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允恭克让,光被四表 周赧王七年。 分外平静。 前些日子,西边秦国的虎狼之师刚刚咬下了韩国的宜阳,在东方诸国一些叫骂声之后,便没了动静。如今,魏国早已不是那个霸主了,文侯武侯的志向在惠王时期还是有一些的,现在却早已经忘的干净了,倒是北边的赵国强大起来,但赵国也没人理会这事。楚国倒是想动动,可自己都太笨重了,还能如何呢?齐国,忙着呢。燕韩,先自保再说吧! “帝曰:畴咨若时登庸? 放齐曰:胤子朱启明。 帝曰:吁!嚣讼可乎? 帝曰:畴咨若予采?” 洛邑城中,一阵读书的声音传来,听起来有些稚嫩,像是一群孩童,正在先生的教导下咿咿呀呀地读这《尚书》呢。 只见一中年男子,面色白净,头戴圆形高冠,身穿孺服长裙褒袖;足登方履,坐于上首长案之后,单手捋一捋胡须,看着面前的一卷竹简,是津津有味,时不时的砸吧一下嘴巴,如遇美食一般,自我陶醉其中。 下方的一众孩童,如同鹦鹉学舌,摇头晃脑,走口不走心,看着非常有趣。倒是里面一个叫苏铭的学生,显得非常的突兀,看一眼就觉得不一样。这倒不是他听的很认真,相反他双眼盯着窗外,一脸的无精打采。 苏铭在这群孩童子当中显得有些大了,眼下的这书案孩童盘腿而坐刚好,可对于苏铭来说却着实难受了,因为人太大了,腿放不下。苏铭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的,很明显的是最差的粗布所做,灰不溜秋的,比起其他的学生来说无疑是非常的寒酸,国字脸,看起来有些木讷,可一双眼神总是喜欢转来转去,总让人觉得这个人跟木讷扯不上什么关系。 说起来现在的苏铭都接近弱冠岁的年纪,却是要和一群比自己小了快十岁的孩童一起上学,白白被人耻笑,可这都是被苏铭的母亲所赐。苏铭自小便没了父亲,所以被母亲一手带大,没了父亲便像是放养一般,野惯了。 可偏偏苏铭的母亲可不是一般人,是一个有远见的女人,家里的光景好一些,竟然是让苏铭上了学。这年头,一个有远见的女人,该是多么可怕。正就是这个女人,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孟母三迁的故事,对这位战国最后的儒家名士有了向往,向往苏铭能像这个人一般。他觉得读书还不如给大夫们养马来的实在,逢年过节的还能有肉吃。 苏铭的母亲为了改变儿子的这一陋习,向孟母学习,以每天一个粟饼的条件,哀求先生。先生实在是熬不住了才是答应下来,让苏铭上学。幸好苏铭的家在学堂附近,不然还得效仿孟母搬三次家才行。 上学的第一天苏铭还是很有信心的,可是仅仅过了一日,这份热情就已消耗殆尽。咿咿呀呀的全是圣人之言,只叫人犯困。可苏铭的母亲是个有主见而又固执的女人,所以苏铭只得每天枯坐在这里。 苏铭读书去了,家里的劳动力就只有一个人了,那就是母亲,一个女人的肩膀如何能够担负得起这么重的劳动力呢,这就得感谢很早之前的圣帝大禹的大德了。民众行井田,一块地八家一起耕种,中间一块是公田,大家合力耕种上交给东周公,东周公在上交给天子。不然这天子就不给东周公地了,东周公也不给大家伙地种了,古往今来,就该如此。 这倒好了,中间那块地苏铭母亲就可以不管不问了,让其他七家耕种,他们家只享受成果,或许是因为苏铭母亲能干,或许是那七家非常善良,这事情就这样一直延续下来。本来公田和自己的田一般大,可不知怎么的,这公田现在是九田地里面最大的,所以这负担一下子也就少了许多。 此刻,苏铭侧着头,先生也早已见怪不怪了,不予理睬。 “当当当!” 忽然间外面一阵急促的击打铜盆的声音传来。 “打架了,苏铭快来呀,西周的挖渠了,东周没水啦!” 什么! 唉,谁让这天底下的水都是自西往东流去了。 苏铭突然来了神采,嘴角挽起了一些笑意。随即站了起来,唰的一下跑了出去,先生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回事,苏铭已经是没了影。一众孩童都是笑嘻嘻的,见到有人带头,紧跟着跑了出去,留下先生一个人在那里跺脚叹气。 世事变迁,当年周武王伐纣是何等的威风,诸侯八百,大手一挥,分封天下,镐京千里尽是王畿。可如今呢,东西两周加起来不过才百里,还经常会为了放水浇田的事情闹起来。东周要用水,西周截了河渠不给东周,苏铭正好是在东周,眼下这事情又是发生了。这件事情关系到地里的收成,可以说是所有人的命脉。可对于苏铭来说,却是一个偷懒的好机会。 只见苏铭跑的飞快,不一会儿的时间,直接出了洛邑跑到了城外。外界已经是沧海桑田,可这里依旧过着日出出城而耕,日落回城而息的生活。 只见水渠边上已经是人山人海,手里的农具更是最好的武器,此刻两帮人正在恶狠狠的彼此盯着,用眼神来逼迫对方屈服。出奇的是有些安静,对方不说话,我也不说话。 “让开!” 苏铭倒像个大人物一般,大喊一声,很快的东周这边的人都是转过头来,看到是苏铭竟然都是让出了一条道路来,让苏铭走在前头,终于来了个出头的人。苏铭的几个伙伴都是站在苏铭旁边,吊儿郎当的拿着手中的农具,有气魄! 苏铭一看,这人不就是上次找自己茬的西周郑长吗。 “我说郑长,今日不应该是我东周放水的嘛,你们怎么断了我们的渠?” 苏铭抬着头,问着话,心里却是迅速的盘算起现在的情况来。 这被称作郑长的小伙看起来也和苏铭一个样子,尤其是气质,非常接近。 “昨日的那水,流的太慢,禾苗都干死哩,我们想再放一天不行吗?” 这郑长也是振振有词,很有道理。 苏铭抬头看了一下日头,大汗淋漓,再瞧瞧地上,都快干裂了。苍天一月不滴一滴雨水,后土亲娘都干了。更何况,昨日的水确实很小,今日是大了几倍有余,估计上游下雨了。 “你这话是不错,可昨日你也是这么说的。” 苏铭昨日没有见到,只是昨日听别人说起。这话一出,东周这边的人都是点点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有了苏铭,大伙儿像是有了主心骨。 “哈哈,今日我们西周就要再放一日,谁叫这水是打西边来的!” 郑长耍起了无奈,西周的汉子们都是挺起了胸膛打气,恶狠狠的,现在水就是命。而苏铭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这边人的,却瘪了下去。常言道西乡的人野蛮,这还是真的,就连西边的秦国也是最厉害的诸侯国。苏铭对于这种情况是见怪不怪了,想了一下。 “你说这水是西边来的,可你们出城的时候经过东门次数最多,这盐坊也是在我东城,那你们要是再来一个我就撵走一个,可以吗?” 苏铭这话,让东周众人恢复了神采。这洛邑东门也就算了,可这盐坊,洛邑唯一一个出食盐的地方,没了盐,根本就活不了,这一招,更狠。 “我们西周人多,怕你啊!” 郑长轻蔑道。对于苏铭这一招,早有对策。如果到了这里,东周众人可就没有办法了,打吧又打不过,闹到最后还不是东周公西周公出面和平解决此事。可这样一来都到三天以后了,这水干了都说不定。这水全都被西周用了,这正是郑长聪明之处。 苏铭眼珠子转了一下,摆摆手。 “散了吧,这水不放了,至于这地……” 苏铭转头看看身后的东周众人,众人一脸疑惑的盯着苏铭。 “也不种了!” …… “啊!那禾苗咋长里?” “对着咧!” …… 东周众人根本没想到苏铭会这么说,这怎么和之前就不一样呢,众人看着苏铭的眼神,愤怒了。 “哈哈,算你识相,你们再闹水还是我们的。” 那边的西周郑长头一次见到苏铭屈服,有些得意忘形了。 苏铭带着笑意看着对方,不卑不怒,但那眼神却告诉众人,这里面有着什么鬼把戏呢,苏铭朝着对方行礼作揖道:“多谢了诸位了!” 这葫芦里面买的是什么药? “你这是?” 郑长想不通了。 “这东周西周这么近,我们的田死绝了,我们就到你们地里找吃的,你想想那场景,你们拦都拦不住,你们现在浇水种地是为了我们东周啊,哈哈!” 好一招釜底抽薪啊。 恶人还需恶人磨,针对无理取闹的,你也得无理取闹才行。苏铭说完之后,西周人慌神了,那真要是这么干,这地还种个逑。果真是一体的,打断骨头连着筋。 “人要是饿了,啥都能干的出来。” …… 当下有西周聪明的人反映过来,这不对了啊,郑长也是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了。看起来苏铭赢了,不服不行啊,让人家挖渠吧! “子玦,你看这水这么大,我们再放两个时辰再给你们好吗?” 在热热闹闹的人声当中,忽然传来了一道女孩儿的声音,好像那百灵鸟儿清晨的啼叫,让人很舒服。 郑长的妹妹,郑灵,一个让苏铭没法拒绝的人,既然不能拒绝,那就好好想想对策。哎,这一想苏铭还真能想出理来,现在水这么大,给她两个时辰又是能够如何呢。苏铭瞧着对面的人,摸摸自己的后脑勺,眼珠子转了一转。众人见苏铭转过身来看着自己,一脸的狐疑,这又是怎么了。今日的事情可都是一惊一乍的,真是受不了了。 “啊,这个上古五帝之一尧,都知道吧!” 这个……没人吭声,苏铭尴尬了,脸红了因脸过于黑倒是看不出来。 “咳咳!允恭克让,光被四表,对不对?” 这娃子到底有说些啥子? “我大周更是以礼仪为邦,所以大家伙得守着礼,对不对?” 对于以礼为教的洛邑国人来说,礼这种东西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所以众人还是点点头。苏铭见到这里,很是满意。 “礼是什么,礼让,谦让之礼,这水不小啦,就算给他们放两个时辰又能如何。” 苏铭挺直胸膛,厚着脸皮,当真是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 上了一个月的学,对于苏铭来说还是有一定效果的,最起码记住了这句话,很有道理的一句话。 第二章 苏铭挨打 这话一说出来,苏铭这边是一片唏嘘,已经是热闹的不能再热闹了。齐刷刷的笑语对准苏铭而来,苏铭趁这间隙看看对面的小姑娘,发现郑灵也是看着自己,随后又一本正经的将大道理洋洋洒洒的说了出来,可是众人却是笑的越加开心了。 每逢这个时候,苏铭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不是一个大人物应该受到的礼遇,苏铭的理想是何其的遥远;好吧,人就不应该想那么多。 不过很显然的,大部分人对于苏铭的决策还是认可的,也没有露出不满的神情。因为在这年头,国人已经是没有多少了,去了秦国魏国韩国的数不胜数,甚至于还有人去了楚国,据说那里的水很多,可以养鱼,鱼是肉。留在洛邑的国人,各有各的原因,这日子帮衬着也就过了,更何况今日水这么大,少了两个时辰也无妨。 “多谢了,两个时辰之后,水就交给你们。” 终于,那边的郑灵来了回应,苏铭想缓解一下这气氛,立刻接话说起来。 “哈哈,就这样定了,到时候我们来挖渠。” 苏铭说完之后,大手一挥,颇有一番气魄。这是苏铭从东周公身上学来的,这就是苏铭在这里见过最大的人物了。 听苏铭说完,众人都是笑嘻嘻的散去,各做各的事情去了,也就只当一个闹剧。其实这种事情也经常发生,就是一件小事,你要用水可以,但总得有个头吧。像郑长这般不讲理,就不行了。 事情就这么简单解决了。 苏铭松了一口气,这次虽然没有之前风光,可总算是给郑灵献上殷勤,还算有些收获。 “苏铭!” 散去的人群当中突然传来一声大喝,真的是响彻云霄,又带着怒火,居然是个女人。 苏铭一听,本能的身形一缩,拔腿就跑,面上一副慌张样。大人物有没有怕的人,苏铭不大清楚,但自己最怕的人一定就是这位女人--苏铭的母亲。 苏铭,字子玦,这字是母亲给起的。很多大人物名字当中都有一个“子”,子舆、子思、子爵什么的,当然还有巨子,“子”是多大的殊荣啊。至于玦,苏铭想不通是为何,就是因为自己读书少。 当母亲不喊自己的字,直接喊名字的时候,说明愤怒到了极点。也是,自己逃学,害的先生上不课。先生倒是个老好人,不介意,可母亲却是看的很重。所以这愤怒也是合情合理,大不了就是被她打骂一顿以泄心头之恨,但必须要在家中关起门才行。不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脸往哪里搁呢? 所以,苏铭直接往家中跑去。 “这娃欠收拾!” “一定要狠狠的打!” …… 看到苏铭的母亲跑过来,刚才对于苏铭不满意的人开始起哄,可苏铭的母亲听多了,也就不计较了。 “都读书人咧,哪有这个样子哩!” 苏铭头都不用回,就知道是郑长说的。 顿时,苏铭的母亲是怒火中烧,比这天上的日头还要厉害些。这一句话,像是拨到了逆鳞,因为在苏铭母亲的心中,苏铭就是个读书的人。 转眼间,苏铭跑到了城内,进了自家的院子当中。眼前的这院子据说是苏铭的父亲所留,当时这院子当中住着一个贵人,一个真正的士子。那士子来到此处,正好需要打杂的下人,恰巧也是选了苏铭的父亲母亲。或许是苏铭的母亲受了这位士子的影响,才让苏铭好好读书,不然谁会知道孟母三迁呢。 苏铭有时候也非常好奇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可自己没见过,自己出生之前这人就已经走了,留下了这院子,给苏家。自此苏铭的家就在这洛邑城中,从野人变成了国人,虽是果然但野性难除啊。至于父亲去哪了,苏铭不知道,母亲也没说过,真奇怪。 苏铭进了院子,跪在地上,手中拿着一根长长的,如同小孩手臂粗的棍子,以苏铭母亲的力气,这一棍子下去,苏铭非折几根筋骨不可。 可这就正是苏铭的高明之处。你要是给根细一点的,苏铭母亲便没了顾虑,便使劲大。给根粗的,怕把苏铭打坏咯,必然是小心翼翼,这样一来,还能疼吗? 果然,苏铭的母亲进来,看到儿子跪在院中,手中拿着棍子,心道这小子看来是知道错了,可是不给点厉害还是不行的,必须长长记性才行。苏铭的母亲一脸恶煞,抄起棍子,直接抡了下去,看着很吓人。 可苏铭心中有点小惊喜,阴谋得逞的惊喜,因为一点也不疼,象征性的叫了几声,苏铭的母亲是停下手来,好吧,算你赢了! “子玦,常常给你说孟母断织,你怎么就不明白了。” 苏铭的母亲见到自己目的达成了,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又咬咬牙,便停下手来,一把拉起儿子,说了起来。 苏铭的母亲身形健硕,膀大腰圆,大脸盘子圆圆,眼如点漆,肤色黝黑,常年布满沧桑,可就是满头黑发,说明还健壮着呢。而苏铭仅仅只是遗传了脸庞而已,眼睛大大的,一点也不像母亲。 苏铭知道,孟子的故事也应该是那位士子说的,这个故事自己听的耳朵都起茧了。 “嗯,子玦知道,孟母是想告诫孟子大人,干事情不能半途而废,学业也是一样的。” 说道孟子,必要加上大人二字,母亲说的。 苏铭提起精神,看着母亲答道。 每到这时,苏铭总能提起精神,向往这些。可过些时候,却觉得没了味道。 “对,许多年前,向你这样的人只有养马的份,别说吃肉,就连吃饱都难,可现在不一样了,只要你用功读书,有了本事,去了诸国,就是士子先生,和大夫没什么不一样呢,所以子玦啊,你要成为孟子那人的人才可以。” 苏铭的母亲看着远处,有些出神,意味深长。 读书成为士子,成为士子可以,苏铭肯定是想的。但对于一只井底的青蛙来说,看到的天就这么大,你告诉我说天很大,我很难相信。你说的再多,我也没有一个直观的认识,更何况,一个不识字的女人形容的又能有多么贴切呢,费劲啊! 苏铭见过的人物当中,最厉害的无非就是东周公,东周公是个贵族,但苏铭觉得这些还不够,达不到自己的期望。所以没了念想,还能做啥呢?苏铭又是个执拗的人,不清楚缘由,心底本能的会抵触。 “娘,我明白了。” 苏铭低着头说道。 苏铭的母亲有些欣慰,或许这次他是真的明白了,唉,每次都是真的明白了。 第三章 虎狼之师 知了知了! 真的知了吗? 炎炎酷暑,洛邑城外,除了虫子在这夏日当中的激情澎湃之外,其他的生物都是病怏怏的,没了气力,如果有的话,那也是蚂蚱。书院的先生也是破例给大家放了假,此刻的苏铭躺在一片大树下面纳着凉,嘴里叼着着根草,要多悠哉有多悠哉,身旁同样躺着一名少年。 踏踏! 就在这时,一道飞骑扬长而去,马蹄的频率与这夏日的懒惰全然不搭调,非常的快,苏铭立刻起来看了一眼,难道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哎呀,看这衣服是王宫里面出来的,天子的骑士!” 旁边那少年瘦猴瘦猴的,小小的眼睛,看起来带着点傻气。只见这少年指着那道绝尘说道。 苏铭听了这话,吐出了嘴巴里的草,又在地上吐了一口,站起身来,看着那匹马的眼神中有些火热。 “这些马儿,往常让多跑几步,王宫里的大夫们都是舍不得,今日倒是放的很开了,算了不管他了,咱们继续睡吧!” 苏铭说完,一屁股又坐了下来。 那瘦猴瘦猴的少年面上显得无趣,无聊,干脆就爬到树上去了。 “子……子玦,你……快来看看。” 忽然间,瘦猴少年结结巴巴的站在树上说道,好像是见到某些不可思议的事物一般。 “有啥子可稀奇的咧,看你这熊样!” 作为自己的头号随从,就这胆量,显然与自己一点都不搭。上面的那少年恍若没听到这话一般,盯着远处。 见到对方不搭理自己,苏铭有些感觉有些异常,再也无法安心躺下去了。蹬蹬几步就直接爬到了树上去了,看不出来,还是挺麻利的。苏铭以为这小子又是在咋呼自己,可这上去一看,自己也是惊呆了。 只见远处黑压压的一片,犹如乌云压顶,徐徐而来。苏铭一个激灵,感觉夏天不热了。 苏铭自小出这洛邑城不过二十里,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大场面了,狠狠的咽下去一口口水,原来这里还有这样的大军。 “怪不得那天子骑士跑得是飞快!” 有一会了,苏铭才喃喃的说道。 “子玦,这黑压压的该不会全部都是人吧。” 瘦猴少年拍了两下苏铭的肩膀,苏铭回过神来。 “呸!这不是废话,难不成还是虎,是狼。” 苏铭碎了一口,自己可以确定的这是一支军队,可是从哪里来的,自己就不知道了。 “应该是一支大军吧。” “啊,大军,我爹说这西边打仗凶着呢,这不会……” 话说了一半,没下文了。 苏铭看了一眼瘦猴少年,发现对方是两股颤颤,被吓到了。苏铭也清楚对方怕的是什么,洛邑虽然平静,可诸侯之间相互征伐的消息,还是时不时的传了过来。眼下这样一支黑漆漆的大军铺天盖地而来,老弱的洛邑如何抵挡。 “瞧你这出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懂不懂?” 与那瘦猴少年截然相反,苏铭倒是心底微微兴奋起来,说了一句自认为高深莫测的话。 “啥意思?” 瘦猴少年转头过来,抓耳挠骚,实在是想不通,半天只挤出了三个字。 “这天下都是咱们周天子的,这天子就在这洛邑当中,所以这些人是周天子的军队,咱们都是周天子的子民,洛邑国人,你,怕个啥!” 苏铭摆摆手,将先生之前的话有是复述了一遍。苏铭虽然是不喜欢读书,但感兴趣的还是神奇的听了进去,在关键时刻总是用得上。 “那……” 看得出来,瘦猴少年依旧有些犹豫。 “哎呀,这种事情我还能骗你不成?” 苏铭着着急了,重重的拍了一下瘦猴少年。这样一来,瘦猴少年倒是想了一下,觉得也是这么回事,心也是落下来一些。 一会儿之后,这黑云近了一些。 一望无尽,浩浩汤汤。 军队上空,旌旗密布,上面那个白色的“秦”字清晰可见。前面一排骑兵,骑着大马齐头并进,后面一众军士,长戈指天,精神抖擞。再往后一辆辆战车排列的是鳞次栉比,战车上面最前头的驾车军士健壮魁梧,身后四人直直挺立,手拿长戟,威震四方。 踏踏! 尘土飞扬,遮天蔽日,整齐的步伐清晰可闻,间隔较远,看起来是缓缓而过,这样显得更有威仪。大军边上一个个斥候身姿矫健,往来策马奔腾,来回绕圈。苏铭呆住了,这才是大人物所应有的气概。 那些斥候分明是看到了这两个少年,也没有理会,让他们看吧。 让苏铭惊讶的还在后头,前军刚走,中军当中,有一车架格外刺眼,让你不看他都不行,不说别的,单说这车架是由八匹俊俏马儿拉动,足见其大。上面一圆形盖子,遮住日头,真是个天圆地方。车子四方,顶盖如圆,黑漆浓抹,看起来直来直去,尽是厚重之感。 苏铭隔得老远,就可以看的清楚,车架上有一大椅子,椅子上面端坐这一个全身甲胄的男子,大马金刀。虽看不清具体的面容,但有一种感觉迎面而来,苏铭说不清楚。旁边站立两人,形体高大,比之常人要高了一个脑袋,在战车上面,苏铭觉得像是书中所说的擎天力士一样。 看了一会,激情褪去,苏铭忽然间觉得怪怪的,好像是有些不妥,哦。对了,这诸侯的车架要是与周天子的比较起来,周天子……周天子有点寒酸。 古语有云,周王城方九里,公七里,侯五里,男三里,此刻竟然被推翻了。王城都没这么多人,就算这是公侯,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呢,苏铭看向洛邑城门口,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自己猜错了。 不过苏铭很快就释然了,因为这洛邑城的大门没有关上,而是从里面出来了一队人马,几十个人吧。远处看起来这些人衣着光鲜,上衣下裳,头戴冠,腰缠襟,打扮精细,一丝不苟,是王宫里面出来的。 据说很早的时候,诸侯率军队拜见天子,天子都得派出大臣来迎接,这叫做礼教。既然是天子派人出来了,那就没问题了,话说诸侯率领军队来洛邑,许久都没发生了吧。苏铭记得自己在十岁的时候,当今天子继位,各国诸侯来朝,就见过一次旌旗上面的这个字,这是一个“秦”字,那这次的人是从西边的秦国来的。 “子玦,你看天子的使臣。” 瘦猴少年高兴的小了,从眼神中可以得出,对于苏铭的崇拜,又加重一些。 苏铭一脸坦然的接受下来。 好像这许久没来人,天子使臣有些高兴过头了吧,看着像是急忙慌的赶了上去。只见那黑色的大军中裂开了一道整齐的口子,正好是让天子使臣通过。片刻间,天子使臣已经是到了那最大车架面前,隔得老远,但也看的清楚,天子使臣行礼之后,上面的那人站了起来,不动了,天子使臣也是在下面不动了,都半天了,像是在对峙。 “子玦,这是啥子礼?” 旁边的瘦猴少年又是问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做天子之礼,你懂什么!” 苏铭顺嘴就把这话给接了上去。 瘦猴少年这次看着苏铭,有些质疑,他也不傻。苏铭讪讪笑笑,用手摸摸头顶,有些发麻,又忽然伸手拍了一下瘦猴少年的脑袋。 “不信你看着,一会儿准有变化。” 说这话是,苏铭完全就是硬着头皮。 果然,话音刚落,站立于车上的力士,一只手抓在天子使臣胸口处,将其提了上去,直接丢在车子上面。看的出来,天子使臣身形有些佝偻,应该年纪有些大,估计是爬不上去,所以才被拉上去吧。虽看起来有些粗鲁,那也应该是这力士的手劲大,所以看起来才会没轻没重的吧。 “哎,还真是的!” 瘦猴少年也是乐了。 苏铭不说话,砸砸嘴。 关键时刻,不乱方寸。 “快走!” 苏铭拍了一下瘦猴少年,哧溜一下就从树上下去。 “去哪?” “城内看看,他们要进城了。” 第四章 进宫 苏铭与瘦猴少年,一阵风似得,不一会儿,就到了洛邑城门口。 眼下的洛邑城门,上面的油漆已经是有些参差斑驳,掉落了不少,因为没有人来打理,显得有些陈旧了。城墙上的垛口,因为岁月的洗礼,有些已经是看不清了,只剩下了一个轮廓。城墙上面也由青色变得土黄,此刻苏铭并不知道,洛邑已经老了,像是一个耄耋老人! 此时的洛邑城门口聚集了许多的人,都来看热闹,诸侯率领军队来见天子,这种事情这么些年了,已经都变成稀奇了。 苏铭带着瘦猴少年在人群当中左突右冲,终于是找了一个自认为不错的好位子,在这个位子可以看的清楚一些,现在就只等那位诸侯过来,好好的就近一睹风采。 “我大周天子出行,行人避让!” 等了一会儿,与苏铭想象的有些不符,那诸侯还没有过来,倒是洛邑城中有人出来了。很快的洛邑国人向后退了一些,将洛邑城门处空了出来。就在所有人向后退去的时候,苏铭伸出一个脑袋,正好被两个人夹在中间,将城门口的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天子出行!” 哎呀,居然连天子都出来了。 苏铭自小的印象中,这洛邑城走道尽头的王宫好像如另外一个世界,宫墙将这两个世界隔绝开来,虽有宫门,但也仅仅只是一丝缝隙。里面的主人不见出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与世隔绝。除了门口站立的那些个卫士之外,里面的事物和外面事物失去了联系。今日的事情倒是非常的多,一下子打破了苏铭的平静,诸侯来朝,天子出城,像是另一个世间所发生的事。 这天子出行,气派定是不凡! 前面一群骑士,胯下坐骑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在前列。身上的甲胄光鲜亮丽,色泽鲜明,手中斧钺戈戟等一应兵器精致好看,凸显威仪。要不是因为没有大风,让旗帜耷拉着脑袋,不然这一切都很好。当然,你得无视他们座下消瘦的马匹。 骑士身后,是天子的青铜昭车,这车架由青铜打造,出自洛阳尚坊,上面刻着各种光怪陆离的图画,诉说着老掉牙的故事。昭车四方,青铜的厚重老远都能感觉得到,六匹骏马拉动。眼下,这或许就是天子最好的马了,所以这马也比那骑士的俊朗许多。 苏铭有些诧异了,这不应该是天子出行啊,为什么这车子反而比那诸侯的要小一些呢?于礼不和啊。估计除了苏铭之外,没有人会想这些吧,都只是伸长了脖子,看向那昭车。走到了城门口,那昭车才是停了下来,骑士策马站立两边,天子的昭车立刻到了最前面。 天子亲迎,可是过了许久,那诸侯才是姗姗而来。 啊,好像是乌云盖过来了! 洛邑城的国人,究其一生,也从未见过这样一副景象,都是一脸的呆相。城外大军列好,密密麻麻的站在那里,不是虎狼,胜似虎狼。数万人立在那里竟是非常的安静,相比起来,区区数百人的国人,倒是显得叽叽喳喳的了。 正面看起来,那黑色的军队犹如中间被一刀切开的粟饼一样,裂开了整整齐齐的一道口子,对面的军士们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号子,很嘹亮,苏铭听的,有些向往。慢慢的那八匹骏马拉动的车架缓缓而出,径直到了天子车架面前。一大一小,就像是一个壮年男子看着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看看我,再看看你,在嘲弄着对方。 那巨大的车架一停好,天子这边立即有一臣子策马到了黑色军队那边,站在车架下面,说了一些什么。行了一个礼,又是策马跑了回来,对着天子昭车说了起来。 洛邑国人们好奇的看着这一切,安静了一会。苏铭和瘦猴少年也是被挤在其中,苏铭探头探脑的转来转去,好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片刻后,为天子驾车的军士下来,跪在了昭车旁边,只见昭车的们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位男子,看起来非常的年轻,看不清具体的面容,但面色非常的白,白到惨,苏铭从没见过这么白的人。一身的衣服非常华贵。底色是黑色,上面有许许多多金丝刻画的图案,衣服的边角上面又是暗红色,头上戴十二旒冕冠,行走之间,昂首阔步,一举一动,中规中矩。 另一个世间的人,苏铭还是头一次见到,能不稀奇吗。尤其是头上面的十二旒冕冠,更是让苏铭激动,带着它,拥有了一切。 天子走到了那车架前面,弯腰下躬,双手抱在前面,这是在对那诸侯行礼吗?不管是不是先生教的,还是从别的地方听来的,在苏铭的脑海中,这事情就不应该是这样的,反了。 那车架上的诸侯见到天子行礼,一下子就从那车架上跳了下来,一步步不紧不慢走到了天子跟前,一把扶住了天子的手,点了一下头。 苏铭这才是看的清楚,这位诸侯长得很不好看,有些渗人。虬髯满面,根根竖立,浓眉倒立,一双大眼鼓起,宽鼻梁,大嘴巴,体形孔武有力,像那两个力士一般健硕。天子在他旁边,显得有些渺小。 只见两人说了一些什么,天子上了青铜昭车,那诸侯也上了后面的大车,将大军留在外面,差不多有数千人,朝着王宫里面行去。等到军士走完之后,洛邑国人立即跟了上去,错过这次,或许只能是等到下辈子了看了。 “子玦,咱们也去吗?” “必须。” 洛邑国人排成稀稀拉拉的队伍,像一群叽叽喳喳,走路摇摇摆摆的鸭子跟在后面,很快的一行人都是跟到了王宫门口,但被拦了下来,苏铭也在内。 苏铭尽可能的伸长了脖子,顺着王宫门口想往里面瞧去。 “算了吧子玦,这扇门咱们进不去的。” 等了一会儿,洛邑国人便失去了兴趣,都散去不少。瘦猴少年也有些气馁,拉了一下苏铭。 苏铭转过头满脸的失望,这就是差距,有些地方你想去都去不了。 “我还想再瞧瞧。” “有啥可瞧的,你之前站在这里瞧得次数还少吗,这能瞧见啥。” 瘦猴少年说了几句,见苏铭动也不动,根本不理会自己,便也留在了这里。除了苏铭之外,剩下的数百的洛邑国人,伸着脖子,透过眼前交叉长戈,望着里面,看来好奇的不仅仅只是苏铭一人。 过了一会。 王宫里一个黑衣黑甲的骑士策马到了宫门口,在里面冲着外面喊道:“我王有令,特赦洛邑国人进宫,共裳我王威仪。” 这还真是奇迹发生了吗?苏铭有些不敢信。 “听到没,让咱们进去了。” 瘦猴少年高兴坏了。 苏铭回过神,抢先一步,抓住瘦猴少年,向前冲。哈哈,来了这么久,这道禁线就要被自己跨过去了。犹豫什么呢?冲吧! 有令,谁的令,谁会想这些,哈哈! 第五章 九鼎 众人一拥而上,像是要把这宫门挤破了一般,你推我攘,一瞬间,一群人全都是堵在了王宫门口。好在苏铭眼明手疾,又是力大如牛,拉着瘦猴少年冲在了前头。而瘦猴少年呢,则是胜在了灵活,那瘦小的身板被苏铭硬生生的从人堆里拽了出来。 苏铭喘了一口长气,瘦猴少年是满头大汗,湿漉漉的有些滑稽。两个少年一起转过头来,眼神立刻就被眼前的事物所吸引,难以动弹,接着瞳孔放大,如果不是深陷其中,怎么会有这样的表情。 一道声音在苏铭脑海回想起来,不错,居然是教书先生话语。记得有一次先生徐徐朗读道:“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其寓九州,雍兖荆冀青益豫徐扬。”这就是九鼎,说的是这天下,此刻,在这洛邑城中唯一能够代表这周天子王权的器物。苏铭绝不仅是认识,更是有一种情怀,让苏铭觉得这就代表着洛邑,自己的家。 苏铭母亲想给苏铭打开的那扇窗子好像在这个时候开了一点,虽仅仅只是条缝隙,但透过它也能初见端倪,让人有了念想。有了念想,一切都不远了。原来这王宫里面的墙是青色的,瓦也是青色的,殿门口的柱子是暗红色,这地也是青砖铺的,和洛邑一样。 这些青砖上面坑坑洼洼,有些甚至已经裂开,还有那墙角下半人高的杂草,屋顶上的青苔,无不一一充斥着陈旧。或许只有那九鼎,千百年以来静静立在那里,任凭岁月变迁,沧海桑田,依旧如我。青砖硬不硬,硬,你看也顶不住九鼎的消磨,鼎足下面的砖的陷下去一些,鼎却还是纹丝不动。这才是正真的无敌,真正的第一。 黑色厚重,古朴粗狂,三人合抱,三足鼎立,大气磅礴。 “九鼎啊,不就是大了一些而已!” 没一会儿的时候,瘦猴少年便觉得索然无味了,除了比普通的鼎大一些之外,没有一点儿异常,相反因为年代过久,有些粗糙了。 “大有大的好。” 苏铭的视线一直在九鼎上面,头也没回。 瘦猴少年挠挠头,一脸不解。 “这话说的,倒像是个先生了。” “呵呵。” 苏铭露出洁白的牙齿给瘦猴少年看,还是那副熟悉的德行。 “往后退,往后退。” 这人越来越多了,秩序自然就有些乱了,所以过来了一队黑甲军士来维持这里的秩序,只见锋利的大戟指过来,所有人都是本能向后缩去。很快的,一帮人被赶到了远离九鼎的空地上面,站着。 苏铭远远的看去,天子与那秦国诸侯并肩走来,直接是走到了九鼎的面前。天子身边的臣子看着九鼎不停地给那秦国诸侯说着什么,苏铭离得远,根本听不清楚。 听了一会儿之后,那秦国诸侯一把推过旁边的天子臣子,带着身边的两个擎天力士,走到了九鼎旁边,宽厚的手掌举起,重重的拍在大鼎上面。 嗡嗡! 一阵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九鼎发出了低沉的鸣叫。 那秦国诸侯转过身,将视线移到了苏铭一群国人这边,扫视而过。 “当年楚庄问鼎中原,何等霸道,可如今这楚国算是没落了,说明他的德不如这鼎厚重,那你们倒是说说寡人如何?” 声音洪亮,给天子说的,可所有的人都是听的清楚。天子面前,称孤道寡,礼法没了,鼎也不重了,成了器物,那凭借的也只能是力气了。 这话一出,不仅是周天子没了声音,就连所有的人都是不说话了。苏铭心中的困惑更大了。周天子不是天下之主么,为什么此刻表现的却不像书说的那般,倒是这秦国来的诸侯才像是天下共主。 那秦国诸侯大笑两声,又绕着大鼎转了几圈,大手一挥,身边的两位擎天力士会意,立即迎了上去。 “区区九鼎,何来厚德一说,孟贲乌获,你们二位谁能拔起此鼎起来,寡人必有重赏。” 原来这两个擎天力士分别叫做孟贲和乌获。 此言一出,洛邑国人这边犹如炸开了锅一样,每个人脸上都是带着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还有那些许的兴奋,像这样的事情,恐怕只有在故事中才能听的到吧。 “哈哈子玦,西周的郑长没来,到时候咱们可以好好给他讲一讲。” 少年人就是如此,总是希望自己比他人厉害。而这样有趣的事情,只有自己见到了,他人没见到,光是这都可以说上好些日子了。 苏铭点了一下头,不想说话。因为他和众人的想法有了出入,这大鼎拔的起来或拔不起来,苏铭都不想再见到了。 秦国来的诸侯说完之后,就连那两个力士也有一些愣神。从现在看起来,这两人对着大鼎还是有一些惧怕的,在推诿了半天之后,秦国诸侯面色不悦的情况下,才有一人慢慢的朝着大鼎走了过去。绕着大鼎转了一圈之后,旁边立刻有人递上来一根小孩手臂粗壮的麻绳。 这力士用麻绳将大鼎来回的缠绕了两圈,然后用力狠狠的拉了一下,觉得有些满意了又站起身来,将上衣脱去。 嚯! 洛邑国人一下子惊呼出来。 好,好一身的腱子肉,宽阔的臂膀上面,就算是站立一个小孩也没有一点问题,这身板,真的就不像是个常人。国人这一声惊叫,让力士如打了鸡血,兴奋起来了,甩甩臂膀,又是动动腿,刚才的惧怕全然放在了脑后。 瘦猴少年看着这身板,一脸的痴迷,不用说,也知道痴迷的啥。 “子玦,你读的那些书简里面应该也有方法让人长得这么强壮吧!” 苏铭低下头,俯视了一眼瘦猴少年,看到对方一脸希冀的望着自己,脸上有些发烫。自己刚刚上学的时候起,就向他吹嘘过,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书简不知道的。现在苏铭不知道怎么回答了,难道要告诉他没有吗?这岂不是许多的事情都要被拆穿了,不行。 “额……这个……书简万卷,我才看了一点点,我帮你找一找,应该会有的。” 苏铭眼珠子一转,胡话随口就诌出来了。 “嗯。” 瘦猴少年满脸的希望,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苏铭看到这幅场景,心里稍稍有一点点的惭愧,惭愧这以后再怎么编下去。 “哎呀,这是要拔了。” 洛邑国人山呼起来,总是要给点鼓励给别人吧,热闹,也不能白看。 第六章 拔鼎 瘦猴少年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过去了,苏铭才是松了一口气。只见那力士双手张开,直接抱在了大鼎上面,需得三个成年人才能合抱的大鼎,这一对臂膀上去,竟然是绕了有一半。苏铭看的清楚,那力士脚底板大力擦了一下脚下的青砖,将桩子扎稳一点,黑黝黝的手臂上面青筋暴起,臂膀上的肉也是硬了了起来,像是一座座小山,上面的青筋正好是条条溪水流过。 片刻功夫,那力士已经是满头大喊,可那大鼎还是纹丝不动,就那样矗立在原地。 “哎呀,这大鼎还是有些重啊。” 除了瘦猴少年之外洛邑国人也都是议论纷纷,脸上有些惋惜。心都被吊的这么高了,今日这大鼎要是拔不起来,估计洛邑国人这月也没有一个好觉了吧。 那力士并没有理会国人的言语,面上也没有露出灰败之色。 呸! 平摊开自己的手掌,一口唾沫吐在上面,然后双手合在一起搓搓,在看着大鼎,力士双眼中多了一点火气,动真格了。 “喝!” 一声暴喝,如同天神一怒,吓得哪些胆小的人一个激灵。力士背对着大鼎,双手紧紧抓在那麻绳上面,然后将麻绳在自己坚硬的臂膀上面缠绕了一圈,双膝弯曲,呈半蹲姿态。 咚! 右脚猛然一跺,与左脚分开约一尺有余,脚下的青砖都是裂开了一条缝隙,好大的气力。这样一来,双脚如在地上生根一样,扎在了地上,只要是能够站起来一点点,也能够算是拔起了这大鼎。力士发力,这次青筋一直从手臂上、肩膀上延续到了脖子上,又连着上面那张黝黑的大脸,额头上也是青筋密布。此刻这张大脸瞧着通红,上牙像是要把下牙挤碎一样,这真是拼命一搏了,成败就此一举! 洛邑国人伸长脖颈,垫着脚,生怕是错过了这十分精彩的时刻。瘦猴少年因为身形矮小,不得不将脑袋伸出,从人群的缝隙中穿过。 苏铭的心也是一下子被揪了起来,注意都在那双臂膀上面,大鼎能够起来吗? “起来了!” 前面站的人眼尖,率先发声。 苏铭踮起脚尖一看,还真是起来了一点点。离地还没有一指粗,而且只有两个足,这已经是够让人兴奋的呢。这鼎有多重,苏铭没有概念,但这力士有多强壮,很直观就可以瞧见。 另外一足马上就要起来了……起来了……有了一点……嗯……书简的厚度。 当! 仅仅是那一霎那的光景,大鼎又是落了下去,撞在地上,发出了不满的怒吼。那力士却是倒了大霉,大鼎这么重的东西,突然落在地上,那力士又是被绑在大鼎上面。一时之间,大鼎从大地那里接受过来的力道,岂是这人能扛得住的。只见那力士胸前渍满了血迹,是从自己嘴巴里面吐出来的,像是自己把自己的牙齿磕破了。 “哎呀,这是可惜了,就那么一下。” 听得出来瘦猴少年是非常的惋惜。 不知道为什么,苏铭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那诸侯见到这力士败下阵来,面上觉得不是很光彩,周天子双手合在小腹处,就那么直挺挺的站着,一言不发。那诸侯又是转头看向了另外一个力士,那力士赶忙拱手作揖,好像在说着什么。 “唉,这么强壮都拔不起来,换个人能行吗?” 不仅瘦猴少年是这样,洛邑国人都是这样,这鼎要是拔不起来,今天的这时日也就白白浪费掉了,心已经是被提起来了,怎么能够轻言放下去呢。 瘦猴少年这么问,苏铭却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摇摇头。 “呀!” 不知谁喊叫出来,非常突兀,像是发疯一样。这是一声号子,在干活时候所喊得号子,起到的是鼓舞人心的作用。一个“呀”后音拉的老长,再突然来个上扬,接着戛然而止,听起来非常的有力道。经此一提醒,洛邑国人纷纷而动,山呼海啸。 这一声,估计那人是存心的。堂堂秦国之首,何样的人物,今日没想到因为一时的疏忽,倒是被一群黔首百姓的喊叫弄得不上不下。这就像是一个赌徒,正在再三犹豫要不要下注的时候,有人伸出一只手,打消了自己所有的疑虑。来吧,不用怕,不要想太多,相信我。看起来貌似是那只手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其实本质上那个人是一个赌徒。 那诸侯伸展了一下身体,满脸横肉颤抖,直接将腰间的大剑解下,插在一旁的青砖缝隙中,接着将身后黑的披风解下来丢到了侍卫手中。身旁臣子看见之后都躬身在那诸侯面前,却被那诸侯一把推开,不敢阻拦了。只有一年轻的将军,不依不饶,一直挡在前面。 “看着架势,要自己上了。” 苏铭也是非常意外,刚才只是想在看看那另外一个力士的表现,可现在这诸侯居然是自己上了,苏铭又有些纳闷。这东周公也是贵族,也没见有这样一身横肉,秦国的人还真是奇怪。放眼洛邑国人,哪有大夫士子们在大庭广众之下衣不蔽体的啊,礼呢? 此刻,那诸侯打着赤膊,一身的横肉丝毫不比刚才的那位力士差,胸口处一团黑毛,再加上这幅面孔,煞是吓人。苏铭生在洛邑,不知道在楚国的深山当中,有一种生灵叫做大猴子,这诸侯就是放大版。 “咦!” 国人一阵惊呼,全身心的投入当中,好像是石化了,竟然是忘了动弹,眼珠子也一样。 苏铭依稀能够听到那年轻将军说的话,尽是些不可,不能这样的话。这将军倒也生的是体态雄伟,身姿修长,可怎么就一直和这诸侯作对了。果然,报应来了,这年轻将军被那诸侯一掌拍在胸口处,退后了几步,要想再上去,已经被卫士拦了下来,看来是势在必行啊。 俗话说,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只见这诸侯走上前去,弯下腰用后背抵在了大鼎腹部,脚死死的踩在青砖上面,猛然发力,那大鼎居然是摇了一下。紧接着这诸侯又是换了一个地方,用同样的方式试了一下,也是动了。 “子玦,这是干啥呢?” “应该是在测试这重量吧。” 苏铭盯着大鼎,说的有些心不在焉。 “那他能搬起来吗?” 苏铭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第七章 杀人啦! 这诸侯绕着大鼎反复做了几次一样的动作之后,才是站了起来,舒了一口长气,然后看了一眼众人。有了一丝神气,这应该是胸有成竹了,看来这把握不小啊。 动了。 这诸侯做出了和刚才那力士一样的姿态,后背顶着鼎腹,膝盖稍稍弯曲,腰部下沉。力从哪里来,从大地而来,人要搬起比自个儿都重的东西,首先就要站得稳当一些,不然头重了,脚下依旧轻飘飘的,不跌倒才怪呢,要是扛着大鼎倒在地上,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只不过看到一对粗壮的大毛腿,众人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唯一的就是能不能够起来了。 手臂照例是缠绕在大鼎上面,双手又是往胸前收拢收拢,看这架势,是要将这大鼎给背起来了。那诸侯一切都是准备妥当了,正运着气,平复自己的呼吸,这种事情需得一鼓作气才行,如果说第一次都搬不动,那以后就难了。 洛邑国人没想到啊,没想到刚才那么刺激的场面仅仅只是一道正席来临前的小菜,一盘的腌臜隔夜菜而已,而这肉,在后头呢。所有人在这时候是摒住了呼吸,这么多人站在这里,自己身边人的呼吸声竟然是清晰可闻,还真是行动一致。 “哈!” 一个“哈”字出口,那诸侯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哎!” 一个“哎”字出口,那诸侯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一吸一呼。那诸侯好像是苏铭打小见过的大蛇一样,盘起身子突然出击。果不其然,那诸侯猛然站立起来,地上的青砖咯吱响了一下,大鼎居然是应声而起。 啊,不可思议! 在洛邑国人的惊叫声中,大鼎居然是起来了一尺之高,神了。 所有人怔住了,大鼎一起,地上的青砖咯吱咯吱的叫唤,被压了这么久,这会儿自由了。 那诸侯就这样站着,因为背对着苏铭,面上的表情是看不到了,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就是身形一直在颤抖,对,不停的颤抖,太重了。好安静啊,就连洛邑国人也都是忘了欢呼,忘了一切。 斯斯! 有人吸了一口冷气,这么热的天哪来的冷气,看来是有的,时间好像凝固了。苏铭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的声音,此刻心跳的频率好像和那诸侯抖动的频率一样,心神都被他牵动着。 “寡人……” 那诸侯这话未出口就断掉了。 当! 心地善良的人本能的闭了一下眼睛,因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过于残忍。只见那诸侯一个趔趄,向前倒去,身边的人想帮忙是来不及了,这么重的大鼎要是一下子压在身上,那就只有一种情况了,变成肉饼,骨头都是唏碎。 不! 苏铭惊惶之下还是看的清楚,这诸侯不愧是有着勇武之称,关键是了双手放开了绳子,在身子没有倒下的时候,攒足了气力向前奔走了一步,就多了这一步,让那诸侯活了下来。不幸中的万幸。 哐堂一声,宫殿好像跟着动了一下。最后,这大鼎压在了诸侯双腿之上,两条大腿看不到了,都是埋在了那大鼎下面,腿废了吧! 痛! 那诸侯一声嘶声裂肺的惨叫,响彻了整个洛邑城。刚才是安静,现在还是一样,时间凝固住了,很多人的意识都没反映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边的年轻将军率先是反应过来。 “速救我王!” 这一声,炸开了,洛邑国人议论纷纷,乌央乌央的一片。 只见那年轻将军使唤十几个军士急忙搬起那大鼎,接着又对着另外一军士一阵吩咐,那军士立刻跨长大马,飞奔出了宫门。洛邑国人乱了神,不知道什么才是应该做的,走又不敢走,站在这里更是恐怖。 “子玦,怎么办啊!” 瘦猴少年摇着苏铭的肩膀,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苏铭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还是别的的原因,将视线放在了年轻的天子那边。那天子两股颤颤,本来的惨白的脸色此刻更是发青,浑身都是冷汗,如遇鬼神,抖个不停。再看那些天子的臣子已经是跪在地上,脸快要贴在了青砖上,宽大华丽的衣服下面,可以看到颤动的身形。 “不要说话,先看看!” 苏铭给出了他的答案,那年轻的将军吩咐完了之后,直接朝着洛邑国人这边走了过来,苏铭头有些乱,昏昏沉沉的只记下了那一双眼睛,一双看了让人就瘆得慌的眼神,苏铭以后会知道,这叫做杀意。 “来人,将这些人关押起来。” 这一下子众人懵了,关押起来,关我们什么事情,洛邑国人心生不满。 “我王但有不妥,这些人都脱不了干系。” 顿了一下,年轻将军又说了一句让众人直觉的无辜的话。 话音刚落、立刻有长戈对着洛邑众人过来,这下子,慌神了。生活在洛邑中的国人,在这个战火连天的岁月中,如同在桃花源里,与世隔绝,心思简单,以礼为教。今日来王宫本就是为了看看热闹,可怎么也想不到,这事情搞砸了,弄不好还得抵罪。 “将军大人,我要回去。” 当下有人大喊起来,一时之间所有人闹起来,我要回家。 “大人,饶命啊!” 更是有一男子跪着,一步一步爬到了年轻将军脚下,看到这眼泪水比死了亲人还难过,不行,千万不能被关起来。苏铭认得,这人叫做郑谨,城头打造青铜器物的,见识多,平时神气惯了的人,今日却成了这幅模样。 当下,其他人纷纷效仿,跪在地上,爬向了那年轻将军。人就是这么奇怪,在危机的时刻,只要有第一个人去做,剩下的都会觉得有道理,一时之间蜂涌而至。瘦猴少年刚要上去,被苏铭一把又拉了回来,两人还没来及说什么呢,只听得噌的一声。 拔剑了! 一道红色溅出,是飞舞的鲜血。一颗人头落在了远处,咚咚咚,在地上滚了几圈,停了下来。是那年轻将军动的手,死的是郑谨。 郑谨的身体没了头颅,趴在了地上,脖颈处空荡荡的,看着好不习惯,更要命的是还在不停地往外面喷着鲜血,一抽一抽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苏铭见了,像极了以前被自己拔了脑袋的虫子一样。郑谨的脑袋就在脚下,面朝苏铭,眼球突出,这是死不瞑目啊,可脸面上竟然没有一点血迹,一剑而断才是这样的吧。 郑谨的尸体抽搐了一下便不动了,死绝了。 “押下去!” 剑上的血迹未干,直接入了剑鞘,那将军走了,没人乱动了,排着整齐的队伍,向前走去,不对,是大狱。 “子……玦玦,咱们会死吗?” 瘦猴少年走在苏铭前面,肩膀止不住的打颤。 死,瘦猴少年没有概念,以前的洛邑老者死的时候,见过一次,和睡着一样,而郑谨也死了,却是睁着眼,瘦猴少年怕得要命。 或许是一开始的缘故,苏铭将然有些许的清醒,最后看了一眼九鼎八遍乱糟糟的人群。 “应该不会,要杀早就杀了。” 这句话现在听起来,非常有道理,是啊,要杀早杀了。瘦猴少年不敢转身,低着头向前走去,苏铭只觉得他比刚才好了一些。 第八章 先生 在黑甲军士的一路监视之下,洛邑国人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王宫尽头的,在一间破旧的房屋当中被关了起来了。这房屋或许在以前是个宫殿,也可能是个重要场所,总之里面非常的大,数百洛邑国人竟然都被关在了其中。 苏铭靠在墙壁上面,身体一下子瘫了下来,仿佛被抽走了魂一样,面上透露着尽是萎靡,没了精气,后背贴着墙缓缓壁滑落下来,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旁的瘦猴少年不清楚这是何故,也是,自己很怕,苏铭也很怕吧。 此刻洛邑国人们都没了声响,好像谁都不愿打破这份沉静,刚才的欢呼,刚才的喜悦瞬间成为了悲剧,这就是乐极生悲最好的解释。安静的房屋中,灰暗的光线下,变得压抑起来。 吱呀! 一阵声音传来,是陈旧的木头在呻吟,紧接着大门打开,从外面射进来一缕阳光,刚好是照射在苏铭的脸上。只见外面两个人影,手中抬着什么,直接就这样丢了进来,哐当一声,门又是被关上了。 前面的人看了一眼,叫了出来,紧随着所有人纷纷往后退去,一脸的惊恐,好像是在躲避着瘟疫一样。瘦猴少年抓了一下苏铭的胳膊,苏铭看的清楚,这正是那郑谨的尸首,那具没有头的尸体,头去哪了,不知道,只剩了了身躯。幸好这血已经是流干了,不然都要流到苏铭脚下来了。 “怕不怕?” 苏铭回过神来,问向瘦猴少年。 瘦猴少年刚要出口,又转头看了一眼那具尸体,想来想去最终摇摇头。 “不怕。” “嗯,不会有事的,他们把咱们关在这里,就是怕咱们这将这消息传出去,因为这诸侯一死,会有许多人都想着成为那诸侯,到时候肯定很乱。” 苏铭盯着那具尸体,缓缓说道,这是苏铭唯一能够想明白的问题,其他的,还要慢慢想。 瘦猴少年一脸的疑惑,不知道苏铭在说些什么。 “当年咱们东周公死的时候,长阳君就是封锁了消息,不让景阳君知道,不然这现在的东周公就是景阳君了,因为景阳君是长子。” 苏铭见识少,不代表人也就笨,像这样的事情,总的来说是离不开人性,想一想苏铭还是能够猜到一些的。 瘦猴少年还是一脸的不解,还是不明白苏铭说些什么,至于这东周公的事情,早就在洛邑国人当中私下流传,他也是知道一些的。 看着对方这样,苏铭知道对方还是不明白,但一时半会也是讲不通了,拍拍瘦猴少年的肩膀,索性就不说了。 瘦猴少年也知道自己难以清楚对方说的意思,也就不问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我想,我应该要做些什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苏铭说出了一句让瘦猴少年意想不到的话,尤其是在这种场景之下,说出来的话。 “做什么?” 苏铭转头望了一眼洛邑国人,又看看外面。 “还没想好。” “会想好的。” 多了一会儿,苏铭又补充上一句。 …… 瘦猴少年又不说话了,这好像是第一次和与苏铭的想法产生了距离。 *****************************************************************************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的过去,转眼间,苏铭被关在这里,外面都经过了十几个日出日落,眼前郑谨的尸体已经是发臭了,臭不可闻,要不是用一些东西盖住了尸身,估计那上面的蛆都是看的非常清晰。好在那些个黑甲军士倒也不是希望这些人都是死在这里,每日也有发馊的食物送了过来,虽是难吃,但也让众人不至于饿死在这里面。 这些日子,对于苏铭来说,真的是到了另一个世界当中,平静一下被打破了,先是惊喜,后是惊吓,苏铭在想着,想着母亲怎么样了。为了活下去,在发臭的尸体旁边吃这发臭的饭,活着。 苏铭还稍稍好一些,可瘦猴少年却是瘦的不能在瘦下去了。 在某一日,这扇门又被打开了,然而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的食物送上来,而是外面站着两个人。 “都回去吧。” 简简单单的一句,就让苏铭回家了,哪还见得到那些黑甲军士,只剩下了洛邑国人,看来他们已经是走了,洛邑又要平静起来了。 苏铭回到了家中,母亲还是那副原来了模样,家中的一切都还未变。苏铭放下疲惫的身体,好好的的睡了一觉。 第二日一大早上,早起的鸟儿一叫,苏铭也跟着醒来,将家里仅剩的一些粟饼全都拿上,出了门,朝着先生的家中走去。 先生的家就在学堂,苏铭在快到的时候,有些奇怪,并没有像是往日一样,听到读书的声音,相反的有些寂静,苏铭到了先生的房间口,依稀能够听到里面还有人,便松了一口气,先生没走。 “学生子玦拜见先生。” 苏铭在外面作揖拱手,像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哩。里面正在忙着的先生,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听错了,可开门一看,这不是苏铭还是谁呢,木讷的表情和灵动的眼珠,还有面上调皮的笑容和之前一样。先生有点狐疑,一定是要事情要发生。 “子玦,没事吧?” 先生并没有让苏铭进屋,而是问起来。 “没事,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一下先生。” 请教,没听错吧,教了苏铭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出请教这两个字。 “哈哈,来吧。” 不管如何,先听听他如何说吧,先生笑的很和蔼,苏铭进来之后,又是探着脑袋朝着外面看了一眼。 苏铭随着先生进了房屋当中,恭敬的站着,脑袋斜斜的歪下去,有点吊儿郎当的意思,但能够做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说吧。” 先生盘腿坐在了榻上,拿起书案上的碗,喝了一口水。 “先生来自东边,又知道的这么多,子玦心底里对于先生是佩服的紧啊,母亲也让子玦多向先生学习。” 先生一听完这话,觉得有些熟悉,对了,苏铭的母亲当时可不就是这么说的吗。自己上次也就随意应承了一下,谁能想到,对方夸完了自己之后直接将苏铭塞到了学堂,先生本能的警惕起来。 “有事说事。” “呵呵!” 苏铭脸上都是堆着笑容,身形一下子放松下来,盘着腿坐在了先生的对面。 “这大周天子还是天子吗,洛邑城里的还是国人吗,子玦请教一下先生。” 这…… 先生一时之间真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苏铭竟然是问出了这样有深度的问题。不过转眼间想到了半月之前秦王进了洛邑之事,先生也就明白了,看来小子发生了一些变化。 第九章 策士苏秦 先生想了好一会儿,对于苏铭这个问题,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倒不是在担心应该说些什么,而是以苏铭的见识,这种事情能够说的清楚吗,弄不好越说越麻烦,误人子弟,算了还是说的简单一些吧。 “不是。” 先生轻轻将这两个字吐露出来,时刻观察着苏铭的变化。 “哎呀,那先生岂不是骗了我们很久?” 苏铭木讷的脸上出现的居然是狡黠,不错,笑容有些狡黠。 这一说,倒是让先生懵了,自己之前给学生们讲得《尚书》还有儒家典籍什么的,可不就说的是这王道之礼吗。可如今,这秦王一来,这些祖宗的礼法全部被推翻了,王道也不在了,自己之前说过的可就不成了骗人的呢。 “咳咳。” 看来先生就是先生,仅仅是一霎那的光景就反应过来,趁着清嗓子的时候就将这话怎么回答想了清楚。 “呃,百多年前,人们遵循王道,这洛邑还是天子之都,时至今日,只是出了一些变故而已,过不了多久,我相信可以再回到那个时候,这个……嗯,王道无穷尽也!” 先生说的这话,完全就是儒家对于上古王道治世的一种向往,是自己的信仰,所以这话,也不算是在欺骗苏铭,只是心里有些虚而已。 “子玦记得第一次听到先生授课时说道,这天地间万事万物都有礼法,万事万物都有解决的办法,不知道这话是不是真的?” 苏铭接着问道。 “当然……” 苏铭居然是怀疑自己说的话,先生如何能忍,可两个当然出口,先生看着苏铭,后面的字又是硬生生的给吞了回去。 苏铭今日给先生的感觉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问的这些问题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小心一点。随后先生盯着苏铭看起来,可苏铭却低着头,弓着腰,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 “不错,我说的是万事万物都有其解决之道,但总归意思是差不多的。” 先生说的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说错了话,被苏铭抓住什么。 “那先生刚刚说王道再现,岂不是洛邑又会成为那个洛邑,既然是这样,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它实现呢?” 这话一出,刚刚喝了一口水的先生险些被呛到,怎么突然就想到这一出上去了。这问题相比起第一个来说,更不好回答,想到这里,先生抿了一口水,半天才吞了下去,然后摇摇头,又叹叹气。 “先生不是说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决吗,那洛邑为何不能救?” 苏铭不依不饶,一双眼睛盯着先生,满含期待,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活不放手。 先生想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先生越是这样,苏铭就越是觉得好奇,好像是先生有解决的办法,而不告诉自己一样,难道是因为自己心不诚吗。 苏铭拱手作揖,身姿低着很低,堵在先生面前,先生往前一步,苏铭就后退一步,先生往右,苏铭就往左,一来一去,就是站在先生面前。先生一下子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对于苏铭的问题还真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这要是说吧,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说,更何况还也不能胡说;这要是不说吧,怎么才能将苏铭打发走呢。 “苏……苏铭。” 两人对峙了一会,先生面上有些愠色,刚想张口喊苏铭的名字,却是结结巴巴的喊了半天。苏铭疑惑的抬起头,看到的是先生一脸笑意,胸有成竹的模样,变化这么快,难道要告诉自己了吗,苏铭更是心喜。 “策士苏秦你可知晓?” 先生嘴角带着一丝奇异的笑意,面上很是温和,刚才的愠怒已经是消失不见了。 苏铭挠挠头,这人的姓氏和自己一样,难道这解决的办法就和这人有关系,而且还是洛邑人,为什么自己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这策士是个啥模样,苏铭的脑袋摇了摇。 先生早就知道苏铭答不上来,准备好的说辞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苏秦者乃洛邑人,师从于鬼谷子,当年仅仅凭借着一己之力,挂齐楚燕韩赵魏六国大印,又是连横诸国,尽起大军攻伐秦国,致使秦国不敢东出。前些日子来洛邑的那便是秦王,在这里面可能会有解决之道吧。” 先生说完之后,长叹了一口气,这样的目标,何其遥远啊,希望是有的,但等同于绝望,更像是个故事。可听在了苏铭的耳中,却像是有了希望一样,找到了解决之道。原来这个世间还是如此的精彩,还有这么多的事情,苏铭好生向往。 “如果成为苏秦这样的人,就能够保全洛邑吗?” 苏铭还是吃不准,又问了一句。 “肯定会,六国丞相,六国大军啊,你想想,这样还怕一个秦国吗?” 先生有些着急了。 有道理啊,苏铭想了一会。 “那我要成为策士。” “好。” 先生一副看到大才的模样,很热切。苏铭看在眼中,觉得自己一定可以的,我行的。 “那先生我该怎么办呢?” 呃,这事情还没完了,既然说到了策士,那怎么才能成为策士呢。自己是个儒生,对于策士一道的评价只有八个字“反复无常、口舌之能”,谁会知道策士是具体是做什么的呢? “读书。” 先生说了最正确的却又最不正确的答案,那么多书看哪一本才好呢。 “自古道,书中乃是圣人之道,圣人之道又是……又是最大的道,所以这策士的道,书中肯定也是有的,苏铭啊,你不喜欢读书,如何才能够成为策士呢?” 先生的言下之意,你就知难而退吧,那不是你想做的。 “请先生教子玦读书吧!” 苏铭的腰弓的越低了。 “我学识尚浅,这样的书我教不了,我听闻齐国的稷下学宫是百家争鸣,里面就有着策士之道吧,苏铭你应该去那里。” 看到苏铭这样,先生立刻就接话上去,看起来像是早就想好了一样。这齐国苏铭听过,稷下学宫没有听说过,稷不就是吃的吗,有什么厉害的。 “一旦成为稷下学宫的弟子,将会受到士大夫礼遇,读最好的书,只要是努力,就可以成为策士。” 先生觉得有些不够,又是加上了一句。 苏铭低着头,想了有一会,咬咬牙。这一刻,心里开始这剧烈的斗争,苏铭啊,这就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结果来了,难道你要退却吗? “在哪里?” “往东而去千里,齐国国都临淄。” 这么远,你小子肯定不会再去了吧。 “先生这是要离开了洛邑了吗?” 有了拯救之道,苏铭下了决心,直起身来,不想却看到了先生床榻上的行囊。 “不错,今日便走,去楚国,回家。” 剩下的苏铭也没在多问,先生也不敢多说了,苏铭送了一会先生,一直送到了洛邑城很远的地方,那几个粟饼正好成了先生的干粮。 先生走了,只留下了苏铭,苏铭也待不了多久了,因为他要去稷下学宫。如果三十年是一个轮回的话,当先生下次遇到苏铭的时候将会是无比的惊讶,因为他的一番话,苏铭当真了。 第十章 苏铭离家 这天上的太阳还没有睡醒,洛邑的国人就已经是堵在了城门口,只见众人你一言,我一句,热热闹闹的议论着什么。 “苏铭要走哩!” “哎呀,咱们东周要少一只雄鹰啊!” “啥时候回来咧?” …… 每隔一段时间,总是有一些国人离开了洛邑,为了营生去了别的地方,而谁都没有想到,今日走的会是苏铭,而且是为了读书,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先生在的时候不读书,先生走了却要找先生读书。 苏铭母亲圆乎乎的脸庞上面露出忧愁,黝黑黝黑的皱纹里面有几点眼泪,若是有日头,那看起来如同珍珠,横布在脸上。前些日子苏铭和母亲说起来这事的时候,母亲出了没有反对之外,反而是支持苏铭这么做,一脸的认同,真是有有远见的女人,将家中唯一值钱东西当作了苏铭路费。可今日到了眼前,却突然像是变了卦一样,拉着苏铭,一脸的不舍。 苏铭伸手擦干母亲的眼泪,忍住心里的酸楚,强行笑了笑,很憨厚。 “不过三年,我就回来了,千里路不到一月也就到了,近着咧。” 苏铭的母亲使劲的点点头,一连三个“嗯”出口,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又翻开了苏铭的包裹看看物件带齐了没有。 “子玦,回来一定要先给我讲一讲这外面是个啥子样。” 瘦猴少年手掌用力拍拍苏铭的肩膀,苏铭点点头,又原样拍了回去。 “好了,大伙都忙活去吧,不过三年,读了书我就回来了。” 苏铭大步走起来,转身发现地平线上依稀还可以看到几个人影朝着他离开的方向,挥挥手,这就是苏铭的念想,也是苏铭的动力之源。因为不忍被破坏,才会坚持,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此去苏铭觉得就算自己三年后回到洛邑,在那个时候,洛邑不变,自己也就变了。再见了,郑灵。 踏上征程,苏铭第一次体会到了孤独的滋味,一个人行走在路上,到处都是未知,未知总是让人恐惧。远行并不像我们想的那么如意,相反充满了许多未知的情况。苏铭临走时,母亲说的三句话一直都印刻在脑海当中,“嘴巴甜,走大道,莫逞能。” 苏铭很听话,一直沿着大道在走,除了饿与累之外,还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夏日里,就算是一路风餐露宿,倒也不打紧。 三日后,日头正盛,炙烤着苏铭,苏铭身上的干粮已经没多少了,这还是苏铭舍不得吃的结果,刚出洛邑,人烟越来越稀少,走了一段路程之后,这人烟渐渐的又多了起来。 苏铭看到路上一纳凉的汉子,上去讨了一口水喝,顺便问道:“这位先生,这是哪里?” 出门在外,这是母亲给自己九字真言里面说的“嘴巴甜”,苏铭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对方,所以用上先生,对方应该会喜欢吧。 那汉子拿着一顶草帽儿正扇着凉,听到这话,明白来了一个外乡人。 “哎呀,我可不是什么先生,这里是惠县,你是从哪里来的?” 县?这是个啥? “我从洛邑过来,县是个什么?” “洛邑啊!” 那汉子嘀咕了一声,这年头从洛邑出来的人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只是洛邑出来的人还真是奇怪,居然都不知道县是啥。 “县就是地方,你往这里直走不过二十里就到了。” 显然汉子没有兴致给苏铭解释县是做什么的呢,又拿着草帽儿扇了起来,这样倒是让苏铭将剩下的话给憋了回去。本来苏铭嘴巴这么甜,还想讨要一些吃的,不然自己怎么能到的了那么远的地方,可现在一看,算了。 苏铭抬脚继续朝着前面走去,听到前面有县,自己没见过的事物,人对于新鲜事情总是好奇的,苏铭也不列外,这脚下是越走越快,将劳累都是抛之脑后了。片刻之后,前面居然出现了一座城池。 苏铭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城池,城墙很低矮,都是土黄色的,一看就是用黄土推起来的,城楼修建的非常简单,不着粉墨。洛邑虽然是老了,可毕竟是按照天子之所建造的,比这座城池是大多了。苏铭抬头一看,城门上面照例有两个字,两个苏铭不认识的字,这应该就是那汉子说的县吧,原来县就是这样的。 城门口站着两个兵丁,打扮和洛邑的完全不同,唯一相同的都是没精打采,对于行人看都不看一眼。苏铭进了城中,视线立刻就被里面的事物所吸引起来,不管如何,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远门,这一切都是好奇的。 因为城池较小,里面只有一条大街,可这条大街的建筑比之洛邑,看似是非常精致。大街上人来人往,酒肆店铺更是密密麻麻,整齐排列,形态各异的旗帘一个接上一个,这可比洛邑热闹多了。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 不一会的功夫苏铭就逛到头了,苏铭想找一个吃饭的地方,翻开背后的行囊,里面放着两个老魏刀币,寻思着够不够吃一顿。其实苏铭并不知道,这两个刀币可值钱着呢,这个是魏文侯时期打造的,放到现在,都可以作为古物了。至于这两个刀币从哪里来,苏铭母亲说也是那个士子留下的。 “夏竹书馆,但有论战胜者,书馆将赠与上好魏酒一壶,快来看咯!” 在还没做出决定的时候,苏铭却是听到一声叫喊,论战是什么苏铭不知道,但却是听到有美酒,既然有了美酒还能没有饭吃吗? 遵循这这样的逻辑,苏铭赶忙凑了上去,只见有一与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少年,正在一家店铺门口举旗吆喝。那少年看了苏铭一眼,见得苏铭如此打扮,然后就视而不见了。 苏铭也不在意,抬头看了一眼,上面一块牌匾写着四个字,嗯,是四个字,原来夏竹书馆这四个字是这么写的。 苏铭看着这几个字念了出来,想将这几个字记下了,以后慢慢再识字。那少年一看,这人莫不是认识字吧,难道自己看错眼了。有了半路上那汉子的教训之后,苏铭没有在称呼先生,而是拱着手,学着自己先生的模样。 “这话当真?” 那少年一看苏铭认识字,又是这样的姿态,虽然穿的不是很好,可这完全就是一个读过书的人才有的架势。馆主经常教导自己,不要以貌取人,要礼贤下士,下士,看着打扮,不就是他么! “这位先生,里面请。” 那少年低着头,弓着身子,这是在行礼了。苏铭一下子乐了,这样就可以成为先生了吗?东周公身上学来的气概此刻全都用上了,苏铭没理那少年,直接钻了进去,这样一来,那少年更加相信苏铭是个读过书的人了。 第十一章 老魏刀币 苏铭进了里面,别看这外面不大,里面却是有着两层,下面一层就摆了一些凳子,居然连张案子都没有,可就算是这样,凳子上面都是坐满了人。 苏铭转头,大门的左手边有一个高台,高台上面坐着一个老者,老者左手处坐着一个年轻男子,这男子的打扮和先生有几分想象,身上的一袭青色长袍,给苏铭留下了极深的映象,俊朗不凡。 再看右手边,却是空空如也,只有一个空草垫子,这边也应该是要坐个人吧,只是现在没有人坐在这里而已。这群人在做什么,苏铭从未听说过,论战这个咋论啊? “楚国士子蓝兴。” 中间那老者说完朝着那位士子点点头,士子也是一样回礼,之后老者才是接上说了起来。 “今日论战谁要是胜了楚国士子蓝兴,我夏竹书院不仅有美酒,更是有上好的客房和佳肴相待,诸位,这时间可不多了。” 听了这话,底下的人都是跃跃欲试,可也没见谁行动起来。苏铭现在对这论战有了一些了解,论战就是比试,谁要是赢了就有免费的美酒佳肴,可这具体比试的是什么苏铭不清楚。 苏铭有些懊悔,要是自己早些时候来就好了,可以先看看别人怎么做,然后自己再上去。可很显然下面的这些人是怕了,没人上去,苏铭想上,却是不知道上去之后该干嘛。 “以水记时,水一断流,今日就是这蓝兴胜了,诸位看好了!” 那老者又接上一句,有两人搬上一木桶,木桶里面装满了水,那木桶底下破了一个小洞,水在一滴一滴的往外流,等这水流完了,这时间也就到了。苏铭看了半天,想着这白来的佳肴是吃不上了,还是走吧。可就在这时候,刚才门口的那少年看到了苏铭,径直走了过来。 “先生何不试试呢?” 苏铭听完之后,眼珠子一转,既然不清楚,要不然就先尝试着问问他,先看看他怎么说吧。 “今日这是如何?” 苏铭仰着头,目不斜视,做出眼高于顶的姿态,又故意问了这样含糊不清的话,说的清楚了自己的底就掉了,就看这少年能不能领会到了。那少年听完并不知道苏铭说的是什么,但是却越加对苏铭佩服起来,好像但凡大才都是这德行。 “先生是何意?” 苏铭心里有些窃喜,觉得这样做有些效果,继续故技重施道:“这论战今日却是如何?” 那少年想了一会儿,有些迷惑,一脸不解,苏铭看的干着急。 “你……” 那少年忽然间又想到了什么。 “哎呀,原来先生在问论的是什么呀,这我不太清楚,但好像和前段时间秦王东到洛邑有关。” 啊!秦王东到洛邑,这么巧的事情,难道这是注定的?苏铭忍不住笑了笑,这事情自己最是了解了。 那少年看在眼中,误以为苏铭是有了把握,也跟着高兴起来,如果苏铭真是个大才,那馆主也会重赏自己。 “唔!那蓝兴是怎么回事?” 苏铭又接着问道。 这次少年立刻就明白了苏铭的意思。好像厉害的人都是这样的,越是有把握,就越要把对方的情况了解清楚,对于苏铭一点也不怀疑,绘声绘色的将自己所见到的说了出来。 “那蓝兴来自楚国,已经是连了赢三场,只剩下这最后一场了,要是这一场也赢了,那今日的论战也就结束了……” 说了一会的功夫,苏铭明白了,不就是比说话吗,只要说赢对方就行了,而且说的又是秦王东到洛邑的事情,这还真是简单啊。 “行了,最后我再问一下,这里离齐国临淄有多远?” “我听别人说,齐国一直在东边远着呢,这里离大梁倒是挺近的,先生要是去齐国,得先到大梁,那里才有去齐国的大道,小道不好走。” 苏铭点点头,将这少年说的话记下来,既然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了,那就做吧。苏铭对这少年道了一声谢,然后将视线移到了高台上面,深吸一口气,准备上去了。 “老先生,让我试试吧。” 苏铭站在人群中,面上有些拘泥。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凡事总得尝试一下,输了又没什么打紧的,要是赢了还能有一顿好饭吃。 高台上的老者看了一眼苏铭,有些惊讶,点了点头,算是示意苏铭上去了。在众人的注视之中,苏铭一步一步的走上高台,还不忘朝着那老先生拱拱手,一屁股坐在了蓝兴对面。 眼瞅着这时间就要过去了,那蓝兴以为今日胜的就是自己,可没想到苏铭在这个时候出来了,扫了兴致。蓝兴斜着眼瞟了一下苏铭,见对方衣着褴褛,心里有了几分轻视,这有什么能耐呢,多半是混饭吃的人吧。 “老先生开始吧,免得再耽误时间。” 苏铭不笨,感觉到了对方的不友善,毕竟自己是他的对手,这样做,也是应该的吧。苏铭并没有说话,而是朝着对方点点头,投之以笑意,自己的笑容比嘴巴更甜。 “前些时日,秦国出了一件大事,这秦王打通宜阳,东出洛邑,有消息说秦王在洛邑王宫被大鼎压了双腿,第二日就返回咸阳,就请两位论论,这秦国会不会因此生变?” 会不会生变,不是讲一讲秦王到洛邑的事情就行了吗?怎么变成这个了,苏铭有些慌神,和自己想的不一样,果然不能逞能啊。苏铭硬着头皮,偷偷看了一眼蓝兴。而蓝兴却是一直盯着苏铭,想了解一下苏铭的底细。顷刻间,这两人你瞧瞧我,我看看你,没了声音,底下的一众人都是迷糊了,这两人咋就不说话。 “两位谁先来?” 等了一会儿,老者觉得有些冷场,催促道。 “你先来吧!” 蓝兴一脸的笑意,率先说道。这下让众人看起来是蓝兴让了苏铭一招,因为论战一道,讲求先发制人。可蓝兴却是因为瞧出了苏铭的底细,故意在显示自己的大度。 苏铭虽然知道是比谁能说赢谁,可就不知道怎么开口,本来心里就有些虚,这样一来更是窘迫了,不知道说啥了。 “还是你……你来吧!” 这话一出,下面的人都是笑了,这一句话底就漏了,那少年的心也是被苏铭的举动揪起来,莫不是看走眼了。蓝兴倒是不急不慢,饶有兴趣的看着苏铭,将手伸进了袖子当中,掏出一把钱来。 “你要是赢了我,这十个魏圜钱都是你的。” 低下立刻传来了惊呼声,十个魏圜钱,那已经是一笔很大的钱了,看来这蓝兴是由必胜的把握啊。 “可你要是输了就得给我两个,行吗?” 就在苏铭犹豫的时候,对面蓝兴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原来是对方觉得不过瘾,想和苏铭赌钱。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吗,没有吧,苏铭一下子警惕起来,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上。苏铭只是看着对方,并不答话。 “那你也拿出两个魏圜钱来!” 蓝兴看了一眼众人,带着戏谑的笑容。 苏铭知道对方是故意让他出丑,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当作个对手,而是一早就瞧破了自己的底细。以前在洛邑的时候,哪还有这样的事情,苏铭有些窘迫,在想着对策。 “没有啊,那给你两个钱,就下去吧,不浪费时间了,哈哈!” 瞬间,底下爆发出了一阵大笑。像苏铭这样只是为了混饭吃的人,这些人见得多了。蓝兴一副胜卷在握的表情,又带着嘲弄之意。 自己上来啥事都不做,就被赶下去了,那怎么能行了。苏铭也是一下子被激起了火气,伸手在行囊里面弄了半天,最终摸出两个老魏刀币来,啪的一声,放在了眼前。 “这个,不行吗?” “哈哈,这是什么,路上随便捡的两块破铜片吗?” 原来就是这东西,蓝兴笑意更盛,之前没笑的人也是笑了起来,场中的笑声,不绝于耳,只有那老者还算淡定。给苏铭介绍了半天的那少年,更是懊恼。 蓝兴的是个魏圜钱,精致好看,上面还有一些俊美的字刻画在上面,而自己的这钱呢?能叫钱吗。因为是铜制的,上面已经是绿锈满布,也不知道母亲这钱是从哪里来的,上面的图案都是磨平了,像是一片发黑的叶子,这哪是什么钱啊。 苏铭伸出手,想将这钱收回,离开这里。 “等一下,可以让老朽看看吗?” 虽是迟疑了一下,但还是递给了那老者。老者握在手中,借着外面的光线,如捧着宝物一样,细细的看了一下,又用手抚摸一遍。 “安静,这是老魏刀币!” 就是因为魏文侯的励精图治,才让魏国强大起来,如今有了些许没落,所以这老魏刀币在魏人心中更有独特的情怀。惠县又是在国都大梁附近,所以这人文风情可是最为纯正不过了,一听老者这么一说,当下就有人想起了蓝兴的话,不乐意了。 “楚蛮子,没见识,居然说是铜片!” “真是无知!” …… 这么神奇,苏铭是一脸的不解,细细回味起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人不怕不知,最怕不知而又不思。 第十二章 有道理 蓝兴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眼神中怒火闪烁,看了看中间正襟危坐的老先生,发现老先生还是一脸的云淡风轻。蓝兴面上不愉快的阴云突然消失不见了,转而换成了满脸的笑意。 “咳咳,这位兄台,倒是蓝兴的不是了。” 蓝兴起身,对着苏铭拱手作揖,先是大声干咳了两声,见得众人的注意力都是放在自己身上之后,居然是向苏铭赔起不是来了。知错能改,顿时,众人对蓝兴的怒意是下去了一半之多。 苏铭想了一下,已将刚刚发生的事情理顺了一些,表面上看着复杂,可无非就是人性而已,在洛邑的时候,自己最了解可不就是这个吗。这蓝兴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向自己赔不是,这样的人,温吞吞的,藏的可深着呢。 苏铭站起身来,朝前走了两步,看着俯首在自己面前的蓝兴,苏铭才不会顾虑那么多,直接伸出手,拍了拍蓝兴的肩膀。因为蓝兴是弓着身,苏铭此举倒像是个老师教导学生一样,学生不听话,老师要严厉教导才行。这样一来,蓝兴对苏铭恨得是咬牙切齿,可面上还得强颜欢笑,唉。 “无妨,无妨。” 苏铭学着先生,慢悠悠的说着,颇有一番风范,这种事情,苏铭做起来最是擅长了。在刚才苏铭拿出刀币的时候,底下的人对苏铭就高看了一分,现在又对蓝兴这么大度,无疑更是锦上添花。 此刻在夏竹书馆二楼,一张长案上面,罗列着各种佳肴,后面一男子斜斜的靠在墙壁上面,宽衣解带。只见这男子面色潮红,手里提着一酒壶,还时不时的喝上一口,站在旁边的仆从,正小心伺候着。 “有点意思了。” 男子喝了一口酒,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像是在回味这酒,然后瞅了一眼楼下。身旁那仆从听了这话,放下手中的酒器,伸着脖子看了一眼蓝兴,然后弓着身子说道:“先生说的对,看这蓝兴刚才的举动,其人可不简单啊!” “不,我说另外一人。” 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本来如此,男子的话语有些含糊不清。仆从一脸的诧异,没要想到自己主人会这样说。 “他不过是个混饭吃的而已,有什么值得先生另眼相待?” “哈哈,你不懂,瞧着吧。” 男子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清明,看着又不像是酒喝多了。 仆从听了这话,想想还是不明白,看了一眼自己的先生,发现对方的注意力放在了楼下,便不再说话了。 “多谢兄台海涵,咱们这就开始吧!” 蓝兴强忍着怒火,最希望的就是快点和苏铭开始论战,只有这样,才能将苏铭的老底揭出来。 “诸位,蓝兴本为楚国士子,今去大梁经过贵地,没想到遇到夏竹书馆如此款待,又是遇到了这位兄台如此大才。” 蓝兴也不待苏铭应答,直接说了起来,而且说到这里的时候,又分别朝着老先生和苏铭拱拱手,算是行礼了。 苏铭听这这话,感觉有些不对味,干嘛平白无故夸自己呢。记得母亲上次夸了先生之后,先生就有了自己这个学生,现在蓝兴将自己抬得这么高,这还不得出大事啊。 “还有见得这老魏刀币,更是有幸,在下愿用这十个魏圜钱与兄台一枚刀币为注,赌斗论战,也是给诸位助个兴致,就算是输了,蓝兴也毫无怨言,就是不知道兄台如何?” 蓝兴是早有预谋,这话一说出来,底下的人喝彩起来。十个圜钱一个刀币,价值倒也相仿,只是以苏铭的水平,能赢吗? 苏铭早就意识到自己不应该逞这个能,可现在才后悔有点晚了。蓝兴是步步紧逼,不给苏铭下台的机会,怎么办呢?走的话岂不是承认自己就是混饭吃的,不走的话又会露了自己底,麻烦大了。 “好!” 苏铭狠下心来,算是豁出去了,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做那个混饭吃的人。 “好,既然是兄台谦让在先,我就不客气了,且听我一言。” 一听到苏铭答应,蓝兴还真就一点也不客气,张口就来,苏铭想反悔也没机会。苏铭还能怎么做呢,只能是随机应变了,真后悔没有听母亲的话,莫逞能,偏偏逞了能。 “依照先生之题,在下觉得那秦王只是出了些变故,回咸阳去了,对于秦国,该是无伤大雅,在下觉得秦国不会因此生变。” 蓝兴说道这里故意停了下来,观察了一下苏铭,也是吊吊众人胃口,让自己的说辞更有力些,精彩的来了。 “在下这么认为,有其三也。其一,看其内,秦国丞相甘茂学百家之学,当世名将,此人在,秦国朝堂可安。其二,看其外,君王者,不离礼也,君王薨乃邦国大事,可事过许久,秦国静若水也。其三,看其性,当今秦王,继位仅三年,平蜀乱、拔宜阳,置三川、设丞相,就凭此功绩,岂会是鲁莽之人,拔鼎而反被鼎所累。” 蓝兴心思缜密,有理有据,分析的头头是道。这话一出,立刻赢得众人的喝彩,就是想反驳,也找不出个头来。苏铭生怕自己听不清楚,竖着耳朵,恨不得将每一个字都记下来。可听完之后,有些乱了,就连大致的意思都不能很好的理解,现在还能一本正经的坐在这里,实属不易了。 等蓝兴话毕,众人都是眼巴巴的盯着苏铭,看苏铭如何回答,可苏铭却是一声不吭,像是一个石头一样,坐在那里。 底下的人都好生失望,这就好比去看两个高手对弈,怀着激动的心情,一个已经出了一手,却突然发现另一人什么都不会,天底下最扫兴的,莫过于此了吧。苏铭不说话,蓝兴也是不着急,因为有人会替他着急。 “半晌不语者,视为认输。” 等了一会,中间的老者适时的说道。苏铭听到别人都这么说了,心里着急了,要不先随便说点啥,然后边说边想。 “你…你们不要着急,这个要慢慢来。” 苏铭一张口有些结巴,就说了一句不要着急,不仅没有让底下的人放松下来,反而是越着急了,就这样的,还不如我上。 “你刚刚说这其一,秦国丞相甘茂很厉害,有他在秦国不会乱对不对?” 说这话时候,苏铭格外小心,一句话说了很长的时间,完全就是想一下,再说一下。很快的下面,安静下来,人们对于苏铭的好奇心,越发强烈了,我就看看你能说点啥? “对,甘茂良臣名将世人皆知。” 对方说的言语虽然有些粗鄙,可蓝兴有了刚才的经验之后,也不敢大意,而是中规中举的答道。听对方这么说,苏铭松了一口气,并没有猜错对方说的意思,不容易啊。 “嗯,有点道理。” 啊!这叫什么话,你说的有道理就完了,这还是论战吗?激烈的碰撞去哪了,还有那血与火呢? 要不是因为论战一道,上去了只有输了才能下来,旁人又不得插手,下面的人早就喊着苏铭滚下来了,这完全就是个混饭的。这混饭的,也得两说,要是士子文士赢了,那就享受佳肴,这叫做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如若不然,像苏铭这人的,就是遭人鄙视混饭的。 第十三章 题有问题 蓝兴听了这话,不由得怀疑起来,苏铭是果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蓝兴脑子有些混乱了,无力再说些什么,点了点头也算是肯定了。 “嗯,那就好,其二,你说这君王不离礼,说的可是这君王最是注重礼仪了,如果真有事,这发丧必定是热热闹闹的对不对?” 苏铭想了一想,这话问的连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听的出话语也有些心虚。蓝兴这次是翻起了白眼,被苏铭那一句发丧热热闹闹刺激到了。这叫什么话,敢情死的不是你家人,你就是看热闹的,理虽然是这个理,但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啊。 “兄台觉得呢?” 蓝兴并没有直接回答,苏铭也听的明白,这就是肯定了。 “嗯,这个礼我是清楚,君王都讲究这个,你这样说也没问题。” 刚开始蓝兴还能强颜欢笑,现在却实在忍不下去了,满脸的无奈与愤恨。这叫什么话,你说归说,后面还得加上一句礼你是知道的,就你能。 底下的人有些面色都呆滞了,被苏铭弄得一愣一愣,就连之前门口摇旗的那少年,也是要扶着门才能站稳,这个混饭吃的,是自己拉进来的,完了。或许在整个书馆当中稍稍正常一些的,就只有那老先生和楼上那男子了。 “这……这其三,你说……” 苏铭有些羞赧,知道自己人丢大了,说的话也是吞吞吐吐的。 “你说这秦王……” 苏铭想说很厉害来着,可觉得不应该这么说,想着来一个优雅一点的词语来,免得再被笑话,可自己不好好读书,一时之间难以想到。好不容易等到苏铭要说些什么了,可话到一半居然是没影了,众人的心像是被苏铭揪住了一样,一点一点的往上提,你倒是快说啊。 “这秦王神武英明,多有功绩,所以这举鼎受伤之事,倒像是无稽之谈,这就是其三。” 蓝兴看了一眼底下的人,帮苏铭说了出来。 “对,就是这个,多谢,多谢了。” 苏铭记了记英明神武这个词,还不忘感谢对方。 “咳咳,这个平蜀乱、拔……拔宜阳……和” 这苏铭就是啥都不懂来混饭的,无非就是凑巧有了两个刀币而已,想到这里,蓝兴之前的不快都是释然了。 “平蜀乱,说的是平定了蜀川一带,宜阳是韩国重城,被秦军攻克之后,打通了去洛阳的路,至于这置三川和平蜀乱是差不多的,最后的这设丞相就是这甘茂,兄台可都明白了?” 苏铭终于是弄清楚蓝兴说的意思,扫了一眼场中的众人,当下就明白了,这秦王在洛邑拔举鼎的事情,许多人压根就不信,蓝兴也是一样,可这经历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苏铭当下将自己的所见,还有自己被关押的事情结合起来,细细想了一边,得出了结论。 “这位兄台,你觉得秦国不会生变,而我却认为会。” 这论战最让人觉得热血沸腾的地方,就是两个人各持己见,嘴巴上面相互攻伐,各种计谋层出不穷,可苏铭弄了这么半天,就是说出了自己的观点。等了这么久,就来了一句无关重要的话,可想而知,这底下来看热闹的人,听到这里会怎么想。 “兄台何出此言?” 蓝兴想到了自己的老魏刀币,对苏铭还是蛮有耐心的。 “这秦王东出洛邑举鼎,应该是被大鼎砸了伤了,哥哥弟弟们看他身体不如以前了,都来觊觎他的王位,那他的王位肯定也不稳咯,这样一来秦国肯定是要出事啊。” 当日苏铭是清清楚楚的看到,秦王的双腿被压在下面,那大鼎那么重,那两条腿都是没用了,腿没用了,人都废了,别人还会让他做一家之主吗。如果是洛邑的大夫们发生这样的事,早就被赶下了家主的位子,以小见大,这道理还不都是一样的。 “哦,那兄台如何得知秦王搬大鼎了,又是如何知道受伤不轻?” 这秦王举鼎之事,各处都是有了一些风声,可许多人认为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试想一下堂堂一国之君,如此好勇斗狠,难不成这脸面就不要了吗,此举无疑是有辱国风。说起来这秦王也是真怪,要不是亲眼见到这一切,苏铭也不会相信吧。 “这个我……我……” 这话倒是将苏铭给问住了,总不能实话实说吧,到了这节骨眼上,就算实话实说,又有谁会相信呢。这弄不好又是一场风波,自己落个胡编乱造之名,到时候更麻烦了! “还请兄台为在下解惑?” 见到苏铭不知道说什么,蓝兴开始咄咄逼人。 “这个……从他的秉性来看,你说的第三点不对,他就是举鼎了” “哈哈,世人皆知秦王的功绩,这不用我多说了吧,如此之人,怎么会蠢到去搬鼎呢?” 确实,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没事举着个大鼎玩耍,除非是傻了。苏铭想了半天的话,一下就被堵了回去,好在苏铭已经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了。 “你说这秦王是英明神武,可越是厉害的人就越是嚣张,而且洛邑是天子居所,能在天子面前逞能,他会不干吗。还有你说拔宜阳是为了打通去洛邑的路,宜阳是韩国的重城,重城肯定军队多呀,那秦王为了去一趟洛邑,也不怕费劲,用大军攻破了宜阳,你说这不是嚣张是什么呀,哎,不对,应该是好大喜功,嗯。” 有了第一点,苏铭是越说越顺口,将自己心里想的源源不断的倒了出来。苏铭这样的一番推理,先不说对不对,但已经是有了论战的样子,这样才不像是混饭吃的。 “逞能?兄台说的是这秦王可是为了宣扬国威,为了昭示其问鼎天下的气概,但即使是这样又何必呈匹夫之勇呢,难道不举鼎就不能昭其威仪吗? 刚才苏铭说完之后,众人对苏铭的认识有了改观,可蓝兴却是轻而易举的找到了破绽,众人都是为苏铭捏了一把喊,看他能不能化解。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苏铭不知想到了什么,哂然一笑。 “哈哈,这今日论的这题不好,不用论了!” 啊!不用论了,场中这么多人,谁又能想到这就是苏铭的回答。论战输了不要紧,可是偏偏却说题有问题,既然有问题你为什么还要论呢,分明就是词穷了狡辩,说起了胡话。 “哈哈!” 楼上的那男子看到这一幕忍俊不禁笑了出来,旁边的仆从纳闷了,先生自己就是个雄辩之士,对于论战一道最是讲究了。可下面那人胡搅蛮缠,先生却还觉得有趣。先生做事,总是这么出人意表。 第十四章 苏铭胜了 听了这话,蓝兴倒是不做声了。中间那老先生的面色变得非常难看起来,苏铭一来给人感觉就是在胡搅蛮缠,现在又是语出惊人,老先生脾性再好,也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今日这论题出自我夏竹书馆馆主之手,放眼整个大梁,我馆主也当属名士之流,小兄弟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凭的是什么?” 苏铭听出了对方话语中的不喜,可为了自己的老魏刀币,自己必须这么做。 “老先生,这题是不是说秦王东出洛邑之后,秦国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对吧?” 没想到苏铭一本正经的说了出来,老先生皱了一下眉,面上带着惊讶之色,起初以为是苏铭在故意放肆,可现在看来有些不像。 “不错!” 这底下的人,包括蓝兴都是将注意放在这上面来,论战论到一半,说别人题不对,还是第一次见。 “那既然题是这样的,我可不可以这样想啊,这秦国生不生变就要看洛邑出没出事,洛邑出没出事就要看秦王举没举鼎,这要是没举,秦王也不会受伤,这秦国自然不会生变,可要是他举了,那就有可能受伤,也有可能生变,我这样说对不对?” 苏铭将其中关系理了理,说的是井井有条,像那么回事了。听闻这话,老先生陷入沉思当中,并没有回答苏铭。苏铭好像意不在此,转头看向了蓝兴那边。 “那兄台和我论的,现在不就成了秦王有没有举鼎了对吧?” 众人糊涂了,先是问问老先生,再是问问蓝兴,莫非他对这题真有些看法,不是在瞎闹。 “这只能算是其一吧,如果这秦王举鼎了,没受伤,秦国不变;其二,如受了轻伤,因有甘茂等良臣,秦国不变;这其三,就是根本没举鼎,最有可能的也是这个,如此一来,这秦国更会不变。” 蓝兴犹豫了一下,说的是小心翼翼,尤其是这段话,更是让人觉得滴水不漏。 “嗯,兄台说的很对,只有秦王受了伤,受了重伤,秦国才会生变,大家伙都说说,我刚才说的是不是这个意思?” 苏铭先肯定了蓝兴的话,然后朝着底下的众人问起来,等到众人肯定之后,再接着说道。 “那咱们都知道这秦王去洛邑是为了……为了夸耀自己的厉害对不对,那既然是是去夸耀,和那个……那个昭示对天下的野心,这九鼎又代表着九州,代表了咱们的天下,他举鼎也是有可能的咯?” 对于某些话,苏铭还是说的不顺畅。 “这样说应该会吧。” “好像会啊!” …… 经过苏铭的循循善诱,有些人附和起来,觉得苏铭说的也不完全是错的。蓝兴看到这里有些着急了,这都不算是论战了,但刚刚想张口,就被苏铭抢先了。 “兄台不要着急,咱们都知道,这秦王是去扬威的,那也不光去举鼎才能扬威,做点其他的也是可以的,比如欺负欺负天子什么的,对不对?” 下面顿时是没了声响,你说你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你倒是站在哪一边啊。 “秦王是去扬威的,那他可以举鼎,也可以不举鼎,那这样一来论战有个啥意思,这样的答案,只能靠猜了吧,不用论了。” 但凡论战,一定是结合时事,以推理论之,而不是靠猜测,否则就失去了论的意义。苏铭这话很明了,秦王去洛邑肯定是为了扬威,那既然是扬威就有可能举鼎,也有可能不举鼎,举不举全靠猜了,既然是猜,还论个啥。苏铭自己是知道答案的,但是又不能说,所做的无非就是保住自己的刀币,赢就甭想了。 楼上那男子的仆从听到这里,突然想到了,这或许就是先生之前看重这人的原因吧。先生真是有一双洞彻世事的眸子,居然在论战之始就察觉到了这少年身上的闪光点。仆从想到这里,转头去看先生,发现先生已经是起身,准备下去,急忙跟了上去。 “哈哈!有趣。” 随着脚踩木板的声音,从楼上面下来了一个男子,这正是刚才在上面饮酒的那男子。高台中间端坐的老先生看到是这男子下来,居然是站起身来,拱手行礼。 “楼先生!” 男子摆摆手,随意而为,却颇有一番气魄,潇洒形意,放荡不羁,看的苏铭心中起了羡慕之意。 “无须多礼,这事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你们馆主心高气傲,出了这样的题也属正常。” 那老先生一听这男子这么一说,摇摇头面上有些无奈,坐了下来。男子接着又看了看蓝兴,最后将视线留在了苏铭身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嘴角上扬,似笑非笑。对,就是这笑容,让苏铭看了一眼,就不自觉的低下头来,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有些发虚。 “今日这论战,是这位小哥赢了。” 啊!这是怎么回事,这男子分明说的就是苏铭,还有这人是谁,居然敢如此断言,众人都是哗然。苏铭见到对方说自己赢了,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高兴,一颗心跳的扑通扑通,自己不会被拆穿吧。 梆梆…… 一阵急速敲打木头的声音传来,是那老先生敲打的,很快众人安静下来。中间的老先生下了高台,到了这男子身边,对着众人大声说道:“这位先生乃是我馆主挚友,赵国名士楼缓,今日得见,老朽不胜荣幸!” 瞬间底下传来一阵惊呼,苏铭有些奇怪,心中一直想着这人到底是谁,大家伙怎么都认识他,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将自己永远也解释不清楚的事情,讲清楚。 “秦王东到洛邑,为示其野心,举鼎不成,反断双腿,这事一出,秦军封锁洛邑十几日之久,这消息一直都没传出来,所以这小兄弟说的不错,秦王断腿,秦国必定生变。” 秦王举鼎,这居然是真的,堂堂一国之君,为了昭示其心,明知非人力不可为而为之,谁又能想到呢,更想不到的居然是苏铭赢了。 “这……” 蓝兴一点都不怀疑楼缓的话,认定自己输了,一脸的沮丧样。这怎么可能,难道……蓝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抬起头对着苏铭说道:“兄台来……” 看到蓝兴的神情,苏铭心里一紧,糟了,要坏事。 “哎!” 蓝兴刚要张口,就被楼缓打断了。 “君子者,成人之美,不说这结果如何,就说这过程你也是输了,论战重在推演,推演何如,怀疑一切尔,只有怀疑了才有自己见地,记住,所见不足道,所知不足道,足道者必所想也!” 蓝兴听了这话,想到了什么,深深的看了苏铭一眼,一屁股坐下来,不再言语。苏铭虽然不大清楚楼缓说的全部意思,但也知道,对方是在帮助自己,刚想朝着楼缓道个谢。 “无须谢我,如果你不能够做到这一步,那我就会戳穿你。” 楼缓话还没有说完,留给苏铭的就已经是个背影,还有那酒气,苏铭想着,这楼缓比起苏秦会怎样。 “今日论战胜者……呃,小哥如何称呼?” “苏铭!” 底下众人欢呼起来,要是蓝兴赢了,众人还不会这么高兴,因为我们总喜欢那些打破常理的人,苏铭无疑就是,更是以闻所未闻的方式,获胜。苏铭被众人抬得很高,在洛邑那种感觉好像有了一些。苏铭还想看看蓝兴,却发现对方已经是不见了身影,不管好坏,都有收获。 第十五章 魏武卒 苏铭在洛邑的时候,就听先生说过一次“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当时不理解,只是知道了这肉啊稻谷什么的,越是精细越好,而且这样做,可不就是在浪费粮食吗。可现在尝起来,还真是不错,这士大夫们就是会享受,要说这口感,吃起来比母亲做的粟饼顺嘴多了。出门几日,这还是唯一一顿能吃饱的,也是生命中第一次的珍馐。 眼下,苏铭面前足足有六个碟子,每个碟子当中都放着上好的佳肴,苏铭正是大快朵颐。因为吃得快,被噎到了,不过也不要紧,这面前还有一壶魏酒。苏铭直接抓起酒壶,呲溜一声,直接就灌到了口里。这酒苏铭在洛邑的时候是喝过的,虽然只有一次,但也不至于陌生。今日喝起来,也就是这个味,没啥特别的,真不知道这上好两个字怎么来的。 常言道秦酒苦,赵酒烈,楚酒甘,魏酒最是香醇,可这么一壶美酒,就被苏铭给囫囵吞枣了。吃饱喝足,倒头就睡,反正也有着上好的客房。这一觉苏铭睡的很踏实,昨日论战赢得惊险,赢得出人意外,但让自己收获不少,苏铭更是坚定了去稷下学宫的信心。 第二日上午,领着苏铭进来的那少年,敲敲苏铭的门,发现里面没了声响,推门一看,只见客房床榻上的被褥被苏铭叠得整整齐齐,人已经是不见了。此刻,苏铭已经是在路上。 苏铭知道自己是在惠县,在魏国大梁城的西南方向,自己只需要顺着大道,走上这整整一个白日,就到了大梁城,到了大梁城,再顺着大道走差不多一个月,就到了齐国临淄。为了在日落之前赶到大梁城,天上的日头还没出来,苏铭就在路上了,这要是日落了,城门关了,可就麻烦了。走在路上,苏铭有些懊恼,也怪自己昨日太过于激动了,自己要去大梁了,也没问问这大梁是啥子情况。 渐渐的,日薄西山,日头都要快落下去了,苏铭在夕阳余晖的照映下,走得很快。这大梁像是一座大城,一座比洛邑繁华了不少的城池,只需看看路上,这么多前往大梁的行人,就可得知。大道上面,人们都是朝着一个目标,有推着车,有背着行囊的,有一人独行的,也有车队拉帮的,都是追赶着这时间。随着众人匆忙的步伐,苏铭开始着急了。 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座城,光瞧这正面看这城墙就是绵延不绝,一眼都望不到头。不一会儿,离这座城池近了些,在不远处,围绕着大梁城,出现了一条银丝带,挽出一个优美的曲线,飘向了远方,走了一会儿,苏铭看的真切了,这原来是一条大河。 残阳如血,印透了半边天,大梁城城墙上面,红色的旌旗和这残阳交相呼应,旌旗下面每个垛口,都是人头攒动,往来的军士,连绵不绝。夜幕降临,背对残阳,城楼变成了黑漆漆的一片,但仅仅是从那轮廓就可以看到他的精美,这就是大梁,魏人的都城。 这大梁城门口,一排排甲士,分成两列,这些个甲士全身上下一件甲胄从头至尾,包裹的是严严实实。肩膀上斜跨着一柄劲弓,身后背着一个箭囊,里面箭簇散发出白色的寒光,这像是精铁。再看那甲士右手,握着一杆长长的大戟,雄壮威武,左手一面三尺见方的木盾牌,看起来非常厚重,或许还嫌不够,边角又用金属围绕一圈。这样的军士,比起那秦国的黑甲士兵也是不遑多让,原来先生不是骗我,和秦国一样厉害的诸侯国,还是有的。 “哎呀,这就是咱们大魏的魏武卒?” 旁边有经过的人,不由得发出了一道惊呼,原来这叫做魏武卒,苏铭站在这魏武卒面前,看了有一会儿了。 “第一次来大梁?” 忽然旁边传来了一阵声音,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苏铭的视线还是停留在魏武卒身上,也没在意,头都没回就说了个“是”。 “第一次见到魏武卒?” 对方又问了一句,这一下让苏铭有些奇怪,转头一看,看到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人。哎,这人有些面熟,对了,就是那日夏竹书馆当中,楼缓的仆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对方。苏铭转身细细看了一下路上的行人,怎么没见楼缓呢? “嗯,第一次。” 不见楼缓,苏铭细细打量起来这少年,没想到这细细一看,发现对方还真是俊朗不凡,樱桃小嘴,白嫩从脸上一直到了脖颈,灵动的双眼,苏铭真是长见识了,这男子也可以比别人还水灵呢。 “这魏武卒出自我大魏武侯时期,是由我魏国上将军吴起训练,名曰魏武卒,是我魏国最厉害的军士,也是整个天下,唯一能够和秦军锐士抗衡的军士了。” 那少年并没有发现苏铭的异常,不知道是因为苏铭的疑惑,还是自身的优越感,少年自发的为苏铭解释了一下。这楼缓是赵国人,可为什么他的仆从会是魏国人,苏铭有些弄不明白。算了,想那么多干嘛,自己总算是知道了,那些个黑甲军士叫做锐士,锐,好嚣张啊! “多谢兄台。” 苏铭知道,这外面的人,年纪相仿的,还是以兄台相称比较好。 “不用谢我,只因我家主人有了吩咐,让我来此等候兄台。” 他家主人,岂不是叫做楼缓的名士,苏铭激动起来,这样有才学的人,自己还是很想和他聊一聊呢。 “楼先生吗?” “不,那只是我的先生,不是我的主人?” 苏铭听了这话,疑惑了,这难道还有区别嘛。这少年看到苏铭的表情笑了,对于苏铭的底细他可是清楚的。 “哎呀,你不用管这么多了,只需要知道我家先生和主人不是一个人,你随我去就是了,我还能骗你不成。” 这少年说完,也不待苏铭反映,直接抓着苏铭有些破旧的衣袖,也不嫌弃,就往里面走。苏铭扭捏不成,只得跟上去。对啊,自己有什么可被骗的,就两个老魏刀币,他们看得上吗。 “哦,兄台贵姓啊?” “苏铭,字子玦。” “还有字?” …… 第十六章 夏竹馆主 那少年或许是因为赶时间走得很快,苏铭跟在身后,只是走马观花的将这大梁城看了一遍。发现这大梁城里面的建筑,可要比外面看起来精致了许多,唯一的遗憾就是,走得太快,顾不上细细看了。 “好了,到了。” 走了好一会儿,终于是到一座阁楼面前停了下来,书馆门前,站着两个衣着鲜明的男子,背着手,趾高气昂的双眼来回扫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就连门口站的人,穿的也比自己好多了。苏铭抬头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夏竹书馆。” “又是夏竹书馆?” 苏铭总算是明白了一点,这少年的主人就是这夏竹书馆的馆主吧,原来这夏竹书馆还有这么多。 “哎呀,这有什么可稀奇的,跟我进来吧。” 苏铭跟着这少年进了里面,发现里面是非常广阔,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左手处照例有个高台,这应该是论战的地方,长案座椅等器物是一应俱全。靠着墙壁,是一排排夏竹,苏铭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竹子长在房间里面的。除此之外,从后院有一条小溪,缓缓流了进来,只听得流水潺潺,这水最后到了大厅中央,成了一个水池子,清澈见底,里面还有几尾红色的小鱼。 “我家主人喜欢夏竹,所以这让这夏竹长在了屋里面!” 在这少年看来,这是整个书馆最值得称道的地方了,原来这就是夏竹书馆的来历。 “那这样一来,没了日头夏竹不会死了吧?” “怎么会,就算里面的不行了,不可以再从外面挪吗?” 两人想法的差异显而易见,那少年觉得苏铭的想法很奇怪,竹子怎么死,只有人才会死,咦!干枯能算死吗? 苏铭知道说不到一起,也不想再这问题上面做过多的纠结。 “怎么没人啊?” “这太阳一落山,不管是谁来了,书馆一概不接待。” 少年说这话的语气,让苏铭想到了门口站着的那个人,一样的趾高气昂。 苏铭“哦”了一声。 两人又是穿过这大厅,通过了一条幽长幽长的小道,要不是这小道两侧是灯火辉煌,苏铭还真觉得有些渗人,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呀。 忽然,苏铭听到了前面有人声,而且不止是一个,这完全可以用人声鼎沸来来形容。果然,出了这小道,前面变的豁然开朗起来,只见苏铭面前出现了一座大大的房屋,屋子里面是灯火通明,人影晃动,声音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给主人通报一下。” 那少年说完之后,苏铭就站在门口台阶下面,这里面是什么,苏铭是见不到了,只能是踮着脚,希望那少年在开门的时候,看到一二。 咚咚咚! 那少年连接敲了三次门,非常有节奏感,像是准备好了一样。 咚咚! 过了几个呼吸,紧接着又敲了几下,这声音和刚才的有了一些变化,苏铭立刻想到了这不会是什么隐秘的场所吧,这敲门像是暗号一般,就像是自己听到奇异狗叫声,就知道是瘦猴少年来了。 这门外面看起来并无异常,但在打开的一瞬间让人觉得很结实,因为木头发出了沉重的呻吟。门开了一条缝隙出来,少年看了一眼苏铭,直接钻了进去。苏铭透过这一点缝隙,看到了里面。里面好像除了密密麻麻的书简和人之外也没有什么奇特之处,苏铭觉得有些累了,便直接坐在了台阶上面。 大约有半晌的功夫,那门又开了,苏铭赶快起身,一看出来了几个人,满脸都是的神采风扬。苏铭就坐在他们面前,可这些人好像是没见过苏铭,直接越了过去,这里面是谁,苏铭有些好奇了。 苏铭起身,想过去看一眼,不曾想门又开了,这次出来的是那少年。 “走吧,我先带你去更衣休息吧,我家主人明天才有时间见你。” 苏铭这是纳闷了,这人到底是谁啊,要见自己还需要自己沐浴更衣。那就见吧,反正去齐国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这里面是什么啊,怎么弄得这么神秘?” 那少年突然转过身来,神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这里面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你是不是刚刚看到了什么?” 苏铭心中生气了一丝不好的感觉,一下子面沉入水,有些慌神,那少年忽然间扑哧笑了出来。 “哈哈,骗你的,这里面是有些秘密,但也没严重到这样的地步,只不过是我家主人不喜欢外人进去而已。” 终日打雁反被雁啄说的就是这个情况,之前在洛邑的时候,只有苏铭欺负别人的份,今日倒是被别人给欺负了。苏铭也不介意,反而是对他家的主人好奇起来了,这个秘密是啥? “你老是说你的主人,那他是谁?” “我主人他是谁?” 少年有些疑惑,首先想到的就是苏铭难道认识自己的主人。 “他的名讳,我不能乱说,明天你就知道了。” 弄这么神秘,不会就是因为自己说他的论题不好,就专程来见自己一面,挣回这脸面吧。好像这秦王当时为了脸面被大鼎给压断了腿,这么一想,苏铭也就释然了。 “哎,对了,我家主人很少会出错,可是你是怎么会想到这上面去的。” 那少年这话问的有些期待在里面,像是想了许多才说出来的。苏铭一听,这个还真不好答,对于这件事情,自己还觉得像是在梦中一样,总不能直接告诉他,我为了保住我的刀币胡说的吧? “这个……这个就像你那扇门里的东西一样?” 苏铭露出一丝招牌笑容,看着灿烂,底下却藏着阴谋。 “这在学问上难道又什么相通之处吗?” “不是,是秘密。” “你……” 苏铭这是在报复,就因为自己刚刚捉弄了他。 天底下的事情有的时候,还真就是这么奇怪。就因为一次论战,一次胡搅蛮缠,苏铭开始走起了好运,睡着这么精致的床榻,又是有人给打水洗澡,换上一身新衣服,就是为了见一个人。这人是得有多讲究,就为了见苏铭一面,也不怕大费周章。 苏铭这么一收拾,人是精神了不少,第二日一早用过饭,在那少年的带领下,正朝着夏竹书馆馆主所在地行去,片刻间,来到了一亭子外,亭子里面只有一个宽大的背影,一身锦衣,还真是贵不可言。 “主人,苏铭带来了?” 那少年说完之后,朝着苏铭挤挤眼睛,因为早就有了交代,苏铭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意思。 “苏铭见过先生。” 毕竟对方款待了自己,又有一件新衣服,这行礼是必须的。听闻这话,那男子转过身来,细细的打量起了苏铭,苏铭也同时在打量对方。 第十七章 打赌 只见这人身姿挺拔,雄姿不凡,嘴角两撇胡子,修剪的是工工整整,头发被一个椎髻挽起,直直立着。再看那衣服也是中规中矩,裁剪的非常合身,不肥不瘦,看得出来,这是一个精细的人。对方就这么直勾勾的从头到脚看着自己,不知道是这天气热还是别的缘故,苏铭后背汗湿透了,像是蚂蚁在爬,感觉痒痒的。 “子玦,快坐。” 声音显得很是热情,对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苏铭很不解,见到亭子上有一块丝帛垫子,一点也不客气,直接盘腿坐了上去。那男子就坐在了苏铭的对面,两人中间刚好隔着一张小木榻。苏铭也不知道干啥,就这么干坐着,有些拘谨。 “昨日休息如何?” 待苏铭坐定,这男子继续问道。 “嗯。” 因为是初次见面,苏铭表现的是一本正经,带着微笑点点头。 “挺好的,大梁城也……很好。” 对方这么客气,苏铭觉得自己说的少了,又接了一句。本想着找一个好一点的词来说一下大梁的好,可话到嘴边却只有很好。 “嗯,那就好,你也知道,我自小读书万卷,对于论战一道也是颇有心得,这夏竹书馆立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不错,不错。” 说这话的时候,这男子面色有些僵硬,当说到自己不好的时候很别扭。可苏铭却不是这样想,心里暗自到你读没读过这么多书,我哪知道。 “咳咳,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是非常好奇,你是如何知道我的……题有些问题的?” 对方搓了搓手,干咳了一下,又接着问起来。苏铭可算是明白了,这些个士子文人还真就是讲究多,你说你想问就直接问吧,干嘛扭扭捏捏的。但就是对方这种有些不好意思的面容,让苏铭有些好笑。 “这个……不好说。” 苏铭一张口,这男子的心都是被揪了起来,可苏铭的“不好说”却是一下子泄了气,这男子面色有些不悦,沉吟了一会,面上又有些释然了。 这个问题昨天那少年问后,苏铭就想到他家的主人一定也想知道的,回去之后就想了一夜,将这话都编好了才睡去的,可现在人家对自己这么好,苏铭倒是不想再骗人了,选择不说。 “这个君子者,自有道也,不外传乎,是我唐突了。” 他这样说,苏铭还真就不知道回答什么了,只好摇摇头算了,从始至终,这人给苏铭的感觉好奇怪。这男子好像也意识到自己所为有些不妥,转而问起别的。 “我听说你是要到齐国临淄,肯定是去修学的,不知你是从何处来?” 对方也可能就是随口一问,可苏铭的心却是紧了紧。自己来自洛邑,这千万不能说出去,可初次之外还能说哪里呢? “楚国。” “哦,曾听说近些年,楚国治学有道,竟是出了你这样的人才。” 这男子有些感叹,经过了缓和,刚在的不悦已经不见了。苏铭点点头笑笑,心里想着什么时候结束啊,要不是受了别人的款待,苏铭早就拱手告辞了。常言道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这又吃又拿的。 “你的老师是谁,修的是什么学?” 啊,我的老师,苏铭忽然想到洛邑时候自己的先生,苏铭不知道这样编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老师是陈和,修习的是儒学。” 儒学是什么谁知道呢,不过自己的先生曾经说过,自己是个儒生,那自己修的也算是儒学呢。 “儒学,这儒家孟老夫子便有着战国第一雄辩之士的称号,这儒家的学术针对这论战,还是不错的!” 听得出来这人一直在面上敷衍着,只不过听到孟子苏铭心思活跃起来,怎么着也得展现一下自己的“才学”,不然别人知道自己是瞎蒙上去的,会怎么想呢? “对,孟母断织、孟母三迁做的好啊!” “呃!” 对面那人显然有些错愕,没想到苏铭会这样说,苏铭也是有些懊恼,难道自己说错话了,孟母这没错啊! “哈哈,我还是想知道你这修学对论战有特别厉害之处吗?为何会看出我论题的不对之处,我虽不才,却未及弱冠之年,便在这大梁就有了雄辩之称!” 忽然间,对面那人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一股强大的信心从心底涌起,只有常年身居高位才能有的气质。苏铭瞬间混乱,这还是刚才那人吗,今日要不给个结果还真就是不行了。唉,一个谎言引起的另一个谎言。 不知怎的苏铭想到了楼缓当初对那老先生说的话,“你家主人心气高”,这人是一个骄傲的人,不愿意服输的人,但输了之后也能认识到自己的问题,说了这么多,就是想知道他的问题出在哪里。愿意“礼贤下士”,可自己心里又别扭,才会这样怪异吧。 “这论题说的是秦王东出洛邑之后秦国会不会生变,题好像没有问题啊?” 苏铭竟然鬼使神差现在又说没什么问题,说完之后,自己也是一阵后怕,对方会不会觉得自己反复无常呢。 “我也觉的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是那楼缓非说……那会不会有他因呢?” 没想到这男子居然立马就顺着这话往下说,就连那楼缓也是搬了出来,弄得苏铭有些诧异。好在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看到苏铭的模样,又匆忙改了口。 “呃,这个他因嘛,有一点点,我觉得也不大,嗯,不大。” 这样一来,苏铭还能说什么呢。 “哈哈,我说魏兄,我就说嘛你自己是找不到自己问题的,还非得和我打赌,这可是你输了!” 忽然,这楼缓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带着爽朗的笑声。 什么,打赌,这是怎么回事?苏铭看到是楼缓,站起来拱手行礼,这人上次也是帮助过自己的。 “哎呀,我这差点就成了,你非得出来。” 见到这一幕,这魏姓的这男子面上有些懊恼的看着楼缓,苏铭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两人在打赌。 “上次是我帮你,现在是你帮我,你我也算是扯平了。” 楼缓转过身来,对着苏铭说道。 扯平了,自己又帮助他什么了,赢了打赌吗? 第十八章 不收弟子 “这人本就是心高气傲之辈,论战一道又是罕有敌手,所以自认为那论题是举世无双,可万万没想到,这机缘巧合之下被你说破了。试想这样一个人,自然是不服输了,迫切的想知道输在哪里。可是我却偏偏要和他打这个赌,这见你一面是为了弄清楚他输在哪里,我就打赌他就算见你也不会清楚。哈哈,你虽见识少,但机警胆大,让我赢了这最好的魏酒!” 苏铭一听,顿时恍然大悟,魏姓的这人对自己这么好,原来是因为这个缘由。 “哎呀,魏兄你也无需自扰,这论战本就像是两个人互钻牛角尖一般,真正的对与错怎么能够只凭借嘴巴呢。那你我论战,我要堵住耳朵,你又怎么来说服我,如此我岂不是无敌了。哈哈,还是趁早将这酒给我吧?” 那男子听了之后,默不作声。苏铭却是有些感想,这嘴巴上的功夫,还就真做不得数,可偏偏还有这么多人玩。 “要是论了,最起码能够预测对错,也好有个防范,要是不论,那到时候可就真错了,你说还来得及吗?” 苏铭听这话,也是很有道理。此时,楼缓上去直接是拍了拍那男子的肩膀。 “老子云道可道,非常道,这一时半会能想明白的事,岂不是很简单了,很简单的事情你会做吗,好了还是拿酒去吧,即玉,带着苏铭到馆内看看吧!” 苏铭一听,朝着那少年看了一眼,原来他叫做即玉。 “这酒少不了你的,稍等片刻。” 那男子却是不依不饶,推开了楼缓的手,走向了苏铭这边。 “子玦,是去稷下学宫修学吗?” 这一声和初见到苏铭的时候一模一样,很是亲切。 “是的。” 苏铭老老实实的答道。 “我夏竹书馆藏书万卷,就连一些古书轴卷也是不少,单论这书的数量不比稷下学宫少多少,不如你就留在我这里,如即玉一般,成为我的学生可好?” 昨日苏铭透过那扇门是看到一些的,里面书简真是数不胜数,而且这人地位也不低。成为他的学生,对于苏铭来说不亚于一步登天,倒真像个士子,达成母亲的心愿。说实话,苏铭很心动,那边的即玉也是看着苏铭,读书能够个伴也挺好的,更何况苏铭昨日又是一鸣惊人,肯定不差。 “我想成为策士,你这里可有成为策士的书吗?” 这样的机会,还真就是错过就没有了,苏铭急吼吼的问道。本来楼缓的兴趣不在这里,被苏铭这一说,倒是有了兴趣。 “策士,你不是修的儒学吗?儒学怎么会想着成为策士呢?” 这男子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真是不可思议,曾几何时,骂的策士狗血淋头的儒生,居然想成为策士。唯一不觉得奇怪的就只有那楼缓了,楼缓怕再说下去,露了馅急忙插话进来。 “策士,那你可知道策士意味着什么?” 这个问题苏铭还真没想到,只知道策士就可以和苏秦那样,有着改变战国,拯救洛邑的能力。 “可以向苏秦那样挂六国相,抵抗秦国。” “苏秦?” 魏姓男子皱了皱眉头。 “六国丞相,名不副实,当年六国抗秦,函谷关一战坑害了我大魏多少将士,倒是让燕齐国占了好处,还有这秦国,也着实可恨。” 这是一段不愿提及的回忆,庞涓之后,魏国便失去了霸主地位,这抗秦一战,又是元气大伤。 苏铭当下明白,这魏国人不喜欢苏秦,也更加不喜欢秦国。苏铭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自己知道的少,还是少说话为妙。 “子玦,你不用学这人,没有真才实学,只有一张口,而且信口开河,如果你真要成为策士,面前这人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话平时是说不出来的,今日一时口快,倒是看看楼缓什么反映了。 楼缓!苏铭急忙盯着楼缓,一对眼珠子转的飞快。当日先生说苏秦很厉害,可这魏姓男子却并不这么认为,这到底谁对呢?但比起见识来说,先生肯定不如这魏姓男子,所以魏姓男子说的也有些道理。可是这苏秦明明要比楼缓名气大啊,苏铭纠结了。 楼缓看到苏铭站立原地,对于他的想法,也应该猜到了几分。这要是换做其他人肯定会有些不喜,可是楼缓偏偏不是这样认为,倒是觉得苏铭机灵,而且谨慎。 “楼先生收……收弟子有什么要求吗?” 苏铭想了半天,觉得这样最好,可以从这里看看,这楼缓才学如何,自古道严师出高徒嘛。 “没有要求。” 啊!居然没有要求,那岂不是来者不拒了。 “因为我从来不收弟子。” 楼缓说这话的时候面不改色,就是在陈述一个是事实。 “做他的学生,看天意了,即玉跟了他都快两年了,也只是个随从,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吧!” 那男子说完之后,又吩咐即玉带着苏铭到处转转,然后就拉着楼缓走掉了。苏铭想到这里,又觉得有些可惜,患得患失。自己去了稷下学宫就能有好老师吗?不一定吧,这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听起来很厉害。 “即玉,你说楼先生真的就不要弟子吗?” 苏铭还是有些不相信的问问即玉。即玉是深有同感,拍拍苏铭的肩膀。 “你不刚才都听到了吗,那日你论战,一上去我都以为你就是个混饭吃的,可先生却说你肯定会嬴,这结果就是你赢了,你说厉害不厉害?” 苏铭却是细细想起来,自己不就是去混饭的吗,可这楼缓是从哪里看出来自己会赢,难道他会未卜先知。苏铭记得先生说过,周文王学究天人,就有这种本事,苏铭更是兴奋了。 很明显即玉传话的时候添油加醋了,楼缓当时说有意思,可没说苏铭会赢,但现在成了预测苏铭会赢,可怜的苏铭! “那楼先生一般喜欢什么呢?” 苏铭想了一会儿问即玉道。 “你啊,就算了吧,这投其所好啊,我都不知道做了多少了,你还是去稷下学宫吧!” 即玉听了这话是直摇头,一脸的无奈样。苏铭却是想到了自己出门的目的,既然已经出来了,又有了好的选择,不能再退缩了。 第十九章 楼缓随从 第二日,楼缓一开门,发现门口蹲着一个人,都不用看就知道苏铭。只见苏铭坐在台阶上,双手抱着膝盖,耷拉着脑袋,一副睡眼朦脓的样子,还时不时的点点头,打着盹。看这模样应该是昨夜没走,一直都蹲在这里。楼缓瞟了一眼苏铭,也没理睬径直朝前走去,连续三天,楼缓都快要习惯了。苏铭毫不在意对方所为,不依不饶的,厚着脸皮、打着哈欠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这三天以来,楼缓根本就没搭理过苏铭,他愿意蹲就让他蹲着吧。可这都一脸三天了,都没见苏铭休息过。看来还是得将他说服,不然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苏铭,你说说为什么要成为策士,如果你在这夏竹书馆好好修学,也可以成为士子先生,又可以锦衣玉食,这难道不好吗?” “楼先生,我要保护洛邑,保护我的家。” 苏铭本来是没精打采的,但一听到楼缓答话了,立刻来了精神,不加思索,这话就从口中说了出来。 这下,楼缓是彻底惊讶了,想了许久,从来就没想过苏铭会是这个想法。初次见到苏铭就觉得有些与众不同,就这样一个人,居然放弃成为夏竹书馆馆主门人的机会,现在又说是要为了保护家园。楼缓想到,苏铭的志向,还真是有些奇特。 “噢!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保护法?” 苏铭知道楼缓清楚自己的底细,也不用再隐瞒什么。当下便将自己在洛邑所见细细说了一遍,又将自己先生之事也一并说了出来。这楼缓愿意听自己说,苏铭以为这弟子之事也就有了眉目。可想不到的是,楼缓竟然是哈哈大笑起来,这让苏铭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笑的是啥? “世间还有你这样的人,就因这个,你就来了?” 苏铭出门这些日子,所见之事已经和之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对于楼缓为何发笑,也不是全然不清楚,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 “嗯,楼先生,出了洛邑我才知道,这件事情很难,可是总得有人做吧,而且我先生还说……” “行了,那我问你有多难?” 苏铭一提到他先生,楼缓就立刻打断苏铭的话。至于有多难,苏铭已经知晓一些,可楼缓这么问,到底要怎么回答呢。一时之间,苏铭是怔立在原地,实在不知道该说些啥了。 “那你慢慢想把,等你想到了,再来找我。” 说完之后,楼缓直接走了,苏铭这次倒是没有再跟上去。 “楼先生?” 楼缓还没完全消失在苏铭眼前,就听到苏铭喊道,楼缓又是走了几步,最后还是停了下来。 苏铭这才上前去,站在了楼缓身后,咬着牙,握紧拳头一字一顿的说道:“昨日即玉将这战国形势也都给我说了一下,我觉得这件事情,要想做成,非常难,唉!” 楼缓感觉到了苏铭的异常,缓缓转过身来。 “有多难?” “比上天都难。当初先生并没有告诉我,当年六国连横抗秦,最后是六国输了,几日前魏先生也是这么说的,六国都挡不住。洛邑离秦国那么近,秦军轻轻一碰,洛邑城都要垮了。” 苏铭蹲在楼缓门口一夜,将即玉给自己说的话细细想了许久,这越想越难,可不管如何,苏铭还是想自己应该做一做,不然怎么能知道成与不成。 “你这人最是思变了,又是为人机警,这么快就将这事情想通了,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可既然知道很难,那你也应该想的通,我会向魏兄反映一下你的真实情况,顺便再举荐一下你,这样你也没了后顾之忧,以后就在这里好好修学吧。” 之前的苏铭,是无知者的无畏,在楼缓看来,这算不得什么。就算苏铭身上有些闪光点,也是远远不够。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行,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才可以。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想成为先生的弟子。是,洛邑是落寞了,在这战国之中,犹如一块弹丸小地,可对于子玦来说,那是子玦的家。先生说过万事万物皆有其解决之道,洛邑也并非不能救,只要先生教我明辨事理,子玦能活多久,就做多久,总是还有机会的吧。” 苏铭神情落寞,可眼神中的坚毅,却是让楼缓看的清清楚楚,楼缓也不由的叹叹气。早在洛邑之时,苏铭好面子又有有大志,可是出了洛邑,心中的自我被践踏的只剩下一点,就这一点也要向前,不能退却。 楼缓转身走了。 “我不要弟子。” 三日之后,大梁城门口,大雨滂沱。 渐渐的,最热的季节已经是过去了,秋季来临前的预兆就是雨天,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昨日还是热的让人大汗淋漓,今日空气中就带着些凉爽。因为这大雨,本该热闹的清早,这大梁城的人却少了不少。即玉站在魏姓男子旁边,撑着两把伞,一般遮着自己,一般遮着魏姓男子。 对面苏铭同样也是撑着两把伞,一把在楼缓头上,一把在自己头上,唯一不同的就是楼缓上半身一滴水都没有,苏铭却是湿透了半边。原来苏铭怕自家先生被大雨淋到,便牺牲了自己。 “唉,知音难觅,这此去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 魏姓男子说的有些伤感。 “魏兄无须自扰,下次再去楚国,就来见你” 楼缓笑笑,但也有些惆怅在里面。又是这句话,自扰、自扰都说了多少回了,魏姓男子暗自想到。 “你就不问问我此次秘密出行,结果如何,又会不会影响到魏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啊!” 见对方不说话,楼缓幽幽问道。 “如果不影响到你,就说说一二吧!” “哈哈,你啊,你就是有些固执,楚国不行,我王应该会亲秦吧。” 魏姓男子面色凝重,最后强忍着笑笑。 “我走了,凡事情,往好处想。” 楼缓摆摆手,转身走了,苏铭朝着魏姓男子和即玉点点头,赶忙跟了上去。只见楼缓直接上了旁边的一架双马拉动的马车,苏铭收起了伞,坐到了驾车的位子,牵着缰绳。马车上面有一顶盖,但只能遮住楼缓,苏铭就暴露在雨中。 “会驾车吗?” “会一些。” 苏铭牵过马,但是这驾车就有些牵强。也不难吧,好像只需要知道要马儿走就大喊一声“驾”,要马儿停就得喊一声“吁”。 “往后坐坐。” 楼缓看到苏铭全身湿透了,就让苏铭往顶盖下面躲躲,苏铭也听话,往后退了退,最起码这齐胸口以上是不用淋雨了。 “驾。” 突然,马儿狂奔,后面的楼缓身子猛然向后到了一下,看看苏铭却是不为所动,在专心驾车。 “哎,以后,走之前吱个声。” “嗯。” 苏铭最终也没成为楼缓的学生,而是成为了楼缓的随从,一个仆从。但这苏铭已经是满足了,能够接触到了,就有了学习的机会。至于为什么非得这么较真,选择楼缓了,原因很多。最后,这此去的目的地是赵国。 第二十章 胡服精骑 自小连洛邑都没出过的苏铭,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次出门竟然是走了这么远,见到了许多前所未见的新奇事物。尤其是前几日刚刚渡过的那条大河,那条波澜壮阔的大河,让苏铭兴奋了许久,至于多宽,苏铭没有概念,但摇着船儿需要许久才能渡过,原来这天下精彩着呢! 赵国大道上面,一辆马车奔腾而过,带起一阵绝尘。 苏铭性子本来就有些野,一路驶来,这驾车技艺变得炉火纯青,眼下正让马儿撒欢狂跑呢。后面的楼缓心中一直想着,这么下去,没到邯郸这车就坏了吧。 “先生,邯郸还有多久能到?” “快了吧!” 楼缓是斜躺着,要不是路上颠簸,还是挺悠哉的。这些日子,苏铭可勤快呢,不仅可以端茶送水,还可以驾车狂奔,用处大着了。就这样,楼缓和苏铭的关系,也近了一些。 “子玦,那日我说到亲秦二字,你是如何想的?” 对于楼缓来说有个怪事,按理来说苏铭听到秦国,最起码也得问问怎么回事吧。可这倒好,一路上苏铭也不提,楼缓却是忍不住了。 “我虽是先生的随从,可这一路来听先生讲了不少的学问,这道理也就明白了一些。” 在前面驾车的苏铭大声说着,很是骄傲。楼缓在后面笑笑,这人是有志向,可也太骄傲了一些,但凡有些收获,就恨不得这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似得。 “明白了什么?说来听听。” 苏铭心里早就准备好了说辞,驾着车张口就来了,也不怕风尘灌进嘴里。 “这秦国强大了,必定要扩张,他的相邻的国家就遭殃了,而赵国就是其中之一。赵国要是和秦国交好,就可以避免于和秦国的战争。而秦又与魏韩两国相邻,赵秦交好,让秦国和魏国韩国去打仗吧,不管胜负怎么样,这三国总得有些损伤吧,所以这样做对赵国有利。而对于我来说,只要明白了这里面的事理就行,秦赵如何,才不管我事呢。” 短短的时日,苏铭可以这战国大势说的头头是道,真是叫人刮目相看。楼缓看着苏铭摇头晃脑的背影,笑了。苏铭字倒认识不了几个,但对于这些事情,一说就能懂。 “那我倒是问问你,赵国有利,有利在哪里呢?” 楼缓又接着问道。苏铭一听,有些得意,先生这么问,那表示对自己刚才的话是认可的。 “还能有什么,就是见不得别人厉害,就是怕别人比过自己呗,三家大战,赵国不就厉害了吗?” 楼缓看着苏铭得意洋洋,大笑起来,在空旷的大道上面传的很远,楼缓想着,该给苏铭泼点冷水了。 “你呀,倒是什么都说,你可知道我是赵侯的臣子!” 苏铭知道先生在说笑,也不在意。这天下不止天子一个,都称王了,可这赵侯却是偏偏不称王,奇怪的人。 “先生官有多大?” 苏铭调皮的问道,但立刻就被楼缓打断。 “休要得意,你刚才说的也不全对?” “请先生教我?” 苏铭立刻收起得意,变得恭恭敬敬。每逢这个时候,先生就要教自己些什么了,一定要专心记下来,再细细琢磨才行。 “君上意在赵秦交好,只因我赵国缺少时间。自君上继位以来,所做皆意在变法也,唯变法才可图强,正所谓强者自强,就是此理。想当初,商子变法,秦国一跃成为虎狼之国,威据函谷俯瞰山东诸国,靠的就是这变法自强。我赵国要自强,但也需要一些时间啊!” 楼缓意味深长的说道,前面的苏铭感觉到了不对,这话里面有话,看来先生是要对自己说些什么呢。 “先生是要告诉我什么吗?” 楼缓叹了一口气,虽然只有几日,但自己对苏铭是越来越看重了,这人心有大志,又愿脚踏实地。楼缓自己也是个策士,可他对于苏秦成为六国丞相的事情一点也不羡慕,反而觉得苏秦有些悲哀。因为楼缓他自己的道,正是因为他的这些道,让他觉得苏铭想法需要纠正。 “苏秦连横六国抗秦,可到头来还是输了,这是为何?皆因六国不自强也。你想学苏秦之策,进而抵御秦国而保全洛邑,这种方式并不妥。单不论这些,就说那洛邑边上的韩国轻轻一碰,你的家也就没了。不管如何,世事总归不尽如人意,子玦,接受吧,这洛邑自强是难了!” 苏铭的身形很明显的僵硬了一下,本以为和自己目标接近了一些,可没想到也是一条绝路,该怎么走呢?就算王道再现,家还在吗? 苏铭还没有想明白呢,前面忽然尘土飞扬,马蹄声不绝于耳,好像有骑士奔腾而来。苏铭转身看看楼缓,楼缓坐直身姿,示意苏铭不用担心, 片刻间,苏铭透过这灰尘,看的清楚,前头一马当先,随后两骑齐头并进,四蹄紧密翻飞,脚下尘土飞扬,好一个气势如虹!仅仅只是片刻,就已经是冲了过来,这可比什么天子的骑士快多了。 只见这些个骑士打扮独特,服装看起来非常怪异,有裤无裙,裤又不蔽体,脚踝裸露在外。胸口挂着强弓,身后背着箭囊,腰间别着一把短剑,全身兵刃不少。但又是一身轻装,动起来真是来如风,去如电。 苏铭还真就没想过,骑士还能这么快,尤其是胯下马儿,比自己驾的这两匹,健壮多了。 “先生,这是?” “我大赵胡服精骑。” 这秦军黑衣黑甲,杀气腾腾,名曰锐士;魏军披坚执锐,威武霸气,号乃武卒。今日这赵军轻装快马,疾如闪电,胡服精骑,好精彩啊,不知道这他国又是什么样的。 “吁!” 领头骑士一声大喝,马儿一声长鸣,两条健美的前腿直接抬了起来,然后又重重落在地上,顿时,地上起了一阵灰尘。这样威风,真是羡慕死苏铭了。 “先生可是楼缓楼大人?” 那骑士坐立在马上问道,原来是认得先生。苏铭转头,只见楼缓站在车架上,并未说话,手中举着一块黑色的牌子。 骑士一看,立即翻身下马,朝着楼缓拜道:“楼大人,君上传令,大人亲启。”只见这骑士双手持着一青铜卷轴,递在了楼缓面前。 第二十一章 秦王薨 楼缓伸出手,将那卷轴接在手中,朝着骑士点点头。骑士会意,行礼之后立即翻上马背,一溜烟的功夫就已经看不见了。楼缓打开卷轴,只见里面是一方锦帛,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字。苏铭站在旁边看的清楚,这楼缓的面色是越来越凝重。在苏铭的映象,楼缓一向是爽朗惯了,像这样的表情,还是第一次见到。 “子玦,这邯郸是去不了了,直接去代郡吧。” 过了好一会,楼缓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说道。 “代郡?” “邯郸以北,与燕国相邻。” 苏铭点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些啥,去哪里自己倒无所谓,只要能够学到先生的学问就行。 “子玦,秦王洛邑举鼎相信你是看到的?” 见楼缓这么问,苏铭有些好奇,这难道和去代郡有关系吗? “嗯。” “那日大鼎压断了秦王双腿,当天夜里秦王就薨了,现在这谥号都出来了,悼武王。这壮年丧命,谁来继位尚且不知,如此,这秦国得大变啊。” 啊!那秦王居然是死了,怪不得将自己关押这么久,原来是怕走漏了消息,这可真是出大事了。苏铭没想到那大鼎居然将秦王给砸死了,难道这就是大鼎降下来的惩罚吗? “那先生去代郡与这有关系吗?” 楼缓站在车上,略微思付了一下,看着苏铭说起来。 “有,很大关系,秦王留了口谕,令其弟公子嬴稷入咸阳继位,可是这公子嬴稷却是在燕国为质。君上以代郡赵固之策,让公子嬴稷从燕国悄然而出,经我赵国进入秦国境内,再入咸阳而继承大位。君上此次令我前去,就是与赵固一道,一路护送秦公子嬴稷平安入主咸阳。” 这么一说,苏铭倒是明白了许多,这公子嬴稷有可能就是新的秦王,帮助未来的秦王,就是与秦国交好,与秦国交好这不正好就是赵侯的大计吗? “可是先生,这秦公子去咸阳难道还有什么危险不成,还需得有人专门护送?” “何止是凶险,可是称得上是凶险万分!” 楼缓说完之后,见苏铭一脸的疑惑,又接着说起来。 “这你有所不知,这公子嬴稷自小便是在燕国为质,这秦国满朝的公卿大夫很少认得此人,更甚者就连这嬴氏王族也是如此。所以你想想,公子嬴稷想要成为秦王,咸阳的公子们一定是横加干涉,不让公子嬴稷入秦,这半路上的死士刺客还能少吗?” 苏铭听后面色大变,原来要成为秦王这么麻烦,弄不好还会有性命之忧,看来大人物也不好当啊! “君上此举,风险极大,这公子嬴稷要想入主咸阳便是千难万难,一旦其他公子继了位,必是怨恨我赵国,到时这秦赵大战在所难免。还有就算是这公子嬴稷继位,可他对我赵国如何,君上就有一定的把握吗?” 苏铭一听,立刻就明白了不少。怪不得先生面色这么难堪,这赵侯原来是想赌一把,想将宝压在公子嬴稷身上。那让先生去代郡,不仅要保全公子嬴稷顺利入秦,而且还要让公子嬴稷对赵国生出好感,真是好麻烦啊! “先生,那既然是这样,我们赶快出发吧!” 这么一提醒,楼缓回过神来,倒是莫名的看着苏铭。 “啊呀,你这个抗秦之人,要见到秦国王族了,会如何做?” “哈哈,先生不是第一天就告诉过我,欲想取之,必先亲之,我也想看看这未来的秦王是个啥子样,先生放心吧!” 苏铭倒是有些莫名的兴奋起来。第一次认识秦国,就是那黑色的大军,到后面便是那秦王举鼎而死,再到那将军拔剑杀人,这一切都牵动着苏铭的心神。现在又要见到未来的秦王了,苏铭不由得期待起来。 楼缓摇摇头。 “好,你的驾车手段派上用场了,最快的速度,现在就走。” “好嘞!” 苏铭欣然领命,奔跑吧! ****************************************************************************** 夕阳西下,远处空荡荡的地方立着一座城池,就这么孤零零的,四周也没有大山的陪衬。如果说大梁城是一世的繁华,那这座城池就像是塞外边城,壮儿孤寂,只是矗立在那里。 这代郡城池虽然不是很大,可没想到居然是大军把手。这还没入城,苏铭就看到城外空地上面胡服精骑策马奔腾,往来不息。城墙上面的军士,看起来严正以待,川流不止。像是那日见到的秦军一样,有些别样的气概,铁血壮志! 奔波好几日,苏铭带着兴奋,来到了代郡城下。进了城门,在楼缓的指引之下苏铭驾着车,径直来到了一府邸门前。门口站着的军士看到楼缓手中的牌子,直接带着楼缓进入府中。 眼下,楼缓坐着,苏铭站在旁边。稍后片刻,从外面急匆匆进来一人。 “楼大人,一路风尘仆仆,幸苦了。今日来的是正好,明日这公子嬴稷就入我代郡了,楼大人还有什么要吩咐的,我这事情都是交代差不多了。” 苏铭看去,只见这人肤色黝黑,黑的发亮,矮胖矮胖的,生的非常健硕,面上带着些许焦急,额头上尽是些细密的汗珠,后背也是湿透了一片,像是匆忙赶过来的。这人进来之后,也不客气,朝着楼缓拱拱手,一屁股坐在了楼缓旁边,絮絮叨叨的说起来。 “赵宰相,那一应事宜都妥当了吧。” 楼缓起身回礼,倒是不着急,眯着眼睛,晃悠的两圈,细细想了一会,半晌才说了一句话。赵固倒是乘着这空档,细细看了一眼苏铭,苏铭不知道咋办,直接来个眼观鼻,鼻观口,装作没见到。 “哎呀,楼大人你可倒是慢悠悠的,君上交代这事情以你为主,可是把弄得是忙里忙外的。” 赵固拿起楼缓的刚刚喝过的茶碗,也不客气,全部灌了下去,楼缓没说些什么,看来像是习惯了。 “赵宰相,多时不见,你还是一样,火急火燎的,明日他来交给我就行了。” 赵固突然想到了什么,黑黑的脸上起了许多褶子,原来是笑了。 “嘿嘿,君上让我告诉你,入秦即可,不要去咸阳。” 楼缓面色微微一变。 “这事情不好做啊,君上把握也不大,要是大的话,直接让我送到咸阳岂不是更好,看来君上还是担忧咸阳的其他公子们,那接下来的就看这公子嬴稷会不会像公子小白一样,有没有那个管子呢!” “嘿嘿,是这样。” 赵固应了一句,看了看苏铭,笑着对楼缓说道:“你们这些个文士,可不就喜欢些清秀的随从吗,这才有读书人的样。可这样的,黑壮黑壮的是从哪里来的?” 苏铭被弄得措手不及,红着脸不知道说些啥。 “哈哈!” 第二十二章 燕国乐毅 赵燕两国素来不和,双方经常为了城池得失而发动战争,就连庙堂之上,也是相互口舌攻伐,所以这也是赵燕交界处荒无人烟的缘由之一吧。此刻,苏铭驾着车,后面坐着楼缓与赵固两人,车架旁边数百的胡服精骑环绕,这队伍踏过大地,还真有些气势不凡! 苏铭拿出了浑身解数,恨不得这车架能够飞起来,和旁边的胡服精骑们一较高低。这还是苏铭第一次被这么多的人围着,而且个个都是战国大名鼎鼎的精锐之士,这心里有多兴奋,就不言而喻了。 “楼大人,黑壮还真就有黑壮的好,这驾车的技艺不错!” 听了赵固这话,苏铭暗自思付道,昨日就是没看你一眼吗,怎么一直戏弄起我来了。 “哈哈,赵宰相我看这应该快到了吧,怎么连个人影也看不到?” 楼缓扶着车架,站起身来,朝远处望了一眼问道。赵固也紧跟着起来,环顾四周,看了看远处的山包。 “不错,应该就是这里吧,估计还没来吧。” “哎!有人,只有一人一骑。” 楼缓看了一眼,示意苏铭过去。 只见一个年轻男子,面如冠玉,非常俊秀,直直坐立马上,看得出来身姿英挺,气势不凡。嘴角留着两撇胡子,平空添了几分睿智。这人虽然年轻,给苏铭的感觉却是如同楼缓一样,洞悉世事。 “来人可是代郡赵宰相?” 苏铭的车架离对方不过十步远,这胡服精骑就立即拍马将这人团团包围起来。这人也不慌乱,而是细细的打量起胡服精骑来了。 “代郡赵固,先生何人?” 赵固站立车上说道。 “燕国乐毅,公子嬴稷尚未到来,在下想与两位赵国大人一叙!” 赵固面色微变,这燕国乐毅之名,赵固是听说的过的。此人乃魏国名将乐羊后代,因魏国相逼,便举族迁到了燕国。乐毅此人,自幼熟读兵书,对于兵家一道,更是天赋过人,未及弱冠,便已有了些许名气。最近又深得燕王看重,成为蓟城风云人物,隐约有成为燕国上将军的趋势。 赵固转头看看楼缓,楼缓满面笑意。 “赵国楼缓,早就听闻将军威名,得此一见三生有幸啊!” 苏铭看的清楚,这乐毅听到是楼缓,也是有些惊讶。这一下子让苏铭好生欣喜,自己的先生可真是厉害。 “如此,还两位大人请随我来,乐毅早就备好燕酒。” 说完,乐毅直接策马朝着那个小山包去了,楼缓示意苏铭跟上去。这胡服精骑就在就在下方将这山包团团围了起来。待苏铭驾车上去,发现上面还真早就准备好了美酒长案。 三人坐定,乐毅又是细细的看了一眼胡服精骑,才是坐了下来。 “这就是胡服精骑吗?” 谁能想到乐毅第一个问题居然问的是这个,楼缓和赵固对视一眼。 “哈哈,这秦有锐士,魏有武卒,我赵国又加在两国中间,君上终日提心吊胆,无奈之下选择了这胡人的把戏,还真是过不了将军的眼啊!” 苏铭一听,先生这么贬低自己,心里为胡服精骑不值,自己明明见得这些人都很厉害嘛! “哈哈,楼大人赵国大才,赵侯能够有楼大人这般良臣,定是胜过珍宝无数,我可曾听闻先生鼎立赵侯变法,怎么这一下子就变了说辞?” 赵固看看楼缓,看看乐毅,不知道说些什么,也就不说话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一时彼一时,哈哈!” 楼缓倒是看的很开,随意应付着。 “楼先生真是妙人,自齐魏马陵之战,这兵家较之春秋之前,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车阵落寞了,精骑兴起了,这兵也就贵在神速了。这胡服精骑,轻装而行,必是一日数百里,如此,但有战事,这敌人必是措手不及。再看这些个骑士,策马往来,训练有素,这样的军队,比之燕国,要强上不少!” 说到最后,乐毅面色居然出现了些许惆怅。楼缓心中顿时对这人是高看了一眼,仅仅只是初见,就对胡服精骑有了这样的评价,果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哈哈,那倒也是!燕国自战国之始,便有弱燕之名,皆是因为这兵弱而已。每逢赵燕战事,输多胜少,岂不悲哀!” 楼缓这话,当着燕国将军的面,说燕国军队很弱,这就是赤裸裸在讥讽啊。赵固面色有些难堪了,这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你楼缓这话过了啊。 “哈哈,不错不错!” 这乐毅居然是面不改色,一直坦然处之。 “弱燕之名,在其军也,军弱者,在其治也。军备废弛,思想保守。于强军也,必先变法。如商子一道,变法而强秦,强秦而立锐士,我燕国也需得如此,只需十年,我燕国必能洗刷弱燕之名。 楼缓听了这话,心底猛地一沉。君上胡服骑射,一曰强军,二曰变法,今日这乐毅一言,倒是与君上有异曲同工之妙,看来之前对此人还是低估了。 “听将军这话,我觉得燕国强大,指日可待。燕国能有将军这样的大才,是燕国之福,却是我赵国不幸啊,有将军在,我赵国还能如何处之啊!” 楼缓越说面色越难堪,尤其是最后一句话,直接是惊到了赵固,让苏铭也觉得很是诧异。赵固挥挥手,下面的骑士立刻迎了上来。楼缓这意思,还不够明显吗,就是想除掉此人,就如当年公叔痤要除掉卫鞅一样。 乐毅看到此举,喝一口酒,带着笑意盯着楼缓。苏铭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先生,一言不合,就要杀人。可照先生的为人来说,没这么严重会这样做吗? 就在此时,楼缓却是对着赵固,摇了摇头。赵固看了也是松了一口气,示意那些个骑士退下去。 “我明白了,明白将军的来意,这天下这么大,有秦国,也有我赵国,有赵国,也有你燕国。饮了此酒,世间便有了这赵燕之约!” “哈哈!” 乐毅笑声传的很远,笑了很久。 “楼先生,真乃乐毅知音,这天下确实很大!” 乐毅看着楼缓,有些热切,就连称呼也是变成了先生。苏铭现在是完全不懂了,这是怎么了。 “哎呀,你们两位在说些什么,我都糊涂了!” 弄了半天,倒是让赵固不明所以,楼缓拍拍赵固肩膀。 “赵燕连年征战,劳民伤财。君上交好秦国,就是想安心变法,强我大赵。而乐将军此举,也是为了我赵燕交好,好各自变法图强。至于这以后,就看谁的变法更凶猛些,谁能更彻底些,此所为强者自强也。当初这秦国强大,不是在弱他国的基础上,而是变法自强,我赵国也应如此!” 苏铭一听,联想起先生前几日所说,一下子是明白了许多,强原来是来自于内,而不是外。 “这才是大争也!” 乐毅重重的点点头,看似深有同感。 “今日,楼缓便代君上与燕国达成此约定!” 第二十三章 孝公之风 这还不到一会儿的功夫,楼缓与乐毅就达成了协议,剩下的时间仨人是其乐融融,把酒言欢。 “咦,来了,先生!” 苏铭因为是站着的,所以看的更远一些,没想到这随随便便瞟了一眼,就看到远处有一队人出现在天际线上,这应该就是秦公子嬴稷了吧。只见一骑士策马走在前列,车架后面几个军士紧随其后,看着总共也就十来人吧。苏铭心中不由得奇怪,这未来秦王的车队,怎么与自己所想的不一样呢! “乐将军,我到有个问题想问问,这公子嬴稷如何?” 楼缓起身,用手遮在额头上面,眺望了一会,又坐下来对着乐毅问道。 “公子嬴稷聪慧过人,端庄肃穆,大方有度,熟悉之人,都说其有秦孝公之风。” 乐毅抿了一口酒,这话不假思索就出来了。听闻此话,赵固面色立刻变得惊讶不已,楼缓也是沉着脸。这秦孝公任用商鞅变法的事迹,苏铭听楼缓说起过。当年秦孝公继位,秦国衰弱不堪,更是差点被魏上将军吴起灭国,后秦孝公任用商子变法,秦国国力扶摇而上,短短二十年间一跃成为虎狼之国,山东之国无不胆寒。这公子嬴稷年纪轻轻,就能够有这样的评价,可想其厉害之处! “多谢乐将军提醒,既然公子过来了,我们也该下去了!” 楼缓与赵固一道,让苏铭驾着车,直接迎了上去,乐毅依然坐着品着自己的酒。很快的,到了那车队跟前。只见当先那将军马鞭一扬,冲了过来。刚才隔得远,没瞧清楚,可现在一看,苏铭惊讶的嘴巴都张大了,差点从车上栽了下去。原来这正是那日突然拔剑砍下郑谨脑袋的那年轻将军,郑谨抽搐的无头尸体,历历在目。想到此处,苏铭不由自主的将视线移到了他腰间佩剑上去了。 “吁!” 快要接近时,那将军突然猛拉缰绳,策马伫立,抬起头,将众人缓缓扫视了一遍。 “在下秦国白起,来人可是赵固赵宰相?” 楼缓并未动,一旁的赵固下了马车径直走了过去,白起一看,也跳下马来。 “代郡赵固,可是秦公子嬴稷车架?” “正是。” 当日在洛邑,苏铭惊慌之下,看的不是很清楚。今日倒是可以细细打量一下对方了。发现这白起站立在那里,身姿挺拔,肤色白净,不像个军旅之人。要是除去身上甲胄,倒是有一股文弱之气,尤其是两条眉毛弯弯的,让人觉得始终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笑意,不拔剑杀人时,倒是非常耐看。苏铭心中暗自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被对方这种面容所骗了,这人心可狠着呢。 年轻将军转身摆了摆手,后面的车架压过大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看得出来,它很陈旧。苏铭在洛邑见到的秦王,尽显威风霸气,出入万人随行,前呼后拥,山呼海誓,可今日这个呢?车架上面,只见里面一妇人与一少年并肩而坐,这少年就是那公子嬴稷了吧! 这少年浓眉大眼,肤色带些黝黑,一身着粗布衣,几乎和苏铭的穿着差不多,哪还像是个公子该有的打扮。公子嬴稷见到苏铭盯着自己,点头笑笑,也不在意,端坐在车架上面。堂堂未来秦王,居然对着一位随从车夫投去笑意,苏铭心中可谓是天翻地覆,尤其是对于生在等级森严洛邑的苏铭来说,觉得很不可思议。 “赵国楼缓见过公子稷!” 楼缓下车,站在公子嬴稷车架前面行礼道。秦公子嬴稷面上立即有了一些笑意,对着楼缓点点头,并未说话,也没有下来的意思。倒是那旁边的妇人看到楼缓与赵固两人,立刻从车架上面下来,对着楼缓和赵固行礼。 “八子见过赵宰相,我们这孤儿寡母能从蓟城顺利出来,还得多谢赵侯与赵宰相的鼎立相助了!” 这声音听着婉转悦耳,声调软软,让人只觉得非常舒服,这好像是楚国的口音。这妇人和公子嬴稷一样,一身粗布衣,素面朝天,不着胭脂,三千青丝仅仅只是用一个簪子随意挽起,却有着别样的柔美。这样的女子,或许上天觉得光是阴柔还不够,又给了她一双丹凤眼,透出坚毅刚强。 “这是我赵国楼缓楼大人,送公子过我大赵之事,全部都由楼缓楼大人来。” 赵固又是介绍楼缓道。听了这话,芈八子的面色微微变了变,这情况与赵固信中所言大有不同,这是何故。不过很快,这芈八子面容又恢复正常。 “孤儿寡母,今后就多谢大人照应了!” 楼缓心中想着这公子嬴稷到底如何,瞟了一下端坐如常的嬴稷,从现在来说也并未看到秦孝公之风,倒是这端庄肃穆是有了。 “这公子嬴稷可好?” 听闻此话,芈八子转眼看了一眼公子嬴稷,对着楼缓一笑。 “八子在燕国时,便久闻楼大人之名,没想到今日赵侯却是将楼大人也差遣来了。赵宰相适才说送我们娘俩出大赵,八子想问问,这不入秦了吗,为何无端与之前发生了变故?” 芈八子深刻的知道,没有赵国的帮助,嬴稷要成为秦王很难,甚至能不能到咸阳都不一定。这在赵国境内还好些,可是一到秦国境内,其他公子们的杀手死士必是蜂涌而至,没了赵侯帮助,怎么抵挡的住呢。出蓟城之前话可不是这么说,现如今却是突然变了卦。 赵固面色有些难堪,当时这书信也是自己亲手写的,现在总得给别人一个交代吧! 楼缓赵固并未答话,芈八子又是长叹了一口气,看了看自己的儿子,面上有些懊悔。或许对于她来说,儿子是不是王,无所谓,只要平安就行。可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如何挽回呢。 “唉!两位大人,莫要自怨,八子无礼了,这国与国之间的恩怨,八子也是明白的,赵侯这么做也是自有道理。” 楼缓走上前去,朝着芈八子拱拱手。 “夫人说的不错,楼缓怎能虚与委蛇呢,这赵侯另有了打算。这秦国庙堂如何,公子稷又该是如何,相信夫人是清楚的。既然这邦国之交,必是以利益为首,赵侯就算不得利,也不能得祸吧!” 赵固万万没有想到,楼缓会将这话说的这么直白,给本来就尴尬的气氛,又添了一股冷风。 “唉,楼大人说的是大实话,不说我儿如今不是秦王,就算是我儿是秦王,赵侯又会得利吗?” 这芈八子确实异于寻常女子,在这种情景之下,还能将此事想的如此通彻。不知道为什么,别人在利益勾结的时候,苏铭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楼缓沉着脸,并没有答话,又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公子嬴稷。公子嬴稷见到楼缓盯着自己,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车架上面下来,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楼缓面前,作揖行礼,中规中矩。 “先生大名,稷早有闻之,今日能这般说,想必心中已有了策略吧,请先生教稷!” “不错!” 这公子嬴稷果然是聪慧过人,一下子就猜到了自己心中所想,楼缓面上露喜。可这众人都是迷惑了,这到底是要做什么。苏铭知道,每逢这个时候,先生必有长篇大论,早就准备好了,洗耳恭听。 第二十四章 楼缓之策 “早就听闻公子素有当年孝公之风,楼缓初闻之有些不信,可今日一见,此言不虚。可公子此时还不是秦王,能不能成为秦王还两说,即便公子德才能胜过孝公十倍,又能如何?” 楼缓的话语铿锵有力,一字一顿,眼神直直的盯着嬴稷。 “稷不能如何。咸阳城中,稷的兄长甚多,唯稷最不可取,失道寡助。武悼王做出这样的决定,稷初听时,也觉得难以想象。” 嬴稷顿了一顿,深深的望了一眼身边的芈八子。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兄长武悼王虽然好大喜功,可立我为王这念头也不会是一时兴起,应是早就有了这念头。洛邑事发,派遣这白起将军入燕护稷,就是最好的证明。白起将军,身后是整个白氏一族,代表了我秦不少军力!” 这嬴稷年纪与苏铭上下,可这说起话来是滴水不漏,面面俱到,不盲目自大,也不妄自菲薄,这份胸襟,果真不同凡响! “公子即便是知道了自己的依仗,却还是不信自己可以为王,楼缓却认为,放眼咸阳众公子,成秦王者,非公子莫属!” 楼缓神色郑重,一字一句说的是掷地有声,看起来比在场所有人都是肯定。芈八子白起等一众秦人,纷纷侧目。 “楼先生这话何解?” 嬴稷急忙问道,楼缓何等人物,既然这样说,肯定是自有一番道理。楼缓略微想了一下,直接说了起来。 “眼下这秦国以甘茂为相,甘茂此人算得大才,新王为立,这一年之内,秦国庙堂定以甘茂为首,独揽大权。可这甘茂毕竟非嬴氏王孙,时间一久,局面定是难以控制,此时,他甘茂又该如何呢。这样浅显之理,楼缓都能知晓,甘茂岂会不知,要是他知道,又会干嘛呢?” 楼缓这一说,众人有些疑惑了,这为何又到了甘茂身上去了,嬴稷侧着头想着,突然又安静了下来。 “还能干嘛,找个听他话的公子当秦王呗!” 忽然有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传来过来,众人齐刷刷的回头一看,竟然是站在车架旁边,牵扯马儿的苏铭。看到这么多双眼睛看过来,苏铭低着头,意识到自己犯错了。在这种场合之下,他就不该说话,可是和先生待久了,一下子就知道了先生的意图,一时口快竟是说了出来。 “楼大人,这位是?” 嬴稷率先打破沉寂问道。 “在下随从苏铭。” 在这个等级分明的时代里,楼缓却并没有觉得苏铭说的不对,而是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孝公之时,堂上之人,有不同见解,尽可言之,苏铭这话说的在理,各位何怪之有,楼先生,请继续吧!” 嬴稷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第二次对着苏铭笑笑,解了苏铭的围。苏铭将笑脸投过去,算是谢谢对方了。或许在嬴稷看来,苏铭就是场中唯一一个和自己年纪一般的少年吧。 楼缓瞪了一眼,看到苏铭朝自己吐了一下舌头,摇摇头继续说起来。 “甘茂此人,最着急的就是扶植一位与自己亲近的公子,这只是其一;其二甘茂事悼武王,悼武王对其有赏识之恩,常言道士为知己者死,这甘茂对于悼武王素来忠心不二。而公子又是悼武王立下的公子,此刻公子要是在未入秦前,主动交好甘茂,这甘茂必定会偏向与公子这边,如此,入秦之事成了一半。” 经过楼缓这么一分析,众人都是立刻明了了许多,这事情被楼缓一下子说出了转机来,可嬴稷却是摇摇头。 “这甘茂与稷只是见过几面,就算稷修书一份与他,可他会认吗,而且稷身在燕国,能不能平安入秦都不一定,他就算是要赌一把,可也不会押注到稷身上啊!” 楼缓听完,却是看向了芈八子。 “不错,公子你的胜算还不够。适才我观夫人做事一向谨慎,既然是谨慎之人,也就不可能让公子这样入秦的,必定有所依仗吧。如果夫人所依仗那人,能够传信与甘茂,甘茂定是倒向公子这边。到时只要公子能够平安入秦,那必定是未来秦王。这秦赵之好,公子也就不会忘了!” 芈八子松了一口气,郑重的朝着楼缓施一礼,看了一下嬴稷,尽是慈爱。 “楼大人步步推演,神机妙算,能得大人谋划,八子真是有幸。刚才大人所言不错,雍州令魏冉是八子哥哥,也是稷儿的舅舅。当初没告诉稷儿,就是因为八子担心这些不足为道,枉害了了稷儿性命。可先生这么一分析,真是人尽其用,此事增加了不少胜算。他日稷儿为王,先生必来秦为相,秦赵两国鱼水深情。稷儿,你看可好?” 芈八子这一番话展示出来的见识,哪还像是一个女子,就算是饱读诗书的士子,也未必就有这样的情怀。 “母亲此言,稷铭记于心,他日为王,先生来秦为相,稷必以师礼待之。” 嬴稷上前去,双手拉着楼缓,直接是拜倒在楼缓面前。 苏铭看的糊涂了,生平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了人性的复杂。当初一个单纯的想法——保护自己的家,而离开了家,而最有可能破坏自己家的人,却是连回家也要付出生命危险,步步算计,这和如履薄冰的区别在哪里,苏铭乱了! 入夜,代郡城中,苏铭独自坐在院子当中。今夜的月色不错,很圆。苏铭一想自己离开家都一月了,想法已经变了许多。 “子玦!” 苏铭转头一看,原来是楼缓,苏铭立即起身行礼。 “先生又不是秦国人,可今日一听,先生好像对秦国非常了解,就连那公子嬴稷的亲戚都知道?” 与楼缓刚刚坐定,苏铭就猴急说起来。 “邦国之间,探子来往,这样的事情我知道也属正常。是不是今日一见未来秦王,保护洛邑之事没了眉目?” 苏铭点点头,是有些乱了,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并不可取。 “谁都帮不了你,只有秦王自己改变想法才行。” 苏铭眼前一亮,未来秦王不就是在眼前吗? 第二十五章 秦途之始 楼缓说的话,苏铭想了很久,改变未来秦王的想法,确实是一个可行的主意。好在苏铭已经不是那个毛头小子了,不然早就上去,直接拉着嬴稷将此事说起来。这要是说成了不打紧,要是说不成,未来秦王心中有了念想,惦记着这样一块地方,那就麻烦大了。所以这一路上,苏铭都是忍着,忍着不说,忍了很久。 早在代郡时,赵固就为嬴稷换了新的车架,由两匹神骏不凡的大马拉着,车架崭新崭新的,双辕黑顶,比之前的威风多了。苏铭驾着车,很小心车很稳,因为车上坐的不楼缓,而是芈八子,那个美丽的妇人,未来秦王的母亲。至于楼缓,在嬴稷旁边,这些时日,嬴稷对楼缓亲热的不行,同乘一乘。 短短的一个月,白起派出了两个人,一个去了秦国的雍州,给魏冉送信去了。一个去了秦国白氏族人所在地,找帮手去了。算着这时间,要在公子嬴稷到咸阳之前,要将这一切准备妥当了,去了就可以成王了。苏铭想着,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这芈八子坐在苏铭身后,苏铭感觉锋芒在背,有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好不舒服,弄得苏铭兢兢业业的。其实苏铭猜的一点都不错,芈八子眼睛还真就盯着苏铭的后背,就这么一直看着。一双丹凤眼有些别样的神色,也不知道在算计些什么。 “苏铭对吧?” 这一声一如既往的柔和,但苏铭听来很是突兀,直接吓得一个愣神,然后转过身来,规规矩矩的答道:“是的,夫人。” 看到这里芈八子呵呵笑了,很是和蔼。 “看你这身形,和稷儿年纪差不多吧,是挺像的!” 和未来秦王很像,苏铭有点乱了。此刻的芈八子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随意聊着家常。 “回夫人,苏铭明年弱冠。” “哎呀,你们还真是个同年啊,像你这么聪明的少年,若是只做一个随从确是可惜了!” 芈八子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苏铭所听,在那里惋惜。苏铭一听,这可不得了了,不管自己再厉害,可这本事都是先生教的,做先生的随从怎么能说是可惜呢。 “苏铭所学,全因先生,做先生的随从不可惜!” 芈八子神情恍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是啊,是啊,楼先生真乃人杰也,那你随先生多久了?” 今日这人问的有些多了,不过想到马上要入秦了,这再也见不到了,苏铭也就没多想。 “都两月了吧!” “嗯,不长,不长。你倒是很机灵,可有时也有些傻,居然因为悼武王去了一趟洛邑,就发誓要拯救洛邑,唉!” 苏铭的明显后背僵硬了,天气转冷了,可苏铭的汗都是渗出来了。这芈八子是如何得知的。先生品质高贵,断然不会是先生告诉她的。 “你不用担心,我也是无意中听到的,你想保护洛邑,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有是个人都有家嘛!” 或许是看出了苏铭的担忧,芈八子安慰苏铭道。苏铭警惕起来,这人不像是和自己闲聊,有什么目的吧,苏铭没有答话。 芈八子透过苏铭,看了一眼嬴稷,叹了下气,有些哀思。 “洛邑地不过百里,留不留秦王一句话的事情。你要想保住洛邑,就得让秦王帮你才行,这个道理我不说你也是知晓。眼下机会就在眼前,你帮我保护稷儿入咸阳为王,我就让稷儿保住洛邑可以吗?” 苏铭一听,喜上眉头。这是好事啊,这事情这么容易就可以解决了。不过这细细想来不对,自己既不会击技,又不会用剑,更不敢杀人。凭着身板好,打架遇上两三个也不怕,但面对这群训练过得杀手死士,自己又拿什么来保护公子嬴稷呢? “夫人,我保护了他,你们就会留着我的家,可是真的?” 苏铭想的再多,可话到嘴边也就只有这句话了。 “这你放心,我芈八子虽是妇人,但也绝非言而无信之人。” 芈八子说的很正式,倒像是苏铭逼着他起誓。或许芈八子自己也觉得,说这段话时,自己是可耻的。可是为了自己孩儿的性命,别人的命也就不是命了。 苏铭见他这么肯定,说不一定自己能够起上大作用呢,只是暂时要离开先生一段时日,那也无妨,以后会再见到先生的。苏铭坐在车上,对着芈八子拜了一拜。 “多谢夫人成全,我该怎么做?” 芈八子笑着点了点头,将嘴巴凑到了苏铭耳旁出,悄悄的说了一阵。 “好了,我要歇息一下,你有一天的时间考虑。” 芈八子说完,又偷偷瞄了一下苏铭,躺了下来。苏铭呢,像是受了炸雷惊吓,驾车的人,完全任凭马在跑,躯壳里面的东西,像是被抽空了,差点瘫了下来。有舍必有得,苏铭总算是明白了,这保护,和自己想的全然不同! 秋属金,金又主肃杀,不管是从萎黄的叶子,还是天空的日头,都能明显感到一丝悲凉。 第二日,阴风不断,让人觉得凉飕飕的,护送公子嬴稷的一行人到了秦赵边界之上。因为有意放缓速度,这一趟是足足走了一月之久。 前面的车架停了下来。嬴稷拉着楼缓的手,情真意切。 “稷此去路途艰难,下次若是再见,定要好好款待先生一番,以表拳拳之心。” 楼缓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眼睛看了一下前面的路,弯弯曲曲的,在这大山的夹缝中,绵延不绝。 “会有那一天的,子玦我们走吧。” 想了这么久,楼缓就说了几个字,因为他知道多说无益。苏铭咬了咬牙齿,直接拜倒在楼缓面前。 “子玦多谢先生教导之恩,随先生时日不长,可先生待我如弟子一样,这样的恩德,子玦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楼缓立刻觉得不对,当时面色就变了,直接转身看了一眼芈八子。 “你这是为何?” “子玦想去秦国,要离开先生了。” 苏铭憋住眼泪,怕它流下来,额头重重的点在了地上。心中的不舍,就像是钝刀子割肉一样,半天割不断,可不断也得断啊! “母亲,这是怎么了?” 常言道帝王最是无情,可现在的嬴稷就像是一个少年,一腔的热血还没有冷却。 “苏铭为了保护自己的家,来求助你,而你为了保护自己,而求助他,这叫做各取所需,你将来一定不要忘了你的承诺。” 楼缓听完这话,不顾颜面,一声冷哼,面色变得非常难堪,苏铭怎么保护嬴稷,这伎俩,难道他还能不清楚吗? “子玦,你出门时你母亲说过的走大道、嘴巴甜、莫逞能这三条,你没有一条能够做到,你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吗?” 想了一会,嬴稷明白了,觉得有些惭愧,自己与苏铭年纪相仿,身形差不多,让苏铭扮作自己,自己扮作苏铭,就算是有人刺杀自己,死的也就是苏铭。对于母亲的心志,嬴稷是清楚的,一旦作出决定就不好改变。 “这后果你也是清楚的,你真的选择这样做吗?” 苏铭站起身来,看了一下楼缓,楼缓直接是撇过头去了,不想再看苏铭。苏铭这个执拗的人,跟着楼缓是很快乐,但也没有忘记自己的目标。对于苏铭来说,不知道根才是痛苦吧! “对不起,先生这是我的决定。” 苏铭咬着牙,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怕眼泪留下来。 楼缓一听,头也没回,独自驾着车,往东边去了。最了解苏铭的莫过于他,因为他知道,苏铭的决定很难更改,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让他成为自己的学生,有以后的话,以后吧! 第二十六章 杀机初显 入秦之旅,刚刚开始! 以前苏铭都是给别人驾车,今天轮到别人给自己驾车。常言道人靠衣装马靠鞍,狗配铃铛跑的欢。苏铭身着一袭华服,再梳妆打扮一番,要是端坐着,和公子一般无二。苏铭坐在车上,成为了嬴稷,嬴稷化作了一名普通军士,踩着泥泞的路,成了名副其实的泥腿子。入秦一日,甚是平安,苏铭心中的也没之前那么警惕了。 休息的时候,苏铭下了马车,摸着前面马的脑袋,在整个队伍当中,苏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算非常自由了。一旁的白起一身甲胄不离身,他都不清楚自己的心神紧绷着有多久了,这要是换做牛筋,也早就断了吧。 白起看了一眼苏铭,拿着一把剑走了过来。 “来,把剑配上!” 苏铭看到,白起手中拿着一把两尺有余的剑,剑身很宽,显得有些厚重,透过镂空的剑鞘,看得出剑刃出很薄,剑身棱角很大,这是一把精美华贵,又有战斗力的剑。苏铭见过,嬴稷是没有佩剑的,这剑是从哪里来,好像是这白起将军的。 “多谢将军,可是我不会用剑!” 苏铭看到这剑,心里非常喜欢,可是自己不会用,带着又重,到时候敌人来了还跑不快,像个累赘。 白起却不理会这些,一把拉起苏铭的手,让他握住剑柄。苏铭还是第一次握着剑,除了冰凉之外,还很重。 “这是公子与夫人特意交代过的,不光靠别人才能保护自己,你也得你自己努力。” 听白起一说完,苏铭紧紧握着剑,朝着嬴稷那边看了一眼。既然这样,自己也不能坐以待毙,要是能成为一名厉害的剑手,也不错! “请将军教我!” 听闻这话,白起抽出身后的剑,那是一把巨剑,很大,比苏铭这把剑长了半个身子,普通人难以挥动,真想不通白起修长的身姿,有那么大的力气吗。很快的,白起就解决了苏铭的疑惑,只见白起双目暴睁,单手持剑,巨剑直接朝着苏铭挥了过来,速度是极快,动起来霍霍生风。 “看剑!” 苏铭只觉得耳边一阵风吹过,还没反映过来是怎么回事,紧接着“当”一声巨响,耳朵开始嗡嗡作响,一时间这手也发麻,瞬间传到了整个手臂上面。苏铭握持不住,手中佩剑脱手,带着剑鞘落在了地上。 原来白起这一击,打在了苏铭的剑鞘上面。苏铭急忙捡起剑,再看剑鞘,裂开了一道口子,用手摸着,有些惋惜,这可是上好的皮子呀! “怎么,心疼你这剑鞘了,可要一个人连命都没了,剑鞘何用,记住,以后双手持剑,这是剑手的本份!” 苏铭一看,你不也是单手持剑吗。不过这措不及防之下,就被白起上了这么一堂课,苏铭的血性,不,野性被激发出来,双手紧紧握着剑。 “啊!多谢将军教导,再来!” 白起应声而起,大剑过来,这次力道比上次还大一些,苏铭感觉自己体内的脏腑震烁,脑袋发昏。可即便是如此,苏铭紧紧握着这剑,死不松手。 “不错,有些力道,但也只能杀鸡了,杀人还差远了。” 白起教导苏铭用剑,却是只让苏铭挨剑,这还真是奇怪了。不远处的嬴稷看着兴起,朝着旁边的芈八子问道:“希望我们都能顺利到咸阳吧!” “会的,会的。” 此次入秦,是从赵国而过,苏铭一行人所在地,在秦国的最北边,顺着一直往南走下去,就到了咸阳了。秦国函谷关,天下第一关,苏铭是没那个福气看一眼了。 入夜,有篝火的地方总是讨人喜欢,这倒不是人们喜欢暖和,而是喜欢光明。在黑夜中,什么都看不清,未知的东西该是多么的可怕,所以光明很重要。苏铭躺在车架上,没睡着,摩挲这手中的剑。连续几日,风平浪静,这倒是给了苏铭挤出了一些练剑的机会,剑啊,剑啊,能不能活着,就看你了。 白起枕着大地,抱着剑眯着眼睛,耳朵贴着大地。忽然眼睛睁开,神色警觉,又将耳朵贴在地上,跳起大喝一声。 “敌袭,保护公子!” 这苏铭还没有彻底适应自己的身份,可这些个军士倒是很清楚,冲向了苏铭,将苏铭团团围了。手中的长剑朝着外面,列成了一个小阵,而那嬴稷和芈八子就被安排在苏铭身后。 苏铭知道,这些人早晚是要来的,晚来还不如早来。一把抽出了手中的长剑,双手握住,弓着身姿小心防御着。一下子,众人的心都是提到了嗓子眼,可过了一会,却是连一个人影也没看到。 “白将军,怎么没了动静?” 白起皱了一下眉头,看了看手中的巨剑。 “你们小心,我去看看。” 话音刚落,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白起就已经是冲了过去,速度是极快,剑提在手中,火光映在上面,剑刃处寒光摄人,不知怎的,苏铭转头看了一眼嬴稷,指着自己手中的剑,点了点头,让他安心。嬴稷回应,拍拍苏铭的肩膀。 “啊!” 忽然,一阵凄厉的声音划过夜空,是人的惨叫,出现在白起消失的那个方向。护在苏铭旁边的这些军士,也是淡定,丝毫不显得慌乱。 草丛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一阵声音,而且这声音越来越大,从四面八方传来,看来有不少人吧。就在这时,白起提着手中的长剑,从黑夜中出来,面上带着狰狞,快步走了过来。苏铭借着火光看的清楚,这上面分明还有血迹,一滴一滴的流下来。 “公子夫人,来了不少人,只怕是要恶战一场了。” 白起冷冷的说道,面容就想那日杀郑谨的时候一样。 “我们这一路避开大道,没想到还是被追了上来,白将军,请务必保全公子入咸阳!” 芈八子在这个时候,最为关心的,显然还是自己的儿子,白起点点头。就在此时,四周树林里面忽然见火光四射,一片通红,整个黑夜仿佛都亮了起来,放眼望去,不下百人,只见这些人中拿着手中火把,尽皆丢了过来。 天火流星,布满天际,呼啸而至! 好在这秦国对于弓弩的管制甚是严格,不然如果是箭簇飞过来,那可这就无处躲藏了! 第二十七章 穷途末路 “快,躲起来!” 白起一声令下,军士们赶快行动起来,全部都藏到了车架下面。转眼间,耳边呼呼作响,火把纷纷落在众人不远处。秋季干燥,很快的这地上都是燃起了熊熊大火。这天公也是不作美,一阵风吹来,火势立刻蔓延过来。这连对方的人都未看到,就要活活烧死在这里。 此时情势危机,白起临危不乱,指挥着众人,抓住车辕,让车架慢慢的移动起来,左移右挪。所幸的是这原野也算是广阔,众人跑得快些,也不至于引火烧身。 这刀光剑影苏铭心中已经是准备了许久,可这真正来临的时候还是有些乱,尤其是这火势,最危险的时候,都快烧到了眉毛了。苏铭紧了紧手中的剑,现在唯一能够救自己的也就只有这一把剑了。 终于,烧了一场,整个原野通亮起来,在这黑夜中连个藏身之处也没有了,众人也是被这大火拖得是精疲力竭。这正是敌人的高明之处,对面的那些个刺客们,乘着这机会大步跨了过来。 等近了一些,苏铭看的清楚,这些人人手一把弯弯的长剑,发出沁人的光芒,剑很显然刺起来非常有优势,可对方的这兵刃用来砍人是最好不过了,尤其是这种乱战,更是有利。 “对方早有准备,是吴钩!” 白起阴沉着脸,说了一句,原来这就叫做吴钩。秦国兵器管制非常严厉,用剑的话很容易暴露身份,可这吴钩却是与楚国相邻的吴国的特有,这样一来,谁也查不到了。 “你们两个,护送苏铭先走,公子夫人,抓住机会,你们也突围,我来断后。出去之后,不要入咸阳,先去白县寻我白氏族长,我都安排妥当了。” 苏铭一听这当时就明白了,自己这肉盾是就派上了用场。白起这招,护送自己先走,不就是让自己吸引注意力,好让正主逃跑吗,苏铭想着最后再看一眼嬴稷。 “公子莫忘子玦的请求!” 嬴稷面上有些惭愧,拍了拍苏铭,郑重的点点头。 “如违此誓,誓不为人。” 苏铭笑了,对着芈八子也笑了。 “公子言过了,只要记着就好。我有手中的剑,到时候咸阳见。” “好了,事不宜迟走吧!” 白起话落,苏铭在两个军士的拥护之下,立即起身,拿着手中的长剑,乘着夜色,奔袭而去。 “公子在那里!” 苏铭这一动,当下有人看到,大喝起来,一群刺客的注意力都是被吸引了过来,苏铭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只得奋力朝前奔去。 忽然间,前面迎上了几人,那两个军士立刻冲上前去,与之交战在一起。只听得兵刃是噼里啪啦响做一团,打得不可开交。白起手下的这些军士,各个身手矫健,以少敌多,丝毫不落于下风。可毕竟是双全难敌四手,这两人一被牵制,立刻有人提着吴钩朝着苏铭而来。 苏铭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掉头就跑,先跑出去了再说,可回头一看,也有几人在远处围了上了。这下可完了,前有狼后有虎。 苏铭紧了紧手中的剑,长剑一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然一搏。对面那人看到苏铭过来,面上带着一丝疯狂,主人有令,能手刃公子嬴稷者,赏千金,能不激动吗? 吴钩轻巧,重在速度,刺客用起来还真是不错。这吴钩以极快的速度砍过来,苏铭本能的举起手中之剑,任凭吴钩砍在上面。 “当!” 那人没想到,“公子嬴稷”的力道如此之大,震得自己手臂微微发麻。苏铭虽然也是一个趔趄,可这完全就是被吓得,手中的剑却还是握的紧紧地。这一刻,苏铭明白了,白起为什么只教自己防御,不教自己进攻的用意了。想到此处,苏铭有些挑衅的看着对方,想着激怒他,好让他乱了方寸。 “再来啊!” 对面那人哼了一声,受了挑衅,如何能忍?再次挥动吴钩,这一此,他找了一个非常刁钻的位子,用足了力道,朝着苏铭袭来。苏铭一声冷汗,对方如此快,怎么躲啊?苏铭情急之下,腰部向后一缩,像是在扎马步,双手紧紧握剑,竖立身前。 当了一下,又是砍在了苏铭剑上,堪堪挡住了这杀招。可苏铭也不好受,吴钩的刃口,还是轻轻的从苏铭腹部划过。就这一下,苏铭只感觉腹部如针扎一样,血液很快渗了出来,还好自己机灵,这伤口不是很深。 那刺客全力一击,根本就没想到还能被苏铭化解,这力道就有些收不住了,身姿微微有些倾斜,人也就慢了一拍。 机会稍纵即逝,苏铭咬咬牙,一点也不含糊,双手反握着剑直接削在了这人头上,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啪唧一声,一股热热乎乎的鲜血溅到了苏铭面上,流在嘴里,感觉咸咸的,再看那刺客,整个头盖骨下了一半,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别人要杀自己,自己也不能苟且,有了这第一次,苏铭便是放开了,没了先前的惧怕,迈开大步,继续朝前跑去。后面的人依旧是紧追不舍。可好在那两个军士也是解决了那几个刺客,立刻围到了苏铭跟前。 “你继续逃,我们拖住他们。” 苏铭点点头。 “来人,快杀了这两个铁鹰剑士!” 苏铭没回头,这些人的名字自己是不知了,可知道了他们是铁鹰剑士。越来越多的人围在了这两位铁鹰剑士身前,苏铭知道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了。 “所有人,一律杀光,一个不留。” 要是苏铭能够一直这样跑下去,说不定就能离开这里,可他偏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白起他们几个,被熊熊大火围了起来,且战且退,看起来要坚持不住了。这公子嬴稷要是死了,自己这不是就白忙活了吗? 苏铭转身想跑,可又有些恼怒。忽然间,眼前一亮,见到一车架停在不远处,两匹骏马静静的吃着草,像是在等着苏铭。 苏铭弓着身子,悄悄的上了车架,这两匹马儿倒像是有了灵性一般,立即提起了精神。苏铭将那缰绳一拉,朝着前方冲去。苏铭的车技很疯,这马儿更疯,两边的人都是被苏铭撞开,往白起那边冲过去。 “白将军!” 白起猛然回头,一看是苏铭,眼明手快,爆发出了一股惊人的神力,一把抓起公子嬴稷,直接将嬴稷丢了过来。嬴稷被大火包围冲不出来,那就只能是飞过来了。 咣当! 嬴稷被摔得不轻,幸好这车架是赵固给换的新的。那边的芈八子一看,自己的儿子安全了,松了一口气。 “这军士才是嬴稷,杀!” 白起这么一干,刺客们回过神来,冲着车架过来。 “子玦,走!” 那边芈八子嘶声裂肺的一声喊叫,苏铭转过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谈不上恶毒,但有点自私的女人,然后架车狂奔起来。马儿,马儿,能不能活着,就看你了,苏铭的车技,不遗余力的展示出来。 “母亲,白将军!” 嬴稷刚才被摔得七荤八素,到现在才回过神来,可苏铭已经不理他了,只顾跑起来。 第二十八章 生死一线 “公子,抓紧了!” 苏铭忍着腹部的伤痛,驾车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面奔走,因为这天还没亮,眼前什么也看不清楚,至于能到哪儿,就全看马儿往哪里走了。 “驾!” 忽然,身后一阵马蹄声传来,这些刺客是早有准备,见到苏铭驾车逃离,跃马狂追了上来。苏铭扬了扬手中的马鞭,虽说这两匹赵国良驹脚力不错,可这毕竟还有车架与两个人的重量,肯定是跑不过对方,估计要不了多久,这些刺客肯定会追上来。 “呸!” 苏铭碎了一口,摸着手中的的剑柄,上面的血迹正是一滴一滴的落下来,顿时,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情怀涌上苏铭心头。去他娘的,要死不死,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公子会驾车吗?” “会。” 孔子说过,君子六艺,其中就有驾车,嬴稷生为王公贵族,岂能不会呢。时间紧迫,苏铭也没顾得其他,直接将手中的缰绳丢给了嬴稷,嬴稷一把接住,也不含糊,顺势驾起车来。苏铭提着剑,在车架上面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来呀,不让我活,我也让你们好死!” 苏铭破口大骂一句,挥剑一阵猛砍,这车架上面的撑着顶盖的杆子被苏铭斩断了,苏铭将车架顶盖拎在手中,虽然笨重了一些,可也勉强的能够当作一面盾牌,关键时刻也能起点作用。 刺客们见到苏铭临死之际,还这么嚣张,顿时大怒,直接冲了上来。只见其中一刺客,已经是冲到了苏铭跟前。吴钩这样的兵刃,虽说在马上稍稍显得有些短了,可这刺客身手矫健,双腿紧紧夹着马腹,身子朝着苏铭这边倾斜了一些,借着马力,在黑夜中像一道电一样,吴钩平削了过来。苏铭像是见到鬼魅一样,刚才的豪情壮志不知道去了哪里,惊出了一身冷汗。 苏铭身形本能的想往后退,可顺着吴钩的轨迹看去,前面就是套着马儿的绳子,要是自己躲开了,可这绳子就断了,车架也就跑不动了。电石火光间,苏铭来不及多想,将手中的剑丢在了一旁,双手硬生生的搬起车顶盖,挡在的前头。 瞬间,锋利的吴钩将车顶盖变成了两片,那刺客径直冲了过来,到了车架前面。苏铭只觉得手里一轻,人突然来个踉跄,差点从车上掉了下去,扶着车架才能站稳,好险! “得想办法,不然跑不了了” 苏铭乘着空档,朝嬴稷大喊了一声。 “前面好像有条河!” 眼下这车架四周已经是被刺客围了起来,嬴稷全神贯注的驾着车,稍有不慎,两人就有性命之危。忽然听到前面有河水的声音,嬴稷像是抓住了一个救命稻草一般,叫喊起来。 “好,先冲过去再说!” “驾!” 嬴稷狠狠地一鞭抽在了马儿身上,马吃痛,一声长嘶,更是卖力的跑起来。旁边的刺客也察觉到了不对,疯狂的迎了上来。霎时,吴钩们来来回回,苏铭手中长剑奋力低档,可就算这样,自己身上也被划伤了不少,好在都不是些致命伤。 “看清楚了吗?” 苏铭歇斯底里的喊道。 嬴稷眯着眼睛看了一下,前面一条大河流过,径直落到了山崖下面,形成了一道瀑布。那山崖有多高嬴稷不清楚,但可以肯定下面一定有个水潭,跳下去应该不会死吧! “百步之余,直接往下跳!” 苏铭一听,当下就明白了嬴稷的意思,与其等死,还不如一搏。 “别让他们逃了!” 刚才差点将苏铭打下马的那个刺客,见机不对,喊了起来。对方的声音低沉而嘶哑,苏铭长了个心,将这声音记在脑中。 这刺客再次御马而来,手中的吴钩挽出一道花来,像是一条灵蛇,迅猛出击,找准套绳的位子,挥了过来。这套绳一断,这么快的速度,这车架就得翻了,苏铭一看,已经是来不及了。 “跳吧!” 话音一落,将手中的剑丢了,一个猛扑,抱着嬴稷直接从山崖上面飞了下去。 嘶! 两人前脚刚刚离开车架,这马儿一声长鸣,车架顿时翻滚在地,散落成了一片。 “吁,他们跑不了了,快下马,找路下去追!” 刺客看了一眼远处,天边灰蒙蒙的,要亮了。 啊! 苏铭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像是在飞,是因这山崖实在是太高了,可这种情况仅仅只是持续了一瞬间,扑棱一声,苏铭像是一根木头,横着落入水中。顿时,溅起了巨大的浪花。这水的力量,拍打在身上,突然间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脑袋昏昏沉沉的。苏铭吃痛,本能的大喊起来,可声音只出来一半,这冰冷的河水就猛然灌入口中,苏铭疲惫不堪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冲击了,没了力气浮起来,就这么往下沉。 忽然间,有一双手从苏后面伸了过来,紧紧地勒着苏铭的脖子,拖着苏铭向上游去。此时,苏铭脑袋里面都是乱的,耳际处只有流水的声音,猛然间,这种感觉戛然而止,一股新鲜空气的味道传入鼻中,苏铭大口喘起来,再睁眼一瞧,原来是浮出了水面,人也跟着清醒了一些。 原来是嬴稷看到苏铭不对劲,赶忙上去一把将苏铭拉了起来。两个人相互搀扶着,一步一步爬到了岸上。这上了岸,刚才紧张的情绪,立刻放松下来,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瘫软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苏铭第一次经历这种死里逃生,过了好半天,心神才能平稳下来。看了一眼旁边的嬴稷,却发现对方双眼紧闭,面色铁青,心头大惊起来。 苏铭赶紧伸手在嬴稷脸上拍打了两下,嬴稷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 “公子,没事吧!” 嬴稷面色狰狞,有些吓人,和那个温文尔雅的公子大有出入,咬牙切齿,挣扎着坐了起来,低着头,好半天再说了一句。 “没事,你也没事吧。” 苏铭当下明白,自己和嬴稷逃了出了,这白起将军和芈八子怎么样呢,谁又会知道呢? “公子,不用担心,白起将军那么厉害,肯定会带着夫人出来的,我们只不过是先走了一步而已” 嬴稷转头看了看苏铭,对着苏铭点了点头,手用力撑着身体,勉勉强强的爬了起来,这时候,天已经是蒙蒙亮了,苏铭看到嬴稷身上有不少的血迹,应该是受了一些伤。 第二十九章 逃出生天 “你也不用安慰我了,昨日那情况我也看在眼中,母亲……!” 嬴稷现在的心智与苏铭差不多,还仅仅是一个少年而已,一个刚刚离开了母亲的少年,在很短的时间里面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难以接受也属于正常。 看到嬴稷这幅模样,苏铭不由得有些着急。因为他知道那些刺客是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他们的,相信多不了多久,那些刺客又会追上来,或许逃难才是真正开始,只有入了咸阳,嬴稷成了秦王才能够算的上是结束吧。 “公子,现在看来,夫人想脱身,确实是非常困难,可事情已经如此了,公子难道你就不想着报仇吗,更何况夫人不是一直希望公子能成为秦王吗,可是公子这样,不是违背了夫人的期望吗?” 苏铭连着问了嬴稷两个问题,看的出来,听完之后嬴稷的身形略微有些颤抖,是的,正属秋季,全身湿透,或许很冷吧。就是这种冷,可以让一个人原本的热血也跟着冷却下来。 嬴稷转过身来,紧紧盯着苏铭,眼神有些渗人。像极了苏铭之前见过的那只狼,一只不知道饿了多久的狼,那双在黑夜中发出绿油油光芒的眼睛。苏铭不明白,嬴稷为什么变化如此之大,还是本就是这样的,只不过现在爆发出来而已。 “子玦,你说的很对,我要入秦,我要成为秦王,为母亲报仇,我只有成为了秦王,才能保护身边的人,或者,我也没退路了!” 片刻,嬴稷收起了身上的煞气,看着远处,目光透出坚毅和些许的无奈。苏铭此刻有一种明悟,之前认为做一个大人物挺好,可现在看来大人物也有大人物的悲哀,而这种失去母亲的悲哀,正是自己是无论如何承受不了的。 “嗯。公子说的不错。” 嬴稷将两只手搭在了苏铭的肩膀上面。 “子玦,你以后就叫我嬴稷,去了咸阳,你就是我最信任的人,你救过我的命。” 苏铭犯难了,他的本意就是护送嬴稷入咸阳,顺利成为秦王,这样保护洛邑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之后再去赵国找楼缓,可现在嬴稷这么说,让他很难办! “子玦,保护洛邑这是我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除此之外,只要你有求与我,不管多难的事情,我都会帮你做一次。” 嬴稷说着,在衣服里手中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块玉,非常精美,外面镶着一层黄金,上面刻着不知名的文字。苏铭知道这是他的随身所带,这又是给自己的一个承诺。 “嬴稷,我答应你。” 苏铭伸手结果,原因不是他需要嬴稷的一次帮助,而是想将嬴稷护送到咸阳,至于他成了秦王之后的事情,慢慢来吧! 苏铭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天已经是亮了不少。自己与嬴稷此刻正好是处于一片山谷之中,大河从山谷流过,两边都是悬崖峭壁。自己刚刚与嬴稷是从那瀑布上面跳了下来,那瀑布后也是高高的山崖。三面都是峭壁,要想出去,就只能顺着河流往下走去。 “我们得想着怎么出去吧!” 嬴稷见到苏铭这么说,心想他应该是有了什么主意吧。 “那你的意思是?” “你看,按理来说我们应该顺着河流往下游走去,可那些个刺客肯定也是这么想的,肯定会在下流两岸搜寻我们,我的意思是我们顺着这瀑布直接爬上去,谁有会想到我们刚刚跳下去,又原地爬上来。我在洛邑的时候,就知道这天底下的河流都是自西向东,咱们往上游走,就是往西边走,等摆脱他们之后,再往东南方而去,这样一来,我们就离咸阳近了!” 听完苏铭的话,嬴稷抬头看了看那悬崖,发现这崖壁都是上面光溜溜的,突出的也尽是些石头,再经过常年河水的冲刷,上面长满了绿苔,滑不溜秋的,这样的峭壁,要想爬上去,可不是容易的事情。不过,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白将军说过,这郿县就在咸阳以西,离得不远,那就照你说的这么做,我们先去郿县!” 说罢,两人说干就干,沿着河流岸上,穿过荆棘满布的树丛,到了瀑布底下,顿时一阵水汽袭来,冷飕飕的,在这样的天气当中可真不好受。苏铭与嬴稷找了一根藤条,在他们腰间缠绕了两圈,两个人绑在了起来,这样爬起崖来,相互也有个照应。嬴稷与苏铭一上一下,两个人小心翼翼的,攀着石头往上爬去,每往上走一步,危险就多了几分。 在人类所有的活动中,爬山无疑是最难的,尤其是这种悬崖峭壁,不仅对身体体能是一种考验,对于心理更是一种煎熬。人在悬崖上的时候,往上不好上,往下更不好下,这时最是没有安全感,恐惧就从这里而生。苏铭走在前头,嬴稷跟在后面,脚踩实地,一步一步的走向终点。 “嬴稷,快到了。” 苏铭找了一个空档,吸了一口气,朝下喊道。苏铭的体力还还一些,可后面的嬴稷早已是气喘吁吁了。 此刻的嬴稷忍受着身体的煎熬,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听到苏铭的话,紧张的心稍稍松了一些,又向上爬去。 苏铭率先爬到了瀑布上面,整个过程中没有惊险与刺激的场面,因为惊险意味着死亡。苏铭上去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朝四周看了一眼,嗯,自己猜测是对的,离瀑布不远处可以看到那散落的车架,至于那两匹马也不见了,那些个刺客也不见了。苏铭松了一口气,示意嬴稷没事。 忽然一阵冷风袭来,风中夹杂着人说话的声音,苏铭立刻警觉起来,紧接着又让嬴稷不要轻举妄动。苏铭很小心的直起了身子,透过树丛,仔仔细细的看起来,苏铭像是发现了什么,又立即蹲了下来。原来那树丛还有不少刺客的身影,苏铭看的清楚,当中一个还把玩着他的那把短剑。要不是因为灌木的遮挡,和瀑布的吵闹,苏铭和嬴稷早就暴露了。 苏铭朝着嬴稷挤挤眼,将嬴稷拉了上来。嬴稷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一脸小心的看着苏铭。 “怎么了?” “那里有人,千万不要站起来,我们低着头往上走。” 苏铭说完,嬴稷竖着耳朵听了一下,果然不错。 “小心一点。” 苏铭弓着身姿,走在了前列,嬴稷跟在后面,两人就这样在刺客的眼皮子底下丢了,也是,谁能想到他们又从这里爬了上来。 两人身上的衣服湿透了,秋季清晨又冷,可是顾不了那么多了,两人一路狂奔,也不知道是走了多久,等到身上的衣服都被风儿吹干了,才停了下来。 应该是脱险了吧! 第三十章 翟荣部落 苏铭与嬴稷不敢有丝毫逗留,为了能够彻底的摆脱刺客们的追杀,两人提着神,顺着河流一路上去,一头扎进了一片极大的茂林当中,放眼四周,尽是碧绿一片,林深密茂。 两天后,苏铭与嬴稷两人衣衫褴褛,满脸的疲惫,此时的嬴稷哪还有半点的公子模样,完全就是一个逃命的难民形象。一旁的苏铭长吸了一口气,眼前的视野如此开阔,终于是从大山当中走出来了。 “嬴稷,你看那里有炊烟飘出,肯定是有人家在吧!” 整整两天,两人都是在密林当中穿梭,虽然这样也算是摆脱了那群刺客的追杀,可是却苦了苏铭和嬴稷,在没有路的地方,穿过荆棘,跨过山川,看着日头判断着方向,硬生生的走出了一条路,属于自己的路。 嬴稷眯着眼睛,表情非常陶醉,是的,出来了。离开了茂林,远处是一片原野,郁郁葱葱的草儿当中零星点缀着一些干黄,呈一片一片的,再往远处一些,则变成了金黄色的一片,尽是滩涂戈壁。 “哈哈,我们终于是出来了!” 嬴稷啪着苏铭的肩膀,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涌上心头。 “嬴稷,你有没有别的名字,我怕到时候生麻烦。” 苏铭想了一想,这些个刺客不会这么容易就摆脱的,为了掩人耳目,嬴稷这名字还是换一换最好,最不济也不能姓嬴了,因为天底下拥有这个姓氏的人确实也不多。嬴稷沉着头,想了一会儿。 “对,那我就叫做苏则算了,别人问起来,你我就以兄弟相称,来自赵国农家子弟,这样身份也就没问题了!” “苏则!” 苏铭一想,这名字确也是不错,身份来历问题也解决了 换好了名字,苏铭与嬴稷朝着那炊烟升起的地方行去,这看着蛮近,走起来还是有些距离的,两人都走了许久,还是没到。 忽然间,前面扬起了一阵沙尘,像是一溜烟的飘了过来,紧接着马蹄踏破大地的声音传了过来,好像是一支骑士正在跑来,听着这人还不少。苏铭与嬴稷相视一眼,嬴稷还好,苏铭是大惊失色,难不成那些个刺客追上来呢? “嬴稷……哦……不,苏则,我们现在不是在秦国吗,那些刺客就是秦国的呀!” 听了这话,嬴稷一脸奇怪的看着苏铭。 “这一路都是你在带路,你现在都不知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苏铭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七国具体的方位,苏铭听楼缓说过,大致是知道的,可现在自己具体在哪里,确实让苏铭有些抓瞎了。不是说这经赵国入秦,赵国过去不就是秦国吗? “那你说是哪里?” 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紧要关头,自己却是与苏铭计较起这个问题了,嬴稷不由的摇摇头,笑了。 “这赵秦之间,还有一国,叫做义渠国。这义渠国不属我华夏民族,三皇子孙,是异族。远处的这些人,不像是刺客,因为我们穿过的那密林根本就走不得马儿。” 苏铭一听,这样的分析的还是挺有道理的,不由得点点头。 “那既然不是刺客,咱们倒是可以找他们要点吃的呢?” 嬴稷一听,苏铭这是又说胡话了。 “你呀,你难道不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吗,他们这些人不见得就喜欢我们,到时候我们就见机行事吧,要说跑肯定是跑不了了,而且我们要是跑了越发让别人觉得有问题,所以我们就等着吧!” 苏铭用抱歉的眼神看了一眼嬴稷,哎,楼缓之前怎么也不告诉自己这些。苏铭心里也有自己的打算,只要不是刺客,自己嘴巴甜一点,应该是可以的吧,毕竟大家都是人,嗯,都是人。 两人说话间,只见一队骑士从前面跃了过来,这速度也是不慢。等到近了一些,苏铭看见,这些骑士们手中握着清一色长兵刃,形状有些奇特,但看的出来,有些杀伤力。马儿俊朗,双腿有力,身上用红色的白色的涂料,画了许多不知名的图案。骑士各个披头散发,袒胸露乳,精壮的上半身就这样裸露在外面,秋季的冷风袭来,也全然不怕。 异族这个概念,苏铭还是第一次听说。他有些奇怪,不都是长着两条腿两只眼吗,不一样的在哪里,唯一不一样的也就是这穿着打扮了。难道穿着打扮不一样,就不是一样的人吗,难道他的血和这土地一样,是黄的,苏铭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 “哦喔……” 忽然间,领头的骑士一声长啸,声音传的老远。后面的骑士立即策马上来,将苏铭与嬴稷团团围住,在他们四周策马奔腾,很快的,沙子都迷了苏铭的眼睛。 “你们是义渠国的勇士吗?” 苏铭刚出洛邑的时候,称呼庄稼汉为先生,知道不对之后,便向楼缓多问了几个称呼,比如说这些人肯定喜欢别人叫他们勇士。 听了这话,为首那位骑士有些奇怪,这要是往常有外人看到自己过来,还不怕的要死,今日这两个少年,却怎么连一点害怕之意也没有。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来我翟荣部落干什么?” 嬴稷一听到对方说道翟荣二字,面色微微变了一下,可苏铭还是一副不知者无畏的模样。 “我是苏铭,赵国人,这我是兄长苏则,钻进那大林子迷路了,好不容易才出来到这里,你们是义渠国的部落吗?” 苏铭解释完自己的来历之后,又问了一句。 那骑士却是没有再理会苏铭,而是嘀嘀咕咕的和旁边的人交流起来,苏铭耳尖,只听得他说了一句,不是秦国人。 “都带回去,让首领发落!” 这骑士话音一落,苏铭还没有反映过来什么事情,只见一绳子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直接套在了他的头上,苏铭转头一看,嬴稷也是一样。忽然间一股大力袭来,苏铭一个踉跄,那骑士握着绳子的另一头自顾自的朝前走去,苏铭与嬴稷对视了一眼,无奈只得慢步朝前跑去。 “这位勇士,难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不是应该有肉给我们吃吗?” 苏铭跑在路上,还不忘埋汰两句。 那些骑士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为了欢迎这样的人,这些骑士拍了拍马,让马儿跑得更快了一些,来款待苏铭。嬴稷累的气喘嘘嘘,幽怨的看了一眼苏铭。 第三十一章 金木水火土 苏铭与嬴稷两人被拉着跑了许久,就在身体快跑不动的时候,翟荣部落出现了。对于苏铭来说,这样的风情,这样的乡土,真的很奇怪。这翟荣部落看不到那种常见的土培瓦房,看不到墙壁,看不到篱笆,更看不到城池。 有的只是一个圆圆的,上面尖尖的房屋,星罗密布,相互之间隔得不是很近,房屋外面牛羊马儿随意的晃荡着,地上就是草,也不需要跑很远,低头就有吃的,很悠闲。牛羊旁边,壮硕的女人们,不错,就是壮硕,她们用勤劳的双手忙碌着,这一切,让苏铭感觉非常棒,完全不设防,众人之间没了纷争。 近了部落,那些个骑士慢了下来,嬴稷与苏铭两人可以细细的看看到这里的风俗人情。这些骑士拉着苏铭与嬴稷,直接到了一座最大的房屋面前,才停了下起来,这里面应该就是那首领住的大殿了吧,苏铭仔细的瞧了瞧,原来这房屋上面蒙的是各种各样的兽皮,用兽皮建起来的房子! 拉着苏铭的那骑士下来,将苏铭头上的绳子解开,就让他们站在这里等着,自己进了那大房子,这些人也不怕苏铭与嬴稷跑了,让他们就这么站着。这时,有一帮小孩子围了上来,看到苏铭他们的打扮有些怪异,觉得很新鲜,便嬉闹起来。 “快走开!” 苏铭第一次被一群小孩欺负,有点儿窘迫,伸出手想赶他们走,可越是这样,这些小孩玩的越加开心了。 “去去去,一边玩去!” 终于里面出来一个人,带着笑意,将这些小孩驱赶开了,让苏铭和嬴稷进去,他们的首领要见自己两人了吗? 苏铭与嬴稷掀起厚重的皮帘子,就到了里面,发现这里面暖烘烘的,不像外面的寒酸,里面完全可以用金碧辉煌来形容,房屋地上,挂着许多靓丽的布匹,色泽光鲜,墙壁四周装饰了不少黄金打造的饰品,并且挂了许多的剑,就是那种直直的剑。正对着苏铭与嬴稷两人的上首,有一把椅子,铺着一张色彩斑斓的兽皮,上面坐着一个男子,正凝视着他们两人。 苏铭瞧去,只见这男子身形高大,大马金刀的坐着,上衣敞开,胸口处的黑毛看着很是浓密,面上虬髯分布,虎目生威,光看着皮相,就让人觉得好一条傲骨铮铮的汉子。苏铭四处望望,这男子座椅旁边有一小木架子,上面堆砌着不少的书简,嗯,爱读书的人。苏铭拉了一下嬴稷,朝前拱手。 “赵国人苏铭苏则拜见统领!” 看到苏铭,上面那人咧开嘴笑了笑,故作温和吧! “你们来我义渠国做什么?” “我们本是农家子弟,在游学途中迷路了,才走到了这里。” 苏铭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讲出来,那首领细细打量了一遍两人,发现这穿着打扮什么的,却是像是落难了的人。 “哦,我听他们说,你们是从那大林子里面钻出来的,那既然是这样,你们有没有见到过什么异常现象?” 这男子说着话的时候,透露出狡黠的意味来。苏铭觉得对方的眼神有些奇怪,不由的看了一眼嬴稷,却没想到嬴稷却是朝自己挤了挤眼睛,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问题。 哦,对了,这人是看我们有没有撒谎,前几日那刺客将火少那么大,百里外都看的见吧,如果说自己没见过,那就麻烦了! “首领是说前几天,南边红光漫天,像是整个林子都烧起来了。” “胡说,这是天将异象,代表灾难即将来临了,怎么会是烧起来了,统领需得上仰天意,不然就会有灾难啊!” 只见首领下手坐着的一老者抢先说道。这老者衣着繁琐,上面挂着不少的挂饰,干瘦的脸上,满是庄严,神圣。苏铭不知道,这就是义渠国部落中的巫祭,号称能够与老天能说上话的人。苏铭没有答话,看了看那首领,发现那首领正是盯着自己。 “那既然两位是赵国才子,那你们可知道这红光是什么?” 首领这么一问,老者有些不悦,意思是我在这里,你还需要问外人吗。苏铭纳闷了,这明眼人都知道事情,不就是大火吗,森林着火了不就有灾难吗? 嬴稷拍拍苏铭,朝着那老者拜了一下。 “苏则见过先生,先生说着灾难可是什么?” 苏铭当下明白了,这首领是想借着自己与嬴稷的口,来反驳这老者。 老者砸吧一下嘴,又摇摇头,嘀嘀咕咕的想了有一会,这才慢慢说起来。 “金木水火土,东西南北中,南属火,秋又属金,烈火灼金,五行相生相克,金火不相交,相交必有大难,这是天意啊,首领大人!” 老者皱着眉头,像是对一群小孩说着过去的事情,可这些个小孩又不信,着急了!这老者一个异族人,弄得竟是阴阳家的东西,真的好奇怪啊,说起来还是一套一套的。 “扑哧!” 苏铭一时间没忍住,直接笑了起来,分明就是那群刺客点着了火,这老者却是扯出来这么多,还有灾难什么的! “你……!” 那老者气竭,转眼一想,自己和一个小辈计较什么,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来,只得瞪了一眼,冷哼了一声。苏铭伸了伸脖子,推推嬴稷,再推给了嬴稷。 嬴稷走到门口,接起帘子看了看,然后又进来,低着头走了几步,嘴里也是神叨叨的念念有词。 “哎呀,有了,老先生刚在所言乃谬论也,因为老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水生金,金生水,水又生木,木又能生火。秋属金,现在这水都去生金了,所以水就少了,水少了,水不涵木,木则缺水,缺水可必定生火。以我看来,前些日子,我看是着火了!” 嬴稷这番话,说的有头有尾,初听时,苏铭还以为是真的,着火也有这么多道理。可看到嬴稷朝着自己使了个眼神,就知道是在瞎说了。 那老者一听,没有反驳,居然是细细的品味起来,苏铭更是憋着笑意,涨红了脸。 “我是从这周武王时期,一本归藏决残卷上上得知,如何会错,那你是如何得知?” 苏铭一想,还有一卷这样忽悠人得破书,将这老者唬的一愣一愣的。 “归藏出自于易经,易经包含连山、归藏与周易三部,而归藏据说随着商纣王焚烧于鹿台中,世间绝无传承,所以老先生的残卷多半不真吧!” 嬴稷说的有理有据,那老者不信也得信,他犹豫了。 “戎伯,要不你先看看你的书在说吧!” 那首领适时的说道,戎伯没法,朝着首领摆了摆,应该是出去找他的归藏去了。苏铭急吼吼的看着嬴稷,很想知道,这世间还有这样的书简! 嬴稷朝着上面的首领拱拱手。 “首领见笑了,我倒是说胡话了!” 苏铭一听,这又是编的。 第三十二章 利益最重要 “哈哈,这戎伯人也不错,可就是过于顽固,我翟荣就不信世间有天这一说,就算有也是人作祟了,两位今日来的正好,倒是帮我解了一个围!” 原来这部落的首领就叫做翟荣。这义渠国自建国之始,国中人对于天意这样的事情是深信不疑,义渠王更是号称天之子,乃天所孕,这国中一旦有大事情发生,一定要问问老天的意思才行。刚才那戎伯就是沟通老天的人,在国中地位非常高,可没想到翟荣是完全不信这些,将戎伯气的够呛。 “首领这份人定胜天的气魄,非常人所有,能够遇到首领,我兄弟二人也是非常荣幸!” 翟荣本就心清大好,再加上被嬴稷这么一夸,起身直接走到了两人跟前。 “哈哈,我自小便是游历中原,中原学问还是知道一些的,对于你们来说利益最重要,而我也信这个。来,今日二位也算是帮了我的忙,我义渠人素有好客之风,我要用美酒好好款待一下二位!” 有美酒,可肉什么时候能来啊?自从与嬴稷钻进那林子里面,除了树上的果实之外还没吃过别的食物,此时已经是饥肠辘辘了,对于苏铭来说,有肉吃肯定比有酒喝好多了。 “首领,我们饿了几天了,可有……有肉吃?” 苏铭却生生的问道,虽然有些不妥,可实在是饿的不行了。 “哈哈,这位下兄弟真是彩人,既有美酒,这肉如何能少,我这部落,常年难得见到中原人来,我们要好好喝上一杯了。” 这苏铭的身形也算的上是高个,可这翟荣站在苏铭面前,却是要高过苏铭半个头,面容粗狂,双手端着酒碗,顿时,一股豪迈气概,应时而生! “端起酒,我们先干了这一晚!” 苏铭与嬴稷还未反映过来,一碗烈酒已经咕咚咕咚的下喉,苏铭也是被这气氛所感染,端起酒碗,想着也一口干下去。这魏酒苏铭是饮过一次,这义渠国的酒,还是第一次,苏铭一端起碗,只觉得一股浓烈的酒气直接往鼻子里面钻,咬咬牙,憋着劲,一口喝了下去,瞬间,只觉得顺着喉咙一直往下面去,都是火辣辣的,让人精神抖擞。随即酒气上涌,直冲大恼,苏铭有些晕乎乎的,但也很刺激! “好酒!” “哈哈……” 一会儿的功夫,大殿中央架起了一个大铜盆,里面放着通红的木炭,波兹波兹的烧着,上面驾着大块的肉,被大火这么一烤,渗出了一层层的油,油积聚的多了,滴落在火中,火势更是旺了起来,整个大殿中充满了香味。 苏铭与嬴稷两人吃的是酣畅淋漓,大快朵颐,杯觥交错,一顿饭,从上午都吃到了下午,还没结束。 忽然间,大殿帘子揭开,有个人从外面伸着脑袋往里探了探,瞧见正在打着饱嗝的苏铭与嬴稷两人,对着外面说了一句,这才进来。又直接到了翟荣旁边,贴上去,在翟荣耳边嘀嘀咕咕了说了一会。 苏铭有些好奇的瞄了一眼,只见这人说着说着,翟荣面色大变,第一反映就是看了苏铭与嬴稷一眼,然后又摇摇头,将那人一把推开。可这人还是不依不饶,又到翟荣耳边说了一会,这次手还不停的比划着,这下翟荣面色不淡定了,朝着嬴稷与苏铭的方向深深的再次望了一眼,话也没有说,带着那人直接出大殿去了。 看到这里,苏铭拍了拍嬴稷的肩膀。 “看到没有?” 嬴稷转过头来,看这神情,刚才的情况嬴稷也是注意到了。 “你的意思是说与咱们有关?” “应该是的,不然他不会一直看咱们!” 苏铭不仅非常确定,而却还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嬴稷看着苏铭的面色,也觉得有些严重,想了一想,现在又没什么办法。 “等会小心些!” 苏铭点点头。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那首领才进来,面沉入水,刚才那种欢快的氛围一下子就变没了。 “两位既然是游学的农家子弟,可身上为何连行李也没有,难不成也丢了?既然是游学,又是何故会进了那林子,真是让人费解啊!” 之前的时候,苏铭与嬴稷就解释过一次了,翟荣也没怀疑,这怎么又问起来了。 “我们二人走错了路,又遇到那样野兽追赶,不然怎么会这样狼狈,说起来还是多谢首领的好肉美酒!” 苏铭与嬴稷两人不动声色,苏铭拿着一杯酒,走到了翟荣面前说道。 “野兽,哈哈哈……我看未必吧,是有人追杀你们吧,前几日那火光也是因为你们而起吧!” 翟荣话音刚落,立刻从外面进来几个义渠勇士,有些手中还我握着兵刃,将苏铭与嬴稷团团围了起来。 苏铭立即想到自己与嬴稷底细对方已经是知道了,可问题是这首领是如何得知的。况且自己与嬴稷并未露出什么破绽,就算有了破绽,这首领顶多就是对自己身份的怀疑,不可能知道有人追杀,难道……是那些刺客追上来了! 嬴稷与苏铭不约而同的面色一沉,对视一眼。 “首领既然是这么说了,那必定是清楚了,我们在半道上遇人追杀,才会这么狼狈,可首领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苏铭知道此时隐瞒也没什么用了,还不如直接承认。 “哈哈,这样给你们说吧,你们被人追杀不管我的事,到了我的部落我也应该保护里面,可这些人拿着数百金子来换你们,这是买卖,如此利好,我怎能不做,所以对不住了!” 翟荣的豪迈之气不知道去哪了,说变就变,只剩下追逐利益,弄得苏铭与嬴稷措手不及。翟荣挥挥手,大殿帘子揭开,从外面涌进来十来人,这些人虽然苏铭都不认识,可手中的吴钩却是分外熟悉,除了那些个刺客还能够有谁呢。 苏铭与嬴稷可真是凶多吉少了,刺客就在眼前,还能够逃去哪里呢? 第三十三章 乱战 “多谢首领,我们抓住这两个家贼,回去也好给主人一个交代!” 当中一刺客对着上面的翟荣拜道。苏铭听出来了,这些人根本就没有说出嬴稷真实的身份,而是将自己与嬴稷当作了家贼来处理。 “首领,我们刚帮你解决了麻烦,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们?” 苏铭着急的大喊道。不管怎么样,一定不能让这些刺客将自己带走,不然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哈哈,你们是帮我解决了问题不错,可我也好酒好肉款待你们了,这就算是两清了,现在别人是拿金子换的你们,我把你们交给他们,我与他们也是两清了!” “多谢首领!” 刺客再次谢道,翟荣挥挥手,那些个刺客提着手中的吴钩,已经是围了上来。情况危急,苏铭看了看身边的嬴稷,却发现嬴稷有些奇怪,不仅没有紧张,而且紧缩着眉头,一言不发,像是在冥思苦想着什么。 忽然间,苏铭脖颈感觉到了一股冰凉的感觉,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发现那弯弯的吴钩,已经是架了上去。苏铭知道嬴稷在想着什么办法,只是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可不管好或坏,不说就再也来不及了。 “苏则,你有什么快说啊!” 刺客们一听怕要坏事,拉着苏铭与嬴稷朝外面走去。嬴稷看了一眼苏铭,有些犹豫不决。苏铭直接对着他点了点头,突然一躬身,堪堪躲过了脖颈上的吴钩,那刺客没想到苏铭在这个时候还想着反抗,一时没反映过来,苏铭紧接着又朝前一滚,一下子脱离了这些刺客。 “翟荣,我有话要说,这是阴谋,关乎你义渠国,你不听要后悔一辈子的!” 苏铭歇斯底里的喊道,想着给嬴稷争取这机会。翟荣一听,本来觉得没什么,可关系到义渠国,就算是苏铭是骗人的,也得问个清楚才行。 “慢着!” 翟荣顺势摸了一把旁边的剑,慢悠悠的走了下来,这些个刺客立即警觉起来,苏铭脱身了,可是嬴稷还在他们手中,他们拼死也能够杀得了嬴稷,如此任务也算是完成了。苏铭看着嬴稷,嬴稷被两名刺客围起来,自己要想救他很难,现在该怎么办呢?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这翟荣,提着剑走到了苏铭跟前,剑尖抵在了苏铭的胸口处。 “我最恨别人骗我,你起来!” 一众刺客听到这话,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苏铭一想,难不成人要死在这里了,可既然要死,我还起来干什么? “你……” 苏铭刚想破口大骂,反正活不长了,还不如占点便宜,可没想到翟荣却是向自己使了使眼色,眼珠子盯着嬴稷那边。苏铭立即会意,慢慢的爬起起身,一步一步向后退去,翟荣的剑还是抵在苏铭的胸口。 “首领饶命,和我没关系,我不是什么家奴,我只是个普通人,你们都放过我吧!” 嬴稷看到苏铭求饶起来,也不担心苏铭出卖自己,而是心里时刻准备着,这苏铭肯定要出什么幺蛾子吧。 为了能够骗过这些刺客,苏铭还不忘装模做样的朝后退去,渐渐的,苏铭退到了嬴稷身前,朝着翟荣点点头,然后撅起屁股,猛然向后掀去,刺客们哪能想到苏铭还有一招,再加上苏铭气力不小,一名刺客一下子就被苏铭撞开了,摔落在了地上。 嬴稷左右各有一名刺客看着,另外一个刺客,眼见情况不对,只能殊死一搏了,手中的吴钩朝着嬴稷的脖子抹去。以吴钩的锋利,这要是被抹到了,嬴稷的脑袋和脖子还不断了一半,还能活吗? 翟荣剑术不凡,早有预料,手中的长剑斜衩里刺了过去,这一剑非常凶险,紧紧贴着嬴稷的脖子刺过去。当的一声,那吴钩和翟荣的长剑对碰,吴钩脱手而出,好俊的身手。如此刁钻的一剑,仅仅只是在嬴稷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一寸长、浅浅的口子而已。苏铭不敢怠慢爬起身来,又将嬴稷向后一拉,自己护在前面,这样一来,苏铭与嬴稷挣脱了刺客的控制。 在嬴稷脱身的瞬间,那些个翟荣部落的勇士已经是将这些刺客们团团围住,这些刺客眼见成了这副模样,都不敢再轻举妄动,两帮人在大殿中对峙起来。 “首领这是要出尔反尔吗?” 听的出来,那领头的刺客有些怒意。 “出尔反尔,我翟荣不会这么做,可既然是买卖,就一定要公平合理,刚才这两人值数百金,可如果这两人真对我们义渠有利,那就可不是区区百金能衡量的呢!” 翟荣提着手中的剑,拍了拍苏铭,示意苏铭有什么快说,可苏铭又哪知道自己说些什么,又摇了摇嬴稷。 “其实也没什么,我之前听闻堂堂义渠国,西戎霸主,却是被一个秦国打的龟缩在这里,而翟荣首领作为义渠君的公子,却是忘了祖先的仇恨,与秦人勾结起来,残害帮助过自己的人,公子翟荣觉得对吗?” 嬴稷话一说出口,苏铭就知道刚才他刚才顾忌的是什么,如果说刺客是秦国人,刺客得死,可他自己就是秦国未来的王,也得死,之前苏铭不明所以,以为嬴稷有办法,争取机会让嬴稷说了出来,可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这义渠国兴起于商朝之时,算起来也有八百年的历史了,是西戎一带响当当的霸主,可后来秦国历代国君在扩张过程中,这义渠国就被慢慢的蚕食,只剩了一小块土地,又与秦魏赵三国相接,情形是岌岌可危。所以这义渠国历代国君与秦国都是世仇,延续了快四百多年,这是民族之仇,根深蒂固在骨子里的。而义渠国君以“翟”为姓氏,也是狄的意思,义渠国国人许多都没有姓氏,所以嬴稷一听到“翟”,就知道翟荣是王族之人。 “秦人!” 果不其然,翟荣一听是秦人,还诱骗了自己,勃然大怒,这些刺客们早已预料到有此一招,各个面不改色。 “两个黄口小二,乱说一气,就这样的把戏就想哄骗首领,你们觉得首领会信吗?” 翟荣一听笑了笑,便令人将它们分开,苏铭与嬴稷站一边,刺客们站一边,让你们两边争,翟荣坐在上首,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苏铭知道这些人是刺客,但怎么能够证明他们是秦国人,还就真没有想过。 第三十四章 稷若为王 事情发展到了这地步,嬴稷清楚被这些刺客抓住就是死路一条,要是豁出去搏一搏,说不定在翟荣手中还有一条活路。毕竟自己对翟荣来说,还是有些用处的。 “首领,这些人乃秦国公子赢慈的死士铁衣卫,嬴慈者,秦孝文公长兄公子赢虔之孙,左庶长嬴俍之子。在嬴氏王族之中,除了秦王一脉之外,就数这嬴慈势力最大。这些铁衣卫经过严酷训练,层层选拔,各个都是精锐之士,精通刺杀、打探消息一道,对公子嬴慈更是忠贞不二。传闻一旦被铁衣卫选中,就会在身上隐秘之处刺一件铁衣,首领,我敢断定,这些人身上定是有这铁衣刺青!” 这嬴稷平时看起来不怎么吭声,可到关键时候,这心里清楚着呢,就连谁派的人刺杀自己也是清清楚楚,苏铭根本就没有想到嬴稷还有这样一说。 这话刚落,刺客们面色大变,神色立刻紧张起来,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嬴稷说的八九不离十。只见刺客们缓缓地举起手中的吴钩,大有拼死一搏的架势。而那些义渠公勇士纷纷向后退了退,拔出手中的长剑小心防御着,场中的气氛立即变得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哈哈!” 这种情况这下,翟荣反而是大笑起来,这真是有些出乎意料,就连那刺客头领刚刚要说的话,也是被憋了回去,想看看这翟荣到底要做什么。 “秦国人虽是可恨,但我这人向来是公平的,既然收了你们的金子,我也不会再为难你们,只是我很好奇,既然你们是秦人,为什么要追杀两个赵人?”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 刺客早已准备好了说辞,可不想刚要张口就被嬴稷打断。翟荣带着一丝疑惑,转过身来,看着嬴稷。 “喔!那你倒是说说?” 嬴稷朝着苏铭看了一眼,苏铭当下就明白了,嬴稷这是要与翟荣谈条件了。 “在下秦公子嬴稷,秦惠文王之子,秦悼武王之弟,未来秦王。这嬴慈派人追杀,想阻我入秦,而这些个刺客就是嬴慈的爪牙。这里面的关窍,稷不说想必首领也是清楚的。” 一听这话,刺客们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世人都是知道这义渠国对秦国是恨之入骨,嬴稷居然在这个时候承认自己的身份,完全就是在找死。 翟荣猛然转身,虎目暴睁,似乎是有些不信。 “公子嬴稷,秦王暴毙之前亲口指定的继位之人?” 嬴稷没有接话,苏铭知道自己该说话了,向前一步说起来。 “不错,我家公子是未来秦王,只要首领帮我家主人除去此人,那我家主人就是未来的秦王,到时候必定不会辜负义渠与首领的恩德,不知首领意下如何?” 翟荣听后,双手拄着剑,沉着脸,对于翟荣来说,这是一件大事,一件关乎义渠的大事,他的决定非常重要,弄不好就是灾难。 “首领,可这嬴稷要是今日要是死在这里,秦王之位就非我家主人莫属,嬴稷空口白话,我家主人却是威震咸阳,嬴稷能给的,我家主人必定倍之!” 这刺客统领也算是机警,见此情况,随机应变道。 “哈哈,真是有意思,今日最有可能成为秦国国君的两人,都在争相交好的我,翟荣我可是受宠若惊!!” 翟荣仰着头,眼珠突出,带着血丝,笑的非常张狂。苏铭看到这模样,不由得瞎想起来,这翟荣不会将这里的人都杀了吧! “那你们说我该选谁呢?” 翟荣笑声戛然而止,满脸煞气,阴沉沉的说道。 “首领英明,公子嬴稷自小在燕国为质,在我秦朝堂之上势单力薄,无依无靠,反观我家主人,生于咸阳,长于咸阳,素有大才,深的我嬴氏王族之心。嬴稷较我家主人,如同萤火与皓月,我家主人要不是怕节外生枝,大可让嬴稷入了咸阳,这又能如何。在下言尽于此,至于怎么选,首领应该是很清楚了。” 刺客统领这番话,大有将嬴稷置于死地的趋势。苏铭心里像火烧一样,可嬴稷却还是不紧不慢。 “他们说完了,现在轮到你们了!” 现在翟荣的剑就是王道,好像这剑就可以主持正义。嬴稷不慌不忙,一副胸有成竹模样,在大殿中走了几步,组织了一下语言,娓娓而来。 “只要稷顺利入了咸阳,这秦王定是归稷所有,所言有三也,其一,先王薨,曾立下遗策,稷为王也,此为名正言顺;其二,西秦朝堂并非嬴氏王族把持,而是由丞相甘茂独大,甘茂事先王,必定以先王遗策为首,此为得道多助也,甚者就算稷到不了咸,这公子嬴慈也未必为王。” 嬴稷说到这里,停下来故意挑衅的看看那些刺客,才接着说起来 “其三,稷母乃楚国王族,芈氏一族,在秦国朝堂势力虽说不大,可说明稷并非势单力薄,此为早有准备也。今日首领护我入主咸阳,稷若为王,定当不忘义渠今日之恩!” 嬴稷这话,结合实情,一番话说的是合情合理,让人觉得震耳发聩,刺客没想到嬴稷还有如此说辞,有些慌乱起来。 “信口胡来,首领怎会信你?” 嬴稷刚刚说完,当下就有一刺客出口反驳道。 “多嘴,我让你说话了吗?” 翟荣话音未落,只见右手一抬,手中的长剑已经是刺了出去,速度飞快,宛如蛟龙出海,直击刺客胸口处,那刺客根本没有料到这翟荣一言不合,就拔剑杀人,等反映过来的时候,大剑已经将自己插了一个对穿。 “你……” 刺客首领大怒,一种刺客们举起手中的吴钩,横在胸前,虎视眈眈的看着对方。义渠勇士们倒也不慢,纷纷向后退了一步,手中的长剑迎了上去。双方之间,犹如针尖对麦芒, “我考虑问题的时候神思会乱,乱了就会杀人,与你们这些中原人打交道,就是要让你们知道怕才行!” 翟荣手中长剑突然一下拔了出来,那名刺客直接倒在了地上,瞬间鲜血渗透了一地,看着是活不长了。翟荣看了一看这刺客一眼,而是又做到了他的位子上面,低着头,不说一句话。此景让苏铭想到了一个人,白起,如果说白起是杀伐果决的话,那这人就是完完全全的嗜血,戎狄的野蛮暴露无遗! 那些刺客,无奈只得将手中吴钩收起来。翟荣此举,众人无不胆寒,再也没人吵闹了,大殿中立即变得安静起来。 “我还没有完全想好,你们可以再谈一谈各自的筹码?” 过了片刻,翟荣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苏铭觉得很压抑,这种感觉,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就像是被关在洛邑王宫的那些日子。苏铭一看嬴稷紧握着拳头,不是到是因为屈辱还是怕,苏铭友好的拍了拍嬴稷的肩膀。 “首领,我要话要说!” 苏铭终于是忍不住了,对于苏铭来说,心中有主意憋着,比死都难受。翟荣抬了一下头,挥挥手,示意苏铭说。 第三十五章 虎口脱险 “咳咳!” 苏铭站出来,朝着上首的翟荣拱了拱手,然后清了清嗓子,先是面带笑意的朝着对方的刺客看了一眼,再是转身说起来。刺客们本来心里就没底,此时被苏铭这么一弄,心中越加慌张了。 “首领,我家公子稷身在咸阳之外却是名正言顺,又有庙堂大臣支持,要是能够顺利入秦,这秦王的位子必是我家公子的?” 众人等了半天,本以为苏铭有什么好的说辞,可没想到只是将嬴稷的话重复了一下,而且重复的又不全面。 “小子,不要浪费首领的时间!” 领头的刺客拱手对着翟荣说道,这次翟荣没有说话,只是瞟了刺客一眼,又对着苏铭点了点头头,刺客见到此景不敢再说话了。而苏铭得到翟荣的首肯,又接着说起来。 “这公子嬴慈身在咸阳,又有嬴氏王族的支持,这秦国不管怎么说也是嬴氏王族的,甘茂管得了一时也管不了一世对不对,所以这两人都有优势,都有成为秦王的可能,而且这两人都能给首领好处,就看谁的能更好的兑现了是不是?” 本来静静看着的翟荣突然提起了精神,在上首俯视苏铭。 “喔!那这么说有办法能让我明辨此事呢?” “哈哈,这个其实很简单。其实以首领的才智,一定是只晓得,只不过是暂时的被小人蒙蔽可眼睛而已。” 苏铭得意的朝着对面的刺客看了一眼,刺客们大怒,可看在翟荣的面上,又不敢反驳,只能忍着。 “好了别废话!” 苏铭挤兑这刺客,可翟荣却是急不可待了。经此一言,苏铭也知道自己的这胃口也调得差不多了,要是拖得久了,这翟荣又得拔剑杀人了。 “我听我的先生说过一句话叫做舍近求远者,远不一定能成也,不知道首领听过没有?” 苏铭满口的之乎者也,摇头晃脑,颇有一番见地的说道。那边的翟荣纳闷了,这前四个字自己听说过,后五个字是从哪里来,无从知晓。苏铭等了一会儿,不见翟荣答话,心中觉得有些自讨无趣了,便将剩下的话说出来。 “这嬴慈不管答应了首领什么,可他毕竟是远在天边,一张嘴说的可有什么凭据,这些人自己身份都不明,还怎么能答应别人事情呢?” “你……” 这话一出,刺客们不得不着急起来,苏铭这一下子就说到了他们的罩门,此此时自己还真就不能代表主人嬴慈。 “首领大人,嬴慈公子素有大德,只要首领给我等时间,必定是以公子大印为据,如若不然,首领可只会我秦钟情与公子嬴稷者,让嬴稷为王,如此一来,首领还能够吃的什么亏呢。” 这春秋之时,两军交战素来重守承诺,当年宋襄公为了仁义之名,更是不惜败下战阵。今离春秋不过百年,天下虽已进入了大争之世,但这守信之风一直流传下来,尤其是对于煌煌公子而言,随神佩的大印意味着声誉,自古道名重于命,刺客这番话这是翟荣刚才犹豫的原因,不然舍近求远这么的道理他如何不知晓。 “笑话公子大印又该如何,我家公子都在这里,大不了与首领结为异性兄弟,在祖先面前立下誓言,有违此誓,誓不为人,这样一来,首领可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如此可好?” 苏铭这话一出,就连嬴稷也瞪大眼睛看着苏铭,根本就没有想到苏铭会这么说。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管如何,这翟荣总归是一个异族,不属于华夏子孙,怎能和他结为兄弟,这是遭天下人唾弃啊!秦部族发源于陇上,被山东诸国耻笑为异族,与犬戎为伍,后历任秦君秦王都是以中原闻名靠齐,为了就是摆脱这异族这名。现在可倒好了,到了自己这一代却是要义渠公子结为兄弟,此,完全就是大逆不道之举,这苏铭不清楚,他嬴稷可是一清二楚。 “首领,这……” “哎,无需再说,我明白了。” 嬴稷刚要说话,就被翟荣打断,那些刺客们立即深吸了一口气,神情紧张。翟荣说明白了,岂不是倒向了嬴稷那边,顿时刺客们做好了拼死一搏的架势,稍有不对,就拔刀相向。 噌! 一声惊魂,刺客们大汗,翟荣手中的长剑又一次拔出来,刚才那个刺客的鲜血未干,正一滴一滴的往下流。可这翟荣却是不像刺客们想的那般,而是提着剑,指着嬴稷,直接朝嬴稷而去。 “公子嬴稷,今日不再是你愿不愿意这么简单呢,而是看我翟荣愿不愿意,我相信公子嬴慈的诚意可比你多多了,是吧?就算你死,也不能怨我!” “对,首领英明!” 话音刚落,那边刺客首领们就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针对自己。嬴稷面上是阴晴不变,转眼间思绪万千。 嬴稷啊!嬴稷,这苏铭不知道,难道你也不清楚吗? 罪人! 苏铭压根就不知道嬴稷担忧的是什么,可他清楚翟荣是话里有话,嬴稷肯定是听的懂得,只要他首肯,不仅是性命无忧,而且可以平安到达咸阳,苏铭是真的不清楚嬴稷在担忧什么。 “公子,这……” 嬴稷转身,用很复杂的眼神看了苏铭一眼,这眼神中透出的含义是苏铭从未见过的,这种眼神让苏铭心里有着发虚,不是怕,是因为心里没有底在发虚,苏铭第一次不知道不明白这人想的是什么。 “哈哈!嬴慈公子果然重义!” 忽然间,翟荣一声大笑,响彻大殿,原来是嬴稷点头了。翟荣提着剑朝着那边的刺客而去,刺客头领大喜,争执了这么久,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确认翟荣是站在自己这边了。 又是一霎,一瞥惊鸿划过,风驰电掣,就算是老天也能让他刺出一个窟窿来,果真气势非凡! 随即又听的扑哧一声,领头的刺客面目五官扭曲成了一团,好像是在诉说着不信,原来这翟荣走过去,皮笑肉不笑的一剑刺在领头的刺客胸口处,所有的一切都是在这电石火光之间发生,众人都是愣神了! “你……你言而无信!” 这就是领头的刺客这一生最后说的一句话。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将这些人给我杀了!” 翟荣这一喝,倒是让众人惊醒过来,很快的,众多的义渠勇士与刺客们战成一团,顿时刀光剑影,鲜血四溅。这些刺客,不,应该是铁衣卫们训练有素,身手不凡,可也难敌四手,一会儿的功夫就被乱剑砍翻在地,死绝了,本来金碧辉煌的大殿染上了一层鲜血,烤肉的味道也被血性所遮盖了! 人,瞬息万变! 乘着这空档,翟荣将嬴稷与苏铭两人拉到了后面护起来,他们现在可金贵了,是自己的筹码,更是选择的结果。 苏铭知道这一切算是结束了,心惊胆战的结束了。苏铭看的清楚,翟荣闭着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嘴中轻声哼着。 “这利字当头,死这么多人,又与我何干呢?” 仅仅片刻,翟荣回过神来。 “来,我要和嬴稷结拜为兄弟,好,哎,不行,还得有信物书文为证,嗯,这样才好!” 嬴稷苦笑,为了这秦王位子,自己有多少东西牺牲了,母亲和白起不见了,生死不明,自己死里逃生,却是即将背负这样的骂名,弄不好就是遗臭万年! 这王位,真有那么好吗? 第三十六章 秦国郿县 夜,很黑。 月,每月大多数的时间总是像个弯钩一样,勾住人们的向往与好奇,甚至还有哀思,或许就是因为太遥远所致,因为得不到的更想要。在月的旁边有几个小星星,零零散散的点缀着,一闪一闪的,像是眼睛。像是要让远处看的人分辨开来,哪个是大地,哪个是天空,避免混淆不清。 翟荣部落里面篝火燃得正盛,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地景象,热热闹闹的。说起来这事情也奇怪,这山外边随随便便来了一个小子,这首领就要与他结为兄弟,你可要知道这首领可是义渠王公子里头最有才的一个,不单单是翟荣部落的勇士女子们,就连一向是智慧化身的戎伯也纳闷了,不过也没关系,首领的决定都是对的,因为他最睿智。 苏铭被众人团团围起来,这酒肉不知道下肚多少了,略微有些醉意,但是还得一一应付。苏铭的眼睛借着空隙,时不时的看前面一眼,因为在那里,翟荣拉着嬴稷的手站着。他们前面就是篝火,在火光的照耀下,翟荣胡子拉碴的脸显得非常虔诚,而嬴稷呢,自始至终都是闭着眼睛,从未睁开过。眼下,这两人都快站了有一个时辰了,按照翟荣部落的规矩,这算是一种祈福吧,苏铭想来,这翟荣是在磨嬴稷的性子吧,好让他妥协,苏铭也不知道这一步自己是对了还是错了! 翟荣缓缓地转头,看了一眼嬴稷。 “嬴稷公子,这仪式就要开始了,之后你便要称呼我为兄长了呢!” 嬴稷睁开眼睛,神色比起之前是好了许多,过了这么久应该是想通了吧,看到此处,翟荣有些许的得意。 “稷清楚,刚在稷在想首领会用什么方式让我入秦呢?” 翟荣嘴巴动了动,应该是在笑,可是胡子太长了,让人看不太真切。 “很简单,我送你到了秦国边界,然后你自己走,如果别人知道你和我有这层关系,这秦王的位子可真就是那嬴慈的呢,这样一来,我的利岂不是都飞走了,做兄长的只需要你自己在心中明白我的好就行了!” 听到这里,嬴稷的神色有缓了一些,看来这翟荣还是挺明事理的。 “这样也行,只是……” “我知道,追杀你们的刺客不只这些,还有几十个我已经派人去解决了,你就放心好了!” 翟荣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很轻巧的就说出来,嬴稷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因为他知道从现在看来,成为秦王之后,最难对付的就是这人。 “明天一早你就走,越早越好。” 翟荣又补充了一句,嬴稷点了点头。 咚咚咚! 一阵敲击羊皮鼓的声音传来,秋季鼓皮有些潮湿,声音非常沉闷,像是敲打在人心上,心烦意乱。 戎伯看了看时辰,差不多了,这义渠的仪式也开始了。只见有三个全身挂满破布,嗯,在苏铭看起来就是破布,而且衣不蔽体,红红绿绿的很是花哨,这样打扮的三个男子站出来,左手举着羊皮鼓,右手拿着骨头做成的鼓槌,口中念念有词,围着中间的嬴稷与翟荣边打边唱起来。苏铭一句也听不懂,这架势倒是和自己之前见过的“巫”有些相似,神叨叨的。 这么闹了一场之后,嬴稷留下了许多的东西,手掌印子、字迹还有随身佩戴的印章全部都留给了翟荣。这样,翟荣才放放心心的第二日一早,护送着苏铭与嬴稷上路了。 苏铭心中盘算着,那日见到的刺客快有百十来人吧,一半朝着自己与嬴稷追来了,另外的一半应该是去追白起与芈八子了,现在自己这边的刺客已经被翟荣解决了,所以入秦的路上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变故了吧。 苏铭与嬴稷两人进了秦国境内,离了翟荣,乔装成了游学的少年,一路上风尘仆仆,朝着郿县赶去。这秦国的治安比起他国来说,好了不少,大道整齐干净,百姓齐力耕作,一片平和景象。只不过还是有些麻烦,像苏铭与嬴稷这种逃难的人,因为没有盖上县令大印的册子,要想夜宿民房或者驿馆都是不行的,只能是在荒郊野岭过夜,没人敢收留,否则就要受连坐。天虽然转冷,但还过得去,不然谁受得了。 不管是洛邑还是别的地方,苏铭一向都是自由惯了,没想到这个地方居然如此严密,听嬴稷说,这是一个叫做商鞅的人做的。说起商鞅,苏铭就清楚了,让秦国强大的那个人,原来强大的代价就是失去了自由。 “哎,苏则,咱们都走了这么些日子了,方向没错的话,应该快到郿县了吧?” 连日行来,嬴稷的脚不知道磨起了多少泡,然后又破了,时至今日,嬴稷每走一步路都得咬着牙齿才行。虽说嬴稷不是那种娇贵之人,可毕竟也是个贵族,这样的罪也是第一次遭,而苏铭呢,泥腿子出身,还好。这一路上要不是苏铭时不时的背着嬴稷,嬴稷还真就坚持不住了。 “这应该就是郿县了,那里有人,你带我过去,先问问再说。” 虽然时候尚早,可远处的田地的人们早已开始耕作了,苏铭背起嬴稷,踩过坑坑洼洼的泥地,走了过去。这些人看到苏铭与嬴稷两人有些奇怪,在秦国地界上几乎就没有流民,就连游学的士子现如今也是少之又少,大家都是在一块地方安安心心种着自己的地,过着日子。苏铭背着嬴稷到了一老者面前,停了下来,有几个人也好奇的围了上来。 “这位老丈,这里可是郿县?” 苏铭躬身行礼说道。老者细细的打量了两人一会,最后点点头,眼神当中还是有些怀疑。 “这里是郿县,听你这口音可不像是秦国人啊,是从山东那边来的吧?” 这老者这么小心,也是有道理的,一旦弄不好,连坐可就不行了。苏铭一听,也知道他担忧的是什么。 “老丈放心,这里郿县白氏是我们的宗族,因为二人从小便生于山东,不远千里赶来,就是来归宗的!” 苏铭与嬴稷早就编好了说辞,老者一听,皱巴巴的脸上舒缓起来。 “哈!原来是这样啊,我可是做过正卒哩,去过山东打仗,一听便知道你们是来自这崤山以东!” 说到正卒,老者神采飞扬,好像是这辈子做个最自豪的事情,居然将苏铭的问题给忘了。苏铭看到老者脸上皱纹下面还藏着一道伤疤,忽然想到,自己得意时的神色,莫不也是这样的吧! “咳咳,老丈,这是郿县吗?” 苏铭又接着问了一道。 “是啊,是,我就是姓白,我们白氏一族将军多着哩!” 老者双手拄着出头,乐哈哈的点点头,很热情的看着两个后生。 啊!这就是,苏铭与嬴稷起身大笑,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看你们这两个娃子,一听说咱们白氏将军多,给乐成啥子样呢!” 第三十七章 白氏白胄 听这话,苏铭与嬴稷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两人只是附和着点点头,等着老者从自豪的神情当中缓过劲来。老者突然回想起这面前还有两个人,面上有些不好意思,手一用力,将锄头插在了地中,朝着周围一同在田地里耕种的人喊了一句,接着对嬴稷和苏铭摆摆手。 “走,我带你们去见族长!” 苏铭与嬴稷还未反应过来,这老者已经是急吼吼的朝前走去,眼见着走了几步,觉得不对又回过头来,挥挥手。 “走啊,愣着干嘛?” 苏铭与嬴稷两人这才反应过来,嬴稷拍拍苏铭肩膀,然后一下子跳到了苏铭背上,苏铭朝着众人笑笑,围着的人让出一条道来,这才让苏铭走了出来。跟着这老者,跨过一片田野,又绕过一个坡子,一转眼,印入眼帘的就是一排排错落有致的房子。 看样子这白氏族人还真是不少啊,这片原野密密麻麻的尽是房子,不用想都知道这就是白氏族人的聚居地。虽然还是早上,可苏铭看得清楚炊烟缭缭升起,让人觉得生机盎然。这白氏一族素来就是秦国的名门望族,说起来和嬴氏部族还有一定的血统关系,因为这白氏一族就是出自于嬴氏部族。 很久之前,秦武公薨,其公子白未能继位,那时候的秦国还没王,只有诸侯,和现在的赵国一般。秦武公的同母胞弟公子嘉夺走了秦君之位,谥号秦德公。当时这秦德公为了安抚公子白,便把今郿县一带分给公子白,让他安度一生。公子白死后,其后人就以“白”为姓氏,这白姓才流传了下来。 在秦国这白氏一族向来是战阵勇士,算的上是将门了,唯一的遗憾就是像上将军这样的高爵却是一个都没有,这也导致了白氏一族在战国名气不是很大,如果真说起白氏,首先想到的肯定就是做过魏国丞相的白圭,而这白起正是出自这郿县白氏。 苏铭跟着老者,下了坡子,进了白氏一族聚居地。顺道看了一番,这族内确实大不一样,里面的小路都是用山上的青石铺过,就算是下雨天也不见得会有泥巴溅起。此刻正是劳作的时候,人有些少,但因为小孩欢快的吵闹声不绝于耳,一点也不冷清。 穿过行(hang)子,左歪又拐,苏铭头有点晕了。 “你们啊,别着急,咱们这里之前的时候也就几户人,这到后来越来越多了,这房子也就越来越多了,路也弯弯曲曲的不成样了。” 一路上前面的老者不停地说道,苏铭只是应答,嬴稷是习惯了不应答。 “嗯,要是早几十年你们来,我一点也不觉得怪,因为那时候各处的白氏都往咱们这里走,现在就少了些,咱们这里可是快宝地,净长好田,都能养活大半个国人哩!” 见到外人,老者异常高兴,一路上都是絮絮叨叨的。 “喏,你看,这就是族长,你们自己进去吧!” “好……咦,到了!” 苏铭继续应答着,忽然回过神来,已经到了。苏铭因为一直是背着嬴稷,所以头是低着的,听闻此话,苏铭激动的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再喘了一口长气,最后抬起头看了一眼。 前面有一大院,门是开着的,一眼看的透亮,直接将院子当中的情景是看的清清楚楚。不管这大门还是里面的屋子,都是青砖青瓦,放在这里是上非常大气,院子里几棵树,落着叶子,但就是见不到人,这应该就是白氏族长的家了吧。 “瞅啥啊,你们也算不上是外人,直接进去吧,我要还干活了!” 老者走的时候还不忘拍拍苏铭肩膀,砸吧砸吧嘴,嘟哝的说了一句。却不想苏铭耳尖,听的清清楚楚。 “好身板,不种田可惜了,读书干嘛。” 最后还长叹一口气,入错行了吧,苏铭默然。 “子玦,让我下来。” 苏铭光看这院子了,这嬴稷还在肩上背着呢,真是忘了累了。 “公子,咱们就直接进去吗?” 苏铭走了几步,到了门口,伸着脖子左右瞅瞅,也还是没人。 “嗯,进去再说。” 苏铭与嬴稷进到院子当中,也不见人出来,便大喊了一声,等了一会儿,只听得吱呀一声,面前的门开了一点,出来一个年轻人。初始时这人满脸的警惕,像是遭了大敌一样,后来见到是两个少年,神情缓和起来。苏铭心想,这人莫不是收到白起传的书信了吧? “你们两个是游学的士子吧,来我白氏一族,可有官家文册,又是从哪里来的?” 很显然,这人是将苏铭与嬴稷当成游学的呢。这一路走来,嬴稷话很少,像这种扯皮的事情苏铭在行,可这次苏铭刚要上去,却被嬴稷抢先一步阻拦了下来。 “这位兄台有礼了,稷……哦,我们有要事要拜见你们族长,他要问起来,你就说是蓟城来的。” 这少年一听,还有些奇怪,可转眼一想,挺重要的,莫不是认识族长吧,说了一句“稍安”,立刻跑到后面通报去了。 “公子,这下应该没问题了吧?” 苏铭一路上称呼嬴稷为苏则,如今到了这里,苏则这名字也就不要了。说实话,这些日子东走西奔,犹如丧家之犬一样的日子,让苏铭总是提心吊胆,凡事都有些不放心。 “无妨,既然白起将军说这般,应该就是早安排好的。” 院子里静悄悄的,苏铭与嬴稷等了好一会儿。 突然,后院传来一阵脚步声,听起来人还不少,苏铭的心本能的揪起来。 只见长长的一串人从后院钻了出来,领头的是一个男子,身材雄壮,神采奕奕,额头上带着些许皱纹,后面跟着十几个手中拿着木棒的男子,有些木棒还有戈矛头,比之领头男子年轻了不少,清一色精壮汉子,看这摸样,应该是更卒了。 那领头男子走在前头,浓眉紧缩,面露疑惑,绕着苏铭与嬴稷走了两圈,然后又挠挠头。 苏铭不懂了,这人到底是要干什么? “白氏白胄拜见公子稷!” 这男子猛然拜倒在苏铭与嬴稷中间,拜着空地,后面的的一众男子对着空地紧跟着山呼起来。 苏铭一下子明白过来,刚才这中年男子是想分出谁才是嬴稷,最后也没瞧出来,索性就朝着两人中间拜拜,这样就不会错了,反正他们两个挨得也不远了。苏铭平白无故沾光,弄了一个大红脸,想要往后退去,却被嬴稷拉了拉手,示意无妨。 “稷见过各位族老,快快请起!” 嬴稷一说话,白胄站起来,尴尬的笑笑,又转身朝着后面的人摆摆手。 “来了吗?” “来了!” 后面的男子们本都是黔首百姓,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未来秦王,先是紧张的偷瞄了嬴稷一眼,才向白胄答道。 苏铭与嬴稷疑惑了,谁啊? (解释一下,更卒相当于民兵,正卒更加职业化一些。更卒训练完了还得种地,正卒则很少干这事,都是精兵。) 第三十八章 重逢之时 “稷儿!” 忽然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普天之下,能够这样称呼嬴稷的女子,除了芈八子之外还能有谁呢? 围在嬴稷身边的更卒们让开了,苏铭一看,只见前面过来一白衣妇人,面上满是焦急,却又步履蹒跚的行了过来,正是芈八子,那这么说白起也逃出来了! 那日的情形万分危急,这都看的清楚的,嬴稷根本就没有想到母亲与白起还能够死里逃生,今日灾后重逢,许久的委屈像是要化作眼泪一般,顷刻爆发出来。可这么多日子的磨难和见识,让嬴稷的心朝着铁前进了一步,在众人面前,终究没有扑到芈八子怀中,而是抓着芈八子的手,大喊一声“母亲”,很矜持。 苏铭看去,这芈八子细眉紧锁,面色苍白,身形也憔悴了不少,看来逃是逃出来了,但也遭了不少罪。 芈八子感觉到了嬴稷的异常,嬴稷本就是稳重,世人皆称其有孝公遗风,可今日一观,这份气概越发的浓重了。芈八子心中稍稍有些欣慰,经过了这么多的磨难,嬴稷长大了一些。 芈八子抓住嬴稷的手,里长外短说了几句之后,然后又细细的看了一阵,这才转而看着苏铭。苏铭一见,急忙拱手行礼。 “子玦拜见夫人!” 芈八子眼神热切的盯着苏铭,让苏铭好不习惯,又慢慢的走到了苏铭跟前,就连嬴稷也是有些奇怪,这是要做什么。 “子玦,请受芈八子一拜,我儿能脱险,全靠子玦的功劳了!” 话即,芈八子侧着身姿,双膝稍稍弯曲,盈盈一拜。自己的孩子她芈八子如何能不了解,这两人能脱险,苏铭在里面起了多大的作用她也是清楚的。 单不说这苏铭数次救嬴稷之事,就说这苏铭本身也是一个可用之才,或许他们认为事情已经结束了,只等得百官来迎,入主咸阳了。可芈八子作为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妇人,她定是知晓这秦宫中的险恶,要比外面的这些刺客厉害千倍万倍。 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说的就是这个,如果你不够聪明,可能连怎么死的也不知道。苏铭呢,本来就机警,更何况进了秦宫就算没什么大用,但也是自己这边的人,那就是有用。大象打老虎,老虎欺负猫,猫吃老鼠,老鼠制服大象这样的道理,芈八子比谁都清楚。 “哈!夫人这话说重了,也不能说全靠子玦,公子也出了一些力嘞。” 苏铭没想到这芈八子还有这么一出,他本就是个喜欢显摆的人,被芈八子这么一夸,倒不知道该干嘛了,红着脸,摆摆手打着哈哈说道。 这要是换做别人听了这话,肯定觉得苏铭真是大言不惭,给你杆子你就往上爬,还有夫人这么一说,你还摆摆手,这是什么意思? 可嬴稷早已是习惯苏铭这幅德性了,笑了起来。 “母亲,他这人生来便是如此,哈哈!” 芈八子看了自己的孩子,心下就觉得他们两个关系好了不少。 “行,子玦,一路风尘,肯定是饥不裹腹,白族长,快弄些吃的吧!” 白胄一听,立即点点头。 “公子,夫人这前院人多眼杂,咱们还是到后边去吧!” “也好!” 说罢,一行人朝着后院而去,苏铭知道,又可以大快朵颐一番了。 ********************************************************************** 霍霍霍! 这一个清晨,日头还没有出来,苏铭手中握着一把长剑在白氏族长的院子当中舞的飞起。这剑长约四尺,比上次白起给自己的那把长了半个身子,剑柄剑身上面刻画了许多精美的花纹,富贵逼人。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上面布满了绿色的铜锈,掩盖了它本身的美与锋芒,看起来像是一块有着剑模样破铜。 可苏铭一点也不在乎,这剑是族长送给苏铭的,说在很久很久之前,这也是把很厉害的剑,一把神剑。可怎奈这剑不像那九鼎一般,能抗住岁月的流逝,成为这幅模样。不管苏铭很喜欢,他有种明悟,觉得这剑就像是自己一般,得用。 你用得越久,用得越好,剑也就越锋利,一样,你杀的人多了,也就有了杀气,或许这就是苏铭喜欢它的原因,还有就是够长,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 白起教苏铭剑法的时候,只教了如何防御,而没有进攻,苏铭正闭着眼睛,想着那日的锋利吴钩运动的轨迹,胡乱摸索着。就算苏铭根本不懂剑,但是他懂得重复,懂得重复就有可能练好剑,不用问,这么浅显的道理,肯定是他苏铭自己说的。 不知什么时候起,嬴稷在了苏铭身后,苏铭没有察觉。 “你这是在做什么?” 嬴稷看了一会儿苏铭照猫画虎的举动,终于是忍俊不禁的问道。苏铭一听,后面有人,回过身来。 “练剑术啊!” 苏铭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练剑术!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奇怪,你以后还是请教一下族长吧,他年轻的时候去过凤鸣山,学的一点墨家剑法皮毛,你向他请教一下!” 墨家,苏铭记得楼缓说起过,但是楼缓只说了墨家的“兼爱,非攻”,至于这剑法没听过。 “算了,我要练我自己的剑术,等我练好了,再去找他切磋吧!” 苏铭说的是一字一句,有板有眼,很认真。嬴稷也是点点头,还就真信了。可这样的剑术真的能上得了台面吗? “这族长已经派信使去咸阳了,估摸着这几日咸阳就要来人了,稷也即将步入咸阳了,答应你之事稷也会信守承诺的,只是这咸阳,唉……你会随稷一同前去吗?” 两个少年同甘共苦,死里逃生,要说不希望苏铭陪着自己,那肯定是假的,这还是苏铭唯一一次见到嬴稷有些弱势。 “去啊,干嘛不去!” 嬴稷睁大眼睛,有些错愕,谁能想到这个愣子,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如何想通的。” “嘿嘿!” 苏铭咧着嘴一笑。 “我离家都快半年了,见识了这个世间这么多的东西,如果我要是再回去的话就看不到了,我一定会被憋死的,所以我要练好剑,好好闯一闯,咱们到了咸阳,这危险才开始哩!” 苏铭用自己的剑,挽了一个蹩脚的剑花,才插进剑鞘里面。 “也好,放心吧,我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那公子嬴慈!”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嬴稷面上容易起阴沉,好像之前不这样。 苏铭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如果做为一个仆从,苏铭应该立即接上“对,杀了他”,可他却说不出来。 嬴稷想了半天,不知道是觉得无趣还是吓到苏铭什么的,笑笑。 “义渠之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苏铭的身形僵硬了一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的意思,他现在清楚了,他知道了嬴稷的痛苦,将要成为秦王的人,却有把柄在异族手中。 “翟荣不要太过份,不然我帮你杀了他!” 虽然是在说杀人,可苏铭却是笑的很灿烂,有点儒雅了。 “嗯,好的!” 嬴稷真诚的点点头。 第三十九章 赐名离雀 秋天里的阳光最是舒服,洒在人身上,驱赶了阴冷,觉得暖烘烘的。或许是因为秋日的日头难得一见,才会让人觉得如此之好吧,否则见得多了也就烦了! 苏铭苦练剑术已经是有好几天了,或多或少也算悟出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来。这白氏族长派去咸阳的信使已经是走了有好几天了,按理说这咸阳城也应该有反应了吧。 苏铭一身臭汗,有些累了,便蹲在院子中间晒晒太阳休息休息,顺便再琢磨一下剑术。这时,有一人跑了进来,一看这人自己认识,白氏一族的更卒,只见其面上带着喜悦,快步奔跑了过来,这是有啥事情,得这么高兴。 “苏先生,咸阳来信了,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就到了,迎接公子来啦,哈哈,哦不……现在应该是秦王了,迎接我王的队伍就到咱们这里来了,我王让您也准备一下?” 苏铭一听,大喜,这终于来了,可这有啥准备的。这咸阳王宫的礼仪啊,规矩什么的,自己一连着学了几个晚上,不都滚瓜烂熟了吗。 “准备,又让我准备什么?” 来人看到苏铭继续蹲着,一副不急不慢的样子,不禁为他着急起来,转着圈儿跺跺脚。随秦王进宫,而且又深得秦王信任,之后肯定是加官进爵,平步青云指日可待,甚至于还会封侯,这样的美事,你说这当事人怎么就不着急了。 “准备你呀!” “我?” 来人意识到自己口快说错话,又跺跺脚。 “哎呀,以后我得喊你大人了,你随我王去咸阳,可不得好好收拾一下自己,不然会有损我王的威仪的!” 这下苏铭明白过来了,这还不如直接说怕自己给嬴稷丢人,让自己沐浴更衣,梳妆打扮一下不就行了。 “哦,那就抓紧时间,走吧!” 苏铭刚要走,这人又一把拉住苏铭。 “您别急啊,我都为您准备好了,都快来,帮苏先生试衣裳啦!” 这人拉着苏铭,大喊大叫,传的老远。 只听得轰隆隆的一阵脚步声传来,苏铭一看,约莫有七八个女子,准确的来说是妇人或者半老徐娘,她们手中提着极为繁琐的衣服和一些梳妆打扮的物件,正气势汹汹的冲向自己。苏铭一看这气势,觉得她们还是拿剑比较合适,都可以直接上战场了。 “快点,别耽误时间了,我王还等着呢。” 那白氏更卒还觉得时间不够,一直在催促。那些妇女们也不客气,先是上来两个,壮硕的身姿非常之矫健,苏铭左右两边各站一个,直接将苏铭的胳膊给抬平了,固定起来。 紧随其后,另一妇女双手提着一件衣裳,苏铭还未反应过来,直接被他贴在身上,一瞬间,几个脑袋立即围了上来,左右打量一番,然后开始品头论足。 “嗯,这衣服挺合身的!” “苏先生身板真不错!” “比我家那……” …… 苏铭听到她们的谈话,选择闭口不言,装作没听到。 “那还不快点,这咸阳的人也不早点说,偏偏就留了这么一点时间。” 那白氏更卒时刻不忘自己的职责,必须要快。 苏铭看了一眼自己的新衣裳,不错,黑底色,红衣襟,颇有洛邑贵族的风范,苏铭不由得想到,要是穿这一身,瘦猴少年见到,该是什么表情。正在得意之时,苏铭忽然感觉下身一凉,原来这自己上身的衣裳被掀了起来。苏铭大为着急,衣服就算了这裤子也…… 苏铭还未想明白呢,只见另一妇人提着一条裤子,贴着自己的大腿与腰,比划了一下,这里掐掐,那里捏捏,最后点了点头,赶忙又收起来了。然后是革带、鞋子什么都是一通比划之后,才将苏铭放了开来。苏铭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做大人物居然这么麻烦,光衣服就这样,那其他的呢,不敢想。 “衣服可以了,苏先生沐浴更衣吧?” 苏铭瞪大眼睛,扫了这十几个妇人一眼。 “苏先生,这些人都是来伺候你的,这样快些。” 这下苏铭彻底乱了,这么多人,那自己岂不是要…… “咳咳,这个正衣冠以……哎……衣怎能不蔽……” “苏先生,来不及了。” 苏铭话还未落,就被一帮人推起走,然后在这么多人的“帮扶之下”心惊胆战的更衣完毕。完事后苏铭站在铜镜跟前一看,换身行头,威武壮硕,气度不凡,别有一番滋味,尤其是头戴冠饰,头发拢了起来,更显仪表,和之前恍若两人,苏铭心中起了一丝得意。 等收拾妥当,苏铭去见嬴稷,敲开房门发现只有嬴稷一人,像是在等着自己。 “公子!” 一看,有些不对,这嬴稷面色冷峻,一点也没有欢喜的神情,不像要成为王的人。嬴稷一看是苏铭来了,收起这副神情,从桌上拿起一长剑慢慢走了过来,苏铭一看这正就是族长送给自己的剑,刚刚不还在自己手中吗? “子玦,这剑确是好剑,不过蒙尘而已,刚刚你在沐浴之时我令人拿来,试试这剑鞘合不合适。” 苏铭一看这剑鞘皮子上面细密的纹路,和那几颗珠子就知道价值不菲。这剑鞘将原本丑陋的剑身遮住了一些,好看了许多,要是自己在腰间配着这剑,更显霸气。 “多谢公子!” 嬴稷点了点头,双手持着剑,递到了苏铭跟前,苏铭觉得气氛有些异常,急忙伸出双手,恭恭敬敬的接下来。 “入了王宫,危机不少,不管何时何地,你一定要做到剑不离身,这剑保护你,也是保护我,剑本没有名字,所以我帮你起了一个,就叫做离雀。这离雀,就是离了窝的雀,提醒咱们更得时刻小心才行!” 离雀! 好名字,苏铭一听,很适合自己,自己也不是离了洛邑的雀吗? “我会为你挑选剑术大师,教你剑术,你也要多练才是!” 嬴稷又拍了拍苏铭的肩膀,语气轻了些继续说道。 苏铭立即会意,早就听嬴稷说过,咸阳秦宫危机重重,现在将这件交给自己,也是将他的安危交给自己。 “子玦明白。” 嬴稷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得到了这么多,总感觉失去了什么,心里有些空荡荡。 苏铭收起了平日的嘴脸,双脚微微迈开八字,右手掌心朝内握着离雀剑,正好面对着屋子大门,昂首挺胸,尽显威武霸气。而嬴稷面朝里,正好与苏铭相反,双手垂下交叉于小腹,上衣下裳,工工整整,后背挺直,端庄肃穆,就这么直直的立着,等着。 第一次,苏铭觉得自己如此正式,如此端庄,看来自己还是变了一些的,想到此处,苏铭觉得有些好笑。因为站了许久,苏铭想活动一下脖子,顺便看看嬴稷在干嘛,可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咸阳来的人。 来了! 第四十章 丞相甘茂 苏铭只听得外面脚步声不绝于耳,有重有轻,有深有浅,时而急促,时而厚重,好像是来了不少人吧,苏铭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在这种情况下,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当日洛邑见到秦悼武王,威势就不同凡响,这让苏铭心中有一些期待。 “臣甘茂拜见公子嬴稷!” 苏铭透过门窗隐约看到一个人影,俯首在外面,丞相甘茂亲自到了,看来真的如同楼缓所预测的那般,除了义渠之外,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嬴稷点了点头,苏铭上前,一把推开大门,很快的大门外面的阳光照射了进来。苏铭有一些短暂的失神,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在洛邑王宫关了一个月之后,那两个内侍开门来放自己回家一样,感觉心都要放飞了。 里面门一开,甘茂首先有些愣神了,没想到首先看到的不是秦王,而是一个身姿挺拔,健壮魁梧的少年,手持长剑,一脸平静的看着自己,很平静。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老狐狸,不由得多想起来,这人的态度是不是秦王的态度。 “公子何在?” 甘茂不知道的是苏铭其实只是发了一会呆而已,经此一提,苏铭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只见这甘茂生的是面若冠玉,眼似星辰,身形修长,端的一个俊美男子,浑身上下收拾的是井井有条,要不是那两撇胡须多了几分成熟,苏铭还真就想不到这就是甘茂,如此年轻,百家之学。苏铭回想起来,当日在洛邑劝阻过秦悼武王的臣子,可不就有他吗,好像他也只是拦了一下,像是走了走过场。 “丞相甘茂大人,请进!” 苏铭硬梆梆的挤出这几个字来,甘茂得到应允,进了门,苏铭又将门给关上。甘茂听到关门声,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然后细细的打量起来嬴稷的背影,并未说话,可嬴稷就是没有转过身来。 “臣甘茂见过公子?” 终于,甘茂忍不住了,拱手拜道。听到这话,嬴稷猛然转了过来,像是看到许久未见的亲人一样,也不管熟不熟,一把抓在了甘茂的手臂上面,感情热烈。 “稷常常听母亲舅舅提起,丞相甘茂乃我秦柱石,今日一见……” 嬴稷停下来,抓着手,从头到脚的将甘茂看了一番,甘茂面上有些不解。咋了? “哎,果然名不虚传,稷尚属年幼,以后可得多向丞相请教才是!” 听闻嬴稷这话,甘茂控制不住面上浮现了笑意,没来之前,还是有些担心。就怕这公子嬴稷不像信中所说,对自己并没有那么钦慕,今日一看,才是放下心来。 要知道现在的甘茂就像是一个有套成熟治国方案的才子,在给自己找东家,最怕的就是自己方案执行完了,国家强大了,好了,没你事情了,然后自己被一脚踢开了。嬴稷还未即位,一切还有余地,等到即位了,自己可就没机会了,考量嬴稷很重要。不过话又说回来,除了嬴稷,甘茂还能选谁,嬴慈吗?那他会死的更快,对于嬴慈,他可是个地地道道的“外人”,保佑嬴稷听话吧。 “公子过奖了,世人都说甘茂通百家之学,可臣自己清楚,都只是略知而已,说来笑话了,等到了王宫,臣为公子亲选名士,教公子读书事理、治国方略可好?” 听了嬴稷的话,甘茂故作了一番沉吟,面上又开始笑呵呵的,然后顺着这话说了下去。嬴稷面不改色,心里却是泛起了波浪,真是老奸巨猾,甘茂这是在试探自己。幸好昨夜芈八子早就提醒了嬴稷,幸好嬴稷有个好母亲,聪明才智对付此人绰绰有余。 “丞相这是何故,难不成嫌弃稷驽钝,还是丞相胸中韬略稷受不起吗,你……” 嬴稷一脸愤愤不平的模样,一副沉不住气的模样,这话的意思,你不收我,你是觉得我笨吗,懒得教我吗,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甘茂心中窃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早就听闻这嬴稷有孝公遗风,文韬武略,可现在一看,有些言过其实了,可不这样,你甘茂怎么能彻底的放下心来呢。甘茂不说话,又沉吟了一会,面露难色。 “唉!即是如此,臣定当不辱公子所托。” 苏铭一听,觉得甘茂这个人脸皮还不是一般的厚,刚才一直说不要不要,说自己干不了,等到一确认下来之后,又是立即表态,全力以赴不辱使命。 嬴稷忽然收起了不悦之色,面色大喜,如同小孩,忽然就破涕为笑,苏铭暗自思付道芈八子教的真好。 “既然如此,稷便以丞相为师,辅佐稷,共享我秦盛世。” 嬴稷此番还不是秦王,就让甘茂辅佐自己,这已经是默认自己为秦王了,而甘茂听了也高兴,因为他他觉得自己这次的目的都达到了,这以后可以放下心来,那就全力帮助嬴稷扫清障碍吧。说句实话,嬴稷称王,有点难,世人都知道这秦国是嬴氏的,而嬴稷虽说是嬴氏可毕竟和楚国芈氏关系好,嬴氏的那些个权臣能容吗? 甘茂想的很远,思绪已经是飘向了远方,决定了就去做,如果不是过于自信,那就是执行力很强,甘茂真是不错! 苏铭看到这里,心中却浮现了一个身影,昨天嘱咐了一夜的芈八子,那个一心想让儿子成为秦王的妇人,嬴稷能容得下这样的甘茂,可她能容得下他吗? “如此,咱们启程吧!” 甘茂扫了一眼苏铭说道,嬴稷点了点头。 苏铭会意,推开大门,率先出去,这白氏族长院子当中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黑衣黑甲,虎狼之师,整齐列成两派,守护两边。朝服正冠,朝堂大臣,站于中央,排成几列。这个小小的院子当中,密密麻麻的站了数百人,苏铭知道这只是一些,如同九牛一毛,秦国大着勒,能亲眼见到一个伟大秦王的诞生,还是挺有意思。 苏铭站立一侧,嬴稷走在前列,搀扶着甘茂的手从里面走了出来,明眼人都很清楚,这是发生了什么。来的这些臣子有亲近甘茂的,也有亲近他人的,甘茂与嬴稷亲密的站在一起的事情,将会传到很远的地方,或许就连楼缓也能知道吧。 苏铭希望那消息当中有自己的名字。 第四十一章 嬴氏恩怨(晚来的第二更) 咸阳之前,秦国的国府在雍州,后来一路东迁到了栎阳,在栎阳的时候,恰巧碰上隔壁的魏国崛起,魏国上将军吴起连续七十余战,差点让秦国灭了国。当时要不是秦献公的骨头比较硬,早就滚到雍州老家去了吧。 后来秦孝公励精图治,变法图强,秦国强盛起来了,河西一战回收失地,就连那函谷关也重新回到了秦人的怀抱。自此以后,秦孝公兴建了如今的咸阳城,将国府搬到此处。秦惠文王称王之后,咸阳变成了国都。顿时,一世繁华,来往山东商旅源源不绝,一跃成为了战国首屈一指的大城,这就是苏铭最后的目的地。 一望无际的原野上面,有一长长的队伍压过大地。 苏铭骑在马上,腰间别着佩剑走在嬴稷的车架前头,一骑当想,好一个威风凌凌。在嬴稷的车架后面是甘茂的,其后是芈八子,再后面就是黑压压的一片大秦虎狼之师了。 队伍上空黑色的旌旗在秋风的吹拂之后,展现蔽日之势,尤其上面的那个“秦”字,隔得老远也看的清楚,抢走了日头的风采。队伍两侧,同样是黑衣黑甲,身负一柄长剑的骑士策马往来,马蹄之下,黄沙四溅,看着真有马踏飞沙之态。 苏铭转身望了一眼身后的队伍,屁股僵硬地挪动了一下,嗯,这一切都显得很好。早在洛邑之时,苏铭见到天子骑士的眼神是火热的,今日自己倒也可以过过瘾了。虽不会骑马,但那不要紧,骑上去要不了多久,也就会了。眼下,苏铭在马上,身形是僵硬的,直挺着身板,双腿死命的夹住马腹,以防摔落下来。 跨过小河,穿过大山,途径驿站,走过原野,这咸阳已经是出现在了眼前。 世人都说,秦人质朴,不管苏铭信不信,咸阳城给人的感觉确是如此。他不似洛邑的古老,没有安邑、大梁的精美,不如临淄的热闹,可他就是在这里,如同那九鼎一般,黑色的,厚重,方的就是方的,圆的就是圆的,很讲原则。 城墙近乎黑色,与远处的大山格格不入,城墙之上的军士,如同铁塔一般,竟是矗立在那里,动也不动。正面望去,这城墙很难看到尽头,比之大梁一点都不小,但他比大梁多了几分活力,像个小伙子。 城墙下面,人头攒动,乌央乌央的,嬴稷为王的消息已经在秦人口中流传起来,这些人都是来看未来秦王的老秦人,不管如何,秦人不能没了王。往近了一些,苏铭见到百姓前面是军士,排列整齐一队,将百姓拦在后面,前面只有一男子,笔直的、孤零零的站着。 到了城门口,苏铭一看,这男子姿态不凡,国字脸,鹰钩鼻,目有神,眉似剑,虽未行走,但也让人觉得步履稳重,找一句好听的话就是龙行虎步,气度不凡,虽说垂首低眉,却也让人觉得熠熠生辉! 苏铭是嬴稷的剑士,代表的是嬴稷的气度,自然不能失了礼仪。所以下的马来,右手持剑,躬了一下腰,行礼,因为这怎么看也不是一个普通人。 “拜见大人,大人可是迎我公子稷?” 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苏铭直接称呼对方大人,想来也不会错了,这一番话说的文绉绉的,苏铭的山野气息,没了。 “哼!” 这男子轻轻哼了一下,要不是苏铭离得近,还就真听不清楚。忽然间这男子的气质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两条剑眉一蹙,颌骨咬紧,面色有些不悦。 “公子稷,我是嬴慈。” 嬴慈的视线直接从苏铭身上跨过,朝着远处的嬴稷大喊起来。苏铭一听面色微微一变,这就是公子嬴慈,差点将自己与嬴稷置于死地之人。常言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苏铭怎么能不生气,板着脸,还好这嬴慈的注意力全在嬴稷身上,没注意到。 嬴稷一看,反正迟早也是要见面的,索性先会会他,便从车架上下来,真心诚意的对着嬴慈行了一礼。 “稷见过嬴慈!” 嬴慈一看,忽然像是变脸一般,露出洁白的门牙,笑的很灿烂,很是亲昵的用手拍打着嬴稷,真是一副失散多年亲兄弟相见的画面。 “稷,要不是悼武王薨,我还真有可能永远不知道还有你这样一个弟弟,说起来真是难料啊!” 这话一出,就连旁边的苏铭也感觉到了不对味,嬴稷一路笑着过来,没想到对方直接开门见山,一点也不客气,当时就面色铁青。 这嬴慈是王族左庶长嬴俍之子,而嬴稷是秦惠文王与芈八子之子,在嬴氏王族之中,就数这两股势力最厉害了。 要说起这两方的恩恩怨怨,还得从秦孝公之时说起,相传秦献公暴毙战阵,临死之前立下公子嬴渠梁即位,可当时公子赢虔势力最大,威望十足,甚至秦献公歿后,只要公子赢虔愿意,随时都可以取代公子嬴渠梁成为秦君。 可这公子赢虔却是遵循秦献公的遗嘱,将大权交由弟弟嬴渠梁,全心全意辅佐秦孝公,这样秦孝公才算是站稳脚跟。可后来,商子变法,因为还是公子的秦惠文王之过,牵扯到公子赢虔并被商子处以劓刑,也就是割掉鼻子。试想一下,对于堂堂公子来说,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这样一来,这梁子也算是结下了。 后来秦孝公死后,秦惠文王即位,正是主少国疑的时候,公子赢虔怀恨在心,想推翻商子变法,逼迫秦惠文王车裂商子。可就在公子赢虔得意之时,却没想到秦惠文王势若闪电,猝不及防之下搬到了赢虔及其势力,如此两方的仇怨也算是越来越深了。 秦惠文王的长子秦悼武王即位时,因在军中颇具声望,所以嬴慈有想法也得忍着,可谁又能想到秦悼武王壮年暴毙,这一下子让嬴慈的心又活络起来。显而易见,嬴慈怎么能不知道嬴稷的存在呢,这就是来探探虚实的。 “呵呵,也是,稷还以为只有武王这一个哥哥,没想到还有一个你。” 既然已经是在对立面了,嬴稷也不打算于对方委蛇。 “哈哈!” 嬴稷此举,倒是惹得嬴慈哈哈大笑。 第四十一章 嬴慈离间 “稷,你这话在理,唉!” 嬴慈说完后,俊面浮现出了一丝哀愁,也不清楚是要说些什么,嬴稷并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静静的看着。 “世人皆道我秦与周同源,必能同周一般,大出于天下,稷,你知道这却是为何?” 虽然不知道嬴慈为什么要提起这个,但肯定是有备而来,索性还不如让他讲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 “如何?” 嬴慈来回跺了两步,又装作思索一下,一看就有长篇大论娓娓而来而来。 “因为我嬴氏起于陇上西戎之地,山东诸国便认为我嬴氏身体里面流淌的是蛮人的血,与山东中原正统不和,殊不知这周人也是发于西岐,与我秦同源。更甚者镐京沦陷犬戎之手,平王落难,我秦人五万精骑,昼夜不舍,勇于勤王,助平王动迁。如此看来,我秦与周确实关系不错!那这秦周同源,源自何也?” 嬴慈停了一下,看了一眼嬴稷表情,听好了,重点来了。 “此皆在于礼法也,我秦人与周人一般,最是知晓王道,也最懂得礼法,知道无法而不存。你可明了,我秦历代先祖,为了这礼法可层牺牲了多少,唉,秦地苦寒,最是不好过。稷啊,慈说了这么多,你可听的明白?” 最后一句话,嬴慈当真说的是语重心长,差点就要雨声俱下,泪流满面了。 就连苏铭都知道,秦举国上下奉行法家,礼法是有的,但那也是“法”,礼是有,却不是主要的。可嬴慈绕来绕去,嬴稷还是很纳闷,这到底要说什么,眼下,唯一可以确定这肯定是个圈套。所以嬴稷还是选择了最聪明的做法,沉默是金啊! 见到嬴稷半天不语,嬴慈心中开始窃喜,神情也不像刚才那般严肃,有了一些倨傲之意,不难对付。 “自古道子承父业,天经地义,又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为礼也,法也,纲也。秦悼武王既薨,当由其长子公子嬴钺即位,此为正统也。你我二人,身为嬴钺叔父一辈,定当全力辅佐,壮我秦威才是,而不是与外族勾结,谋我秦耶,慈肺腑之言,嬴氏王族全族上下发下宏愿,嬴钺为王,此刻就差稷你一个人了,今日慈代我嬴氏全族,询问你一句,这嬴钺为王,你可同意?” 芈八子楚国贵族芈氏,外族;甘茂,姬姓甘氏,魏国人外族,嬴慈这话很明显,用意也很多。 什么! 嬴钺为王。 嬴稷面沉入水,一言不发,注意力都在嬴钺为王这四个字上,当下只觉得胸口有一股憋闷之气,想咽又咽不下去,想吐又吐不出来。嬴慈说动嬴氏全族之力,又说嬴慈勾结为人,此番胁迫,真是让嬴稷有苦说不出啊! 一旁的苏铭心中泛起了惊涛骇浪,隐约瞧见嬴稷的后背在发颤。 这古往今来,君国大事最讲究的就是一个名正言顺,师出有名,这嬴慈要是说自己为王,那还好办,和他抢,别人也无话可说。可他却是将先王长子推上王位,堂堂正正,公公平平,让嬴稷无计可施。失去了那么多的东西,就为了这王位,到头来会成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稷,你觉得如何?” 看到嬴稷落入了自己的圈套,嬴慈开始步步紧逼。对于生在咸阳,勾心斗角司空见惯的嬴慈来说,现在的嬴稷还只是一个少年,非常好对付。 苏铭见此情景,往前面走了一步,挡在了嬴稷前面。苏铭因为身形高大,正好是比嬴慈高了半个头,怒视嬴慈,很有威摄力,嬴慈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嬴慈公子,嬴稷公子还没有到咸阳,这些事情还是等考虑清楚了再说吧!” 嬴慈面色大怒,但仅仅一霎,又恢复正常。 “稷,慈带嬴氏全族恭候你多时,你竟是让人驱赶慈吗?” 嬴慈并没有理会苏铭,好像当他不存在一样,继续朝着嬴稷喊道,这声音很大,整个咸阳城门口有一半的人都听到了。这正是嬴慈的聪明之处,他要是和苏铭计较,地位不对等,可这样一喊,外人听起来这一切都会是嬴稷的不是,无形中赢得了声名,为自己加分。 苏铭第一次觉得很棘手,这人很难对付,最难缠的对手。 “嬴慈公子,嬴稷公子身体不适,都说了来日定去府上拜访,何苦要如此阻拦呢,公子敬你是兄长,何必苦苦相逼呢?” 转眼一想,苏铭拿出了在洛邑时,和郑长“论战”的势头,按着这方式,顺着嬴慈的话往下去接。 后方的甘茂等了许久,听到前面的气氛越来越不对,再也忍不住下的车架来,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苏铭看到甘茂一过来,往后退了退,他倒是想看看这人怎么能够解决这麻烦。 “嬴慈公子,喜迎嬴稷公子,果然是有大德之风,不错,嬴稷公子路途劳顿,如此便一起入城吧!” 甘茂过来,只字不提其他的人和事,默认为嬴慈是来迎接嬴稷的,那既然是这样人接到了咱们就走吧。说罢,甘茂的速度是非常快,一把扶住嬴稷,就往车架上走去,苏铭一看,这一套做为如行云流水般完成,果真是处理这些事情的高手。就如同嬴慈看不到苏铭一样,甘茂也自动无视了自己不愿意见到的。 “慢着,老师,弟子有话要说!” 这么做,嬴慈当然不会应允,这很正常。可他说道弟子、老师,谁的弟子?谁的老师? 此刻就连脑袋有些发昏的嬴稷也是回过神来。 甘茂俊秀的面上浮现了出一丝焦虑与不喜,苏铭一看这几人,这嬴慈的老师除甘茂外还会是谁呢,这甘茂果然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不愧是百家之学。 苏铭心中思付起来,不是说学百家之学的人不好,而是一百种学问,每样都学,意味着每样都只知道皮毛而已,学不深,因为人的精力和时间是有限的,而且他甘茂丞相,日理万机。但这样也有个好处,逢人吹牛、聊天好用,你想两人初次见面,别人就会发现此人啥都懂,可时间一久,那就有可能不行了。 “嬴慈公子,在这里说像什么样子,还不如回去再说。” 说话间,甘茂还不忘四周看看,做出一副要注意形象的姿态来。 “慈深受老师教导,对于治国一道感触颇深,想过些日子到老师府邸,再次请教一二。” 说话间,嬴慈又是朝着嬴稷望了一眼,而嬴稷呢,要不是意志力坚强,或许一颗心早就支离破碎了吧。这嬴慈还能如何呢,只能听着记下来,再从长计议,貌似这甘茂也没那么高尚。 “呵呵,如此甚好。” 甘茂斜着眼睛,偷偷瞄了一下嬴稷,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嘴上的两撇胡须像是要飞了起来。 “既然如此,稷,慈告辞了。” 嬴慈最后看了一眼嬴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人总觉得他还有别的话要说。就在苏铭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这嬴慈又停下来转过身来。 “稷,你我同祖同源,最是亲切,慈肺腑之言,切记,如有时间,当去见见嬴钺。” 这句话落,嬴慈这才走掉了,那他这句话到底会是何意。 “公子请上车!” 甘茂依旧是笑呵呵的模样,等到苏铭与嬴稷转身过去之后,神色有些冷峻。 第四十三章 入咸阳 甘茂伸手扶着嬴稷,做出了一副很亲热的模样,往车架上走去。途中,甘茂的手明显感觉到了嬴稷身体的僵硬,以及他对自己的抗拒,甘茂面色变得越加冷峻起来,好像都要结下一层冰来。心中开始不停地思付起来,本该是美好的事情,就这样被嬴慈给搅合了一道,像是喉咙里的苍蝇,甘茂恶心又吐出不来。 嬴稷对自己没了之前的信任,两人之间也生了间隙,就如同一块上好的美玉中间裂了一道口子,很丑,但要想修复好,很难。 甘茂不由得产生了一个念头,嬴钺为王,不过很快就被自己给否决了,世人皆知,嬴氏族人容不下自己,到头来弄得自己和商子一样,很不划算。而嬴稷这边,全是外人,不多自己一个。人心中一旦有了念头,就像火苗一样,只要有风,不管多小,总能吹起来,而嬴慈深谙此道。 嬴稷这边呢,早就听母亲说了,人都是一样,尤其是庙堂之上就更没有什么高风亮节之人,可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然是如此的可恶。嬴稷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牵着线的木偶,任人摆布,而那头是甘茂。 嬴慈很聪明,张张嘴巴,这两人就生了间隙,再这样下去,以后就难了! 苏铭上马,抬头看了城门上面的两个大字,这是要进城了,然后又转头看了一眼芈八子的车架,这嬴慈千算万算,可是算错了一点,他真正的对手不是嬴稷,而是那个妇人。 咸阳城的格局比之洛邑,最相近的地方,无外乎就是王宫都建在了中央那条长长街道的尽头。除此以外,咸阳城里面的建筑如同城外看到的一般,端庄木讷,可成大器。被嬴慈这么一搅合,苏铭也有些无精打采,没有兴致再去欣赏这些,而是粗略一看。 渐渐的,在咸阳城中走了许久,快要到王宫大门的时候才停了下来,面前有府邸,看着不是很辉煌,但墙壁上和大门的青瓦都是新的,还有那门上的漆,也是新刷上去的,崭新靓丽,苏铭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这一切都是翻新过得。 秦惠文王生有两子,长子嬴荡,此子嬴稷,这府邸还是嬴稷年幼之时,秦惠文王赏赐给嬴稷的,可没想到,嬴稷去了燕国,这都十几年了,又是回来了。 不过这次回来,什么都变了。 嬴稷下了车架,站立在门前,稍后这芈八子与甘茂也下得车架。甘茂先是朝着芈八子躬身行礼,然后又对着嬴稷来了一遍,文质彬彬,卓尔不群。 “公子,夫人,到了,这府邸都空了多少年了,茂已令人重新翻新一下,仆从也都安排了一些,公子夫人尽可安心入住!” 世人都说嬴稷有孝公遗风,可这风在哪里呢?那就是嬴稷此人,不管心中如何不悦,但很少在面上显露出来,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成熟。刚才城门口,嬴稷忍无可忍,也能够强行憋着气。 眼下,嬴稷恭恭敬敬的朝着甘茂行一礼。 “此番能到咸阳,有劳丞相了,稷,在此谢过丞相,稷有些累了,就先行进去了。” 嬴稷礼数周全,姿态端庄,看着却是不错。可站在一旁的苏铭听了,就知道嬴稷心中的怨恨还未消除。 这话乍一听起来也没什么,可是这嬴稷一路上已经拜了甘茂为老师,两人关系很是亲密,私下里都称呼上老师了,此时又变成了丞相,怎么能说正常呢。 甘茂的面色也是僵硬了一下,至于为什么,他很清楚。 刚才城门口大声喧哗,芈八子虽未下车,但也明了定然不是好事,嬴稷这番变化,必定与这事情有关。芈八子清楚,不管如何,甘茂对于他们娘俩都是最重要的。 “即是如此,臣……” 芈八子见得,对着苏铭使了一个眼色,又上前双手扶住甘茂的手臂,甘茂话到嘴边,又是收了回去。 “孤儿寡母,全托丞相才能入秦,改日八子必定让稷儿,到丞相府邸行拜师大礼,宣告整个咸阳,丞相就是稷儿老师。” 甘茂一听,抬头笑呵呵的,第一次正视起了这个妇人。芈八子将他的表情收到眼中,又继续说了起来。 “无论如何,八子以为,咸阳城中只要有丞相为师,别的不说,稷儿定能安然无忧。这少年人心性未定,都怨八子教导无妨,今后八子必定教导细心教导,使稷儿不忘丞相之恩。” 这番话说的意思很明显,我孤儿寡母的就托付给丞相了,你看着办。嬴稷这孩子还小,心性没有定下来,我好好教导一下,以后他会听丞相的话的,放心吧。甘茂如何能不明白这话的意思,芈八子一番言语,让甘茂的心又定了下来。 剩下的话,苏铭就没有听到了,因为他正和嬴稷朝里面走去。 这府邸里面虽说不是很大,但也是别具一格,尤其是里面又分了许多的小院子,亭台奇石,流水潺潺,有些不似秦国的建筑。其实苏铭不知道,这府邸是秦惠文王令人模仿楚国的宅院,专为芈八子所建造的。 一路上嬴稷沉吟不语,苏铭也不好多问。 “甘茂此人,在白氏一族时便依我为王,今日一看,我只是他众多选择中的一个,我很想知道,他到底还隐瞒着什么?” 说道此处,嬴稷长叹了一口气,转身看了一眼芈八子。 “今日我所做确是有些过了,倒是教母亲难做了,母亲一介妇人,干的却是男子的事。” 嬴稷一回想自己所为,看到芈八子,心中有些愧疚。苏铭知道他也很难,这些事情也就只能和自己说说,给别人说不得,而自己就没这顾虑。 …… 但,以后有了。 “公子不用多想了,对于这些事情,夫人可以做的很好,子玦觉得夫人挺厉害的!” 在苏铭的心中,芈八子的聪慧可不比甘茂低了多少,当然还是楼缓最厉害。 “母亲?” 听到这话,嬴稷有些错愕,还真是没想到。 或许是因为离得太近,还是芈八子并没有将自己其他的一面展现给自己的儿子,所以在嬴稷的映象之中,母亲无非就是稍有点刚强聪明的女子罢了。至于能够在庙堂之上周旋,这还真就没想过。 “嗯。” 苏铭点了点头。 嬴稷见他确认下来,觉得有些乱。最近这些时日不光是苏铭,就是嬴稷也觉得自己的世界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不像之前看到得那般,需得重新审视自己一番才行。 四十四章 苏铭的剑(夜无殇u加更!) 这来到咸阳城几日了,苏铭还一直呆在府邸当中,从未出去转悠过,每日做的事情就是练剑,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在以前的时候还要忙着吃喝,忙着生活,如今,不需要呢,吃喝不用愁,穿的也有,却开始要忙着生存了。 苏铭一身华服,收拾的非常妥当,将自己那把离雀剑抱在手中,晒着秋日里少有的太阳,闲来无事,在咸阳城中悠哉悠哉的晃荡着。其实苏铭也是有目的的,昨日听一仆人说,这咸阳城有一匠人,对于铁器青铜器以及兵刃的修缮技艺非常的高。 苏铭手中的这把剑,锈迹斑斑的,杀人很难,一剑挥下去,就像是一根棍子一样,会让人很疼,但又不会一下子让你死去。所以苏铭今日偷着闲,就是去找找那人,或许自己这剑还能锋利起来,毕竟现在的情势很危险。 以前认为到了稷下学宫才有办法,可还没到呢,就有了办法,后来又认为跟了楼缓就有了办法,是果真有了办法,却是要到咸阳才行。后来以为到了咸阳就是结束,可没想到到了咸阳还没完,才是刚刚开始。 苏铭得修剑,得自强,楼缓说的很对。 秦国法令极严,普通人要是提着这剑上街都不行,但苏铭现在是普通人吗?不过这严厉的秦法也有好处,最起码这咸阳城的街道都是干干净净的,谁要是在路上倒了一盆子灰,那可就要受刑,杖责还是割个鼻子什么的。如果要是不小心在路上遗漏一些,或许你还没来得及扫干净,你的街坊早就报官了,因为他们怕受连坐。在这里,就是得兢兢业业,不得马虎。 在咸阳城中,有一处地方偏偏有些脏乱差,官家也好像默许一样,那就是咸阳城的西南角上。这东南角是坊市,各国商会都有,美轮美奂的,整洁的一丝不苟。而西南角都是一些工匠铺子,打农具的,刻石头、卖炭的等等,所以干净不了,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铭走到西南角来,一路询问之下,终于是到了他去的地方。眼前,这一家较大的铺子,门前堆着七八个大火炉子,里面的炭火烧得通红。虽是秋季阴冷,但里面的汉子们各个光着膀子,上身精光,干的是大汗淋漓,叮叮当当,好不痛快! 外面围了一群人,像是城外来修缮农具的,一群等着自己吃饭家伙的种田人。这些人看到苏铭过来,纷纷让出了一条路子。众汉子当中一个领头的,看到苏铭,用手在身上擦了两下,又用小臂抹了抹额头的汗,立即笑脸迎了上来。 “先生可要打造什么事物?” 苏铭环顾四周,发现这三面墙壁上挂的都是些锄头农具,哪还见得什么剑,这里像是修剑的地方吗? “这剑可以修吗?” 那汉子一看,首先就被这剑鞘吸引,顿时,双眼放光,就像是一个嗜酒如命的人看到美酒一样,光看这人对剑的喜爱程度,最起码懂得剑吧,应该行吧。 “先生拿剑过来,可知我秦法吗?” 苏铭知道他是何意,伸手掏出一个牌子晃了晃,要是没这牌子,是不能持剑的。汉子一看,将苏铭请到了里屋坐下,这才说了起来。 “先生可否将这剑借我一看?” 苏铭将剑递到他手中,很明显的看到这人咽了一口口水。然后用手细细的揣摩起来,从剑尖开始,然后是剑身,等摸到破烂不堪的剑柄时,面色忽然变了一变,猛然一把抽出长剑。这动作一气呵成,如同奔雷,有剑术啊,苏铭练了这么久的剑,就自认为做不到。 “好剑!” 忽然间这汉子如同枯木逢春焕发出了生机,两眼放光,一声大喝,就连外面的汉子们也是震惊了。 刹那间,苏铭拍案而起,心头大喜,白氏族长果然没有骗我,果真是一把好剑,好剑佩豪侠,哈哈! “可惜,废了!” 汉子这一声拉的很长,就像是门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很不情愿的吐出来,闻者伤心。瞬间,苏铭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脚,刚才的豪气消散一空,又如戛然而止,意犹未尽,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怎么废了?” 那汉子思索良久。 “这剑却是不错,是柄好剑,看着淬火的程度,还有这剑柄,定是上乘,我猜想应该是精铁打造,可惜这剑被人插入滚烫的铜水当中,沾染了污秽,才会这般,唉!” 苏铭一把夺过这剑,它的模样,确实已不在了,倒像一根扁平的棍子,外面是青铜,已经看不到铁了。好好的一柄剑,为什么要这么糟践,不知怎么的,苏铭第一次见到它就很喜欢,就像当初不顾众人反对,离开洛邑拯救洛邑一样,理由很不充分,但就是觉得好。 “那这么说是没办法了?” 汉子稍稍思付了一下。 “办法是有,要修就得回炉重炼,再次淬火才行。说句先生不爱听的话,在下也是好剑之人,如此神兵,还是不要再这样折腾了吧,不然就算是修好,已经不是这把剑了。到时候青铜混合精铁,可真就废了!” 这,苏铭是肯定不会应允的,回炉那就不是它了,如果不是钟情此剑,苏铭完全可以再换一把,反正现在不缺这个。 “那就算了,我就这样带着吧!” 苏铭憨厚的笑笑,入剑回鞘。 “一看这剑鞘,阁下也算是爱剑之人啊,此剑真是可惜了!” 苏铭就要转身离开此处的时候,从后面进来一男子,这是一个奇异的男子。 怎么说呢,长发及腰,很是随意梳成一绺,用一根黑涤扎起来,感觉很特别。五官非常端正俊俏,虽然眯着眼睛,但苏铭依旧可以看到里面的光,看着很年轻,但额头上又带有一些沧桑。 腰间别着剑,很细,很长,很少见的剑,很独特。 “我连剑术都不会,还说什么爱剑。” 苏铭很奇怪,这样的装束,这样的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总感觉有些不对。 “哈哈,小兄弟这才是说笑了,剑是干嘛的,杀人的,能杀人就是剑术,就算不会剑,也可以爱剑。” 男子慢慢的走到苏铭身前停下了,看了一眼苏铭手中的剑。 “不,我的剑是用来保护人的。” 苏铭记得那日嬴稷将此剑交给自己的情景,嬴稷待他如兄弟,他也一样。 第四十五章 七星龙渊 男子听后面色有些怪异,不过以他的见识和涵养,不一会的功夫就释然了,表示可以理解。 “保护,有点意思,其实你的剑要修的话也是可以的。” 苏铭一听,将离雀从剑鞘当中抽出来,又是细细看了一眼,有些不信。 “真的吗?” “哈哈,先生,这位司马先生生平可谓是阅剑无数,是真正的识剑之人,他说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 见得苏铭有些怀疑,旁边的汉子立即接上话来反驳苏铭,一看就知道,司马先生在这汉子心中,有很重要的地位,近乎不容置疑。 苏铭一想,这人帮助自己修剑,不可能是为了钱吧,那既然是不是为了钱,那又会是为了什么。现在的苏铭,比之前要多了一个心眼的,这天底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饭给他吃,有的话也有毒,那他有什么目的呢? “哈哈,要修这剑得靠你自己才行,我也是偶遇,心中刚好有个主意罢了!” 那司马先生好像是看破了苏铭的顾虑,依旧是眯着眼睛,一脸云淡风轻的说道。被这么一说,苏铭心中有些愧疚,倒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请先生教我?” 确定下来之后,苏铭一脸恭敬的请教起来。司马先生看到此处,一张嘴就简简单单的说了两个字。 “得磨!” 苏铭一脸不解,弄了半天就这个,这算是什么办法。 “如何?” “刚才你也听了,这剑因浸入铜水之中才会这般,这铁铜性不同,你只要用心一层一层的磨下去,等到外面的铜被你磨掉了,这剑本来的面目也会显现,就会非常锋利,到时候你再想想,这神兵的风采不就都有了吗。” 这话听起来完全不可取,就如同痴人说梦一般,这得磨到猴年马月去啊。可那司马先生说起来,却是一脸的庄严,说的一本正经,虽然眼睛还是眯着。 苏铭看着自己手中的剑犹豫了,什么时候能够磨出剑来,就连一旁的那汉子也是有些难为的看了司马先生一脸。 “唉!” 苏铭叹了一口气,让他丢了这把剑,还是很舍不得。 “多谢先生提醒,那就磨吧!” 司马先生的眯着的眼忽然睁开了一些,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苏铭一看,他的眸子很特别,让人觉得非常空洞,就是不像正常人那般有神,可偏偏却让人觉得他在盯着自己。 “没想到今日遇到小兄弟这样的可人,有趣!熔奴,去将我那块石头拿过来,送给这位先生!” 听闻,那汉子当即张大嘴巴,面上错愕,犹豫了一下,好像是拗不过司马先生的威信,转身往后院走去了。 石头,苏铭好奇,送一块石头给自己,莫不是上面刻了字呢。苏铭不清楚,但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便像是装作没听见一样,四周望望,摸摸那个,瞧瞧这个。那司马先生也是见怪不怪,只是笑笑。 不一会儿的功夫,那汉子从后面进来,双手捧着一东西,用一块白布包着,看起来弄得很是小心翼翼,这石头难不成是什么宝物。 司马先生伸手接过来,顿时,苏铭的视线立即被吸引过去了,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弄得这么神秘。可打开之后,苏铭觉得并无任何异常,就是一块黑乎乎的,棱角不平,很丑陋的大石头。 “这石头,出自百越之地,你要磨剑,就用它去磨。这石头,上面满是细小颗粒,硬度却又远比普通磨石高了百倍,你用这东西磨剑,可以事半功倍,今日我就便赠与你了。” 苏铭接过,看着上面细小的颗粒,用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 “先生,小心……” 那汉子话还没说话,忽然一阵刺痛传过来,苏铭再看自己的手指,划破了一道口子,已经出血了。苏铭惊讶不已,这样子普通的一块石头,竟然有这样的威力,应该价值不菲吧。苏铭赶快伸手,又将石头递到司马先生手中。 “这东西太贵重了,在下受用不起。” 常言道无功不受禄,他苏铭就算是再傻,也明白这个道理,而且随便就遇到这么一个人,就要送他这样的至宝,确实很奇怪。 “哈哈,说实话,小哥此剑与我颇有渊源,此剑名曰七星龙渊,乃当年吴国丞相伍子胥家传名剑,伍子胥在逃难中不小心落入江中,后被我门人所得,二十年前毁于我门人之手。今日一见,我只是不忍这剑就这么废了,这东西权当我借你,也是希望此剑能重现光辉,待你用完这石头之后,也可以再还回来!” 苏铭没想到这么把剑还有这样的来历,原来你之前叫做七星龙渊,而且还是别人的,苏铭急忙将剑往怀中一揽。 “它现在叫做离雀。” 离雀,司马先生将这两个词反复的念叨了几遍,有些出神,思绪像是飘到了遥远的地方,像是想着这把剑之前的模样。 “不错,好名字。” 司马先生一把将这块石头放在了苏铭的手中,然后连招呼也没打,转身离开了。 “这……” 苏铭看着那汉子,对这块石头,心中还是想要的。 “既然他说给你,你就先拿去用吧,等剑磨好了,再还回来。” 看到这里,苏铭也不打算忸怩了,将石头抱在怀里,朝着汉子点点头,也算是行礼了,转身就往往出去走。可走了几步,到了一张长案旁边,又丢下了两快黑乎乎的东西。 汉子过去,拿起来借着外面的阳光细细一看,哎呦,居然是两个老魏刀币,等汉子抬头再看时,哪还见得苏铭的身影。 苏铭觉得平白无故拿了别人的东西有些不好意思,身上唯一值钱的也就是这两个刀币了,所以便将他丢了下来。母亲给的这个盘缠,终于是用出去了。 入夜。 因为秦法实行宵禁,所以这城中街道空无一人。 城中西南角一处灯火还是亮着的,从外面依稀可以见到几个人影,穿过七八个大火炉子,进的里面,只见当先一人,正是白日里送与苏铭石头的司马先生。 此时,司马先生手中捏着一张白帛,上面布满了黑色的墨迹,仔细一看,写满了字。司马先生对着灯盏,眯着眼睛,神色有些凝重,出神。 旁边站得百日里的那汉子——熔奴,这汉子几次三番想说话,但却又咽了回去。 “熔奴,你说吧!” 司马先生没看,就好像已知道熔奴有话要说。 “情况还好吗?” 熔奴憋了半天,眼神当中充满了希冀,抬起头说完又低下去,神色黯然。 “不好。” 司马先生声色有些冷。 第四十六章 舅舅魏冉 从这日起,原本安静的公子嬴稷府邸变得不安静起来,尤其是这早上,想赖床的人再也睡不了懒觉了,因为总会有刺刺拉拉刺耳的声音往你的耳朵里面钻,就算蒙着被子也不行,这要怨苏铭,起个大早磨剑。幸好这府邸的主人嬴稷与芈八子人都挺勤快,起床蛮早,要不然的话苏铭早被人赶到大街上去了。 苏铭蹲着,衣襟扎起,撸着袖子,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面前躺着那块黑石头,双手握在离雀剑上,聚精会神。旁边来来往往的仆人们,总要斜着眼瞄一下苏铭,很奇怪他这是在干什么。要不是因为苏铭也算半个主人,早就当面指指点点议论起来了吧,力气多的没地方使啊,这是在做什么! 苏铭也不管这些,在休息片刻之后,又撅起那个大腚,手掌发力,抓紧了剑柄,然后把剑生侧着,紧紧挨着石头,向前推去。苏铭咬着牙齿,双脚按在地上,双臂全力而发,看得出来,用尽了全力。 司马先生给自己的这块石头磨剑,确实很好用,但也很累人。因为这石头很锋利,一旦用力按着剑,剑与石头之间的摩擦会很大,大到要苏铭来回的磨上十几次,就要休息一下,石头、人和剑就这么僵持着。 不过这样做的好处很明显,磨着磨着,就能看到剑上边的火光,上面的破铜会跟着掉一些。这不一个上午,这剑比之前好看多了,最起码绿色的铜锈是看不到了。 弄了许久,苏铭正在聚精会神的时候,自己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双靴子,一双自己没见过的靴子,这人怎么走路也不出声,啥时候就到了自己跟前。 苏铭正是精神集中,如此突兀的出现,真是吓了一跳,苏铭猛然跳起,提着剑向后退了几步。一看,面前站着一个男子,一个长相很是粗狂的男子,满脸横肉加上满脸的络腮胡子,体形壮硕,个头也不是很高,模样很是威摄力。他就这么站在苏铭面前,眼睛紧紧的盯着苏铭在看。 苏铭见到此人身着朝服,一想便不能失了礼,便抱着剑拱手作揖。 “这是在做什么?” 苏铭话还没有说出来,来人抢先说道。苏铭疑惑了,挠挠头,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多此一问。 “磨剑啊。” 或许是因为磨剑这事,太过于怪异了,来人没想通,并没有接话。苏铭想了一想,便又接上了一句。 “敢问大人是?” “我是你舅舅。” 苏铭话音刚落,这人就劈头盖脸的来了一句。 这么一说,苏铭立即明白了,又一个将自己当作嬴稷的人。嬴稷的舅舅,应该就是那雍州令魏冉了,嬴稷来咸阳几天,这还是第一个登门的人。 “魏大人,公子在里头呢!” 来人一听,忽然想起了什么,朝着苏铭点点头,直接进去了。苏铭也不管这么多,又继续磨起自己的剑,等到嬴稷遣人喊自己的时候,苏铭才过去。 这屋子里面只有三个人,芈八子、魏冉和嬴稷,苏铭一进来,就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这三个人都是埋着头,一言不发。苏铭一一行礼后,立在了一旁,乖乖的待着。 魏冉一直在屋子里不停走来走去,一张脸更显得严肃了。虽不清楚,但苏铭也能猜到,嬴稷所处的的情况不容乐观。 “这先王薨时,曾立下言,稷为王。咸阳城中,可这公子嬴慈四处游走拜访,再加上背后有左庶长的支持,许多的氏族大臣,纷纷倒向了他那边。后来借用楼缓之策,老夫连夜奔赴咸阳,说服丞相甘茂,尊先王遗嘱,立稷为王。” 话到这里,魏冉看了一眼嬴稷母子两人。 “可后来,这嬴慈小子嫌老夫碍眼,便借口将老夫支回雍州。没想到这短短的一月,竟是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这甘茂老匹夫因忠于先王,当初便答应立稷为王,可现在嬴慈小子,又将嬴钺推出来,嬴钺可是先王嬴荡的长子,这甘茂老匹夫也动摇了。依照老夫之计,此事全都是这嬴慈小子作祟,倒不如派遣死士……” 魏冉满含杀气的看着芈八子与嬴稷,手掌张开,挥了一下。苏铭一看,大惊这是要刺杀嬴慈吗? 传闻魏冉此人腹有良谋,性烈如火,今日一见,这性烈如火果然不假,腹有良谋,暂时看不出来! “胡闹!” 坐在嬴稷身边的芈八子丝毫不顾兄长的脸面,拍案而起,一声大喝,将魏冉剩下的话给堵了回去。苏铭本以为魏冉会反驳几句,没想到他竟是涨红脸,支吾了一会,一屁股坐下,看来这魏冉对自己的妹妹是言听计从啊! 芈八子面色舒缓了一些,收起了面上的寒气,恢复到了往常的婉约模样,转身看着自己的儿子。 “稷儿,舅舅所言情况,该当如何?” 嬴稷刚要张口,忽然又想到苏铭说过的,母亲对这些事情很有见地,倒不如先听听再说。 “稷还不清楚,母亲说吧!” 听闻此话,芈八子多看了儿子一眼,又点了点头,转向苏铭。 “子玦,你怎么说!” 苏铭还真是有些想法,想说出来,不说出来有些难受。 “其他的不知,子玦只知道这嬴慈一死,秦王必定是属于嬴钺的。” 魏冉一听,转头瞪了一眼苏铭,苏铭这是在公然反驳自己吗。 “不错,不仅不能杀嬴慈,而且要保护嬴慈,这嬴慈嬴钺两人,谁利用谁,又有谁知道,所以小心为上!” 芈八子这话一出,在场的三人皆是震惊。 苏铭从未意识到,也未曾想过这事情还能成这样。从表面上看起来,嬴慈将嬴钺抬出来,是在利用嬴钺。但经芈八子这么一说,这嬴钺也有可能是在利用嬴慈,毕竟这里面的事情,谁都没有见过,谁也说不清楚。 “那要是这么说,这嬴钺我们也得提防。” 魏冉浓眉蹙成一团,眉心形成一个川字,面色极为严肃,这事情有多严重,他还是很清楚的。 第四十七章 对策 “这时局虽是复杂,其实话又说回来,倒也简单。咱们将嬴慈嬴钺之事先放一边,这所有的干系都在甘茂一人身上。只要能得到甘茂的助力,这事情就不难了,只是这甘茂善变,谁也弄不懂,唉,着实可气!” 魏冉对甘茂的临时变卦还是愤愤不平,不过刚在这番话,让人一听,觉得还是很不错。芈八子在旁边,略微思付了一下,抬头缓缓说了起来。看着这模样,苏铭暗自想到她不会心中早已有了谋略吧。 “兄长这话在理,只是稷儿与兄长两人,都是男子,有些地方自然就注意不到了,可我身为一个妇人,看得事情却是不同的,至于这甘茂怎么想,我倒是能够猜想一二。” 果然,这芈八子都要开始长篇大论了,苏铭早就好了洗耳恭听。楼缓雄韬伟略要学一学,可这芈八子的妇人之道也不能放过。 “快快道来!” 一看魏冉这模样,早已是等不及。 “其实啊,也简单。这常言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先王对甘茂有知遇之恩,这先王暴毙之后,他甘茂定会想着报答恩情。之前的时候,先王有立言,让稷儿为王,所以这甘茂遵循先王的意愿,也做了。 可这事情到了一半,稷儿快到咸阳的时候,这嬴慈又煽动嬴钺出来,而这嬴钺又是先王的长子,与甘茂必定亲近些,如此一来,甘茂的念头也就动摇了。” 说到这里,芈八子站起身来,走到嬴稷身边,拉着嬴稷的手。 “不过,还不算很难,这甘茂明显不喜嬴慈,而这嬴钺却是非要和嬴慈搅合在一起,这让甘茂对于嬴钺也有了犹豫,所以稷儿机会还是很大的。这既然到咸阳了,稷儿,你便要和甘茂好好亲近一下,早日让他的心定下来。你要知道你的舅舅、母亲不是嬴氏,而他甘茂也不是,你要好好把握!” 芈八子说到这里,又回去座了下来。 “这秦国一日无王,便会麻烦一日,眼下众人都等急了,这甘茂的时间也不多了,我估摸着,年前这新君必立,咱们得抓紧了!” 苏铭不由得又对芈八子高看一眼,这半天不说话,一旦时机成熟说起来,将这里面的事情分析的是头头是道,又告诉众人,该干什么,安排下具体事宜,当真很厉害!普天之下,这样的妇人,再也难找出第二个了吧。 魏冉听完,沉吟了一会,紧接着拍案大笑,经过芈八子的点拨,魏冉首先领会过来。而嬴稷呢,证实苏铭前几日说的那话是真的,有母亲在,那他压力也轻了不少。 “妹妹此言不错,事不宜迟,稷,你明日就先去嬴钺府上看看,然后再去甘茂府中拜会一番,以他为师。” 魏冉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着嬴稷。 嬴稷知道这剩下的事情,就看自己如何去做了,此事容不得半点马虎。嬴稷起身,先是朝着舅舅行礼,然后再是对着母亲。 “舅舅的用意,稷是清楚的,请舅舅母亲安心,稷定全力做好。” 魏冉让嬴稷先去嬴钺府中,就是要让甘茂清楚这嬴稷对于嬴钺还是不错的,将来成王了也会让甘茂省省心。 “如此,甚好。” 这多少年没见了,自己的外甥也是长大了一些,魏冉点点头。 “子玦,明日你要随我走一朝吧,记得带上离雀。” 多事之秋,还是小心为上。虽然有守卫,嬴稷还是相信苏铭,虽然他的剑术很差,但最起码苏铭气力很大。 苏铭一想,剑得抓紧磨了。 常言道一场秋雨一场寒,这话说的很对。进入深秋,整个空气当中阴冷潮湿,让人觉得很不舒服。这种冷,像是刺到骨子里面一样,让人觉得无处可藏,可怕! 淅淅沥沥的雨一直下。 昨天夜里就开始了,断断续续的,时小时大就没停过。庄稼已经收过了,这马上要到冬日了,劳累了一年的人终于可以停一会儿,等到来年开春,再忙碌起来。可咸阳城中住的士大夫们,却是忙不停歇,关乎未来前途,不上心不行。 咸阳城的街道空荡荡的,人很少,一车架缓缓滚过,车轮滚过的声音都被这雨声所淹没了。马车后面跟着十来个身着蓑衣的男子,都带着剑。车夫驾着车,走得很稳。苏铭双手拄着离雀剑,坐在马车中,剑鞘上面的宝石很耀眼。 “这雨不停了吧?” 苏铭朝着对面的嬴稷问了一句。这些个日里,苏铭觉得嬴稷的话越来越少了,眼下,他又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啊……是让人有些烦!” 嬴稷回过神来,嘟哝了一句,苏铭也就没再问了。 “之前只有母亲,后来到了咸阳,凭空出了这么多宗族,还有这个侄子,本是手足,却是……哎,让我如何见!” 苏铭知道,嬴稷话外的意思,是在说嬴钺,确实,这事情是挺烦躁的。 嬴钺,秦武王之子,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要不是因为他年幼,嬴慈也不会将他搬出来。 “公子无需多虑,总是会有办法的。” 办法是会有,因为你得活着,往前走。 这走了还没几步,就到了公子嬴钺府邸,眼下这大门也紧紧关闭着,嬴钺自从被嬴慈搬出来之后,闭门不出的日子已经是过了快一月了。 车夫上去,报了来历,大门打开,苏铭跟着嬴稷一路进去,到了刚刚前厅坐下,从外面就有一少年走进来,很殷勤。 苏铭看去,这少年生的唇红齿白,模样俊俏,这应该就是公子嬴钺了吧。嬴钺第一眼,就看到了嬴稷,有些好奇的打量了一下,然后拱手作揖。举止大方有度,神情泰然,让人觉得彬彬有礼。 “钺拜见叔父!” 嬴稷也是将这自己的这位侄子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心中已经展开对自己侄子的评估,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哎,稷离咸阳那年,恰逢你出生,这一转眼,你都这般大了,要不怎么说岁月如梭!” 说到底,还是一样的血统,第一句话嬴稷就发了一番感慨,想起了年幼的自己。 第四十八章 绵里藏针 “叔父入燕为质,当真是受苦了。” 很明显的,嬴稷这个侄子的想法就没和嬴稷一个水平线上,嬴钺的这番话,一下子就让嬴稷回到了现实。嬴稷在这件事情上,或多或少,感情还是有一些的,而嬴钺却是完全没有,眼前只有对手。 这句话说完之后,嬴稷与嬴钺两人坐定,半天又没了声音。其实,还真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虽是叔侄,是亲戚,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见面,换做是谁都会沉默的。嬴稷不清楚嬴钺到底对王位有没有想法,而嬴钺却是提防着,想着嬴稷就想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安好心。 苏铭见这两人间无话可聊,便离得远远的把玩着自己的离雀剑,幸好带他过来了,不然还真就不知道该怎么熬过这段时间了。 半天之后,嬴稷还是一脸平静,可嬴钺就开始有些心急,时不时的偷瞄一眼嬴稷,又看看苏铭。你说你来了,要干嘛,怎么就不说话。嬴钺吃不准嬴稷,率先忍不住了,索性来个狠一点的。 “叔父,钺不想为王,这一切都是嬴慈逼我所为,钺自以为,父王以叔父为王,定有其用心。而钺必将遵父王意愿,拥叔父为王,何况世人都说叔父有孝公之风,今日见到,钺也觉得此言不虚,就是钺不知叔父作何想法?” 嬴钺拍着说,说的是义薄云天,豪气万丈,不就是个王位吗,我让给叔父。那稚嫩的声音,说出的话给人的感觉却是很老成,并且是一边说,一边盯着嬴稷,且看他神情有无变化。 旁边的苏铭立即提起了精神,看向嬴钺,因为他也要细细的看一下这嬴钺,回去之后与嬴稷商讨该接下来该如何做。 不管嬴稷有多沉稳,听到这话,还是不自觉的眉头皱了皱。看了半天,都这嬴钺都不像是一个实诚的人,也不会这么直接就说真相。 苏铭瞧得清楚,当嬴钺看到嬴稷面色发生变化之后,眼神当中出现一丝得意,很隐晦的。这下嬴稷犯难了,他这么一说,这话还真就不好接了,要是点头答应吧,有点浮夸,摇头拒绝吧,却又显得虚伪,好像不管嬴稷怎么说,都会透露出一些什么来,眼下,嬴稷还不像透露。 “钺,此事你我不说,就让庙堂之上的臣子、我嬴氏族人们去选择吧,稷相信,他们的决定必定利于我秦。” 嬴稷这话说的很好,有两层意思,表面上看起来自己对于王位看的不是很重,暗中却指现在的状况,看支持谁的势力多,就是谁的,滴水不漏,却又是实话。【零↑九△小↓說△網】 嬴钺低下了头,装作喝了一口水,面色微微一变,暗自惊讶,他显然没有想到嬴稷的回答如此缜密。嬴慈说的不错,自己这个叔父,果真有孝公遗风! “钺,希望叔父为王,到时候叔父为钺择一处福地,封给我可好?” 这嬴钺已经跳出来争夺王位了,可在嬴稷面前却是一直口口声声的说道,我不想成为秦王,苏铭听了之后觉得很好笑。 除此,这嬴钺也很聪明,或许刚才嬴稷的话让他明白了什么,都让他开始考虑到为自己找后路了。假如与嬴稷争夺秦王失败了,嬴稷成了王,可还有他的承诺,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嬴稷就这样不动,一直盯着他看,眼神越来越冷,看的嬴钺心中有些发毛。嬴稷原本心中所想,这嬴钺就算是自己的对手,可毕竟还有一层血缘在,所以自己也应该和他说明,毕竟兄弟叔侄轮流为秦王的事情,在秦国并不是没有。可现在看来,他所想的却是和自己不一样,他只是将自己当作的对手,还能说些什么呢。 “若有那日,稷必会做到。” 话落,嬴稷出门走了,苏铭最后看了一眼嬴钺,抱着剑转身出去了。 这嬴钺年纪虽小,但这城府真是不可小觑,看来不是嬴慈抬出了他,而是他依托嬴慈出现了,而嬴慈又利用嬴钺让甘茂迟疑了,就是这样,利用来利用去。 话说,在三人中势力最小的应该就是嬴稷了,因为背后只有一个魏冉。虽然还有先王遗言,但在秦国,先王遗言也算不得什么。 嬴钺看着嬴稷的背影,眼神变得非常可怕,阴沉,满是戾气,怎么会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该有的呢。 说起来,这也是嬴钺生在秦国的悲哀,要是生在他国,这父父子子,秦悼武王也只有他一个儿子,不用争了,这位子就是他的,可秦国呢,偏偏不一样。 西周之时,嬴氏部族还真就只是一个部族,只有一块小小的封地,一点也不受周天子待见,爵位也不是很高,连诸侯也算不上,更别称国了。后来秦襄公救了周平王,平王便赐予秦襄公公爵的爵位,这才有了秦国。 当时,周平王分给秦襄公的土地,都是在西戎手中,要想立国,那就要自己夺取。秦人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经历了血与火,跨过了死亡,在异族的重重包围之中,屹立起来。正是这种环境,造就了秦人不屈,一心成为强者的信念。 也正是因为如此,秦国对于君王的选择,不像他国那样,父父子子。如果当代秦王知道自己儿子太差,那便会传给兄弟,要是兄弟也不靠谱,就传给兄弟的儿子,反正秦王只要是嬴氏王族血统,来历正,必须得有能力就行,而不再是靠爹了。 外面的雨稍稍小了一些,成了蒙蒙细雨,打在脸上,冰冷却又绵绵的,就如同绵里藏针一般,而嬴稷与苏铭就站在这雨中。 “子玦,你说这嬴钺……” 剩下的话,嬴稷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同了,但苏铭肯定会明白的。 “公子嬴钺很聪明,公子得小心提防,不能将他当作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来看待。他是那种当公子与嬴慈斗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会突然跳出来,让公子与嬴慈同时措手不及的人。” 这些日子,苏铭对于这样,那样的事情懂得了不少。 在洛邑的时候,他就很通人性,经常能够哄骗母亲少打自己,而现在,看了这么久,也就是环境变了,人还是那些人,欲望还是那些欲望。 第四十九章 礼贤下士 嬴稷侧首看着苏铭,这表情就是在说我有些诧异。这些日子,嬴稷对于自己身边的人又重新审视了一番,母亲很聪慧,现在又发现这苏铭也不似自己想的那般,倒是自己,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是有些力不从心。 嬴稷拍了一拍苏铭,就如同两个人在逃难的时候一样。 “没想到,你这些日子真是长进不少,我都得对你刮目相看啦,如此,那你倒说说,这嬴钺将会使出什么伎俩来?” 刚才虽然只是与嬴钺说了几句,但嬴稷已知道,这嬴钺对于这王位是依依不舍,既然自己有情,别人又无那意,那再也不能妇人之仁了,必须将他看作一个对手才是。 苏铭知道嬴稷问的很认真,因为他很想知道,所以苏铭细细的想了一番,可还是一样的苦思无果,之后便对着嬴稷摇摇头。 “哈哈,不知道也无妨,我秦人本就崛起于战火之中,要是没这能耐,还做何秦王!” 虽然苏铭说的很简单,做的也少,但嬴稷就是与苏铭说上这么几句话,心中的那个结也暂时的被抛却了脑后,转而被一股坚定的信念所取代。他知道很难,正是因为很难才要想着去做。 “哎呀,这世事难料,你这么想就对了!” 苏铭说了一句自己刚听过的话,世事难料,此刻就给用上了。苏铭觉得这话很对,我们的伟大之处在于,凡事都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可我们也没有选择去死,而是总能选择接受下来,并且从中吸取教训,以图改变结果。 这话一出,嬴稷觉得很是正常,可身边的几个侍卫却是面面相觑,神色有些不自然。嬴稷贵为公子,被苏铭称呼为你,这可是大逆不道之举,尤其是在这个倡导君王天天有肉,大夫三天一回,士七天一次,黔首百姓一月吃一次肉的时代,总是会让人觉得不能理解。 嬴稷看了一眼,便明白这些侍卫所想,一点也不放在心上,此时的他,觉得这些还没有重要到影响他们关系的地步。 “本以为要在这里待许久,没想到这三言两语就完了,我看这时日尚早,索性就去那甘茂府中吧!” 嬴稷松了一口气,望着嬴钺府邸中间的那块牌匾说道。昨日里,光听芈八子与魏冉分析了,心中还是有些没底,没想到这今日出来了,底气却是更足了。 “好,便依公子所言,我猜想这丞相也要等不及了。” 见了甘茂几次,苏铭知道这个人不仅善变,而且多疑,这不多见嬴稷几次,心怎么能定下来了,估计这甘茂都要等不住了。【零↑九△小↓說△網】 丞相府,不单单是住所,也是丞相日常处理国之政务的地方,平日里,各地来来往往的书简信件,还有庙堂臣子,将这丞相府围的可是严严实实。现在又恰逢到这个时间段,丞相府更是忙的不可开交。 秦国之前是没有丞相之职的,当时的秦国官职比较混乱,在这一点上,经常被山东诸国耻笑,蛮夷之邦,楚国也是和秦国一样,也经常被取笑。可楚国比起秦国还是好了许多,因为他唯一的区别就是称呼不一样,比如我的叫作丞相,你楚国的就是令尹,我的叫作上将军,你非得叫作大将军。 而秦国呢,还不如这个,大臣政令不通,常常又职责不明,没有一点法制,完全就是人治。只有各个都是百里奚一样的臣子,或者孟西白这样的将军,你就能强大,反之,很惨。后来商子入秦,发起了惊天动地的变法,让秦国正规起来,有了丞相,也有了上将军,所以这商子就是秦国第一任开府丞相。 甘茂所住的丞相府,最早就是秦孝公为法者商子所建,后来又换做策士张仪,前两位都是战国鼎鼎大名的风云人物。而他甘茂百家之学,也住在这里,秦国又比之前强大一些,怎么着也得更出彩一些吧。所以甘茂更加得找一个贤明的君王了,不仅能够保全自己,而且还要再让秦国上一个台阶才行。 丞相府几乎挨着王宫,所以不是很远,天气冷,拉着车的马儿还没觉得身子暖和一些呢,就到了,还想再走走,也不行。 嬴稷知道,拜访丞相,得提前送上拜帖,招呼一声,所以自己来的很突兀。又为了显示自己的诚心,礼贤下士,又或是图个清静,嬴稷带着苏铭就在这雨中站了好一会儿,一直等着,等到门口络绎不绝的人,变成稀稀拉拉,身上的衣服也头发也湿了不少的时候,先让苏铭进去说一声,也好让甘茂有个准备。 门口出入的人不免都会奇怪的看一眼嬴稷,却很少有人能想到这就是公子嬴稷。那嬴稷做戏这么久了,这甘茂会知道吗,肯定会知道,他要是不知道就不是甘茂了。眼下,甘茂在一间屋中,走来走去,心中一直想着什么,对于他来说,事情也到了关键时刻了。 过了一会儿,侍从进来说有人拜见,甘茂大喜,一看原来是苏铭,认得的,印象很深,看他身上湿漉漉的,甘茂这才意识到,外面雨不小了。 苏铭进来,见得只有甘茂一人,心中有些奇怪,那些个陆陆续续进来的人,都叫他给支到哪里去了,看着架势,他不会就是在这里等着嬴稷进来吧。 “庶民苏铭拜见丞相大人!” 秦国爵位共分二十一级,嬴稷还不是秦王,所以苏铭也就只是一个庶民。 “哦,可有何事?” 甘茂抬起头,瞧了一眼苏铭,然后又低下,翻着一卷册子很随意的问道。 “我家公子一直想拜见丞相,可丞相日理万机,公子唯恐耽误处理国事,所以便遣在下,如果丞相今日能够得空,公子便再等等,等外面的人少些。如丞相今日不能得空,那请丞相说个时日,公子再来拜访一番。公子还有一句话,要在下呈给丞相?” 苏铭来的时候,想了半天才有了这说辞。既可以体现嬴稷的诚心,又可以让甘茂觉得心中舒服,孝公遗风,最重要的就是礼贤下士。这功夫不做足了,你嬴稷不礼贤下士了,我甘茂怎么会跟着你呢。 甘茂算着时日,嬴稷在雨中站着,这估摸这也有一个时辰了吧。苏铭额头上的眉头皱起,然后以脑袋不动,眼珠子动为前提原则,尽可能的朝着甘茂偷偷瞄了一眼。 第五十章 治国方略(一) 苏铭发现这甘茂面上有些窃喜,很快又收敛起来,苏铭低着头,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嘴巴动了一下,这时甘茂的声音再度传了过来。【零↑九△小↓說△網】 “嬴稷公子说何?” 甘茂装作一脸淡定,问了一句之后,继续看着自己手中的竹简,很平静。 “公子说本来这前些日子就应到府上拜访丞相,可怎奈公子一入咸阳,便染了寒疾,公子唯恐将此病带给丞相,影响了秦国大事,所以待到身子好了一些,才急忙来拜会丞相,还请丞相莫要见怪!” 甘茂知道苏铭说的这是托词,可还能怎么样呢。这按理来说,嬴稷身为自己的学生,应该早日来拜会自己,而嬴稷却迟迟不来,今日来了,给自己一个交代也算过得去了吧。 甘茂暗自思付了一下,今日这嬴稷确实显现出了礼贤下士的风范,做事沉稳,不错,而且最主要的是让自己心中有些受用,既然这样,就先见见再说。 “啊!” 甘茂神色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变得大惊失色,急忙起身,走道苏铭跟前。 “哎呀,光顾着说话了,居然忘了嬴稷公子还在外面,你如何不早提醒老夫,快,快快有请!” 苏铭一听,知道自己刚才的这番说辞起到了些许效用。抬起头,对着甘茂露出了惊惶的神色,朝着甘茂躬了一下腰,头也没回急匆匆的跑掉了。刚刚出来们,苏铭还能听到甘茂在大喊。 “来人,快弄些热汤上来!” 对于甘茂这种能力,苏铭心中很是钦佩,能当上丞相,果然不简单。 苏铭出来,贴着嬴稷耳朵简单的说上几句,嬴稷大喜,又让那几个侍卫候在外面,然后带着苏铭紧忙进去。 一进甘茂所处的房屋,发现甘茂已经令人在屋子长案上放了一个火盆子,里面的篝火烧的通红,屋子里面也是暖和了一些,长案旁边还放着一碗正冒着热气的汤,这甘茂还真是挺贴心的。 嬴稷一进来,立即朝着甘茂恭恭敬敬的一拜,甘茂在心中也有些期待,这次他会称呼自己为什么。 “学生稷拜见老师,前些日子……” 嬴稷知道这甘茂是一只老狐狸,对付老狐狸,你不能将自己也当作老狐狸,不然他就会一直提防你,不把你往好处想,这样一来,你每做一件事情,都会很难。最好是将自己当作小白兔,姿态放低,我错了就是错了,对了就是对了,长此以往,他会觉得你很乖,你很好控制,便对你慢慢放松警惕,而你就会达成目的。 这种方式切记不能着急,慢慢来,等你峥嵘的时候,他会发现,什么都晚了。虽然年纪不是很大,嬴稷却是深谙此道,能够真正的放下姿态,去做某件事。 果不其然,甘茂知道嬴稷没有忘记刚入咸阳发生的事情,也敢提及,就够了,至于我错了这样的话,甘茂也不喜欢听,所以便直接拉着嬴稷的衣服,感觉湿漉漉的,立即打断了他的话。 “哎,年少血气方刚,实属正常,公子这衣裳湿身了不少,要不脱下来,放在这炭火旁边让它干一下,喝完热汤再说。” 嬴稷转头一看,火盆旁边还有一架子,应该是放衣服的,面上故意有些忸怩,然后对着甘茂又是施一礼,人也听话,脱了衣裳,又趴在案子上呼啦呼啦的喝起热汤来,是一点也不客气,很随意,就像是在自己家中一样。看到这里,甘茂会心的笑了笑,又继续翻着书简,等着嬴稷喝完。 嬴稷喝的很快,嘴里连呼带吸,像是生怕浪费了甘茂的时间,等到喝完的时候,嬴稷擦了一下嘴,又将自己身上的衣服弄一弄,等妥当一些了,才到了甘茂面前。 “老师,稷听闻最近国事较多,一看老师这里,当真可是日理万机了!” 甘茂看了自己手中的事物,然后放下来,笑呵呵的让嬴稷就坐在自己对面。 “是啊,世人常道这寒冬之日,既无兵事,也无农耕,就连商人也要折返,应该是能够清闲了吧。可其实不然,越是到年底,这一年到头的事情都要呈到丞相府,所以才是麻烦一些。” 这甘茂不知道是不是现在就开始教授嬴稷了,还是在解释刚才为什么让嬴稷等了这么久,很是悠哉的就将这话讲了出来。 嬴稷听后,初觉得甘茂这是在相自己解释,刚才自己等了许久的情况,想说几句让他安心的话,可念及此处,却又觉得不对,又给硬生生的收了回来。 这话还有另一种解答的方式,就是只认为甘茂在讲治国方略,这样给甘茂完全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感觉。 “万物有所学,治国之道为其首也,稷受教了。” 甘茂见到嬴稷思付了一会,悟出了这几句话,心中不由得越加高兴起来,嬴稷偷偷一瞧,就知道自己回答对了。 “呵呵,不错,既然说到这治国之道了,那公子觉得什么才是最重要?” 嬴稷知道,这是甘茂开始考察起自己来了,所以自己的回答非常重要,而且能否让甘茂定下心来,全靠自己这一言了。 “稷自幼长在燕国,说来也是惭愧,对我嬴氏王族也不甚了解,可祖父孝公之事,却是一直铭记于心,私下里也是常常反思,一直也觉得孝公的治国方略确是最好,值得借鉴!” 这话嬴稷在心中已经是反复思虑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此时说起,竟是先细细想了一下,然后有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慢慢说起来。 甘茂一听,提起了精神,秦孝公让秦国强大,治国方略自然是不错,可好在哪里,他能说出来吗。世人皆称赞嬴稷有孝公遗风,这到底只是表面上的,还是内在也是如此呢,甘茂很想知道。还有嬴稷有意无意透露出他与嬴氏不是很熟,也让甘茂很安心。 “公子这么一说,茂倒是很想听听公子对于治国一道的论断!” 甘茂一本正经,就像个先生一样,严肃的再问学生学业做的如何。 第五十一章 治国方略(二) 嬴稷知道,甘茂对这些是感兴趣的。依照母亲的推断,甘茂的胃口已经是顺利被自己吊起来了,剩下的就看自己能不能让甘茂吃得饱呢,要是他能吃得饱,自己也就不饿。 “孝公治国之时,庙堂之上有几善,其一是我秦但有大事,庙堂之上,必定是群策群力,位不分高低,人不论贵贱,孝公都能一一听取群臣良谏,然后心中思索一番,最后再做出自己论断。” 甘茂一听,事实如此,这嬴稷如此年轻,就能够有这样的认识,在自己见过的少年人当中,已经称得上是出类拔萃了。甚至于甘茂心中起了一丝小小的懊悔的念头,未到咸阳之时,干嘛不久和他谈一谈这些呢。 嬴稷说完,故意在此处停了一下,然后盯着甘茂,面上非常谦虚,像是在询问甘茂如何,甘茂挪动了一下屁股,点点头,示意嬴稷继续。 “其二,孝公此人,礼贤下士,这一点,稷以为最为重要。天下事何其多,就是经天纬地,一人又如何做的过来。孝公知人善用,但有大才,孝公不惜以重金高官,如此,国士贤才共济一堂,我秦国力扶摇而上,一跃而起。” 嬴稷一边想,一边说,说的很慢,说完之后,又看看甘茂。【零↑九△小↓說△網】甘茂此时,心中已经是大喜,嬴稷说的这两点,正中自己下怀。但面上还是不能够显现出来,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甘茂一向都是这么谨慎。 “这话也在理,公子继续!” 甘茂笑呵呵的,说的很轻巧,见到甘茂是这副模样,嬴稷心中却不像之前那么的坦然,难道甘茂想要的不是这些。嬴稷端起桌上的瓷盏,抿了一口,稳定一下自己的心。 “其三,孝公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有所决,必定是山盟海誓,永不改志。昔日商子入秦,三见孝公,侃侃而谈,后孝公照商子之策,不顾庙堂宗族反对,力图变法。自此之后,不管天崩地裂,风雷交加,孝公一如既往,力挺商子。两人数十年如一年,君臣相知,心心相惜,才有如今我秦,壮哉大秦!” 前面两段话,嬴稷说的很平淡,就像是朝着甘茂请教一般,这一段话,嬴稷说的气势恢宏,神情激动,尤其是最后一句感概,犹如熊熊火山爆发,猝然一瞥,又似水神一怒,天柱崩塌。【零↑九△小↓說△網】很突然的,嬴稷神情就激昂直上,将自己的大志全部透露给了甘茂,半真半假,且看甘茂如何。 可甘茂的反映却很迟钝,犹如石沉大海,杳无音希。 “老师,稷不吐不快,失礼之处,还请老师毋须见怪学生!” 嬴稷平复了一下心境,见到甘茂没有说话,忍不住接上一句。 甘茂呢,一听,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直接站起身来,在屋子当中来回的走动起来,嬴稷见状,也是连忙起身,甘茂又挥挥手示意无事。 说实话,甘茂心中已经是心潮澎湃,那颗被世事弄得日渐冰冷的心,又温暖一些。他也非常希望自己能够像商子那般,大展宏图,可要是没有那秦孝公,如何会有商子呢,有也只是卫鞅。 甘茂知道,做任何事情合作伙伴最重要的,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一个没有大气魄的人,和自己是走不下去的,而嬴稷正好符合。 “公子在蓟城可是谁授的学业,这份见地,茂觉得非同一般,不错不错!” 说了这么久,本以为甘茂已经是心动了,再不济也会像第一次相见那样,表个态什么的,可这甘茂此刻还在问,自己的老师是谁。 说起来嬴稷在燕国时候的老师,真算起来是有两个的,明面上一个,暗地里却又有一个,虽然暗地里的那个自己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是一个老者,别人叫他到翁。 燕国国君是姬姓,正宗的周王室后裔,燕国自然也是以王道礼法为主,明面上的那个先生,就教授自己这些。而自己能够了解百家之学,又有现在的学识,这就要靠暗地里的那个呢。 “稷在蓟城太学,老师是王措!” 甘茂一想,没听说过,蓟城太学,可不就是燕国搬用了大周最高学院的名字,又仿照齐国稷下学宫办的学院。其性质和稷下学宫相似,但其学术却远远不如,这也没什么打紧的,甘茂就怕嬴稷身后有高人指点。 甘茂简单的“哦”了一下,并没有作何解释。嬴稷也没有接话,知道他还有后话没有说出来 “公子天纵之才,茂能为公子之师,深感荣幸。不过……” 甘茂夸完嬴稷之后,忽然语调一转,盯着嬴稷。 “学生但凡有过,老师尽可道出!” 嬴稷看欲言又止的模样,肯定是要给自己交代一番。甘茂意味深长的看着嬴稷,眼中透露出的神情,就像是真当嬴稷是自己弟子一般。 “公子如此良姿,定是知道这蛹化成蝶,剑锋磨砺的道理,茂诚望公子能不忘初心,不改此志,遇事不妄自菲薄,也非好大喜功,正所谓过刚易折,只有柔韧不拔才是王道!” 甘茂这话说的很真切,不管他说了多少谎言,这句话一定是真的。因为他甘茂见了不少的天才,很多都不及弱冠,已经是天之骄子,但到了而立,不惑,甚至知命之时,还如弱冠之初,未得寸进。到后来反而被那种心智坚毅,资质平常之人赶超,所以皆在于心智也。 当年甘茂事秦悼武王,时悼武王少年即位,雄姿英发,坐拥关中,俯瞰山东。可到头来,却是刚愎自用,不听劝阻,在洛邑举鼎而亡,图惹人耻笑,这样的事情甘茂不想再见。除此,就是甘茂的私心,因为任谁也希望自己的东家,那颗礼贤自己的心,永远不变。 听闻此话,嬴稷细细思付了一番,有点乱了,不知道这甘茂是真是假。 “老师此言,稷当铭刻于心,决不敢忘。” 甘茂听后,有些欣慰,可当初先王也说过这样的话。 第五十二章 王宫来人 “如此,甚好,甚好,能听到公子言语,直入茂肺腑之中,一时之间,心中更是百感交集,只是茂身为臣子,须当以国事为重,这……今日天色已晚了吧!” 谁又能想到,甘茂说了半天居然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零↑九△小↓說△網】 嬴稷知道这是逐客令,心中错愕不已,自己准备了许久,今日这气氛也是很好,看得出来甘茂也对自己所说也有一定认同,可怎么就这么结束了! 唉,果真,这越是复杂的事情,做起来就越是不尽如人意,看来还是不能将这件事情想的太过于简单了。嬴稷最后念念不舍望了甘茂一眼,对于甘茂的举动,实在是想不通其中的缘由。 “如此,稷就不叨唠老师了,等老师得空,稷,再来拜会,告退了!” 嬴稷知道,既然这样,自己又能如何呢,只好回去算了。来之前嬴稷准备很充足,甚至就连嬴慈、嬴钺的问题都是想到了一些,可到头来,这些都没有用上,甘茂也没问。 甘茂面子功夫做的很足,虽是有点逐客的意思,但还是一直将嬴稷送到丞相府门口,一脸不舍的看着,等嬴稷消失,才是转身进去。而且途中不停地给嬴稷说着,天色不早了,让嬴稷宽心之类的话。 他甘茂做事,必定是三思而后动,动起来也不会雷厉风行,而是慢悠悠的边做边想。想当初魏冉找上甘茂,甘茂也是想了许久才决定拥护嬴稷,可后来也成了这幅景象。 初见嬴稷时,甘茂心中对其就已有了些许认可,可经过城门口嬴慈一闹,再加上嬴稷态度的变化,让甘茂的心又警惕起来。因为他怕,怕自己当真如商子那般,做丞相的时候拥护嬴驷上位,嬴驷上位了却转过头来五牛分尸了他,想想都是毛骨悚然。 不识嬴稷之前,嬴慈嬴钺就是甘茂的学生,这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嬴稷真就能够既往不咎吗,就算既往不咎,嬴慈就不会一直挑唆吗,这是个软肋。所以他得看看,看到什么程度,看到嬴稷真是那种大贤之人,赏识自己之人,那时候,甘茂的心才能放下来。 甘茂很急,但他又不能急,唯一让他欣慰的是,嬴稷确像是一个大贤之人,尤其是甘茂在说教嬴稷的时候,更是一直在观察着嬴稷,也很满意,只是他还想乘着这最后的时间,再等等看。 苏铭与嬴稷出来,外面这天本来就是阴雨不断,再加上又是入了深秋,夜长日短,视野所及,灰蒙蒙的,要黑了。 远处王宫的箭楼,只能看得到一个轮廓,细节看不清楚了,灯火也在咸阳城亮了起来。 苏铭抬起头,望了望王宫,这嬴稷虽是公子,可到了咸阳都好几日了,却连王宫都没进去过,有点棘手。 “公子,听说秦酒喝到嘴巴味道略微有些苦,要不要尝一尝?” 第一次喝酒,在洛邑,不好喝;第二次见到楼缓无酒不宴,不理解;第三次翟荣部落,因为饿了几日,酒肉一起,所以很过瘾。不知怎么回事,苏铭就喜欢上了酒的味道,尤其是这秦酒,那就更得尝尝了。 苏铭伸手摸摸下巴,像是碰触到麦茬一样,硬硬的,长胡子了,很不整齐,一根短,一根长,有些扎手。 嬴稷转头看着苏铭,初见时,皱着眉头,表情很严肃,可慢慢的,舒缓起来,最后嘴角也挽起了一个弧度。此事虽然虎头鼠尾,但也知道了甘茂对自己还是认可的。 “照你说的啊,你我不醉不归!” “好,只怕我还没醉,公子就先醉了” “怎可能,上次是我让你。” …… 苏铭尝了一口,不苦啊,可稍稍回味一下,嗯,是有些苦,就像那种草药熬过的味道。常言道苦尽甘来,可这秦酒,再喝上几口,回味一下,却还是有些苦,看来这苦,生在骨子里了。 渐渐的,苏铭苦惯了,也就不觉得苦了,反而觉得好喝,既然习惯苦了,也就不苦了,既然是不苦了,甘是不是就来了? 第二日,太阳还没有起来,公子嬴稷府中就传来一阵刺刺拉拉的声音,今儿个苏铭磨剑的时间有比昨天早了一些。 忽然间,外面传来一阵咚咚的敲门声音,很急促,而且很用力。一般这种捶门的声音不容易听到,如果听到一次,那就会有急事发生,甚至是不好的事情出现。 估计开门的仆人还没有睁开眼睛,或许是刚刚睁开眼睛,一会的功夫,还没人去开门,外面的声音就又大了一些,恨不得将门捶出一个洞来。苏铭意识到了不对,谁都知道这是公子府邸,谁敢这么捶门,定是发生了大事。 苏铭耐不住了,提着自己的离雀剑走到了门口,喊了一声来了,一直存着警惕的心理,小心翼翼的伸出了一只手,拿下了门栓,然后又立即向后跳了一步,将剑放在前面,防御着。 咣当一声! 紧随苏铭身形后退,厚重的门一下子被撞开了,然后门又撞在了两边的墙壁上,发了一声巨响。接着外面一片黑压压的人冲进来,或许是因为看到苏铭持剑,将苏铭团团围了起来,手中的长剑立即对着苏铭。 苏铭吸了一口冷气,说不慌神是假的。 这些人黑衣黑甲,胸口的甲胄出统一刻着一只玄鸟,这是秦国的图腾,再看他们手中的剑,都是出自咸阳尚坊,统一制式的,这是郎官,也就是王宫里面的卫士。这一直不见王宫里的人,出来一次怎么会是这个情况。 苏铭一看,他们人多,便收起了手中的长剑,可这些郎官依旧是对着拿剑对着苏铭,很快的,黑衣黑甲的郎官们让出一条通道来,从后面进来一个人,像是这些郎官领头的,手中握着一块令牌。 “嬴稷公子可在?” 这领头的,挥了挥手,身边的这些郎官们立即将手中的剑收起来,动作整齐一致,不愧是秦国的精锐之士。 “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再怎么说这嬴稷也是公子,哪能不问青红皂白,说见就见呢。那郎官首领,怒视了一番苏铭。苏铭也盯着他,将这个的相貌给记下来,想着等自己厉害了,也带上几个人,在他面前扬威一下。 “丞相左庶长请公子入宫,有要是想商!” 苏铭看他们各个神情严峻,必定有不好的事情。而且还是丞相左庶长一起共同传的话,看来这事还挺严重,到底是什么事,会牵扯到公子呢? “宫中出事啦?” “丞相左庶长有令,关系重大,请公子火速入宫!” 苏铭知道,要想在他身上问出什么来,却是不可能了,说了一句稍等,立即朝着嬴稷休息的地方跑去。 第五十三章 司马身死 清晨,咸阳城中的秦人,被一阵阵压过街道的车辕声音吵醒,有些打开了门,有些望着窗户,都很好奇,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只见王宫里面的郎官们跑了出来,一对一对的,迈着整齐的步伐,在街上窜来窜去。 王宫外面的士大夫们,庙堂上的权臣们,有的驾着车,有的徒步,都是朝着王宫里面行去,每一个都是急匆匆了。难道要立新君了,那会是谁呢,再不然就是打仗了,麻烦。 苏铭腰间别着离雀剑,驾着车在路上跑得很快,当然,因为前面有郎官开路,所以也不用担心会撞到什么人。 一路狂奔,还没到王宫门口,苏铭就已发现,宫门口的大臣们三人一团,五个一簇,边议论边朝里走去。再往远处看些,远处后面的宫殿群,青黑色的瓦,青黑色的砖,就连那圆木也是涂了一层黑漆,看起来庄严肃穆,却又让人觉得冰冷。 苏铭将嬴稷送到宫门口,从这里,他就得自己走进去了,除了秦王之外,所有人都没有例外,苏铭与嬴稷对视了一眼,嬴稷一个人沉着脸进去了,旁边的权臣们知道这是谁,也还是躲得远远的。 苏铭抬头望了一眼,这王宫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不得而知,自有嬴稷去处理,陪着他弄了这么些事情,该想想自己啦。苏铭想着,索性不如乘着咸阳城还没醒来,处于安静的时候,四处看看。【零↑九△小↓說△網】 驾着车,苏铭走的很慢,想着心中的事情。 …… 忽然间,前面出现了一道身影,虽然只是一袭黑衣,可苏铭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同,看这背影很熟悉,就是因为头发,好像除了司马先生之外,苏铭还也没见过,会这样随意束着头发的人。 本来苏铭也觉得没什么,想着上去打个招呼什么得,自从别人“借给”自己石头后,自己还没有道过谢呢。 可苏铭抬头看了看,却又觉得有些不对,这司马先生一个人,又是这一大早的,到此地是何贵干。 忽然间,苏铭心中有个意识,对方送那块石头给自己没那么简单,像是有什么目的。可自己就这么一个人,有什么可图的,那这么想来,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冲着嬴稷来的。 要是再联想到这里是左庶长,也就是嬴慈的爹府邸附近,这样,怎能不让苏铭好奇起来。苏铭下了马车,马儿架随意栓在一边,偷偷摸摸的跟了上去。 司马先生走的很快,苏铭只得也只得快步。 像跟踪人这样的事情,苏铭还是第一次做,没有一点经验,所以在绕了一条街,转了一个弯之后,苏铭惊奇的发现那司马先生不见了。 苏铭立即心生警觉,在刚刚抽取离雀剑的那一刻,忽然,后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这一下子,苏铭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头皮发麻,感觉后背瞬间湿了一片。 猛地,苏铭一个转身,顿时双目暴睁,自己的预料果然不错,只见前面一点剑尖,泛着寒光正朝着自己袭来,而且是正对眉心,只取自己性命,到丢有什么深仇大恨。再看这么细的剑,定是那司马先生的。 本能反应之下,苏铭手中的离雀剑悍然出击,自下而上,划过了一道美丽的弧线,如同电一般的朝着司马先生的剑划去。苏铭的剑术,杀人不行,格挡还是可以凑合着用的,因为他人高马大。 司马疾风,剑如其名,他的剑像是一阵风一样,不,应该是飓风,就这样吹了过来,剑尖在苏铭面前划过。 叮咛一声! 司马疾风的剑鸣很清脆,苏铭离雀剑外面是青铜,很难听! 两剑相遇,又相错而过。 苏铭瞬间松了一口气,可算是躲过了这致命一剑。可忽然面上有一道割裂般的疼痛传来,原来脸上破了一道很小的口子,渗出血珠子来,好锋利的剑! 司马疾风的剑,就像是一阵大风连绵不断的吹来,生生不息。 上一剑未得手,司马疾风双目还未完全睁开,可手中的剑又如电一样的平削了过来。苏铭是一个蹩脚的剑客,只会一招,这一剑怎么看也是躲不过了,这一剑要是重了,最不济自己左臂可就没了。 司马疾风不愧是名好剑客,在看清楚这人是苏铭之后,心念所及,剑为所动,硬生生的将自己的剑势从中而断,收了回来,仅仅只是划破了苏铭的衣衫。 再看,苏铭后背已经是湿的不能再湿了。 “是你……” 司马疾风入鞘挥剑,面色苍白,嘴唇也是苍白,声音也是有气无力,就像是大风中的残烛,随时就能倒熄灭。 本就带伤,又硬收回一剑,他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了了。 苏铭一看,刚才剧烈动作之下,司马疾风的胸口处渗出些许血了,很快的已经是湿了一片,苏铭骇然。 “司马先生!” 苏铭刚喊出来,司马先生再也撑不住就倒下了。瞬间,苏铭心中晃过许多的念头,终究还是将剑收起来,一把扶住司马先生。 “受……惊了,公……!” 司马疾风笑笑,然后再也支撑不住自己了,眼前一片漆黑,意识消沉了。 公,莫非下一个字是“子”。 苏铭环顾四周,见没得什么人,便将司马疾风背到了马车上面,将他带回到了嬴稷府中。 不仅嬴稷被召入宫中,就连魏冉也是被召入宫中,也不知道是出了何事。就在芈八子在屋中忙的团团转的时候,又听闻苏铭带着一个受伤,昏迷不醒的人进来府中。一路喊着在找医治的先生,芈八子坐不住了,急匆匆的向苏铭那边走去。 苏铭将司马疾风放在长案上面,这医治的先生还没来,但他也不能就这么等着,因为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这血流的太多,这人就再也救不过来了。 苏铭将他的衣裳掀开,里面是一身白肉,但又很精壮,胸口处一道长长的口子,这口子像是从左上到右下,刚开始很深,后来又浅了一些,不宽很细,看起来像是很薄的兵刃所伤,这血也就是从这里冒出来的。 看着这道口子,苏铭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想起了那夜的死里逃生,这像是被吴钩所伤。吴钩是弯的,而人的胸口是平的,所以伤口一边深,一边浅。而且只有吴钩划过才会又细又深,剑尖不会是这样的。 吴钩,又见吴钩,咸阳城中的吴钩很多吗? 难道嬴慈派人杀得他? 不一会的功夫,芈八子和医治的先生同时赶来了,芈八子先是细细的看着先生医治,并未说话。 只见先生一来,就开始忙碌,司马疾风的情况像是很危急,不一会的功夫,先生弄得是满头大汗。再看司马疾风,面色已经青可起来。 “唉,救不过来了!” 死了。 第五十四章 承影 司马疾风送石头给自己的画面,在苏铭的脑海中还是历历在目,可现在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却是死在了他的面前。【零↑九△小↓說△網】司马先生的死,给苏铭带来了很多疑团,临时之际,司马先生嘴里里分明是在说公子两个字,只不过最后一个字没有说出来罢了。可咸阳城中,这老老少少的公子,加起来不低于百人,又会是谁呢? 苏铭怔住了,想了许久,也盯着司马疾风看了许久,然后舒了一口长气,抬头却是正好对上了芈八子的眼神。说来芈八子盯着苏铭看了半天,她在等着苏铭给自己说些什么。 “夫人,我觉得这件事情很是蹊跷!” 苏铭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芈八子看到苏铭的神情,先是想了一下,说到蹊跷,会有什么蹊跷,是与稷儿入宫这事有关系吗。芈八子心中很急,问出的话却是不急。 “子玦,你觉得什么很蹊跷?” 听了芈八子软软的话语,苏铭好像这才反映过来,眼前的这人不是别人,是芈八子。 苏铭也没打算隐瞒什么,当下,便将之前遇到的司马先生,还有石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番。 芈八子站在苏铭身前,沉着头,很是不解,这石头的来历,早就听苏铭说起过,当时也没在意,现在这么一想,却真是有问题,很显然,这人是冲着稷儿来的。 “剑!” 苏铭说到司马先生的剑很厉害,装束和奇特,芈八子忽然捕捉到了什么,对于自幼生于楚国的她,岂会不知道在那个地方,有一伙厉害的剑客。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芈八子蹙着眉头,细细想了一番,又继续问道。 今日这事情可是离奇的多,先是嬴稷与魏冉都被召入宫中,到如今都是情况不明。其后苏铭又带来这样的一个人,难道这里面有什么关联? “司马先生临死时,口中说了一个“公”字,我猜想应该是公子,只是没有说完罢了。” 公子,这又是什么? “还有呢?” “吴钩。” 吴钩? “你可确定?” 芈八子先是疑惑,忽然大惊失色。 苏铭郑重的点点头。 芈八子愣住了,吴钩。 秦法严厉,对这兵刃管制也是非常严酷,而且秦人以用剑为主,吴钩只有吴越之地才会多些,所以这咸阳城中的吴钩,决计不会很多,难道这和刺杀嬴稷的是一伙人,嬴慈所为? 芈八子此刻不想说什么了,因为她还想再看看。【零↑九△小↓說△網】 “子玦,有劳了!这个人既然已经是死了,就安排人埋了吧,至于剩下的,就等稷儿从宫中回来,再做决定吧,我有点累了!” 显然,芈八子有些累了,满脸都是疲倦,就是因为她操的心,比嬴稷还要多。 “夫人,或许我知道这人的来历,此事就让我来处理吧!” 苏铭指着躺在那里司马疾风的尸身朝着芈八子问道。 芈八子好像压根就没想到苏铭会有这样的想法,就如同忽然间发现,一个人长大了,自己还当作他很小。 “也好!” 芈八子点点头,只留下苏铭一人对着司马疾风的尸身。 苏铭能够切身实地的感受到,这司马先生的剑术很高,非常高。给他的感觉,就如通白起教自己剑术的时候,每一次的挥剑,散出的威力。 不过白起是大开大阖,军旅战阵,无可匹敌;司马先生,长剑细刃,速度极快,就像是一阵风,与人对决,独领风骚! 试问要将他重伤成这个模样,没有十几二十人是不可能做到的,而且又是同样的手持吴钩,分明就是那嬴慈的铁衣卫。至于嬴慈的死士为什么要杀这人,这就得问问铁铺中的那些个汉子了。 苏铭守着这尸身,一直等着嬴稷,可等到这天都黑了,还是不见嬴稷回来。 眼下这王宫就像一张巨口,吃进去的人,都没有吐出来。苏铭知道,自己得做些什么呢,自从离开洛邑,都是别人说了,自己干,现在他得主动了。 苏铭将车架弄了进来,然后将司马先生抬了上去,找了一些布匹盖好,出了公子嬴稷府邸,朝着城南而去。 走的时候,苏铭还不忘将司马先生的剑拿在手中,细细观摩一番。入手很重,没有所想那么轻,剑鞘是木的,很精致,但也并无任何异常之处。 剑身很长,比这离雀剑还是长了一些,剑柄很精致,刻画着许多精美的图画,只不过外面缠了一层麻绳,苏铭只能透过麻绳的缝隙看到一二。 噌! 惊魂一瞥,寒光而过,一声剑鸣如龙,真一把神兵! 苏铭用手摩挲了一下剑身,上面就留下了苏铭的指印,很亮的剑。但凡名剑,比有所来历,剑的主人甚至会在剑上面留下自己的铭记。 果然,在挨着剑柄的地方,刻着两个字,但那不是司马先生的名字,也没有地名什么的,只有简简单单的“承影”两个字。 这种字,和秦国的不一样,和洛邑的一样,这不会就是这剑的名字吧,承影剑。 一路上苏铭想着,到了那打铁的铺子门前。 苏铭跳下马来,刚刚走到了门口台阶下,门就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先生,明日再来吧,要宵禁了。” 里面亮的,外面黑的,里面看外面看不清,外面看里面却是很清楚。 苏铭一看是熔奴,脸上是很不耐烦的表情。 “是关于司马先生的。” 熔奴一听,细细一看,这可不就是当日那位先生,怎么会有司马先生的消息呢? 还没有等到熔奴问话,苏铭转身走到了马车旁边,一把揭起来上面盖得布匹,熔奴眯眼一看,赶忙走了过去,看了一眼,怔立原地,半饷不语。 忽然间神色悲沧,堂堂的七尺之躯竟然是捂着胸口,弯了下来。 苏铭知道他很痛苦,可眼下也不能就这样在外面带着。苏铭转身,朝着铺子里面不明所以然的汉子们,招招手。 顿时,他们纷纷冲了过来。 第五十六章 越国剑炉 一众汉子们,看了此景,也是紧跟着默然,看的出来,这司马先生与他们的关系,非常不一般。【零↑九△小↓說△網】 苏铭一看,周边邻里听到了响动,有几个从窗户里面探出头来,看向这边,苏铭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们就得报官了,这连坐任谁也是承受不起的。 苏铭走到他们跟前,晃了晃手中的剑。这年头,能随身佩剑可可是一般的人,见此情景,那些人又将头收了回去,谁也不愿意惹麻烦。 “先进去再说。” 为了不再引起其周围人的注意,众汉子们抬起司马疾风的尸身,直接是到了后院之中,将尸身平铺在了一张长案上面。 这时候熔奴也稍稍回过神来,没有问苏铭什么,而是静静的将司马先生的衣衫揭开,看得出来,是有先生救治过的痕迹,就连身上的草药味也是没有散去,念及此处,熔奴看了一眼苏铭。 “拿水来!” 苏铭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 很快的,水来了,熔奴在司马疾风胸口处,用布匹沾着水细细的擦拭了一番,忽然熔奴面生惊讶,像是有些不可思议,然后丢开手中的布匹,又用手细细的摩挲这一下伤口。 见到这表情,苏铭觉得有些不对。 熔奴应该是发现司马先生是被吴钩所伤,可为什么会是这样诧异呢,苏铭觉得他对这吴钩有不一般的想法。从苏铭的角度来看,既然人死了,应该是在猜想,这人是怎么死的,而不是将注意力放在凶器什么,最起码这第一反映就不对。 “是吴钩?” “嗯。你好像认识这东西?” 苏铭应答了一句,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很直接,也不打算拖沓。 “先生是从哪里发现司马先生的?” 熔奴并没有直接回到苏铭。 苏铭看到对方的眼神有些顾虑,知道他们在防备着自己,是的,自己的出现的时机是让人难以接受。 “司马先生,还不知他叫作什么?” 苏铭像是赌气一样,他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不管如何,都是我先问的吧。 “呃!” 显然,熔奴并没有想到苏铭会这么问。 “司马疾风。” 司马疾风,好名字,苏铭将视线放在那了剑上面,他的剑确实如风一样快,这到底是怎么练成的。 “我在路上碰到他时,他还是活着的,拉回府中救治了一番,可惜没有救治过来。临终前还告诉我了一句话?” “什么话?” 苏铭最后一句话的尾音还没有收起来,这熔奴的话已经就接上来。 “你怎么不问问是在哪个地方见到他的?” 地方,对,很重要,司马先生昨夜不会是见那人了吧,熔奴没有接上话,因为他知道苏铭会告诉他的,关于苏铭,他很清楚他的底细。 “左庶长府邸。” 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在左庶长府邸附近,可是苏铭却是故意说了这样的话。果然,熔奴听了这话之后,当时,面色变得铁青,咬着牙齿。 “狗彘不食!” 果不其然,这里面还真是有隐情,从刚才熔奴查看司马疾风伤口的时候,苏铭就发现,这不是一般铁匠应有的意识,因为他们更像是一个组织,一个有目的的组织。据苏铭的猜想,在这个组织当中,这司马疾风的地位不低。 “多谢先生将司马先生送回来,马上要宵禁了,先生请回吧。为了答谢先生,那石头我们就不要了,以后先生但凡用剑,我们必有所依!” 沉浸了许久,苏铭一直在等着熔奴给自己的答话,半天后却是逐客令。 以现在的情况而言,苏铭知道,这些人肯定是冲着嬴稷来的,他们的目的或许在这件事当中很重要,要是再问出什么,那这谜底就不好揭开了。 “你还没问我他临终前说的话呢?” 这一下子,熔奴愣住了,对啊,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司马先生最后说的话会不重要呢,难道对结果没影响吗? “司马先生说了什么?” “呵呵!” 苏铭笑笑,笑的很和蔼。 “他说,公子稷,就这三个字!” 这话一出,熔奴是满脸的不信,神情好像是在说,这样的谎话,三岁小孩都不信,我又如何会信呢。 “不信就算了,剑给你!” 苏铭一把将剑丢给了熔奴,转身直接离去,很果决。 留下熔奴与几个汉子们是面面相觑,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铭走着,算着心中的步子,就这样一步一步的,因为他也是有些吃不准,这熔奴会不会对这些感兴趣。 “先生请慢!” 熔奴出声阻拦道。 苏铭并没有转过身来,而是背着着熔奴,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 “怎么了,又信了?” 熔奴并未接话,只是面色开始有些难堪。 “呵呵,你们都知道我苏铭是公子嬴稷的人,那你们也不想想,要不是司马疾风临死之际,说了这三个字,我干嘛要顶着严厉的秦法,将这样一个带剑横行,又被兵刃所伤的人,带回公子府邸医治呢!” 熔奴心神一震,左思右想,觉得有些道理,更何况司马先生在死之前的前一天,还就提过公子嬴稷一次,所以熔奴不得不相信。 “熔奴,你的事情很麻烦,但是我家公子可以帮你!” 苏铭这话说的,很是笃定。 这些个汉子们又开始面面相觑,表情都是发生了变化,却又不一,苏铭知道,自己算是撞对了。 场中忽然变得安静起来,大家伙都不说话,就只有急促的呼吸声音不停地传来,那是熔奴的。 苏铭知道领头的死了,熔奴做为二把手要改变他的策略,很难,是得好好考虑一下。 终于,熔奴抬起头来,这人要是一旦想通了一些,面色也会变得缓和起来,只见刚才那种紧张在熔奴的面上,已经消失不见了。 熔奴朝着苏铭,很是甚重的拱拱手。 “苏先生!” 苏铭知道,既然是坦诚相见,那就要重新认识一番,也是规规矩矩的回了一个礼。熔奴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苏先生,可有猜到我们是什么人吗?” 他觉得苏铭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便有此一问,说不定自己的身份也早已暴露了。 苏铭还真是想不通了,他又怕,自己本来就是在咋呼别人,如果回答不好,这熔奴变卦了怎么办。 哎,忽然,苏铭想到了今日那芈八子的怪异之处,猜想肯定与那有关。 “与剑有关系吧!” 熔奴面色一紧,眼珠上翻,瞧了苏铭一下。 “不错,越国剑炉。” (来点推荐票行不行???) 第五十七章 出乎意料 越国剑炉,没听过。【零↑九△小↓說△網】 但说到剑炉,苏铭想到了外面的几个大铁炉子,莫非他们就是专门铸剑的,可是为什么要起个这么难听的名字呢? 低头一看,这熔奴说起剑炉的时候,一脸神圣、庄严,苏铭的思绪立刻收了回来,意识到自己这样想,不对。 苏铭有些想不通,更不知道这剑炉是做什么的,只是知道肯定和剑有关。还有这越国,听说在楚国往东,也是挨着大海,非常远。 苏铭不知道该怎么接着话,便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就算是作了应答。 可是在熔奴看起来,却不像这么回事。苏铭的神情,让他心中觉得,自己的底细早就被对方所知晓了,只有自己一个人还在这里遮遮掩掩,既然到这份上了,熔奴下了决心,一一道给苏铭来听。 苏铭四周看看,发现旁边有一椅子,直接坐了上去,做好了洗耳恭听的模样。 “唉!” 熔奴又往苏铭身边凑了凑,一脸郑重的说了起来。 “世人皆知,这楚国一直就有灭亡我越国之心,秦悼武王在时,威震山东,而这楚国与秦国相交,使得楚国投鼠忌器,一直都不敢轻举妄动。后秦悼武王举鼎绝膑而薨,秦国现在是新王未立,虽是甘茂掌权,但秦国朝堂之上,还是纷争不断。 数月前,我剑炉得到消息,称这楚王蠢蠢欲动,暗自调动起了粮草,我剑主估计明日开春,楚国数十万大军奔袭我越国,到那时我越国可危矣! 剑炉派遣司马先生率领我等入秦,为的就是在诸公子当中选择一位,拥护其为王,到时候震慑楚国,保我越安,可却不想司马先生……” 苏铭一听,觉得很熟悉。细细一想,这些人的想法可不就是和自己一样吗,自己为了洛邑离开洛邑,他们为了越国离开越国。如今,自己选择了嬴稷,那他们又是选择拥护哪位公子呢? “那你们选择的是那嬴钺吧。” 按照苏铭的猜想,只有嬴钺嬴慈嬴稷三人胜算最大,他们有没有选择嬴稷,自己最清楚。剩下的人当中只有嬴慈嬴钺,而这样司马先生又是被吴钩所伤,很明显就是嬴慈的铁衣卫所为。 照这么说来,司马疾风受了嬴钺派遣,去左庶长府中探听消息,可能途中被铁衣卫发现,又被其所伤吧。 苏铭这么一想,顿时觉得谜团揭开了不少,觉得自己的推断很对,对自己也越来越有信心起来。 熔奴的神色却是很迷茫,很疑惑,就像是一个人走到了路口,却不知道该如何选择时而出现的,让人觉得怪怪的。 “是嬴慈!” 啊! 刚刚有些自满的苏铭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居然是嬴慈。微微一愣神之后,苏铭的脑子转的很快,在心中又是推演起来。 怪不得说到吴钩,熔奴来一句狗彘不食,原来是在骂嬴慈。也对,这司马疾风选择了嬴慈,嬴慈却派人杀了司马疾风。 苏铭想到,如今这种结果,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灭口了,司马先生知道太多了。 “嬴慈如此恶毒,你们还选他!” 不知怎么的,苏铭想起嬴慈派人刺杀过自己,心里觉得愤愤不平。 “嬴慈公子,左庶长之子,深的嬴氏王族之心,如何不选择他呢?” 熔奴嘟嘟哝哝的说道,声音很是含糊,伸着脖子,这时候倒强硬起来了。 “你……” 这话竟是让苏铭无从反驳,确实,这外人怎么看,嬴慈的胜算都是最大。 “那如何不选我家公子呢?” 苏铭很想知道,在别人心中,嬴稷的威望到底是如何。 “公子嬴稷,沉稳肃穆,是有孝公遗风,这是司马先生说的。可他母亲芈八子出自楚国,他即位必定是秦楚交好,秦国会帮越国吗?” 熔奴这么一说,苏铭才是明白过来,这话自己也是反驳不了。怪不得他们之前,一直不和自己说实话,原来有这层关系在里面。 “那司马先生明知我是公子稷之人,又怎么会送我石头?” 苏铭心中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很多。 熔奴摇了摇头。 “先生没说。” 苏铭头有点痛,事情越来越乱,需要沉思一下,理一理才行。 这司马先生临死之际,话语透露出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公子嬴慈,还是公子嬴钺,或者真是公子嬴稷,还是别的公子什么,以现在的线索还真难得知。 苏铭隐隐约约觉得,司马疾风的事,可能和今早朝堂上的变化有关系。 “那司马先生与这公子嬴慈具体有什么往来吗?” 熔奴耷拉着脑袋,像是陷入沉思。 “这公子嬴慈恩将仇报,你们可要想清楚了,只有公子嬴稷才能为你们复仇。” 苏铭知道,现在熔奴的心中,可不仅仅只有家国大事,更是有着仇恨,利用现在的情绪,又给敲打了几句。 听闻此话,熔奴又看了一眼苏铭,做了一番苦思。 “这个真不清楚,具体的事情都是先生在处理。” 等了许久,熔奴就回了这样一句话,苏铭有些气馁。 唉! 苏铭瞧着周围的这群人,清一色健壮的年轻男子,除了熔奴稍稍大了一些、他们与自己一样,为了保护家园而来。 苏铭知道,现在司马疾风死了,他们或许连做什么都不清楚了,咸阳城有多危险,他比他们可清楚不少。司马疾风死的时候,居然是什么都没有给他们交代,那就说明很仓促。 “这剑好好收着,好好打理好铺子,好好待着,然后……然后等我消息!” 想了一会,苏铭还是将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 熔奴有些伤神,他也知道苏铭的心意,便点了点头。 苏铭觉得不对,又是交代了一番,乘着夜色走掉了。 深夜,这咸阳城实行宵禁,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一队队的军士,像是突然间就冒了出来,白日里,不知道他们藏在哪里,可入夜都跳了出来。可能也有秦王未立的原因吧,反正就是很严。 苏铭一个人,驾着车行在路上。 他的车架,上面表明了身份,出自公子府邸,倒也没人阻拦。 不管怎么说,苏铭也还是有收获的,最起码知道了,这些人的来历。 第五十八章 嬴慈断臂 苏铭回到府邸,发现大门紧闭着,可是里面却是灯火通明,立即想到,是嬴稷回来了吧。【零↑九△小↓說△網】 进入厅堂当中,除了嬴稷魏冉芈八子三人之外也没有别人,单单看他们的神色,苏铭就知道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越国剑炉的人就在咸阳!” 苏铭很想知道发什么了什么事情,又不能够直接问出来,所以便将自己知道的率先说出来,再听听他们的回答。 “此事当真?” 魏冉不愧有着性烈如火的称号,苏铭话音刚落,就听的魏冉大声嚷嚷道。 如今多事之秋,这越国剑炉虽然也不能决定秦王的最终归属,但是这股力量也是不能小觑。 当今天下,剑客一流,当属越国剑炉与墨侠最为厉害。墨侠也就是墨家墨者,这墨家不仅是精通机关要术,而且对于剑术的造诣也是非常之高。在战国之中,更是一个除了诸侯国之外的强大组织,尤其是墨家巨子的几位弟子,各个都是剑道大师。 而越国剑炉,生于越国。自古一来,越地就是民风彪悍,豪侠仗剑,越国百姓之中更有一股嗜剑之风,就连女子也不例外。也正是因为如此,这越国剑炉就从来不缺厉害的剑客。剑炉剑客,不仅个个剑术高绝,而且又精通铸剑技艺,如鼎鼎大名的越王勾践之剑,就是出自越国剑炉之手。 所以魏冉才会如此惊讶。 一旁的芈八子暗自点点头,好像证明了自己的猜想没错。嬴稷盯着苏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但听的很认真。 “有了这越国剑炉,嬴慈助力不小,可他为什么要杀司马疾风呢?” 当即,苏铭便将自己所遇司马疾风,以及在那铁匠铺子当中的事情,全部说给他们三人,最后又接上一句。 苏铭话落,发现这三人都是神情怪异的看着自己,见他们都没有搭理自己,所以知道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便不再言语,等着他们说话。 “今日被召入宫,就是因为嬴慈遇到刺杀,虽然性命无忧,但却是断了一臂。” 嬴稷面色冷峻,缓缓的说道。 什么! 苏铭惊呆了,这就像是天方夜谭,一下子颠覆了他的想法。按照他的推测,嬴慈想杀了司马疾风,是为了想灭口,或者别的原因,既然是这样,可为什么嬴慈自己也会遇到刺客呢? “是被吴钩所伤吗?” 忽然间,苏铭想到了那司马先生是被吴钩所伤,杀司马疾风的人和刺杀嬴慈的,会不会是同一伙人呢。 “不是,虽是黑夜,但嬴慈亲口所言,他是被剑所伤。” 被剑,难不成他们之间没有联系,那司马疾风为什么偏偏就是在左庶长府邸不远处呢。 “嘿!” 魏冉一拍长案,俯首叹了一口气,神情黯然,坐了下来。 “如今,这刺客咬舌自尽,嬴慈断臂,这也没什么。可偏偏这刺客是老夫的门客,这样一来,所有的争论都朝着老夫与稷而来,今日朝堂之上,甘茂老匹夫对稷的态度骤然而变,而对那嬴钺却是……” 这下子,苏铭是全都明白过来。看来这事情,是早有预谋,甚至于在很早之前就考虑到了这一步,提前将刺客安排到魏冉门下,嫁祸给魏冉。 苏铭联想起那日甘茂无缘无故的逐客令,那时候甘茂对嬴稷就是存在疑虑的,可现在一来,谁都会想到这刺客必定是嬴稷派去,明面上看起来,嬴慈一死,嬴稷为王。那……这样一来,嬴钺得到的最多。 “莫非都是嬴钺所为?” 苏铭看了一眼嬴稷,最后将视线停留在芈八子身上,说出了自己的猜想。芈八子低着脑袋,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苏铭的这话。 “除了他,还会有谁。” 听了魏冉的话,苏铭默然了。 这嬴钺自己是见过一次的,很聪明,但谁又能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一个实力呢。要知道这嬴慈,门客三千,又有死士铁衣卫护卫,要想杀他,是有多难,可这嬴钺却是偏偏做到了。 “嬴钺背后会不会有人支持呢?” 苏铭这话一出,立即就被魏冉反驳。 “拥护嬴钺的庙堂大夫们,无一有这能力,没有一定时间的积累,是做不到这一步的,就连他甘茂也不会有这么强的一股势力!” 魏冉说的很笃定,拍案就给否决了。 这话很不错,需知养一个门客,都需要很多的钱财,要是再弄出这样厉害的一支刺客,更是难上加难。嬴钺虽是先王子嗣,可尚在年幼,尚无封地,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实力。 嬴慈背后有左庶长支持,是实打实的西秦望族,所以才会有这铁衣卫,而这嬴钺,之前不动声色,一夜之间怎么可能就都跳了出来。可这事情,他嬴钺得利最大,于情于理都和他离不开关系。 苏铭与魏冉两人一字一句说着,可嬴稷听着,眼前却是一亮,心中突然想到了什么。 “既然嬴慈能有剑炉拥护,那嬴钺为何就不能有外人呢?” 三人细细一听,要是按照嬴稷这么分析,那所有的问题就都能解释的通了。 “唉,可就算是这样,我们的处境已经是很危险了。” 魏冉很自责,不管怎么说,刺客出自他的门下,自己是脱不开关系的。 “兄长无须担心,不管这刺客是谁派遣的,既然派出刺客,说明他已经是着急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事情也不算太难,过些日子再看看吧!” 终于听了这么久,芈八子出声了,只是很简单的,安慰了一下魏冉。 “难到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魏冉忍不住出声反驳道。 芈八子没有应答,而是看向自己的儿子。 “稷儿,你怎么看?” 嬴稷听了一会,心中早已有了一番见地。 “舅舅,毋须着急。嬴钺刺杀嬴慈,丞相或许会被蒙蔽眼睛,可嬴慈不可能不知,如此,就让他们先斗一会儿吧,过些时日,子玦你随我,一起去看看这嬴慈。” 苏铭一听,点点头。 第五十九章 武可生威 嬴稷与魏冉从宫中回来之后,这几日又安静了下来。【零↑九△小↓說△網】魏冉是来回奔走,忙的不可开胶,芈八子也开始过起了深入简出日子,虽是在一个府邸之中,但苏铭也很少见到她的身影,就连饭也是让人送进去的。 按照嬴稷的打算,这个时候应该去探望一番嬴慈的,可怎奈嬴慈府邸放出风声,公子受伤不轻,这几日闭门不见客,所以得等几天。苏铭可是空闲下来,整日不是磨剑就是练剑。 慢慢的,苏铭手中的离雀剑,像是变了一个样,更像一把剑了,虽然离恢复到之前的风采还很远,可苏铭是信心依旧。 渐渐的,苏铭发现这磨剑也就是练剑。因为在这十几天来,苏铭觉得自己的膂力增大了不少,将离雀剑提在手中,也可以简单的舞弄一下,比起连剑都没有摸过的人,是厉害了不少。 偶尔的,苏铭也会想起那司马疾风的剑,他的剑是真快,而自己这剑,因为要比那承影厚重了不少,想快也快不起来,只能换个路子来了。 “子玦!” 苏铭转身,发现嬴稷已经是站在了自己身后。嬴稷盯着苏铭的离雀剑,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苏铭知道,他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公子,发生了何事?” 苏铭起身,也没有对嬴稷行礼,很是随意的说道。 “你随我来!” 话音刚落,嬴稷就转身过去,苏铭心中奇怪,说什么还需要偷偷摸摸的,但还是赶忙跟了上去。 渐渐的,走到了府邸后面的院子当中,前面是一片池塘,池塘旁边是一个亭子,嬴稷就在那亭子当中。 苏铭还是挺喜欢这里的一切,有山有水,有树有花,有蝶有鸟,只有这些东西让苏铭觉得,很舒服,很畅快。 嬴稷背对着苏铭,眉头皱着,眼睛紧紧地盯着前面的池塘。 “公子,怎么了?” 苏铭见他半天不语,随即问道,隐约也想到嬴稷是在愁些什么。 “当日在白氏族长家中,我将离雀剑交到你手中的情形,你还记得吧!” 嬴稷虽是在问,但神情却很肯定。 这事情,算起来也就是过了一个多月,苏铭肯定是不会忘记,但是嬴稷现在提起这茬,说明和这剑有关系,苏铭又盯着剑看了一眼。 “记得啊,公子说的事情和这剑有什么关系吗?” 嬴稷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苏铭,点了点头。 “嗯,我当日所言,让你好好用剑,这咸阳城很危险。” 见嬴稷盯着自己,苏铭点点头,没有说话。 嬴稷一脸严肃的盯着苏铭,直到苏铭的面色足够严肃的时候,嬴稷才是继续说了起来。 “最近出了这么多事,你也看到,我在这咸阳城中是举步维艰,如履薄冰,很累。你要知道,就算是别人给你,你得有能力掌握才行,不然,终究还是别人的。子玦,你有没有觉得,你手中的剑少了一些!” 少了一些,苏铭不解,可一看嬴稷的神情,苏铭细细想了一下,又狐疑的看了嬴稷一眼。 “嗯,公子是想如嬴慈一般,有自己的卫士?” 嬴稷睁大眼睛,面上除了好奇之外,还有欣慰,看着苏铭,笑了起来。 “哈哈,你可是越来越聪明,当初母亲说你这人机警,初听时,我还有些不信,可后来,发现你是越来越厉害了,我正是有此想法。” 嬴稷这是在夸奖自己,苏铭挠挠头,一时之间,苏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主要公子说的很清楚,不然我怎么会明白!” “哈哈!” 听了苏铭的话,嬴稷哈哈大笑,一会儿之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容又立即收了起来。 “昨日你说那几个汉子都是越国剑炉之人,他们想的,无非就是让我秦震慑楚国,不使楚国攻越而已?” 嬴稷说的很那肯定,但其实在问。 苏铭知道,嬴稷是对这几个人有了一些想法。他们几个出自越国剑炉,虽不能保证剑术高超,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再加上这些人又会铸剑,算起来,还是有些用的。 “嗯,公子是要见他们一面吗?” “这倒是不必了。” 苏铭刚说出来,就遭到了嬴稷的反驳。 “眼下情势危机,这几个人暂时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只是这段时间的明争暗斗,让我突然想到了,不能再受制于人。你将他们收拢门下,悉心培养,我们手中的剑也就多了起来。” 嬴稷并没有注意到,苏铭开始沉默起来,而自己是越说越激动。 “甚至于我成为了秦王之后,他们不仅能监视群臣,还可向山东诸国派遣斥候,打探消息,刺杀敌人,子玦,我想这一切,我都可以控制。” 苏铭愣住了,虽然自己是想到了一些,可还是没有想到他的目标居然是这样大,而且是让自己来做。 一瞬间,苏铭想到了很多,甚至于自己的将来。以前的时候,苏铭从未想到自己以后会成什么模样,但是此时,苏突然有一些明悟。 这事情,之前的时候苏铭很想做,成为大人物不就正是他的心愿吗,可现在苏铭却是有些迟疑了。 “公子,以我的……” 啪! 苏铭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嬴稷重重的一把拍在他的肩膀上,神情很是激动,甚至于面目表情有些狰狞。 “前日,朝堂之上,群臣摄于左庶长淫威,矛头直指于我,满堂朝臣,无一人出声,只有舅舅据理力争。” 嬴稷说道这里,突然停了一下,竟是有些说不出话来,就像是那日城门口,遇到嬴慈一样。宫中发生了什么,苏铭真不清楚,但是从嬴稷的神情可窥一斑,不会是很好。 “当时,我有些恨,我秦臣子,竟是这般,不明真相,迫于淫威,以假乱真。时至今日,我才明了,是因为我的威不够,比之左庶长太小,不能让臣子们怕起来,只要他们怕起来才行。可是这威从何而来,那就是武,武可生威!” 说到这里,嬴稷又停了一会。 苏铭有些明白了,他也是没有退路了。而自己呢,虽然不知道这个差事能做多久,自己能不能做好,可现在,情形不就是你死我活吗,想犹豫也没了退路。 “公子,我算了一下,加上熔奴,他们有十来个人!” 嬴稷听苏铭这样说,就知道苏铭已经是没有什么疑问了。 “十来个人,不少了。明日你便去寻他们,将他们招致麾下,还有告诉他们,嬴慈能做到得事情,我稷也一样能够做到。” 苏铭知道,这算是嬴稷许下的诺言了。 第六十章 飞鸽传书 第二日,苏铭起了个大早,破天荒的没有磨剑,让府邸得到了一日的清闲。苏铭收拾妥当,走的很快,直接朝着咸阳城西南方走去。 说干就干,既然已经和嬴稷做好了打算,苏铭不在犹豫了,昨天夜里又想了一想,将这事情理了理。这胸有成竹,走起路来脚下也是飞快,这不会儿的功夫,苏铭就到了铁铺子前面。 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熔奴一看是苏铭过来,丢下手中的活,又朝着另外一个汉子招呼了几句,很是热情的迎了上来,直接将苏铭逮带到了后院。 有些奇怪,今日这熔奴与往常有些不同。 苏铭进来,一眼就看到院子中间有一张案子,上面就放着一些简单的祭拜品。 这常言道死者为大,更何况司马疾风更是对自己有恩,想到此处,苏铭心中有些唏嘘,朝着司马先生的牌位拜了一拜。熔奴就站立在旁边,将他这一番做为收入眼中。 “司马先生的后事处理的如何?” 弄完了这一切,苏铭刚刚坐定,就立即问上了这话。 “我们昨日就将先生葬在了城外。” 看着熔奴的神情,苏铭知道他还是有些悲痛的,心中便想着安慰几句。 “熔奴,既然已经是这样了,你也顺其自然吧。这司马先生与你赠我石头,是对我有恩,回去之后,我便将你们的情形给我家公子说了一番,今日来就是将公子交代的事情,给你们说一番。” 苏铭故意将话只是说了一半,为的就是看看他们是何想法,要是说早了,不成,这往下可就难说了。【零↑九△小↓說△網】 这话音刚落,熔奴的面色却是露出了难堪之色,苏铭一想,这与自己来之前所设想的有些不一样啊,心中的底气也开始不那么足起来。 按照他所想,熔奴无非就是想保全越国和为司马先生报仇,眼下,除了嬴稷之外,还真没人能够做这些。 “苏先生,这个……” “慢着!” 熔奴刚刚张口,苏铭就立即打断了他,从他的神情可以看出,像是要拒绝自己。不知道熔奴怎么想到,他确实觉得,拥护嬴稷对他们来说也是不错的,所以苏铭不希望见到这些。 “哎!我给你实话实说吧,前日,公子嬴稷遇到刺杀,虽无性命之忧,但也断了一臂,你想想,秦国众臣会拥护他为王吗,何况司马先生的死,不是他的嫌疑最大吗?” 苏铭说的没错,只不过他选择性的将刺客是魏冉的门客,这件事情给忘记说了。苏铭觉得他们与自己有些相似,可自己也有些私心。 此话一出,熔奴错愕! 谁又能够想到,事情发生这么大的反转,杀人的又被刺杀。 “苏先生,此言当真?” 熔奴像是有些不信,将脑袋凑到苏铭跟前,神色凝重的又问了一道。 苏铭一听觉得有戏。 古往今来,从来没有一个断臂或者断腿的君王,因为没有臣子会选择这样一个君王,身体残缺,预示不详。更何况,在这个年代里面,君王便是国之威仪,君王可以死,威仪不可无。对于崛起与战火中,信奉实力的秦人来说,嬴慈为王,更加是不可能的,所以,嬴慈遇袭,算是与王位无缘了。 “前日,我家公子入宫,就是为这是事情,你也是看到了,这许多的大臣们可都是涌向咸阳王宫的。” 前几日咸阳城的事情,咸阳秦人口中早就传开了,或多或少,熔奴也是听了一些的。 苏铭这句话毕,熔奴大脑袋慢慢的从苏铭身边移开,直接蹲在了地上,沉思起来,门外面进来的阳光,将他的身影拉的老长。 苏铭喝了一口水,也不着急,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 “这么说来,是真的呢。” 过来半晌,熔奴又问了这么一句。 苏铭看着他磨磨蹭蹭的模样,翻了一下白眼,并没有接话。 这时,熔奴从地上站了起来,朝着苏铭拱拱手。 “苏先生,那公子稷可说了些什么?” 苏铭心中有些欣喜,知道自己所做是起到效果了。 “公子说,嬴慈能做到的,他也能够做到。” 苏铭将嬴稷的话复述了一遍,又偷偷的瞄了一眼熔奴,发现熔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也是,这嬴稷背后的势力,可都是来自于楚国,所以这熔奴肯定是有顾虑。 “我家公子,深谙这邦国之道,他说给我说,这秦楚相交,秦不能坐视楚强大,否则楚强则西进,西进则秦无安。所以越与秦护卫唇齿,唇亡则齿寒,所以这越国不能灭。只要你剑炉,辅佐我家公子即位,彼时,于公于私,秦定可保越无事。” 说到这里,苏铭又偷偷看了熔奴一眼,发现他面上阴晴不定,看来已经是动摇起来。苏铭知道这时候更得趁热打铁,一鼓作气才行。 “可这……” 熔奴刚要张口,苏铭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 “熔奴,你可知晓,你们暗地拥护嬴慈,给我家公子造成了很大麻烦,这次我家公子能既往不咎,已实属大度了,如何选择,你自己想清楚了。” 不管如何,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苏铭很清楚,既然这利诱不成,就只能未必吧。虽然对方对自己有赠石之恩,可那也是在利用自己与嬴稷的关系。 这话一落,熔奴又是不说话了,又安静起来。 这次苏铭等了许久。 “熔奴,想好了没有?” 忽然,熔奴抬起头来,先是恭恭敬敬的朝着司马疾风的牌位行大礼,连了磕三个头。起身转而对着苏铭,作揖行礼,这是苏铭第二次见到他这么郑重了。 “多谢公子稷,多谢苏先生,这司马先生在世之事,就有过嬴慈乃虎狼的言论,看来这秦君非公稷所属。” 苏铭一听,忍不住窃喜起来,这么说是要成了。苏铭上去,拉住熔奴的手,将他扶起。 “如此,甚好。” “嗯。” 熔奴紧接着点点头。 “苏先生,这司马先生是剑主的亲传弟子,我们都听他的,此番司马先生出事,我已飞鸽传书与剑炉,不月,我剑主将会再派一位弟子过来,到时候,待我禀明与他,相信他也定会拥护公子稷的。” 熔奴一字一顿,憨厚的面孔,说的很认真。 苏铭一听,脑海当中天旋地转,猛然愤怒的盯着熔奴,可看他憨厚的表情,竟是无言以对,无从反驳。 “你……” 熔奴这话听起来很稳妥,也没什么问题,可苏铭却是很恼火。可又细细想来,别人也没说答应自己啊,只不过是感谢了一下公子与自己,是自己误会了吧! 见此情景,熔奴大惊,觉得是自己没说清楚,一脸惭愧的模样。 “苏先生莫怨,熔奴句句属实,今后公子稷但有差遣之处,我熔奴一人,义不容辞。” 熔奴这话说的很有意思,苏铭细细品味一番,没答应自己,但也不得罪自己。 想了一会之后,苏铭接受了这样的结果。对于熔奴,确实不是小事,所以慎重考虑也属正常,倒是自己急功近利了。 苏铭觉得也没什么事了,到了个别之后,出门走掉了。 熔奴看着苏铭的背影,憨厚的面容透出了一丝狡黠,像是另外一个人。 “快点,飞鸽传书。” 第六十一章 一口热汤 咸阳宵禁,可这偏偏就有一车架在路上,咯吱咯吱的,走的很急促,身边经过的行伍,尽皆是在看了一眼之后,就让他安然通过了。 车架上面坐着一个男子,面色苍白,像是大病初愈,车架周围,跟着七八个汉子,神情冷峻,面露警惕,时不时的朝着四周看看,再看他们手中的兵刃,泛着寒光,像是天上的那轮弯月。 行了一会,到了一府邸门前,停了下来。 “公子,到了!” 车架上的男子抬起头,看了一眼,在周边人的搀扶之下,双腿有些打颤的走了下来。男子走到了门前,咬着牙齿,一把推开扶着自己的汉子,又直了直自己的腰。 虽然这夜已深,可是苏铭与嬴稷还是没有睡觉,商议着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忽然,外面有人敲门,再看原来是一仆从。 “公子,外面有人求见!” 听闻,苏铭与嬴稷相视一眼,都这么晚了了,还能有谁呢? “是个什么样的人?” 嬴稷低头沉思,苏铭朝着仆人问道。 “一个人,带着七八个武士。” 苏铭疑惑了,应该是生人,带着七八个武士的生人。 “请到厅中相见!” 苏铭与嬴稷略微收拾了一下,就往厅中走去,进的厅中,苏铭看到一男子背对着自己这边,身上披着一件黑色长袍子,是很厚的那种,就连脑袋也是包了起来,根本就看不出来是谁,可这背影,却是让苏铭觉得有些熟悉。 “稷,你可猜想到是我?” 嬴稷还未出声,那人转过身来,笑对着两人。这下不仅是嬴稷,就连苏铭也大吃一惊,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他。 公子嬴慈。 因为有了上一次不愉快的见面,苏铭本能的看向嬴稷,发现嬴稷的面色阴沉了一下之后,又是恢复的原样,苏铭这才放下心来。 “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虽然嬴稷答话了,可任谁都听的出来,这声音很冷,极不情愿。 “稷,你就不先请慈坐下?” 对于嬴稷的表现,嬴慈并未上心。 但也能看的出来,此时的他非常虚弱,面色苍白,嘴唇也是一样,就连眼珠子也有些发黄,有气无力。要不是披着这么大的一件袍子,很容易让人看出来,他的一边手臂只有半截。 嬴稷这才意识到,他身体还未恢复,和他计较什么,便让他坐下,又吩咐人弄了一碗热汤过来。 看的出来,嬴慈很冷,热汤过来立即端在手中,一只手抱在怀中,有悟了还一会儿,才是吸了一口,声音很大。然后嬴慈一直盯着碗中的热汤,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竟是有些发呆。 看到此处,苏铭心中有些唏嘘,一月多前,咸阳城门口见到他,龙凤之姿,雄姿英发,而如今却是落的这么一番模样。 “咳咳……慈!” 嬴稷等了半天,见他就这样一直干坐着,有些心急。 嬴慈像是忽然回过神来,对着嬴稷笑笑,那笑意当中,夹杂着一丝自嘲。 “前几日,慈去嬴钺府中,却是连这碗热汤也没有!” 嬴慈断臂,众臣子们哪个还会选他,嬴慈的现状完全可以用此一时彼一时来形容。以嬴稷的猜想,定是嬴钺刺杀于他,还会给他好脸色吗,可现在却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便没有接话。 “嬴钺若为王,只会害了我秦,稷,慈思来想去,众公子当中,除了慈之外,只有你可以为王。” 顿了顿,嬴慈又接上一句。 “慈是真这么想的。” 听到这话,嬴稷有些怒火中烧的意思,当初要不是你出来搅局,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变故,现如今,事情已经这幅模样,你又说这个,这让嬴稷如何不恼。 甚至与苏铭的一句话在嬴稷脑海当中浮现,当你与嬴慈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那嬴钺就会出来收利,果不其然,成真了,而且还是这么的快。 嬴稷咽了一口气,刚刚要张口说什么可忽然又看到嬴慈这幅德行,算了,自己和他又能计较什么呢。 “你现在说这些,又是何意?” 嬴慈听闻了这话,转而看着苏铭。 “有些事情真实的情况,你得知道!” 嬴稷一听,这真相无非就是你知道嬴钺刺杀你吗,行吧,那就让他自己说出来吧,反正自己过些日子也要和他说这事情的,没想到他倒是自己来了。 嬴稷只是点了一下头,并没有答话。 “司马疾风之事,你告诉稷没有?” 这果然和司马疾风有关系,苏铭见这句话是问向自己,看了一眼嬴稷之后,确认下来。 “其实,当日司马疾风是被吴钩所伤,我也是被吴钩所伤,而且司马疾风是为了救慈而受伤,不然慈,可不只是断了一条手臂那么简单。” 什么!嬴慈不是灭口,而是司马疾风在保护他,那日他干嘛在朝堂之上谎称是剑所伤呢? 嬴稷一听,看来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了许多,还有许多隐情在里面。 “那司马疾风为何会独自一人在街上?” 这样一说,也有疑问,既然司马疾风救了他,可为何不在他的府中养伤,反而在街上行走,难道就不怕人发现吗,嬴稷还未答话,苏铭就抢先问道。 嬴慈面色微微有些诧异,看向嬴稷,待到嬴稷点头之后,才是说了起来。 “当时慈断了一臂,脑子混乱,哪还顾得上他,且到事后慈问卫士,才知道卫士也没见到他,估计他是自己走的!” 自己走掉的,那这两人的关系很好,为什么要自己走了,这解释不通了,嬴慈说的话,又有几分能信呢。 “或许是他察觉了,慈若为王,也不会帮他保全越国,他想多走几步棋,而你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他不希望不知道,他暗地里在拥护慈,应该是偷偷走了!” 这么一说,那所有的问题,就都能够解释的通了。 苏铭从熔奴口中得知,司马疾风生前就对嬴慈有些怀疑,现在更是证实了这一说法,熔奴与嬴慈所说完全吻合,看来是真的了。 只是没想到,司马疾风想着这么多,或许他要是不想这么多,在嬴慈府中及时救治,也就不会因失血过多而亡了。 苏铭想想,朝着嬴稷点点头,嬴稷这才放下心来。 嬴慈细细的观察,将这两人的关系都是看在了眼中。 第六十二章 天网恢恢 “吴钩?” 吴钩,嬴稷心中想到了吴钩。【零↑九△小↓說△網】 他嬴慈的铁衣卫就是使用吴钩,而他又是被吴钩所伤,难道这嬴钺的手下,也是使用的吴钩。 “呵呵,吴钩的事情,还得从很早之前说起。” 嬴慈知道他对这吴钩,还是很疑惑,笑笑说了起来。 嬴稷看到他的身体有些瑟瑟发抖,如今这天气也确实很冷,再加上嬴慈大伤未愈,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看到这里,嬴稷之前的气也是消了不少,又让人送上了火盆,一个大火盆摆在嬴慈身前,瞬间暖和一些,这样嬴慈也觉得好受起来。 “这嬴钺的身份,想必你也是清楚,说起来他也只能算作先王的庶出子嗣,是先王与庶女所生。可怎奈啊,先王就他一个子嗣,所以这庶出和正出也就没区别了,当然,除了先王不喜他之外。” 嬴慈将手放火盆上靠了靠手,哈着气,又搓了一下,看着嬴稷。他说的这些,嬴稷是清楚的,所以点了点头,示意他往下说。 “所以这嬴钺也不怎么受嬴氏王族的喜爱,甚至有些反感。说起来,他连十岁也没有,就已经是受了不少苦。可我却是偏偏与一般人不一样,自幼便是对他很好,所以他对我也不错。” 嬴慈说的是很好,可他对嬴钺好,也不就是为了利用他吗? “后来,雍州令魏冉入咸阳,左相甘茂拥护你为王,而这右相樗里疾以年老为由,称病不出。时,慈乃甘茂弟子,利用此便利,探得老师所想,老师尊你为王,无非就是因为先王口谕还有他的处境而已,这点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嬴慈说道这里,看看嬴稷,嬴稷点点头,这正是甘茂选他的理由。 “因此,慈便将嬴钺推出来,这嬴钺尚属年幼,对慈又言听计从,所以最好不过了!” 嬴慈说道这里,声音变得越来越冷,语气有些打颤。嬴慈盯着面前的火盆,在火光的映照下,面色显得很可怕。 “也是,即使嬴钺不为王,也能离间我与丞相关系,丞相本身就有些顾虑,再经你的离间,稷还如何成王。这退一步讲,嬴钺为王,以你当时所想,嬴钺必定在你控制当中,待到时局稳妥,你便以他年幼废了他,或者直接刺杀他,到时候这个王位可是手到擒来,慈,算计不错!” 这嬴慈只是说了一点,可嬴稷却已经是想到了许多。 苏铭沉思起来,自从入咸阳的那日起,这所有的一切便都联系在了一起。嬴稷也一直都在这个网中,或许唯一出乎意料的也只有那次,那次在甘茂府中嬴稷与甘茂的交谈。虽然最后结束的是匆匆忙忙,但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甘茂对嬴稷由衷的情怀。 嬴稷将视线从火盆上移开,看了一眼嬴稷,竟是痴痴的笑起来。 “不错,可谁又能想到,千算万算,慈就算错了嬴钺,仅此一步而已。” 嬴钺这一招,虽然没有至嬴慈于死地,但也让他失去了资格。 “不错,我就是被铁衣卫所伤,我门下卫士三百,没想到其中一部分竟是被嬴钺策反。” “策反?” 苏铭有点惊讶,不由得多了一句嘴,不过嬴慈知道嬴稷与苏铭的关系,也不能将他当作外人来看。 “不错,正是策反,前几日夜中,慈觉得外面忽然来了动静,便立即起身一看,发现竟是铁衣卫刺杀我,幸好司马疾风连夜前来,估计是有要事商议。那晚,仗着司马疾风剑术高绝,慈这才保住了性命,可这手臂……嘿嘿,嬴稷,我已经是做不了你的对手了!” 嬴慈像是有些自嘲的摆弄了一下自己衣袖,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这话音一落,苏铭与嬴稷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两人面上同样都是不解。嬴慈看着,以为他们不信自己所言。 “这份上了,慈还有这个必要撒谎吗?” “嬴慈公子,你刚才所说铁衣卫只有三百人,可为何你派去刺杀我们的,就有这个数呢?” 苏铭见得嬴稷让自己说,便问了出来。 “刺杀你们?” 嬴慈面色惊讶,看着不像是在撒谎。 要么就是嬴慈演的过于逼真,能够以假乱真,要么嬴慈是失忆了,彻底忘记了这件事情。 “慈从未派人刺杀你们,何况我又能如何得知,你们从何处而入秦?” 苏铭有些乱了,可嬴慈确实不像在撒谎,还有自己的行踪,又是如何泄露的呢,这些都不得而知了。 “公子,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嬴钺所为,既然他能算计到这一步,也能够算计到那一步,我觉得他的背后肯定有人?” 嬴稷知道苏铭说的这是什么意思,甚至于之前自己就已经怀疑过,此刻看来是成真了。 “你猜想的不错,嬴钺一个不足十岁的少年是做不到这些的,而且这步谋划可能在好几年前就已经开始了。依那人的策略,用魏冉的门客杀了我,嫁祸在你身上,到时候我做不了王,你也是受到怀疑,那秦王必定是嬴钺所属,而嬴钺只是一个傀儡而已。如此,我秦基业,将是毁于旦夕!” 嬴慈虽很想成为秦王,但不管怎么说,他身体里面流的也是秦人的血,可这嬴钺,现在真不好说了。 此时,嬴慈将所有的事情都是解释清楚了,那剩下的,就很清楚了,就算他拥立自己为王,可他还想得到什么,又或者说他有什么计划。 “说了这么多,这一切都明了了,稷,很想知道你有什么打算?” 嬴慈想了半会,站起身来,对着嬴稷。 “你我联手,慈助你为王。” “那你可有所求?” 嬴稷立即接话问道。 “我要他死!” 嬴慈的面色显得很是狰狞。 嘶! 嬴稷深吸了一口冷气,并未答话。 “哈哈,嬴钺,无论你身后那人算计的多好,可惜,我嬴慈又活了下来,如此,你的全部计策乱了,我一定要杀你!” 嬴慈笑的癫狂,这种癫狂很正常,也让嬴稷很容易接受。 “公子,不对?” 苏铭在一旁细细的听着,而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苏铭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一个事情。 嬴慈的笑声戛然而止,瞪着眼睛看着苏铭,就连嬴稷也是不例外。 “这人谋划这么久,必定是小心翼翼,为什么他会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刺杀公子你呢,这刺杀,毕竟是一步危棋,这分明是被逼到最后一步才会做的事情,我觉得,嬴钺身后的那人,肯定是因为什么,才着急了。” 一瞬间,苏铭想了许多,也联想到了许多,苏铭也有些诧异,自己还有这样的能力。 “什么?” 嬴慈立刻接话问道。 “那日公子见丞相。” 苏铭并没有理会嬴慈,而是提醒了一下嬴稷,便闭口不言。 那日见甘茂,嬴稷能感觉到甘茂对自己很好,虽然结束的很匆忙,但自己的话,甘茂是听进去了,甘茂对自己也是认同的,只不过他不想表现的太明显,才让自己离开罢了。 但不管怎么来说,甘茂已经是快要站在自己这边了,或许因为这,让那人着急了。 “你是说正是这个刺激到了他?” 苏铭神色凝重。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魏冉的门客中就有嬴钺的人,就连嬴慈的铁衣卫也有嬴钺的人,而那甘茂身边……也不好说。 甘茂对嬴稷有了好感,心中便有立嬴稷为王的念想,可居然传到了嬴钺耳中,嬴钺心想,不能再等下去了,便铤而走险,刺杀嬴慈。 本以为,用嬴慈信任的人去刺杀嬴慈,是万无一失,可谁又能够想到,越国剑炉司马疾风从中杀出,撬动了这个计划,让这么大网露出了一些端倪。 第六十三章 左奔雷 苏铭与嬴稷两人,一来一去就将当日的事情交流了一遍。 嬴慈紧盯着他们,心中疑惑不已,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下了头,自顾自的烤着手,终究是没有问出来。 “稷,我会说动我父亲,拥你为王,但在此之前,你我先要做一件事情,揪出嬴钺身后的那人,只有让嬴钺死了,我才能甘心。” 过了一会,嬴慈阴沉着脸,率先说道。 现在的情况也只能如此,如果不揪出此人,自己也抓不到嬴钺的把柄,甘茂还能站到自己这边吗。为今之计,就是要好好想想,怎么样才能让这嬴钺露出狐狸尾巴来,想到这里,嬴稷也觉得烦心。 “此事,我尚无良策,过些日子再说吧!” 嬴稷口中这样说着,眼神一直盯着苏铭。 苏铭知道,这事情虽然就这么决定下来了,但嬴慈是不是真心实意,尚不清楚,所以还是多个心眼比较好,嬴稷的意思他懂。 嬴慈看着这两人,沉默不语,眼前火盆里的炭火哔啵哔啵的响。嬴慈心中清楚嬴稷是何意,以自己与嬴稷之前那种关系,现在不信任自己也属正常,也觉得已没有必要再待下去。 “稷,我话已说明,就不久留了。事情虽已如此,但我也有办法,不会让嬴钺这么快就得逞的。【零↑九△小↓說△網】” 嬴慈说着已经起身,将长袍往身上紧紧裹了一遍,离开火盆。这温暖,倒是让他有一种依依不舍的感觉。 “恕不远送!” 嬴稷起身只是拱拱手,对于嬴慈所说的计策,并没有做过多的询问。 “公子是在怀疑什么?” 目送着嬴慈离开之后,苏铭看到嬴慈皱着眉头,这才问起来。 嬴稷望着外面的夜色,外面很黑,完全可以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嬴稷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沉吟了片刻,应该是在理脑海中的思绪吧。 “嬴慈此人,本身我就信不过,他所说的,不能全信,此事还是小心为好,看看再说吧。” 嬴慈就算句句属实,但嬴稷对他还是猜不透。不管是谁,对于自己把控不了的事情,总是放不下心来,这嬴慈到底在想什么,不得而知,还是留些余地比较好。 “公子,也不用多虑了,所有的事情还是朝着好的方向去进展,嬴慈也算是为我们解了不少疑惑。” 嬴稷点点头。 “太晚了,歇息吧!” 之后,苏铭觉得连续一个月都是平静起来,整个咸阳城中安静起来。 想当初,公子嬴慈遇刺断臂,闹的是满城风雨,整个咸阳城守备森严了一倍,咸阳令下属官吏们,更是手忙脚乱。 几日之后,左庶长嬴俍在查明真相之后,大发雷霆,说这魏冉此人,放任山东六国之人,成为自己门客,刺杀嬴慈。不仅如此,左庶长嬴俍与雍州令魏冉当庭激战,闹得整个咸阳城是沸沸扬扬。 这样一来,所有的一切引向了山东六国,嬴稷也不再需要背负,暗中刺杀嬴慈之名。 在这事情出了几天后,居然是没了下文,就这样,一直延续到今日。苏铭又恢复到了之前平静的日子,每天做的事情,不是磨剑,就是练剑。 这一日,清晨,天很冷。 苏铭赤膊着上身,手臂上面青筋暴起,比之前又是健壮了不少。苏铭本就体形壮硕,自从到咸阳之后,每日好吃好喝,这人吃饱了,又加上每日练剑,所以这臂膀又是结实了不少。 此时的苏铭满头大汗,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身上冒着热气,只见他将手中的离雀剑在石头上面来回的搓动。如今,苏铭的力气大了不少,所以磨起这剑来,再也没有之前那般费劲了。 “苏先生!” 忽然间,一道声音传来,苏铭转身一看,原来是一个仆从带着一个陌生男子,站在自己面前。 “这位先生说他与苏先生认识,执意要见苏先生!” 苏铭一看这男子,视线立即被他手中的剑所吸引,这剑很细,很长,居然是司马疾风的承影剑,莫非,这就是熔奴口中的剑主弟子。 男子一袭白衣加身,卓尔不群,面容俊秀,身姿英挺,头发也是如同司马疾风一般,随意束了起来。只不过两鬓处飘着两缕,却已是花白,平添了一丝沧桑。眉如利剑,眼若星辰,气势不凡! “苏铭?” 这男子薄薄的嘴唇张开,似笑非笑,轻轻的将这两个字吐露出来,这种感觉,就像是露水低落青叶一样。 “不错,你是?” 苏铭挥了挥手,示意仆人离开。 见得苏铭确认下来,这男子眼神就一直盯着苏铭,自上而下,细细打量苏铭。苏铭被一个陌生男子这样盯着,顿时觉得有些不好受。可这人就这样一直盯着,也不理会苏铭。 终于过来片刻,这男子才是收起目光。 “左奔雷!” 司马疾风,左奔雷,疾风奔雷,剑炉弟子的名字都这么霸道吗。 “越国剑炉?” 想了半天,苏铭嘴里就挤出了这样四个字,这话说出去,苏铭就有些后悔,这样问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你以为呢?” 左奔雷说道这里忽然笑了起来,不得不说,他笑起来还是挺好看,苏铭第一次觉得一个男人好看,瞬间,苏铭觉得压力一轻。 “左先生来此处,因司马先生之事吧?” 听闻苏铭此话,左奔雷却是不为所动,注意力像是完全没在这上面。 “嗯,不过我刚才看了你半天,发现你身体底子不错,可以练剑!” 弄了半天,原来这人一开始盯着自己看,就是为了知道自己能否练剑。 “呵呵,左先生的剑术难道很厉害?” 苏铭笑笑,没好气的说道。他觉得,这人很不好相处,因为他很自傲,这种傲气,苏铭很不以为然。 “还行,你做我的弟子学剑,也不冤枉。” 这话苏铭听的有些不对味,做他的弟子,自己又如何说过,做他弟子呢。 “可我有说作你弟子了吗?” 左奔雷又笑了,他的神情很认真,不像是和苏铭开玩笑。 “哦,忘了说了,熔奴说的事情,我答应你,但你需得做我的弟子才行,不然,没商量。” 第六十四章 剑术老师 苏铭刚要张口,忽然看到他手中的剑,停了下来。【零↑九△小↓說△網】 听闻这越国剑炉,各个都是剑术不凡,自己虽然这剑练了这么久,但毕竟是闭门造成,具体如何,也不清楚。 正需要有人来教授自己剑术,这左奔雷就来了,而且他身后还有熔奴这些人,也能帮助嬴稷做一些平常人做不到的事情。 索性就不如先试试他的剑术如何,如果确实很厉害,做他的弟子却也无妨。何况还能测试一下自己这段时间,剑术有没有长进。 见得苏铭神情,左奔雷笑笑,心中已猜想到苏铭打的是什么主意。 “想比试一下吗?” 既然被他瞧出来了,苏铭也不用藏着,那就来吧。苏铭点点头,双手握住离雀剑,感觉一股力量从剑上猛然而出,就是这种力量,激发了苏铭不服输的血性。 “呵呵!” 看到苏铭这样,左奔雷不为所动,眼睛盯着苏铭,一脸的风轻云淡,看着模样,那还像是要与人动手。 很快,苏铭收起了架势,有些泄了气。 “你这是何故?” 刚刚问完,不曾想左奔雷面色立即严肃起来,剑眉在额头上形成一个川子,俊秀的面上有些犀利,就好像即将出鞘的利剑一样。 “老子云,道可道,非常道,吾剑也是道中一种,你我既然是比试,子玦,此时你衣衫不整,扰你心境,吾不与你比剑!” 对于这话,苏铭恨不能理解,觉得是这样故作姿态,这穿不穿衣服和这比剑有关系吗,苏铭面上挂着轻视。 “既是比试,首要公正,你上身不着寸缕,与往常状态不一,这天冷,或多或少,你当会受此影响,所以不与你剑。” 左奔雷一想,因苏铭是一个初学者,便给苏铭说起了缘由。 虽然苏铭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细细想了一下,不知怎么,心中对于左奔雷所说,竟是有些认可,连他自己也觉得诧异。苏铭穿上了自己的衣裳,收拾妥当,神情凝重的准备好了架势,这次,和上次有了很大的差别,这才像是比试。 看到这里,左奔雷才是点了点头。 “嗯,不错!” “看剑!” 这先发制人的道理苏铭也还是懂得,更何况对方剑术看着也不低,苏铭也不和他废话,率先出手。 瞬间,苏铭手中的离雀剑找了一个刁钻的位置,剑尖稍稍朝下倾斜,对着左奔雷腋下,平削了过去。苏铭是双手握剑,用足的力道,这速度自然也不慢。 尤其是这一剑,剑势压得很低,让人很难以提防,这是苏铭思索了良久,才慢慢摸索出来,自己以为最厉害的一招。今日一上来,就使出了这剑,就是为了试试火候。 左奔雷依旧站立原地,嘴角露出笑意,苏铭嘴里将自己说的很简单,可这心里却是一点也不放松,从他一看苏铭的运势,就知道苏铭这一剑可是使着劲呢。 眼见着这一剑已经是到了身前,左奔雷还是不动,饶有兴致的看着苏铭。 当! 忽然一声巨响,苏铭只觉得自己手臂发麻,就像是握着剑砍在了青铜柱子上一般。 还未及反映过来是怎么回事,又一股大力传来,苏铭本就手臂发麻,又受此力道,竟然感觉到手中的剑有些握持不住了,竟似要脱手而出,他是如何做到的。 左奔雷出手,疾如风,猛如雷,苏铭根本顾不上多想,紧咬着牙齿,猛然发力,用力握持剑柄。可还是拗不过这股力道,手中的离雀剑竟然是脱手而出,飞了出去。 苏铭大骇,心中有种想法,奔雷奔雷,果真是名如其人啊! 眼看着离雀剑就要掉落在地上,忽然间,承影剑又从斜衩里过来,在离雀剑下面,轻轻一挑,离雀剑竟又是飞了起来,不偏不倚,刚好是落到了苏铭怀中。 电石火光,已经是结束了,苏铭握着离雀剑,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像是在回想,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承影剑什么时候出鞘的,弄不清楚。 噌! 承影剑入鞘,左奔雷就这么静静的站着,他的剑术,比之司马疾风,胜了不止一筹。 一霎那间,苏铭眼珠子转来转去,想到了很多。 “左……老师!” 苏铭忸怩了一下,终究还是喊了出来。 “哈哈,知你是爱剑之人,又不会剑术,所以我是势在必得。” 原来自己的一切尽是在对方的掌握之中,他的剑术这么厉害,成为他的弟子也不亏。 “老师,那我们这就算是达成了?” 苏铭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他对于熔奴那几个人还是一直惦记着呢,现在又加上左奔雷,自是比之前好了许多。 “放心,我从不食言。” 左奔雷淡淡的笑着。 苏铭的自打出了洛邑,就和重生一样,第一个见到的人是楼缓,想成为楼缓的弟子,可怎耐他不收,没想到这阴差阳错之下,自己的第一个老师竟然是教授自己剑术。 看来嬴稷说过,找个剑术老师给自己的愿望,是达不成了,因为自己有个更厉害的。 “子玦,你既已是我弟子,我会悉心教授你剑术,这咸阳城中的情势,你还得好好给我说说?” 苏铭听罢,就将咸阳城的形式给他说了一番,当然只是选择性的说了一些。 左奔雷眯着眼睛,神色严峻。 “老师这承影剑不是司马先生的剑?” 苏铭知道他在忧虑什么,等了半天问道。 “这剑,本就是我的,这趟下山,也应当是我,可……不说也罢!” 左奔雷回过神来,说到一半,摇摇头。 “哦。” 苏铭应了一下,他不愿说,自己也不便多问。 正值晌午,在丞相府邸,靠着西边是一个小门,外面是一条很窄的巷子,只能容一个人走下,平日里也就是伙房忙碌的仆人应急时走走,除此之外很少有人来。 这时,门从里面打开,走出了一个男子,身着粗布衣,上面有几个补丁,头戴着冠,衣裳寒酸,却又是将自己收的整整齐齐,面色白净,嘴角有两撇胡子,仔细一瞧,这居然是丞相甘茂。 看他这身打扮,像是瞒着别人,自己一人出来。只见甘茂走出巷子,四周望了望,转眼,就混入到人群之中,分辨不出来了。 甘茂走了一会,到了一府邸门前,这里显得有些安静,就连府邸大门也是紧闭着,看起来,很少有人来。 甘茂捶了几下门,等了许久,才来了一个睡眼迷离的人,一身仆人的打扮,年纪也有些大了,头发也是花白。 来人显然不认识甘茂,很是惊讶,又或者是因为很少有人来,露出不解。 甘茂笑呵呵的,生怕他听不到似的,嘴巴贴在他的耳边,细细的说上几句,那老者就点点头,将门的缝隙开的大了一些,将甘茂请了进去。 一路进来,院子当中很整洁,园子也弄得很好,府邸也很大,给人的感觉却有些不对,后来甘茂一想,是人太少了。 想到这里,他笑了。 穿过前院,来到了后院,到了这时候,才能依稀看到几个丫头仆从。在那老者的带领下,甘茂到了一屋子门前,直接钻了进去。 第六十五章 樗里疾 这间屋子,朝着南边,此时日头正是照了进来,里面亮堂堂的。【零↑九△小↓說△網】屋子里正坐着一个老者,看着身材有些矮,但很敦实。头发已经是花白,打理的却也不错,束了起来,就算待在屋子当中,头上还带着冠,面上沟壑纵横,黝黑黝黑的,笑容里面透着和蔼。 老者双手捧着一书卷,看的正是聚精会神,年纪是有些大,可也是显得是神采飞扬,精神抖擞。 一进来,甘茂先是四周偷瞄了一下,心中有些感慨,然后再将视线移到他那书卷上面,见到是《左传》之后,便对着老者拱手作揖,神情很是恭敬。 堂堂秦国丞相,现今秦国又没王,谁还需要甘茂这样的恭敬呢。 甘茂一作揖,那老者立即从椅子上“跳”了一下来,不是说椅子很高,而是老者身形有些矮,加上人老了,又缩短了一些,再者也是他行动利索。 老者站在甘茂面前,竟快要比甘茂矮了一个头,但看他抬头挺胸的模样,气势上是一点也不输于甘茂。 甘茂的腰还没有完全躬下,老者一把扶住了他。 “丞相,你与老夫同朝,说起来是老夫得朝你拜一拜了。” 这声音听着,中气很足,要不看这面像,就不像是个老者。【零↑九△小↓說△網】他年轻的时候要么常在军中,要么出使他国,周游各处,这身板很硬朗,是应该的。 想到这里,有些事情不由自主的浮上了甘茂的心头,想当初,自己刚来秦国,还是受他引荐,才得以见得先王。可后来,却是因为先王缘故,在某些地方与他不和,他虽一直称病不出的,可毕竟在名义上还是秦国右相。 甘茂在心底里,对他还是很尊敬的,对于他的德行,很是让自己钦佩。他叫做樗里疾,秦孝公的庶子,就是先王也要喊他一声叔父,三代名臣,不管是军中,还是庙堂,他都是为秦国立下了汗马功劳。 樗里疾看着甘茂有些失神,很是和蔼的笑笑,并没有说话,而是轻轻的拍了一下甘茂的手臂。 “你啊,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还是不会来找我的,坐吧!” 樗里疾转了个身,慢悠悠的坐下。 来之前,甘茂也下了很大的决心,因为他已经快三年见过樗里疾了,这次要不是这事情,实在过于棘手,他不会这么容易就放下身段的来寻他,因为甘茂他也得顾全自己的自尊。 甘茂顺着他的话,坐在了樗里疾旁边,细细一看,他确实也老了一些。【零↑九△小↓說△網】 “樗里子,这外面的事情都知道吧?” 对于他,甘茂省去了客套,直接开门见山,本来要喊右相的,但犹豫了一下,出口的时候又变了。 “呵呵,老夫要说不知道,你也不会相信的,其实,就连老夫自己也不会相信,既然这身在其中,‘心’又如何能跳出其外呢,咸阳城发生的事情,老夫也会差人打探一下,说与老夫,只不过知道的就不如你那么清楚罢了。” 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很直接,到现在还是这样,倒是省去自己许多麻烦。 “那樗里子,可有没有想过,该如何选?” 樗里疾的脸凝固了一下,他是知道甘茂问的是什么,这问题,他如何没想过,可世上的事情,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的清楚的。 等了半天,忽然没了声音,甘茂抬起头,看看樗里疾。樗里疾像是忽然回过神来,面上又浮现出了笑意,面上的沟壑越发深了。 “想必你已经有了决定吧,你来问我,无非就是因为你怕秦国那班老臣,阻扰你罢了。这先王在时还好说,这先王不在了,这班老臣,仗着自己年纪比你老,到时候你选择他了,他们要是不乐意,到头来,你也是个麻烦。” 樗里疾一番话,就将甘茂的顾虑说了出来。嬴氏王族都是拥护嬴慈,他甘茂就怕将这些人给逼急了,将事情越来越弄麻烦。眼下,他还不清楚嬴稷与嬴慈已经达成共识。 “嬴稷公子,确实有当年孝公风范,礼贤下士,在众公子当中,最为出众。” 樗里疾是秦孝公的庶子,对于那一段历史,他可是亲身经历过的。听到这话,樗里疾心中所想的竟然是秦孝公与卫鞅变法,将秦国的老臣们杀了一批又一批,栎阳城外,血流成河。 一将成名万古枯,谁都会记得那个名将,枯骨谁又在意呢,想到这里,樗里疾有些自嘲,或许是因为自己老了,才会这么想吧,自己也是带过军的。 甘茂以为他所想,全在嬴稷身上,便在旁边耐心的等着。 好半天,樗里疾才回过神来。 “呵呵,统一六合,天下归一,我秦国的确需要这样的君王。” 樗里疾怔怔的说道,甘茂喜上心头,他这是答应了。 忽然间,樗里疾像是想到了什么。 “前些日子,有些谣言,你不是有意公子嬴钺吗?” 甘茂一听这话,神色一正,站起身来,在屋中来回走上几步。 “哈哈,樗里子,这世人太小看我甘茂了,我甘茂岂会是那种泛泛之辈,立君王,这是何等大事,我甘茂总要考量一下公子嬴稷的才德吧,而嬴钺嬴慈无非就是磨刀石而已,或许我这话过重了,但先王之事,甘茂万万是不想再看到了。” 在甘茂心中,或许自己真的犹豫过,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了下来。当日第一次见到嬴稷所言是真,后来嬴慈的事情,让他萌发了试探之意,最后发现,这刺杀嬴慈之事与嬴稷无关,所以他才放下心来。 甘茂为了试探,也付出了很多,那日府中他对嬴稷很是满意,怕控制不住自己,也担心嬴稷自满,近乎于用赶的方式,让他走。后来嬴稷的拜访,对于治国他都是只字不提。 甘茂也不轻松啊! “呵呵!” 樗里疾将他的话,左耳听,右耳出,没放在心上。只是提到先王,他也有些恼火。秦悼武王不及弱冠即位,虽是好武,但也素有大才。即位四年平蜀乱,设丞相,拔宜阳,置三川,这功劳着实不低。 可后来越加好大喜功,刚愎自用,最后离奇的薨在了洛邑,惹得天下人耻笑,这事很正常,却又很不正常。 少年多磨难,是好的。 “丞相,老夫也得出去走动走动了,不然世人都要忘了老夫了。” 第六十六章 引蛇出洞 咸阳城中,金阳书馆。 这里虽是书馆,可里面却也是文人雅士们品酒吃饭,谈天会友的的地方。在这里面,三教九流,诸子百家汇聚一堂,天下诸国但凡有些事情,在这里必定是能够听到一些风声的。 要说起咸阳城出出名的书馆的,也就唯有此处了。 这书馆的格局分做三层,第一层大厅,里面人声鼎沸,群情激奋,争论的是面红耳赤,会时不时传来众人的喝彩声。 可是待着二楼的苏铭的可是没心情看着他,他的注意力就全在他面前的那个人身上,公子嬴慈,当然,嬴稷就在苏铭左手旁。 今日一早,就被嬴慈悄悄的打发人,说是在这金阳书馆有要事相商量,自己随着嬴稷到了这里。眼下,三人在二楼找了一个靠着窗户,相对清静一点的小隔间坐着。苏铭猜想,这嬴慈肯定是有了对付嬴钺的什么办法了吧。 此刻,嬴慈的面色好了一些,略微的上了一些红润,披着长袍,有意的遮掩住了缺少的那半截手臂。 “那事情,你该是如何做?” 看来这次是在里,做的很是隐秘,嬴慈压低了声音,连名字也没喊,提着嬴稷说道。 听闻此话,嬴稷先想了一会,心中实在是没有什么头绪,然后又盯着嬴慈。【零↑九△小↓說△網】 “你既然喊稷……我来,想必心中已是有了决断了吧!” 嬴慈很小口的抿了一下杯中的酒,苏铭见到,从一开始时,他就一直盯着看,此时,有些忍不住了,虽只是一口,但也是呛得他咳嗽了几声,又摇摇头。 “咳咳……不错,我确实是有了一些想法,既然那人暗藏不出,那我就来一个引蛇出洞,将他诱出来,到时候,一切不久明了了吗?” 苏铭与嬴稷知道,他所说的那人是谁,可至于引蛇出洞,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办法。 “说来听听!” 嬴稷心中有些惊讶,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嬴慈果然不能小觑,这么快的时间就想到了解决嬴钺背后那人的办法,而自己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我这铁衣卫里面有他们的奸细,这不用说,诸位都明白。可我觉得,上一次的事情,还有一些人并没有暴露出来。按照那人的心思,应该会留一手吧。 我便严令所有人不得外出,又派人在白日里严密监视他们,做出这样做出这样一副姿态来,到了夜晚,又故意放松下来,你猜,怎么照?” “难不成,这时候他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嬴稷继续没有答话,苏铭看了他一眼,接上话来。嬴慈神色微微有些变化,看了嬴稷一眼。不知从何时起,嬴稷的话越来越少了,这样他更加猜不透他了。 “对,就在此时,我这一查之下,发现原来那人还与奸细的联络方式?” 说道这里,嬴慈笑笑,停了下来想看看嬴稷的反映。 这次苏铭帮嬴稷答话。 “你不直接将他抓住,审问一番,跑来给我说了这么多,是想用此人引出后面的那人,对不对?” 稍候片刻,嬴稷慢悠悠的说道。 嬴慈面上的笑意更浓了。 “正是,不然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揪出此人,说起来此人危害我秦,也是不是一天两天,所以这次一定不能让他逃了。” 听闻这话,嬴稷皱了一下眉头,他很厌恶嬴慈这般说话,就如同那日咸阳城门口一样,他说了这么多,定有后话等着自己。还有他能够来找自己,肯定要让自己做些什么,嬴慈不管做任何事情,他都是有目的的。 “公子有何良策,说来听听!” 苏铭一见嬴稷的模样,知道他心中所想,便对着嬴慈答道。 嬴慈的视线稍稍在苏铭的面上多停留了一下,苏铭看在眼中,知道他记仇,却也不放在心上。 “我既然知道他们相互只见的联络方式,便可以将外面进来的情况,以及里面出去的情势,统统换成我想要的,换句话,我可以利用这个成为他们两边中间人,找一个契机,让他们都跳出来。” 苏铭一听眼前一亮,这无疑是个好办法。嬴慈从中作梗,让他们两边“相约”某个地方,然后埋伏好再一网打尽。 “一个什么样的契机?” 一时之间,嬴稷想了许多,知道嬴慈说这样的话,早就有了计策,甚至,按照他以往的作风,自己一定会牺牲一些什么。可如果不这样做,揪不出来那人,自己也按不下心来,话已经说道这份上了,索性就不如直接一点。 “过几日,就是冬至了。” 冬至,指的是一个节气,预示着已经是新的一年了,这时候嬴氏王族走出王宫,祭祀祖先,祭祀大地,为国人祈福,祈求来年风调雨顺,这是规矩。对于秦人来说,就如同人生来就要吃饭一样,这也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他这么一说,嬴稷隐约猜到了有些,引蛇出洞,或许自己就是诱饵。嬴稷并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嬴慈。 “祭祀乃大事,可我秦新君未立,我会以父亲以我断臂唯有,出不得门,让你去。” 自秦孝公之时,秦国国君薨,面葬于咸阳北边的松林塬,而东至祭祀,也就是在这里。这松林塬远看一座黄土小山,可上去之后,就会发现,上面居然是一块平地,故此称为塬。 祭祀之时,从咸阳北门而出,队伍浩浩荡荡,可到了这松林塬山脚,嬴稷却只能带着很少人上去,不食荤腥,沐浴更衣,枯坐三日方可。到时,就算有军士把手在山脚,可刺客还是很容易上去,所以这嬴慈是在哪自己做诱饵。 见得嬴稷面上阴晴不定,嬴稷心中也有些紧张起来,一旁的苏铭呢,虽是不知道这松林塬是什么样的,但看嬴稷的面色也能猜到几分。 “不可!” 苏铭着急道,谁知道他嬴慈有没有安好心,还有他自己虽是断了一臂,但路也不远,他又如何不去呢。 “此事,我倒是很想去,可这铁衣卫就在我身边,我实在是怕引起怀疑,事情败露啊!” 第六十七章 青铜面具 苏铭刚刚想到这一茬,嬴慈像是早就知道苏铭心中的想法一样,提前说了出来。苏铭一听,心中不免又开始警惕起来。嬴慈如此耗费心机,步步为营,怎能不让人生疑。 嬴稷的想法却是与苏铭截然不同,咸阳城已经安静一个月了,这一个月的等待,让嬴稷觉得比之前过得近二十年还要漫长些。如同将自己放在火上炙烤一般,很难熬。不管如何,他必须试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可以一试,但如何让他们上钩?” 苏铭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要反驳,但看到对面的嬴慈,想想还是忍了下来。 嬴慈哂然一笑,先是看看嬴稷,再是看看苏铭,面上有些得意。 “这个放心,我自有妙计,只要有诱饵,就不怕蛇不出来。” 话音刚落,嬴稷并未答话,嬴慈意识到了什么,又接着说起来。 “到时,我会亲自选些靠得住卫士,进行暗中保护,再算上雍州令魏冉大人的门客,应该无忧。毕竟那人是在我秦国,不可能有那么多武士。只有嬴钺一死,你就没了羁绊,必为秦王!” 说到最后,嬴慈还不忘给嬴稷吹吹风。 可嬴稷却是锁着眉头,一言不发,事情果真这么简单吗? 嬴慈见得自己目的达成,又拉着苏铭与嬴稷寒暄了一会,以不引人注意为由,提前走掉了。 嬴稷不说话,苏铭也是思索起来,总感觉一颗心定不下来,像是悬着。端着酒杯,放在嘴边,一直没有喝下去。 嬴稷看到他这幅模样,猜到他心中所想,拍拍苏铭。 “子玦,我等不了了。” 嬴稷端着一杯酒,对着苏铭一饮而尽。 苏铭点点头,也将杯中的酒,一下子全部倒入口中,砸吧一下嘴,酒很辣,也很苦。 嬴稷看苏铭这模样,自觉有些好笑。 “你的离雀剑要出鞘了,越国剑炉这些人,没问题吧。” 苏铭知道,他这是在赌,而且将他的性命交到自己手中,好像这样的情况,之前也出现过了一次吧。 “公子,宽心吧。” 苏铭做的就是让他宽心。 “这次祭祀,舅舅定是去不了,据我所知,上松林塬的不过百人,你尽可能的挑好手,我会给舅舅说一声,让他再派些武士,这具体的事物,就看你安排吧。” 嬴稷想了一会说道。 听到这里,苏铭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些重,得和老师左奔雷好好考量一下,有个妥善的计划才行。 算着时日,离那冬至还差十天左右。 嬴慈做事很快,两天后,咸阳城传出消息,丞相左庶长下令,公子嬴稷代王进行冬至祭祀,咸阳震惊! 庙堂臣子、大夫士子们已经是活络起来,这几日。公子嬴稷府邸门前拜访的人是络绎不绝,苏铭每日忙着收礼,都收不过来。 这景象,和初入咸阳时有了天差地别。 嬴稷代王,冬至之后,新年之始,难道公子嬴稷就要为王了? 就连咸阳城中的老秦人们,也是奔走相告,喜悦不已。山东诸国的商人、斥候,快马加鞭,早已将这消息传到了遥远的地方。 此时,嬴钺府中。 在府中西北角落,一破旧的房屋,房屋门前野草很长,入眼尽是一片荒凉,看着有些渗人。平日里,就连府中的仆人也很少去这里。 吱呀一声! 门被推了开来,然后探出一个脑袋,一看,是一俊秀少年,唇红齿白,不是嬴钺还能是谁。 嬴钺先是探了一眼,进来之后,又朝着外面看了一眼,这才将门从里面给关上。看这副谨慎的模样和所为,根本就不像是个少年,。 进了屋子,只见这里面空间很大,但东西很少,除了一些书卷,一张长案,两把椅子之外,没有别的。但是非常整洁,长案上面也是一尘不染,与外面荒芜的景象,格格不入。 嬴钺此时,是来拜见自己老师的,一个从来都是带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神秘人。也是他教授了自己很多学问,也是他让自己对王位有了兴趣,他算无遗策,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他所想,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可唯独这次,嬴稷冬至祭祀,这是王才能做的是事情,难道众人已经默认他了吗。嬴钺很着急,老师无非就是传道、授业、解惑,很明显的,嬴钺这是解惑来了。 嬴钺进来,发现没人,就在这张长案上面坐着,一只手扶着脑袋,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忽然间,嬴钺觉得身后有人,猛然回头,看到一个人,一张青铜面具,这才定下心来。 这种情况,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了,可老师每次出现,嬴钺心中还是很怕。他心中对于老师的畏惧,就如同庶民对于大河泛滥,大地崩塌一样,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让你觉得很无力。 或许,这正就是青铜面具人所需要的,嬴钺敬畏自己,成王之后,也无法脱开自己的手心。 “老师?” 嬴钺朝着青铜面具人拜了拜,腰弓的很低,一脸的虔诚。 “嗯。” 青铜面具人声音很低,听着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很郑重,像是在祷告。只见他伸出一只手,按在了嬴钺头顶,像是什么仪式一样,半天才是结束。 “何事?” 终于,青铜面具人说话了。 “老师,嬴稷……” “嗯。” 嬴钺刚刚说出嬴稷两个字,就被青铜面具人给打断了。 “我知道了,我自有安排。” 想说的话有很多,可每次都是让嬴钺说不出来,这次也是一样。 “臣子们已经拥护嬴稷了,他就要成王了。” 嬴钺很着急,一口气将这话说完,生怕被他打断。 或许是因为嬴稷要为王了,让他很烦,或者是嬴钺长大了,学会说出自己的想法了。见到这里,青铜面具下的那张脸,有些不悦,不过嬴钺是看不到了。 “放心,我会处理。” 忽然他想起,嬴慈府中铁衣卫给自己的消息。上一次没有杀掉嬴慈,现在让嬴慈倒向嬴稷,这一切都就变得不可控制。为今之计,只能…… 到了如今,好像除了这个计策之外,就没得选。五年的血汗不能够功亏一篑。上次他就知道,动了兵刃,那就是无奈之举,无奈之举之后,大多都是绝路吧。 但愿天无绝人之路,是真的吧。 “那就,有劳老师了。” 看着嬴钺的恭敬神情,青铜面具人稍稍有些宽慰,虽只有一点点。 第六十八章 以一当十 今日,拜访嬴稷的人终于是少了一些,苏铭抽开身来,正快步往铁铺走去。【零↑九△小↓說△網】 这个时间,从城外进来修缮农具的人多了起来,在铺子前面都快排成了长队,铺子里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 苏铭过来,朝着前面忙碌的众人招呼一声,径直走到里面。却不想瞧见左奔雷正是对着司马疾风的牌位,发呆。 苏铭将脚步放轻了一些,站在了左奔雷身旁,想着等会再说。 “子玦,这几日,我本要去寻你,可府中人多眼杂,想想还是算了,今日你倒是过来了。” 左奔雷头也没回,就知道是苏铭,这话直接说了出来。 嬴稷代王祭祀这消息传的是沸沸扬扬,整个咸阳城都知道了,左奔雷不可能不知道。苏铭当下便将引蛇出洞的计策,给左奔雷说了一遍,当然还是省略去了一部分。 “老师,情况就是如此,公子也唯有铤而走险,搏一搏了。” 苏铭说着,左奔雷仔细的听着,等苏铭说完,他已经知道了苏铭的来意。 “好一个引蛇出洞,可这蛇容易上钩吗?” 对与左奔雷的的疑问,苏铭觉得有些多虑了,倒是嬴稷的安全,值得深思。 “老师,这个倒不用担心,唯一棘手的就是这刺客具体有多少,谁也不知,而且他们如何出现,我们也不得而知,这才是麻烦之处。要是公子有个三长两短,影响可就大了。” 苏铭说的左奔雷如何不知,只是他对自己的剑很有信心。 噌! 一声剑鸣,承影剑如同闪电一样,出鞘。 顿时,在阳光的反射下,映在苏铭面上,苏铭只觉得眼前无比耀眼。这状况仅仅只是一下,承影剑瞬间又收了回去。 苏铭感觉到,左奔雷的心就像这剑一样,想出鞘,有些等不急了。 “这样也好,免得耽误久了生变。” 左奔雷迫切的需要嬴稷为王,越国最新传来的消息,楚国陈兵二十万越国边界,日行百里,先锋军不出十日便可兵临会稽城下。到时候,摧枯拉朽,会稽城能坚守几日,这都是个问题。 要不是因为秦国还没有真正乱起来,让楚国有些顾虑,而且越国也在重金贿赂楚国贵族,不然这一切,都已经是发生了。 苏敏虽然对楚越间的事情,不是很了解,但也知道他在愁什么。从内心里说,苏铭对自己这个老师,还是挺认可的。 “子玦,告诉嬴稷公子,让他安心。” 左奔雷看到苏铭在思索什么,又接上了一句。 “难道老师有了良策?” 苏铭听闻,心中不由大喜。这话在他耳朵里面,就如同左奔雷有了良策,定能保嬴稷无忧一样。【零↑九△小↓說△網】 左奔雷看着苏铭笑笑,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话,刚才无非就是给自己一个信心罢了。 “我剑炉远在越国,离冬至十日都没有,情势紧急,我又能如何召集这么多人过来。” 苏铭一听,神色黯然,空欢喜一场。 左奔雷看在眼里,干咳了一下。 “嗯,不过两百人应该没什么问题。” 苏铭一听,有些惊奇,紧急之下就能够着召集到两百人,这还少吗,一点也不少。 “老师,果真有这么多人?” 苏铭挠挠脑袋,顺便再四周往往,一副疑惑状,这句话,他还真就不怎么信。 “咳咳,你看,熔奴他们有多少人?” 左奔雷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干咳了一声,笑对着苏铭。 “十二个人啊?” 苏铭看着光着上身,忙碌的那十来个汉子,面带不解的问道,难道真有? “不错,此次我又从越国带来十八人,合起来刚好是三十人。你看不到他们,是因为我怕人太多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将他们安排在城外。” 左奔雷正儿八经的说道。 “可这总共也就只有三十人啊?” 苏铭心里可算是明白了一点,他说的也就只有这三十人,剩下的两百七十个去哪里了。 “他们乃我剑炉门人,本就是剑术超凡,又常年在外历练,这要是真打起来,他们各个以一当十,如此算来,我还是给你少说了百人。” 苏铭默然,可看到左奔雷一脸郑重的神情,也不像是开玩笑吧。苏铭心中有些不信的看了一眼熔奴健壮的臂弯,手中的锤子每挥击一次,都是火心四溅,看起来确实孔武有力。 熔奴觉察到苏铭在看自己,转身对苏铭憨厚的笑笑。 “子玦,你记住,兵在精而不在于多,秦国虎狼之师如何威震天下,一曰,士气胜,二曰勇气嘉,三曰军纪严,四曰训练苦,五曰将令通。此五曰,你要牢记于心,日后带兵,定有大用。” 左奔雷深情并茂,说的是抑扬顿挫,又是意味深长的看着苏铭。 苏铭心中很是诧异,没想到自己这个剑术老师居然还懂兵事。 左奔雷看到苏铭一脸沉思,又点点头。 “子玦,你说我这样的能打几个?” 能打几个? 苏铭愕然,又回过神细细想起来。 据嬴慈说,司马疾风是被二十来人围攻,尚且没有当场丧命,自己这老师,怎么着也要比司马疾风厉害了一筹,那岂不是更多。 想到这里,苏铭的眉目舒缓下来,更有信心了。 “弟子明白。” 见到此处,在苏铭不知道的情况下,左奔雷暗自松了一口气。虽然自己对熔奴他们有足够的信心,但毕竟人少就是少。 “你刚才所说,去那松林塬,所带随从不得超过百人,你是想让我们混入其中?” 既然已经说妥了,除此,苏铭还有什么办法呢。 到这里,苏铭摇摇头。 “老师,那人在暗,我们在明,不管如何,我们都会吃亏,我想让老师率领剑炉弟子,成为一支奇兵,关键时刻,杀他个措手不及。” 这想法,苏铭连着想了几天,又问过了嬴稷的意见,也说不错。 “奇兵?” 左奔雷沉思了一下。 “你难道是想让我率领剑炉弟子提前藏在松林塬,等刺客出现?” 苏铭点点头,老师果然聪明,稍稍一提,就知道了自己的全部打算。 “剑炉弟子身手敏捷,而且又不会引人注目,所以剑炉弟子在前一日,带足干粮与水,轻装简行,埋伏在那里。到时候,听到动静,立即一拥而上,到时两面夹击,这些刺客定能被一网打尽。” 苏铭说道自己的计谋,是越说越兴奋,唾沫四溅。 听完,左奔雷有些奇怪的盯着苏铭,初看时,一脸木讷,现在怎么就这么奸猾。 “老师,你说如何?” “呃……” 左奔雷回过神来。 “就照你说的办。” 第六十九章 浩浩汤汤 长长的队伍,出了北门,朝着咸阳北坂而去,松林塬就在这里。 咸阳城门口挤满了人,几乎是水泄不通,外围的人想挤进去,很难,里面的人左推右攘,才能保住自己的“一脚之地”,这也很难。秦人们,都是冲着将要即位秦王的公子嬴稷而来,秦王如何,直接关系这大家伙的生计。 苏铭骑在一匹浑身通黑如炭,异常神骏的大马上面,显得神武英明。这马儿是嬴慈送的,据说是从西戎部落来的宝马,昨日试了一下脚力,嬴慈是没骗我。 马很高,苏铭身形也很高,二者加在一起,整个队伍当中,除了王车上的嬴稷之外,就数他最高。苏铭很是威风,腰间挂着离雀剑,剑鞘上面精美的宝石,在日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风头正盛。 紧随其后,一排排黑衣黑甲黑头盔,身后背着一柄长剑的甲士,有道是人似虎狼马如龙,说的就是这个。他们的数量不多不少,刚好一百人。 这些甲士身材高大,端坐在马上,人无声,马无铃,瞬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魏冉做雍州令这么久,手中最为精锐的卫士,也就这么些人,竟是一股脑的交到了苏铭手中,如今,这些人以苏铭惟命是从。 苏铭想想,要是再算上越国剑炉弟子,在自己手中,也有一百多人了,尽皆是精锐之士。 这些个甲士后面,就是嬴稷的青铜昭车,彰显秦国威仪,昭车由四匹骏马拉动,走起来,气势惊人,要是在多上两匹,那可真就是秦王了。 在往其后,跟着长长的一列人,有宫中郎官,朝堂臣子,侍从仪仗,咸阳卫尉,可谓是浩浩汤汤。 这么庞大的队伍,出了咸阳,不过半日,就到了松林塬。 苏铭手遮着额头,定睛一看,这松林塬,果然如它的名字一样,一片松林。如今这个时节,万山枯黄一片,可这松林塬夹杂其中,却是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松林塬下,高高耸立着两座箭塔,像是两个卫士,守卫着秦国先王的英魂。远远看去,箭塔青砖筑成,四方四正,厚重大方,由下往上,依次变窄。箭塔最上方,暗红色的木质阁楼在风中翘首,像是在诉说着过往。因年代过久,仔细一看,暗红又有些偏向暗黄。 箭塔四周,是一截长长的城墙,遮住了松林塬后面的景致,在箭塔中间,正好矗立着一个门。 要想将这松林塬用墙围起来,那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而如今只是这么一截,也算是个警示,让你明白,这是到了什么地界。 苏铭夹紧马腹,手中马鞭扬起。 啪! 马鞭打在空出,发出声音。 胯下马儿发力,苏铭一马当先,冲向前去。身后几十个甲士策马跟上,而剩下的甲士,则是护卫在了嬴稷跟前。 瞬间,地上扬起了一阵尘土。 “吁!” 苏铭猛然喊道,这马儿像是通了人性一样,一声长嘶,前腿抬起,立即停了下来,苏铭心中涌上一股豪迈之气,是男儿,就应该做这样的事情。 苏铭对着松林塬的守军,亮出信物,当时号角鸣响,城门大开。 到了这里,身后的军士们就只能守在山脚了。能上去的人,除了苏铭嬴稷,那百位甲士之外,也只有一些内侍宫女,还有执掌礼仪祭酒等等,加起来不过一百来人,这人数是额定的,不能少,也不能多。 这松林塬是秦孝公兴建,后到秦惠文王手中进行了一番修缮,而秦悼武王一即位,首先做的就是大修松林塬,所以,苏铭踩的这地,都是青石铺过得。 沿着这路,望去,直直的通向山顶,一直是个斜坡,到了这里,嬴稷也只能步行,所有人都得走上去。 松林塬上,由西向东,依次是三位先王的陵墓,面朝南边。在这中央的空地上面,有一祭坛,和一些供人居住的房屋。 接下来三日,嬴稷所有的祭祀礼仪都要在这里完成。 苏铭一上来,就环顾四周,发现这四周松林密密麻麻,还正是个藏凶的好去处。 如果有可能,苏铭很想将这些树给砍掉,可这样一来,就如同在别人祖坟上面动土,想想嬴稷叔父,爷爷们的怒火,想想还是算了。 挨着祭坛不远处,苏铭让人安营扎寨,然后又令人四周看看。又向嬴稷招呼一声,自己一人,带着离雀剑,悄悄的离开了队伍。 苏铭在这松林当中转悠起来,途径每棵松树,都要在树干上面瞧瞧。为了不浪费时间,苏铭跳来跳去,活像猴子一样。 忽然,在一棵松树的树干上面,苏铭发现一些异常,过去一看,只见上面刻画着一个小小的箭头,很不起眼,要是不是专门寻找,寻常情况还就真难以看到。 这是左奔雷留给苏铭的记号。 苏铭按着这上面的箭头,一路寻找,终于在松林塬后面的一个小山沟当中,发现了自己老师与越国弟子的踪迹。 可见此情景,竟是让苏铭有些措手不及。 只见这三十越国弟子和左奔雷,尽皆是一身黑色短衣,脚蹬黑靴,身后背着一柄长剑,这样的着装,必定行动利索,不拖泥带水。也就是这身行头,让苏铭觉得他们不像是救人,像是要杀人, “愣着做什么,后面没人吧?” 见苏铭这样盯着自己不动,左奔雷低头看一下自己一袭贴身黑衣,面上露出了些尴尬。 “没人,老师,你们这打扮,要是被他人认做刺客该怎么办?” 眼下,苏铭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到时候,还没与刺客交上手,自己人却已经是打了起来,那就麻烦了。 不得不说,左奔雷这么一穿,倒是显得年轻了不少,只见他摸着胡子,笑笑,然后伸手从怀中摸出了一条白色的长布条。 “告诉你的人,我们会将这东西系在手臂上,只要看它就成了。” 苏铭这才放心的点点头。 “老师,这松林塬地势如何,你觉得这些刺客,会从哪里摸上来?” 被苏铭提及,左奔雷皱着眉头,思虑良久。 “怎么?” 苏铭带着些惊讶问道,看着有些棘手啊。 “这松林塬前面没什么问题,也有着军士把手,可这背面水冲击而成大山谷,是数不胜数,何况,后面又是山连着山,很难得知他们会从哪里上来?” 苏铭本想着,刺客们上来,也就那么几条路,然后让左奔雷派人把守,如果有人上来,也能够提前知晓,做到以逸待劳,最不济也有好有个准备。不然明知对方要来,总不能不做为吧。 可现在,行不通了。 这样无疑是增加了难度,很被动,以逸待劳可真就变成了守株待兔,知道刺客们要来,弄不好就成突然袭击了。 “老师,那你们就分成几股,尤其是在夜晚,多加查看,一旦出现情况,不管是谁,手臂绑上白条,直接来我帐中。我们就以鸣金为号,金锣一响,都往公子大帐赶去,可好?” 苏铭细细思量了一番说道。 “眼下,只能如此。” 左奔雷朝远处扫了一眼。 苏铭一想,自己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准备的也很多,这些勾当以后是少不了,趁此一定要多学一些。想到这里,苏铭忽然眼前一亮。 “子玦,你这是?” 左奔雷见苏铭直直盯着自己与其他的剑炉弟子,心中有些发毛。 “老师,我看你这着装,这勾当一定是没少干,不如你教教我?” 左奔雷一听,怒从心起,什么叫这勾当,刚想教训一番苏铭,却想到事关重大,算了,以后反正也是要说的。 所以便嘀嘀咕咕的将剑炉弟子外出行事,注意的事情和经验什么的都传授了一番。 苏铭听的是惊讶不已,左奔雷道貌岸然的外表之下,居然如此……精彩。 第七十章 命悬一线 夜半三更。 祭坛旁的一大殿当中。 此时,嬴稷正端坐在一个草甸上面,闭目养神,他的正面就是秦国的“列祖列宗”。 旁边秦国祭酒大人带着两个执掌礼仪的臣子,也是同样坐在嬴稷身后,虽然已经是夜半,可这三人却都还是精力充沛,神情专注,肃穆庄严,丝毫看不出是有瞌睡的模样。 这么一间大殿,外面却密密麻麻的站着三十来个甲士,来回不停的走动,看起来是守备森严。 大殿前面的的一个深坑当中,苏铭摩挲着手中的离雀剑,静静的坐着。苏铭借着大殿当中的火光,抬起头,依稀能够看到,藏在其他地方的甲士。 说实话,苏铭心中一直在发愁,接连三日没睡好,虽然很困,可他丝毫不敢闭眼。很显然的,嬴钺背后的那人,似乎也懂得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 第一夜,苏铭就已安排好了一切,将这百人分成了十股,又是明暗交替,昼潜夜伏,布下了大网,可白白等了一夜,那些刺客没有出现。 苏铭知道,这一次,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他直觉,他们肯定会出现。 按照一鼓作气的原则,那第一夜没来,第二夜也就不会来了。在第二夜,苏铭派出去了二十人,作为斥候,剩下的都是好吃好睡,养足了精神,为的就是现在不出岔子。 眼下,这已经是最后一夜,他们肯定会来的,因为过了这一夜,嬴稷也就要回咸阳了,回了咸阳就要入宫为王,所以他们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一夜,苏铭又是等了许久。 嗖! 忽然,一阵声音传来,像是什么东西飞过耳际。 不好,是弓弩的声音。 紧接着又是一声,呲的一下,就像是弓弦弹动的声音。 不好,来了,而且已经是很接近了。 苏铭骇然,自己派出去的斥候怎么没了回应? 当! 忽然金锣一响,整个松林塬忽然亮了起来,火光冲天,如同白昼。 山下的守军们看到此景,也能够猜测到是出了什么事情,紧急整备,全军冲了上来。 在另一边的越国剑炉弟子们也是随即而动,朝着祭坛方向赶去。 嬴稷所在的小屋中,大门猛然关上,二十个甲士守在里面,将嬴稷团团护卫起来,这箭簇到了墙壁,就再也进不去分毫。 苏铭透过大帐,看到这些,不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现在只等的刺客们走近,一场厮杀了。 此时,弓弩的声音还是不绝于耳,从周边的松树林中传了出来,只听其声,看不到其人。【零↑九△小↓說△網】弓弩这种东西,制造起来难度很大,这可不是一般的工坊能够造出来的,想到这里,苏铭微微有些惊讶,不过,现在顾不上这么多了。 幸好早有准备,这所有的甲士都是隐匿起来,没有苏铭的命令,谁也不能出来,索性这弓弩的伤害也不是很大。 这些刺客也知道守军就在山下,这时间也是耽误不得,终于,他们是走了出来。 隐隐约约,从松树林里可以看到刺客的影子,渐渐的,这些人如同幽灵一样,突然就冒了出来。 苏铭环顾四周,发现这些人从一开始的一两个,仅仅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已经是不下百人,而且人还是不断地往出走,这根本不像是预想的那般。 很快的,苏铭就发现足有三四百人,从松林里面钻了出来。 这些刺客都是受过严酷训练,脚下步伐很快,却又很轻。转眼间,就已经是冲到了面前。 苏铭回头看了看嬴稷所在的大殿,将离雀剑背在身上,又从旁边抽出一把长剑,高高举起。刺客,已经是要性命相搏了,离雀剑虽好,但剑刃还是差了一些,不足以杀人! 金锣再次响起,苏铭带来的甲士们豪不露怯,提着手中的长剑冲了上去。 大战一触即发。 前面的甲士已经和刺客们交上手了,只听得叮叮当当,长剑刺在身体上面的声音,借着火光,可以看到鲜血四溅,残腿断臂,在人堆里被高高抛起,苏铭第一次见,有些恶心,干呕了一下。 两兵想接,白驹过隙,这地上就已经多了许多尸体。 这些刺客,有些错愕,显然是没预料到自己中计了,在迟疑了一下之后,又是冲了上去。他们并没有因此影响到士气,相反更是多了一种视死如归的勇气。 苏铭所率领的甲士,虽然各个勇武异常,可对方的人数是自己这边的三倍有余,双拳难敌四手,此刻,正在节节败退。 这一会的功夫,已经是退到了大殿跟前,人也死伤不少。 苏铭满脸都是血迹,他可没功夫在这里多愁善感,他很焦急。准备了许久,可到头来还是将低估了对方。 就看剑炉弟子,真能以一当十吗,可现在就算以一当十也不够啊。 苏铭仅仅走了一会神,忽然觉得不对,抬头一看,不知从什么时候,夜色中一柄吴钩带着寒意,已经是朝着自己脖颈处,袭来。 稳准横! 苏铭吓的一个激灵,额头上出了些许冷汗。 他顾不上看来人是谁,只好本能的举起手中的长剑。 叮当。 长剑对吴钩,苏铭堪堪挡住了这一招。 好大的力道,苏铭手臂都被震的微微有些发麻,要不是因为他身强体壮,估计这剑都要脱手而出了。 趁此机会,苏铭看到了刺客的眼神,冷冷的朝着自己,很明显,他是冲着自己来的。 苏铭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紧随着腹部一阵剧痛,身体里面如同翻江倒海一般,有种令人窒息的感觉。 再看,苏铭人已经是飞了出去,躺在了地上,嘴巴里面溅进去了不少的尘土。 这一脚将苏铭踢了一个七荤八素,苏铭知道,自己不是他对手,不可力敌。 刺客见此情况,秉着痛打落水狗的原则,又是大跨几步,吴钩又一次对着苏铭脖颈处,这次横切了过来。 速度很快! 这要是中招,必死无疑。 念及此处,苏铭双腿用力一蹬,直接向后翻滚一下,又是死里逃生。 猛然,苏铭剧烈咳嗽一阵,落在地上,鲜红,咳血了。 苏铭知道,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果然,刺客紧追不舍,就是要你命。 “死!” 刺客怒吼,苏铭听闻,是心惊胆颤,任谁,都是不想死的。更何况,苏铭的觉得自己才刚刚开始活,不能死。 第七十一章 吾乃蒙鹜 就在此时,刺杀苏明的刺客忽然听的身后风动,只觉得气机不对。 猛然转头,却是面色悍然,双眼鼓出,就如同见到极其恐怖的事情一样。 苏铭也是刚刚反映过来是怎么回事,不知道何时,一柄又细又长的剑,势如闪电,直接朝着那刺客的刺了过去,苏铭认得,这是承影剑。 只见左奔雷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可眼神却是直视刺客,令刺客心中惶恐不已。 苏铭惊讶之余,还不忘向后退了一步。 黑芒一闪,左奔雷的身影飞快的从那刺客身边穿了过去,又听得噗嗤一声,那刺客居然是应声,面朝着大地,一头栽了下来。 瞬间,一股鲜血从刺客身上喷了出来。苏铭早就听闻人说,要是你的剑够快,刺在人身上,这血应该是喷出来的。 又一次被左奔雷的剑震惊了,那刺客本来就是很快,可左奔雷比他更快,快的让他没有时间反应。 “愣着干嘛,还不快起来。” 左奔雷提防着其他刺客,还不忘提醒苏铭道。 “差一点!” 苏铭擦了一把冷汗,心有余悸的说道。 这时候剑炉弟子已经是尽数赶到,在剑炉弟子的剑下,这场中的情势稍稍稳住了一些。刺客们大为诧异,竟被打了个措不及手。 左奔雷当日告诉自己,剑炉弟子以一当十,这样看起来,是没错。 “公子可好?” 苏铭朝后看了看,眼下还没有一个刺客能够接近大殿,说明嬴稷此时还是安全的。左奔雷顺着苏铭的眼神看去,点了点头。 “嗯。这形势看来可不像你说的那般简单,这刺客人不少!” 苏铭看去,没想到转眼间的功夫,刺客又比之前多了一些。可这么多刺客里面竟然就找不出一个领头的,一样的打扮,根本就分辨不出来,弄了半天,就连这正主也没出来。 按照原先的想法,是想来一个引蛇出洞,可没想到正蛇还没来,就已经是有些招架不住了。 现在这情况,苏铭始料未及,要是弄不好,就是将所有人都葬送在这里。如今,也只能是先撤回大殿,死守起来,只要能够坚持上一段时间,等山下的守军赶来,就可以脱险了。 “老师,坚持一会,过不了多久山下守军就上来了。” 说罢,苏铭看了一眼众甲士和剑炉弟子们,朝着左奔雷使了一个眼色,左奔雷明白他的意思,回应了一下。 “回撤,全部都撤回大殿!” 猛然间,苏铭扯着嗓子吆喝了一声。 听闻此令,甲士们如同闻风而动,一边与刺客交战,一边往回来退。 很快的,在剑炉弟子帮助下,分散在各处的甲士们纷纷退回。苏铭大概扫了一圈,不足半百,这还是加上剑炉弟子的情况,要是没有他们,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苏铭听的上方有些响动,抬头瞄了一眼,原来是一只鸽子正从头上飞过,苏铭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因为这是一只信鸽。 传信,是刺客传的吗,那应该是传给青铜面具人吧。 松林塬上,烧的是如火如荼,杀声震天,可咸阳城依旧非常平静,大街上只有卫士来来往往走动。 在嬴慈府邸。 书房当中还是灯火通明,嬴慈正披着一件袍子,阴沉着脸,走来走去。他的神色非常冷峻,好像是万年都未融化的寒冰。虽然闭着嘴巴,也能让人感觉到他是紧咬着牙齿,而且很用力,因为整个脸颊都在抖。 过了一会,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定一样,又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面上有些懊悔之意。 “来人,将这信交给父亲。” 不知什么时候起,嬴慈手中多了一卷白帛,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许多字。这么晚,还真就有人在门口候着嬴慈。这人进来,拿了白帛,一溜烟的就出去了,走的很快。 “速速备车,去丞相府。” 等了一会儿,嬴慈忽然想到了甘茂,必须告知甘茂,这事情一点也耽误不得。 苏铭不知道,嬴慈这番做为,直接将松林塬的火引过来了,这下咸阳城都烧了起来。 丞相甘茂,左庶长嬴俍,雍州令魏冉带着芈八子,还有咸阳守军,向着松林塬出发。 事情都这么久,那青铜面具人还未出现,他又在想着什么。 大殿已经是被刺客团团围住,还不知道能够坚守多久。 此时,苏铭的面上,衣衫上浸满了鲜血,虽然没什么大碍,但全身也是伤痕累累,就连剑炉弟子也是一样。要说唯一能够做到“一尘不染”的,也就只有左奔雷一人了吧。 转眼间,带来的甲士只剩下了七八个左右,就算是还有活着的,估计也在刺客们脚底下踩着吧,就连剑炉弟子也伤亡了几人。 左奔雷的剑很快,但他毕竟只有一个人,果真是有心无力。 对面的刺客,发了疯一样,踩着同伙的尸体,一波接着一波,发起攻击。 就在此时,借着火光可以看到,远处出现了一道身影。 “公子何在,吾乃蒙鹜!” 人还未到,声音却已经是传到了跟前。 只见一人一骑,手中挥动着一根长戟,舞的是风生水起,就这样一个人,就冲了过来,好一个猛将。 就只此一人,已经让刺客们心神大乱,分出一部分转而围攻蒙鹜,不然他就要冲上来了。可这样一来,大殿这边的压力就大大减轻。 听闻援兵,剑炉弟子与甲士们突然提起了精神,奋力反击。 苏铭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援军来了。 随着蒙鹜身后,一队队披坚执锐的军士涌了上来,如同潮水一般,瞬间就将刺客给淹没了。 刺客们好像并没有打算活着回去,无所畏惧,提着手中的吴钩,朝着这些军士们迎了上去。 军士们手中握着长长的戈矛,前面一排刀盾手,一人高的大盾将刺客阻挡在外面,刺客根本就进不了军士的身,就被长戈抛开了身体。刺客们单打独斗起来很强,但毕竟不是军伍,面对这种战阵只有被屠戮的份。 “蒙将军,留下活口。” 苏铭还不这次忘引蛇出洞的目的,对着蒙鹜喊道。 第七十二章 天无绝人之路 不远处的蒙鹜先是看到苏铭,又瞧了一眼苏铭身后的嬴稷,冲着嬴稷拱拱手,也算是行了个礼。 甲胄在身,又是在马上,也属正常。 刺客们虽是知道大势已去,可却还是打算奋战到底,像是人临死之前回光返照一般,愈加激烈的反抗起来。 或许他们心中,就算是死也是死的大气,死的壮哉! 因为要留着活口,这些守军交战起来开始有些束手束脚,一下子被这几十个刺客占了一些便宜,双方更是胶着来。守军们大盾在前,长戈在后,刺客也不敢试其锋芒,刺客们孤注一掷,对方却是想让他们活下来。 苏铭见此情景,面容有些激动的看着嬴稷。 嬴稷一脸的平静,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只是盯着这一切。 “子玦,此事过后,我必为王,今日这事情很麻烦,牵扯甚广,要不就此结束了吧?” 嬴稷虽然是在询问自己,苏铭知道,他应该是想到了什么,不愿再将此事深究下去,或许结果谁都不愿意看见吧。 “如此,也好。” 苏铭点了点头,然后对着蒙鹜,拔出了手中的剑,作出了一个挥剑的动作。 “公子有令,格杀勿论。” 这令,让蒙鹜心中有些不解,就算是公子爱惜这些军士的性命,怕刺客伤了他们,可也不应该是格杀勿论。没这令,不管怎么说,总归还是能留一些活口的吧。 忽然间,蒙鹜觉得自己有些想多了,公子嬴稷马上就要贵为秦王,自己能从一个齐人,做到秦军将领,已经是实属不已,他说如何,那就是如何。 这一下子,守军门放开了手脚,大秦虎狼之师的精锐们,如狼似虎,扑了上去,顷刻间,就将剩下的刺客生吞了。 这一夜,松林塬足够热闹,秦国先王在此长眠的美梦,就这样被打碎了。 松林塬,一块狭小的地域上面,尸堆成山,血流成河,好几百具尸体,就这么横七竖八的躺着,到处都是断手断脚,就连体内的内脏也是散落了一地,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 苏铭见到这一切,不知道为什么,他已不觉得怕了。 这种景象,在他的梦中好像出现过,当时在梦中,自己被吓的醒过来。可如今,血水混合的黄土,成了泥巴,一直到了自己的脚踝处,就这么贴着皮肤,也不觉得有丝毫的不适。 身上鲜血淋漓,这血也有些是自己的,手中长剑上面也正往下滴着鲜血。 苏铭的手有些抖,这和惊惶没什么关系。因为挥剑、抽剑、刺剑等等这一系列的动作,坚持了将近一个时辰,苏铭的胳膊上面的肉,僵硬了。 咸阳城中,嬴钺府邸。 青铜面具人背对着嬴钺,嬴钺盘腿坐着,稚嫩的脸上,满是忧愁。 “老师,丞相左庶长他们都出城了,往北边去了。” 嬴钺在这里已经是等了许久,老师还是一言不发,嬴钺开始有些忍不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嬴钺对于这种言听计从,和老师对自己的控制,开始有了一些反感。从心底,慢慢的浮现上来。 “嗯,输了。” 等了许久,青铜面具人才说了一句。 嬴钺大骇,之前他觉得老师是无所不能,就连嬴慈找上自己,也在老师的算计当中,可他现在却是说输了,嬴钺不敢相信。 “老师,不……” 嬴钺接近于嘶喊。 “放肆!”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青铜面具人一声严厉的斥责打断。 被他这么一喝斥,嬴钺似乎接受了这个现实,虽然不知道怎么败的,但老师也没必要骗自己。 要是平常,嬴钺会很听话,可现在,嬴钺就是想反驳。既然你不能够算无遗策了,那我还需要你做什么,这是嬴钺当时的想法。 “你不是称作算无遗策吗,哈哈,失算了。” 嬴钺真不像这般大小的孩童,这份癫狂,真的很可怕。 青铜面具人想反驳,发现自己张口,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五年的心血,一月之间,化为灰飞。想想自己精通法家权术,又是工于心计,试问天下,谁人能敌,可竟是败在了…… 青铜面具人想了一想,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的失败,到底给归结于谁,好像所有人,都在与自己作对。 算了,只能怨自己吧。 “你想活着吗?” 青铜面具人冷冷的说道。 这声音,就如同一盆冷水,让癫狂的嬴钺,忽然冷静下来。 “老师,救我?” 嬴钺好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木头,要是松手,那将必死无疑。 “天无绝人之路,我做事,必定留有三分余地,此次派出去的人应该是死光了,也罢,死就死了。只要你安安静静的待在府中,绝无性命危险。先王托孤,甘茂不会让你死。” 嬴钺一脸的惊奇,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事情,父君临薨之时,曾向甘茂托付过自己,老师又如何知道? “其他的,你毋须知道,这少则三年,多则五年,嬴稷之后便是你为王。在此期间,切记深入简出,不要自寻麻烦,明白吧。” 青铜面具人像是一眼看穿了嬴钺心中所想,他这一番话,让嬴钺心中又燃起了信心,又恢复到了对青铜面具人言听计从的地步。 “但凭老师吩咐。” 听到这里嬴钺朝青铜面具人恭恭敬敬的拜了拜,可他是看不到青铜面具人脸上的厌恶。 到这里青铜面具人心中觉得稍稍好受一些,开始安慰自己。既然已经发生了,就接受吧,自己还没暴露,无非就是死了一些人而已,人,自己不缺,时间也有,那还担心什么呢。 松林塬中,苏铭静静的看着,这些刺客被斩杀殆尽。 这时候,蒙鹜走上前来。 苏铭一看这人,身长八尺有余,体形魁梧,比起自己也是不遑多让,满面络腮胡子,方脸大眼。手中拿的长戟,十尺开外,刚才他就是将这兵刃舞的如一个车轱辘一样,飞快的转着,好一个猛将! 蒙鹜过来,直接拜在嬴稷面前。 “公子,下臣松林塬守军校尉蒙鹜,姗姗来迟,还请公子恕罪。” 嬴稷上去,一把将他扶了起来,说实话,应该是多亏蒙鹜赶到及时。 “蒙将军无需多礼,稷能脱险,与将军的守军功劳不小,不必自责。” 嬴稷说罢,弓着腰,对着蒙鹜作揖行礼。 此时,嬴稷面上又恢复到了往常的神色,庄严肃穆,礼贤下士。蒙鹜感动之余,心中不免有些惊惶。 “公子言重了。” 说话之余,蒙鹜还不忘看了一眼苏铭。 “报!” 正说着,远处一军士策马而来,只见其翻身下马,直接拜倒在了嬴稷面前。 “启禀公子,将军,松林塬下丞相左庶长带着咸阳百官,已经往上赶来。” 岂不是甘茂都来了? 想到此处,嬴稷瞧了瞧身边的苏铭。 苏铭心念一动,想了想,能让他们这么兴师动众的,只有一人。 “公子嬴慈。” 因为有外人在,苏铭并没有直呼嬴慈。 “走,一并去看看。” 嬴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第七十三章 公子为王 一行人刚刚走了几步,还没下松林塬,苏铭就见到前面人头攒动,应该是甘茂他们来了,想到此处,苏铭不由得疑惑起来。 从咸阳到此处,就算是快马加鞭也需得将近半个时辰,这里的战斗刚刚结束,这些人就立即涌上来,那说明这些刺客出现还没一会儿功夫,这咸阳城中就得到了消息。 忽然,苏铭想到了那只信鸽,初开始他以为是那些刺客给嬴钺身后那人在传信,可如今看来,却不像是这么简单,倒是像是给嬴慈传信了。 想到这里,惊出了一身冷汗,平心而论,要不是对方没有算计到越国剑炉弟子如此英勇,那嬴稷此时……苏铭转头看了一眼嬴稷,心中越想越是有些后怕。 嬴稷转过头来,也正好对上了苏铭的目光,虽然不知道是何意思,但也能够想到,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嬴稷学会了沉稳,便示意苏铭先不要作声,等回去再说。 苏铭正在思索间,这甘茂就已经来到了嬴稷的面前,身后还跟着不少的人。 甘茂第一眼就看到了嬴稷,见他身上如此狼狈,还有旁边的卫士,都成了血人,眼神吃惊不已。然后又透过嬴稷,瞧了瞧后面的尸身,也能够想到这里是发生了多么惨烈的战斗。 一时之间,甘茂有些出神。 “丞相!” 嬴稷对着甘茂拱手道,甘茂自知失礼,上去一把将嬴稷扶起来。 “公子,受惊了!” 这事情,出乎甘茂的意料。自从与樗里疾深谈之后,他就已经是下定了决心,拥立嬴稷为王。 可不知道为何,左庶长嬴俍也像是突然想通一样,弄出一个代王祭祀,既然嬴稷是代王,那说明嬴俍也是站到了嬴稷这边,为此,甘茂心中自以为是樗里疾的作用。 可如今,居然弄成了这幅模样,甘茂知道这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 “公子,此次能够脱险,幸得列祖列宗庇佑!” 见到甘茂沉默了,旁边一男子说道。 苏铭看去,这男子一身华服打扮,面容清秀,嘴上留着一绺长长的胡须,直到胸口处,打理的是井井有条。丹凤眼,鹰钩鼻,举手投足之间,文质彬彬,时不时单手抚须,气度不凡。 不用问,苏铭都知道,能站甘茂身边的人,必是那秦国左庶长嬴俍,嬴慈的父亲,掌管秦国王族事物的权臣。 闻言,嬴稷朝着身后先王的陵墓看了一眼。 “伯父有理。” 嬴俍刚想张口,却发现嬴慈在两人的搀扶之下,从身后步履蹒跚的赶了过来。此时的嬴慈满头大汗,面色苍白,又是气喘吁吁,一看便让人知道,是急忙赶过来的。 嬴慈一下子拜在了嬴稷的身前,毕恭毕敬。旁边的嬴俍,看了一眼嬴慈,冷哼了一身,撇过头去,像是不愿意看到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稷,我一得到消息,便令人通知父亲,又亲自拜会了丞相,所幸你无忧。” 嬴慈说着,恨不得是雨声俱下,极为煽情。 见到这里,苏铭明白了,嬴慈所说,那信鸽是刺客给嬴钺身后那人传信的,可偏偏被嬴慈截获,见到上面的消息,知会了甘茂嬴俍,这才让他们赶了过来。 苏铭想到这里,不由得多看了嬴慈一眼,话虽然是这样,可他还是有许多疑问,留着以后解开吧。 一旁的甘茂也是细细的看着嬴慈,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嬴慈就对嬴稷的态度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到现在,甘茂只知道嬴慈抓了一只信鸽,又截了一封信,至于这鸽子飞往哪里,谁都不知道,因为抓鸽子的时候,鸽子就已被利箭射死了,无从考证。 甘茂虽然怀疑这里面肯定有猫腻,但在心中想了一会,还是将这一切归功给了樗里疾,他认为樗里疾有这么大的能耐。对于他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结果就是自己所想要的。 嬴俍支持,嬴稷为王。 嬴稷看了苏铭的神情,就知道这里面一定有故事。眼下,这情形已经是很明显了,不管这故事如何,嬴慈来了,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也代表了他的一个态度,至于以后的,再说。 嬴稷下定了决心,一把扶住嬴慈。 “要不是兄长及时发现,稷性命如何,真不好说,稷谢过兄长。” 一旁的左庶长嬴俍,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上去一把将嬴慈拉开。先是朝着甘茂望了一眼,然后盯着嬴稷。 “公子,丞相,此事暂且不问因由,也不论这刺客是因何而出,但必定是与我秦新君未立,朝政不明有关。 公子嬴稷,乃秦惠文王与楚国王女芈八子之子,尊崇显赫,乃嬴族正出,其又有我秦孝公遗风,如此大才,堪当我王。丞相,你我今日,就在我秦列祖列宗面前,拥立稷为王,以保我秦长治久安!” 嬴俍单手抚须,语调铿锵有力,面色庄重。 说罢,甘茂心中一急,冷冷的看了嬴俍一眼,最后是欣然应允。 依甘茂心中所思,他也正要提出此事,可没想到被嬴俍抢先。这让甘茂心中如何不窝火,这一开始嬴俍支持嬴慈,与嬴稷争夺为王,现在嬴慈断臂,居然又是转向了嬴稷,嬴俍的面皮,确实不薄。 嬴稷心中,并没有那种惊涛骇浪,相反,他很平静,因为他知道,自己历经艰险,这一刻也应该是到了。 “臣甘茂附议,拜见我王!” 刚刚吃了亏,现在一定要找回来,他甘茂现在成了第一个喊嬴稷王的人。 这种激动人心的时刻,嬴稷却是一脸沉思。 苏铭见此情景,立马醒悟过来,拱手作揖,并且高呼起来。 “恳请公子为王!” 这一声,苏铭运足了力气,就连身后的军士们也是听到了。 见此情况松林塬守军校尉蒙鹜率先反应过来,朝着身边几人使使眼色。 “公子为王!” 顿时,山呼海啸,拥护嬴稷为王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传了很远。 守军们声音震耳发聩,一遍又一遍的喊着这句话。 过了片刻,嬴稷伸出手,很快的安静下来。 “如此,稷为我王,不负宗族,开秦盛世。” 嬴稷大喊出来,神情肃穆,转身对着松林塬先王的陵墓拜道。 看到这里,苏铭也很是欣慰,这事情终于是迈出了一大步。至于为什么只是一大步,因为他不会跟以前那么想了,有一些事情,一旦开始就没了结束。 虽然嬴稷为王,可这咸阳城依旧是暗流涌动,这王位上面都是尖刺,让人很不舒服,苏铭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第七十四章 宠杀 在甘茂与嬴俍身后的百官中,魏冉带着芈八子混淆在里面。【零↑九△小↓說△網】芈八子见到此举,神色激动,竟是不能忍,眼泪流了下来。 一旁的魏冉扶着她,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妹妹的情绪,别说她,就连自己也是觉得很诧异,自己的外甥,在这种情况下成了秦王。 这一切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来得突然,来的猛烈;又好像历经艰辛,吃尽苦难,本该得之,总的来说,让他感觉不是很真切。 新王大典,礼仪繁多,丝毫不得马虎。 嬴稷即位,虽然已经是一切从简,可也得花上不少时日,像这样的事情,自有甘茂嬴俍他们在忙,其余人想操这份心,也操不来。 第二日,公子嬴稷府中。 “稷,十日之后进宫,这一切就又不一样了,你现在有何考量?” 魏冉一张脸,显得神采奕奕,对着芈八子旁边的嬴稷问道。 “我想先听听松林塬那日,子玦发现了什么?” 嬴稷朝着母亲芈八子看了一眼,然后问向苏铭。 昨日在松林塬,在甘茂与嬴俍的主持下,群臣就将嬴稷即位大典的时日给定了下来。今日,这三人齐聚一堂,又将自己喊来,苏铭就知道是这个事情。 “倒是有些事情,值得商榷一番,这嬴慈是否真心拥护公子为王,让人很是怀疑!” 想到这里,苏铭有些皱着眉头,这话在他的心中憋了许久,从昨日到了现在。 “说来听听。【零↑九△小↓說△網】” 嬴稷低着头,并没有说话,魏冉首先是忍不住了。 “诸位不觉得昨夜之后,咸阳城太安静了吗,之前一直频频出现的嬴钺,却是闭门不出,这不符合常理。” 苏铭本来是说嬴慈,这为何又到了嬴钺身上去了。 “你是说嬴钺?” 猛然间,魏冉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反应过来,手掌拍在长案上面。 “不错,本以嬴钺身后那人的算计,昨日公子与我很难脱险,可他偏偏没想到越国剑炉弟子的出现。剑炉弟子一现身,我们又可以抵挡许久,只要山下守军上来,他们是必败无疑。所以刺客们觉得情形有变,便将这情况用信鸽传给嬴钺身后那人。” 说到此处,苏铭停了下来,看着三人的反应。 “可这信鸽半道上被嬴慈截获了,信鸽也死了,可既然是死了,嬴钺以及他身后那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现身,那就说明他也得到消息了,早就有了准备。那他得到消息,只能是嬴慈传给他的,所以嬴慈也没那么清白。” 果然,魏冉在想了一会之后,猛然反应过来。 苏铭偷瞄了一眼芈八子,芈八子并无异色,看来她老早就猜到了。 “魏大人所言不错,嬴慈居心叵测,以子玦之见,公子即位之后,此人不可用。” 这才是苏铭目的,他想劝阻嬴稷,远离嬴慈这等小人。 听到这里,芈八子身形动了动,魏冉刚要说话,见到此景,又是给憋了回去。【零↑九△小↓說△網】 “稷儿,此事,你觉得如何?” 芈八子满脸慈爱,看着嬴稷。其实在她的心中,早已有了想法,可不管如何,以后主事的还是嬴稷,都得听听他的意见。 “先听听母亲如何说吧。” 嬴稷知道,母亲肯定是有话要说。 如果是以前,芈八子直接会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可今日有些不一样了。这嬴稷马上要成王了,忽然间,让她感概万千。 “稷儿,你的确做的很好,母亲甚慰,这以后少不了朝堂论事的,但这些毕竟对于你来说,还是有些陌生。所以不管如何,你都要先听听臣子们是如何说,等他们争论完了,各抒己见了,这时,想必这事情你也会明了不少。 等你明白了,最后做出决断就行,这样你才不会出错。而且还能借此观察臣子们,哪些个是真心,哪些个假意。唉,你呀,总算是长大了,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芈八子的神情有些漠然,谁都希望自己的孩子长大,可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离开自己。或许,这就是生为人母最大的纠结之处,而且这个纠结会伴随着她的后半生。 嬴稷听闻母亲此话,也明白母亲的心意。 “母亲,稷为王,母亲贵为太后,依旧可替稷分忧解难。” 这话一出,苏铭倒觉得没什么,可魏冉与芈八子的面色有些古怪。自古以来,妇人干政,乃是朝中大忌,嬴稷此话,万万不可。 “这……” 魏冉刚刚要给自己的外甥解释一下,这话到嘴边,又被芈八子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 就连旁边的苏铭,也是觉察到了一丝异常。 在刚刚这一瞬间,芈八子忽然犹豫了一下,她甚至觉得嬴稷的想法很好,很不错。这谁说的,女子就不如男,最起码在她眼中,现在的嬴稷还没有完全的长大,对阴谋阳谋,勾心斗角也不是那么得心应手。 她虽是一介妇人,可胸中的韬略不比男子差些,有她从旁协助,自己的儿子也会轻松一些吧。 “稷儿,这子玦所言之事,我倒是有一些想法。” 魏冉听的出来,芈八子话语一转,说起了苏铭的话,只字不提刚才那茬。 “母亲请言。” 芈八子听后,又是微微思付了一下,看着嬴稷,神色起了一丝凝重。 “嬴慈嬴钺,先不管他们如何,只要他们在这朝堂之上,这秦国就不会安生,攘外者,必先安内也,不然,你也就没有精力东去争霸了,所以这两人……?” 芈八子说到此处,故意停了下来,看看魏冉。魏冉知道剩下的话的意思,她是想让他说出来。 “稷,我曾在雍州时,就见过当地望族子嗣争相上位,致使数百甲士死伤,今日秦国如此广阔,人比之雍州多了百倍不止,此二人留着,必为祸患,所以他们得死。” 最后一个死字,魏冉像是咬着牙齿挤出来的。 对于这样的事情,魏冉见得很多,他知道,要想解决麻烦,只有死。 见到魏冉这么说,嬴稷也不诧异,是的,谁没在变呢。 只不过嬴慈拥护自己上位,而自己也在甘茂面前亲口说过,可保嬴钺一世平安,如今,这么做,岂不是出尔反尔。 新君刚立,正是主少国疑的时候,这样做就不怕生乱吗? “母亲所言是有些道理,那具体做起来,子玦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嬴稷看到对面端坐的苏铭,便一把推给了他。 苏铭正在旁边仔细的听着,没想到这问题一下子就到自己身上来了,说实话,苏铭很讨厌嬴慈,但还没想过让他死。话又说回来,在其位谋其政,自己还是说点什么吧。 “公子,此事过急则乱,可以先不管他们,如以后生乱,再杀也不迟,要是他们规规矩矩的,岂不是少了一桩麻烦。” 苏铭到底还是有些“假仁慈”,昨日杀刺客的时候也没见苏铭留手,今日但是担心这二人性命来了,所以他是“假仁慈”。苏铭的话,重点在后半句,要是规矩,就让他们活着吧。 “好,不错。” 苏铭话落,芈八子立刻接上。 “现在杀他们是会落下不义之命,那就放任他,不管他,却又暗中监视他,待他有异动,就有了由头,再以迅雷之势扼杀。” 芈八子说的轻飘飘的,死两个敌人,又有何妨,反正我姓芈。 苏铭没想到,芈八子却只听了自己前半句话,预想杀之,必先宠之,待你狂妄,再杀之。 听到这里,嬴稷有些愕然,苏铭何时变得如此“厉害”,可转眼一想,就明白了他真实的想法。 第七十五章 群臣觐见 天灰蒙蒙的,还没有亮。 往远处看去,穿过咸阳城中的房屋,越过城墙旁的箭楼,在远处的大山之后,一轮红日正在冉冉升起。它即将跨过大河,行过山川,到了人们的头顶,用她的光芒照耀四方,用她的炙热,温暖众人。 虽然,现在是冬季。 正对着咸阳城王宫的那条主街道上面,已经是车水马龙,从王宫里面跑出来的郎官们,封锁了整个街道,一路可以通到了公子嬴稷府邸。 咸阳城的秦人们,今日赶了个早,都已经是洗漱打扮完毕,在郎官身后走来走去,带着喜悦。有新衣裳的,今日穿上,一年没洗澡的,今日得洗,有一年没吃肉的,今天得吃,有一年没…… 总之,对于国人来说,今天有个天大的喜事,盼望已久的秦王,要来了。 在嬴稷府中,苏铭站在一面铜镜面前,仔细的端详着自己。今日,自己要随着嬴稷一并进宫了。苏铭一袭黑衣加身,衣裳袖口处、衣襟处用金丝绣成了精致耐看的花纹。头戴玉冠,腰配宝剑,足蹬方履,看起来也有那么一些英气逼人。 今日,是举行嬴稷即位大典日子,举行完毕,这嬴稷顺势就住在秦宫中了,成了秦王。芈八子也是一样,成了太后。 嬴稷说了,要给自己分一个官,还有爵位什么的,这些名字苏铭有些记不清楚了,应该不低吧,又想来也不会很高吧。 秦国官爵,自秦孝公时代就已经定下,共有二十一级,所以得慢慢来才行。对于苏铭来说,高低无所谓,但必须得手下,要是没了下属,他就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有一件事情,嬴稷让他去做,等他为王之后,苏铭继续调查嬴钺之事,顺便暗中监视嬴慈,再训练出一支厉害的行伍来。 这事情,苏铭从来没有做过,对此,他有些头疼。可嬴稷除了苏铭之外,也很难有信任的人呢。一直到今日早上,苏铭心中还有些念念不忘。 当! 嬴稷府中想起了一声音金锣,这是时间到了,要出发了。 这时,嬴稷的车架,已经是换成了青铜昭车,和周天子一个待遇,但如果真比较起来的话,这车子要比天子的那大了不少。 面前的车架,由六匹骏马拉动,等到嬴稷端坐在了上方,两个宫女立即上去,将嬴稷的衣裳收拾妥当,铺平在座上,然后又立即下去。 紧接着苏铭上去,站在车夫身后,侧身对着嬴稷,腰间别着离雀剑,挺胸抬头,看着着实有了那么一些龙行虎视的滋味来。 嬴稷正襟危坐。 苏铭看着自己眼前,一个个的秦人,和两旁站立的郎官。苏铭想了很多,回想到在洛邑之时,天子从宫门口出来,迎秦悼武王的情景,没想到,短短的半年,自己就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不知为什么,苏铭心中又想起了那个妇人,那满面黝黑,却又体态壮硕,身在洛邑的母亲。那个在这个世间,连名字都没有,只有姓氏的妇人。 要是自己此刻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会不认得自己吧。想到这里苏铭自觉有些好笑,也不知道,那根经常打自己却又不疼的粗棍子还在不在? 嬴稷看了一眼苏铭,摇摇头,笑而不语。 咸阳王宫宫墙很厚,宫门很深,马车慢悠悠的,像是穿过一个黑洞。外面还未完全亮起来,所以里面更是黑黑的。 这样看王宫的景致,却是别有一番滋味,不错。 宫门上面是个半圆,苏铭透过这半个圆,看到了正对着自己的大殿。 初看时,不能一见它的端倪,映入眼帘的只有那些个台阶,台阶很多,据说有九十九阶。 再看,台阶后面,一座青灰色的大殿映入眼前,前面八根柱子,矗立在那里,沉稳大方。 出了宫门,视线一下子开朗起来,只见大殿门前的空地上面,文武百官,排成两列,宫中郎官,内侍宫女更是不计其数,整齐的排列。 王宫的地是白色的,应该是玉,台阶也是白色的,也是玉。宫殿是青灰色的,接近于黑色。这样的黑和白,加在一起,给苏铭一种很特殊的情怀。 “拜!” 远处的大殿的台阶上面,传来一阵洪亮的喊声,一个“拜”字,尾音拉的悠长,又猛然加重,抑扬顿挫,晕音绕梁,滋味悠然。 呼啦! 话音刚落,整个空地上所有的人,身形微微一动,纷纷准备好了跪拜的姿势。这么多人,又没经过训练,竟也是弄得整整齐齐。 咚咚咚! 三声巨响,大鼓被捶了起来,紧接着,一阵急促击鼓的声音传来,让人不觉得神情振奋。 听闻鼓声,苏铭心中忽然有一种自豪,油然而生,这种感觉,像是要化作他的眼泪,喷出来。 其实,不光苏铭如此,就连嬴稷也是震撼了,咸阳城的老臣们,更是潸然泪下。 人的感情有许多,这也是其中之一,或许这就是归属感,也就是苏铭当初离开的那个家,所带来的含义。 “吾王入殿!” 声音细长,尾音厚重。 随即,群臣跪拜,苏铭目力所及之处,尽皆是拜跪下来,方向正是朝着车架上面端坐的嬴稷。 踏踏踏! 鼓声没了,人也都不说话了,好像就连这风也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也停了。 整个王宫,就只能够听到马匹踏过青石的声音,很清脆。 一步一步的,有着特殊的步伐,走得很慢,但也不会停下来,始终保持着这个频率,走到了尽头,在大殿台阶下面停下。 苏铭率先从昭车上跳了下来,然后再是扶着嬴稷下来,然后紧跟着嬴稷,踏上了台阶。 台阶两旁,由高到低依次站立着秦国的所有朝堂臣子,他们的顺序也台阶一样,凭借官位的大小,也是由低到高。所有的一切,需得有规矩才行。 走到最后,苏铭看到一边是甘茂,一边是嬴俍,紧挨着甘茂旁边有一个身材矮小的老者,苏铭没见过,但也听魏冉说起过,右相樗里疾。 嬴稷前脚踏入大殿,这鼓声又开始传来。 进了大殿,苏铭一看,正对的前方有一座高台,上面是王座,王座的棱角,活像是猛虎,威武霸气。 苏铭一直跟着嬴稷,等到嬴稷在王座之上坐好,苏铭就直接站立在高台之下。立即有两个宫女上来,帮助嬴稷整理衣衫,摆正王冠,等弄好了这一切,嬴稷朝着旁边的内侍轻轻点点头,王冠上面的珠子轻轻震动。 内侍弯着腰,转过身去,才是直了起来。 “群臣觐见!” 第七十六章 分熊 内侍声落,大殿之外的群臣,左边为首的是甘茂,右边为首的是左庶长,由他们领着,各个躬身低着头,从外面迈着小步子,频率极快的行了过来。 从上方望去,步伐一致,身形整齐,如遇江河,奔腾而来。 秦人崇尚水德,这水又以黑为色,所以满朝的文武,尽是乌央乌央的一片,黑色。这黑色和地上的白玉,又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对比。 很快,群臣站定,俯首称王,震烁四方。 嬴稷起身,张开双手,宽大的衣袖一直快垂到了地上,高冠博带,昂首抬头,站立原地不动。 一旁的苏铭一看,将怀中早已准备好的卷轴掏出,双手递到了嬴稷面前。 嬴稷朝着满堂百官望了一眼,提高音量,吐露出一个字来。 “准!” 这卷轴是金黄色的,上面更是绣上了各种金丝纹路,虽然还没有打开,可依稀能够看到两只玄鸟的脑袋。 旁边的内侍,步子迈的很重,几乎可以用一步一停来形容,只见他到了苏铭面前,也是双手伸出,从苏铭手中接过卷轴。 然后这内侍躬身对着嬴稷,又一步一停的退回原地,侧着身子,望着下方矗立的百官,朗读起来。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王即位,朝中臣子最关心的,无非就是自己的前途如何,还有自己的心中的抱负能够施展几何? 嬴稷即位之后,朝中众臣,何去何总,是留还是遣,是升还是贬,全在这一张布帛上面,这就是王权的威仪。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此时,这秦国的一切,都是嬴稷的,最起码名义上是如此。 看得内侍将卷轴展开,前面站得臣子们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这上面的情况,自己早就知道了。一直跟在末尾的那些臣子,竖起了耳朵,生怕遗漏的什么,因为这一番话,关系着自己的将来。 内侍的声音很细,但也读的很有韵味。 前面是一段长长的说辞,也就是说说嬴稷如何贤良的事情,又如何即位的事情,之后便是将一长串的名字念出来,然后授予官爵。 等到读完,朝臣们立即松了一口气,这上面基本上没什么变化,甘茂还是丞相,樗里疾也是丞相,嬴俍也还是左庶长。 唯一有些变化的,也就只有那些与嬴稷有些亲近的臣子,都得到了晋升,这很容易让人理解,毕竟人都是有感情的,王也是。 只要不动自己,都是好的。 甘茂与嬴俍互相对视了一眼,一副心知肚明的情况,就这些,还是他们两人定下来的,之后又被嬴稷稍稍改了一下,基本上也没什么变化。【零↑九△小↓說△網】 尤其是嬴俍,心中更是自得,嬴稷除了没有归罪嬴慈之外,还给他赐了封地,赐了君号,曰为季君。又命为秦国右庶长,咸阳校尉。 咸阳校尉,这可是个实权,统辖咸阳城中的卫尉。嬴俍一门,如今是左右庶长,又有咸阳校尉,一想到这里,嬴俍心中就犹如乐开了花一样。 而甘茂呢,有些奇怪,对于加封嬴慈心中微微有些膈应,但想到嬴稷礼贤下士,宅心仁厚,也就释然了,想必他对自己,也会不错吧。毕竟就连嬴钺也有了封地,赐号为礼君,知书达礼的“礼”,礼仪的“礼”。 封公子嬴悝为高陵君,命我秦栎阳校尉,以佐我王。 封公子嬴芾为泾阳君,命我秦宫中长史,以佐我王。 命雍州令魏冉,我秦咸阳将军,以佐我王。 命洛邑苏铭,我秦郎中令,执掌宫中郎官,以佐我王。 命芈戎为安北将军,以佐我王。 这些等等的一切,他甘茂都不担心。 自秦孝公之始,都是以客卿专权、秉持朝政为主,他甘茂就是客卿。还有,以上这些与嬴稷、芈太后有关系的臣子,在嬴氏王族眼中,如自己一样,不姓嬴,终究还是外臣。自己应该是多和他们亲近一番,再利用他们,争取早日能够扳倒嬴俍。 以前的时候,秦国朝堂,嬴氏王族一家独大,甘茂一人苦苦想撑,别的不说,就连右相樗里疾都是秦孝公庶子,更别说其他的。 可现在,被嬴稷和芈八子这么一弄,等过上几年,这些芈氏的臣子们崛起,嬴氏王族还能不能有现在的风光,一切都难说了。 想到此处,甘茂心中也很高兴。 甘茂想借着这些人,帮他推开拦路的石头,比如说嬴俍。之后好让自己的才华得意施展,抱负得意实现,如商子那般,开创宏图大业。可甘茂少想了一点,路只有一条,可他们成长起来了,也会堵着路,到时候怎么办? 总而言之,他甘茂是满意了,这嬴俍也能知足了,而且最重要嬴稷也觉得没亏待自己的弟弟和舅舅,而芈八子满足了自己两个其他的儿子和哥哥,反正,都很好。 至于苏铭,郎中令,这已经是大夫的爵位,而且这郎中令执掌整个咸阳城中的郎官,官虽然不是很大,可权利也不小,秦王身边的甲士,全都由苏铭统辖。 咸阳城的军队主要是由三部分组成,宫中郎官,咸阳守军,和卫尉。咸阳守军,由咸阳将军统领,也就是魏冉,而卫尉属咸阳校尉统领,这统领就是季君嬴慈。其后再说郎官,由郎中令苏铭统辖。 郎官护卫王宫,是秦王身边的近卫,卫尉维护咸阳城内安定。而这咸阳守军,人数最多,平时用不上,可一旦用上了,那就意味着敌人都到了咸阳城下,国之危矣! 内侍诵读完毕,嬴稷故意等了许久,让朝中的臣子回想一下,记清楚了,以后事情就这样了。 大殿的门是开着的,苏铭等的有些无聊,望着外面,这日头快到了顶上。 他的心思,似乎就没在这里。 苏铭想着自己的郎中令,刚才又听了一遍,他将自己的官爵的名字记下了,并且是牢牢的记在心里。 这会儿,都联想起来,自己这第二日就要去上任了,将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情景呢。 “上宴!” 忽然间,又是旁边的那内侍的声音,将苏铭拉了回来。 内侍话毕,只见外面四个力士,抬着一五尺见方的大鼎上来,这大鼎下面还燃着熊熊的大火,里面是肉,应该说是一整只熊。 分熊一道,自古有之。 嬴氏部族,传承良久,上古大禹治水,嬴氏祖先大费因治水有功,便赐予皂游。而这分熊,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流传了下来。 分熊,全族共享一熊,象征着团结,君臣一心,齐心协力。 之后,便正式开始了。 第七十七章 新的征程(第二更迟到了!) 第二日。【零↑九△小↓說△網】 因为昨日喝了许多酒,苏铭起来头有些昏昏沉沉的,然后猛然往自己口中灌了几口冷水,冬日里的冷水,果然是寒冷刺骨,可就是这样,才让苏铭觉得稍稍好了一些。 忽然间,苏铭拿着手中的瓢,手在空中,一下子停了下来,就连面上也开始出神起来。 如同时光定格,将这一刻保留了下来。 在这一瞬间,苏铭的脑海中,浮起了一个念头。之前,自己想要拯救洛邑,可现在自己运气不错,就这样,事情成了,那之后呢? 之后的这段时间里,他所做的事情,基本上是为了嬴稷,可现在嬴稷都为王了,自己还需要做什么呢? 所有的过往,思绪猛然涌上心头。 离开洛邑这么久,这么久,苏铭忽然开窍了。 苏铭母亲要给苏铭打开的那扇们,不是已经完全开了吗。 当初,母亲逼着自己上学,不就是为了这些吗。既然自己已经是站在了这里,何不走得更远更高一些呢? 以后的路还很长,苏铭想想,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如今嬴稷刚刚即位,正是主少国疑的时候。咸阳校尉季君嬴慈,居心不良;朝堂之上,人心浮动,还有远在北边的翟荣,手握嬴稷把柄,虎视眈眈。【零↑九△小↓說△網】那件东西,可以一下子让嬴稷成为千夫所指,甚至连王位都保不住,想到此处,苏铭都有些后怕。 嬴稷册封自己为郎中令,可不就是为了那手中的五千郎官吗,要知道,他们可以称得上虎狼之师里面的一支劲旅,既然有了这些,自己总能去改变什么。 苏铭意识到,自己生在一个乱世,他已经跳出了原来的圈子,让他看的更远,看的更多,他要与之前不一样。 他学过一月的儒学,称不上儒生,也不懂得法术势,更称不上法者,就连无为,自己也弄不明白,更不要说像楼缓那样,成为策士,周游各地。 但他苏铭懂得,别人不一定懂,他虽然不识墨家,但也认可兼爱非攻;他不晓儒学,但却知耻知礼;他不通法家,但却认可有法可依的重要,和政令不同的弊端;他不晓得无为,却知道有些事情做不如不做;他不清楚何为阴阳、也不知道…… 但他是苏铭,他应该有他自己的道。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松林塬上,尸骨累累,自己双手也是血迹斑斑,死在自己剑下的人,说没有也是不可能的呢。他得意识到,他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苏铭了。 苏铭想了许久,突然跑回房中,抚摸这手中的离雀剑。 离雀剑出鞘,此时的它已经是像是一柄开刃的剑,带着些许锋利,只不过,个别处还需要精心再打磨一番。 苏铭细细摩挲着它,剑很重要的,它能保护自己,他要做,手中无剑的时候,也能够保护自己。 风云咸阳,嬴稷为王,六国争雄,大争之世! 过了许久,苏铭明悟了,这就是自己的命。 现在的他属于这里,属于秦王宫,属于咸阳,更是属于秦国。 一个来自山东客卿,在秦国生了根,他要成为秦人了。 …… 噌噌噌! 苏铭这厮,又在那里开始磨剑,弄得整个府邸不得安宁。 此时的公子嬴稷府现在换名了,因为这里的主人现在是苏铭,这一片府邸挺大,而且苏铭又住的习惯,苏铭觉得,这里将是自己的新家。 嬴稷给自己的东西当中,苏铭最喜欢的就是这个。 郎中令,那是得让他做事,可这府邸,却是能让他享受有家的感觉,现有这些个佣人,都是来伺候他的。 苏铭想着,等开春了,驾着车,一路去洛邑,应该也不远吧。 用了饭,苏铭便向王宫里面走去,这日,这是他的第一步,先见见自己的郎官们,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苏铭边想边走,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又换了一个方向,朝着铁铺行去,至于那些个从未谋面的郎官们,先晾一会儿吧。 苏铭到了铁匠铺前,自大松林塬后,这门就一直关着没开过,门口时不时的有人望望,等着修农具的。 苏铭到了门口,奋力的敲了几下门。 里面探出一个黑乎乎的大脑袋来,苏铭一看,熔奴。 前日,松林塬上,熔奴受了一些轻伤,所幸无大碍,苏铭刚想着,要询问一下,可没想到熔奴一脸的愁容,低下了头。 苏铭知道,定是有事发生,本想问一下熔奴,可想到熔奴平日里瓮声瓮气的模样,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想还是算了,自己看看再说。 进到后院当中,发现这剑炉弟子尽皆站立院中,自己的老师左奔雷就站在中央,可这面容,却如熔奴一般,满脸的愁容。 一见这景象,苏铭猛地心一沉,难道又有剑炉弟子出事了? “老师,这是怎么了?” 左奔雷抬起头来,连日以来,先是司马疾风身亡,之后松林塬,剑炉弟子死伤六人,左奔雷的面容,像是忽然老了许多,额头上两缕头发也是花白。 此刻,左奔雷更是锁着眉头,面容有些阴沉。 “唉!这司马兄,与我共为剑炉弟子,同窗结义,虽非同母,但也是情同手足,胜似同母。数月间,一起品酒景象,还是历历在目,可如今……?” 司马疾风身死,苏铭知道,这对剑炉影响很大,上次自己来时,老师就在对着司马疾风的牌位发呆。 可时间已经过了一月多了,这么多人又都是在这里,应该没那么简单吧。 “老师,难不成又出事呢?” 苏铭跟着有些感叹,司马疾风之事,让自己第三次意识到死亡。第一次,洛邑郑谨被白起一剑,砍了头,无头身体的抽搐,滚在自己脚下的脑袋,苏铭怎么也忘不了,死亡,也很疼的。 左奔雷抬头,看着后院的那屋子。苏铭跟着一瞧,屋子的门紧紧关闭着,里面静悄悄的。 “子玦,我在剑炉的同窗义妹司马芷,与司马兄是同母兄妹,听闻司马兄出事,火速赶到咸阳,她此刻在司马兄牌位面前,,已经是三日不进滴水了。” 苏铭这次过来,本就是想告诉坐左奔雷,秦王给楚国的国书已经送出去了,不用担心越国的安慰。 可这样的事情,让他很是错愕,司马先生的妹妹! 第七十八章 司马芷 “三日不进滴水,老师怎么不劝劝呢?” 听到苏铭的话,左奔雷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又是翻了一下白眼。【零↑九△小↓說△網】 “劝,都劝了三天了,难道还能强行给她灌进去?” 苏铭一听漠然,低着头不语,这事情,自己还真是插不上什么话。 左奔雷看着苏铭,眼睛发亮,像是忽然浮现出了什么希望一样。 “子玦,要不你也去试着劝劝?” 苏铭转头一看,左奔雷是一脸的期待的盯着自己,让苏铭觉得有些不怀好意,心中有些发毛,自己能有什么办法呢? “老师,这个还是算了吧,我哪有什么办法,再说,又不是熟识之人。” “怎么会呢,司马兄不是还赠与你石头吗?” 苏铭话音刚落,左奔雷立即反驳道。 “确实不错,可我实在不会劝人啊?” 左奔雷看着苏铭,笑而不语,苏铭被他看的,越加不舒服起来,那双眸子后面,总觉得会是有什么阴谋。 “小妹,见过司马兄最后一面的人来了,就在我面前,他说他有事情要告诉你!” 左奔雷面上很是有些无奈,权宜之计,只好如此了。【零↑九△小↓說△網】 苏铭一听,惊讶之余心中有些埋怨,这算是什么办法。 突然间,哐当一声! 大门被打开,苏铭还未反应过来是何事,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就到了自己面前,紧接着一阵淡淡的幽香,传入到苏铭的鼻子当中。苏铭忍不住又是多吸了一口,这味道,确实诱人。 苏铭再看时,原来自己面前出现的是一个绝世风华的女子。 只见其一袭白衣加身,头发如司马疾风般简单的竖了起来,巴掌大小的脸,显得很是婉约。眉如远黛,上面添了一丝淡淡的哀愁,面似花梨带雨,让人见之难忘。 司马疾风多大年纪,为什么他的妹妹,却是如此的年轻呢? 这是苏铭当时的想法,全然是忘记了,这女子是左奔雷结义同窗的妹妹,还有那心中深藏的洛邑郑灵,也是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下子,苏铭竟是看着对方,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有一种人,让你第一次见到,就无法自拔,不管对方做什么,总能是吸引到你。就连苏铭也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要一直这样盯着别人。 司马芷一见到苏铭,发现他就这样盯着自己,心中就有些不喜。【零↑九△小↓說△網】 可苏铭还是不管不管,心中按耐不住,双手抱着剑,点点头,不由自己得发出了一声感叹。 “不错!” 忽然间,苏铭听到一声冷哼,将他拉回了现实。只见眼前的女子正是秀眉紧蹙,一脸厌恶的看着自己。 “姑……” 苏铭从脚脖子一直到了天灵盖上,尴尬的恨不得找一个地缝给他钻进去,怎么能在这么美丽的女子面前失礼呢。 想着张口解释一下,可是这话到了嘴边,他却是说不下去了,呼她为姑娘似乎有些不妥。 见得苏铭这样的反映,司马芷的面容像是要喷出火来。就连旁边的左奔雷看到自己弟子是这幅德行,也觉察出了不对。 砰的一下,苏铭的脸涨的更红了,下腹一阵剧痛传来,一下子让苏铭跌落了凡尘。 原来在苏铭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司马芷的剑柄,居然是捅到自己的小腹上面。 这疼痛,让苏铭差点将吃到嘴中的饭菜都是吐了出来,苏铭刚想破口大骂,但想在是自己不对在先,硬是将这话被憋了回去,只能是抱着肚子,弯着腰忍着。 “小妹,这下手也太重了吧?” 一旁的左奔雷看不下去了,看着痛苦苏铭,砸吧一下嘴,看似有些不忍啊。 “哼!” 没想到司马芷别憋闷的三日,心中本就不爽,此时又是被苏铭给激发出来。司马芷丝毫不理会左奔雷,一声冷哼,一把将苏铭揪住苏铭的领口处。 苏铭的脑海当中,只有一句话,孔夫子说过的,唯小人与妇人难养也! 苏铭堂堂郎中令,秦国大夫,怎么能被这样被一个女子“折辱”,想到此处,苏铭也不管那么多了,双手猛然发力,往前一推,想将她推开。紧接着,苏铭这脖子也是紧跟着转了一圈,以甩开司马芷的手。 可怎奈情急之下,苏铭竟然是忘了她是一个女子,奋力一推,两只手正好是按在司马芷的胸口处。入手处,苏铭只觉得松松软软,立刻知道自己摸到了什么,手又像是电一样的缩了回来。 司马芷被苏铭摸到那里,心中羞愤难当,对于苏铭,心中更是只有恨了。 只见其手松开苏铭。苏铭顿时觉得脖颈的衣服松,以为自己已经是脱身,可没想到等待自己转了一圈后,另一只芊芊玉手,又是抓住自己。 “哇!” 忽然间,苏铭小腹处又被她用剑柄来了这么一下,这下子比上次的要重了不少,小腹处火辣辣的,眼泪都快要给辣出来了。 见到苏铭痛苦的模样,司马芷面上有些得意的拍拍手,这才是松开了苏铭。 一旁的左奔雷与剑炉弟子们看的是目瞪口呆,可就是没有一个人阻止这一切。 这天下不是以礼为教吗,可为何这剑炉,就连女子也是这么厉害。 苏铭心中愤愤不平,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招惹谁了,惹上这么大的麻烦。尤其是左奔雷,此事因他而起,可他竟然是这么看着自己,任凭这件事情发生。 “你……” 看到苏铭如此痛苦,司马芷看了周边目瞪口呆盯着自己的众人,面上有些尴尬,也觉得自己下手有些重了,但回想到苏铭摸自己的那一下子,这股怨气就不能够轻易散去。 “谁叫你……” 说到一半,司马芷怎么样都是说不出来了。 “小妹,子玦也是无意之举……” 一旁的左奔雷总算是看不下去了,出来相劝。可看到司马芷犀利的眼神,愣是将下面的“碰到你”三个字给憋了回去。 “哈哈,子玦,此事都怨你,你……你不用说了。” 左奔雷挡在苏铭面前,一边说着,一边给苏铭使眼色,苏铭是有苦说不出啊。 第七十九章 生者乐兮 苏铭知道,就算自己再解释下去也无用了,还不如早点将这件事情给了结了。想到这里,苏铭憋着心里的委屈,朝着正对着自己的左奔雷点了点头。 左奔雷松了一口气,转身对着司马芷露出了几颗大白牙。 “小妹,子玦知道错了,此事看在我面上,就算了吧!” 司马芷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左奔雷又是推了推苏铭。苏铭怯生生的看了司马芷一眼,不知怎么,一看到对方,苏铭竟是有些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疼痛,心里也就不怎么生气了。 “那个……司马姑娘,对不住了!” 苏铭憋了半天,最终还是称呼她为姑娘,因为她的年纪与自己也就一般大。说完之后,又瞧了一下左奔雷,见他没有反应之后,转向司马芷。 听到这里,司马芷也纠结他的称呼,面色稍稍舒缓了一些,反正自己那两下,让苏铭也不好受。 怒气一消,司马芷又恢复到失去兄长的悲痛之中,额蹙心痛。 “司马先生死的时候,有话留了下来。” 苏铭看着他这幅模样,心中有些不忍,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是随口扯出一个谎言来。 旁边的左奔雷闻言而动,立即转过头来,怎么之前没有听苏铭说过。可转眼一想,又觉得不对,当下就明白了苏铭的用意。 这司马芷猛然抬头,盯着苏铭,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又瞧了一眼左奔雷,越发觉得里面有问题,不由起了一些疑色。 “可是兄长,为何之前没有听你提起过?” 见司马芷面露怀疑,看着自己,左奔雷是一脸淡定,不红也不喘,故作了一番沉吟,转而面色又有些惊讶,然后用一种很奇特的眼神,望着苏铭。 左奔雷尚未说话,可苏铭再次见到这种眼神,心里就有些发毛。今日,自己这老师坑害自己,不止一次了。 “子玦,我为何没有听你说起过?” 左奔雷说的是一本正经,好像事实就该如此,转眼间,又是踢给了苏铭。 司马芷如同闻风而动,看向苏铭。 “哎……” 一时之间,苏铭还真就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快说!” 司马芷本来就对苏铭映象不好,见他又是支支吾吾的,晃了晃手中的剑柄给苏铭看。 情急之下,苏铭灵机一动,想到了什么。 “唉!” 突然间,苏铭一声长叹,面容也挂了一些忧愁,像是沉浸于悲伤之中。 不止是司马芷,就连左奔雷也不知道苏铭这是何故,卖的什么关子。 “司马疾风先生,临终曾有一言与我,要我说给司马姑娘听,今日正好遇上了。【零↑九△小↓說△網】” 看这苏铭一本正经的模样,与自己的老师左奔雷是如出一辙。 司马芷不说话了,思索着什么。苏铭偷偷的瞄了她一眼,知道他被自己暂时给唬住了。 “那你说,我家兄长可说了什么?”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司马芷就问了起来。 “当时,司马先生性命堪忧,他定会是猜到姑娘会陷入痛苦,无法自拔,所以他说了一句话,务必要我转告姑娘,我犹记得,司马先生一直对我叮咛的场景,哎!” 说到此处,苏铭又是叹了一声气,这是就连左奔雷也是狐疑的看了一眼苏铭,他也差点被苏铭给骗到了。 司马芷抽噎了一下,面上已经是梨花带雨,这幅模样,直教人看着伤痛。苏铭与左奔雷都没有劝阻,有些时候,哭出来可能会更好。 “兄长可说什么?” 过了许久,司马芷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问道。 苏铭面色很是深沉,抬头望了一眼四周一脸不解的剑炉弟子们,又看着司马芷,一字一句说起来。 “生者尚且不得乐兮,逝者又如何能够安息,这便是司马先生的最后一句话,让我转告姑娘。” 生者尚且不得乐兮,逝者又如何能够安息。 司马芷在口中,又反反复复的将这句话翻来覆去的说了几遍。 “哇!” 司马芷像个小孩一样,忽然大哭起来,双手掩着面,直接冲到屋子里面去了。 苏铭见状,顺势也要上去看看,可是被左奔雷一把揪住了。 “你去干嘛?” 左奔雷看着苏铭,这情况让他很是头疼。 但苏铭的这个谎言还是不错,让司马芷将心中的悲愤都能够宣泄出来,只有这样,才会放下。不然憋在心里久了,肝气郁结就成了病。 “我去看看啊!” 苏铭有些着急道。 “不用管她了,过会儿自己就好了。” 左奔雷驱散了剑炉弟子,然后拉着苏铭坐下。过了片刻,左奔雷面色稍稍舒展了一些,端起了桌上的碗,放到嘴边,一口饮了下去。 苏铭闻了闻,那不是水,是酒。 “咳咳……子玦,什么时候你这么会骗人了?” 但凡是酒,就不可能和水一样柔和,都是有些烈性的。左奔雷一下子,灌了这么大的一口,直接是被呛得咳嗽了几声,细白的面皮,染上了一层红色。 听到这话,苏铭翻了一下白眼,这一切还都不是被你逼得,但这话也不能够说出来。 “这一切,都是老师教导有方。” “嗯?” 听闻,左奔雷端着手中的酒,瞪了一眼苏铭。苏铭嘻嘻一笑,说起正事来了。 “老师,公子……我王遣高陵君嬴悝出使楚国,就是为的越国之事,越国,应该是无忧了吧!” 此时,嬴稷为王不过一日,苏铭在称呼上还有些变换不过来。 听到这里,左奔雷的面色终于是缓和了一些,面上也涌现出了一丝笑意,仅仅只是一霎那,又没了。 “不错,司马兄及其他的剑炉弟子并没有白死。” 松林塬上,剑炉弟子,却是功劳不小。 “老师会离开咸阳吗?” 这也就是苏铭今日来的目的之一,因为他知道,这里的事情一了结,他左奔雷也就要离开咸阳了。 虽然他与左奔雷老师与弟子的关系,完全就是在达成交易的基础上,可不管怎么说,越国剑炉与老师,都是对自己有恩,苏铭也有些舍不得。 左奔雷放下碗中的酒,看了一眼房屋,苏铭知道,他是在看司马芷。 “来这咸阳的本来是我,是司马兄硬要和我争抢,才换成了他,不然,躺在土里的,就是我了!” 苏铭闻言,起身朝着老师拜了拜。 第八十章 立威 不用说,苏铭已经是知道了左奔雷的心意。【零↑九△小↓說△網】看来他暂时是不会走了,因为司马芷还在这里。 想到此处,苏铭又有些担忧,如果司马芷执意要给司马先生报仇,那又该如何,嬴钺身后的那人是彻底放弃嬴钺了吗? 这些苏铭都是未知的。 “老师,告退了。” 苏铭起身,对着左奔雷说了一句,左奔雷看着苏铭,微微的点了一下头,又抿了一口酒。 苏铭出门一看,这日头已经是到了正中央,晒的冬日里也暖烘烘的,这是一个暖冬。那些个郎官们,也应该等的是差不多了吧。苏铭这才是悠哉悠哉的,朝着王宫校场一步一步的走去。 进了王宫,到了校场,苏铭正在心中寻思着,郎官们对自己会是怎样的态度,可没想到到了校场门口刚要进去,就被门口站立的两个郎官拦住。 苏铭本以为,自己成为郎中令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郎官们耳中,知道今日自己过来,这些人就算不是夹道欢迎自己,最起码也不能挡着不让进吧。 为此,苏铭还有些怀疑的将自己从头到脚观察了一番,又扬了扬手中的离雀剑,自己也很像郎官啊。 苏铭看着这两个甲士的不明所以的神情,站在门口,微微思付一下,就想明白了,肯定是有人从中作祟。【零↑九△小↓說△網】 因为苏铭知道,自己在秦国并没有什么基础,也没有什么后援,除了傍上了嬴稷之外,也就是一个孤家寡人,别人肯定是有些轻视自己。 更何况郎中令这一职,本来就有人,可嬴稷即位,命自己为郎中令,却是将原先那人给压下去了,那人肯定是不服气。今日,有可能就是他故意做给自己看的。 等想明白了这些,苏铭不仅不觉得担心,心中竟是起了一丝得意之色。想当初,自己与那郑长之间,类似的事情还出现的少吗。 苏铭有些恍惚,仿佛自己又回到了洛邑。只不过,以前玩输了,无非就是丢人,顶多挨顿打。而现在,这事情也弄得大了,搞不好可是要丢掉性命。 这两个郎官看着眼前这人,不说话,就这么站着,面上很是不解。 苏铭抬起了头,看了一眼站立在自己面前的这两个甲士,对着他们笑了笑,然后昂首阔步,将手中的华丽的剑鞘给他们晃了晃。 “汝可知道我是谁吗?” 看着苏铭的架势,再加上这问话,这两个甲士面色稍稍变了一下,却也是威武的站着。 “郎中令大人有令,闲人退让!” 苏铭一听,自己可不就是郎中令吗,这如何又跳出来一个郎中令,难道就没人来宣告过吗,或者说之前那人故意不让他们知晓。 到这里,苏铭也不想和他们废话下去,直接掏出了手中令牌。这两个甲士一看,神情惊疑,但这牌子他们可是认识的。两人相视一眼,立即拜了下来。 苏铭也不搭理他们,径直往里面走去。 一进到里面,苏铭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此时正午,确实显得有些冷清了。咸阳将军掌管的守军,那些可是屯军,打仗的时候,还要兼顾着种地。而这郎官和咸阳卫尉所辖的卫士,可是正卒,就不需要如此, 按理说,这些郎官除了今日当值的外,剩下的应该是在训练才对,可为什么一进来却是如此安静。这与苏铭来之前,所想的人血沸腾的画面不符合,让人生疑。 苏铭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几个郎官,正是一番懒懒散散的模样,在日头下面,摆弄着这兵刃。他们所做的,其实更像是在晒太阳。 看到现在,苏铭才是明白过来,这是故意在给自己为难了。 从自己来的第一天起,便不搭理自己,先晾在一旁。等得晾上几日后,磨得自己没脾性了,心里也有些怕了。之后,那人在站出来,试探自己一番,如果自己不找麻烦了,他就会和和气气的对着自己,当然,自己就被他架空了。 如果自己还不服气,那就继续和自己做对,自己也被架空了。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说的就是这个,可苏铭就摊上了这么一档子事。 可自己既然是郎中令,自然就不能忍受,让手底下的人骑在自己脖子上。要是一开就始这样下去,时间久了,谁还会听自己的。郎中令,不也白做了吗? 想到此处,苏铭朝着面前的那几个郎官走了过去。这些郎官们见到苏铭过来,也没动身,只是有些奇怪的看着,很显然,他们也不知道,这就是大王新命郎中令。 苏铭走到跟前,也不和他们多话,直接掏出手中的令牌,在日头下单手举了起来,因为苏铭背着光,眼前这几个郎官得眯着眼睛看才行,这样一来,更是显得苏铭气魄很足。 “吾乃大王钦命郎中令苏铭,还不下拜!” 这些郎官们,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苏铭来这一招,钦命郎中令,没人说起过,只是他这令牌是不会骗人的。 反应过来时候,郎官们纷纷抱拳对着苏铭行礼。 苏铭到这里,点点头,扫视了他们一眼,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小伎俩。 “宫中郎官,不仅护卫我王,更要彰显威仪,尔等如此衣衫不整,吾为郎中令,见尔等如此渎职,该作何处之?” 苏铭木讷的面上,非常肃穆,听到这里,这些个郎官们被吓得面色苍白。这秦法一向很严酷,渎职可是要定罪的,定罪就要受到笞刑,一顿鞭子下来,皮开肉绽。 “我等知错,请大人饶恕!” 这几人当中,一个瘦高瘦高的显然是被吓得不轻,都已经开始开始朝着苏铭求饶起来。 苏铭见到这里,面上露出一丝冷色,看起来,这火候已经是够了。 “哼,给尔等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我且问你们,这其他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从一进来,苏铭就觉得这里面的人有些少,不合情理,这郎官五千之数,就算除去当值的,也不应该只有这么一些。 “郎中令大人,噢不,千人大人他亲带着不少人出城了。” 千人,又称作二五百主,在秦军当中,已属于不小的官职,如今苏铭成了郎中令,之前的那位可不就又变回了千人吗? 出城? 苏铭觉得有些奇怪,这郎官不是一直都待在宫中们,怎么能够轻易出城了。 这瘦高瘦高的汉子,倒也算是机警,看的苏铭陷入沉思,面上对着笑容,立即接话应回答起来。 “郎中令大人有所不知,咸阳城中的军士,我郎官人数虽然最少,但我郎官却是最为神武。五千人中,便有两千是我秦铁骑,依照秦律,那些个铁骑每月出城训练三日,而今早,千人大人带着铁骑出去了。” 苏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第八十一章 击鼓 明知道自己要来,故意带着人就出城了,想到这里,苏铭心中有些愠怒。旁边那瘦高瘦高的郎官知道情况不对,一声也不吭。 苏铭偷偷朝他瞄了一眼,很明显的,就连他也看出了什么。这千人有这样的胆子,肯定是有些来头。 “千人是何人?” 那瘦高瘦高的郎官,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四人,面色起了一些担忧,磨磨唧唧的不说话。 苏铭也知道,他在顾虑什么,要是他给自己说的多了,怕被其他人误以为,他和自己走的很近。眼下的情况就是这样,苏铭虽然是郎中令,可郎官们见了他,却都想躲的远远的。 “说吧,他奈何不了你,要是不说,那我定然不放过你,还有后面的你们!” 苏铭伸手摸着自己的下巴上的几根胡须,斜着脑袋,阴恻恻的说道。瘦高瘦高的郎官心中有些瘆得慌,随即想到了笞刑,后背更是凉飕飕的。 “禀大人,千人乃嬴敖,现今左庶长庶子。” 一听到赢姓,苏铭就觉得不对,没想到这嬴敖居然就是那左庶长的庶子,果然是冤家路窄。 一会儿,苏铭脑海中就想了许多,这左庶长的庶子在自己手底下,而嬴稷又让自己监视嬴慈,这事情看来,难度不小。这么大的一个“奸细”就在自己的身边,试问自己,将来如何行事,怎么样才能够解决,是个难题? “原来如此,那除了这嬴敖之外,宫中郎官还有何统军之人呢?” 苏铭想了一想,又随意指着他们几个当中一人。 “这次,你来说?” 因为有了瘦高瘦高的郎官的前车之鉴,这个郎官倒也是乖巧,没有再反驳,直接说了起来。 “宫中郎官共有千人五人,嬴敖大人就是其中之一。五百主十人,百将五十人,屯长一百零三人……” “行了,可以了。” 苏铭见这人摇头晃脑,絮絮叨叨的说起来,像个先生一样,说个不停,直接打断了他。 这秦国的军制,从最小的说起,五人为一伍,设伍长一名;二伍为什,设什长一人;五什为屯,设屯长一人;二屯为百,设百将一人;五百人,设五百主一人;一千人,设二五百主一人,也就千人了,而这一个郎官当中有五个千人也很正常。 苏铭问他的,无非就是想知道一下这宫中郎官情况如何,至于什长伍长什么的,苏铭可是没兴趣去关心了。 见到苏铭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那郎官缩了缩脖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可终究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苏铭见他这模样,倒是又细看了一眼,这郎官衣裳穿的是整整齐齐,面色也白净些。像这一般的郎官,都是从农人当中选出,应该是膀大腰圆,面色黑才对。可这人,面皮白净,一看就不像种庄稼的,还有这一说起来又是头头是道,说不定还读过些许书吧。【零↑九△小↓說△網】 “你姓甚名甚?” 见到苏铭问自己,这郎官又缩了一下脖子,拱着手,弯着腰,规规矩矩的答道。 “岐山鲍灼。” 不用说,他肯定是读过书的,至于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来,这就不清楚了,苏铭也不想问。 “好了,你们几个随我来。” 话落,苏铭已经是头也不回的走了。那瘦高瘦高的郎官,正是伸长着脖子,等着苏铭问自己名字呢,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这几个郎官耷拉着个呆脑,又是互相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苏铭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摇头笑笑。 看着远处,校场之上有一高台,高台之上又有一大鼓。这种鼓,在军中叫做聚军鼓,如遇紧急情况,捶响此鼓,除宫中当值的郎官之外,都必须到这里来集合。军令如山,如有不从,严重者罪可当斩。 苏铭一下子跳到了高台上方,整个校场的景色是尽收眼底,校场挨着王宫,在王宫的最后面,从这里,那些宫殿的青瓦,还是看的清清楚楚。 校场四周,摆放着不少兵刃,点将台之上,一杆旌旗迎风招展。看着这些,苏铭心中,立即涌上了一种沙场点兵的豪迈之情况。 下方的几个郎官们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苏铭,此刻,苏铭站在了将台上面,而聚军鼓就在旁边,难不成他是要击鼓吗? 瘦高瘦高的郎官最是机灵,通过苏敏的一番作为,就已猜到了苏敏要这样做。瘦高瘦高的郎官心中很怕,要是惹得秦王怒火,就连自己也是要受连坐啊。 “大人,万万不可啊,若无必要,这鼓声一响,惊扰了我王,那可是大事啊!” 苏铭看着他,冷笑了一下,要是不这样做,才会出大事了,今日,自己一定要立这个威。 “你们几个上来,如敢抗命,军法处置。” 苏铭本来就是一袭朝服,腰间又配着离雀剑,站在这里,显得是威风凛凛。呵斥之下,竟是让这几个郎官有些无不胆寒。 时至今时,苏铭忽然间想明白了一个问题,自己此时的威严是从何而来,还不就是因为这几个郎官惧怕自己所致。赢稷当日所说,武可生威,苏铭倒是理解的更加深刻了不少。 几个郎官有些惧怕苏铭,上了点将台,苏铭朝着这几人皱皱眉头,然后看着那聚军鼓。他们心中很明白,可就是你推我让,没有一个人上去。 “鲍灼,要不你先给他们带个头,你们要知道,秦王怪不怪罪不清楚,可我一定会整治你们的。” 听闻此话,这鲍灼咬了咬牙,走上前去,将鼓槌拎在手中,心中发了发狠,举起鼓槌,卯足了力气,锤了下去。 “咚!” 一阵巨响,响彻咸阳王宫。 王宫中的宫女,内侍都是不由得朝着西北方向望了一眼。 此刻,偏殿当中,嬴稷正翻阅书简,听闻此声,也是被惊了一下。在问明是郎官聚军鼓之后,反而是面上起了一丝笑意,令人不管不问。 “继续,这还不够!” 苏铭又是大喝一声。只听得聚军鼓咚咚咚响个不停,声音愈来愈急促起来。 这第一声响起时,王宫中的郎官们或许还有些许不信,可这一连串的声音,又是来自王宫校场方向,除了聚军鼓之外,还能有什么呢。 这既然是有人开头,后面就好做了不少,苏铭让这几个郎官,轮流击鼓。击鼓聚军,鼓声不停,意味着人未到齐,只有这人到的差不多,这鼓声才能够停下来。 渐渐的,从后排的房屋之中,还有不远处的宫殿当中,总之,一切能出来人的地方,一伍伍的郎官们,排列整齐,正是从校场的四面八方,鱼贯而来。 尽皆手执长戈,身着黑甲,头戴盔,行伍之间,行动一致,步伐相同,踩过大地的声音,不绝于耳。郎官们个个神情肃穆,目视前方,火速赶来。这一刻,让苏铭体会到了千军万马的感觉。 瞬间,整个校场尘土飞扬,刚在还是数数几人,如今,大秦真正的虎狼之师,走出来了。 虽然除去了出城的铁骑,可转眼一看,就有千人之多。 第八十二章 抗命 不一会儿的功夫,在这个时间段里,所有能够出现在校场的秦宫郎官们,已经整齐列好。上千人待定,纹丝不动,校场中也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尘土在飘荡。 苏铭直直的站在点将台上面,俯视下方,然后细细的看了一遍郎官们。众郎官中,几个主要的人还是没有出现。 嬴敖带着郎官铁骑们出城了,可总归得有一个两个千人留在这里吧,苏铭此刻等的,正是他们。 苏铭朝着远处,校场之外看看,不多时,只见有四人相约结伴而来。苏铭站在点将台之上,眯着眼睛,就这样一直盯着他们,看他们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 这四个人,尽皆甲胄在身,显得是身形伟岸,都又面色黝黑,如同四尊黑塔一般。再看,腰间斜挂着一柄长剑,右手扶着剑柄,走起路来,步履稳健,行动一致,一脸肃穆之情,目不斜视,看着前方。 从这四人身上,苏铭感觉打了一种久经战阵的气魄。世人都说秦宫郎官乃秦国虎狼之师的精锐,光是看这四位千人,就够了,何况,还有这么多的郎官在此。 这四人过来,站与点将台下,相互对望了一眼,其中又有一稍胖些的,面色也稍显圆润的千人,一跃上了点将台,站在了苏铭身旁。 “汝为何人,怎不知这宫中聚军鼓干系甚大,为何无故击鼓,快些报上名来?” “哼!” 苏铭看他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心中就有些不喜,故意冷哼了一声。【零↑九△小↓說△網】 这千人是在自己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昨日大殿,秦王钦命郎中令,郎官们不知道,难道你一个堂堂千人也不知晓吗? 想到这里,苏铭故意不吭声,就这样一直看着他,心中快速思索起来,今日事情该如何处理。 那千人一看苏铭竟是不理睬自己,心里稍稍觉得苏铭有些棘手,朝着身边的三人试了试眼神,可那三人却是互相看起来,弄到最后,谁都没有动。那微胖一点的千人,心里有些恼火。 苏铭也察觉了,这四人也没那么团结,或许只有这微胖一点的千人和嬴敖交好,剩下的三人就不好说了。 “汝为何人,还不速速道来,难道不怕秦律之威吗?” 这苏铭半天不说话,这千人开始有些着急了。 如果是换做他人,擅闯校场,直接可以给他定罪了,最不济也可以将他赶出去。可现在呢,这千人心中明知道苏铭是何人,只是自己装作不认识而已,总不能真将他赶出去。 他本就是听从的嬴敖的意思,给苏铭一个厉害,先凉他几天再说。可没想到,这苏铭压根就不是个善茬,进来之后,二话不说,居然是敲响的聚军鼓,嬴敖的计划,一下子被打乱了。 “吾,乃王上钦命,郎中令,苏铭,苏子玦。” 苏铭见他神色,觉得已经差不多了,便将手中的令牌高高举着,大喝起来。 这四人见得苏铭说明,故意细细瞧了一下苏铭手中的令牌,立即拜了起来。 “我等拜见郎中令大人!” 苏铭收起令牌,看着他们四人笑了笑。一开始四人装作不认识自己,现如今,只看了一下令牌就能够确认,真是奇怪。 “汝是何人?” 刚才问苏铭的话,又是被苏铭反问回来,那千人面色变了变。 “郎官千人孟禹,见过大人,适才不知大人到临,还请大人见谅。” 孟禹,苏铭心中将这个名字记下了,至于他们三人,自己没兴趣去问了。今日自己要杀鸡给猴看,他们三个千人,还有这些郎官就是猴。如若不然,自己身为郎中令,今后还如何服众。 “适才本大人进来之时,门口竟是有人阻拦,这是何故?” 苏铭丝毫不理会其他三人,又对着孟禹问道。那三人一看,苏铭满面煞气,都是很聪明的选择了沉默。 孟禹将嬴敖交代自己的话,又细细的想了一遍,看了一眼苏铭。这新到的郎中令,指定是要与自己为难了,看起来也不像嬴敖所说,庶民出身,很好对付。 “今日上午,嬴敖大人率领我郎官铁骑,出城训练,大人没来时,嬴敖大人还是郎中令,下得此令,有何不妥?” 听到此处,苏铭心中有了办法,自己等的就是这句话。这孟禹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今日就先拿你开刀。 “孟禹,汝,目中还有王上吗?” 忽然间,苏铭神情严厉,大声质问道,声音洪亮,传的极远。 冷不丁的这么一句,孟禹被苏铭吓了一跳,身形也是抖了一下,心里愈发不明白苏铭这是何故。对于苏铭,也不像之前那边低看了,细细想起对策来。 “我王在上,郎中令大人此话何讲,大人需知,我秦军律之威,不可妄言啊!” 这孟禹能到这一步,心境肯定是易于常人,很快就反应过来。 只见他拱手对着秦王宫方向,微微作揖。这是在隔空拜向秦王,因为他知道,苏铭这话里有话,不尊秦王,那可是大罪。 “好一个军律,那就依你,以军律办,执令官何在?” 苏铭一声令下,顿时,在众多郎官当中,站出来一位。 孟禹见到他连执令官都喊出来了,一阵后怕,可想了一想,自己又没有什么把柄,话也没说错。还有试问这郎官军中,有哪个执令官敢针对自己,毕竟自己跟着嬴敖,在郎官中,也有好些年了。 “吾乃昨日大殿之上,当今秦王钦命郎中令,受大夫爵,执掌郎官。我王钦令,昨日就已传下,可今日这嬴敖还是行郎中令之权,此举不是檀越吗。常言道,新君即位,主少国疑,难道这嬴敖就不尊我王吗?” 苏铭登高而视,如此严厉的说辞。这一下子,孟禹面色大惊,一下自己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郎中……” “今日嬴敖不在,尚且不说,是为孟禹,已为帮凶。执令官,目无我王,抗令不遵,该当何罪?” 孟禹花还没有说完,就直接被苏铭给打断。 这话惊的孟禹是出了一身冷汗,这样的罪过,往严重了说,可是死罪,不可赦免。 …… 苏铭等了一会,并没有出现自己想要的结果,而是那执令官站于那里,一声不吭。瞬间,整个校场变得静悄悄的,一句声音都没有。 见到此处,孟禹不仅是松了一口去,而且心中又窃喜起来,明目张胆的朝着执令官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目光。 这一下子,才让苏铭意识到了严重性,嬴敖在此经营多年,仅凭自己一席话,是很动摇他的根基。 秦军律法,由执令官掌管,如今,连执令官都不吭声,不就是冷了下来吗。法不责众,这么多人抗命不遵,自己又向何去说呢。 秦国一直以来,就是弱肉强食,如果处理不好,自己这郎中令还真就有可能丢了! 苏铭也是开始一阵后怕。 第八十三章 呐喊 “执令官抗命,第二执令官,何在?” 秦军中,执令的不止一人,只有领头的人可以成为官,如果领头的执令官死了,那会有第二执令官替补上去了,就是为了防止,战时出现政令不通的情况。 苏铭话落,只见众郎官中,又站出一位来。 “执令官抗命不遵,该当何罪?” 苏铭又朝着第二令官问去,可这次的情况和前面的一样,这第二执令官也是站立原地不动。顿时,苏铭心中如同火烧一样,大急起来,面上只能是故作镇定。 站在苏铭旁边的孟禹看此景,心中是越发的得意起来。表情像是再说,我看你还能做何。 “第三执令官何在?” 苏铭依旧不舍,将第三执令官也喊出来了,可情况和前面两位一模一样。 这下,苏铭是彻底的死心了,心中甚至有些懊恼起来,觉得自己一来,不了解情况,就要立威,有些操之过急。此刻,就算自己将第四执令官给喊出来,还不都是一样的结果。 苏铭一到校场,刚开始遇到的那几个郎官很好对付,让苏铭萌生了这股信心,弄到现在,该如何收场呢? 思索到这里,苏铭忽然想到到了什么,朝着站立在下方的鲍灼看了一眼。那眼神,就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样。苏铭现在所需要的,就是一个懂军令的人,配合好自己,将这出戏给演下去,苏铭觉得,他能行。【零↑九△小↓說△網】 一旁的孟禹还是一脸得意的看着苏铭,忽然见到苏铭面带笑意,看着鲍灼,心想他这又有了什么主意。 “郎官鲍灼!” 早在苏铭看向自己的时候,鲍灼就已然意识到了什么,现在被苏铭这么一喊,就明白了他心中所想。虽不是很情愿,但还是站了出来。 “本大人初到校场,便已识得你,不错,现命你军中执令官,暂行军令!” 孟禹一看,苏铭是挑了这么一个人。这鲍灼他还是知晓的,因为鲍灼读过书,但后来因为话不多,人胆子又小,孟禹也就没再理会了。像这样的人,怎么会自找麻烦? “郎中令大人,此事是在下不力,这宫中事物繁忙,不若就此算了吧?” 孟禹这人也是见好就收,看到苏铭下不了台,主动和解。对于他来说,这目的也达到了,就没有必要再为难苏铭下去了。真要是撕破了脸,他嬴敖可以不在乎,自己还是有些担忧的。 可苏铭对于他的话,当作耳旁风一般,不加理睬,眼神直直的盯着鲍灼,从未动过。刚才鲍灼在起意之下,敲响聚将鼓的画面,还是历历在目。最起码,苏铭觉得他是有些血性的。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苏铭咬定,鲍灼对于军令应该不陌生。 鲍灼紧紧握着拳头,咬着牙齿,本来就白净的面色,在这个时候显得苍白起来。他的内心剧烈的挣扎气力,应该堂堂正正,还是继续虚与委蛇? “咳咳,鲍灼,军中无戏言,你需知这重要性。” 苏铭见得他已经开始就结起来,觉得有戏,又接上了一句,这话的提示意味很明显。 “鲍灼谨遵大人令!” 终于,在苏铭最后推了一把之后,鲍灼下定了决心,眼神几乎可以喷出火来,直勾勾的看着苏铭,呐喊了起来。 说到底,这鲍灼是知荣辱的,有血性的。不管多难,有些事情,就是不想苟且而过,有合适的时机,就会爆发出来,而苏铭正是给了他这个机会。 “好!” 苏铭不禁面色大喜起来,没忍住,直呼出了一声好来。 孟禹此时面容是完全呆住了,本来自己是胜券在握,可没想到,半路上杀出这么一个人,又一次打破了他的算计。 苏铭就完全不安常理出牌,先是直接敲响聚军鼓,其次更是要拿自己立威。忽然间,孟禹有一种觉悟,他觉得自己不会像刚才那么走运了。 “鲍灼,郎中令大人在此,休要胡话,你可知晓我秦军军律么?” 见到孟禹大急,苏铭是笑而不语,看着鲍灼。苏铭此刻已经是不用说话,他想让鲍灼自己说。 “启禀千人,鲍灼初到宫中时,做的便是执令官,只不过今日不是鲍灼当值而已。” 鲍灼这么一说,孟禹此刻是无力反驳了,有些气竭。转身对着苏铭,像是换了一一张脸,满面堆笑,因为他再次,惧怕了苏铭的手段。 事情愈演愈烈,不是你死我生,这样的事情,应该是嬴敖去做的,不是他。 “这……” 孟禹刚刚张口,就被苏铭给打断。 “执令官鲍灼,执令官抗命,该当如何?” 苏铭再次喝问。孟禹一听,是面若死灰,就连其他的几个千人,也都是见识到了苏铭的厉害,或许他们心中暗自有些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出头,是对的。 “执令官抗命,乃明知故犯,如两军对阵,罪可当斩,念此时身在校场,另当别论,可杖责五十,以观后效。” 苏铭对着鲍灼欣慰的看了一眼,很明显的,他就领会了自己的意思。知道自己只是是想立威,也不愿杀人,便适当的将这刑法,减轻了不少。 这鲍灼确实不错,这么一来,正和了苏铭的心意。杖责五十,刚好不多也不少,要是多一些这三人就残废了,要是少了一些,力度也不够,而杖责可以让他们皮开肉绽,修养一月,也够了。 “执令官何在,行刑,此次如有抗命,无论功过,斩立决。” 苏铭这次将话说的很严,就是怕出现再次不遵令的情况,毕竟行刑,这样的事情,还需要执令官去做。 鲍灼对着军中大喊,将所有在此的执令官都是喊了出来,这些执令官在战成了一排,在鲍灼的指令下,抓起前面的那三个执令官,在众目睽睽之下,摁在地上,用长约丈许的法杖打起来。 因为有了这三人的前车之鉴,此时没有任何一人敢抗命了,如果搭上脑袋,可就真不值得了。 顿时,校场之上,这三个执令官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很快的,他们的股间已经是皮开肉绽。在场所有的郎官们,这才是真正认识到了新来的这个郎中令。 校场之上,悄无声息,只有惨叫,孟禹听的是直皱眉头。 苏铭看到,孟禹的额头上已经是渗出了冷汗。他没压根就没有意识到,这个庶民出身的苏铭,手段是如此的雷厉风行,丝毫不顾及颜面,一上来就是用刑。 “启禀大人,杖责五十毕,请大人发落!” 很快的,行刑完了,苏铭看都没有再看那三人一眼,令人将它们抬了下去,然后将视线,移到了孟禹身上。 第八十四章 墨者 孟禹知道,自己躲肯定是躲不过了,就算是求饶,苏铭就会放过自己吗。既然都到这份上了,索性不如一言不发,等到嬴敖回来,叫他好看。所以,孟禹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瞪着苏铭。 “执令官,千人孟禹,无视王上钦令,该当何罪?” 苏铭见他瞪着自己,也不奇怪,转身再次问向了鲍灼。 “启禀大人,无视王上钦令,依照秦律,当决?” 这一次,鲍灼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细细思量了一番。对方毕竟是千人,这后果自己真有些承受不起。鲍灼在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稍微将将语调变了一下,成了在询问苏铭,该如何做。 苏铭对着鲍灼点点头,他也知道,自己这罪名扣得是有些大了一些,也不能真杀了他,要是杀了他,就有麻烦了。何况,这样做,这也不符合自己的心境,苏铭又略微思付了一下。 “千人孟禹,虽无视王上,但也只是因千人嬴敖之故,罪不当死。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孟禹,身为千人,知法犯法,故杖责一百,立即行刑!” 苏铭这话说的很好,将罪责全部都归到了嬴敖头上,这是在留后手,等嬴敖来了,自己也算是有了对付他的把柄,可嬴敖是否有这么好对付,就不得而知了。 苏铭这话一落,众郎官们尽皆大惊,谁能想到,苏铭第一天继任,就用刑。这要是打了下去,苏铭与孟禹之间可就成了不死不休的仇人,难以挽回。常言道,士可杀,不可辱,苏铭此举,就是折辱了孟禹。 苏铭微微闭合了一下眼睛,他也有些忧愁。这军中不同于其他地方,军中将领,必要树其威仪,不然又该如何统兵。如统兵不力,自己又如何为郎中令。 自古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现在苏铭就是遇到了这样的难心事情。最终苏铭下定决心,此事必须得做。 就在苏铭出神的时候,那三位千人相互间开始悄声商议。苏铭回过神来,看了他们一眼,知道他们是站出来,劝阻自己。 苏铭第一次体会到,统领人的难处,很棘手。如果这三人站出来,阻挠一番,要么自己收回成命,放过孟禹,要么将这三人都得罪了。到那时候,一发不可收拾,越加麻烦。 “但……” 苏铭说道此处,故意停留了一下,朝着其他三人看去,这目的很明显,就是让这几人退回去。 “本大人念在千人孟禹有功,特赦杖责五十,即刻执行。” 那三人又相互间看了一眼,知道了苏铭话中的意思,便没再说话,又退了回去。 苏铭见此,点点头。【零↑九△小↓說△網】这孟禹,今日不打是不行了。就算今日放过他,他明日就能不联合嬴敖对付自己吗,这肯定是不会的。何况苏铭此举就是在立威,让这些千人、郎官们记住,谁才是这里的郎中令。 孟禹的衣裳被掀起了,在这么多人面前裸露下身,趴在一长案上面,由两个执令官行刑。 法杖就这么一下,又一下的拍打在孟禹的臀上。 这孟禹倒也是能忍,就这样趴着,憋着劲,等到这五十下打完,人已经和那三个执令官没了区别,股间血肉淋漓。 这孟禹身板却是不错,竟然在两个郎官的搀扶下,还可以行走。孟禹临离开校场时,回身看了一眼苏铭,怨恨。 苏铭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苏铭很清楚后果什么,但他并没有怕,因为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刚刚进到校场,苏铭觉得很不错,用了一种近乎轻松的心境去准备面对这一切。可如今,他是再也轻松不起来了。这些东西很沉重,沉重到让他觉得累,想睡觉,想忘记。 “启禀大人,行刑完毕。” 苏铭转头,朝着下方的众郎官们望了一眼,经此事情,被苏铭的眼神扫过,郎官们无不胆寒,就连那三个千人的面色,对苏铭的神色,也多了几分恭敬。 “吾之治下,敢有再犯者,军法处之。” 苏铭话落,场中连个声音也没有,等了半天,只有鲍灼接上话来。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是站在苏铭这边了。 “谨遵大人之令。” 鲍灼率先表示,苏铭又紧盯着三位千人,这三人没法,也紧随着叫喊起来。有了这三人带头,后面的郎官们同时大呼起来。 站在点将台上的苏铭,看着下方众郎官们,此刻,他才觉得自己是真正的郎中令。 “命郎官鲍灼为军中执令官,百将之位,以后就由本大人亲率,三位千人,觉得如何?” 苏铭下了点将台,走到了三位千人身旁,用商量的口吻朝这三人问道。别的不说,苏铭想着先把这执令官抓在自己手中。 “我等谨遵大人之命。” 眼下这事情,尘埃落定,苏铭问不问他们,他们都得答应。这三人看到这里,倒也是识趣,纷纷答应。 在苏铭看来,这三人还属于墙头草之流,具体倒向哪一边还不确定,但这样也好,嬴敖也是少了三个帮手。 “三位千人军务繁忙,我已见过诸位,如此,就此散去可好?” 苏铭话里话外,对这三人还是和和气气的。 “全凭大人决定。” 这三人却是无一人敢应承,又推给了苏铭,让苏铭自己做决定。 “那散去吧,鲍灼留下。” 苏铭令下,郎官们又整齐的消失在了校场之上。 这鲍灼就这样站在苏铭前面,低着头。 说实话,苏铭对于此人,还是挺欣赏的,很有勇气,而且要不是因为他,自己今日还真就下不了台面了。以后,像这样的人,自己要多多招揽一些才是。 “鲍灼,不如实相告,你是来自何处吧?” 苏铭总觉得鲍灼有故事,作为一个直接的人,也必是直接问道。 “墨者鲍灼。” 鲍灼微微有些诧异,但又思前想后,今日见识了苏铭的手段,觉得也没有必要瞒他,直接说了出来。 “墨者!” 这墨者,苏铭当然知道,只不过鲍灼说道墨者时,神情有些不对。一般来说,任谁说到自己所学流派的时,应该是自豪才对,而鲍灼竟是有些咬牙切齿,就像不愿提及挤出来似得,难道他和墨者有仇恨不成? “算了,我也不多问了,你以后跟着我吧!” 鲍灼愣住了,跟着我,这话怎么听着不对味呢,这不像是郎中令的口吻。他有些吃不准了,这苏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苏铭只剩下了一个背影。 第八十五章 夜至 苏铭花了不少的时间,才是将宫中郎官的事情,稍微弄顺了一些。【零↑九△小↓說△網】 此时,苏铭走在回府的路上,咸阳城街道上的人也是渐渐少了下来。 这刚刚走到了门口,苏铭就看到一仆人,站在门口,一副探头探脑的模样。这应该是在等着自己,看这情况应该是府中来人了,而且是认识的人。 苏铭快步走到了门口,这仆人立即迎了上来,苏铭也没问他什么,径直走到了厅堂当中。只见厅中坐立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老师左奔雷与司马芷。 上午的时候,这不刚见过吗,此时又是寻上来,不会是有什么事情吧。苏铭进去,对着左奔雷作揖问了起来。 “老师,天色已晚,莫非是有什么急事?” 苏铭看看外面这天色,已经是漆黑一片,也是,自己从宫中出来时,就已经不早了。 听闻此话,左奔雷看了一眼苏铭,刚要张口,却是被旁边的司马芷抢先了一步。 “我来咸阳,那铁铺子住不下了,这咸阳城的客栈也留不得我,所以借你这里,住一段时日。” 听完,苏铭看的愣住了,她这也算是有求于自己。可从她的神色,苏铭就一点也看不出来,这是在求人,更像是在命令自己。 “快点,行还是不行?” 司马芷来之前就犹豫了很久,要不是左奔雷劝说,自己压根就不会来这里。【零↑九△小↓說△網】不过这话又说回来,秦国法令还是挺吓人的,像司马芷这样,连身份也交代不清楚的人,客栈驿馆也不敢收啊,所以只能到苏铭这里来。 司马芷本就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此时,现在又见得苏铭陷入沉思,怎能让她心里好受。 “行……是行,只要司马姑娘不嫌弃就好!” 自打苏铭一见到司马芷,心中就觉得惊为天人,府中有这样一个女子,对于苏铭来说,肯定是有百益而无一害,要是能够再温柔一点,那就更好了。 只不过,鉴于上午自己过于放浪,现在,苏铭想让自己显得稍稍的矜持一些,所以故作沉吟了一番,便用不那么肯定的语气,将事情给肯定下来。 一旁的左奔雷看见,就知道苏铭的心思,瞪了苏铭一眼。但正是这一个眼色,让刚要给苏铭点厉害的司马芷迟疑了一下。看了看苏铭,略微一想,就猜到了他心里所想。 “痛快点,行还是不行?” 听老师说过吴越之地,民风彪悍,就连女子也是不例外。今日一见司马芷的行径,果然是名不虚传,只见她怒目圆睁,对着苏铭娇斥道。 “可以,可以。” 听他这么说,苏铭着急起来,这一着急,本性就暴露无疑。奋力的点点头,赶忙答应到,生怕这司马芷反悔似得。 看到苏铭这幅情况,司马芷的面色才是稍稍好了一些,不过也没有答话。 “好了,这时日也不早了,子玦,让人带着小妹下去歇息吧,我还有事要和你说。” 左奔雷见到这一幕,不由的又回想起来,今早上午的事情,赶快打断了两人的话。司马芷也没有反驳,仆人带着她,歇息去了,厅中只剩下了苏铭左奔雷两人。 “子玦,你多大了?” 左奔雷坐了下来,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对着苏铭徐徐说到。 “弱冠还得两年。” 苏铭正目送着司马芷离开,也不知道左奔雷为何会这么问,就这样直接说了出来。 “她芳龄二十有三,又有婚约。” 啊!听到这里,苏铭猛然反应过来,明白左奔雷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些尴尬,幸好这段时间以来,自己的面皮是厚了不少,面对左奔雷,也没有立即红起来。 “咳咳……” 苏铭清了清嗓子,来缓解一下自己的尴尬。 “这个,老师何故说起这个,那个……那个老师,你说司马姑娘会不会想着报仇啊?” 想着想着,苏铭忽然想到这个问题上去了。 “以她的性子会的,这也就是我要交代你的事情,暂时还不需要让她知道这些,毕竟这咸阳,还是太危险了!” 说到此处,左奔雷站起身来,神色郑重的对着苏铭。 “司马兄的事情,我是愿再见到,她在你这里,我也放心些,毕竟你是个秦国臣子。” 经他这么一说,苏铭也意识到了这事情的严重性,以司马芷的性格,知道了之后,确实有诸多不益。 “老师,不若你也就住在府上吧,平日里也能够教我剑术,而且又能够照看司马姑娘,这样岂不是更好?” 这段时日,苏铭的剑术,在左奔雷的教导之下,已经是有了长足的进步,要是左奔雷再能够住在府中,真是两全其美。 甚者,这里面还有一层,就是苏铭那夜见识过剑炉弟子的剑术之后,心中对于他们是念念不忘。按照苏铭的想法,这以后,指不定哪天就会遇到嬴慈的挑衅,如果自己手中有些高尽数手,这样也更稳妥一些。 嬴稷还没为王的时候,就告诉过自己,以后就得有这样一股力量。眼下他刚刚即位,时局不稳,或许等个一年半载的就需要了。而自己又不清楚,这具体的如何来做,所以问自己的老师也是最为牢靠了。 听了苏铭的话,左奔雷一开始就明白了苏铭的意思,可还是想了良久,半天才是叹了一口气。 “一日为剑炉,终生为剑炉。子玦,此事,我会教你,但具体如何,那就得看你自己呢?” 听了他这话,苏铭不免有些失望。 “哎,老师,那你对这墨者可有了解?” 苏铭忽然想起来,今日遇到鲍灼之事,既然碰上左奔雷,倒不如先问问他。 “墨者?” 左奔雷一时间有些奇怪,不知道苏铭为何要这么问,或者说,这墨者牵扯甚广,不知道他问的是哪一个方面。 “墨者的剑,与我剑炉齐名,可我剑炉除了剑之外,再无长物。而墨家不管是机关要术,还是阵法推演,暗夜刺杀等,都在我剑炉之上。世人皆知,非攻兼爱,此四字,名传天下,墨者各个都以侠义自居,名不虚传啊!” 说到这个,左奔雷有些出神。 楼缓口中的墨者,侠义出名,兼爱非攻出名。而在老师口中,却是以剑术、阵法、机关术等等出名。没想到自己的随口一问,竟是引出了这么多,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势力? “子玦,你为何会问到这个?” 左奔雷忽然回想过来。 “今日遇一郎官,不会剑,文质彬彬,他也自称为墨者。” 左奔雷面上露出了疑惑之色。 “据我所知,这墨者自幼便是与书简、与剑为伍,不会剑术的墨者,还真是不多见!” 听左奔雷这么一说,苏铭当下就明白了。这鲍灼也有可能会剑术,谁又能说长得文弱,一定就不能杀人呢? 以后得多观察此人,说不定自己会捡到大才呢。既然这剑炉已经是攀上了一点,要是再多一个墨家,苏铭肯定也不嫌弃。 第八十六章 春心 第二日,天微微亮,苏铭顶着呼呼的北风,就爬了起来,去磨剑了。以为自己是起的很早,可刚刚走到后院当中,就听的一阵剑划过空气的声音传来,这样的剑,必是极快。 不用猜,苏铭就知道是司马芷。 苏铭走了几步,站在一棵干枯、连一片叶子也看不到的树后面,细细的瞧了起来。苏铭没有见过天女散花是什么样的,可他知道,要是有花瓣撒了下来,此时,司马芷就是在天女在散花。 长衣洁白,身姿妙曼,手中的剑是霍霍生风。司马芷的身形是显得如此的轻灵,在风中摇曳。 她手中的剑,很细,就像是那承影剑一样,只不过,这把剑要比承影剑短了许多。或许因她是一个女子的缘故,苏铭觉得这剑,配上她,非常不错。 她的剑很快,快的让苏铭只能是看到,一道道白光闪过,而且力度也不小,这一点,苏铭昨日早上挨了那两剑柄,就深刻的体会到了。 看到这里,苏铭不由得有些失神,想到了昨日里老师说的话,年龄他不在乎,而且母亲也不会在乎的,至于这婚约,却是让苏铭有些头疼,这年头,悔婚那可是大忌,又该如何呢,为什么她就如此着急? 眼下,苏铭想了这么多,可是他却忽略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那就是司马芷爱不爱搭理自己还不一定呢。如果她要是不搭理自己,那自己这一切岂不是白想了。谁先动了春心,就得承受来自另一方的煎熬,虽然苏铭只是瞎想。 想到这里,苏铭又看了看他的身上华丽的上衣,回想一下铜镜中自认为英俊的模样,苏铭觉得,自己够格了吧。 够是够了,可她非寻常的女子,又得另说。苏铭就这样,一个人站在那里,胡言乱语,胡思乱想,有了很多的主意。 其实,在司马芷心中,他对苏铭一点好感也没有,甚至觉得他很差劲,这就是现实。 早在苏铭一站在那里的时候,她就已经是发现了苏铭。可她的剑,已经开始了,就不能够停下来,要是停下来,就会影响到剑的运势。 剑主说过,有始者,必定终也! 一旦违反了这个真理,那她的剑,就不再锋利了,不再锋利了也就不能为自己的兄长报仇。说起来,她到苏铭府中,也有这一层的关系,左奔雷自己对付不了,他的弟子,看着也不聪明,应该很容易让他说出实情吧。 苏铭左手握着自己的剑,他不知道,自己早就被发现了。终于,司马芷的剑完毕,他觉得,要先和苏铭搭上话,不然怎么才能套出他的话呢? 到这里,司马芷想到了自己的剑,剑啊,你果然是万能的。 “看剑!” 突然间,司马芷一个转身,话音还未落,脚尖轻点,步伐极快,手中的剑直直指着苏铭,就这样刺过来了。 远远看去,就如果一道白虹一闪,真是靓丽非凡! 苏铭本就陷入沉思当中,被这突如其来的娇喝吓了一个趔趄。所幸这段时日,刻苦练剑,苏铭心境也能够勉勉强强算是个剑者。 说时迟,那时快,苏铭还来不及抽出离雀剑,司马芷的剑已经是快到苏铭面上来。 “呔!” 苏铭皱眉,一声大喝,身形顺势向后倒去,手也不慢,单手握着离雀剑,竖着挡在了自己前面。在电石火光之间,苏铭就完成了这一切。 叮咛! 只见两剑相交,苏铭只觉得手一阵酸麻。也是,司马芷奔走了刚好二十步,这二十步,不多不少,正好是让司马芷聚集了很多的势。常言道,运剑必先利势,就是这个道理。 这司马芷不愧是一个好剑客,深谙其中道理,显然是提前算计过的。要是再多出了一步,自己就势竭,那也就会式微。 “你……” 苏铭正沉思于美好当中,没想到这一转眼的功夫,已经是交起了手,猝不及防之下,被吓了一大跳,刚想张口质问司马芷,可不想她的剑,又是到了自己的面上,只咬出了一个字来。 在司马芷心中,也是微微有些惊讶,这苏铭看起来如此木讷,可这反应却是不慢。左奔雷之前说过,苏铭也就是一个初学者,可没想到这初学者,已经有些火候了。 虽然自己怕伤了他,第一招时,留了些许余地,可不管怎么说,苏铭是挡住了自己这一剑,至于这一剑威力如何,她是很清楚的。 司马芷不由得起了与苏铭比试之意,这第一剑刚落,第二剑已经是顺势平砍了过去,就切着苏铭的脸面,很险。 其实这是司马芷顺势而为,借着刚才的力道,虚晃一剑。 苏铭却是不知她用了几成力,更不清楚她心中所想,看到这渗人的剑刃,就要快到自己的脸上,心里一阵后怕。再加上映象里的司马芷本就是个火爆之人,如何敢轻拭其锋芒,右腿朝后迈出,苏铭只得往后躲去 如此一来,可就正中了司马芷下怀,她要的就是这个。 力从大地而发,剑术也讲究生根,要是站不稳,那也不行。苏铭本就是被她偷袭,仓促应对,脚下就不稳。这次,再往后一退,身体轻微有些后仰,就这么一霎那的功夫,等到他站直,已经有一柄短剑,横在他的脖颈处。 司马芷审时度势,不放过任何可能出现的机会,这就是她比苏铭高明的地方。 仅仅两招,就已分出胜负。 司马芷就立在离苏铭一尺远的地方。不知怎的,苏铭居然是忘记了脖颈上冰凉的剑,看着司马芷的脸庞,小心翼翼的,吸了一口气。 幽香,沁人心脾。 司马芷并未发现苏铭在做什么,而是面容有些得意的看着他。 “左奔雷的弟子里面,你是最差的!” “那又如何?” 对于这话,苏铭是不可置否,也不生气。左奔雷如此了得,怎么会没有弟子。如果有弟子,自己肯定是垫底的,这一点,苏铭很有自知之名。 “你……” 见到这苏铭这摸样,司马芷觉得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或许她来就是想看看苏铭发怒吧。 第八十七章 彩头 见到司马芷嘟着嘴,怒气冲冲的模样,苏铭有些摸不着头脑。【零↑九△小↓說△網】心中有了个疑问,这女子为何就与一般的人不一样呢? 是她偷袭自己在先,也是她在挖苦自己,而自己为了显示大度,做的虽然称不上什么彬彬有礼,可最起码也没表现的不好吧,可这司马芷为何就一直针对自己呢。 “司马姑娘,好剑术!” 苏铭不知道该怎么答话了,只好夸夸她的剑术。 看着苏铭挠着头,一脸无辜的神情,又给自己挤着笑脸,还有这句话,这一切让司马芷一阵漠然。 这人,有时机灵,有时又看着很傻,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呢。 “你可敢与我再比试一番?” 苏铭也是纳闷了,这司马芷怎么就不依不饶,一定要和自己比剑呢,难道是因为自己摸了她,她才对自己这般态度。 想到此处,苏铭不由得朝着司马芷的胸口处看了一眼,毕竟那种感觉,是个男人就轻易忘不了。 苏铭的眼神瞟来,司马芷当下就感觉到了,可这次她竟然是忍了下来,没有说话。 “算了,我还得磨剑呢。” 苏铭察觉自己的举动被对方发现,她虽未说什么,可自己面上有些挂不住了,指了指手中的剑,向后走去。【零↑九△小↓說△網】 “站住,你一堂堂大男子,剑术居然连我一女子都不如,如此,你还磨剑作甚,不如丢了去。” 司马芷本来就想要激怒苏铭,再加上又看到苏铭不怀好意的眼神,心中越加恼火起来,不由自主的就将这话,说的严重了一些。 “要不是你偷袭,我岂能败给你!” 果然,苏铭一下子就恼火起来。自己一味的忍让,她却是步步紧逼。居然还说自己不用磨离雀剑了。说到离雀剑,就像是触摸到了苏铭的逆鳞。 “说得是不错,你敢不敢和我再比试一番剑术?” 司马芷的面色有些狡黠,给人一种奸计得逞的感觉。 这下子,苏铭犯难了,自己虽然身强体壮,可两人比试剑术,又不像军阵当中,凭借这力气,还能发挥点作用。而且司马芷的剑很快,只要是她的剑挨到了自己致命处,这就算自己输了。以自己现在的剑术,要赢她,很难。 “你若是不敢就算了,反正你也就只能磨剑了。” 见得苏铭的神情踌躇起来,司马芷还觉得不够,又激了苏铭一下,苏铭终于是豁出去了。 起先,他不想比试是因为怕输,怕被司马芷低瞧自己,可如今,不比试还真就被她给低看了。既然这样,还不如比试,万一呢,最不济显得自己勇武。 “好,光明正大的来,我未必就会输于你。” 此话虽是理壮,可还是很虚。苏铭已经是思索起了对策,实在不行,将自己以前打架的把式都想了出来,反正就是一定得赢。 “你我比试,必定得要写彩头才行,不然也没得意思,你认为呢?” 司马芷说完,还不忘一脸期待的看着苏铭。 这下子,苏铭全明白了,她和自己比试剑术不是目的,目的应该是在这彩头上面,怪不得一直激怒自己。 “好,你要什么彩头?” 苏铭直接问司马芷你要什么,这话意味很明显,可司马芷却还是回想在她的彩头当中,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计谋已经败露。 “如果我赢了,你将兄长之事原原本本说与我听,如果你赢了……” “停,不比试了。” 苏铭得知她的目的之后,直接是没了兴趣,转身就要离去。 “站住!” 这是司马芷第二次让苏铭站住,苏铭转过身来,司马芷就这样俏生生站在苏铭面前,苏铭看了她一眼。 “这件事情没得商量。” 司马芷咬着嘴唇沉思起来,苏铭就在旁边静静的看着。确实,以她的心智,在咸阳城挺危险的,老师将她送过来是对的,这样的计策,都能够想得出来。 “如果你赢了,我就答应为你做一件事,任何一件事都可以。” 这下,苏铭是立刻瞪大了眼睛,任何一件事情。比如说让她悔婚,不对,这样还不如直接让她答应嫁给自己。一时之间,苏铭脑海当中是思绪万千,想到了许许多多的歪点子。 “不行!” 可话到苏铭嘴边,就只剩下了这两个字。 “既然你这么怕,干脆我让你一只手算了。” 被逼到紧要关头,这司马芷蒙着脑袋,竟然是想出了这样一个办法,话刚出口,司马芷也有些后悔。 “不……” “好,我答应你,只能用一只手啊!” 苏铭见得她想反悔,立即打断了她。 这一只手,怎么着自己也能够赢吧。再不济,也是个平手,要输,就没那么容易了。苏铭又谨慎的偷偷观察了一下司马芷,觉得她也不像是骗自己。 “如何?” 苏铭催促道。 司马芷抬头看到苏铭这幅小人得志的面容,攥了攥拳头,点点头,就这样给答应了下来。 苏铭大喜,这就好比天上掉下来的粟饼一样,不仅好吃,而且容易得到。 “那行,我的要求很简单,明年开春,你陪我去一趟洛邑就可以了。” 这是什么要求,司马芷很是疑惑。 苏铭却是有自己的打算,明年开春回家,将母亲接过来。要是再带着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到洛邑,不仅是母亲,就是瘦猴少年、郑长他们,都不得震惊了。 “行,我答应你。” 司马芷想了想,虽然对于苏铭的要求不解,但她从未想到自己会输,满不在乎的就答应下来。 此时此刻,苏铭看着她,就像是看着碗中的美食一样,而且是端在手里。 “如此,那就开始吧!” 苏铭向后退了退,与对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自己的剑长些,离得远肯定能占便宜,等下自己可不能让她近了身。 司马芷瞧出了苏铭的小心机,不加理会,只见她拉出了自己腰间的白绫,将左手绑在了腰部部位,然后仰了仰头,示意给苏铭看。 苏铭此时,是完全放下心来,一只手,真是小看自己了。 第八十八章 输晕 “司马姑娘,小心了。” 照例,对方虽然只是一个女子,而且还让了自己一只手,可苏铭还是打算先发制人。他庶民出身,读的书不多,也就不会像那些个夫子一样,口中满是仁义道德,苏铭可不知道这些。 说话间,苏铭双腿猛然一蹬,地上起了一阵泥土,苏铭前倾着身子,双手握住离雀剑,鼓足了的气力,朝着司马芷的短剑砍去。 没错,就是朝着短剑砍去。 之前的时候,苏铭是劣势,想不了那么多,可现在,对方一只手,他占尽优势,心里也是好好思量了一下。 司马芷力气本来就比自己小,何况是一只手,自己两只手握剑,奋力一击在她的剑上,她肯定是手麻,甚至握持不住剑,这样一来,自己很轻松的就赢了。不得不说,苏铭的算计,很好。 司马芷瞳孔微微一缩,对苏铭的映象又发生了一个变化,面白心黑,根本就没自己所想的那么简单,幸好自己也是早有准备。 司马芷右脚稍稍向前迈出一步,做出迎敌状,眼神直直的盯着苏铭的剑上。很快的,她就瞧出了苏铭剑招的用意,如何化解,已经是了然于心。 苏铭已然是奔走过来! 瞬间,离雀剑砍在了司马芷的短剑上面,可并没有出现苏铭心中所想的,电石火光,剧烈碰撞的景象。反而是觉得自己剑,一下子挥在了水上,没错,就是水上,这种感觉很奇怪,有力却是使不出来。 老子曾云,上善若水,看得出来,司马芷正是用这个道理,以柔克刚。她的剑非常灵活,身形也非常灵活,尤其是那小蛮腰,可以用水蛇来形容。这样的身姿,更是在翩翩起舞,可惜啊,苏铭顾不上看了。 司马芷腰扭来扭去,身形左晃又闪,剑更是贴着苏铭的剑,舞出了一个美丽的剑花,就这样,苏铭的力道,就被她这样,轻易的卸去了。刚才的劲力,好似石沉大海,不起波澜! “喝!” 苏铭心中大惊,她这又是什么法门,为何没听师傅提起过。这其实也怨不得左奔雷,只是他还没有教到这里,何况这司马芷与左奔雷乃是同窗,这手段,自是不凡。 苏铭心中谨记着交手前的策略,不能离她太近,那样很容易被她压制,苏铭仗着人高马大,用力往后跃了一大步。顿时,脱离了司马芷剑的范围。 “好,再来!” 苏铭心里暗自担忧,可面上却做出一副战意正酣的模样。 “让你心服口服。” 司马芷也对着苏铭一声娇喝,手中的剑如同一条灵蛇一样,弯弯曲曲的游了过来,仅仅只是一只手,苏明知道,自己千算万算,还是被个女子给骗了,也怪自己昏了头脑。【零↑九△小↓說△網】 眼下之际,苏铭只能小心应付,和她拼气力和耐力。 苏铭这样的策略之下,转眼间,两人已经是交战了有十余回合。苏铭一直是处于下风,左躲右闪,弄的是好不狼狈,仅仅一会的功夫,后背已经是湿透了一大片。 而司马芷呢,虽然一直都处于攻势,不急不慢,可这十个回合,苏铭躲来躲去,也浪费了不少的气力,此刻,额头也是渗出了不好香汗来。 “结束了。” 司马芷终于是瞅到了一个机会,趁着苏铭不注意,身姿直接贴了上去,手中的剑,朝着苏铭的脊背拍了过去。 啪! 这剑拍在身上,苏铭吃痛,没想到她还真下的去手。被一个女子想牲口一样,撵了这么久,苏铭心中开始恼火起来,这一恼火起来,心里就乱了方寸。 只见苏铭是不退而进,提着手中的剑,直接是迎了上去。 司马芷心中窃喜,等的就是这一刻,只见司马芷身姿微微一侧,然后又转了一个圈子,整个人不闪不避,朝着苏铭身边转去。 如此一来,苏铭的剑正好是被他躲过。离雀剑长,大开大阖,但却也有些覆水难收的意味,这剑出去容易,收回来就费些功夫。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司马芷提着剑,到了自己身前,却无能为力。 在这里,苏铭以前打架的手段就用上了,这人要是着急了,风度也就丢了,甚至于连对面是个女子也忘记了。 只见苏铭顺势松开了手,手中的剑放了下去,直直的插在了地上。然后身形一低,双臂张开,朝着司马芷的身子,扑了过去。 司马芷本以为苏铭这下是逃不掉了,可没想到他居然还有有这样的招式,猝不及防之下,竟是让苏铭给抱住了腰部,而且脑袋就贴在自己腹部,再往上就是胸口,要是手再往下,就是…… 司马芷自幼与剑为伴,学的是剑术,更是剑道,他们更是以老子为师,不然左奔雷嘴中的道可道,她的上善若水,是从哪里来的,她的剑,也懂得规矩。 没想到,今日遇到的苏铭,却是不管这些破规矩,只知道胜。说起来,这样也是因司马芷经验不足所致,她的经验都是与人比试剑术而来,就是那种拱手作揖之后,规规矩矩的来一场。 要是换做左奔雷等其他剑炉弟子,看到苏铭扑上来,哪能给他这个机会,直接一脚就将苏铭给蹬远去了。 “你……放开。” 比试还未分胜负,苏铭怎么会轻易放开她呢,何况抱了个温香软玉,他的本性爆发,也舍不得放开啊。 “滚!” 司马芷见苏铭不仅不放,而且大有要将自己放在地上的趋势,他居然还想着嬴。这时候,司马芷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右腿一个膝盖顶在苏铭的胸口处,含怒一击,再加上司马芷力气也不小。 这下,苏铭的体内的脏腑都是震动起来,就连脑袋也是一阵眩晕。紧接着司马芷又一脚踢在了苏铭胸口处,苏铭再次吃痛,不禁放开了她,人也是飞了出去。 等到反映过来,再看时,司马芷的短剑,已经是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苏铭看她,粉面含怒,又有些委屈,苏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想到这里,苏铭知道自己是输了,谁又能想到呢,自己连一个女子的一只手也不如。难不成告诉她司马先生的死因,哎,那还是太危险了。 “哇!” 忽然间,苏铭发出了一声惨叫,惨绝人寰。 没有办法,那就直接晕死过去吧。 司马芷方寸大乱,这人这么强壮,怎么这就晕过去了,可看苏铭的模样,也不是在耍赖,这可如何是好? 第八十九章 平庸 第二日,苏铭睁开眼睛,一看外面天还没有亮,灰蒙蒙的一片。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门口,生怕弄出一丁点响声来。透过窗户,向外面看去,发现一个人也没人,便放下心来。 很快的,苏铭穿戴整齐,又是沾了点水,抹了一把脸,腰间别着离雀剑,悄悄的往外走去,快步直接是出了府邸,生怕被司马芷给发现。 不仅今日要偷偷摸摸的,这以后的这段日子,他也得这么做。谁叫他比试输了,又不愿意遵守诺言,没办法,那就只能是躲着吧。 昨日,司马芷见得苏铭“昏死”,便喊人将苏铭抬到了屋子当中睡下,也就没再管他了。苏铭为了尽量的演好这场戏,吓得是连饭也没有吃,此时肚子里面,早已是空落落的。 此时的咸阳城还是没有完全亮起来,苏铭找了个客栈,敲门进去,要了一些吃的。很快的,上来一盆热乎乎的羊肉汤,两个粟米饼子,苏铭吃的是大快朵颐。 饭饱之后,这怎么也得想着做点正事了,昨日苏铭就知道嬴敖回来了,故意没有进宫,继续晾晾他。苏铭走在去王宫校场的路上,心里不断思付着这嬴敖。 咸阳城中还未完全醒来,这王宫当中已经是熙熙攘攘,突然活络了起来。宫女们,内侍们,还有郎官们,都已经开始忙忙碌碌,苏铭来的也不算是很早。【零↑九△小↓說△網】 走到了校场门口,苏铭还未进去,就被站在门外的鲍灼给拦住了。有了左奔雷的那一番话,苏铭看着鲍灼的眼神,也和昨天不一样了。 鲍灼见苏铭一脸奇怪的盯着自己,有些疑惑,不过也没有在意,而是朝着校场里面偷偷瞄了一眼,说起了正事。 “郎中令大人,嬴敖回来了,此刻就在堂中,而且其他几位千人也都在,看这摸样,像是在等着您呢。” 听完,苏铭在意的倒不是他给自己说了什么,而是他直接称呼嬴敖,让他有些奇怪。嬴敖虽是庶子,但也出生不凡,更甚者又是宫中郎官千人,这鲍灼居然是直呼全名。 鲍灼倒也不是因为决定跟着自己才这么说的,鲍灼给苏铭的感觉,这就好像觉得嬴敖和黔首们,也没什么区别,这就是墨者。 在墨者的眼里,君王不一定比黔首要重要,还有鲍灼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他在墨家也非平平之辈。 “大人?” 看到苏铭怔立原地,鲍灼哪里知道苏铭是在想着自己,还以为苏铭是被吓到了。 “在下倒有一法子。” 鲍灼瞧了瞧苏铭的面色,吞咽了下口水,接着说道。 苏铭这才是回过神来,饶有兴趣的盯着鲍灼,原来他是给自己出主意来了。这样的人,自是有些谋略,也不甘于平庸,既然选择站在自己这一边,就已经开始为自己打算起来。 “鲍灼,好男儿志在四方,怎么自甘平庸呢?” 啊! 鲍灼这下还真有些猜不透苏铭了,缘何他会突然想到这个。可不管苏铭为什么说到这个,鲍灼以前的一些事情,尽是在鲍灼脑海当中过了一遍。 “不错!大人说的很对。” 想到此处,鲍灼点了点头。但也因为不知道苏铭是何意,话里也只是应承了一番。 “呵呵,鲍灼我听闻这墨者剑术不凡、精于机关、又深谙刺杀。孝公时期,就发生了墨者刺杀商子之事。我且问你,这些东西,你明白几何?” 如果刚才苏铭是令鲍灼想不通的话,此时,直接是令鲍灼给愣住了。轰隆一声,脑海里面一片空白,鲍灼就连手心也是微微出了一些汗。 商子入秦,改变秦国,自此秦国以法位尊,是真真实实的法制。刺杀,机关这种东西,在秦国可是非常不受欢迎,谁又能想到,苏铭就这样直接说了出来。 “无妨,先不要与我说,等你自己想说的时候,再来找我吧。” 苏铭瞧着他发白的面色,知道自己的问题现在过于突兀了,便又接上了一句。 以前的时候,苏铭就是用了同样的伎俩,让瘦猴少年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厮混,现在只不过是换了一个人而已,方式都一样。 “是的,大人!” 到这里,鲍灼略微松了一口气,又接着点了点头。 “你刚刚所说,那嬴敖是在等着我对吧?” 鲍灼沉默了,经苏铭这么一问,他又得想一想,才能记起来自己刚才的说辞是什么。 这次鲍灼又没有想到,苏铭只是这样随口一提而已,鲍灼还没有回过神来,苏铭已经是转身走远了。鲍灼没辙,有紧跟了上去。 虽然苏铭在鲍灼面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可他心里略微的,有些没底。经过了上次行刑之事,苏铭还是有些担忧的。 苏铭一只手抓着腰间佩剑,直接往军中厅堂行去。这还没得进去,就见一男子从里面出来,后来还跟着那三个千人。至于孟禹,一顿棍子,只怕还在床榻上趴着吧,加上嬴敖,也就是四个千人。 这男子见到是苏铭,立即拱手作揖起来,一脸的和气,哪还有一点争执的模样。苏铭细细的看着他,这就是千人嬴敖了吧。 这千人嬴敖生的与嬴慈一般无二,看起来略微比嬴慈清秀一些,脸型也与嬴慈不太一样。嬴敖嘴巴处留着两撇胡须,修理的是整整齐齐,多了一种文弱的气息,又是面带笑意,看着很舒服。 “千人嬴敖,拜见郎中令大人。” 后面的诸位千人们,见到嬴敖都开始拜了,紧紧跟上来。 见到这里,苏铭是一点都不含糊,上前一把扶住嬴敖,眼神热切,就如同见到亲人一般。 “嬴大人,你我之间,何须此礼,前日出城练军,幸苦了,来,快快请进!” 见到两人此举,一旁的鲍灼有些目瞪口呆。这苏铭没来的时候,嬴敖的怒气冲冲,可这见了苏铭,怎么就如同换了人一般,更甚者,苏铭怎么有些反客为主的意思,居然是说了一句快快请进。 转眼间,苏铭松开了嬴敖,径直往里面走去了,看这行为,比他嬴敖还熟络一些。 见到此景,嬴敖面上浮现了一丝不悦,不过很快就消失了,然后瞪了鲍灼一眼,也直接进去了,剩下的三个千人们跟上。 “执令官鲍灼!” 刚刚走走到门口,苏铭还不忘喊鲍灼一声。 第九十章 借力 苏铭进了堂中,是一点也不含糊,直接坐在了上首的长案后面,又将腰间的离雀剑解下,挂在了自己身后的墙上,瞧了一瞧,又将剑给摆的好看了一些,这才对着下方的几人看了一眼。【零↑九△小↓說△網】 嬴敖就带着那三个千人站在那里,看到苏铭此举时,嬴敖的面色稍稍变了一下。苏铭这么做,就是故意给嬴敖看的。 今日一见到嬴敖,他就对自己是如此和气,这很反常。先不说自己相当于是“鸠占鹊巢”,就说这孟禹之事,可以说是直接打了他的脸,他竟然还能够忍下来,这肯定不正常。说不定在嬴敖的心中,有着更大的算盘,在等着自己。 苏铭这样做,理由很简单,就是想逼迫一下嬴敖,看他能否露出什么破绽来。 加上鲍灼,苏铭面对站了五个人,就这么站着。可苏铭呢,却是只顾翻阅着自己手中的书简。这秦国的字,与他国的又有些不一,苏铭本来就不认识几个字,此时看到更是费劲。 不过,这也不要紧,反正他的心思也不在这书卷上面,而是在嬴敖的面部神色上面。 这一会的功夫就过去了,嬴敖居然就这样直挺挺的站着,一声也不吭。【零↑九△小↓說△網】面上有些似笑非笑表情,好像苏铭做什么,他都看的一目了然。 苏铭低着头,从额头上可以看的出来,他皱了下眉头。嬴敖不是很好对付,最起码他这气量,就非常人所及。 忽然间,苏铭觉得,只要是和左庶长嬴俍沾上边的人,都不可小觑。要是再让嬴敖他们站下去,那也没关系,只不过这样一来,苏铭就连剩下的那三个千人也一并得罪了,很不划算,或许这也是嬴敖的打算。 苏铭抬起头,面上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急急忙忙从长案上面站起来。 “诸位,快快请坐,倒是我疏忽了,赢大人,不是才说过,毋须如此多礼。” 有意无意的,苏铭埋怨了一下嬴敖。 “哈哈!” 嬴敖并没有答话,爽朗的笑了笑,然后随意的摆了摆手。 一旁的那三个千人看到嬴敖此举,才是落座。堂堂郎中令坐在上方,难不成他说的话,就不算作话? 对方随便一下举动,让苏铭看的有些心惊肉跳。自己虽然是坐在这里,可说的话,在这三个千人面前,却不怎么不顶用。 常言道,法不责众,就算这秦法在再是严酷,可自己也顶不住所有的人反对自己,真要是那样了,那苏铭郎中令也做到头了。 想到这里,苏铭又将视线放到了鲍灼身上,秦宫郎官中唯一的一个,站在自己这边的人,只能是站在门口,无法落座。 嬴敖看到苏铭的神情有些没落,不自然起来,心中暗自有些得意。 “昨日就听闻郎中令大人乃少年英才,今日一见,居然如此年少,果然是不凡啊。我等几人,在军中这时日也不少了,可也没见得谁,有大人如此能耐,更是没有大人如此才德,诸位,我说的可对?” 这话听着是在夸苏铭,可苏铭听起来却是非常的刺耳,如果是换个场景,他有可能是真的在夸自己。可现在说这番话,就是其心可诛。 谁都知道苏铭是因嬴稷才有今日之位,而这些个千人,都是在军中,靠着战功,一步一步升上去的。这些人最不服气的,就是苏铭这种一步登天的人。嬴敖这句话,将苏铭与那三位千人的区别开了,如此,苏铭就成了孑然一身。 苏铭心中有些怒火中烧。握着拳头良久,最后是忍了下来。因为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嬴敖,他应该庆幸才对。 那三位千人,倒没答话,也算是给苏铭留了些脸面。可嬴敖却是不依不饶,对着一旁的三位千人,意味深长的挨个看了一眼。 “不错!” …… 一时之间,三人是纷纷应允。嬴敖依旧是一脸和气的看着苏铭,现在看来,他的这份和气,里面藏着暗器呢。 “诸位大人过奖了,苏铭何德何能,全亏得王上赏识,才有了今日郎官令之举。” 苏铭对着上方拱拱手,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一下,看着下方的三人。 “郎……” 看到嬴敖接话上来,苏铭立即打断他,继续说起来。苏铭就是想杀杀他的威风,让嬴敖明白,最起码在这里,自己说话的时候,他插不上嘴。 “来之前,我便有了耳闻,三位千人随左相大人西征巴蜀之地,东又打通宜阳,可谓是战功卓著,实乃我秦悍将。我苏铭生平最是敬仰的,就是如同诸位一样的人物!” 苏铭说到情深处,走下长案对着几人挨个拜了一番。 这三人见到苏铭这样的举动,急忙起身,对着苏铭回礼。前日里,苏铭一来就用刑孟禹,秦国虽然没有刑不上大夫这一说法,可这样做,不管谁,面上都不好看。 而苏铭今日一番话,让他们心中稍加有了一些安慰,或者说得到了应有的重视。 做完这一切,苏铭又是移步到了嬴敖面前。前面几人都是一一拜过,可在嬴敖面前,苏铭就偏偏没有这样做,而是上去熟络的拍了拍嬴敖的肩膀。 嬴敖心中有些不喜,苏铭的举动,在无形当中,让自己比那三人低了一头。 “嬴大人,你我二人,虽是统辖军伍,但却也没上过战阵,我苏铭虽是郎中令,但也愿意向三位多多讨教。” 嬴敖听了这话,面上阴晴不定,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可苏铭却一脸希冀的望着他,话也故意到这里停下,自己还能如何呢? “大人说的在理!” 嬴敖没辙,只得附和了一下,要是不附和,那三人又怎么办。 苏铭这是在借力打力。之前的时候,秦宫郎官,嬴敖为大,而苏铭要做的,就是样将这三人捧起来,压压嬴敖的气焰。既然自己压不住苏铭的气焰,那就让他们三个去吧,三个总胜的过一个。 “既然赢大人不反对,那就这样决定了,以后我郎官事务,三位可就多多担待一些,正所谓能者多劳嘛。我与赢大人就多多观摩,学习吧,具体的事物,听三位的。” 嬴敖瞪大眼睛,盯着苏铭,什么叫做我不反对,你有询问过吗。苏铭这种路子,他很少见。 第九十一章 铁骑 听到这里,不管这嬴敖如何,可那三人已经开始迟疑了,他们瞬间就明白了苏铭的意思。【零↑九△小↓說△網】 当今天下,要说这庶民在军中为官者,就数秦国最多。秦国自变法之后,这军制也发生了变化,战阵之上,只要立下军功,就是庶民也可获得爵位。 而这三位千人,和苏铭一般,他们出身低微,今日之成就,全凭自己一路拼杀上来,对于他们来说,这已经就很不容易了。 可庙堂之中,官场之上,那些个士族门阀之间是明争暗斗,势不两立。而他们能到这一步,还有一个诀窍,就是避开这些争斗,尽量不让自己牵扯进去。 可现在,苏铭如此紧逼,想要躲开就难了。 苏铭与嬴敖同在郎官,可这身后势力,却是截然不同。一边是当今王上,权势自是不用多说,而另一边是秦国王族,势力根深蒂固,也是非同小可。不管在哪一边,他们都很为难。 嬴敖看到此景,面上始终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一下子就从刚才的困顿当中出来,感觉自己又掌握了主动权。得罪人的事情,就让苏铭多做一些吧。 苏铭看着这三人一脸犹豫样,因为有了前日的教训,苏铭也不敢心急,略微思付了一下。 忽然发现,这些人,逼不得,他们也很为难,因为他们谁也得罪不起。既然谁也不得罪,那他们暂时也不会倒向嬴敖那边,想到这里,苏铭不打算再纠缠下去。 何况还有另外一种情愫在里面,自己的出身与他们一样,只不过自己身后有嬴稷而已。 “你我四人,虽是庶民出身,但此刻,与赢大人一般,同为王上分忧,即是这样,又何分彼此。” 苏铭站在堂中,大手一挥,一番话就将刚才的事情揭过,还不忘将他们与嬴敖隔开距离。 “谨遵大人令!” 话落,这三人是异口同声的附和起来。在他们心中,对苏铭产生了一些好感,尤其是那句庶民出身,更是与他们拉近了关系。 嬴敖见到三人对苏铭投去的笑脸,觉得自己的棋又比苏铭差了一招,心间有些无奈。不禁想起来,苏铭此人,怎么会与自己所知的如此不同? “诸位,今日我还有一要事需与诸位商议一番。” 苏铭对着三千人点头,然后到了长案之后,又坐了下来。 “要事?” 一听到要事两个字,嬴敖忽然起声问道。 “重要之事。” 苏铭看了嬴敖一眼,他的反应有些过了吧。苏铭扫视了一眼众人,故意加重了语气说了一遍。 “宫中郎官五千之余,而铁骑就有两千之数,苏铭身为郎中令,就是想知道一下,除了赢大人之外,还有哪位大人统辖铁骑?” 在嬴稷即位的前一日,魏冉的那番话,苏铭还是记忆犹新。大秦军士数十万计,可最精者,当属宫中郎官。而宫中郎官又以铁骑为首,这咸阳城各路军士加起来不过三万之数,这郎官铁骑就有二千。战时,要是这两千铁骑用得好,足以抵上精兵一万,所以这铁骑,直接关系到嬴稷的安危,王宫的安定。 以苏铭的猜想,五千郎官,正好对应五位千人,这郎官铁骑也应有两位千人统领才对,可除了嬴敖之外,会是其他四位千人中的谁呢。本来苏铭可以询问鲍灼的,但由于时间紧急,没顾上。此时,想到这一出,就直接给问了出来。 这话一出,堂中气氛就开始变得怪怪的,三人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然后都是看了一眼嬴敖。 嬴敖面上阴晴不定,有些不正常起来。从一开始,说到要事,嬴敖就有些古怪,现在众人的神情,让苏铭猜到,这里面肯定是有问题。 “赢大人?” 苏铭见他有些出神,“好心”的提醒了一下。 “这郎官铁骑本由在下与孟禹千人统辖,而这孟禹千人……所以在下就代行孟禹千人之职。” 听到这里,苏铭已经是吸了一口凉气。 这孟禹是死心塌地的跟着嬴敖,那这么说这铁骑尽是掌握在嬴敖手中。如此,情况不妙,嬴俍执掌王族,嬴慈咸阳卫尉,再加上嬴敖,谁知道还会出来一个嬴什么呢。 “既然这孟禹千人带不了,赢大人觉得应该如何?” 嬴敖刚才都说了,他暂行孟禹之职。可苏铭却像是没听明白一样,又问了一番。听了这话,嬴敖半天没吭声,这堂中也一下子安静起来。 苏铭也没有催促,右手一直在长案下方棱角处,摸来摸去,眼神就这样盯着嬴敖。 “全凭郎中令大人决断。” 嬴敖想了许久,面色忽然舒缓起来,说了这样一句话。 苏铭立即觉得有些奇怪,嬴敖怎么会如此轻易的就答应下来,本以为他还要和自己争执一番了。 “如此一来,赢大人岂不是忙不过来,这样便由三位大人替你分担一些,可好?” 带兵这种事情,苏铭很想自己来,可这话又说回来了,这事情不是想做就能做好的,自己没什么经验,还是不要贸然行事。 “大人说的不错,只是这骑兵重在神速,而步军是步步为营,里面可谓是天地之别,依照我秦军律,步军如何能做马军?” 听到这里,苏铭一阵漠然,涉及到军律,就得按照军律来。两千铁骑,这样的规格,放眼整个战国,已经是不小了。铁骑军士,不仅要会马上兵刃,这弓弩利箭也得熟识,训练一个骑士出来,最少也得需要个两三年,秦律如此,倒也是正常。 郎官千人中,除了孟禹与嬴敖之外,剩下的三人都是步兵出身。看来,以后得物色一个人,将这孟禹给替换掉才行,不然这三千郎官步军也不如两千铁骑啊。想到这里,苏铭有些担忧! “原来如此,我初到军中,许多事情不知晓,那铁骑就全靠赢大人呢?” “多谢大人。” 嬴敖见苏铭应承下来,面上也并没有出现应有的喜悦,看似有些心神不宁。 苏铭不由得多想起来,自从一说到铁骑,嬴敖的神色就没有正常过。或许他笑了,可再苏铭看起来,那是强颜欢笑,因为面部始终是奔着的。 难不成这铁骑当中藏了什么阴谋? 第九十二章 报仇 夜色已深,苏铭正在赶往回去的路上。 这时间早了,他怕遇到司马芷,在宫中校场一直待到了深夜。从鲍灼口中,苏铭对这郎官又是了解了一番。此时,鲍灼已然成为百将,又是执令官,可苏铭觉得还是有些不够。 嬴慈嬴敖的关系,让苏铭在郎中铁骑的事情上不得不多想。这嬴敖必须得监视,必须让他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才行。这鲍灼就要像一颗钉子一样,虽然很小,却是能够将嬴敖给定住。可眼下,鲍灼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苏铭一边想一边走,他没敢往大门走,而是走了偏门。早上出门的时候,苏铭就吩咐了一下仆从,将这个门留着。 苏铭轻轻的推开门,先是谈了谈,黑漆漆的,静悄悄的,那还会有人呢。苏铭径直往书房里面行去,这样总不会遇到司马芷了吧。 进了院子,苏铭没走两步,猛然间,一阵风吹来,苏铭立即毛孔收缩,隐约觉得后面有人,突然回头一看,只见后面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只有一颗干枯枝桠的老树,在北风的吹拂之下摇曳,在黑夜的照拂下,如同活了一样,有些渗人。 怪事! 苏铭加快步伐,这府邸的下人都休息了,所以一片黑。刚才明明是有动静,莫非有刺客,苏铭相信自己直觉是对的,将离雀剑提在手中,警觉起来。 噌! 一道声音传来,苏铭立即拔出离雀剑,因为这声音很熟悉,是剑出鞘的声音。 黑色中,寒芒飞速而至,如同给这黑夜增添了色彩,一道美丽的倩影紧随其后。看的不是很真切,但苏铭鼻子抽了抽,就知道是司马芷。 苏铭当即又将剑给收回去了,就这样直挺挺的站着,身形不动分毫,他料定司马芷不会伤他。 今日上午,苏铭她便已知道,苏铭一直在躲着自己。便在了院子当中守了起来,就是等着苏铭回来。被他欺骗,本想着给他一点教训,可没想到苏铭一点抵抗的意思都没有。她手中的剑,就再也刺不下去了。 “既然愿赌就得服输,你是该兑现诺言了?” 司马芷站立在苏铭不远处,可这伸手不见五指的,苏铭瞪着眼睛,瞅了半天,也看不清她的面容,心间觉得有点惋惜。 “司马姑娘,这么晚,还不歇息吗?” 苏铭明知故问,说完了之后,转身就要离去。 见到此景,司马芷竟然是离奇的没有进行阻拦,任由苏铭离去。苏铭一想觉得不对,走到半道上,又给折了回来。 “司马姑娘?” 苏铭见她怔怔不语,又问了一句。 “你以为你们都瞒着我,我就会不知道吗,今日这府中仆人告诉我,他是被吴钩所伤。 兄长初来咸阳,曾事公子嬴慈,这公子嬴慈的铁衣卫用的兵刃就是吴钩。还有我剑炉之前,也是事公子嬴慈,可为何又变成了当今秦王稷。这一切岂不是说明,兄长死于铁衣卫手中?” 这一切让苏铭是始料未及,当日带着濒临死亡的司马先生到了府中,就连那芈八子也是亲眼见到的。府中有人知道,也属正常,自己怎么能将这一步给忘记了。 “司马姑娘,听何人所说,仆人只见,谣言惯了,作不得真。” 苏铭也知道自己的理由很牵强,但没办法,只能是硬着头皮解释道。 “少蒙我,既然事情我已知晓,你可以将这详细过程告于我,左奔雷知道,也怨不得你。” 虽然看不清她的具体面容,但苏铭能从她的声音感知到,那种热切,盼望。 唉! 苏铭长叹了一口气,对于司马芷的情况,很同情。换做是他兄长身死,就算不为报仇,但也总得知道结果吧,或许,她本来就应知道,也不应瞒着她,谁有没有权利,瞒着她。 “我知道,所有的人当中,你是最应该知情的。” 听着了这话,司马芷愣住了,为了隐瞒自己,早出晚归的人,现在却告诉自己嘴硬高知情,这叫司马芷如何去想? 在这呼呼的北风中,苏铭竟是能够听到她喘气的声音了。她不说话了,站在她面前,就这样静静的站着,看着面前的迷糊的身影。 忽然,一阵风来,冷的苏铭打了一个寒颤。 “子玦,我很想知道。” 子玦,这还是司马芷第一次这样称呼自己,这两个字她口中,是比别人口中好听一些。苏铭有些激动,他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好,那我告诉你,不过在这之前,你先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问题,面对这个问题,司马芷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行,你问吧。” 苏铭吞了一下口水。 “你是不是想着报仇?” 报仇,司马芷确实是想着报仇。但不知道为何,让苏铭这么一问,在一霎那间,自己竟然是有一些迷失了,觉得就算报了仇又能如何,兄长就能活过来吗?报了仇之后,自己又该如何? “是的,报仇,兄长不能白死。” 恍惚过后,司马芷的声音很冰冷,语气也很生硬,就连一旁的苏铭也察觉了这变化。不管怎么说,不能让兄长就这么走了,这口气一定得出,不能咽下。是的,死的人能咽下,活着的未必。 “好,我会帮你的,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生者乐兮,死者才安。司马先生的交代,你一定得遵守。” 苏铭说的这一点,她也清楚,而且就是因为这个,左奔雷才让苏铭不告诉自己的。 “报仇不一定非得将自己搭进去才行,我也不傻。” 说完司马芷还对着苏铭冷哼了一声。到这里,苏铭也稍稍安心一些。 “我也不知道杀司马先生的是谁,而且我王也想将他揪出来,所以你暂时就安心待在这里,到时候我知会你,可好?” 说完,过了许久,司马芷不说话,苏铭以为她不信,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有嬴钺身后那人,一并说了一遍。 司马芷听完之后,咬着牙齿,半晌不语。一滴泪珠从眼角而出,在寒风中划过脸颊,泪珠变了一下轨迹,又经过的红唇,最后啪唧一下,掉在了握着剑的芊芊玉手上面,成了粉碎。 可惜,天太黑了,苏铭一概是看不清楚,他只能听到,对方的呼吸越加急促起来。 “子玦,那这么说,就是当今秦王要杀嬴钺,也不容易!” 司马芷知道了司马先生的死因,或许动手的刺客已经死在了松林塬上,可幕后那人,还是不显山不露水,凭借自己,不说报仇,就连找到那人都难。 苏铭听了这话,一样,也觉得很难。 世人都只是君王荣华,可不知道…君权背后那冷冰冰的制度。到如今,苏铭才算是想明白了,越小的人物,越是自由。顾忌的多了,枷锁也就多了。 像嬴稷那般,就算出门穿什么衣裳,都需要别人来决定,要想杀两个人,这制约的东西就更是多了。 “以我猜测,算的我王能容得下腥味传来,原来是渗出了血,好像有种东西憋在心底,要爆发出来。 “谁帮我报仇,我便与他为妻。” 这里还有别人吗,没有,那这话就是说给苏铭听的。 苏铭一听,搓着手,在地上踱来踱去,心里头,甭提多兴奋了。这嬴钺嬴慈本来就是要对付之人,这岂不是顺水推舟的事情,果真是…… 突然,苏铭听到司马芷抽噎了一下,瞬间,从刚才的喜悦中脱离出来,看着模糊的她。 “只有你好好活着,就能看到。” 苏铭没有应承,就这样走带了。 司马芷站在风中,也没有阻拦。 第九十三章 朝争 嬴政即位第四日,召群臣入宫,商议国事。 郎中令位列九卿,不仅掌管宫中郎官,卫戍秦王,每逢朝会,郎中令更要宣读策书,带剑常立于王左侧,以表王威。 昨日半夜里,宫中的内侍急匆匆的赶来,就为了说这事情,苏铭看这十万火急架势,再也没睡着,整夜就想着这事情。 战国诸雄,当属秦国的政吏最是完备。就拿这朝会来说,特定的地点,特定的人群,王上需要召谁,这人就得提前候着,一举一动,很是严密,这样才能有条不紊。与之恰恰相反的就是楚国,楚国一向是君弱臣强,相比起秦国的“法制”,他更多的是人治,有时候令尹会大过王权。 不过眼下的秦国,新君刚刚即位,庙堂之中,可以说是群狼环伺,王上如履薄冰,这一点,苏铭深有体会。 嬴稷一身黑色王服加身,头戴明黄十二琉冕冠,脚踩白底黑帮高靴,上绣玄鸟云腾,走起路来姿态端端正正,身后跟着一众内侍宫女,正往大殿行去。 此时,群臣已经在大殿等候了。 苏铭站立在王座左侧,腰佩宝剑,外开八字,英姿勃勃,居高而下,正好是俯视着下方的群臣。 大殿左边,是以左相甘茂为首,右相严君樗里疾随后。这边的臣子又以山东士子居多,此时咸阳将军魏冉赫然就在其中。 苏铭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下,魏冉也对着苏铭,瞄了一眼。这短短四日不见,这魏冉已经就与甘茂走到一起,看来这速度还挺快的。 大殿右边一列,当以左庶长嬴俍为首,其后是右庶长嬴慈,一眼瞧去,这边尽是秦国老臣,嬴姓王族,与对面迥然不同。看到此处,苏铭微微有诧异,短短四日,这朝堂上的臣子就已经分成了两派,此次朝堂议事,应该也由他们所起吧。 这些人,正是你一言,我一句,说来说去,大殿当中乌央乌央的一片,哪还有个朝堂的模样。而最前方的几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口,一副超然的模样,好像这事情,和他们没关系。 尤其是左庶长嬴俍,单手抚须,面带笑意,时不时朝着甘茂看一眼。甘茂呢,一副心知肚明的情况,可就是不说话。也就只有严君樗里疾站在里面,超然世外。皱巴巴的额头上,形成了一个川字,看似有些不喜。 “吾王到,群臣肃静!” 苏铭侧头一看,嬴稷正要进来,见这里乱哄哄的,便直接越过内侍职责,提着嗓门,奋力大喊了一句。 这一声,有些歇斯底里,苏铭将所有的气力都使了出来。【零↑九△小↓說△網】声音洪亮,在殿中回想不断,闻着俱是惊讶。直接是打断了诸位大臣的争吵,顿时,大殿安静下来。 要说威风是足够威风了,可这样带着怒火的一嗓门,让那些被惊到的大臣对苏铭是怒目相视,看起来,苏铭是罪了不少人。 按理说这事情本来就不属于苏铭做,话也不是这么喊的,可苏铭就是忍不住。一旁缓缓而来的嬴稷,看了一下苏铭,微微的对他点点头。 当即,群臣反应过来,立即下拜山呼起来。待到嬴稷张开双臂,宫女拉住衣襟,慢慢坐下,一旁的内侍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苏铭,见他没有张嘴的意思,才是说了起来。 “吾王临朝,群臣议事。” 秦国开府丞相,拥有莫大的权利,协助秦王处理朝政,对于一般的事物,完全可以自行处理,一旦到朝堂之上要议的事,肯定都是大事。 这话音刚落,右庶长嬴慈朝着他身后的人看了一眼,当下就有一大臣站了出来,苏铭认得这人,此人官居太仆,掌管车马之职。 “臣禀我王,楚国使臣求见。此时,已在宫门外等候。我秦与楚国犬齿交错,楚国又乃大国,臣肯请我王一见,与楚交好,利我秦耶!” 楚国使臣求见,苏铭一听,立刻就想到了可能与前日里的国书有关系,这么说这国书根本就没有送到楚国,而是直接到了楚国使臣手中,而使臣也一直待在咸阳。 使臣出使他国,在某些事情上,可以代替国君做决定。楚国想吞并越国,就首先得游说秦国,到时免得腹背受敌。当然,这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新王即位,正是主少国疑,各国也会照例派出使臣,打探一下风声。 可最让苏铭奇怪的是,这诸国使臣拜见,不是丞相府的事情吗。两个左右丞相都是在那里,很明显的,太仆这是越权了。 苏铭此时,朝着甘茂与樗里疾看了一眼,见他们两个没有反映。嬴稷也察觉到了里面的问题,思付起来,可没等到理顺过来,这嬴慈又是跳了出来。 “臣禀我王,楚国使臣求见,本乃丞相府之责,可丞相却以秦越互为唇齿为由,拒使臣于宫墙之外。太仆虽是擅越,可也是为秦心切,望王姑息之。 臣自以为,秦越山水不同,且地又不相邻,如何互为唇齿。这庶民尚且知道远水解不了近渴,况乎我王,甚者,楚国为秦之强邻,王上又刚刚即位,不应与楚国交恶,不免误秦。 昔日献公之时,好一时之勇,斗一口之气,与魏国连年战火,致使孝公即位,我秦国岌岌可危,六国谋秦,若非孝公度势,从深渊而出,国将不国。 若王有争霸之心,当于楚国交好,如此才能南安。三家之晋,才是我秦真正宿敌,尤其魏狗,更与我秦是世仇,秦人的血,不能白流。 后惠文王时期,就有意与楚国交好,以当时楚国王女为嫔,及至先王,能够力压巴蜀,也离不开此也。 如今,太后乃楚国王女,更为王母,有此等关系,我秦应亲楚而离三晋,此所谓梳不离亲也,臣恳惶恐深思,夙夜难眠,拳拳之心,请我王明鉴!” 嬴慈这一番话,洋洋洒洒,长篇大论,从古至今,列数数位秦国国君,说的竟是让人无从反驳。 苏铭第一次见到嬴慈之时,就因他的舌绽莲花的技艺,成功的让嬴稷与甘茂起了隔阂,现在又是这样一番话,弄得朝堂之上,竟是无人可言。 苏铭偷瞄了一眼嬴稷,发现嬴稷面色苍白,一言不发。 越国剑炉辅助嬴稷即位,嬴稷震慑楚国,这也合理。何况这嬴稷又是心胸大度,信守承诺之人。不管嬴慈知不知情,此举,就是在逼迫嬴稷在违背诺言。 此时,大殿当中沉静下来,左庶长嬴俍抚着胡须,面上儒雅大度,可眸子里却是透着狠劲。 第九十四章 过火 左庶长嬴俍的眼神很明显,此时是直指甘茂。【零↑九△小↓說△網】 甘茂为什么要拦着楚国使臣,因为他知道越国剑炉曾与王上有过约定,况且在他的治国方略中,越国也很重要。其实他可以很早就跳出来,或者提前知会一声王上,可他不。 因为他聪明,他希望嬴俍跳的再狠一些,让嬴稷的火再大一些,他要利用嬴俍,来凸显自己的重要性。这就好比三个人各站一方,互相角力。嬴俍越是可恶,他甘茂才越发重要。 可甘茂思来想去,却是没有想一想,秦国名义上的主人嬴稷是怎么看的。 甘茂身后的樗里疾自始至终,都皱着眉头,好像今日朝堂所见,没有一样,是他所满意的。 “臣甘茂有奏!” 甘茂右脚迈开一大步,正好是站在了中间。此刻,嬴俍那边的话也应该是说完了,那就该自己说了。 “准!” 见到嬴稷点了点头,一旁的内侍喊道。 “臣禀我王,右庶长此言,不妥。” 甘茂一上来,就直接下了定论,是一点也不客气。 “左相觉得呢?” 听闻,嬴稷站起身来,走到长案前问道。 “孟子云,天时地利人和,臣以为,天下大势,地利为重。这楚国地势,西北连我秦,正北对魏韩,往后是齐越,而这越国又与齐楚相交。此四国之中,魏齐为强邻,韩又以魏为主,自不必交善与我秦,足以自保。 唯其越国,国小而力衰,兵少而将缺,楚国兵锋之下,已是苟延残喘之状,要不因齐国常年有南下野心,扼住强楚,则越必不可保也,此为天下之势!” 说到这里甘茂停顿了一下,对着嬴稷望了望,又是冷眼瞧了瞧嬴慈。 苏铭听闻这甘茂通百家之学,才学甚广,今日一见,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简简单单两句话可以看出,对这天下诸国地势,还有国情是了如指掌,简直是分条析理,入木三分。 虽然苏铭不是很喜欢这人,但就这份学识,就让人佩服。 “然秦楚相交,我王素有争霸之心,而楚也不例外,如此,两虎相争,楚则为恶邻也。何为恶邻,偷鸡摸狗,暗箭伤人,待楚强大,我秦嫣有宁呼! 以臣之策,我秦当力保越国不灭,如楚国东出攻越,我则东出攻楚。如此楚国腹背受敌,必定不敢轻举妄动。此一来,越国如同楚之眼中钉,肉中刺,制约楚国,令其不得动弹。长此以往,楚国受其所累,国力渐微。 其二,制楚而连齐。楚国穷山恶水,山川泥藻,路途难行。我秦应当以此为由,与齐国联盟,齐国定也乐于见到秦楚为敌。此一来,可将楚国压在大江以南,不得北上,只需二十年时间,足够我秦震慑中原,到那时,区区恶邻,不足为惧。 其三,连赵而制魏韩。韩以魏为首,而魏这些年,又是衰落起来。臣听闻,北边赵国赵雍,此公名为君上,可暗地里厉兵秣马,大兴胡服骑射,变法图强。早些年间,魏国上将军庞涓,一战险些灭赵,赵魏不和,如我秦与魏一般。连赵而制魏韩,三晋空耗国力,此为大善。 其四,赵强而魏衰,也不利于我秦。前些时日,燕王以乐毅为上将军,主持变法,如此燕国必兴。赵燕不和,赵强且燕强,一山岂有二虎,此也,不足为惧。 彼时,天下诸雄,各自为战,而我王设函谷关为高台,俯视山东诸国。于国内,兴修水利,奖励农耕,足备粮草,苦练军士。 不出二十年,诸国疲惫,我秦虎狼将士由北及南,从西到东,有五十万之巨,便可令天下归一。如有此时,王必功盖三皇,震烁千秋!” 甘茂话落,顿时,殿中鸦雀无声,就连众臣们呼吸的声音,也是清晰可闻。甘茂白嫩的面皮,已经是涨红,情到深处。甘茂一抒心中韬略,激动的不能自己。 “臣非秦人,却以我秦大业为命,此,并非臣今日一时兴起之言,乃是深思熟虑为之。右庶长嬴慈提及于此,臣感慨万千,自觉而发。今楚使臣立于宫外,我王不见亦是不可,只是我王,勿要忘记臣方才所言!” 话到这里,甘茂才是说完了。相比于嬴慈的洋洋洒洒,甘茂更是多了情真意切。 这一个楚国使者求见,竟是让甘茂将治国方略也抬出来了。这话一出,聪明如嬴慈,也是无言可对。因为甘茂的思想、战略,都比嬴慈高了一个台阶,水平不一,难以交手。 说实话,嬴稷也是感动了,可甘茂所言,关乎秦国未来十年,乃至二十年的治国策略,不得不三思而行。直到现在,他沉浸与其中,还没有回过神来。 “左相所言,句句实情,请我王三思。” 忽然间,甘茂身后有一臣子跳了出来,有了这一人,另外的都是跳出来,很快的,有一大片臣子,开始为甘茂请愿起来。 苏铭看到嬴稷的眉头皱了一下,本来甘茂做到这一步就很不错了,可他偏偏要画蛇添足,弄出这么一些人来。 嬴稷见得自己半晌未说话,这臣子都跪下了这么多,没法,只得下了高台,一把扶住甘茂。 “左相的心意,寡人已是知晓,众臣子们都起来吧,此事,我会慎重思虑。” 说实话,嬴稷很感动,此时非同小可,他也需要时日来权衡利弊,况且这也非着急之事。 本来事情都这里就可以了,可甘茂有些不依,身后的臣子也没有站起来,嬴稷心中,开始有些轻微的恼怒了,毕竟谁是主子,谁是臣子很清楚。 “我王,此事关乎我秦,拖延不得,何况那楚国使者就等在宫外,我王得早做决定才行。” 嬴俍听闻,看着甘茂哼了一声,再也镇定不下来摸着胡须了。这楚国使者,是他先提及的,可没想到在这时,却成了甘茂的工具。 “左相,既然是关乎我秦,如何就不能慎重,王上熟虑,又有何不可?” 嬴俍直接用质问的语气问道。甘茂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依依不舍的放开了嬴稷。 嬴稷终于是脱身,快步到了高台之上,好像生怕甘茂会追上来一样。 此时,在甘茂身后跪拜的臣子们,还都没有起来,见此,嬴稷更是恼火,到底谁才是秦王。苏铭朝他看去,见到嬴稷朝自己微微示意。 “王令,宣楚国使者进殿!” 当下,苏铭又是一嗓门大喊,让乱哄哄的朝堂,又安静了下来。 “诸位大人,这楚国使臣就要进来了,你们这样跪着,我王颜面何在?” 苏铭低下头,面容殷切,好心提醒诸位臣子。 甘茂瞪了苏铭一眼,然后挥动衣袖,一瞬间,这后面的臣子们,都是神奇的站了起来。 苏铭不由想到自己,嬴稷此时的情况,就与自己在郎官中的情况无二,有名无份,听宣不听令,是很头疼。 第九十五章 楚使 “大王有令,宣楚国使臣进殿。” 苏铭的声音传到了宫门口侍从的耳中,那侍从随即大喊,紧接着,侍从一个接一个,霎时,这声音就传已到了宫门之外,只待的那楚国使臣进来。 嬴稷端坐在王位上面,身姿不动,可他头上冕冠上的垂下的十二玉旒却是在动来动去,看来起来,他的内心也不是很平静。 嬴俍、嬴慈好像怀着鬼胎,双眼安定不下来,不知道想着什么。甘茂面皮还是涨红,身形轻微的有些颤抖,很显然,他还没有从刚才的情景当中,完全脱离出来。 不管怎么说,这大殿中此刻还是非常安静,没了丁点的声音。就好像是一回合结束,下一回合就来开始。 就在此时,苏铭看的清楚,大殿外面,渐渐的冒出了一个头颅。远看,头戴玉质革冠,这面容暂时还不是很清楚,可看他身后,再无他人。在这秦宫当中,他一个楚人,的确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来人行走起来步履平稳,双臂自然摆动,身姿挺拔,目视前方,一看便知,其定是不凡。一进大殿,满朝的官吏眼神无不注视着此人,甚至于甘茂身后有些臣子们,对楚国使臣的眼神能够喷出火来,是怒目相对。 可此人呢,却是神色坦然,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如闲庭信步,早起游荡于花草鸟蝶当中,不紧不慢,就这样,一点一点点的而来。【零↑九△小↓說△網】 等到近了一些,苏铭这次看的清楚,此人俊朗不凡,丰神韵骨。双目蕴神,隐约有光芒射出,如要洞彻万物一般。细长的眉毛,直入两鬓,令面颊如斧削一般,厚厚的嘴唇,棱角分明,好似画中人物。 苏铭见过的俊美男子不少,如楼缓、如左奔雷,可他们在这楚国使者面前,要差了分毫,不是在模样,而在骨髓、神韵。 一瞬间,秦国群臣皆黯,唯其此人,光彩夺目。 不仅嬴稷,就连秦国群臣暗自惊讶,常言道人如其表,观看其举止,就让人不由想到,楚国竟然还有如此大才。 楚国使臣快要走到与甘茂嬴俍平行的时候,停下来,从宽大的衣袖当中伸出双手,对着嬴稷作揖拜起来。 “外臣屈原,拜见大王!” 楚国使臣来访,嬴稷一定要展示出自己的风采来,这样可以让他国知晓,当今秦王如何,这秦国未来又是如何。 “请起!” 嬴稷只说了两个字,便不言语了。 或许来之前,屈原心中想了许多,可没想到竟是这种情况。他不由得朝着两边的群臣看了一眼,莫非秦国正是主少国疑,朝政由臣子把持? “吾乃左相甘茂,使者既是入秦,便知秦不同于楚,得通秦法也。两国邦交,乃我开府丞相之职。使者如今侯在宫外,吾丞相府如何不知?” 还是甘茂站出来说道。说的是一语双关,不仅暗地里讽刺了楚国不通法,而且又将嬴俍给扯了进来。 这要是一般人,来到他国,这心理上本来就很是陌生,此时又被指责,或多或少,心里也有些慌乱吧。 可屈原依旧是神色无异,深深的瞧了一眼嬴稷,对着甘茂行了一礼。 “这秦有秦法,我楚也有楚规,屈原虽是入秦,可流的还是楚人的血,所以不通秦法,不过是丞相少见而已。再者,丞相日理万机,原三番五次不得见,正好遇左庶长为秦心切,有何不可?” 对于甘茂的讥讽,屈原又是给原封不动的还回去了,说甘茂见识少。 听闻此话,甘茂的面上微微一变,可他甘茂也不是泛泛之辈,心间最多只是觉得棘手而已。开始对屈原多了一个心眼,楚国居然有这样的人,不容小觑啊。 “传言楚人刻舟求剑,茂初闻之,还有些许不信,今日一见,却也是信了七七八八。尔心中虽有楚,可这已经是到了秦国。楚人心中虽有剑,可已经远离了剑心,还寻得到吗,楚国的规,还在吗?” 甘茂此言,语惊四座,在场的臣子们纷纷投去了赞许的目光。不仅是嬴稷,就连嬴俍也是一样,暗自喜悦,不管如何,甘茂此刻是为秦长脸。 以甘茂这一言,秦国君臣都以为,这下总可以杀杀这楚国的使臣的威风了吧。苏铭朝那屈原瞧去,可万万没想到这屈原依旧是不为所动,稍稍思索了一下,依旧面带笑意。 这屈原定是个人物,只不过偏偏要与剑炉作对,那就是与嬴稷为难。朝会过后,苏铭想着好好会会这屈原,礼遇外臣,本就是他郎中令的分内之事。 “刻舟求剑,求的是剑,剑乃物,随身可带。可我楚乃国,不世之邦,更是如同一股信念。楚国乃魂,是活的,而这剑,死物罢了,二者如何等同。” 谁有能想到,屈原在这种情况下,竟然又是反驳了回去。而且说的有条不紊,让甘茂一下子起了意,要和他好好争一番。 “使者特来拜见寡人,可有所求?” 嬴稷上来便问,可有所求,非常霸道。如果让他们这样争论下去,也没任何意义,直接出声打断。听闻,甘茂也没再言语。 看到嬴稷一步一步的从高台上面下来,屈原多看了嬴稷一眼。嬴稷没即位时,就听此人在秦国是“失道寡助”,现在即位了,私下也认为他年少不足。 可现在看来,孝公遗风,此言不虚。他刚才不说话,一直是在等着看自己的底细呢。 “臣无所求,楚亦无所求,臣今日所来,全是为秦楚相好。秦楚为邻,如唇齿相依,秦善则楚利,楚利则秦更强。我楚愿与大王,共谋天下!” 此言一出,群臣轰然。当今天下,群雄并立,楚国秦国不弱,但能为之比肩的诸侯国也不少。区区一个楚国使臣,就敢说这样的事,除了震惊,只能有讥笑。 “如何?” 嬴稷回到王位,沉吟一番,只吐露出了两个字。 “秦楚联盟,当今天下,强者无外乎楚秦燕韩赵魏齐七国,七国当中当以秦军军力最盛,我楚地广人多,秦楚各有所长,理当联盟,王于天下。” 嬴稷一听,哂然一笑。 “口若悬河!” 甘茂刚刚将这天下大势分析的是头头是道,尚且不能让嬴稷动心,现在屈原仅凭这些言论,就要改变嬴稷,如何使得? 苏铭一直观察者此人,他觉得屈原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说完了,后面肯定还有其他的话在等着。 第九十六章 五十城 “外臣口若悬河,若是大王不喜,可将外臣逐出大殿,若是外臣真有强秦之策,大王不闻,岂不可惜?” 屈原好像笃定了嬴稷想知道一样,将强秦两字个故意咬的很重。【零↑九△小↓說△網】 真不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接连来了两道强秦之策。 嬴俍很是隐秘的瞄了一下甘茂,他倒是希望屈原出的策略,能够打动嬴稷,毕竟这屈原可是他带来的。要不是初见屈原,就被他所说动,怎么会有今日的举荐呢。 此时的甘茂已经是平静下来,双目微闭,听闻这话,猛然睁开,转头瞧了一眼屈原,作出了思索状。他自以为自己的策略,已经无双,但也可以听听他人的,以其更加完善。 嬴稷端坐长案之后,半晌不语,过了片刻,才是对着苏铭点了点头。 “准!” 苏铭朝着屈原大喊道。 见此,屈原对嬴稷的看法,又上了一个台阶。为君者,权术最重,法家更有“术”学之学。嬴稷虽是年少,但也对这权术,懂得也不少。 此时嬴稷退于后面,就是等到朝臣们去议论完毕,孰对孰错,必然了然于胸,如此,王将少出错。再者,这大王与臣子当庭论战,臣子嬴,则王失威,王嬴,则有可能失理。不管怎么样,都是君臣不和,朝纲不振。 嬴稷超然之外,才是王者所为。 想到这里,屈原又多看了一下苏铭,如此年少,与嬴稷无二,便也将他记在心中,然后又思付了一下,娓娓道来。 “楚,其地域之大,不知几何,山川之多,不知几何,楚人之多,更是不知几何。可自春秋以来,我楚便有弱楚之名,何也?” 苏铭没想到他竟然在他国臣子面前,说自己的国弱,这样的性情,当真少见。 “皆因不齐也,楚国氏族林立,政令不一,此所谓民心不齐。封地众多而致贵族强,所为国力不齐。仅有此二,楚国如何能强。而秦国也是如此?” 屈原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扫视群臣,最后停留与甘茂面上。甘茂老奸巨猾之辈,知道他有备而来,虽不怕他,但也需得谨慎,没有说话。 “胡言乱语,我秦上下齐心,军民协力,如何与弱楚一般?” 不过,很快就有人跳出来反驳。 屈原听闻,又看了看嬴稷,见他还是不言语,便继续说起来。 “秦楚势不同,但理想通。秦虽是壮士,但也架不住小人之多。北方义渠,此为一小人,西有西戎,此为二小人,南边巴蜀上平而下乱,国人不服,此为三小人。东边又连魏韩,西南又有我楚,这三个是壮士。 欲想杀壮士,需得平小人,我楚国也当如此。区区越国,妄图称霸,岂不惹人笑话。我楚愿连秦,震慑壮士,来安小人。不出五年,楚无越,秦更是无义渠、无西戎之乱,多了一个巴蜀粮仓,楚秦共强也,岂不美哉!” 话落,秦国群臣不语,都是细细思索起来,甘茂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一阵警觉。 “屈原,可是三闾大夫屈原?” 甘茂突然发问。 “丞相明鉴,正是。” 屈原微微有些诧异。 三闾大夫屈原,嬴稷或许不了解,可甘茂还是听过的,当今楚王即位,便破格命屈原为三闾大夫,在楚国轰轰烈烈的开展了,吴起未竟的事业,变法。 变法还能如何,无非是图强,想到此处,甘茂忽然明悟过来。 “臣禀我王,如此秦虽强,而楚更强,饲养恶邻,万万不可。正值楚国变法,而我秦变法已成,我王应趁其未强之时,击之,令其一蹶不振,此为正途啊!” 嬴稷一听甘茂这话,瞬间明白此间的厉害之处,这事,还真是细思极恐。 一旁的屈原尚未说话,而嬴俍已经是着急起来,这屈原可是由自己引荐,便使尽的朝着屈原使了使眼色。 屈原会意,点点头。苏铭将这两人的举动,看在眼里,莫不还有什么事情? “大王,楚愿在秦楚相交之处,割五十城与秦,由大王亲定,可乎?有此,秦楚交好,大王可安,秦国可安。” 顿时,朝堂之上,一片哗然,众臣子们议论纷纷。 五十城是什么概念,足足可以让秦国的疆域朝着楚国扩张几百里之多,如此,楚国都城郢已经不远了。 苏铭想到这里,暗自惊讶,不由得想起了一个故事。 当初秦孝公为了让秦国有强大的时间,不受魏国骚扰,竟是割地给魏国求和,等到秦国强大起来,河西一战收服失地,魏国人瞠目结舌,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再加上甘茂所说,楚国正好是在变法,如果再让他吞并了越国,没了后顾之忧,变法成功,那真可就麻烦了。现在看来,还是丞相甘茂说的不错。 “臣有奏!” 这次说话的居然不是甘茂,而是站了许久,没说过话的嬴俍。很快的,群臣都是看向嬴俍,大殿中又安静起来。 “准!” 内侍说完,嬴俍朝前迈了一步拱手拜下。 “臣以为,使者所言,令我王虑者,无非楚国强则不利我秦也。恳请我王三思,这天下非只有秦楚两国。我秦既有争霸之心,当知强者自强,如若楚国强大,我秦人嫣有怯意? 臣慎思之,有五十城,派重兵守之,如同楚之咽喉,握于我手。秦则不费吹灰之力,白得良田万顷,有何不可。 天下之大,非秦非楚,当为强者所立。纵是楚强,对我秦无非一对手而已,我秦如何不敢一争长短。今日我秦人怕了,这天下如何到我秦人之手。在这秦是秦,魏是魏,既有前车之鉴,嫣能再犯!” 谁又能够想到,一向文质彬彬的左庶长嬴俍,一番话竟是如此霸道,有秦人的血性,还怕什么。 或许这就是嬴俍引荐屈原的原因吧,或许这也是屈原最大的“诚意吧”。 如此大礼,让嬴稷不得不慎重考虑,尤其是那句不费吹灰之力,唾手可得,更让人心欢。 嬴稷刚刚即位,如果有此大功,必定能够立足与秦国朝堂,扬名于天下,到这里,嬴稷有些心动了。 “大王,万万不可,楚国的地,楚国人,最终还是他楚国的,与我秦国何干。” 甘茂神情冷峻,简直是气煞。 有了城池,可人是楚国的人,要是楚国一来,百姓纷纷倒戈,空留城池何用,也是个麻烦。 嬴稷闻之,如醍醐灌顶,发现这也不妥,那也不对,到底该如何呢? “郎中令,咸阳驿馆,善待使者,此事,容后再议。” 嬴稷给苏铭交代了一句,丝毫不顾及群臣,直接走了。即位第四日,就面临这样的大难题,他需要静静。 朝臣又成了乱哄哄的一片,说嬴稷的,说甘茂的,说嬴俍的,当然最多的还是讨论屈原的。 商议到现在,也没出个结果。 但凡庙堂之事,商议不会出结果,只是看看群臣态度。看过态度之后,有了把握,暗地里就将这事情给做了,向来都是如此。 第九十七章 引荐 “群臣退朝!” 秦王一走,内侍紧跟着喊上了一句。 当即,群臣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左庶长嬴俍悄悄在屈原耳边说上几句,直接走了,只剩下了屈原在站在那里,盯着苏铭。 苏铭下了高台,朝着屈原行了过去,到了跟前作一揖。 “屈原使者,吾乃郎中令苏铭,我王有令,使者不远千里到我秦,让我款待一番。” 苏铭很是客套的说道。 不知为何,屈原神色有点恍惚,或许他还沉浸在刚才的境况当中吧,也是,这眼看着就要说动嬴稷,怎么一下子嬴稷就变得那么快,直接离去。 “郎中令大人如此年少,当真非通一般啊,大王用人,也是别具一格,要是楚国多些像大人这般的少年英才,楚国如何不盛。” 苏铭知道,这屈原可不会无缘无故夸奖自己,这话还不是想套出自己与秦王的关系,从自己身上得到些什么吧。 “我观使者精于我秦之事,岂非不知道我苏铭是何人?” 屈原听到这话,面上不自觉的露出了笑意,竟是有些神采奕奕。 “哈哈,小兄弟所言不错,屈原无非就是想确认一番罢了。” 屈原见隐瞒不过苏铭,索性承认下来,直接称呼起了苏铭小兄弟。对于这个称谓,苏铭也不介意,这屈原也确是个人物,也没什么不可。 到这里,苏铭停顿了一下。【零↑九△小↓說△網】 屈原想要从自己这里探听嬴稷的态度,以自己的了解,嬴稷冷静下来,必不会认可屈原之策。着眼于未来,这对于秦国,可不是一步好棋。 “使者想从我这里知道这亡越之策,在我王那里可有多少把握,对不对?” 屈原稍稍有些惊讶,苏铭居然能主动和自己说起这事来,还以为他会借故推辞一番呢。屈原思虑,不知道苏铭是何意,并未接话。 “依使者所想,我王年少,又刚刚即位,必定是立功心切,如唾手可得五十城,此大功,岂不让人欣喜。再加上左庶长从旁扇风,此事胜算还是挺大。 右相樗里疾一言不发,只有左相一人极力反对。而左相甘茂又在我王即位之前,见异思迁,临时变卦,就算我王再大度,心里怎能不生膈应。照这么算来,使者是找对人了,找上了左庶长。 左庶长秦人血性,却又有些贪婪,当然这眼光,也就看的不是那么远,所以使者可谓是算无遗策,楚国大才啊!” 苏铭很直接,将刚才自己朝堂之下所见,一一说了出来。 屈原闻之,再也忍不住,面色大变,今日看来这秦王不一般,这年少的郎中令也不一般。想到这里,屈原是忧心忡忡。 当今楚王,虽有大才,可心智不坚。【零↑九△小↓說△網】楚王刚刚即位之时,尚且胸怀大志,在楚国展开轰轰烈烈的变法,后来又大破魏军,当今天下,首屈一指。 可好景不长,那秦国丞相张仪入楚,花言巧语,一番言语之下,竟是让楚国开始走了下坡路。自此之后,楚王性情大变,大智不在,开始听信谗言。诺大的楚国,竟然是一点一点的要衰败下去,被旁边的秦国,压得是抬不起头来。 后秦悼武王绝膑而薨,秦国混乱,让屈原看到了一线生机。便力谏楚王,乘机灭越,可怎奈楚国声音太多,拖延之下,竟是到了今日。 屈原身为三闾大夫,便有邦交之权,一月前就说动楚王,快马加鞭,动身到了咸阳城,为的就是探听秦新君虚实,谋利于楚。可没想到,秦王即位当日,这国书就到了自己手中,态度是如此坚决。 屈原思来想去,短短两日,他再也耐不住性子了,直接找上了左庶长嬴俍,说动了他,当时,甘茂也在他的计划当中。 可秦王的态度让他始料不及,眼下,还有旁边的这年少郎中令,又是一语见地,一针见血。 秦国如此,楚国何安,屈原有些惆怅。 不知不觉间,屈原的神色,由惊讶转为黯然。 苏铭也知道他是在担忧什么,只是静静的站着,没有打扰他,壮士可畏。此时,大殿当中就剩下他们两人了。 “小兄弟说的如此透彻,秦王身边有小兄弟这样的人,我这事,看来是不成了。” 屈原见苏铭说的很直接,他也就没有再遮遮掩掩。 “我王向来英明,就算没我,他也会想明白的。孝公遗风,可不仅仅是说端庄肃穆,而是如孝公一般,看的更远一些。使者所言,短暂利于我秦,可长期,就不一定了。越国毕竟是楚国的眼中钉啊,既是楚国眼中钉,那就是我秦心头肉。” 苏铭说的很笃定,对于嬴稷,他很肯定。 听闻,屈原思付了一下,面上恍然大悟,从一开始,就因嬴稷年少,而低估了他,不仅自己,就连左庶长嬴俍也是这般。 “哎,倒是我想岔了。刚才左庶长所言,强者自强。秦有义渠西戎为患,而我楚有越。但二者又有区别,秦国政令合一,君臣一心,秦人傲骨铮铮,坚韧不拔。 而我楚虽大,却是臃肿不堪,自己走起来都劳神,何况平定他人。看来这越国并不是第一位的,就算没了越国,可还会有他国,变法自强才是正道。不错,多谢提醒!” 这下,苏铭对屈原看法,又上了一个台阶。屈原知道自己策略无望,竟是没有灰心,短短的时间,就又想到了其他出路。 这种精神正是人所需要的,命运多舛,但路就在前方。 “使者,来,边走边说,适才我随口而为,又如何提醒到了使者,只是使者自己想到而已。说实话,楚国有使者,我倒是为我秦忧心起来。” 苏铭拉着屈原的手臂,朝外面走去,这话有些玩笑了。 屈原的眉目也是舒缓开了。 两人一起出了大殿,站在大殿前台阶上面,正好将秦宫的建筑,一览无余。 此时,苏铭看到这些建筑,又发生了一些变化。四方四正,象征秦国法令;向上挺拔,如同秦人之心,勇于朝上;不为风动,傲然挺立,好似秦人风骨,自强不息。 苏铭不知道有点迷糊还是怎的,自己为何要跟屈原说这么多。 “小兄弟,可否为我引荐秦王一番?” 屈原沉吟了一下,才出口问道。 苏铭知道,他是想单独见秦王,难道他对自己所言不信。那也不可能,或许他还有其他的请求吧,说不定嬴稷也正想见见他呢? “那使者就在咸阳城多待些时日,我会禀于我王。” 苏铭并没有直接应承下来,不过屈原,已经是很满意了。 引荐自己,也要看什么人引荐呢。左庶长引荐和郎中令苏铭引荐,能一样吗? “都说秦酒苦烈,来了这么久,也没尝过!” 屈原砸吧了一下嘴,慢悠悠的说道。 “使者,咱们这就去吧!” “甚好!” 苏铭话落,屈原立即接上。 第九十八章 铁鹰 铁鹰剑士,虎狼中的精锐。 王宫校场,苏铭对面站了百多人。 这些人身披甲胄,头顶戴盔,一看这装扮,就非普通秦国军士,因为普通秦军,是不戴盔的。一张张劲弩,斜斜的挂在他们身板左侧,而右侧,是箭壶,箭簇朝着外面,在日头下泛着寒光。 身后一柄无鞘长剑,剑柄从右边肩膀而出,剑尖到左边腰部而过,青铜剑柄上面,刻画了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这就是秦国的铁鹰剑士标志,而这些人,都是铁鹰剑士。 他们各个身姿挺拔,看似孔武有力,百多人整齐站立许久,竟是纹丝不动,从侧面看去直接是成了一条直线。 苏铭看这对面的这些人,点点头,他还是挺满意的。 前几日,屈原见王,朝堂之上乱哄哄的一片,让苏铭觉察到,嬴稷即位,秦国表面上是比之前太平一些,可暗地里,却是比之前更乱。 嬴稷不是庸主,岂会放任臣子。 自己虽未郎中令,可这宫中郎官们,依旧没有完全控制在自己手中。眼下,苏铭跟三位千人打过招呼,直接让鲍灼把这秦宫郎官仅有的铁鹰剑士,全部召集了过来。苏铭本着兵在精,而不在多的原则,打算先从他们入手,整顿郎官。 也不知何时起,铁鹰剑士就已经存在。【零↑九△小↓說△網】只有立下军功,又剑术高绝,而能忠心于秦王者,才能选为铁鹰剑士。 堂堂秦国数十万巨虎狼之师,这铁鹰剑士才不过千余,可谓锐士中的锐士。 记得苏铭初次见铁鹰剑士,还是因白起而起。当时,要不是因铁鹰剑拼死士力战,今日之秦王,今日之郎中令,还两说。 对于铁鹰剑士,苏铭的感知很独特,或许自己熟悉秦国的过程,就有他们一份功劳。自从成为了郎中令,苏铭心中就一直惦记着这铁鹰剑士。 苏铭选择的这些人,铁鹰剑士,比之嬴慈的铁衣卫,不差分毫,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出身于行伍之中,唯一的遗憾,就是路数少了一些,不像剑炉弟子一般,掌握那么多“野”路子。 此时,苏铭就是找了一个人,教教他们那些路子,顺便也让这些人,能忠于自己。 “启禀郎中令大人,宫中铁鹰剑士都在此处。” 站在苏铭身侧的鲍灼,瞟了一下苏铭身后的那女子,厉声喝到。至于苏铭旁边的那女子,就是越国剑炉弟子司马芷。 自从那夜与司马芷将话给说透了之后,司马芷为了给兄长报仇,执意要帮助苏铭对付嬴慈。【零↑九△小↓說△網】松林塬那夜,剑炉弟子的手段,让苏铭诧异,正好将这司马芷喊过来,就是来教导一下他们。 虽然自己不认为司马芷会比左奔雷好,可聊胜于无,来了就行。何况这些个人,平日里都是骄横惯了,苏铭也怕鲍灼镇不住他们。司马芷单手就能胜了自己,这剑术厉害,还可以震慑一下他们。 “诸位乃我秦壮士,今日得见,吾心甚慰。特选尔等百人,纳入军中执令,由百将鲍灼亲率,自此只听吾命行事。” 苏铭稍稍顿了顿,看向鲍灼,面色突然间变得严厉起来。 “百将鲍灼,宣读军令!” 此时的鲍灼面上泛着奇异的神采,和平日里无精打采的模样迥然不同,好似初春的枯木,要发芽一般,多了一股欣欣向荣之意,嗯,是苏铭重新唤醒了他。 鲍灼闻之,往前大夸一步,因为日头照在他面上,所以眯着眼睛,但丝毫不影响他这时的气魄。 “军令有二,一曰,令,只奉郎中令大人;二曰,事,不得外传。” 很简单,却很实用。 第一,只听我的,第二,听了之后,不要外传。苏铭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只制定了两条,要让他们与其他郎官不一样,将他们分离出来。 在他们精通剑术的基础上,再学上一些斥候隐匿,刺探消息,暗杀放火,偷鸡摸狗之类的事情,这样才能算是完美,这样才能达到自己的期望。 当然苏铭也不是真要为非作歹,而是咸阳城太危险,他要做的事情很多,要保护的人也不少,他们不这样,自己会很头疼。 暂时吧,就先这样,以后山东诸国,铁鹰剑士要遍布眼线。 苏铭看着眼前一张张面孔,见他们面无表情,没有吭声,就知道自己的军令,算是推行下去了。 “诸位虽是身经百战,可还是远远达不到本大人的要求,不说别的,就说你们连我旁边这女子都比不过。如有不信,尽可出来比试,特恕尔等无罪。” 苏铭说的很轻佻,就是想故意激起他们的火气,等他们与司马芷交上了手,败下阵来,也就服气了。只有这样,才能虚心,才能进步啊! “大人所说当真?” 当即,就有人往前面跨了一步。 “方才所言,犹如商君之木,做不得假。” 商子之木,说的是秦孝公时,商子为了让秦人明确国府的决心,赏五十金而移一木的事情。这个故事,还是嬴稷告诉他的,此时倒给用上了。 “好,既然大人说了,在下也想试试,只是手粗,怕伤了这位女子!” 忽然间,军中哄然大笑起来。苏铭笑笑,看了看司旁边马芷冷冰冰的脸,和冷冰冰的眼,说实话,他开始为这些剑士担忧起来。 “哈哈,这位姑娘手段如何,诸位一试便知,只不过你们这么多人,她也不可能挨个都比试一下,索性你们推选出三个剑术最厉害的来,如能胜,重重有赏。鲍灼,由你来挑选!” 这一下,这百人如同炸开了锅一样,都是踊跃而上,鲍灼思前想后,终于选了三个百将上来。 苏铭一想,这选出来的人,竟是三个百将,如果此时不立威,鲍灼还真管不好他们。 这三人,在军中的资历,快要和那些三个千人一样来。甚至里面还有一位,出自秦军囚徒营,这可是从死人堆里爬出的人物。 司马芷一看这三人站了出来,抽出短剑,上一步。见状,那三个铁鹰剑士当中也站出一位来,这正是那囚徒营出来的剑士,看来他们一选,就选了个最厉害的出来。 这剑士拔出身后长剑,双手紧握,挡在身前,做出了防御状。 司马芷虽然对于自己剑术很有信心,但真比试起来,也丝毫不会马虎,只见其单手握剑,直指那剑士。一袭白衣,风姿绰约,美不胜收! 第九十九章 底气 “请!” 那剑士闻之,明白对方是在礼让,让他先动手。他也不清楚客气是什么,虎目一瞥,手中铁鹰剑朝着司马芷刺了过去,这身形不用说,自是极快。 忽然间,司马杏目圆睁,屏气凝神,一直盯着对方剑的轨迹。 不好! 司马芷一脸警觉! 说时迟那时快,那剑士脚下猛踢,一股飞沙直击司马芷脸面而去。一旁的苏铭看的心神一紧,这些人,还真是不要脸,对一女子,竟然使出这样的手段。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 司马芷不愧为剑炉高徒,还未发生就有了意识,当即左手扬起,衣袖轻转,就将这飞沙拦在外面,然后腰向下弯曲,形成了一道美丽的弧线,让铁鹰剑从她头上刺过。 “喝!” 那剑士微微有些诧异,此女子果真是不同凡响! 其手腕一转,铁鹰剑改刺为砍,顺着就往下劈去。这剑士出手很毒辣,丝毫没将司马芷当作女子来看。 还好,司马芷早有所料,只见她身形好像无骨一般,以剑为手,一点大地,顿时,借力来了个身形反转,就这么拱着腰,转了过去,居然给躲开了。 “哼哈!哼哈!” 围着这两人的铁鹰剑士们,被两人这场精彩绝伦的交手所触动,情不由己,在旁边助威,叫喊起来。 司马芷刚才被他使阴招所累,此刻终于是脱开身来,跳跃在空中的时候,凌空一剑,挥了过去,远远看去,此举犹如神女! 交战到这时,那剑士越加谨慎起来,见招拆招,一会儿两人已经是交手五六回合。【零↑九△小↓說△網】司马芷的剑如同大河,源源不绝,生生不息,一击一击朝那剑士而去。 渐渐的,这剑士手臂发麻,觉得自己的力道,完全被她压制,一个女子压制,这是什么法门。 不多时,后背已经是湿透了,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要输了! “你输了!” 那剑士有了输的念头,便是泄了气,让司马芷抓住了一丝机会。 忽然间,司马芷娇喝之下,看准他慌神的机会,一剑刺到了他面上。剑士无奈,往后一退。司马芷的短剑,如同灵蛇,缠绕上来,又猛然间发力,一下拍打在那剑士手腕。 剑士手腕吃痛,手臂有些麻意,未来得及回神,手中的铁鹰剑飞到了三丈开外,直直的插于黄沙中,剑柄还再摇摇晃晃。 好快! 噌! 司马芷收剑回鞘,迎风而立。 而那剑士提着铁鹰剑,面色羞愧难当,捂着手腕,赶快退下去了。 场中所有人在此时好像都愣了一下,就连与司马芷交过手的苏铭也没想到会这么快。苏铭朝着她一眼,看来那日单手与自己比剑,她的把握也很大啊! “哈哈,精彩,精彩,不到十回合,胜负已分,你们两个,谁先来!” 苏铭一边拍手一边走上前去。 此时铁鹰剑士们是目瞪口呆,如此文弱貌美的女子,百将就算不敌,可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败下阵来吧。何况军中剑术,最厉害的也就是他了。 这接下来可就难办了! “大人,我先来!” 剩下的两人面面相觑,自付连刚才那剑士都不如,此时又如何能胜这女子呢? 不过既然应承下来,即使输,也要堂堂正正。当即,又一位铁鹰剑士走到了司马芷面前。 “请!” 那剑士对着司马芷抱剑行礼道。 司马芷看看他,又看看后面另外一位铁鹰剑士。 “不用麻烦,你们两个一起来吧!” 或许是因为刚才那剑士,与女子动手不惜使用阴招,开了先河。这两人居然想都没想,便点头答应下来。 以一敌二,这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这些个铁鹰剑士,常年在一起作战,互相之间,必是非常熟悉。要是配合得当,那完全可以做到无懈可击,如此,压力倍增。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而现在,司马芷正好就是双拳对四手。 鲍灼看了苏铭一眼,神色有些担忧,说实话,苏铭也吃不准,但以她对司马芷的了解,应该是有些把握吧。 此时,三人站立,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只见这两位剑士,齐身站于司马芷面前,右腿朝后,左腿压低,双手紧握剑柄,剑锋对着司马芷。这他们这摸样,好似上了弦的弓,一触即发。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何况这司马芷不是兔子,更不得马虎。 司马芷见此,双腿迈开大步,右手持剑在后,左手化掌在前,做出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这三人站了有一会的功夫了,可谁也没有先动手,好像在找对方破绽一样。 这世间就有这样一种剑,与他对敌,不管你出不出剑,都已经是输了。出剑也只是显得勇气可嘉而已。 他们等的,就是这种机会,一击必杀的机会。 终于,那两位剑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手中的长剑晃了晃,剑刃上的寒光,一下子照射在了司马芷的眼前,当时,司马芷眼前一花。 乘着这时,那两个剑士动了,如同山呼,又似海啸,不动则以,动则必有所去。 高手过招,一招制胜,司马芷眼前,仅仅霎那的恍惚,铁鹰剑已经来临。 他们的长剑,一个对着司马芷左肩膀处,另外一个对着司马芷的右下腹处,白驹过隙。 这两剑一上一下,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封锁退路,且看司马芷如何闪避。 司马芷瞳孔微缩,她先出的不是剑,而是腿。只见她玉腿踢出,脚尖轻点,点在了先来的剑上面,然后借着这股力道,往上一跃。 这后面一剑,已经是到了面上,司马芷不慌不忙,如此轻灵,身姿微微一转,右手长剑划出。 只听得叮咛一声,两剑相接,而又急速划过,带起了一阵刺耳的声音。 司马芷后发制人,有惊无险的划去了这一招。 那两剑士,见得一击不成,对视一眼,彼此之间是心有灵犀,随即一杀招,尾随司马芷而去。 司马芷以一敌二,不落下峰,但也不好受,渐渐的,有些气喘。而那两位剑士,拼来拼去,可竟是都被她化解掉了,此刻就这样僵持下来。 你来我往,不少十五回合。 一旁的苏铭着急,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啊! “哈!” 忽闻的司马芷娇喝传来,苏铭抬头看去,只见那两位剑士,分别在司马芷两侧,前后夹击,当真是凶险万分! 司马芷以腿为剑,向后一蹬,手中短剑往前一刺,整个人平躺在空中,这等招式,着实少见。 身后那剑士看她腿踢过来,快速向后躲开。可怎想到这一脚看似凶猛,实则是虚晃,这下可苦了前面那剑士。 此时,司马芷抓住一个短暂一对一的机会,急速挥出两剑,都被那剑士堪堪躲过,可还未看清第三剑,发现司马芷的短剑已经横在自己脖颈上。 另外那剑士看到同伴已输,自知不是对手,便索性认输了。 如此一来,司马芷以一敌二,不败反胜,见此情景,铁鹰剑士们立即欢呼起来。 苏铭见此,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去,立即围到了司马芷身前,询问了一番。 “诸位,本大人所言,岂能有虚!” 待到他们安静下来,苏铭上前问道。 听到苏铭问话,他们是心服口服,拥护苏铭。 剩下的事情,只得交给鲍灼去做就行,司马芷则可以教授他们剑术及其他的技艺。 鲍灼与司马芷,两人一个是墨者,一个来自剑炉,有这两人,或许这些剑士们很快,就能大用吧。 想到以后铁鹰剑士们更加厉害的模样,在这咸阳城中,苏铭也算有了一些属于自己的底气。 只不过,还需要一些时日,希望咸阳城的风雨,慢些来吧! 第一百章 挑唆 咸阳驿馆,就在咸阳城东北处,挨着王宫。【零↑九△小↓說△網】 驿馆外面,由许多的卫士把手,因为这里住的,都是来自各国的使臣,所以马虎不得。此时,苏铭就站在驿馆门口。 不用说,他是来找屈原的,这两日,苏铭一直忙着铁鹰剑士的事,没能顾上屈原所托。可没想到,今日一清早,嬴稷就秘密派人过来,要在私下里召见屈原。 苏铭直接顺水推舟,来到了咸阳驿馆,喊了屈原一并入宫去。 进了驿馆里面,苏铭在屈原的门前敲了敲,还不到一会儿的功夫,这门就已经开了。 屈原一看,见到是苏铭,面上立即露出了笑意。 “小兄弟,此时前来,可是大王召见?” 苏铭朝着他拱拱手。 “使者猜的不错,这就随我走吧。” 等到他收拾妥当,苏铭带着屈原,一路朝着王宫行去。 苏铭并没有带屈原到正殿去,而是在王宫花苑里,一条曲曲折折的小路上面绕来绕去,到了一间小屋子面前,方才停下。 屈原一看,这屋子外面就只有一个内侍,站立着,除此之外,再无他人。看来嬴稷见自己这事情,还是弄得很很神秘。 内侍一见是苏铭,立即示意苏铭直接进去。 苏铭朝着身后的屈原看了一眼,上去轻轻将门推开,只见嬴稷正站在篝火旁边,将手伸出来烤着,面上有些红彤彤的。 听到门响,嬴稷像是忽然回过神来。苏铭和屈原进来之后,又将门给关上。 “外臣屈原,拜见大王!” 苏铭也一并与屈原躬身行礼。 “使者请坐!” 嬴稷说话,三人坐定。 嬴稷又朝着苏铭和嬴稷看了一眼,率先说起来。 “要是使者所言,无非就是那日朝堂之事,就不必开口了,寡人也听厌了。” 屈原正在思付,怎么和嬴稷张嘴的时候。嬴稷看了看苏铭,直接出声,让屈原将已想好的话,给憋了回去。 闻言,屈原低头,稍加思索,心中对于苏铭那日的话,已经是深信不疑。当今秦王,虽是年少,可这份杀伐果决的气魄,当真难觅,真乃雄主也。 想到此处,屈原又忧思起了楚国,但仅仅只是起意,因为他还顾不上这些。 “外臣屈原自楚国而来,前几日朝堂之上得见秦王风采,心生敬仰,特此拜见秦王!” 很快的,屈原就反映过来,将自己准备好的说辞道了出来。 苏铭看了他一眼,看来屈原不单单只是想见一见秦王罢了。自己与这人接触不过才短短几日,也称不上熟知,但不得不说,此人对于楚国的那份热爱,当真是常人难以企及。【零↑九△小↓說△網】看似文弱,可一旦谈及楚国,那可是要胜过最厉害的壮士。 “寡人刚刚即位,我秦上下事物,仅是略知一二,我秦国士,也全靠诸位臣子操持,使者此言过了!” 本来这话也就是嬴稷的一番谦虚之词,听起来也没什么不妥。可屈原听后,竟是笑着摇摇头,看那模样,分明是对嬴稷的话不甚满意。 “使者摇头,莫非是觉得我王说的不对?” 苏铭见此,厉声质问道。屈原身为外臣,苏铭如何不怒。 “哈哈,郎中令大人毋忧,大王在上,外臣何敢?” 屈原嘴里是在逃罪,可面上却是丝毫没有这样的意识。 “只是……” 屈原又接着摇摇头,一言难尽的模样。 “唉!外臣观我王乃当世雄主,雄主者,胸中必有韬略,如何只听得臣子所言。前日朝堂之上,丞相甘茂把持朝政,我屈原堂堂楚国使臣,三闾大夫,就因左相,三番五次而不得见秦王。原以为见大王难,可没想见左相也难。如此,丞相有些过了吧? 说到这里,屈原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看嬴稷又看看苏铭。 “大王才是秦国的主人,屈原之策,是非良策,可若有他人,怀良策来秦,就因左相在此,岂不是要错过了。 秦国如何,当由王上为主,而非一臣子所为。我楚国地大物博,幅员辽阔,可为何竟是衰弱,皆因臣子强,而君弱也。外臣屈原,多嘴多舌,但皆是肺腑之言。请大王念在芈姓宗族的份上,饶恕在下胡言!” 屈原芈姓,与芈八子一般,说起来还算一个宗族所出。 听闻这话,嬴稷一言不发,面色变得铁青。屈原话里的意思,确实很刺耳。在嬴稷听起来,就是这甘茂要将秦国变成楚国一般。 一旁的苏铭也是愣住了,这屈原看着聪明,不至于傻到挑拨离间也这么明显吧,不过…… 不过他句句实情,还真有可能起点作用。想到这里,苏铭觉得唯一庆幸的是,这屈原是嬴稷主动召见的,不是自己所带来的。 苏铭与嬴稷两人面上都不好看,可作为当事人的屈原,却是丝毫没有自知之明,自顾端起长案上的水,缓缓地灌了几口。 “哈哈!都说三闾大夫聪慧,寡人为何觉得却只是浪得虚名,如此伎俩,寡人岂非不明?” 忽然间,嬴稷大笑起来,苏铭发现,他笑是笑了,可就是有些勉强。 “既然君上认为屈原乃是胡言,那为何要私下召见外臣?” 屈原像是吃准了嬴稷一样,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被他这么一提醒,苏铭立即想到,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嬴稷为什么要召见屈原呢,难道是想从屈原身上,得到什么? 想到这里,苏铭发现嬴稷两眼看着自己,从那眼神当中,苏铭明白了嬴稷的意思,有些话,嬴稷不好问。 “我王尊左相为师,咸阳城人人得知。左相一为秦,我王大都容人。使者挑唆我王与左相关系,也毋须这种手段吧?” 屈原已将他们两人的动作了于心中,心中暗自思到,自己这话已经是起到了一些作用。 “大王雄主,郎中令亦是人杰,如果二位都看不出来,我又如何得知呢。大王即位之前,甘茂就反复无常,弄得咸阳城事事非非。要不是因我楚国上下不齐心,咸阳无主这么多时日,越国如何还在呢?” 初见时,苏铭对此人的感觉就是俊朗不凡,那日闲谈,便知他的磊落与直接。现在,又加上一条,深谋远虑。 他这番话,要是不这么直接的说出来,嬴稷还真有些不以为然,可这时,竟是连一个外臣,都是一眼瞧了出来。自己弱冠即位,自幼离秦,无力震慑群臣,这样的时日,不知还需要过多时。 不管屈原如何离间,此事就是事实。 “使者所言,不管对错,子玦却是有一疑问,使者如此劳神,可有所谋。我秦人直爽,又是使者有所谋,到不日直接说出来,看看这利有几何?” 猛然间,苏铭很是直白的询问道,依他所想,何必遮遮掩掩,麻烦。 果然是一语中的啊! 第一零一章 雄主 “大王,屈原虽是为楚国而来,可如今的局势,不管是大王,还是我楚。【零↑九△小↓說△網】这利都是一致的。” 听了屈原这话,苏铭一脸的疑惑。 这秦国是秦国,楚国是楚国,这利又如何能够一致。只不过这话,屈原是问向嬴稷的,苏铭也没有再插嘴。 “秦楚之利,可是那五十城乎,使者为何又是重提此事。” 嬴稷面容有些恼怒,还以为屈原又想将话给说回来。 可屈原一听嬴稷的话,摇了摇头,又抿了一口水。 苏铭看他左手,竟是微微有些发颤,应该是激动吧。屈原下了这么久的棋,现在要说的,才是重中之重吗。 “外臣所言,乃大王与我楚,而非秦与楚。” 屈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神情有些凝重。 不知为何,苏铭见他这副模样,本能的朝着窗户看了一眼,好像生怕有人偷听似得。 “我王乃秦国之主,这我王与秦国有何不一?” 苏铭见嬴稷迟迟没有接话,张口问道。 “哈哈,郎中令大人说笑了,眼下,还算不得,甘茂不除,嬴俍不灭,有此二人在,秦国朝堂,大王敢说秦国就是他的吗?” 此时,屈原面沉入水,绷着身体说道。好像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赌在了这句话上面,这句话成,则功成。这句话不成,那有可能惹恼嬴稷,身在秦国惹恼嬴稷,这后果可想而知。 苏铭只觉得心间,咚咚的一下,心往下去去一沉。此言正是直指嬴稷,秦国主少国疑,当今秦王无法统摄群臣。 这话,就有些大逆不道了。 嬴稷的表情阴晴不定,五官竟是有些扭曲,显得狰狞,看得出来,他的内心是在挣扎。 “使者说了半天,这楚国又有何利?” 良久,嬴稷也抿了一口水,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气一样,问了出来。 看到这里,屈原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 “楚国正值变法之际,可那越王偏偏在此时,仗着齐国撑腰,屡次三番,扰我楚安。再加上我楚国朝局不稳,我楚王也亟需灭越,在众臣子中,重树威严,如此,这越国迟早必定灭,此为其一。 其二,秦越两国,从地势上看,必定是唇齿相依,大王心知,这自不用说。大王雄主,又如何能甘于臣子之下,即是不能,秦国朝堂必定生变。 生变则无暇顾楚,以屈原之策,大王成为真正的秦王,而楚国灭掉越国。此计若成,大王与楚国,不就是两全其美吗? 自此之后秦国必定是蒸蒸日上,我楚国也一飞冲天,到时,天下之大,秦楚争霸,就看秦楚谁的大王更英明,臣子更努力,将士更勇猛,这天下,就是谁的!” 这便是屈原的计策吗? 果真是好算计,君子之计,堂堂阳谋,没有丝毫阴谋诡计的意思,一切放到明面上来谈。 苏铭听闻,心中汹涌澎湃,久久难以平息。嬴稷更是气粗如牛,震惊不已。 一时之间,三人竟是没了声音,好像这一切,戛然而止。 唰唰唰! 这春雨来的好突然! 正是中午时候,天忽然变黑了一些,外面的雨声很大,打在青瓦上面,噼里啪啦! 初春,有些阴冷,可好在火盆还烧着,苏铭不由得将自己身上的衣服紧了紧。 “使者既然如此了解我秦之事,想必早就有了想法吧?” 嬴稷看了看苏铭,说的很轻,或许是因为这声音掺了些雨声,竟是有些让人听不清楚。 好在屈原一直就关注着嬴稷,又离得近些,当即就明白。嬴稷在此时,已经打算是和他好好谈一下呢。 “秦国自商君变法,便以法为尊,几十载国力扶摇而上,皆因此也。但君王者,上体天心,下抚群臣,威及国野,统摄万民。对于君王来说,这‘术’就显得尤为重要,术乃权术,君不知术,如何治众!” 那日与屈原一聊,苏铭便知这人才学甚广,比之百家之学的甘茂,也是不差分毫。可谁又能想到,此人对于申不害之“术”,居然也是如此了解。 当时,法家巨子有三,法商君,术申不害,势慎到。此三学,为法家里面的三大流派。这“术”乃申不害之学,当年韩昭侯以申不害为丞相,变法短短几年,就有了“劲韩”之称。 唯一遗憾的是,魏国上将军庞涓攻韩,十几载的努力,付之一炬。但申不害“术”学,一直流传了下来。至今,对韩国朝堂,影响不可谓不大。 “既然使者懂得如此之多,寡人到要好好听听!” 嬴稷新君即位,那还听得到这君王之术,权谋之计,慢慢的也将心神沉浸在屈原的话语中。 屈原见状,知道自己所谋,已经是成了一半。 “庙堂之上,最重平衡二字,可也最怕平衡二字。而此刻秦国朝堂之势,便是如此。这左庶长与丞相两人,互相角力,这是庙堂之上的平衡,臣子相互制约,大王才能执牛耳。可大王偏偏是差了一招,仅此一招,就让大王沦为虚主。” 这秦国的朝堂,以甘茂嬴俍为主。前几日,虽然甘茂逼迫的自己有些紧了,可嬴稷知道他心系秦国,又为自己之师,这还好说。 可左庶长嬴俍,在自己即位之前,就三番五次阻挠自己,尤其是那公子嬴慈,更是差点让自己错失秦王之位,嬴稷心中如何放下的。 何况,要是坐视嬴俍嬴慈这般下去,终究会成为祸患。 “哪一招?” 嬴稷直接问道。 “大王所差,正是年少,主少国疑。甘茂虽是山东之人,可为丞相已久,山东士子再秦为官者,尽皆与甘茂为首。嬴俍久居左庶长之位,其子嬴慈有为右庶长,此父子二人,在秦国老臣之中,颇有威望。 二人权势遮天,斗来斗去,却又相互奈何不得,只是令群臣俱惊,群臣无不选边而站。长此以往,秦国众人只知甘茂嬴俍,心中何有大王啊? 此,皆因平衡也,二人表明上面上对立,可实质又互为犄角,相互依存,是为平衡。大王不妨细思一番,如甘茂去,则嬴俍乱政,大王便有了杀他的由头。 若嬴俍走,而甘茂独大,甘茂要么尊王,要么蔑王,尊王则宠,蔑王则杀。这庙堂也在大王掌中,岂不两安。如若不然,甘茂令群臣,嬴俍震秦人,大王何以插手进去,甚者两人庙堂之争,让王失威仪,将来,只怕乱的可是整个秦国。” 古往今来,要么君强,要么臣弱,而这平衡,少之又少。屈原说了嬴稷当为雄主,即是雄主,有如何容忍臣子比自己都大。 或许这话,正是说到了嬴稷心坎里去了,雄主,都想将在这一切,控制在自己手中。 第一零二章 破局 “那使者说了这么多,又如何破局呢?” 苏铭顿了顿,朝着屈原问道,此刻,他说了这么多,意图已经是很明显了。【零↑九△小↓說△網】 “甘茂嬴俍,势如阴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至于这破解之法,大王身在局外,应看的更清楚些才对?” 屈原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了反问。 嬴稷闻言,面沉如水,依旧是一言不发,他的话也越发的少了起来。 “阴阳!使者是不是说甘茂与嬴俍,逐一人而我秦乱,等到我秦乱起来,楚国就可以灭越国。使者当真是恶计,罪可当诛,我秦国力如此强生,还不皆因君臣上下齐心,使者这计策,相当于是挖坟掘墓,当真恶毒!” 说了这么久,苏铭可算是明白了屈原的破局之策,这是一步险棋,稍有不慎,那将会是万劫不复。按照苏铭的想法,嬴稷刚刚即位,还是稳妥为好。 “郎中令大人此言有误,正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是长此以往,到秦人心中没王的时候,左庶长嬴俍胜算更大。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大王,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左庶长未必经得起这诱惑。 丞相虽是为秦操心操劳,可他仅仅是为秦国,不是大王,对于丞相来说,谁做王都一样。他日左庶长势力大,丞相如何不倒戈,大王曾是公子之时,甘茂又是如何反复。大王或许不知,庙堂之中哪还有仇人亲朋之说,有的只是权势而已!” 屈原的这一番话,可谓是直接印到了嬴稷的脑海中。 控制欲,是人的本性,所以古往今来,不管男子还是女子,这权势都会令人沉迷不能自拔。秦国朝堂之上,争夺王位流的血还少吗? 屈原说的很对,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与其看着做大,倒不是扼杀于摇篮,与其等死,不如拼搏一番。 或许嬴稷从即位起,就注定有这么一日。虽是公子,但离开咸阳甚久,朝中也无大臣支持,能够即位,不过是各方平衡之选。 想到这里,嬴稷回想起那夜松林塬上,甘茂嬴俍联手而来,一来就便立自己为王,谁知道他们有没有暗中商议。 嬴俍嬴慈得防备,不能因“宠杀”嬴俍嬴慈,而弄得引火烧身。 “寡人知道了,子玦,送使者离去。” 思付了良久,嬴稷出声,直接是下了逐客令。 苏铭看他的面容,就知他已经是做出了决定。也没在久留,起身与屈原摆了摆,离开了屋子。 外面的雨小了一些,可苏铭与屈原就这样,行走在雨中,任凭这冰冷的雨打在面颊之上。 两人都没有说话,或许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步一步,都要走到了宫门口。 “子玦,不出五年,秦国安定,我楚国也只有这五年的时间,不然终究是给秦国做嫁衣。” 忽然间,屈原开口道。 苏铭明白他话的意思,但是要是这五年反倒成了秦国的灾难呢,苏铭说不准,也没答话。 “窥一斑而知全豹,大王终将胜利,我都不知道我这番言语,会不会给楚国带来祸患呢?” 今年,嬴稷元年。 或许几年后,就要来了! 苏铭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想想他也真有可能这么认为吧,毕竟也没必要假惺惺的,何况这屈原,不似那样的人。 “希望吧!” 苏铭心思根本不在这里,只是随意应付了一下。 “子玦,我很羡慕你。” 屈原说了这样一句没有头脑的话,苏铭想不明白为什么。但也不愿意问,以后会知道吧。 “多谢!” 屈原走了,回楚国了,因为楚国需要他做的还是很多。他在秦国,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面上的失败了,可背地里的成功了。 说起来,很奇怪。都是同一个目的,可面上那套割让五十城都没人答应,而背地里那套,不仅是分文不取,而且将自己搭上去了,很危险,可偏偏就要做。 嬴稷虽然没有应承,可苏铭知道,这就如同一颗种子一样,在心中,迟早会生根发芽,所以会出现的。 等他再想明白一些,下定了决心,就可以了。 这一日,苏铭正磨剑,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剑已经是开刃了,杀人是可以了,只不过还不够锋利! 忽然间,有人求见,苏铭有些纳闷,即是有人求见,也很正常,可为何这仆从的面上怪怪的,而且这人此时就已经在厅堂当中了。 这应该是个熟悉之人吧。 苏铭放下手中的剑,往厅堂走去。等进了里面一看,发现何止是熟悉之人这么简单,没想到来人居然是嬴稷,这还是即位之后,他第一次来。 此时的嬴稷,身着一件深青色粗布衣,像是一个普通士子一般,正在屋子里面,左瞧瞧,又看看。 “拜见我王!” 苏铭上前急忙作揖道。 “呵呵,子玦,只有你我,毋须如此!” 说罢,嬴稷又朝着外面看看,有些感慨。 “唉,离开这里才短短数月,如今,看起来倒是有些物是人非了。” 嬴稷看看四周,颇有些感慨。这种感觉,苏铭也曾经有过,所以深有体会。 “事物没变,只是心变了而已,再次看起来,也就有些不同罢了!” 听闻,嬴稷将手背在身后,点了点头。 “我王今日前来,莫不是有什么事情吧?” 苏铭一想,他今日来,不能是与自己闲聊来了。 “哎,那日屈原所言,你可有何想法?” 听闻,嬴稷神色一紧,直接问了出来。 苏铭知道,他此时来问自己,无非是早有了打算而已。到这里,苏铭回想起了一个人,一个许久都未见的人。 “我王有无询问过太后,可是何说法?” 见到苏铭这么问,嬴稷一下子笑了出来。 “哈哈,你啊,越发聪明起来,母后让我问过右相樗里疾再说。” 只有两人的时候,嬴稷还是以“我”来自称,和以前一样。 樗里疾? 听到这里,苏铭倒是疑惑起来,对于他,不是很了解,只是在朝堂上见过一次。可此人为秦孝公庶子,又有智者之称,他在咸阳颇具声望,或许他的态度也很关键。 “我观公子今日这打扮,可是要去吗?” 嬴稷点点头, “不错,现在就去,就你我二人。” 第一零三章 有剑 这还是苏铭第二次见到他,眼前这个身板硬朗,又有些矮的老头,就是秦国右相严君樗里疾。 樗里疾的面上笑呵呵的,一副慈祥的模样,看着两人,好像将苏铭与嬴稷当作两个少年一样。见惯了朝堂之上勾心斗角的苏铭,心间倒是觉得有些亲切起来。 苏铭与嬴稷到了樗里疾府上,说明来意,便被仆人直接带到了樗里疾面前。 “臣樗里疾拜见我王!” 樗里疾身姿挺直,看到嬴稷,腰立即弯了下去,看着不像是个老者。可苏铭觉得,他的身板与这面容有些不符,樗里疾眼神有些浑浊,看起来竟是有些浑浑噩噩的。 自己那日在朝堂所见,樗里疾也不是这番模样。唉,也有可能自己没看清楚吧。 嬴稷见状,赶忙过去,一把将樗里疾扶起来。 “樗里子算起来是寡人长辈,倒是寡人要向樗里子行礼了。” 嬴稷一副不敢当的模样,在樗里疾面前是完全放低了姿态,就连称呼都不是右相,而是樗里子,足以表明一个晚辈向长辈的尊敬,这样也显得亲切一些。 闻言,樗里疾请嬴稷入座,转过身,又是瞧瞧站在一旁的苏铭,苏铭没等到他张嘴,就率先说起来。 “苏铭见过樗里子!” 樗里疾伸出手,在苏铭的肩旁上拍打了几下,这幅模样,就像一个老者,看到自己孙儿一般,满是疼爱。 这样一来,倒是让苏铭窘迫不已,看了看嬴稷。就连嬴稷也是好奇了,为什么樗里疾会是这样一番举动。 “我年轻的时候,和你一般壮硕呢!” 樗里疾自顾自的说道,沉浸在欢喜中。 他居然就将嬴稷给晾在了那里,心思都是在了苏铭身上。不管嬴稷如何,苏铭倒是非常尴尬的看向嬴稷。 嬴稷也是一脸好奇,想了一下。 最后抬头,不由得将视线移到了他白花花的头发、面皮上的褶子、眼神中的混沌上面,他除了身子骨,其他的都不是很年轻了。嬴稷心里想着,樗里疾当年的雄风还在吗?毕竟谁都是要老的。 “我王一直心系樗里子,今日前来,就是拜会一番。” 此时,苏铭还是被他拉着手臂,就提醒了一番樗里疾。怪不得那日朝堂之上,樗里疾一直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原来还有这样的原因。 樗里疾听到这句话,像是突然间回过神来一样,这才是转头看向了嬴稷,坐到了嬴稷对面,见此,苏铭也在他们旁边座了下来。 “我王见笑了,臣已经老了,不中用了。” 今日嬴稷前来,无非就是想让樗里疾帮助自己,可自己还没说完,樗里疾就已经是这么说。嬴稷有些失望,但最后也藏在了心间,没流露出来。 苏铭见到嬴稷微微有些出神,也知道他是什么想法,生怕冷场,立即接过了话。 “樗里子为我秦立下不世之功,不管何时,都算得上我秦柱石。” 苏铭只得附和了一下。 嬴稷听闻这话,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又盯着樗里疾细细的看了一遍。 “子玦此言不虚,樗里子为我秦功臣,堪当柱石,樗里子虽是这么想,寡人却不能这么想?” “好!” 突然间,樗里疾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道出一个字来,然后重重的点了一下头,非常用力。花白的头发也紧跟着抖起来,眼神当中,忽然泛出了一道光芒。不在浑浊了。此时的他,就想一只年老的雄鹰,羽毛不在光亮,不在丰满,可眼神却是如此睿智。 苏铭与嬴稷相互对视一眼,原来他是在做戏。 “我王如此心胸,吾心甚慰。” 说完之后,樗里疾面色有些惆怅,朝着窗外望了一眼,好像是想起了许久之前的事情。看来这樗里疾,对于嬴稷是早有一番说辞了。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给我秦人降下的罪孽,还是怎的,我秦国是强大起来了,可这王族之内,始终是不得安生。 献公本就是流亡在外,在臣子拥护下才能够即位,可以说是王位坎坷。到了孝公之时,少年即位,朝中一般老臣,屡屡与孝公为敌。这些个老臣,一直到了孝公薨,惠文王的时候,才一举荡平。说起轻巧,可当时,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听到樗里疾的这话,苏铭虽未经历过,但也能感觉到当时的血与火,还有那种步步惊心感觉。 “悼武王稍稍好些,弱冠即位,震慑朝堂,本该是好一些了,可没想到竟是绝膑而亡,弄到现在,你手上,又是如此。今日,我王亲见老臣,定是与此有关系吧!” 嬴稷听后,面上有些惊讶,但立即拱手,拜向樗里疾。 “樗里子明鉴,寡人正是为此而来,我秦不能在这样下去了!” 樗里疾笑了笑,很是欣慰。 “我王能想到老臣,老臣知足。以我王才智,必定是有了计策。我王放心,不管如何,只要樗里疾还有一口气在,决计不会让我王为难,臣虽老,可臣身为秦人的血,是不会冷的。” 其实樗里疾不用说,从他的所讲的事情当中,他的态度就很明显了。 樗里疾是看着弱败的秦国,在秦孝公手中,蒸蒸日上的。河西大战,张仪连横,武王平蜀,这一串串的事情,让樗里疾有着异样的情愫。 嬴稷并没有出现应有的喜悦,而是有一种感慨,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到这里,嬴稷又朝着樗里疾恭恭敬敬的拜了拜。 秦国朝堂之上,除了甘茂嬴俍之外,这第三人,就非樗里疾莫属,甚至于樗里疾的名望,高于两人,只是近些年深入简出罢了。此刻,有了樗里疾相助,嬴稷心中,也开朗了许多。 “臣请我王不要归罪樗里疾试探之意,听人常说,大王有孝公风骨,臣乃孝公庶子,对此更是了若指掌。今日观之,我王胸怀当及孝公,至于这其他方面,略微有些不足。” 樗里疾看着嬴稷,一字一顿的说道。 这个问题,嬴稷还真是没有好好思量过,不知谁先说起的,自己有孝公遗风,可孝公是何人,嬴稷心中,还真没一点映象。只不过这樗里疾乃孝公庶子,说这话,应该是最贴近了吧。 “请樗里子明示?” 对于秦孝公的伟业,嬴稷如何不向往。 “呵呵,当年商君法令对于秦人,不亚于一声惊雷,法令一出,秦国上上下下虽很少有人支持,可孝公硬是决心走这条路。这往日里,孝公面上不做声,可等到那些个反对变法的人,全部跳了出来,便丝毫不再犹豫了。 当时,渭水河畔,被斩首的秦国贵族,七百余人,震惊诸国。栎阳国人及周边野人,都是看的清楚,滔滔渭水河,变成了鲜红一片,而你,缺的正是这点。 孝公长于军武之中,自幼见惯了杀戮,可你生于安乐,又以书简为伍,要做我秦国的王,就不能如此。他国国君,都是周天子册封,他们有名。而我秦人能够立国,就是因为有剑,杀出来的。 说到底,你离秦已久,这秦人的本性,你已经忘了不少。记住,一旦要做,就必定要做彻底,不能留下祸患,心慈手软乃是妇人所为,不然,如何成为虎狼之师的主子。” 樗里疾说着,神情凝重,激动不已。 苏铭看着,竟是出现了一丝惧怕,杀气腾腾,这哪还像的一个老者。 他的话,让苏铭想起了很久前的事情。当时秦国,陋习甚多,民众之中,哪还有的教化之说。 可想而知,要改变他们,是何其艰难,可秦孝公与商子在这般秦况下,竟能改变这一切。那么多不愿意改变的人,终究都化作亡魂,不然这“法”,还如何进行下去。 果真是一将成名万古枯! 苏铭感触良多,到现在,他甚至觉得屈原那番话是对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身在了剑与血的世界里,就容不得你做一股清流! 从一开始屈原提出,到今日樗里疾的认同,看来这事情,已经是到了不得不做的程度,眼下唯一的就是那如何做的问题了。 靠剑吧,苏铭的离雀剑杀人是可以了,就还是不够锋利! 第一零四章 义渠 咸阳城外的荒野上,有一支队伍正在缓缓而来。 远远看去,让人觉得这队伍有些异常,他的旌旗不似华夏民族那般,没见过的人看起来,会觉得非常怪异。 不错,是长长的布条,各种颜色的,在春风的吹拂下,虽是猎猎招展,但就是少了那么一些气魄。 这队伍看着不过就五六百人罢了,可里面秦国黑衣黑甲的虎狼之师就占据了一半之多。前方由虎狼之师带领,后面又有其压阵,行走在中间的人,看起来像是被监视一般。 这些人,他们的衣裳上面缝不少兽皮,头发长长散落开来,或者飘着,头上无冠。男的孔武有力,威武雄壮,女的身姿妖娆,蛇腰诱人,但毫无例外的,他们尽是肤色黝黑,或许是因为常年受到西风的侵蚀,才看着有些黝黑。 但这,却给她们凭空增添了一种异样的美,一种华夏大地所没有的美,一种与婉约相对的美。 远处的苏铭,骑在高头大马上面,眺望着远处,看着对面的队伍慢慢行走了过来。 “大人,来了!” 身旁的鲍灼说道。 苏铭并未答话,只是点点头,思绪飘到了一月之前。 一月之前,安北将军芈戎,亲率秦军精兵,五狼原上,与义渠国骑士开展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连续三日,安北将军歼灭义渠国拉弓上马之士,不下万人。此乃嬴稷即位以来,首次胜仗,传到朝堂之上,群臣欢悦。 一时之间,安北将军芈戎,名声大噪,在太后一派当中,隐约有了与咸阳将军魏冉齐名的趋势! 就在大破义渠十几日后,又从北边来了一匹快马,径直到了丞相府,递上了一份国书,原来是义渠国的。 上书道,义渠国君愿与秦国世代交好,息兵止戈。说来可笑,这义渠国与秦国世代为敌,祖祖辈辈,拼死相杀,何曾有过世代交好之说。莫不是因为怕了秦人的剑,怎么会轻易屈服呢? 本来是好事,可到了苏铭耳中,竟是有些担忧,义渠国出使,这里面会不会有翟荣的事情,这始终是个天大的麻烦。 面对翟荣,就连经过了咸阳风雪洗礼的嬴稷,也有些后怕。 这接待外客,王宫礼仪,本就是郎中令的职责,再加上来的又是义渠国,所以苏铭更得站在这里,全权处理。 此时,苏铭身后,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跟了不少人。 那百余铁鹰剑士,骑着大马立在苏铭左右两侧,刚好是将苏铭给围了起来。再往后,是宫中郎官两千精骑,这么多人站在诺大的旷野上,看似只有一点。可若是离他们近了一些,马上就能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汹涌的气魄。 精骑在战阵之上,本就如决堤的大河,就是这片刻间的澎湃,让两千人在原野上面动起来,会更加惊心动魄。 苏铭正在思索间,对面的队伍,已经是到了自己眼前。 前面的黑衣甲士,整齐的从中分裂开来,义渠国的队伍,露了出来。苏铭马鞭遥指,旁边的鲍灼立即拍马走上前去。 到了那队伍跟前,大声叫喊起来。 “我秦郎中令苏大人亲迎义渠使者,来使何在?” 鲍灼这话,是一点也不客气。 如今虽已进入了大争之世,但春秋之时的邦交礼仪还是流传了下来,可这鲍灼却像是质问一般,或许以义渠国与秦国的关系,理当如此吧。 只见从里面走出来一位男子,看这男子身上的打扮,较之他人,华丽了不少,这应该就是义渠国的主使吧。 苏铭眯着眼睛,在对面的人群当中,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也没有出现那翟荣,才是放下心来。 苏铭拍马过去,身后的铁骑们缓缓而动,慢慢的压了上去。马蹄踩过的声音,让大地都震动起来了。 苏铭跨着马,高高在上,看了来使一眼,这来使见到苏铭这番模样,也不生气,面上始终带着笑意。 见到此处,苏铭也不能再失礼了,下马朝着对方拜了拜。 “翟山见过郎中令大人。” 苏铭刚下马,这人就立即迎了上来。 翟山,这人是翟姓,听到这里,苏铭不由瞳孔一缩,小心起来。 忽然间,从身后的队伍当中,又出现了一男子,这人的打扮与翟山一般无二,只不过腰间,多了一柄剑。 “郎中令大人果真是年少有为啊,在下乃副使羌牧,见过郎中令大人。” 羌牧趾高气昂的看了一下苏铭,态度却是与那翟山截然相反。苏铭注意到,这羌牧有意无意的挤了一下旁边的翟山。 这下,可让苏铭多想起来。 这使臣出国,可是要显示本国的国威才行。或许你堪当大才,可如果相貌过于丑陋,也不会选择你。 晏子使楚,因身材矮小,就被楚王百番刁难,可见这相貌的重要性。何况,像晏子这般的才华使臣,又会有几人呢。今日这两人,居然就当着苏铭的面,作出了这样的举动。 很明显的,这义渠国要不就是朝堂出了什么事情,要不就是义渠王昏头了。 看着苏铭一脸思索的神情,翟山直接是瞪了副使羌牧一眼,这羌牧也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看这架势,两人是丝毫不顾及外人看法,这争斗已经是如火如荼了吧。 “郎中令大人,早就听闻秦军威武,一看果然是雄壮,今日翟山代我王前来,望能够与秦世代交好。” 听到翟山如此说道,一旁的羌牧是一脸的不屑,像是他的话,折辱义渠国一般。 对于这样的人,苏铭也不打算理会他,对着翟山点了一下头。 “使者入城吧!” 苏铭起身上马,身后的铁鹰剑士立即跟上,朝着咸阳城行去,旁边的羌牧见苏铭对他不理不睬,愣了一下。 自觉的,苏铭皱了一下眉头,他觉得很麻烦。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秦国内政为清,对于朝堂上的事情,还没什么好办法呢,眼下,这事情又是来了,看这两人的模样,那会像是来秦国求和那般简单? 第一零五章 篡位 苏铭将使臣安排在了咸阳驿馆当中,等到这一切都是弄妥,这咸阳城已经是黑了下来。 此时,回到府中的苏铭正与司马芷吃着饭,打着趣呢。 自从与苏铭那夜深谈之后,司马芷虽然对苏铭谈不上什么好感,但最起码不会像之前那么反感了。今日,两人能够坐到一起用饭,让苏铭觉得有些受宠若惊。肯定要使出浑身解数,讨得司马芷欢心。 正在这时,忽听的有人求见,等来人到了厅堂中,苏铭一看,居然是白日里见过的义渠国的主使,翟山。 此时,虽说不上是深更半夜,但决计也算不得早,普通人在这个时候,更是已经休息了。苏铭见他一身的黑衣打扮,将头发也是束了起来,就猜到他是避开了咸阳城的卫士,偷偷摸摸而来的。 白日里一听到此人乃是翟姓,便以为是义渠国贵族,可看那副使羌牧举动,这翟山虽是主使,但地位并不是很高。今夜他又摸黑找上自己,不禁让苏铭想到,翟荣。 翟山一看到苏铭,面色微微有紧张,看着像是心怀鬼胎一般。 “翟山见过郎中令大人!” 苏铭见他这副模样,心中虽是那样想的,可也不敢就这么给确认下来,万一又不是呢。 “使者难道不知我秦法甚严,此时宵禁,尔如何能来?” 见到苏铭的质问,翟山吞咽了一下口水,神情立刻不自然起来。 “咳咳,还请大人恕罪啊,这秦法之事,翟山确实不知,深夜来此,就是因今日副使的失礼之处,来给大人赔罪的。” 说到这里,苏铭笑了。白日里,这两人相互斗来斗去,恨不得动起手来,这翟山如何会为羌牧请罪呢。苏铭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间有些疑惑了,他到底想说什么? “这倒不必,要是使者没什么事情,我令人送大人回去吧,省的麻烦。” 苏铭是直接下了逐客令,转身就要离去,他可不愿意就这样拖延下去。 “大人请慢!” 苏铭转过身来,又故作惊叹的看着他。 “苏铭苏大人,字子玦,可是洛邑国人,随当今秦王入的秦?” 只见翟山咬着牙齿,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挤出了这么几句话来。 见他这么问,苏铭想了一下,立即就明白过来。这人就是翟荣派来的,只不过当时的自己只是一个车夫、随从而已。翟荣告诉他,也只能是自己的来历和姓名罢了,谁又能想到,自己现如今是郎中令呢。 “苏铭何人,咸阳城人人得知,你说的是不错。” 苏铭也不否认,一口应承下来。 到此时,这翟山才是松了一口气,面上浮上了一丝喜色。 “白日里我还有些不信,果真是苏大人,我家主人乃是我义渠国君二子,公子翟荣。” 以前就猜到这翟荣乃义渠国君之子,今日所闻,倒是确认了下来。只不过这翟荣派翟山找上自己,到底会是何事,这翟山为何又会是主使,想到这里,苏铭看着翟山,并未说话。 翟山见苏铭不说话,以为他有些不信,便解释起来。 “公子曾言,早年他救过一人,据说那人是秦国贵族,极有权势。如今,公子遇到麻烦,此番就是请那人帮扶一番。【零↑九△小↓說△網】公子交代,让我到了咸阳之后,就找洛邑苏铭苏大人,将此事告于他就行了。” 看来这翟荣也是知道深浅的,并没有告诉翟山嬴稷真实身份,到这里,苏铭才觉得是稍稍好了一些。 “那你家公子可说了什么?” 苏铭知道,翟荣可不会让人费这么大功夫,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噢!公子是有一言,让我说与苏大人,公子说草原上的雄鹰被困住了,远方的玄鸟来帮助一下吧,不然如何做这鸟中之王呢?” 苏铭瞬间就明白了这话里话外意思,威胁嬴稷的意味很强。草原上的雄鹰说的就是翟荣自己,而秦人以玄鸟为图腾,这玄鸟肯定就是嬴稷。你要不来搭救我,我就让你做不成百鸟之王。 当初自己懵懂,一时着急之下,竟是促成了这样的事情,苏铭很是自责。 “那你又是何人?” 此人以翟为姓,却又称呼翟荣为主人,这如何让苏铭不奇怪。 “哦,翟山本是个无姓人,幸得公子赐姓,才有了这翟山之说。” 到这里,苏铭才是完全明白下来,姓氏可以代表一定的地位。翟荣能赐予此人翟姓,看来他是翟荣的心腹呢。 “你家公子到底有何事需要那人帮助?” 翟山听到苏铭说到那人,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也没管那么多,一五一十的给苏铭交代起事情的经过来。 “此事说来话长,半年之前,我义渠王就已病危,终日于大帐当中,再也不能提弓上马了。这时间一久,我义渠国内,谣言四起,开始变得不安定起来。我义渠国君,生有五子,其中长公子权势最大,也是我义渠国君钦定继承之人。” 这听着听着,苏铭就觉得这话越来越不对了,就算义渠国王死了,也不管他翟荣什么事啊。 “难不成这翟荣想要篡位?” 猛然间,苏铭问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翟山被他这么一问,愣了一下。是篡位不假,可翟荣毕竟是自己的主人,这话也太难听了一些吧。 “我家公子乃不世之材,诞生那日,漫天红光,我义渠国中已经传开,这可是祖宗钦定的人选。” 看来这翟荣笼络人心很有一套,这样的话,他自己都不信,估计这谣言就是他翟荣自己编造的吧。 “之后呢?” 苏铭现在可没想心思,在这事情上面纠缠下去。 “郎中令大人说的不错,我家公子是想成为义渠王,公子说了,只要他成了义渠国君,必定以秦国为宗主。” 对于这话,苏铭是一点都不感兴趣。虽然接触不久,但翟荣是何样的人,苏铭很是清楚。 “那义渠国长公子如此势大,他翟荣又有何办法呢?” 苏铭猜想,这翟荣也不是那种莽撞之人,给他几个侍从,就想着要当王。此刻,既然能找上来,那必定是有什么依仗吧。 “我家公子,在族老当中,颇具威望,再加上公子乃当世猛将,更是我义渠国的战神。一月之前,长公子带兵南下,没想到在五狼原上,遇到秦国安北将军芈戎,竟是一败涂地,义渠勇士死伤无数。 如此一来,长公子威望骤然降低,这才让我家公子看到了机会。此番与秦求和,也是我家公子的计策。公子希望,秦国也能出使我义渠。到时在使臣队伍中藏上铁骑两千,加上我翟荣部落,突然发起袭击,一日定然可以平定王城,拥护公子即位。” 翟山说起这计策来,是有理有条,看来这翟荣已经是算计的许久了,正好这芈戎是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 这义渠虽是一小国,可这民众也有数十万之巨,更甚者,义渠国人一向是以马伴,只要是能够爬上马背的男子,就能打仗。这样算来,这拉弓之士,就不下十万。现在翟荣只需要区区两千铁骑。 “两千,够吗?” 苏铭这么问,翟山以为是答应下来,马上接话。 “足矣,王城不过五万之众,出去女子孩童,拉弓之士不过两万,这些人都由大公子统率。可五狼原上,死伤无数,如今不足一万之众。大人两千铁骑,再加上我翟荣部落三千壮士,足以荡平王城。” 也是,秦国能去的铁骑,最多两千,毕竟是在他国。此时,苏铭心里头有些一个念头,这安北将军芈戎乃是嬴稷舅舅,真不知道嬴稷知道了会作何感向。 “两千……你是说那翟荣只有三千勇士?” 猛然间,苏铭想到那长公子手中勇士虽不足一万,可那一万都是骑士,是精骑,远非步军可比啊。 这样一来,他翟荣可有什么别的依仗吗,不然不好说啊。 翟荣的野心真的很大,自己只有三千勇士的时候,就已经想着要取缔有两万勇士的长公子,现在长公子一下子去了一半的勇士,他如何不能够动气来了。 第一零六章 议和 “依我家公子的计策,趁着深夜,突然发起袭击,虽是五千之众,但也足够了。只要拿下王城,这长公子一死,加上族老们的支持,我家公子必定能够顺利即位。” 翟山的面容带着一丝狂热,果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随从。这样一来,五千对一万,虽然有些冒险,但也是有很大的胜算。从翟山所说的话中,就可以得出,翟荣已经是豁出去了,让嬴稷也没了退路。 “此次与秦求和,也是翟荣的主意?” 苏铭不由得想到了白日的那羌牧,应该是与翟荣不和吧,说不定就是那长公子的人。 “大人猜测不错,来之前公子曾夸下海口,有翟山出使,秦人必定能够与我义渠议和。” 翟山说到这里面,面上有些尴尬,可苏铭对于他的表现是置若未闻,他现在可没功夫关心这些,他的心思全都在这义渠国的当今的情势上面。 “那羌牧难道是那长公子派过来的?” 提到羌牧,翟山面上立刻有些一些嫌弃之意。 “不错,这羌牧乃是长公子心腹,此次就是为了监视翟山而来,所以他和我屡屡作对。长公子大败,脸面尽失,心中想着将这脸面给拾回来,而这羌牧就是长公子派来,专程来离间秦与义渠关系的。” 听他说完,苏铭越发觉得这事情棘手起来,心中也开始焦虑起来。 这义渠国使者明日觐见嬴稷,看来已经是没有多少时间呢。要想名正言顺的将两千人安插到义渠王城,那就必须以出使义渠的名义而去。 可明日朝堂之上,这翟山在群臣面前,就要向秦王提出议和,到时候这事情成不成,还得看看群臣是如何说的。 想着想着,苏铭心间有了注意,看来自己得深夜入宫,禀明嬴稷,让他定夺。不然到了明日,这一切就显得太晚了。 翟山看到苏铭来回的在地上踱了几步,然后又猛然停了下来,转身朝着自己。 “行了,我知道了,明日朝堂之上,见了我王,你只管做你的就行了,现在……就自己回去吧。” 这次的逐客令是真的,苏铭说完之后,直接出了厅堂,连回头看看都没有。翟山起身想了一下,自己要交代的也交代完了,即是如此,那就明日按照他交代的做就罢了。 翟山也急匆匆的出了苏铭府邸,探着脑袋四处看了看,很快就消失在黑夜当中了。 苏铭是一刻也不敢怠慢,见得翟山走远了,提了离雀剑,一个人出了偏门,朝着王宫跑去。【零↑九△小↓說△網】 到了王宫门口,郎官们看到是苏铭,也没有阻拦,苏铭又接着一阵小跑直到了嬴稷的寝宫。 此时的嬴稷刚刚睡下不久,听的内侍通报,是郎中令苏铭求见。立即提起了精神,从被子里面爬了出来。 苏铭进了寝宫,直接朝着正在整理衣衫的嬴稷拜了拜。 “臣郎中令苏铭拜见我王!” 嬴稷示意苏铭起身,拉着苏铭坐下,看到苏铭满头大汗,让人上了一壶水来,然后令侍从宫女们都出了寝宫,这才是问起了苏铭。 “子玦,深夜来此,可是义渠使者出事请了!” 这些日子,嬴稷最担忧的,莫过于这事了,那义渠使者也正好是今日到了咸阳。苏铭深夜前来,不是因为这个,还会是什么呢。 苏铭忙喝了一大口水,当下便将义渠国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给嬴稷快速说了一番,整个过程中,嬴稷都是皱着眉头,直到苏铭说完之后,又是沉吟了片刻。 “来人,去将母后请过来!” 嬴稷话落,停顿了一下,又接上了几句。 “还有将咸阳将军魏冉一并请来。” 苏铭见他将这两人喊来,看来嬴稷是将翟荣部落的事情,告与两人了。 …… 不多时,太后芈八子与咸阳将军都是匆匆赶来了过来,尤其是咸阳将军魏冉,更是满头大汗,衣衫不整,看似有些狼狈。 等到四人坐定,苏铭又是将那事情给众人说了一番。 “我王,当务之急,便是明日朝堂之上,让群臣接受义渠议和,不然此事休矣。” 这许多时日不见,魏冉还是那般性烈如火,苏铭一说完,第一个接上话来。如果不考虑别的,这确实是最要紧的。 听了这话,嬴稷在一旁,并没有答话,而是作出了一副聆听状。 看来这宫中的生活自是不错,这数月不见,芈八子的气色是比之前好了许多。见到魏冉说罢,芈八子瞧了瞧苏铭。 “子玦,此事你知道的最早,以你之际,该当如何呢?” 芈八子轻声侬语,与魏冉那般着急,恰好是相反。 来之前,苏铭就已想到这办法,被她询问,理了一下头绪,便说了起来。 “依子玦之计,要想在朝堂之上,将与义渠议和之事,给顺利推行下去,那就得需左相或者左庶长一方支持。左庶长此人,秦人烈血,秉性火烈,再加上秦和义渠乃是世仇,或许在他的看来,既然是胜仗,肯定是希望一鼓作气,打出秦人的威风才行,所以这个很难。 可丞相身为山东之人,却是与左庶长截然不同。一月前,左相献上了强国之策,索性就利用这点。暂时先采用丞相之策,遏楚争霸。如此一来,楚国的事情,就成了重中之重了。到时,便以秦不陷入两线作战为由,就将这义渠先放于一边,与之议和。 既是议和,便得有邦交。为了显示我秦国威,由臣带领宫中郎官,出使义渠,正好合了那翟荣的心意。待到臣查明那翟荣的依仗所在之后,一鼓作气,杀了翟荣!” 最后几个字,苏铭几乎是咬着牙齿说了出来。 说起来此事也是因他而起,必定由他结束,翟荣今日能做这事,明日也能做那事,如此一来,何时才能了解。 “照臣看来,可行!” 苏铭话音刚落,魏冉是拍案而起,立即赞同了下来。到此处,芈八子不由得对苏铭多看了一眼,今日这一番的举动,印证了自己之前的看法。 第一零七章 挥剑 一旁的嬴稷,想了许久,也觉得此计策可行,只不过这样一来,倒是得全力支持甘茂的策略了。【零↑九△小↓說△網】这可非小事,要是一旦确下来,影响甚广,再有什么不妥之处,想要在收回来,那就难了。 “若是这样,寡人就得以丞相强国之策为主,如此一来,岂不干系甚大?” 幼年便久离咸阳,如今又是即为不久,对于这些事,嬴稷已经有些吃不准。既然吃不准,就有些疑虑,这也是屈原献策之后,最让嬴稷困扰的地方。 “稷儿毋须担心,至于这甘茂的强国之策合不合适,暂且撇在一边。邦国大事,就算你的令下了,可等到臣子们做起来,只怕子玦都从义渠国回来了,那时便有了其他的打算。 现在的我秦,是分裂成了两派,如若甘茂得势,嬴俍必定会从中作梗,拖延一番时日是肯定的。何况,这对楚国,是何态度,朝堂之上需得一个交代,嬴俍与甘茂还等着呢,我看,就按照子玦说的办吧。 在苏铭的映像中,在众人商议的时候,芈八子很少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说出自己的看法。此时,嬴稷尚未表态,芈八子居然就直接给拍板,定了下来。 “母后的意思,寡人明白。寡人就怕义渠的事情了了,朝堂这边就覆水难收了,难不成寡人要在那时,收回成命?” 不仅是嬴稷,就连苏铭和魏冉都觉得芈八子今日有些反常,说的这话,不像之前那般,深思熟虑所为,而是稍稍有些过了。 这时,芈八子忽然起身,来回走了几步,精美的衣裳长长的拖在地上,她此时的模样,好像一只孔雀,鸟中的王,外面披着的华丽衣裳,就是她的高贵的羽毛。 或许因为这王宫是秦王的住所,聚集了王气的地方,芈八子在这里浸染久了,身上也沾了一些王霸之气。 不错,一个妇人的霸气。 这种感觉,隐隐约约的,不是很明显,可苏铭很明锐的,一下子就感受到了。 当初,苏铭还是一个车夫的时候,芈八子的一番话,让他选择的替嬴稷死,后来幸运的是他活了下来,有了今日。 芈八子那时候的气魄,就与现在非常相似。从那时候起,苏铭看这个妇人的目光,与他人就不一样了。 或许芈八子是在思考这什么,等到想通之后,猛然转身,瞪大了眼睛,面含煞气,就如同春雷浸过得桃花,花瓣上面横竖交错了许多纹路,很复杂,可她依旧美丽。 “这甘茂,不可留!” 啊! 闻之,三人皆是震惊。 说完此话,芈八子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看模样,这话她应该是思索了许久吧,今日再也忍不住了,觉得成熟了,便吐露了出来。 苏铭的第一反应就是看向嬴稷,从嬴稷的神情中,苏铭得知屈原的计策,嬴稷已经告诉了芈八子。既然是这样,苏铭心中的疑惑一下子去了许多。 “母后,甘茂反复无常,寡人也不甚喜,可现在,还有些早了吧。【零↑九△小↓說△網】” 嬴稷刚刚即位,不管如何,这甘茂也算是一“功臣”,自己本就在秦国根基未定,在这样做,那就是让众臣子寒心。 芈八子却是不为所动,坚定的摇摇头。 “不,明面上看起来,你能成为秦国国君,全因这甘茂所为。可实际上如何,想必你最是清楚。 先有武王立言,其后又有楼缓之策,最后才是他甘茂。不仅如此,而且甘茂临时起意,差点令你功败垂成。若不是因嬴慈低估了嬴钺,嬴钺背后那人又走了一步差棋,怎么会有今日。 稷儿,你身为秦王,能够胸怀大度,确实不错,可你看看今日这朝堂上,你这王还有多少份量。 我看,就依这了这屈原之计,打破这平衡,就先从这甘茂开始,没了甘茂,嬴俍一人得势,让他再猖獗一些。待到时机成熟,这该跳的人,也跳的差不多了,再将这些个乱臣一网打尽。 这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若想争霸天下,就必定要内政合一,若想内政合一,这些个不服的臣子,就都得杀!” 芈八子算的的很远,说的也很对,比起此时的嬴稷,芈八子更像是樗里疾口中的秦人,有剑,又能挥剑。 那日,樗里疾也是这样说的,秦孝公将不服的臣子,不认可变法的臣子,都是一刀杀尽。 也只有剑,才能让不该说话的人,闭嘴。 芈八子说罢,嬴稷沉默起来,就连一旁性烈如火、动不动就拍案而起的魏冉,也不得不三思起来。 何况,苏铭呢。 屈原的一番话,在嬴稷心中,不亚于一颗惊雷。嬴稷憋闷了许久,告诉了芈八子。记得当时,芈八子面呈若水,就只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看来她是真的都知道了,而且知道了不少。 嬴稷先是朝堂受挫,其次再是屈原献策,之后便是樗里疾的一番教导,这事情已经是在嬴稷心中生了根。 到这一刻,可算是开花结了果。 “如此,便依母后所言。” 嬴稷抬起头,作出了决定,他的剑,第一个对准的就是甘茂。 “好,没了甘茂,便命严君樗里疾为丞相,以有了樗里疾,嬴俍也翻不起大浪!” 不知道兴起还是怎的,这芈八子是越来于越霸道了,又一句话,将甘茂的接替人都给定了下来。 樗里疾,那个花白头发的老者,他是一个很好的人选,一个血还是热的,真正秦人。 苏铭在旁边听的很认真,只不过有些事情,真让他很疑惑。 比如说,没了甘茂是什么意思,是杀了,还是怎么的,没说明白。当然这问题,也不能问。 “我王,太后,子玦还有一请求?” 去义渠国,苏铭还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来。 “请求?” 嬴稷出身问道。 “臣此番带两千精骑前去义渠,这精骑必定是我宫中郎官,可如今,精骑统领乃是千人嬴敖,此人定不能用。还有这这排兵布阵之事,臣也是一窍不同,不知可有什么信得过的人选,随我一起入秦,臣也够趁此机会,将宫中郎官整顿一番。” 眼下这宫中郎官,控制在自己手中也就只有那么百多人,说起来,像鲍灼这样的人还是太少了一些。 “你心中可有人选?” 魏冉本就是将军出身,对于军旅之事,他最是清楚不过了,此事,由他处理,最好不过。 “魏将军,人选倒有一个,松林塬守卫蒙鹜,倒是勇猛,可堪大用。” 松林塬上,蒙鹜手持大戟,在刺客中硬是杀出一条路来,救下了嬴稷。那时起,苏铭就对他印象很深刻。 在私下又了解了一番,知此人乃是齐人,底子清白,更是一员难得的武士,让他当作松林塬守军,确实是有些可惜了。 “此人虽是勇猛,可不知道他带兵如何,毕竟此去义渠危险重重,有个带兵之人,才是妥当一些,郎官中的那些个千人,都是用不得啊。” 魏冉略微一想,就知道蒙鹜何人。魏冉出身于战阵之上,对于行伍,最是清楚,这带兵有多难,他比在场谁都清楚,也不敢贸然决定。 “倒是有一现成的人,他就是此刻镇守在函谷关的白起,以他的能耐,足以当此重任。” 最后,还是芈八子一言点醒众人,魏冉连思虑也不用了,直接就定下来,白起此人,确乃将才。 到此时,诸事商议完毕,只等到这天亮了。 苏铭往往外面,王宫里灯火通明,地上被照亮了,天上黑黑的。 这夜,好长。 第一零八章 国策 按理说,新君即位,来自各国的使臣络绎不绝,这很正常。可每次都要群臣朝会,来见使臣的事情,毕竟也不多。一般来说,由丞相府处理即可,楚国使者的风波还未完全落下,这义渠国的就来了。 不过,今日这事,确实也值得朝会,这义渠吃了败仗,居然想要议和,一百年都没听过这样的事。或许这朝会,就是想让义渠的使臣,来瞻仰秦国的威风吧。 此刻,群臣俱至,郎中令苏铭站于王侧,俯视群臣,手中拿着的一卷轴,正缓缓的打了开来。 群臣的眼神,都盯在苏铭的手上。开始疑惑起来,今日不是要见义渠使臣吗,这卷轴如何在郎中令手中,也没见的那使臣来啊? 自从嬴稷到了王宫,就很少有动静。算起来,这还是郎中令第一次宣策,只要是有重大的事由,必定由郎中令宣策,这是规矩。 看到这里,甘茂白净的面上,微微有些不悦,他的眉毛动了,心中也恼火起来。自己身为丞相,又是一心为秦,既然是国之大事,为何自己一个堂堂左相,却是不知,就连实现的告知,也无。 一旁老奸巨猾的嬴俍,他是个地道的权场高手,只需瞄了一眼,见甘茂面上的神情,就已知道发生了什么。 甘茂狼狈,嬴俍心里起了一些得意,要不是当初甘茂从中作梗,嬴慈就是王。【零↑九△小↓說△網】现在嬴稷即位还不足三月,就有了踢开了甘茂的预兆,这叫做自作自受。 甘茂身后,严君樗里疾笔直的站着,眼珠子动来动去。昨日半夜,苏铭将鲍灼派去,就将这事告诉他,当然,翟荣部落之事给省略了。樗里疾虽是有些疑惑,但作为一名智者,他可不会深究那么多,他只要觉得能做,就行。 短短一瞬间,就在苏铭将这卷轴打开的功夫,朝堂之上,这些个各怀鬼胎之臣子,就已经是想了这么多。 “昔,孝公,寻治国良策,用法家商子变法治国,强秦;后惠文王,又命策士张仪为相,出使诸国,连横之策,我秦称雄诸国,及至武王,甚幸得良相甘茂入秦,学百家之学,南安巴蜀,东出宜阳。 呜呼!秦之悲矣。武王绝膑而薨,我秦急转直下,万分危急。” 苏铭念完一句话,群臣隐隐约约猜到了,要说哪个方向。甘茂的心里稍稍舒服了一些,自己的功劳,嬴稷还没忘记。 “今,稷弱冠即位,欲寻先祖之志,强秦霸业。若有强国之策者,稷以上卿礼之。所幸哉!左相甘茂,历经两朝,厚德而望众,才茂而昭昭。献上强秦之策,耗诸国之力,强秦国之风,稷深思之余,心间甚慰。 后,以左相之策乃我秦之策,以左相为我秦之首,持国之社稷,执我秦之重,稷率群臣鼎立而助,共镶我秦。” 苏铭宣毕,堂中鸦雀无声。 这已经很明显了,秦王用了甘茂的治国之策,而且是如此堂而皇之的宣告出来。 甘茂心中大喜,不禁想到,自己这相人的水平,确实不低,选择嬴稷是一步好棋。宣告之后,本来应该由甘茂接上话,确认下来就行了。可他偏偏看了一下嬴俍,好像在等着嬴俍先反驳,因为甘茂能够猜到,自己与嬴俍间,必定有一场口舌之战。 嬴俍身后的臣子们,都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可前面的嬴俍没说话,他们也没有作声。甘茂身后的臣子,面上露喜,也在等着甘茂先说话。 有些事情,是不可预测的,苏铭以为,自己宣告完毕,应该是朝堂震惊,现在竟是没了声响。 嬴俍面无表情,心中惊涛骇浪,脑子飞速的转着,他联想到了许多。他甘茂得到好处,昏了头,自己却没有。这拖延了一个月之久的事情,自己以为都没了风声,今日这么突兀的说出来,肯定有事。 猛然间,嬴俍明白了过来,面上笑笑。 原来还有这一层原因,看来秦王是想与义渠国议和,一心要对付楚国了。 与义渠国交战的将军,就是嬴稷的舅舅,安北将军芈戎,要是让他再打下去,军功立的多了,说不定又会出现一个魏冉,那对自己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索性就随他去吧。 “启禀我王,臣有奏!” 甘茂一看,是嬴俍跳了出来,看来是想着要如何反驳了。 “准!” 嬴稷点头,苏铭出声。 “我王,臣那日所言,是因有五十城为据,如今这使臣已走,五十城无望。现在看来,左相之计,当为上策。 不过,左相乃一外人,而嬴俍身为秦人,对我秦最是熟悉。臣愿以左相为首,为我秦大计,献上绵薄之力,恳请我王恩准。” 这下,甘茂愣住了,嬴俍不仅不反驳,反而要支持自己,这在甘茂听起来,就是一个笑话。 “我王,左庶长事务繁多,此事,就不劳左庶长了吧。” 甘茂微微一想,怎能不明白他的用意,明面上大度,要是暗中阻扰自己,那时候,可就麻烦了。 “我王,臣虽是日理万机,可此事就凭左相一力,是有些难了。臣献一长处,难道惹得丞相不喜吗?” 以嬴稷的想法,他是希望嬴俍能够插手其中,这样可以更好拖延到义渠之事解决。可自己现在是“站在”甘茂这边,又如何能出言让嬴俍插手呢,一定不能让甘茂起了疑心。 想到这里,嬴稷又是有些头疼了。 “我王,臣有右相足以,左庶长能做之事,右相也能。” 甘茂这么一说,嬴俍还真就不知道说什么呢。右相樗里疾,与自己一般,都是秦国老臣,嬴姓。 嬴俍纠结的半天,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这时候,樗里疾站了出来。 “我王,臣老了,这事,有些力不从心啊,臣觉得,让娃娃们去弄吧,嬴俍这小子,还行的。” 谁也没想到,几年不见樗里疾一言,今日一番话,竟然说的如此古怪,在大殿当中,一口一个小子。 或许他真老了。 嬴稷松了一口气,最难的事情,还是让樗里疾一句话给解决了。 “如此,就……以左相为主,左庶长从旁协助。” 嬴稷一脸无奈的确认下来。 嬴俍有些面色有些怪怪的,以他的了解,樗里疾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甘茂看了一眼嬴俍,忽然心神警觉。 第一零九章 羌牧 甘茂做为一名资深的老狐狸,倒不是因为别人露出了破绽引起他的怀疑,而是他对现在所处的环境,有了一个敏锐的感知,是不一样了。 这么大的事情,一月不见动静,到了今日是直接要开始执行了。好像这所有的一切,像是设计好一样。最主要的就是这樗里疾,最是反常。甘茂清楚,他是在装疯卖傻,这里最聪明的人,除了他自己,这樗里疾也算得其中之一,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甘茂低着头,偷偷瞄了一下嬴稷。离得远,看不清具体他的面容,但就只是嬴稷的身影,也能让甘茂放下心来。最后,甘茂归结于自己之前将樗里疾得罪过头了,樗里疾想着要报复自己了吧。 或许这就是归属感的作用,甘茂做为一个外来的人,要是没有强大的内心,总会是疑神疑鬼,一点儿反常,他也很是明显感觉。都是因为这里的事物,他融入不了。 “臣,谨遵我王之命。” 甘茂应承了下来,这事情,就算是有了一个好的开始,下面的,就容易解决了。 “我王,既然以左相之策,这遏楚必是首位。今日,只要这义渠使者乃真心实意与我秦议和,我秦不如顺势为之。不然这腹背树敌,实非良策。说到底,这全赖我王英明,为了与义渠议和,提早将这左相之策,定了下来。” 甘茂话音刚刚落下,嬴俍立刻接上话头,将这事情给推动了一番。 表面上看起来,嬴俍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很是热情。可嬴稷的心,却是“咚”的一下,猛然下沉。 嬴俍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在火上加油呢。 果然,甘茂面色变了变,本来他就觉得突兀,这一言让他明了起来。他不清楚,到底是嬴稷想与义渠议和,而采取了自己的策略,还是因为自己的策略与义渠议和呢。 这二者乍听起来一样,可里面大不相同,甚至于可以让老谋深算的甘茂,想明白许多。如果是为了策略而议和,自不必多言,可如果为了议和而有策略,那嬴稷为了和义渠议和,可谓是大费周章,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呢? 最主要的是,自己只是一个幌子,可笑! 苏铭暗道不好,要遭殃了。眼见着事情已经成了,被嬴俍这么一说,甘茂如何不怀疑。 此时,甘茂面上开始阴晴不定,有麻烦了。 “左庶长所言不错,正是因今日义渠使者见我,我王才着急定下此策。” 苏铭只是将这事情给肯定了一下,至于哪个在前,哪个在后,甘茂还是不解。可嬴稷经苏铭一提醒,猛然间回过神来。 “不错,左相之策,寡人思之甚久。适才左庶长此言不虚,既然要遏楚,就得连越国,连义渠这等小国。越国可谓我秦之剑,直刺楚国,这义渠安定,则为我秦之盾,又能抵挡北边赵国。此事是有些仓促,可今日寡人就要面见使者,左相之策再不确立下来,可就有些晚了。” 嬴稷起身,走到王案前,面不改色,朗声说道。 “我王所言,臣心甚悦。” 嬴稷有意无意的透露了一些意思,甘茂立即就听了出来,对自己刚才的想法,有些懊悔。嬴俍这是在离间,甘茂啊,甘茂啊,亏你学富五车,你如何会信他。 “宣那义渠使者进殿吧。” 嬴稷点点头,又扫视一番群臣。 不一会儿,义渠使者翟山与羌牧两人,并肩而来,群臣对这些人,都是怒目而视,魁梧一些的,竟是气喘如牛。 翟山一上来,就看到了上首站立的苏铭,心里稍稍安了一些。 翟山羌牧两人身后,八名貌美如花的义渠国女子,风姿绰约,站立后面,弄得大殿当中香气迷人,这些女子身后,又有十来人,抬着一应物品。这些个东西,包括那八个女子,都是献给嬴稷的。 翟山稍稍朝前迈出了一步,像是要与那羌牧隔开距离一般,又朝着嬴稷拜了拜。是华夏的礼数,恭恭敬敬,一番动作,没有丝毫纰漏。 “外臣翟山,拜见大王!” 看到这里,殿中的群臣才是觉得稍好了一些,既然是来议和的,就得有个议和的模样。 嬴稷点头,一旁的内侍轻轻一个“起”字,无时无刻,大殿中的一切,都是在显示着王权的威严。 “禀大王,外臣在义渠时,常听人说,秦国是堂堂大邦,咸阳是煌煌巨城,当今秦王,更乃人中之杰,今日观之,外臣深信不疑。” 看来这翟荣挑选的人还算可以,像是来求和的模样。 面对翟山的热情,秦国群臣却是冷眼相对。这吃了败仗,就已是落了下乘,此时来议和,更是落个不堪,也算的正常。 翟山说这话的时候,一旁的羌牧满脸不悦,心中对翟山自是鄙视无比,翟山这番“卑躬屈膝”的做为,失了义渠的国威。 “大王在上,秦人与我义渠人虽非同族,可尽皆出自西方之地,渊源颇深。再者,秦国与义渠相邻,秦国乃是大国,而我义渠一小国,这大国争霸天下,小国则明哲安身。 百多年来,义渠与秦之间,战火不息。我义渠王德厚威重,大王上国之君,定是不愿见两国百姓,生灵涂炭。 翟山代我王,献上国书,愿与秦世代交好,并立秦为宗。如此,大王了却后顾之忧,与山东诸国,一争长短,而我义渠,也能国安民定,望大王思之。” 翟山双手举着国书,眼睛偷偷瞄了一一下四周臣子们的反应。昨日,苏铭让他做自己该做的事情,现在都已经做的差不多了,为何他们都是没了反应。 苏铭看了一眼嬴稷,转身从高台之上,一步一步走了下来,到了翟山的身前,从他手中接过国书,很是轻佻的把玩了一下。 “使者此番面见我王,皆是因我秦锐士大破义渠,不敢再战,到此议和吧。可既是议和,那义渠王的诚意呢?” 苏铭盯着翟山,恶狠狠的说道。苏铭是除了大殿武士之外,唯一一个身佩长剑的人,苏铭是时不时晃荡着剑,更是威风。 此举,让一些秦国将军们,暗自交好,觉得能出一口气。 翟山见是苏铭说出了这番话,细想了一下,便明白了他的用意。明面虽是在质问,可实际上是给了自己说话的机会,不然这殿堂中冷冰冰的群臣,自己要说到什么时候去。 “如此一战,吾义渠并未大败,此番吾是为和而来,不是因求和而来。我义渠都是战士十万,如何要求的秦国。” 翟山准备了一下说辞,刚要张口,不曾想旁边的羌牧,冷不丁的插话进来。这话立即挑到了秦人的神经,翟山幸幸苦苦的一番话,付之一炬。 苏铭心中也是大怒,早知道,昨日就让人“解决”了这人,免得今日平添麻烦。秦国臣子,议论纷纷,要是不因为刚才左相之策在前,此时已经是闹腾起来了吧。 第一一零章 饮血剑 秦与义渠之间是血海深仇,这打胜仗了,居然还要议,许多臣子心中本就有些不乐意,现在又看到来求和使臣如此猖獗,如何能忍。 “翟山使者,这副使之意可是义渠王之意?” 苏铭生怕此事越弄反而越是麻烦,赶忙朝翟山质问道,那些个已经快要站了出来的臣子,听了这话,迈出去的脚又是给收了回来。 “大王,臣乃主使,刚才所言,句句乃是我义渠王之意,羌牧身体不适,有些乱语,恳请大王莫怪。” 翟山对着羌牧冷哼了一声,然后转头,对着上面的嬴稷恭恭敬敬的道。苏铭看到这里,倒真觉得这人是长公子派来破坏议和的人,只不过这伎俩,实在是入不了眼。 嬴稷面无表情,并未接话,此事就只能是苏铭来处理了。朝中像甘茂嬴俍这般的人,都是自视甚高,岂会放下身段,与这般人计较一番。 “义渠王既是议和,为何又会派你这等人前来,我看这议和是假,探听虚实倒是真吧。” 苏铭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猛然间,有一满头白发的老臣大步迈出,怒发冲冠,单手伸出,指着羌牧,质问翟山。苏铭一看,此人出自行伍之中,本就有一腔热血,要与义渠誓战到底,再见那羌牧的举动,直接是跳了出来。 义渠长公子派遣羌牧来,只因这羌牧勇武异常,又是血性十足,在芈戎手中吃败仗的将领当中,就有他。 这两人一个秦国老臣,傲骨铮铮,一个义渠猛将,心有不服,此时对上,正好是干柴烈火,一触即发,一点就着,看的苏铭头痛不已,暗叫棘手。 “某,义渠前将军羌牧,若不是这芈戎奸诈狡猾,诱骗我等,秦人如何能胜。若是堂堂正正,这胜负尚且难论,某之剑,只饮人血,可没他人的嘴巴,那么甜,哼!” 春秋不在,深谷为陵,高岸为谷,兵家之事,谁还会说堂堂正正这四字。孙子有云,兵者,诡道也。他一义渠蛮子,又如何得知呢,他的不服,就是因为这个。 这羌牧一看这朝中群臣,除却武士,也就苏铭一人带剑,心中不免有些轻视,便越发张扬起来。这蛮人就是蛮人,独靠气力而已,岂知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也之言。 自秦孝公变法之后,秦国朝着文明教化迈出了一大步,可说到底,秦人的血性之根,还是难除。要不是秦王在上,刚才那老臣,早就令人将剑来拿了过来。 苏铭过去,拍了拍那老臣,让他安心下来,然后转身朝嬴稷。 “我王,我秦勇士中,臣岁虽是年少,离雀剑也不及诸位锋利。可对付此人,臣一人,足矣。既然这使者的剑能饮血,臣的离雀剑亦可。臣想与义渠前将军比试一番,请我王恩准。” 苏铭话落,群臣心中暗自欣喜起来。可嬴稷却是有些担忧,这羌牧号称义渠悍将,就算有虚,但也差不了多远。 苏铭是什么水平,嬴稷最是清楚,用剑不过一年,除了一身力气,这剑术,还真就没法看。嬴稷有些担心,武士多的是,要是苏铭输了,郎中令的面就完了。 嬴稷不知道,今日之苏铭,已经是今非昔比,有左奔雷为师,司马芷为伴,这剑术也是一日千里。何况苏铭战意正酣,正好借此试试自己的离雀剑,够不够锋利。 “郎中令大人,这……” 翟山慌乱了,难道苏铭竟是因一时气血上头,而忘记了这主要的目的,还嫌不够乱吗? “使者,吾之剑,饮汝之血。” 苏铭并未理睬翟山,而是盯着羌牧说道。 “郎中令年少英才,臣附议。” 刚才那老臣,竟有些等不及了。 嬴稷踌躇,但看到苏铭坚定的神情,最后点了点头。 “准!” 内侍宣道。 苏铭得令,晃了晃腰间离雀剑。 “汝,可敢?” 羌牧一腔战意,哪还能迟疑,立即应承下来。 “这刀剑无眼,要是伤了大人那可就不好了?” 群臣退避,羌牧拔出了手中的剑,站在苏铭三丈之远处问道。 苏铭很清楚羌牧说这番话的意思,不过他也一样,定要叫这羌牧一月下不了床榻,免得以后又事麻烦。 “我就怕使者得在我秦多修养些时日了。” 苏铭咬了一下嘴唇。 “如此,看剑!” 羌牧话音未落,长剑就已经对着苏铭挥了过来,这一剑,势若奔雷,疾如狂风。羌牧一步,足足跨出好几尺之远,短短几步,就已经是到了苏铭面前。 苏铭以左奔雷为师,学的剑炉之剑。 将就后发制人,以速取胜,剑势为上。此时的苏铭,就连剑都未出鞘,只是双眼死死的盯着来人的步伐。 “好!” 常言道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说的就是此时苏铭的这般。猛然间,苏铭向后一跃,手中的离雀剑悍然出鞘,借着出鞘的力道,乘势削了过去,当面迎上了羌牧的长剑。 叮! 与人决斗,要取胜,一曰距离,二曰其势,三曰其意,这话是左奔雷说的。 这羌牧本来以三丈为距,早在心中作出了考量,奔跑过来,到了十丈的时候,才是剑势的最高处,也是这一剑威力最大的时候。 可苏铭此时,往后一退,这三丈已过,之后,羌牧的剑便开始力竭。这力由心生,羌牧的心只有三丈,过了三丈,心力已然不及。 而苏铭呢,在心间是早有打算,一直在蓄力而为。突然,离雀剑从剑鞘而出,一鼓作气,势头正盛。 一下子,两剑想碰,羌牧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手中隐隐有些发麻,户口被他震的生疼。好在他久经沙场,也非全然浪得虚名。心念一动,双手发力,收回长剑,身形径直往后退去。 见此,苏铭心间微微有些得意,这剑术,果然不错。可他手也不好受,毕竟这羌牧的力道,可比自己大了不少,自己学剑时日尚短,还是不能做到收发自如啊。 群臣观之,两人仅仅交手一个回合,又立马分了开了。 羌牧自觉轻敌,有些懊恼,此时正是双手持剑,神色警惕,小心翼翼看着苏铭,脚下来回走动。 苏铭呢,单手握剑,挺然而立。 “好!” 在场的许多臣子,乃是行家,一看便知苏铭占了便宜,不知道是谁先是大喝起来。 群臣激愤,为苏铭助威。 “某,用上全力了。” 羌牧丝毫不受这些影响,反而是越加重视起来,使出浑身解数,与苏铭对剑。 闻言,苏铭未语,只是用双腿迈开,双手持剑,一副蓄势待发的姿态,来回答羌牧。 左奔雷第一次授剑,就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第一一一章 成了 苏铭收起了刚才的欣喜之情,此时,每走一步,都是谨慎为之。苏铭的心神就在羌牧身上,从未离开,他也从未想过要先发制人。 渐渐的,那边的羌牧感受到了一点压力,这压力是来自于苏铭。 剑亦有道,仁者无敌。两人虽未交手,可心里已经是博弈起来。刚才苏铭的一招,让羌牧知道了可怕,此刻,不容有失,他便在心中,细想了起来。可越想,心间越是后怕,觉得苏铭非同一般。 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羌牧心中的剑,是慢慢的弱了下去,气弱。而苏铭,一招得了便宜,越发自信起来,开始气盛。这就是剑道,亦或是人道。 所为仁者,不怒不喜不悲,当然也就没了怕。脱离了人道,他才能不败,不然世人皆有一败。 否极泰来,阴盛阳衰,万物交替,必有规律。 如果苏铭过于气盛,便会自视甚高,就有可能输剑。若羌牧气弱之极,便是忍无可忍,背水一战,发挥出十二分的实力来。 人最怕的是有些许牵挂,非了无牵挂,也非牵肠挂肚,不进不退。而苏铭计算着时间,让羌牧陷入这样的境地。 左奔雷教授的剑术,不在剑,而在心。 “喝!” 苏铭看的时机成熟,猛然大喝,声若宏宏,朝中臣子为之一惊,骇然色变。眼下这剑,出的刚刚好,要是再多一分,那羌牧就成了了无牵挂,不好对付了。 这一刻,羌牧本就是提着心神,被苏铭这么一喝,猛然回过神来,再看时,苏铭的剑已经是到了眼前。 羌牧稍微有些愣神,在加上苏铭的剑已经是到了面上,让他震惊不已。羌牧情急之下,很有可能一招就输了。 所幸,之前无数次的浴火,无数次磨练,救了羌牧。 只见其本能反应之下,手腕轻转,手中长剑,从身体的外侧滑到了面前。 仓! 一下,在他面前的离雀剑,被他堪堪挡住,可怎奈自己这出剑时,已有些迟了,离雀剑的剑尖,还是从他的面颊上面划过。 “啊!” 羌牧一阵刺疼,情不自禁的啊了一下,一瞬间,自己的脸热辣辣的,是被自己的热血浸的。 伤口虽是不深,但伤在了面上,带着就是一生的耻辱,奇耻大辱,是每天都要面对的。其实,苏铭也是无意之举,这刀剑无眼,自己以弱战强,能赢就已经不错了,又有谁还会想着,我要伤他哪里呢。 羌牧知道,自己又吃了一记亏,他感觉,对方的策略层出不群,就像对阵芈戎一般,不是输在勇气不够,而是过于诡异。 说时迟,那时快,此,不过一招。 苏铭也没有自大到这招就能够胜了羌牧,心中已然是设了“连环计”,只见他又一剑,刺了过来,剑招刁钻,令人防不胜防。 羌牧心有怒气,但也只是一下,此刻已经是冷静下来,与苏铭对战起来。 这两人,一个胜在花样百出,一个胜在经验丰富,剑术不凡,是你来我往,凶险之极。 群臣噤声,都是被这场比试所吸引,上首的嬴稷,一颗心更是提在了嗓子眼。 如果是高手与初学者过招,必定不好看,一招之合,便是战斗结束,何况还未交战,胜负就分。 这两人,旗鼓相当,各有千秋,谁赢谁输,无从定论,这样才引人入胜,吊人胃口。 苏铭渐渐有些乏力起来,自己势头最盛的时候,已经是过了。而羌牧却比苏铭稍好一些,他的掌控力,也比苏铭厉害了一些。可是他偏偏却除了面颊之上,其他部位也被苏铭划伤,这是苏铭的算计。 呲啦! 这不又一下,苏铭的剑,粘到了他的衣角,衣服破了。 羌牧还在蓄力,可苏铭呢,却是一直在找机会,羌牧在和苏铭比拼自己的长处,耐力。而苏铭在找他的破绽,一点一点的激怒他。 果然,羌牧心头恶火,熊熊燃起,手中的长剑大开大阖,朝着苏铭猛烈挥击两下,可都被苏铭轻巧的躲过。 “太慢了!” 苏铭腾出空闲,不忘讥讽。 羌牧如何能忍,手中的剑,慢慢的没了规矩,乱舞一气。 苏铭等的就是这一刻,见他长剑刺了过来,苏铭身形一低,不退反进,如同那日司马芷单手对付自己一样。 苏铭一直在与羌牧保持距离,这一下,是羌牧丝毫没有预料到的,他的剑已经是出去,一时之间收不回来。 苏铭与羌牧相错而过。 “啊!” 忽然间,羌牧一声惨叫,响彻大殿。只见他面色惨白,左腿瑟瑟发抖,只有用手中剑,才能撑着,可不一会儿,撑不住,直接跪了下来。 鲜血从裤子里面留了出了,很快湿了一片。群臣这才看得清楚,羌牧膝盖中剑,站不起来了。 苏铭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一剑,断不了他的腿,只不过需修养几月才行。苏铭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嬴稷拜了拜。 “我王,臣侥幸胜了。” 苏铭话音刚落,大殿中忽然爆发了出一阵响声,群臣窃窃私语起来,无不为之欣喜。 昨日疏忽了,今日就不能再马虎了。 “静!” 内侍出言,嬴稷走到了跟前,面露欣慰。 “来人,快将义渠使者,带入宫中,好生医治。” 既然想和义渠议和,这戏一定是要做的,比试是无心之伤,不能没了善后。 上来两个武士,将羌牧抬了下去,羌牧走时,恨恨的看了苏铭一眼。 “郎中令扬我秦威,当奖。义渠使者,既然这比试完了,这义渠王到底何意,给寡人好好说说吧!” 夸奖完了苏铭,嬴稷立即就说道正事上来了,翟山知道,秦王能主动问,说明是想议和的。 “与秦交好,以界山为界,永不扰秦,以秦为宗。我义渠王特献上美姬八名,珍宝无数,显示其诚意。” 翟山说罢,往旁边一站,八个貌美如花的女子一下子,就入了嬴稷的视野。 苏铭挨个看了一眼,各个天香国色,身段迷人,看来翟荣精挑细选,花费了不少功夫啊。他心中有些嘀咕,嬴稷会将她们怎么办。 闻言,嬴稷审视了一番群臣。 这事情早就决定好了,此时这威风也叫郎中令耍了,对方也受到惩罚了,还能怎么样呢,所以群臣没了声音。 “使者之意,寡人知晓。” 嬴稷没有答应,但也没有答复,但翟山已知,这事差不多成了。倒是主人救过的那人,是否在这朝堂之上,会是谁呢? 第一一二章 论兵 正值中午,春风猎猎,柳树上出现了一点点的嫩芽儿。 只是因为今日太风大,让人觉得些冷,云彩也遮住了日头,不然肯定是个好天气。 苏铭没有进宫,更是破天荒的也没有练剑,身上穿戴整齐,坐在厅堂当中,正端着水,这模样,像是在等人。 果然,不多时,仆人领进来一男子。这男子身材修长,一身行伍打扮,后背一柄大剑。这剑,苏铭非常熟悉,自己第一次见到被杀死的人,就是因这剑所赐,不错,来人正是白起。 白起进来,对苏铭稍作打量。 这许久未见,当初驾车的那少年竟是成了这幅模样,白起很是诧异。他诧异的不是苏铭身份的变化,而是气度的变化。这身份,自己来之前就知道了,可这气度,与自己映像中完全不一,确是我秦郎中令。 来之前,白起有些担心,怕苏铭误事。因为他是一个优秀的将领,怕苏铭反而掣肘自己,可现在,白起稍稍安心了一些。 “白起见过郎中令大人!” 郎中令乃九卿之一,又是大王身边红人,白起率先拜道,却也合理。 苏铭见白起神色无异,看来也没有将自己的变化放在心上。赶忙上去,拉住白起,又让他坐下,才是说了起来。 “白将军,这一别可是半年啊,要不是仰仗将军,我王与子玦,性命堪忧啊。” 苏铭看了看外面,发起了感慨。 “说起来,也是白起疏忽了。” 想到那日的事情,白起也不由的有些后怕,可谓是千钧一发。 苏铭是在寒暄,也是在观察白起,因为义渠之事,保密非常重要。见到白起这样的反应,苏铭点了点头。 “白将军,可知我王召见你来,为的何事?” 说起来,这也正是白起所纳闷的,出使义渠,还非得派两千军士而去。那既然是去扬威,郎官中猛将也是不少,为何又得将自己召了过来,难道函谷关不比这重要些吗? “诏令上书,令白起随大人出使义渠,白起也纳闷了,为何是选了在下?” 白起丝毫不做隐瞒,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因为他觉得客套是无用之举。 到这里,苏铭笑了。短短话语,足见白起光明磊落,是真汉子所为。 “白将军,接下来我所言,需句句牢记,断然不可外传,不然我秦大变。” 笑声而止,忽然间,苏铭的面色变得严肃起来,贴近白起,悄声说道。 “请讲?” 白起丝毫没有犹豫,直接问了出来。 “此次出使义渠乃一幌子,实则是要助义渠国二公子篡位。” 苏铭加重了最后两个字。 白起面色变了变,他来之前,那还能想到这般有缘。 紧接着,苏铭又将事情详详细细的给白起说了一遍,当然,具体为什么要这么做,苏铭也没说。 听完之后,白起皱着眉头,面色冷峻,沉思起来。苏铭看到,不由得疑惑,如此棘手? “那王城有长公子义渠骑士一万,而那翟荣只有三千,而我秦能去的,最多也不过两千对吧?” 苏铭只是稍微提点了一下,白起一语点破了这关键。 “不错,我郎官两千铁骑,翟荣三千,五千对一万,可有多少胜算?” 让苏铭没想到的是,白起听完之后,直接是摇了摇头。 “此事难,这一万对五千,尽是骑士,骑兵对战,不同于步军,这多一人,就多一分威力。据我所知,这义渠王城外,地势开阔,足以让一万骑兵布下阵来,如此冲击,五千骑兵又能过得了几个回合。” 这以少胜多的战事,苏铭听了不少,但具体如何,却是不得而知。今日听白起一言,方知此事之难。心中自觉有些孟浪了,看来这兵事,自己得多加修习才行。 “那夜里突袭呢?” 针对苏铭的问话,白起连想都不用想,直接摇头。 “大人有所不知,这义渠人自幼与马为伴,人在帐中休息,马就在帐外,骑了就能战。义渠人夜晚睡觉,头枕大地,这五千人的骑兵开了过去,就算是人衔梅马摘铃,可这大地一样会震动。耳朵贴地,不到两里,就会暴露无遗,以义渠人的迅速,足以列兵以待。大人需知,这义渠乃一小国,人数只与我秦带甲之士相当,可百多年来,与我秦战火不息,可见其元气大伤吗?” 白起一番,苏铭意识到了此事的难处。对白起,也是刮目相看。当时,白起教授自己剑招,便已知他的勇武。今日更是让苏铭惊讶,敌我形势,竟是分析如此透彻。 “其三,我秦铁骑,远不及义渠。” 白起看了一下苏铭,已经说到了这里,心中剩下的,也忍不住一并说起来。 苏铭示意白起继续说下去。 “骑兵重在速度,重在冲击。我秦骑兵,又称之为铁骑,皆是因人和马披坚挂甲,如此一来,必定影响了速度。两军交战,本就追不上对方。 而这义渠人,不仅速度快,而且马背上的功夫更是厉害。与之交战,我秦铁骑若是在后紧追不舍,那义渠人一边奔跑,一边放箭。等到我秦铁骑累了,义渠人再迂回过来,如此,连对方衣角都碰不到,反被耗死。前日,芈戎将军胜仗,那是因义渠挥师南下,不料芈戎将军事先得到消息,设伏五浪原。所以,此时从要长计议。” 白起的话语,让苏铭能够想象的到,与义渠交战会是什么样的情景。本来就不如对方,再加上这数量劣势,想胜对方,非常不易。 既然他如此分析,必定是有御敌之策了。 “依白将军所看,该当如何?” 白起早就有了计较,就是在看苏铭的想法呢。 “义渠人的骑兵是矛,我秦便做那盾,无坚不摧的盾。以我之长,攻彼之短,兵者云,以静制动,便是如此!” 经他这么一提醒,苏铭忽然有了一些眉目。 “步军?” 白起点头。 “不错。我两千郎官锐士,组成步阵。前一排皆大力之士,手执大盾,后一排用敏捷之士,手握长戈,其后再是弓箭手,人皆一柄长剑,大人坐拥后军,指挥全局。 如此,两军交战,义渠骑士冲击,弓箭手仰射一番,义渠人不善盔甲,这人未到跟前,便让他先死伤一些。 就算他义渠换做万箭齐射而来,我军有大盾挡前,可保后方无忧。待到义渠骑士冲到跟前,大盾又可御敌以外,此时,长戈猛然刺出。想这样的军阵,义渠断不能奈我何。虽是敌众我寡,但也能挡住义渠骑士些许时间,在大人的算计中,或许这已经就够了吧。” “不错!” 苏铭听后,忍不住拍案而起,能有白起如此用兵,这义渠之事,顿时多了许多把握。 “那就按照将军之计策,郎官锐士两千,全部交由将军统领。” 听到苏铭如此果断,就拍板下来。 “大人,只怕不妥,此时还得有大人坐镇,白起从旁协助。” 白起有些疑虑,自己非军中郎官,如遇到军令不同,该如何处理。战事一起,这将会致命。 苏铭想了一想,明白了他的担忧,或许鲍灼能派上用场了。 “无妨,我说如何就如何,如有不从,下至士卒,上至千人,斩立决。” 见到苏铭如此果决,白起有些出身,对这个少年,多了一些敬仰之情。 “白起遵令。” 白起一答应,苏铭安心了一些。鲍灼协助白起,行军中之事,自己只需要带着蒙鹜,与义渠众臣周旋就行。有了蒙鹜,就算遇到羌牧那般的挑衅,也能无忧。 苏铭有些人血,他对义渠之行,有些期待。 “白将军,我这府中有不少的秦酒,要不你我痛饮一番?” 忽然间,苏铭的神情,又像是以前那个简单的车夫一般。 “白起久在军中,也馋了!” “哈哈,管够。” 第一一三章 翟镰 “郎中令大人,翻过此处,前面视野开阔,便可一眼望见我义渠王城。” 苏铭身旁的翟山,一脸殷切对苏铭说道。 连续十几日,翟山都是如此。那晚只是与苏铭一番交谈,他没想到苏铭的效率如此之快,第二日朝堂之上就敲定了这一切。如今又看到苏铭带着秦军锐士,更是激动。虽然他认为苏铭“身后那人”功不可没,可那人他并不知晓,这苏铭可不就在眼前吗。 可不曾想苏铭连头也没回,只顾把玩着自己手中的离雀剑,心神好像根本就不在这上面。 “使者,这么说这义渠王城,就在眼前了,怎么没看到来迎接我秦使者大人的队伍呢?” 一旁的蒙鹜,见苏铭不语,双腿夹了一下马腹,走到翟山旁边问道。 翟山一看是蒙鹜,他虽是一百将,可苏铭对他却很是看重,就如同那鲍灼一般。翟山自然也不会怠慢于他,对蒙鹜也以礼待之。 “不远了,过了这道山,之后便是一马平川,这往常,我义渠迎接使者的队伍,都在那原野上面。” 翟山手伸开放在额上,遮住日头,站在马上,朝远处眺望起来,可看了一会,视线还是越不过眼前的山头。 鲍灼闻言,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策马到了苏铭身侧,大喊了一句。 “大人?” 猛然间,苏铭回过神来。 此时,他正是沉浸在翟荣的事情当中。来之前,这嬴稷芈八子特地交代,义渠之事,徐徐图之。通过这句话,苏铭就明白了,他们是想让自己这次不要轻举妄动,等到翟荣为王之后,再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到什么时候,到什么程度,这话很有深意。或许义渠与秦人好几百年的仇怨,就快要结束了吧。 苏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示意鲍灼说。 “大人,马上要到了,这义渠臣子来迎,必会与我为难,到时候该当如何,大人需得谨慎啊。” 鲍灼说出了自己的担忧,现在在别人的地盘上,他觉得应该收敛一点。 “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苏铭看了看不远处与翟山交谈的蒙鹜,就放下心来,自己要不给翟荣找点麻烦,往后翟荣但凡有事,难不CD派人到咸阳来吗。 话落,苏铭策马朝前奔走了几步,想快点翻过这山,看看王城。 鲍灼无奈,瞧了瞧身后的军士。 此刻,白起坐拥中军,统筹全局。本来这苏铭身为统率,在中军在最为合适。可苏铭又如何耐得住这性子,再说自己也不通军旅,索性就交由白起来负责。 苏铭策马走在最前列,其后是蒙鹜与鲍灼,还有翟山几人。百余剑士身负铁鹰长剑,紧随其后,井井有条,威风凌凌。 军伍上空,旌旗招展,远远望去,如同白日里的黑火,有着燎原之势。黑衣黑甲的锐士,迈开整齐的步伐,全副武装,长弓劲弩,剑盾长戈,虽两千之余,但气势恢宏,不差百万。顺着山路,正盘旋而上,又似一条黑龙,夹山断江。 秦宫郎官,本就是精锐,此时又是白起精挑细选了两千人,更是难得,百里求一,也不为过。 渐渐的,苏铭率先翻过大山,对面的日头照射过来,眼前开阔而明亮。 这是一处极大的原野,芳草萋萋,牛羊零星点缀,下方一缕孤烟,直直而上,无风。因为是初春的缘故,草儿并不是特别翠绿,青中带着黄。 苏铭目之所及,在原野的最远处,大地与上天交汇的地方,有一座王城矗立在那里。没有巍峨,没有磅礴,只有坚毅。 这王城是黄色的,就如同这大山的颜色,到义渠王城了。 往近处一些,山脚下,整齐排列着一支人马,差不多有千数人,这就是那义渠派出迎接秦国使臣的人吧。 看到这里,苏铭木讷的面上,出现了一丝狡黠的笑容。 “翟山,这义渠王躺了半年,神志不清,王城是那长公子在主事,对吧?” 翟山不知道苏铭为何会这么问,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蒙鹜,传令白起,放慢行军速度。” 蒙鹜得令,连原因也不问,径自朝着白起去了。 “大人这是何故?” 翟山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感觉不妙。 “哈哈,王城是长公子主事,这人也必定是由他派来的。既是如此,一场麻烦在所难免,倒不如让他们多等一会,拖累了再说。” 这是义渠,又不是秦国,苏铭觉得越乱越好,只有乱了,自己这个心怀不轨的人,也能有机可乘。 翟山听罢,只是摇头,并不反驳。这王城本就不太平,现在又来了个唯恐不乱的苏铭,想想王城里面乱成一片的场景,翟山就为自己的主人头疼。 哎!主人可不就是要篡位吗,既然篡位,还嫌什么麻烦。 有了苏铭的令,这队伍是越走越慢。山脚下的人,看到他们已经是好大一会儿功夫了,可就是慢吞吞的不见下来。短短的一段路,硬是耗费了许多时间之后,才是悠哉的到了义渠队伍的眼前。 苏铭见得对方不言语,自己也是没了下马的意思,就这样,两方人相隔不过二十丈,互相瞪着。 翟山一见为首那人,面色变了变,对苏铭招呼了一下,并未解释。就策马而出,到了对面为首那人前,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 “吾义渠翟镰,奉大王之名,特来迎接来使,使者何在,速速出来相见!” 过了一会,为首那人,大喝起来,声音里面,就带着火气。 苏铭指了指蒙鹜,就他的嗓门比较大些。 “义渠求和,秦王特使郎中令苏铭,代我王视察义渠,来人何不下拜。” 声音洪亮,传的很远,就连这马儿,都是被他给惊吓到了。 翟镰一听,义渠求和,只觉得刺耳之极,他是长公子之人,今日就是来寻晦气的,怎么能让别人抢了先。 “我义渠只拜勇士,远方的客人,你算是吗?” 蛮子就是蛮子,见嘴上占不了便宜,立即就想到用拳脚来解决,直接暴力,简单。 蒙鹜清楚,自己本来就是被苏铭找来出力的,此时知道自己的“活”来了。 “某,手段如何,汝,敢一试?” 那翟镰一听,气急,挥动手中一柄长约一丈的青铜鎏金大刀,在日头下熠熠生辉,拍马疾驰而来。 “有何不敢,接招!” 苏铭一看,这人如同猛虎下山,好似恶龙扑食冲了过来,马蹄翻飞,单手提刀,果然是一员勇猛。 一言不合,刀兵相见。 第一一四章 王城 苏铭轻轻点头。 身旁的蒙鹜手握一杆大戟,嗖的一下,已经是出去了。 这蒙鹜乃是齐人,齐国击技,闻名天下。秦国有锐士,赵国有胡服精骑,魏国有武卒,而这齐国,击技之士,与之旗鼓,蒙鹜正是生于此地。 这马上交战,苏铭平时不多见,今日难得有了这好机会。 二十丈,对于两人胯下的骏马来说,也就仅仅一瞬间的功夫。苏铭还未回过神来,两人已经是相错而过,战了有一回合。 看起来是谁都没有占到便宜。 “吁!” 蒙鹜策马回转,又一下子冲了过去。 刚才与对方交手,蒙鹜便知他气力不小,此时与他,并不是生死相搏,而是分出胜负。既然是这样,将他打下马就行了,奔走间,蒙鹜已想好了对策。 翟镰见蒙鹜再来,一时兴起,双腿夹住马腹,双手脱开缰绳,紧握青铜鎏金大刀,借着这马力,又一次冲了过去。 蒙鹜一看,只为巧取,也不愿与他力敌。眼见得大刀是到了自己跟前,猛然躬身,躲了他一招,手也不慢,大戟打在了对方的马腿上面。 翟镰丝毫没有料到,等到反应过来,已经是迟了。 “嘶……” 马儿吃痛,前腿一弯,直接向前戳去,眼看着就倒在了地上。上面的翟镰来了个措不及手,人仰马翻,是趴在泥地里,吃了一口青草,还好手中大的青铜鎏金大刀,没有脱手,不然更加难堪。 蒙鹜是头也不回,拉马,放慢速度,到了苏铭身旁,才是停下。 “哈哈哈!” 苏铭立即大笑起来,后面的众将士们跟上,顿时,一片哄堂。 “卑鄙无耻,这算得什么手段,汝敢再站?” 翟镰爬了起来,立即破口大骂。 “竖子,为何做不得输,莫不是不敢承认吧!” 被他一骂,蒙鹜恼火,更是讥讽起来。 翟镰面上有些挂不住,虽是知道自己已输了,但心中甚是不服,老觉得蒙鹜使得是阴招。被一讥讽,气血上头,只记得了报仇,那还顾得上使者什么的。只见其招呼了一声,身后百余位义渠骑士直接冲到了场中,朝着苏铭这边大呼小叫。、 到这里,翟镰才是稍稍好了一些。 苏铭早就做好了闹事的打算,此时见到对方这模样,冷哼了一声,马鞭一指,身后的百余铁鹰剑士,都是贴了上去。他就不信,如此重要之事,义渠人会容忍两帮人在这里打起来不成。 如果真动气手来,伤的只怕是义渠之人,毕竟这百人可都是铁鹰剑士。或许他们单打独斗比不过司马芷,可在这里,是他们的天地。 “啁啾!” 就在此时,一阵鸟声传来,那边的义渠骑士们听到声音,忽然间又退了回去。苏铭下令,众铁鹰剑士们又如同潮水一般,退了回来。 只见前面的义渠队伍分开,后面有十几人骑马飞奔而来,领头那人,衣服华丽,头上带一冠,一看就知其在义渠地位不低。 这十几人,过了那义渠队伍,也不停,直接奔走到了苏铭的身前。 苏铭一看领头的这男子年纪轻轻,嘴上连胡须都没有,肤色黝黑,身姿健壮有力,也算的俊朗。只见其到了苏铭面前,从马上跃了下来,对着苏铭作揖拱手,一脸泰然。 “吾乃义渠王三公子翟里,见过秦国使者。” 这翟里一副华夏礼仪,苏铭也不能失礼,下了马,不然再这样继续下去,就变成他在瞎闹了。 “吾乃大秦郎中令苏铭,见过公子。” 翟里一眼就看到了苏铭,见对方如此年轻,心中稍有惊讶。又看了看对面的军士,人强马壮,一看就是不弱之师,要不是因为这人数也不多,翟里还真有可能怀疑其苏铭的来历。 “使者出使我义渠,身后却是如此雄壮之师,真是令人惊奇。” 翟里砸吧砸吧嘴说道,苏铭也知道他是何意。 “哈哈,我秦国地大人多,向来都是如此,何况是要拜见堂堂义渠王,这人要是少了,如何显得我秦诚意。” 苏铭有些张扬,可这样,反而是样翟里放心下来。尤其可以从苏铭的话中得知,他并不知道义渠王病危之事。 “原来如此,吾特来迎接使者,请使者随我入王城,我义渠对于敌人,决不留情,但对于客人,一向是大方。使者既然是客人,那就备好美酒好肉,诸位将士,也好尽情享用。” 苏铭一听,立即朝着翟里投去笑意,又道了一声谢,然后上马领着队伍,随翟里而去。 走了许久,这义渠王城,映入眼前。 王城不大,但胜在坚固。虽然主要是用黄土堆积,可城墙高约十几丈,这厚度也是十丈有余,上面箭塔四立,一看便知是易守难攻之地。 王城之外,白的,灰的,各种帐子密密麻麻的立着,像是在拱卫王城。放眼望去,不下两万,牛羊马匹,往来其中。此时,正值傍晚,帐子旁边一股股炊烟升起,老者孩儿,妇女汉子,如同原野上的青草,数之不尽。 见此,苏铭偷偷瞪了一眼翟山,翟山面色有些愧疚。苏铭知道,他被骗了,如此多的人,拉弓之士怎么只有两万,最起码也得三万。 这芈戎一战,就算灭了一万多,还剩一万多,算来算去,怎么会是不到一万呢。本就是胜算不高的事情,到现在直接是成了赌一把。比作九死一生也不为过,此间两千余人,性命皆在苏铭身上,苏铭不由的勃然大怒。 一旁的翟里,看到苏铭面色,露出了思索。 “苏大人,我义渠王城怕容不下这些人,将士们便在城外安营,我已令人准备好了美酒好肉,可好?” 苏铭知道自己刚才的神情让他有些怀疑,不用问,这人必定是和长公子一伙的。此刻,不能再让他起疑心。 当下,苏铭便只带着蒙鹜白起几人,还有百余铁鹰剑士,其他的人尽是留在了城外。这是第一夜,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义渠王城的城墙如此之厚,这城门门洞也是很深,宽约四五丈,百多人走在里面,前头的还未出去,后面的已经进来。 义渠城内,尽是王族之地,黔首庶民,难以入内。 因为城内狭小,建筑也不甚多,进了里面,正对着苏铭,就是一大殿。四方四正,青瓦青砖,和秦国一般无二。 到了大殿门口,铁鹰剑士又留在了外面,只剩下苏铭和白起几人。到了殿中,发现已有不少人,唯独中央的王座上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王座两边,分别是翟荣与一男子,不用想都知道,那男子必定是长公子。大殿两列,义渠臣子分坐两旁。 苏铭进来,觉得有些异常。环顾四周,在那长公子和翟荣的身上,分别停留了片刻。许久,苏铭见义渠群臣不答话,心间觉得这路子,很是熟悉,这是故意冷落自己。 “吾乃秦王特使,应义渠求和而来,此刻殿中,如何不见义渠王,这就是义渠王的诚意吗?” 第一一五章 做戏 苏铭话音一落,义渠群臣是面面相觑,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也是,这义渠王是王,他们是臣子,此时,长公子二公子就在殿中。苏铭这么一问,亏得他们之前还费了不少心机,现在一并是用不上了。 上首的翟荣与长公子二人,正好是面对面坐着,两人“眉来眼去”半天,最后是翟荣慢悠悠的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了苏铭面前。 “吾乃义渠二公子翟荣,见过使者。” 这议和毕竟是翟荣之策,此时是他站出来,群臣见之,也是合情合理。 多日不见,这翟荣并无变化,只是现在面无表情,只有那眼珠子对着苏铭,稍稍动了一下。 苏铭会意,看了看四周这人,义渠群臣来了这么多,不可能都是来迎接自己吧。这议和乃是翟荣之策,这翟山也是翟荣的人,而长公子那边唯一就去了一个羌牧,此刻又在咸阳躺着养伤。 很明显的,只要是个人都会想到,莫不是翟荣与秦国有了什么勾当吧,还有这秦国军威雄壮,肯定是要试探苏铭一番的。 一瞬间,苏铭就想明白了这缘由,到这里,他对翟荣拜了拜。 “秦郎中令苏铭,见过公子,吾王特派,来此商谈议和之事,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义渠大王。” 上首坐的那长公子,低着头,长发遮住了他的面容,却是揪着耳朵,一直听着苏铭的动静。翟荣知道,苏铭这是在和他做戏呢,这多时不见,对于苏铭今日的气魄,他微微有些惊讶。 “父王身体不适,不能亲见使者,请使者担待一些。” 翟荣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一字一顿的说道。 “呵呵!” 忽然间,苏铭冷笑了两声。 “即是如此,那告退了,等义渠王康复了,再说。” 苏铭早就知道这义渠王见不了自己,这殿中应该是那长公子说了算,此刻,长公子不出面,他也不理睬。 猛然间,上首的那长公子忽然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苏铭。 苏铭予余光扫了一下,转身就要往外面走去。 “使者请慢!” 听闻翟荣的话,苏铭又转过身去,翟荣往前走上几步。 “唉,使者有所不知,父王病重半年有余,经常是神志不清,果真见不了外客。” 苏铭一脸的狐疑,朝着场中的大公子看了一眼,慢慢的走到了他的面前,拱手拜了拜。 “可是义渠长公子翟歿?” 这男子听到苏铭的话,徐徐站了起来。 “正是在下。” 见此,苏铭便丝毫不理会旁边的翟荣,只顾和翟歿说起来。 “这义渠王不能主事,既然是长公子,吾与公子商谈议和之事,岂不一样?” 闻言,翟歿看了旁边恨恨不语的翟荣一眼,他的面上,才是慢慢的舒缓了一些。 “父王病重,此间是我来主事,使者不辞辛苦远道而来,来人,上好酒!” 忽然间,这殿中,有许多的义渠臣子欢笑起来,立刻展现出了义渠人热情的一面,与刚才的模样,截然相反。 苏铭粗略的看了一眼,差不多有八成,也就说这些人,都是支持长公子的臣子,那剩下的才是翟荣。就算这义渠臣子不是尽皆在此,可长公子的名望,从这里就可见一斑。 看来翟山没有隐瞒一件事,要不是翟歿的人没有与芈戎一战,部落的人马死伤一半,这王位之事,这王位,他翟荣想都不要想了。 这义渠王虽是义渠人的共主,但权利也不像秦王那般集中。义渠国乃是部落为主,这义渠王的部落肯定是最大的,外面的那些,尽是长公子的部落,就传自义渠王。 本来这部落有十万之众,可怎奈公子间争权夺利,部落也就散了不少,饶是如此,可依旧还有六七万之众。翟荣部落,苏铭是见过的,人不过万余,要想成为义渠王,就得先将这翟歿的部落给干掉,如同登天啊。 “如此,多谢长公子款待。” 见到苏铭如此,刚才低着头的翟歿,一副豪气云干的模样,大手一挥。 “来人,请秦使者落座。” 见此情景,那些个支持翟荣的臣子们,各个义愤填膺。战死的是长公子的人,所以这议和的是二公子。可谁有能想到,议和的人来了,倒是只认长公子,让长公子白白占了这样一个便宜。 可他们哪还知晓苏铭的立场和目的,此刻,对于这几个秦国使者,心中都憋着一股火气。 很快,酒肉正酣,在义渠臣子的热情之下,苏铭带了一些酒意。 蒙鹜早已经不管这些,豪爽的大喝起来,唯有白起与鲍灼,只是一口一口的抿着,时不时看看周边那些不友好的面孔,时刻提防着。 义渠国自商朝有之,到今,快千年之久,义渠人的性格就如凌烈西风一样,像是刀子,有些刺人,更是直来直去。一言不合就动剑的情况是屡见不鲜,谁知道,那些个不友好的面孔,什么时候就发起难来。 就在这时,对面一男子端着手中的酒,朝苏铭走了过来。 白起见状,提起了警惕,立即拍打了一下苏铭。这人从一开始,每隔一会儿,都要偷瞄一下苏铭,现在见苏铭酒也差不多了才过来,只怕是不怀好意吧。 苏铭转头,紧紧盯着他,没想到他到了苏铭身边,停了一下,又是朝着苏铭身后的白起走去。 忽然间,这人脚下一颠,直接倒在了地上,而那酒,全部洒在了白起的脚下。 你说这事情,奇不奇怪,自己是翟荣喊来的,可现在翟荣的人却是一直要与自己为难,而翟歿本该是仇人的,却是和和气气。 啪啦一声! 震惊四座,刚才还是熙熙攘攘的大殿,此刻竟然是安静了下来,群臣俱是望着这边。 这摔碎的碗,就在苏铭的脚下。 “使者为何要绊倒吾?” 那人本就长相凶悍,此时更是发指眦裂,质问苏铭。 苏铭笑了笑,这人的手段,就如同那羌牧一样拙劣,既然是找自己麻烦,何不直接来了。 只是苏铭并未答话,他想看看这翟歿的表现。只见翟歿从上首走了下来,面色有些微红,带着酒意,拍打着这人。 “使者乃是我义渠宾客,如何会绊你,这酒是多了些,来人,将他抬下去。” 第一一六章 叙叙 翟歿话落,从旁上来两力士,要将这人给搀扶下去。看到这里,苏铭觉得自己所做,起了一些效果,这翟歿对自己也是放心了一些。 这人是翟荣的人,更是铁了心只来找麻烦的,怎么能仅凭翟歿一番话,就退回去呢。 “长公子,不管是不是故意为之,但今日如此多的人,秦国使者让我义渠勇士脸面何存。这荣耀是如何丢的,就要如何拿回来。” 说罢,已经是有人起哄起来。这义渠国虽是屡番朝着中原王道靠拢,可这野蛮的习性,印刻在了骨子里,一时半会还真就改不了。 砰! 苏铭拍案而起,一脸倨傲的扫视众人。。 “按你来说,又该当如何?” 之前,翟歿就知道苏铭是个爱惹事的人,羌牧也就是因他还躺在咸阳,不管如何,这羌牧也是自己派过去的人。后来到了半路,苏铭又是让翟镰也吃了个亏,要不是这翟里赶去的及时,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呢。 这些人虽是出使义渠,可各个手中佩剑,一看便知身手不凡,哪还像秦国使臣的模样,分明就是来挑事的。尤其是外面的那些剑士,还有王城外的大军,更是精锐之士。 秦王能派他们来,要么就是因为秦国大胜,耀武扬威来了;要么,很有可能和义渠某些人有了勾结。不然的话,商谈议和,为什么要派这些人来呢,这就解释不通了。 想到此处,翟歿偷偷摸摸的看了下翟荣。 翟歿到了今日,许多人都会说,因为他是义渠王的长子,可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正是因为自己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才有了今日。就算是遇上了已经肯定的事情,也得多想上几遍,再观察一番,做到万无一失才行。 “使者可知,我义渠国的勇士,都是用剑来说话,使者可敢?” 那人有些瓮声瓮气的说道,没有明说,但这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长公子,这刚来就动刀剑,恐怕不雅吧?” 苏铭口中这么说,但双手放在胸前,搓来搓去,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哈哈,使者多虑了,我义渠国以武为尊,使者既然有此意,如何会不雅呢?” 对于翟歿态度的变化,苏铭是早有猜想。无非就是自己带着这兵强马壮的队伍,真不像是商议之人,引起了怀疑而已。 此时,倒不如将戏给做足了,要闹就闹大一点。 “好,这单打独斗,我是见惯了,没甚意思,我看这殿外挺大一空地,索性不如来个对阵,也好让诸位领略一番我秦军锐士的霸道!” 这话,大言不惭,丝毫没有推脱之意,更像是正中下怀。 苏铭如此嚣张,那人如何能忍,当下便应答了下来。听到有战斗,义渠的臣子,不像秦国的那般,斯斯文文的让开地方,文文雅雅的来。他们所做,一群壮汉,高声欢呼,神情昂扬。 苏铭朝一边的白起使使眼色,可算是见识到了。 “公子,不如就来做个证,可好?” 翟歿胡子拉碴面上挂着笑,眼神闪过一丝明悟,苏铭的举动,印证了他的想法,这就是来扬威的。 “使者如此兴致,我义渠人如何不从呢。” “可惜啊,这王宫之内,只有我秦一百剑士,不如就以这百人作数,来一场吧。” 苏铭面上有些惋惜。 谁都知道,外面那一百人剑上面刻画着雄鹰呢,可这么有血性的义渠人岂会在乎这个,打败了秦国最为骄傲铁鹰剑士,更是荣耀! 那就为义渠的勇士正名吧。 “依你又是如何?” 闻言,那人立即应答了下来。 翟歿虽是知道苏铭这笑容当中定是有诈,但就算被打脸了,也是翟荣的脸,管他何事。不知怎么的,翟歿越看苏铭,竟是越加顺眼起来。甚至他觉得,秦王送苏铭来,或许可以帮自己做一件事情。 很快,义渠众臣子见得有热闹可以看,一涌而出,到了大殿外面。此刻,夕阳西下,天已经是有些微微黑了,却是有些不美。 可这些义渠人倒也是迅速,不一会儿,围了一圈火把,将这里弄的是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苏铭招呼了一下,正在旁边准备的鲍灼跑了过来。 “只需胜,不可输,明白?” 鲍灼面色有些异常,因为翟歿就与苏铭并肩站着,两人的关系,忽然间亲近了许多,恨不得就连脑袋也挨在一起。 “无妨,长公子胸襟广阔,岂会因这事而生气。” 苏铭如此说,旁边的翟歿愕然,回想了一下,郑重的朝着鲍灼点了点头。 “大人放心,我……这剑阵出自墨门,百人演化起来,威力无比。” “咳咳……这些事情,就莫要再说了。” 苏铭故意咳嗽一下,可在翟歿看起来,他就是在故意给自己炫耀一般。苏铭有些羞赧的看看翟歿,却没想到他低着头,陷入思索。 “使者,今夜你我不如叙叙?” 苏铭一听,面色错愕。 “只有你我?” “不错。” 苏铭实在想不到,翟歿找上自己会有什么事,不如先见了再说,也能探听一下消息。反正这才第一天,等以后再找机会与翟荣慢慢商议。 “义渠王病危,这义渠将来是长公子的,与公子叙叙,在下荣幸。” “哈哈哈!” 听到苏铭的奉承,翟歿双眼中露出一丝狠色,大笑起来。 眼下,这一切待定,铁鹰剑士与义渠勇士们都是准备妥当,这马上就要开始了。 苏铭心生好奇,鲍灼所说的墨家剑阵,到底是何样的威力。 “使者,刀剑无眼,伤了诸位甲士,可就得罪了!” 站在苏铭对面的那人,好心提醒道。 苏铭只顾看着铁鹰剑士,并未理会他。 此时,这百余人,头戴盔,身披甲,后背一柄铁鹰剑,黑色一片,站成一列,鳞次栉比,果真是气吞万里,铁血男儿。 反观那边,义渠勇士,打扮虽是不一,但人手一柄长剑,寒光沁人。勇士们各个身高八尺,魁梧壮硕,从这气势上来说,丝毫不弱。 说起来,这些人是在义渠国中的地位,就如同铁鹰剑士那般。苏铭不知道,这支持翟荣的臣子虽少,可有一人分量尤其重要。 此人就是义渠王的同胞弟弟,翟斓,义渠国上将军,他的部落,仅次于王城部落,虽是年已不惑,可在义渠人当中还是当之无愧的战神。这才是翟荣最大的依仗,也是这些义渠勇士的主人。 第一一七章 小花打蜈蚣 两方人站定,铁鹰剑士与义渠勇士各执一方。 鲍灼站在一排铁鹰剑士身后,统筹全局。 只见身后的鲍灼喊了一个“令”字,前面的铁鹰剑士闻声,变幻了阵法。他们七人为一伍,组成了十五伍,三伍又成为一队,剩下的几人,坐拥正中。 一段时间没见,这些个铁鹰剑士,竟然是玩出了花样来。 要是从高空往下看去,正中的那几人,正好就是花蕊,而四周一伍伍的剑士,就组成了“花瓣”。这黑色描绘出的线条,如果笔墨在白绢上面,美轮美奂。 再看他们脚下的步伐,整齐如一,如此繁琐的剑阵,丝毫不见的差乱,看来这段时间里,真是下了不少的功夫啊。 对面的义渠勇士看到,心间已知晓这是阵法威力不小,但这更是激起了他们的斗志。遇强则强,这样的对手,才算的过瘾。 那人一声令下,义渠勇士组成三列,分隔三处,朝着铁鹰剑士冲了过来。 看着就想三条“蜈蚣”,手中握剑的勇士们,相错而开,朝向是一左一右,如此看来,他们手中的剑,就是“蜈蚣”的脚。 转眼间,这硕大的“蜈蚣”就已经是爬到了“花瓣”外围。 看到这里,苏铭心间还是稍稍有些担忧,虽然自己对铁鹰剑士很有信心,可他做为统率,此刻尘埃未落,不到胜利的那一刻,谁又能说的定呢? 就连翟歿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勇士,之前只是听说过而已。今日倒是沾了这秦国使者的福气,可以好好观察一番了。 “使者,这‘蜈蚣’攀花,蜈蚣乃是毒虫,这花受得了吗?” 翟歿看到苏铭紧绷着脸,朝他打趣道。 “哈哈,公子说笑了,我这阵法威力不小,我是在担心,在这里伤了义渠的勇士,不好交代了。” 翟荣斜眼看了一下苏铭。 “这你放心,我义渠人向来是一言九鼎,这技不如人还能怨得了谁呢。” “哈哈,这我就放心了。” 苏铭头也没回的答道。 就在苏铭与翟歿交谈间,这铁鹰剑士和义渠勇士们,已经是交手在了一起。 毒虫扑花,焉知胜负,拭目以待。 只听得场中叮叮当当一片,好不热闹,不仅有剑,还有那剑划过盔甲的声音。 铁鹰剑士这剑阵,出自墨家,七人一伍,暗合天罡,乃北斗七星。一正一奇,又有阴阳,这“蜈蚣”刚刚碰触到了“花瓣”,就觉得极为扎手。 此时,虽然顺着这“花瓣”,已经是往里面进去了一些,可每走一步,这压力就更大。这样的阵形,又称内紧而外松,这剑士的分布也是如此。外面一圈,排列还不是那么密集,可是到了里面,密密麻麻如同铜墙铁壁一般,想进又进不得,想出又出不来。 再加上铁鹰剑士,身着重甲,防御力也是极高。而这重甲的劣势,就是影响了移动的速度,义渠勇士们,不着片甲,这速度要比铁鹰剑士快了不少。 可这是在斗阵法,如此小的场地,这速度有何用,反倒是吃了大亏。这也是鲍灼之前的算计,经过了深思熟虑,才用上了此阵。 一开始,场中是火星四射,澎湃热血,可仅是片刻,就慢了下来。 原来蜈蚣被卡住了,铁鹰剑士占了优势,这样下去,蜈蚣要输啊。 “头首交替!” 与苏铭为难的那人,见此情急,神情有些着急,指挥义渠勇士,变化了阵形。 这三只大“蜈蚣”,此刻以首为尾,变尾为首,首尾互换,这一下子,原地不动,就掉转了一个头。 看着架势,这“蜈蚣”是想脱离了““花朵””,再来。 谁都知道,这蜈蚣的优势,就是铜头铁尾,脊背刚硬,可唯一的缺陷就是软脚软腹。现在的情势,就是腹部被卡住了,正好是给铁鹰剑士们暴露出了软肋。 “使者这阵法果然不错,可惜,这‘蜈蚣’要开始逃了!” 翟歿这话,苏铭听的怪怪的,怎么像是希望铁鹰剑士胜了一般。说完之后,翟歿也觉得不对,又是补上了一句。 “说起来还是我义渠勇士厉害些!” “呵呵。” 苏铭一笑,就算是应答了。 好像是为了随了翟歿的心愿一般。那边的鲍灼身为主帅,如何会不知道这乘胜追击呢,只见他大喝了一个“起”出来,铁鹰剑士们听闻,脚下开始移动了起来。 远远看去,就好似一个精美的车辕,一圈一圈的转了起来。此时,刚刚想着要逃出“花瓣”的义渠勇士们,忽然感觉到压力倍增,好似“蜈蚣”的腹部,被人掐住了一样,进退不得,只能被慢慢的耗死。 “蜈蚣”的头已经是到了外面,可尾巴还被夹在里面,铁鹰剑士就集中力量,先将尾巴上面的人给吃掉。 “花儿”一转,如同齿轮,吴钩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给拉了回去。 只见铁鹰剑士轮番出动,将“蜈蚣”尾巴上的义渠勇士团团围了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这些义渠勇士就被拿下。 有了这第一步,剩下的也就容易许多。此刻,这“花儿”也显示出了他的峥嵘一面,开始“吃肉”。 这么长的三条蜈蚣,就这么被活生生的“一朵花”给吞没掉了,只剩下了头在外面,不过,这已经是时间的问题了,结局已经是定下。 蜈蚣虽是凶恶,但人人见了它,总归要想着防备。可这样美丽的“花朵”,谁见了都是想信手一捏,可结果呢,反被其伤。 这场比试落下帷幕,是铁鹰剑士们胜了,胜的如此煌煌! “大秦铁鹰剑士,此言不虚啊!” 翟歿在苏铭的身边,轻声感叹道。 “呵呵,公子过赞了,侥幸侥幸。” 可苏铭丝毫不理会翟歿的“风情”,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大,在场的人,听的是清清楚楚。 翟歿用埋怨的眼神看了一下苏铭,赶紧出面。 “我义渠勇士虽败犹荣,只要我义渠勇士热血不冷,总有一日会赢回来的。我翟歿与使者大人商议过,明年此时,义渠王城,再比试一番,如何输掉的,我义渠人就要如何拿回来。” 听了翟荣这话,苏铭是直摇头,这笼络人心的功夫,比起翟荣教授给翟山的,确实要高明不少。 只是不知道翟荣会不会让他看到明年此时。 那边的翟荣,深深的忘了一眼苏铭,走掉了。 翟歿回过头,面色有些尴尬的看着苏铭。 “使者请移步。” 第一一八章 怕死 “请。” 苏铭紧随着翟歿而去。 看起来,还弄得挺神秘的。 这越走人越是稀少起来。来之前,苏铭就给白起和鲍灼知会了一声,虽然,四周黑漆漆的,但这翟歿也完全没有必要加害于自己,至于自己的安危,苏铭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只不过自己身为秦国使者,与翟歿此人,就算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也不至于就亲密到这份上吧。与自己交谈,居然还要避开这么多人。 走了好一会儿的功夫,离得那大殿也是远了,就连吵闹的声音也是听不到了,只有脚踩过大地,沙沙的声音。在一片树林里,走了许久。 忽然间,前面亮堂了起来,眼前出现了一小屋,走到小屋门口,翟歿才是停了下来,示意了一下苏铭,径直到了里面。 见到这里,苏铭不由得有些紧张,将手按在的离雀剑剑柄上面,警惕的朝四周望望,然后盯着半开的门里面,看了一会,才是掀开就往里面走。 只见这里面,驾着一火盆,里面的炭火正是烧的旺呢。 苏铭一眼扫过,就将里面的情形,看了个清清楚楚,发现除了一个空手的翟歿之外,再也没其他人呢。 苏铭脑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要不自己动手,现在就将这翟歿给杀了,然后转身就跑。这老大死了,老二翟荣不就可以顺利即位了吗。 可想想还是算了,苏铭笑笑,笑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主动杀人这事,说起来苏铭还是有些膈应,再说外面黑漆漆的,别人藏没藏人,自己又从何得知。 苏铭知道,自己刚刚有些出神,怕引起翟歿的怀疑,手还是按在剑柄上面,探着脑袋,看了看四周,才是进去。 “公子,何必弄这么麻烦?” “呵呵,要事商议,不得不麻烦,来请坐。” 翟歿神色坦然,直接坐了下来,手中端着一碗酒,在苏铭面前晃了晃,一饮而尽。 见此,苏铭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坐在了翟歿对面,从长案上端起了一碗,一口气就给灌了下去。 这短短半年,苏铭这酒量也是见长,而且越喝越是顺嘴。这要是放在洛邑的时候,这酒,肯定会被母亲骂做糟践粮食,可是在现在,士大夫们不管是想展示自己优雅,或是自己的豪气,都得有酒。 “啊!” 苏铭直接用袖子擦了一下嘴巴,这酒很烈,顺手拿起一根羊腿,啃了起来,好像旁边的翟歿,自己根本没有看到一般。 翟歿一直看着苏铭,面上的表情变化的很快,谁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可是能有什么好事呢。 “今日喊使者来此,就是想与使者谈一谈议和之事。” 翟歿默默的看了半天苏铭的吃相,忍不下去了,说道。 苏铭急忙咽下口中的肉,很是诧异。 “在此处?” 翟歿神情很凝重。 “不错。” 闻言,苏铭沉思了一下。这事情,想想也不可能这么简单,反正他可不信。 “那公子有何看法?” “看法?” 翟歿意识到,苏铭是说了一个看法,为什么会是看法呢,这不是早就定下的事情吗? “这看法,不是都在国书中吗?” 苏铭嘿嘿一笑,因为嘴中有肉,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 “那不就行了,还谈什么。” 翟歿没想到苏铭会是这般的说,半晌不说话了。 苏铭虽然是低着头,可还是一直瞧着他攥紧的手心,那强壮的手臂上面,此时是青筋暴起,如同那黝黑的脖颈一般。 “我观使者不像是来议和,来此居心叵测啊,来人!” 这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从外面,一下子就窜进十来个汉子,这些汉子人手一柄长剑,将正在大快朵颐的苏铭,给围了起来。 听闻,苏铭猛然回头,看到翟歿阴恻恻的面容,心中一惊。难不成自己与翟荣的伎俩被发现了,可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呢? “公子这是何故?” 苏铭将肉咽了下去,讪讪的问道。 “何故,使者乃是秦国郎中令,那几人也都是出身行伍。使者既然是为议和而出使我义渠,可为何是精兵强将而来,最要紧的是使者也不像是议和之人。” 苏铭愣住了,一时之间,没回过神来。 “不错,我翟歿五狼原一战,是败于那芈戎手中,可秦国派使者来,如此耀武扬威,真以为我义渠人的脊梁直不起来了吗?” 翟歿站起来,面色严厉,挥手指着苏铭道。 “千百年来,义渠人又何曾怕过秦人,议和不成,今日就先拿你来开刀。” 如果说,刚才自己还是有些不信的话,此时苏铭现在已经是确信无疑。之前的时候,这翟歿就不愿意议和,今日在这里杀了自己,杀了秦国使者,那便是不死不休。如此一来,正和的他的心意,而且又可以助长义渠的国威。 到这里,苏铭有些后悔,他后悔的不是没有带几个人来,而是想到秦国这两千人余人尽皆要死于此地,都只因他的疏忽。 苏铭面色大惊,沉吟起来。 少顷,又侧脸瞧了一眼翟歿。 哎,不对! 今日观察这翟歿乃是一谨慎之人,凡事都是细小甚微,断然不可能这么鲁莽吧。从他说起,要与自己叙叙的时候,就从来没有表露过杀机,难不成他是在咋呼自己。 苏铭在思索的时候,不经意的情况下,手已经是慢慢的摸到了剑柄上面,此刻,他得做两手准备才行。 “常言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可我观之,公子乃果决之人,既然此时想杀在下,那在下是插翅也难逃了。” 翟歿面色有些异常,好像苏铭没有求饶,这等表现,出乎他的意料。 “难不成使者不怕死吗?” “怕,怕的要死。可既然不得不死了,那也就不怕了。” 苏铭毫不犹豫的说道,这话很是矛盾,但却也是真理。 听此,翟歿又细细打量了一番苏铭后,在屋子当中转了起来,苏铭的视线,一直在他的拳头上面,从未见他放松过。 “你可以选择不死?” 苏铭突然明悟,原来是这般。 如此费尽心机,原来是有“求”于自己。这翟荣要自己杀翟歿,这翟歿呢,看着情况,难不成让自己杀翟荣吗? “请公子明说,只要是无损我秦之事,苏铭为了活命,必定奋不顾身。” 苏铭就这样,端坐着,但却拱着手。 翟歿点点头,又是松了一口气,示意周边的汉子,将剑收起来。 此时,没必要刀兵相见了。 “帮我杀一人。” …… “杀翟荣。” 翟歿见苏铭不说话,咬咬牙最终说了起来。 苏铭继续默然,这居然被自己猜到了,可他为什么不自己来,非得自己动手。莫非这翟荣翟歿兄弟,最少有一人合该死在自己手中吗? 探底探底,竟是被自己探出了这个。 第一一九章 搓绳 翟歿见苏铭继续没有答话,此时,他已经是说透了,倒也不那么着急了,就站在苏铭身旁等着,等他啥时候张口。 苏铭端坐着,在心中思来思去,一时间想到了许多。 “以我策推测,公子杀翟荣,无非就是为了王位而已,可这义渠国中,还有谁是公子的对手?” 听到这里,翟歿看着火盆,居然是露出了惆怅之色,之后又看向了苏铭。 “你只需帮我杀人就行,事成之后,吾必定有重谢。与秦议和,国书上面的条件,全盘接受,不仅如此,这大河以南,都是秦国之地,如此利好,大人可就是大功臣。” 让地? 这条件,确实要比翟荣给的要好上千倍。水润泽万物,这西北之地,不似中原那般,不仅水少,而且山也多。自古以来,这人就一直是逐水而存,何况秦地。 这大河所过之处,尽皆之一片平原,那里土地肥沃,处处都是良田。可百多年来,秦国奋力东扩,朝着中原王朝靠拢,对这西北方管辖自然也就放松了下来。此刻,这一片肥沃之地,正是控制在义渠人的手中。 这番让地,虽比不上屈原的五十城,但也相差不多了。 苏铭迷糊了,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翟歿不自己动手,反而让自己来呢。 “公子,可我这人有个毛病,要是我有了疑惑,手中剑也会变得钝起来,到时候我怕耽误了公子的大事,还请公子解惑吧!” 翟歿面上不喜,想出言,却是又强行忍了下来,又冷冷的看了一下苏铭。 “刚才你也说了,这翟荣乃我兄弟,又是一母所生。所以,我翟歿下了不了手,不然,岂会等到了今日。” 这种理由,让人很可笑。王权最是无情,这也算得上是原因吗。苏铭伸出了自己手瞧了瞧,不管怎样,人都是死了,这还有区别吗? “我还是不解!” 说道这里,翟歿又一屁股坐了下来,挥了挥手,那些个汉子们收起了手中的长剑,出去了。 “不仅是你,就算是我也会经常问问自己,我到底在做什么。这翟荣和我同母,母后最是不愿见到我兄弟二人相杀,所以我才纵容他如此之久。” 苏铭听罢,看来事情也如之前翟山告诉自己的那样,简单。 翟荣也并不是颇具声望,公子大德的模样,不管这里里外外,都是不及这翟歿。翟荣能够到现在如此猖獗,也全因翟歿的“心慈手软”而已。 苏铭就这样,怔怔的盯着翟歿,想着他这话的真假。 “使者是觉得我翟歿心狠手辣吗?” 苏铭摇了摇头。 “不清楚,如今的这后果,也是你自己酿成的,可正是你这样,他才得死。你纵容他,他便起了这念头,要是没这念头,你又何来的麻烦。公子部落原是十万之众,拉弓之士,四万有余,竟是拖到了今日,可笑,更为可笑的是,公子竟是不忍亲自动手,让我一个外人来做?” 翟歿的话,漏洞百出,令苏铭生疑。 翟歿起身,背对着苏铭。 他听出了苏铭话中的嘲弄之一,不过也并不生气,只是神色有些黯然。自己又何曾不知道,这优柔寡断乃是大忌,可这每天过着过着,就到了今日。 “可惜晚了,本来我一直在考虑,自己动手,可思来想去,却是一直狠不下这个心来,当然,这其中也有母后的去劝阻。今日,一见到你,我就想让你来,而且这契机也有了,就看你答不答应了。你来,却是比我要好上许多。” 苏铭朝着屋子外面努努嘴,面上露出了苦笑。他苦笑的不是自己被翟歿胁迫,而是不胁迫,自己也得答应。 只有答应了翟歿,才能以后有机会杀了翟歿。 翟荣翟歿,都非泛泛之辈,要是这样的儿子,有上一个就够了,可义渠王偏偏有两个,这麻烦也是应该的。 噌! 离雀剑出鞘,苏铭的手摸在了剑刃上面,翟歿一看,有些惊讶,精美的剑鞘下面,竟是如此……朴素。 “我要是不答应,我一定会死在这里,对吧?” 翟歿就坐在苏铭对面,见苏铭摸着手中剑,却是一脸的坦然,毫无担心之色。 “正是。” “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你就将你的事情好好说一下吧。” 现在的苏铭,只有纯粹的好奇。 翟歿不知道,自己今日为何要和他说这么多,或许是心中憋闷已久,找到了一个倾诉的对象吧。 “父王未病之时,就将手中的部落,交由给我,本来我是大权在握,只等的父亲百年之后,继承义渠王位。可事情,偏偏不遂人愿,忽然一夜,父亲病危,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不知不觉义渠开始慢慢的乱了起来。 就连我手中的部落,也是人心涣散,短短半年,堂堂的王族部落,十万之众,竟是成了不到七万,我很清楚,要是再这样拖下去,我义渠国就得大乱。 这翟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跳了出来,而且他背后也有了一匹支持他的臣子,这不得不让我怀疑,是他造成了这一切。所以现在的他,必须死。” 看着翟歿狰狞的面容,苏铭想到了第一次见到翟荣时候的情景,奸诈狡猾,手段狠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这事情是半年前开始的,而自己与嬴稷也是那时候到了翟荣部落,难道是嬴稷给了他信心。 “使者在想什么?” 翟歿看到,苏铭的面色比自己还难看。 “没什么,只是这么说来,这翟荣必须死。可饶是如此,你还是动不了手。” “都是死,可是谁的手,却是大不一样。” 这时候,苏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翟歿笼络人心的功夫,真是不低。 “呵呵!” 有时候,苏铭会想到那个洛邑的苏铭,甚至于觉得以前才是真实的,现在是活在梦幻里。可咸阳城的刀光剑影,平静下面的暗涌,总是能把他给拉回来。现在的苏铭,早已不认为权利之争,还需要理由,还需要仁慈。 苏铭很矛盾,人都是复杂的,可翟歿复杂的有些不像话。 “我就算此刻答应你,你又会如何相信我呢?。” 翟歿回过神来,认为苏铭这是答应了。 其实苏铭也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答应,因为自己此刻答应了,那来日翟歿就一定要死。 “在义渠吾容不得你作乱,我有把握。” 翟歿忽然间,很霸道。 “如何做?” “三日之后,受礼国书,就是个好机会。” 受礼大典,却是个好机会。 “告辞!” 苏铭径直往外走去。 看着苏铭离去,翟歿没有阻拦,只不过面上阴恻恻的,有些杀意。 外面黑漆漆的,苏铭被一个人带着,往翟歿安排的住所走去,他的心头很是沉重。 因为他感觉到,翟歿一直在骗自己。 翟歿说的条件这么好,其实自己什么也得不到,到了最后这大秦两千军士,都得死。 义渠已经出现分裂趋势,翟歿如果亲手杀了翟荣,那他成王了,也会是个烂摊子。可要是被苏铭杀了,他再将苏铭给杀了,这样一来,义渠有了外敌,就会凝成了一股绳,而这搓绳之人,就是翟歿。 或许翟荣的运气真的很好,他觉察到了自己的危机,便想着要先动手,可苦于没有机会,芈戎却给了他机会。 剩下的事情,顺水推舟吧! 想到这里,苏铭笑了,幸好我比你先动手。 至于今日翟歿见自己,应该是自己这幅嚣张的模样,临时的决定吧。反正自己到时候去了受礼大典,他派上兵来,将翟荣与自己都杀干净,只留下他一张嘴,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得抓紧时间了,三天,真不多! 第一二零章 夜出 那人将苏铭给送到了一小院子当中,道了一声,便告退了。 苏铭见他出去,将脱到了一半的衣服,又给穿了上去。蹑手蹑脚的走到了窗户跟前,静静的听了一番,依稀能够听到外面脚步的声音,看来,这翟歿一点都不放心,居然派人监视自己。如此一来,怎么才能够见到翟歿呢。 苏铭正在想着,忽见得有一人,从院子那边的墙头,轻轻一跃,就到了院子当中。只见这人一身黑衣,面又被遮着,虽然认不出这人是谁,但这身形,苏铭觉得有些有些熟悉。 难道是鲍灼派人来接应自己来呢? 这人蹲着身子,很是警觉,先是朝四周望了望,然后又看了看院子门外面,才是垫着脚尖,一步一步的朝着屋子走了过来。 等着人到了跟前,苏铭一看,这可不就是鲍灼嘛。苏铭这还是头一次见到,鲍灼的身手竟然如此之好。还有自己与翟歿交谈的时候,鲍灼应该派人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吧。 苏铭一把将鲍灼拉进了屋中,向着外面探了一下,然后将这门给拉上了。 鲍灼一看是苏铭,便放下心来,朝着苏铭拱了拱手,算是拜过了。没想到,苏铭却是用埋怨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拜见大人!” “你还顾得上这个,直接说要紧的。” 鲍灼这才反应过来。此刻,两人为了不被发现,都是蹲在了地上,如同如厕一般,自己举着手,是很怪异。 鲍灼有些尴尬的朝苏铭点了点头,直接说了起来。 “大人,我派人一直跟踪大人,才知道大人被那翟歿给监视起来了,莫非我们暴露了?” 问这话的时候,鲍灼自己也有些不信,可眼下,除了这个原因,还有其他的吗。 “不是,此事说来话长,暂且不论,今夜,我一定要见翟荣一面,可知道他住于何处?” 翟荣身为义渠王族,在王城中定然也有府邸,这王城又不大,现在过去,应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吧。 “大人,正是那义渠翟荣公子让在下前来,请大人随我前去,翟荣公子就在府中等候,离此不远。” 苏铭点点头,看来这翟荣也着急了。找上了鲍灼,却也不错。 鲍灼从身后的一个行囊当中,拿出一身衣裳,尽是黑色,就连那面罩也有。这种装束,与那也松林塬上的刺客无异。 “大人这是何意?” 苏铭看着这衣裳有些发愣,这第一次做贼。鲍灼见到苏铭这幅德行,出声问道。 “无事。” 这事不宜迟,苏铭说走就走。 等到收拾妥当,又找了一块布,将离雀剑给包了一下,背在了后背上。越是不安全的地方,这剑就越是重要。 苏铭跟着鲍灼,一路上爬过了墙,翻过了院子,在义渠夜间巡逻的军士中躲来躲去,有惊无险。最后到了翟荣府邸的院墙外,鲍灼连招呼也不打,直接翻墙就去。苏铭紧跟着进去,一直到了翟荣面前,才是停了下来。 深更半夜,翟荣面上睡意全无,屋子里面黑漆漆的,连一盏灯火也没,只有火盆里面微弱的光芒,才让人看的稍稍清楚些。 这光映照在翟荣的面上,红红的,看起来又油乎乎的。 “使者请坐!” 翟荣压着声音,本来就不高的声音,听着更是有些低沉。 听闻,苏铭朝着鲍灼示意了一下,鲍灼立即去了一旁。苏铭盘着腿,直接座到了翟荣对面。 “哈哈,没想到你我再见之日,竟会是这般!” 这么长时间未见,翟荣总要寒暄几句,也是试探一下苏铭的意思。要不然上去直接就说杀了谁这样的话,也不太好看。 “公子,这么晚,不如直接步入正题吧。” 苏铭可不管他发的哪门子感慨,自己刚才面对那翟歿,有些九死一生的感觉,他可没这闲情叙旧了。 “哈哈,子玦,你快人快语,我倒很是喜欢。我那嬴……” 翟荣想说的是嬴稷兄弟,可看了看鲍灼,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可见他,也挺顾忌的。 其实,翟荣所掌握的东西,就如同秘密武器一般,威摄力挺强,吓唬人蛮好。可要是一旦用出来,那就说明已经输了。 那东西,用得好,可以在秦国掀起血雨腥风,甚至于震惊六国。比如说,翟荣拿着这些,去见嬴俍,又或者去剑魏王,反正就是这些见不得嬴稷好,但有一定能力的人。 反之,要是用的不好,不仅没人相信,而且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现在的问题就是嬴稷不敢赌,他翟荣也不敢赌,所以就这么僵持这。如果那国书上面根本就没那些个条件,或者说翟荣提出了更加高的要求,嬴稷做不到,他也会鱼死网破,死拼一番,谁也捞不着好。 所以,这就是翟荣与嬴稷的关系,得用好。 “呵呵,这翟歿见你,可说了什么?” 见苏铭不说话了,翟歿咬咬牙,问了出来。 “也没什么,他就是想让你死而已。” 苏铭很是轻巧的说道。自己被翟歿吓唬了这么久,自己总得吓唬吓唬翟荣吧,不管怎么说,这事情,可是由他引起的。 可翟荣听后,却是连一点反应也没有,像是习以为常一般。 看到这里,苏铭忽然提了神来,看来这翟荣早就知道翟歿要杀自己,应该是逼急了,才会想着造反吧。 “是不是三日之后,受礼大典之上。” “不错,所以你今夜找我是对的,最迟后日,你我就得准备妥当,不然……” 苏铭话说到一半,故意冷笑起来。 当初,自己与嬴稷逃难到义渠部落,势单力薄,被翟荣玩弄于鼓掌。如今,自己精兵强将而来,他又求于自己,苏铭多了许多恶趣味。 “昨日,翟歿的勇士就有了异动,看来他是想在受礼大典,让你杀我,他再杀你对吧?” 翟荣虽是没亲眼所见,不过还是一语中的。 “你猜的很对。” “呵呵,幸好我有你,匆忙准备半年,但这时间也已经够了。” 苏铭觉得,翟荣这一张红红的,油乎乎的面容上面,满是阴谋。 “这么说,义渠王是你害的?” 不知怎么的,苏铭忽然想到了翟歿说的事情,就这样给问了出来。 翟荣面上惊现诧异。 第一二一章 反转 “他居然连这也都告诉你了?” 苏铭没有理会他的诧异,只说着自己的。 “不错,翟歿要是不这么说,又如何让我杀你呢。三日之后,受礼大典,不管我动不动手,他都会杀我们。” 翟荣听后,点点头,这里面的干系他比苏铭可是要清楚多了,对于翟歿,他也更是了解一些。 “呵呵,父王中的毒,名曰雪上一枝蒿,服用此毒,会损及经脉,严重者会令其死亡。” 苏铭没想到,翟荣却是丝毫没有犹豫,一口就承认下来。 “虎毒尚且还不食子呢!” 要死也是是别人的爹,可不管如何,苏铭都有些难以接受。 “唉!我又没说是我下的毒,这毒是翟歿令人所为。” 翟荣的面上,有些嘲弄之意,也不知道这嘲弄的是谁? 苏铭闭口不言,心中却开始一直思索着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度,这事情,怎么越来越扑朔迷离了。本来以为动动剑就行,没想到还得带着脑子。 “子玦,我父王身体健壮,他翟歿等不及了,你难道不知道权利的诱惑吗?” 权利的诱惑,深知不低,闻言,苏铭还是未答话。 “说起来,也是这翟歿自己寻死,不然的话,等到父亲百年,义渠王必是他,可他偏偏等不及了。这翟歿投毒之事,不仅父王没薨,而且还一下子给败露了出来,要不因为这个,王叔岂会站到我这边,没有王叔,我翟荣岂会活到今日。” 翟荣面上刚才的嘲弄,此时变成了一丝狞笑。 “哈哈!说起来,我义渠人就该和秦人永结与好。自从投毒之事败露,这翟歿就离心离德,偌大个部落,竟然是十去其三,不然你以为这翟歿的王族部落,半年间,人怎么会走的这么快。” 苏铭知道,他口中所言的王叔,应该就是那些摆下蜈蚣大阵义渠勇士的主人。 翟荣像是要故意诱惑苏铭一样,说道这里,忽然停了下来。 “然后呢?” “呵呵,翟歿为了让部落人数不再少下去,便想着转移注意。” “攻打别国。” 这次,苏铭立即接上话来。 这新君即位,朝堂不稳,就得有一场大胜仗。就好像兄弟几个不和,忽然间,别家人打进来了,如此,很快就可以拧成一股绳,这翟歿还真是在搓绳啊。 “聪明,翟歿亲自率军出击,想骚扰一下秦国,可这安北将军芈戎,果然是个将才,也没让我失望,一举竟是灭了一万余人。” 什么,没让他失望,这又是何意,或者…… 苏铭抬起头。 “难道芈戎能够事先得到消息,你通风报信了?” 一般来说,这两军交战,一万大军出征,派出去的斥候,人数就不少。何况又有前锋军在前,要让大军全部中埋伏,是非常之难。 如果要想简单起来,也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芈戎率先得到了消息。 “不错,安北将军芈戎此举,大快吾心,再加上秦国有你这两千步军,有如神助,所以此事可成。” 果然是一将成名万骨枯,这翟荣为了自己王位,不惜杀害一万多余同族,这手段,比起翟歿,是更高了一筹。 看来,现在这事情,自己才是知道了全貌。今日一来,苏铭就听到两个不同说法,各说各有理,只有将它们的话,整合在一起才是真吧。 这翟歿纵容翟荣是真的,不过也有义渠王的原因。或许到这里,翟歿等不下去了,便想着投毒杀了义渠王,可没想到义渠王没死。有了这一次,所有的事情就越来越麻烦,剩下的,慢慢的就朝向了翟荣。 自己是与翟荣是同盟,他既然如此有把握,自己应该高兴才对。 “那具体如何行事?” “明晚子时三刻。” 翟荣想了想,先将时间给确认了下来。 “本来以我的猜想,秦有铁骑两千,大事可期,现如今,我观看这步军,雄壮威武,定是有懂兵之人,如此,更好。” 如今看来,这翟荣也懂兵,一眼就看出了这步军就是为对付骑士而来。 “需要我做什么?” 苏铭一想,这耽搁久了,怕被发现,快点了解再说。 “我三千翟荣勇士,连夜袭击。如此,对方虽有一万之余,但也能拖延他一会。可饶是这样,王城外的军士,还会涌向王城,救援翟歿。所以,子玦,我要你守住王城,再将王城里面不服之人,不管是谁,尽数杀干!” 翟荣一脸的杀气,很是可怕。 这王城里面,守卫不多,也就几百人,可义渠的臣子们,在加上仆从,也有一两千人,这尽数杀干,有点难。 “你是想让我占领王城对吧?” 翟荣点点头。 “可我只有两人余人?” “反正就是奋力一搏,我三千对一万,不也很少。成大事者,必有所谋,有谋必有所勇啊,子玦!” 苏铭听罢,只得叹叹气,你的大事,又不是我的大事。 “既然让我守住城门,守到多久,你那王叔,何时能到?” 听到这里,翟荣裂开了嘴,笑了。可在这火盆的映照之下,越发渗人。 “王叔起义渠勇士,五千之众,每人三匹马,马歇人不歇,约十二时辰,可达此处。日上正午,便是王叔来之时。王叔离此,正好是不远不近,如果点兵早了,这翟歿就有了防备,所以你我得坚持了。” 苏铭一听,这还真是浴血奋战啊,三日一过,来义渠的两千铁骑,又能够回去几人呢。想着想着,看来明天得和翟歿好好谈一谈了,让他多多准备一些美酒佳肴,让将士们吃个饱,先养个两天。 至于这理由嘛,杀翟荣,也得有个把气力才行啊,这顿饭,翟歿来。 “如此,就按计策行事。到时候公子可一定得活着,我还得看着你成王了,要是白忙活了,我也得跟着陪葬啊。” 听到苏铭的挖苦,翟荣也不介意,阴森森的笑笑。 “放心好了。” 这计策商定完毕,因自己这一时三刻难以见到白起蒙鹜他们,所以又耽误了一会儿功夫,给鲍灼详细的交代了一番。 等到这一切都妥当,苏铭带着鲍灼偷偷的摸了回去,将那身黑衣的衣服和面罩,递给了鲍灼,然后倒头就睡。 这大战来临,苏铭却是睡的很香,因为他得养足精神才行。 第一二三章 大风 呼呼! 春风吹过,不知为何,从白日里起,这里就飘起了雪。一瓣一瓣的,如鹅毛般大小,在西风的吹拂之下,飘到远处,最后落在了地上。 慢慢的,这地面上,大地被浸染,上面已经是落了厚厚一层,雪白。 此时,是三月初,要是在自己的家乡洛邑,除了风大一些之外,每天的太阳应该暖洋洋的才对,可在这里,三月还飘雪。 天空的颜色很黑,而大地泛白。 苏铭就走在这白与黑之间,脚踩过大地,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这种感觉,让苏铭觉得自己的步伐,很有力度。 此刻,夜已经是子时, 苏铭低着身姿,每走一步,都非常的用心,也非常的小心。 成败如何,就看今日此举。 苏铭身侧,是那一百余铁鹰剑士,至于那两千步军锐士,此刻由白起率领,正是藏在远处。毕竟这两千人走起来,动静还是太大了。 眼下,这义渠王城的城楼上面,还是灯火通明,上方的巡逻的义渠勇士们,走来走去,虽是夜晚,这守备却是丝毫没有放松。 这计策,就是要占领王城,可如今,这城门紧闭,要想强攻,不仅会惊动其他人,而且一时之间,也攻不下来。好在,这铁鹰剑士们是训练如此之久,终于是派上了用场。苏铭带着百余人,绕着王城一圈,终于是到了一个守备稍微松一些的地方,就贴着城墙站着。 监视苏铭的那几个人,早就被鲍灼带人,给顺手解决了,翟歿也没有机会再发现这一切了。 “大人,上面有十来人!” 鲍灼压低声音说道。 “可以悄悄摸上去吗?” 听到苏铭的问话,鲍灼点点头。 见此,苏铭伸出右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鲍灼会意,立即招呼三十来个剑士,朝着城墙之上,丢出了绳子,顺着城墙爬了上去。 等听的上面发出了噼噼啪啪,一阵轻微的响声之后,苏铭才是放下心来。 “蒙鹜,等会瞧好了,只要这城门一从里面打开,你就带着人往里面冲杀。” 蒙鹜神色郑重,点点头。 苏铭吩咐完之后,抓起身边的一根绳子,也顺着爬了上去。 等上了城头,见刚才的十来个义渠勇士,已经是躺在了地上,心口处,插着一根箭簇。不用说,能够悄无声息做到这一切,也只有墨家改进过得弓弩了。当然,这东西是由鲍灼打造出来,只不过因过于繁琐,也只有这二十几张而已。 一路上,苏铭与铁鹰剑士们,在义渠王城的城墙上,就这样,悄无声息接近王城大门。 突然,在前面的鲍灼蹲了下来,同时又伸出手,朝着身后的人挥了挥。苏铭立即心生警觉,也跟着蹲下。 顿时,这三十人动作整齐,尽皆蹲了下来。 鲍灼弓着身,走到了苏铭面前,将嘴巴贴到了苏铭的耳朵旁。 “大人,城门下方,大约有百十来人,要想从里面打开城门,就不得不一战了。” 苏铭探头看了一下。 不仅如此,而且这百十来人,手执长剑,在雪中站立,是纹丝不动,一看,便知是义渠国的精锐。这翟歿做事,果然是小心,这今日太阳一出来,就要开始受礼大典了,可现在,这王城的守备,竟是丝毫不放松。 苏铭脑好中飞速的转了起来,知道离那子时三刻,也不远了。 “丢了弩箭,轻便而行,直接杀下去,记住,拖住敌人,打开城门即可。” 闻言,鲍灼挥手,铁鹰剑士们,将手中的劲弩丢与地上,鲍灼看着有些心疼,但也没法,只得如此。 “杀!” 猛然间,苏铭一声大喝。 身先士卒,手中的离雀剑悍然出鞘,人已经是冲了上去。 这一声大喝,那些个义渠勇士猛然大惊,当先一人,率先反应过来,一脸的惊讶,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苏铭他们是从哪里出现的。 “啊……” 或许是因为太过于急促,这王城守卫,一句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被苏铭一剑给结果了。苏铭看着这人,浑身的热血喷涌而出,直接溅到到了苏铭面上,那尸体还没死透,在地上一直抽搐着。 苏铭抹了一把脸,两国交战,必有伤亡,他得活着,别人就得死,慈悲不管用了。这次开了荤,苏铭的离雀剑,更加锋利起来,径直朝着王城门口冲了过去。 “来人,挡住他们,快去禀告公子!” 来人一看是苏铭,傻子也能够猜到他们的来意,他这话音刚落,鲍灼提着手中的细剑,立刻就冲了上去。 一瞬间,好似山洪爆发,铁鹰剑士们不顾敌众我寡,猛烈的朝着义渠剑士发起了冲锋。而义渠剑士们,也是奋勇反击,他们胜在人多,这一时半会,鹿死谁手,还是难说。 苏铭看着,与这城门的距离也不过几十丈之距,可一时半会,还真是难以冲杀进去。在门外面等候的蒙鹜,正率领着剩下的不到百名铁鹰剑士,听到里面传来的杀声,挥动手中大戟,极速往城门口冲去。 就在此时,蒙鹜忽然觉得身后有火光传来,回头一看,在这后面的义渠帐子当中,燃起了熊熊烈火,照亮了整个天空,在这风雪的吹拂之下,很快就蔓延到了别处。 南边的天空,整个都是燃烧起来了。 风雪交加,火光漫天。紧接着惨叫声不绝于耳,身上带着火焰,在风雪中奔跑的人是比比皆是。有些人在睡梦中,还未醒来,就已经被这大火给吞噬掉了。就算爬起来的也是衣衫不整,甚至赤裸着身子,在奔走。 可火势如此之大,不管跑向何处,又如何能脱得了火海。 轰隆隆! 这一波还未过去,这下一波已经是袭来。 忽然间,如同巨龙重生,这声音充斥整个原野,就连正在里面浴血奋战的苏铭,也是被惊到了。 翟荣的骑士,出发了。 “是骑士!” 果然,聪明的义渠人率先反映了过来,发生了何事。此刻,生还的义渠勇士们,提起了手中剑,跨上马,朝着远处奔涌而来的骑士,迎了上去。 义渠人的马背就是家,他们是天生骑士,只要让他们上了马,他们就能够改变这一切。 离此不远,这里却是一片安静。 白起傲然而立,手中拄着一柄又长又宽的大剑。 此刻,他的眉头始终是皱着,因为他在算着时间,等苏铭给他信号。 金锣一响,奔赴城门。 此刻,这翟荣已经开始了,苏铭却还没有动静,应该遇到棘手的事情了。 “出发!” 杀伐果决,既然想到了现在过去,就不得有丝毫犹豫。 白起单手举起手中的大剑,朝前一指,一旁的旗兵得令,将一杆三丈长,手臂粗壮的令旗给竖了起来。 令旗一起,在风雪中招展开来,黑色的令旗上面,那个斗大的“秦”如同天降。 踏踏踏! 郎官们整齐的动了起来,一排排,成了整齐的队列,如乌云一般,翻腾而来。 步调一致,脚步声更是相同。 两千余重甲步军动起来,好似地动山摇,有移山倒海之势,锐不可挡! 他们各个身形魁梧,如同铁塔一般。头戴铁盔,身披着一片片、好像细小鱼鳞般的甲胄,径直垂了下来,一直到了膝盖处。就连肩膀到胳膊肘也是保护的严严实实。 最前面一排重甲军士,双手举着一块比人短不了多少的盾牌,上面用粗糙的线条刻画着秦国的图腾,玄鸟争霸图。犹如铁甲战车一般,一步一步奔向前去。 盾牌之后,长戈破天,后又有劲弩跟上,与剑士为伍。这阵形,完全就是按照白起那日的设想而来,还未开始,就已经令人感觉到了他惊天动地的威力! 第一二四章 破门 外面已经是天翻地覆,可里面的苏铭,却是因为人数劣势,还在苦苦鏖战。若不是铁鹰剑士各个以一当十,早就被这些义渠勇士们消灭于此。 转眼间,地上留下了许多义渠勇士的尸体,当然,里面还有铁鹰剑士的。苏铭知道,这整个王城中的人都是被惊扰到了,不过多时,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王城守卫,接力上来。到时候,仅凭自己这一点人手,是远远不够,得快点破门才行。 “先开城门者,赐不更!” 这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苏铭这一番话,让有些疲惫的铁鹰剑士,忽然间士气大盛。不更爵位,要是再上一步,那就是士大夫。在这个等级森严的世界里,不更意味着,一个人将要和之前的一切告别,甚至福及子孙的。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如此利好,怎能不奋力而争呢! 铁鹰剑士们一听,犹如神助,手中的铁鹰长剑锋芒大涨,奋力朝前冲去。一瞬间,那些个王城守卫们,忽然觉得压力大增。一个猝不及防之下,竟是又让铁鹰剑士接近了城门几分。 这城门,就如同一个十几丈长的黑洞,在这里面,义渠的王城守卫们是层层严守,此刻,苏铭所要做到,就是带着铁鹰剑士,从王城守卫的身体上跨了过去。只有杀了他们,才能从他们身上跨过。 外面的蒙鹜透过门缝,可以看的清楚里面的情况,可怎奈这里的城墙过高,上面又有义渠守军,要想强攻进去,非常之难。何况,陆陆续续的义渠铁骑,从四面八方奔走了过来,蒙鹜也是难以脱身。 这白起率领的郎官锐士,还未过来,此时,也只能靠他都顶住了。可这义渠骑士,竟是越来越多。这情势,都快要火烧眉毛了。 在里面的苏铭,很清楚这情况,此事的关键,全部都在这王城上面。就连翟荣在外面所做的,也无非就是给自己攻下王城的时间而已。 短短的十几丈,犹如人间炼狱。 正是夜色,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里面血流成河,行走起来黏糊糊的,脚下的尸体之多,竟是有些绊脚。一缕缕鲜血,时不时的洒了出来,最后落在了这土地上面,或者在墙壁上面,最后流了出去,城门口的雪,化了一大片。 激烈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空气中也充满了血腥的味道,令人作恶,一声声兵刃肉体和骨骼的声音,也是清晰可闻。 剑钝了,刃卷了,人还是不倦。 忽然间,后面一阵剧烈的脚步声传来。 此刻,苏铭已经是杀红了眼,一个人走在前头,哪还顾得上这些。鲍灼一看,面色大惊。往前大夸一步,手中的细剑挥出,将苏铭与义渠王城守卫分割了开了,很快,就有铁鹰剑士,立即扑了上去。 “大人,有援军!” 听闻此话,苏铭猛然回过神来,转身一看,原来在这里耽搁了甚久,王城别处的守卫,已经是赶了上来。 苏铭看了前面一眼,惨烈的厮杀还在继续。此刻,三十多铁鹰剑士只剩下了不到二十人。 “谁为吾挡住援军?” 苏铭猛然大喝,当下许多铁鹰剑士纷纷响应。此刻的他们,早已经忘却了不更,忘却了一切,心中只有两字,便是向前。 “好,如此去十人即可,剩下的随我去开门!” 话落,当下便有十来人朝着后面上百的义渠王城守卫迎了上去。 呼呼! 外面大风吹过,直接是倒灌进了城门门洞。 猛然间,苏铭有些失神,壮士一去,还能回否。苏铭看了一眼自己这边,还在奋战的七八人,铆足了力气,人不死,剑便不能停。 …… 踏踏踏! 外面的蒙鹜,忽然间感觉到压力一轻,朝着自己涌来的义渠骑士们,忽然间是少了许多。回头一瞧,在风雪中,有一杆令其,露出了头,上面那个“秦”字,忽然想让蒙鹜放声大哭,热泪盈眶。 终于来了。 吱…… 于此同时,一阵厚重木头的声音传来,义渠王城大门正在里面,缓缓而开。 所有的一切,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赶上了。 “啊!” 蒙鹜大喝起来,手中的大戟直接被他丢在了地上,猛然跑过去,撞击在了城门上面。一时间,城外的铁鹰剑士门是奋力一推,终于是破门了。 蒙鹜朝着里面看了一眼,虎目暴睁,神色大惊,随手从地上的尸身上面抽出了一柄长剑,冲了进去。 白起骑在大马上,皱着眉头,他看到城门开了,稍稍松了一口气。为了不惊动义渠之人,他点兵的地方,离此有些远,紧赶慢赶,总算是上来了。 白起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马儿得令,一路从中军冲了出去,到了城门口一看,他惊讶了。 苏铭带进去的铁鹰剑士,只剩下了三五人左右,地上躺了一百多具尸体,这些尸体放于别处,或许很少,可放在这里,层层叠起,像是铺路一般。 断手断脚,四处散落,有些肉。尸体的面容,他们或是狰狞,或是难以瞑目,或是死得起所,都是让白起肃然起敬。 时间忽然静了一下来,苏铭的身姿,就此定格。 此刻,他像是一个血人,拄着离雀剑,低着头,佝偻着身姿,像个老者,又像是一尊雕塑。身上的血,头发上面的血,划过面颊,正往地上低落下来,人纹丝不动。也只有那胸口处剧烈的起伏,才证明,这是一个活人。 白起看了一眼这城墙,义渠王城只有一个门。 “进城,列阵御敌!” 令下,郎官们纷纷而动,白起下了马,朝着苏铭行了过去。 “苏大人?” 风雪很大,仅仅一会儿,这身上浓浓的血迹,就干枯了起来,苏铭感觉身体很沉重。刚开始,这城门为下,苏铭心中憋着一股劲,现在,这鼓劲猛然间卸去一般,苏铭忽然一轻,此刻,他已经是累到动一下也困难。 “啊!” 苏铭忽然惊醒过来。 “白将军,速速进城!” “是,大人。” 白起并未多说话。 苏铭知道,还远远没有结束,这才是第一步,王城里面未平,这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义渠骑士源源不断的朝城池进攻过来。 苏铭看了看城外的锐士,只希望这城池如同看到的一般坚固,要死人,也少一些吧。 锐士们行动极快,少顷,这城门已经关上,城门门洞处也是清理出来,上了城墙列阵。蒙鹜已经按照苏铭之前原先的计划,带着剩下的铁鹰剑士,直接杀向了公子翟歿所在地。 而最重要的,就交给白起了。 守城。 第一二五章 攻伐 义渠王城里面,是烽烟四起,蒙鹜带军所过之处,鸡犬不宁。 王城城门上方,白起全身甲胄,立于城墙之上,剑,就在他的手中。 白起俊秀的面容变得冷峻异常,原本就棱角分明的面容,此刻更是如刀削斧凿一般,双眼中的杀气,令人觉得有些可怕,好似要化成实质一般。面上的两条浓眉,更是接在了一起。 白起出自郿县,不及弱冠,便是在行伍之中,后在与巴蜀的交战中,屡立军功。他在秦军中,可是全凭自己的能力,一路拼杀而来。孙子有云,兵者国家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这一点,白起是有深刻的体会,但凡他用兵,必定是三思而后行,行则雷厉风行,如同龙王出水,致命一击。他这也意味着,他对于许多事情,在一开始都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可现在,有些出乎意料,不然他的神色也不会如此。 看来,从别人口中得到的消息,终究是不可靠的。之前,他与翟荣也有过一次深谈,可现在看来,翟荣的话,还是保留了许多。 层林尽染,白芒一片。 马蹄踩过大地的声音传来,从这声音,可以得知,马蹄很疾。以白起的经验,从这嘈杂里面,听出了一丝的规律,透着整齐。即将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骑士,不是零零散散的,而是一支队伍在发起冲锋。 白起有些奇怪,义渠人虽是不慢,可也不至于快到这大火还在烧着,他们就已经拉出了一支人数不少的骑士。何况,外面不是还有翟荣吗,这骑士能够发起冲锋,这翟荣又去了何处。 不管了,眼下唯有奋力一战。 想到这里,白起生怕有什么不妥,转头看了一眼列成阵形的郎官锐士,眼下,唯一让他安心的,也就是这只队伍了。 白起两侧,八百弓箭手,站在一列,这些弓箭手背后,尽皆背着一柄长剑,就算丢了弓箭,他们也一样能战斗。每隔几人,就有一重甲军士,举着盾牌。其后,又有手执长戈的武士。 两千人,军种各异,相错展开,在白起的调令之下,很好的融合在了一起,白起身后,那杆令旗竖立着。上面的秦字,说着这城,已经是我秦国的。 来了! 突然,白起身形动了动,白雪当中,出现了一些黑色的点点,刚开始只有一点。可忽然间,这些小点就变得非常之大,不多时,已经能够看到他的全面。 白起略微思付了一下,这些骑士,不低于八千之数,有可能上万。眼下,行事很明了,翟荣根本就没出多少力,看来翟荣已经将他们当作成了诱饵,这种战法,白起一目了然。 紧接着,白起细细的算了起来,算计着离明日,还有多久。 这遭遇战,把握还真没有。 “备战,弓箭手准备!” 白起令下,传令兵立即传了下去,瞬间,弓如满月,蓄力待发。弓箭手手臂之上青筋突起。 “放!” 如同树林里面被惊起的麻雀群,这些箭矢在这风雪中飞过,全部都径直插在了雪地中。 白起看去,因为风大,弓箭射不远,而且有些偏差。不过也够了,这些箭矢落地的地方,就是义渠骑士的警戒线,如他们越过,便是死。 容不得白起所想,骑士们已经到了他过了箭矢,此刻,弓箭手们都已准备好,只等的军中主帅下令。 白起又算了算,自己这箭矢真的不多,要发挥出最大的作用才行。转眼间,这些骑士都要到了城墙之下,城墙上的军士都是屏住了呼吸,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可白起还是不为所动,他眯着眼,在看着最后一人通过箭矢。 “放!” 暴睁双眼,箭簇已经是飞了出去,未道跟前,就有许多义渠勇士纷纷落马。此刻,弓箭手们已经是放开了手脚,每飞出一支利箭,就对下方的骑士,造成了极大的影响。下方的人如此密集,很容易射到人。 马蹄翻飞,前面掉下来的人,还未回过神,就被后面的同伴踩死。 义渠人各个是弓箭好手,只要上马,那便是疾如风。可这防御却是他们的软肋,同样的箭矢,魏武卒无事,可他们就受伤不轻。 “盾手,防御。” 白起紧紧盯着不远处的骑士,忽然间他面色大变,一声大喝之下,郎官锐士纷纷而动,手中的箭矢也不再射出,而是尽皆躲在了大盾之下。 没想到这话音刚落,远处的箭矢在风雪中就呼啸而来,叮叮当当的打在了盾牌上面。下面的义渠人一番仰射,哪还知道这些。 他们见得箭矢射出去之后,城墙之上便没了箭矢,以为敌人怕了,马儿更加撒欢起来,不一会儿便冲到的城墙之下。 “射!” 白起审时度势,突然而发,一瞬间,下面的义渠骑士,又是倒下了一片。 这王城,说难以攻陷也难,可要是说简单,也简单。因为这些义渠人,在马匹上面,尽皆挂着两袋泥土,丢在了城池下方。白起知道,如果等着泥土堆积多了,马儿也可以踩着“梯子”上了城墙。 何况此时在他们的地盘,要是再来些攻城器械什么的,不说爬上城墙,如果一旦城门被撞开,那也是万分紧急。 果然,这些义渠人是有备而来,而且有人统率。 他们也不恋战,将手中的袋子丢下,就往后退去。要不是因为白起这箭矢拿捏得恰大好处,不然只能是任由他们下去。 前方战火继续。 城中的苏铭带着几十人,前去支援蒙鹜,这也是白起能够挤出最多的人了。 走着走着,苏铭忽然抓了一把旁边干净的雪,在自己的脸上抹了几下。这血迹被刷下了一些,苏铭也觉得好受多了。不像之前,干硬在脸上。 苏铭走的很快,除了支援蒙鹜,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要见翟歿一次,至于原因,苏铭想的很远。 猛然间,苏铭停了下了下来。 “大人?” 苏铭半晌不语,此刻停下,一旁的鲍灼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听这外面的声音,我觉得翟荣是雷声大,雨点小。” 听闻,一旁的鲍灼细细一听,当即就明白了苏铭的意思。 “大人放心,在白将军在,应该无忧吧。” 或许吧。 苏铭点点头,又径直朝前行去。 第一二六章 所谋 苏铭沿着蒙鹜走过的路线行了过去,视线所及之处,遍地都是鲜血淋漓。 看来这蒙鹜的速度也是很快,不过这城内的守军,也所剩不多了。至于那些个义渠臣子,还是侍从宫女们,只怕是有多远,便藏躲远。 此刻,义渠王寝宫,被蒙鹜率领的铁鹰剑士们团团围了起来,只等的苏铭过来。 外面厮杀个不停,这里却是有些安静。 “苏大人!” 忽然间,蒙鹜见得苏铭带人过来,立即上前。 苏铭看了一下蒙鹜,以及他身后的铁鹰剑士们,来之前的百余人,已经只剩了六十余人,死伤一半。再看蒙鹜身上的伤痕,就知道,这一路行来,有多不易,苏铭有些叹息。 “这翟歿可在里面?” “是,大人。” 苏铭点头。 蒙鹜出发前,就交代他,这翟歿先不能死,不仅不能死,还得以礼相待。 不错!这翟歿虽然想要将自己也一并杀了,可苏铭也并不会因为这个,就杀了他,这人得留着,将来必有大用。既然这翟荣如此玩弄自己,那他也不介意给翟荣,留下一个大麻烦。 “此刻,白起战事吃紧,你速速前去支援,至于这剩下的事情,就让我来处理。” 蒙鹜乃是猛将,或许还能给白起帮上大忙也说不定。当然,这里面还有一些事情,苏铭不愿让蒙鹜知道。 “遵令!” 蒙鹜得令,带着人很快离去。 苏铭四周往往,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离雀剑。 经过了一番苦战,精美的剑鞘变得血迹斑斑,就连上面的最大的一颗宝石,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可离雀剑的光彩,却开始慢慢展现出来,剑身上面,开始有些明晃晃的,令人耀眼,就如同地上的落雪。 因为剑上正往下滴着鲜血,所以这光芒有些慑人。 “我一人进去,一有响动,立即冲进来。” 苏铭朝着鲍灼吩咐道。 鲍灼一听,有些迟疑,但想到苏铭的决定,尽是这般,不容置疑,便应承了下来。 苏铭握紧手中的剑,一脚踢开门。 一股暖风迎面而来,当然,这风雪也进去了不少。寝宫里面的帐子,随风舞动。 苏铭一瞧,里面不是特别大,可以一眼望到头。 此时,翟歿正低着头,本就凌乱长发被风雪吹起。在他的旁边,有一张床,上面正躺着一个枯瘦如柴,但却尽是黑发的男子,一看便知,床上那男子定是义渠王无疑。 翟歿衣衫不整,像是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又慌慌张张一路逃到了此处。看来他压根就没想到,翟荣的手,比他还要快吧。 “公子,这深更半夜的,为何要逃到义渠王的寝宫来呢?” 说话间,苏铭咣当一声关上了门,再也没有冷风进来了。 翟歿缓缓的抬起头。 一脸的黯然,满是挫败,昨日雄姿英发,今日狼狈不堪。自从外面烽烟一起,翟荣就知道不妙,如今这王城已被攻下,或许他的大势,真的已经去了。 蒙鹜守在外面一会,这时间虽然不长,但也足够让他认清现实,也足以接受下来。 翟歿慢慢的站起来,身形稍稍有些摇晃,走了几步,到了苏铭跟前,一下子又坐了下来。他的视线,在苏铭的剑上停留了下来。 “哈哈,到了如今,你还如此戒备!” 翟歿笑起来,痴狂。 “呵呵,上次没防备,差点让你得手,这次不得小心吗?” 听闻苏铭的话,翟歿沉默了一会,面上出现了些自嘲之意。 “我倒觉得,你是故意将自己送上来,令我宽心的吧。” 苏铭听后,慢慢的坐在的他的身旁,依旧是剑不离手。 “唉,争论这些有用吗,此刻,你已经是没机会了,这以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 念叨了一下这两个字,翟歿出现了一丝愤怒,紧接着又是狞笑,好似陷入疯癫一般,摇晃着脑袋,乱糟糟的头发,口中念念有词。 可苏铭丝毫不理会翟歿的这些,朝着他晃了晃自己的剑。 “我的耐心有限,你明白我的意思?” 听闻,翟歿慢慢的正常了下来。 “你难道不想杀我吗?” 翟歿面上疑惑,又有不信,这事情不可思议。 “哈哈,杀你作甚,我与你无冤无仇。无非就是你想利用了我,再杀了我,可我一向胸襟大度,将你弄成现在这副模样,也是足够了,所以不杀你。” 依着翟歿小心的性格,他可不会轻易就相信苏铭,苏铭可是骗过他一次的人,或许自己还有其他的利用价值。 苏铭见翟歿一脸狐疑,没再理会,只顾把玩着自己手中的剑。 翟歿略微出神。 “城外大军,是我准备好这天一亮,杀你的人,现在他们开始攻城,你觉得你能够坚持多久。你现在不让我死,可待这王城攻破,我可一定会杀了你。” 苏铭知道,他在试探自己。他时间有限,还是直接不如主题吧。 “成大事者,必有坚韧不拔之志。公子重耳,花甲即位,终成五霸之一,后越王勾践,卧薪尝胆,食人粪之味,也灭了吴国。翟歿公子,我倒是不希望你就这么一蹶不振。” 翟歿一听,面上恍然大悟,刚才病怏怏的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精神,忽的一下,竟是窜了起来。 “你到底是何人?” 苏铭也不惊,因为剑在自己手中。 “秦人啊。” 苏铭第一次自称为秦人,这么说也不错。 洛邑给了他身躯,可那时候的他懵懵懂懂。自从到了咸阳,他才慢慢开窍,到现在,他的剑,已经是成了秦剑,这人也便成了秦人。 秦人…… 翟歿喃喃自语,将这一句话反复的读了许多遍。不知想到了什么,猛然醒悟过来,竟是歇斯底里的笑了起来。 “好一个秦人,看来,你秦人为了灭我义渠,煞费苦心啊。” 翟歿醒悟,这苏铭想放自己走,无非就是留给翟荣麻烦而已。 可那时,翟荣已经是义渠王,那自己就是给义渠王找麻烦,此计直接是让义渠不和。如此,秦国便可不费吹灰之力,灭了义渠。 自古道,上兵伐谋,这就是苏铭的谋,果真是好谋。 “不错,你有一将成名万骨的潜力,你能为了王位而残害生父,公子,你骨子里就不是一个为了大局而牺牲的人,所以,对你,我很有信心。” 眼下,这话已经是说的很明了了,翟歿要做的无非就是接受或者不接受。不接受,自己手中的剑一刻也不会停留。 对于敌人,秦人的剑是不会犹豫的。 “你就不怕我统一义渠,反而灭了你秦国。” “若如此,秦国当灭。” 苏铭长长吸了一口气,才说道。 秦人骨子里的强者自强,岂会是这么容易能败的。 “好,我答应你。我想,你今天放了我,以后也会帮助我的,对吧?” 所有的事情,只会越来越麻烦。既然麻烦下去,自己又担忧什么呢。 “我会的。” “那你何时放我走?” 苏铭想了一想。 “明日正午,翟荣援军来时。” 翟歿一副明了的神情,点了点头,此刻,不用问,他该明白的都是明白了。 “我想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 这纯属苏铭个人的好奇,因为他自己就没了父亲,不知道父亲是何样。 翟歿愣神了,或许这个问题和之前的有区别吧。 “你说吧?” “为什么要杀他?” 至于他是谁,翟歿很清楚。 “生在权利之眼,哪能不为其所惑。” 这一句话,够解释了,权利蒙蔽了,感情也就淡了。 苏铭起身,径直离开,只是最后看了一眼昏迷义渠王。因为他知道,义渠王最终不会死在翟歿手中,会死在翟荣手中。 出了大殿,鲍灼见苏铭神色异常,也没敢发问。 “鲍灼,明日正午援军一到,放翟歿走,一定要确保让他安然无恙,也不能让翟荣发现破绽。明白?” 鲍灼见到苏铭的眼神,不自觉的有些惧意。以他的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苏铭的意思。 “遵令。” “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说罢,苏铭直接走了,独自留下发愣的鲍灼。 这翟荣的隐患算是埋下来,既然他喜欢给自己找事,自己也不能叫他安生。 苏铭走的很急,最紧要的关头,都在这城墙上面,也不清楚怎么样呢? 第一二七章 冲车 城墙之上,交战如火如荼,外面的义渠勇士已经是人数过万,而且还在陆陆续续增加,至于翟荣的人,谁知道他此时,是去了何处。 苏铭登上城墙,径直到了白起身边。 “白将军,此刻战事如何?” 这下方的义渠骑士们尚未攻上来过,可城墙下面,渐渐的用泥土建起了两道“坦途”,或许等不到天亮,义渠勇士就可以直接策马而来,要是这些骑士到了城池上面,要想抵挡,可就难了。 听到苏铭这话,白起停下的手中的一切,细细的思索了起来。 “于我大为不利。” 想了半天,白起也只有这几个字可以说了。 “呸!” 想到翟荣,苏铭不由得怒冲大脑,碎了一口。 “不过,大人也毋忧。” 白起又紧接着说道。 苏铭一听,立即来了精神,他知道,白起也不是平白无故就安慰自己的人。 “这话何讲?” 白起紧紧盯着下方的战事,停顿了一下,便说了起来。 “从这一开始,我就直关注这场中态势。眼下,义渠骑士虽是陆陆续续不间断,可已经出现了减少趋势。依我的猜想,这骑士最多也不过一万五之数。攻城之战,要想下城,需得有五倍之数。 现如今,这义渠人缺少辎重,而又不善于攻城,再加上我郎官锐士精兵强将,这便是我军的最大依仗。这为今之计,我们也就死守不出,等拖到明日正午,便可解围。 大人放心,在原野上,我秦步军锐士遇到义渠骑士尚且无惧,何况还有这城池乎。就算他们上了城池,也能够坚守下去。只不过,这守城之战,最大的破绽也就是这城门了。所以这当务之急,就是坚守城门,只要城门无忧,便可与之一战。” 白起不加思索,就将自己刚才所想一一道了出来。既然知道了这事情的关键之处,那剩下的就好办了。 “如此,这城门就交由我吧。” 苏铭二话不说,立即将这根难啃的骨头,收在了自己怀中。 白起一听,面色略微惊讶。 “城门乃是险地,大人身为主帅,万万不能以身犯险,否则军中无帅,乃是大忌。何况我军中将领又不少,我看这蒙鹜就可以?” 苏铭点点头,忽然间又想到了什么,给摇头否决了。 “白将军,蒙鹜将才足以,但现在只是一区区百将,只怕众人不服。军阵之上,容不得分毫马虎,白将军自是明白的。” 这里面的干系,白起如何不清楚,刚才所言也不过是权宜之策。他本就不是个矫情的人,现在又听苏铭这么说,直接点头应承下来。 “如此,大人率领五百军士,就让蒙鹜从旁协助,也能保大人无恙。” 听后,苏铭又是摇了摇头。 “不,城墙过少则危,我点兵,三百足以。” 这也算不得大话,因为这城门口深而狭窄,可以有效的将敌人制约在这里,但放在城墙之上,就未必了。 苏铭知道,白起此举,也是为了让自己所些保障,可此时,多一人就多一份力,还是留在城墙之上,较为合适。 “三百……” 就连一向当机立断的白起也是迟疑了。 “白起遵令。” 听到白起应答下来。苏铭没再言语,点了兵,带着蒙鹜就往城门口行去。 风雪呼啸,战事烈烈。 义渠军中,是万箭齐发,直接压制的,让城墙上的弓箭手抬不起头,然后马背上的骑士,拎着泥土往上去冲,他们只要一条路。 而上方的秦军锐士,只能够借此机会,放箭射杀,每隔片刻,就有不少义渠人落马,被后面的同伴当作泥巴,铺了上城的路。战况是如此的惨烈,义渠王城被下,义渠人就算是用尸体铺路,也要攻下这座城。 弓箭手们各个以逸待劳,箭无虚发,可怎奈义渠人人数差不多是城墙上锐士的七倍有余,所以这泥土也是越来越高。 这按照往常来说,此刻应该做的是全力放箭射杀,尽可能的不让义渠人接近城池,如此死守下去。可白起却是做了充分的准备,他所要做的,以不要出现伤亡前提,尽可能多的射杀一些义渠人,待到义渠人发起猛攻,在全力一战。 或许不到天亮,这些义渠人就会冲上城墙,到这时,再列下阵仗,与他们拼命一搏。所以现在要做的是蓄力,准备致命一击。到那时,义渠人攻上城墙,他们已经被箭矢拖累许久,伤亡也有有一些,正是士气受挫,出击的好时候。 两军交战,士气尤为重要。 呜呜呜! 忽然间,远处传来嚎叫低沉的哀鸣。 在远处的义渠骑士当中,有一硕大的车架,慢慢的行了过来。放眼望去,它是如此之大,周边马上的骑士,好像猛虎身旁的山猫。 这车架上方,有一根长长的,几尺粗壮的圆木,正悬吊着。车架摇摇晃晃,这圆木巍然不动,可见其之重。 冲车! 看来,义渠人是要攻击城门了。 这冲车行走的很慢,上面用木板盖了起来,里面有二十几人推动,寻常的弓箭伤不了它分毫。只有巨石等一些重物,砸下去,才能起一些作用。可现在时间仓促,这王城当中,又何来巨石,所以,只能是殊死一搏了。 这是白起最担忧的。 “点火,放!” 冲车在骑士们的团团护卫下,快到了城墙下方。白起令下,箭簇燃火,在风雪中划破黑夜。落在了地板上。 下方的苏铭,带着三百人,列好阵势,摈弃凝神,正是严正以待。 这火箭射出去,也仅仅只是让冲车慢了片刻而已,除此并无什么太大的影响。义渠人是前赴后继,倒下一人,立即又有另外一人接了上去。 就算没死的,也要被冲车给活生生的压过,这就是战阵的残酷! 城门门洞当中,三百锐士,当头的是举着大盾的重甲军士,其后几列,尽皆是长戈,苏铭站在最后,正对着城门,透过门缝,外面的情况,也足以窥视一斑。 咚! 一声巨响,门洞里面的人觉得好像是开山裂海一般,近乎一尺厚重的城门,猛然震动,城门上面落下了许多的灰尘,要不是城门后面,用六七根粗壮的木头顶着,这城门估计也挨不了几下。 外面的义渠勇士使出了浑身解数,将这冲车拼命的摇晃起来。冲车凭借着这股力道,一下下撞击在了城门上面。 苏铭纹丝不动,面沉若水,每撞击一次,他都飞快的算计着。他的心,已经是提到了嗓子眼,城门破,只是时间问题了。 可破了之后的那一霎那会是如何,苏铭心中是一点底都没有。 连续十几下的,城门下方因为有圆木撑着,上方已经是完全脱开了城墙,有里面往外面倒去的趋势。 轰! 城门崩塌,城门整个脱离城墙,压在了冲车上方。这冲车自身重量就不低,此刻,被城门一压,冲车上的撞木迅速垮掉。不仅冲车下面的而是几人,就连周边的人也是遭了秧。 顿时脑浆四溢,鲜血飞溅,活像锤子抡过得老鼠。 这就是苏铭的算计,城门不要也罢,可这冲车,也不能留。 城门已破,只剩肉搏,狭路相逢勇者胜。 噌! 离雀剑出鞘。 “列阵,杀。” 手执盾牌的军士,顶住了前面铁骑的冲锋,后面的长戈,凶悍刺出,每一次的出击,都带着一声惨叫。 第一二八章 秦风 战斗了一夜,苏铭已经麻木了,他手中的剑,挥出又收回,反反复复。 随他而来的三百军士,现在就连两百之数也没有,其余的那些,都垫在了脚下,死了之后,也成为了一道屏障。期间,白起又派了不少军士下来,不然城门早就失手了。 此刻,厮杀还在继续。 义渠人如同疯了一般,眼见这城墙,一时半会攻不下来,便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城门这里。从破门的那一刻起,这攻势就没有停歇过。 城墙上的箭矢,当头飞下,直直的钉在义渠人头顶,可虽是如此,他们还是前赴后继,一直向前。在这里,死亡多了,便令人忘却了死亡。 尸体堆积如山,对于义渠人来说,横在他们面前,是一道必须要跨过的坎。王城都丢失了,义渠人还有何颜面来立国呢。 噗哧! 忽然间,有一人冲到了苏铭面前,苏铭是丝毫不犹豫,突然发力,往前一冲,头一低,手中的离雀剑已经是到了来人的胸口处,手段狠辣,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一般。随即,又一下子拔了出来,那人热乎乎的鲜血一下子溅到了苏铭的胸膛上,好在苏铭已经是习惯了。 此时,他就站在尸体的最高处,他的身旁,手执长戈的郎官锐士,一直在刺向下面想要冲上来的人。 苏铭借着松了一口气的机会,朝着远处的看了一眼,嗯,风雪是小了一些。不过这,战事何时才能结束呢。对于苏铭来说,这已经是成了一场煎熬,一场连了结都不知道在何时的煎熬,现在,或许只有死才能结束吧。 忽然间,天亮了起来。 一抹阳光,从东方照耀了过来,是破晓了。 这缕光芒,跑得很快,不一会儿,已经是划过了城外的原野,视野清晰。苏铭一目了然,大火之后,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尸骨累累。幸好,这风雪来的很是及时,将这里的杀戮掩去了不少。 顿时,整个义渠王城亮了起来,入眼一片雪白,反射着日头的光芒,白花花的好不刺眼。 城池上方,经过义渠人连夜的运送泥土,这城池下方的的路已经和城墙只差一尺之隔了,马儿可以一跃而上。当然,这其中不知道有多少的义渠骑士,还有他的马儿,都是垫在泥土里面。 城墙上方的军士,只有一千之多,这还是白起的计策起了作用,不然能不能有一千之数,都难说。 本该土黄色的城池,已经是成了黑红黑红,整个被鲜血淋了一个遍,仅仅一夜,一切都是变了个样子。新的尸体,掩盖了已经僵硬的尸体,在王城下方,就这样层层叠了起来。 呜呜呜! 远处号角传来,听此,苏铭立即松了一口气。 要退兵了。 果然,义渠骑士如同潮水般,就这么忽然间退了回去。好像白色的雪地上面,散出去的灰尘,又是被收了回去了。不多时,杀声震天的义渠王城安静了下来,整整一夜的攻势,让义渠人怕了。他们要重整军队,稍后,发出最为猛烈的一击。 整个原野上面安静了下来,苏铭一直盯着他们直至消失在了远方。才一步一步的从尸体上面,走了下来。 他的腿有些僵硬,上面应该是布满了伤痕,可自己竟是感觉不到了。 “大人,收兵了!” 就连一向孔武有力的蒙鹜,此时的话语已经是成了女子一般,文弱之极。 “嗯,这不出一个时辰,他们将发起最后的攻击,我们会很难。” 苏铭看了看周边一脸疲倦的锐士说道。这一次,一来就是一个半夜,下一次也不知道能不能抵挡得住。 “传令下去,将这些尸体全部都堆积在门口,埋锅造饭,所有将士带甲原地休息。” 刚才那句话,苏铭觉得自己有些消沉了,便用尽了身体里面最后一丝力气,猛然大喊了出来,这声音,在城门门洞里面一直回响。 “遵令!” 受此感染,蒙鹜也是提起了精神,大喝一声。众将士一听,“病怏怏”的身体,忽然来了一股气力。 突然,苏铭意识到了自己是主帅,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苏铭上了城头,一眼就看到了义渠勇士大营中升起的炊烟。 “白将军,传令下去,令众将士养精蓄锐,吃饱了肚子,再战。” 白起得令,吩咐了下去。 苏铭登上墙头最高处,举目一望,皆是苍凉。 “岂曰无衣。” 苏铭气沉丹田,突然间一声大喊,这声音穿的很远。 听闻,下方正忙忙碌碌的秦军锐士们,忽然间都停了一下,一个个满是倦容的脸,开始面面相觑,朝着自己身边锐士看了起来。 “与子同袍!” 猛然间,不知道谁接上了一句,打破了这沉静。 “哈哈!” 苏铭大笑起来。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这一首歌谣,正好是符合的现在的情势,下方的众将士们,都是被感染到,放声大喝起来。 这一声声,响彻整个原野,远处正在造饭的义渠骑士们,也是被震惊到了。这一刻,丧失了信心的人,又重新找到了生机。 破灭了的希望,又是重新冉冉升起,或许又可以鏖战许久了吧。 苏铭抬头看向日头,日头正从东方走向正午,好不刺眼,还好,快了。 与此同时,在东北方的大山后面,翟荣带着三千甲士,这三千人整整齐齐,哪还见得什么大战的迹象,分明一开始,就躲了起来。 翟荣竖着耳朵,细细听了一番,杀声止了,看来攻城的翟镰骑士们,要准备发起最后冲锋了。 “公子是想让秦人死绝吗?” 一旁的翟山朝着翟荣问道。闻言,翟荣未说话,只是瞪了一眼翟山。 “不,我只需要他们帮我消耗翟歿,不至于让他们都死,不这样做,何来胜算。” 被翟荣这么一瞪,翟山面上有些怯意,欲言又止,想了想又给憋了回去。翟荣见他模样,补上了一句。 “何况这秦人也非善茬。谁知道这苏铭逼急了会做什么事情,传令下去,全军慢慢行进,等到这翟镰开始攻城,我们就进攻翟镰侧翼。乱了他的阵脚。如此一来,也能够拖到王叔来吧。” 翟荣下令,藏了一夜的翟荣部落骑士,才是慢慢开动起来。 第一二九章 正午 呜呜呜! 义渠人的号角鸣响,这最后的攻击已经是发起来。 此刻,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修习,秦军锐士们也渐渐的恢复了一些风采,正在枕戈待旦的他们,忽的从地上站了起来,长戈直指敌人。 昨夜,义渠人是轮番而动,这已经是预热了一宿,他们也疲惫了,现在,是要发起猛攻了。不得不说,这城墙上面的秦军,确实顽强至极,王城上空,那杆令棋还是依旧,上面人影晃动,看来这秦人的志气,想要被消磨殆尽,的确不容易。 风雪停了,正是攻城的好时机。 义渠人大军慢慢的压了上来,他们走的不是很快,那是因为他们不想将马儿的脚力,浪费在别处。经过了一夜的轮番战斗,这义渠人骑士,此番还有过万之数,看来未伤及其根本。 马儿铃铛的声音很是清脆,渐渐的,就连城门门洞里面,尸体堆积而成的小山上,苏铭也是听的一清二楚。 “起!” 忽然间,城门上方白起一声大喝。 上方的军士,忙碌起来,正好对着义渠人可以攻上来的地方,摆下了两个军阵。白起猛然间抽出身边的大剑,将身上的披风一下子隔断,顺势丢下了城墙。此番,已经不需要将领了,只需要的是战士。能让对方死一人,则少一人的战士。 “弓箭手,放!” 义渠人进了箭阵的范围之内,弓箭手们,要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将手中的箭矢,全部射出,其后丢了长弓,最后拔出他们的剑。 义渠人一看,王城上方,箭矢如同蝗虫一般,蜂拥而至。 旗令一出,义渠人放开了马力,殊死一搏。 过万骑士,在原野上奔腾起来,原野上的雪花,在马蹄之下,又是飞了起来。从高处看起来,好像一支踩着风雪的骑士,正在飞过大地。 不到片刻,,就到了王城跟前,他们丝毫不顾箭矢带给自己的死伤。顿时,这些个骑士们,立即分成了三股,两股朝着两侧行去,而中间的那股,直直朝着城门而来。 苏铭紧握着手中的剑,他的心跳的很快,七上八下,忐忑不已。 就在苏铭稍稍失神的时候,当先的骑士已经是冲到了跟前,城门门洞中的长戈锐士,站成了三排,站在尸体上面。 只见第一排长戈刺出,还未拔从敌人的身体里拔出来,第二排就已经跟上,这第二排一动,第三排立即跟上,如此往复。再加上有这尸山的优势,一个小小的城门,竟然是成了最为棘手的地方。 义渠骑士已经是冲上了城墙,可等到他们冲上去了,才知道上了城墙只是开始,因为白起列好的步军阵势,正在等着他们。 战事胶着,每时每刻都会有许多人死去,或是秦人,亦或是义渠人。 就在这时,在东北部的树林当中,猛然间杀出了一支骑兵,他们人数虽是不多,可此时是从半山腰俯冲而下,直冲大军侧翼而去。此时,主帅翟镰,哪还留有什么后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果不其然,被这么一冲,翟镰所率领的骑士,竟是被分成了两截,翟荣一马当先,从头至尾。然后回身再来,令整个军阵大乱。 这义渠人的军队,指挥体系本就远远不及秦人,大战之时,都是一窝蜂的冲了上去。现在被翟荣这么一弄,军不见将,将不见帅,阵脚已经是自乱起来。 正在里面酣战的苏铭什么也不知道,只不过忽然感觉到压力一轻,猜想应该是那援军来了。见此情景,秦军更是士气大盛。翟荣虽来得晚,但这时候选得不错,翟镰大乱,又可以拖延一会。 渐渐的,时间过了许久。 一开始死的人,尸体都是僵硬了,可是活着的人,到现在还是一刻也停不下来。 翟镰的骑士再多,也经不住这么死伤,渐渐的,一万多军士,眼下,只剩下了不足八千。翟荣冲来冲去,发现自己身后的人是越来越少,现在有没有一千人,都是难说。 在翟镰心中是大为恼火,实在是想不通,这秦人不过区区两千之数,如何能够翻腾起了这么大的浪花,渐渐的,他的心里也开始没底起来。他的骑士,也迷糊了,出现了一丝颓意,士气严重受挫。 现在的秦军看起来连一千都不到了,至于那翟荣身后也没几个人了,想到这里,翟镰开始如同赌徒一般,赌了起来。以他的算计,自己再要一点时间就够了,只要一点。他也清楚,要是在这样拖下去,义渠王叔也就会赶到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翟荣狼狈不堪。 苏铭身侧,加上自己仅剩下了百人,还在苦苦坚守。 翟镰的令,只许前进,不许后退,有后退者格杀勿论。既然后退是死,那就前冲吧,可冲上去,无非是让秦军长戈下面,多了一个亡魂而已。 白起浑身浴血,手中的大剑,他有些挥不动了。他往后退了退,松了一口气,然后四处望去,秦军锐士,只剩下寥寥七八白人,城墙之上,除了尸体之外,活人真的少了许多。 苏铭在城门门洞里,见不到日出,只能没日没夜的战斗下去,可白起抬头就能看到。 白起眯着眼,看了一下,日上高头。 正午。 就在此时,远处的山坡上面,密密麻麻的出现了许多黑点,在雪白大地的反衬下,非常刺眼。 只见这些人越来越多,当先的已经是从山坡上奔走了下来。人数非常之多,漫山遍野。后面还在源源不断的往前冲来。 援军来了。 翟镰大惊,他知道自己已经是失败了。之前翟荣的骑士冲锋就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现在这么多,当今之际,只好撤退了。 呜呜呜! 号角鸣,翟镰带着残兵败将自西北而去。 转眼间,苏铭面前的人都是逃窜而去,他并未追去,而是一下子从尸山上滚了下去。 躺在地上,半晌不动,只有那丝笑意,才让人知道,他是活着的。 第一三零章 弑父 最终,翟镰带着不下三千人逃了,而翟歿在此刻,也应该是不见了踪影。虽然过程艰险,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朝着苏铭的想法在发展。剩下的事情,就等着这义渠乱起来,到时候再挥军北上,一战灭之。 义渠王寝宫当中,苏铭正大马金刀的坐着,此时的鲍灼,完成了使命,站立在苏铭旁边。这大殿中,所有的人加起来,也就只有鲍灼身上的血迹略微少一些。 忽然间,外面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听起来这人数不少,可这些人到了寝宫门口,尽皆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门从外面推开,只见翟荣走了进来。 此时的翟荣,也不是很好看,全身上下,血迹斑斑,面上还有被剑划过的伤痕,让这张本来就骇人的脸,更添凶狠。 在翟荣的旁边,有一年纪稍大一些的男子,这男子身体魁梧,满面沧桑,身上却是干干净净,一点血迹的都没有。还有这面容也和躺在床上不醒人事的义渠王有几分神似,不用说,这就是那翟荣王叔,义渠公子烈吧。 等这两人走到自己的跟前,苏铭才是慢慢悠悠的爬了起来,然后面上做出一副斯斯文文的表情,朝着两人露出微笑,拱手作揖。可怎奈苏铭面上头发上尽是血迹,白森森的牙齿让人看的,越加渗人起来。 “此次能够除了这逆子,多亏得使者大忙,早先不知使者之意,大殿之上多有得罪!” 苏铭听到这话,很是奇怪,难道这人和翟荣不是一条心吗。苏铭知道他说的,是铁鹰剑士与义渠勇士的比试,一上来就说这番话,此人倒是一条汉子,比两个侄子是强了一些。 想到铁鹰剑士,现在所剩还有几何,苏铭有些悲痛。 见苏铭不语,翟荣心中有愧,面上略微有些尴尬。 “使者大人,这位乃是我父王胞兄,我翟荣王兄,此次能够大胜翟镰,还要多亏了王叔的骑士。” 打了一夜的仗,现在苏铭才知道,敌对将领就是这翟镰。 “这话老夫羞愧,要不是秦军锐士抵挡一夜,此战决计胜不了,此等大恩,我义渠愿与秦世代交好。” 到现在,苏铭才是明白了,原来这义渠公子烈的目的,只是为了灭翟歿这个逆子,可这谁来当王这件事,竟是没人提。原以为之前,这公子烈就是全力支持翟荣,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回事。 这按照常理来说,现在不是应该立即拥立翟荣即位吗,就如同那夜松林塬一样。可现在,公子烈只字不提,难道这王还是现在的义渠王吗,这样翟荣会愿意吗? “王叔言之有理。使者大人,不知这翟歿可在何处?” 说了半天,这才是翟荣最为关心的事情,要是翟歿不死,他就白忙活了。 听到这话,苏铭只是摇了摇头。 “逃了?” 翟荣大为着急。 可苏铭依旧只是摇了摇头。 “死了?” “不知道。” “这是何意?” 苏铭叹了一口气。 “昨日夜里,此间死了这么多人,又被大火烧了一场,翟歿公子是逃了,还是死了,我也不清楚。不然我一外臣,要是见到公子翟歿,定然是要交与两位的。” 苏铭的这番话,翟荣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可现在自己又能说什么呢,就算苏铭故意放走他,他又能如何戳穿。 想到此处,翟荣是大为恼火,面色也开始不悦起来。苏铭见他这一副模样,心中更是不爽。 “哈哈,两位,苏铭本是一外臣,此刻心中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翟荣一听,不用问就知道苏铭会有什么好话呢。 “使者请说!” 倒是义渠公子烈很是实在,哪还有翟荣那般心思。 “这义渠王昏迷不醒,可这义渠不能一日没王,这走了翟歿是小,乱了义渠可就麻烦了,不知两位对此,可有何想法?” 公子烈一听倒是细细的思索的起来,而翟荣时不时的瞪一眼苏铭,这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呢。 “如此,王兄未薨,如何能立新王,眼下也只能好好医治了。” 公子烈自以为说的是很有道理,可殊不知,旁边的翟荣已经是杀机毕现。 “那照王叔这般,义渠朝政谁来统辖?” 翟荣不动声色的问道。 “这……” 公子烈犯难了,他很想说他自己,因为这权力之眼,谁也躲不过去。可自己推荐自己又说不出来,只好悻悻的看着翟荣。 苏铭着实好笑,这公子烈原先压根就没有称王的想法,不然他的挥军进来,此间还有谁能够抵挡。更甚者,这公子烈出兵的理由居然就如所说的那般,只为了除逆子,救王兄。 有人聪明如狐狸,却有人憨厚的如同熊,可熊也好,狐狸也罢,都想成为老虎。 翟荣的面上,倒是一脸的沉思,苏铭看的清楚,只见他的面容,慢慢的绷紧起来。 “父王在动!” 忽然间,翟荣惊喜的大喊起来,公子烈一听,猛然朝前走去,可走了几步,他就再也抬不动脚了,因为翟荣的剑,从他的后心而入,前胸而出。 呲啦! 翟荣抽出长剑,公子烈竟是半天颤颤巍巍的难以倒下,挣扎了一会终于是转过头来,一脸惊恐和不信的看着翟荣,倒去。 “你……” 此时的翟荣,双眼通红,一脸的煞气的,冷冷的看了一下苏铭,抬腿一步一步朝着义渠王走去。 苏铭找了一块软塌,直接是躺了上去,对这一切,他只能是冷眼旁对。或许,在义渠,那个热心、善良、纯真的苏铭已经死了。此刻的他,为了能够活下去,残酷、狡诈。 苏铭也想问清楚自己,这是何故,只希望有一天,换个环境,那个苏铭还会回来,也希望自己心头的那丝热血,永远不要凉。 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大世之争,礼乐崩坏,人道不存。流血漂橹,白骨如山,可不管世事如何,曾经的英雄市井屠狗,也希望能在睡前的那一霎那,想到当年辉煌,为自己证明,来过。 翟荣慢慢的走到了义渠王身旁,他的心是比冷的,谁也不能阻挡自己的路。 “啊!” 翟荣发出一声惊叫,没想到义渠王居然是醒着的,从他的眼神,看的出来,他很清醒,何来的神志昏迷之说。 “没想到,临了临了,装疯卖傻,还是躲不过去。” 义渠王的眼角,划过一丝眼泪。 噗哧! 剑进而出,床榻红成了一片,义渠王瞑目了。 翟歿在时,他装疯,让翟歿放心,再加上各方的压力,他的苟且,让他活了下来。可以看得出来翟歿,终究是比翟荣血热了一些,以至于拖到了现在。而翟荣了,他是一刻等不下去了,因为他没翟歿的资本。 哐当! 翟荣将剑丢在了地上,一脸颓废。 呼呼! 苏铭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此刻,他也不清楚,他要想什么。 “总有一天,你会如我一般,子玦,你有这份潜力!” 是的,从现在看起了,自己是有这份潜力,短短半年,就变化了这么多,真是不敢想。苏铭对于父亲的映象,很少,近乎于无。可不管如何,他都不会这么做的,权利虽好,我也有我的底线。 想通了,苏铭心智坚定了一些。他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和他解释,自己清楚就好。 “这接下来,如何圆场?” “简单。公子烈为即位,竟是杀害义渠王,我翟荣为父报仇,杀了自己的王叔。此事,由秦国使者亲眼所见,使者为我作证。” 苏铭点头,这是最好的说法了。 “呵呵,公子即位吧!” “哈哈哈!” 第一三一章 起风 一日之后,义渠王城。 不得不说,这翟荣做事的效率还真不是一般的快。 到现在,能够活下来的义渠王城之人,又是忙碌了一夜,将昨日厮杀过得痕迹,已经是洗刷的干干净净。当第一缕太阳升起时,王城上空就已经是张灯结彩,就连飘了一夜的雪,也是不见了踪影。除了人有些少之外,义渠王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城门重新竖了起来,堆积如山的尸体,已经是运到了很远的地方。鲜血染过的城墙,外面又抹上了一层新的黄土,即使如此,空气中却依然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恶臭味。估摸着,得有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够彻底消除吧。 苏铭抽了抽鼻子,哎,算了,今天要即位的翟荣都不在乎,自己又何必在意呢。 有人说遗忘意味着背叛,可现在看来,要想过得好,就得遗忘。 义渠王城之人,纷纷出动,奔走相告。这公子翟歿弑父投毒未果,后公子烈弑兄一剑杀了义渠王,两人为了王位相互残杀,幸好英明神武的公子翟荣,审时度势,委身于公子烈。最后,历经了千辛万苦,将两个乱臣贼子一网打尽。 自古以来,国不可一日无君,在义渠群臣的拥护下,为了义渠国的将来,翟荣即位了。那翟歿死了,翟荣这一招做的很好,即使以后有真正的翟歿出现,大家都会认为他是个假的。 义渠王城活下来的人,都被蒙在鼓里,都认为昨夜大火,是公子烈所为,就算知道了,那又如何呢。 翟荣只用了一个谎言,就让自己名正言顺的成了义渠王。君为名而累,士为名而死,在这里,名声是如此的重要,翟荣名正了,这义渠也在他的手中了。 苏铭腰间挎着离雀剑,旁边是白起蒙鹜等人。 身后一排排的郎官锐士,经过了一夜的休养,精神抖擞,此刻,虽是衣甲破烂,可丝毫没影响到他们的血性男儿气概。来时,两千余人,到现在只有七百之余,就是那百余的铁鹰剑士,此时也只有七十余,足见那场战斗,有多惨烈。 大殿正中间的翟荣,头戴王冠,大战过后,一切从简,就连这即位大典也是不例外。等到一切完毕,翟荣一挥手,旁边内侍立即递上了卷轴。翟荣将卷轴握在了手中,走了几步,又双手递到了苏铭面前。 苏铭做出一副受宠若惊之状,赶忙接过。 “此番诛灭乱臣,多亏秦国使者仗义出手。” 翟荣点头,在大殿中来回走了几步,气宇轩昂,当真有着王者风范。 “历年,与秦交手,我多少义渠勇士,还有秦军将士,无辜身亡。今我义渠又逢此大难,可谓是生灵涂炭。寡人不忍我义渠人的鲜血,再白白流了,今日交上国书,以秦为宗,共结之好。” 翟荣语气,痛心疾首,如果不明所以的人听了,可能会忍不住潸然泪下。 苏铭面上带点古怪,至于真正的发生了什么,场中的臣子有谁会不清楚呢。可翟荣说这番话,面不红,气不喘,当真是厉害。 “外臣,谢过大王。” 苏铭也是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这份国书,在秦国满堂朝臣的眼中,或许可以抵得上那些死去的军士了,因为这大河以南之地,悉数归于秦国。 翟荣说罢,便开始封功臣,将这个义渠朝堂,尽数握在了自己手中。 苏铭是没有心思去关心这些了,因为他的思绪,早已是飘到了遥远的地方。 想着想着,苏铭想到了洛邑,自己的母亲,本想着这初春一过,便去洛邑,将他接了过来,可如今,拖拖延延竟是到了这些时候。 何况,眼下的咸阳危险重重,等过些时日,安稳了再说吧。或许自己可以派些人先去看看,只不过母亲知道现在的自己,成为了她心目中的模样,又该何想呢? 哈! 忽然间,苏铭眼前浮现出了一副画面,让他的面上,破天荒的出现了一丝傻笑。 …… 秦国与义渠国边界处。 苏铭率领的郎官们,在全力行进。 连续几日,都是这般。 就在他们离开义渠王城那一刻,就有消息传来,翟镰整合大军,虎踞一处,誓要与翟荣为敌。谁知道,这后面有没有翟歿的声音,要是有的话,那会好一些,要是没有,翟镰和发了疯似得,一心找自己复仇,在义渠碰到他,那可就麻烦了。 直到这一刻,苏铭看到了远处密密麻麻站立的秦军,一颗悬着的心,是放了下来。 忽见得对面的秦军中,有一将领策马而出,在苏铭离不远处,才是停住,下了马,又朝着苏铭走了几步。 “在下安北将军芈戎,郎中令大人可是在此?” 安北将军,嬴稷的舅舅。 苏铭一看,这人两鬓微微有些斑白,面如鹰隼,身似虎猿,迎面而来,尽是锐气。 “见过芈将军,正是苏铭。” 算起来,这芈戎也是自家人,苏铭立即下马了朝着芈戎拱拱手。 芈戎看着后面的军士,竟是微微有些失神,身经百战的他,又如何不知道,将秦国的精锐之师,弄成这番模样,该是有多么猛烈的战事。伤亡过半,军中主帅,郎中令苏铭,走路一瘸一拐。 之前,兄魏冉提起苏铭此人,可堪大用,初听时,他还有些不信。现在是确信无疑了。 芈戎近前,一把扶住苏铭。 “哈哈,大人无须多礼,随老夫入营。传令下去,诸位义渠归来的将士,回了秦地,好好修习一番。” 苏铭知道,芈戎亲自来接应自己,肯定是有事要谈。苏铭道了一身谢,随着芈戎行去。 入夜。 苏铭酒足饭饱,一扫连日来的疲态,正与芈戎,面对面而坐,看来是要准备秉烛夜谈了。 芈戎很是热情,对着苏铭嘘寒问暖,寒暄了许久。当然,至于苏铭去义渠发生了什么,他是闭口不问。 “子玦,我王有令,这宫中郎官在义渠少了多少人,我芈戎就要补上多少人!” 这芈戎终于是说道正题上去了。 苏铭诧异,这又是何故。谁都知道,作为将领,哪还会轻易将自己手中的军士,分与他人。 “这……” 苏铭沉吟了。 “子玦,老夫已挑选出一千余精兵,虽不及郎官,但也是身经百战。此事,你无需介意。我王命你火速前往咸阳,要起风了!” 外面一直就呼呼的。 显而易见,芈戎指的是咸阳。 苏铭马上反映过来,嬴稷传下这令,是怕自己的人手不够用,难道…… 苏铭知道,这不该问的不能问,不该说的不能说,一口是应承了下来。 第一三二章 出走 比起义渠王城,咸阳是令人舒服多了。 对于一个苏铭这样的、刚刚经历了九死一生的人来说,看着咸阳川流不息的人群,和他们面上那那副满足的神情,这一切让苏铭觉得很惬意。 苏铭看着他们,他很想融入到他们当中,普普通通,只是为了一箪食一豆羹而奔波,手中没有血腥,有的只是泥土的芬芳。 今日风很小,日头正盛,唯一不美的,就是苏铭走在路上,还是一瘸一拐。 苏铭回到咸阳,义渠之事,虽是死了不少郎官,可倒也不至于弄到群臣震惊的地步。何况安北将军芈戎传来消息,已经是接受了义渠大河以南之地,朝堂上的臣子,也不会为此事去就结。 至于那些死去的将士,这年头,每年都有因战事而死人,又有谁会去想这些呢。有幸活着的,立功加爵。 或许想法最多的只有甘茂了吧,在他的心中,秦王是他辅佐上位子的,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是毫不知情,他觉得秦王已经开始不信任他了。朝堂之上,左庶长嬴俍侃侃而谈,只有甘茂沉着脸,闭口不言,任谁都能瞧出里面的问题。 当然,对于苏铭来说,最满意的就是蒙鹜与鲍灼两人,从百将成了五百主,如此一来,自己在郎官当中,也是慢慢的有了一些亲信。再加上芈戎队伍中的一些将士,现在自己对郎官的控制力,也比之前那般是好上了许多。 过了少顷,进了咸阳城中最大的金阳书馆,看到下面正在激烈论战的人,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夏竹书馆中的楼缓,自己的第一个老师,或许就是因为他,自己的一切才改变了。不知怎么的,竟是有点想他。 苏铭进去,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上了一壶酒,就这样静静的坐着,看这摸样,像是在等人。 不多时,有一士子打扮的年轻男子,从下面上来。来人先是扫视了一圈,其后看到了苏铭,面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径直走了过来。苏铭起身,也没有多余的动作,见到这人过来坐下,才是坐了下来。 眼前这男子,打量的苏铭一会。 “子玦,这朝堂之上,许多事无法提及,这义渠一战,看来远远超出寡……我想的那般。不过此次你做得却是有些出乎意料,不错!” 对面的男子端起桌上的酒,有些唏嘘不已。听到嬴稷这番话,苏铭思绪很多。 曾几何时,嬴稷还非秦王,自己也只是一个车夫,那时候,苏铭觉得一切都很好。可能嬴稷正是这个原因,才将自己喊到这金阳书馆当中,来商议事情吧。 “无事,不管如何,我不都回来了吗?” 苏铭看着木讷的脸上,流露出了笑容。苏铭这话,就没当嬴稷当作秦王,而嬴稷见苏铭,也正是想抛开那些烦心事儿。 眼下,还是挺安邑的,端着秦酒,看着窗外的柳条荡呀荡呀,快伸到窗户里面来了。可这份安逸,又能持续多久了。 想着想着,嬴稷的眉头,慢慢的就皱在了一起。 “子玦,那日屈子之策,记否?” 苏铭一听,四周望望,见周边无人才是应答起来。 “记得,这咸阳的朝臣,和甘茂相好的不多,想恶的倒是不少。右相樗里疾,左庶长嬴俍,右庶长嬴慈,还有许多许多,这么多人都排挤他,他心中必定也不好受。何况这次,义渠之事,甘茂突然发现,就连您也是……” 面对嬴稷,苏铭是有什么就说什么,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来转去,盯着嬴稷。 “你呀……” 嬴稷也被苏铭弄笑了。 平心而论,甘茂此人,学百家之学,当世大才。不管是朝堂处理政务,还是率军出征,都是一把好手,当初这宜阳重镇,可就是他打通的。可在朝堂之上,有人成就,必定也有人牺牲,一开始,甘茂就做错了。 嬴稷笑完,停开始细细的思索起来。 “子玦,你是说可以利用这些人,让甘茂出走。” 听闻,苏铭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不错,大王刚刚即位,如果轻而易举的加害有功之臣,便会落下不义之名,此,万万不可。这事,大王不必出面,由臣子们出面就行了,大王只需要做出某种假象足矣。甘茂此人,十分谨慎。可谨慎之人,换句话说也是胆小之人,尤为爱惜羽毛,而甘茂就是这样的人。 只要这甘茂察觉到了危险,我相信他必定会出走逃往他国,到时候大王不仅没有加害于他,然后再派人寻回,必能落下明君之名。到时候,以他甘茂的才智,必定是能够想通此事,所以他也不会回来了。” 嬴稷一听,眼前一亮,想了一下,然后又看着苏铭,哈哈大笑起来。 “子玦,第一次见你之时,就觉得你那双眼睛透着机灵,今日看来,倒变成了狐狸。” 想到这里,不知道为何,苏铭竟是有些伤感。 自打从义渠回来,他就变成了这幅模样,或许得有一段时间适应吧。 “唉,义渠之行,触动很大,翟荣之举,让我想到许多。” 嬴稷看到苏铭的神情,便知道他心中所想,自己有时候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或许都得变吧。 “这计策可以,只不过如何能让甘茂相信,倒是个问题?” 苏铭一听,心思一下子就被拉了回来。 “此事,子玦尚无计策。” 嬴稷低着脑袋,想了许久,猛然间,抬起了头。 “宜阳。” 宜阳,之前乃是韩国重镇,后在秦悼武王时期,被甘茂率军攻下,如此秦悼武王才能够顺利入洛邑举鼎。 这样一来,就苦了韩国,三晋当中,就数这韩国国力最弱,韩国地势处于四战之地,又被赵国与魏国分割成了长条,一旦发生战事,则无纵深之险,很容易被敌军长驱直入,甚至灭国。 甘茂打通宜阳,顿时,韩国竟是分成了三块,这别处的臣子要想见到韩王,就先得经过他国的土地,就连税收也是如此。 所以这宜阳对于韩国来说,有多重要,可想而知。 “如果我派你攻打韩国,这甘茂会是何想?” 这秦悼武王时,攻下宜阳,就已经让三晋如同惊弓之鸟,此番要是再攻打韩国,必定会让三晋同仇敌忾,联手抗秦,如果弄不好,再来个六国谋秦,可就麻烦大了。最主要的,甘茂的治国策略,主要是扼住楚国,追求平衡,与甘茂的策略相背。 “丞相指定会不同意。” 想到这里,苏铭明白了。 第一三三章 武遂 几日之后,华山之野。 自从秦国东扩,这函谷关到宜阳一带,就牢牢的被秦人控制在手中,之后,秦王每年春时狩猎的地方,就变成了华山之野。 狩猎,不仅是让王取乐,更是一种象征。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这狩猎之时,王驾着车,追赶猎物,后拉弓射箭,正是君子所为。华山之野,威慑山东,以表王威。 从这里看去,正好可以看到华山最险峻的地方,一柱擎天。上古传说,水神共工怒撞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绝。最后女娲用玄武神兽的四只腿,将这天又给撑了起来,说不定这华山就是其中之一。 山上怪石嶙峋,云雾缭绕其中,只有顽强的松树才能够存活下来。这样雄伟的大山,天地间只此一绝。常听人说,齐国泰山,乃兴王之地,万山至尊。苏铭想着,有机会自己一定要去看看,看它比起这华山,又是如何。 正值中午,原野之上,郎官来回奔走,地上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军帐,将这秦王大帐给团团围在了当中。秦王大帐之外,一排排黑甲骑士,控着马儿,原地站立。身后列阵战车,战车之上又有御车军士,蓄势而发。 大帐当中,杯觥交错,酒过三巡,嬴稷正是兴致高昂,上午已猎一鹿,说不定下午就能猎一虎。 嬴稷下首的苏铭正好就坐于甘茂的对面,这秦王出行狩猎,本就是宫中郎官之责,苏铭不来不行。可谁能想到,除此之外,这嬴稷是谁也不带,竟然是连王女公子也不例外,最后,却是将甘茂给喊上。 这君臣之间,如此亲密,看起来秦国朝堂之上,一片和睦啊。 甘茂身侧,站立一男子,这男子肤色白嫩,文文弱弱,如同一个女子一般。眼若桃花,唇红齿白,这幅面容,此时生在一个男子身上,得让多少女子羡慕不已。 此人乃是韩进,一韩人,法家士子。在甘茂入秦之后不久,他就为一展胸中抱负而来。时,甘茂一见,便知此人乃大才,后将他留在跟前,做个丞相府中的一名长史。 许多年来,此人兢兢业业,倒是帮了甘茂不少的忙,对于秦国朝政,可以说甘茂知道的他都清楚。甘茂出行,能将此人带在身边,也足见其重视的程度。 “我王威武,上午狩猎,一箭竟是射杀如此雄鹿,这鹿死王手,此乃大吉,来日我王必定能威震中原,臣恭贺我王!” 一旁的甘茂听闻这话,不由得细想起来。认识苏铭这么久,对于苏铭他也算的知根知底,今日还是第一次见苏铭开始溜须拍马,略微有些诧异。 突然间面前多了这么一个人,不管怎么说,苏铭总是要朝他看上一眼的。对于此人,在甘茂府中也是见过几面,可今日苏铭也不知道甘茂为何会将此人带来,难道是想将这韩进引荐给嬴稷。好在这韩进并无异常,垂眉低首,做出了一副认真聆听之意。 “哈哈!子玦此话,言之有理,可这要威震中原,何其艰难啊!” 嬴稷大笑之后,话语又有些感叹。甘茂忽然意识到了,苏铭这是故意在往这上面引诱,难道他要说些什么吗? “我王毋须困恼,依臣之计策,不出十年,我王必定能够威震中原。” 甘茂赶忙打断话,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道。 忽然间,甘茂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没什么资本了。朝中有嬴俍为敌,右相樗里疾对自己也不甚喜欢,满堂的臣子,也就这长史韩进算得自己的人。 如今,这义渠发生如此大的事情,从那日朝堂之上的情况来看,秦王事先必定是知道的,竟是没有与自己商量过,甘茂不由得有些寒心。最可怕的是,秦王采用自己治国之策,只是为了能够挡一挡其他臣子,能够名正言顺的出使义渠。 这义渠到底有什么呢,甘茂不想细究,可是秦王对他的态度,他越来越看不透了。义渠使臣来朝,就连嬴俍也看出了端倪,只有自己被利用了一番。今日狩猎,满朝臣子,唯独选择了自己,甘茂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常言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何为君子,明事理,知天地,通水火,能够胸藏万机,上应天时,下合地利,中藏人和,顺势而为。这甘茂如此聪明,这么明显的变化,他怎么会感觉不到呢。 嬴稷听后,直接是皱起了眉头,这让甘茂更是心惊。 “丞相言之有理,有理,子玦,你如何看?” 谁都看得出来,嬴稷只是在搪塞甘茂,感兴趣的还是苏铭说的那一番话。 “我王,争霸天下又何必等到十年之后,现在便可!” 苏铭起身,直接走到了中央,趾高气昂的说道,真是有一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意思。咸阳城谁人不知,苏铭义渠立功,乃是秦王第一宠臣。 “子玦但有想法,尽管提来,今日丞相在此,便可听听丞相之意。” 嬴稷故意对甘茂和苏铭的作出了两种态度。对于苏铭,是疼爱有加,对于甘茂,面上委蛇,暗露不喜,这更让甘茂后怕。 “韩国重镇宜阳已是握于我秦之后,我秦锐士可直通洛邑,此乃先王与丞相之功。如今这韩国,一蹶不振,分为三国,国力已然衰败之极。宜阳以北,武遂乃是韩国另一重镇,不仅如此,这武遂地势易守难攻,更可俯视魏国。 臣觉得,我王应继续挥师东进,攻下武遂,之后便以此为据,北震魏国,东灭韩国,与齐国相交。如此一来,大王威震中原,指日可待。臣苏铭愿为帅,率十万大军,三月之内,必取武遂。” 苏铭说的是意气风发,而甘茂听后,却是面色大惊。说话间,苏铭又是瞄了一下韩进,发现就连他也神色异常,这种异常不同于甘茂,这让苏铭不由得对此人,多了一个心眼。 “大王万万不可?” 此刻,嬴稷正是听的兴起,被甘茂这么一说,面色大怒,猛然拍击长案。 “丞相这话,倒是何意?” 见此情景,甘茂神色一滞。 初见嬴稷时,真觉得他胸襟大度,礼贤下士,可怎么过了短短这些时日,竟是变了个样呢。今日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有些好大喜功,竟是朝着秦悼武王的路子,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忽然间,甘茂竟是有些犹豫了,不知道自己准备好的说辞,该不该说,最后想了想,还是起身走到了王帐中央。 “我王,这魏赵韩虽是三国,可毕竟乃是同源,如我秦逼之过甚,恐怕三晋联合,以我秦国力,对一国尚且困难,何况今日是三国。臣取宜阳之时,三晋震惊,臣恐联合,便游说三晋,才没有酿成祸患,今日,臣恳请我王,依臣之策,扼住楚国才是首要啊。” 甘茂说吧,苏铭故意冷哼了一下。 “丞相不觉得这番言语,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我秦带甲之士四十余万,纵是三晋联合,又何惧之有。魏国上将军庞涓在时,攻伐赵国,赵国覆灭就在旦夕之间,可竟是因齐国的骚扰,让魏王志气大变,这到手的东西,可不就飞了吗。成大事者,何惧小节,如丞相这般,瞻前顾后,如何能够事成?” 贵为丞相之尊的甘茂,在今日竟是被郎中令一番质问,这要是传出去,面目何存。在甘茂眼中,苏铭不过一竖子而已,竟然给如此大呼小叫,正想论道一番的时候,不像嬴稷的声音插了进来。 “子玦此言,大快吾心,丞相我秦人的血性,何惧只有?” 这…… 一时之间,甘茂竟是愣住了,这时候,甘茂都觉得自己甚至是有些多余了。甘茂就这样站着,渐渐的,他觉得他的手有些冷了,腿也僵硬了,面上的寒气,更像是冬日里霜,能够刮了下来。 “我王所言,请臣甚思之。” 这要是换了其他臣子,在这种情况下,必定是据理力争。可甘茂偏偏退缩了,就在认清楚了形式的的一瞬间,他选择了妥协。嬴稷朝着苏铭看了一眼,今日的行径,正好应征了那一番分析,甘茂过于热爱自己的羽毛。 甘茂在作出了这样的决定之后,一时之间思绪万千,脑还里想了许多,不知不觉间,身体也热乎了起来。或许甘茂也有苦衷吧,因为他已经没资本再去争论什么了。 “哈哈,此事容后再议,狩猎!” 嬴稷一笑而过,甘茂也是大笑起来。 第一三四章 尾巴 夜里,一片静寂。 一点点的灯火,让这大营亮了几分,就连外面巡逻军士的足迹,也是看的分外清楚, 苏铭帐中黑漆漆的一片,可此刻的他并未睡下,正用手撑着脑袋,趴在长案上面发呆。 今日,嬴稷借故攻打武遂之事,已经是让甘茂明显的察觉到了什么,可现在需要怎么做,才能让甘茂走出那一步呢。难道自己找上甘茂,直接明说吗,可这样不就将嬴稷给牵扯出来了,想想,苏铭有些头疼。 看起来,这件事情,还得酝酿上一段时日才行,眼下,这把火烧的还是不够猛烈。 这夜,已经是过了三更了,苏铭正打着盹,神识在似睡非睡的时候,眼角瞟到外面有一人影,慢慢行了过来。苏铭有些纳闷了,这么晚,会有谁来找自己呢。眼见得这人行了过来,门口的郎官也是没有阻拦,看来是这营中之人。 里面是黑的,外面是亮的,苏铭看的清楚,这人站在大帐门口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来人能够这么做,想必也是猜到自己没睡下吧。 “进来!” 外面的那人还未来得及出声,就听见苏铭说道。 大帐门帘揭起,从外面进来的人,让苏铭吃了一个大惊。苏铭再怎么想,也决计想不到会是此人,原来进来的是韩进,甘茂府中的长史,莫非是甘茂派过来找自己探听一下嬴稷的态度,苏铭略微有些狐疑。 “韩进见过大人。” 韩进一进来,又朝着苏铭拜了拜。而苏铭呢,做出了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样,只是点了点头,也未起身,更未答话,就这样,先酿着他再说。 韩进见此,面色并无异色,挺然站立,眼神一直盯着苏铭,好像在等他说话。过了片刻,这韩进依旧如此,神情自若。苏铭心想,难道就这样想和自己耗下去,这才动了动,又做出了一副像是刚刚看见他的模样。 “半夜到访,所为何事?” 既然他是甘茂派来从自己这里来打探消息的,自己也无需客气,直接是冷冰冰的问道。 韩进听了听了苏铭这话,不退反进,面上露出了笑意。 “大人既知在下半夜前来,那也肯定能猜到是紧要之事,甚至见不得人之事。” 在这时,苏铭才是觉察到了一丝不同,因为现在的韩进,和白日里的看起来,更像是两个人,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白日里低眉顺眼,夜间里像是突然雄姿英发一般。 “说吧!” 苏铭的语气依旧是轻佻,可面色却是为之一正。 韩进听后,笑而不语,朝着外面的门口的郎官看了一眼。苏铭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朝着外面的郎官们喊了一句,郎官听闻,立即离开了。 “如何见不得人,说来听听?” 韩进听闻,苏铭并未发话,而是自顾自的坐到了苏铭的面前,理了理身上的衣裳,才是说了起来。 “大人,今日王上与大人之举,在下看在眼中。在下刚才进来,见大人并未入睡,肯定也是在愁白日里的事情,我虽不才,但可帮大人解惑。” 听罢,苏铭就这样直直的盯着韩进,面色露出了杀气,左手慢慢的搭在了离雀剑上面,以他的剑术,完全可以做到瞬间拔剑杀人。 韩进一见,是丝毫没有预料到,苏铭的反映竟是如此激烈,虽是故作镇定,可他紧绷的神色已经是出卖了他,还有这眼睛也时不时看在苏铭的剑上面。苏铭在朝堂之上,拔剑怒伤义渠国使者,再加上面色多了一分厉色,确实让人有些害怕。 “哈哈!” 看到他露怯,苏铭大笑起来。 自从知道这剑能够解决许多事情之后,苏铭就开始讨厌那些个自以为是,将简单的事情说的神乎其技的人。 “既然知道怕,那就说说,你想要什么?” 既然能够瞧出自己与嬴稷的把戏,现在又有这么大的胆量,背着甘茂找上自己,肯定是有所求,而且求必不会不少。 知道自己被苏铭戏耍了一番,韩进不由得露出尴尬之色,刚才那种谈笑春风的感觉,早已经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没想到大人如此直接,在下就直接言明吧。我本乃一韩人,所学乃是法家申子一脉,天下皆知,这秦国乃是法制,所以正合在下心意。当初心怀大志入秦,可不曾想,在丞相府中,一过就是五年。 如今,丞相自身难保,可在下胸中韬略未出,实在是难受。这良禽择木而栖,我虽不才,但恳请大人,能够到大人麾下,一展抱负,也能为大人分担一些。” 韩进说罢,微微的咽了一口吐沫,很是小心的看着苏铭,谁知道他的剑什么时候又会拔出来。 这话,苏铭不用想就知道,搭上自己是假,亲近嬴稷才是真吧。 韩进还真是个投机之人,见故主失势,马上又出了新招。苏铭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人,也不会因此而重用此人。可忽然间,苏铭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一个疑惑许久的问题,让他将拒绝的话,给憋了回去。 那是在很久之前,嬴稷尚未即位。那日自己陪伴嬴稷,见了一次甘茂,甘茂当时对嬴稷是赏识有加,甚至已经确定下了拥护嬴稷。可不久,这嬴慈遭到暗杀,断了一臂,后来传出刺客乃是魏冉的门客。 这样一来,嬴稷立即陷入了众矢之的,就连对他开始信任的甘茂也摇摆起来,嬴稷的努力,看着就要付诸东流。不得不说,这刺杀出现的真是时候,让人不生疑都不行。 当时,那嬴钺身后之人,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必定是知道了那日甘茂与嬴稷的对话,说不定传话之人,就在自己眼前。何况这韩进又非秦人,扰乱秦国朝政,很是正常。短短的时间,苏铭下了决定,索性就先试探一下,说不定能引出嬴钺身后那人,不然始终就是个麻烦。 “如此,我且问你,你在丞相府中,可做的是什么,有何长处?” 韩进一听,见苏铭这么问,以为是应承了一下,思付了一下中规中矩的说起来。 “苏大人,在下在丞相府中,但凡丞相批阅国书,必要在下在旁,这秦国政事,在下也知道一个一知半解。” 苏铭一听,立即提起了兴趣。 “哦,看来这丞相对你,是青睐有加啊!” 闻言,韩进想到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又露出了尴尬。 第一三五章 韩进 “丞相虽是对我不错,可我在丞相手中,就犹如公叔痤门下的卫鞅,能用则用,不能用则杀。” 看来,这甘茂虽对他又知遇之恩,可在韩进心中,却只有恨。 想当年,卫鞅还是一士子,在魏国丞相公叔痤府中做门客,当时。公叔痤数次三番劝解魏惠王,重用卫鞅,令魏国二次变法图强。不进入如此,公叔痤为了控制卫鞅,将卫鞅常年关在府邸当中,不让其见外客。 可在与秦国河西一战当中,公叔痤重伤且被俘虏,后来这人是被秦孝公放回来了,可这伤势一直没好起来。后来公叔痤临死之际,进言魏惠王如果不用卫鞅,就请杀了卫鞅,卫鞅大才,决计不能到他国。韩进说这话,其心思可见一般。 苏铭听后,却是在心中想着,这韩进除了反复无常之外,就连面皮也不是一般的厚,居然敢将自己比作卫鞅。 又细想一番,从这句话中,好像也并不能得到一些实质性的东西。那日嬴稷与甘茂会谈,外面可有十来人坐着,当时自己也没往别处想,这外面的人中,到底有没有韩进,就记不清了。 不过,外面的这些人虽然不能够完完全全听到里面说的什么,但隐隐约约的话语,再加上对甘茂的了解,面色的观察,必是能够猜到那日发生了什么。眼下既然是有了这个眉目,那就得好好利用,得让鲍灼好好查一查了。 “苏大人,这……” 苏铭半晌不语,韩进忍不住出声问道。 “好了,不用说了,我都明白。你现在倒是说说,如何能为我解惑?” 苏铭示意,打断了他,对于韩进的解释,他没了兴致。 韩进一听,神色一正,起身,将身上宽大的衣袖整了整,又在大帐中来回走了起来,作出了一番,侃侃而谈的架势。 苏铭知道,但凡文人士子,总归是有些傲气的,这韩进更是傲气十足。苏铭对他的所作所为,也丝毫不放在心上,就这样静静的等着他走完这几步。 “苏大人,今日夜里,在下看这丞相大帐中的灯盏虽没有亮着,可这里面的却是一直有人影走来走去,我想应该是丞相是为今日之事在忧虑。丞相此人,遇事必定是三思而行,小心谨慎而为之,今日他应该是确切的感觉到我王对他的不满,我王是想让他出走,可这种不满稍稍又差了一些。 所以,按在下的猜想,或许过段时日,丞相又能够想通,不离咸阳。再者,大王用此计,本就是为了落下贤君之名。当今天下唯有名利最重,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恐怕被人瞧出端倪来。此时,大人就需要在下,在下以丞相身边人的身份,泼一盆水,让丞相的心不得不凉,如此,丞相必有他图,离开咸阳。 在下也可随着丞相离开,到时候大人再以我王的名义,去接回丞相,这贤君之名,可不就落下了。到那时,丞相必定也知晓我王的用意,我王大张旗鼓迎接甘茂,此时甘茂在山东诸国声名鹊起,去他过做个上卿大夫,也是可以的。在下再随着大人回来,为大人效力。” 韩进想的很远,竟是连这一步的想到了,这么辛苦的谋划,就连随甘茂出走也是愿意,这让苏铭多了一个心眼,看来他所图不小啊。 苏铭的大帐当中,黑漆漆的一片,不见其人,只听到两个人的窃窃私语,怎么看都像是有阴谋。现在,外面的灯火又是照耀在了韩进的面上,让他更是阴恻恻。 “我想知道,你会怎么说?” 苏铭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呵呵,大人不必担心,在下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韩进连一丝犹豫都没有,既然他能够找上自己,应该就有一定的把握吧。以韩进的心机,已经不弱于甘茂了,能屈居甘茂如此之久,这样苏铭越加怀疑起来。 这样一来,跳吧,要是不跳出来,自己怎么能抓住他呢。 “如此,甚好。” 见苏铭应承,韩进大喜。 “唉!” 忽然间,苏铭叹了一口气,这甘茂是走定了。自己虽不是主谋,但却是一个十足的帮凶,自从为了对付翟荣,放了翟歿起,自己就开始用阴谋诡计来对付敌人了。现在,竟是越来越顺手了。或许翟荣说的很对,自己骨子里是有这份天赋。 想到这里,苏铭又瞧了一下韩进。谁能够想到,堂堂威风八面的秦国丞相,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竟是这样一个丝毫不起眼的小人物。 韩进低着头,一声不吭,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好吧,事成之后,我必定向我王举荐你一番。” 听到苏铭的话,韩进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面上露出了喜色,朝着苏铭拜了拜,转身离去了。不知道为什么,苏铭总是觉得,此人不是那么真,真的有些看不透。 苏铭一人,静静的坐着,很快的,整个人就被吞灭在了这黑色当中。只要泛着白色的眼珠子,才证明那里有个人。 而韩进呢,出了苏铭大帐,又是换了一副脸,在甘茂大帐前踌躇半天,才是进到了帐中。 进去之后,只听得里面悉悉索索的声音不断,是人的窃窃私语,如果仔细听的话,就会发现只有韩进一个人的声音。 咣当! 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翻一样,传了出来,霎那间,就划破了这寂静。好在郎官们知道有人进去了,不然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一样。 紧接着,只剩下了人喘气的声音,像是甘茂的,如同莽牛,呼啦呼啦的,过了许久,这声音才是停了下来。 扑棱一下,就像是一个人,被忽然间抽去了全身的精气,一下子躺在了地上。悉悉索索的声音又传了出来,或许是被躺下那人的悲痛所感染,这声音也开始低沉起来,让人听的有些阴冷。 又过了许久,通过映照在大帐上面的影子看得清楚,躺下的那人,如同无力一般,双手撑着地,才是晃晃悠悠的爬了起来。最后伸出了手,挥了一下。 顿时,悉悉索索的声音戛然而止,又叹了一口气。 突然,大帐门帘拉开,面沉入水的韩进,走了出来。 最后,走了几步,韩进回了一下头,就消失在黑夜当中了。 第一三六章 凯旋 次日,日上三竿。 外面早起的鸟儿已经是叽叽喳喳的叫着了,在这个鸟语花香的地方,苏铭却是连一点观赏的兴致都没有。 苏铭从长案上面起身,因为一夜未睡,头有些昏昏沉沉的,眼皮子止不住的粘在一起。在还未清醒过来的时候,嬴稷就派人来,将苏铭喊到了王帐当中。 一路上,苏铭打着瞌睡,到了大帐门口,未进去。先用手抹了两把脸,紧接着又摇了摇头,觉得差不多了,便揭开门帘,直接行了进去。到了里面,发现甘茂带着韩进,早已是坐定,苏铭斜着眼睛扫了一下韩进,才是对嬴稷拜了起来。 站在甘茂身旁的韩进一看到是苏铭进来,有意无意的朝着苏铭露出了一丝笑意。很隐晦,但苏铭当即就明白了,对方传达给自己的信息。这韩进的速度真是不慢,居然在昨日夜里,就已经将这事情给弄妥当了。 嬴稷点头,苏铭回身坐下,再看甘茂时,只见甘茂神色镇定,做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可要是细细看起来,就会发现甘茂细白的面皮,此刻,变得苍白起来,毫无血丝,倒是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那嘴唇也稍稍有些发白了。 这幅模样,看来不仅是一夜没睡,或许也忍受了许多的煎熬吧。苏铭心中有些唏嘘,那日屈子所言,打破平衡,竟然是这么轻易地、又悄无声息的完成了。 “大王,臣昨日夜里思来想去,这郎中令攻韩计策,确实也有可行之处,不过得需从长计议一番才行。” 苏铭坐定,甘茂深深的看了一下苏铭。眼中所透露出来的感情,很是丰富,不同的人,会看到不同的东西,而苏铭看到的,是深深的无奈。 苏铭回神,面上有些愕然,又有些不放心的偷偷的看了一下韩进。难道昨天夜里,甘茂想通了,想和嬴稷站在一条线上呢,逼他出走失败了吗? “哈哈,昨日夜里,丞相能明白寡人的心意,寡人甚慰,丞相有何高见,但且说来?” 此刻,就连嬴稷也不清楚甘茂这是何意,看了一下苏铭之后,只得附和着说道。 闻言,甘茂低着头想了一番,让后用手扶住长案,挣扎着想要起身,甘茂未及知命之年,短短一夜,竟是让一个人成了这幅模样。入秦十载,今日如此狼狈离去,任谁也不太好受吧。 身旁的韩进见状,急忙搀扶住甘茂,这才让甘茂顺利的站了起来。 苏铭看到,嬴稷的面色有些黯然,不错,就连他也开始心软了,平心而论,甘茂虽是有大过,可此刻,人走了,是非也就散了吧。 甘茂步履有些不稳,越过了长案,站到了王帐中央。他先是细细的看了一眼嬴稷,其后再是苏铭,又环顾四周,居然连这王帐中的长案也是不放过,神色凄迷! 看来要离开了,失去了,甘茂觉得什么都是美好的。 忽然间,甘茂神色一正,挺直身板,准备好侃侃而来。 “臣启禀我王,这魏赵韩三国,虽是同出于晋,但也并非一心,更非牢不可破也。这魏国力之最时,令上将军庞涓攻打韩国,一战之下差点灭韩,从这韩昭侯起,这魏韩就已生下间隙。至于这赵国,赵侯雍遣代郡宰相赵固迎接我王入秦,早就有了与我秦交好之意,还有这赵侯忙于变法,也无暇顾及其他。 昨日,郎中令攻打韩国武遂之计,臣所虑者,无非就是三晋联合抗秦之事。臣慎思之,三晋之地,可以图之。臣打通宜阳之时,就与三晋有过交涉,今,臣愿为我王出使三晋,凭借三寸之舌,为郎中令攻打武遂,解除后顾之忧,我王亦可威震中原,争霸天下!” 甘茂话语,平平谈谈,可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调突然上扬,神情激昂。是的,这是甘茂最后一次说这话了,之前的霸业,都已经成了笑柄。十年如一日的辛劳,就因为站错了队,得走。 权利之争,无分对错,甘茂出走,是甘茂的可悲,却不是秦国可悲。走掉了的人,是没用的,留下的才会更好。 当甘茂给樗里子说到孝公之风时,樗里子的反应很奇怪,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觉得嬴稷是个贤明的君主,而是想到了孝公时的尸山血海。此时很难两全,君王者,本就踩踏这不少人的脊梁,才能站得很高。贤明的君主,只会踩踏的更多,如若不然,则杀! 樗里子给嬴稷说了,什么是秦人,带剑的就是秦人,无非也就是朝着原本的足迹,推了一把而已。 苏铭一听,全明白了,出使韩国。 原来甘茂是想借此出使韩国之际,离开秦国,不再回来,这样做,也很好。因为甘茂不想灰头土脸的逃跑,而且他也逃不了,这秦法的严厉,早在商子出逃秦国的时候,就因没有文书,而没有驿馆收其留宿,最后被抓住。既然有了前车之鉴,那甘茂也肯定不会做了。 “好!” 就在嬴稷还在思索间,苏铭立即拍案而起,起身走到了大帐中央,朝着嬴稷拜了拜,然后对着甘茂也是如此。既然如此,那就顺风顺水的让他走吧。 “我王,有丞相在,臣更有信心了,等着这武遂攻下,必定要算丞相首功。” 对于一个铁了心要离开的人来说,眼下,苏铭说的这一切都是没有意义了。甘茂拱拱手,反应并不是很大。 “我秦怎么能离开丞相,此事庶长右相出使便可,何须让丞相亲劳?” 嬴稷该做的,还是得做,就算很假,但不能没了。 “臣在攻打宜阳之时,就曾与三晋君臣会过一面,如今再去,必定是轻车熟路,还请我王准许。” 甘茂低着头,因为他也吃不准,嬴稷是会留他,让是让他走。这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确实如此。就连韩进都看明白了,甘茂却越来越“憨”了。 “既然丞相执意如此,明日便回咸阳,寡人亲自送丞相出使三晋,预祝凯旋,来,共饮此爵。” 上首的嬴稷,思索了片刻,端着手中的酒,朝下方的两人招呼道。 第一三七章 出使 咸阳城南门,人山人海。 往来进进出出的秦人们,在这一天,都是让开了一条道路。宫中的郎官们,还有咸阳城中的卫士们,分列两排,一直从宫门口到了城门口,然后又将这里团团围住。 在出使三晋的队伍旁边,立着一辆青铜昭车,在昭车华丽的青铜上面,镶嵌了不少精美的漆器,与不知名的宝石,在日光的照耀下,光彩夺目。昭车车辕之上,铆钉密布,车顶四角处,往下垂着精美的玉旒。昭车车底隐秘的地方,洛阳尚坊四个字,银钩铁画。 这昭车,出自洛邑尚坊,还是嬴稷即位大典之时,周王室派人前来祝贺所赠送的礼物。 在许久前,这天下的王只有一个,这昭车是王的象征,现在的王虽然没之前那般稀少了,但能有秦王钦赐昭车的臣子,算起来这还是第一个。嬴稷此举,让众臣子看在眼中,足见其对甘茂的重视程度。 而甘茂对这一切,却是不怎么上心了,因为这是嬴稷,最后能给自己的东西了,何况,他甘茂要的又不是这些徒有其表的东西。可惜了,他要的东西,嬴稷现在给不了了。 此刻,嬴稷正拉着甘茂的手,说着些什么,其后是嬴俍,而嬴俍旁边又有苏铭。嬴俍仔仔细细的观察这嬴稷与甘茂两人,因为他很奇怪。这嬴稷下令,让苏铭攻打韩国,也容不得自己反驳什么,因为就连甘茂,对此事也是鼎力相助。 这不,今日丞相甘茂为了攻打韩国武遂顺利进行,居然是亲自出使三晋,这都多少年了,甘茂都没离开过咸阳。以嬴俍的嗅觉,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里面有问题。攻打韩国,岂不是与甘茂前些日子定下的国策,相违背,既然相违背,甘茂如何会这么尽心尽力了。 实在叫人想不通。看着两人一幅君臣和睦的情况,嬴俍隐约又有些担心,担心甘茂与嬴稷,已经合为一心,接下来,就要对付自己了。 嬴稷拉着甘茂说上了许久,而苏铭就一直看着嬴俍阴晴不定的面容,在想着他在想什么,因为这又对苏铭很关键。 这甘茂一走,朝中就只有嬴俍樗里子为大,谁知道一向团结的、在秦为官的山东士子,会倒向何人。右相樗里子,数年不理朝政,那日朝堂之上,又做出老态龙钟的姿态,所有的朝臣都认为,樗里疾已经老了。 既然他老了,那就只剩下嬴俍独大了。 嬴俍一脉,势力错综复杂,根深蒂固。在秦国就好像一颗盘根交错的老树,紧紧拉着峭壁上的石头,没有人知道,他的根系,到底去了哪里,或是走了多远。 先不说这这右庶长嬴壮是嬴俍的子嗣,就说在秦国任郡守,县令的官员,就非常之多。甘茂在时,甘茂代表着外来的、也就是山东六国的势力,甘茂将他们拧成一股,正好可以与代表秦国老牌势力的嬴俍,分庭抗礼。至于魏冉、芈戎这些人,现在还算不得什么。 所以,甘茂一走,山东士子在秦为官者,有可能是群龙无首,倒向嬴俍的会非常之多。到时候,朝堂之中,嬴俍独大。或许,上一次败了给了嬴稷,他们本就心有不甘,现在机会来了吧。 到现在,苏铭也不知道屈子的话,是对是错。甘茂与嬴俍平衡,本来是好事,可偏偏是嬴稷来晚了,嬴稷又非一个屈居臣子之下的君王,所以他要的不是平衡,是绝对的控制。可要是不打破这平衡,甘茂与嬴俍一直这样下去,嬴稷就没了机会。 既然要下手,就先得从甘茂开始,因为他最好对付,也没有称王之心,就算是有,可他也没那血统。这好对付的先对付了,让他走了,这剩下的就是难对付了。当然,难对付的,后果肯定也会比甘茂差了许多,手段也会残忍一些。 有时候,苏铭想想,这些又是公平的,甘茂能这么全身而退,何尝又不是一种福气了,免得到时候头破血流。 苏铭跟在嬴稷旁边,嬴稷的话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在这时间段里面,他是想到了许多。眼下,在朝堂之中,嬴稷唯一能够依仗的臣子,也就只有樗里子和魏冉了,嗯,还得加上自己。 等了许久,嬴稷才与甘茂说罢,然后甘茂又一一与众人作别,就连一向不合的嬴俍,也不列外,这样一来,本就是生疑的嬴俍,越加怀疑起来。 上午送别,嬴稷入宫,群臣散去。 苏铭独自一人,朝着宫中行去,直接是到了宫中校场。 这休养了许久的孟禹,又是回来了,继续做了他的千人,率领这郎官铁骑。只不过这次就没有那么舒适了,因为在他下面,有一五百主,这人就是苏铭派去的蒙鹜,以蒙鹜带军的本事,苏铭是非常放心的。 鲍灼现在也是五百主,他还是做着自己的军中执令官,唯一的变化,就是手中的人从一百,变成了五百,而且尽皆是精锐之士,不够的人,都是孟禹的手中抽调过来的。如此看来,孟禹已经是被架空了。 那些从义渠回来的将士,经过了芈戎的安北大营,不少人都是新的,那些个忠于苏铭的百将、五百主是多了一大批,这些人就放在那三个步军千人麾下。对于这三人,苏铭还是挺放心的,有点小心思不要紧,不要有大麻烦就行了。 苏铭一边想,一边走,不知不觉间就进了王宫校场,到了军中大帐,发现鲍灼早已在等候自己。 鲍灼一看到是苏铭,立即迎了上来,苏铭也没有向他客套,而是直接问了起来。 “人可派出去了?” “大人放心,派出去了三波人,每波五人,他们之间也都互不知晓,可保万无一失。” 闻言,苏铭朝着鲍灼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这鲍灼,在墨家到底是学了写什么,做起这些事情来,是得心应手。苏铭倒是有个想法,什么时候抽个时间,能去墨家拜访一番,这到底会是个何样的势力呢。 “不错!这一路上,甘茂与韩进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去了何处,都要一一给报给我。” 既然要调查韩进,就得从现在做起。如果韩进真与嬴钺身后的那人有牵扯,那必定是离不开山东六国之人。既然这次要乱,自己就要做好准备,将这些贼子们一网打尽,免得以后再留下祸患。 “好,知道了。” 苏铭一脸的疲倦,轻轻的点了一下头之后,又轻轻的应答了一下,鲍灼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第一三八章 山东 苏铭府邸,后院当中。 剑光闪闪,剑鸣霍霍! 只见两道身影翩翩起舞,男的身姿雄武,动作矫健,里面又带着些许的凌厉,又或者是杀气,看起来招招狠辣,像是在搏命,可剑招每到后头,又是堪堪收住,留了几分余地。看来,还是有些顾虑的。 而女子呢,轻灵如飘飘而落的雪,忽然间又好似惊起的鹞子,时快时慢,时缓时急,看似招招那么无力,像是在舞蹈,可招招却是那么的恰到好处,这力道,还真是不多也不少。女子细眉舒展,一脸恬静之色,令人看着舒服,与那男子刚好是截然相反。 两人挥剑比试,乍一看之下,是那男子占得便宜,可要是细看之下,男子额头之上已经是布下一层细密的汗珠,就连呼吸也不均匀起来,看起来已经是轻微的有些力竭了。女子一呼一吸,极有韵律,一招一式暗含生机,看起来,像是浑然不费力一般。如闲庭信步,信手拈来。 就在此时,女子的细眉忽然蹙了一下,面上出现了一丝犹豫,挥出去的剑,竟然又是给收了回来。也不知道是何样的原因,让女子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放过了男子,让男子坚持到了如今。 可男子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想法当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只是见到有机可乘,手中的离雀剑悍然出击。幸得女子早有所料,,只见其手腕轻转,剑尖划过一个圆,就将那男子的力道卸了去。 男子见得机会到了自己面前,突然间又失去了,不由得大为恼怒,为什么每次都是差了这么一点呢,唉! 女子见男子这幅模样,媚眼闪过一些哀愁的神情,她知道,就算是再这样比试下去,还是一样的结果,索性不如就结束吧。 “嘚!” 只听的女子一声娇喝,身形猛然放快,寒光四射,手中的短剑也从翩翩起舞的状态,变成了巨浪翻腾的大河,朝着苏铭汹涌而起。 苏铭心生警觉,可怎奈他早就被怒火蒙蔽的心灵,哪还顾得上这些,在脑海中回神的那一霎那里,司马芷的短剑,已经是点在了苏铭的胸口处。 如同闪电。 “哈哈,你又赢了!” 苏铭看着对方,将手中的离雀剑慢慢的收了起来。口中虽是一笑,但里面却露着一些苦涩,与无奈。也不知道为何,连日来,这剑好像是止步于此,难以进步。 司马芷一看苏铭这模样,就知道自己的心血,又是白费了。 “子玦,其实刚才有四五次机会,你已经是输了,可我偏偏等了许久,就是想让你明白过来。是你的心乱了,所以你的剑也就乱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从你义渠归来,便是如此。” 心乱没乱苏铭不知道,但义渠的事情,对自己影响很大,很多事情,更是让自己有了新的看法。 “剑不就是为了嬴吗,我的心想着嬴难道有错吗?” 苏铭做了一副不可置否的样子,心安理得的问道。 司马芷摇摇头。 不知道从何时起,左奔雷的徒弟,就变成了自己的徒弟,左奔雷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教授苏铭剑炉剑术的任务就到了自己头上。这教授剑术也无妨,可她却觉得苏铭的剑变了,再这样下去,永远也赢不了自己。 “比剑,是为嬴不错,可嬴也得有个方式过程,结果真的如此重要吗?” “肯定重要。” 苏铭没有丝毫犹豫就说了出来,这话中,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概。 噌! 司马芷短剑回鞘,等苏铭人反应过来,司马芷人已经是不见了。 春风吹过,司马芷身上的香味吹来,苏铭迷惑了。 不是说秦人的剑,为杀而生,越国剑炉的剑,为“术”而生吗,怎么又有些不一样呢? 苏铭笑了笑,既然想不清楚,暂时就不想了吧。反正自己的剑术高低与否,就是为了保命和杀戮,既然是这样,应该也够了吧。 …… 不知道为何,甘茂离开秦国的事情,竟像是驾着这春风一样,从东边的齐国,越过三晋,走过楚国,直接之吹到了最西边的秦国。 顿时,咸阳城的金阳书馆,山东商人最多的坊市,竟然是传的沸沸扬扬。谁也不知道这源头来自何方,谁也不清楚就为什么连这些细节,都被人广为传诵。 秦国丞相,出使韩国,不巧遇到齐国上卿苏代,也就是当年风靡一时,挂六国丞相大印的苏秦的族弟。 这苏代与甘茂相谈之下,居然发现甘茂是因受到秦国君臣的排挤,借故出使三晋,而逃难来了,正在筹措间,遇上了苏代。苏代赏识甘茂才华,邀请甘茂去齐国。而且这其中又有一消息,更是让诸国震惊,秦王令郎中令苏铭为帅,十万大军,攻打韩国武遂。 这消息一出,山东诸国朝堂之上,都在为此时议论纷纷,尤其是韩国,群臣谈之,无不色变。这要是没有他国的相助,在秦国虎狼面前,这区区武遂,很容易失守。紧接着又有消息传出,当天夜里,韩国的使臣就朝着楚国、齐国、赵国、魏国而去。 这一下子,沉寂了许久的天下,和这联合抗秦之事,又是变得如火如荼起来。 自甘茂为秦国丞相,这秦国的外政,与张仪在时,并无多大变化,连横而破合纵。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诸国都是忙着各自的事情,可现如今,秦国新君即位,一改国策,看来是要有一场大变了。 苏铭皱着眉头,走的很快,眼下,他正往王宫中行去,咸阳城中的臣子,尽是如此。 这件事情很严重,这传言发酵了这么久,一条接一条,分明是有人有意为之。是不是甘茂察所为,现在还不得而知。 可要真是到诸国联合抗秦,那就不是小事了,弄不好就连秦国东出函谷关的策略,也会被扼杀在摇篮中。最严重的,甚至于被六国锁在函谷关以西,数十年不得外出。 鲍灼派去的人,还没有消息,所有的事情,都只靠着猜测。 第一三九章 出齐 大殿之中,嬴稷坐于上首,俯视下方群臣。 此时,甘茂出走,与左庶长嬴俍相对站立的正是好右相樗里疾,樗里疾身后,是咸阳将军魏冉正好与那右庶长嬴壮对立。说起来,这也有些奇怪,自秦惠文王立相以来,这左手边第一个站立的,必定是山东之人。没想到今日个,变成了樗里疾,一个地地道道的秦人,几十年了,还是第一次。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秦国在进步。记得秦孝公时期的秦国,落后闭塞,被诸国讥笑为蛮夷,如朝中不用山东士子为官,便是无人可能。如今,人才济济,过盛力强,怎么着也不会出现当初的那副模样了吧。 “丞相之事,传的沸沸扬扬,对于此事,众臣可有何良策应对?” 群臣不语,尽等着王上问话,嬴稷思虑一番,出言问道。 听罢,左庶长嬴俍,抬起头瞄了一下嬴稷旁边而立的苏铭,又是低下头来。 那日送甘茂出使三晋时,自己就已觉察出了不对,到现在一想,这甘茂还真有可能是嬴稷施了什么手段,无奈之下在出走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秦王虽是年轻,可这手段当真不可小觑。 这里面的利害如何,嬴俍细想之下,明白的是清清楚楚。 此刻,在这大殿当中,他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朝自己而来。之前,他以为甘茂走,无人与自己抗争,自己则得势,现在看来,得的岂会是什么势,很有可能是灾难。嬴稷铁了心的对付自己,自己又该何去何从。说到底,这祸根的源头,就在自己子嗣嬴壮身上,要是嬴壮为王,何来麻烦。 谁也没有想到,两个看似对立的人,却也是因对方而存在。 朝中还是一片安静,无人言语。 嬴稷却是一点也不着急,耐心地等着下面的臣子开口,然后他再来权衡利弊得失,做出判断。 嬴俍想了许久,悄悄的看了一下樗里疾,最后还是选择站了出来,因为他有些担心。 “启禀我王,臣有奏。” “左庶长请言。” 内侍尚未接上话,就听得嬴稷直接说道,说起来,嬴俍如此“殷勤”,还真不多见。 “臣以为,我王得早做准备。这文事必有武备,一方面可命使臣出使齐国,探清此事缘由。其二,提防三晋联合抗秦,出大军驻守宜阳,宜阳进可攻三晋,退可防六国大军,这样最为稳妥。” 嬴稷一听,一阵默然,不论好坏,居然是连尴尬都没有,弄得嬴俍手足无措。群臣中机灵的,都能够猜到的一些。 苏铭动了动,又收了回去。 甘茂走了,闹成这样,任谁都明白,他不可能再回来了。这大殿上面,谁忠心,谁是什么态度,今日便可借此看的清清楚楚。嬴稷此举,就是在看群臣的反应,这以后如何处理,就有了方略。而魏冉也正是因此,才没作声。 过了许久,竟是没人说话了。 最后右相樗里疾站了出来。 他知道,甘茂走了,年轻的秦王更需要自己这个老臣来辅佐,至于众臣的态度,一目了然,不用再看了。 “我王,老臣有一言。” 嬴俍面色微微一变,这下明白了,前些日子樗里疾是在装疯卖傻,看来嬴稷早就拜会过他了。 “右相请言!” 嬴稷站起身来,手掌伸到前面,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说道。 此时的樗里疾,面色黝黑,却神情饱满,身材低矮,却身姿挺立。好像几年前的那个樗里疾,又回来了。 “眼下的事情,无非有三,其一,这甘茂该当如何处置,如处理不好,则我王声威受损,对我王大为不利;其二,这武遂,又是如何处理,既然言明攻打武遂,总不能因这意图提前暴露出来,就不敢动了,传出去图惹人耻笑,何况这三晋也没联合;其三,传言虽是无中生有,但我王不得不防,甘茂在齐国虚实如何,也得探听一番。” 樗里疾不愧有智者之称,短短的一番话,就直指里面的要害,让众人一听,立即就明白了要做什么。 果然,上首的嬴稷直接走了下来,径直走到了樗里疾面前。 “左相出走,乃是寡人之过,右相有何良策,寡人洗耳听之。” 嬴稷面上,痛心疾首,不管是真是假,这姿态都是一副惋惜甘茂的模样。 樗里疾察言观色,从这里面听了出秦王对此事的态度,既然有了态度,这结果也就明了了许多。 “臣以为,此事也不难。其一派遣使臣,请回丞相,如丞相不来,便是丞相之过,我王不受其影响,其二,派遣大军五万,驻守宜阳,不管如何,先做出调军之势,如此一来,也能按照左庶长所言,防备三晋联合。” 樗里疾说罢,嬴俍面色一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站了出来。 “我王,臣也认为,右相此言,实为上策。” 嬴稷对着二人,分别点了点头,然后走到了王位之上,看了一下苏铭。 “可这出使之人,二位可有人选?” “启禀我王,臣愿出使齐国。” 苏铭会意,立即接上话头。 “好,不过这丞相若不回来,你也不用回来了。” 这君臣一唱一和,就将这事情给说定了,为了稳妥,嬴稷就连这样严厉的话也说了出来,群臣还能怎的。 “臣遵令。” 苏铭知道,到时候嬴稷忘记了,这话谁又会记得呢。 “左庶长,右相,郎中令出使,可否?” 等到商议完毕了,嬴稷才是转头朝嬴俍樗里疾问道。 “臣觉得可行!” 樗里疾很是随意的说道,既然事情已经说定,嬴俍的意见,已经就不重要了。 嬴俍并未说话,通过今日,他已经明白,这甘茂走了,嬴稷开始要对付自己了,自己得做点什么了。 “传寡人令,郎中令苏铭出使秦国,这左相国事,便由右相暂代,剩下的等丞相归来,再行商议。” 嬴稷直接下了令,便退了朝。 秦国朝堂,要开始生变了。 楚国,国都郢。 三闾大夫屈原,站在湖旁,旁边跟着几个楚国大夫。只见屈原手中捏着一卷白绫,反复的把玩着,俊朗的面上,冥想苦思。 过了许久,屈原忽然露出喜色。 第一四零章 田文 齐国临淄,挥汗成雨,张袂成阴。 苏铭见之,不由得感慨万千,与临淄一比,就连当年风华一时的大梁,也是稍微有些不足。当年离开洛邑,就是为了奔着齐国稷下学宫而去。谁又能够想到,这时隔快一年之久,这齐国自己是来了,可自己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想法了。 临淄城,就在苏铭眼前。 城门口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这齐国虽是从当初的姜齐变成了田齐,可再怎么说,当年这天下,还是统一的。大周武王,何等的气魄,镐京王城,书简点墨,分封天下。当年的姜太公一族,因三监之乱,被封于这东临大海的齐地,并且定都为临淄,只不过当时临淄还不叫临淄而已。 算起来,他存在的时间,可是要比那洛邑都要久远的,上古五帝之一的颛顼帝高阳氏就发崛于此处。 临淄城在这时候看上去看是新的,这是齐国当今的齐王田遂,又重新翻修过的。 齐宣王时期,齐国两战胜了当时的天下霸主,强魏。之后,齐国国力便是蒸蒸日上,到如今,已经有了达到顶峰的趋势,朝堂之上,人才济济,牧野当中,黔首富足,战阵之上,更有六十万击技之士,枕戈待旦。如今这齐国的国力,比之秦国,还是要强上那么一些的。 “大人,来人了。” 快到了临淄城门口,苏铭下令,放缓了队伍的行进速度。这不多时,从临淄城中,出来一队人马,直奔苏铭这边而来。 鲍灼话落,苏铭细细一瞧,对方约有百人,尽皆锦衣华服,头上戴冠,都说齐国富庶,光是看这些武士打扮,就知道此言不假。 当先有一男子,面如冠玉,神峻异常,下巴一绺胡须,英挺十足,腰间配着一柄宝剑,人还未苏铭跟前,剑柄上面镶嵌的宝石,就已经让苏铭觉得有些耀眼。双手握着缰绳,驾着战车,声势浩大,齐国有这样的臣子吗,有。也就只有那人。 苏铭露出了笑意。 “吁!” 来人在离苏铭还有二十步之遥的时候,猛然拉着缰绳,这两匹红如鲜血的宝马,前蹄在土地中滑了几步,才是慢慢停了下来。后面的车架,咯吱咯吱,这样狂野的驾车,这车架用不了几次就得坏吧。 忽然间,一阵黄沙而过,迷了苏铭的眼。 数百秦军,尽是精锐之士,控住马儿,站立未动。来人站在车上一看,黑衣黑甲,锐士两字,足以当之。 那人轻跳下马,头也不回,将手中的缰绳直接顺手往后一扔,后面的武士立即上来,将缰绳接在手中。这一番动作,让苏铭一下子觉察到了一股浓浓的贵族之气。秦国国力虽强,可重在质朴,就连公子嬴壮的华贵,也远不及此人。 那人上前走了几步,在快要到了苏铭跟前的时候停了下来,朝着苏铭一拱手,一举一动之间,端庄正直,刚才的贵族气魄,一下子又是不见了,好像在苏铭面前,就是一知书达礼的士子而已。 齐国贵族,又是如此礼贤下士,放眼整个齐国,也只能是齐国公子田文了。 “秦郎中令苏铭,见过公子。” 苏铭下马,朝前几步。 “哈哈!苏大人识得我?” 来人一听,也不惊讶,反而是哈哈大笑,齐人豪爽,看来真是如此了。 公子田文,乃是齐威王之孙,齐国靖郭君田婴之子,更是当今齐王田遂的兄长。田文府中门客千余人,尽是有一技之长之士,在山东诸国当中,更是久负盛名。说到底,苏铭怎么样也没想到,此刻,来迎接自己的居然是此人。 “哈哈,公子名望,已经过了函谷关了。” 苏铭也顺着他的话,打趣道。 田文俊秀的面上,不管怎么看,两条眉毛都像是要飞了起来,不管怎么着,都是洋溢着一股笑意,又听闻这话,面上更是笑意大盛。 “呵呵,使者弱冠之年,能被秦王如此重用,定然是有才之人,我田文生平最喜结交使者这等英才。今日使者远道而来,不如就先随我入城歇息一番,至于事情,容后再议。” “如此,一切就有劳公子了。” 闻言,田文朝着苏铭点点头,又看了一下苏铭身后的铁鹰剑士们。嘴巴中咕哝了一句,直接转几步就跨上了战车。 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是让苏铭听的清楚。 “真乃虎狼之师也!” 邦国间,这使者未到,国书就得先到。 苏铭来齐,不仅是齐国君臣都知道了苏铭的来意,在嬴稷有意的渲染之下,就连山东诸国,都已经传遍了秦王使者,出使齐国为的就是能够接回丞相甘茂。可现在看,这田文虽是热情,可却故意将紧要的事情,只字不提。 自己刚来,他既然不愿说,那就先熟悉一下环境,再慢慢看吧,迎接甘茂明知道不成,既然来了,总得做点别的事情吧。 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鲍灼派出去的探子,此时也应该是有消息了吧。 苏铭朝着一旁的鲍灼看上了一眼,策马跟了上去。 一时间,秦军慢慢的开动到了临淄城门口,惹得临淄人纷纷驻足观看。 在齐国人心中,秦军锐士和齐国击技之士应该是相上下的,甚者齐军要更厉害一些。可怎奈眼见得这秦军的生威,居然是一点一点超过了齐军。 近些年,让齐军声威大震的也就是两次与魏国的交战,那是以鬼谷孙膑为军师,上将军田忌为帅,一战之下,不仅杀了魏国上将军庞涓,更是让霸主魏国,开始沉沦起来。对于齐人,说来说去,也就这些值得颂扬,其他的,还真是有些少了。 可秦军就不一样了,商鞅河西收复失地,秦惠文王大战山东诸国,秦武王安定巴蜀,最近的甘茂打通韩国宜阳,秦军长驱直入洛邑,一剑刺到了三晋的中心。任哪一件,都可以比得上齐国与魏国的交战,因为孙膑的战法,在齐人看来,更倾向于偷袭。 虽然兵者诡道,可齐人却不这么想,何况细细算来,秦国自从崛起以来,打的这些仗,还真就很少输过。 此时,秦军锐士就在眼前,看一眼虽然不能知道谁胜谁负,但最起码心中也有个大概。 要不是田文在前面开路,苏铭每走一步,都很困难。 齐人尚武,到了这种程度,真是令人诧异! 第一四一章 黄雀 入夜。 这春暖花开的世界,在临淄城中城中道上的人,比起白日里,也不见得少了分毫。 华灯初上,比起咸阳夜的深沉,这里真是好上了许多,轻松又令人愉悦。 苏铭与鲍灼两人,一身士子的打扮,行走在路上,为了不引人注意,就连剑,也是放在了驿馆当中。 “鲍灼,这些女子是做什么的?” 苏铭指着街道两旁的的女子问道。 这些个女子,水袖轻舞,浓妆或是淡抹,都是三五成群,莺莺燕燕。她们当中,不乏有体态婀娜,貌美如花之人,但身材壮硕,脸如圆盘,眼如点漆的女子更是不少。不管怎么,她们都是衣着暴露,那胸前本来就薄薄的衣裳,好像是一直往下再掉,直到胸前最是鼓鼓的地方,将这衣服给挂住,才没有让她们赤身露体。 苏铭一扫而过,胸前白花花肉,露出了一大片,媚眼如丝。苏铭看向她们,总是能够看到到她们抛来的媚眼,想了半会,也弄不清楚这是何意。 苏铭摸了摸自己下巴下面的胡须茬子,很不整齐,要是长的长了些,也许可以让自己的相貌更加英伟一些。难不成现在已经够俊朗了,不然这些女子怎么一个个都对自己露出示好之意。 可为何自己偏偏就吸引不了司马芷呢,要是她能够和她们一样,那就好了。 鲍灼看了一眼这些女子,张大了嘴巴,一脸的愕然。 “这……这大人不知道吗?” 苏铭一瞧,鲍灼面容古怪,又是支支吾吾的,又朝着这些女子多看了一眼。发现有许多华服打扮之人,在里面进进出出。 “难不成是吃饭的地方?” 苏铭想着,就要往里面走,鲍灼大急,一把将苏铭给拉了回来。 “大人,这些女子乃是官妓。” 鲍灼一副难于启齿的模样,更是让苏铭好奇,想一探究竟。 “官妓?” 这又是何物? “正是官妓,这乃齐桓公时期,管子所创,乃是……乃是花钱消遣的场所。” 齐桓公是何人,苏铭很清楚。 “原来是春秋五霸之一,更得观摩一番了,我不怕花钱。” 鲍灼这么一说,苏铭更是想进去看看了。鲍灼只得摇摇头,有些狐疑的看了下苏铭,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大人,这里面没有齐桓公的争霸之道,只有这些个女子。大人只要给钱,这些个女子就可以和大人行………行礼!” 说到这里,鲍灼皱了一下眉头,偷偷瞧了一下苏铭。 “夫妻之礼!” 霎时,苏铭面色大红,直接是到了脖子耳根处。 “走,正事要紧!” 说完这句话,苏铭转身已经走远了,鲍灼赶忙又跟了上去。 这鲍灼说的这么明显,再看这些个女子的打扮和姿态,苏铭就是再没见识,也明白了这是何意。不过也奇怪,苏铭怎么就不萌发一下,进去满足一下好奇心的想法呢? 苏铭见鲍灼在身后,便低着个脑袋,一个人在嘴中喋喋不休,说了一路,谁也不知道苏铭在说些什么。 “大人到了!” 苏铭闻言,抬头朝着上面细细的看了一番,见得是一酒肆之后,又看了一下鲍灼。因为有了前车之鉴,苏铭还是有些不放心,怕走进错了地方。 “就是此处。” 鲍灼见他,又是肯定了一下。 鲍灼原以为,一说这官妓之后,苏铭就算不会立即冲进去,也得观摩一番吧。可没想到是这样的反应,果然是人心难测呐! 酒肆里面,正是热热闹闹。 鲍灼看了一眼,径直带着苏铭走到了一桌子面前。 还未到跟前,苏铭心底猛地一沉,就觉得遇到了不好的事情。只见一带剑男子,点了一壶酒坐在那里,这男子苏铭也见过几次,正是郎官中的铁鹰剑士。 此刻,这男子面色苍白,端着一碗酒,手竟是颤颤巍巍,头发散乱,更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他手中剑的威力,苏铭是见过的,而现在拿一碗酒也是费劲,应该是受伤不轻。 那人一抬头,看到了苏铭与鲍灼,虽是虚弱,可面容上忽然间又恢复了一个秦军锐士应有的风采,刚想站起来,苏铭见状,快步走上前去,将他扶住。 “此处眼杂,坐吧!” 苏铭与鲍灼对视了一眼,三人坐下了下来, “出了何事?” 苏铭没出声,鲍灼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三拨十五人,都是遇到了刺杀,只有我一人逃了出来。” 那铁鹰剑士神色沉痛的说道。 苏铭面上不动神色,可心中却是波澜起伏。三拨人出动,互相又不知晓,就连自己也不清楚鲍灼派出去的到底是何人,要不是自己对鲍灼充分信任,知根知底,还真有些怀疑是鲍灼所为了。 还有这铁鹰剑士事先都不知道有三拨人,现在却说三拨人都遇到袭击,光凭这句话,就知道这里面的问题,有多严重。 “大人……” 鲍灼看着苏铭阴晴不定的面色,心中有些后怕,刚刚张口,就被苏铭打住。 “此事不消你说,我自有分晓。” 苏铭朝着鲍灼使了使眼神,鲍灼放下心来。 “除此之外,可有什么线索?” 那铁鹰剑士细细的想了一下。 “三拨人,本来我们之间互不知晓对方的,可后来,我是先遇到刺杀,后来另外两拨人碰巧遇上,便前来救援,可不曾想,这是一个陷阱,有人早就埋伏好,想将我们一网打尽。我秦十五铁鹰剑士,只有我苟活下来,只希望能将这消息,告知大人。” 苏铭深吸了一口凉气,螳螂捕蝉,可谁想黄雀在后? 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能够将这三拨人引到了一起,看来这三拨人,一直就在敌人的监视之中。有可能一出咸阳城,就是在别人的监视当中,可这人会是谁呢? 韩进? 眼下,最令人怀疑的也就是他了,还有这甘茂出走的消息传的如此之快,这一切都像是实现准备好的一般,一切都是早有预谋。他离甘茂最近,做这些事情也最是方便,如果韩进和嬴钺身后那人有联系,那他完全可以做到这些。 何况,这些人本就是去调查韩进的,现在人死了,自己还能找谁呢? 想到这人,苏铭不由得有些愤恨不已,甚至早已下了决心,如果真是韩进所为,在这临淄便要杀了他。 “韩进人呢?” “他并无异常,此刻正在临淄城中。” 鲍灼神情凝重的接上了话。 第一四一章 魏胜 鲍灼的话,让苏铭清醒了一下,开始细细的思索起这个中的缘由来。 华山之野,韩进那夜所言,暂且不管真假,可足以看的出来,韩进必定是在秦国有求之人。既然是有求,那肯定也想回秦国的。刺杀这么明显的手段,是个人都会想到韩进身上来,他有这么笨吗? 或许不一定吧。 “你可有发现什么线索?” 苏铭又继续问道。 “线索……” 铁鹰剑士听闻,面上露出了苦思之色。此时,苏铭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也不着急,就在一旁等着。 “不知到这遇刺的地点可算?” 过了许久,铁鹰剑士突然出声道。 “有何问题?” 鲍灼一脸焦急的接话上去。此事,是苏铭交由他在处理,现在出了岔子,就算苏铭不说,他心中肯定也不好受。 “其实也算不得起点奇怪,只不过这一路上行来,丞相都是走的很急。他先是去了韩国新郑,就是见到了齐国苏代,也仅仅与他一起待了半日而已。之后,便日赶到大梁了。可这到了大梁之后,就偏偏逗留了三日之久,捉摸不透,还有这刺杀也是在刚出大梁城不久,就立即出现了。” 魏国国都大梁城。 甘茂早年闻名乃是在魏国,后因秦丞相张仪举荐,这才入秦。魏国大梁,对于甘茂来说确实是一个特殊之地,可令人想不通,刺杀铁鹰剑士的人,难道和甘茂有直接关系? “在大梁,丞相可有见过什么人,还有这韩进呢?” 听闻,铁鹰剑士忽然想到了什么。 “这韩进三日并未踏出驿馆,而丞相则是去了一家书馆。哦,对了,那书馆叫做夏竹书馆。” 夏竹书馆! 苏铭心中不亚于惊涛骇浪。 楼缓,夏竹馆主,还有那与自己年纪一般的少年即玉,这一切都活灵活现的展现在自己面前。这一下子,又是让苏铭想到了之前,令自己好奇的那扇门。在夏竹书馆中,那扇大门当中,透过门缝看到的又会是什么秘密呢? “大人,夏竹书馆馆主,公子魏胜,乃是魏国公卿,自诩通晓天机,无所不知。此人明面上精于修学,可实际上,暗中收集天下各方消息,整编成书。此人钟情于推演之术,所有的东西都是在书卷中,可这实际行动,从未听闻。” 旁边的鲍灼补上了一句。直到了现在,苏铭才是知道那夏竹书馆馆主的名字,不过以当时见他的情况来说,他也不像是这样的人。 “此事,先不做定论。” 眼下,扑所迷离。 现在就连杀人的目的也是弄不清楚,怎么调查下去呢,看来要等见到韩进,才能见分晓吧。 “带他到驿馆,好好休养吧,我出去走走。” 说罢,苏铭直接出了酒肆。 他的心中有些乱,不管怎么看,谁都有动机,谁都又没有。 一连十日,苏铭就待在临淄驿馆当中,寸步为出。 对于齐国来说,好像是没有苏铭这个人一般,对他是不理不问,也没见有人来过。苏铭也是直接,连着十日,门也不出,更是没有打探过关于甘茂的一丝消息,也没有要见甘茂或者齐王的意思。 苏铭之所以要这样做,就是在等着一个人,等着韩进。如果韩进敢自己找上来,这一切都好说,可如果不是,那麻烦可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此刻,让苏铭心中稍加有些庆幸的是,韩进正从外面走了进来。苏铭正坐在厅中,面前长案上面上放着离雀剑,外面黑漆漆的一片,而这韩进的身影,就从这夜里一点一点的显了出来。 韩进一看到是苏铭,立即朝着拜了拜。 “拜见郎中令大人!” “哈哈。” 苏铭一听,立即笑了起来,走上前去,将韩进扶起来,又让他坐到了自己对面。一番动作,非常热情,弄得韩进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韩进,不错,不错!” 一坐下,苏铭又是接连赞扬的韩进两次。 “大人过奖了,也是这丞……甘茂本就有了离秦国之意,在下只不过顺势一推而已。” 听这苏铭这样说道,韩进这才明白过来,面色也稍加好了一些, “哎,无需这般,你的事情,我已禀告我王,回秦之后必有重用。” 苏铭说这话,眼睛不停地在韩进面上扫来扫去,面上轻微的表情,也不愿放过。韩进立即站立起来,又是对着苏铭拱手作揖一番。 “多谢大人举荐,这番恩情,在下没齿难忘。” 韩进略微受宠若惊,这样才是显得正常。 “唉!” 两人正说到开心之时,忽然苏铭是叹了一口气。紧接着,韩进的面上的笑意,猛地凝结起来,面上一下子浮现了一层寒冰。 “苏大人,此事都怨在下不力,请大人责罚?” 苏铭一声冷笑,将脑袋凑到了韩进的面上,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他。 “喔,你那说说。” 韩进慌慌张张解释起来。 “苏大人,在下与甘茂一起离秦,从函谷关一路前往韩国新郑,除了因在韩国苏代耽搁了半日之后,便直奔魏国,只不过在魏国,甘茂待了三日。可那三日里,在下是连门也未出,至于这谣言从何而出,在下也不清楚啊。” 从现在看起来,韩进并无任何异常。只不过这人倒也是机警,苏铭这么一弄,就立即让他明白了自己的不足之处。 “哦!” 苏铭将脑袋收了回去,轻轻应了一下。 “那你可有什么看法?” 猛然间,苏铭又是抬头问道。这一下子,让刚刚松了一口气的韩进,又是一下子愣了神。 “不清楚,只不过甘茂与那苏代见面时,在下尚且在旁边,可在大梁三日,甘茂却是从来不带在下。” 大梁。 又是大梁,这韩进的口径也和铁鹰剑士的对得上,看来这魏国公子胜是有些问题。唉,在苏铭心中,是非常不愿意将以前的事情,和现在联系起来的,可既然是这样,就没办法了。 “好的,我明白了,这些时日有劳了。丞相那边,你多多进言,万万不可让他再回咸阳!” 苏铭面色缓和,轻轻的安慰了一下韩进,语气还是不容置疑。 “多谢大人,在下定不辱使命。” 闻之,苏铭点点头,忽然间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这齐国君臣,将我晾在这里,你可知道这是何故?” 韩进面露笑意,知道立功的机会来了,立即将脑袋给凑了上来。 “齐王与公子田文为首的齐国臣子,对我秦意见不合,估计等田文和齐王达成了协议,才会来见大人吧。” 原来是这样,这齐王即位也不久,这天下知道田文的不少,可知道齐王的还真不多。 第一四三章 齐王 这又过了几日,还是不见齐国有人来,苏铭可有些着急了。 在这期间,苏铭求见了数次已经成为齐国上卿的甘茂,可这数次都是不得入其门。估计这个时候,自己与嬴稷的伎俩,已经被甘茂给识破了吧,甘茂心中憋着的气并未散去,暂时不想见到自己吧。 这几日里,苏铭又将这临淄能去的地方,都是去了个遍,可还是没有等到齐国朝堂之上的音信。就在苏铭实在是坐不住,要找上田文府邸的时候,不曾想这田文却来到了驿馆中,找上了苏铭。 这么些时日不见,田文一来,就立即对苏铭好一阵嘘寒问暖,甚至于说到齐国的“特色”官妓,还要带苏铭赏玩一番,以表地主之谊。这田文不愧是齐国豪放贵族,就连这事情,都是说的这样理直气壮。 可这份热情,苏铭无论如何都是承受不起啊。 听这话,苏铭是一脸的尴尬,一直在那里摇头,半晌不语。田文一看,倒是觉得有些好笑,这秦国派遣使臣,竟然是来了这么一个人。 “公子盛情,子玦心中已领,这桃林……苑就算了吧,还是这正事要紧。” 苏铭就坐在田文的对面,自从田文提了这桃林苑,苏铭就开始方寸大乱,一直在推脱。 “呵呵,使者乃一真人,是田文唐突了,此事不提也罢。” 虽然不知道这真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可这说到了正事,苏铭的精神为之一振,这面色也与之前大不如一样,神情庄重。对面的田文也是受此影响,收起了那副嬉笑的脸。 “这些时日里,怠慢了使者,田文赔罪了,不过这也全因我齐国朝堂之上不和所致。要是不商议个结果出来,就匆匆见了使者,岂不是让使者看我齐国君臣笑话。” 田文豪迈之名,还真是不虚,一句话也不含糊,直接就点明了主题。居然连君臣不和这等事情,对苏铭一个外臣,也是丝毫没得隐瞒。 “既然如此,公子可需要子玦做什么?” 对方如此豪迈,苏铭更是直接。田文今日来找自己,必定是有事要说。 田文最是喜欢豪迈之人,听闻面露喜色,对苏铭多了一些赞许之情。苏铭年纪虽轻,可就这份气概,真是常人难以企及。 “使者此番来齐,除了迎回甘茂之外,可还要做些什么。或者说,秦王明知道甘茂不会回去,派使者来齐,不单单只是为了让天下人看看吧?” 田文这么聪慧之人,一语就点破自己此行的目的之一,苏铭并没有觉得惊讶。 “公子问我来齐国何干,可公子今日来见我又有何干,公子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 “哈哈,看来使者知道我的来意。” 田文稍加思付,就明白了苏铭话中的意思。 “不错,我秦攻打韩国武遂,是与三晋为敌,眼下,这股风已经是吹到了楚国吧,楚国很有可能会与三晋一道抵抗我秦。估计这韩国的使者,已经在临淄城中了吧,子玦很想知道,公子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苏铭虽然十几日未出过驿馆,可就不见得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 田文哂然一笑,接着又舀了一勺酒,倒在了苏铭面前的爵中。本来是自己找上苏铭的,可没想到却是被他反客为主,问向了自己。 “田文尚无判断,只不过这苏代苏秦这些人,力争抗秦,而我王却不这么想。” 照这么说,韩进的话也有误。苏代苏秦这些臣子与齐王为此事争论不休,尚无定论,那这田文的态度就至关重要。如果自己能够说服田文,或许就能够左右齐王,让齐国与秦国为盟了,破了联合抗秦。 当年,鬼谷苏秦挂六国丞相印与张仪纵横捭阖,是何等的威风,可不知道为什么,这燕王对苏秦的态度,好似一夜西风,忽然间降到了冰点,又将苏秦逼到了齐国,所以这苏秦在临淄,也没什么奇怪的。 苏铭为了保护洛邑,抗击秦国,便效仿苏秦离开了家乡。令人可笑的是,苏秦虽然不复当年的风光,可他还在抗击秦国。而自己呢,此刻却是秦国君王的使者,想到这里,苏铭有些感叹不已! “我王少年即位,胸中韬略,常人难以企及啊!” 见苏铭半晌不语,田文又有些感慨的说了一句。这话,将苏铭从沉思中拉了回来,一时间居然是联想到了临淄城中,黔首庶民看到秦军锐士的火热神情。 “齐王雄主,怎能甘于他人之下,如果联三晋楚国而抗秦,不管如何,这利好必定是属于三晋与楚国,这是其一。其二,我秦声威赫赫,震慑八荒,齐王雄才大略,必定有一较高低的想法,这要是和他国抗秦,齐王必定被楚王、魏王压过一头,齐王未必会做吧。” 田文眼前一亮,深深的看了一眼苏铭,神情有些疑惑。 “使者从未见过我王,却这般了解,这叫人难以相信!” “哈哈,公子无需多虑,这齐国朝中,子玦也并无熟知之人。只不过那日入临淄之时,临淄人想与我秦一较高低的那种情愫,让苏铭感受到了一些。这庶民尚且如此,这齐王又会如何呢?” 苏铭知道田文在怀疑些什么,他将自己心中所想,如实说了出来。田文听了这话,不禁想到。这秦郎中令虽是年轻,可这份观察力真是了得,就连自己也为发现过这些问题。 “唉,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如此。当今的我王,文治武功,十分了得。不到十载,我齐国就已然打了不少胜仗,这国力也是蒸蒸日上。可不知怎么的,我王越加好大喜功起来,开始大兴土木,去年就连着临淄城墙都是翻新一遍,我王已然是瞧不上除秦国之外的其他诸国了。” 好大喜功。 不知道为什么,苏铭忽然间想到了那个绝膑而亡的秦悼武王。当年,他就是因为相信这人定胜天,才活生生的被大鼎压断了腿。 “公子闻达天下,可对于如今这事,也看的不甚全面!” 突然间,苏铭抛出了这样一句话,想故意调一下田文的胃口。 可田文却偏偏不中计,半天不说话了。 第一四四章 说文 “噢,我倒是很想知道!” 过了片刻,田文还是无法直接从苏铭的这个问题上面跨过去,忍不住问了出来。苏铭一见,心中起了一丝得意。 “公子心中,早就认为当今齐王是好大喜功之人,所以无论齐王做什么事情,公子都想着齐王是因自己的一时私欲而已。可公子不要忘记了,我秦先王在时,打通了宜阳,先王虽是在洛邑而薨,可这宜阳一直都在我秦手中,威震三晋的也是我秦,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利好。 又或者说公子的眼界,甚至不如齐王之远。公子只看到了今日,却没看到以后,试想一下,抗秦成与不成,齐秦地地势不接,与齐国何干。当年齐桓公时,励精图治,待到时机成熟,便尊王镶夷,今日齐国国力不知要胜了当年几何,可竟然倾于偏安一偶,绝非好事啊。 当今天下,王道不复,大争之世,难道公子就不想想这天下归一,已成为趋势了吗,公子将齐国置于此地,难道这齐国与争霸无缘吗?” 苏铭时而语重心长,时而抑扬顿挫,一番话竟是将田文说的呆立在原地。先是学于策士名流楼缓,其后又见了屈原、甘茂等这许多人,听的多了,苏铭对这天下大势,也有些了然于心了,自己又准备了这么久,说成这样,算是不错了。 等了许久,田文一动不动,闷不吭声。苏铭直接起身,在屋中走了几步,引得田文将视线也移了过来。然后神色一禀,接着滔滔不绝而来。 “公子再想想,魏惠王时期,魏国经过魏文侯、魏武侯的励精图治,成了天下霸主。西边吴起七十余战,险些灭了我秦国,东边又力压齐国,令齐国不敢抬头,算是南边的大楚,也得经常派遣臣子,出使魏国,以讨好魏王,更不用说赵国与韩国更是以魏国为宗。 当时天下,如握在魏惠王手中,稍加用力,便能够天下归一。可短短几十载,公子看看现在的魏国成了何等摸样,君臣不齐,将士无力,安于现状,何也? 皆是因没有争霸之心也! 空有国力强盛,却只图虚名荣华,带甲数十万,却只做耀武扬威,今日为盟主,明日为宗主,只有虚名尔。 如今,齐国国力,比之当年魏国,不差分毫,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联合诸国抗秦,只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衣,齐国只留一虚名而已。苏秦苏代可是齐人,如何能知齐人之心? 公子身为齐人,尊容显贵,受王恩宠。食君之禄,却不做忠君之事,不为齐王所虑,反被外臣所扰。子玦都能看的明白,况乎公子?” 苏铭涨红的脖子,神情激奋,时不时的上下挥臂,情到深处,竟然犹如质问。田文依旧一言不发,可面色难堪,一连饮了三爵齐酒,有剧烈的咳了一番,才是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使者巧言如剑,字字可诛田文之心啊!” 苏铭却并未应答,而是静静的坐下来。这番话说完,苏铭心中也有些波澜,第一次如策士那般,凭借嘴上把式,来做成一件事情。 “哈哈,使者此言不错,可抗秦之后,秦国衰微,不也利于我齐吗?” 苏铭笑笑。 田文的想法,要是这么容易改变,也就不是田文了。更何况在田文身后还是苏秦苏代这些闻名天下的策士,要想说服田文,也就是得有说辞,能够反驳他们。不过,见他面色,苏铭知道,该出自己的杀手锏呢。 “宋国,公子可想过宋国?” “宋国?” 田文忽然间有了一丝明悟。苏铭知道,这剩下的,自己也不用自己再多说了。 “你是说齐秦联盟!” 顿了顿田文又继续问道。 “不错!” 苏铭郑重的点点头。 “使者见我王,群臣在侧,使者能说田文,是否可说我齐群臣?” 过了一会儿,田文又继续问道。 “齐臣,乃是齐人乎?” 苏铭不回答,反问道。 “哈哈!使者等田文音信,过上几日,便可见我王。” 田文起身,作揖拱手,走了出去。 苏铭知道,这事情是成了一半。 自从甘茂流言一出,这三晋就又有了联合抗秦的趋势。韩国不用说,因为要攻打武遂,最是积极,魏国也乐于看到秦国被削弱,毕竟这仇恨,不是一言两语能够说的清楚的。楚国,有屈原在,必定同魏国想法一样。 若是能够与齐国联盟,则东西夹击,走上了策士张仪的路子,这联盟抗秦之事,可以不攻自破。不管是三晋,还是楚国,都是夹在齐国与秦国中间,他们免不了要腹背受敌的。 本来逼走甘茂之事,也没什么,攻打武遂,不过就是一个说辞而已。可没想到,这事情竟然是成了这幅模样。不管是这明面上,还是暗地里,都有一股势力在涌动,想对秦国造成破坏。甚至连嬴钺身后那人,也和他们有关联。 魏国夏竹书馆、铁鹰剑士遇袭、秦国攻打武遂的传言、联合抗秦,这一连串的事情,此刻都一一出现,这里面又有什么联系呢? 表面上看起来,此事是因甘茂被逼走而引起,可实际上,这只是一个引子而已,该来的迟早要来的。 现在,齐国的事情也算是完成了一半,苏铭终于是可以松口气了。 苏铭沉思了一番,又将鲍灼给喊了过来。 “丞相还是闭门不见客吗?” 鲍灼点点头。 苏铭又皱起了眉头。 他想在见齐王之前,先见一面甘茂,这样也好有个了解。不然到了齐国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这甘茂要与自己为难,那如何解决,就成了一个麻烦。 “派去的人是日夜守在苏代府邸门口吗?” 苏铭还是不放心,又问了一句。 甘茂与苏代会面半日,过了大梁,便直奔到齐国而来,然后一直在这苏代府中,寸步未出,也不见任何人。 毕竟是别国,苏铭总不能硬闯吧,所以这事就一直耽搁到了现在。 “继续派人蹲守,一有消息,立即告于我。” 鲍灼走后,苏铭又是来回走了起来,心中不免有些激动。 过不了几日,应该就要见齐王了吧。 第一四五章 齐宫 齐国宫殿,不同于秦国宫殿的那番端庄肃穆,而是在一种古老的氛围中,尽显着贵族之气。 宫墙殿堂,青瓦盖着的屋檐下,露在外面的那一根根木头,被染得是鲜红,这鲜红红当中,又勾勒了一大片金黄。 金色和红色,在这里显得相得益彰,像是那红色的鲜血中,透露出这金色的贵气。 王宫大殿,比起秦国的黑色,更是色彩斑斓了许多。 苏铭在行过大殿前的一片空地,空地上尽是齐国武士,苏铭从他们身旁走过,他们各个目不斜视,就如同一尊石像,万年不动的就站在那里。 甲胄鲜明,旌旗猎猎,击技之威,显露无遗。 王宫大殿中,齐国君臣早已等候着这秦国的使者了,也各自做好了各自的准备,就等着苏铭如何面对了。 到现在,苏铭还未见上甘茂一面,就因这件事情,苏铭的一颗心老是悬着放不下,就怕甘茂冷不丁的跳出来。 苏铭在两个侍卫的带领下,到了这大殿。一进去,苏铭目不斜视,挺胸抬头,显示将这满朝的臣子是粗略扫了一眼,幸好并没有看到甘茂的面容,莫非他不在这里? 这时,也容不得苏铭多想,在脑海中飞速过了一遍,便朝着前方的齐王看去。 当今齐王,也不过而立之年,还是正值壮年,只见这齐王坐在上首王座之后,雄壮的身姿,竟是要将身前的长案给填满似得,脸庞四方,好似大鼎,鹤眼浓眉,不怒自威,一副帝王之相。 齐王前方的长案上,什么也没有,就只摆放着一柄长剑,苏铭本就是个爱剑之人,视线在这剑上多做了一些停留。 这剑并未出鞘,不过看这剑鞘古朴大方,四方四证,又有青铜点缀,望一眼便知不是凡品。传言中,这齐王的武功更胜秦悼武王,上朝之时,竟是带剑而来。没来王宫的时候,苏铭私下里就将这齐王的喜好,打探了一番,今日看到这剑,也算是放下心来,与料想的没差多少。 苏铭站立,伸出双手,手臂抱成一个圆,两只手作揖,正好是对应着胸口位子,然后躬身一礼。 “外臣苏铭,拜过大王!” 声音洪亮,整个大殿都是听的清清楚楚。 上首齐王一听,并未说话,直接站起了身来。这齐王坐着如果一座小山,没想到这站起来身高更是吓人,身长九尺有余,站立高台之上,俯视下方,威风尽显。 “使者请起!” 齐王嘴唇轻启,慢慢的说了出来,声音穿透力极强,像是从胸腔发出,到了极远。这话话音一落,齐王就已然坐下,不再言语了。苏铭知道,只要是做为使臣出使他过,都要免不了这一遭刁难的,上次就连那义渠也是不例外。 站在前面的田文朝苏铭朝着苏铭轻轻点了一下头,像是在提醒苏铭。果然,这好不过几个呼吸间,就有一齐国大臣站了出来。 “我曾听到,使者此番出使我齐,是想迎回已在我齐为上卿的甘茂。可如此雄才的秦王,难道连覆水难收的如此浅显之理,也不懂吗。说起来,这秦国君臣,当真可笑,如非因秦君臣排挤,甘茂如何出走。天下诸国,又不单单只有齐,可甘茂却来了我齐国,难道秦不如齐耶?” 这样一上来,就冷嘲热讽,话语当中句句带刺,当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苏铭看了一眼齐王,心下便知,这是为齐国君臣为自己设下的“宴席”,那既然这样,自己也只能是好好“享用”一番了。 苏铭听了这般挑衅的言语,也不生气,反而是露出了笑意,看着那位齐国大臣。 “敢问大人大名?” 那人一听,颇为倨傲,脑袋一晃。 “少府庄毅。” 少府,九卿之一。 “那我切问庄毅大人,刚才所言,从何而来?” 苏铭这样发问,那庄毅只觉得有些好笑,更是得意起来。 “此事,还需我说,这农人耕种时,便在田间乡野呼来喊去,已然成风,难道使者耳目闭塞,七窍不通?” 庄毅以为已经将苏铭给问住了,说起话来,更是毫无顾忌,刚才是争论,此刻已经是带上了侮辱的意味。 苏铭并没有直接答话,而是观察了一下场中重臣,发现这庄毅的眼神,总是要朝着一旁的人看上一眼。苏铭顺着细瞧之下,只见那人神采俊逸,眼若星辰,正是聚精会神的听着。如果自己猜的不错,这应该就是齐国苏代,将甘茂说到齐国来的人。 很显然,这庄毅应该就是苏代找来,故意激怒自己,好使自己在齐王面前难堪。不过想搅黄自己的计策,怎么会这么容易呢。 齐国群臣面上,苏铭不慌不忙,慢慢的走上了三步,忽然间眼前一亮,清了清嗓子,开始说了起来。 “呵呵,这等谣言,在我秦国时,未曾听的半点,可今日到了齐国,连这朝堂之上,都开始议论纷纷。苏铭本以为,谣言乃是乡野村夫,口舌妇人,饭后闲语,上不了厅堂之物,万万没想到能从大人口中听到,真是三生有幸。敢问大人,我秦甘茂丞相受到排挤,可是哪位妇人所言呢?” 听闻,庄毅神色大变,一张脸是涨的通红,半晌,竟然是用手指着苏铭,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这论战一道,在齐国尤为盛行,何况这闻名天下的稷下学宫就是在此。在齐国朝堂,这种争论也非常多见,要是输了,也只能是怨自己,技不如人。 “既然甘茂并未受到排挤,那他为何不回秦呢,使者如此大费周章,岂不是很说明问题。” 这时,站在一旁思索的半天的苏代,直接是站了出来。这一下子,立即缓解了一下庄毅的些许尴尬。那庄毅叹了一口气,顺势而为,又退了回去。 听闻这话,苏铭转过身来。 “不需使者多问,在下乃上卿苏代。” 没等到苏铭问话,苏代又接上了一句。 “呵呵,丞相甘茂,非我秦人,入秦多载,为我秦立下惶惶战功。我王更是以丞相为师,君臣和睦,何来排挤一说,既然是排挤,又如何要迎回丞相呢,此等谣言,不攻自破。 丞相离秦,乃是我秦之事,在下自会去临淄丞相处拜访,无需在齐朝堂上说。敢问大人,这齐国朝堂,莫非成了我秦国朝堂,竟也说起了我秦臣子之事?” 这话一出,就连田文的脸色也是为之一变。 秦国的朝堂,哼哼,在齐王面前说这样的话,这苏铭的胆量,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第一四六章 苏秦 上首的齐王闻言,依旧没有张口的意思,只是看着苏铭的眼神,多了一些火热。【零↑九△小↓說△網】 齐国满堂的朝臣,皆是哑然。 “哈哈,以我所知,这新郑的使者,朝着四面八方而去,这天下诸国,开始共举抗秦大旗。莫非是这秦王怕了,派使者来此求助我王吧?” 苏代神色不改,面色如常,率先的反应过来。 苏铭朝着他笑笑,说了半天,终于是说到这上面来了,而自己等的就是现在。 “我秦有函谷关天险,别说区区三晋,就算加上齐国,又能如何呢。外臣敢问齐王,鬼谷苏秦可在此地?” 说到一半,苏铭忽然间语风一转,直指现在在齐国的苏秦。 只见苏代之后,有一男子挺身而出,苏铭一看,竟是微微有些诧异。 只见出现的这男子,虽是身材高大,可却有些胖乎乎的,腹间的肉,鼓鼓的撑起了衣裳。哪还看得到丝毫的锐气。油光满面,头发已经是花白,或许只有那双眼睛,还让人能够感觉到一点洞彻世事的意味,不然任苏铭怎么想,也不会想到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苏秦。 苏铭生于洛邑,不识诗书,在这个名士纵横,天下纷扰的时代里,像是与世隔绝一样。要不是母亲从下到大的灌输,以及第一个老师陈和,苏铭就连“光被四表”是什么也不会知道。 就这样一个人,竟是因为苏秦六国丞相的故事,凭借这一股子愣头青的劲,就能够离开的故土,找寻救赎之道。 在这里面,不管是不是陈和的谎言,还是从小收到母亲的激励,都不可否认,这苏秦的作用,是非常重要的。出了洛邑,一切都是陌生的,苏铭能够在这种环境中坚持到了现在,多半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 苏铭的梦想,就在苏铭的面前,自己也可以和他同台论战了,可这一切和苏铭想的又大为不同。 胖乎乎的苏秦,显得是憨态可掬,只有那双眼中的锐气,凭空给苏秦带来了一些英气。可现在,苏秦的眼神竟是疑惑。 因为他不清楚,苏铭这般看着自己,又是何故? “洛邑苏秦。” 苏铭忽然回过神来,听到苏秦自称中有洛邑两个字,心中不由得多了一些暖意。与其他齐臣不一样的是,苏铭对着苏秦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不仅是苏铭,就连殿中众人都是有些诧异,好像这两人熟识一样。 “当年,丞相挂六国相印,尚且不能踏入函谷关半步,这是为何?” 苏铭咬了咬牙,将刚才的想法抛掷脑后,语气一变,突然间质问起来。 见到对方这模样,苏秦才觉得正常,轻轻笑了一下。 “六国面合一,心不为一,军令不一,各自为战,这才下不了秦函谷关。” 苏秦面色坦然,说的言简意赅,句句实话,并没有因自己牵扯其中,露出尴尬之色 “启禀大王,苏子此言,已经说明,我秦并不惧怕。苏铭乃洛邑国人,初到秦国时,便听人常说,强者自强的言语。秦人的尊严,不是他国能给的,而是秦人用剑换回来的。齐国国力强盛,为何要与他国做小。 现如今,三晋联合抗秦,我王有言,当今天下,雄主者为我王与大王两人尔,齐秦联盟,两国大幸。秦不需齐出一兵一卒,三晋必败与我秦之手。齐与三晋想接,三晋一弱,齐国强也! 然此,宋卫小国,齐王伸手可取。” 听闻到苏铭的话,齐王的面色终于是露出了一丝笑容。 “使者所言,不错,秦人有剑,我齐人也有!” 说话间,齐王案前的利剑出鞘,如同一瞥惊鸿,又突然间收了回去。苏铭心中大喜,看来自己刚才的话,是触动了齐王。 “大王神武!” 苏秦双眼微微眯着,瞧着一下苏铭,眼前的这人,舌绽莲花,堪得策士一称,足以让自己重视起来。 “大王善言。大王是想要这天下,还是想安于一偶,若想要天下,请听臣一言,若是偏安一隅,便以使者之计。” 听到苏秦的问话,齐王有些不喜,可还是点了点头。苏铭见到此举,心中一惊,虽未见过苏秦的口才,可这盛名之下无虚士,比不好对付。 “天下!” 齐王声音低沉,几乎像是呐喊出来。 苏铭想到不到,如信手拈来一般,张嘴便是滔滔不绝。 “秦乃虎狼之国,更有地势之利,不仅有函谷关为据,易守难攻,而且秦地势又高,可以居高临下,轻取山东。到如今,秦自孝公变法,历经四代君臣,励精图治,国力已然可以雄视山东。如今秦王稷,更是有秦孝遗风,对我山东觊觎已久。 我王若想要这天下,这秦国必是我齐国拦路虎,虎不死则路不通。如今三晋联合楚国抗秦,我齐不出一兵一卒,只需遣一使臣,便可让秦国陷入战火,何乐而不为。秦国衰弱,则天下无一国与我齐抗争,那时,齐便如当年霸主魏国,只要我齐君臣齐心上下一心,将士披甲,不出二十年,这天下唾手可得! 今,秦使臣来齐,其阴谋已经是路人皆知,想令我齐为秦战车下的轩辕,英武我王,如何做他人马前卒。臣恳请我王三思,秦与三晋楚国一战,齐只需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 苏秦话落,站在他那边的臣子,恨不得拍案叫绝,果真是一言既出,技惊四座! 苏铭偷偷看了一下齐王的面容,心中不由得大骇起来。 这苏秦不愧为策士之最,不需要华丽的言语,就能够直指齐王内心,让齐王一下子倒向了他那边。 齐王帝王雄心,想要的是这天下,而苏秦给的就是这个天下。就连那边的田文,也有点吃不准了,不知道自己支持苏铭是对还是不对。 “哈哈,苏子此言,灭秦可得天下!” 果然,闻言齐王开始大笑起来。 苏铭一下子陷入了绝地当中。 忽然间,苏铭想到了一个人屈原,当日屈原给嬴稷献策的伎俩,自己现在不就可以用上吗? “苏子此言,二十年前是不错,可如今,晚了!” 第一四七章 联盟 苏铭这话一说出来,大殿之上,唏嘘一片,甚至于有些朝臣,开始嬉笑起来。技不如人就算了,居然开始强行狡辩。 可是做为苏铭对手的苏秦,却是细细的思虑起了苏铭话中的用意。一旁的田文也是多了一个心眼,在看到苏秦的面容之后,暗自下定了决定,直接站了出来。 “呵呵!鬼谷苏秦,纵横名士,比起鬼谷苏秦的年纪来说,使者出生的时间确实是完了一些!” 听上去,田文是在讥讽苏铭,可那些哄笑一堂的齐国臣子们,不约而同的都回过神来。田文见此,又对苏铭投去了笑意。 苏铭点头,当即明白,田文实际上是在帮助自己。果不其然,这么一说之后,齐国群臣都是等着苏铭如何回答。苏铭也不做忸怩,郎朗说了起来。 “这天下形式大变,早已不同往日。二十年前,齐国不及秦魏,可如今齐国国力已然到达顶峰。在外有良将猛士镇守四方,带甲军士六十万有余,在内,临淄稷下学宫人才济济,荟萃一堂,但有国事,必定是群臣策力。齐国又是风调雨顺,粮仓殷实,前年的粟都发霉了,这新的又长出来了。有如此强大国力,齐国何必要居于人下,一心与他国抗秦呢? 其次,苏子此言,罪可当诛。我曾听闻齐王即位之时,苏子进言大王,大修宫墙,翻新临淄。当年魏王见齐王时,魏王以奇石珍珠为宝,而齐王以良将贤才为宝,大王这么做,与之相反。这岂不是因这些华丽的外表,在空耗齐国国力吗? 再者,齐国虽强,可大王没有争霸之心。齐东有三晋,北有燕国,南有楚国,又有宋卫居于当中。昔日秦孝公变法,收服河西,秦国国力上涨,后秦惠文王时,又将巴蜀归入治下,秦国又得一粮仓,秦悼武王时,再次平定巴蜀,之后打通宜阳,我秦王的威仪,已然到了三晋。 再看大王,因臣子一眼,雄心已乱,外臣三问大王,如抗秦则秦胜,三晋便在我王手中,大王便被我秦锁于东海,若三晋大胜,则三晋势强,齐依旧被锁于东海之滨,齐有何利好。这齐秦地势不相交,这远交近攻的道理,大王难道不知?” 苏铭煌煌之言,做了一番长篇大论,连续三次问向齐王,陈述其中利弊,齐国君臣竟是没了声音,就连苏秦也是一片哑然。 苏秦本是事于燕国,后来才入齐国,苏铭所说的,正是自己与齐王关系薄弱的环节。 齐王先是面色大变,然后又想了许久,忽然间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使者所言不错,可秦正值危难之际,要想与寡人结盟,不知这秦王对寡人让利几何?” 闻言,苏铭心下大喜,既然这齐王的争霸之心着实不低,这剩下的也就容易了许多。苏秦听了这话,望了一眼苏铭和齐王,居然是退了回去。 站在苏代身后的臣子们,愤愤不平。他们不平的并非苏铭的口舌,而是这苏秦,当年征战诸国,难逢棋手,怎么会在如今就这么轻易的退了下来了。 苏铭瞧了一下苏秦,只见他的眼神泛起了一丝浑浊,像是又恢复到了一个胖乎乎的长者模样,刚才仅有的锐气也不见了,苏铭心中有些失望。 唉,过去的让他过去,眼下还有紧要之事。 “让宋国给王,外臣远道临淄,给大王送上的礼物,便是这宋国。” 齐王听闻,双目暴睁,如同狩猎前的猛虎,突然出击。 “哈哈,这宋国的确是寡人的心病。” 这一次,齐王直接给予了苏铭肯定的回答,苏铭乘胜追击,接着说了起来。 “宋国虽是一小国,可居于富饶之地,比燕地、楚地不知道要好上了多少倍。燕国楚国军士数十万,可宋军不过十万之众,在齐王大军面前,简直是不堪一击。” 说到这里,苏铭是故意停了一下,看了齐王一眼。 “可这宋国偏偏处于齐国与三晋之间,大王若想灭宋国,就会受到三晋的阻挠。宋国就是在这大国之中,两面讨好,阿谀奉承,一直苟延残喘到了今日。如果大王能够得宋地,如同楚国有越,我秦有巴蜀。日后大王问鼎中原,此是必经之路。 如齐秦联盟,东西夹击三晋,三晋如同墙缝之鼠,前后进退不得,我秦取武遂,大王灭宋国,一个自东而西,一个自西向东,蚕食中原之地。到那时,齐秦孰强孰弱,就看我王与大王谁的臣子更厉害,士卒更勇猛了。” 宋国,便是齐人的软肋,当时就是因为宋国,苏铭才说动田文的,这也是苏铭最大的杀手锏。这一说完,苏铭心中也是忐忑不已,如果齐王还不应承,自己真的就技穷了。 “大王,使者……” “无需多说,寡人自有论断。” 齐王猛然出声,不亚于一声惊雷划过大殿。 一旁,苏代见苏秦不言语,便想与苏铭据理力争,可谁又能够想到,齐王已然有了决断,直接打断了苏代的话。 “臣请我王……” “哼!” 再一次,苏代刚刚出声,又被齐王一声冷哼,将后头的话话给憋了回去。 “秦何时进攻武遂?” 齐王走到苏铭身旁,阴沉着脸,一字一句的问道。 “大军已经开拔,驻扎宜阳,只要外臣带着与齐国的盟约回去,立即进攻。” 苏铭满脸笃定的说道。 这大军是开出去了,只不过会不会真的攻打武遂,这个就说不好了。苏铭也管不了这些了,策士不都是各个口若悬河,又有哪句话有做的真了。 “如此,齐秦联盟。” 苏铭扫了一眼齐国群臣,再也无人反对,又朝着齐王拜了一拜。 “我秦攻打武遂,三晋联合,大王便攻打宋国。” 整个过程,齐王罕有笑意,听罢这话,方才露出了笑容点了点头,又为了显示一下自己礼贤下士的风度,双手将苏铭扶住。 “大王,此事就交与臣吧。” 田文顺势而动,将这差事给揽了下来。 苏代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田文早就与苏铭勾结在了一起。 “外臣恳请大王,让外臣见丞相一面?” 既然这大事已经商议定了,这事情也不能够忘记了,省的在落下口舌。 齐王应承下来,这一来,苏代也无法阻拦了吧。 第一四八章 沉沦 苏铭望着眼前的府邸,心中有些感慨。【零↑九△小↓說△網】 鬼谷苏秦,自洛邑周显王赠其王室青铜昭车的时候,便已经是小有名气了。到后来进入咸阳,秦惠文王虽未重用苏秦,但苏秦与秦王坐而论道之事,传遍整个战国。 后来又到燕国为相,力图变法,游说诸国,出任六国丞相,共击秦国,函谷关外,号称百万大军,秦人闻之,无不胆寒。当时,就连秦惠文王也是连连叹息,后悔当时放走了苏秦。 可如今呢,竟是到了这种地步,在燕国传出丑闻,遭到迫害后,一路逃到了齐国。可不曾想苏秦在这齐国,也不怎么受人待见。 光看这苏秦府邸,便能知其一二。这府邸在临淄城中不仅算不上气派,而且显得很寒酸,和稷下学宫学生们的,都没什么区别,就一个小宅院,在临淄城偏远处。 此刻,大门正是紧闭着,门前挂着两个旧灯笼,上面沾满了尘土,从这就可以看出,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打理,应该是拜访苏秦的人比较少吧。 几日前,齐国朝堂之上,见了苏秦,在苏铭的心里就有了个结。这不今日趁着这闲暇的功夫,来拜会苏秦,了却自己心事。 因有了齐王的令,自己明日就能见到甘茂,之后就得回秦国了,以后要想再见苏秦,可就有些难了。 苏铭敲了几下门,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心中不免有些许紧张。等了半会,却不见来人,苏铭便奋力的捶了几下。 过了片刻,门才从里面缓缓的开出了一条缝隙来,一头发花白的老者探了出来。苏铭说明了来意之后,老者有些诧异,不过也没多问,直接将苏铭带到了厅堂当中。应该是很少有人拜会苏秦吧,所以也就没了那么多的麻烦。 苏铭四处瞧了瞧,满屋子里面堆得尽是些书简,有些虽旧,却摆放很整齐,在这屋子当中,非常显眼,除了书简之外,也没多少东西,很简单。 稍后,脚步声传来,苏铭一看,是苏秦进来了。 脱了朝服,苏秦更像是一个长者,脸上的褶皱很深,又油乎乎的,看着苏铭,面上带着一丝惊讶。 看着看着,苏铭恍惚了一下,半天才回过神来,恭恭敬敬的朝着苏秦拜了拜。 “苏铭见过苏子!” 一见是苏铭,苏秦面色露出了疑惑,同时将苏铭扶了起来。 “呵呵,使者请坐!” 苏铭还礼,作出了请的姿势,苏铭也没作甚,规规矩矩的坐下来。【零↑九△小↓說△網】 “苏子,苏铭今日一人前来,没有使者,只有洛邑国人。” 苏铭坐在苏秦的对面,看着正在沏茶的苏秦,神色郑重的说道。 闻言,苏秦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抬起头,眼神中射出了一丝精芒,紧接着像是回想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嗯嗯,离周显王薨都快十年了吧。” 苏秦连着应了两下,有些感慨道。 他这么说,苏铭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两人就这么寒暄了几句,又停了下来。 苏秦想了想,今日的苏铭和那日所见到的好像完全不一样,有可能他来此地,就真的是想和自己随便聊聊吧。 “那日朝堂争论,苏子莫要放在心上,我观齐王此人,有我秦武王之风,所以与苏子无关。” 想了一会,苏铭就想出了这样一句话。 苏秦一听,微微笑了一下。 “使者多心了,齐王此人本就如此,我只不过是随意尽一些臣子的力罢了。” 苏秦看似说的很随意,可手中的拳头,却是握紧了一些。任谁也能够听得到,这话语里面有些无奈。 闻言,苏铭有些落寞,什么时候,苏秦也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了,他的随意,是有多随意? “苏子当年抗秦大举,洛邑人闻之,无不振奋啊!” 苏秦听明白了苏铭话中的意思,看了看现在的自己,又有些自嘲,哀声自怨。 苏铭将他的表情看在眼中,想想,有可能这苏秦以后也就这样了。 “告辞了!” 苏铭起身,就要朝外面走去。 江山代有人才出,江河后浪推前浪。苏秦在苏铭眼中,看到的满是失望,他实在是弄不清楚,苏铭的来意,可现在看来,绝对不像是坏意吧。 “苏铭来自秦国!” 猛然间,苏铭听到苏秦在自己背后的大喝。 这一声,洪亮如钟,掷地有声,甚至有些不像是苏秦的声音。苏铭转身看时,只见苏秦如同变了一个人,面上神采奕奕,多了一些雄姿英发的气概,面上挂着一丝笑意,笑谈诸国风云,胸有成竹。 转眼间,那个纵横捭阖的苏秦,又回来了。 “不错,正是秦国。” 受此鼓舞,苏铭大声回答道。 “当年六国抗秦,乃是错误之举,抗秦并不能使秦弱,反而愈加强也,苏铭请坐。” 虽然不知道苏秦说这话何意,但苏铭迈出去的腿又是给收了回来,因为这才是自己想要见到的苏秦。 “那苏子为何抗秦?” 苏秦单手抚须,眉头微皱,眼神中透出一种异样的光彩来。 “我苏秦所学乃是策士,纵横捭阖,不用一兵一卒,但凭胸中韬略,左右天下大事,此乃策士也。抗秦之举,并非弱秦,只是争取时间而已。 自李悝强魏以来,天下诸国,纷纷效仿变法,此,当属秦国商子最为彻底,秦国国力,也最为强盛。苏秦联合诸国,将秦国虎狼锁于函谷关内,二十年不得动弹。再看看今日,楚齐燕赵韩纷纷变法,这天下已经不止秦魏两国了,这样不更精彩一些么?” 苏铭惊讶不已,又神情激动。这样的结果,在他脑海里,从未想到过。之前以为,苏秦抗秦是失败了,可要是结合如今的天下大势来看,苏秦是成功了。因为天下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是更加精彩了! “苏子胸襟如此之远,在下受教了。一直有个疑问,苏子如此伟略,如何会沉沦到了今日?” 苏秦一听,神色微变,刚才的神采一下子就弱了五分。 沉沦? 嗯,现在这幅模样,难道还不算沉沦吗,可自己又能够如何呢? 属于自己的时代已经是过去了吧? 第一四九章 阴符 苏铭一见苏秦面容,便知道自己所问有些不妥,心中起了一些懊悔,脑海当中思索了半天,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挽回。 “哈哈!” 过了片刻,苏秦一阵长笑,声音爽朗,气色也恢复如常,刚才失去的几分色彩,都是回来了。 “苏铭,那日王殿,这齐王虽是急功近利,只顾眼前宋国,可要是没你的说辞,此事也不会这么容易成,不知道你师承于何处,所学又是什么?” 师承何处? 虽不知道苏秦这么问是何意,但要回答这个问题,真的好难。教授自己的人不少,真正收自己为弟子的,也只有左奔雷一人而已,至于洛邑的陈和,他是学堂的老师,并不能做数。 “不瞒苏子,在下离开洛邑时,只是识过一些字,后来的老师,来自剑炉,只传授自己剑术。当日王殿,无非就是听楼缓、丞相这等人说多了,自己心中也有了一些计较而已。” 苏秦闻言,更是诧异,非名师指导,能有这样的成就,这人善学的功夫,可一点都不小啊。 “那你可与我苏家有关联么?” 苏铭不知道苏秦为何要问的这么详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他。 “在下居于洛邑城中,并无关联。” 苏秦与苏代便是同族,苏家在洛邑城外,有一庄园,也算的洛邑一望族,苏铭与自己同一氏,苏秦故此有一问。 “呵呵,原来如此。【零↑九△小↓說△網】” 苏秦弄明白了,露出了一副思索的神情,然后点了点头。 “我苏秦并未沉沦,苏秦当年所做之事,一直在做,此志从未变过。” 等苏秦想明白了,又猛然间抬起头来,胖乎乎的脸上,正是坚毅。苏铭迷糊了,苏秦所说之话与所做之事好像全然不相符。 “可这……” “放心,待到时机成熟,你自会明了。” 苏秦的话,让苏铭很是奇怪,可想想又不明白这缘由,既然是这样,就会有明白的那日吧。 “如此在下便也不多言了。” 苏秦闻言,起身走到了书简一旁,将上面厚厚的一堆书简挪开,从里面翻出了一个陈旧的卷轴来。这卷轴是木头所做,年代已久,外面看起来已经是黑乎乎的,就连上面刻上图画,都以是被磨平,现在看着模糊不清了。 可苏秦却是将它擦得锃亮,油光光的,上面都能映照出苏秦的面容来。苏秦双手捧着它,那副小心翼翼的神情,如同什么宝贝一样,就这样放到了苏铭面前的长案上面。 “这是?” 苏铭有些奇怪。 苏秦却是神色一正,一脸肃穆的看着苏铭。 “岁月变迁,沧海桑田,当年武王开周,陈汤建商,以至三皇五帝,传承了这么久,先人的成果,是如何传了下来?” 苏铭当即看了下卷轴,又瞧了一眼这满屋子的书简,便知道苏秦说的答案是什么。 “书简。” “正是。” 到这里,苏铭就算是再笨,也明白了苏秦要赠书与自己,而且所赠之书,必定不是寻常之书。 书,在这个时代里,无疑是个瑰宝,一本好书,可成一个世家,甚至能让一个军士成为军中大将,当然,前提是他得识字。第一次见面,自己是给苏秦找膈应的,这次见面,相谈虽是凑合,但还不到心心相惜,赠与书的地步。何况这无功不受禄,这么贵重的东西,自己又如何能够接受。 或许是看出了苏铭的顾虑,苏秦微微一伸手,示意苏铭不要说话。 “世人皆知,我苏秦学于鬼谷。老师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鬼神莫测之机。通晓阴阳变化,熟知兵家大事,老师所学,如漫天星斗,苏秦策士,不过沧海一粟尔。 当年苏秦下山之时,老师便知苏秦之志气,将此书赠与苏秦,数十年来,苏秦纵横天下,这书也能够占的三分功劳,每次翻阅,总能获得新的感悟。” 苏秦摸了摸卷轴,脸上流露出了些许的不舍,突然像是下定了决定一般,一下子将里面的书卷抽出。顿时,一股畜生身上特有的骚味刺鼻而来,苏铭一看,这书卷黑乎乎的,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这应该是写在羊皮上面的。 眼下,这羊皮有点发黑,要是仔细看,只怕是连上面的字也看不清楚。羊皮卷了起来,成厚厚一个圆筒子,外面又用一根细线给栓了起来。 “说来也是可笑,今日见你,也不知道为何,就是想将此书赠与你。苏秦并未沉沦,只是有些老了,可这书卷,我不忍心在我手中掩盖了它的光芒。有了新生,必有逝去,时代变迁,我苏秦总得留下些什么吧!” 苏铭一看他已经是将书卷递到了自己面前,脸色竟然轻微发烫,连忙伸出手推辞。 “苏子书卷如此贵重,苏铭如何能收呢?” 苏秦也未强求,而是这样静静的盯着苏铭,看的苏铭心中有些发毛。 “刚才你之说对了一般,薪火相传是因为书,更是因为赠书。” 等了半天,见苏铭未接,苏秦摇摇头,又说了一句。 书,不仅仅是一叠竹简,几张羊皮,他里面所传下来的,是文明的一部分。前人有留,后人才有所得,今日苏秦赠书,正是做了前人,终究一天,苏铭也会成为前人的。 “多谢苏子。” 想明白了,苏铭不再推辞,一把接了下来。 苏秦笑了。 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要是苏铭和苏秦想法不一,也不会如此果断接了书,这才是苏秦高兴的地方。世间林林总总,难知己者,难觅,最起码,苏铭结果书的这一刻,苏秦不是孤独的。 “此书名曰阴符,乃是大周姜太公所著。文王强周,武王伐纣,在此书中都有涉猎,你潜心钻研,必能取得一些想要之物。” 阴符! 好奇怪的名字,阴符不就是军中秘密传递情报的吗? 不过,苏铭一听到姜太公所著,就知道其来历不凡。做为洛邑国人,这个时代里根正苗红的大周国人,怎么能不知道太公是何人呢。 “苏铭定然不会辜负今日苏子之言。” 虽然上面的字,许许多多自己都不认识,可苏铭非常愿意这么做。 “好!好!你来见我,你想看到的那个苏秦,可看到了么?” 苏铭哑然,原来自己的心思,早就被他看透了,六国丞相的胸襟,令人钦佩。 这一刻,或是前日王殿那个锐气尽无,憨态可掬的苏秦,或许在燕国传出丑闻,收到燕王迫害的苏秦,在苏秦心中都不是了。 在苏铭能够心中,苏秦是年轻的,刚出鬼谷,雄心勃勃,拜见显王,论道秦王,最为辉煌的六国丞相。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历史长河,至此一人。 “哈哈!苏子还是那个苏子。” 猛然间,苏铭大笑。 “好,不送。” 听到逐客令,苏铭也不久留,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然后夺门而去,他一刻也不敢停留,苏铭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湿了。 苏秦看到苏铭的背影消失不见,神情有些落寞了。 诺大的个房屋,只剩下书简可以陪伴他了。 第一五零章 心系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是亮了,苏铭一夜未睡。 双眼熬得通红,也涨的难受,口中也有些发涩,总之就是浑身难受,精神萎靡。 苏铭看了一眼外面,站了起来,将手中的阴符一点一点的卷了起,又细细的放进了卷轴里面,收好放了起来。 眼下,要想读懂这书,苏铭认识的字还是有些少了,少到了根本就读不懂上面话的意思,就这样,将它拿在手中,对着它发了一夜的呆。 不知怎么的,苏铭很想回洛邑去,去见见那里的人。尤其是那个体型壮硕,面上饱经风霜的妇人,母亲。她的体形走样,容颜不再,但正就因为她放弃了无用的外表,牺牲了容颜,换来地利的禾苗,养活了自己。 当然,还有瘦猴少年、郑灵……就连令人讨厌的郑长也很想见见。 从咸阳出发,本来可以途径洛邑,可到了洛邑城不远的地方,苏铭带着数百秦国军士,策马奔腾而过,愣是忍住没有去看一眼。今日一过,明日便要离开秦国,这事情也处理完了,总算是有时间,有心情回一趟洛邑了。 洛邑城中的军士再怎么凑,也能有个一千多号,要是自己带着这几百虎狼之师回去,也不知道洛邑城的天子,和天子的臣子,会是什么反应。想到这里,苏铭露出了笑容。 在苏铭心中天下间王有很多,可能称作天子的人,也只能是在洛邑王宫当中。 又想了一想,鲍灼从外面进来,苏铭赶忙收拾了一下自己,之后便带着人,朝着齐国上卿甘茂的府邸而去。 嬴稷派苏铭迎回甘茂的举动,没想到不仅没让齐王起了放走甘茂的心思,而是对甘茂越加上心起来,钦赐府邸,官拜上卿。对于一个有争霸之心的君王来说,人才最重要。甘茂百家之学,可带兵,也可处理朝政,确是一良才。 不过这样更好,省的再让甘茂生出回秦国的心思。 苏铭的车架到了甘茂府邸,门口的仆人立即将苏铭给请了进去,看来是早已等候多时了。 这按照以往的惯例,这么正式的会见,苏铭应该请到带到正厅当中,可仆人没这么做,而是将苏铭喊到了后花园当中。 从这花园可得知,这齐王对甘茂确实不错。府邸后方,有一大片池塘,池塘旁边有一亭子,周边鸟语花香,真是个好住处。而甘茂,就坐在这亭子当中,那韩进就站在了甘茂的身旁。 苏铭还未走到甘茂跟前,韩进悄悄的朝着苏铭使了一下眼色,苏铭看在严重,不动神色,朝着甘茂行起礼来。【零↑九△小↓說△網】 “郎中令苏铭见过丞相。” 甘茂的神情很镇定,当然也不可能出现喜悦之情,只是平平常常,很淡定。 “这秦国没甘茂了,使者请坐。” 听了甘茂这话,苏铭也不诧异,面色如常,直接坐到了甘茂的对面。 “我王思念丞相甚久,不知丞相几时回咸阳?” 听到苏铭继续这么问,甘茂什么也没说,只是扬了扬手,很明显,这是让周围的人退去。 韩进面色微微有些诧异,丝毫是没有料到,迟疑了一下,但有接着想了想,最后朝着苏铭与甘茂深深的忘了一眼,走掉了。 甘茂又朝着苏铭身后看了一眼,苏铭会意,又让鲍灼带人离开。 苏铭再看时,这亭子四周空荡荡的,也没个遮挡物,这人也都离得远远的,做的这么谨慎,看来甘茂是有话要对苏铭说。 “使者此番出使我齐,这样的话就不必再说了吧。” 苏铭知道,自己也没有必要和他打这个哑谜了,既然甘茂都知晓了,那就直接一点来吧。 “我要是回去,会告诉我王,丞相在齐国如此之好,我王便可放心了。” 不管如何,甘茂面上还是出现了一丝落寞,一闪而过。 “那好,算起来我王对老夫还算是不错了,如果像嬴俍那样,到时只怕会弄到身败名裂,死无葬生之地吧。” 甘茂咬着牙齿,这话说的有些狠辣。 苏铭并未接话,只是点了点头,他甘茂知道这话,他的一腔怨气难平啊,没关系,就让他说吧,反正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我曾私下里见了一次樗里子,说我王有孝公遗风,才将拥立我王即位之事,给确认了下来。当时,樗里子面上的表情,到现在才明了了一些,我王乃是雄主,雄主者,岂会容我这样令人不放心的臣子。” 那日松林塬上,甘茂嬴俍直接拥护嬴稷为王,原来还有这原因。 “上卿此言不错,此乃我秦幸哉!” 苏铭没有反驳,直接是一口应承了下来。 甘茂一听,舒了一口长气,落寞的神情,慢慢的舒展了开来。 “今日你能言明,说明我王对甘茂还是有一些情谊的,这就足够了。” “所言不错,丞相离秦,实乃我王无奈之举。” 这事情,一开始甘茂对嬴稷三番五次态度的变化,嬴稷并未记恨,只不过到后来屈原的一番话,将这事情给引了出来,在加上这芈八子,许多作用之下,嬴稷才作出了这样的艰难决定。 “如今我秦,表面上虽是平静,但实则暗流涌动,我走后,何人为相尤为重要,不然这朝中生乱,甘茂虽身不在秦,但心有所系!” 自己是虽是离开了,可对甘茂来说,那里有他最初坚持的东西,他是希望秦国能越来越强,自己也能在历史上或是秦人心中,留下他的足迹。 既然甘茂现在能够说这样的话,说明在他的心中,已经将那事情给放心了吧。 “丞相这么说,心中可有合适的人举荐?” “秦国之事,现有两难,其一,左庶长嬴俍,右庶长嬴壮,二人咸阳贵族,根深蒂固,甘茂一走,得小心防备。其二……” 说到这里,甘茂停了一下,神色凝重的看了一下苏铭。 被他这么一看,苏铭的心也是被揪了起来。 “提防将来芈氏外戚专权。” 听闻苏铭大惊,这第一点自己完全明白,可这芈氏专权,又是何故,眼下芈氏不就是芈八子芈戎魏冉这些人吗? 第一五一章 奸细 苏铭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嘶哑。【零↑九△小↓說△網】 “上卿这话何解?” 甘茂见苏铭反映如此之大,冷声笑了笑。 “呵呵,这古往今来,不仅是在秦国,还是其他诸国,这外戚当权之事出现的难道还少吗,我王是雄才大略,可太后芈八子也壮志不小。甘茂虽然只是见了芈八子一次,但心中对她的做为产生了一阵后怕。 这太后虽是女身,可这胸襟城府之广,寻常男子难以企及。这日后,我王为了铲除嬴俍嬴壮,必定是倚重芈氏一族。或许今日老夫只是妄言,但郎中令身为秦王身边之人,此等大事,需得谏言我王,早做防范。” 苏铭听的后背都惊出了一身大汗,经甘茂这么一说,再结合以前的往事,此话也不是全无依据。 只不过苏铭又想想芈八子对嬴稷是疼爱有加,也有可能是甘茂一惊一乍的想多了吧。 “丞相所虑,苏铭会铭记于心。” 苏铭虽未明确表态,但也是应承了下来,甘茂点点头,也只能说如此了。 “所以这丞相必定不能是魏冉芈戎,依甘茂所见,樗里子可为丞相。” 甘茂去秦国时,樗里疾是右相,后来张仪走了,丞相是自己,樗里疾还是右相,现在自己也走了,不如就还给他吧。 “其一,樗里子乃秦孝公庶子,在咸阳极有威望,有他在可以震慑嬴俍嬴壮。其二,樗里疾出自嬴氏,如此便可提防外戚专权。其三,樗里子此人足智多谋,甘茂未到秦国时,樗里子便已然是秦国丞相,熟悉国事。” 甘茂说完之后,静静的看着苏铭。 甘茂就算是走了,也仍将这身后的事情交代个清楚,也算得上是尽心尽力了。 “我王也是如此打算。” 甘茂听了这话,心中稍稍有些欣慰,陷入沉思当中。 苏铭等了一会儿,朝着四周看了看,见周边一个人也没有,将脑袋朝前凑了凑,然后压低了声音。 “丞相如此大费周章,不仅仅只说这些吧?” 这么一问,甘茂猛然回过神来,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使者能来齐国,并非只是为迎接甘茂而来吧?” 显而易见的事情,无需隐瞒。 苏铭点了点头。 “天下都在传言,甘茂离秦之事,甘茂就算是面皮再厚,也不至于拿自己狼狈跑路之事,到处宣扬吧。此事,使者如何处理?” 原来甘茂是想问自己这个,那这意思是说,那谣言与他甘茂没什么关系了。那既然这样,魏国公子魏胜的事情,又是因为什么呢? “回答上卿问题前,子玦倒有一疑问,恳请上卿解惑?” 此刻,苏铭实在不愿意再猜来猜去了,索性就直接问明甘茂。 “问吧。” 甘茂阴着脸,眼神当中透露出了疑惑。 “上卿一路行来,为何马不停日,到了魏国却又停留了三日?” “你……” 甘茂听了面色大变,手指着苏铭,支支吾吾说了半天,也没说出来,显然是气的不轻。这情况已经很明了了,秦王或是苏铭,连自己出逃也不放心自己。 见此情景,苏铭气色如常,面上没有丝毫的不妥之处。 此时,他只想要答案,那些个铁鹰剑士,虽然死了,但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甚至连尸骨,也是难寻。 说了一会,甘茂也没能够说出个所以然,反而渐渐的冷静下来。 “哼,甘茂连夜思之,这义渠之事甘茂一无所知,再加上华山之野之事,我王对甘茂已经是起了厌恶之意。既然可以出使三晋之名,离开秦国,甘茂如何不走。不曾想在韩国新郑遇到同窗苏代,给甘茂指了一条明路。 路经大梁,又是离秦远矣,就算逗留三日又有何妨。甘茂未入秦之时,就崛起于这魏国,这大梁有甘茂友人,会上三日又有何妨。魏国公子魏胜,夏竹馆主,就是甘茂挚友。” 甘茂手指着苏铭,神情激动,气呼呼的说道。 苏铭一直盯着甘茂,在猜他所说的真假。从如今的情况来看,苏铭还是愿意选择相信甘茂的。 “上卿莫要激动,在下追查之人,并非上卿,而是韩进!” 这下甘茂怔住了,他从未想到,在他面前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韩进,出了何事牵扯到了苏铭这个“恶人”。 “韩进?” 甘茂虽是不信,但做为一个狐狸的嗅觉,让他立即反应过来,面上也开始狐疑起来。 “正是,上卿有没有想过,这离开秦国,这其中有没有韩进的建议呢?” 苏铭的面上,阴沉沉的。 “韩进劝我,乃是你指使的?” 其实明确来说,也算不上是苏铭,只不过现在都没了意义。 “也算是吧。” 算是,这算什么回答。 “哼哼!” 甘茂只是哼了两下,并未说话。 “上卿,这韩进既是你的人,也是我的人,更是别人的人,明白吗?” 看到苏铭面容,甘茂想了一想,神色恍然大悟。 “你是说谣言起于韩进?” “有没有关系,现在确定不了。上卿能否记得那日雨中我王前来府中拜会,上卿流露出了对我王的喜爱之情,甚至也有可能暗自下了立拥立我王的决心,可在此事过后不久,嬴壮断臂,刺客竟是魏冉的门客,这事情让人不觉得蹊跷吗?” 要是细想一下,甘茂与嬴稷的关系还真是一波三折啊,先是咸阳城门口嬴壮的离间,其后等稍加缓和一些了,又有刺客出现,令他不得不怀疑嬴稷。总是感觉有一股无形的手,在推动这一切,现在看来是真的呢。 “你是说韩进,乃是奸细?” 甘茂顺着苏铭的思路越王下想,便越发觉得后怕起来。 苏铭本来也不确定,但现在看来,是真的了,一切与韩进离不开关系。 “不错,韩进只是其中一个。” 闻言,甘茂一脸的颓废,身子软了下去,沉吟片刻,一言不发。 “哈哈,看起来我甘茂离秦,也怨不得他人了,要怨也只能是自己了。” 此时的甘茂,面色苍白,懊悔不已,已经明白,自己之前所做,确实有诸般不妥。苏铭见到他这幅模样,心中有些不忍,不禁安慰起来。 “上卿无需自恼,此事已经出了端倪,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日。” “那使者又会如何处理?” 听到甘茂的问话,苏铭露出了一丝狞笑。 “很简单,全部揪出来,一剑杀了!” 甘茂忽然间又想到了什么。 “这韩进前日里告于我,他想回咸阳。” “哦,那就让他回去吧!” 第一五二章 回秦 “使者,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 站在苏铭对面的田文,搓了搓手,神情有些殷切的说道。【零↑九△小↓說△網】 连日来,苏铭与公子田文交集甚多,互相之间也有了一个了解。这田文本就是豪爽之人,而苏铭更是喜欢直接,这两人,在不知不觉间,竟然是有了些惺惺相惜之意,越看对方越是顺眼起来。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可如今这朋就要离开,多多少少伤感总是有的。齐国秦国,这山水相隔的,要想下次相见,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苏铭听闻这话,微微有些惆怅,叹了一口长气。但转眼间又一想,这出了齐国,离洛邑就不远了,马上要回到久违的洛邑了,刚才的那种不悦,稍加好了一些。慢慢的,嘴角也能看到一个弯来。 “公子,来日方长,以后相聚的机会还多着呢,若是公子到了咸阳,子玦必定是扫榻相迎公子!” 这话也算不得随意附和,因为齐国秦国联盟,齐国派往秦国的使臣,很有可能就是公子田文。 想到以后,田文放声大笑,嘴巴前的胡须,夸张的抖动起来。 “不错,齐秦盟约一成,你我相见的机会,算起来也是有的。【零↑九△小↓說△網】” 两人就这样,一来二去,已经是寒暄了许久。 在苏铭的身后,秦国数百虎狼之师,身着重甲,身后一柄长剑,看似大气磅礴。跨上高头大马,乌央乌央的战成了一片,显示出整装待发之势,一股所向披靡气息,冲天而起。 紧跟着苏铭身后,鲍灼与韩进,分立两侧。 韩进如此圆满的完成了苏铭所交代的任务,苏铭对韩进表现的越来越上心起来,嘘寒问暖,竟然是有了与鲍灼齐头并进的趋势,就连军中熟知苏铭的将士们,也很是不解。 当然,这一些鲍灼是知情的,也不会将他放在心上。 韩进的连日来的举动,并无任何异常。要不是因为昨日与甘茂确认,苏铭还真就被他蒙在鼓里。现在好多了,终于是露出了一些马脚,暗地里,苏铭的离雀剑,已经是慢慢的伸进了韩进的脖颈,只等的韩进跳起来,见血了。 这时,春天已走,这夏季已经是迎来了。 天空之上的日头,金黄金黄的,很是刺眼。要不是今日风比较大,这天气还是挺热的,穿了这么重的甲胄,会有些不舒服的。 苏铭与田文,就这样在城门口磨磨蹭蹭,这时间也过去了不少,终于是可以出发了。 数百人马,马儿虽是没有撒欢似得跑起来,可要是一听,叮当叮当的铃铛声音很是急促,就知道这行进的速度也不慢。 转眼间,已是走出了很远。 “韩进,昨日甘茂又提到了你?” 韩进跟在苏铭左侧,听到苏铭冷不丁的一问,不知道他是何意,脑子中飞快的转了起来。甘茂提到韩进很正常,可这么突然的,还是第一次。 苏铭的神情很平静,看了一下韩进后,就只顾看着前方。 “苏大人,在下事丞……呃!甘茂几多载,如今在下离开甘茂,对于在下,甘茂心中必然有恶。还请大人莫要因甘茂随口一言,影响了在下对大人的忠义。” 顿了顿,韩进才说道。 苏铭依旧是没回头,只不多想到刚才韩进这么久才接话,应该是想什么说辞呢。 “不是。” 苏铭摇了摇头,然后再看韩进。 韩进神情镇定,面色如常,可苏铭看到他的瞳孔,轻微的变化了一下。若不是刚才留了一个心,也不会轻易发现。 “非也!” 这下,韩进有些摸不着头脑,露出了思索,可迟迟不再接话。 “哈哈,甘茂说你韩进,为人勤勤恳恳,心有良谋,但却瞻前顾后,不能大用。但辅佐我一人,足矣!” 等了一会,没见韩进回答,苏铭像是自顾自的说道。 “甘茂真是如此说?” 韩进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不确定的反问道。 “呵呵,以前的事情过去了,我可以不在乎,但以后不行。你韩进有才是不错,但甘茂这事情,背主弃义你是免不了了。我苏铭可不希望,以后再有这等事情发生。甘茂厉害的是嘴巴,就算再厉害,他也杀不了人。而我不,我靠因剑,这剑杀你轻而易举,你可知晓?” 苏铭越说,面上越是严厉,到最后直接扬了扬手中的离雀剑。 韩进低着头,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能为大人效力,乃韩进之福,请大人宽心,这种事情,韩进再有下次,不须大人手中剑,韩进自缢于咸阳城外!” 韩进是深情并茂,面上的表情也是多样,除了懊悔之外,还带着一丝痛彻心扉。 “哈哈,如此便好。一回咸阳,我就举荐你,不知你中意何处?” 苏铭点头大笑,盯着韩进,眼神当中尽是满意。 韩进看之,面色舒缓,心也放了下来。 “韩进不才,愿以跟随大人,只做大人府中的长史,这举荐之事,凭大人做主,韩进不敢多言。” 这下子,韩进是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 苏铭转身,露出了一丝冷笑。 “此事容后再议。” 见苏铭直接做出了决定,那边的韩进便没在言语。 刚才韩进所言,前后不服。初见自己时,说为了官爵,明确告诉自己,背叛甘茂。可如今,事情成了,韩进却是对官爵,不是那么上心了。 不管他口中如何,可苏铭看到的,那也热切的神情,已经是不见了。 …… 一行人,从齐国走了二十日,过了魏国大梁,快要进入的洛邑地界。 苏铭本想着,要去大梁魏国公子胜的夏竹书馆查看一下,可既然甘茂都那样说了,自然也不会撒谎,也就没了这个必要。 行了二十几日的路,天气是越来越热起来。 去年,在最热的时候,苏铭离开了洛邑,往东走去。这一年过去了,也是快要到了最热的时候,从东边来,进了洛邑的地阶。 如今的洛邑,像是被封锁在诸国之外,他们是最为纯正的周人,从他们的生活方式,可以看到古老的影子。 现在,苏铭来了。 第一五三章 起点 洛邑。 天气很热,城外耕种的人,就算是再勤快,在这种天气里,也不免有些懒懒散散的。柳树条垂了下来,可是因为没风,显得无精打采的。 每年的这个时节,春风刚走,夏季的雨还未从东南边过来,所以干燥是在所难免的。 苏铭走了,瘦猴少年接了苏铭的位子,成为这群少年中领头的。 此时,有这么五六个人,在一颗数百年的老树下面歪歪斜斜的躺着,瘦猴少年还是那么的活泼,呆久了,觉得树下无聊,爬到了书上,朝着东边一直眺望。 瘦猴少年在这个年纪,身体还算是长得比较快的,只见他的身材,比之去年是变高了不少,只不过这模样,还是那样的瘦。 “呸!” 瘦猴少年摘了一片柳叶儿嚼在嘴巴里,一开始柳叶儿冰凉冰凉的,嚼着蛮舒服,可一会儿不到,里面的汁水就出来了,顿时又苦又涩。可他偏偏就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由好到坏,换一片再来。 下面的几个少年比谁的都活泼,吵吵闹闹的,可瘦猴少年很是镇定,只顾着看远方。 “算了!” 他看了一下日头,从正中央偏向了西边,嗯,歇息好了,又得忙活起来了。 轰隆隆! 这时,远处一阵巨响传来,任谁都知道是马蹄儿踩过大地的声音,可如此雄壮威武,在这个安静惯了的地方,令人有些胆寒。 远处一团黄黄的尘土,慢慢的,开始遮天蔽日,不到半会,从里面出来一堆黑衣黑甲的骑士来,怎么来的,难道是黄风送他们来的? 不仅是城外耕种的人,就连城内的天子们、诸侯们、臣子们都是震惊了! “黑色的!” 瘦猴少年想起了苏铭,想起了去年来的秦王,还有拔剑杀人的将军。 不对! 从东边来的,就在瘦猴少年思索间,下面的人已经是乱成了一团,惊慌失措起来。 “别吵,无事!” 瘦猴少年轻蔑的一笑,自己去年面对的可是几万大军啊,如今呢,只有这么点,而且是从东边来的。这些人,真没见识,哪像当初的自己。也对,瘦猴少年正是凭借着去年的事情,忽悠到了现在,成了受人尊敬的领头人。 听此一言,下面的少年如同有了主心骨,朝着柳树的方向退了退,心神也稍加安定了一些。 少顷,骑士们已经是进到了他们面前。 怪了! 这城门就在他们北边,可这些个骑士们都不朝着那边去,而是径直向着自己这边涌了过来。 转眼间,骑士们已经是围了上来,绕着这些少年们转起了圈。 苏铭旁边的韩进一脸的疑惑,不知道苏铭这是何故?想了许久,又看了看鲍灼,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声来。 苏铭本想进城,可不曾想正好遇到了瘦猴少年,苏铭的恶趣味驱使着他,想逗逗瘦猴少年。 这一下子,这群人少年郎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看到了瘦猴少年身上,这是怎么了,瘦猴少年也纳闷了。 忽然间,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一身甲胄,在这些人的簇拥下,慢慢的走了出来。 苏铭! …… 不是。 瘦猴少年又擦了一下眼睛,最后一看,很像是苏铭,可一时之间却又不敢确认下来。 苏铭看到他的这幅模样,有些想笑,直接是下了马,朝着瘦猴少年行了过去。 “子玦!” 忽然间,瘦猴少年叫了出来,虽然换了一身皮子,可这笑容没有丝毫的变化,还是原先的模样。 一下子,苏铭也紧跟着大笑起来,上前一把将瘦猴少年揽入怀中。苏铭的力气本来就大,现在又学习的剑术,气力又有了一些长进,这一下子让瘦猴少年有些难受。 瘦猴少年面上的表情非常的丰富,黑瘦的面容上面,两个眼睛翻来翻去,紧蹙眉头,又有些挣扎,还有兼顾着,张大嘴巴,时不时的喘口气。 此刻,要不是苏铭身上冷冰冰的盔甲,让他保持着一分清醒,不然他都要晕死过去了。 苏铭只顾着自己欢乐了,也顾不上这些。 就这样,瘦猴少年被苏铭玩弄了一会,忽然间鼓足了气力一把将苏铭推开,然后大口大口的吐着气。 “子玦,你想憋死我啊!” 苏铭摸了摸头,讪讪的笑了。 身后一帮人,哪见到过郎中令大人会有这幅模样,一个个看着自己胯下的马儿,好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闻所未闻一般。 鲍灼看到这里,眼神当中闪过一丝惆怅,而韩进,别着脑袋,谁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哈哈,没想到吧,我这么快就回来了。” 苏铭重重的拍打了两下瘦猴少年的肩膀,瘦猴少年身体不禁抖了几下,然后紧盯着苏铭身后的铁鹰剑士们看了几遍,虽然见识少,不过眼下这情况,他还是看的明白的。 “你到齐国啦?” 这是瘦猴少年的第一句问话。他觉得齐国那么远,能到已经就了不起了,至于官爵什么的,那是以后考虑的事情。 苏铭笑笑,从东边来的,不就是齐国么。 “呵呵,不是齐国,是秦国。” 苏铭话音刚落,瘦猴少年的表情立马发生了变化,也对,他的想法还停留在自己出走的那个时候。 “走吧,回城再说。” 苏铭又亲昵拍打了他两下。 瘦猴少年没在言语,默默的看着苏铭身后。 苏铭面色微微有些失落。 隐隐约约,苏铭有一种直觉,自己与瘦猴少年的关系,已经不如之前,渐渐的发生了一些变化。 大队的人马,又朝前行进,还未到洛邑城门口,从里面就有不少的人出来了。 苏铭细细的瞧了一下,是天子的使臣。 多么熟悉的画面啊,苏铭知道麻烦的事情要来了。自己回洛邑,就是想简简单单的见见自己的母亲,而如今,还得先打发了天子的使臣才行吧。 在对面十几个骑士的簇拥之下,一辆车架缓缓地行了出来,车架上面青铜斑驳,看得出来有些旧了。可这车架,还是一如既往的讲究,驾车的甲首、参乘、御者是一个不少,后面站着一个男子,腰间佩剑,挺胸抬头,故作威风。 可怎奈旁边的人,实在是不卖力,怯生生的模样,与苏铭比起来,这阵仗显得是过于滑稽。 苏铭细细一看,这人自己认得,是东周公。 第一五四章 天子 东周公的车架,在苏铭不远处停了下来。东周公下了车架,朝着这边的苏铭细细的看了一眼,见到上面是个秦字,又是从东边来,不由得有些疑惑。 只见东周公下了车,一步一步的走到了苏铭跟前,开始作揖行礼。 在苏铭的映象中,东周公的气势很足,苏铭为了能够像大人物那般,暗地里可没少揣摩他的动作。但如今,看到东周公这幅战战兢兢的模样,让苏铭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名望固然是重要,可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一切都是白搭。 “原来是秦国使者,远道而来,幸苦幸苦!” 东周公并不知道苏铭来做什么,但看他身后也就几百来人,微微放下心来。 一年前,秦悼武王在洛邑绝膑而亡,洛邑城被秦军封锁一月之久,城中是人心惶惶。周天子不知道派出了多少使臣到咸阳,告罪秦国诸臣。咸阳城中,对洛邑是怨声载道,这一阵的惊吓,直接是让周天子病倒了半年多,等到秦国新王即位,周天子心定下来,身体才慢慢的康复起来。 苏铭下了马,走到了东周公跟前,东周公并不认得苏铭,朝着苏铭挤出了一些笑容。 “吾乃秦国苏铭,原本是洛邑国人,路径洛邑,想着看望一番,不曾想惊扰了东周公!” 苏铭拱手,文质彬彬的答道,回了家,外面的习气,自然也是要不得了。【零↑九△小↓說△網】 瘦猴少年就跟在苏铭旁边,他听到苏铭这样说话,慢慢的将头低了下去。对于苏铭的变化,他的心中没有羡慕,更是没有觉得他威风,而是觉得苏铭变得陌生起来,第一次彼此间有了隔阂。 现在的两人,穿的不一样,说话不一样,就连举手投足间的行为,也不一样了。 而苏铭对面的东周公,一听到这话神色立即舒缓起来。 “既然如此,请使者随我入城。” 苏铭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也没推脱,接受了下来。 军士开动,朝着洛邑王城而去。 洛邑人好像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尽皆围了上来,又看起了自己的热闹。 算起来,这还是第二次入宫了。 苏铭见了大梁城的繁华、咸阳城的质朴血性、临淄城的贵气,可不管如何,自己就是喜欢这里,这里的古老静谧,让人觉得很安详、舒心。 一日王宫,映入眼帘的就是九鼎。 此刻,它们还是静静的躺在那里,被秦悼武王推倒的,代表着古雍州的大鼎,也被人扶了起来。 九鼎代表着华夏,他们就应该是这样,摆放在一起。 周天子带着一干臣子,站在大殿外面,等着苏铭。【零↑九△小↓說△網】 曾经的天下共主,已经堕落到,见到苏铭这个带着几百人,偶然出现的秦人,都得亲自迎接的地步。 苏铭快步走上前去,在天子面前,拜了拜,这让天子,有些欣慰。 一年前的天子,见了秦悼武王,眉宇间还有一些傲气,或许是因为一场大病,磨平了不少吧。 “秦郎中令苏铭见过大王!” 天子闻言,王冕上垂下来的琉璃不规则的动了动。 “嗯,使者请入殿。” 苏铭知道,周天子将自己当作了使臣了,毕竟这么点人,也不像是来找麻烦的。 进了殿中,苏铭觉得视线有些昏暗。 里面只有四种颜色,深黑、暗红、铜绿、金黄。 眼下这点人,让整个大殿中显得有些空荡荡的,要是有人说话,估计这声音也会有回响吧。原来这王宫了洛邑城不是一个概念,王宫里面气氛,让苏铭觉得非常压抑。 天子与苏铭并排,群臣规规矩矩的跟在后面,一点声音也没有,唯一的,也就是苏铭身上的甲胄了。看那些臣子们每走一步,好像都在踩着什么点一样。 终于,到了大殿前头,天子赐座苏铭,自己则去了上首。 等到苏铭坐定,一应饮酒的器具上来,精美的漆器,透亮的象牙,摆放的很有规律,一会儿,编钟的声音奏响。 声音悠扬,可这份悠扬,配上这里的气氛,让苏铭觉得很是空洞。 瘦猴少年这次是沾了苏铭的光,进了这王宫大殿,表现出了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眼睛巴巴的四处看看,就这样坐在了苏铭的身后。 等到礼乐完毕,这酒过三巡。 终于,周天子是等不住了,慢慢的问起了话。 “周室衰弱,只求的一片安身之地,使者来我洛邑,不知所为何事?” 苏铭记得,当今天子即位的时候,自己才十一二岁,现在算起来,周天子即位已经是八年了,或许他刚刚即位的时候,雄心壮志,现在认清现实了吧。 “哈哈,大王多虑,苏铭本是洛邑人,在秦效力,今日不过是途径而已!” 听到洛邑人,三个字,周天子微微有些喜悦。 “孤王听闻,郎中令乃是卿,苏子大才,出自的洛邑,实乃洛邑幸哉。” 周秦同源,这变化是有一些的,可这郎中令周天子还是清楚的。 苏铭端着酒,用袖子遮住爵,一饮而尽,然后又朝着周天子示意一番。 “大王过奖,苏铭能有今日,皆因机缘巧合而已,少年时长在宫外戏耍,没想到今日进来,是这样一番模样,唉!” 看到周天子如今是这幅模样,苏铭有些惆怅,这里毕竟是自己的出生之地。 “先王在时,洛邑城外苏秦曾求见先王,献上治国之策,今日又有一苏子前来,孤王甚幸!” 苏铭漠然。 他知道周天子在心中不想认命,可天命难违,岂是你说不愿意就不做的? “呵呵!” 周天子见苏铭没有打理自己,自顾自的轻笑了两声。 “苏子既然是来自秦国,孤王想问问苏子,这洛邑安身时日,还能够过得几年?” 这个问题,倒是让苏铭好好的思索了一下。 “那大王觉得,洛邑能够存在原因是什么?” “祖先的名望。” 周天子毫不迟疑的大道。 “不错,当诸国觉得名望无用的时候,洛邑还在,周天子就不在了,更重要的是,礼教也没了。” 苏铭喃喃道。 什么是礼教,苏铭隐隐约约知道了一些,不尊王了,礼教呢? “哈哈!” 周天子大笑。 出了王宫,苏铭一身轻松,以前的一切,或许要了解了。 “喝酒不?” 苏铭朝着旁边的瘦猴少年问道。 “好啊!” 瘦猴少年说的心不在焉。 “走,上我家去!” 第一五五章 苏母 夕阳西下。 苏铭带着瘦猴少年,朝着家中行去。 当年周显王时期,苏秦见天子,那时候的天子尚且都无力再做些什么,到了如今,周天子只想着能过多久算多久,过到声望耗尽的那一日。而苏铭能做的,就是能够多延续些时日。 一开始,苏铭本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什么也没说。 “子玦,你说你要接苏家母去咸阳?” 听了苏铭絮絮叨叨说了一路,基本上将自己的经历给瘦猴少年说了一遍之后,瘦猴少年猛然间问道。 苏铭有点愕然。自己为了对付秦国、拯救洛邑而成了秦国的郎中令,事情这般的离奇,可瘦猴少年听了之后,居然将所有的心思放在这上面。 也是,苏铭所说的,就想当年苏母给苏铭所说的,遥远到人难以想象。 苏铭盯着他看了有一会儿,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不错,家中只有母亲一人,同我一起到咸阳不更好么?” 瘦猴少年没有说话。 “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入秦?” 两人就这样走了一会,苏铭出声问道。 瘦猴少年还是没有说话,只不过他的面上浮现出了思索的神情。外面如何,这对于自己是一件大事情,一件天大的事情,太多未知的东西了,还是小心点为好。 何况苏铭说的,全都是打打杀杀的事情,想当初,郑谨抽搐的无头躯体,还时不时的在瘦猴少年脑海中浮现。对于瘦猴少年来说,本来没什么欲望的,还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不划算。 “子玦,我想想吧。” 瘦猴少年说完之后,转身直接朝着家中行去,留给苏铭的只是一个背影。 他虽然没有给出结果,但最后如何,苏铭是清楚了。 苏铭独自一人,在城中一条小路上,拐了一个弯,就看到母亲正在门口,东张西望,看样子是在等着自己。 洛邑城就这么点人,自己来的消息,只怕早在城中、田野间传遍了吧。 苏铭觉得有些奇怪,看到自己,母亲并没有热泪盈眶,神情激动。竟然是一句话都不说,就那样呆立在原地,静静的看着自己。 一年不见,母亲额头上的白发,又是多了一些,身材看起来还算是壮硕,可后背却再也直不起来了,微微有些拱着身子,夕阳之下,黝黑黝黑。 任凭苏铭经历了再多的血雨腥风,心底如何的铁石心肠,可到现在,碰触到了他心底最柔软的一个地方,突然间有些心酸。要不是因为强忍着,自己的眼泪水会夺眶而出。 苏铭吸了一口气,有些骄傲的笑了笑,因为自己终于成为母亲见过的那个士子呢。 这母子两个,有些奇怪,一年未见,居然就这样心有灵犀的面对面站着。 “子玦,拜见母亲!” 苏铭慢慢的躬下身去,拜道。 苏母笑了,笑容很是满足,很是欣慰,没有让自己失望。看着一身打扮,看有着举止模样,可不就是个士子先生么? 苏铭看到透过母亲面上深深的沟壑,寻找到了那双目光,里面的泪光一闪一闪的。 “好,回来就好!” 没见的时候,日思夜想,想了许多,可人现在到了旁边了,竟然就只剩下了一句话。 苏母握住了苏铭的手,苏铭只觉得扎人,自己这个剑客,都觉得她的手扎人。 回来就好,嗯,要求就是这么低。 母子两人,进了房屋当中。 至于谈论什么,也不可能是大事,只有鸡毛蒜皮吧。 回到洛邑,所有的一切,与苏铭想想的有些出入,只有母亲除外。 以前的玩伴,邻里们,并没有出现苏铭所想的,涌入到家中,恭贺自己,将自己捧的很高。相反,回到家中,甚至有些孤独。 以前的熟识的人,看了苏铭都是恭恭敬敬的拜下来,神情也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在家中这几日,就连以前亲密无间的瘦猴少年,也是只来过一次,也没有想想的那种热情。 渐渐的,苏铭明白了,自己已经不属于这里了,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自己与洛邑隔开了。 说来说去,人还是群体动物,就如用羊和羊在一起,而狼也只能和狼在一起。 得离开了。 翌日,洛邑城门口。 “果真不随我去?” 这已经是苏铭第五次问了,可瘦猴少年依旧是摇摇头。 “唉!好吧,我会令人在这城外置办一处庄园,平日里,你就帮我打理吧。” 这是苏铭唯一能够为瘦猴少年做的。 瘦猴少年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苏铭拍了拍他,然后看了看洛邑国人,挥手道别,出发了。只不过在这时候,苏铭的身后的队伍中,对了一辆车架,车架上面正是苏铭的母亲。 车架咯吱咯吱的叫唤,像是不堪重负,这一次离开洛邑,真的有些沉重。 …… 咸阳城,秦王宫大殿。 苏铭昨日刚刚回到咸阳,将母亲安顿好,今日便上了朝。 群臣一看,郎中令苏铭奉命去迎回左相甘茂,如今这局势,一看便知道这甘茂是不回来了。 既然甘茂不回来,那秦国的左相可就空着呢,所以稍加有些能耐的臣子,心思都开始活络了起来。自秦孝公一来,这左相都是山东士子,现如今这秦王又该如何决断呢? “臣禀我王,甘茂已成秦国上卿。” 苏铭站在殿中,出声说道。虽未说明,但已经透露出了结果。 这两边的朝臣,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没有一个出声的。 “哼!寡人有言,丞相不回,郎中令也不用回。” 嬴稷站在高台之上,宽大的衣袖一挥,人也紧随着转过身去。 到如今,当初的那场戏,不得做完了。 “臣禀我王,甘茂成齐国上卿,而齐国又与秦国为盟,甘茂不愿回秦,罪不在郎中令,恳请我王宽恕。” 嬴稷的话音落下,没一会儿工夫,咸阳将军魏冉就立即跳了出来。 “哼,虽有咸阳将军替你求请,但此罪难免。郎中令苏铭,处事不利,免禄半年。” 嬴稷转过身来,手指着苏铭,直接下了令。 “臣尊令。” 免禄半年,说不定下次嬴稷一次的奖赏,都就回来了,何况这些东西,对自己又有何影响。 左庶长嬴俍面色铁青,冷冷的看着这一切,看这三人一唱一和,就这样将苏铭的罪给免去。按说这是也和他没关系,可谁也不知道他忧思什么? 第一五六章 新相 自打这甘茂走后,左庶长嬴俍就患上了一种疾病,变得容易患得患失起来。甚至于睡到半夜,他会不自觉的惊醒。想想他嬴俍纵横咸阳这么些年,还从未像这般狼狈过,很显然的,秦王的剑要挥过来了,上面的寒气,就在他的脖颈处,摄人心魄。 说到底,就算他的权势再大,也不过是一个臣子而已,这名不正则言不顺,臣子如何能大得过君王,难不成真要走到那一步。到时候又有几人跟随自己,只怕名垂青史就不可能了,遗臭万年倒是很有机会。 过了一会,嬴稷的面色慢慢的缓和下来,现在又有一新的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甘茂没了,何人为相? 昨日夜里就与苏铭有了计较,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这件事情推行下去。 嬴稷的眼神,在下方的群臣身上挨个扫过,渐渐的出现了忧思。 “甘茂乃寡人之师,今,老师虽为齐上卿,但秦遇之,当待之以礼也!” 这一下子,群臣没有接话了。 苏铭略微思付了一下,又是站了出来,面色如常,好像刚才倍罚禄的不是自己一样。 “我王明鉴,甘茂在秦十几载,乃我秦铮铮良相,甘茂出走不回,是臣不力,让我秦白失一柱石。不过,甘茂身在临淄,却心系我秦,臣曾在淄时,甘茂一言说与我王,右相樗里疾事我秦三朝,素有智囊之称。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朝不可一日无相,依臣之见,我王应尽快立樗里疾为相,以免误了我秦国事。【零↑九△小↓說△網】” 苏铭说完,大殿中的臣子慢慢的回味过来,这苏铭与嬴稷真是演的一出好戏。不过这话又说回来,樗里疾的名望不低,成为秦国丞相,也非无稽之谈。何况看秦王的面色,此事势在必行,谁又会去触这个霉头呢。 苏铭最为担心的,就是左庶长嬴俍出来反对,要是他当庭发难,还真是难说。可再看向嬴俍时,只见嬴俍阴沉着脸,自始至终也没说过一句话。 现在,依旧如此。 “我王,臣以为不可。” 就在此时,站在嬴俍身后的右庶长嬴壮率先跳了出来。 嬴俍转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嬴壮,这种眼神很冷。 苏铭立即就觉察到了异常,这要按理说,这嬴俍嬴壮父子二人,在朝堂之上向来是狼狈为奸,非常团结的。可现在看起来,两人分明是发生了分歧,难道嬴俍不反对樗里疾为相? “哦!右庶长有何稳妥之计?” 嬴稷惊呼出来,更是面含怒火,像是根本没有预料到,嬴壮会这么说。 嬴壮也明白,这是嬴稷的一个警告,可现在的他,并不会理会这些。 两人就这简简单单的一番话,就让这朝堂上的氛围骤然一变,变得紧张起来。许多臣子,是连头也不敢抬,就这样盯着地板,只有耳朵在细细的听着。【零↑九△小↓說△網】 忍让谦恭,胸襟大度,这是群臣对嬴稷的映象,可今日看来,嬴稷像是完全的变了个样,这才是正真的秦王吧。 “我王弱冠不久,好似蓬勃之春,要想成就我秦霸业,就得有良臣良将相伴。右相樗里疾,德高望重,才冠我秦。可偏偏时不我待,樗里疾年岁已高,如同深秋一叶,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争霸天下,非一朝一夕能成之,右相樗里疾如何能常伴我王之左,那即是如此,又如何能辅佐我王成就霸业!” 嬴壮在大殿中边走边手,说的是不卑不吭。 群臣看向樗里疾时,其白发苍苍,精神抖擞,可年纪太大这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呵呵,右庶长觉得谁合适?” 嬴稷神情激动,话音刚落,就立即拍案问道。 “臣以为,咸阳将军魏冉,事我秦两朝,德高而庄重,势众而有威,懂兵略,知律法,明国事,又忠于我王。所以,咸阳将军魏冉可为我秦左相。樗里子仍为我秦右相,此为稳妥之计。” 嬴壮说完,嬴稷的面上很是古怪,看了一眼魏冉,并未说话。 苏铭观察到,左庶长嬴俍的脸色,却是越发阴沉起来。 可群臣各个却是松了一口气,好像这一瞬间,朝堂上的氛围一下子就舒缓起来。这魏冉乃是秦王的舅舅,他为相国,这大王应该满意吧。 这样诡异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 苏铭想了一会,偷偷看了一下魏冉,发现魏冉的神情,已经是止不住的兴奋起来。果然,这权利会让人冲昏头脑啊。 表面上听起来,嬴壮是为秦国考虑,是为秦王考虑,可细细想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 右相樗里疾在老秦人中的威望,如何是区区一个咸阳将军魏冉所能比拟的。 若是樗里疾为相,樗里疾又忠于秦王,嬴稷最大的不足就是自幼离开咸阳,与老秦人是有些不够亲密。而樗里疾,能够代表绝大多数老秦人,所以他为相国,对嬴稷是非常重要。 可要是魏冉为相,明显的不管是资历,还是血统都有些不够格,老秦人也未必认同。这样一来,谁来打压嬴俍嬴壮父子的威势。此时,魏冉成了丞相,无非就是又来了一个甘茂,甚至还有些不如。 嬴稷所需要的,就是能够协助自己铲除嬴俍嬴壮的人,满殿的朝臣,也就只有樗里疾了。 魏冉面色苦恼,思来想去,心中无比纠结。 他现在应该做的就是继续举荐樗里疾,可自己成了秦国丞相,无异于是一步登天,他迟疑很正常吧? 还有这樗里疾年纪也大了,他能够做的,我魏冉也能够做得到。魏冉紧紧握着拳头,手心的汗凝结成了小水滴落了下来。 天上的馅饼,砸了下来,不知道是真的,还只是一场梦? 嬴壮看到这幅情景,笑的阴恻恻的,这一切,达到了他所想要的效果。 在这时候,苏铭并没有说话,他也想等等,看看这魏冉到底作何选择,那日甘茂的忠告,会不会真的出现呢。 “我王,右庶长言之有理,魏冉智识,应变无方,可为我秦右相,接樗里疾之位。” 苏铭忍不下去了,他还是想提醒魏冉一下。 魏冉听闻,身形猛然抖了一下,终于是回过了神来。 “我王,臣才疏学浅,不足堪此重任,恳请我王以樗里疾为相。” 终于,魏冉出声了,虽然有些迟,但也不晚,这下,再也不可能有任何异议了吧。 嬴壮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切,也不着急,做出了长篇大论的姿态,继续说了起来。要想离间嬴稷魏冉,可没那么容易,不过能恶心一下就恶心一下吧。 “我王,樗里疾……” “我王,臣附议。” 嬴壮看一开口,谁也没想到,这次是被嬴俍给打断了。嬴壮看着嬴俍,咬牙切齿,愤愤不语。而嬴俍绷紧的面色舒缓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还是不对。 现在,左庶长嬴俍都确认了,嬴壮也只得闭口。 “哈哈,左庶长言之有理,如此,樗里疾为我秦丞相。” 停顿了一下,嬴稷插画进来。 “老臣樗里疾遵令。” 樗里疾明白嬴稷的心意,连忙接应了下来。 苏铭虽不清楚嬴俍嬴壮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很多事情,慢慢的发生了变化。 第一五七章 离开 山东的甘茂走了,多少年了,秦国终于是迎来了樗里疾,一个根正苗红的秦人做了丞相,而魏冉成了右相。 这按理来说,嬴俍应该是与樗里疾据理力争才对,可他并没有这么做,嬴俍不出来,那嬴壮再跳,也就没什么大用了,唯一所能够做的,就是恶心一下嬴稷。 看起来,嬴俍应该是嗅到了什么,变乖了,而嬴壮与嬴俍是截然相反,父子两人开始有了分歧。 这一日,苏铭正磨着剑,苏母就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儿子。 这来咸阳都有五六日了,可她还是如同生活在梦里一样,老是回不过神来。 像这样的府邸,这样的厅堂,府邸中这样的花园,还有这里里外外忙碌的仆从,府中进进出出的士大夫,更不说门口蹲着的那两个神兽,这里的一切,让苏母都有些难以接受。这气派,这气势,甚至都可以比拟东周公了。 以前的时候,不仅要洗衣造饭,还得种田织布,掏粪犁地,总之一切有利于生计的都要做。可如今呢,就连早起漱口也有人伺候着,这样的福分,就算是做梦也梦不到几回吧。这还没将苏铭旁边那天仙似的司马芷给算进去,这要是再算进去了,可真就在是天上人间了。 “子玦,老妇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见到这剑是磨出来的?” 一连几日,苏铭闲暇下来就这样滋格滋格的磨起了剑,一开始苏母不明所以,也没怎么询问,现在终于是被好奇心给打败了。 “呵呵!” 苏铭笑笑,当即还组织不出语言,怎么来回答这个问题。 “笑啥子,说哈?” “母亲,磨了好用。” 苏铭摩挲了一下离雀剑,自己磨这剑已经快一年了吧,上面原先的青铜,早已是看不到了,剑身上面的光芒,直接是映照在苏铭的眼中。剑身宽厚,剑刃处细薄细薄的,可以达到吹毛断发的程度。 七星龙渊,看得出来,是一柄好剑,他的光彩,在苏铭的手中,又展现了出来。 苏母看了看剑,再望了望苏铭的脸,因为苏铭的这句好用,顿了顿,再没有问出声音来。 苏铭等了半天,也未见母亲说话,知道自己的煞气太重了。这剑是干嘛的,说白了,不就是杀人的么,那好用,岂不是用来杀人很锋利。 “哈哈!” 苏铭摸摸头,憨愣愣的笑一笑。 苏母又想想,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一脸的安详之意,看着天上的日头,眯上了眼睛。苏铭看到母亲这副模样,心底也笑了起来。 不多时,司马芷从外面款款而来。【零↑九△小↓說△網】 苏铭还未看到对方,鼻子就先闻到了对方的香气,忍不住深吸了一口。 让苏铭没有想到的是,母亲的速度比自己要快了不少,刚才还打着盹儿,这会儿就立即惊起,到了司马芷的跟前,黝黑的面上笑意正浓。 “司马姑娘,今日这日头不错啊!” 司马芷带着些许无奈,看了一下苏铭。这连日来,苏母都是对自己这般殷切,她怎么会不明白对方的心意呢。 “夫人所言不错。” 司马芷红唇轻启,一副柔柔弱弱、文文静静的模样,这对于苏母,一个见惯了粗糙女子的她来说,更是欣喜的不得了。 这苏铭成了秦国的卿,这可是还要比士子大夫们厉害了一等,要是能够有个这样的妻子,倒也相配。 或许是因为这苏母过于热情,竟是让司马芷拘谨起来。见此情景,苏母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身朝着苏铭瞪了一下。 苏铭也正是奇怪呢,虽然与司马芷共处这么久,可这还是她第一次找上自己,不对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那天的夜里,不管怎么说,都是好事情。 想到此处,苏铭的心中不由得欣喜起来,屁颠屁颠凑了上去。 司马芷朝着苏母微微一躬身,然后转身朝着外面行去,苏铭立即跟了上去。 苏铭一路跟去,司马芷一直朝着府中的花园中行去,看到司马芷一副忸怩的模样,看的苏铭是春心荡漾,难不成日久生情,这好事情就要到自己的头上来了。 “司马姑娘,约我前来可有何事?” 苏铭深吸了一口气,见司马芷停了下来,用倩影对着自己,文绉绉的问道。 “子玦,我是来告别的。” 啊! 苏铭是怀着春心来的,可现在司马芷的一番话,生生的将他的那颗心儿,给敲碎了。苏铭怎么也没有想到,竟会是这样一幅模样。 “你难道不想为司马先生报仇了么?” 司马芷转过身子来,秀眉紧蹙。 “报仇,肯定是要报的。” 苏铭松了一口气。 一直以来,就是因为要报仇,司马芷才留在这里,不然像自己的老师左奔雷那般,早已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司马姑娘,我知道这事让你等的久了,如今这甘茂走了,这季君嬴壮也翻腾不了多久了,我猜想不出一年,司马先生的仇肯定可以报。” 一年,已经足够长了,也足够做这些事情了。嬴稷即位不到一年,这甘茂就走了,手中开始掌握大权了,再有一年,难道还不能解决了季君嬴壮之事么? 司马芷的并没有出现苏铭所想的神情,相反是长叹了一口气。 “子玦,过了这么些日子,我明白兄长的仇是着急不了的,只是我剑炉有事,急召我回去。” 听他这么一说,苏铭刚刚想要问出声音来,可话到嘴边,又是憋了回去。 是的,每个人有自己的事,而苏铭也有自己的事,既然她做了这样的选择,自己也不用多问了吧。 “这些时日,多谢你。” 这日久生情,有没有情还不好说,可总归还是有些情谊的,于情于理,总归是要道个别的。 “不用,倒是多亏教授郎官剑术,我得感谢你才对。” 苏铭喃喃的说道。 “唉,当日你说过的话,可还算数?” 苏铭像是猛然想到了什么。 司马芷看着苏铭,半晌不语,这清秀的模样,让苏铭不由自主的摸摸脑勺。 “呵呵,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为司马先生报仇了呢?” 过了一会,司马芷转过身去,朝外面行去。 “有那一天,我会直接来找你。” 苏铭望了望面前的湖水,总归还是有点希望的。 第一五八章 黑冰台 黑冰台,原先是咸阳城外,一处地名。 秦孝公时期,为了能够更好打探山东诸国消息,对内监视咸阳朝臣,便成立了黑冰台。后商子变法完成,知道这种权利机构,一旦控制不好,将会是流毒无穷,便下令将黑冰台尘封起来,并告诫后世嬴姓子孙不得重启。 而今日秦王寝宫当中,要议论的事情,就和这黑冰台有关。苏铭朝着王宫走去,一路上就得出一个结论,嬴稷要重启黑冰台。 到了秦王寝宫,这还没一会儿,新进左相樗里疾与新进右相魏冉携手进来,看这模样,这两人间的关系,是要亲密了不少。 眼下,这大殿当中也只有这四人了。看来,甘茂的话,嬴稷是听在了耳中,没有再将芈八子也喊了过来。 “哈哈,今日寡人召见诸位来,具体是何事都听说了吧?” 如今,嬴稷是大权在握,面色红润,这气势都凭空上了一个台阶,左右手一扬,端坐三人对面,宽大的衣袖竟是带出了呼呼的声响。 还没有等到别人出声,魏冉拱起手,将这话给接了过来。那日季君嬴壮的离间,到现在还让魏冉方不下心来,魏冉的面上多了许多的殷切之情。 “我王,如今我秦看似平稳,可暗地里却是激流涌动,黑冰台确实可当做一柄利剑,重振我王纲威。” 魏冉还是魏冉,依旧那样的性烈如火。虽然他思付了良久,想顺着嬴稷的想法说下去,可话一出来,还是那么的直接。 嬴稷听闻,看了一眼魏冉,只是点头,并不说话,然后又转头看向了樗里疾。可见嬴稷对这位舅舅,还是心存在一丝芥蒂的。 “丞相以为如何?” 樗里疾直摇一颗白头,沧桑的老脸上面,很是严肃。他的想法,可并不单单像魏冉那么简单,毕竟就连秦孝公如此雄才大略的君主,也要慎重的事情,自己又如何不慎重呢。 这里面最重要的一点,黑冰台影响到底如何,他可是有亲身体会的。 “我王,此事还得三思而行。” 半晌,樗里疾才是悠悠的说了出来。 嬴稷听了,并无恼怒,而是紧跟着慎重起来。 “丞相明言?” “我王,自变法以来,我秦就以开府丞相来履行国事,九卿各郡县加以辅佐,我王只需执牛耳,垂拱而治,如此我秦国力凝聚。可若是重启黑冰台,这黑冰台就成了我王的耳朵,有些时候,这耳朵听到的事情,也不一定为真。可若是有人从中作梗,那岂不是混淆视听,扰乱朝政。” 樗里疾的说的话,嬴稷听着虽是刺耳,可也句句属实。 嬴稷一字一句的细细的听了下来,想到关键处,又抬头看了看身边一直未说话的苏铭,这番举动,被魏冉看在眼里。 “我王,丞相所言不错,可眼下这情况也不容忽视,臣以为,黑冰台可以重启,但掌管黑冰台之人,得思而再思,慎重而为。” 说到这里,魏冉朝着苏铭看了一眼,这不是很明显的么,嬴稷最信任的人,除了他之外还能有谁呢。 樗里疾听完之后,呵呵的笑了并未说话。 嬴稷能够现在提出,那必定是势在必行,而自己反驳也未必管用。说了这么多,最重要的就是慎用,而不是不用,免得这把剑,杀害的其他无辜之人。 “哦,那右相这么说,心中可有人选?” 嬴稷看了一下樗里疾,心中已明白他的心意,所以直接问起了魏冉。 “我王,郎中令苏铭为人刚正不阿,忠于我王,又精通此道,出使齐国,更是证明了其雄辩之才,所以郎中令掌管这黑冰台,最为合适。” 前日朝堂之上,苏铭好心提醒,才让自己回过神来,如今秦王有意,自己举荐他倒也能够落的一个人情。 苏铭刚正不阿,这点或许有吧,可精通此道,这个还真不好说,魏冉也是找点好听的说,只要能将苏铭抬出来就行了。 从一开始,苏铭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嬴稷尚未为王时,在府邸花园中,就曾与自己提过,如今的黑冰台正是实现了当初的那番话。 “子玦,你觉得如何?” 嬴稷的话,让苏铭从思索中猛然回过神来。 “我王有令,子玦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苏铭一下子直起了身板,对着嬴稷拜道,就这样将这事情,给应承了下来。 樗里疾闻言,想了一下,还是有些不放心。 “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郎中令大人执掌黑冰台,这干系可不小,遇事都得三思而行。” “丞相忠言,苏铭必定是铭记于心。” …… 樗里疾又是劝告了几句,苏铭都是一一应了下来。 “子玦,事不宜迟,这黑冰台重启,越快越好,所需军士,一律从咸阳将军麾下调遣。” 眼下,这魏冉刚刚升为右相,这咸阳将军一职暂时没什么何时的人选,依旧是右相魏冉兼着呢。魏冉也明白,自己任咸阳将军,也没多少时日了。 “我王放心,臣亲选麾下精锐之士,直接交由郎中令统辖。” 嬴稷点点头,一口应承下来。到这个时候,嬴稷的魏冉的神色,微微好了一些。 “丞相,这庶长一脉,又当何处理?” 顿了顿,嬴稷问起了他最为关心的问题。 樗里疾闻言,紧随着呼吸一屏,神色一凝。 他深知,比起这个问题,刚刚所说黑冰台的事情,那也就算不得什么。 当年的公子虔在秦孝公薨时,都还巍然而立,在咸阳城中,依旧有不小的威望。就连刚刚即位的秦惠文王,也因他势力的逼迫,无奈之下才是杀了商子。 现在的嬴俍嬴壮父子,比之当年受过劓刑的公子虔来说,是要厉害了不少。这事情,要是一旦处理不好,将会引起秦国的大变。樗里疾明白,这对于年少的嬴稷来讲,是何等的重要,真得三思而行了。 苏铭也清楚,自己的黑冰台就是用来对付嬴俍嬴壮父子的,嬴稷可真是煞费苦心,丝毫不顾及其他,毅然用了黑冰台。 第一五九章 小狐狸 “我王,这事要说起来,也算是秦惠文王时留下的一颗毒瘤,由来已久。早在我王尚未即位之时,季君嬴壮就曾对王位觊觎已久,再加上左庶长嬴俍背后支持,更是与我王频频为敌,险些耽误了我王大事。 所以老臣以为,对此二人,不动则以,动则彻底,决不姑息。该杀之人,一律不放,做到斩草除根,就算是血洗了这渭水河畔,也是在所不辞。” 嘶! 苏铭倒吸了一口凉气,樗里疾做事,果然有秦人风范,行事果决,手段狠辣。已经确定下来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底。 这一下子,不知道得牵扯出多少人来,甚至有可能这秦国贵族的半天天,都得塌陷下来。 “丞相所言,正是寡人所想。” 嬴稷很是欣喜,这樗里疾虽没有说出来具体的措施,可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呵呵!” 忽然间,樗里疾老脸又挤出了一丝笑容,刚才还是一脸的杀气,现在又不知道一下子收到哪里去呢。 “我王,此事具体老臣心中尚无定论,先听听右相与郎中令如何说吧?” 嬴稷疑惑,怎么看这樗里疾都是有了决断吧。 魏冉倒是想说什么,可想了半会,却是没有说出来,最后还是苏铭站出身来。 “我王,臣常听人说,一个人要是身上长了烂疮,就得将那一块的肉剜掉,然后再用草药熏制才能痊愈。既然丞相说这嬴俍嬴壮已然成为我秦毒瘤,臣恳请我王明言,我王愿忍受多大痛楚,来治愈这烂疮,要是我王不在意,臣子又有何顾虑呢。” 闻言,嬴稷紧锁眉头。 这最为严重的后果会是如何,在这许多个日夜里,他不止一次的深思过、可现在非要说个所以然来,他也有些吃不准。 按照他的想法,总归是要将这事情的结果,想的好一些。不然也不会到了如今,箭在弦上,将自己弄到迫在眉睫的地步。 “纵使嬴稷身死,此毒也必除。” 嬴稷瞧了瞧樗里疾,想想他刚才说的话,意味很深,便当机立断,显示了自己对于这件事情的决心。 魏冉面上,稍稍有了些异色,心底将自己这个外甥重新审视了一番。一直以来,嬴稷都是以一个旁听的角色出现,自己今日忽然间发现,他已经开始主事。 “好,好!” 樗里疾黝黑又皱皱巴巴的面上浮现出了奇异的神采,眼神当中泛着精芒。他老了,或许还可以发挥最后的余热,为新王、为秦国做一件大事。 “我王能有此决心,老臣这把骨头,又算得什么呢,多少年了,我秦人是该凝聚起来了。哈哈,不然这以后还怎么与山东诸国,一争天下!” 说到底,这嬴稷虽是长于燕国,可依旧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秦人,樗里疾的神情,可不就是他的心意。 苏铭被这氛围所感染,倒是想起了什么具体的事情。 “我王,那日殿中,臣看这嬴壮与嬴俍之间像是有了什么间隙。” 苏铭说道这里,瞄了一下魏冉,这事情必定与他有关系。 “这立相一事,嬴俍居然是随了我王之意,与嬴壮当庭争辩,这还真是令人怀疑!” 没等其他人说话,樗里疾大手一挥,不以为然,有了秦王的首肯,这个老者有一次展现出了他的风华。 “呵呵,还能怎么样呢,总不是这小狐狸长大了,开始不听老狐狸的话了,要知道这刚刚长大的狐狸,才是最危险呢。” 樗里疾这话,很有深意,看来不止苏铭一个人发现问题。 “那依丞相所言,该如何做呢?” 说到底,嬴稷还是有些放不下心来。 “哎呀,我王毋须担心,这事情也着急不得,如今有了打算,就得提前做了准备。老臣以为,就让这右相魏冉……” 说道这里,樗里疾神色古怪,又故意停顿一下。也是,自己做了半辈子的右相,现在终于轮到别人了,这个老者,怎么着也有些想法吧。 “暂且就统辖着这咸阳城的守军,反正这咸阳将军,不也空缺着呢。还有臣早就听闻,宫中郎官是嬴俍庶子嬴敖在把持,不过现在有郎中令在,也不打紧,我可曾听说,嬴敖千人麾下,也就只有一个五百主的精骑呢?” 樗里疾这么些年都称作不理朝政,现在看起来,这话并不是那么真啊,最起码这事情,很少有人提及。 “都说丞相连大门也不出,子玦是怎么也不信啊?” 听到苏铭的话,樗里疾是面不红,气不喘,浑然不在意。 “哈哈!这黑冰台重新启用,速度自然是越快越好,尽早的监视嬴俍嬴壮的一举一动。” 樗里疾又咬咬牙,对于黑冰台他还是有些想法的。 “我王,老臣如此处事,可好?” 很快的,一应事情都被樗里疾安排完毕,樗里疾转向嬴稷寻求最终的决断。 “好,就按丞相计策,来,诸位与寡人共饮此爵!” 嬴稷起身,端起酒爵。 黑冰台! 苏铭木讷的面上,出现了一丝冷笑。 对于自己来说,这确实是一柄利剑。 …… 咸阳城外,在那群山峻岭当中,有一处山谷。 这山谷呈现出一个葫芦形状,口子小而里面大,四周又都是悬崖峭壁,别说是人,就算是豺狼虎豹也是难得翻越。 山谷口处,是一片硕大的密林,将这山谷藏的很好。 山谷里头,又有一瀑布,从天而降,现在正值雨水多的时节,瀑布下面形成了一个大水潭,等到这水潭里面的水积累的多了,这水又变作了一股溪流,流向了山谷之外。 水潭底部,黑漆漆的,如同一个深渊,看着有些吓人。可要是仔细观察,就不难发现,因为这水潭底部的石头,尽是墨黑墨黑的,才将这一池子水染成了这般颜色,这景致,还真是奇特。 要是到了冬日,上面的瀑布枯竭了,水谭子也结了厚实冰,这冰受了这石头的影响,就变得黑乎乎的,咸阳城外的人,有去过这个地方的,就将这里称做黑冰台。 这黑冰台原是一地名,当年秦孝公为了掩人耳目,便将声名赫赫的那些刺客与探子老巢,叫了这个名字。 苏铭走了几步,爬上了一个高坡,只见眼前豁然开朗,原来这就是黑冰台的所在地。 第一六零章 巨子 苏铭带着鲍灼等十来人,沿着几十年前的老路,走了快有半个多时辰的时间,才是走出了这密林,到了这当年黑冰台的所在地。 苏铭下了山坡,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路。 原先的时候,这里是有一条通向外面的小道,可现在因为年久失修,只剩下的当年的痕迹。上面不仅坑坑洼洼的,更是杂草丛生,行走起来是非常不方便,有好几次,差点都迷路。看来这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将这路给修建好了,不然耽搁事。 依着这山谷口,修建了一座城墙,这城墙全部都是用石头垒砌起来了,有十余丈之高,很好将这里面与外面隔绝开来。城墙上面,长满了绿苔,摸起来滑不溜秋的。可饶是如此,依旧能够让人感觉到它的坚固。城门左侧,有一能够进人的小洞,那潭子里面的水,就从这里出去。 这还真是一个好地方,只不过这城门都木头都腐朽了,得换了一个新的才行,至于其他的,一切都好。 这日头刚刚出来,露珠儿还未干,地上都是湿漉漉的。 苏铭带着一行人,踩着露水进了里面。 放眼望去,这山谷中视野非常开阔,地方不小。里面的马厩房屋,建造的整整齐齐,出了蒙尘之外,有些竟还能用。看了能够让人依稀联想到当年,这里忙忙碌碌的模样。 马厩旁边,是一很大的校场,比之王宫校场,一点也不显得小,容纳个千号人一点也不成问题。 如果这城门一封,外面的大军要想攻进来,恐怕没有一日一夜是不可能的,还有自己在这里面做了什么,这外面的人,又如何晓得。 “鲍灼,你觉得此处如何?” 听到苏铭的话,鲍灼环顾四周,流露出了回忆之色。 “大人,若非我墨家总部机关重重,未必就比得上此处。” 提到墨家,苏铭再一次想到了鲍灼的来历。 “鲍灼,据说当年秦献公时,这墨家巨子就将墨家总部迁移到了我秦国境内,当时山东诸国笑我秦乃是蛮夷之邦,山东士子也是耻于入秦,也只有墨家巨子,与道家老聃能不顾这世俗眼光了。” 鲍灼也不知道苏铭发的什么感概,就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大人,我墨家巨子,学究天人,又是悲天悯人,倡导兼爱,一草一木,一树一人,皆是平等。在他的心中,没有君臣,没有庶民王孙,又哪里会有蛮夷之说。” 看得出来,鲍灼对这位圣人,心里还是怀着崇高的敬意。 苏铭低头一想,巨子所想,果然不同于常人。 “也是,这巨子尚在?” 相传这当年的墨家巨子乃是宋国鄙人,后学于儒学,又反出儒学,创建了自己的学问。有传言,这墨翟曾给楚惠王献过书,可这楚威王要是活着,都一百多岁了,可见这墨翟年纪不小,可后来秦孝公时,还亲自见了墨翟,这算起来,墨翟得多大年纪了。 所以,苏铭这么问,在墨翟身上不奇怪。 墨翟一生行踪飘忽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在众人心中已然如神人一样,既然是神人,就有可能还活着吧。 鲍灼沉默了。 “呵呵,巨子的身躯没了。” 少顷,听了鲍灼的话,苏铭立即就明白了。仅仅只是躯体没了,其他的不还是留了下来了么。 “也好,听闻墨家精通机关刺杀之术,我老师剑炉左奔雷更是说墨家剑术高绝,不知道此事是真还是假?” 鲍灼隐约猜到苏铭要问什么。 “不错,我墨家以天下为己任,君子尚且不立于危墙之下,要做这样的事情,没有些许手段怎么能行呢。” 墨者遍布天下,又精通于刺杀打探消息,要是这黑冰台中能够厉害的墨者,岂不是愈加完美,自己也可以用的事半功倍了吧。 “大人,我墨家的剑是为天下苍生,而不是一方诸侯,大人还是绝了这份心吧。” 看着苏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鲍灼倒是义正言辞,直接将苏铭所琢磨的事情,给回绝了。 “哈哈,鲍灼啊鲍灼,没想到离了墨家,你的心还是一直在墨家!” 鲍灼知道苏铭并不在意,只是在打趣,所以摇了一下头。 “算了,鲍灼,你就直接告诉我,这墨家总部可还有多少人,先说值不值得我去吧,要是值得去了,成不成的再另说?” 如今苏铭最缺的是人,既然有现成的人,干嘛不去争取一下呢,就算实在不行,也能够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唉,大人果真要去?” “难道你不想么?” 苏铭反问道。 “人虽少,几百还是有的,而且我墨家子弟,通晓天机,岂是那些个凡夫所能及得上的。” 虽未明说,鲍灼也想去看看。 “行,明白了,听说墨家离咸阳不过两日路程,过些时日,便去瞻仰一番墨家巨子的遗风,此事就算不成,也能给你了却一番心事。” 鲍灼看苏铭说的很果决,不像是随口一说,既然如此,那就去吧。 说话间,苏铭已经是大踏步向前走去。 翌日。 直接从开府丞相樗里疾府邸出了一封令,按说丞相府出令,这也没什么令人奇怪的,可这令非同小可,咸阳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天下间暗流涌动,三晋联合楚国抗秦的举动,激起了许多山东士子的加入,这四国朝堂之上,反击秦国的声音,不绝于耳。虽然郎中令苏铭出使齐国,与齐国联盟使这声音小了一些,可还是不得不防啊。 为了应对,秦王与左相樗里疾、右相魏冉、郎中令苏铭商议,决定重新启用黑冰台。并令郎中令苏铭掌管黑冰台,对山东诸国行派出探子,让他们带着金子珠宝出发,一则打探消息,二则伺机破坏。 当年,这威震秦国、咸阳大夫闻之无不胆寒的黑冰台,就这样回来了。更让人奇怪的是,这事情居然没有到朝堂之上与群臣商议,而是直接定了下来,最起码嬴俍是被冷落了。 左庶长一脉,毫不知情,要是嗅觉稍稍灵敏一点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渭水河畔的刑场。 黑冰台这柄剑对准的是谁,非常明了。与嬴俍交好的贵族们闻风而动,能与嬴俍脱开关系的直接脱离关系,脱离不了的也开始找上与秦王亲近的臣子,表明自己的立场。还有一种明知躲不了的,直接是怂恿起了嬴俍…… 九卿之一的郎中令大人,门庭若市,因为剑是秦王的,而挥剑的人是他。 第一六一章 入山 苏铭府邸,大门紧闭,许多人都是求见数次而不得见,府中的下人,也是只从偏门出入,从不走正门。 可真正的当事人,早已离了咸阳城,数十骑飞骑,正在咸阳西北部的崇山峻岭当中飞驰。连续三日的马不停蹄,苏铭知道自己已经是步入雍州之地了。 青山之上,树木郁郁葱葱,充满的灵秀之气。上面又有奇石遍布,偶尔露出了灰黑灰黑的一片,与这青色交相辉映。青山当中,养育秦人的渭水,给关中平原来带沃土的渭水,就在这里缓缓流过。 群山当中,很难有路,有也很难走。 初始时,一直走在大路上面,可走着走着,这路越来越窄,到最后只剩了一条人走出来的羊肠小道,苏铭一行人下了马儿,在前头牵着,慢慢的往山上行去。 “鲍灼,墨家总部莫非就是在这山上?” 苏铭看着山势巍峨,高耸入云,有些奇怪。 “不错,我墨家总部就在此山上面。” 苏铭想着,又细细瞧了一遍。要是一人爬上这山,倒也没有什么困难。可要是真按照鲍灼所说,墨家几百号人,不说别的,在这山上的衣食住行,岂不都是一个大问题。兵马未动,这粮草就要先行,这墨家人所需要的东西,又如何能够运送上去,这真是个大问题。 爬山时,这日上高头,正直中午,可一晃到了现在,夕阳西去,可还是没能够到墨家总部。这一行人轻装而行,身上唯一稍重一些的事物,也就是这一柄长剑了。虽然如此,可还都是累的气喘吁吁。 苏铭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山岭,心中对此是好奇不已,虽是满头大汗,面露红光,还是一个人走在前列带路。 苏铭神思警觉,忽然间发现有些不对劲,还未得反映过来,从旁边的草丛中就跳出了两人,这两人一出现,什么话也不说,手执三尺青锋,交叉在一起,朝着苏铭就这样平削了过来。 这速度是极快,苏铭还未看清楚来人,只觉得两道虚影晃过,鼻尖上就已经觉察了一股寒意。 喝! 猛然间,苏铭身形向后倒去,眼睛…盯着这两冰剑,在自己的眼前飞过。 噌! 对方敌我未分,就敢打上门来,要知道苏铭也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心念一动,手中的离雀剑悍然出鞘,这出剑的苏铭,快到令人恍惚,只见一道惊鸿而过,那二人面上满是惊讶,剑上一股大力袭来,手腕也是被震的生疼。 这一下,苏铭的剑从下而上,鼓足了气力,一下子就将这两柄剑给分开。 这一切都是在电石火光间发生,后面的鲍灼听到动静,突然想到了什么,竟然连手中的缰绳也丢到了一边,跑了上来。 苏铭这才看的清楚,这两人一男一女,男的唇红齿白,非常俊俏,女的灵秀毓敏,美艳方物,看来这就是墨家守山之人了吧。 对面那男子一看苏铭停下手来,便猜到苏铭是友非敌,应下手来。旁边的女子,面若桃花,柳叶眉儿间,暗含怒气,涨红脸面,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分明是对苏铭的举动不依不饶。 “在下……” 苏铭刚刚直说了两个字,就听到对面的女子一声娇喝,挥动着手中的剑,又是冲了上来。只不过这次,苏铭有了防备,那还能像上次那样狼狈。 只见离雀剑直直刺出,和女子手中的剑摩擦而过。 “呵呵!” 转眼间,苏铭又是一声冷笑,左奔雷司马芷教授的剑招,直接是使了出来。一柄大剑,竟然像是一条蛇一样,在苏铭手腕飞速的翻动下去,缠绕在了在了女子剑上。 “你……” 一瞬间,这女子只觉得自己的剑好像刺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当中,因为对方的力道大,自己的剑不受自己控制了。 一旁的男子见状,暗道不对。虽然他知道苏铭没有恶意,但不管怎么说,这可是在墨家总部,怎么能在剑术上输给一个外人,何况这人又非闻名天下的剑客。 “看剑……” 早在刚才,苏铭就一直观察这他的动静,发现他一直就是宠宠欲动,现在见他出手,已经是早有了准备。 “啊!” 苏铭突然出力,那女子发现,自己手中的剑居然是转动起来,已经到了自己握持不住的地步,在猝不及防下之下,自己手中的剑,居然是脱手而出,然后在空中挽了一个花儿,落在了苏铭的身侧。 看到此景,那女子面目更是羞红,这样烈的性子,当真少见! “停!” 苏铭立即拔出了插在地上、那女子的剑,朝着对面那男子轻轻一指。 闻言,那男子身形停顿了下来,既知自己非对方之敌,也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 “阁下是?” 这男子刚刚问出话音,身后的鲍灼喘着大气,跑了上来。 “北无过,是我!” 这男子看着鲍灼,怔住了过了一会才是反映过来,面上露出了喜悦之色。 “鲍师兄,居然是你,哈哈,我当真也没有想到啊?” 原来这男子叫做北无过,而这鲍灼,是他们的师兄。 一旁的那女子对苏铭还是生着气,只不过现在看到鲍灼,给压了下去。 “给我!” 这女子走到苏铭跟前,一副气呼呼的模样,伸出白嫩的手儿,这是在讨要剑呢。 苏铭将剑捏在手中,挥舞了一下,剑柄朝着对方递了上去。 “好剑!” “哼!” 那女子给了苏铭一个白眼。 鲍灼看了一眼,就明白出了什么事情,走到女子跟前。 “君翎,这么久不见师兄,当真一点就都不想念么?” “咯咯,师兄这一走,就是两年,我怎么会不想师兄呢,只不过这个黑壮汉子是谁啊,一点礼仪也不知!” 苏铭漠然,好像先动手的是他们吧。 “不可胡说,这是秦国郎中令大人!” 鲍灼上前解释道。 这墨家与秦国王室的关系,说起来还算是不错的,只不过这墨家传出巨子的消息越来越少之后,慢慢的也断了来往。 到了秦悼武王时期,就已经不知道,这秦国境内还有个墨家总部。 第一六二章 相里子 “秦国?……哎呀,师兄你什么时候与秦国的公卿大人攀上关系了,你该不会是成了秦国的……” 君翎看着苏铭,在那边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大堆。 鲍灼一听,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苦笑。 他这个小师妹,自小就是古灵精怪,又是个少女心性,适才在苏铭手中吃了个亏,心中就已不是怎么服气,现在又看到这苏铭居然是自己的师兄,鲍灼带来的,便开始埋怨起了鲍灼。 鲍灼转身,对着苏铭又是尴尬的笑了笑。 “无过,走,一起上山去。” 鲍灼对君翎的表现是闻所未闻,带着苏铭大踏步朝前行去。 君翎娇哼了一声,气的在原地跺了一下脚,等到反应过来,发现苏铭一行人已经走远了,咬咬牙,又急急忙忙的跟了上去。 一路上,苏铭看着君翎这幅模样,都是有些好笑。 沿着曲曲折折的山路,走了一会,上去之后,环顾四周,苏铭整个人都震惊了。心间又有些不信,朝着山下望了一眼。 这山势非常陡峭,近乎于倾斜,可这到了山上,发现这里居然是一块平地,上方更是没有想象中的怪石嶙峋,而是肥沃富饶的田地。 视野所及,尽是云雾缭绕,墨家总部,又在这云雾之上,那岂不是神人所住的地方!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果树,各式各样的都有,其中有许多是苏铭从未见过的,树林旁边,尽是良田,绿油油的,这到了秋季,一定是个好收成。 远处是一片松树林,树林旁边密密麻麻的屋子,错落有致。如同秦国的一个村落一般,看时,也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在没上来的时候,苏铭还一直在想,在这山上的几百人生计如何,现在看起来,自己是完全想多了。 穿过田野,到处可以看到正在耕种的人,这些人都是墨者。 谁又能够想到,外界以为剑术不凡,又学富五车的墨者,居然会是这样一副庄稼汉的模样。这些人,看到是鲍灼,很是热情的与鲍灼一一打过招呼。 “鲍灼,这墨家如今是谁主事?” 既然这墨翟不在了,墨家总得有个领头人吧。 “乃是我墨家又一位巨子,相里子!” “喔,听说过。” 传说中,墨翟在时,座下弟子足有千人之数,可其中最为出名的就是相里子、相夫子和邓陵子。三人中又以邓陵子最是出众,也最有希望墨翟之后下一任墨家巨子。可谁又想到是这相里子成了墨家的首领,与自己听闻的有些不符。 看来,自己这次要面对的就是相里子了。 “鲍灼,这相里子可是你老师?” “不是,是相夫子。” 那也不错,墨家高徒。 “那你现在能说说,你是为何离了墨家?” 鲍灼摇了摇头,面色也不好看起来,看来他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苏铭也不在这个事情上纠结。 “走吧,我都想快点见到这位相里子大师了。” 相里子,早已过了知命之年。 知命,乃知命也! 可相里子这些年,是越过越糊涂起来。 自从墨翟辞世,相里子就开始觉得,这天上的日头,好像再也不会出来一样,令他的四周都是黑,黑的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也不知道下一步迈向何方,因为他看不清,所以怕踩空。 想当初,老师在世,墨家的名声,墨家的理念,响彻天下,就连那兵强马壮的战国君王们,对墨者也是客客气气。 墨家子弟在外,做的哪一件不是惊天动地的事情,可到如今呢,有策士纵横阖捭,儒家孟轲雄辩,法家更是出了不少改革之士,甚至就连那农家、水家、阴阳家都还经常冒出头来,可墨家的声音却是越来越低了。 当然,比起他们,墨家还是要高了不少,可毕竟墨家是丛林虎,而不是平地犬。 邓陵子带着一部分弟子出走了,而相夫子也不知道去了何处。不管怎么样,墨家总部在这里,他不能让墨家就这样低沉下去,这是他的责任。 苏铭端起一碗果子酒,一饮而尽。 说起来,这里的吃食很是合乎他的胃口。这儒家常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可自己也就不是那么一个精细的人,比起那些,他更喜欢现在的这些。 尤其是这果子酒,不知道是用什么奇果酿的,不像秦酒,那么苦。这酒入口柔,酸甜酸甜的,喝的在多不会让人难受,顶多就是有些兴奋。 现在这酒足了,饭也饱了,相里子就坐在他的对面,苏铭已经说过了,就等着他的答复。 相里子的的眉毛与眼睛挨得很近,应该是年纪大了眼皮耷拉了下来吧。鼻梁高挺,鼻子尖又有些红红的,须发皆白,面色红润。在与苏铭的交谈中,时不时的虎目泛光,虽然老了,但雄心还在。 “郎中令,要是老师在时,也不会容许老夫这么做,此事,休要再提。” 见到苏铭吃好,相里子才说了这样一句话。 苏铭的神色顿了一下。 他怎么也没想到,相里子居然是这么直接的拒接了,甚至连一点委婉的语气也没有。要是依照秦法,这墨家总部在秦国境内,墨者各个都能算作是秦人,既然是秦人就有义务为秦国而战,难道这相里子不明白这些么? 苏铭起身,转眼一想,又坐了下来。 唉,还是算了,有些事情,说破了就不美妙了。 “这墨子在时,墨家子弟以天下为己任,看来这兼爱非攻这些东西,已经被忘光了吧?” 苏铭的这话,无异于说墨家子弟不务正业,可相里子身为墨家新晋巨子,这心胸常人如何能够揣摸,面上依旧是不温不火,看着苏铭,不再言语。 这样一来,倒是让苏铭不好将这话给说下去了。鲍灼在旁边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可终究还没说出来。 “哼,我墨家如何,岂是你能够说的?” 君翎这下总算是找到了苏铭的问题,朝他乘机发难。 “呵呵!” 苏铭不怒饭笑,正在苦恼的时候,这君翎来的正是时候。 第一六三章 为名 “相里子大师,今日的墨家比之当初,缺失的可是什么?” 苏铭没有与君翎做过多的纠结,他的注意力依旧在相里子身上。场中的其他墨者,虽然没有像君翎那般出声反驳,可对苏铭断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了。 对此,苏铭是丝毫不在意,他只关心相里子,因为只有他才能左右大局,还有更重要的,因为他觉得相里子有所求。 相里子的身形移动了一下,一张老脸开始绷紧起来。 “先师已逝,墨者长存,墨家还是当初的墨家,并……不差分毫。” 苏铭发出了一声冷笑,到了如今,相里子对自己还是有所保留。 “听闻墨子在时,天下诸雄,都惧于墨者之名,名士之风,席卷天下,甚者有言说这七雄之外,便是墨家。” 这话,苏铭是没有半点撒谎,墨家的势力,于战国之外,遗世而独立,不管是谁,也不愿轻易惹上这个卫道士,因为会很麻烦。 闻之,相里子举目四望,面上浮现出了往日的荣光。 当时,他还很年轻,在相夫子与邓陵子三人中,他是最年轻的,所以也是最有斗志的,也是最有功名心的。 “可现在嘛!子玦见之,煌煌墨家也只有你这一个垂首丧志的老匹夫,率领一群田野莽汉子而已!” 苏铭就是相最后激一下相里子,如果不能请墨者下山,就算得罪了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果不其然,场中群情激奋,墨者们极有规矩,虽然不加妄议,但那一双双眼睛,可是喷着火光。 “你……” 君翎最是受到众人宠爱,又是少女心性,正在气头上,也不估计这么多,直接站了起来,伸出一根如葱白般嫩的手指,指着苏铭半天怔怔说不出来了。 苏铭稍稍顿了一下。 墨家团体,纪律很严,君翎在这个时候跳出来,相里子居然没有出声反对,看到他是默许的。 “哈哈,小姑娘,我这可是在帮你们!” 苏铭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走上前去,将她的手给按了下来。 “你,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小姑娘实在是忍不住了,这次是破口大骂起来。 “君翎,不得胡言!” 忽然间,相里子拍案而起,呵斥道。 君翎闻之,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泪花儿就在眼眶中打转,默默坐了下来。 相里子起身,走到了苏铭跟前,神情冷漠,瞳孔微缩,看了苏铭一会。 “我墨家以前能做之事,今日墨家也能做,墨家从未变过。只是郎中令大人将我墨家贬的一文不值,到底是有何指点?” 指点! 苏铭觉得有些讽刺,现在的情况,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够看的出来吧。 咦! 苏铭随即又反应过来,细细的看着相里子,他的神情很奇特,想了想他的话,苏铭又看看场中其他的墨者,好像明白了一点。 “这指点不敢当,只不过在下是有些疑问,请诸位解答一下。其一,这墨者的剑,不如当初锋利了么?” 相里子直接摇头否定。 “其二,墨家弟子的勇气,已经枯竭了么?” 相里子继续摇头。 “其三,既然这利剑,勇气尚在,那就是墨者心变了?” 这次,没等到相里子摇头,在场的墨家弟子异口同声的给否定掉了。 “好,既然墨家未变,那变的只是这个时代而已。如今变法完成,国法家规高于一切,墨者少了用武之地,这世人都不需要墨者了吧。而子玦今日前来,正是给墨家带来这个好机会。” 相里子嘴巴动了动,他又看向了四周。只见在座的墨者,要么低头沉思,要么一脸沉痛,对于苏铭的话,没人在出声反驳了。 到这里,相里子面色慢慢的缓和起来,然后吐了一口长气,就如同做了重大决定一般。 “我墨家乃是义士,绝非趋利之人,这平白无故,下山为秦王效力,非我墨家所为啊!” 苏铭明白,相里子已经算是答应了,只不过他还得需要给墨家众人、给世人一个交代而已。 在一旁的鲍灼闻之,神色漠然。 他丝毫没有想到的,他重新审视了一番这个与自己亲近的人,变了。 墨子在时,墨者是真正的以天下为己任。可现在,苏铭三言两语,很明显的就让相里子的所想暴露无遗。 在相里子的身上,早就没了那种以天下为己任的精神,有的只是为了延续先人的名,和先人的风光。 既然是为了名,那信念早已不如当年那样纯粹了。 鲍灼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苏铭,君子重名,相里子的心态,自己应该是多多理解才是吧。 “相里子大师,我秦与墨家世代交好,如今我秦人有难,墨家该不该帮,况且墨家又以天下为己任,我秦难道算不得在这天下当中吗? 我王即位,朝政不稳,左右庶长意图谋反,扰乱朝纲,到那时只怕会生灵涂炭,秦国庶民浮尸遍野,呜呼哀哉!墨者仁义,与我秦素有渊源,今日子玦携秦王书,前来求援,难道相里子大师要坐视不管么?” 话落,苏铭又是环顾四周。 在他的心中,胸有成竹,只等的相里子如何回答了。 “唉,当今秦王仁义之名,老夫也是早有所闻,诸位谁愿意下山,辅佐秦王。” 过了许久,相里子看到这火候差不多了,才是幽幽说道。 这一下子,群情激动,纷纷迎战。 苏铭偷偷朝着一脸错愕的鲍灼,眨了眨眼睛。 平心而论,苏铭也想到这事情会这样的顺利,来之前只想到秦国与墨家的渊源,可没想到最先是从相里子身上发现了一丝端倪。 春秋及至战国之初,百家证明,修学之风盛行。比起那个时代,与现在还是有些区别。如今,大争之世,流血漂橹乃是常事。诸国归一已经成为趋势,就看这天下在谁的手中了。 时间耽搁不了,第二日苏铭快马返回咸阳。 墨者剑士两百余人,分城几批次下山,再悄无声息的入住黑冰台。 咸阳戍卒已经开始加快修缮通往黑冰台的道路。 左庶长嬴俍、右庶长嬴壮、礼君嬴钺、韩进…… 这些人已经是动起来了吧! 第一六四章 欲来 这老天,说变就变。 外面的雨下的很大,电闪雷鸣。在这正午本该艳阳高照的时候,天阴暗了下来。 云压得很低,让人不觉得有些压抑,咸阳城中街道,冷冷清清。 昨天,日头还是很烈,走在路上的行人都是汗流浃背,可没想到因今日这般滂沱大雨,空气中多了一丝阴冷。 得加衣服了! 嬴钺府中。 有一个单薄、不似成人的身影,撑着一把伞,一个人在雨中走着。 他走的很急,比这雨还来得急,面上始终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 嬴钺有了封地,最少也应该是要离开咸阳,去他的封地了。可怎奈他如今年少,嬴稷也舍不得自己这个贤弟离开,就这样一直待在了咸阳。 平日里,嬴钺府邸周边,总是能够看到宫中的郎官和一些不知名的人在周围转来转去,嬴钺只要一出门,就会有两人明目张胆的跟在身后。就连府中的仆从出门,也会有人跟着。 与其说是嬴钺自己不愿意离开咸阳,倒不如是嬴钺嬴稷被秦王的爪牙,苏铭给软禁起来了。 这府邸大门,还是不出去为好,一连半年嬴钺都是这样。 可前不久,或许那苏铭也倦了,觉得从自己身上得不到什么,这外面那些个人,就不见了。这一开始,嬴钺还有些怀疑,这连续好几日都是这样,看来嬴稷对自己是放心了吧。 自从嬴稷即位,这老师也不见了。 那张冷冰冰的青铜面具,自己非常不喜,而且心底有些畏惧,生怕见到他。可现在,过了这么久,没了他,感觉到自己总是身处于危险当中,没了安全,比起安全来说,畏惧又算的什么呢? 今日,老师又来了! 嬴钺的面上洋溢着兴奋,那是他知道老师是不会放弃他的。往常老师许久不见,这一件就一定有好事情要告诉自己。 咯吱! 嬴钺进了这间废弃的屋子,里面很昏暗,青铜面具人就隐匿在黑暗之处。 嬴钺上前,连忙朝着自己的老师拜了拜,然后规规矩矩的站着,再多的话,他现在也不敢乱说。 青铜面具人并未说话,一张没有丝毫表情的面具就对着嬴钺。对,就是没有表情,很奇怪,你说这人怎么能没了表情呢,死人也得有吧? 他的举动,好像是在观察嬴钺,这过了半年,嬴钺对自己态度如何,他需要知道。他也明白自己现在出现很危险,可既然是在下棋,嬴钺又是重要的棋子,他就得来。何况这摊子都要掀翻了,总得有人来收拾,嬴钺可以。 …… 终于,他满意了点点头。 “吾,周游列国,推演天机,终于有了一丝机会。” 话语很简洁。 要么是玄妙,要么是怕暴露。 老师说话,还是透着那股神秘的气息,在嬴钺的心中,正是因为这股神秘,让他是五体投地。 “弟子谨遵老师教诲。” 让青铜面具人没有想到的是,嬴钺越加听话起来了。 “听闻,嬴俍与嬴壮产生了分歧,这老狐狸害怕了,小狐狸却不怕,执意要与嬴稷为敌,这棋逢对手,怎么会不生变呢!” 青铜面具人的声音很低沉,他的消息,一向很灵。 嬴钺露出了疑惑之色。 不管怎么说,这嬴钺还只是一个孩童,又被封锁于此半年,外面的事情,他早已不清楚了,青铜面具人的话,他疑惑也是正常。可嬴钺疑惑的不是这个,在刚才老师说到这些,声音竟然是微微起了一些变化,那声音好像让老师从天庭跌落,老师也是常人么? “这几日,嬴壮必定会来找你,不管他说什么,你都得答应下来,明白?” 青铜面具后面的眼珠子动了动,他知道自己刚才有些“失态”,立即又接了一句话。 嬴钺闻言,心神又立即被他带走了。 “弟子可以为王吗?” 为王?培养他就是为了让他有这样的念头。 “可以。” 青铜面具人很笃定。 “嬴稷嬴壮斗起来了,不就只剩下你了么?” 停了一下,他又不自信的补充了一句。现在什么都变了,谁又能说的定呢。 嬴钺低着头,细细思索了起来。 在他幼小的心中,偏执的认为,是别人抢了他的东西,现在是青铜面具人在帮他争取回来。 “弟子明白。” 哐当! 再看时,青铜面具人已经是不知所踪。 齐秦联盟,传到三晋楚国耳中。 除了楚国之外,三晋的抗秦大计偃旗息鼓。韩国上下惶恐不已,何况与秦国为敌,又有些得不偿失。 如今的韩国,国土都分成了三块,早已没了当初的争霸之心,只有委曲求全才是正途。宜阳都没了,武遂要了做什么,可况这武遂是魏国头上悬着的一柄剑,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这秦国是恶邻,那这魏国的居心就很好吗,也不尽然吧。 在苏铭回到咸阳不到一月,这韩国的使臣,好像是与秦国从宜阳开往武遂的大军赛跑似的,宜阳大军未动,韩国使臣就首先到了秦国丞相樗里疾府中。 秦国的前线将士枕戈待旦,劲弩上弦,利剑出鞘,就等的秦王令下,奔向武遂。韩国此时出使秦国,谁都猜得到因由吧。 这日,外面的雨一天都不曾停过。 樗里疾急急忙忙的从丞相府中出来,上了车架,直接朝着王宫而去。 这还不到半个时辰,从王宫里面出来的郎官,将苏铭也喊到了王宫中。 “子玦,来的正好,此次出使齐国,已经初见成效,这韩国派出使臣,前来议和,并献上武遂之地,不费一兵一卒,空得一城,哈哈!” 看得出来,嬴稷很兴奋,对苏铭是赞赏有加。 “我王,看来这韩人是怕了,这样我王可以腾出手来,全力对付季君嬴壮。” 殿中除了左右丞相之外,再无外人,苏铭说起这些,也不用顾忌。 “好,既然这前往武遂的兵派出了,暂时就不要回来了。我王找一亲信之人,将这五万大军掌握在手,如咸阳有变,再火速回援。” 樗里疾一直阴沉着脸,看了看窗外。 苏铭一想,还是老丞相想的远,说道正点子上了。 “丞相是说蓝田大营?” 魏冉想到了什么,出声问了一下。 樗里疾点点头。 这蓝田大营,是秦国训练新军的大营,数万精锐之师,在平时都驻扎于此,这些人多半都是正卒,战备更是精良。 当年商子为了从魏人手中夺回河西郡,选择了蓝田这个地方秘密训练出了一支新军,自此之后,这蓝田大营就成了虎狼之师的摇篮,而去武遂的士卒,就是从蓝田大营中调离。 这蓝田大营由蓝田将军统辖,而蓝田将军正是左庶长嬴俍的人。 第一六五章 造反 “蓝田大营,这么说来麻烦不小,嬴俍那边可有什么动向?” 想到这一茬,嬴稷再也是震惊不起来了。 “我王,暂时虽未有动静,可这左庶长嬴俍在我秦经营多年,身后的势力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他绝对有能力令我秦大变,蓝田大营,一定要早做打算。” 樗里疾这话说的很明显了,最严重的结果可不就是造反么。像这样的事情,在秦人中还当真不少见,不说远了,就说那最近的秦献公嬴师隰,本该继承国君之位,可自小就被人篡夺君位,流放在外,等到胡子花白的时候,才被臣子们迎接到了栎阳,成了国君。 “丞相的话,寡人是得好好计议。子玦,你那边又有何动静?” 听取了樗里疾的意见,嬴稷又问向苏铭。 苏铭细细想了一想,自己为了让嬴钺身后那人参与其中,将嬴钺府邸的探子们都给撤走了,可也没发现有什么异象。 “暂时没有,唯一就是这嬴壮曾去过嬴钺府邸,不到一会儿工夫,就出来了。” 嬴钺还是孩童一个,又无任何势力,除了身后的那人,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这嬴壮见他,一时之间苏铭还真不知道是为何,嬴壮就算真走到那一步,也不至于拉上一个无用的孩童吧。 “那他身后那人可有露出端倪?” 嬴稷紧接着又问了一句。 “我王,此事,臣已有了一些眉目了,水落石出尚需一些时日。” 眼下,苏铭也只能够说这么多了。 嬴稷询问无果,将这注意力收了回来。 “刚才所说派遣一将军去宜阳,这是谁最合适?” 既然其他的事情想不通,就将这最要紧的事情给办了。 这次,倒是没人接话了。 苏铭来咸阳也不过一年多,熟识的将军也就是白起,可白起的资历,尚且不够。苏铭不说话了,至于那两位怎么想的,他可就不清楚了。 魏冉低着头,眼神当中的光芒一闪一闪的。 “我王,交给臣吧。” 忽然间,魏冉抬头说道。 顺着往下一想,要是魏冉能够前去,当真还不错。 魏冉在雍州时,就有领兵之才,现在又是右相之尊,去宜阳带王督战,也能够顺理成章,还真是个好人选。 “可这右相一走,咸阳守军又有谁来统领呢?” 现在,最让嬴稷放心就是咸阳城三股军力,宫中郎官、咸阳守军和卫士,三股中就有两股在自己手中,只有季君嬴壮任咸阳卫尉,统辖了剩下的咸阳卫士。要是魏冉一走,咸阳守军最是人多,这样一来咸阳该当如何? “我王勿扰,咸阳守军,多非正卒,调遣不易,况且又忠于我王。纵然他嬴壮生乱,这守军顶多两不相帮,也不会倒向嬴壮。咸阳城中还有郎中令在,宫中郎官秦军锐士,倒也不用担心。这蓝田大营干系甚重,也只有臣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魏冉考虑的很是全面,就连樗里疾听闻,也是立即拍案应承。 “我王,老臣以为不错,有魏冉芈戎带军在外,震慑嬴俍嬴壮,最好不过。” 嬴稷对着樗里疾点头,然后看向苏铭。 “子玦呢?” “就依两位丞相决议,臣这边还得需要些时日,等着该跳的人,全都跳出来了,我王收网也不迟。” 苏铭是早有算计,城外黑冰台正是干的热火朝天,下山的两百墨者都是入住其中,由五百主鲍灼指挥,已经将一些牵扯到的人,监视了起来。 唯一令人疑惑的,就是那青铜面具人像是消失了一样,不显踪迹。 不过也无妨,只要一切准备妥当,剩下的也不用分青红皂白,用剑解决就行。 第二日,秦王早朝。 韩国使者大殿面见秦王,告上议和之意,并献武遂之地与王,图与秦交好,自此以秦为宗,受秦庇佑。 秦王嬴稷当庭就神情大喜,不仅令人重赏使者,而且命右相魏冉代王、携美酒前往宜阳,犒劳王师,并且率军接受武遂。 左庶长嬴俍态度反常,极力讨好秦王,极尽溢美之词。而右庶长嬴壮,面沉若水,一字未吐,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终于,天晴了,风和日丽。 苏铭在府中练着剑,韩进就在旁边,双手端着一个方盘,里头是一方又软的白帛,正等着给苏铭察汗。 说起来这事情应该是仆从做的,可苏铭实在是拗不过韩进。 想想这样一个溜须拍马,处处又是低眉垂首之人,要不是那日与甘茂的交谈,谁也不会想到,就这样一个人可居然还有胆量来逆谋,隐藏的当真不浅。 离雀剑剑光闪闪,韩进眼中也是精光点点,做出一副思索的神情。 “乎!” 苏铭吐了一口长气,将剑给收了回来。 “韩进,刚才见你心事重重,可想着什么呢?” 苏铭用白帛擦汗,头也没回就直接丢到了韩进怀中,韩进看了一眼,急忙跟了上去。 “大人,在下有一事不明?” “说。” 苏铭坐在了旁边的亭子中,韩进就站在苏铭身旁。 “大人所说,这嬴俍嬴壮父与子二人,一向是齐心,现在接连两次,态度都是截然相反,我猜想他们发生了什么分歧?” 韩进一边看着苏铭,一边小心翼翼的说道。 “呵呵,这还用你说,你呀,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如今这鲍灼不在了,我也只能询问你了,甘茂说你大才,你倒是让我瞧瞧。” 随即,韩进眼神当中微微出现了一些自得。 他知道,这苏铭出身低微,甚至于连字也不认几个,只不过是走了好运,遇上了嬴稷而已。 想到这里,韩进又瞧了瞧苏铭的剑。 面见齐王,苏铭雄辩传的是沸沸扬扬,可自己看来苏铭除了匹夫之勇,还能有什么呢。这每日竟是把自己当作了老师,还要让自己教授他识字,韩进觉得当真滑稽。 现在苏铭又来询问自己,韩进自以为苏铭很是依赖于他。 可苏铭呢,默默的将他的神情收在眼中,木讷的脸上,只有木讷。 “大人,这嬴壮要造反啊!” 韩进忽然出声道。 第一六六章 防范 正在擦拭离雀剑的苏铭一脸骇然,呆立原地,手中的离雀剑咣当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胡说!” 苏铭反映过来,赶忙捡起了离雀剑,另一只手伶着白娟,搭在了剑上,再怎么样,这手是动不了了。 韩进一直盯着苏铭,看到苏铭这副反应,嘴角泛出若有若无的笑意。最后,慢悠悠的坐到了苏铭对面,左右看了几眼,将脑袋凑到了苏铭跟前。 “大人,不得不防啊!” 苏铭回神,眯着眼睛瞧了一眼韩进。 这一开始,韩进对自己是毕恭毕敬,就连仆人干的活,他都要做。现在看到自己被他吓得不轻,居然自觉的坐在了自己对面。苏铭就这样继续和他演下来,韩进还能有什么把戏。 “韩进,这话你还跟谁说过?” 苏铭怔怔的问道。 韩进的脑袋立即摇晃起来,作出了谨慎的模样。 “我的大人啊,韩进岂能不知这事的重要性,我这也是第一次和大人说起。大人想想,身为郎中令,护卫我王,此乃职责所在,要是我王出现了不妥,这可不单单会影响到大人那么简单了,韩进为大人效力,自然也是要为大人思虑了。” 苏铭点点头,貌似明白了一些,收起面上的怒火,渐渐的安定下来。 “那你是从哪里看出这嬴壮要造……造反的?” 韩进早有说辞,立即接上话来。 “大人请想想,这甘茂为何要走?” 闻言,苏铭面色立即又凶煞起来,扬了扬手中的离雀剑,吓唬韩进。 “不要说废话,说重点。” 韩进缩了一下脖子,一副悻悻然的模样。 “这我王的心意,大人自是比在下清楚许多。我王乃是霸主,挤走甘茂,这下一个对付的肯定就是嬴俍,这事已经是众人皆知,他嬴俍岂会不知道。既然嬴俍知道秦王铁了心要对付他,那他只有两条路可以走。其一,誓与我王不两立,然后拥兵造反,另立新君;其二,与我王和好,归于我王帐下,就如同当年的公子虔一般,隐居在家,足不出户,要是好一点,还能有个封地,来颐养天年。” 韩进所说的话,苏铭也不是没有想到过,倒是韩进今日这么热心的给自己分析这个,又是什么居心呢? 闻言,苏铭的神情变得阴冷阴冷,韩进看着有些心慌。 “这嬴壮嬴俍不和,你是说嬴俍想与我王和好,而嬴壮却像一条路走到头,想造反?” 苏铭很乖的,顺着韩进的思路就这么给说了下去。【零↑九△小↓說△網】 “哈哈,大人果然聪慧,这一点就通啊!” 看着韩进阴阳怪气的模样,苏铭心中是怒骂起来。真是蹬鼻子上脸,让他教了自己两天周人的字,就真当自己是他的学生。 “哼!要是老匹夫真敢如此,小心子玦手中的剑。” 苏铭直接掀翻的面前的长案,破口大骂起来。 “哎!快点帮更衣,我得进宫见我王。” 苏铭一边说着,一边急吼吼的就想往外走,可没走几步,就被韩进给拉住了。 苏铭是假戏真做,走的很急,也用足了全力,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瘦瘦弱弱的韩进给一把拉住了。 “大人莫要着急,你这急吼吼的上去,见了我王,能说些什么呢?” 一个文弱士子,又不舞剑,又不动刀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甘茂自诩聪明,到头来栽在了这样一个人身上,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 “实话实话,还能怎的?” 苏铭满是焦急,大喊大叫。 “大人,可你想想这我王会信么,就算是信了会怎么样呢?” “哼,如何不信,信了便要早做打算。” 韩进拉着苏铭不放,苏铭看是对韩进气冲冲的。 “大人,你虽与我王甚是亲密,可造反这事情,能乱说吗,何况这只是在下猜测而已。我秦乃法制之邦,没有实据,这话岂能乱说?” 苏铭开始一脸的不解。 “韩进,这说来说去,你想做什么?” 看到苏铭凶神恶煞的看着自己,韩进战战兢兢的躬身在苏铭面前,一脸的惶恐。 “韩进只是提醒大人,需得早做准备而已。大人细细想一下,如嬴壮当真造反,大人提前有了防范,宫中郎官,便能立下大功。如若没有,当人就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也无伤大雅,岂不是两全之策。” 苏铭站在原地想了一会,然后又回到亭中,坐了下来,韩进又是紧跟在身后。 “那如何防范呢?” 过了许久,苏铭出现了一丝明了。 “这……容在下想想!” 韩进半晌不语,低头沉思起来。 苏铭端起杯盏,饮了一口,冷冷的看了韩进一眼。是狐狸总归是要露出尾巴的,现在不就出来呢? 嬴壮有可能造反,这只是最坏的打算而已。韩进这个时候分明是想挑唆自己,到底是什么阴谋呢。既然韩进与嬴钺背后那人有关,这嬴壮造反,与嬴钺又有什么关系呢,韩进到底效忠谁呢? 忽然间,苏铭有些头疼。 韩进看着苏铭的面上阴晴不定,以为苏铭正为造反的事情而忧愁呢。 “大人不明说与王,但可谏言我王,让我王打压嬴俍一脉,比如说公子嬴壮,任咸阳卫尉,统辖上千卫士,可以撤其卫尉,削其封地,再…… 总之,就这样一步一步来。” 苏铭瞳孔微缩,满含杀气。 这对付嬴俍一脉,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不过韩进不知道而已。要是依韩进的策略去做,那可当真是让季君嬴壮造反了。 嬴稷令丞相樗里疾处理此事,就是想一点一点的、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将手中的剑伸向嬴俍嬴壮。可现在韩进居然是等不及了,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这么着急呢? 就算嬴稷嬴壮相争,嬴钺可以渔翁得利,但也不在于这一时。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一个半年多都未露面的人,着急了。 “这事情,就依照你所说的来,记住,今日之言,切记不可外传。” 韩进还想说什么,最后没说出来。 “遵令。” 苏铭挥挥手,韩进退了下去。 第二日。 苏铭有些不放心,亲自到了黑冰台,有令墨家的生面孔,将韩进严密的监视起来。 第一六七章 变白 黑冰台。 苏铭躺在床榻上面,正翘着腿,双手捧着那本阴符,读的是聚精会神。在韩进的教授下,周人的字,苏铭又认识了一些,阴符中的内容也看的个大概。 书,本身就很珍贵,苏铭在翻阅的时候,更是领略到了它的不凡之处。 在这本书上面,不仅是道出了当年周公的睿智,就连鬼谷子的风采,也可窥一斑。或许,要是没了这鬼谷子的批注,对于现在的苏铭,实在是晦涩难懂。 沉浸在两位大贤的思想中,如果给苏铭开了另一方天地,明白了更多的真理,这也算得一种返璞归真吧。 先得有人开窗,开了窗就能看到外门,有了欲望,就能出门。现在苏铭是越走越远,走到一定的时候,就会发现,世事未变,普普通通,这叫做瓶颈。 这书,可以帮助苏铭破开瓶颈,到头来,豁然发现,世事未变,很多东西并没有那么复杂、华丽,只是普普通通的存在,在那里。 当你再看时,却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这时候,变得就是剩下自己了。 君子明事理,通天机,晓地利,明人和,又有利剑藏胸,才能谋事。 看了一会,苏铭将书很仔细的收了起来,眯着眼睛。 人困了,想睡一会儿,可脑海当中各种画面不见得浮现,扰人清梦,怎么就能够安心睡得着呢。 这接连几日的忙碌,一应事情都已处理的差不多了,可自己也是累的不轻,好不容易偷出一点儿时间,内心却怎么样也平静不下来。 苏铭细细一想,这段时间,自己有些匆匆忙忙,心也有些乱了。 这还没有片刻的功夫,鲍灼就从外面急匆匆的行了进来。 此时的黑冰台已经焕然一新,再也没了之前那种荒凉的景象,而是换做了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苏铭将各处挑选来的铁鹰剑士,以及从刚刚崤下山的墨者,都是安排在了此处。眼下,外界还没有人知道,黑冰台成了这幅模样。 里面不到千人,尽皆是精锐之士,不管是拿剑的,还是动笔的,总之没有一个无用之人。这里,就像是一个有效运转起来的庞大机器,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一切都井然有序,井井有条。 机器已经是运转了起来,每天从这里出去的,或者外面进来的人和消息,不计其数。近一点的,整个秦国都在其视野当中,远一些的,就连齐燕吴越也不例外。 苏铭正是督促这机器运作的人,他的矛头,指向哪里,这机器就转向哪里。 现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这左庶长一脉。 黑冰台中,靠着山崖处是一片天然的山洞,早些年,依着这弟子,又凿出了一个大洞来,现在的苏铭,就是躺在这里面。 在苏铭的旁边,就是天机阁。 天机,天机,通晓天机。难怪说这鲍灼是墨家高徒,这天机阁说白了,也就是藏个他人的秘密,让一切能说的不能说的事情,写成书收藏在这里。 鲍灼能将名字起的这么雅致,也算是用心了,能通宵天机,不就是什么都知道。 天机阁中,最左侧的书架上,罗列着一大堆的书简,只要是与左庶长一脉有关联的人或事,都在这里留有记录,甚至于嬴俍嬴壮府邸最普通的一个仆从,身家是否清白,也一定都彻查的清清楚楚。 墨家来了一批不用剑的弟子,就是专门来处理这事情的。 说来,短短时日就能够有这般成就,没有墨者是万万不可能的,也不枉自己浪费了几天时日,专程拜访了一趟。 这一次,苏铭可算是明白了消息的重要性,以前的时候,许多事情主要靠猜,有了这些东西,很多事情,都能有个差不多的分析和判断。 魏国公子魏胜,他的夏竹书馆可不就是干这个的么,就算他的心思在修学上面,但这天下间发生的事情,也极少能够避的开他的耳朵啊。 在苏铭沉出神的时候,鲍灼拿起旁边的大碗,猛灌了几口水。苏铭一忙,他这个下属就得更忙,现在外面天又这么热,汗水是直流啊。还是这洞中好些,阴凉阴凉的,是不是的有微风而过。 “鲍灼,丞相做丞相的,我们做我们的,探子们都派出去了吧?” 苏铭起身,没等鲍灼开口,自己就说道。 “哈!都派出去了,不仅是咸阳城,这左庶长嬴俍,右庶长嬴壮的封地都在我们的监视当中。” 苏铭满意的点点头。 “对了,这蓝田大营,也得监视起来!” 鲍灼有些不理解,但也没多问。 韩进所说的话,让苏铭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先不说这韩进起目的如何,他的话还确实也有些可取之处。 苏铭想着,嬴壮真要是有了谋逆之心,这蓝田大营的必定会参与其中,到时也会露出一丝蛛丝马迹。嬴壮人少,做事可以隐秘,可蓝田将军,手中又无另一半虎符,要想调兵名不正言不顺,很容易闹出大动静。 嬴俍一脉,秦国公族,经营多年,根深蒂固,所以由秦孝公庶子丞相樗、这个德高望重的老秦人在处理,自己不等樗里疾发话,也不能断然做决定,现在只能是这样了。最差的结果,就是嬴壮造反,谁都能想到,自己也没必要多此一举,往上禀报。 “大人,昨日季君嬴壮去了礼君嬴钺府中,这进入一刻钟的时间都不到,就又出来了。” 见碎南瓜半天不说话了,鲍灼就将自己想说的说了出来。 连续几日,苏铭都是驻扎黑冰台,从各处传来的消息,经过鲍灼带人筛选,再告于苏铭,一并处理。 “嬴壮是光明正大的去的,还有偷偷摸摸的去的?” 等了一会,苏铭慢吞吞的问道。 “上午,驾着车,招摇过市,从正门而入。” 招摇过市。 苏铭知道,鲍灼不会故意夸大的,既然提到了这个词,那也就不会是偷偷摸摸了。 这就有些奇怪了,嬴壮的手臂,可以说是被嬴慈所断。自己也是亲眼所见,嬴壮誓要杀了嬴钺泄恨,这两人如何又走到了一起? “知道了,继续监视。” 苏铭苦思无果,一个人在山洞里面,来回走动。 他的面,白了一些,脸上的木讷少了一些,变得阴郁,锁着眉头,杀机四溢,令人生畏。 苏铭要合格了。 鲍灼没在说话,出了山洞,又发现还是外面的这种暖洋洋,比里面的阴冷舒服。 忽然间,苏铭想到了韩进,自己在这黑冰台呆了三日,这期间韩进在城中,可会做些什么。 要是韩进身手了得,又有心防备,跟踪他的人,会不会被甩掉。 毕竟自己可是交代过,宁愿更丢,也不能被发现。 第一六八章 老夫 夕阳西下,整个咸阳城映照在这余晖中,一大片金红之下,又露着阴影。【零↑九△小↓說△網】 光明与黑暗并存,你中有无我中有你,谁也不能够缺了谁,这一点,在阴符中,鬼谷子的注解,有所涉及。 城中的坊市商人们,在忙碌的一天之后,开始将自己的叫卖的物品、精美的器具,收了起来,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满载而归。 外面进城的庶民,也接借着这最后的光芒,踏上了回家之路。 因为咸阳城的城门,要关了。 黑夜即将来临,在宵禁之后,街上一下子空了起来。这时候,凡是经常出现在城中街道上的人,要么很显耀尊崇,要么就是阴暗心机,他们唯一的相同之处,就是都很有实力。 在太阳彻底落山之后,咸阳城的牛鬼蛇神统统跑了出来。 再等等。 等到城内炊烟缭缭,灯火初上,到处都是飘荡着饭菜香味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黑的很快。 这时,咸阳城街道上,只剩下了一队队排列整齐,黑衣执戈的卫士,他们迈着整齐有力的步伐,来回巡视。 过了王宫,一大片建筑都是府邸,秦国达官显贵的府邸。【零↑九△小↓說△網】 这在里面,有一扇门,吱呀的一下,在突然间,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打开了。 只见从里面出来一个方脸浓眉的精壮汉子,他的腰间憋着一柄剑,神态很是嚣张,丝毫不顾及眼前走过卫士,伸着懒腰,打着哈欠。 卫士当中有一百将转头看了他一眼,置若罔闻。 正在这时候,后面隐约传来了一阵人说话的声音,或许是远,或许是故意声音小,很轻。 这汉子刚刚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脸的倨傲,可在仅仅一霎那间,就变得毕恭毕敬起来。他将府邸的门拉开了一些,低头弓腰,对着门洞。 门洞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一会儿才出现了两点灯火,像是黑夜里的两点鬼火。 这府邸门口蹲着两只丈许高的奇兽,正对着奇兽头顶上,挂着两个灯盏,将门上的牌匾映照了出来。 上书刻着四个鎏金大字。 左庶长府。 不多时,季君嬴壮从里面出来了,身后跟着不少人。 只见嬴壮紧皱着眉头,忘了一眼黑色的咸阳,有些出神。 他的面色苍白,黑黑的眼珠旁边,围着几根血丝,一向修的精美的胡须,现在看起来也邋邋遢遢的。 是的,他很麻烦。 谁都知道,秦王的弓弩,已经是架好了,他已经感觉到了上面杀气。 左相樗里疾、右相魏冉、郎中令苏铭这三人,都已经成为了秦王对付自己一脉的爪牙,想想父亲英明一世,可竟是在这个时候糊涂了,一个老秦人的勇气,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竟然是被抽空了,有些难以理解。 今日一见,又是吵闹到很晚,愈演愈烈,大有与自己势不两立的趋势。 势不两立,呵呵,比起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又算得什么。说来也可笑,既然想做别人的马前卒,也不寻思着早点就贴上去,现在已经到了这地步,居然后悔了。 自己的东西拱手送人不说,还心甘情愿的为他人所想。说到底,这王位应该是自己的,不说嬴稷有没有这份威望与德才,就单说秦孝公时期,这王位也应该是长子公子虔,而他正好是公子虔之孙。关键时刻,自己手臂断了,成不了王,既然成不了就成不了,可这到头来,还是不让自己安生。 “什么人!” 嬴壮的车架行过,跟在旁边的铁衣卫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叫,将嬴壮一下子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怎么回事?” 嬴壮有些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怒火。 在他的心底,已经没有丝毫的惧怕的,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是能够令他恐惧的,他的心早已麻痹了。背水一战的勇气,可以让一个人蔑视一切,包括恐惧。 顺着铁衣卫的眼神,他看到了漆黑处,他的第一个反映就是嬴稷派来的刺客,要动手了。 铁衣卫拔出了手中的吴钩,朝着嬴壮示意了一下,慢慢的走了过去。 “公子不用担心,老夫并无恶意。” 那暗处有声音传来。 嬴壮面露疑惑,这声音嘶哑低沉,不像是人的声音,倒有点像青铜器在那里厮磨。 闻言,铁衣卫停下了脚步,望向了自己的主人。 这一瞬间,嬴壮想了许多,他确定和嬴稷没关系。深更半夜,装神弄鬼,岂是见得了光的人。 “大胆贼子,你可知我咸阳宵禁?” 嬴壮一边挥手示意,让铁衣卫心退回来,一边却又拿出了咸阳卫尉的权威。 很有威严,但声音却很小,怕引远处的人过来。 半响,那边没了声响。 或许那人在思考,或许根本就是逃了,嬴壮面色平静,依旧是等着,因为他一贯很谨慎。 夜,这么黑,不会有诈吧? “唉!” 里面传来一声叹息,不仅没有叹息的意味,而且很难听。紧接着,一个将身体隐藏在一件宽大黑袍当中的男子,一步一步的走了出来。 说是衣服,不如说是一面黑色的方布上面挖了一个洞,刚好可以将一个人的脑袋钻过去。一身这样的衣服,足见这人小心,不露半点蛛丝马迹。 嬴壮唯一的映象就是这人,身材高,但又很瘦弱。 来人把握的很好,让着光恰好映照在了他的脖子的黑布上,他的面颊还藏在黑夜里,看不真切。嬴壮强行眯着眼睛,光的折射,让他看到了一些,那一张面无表情的面具。 铁衣卫提升警惕,看向嬴壮,没有主子的命令,他们是不会轻举妄动。 “不用担心,我两手空空。” 那面具人读懂了这意思,双臂张开,手露了出来,手上也用布包了起来,看不到皮肤,不过这样也能够看的清楚,他身上是没有大一些的兵刃,比如剑。 嬴壮放松心神,因为他觉得在这个时候找上自己,应该有好事发生。 老夫? 自称为老夫,包的严严实实,连皮肤也看不到,说不定就是个年轻人。 嬴壮露出自信的笑容,因为他觉得他读懂了“老夫”。 第一六九章 计划 “说吧,深夜见我,到底有何事?” 嬴壮想明白了,大手一挥,看似很随意、语气轻飘飘的说道。【零↑九△小↓說△網】 没想到那面具人四周望望,接着又慢慢的摇了摇头。 “这里人多眼杂,又有卫士走动,公子统领卫士,自然是不怕,可老夫这个夜里人,是见不得一点儿光啊。” “哼,可你也不出来了吗?” 嬴壮一脸不悦,眼神尽是嘲弄。 “不一样。” 面具人说的很坚定。 嬴壮又迷惑了。 难不成他是想将自己诱骗到别处,对自己不利? 不知道为什么,嬴壮很戒备,却也是很渴望。因为他觉得现在咸阳城的一切,过于平静的,起不了一丝涟漪。平静的都容不下嬴壮心头澎湃的热血,他很谨慎,但骨子里又期望着冒险。 迄今为止,嬴壮在面具人的身上,没有发现一点有用的,这很费解。慢慢的,嬴壮的面色变得冰冷起来,压制住了心头热血。 “装神弄鬼,有什么何不在此明说?” 面具人像是早就会预料到嬴壮这么回答,只见他什么话都没有说,朝后退了一步,慢慢的又隐匿于这黑暗当中。 他居然消失了。 嬴壮盯着这夜色,好像这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大人?” 旁边的铁衣卫问出声来。 嬴壮明白他的意思,摇了摇头,并未做出任何决定。因为此刻的他,根本就没有心思想这些,他的魂早被那面具人给勾走了。 人消失了,他很后悔,令他越发觉得面具人有什么秘密,很可能会对自己有某种帮助,这是他的预感。不说能够指引自己,但自己知道了之后,或许就能有个方向。 嬴壮的心早已是乱了。 左庶长迫于嬴稷的“淫威”,做了“叛徒”,现在的他最是迷茫,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幼狼成年了,母狼也离开了,所以他不知道怎么选择了。 “生与死,血与水,换做谁也两难啊!” 忽然间,在黑夜中的声音传了过来,好像是青铜在厮磨。 或许这就是面具人的高招,先是吊起了嬴壮的胃口,让他在懊悔的时候,自己又像是拯救他一样出现了。 不说别的,最起码他对嬴壮是了如指掌。 “在此地等我。” 果然,嬴壮跟了上去,也隐匿在了黑夜当中。 临走时,他不放心,唯一的一只手,强壮有力,紧紧握着吴钩,又对着铁衣卫使了一个眼神,话不用说,他们都明白了。 前面的面具之下,一张俊美的脸,冷笑。 从光明处到了黑暗处,嬴壮眼前一片漆黑,要过上好一会儿,才能够缓过劲来。 嬴壮就是这样的,半天也看不清楚,提着手中的吴钩,朝前慢慢摸索着。 生与死,可不就是现在得他么,或许他根本就没有生。 血与水,自己体内流的不就是嬴俍的血么,被外人道出了自己心中所想,嬴壮怎么能够不着急起来。 渐渐的,嬴壮发现,这是一条死路,面具人就站在死路的尽头。 “路到头了!” 这是嬴壮的第一句话。 “阴阳交汇,不置之死地,那又后生。” 面具人答得很好。 “你到底是谁?” 这是嬴壮的第一个问题。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左庶长一脉,就要迎来血光之灾,公子懵懂,居然还不知警醒?” 哈。 这样的回答,嬴壮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反而是微微安下心来,对于这人的来历,他倒是不想再关心了。 记得很久前,公子虔在一群黑衣人的帮助下,顺势崛起,逼秦惠文王杀了商鞅。现在又有黑衣人找上自己,这不是宿命是什么。 “哈哈,是不重要,既然你这话出口了,你就详详细细说一番,我看看有几分可信?” 说客的说辞,一开头总是说的天花乱坠,危机重重,不然谁又会重视他们呢。 “公子难道没感觉到征兆么?” “樗里疾为相?” 嬴俍反问,青铜面具人并没有回答。 “樗里疾为我秦右相久矣,出身尊崇,这事有什么不妥。” 樗里疾为相,很正常,但嬴壮总是觉得有些自己不知道的什么。人总是会将自己最疑惑的地方先说出来,嬴壮也是从这里开始嗅到不对劲。 “魏冉名义上是犒劳王师,可公子是否有联系过前线将军,这蓝田大营的五万大军,是否已然易手他人。” 面具人没有与嬴壮纠缠下去,他给嬴壮的感觉,有点像是在赶时间。好像是已经摊开了,索性就大大方方的吧。 不过,他的话,值得深思。 “还有,这黑冰台还未修缮完毕,这郎中令秘密从墨家总部带来两百墨者,大人想想,这四处是不是都有人在监视,公子今日食了什么,明日去了何处,否都有人跟踪。哈哈!公子成了瓮中之鳖,尚且不自知,当真是可悲!” 嘶! 嬴壮的脸,越来越难堪,他吸了口气,半天都没有说话。 想了一想,在他的心底,好像没有寒意,也没有惧怕,隐隐竟是有些欣喜之情,这很奇怪。 当初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只是苦于无法印证,为此,还没少与父亲大动干戈。现在看起来,自己的猜想是对的,嬴俍应该站在自己这边。 回过神来,嬴壮举目四望,他又觉得,现在就有人盯着自己。 这才是最重要的,因为这会令自己动弹不得,只要他能够动,那么他就不怕嬴稷,甚至他还希望嬴稷这么做,因为嬴稷给了自己一线希望。 渺茫怎么了,那也是希望。毕竟这样的事情,在秦国当真不少,老秦人也没少干。 “明日,公子进入深巷的事情,就会传到郎中令大人耳中,到时候公子做什么事情,就更加难了。” 少顷,嬴壮恢复了过来,又恢复到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战无不胜的模样。少了胳膊,并没少他的志向。 “哈哈,那你说,你会怎么帮助我?” 嬴壮问的很直接,很霸道。 面具人动也不动,像是个建筑,衣角也吹不起来。 “郎中令大人的探子不好对付,怕打草惊声。既然是这样,公子想做什么事情,就让老夫来代劳吧。比如说,我可以让公子将重要的东西,传到重要的人手中,书信什么的” 听闻这话,嬴壮猛然转身,朝外行去,他可不需要这面具人。现如今,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既然是要造反,嬴壮第一个想返回左庶长府邸,那里有半个秦国。 “左庶长未必会信,就算信,也不一定做。” 身后,声音慢条斯理的传来过来。 嬴壮闻言,是再也迈不出下一步了,从父亲的反映来看,这话不假。 “公子不妨先做了,做了之后在告诉他,这样就没了退路。” “好一个先斩后奏。” 嬴壮转过神来,他终于是疑惑起了对方的来历。无缘无故来帮助自己,又想得到什么呢。他想起了前几天…… “嬴钺?” 嬴壮吐露出来两个字。 “呵!” 嗖的一身,面具人不见了。 紧接着旁边的树枝晃动了一下,嬴壮猜想,应该是跟绳子。 他没否认,那就是承认。 嬴钺身后的那人,终于露面的,哼,希望自己与嬴稷干的人仰马翻,他却来捡便宜,不管怎么样,这人都得死。 嬴壮露出了一丝狠色,他开始有个计划。 第一七零章 杀人 清晨早起,苏铭在府邸当中来回的踱着。 这几日,从咸阳城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多,虽然没有什么大动静,可苏铭觉得,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正在朝着他靠近。 他很迷惑,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先是季君嬴壮,无缘无故去了一趟嬴钺府邸,虽说这嬴钺已然没了威胁,可这两人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尤其是非常时刻,不得不令人生疑。 其后,据墨家探子穿上来的消息,有一夜,季君嬴壮很晚才从左庶长府中出来,车架行到半夜,像是发现了什么,仆从留在外面,一个人进了一条黑漆漆的小路,过了许久才是才是出来。墨家探子怕暴露行踪,不敢过于接近,从那夜发生的情况来看,十有八九是有神秘人吸引到了嬴壮。 至于神秘人是谁,苏铭本能的就想到了嬴钺身后的那人,除了他之外,也没人会在这个不太平的时候跳出来。 这还不是全部,最让苏铭后怕的是,这神秘人做的这样小心,显然知道是自己派遣墨者在监视嬴壮,能在墨家探子的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非同寻常。嬴壮自己都不知道被监视,这神秘人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自己这里走路了风声? 顺着联想下去,第一个在苏铭脑海当中浮现的,就是韩进,怎么看都是他的怀疑最大。可恰恰是这韩进非常乖巧,一整月都在自己府中,从未踏出府门。在墨家探子的暗中监视下,他如何又能够与外界联系呢,他又是从什么地方知道墨者下山的事情呢? 越是想的多,苏铭的疑惑就越多,也越觉得麻烦。 等想的头疼的时候,他就会停下来,他也觉得自己有些着急了,有些事情是水到渠成,这沉稳一直就是自己难以做到的。 在这一个月里,苏铭除因见嬴稷回了几次咸阳之外,其余的时间,在黑冰台就没有挪过窝。因为他不想被敌人闲着走,这敌人在暗处,自己在明处,永远都是很被动。那唯一能够改善这种情况的法子,就是自己也躲在黑暗中,这样谁也看不见谁,全凭谋略以及麾下的探子。 这,苏铭有信心。 苏铭披头散发,光着脚丫,踩在地板上面,愁眉苦脸,走来走去。 地板是木的,下面中空,每一步都发出咚的一声,渐渐的苏铭习惯了,好像不踩着这个点,就不习惯一样。 黑冰台外,几千戍卒,干的热火朝天,在修缮黑冰台通往咸阳大道的路。快两个月的光景,动静不断,黑冰台大张旗鼓复出的消息,已经是传到了山东诸国。 这时候,一匹快马疾驰而过,像是一阵风。 众守卫一看,立即认出是郎中令身前的大红人百将鲍灼,这每一天里,他总要从这里路过。这次却不一样,只见他后面跟着一个同样策马的人,这人一身黑衣是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一只强壮的左臂,从黑衣当中伸了出来,拉着缰绳。【零↑九△小↓說△網】 骑马,力道大多在腿上,而手只是用来控制马儿,所以他的马,也是飞快,一点儿也不比鲍灼慢。 等到过去的马蹄儿,飞溅的泥巴飘到了守卫们面上的时候,他们才发现,今日可要比往常着急了不少。 “大人!” 往常这个时候,鲍灼都会进来,苏铭也早已等候他半天了。今日又有什么新的进展,会是怎么样,都要从鲍灼口中得知。 只不过这次鲍灼与往常有些不同,他先是走上前去,在苏铭旁边说了一句。 苏铭虽然一直想着沉稳,可没忍不住,双眼鼓出,一脸的惊讶。原以为他会离得自己远远的,谁有能想居然是迎了上来。 “好吧!” 苏铭的应答,听起来很勉强。最令苏铭想不通的是,这人到底是用了什么说辞,居然能够说服鲍灼,将他带到这里来。 鲍灼出去,过了好一会儿又进来,只不过这时,他的身后跟着那位黑衣人。 苏铭忘了一眼,不错,正是季君嬴壮。虽然他将自己包裹在黑色的袍子当中,可右臂处的空荡荡,一眼就看的出来。 “下去吧。” 苏铭先对鲍灼说道,鲍灼闻言退下。 “当真是贵客临门,公子请坐。” 苏铭立即换了一张脸,热情的到了嬴壮跟前。 嬴壮环顾四周,又望了一眼山洞外面忙碌的人群,出了一下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哎,一年前的苏铭记忆犹新,今日的郎中令,这谁又能够想得到呢?” 是啊,苏铭也有些感叹,他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时咸阳城门口那个雄姿英发,又能口腹蜜剑的公子嬴壮,回到了这样的地步。 “往事不提,今日公子亲自来此,有何指教?” 嬴壮审视了一下苏铭。 他也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审视苏铭了,好像是每隔一段时间,这人就会发生新的变化。真不知道,是以前的他在装傻,还是如今的他,进步太快了。想到自己身边无影无踪的探子都是出自他的手笔,嬴壮不知道该怎么想才对。 在咸阳城待久了,苏铭还是这么直接。 嬴壮微微皱了下眉,他最讨厌的就是直接的人,他喜欢阴谋诡计,隐藏自己的目的,在错综复杂的事情当中找到规律。可苏铭直来直去,不按常理,这样反而会将他的所有部署打乱,令他措手不及,这是非常不利的。 “指教谈不上,我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情。”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嬴壮也是深谙此道。所以对付直接,自己也就来直接,在直来直去中,也可以隐藏自己最初的目的。 “哦!何事?” 嬴壮笑了,这就是苏铭。连为什么也不问,直奔主题,丝毫不遮掩。 其实,苏铭的心底也很诧异,就算有了准备也不行。 嬴壮很狡猾,也很残忍。苏铭觉得只要是个人就有个底线,自己也善于抓住别人的底线。这甘茂有,嬴俍也有,可他嬴壮偏偏没有,或许有,自己摸不到。对于这样的人,他说的每一句话,真的无从印证真假。 苏铭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连嬴壮的一个微笑、一个标枪表情都不放过,可还是猜不到他的目的,可以说是毫无头绪。 “帮我报仇,杀一个人。” “这咸阳城还有公子的铁衣卫做不成的事情么?” 一个很随意的问道,一个更是随口这么一说。 这样的对话,很苏铭。 秦法严酷,杀人者死,无分贵族庶民。 当初,还是公子时的秦王嬴驷,就因杀人,秦孝公怕不能服众,便要将他处死。后来是商子求情,以嬴驷年少为由,将嬴驷的两位老师处以重刑,并将公子流放荒野。公子虔正是在这场风波中被处以劓刑,自此怨于商子。 苏铭与嬴壮,一个身为郎中令,一个身为咸阳卫尉,秦王的臣子,秦法的维护者,公然谈论杀人。 在这里,秦法不在了。 第一七一章 韩庄 “做成与做不成,这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不管怎么样,都需要和我王通一下风,因为我不想引起其他的误会,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这就是嬴壮的主要目的么,或许他已经得到什么风声,现在找上自己是不是想在自己身上探出一些东西来。 “呵呵,我明白公子的意思,这很多的事情公子做了,可能引起我王的不喜,可我做了,就会令我王欣喜。” 苏铭是没有一丁点儿的谦虚,只顾自吹自擂。 “哈哈,郎中令妙语,真是个良人。” 良人,好像不是他第一次说了。苏铭也不清楚他口中的良人是何意,就在嬴壮笑的正欢的时候,苏铭的脸却是慢慢的冰冷了起来。 “哎呀,我虽与公子熟识,可还是不够亲密,为什么要为公子做这事呢?” 面对苏铭忽然反复,嬴壮表现的是毫不介意。只不过在他的笑声当中固有的尴尬,又多了一些。他好像是为了证明什么,笑了许久,才是渐渐的停了下来。 “我说出来,郎中令肯定会感兴趣的,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是谁在夜晚偷偷见我?” 这一段话,正好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暗中监视嬴壮的事情,已经被他知道了。 “那是谁?” 被嬴壮当面戳穿,苏铭神情自若,时不时还露出些疑惑来。 嬴壮是个聪明人,他自然也不会去计较这些,因为这不是他的目的。 “这人你很熟悉,却一次都没见过,就是在背后一直指点嬴钺的人。” 嬴壮的话,正是苏铭的猜测。只不过现在说出这话人的并不是他,而是自己的对手,那个当事人。 可想而知,此刻苏铭的处境。 他好像身处于一片迷雾当中,四周皆白,看不清具体的方向。所以,他没接话,也让别人看不出自己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让他也迷惑起来。 嬴壮笑呵呵的盯着苏铭半天,苏铭也是这样,一言不发,慢慢的嬴壮收起了自己的笑意。 “我想让你帮我杀了他,我在他的监视中,我做不到。” 猛然间,嬴壮叹息一声,好像是对苏铭作出了妥协一样,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你为什么觉得是他?” 嬴壮哂然。 知道嬴壮这是在嘲弄,苏铭也没有办法。他既然想知道结果,终究还是会露出一点破绽来,人对于欲望,总是难以抵抗。 嬴壮看了一眼苏铭,自己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一五一十的说起来。 “每隔一段时日,我都要去看看嬴钺,看看他活的好不好,因为我要找他报仇,都得关心他是否活着。” 是啊,最关心你的人,就是你的仇人,你要弄出一点儿响声,他总是能够第一个发现,真有意思。 一个你讨厌的人,占走了你生命中的大半岁月,怪不得说往事如烟,如白驹过隙。 “可最近这一次,让我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嬴钺对我说话的时候,底气足了一些,而且说的话,呵呵,也更有力道,就好想事先演练过的一样。我猜想,这隐匿了半年之后,他身后的那个人又回来了。” 嬴钺身后那人的存在,是嬴稷告诉嬴壮的,嬴壮现在能够有这样的猜想,多半就是对的。这样也正好是解释了,嬴壮为什么会去嬴钺府中。 “那也不能够确定那夜的人就是他呀?” 苏铭像是一个单纯的少女,装作很无辜的问道。 嬴壮的眼角稍稍动了一下,对苏铭说不出的嫌弃,苏铭看在眼中,他要的就是这样。 “因为那人与我见面,就是为了鼓动我造反。” 苏铭愣住了。 这嬴壮可是真敢说啊,在这个节骨眼上,许多人都能怀疑嬴壮要造反,可嬴壮张着嘴自己说出来,有人鼓动他造反。 “你想想,造反乃是死罪,大逆不道之举,壮又如何敢做这事。可再想想,这样一来,倒是给嬴钺给了一个可乘之机,真是好算计!” 嬴壮一脸愤愤不平的模样,又加上了一句。 苏铭心神乱了,是彻底地乱了。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了,他很想直接将嬴壮给扣押下来,让说黑冰台的人使出浑身解数,敲开嬴壮的脑袋,好让他知道这里面的真相是什么。 嬴壮看着苏铭,又百无聊奈的四处看看,显然在这种场合下,他的经历要比苏铭丰富多了。 “我也料定,公子肯定是没有这胆量和野心了,就算有左庶长也未必同意。” 终于,苏铭静下心来,他也开始验证起了韩进说的话。 “呵呵,这事情,多说无意,还是说说嬴钺身后的那人,谋逆应当处死,不知道黑冰台会处置?” “不需多问,但凡犯上者,杀无赦,公子这话可对?” 苏铭阴恻恻的问道。 嬴壮不想做过多的就结,但那神情,也让苏铭对自己的话验证了不少,还是有一定的可信度。 “好,那就好,那嬴钺该当如何?” “嬴钺乃是公子,我王弟,理当由我王处置。” 苏铭是毫不犹豫的答道。 嬴壮闻之,有些落寞,很显然,他是想杀了嬴钺。 “好吧随你,我只有一个请求,嬴钺身后那人,我要亲手处置。这虽然有违秦法,但郎中令也算不得一个守法之人,不是么?” “我答应公子,只不过公子怎么让我抓住他呢?” 嬴壮来此,要么就是故作迷阵,要么就是真有了一些眉目,如果嬴壮能说出一个所以然来,还真有可能就是借自己的手,杀了嬴钺身后那人。如果他的铁衣卫擅自行动,那就会被人抓到把柄,这理由也说得过去。 “咸阳城东坊,有一韩国商人所开的驿馆,名曰韩庄,从韩国来咸阳经商的商人,大都驻扎在这韩庄当中,而这韩庄就是嬴钺身后那人在咸阳的据点。至于这剩下的,我可就不清楚了。” 韩庄。 苏铭早就有了耳闻,东坊最大的几家驿站之一。 “这么说,那人来自韩国?” 明知道很蠢,苏铭就是想确认下来。 “不错。” 这也就很好的解释了,韩进也来自韩国,与嬴钺身后那人又有关系了。韩姓,乃是韩国公族,看来整个韩国都脱不开这层关系了。 松林塬上的那么多刺客也有合理的解释了。 “哎呀,多亏有了公子的提醒,在我王面前,我又可以立一大功了。” “哈哈,那是。” 嬴壮达成了自己的目的,顿时轻松了不少。 对于苏铭来说,嬴壮的目的如何暂且不论,最起码的,嬴钺身后的那人算是暴露了,剩下的就看怎么一网打尽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秦途 韩庄。 闻名咸阳城的大驿馆。 苏铭难得回一次咸阳,此时的他正穿着一身的亚麻色的粗布衣,身后背着一个破旧的行囊,头上一顶布冠,油腻腻的头发让布冠也脏兮兮的,上面除却灰尘之外,还有些发白。 总之,苏铭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士子先生,加上那一张木讷的脸,将他放在咸阳城中,不会有一丝惹眼的地方。 他是从韩国求学来的士子,理所当然的就住在了韩庄中最差的房子里。在里面的这几日,季君嬴壮的话,多半已经得到了证实,这里表面上看着平静,可总是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不管嬴壮告诉这些是出自什么原因,可直觉告诉苏铭,这里的秘密,会让自己将这一切弄清楚。 “韩先生,走了!” 苏铭从韩庄后面的院子,悠哉悠哉的到了前厅,一个正在忙碌的少年看到苏铭,抬了一下头,貌似熟络的朝苏铭问了一句,又开始干着自己的活。 “嘿,咸阳虽好,可非吾久留之地。” 苏铭也不介意,走到他身边,望着外面川流不息的人,像是故意感慨给少年听。 听到苏铭文绉绉的答话,少年停下手来,指着苏铭,哈哈大笑。 “韩先生真有趣!” 学子们总会这样,不仅绕来绕去,而且还会在他这样的一个仆人面前显摆自己的才学,只有郁郁不得志的才会这样吧。少年在心中虽然是这么想的,但面上的笑容很灿烂,没有丝毫变化。 “你不懂!” 苏铭也不介意,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韩先生好走。” 这句话说的很顺溜,不带丝毫的感情,此刻说出来也是习惯使然。 苏铭摇头摆手,只笑不语,直接出了大门,望了一眼外面的日头,然后又回头望了一眼,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一路出了咸阳城,苏铭离了大道,沿着一条弯弯曲曲没人走的小路进到了一片林子中,鲍灼早已在里面等候。接着,苏铭又换上了一身衣裳,摇身一变,成了秦国的那个郎中令,策马狂奔,朝着咸阳城行去。 大道上面,苏铭带着二十几骑士飞奔而过,走的很急,路上的行人,听到身后的马蹄声,纷纷让出了一条道来。 “大人,需不需要早做准备?” 一路上苏铭沉默不语,鲍灼终于是忍不住问了起来。 “嘿嘿,我想有一个人可以派上用场了?” 苏铭单手控马,转身对着鲍灼嬉笑道。 “韩进?” 鲍灼当下就反应过来。 “不错,韩进来自韩国,韩庄也多是韩人,这不可能是巧合。” 说罢,苏铭发力,胯下马儿绝尘而去。 今日上午,苏铭就将自己回府的消息,通知了众人,等到府邸大门的时候,韩进早已是恭恭敬敬的候着苏铭。 想一想在黑冰台一待就是一月多,这韩进居然是寸步未离府邸,他越是这样,苏铭就越加怀疑。 回到府中,苏铭沐浴更衣之后,身边就只留有韩进一人了。 “韩进,这次要记你大功,黑冰台一月,我以查清,嬴壮勾结蓝田将军,确有谋逆之心。” 韩进并没有立即表态,先是面无表情的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做出一脸的惊讶壮。 “大人,那这事情该做何处置?” 苏铭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 “还能怎的,明日我要禀明我王。” “全凭大人决断。” 当你怀疑这个人的时候,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觉得生疑,凡是都得细想,苏铭对韩进正是这样的。这一次,韩进的态度与苏铭截然相反,上次是劝阻苏铭,不要轻举妄动,这次直接应承下来。 想到这里,苏铭大概清楚了。 韩进身后那人想让嬴壮造反,先是派遣韩进鼓动自己,见自己没什么反应,就亲自找上了嬴壮,嬴壮夜晚遇到的神秘人,正是嬴钺身后的那人。等了这么久,这人终于是浮出水面了,松林塬上,要不是越国剑炉弟子,自己与嬴稷是死是活,当真难说。 “嗯,韩进你是韩人?” “不错,正是韩人。” 苏铭沉思起来,韩进也没干接话,在安静了许久之后,苏铭冷不丁了来了这样一句话,韩进还未回想过来,就脱口而出。 “那韩庄你可曾去过?” 韩进点头,苏铭又接连发问。打草惊蛇,可要是不打草,你怎么会知道蛇藏在哪里呢? “去过,秦国的韩人,十有八九都去过。” 韩进面上没有疑惑,只有坦然,气定神闲。。 “哦,韩庄涉险谋逆,你可有听闻?” 苏铭再次问话,韩进瞳孔微缩,面露疑惑,摇摇头。 “这个在下不清楚,只不过这韩庄尽是些逐利的商人,如何会谋逆。不知大人消息来自何处,是否真实?” 这一次,韩进问了许多。 “季君嬴壮。” 韩进还是疑惑,看起来那神秘人所做的事情,韩进并不知情。 “大人,季君的话,不能信。” “这我知道,所以我想让你明日查探一下。” 说的是明日,已经是等不到明日了。 韩进不知道有一张网在等着自己,满口应承下来。苏铭又嘱咐了几句韩进,大抵都是一些为秦国立下汗马功劳,少不了好处之类的话。 韩进走远,鲍灼轻声走了出来。 “你觉得他有问题么?” 苏铭问道。 “有,肯定有问题,如果韩进真与嬴钺有关联,那他很快就会动起来,大人还是得严加防范。” 苏铭单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手中的离雀剑,看了好一会儿,才是回过神来。 “他今晚就去报信,一定要派人紧盯着他。顺便告诉蒙鹜,小心提防,一旦有变,保护我王” 苏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一连串的事情连在一起,这许许多张面孔、各方的态度,一下子给了苏铭许多的提示。他有一种预感,这些事情都可以连接在一起,可到底怎么连接,暂时好弄不清楚。 虽然只是直觉,可小心点还是好的。 鲍灼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