起叶婉身为长公主,一样明目张胆地经商,就趁机点出这一点,谅她也不好再拿此说事儿了。 叶婉闻言敛了笑意,眼神淡淡地看向许隆,此人真真是不识相,若是对她好言好语,往后也不再刻意打压她名下的店铺,她也懒得理会许、刘两家的那点恩怨,既他如此不开眼,也怨不得她出手教训一二了。方要开口说话驳斥几句,就听门外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许大人这是何意?阿婉经商在前,获封长公主在后,她自是可以百无禁忌,旁人又怎么能如此?” 蔚凌云听说刘府的家主来了,闲着无聊,便也想过来瞧瞧这位连叶婉都夸赞过的商人,若真如叶婉所说,是个舒朗仗义的人,不妨重用一番。不想刚走到前厅门口,正听见许隆这意有所指的话。泽城官员的背景,在出京前他就仔细了解过,如今商贾这份职业在他心里已经不似以往那样低下了,真有才干的商户人家子弟,为官做宰的他也觉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这泽城知府,明显就对叶婉态度不善,这其中恐怕还涉及到商战罢。发展商业的确对炎麟国有好处,叶婉的本事是毋庸置疑的,况且人心本就是偏的,他与叶婉交好,为何不大力扶植叶婉,难道还要他转身去帮一个外人不成? 厅内众人齐齐将视线转向门口,只见一穿着一袭白衣的年轻公子悠闲从容地踏进门来,一股仿似天生的贵气缭绕着,将那张俊逸出尘的脸烘托得更加耀人眼目。许隆不知来人身份,飞快地在脑中盘算着,叶婉的哥哥叶睿晨与这人年纪倒是对得上,但他身陷倭国,现下还不知道有没有被解救出来;与叶婉定亲的蔚凌羽在倭国领兵打仗,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单瞧这人通身的气派就知他身份不凡,况他进来径直就在上首落座,说不准是京中哪家重臣、勋贵的子弟。许隆不敢怠慢了,起身拱手一礼后复又坐下,辩解道:“这位公子此言差矣,皇上隆恩,给了长公主封号,那她就是炎麟国的表率,所谓上行下效,长公主能做的事,咱们下边的人自然而然会效仿嘛。” 许隆急着给自己商贾为官寻着托词,完全忽略了蔚凌云先前的话,自以为自己这番话很是得体,听在蔚凌云耳中却满不是那么回事。只见蔚凌云蹙眉颇为不悦,眯眼盯视了许隆半晌,幽幽道:“你是说圣上有眼无珠,不懂规矩礼法,还是说要阿婉因此关掉所有店铺,让圣上背上个夺人家财的恶名?” 许隆听这人言语不善,心中没来由“咯噔”一下,忙道:“公子怎可如此恶意揣度本官?本官只是说…” “罢了,凌云也是的,这一大早的,何苦跟个小小官员计较这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叶婉鄙夷地扫了许隆一眼,他说这么一大通话是个什么目的,她心里是门清儿。不就是想借着她的名头,将他的官位合理化么,不巧却正撞在了蔚凌云的枪口上。既然许隆很有些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她也不介意扯一扯蔚凌云这块虎皮做大旗,顺势找找他的麻烦,若是能查出点他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事儿,干脆就将他拉下来。 “哼!孤还不是瞧见你堂堂辅国长公主被个小小知府欺上头,为你张目么?你竟是不领情。”蔚凌云云淡风轻地扫了叶婉一眼,顺手端起玉竹为他端上来的清茶,揭开茶盖拂了拂舒展开来的柔嫩茶叶,抿了一小口,笑道:“阿婉调教出的丫头用着就是省心,难为她倒记着孤最爱喝这老君眉。” 蔚凌云面上不显什么,其实心内已是大为光火,小小一个许家,倒是有胆子不将皇上钦封的长公主放在眼里,若是任由许家势大,往后是不是也不将他蔚家放在眼里了?他维护叶婉固然有护短的因素在,更重要的是他要维护皇家的尊严,捍卫皇家至高无上的地位。 这轻轻巧巧几句对话,直吓得许隆差点没从凳子上栽下来,“凌云”、“孤”,难道这位公子竟是太子殿下?要说对叶婉,许隆、乃至整个许家,虽确实有些忌惮,却也并未真正放在眼里,不过是个山野丫头,仗着命好获封了个长公主的头衔,她对于皇家毕竟还是个外人,若是她有心刁难,大不了联合京中那几位官员,大肆传播、夸大一下她和叶睿晨的势头,引起皇家的猜忌,办她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可太子就不一样了,他可是当今亲生的儿子、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皇位继承者,他若对许家生出不喜,许家覆亡就只在眼前了!双腿一软,许隆出溜下春凳,“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下官不知是太子殿下驾到,求太子殿下恕罪、恕罪!” 刘博远不甚了解朝堂上的人事,但也是知道太子名讳的,甫一听叶婉叫那年轻公子为“凌云”,颇觉这个名字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后又听闻那公子自称“孤”,心下恍然,再看许隆那样子,还有什么不确定的,忙也起身跪拜,道:“草民刘博远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刘博远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也不敢抬头去看蔚凌云,只在心里回想着方才所见,蔚凌云的容貌气质,不禁暗暗称道,真真不愧是太子殿下,果然龙章凤姿,贵气不凡! “啧啧,我今儿个终是见识了什么叫见人下菜碟儿了。”叶婉啧啧有声地感慨一句,掩口呵呵笑起来,那双瑰丽的凤眸中却是殊无笑意,冷冰冰的都要结出冰来了。 “哦?此话怎讲?”蔚凌云大手一摆,示意下面跪着那二人起身,眼睛看向叶婉,闪亮亮地带着求知欲。 “要说我与凌云你,目下的品级呢,也算得上是不相上下吧?”叶婉纤细的手指似是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白瓷描花的茶盏,见蔚凌云轻轻颔首,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也不卖关子,接着道:“可是方才这位知府大人见到我,可是连下跪都没有,更别提什么礼数周全了。他对我那个态度你也是瞧见了的,没有当真指着我的鼻子呵斥,我就该烧高香了呢。你说这位许大人对你我这样区别对待,还不叫看人下菜碟儿么?” “诶~阿婉这是什么话?你堂堂的辅国长公主,就是朝中的一品大员见了你都得跪拜行礼,何况一介从四品的官员?”蔚凌云一看叶婉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和那双闪着狡黠光芒的眼睛,就知道她又要变着法儿地收拾人了,对这个许隆他也没什么好印象,不过是个仗着有了点权势,就给自家大开方便之门的无能小官罢了,他乐得帮叶婉一把,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许隆候在大厅外面,方才他在叶府门口,看到下人们将各样礼物成堆成堆地往刘家的马车上搬,那里面有泽城难得一见的丝绸、有精美的瓷器,还有用上好檀木小箱装着的,不知是什么东西,但看包装都是那样名贵,里面东西的价值也可见一斑了。这情景让许隆不禁心里直打鼓,这叶婉如此大手笔,究竟是因着刘府送的礼太贵重,需要她拿出相应回礼的缘故;还是她与刘府交情颇深,根本不在乎那些东西的价值,尽管捡着好的赏赐?若是前者还好说,要是后者,他可就要小心了,毕竟他们许家不但与叶婉之间有梁子,跟刘家更是世仇。 “小姐,许大人到了。”正在许隆脑中乱哄哄地转着各种念头时,小厮延请着他进到前厅。许隆抬头看了一眼,正见叶婉端坐上首,刘博远陪坐下首,二人相谈甚欢的样子,心就往下沉了沉,忙抱拳躬身道:“臣泽城知府许隆,参见长公主殿下,长公主千岁。” “免礼罢。来人,赐座。”叶婉淡淡颔首,面上神色不咸不淡,对这个许隆她可没什么好说的,明知龙门酒楼、龙门客栈这些都是她的产业,还敢巧立名目给她加税,要不是前段时间委实太忙,她早就动手收拾他了。 小厮见叶婉对许隆不是很热络的样子,很是有眼色地搬了个春凳给许隆。许隆见此情形额上的青筋跳了跳,老对头刘博远,是直接坐在了叶婉的下首,而他却只得了个春凳坐,亲疏远近一眼便知呐!这叶婉瞧着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长得倒是好看,看来这心思也着实不少,他一来就给了个下马威。可不管怎么说,人家的身份在那摆着,他又不得不恭敬着。喘了两口气压下心下的不甘,许隆一挥手,让他的小厮将捧着的礼物呈到叶婉面前,道:“听闻长公主殿下莅临泽城,下官特命内子备下些许薄礼来拜见,还望长公主不弃。” 叶婉瞥了那小厮捧着的几匹丝绸和几盒点心等物,暗暗撇嘴,还真真是薄礼。偏头看了玉竹一眼,道:“收下吧。”收回眼神看向许隆,轻笑一声道:“倒是让许大人破费了。”叶婉对许隆的东西不屑,却也不是她贪财,而是他那礼物一看就是没用心的,寻常几匹随处可见的丝绸,那质地连她身边的大丫头们都不一定打得上眼,别说拿来送给堂堂的长公主,怕是与其他官员走礼,都不会用这种货色罢,这是没将她叶婉看在眼里,随便敷衍了事了。 其实今早瞧着自家夫人准备的这份礼,许隆也是不满意的,忒地减薄了些,本想替换、填补些好的,但想想夫人说得也没错,许家与叶婉之间早有嫌隙,就算现在想巴结也不一定会有什么好结果,何必再大费周章地将好东西送给她呢?大差不差地走个过场,不让旁人挑出错儿来就行。想至此,许隆又心安理得起来,眼神向着刘博远睃了睃,似笑非笑道:“破费谈不上,比不得刘家主财大气粗,长公主不要嫌弃才好。” “许大人过谦了,谁不知曲城许家那是数一数二的大家,生意遍布炎麟国?如今更是有许大人在朝为官,真可谓是如虎添翼,连本公主都不得不退避三舍呐。”叶婉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香茗,意味深长地看了许隆一眼,见他张嘴要说些什么,也不理会,径自转回头来对刘博远道:“我听说刘兄娶了继妻?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这次来泽城,我特特挑了一些礼物送给她,旁的都还寻常,只有一串东珠项链我瞧着还好,那还是皇后娘娘送我的,我就借花献佛了罢。” 当着许隆的面,叶婉这样说一是给刘博远做脸,让许隆再想压迫刘家时有些顾忌;二来也是因她对刘博远存着些愧疚之心,想借此弥补一二。虽说刘博远那个原配自有取死之道,但不管怎么说,导火索总是她叶婉没错。 “长公主真是太客气了,我们这种商贾人家,哪里敢用东珠这种稀罕物,还是请长公主收回罢。”刘博远边说着,边想叫小厮将叶婉说的那串东珠项链取来送还给叶婉。东西的贵贱倒是不要紧,主要是叶婉的这个态度,明摆就是站在他刘家这边,这才是最难能可贵的。许家出了个知府又如何?论品级、论分量,哪点能比得上长公主?最蠢的是,许隆竟还敢明里暗里打压叶婉名下的铺子,真真是找死不看时候。 叶婉一把按住刘博远,摆摆手示意那小厮退下,笑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往回拿的?我听说你媳妇是个好的,怎么就不能用东珠了?让她尽管戴着,谁有话说叫他来找我。” 许隆在一旁被叶婉打断了话头,暗自恼怒不已,又见叶婉与刘博远那个热络劲儿,刘博远脸上的笑容在他看来就有些刺眼,忍不住讽刺道:“长公主都这般说了,刘家主还矫情什么呢?长公主不也一样经商么,有此珠玉在前,咱们也就百无禁忌罢了。” 炎麟国的规矩,商贾是不能为官的,许隆来之前心下还有些忐忑,生怕叶婉会抓住这个把柄整治他,现下忽地想起叶婉身为长公主,一样明目张胆地经商,就趁机点出这一点,谅她也不好再拿此说事儿了。 叶婉闻言敛了笑意,眼神淡淡地看向许隆,此人真真是不识相,若是对她好言好语,往后也不再刻意打压她名下的店铺,她也懒得理会许、刘两家的那点恩怨,既他如此不开眼,也怨不得她出手教训一二了。方要开口说话驳斥几句,就听门外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许大人这是何意?阿婉经商在前,获封长公主在后,她自是可以百无禁忌,旁人又怎么能如此?” 蔚凌云听说刘府的家主来了,闲着无聊,便也想过来瞧瞧这位连叶婉都夸赞过的商人,若真如叶婉所说,是个舒朗仗义的人,不妨重用一番。不想刚走到前厅门口,正听见许隆这意有所指的话。泽城官员的背景,在出京前他就仔细了解过,如今商贾这份职业在他心里已经不似以往那样低下了,真有才干的商户人家子弟,为官做宰的他也觉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这泽城知府,明显就对叶婉态度不善,这其中恐怕还涉及到商战罢。发展商业的确对炎麟国有好处,叶婉的本事是毋庸置疑的,况且人心本就是偏的,他与叶婉交好,为何不大力扶植叶婉,难道还要他转身去帮一个外人不成? 厅内众人齐齐将视线转向门口,只见一穿着一袭白衣的年轻公子悠闲从容地踏进门来,一股仿似天生的贵气缭绕着,将那张俊逸出尘的脸烘托得更加耀人眼目。许隆不知来人身份,飞快地在脑中盘算着,叶婉的哥哥叶睿晨与这人年纪倒是对得上,但他身陷倭国,现下还不知道有没有被解救出来;与叶婉定亲的蔚凌羽在倭国领兵打仗,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单瞧这人通身的气派就知他身份不凡,况他进来径直就在上首落座,说不准是京中哪家重臣、勋贵的子弟。许隆不敢怠慢了,起身拱手一礼后复又坐下,辩解道:“这位公子此言差矣,皇上隆恩,给了长公主封号,那她就是炎麟国的表率,所谓上行下效,长公主能做的事,咱们下边的人自然而然会效仿嘛。” 许隆急着给自己商贾为官寻着托词,完全忽略了蔚凌云先前的话,自以为自己这番话很是得体,听在蔚凌云耳中却满不是那么回事。只见蔚凌云蹙眉颇为不悦,眯眼盯视了许隆半晌,幽幽道:“你是说圣上有眼无珠,不懂规矩礼法,还是说要阿婉因此关掉所有店铺,让圣上背上个夺人家财的恶名?” 许隆听这人言语不善,心中没来由“咯噔”一下,忙道:“公子怎可如此恶意揣度本官?本官只是说…” “罢了,凌云也是的,这一大早的,何苦跟个小小官员计较这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叶婉鄙夷地扫了许隆一眼,他说这么一大通话是个什么目的,她心里是门清儿。不就是想借着她的名头,将他的官位合理化么,不巧却正撞在了蔚凌云的枪口上。既然许隆很有些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她也不介意扯一扯蔚凌云这块虎皮做大旗,顺势找找他的麻烦,若是能查出点他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事儿,干脆就将他拉下来。 “哼!孤还不是瞧见你堂堂辅国长公主被个小小知府欺上头,为你张目么?你竟是不领情。”蔚凌云云淡风轻地扫了叶婉一眼,顺手端起玉竹为他端上来的清茶,揭开茶盖拂了拂舒展开来的柔嫩茶叶,抿了一小口,笑道:“阿婉调教出的丫头用着就是省心,难为她倒记着孤最爱喝这老君眉。” 蔚凌云面上不显什么,其实心内已是大为光火,小小一个许家,倒是有胆子不将皇上钦封的长公主放在眼里,若是任由许家势大,往后是不是也不将他蔚家放在眼里了?他维护叶婉固然有护短的因素在,更重要的是他要维护皇家的尊严,捍卫皇家至高无上的地位。 这轻轻巧巧几句对话,直吓得许隆差点没从凳子上栽下来,“凌云”、“孤”,难道这位公子竟是太子殿下?要说对叶婉,许隆、乃至整个许家,虽确实有些忌惮,却也并未真正放在眼里,不过是个山野丫头,仗着命好获封了个长公主的头衔,她对于皇家毕竟还是个外人,若是她有心刁难,大不了联合京中那几位官员,大肆传播、夸大一下她和叶睿晨的势头,引起皇家的猜忌,办她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可太子就不一样了,他可是当今亲生的儿子、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皇位继承者,他若对许家生出不喜,许家覆亡就只在眼前了!双腿一软,许隆出溜下春凳,“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下官不知是太子殿下驾到,求太子殿下恕罪、恕罪!” 刘博远不甚了解朝堂上的人事,但也是知道太子名讳的,甫一听叶婉叫那年轻公子为“凌云”,颇觉这个名字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后又听闻那公子自称“孤”,心下恍然,再看许隆那样子,还有什么不确定的,忙也起身跪拜,道:“草民刘博远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刘博远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也不敢抬头去看蔚凌云,只在心里回想着方才所见,蔚凌云的容貌气质,不禁暗暗称道,真真不愧是太子殿下,果然龙章凤姿,贵气不凡! “啧啧,我今儿个终是见识了什么叫见人下菜碟儿了。”叶婉啧啧有声地感慨一句,掩口呵呵笑起来,那双瑰丽的凤眸中却是殊无笑意,冷冰冰的都要结出冰来了。 “哦?此话怎讲?”蔚凌云大手一摆,示意下面跪着那二人起身,眼睛看向叶婉,闪亮亮地带着求知欲。 “要说我与凌云你,目下的品级呢,也算得上是不相上下吧?”叶婉纤细的手指似是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白瓷描花的茶盏,见蔚凌云轻轻颔首,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也不卖关子,接着道:“可是方才这位知府大人见到我,可是连下跪都没有,更别提什么礼数周全了。他对我那个态度你也是瞧见了的,没有当真指着我的鼻子呵斥,我就该烧高香了呢。你说这位许大人对你我这样区别对待,还不叫看人下菜碟儿么?” “诶~阿婉这是什么话?你堂堂的辅国长公主,就是朝中的一品大员见了你都得跪拜行礼,何况一介从四品的官员?”蔚凌云一看叶婉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和那双闪着狡黠光芒的眼睛,就知道她又要变着法儿地收拾人了,对这个许隆他也没什么好印象,不过是个仗着有了点权势,就给自家大开方便之门的无能小官罢了,他乐得帮叶婉一把,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百零三章 到泽城(三) “太子殿下,下官冤枉呐!下官哪里敢对长公主无礼?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呐!”刚刚起身不敢落座,只能束手立在一边的许隆,听叶婉当着自己的面就跟蔚凌云告起了刁状,忙屈膝再次跪倒在地,. “要说这礼数不礼数的,凌云也知道,我并不十分在意。”叶婉没有理会许隆的呼天抢地,依旧是淡淡地笑着。蔚凌云只是想对许隆小惩大诫,她却是打着狠狠敲打,甚至将他的官位撸下来的主意,哪里还会手下留情,直接毫不客气地看向许隆问道:“却是不知许大人自当上这泽城的知府后,何以将本公主泽城店铺的税赋,提到了十之税四啊?” “嗯?”蔚凌云听叶婉这么说,收起了闲适,这才意识到,她的想法恐怕跟自己的不一样,这是不打算放过许隆了。叶婉对银子有多看重,他早就见识过了,那是连皇帝的银子都敢赚的,许隆敢多收她的税银,那真是不亚于在油锅里捞银子啊。最关键的是,听叶婉那语气,多收的那一成税银,十之**是没有上交国库的,不然叶婉也不会这么上纲上线地在自己面前提起。 “这、这…”果然来了!许隆眼神慌乱起来,他就知道叶婉不会放过这一点,但他万万没想到太子也会跟着来泽城,许家花出去那么多银子给京城的那几个官员,竟都似喂了狗,太子出京这么大的事,竟没有一人给他通气儿的。他一开始就不该答应族长,在这种事情上打压叶婉的铺子,他身为知府,想为难小小几间铺子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何苦用这种法子呢? “怎么?”叶婉冷冷地笑着,要让她与许家公平竞争她不怕,也不会有任何意见,毕竟生意谁都可以做,就算她是长公主也不能将所有的好处都搂到自己家去。可这许家偏偏要跟她玩阴的,就不要怪她手下不留情了。 “这个、这个,这不是边关在打仗么?下官就想着多收些税银,为皇上分忧呐。”许隆绞尽脑汁想出了这么一个借口,努力使自己的笑容看上去真诚些,事实上他心里虚得很,从叶婉和刘家那里多收上来的银子,全都进了许家的腰包,没有半分是打算上交国库的,他这么说跟饮鸩止渴没什么区别,但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先把眼前这麻烦应付过去,回头再想办法往回圆吧! 叶婉挑眉,看向蔚凌云,笑道:“瞧瞧,许大人真真是炎麟国的肱骨之臣,时时刻刻都想着为皇上分忧解难。凌云回京后可得好好跟皇上说说,这样一个办实事、办好事的臣子可不能埋没了,不登阁拜相可真真是屈才了。” 在场之人都听出了叶婉话中的讽刺之意,许隆惶恐中带着恼怒,碍于蔚凌云在跟前却是不敢发作,只是不断地抹着额上的冷汗,干笑着连道:“不敢、不敢当。” “哼,许大人可真能慷他人之慨,来为自己脸上贴金呐!”刘博远紧张地瞟了蔚凌云一眼,心中不甘许隆拿着他家的银子去买好太子,壮着胆子踏前一步,道:“咱们炎麟国的商税向来是十之税三,许大人一来就将我刘家的税赋提到了十之税五。若说这是为了给皇上分忧,我刘家自是不会说什么,就算是十之税七、八咱们也愿意出这个银子。可据草民所知,许家在泽城的几间铺子,这商税还不到十之税二吧?” 厅中四人,有三人清楚地知道许隆那冠冕堂皇的话,不过是个借口,也就刘博远还云里雾里,真当许隆为了升官发财,可着劲儿地压榨了刘家,然后去讨好皇上呢。他实在是气不过,这个大仇人如今是要踩着自家的利益往上爬了。反正这里有叶婉,就算他当真惹恼了太子,想必她也会为自己说情的。 “诶呀,刘兄这话可当真?一看许大人就是忠君爱国的好官,怎会做出这种以公谋私的事情呢?”叶婉装出一副吃惊的表情,在许隆看不见的角度抛给刘博远一个“干得漂亮”的眼神,这个助攻真真是及时,现下许隆就是气不死也得吓死了。 刘博远接收到叶婉莫名赞许的眼神,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知道叶婉这是要顺势收拾许隆了,心中暗喜,嘴上忙道:“长公主明鉴,草民所说句句属实,不信可以查查账本嘛,这人会说谎,想必现下账本还来不及作假呢。”这样说着,刘博远就焦急起来,要查帐,动作可就要快些,不然许家听到了风声,在账本上做什么手脚,或是干脆毁去账本,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叶婉轻笑一声,没有理会刘博远急得杀鸡抹脖子的给自己使眼色,啧声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虽说今年咱们炎麟国是对外用兵了,可这粮草用度,用的却不是今年各地的税银罢?”各地的税银都是年底结算送进京城,亏这许隆也好意思打着“为皇上分忧”的名号。等他年底将税银送进京城,怕是倭国那边早就料理清楚了。 “不错。这笔银子打哪来的,孤再清楚不过了,还是多亏了阿婉援手呢。”说着,蔚凌云暗带调侃地瞥了叶婉一眼,自腰间摸出一柄描金纸扇,“唰”地一下展开,不紧不慢地扇着风,这才刚进六月,天气竟这般热了。 “哪里哪里,本公主也不过是向许大人学习,要为皇上分忧不是?”叶婉呵呵地笑着,很是谦虚的样子,看得蔚凌云差点没呛着自己,这丫头简直就是大言不惭啊!既是“分忧”,怎么还管他老爹要利息?她怎么不白送呢! 旁人心中作何感想,许隆是没心思理会的,他现在已经自顾不暇了,额上的冷汗滴滴答答地往下流,好像都擦不过来了似的,他意识到自己今天恐怕是在劫难逃了,可是困兽犹斗,何况是他?“太子、太子殿下,且听下官解释,下官本是打算,打算待这个月的税银收上来就一并送进京城的,不想太子殿下就来了泽城,这才、这才误会了、误会了啊!” “哦,原来是咱们误会许大人了。”蔚凌云含笑颔首,那眼中的光芒却分外锐利起来,他怎会看不出这许隆是大大的有问题,看来很是应该好好查一查他了,连带炎麟国的官员都该整顿一番,将那些个贪腐无能之辈统统清理掉! 叶婉安之若素地看着许隆,他的小动作一丝不落地全看在眼里,立时就猜到,那些从她的铺子和刘家的铺子里,多收去的税银恐怕是都进了许家的口袋。现下蔚凌云已经动了杀鸡儆猴的心思,倒是不用她多费心力了。刘博远却是又提起了心,暗暗惋惜不已,难道许隆就这样轻轻放过了?那他刘家这几个月来的损失,岂不是全都打了水漂了。 “不过嘛,既然有人检举许大人徇私,还是要查个清楚,免得冤枉了忠臣呐。至于那些个税银也劳烦许大人特特跑一趟腿子了,待孤回京时,就顺便带回去罢。”蔚凌云眼见许隆稍稍松了一口气,几乎要脱力站不稳的样子,坏心眼地又给了他迎头一拳。 “着哇!”叶婉一击掌,大力赞成道:“所谓一事不烦二主,凌云就受累罢。” 蔚凌云白了叶婉一眼,她这是打算将这事儿都推给自己了?不过他身为储君,这些事原本也该是他操心。思忖片刻,蔚凌云对门外唤道:“蔚七,你带人分别将知府衙门的银库、账本和许家在泽城店铺的账本封存,找几个信得过的账房先生,好生查上一查。”侧头看向叶婉,笑道:“这个蔚七是父皇的得力手下,这次我出京,父皇特意派来保护我的,办事最是稳妥。”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已经瘫倒在地的许隆,这话其实就是说给他听的,先给他打打预防针,免得查出什么来,他要反咬一口,说自己是与叶婉串通一气来陷害他。这种人,蔚凌云在京城可是见得多了,最是死鸭子嘴硬的。 “不、不!”许隆委顿在地,失魂落魄地摇着头,那些额外多收上来的税银上个月就被许家族长拉走了,蔚凌云派人去查,那真真是一查一个准儿啊。他十年寒窗苦读,花了多少银子才打通关节,让他这个商贾子弟得以参加科举,熬了这许多年才终于坐上了知府之位,眼看着竟是要化作虚无!仿似回神儿了一般,许隆跪爬几步,一把抱住蔚凌云的大腿,恶狠狠地看了叶婉一眼,哭喊道:“太子殿下!你要为下官做主哇!这、这叶婉她与我许家有仇,她杀了下官的侄儿许袁辉,后来又接连杀了我许家几名旁支子弟,现在又与刘家串通,想要陷害下官,求太子殿下明察啊!” 蔚凌云不防许隆会来这么一手,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抱了个正着,拧眉瞥了自己白袍的下摆一眼,生生印上了几个黑手印,脸色就黑沉了下来,微一用劲挣脱开来,冷斥道:“放肆!许隆你这成何体统!” 许隆心知蔚凌云与叶婉交情深厚,就看叶婉一口一个“凌云”地叫着,蔚凌云丝毫不以为忤的样子就知道了,今天这摊子事别说他有小辫子,就是没有,怕是也甭想逃脱罪责,那么他干脆就豁出去了,将旧事都翻出来,他许家落不得好,也得让叶婉跟着脱一层皮! 想法是不错,许隆却也不想一想,叶婉缘何会杀死许袁辉,也许是许家这些年跋扈惯了,吃了亏就下意识地将过错都归咎到旁人身上,还自以为自己是牢牢地把住了理呢。蔚凌云甩袖转身坐到椅上,气恼地瞪了许隆一眼,转向叶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阿婉之前竟与许家结怨了么?”叶婉是个什么性子,蔚凌云多少有些了解,她这人,只要旁人不招惹她,她是从来不会寻别人的晦气。按照许隆所说,这其间隔着好几条人命,梁子怕是不小。 “嗨!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叶婉两手一摊,无奈道:“许大人这是骇破了胆罢?怎的尽说胡话?去年本公主确实见过那什么许袁辉两面,他不知何故,派了家丁刺杀本公主,那些个人都被本公主擒住送去了衙门,当时的泽城知府是李修明,想是他也是畏惧了许家的权势罢,含含糊糊地顺着许袁辉的意思将罪责都推到了那些家丁身上,只判了那几个家丁死罪,轻轻地放过了元凶。本公主气愤之下就当堂替李大人结果了那几个家丁,至于许袁辉和许大人口中的什么旁支子弟之死,本公主却是不知就里了。现下许大人口口声声说是本公主暗中杀害了他们,还陷害你,本公主还要怀疑你许家,是不是将那些人藏了起来,反来诬陷本公主呢!”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呐!明明就是你杀了他们,竟反说是我许家诬陷!堂堂的长公主,难道就是这样一个信口雌黄的小人不成!”许隆双目圆睁,抖着手指着叶婉,旁人如何他都不在乎,可许袁辉是他的表侄儿,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也是他们这些旁支的精英子弟,就这么生生地折在了叶婉的手里,让他如何不痛心疾首!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答应族长,加收叶婉泽城铺子的税银,截留下来送给许家花用。就那么点银子,便算作她对许家的弥补不行么?她却一步一步将他逼到墙角,在太子殿下面前将此事大喇喇地掀开,要置许家于死地,简直欺人太甚! 一听到叶婉曾遭到许家的刺杀,蔚凌云就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叶婉与他虽没有血缘关系,但自结识以来,他很是欣赏她过人的能力和刚强不屈的性格,已经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妹妹看待,自家妹子被人如此迫害,叫他如何不怒?心中下意识地是更相信叶婉的话,蔚凌云还是忍不住再确认一遍,沉声问道:“许家曾派人刺杀过你?可是当真?”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太子殿下,下官冤枉呐!下官哪里敢对长公主无礼?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呐!”刚刚起身不敢落座,只能束手立在一边的许隆,听叶婉当着自己的面就跟蔚凌云告起了刁状,忙屈膝再次跪倒在地,. “要说这礼数不礼数的,凌云也知道,我并不十分在意。”叶婉没有理会许隆的呼天抢地,依旧是淡淡地笑着。蔚凌云只是想对许隆小惩大诫,她却是打着狠狠敲打,甚至将他的官位撸下来的主意,哪里还会手下留情,直接毫不客气地看向许隆问道:“却是不知许大人自当上这泽城的知府后,何以将本公主泽城店铺的税赋,提到了十之税四啊?” “嗯?”蔚凌云听叶婉这么说,收起了闲适,这才意识到,她的想法恐怕跟自己的不一样,这是不打算放过许隆了。叶婉对银子有多看重,他早就见识过了,那是连皇帝的银子都敢赚的,许隆敢多收她的税银,那真是不亚于在油锅里捞银子啊。最关键的是,听叶婉那语气,多收的那一成税银,十之**是没有上交国库的,不然叶婉也不会这么上纲上线地在自己面前提起。 “这、这…”果然来了!许隆眼神慌乱起来,他就知道叶婉不会放过这一点,但他万万没想到太子也会跟着来泽城,许家花出去那么多银子给京城的那几个官员,竟都似喂了狗,太子出京这么大的事,竟没有一人给他通气儿的。他一开始就不该答应族长,在这种事情上打压叶婉的铺子,他身为知府,想为难小小几间铺子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何苦用这种法子呢? “怎么?”叶婉冷冷地笑着,要让她与许家公平竞争她不怕,也不会有任何意见,毕竟生意谁都可以做,就算她是长公主也不能将所有的好处都搂到自己家去。可这许家偏偏要跟她玩阴的,就不要怪她手下不留情了。 “这个、这个,这不是边关在打仗么?下官就想着多收些税银,为皇上分忧呐。”许隆绞尽脑汁想出了这么一个借口,努力使自己的笑容看上去真诚些,事实上他心里虚得很,从叶婉和刘家那里多收上来的银子,全都进了许家的腰包,没有半分是打算上交国库的,他这么说跟饮鸩止渴没什么区别,但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先把眼前这麻烦应付过去,回头再想办法往回圆吧! 叶婉挑眉,看向蔚凌云,笑道:“瞧瞧,许大人真真是炎麟国的肱骨之臣,时时刻刻都想着为皇上分忧解难。凌云回京后可得好好跟皇上说说,这样一个办实事、办好事的臣子可不能埋没了,不登阁拜相可真真是屈才了。” 在场之人都听出了叶婉话中的讽刺之意,许隆惶恐中带着恼怒,碍于蔚凌云在跟前却是不敢发作,只是不断地抹着额上的冷汗,干笑着连道:“不敢、不敢当。” “哼,许大人可真能慷他人之慨,来为自己脸上贴金呐!”刘博远紧张地瞟了蔚凌云一眼,心中不甘许隆拿着他家的银子去买好太子,壮着胆子踏前一步,道:“咱们炎麟国的商税向来是十之税三,许大人一来就将我刘家的税赋提到了十之税五。若说这是为了给皇上分忧,我刘家自是不会说什么,就算是十之税七、八咱们也愿意出这个银子。可据草民所知,许家在泽城的几间铺子,这商税还不到十之税二吧?” 厅中四人,有三人清楚地知道许隆那冠冕堂皇的话,不过是个借口,也就刘博远还云里雾里,真当许隆为了升官发财,可着劲儿地压榨了刘家,然后去讨好皇上呢。他实在是气不过,这个大仇人如今是要踩着自家的利益往上爬了。反正这里有叶婉,就算他当真惹恼了太子,想必她也会为自己说情的。 “诶呀,刘兄这话可当真?一看许大人就是忠君爱国的好官,怎会做出这种以公谋私的事情呢?”叶婉装出一副吃惊的表情,在许隆看不见的角度抛给刘博远一个“干得漂亮”的眼神,这个助攻真真是及时,现下许隆就是气不死也得吓死了。 刘博远接收到叶婉莫名赞许的眼神,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知道叶婉这是要顺势收拾许隆了,心中暗喜,嘴上忙道:“长公主明鉴,草民所说句句属实,不信可以查查账本嘛,这人会说谎,想必现下账本还来不及作假呢。”这样说着,刘博远就焦急起来,要查帐,动作可就要快些,不然许家听到了风声,在账本上做什么手脚,或是干脆毁去账本,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叶婉轻笑一声,没有理会刘博远急得杀鸡抹脖子的给自己使眼色,啧声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虽说今年咱们炎麟国是对外用兵了,可这粮草用度,用的却不是今年各地的税银罢?”各地的税银都是年底结算送进京城,亏这许隆也好意思打着“为皇上分忧”的名号。等他年底将税银送进京城,怕是倭国那边早就料理清楚了。 “不错。这笔银子打哪来的,孤再清楚不过了,还是多亏了阿婉援手呢。”说着,蔚凌云暗带调侃地瞥了叶婉一眼,自腰间摸出一柄描金纸扇,“唰”地一下展开,不紧不慢地扇着风,这才刚进六月,天气竟这般热了。 “哪里哪里,本公主也不过是向许大人学习,要为皇上分忧不是?”叶婉呵呵地笑着,很是谦虚的样子,看得蔚凌云差点没呛着自己,这丫头简直就是大言不惭啊!既是“分忧”,怎么还管他老爹要利息?她怎么不白送呢! 旁人心中作何感想,许隆是没心思理会的,他现在已经自顾不暇了,额上的冷汗滴滴答答地往下流,好像都擦不过来了似的,他意识到自己今天恐怕是在劫难逃了,可是困兽犹斗,何况是他?“太子、太子殿下,且听下官解释,下官本是打算,打算待这个月的税银收上来就一并送进京城的,不想太子殿下就来了泽城,这才、这才误会了、误会了啊!” “哦,原来是咱们误会许大人了。”蔚凌云含笑颔首,那眼中的光芒却分外锐利起来,他怎会看不出这许隆是大大的有问题,看来很是应该好好查一查他了,连带炎麟国的官员都该整顿一番,将那些个贪腐无能之辈统统清理掉! 叶婉安之若素地看着许隆,他的小动作一丝不落地全看在眼里,立时就猜到,那些从她的铺子和刘家的铺子里,多收去的税银恐怕是都进了许家的口袋。现下蔚凌云已经动了杀鸡儆猴的心思,倒是不用她多费心力了。刘博远却是又提起了心,暗暗惋惜不已,难道许隆就这样轻轻放过了?那他刘家这几个月来的损失,岂不是全都打了水漂了。 “不过嘛,既然有人检举许大人徇私,还是要查个清楚,免得冤枉了忠臣呐。至于那些个税银也劳烦许大人特特跑一趟腿子了,待孤回京时,就顺便带回去罢。”蔚凌云眼见许隆稍稍松了一口气,几乎要脱力站不稳的样子,坏心眼地又给了他迎头一拳。 “着哇!”叶婉一击掌,大力赞成道:“所谓一事不烦二主,凌云就受累罢。” 蔚凌云白了叶婉一眼,她这是打算将这事儿都推给自己了?不过他身为储君,这些事原本也该是他操心。思忖片刻,蔚凌云对门外唤道:“蔚七,你带人分别将知府衙门的银库、账本和许家在泽城店铺的账本封存,找几个信得过的账房先生,好生查上一查。”侧头看向叶婉,笑道:“这个蔚七是父皇的得力手下,这次我出京,父皇特意派来保护我的,办事最是稳妥。”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已经瘫倒在地的许隆,这话其实就是说给他听的,先给他打打预防针,免得查出什么来,他要反咬一口,说自己是与叶婉串通一气来陷害他。这种人,蔚凌云在京城可是见得多了,最是死鸭子嘴硬的。 “不、不!”许隆委顿在地,失魂落魄地摇着头,那些额外多收上来的税银上个月就被许家族长拉走了,蔚凌云派人去查,那真真是一查一个准儿啊。他十年寒窗苦读,花了多少银子才打通关节,让他这个商贾子弟得以参加科举,熬了这许多年才终于坐上了知府之位,眼看着竟是要化作虚无!仿似回神儿了一般,许隆跪爬几步,一把抱住蔚凌云的大腿,恶狠狠地看了叶婉一眼,哭喊道:“太子殿下!你要为下官做主哇!这、这叶婉她与我许家有仇,她杀了下官的侄儿许袁辉,后来又接连杀了我许家几名旁支子弟,现在又与刘家串通,想要陷害下官,求太子殿下明察啊!” 蔚凌云不防许隆会来这么一手,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抱了个正着,拧眉瞥了自己白袍的下摆一眼,生生印上了几个黑手印,脸色就黑沉了下来,微一用劲挣脱开来,冷斥道:“放肆!许隆你这成何体统!” 许隆心知蔚凌云与叶婉交情深厚,就看叶婉一口一个“凌云”地叫着,蔚凌云丝毫不以为忤的样子就知道了,今天这摊子事别说他有小辫子,就是没有,怕是也甭想逃脱罪责,那么他干脆就豁出去了,将旧事都翻出来,他许家落不得好,也得让叶婉跟着脱一层皮! 想法是不错,许隆却也不想一想,叶婉缘何会杀死许袁辉,也许是许家这些年跋扈惯了,吃了亏就下意识地将过错都归咎到旁人身上,还自以为自己是牢牢地把住了理呢。蔚凌云甩袖转身坐到椅上,气恼地瞪了许隆一眼,转向叶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阿婉之前竟与许家结怨了么?”叶婉是个什么性子,蔚凌云多少有些了解,她这人,只要旁人不招惹她,她是从来不会寻别人的晦气。按照许隆所说,这其间隔着好几条人命,梁子怕是不小。 “嗨!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叶婉两手一摊,无奈道:“许大人这是骇破了胆罢?怎的尽说胡话?去年本公主确实见过那什么许袁辉两面,他不知何故,派了家丁刺杀本公主,那些个人都被本公主擒住送去了衙门,当时的泽城知府是李修明,想是他也是畏惧了许家的权势罢,含含糊糊地顺着许袁辉的意思将罪责都推到了那些家丁身上,只判了那几个家丁死罪,轻轻地放过了元凶。本公主气愤之下就当堂替李大人结果了那几个家丁,至于许袁辉和许大人口中的什么旁支子弟之死,本公主却是不知就里了。现下许大人口口声声说是本公主暗中杀害了他们,还陷害你,本公主还要怀疑你许家,是不是将那些人藏了起来,反来诬陷本公主呢!”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呐!明明就是你杀了他们,竟反说是我许家诬陷!堂堂的长公主,难道就是这样一个信口雌黄的小人不成!”许隆双目圆睁,抖着手指着叶婉,旁人如何他都不在乎,可许袁辉是他的表侄儿,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也是他们这些旁支的精英子弟,就这么生生地折在了叶婉的手里,让他如何不痛心疾首!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答应族长,加收叶婉泽城铺子的税银,截留下来送给许家花用。就那么点银子,便算作她对许家的弥补不行么?她却一步一步将他逼到墙角,在太子殿下面前将此事大喇喇地掀开,要置许家于死地,简直欺人太甚! 一听到叶婉曾遭到许家的刺杀,蔚凌云就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叶婉与他虽没有血缘关系,但自结识以来,他很是欣赏她过人的能力和刚强不屈的性格,已经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妹妹看待,自家妹子被人如此迫害,叫他如何不怒?心中下意识地是更相信叶婉的话,蔚凌云还是忍不住再确认一遍,沉声问道:“许家曾派人刺杀过你?可是当真?”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