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啦 江宁打量着对面的那个男人,不可否认,他有着一张俊美得恰到好处的脸孔,棱角分明,令人见之忘俗,冲着这张脸,就能给八分。 他脑子里天马行空地闪过这一句,对面的男人终于停下了敲键盘的手指,抬起眼来,随手合上电脑,目光放到了江宁身上,顿了顿,这才似真似假地道歉:“不好意思,江先生,刚刚有事在忙。” 江宁自然不能直说你这事已经忙了快一个小时了,他选择回应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微笑,十分体谅地道:“没关系的,那么,现在我们谈谈?” 韩致远表现得十分爽快,起身领着江宁到一旁的软皮沙发上坐下,左手肘撑着沙发,右手打了个帅气的手势:“请说。” 九分,多一分怕你骄傲,虽然看起来像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江宁微微眯起眼来,笑了:“我叫江宁,这个想必韩总已经知道了。” 韩致远挑眉,摆了摆食指,漫不经心地说:“当然,当然,我知道的还远不止这些。”他说着,身形往沙发上一靠,微微低头,从茶几下抽出一沓资料来,随手翻读:“江宁,24岁,2012年毕业于a国伯克利加利福尼亚大学,金融专业,硕士学位,12年底回国,进入洋博国际工作,短短4年,做到了副总经理一职。” 读到这里,他扔下那叠资料,抬起头来看着江宁,呵笑一声:“看来为了把你挖过来,董事会还是狠下了一把力气的。” 江宁含蓄地笑笑,韩致远自顾自道:“虽然不知道董事会是怎么跟你沟通的,但是我要告诉你一声,你这个选择太不明智了,我这里一个萝卜一个坑,未必就比洋博国际好到哪里去,更何况,你大概也明白你未来的尴尬处境。” “韩总说笑,”江宁面不改色:“这些我自然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深思熟虑的,并且觉得我有足够的自信了,才能来到这里。” 韩致远微皱眉,建议道:“我觉得你最好再认真考虑一下。” “我相信我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江宁十分真诚地看着他,面色诚恳。 这个人真是油盐不进,多久没碰到这么耿直的性子了!韩致远头大地敲了敲自己的额头,长吁了一口气,过了一会才道:“既然你……这么自信,那么我这里就没有问题了,你下周一就过来上班吧。” 果然是爽快人,见达到自己的目的了,江宁笑意吟吟伸出手去:“那么,韩总,祝我们以后工作愉快。” 韩致远握住那只瘦削的手,骨肉匀停,握上去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硌人,这个念头在脑中莫名其妙地一闪而过,他微笑点头:“工作愉快。” 就在江宁要告辞之际,办公室门被敲响了,秘书在得到应答之后推门进来,说:“韩总,一个小时后流景新城有一个晚会需要出席,您该出发了,不过……” “怎么了?” 秘书面带难色地踌躇了一会,才回答:“司机刚刚被黄董借走了,估计赶不回来。” 这可真够艹蛋的,江宁有点想笑,韩致远看起来似乎想深吸一口气,但是又忍住了,他捏了捏鼻梁:“你没有告诉黄董,我这边已经有了安排?” 秘书小姐心惊胆战地低着声音回话:“我说了,但是黄董说,他特别急,要去赶飞机,请您谅解一下。” 韩致远冷笑一声,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不过请你记住,下次,他要是再做这样的事情,让他直接来找我,就说是我说的,别说一辆车,飞机我都可能借给他,不用那么赶,行了,你去忙吧。” 秘书小姐战战兢兢地应了,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了。 伸出食指晃了一下,韩致远想对江宁说点什么,但是一对上那双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又把话咽下去了,道:“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周一再说。” 江宁点头应了,笑:“我家正好在流景新城附近,不如我载韩总一程?” 韩致远刚要推辞,又一看窗外,大雨瓢泼似的,哗哗而下,摇头变成了点头:“麻烦你了。” “韩总客气。” 人生真是处处充满意外,江宁一边开着车,一边在心中感慨,其实这并不是他与韩致远的第一次见面,四年前他刚刚回国的时候,跟姑父去参加一位商业大亨的葬礼,就见到了韩致远,那时在葬礼上听见的最多的,并不是对那位车祸去世的逝者的追悼,而是窃窃私语下的关于大亨独子的可怜以及韩氏集团的内部矛盾。 他那个时候还很中二,暗搓搓地听人家议论了几耳朵,心中颇有些好笑,二十岁丧父又怎么了,世界上比这更为苦难的事情多着呢,哪止这么一丁点。 当时又仔细看了看那个与他同龄的男孩,面容还很青涩,但已经能看出日后的俊朗轮廓了,不同于旁人做作的悲痛,他的神色是收敛的,目光坚毅,唔,长得很不错嘛,给六分。 没想到四年后的今天,他们竟然还会有交集,江宁唏嘘了片刻,见前面的红灯亮起,踩下刹车。 等红灯转为绿灯,车子再次开动的时候,韩致远终于打破了沉默:“我以前好像见过你。” 江宁这回有点惊讶了,抽空回看了一眼:“真的吗?我记得我并没有比较高调的亮过相啊。” 韩致远又沉默了,过了会才道:“是真的,可能你不记得了吧。”听他声音似乎是笑了笑:“也许是我记错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整个城市笼在了一层蒙蒙的水雾中,雨刷一遍一遍不知疲倦地擦过挡风玻璃,江宁看了看天色,乌云重重,看来这雨还得下好一阵子。 流景新城在一个新开发区,一路上两旁的车流也渐渐少了下来,直到上了高架桥,前后左右更是一辆车都不见了,眼看着还有一大段车程要走,总不能这样都不吭声,江宁清了清喉咙,挑起了一个话题:“韩总听说过海马区吗?” 旁边静默了一会,韩致远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不确定:“你指的是情景记忆?” “啊,是的,”江宁笑笑:“听说海马区是进行情景记忆的区域,有时候你会觉得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很熟悉,或者是某个场景某件事情曾经经历过,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海马效应,也就是现在所说的,即视感。” 韩致远轻笑一声,却不再说话了,不知道是不是不认同这个说法。 江宁有点疑惑,但是又不能转头去看他的面部表情,只好一面开着车,一面琢磨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按理来说,就算你对这个东西不太感兴趣也该往后面接几句才对,这样才能继续愉快地换话题聊下去啊。 韩致远的不按理出牌让他心底有那么一丢丢小郁气,然而很快就被抛到脑后了,江宁一向不太喜欢负面情绪,那会让人意志消沉,于是他只是在心底默默地回了个呵呵,就放过这茬儿认真开车了。 今天的天气有点太不正常了,江宁望着眼前蒙蒙的白雾,几乎可以肯定,三米之外是什么都看不见了,下着这么大的雨居然还会出现大雾,这也太诡异了。 直到雨越来越大,高架桥上的积水已经开始让车轮频频打滑,江宁踩下刹车,让车缓缓靠边停了下来,再开下去非要出点什么事故不可。 韩致远皱着眉,敲了敲车窗玻璃,终于开口:“这天气怎么了?” 江宁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茫茫的白雾,以及挡风玻璃上的雨水,连雨刷都起不了什么作用了,他摇摇头:“不能再开了,不然我担心我们要上明天的头条。” 就在这时,原本挺稳的车子突然朝前晃动了一下,两人静默片刻,韩致远怀疑地瞅了刹车一眼,江宁解释:“这车前天才送去检修过的,没有任何问题。” 话说完,几秒钟之后,时间短得韩致远刚刚提起的心还没放下,车子竟然又开始自己往前滑动了几步。 “下车!”韩致远面色一变,两人当机立断地打开车门,瓢泼的大雨分分钟把他们淋成了落汤鸡,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们压根顾不上这点小事了。 车门甚至还来不及关上,黑色的奥迪轿车像张着两只大翅膀的老母鸡,刺溜一下冲着浓雾滑了过去,眨眼间消失不见。 两人半张着嘴,眼睁睁地看着水泥路面上两道深深的轮胎痕迹,江宁犹疑着道:“我记得我拉了手刹的啊……” 也就是说,车根本不是滚动着轮胎前进的…… 这是他们脑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下一刻,一股极大的吸力从浓雾前方传来,将浓雾搅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形状,两人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江宁只觉得头痛欲裂,像是宿醉之后的感觉,眩晕欲吐,他强忍住呕吐的*,费了半天劲才睁开好似被胶水黏住了的眼皮子,入目是一片湛蓝湛蓝的天空,以及左右两道高高的土墙。 这时他心中默默地吐槽,卧槽,我还没死,谁就准备把我埋了? 第2章 被抓啦 枯黄的树叶被风吹得抖抖瑟瑟,翻滚着落下来,夹杂着灰尘,飘进土坑,江宁微微眯起眼睛,一边吐气,防止灰尘进入鼻腔,一边爬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条半人高的沟渠内,韩致远就躺在不远处,人事不知。 看天色已经是下午了,江宁打量着四周,心中疑惑越来越多,他敢肯定这个地方他没有来过,甚至已经不是在c市了,因为,他在c市定居这么久,可没听说过哪里有古建筑。 是的,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座城楼巍然伫立,高高的城墙伸展开来,远远望去,无比壮观。 他们这是被绑架了吗?江宁又前后看了看,并没有发现疑似绑匪的身影,没听说过绑架把人质扔到大路边的。 事实上,别说绑匪了,这地方荒凉得连鬼影子都没有,掏出手机,得,泡了雨水,黑屏了,回去一定要换个防水的才行。 江宁叹了一口气,走到韩致远身边蹲下来,推了推他:“韩总,醒醒,韩总?” 推了小半天,就在江宁怀疑这人是不是真的还喘气的时候,韩致远终于悠悠醒转,见他眯着眼睛,一脸迷茫,江宁松了一口,十分尽责地扶起人来,一边说:“韩总,我们到了一个很神奇的地方,不知道你有没有来过。” 韩致远:“?” 过了两分钟,江宁期待地看着他:“韩总知道这是哪里吗?” 韩致远:“?这是哪里?” 江宁:“……” 爬土坑的时候,韩致远还挺有心情地开玩笑:“绑匪临时跑路了,把我们俩撂这也太不敬业了。” 江宁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慢吞吞地接口:“我倒宁愿这是一场失败的绑架,绑匪出门没看天气预报,迷路了呢?” 韩致远瞬间沉默,他突然想起他们失去意识之前的情形,大雨,浓雾,还有一辆拉了手刹还自己跑路了的奥迪车,就算他是个无神论者,这时心里也不禁有点毛毛的。 瞟了江宁一眼,韩致远清了清嗓子,商量着:“我们去城里面看看?说不定这里是个比较偏远的旅游区,打电话的地方总会有吧。” 江宁点头,两人就朝着不远处的城楼走了过去。 望山跑死马,明明看起来很近,却足足走了半个小时的路程,两个人都热得不行,韩致远还穿着笔挺的西装,这时也脱了下来,反手勾着,汗水打湿了他的额发,修长而锋利的眉峰微微皱起,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痞帅潇洒。 他盯着城门上那三个字,看了半天,忽然听到江宁问他:“韩总认识那几个字吗?” 韩致远想了想,又把问题抛了回来:“你认识吗?” 江宁默默地回答:“不认识。” 韩致远微笑:“我也不认识。” 两人正走着,江宁微微眯起眼来,盯着那城门口仔细看了看:“我怎么觉得,门口有人守着?” “或许是收费处,正好我们可以问个路。”韩致远看了之后建议道。 正常来说这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尽管觉得有那么一点点不妥,两人还是决定过去看看,总的来说,能碰到活人就好。 但是他们忘了,从那一场诡异的大雨开始,他们就不是处于一个正常的环境了。 看着手持长矛,身着盔甲,面无表情的几个兵士打扮的人,江宁有点迟疑地低声问:“我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旅游区的新花样吗?”这下就连韩致远也不太肯定了,没见过哪个旅游区的保安搞成这阵仗,那手里拿的,身上穿的,好像是真家伙吧? 越走近,便越觉得那几人身上有一股子煞气传来,江宁忽然停下,一把抓住韩致远的胳膊,低声说道:“我觉得我们还是从别的地方进去吧?有点邪门。” 韩致远瞅了瞅胳膊上那只手,因为用力,指尖微微有点泛白,他也压低声音应了:“好。” 两人转身就走,可惜这时已经晚了,只听身后传来几声呼喝,随即有什么东西挟裹着风声呼啸而来,韩致远猛地一把抓过江宁,“噗嚓”一声,一柄长矛扎在两人面前,入地三分,尾部犹自微微颤抖,可见掷矛的人臂力多么强大。 “欸噔霍尹!” 持长矛的人一声暴喝,横眉竖目地瞪视着两人,被□□指着的江宁与韩致远却是一脸懵逼:壮士,你说啥? 韩致远蒙了半天,才极力压低声音问:“日语?” 江宁微微摇头,几不可闻地回答:“不是……” 毕竟日本人说话各种“得死”,很容易分辨,两人还没来得及怎么反应,那人又是一声大喝,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欸噔霍尹!裹裹岁所作甚么!” 江宁总算听到了几个略微熟悉的字眼,韩致远皱着眉,刚要说什么,却被他悄悄制止,扯着韩致远的衣袖,江宁冲着为首的那个人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还“啊、啊”了几声,示意自己没法说话。 为首的人目带怀疑,却也不再发问,与旁边的人快速交流几句,最后警惕地冲两人摆头示意,让他们往城里去。 江宁心中猛地一突,与韩致远对视了一眼,只觉得这回可能碰上麻烦了。 城内青石铺地,两旁屋舍排列整齐,笔直的长街,一眼望去,十分大气,可以想见这里最鼎盛的时候是怎样的繁华场景,但是现在却显得萧条冷落,门可罗雀。 偶尔也有三两行人低着头匆匆走过,闷声不吭,长街两旁每隔十来米就有兵士打扮的人守着,偌大一个地方,除了脚步声,竟然再没有别的声音了。 江宁默默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下一刻,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嚎打破了这种诡异的寂静,那分明是个女人的声音,从前方的屋舍里传出,门口的几名兵士闻声而动,立刻冲到门前,几脚踹下去,紧闭的屋门就被踹开了,片刻后,从里面拖出一个人来。 那是一个男人,看起来病得很久了,一副出气多进去少的模样,面色蜡黄,憔悴得不成人形,仿佛失去了知觉,任由那些兵士粗暴地将他拖出屋子,一个女人哭喊着扑上去,虽然江宁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但是也能从她悲戚绝望的面容上猜出,她是在哀求那些兵士,求他们放过她的丈夫,又或者是亲人。 其中两名兵士不为所动地将男人拖走了,女人见哀求不成,又扑上去拉扯,后面两名兵士皱着眉交流了几句,干脆几步上前,将那女人也一同拖起,跟在后面走了。 他们步伐匆匆,路过江宁等人时,江宁转头看见了那个女人的面容,似乎刚刚的嚎哭哀求已经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气,此时已经面色惨白,浑身瘫软地让兵士拖着往前去了。 江宁心中暗暗震惊,却又觉得这些事情已经在慢慢验证了他脑中那个模糊的猜想。 最终两人被粗暴地推搡进了一个很大的院子,厚重的木门在背后重重合上,随即传来上锁的声音,没了随时威胁他们生命的凶器,江宁与韩致远终于松了一大口气。 江宁苦笑:“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经历这么刺激的事情。” 韩致远绷着脸,不太爽地应和了一声:“上次这么威胁我的人已经吃了几年牢饭了。” “韩总看小说吗?”江宁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句。 韩致远心领神会地挑眉:“你说穿越?”又补了一句:“我不看小说,我看新闻。” 江宁笑而不语,很想说一句都这会了,你就别装了,但是他强行忍住这句吐槽,平静地道:“这习惯挺好的。” 韩致远点头微笑,气定神闲,江宁懒得看他装逼,自顾自往院子里走去:“现在语言不通,情况不明,还被锁住了……”他在内院门处停下脚步:“和一大群传染病人。” 院子里用矮矮的木栅栏一格一格地分开,每个格子都及其狭小,只够一个人坐下,再没有多余的空隙了,很明显这是为了防止有些病人体力不支倒在地上,占用了多余的空间。 整个院子的所有格子都被占满了,其他没占到格子的病人,都横七竖八地靠着院墙坐着,神情都是无一例外的麻木不仁,或呆滞或绝望,伴随着痛苦的□□,一片死气沉沉。 有人注意到了江宁与韩致远两人,但也只是瞟了一眼,便漠然地移开了目光,毫不关心,韩致远在院子里走了几圈,找个略微空闲的地方坐了下来,又往旁边挤了挤,将别人挤开,腾出一个空隙,朝江宁招了招手:“来,坐坐。” 江宁:“……”你还适应得挺快的。 他走了过去,盘腿坐下,对韩致远道:“看来我们被关错了地方。” “嗯,怎么说?” “那个男人,”江宁指了指靠着院门口歪躺着的人,道:“就是刚刚我们看见的那个。” 韩致远微微眯起眼,赞同:“唔,是的,他老婆没被关进来啊。” 江宁点头,打了个手势:“而这个院子里,被关的几乎全部是走不动路的人了,我猜,那几个人要么是把我们不小心关错了地方,要么就是想让我们俩来历不明的人快点儿上天。” 韩致远对这个猜想深以为然,赞同道:“说的有道理。” 江宁:“……”你以为你是在听报告吗韩总? 第3章 逃跑啦 “我们来做几个猜想,”江宁随手捡起一根小木棍折断,又磨了磨断口,让它变得尖细,一手扫开地上的落叶杂屑,露出平整的地面来,他说:“第一,我们被绑架了。” 写下绑架两个字,他抬起头来,对韩致远说:“先不管合理性,只要能跟这件事扯得上关系的,都可以算作一个原因,韩总觉得呢?” 韩致远盯着地上的字,有点兴致勃勃地道:“头脑风暴?这个办法不错,我觉得不一定是绑架,刚刚我们不是说了吗,还有穿越。” “好,穿越。”江宁点点头,在下面写上,又说:“也有可能是遇上自然灾害事故,比如磁暴什么的。” “被外星人绑架?”韩致远继续大开脑洞:“据说有幽灵船,我们这个是碰到了幽灵雾?幽灵雨?” 江宁:“……”#求问我未来的总裁脑洞大如黑洞怎么破,在线等,急。# 韩致远对上他的视线,表现得一脸无辜:“你刚刚不是说不要管合理性吗,我这个不算?” “好,算。”自己提出的方案,就算跪着也要实行下去,江宁默默地抹了一把脸,把韩致远的天马行空的想法写在下面。 韩致远心情不错地看了看,夸他:“字写得不错,练过?” “大学的时候练过一阵子,不算好,”江宁谦虚着,礼尚往来地回夸了一句:“韩总的想法也不错。”科幻小说都没你脑洞大。 “平常多看看新闻是有好处的。”韩致远嘴里说得淡定,嘴角一句不由自主地微微翘了起来,露出了一点点不为人知的小得意。 #我未来的总裁有毒#,江宁心里默默吐槽了一遍又一遍。 “现在我们来逐一分析问题,排除法,”江宁圈住第一条:“绑架,我没有什么仇人。” 韩致远挑眉:“想我死的人能组一个团打本了——”糟糕,好像暴露了什么。 江宁竭力装作没有听清他的意思,淡定地继续分析:“如果是绑架,没有绑匪,我们被扔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这个地方人的着装,武器,房子很像中国古代的风格,而且这个地方疑似被瘟疫感染了。” “我如果出意外死了,名下所有的财产都会折成现金,成立一个慈善机构,其他人拿不到一毛钱,那么绑匪到底图什么?他们甚至有办法让一辆拉了手刹的车子自己跑了?”韩致远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所以绑架不成立。”江宁默默地盯着那两个字,恋恋不舍地在上面打了个叉,这就意味着接下来的分析不能用科学来解释,而他们的麻烦也越来越大了。 “下面所有的原因,穿越,自然灾害,ufo等等,都只能造成一个结果,”江宁画下一个箭头:“我们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现在面临的问题是,语言不通,文字……” 韩致远适时提醒他:“看得懂一点点。” 看得出韩总并不想承认自己在未来要变成一个目不识丁的文盲,江宁表示十分理解:“文字略懂,作为一个从小就打遍了各种疫苗的现代人,我觉得瘟疫并不是那么可怕,这点可以先观察一会,现在最重要的是。” 韩致远默契地接口:“我们被囚禁了。” 当务之急就是要逃出去啊,江宁扫平了地上的文字,长吁了一口气,打量着四周,道:“院墙高达两米,但是我们有一点优势,这里是隔离区,没有人看守。” 韩致远皱着眉:“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江宁仔细嗅了几下,有风从院子外面吹进来,其中夹杂了一点烟火的气味,还有一股难以描述的恶臭味,他迟疑了一会,才不太确定地道:“他们在焚烧什么?” 下一瞬,两个人面色都有点难看,在发生瘟疫的地方,焚烧的总不可能是纸钱,很快这个院子里的人都会相继死去,然后也被焚烧,到时候自然就轮到他们了,韩致远沉声说:“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 然而说起来轻巧,两米高的院墙,赤手空拳肯定是翻不过去的,两人只能借助外物,韩致远看了看,扔下外套,挽起袖子,对一位病人低声说了一句:“对不住,借你的窝用一用。” 说着便动手把那个人事不知的病人拖到一边去了,然后将那空出来的栅栏挪到墙边,估计那些兵士原本是觉得这些人病得歪歪扭扭了,不可能有力气爬墙,所以根本没有料到这一茬,倒是方便了江宁他们。 两人把木制的栅栏摞起来,足有一米高,韩致远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挑眉一笑,痞帅痞帅的:“我先上去看看情况,没问题了你再上来。” 他说着,双手一撑,便爬上了栅栏堆,攀在墙头往外谨慎地察看了一会,动作利索,十分迅速爬出了围墙。 过了大约半分钟左右,一颗小石子从墙外被抛了进来,“啪嗒”落到了地上,江宁有一点紧张,毕竟他活了二十几年,还从来没干过爬墙这种事情。 他定了定神,瞟见韩致远扔在地上的外套,捡起来搭在肩上,学着韩致远的动作,爬上了栅栏堆,墙头上长满了滑溜溜的青苔,外面是一条长长的巷子,一米来宽,位置隐蔽,韩致远站在墙下,冲他低声说话:“下来,这边没有人。” 江宁把他的外套扔了下去,盯着两米多的高度咽了咽口水,拼了,咬牙用力一撑墙砖,身形腾空的滋味不太好受,好悬没摔个倒栽葱,已经是万幸了。 “走!”韩致远抓着他的手,两人便顺着巷子,往右边悄悄走去。 可能是他们运气还不错,出了巷子,便是一条小径,看得出平时少有人来,地上的荒草都长了膝盖那么高,稀稀疏疏的,再靠外是一条河,因为是秋季,水位不太高,缓缓地流淌而过。 这时天色已经近黄昏,夕阳西斜,橘黄的光线透过稀疏的树枝桠,在墙上扯出光怪陆离的阴影,韩致远迎着阳光,微微眯起眼来,低声问:“你会游泳吗?” 江宁意识到他想干什么,点头,语气迟疑:“小时候是学过,但是已经很久没有游过了。” 韩致远笑了,眼睛微弯,金色的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似乎在星星点点地跳跃,他说:“游过就行,人的行为是靠小脑记忆的,小脑是人的运动中枢,主管平衡及动作,比如游泳或者骑自行车,只要是学过就永远不会忘记。” 江宁表示受教了,心中默然,这是针对“海马区”迟来的反击吗? 天色渐渐擦黑了,韩致远与江宁开始顺着河流的下游走去,越走小路越宽,直到前方透出昏黄的火光,江宁心中一凛,那边必然是有人在看守。 韩致远回头冲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干脆现在就下水,江宁点头,比了个ok,韩致远转身顺着河道的斜坡就滑了下去,他紧随其后,滑到河中,激起一片轻微的水声。 韩致远抓住江宁,将一只外套袖子绑在他的手腕上,比了个手势之后,猛地潜入水中,江宁深吸一口气,也一头扎入河水中。 初秋的天气虽然还不算很冷,但是河水却已经有了刺骨的凉意,所幸水还十分清澈,他竭力憋着气往前游去,偶尔瞥到前方男人矫健的身影,便觉得有点心安。 也许是考虑到江宁的泳技不是很娴熟,韩致远每隔一小阵子便会停下来,等他换气,再继续潜行。 不知过了多久,江宁只觉得时间无比漫长,就在他怀疑自己快要撑不住了的时候,韩致远猛地拉住他,指了指前方的桥洞,示意他小心些,出口终于到了。 在得到江宁的回应之后,两人休息片刻,韩致远打了个手势,率先往桥洞游去,尽管河道水位不算高,但是桥洞太矮,已经完全被河水淹没了,这就意味着,桥洞这一段路程必须一口气游过去,不能换气。 韩致远自然是没有问题,但是江宁心里却有点七上八下,但是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腮帮子鼓起来,活像只偷吃的仓鼠,正巧被韩致远看到,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寂静的夜色中传了开去。 桥上登时就有人呼喝起来,糟了!两人一惊,忙不迭一头潜入水中,往桥洞中游去。 江宁暗暗憋着气,不停地给自己下暗示:快一点快一点,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出去了。 然而糟糕的是,不知道是不是江宁的错觉,这个桥洞长得让人难以忍受,他感觉自己憋气憋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似乎下一刻就要忍不住张嘴呼吸。 他机械地反拽住手腕上的袖子,脑子嘈嘈杂杂乱七八糟的,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一会想张嘴吸气,一会又想要不要干脆解开算了,他实在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他被一股大力往前拖过去,头被托了起来,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不停地叫:“江宁?江宁?” 第4章 发烧啦 江宁懵懵懂懂地睁着眼睛,一脸茫然,直到视线慢慢聚焦在韩致远的略微焦急的面容上,他这才清醒过来,立刻大喘一口气,新鲜的空气猛地灌入肺腑,剧烈地呛咳起来。 韩致远见他没事,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半托起江宁往岸边游去。 一轮圆月挂在深蓝的天幕上,繁星点点,万物俱籁,只有虫子一声一声地嘶鸣,两人躺在河岸边恢复体力,静默无言。 过了几分钟,江宁爬起来抓了抓*的头发,看着挺尸状的韩致远,低声提醒他:“我们该走了。” 韩致远抬了抬眼皮子,伸出手来,江宁:“……” 看他一副你不拉我我就不起来的架势,江宁只得深吸一口气,认命弯腰握住那只手,暗暗使劲,嘴里喊着号子:“一二三,起!” 韩致远一个没忍住,“哈”地一声笑了出来,江宁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硬生生地把他的笑声堵在喉咙里,心有余悸地说:“老大,长点心吧,我们不是在旅游。” 韩致远挑眉,表情特无辜。 江宁极力忽视手心的热度,放下手来,在衣角上蹭蹭,若无其事地商量:“接下来我们往哪里走?” 韩致远正准备说什么,忽然,一声让人极其牙酸的吱嘎声响起,像是巨大的木门开启的声音,韩致远猛地拽住江宁,往树后一躲,两人心中一突,谨慎地互看了一眼,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江宁微微摇头,示意不要动,韩致远意会,两人就趁机将身形藏在树后,准备静观其变。 就在这时,他们看见城门口灯火通明,两列士兵先整齐地小跑出来,排列站好,一脸肃容,随后才有几名像是高官一样的人物,正在谈话,不时点头,相谈甚欢的样子。 大半夜的送朋友?江宁皱眉。 一阵夜风吹来,身上湿透的衣服顿时寒凉入骨,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突然,韩致远一把抓住了他的肩,江宁还没来得及表示疑惑,一个喷嚏声响起,尽管压低了声音,但在这寂静的夜色中还是引起了那群兵士的注意,齐刷刷地朝这边看过来,江宁眼睁睁地看着其中一名中年男人一抬手,兵士登时顺势而动。 江宁:“!” “跑!”韩致远一把抓起他,转身就狂奔,江宁心中几乎要吐血,满脑子都是卧槽。 他发誓这是他二十几年来第一次跑得这么快,手和脚几乎都不是自己的了,甚至能听到风声在耳旁呼呼而过,身后还传来那些兵士们的呼喝之声,狼群一般,但是江宁连头都不敢回,脑子里一片空白,心跳加速,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胸腔子里蹦出来似的。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尤其是在生命遇到威胁的时候,两人不知逃了多久,最后江宁被韩致远一把拉住时,他懵懵懂懂地回过神,这才发现那群兵士已经被两人甩掉了。 江宁猛地咳嗽起来,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气,一边问道:“甩、甩掉了?” 韩致远往回看了看,点头镇定地道:“甩掉了。” 江宁脱力地跌坐在地上,撑着地面,苦笑道:“今天可真够刺激的。” 韩致远笑笑,还有心情调侃他:“看不出你居然能跑这么快。” 江宁连摆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回答道:“要不是今天有一群狼在身后这么追赶,我也不知道我居然有这种潜力,国家队没招我进去真是可惜了。” 韩致远大笑,两人休息片刻,开始讨论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顺着河流走吧。”韩致远很认真地提议:“也许能碰到村子。” 江宁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然后他们就开始沿着河流出发了。 事实证明他们真是图样图森破,不知道是不是方向不对,他们一连走了四五个小时的路程,别说村子了,连小茅屋都没看到一间,两人只好咬牙撑着。 直到深夜,前方的山脚下终于出现了一个小村子的阴影,他们眼前一亮,心中狂喜,真有点久旱逢甘霖的意味。 韩致远镇定地说:“我们过去看看吧。” 江宁自然没有意见,两人按捺住激动的小心情,向那个小得可怜的村子进发。 村子在浓重的夜色下显得十分安静,安静到草中的虫鸣清晰可闻,村子里没有一点响动,两人心中虽然疑惑,但是又抱着说不定大家都睡了呢的想法,心情忐忑地踏进了村子。 但是接下来发现的事实如同一瓢冰水,将他们的希望嗤啦一下浇灭了。 整个村子几乎十室九空,大部分的屋门都洞开着,门前荒草丛生,一派萧条之景,也有屋门紧闭的房子,但是门上挂着锁,很明显,这个村子已经荒废了很久,现在根本没有人烟了。 “应该是瘟疫传到了这里,有人被感染了,没被感染的都去逃难了。”江宁猜测说。 “不管怎么说,总之今天我们大概是不用露宿荒野了。”韩致远推开一扇门,门上灰尘簌簌而落,他还不忘回头笑着提醒:“这种地方,说不定山上还有狼。” 下一刻,一声野兽的嚎叫声远远响起,声音拖得老长,在寂静的夜里传开来,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江宁:“……” 韩致远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差点没挂住。 江宁默默地走进屋子,月光从破烂的窗纸间照进来,可以略略看清楚房间的布置,房梁窗台上蛛网密布,到处都是灰尘,杂物凌乱地堆放在地上,箱笼大开,看得出这里的主人当时走得十分匆忙。 窗下有一张炕,足够容纳两个成年人并排躺下,这时江宁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竭力叫嚣着累死了,但他还是先脱下自己的外套将炕面扫了一遍。 韩致远关好门,回过身来看了看,说:“就这样吧,先休息。” 江宁点点头,把外套干净的那一面铺在炕上,然后躺了下来,闭上双眼酝酿睡意。 过了一会儿,才感觉韩致远在他身旁躺了下来,左手臂可以感觉到人体微热的体温,不知怎么的,江宁心中竟然有那么一点尴尬油然而生,真是脑子抽了。 他东想西想了一会,思考着现在的处境,又计划以后的出路,不知不觉中,困意如潮水一般袭来,江宁自觉凭着惊人的意志负隅顽抗了片刻,最后还是没扛住,兵败如山倒,干脆利落地投敌了。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带着朝气,在窗隙间肆意地射了进来,江宁才一睁眼,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眼泪差点没把持住。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捂着眼睛爬了起来,玛德,眼要瞎了。 江宁脑子迷迷糊糊的,打量了一圈陌生的屋子,到处都是杂物,几乎没有什么落脚的地方了,他有些迷茫地半睁着眼,愣愣地瞅着,脑子里边一团浆糊似的,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看到身旁躺着的韩致远,江宁才有点儿反应过来,抹了一把脸,心如死灰,原来不是梦啊…… 他坐了一会,便轻手轻脚地从韩致远身上临空翻了下去,轻松落地,推开屋门,昨晚因为光线太暗,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打量这个地方。 朝阳从东边慢慢升起,温暖灿烂的光线洒落一地,所有的东西在这光线下拉出了细细长长的影子。在江宁这个位置,可以看到整个村庄的大概。 村子不大,一眼望去,只有十来户人家,一条淙淙的溪流从村子中间流过,上面架着弯弯的石桥,因为村子的荒废,此时已经杂草丛生,无人管束的野草藤蔓放肆地到处攀爬,整个村子显示出一种无力的萧条凋敝,像一个垂垂老矣的病人。 村口立着一块石碑,江宁走过去,扯掉上面的枯藤,拨开荒草,看见石碑上刻着三个不大的字:小橋莊,小字部分已经被风雨磨平,看不清晰了。 他直起身来,望向远处,山峦重重叠叠,掩盖了他们来时的那条路。 江宁叹了一口气,转过身,一个佝偻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站在他后面,浑浊的双眼由下往上看着他,直愣愣的。 他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又一看,那只是一个老人而已,这才放下心来,默默吐槽,这种走错剧场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一秒钟穿越到恐怖片么? 老人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一会,似乎在确认他的来历,然后就佝偻着腰身,背着手慢慢地往村子里走了。 江宁若有所思,看来这个村子并没有彻底地荒废,至少还有一户人留下来了。 这样的话就好办多了,他一面想着,一面往他们之前借宿的那所房子走去。 进了屋子,韩致远竟然还没有起床的意思,江宁心中奇怪,居然这么能睡,他走上前去,明亮的阳光落在韩致远的面容上,蒙上了一层不正常的绯红,眉峰微微皱起来,似乎有点难受。 江宁觉得有点不对,心里一紧,把手贴在他的额头上,滚烫,且有些湿汗黏在手心。 发低烧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要是放在以前,就是两粒感冒药的事,然而现在,环境简陋,要什么没有什么,这个麻烦还真是大了。 江宁有点发愁,当务之急自然是退烧,他想了想,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好半天,终于找到一些稍微干净的麻布,到河边洗干净了,回来给韩致远敷在额头上。 看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应该没有问题,江宁心里嘀咕着,死马当活马医吧韩总,看不出来挺强壮的一个人,身体竟然这么娇弱? 做完这些,江宁就出了门,他准备去找村子里最后的那一户人,不管怎么样,韩致远目前的情况都不算乐观,光靠物理退烧估计是没有什么用的,总要想想别的办法。 同时他心里打定主意,以后如果穿越回去了,一定要记得找韩致远重新好好讨论一下薪资的问题,毕竟自己在关键时刻是一个多么靠谱的下属啊。 所幸村子不大,不一会儿,江宁就找到了那个老人,他正背对着江宁,蹲在一小片菜园子里,仔细地扎篱笆。 说实话江宁心里还是有点慌,总觉得这个老人画风不太对,生怕他一转过来没有脸或者满脸是血什么的…… 打住!江宁快被自己的脑洞吓到了,及时掐断了思维发散的翅膀。 虽然知道语言不通,但他还是准备试试,清了清嗓子,江宁笑得和蔼可亲:“老——”等等,古人怎么称呼老人来着?老爷爷?这一刻,他不禁在心里狂喊:导演!给我剧本!求你了! 第5章 干活啦 当然不会有个导演飞奔过来送剧本,江宁最后自己想了想,决定换个称呼:“老丈,我兄长病了,请问您这里有没有姜?” 老人慢腾腾地扎着篱笆,像是没听到似的,江宁等了又等,就在他怀疑老人是不是年纪太大有点耳背的时候,老人撑着篱笆站了起来,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将手中的篱笆桩费力插|进泥土中。 约莫是年纪大了,力不从心,老人试了几次,那篱笆桩都只入地一两分,一松手就歪歪扭扭地倒下来,老人不厌其烦地重新扶起,继续刚才的动作。 江宁微笑着道:“我来帮您吧。”他说着上前一步,去接老人手中的篱笆桩,老人也不拒绝,从善如流地松开了手,站到一旁观望。 江宁毕竟是个青壮男子,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小意思,稍稍费力就将篱笆插得整整齐齐的,又顺便帮老人把篱笆整理好。 老人这才抬起头来打量了他一眼,终于开了尊口:“候着。”他的口音很奇怪,听起来有点晦涩,虽然音调对不太上,但是江宁好歹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心里简直万幸。 老人说完便慢腾腾地转身进了院子,江宁就在外面等着,这一等就是小半个钟,就在他心中怀疑老人是不是放了他的鸽子的时候,院门吱呀一声开了,老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出来,递给了他。 江宁对自己刚刚的想法唾弃了一番,接过姜汤,又道了谢,这才健步如飞地往来路去了,希望韩致远这会没有被烧傻。 还没靠近屋子,就听到韩致远在叫他的名字:“江宁!江宁!” 他赶紧走过去,口里应道:“我在这儿,怎么了?” 见到他,韩致远这才松了一口气:“你去哪了。” “等会说,你先把这个喝了。”江宁把姜汤递给他。 “这是什么?”韩致远半带迟疑地盯着那碗微微泛黄,还冒着热气的水。 “姜汤,我看你有点发烧,去一个老人那里弄来的。”江宁解释。 听了这话,韩致远把姜汤喝了,这才问道:“村子里还有人住?” “是,”江宁接过空碗,道:“只有一个老人。”如果老人还有亲人的话,估计也不会这么大年纪自己出来打理菜地了。 韩致远发着低烧,自然不能赶路了,况且他们现在还没有什么目的地,江宁觉得先暂时在这里停几天也没事,说不定还可以跟那个老人打好关系,了解了解这个地方。 坐在门前的石墩上,明媚的阳光洒落下来,秋风习习,树影婆娑,江宁望着这一派大好秋景,有点发愁。 “怎么了?”韩致远问。 江宁拍了拍身旁的木椅,示意他坐下来,然后才说:“我觉得如果把这个世界看做是古代中国的话,我们现在大概是在偏北的位置,因为通常来说,只有北方人才睡炕,这里又有瘟疫蔓延,我们接下来应该要往南边走才行。” 韩致远点头,表示赞同,江宁又说:“我觉得现在最大的难题是,怎么去,光靠两条腿太不现实了,况且现在是秋天,北方的冬天来得早,再有一两个月,天气就该冷起来了,到时候更加寸步难行。” 这些问题确实是横亘在两人面前最重要的几个,两人想了半天,也没有解决的办法,最后只能达成走一步看一步的共识。 “我们错了,实际上现在应该有更困难的问题才对。”韩致远突然说道。 下一秒,两人的肚子同时响了起来,江宁深以为然:“是的。” 认真算起来,他们已经有将近二十多个小时没有吃东西了,如果说之前是因为情势紧张而忽略了这个,那么现在一提起来,胃里的那种铺天盖地的饥饿感简直让人无法忍受,胃酸仿佛要把胃壁融化了一样。 韩致远刚刚喝了一碗姜汤,好歹能撑住一点,他站起身来,四下环顾了一会,说:“我去看看能不能弄点吃的来。” 过了约莫快一个小时,韩致远才回来,手里端了一个碗,塞给江宁,言简意赅地说:“吃吧。” 粗糙的瓷碗,上面还缺了几个口子,里面盛着满满一碗温热的粟米粥,一股子属于米饭特有的清香扑鼻而来,江宁只觉得自己的胃液已经开始疯狂地翻滚起来了,几乎要顺着喉道爬出来。 放在以前,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对着一碗白粥流口水,真是世事无常。 “你吃了吗?”江宁捧着碗问他。 “我吃过了,你快吃。”韩致远扯了扯衬衫领口,表情轻松地催促。 江宁几大口下去,粟米粥就少了半碗,强忍住翻腾的胃,他把碗递过去,说:“我吃饱了,剩下的你吃了吧。” 韩致远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一脸懵逼,手还扯在领口上没放下来,整个人显得蠢蠢的,下一秒他就别过头去,面无表情,语气冷淡地说:“我不吃别人剩的,你要是不吃,就倒了吧。” “真不吃?”江宁转过去盯着他看。 韩致远闭了闭眼睛,站起身,冷淡地说:“不吃,你倒了吧。” 江宁立马跟着站起来,把碗捧到他眼前,做出一副沉痛哀求的表情,说:“求求你了,我实在吃不完。” 韩致远没料到他来这一招,又是一脸懵逼,简直画风突变让人措手不及,他定了定神,看着江宁真诚的眼神,咳了一声,这才勉为其难地接过碗:“既然这样的话……” 总之那碗粟米粥就这样被搞定了,两人默默地看着那个粗糙的瓷碗,颇有些意犹未尽,江宁开口问道:“你去找那个老人了?” “嗯。”韩致远把碗放在石墩上,坐了下来,看起来不太想多讨论这件事情。 “你帮他劈柴了。”江宁语气肯定。 “?”韩致远抬起头来,满脸都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江宁默默地伸手从他头发上摘下几根柴火的碎屑。 韩致远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继续说:“我跟他商量过,如果把剩下的柴劈完的话,他愿意给我们一些火折子。” “这个不错,起码我们不用饿肚子了,”江宁很高兴,他想了想,又问:“你们怎么沟通的?他听得懂吗?” 韩致远清了清嗓子:“毕竟这么多年的新(xiao)闻(shuo)不是白看的。”他话锋一转:“那个老人应该认识很多字,至少他以前是个文化人,比如秀才一类的。” 江宁好奇:“你怎么知道?” “我进去过他的院里,看到他的其中一间屋子,里面堆放了很多书籍,好几个大书架,而且从他说话的口音来看,跟我们之前见过的那几个兵士不太一样,”韩致远分析着:“他的口音比较偏向于普通话,虽然音调和个别字有些差异,但是总有几个字是相通的,我们勉强能互相明白对方的意思,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来,他说的也许是官话,而那些兵士说的都是方言。” 听了他的话,江宁稍微放了心:“看来我们没有变成彻底的文盲,繁体字还是能看懂一点点的。”他说着又异想天开:“说不定改天我们能跟他借几本书来看看。” 韩致远表示赞同,他一点也不想自己变成文盲好吗?韩总对于文盲两个字总有一种迷之纠结。 既然未来看起来还是很明亮的,江宁就放松下来,进了屋子,想了想,摸遍了自己身上的兜,只有一部黑了屏的手机,完全没有什么卵用,他想了一下,还是把手机放下了,虽然这里早已经荒废了,但是作为一个21世纪的三好公民,他还是不习惯白拿别人的东西,手机算是给这户人家的补偿,反正用不上了。 他从屋子里找出来几件成年男子的衣服,虽然不太干净,但是好歹能穿,毕竟西装衬衫在这里穿出去,走在人群中就相当于是在高喊着,我是个异类!我不是你们这里的人!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可能就会比较血腥了。 趁着太阳还好,江宁把找出来的衣服洗了洗,找根树枝晾了起来,看着自己的成果,神清气爽,觉得十分满意。 韩致远一手枕在脑后,看着他里里外外地忙活,吐掉嘴里的草茎,站起来往外走,江宁这才想起来他还要去给老人劈柴,也跟在他身后准备一起过去。 “你跟着我做什么?”韩致远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存在。 “我就随便逛逛。”江宁狡辩。 韩致远望天:“我只是去方便一下而已。” 江宁无辜脸:“那你快去,憋坏了就糟了,这种地方估计没得治。” 韩致远:“……” 他没奈何,在被迫撒了一泡尿之后,终于磨磨唧唧地到了那个老人的院子门口,还不忘劝江宁:“你回去吧,你在旁边我不习惯。” “你别看我就行。”江宁表情真诚,并且顺手帮他敲了门。 这对话,不知道原因的人听到了还以为他们要去做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韩致远还要说什么,门吱呀一声开了,老人面无表情地出现在门口,慢腾腾地抬起眼皮瞄了他们一眼,见多了一个人也没说话,只是侧过身示意他们进去。 院子不大,一应物什摆放得很整齐,门窗都开着,估计老人是想晾晾风,去潮气,江宁打量着,果然能看到一间屋子里放了几个大书架,架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各种书籍。 韩致远在旁边挥汗如雨,心里郁闷地想,真是够狼狈的…… 第6章 吃饭啦 韩致远劈了二十来分钟的柴,正停下来歇气的时候,江宁挽起袖子,二话不说从他手里拿过斧子。 韩致远正要无情地严辞拒绝,江宁一句话堵住了他:“如果你要是再发高烧的话,我就先撤了。”于是韩致远败落,退位让贤。 两人轮流足足劈了一个多小时,才把院子里剩余的柴都劈完,江宁揉着酸痛的手心,看韩致远从老人那里接过来两三个小圆筒形状的火折子。 韩致远拿了火折子并没有走,而是又同老人说话,闲聊似的,尽管老人之前表现得十分冷漠,现在对他们的态度也稍微转变了一些,韩致远与他说上三四句话,倒是愿意简短地答上一两句。 韩致远并不气馁,结束了对话之后,神情如常地过来对江宁说:“我们回去吧。” 两人出了院子,江宁不无好奇地问:“你跟他说了什么?” 韩致远笑答:“随便聊,尽量引得他多说几句话,我也好偷师,你说是不是啊外乡人?” 他发出“外乡人”那三个字的时候,音调完全变了,同那位老人的语气几乎一模一样,虽然晦涩,但是又夹杂了一股子说不出的韵味在其中,江宁只觉得十分好听,表示颇感惊奇:“你还有这技能?” 韩致远淡然如风地笑:“小事而已。” 江宁:“……”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装逼。 两人一边扯淡,一边路过老人的菜园子,江宁还停下来仔细观察了一会,他之前为老人扎篱笆时没来得及细看,地里种的菜他大都不认识,有的叶子细细长长,像葱一样,有的矮矮胖胖,碧绿的叶子簇在一起,一棵棵整齐地排列着,显得十分可爱,还有的是藤蔓植物,有点像是野豌豆,攀爬在篱笆上。 虽然都不太认识,但江宁还是扫到了几样比较眼熟的菜,比如冬寒菜以及大萝卜缨子,再比如葱姜蒜韭这些常见佐料,他微微松了一口气,知道有什么可以吃,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收获了。 说起来江宁其实并不能算一个真正的城里人,他五岁时,双亲就因意外去世,他被接到了乡下的外婆家居住,直到上了高中,外婆去世,他才来到了城里,寄住在姑姑家,然后几经辗转,成年之后,他启用父母留下的保险金以及赔偿款,并考到了国外的学校。 在江宁的记忆中,他最开心的时光全部是在那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度过的,那段日子虽然不算长,但是也足够他在剩下的生命中慢慢回味了。 两人顺着河岸一路走回暂住的民居,江宁本想看看河里有没有鱼虾什么的,结果很失望,只能看见一些拇指那么大的小鱼在河底飞快地穿梭,别说抓了,它们速度快得江宁连眼睛都追不上。 就在江宁默默地吐槽电视剧和小说太假的时候,又意外地在河岸边发现了一大丛水芹,以及不少野生的河芋,惊喜往往来得太突然,他一下子差点没把持住直接蹦下河去。 韩致远赶紧一把拖住他:“怎么了?!” 也不能怪江宁太不冷静,今天喝的那点栗米粥对于一个成年男人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只能让胃更加的饥饿,更何况又劈了那么久的柴,早就已经前胸贴后背了。 他指了指水芹和河芋,言简意赅:“这个可以吃。” 于是两人忙活了半天,摘了一大把水芹,又挖了不少河芋,满载而归,嗯,姑且就算他们是满载而归了吧。 回到民居,江宁从厨房里找出锅碗瓢盆,分配给了韩致远拿去河边洗刷干净,然后才开始处理起他们的午餐,水芹择去老叶和老茎,只留下顶端比较嫩的部分,他在厨房只找到了一点粗盐,但是遗憾的是没有油,所以只能做一个水芹汤了。 因为菜刀已经锈得无法使用了,江宁只能将就着徒手把水芹掐成一小截一小截的,然后找了一个瓦罐,放水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这里的河水很清澈,看起来没有被污染,大概没有问题吧? 他把瓦罐放到灶上,往灶里塞了易燃的茅柴,拿起火折子,然后问题来了,这玩意怎么用? 对于江宁来说,烧火不是问题,但是火折子怎么生火才是最大的问题。 一旁看着的韩致远也有点傻眼,他接过火折子仔细观察了会,最外面是一节细细的竹子,末端有个小盖子,揭开盖子就能看到里面的填充物,有点类似现代的烟枪,最后顶端还有一个细小的孔。 韩致远想了想,对准那个细小的孔使劲吹了几口气,江宁惊奇道:“有火花了!” 韩致远拿下来一看,果然在火折子顶端能看到微微的火苗,颤悠悠地浮动,仿佛随时都能熄灭似的,望着这一点小火苗,江宁不禁感叹,古人的智慧真是无穷的啊,如果没有这玩意,他们估计就要考虑钻木取火,或者是敲石头了。 升起了火之后,一切准备就绪,江宁把洗好的河芋头埋进灶坑里,等水芹汤烧好之后,估计芋头也该煨好了。 在等待水烧开的过程中,两人就蹲在灶坑旁,盯着那个大瓦罐,谁也不想动了,江宁本来打算还收拾一下屋子,但是因为饿得脚有点发软,于是只能放弃。 过了大概五六分钟的样子,罐子里的水终于烧开了,江宁把择好的水芹放进去,又加了点粗盐,等水再次开了的时候,就把灶坑里的火苗用余灰埋住了。 韩致远抬头,满脸疑惑:“?” 江宁一边舀汤,一边解释:“不熄灭的话,里面芋头就要变成碳了。” 两人捧着碗,热腾腾的水芹汤喝下去,顺着食道缓缓流入空空的胃袋中,终于有一种活过来了的感觉,水芹汤并不算好喝,但是胜在味道清新,还有一点点甜鲜,江宁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个味道了。 汤喝完之后,芋头正好熟了,江宁拿了根棍子把它们从灰烬里面一一扒了出来,一个个芋头小小的,只有小孩的拳头大,灰扑扑地滚在地上,韩致远有点迟疑地戳了戳:“这能吃?” “我小时候经常吃,”江宁笑着说:“番薯,土豆还有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都敢弄来吃。” 芋头虽然脏兮兮的不太起眼,但是扒开被烤得焦黑的外皮之后,一股热气随之冒了出来,露出里面雪白细滑的嫩肉,同时还散发着一股子极其诱人的香气,一口咬上去,热气腾腾的,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一共大大小小六个芋头,不出五分钟就被全部解决了,两人意犹未尽地拍了拍手上的灰烬,胃里总算第一次有了充实的感觉,整个人都满足得不行。 吃饱喝足之后自然要开始干活了,两人齐心协力把厨房和卧室大致打扫了一下,总算有了一点能住的样子了,江宁收拾着厨具,韩致远坐在小马扎上拔地上的荒草,无声地数着数:一根,两根,三根……最后他竟然开始带起节奏来了。 江宁抽空看了一眼,哭笑不得地告诉他:“不用那么仔细,我们又不长住。” 韩致远默默地停了手,无聊地把一根草茎叼在嘴里,伸了个懒腰,开始游手好闲瞎转悠,东看西看,最后疑惑地从门后拎出一个坛子来,问江宁:“这是什么?” “什么?”江宁洗着碗,应声回头看,答道:“一个腌菜坛子,里面大概是……腌菜吧?” 他说着,语气忽然高兴起来,放下碗兴致勃勃地走过去,在坛子旁蹲下,一边催促着:“打开看看。” “这里还有几个。”韩致远指了指门后,那里原来有一片破烂的小布帘子,估计是被风吹落下来,正巧盖在坛子上面。 加上韩致远拎出来的那个,一共有四个坛子,因为厨房光线太暗,江宁提议搬出去再看,韩致远挑眉:“万一里面是黄金呢?” 江宁面无表情:“哈哈这个笑话真好笑。” 韩致远:“……”心好累,真的不好笑吗? 他们把沉甸甸的几个坛子一一搬到院子里,外面阳光明媚,看着那一溜没开的坛子,江宁总有一种像是小时候发现宝藏的幸福感。 韩致远沉声:“开了啊。” 江宁点头,屏气凝神地看着他伸手揭开第一个坛子,随即一股子酸气铺面而来,直熏得两人差点睁不开眼睛,韩致远一脸卧槽,震惊地退开一步:“这什么?” 等了一会,味道散开之后,江宁才捂着鼻子上前去,借着阳光瞅了一眼,里面黑乎乎的,看不太分明,不过估计不是生化武器,他松开手蹲下去,看了半天,最后准备伸手进去,韩致远一把抓住他的手,满脸怀疑:“里面的东西万一有腐蚀性怎么办?” 江宁犹豫了一下,觉得也对,他找了一根干净的树枝,伸进去拨了拨,拿出来,韩致远凑过去看,只见树枝上的液体带着微微的褐色,散发着浓浓的酸味。 “这个应该是陈醋。”江宁研究了一会,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韩致远:“说好的黄金呢?” 韩致远:“……” 第7章 洗澡啦 没想到只是一罐子陈醋,江宁有一点点失望,随即又打起精神来:“看看其他的吧?” 听了这话,韩致远又打开第二个罐子,不由挑眉:“抹布?” “不会吧?抹布放腌菜坛子里?”江宁不信,凑过去看,然后无语,里面是半坛子腌菜,看起来皱巴巴的,还真有点像抹布,他伸手拎出一团看了看,有点像白菜叶子,可以吃的,他笑着把腌菜扔回去,拍了拍手上的盐粒,说:“不是抹布,这个是腌菜。” “哦。”韩致远谦虚脸。 还剩下两个坛子,他打开了左边那个瞅了一眼,江宁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咔哒”合上了盖子,镇定自若地说:“这个扔掉吧。” 江宁疑惑:“怎么了?” 韩致远微微皱眉,说:“里面的东西坏了。” 江宁上前去:“我看看。” 他伸手揭开粗陶的盖子,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扑面而来,还带着一点霉味,在阳光下能清楚地看见里面的东西长着白白绿绿的霉菌,足有两三厘米长,江宁拿树枝拨了拨,有点可惜:“里面是腐乳,但是放得时间太长,坛子周围用来密封的水已经都干了,所以不能吃了。” 好大一罐子呢,江宁失望极了,韩致远看了他的表情,立刻说:“我们看最后一坛子吧。” 就算腐乳没坏,也不能填肚子啊,没什么可惜的,安慰完自己,于是江宁又振作起来,说:“这个我来开。” 韩致远表示,都听组织的。 最后一个罐子最大,不像是腌菜坛子,分量却又很轻,江宁打开的时候还有点忐忑,千万别是空的,等他打开一看,坛子里面只有一个鼓囊囊的粗麻布袋子,袋子扎得严严实实,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江宁解开扎袋子的麻绳,打开一看,差点乐傻了,里面是大半袋子粟米混着黄豆,幸福来得太突然,他表示有点承受不住。 两人看着院子里面排排站的四个坛子,心情真是大起大落,不,大起大落的只有江宁,而韩致远,如果没有江宁解说的话,他压根一样也不认识。 江宁嫌弃厨房光线太暗,两人便把能用的东西都搬到屋檐下的干燥处放着,又在上面盖了一块木板,整理完毕,江宁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不由感慨:“光围着吃的打转了。”这是真话,然而不吃的话可能就要出人命了。 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由于没有找到可以照明的东西,江宁趁着天色还亮的时候就早早做了晚饭,两人吃完,韩致远主动提出自己去洗碗。 连油星都没有,江宁也就不担心他洗不干净,便收拾好碗递给他:“到河边洗。” 韩致远答应了,听话地捧着碗就往河边进发。 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渐渐远去,江宁蹭蹭下巴,唔,又乖又勤快啊。 趁着天色还微亮,江宁把树枝上晾着的几件衣服收了下来,忽然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他们还没洗澡。 韩致远捧着碗回来的时候,正看见江宁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表情严肃,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大事,于是放慢脚步,准备轻手轻脚地进去厨房,然而才刚走了几步,就被江宁叫住了:“等等。” 韩致远应声停下,镇定自若地笑着看他:“怎么了?” 江宁盯着他手上的碗,语气十分怀疑:“我记得今天晚上用了四个碗。” 韩致远挑了挑眉,一脸无辜:“是吗?我不记得了。” 江宁仔细回想了一下:“没错,是四个碗,还有一个呢?” 韩致远垂死挣扎,还企图以言语扰乱他的判断:“你记错了,应该只有三个吧。” 看他这语气表情,这回江宁肯定了,少了一个碗,他逼问:“一定少了一个,还有一个碗去哪儿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韩致远眼见迷惑失败,只能老实回答:“我一下没注意,漂走了。” 江宁:“……” 很久以后,每每提到这个事情,韩致远一再表示自己只是没留神,才让那只碗溜了,但是江宁都笑而不语,韩致远一怒之下,抓住他就这样那样,直到江宁没法说话了,洗碗这个梗才算完。 韩致远放好碗之后,两人在院子里坐下,然后问题又回到洗澡那里,按照江宁的计划,原本是打算在门前河里冲冲就算了,方便省事,但是一想到以后他们要在那里用水,莫明总有一种迷之羞耻。 相比之下,韩致远倒无所谓,他只是觉得门前的河流太窄了,不够宽敞,用他的话来说,只够放下一条腿,于是江宁看他装完逼之后,两个人又商量一番,拎起衣服,决定就往下游出发了。 这时天已经黑了,漫天的繁星仿佛被人细细擦过一样,像一捧洒落的碎钻,闪闪发亮,密密地拥挤在一起,银盘似的月亮挂在天幕上,落下银色轻柔的光芒,在地上拉出两人影子,一前一后,手臂摆动,步伐整齐,细细长长的,偶尔有些暧昧地纠缠在一起。 河道因为没有从来修缮过,所以时宽时窄,岸边荒草丛生,路也不太好走,所幸两人没走多久就找到了与另一条河流的交汇处,水面宽敞,一眼望去,大概有三四米,于是决定就在这里解决了。 放下换洗的衣服,江宁一边脱衬衫,口中一边说:“你刚刚低烧,还是别——” 回应他的是“嘭——”的一声,以及一蓬清凉的水花,河面水波荡漾,波光粼粼,韩致远人早没影了,他无语地抹了一把脸,继续慢吞吞地脱衬衫,自言自语地说:“再生病就把你叉出去,爱谁谁。” 那边韩致远在水里用力一蹬,跐溜窜出老远,撒了半天欢,才冒出来抹了一把水,微微眯起眼,回头看到江宁脱了衣服准备下水了,银色的月光洒落在他的脊背上,发出白莹莹的光,江宁的皮肤很白,有点像玉石的色泽,看起来特别温润,让人很想上手摸一把。 事实上,韩致远还真鬼使神差地上手摸了,摸了还不止一把,手感果然是如想象中一般的温润,皮肉细滑,特好特舒服。 他这一摸把江宁吓了一大跳,回过头看他:“你干嘛?” 韩致远收回手,一脸正气凛然:“有只蚊子。” 江宁语气狐疑:“大秋天的还有蚊子?”他说着又略微紧张起来,反手抓了抓被摸的地方,觉得不太痒,这才庆幸道:“还好没事,我对蚊子有点过敏。” 韩致远惊讶,默默地蹭了蹭下巴,憋了会儿才说:“怎么会过敏?” “小时候的毛病了,”江宁笑着回答他:“被蚊子咬了的地方如果特别痒的话,过几分钟就会长水泡,然后红肿,像一个发面馒头,不涂药的话,过个几天就会发脓溃烂,没有一两个月好不了,你看看我背上,是不是有很多疤痕?” 他说着转过去,将背露给韩致远看,江宁的肩膀不算强壮,甚至可以说略微单薄,但是挺直了,像一株竹子,透着一股子韧劲,显得整个人特别有魅力,或者说风骨,肩背骨肉匀停,光洁白润,韩致远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脑子里忽然就想起曾经与江宁握手的感觉来,不知道眼前这肩背握起来的触感,是不是同那只修长的手一样,他东想西想,哪里还有时间去看上面有没有疤痕。 于是韩致远只好支支吾吾地说:“刚才可能是我看错了,不是蚊子,你别担心,没事的。” 江宁背着脸,他的嘴角缓慢无声地翘了起来,虽然他确实对蚊子过敏,但是最多也就是长个水泡,红肿一下,不去管的话,过个几天就会好,至于发脓溃烂什么的,他当然是糊弄韩致远的,大秋天的,北方天气这么凉,怎么可能还会有蚊子? 经过这一茬,韩致远老实了不少,最后两人洗了半个多小时才准备回去,韩致远本来还不太情愿,磨磨蹭蹭的,但是江宁就以生病了就叉出去来威胁他,最后迫于淫威,终于爬上了岸,拎起衣服一穿上,登时就傻了眼。 这时江宁已经穿好衣服了,看韩致远对着衣服大眼瞪小眼,一下就笑了出来,古代的衣服没有拉链没有扣子,只有长长短短的各种衣带,号还小了一码,韩总敞着胸膛,披着衣服,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子风流不羁的流氓气息。 江宁笑了半天,才冲他招手:“我来吧。” 韩致远乖乖走过去,让江宁帮他整理好领子和襟口,他比江宁高了半头,目光正落在江宁的眼睛上,那双眼睛在月色下竟显得无比温柔,像两汪潭水,温温软软,韩致远心中不由微动。 他微微偏头,目光又落在江宁的肩背上,线条流畅,让他总想伸手摸一摸,盯了好半天,直到江宁拍了拍他,示意穿好了的时候,他才回过神,一路走一路默默地思索着:原来我是一个恋背狂…… 第8章 睡觉啦 恋背狂韩致远跟在江宁后面一路晃悠着,回到了民居,由于环境太过于简陋,没什么娱乐设施,两人在院子里看了会星星月亮,就关了院门,收拾收拾准备睡觉。 爬上炕以后,江宁表示:“以后我都要睡里边。” “没问题。”韩致远很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江宁满意地躺下,他会这么要求,自然是有原因的,曾经他一个人睡的时候,每天早上都是在地板上醒来的,后来他怀疑是床太窄,就想了个办法,把凳子放到床边排好,然后事实证明他真是图样图森破,第二天早上继续在地板上醒了。 最后实在没辙,江宁只能买了几把椅子放到床边,从此以后,他每天早上起来都会发现自己挤在椅子的靠背上。 这次因为有韩致远睡在外边,江宁安慰自己,应该没事……的吧? 他看向韩致远的目光一瞬间充满了鼓励,韩致远则是一脸单纯地回应:“?” 两人并排躺着酝酿睡意,偶尔拉拉杂杂扯点闲话,屋顶上有些地方的瓦片碎了,露出几个空缺来,有月光从漏洞中洒落进来,幽幽的,空气显得十分静谧,从他们的位置甚至可以看见闪烁的星子,嗯,这情景,该有的都有了,也算是一种别样的浪漫了。 睡意袭来,两人相继沉沉睡去。 半夜,“砰咚——”一声,房间内静谧的气氛被一个重物坠地的声音打破了,韩致远懵懵懂懂地爬起来,借着窗隙漏进来的月光定睛一看,发现江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鸩占鹊巢,躺到了他原本睡的位置,并且小半个身子已经挪到了炕边,整个人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会掉下来似的。 也不能说江宁的睡相不好,事实上,韩致远就没见过有人睡觉能把自己睡得这么齐整,双手交叠着放在小腹位置,整个人躺得笔直笔直的,头发丝都没乱过,小半个身子已经悬空了也没能让他有什么反应。 韩致远困得不行,打着呵欠抓了抓头发,认命地推推推,把江宁慢慢推回了炕里边,然后躺回去,继续睡。 然后相安无事地过了半个多小时,只听“砰咚——”一声,韩致远又被挤到床底下了,幸好没有脸朝地,他扶着额爬起来,再次看见江宁在炕边睡得香甜,他忍了忍,还是没把人叫醒,只是推推推,又把江宁推回去了。 韩致远躺下,有心想看看江宁到底是怎么挤过来的,然而没几分钟,他就睡得人事不知了。 于是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砰咚——”,房间里第三次响起了这个声音,韩致远爬起来,整个人差点疯了,他困得眼皮子都睁不开,一怒之下,摸着炕边爬上去,把江宁整个人连手带脚,死死搂在怀里,心里模糊地想,小样,这回总能治住你了吧。 然后韩致远后半夜一直在做噩梦,梦见怀里抱了一只小奶羊,那小奶羊一直挣扎着撩蹄子甩脑袋,死活不肯乖乖被他抱着,韩致远只好一边顺毛一边哄,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抱了一只羊!被踢了那么久居然还不想放手,我一定是疯了,他想。最后惨剧终于发生了,小奶羊一蹄子狠狠踹到了他的下|身,韩致远登时发出了“啊——”的一声惨嚎,然后醒了。 他发现小奶羊是假的,但是那股子直击灵魂的疼痛却是真的,好痛…… 而江宁正半抬着脚,一脸尴尬地看着他,语气真诚且歉意:“不好意思,我睡懵了,没注意……” 韩致远拼尽全身力气才没让自己表现出很蛋疼的动作,他虽然一脸的生无可恋,却还是很淡定地说:“没……没事。” 江宁松了一口气,立刻三两下爬下了炕,扯了扯衣角,咳了一声:“没事就好,你好好休息吧……”已经起来了的那种地方,被踩了一脚,应该很痛吧?那声惨叫都让人听了忍不住蛋疼。 他一边同情地想着,一边打开了门,真没想到韩致远的睡相这么少女,睡觉还喜欢抱东西,把他的腰和腿脚都勒得死紧,他醒过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被人绑架了!浑身酸痛得不行,害他光是掰韩致远的手就掰了好久,不过想想昨晚自己竟然没有掉下床去,简直是奇迹。 江宁从河边洗洗刷刷回来之后,见韩致远才从房间里出来,神情莫测,脸色略差,眼睛下面阴影微微,整个人像是秋霜打过了的茄子,蔫蔫的没什么精神,江宁忍不住问他:“你还好吧?” 韩致远抹了一把脸,强颜欢笑:“没事,我先去洗脸。” 说着转身就走,江宁对着他的背影挑眉一笑,回到院子里开始准备早餐,他哼着小调子从坛子里抓了两把混着大豆的粟米来,淘洗干净之后放到小瓦罐里,然后生火熬粥,熬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往罐子里加了点切得细碎的嫩水芹叶子。 等韩致远回来时,江宁已经把早餐准备完毕了,粗瓷碗里是熬得很烂的粟米粥,其中点缀着碧绿的水芹叶,热气腾腾的,香气扑鼻。 江宁正在洗好筷子,见他回来,便把筷子递过来,笑着招呼他:“回来了,吃早餐啦。” 韩致远接过筷子,看了看卖相可口的粥,又看了看江宁,心情莫名就多云转晴了,其实当时也没那么疼啊。 两人吃过早餐之后,照例是韩致远洗碗,临走之时,江宁再三叮嘱:“别再丢碗了,再丢我们就得捧着饭锅吃了。” 韩致远:“……知道了。” 江宁看了看天气,阳光大好,没什么事干,他就决定去老人那里探探风,实在不行,多套套近乎也好,曲线救国嘛。 走过长满荒草的小径,江宁慢慢地往老人家走去,远远就看见院门半开着,能看见院子里支了不少矮矮的木架子,上面晾着一本本的古旧书籍,满院书香。 老人坐在院子里,眯着眼,正对着天空仔细地端详手里的东西。 走近了江宁才发现他一手拿着针,准备穿线,只是他年纪太大了,眼神不好使,那针眼又太小,怎么也穿不过去,失败了一次又一次,但是老人仍旧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个动作,仿佛不把线穿进去不罢休一样。 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他苍老的脸上,那些干瘪的皱纹都显得尤其温暖起来,老人其实不是一个刻薄的人,从他愿意帮助江宁两人就能看出,他或许只是因为太少与人打交道了,一个人住在这破落的荒村,无依无靠,性格难免有些孤僻和古怪。 江宁想了想,走上前去,对老人温和地笑:“老丈,我来帮你吧。” 老人放下手,眯起眼,看了看他,过了一会,才慢腾腾地从喉咙里嗯了一声,惜字如金地开口:“有劳。”然后把针线递了过来。 线虽然是很粗的麻线,但是幸好针眼也比较大,江宁没费什么力气就搞定了,把针线递回去,笑着说:“好了,您试试。” 老人点点头,接过之后,开始缝手中的衣物,江宁就蹲在一边看,老人的手法很生疏,很明显不常干这活,针脚粗糙,间隔特别大,他一边缝,一边慢腾腾地开口:“鄙姓常,可唤我常公。” 不知道是不是他清楚江宁听不太明白,又或者本身说话就是爱大喘气,总之他说得特别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江宁竟然完全听懂了,随即从善如流地应道:“常公。” 他犹豫了一下,学着老人的口音,别别扭扭地说:“我姓江,单字宁,我兄长姓韩,名致远。” 江宁的口音明显不太准确,老人反应了一会,才点头表示听懂了,过了片刻,才慢腾腾地说:“宁静以致远。” 江宁愣了愣,他还真没想到这茬,看来他与韩致远还挺有缘分。 他坐在一旁,偶尔与老人聊上几句,或许还是因为语言不太通顺,江宁的话老人不一定会全部回答,但是也并不冷落了他,就如那天与韩致远沟通的时候一样。 江宁旁敲侧问,小心翼翼,还是挖到了不少信息,得知这里的瘟疫已经有半年之久,村子里的人早已死的死,逃的逃,只有常公,年纪大了,人又固执,死活不愿意跟随儿孙离开,按照他的话来说,活了六十多年,年轻时也走过大泽不少地方,意气风发,人到老了却不愿意再颠沛流离,客死他乡了。 从与老人的交谈中,江宁推测出,这是一个叫大泽的国家,已经至少有三百年的历史了,疆域广阔,南北相距尤其远,老人不愿意离开,大概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老人本身也像韩致远之前猜测的那样,年轻时是个读书人,因为爱四处闲游,没有心思去考取功名,现在他的儿孙都已经离开此地,去了南方逃难谋生,他一个人待在村子里,既没有染上瘟疫,也不用颠簸受罪,自给自足,倒是活得十分自在。 今天的收获不少,江宁看了看日头,太阳升高了,也就准备告辞,刚走几步,老人却叫住他,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慢腾腾地道:“今日入夜之后不要点灯,不要开门,不要说话。” 江宁一怔,问道:“为什么?” 老人摆手:“到时候你便知晓了。” 第9章 狼来啦 回去的时候,江宁并没有走来时的那一条路,他在这个小小的村子里转了一圈,发现了一个挺奇怪的现象。 这个村子原本是依山而建,坐北朝南,靠山的那一带有一大片茂密的树林,但是就在树林与村子相距的中间部分,有许多栅栏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木桩有小孩手臂那么粗,间隔很密集,只有一个手掌那么宽,那一排栅栏绵延开来,远远望去,足有几十米长,一直伸到河岸那边去了,这架势,倒像是想要阻挡什么东西一般…… 江宁绕着那栅栏走了一会,心中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他皱着眉,有点心事重重地回去了。 韩致远正坐在院子,摆弄着面前的什么东西,听见江宁进来,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去,口中道:“你回来的正好,我跟你说个事儿。” 江宁在他面前坐下,看清了他正在努力掰一根铜丝,便说:“正好我也有点事,你先说吧。” 韩致远听了,放下铜丝,抬起头来,神色有点儿凝重:“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个村子有点问题。” 江宁诧异:“怎么了?” 韩致远剑眉微皱,伸出手指叩了叩桌面,迟疑着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天晚上来到村子里的时候,听到的那一声野兽嚎叫吗?” 江宁点点头:“记得。”当时印象还很深刻。 韩致远接着说:“我今天去村子里看了看,发现村子后面有一排很长的栅栏,像是用来拦截什么猛兽的,我怀疑是狼,山里面有狼。” 听到他的这番推测,江宁忽然开口:“说起来,我刚刚从常公那里回来的时候,他也提醒了我,今天晚上不要点灯,不要开门,不要说话,是不是这个原因?” “常公?”韩致远立刻反应过来,他坐直了身子:“是那位老人?” 江宁点点头,韩致远敲了敲桌子,皱着眉继续说:“这就对得上了,我去过那排栅栏后面。” 江宁有点诧异:“你过去了?外面是怎么样的?” 韩致远回答:“栅栏和树林相隔还有挺长一段距离的,下面有个小土坡,再往树林那边走一段路,能看到地上有很多野兽的爪印,我怀疑就是狼群。” 听到这里,江宁皱着眉分析:“这样事情就有点棘手了,不管那个栅栏是不是村子用来防备狼群的,听常公的意思,他一定知道狼群的存在,既然会那样提醒我们,难道说……” 他与韩致远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心惊:“狼群要出来了!” 然而再怎么忧心难熬,白天还是一晃眼就过去了,夜幕降临,月亮挂在深蓝的天空,洒下如水的银光,晚风吹拂而过,树影绰绰,落在破旧的窗纸上,拉出细细长长的影子,如同一只只狂欢乱舞的妖魔一般。 江宁与韩致远自然都没有入睡,他们沉默着,在黑暗中对视,窗外透进来的薄薄月光,隐约勾勒出两人的面容轮廓来。 江宁靠着墙壁坐,手心被薄汗微微泅湿了,黑暗中,韩致远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笑了,压低的声音中透着一股磁性,在寂静的夜色中,仿佛能牵动人的心弦一般:“你很紧张?” 江宁有点不自在地舔了舔下唇,不自觉放低声音回道:“我长这么大,见到的最大型的肉食动物就是拉布拉多犬了,现在猛地给我来了一群狼,这个冲击太大了,我不紧张的话,那一定是被吓傻了。“ 韩致远听了,低笑起来:“我看你白天跟我讨论对策的时候,表现得还挺冷静的。” 江宁瞥了他一眼:“韩总的语文应该挺好的?” 韩致远伸手放到唇边咳了一声,含糊回答:“唔……好像吧……” 江宁蹭了蹭手心的汗,低声说:“那韩总一定知道纸上谈兵这个词的意思了。” 黑暗中,韩致远面容上的笑隐约扩大了,他笑着安慰:“没关系,我觉得狼群不一定能进来。” 话音刚落,一声长长的狼嚎划过寂静的夜色,回荡在小村庄的上空,紧接着,更多的狼嚎响了起来,此起彼伏,比起上一次,这次的嚎叫声更加的近了,就像是贴在耳边,其中充满了兽|性的危险与胁迫,仿佛是在向这里的人们发出挑衅一般。 江宁的左手有点不可抑制地抖动了一下,他猛地用右手紧紧攥着,坐直了身子,韩致远立刻按住他的肩背,安慰一般地蹭了蹭,凑在他耳边低声道:“没事,它们还在栅栏外面,没事的,别紧张。” 韩致远的声音放得很低沉,但是在安静的黑暗中却显得非常让人心安,江宁原本因为紧张而紧绷起来的肩终于慢慢放松下来,脑子里的轻微轰鸣声也消失了,他轻轻地吁出一口气。 狼的嚎叫声接连响了半个小时,便再也听不见动静,危险看似已经散去,他们还悄悄打开门看了一下,外面一片静寂,只有几声虫鸣有力无气地拖长了声音,一切都很平静。 两人也终于放松了下来,不知不觉中,困意袭来,江宁甚至没躺下,直接就靠在韩致远的肩背上睡过去了,然而好景不长,过了十来分钟,他猛地惊醒,一下子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喘气,一双眼睛在月色下亮得惊人。 韩致远立刻问:“怎么了?” 江宁狠狠地擦了一把汗,语气有些急促地道:“狼群怎么可能自己走了!它们不叫了,是因为已经靠近栅栏了!” 他的话音一落,只听不远处的夜色中,传来“当啷——”一声脆响,像是什么陶器被砸破了一般。 江宁立刻与韩致远对视一眼,均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些微紧张。 下午的时候,韩致远用一个大陶缸做了两个小小的机关,栅栏内外各一个,以很细的麻绳触发,只要麻绳断了,陶缸就会被砸破,而现在,机关被触发了。 接下来的每一秒钟都过得十分漫长而难耐,就在江宁再次确认了一遍屋门有没有关好之后,寂静的夜色中又传来一声令人心惊肉跳的陶器碎裂声。 狼群进村子了! 韩致远猛地一扯江宁,低声催促:“回屋子!” 两人迅速进了房间,关上门,江宁深吸一口气,从炕的席子下抽出两把磨得十分锋利的小刀来,将其中一把递给韩致远之后,房间里迅速静寂下来,只能听见他们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夜风吹过树叶发出的窸窣动静。 时间慢慢过去,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不远处传来人声,夹杂着低低的狼嚎声音,似威胁,又似警告,其中的危险令人心惊。 江宁低呼一声:“常公!” 狼嚎确实是常公家的方向传来的,韩致远起身道:“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就回来。” 江宁握着小刀,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吧。” 韩致远见江宁满脸坚持,便也不阻止,只是说:“你跟着我,小心一点。” 两人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韩致远将院门推开一点缝隙,往外面看了看,压低声音:“看来这边暂时还是安全的。” 江宁微微皱眉,然而常公家方向的声响却越来越大了,甚至能清楚听到老人的厉声呵斥,还有利爪挠门板的声音,以及狼短促的叫声。 两人小心地在夜色的掩映之下,慢慢地靠近常公的院子,渐渐的,能看清楚院门口的黑影了,一头狼抬起前爪,趴在院门上方的栅栏处,冲里面窥伺着,偶尔转头,能看见一双绿莹莹的,充满着兽性的眼睛,伴随着低低的吼叫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尤其危险。 幸好,只有一头狼,韩致远冲他做了一个手势,江宁握紧了手中的小刀,点点头,两人便继续悄无声息地绕开前门,靠近常公的后院。 院墙只有一米来高,韩致远轻松便翻进院子,江宁也跟了上去,他敲了敲门,低声唤道:“常公?” 屋里没有动静,江宁与韩致远对视了一眼,继续敲门:“常公,是我们。” 过了一会,门终于开了一道缝,常公一手拿着钉耙,往外面看了看,这才将两人让进屋子。 进了屋子后,狼的抓挠与低嚎之声愈发近了,薄薄的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音,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摧垮。 韩致远轻轻戳破窗纸往外看了一眼,道:“只有一头狼,看来狼群没有全部进来。” 他转头问常公:“对于狼群的袭击,村子从前有没有什么办法?” 常公摇头:“狼已有数十年不曾入村了,从前有猎户。” 这下事态就更加棘手了,门外,狼已经意识到院门的松动,竟然开始撞击拍打起门板来,一声一声,如同催战的鼓声,敲击在三人的心头上,连耳膜都开始随之震动起来。 忽然,门板发出吱嘎一声脆响,门轴断了,紧接着是更大的声响,江宁一动,正想再次看看屋门有没有拴好的时候,韩致远看了看,忽然道:“别过去,让它进院子!” 第10章 狼跑啦 外面月光如水银一般,泻落一地,野狼走动的黑影,透过薄薄的窗纸映了进来,显得十分危险而诡谲,甚至能听见狼爪踩在落叶上发出的轻微咔擦声。 江宁紧紧地抓住手中的小刀,看着韩致远悄无声息地走到窗户旁边,冲他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拿起常公准备的长柄柴刀。 江宁咽了咽口水,尽量镇定情绪,拿起柴刀在韩致远的示意下,站到窗户的另一边,窗户是很老的样式,没有窗扇,直接是以栅栏隔开的,只是在上面糊了一层白色的窗纸,而隔着那一层薄薄的窗纸,就是野兽呼哧带喘的呼吸声。 他定了定神,冲韩致远比了一个手势,韩致远点点头,猛地伸手将一格窗纸戳破了,原本倒映在窗纸上走动的黑影突然静止不动,下一刻,江宁能清楚地看见狼头朝这边探了探,紧接着慢慢地靠了过来,树叶的窸窣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越来越近,令人心惊肉跳。 狼已经走得很近了,近到他们能听到狼发出的喘气声,能看到它龇咧着长长的嘴,露出其间的森森利齿,还有那一双在黑暗中发出莹莹绿光的眼睛,贪婪而险恶。 狼在窗台下转悠了两圈,然后猛地人立起来,将前爪抬起,搭在窗栏上,嗤啦一声,薄薄的窗纸被锋利的狼爪撕裂开来,在夜风中瑟缩抖动,发出轻微的嗡鸣之声。 三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屏气凝神,江宁低头,发现那狼正由下往上,从破碎的窗纸后面,盯着他看,一双荧绿泛黄的眼睛,充满了贪婪与凶残,它微微龇了龇牙,往窗栏上凑了凑,腥臭的涎水沾在窗纸上,很快就将一大片窗纸打湿了。 野狼努力地往窗栏上挤,最后发现自己挤不进来,索性将两只爪子伸了进来,试图朝着江宁的方向抓挠着,同时喉咙中发出呜呜的低嚎声。 说时迟那时快,韩致远猛地将狼伸入窗栏的两只前爪抓住,往后狠狠一扯,用力之大,连窗栏都被震了一下,狼猝不及防,登时高声发出惨嚎,并且使劲往后挣扎着拨拉自己的爪子,它的鼻尖还钻在窗栏里,流着涎水的大嘴努力张合着,白森森的利齿死死咬住窗栏的横木,似乎还想反咬韩致远一口。 韩致远拼命拽紧野狼的前爪,以防它逃脱,嘴里同时大喊一声:“江宁!” 江宁应声而动,咬紧牙根,拼尽全身力气,举起手中的柴刀狠狠朝那两只狼爪劈了过去,只听咔擦两声脆响,伴随着狼长长的惨嚎声,温热的鲜血霎时泼洒出来,迸溅在将江宁的脸上,血腥气顿时在屋子里蔓延开来。 紧接着,站在一旁的常公也不肯闲着,颤巍巍地顺手举起手中的钉耙,在狼的鼻子上狠狠地砸了一下,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看得江宁鼻子都疼。 狼终于倒了下去,窗外传来重物挣扎滚动的声音,还有簸箕等物事倾倒的声响,韩致远扔掉两只狼爪,擦了一把脸,却摸到了一手狼血,他对江宁问道:“没事吧?” 江宁摇了摇头,也许是这一下给他壮了胆,心里反而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他扔掉柴刀后,擦了擦脸上的狼血,看着窗外:“我们出去看一下吗?” 过了一会,常公点起火把,三人一同出了屋子,窗台下,狼已经奄奄一息了,狼狈地趴在血泊里,不时抽动一下,发出低微的哀嚎声,断断续续,看样子离死也不远了。 韩致远看了看,对江宁道:“我们得去看一下栅栏那边,狼是群居动物,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这一头狼进来。” 江宁同意了,他们说话速度太快,常公虽然跟不上他们的思维,但是见他们的架势,也知道他们是准备做什么的,就在两人准备与他商量的时候,他扬了扬手中的火把,道:“走罢。” 老人总是固执得厉害,越老越是如此,两人劝不动他,便只好随着他一同往栅栏处去了。 夜色寂静,只能听见风吹过树梢发出的簌簌声响,以及有气无力的虫鸣,三人举着火把,顺着栅栏一路查看过去,走了大约十来分钟,江宁忽然看见一片星星点点的荧光,如同萤火虫一般,在黑暗中移动闪烁。 尔后,走近几步,那些萤火虫闪烁得更厉害了,一片一片地移动着,江宁忽然意识到,那不是什么萤火虫,而是狼的眼睛! 不用他说,韩致远也看见了那一片景象,他举起火把,远远望去,夜色中,至少有十来条影子穿梭走动,那就是狼群了。 只不过很奇怪的是,既然有一头狼进了村子,为什么狼群却没有进来? 三人借着草木与夜色的掩映,开始小心翼翼地朝着狼群靠近,走过去之后才发现,原来不是狼群不进来,而是根本无法进来。 栅栏确实被撞破了一个小洞,但是那个洞,现在正卡着一只体型很大的狼,进不得,出不得,正在使劲往后挣扎,努力想要逃出去。 没想到事实竟然是这样,江宁与韩致远心里说不上是好笑,又或者是庆幸,总之,狼群没有进来,确实是谢天谢地了。 狼群发现他们了,顿时骚动起来,咧着森森的利齿,朝三人发出危险的低嚎,一双双荧绿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无比凶残而贪婪。 韩致远举高火把看了看,问常公道:“可有木柴?” 常公点点头:“有。” 他带了两人转到村子后面,那里有一间独立的小茅屋,常公开了门,灰尘簌簌而落,江宁顿时呛咳起来,屋子里堆满了干燥的木柴,一摞一摞的排放,整整齐齐,足有一人高。 韩致远和江宁搬了许多木柴,放到栅栏处,狼群在栅栏外徘徊骚动着,凶残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们,嘴里流着涎水,不肯离去。 狼群起先还很警惕,不怎么靠近栅栏,然而狼毕竟是狼,贪婪的天性是无法压制的,特别是在美妙的食物面前,等看到三人一直没有大动作的时候,它们已经忍耐不住了,开始抓挠撞击着栅栏,锋利的爪子在栅栏上抓出许多深深的痕迹来。 伴随着狼群不间歇的低吼,江宁与韩致远终于将木柴布置好了,全部堆放在那只被卡住的狼面前,那只狼见有人前来,顿时涎水流得三尺长,咧着大嘴往前使劲,恨不得立刻脱离栅栏的桎梏,扑向两人。 韩致远看着那凶相毕露的狼,面不改色地将手中的桐油泼了上去,洋洋洒洒,木柴堆上,栅栏上,狼身上,均匀地洒遍了个遍,直到半桶桐油终于用尽,他这才将木桶扔到一边,向江宁伸出手来:“火把给我。” 江宁将手中的火把递过去,韩致远接了,看了看栅栏外贪婪凶残的狼群,狭长的眼眸微微一眯,勾起唇角笑了一下,便将火把扔在泼了桐油的木柴堆上,只听呼啦一声,火苗霎时间窜了起来。 狼群见了火,顿时如见着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顿时集体骚动起来,发出凌乱的嚎叫,狼狈往后逃窜一段距离之后,这才停住,而那头被栅栏卡住的狼更加凄惨了,它的身上原本就被泼了桐油,这下子火势窜起,瞬间便蔓延到它的身上,传来皮毛烧焦的焦臭味。 那头狼登时发出凄惨的嚎叫声,拼命地往后挣动,企图逃脱,一双锋利的爪子在泥地上猛烈地抓挠着,片刻便抓出数道深深的爪痕来。 也许是因为被逃生的欲|望激发了本能,那头狼竟然挣脱了栅栏,转身身形如箭一般,往狼群奔去,然而它的皮毛已经被火烧着了,众狼见了,却更加恐惧,也不再敢停留,集体哀嚎着往山林逃窜去了。 凄厉的狼嚎声在小小的村子上空回荡,逐渐消失在山林中,直到那一头受伤的狼也隐没在树林深处,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危机总算是解除了。 韩致远从江宁手中接过柴刀,将燃烧的那一部分栅栏劈断,以防火势蔓延开来,然后他们就站在火堆前警戒着,大火整整燃烧了两个多小时,才终于渐渐熄灭,狼群确实没有再来了。 此时约莫已经是凌晨两三点了,江宁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这才渐渐松懈下来,人一放松,困意便如潮水一般袭来,常公的年纪毕竟大了,早在之前就被他们劝了回去,确认火熄灭了之后,两人强撑着回到了暂住的民居,往炕上一躺,便各自进入沉睡。 然而没过多久,江宁又忽然醒了,他被韩致远一双胳膊勒得死紧,只觉得浑身酸痛无比,又加上睡眠不足,太阳穴隐隐作痛,他使劲挣开韩致远的手臂,爬了起来,鼻子嗅了嗅,推他:“醒醒,韩致远?” 韩致远努力睁开眼睛,声音低哑:“怎么了?” 江宁皱着眉,强忍着头痛欲裂,低声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韩致远静了一会,猛地坐起身,屋子里果然弥漫着一股子呛人的烟火气息,甚至能听到轻微的爆裂声,他与江宁对视了一眼,两人出了屋子,抬头一看,熊熊火焰在山林间吞吐着,浓烟滚滚…… 第11章 进城啦 此时天边已经开始出现鱼肚白,江宁与韩致远站在院子里,抬头望着那山林间肆意吞噬的火龙,都有点儿懵。 江宁忽然想起来:“是那头狼。” 时值金秋,山上的草木都已经开始凋零了,天气也十分干燥,这样的环境,就算是落一粒火星都有可能成燎原之势,更不要说那头狼带了一身的火窜入了山林中。 山火大概已经烧了好一会了,从左边一直蔓延过来,他们大致估算了一下,足有四五百米长,被烧过了的山头黑乎乎一片,还冒着浓浓的烟,看上去就好像被洗劫过了一样,显得尤其凄惨,满目苍夷。 漫天飘着草木的残余灰烬,洋洋洒洒的,这景象,就算是韩致远也有点傻眼:“怎么办?” 这么大的火,凭着他们现在的情况,是根本无法扑灭的,江宁退了几步,将正在燃烧的山林全局收入眼中,他看了看,指着还没有被烧到的山,开口道:“我记得那边是河。” 也就是说,烧完这最后一点,就没了…… 为了确认这个猜测,两人又借着微亮的天光过去查看,连绵的山势果然在河边戛然而止,山火到了头之后,也渐渐熄灭了。 江宁这才与韩致远一同回到村子,刚进村口,韩致远立刻抓住江宁往旁边一躲,村子里来了陌生人,还不止一个,少说也有十来个,他们分散开来,正在挨家挨户查看,遇见屋门紧闭的就敲几声,大声叫嚷,屋门大开的就直接进去了。 这些人行迹十分可疑,两人看了一会,准备等他们离开之后,再回去民居。 然而直到天色拂晓,那群闯入村子的人却还没有离开的意思,江宁微微眯起眼,借着天光,仔细地打量着他们,迟疑道:“我怎么觉得这些人,有点儿眼熟?” 天色渐渐的亮了,太阳也爬上山头,露出懒洋洋的半边脸来,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了,江宁脸色一变,那些人竟然全部是兵士打扮,与之前在城里抓他们的兵士装束一模一样! 望着那群兵士在不远处大声交谈着,持着长矛走来走去,间或有人在搜查民居,江宁心里不由就有点没底,这不会是来抓他们的吧? 韩致远冲他竖了食指,示意他别说话,便拉起他沿着村子后面的小径走去。 然而村子太小,几次都差点碰上那些兵士了,幸而有惊无险,两人又到了常公家的后院,一天之内,人家的后院墙就爬了两回,江宁也说不上心里是个什么感受,只觉得啼笑皆非。 这次他敲了门之后,常公很快就开门了,两人进了屋子,韩致远开口问道:“常公知道外面那些人是做什么的吗?” 常公抬了抬眼皮,回道:“调查山林起火的缘由,再有,宿州城内逃走了两个感染疫病之人,要抓回去。” 两人心里顿时都是咯噔一下,果然来了! 江宁定了定神,朝常公拱手作揖道:“请常公帮我们。” 常公也不多话,简短地道:“跟我来。” 他带着两人进了侧屋,屋子里堆放了许多书籍,正是他们看见的那一间,常公从书架的小匣子里抽出几页纸来,提笔在其中一页上面匆匆写了几句话,然后折叠起来,装入一个信封内。 剩下的一页纸被裁成两半,常公在上面各草草写了几笔之后,从匣子里摸出一个章来。 那章足有成年人半个手掌那么大,分别盖在那两半纸上,风干印泥,连同书信一并递给江宁,快速嘱咐道:“你们沿着罗水河往下流而去,顺流行二百八十八里,约莫两日路程,就会到桐城,取公验通过城门,入城之后,去六水巷子找一位姓刘名良吉的人,将书信交与他,他看了之后,自然会为你们作安排的。” 他说完,又找出一个包裹,递给他们,道:“里面是一些干粮,足够果腹了,你们这便上路吧。” 韩致远接了包裹,道:“我们烧了山,既然有人来调查,您不与我们一起离开吗?” 常公笑了一下,摆了摆手,慢慢地收起木匣子,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调道:“若是想走,我也不会留到今日,人老了便会怕,算了,与你们说这许多做什么……你们走罢……” 他见江宁还要说什么,便转过身,将匣子放回书架下,道:“放心,他们不能拿我怎么样的,但若是他们发现你们在这里,说不得就顺便要将我抓回宿州城了。” 江宁一怔,忽然想起,在外面那些兵士口中,他们现在是被感染了疫病的人,若是让那群兵士们发现,以他们之前表现得不由分说的行事方式,只怕也会将常公一并带走。 就在这时,院子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有人进来了,然后脚步声一滞,约莫是看到了院子里满地的血迹,顿时低低惊叫起来,那脚步声又迅速离去。 常公走到窗前,往外看了看,回身道:“趁现在,速速离开吧。” 江宁与韩致远对视了一眼,只好与常公匆匆告别。 临走时,常公忽然叫住他们,略带迟疑地摸出一封信来,道:“你们……若是日后见到一位叫常子晋的年轻人……便帮我将此信递交给他。” 递了信,常公便像是松了一大口气一般,骨子里的精神气也随之泄去了,他转过身,身形显得愈发佝偻,冲两人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两人向常公告辞之后,便悄悄避开那些兵士,沿着罗水河往下流而去,按照常公的说法,沿着罗水河,需要走上两天,就会到达桐城了。 虽然对古人来说,两天的路程估计不算多,但是对于江宁和韩致远两个货真价实的现代人来说,走上两天的路,夜里还要睡在荒郊野外,简直是苦不堪言,幸好两人都能扛,咬咬牙也就忍过来了。 所幸天公作美,期间都是秋阳高照,没有下雨,否则两人的处境就更难过了。 到了第三天,两人风尘仆仆,终于到了桐城,他们松了一口气,正要入城时,却被守城的兵士拦住了,向两人一伸手,语气平板:“公验何在?” 韩致远从身上掏出常公给的那两半纸来,双手拿着递给那问话的兵士,兵士接过一看,又抬头看了看两人的面容,皱起眉头,过了几秒,在那两页纸上草草盖了个章,然后才终于将那“公验”递了过来,向两人偏了偏头,示意他们进去:“三日后必须离去。” 韩致远接了那“公验”,拉过江宁,点点头,故意粗哑着嗓子回答:“晓得了,多谢军爷。” 说完,他便压低了斗笠,镇定自若地带着江宁进了桐城。 桐城不大,但是估计也被瘟疫波及到了,街上行人很少,衬着城内萧萧落木,也是一派萧瑟的景象。 说起来,这个公验拿到手之后,江宁还没有认真看过,他现在拿在手中,仔细地看了看,两张纸除了开头的几个字以外,其他的部分都是一样的,最显眼的就是正中央的那个大红章了。 如果江宁没有看错的话,那个章上面是…… “宿州城知府印。”江宁顿时抬起头来,神色奇怪:“这个……” 韩致远忽然笑了,竖起食指,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一双狭长的眼微微眯起,笑着靠近他,压低声音:“假的,至少现在是。” 趁着周围没有人,他向江宁解释道:“公验像是古代的一种身份证明,跟身份证一样,入城出城必须要的,所以,没有常公的帮忙,我们根本不能离开这里。” 江宁忽然明白过来,古代与现代最大的区别是信息的滞后性,他们现在拿着这张假“公验”入城,除非有人特意去查,否则至少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被发现的。 常公的故友住在桐城的六水巷,两人一路打听过去,总算找到了那人的住处。 “笃笃笃。”不大的敲门声在安静的巷子里响起。 过了一会,门内传来一个略微苍老的声音应答:“来了。” 随后,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穿着灰色粗布衣裳的老人站在门里,疑惑地看向这两位带着斗笠的陌生来客,他迟疑地问:“两位是……” 江宁笑容温和,拱手作了一礼,这才说:“老丈便是刘公了吧?” 老人点点头,神情虽然仍旧疑惑,但还是拉开了门:“我是。” 韩致远接着解释说:“是小乔庄常公荐我二人来此处的。” 老人恍然,他笑着招呼两人:“原来是他,请两位进屋说话。” 两人谢过之后,便随着老人进了院子,江宁四下打量了一下,院子不大,是非常普通的农家院子,靠墙种了一株树,刘公引着他们在树下的桌凳上坐下,又从屋里倒了两杯茶来。 忙完之后,刘公这才坐了下来,向两人问道:“不知两位来此有何事?” 江宁拿出常公的信来,递给了他,韩致远回道:“常公有信,刘公一看便知了。” 第12章 随商啦 “常公有信,刘公一看便知了。” 刘公忙双手接过,拆开信看了起来,过了一会,才放下信,面上神情有些凝重,对两人道:“常公在信中说,两位想往南去?” 江宁一怔,他们并没有跟常公提过要去往南边,但是既然常公会这么说,想必有他自己的考虑,想到这里,他点头道:“不错。” 刘公微微皱起眉来,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许为难,道:“若是往年,倒是无甚问题,可惜如今因为瘟疫之事,宿州地区管辖颇严,以你二位浮浪人的情形,只怕是有点困难了……” 江宁心中一紧,与韩致远对视一眼之后,他正欲开口,却听刘公话锋一转,又道:“然我与常公相交甚笃,他的托付我不能不做到,这样,我先去城里为二位打听打听,看看事情能否有转机。” 他说着便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裳,向两人道:“请二位在寒舍稍待,我去去就来。” 刘公说完就离开了,两人坐在寂静的院子里,相顾无言,半晌,一阵秋风吹来,树梢簌簌而动,几片树叶轻飘飘地落了下来,院子虽然简陋,但是看上去风景还不错。 江宁看了一会,伸手端起茶喝了一口,紧接着他的表情顿时就扭曲了一瞬,虽然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有做出喷茶这样失态的动作,但是微微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见他强自镇定地放下了茶碗,于是韩致远默默收回了想要阻止的手。 江宁的表情有点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他略微震惊地看着手里的大茶碗,有点不敢相信的意味:“这个……是茶?” 那茶水简直是五味杂陈,苦涩的茶水中居然夹杂了葱姜的味道,还有一股子麻味儿,从舌尖迅速蔓延到了喉咙的那短短的一瞬间,简直就像是发生了无数次化学反应! 喝完了强行咽下去之后,口腔内还残余着一股子浓浓的怪味,又苦又涩又咸,像是佐料瓶子串了味,茶水到了胃里的那一瞬间,江宁甚至仿佛感觉到他的胃狠狠痉挛了一下,然后开始颤抖起来,这效果,就好像他刚刚喝的不是茶水,而是化学溶液! 望着江宁略带痛苦的表情,韩致远咳了一声,说:“古代的茶水,比较喜欢加一些奇怪的东西。” 江宁:“……”奇怪的东西里面包括葱姜蒜和各种佐料?古人真是够重口!这种东西喝下去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于是他默默地放下了茶杯,摸了摸刚刚遭受了惨烈洗礼的胃,希望它还能坚|挺住。 韩致远见他一脸郁闷,清了清嗓子,立刻转开话题:“你知道刘公说的,浮浪人是什么意思吗?” 江宁略略思考几秒,答道:“没有公验的人?黑户?” 韩致远一笑,点头道:“是的,古代的居民都是靠盖了官府公章的公验来出入各个城市,就相当于通行证吧,每种职业的公验都不一样,像我们这种,就是最基础的,一般来说,当地的农民是很难离开本地的,因为需要种田,征税,服役等等,但是如果有特殊的原因,可以去里正那里申请公验,里正初审没问题之后,再交给官府审核,批准盖章就可以离开了。” 江宁皱眉:“这样说来,宿州发生瘟疫的时候,所有想要逃难的人都不是以正常的方式离开宿州的。” “没错,”韩致远道:“没有公验的人,逃到外地去,就是流民,被抓住要发回原籍的,他们想要定居,就必须再想其他的办法,比如,卖身为奴等等。” 听到这里,江宁忽然想起一事:“那么像我们这种黑户的情况,被抓住了会是什么下场?” “流放开荒,或者发往前线服役。”韩致远摸了摸下巴,呵呵一笑:“简直是白送的劳动力啊,自然要为建设大泽王朝的繁荣社会添砖加瓦,发光发热了。” 江宁:“……”他觉得自己现在需要一个表情包,古人好凶残! 两人又坐了一会,等刘公回来时,已经是下午了,他合上门,向两人道:“二位久等了。” 两人连忙起身表示没有关系,刘公再次请他们坐下,这才正色道:“我去打听了,这里有一个办法,不知二位是否愿意,如果不行的话,我再另想他法。” 江宁笑道:“还请刘公告知。” 刘公道:“这几日有一个商队经过了桐城,正在城内稍作休整,他们明日一早就会出发,去往越州,不知你们是否愿意跟着商队同行?” 他说到这里,连忙又道:“当然,若是你们觉得不妥,我可以再想想其他办法,只是……” 他语气为难地道:“可能要耗费不少时间了。” 江宁看向韩致远,正巧碰上他的目光,两人对视一眼,韩致远笑着道:“我们觉得这个方法就很好了,还要多谢刘公,若有来日,此恩必报。” 刘公呵呵一笑,摆手道:“举手之劳,举手之劳而已,常公与我四十载交情,此等小事,不足挂齿。” 他顿了顿,又道:“那商队明日一早便出发,今夜我可以替你们先引荐引荐。” “那么多谢刘公了。” 刘公久住桐城,自然很有几分人脉,他带着江宁两人走过正街时,遇到的不少人都纷纷向他打招呼,也有人好奇地询问他身后这两个陌生年轻人,刘公都以是远亲子侄来探亲的理由一一搪塞过去了。 等到了城东的一家客栈,进了门就看到几个人坐在堂内吃酒聊天,见有人进来,都转头来看。 刘公向其中一人笑道:“李掌事,好久不见了。” 一个略微清瘦的中年人站起来,他长了一张国字脸,眉毛笔直浓黑,微笑着迎过来:“刘公!别来无恙。” 两人满面笑容地寒暄了半天,刘公这才道明来意:“其实今日过来,实在是有事相求。” 那李掌事看向他身后的江宁两人,有些疑惑:“这是?” 刘公道:“我这两位小兄弟,想要跟贵商队一起,同去越州,不知道是否方便捎带一程?” 李掌事想了想,才略带歉意道:“刘公有事相托,本不该推辞,若是放在以往,此事轻而易举,但是此次……却由不得我做主了。” 他踌躇片刻,微皱着浓黑的眉毛,低声解释道:“此次走商,东家有人过来,我不敢随意应答,不如这样,我先去同主事禀明缘由,看看能否通融一二,若是不行,还请刘公不要责怪。” 刘公连忙应答:“这个自然,本是我的事情,怎好埋怨掌事?还要麻烦掌事帮忙说情了。” 李掌事客气之后,便上了二楼,刘公带着江宁二人在堂内坐下,过了大约五分钟的时间,那李掌事便下来了,面带迟疑地同刘公道:“我们商队这两日在桐城雇佣短工,正巧还缺了两个名额,不知你的这两位朋友是否愿意……” 刘公回头询问两人:“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江宁点头,韩致远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笑道:“此事甚好,麻烦刘公与掌事了。” 见事情已经有了着落,刘公又寒暄几句,便告辞离去了。 李掌事拿出两个木牌来,递给两人,道:“雇佣而来的短工今夜必须住在客栈,明日一早就出发,你们拿着这两个牌子,切记不要丢了,这一路走商吃食饮水,皆需此物作为凭证,你们随我来。” 他说着,转身带着两人到了客栈后院,那里正有一个身材矮小的圆脸少年在整理东西,见李掌事进来,忙直起身来招呼:“李掌事怎么来这里了。” 李掌事看了看地上大堆的物资,皱眉道:“怎么就你一个?其他人呢?都偷懒去了?” 圆脸少年张了张嘴,正欲回答,然而不知想到了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只是干笑:“无妨,这里事情也不多,我一个人做得来。” 李掌事听了这话,面上更是不好看,他正色道:“话不是这样说的,他们身为沈家的奴仆小厮,受雇于沈家商队,这些事情就不能说是一定要哪一个人做的了。” 说到这里,他转而冷笑起来:“你安排好这两位之后,去将那些人都叫来,顺便告诫他们,根据商队规矩,行偷懒耍滑之事,扣月钱三成,明日一早就要出发,现如今货物竟然还未收拾好,成何体统!” 李掌事发完威,就摔了门帘走了,剩下那圆脸少年与江宁二人面面相觑。 然而等李掌事走了后,过了一会,那圆脸少年忽然笑起来,眼睛都眯成小缝了,面上狡黠之色一闪而过,表情跟方才截然不同,他扔下手中的货物,拍了拍手,目光绕着两人转了一圈,还刻意弯腰,避开斗笠仔细地看了看江宁的面孔,上下打量之后,才慢悠悠地问道:“你们,是新雇佣来的短工?” 第13章 又睡啦 “你们,是新雇佣来的短工?” 江宁温和一笑,回答:“是。” 圆脸少年听了,又问:“叫个什么名儿啊?说来听听。” “我叫江宁,这是我兄长,韩致远。”江宁还是笑笑:“还不知小哥如何称呼?” “唔……看你们还算顺眼,你们叫我沈振吧。”圆脸少年朝他们招了招手,转身往后院的一间屋子走去,道:“先随我来吧。” 他说着,带着两人进了屋子,屋子里满地的大通铺,幸好足够宽敞,光线也还算明亮,沈振指了指墙角的最后两处,道:“你们夜里就睡这吧。” 他想了想,接着又说:“既然你们是李掌事雇来的,我就稍微提醒你们一句,若有什么贵重的行李,还是赶紧往自己怀里揣着吧,这商队里的下人,除了我沈振,其他人都多长了一只手,不太干净,要是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听了这话,江宁那根敏锐的神经不由自主地动了动,向少年拱手道谢,笑容还是温温和和的:“多谢沈小哥了。” 沈振似乎很满意他们的态度,摆了摆手,语气满不在乎地道:“不必谢我,分内之事,你们日后干活多卖点力气,别与那群脓包一样偷懒耍滑拖后腿,可就帮了我们的大忙了。” 他说完,便让江宁与韩致远收拾好行李就过去院子,嘱咐完之后就走了。 韩致远找到两人睡的铺盖,略嫌简陋,但也勉强可以应付,他摘了斗笠,往下一躺,叹气:“总算能睡上被子了。” 可不是,两人自从来到这里,就没睡过正经的被子,在小乔庄时,睡的是没铺盖的炕,只用衣服草草垫了一下,到后来出发走到桐城,一路上就更不用说了,荒郊野岭,能找到个稍微干燥的地方睡一觉就不错了。 江宁也躺下,盯着黑乎乎满是蛛网的房梁顶,感叹:“还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 韩致远听了这话,沉沉一笑:“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吧。” 江宁听了,想想也是这个理,他笑着爬起来,拍了拍衣裳:“走了。” “等等,”韩致远捡起地上的两个斗笠,皱眉:“这个还要戴吗?” 当初他们为了防止短头发被别人看出异常,才戴了斗笠,但是现在已经进了商队,总是带着这个会很不方便,反而会显得更加怪异和引人注目。 江宁看了看,说:“不戴了,如果他们有人问起来,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就好。” 果然,两人出了门,院子里正倚着磨盘翘着腿,一边吃零嘴的沈振看到他们,惊讶道:“我还道这种天气你们居然戴斗笠,看你们这模样,难不成以前是做过和尚的?” 话一出口,韩致远的脸色登时就黑了:“……” 江宁却笑道:“沈小哥说笑了,我二人未入过佛门,这头发只是意外而已。” 沈振不知是少年心性,是不大懂看人脸色,还是懒得看,好奇地细问他们是出了什么意外,江宁故意说得含含糊糊,只说家里曾经发生过火灾,房子都烧没了,于是沈振这才恍然大悟,顿时脑补一番,自觉洞悉了真相,也不再追问了,反而是对两人生出不少怜悯来,日后在行商路上也对两人多有照拂,这是后话。 等到了晚间,沈振带两人拿着木牌领了饭食,在后院的磨盘旁用过之后,忽然听见前头闹哄哄的,似乎有一大群人进的客栈来,沈振白眼一翻,利落地收拾了碗筷,同时告诫两人道:“待会别与他们多说话,免得膈应到自个儿。” 正说完,门帘被人一掀,一个瘦高个的男子走了进来,见了沈振,眉毛一挑,粗声粗气地骂道:“好你个沈振,你到底长了几张口,又向李掌事告我们的状了?” 沈振也是个厉害人,自然不会白白挨骂,他眼皮子一翻:“你说说,我告你们什么状了?” 瘦高个的男子正要回话,沈振却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立刻冷笑道:“你们可别太嚣张,别忘了,这回带商队走商的,是三少爷,可不是你们的大少爷!” 那男子一噎,正要发怒,沈振端着碗往他面前一挤,把他挤了个趔趄:“让开!我还要去伺候三少爷用饭,懒得搭理你!” 沈振掀了帘子进去大堂了,那瘦高个男子吃了个哑巴亏,又瞥见江宁两人,一双三角眼带着凶光瞪过来:“你们,是干什么的!” 江宁不慌不忙地冲他一笑:“李掌事雇我们来商队做短工的。” 男子刚在沈振那里输了面子,这回本想迁怒他们,发发脾气也好,没想到这两人居然又是李掌事雇来的,一口气憋在喉咙,上不来下不去,索性冷哼一声,又摔了帘子走了。 后院又安静下来,韩致远忽然笑着对江宁道:“这商队真是有意思。” 江宁拿着筷子戳碗,也是意味深长一笑:“一个小商队,居然有三拨人马,啧啧,好一出大戏。” 两人吃过饭后,李掌事将所有人叫到了后院,当着众人的面,把下午那些偷懒耍滑的人一个个揪出来,骂了个狗血淋头,又扣了月钱,警告他们一番,这才让他们滚去休息,其余的几位商队管事站在一旁,半声不吭,而沈振口中的那位三少爷更是一直没有露过面,似乎对商队特别放心。 当天晚上,江宁与韩致远在大通铺挤着睡下,屋子里闹哄哄的,至少有二三十来个人,其中十来人坐在墙角玩骰子赌钱,大声吆喝,肆无忌惮。 此时约莫已经十点多了,江宁很困,但是被吵得根本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折腾,韩致远躺在他隔壁靠墙的位置,见他这样,低声问道:“睡不着?” 江宁“嗯”了一声,捏了捏鼻梁,他困得头都疼了,脑子里像塞了一个搅拌机一般,特别难受。 韩致远抬头看了看烛火亮起的地方,那群玩骰子的人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他微微掀起自己的被子,低声道:“你过来。” 江宁:“有事?”他虽然疑惑,但还是爬了过去,钻进韩致远的被子里,暖烘烘的温度扑面而来。 韩致远一个侧身,把江宁挤进了墙角,然后拿被子盖住他的头,江宁一下什么都看不见了,他正要出声说话,忽然一双手伸过来,在黑暗中摸索着捂住了他的双耳,下一瞬间,那些嘈杂的吵闹声被隔绝了,只留下模模糊糊的声响。 同时,韩致远低沉微带着磁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现在还吵吗?” 江宁:“……唔,还行。” “睡吧。” 耳朵上捂着的那双手,江宁安静地躺着,只觉得那手的手心热得出奇,滚烫滚烫的,那一丝暖意好像要从耳廓一直爬到了心里,他的鼻尖靠在韩致远的手臂上,不动声色地嗅了嗅,像是闻到了特别的味道,与那双手一样,暖烘烘的。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期间江宁醒过一次,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在屋子里斥责着什么,他一动,耳朵上那双手就微微压紧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低低传来:“没事,你睡吧。” 不知怎么的,只要听见这个声音,江宁就觉得十分安心,随即再次陷入沉眠,一夜无话。 第二天,江宁醒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有人起了,他们一边收拾行李和铺盖,一边大大咧咧地用各种让人听不懂的方言交谈着,旁若无人。 江宁在被窝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忽然发现自己在被子里面,被包着头睡了一晚上,居然没有窒息的感觉,他奇怪地一低头,发现身旁露了一条不宽的缝隙,正是韩致远的手臂放在那里,让被子微微鼓起来,从而保证有充足的空气流入。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还覆在他的耳朵上,掌心温热干燥,江宁老脸一红,略微动了一动,那双手忽然反射性地压紧了,然后被子被微微掀开,韩致远看进来:“醒了?” 江宁强行镇定地爬了出来,神情自若地道:“嗯,早。” 韩致远也随之坐了起来,一手撑着,看江宁爬过去收拾自己的铺盖,表情若有所思。 江宁忍了一会,实在装不下去了,转过身来道:“你还不起?” 韩致远挑眉,不作声,江宁摸了摸鼻子,神色终于有点儿尴尬地道:“那个……昨天晚上……谢谢了。” 听了这话,韩致远的表情下一秒钟就笑眯眯的了,语气意味深长:“不客气,应该的。” 一点绯红难得地爬上了江宁的耳廓,他正想说话,忽然听见左前方传来一声冷嘲:“呵,原来是一对兔儿爷!” 第14章 出发啦 这话说得实在难听,江宁眉头微微一蹙,韩致远登时就冷了脸,两人朝说话的人一齐看去,巧的很,就是昨晚上与沈振发生争执的那个瘦高个汉子,此时他正坐在铺盖上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拿嘲弄的眼神打量着,目光在江宁身上打了个转,满是恶意。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脑子里转的什么念头,韩致远猛地想要站起身来,却被江宁一把扯住,低声劝道:“别理他,现在不能惹事。” 听他这样说,韩致远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力气却也渐渐放松下来,又看了那瘦高个汉子一眼,眼神凛冽,如同刚开刃的刀子一般,仿佛下一秒就要在他那张猥琐的面容上刮下一道血口子来。 那瘦高个汉子原本想着他们俩初来乍到,没胆子,这才肆无忌惮地挑衅,然而刚刚韩致远那一眼确实把他吓到了,眼下见他又被江宁拦住,那点子胆怯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笃定这两人不敢把他怎么样,于是神情就愈发的放肆起来。 他正想开口嘲笑两人,忽然屋门被人一把推开了,一个圆脸少年走了进来,正是沈振,他扯着嗓子喊:“都起来,起来,该出发了,一刻钟后,所有人都到客栈门口去,别误了时辰!” 屋子里的人都相继醒了,各个睡眼惺忪地爬起来,一时间整个屋子又开始闹哄哄的,吵闹声,交谈声,抱怨声,吆喝声响成一片,好像几千只鸭子同时扯着脖子在嚷嚷一般,嘈杂得简直让人难以忍受。 江宁趁机带着韩致远卷了行李铺盖,几步就出了门,吐出一口气来,初秋清晨的空气尤其清新,吸入肺腑中,让人心旷神怡。 两人匆匆洗了脸,又去领了早餐,一碗粟米粥和一个馒头,一人一碗,站在磨盘旁吃了起来。 一口咬下去,江宁惊奇:“咦?这馒头居然有馅儿?” 韩致远此时已经把馒头吃完了,正在喝粥,听了这话,随意问道:“有馅的馒头,那不是包子吗?什么馅儿?” 江宁皱着眉,一本正经地回味:“不知道,咸咸的,有点像腌白菜吧。” “我尝尝。”韩致远迅速从他手中的馒头上揪了一把,塞进嘴里,慢慢嚼。 眼见着自己的大白馒头少了一大块,江宁登时大怒:“你的呢?” 韩致远挑眉,砸吧砸吧嘴回味着,然后无耻地笑:“刚刚吃太快了,没吃到馅儿啊。” 江宁:“……”手掌那么大的馒头囫囵吃下去,怎么没噎死你。 两人刚吃完,忽然见大通铺的屋子里涌出一大批人,提裤子拎鞋子,甚至光膀子光脚丫的都有,个个争先恐后地往发放吃食的地方挤去,一时间人潮涌动,如蝗虫过境,江宁与韩致远简直看呆了。 过了片刻后,负责发放吃食的人嚷嚷着道:“没了没了!都散开散开!你们后边的都来晚了!” 领到饭食的人蹲在一边吃,没领到的人自然不满意,几人叫骂道:“又没有了?没有我们吃什么?” 负责饭食的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听了这话,顿时翻了个大白眼,仰起鼻孔道:“老子管你吃什么?自己短手短脚爬得慢,怪得了谁?” 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叫嚷的那几个本就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听了这话,霎时间就爆发了,挽袖子的挽袖子,扬拳头的扬拳头,各个面色涨红,青筋暴起,凶神恶煞的,眼看着就要动手,那负责饭食的两个人也不是好相与的,一个抄起分粥的大铁勺,一个举起了扁担,不甘示弱。 再加上旁边吃馒头喝粥的人还嫌不够热闹,一面看戏,一面加油起哄:“打啊打啊!”“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场面顿时无比混乱,江宁与韩致远看得啼笑皆非,叹为观止,江宁摇头道:“这样的商队……啧……” “你们都在干什么?”所幸在场面失控的上一秒,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插|了进来。 声音倒是挺好听的,清清朗朗,江宁应声回头,向来人看过去。 只见后院通往前堂的门口站了一位牙色衣裳的年轻男子,气质斯文,看起来身份挺高,正皱着眉看院子里混乱的场面。 他身后钻出一个少年来,原来是沈振,他看了看院子里的情况,垂头低声向那男子解释什么。 江宁盯着那年轻男子看了一会,心中猜想着,这位大概就是沈振口中的三少爷了,这个商队的主事,挺年轻的,嗯,长得也不错,面色白净,修眉星目的。 “你觉得他怎么样?”耳旁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问道。 “唔……勉勉强强吧,六分,不能再多了。”江宁不假思索地回答,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太对,一转头,果然看见韩致远的面色有点沉。 “能把一个商队管理成这样子,一定是个绣花枕头大草包,中看不中用。”韩致远冷哼一声,转身就要走。 见他这样,江宁站在原地哭笑不得,韩致远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沉着一张脸道:“还不走?等会时间就要到了,有什么好看的。” 江宁:“……” 他带上自己的行李,跟上韩致远的脚步,一齐往外走去。 客栈门口种了两个大枣树,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李掌事正站在树下与几个中年人说话,旁边还有不少人正在忙忙碌碌地装车。 “你觉得,他们这运的是什么货物?”江宁看着那一大箱一大箱的,心中有点好奇。 韩致远想了想,猜测道:“看起来不太重,那么大个箱子一个人就能搬起来,应该是干货吧?比如茶叶一类的。” 他们正说话间,那位三少爷带着沈振从客栈内走出来,正好瞧见江宁两人靠在檐下,他略微惊讶地打量了两人一眼,随口问道:“你们是新雇来的短工?瞧着眼生的很。” 他身后的沈振听了,回答:“是的,他们二人是李掌事雇来的。”又对江宁两人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商队的主事,沈三少爷。” 江宁温和一笑:“三少爷好。” 那沈三少爷点点头,也笑道:“这一路上,还要劳烦你们多多出力了。” 他神色和气,说话也和气,待人的态度也很亲切,不太像江宁印象中脑补的公子少爷,反而像个读书人,江宁心中正暗暗讶异着,韩致远忽然伸手拉住他,一边语气平平地道:“三少爷客气了,那我们就先去帮忙装车了。” 说完,也不等沈三少爷应答,就扯着江宁走了。 沈三少爷望着两人的背影,不由微诧,问沈振:“我可得罪过他?” 沈振咧嘴一笑:“谁知道呢?” 约莫早上八点多的时候,货物才全部装车完毕,拉车的有骡子有马,不过反正在江宁和韩致远看来,都差不多,因为他都没见过。 商队整装完毕,终于出发了,随着马车轮缓缓轧过路面,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车辙痕迹。 江宁回头看了看,桐城已经缩小成一个点,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商队大约有四五十人,实际上,除了主事与掌事几个地位高一点的人以外,并不是每个人能坐上马车,毕竟货物也不少,大多数人都是徒步跟随的,大半天走下来,估计脚板底都要磨掉几层皮。 也许是考虑到这一层的原因,每隔一段时间,都安排随行的人轮流上马车休息片刻,免得脱力了还耽误商队进度,不巧的是,在江宁这一片,安排休息的人是那个瘦高个汉子。 他叫刘肆,从别人零星的几句对话中,江宁判断他是某位掌事的远亲戚,在商队中混碗饭吃,权力小,心眼也不大,为人十分记仇,尤其爱仗着手里那点小权力,整治别人,比如江宁和韩致远。 整一个上午,别人都轮流休息几个来回了,而江宁与韩致远却没有被安排休息过,旁人偶尔看向他们的目光中都带着些许的同情,然而,同情是同情,也没有人愿意将这难得的休息机会让给他们。 江宁的心态倒还好,在他看来,不管到了哪里,都会碰上这种事情,只不过方式不同罢了,越是有点小权力的人,越是爱作妖,这是不可避免的,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也只能咬牙忍了。 江宁能忍,韩致远却忍不了了,那刘肆还偏偏要坐在两人前面的骡车上,时不时回头露出个得意的表情,嘲笑江宁微微迟滞的步伐,满口污言秽语,韩致远需要不时深呼吸,强行按捺住心头腾升而起的怒火,让自己冷静下来。 就在这时,商队前头传来喊话:“就地休整一刻钟。” 第15章 打架啦 车队终于停下来了,江宁缓缓吐出一口气,拖着有些疲累的双腿,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韩致远却想了想,低声对江宁道:“我过去那边一下。” 江宁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微微皱眉,正要开口,韩致远摆了摆手,道:“我去喝水。” 于是他只好说:“快去快回。” 韩致远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往车队前面小跑而去。 旁边的刘肆见了这情形,发出了嘘声,笑容猥琐地对江宁嚷嚷道:“小兔儿,你那相好的跑啦!” 江宁抬起眼,用一种看什么奇怪生物的眼光盯了他一眼,随后挪开,那神情简直像是刚刚看见的东西侮辱了他的眼睛似的。 这下就把刘肆给彻底激怒了,他跳下车,骂骂咧咧地朝江宁走过来,满面凶光,挽起袖子一把扯住江宁,大骂道:“你看什么看?!” 江宁却毫无惧色地直视他,手指在背后捏握成拳,一边微笑着回敬道:“你管我看什么,反正不是人。” 那刘肆听了这话,登时勃然大怒,气得脸红脖子粗,额头青筋乍起,举起拳头,眼看着就要动手了,就在这时,前面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骂道:“傻|逼!你他妈想做什么?!” 刘肆一怔,正要转头去看,下一瞬,有一只手从后方大力扯开他,还没看清来人,肚子上就狠狠挨了一拳,他登时发出一声惨嚎,刘肆抱着肚子滚到地上,蜷缩起来,只觉得自己疼得肠子都绞到一起去了。 韩致远拉过江宁,上下仔细看了看,见他没被揍,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便皱着眉,语气有点强势:“他要打你怎么不跑?站着挨揍么?” 江宁心里默默地想,这不是你来得太快了?虽然心里这么想,他嘴上却诚恳地说:“好的,我下次一定跑。” 韩致远满意地放开他,嗯了一声,他顿了顿,又道:“没有下次了。” 江宁:“?” 韩致远撇过脸:“算了,没什么。” 正在这时,一个嘲笑的少年声音从旁边传来:“哎哟哟哟,刘肆你这是怎么了?肚子疼呐?” 说话那人正是沈振,少年揣着袖子,围着地上哼哼的刘肆转了几圈,一边摇头,一边嘴里发出幸灾乐祸的感叹:“我说刘肆啊,整日里尽看你嚣张了,怎么着?今儿可算是碰着硬点子了吧?” 刘肆捂着肚子费力爬起来,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三人,脸上肌肉抽动,表情凶神恶煞,指着沈振破口大骂道:“狗奴!你别以为仗着他三少爷你就能沾多大的光,我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日后总有你跪着求爷爷的时候!” 他骂完,又冲着江宁两人大骂不休,但是却畏惧他们人多,而韩致远的武力值又高,也就不再敢动手了,或许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一口不知道哪个旮旯里的方言,唾沫星子乱喷,别说江宁二人了,就连沈振也一个字都没听懂。 沈振却懒得搭理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笑来,冲他翻了个白眼,又转过身对江宁二人道:“你们不用在此处随车了,跟我来。” 两人自然欣然跟上,江宁低声问道:“你叫来的?” 韩致远咳了一声,没有应答,装作没听见一般,见他这副形容,江宁就知道,果然他之前不是去喝水,而是去找沈振了。 沈振带着两人一路走到车队前方,那里几个掌事正在说话,其中就有李掌事,他见了江宁二人,便问沈振道:“他们不是安排在庚字号车队吗?怎么带到这里来了?” 沈振听了这话,一改之前张扬的表情,面色微沉,继而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沉默地摇头。 李掌事见他如此作态,果然皱起眉头来,沉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语气一向严肃,这时引得其他的掌事都看了过来,神色中不乏好奇,沈振看了看他们,又见李掌事再三催促,这才低声将江宁二人在庚字号车队遭遇排挤一事说了出来,只不过他不动声色地着重说明了刘肆与他们之前有嫌隙一事。 听罢事情的来龙去脉,李掌事的面色果然不太好看了,黑沉沉的,转头道:“王掌事,这个刘肆,我似乎记得是你雇来的?” 王掌事却没料到他这么较真,神情略微有点尴尬,哈哈干笑一声,道:“是是……他是我一位远亲子侄,来车队也有一段时日了,李掌事真是好记性。” 他话都说到这里了,显然是想借着这关系包庇刘肆,若是李掌事上道,少不得要看在他的几分面子,将此事轻轻揭过作罢了。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这位李掌事却是个棒槌,根本不理会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是沉着脸,直接吩咐道:“将他调去最后一车,庚字号车轮休另外再作安排,待商队去到越州,便将他打发了吧。” 这话一说完,王掌事当场傻眼,他上前一步,正想辩驳,李掌事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反而厉声质问道:“若是因为他今日此举,使得商队随从受伤,最后耽误路程,误了正事,岂是他一人能承担得了的?又岂是王掌事你一人能承担得了的?此等小人,因私废公,不宜留之!” 这话说得严重,王掌事涨红了一张脸,额上都冒汗了,他张了张嘴,然而李掌事却不屑搭理他,转过脸对沈振道:“你先将他们二人安排去丙字号车队吧。” 沈振立刻应了,带着两人道了谢,这才往前走去,短短十几步路,沈振走得轻快无比,差点没蹦起来了,好似打了一场胜仗。 到了丙字号车队休息的地方,他咳了咳,竭力收敛了得意的表情,对江宁两人道:“你们就在这个车队吧,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找我。” 随即他又从坐在地上休息的众人中挑了两个,点了名字,对他们道:“李掌事安排你们去庚字号车队,你们这就过去吧。” 那两人虽然有点莫名,但还是应声去了。 江宁与韩致远向沈振道过谢,沈振笑着摆手,眨眨眼低声道:“我还要多谢你们呢。” 说罢就哼着小调爬上了前面的车,语气兴奋地道:“少爷,我与你说个事儿……” 江宁忍俊不禁:“好圆滑的小孩。” 休息了十几分钟之后,车队再次上路,不过这次由于没有了刘肆的刻意刁难,江宁与韩致远总算是能轮流休息了。 顺着官路,商队就这样走几个小时歇一次,直到天色黑下来,车队才终于找到一处宽敞的地方休整。 众人纷纷从车上找到了自己的行李,光线有点暗,江宁看来看去,就是没找到自己的铺盖,因为人太多,他只得先让到一边,打算等其他人取完再仔细找找。 “怎么了?”韩致远见他双手空空地等在一旁,觉得有点不对:“你的行李呢?” 江宁皱了眉,回答:“没找到,等会他们拿完了我再看看。” 于是韩致远便拎着自己的行李,陪他站在一旁,原本行李装车的时候,每一个人都会在自己的行李上做个记号,免得到时候弄混了,但既然是每一个人都有行李,那么就算是谁不小心拿错了江宁的,最后总会剩下一个。 然而看到最后,所有的行李都被拿光了,车上空空如也,很明显有人多拿了行李,只是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心的了。 韩致远皱眉,有点动怒:“到底是谁拿了?”这种天气,又不是大冬天,天寒地冻的,一副铺盖已经足够了,显然是谁故意拿走了江宁的行李。 江宁沉默了会,说:“算了。” 他们来商队的时间这么短,只和一个人结下了梁子,那个人是谁,显而易见,倒不是江宁心甘情愿认栽,为人怯弱,想咽下这个哑巴亏,而是他们两人如果在短短一天之内,就和刘肆发生两次冲突,那么不管他们是否在理,都会惊动那些掌事,到时候就算沈振乐于见到这种事情,出手帮他们,但是无论如何,他们都会给李掌事留下不好的印象,如果他们还想在商队混下去,就不能因小失大。 但是就算江宁不说出口,韩致远也知道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是谁干的,他自然也知道其中的缘由,就算他打了刘肆那个煞笔一顿,也只能使得事态愈发糟糕。 不,韩致远想,他根本不能见到刘肆那张脸,他怕自己克制不了冲动到时候一拳打上去,到时候就真的gameover了。 所以韩致远努力转移自己的关注点,对江宁道:“我们先去找帐篷吧,你今晚跟我挤一挤。” 江宁点头:“嗯,只能这样了。” 第16章 下雨啦 两人领了干粮,由于一天才吃两顿,中午除了一个馒头以外,几乎什么都没吃,江宁早就饿过头了,他看着手中的大饼,提不起一点食欲,但是如果现在不吃的话,下一顿就是明天早上了,他深吸一口气,为了自己的胃,也要吃下去。 江宁木然地咬着面饼,硬邦邦的,面皮紧紧地压在一起,好不容易咬下来,吃到嘴里味同嚼蜡,他嚼了半天,又喝了一口水,这才勉强咽下去,然后盯着那张才缺了一个口子的饼,顿时心如死灰,真是太尼玛难吃了! “没胃口?”韩致远抬眼看过来。 江宁摇头:“还行。”他说着加快速度,鼓着腮帮子,憋着一股气,三两口把面饼快速解决了,然后喝水,完了!被噎住了!他一下子拼命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眼泪汪汪。 韩致远赶紧伸手给他拍,皱眉道:“慢点吃。” 江宁摆摆手,咳完了才道:“我没事,先去帐篷吧,一天走下来要累死了。” 大的帐篷一共有六个,七八人挤一间,所谓的帐篷,也就是几根竹竿儿撑起来,外面罩上一层油布,地上除了铺盖,什么隔垫都没有,幸好天气还不错,没下雨,不积水就谢天谢地了,潮湿点算什么,将就着睡吧您呐,所以江宁实在不敢想象下雨天的话该怎么办。 帐篷里的人见他们进来,有人提醒道:“这里快满了。” 韩致远举了举自己手中的铺盖,解释道:“他的行李不小心丢了,我们挤一挤就行。” 既然挤的是他们俩,跟其他人没多大关系,也就不再关心这茬,于是各人干各人的事去了。 江宁与韩致远找了一个最靠边的地方,虽然位置偏僻,但是两人都很满意,原因无他,这个帐篷只剩下一个铺位,里面没有刘肆,简直是太满意了,一天的路程走下来,江宁现在只想安安心心地睡死过去,一点也不想再费神跟谁撕逼吵架。 垫的被子有点旧,里面填充的棉絮都变得很薄了,江宁躺在上面,感觉有些许寒意从被子下面透上来,他翻了个身侧着,尽量让自己的身体与垫被的接触面少一些,韩致远正准备躺下,见他这般举动,便问道:“地上冷?” 江宁还没来得及回答,韩致远便躺了下来,顺手将他整个腰搂住,暖意顿时升腾起来,江宁忍不住动了动,他感觉两人的距离太近了,几乎呼吸相闻,有点不太好意思。 韩致远拍了拍他的腰,低声道:“睡觉了,别动。” 江宁:“……”幸好帐篷里很黑,什么都看不见。 走了一天的路,所有人都很累,不久,整个营地都陷入了沉睡的宁静,韩致远感觉着江宁细微的呼吸缓缓拂过自己的脖子,留下温热的痕迹,他闭着眼,在黑暗中伸出手去,轻轻触摸着那张此刻沉睡的面容,微微一笑。 就这样,商队白天赶路,夜里找个地方休息,一连走了五六日,在第七日,天公不作美,傍晚时竟然毫无预兆地下起了大雨,商队运送的都是干货,要是泡了雨水,这一趟就白走了。 雨势太大,来得又突然,雨滴砸得人脑门生疼,眼前金星直冒,原本盖在货物上的薄薄一层油布根本不顶用,李掌事与那位三少爷第一时间下了车,一路奔走,大声指挥着众人把马车赶到路旁的大树下,又将多余的油布拿出来,全部盖在货箱上。 然而尽管如此,那些油布刚盖上去,就开始淅淅沥沥地滴水,眨眼间就湿透了,起的作用微乎其微,眼看着货箱上的水迹慢慢延伸开来。 江宁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摇了摇头,对韩致远道:“这样没用,毕竟是布,防水的程度有限,如果有牛皮一类的东西就好了。” 那三少爷正巧站在他们两身旁,听到这话,眼前顿时一亮,对沈振道:“去,将我的马车的车幔拆下来!” 沈振犹豫道:“可是少爷,车幔拆了……”马车的车幔确实是牛皮和羊皮制成的,但是如果拆下来,只怕马车就不能用了。 沈三少爷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吩咐道:“你听话,快去,多带几个人,拆得快一些。” 沈振见他语气坚决,便应了,带着几个人过去拆车幔,李掌事见了,微微点头,面上露出赞许的神情来,对旁人道:“将我的车幔也拆下来,至于其他掌事,你们都去问一问,若是愿意,便拆了,若是不愿意,只管把名字报给我。” 最后除了那王掌事面带不甘,强颜欢笑以外,其他几位掌事都答应得很痛快,虽然不知道是真痛快,还是假痛快,但是好歹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皮质的车幔被拆下来盖在货箱上,勉强也遮住了雨水,但毕竟数量少,也只能将就着大致遮掩一下了,导致不少货箱都顾头不顾腚,也不知里面的货物有没有被雨水浸湿。 因为雨势过大,商队只好在树下等,待雨水渐小时,天已经擦黑了,沈三少爷与李掌事并几位掌事商量过后,决定继续赶路,道路泥泞,天色又黑,惹来众人一片暗暗的怨尤之声。 直到深夜,商队才找到一处破庙歇脚,休息片刻之后,沈三少爷一面让人烧水煮姜汤驱寒,一面又吩咐众人将货物卸下,一一开箱查看有没有损失。 江宁抱着箱子,不沉,夜风吹来,身上的衣服登时贴紧了皮肤,冰冰冷冷,他狠狠打了个喷嚏,韩致远看过来,眼神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忧虑,低声道:“哪里不舒服?” 江宁摇头:“淋个雨而已,等会喝了姜汤就好。” 韩致远听了,深吸一口气,转身搬了一个货箱,与江宁一同进了大殿内。 果然如两人之前所猜测的那样,箱子里装的都是晒干的药材,一时间,大堂里全是苦涩的药香味,混合着经年的灰尘气味,刺激得江宁的鼻子发痒,又接连着狠狠打了两个喷嚏。 那沈三少爷闻声看过来,放下手中的药材,向众人道:“姜汤已经烧好了,诸位都去喝一碗,暖暖身子吧,今日实在是多谢了,等回了越州,我一定给各位额外发放一倍的工钱。” 听了这话,殿内众人一扫之前的垂头丧气,面上无不欢欣,一倍工钱啊,白捡的,是以纷纷向沈三少爷道谢,乐呵呵地去喝姜汤了。 韩致远与江宁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换了干衣服,江宁穿衣的速度比较快,他换好之后就抱着手臂靠在墙上,借着远处微微的火光,盯着韩致远的腹肌看了一会,调侃道:“韩总身材不错,练过?” 韩致远听了,索性披着外裳靠过去,给他来了一个壁咚,故意邪魅一笑:“是啊,要不要摸一摸?” 江宁面不改色,果然伸手迅速摸了一把,笑眯眯:“手感不错,软硬适中,继续保持啊。” 韩致远懵逼脸,怎么有一种卖|肉的错觉…… 两人换好衣服,韩致远领了姜汤,先递给江宁,随后自己才拿了一碗,两人坐在门槛上,江宁一面喝,一面若有所思地评价:“这位三少爷也是个人才。” 听了这话,韩致远看也不看他,咕咚咕咚地喝着,从鼻子里哼出一个气音来,也不知道是赞同还是不赞同。 见他这样,江宁笑着伸手往他的碗底弹了弹,特意问他道:“你觉得呢?” 韩致远装作没听懂:“觉得什么?” “三少爷为人怎么样?” 韩致远不动如山,一双眼睛从碗沿后边轻轻瞟过来,明明白白地写着不屑发表意见,过了会,才放下碗道:“不怎么样。” 江宁笑得更欢,调侃道:“是我的错,忘了韩总也是经商奇才,三少爷在您面前自然不够看的了。” 韩致远轻轻哼了一声,懒洋洋地道:“得江公子一句夸赞,真是受宠若惊,韩某愧不敢当。” 这人简直太好玩,明明对别人的看法在意的不行,还要强行装逼忍着,江宁笑得肚子痛,一不小心岔了气,猝不及防地咳嗽起来。 韩致远赶紧丢下碗,给他顺气,语气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没事吧?这么好笑?” 江宁摆摆手,笑着道:“没事了,被口水呛到而已。” 韩致远正要说话,忽然见江宁盯着一个方向看,面色一正,他也好奇地看过去:“怎么了?” 江宁迟疑地摇摇头:“我刚刚……好像看到一个影子闪到门外去了。” 韩致远看了看空荡荡的大门,离他们俩的位置大约十来米远,就算是借着殿内火堆的光芒,夜色中也看不太清楚,他道:“也许是有人出去了吧。” 江宁若有所思:“外面雨还没停……”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沈振的声音轻快传来:“原来你们在这里,可叫我好找!” 第17章 淋湿啦 来人正是沈振,他嘻嘻一笑,对两人道:“方才我家少爷问起了你们。” 江宁讶异:“问我们?” 沈振道:“不错,少爷说多亏你们的提醒,这才保住了货物没有损失,待回到越州,要给你们再多加工钱。”他说着悄悄冲两人挤了挤眼睛,小声道:“你们二人可别张扬,免得让人听见。” 江宁笑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还要麻烦沈小哥替我们向三少爷道谢了。”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特别是以他们现在的状况。 韩致远一如既往地对那位三少爷抱着莫名其妙的排斥,他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所有的货物都没有问题么?” 沈振摆摆手,道:“箱子都刷了桐油的,除了有两箱稍微受了潮以外,其他的货物都完好无损,没什么大碍。” 江宁想了想,开口问道:“商队走商时,没有考虑过这种大雨天的情况么?” 听了这话,沈振的面色一下就沉了下来,他哼道:“我家少爷自然是打算过的,奈何其他人没带脑子,用心险恶,有什么办法。”他说到这里又把话头打住了,转而道:“不说这个了,明日大概会晚一点启程,你们好好休息吧。” 江宁两人应下,沈振便离开了。 韩致远找了个角落,稍微清理之后,铺好被子,与江宁就睡下了,到了半夜,江宁忽然醒了,他感觉自己被韩致远的双臂紧紧箍住,差点喘不过气来,他动了动,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只有手指头能动了。 江宁有些无奈地盯着房梁看了一阵,不远处的火堆已经熄灭了,在暗夜中发出点点残光,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夜风顺着门口吹了进来,凉意入骨。 江宁尽量动作轻微地挣开韩致远的手,他才爬起来一点点,忽然身上的力道一松,韩致远的手放开了,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那双手就再次用力地箍上来,力道大得江宁差点喘不上气。 他一面无声地挣扎着,一面在心里暗暗吐槽,韩致远这个少女心爆棚的睡姿到底什么时候能改啊!明天一定要好好跟他商量一下,这样抱着睡一晚上,人都要废了。 就在这时,韩致远忽然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像是发现江宁的动作了,然后他闭着眼摸了摸江宁的脸,睡意朦胧地懒声道:“乖,别乱动,睡觉了。” 江宁听了肯定不从啊,乖你个头啊,又不是小狗,于是他挣扎得更厉害了,奈何韩致远功力深厚,刚掰开这只手,那只手又缠上来了,简直堪比牛皮糖。 韩致远似乎发现他不肯安分,还是耐着性子,用困得听不清楚的声音安抚道:“乖,乖,睡觉了,再动就把你扔出去……睡地板……” 江宁:“……”求你把我扔出去啊!人要憋坏了! 终于,韩致远好像听见了他的心声,稍微清醒了一点,睡意朦胧地道:“江宁?你醒了?” 总算是感觉到了,江宁深呼吸,咬牙道:“是啊,快放开!我憋不住了!” “噗嗤——”韩致远居然一声笑了出来,胸膛震动,贴着江宁,使得江宁有一种自己也在笑的错觉。 “我和你一起去。”韩致远可算是松开了手,跟着江宁爬了起来。 江宁走了几步,回头低声提醒道:“记得穿鞋。” 韩致远拉长声音,懒懒地“嗯”了一声,应道:“知道了。” 夜里的风很凉,尤其是外面,江宁被冻得一个哆嗦,迅速解决完之后,带着尾巴韩致远往殿门口走,忽然见到前面正好走来一个人,打了个照面,江宁愣住了,天色虽然黑,但是他还是凭着大致的轮廓认出了这个人。 那人正是前几日刁难他们的刘肆,他手里不知道拎了个什么,走路行事间颇有点鬼鬼祟祟的意思,这回正撞上江宁,吓得浑身一抖,手里的东西掉到地上,发出“哐当”几声脆响,好似金属的声音。 刘肆登时一颗心吊得老高,他紧张得左右张望,见没有被人发觉,这才放下心来,瞪着江宁与韩致远,看那神情恨不得上来撕了两人,嘴里开始低声不干不净地咒骂起来。 因为他说的是方言,江宁也懒得去听,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道:“我要是你,早就跑了,不知道做了什么亏心事吓成这样,还敢跟人对骂,你也不怕撞上鬼。” 韩致远听见这动静,顿时收了满脸的困意,从他身后探过来,一双眼睛暗沉沉的,一本正经与江宁商量:“趁着没人,他又落了单,我们不如把他拖出去打一顿吧?” 刘肆顿时闭了嘴,他这才发现自己人单势弱,若是真要打起来,自己肯定是讨不了好,于是他恶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愤愤地大步走了。 韩致远轻嗤一声,江宁打了个呵欠,扯着他走:“走了,大半夜的,好困。” “赶紧睡觉。”韩致远立刻屁颠颠地跟上去了。 第二日一早,江宁与韩致远起来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众人都醒了,一时间,破庙内外都闹哄哄的,好似塞了几千只鸭子似的,嘎嘎的直吵得人脑瓜子疼。 吃过早餐后,那沈三少爷便吩咐众人将货物装车,准备出发,江宁俯身搬起一箱货物,走了几步,忽然觉得不对,又停了下来:“嗯?” 跟在他身后的韩致远问道:“怎么了?” 江宁皱眉:“我怎么觉得箱子变重了。” 他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离开回头一看,果然在刚刚搬起箱子的位置发现了一大滩水迹,江宁面色微变:“糟了!” 他把箱子放下来,对不远处的沈振招了招手,沈振见了,走过来疑惑道:“发生何事了?” 江宁指了指地上的水迹,道:“这箱货物似乎被淋湿了。” 韩致远看了看,道:“我这边也是。” 沈振面色大变,不可置信地道:“怎么可能?明明昨日我与少爷一箱一箱地仔细查看过的!除了两箱受潮以外,并无其他的货物被淋湿,怎么……” 紧接着,他想到了什么似的,对两人道:“我去去就来,这两箱货物放在此处休动。” 他说完,便神色紧张地跑开了。 江宁神色若有所思,对韩致远道:“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妙的感觉?” 韩致远想到了昨晚见到的刘肆,深以为然:“要做好被狗反咬一口的准备了。” 江宁看着不远处正与那位王掌事窃窃私语的刘肆,不由笑了:“那我们也要做好打算才是。” 两人遂找到了李掌事,低声将货箱被淋的事情告知了,但是绝口不提昨夜见到刘肆的事情。 李掌事为人虽然固执,但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相反,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况且在江宁二人看来,当初他们判断这个商队里面有三拨势力,这位李掌事就应该是单独占一拨,从他平时的行径就可以看出,他的身份肯定与其他的掌事不同,说不定还要高上那么一点,话语权也要重上那么一点。 李掌事听了这事之后,又验看了那两箱货物,果然问江宁与韩致远:“你们可有看到什么形迹可疑的人?” 江宁表现得十分平静,认真地想了想,才道:“形迹可疑的人倒是没有,但若说真要说起来,我与兄长昨日起夜时,倒是见到了一个人提了个铜壶,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李掌事皱眉,表情严肃道:“是谁?” 江宁踌躇片刻,才迟疑着答道:“实在抱歉,因着夜色太暗,看不太分明,只看到他腰上挂了一串银色的饰物,不知到底是谁,我也不好妄下断言。” 李掌事又问韩致远:“你可看清楚了?” 韩致远自然也是摇头:“天色太黑,不曾看清楚,不过他见到我们时,似乎认得出我们,手里拎的铜壶还掉到地上了,唔……那铜壶似乎摔断了壶嘴,李掌事或许可以到廊下查看一番。” 李掌事点点头,道:“此事我知道了,你们先不要声张。”两人都应了,待他走远,江宁暗暗给韩致远点赞,无声夸道,机智的小伙伴! 韩致远神色带笑,挑了挑眉。 果然不出几分钟,那位沈三少爷一声令下,所有装上车的货箱又被搬了下来,众人皆是莫名其妙,然而待开箱查看时,大为震惊,里面几乎有一半多的药材都被水泡湿了! 几位掌事登时惊得冷汗直流,这一趟的药材都是非常贵重的,就算是凑了他们的家底也只够赔个零头,要不然东家也不会特意派了一位少爷来走商,这下全泡了水,简直是要了他们的老命! 沈三少爷也是面色铁青,但还是坚持将几十箱药材全部查看完毕,一共六十箱药材,其中有三十八箱泡了水,虽然没有都彻底浸透,但是也差不离了,他表情难看地道:“昨日我亲自查看过,除了两箱药材受潮以外,其他的都没有问题,怎么今天一起来,就全泡了水?” 李掌事也没想到这损失如此惨重,他犀利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厉声道:“总不能是这水自己跑进去的吧?到底是谁,心思如此险恶,自己站出来罢!若是让李某来使手段,可就不会善了了。” 众人一瞬间沉默下来,自然是没有谁认这种黑锅的,大殿内一时难得的安静无比,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高声道:“我知道是谁做下的!”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过去,只见刘肆分开人群,走了过来,笑容狡诈,眼神透着阴毒,指着江宁与韩致远道:“我昨夜看到他们二人鬼鬼祟祟的,不知在货箱旁做什么,今天货箱便淋了水,可见一定是他们二人干的!” 第18章 打脸啦 随着刘肆那句话一出口,一时间,江宁与韩致远周遭的人顿时唰唰后退了几步,好像跟他们站在一起都会连累自己被怀疑一般,动作整齐无比。 江宁浑不在意地一笑,韩致远甚至连目光都懒得施舍一个。 刘肆见他们如此情形,便当他们无话可说了,神色中闪过一丝得意,道:“我昨夜亲眼所见,难道你们还想狡辩?”他转向几位掌事道:“他们二人已经无话可说了,可见就是心里有鬼。” 王掌事面上的肥肉登时抖动起来,破口大骂道:“狗贼子!其心可诛!快将他们捆起来,拉去见官!” “王掌事且慢,”沈三少爷抬了手阻止,神色倒是十分冷静,道:“我觉得仅凭一面之词就给人定罪,实在不太公道,你说是不是?” 王掌事涨红了脸,张了张嘴,却又不好反驳,只得憋着气道:“是……少爷说得有理……” 沈三少爷闻言,瞥了他一眼,半点不给他面子,口中淡声提醒道:“我现在是商队主事,王掌事下次不要叫错了。” 王掌事一张脸又由红转青,短短几息之间,好似开了染坊似的,其他几位掌事眼见着事态局面走向不对,也是神色各异,更加闭紧了嘴巴,以防多说多错。 沈三少爷转向江宁二人,问道:“刘肆方才说的,可是属实?” 江宁想了想,回道:“一半一半。” “此话怎讲?” 江宁还未来得及开口,韩致远便出声道:“我们昨夜确实起来了,不过却没有到货箱旁边去,也碰到了一个行迹鬼祟的人,大半夜拎着铜壶从外边进来,本来还不知道他是谁,不过,现在是知道了。” 听他的话,这里面竟然还有隐情,周遭众人顿时便议论纷纷起来,平静的大殿里好似投入了一颗小石子。 刘肆见势不对,登时就有点着慌,眼神闪闪躲躲,语气也有些外强中干:“胡说八道!此事定是你们杜撰的!还想狡辩。” 这时李掌事却忽然出声道:“刘肆,你腰上挂的是什么?” 这话问的倒是风马牛不相及,众人一时间都没回过神来,刘肆“啊”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这才躬身答道:“回李掌事,是小人做的一个铜偶,小玩意罢了。” 李掌事的目光冷厉地扫过他,向沈三少爷道:“我去看过了,货箱顶部是干的,可见这水并不是从上面倒进去的,此人不仅知道货箱内部涂了防水的桐油,药材裹了油纸,还特意拿了钥匙去开箱倒水,可见是筹谋已久,这两人是我从桐城雇来的短工,万万没有那等本事,再说这钥匙么,我有一份,主事一份,其余各位掌事一份。” 沈三少爷面色一沉,将那些掌事一个个看过去,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道:“说来正巧,有一样事情你们或许不知道,我昨夜开箱验货时,见货箱上的锁都长了锈,便让小厮挨个涂上了桐油,既然是拿了钥匙去开箱,钥匙上必然沾了不少桐油,不如几位掌事都将钥匙拿出来一看,也好证明自己的清白,此事由我来起个头。” 他说完,便将身上的钥匙取出来,上面干干净净的,没有一枚钥匙上沾有桐油,李掌事见了,也拿出自己的钥匙,也是如出一辙,王掌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神色有点紧张。 其余的几位掌事都面面相觑,迟疑了片刻,都一一取出了自己的钥匙,查看之后,都没有问题,最后只剩下不停擦汗的王掌事了,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掌事出声唤他:“王掌事。” “啊?!”王掌事吓了一跳,神色紧张地道:“什、什么?” 李掌事平静道:“请取出你的钥匙一观。” 王掌事摸了摸衣裳,不自然地笑,言辞闪烁:“钥、钥匙?我似乎不记得忘在哪里了,不如我去找找?” “果真不见了?”李掌事沉声质问:“那你可还记得,商队有规矩,掌事丢了钥匙,与丢了货物无异,需要按照货物本钱的八成赔偿。” 王掌事听了,大惊失色道:“不不不,没有丢,我记错了!没有丢。” “那就请取出来一观。”李掌事摊开手。 王掌事摸着胸口衣襟,不知所措,还想垂死挣扎,嗫嚅道:“私以为,主事这个方法不太……” 沈三少爷微笑不语,李掌事却不耐烦他这副婆婆妈妈的模样,厉声喝道:“王掌事!” 王掌事吓得脸上的肥肉都是狠狠一抖,江宁瞅着他神经都快要绷断了似的,无比可怜,他面色冷汗直流,不大一会,衣襟都湿透了一片,原本已然绝望了,目光突然放到了刘肆身上,登时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指着他破口大骂道:“昨夜是他偷了我的钥匙!” 一石惊起千层浪,风向变得太快,众人哗然,议论纷纷,刘肆眼见着这火烧到了自己身上,一下子就着了慌,口不择言道:“不是我!明明是你!是你听了大少爷的话,指使我做下的!”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江宁忍住笑意,好家伙,这下子把东家那点家务破事全给抖搂出来了,谁也没得跑。 王掌事瞪着一双血红血红的眼,那模样恨不得直接扑上去撕了他,刘肆索性豁出去了,一边跳脚,一边嘴里大骂道:“老匹夫!狗畜|生!你自己舔着脸向沈府大少爷应下了这事,最后好处都是你拿了,只肯给我三两银子,如今出了事却要我来顶锅,你良心被狗吃了!” 王掌事霎时气得七窍生烟,浑身颤颤,最后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刘肆还兀自在那里大骂不休,各种方言官话轮着来,把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沈三少爷一个眼神,沈振使人拿了绳子,捆的捆,堵的堵,将两人严严实实地捆了起来,扔上了车,最后还不忘冲江宁二人眨眼,虚虚抱了一个拳,面上露出小小的得意。 江宁:“……” 韩致远:“……”原来还真有不怕事大的。 货物虽然毁了一半,但还是要运回汴州,于是众人装了车,继续赶路,江宁坐在马车后边,一路颠簸晃悠,昏昏欲睡,韩致远敲了敲车上货箱的锁,轻嗤道:“铜锁也会长锈?还真有人信。” 江宁一手遮着眼睛,听了这话,笑道:“兵不厌诈,好手段。” 韩致远哼了一声,撇过脸,道:“诡诈之人,不是个好东西。” 江宁:“……”他索性爬起来,问道:“你似乎对这位沈三少爷很有意见?” 韩致远冷漠脸:“我有吗?我都不想看到他。” 江宁:“……”真是一个任性的boy。 车队一路南行,又因为药材被淋湿,遇到大晴天还得停下来打开货箱晾一晾,总算是没有彻底发霉,车队走了将近十天,终于到达了他们离开桐城之后的第一个城市,渔阳城。 因为听说商队是从北方来的,还经过了宿州,是以他们入城时就遇到了不小的困难,虽然在江宁看来,能用钱摆平的困难那都不叫困难,折腾了半天,他们终于进入了渔阳城。 从这一点上推断,宿州的瘟疫还未得到解决,拖得时间太久,甚至使得周边的州府都开始人心惶惶,谨慎万分了。 进了城,在客栈投宿之后,李掌事便让众人去休息,第二天再启程。 正好是下午,江宁便打算与韩致远出门逛逛,好好见识一下古代的城市是什么样的,然而刚一出大堂,就听见沈振在后面喊他们二人的名字,江宁正欲回身,韩致远当机立断,半声不吭,一把掰住他的后脑勺,一手扯住手臂,直接把人给架走了。 江宁的内心简直是崩溃的,他从高中开始就没有和人这样勾肩搭背拉拉扯扯过了好吗?走在大街上,他忽然生出了一种两个人正在压马路的错觉,简直迷之羞耻。 古代的城市街道上并没有两人想象中的繁华,至少行人很少,主道两旁也没有店铺,更没有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只有秋风卷着落叶满地打滚,萧萧瑟瑟,可见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中毒已深的江宁瞬间失望极了。 韩致远想了想,道:“我记得古代是有专门卖东西的集市的。” 江宁眼前一亮:“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然后两人一路找了过去,果然,越靠近城西,行人越多,还有挑着担子的货郎商贩一路走,一路沿街叫卖。 等到了市集,眼前的景象把江宁看得有点发怔:“这里的人……有点太多了吧。” 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道路两旁店铺林立,鳞次栉比,吆喝声此起彼伏,这才是江宁想象中的集市啊。 韩致远推了推他:“进去看看。” 集市里有各种货摊和店铺,布行,鱼行,食肆和货行等等,看得人眼花缭乱,江宁摸着空空如也的兜,遗憾地感叹:“可惜没有钱。” 韩致远看看江宁遗憾的神情,正犹豫着这个时候是不是该安慰一下,江宁又打起精神来:“没钱看看也好,长长见识。” 韩致远:“……”你开心就好。 两人便绕着这集市逛了半天,看了不少新奇事物,也是颇有所得,正准备回去时,江宁无意间瞥到一家店门紧闭的铺子,上面挂着的对联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一字一字地念道:“但愿世间人无病,何妨架上药生尘。” 江宁笑了起来:“这广告不错,有深度,古人的智慧。” 韩致远看了看,道:“是个药店吧?” 江宁抬头看了看匾额,那确实是个药店,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没有营业,江宁盯着那对联又看了会儿,翻来覆去念了几遍,这才扯了韩致远:“走了。” 第19章 啦啦啦 两人回到客栈时,正巧碰上端着碗的沈振,江宁被他一把抓住,沈振道:“刚刚我叫你们,怎么不应答?” 韩致远一脸事不关己,抬头望天,于是江宁只好干笑:“是吗?或许是大堂内声音嘈杂,我们没有听到吧。” 沈振狐疑:“没听到?”但见江宁一脸的真诚表情,便也放过此事了,又道:“你们回来的正好,我这里正缺人手呢。” 他说着,扯了江宁往后院去,韩致远一把没拉住,只好也一同跟着进去了。 还没到后院,江宁便闻到了浓浓的苦涩药香,下午金色的阳光洒满了院子,暖洋洋的,地上几十口大箱子摊开,沈三少爷正挽着袖子半蹲着晒药材,听见有人进来,头也不回地道:“让你去拿碗水来,怎去了那么久?” 沈振道:“少爷,我叫了人来帮忙。” 那沈三少爷回头,神色颇有些诧异,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尘,对两人笑道:“原来是你们,有心了。” 江宁望着他温和的笑容,心底莫名有点惭愧,韩致远看了他一眼,将目光投向满院子的药材上,口中随意道:“我们受你雇佣,为你做事,不过是职责所在罢了,不必客气。” 韩致远说完,就拉过江宁,到院子里的一角蹲下,开始整理起药材。 沈三少爷望着他们两人动作,笑容仍旧温温和和,沈振将水递给他,口中埋怨那些随商仆从道:“一说休息就作鸟兽散了,没一个有用的。” 沈三少爷喝了水,将碗递回,淡淡地道:“人都是别人的,怎么能指望他们尽心尽力为我做事?” 沈振欲言又止:“可是大少爷——” 话未说出口,沈三少爷便拍了拍他的头,微微笑道:“少爷教你一个道理,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将赌注放在别人的良心上。” 沈振听了,面上犹自忿忿不平,沈三少爷转而看向江宁两人,道:“说来我还该感谢他。” “谢他?!大少爷?”沈振瞪着一双眼睛,一脸的少爷你怎么想的表情。 沈三少爷不在意一笑:“否则我如何知道哪些人堪用,哪些人不堪用呢?” 幸而今天的阳光还不错,晾了小半天,药材总算干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有点潮湿,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傍晚的时候,四人又把药材都收了起来,忙得汗流浃背。 江宁望着那沈三少爷半蹲着收捡药材,牙色的袍子上沾了许多尘土,还有不少药材的碎屑,看起来灰扑扑的,他想了想,忍不住道:“沈主事,我觉得这药材……” “怎么了?”沈三少爷抬起头来,询问地看向他。 韩致远慢腾腾地把手中的药材扔进货箱,也不收拾了,直接抱着手臂在江宁身旁坐下来,浑身上下散发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江宁:“……” 他顿了顿,还是接着说下去:“私以为,这些药材被淋过水之后,已经失了不少药性,再加上半湿不干,就算是到了汴州,也很有可能已经发霉了。” “你说得确实不错,”沈三少爷点头,拍了拍手上的药材碎屑,看着满院子的货箱,叹了一口气道:“这些药材收来时都是最好的,请了专门的大夫认真挑拣查看之后,才买下的,经此一事,药性确实损耗了大半。” 江宁皱眉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及时止损?” “何为止损?”沈三少爷满脸疑惑。 江宁轻拍了额头,古人没有这个词,他想了想,解释道:“既然药材现在已经损失了大半,并且将会继续损耗下去,等到了汴州,很有可能你打开货箱时,里面只剩下一箱子霉烂的药材,到时候已经无法入药了,那么为何不趁着药材还有价值之前,将它们高价卖出去?” “可是……”沈三少爷正欲说什么,忽然转念一想,道:“你是指将药材在渔阳城卖掉?” 江宁笑着点头,沈三少爷想了想,却摇头:“行不通的。” 他说着,耐心对江宁解释道:“你或许不太清楚其中的门路,根据大泽律法规定,所有医馆的药都必须去官府规定的药行购买,以防有人心思不正,在其中作假,沈氏药行在越州,所以我们的药材在此处是卖不出去,也没有医馆药店敢买。” 江宁提议道:“那么如果由官府出面,将这些药材处理掉呢?” 沈三少爷一怔,道:“这个……自然是最好的方法,但是……” 江宁笑着提醒他:“三少爷,可不要忘了,宿州的瘟疫还没有过去,我们今日入城时,为何会遭到了刁难?” 这一句话简直如醍醐灌顶,沈三少爷略微思索片刻,猛地站了起来,面上神色隐隐有些激动,他甚至来不及多说,丢下一句“多谢”,便往外匆匆走了。 沈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边锁箱子,一边问江宁道:“你与我家少爷说什么了?多少年没见他这么急性子过了。” 江宁神秘一笑:“我给你们少爷指了一条大大的财路。” 沈振:“?” 韩致远:“哼。” 江宁笑摸狗头,站起身来:“好饿,吃饭了。” 原本作鸟兽散开的商队随从们在晚饭时间准时赶了回来,沈振在一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连连给他们甩白眼。 但是如今敢与他叫板的刘肆已经被收拾了,于是也没人敢挑战沈振的权威,各个都闷头闷脑地收了那些白眼,雷打不动地蹲在墙角啃馒头。 江宁坐在门槛上,与抱着手臂靠墙站的韩致远侃大山,东拉西扯地聊天,这时,沈三少爷进了后院来,看了看院子里的情形,顺便收获了沈振小尾巴一条,这才向江宁两人走过来,笑着对他们道:“不知道二位是否方便一叙?” 韩致远站直了,表情平静:“沈少爷有事直说便是。” 沈三少爷脾气一向好得很,还是笑吟吟的,反倒是江宁觉得挺尴尬,好像是自家孩子不懂事一般,他站起来给了沈三少爷一个台阶下,道:“主事有何事?” 沈三少爷笑着伸手:“请。” 看来这事三言两语是说不成的了,江宁只好随着他往大堂走去,韩致远抱着手臂靠墙,望着江宁与沈三少爷的背影渐渐远去,冷着一张俊脸,不动如山,几秒之后,他利索地抬脚跟上去了。 客栈大堂,两人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沈三少爷招来跑堂,道:“煮一壶雨前龙井来。” 江宁听到茶这个字,猛地想起来那天在刘公家里喝到的那碗五味杂陈的茶,面色顿时一变再变,欲言又止,心里默默地想到,看来等会要尽快结束这次谈话了。 过了片刻,跑堂的茶送来了,后面还跟着韩致远,他看了看,毫不犹豫地在江宁身旁坐下了,一条凳子上挤了两个大男人,实在有点怪异,连沈三少爷看过来的目光都有些许奇异,江宁无奈地往旁边挪了挪,低声与韩致远商量:“我去旁边坐?” 韩致远冷着脸回了一句:“这条凳子又没瘸,不能坐两个人?” 江宁:“……”少年你开心就好。 “咳咳。”这回连沈三少爷都觉得气氛愈发奇怪了,他清了清嗓子,亲自给两人倒茶,笑道:“这家客栈虽然平平,但是他们的茶却是很不错的,你们尝尝。” 他说完,将倒好的茶往两人面前推了推,江宁盯着那杯茶的目光简直是惊恐的,沈三少爷见了还以为自己倒的是什么□□,他迟疑道:“这茶……有什么问题吗?” 江宁摇头,韩致远看了看,把他面前的那杯茶拿了过来,一饮而尽之后,面无表情地道:“他不爱喝茶。” “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沈三少爷歉意地对江宁笑笑。 江宁艰难地回了一个笑容,正想转开话题,却听韩致远低声道:“挺酸的,里面加了半杯子老陈醋。” 他说完,又将自己的那一杯再次一饮而尽,豪放得仿佛他喝的是二锅头老白干。 江宁顿时就觉得好像有那么一股子酸味从胃里升腾而起,牙都软了,他对着沈三少爷强颜一笑:“不知沈主事邀我们二人过来,有何要事?” 沈三少爷和气地笑道:“我在家中排行第三,名玄清,二位若是不嫌弃,唤我沈三便可。 江宁听了,从善如流道:“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玄清轻笑颔首,转而说起正事来:“今日我与李掌事一同去了渔阳城的官府,果然如你所说,事情成了。” 江宁面露诧异,惊喜道:“果真成了?那就先说声恭喜了。”这简直堪称神速,他以为要摆平官府至少还得拖上几天,不过,这从侧面也可以看出,沈家约莫还是个很有背景的大户。 沈玄清摆摆手,神情十分谦虚:“这还要多谢你的提醒,若非如此,这批药材可就要血本无归了。” 江宁笑眯眯地道:“我不过是凑巧想了个点子而已,可没出什么力气,此事能成,还是要凭借着你的实力了。” 沈玄清略微踌躇片刻,才迟疑问道:“我向李掌事打听过,二位是想借着这次走商,去往越州,是也不是?” 第20章 基佬啦 正题来了,江宁顿时精神一振,微微笑道:“不错,我们兄弟二人确实想跟着商队同去越州。” 沈玄清道:“容我冒昧问一句,二位是去越州谋生?” 江宁颔首道:“北方如今生存不易,我们便想去南方碰碰运气。 “原来如此,”沈玄清点头,表示理解,又道:“二位可能不知道,越州繁华,沈氏商行就设在此地,此番走商,我们自北往南走上一段陆路,到达汴州之后,商队会将雇来的短工随从发散了,改走水路,回到越州去。” 他说到这里,笑道:“二位若是不嫌弃,达到汴州之后也可以一路同行,好有个照应。” 闻言,江宁诚恳谢道:“若真是如此的话,再好不过,我们就在此先谢过了。” 沈玄清摆手,不在意一笑:“小事罢了,比起你的功劳来,不值一提,到时候若有机会,我还要再好好答谢二位,不知二位到了越州,可有什么打算?” 江宁微微皱眉,摇头道:“说实话,我们第一次去,对越州也不甚熟悉,只怕到时候要走一步看一步了。” 沈玄清笑了,顺势道:“二位若是没有打算,可愿意来沈氏商行做事?”他说着又笑了一声:“不是我自夸,沈氏商行在越州小有规模,工钱也算是不错的,足以糊口。” 听他这样说,江宁稍微犹豫片刻,沈玄清见了,立刻又加足了砝码,许诺道:“你们若是愿意来,我可许你一个管事位置。” 韩致远坐在一旁默不作声,江宁神色踌躇,沈玄清见他对这些酬劳没有一口回绝,也没有喜出望外一口应下,便知他是个谨慎的人,于是又退了一步,体贴道:“此事也不小,不如二位细细商量一番,不必急于给我答复,若是二位有其他的考量,也是无妨的,日后相见,咱们也能做个朋友。” 他这话说得实在上道,江宁正好就坡下驴,顺水推舟地笑道:“那请容我们商量之后再作回复。” 沈玄清端着茶,莞尔一笑:“这个自然。” 江宁盯着他手上的茶,牙齿仍然不由自主地一酸。 转眼又到了睡觉时间,江宁盘腿坐在铺盖旁,盯着拱起来的被子,低声问道:“韩致远,你睡了?” 被子里的人不作声,似乎是真的睡着了,江宁想了想,自言自语地无奈道:“看来今天要去院子里睡了。” 他说完,人也没动,韩致远就直挺挺坐起来,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沉沉的:“这么晚了还不睡?” 于是江宁终于得以顺利进入被窝,韩致远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半天,才开口道:“你要去给他做事?” 江宁听了,索性转过脸来,面朝着他,抱着双臂无奈道:“我这不是还没有答应吗?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韩致远轻哼了一声,似乎略微有些满意,过了会,又语带威胁道:“你不是要给我做助理的吗?” 江宁笑了,故意提醒他:“我们还没签合同呢。” 韩致远无言静默,憋了几秒钟,才道:“当初我们口头已经谈好了的,合同只是形式而已。” 这话简直太无赖,江宁忍不住轻笑起来,拍了拍被子,语重心长地:“韩总你一向是这样做生意的吗?你们公司在c市还能屹立不倒那么多年,简直是祖宗保佑。” 韩致远不以为意道:“祖宗是个什么鬼,就没见他们显过灵。” 江宁沉默片刻,当年老韩总去世时,就连他这个刚步入商圈的人都知道,韩氏公司已经处于风雨飘摇的边缘,偌大一个公司在内忧外患之中能够挺下来,凭借的自然不是什么祖宗保佑,韩致远他老爹撒手人寰之后说不定立刻就屁颠屁颠地投胎去了,估计也没空保佑韩致远。 江宁正心生感慨,却听韩致远还在比比:“我说你还是算了吧,那个沈玄清看着就不像好人,回头把你卖了你还给人家数钱。” 江宁听了这话,哭笑不得地戳了一下他,正色低声道:“沈玄清给的这个机会怎么样,其实你心里比我清楚。” 韩致远立刻不作声了,江宁心平气和地道:“其中的关系,你自己心里其实门儿清,就是不喜欢沈玄清才会这么说,你就可劲儿作吧,等我们到了越州之后每天睡大街就好了。” 韩致远一把抓住他的手指,反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沈玄清吗?” 江宁认真地想了想,回答:“因为沈玄清是基佬?原来你恐同?” “什么?!他是基佬?”韩致远猛地坐起来,惊呆了。 “啊?”江宁看着他,神色无辜:“你不知道吗?” 韩致远迅速调整了自己的语气和表情,平静道:“对,就因为他是基佬,可是我不恐同啊,你别瞎说。” 江宁就奇怪了:“你既然不恐同,为什么又看不起身为基佬的沈玄清?” 韩致远沉默一会,才憋出一句:“因为我觉得他对你有想法啊。” 江宁无语望天:“……”这堪比宇宙黑洞的脑洞啊,他忍俊不禁地问道:“你到底是从哪儿看出来这个事实的?” 韩致远干脆地甩出一句话:“哪儿都看到了,不然他怎么总想着跟你套近乎,等等——”他忽然停下来,问道:“你是吗?” 江宁认真脸:“我是直男。” 韩致远有点失望:“哦。”他的情绪一下子跌破了新低度,翻了个身,拿背对着江宁,仿佛完全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江宁不由挑眉,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腰,低声道:“韩总,我记得咱们还没有讨论完毕。” 韩致远头也不回,声音捂在被子下,老神在在,语气懒懒地道:“朕要罢朝,朕今日不想讨论沈玄清,爱卿该就寝了。” 江宁:“……”皇上你开心就好。 由于商队准备在渔阳城将药材售出,所以整个商队又在城内停留了三天,所有人都很开心,雇来的短工们因为不需要再跟随商队长途跋涉去往汴州,便能拿到两倍的工钱,掌事们也因为原本被毁损的货物这次竟然还能成功脱手,回去也不用担心受到东家的责难,自然是欢欣无比。 至于最高兴的,应该当属商队的主事沈玄清了,他打通了官府的关系,若是经营得好,日后沈家在渔阳城开设药行都不成问题,是以整个商队皆大欢喜。 只有韩致远不太开心,自从那天晚上跟江宁谈过之后,再见到沈玄清时,总觉得那人与江宁交谈时,笑起来的眼神,说话的语气,做出来的动作,无一不像是在撩骚和暗示,这个死基佬! 可恨江宁这个愚蠢的直男竟然什么都看不出来,韩致远郁闷不已,他或许忘了有这么一个说法,心中有佛,看什么都是佛,心中有那什么,看什么都是那什么。 商队在渔阳城遣散了短工之后,也没有再多做逗留,再次启程时,车队已经缩水了接近一半人手,在得到沈玄清的吩咐之后,所有的随从都坐上了马车,于是商队脚程较之前相比,几乎快上了一倍多。 一路轻车简从,只花了半个月时间便到达了汴州城,因需要与汴州的沈氏药行招呼,又逗留了几日,待一应事务打点妥当之后,便租了一条船,带领商队去往越州。 在船上,江宁靠着船舷坐着,把手中的工钱数了又数,其实说实话,也没什么好数的,四个碎银子,加起来一共是四两,两个人这一趟的所有工钱了,就这还是沈玄清允诺翻了一倍的结果。 江宁捏着那么一点银子,发自内心地觉得有点儿少,他对于古代的钱币没有什么认知,但是在韩致远的科普下,以及从其他随从脸上的兴奋的表情中可以得知,这点银子已经很多很多了,足够一个普通人家一年多的开销。 但是,说真的,太少了,一毛钱逼死英雄汉啊,江宁感叹,韩致远蹲在他旁边,盯着他看了好久,才默默问道:“少了?” 江宁叹了一口气,掂量着那点银子,神情若有所思:“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啊,一年的开销呢。” 韩致远想了想,说实话他活了二十多年来,像拮据到这种程度的情况还真是没有过,四两银子,放在古代普通人家,确实能过上一年,但是他们总不能这一年里光靠这点钱吧?更何况,越州城内繁华,开销肯定不少,钱肯定是首要解决的问题。 江宁站起身来,望向茫茫的江河,水上云雾缭绕,九月底已经是深秋了,再过几日就是霜降,江河两岸是重重叠叠的高山,层林尽染,美不胜收。 大船一路顺流而下,载着两人驶向不可预测的未来。 第21章 看房啦 到了傍晚,江宁一手拿着个馒头,被韩致远从船舱里拖了出来,他一边笑着,一边还不忘调侃道:“没想到你还晕船?” 韩致远脸色苍白,抿了抿唇,道:“我没有晕船!” 真是倔强啊,江宁心里忍不住发笑,嘴上故意问:“那你拉我出来干什么?这里风大得很,我们还是进去吧。”他说着,转身就要往船舱走。 韩致远一把拖住他,开玩笑,这船上大部分都是货舱,里面堆满了货箱,中间的过道都需要侧着身子走,之前有个胖子错估了自己的体型,硬生生被卡在里面,最后还是被人费了老大的劲才拖出来的,里面拥挤的程度可见一斑!他以前只是稍微有点晕船,现在待在那个逼仄的空间,只觉得更晕了。 但是韩致远自然不会承认这个,于是他找了个看似很靠谱的理由:“里面太闷了,空气不流通。” 江宁三两口吃完了馒头,道:“那好吧,我们来聊聊人生。” 傍晚时船尾的风确实大,吹得江宁直哆嗦,总算能体会到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了,两人被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更别提观看江上风景了,最后只好靠在角落,就未来的发展方向展开了一场正式且慎重的对话,然后江宁就发现,这只是他的错觉,韩总只想和稀泥。 江宁道:“到了越州之后怎么打算?” 韩致远盯着他搭在膝盖上的手看,嘴里答道:“你说呢?” 江宁认真想了想,道:“衣食住行,还是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不知道越州物价怎么样。” 韩致远聚精会神:“嗯……应该不便宜。” 江宁继续道:“租个房子,便宜点的那种,我们的钱应该够,至少能撑到明年开春吧?” 韩致远点头:“应该可以。” 江宁面无表情:“你能不能提点有建设性的意见?” 韩致远终于抬起头来,在昏黄的光线中看清了他的面孔,忽然笑了:“都听你的啊。” 这个笑容明亮且灿烂,江宁看了一会,有点虚弱地抚了抚额头,摆手道:“算了,我来想。” 太阳一点点没入山林中,最后消失不见,温度一下子就降了下来,船尾的风越发的大了,韩致远半坐着,道:“进船舱去吧。” 江宁努力地抑制着想要发抖的冲动,从牙缝里挤道:“你不是晕船?” “骗你的,”韩致远镇定地站起来,顺便一把拉起他,往货舱走:“就是想吹吹风,我连过山车都不晕,怎么会晕船?” 江宁的关注点立刻被拉了过去:“你还坐过过山车?” 韩致远:“……”这个是重点吗? 过了半小时,韩致远为他的嘴硬付出了惨痛而甜蜜的代价。 江宁有点担忧地看着他惨白惨白的脸色,道:“头晕得厉害吗?” 韩致远满头冷汗,一边强撑着摇头,心里一边想,过山车都没这个厉害。 基本上江宁对他的装逼程度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了,所以并不予理会,只是道:“你等会。” 他说完,站起身四处看了看,货舱里面到处都是货箱,挤挤挨挨的,塞了满满一舱,但是最后好歹让江宁找到了一个极其狭小的缝隙,一掌宽,从他这里能看到货舱壁上有一个紧闭的通风窗口。 所幸每排货箱之间还留有一点缝隙,江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各种货箱推到一起,留出一条刚好容一人通过的小道来。 江宁累得满头大汗,把通风窗口打开,带着水汽的空气一瞬间涌入船舱,冰冷而清新,江宁只感觉身上的汗水一下子就凉透了,冻得打了个哆嗦,才过去把韩致远带了过来。 窗口不大,风涌进来的时候会发出呜呜的声音,呼啸着,让江宁想起了小时候对于北风的各种想象,他蓦地笑了起来,靠在窗口旁边坐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腿,道:“来吧,躺这儿。” 韩致远靠着货箱,眼神暗沉地望着他,不知在想什么,听到这句,便依言躺了下来,江宁笑着调侃道:“韩总,你要给我涨薪啊,我这大腿二十多年头一回,都献给你啦。” 韩致远闭着眼,“嗯”了一声,又认真补充道:“一定。” 在船上熬了十天,最后连江宁也快要晕船时,总算到了越州的码头,下船时沈玄清特意找到了两人,问道:“上次我提的事情,二位考虑得如何了?” 韩致远不语,江宁想了想,略微踟蹰道:“多谢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我们在越州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先处理,所以实在是……”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歉意地笑了笑。 “原来如此。”沈玄清神色有点失望,沉默了一会,还是温和地道:“我原本是看中江宁兄的才干,不过既然你们另有他事,想来也只好遗憾了。” 他说着,又笑道:“不过日后你们若是得空可以来沈府找我,一定扫榻相迎。” 江宁从善如流道:“这个自然。” 韩致远嘴角微微抽动,心道,基佬,你离我们远点! 沈玄清临走时,忽然又问道:“你们二人初来乍到,可有住处?” 江宁一愣,还没开口,韩致远立刻道:“多谢了,我们自己会有办法的。” 沈玄清听了,神色意味深长地把两人又看了一遍,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事了。” 三人又寒暄几句,沈玄清便告辞离去了,韩致远看了江宁一眼,欲言又止。 江宁看他,不明所以:“怎么了?” 韩致远摸摸鼻子,道:“没事。” 眼看着天色有点晚,两人便满街溜达,总算找到了一个客栈投宿,江宁摸了摸怀里的银子,忍着肉痛,只开了一间房,关了房门后不由感叹,一个小破客栈,就睡一个晚上也要花掉二十来个铜板。 韩致远却不太在意,欣然地观察房间,东看西看,古代的客栈十分简陋,也就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别的什么都没有,这也算了,但是江宁表示那张床是什么鬼,一坐上去吱嘎乱响,摇摇欲坠,他有点担心半夜会垮掉。 韩致远拍了拍床,道:“你睡里面,我给你垫着,没事的。” 这话说得十分仗义,江宁很感动,于是当天晚上,韩致远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床底下度过的,凌晨时分,他从地上爬起来,镇定地把江宁往床里面推了推,思索片刻,还是把人又抱在怀里,蹭了蹭,叹一口气,又蹭了蹭,最后还是没敢下嘴,脑子里模模糊糊地想,算了,来日方长…… 第二日江宁照例熟门熟路地掰开韩致远的手脚,他一动,韩致远就醒了,手背着眼睛,睡意朦胧地道:“这么早?” 江宁爬下床,一边穿鞋,一边道:“今天要去找房子,不知道要多久,我先去打听一下,你要继续睡吗?” 韩致远伸了懒腰,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道:“不睡了,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洗漱好了下楼,客栈会提供早餐,不那么丰盛,简单的清粥白馒头,江宁一边吃一边笑:“这才叫养生,真该叫二十一世纪吃无机蔬菜的人们过来观光一下。” 韩致远掰馒头,道:“对我们来说,在这里温饱才是头等大事。”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需求不同。” 吃完早餐后,江宁便向跑堂的小哥打听租房的事情,那跑堂的是个伶俐的人,江宁才刚开口,没说几句,他便热忱笑道:“二位客官是外地来的吧?若是想要在这里租宅子,可以往牙行去,出了客栈往前走,第一个路口左拐便是了。” 牙行这个词江宁倒是听过,古代的中介,两人又谢了跑堂小哥,便往牙行去了。 牙行的老板是个中年人,穿着一件鸦青色的衫子,体型微胖,笑起来神色不自觉便带上了商人特有的圆滑之气,他听了江宁两人的来意,便笑眯眯地问道:“二位是想要什么样的宅子?还请说得明白些,我也好为仔细客官盘算盘算。” 江宁咳了一声,言简意赅地道:“便宜。” 老板笑容微不可见地一怔,随后便继续笑道:“没旁的要求了?” “没有了。” 老板颔首,示意明白了,向一旁的伙计道:“带这二位客官去城西凉水巷子看看,若是不满意,再去城北徐家巷那一片。” 小伙计应了,殷勤地向江宁两人道:“二位客官请随我来。” 三人出了牙行便往城西去,越州城内确实繁华,比起当初两人所见的宿州城和渔阳城相比,强得不止一点半点,主街道两旁房屋林立,鳞次栉比,清晨的阳光洒在整齐的青瓦白墙之上,薄薄的雾气还未完全散去,有行人三三两两地走过墙下,这一派景象呈现着江南特有的韵味,如同一幅古老的水墨画卷。 第22章 租房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三人才终于到了城西凉水巷子,这一带都是矮矮的民居,一户挨着一户,隔着院墙能听见里面的鸡犬之声,待到了一户人家门前,伙计让两人稍待,便敲门进去了。 过了片刻,他出来时身后跟了一位青年男子,模样憨厚,向江宁两人打了招呼,便带着他们去隔壁的院子,推开院门,道:“这原本是我兄长的屋子,不过他前些年去了外地,近几年回不来,宅子空着也怪可惜的,便托我租赁出去,你们看看。” 这座宅子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因为闲置太久的缘故,一推屋门,灰尘簌簌而落,呛得江宁连打几个喷嚏,韩致远微微皱眉,青年男子观两人神色,便有些尴尬道:“这个……确实是许久未打扫了……” 他又担心两人不满意,忙道:“不过宅子还是很好的,老宅子了,风水也好,当年特意请大师看过的。” 风水好不好江宁是不知道,但是这宅子确实如他所说的,挺老了,除去光线不太好之外,其余的他都还挺满意的,接下来就是价格了。 青年男子犹豫再三,舔了舔嘴唇,有点不好意思地伸出五个手指,声音有点低:“兄长说,要半贯一个月。” “半贯?!”江宁有点惊诧,一两银子是一贯,一千个铜板,半贯就是五百个,也就是说他们手中的四两银子只够住半年多? 青年男子见他神态吃惊,一张憨厚的圆脸登时就涨红了,有点紧张地道:“是、是有点贵,不过兄长是这样交代的……我、我……” 这生意眼看着要谈不下去了,那伙计忙出来打圆场道:“既然这屋子不合客官心意,那我再带你们看看别间。” 韩致远点头:“有劳。” 辞了那青年男子后,三人出了院子,伙计小声埋怨道:“上一次来还不是这个价,叫我白来一通。”说着又向两人赔笑:“还请二位客官勿要怪罪,此番确实是意外,这价格改了之后,连我也是不知情的。” 江宁知道他前面那一句是刻意说给他们听的,便也笑着点头,表示理解,伙计放下心来,想了想,又索性带着两人往城北去了。 又走了半日,待到得城北,已是日上中天了,江宁发现越是城北这一带,行人越多,遂好奇发问,那伙计笑着解释道:“二位客官初来乍到,不清楚也是应当的,在这越州城内,城西多布衣,城南多富贵,城东多公府,城北多市贩,这城北乃是市肆聚集之地,人自然是多了。” 待路过市集时,江宁与韩致远留意一看,果然是车水马龙,人流拥挤,市内挤挤攘攘,人声嘈杂不绝,越州商业果然繁华,比之两人见过的渔阳城市集规模不知大了多少。 江宁与韩致远停下看了一会,伙计道:“每日皆是如此,正因为太过吵闹,这处的房子相对其他地方比较便宜,我带二位客官去看看。” 这一次伙计介绍的是一家很不错的宅子,院子敞亮,光线好,房子看上去也很结实,江宁大致看了一遍,表示很满意,韩致远又问了价格,房主人竟然只出了四十文的价格,但是要求他们必须住满三年。 江宁一面考虑,一面推开了屋后门,后院也很宽敞,阳光洒了进来,明晃晃的特别温暖,江宁几乎就要一口答应了,这时,对面的后院门也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扫了几人一眼,便目不斜视地匆匆走了。 他走路带风,急急忙忙的,江宁正有些奇怪,随后便见一个女子半倚在院门口,细细地打量他,见他看过去,便掩唇一笑,声音娇媚:“好俊的小郎君。” 说着冲江宁眨了眨眼睛,眼波媚得如春水一般,轻声笑道:“小郎君,奴家刚泡了新鲜茶水,小郎君可要过来品尝一番啊?” 韩致远的脸登时就绿了,猛地拉开江宁,把门踹上,冲牙行伙计与房主人勃然大怒道:“这房子隔壁住的是暗|娼?” 暗|娼,就是风尘女子,做的皮肉生意,还是偷偷摸摸的那种,牙行伙计对上韩致远散发的气势不由有点着慌,毕竟哪个知情人会愿意与暗|娼为邻的?反倒是房主人颇有几分临危不乱,镇定回道:“若非如此,这样好的房子,又怎会如此廉价?” 他说得太有道理,江宁简直无言以对,又见韩致远仍旧是怒不可遏,一双眼睛暗沉沉的似乎能喷火,便拉住他,向牙行伙计道:“这一间怕是不成了。” 只好作罢,他们临走时,那房主人还自顾自嘀咕:“奇哉怪也,两个大男人,又没带个黄花闺女,住这里怎么不好?旁人求还求不来呢。” 韩致远停下脚步,江宁赶紧拉住他,跟着那牙行伙计走了。 三人再次路过市集时,牙行伙计停下来冲那市口闲聊的一群人喊道:“徐翁!” 连喊三四声,也不见有人应,旁人听见了,帮忙叫道:“徐老翁,叫你呐!” 过了一会,一个个子矮矮的老人站起来,眯着眼:“谁啊?” 牙行伙计忙招手,那徐翁笑了,道:“豆腐今日卖完了,改日请早!”说着就要坐回去。 牙行伙计见了,一急,一路小跑过去,凑着他的耳朵大声道:“不是买豆腐!您不是有宅子闲置吗?” 那徐翁是个耳背,伙计冲着他的耳朵说了好大一通他才明白,听说有人要看宅子,便十分兴奋,兴冲冲地带着三人就往市集东边走去。 一路上滔滔不绝地夸自己的房子,直夸上了天,差点没说那房子金砖铺地,白玉做墙了,伙计嘴角抽动,听他说了半天愣是没找到插嘴的机会,最后默默闭了嘴。 房子与市集相距不远,但是隔了一条河,便要绕远路从桥上过去,位置也偏僻,到了院子跟前,徐翁嘴上的夸赞之语仍旧没有停下来过,江宁打量着,这是一座独立的宅院,面积不小,靠河而建,院子前边是一条小径,看起来还不错。 然而下一刻院门被推开之后,江宁与韩致远都惊呆了,院子里荒草丛生,满地都是废弃的杂物,窗棂破破烂烂,屋顶也满是窟窿,甚至不如他们之前在小乔庄借宿的民居。 徐翁一面踢开绊脚的杂物,一面道:“你们看看,宅子是近几年新建的,横梁啊泥砖都是大师傅做的,肯定结实!住个七八十年都不是问题。” 江宁与韩致远默然,伙计也尴尬着不知怎么开口,那徐翁见三人都不说话了,愣了一下,还是笑呵呵地道:“便宜着呢,好好打扫一番,是间顶顶敞亮的好宅子!只要这个数。” 他说着,伸出干瘦的五根手指来,咧嘴一笑,露出黄牙:“五十文!” 江宁看了看,绕过地上的破笸箩烂筛子等杂物,走到屋门前,伸手一推,屋门直接轰然倒下,灰尘四起,他淡然收回手,拍了拍:“五十文?” 徐翁嘿嘿一笑:“那四十文?” 江宁不说话,等屋子里的灰尘渐渐散去,露出其中的情形来,老旧的桌椅,积了约莫厚厚的一层灰,他拍了拍其中的一张凳子,吧嗒一声,四根凳子腿儿全部散架,原来中间已经被虫蚁驻空了。 徐翁与他对视一眼,又别开目光:“三十文。” 江宁:“伙计……” 徐翁猛地拔高声音,大喊:“二十五文!” 江宁淡定道:“那就这样吧,每月二十五文。” 牙行伙计擦了一把汗,殷勤笑道:“好叻,我这就去取契本来。” 三人在宅子里等着,韩致远望了望满是窟窿的屋顶,徐翁见了,搓着手笑道:“这个往市集上找几个泥瓦匠弄弄,保准跟新的一样!” 韩致远对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已经完全不再相信了,径自道:“有梯子么?” 徐翁像是没听清楚似的,大声道:“你说什么?” 韩致远:“……”还能不能行了? 这老头有意思,跟钱不搭边的事儿他就耳背,江宁忍俊不禁,冲着他的耳朵道:“有梯子吗?” 徐翁嘿嘿笑道:“有,不过你们得自个儿去搬,”他说着,指了个方向:“你们有时间就去我家里搬。” 又过了一阵子,牙行伙计才去了契本回来,问了江宁二人姓名与公验详细,韩致远淡定地将那两张假公验上的信息报了出来,签字画押,又交付了半年的租子,牙行从中扣取了一部分,这事便算是成了。 徐翁收了钱,笑眯眯地走了,牙行伙计也笑着寒暄了两人几句,便也离去,留下江宁与韩致远面对这一派荒凉的宅子。 两人绕着宅子四处查看,院子要清理,桌椅也并不是全坏了,除去被虫蚁蛀空的几张,倒是还剩下三条长椅并一张桌子可以用的,窗棂也要休整一番。 “倒也不是特别差。”江宁站定,道:“徐翁倒是没说谎,房子的年头不长,只是荒废得太久了,休整一下应该很不错。” 韩致远看了看天色,道:“下午就去市集看一看吧,顺便购置一点东西。” 两人商议之后,便回了客栈,将房间退了。 第23章 商机 韩致远待在院子里清理杂物,江宁便带着银钱往市集去了。 此时正值午时,市集内热闹的很,行人摩肩接踵,小商小贩们高声吆喝着兜售,江宁先转了一圈,大致摸清了店铺的分类和位置,最后找到了专做泥瓦建筑的工坊,向工坊老板说了宅子的大致情况,老板便派了几个匠人跟着他去了。 等到了宅子门口,一位姓王的老匠人惊诧道:“这不是徐老翁的宅子?” 江宁疑惑:“是的,可有什么问题?” 那王姓匠人支吾了一下,又有一位张姓的年轻匠人左右看了看,向江宁压低声音道:“你们约莫是外地来的,不清楚,这宅子啊,前些年闹鬼,便没人住了。” 好么,原来这才是这座宅子被荒废的真相,江宁表示很无语,他想了想,还是笑着回道:“闹鬼有什么,我与兄长两个大男子,阳气又重,难道还怕这个么?” 那几位匠人见他不以为意,也不再劝告,一群人进了院子,大致看了看需要修补的地方,墙需要修补粉刷,两个窗棂要重做,有一处院墙裂了口子,灶台也塌了一处,屋顶的瓦也要修补,最后合在一起算了算,匠人们给出了价钱,大概要二百四十文左右。 韩致远想了想,江宁却径自道:“你们将院墙,窗棂与灶台修好便是,其他的我们自己来。” 工匠们也不啰嗦,吆喝一声就开干了,江宁去市集买了粉刷墙的工具原料来,与韩致远一起在院子里捣鼓摆弄,那王姓老匠人看着便笑了,忍不住指点他道:“水兑少了,再多放点,不然这墙灰刷上去没等干透就要裂了。” 江宁听了,笑着道了谢,灰浆调好了,韩致远挽好袖子,拎起木桶,主动请缨道:“我来刷。” 江宁有点怀疑:“你会刷这个?” 韩致远一挑眉,笑得特别自信:“我的房间就是我动手刷的。” 好吧,就不吐槽韩总与众不同的爱好了,江宁看他拎着灰浆进了屋子,自己转到后院去,后院里长了一株大槐树,如今叶子也落得稀稀疏疏了,枝干光秃秃的,像是被剃了头一般,颇有些萧索。 后院的院墙裂了个大口子,从缺口看过去,能看到外边的河水淙淙,院墙下有一口井,幸好井水还没有枯竭,江宁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早知道这样,月租应该还能再少一点才对。 后院空荡荡的,除了满地落叶也没什么杂物,江宁很快就清扫干净了,将树叶堆在树底下,一边默默念道:“化作春泥更护花,天然肥料呢,在二十一世纪可是要花钱买的,槐树大哥你慢慢消受吧。” 正在江宁自言自语的时候,屋子里忽然传来一声稀里哗啦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纷纷掉落下来,紧接着传来一位匠人的声音,有些紧张地道:“实在对不住,眼睛没事吧?” 江宁心中一紧,赶紧扔下扫帚就推门进去,只见灰浆淌得满地都是,韩致远捂着一只眼睛,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江宁皱着眉,把他的手拉开一看,眼睛紧闭着,睫毛因为疼痛而簌簌抖动。 一旁的匠人十分抱歉地道:“方才没当心碰着他了,真是对不住。” 江宁不语,从行李中取了布巾弄湿了,给韩致远擦了擦眼睛,低声道:“能睁开吗?” 韩致远皱了皱眉,慢慢地睁开眼睛,红红的有点像兔子,看起来特别可怜,他眨了眨眼,平静道:“没事,只是进了点灰而已,不太疼。” 江宁拎起倒在地上的木桶,道:“还是我来吧。” 韩致远坚决不同意,两人争执了一番,韩致远退步道:“那我给你打下手。” 江宁:“……”拎个灰浆桶而已,也能玩得这么开心? 于是两人一人一个刷子,你一下我一下,刷了半个下午,总算是把墙刷完了,又把屋子里的杂物都收拾出来,一共四间屋子,打扫干净之后,能用的都留下,实在不行就只能扔掉了。 最后两人就一张断了腿的床起了争执,江宁道:“这张床只是断了一条腿,修修还是可以继续用的,我觉得没必要扔掉,再买的话难道不用花钱?” 韩致远不同意,抱着手臂靠墙,一面据理力争:“这床都破成这样了,根本没法睡,放在房间里太占地方了。” 江宁索性道:“不行,要不然你睡隔壁那张,我睡这个。” 韩致远更不能同意了,江宁又说不让我睡,那就你睡,韩致远继续坚决反对,两人呱唧呱唧吵了半天,江宁坚持不肯让步,韩致远眼看吵不过他,顿时急中生智,飞起一脚踹在床脚上,只听吱嘎吱嘎几声,那张大木床轰然倒下,毅然以自己残破的身躯结束了这场硝烟弥漫的战斗。 江宁眼睁睁地看着惨剧酿成,挽救不急:“……” 于是最后以韩致远大获全胜告终,收拾好了之后,两人一看,原来家徒四壁也就是这个感觉了,估计连贼都不想光顾吧。 院子里的荒草清理完毕的时候,那些匠人们也都结束了修葺工作,叮嘱了江宁一些注意事项之后,江宁给他们结了工钱,一共一百一十文,这还是砍了价的结果。 送走匠人们,眼看着天黑了,江宁一进屋,忽然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屋顶的窟窿眼还没有堵上…… 于是当天晚上,两人躺在床上又是看了一晚上的星星,韩总表示,是挺浪漫的,今天那一脚踹得是再明智也没有了,就是风有点大,地板太凉…… 第二天一早,江宁与韩致远就去了一趟市集,买了不少瓦片,顺便又采购了一些日常用品,想上房修葺屋顶就得要梯子,江宁又想起了徐翁。 两人又去徐翁家借梯子,路过一大片良田,里面种满了高粱,一串串高粱穗红红的,茎干高挑,十分茂盛,在晨风中摆动,青绿色的叶子边缘泛着黄,空气中满是植物特有的清香,人走在中间的小径上,几乎要被淹没了一般。 走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走出高粱地,一座小小的村子便出现在两人眼前,徐翁正坐在磨盘旁晒太阳,江宁近前去叫了他半天,他才眯起眼来,脸上的皱纹笑开了:“来得这样早?” 他指了指檐下的梯子,道:“自己搬,用完了就送过来。” 两人道了谢,就将梯子抬走了,待回到宅子,已是日上中天,放下梯子,江宁这才发现梯子上挂了不少高粱穗,幸好没人看见,他赶紧把那些穗子扯下来,向韩致远道:“先把房顶的碎瓦清理一下,再放新的。” 在这种事情上,两人又都是新手,忙活了半天,差点把屋顶折腾塌了,这才总算修理完毕,江宁坐在门槛上,叹了一口气,这宅子终于也算是像模像样能住人了。 韩致远坐在台阶上,把玩着那几根高粱穗子,忽然道:“高粱都这么轻吗?不像稻谷那么有分量?” 江宁看了看,拿过来几根道:“说起来我们家以前也种过这个,不过没有多少人喜欢吃,在古代的话,高粱应该算是主食的一种了吧。” 他掂了掂那高粱穗子,嘀咕:“确实有点奇怪,怎么这么轻?剥了壳还剩什么?”他说着,又动手剥了一点,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都是瘪的。 韩致远也摊开手给他看,道:“应该是被虫子吃了。” 他掌心有几根被折断的茎干,里面都被虫子蛀空了,江宁立刻捡起地上的其他高粱穗子,剥开一看,全部都是这样,其中的高粱已经被虫子吃光了,只留下外面光鲜亮丽的茎干和穗壳。 江宁若有所思,慢慢地道:“刚才我们一共走了好几里地的高粱,没道理全部都是这样啊。除非……” 他与韩致远对视一眼,除非所有的高粱地都被这种虫子扫荡过了,想到这里,两人立刻又去了高粱地查看,每隔几步便去仔细地摸一摸高粱穗,发现其中都是干瘪瘪的,没什么分量,可见里面的果实确实都被虫子吃光了,最后由于两人因为逗留太久,路过的农人差点以为他们是偷高粱的…… 江宁与韩致远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两人回了宅子商议片刻,决定吃过午饭后去市集看一看,调查一下市场情况。 草草解决了午饭,他们便一同出了门,等到市集,找各家粮铺问价格,最后发现,高粱的价格低得令人发指,价格最高的那一家才卖五文钱一升,最低的甚至是三文钱一升。 江宁故作随意地问了价格如此低廉的原因,几乎所有粮铺都认为,今年高粱收成都很好,用不了几日,新的高粱就要上市了,谁还愿意买陈年的高粱?都巴不得赶在这之前将库存高粱全部卖出去,甚至有一家掌柜表示,若是有人愿意大量收购,价钱还可以有商量的余地。 两人立刻有了主意,江宁去了木匠坊,请匠人打造了几个大型谷仓,砍了半天的价,总算才只花了二百八十文,然而问题来了,他们现在手头只剩下三两银子并四百一十文钱,这点本钱想要大量囤粮显然是不够的。 江宁发起了愁,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第24章 壁咚 江宁拿着毛笔仔细地一条条做预算,最后发现,不管他怎么缩减成本,甚至连砍价都包含在内了,他们手里那点银子只够塞个牙缝,真的只是塞牙缝而已! 江宁正发愁间,韩致远回来了,一把推开半掩的门,从怀里拎出一个小小的布袋子,二话不说,直接放到江宁面前,挑眉道:“你数数,够不够?” 江宁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他,打开那个袋子,然后猛地合上,一双眼睛因为吃惊而瞪圆了:“这么多,你干什么去了?” 韩致远坐下,对他的反应颇有些不满,道:“本钱有了,你不高兴吗?” 江宁哭笑不得:“高兴是高兴,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山人自有妙计。”韩致远笑而不语,一双修长的眉目透出意味深长的光来。 江宁:“……”真是一秒钟都不放过装逼,韩总你手上那副小叶紫檀的手串现在在哪家当铺? 江宁数了数布袋里的银子,一共三十八两,在古代来说这算是一笔巨款了,他们一秒钟从贫农向富农靠拢,这种感觉不要太爽,看来韩总在关键时刻总是十分给力的,刚好填补了江宁的预算大坑。 资金到位了,江宁便放下心来,现在就等粮仓做好,就可以开始下一步计划了,接下来两天里,江宁与韩致远偶尔会抽空去市集里看看,更多时候是在布置他们的新居,添置一些日常用品,锅碗瓢盆之类的。 待到第四日,木匠工坊派了伙计来通知,粮仓终于做好了,随时可以运过来,两人去看了看成品,工匠的手艺确实是好,用的是好木料,出的是精细活,木板之间拼凑起来,中间连缝都看不见了,江宁表示很满意,爽快地付了工钱,工坊伙计将粮仓给他们拉回了宅子,顺便还全部拼凑完毕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次日一早,江宁便与韩致远一道去了万记粮铺,至于为什么,当然因为他们家的价格开得最低,掌柜为人也十分实在,当天便收购了万记粮铺里所有的库存高粱,一共六十余石,还抹去了零头,以古代的计量单位来算,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石,按照江宁开出的两文钱一升的价格,一共花费了十二两银子。 至于人力,以江宁现在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半儿花的性子,自然是不肯出这个钱的,跟粮铺掌柜稍微提了提,掌柜是个爽快人,欣然同意,吩咐了几个年轻力壮的伙计,小半日功夫便将高粱米给他们搬了回去。 韩致远回到家,便见江宁正盘坐在院子里的长凳上,手里拿着石子在地上比划什么,他走过来看了看,在一旁坐下,道:“还有什么问题?” 江宁蹭了蹭地面的沙土,道:“没什么,我算一下最大利润与最小利润之间的差距。” “结果呢?” 江宁一笑,扔了小石子,站起来伸个懒腰:“稳赚不赔啊,除非到时候有大量的粮食涌入越州市场,不过那种概率是很小的,毕竟光一个越州城就这么大了,更不要说周边的州府县镇。” 韩致远却盯着他的腰线看了一会,点点头道:“晚上吃什么?” 江宁:“……”听了这么优秀的员工汇报你都不表示一下吗?你只关心晚上吃什么?! 他在心中大肆吐槽完毕,回道:“葱油鸡。”说着转身进了屋。 韩致远亦步亦趋地跟上去,还要提要求:“别放姜啊。” 江宁把葱塞给他,道:“剥了。” 韩致远接过来,坐在小马扎上就开始剥,江宁忽然道:“糟了,我好像忘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韩致远抬头:“什么事?” 江宁面无表情状:“忘了买鸡。” 韩致远:“……” “你先剥着,我去市集上买。”江宁放下袖子,取了钱出门。 待到了市集,江宁左看右看,挑了半天,才付了钱,拎着鸡满意地往回走,才走几步,忽然,一个菜篮子倾倒在他面前,伴随着女子的惊呼声响起,江宁的脚一时没收住,啪嗒将那菜踩了个正着。 他有点尴尬地抬头道歉:“对不住……” 那女子掩唇一笑,眼波柔媚:“小郎君,真是好巧。” 江宁:“……”他微微退了一步,很快恢复了镇定,歉意笑道:“这位姑娘,真是对不住,不如在下赔钱与你吧?” 正是他们租房子时见到的那位女子,她轻声一笑:“小郎君可是看不起奴家,奴家又不缺这点银钱。” 江宁想了想,又道:“那在下为姑娘重新买过,姑娘看如何?” 女子又笑了,并不答话,只是半掩着樱唇,声音娇柔道:“小郎君可唤奴家绮兰,小郎君是哪里人士?” 江宁看了看天色,诚恳道:“请姑娘稍待片刻。” 他说完,便又去市集小摊将踩坏的菜重新买过,回来时正见那女子仍旧站在原地,丝毫不在意旁人看过来的异样神色,江宁走上前去,把菜放进了地上的空篮子,又将篮子还给她,礼貌地道:“那么绮兰姑娘,在下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就要离开,罗绮兰却反手一把勾住了他的袖子,笑容盈盈:“小郎君慢来,奴家方才扭了脚,不知小郎君可否送奴家一程?” 扭了脚还能站这么久,摆明是想纠缠不休了,江宁微微皱眉,将袖子抽了回来,正色道:“且不说男女授受不亲,在下又与姑娘并不熟识,怕是会引人误会了姑娘清名,况且拙荆还在家中等我,实在是抱歉了。” 他说完,便径自走了,没走几步,就看见了韩致远抱着手臂站在前方,脸色黑似锅底,声音里夹杂着怒气:“还真是买鸡去了啊。” 江宁:“……”这个时候是不是该来一句,你听我解释?! 他想了想,还是挺诚恳解释了一句:“你想多了,我跟她没什么关系。” 韩致远只是冷笑,哼了一声:“谁知道呢?” 话说到这份上,爱信不信,江宁懒得解释,韩致远吃了一肚子枪药,于是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着回了家,江宁开始烧开水,韩致远就冷着脸坐在小马扎上,捡起地上还没剥完的葱,继续工作,两人开始了第一次冷战。 剥了一会葱,韩致远忽然出声,压抑着怒气,道:“你要是想逛窑子也不难,听说古代的青楼还是合法的,二十四小时营业,里面的妓|女琴棋书画样样齐全,要脸有脸,要内涵有内涵,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还没人告你嫖|娼。” 江宁听他在一边比比,简直懒得理他,这时水开了,自己拎起鸡,掰着鸡脖子左看右看,神色特别严肃,目不斜视,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韩致远憋闷的心里愈发来了火,本想着人去市集这么久,自己还担心他出什么事,屁颠屁颠地跟出来找,没想到人跟一个暗|娼聊得可嗨了,那笑得可好看了,还给人家掏钱买菜捡东西! 那些画面只要一想起来,韩致远就觉得心中那股火腾地窜上来脑子,把理智一把给烧没了,尤其是江宁这副在他看来是默认的心虚表情,他气得不行,扔下葱站起来,一把把人推在门上,怒不可遏地骂道:“你是不是脑子有坑啊?跟人家笑得那么开心,牙都露出来了,你怎么不跟她回家去呢?过个夜什么的,我看她对你那热乎劲儿,估计还不用花钱,人家能给你倒贴,你也不怕得病?” 其实说实话他就是在瞎比比,隔那么远他连话都没听清楚,江宁又是背对着他的,哪儿能看到他笑得露出牙? 江宁面无表情地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操起手边的菜刀,对准挣扎不休的鸡脖子就是狠狠来了一下,鲜血霎时喷涌而出,他声音特别的冷淡平静:“还有什么?继续说。” 韩致远看了看身首异处的鸡,又看了看江宁的脸色,理智终于渐渐回笼,舔了舔嘴唇,声音开始外强中干起来:“你还不高兴?做错事还不能说了?” 江宁把菜刀“咄”的一下钉在砧板上,扔了鸡,镇定地打水洗手,韩致远在旁边站了会儿,忍不住道:“你说话啊。” 江宁慢条斯理地擦手,转身倒了水,语气仍旧是淡淡,道:“说什么?” 他这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又挑动了韩致远那根敏感的神经,他又一把把人堵在了墙角,捏着他的下巴凑过去,表情有点凶地道:“江宁,你是不是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江宁抬头看他,一边抓住他的手指往下拽,一边好整以暇地挑眉:“就是啊。”然后果然摆出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表情来。 韩致远听了这话,脑子里的那根神经在江宁的刺激下,最后终于没忍住错乱了,他强势地反手一把将江宁两只手都抓住,往下一压,一只手捏着江宁的后脖颈,凑过去狠狠咬住那张殷红的下唇,使劲亲,暖乎乎的,有点软,刺激得人头皮都发麻了,韩致远的脑子当时就被烧糊,刺啦一下冒起了青烟。 事后每次江宁回忆起来,就笑得不行,在亲吻这方面,韩总表现得简直像个萌新,就在江宁看他气势汹汹的样子,以为至少得来个十分钟法式热吻的时候,结果韩致远只会使劲儿嘬人家的下唇,嘬了不到半分钟,江宁就没忍住破功笑了场,把人给推开了,韩致远的脸色当时就黑成锅底。 第25章 弯货 是的,江宁是个弯货,从头到尾都是,安全无公害天然弯,否则谁见过哪个直男在每次见到合适的同性时都会给他们打分? 至于韩致远是不是弯的,谁知道呢?反正从现在开始就是了,而且到目前为止看来,他还弯得很彻底,跟在江宁身后瞎转悠,寸步不离。 韩致远在前几天壁咚了江宁还强行亲了人家的时候,心里就做好了可能会被揍一顿的准备,结果没想到才亲了半分钟,就感觉到江宁微微使力推开他,勾起唇角笑了一下:“韩总,你这样不行啊。” 说着一把掰住韩致远的后脑勺狠狠地吻了上去,舌尖与舌尖相触的火热感觉让韩致远微微一颤,随后激动地缠了上去,亲了一会,甚至无师自通地反攻了回去。 最后两人都吻得气喘吁吁,江宁把额头顶在韩致远的肩颈旁,听他在自己耳边呼吸急促地喘气,过了一会,韩致远才有点吃味地问道:“你跟谁练过?” 江宁呵呵一笑:“你还管这个?” 韩致远一手摸上他的脸,压低嗓子道:“肯定要管,不管的话你还不得上天?” “那行。”江宁抬起头来,笑着在他耳廓上亲了一口:“那以后你可要看紧了。” 那个笑容特别好看,韩致远暗骂一声,差点硬了…… 事后过了好几日,韩致远才想起来一个问题:“你曾经跟我说你是直男?” 江宁正捏着毛笔练字,听到这话,头也不抬地道:“我说过这话?” 韩致远肯定道:“说过,我记得很清楚。” 江宁抬头一笑,恍然大悟状:“一句话你都记得那么清楚,原来你那个时候就暗恋我了啊?” 韩致远不答,走过去顺手抱住他的腰,才在跟他咬耳朵坦然道:“不止是暗恋你,还想上你呢。” “……”江宁默然道:“什么时候的事?” 韩致远语气正经,说着无比流氓的话:“很多时候啊,在小乔庄的时候,我们去河里洗澡的时候,摸你背的时候,后来我们挤一个被窝的时候,在船上的时候,刷墙的时候,亲你的时候……现在抱你的时候。” 江宁镇定地搁下毛笔,淡笑着调侃道:“最后只会把人堵在墙角嘬嘴巴。” 韩致远:“……”这个打击来得猝不及防,他有点恼羞成怒地掰过江宁,又狠狠地吻了上去,把那张可恶的嘴堵上。 忘了说,韩致远自从学会了这个技能之后,时不时就要拉着江宁练习,最后因为次数太实在是频繁了,然后被江宁戏称为,接吻狂魔。 亲完了之后,江宁笑着地把毛笔塞到他手里,意有所指地叮嘱着:“没事的时候好好学习,别想太多,免得到时候废了。” 韩致远砸吧了一下嘴,一边回味着,一边开始照着字帖瞎比划。 过了一会,江宁看他写得十分认真,便走过来道:“你写的什么?” “繁体字啊。”韩致远拎着毛笔理所当然地道。 这么勤奋?江宁遂仔细看了看,顿时满头黑线,将那张写满了不可描述的内容的宣纸扯了过来,团吧团吧扔出了窗外,警告道:“再写这种东西就把你叉出去,好好写!” 韩致远望着他走远了,便把毛笔往嘴里一叼,撑着桌子跳出了窗,把纸团捡了起来,展开看了看里面那些应该被扫黄打非小组严查的内容,然后塞回了书桌与窗台之间的缝里,准备留着下次再回味。 从那天起,韩致远每隔几天就会偷偷摸摸地在书桌缝里塞上一张纸,直到很久以后才被江宁发现。 过了十几日,眼看着就到了十月下旬,高粱的收成季节,果然如江宁与韩致远所料,越州城周边田地的高粱尽数遭了虫害,颗粒无收,一时间,市集上各个粮铺都不约而同地将高粱抬高了价格,由原本的三四文钱一升提到了十八文钱一升,市场顿时一片混乱。 而江宁与韩致远却仍然没有出手的意思,原因很简单,现在价格一时间确实上涨了,但是当初由于资金问题,他们只是购进了大批的高粱用以囤货,并没有垄断市场,所以各个粮铺还有不少库存高粱,大家都想趁着在价格上涨的时候抛售出去,将市场一下子就填了个虚饱,接下来说不定还能产生恶性的压价竞争,所以两人讨论之后,都觉得目前不是脱手的最好时机,决定先观望一阵子。 此后的半个多月,两人每日都去市集调查粮价,上午一趟,下午一趟,不厌其烦地做调查和统计,发现果然不出他们所料,在高粱价格拔高后的第十二天,开始有粮铺耐不住了,暗搓搓地下调了价格,希望借此招徕顾客,然而就在一天之内,几乎所有的粮铺都跟着下调了价格,打起了价格战,市场再次混乱不堪。 直到高粱价格跌到了七文钱,才逐渐稳定下来,各家粮铺的库存高粱也已经卖得差不多了,同时市场也出现了第二次饱和,江宁与韩致远又商议了很久,还是没有脱手,此时已经进入了十一月下旬,深冬之际。 越州属于偏江南地区,特别湿冷,早早就飘起了小小的雪花,天黑的很早,韩致远大步走在街上,两旁的店铺都点起了门口的灯笼,昏黄的光晕透过薄薄的灯笼纸,落在他的面容上,在黑暗的夜色中勾勒出流畅优美的线条,如同刀刻斧凿一般。 韩致远的步伐迈得很快很稳,他一直平视着前方,直到看到一盏小小的灯笼,亮起微微的烛光,映在提着灯笼的青年的手上,反射出温暖的光芒,他情不自禁地勾起一个笑容,心一下子就平静下来,像是被什么物事暖暖地熨帖着,在这寒冬腊月之际,连指尖的血液都开始滚烫起来。 他向来人紧走几步,笑道:“怎么出来了?不是说让你别来这里?” 提灯笼的青年笑起来十分温和,正是江宁,回道:“路太黑,桥上不好走。” 韩致远接过灯笼,又拿起他的手,握在手心,暖了暖,才道:“先回去。” 两人正要离开,这时,旁边突然冲出来一个小小的黑影,一把抱住了韩致远的大腿,伴随着女童的呼喊:“爹——” 江宁:“……” 韩致远:“……” 江宁抱着双臂,下巴朝那小女孩的方向扬了扬:“说说,你什么时候有了个……四五岁大的女儿了?” 韩致远登时就懵了,他忙抓住江宁的手臂,情急之下,话都开始结结巴巴起来,道:“我、我不知道啊,你信我。” 小女孩委屈地抬起头来:“爹爹,你昨天还抱着小碗儿吃糖葫芦呢,还给小碗儿骑大马,你怎么不认得小碗儿了啊?嘤嘤嘤……”说完就腾出一只手来抹眼泪,另一只手还死死地拽住韩致远的衣服不放。 江宁笑而不语,韩致远索性拎起灯笼照着小女孩的脸,试图掰开她的手,嘴里一边辩解道:“小朋友,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爹。” 小女孩仍旧嘤嘤嘤抹眼泪,抬起头来又看了他一眼,顿时伤心得不行,哭得直打嗝:“明明就是……嘤嘤嘤……爹爹不要小碗儿了吗?嘤嘤嘤……” 韩致远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有理说不清,只好闭了嘴,可怜兮兮地看向江宁,一脸求饶状,江宁瞅他那样儿,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 见他笑了,韩致远才放松下来,嘴上又开始犯贱:“说要生也是从你肚子里出来啊,你都不认识,怎么可能是我女儿。” 江宁简直懒得理他,在那小女孩面前蹲下来,轻声哄道:“小碗儿的家住在哪里?叔叔送你回家好吗?” 小女孩一边打嗝,一边瘪着嘴回答:“娘说,在、嗝、我家在南边儿。” 南边,江宁抬起头与韩致远对视了一眼,城南多公府,看来这小女孩家里应该也是有点背景,刚刚没细看,现在看来,小女孩身上穿戴的,都不是普通人家能负担的起的。 有了线索之后,江宁便继续温声道:“跟叔叔说说,小碗儿大名叫什么?” 那语气温柔的能滴出水,韩致远在一旁听着不由有点吃味起来,看那小女孩怎么着都不太顺眼了,吐槽在脑海中如弹幕一般唰唰而过,噫,还给她擦眼泪,袖子都弄脏了,都没给我擦过,哭得满脸都是鼻涕,猫都比她干净,话也说不清,这么大了还哭鼻子,一定是个熊孩子,还在大街上抱着别人的大腿喊爹,好蠢,她爹也一定是个熊爹…… 最后江宁问了半天,才弄明白这女孩姓史,听到这个姓,韩致远一下子就喷笑出来,江宁瞪了他一眼,小女孩一脸单纯无辜地望向他,估摸着现在是反应过来这人长得跟她爹不太像,倒是没再叫他爹了。 韩致远谢天谢地,还没谢完,小女孩仔细盯着江宁看了半天,最后向他张开双臂,羞羞怯怯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声音软软萌萌的:“哥哥要抱。” 韩致远登时就炸了,心底毫无预兆地开启了咆哮体,卧槽你那一脸少女含春的表情是怎么回事?那是我男人!我的!你离他远点儿! 第26章 秀恩爱 韩致远自然没敢咆哮出来,眼睁睁地看着江宁抱起女孩儿,笑容宠溺,还低声地安慰她,自己一颗心被寒风一吹,登时就哇凉哇凉的了。 这还不算,江宁朝他一扬下巴,理所当然道:“愣着干什么?你拿着灯笼先探路啊。” 韩致远:“……”心情真是郁卒死了。 他拎着灯笼往前走,江宁抱着小女孩跟在后面,韩致远不时提醒让他注意脚下的水坑,中间有一段二十来米长的巷子,里面实在是黑得很,灯笼的光线又太微弱,地上到处是水坑,特别不好走。 韩致远没留神踩了一脚泥,鞋子湿透了,他索性停下来,想了想,把灯笼塞给小女孩,还不忘恐吓一句:“拿好,别弄掉了,掉了就只好把你扔在这里了。” 江宁不明所以道:“怎么了?” 韩致远不答话,他左手抱过小女孩,矮下|身右手圈住江宁的腰,猛地一使力,就把人扛上了肩,深吸一口气,紧接着就加快脚步,从满是积水的巷子里哐哐跑了过去。 江宁感觉自己的腰被他的肩勒得快要断了,听着男人略微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声,心底默默地给韩致远点了个赞,韩总男友力真是max! 最后走过了那巷子,韩致远才意犹未尽地把江宁放了下来,默默地回味着,媳妇儿的腰好软好柔韧啊,特别好摸,有点像q|q糖。 至于小女孩,他暗搓搓地拨开人家向江宁伸过去的手,刻意无视她委屈的小眼神,呵呵笑了一声:“我们赶紧走吧,很晚了。” 江宁:“……” 两人又走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到了城南,与越州城其他地方不同,城南在夜里戒备十分森严,处处都有士兵看守,见到有陌生百姓过来,远远便大声喝道:“此乃公府重地,闲杂人等休要靠近,速速离去!” 江宁与韩致远对视了一眼,叫醒了打瞌睡的小女孩,问道:“你看看,你家可是在这里面?” 那小女孩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了看,道:“是的。”又向那把守的士兵喊了一声:“刘二叔叔!我是小碗儿!” 那几位士兵听了,俱是一愣,随后纷纷赶了过来,仔细一看,七嘴八舌地惊喜道:“真是碗儿小姐!快快告知将军,小姐找到了!” 几位士兵询问事情经过,江宁一一把自己所知道的说清楚了,只是隐去小女孩抱着韩致远大腿叫爹的细节,末了笑道:“既然送到了,那我们便先告辞了。” 士兵们又都纷纷道谢,谁知韩致远一松手,那小女孩登时就哭闹起来,哇哇的,就是不肯下地,几人正束手无策,不知道怎么收场时,一名将领模样的男子从远处快步走了过来,众位士兵俱是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史将军!” 韩致远差点又笑出声来,见状江宁悄悄地在他手背掐了一把,他这才忍了下来。 那位史将军是个络腮胡子的大汉,长得膀圆腰粗,见了小女孩,先是故作生气,嘴里粗声粗气地训斥道:“怎么又乱走?害得你爹我找了半个越州城,下次再这样,就老实在家待着,不要想出门了。” 女孩儿听了这话,瘪了瘪嘴,不甘示弱地回道:“明明是爹爹将小碗儿忘在糖人摊儿那里的……爹爹还骂人……哇……” 她仰头又是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被女儿当众这么拆台,史将军顿时尴尬得不行,臊红了一张老脸,忙将她从韩致远手中接过来,又哄了几句,总算是没再哭了,这才向江宁二人道谢,又问了一遍事情经过,颇有些哭笑不得地向两人道:“小碗儿可是又乱叫人了?实在对不住,在下史高岑,乃是越州城的守将,不知二位恩人名姓?” 江宁笑着回答了,史高岑将女儿递给随从,取出一包银子,双手奉上:“今日大恩,没齿难忘,此乃小小谢礼,不成敬意,还请二位收下。” 江宁自然是推拒了,笑道:“小事而已,不足挂齿,将军不必挂在心上,您的好意我二人心领了。” 史高岑再三奉送,见江宁执意不收,便只好作罢,又郑重道:“二位高节,来日若是有什么难事,尽可来找史某,若是能帮上忙的,史某必然鼎力相助,绝不推辞。” 话毕,史高岑还想请两人去家中做客,被江宁以天色太晚为理由婉拒了,两人告辞后便又拎着灯笼回了家。 推开屋门,温暖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屋子中央的火盆里燃着火红的碳,韩致远放下灯笼,长吁一口气,道:“总算回来了。” 江宁一边脱下外袍,一边提醒道:“先把外衣脱下来,雪都化了,回头再感冒,灶上有热水,先泡会脚吧。” 韩致远嬉笑着应了一声:“嗻。” 说完便脱了袍子,精神百倍地去厨房打水了,江宁将他的袍子拿起来,放到火盆上烤,不过片刻,衣服就变得潮乎乎的,过了一会,韩致远端了一个超级大的木盆来,放到江宁面前,蹲下身殷勤笑道:“来,我给你洗脚。” 江宁失笑,韩致远不由分说地脱掉江宁的鞋袜,放到水里去,水温刚刚好,暖暖的,江宁看了看他满是泥泞的鞋子,拉过一旁的凳子拍了拍:“一起泡泡。” 四只脚凑到一起,韩致远的脚趾头动了动,一下一下地蹭着江宁白皙的脚背,笑得特别傻,整个人差点冒泡泡了。 江宁睨了他一眼,继续烤衣服,取笑他道:“你傻笑什么?” 韩致远不答话,继续傻乐了半天,才道:“我刚刚觉得,穿越过来挺好的。” “嗯?怎么说?”江宁低头把衣服翻了一面,语气随意:“穿越过来变成了穷光蛋也挺好的?” 韩致远忽然抓住他的手,眼睛盯着他,十分认真地道:“之前才是穷光蛋,现在可不是了。” 江宁停下手里的动作,回看过去,然后勾起唇角笑了,眼神清透,温柔如水,韩致远最喜欢他这个样子,不,每个样子都喜欢,总觉得面前这个青年的每一根发丝都像是照着自己心里最爱的模样生长的,怎么看都熨帖的不行,好像大冬天的心里揣了一个暖烘烘的火炉,特别舒坦。 他一下子没忍住,凑过去狠狠亲了江宁一口,转而咬住他的耳廓,在他耳边刻意压低声音:“再多笑一会,晚上就没得笑了,老爷操到你哭。” 江宁:“……” 十一月就在这样没羞没臊的日子里平静地滑过了,转眼就是腊月,天气越发的冷了起来,日日都是小雪,绵绵不绝地下个不停,让人心里无端地厌烦起来。 这一日一早,江宁便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照例被韩致远紧紧地箍在怀里,他现在动作已经很纯熟了,既不会让江宁把自己挤下床,也不会箍得江宁浑身酸疼,虽然江宁还是会经常腰疼。 韩致远的下巴顶在江宁的头上,一感觉有动静,便微微收紧了手,轻轻地拍了拍,嘴里的话说得迷迷蒙蒙的:“乖,睡觉……” 说着自己又睡了过去,为了避免吵醒他,江宁只好又继续小憩了十来分钟,最后反而是韩致远先醒了,两只手在他脸上摸来摸去,东捏捏,西捏捏,玩的不亦乐乎,结果不小心把江宁弄醒了,这才迅速收手,一脸正直地道:“怎么醒了?再睡会吧。” 江宁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脸都被你捏酸了。 韩致远没脸没皮地一笑,把脸埋在他颈窝里使劲蹭了蹭,像一只大型犬,嘴里道:“今天好冷好冷啊,我们别起床了吧。” 江宁伸手笑摸狗头:“躺床上喝西北风吗?” 韩致远耍赖:“再睡会吧,反正没事。” 江宁无情推他:“睡不着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人智商下降得挺快的呢。 韩致远想了想,凑过去亲他的脸,语气热切:“那我们来做点嘿嘿嘿的事情吧。” 江宁:“我拒绝……唔……”奋力锤床,腰还痛着呢! 大白天的宣那个什么,真是凑不要脸啊。 等到两人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江宁打开屋门,风夹杂着细碎的雪花飘了进来,寒冷的空气顿时涌入了屋子,冻得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韩致远披着外衣过来,把门合上,皱眉道:“这雪要下不下的,烦人。” 江宁望着雪白的窗纸,转身去了厨房,一边道:“南方的天气都是这样,等再下过一场大雪就好了。” 韩致远跟着他过去厨房,找到火折子后,蹲在灶间熟练地生火,嘴里道:“快要过年了,下午我们去市集看看吗?” 江宁喝了一口热水,然后把杯子递给他,点点头:“去看看吧,买点东西。” 小雪直到傍晚才算停了,两人去了市集,买了一些日需品,韩致远还挺有心情地买了一串糖葫芦,自己咬一口,酸得眉头拧成一团,还要喂给江宁吃,江宁一脸嫌弃,觉得有点儿丢人,韩致远便装可怜,两人正闹着,路过一家茶楼时,门口传来几句高声训斥,随后下一刻,一个老人被推了出来,倒在江宁脚旁。 第27章 张公 江宁立刻把糖葫芦塞给韩致远,弯腰将那老人扶了起来,关切问道:“老人家没事吧?” 韩致远咬着山楂果,扫了一眼那茶楼,门面装饰得挺漂亮,匾额也华丽,上面写着:曾记茶楼,那推了老人的是个跑堂打扮的男人,见他看过去,一双鱼泡眼瞪来,骂道:“看什么看?多管闲事。” 他转而又指着老人骂道:“老东西,下次再来这蹭吃蹭喝,可就不会这般轻易善了了!”他说完,一边咒骂不休,一边转身进了门。 老人似乎扭着了哪里,哼哼唧唧的呻|吟,江宁扶着他站,眼见着老人弯着腰,迈不动步子,便道:“您感觉如何?需要我们送您去医馆吗?” 老人哼哼了一会,这才摆手道:“无事,烦请送我到那米铺檐下歇会。” 江宁两人依言把他送过去,靠在那米铺的屋檐下歇了歇,然而过了片刻,老人的情况还是不见好,他们也不能直接把人扔在这里,便又不顾老人婉拒,将人送去了医馆。 医馆在西市,所幸还不算远,韩致远背着老人很快便到了,刚一进门,那医馆的学徒似乎是认得老人,过来帮忙道:“张公,你这是怎么了?” 江宁便简短地将事情说了说,又道:“先给老人家看一看吧。” 张公哼哼着直说是背疼,医馆大夫里外又是一通忙活,这才确诊是扭着腰了,哭笑不得地道:“张公,背和腰隔得远呐。” 那张公一边喊疼,一边理直气壮:“我摸着分明就是在一处地方。”说着面色又转为气愤,骂道:“那曾记茶楼真是欺人太甚!等我儿回来,必定要去讨个公道!” 大夫给他敷药,一面应和道:“曾记乃是越州一霸,十好几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硬与他们计较什么?说起来,你儿今年还回来吗?“ 张公听罢,沉默不语,江宁岔开话题道:“你们说的这个曾记茶楼,在越州难道还有什么来历?” 那大夫正暗责自己说错话,这回见江宁搭茬,立刻热忱地为他解释道:“小兄弟是外地来的吧?这曾记啊,说起来话可就长了,他们家在越州经营茶叶已有数十年之久了,算是老字号,在越州城一家独大,可没别的人敢来分一杯羹。” 听到这里,张公不满地哼了一声:“旁门左道,手段阴险。” 那大夫呵呵笑了,接着道:“曾记有茶楼,也有茶行,在越州经营颇深,垄断了从江南至淮北包括越州这一带所有的茶市,是以除了他们家之外,几乎没有别家的茶行了。” 江宁诧异道:“这是为何?据我所知,越州饮茶之风盛行,茶叶所需甚大,怎么会只有一家茶行?” 大夫听了,便耐心解释道:“这个是有缘由的,一方面是曾记茶行颇有手段,善于经营,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江南至淮北这一带,运货来往都是靠漕运,别的茶运不进来,可不就只剩下曾记一家了么?可惜啊,生意好了,人便轻浮了,曾记这几年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店大欺客,跋扈得很,是以人称越州一霸。” 大夫叹了口气,摇摇头,去洗手,张公扶着腰慢慢坐起来,咬牙骂道:“我家中这几日没茶了,茶瘾上来,便过去他们茶楼坐了坐,也是给了钱的,那茶水一入口,我便知茶叶是潮的,想要找他们理论理论,他们倒好,竟然反咬我一口,还嫌弃我只叫了几杯粗茶,污蔑我蹭吃蹭喝,丧良心的曾家,开门可不是做生意的么?且看来日,总有人能治得了他们,那时我才要拍手叫好,点个鞭炮满城放。” 大夫一边写方子,听了这番抱怨之言,一边笑着打趣道:“张公不是号称粗茶不沾,陈茶不碰的吗?怎的又去了声名狼藉的曾记茶楼?” 张公尴尬片刻,才又理直气壮道:“这不是没茶了嘛?我能一日不食饭,却也不能一日不饮茶啊。” 大夫笑出声来,摇头道:“张公可习性真是十年如一日啊……”他见江宁不解,便一边吹了吹纸上的墨迹,向他解释道:“小兄弟初来越州,可能不知道,张公年轻时,可是上京颇具盛名的茶匠呢,专为高官大吏们制茶,求得他出手一回,便是要纹银上百两。” 张公听了连连摆手,笑骂道:“尽瞎胡说,没的又哄弄年轻后生,惹得旁人以为我这把入土的年纪了,还这样狂妄自大。” 大夫笑而不答,将方子交给学徒抓了几副药,又对江宁道:“实在抱歉的紧,皆因这医馆离不得人,还要劳烦小兄弟将张公送回去了。” 江宁自然满口应下,待走的时候,才发现韩致远不见了,找来找去,在门外廊下见着人,手里捏了根吃完了糖葫芦的竹签儿,逗着一只猫儿玩,看到江宁过来,忙暗搓搓地把手中的竹签扔了,咳了一声,一脸正色道:“可以了?” 江宁看了看地上的竹签,这人在暗地里的时候跟个小孩一样,还总以为别人不知道,他也不拆穿,只是道:“我们把张公送回去,然后再回家吧。” 韩致远没什么意见,两人一人背着张公,一人拎东西,便往城西去了。 一路上,张公絮絮叨叨地与江宁闲话,尽是些啰嗦的家长里短,老人家话多,闲不下来,江宁也耐心地与他聊着,韩致远偶尔也接上一句,三人倒也算得上相谈甚欢。 走了半个小时,总算是到了城西张公家里,进了门,两人将张公安置妥当之后,便要告辞,张公挽留道:“天气冷,喝杯茶水再走吧?” 虽然天色还不算晚,喝杯茶也不碍事,但是江宁一听到喝茶这两个字,浑身的汗毛都要抖起来了,可见曾经的那一杯五味杂陈的茶在他的心里留下了多么大的创伤,以至于听茶色变,他愈发想要快点离开了。 奈何张公是个非常固执的老人,他见江宁不愿留下,便坚称自己制茶煎茶无数,若有客人来家里,没喝茶便走,对自己来说是无法接受的,日后说出去都要没脸。 眼见着话说到这个份上,江宁哭笑不得,便不得不与韩致远留了下来,张公喜笑颜开地请两人坐到窗下的矮榻上稍待,又拨燃了炭盆,自己去了内屋。 江宁打量着这间不大的屋子,收拾得十分整洁,看得出张公平日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正如医馆大夫所言,张公或许对茶有着非常深厚的兴趣,矮榻上的雕花小几尤其精致,江宁看不出来这是什么木头制成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一方小几的价值或许在整座宅子之上。 小几上放着一套精细的工具,明显是用来泡茶的,看起来经常被人擦洗使用,木质的边缘都磨得十分圆润,折射出微微的光线来。 韩致远有点好奇地拿起其中一个小勺子看了看,比划了一下,对江宁笑道:“啊,来张嘴,吃饭了。” 江宁一脸黑线:“……”为什么一个人的智商能下降得这么快?就算是股票都没法跌成这样啊。 韩致远看着江宁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笑得不行,摸了摸他的脸,哄道:“不怕,等会喝茶时,你就说肚子疼,我帮你喝了。” 江宁十分感动,还没等他表示感谢,张公便从里屋慢慢地挪出来,手中托了一个小木匣子,向两人道:“久等了。” 他在对面坐下,开始烧水煮茶,一摸上茶具,整个人的气势就变了,身上的老态也皆尽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容不迫,他见江宁一直盯着他手边那小匣子看,便索性打开来,让他看个清楚,解释道:“这茶是我托故友从曲阳带回来的,今年顶好的雨前瓜片,平日里可不轻易拿出来的。” 江宁笑了:“这回要让张公破费了,真是荣幸之至,可惜我们二人都不懂茶道,倒有些暴殄天物了。” 张公取了一点茶叶,倒入一个铜制的小碗中,放至火上炙烤,一面回道:“喝茶确实是妙事,像小老儿我,一日三餐,顿顿离不得这物,但是也要看与谁一起喝,我看你们二人合眼缘,便是顶级的茶叶,你们囫囵吃了,我看着也高兴。” 他语气缓慢,一边将茶叶翻来覆去地拨弄炙烤几回之后,取出来放入小盒子里晾着,将盖子盖严实了,这才抬眼看着两人,笑道:“若是与不对付的人喝茶,便是粗茶糙叶,小老儿也不舍得拿出来一片,那才叫暴殄天物哩。” 江宁若有所思,韩致远听了,笑着称道:“张公乃性情中人。” 张公笑而不语,将晾凉的茶叶倒入一个茶碾子中,开始慢慢地碾碎,他的动作不快,却让人能看出其中的力道和节奏,还有极其充分的耐心,两人看着那茶叶从碎叶的状态慢慢变成了碎屑,最后直至粉末状,张公才停下手。 他又取了筛子,将茶粉细细地筛了一遍,此时水正好开了,小锅发出微微的声音,时机掐得刚刚好,张公揭开盖子,右手取了竹具开始搅水,顺时针将沸水搅起一个小旋涡,左手边往旋涡内撒茶粉,动作又快又准,手都不抖一下,看得江宁眼花缭乱,最后连他的手如何动作的都记不清了。 第28章 过年 出乎江宁的意料,张公煮茶的过程中,从头到尾都没有往茶水中加些什么奇怪的佐料,这让他不由放下了心来,松了一口气,毕竟等会真要喝的时候,再找借口就太失礼了。 茶水煮好之后,张公将其倒入小巧的茶碗中,茶碗很旧了,是特别普通的白瓷,不太起眼,但是衬着澄碧清澈的茶汤,却别有一番韵味,热气袅袅,在这种大寒天气里,显得尤其温暖。 “请。”张公将两碗茶让给二人。 江宁与韩致远道了谢,这才端起茶碗,一股茶叶特有的清香顿时弥漫开来,久久不散,茶汤入口鲜浓,之后便是微微的甘爽,仿佛舌尖的味蕾都被这味道洗刷过了似的,令人回味无穷,江宁心中顿时泪流满面,这才叫茶啊!之前喝的那叫酱料兑水吧? 张公看着两人将慢慢地茶水喝尽,又添上一轮,正好没了,他含笑道:“如何?” 江宁想了想,脑子里闪过许多溢美之词,最后一个也没说出来,他只是看着面前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那双眼睛里沉淀着岁月的睿智与包容,头一回觉得自己有点笨嘴笨舌:“好喝。”除了这句,再说不出别的了。 张公听了却哈哈大笑起来,屈起指节,轻轻敲了几下雕花的小几,爽快道:“既然觉得好喝,你们若是闲时得空,便来我这里坐一坐吧。”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人告辞时,已是万家灯火了,外面又开始下起了细碎的小雪,张公取了一把伞给他们,又送他们去到院门口,两人这才告别。 江宁撑着油纸伞,韩致远一手拎着采买的东西,一手揽住他,两人静静地走在街上,昏黄的烛光从各家的窗纸上透出来,映在两人身上,伞下却好像是另一个独立的小世界,将两人笼罩在其中,隔绝了那些模模糊糊的人声犬吠,在冬夜中显得尤其温和。 两人走了许久,刚到护城河的石桥上,韩致远忽然道:“头发上落了东西。” 江宁停住脚步看他,韩致远低下头道:“你给我弄一下。” 江宁把伞递给他,抬头看了看,道:“你靠过来一些。” “这样?”韩致远低头向他靠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面颊上的热度,呼吸相闻。 因为韩致远比江宁稍微高出一点,不太顺手,江宁只好微微踮起脚尖,在他的头发上摸了一下,扫下一片小小的枯叶来,韩致远唇角微微勾起,眼睛在寒夜中显得清亮,忽然朝他吻过去,在唇瓣上狠狠地亲了一下,语气中有些微藏不住的得意:“大宝贝儿。” 这时,不知何处传来了鞭炮的声音,劈啪作响,在静寂的冬夜中回荡开来,两人携手站在桥头,桥下是波澜不惊的河水,他们听着那鞭炮声音慢慢散去,尔后归为沉寂,最后只能听见细碎的雪花落在油纸伞面上,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微声响,快要过年了。 转眼年关便到了,江宁不知道越州城的百姓过年的习俗是如何的,他抽了空,又去拜访了张公,张公往日里也不太在意这个,听得他问,皱着眉想了半日,三人蹲在院子里喝了几大盅茶,张公这才索性摆手道,过年不就是拜天地拜菩萨祖宗么?然后放放鞭炮,吃好喝好就行了。 听了这话,江宁的注意点放到了吃好喝好上,韩致远的注意点却放在了拜天地上面,眼睛刷的一亮,整个人就亢奋起来,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冲冲地拽着江宁去了市集采购东西。 同一句话,两个人的理解却是南辕北辙,江宁看着买好的大红蜡烛,心里正有点犯嘀咕,过年需要这么大的雕花蜡烛?下一刻却见韩致远进了成衣店,好吧,记忆中过年确实是要穿新衣服的,这个可以理解,但是,你特么要大红的衣服作甚?!还要两套成年男子的尺寸,没看见伙计看过来的脸色都绿了吗? 最后好说歹说,江宁总算拉着人出了门,原以为这事就作罢了,哪想到,两人刚回到家,江宁前脚才进了厨房,韩致远后脚便去了市集,硬是偷偷将那两件大红的衣服买了回来,还藏在了被子下面。 最后被江宁不小心翻了出来,他拿着衣服啼笑皆非,甚至可以想象韩致远是如何偷偷摸摸地溜到了市集,又是如何在店铺伙计异样的目光中,理直气壮地将两件衣服打包带走,最后又是如何悄悄躲过江宁的视线,将衣服藏了起来。 摸着略微粗糙的大红棉布,江宁不由无奈地会心笑了一下,那火红的颜色几乎要染上他的指尖,他站了一会,又将衣服慢慢叠得端正整齐,然后放进了衣柜中。 大年三十,江宁按照印象中老家过年的习俗,做了东坡肉和一些小吃,小小的厨房香气四溢,韩致远蹲在灶间一边烧火,一边抽着鼻子说好香好香,偶尔趁着江宁转身的空当,偷偷伸手捡了一块扔进嘴里,等江宁一回身,便是一脸正经地捅了捅灶里的火,特别能装。 江宁睨了他一眼,淡定地道:“嘴巴上擦干净一点。” 韩致远忙伸手抹了一把,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又看看江宁似笑非笑的表情,忙过去蹭了蹭,江宁拍开他,嫌弃道:“去收拾碗筷吧,等会就开饭了。” 韩致远乖乖应了,去摆了碗筷回来,又道:“我们不放鞭炮吗?” 江宁头也不抬:“放啊,等会吃饭的时候再放吧。” 又过了一会,韩致远拎着一串鞭炮过来晃悠:“现在放吗?” 江宁:“……等会吧。” 这时,不知哪里响起来鞭炮的声音,江宁看韩致远一脸的跃跃欲试,最后放弃地摆手:“放吧放吧。” 鞭炮声音在寒冷的冬夜中传出去老远,火花四溅,一股子浓重的硫磺味道在院子里散开来,带着浓浓的年味儿,韩致远看着地上的碎屑,有点遗憾:“这么快?” 江宁无语:“吃饭了。” 他们回到屋子里,在桌边坐下,正准备吃饭时,院子门忽然被人敲响了,江宁与韩致远疑惑地对视了一眼,这么晚了,谁不在家里过年,跑来敲他们家门? 两人又只得去开门,门外一个圆脸少年笑嘻嘻地作了一个揖,道:“二位过年好。” 来人竟是许久不见的沈振,江宁诧异之余,回了一个礼,笑道:“过年好,沈小哥怎么来了?进来坐坐罢。” 沈振摆手,还是笑嘻嘻的:“不必了,我还有事,就在这说几句,我家少爷托我给二位送年礼来了。” 他说着,又奉上一个食盒,笑着道:“这是少爷的一点心意,为二位贺岁。” 江宁看了一眼食盒,婉拒道:“三少爷客气了,这年礼太贵重,我们不能收,还是劳烦沈小哥带回去吧。” 沈振顿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忙道:“这可不行,我家少爷说了,若是没将年礼送出手,今日不许我回府,江公子还是收下的好。” 他说着,又是笑嘻嘻地:“不过少爷也说了,你若是实在不愿意收,改日可以自己再送回沈府,他顺道请你喝茶看戏,你就不要难为小的我啦。” 江宁有点为难地皱眉,韩致远却忽然一把接过那食盒,扔下一句:“等着。” 他两只手指松松拎着食盒进了屋子,过了一会又步伐匆匆地走出来,将一堆年礼塞进沈振怀里,面无表情地道:“过年好,祝你们少爷多子多福。” 然后啪嗒一声关了门,沈振摸了摸差点被撞上的鼻子,自言自语道:“果然按照少爷的吩咐来说话没有错啊,少爷真是料事如神。” 门里,江宁哭笑不得:“你拿了什么送给他了?” 韩致远走路带风回了屋子,脸色还是冷冷的,道:“原本准备送给张公的年礼,便宜他了。”然后抄起筷子,面无表情地道:“还不快吃,饭都冷了。” 江宁摸了摸鼻子,拿起碗筷吃了一口,笑了:“这菜里面的醋放多了,有点酸。” 韩致远忽然扔下筷子,捏过他的下巴狠狠亲上去,然后微微撤开,低声道:“你离那个基佬远点儿!你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 江宁笑摸狗头:“这醋劲真是来的没头没脑,我什么时候跟他走得近了?” 韩致远轻哼,继续吃饭,还不忘扔下一句:“未雨绸缪而已。” 江宁:“……” 吃过年夜饭,韩致远老实去抱着一堆碗在厨房里缠绵,江宁打了热水洗澡,他刚洗完,衣服还没来得及披好,门忽然被撞开了,韩致远步履匆匆地走进来,悄悄拿眼睛瞄了瞄床上,又暗搓搓地观察江宁的表情,有点心虚地道:“你洗完了?” 江宁嗯了一声,继续穿衣服,语气漫不经心:“怎么了?” 韩致远咳了一声:“这么快啊?” 江宁索性停下动作,抬眼看他,明知故问道:“你也要洗?”他拿下巴示意了一下浴桶:“正好,你把水倒了吧。” 闻言,韩致远有点急,几步过去拽起他就往床边走:“我给你看个东西。” 他说着,一掀被子,登时傻了眼,愣愣的:“衣服呢?” 那表情简直了,跟只被偷了存粮的大型犬一样,又是惊愕又是委屈,江宁一下子就被他逗乐了,噗嗤笑出来,伸手从床栏上抽出一件大红的衣服,抖了抖披在身上,道:“你说的是这个?现在就穿吗?” 韩致远望着他,眼神深邃下来,江宁正在低头仔细整理衣服,清亮的目光映上了几缕喜庆的红色,然后染上他的眸色,他一把抓住江宁的手,声音略微低哑:“算了,别穿了……” “诶?可是——” “反正过会都是要脱的。” “唔……” 第29章 店铺 一过了年,天气便好了起来,也不见下雪了,成日里艳阳高照,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别提多舒服了。 江宁与韩致远再次调查高粱的市场行情之后,开始着手准备盘个店铺,但是就算是一个小小的店面也不是那么好盘的,越州市集虽然大,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闲置的店面也不是没有,但是要么是位置太差,要么是租金太贵,实在不好找。 两人天天往市集跑,跑了十来天,也没能找到合适的店面,直到这一日偶遇了在街上溜达的张公,得知两人如今面临的难题,嘿了一声,拍了大腿哈哈大笑:“这种事情,怎么也不问问老头子我?你们二人初来乍到,那些钻到钱眼里的奸商们都诈唬你们呢!” 他说着,大手一招,便主动把这事给揽下了,胸有成竹地让两人下午再来。 江宁大喜过望,立刻拱手作揖,欣喜笑道:“那就有劳张公费神了。” 张公满不在乎地摆手:“小事一桩,你们下午来我家一趟,我为你们引荐一个人,这事保准就妥了。” 见他说得肯定,两人终于放下心来,总算待到太阳转过午后,便一同往城西张公家去了。 张公家的院门敞开着,有人声从里面传来,间或夹杂着张公的爽朗笑声,另外那道声音听起来略微耳熟,是个中年男人,但是江宁想来想去也不知是在哪里听过,心里顿时有些好奇。 韩致远敲了敲院门,院里的人声静了下来,片刻后,张公扬声道:“请进。” 两人遂进了院子,同里面的人打了个照面,双方登时都愣了,原来那人竟是沈家商队的李掌事。 江宁怔了几秒就回过神来,笑着拱手做礼道:“李掌事,真是好久不见了。” 张公讶异地看了看三人:“你们竟然还是旧识?这可真是没有想到。” 李掌事微微颔首:“真是巧的很。” 江宁笑着向张公道:“张公有所不知,我们二人能顺利来到越州城,还要多亏了李掌事。” 张公恍然大悟,忙请两人坐下来,一打听详细,这才抚掌大笑:“如此倒省去了我一番口舌,甚好甚好!” 他给江宁两人斟了茶,一面道:“这位李掌事乃是我至交,不算外人,你们也不必拘礼,随意即可。” 他说着又哈哈大笑起来,江宁这才得知李掌事名为李弘化,也是好茶之人,与张公相识许多年了,作为一个大商行的掌事,人脉自然广泛,倒也难怪张公当时能对两人轻易许诺。 四人坐在张公的小院儿里面喝茶,午后的阳光暖暖的洒落下来,空气有点干燥,晒得久了,还有点热烘烘的,而四人的话题也十分自然地转到了店铺的租借上面。 张公将两人面临的难题给李掌事略微一说,李掌事想了想,便问道:“你们是想要开个什么铺子?” 江宁温和含笑:“卖粮。” “去市吏处报备了吗?” 江宁与韩致远相视一眼,江宁谦虚道:“暂时还没有,请李掌事指教一二。” 李掌事呵地笑了,摸着茶碗道:“指教却不敢当,只是有一句,你们可想好了。” “什么?” 李掌事面色一正,肃容道:“从前朝至如今以来,虽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然而世人还是以士农工商划分,商为末等,一旦经商,就是要入市籍的,由官府登记后,需要按章缴纳租税,日后行事,也多有限制,你们可要想好了。” 韩致远与江宁稍作思索,便表示这些都不是大问题,李掌事这才道:“你们若是卖粮的话,我这里有几个闲置的店铺,其中有一个在南市,位置好,租金也可以便宜一些,你们若是有意,我可以带你们过去看看。” 两人欣然答应,正好这茶也喝完了,便谢过张公,与李掌事一同告辞了。 在去往店铺的路上,三人随意闲聊,李掌事忽然道:“闻说我们三少爷曾邀过你们二人来商行做事?” 江宁一愣,随后笑道:“闲聊时确实提了一下,李掌事竟然知道这个?” 他还以为除了沈玄清与他们两人之外,没有别的人知道这件事了,毕竟当时沈玄清提起此事时,只有他们三人在场。 李掌事含蓄一笑:“偶然听到。”随后便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 店铺到了,位置确实不错,在市集的交叉路口,人流量也大,据李掌事所说,这里原来是沈氏商行下的一个皮货行,只是如今已然转去别处了,是以就空闲了下来,租金倒也不算贵,一个月三百文,只是脏乱了点,需要费心收拾。 两人里外仔细看了,觉得还不错,便跟李掌事定了下来,又签了契本,店铺这事可算成了。 待人走后,韩致远从柜台后拖出一把大椅子来,笑了一下:“看来看去,这个店里边,我最满意的就是这个了。” 江宁看了看那落满灰尘的太师椅,灰扑扑脏兮兮的,扶手位置还脱了漆,斑斑驳驳的,看起来年代已久了,实在看不出来有什么优点,于是他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 韩致远伸手比划了一下,笑容意味深长:“因为够大,可以坐下两个人啊……” 江宁:“……”滚!大白天的耍什么流氓! 韩致远认真脸:“真的,我们改天可以试试。” 江宁遂忍无可忍地赠送了他两个大白眼。 租下店铺后,第二日,两人便去了市吏处登记,那市吏是个模样有点酸腐气的文人,一双鱼泡眼,枣核脸,两人进了门,也不拿正眼看人,等他们说明了来意,这才径自伸手,羊须胡子一抖,语气硬邦邦的:“姓甚名谁?公验何在?” 江宁将两人的公验奉上,那市吏抬头瞪了他一眼,吹着胡子又重复了一遍:“姓甚名谁?哪里人士?” 这就有点找茬的意思了,韩致远皱眉:“公验上不是写的清清楚楚?” 那市吏一拍桌案,鼓着一双鱼泡眼,声音拉得尖细:“本官问的是你们,又不是公验!” 江宁一把扯住韩致远,温和道:“在下江宁,这是家兄,名为韩致远,乃是宿州小乔庄人士,家兄脾气急,还请主事不要见怪。” 市吏见他态度颇好,这才微微缓和了面色,又拿眼睛从下至上觑两人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市井儿。” 然后低头瞟了一眼公验,草草在本子上划拉了几下,漫不经心地将公验扔回来,语气不耐地吩咐道:“每月下旬来此缴纳租税,一共一百二十文,一文都不能少。” 江宁应下了,两人便出了门,韩致远一边走路,一边用两指夹着那公验来回甩,忽然笑了:“好像去了一趟民政局。” 他说着又啧了一下:“就是工作人员的素质不太好。” 江宁:“……”总裁的脑洞总是如此突破天际。 证也领了,咳咳……不对,市籍也登记了,店铺也租好了,接下来就是择日上市了。 江宁与韩致远商量过后,打算五天后,也就是二月十二日开始售卖,那天正好是春分,因为他们估摸着各个粮铺的库存应该差不多已经耗光了,高粱价格也渐渐在一个稍高的位置稳定了下来,是他们脱手的最好时机。 这五天时间里,两人便一直收拾店铺门面,江宁去木坊处请木匠造了一个大匾额,上面刻着余年粮铺四个字,寓意简单,取年年有余之意,约定了三日后去拿。 家里后院的大槐树开始冒出了新芽,嫩绿嫩绿的,芽尖儿在阳光下仿佛会发光一般,江宁抱着肩靠在篱笆上,冷眼看着韩致远忙忙碌碌地擦洗着,最后实在没忍住出声道:“你把这个拿回来做什么?” 韩致远掖着下袍,正蹲在地上擦那把大太师椅,仔仔细细,一丝不苟地连椅子缝都不放过,阳光落在他的面容上,热烘烘的,鼻尖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他一边挥汗如雨,一边理所当然道:“拿回来用啊。” 江宁无言,韩致远洗了一会,又道:“天气太热了,你给我擦擦汗。” 江宁挑眉冷笑:“你不是挺能的?自己擦。” 韩致远立刻示弱,微微皱眉,神色隐忍地看着他:“求你了。” 江宁:“……”你是故意的吧? 最后江宁清了清嗓子,还是给他擦了汗,韩致远这才又欢欢喜喜地忙活起来,最后热得索性脱了上衣,光着膀子,阳光洒落在上面,折射着点点汗珠,简直让人花了眼。 大春天的,这天气真是热得不正常,江宁忽然觉得自己身上也开始燥热起来,布料贴在身上,简直有点难以忍受了。 他转开眼,望着院门外的护城河,突然道:“你有没有发现河水干了挺多?” 韩致远听了,抬头去看,果然那护城河的青石河壁上,露出一道深深的痕迹来,像是经年累月水流冲刷过留下的印迹,此时已然高出水面一大截。 他点头道:“是,难道是因为春天来了,需要灌溉农田?” 正在这时,屋前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像是在叫他们的名字。 第30章 春旱 来人却是许久未见的徐老翁,他站在院子门外,向里面探头张望,见江宁两人出来了,这才嘿嘿一笑,搓着手道:“打搅了。” 江宁惊讶之余,便请他进了院子,在石桌旁坐下,韩致远又去端了一碗水来,江宁这才笑着道:“徐公,好久不见了。” 徐老翁笑了笑,一张脸上的皱纹都簇拥到了一起,语气有点热切地道:“你们二人近来如何?住得可还习惯?” 江宁笑容温和,回道:“尚可,多谢关心。” 徐老翁朝他这边侧了侧耳朵,似乎没有听清。 江宁知道他这老毛病,与钱无关的事情大多是听不清的,于是笑容不变,微微倾过身,提高了声音:“我们住得非常好,多谢您了。” 徐老翁这回总算是听清了,嘿嘿一笑,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你们若是有什么难处,缺什么东西,尽可以与我说说,我若能帮到忙,一定不推辞。” 这可真是奇了,当初他把这破烂屋子租给两人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表现的,江宁还记得他收了半年租金,签了契本,人撒丫子就跑了,此后就再也没有搭理过江宁两人,对这一块地方更是唯恐避之不及,仿佛还惦记着这屋子曾经是“鬼屋”一般,今日怎么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疑惑归疑惑,但江宁还是语气诚恳道:“那就先谢过徐公了。” 徐老翁呵呵一笑,又跟他攀扯起旁的话题,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就是不点正题,江宁一向有耐心,也就陪着他唠嗑家常,偶尔看一眼在窗台后拿着毛笔瞎划拉的韩致远。 最后拉扯了半天,徐老翁终于没忍住了,总算是藏藏掖掖地道明了来意,江宁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看他们俩住得挺好挺舒坦的,便想来涨涨房租,难怪了…… 江宁听完他旁敲侧击的意思之后,这才屈起指尖叩了叩桌面,正色道:“徐公,你这可不太厚道,当初我们说好了的,每月二十五文,先交半年租金,我们二话不说,租金也算给得爽快,最后契本也签了,这才过了几个月,你便要涨租金,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徐老翁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干笑着,嗫嚅道:“这不是……这……” 江宁摆了摆手,语气虽然仍旧温和,却有着不可抗拒的强势,道:“咱们先不说别的,契本已经签好了,白字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是也不是?” 徐老翁舔了舔干裂的下唇,点头道:“是这么回事儿……可是——” 江宁忽地笑了:“既然如此,那您想要没根没由地涨租金,只怕是不可行的。” 徐老翁听了这斩钉截铁的话,竟然当下就一抹眼泪,一拍桌子,扯开嗓子哭嚎起来。 这前后变化之快,看得江宁猝不及防,目瞪口呆,他还没说什么吧?怎么这就哭上了?年过半百的老人哭嚎的声音震天响,屋子左右登时有几只麻雀扑腾着飞走了。 那徐老翁一边哭一边拍桌子还不算,嘴里还要喊:“老头我这张老脸没处搁了哇……今年眼看着年成不好……老头我要没法子活了啊……我儿去服了兵役哇……丢下我这孤寡老头子啊……” 那拖长腔的哭喊配着拍桌子声音,竟然还特别有节奏感,江宁看得简直叹为观止,眼看着这老人撒泼耍赖,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想了想,就站起身来,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往官府走一趟吧。” 徐老翁顿时傻了眼,嘴里也不哭了,桌子也不拍了,愣愣地道:“什、什么?” 江宁微笑地看着他,眼神冷静,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既然是签了契本的,当日也有牙行伙计作证,您如今擅自想要涨租金,那我们便往官府去,请官老爷给判个理,若是道理在您那边,我们也认了,二话不说,该给的一文钱也不少你的,反之,若是您输了这官司,只怕……。” 徐老翁顿时有点紧张地站起来,他擦了一把眼睛,不自在地搓了搓手,强笑道:“这,这,有事好好商量,何必要闹去官府?那官府是轻易去得的么?” 江宁仍旧是看起来脾气很好地微笑:“那我们继续好好商量?” 徐老翁立刻把个头点得如小鸡啄米一般,应声附和道:“对对对,好好商量,好好商量。” 江宁笑着伸手:“请坐。” 徐老翁有点忐忑地坐了下来,也没有了之前那般如虹的气势,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儿虚,连坐也不太敢坐实了,许是被江宁吓得狠了。 江宁看在眼里,心里叹了一口气,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一个垂垂老人而已,这么一想,也不忍心跟他太计较了,便将桌上那碗清水向他推了推,开口道:“我们之前还说得挺好,丁是丁,卯是卯,今日怎么突然就想涨租金了?” 徐老翁喝了一口水,叹气道:“如今我这老脸也算是抹开了,与你说一说也无妨。” 他说着,手肘靠在石桌旁,眯起眼看了看院门外,道:“今年眼看着年成怕是不好,我一个孤寡老头子,也干不动活了,只能想想其他的办法。“ 江宁微微皱眉,问道:“可是如今这才二月份,刚刚开春,怎么就说起年成差了?” 徐老翁摆了摆手,摇头道:“一看你就是没种过地,下过田的年轻后生,你看看这天气,燥得很,自过了年关之后,整一个多月,就没下过一滴雨,龙王爷不上朝啊,这天气还越来越热,眼瞅着刚种下的苗苗都没雨水,枯死了。” 他顿了顿,又叹气道:“眼看着春分就要到了,这晴天万里的,就没有要下雨的意思,春雨不肥,今年怕是难过了啊……” 江宁听罢,思索片刻,尔后才委婉道:“即便如此,您从租金这里打主意,怕是不太好。” 徐老翁沉默不语,过了一会苦笑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又呐呐不作言语了。 江宁看着面前这个头发花白如雪,皱纹深如沟壑,神色有些无措的老人,想了想,才慢慢道:“虽说眼下雨水不降,一切事情还未可知,您既然能估算到这些,来涨我这里十文二十文钱的租金,倒不如先去市集买了粮食,在家里存放着,说不得能安然度过这一关。” 他说着,起身走到窗前跟韩致远低语了一句什么,然后韩致远一手拎着毛笔,一手从书桌的抽屉里摸了一个布袋子给他,江宁便拿着这个布袋走回来,递给正摸不着头脑的徐老翁,温和道:“这里是一年的租金,一直算到来年二月份,您仔细点点。” 徐老翁顿时大喜过望,他搓了搓手,将那布袋子接了过去,点了一遍,果然一文钱不差,便笑得满脸皱纹簇拥到了一起,忙不迭道了谢,又试探着问道:“你们预备在越州住多久?” 江宁不动声色地微笑:“这个还没有打算过,且过一日算一日吧。” 徐老翁嘿嘿一笑,又与他攀扯几句,便要告辞,江宁忽然叫住他问道:“若是旱情,又当如何?” 徐老翁侧了侧耳朵,提高声音:“你说什么?” 江宁:“……” 他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徐老翁这才听清了,呵呵笑道:“旱情么,若是小旱,苦上几个月,忍一忍,尚且能过活,若是中旱,苦半年,不过是人受些苦头罢了,若是大旱,咬紧牙根熬一熬,今年要么就过不去,要么就过去了,大旱之后若是又有瘟疫饥荒蝗灾一类,那还是早早逃命得好哇。” 徐老翁说完,便出得门去了,江宁站在门口目送他远去,那抹微微佝偻的身影,慢慢地顺着那蜿蜒的田间小径走过…… 韩致远吹了吹宣纸上的墨汁,等干了后便叠起来,塞到书桌缝里边,这才从窗户里面跳出来,伸了个懒腰道:“上市时间再缓缓?” 江宁看了看天色,仍旧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点头道:“嗯,再缓一缓。” 这一缓便是十来天,眼看着过了春分,又过了清明,仍旧是滴雨未下,天气反而越来越干燥,待到三月刚过了一半,反倒是南方忽然传来了春旱的消息,越州城的市集内登时一片混乱。 据说南方的旱情比越州更为严重,越州在去岁冬天虽然不见鹅毛瑞雪,但是好歹小雪不断,而更南的地方,甚至连小雪也不见几场,更别说开春之后,滴雨不见,土地甚至都干裂了口子来。 春播秋收,如今播了种下去,却不见长出来,可见今年必定十分难熬,越州城内顿时人心惶惶,刚刚稳定下来的高粱市场又开始一片慌乱,因为高粱作为粗粮,自然是最为便宜廉价的,但就纵是这种平常最为低廉的高粱,如今也是有价无市。 其他的粮价更是一路飙升,仍旧不到几日就被恐慌的众人抢购一空,各个粮铺眼见有利可图,更是疯了一般地抬价,整个粮食市场全部混乱不堪,等又过了三日,一直不见动静的余年粮铺才开门售粮。 高粱一开始定价在二十文一升,余年粮铺的库存虽然不多,只有区区二百二十石,但是胜在价格比起其他的粮铺来要低廉一些,是以也吸引了许多人争相前来购买。 第31章 翁林 不过几天,余年粮铺的口碑便传了出去,不少人每日一大早便等着这家粮铺开门售粮,排起了老长的队,日日如此。 皆因其他粮铺此时已经没有高粱可以出售了,他们的高粱库存在去岁冬天便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余年粮铺几乎可以说垄断了半个高粱市场,价格又比其他米粮来得便宜,自然被人口口相传,名声便传了出去。 别看江宁他们的存粮不多,每天最多只卖二十石,但是天天都有的卖,比起其他库存告罄,已经半歇业状态的粮铺,又显得有许多底气了。 这一日傍晚,江宁坐在柜台后面记账,韩致远半靠在椅子上,看他写字,偶尔给他挑一挑烛火,这时,堂前忽然传了一个少年的声音:“有人吗?” 江宁停下笔,望着韩致远:“你没关门?” 韩致远咳了一声,扬声道:“今天打烊了,明日请早。” 一个背着竹篓的少年走进门来,长相有些憨厚,皮肤略黑,十五六岁的模样,他有些拘谨地看了看两人,小声道:“我来买高粱的……” 韩致远站起身来,道:“不好意思,小哥,今日打烊了。” 那少年顿时有点手足无措,嗫嚅着:“这……打、打烊了……我……” 江宁看着那少年,脑子里隐约对他有过一点印象,他们粮铺每天早上八点开门,那时候已经有人在等着了,这个少年总是坐在大门的右边台阶上,背着一个大竹篓子,很沉默,他每次买粮也只买两升,虽然不多,但是这一连十几日,他每隔一日便来一趟,时间都很早,只是今天不知怎么来得这么晚了。 就在那少年垂头丧气地准备离去时,江宁忽然叫住他:“请等一等,你今日也是买两升吗?” 那少年闻言,立刻抬起头来,表情转为欣喜道:“是的,能卖给我吗?” 江宁搁下笔,笑了:“自然是可以的。” 他去粮仓取来两升高粱,倒入少年张开的布袋里,随口问道:“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晚?” 少年把袋子口用麻绳缠了又缠,绑得紧紧的,这才小心放入竹篓中,腼腆一笑,低声答道:“家中有事耽搁,出门晚了,还以为买不到了呢。” 他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粗布小包,打开来,里面尽是一枚枚擦得光亮的铜钱,少年仔仔细细地来回数了两遍,这才交给江宁,又小声道了谢,背起竹篓离去了。 江宁收了钱,抬眼便看到韩致远咬着毛笔杆子,半靠在柜台后,不错眼地盯着他看,江宁挑眉:“怎么了?” 韩致远一笑,冲他招了招手:“过来。” 江宁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依言走过去,站在柜台下,不明所以地望着他,韩致远矮下身,半伏在柜台上,一手以笔杆儿挑起他的下巴,略带得意地道:“来,叫声老爷来听听。” 江宁:“……”反了你了。 如此又过了六七日,仍旧是没有下雨的意思,越州城内的槐树柳树虽然已经抽了条,却仍旧显得蔫蔫的,没精打采,这个春天显得异常没有生气,不如人意。 现在江宁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记账,清算利润,每到这个时候,他都由衷觉得算式和加减乘除是人类史上最伟大的发明,没有之一。 要他去拨算盘珠子?得了吧,他只知道一句三下五除二就不错了,韩致远就更不要说了,他利索地把算账的事情扔给了江宁之后,自己包揽了销售和收银两项业务,再不过问。 这一日到了午后,江宁与韩致远趴在柜台后面喝凉茶,没办法,天气干燥得很,总觉得身上的水分都要被蒸出来了。 韩致远给江宁摇着折扇,眯眼看了看门外,道:“这几天人少了。” 江宁喝着凉茶,慢慢地道:“嗯,不过我们的库存也差不多了,等再过两天——” 韩致远望着门外的双眸微眯了一下,忽然道:“给我喝点。” 江宁原本一直盯着账册看,听到这话,便顺手把手里的凉茶递过去,韩致远微微低头喝了一大口,有点遗憾:“没了。” 江宁瞅了他一眼,又瞅了瞅杯子,这么一大杯? 下一秒,他就知道为什么了,门口传来一个含笑的男子声音:“听闻二位新开了粮铺,还未来得及亲自前来恭贺,真是失礼了。” 男子声音温和低沉,富有磁性,令人听之如沐春风,江宁转过头去,只见沈玄清站在门口,着了一身牙色袍子,含笑向两人望来。 江宁有点意外,站起身将他迎进来,笑道:“玄清言重了,当日沈小哥送来的贺礼,我们还未向三少爷道谢呢。” 时隔几个月,再次见到沈玄清,他整个人似乎变化很大,言行举止愈发沉稳了,也褪去了以前的那种书生气息,就连情绪也收敛了许多,但逢人仍旧是笑吟吟的,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 沈玄清打量了铺子一会,笑着道:“看起来你们经营得似乎很不错。” 江宁谦虚道:“小本生意而已。” 沈玄清摇了摇头,道:“纵然只是小本小利,不花些心思,只怕也做不到眼下这境况的。” 江宁微微一笑,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韩致远坐在柜台后看似很认真地记账,实际上心中早就拉响了警报,他竖起耳朵,一双眼睛跟探照灯似的,不动声色来回地扫视着沈玄清的一举一动,直到他告辞离去。 江宁将他送到门口,回过身来,便听韩致远酸气十足地道:“聊得挺开心?” 江宁:“……” 这时,门外传了一个少年嗫嚅的声音:“请问……粮铺还售粮吗?” 两人顿时应声看去,竟然又是前几日那个背着竹篓的少年,韩致远微微眯起眼看着他,江宁忽然想起来,这个少年确实有好几日不曾来买粮了。 他微笑道:“还没有打烊,今日要买多少?” 少年有点紧张地抓紧了竹篓的背带,又使劲蹭了蹭手心,涨红了一张脸,声如蚊呐:“我……我今日……” 江宁耐心地看着他,少年猛地低下头,咬牙低声道:“我可以……我可以用茶叶与你们换吗?” 用茶叶换高粱,这还是他们开店以来头一回遇到的,江宁有点怔住,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他一沉默,那少年便有些惊慌起来,捏着竹篓背带的指节都泛着白,仿佛经受了漫长的羞辱一般,无措地抬起头,语无伦次地道:“没、没什么……我、我……” 他几乎要说不出来话了,表情隐忍,额上青筋微动,看起来像是极力忍耐着拔腿逃走的冲动,却死死撑着,微微垂着头,挺直了脊背。 江宁看见了他眼眶中浮现的隐隐水迹,忽然笑道:“自然可以,正好我们这几日想要买茶,懒得去茶行了,你用茶叶来换,倒省了我们的功夫。” “真的?”少年顿时抬起头来,神情有些激动,仿佛劫后余生一般。 江宁笑着答道:“自然是真的,你有多少茶叶?” 少年立刻取下竹篓给两人看,腼腆道:“这些都是……”他说着又怕江宁反悔似的,语速很快地解释道:“我只需要换半斗高粱就可以了。” 江宁招呼他进店来,又认真地取了称来给他一一量了,让韩致远计数,竹篓里的茶叶都是一包包的,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少年打开一包茶叶给他们看,江宁看着那一捧茶叶,即便是隔了一段距离,他还是能闻到一股子独属于茶叶的清香散了开来,久久不去,那油纸包内,一颗颗茶芽挺直削尖,表面光滑,大小匀称,就连他这个外行都能看出来这茶确实是上品。 他疑惑道:“这样好的茶叶,怎么不拿去卖?” 少年停下手里的动作,苦笑了一声,道:“眼下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喝茶?再说,今年的新茶算是毁了,只有这一包是新茶而已,剩下的都是去岁的陈茶,不值几个钱的。” 他说罢,便又准备将剩下的纸包全部解开,被江宁阻止了,少年有点慌,立刻解释道:“因着早上出来,我怕茶叶潮了,便多包了几层,很厚的,还是解开的好。” 江宁笑了笑,道:“不必了,就这样吧,一共是六升茶叶,我给你换一斗米。” 少年连忙摆手道:“太多了,这些都是陈茶,不值钱的。” 江宁笑而不答,岔开话题问道:“你家住在哪里?每日到越州城来,要走多少路程?” 少年挠了挠头,憨厚笑道:“我家在春溪坡,到这里也就三十几里路,我走得惯,转眼便到了。” 韩致远去取粮的功夫,江宁又与少年聊了几句,得知少年名叫翁林,家里世代是茶农,春溪坡更是越州小有名气的茶乡,其中不少村民世世代代种茶,已经有好几十年了。 说起种茶,少年面色便露出苦涩来,语气难过地道:“就是因为花了太多心思在茶山上,粮食便种得少了,今年春旱,家家户户更是难熬,茶都毁了不少,虽说新茶好卖,但是眼下这光景,谁还有心思喝茶?” 第32章 拜访 翁林背上那一斗高粱,感激地向江宁两人道过谢之后,便告辞离去了。 整个下午,江宁就拈着一小撮茶叶坐在柜台后发呆,神情若有所思,茶香弥漫,韩致远凑过去看了看,挑眉道:“这个茶很不错的样子,什么品种的?” 江宁回过神来,这才放下茶叶,从柜台下面找出一个精巧的小木匣子,将茶叶包好放了进去,回道:“是毛尖,这一包是新茶,有空可以给张公送去。” 又过了几日,余年粮铺的库存终于告罄,也与其他粮铺一样,挂上了歇业的招牌,时间空闲下来,江宁便带上了那一匣子新茶,与韩致远一同去了张公家里。 对于两人的到来,张公显得十分高兴,特别是看到那一匣子新鲜茶叶之后,眼睛登时唰唰冒光,口水都要下来了,他哈哈大笑道:“我就说这几日喜鹊子在门口喳喳叫,原来好事在这里。” 三人坐定之后,张公便迫不及待地回屋里取出煮茶的锅壶和一应器具来,当场就在院子里摆开了,正是清晨时候,阳光明媚温和,茶汤煮好之后,满院子都飘着清新的茶香,沁人心脾,这场景确实是人生一大美事。 张公拿起茶碗,美美地喝了一口,来来回回品味了半天,这才发出满足的喟叹,放下茶碗,赞不绝口道:“好!这个茶叶好!上乘毛尖,入口鲜浓,回味甘爽,香气也清雅悠长,距离老头我上次喝到这样纯正的毛尖,已经过了好久啦!” 江宁持着茶碗,微笑道:“张公喜欢就好。” 韩致远拿起茶壶,给张公添了一点茶水,随口问道:“怎么?难道越州城没有这样的茶卖?” 张公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又愤愤地道:“有一尊曾记这样的大佛,好的茶都往外高价卖了,哪里轮得到我们?往远了说,纵然是有顶顶好的茶,那个价钱,只怕是老头我把这座宅子都卖了也买不起啊。” 他说完,又喝了一口茶,再细细地品了半天,半眯着眼睛,整个人都有点熏熏然了,这是在解茶瘾,两人对于他这般奇特的作态,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过了好一会,张公才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眯着一双眼开口道:“也还多亏你们还记得我这半身入黄土的老头子,前两日我还想着,怕是要喝不上今年的新茶了,你们是从哪里买来的?” “机缘巧合罢了,”江宁一笑,又故意问道:“张公能尝出来这茶的树龄几何?” “这就是要考考老头了,”张公笑眯眯地放下茶碗,信口道:“这是老树,往少里说也有二十来年的树龄了,往年应该也是被精心照料过的,约莫是茶山南面的树,产的茶叶量也多,只是今年逢此春旱,只怕量要减半,但是须知这世上,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雨水偏少的茶叶,反而更好。” 他说着,指了指面前的茶碗,笑道:“就好比这一碗茶,前些年可不是这个味道。” 江宁顿时来了精神:“此话怎讲?” 张公端起茶碗又喝了一口,这才徐徐道来:“往年春季,雨水充沛,茶树便长得快,茶叶也多,但是恰恰是因为长得太多太快,梗长叶大,看着卖相好,实际上内里的味儿特别淡,你们想想,茶叶灌了一肚子水,一个劲儿瞎徒长去了,这样的茶叶煮起来,食之无味,我们称之为雨水茶,而雨水少的春茶,又有个名字,叫做天旱茶,天旱茶品质一向要好,茶叶长得慢,水分少,味儿就浓,虽然卖相瘦了点儿,但是确实是茶中上品。“ 韩致远听了这话,便道:“这样说来,这场春旱对于茶叶来说,反而是好事了?” 张公点点头,道:“我从前就见过有些茶农,特意不给茶淋水,若是下雨了,便放些竹篾做的架子,将茶树遮起来,这样大部分的茶叶便淋不到了,产出的茶叶也比旁人的好。” 听了张公一席话,两人茅塞顿开,向张公道了谢,又坐了一会,直至快到午时,两人才提出告辞。 张公笑眯了眼,爱不释手地摸着茶叶匣子,道:“那老头就不客气地收下这份大礼了。” 路上,江宁与韩致远讨论着接下来的一步该怎么走,因为春旱,茶叶的市场肯定要比往年好,但是现在有两个大问题横亘在他们面前,第一,买进茶叶的渠道,从哪里来?第二,便是越州一霸曾记茶行了,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从越州茶市分一杯羹,这是个大难题了。 说到这个问题,韩致远便道:“典型的自己吃肉还不让别人喝汤,只手遮天,这曾记迟早要玩完。” 江宁笑了,正要说什么,忽然凭空里一声霹雳,巨大的雷声轰隆隆从头顶炸开,春雷! 今年的第一声春雷,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仿佛一直传到天边去,滚滚春雷伴随着闪电,在越州城上空炸开,城内行人顿时争相躲避,韩致远拉住江宁拔腿就往城北跑,还没走几步,大滴大滴的雨水便砸了下来,在干燥的路面上溅起缕缕灰尘。 雨水太大,砸得人脑门生疼,眼冒金星,韩致远一边拉着江宁跑,一边伸手为他遮挡眼前的雨水,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是江宁好歹能看清楚些许路面了。 等到家时,两人身上的衣衫已经湿透了,被冷风一吹,直打哆嗦,幸好早晨临走的时候,在灶间温了一锅水,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韩致远立刻自告奋勇地去打洗澡水了,他别有用心地把所有的温水全部倒进了浴桶里,江宁:“……” 韩致远无辜状:“怎么了?” 江宁脱衣服,淡定地道:“要不然你先烧水,我洗好了叫你。” 韩致远顿时炸毛了,摆出了霸道总裁的风范,强势道:“不行,这么大的桶,我们一起洗吧!” 这才是你的主要目的吧?江宁了然地看着他,韩致远的表情立刻转为委屈:“鸳鸯浴什么的……偶尔来一发也是可以的吧……” 江宁瞅着他那样儿,登时啼笑皆非,韩致远见他笑了,这才放心大胆地扑过去,下面就是嘿嘿嘿的事情了,不可描述内容略过五千字。 这场姗姗来迟的春雨断断续续,整整下了一日一夜,到了第二日早上,才渐渐停歇了,后院儿的槐树喝足了雨水,枝叶都伸展开来,叶子碧绿碧绿的,在清晨的阳光下泛着点点微光,清风吹过,露出其间藏着的串串花苞来。 四月五月槐花香,江宁仰头看着那花苞,自言自语道:“再等几天就会开了。” 韩致远正在从井里打水,听他这样说,便随口道:“开花?能吃吗?” 江宁笑道:“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过了三天,槐花全部开了,簇拥着挂在枝头,花色洁白如雪,满院花香,风轻轻一送,树影便微微摇晃起来,花枝微颤,细碎的花朵落下,薄薄地铺了一地,还有几朵顺着窗,飘进屋子里来。 江宁摘了不少槐花,打了井水洗干净之后,放到沸水里焯了一遍,捞出来挤干净水,最后倒进放了鸡蛋的碗里,搁了些盐,韩致远站在他身后,看他搅拌着,有点跃跃欲试:“我来。” 江宁把碗给了他,叮嘱一声:“别洒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屋顶的瓦片又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看起来又下雨了,安静的夜色中,江宁忽然听到有一个压低的哭泣声从屋前传来。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疑惑地问韩致远:“你有没有听到哭声?” “哭声?”韩致远正玩得不亦乐乎,闻言便是一怔,侧耳仔细听了听,确实是有人在哭,声音哽哽咽咽的,间或抽泣一声,像是被什么捂住了一般,闷闷的,显得十分压抑,声音距离他们还不算太远。 这下雨天的,还是大晚上,谁会跑到他们家门口哭?他与江宁对视一眼,这情况让他们不得不想起来当初那几个修葺房屋的匠人说过的话来,这房子,曾经闹过鬼的…… 韩致远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搁下碗,道:“我去看看吧。” 江宁从灶间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嗯。”韩致远顺手拿起一根木柴,在手里掂了掂,打定主意,这要是谁看他们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想要给他们添点堵,他就顺便给他添回点彩头。 两人出了屋子,外面下着细密的小雨,风有点冷,因着天气阴沉,显得夜色格外得黑,衬着那幽幽的哭泣声,愈发得瘆人了。 江宁从门后找了一把伞,韩致远拎着一个小灯笼,两人便循着那哭泣声找了过去,开了院门,才发现那哭声竟然就在他们的右侧外墙下,墙下有一堆摞起来的破土砖,不知道放在那里多少年了,一直没有挪过窝,此时在夜色下显得黑黢黢的,那哭咽声便是从那土砖的阴影处传来的。 两人都愣住了,卧槽难道是土砖成了精? 第33章 “嗯?”那哭声像是发现了来人,立刻停了下来,一个瘦瘦的身影慢慢地自土砖垛的阴影中站了起来,江宁抬起灯笼一看,不由惊讶。 躲在那里哭的人竟然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怀里抱着那个竹篓,篓子上面盖着斗笠,倒是他自己,浑身被雨水淋得通透,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十分狼狈,他抬手擦了一把脸,低着头,紧紧地抱着竹篓,声音微弱而局促地道:“对、对不住,我、我只是在这里躲个雨……我这就走……” 闻言,江宁皱起眉头来,开口试探着道:“翁林?” “啊?”那少年抬起头来,果然是翁林,他看了看两人,表情一下就愣住了。 过了一会,屋子里,翁林已经换上了韩致远的衣裳,有些局促不安地坐在椅子上,江宁倒了一碗热茶,递给翁林,温和地笑道:“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或许是因为他的笑容十分无害,翁林倒是也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他怔了一下,才有些笨手笨脚地接过茶碗,腼腆地开口道:“多、多谢。” “不必客气。”江宁笑了笑,又提醒道:“这几日倒春寒,天气冷得很,我看你年纪挺小,出门在外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当心着凉了。” 翁林听了,却不知怎么,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最后仍旧没忍住,吧嗒吧嗒地掉下来了,江宁:“……”我刚刚没哪句话刺激到他吧? 他顿时有点儿无措地看向韩致远,旁边的韩致远却突然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躲在这里哭有什么用?” 然而翁林听了这话,却哭得更厉害了,江宁与韩致远:“……” 十几岁的少年哭声中带着隐忍的委屈,还有死死的压抑,仿佛一直以来支撑着他的那一份信念被摧垮了似的,他半垂着头,脊背微微颤抖着,手指紧紧地抠住粗瓷茶碗的边沿,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清澈的茶水中,溅起小小的波纹。 江宁与韩致远静默不语,翁林压低的抽泣声在屋子里回荡,过了许久,他才停了下来,狼狈地擦了一把眼泪,强笑一声告罪:“实在是丢人……让二位见笑了……” 江宁望着他通红的眼眶,尽量小心斟酌着开口道:“你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可与我们说一说,或许能帮你出出主意?” “多谢二位,”翁林抹了一把脸,犹豫了片刻,才低声道:“想来二位也知道,我家里是茶农,今年开春春旱,茶叶的收成不太好。” 江宁微微颔首,别说茶叶了,经过这场春旱,今年估计什么植物的收成都不会好。 翁林顿了顿,继续道:“茶叶数量远不如往年,虽说如此,质量却又好上许多,我们村子里其他几座茶山的茶叶也是这般情况,林林总总加起来,虽然不多,但是若价格卖得好一点,也足够我们熬过今年了。” 江宁道:“这样说来,既然不是茶叶的问题,就是价钱的问题了?” “就是价钱!”翁林抬起头来,眼圈泛红,语气急促:“就算是按照往年新茶价钱,这一批新茶再不济也有十一二文钱一升,可是眼下……” 他说着,语气中带着一点压抑的哽咽:“可是眼下收茶的是曾记茶行,他们买茶最是爱压价,又爱耍手段,跟他们做生意简直要被剐下一层肉来,我们村里往年的茶虽然也是卖给他们的,好歹情况还不算太差,但是今年新来了一位收茶的管事,看过我们的茶叶之后,说是因为春旱导致茶叶卖相差,质量也不好,便想要以陈茶的价格买了,还到处宣扬我们这的茶根本就不是新茶,说我们春溪坡人都是骗子……” 少年一双眼睛通红,哑着嗓子道:“我们不是骗子……陈茶的价格……一升陈茶不过才四五文钱而已,跟新茶的价格相比何止千差万别?可是曾家如吸血蚂蟥一般,三天两头派人过来骚扰不休,想要强买……我今日来到越州,便是想看看市集有没有人愿意买茶,可是……可是不想竟被那位管事看到了,直接将我撵出来了……” 任是以往表现的再如何老成,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罢了,他面色无措,压抑地哭道:“春旱才过,家里眼看着就要揭不开锅了,茶叶又没卖出去,一家六口人等着吃饭,我……我还有何颜面回到家中……” 江宁与韩致远相继无言,最后江宁咳了咳,尽量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温声道:“你这个篓子里面,便是你们的新茶了?” 翁林抹了一把眼泪,点头:“是的,都是今年的新茶。” 他说着,又将竹篓打开,从里面摸索片刻,拿出一个江宁眼熟的油纸包来,小心翼翼地打开,道:“你们看,这都是我们村里最好的茶叶,与那日给你们的新茶一模一样,都是上好的明前毛尖,往年的茶都没有这么好。” 江宁伸手取了一点茶叶,看了看,道:“你上回的茶叶就很好,这样,不如这些茶叶都卖给我罢?” 翁林霎时愣住了,神色诧异:“都、都卖给你?” 江宁笑着点头:“实话与你说,我最近正好对茶叶有些兴趣,你们村里现在,大致有多少茶叶?” 翁林想了想,犹疑着算道:“村子里有三百多亩茶山,若是按往年一亩茶树产一百二十升茶叶来算,今年逢春旱,茶叶只有去年一半那么多,大致有……” 他掰了掰手指,数了半天,最后还是江宁接口道:“大概有一百八十石上下的茶叶。”作为一个现代人,乘法口诀简直就像开了挂一样的存在啊! 翁林摸着头,有点局促道:“我算不太清楚,约莫是这么多了,今年年成虽然不好,但是想来一百八十石左右应该是有的。” 他顿了顿,略微不安地道:“你们真的要买茶叶?” 韩致远接口道:“是有此想法。” 翁林犹疑了片刻,认真道:“一百八十石茶叶不是小数目了,我也不能做主,不如我先回去与乡亲们商量商量。” 江宁笑道:“这个自然,不过我这里有一样事情要你做到。” “请说。” 江宁道:“在事情未成之前,我希望曾记茶行不会得知到这个消息。” 翁林一怔,瞬间便明了他的意思,立刻道:“这是自然,请放心,我会与乡亲们说的。” “我姓江,单字一个宁,这是我兄长,姓韩,名致远,”江宁笑了一下,道:“你且放心,成与不成,我都会去找你的。” 翁林听了,果然放下心来,三人又商量片刻,以五日为限,翁林回去与乡亲们商议此事,若是能成,便过来报个信。 事情眼看着有了解决的途径,翁林如释重负,面上露出了笑容,向两人郑重道谢之后,便告辞了,他离去的步伐十分轻快,走着走着还蹦跳了起来,背影也终于有了少年人的蓬勃朝气。 于是江宁与韩致远继续解决晚饭问题,韩致远慢慢地搅动碗里的鸡蛋和槐花,一边自言自语道:“这算不算是瞌睡正好来了枕头?” 江宁皱起眉头来,从橱柜里翻出一小袋玉米粉倒进碗里,又加了些槐花和清水,和成面,道:“我倒是没想到曾记茶行会做到这种地步,原以为顶多只是垄断市场而已。” 韩致远一边有节奏地搅拌着蛋液,一边冷哼道:“完全不给人活路了,人心不足蛇吞象。” 江宁看着他把一碗槐花蛋液搅得风生水起,还有不少都从碗沿渗了出来,立刻勒令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把人赶去灶间烧火了。 他在锅上放了一块儿竹篾编的笼屉,又在上面铺了块纱布,把槐花面倒进去,盖上锅,这才慢慢地算道:“我们这回卖粮一共赚了四百四十两,除去成本,有四百零四两的纯利润,买下一百八十石的茶叶倒不是问题。” 韩致远一面往灶里塞柴,嗯了一声,又道:“曾记才是大问题,他们估计不会让我们这么轻易得手。” 江宁盯着灶上升起的袅袅雾气,点了点头:“想要拿下春溪坡的茶叶,一定会得罪曾记茶行的。” “那么如果我们不在越州境内卖呢?”韩致远忽然来了一句。 江宁思索片刻,皱起眉道:“按理是可以的,但是如果真的能将茶运去外地售卖的话,这些茶农也不会任由曾记茶行将茶价压得这么低了,不过倒是可以在这个上面想想办法,只要能运出去,之后就算是曾记再厉害,应该也鞭长莫及了。” 韩致远手里拎着一根细小的柴棍,戳了戳灶里的火,笑道:“这种事情,我们还不如问一问专业人士呢。” “说的也是,”江宁转念一想:“张公浸淫茶道多年,经验也应该比我们这种半懂不懂的人要深厚许多,看来要再去拜访一下他老人家了。” 第34章 次日,两人先去了市集的曾记茶楼,准备调查一下行情。 曾记茶楼的大堂里冷冷清清,只有零星几个人,跑堂伙计坐在柜台里面,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发着呆,等江宁与韩致远自己找个位置坐下了,韩致远叩了叩桌面,叫了一声:“伙计,来一壶茶。” 那跑堂伙计这才抬起头来,瞥了他们一眼,嘀咕了一声什么,起身过来,懒洋洋地道:“要喝什么茶?” 江宁微笑道:“你们都有什么茶?” 跑堂伙计抬手指了指墙上的一溜水牌,语气有点不耐烦:“那儿写着呢,自己看。” 这态度也是嚣张的很,韩致远皱起眉头,索性道:“我是个粗人,不识字,要不然你给我念念?” 那跑堂伙计一愣,估计是没见过这样的客人,正要发作,江宁又笑着道:“若是你也不识字,那也不打紧,就请你们家掌柜出来给我们念念罢?” 这话一出,跑堂伙计面色顿时就是一变,心里头那股子邪火嗤啦一下就被浇灭了,硬生生按捺下去,强行挤出三分笑,道:“这有什么,小的给二位念就是了,二位可听好了。” 韩致远老神在在:“嗯,说吧。” 跑堂伙计嘴角抽动了一下,快速念道:“龙井瓜片铁观音,白毫云雾碧螺春,毛峰毛尖大红袍,黄芽银针竹叶青,不知你们想要喝哪一样?” 江宁一笑:“每一样茶作价几何?” 闻言,跑堂伙计翻了个白眼,深吸了一口气答道:“铁观音一两银子一壶,龙井半贯钱一壶,瓜片与碧螺春、铁观音、大红袍皆是三百文一壶,白毫与云雾二百五十文钱一壶,毛峰毛尖、黄芽银针皆是一百文钱一壶,竹叶青五十文一壶,客官可听明白了?” 韩致远点头,然后道:“听明白了,给我们来一壶最便宜的粗茶吧。” 那跑堂伙计听了,面上的表情登时一变,瞬间来了底气,横眉冷笑道:“我还当你们是个多大的来头,跟我这尽瞎扯,没钱还想上茶楼?谁给你们的胆子?” 江宁笑而不语,韩致远更是懒得理他,径自淡定地扔出十文钱,呵斥道:“废话什么,上茶!”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上位者的威慑力,那跑堂伙计竟唬了一跳,剩下的冷嘲热讽一时又咽了下去,他看了看两人,到底还是伸手扫走那些铜板,定了定神,临走时还不忘找回场子,冲两人翻了个白眼哼道:“等着。” 过了老半天,茶才终于端了上来,跑堂伙计骂骂咧咧地将茶壶重重地放在桌上,也不管茶水四溅,转身就走。 “所以,为什么我也要喝?”江宁盯着桌上韩致远给他倒的那一杯黑乎乎的茶水,如临大敌。 “也尝尝他们家茶叶的味道啊,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韩致远气定神闲地一笑,端起茶水,在江宁不可思议的眼神中喝了一口,笑眯眯:“你真的可以尝尝,甜的。” 江宁发出一声哀叹,端起那杯茶,左看右看端详了半天,还是没敢下嘴,他又把茶放下了,放弃道:“我想我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神奇的味道,你慢慢享受吧。” 他说完,就开始打量曾记茶楼,许是因为春旱刚过,没什么人有心思来此喝茶,整个大堂都有些空荡荡的,跑堂伙计继续坐在柜台后面,百无聊赖地打苍蝇,见他看去,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江宁报以完美的微笑之后,这才挪开了眼。 突然,就在这时,他们右前方的桌上传来一声拍桌子的巨响,在冷清安静的茶楼里愈发响亮,引得各个茶客引颈看过去,江宁与韩致远自然也不例外。 那个拍桌子的是个络腮胡子的大汉,气愤地大吼道:“伙计!跑堂伙计!” 这一声暴喝,振聋发聩,气势汹汹,直吓得那柜台后的跑堂伙计一个激灵,跟火烧了屁股似的蹦了起来,瞅着那八尺大汉的气势,他不由稍微瑟缩了一下,咽了咽口水,也没了之前面对江宁两人时的嚣张气势了,前后表现完美地演绎了何为欺软怕硬,他跟只弱鸡似的,迟疑着小步蹭了过来。 跑堂伙计远远地站着,对那位大汉赔笑道:“请问客官可有什么事?” 那大汉还是满面怒容,不理他又是一拍桌子,直震得桌上杯碗乱跳,叮当作响,声音之巨大,江宁感觉自己的桌子都被震动了。 于是那跑堂伙计更加紧张了,说话都磕磕绊绊的:“客、客官有事直说,若是、若是有小的能帮上——” “我来问你,这茶水是怎么回事?!”大汉声如洪钟,一双粗眉横竖,神情暴怒。 “啊?什、什么?”跑堂伙计有些不明所以。 “你以为我是那些泥腿子?连茶的味道都分辨不出来?”大汉又是一锤桌子,破口大骂道:“我叫的是上好的明前龙井,你这给我冲的是什么?这分明是陈年茶叶!将你们管事的叫来,我要与他好好理论一番!” 泥腿子韩致远又是笑着喝了一口茶,继续看好戏,江宁默默地扫了众茶客面上的表情,有点想笑,众人皆是敢怒不敢言,你骂茶楼便算了,为什么把我们也骂进去? 那跑堂的哆嗦了一下,被这一连珠炮的骂话噎得连话都接不上了,那大汉站起身来,横眉竖目,怒气冲冲,恶狠狠地冲他挥了挥拳头,仿佛随时都会一拳揍飞他的脑瓜子,跑堂伙计一时间竟吓得打起了摆子,就在这时,一名中年男人从后堂走了过来,皱眉道:“怎么回事?” 那大汉终于放过了可怜的跑堂伙计,转而向中年男人发难:“你是这茶楼的管事?” 中年人道:“不错。” 大汉听了,指指自己的茶杯,怒气冲冲地道:“那正好,你来给我解释解释,为何我给了钱,这茶却是陈年茶叶。” 那中年人看也不看,直接说道:“客官有所不知,今年的茶都是这样的,春旱刚过,哪里来的新茶?客官若是不信,只管往这汴州城所有的茶楼茶馆小茶摊去看,但凡有一样地方的茶与我们茶馆的茶不同,今后客官来我曾记茶楼喝茶,您的茶钱,都由某包了!” 那大汉听了,竖起眉毛,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气愤地嚷嚷道:“可是老子付的可不是陈茶的钱!你们曾记茶楼这样欺负人?” “胡搅蛮缠!”那中年人哼了一声,似乎不耐烦与他多作纠缠,直接甩了袖子,对一旁的跑堂伙计道:“退他一半茶钱,将他轰出去。” 那跑堂伙计闻言,顿时又来了底气,果然取了一半茶钱退还,又是一声招呼,叫来几个壮实的护院,将那大汉硬生生轰了出去,那大汉站在门口破口大骂,各种粗鄙俚语全都骂了出来,直骂了半天,这才愤愤不平地走了。 江宁与韩致远又坐了片刻,便一同出了茶楼,商量着准备往城西张公家去,没走几步,两人见街角有一个小茶摊,互看了一眼,默契地过去坐下了。 茶摊的摊主是个老人,见来了客人,忙殷勤地过来招呼:“二位吃什么茶?” 韩致远道:“来一壶最便宜的,解渴就好。” 摊主听了,沏了一壶茶来,笑着道:“二位慢用。” 韩致远倒了茶,推给江宁,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才故意皱着眉对那摊主道:“老丈,这茶怎么……” 那摊主以为他对茶水不满意,忙过来问道:“可是哪里不妥?” 韩致远砸吧了一下,直截了当地问道:“没有今年的新茶么?” 摊主闻言,面有难色,过了一会才解释道:“客官有所不知,今年没有新茶,”他说完,又怕两人不满意,又忙道:“不过小老儿这里的茶水便宜了许多,客官若是不信,可以去别的茶摊问问,我这里是最便宜没有的了。” 韩致远一笑:“这个我们自然相信。” 江宁却顺势接道:“不知为何今年没有新茶?” 那摊主听他发问,叹了一口气,在桌边坐了下来,道:“往年都有新茶,小老儿的茶摊在这汴州城开了数十年了,还是第一次拿陈茶出来卖,想来客官也知道,今年春旱刚过,茶树收成不好,客官可以去看看,如今这周遭一大片地方,市上卖的都是陈茶,哪里有新茶卖?” 摊主说着,叹气道:“陈茶卖的多了,客人多不满意,小摊的经营也大不如往年了,上次小老儿一咬牙,向茶行买了茶叶,拿给我看的是新茶,喷香喷香的,谁知拿到了手,下面一拨拉,全是散了味的陈茶,小老儿不肯,那茶行便说是小老儿自己掉了包,想诬陷茶行,要去官府告我,黑心眼的曾记哦,早晚要遭报应!” 老人家拍着桌子愤愤不平地骂完,江宁与韩致远对视一眼,又是曾记,看来这家曾记为了赚钱,还真是不择手段,压茶农的价,又骗买主的钱,简直是肆无忌惮。 江宁与那茶摊主叨扯了一会,又特意探听了曾记茶行的位置,两人便付了茶钱离开了。 据老人所说,曾记茶行在市西,门面最大的那一家便是了,两人走了十来分钟,才总算是找到了茶行。 此时茶行内没什么人,进门就能看到一个高高的柜台,柜台后面一个伙计正在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江宁咳了一声,那伙计被惊醒了,立刻站直了警觉地四处张望,见到江宁二人时,才松了一口气,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满脸困意:“你们是干什么的?掌柜的今日出远门了,有事直说。” 第35章 来茶行能干什么?自然是想买卖茶叶了,江宁笑笑,道:“我们是想来买茶的。” 那伙计搓了一把脸,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什么,这才粗声粗气地道:“买什么茶?” 韩致远问道:“有今年的新茶吗?” “哟嗬!”那伙计忍不住嗤笑起来,用一种新奇的语气道:“新茶?现在懂行的谁不知道,今年春旱刚过,哪里来的新茶?你们是哪里来的大头,跑这儿来买新茶?” 他说着不耐烦地敲了敲柜台,告诫道:“实话与你们二位讲,这店里的都是——” “陈小四!”斜刺里传来一个声音,立刻低声喝止了他,这时从后堂转出来一名中年男子,八字胡须,面色蜡黄,一双三角眼中闪烁着精细的光,他恶狠狠瞪了那伙计一眼,这才笑着对两人热切地道:“这伙计是昨日刚来的,旁的事不懂,就爱胡咧咧,还请二位不要在意。” 他说完,又以眼神狠剐了那伙计,骂道:“没点儿眼色的东西,还不去给客人倒茶来?” 说着又向两人赔笑道:“二位请坐,坐。” 江宁两人自然谢了,中年男人道:“鄙人姓伍,是茶行的管事,不知二位想要买哪种新茶?” 韩致远皱眉,面色迟疑道:“方才那伙计不是说,你们这没有今年的新茶了?怎么换了你来,又有了?” 闻言,那伍管事哈哈大笑起来,拱手赔罪道:“二位客官实在是对不住,这个伙计啊,是前几日才招来的,对茶行的情况也不太清楚,一张嘴就会瞎胡说,稍后我自会训斥于他,这新茶肯定是有的,客官若是不信,我这就去取来给二位一看便知。” 江宁与韩致远对视一眼,笑道:“那便有劳伍管事了。” 伍管事呵呵一笑,一双三角眼都眯了起来,八字胡子直抖,连连道:“应该的,应该的。”说罢就让两人稍等,自己去后堂取茶去了。 韩致远唇角噙笑,表情不变,也低声道:“故技重施,估计是惯犯了,曾记茶行真是肆无忌惮。” 江宁深以为然,几句话的功夫,那伍管事便回来了,手里拿着几个小木匣子,一一打开让他们查看,嘴里一边介绍道:“这个是雨前龙井,明前毛尖,还有上好的君山银针和信阳毛尖,都是今年的新茶,不是我自夸,我们曾记茶行经营了数十年,没有什么茶叶是我们这没有的!客官若是想买茶叶,来这里可算是来对地方了。” 江宁也顺势一一地将那些茶叶仔细看了,又是摸又是捻,还拈起一点凑到鼻尖闻了闻,看上去十分的内行,最后才松开手,慢条斯理地道:“我们要的茶可有点多,你们茶行的新茶,够吗?” 伍管事一听,立刻心花怒放,一张脸登时笑出了大褶子,自以为捞到了一条大鱼,忙不迭地答道:“当然够,当然够,这个客官自然不必担心,曾记茶行遍布江南,分号足有十几家,若是我们茶行不够,自然可以去别的分号调来,再说了,我们掌柜的今日才去采购新茶,想来用不了几日,便有新茶进货了。” “原来如此,”江宁拍了拍手,笑道:“这样,我们需要的茶叶数量很大,想来你一个管事是无法作主的,既然你们掌柜眼下不在,那我们改日再来吧。” 闻言,那伍管事顿时一噎,眼珠子一转,又笑容可掬地道:“当然可以,客官家住何处,可否留下名姓?等我们掌柜回来了,我也好报备一番。” 江宁一笑,婉拒道:“名姓就不必留了,我们过几日再来看看。” 见他们不愿意,伍管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恭恭敬敬地将这两位“大主顾”送出了茶行。 两人前脚还没来得及走,便听到后面传来伍管事压低的叱骂声:“怎么说话的?坐在后边猢狲戴帽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再胡咧咧,就给我滚出去!” 城西凉水巷子,张公正在院子里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边悠然地晒他心爱的茶叶,动作轻柔无比,小心翼翼,如同对待稚儿一般,忽闻有人敲门,他手中动作不停,嘴里扬声问道:“谁啊?” 院子外传来江宁含笑的声音:“张公,是我们前来拜访了。” “哎哟,原来是你们,来了来了。”张公赶紧放下茶叶,打开院门,外面果然是江宁与韩致远,两人笑着与他问了好,这才进了院子。 江宁看了看院子里的情形,讶异道:“张公在晒茶叶?” 张公嘿嘿一笑,这才拿起笸箩,继续之前的动作,口中答道:“前几日不是下了雨么?你们拿来的茶叶,我怕放潮了,趁着今日天气好,拿出来晒晒。” 他细致无比地将茶叶均匀摊开,放到院子里阳光最盛的地方,又满意地点点头,向两人孩子一般地炫耀道:“如何?这茶香不香?” 一说到他的茶,江宁与韩致远自然极力捧场。 张公笑得露出了后槽牙,乐呵呵地又去煮茶了,三人照例在院子里坐下,喝了一轮茶,江宁才提起这次前来拜访的目的。 张公听了,略微一怔,拿着茶碗的动作顿了顿,道:“你们要售茶叶?” 韩致远点头道:“是有此意,所以想来问一问您,一些茶叶相关的事宜。” “这你们可算找对人了,”张公喝了一口茶,满足地喟叹一声,放下茶碗,道:“老头我虽然不是做买卖的,但是对于茶,可以拍着胸膛说,这整个越州城可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的了。” 江宁适时地笑着恭维一句:“张公于茶之一事上,乃是个中高手,无人能出其右,这我们是知道的,愿闻其详。” 张公笑道:“若是你们敢听老头我的,这一趟下去,保准只赚不赔!若说起喝茶,江南这一带饮茶之风盛行,但是论起喜好程度,却又比不上北人了,尤其是皇城上京,上至高官大吏,下至普通百姓,就没有不喝茶的,宁可三日不食饭,不可一日不饮茶,这话就是说北人的。” 他拎起茶壶斟了一轮,嘴里继续道:“但是北方的茶叶又远远不如南方的好,北方的茶叶苦涩,没有茶香,喝起来总有一股子土腥味儿,比南方的粗制茶叶还不如,而江南的茶叶又不同,想必你们也都喝过了,这里的茶叶,便是最最普通的品种,也比北方来的好,更不要说顶级茶叶,味道纯正,香气悠远,这也就是我当年一意要回越州来的原因之一。” 说到这里,张公又呵呵笑了:“尤其是今年,南方春旱,茶叶的量虽然少,品质却大大高过往年,只要你们有法子将这里的茶叶卖去北方,说得夸张点,只怕是一斗茶叶一斗金,也有好茶者愿意出手啊。” 张公这话说得是很诱人,然而江宁想到的却是另一个问题,他迟疑道:“运出去?” 见他没有被迷惑,反而看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张公抚掌大笑:“正是如此,想来你们也知道,曾记这一头恶狼,盘踞越州数十载,怎么可能轻易让人在自个嘴里抢食?” 江宁想了想,道:“从前没有其他的茶行试图在越州经营的吗?” 张公摇头回道:“也不是没有,只不过不出半年,必然血本无归,曾记狠得下心,能压价,不管是压茶农的价,还是压自己的价,茶叶这东西,若是不能及时卖出,多放一天都是损失,曾记却不怕,想来你们也听说过,他们家陈茶当作新茶卖,而其他的茶行根本无以为继,只得撤出越州了,久而久之,也没有人愿意来越州做茶叶生意了。” 韩致远皱眉道:“曾记何来这样大的本事?” 张公想了想,摇头道:“你们有所不知,曾记如今的东家曾和安,他的原配夫人乃是漕运司大人的侄女,天高皇帝远,他们官商勾结,曾和安要把持漕运其中的茶叶往来,简直是易如反掌。” 得知这一层关系,两人皆是沉默,江宁想了想,忽然道:“既然漕运走不通,为何不能换陆运?” 闻言,张公反问道:“换了陆运,成本又作何计算?且路上遇到大雨天气,损失又作何计算?” 江宁沉吟片刻,道:“若是由陆运转为漕运,不知是否可行?曾记能把持越州城的漕运,难道还能把持整个江南的漕运?” 韩致远点头:“确实如此,我们只需要以陆运的方式,将茶叶运出越州城,到了别的地方,再转换为漕运,想必曾记也鞭长莫及了。” 听了两人这番话,张公笑道:“此事或可一试!若是不成,我们再另作他法。” 尔后,张公顿了顿,又道:“说到这里,我曾认识一位茶叶大商,这些年多有书信往来,我这里的好茶都是托他送来的,他常从江南收购茶叶,也是位好茶之人,平日里做生意也算公正,你们若是有需要,我可以写一封信,将他引荐给你们。” 两人自然是喜出望外,这回连销路问题都解决了,又郑重地谢了张公,张公摆手笑道:“都不是外人,何必客气?你们平日里能想起我这糟老头子,便已是很难得了。” 江宁与韩致远与张公讨论了半天,眼见着天色擦黑,两人这才提出告辞,尽兴而归。 第36章 转眼间,当初与翁林约好的期限就已经到了最后一天,这一日清早,天还未大亮,江宁便被院子外面的敲门声惊醒了,他痛苦地睁开双眼,抹了一把脸,从韩致远的桎梏中挣脱出来,熟门熟路地把枕头塞进他怀中,让他抱着。 然后披衣起身,韩致远闭着眼睛摸了摸枕头,忽然觉得手感不太对,便半睁着眼睛看了一眼,睡意朦胧地道:“怎么这么早?再睡会……” 江宁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努力使自己清醒起来,低声道:“有人敲门,我去看看,你继续睡。” 闻言,韩致远也不睡了,他搓了一把脸,一面试图爬起来,一面道:“你等会,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稍微收拾了一下,江宁去洗漱,韩致远便去开了门,院门外面站着翁林与两个陌生男人,看起来像是他的长辈一类,翁林见他满脸困意,便有点局促地搓着手指嗫嚅道:“实在对不住……这么早……” 韩致远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在意,让开道:“无妨,先进来吧。” 翁林三人便道了谢,进得院子,江宁正好洗漱完毕,便请他们在院子里坐下,此时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隐约能看清跟随着翁林来的两个男人的面容,一个是相貌与翁林三分相像的汉子,约莫三四十岁上下,皮肤黝黑,一张方脸,看起来十分憨厚,另一位的年纪要稍长,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了。 江宁迟疑地看向翁林:“这两位是……” 翁林这才想起来,赶紧介绍道:“是我的父亲与村长,那日我回去之后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父亲了,父亲与村长他们商量过后,想要亲自过来与你们谈一谈。”说到这里,他摸着脑袋,有点腼腆地道:“所以才会耽搁这么些时日……” 翁父站起身来,郑重向江宁谢道:“之前便听说过我家小子受了江掌柜颇多照顾,一直没有来得及向您道谢,实在是失礼了。” 江宁赶紧让开,不禁有些汗颜,他还真没有受过长辈的礼节,只是道:“不过是小事罢了,不值一提。” 翁父肃容道:“越是小事,才越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格,我们相信以江掌柜的为人,自然不会同那曾记茶行一般行事,所以此番特意与村长前来贵府,商议卖茶一事。” “是这个理。”那位一直不太吭声的男人忽然开口了,看向江宁两人,道:“村里的茶叶如今已经都炒制完毕,我们可以保证,都是上乘的好茶叶。” 那村长说着,便将带来的一个包袱打开,示意他们:“二位请看。” 独属于茶叶的清雅香气顿时弥漫出来,在晨间清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沁人心脾,此时天光已经大亮,江宁与韩致远能清楚地看见那些茶叶的细节,他们跟着张公喝了这么久的茶,耳濡目染,自然对茶叶也有了不少的研究,这些毛尖茶叶叶色隐翠,形状匀整,大多是一芽一叶或一芽二叶,确实与翁林当初带过来的茶一般无二。 韩致远捏起一点茶叶,仔细地看了看,抬头问道:“你们一共有多少茶?” 村长回道:“整个村子里的茶叶,林林总总加起来大约有二百余石,都是上好的明前毛尖。” 翁父又解释道:“原本要再多上一些的,但是因为有些人家中实在困难,便将茶叶卖给了曾记茶行,所以就只有这么多了……” 江宁放下手中的茶叶,拍了拍手,诚恳笑道:“茶叶是很不错,不知你们预备作价多少?” 村长与翁父对视一眼,开口道:“往年新茶作价十一文钱一升,但是因为今年的茶叶是上好的天旱茶,我们想卖十四文钱一升,不知二位觉得如何?” 韩致远想了想,回道:“我们可以给十五文钱一升,但是有两个条件。” 闻言,村长面上喜色顿显:“请讲。” 韩致远便道:“第一个条件,在我们将所有茶叶运走之前,你们不能向曾记透露一点口风。” 村长与翁父齐齐点头,一口答应:“村民们对曾记向来怨言已久,我们再多加叮嘱,想来这一条是没有大问题的。” 韩致远又道:“第二个条件,你们世代采茶制茶已有几十年,大批茶叶的存放方法想必也有自己的一套诀窍,不知能否告知我们?” 村长想了想,便应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自然是可以。” 于是价格方面谈妥了,双方都非常满意,在村长的邀请下,江宁与韩致远决定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跟着他们去村子里看茶叶。 春溪坡距离越州城大约有三四十里路,幸好翁林他们是赶着驴车过来的,一路颠簸摇晃了一两个小时,几人才总算是赶在晌午之前到了村子。 春溪坡是个不大的村子,约莫二三十户人家,四面环山,村庄坐落在最中间,像被一个巨大的口袋装起来了一般,那山看上去也很有意思,一圈一圈的堆叠着,让江宁想起了蚊香的形状。 韩致远微眯着眼,望着那山道:“这就是茶山了?” 村长在前面一边领路,一边点头回道:“不错,山上的茶树大多都是十好几年的老树了,每年产茶的量也多,平日里都要好生伺候着,一整村人的生计哩。” 茶山都不高,形状圆圆的,有点像一个个大包子,整齐地排列开来,山上的茶树葱葱郁郁,长得非常茂盛,远远望去,一片浓绿,还能看见矮矮的茶树间,有茶农顶着大太阳在其间辛勤劳作。 江宁问道:“你们这的茶树一年采几批茶叶?” 村长回道:“按理来说,茶树一年可以采三次的,分春茶,暑茶和秋茶,茶树每年正月开春就开始抽新叶,若是雨水足,就长得快,到了清明谷雨前后采摘,这□□茶,品质也上乘,暑茶是在夏季采摘,五六月间,不过这样的茶我们一般是不采的。“ 闻言,江宁奇道:“这是为何?” 村长呵呵一笑,耐心解释道:“茶树不同于庄稼果树,是要好生护养着的,你一直采摘,茶树就长不好,次数多了就会伤元气,过不了几年这树就该废了,一棵茶树种下去,要长上三年才能采叶,不划算,再说暑茶的品质也不好,卖不出价钱,旁的地方不知道,我们这里是有祖上传下来的规矩的,暑茶不能采,旁的有讲究的茶山,甚至有些茶树,像云雾茶、铁观音一类的,一年只采一次就够了。” 他接着道:“再来说秋茶,九月份采摘,这时候的茶叶就很鲜嫩,味道也清雅纯正,品质也好,价钱高,所以我们村子一年只采春秋两次茶,旁的时间都在打理茶山啦。” 江宁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受教了。” 村长摆手笑:“不敢。” 正说着,村长家到了,三人刚一进院子,一位妇人便匆匆从门里出来,见了江宁二人,冲他们笑了一下,便面有难色地低声向村长说了什么,江宁只听到“又来了”“等着”几个零星的字眼。 村长的脸色顿时就黑了一半,他点头道:“这事我知道了,你先去准备午饭,让那群人尽管来。” 妇人便诺诺应了,进了里屋,村长又请了江宁两人进了屋,道:“等二位用过午饭,我便让大家伙儿把茶叶送过来,二位再仔细看看。” 他踌躇了一会,又道:“方才拙荆告知,曾记那里又来人了,用不了多久便会过来,到时候你们不必开口,我与他们说便是。” 说完,再三保证必定不会暴露江宁他们的身份,这时,院子外传来一声呼喊:“翁村长回来了吗?” 村长面色一沉,甩着袖子出了屋,眯眼看了看那几个曾记茶行的人,沉声道:“曾管事怎么又来了?” 领头那位是个胖子,穿了一声褐色的袍子,整个人挤在里面,好似一个圆滚滚的肉球,他嘿嘿笑道:“来这里随便看一看。” 村长语气不善地道:“记得上次我便说过,春溪坡不欢迎曾记茶行的人。” 那曾管事抖了抖一身肥肉,得意地指了指身后的一个箱子,道:“看到没有,这可不是我自己要来的,你们这有人求着我们曾记买他的茶叶,我才勉为其难地跑了这一趟。” 村长脸色霎时一变,破口骂道:“狗东西,丧了你的良心!若不是你们曾记欺行霸市,怎么会逼得我们到如此地步,新茶当作陈茶卖,你们曾记赚的这棺材钱也不怕遭报应!“ 曾管事自然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他沉下脸来,指着村长冷笑道:“老家伙,你且死撑着,等再过一个多月,梅雨到了,我看你们这茶还能收多久,到时候霉烂了,跪着捧到我面前来,我都不看一眼!你就等着那一天吧。” 他说着,又瞪了江宁与韩致远一眼,冷哼了一声,带着一拨人浩浩荡荡地甩袖而去。 第37章 本章防盗,明天12点-2点之间准时替换。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 第38章 本章防盗,明天12点-2点之间准时替换。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 实在凑不够数字了,我给大家推荐一首歌吧,挺好玩的~~~~ 两个黄鹂鸣翠柳,你还没有女朋友,雌雄双兔傍地走,你还没有男朋友,一江春风向东流,你还没有男朋友,问君能有几多愁,你还没有女朋友,抽刀断水水更流,你还没有男朋友,举杯消愁愁更愁,你还没有女朋友,路见不平一声吼,你还没有女朋友,此曲只应天上有,你还没有男朋友,我也是条 单.... 身... 狗...... 两个黄鹂鸣翠柳,你还没有女朋友,雌雄双兔傍地走,你还没有男朋友,一江春风向东流,你还没有男朋友,问君能有几多愁,你还没有女朋友,抽刀断水水更流,你还没有男朋友,举杯消愁愁更愁,你还没有女朋友,路见不平一声吼,你还没有女朋友,此曲只应天上有,你还没有男朋友,我也是条 单.... 身... 狗...... 两个黄鹂鸣翠柳,你还没有女朋友,雌雄双兔傍地走,你还没有男朋友,一江春风向东流,你还没有男朋友,问君能有几多愁,你还没有女朋友,抽刀断水水更流,你还没有男朋友,举杯消愁愁更愁,你还没有女朋友,路见不平一声吼,你还没有女朋友,此曲只应天上有,你还没有男朋友,我也是条 单.... 身... 狗...... 两个黄鹂鸣翠柳,你还没有女朋友,雌雄双兔傍地走,你还没有男朋友,一江春风向东流,你还没有男朋友,问君能有几多愁,你还没有女朋友,抽刀断水水更流,你还没有男朋友,举杯消愁愁更愁,你还没有女朋友,路见不平一声吼,你还没有女朋友,此曲只应天上有,你还没有男朋友,我也是条 单.... 身... 狗...... 两个黄鹂鸣翠柳,你还没有女朋友,雌雄双兔傍地走,你还没有男朋友,一江春风向东流,你还没有男朋友,问君能有几多愁,你还没有女朋友,抽刀断水水更流,你还没有男朋友,举杯消愁愁更愁,你还没有女朋友,路见不平一声吼,你还没有女朋友,此曲只应天上有,你还没有男朋友,我也是条 单.... 身... 狗...... 两个黄鹂鸣翠柳,你还没有女朋友,雌雄双兔傍地走,你还没有男朋友,一江春风向东流,你还没有男朋友,问君能有几多愁,你还没有女朋友,抽刀断水水更流,你还没有男朋友,举杯消愁愁更愁,你还没有女朋友,路见不平一声吼,你还没有女朋友,此曲只应天上有,你还没有男朋友,我也是条 单.... 身... 狗...... 两个黄鹂鸣翠柳,你还没有女朋友,雌雄双兔傍地走,你还没有男朋友,一江春风向东流,你还没有男朋友,问君能有几多愁,你还没有女朋友,抽刀断水水更流,你还没有男朋友,举杯消愁愁更愁,你还没有女朋友,路见不平一声吼,你还没有女朋友,此曲只应天上有,你还没有男朋友,我也是条 单.... 身... 狗...... 两个黄鹂鸣翠柳,你还没有女朋友,雌雄双兔傍地走,你还没有男朋友,一江春风向东流,你还没有男朋友,问君能有几多愁,你还没有女朋友,抽刀断水水更流,你还没有男朋友,举杯消愁愁更愁,你还没有女朋友,路见不平一声吼,你还没有女朋友,此曲只应天上有,你还没有男朋友,我也是条 单.... 身... 狗...... 两个黄鹂鸣翠柳,你还没有女朋友,雌雄双兔傍地走,你还没有男朋友,一江春风向东流,你还没有男朋友,问君能有几多愁,你还没有女朋友,抽刀断水水更流,你还没有男朋友,举杯消愁愁更愁,你还没有女朋友,路见不平一声吼,你还没有女朋友,此曲只应天上有,你还没有男朋友,我也是条 单.... 身... 狗...... 两个黄鹂鸣翠柳,你还没有女朋友,雌雄双兔傍地走,你还没有男朋友,一江春风向东流,你还没有男朋友,问君能有几多愁,你还没有女朋友,抽刀断水水更流,你还没有男朋友,举杯消愁愁更愁,你还没有女朋友,路见不平一声吼,你还没有女朋友,此曲只应天上有,你还没有男朋友,我也是条 单.... 身... 狗...... 两个黄鹂鸣翠柳,你还没有女朋友,雌雄双兔傍地走,你还没有男朋友,一江春风向东流,你还没有男朋友,问君能有几多愁,你还没有女朋友,抽刀断水水更流,你还没有男朋友,举杯消愁愁更愁,你还没有女朋友,路见不平一声吼,你还没有女朋友,此曲只应天上有,你还没有男朋友,我也是条 单.... 身... 狗...... 两个黄鹂鸣翠柳,你还没有女朋友,雌雄双兔傍地走,你还没有男朋友,一江春风向东流,你还没有男朋友,问君能有几多愁,你还没有女朋友,抽刀断水水更流,你还没有男朋友,举杯消愁愁更愁,你还没有女朋友,路见不平一声吼,你还没有女朋友,此曲只应天上有,你还没有男朋友,我也是条 单.... 身... 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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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防盗,明天12点-2点之间准时替换。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章防盗,明天12点-2点之间准时替换。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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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本章防盗,明天12点-2点之间准时替换。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 第42章 江宁一行人被安置在最下层的货舱,虽然不可避免地有点闷,但是商队大部分人的神情还是非常轻松的,尤其是李跃,简直是打了鸡血一般,上蹿下跳,兴奋得不行。 他缠着江宁才说了几句话,就被神情严肃的韩致远扯开:“你挡着窗了。” 李跃只得默默退开,这么大的货舱,哪儿没有窗啊? 这时,船突然轻轻地震动了几下,开始缓缓向前移动,终于出发了。 一路顺风顺水,直到船行驶的第三天,江宁与韩致远靠在窗边,往外看去,天气阴沉沉的,乌云如墨,浓得仿佛要滴出汁来,远处的青山都看不分明了,连绵起伏,如同泼了墨的山水画一般。 突然,半空里一个霹雳,雷声滚滚,电光闪耀,大雨如瓢泼,货船顺流而下,行驶到一处狭窄的水域中,沿岸两旁都是大片的芦苇荡,足有一人多高,狂风吹过去,芦苇起起伏伏,如同一片翠绿的海洋,船经行处,不时有野生的水鸭子惊起,刷拉拉地飞走了。 雷声和闪电还在继续,轰隆隆的不绝于耳,然而江宁微微皱起眉来,望着那一片茫茫的翠绿芦苇,心里有了点不详的预感。 滚滚雷声中,夹杂着一两声叮铛之声,像铁戈击石,他低声问韩致远:“你听到了吗?声音不太对。” 韩致远正要回答,就在这时,一个*的铁爪从船下被抛了上来,当啷一声,勾住了窗沿,他立刻抓住江宁,将他扯了过来:“船下面有人!” 铁爪霎时就扣进了木制的窗沿中,紧接着有“噔噔噔”的声音传来,几秒之后,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猛地从窗下窜了上来,正对上江宁与韩致远,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韩致远反手就是狠狠一肘子过去,正中面部,霎时间鼻血奔涌,和着雨水齐飞,那人惨叫一声,顿时往后栽倒,落入茫茫的大江中,溅起一蓬小小的水花,消失不见了。 货舱内其他人也看见了这个状况,立刻有人慌乱大喊:“水匪!有水匪!”“快去禀报管事!”“水匪来了!” 那边一阵兵荒马乱,而江宁他们这边却形势危急起来,紧接着他们这边四五个窗口,都有铁爪勾了上来,韩致远将江宁靠墙一推:“你待着别动。” 他说完转身便捡起一根用来支船窗的大木棍,往对着旁边一个已经爬上来的水匪,抬手就是狠狠一棍子,将人一下就给敲懵了,紧接着便趁着这空档,将水匪踹出了窗口。 江宁顿时醒悟过来,立刻扑过去,将窗沿上的铁爪使劲扯下来,扔出去,又将通风窗拉下来,同时冲船上众人大喊道:“快关窗!把船窗都关上!” 其余人听了,恍然大悟,纷纷奔走手忙脚乱地关窗,但是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有几个水匪已经爬入了船舱中,亮出寒光闪闪的兵器来。 原本船舱内有不少三五大粗的汉子,平日里牛气的不行,如今一对上兵器,便开始畏手畏脚起来,一个劲往后缩,不敢向前,那几个水匪见状,气势顿时猖狂起来,挥舞着兵器,像赶鸭子一样将人群逼至墙角。 一名水匪肆无忌惮地扬着手中的薄刀,大声冲他的同伙们用方言喊了一声什么,其中有人回答了,虽然江宁听不懂,但还能从他们的突然变得凶狠的眼神中看出,他们要动手了! 这些水匪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杀过的人只怕也不在少数,身上都带着一股长久见血的戾气,此时各自举着大刀朝人群扑过去,随着几声惨叫,滚烫的鲜血泼溅开,人群顿时骚动惊叫起来,攒动如一窝受了惊吓的小鸡仔,拼命地往墙角挤。 江宁两人站在最外边,韩致远一手拿着木棍,一手牵住江宁,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瞅准其中一人的空档,猛地一棍子横扫过去,顿时就把人打飞了,顺手抢了那把长刀在手中。 其余水匪见竟然有人敢反抗,一下子就被惹恼了,往他们两人的方向拥来,正在这时,忽然水匪们背后传来一声大吼:“都闪开!” 江宁眼前一亮:“李跃!” 说时迟那时快,李跃双手举起一根巨大的梁柱,朝着水匪们冲过来,大吼着横扫过去,那些水匪还只来得及转个身的功夫,就被纷纷拦腰扫落在地,等他们捡起兵器再爬起来时,李跃扛着梁柱转个身,准备又是一扫。 那些水匪们顿时醒悟过去,行动整齐划一地扑过去将横梁紧紧抱住,其中有人大喝一声,冲李跃举起大刀来,眼看着就要当头落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不远处传来铮然一声,举刀的水匪动作霎时一滞,一枝寒光泠泠的箭穿透了他的脖颈,大量鲜血顿时如喷泉一般喷溅出来,洋洋洒洒的,甚至染红了天花板。 船舱内顿时鸦雀无声,针落可闻,这逆转的形势看得众人都惊呆了,只听当啷一声,兵器落地,伴随着一个平静的人声响起:“都杀了。” 挤在墙角的众人,包括江宁与韩致远,都转头望去,前面站了整整齐齐一排的汉子,平举弓箭,箭尖处寒光熠熠,说话的人是一个青年人,管事打扮,神色冷静地下达了命令。 接下来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水匪已经全部被清理干净了,通风窗再次被打开,外面的瓢泼大雨不知何时已经渐渐停歇了,细密的雨丝和着清新的水汽猛地灌入船舱,将血腥气一扫而空,水匪尸体被抛入江中,只留下满地鲜血,证明了刚刚发生过什么。 这是江宁与韩致远第一次直接地面对古代的这种惨烈场景,鲜血,野蛮,与厮杀…… 江宁继续与韩致远靠在窗边,看着刚刚化身为英雄,解救众人于困境的李跃,此刻正被船上的人围着,拍肩膀夸赞,不再有人敢小看他了,甚至纷纷与他套近乎,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头,嘿嘿直笑。 这时,江宁突然感觉窗外有阴影一闪,韩致远猛地拉住他后退一步,只见又是呼呼几声,有什么像麻袋一样的东西从甲板上被三三两两抛了下来,落入茫茫的江水中,消失无踪…… 江宁面色微微扭曲了一下,就当那些都是麻袋吧…… 水匪就这样被轻轻松松解决了,众人放下心之余,又对这货船的主人起了好奇心,转而去问那些原本就在船上做事的人。 有人炫耀道:“原来你们竟不知道?我们顾家商行可是上京城内数一数二的商户——” 旁边有人一扯他,斥责道:“什么商户?别瞎说话!” 那人仿佛也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妥,顿时闭嘴,再追问就顾左右而言他了,反正就是不提这一茬。 听到这里,江宁若有所思,姓顾? 接下来又是一路顺风顺水,五天后,货船顺利抵达了锦州城。 向王管事再三道谢之后,江宁他们的货就搬下了船,找了客栈休整半天之后,江宁便与韩致远拿着张公给的信,寻那茶商去了。 茶商姓王,单名一个郸,在锦州似乎也挺有名气,所以他们找路人稍微问了一下,便得知了王郸的住处。 王宅坐落在河边,门口垂杨依依,宅子乍一看上去非常普通,没有华丽的装饰,青瓦白墙,门口挂着两盏半新不旧的灯笼,一位老人坐在门口一面喝茶,一面晒太阳,悠然自得。 江宁再次确认门上的匾额没错之后,便与韩致远走上前去,冲那老人作了一个揖,道:“这位老丈,叨扰了。” 老人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他们,道:“二位是……” 江宁笑道:“鄙人姓江,敢问此处是否为王郸先生的宅邸?” 老人放下茶,花白的胡子一翘:“不错,二位有何贵干?” 听了这话,江宁拿出张公给的信来,道:“鄙人这里有一封信,要亲手交给他,老丈能否帮忙通报一声?” “信?”老人瞅了瞅他,伸出手来:“给我看看。” 江宁一怔,只以为他是要看信封上的收信人,便将信递了过去,哪知老人接过信,瞄了一眼信封,便动手拆了开来。 他顿时大惊:“老丈——” 却不防老人看了几眼,便抚着花白的胡须笑了起来,面上的皱纹层层舒展开:“原来是他!” 闻言,江宁转头与韩致远对视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诧,他还未来得及开口,老人便将信往胳膊下一夹,一手拎起茶壶,一手托着茶碗,慢腾腾地道:“我便是王郸,你们随我来罢。”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这是两章,够粗长了吧?憋再叫我短小君了!存稿没了,这一周都没有加更了!没有了!再问自杀!作者已然x尽人亡…… 宝贝儿你们是想要粗【划掉】长还是要频【划掉】率啊? 1频率:日更三千 2粗长:隔日更六千,_(:3ゝ∠)_ 又要粗长又要频率,你们从此会失去我的……【微笑】 最后,有小天使反应防盗章卡的问题,那么这一章一共6000字,正文3000字放作者有话说,3000字正常放更新章节,另外3000字是防盗的,总之还是按照6000字付费,这样应该就不卡了吧? 再卡的话那是jj又犯抽抽了…… ————————————以下防盗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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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本章防盗,明天12点-2点之间准时替换。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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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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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本章防盗,明天12点-2点之间准时替换。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 第48章 江宁冒着大雨回了家,冰凉的雨滴砸落下来,*的衣裳被风一吹,他只觉得寒意从心底蔓延上来,尽管如今已然入夏,却仍旧有些不能抵挡这寒凉之意。 他摸出钥匙去开门,这才惊觉,自己的手指一直在不由自主地哆嗦着,僵硬地捏着钥匙,无论如何都无法顺利开锁。 几次无法成功,江宁气极,狠狠一拳砸在门板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在剧烈的痛楚之下,僵硬的手指这才松软下来,黄铜的钥匙叮当落地,溅起一片小小的水花。 他低头看了看那枚浸在积水中的钥匙,沉默着弯腰拾起,然后捏着钥匙开了锁,推开院门。 老旧的门轴发出一声嘶哑的呻|吟,像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院子里静悄悄的,地上满是积水,若是放在以往,韩致远必定会努力试图说服他,将他背过去。 然而江宁并不太情愿,他觉得这种事实在是像小女生做的,有点娘兮兮,但是偶尔会暴露出少女心的韩致远,仍然每次都乐此不疲,当被问起原因时,他就会微眯着眼睛,笑着回答,因为老爷稀罕你啊。 江宁转身关上院门,走过寂静的小院,在积水坑中踩踏而过,泛着寒意的雨水渗入鞋中,湿哒哒的令人心生厌烦。 他走上台阶,脱下湿漉漉的鞋袜,光着脚进了屋子,外面的雨已经慢慢变小了,天色将晚,屋子里昏沉沉的,就连空气都是颓丧而无精打采的,少了一个人,屋子就仿佛失去了生气,像空荡荡的棺材一般,江宁忽然想到这个形容。 他在原地发了一会的呆,然后赤脚走到书桌前,将窗户推开,不经意一低头,忽然发现书桌缝里夹了什么东西,他略微一怔,这才伸手挪开书桌,顿时哗啦啦的几声,有许多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页落了下来,扑腾起一地灰尘。 这是韩致远放的。 江宁弯腰将那些纸页捡拾起来,然后慢慢地整齐收好,足足有一掌那么厚,纸页都是叠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有可爱的小动物形状,简单的几何形状,然而其中最多的就是爱心形状了。 果然没有看错他,少女心爆棚的韩总,总是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做一些**的小细节,让人啼笑皆非。 想到这里,江宁微微一笑,然而只是一瞬,那一点笑意便像水汽一般,消失无踪了,他望了望手中那厚厚一叠纸页,忽然想起来,做这些的那个人,很快就要离开他了,被迫去往一个荒凉的、残酷的战场前线,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前途未知,生死未卜。 只要一想到这些,胸口就会无法抑制地沉闷起来,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捏紧了,透不过气的钝疼,一丝丝蔓延到骨髓中,手中的纸页顿时变得沉甸甸起来,仿佛一只手都要托不住了。 江宁赤脚站在窗前发了一会呆之后,这才走到屋前的门槛上坐下,借着天光,挑出一个爱心形状的纸页,开始小心翼翼地拆开,与韩致远比起来,在这种事情上,他似乎特别笨手笨脚,因为样式太繁杂,拆了半天,还差点扯破了纸。 总算是拆开之后,露出里面的内容来,是江宁所熟悉的笔迹,闭着眼睛都能在脑海中描摹出来,一笔一划,一勾一捺,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们早已经如此熟悉了。 这张纸上的都是随笔,仿佛就是凭着心情随意写的,有点像日记,粗略一看,无非是今天江宁又做了什么菜,好吃好吃,江宁笑起来真好看啊,差点硬了,他又对别人笑了,好想把他拖回去啊,怎么能对别人笑呢?都是我的!他还在笑,太让人生气了!看我今晚怎么艹哭你!江宁,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呢? 江宁江宁江宁,满纸翻来覆去,写得都是这个名字,仿佛要借着那柔软的笔尖,浓浓的墨香,薄薄的纸页,然后将这个名字刻到心里去。 第二个挑的是一个小兔子形状,他费了老半天的劲才完好无损地拆开,里面的内容却让他哭笑不得,这回不是字,全部都是图画了,韩致远的绘画功底似乎很好,短短几幅小图,被他寥寥几笔就描绘得极其传神,但是,韩总,偷偷画这种羞耻play的小黄图,连码都不打一个,真的好吗? 据说一个人的画能透露出那个人心底最真实的渴望,看着那两个光着身子的小人做着羞耻的事情,江宁此时的心情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各种各样的体位,几乎不重复的场所,浴桶,柜台,太师椅,院子里的桌子,甚至是……秋千?! 他真是涨了姿势,作为一个连小h片都不常看的正直好青年,韩总画的这些体位和姿势,简直是闻所未闻,江宁总觉得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大概韩总心底最真实的渴望就和这图上一样,七日七夜,金不倒吧? 江宁啼笑皆非,却又无比珍惜地收好了这一页纸,然后再拆开其他的看,最后他发现一个规律,爱心形状的纸页,里面都是文字,像是日记随笔,有日常记录,有情话,有告白,让人看了之后,心中就像是撒了一罐子糖一般,甜得直齁人,虽然偶尔会夹杂一篇小h文,但是总体来说,还是很暖心的。 而动物形状的纸页里面,大部分都是小h图,不打码的那种,看他旁边标注的意思,好像还打算来日方长,准备和江宁都试上一遍,偶尔会在大把的高清□□小h图中,出现那么几张日常图,都是他们经历过的,一点一滴的小细节。 小h图看多了,江宁只觉得眼睛疼,心中情不自禁地默默吐槽,韩总,古人云,铁杵磨成针啊。 在大把的动物形状和爱心形状之间,江宁突然发现夹杂了一张尤其不同的纸,叠得很简单,就是四边形,纸张边缘对得非常整齐,看得出来叠的人很认真很仔细。 江宁拿起来,两下便拆开了,露出其中的画来,他略微一怔,纸上画得是微微笑着的自己,很年轻,眉目间还带着几分未经世事的稚气与少年意气,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过来,其中的温暖仿佛能透出纸页一般。 江宁忽然想起来,这是分明是他刚刚回国时的模样,穿着一件很简单的衬衣,扣子一直扣到下颔处,是他们在葬礼上第一次相遇的时候。 透过这幅画,江宁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当年的韩致远,面容俊朗,带着些许未褪去的青涩,收敛着神色,微微垂着的目光透出些许坚毅,沉默地向吊唁的来宾鞠躬,挺拔的身形深深弯下,勾勒出的线条流畅而优雅,像一张引而不发的弓。 等到江宁与姑父一同上前,他弯腰鞠躬时,胸口佩戴的白色花朵掉了下来,落在江宁脚边,花瓣散开。 韩致远沉默地看着那花瓣一瞬,尔后微微撇开脸,江宁得以看见他紧抿的薄唇,低垂下来的眉目中透露出一丝几不可见的脆弱,如同地上散落的花一般。 江宁想了想,取下自己胸前佩戴的花,在无人看见的时候,快速佩在他的胸前,韩致远略微一怔,直起身来,有些愣愣地看着他。 江宁对他微微颔首,然后随着姑父离去了。 那抹挺拔的身影在脑海中,随着时光的流逝,江宁本以为已经被渐渐地磨淡了,没想到今日回忆起来,竟然连其中的每一个小细节和动作都记得清清楚楚,韩致远狭长的眼角,锋利的眉峰,薄唇的弧度,都如同清晰的画卷一般,原来记得的,不止有他一个人。 纸页的最后一句是,一辈子真是太短了,江宁,我爱你,永远。 江宁轻轻地摩挲了一下薄薄的,微微泛黄的宣纸,心里想,是啊,一辈子真是太短了。 ————————————————防盗章分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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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本章防盗,明天12点-2点之间准时替换。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 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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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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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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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二日一早,江宁正在酒楼账房间看账,没看多久,便听见账房间的门被人砸得哐哐响,可见来人的怒火,几乎隔着门板就要烧到他身上来了。 他来酒楼一个多月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敢砸他的门,江宁合上账册,颇感意外地听了一会,那砸门声停了下来,估计是砸得手疼了,中场休息。 江宁这才慢悠悠地站了起来,过去开门,门外是个怒气冲冲的陌生中年男人,一张马脸,一双倒三角的眼,八字胡子,个子稍矮,目测只有江宁的肩膀高,他半仰着头,满面怒容地瞪过来,江宁往他身后扫了一眼,几个好事的伙计立马缩回了头,擦桌子的擦桌子,扫地的扫地,装得一本正经。 江宁好笑道:“都留神点,打扫干净了,我虽然不爱罚人月钱,但是苍蝇腿也是肉,酒楼若是有别的进账,也不失为美事一桩,你们说是不是?” 众伙计听了,手上打扫的动作愈发卖力了,生怕被这位掌柜盯上。 那中年男人见自己被无视得彻底,不由怒道:“你就是新来的掌柜?” 江宁嗯了一声,这才微微低头看他:“我是,你是哪位?” 中年男人本就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这回听了他这话,差点儿被噎个半死,他怒不可遏地瞪着一双三角眼,骂道:“我是哪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清楚,我是这间酒楼的管事!” 江宁抱着肩,靠在门框上,轻描淡写地道:“抱歉,我来了酒楼一个多月,不记得见过你,你是哪位管事?” 这态度完全是没把他放在眼里,中年男人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怒道:“你又是哪个旮旯里面冒出来的?我在酒楼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你!” 江宁懒得跟他吵,只是默不作声地从上到下将他打量了一会,只看得中年男人浑身都不自在,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仿佛是动物遇上了天敌一般。 江宁皱着眉,索性道:“我听说过你,陈金,从前的陈管事,不过从昨日起,就不是了。” 陈金跳脚骂道:“当年我可是大少爷请来的!你一个黄毛小儿,凭什么解雇我?” 江宁笑了一声,道:“先不说沈氏商行的规矩,陈管事,我来问你,御昭二十一年二月连同七月八月,这三个月的入账,你可清楚?” 陈金听得这话,一头雾水:“什么清楚不清楚?”片刻后,他反应过来,表情急怒,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昧了酒楼的银钱?” 江宁不答,只是慢慢地道:“你再想想清楚,此后从御昭二十二年正月开始,每隔一个月,酒楼都会多出一笔含糊不清的账,因为没有掌柜,所有的账只经了你与王账房的手,此事你当真不知道?” 随着他说的话,陈金的面色渐渐变了,盯着江宁,表情跟见了鬼似的,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转头去看门口的柜台,然而只能看见王账房在账本堆里奋笔疾书的背影。 江宁轻笑:“王账房这些日子做账很仔细,他是做了几十年的老账房了,你若是还有不明白的,尽可以向他讨教一二。” 陈管事的脸霎时灰白灰白的,跟他身旁的墙壁一个样儿了,嘴上仍旧在死撑:“那么多账,又过了这么久,谁还记得清楚?” 江宁呵的一声,轻描淡写道:“陈管事,人的脑子会不好使,但是账本可不会说谎的,难道当年你记账的时候,也没有记清楚吗?” 他说到这里,微微直起身来,正色道:“既然如此,陈管事可知道,按照大泽律例,编造虚假账册,可是要见官,下大牢的,这一点,陈管事在酒楼做了这么多年,不会不清楚罢?” 陈管事脸色一白,神色慌乱,退了一步,八字胡子抖个不停,口中语无伦次地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当年的账……当年的账并不是我做的,我全不知情——” 江宁好整以暇:“上面可都是有陈管事的亲笔签字的,白字黑字,清清楚楚,怎么会不知情?难道是有人假冒陈管事的笔迹?” “我、我今日还有别的事,懒得与你纠缠不休。”陈管事一边说着,一边就急急地往外走。 江宁也不阻拦他,只是抱着双臂,看着他脚步慌乱,匆忙离去了。 那些账虽然是他与王账房两人做的,但是,以他们的胆子,又怎么敢一口吞下酒楼半年的盈利呢? 江宁在门口站了一会,正要回账房间,忽然见章安同丁余在前面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丁余皱眉,摇了摇头,章安见了,立刻道:“你这不是让我去找挨骂吗?要不然,这酒,你送上去得了。” 丁余辩解道:“我们卖的酒一直都是这个样儿,怎么换?” 章安眉毛一竖,眼看着就要发脾气,但是硬生生按捺下来了,粗声粗气地道:“不行,这酒我不能送上去,你看着办吧,凭什么得罪人的事要我去做?” 两人正僵持着,忽然听见江宁出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丁余一缩脖子,章安闭嘴,两人顿时都不说话了,江宁微笑:“说说,怎么回事?” 章安以眼神示意丁余,丁余眼见着江宁也看过来,只好压低声音道:“庚寅号桌的客人,点了一壶西市腔。” “没有这酒了?” 丁余立刻摇头:“酒是有……就是……“ 章安看不惯他这吞吞吐吐的样子,索性自己接了口,道:“这酒不能送上去。” 江宁诧异:“这是为什么?” 章安回道:“西市腔是我们这最贵的酒水了,客人说了,不能瞎糊弄他,否则要我们好看。” 江宁立刻扫了一眼丁余身后的大酒坛子,问道:“我们酒楼的酒有问题?” 这回丁余老老实实地点头,道:“是,是有问题,这酒送来酒楼的时候,就都是掺了水的,这要是送上去,只怕……” 江宁微微皱眉:“为什么要买掺了水的酒?” 丁余压低声音道:“酒同菜蔬一样,都是由刘管事采买的,这酒本来就有问题,掺了水,放不了几天就会发酸,所以我们酒楼的酒,每隔几日就要买一次,都有小一年了。” 江宁沉默片刻,吩咐丁余道:“先把这事解决了再说,你立刻从王账房那里支钱,去外面买酒回来,速度要快。” 转而又对章安道:“你去客人那里,将时间拖一拖,务必等丁余把酒买回来再说。” 两人都应声,赶紧分头忙活去了。 江宁想了想,将那个西市腔的酒坛子揭开来,从里面舀了一勺酒水,取了一个小碗,尝了尝,眉头便皱了起来,酒水寡淡无比,基本上只有一点酒味儿在里面,根本不能算是酒。 紧接着,他将所有的酒都尝了个遍,这才发现,西市腔的味道还是最浓的,其余的,恐怕都是一份酒里面兑了七八份水,这种酒,竟然也能拿来卖,还一卖就是一年多,客人又不是智障,怎么可能会再次光顾? 江宁放下碗,沉思片刻,丁余已经买了酒回来了,满头大汗地对他道:“掌、掌柜,买回来了,正宗的西市腔。” 江宁应了一声,吩咐道:“称量出来,让章安给客人送过去。” 章安送了酒回来之后,说客人觉得很满意,并没有多说什么。 江宁想了想,对章安道:“你去告知其他跑堂伙计,从今日起,若是有客人点酒,只管说,酒楼这几日清理酒窖,暂时不供应酒水了,过一阵子再说。” 章安应声去了,江宁又对丁余道:“刘管事从前是在哪里买的酒?” 丁余回道:“是城北的一家酒坊,他们家的酒水价格极其低廉,但是质量……” 江宁点头表示明白了,又问道:“你卖酒多久了?” 丁余嘿嘿一笑,答道:“我家里从前便是做酒坊的,后来酒坊关了,这才出来做工,别的不敢说,卖酒我少说也卖了十年了。” 江宁笑道:“既然如此,你下午同我出去一趟。” 等到了下午,江宁便带了丁余往城北去了,两人在市集转了几圈,转进了一个巷子,刚走没几步,便闻到一股子浅淡的酒香气传来,再往里面走,那酒香立刻浓烈起来,仿佛这个巷子里所有的空气都染上了酒香气。 丁余看着巷子两旁的店铺,有点兴奋地道:“我们家从前的酒坊也是在这里,只不过后来被拆掉了。” 江宁笑道:“你知道这里哪一家的酒做得最好吗?” 丁余嘿嘿笑了,半点不客气地道:“自然是我们家的。” 他想了想,又叹了一口气道:“酒坊早没了,说这些也没用,现在的酒坊,大概是赵记酒坊和柳翁酒坊的酒最好了。” 江宁点点头:“那便去这两个酒坊看看。” 丁余往前面指了指,道:“就在前面,两个酒坊斜对着,很好找。” 两人走了几步,果然见到了一个赵记酒坊,酒旗招展,门口有个汉子正在卸车,见了有人停在酒坊门口,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过来问道:“两位可是要买酒?” 江宁点头,问道:“可以看一看吗?” 汉子热忱道:“自然,二位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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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本章防盗,明天12点-2点之间准时替换。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 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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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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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本章防盗,明天12点-2点之间准时替换。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 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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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好酒!入口浓烈,余香不散,”陈老翁望着酒碗中清澈的酒水,忍不住喟叹一声:“想我酿酒数十载,竟然第一次喝到这样的酒,此生无憾了!” 他说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圈竟然渐渐有些泛红了,将那酒碗递给陈念寅,道:“念寅,你也来尝一尝。” 陈念寅就等着这句话了,迫不及待地接过酒碗,喝了一口,回味半天,这才道:“这酒好浓。”他唏嘘一会,对江宁道:“可算是知道掌柜当初为何看不上我们家的酒了,若是尝过这样的酒,只怕觉得其他的酒难以入口吧。” 江宁望着那青翠色的小竹管,此时酒水已经由滴滴水珠变为了一条水线,落入了陶瓮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陈老翁感叹了一会,问江宁道:“这酒叫什么名字?” 江宁回过神来,看了看那清澈的酒液,顿了一会,才答道:“此酒名为远志。” “好名字啊!”陈老翁语气有点激动地道,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那清澈的酒水,片刻都舍不得移开。 江宁面色若有所思,过了一会,才道:“这酒刚酿出来的时候还不算上乘,须得放上十来日,那个时候,才算是最好的酒了。” 陈老翁连连点头,表示知道了,江宁又道:“不过,稍后我要先取走一壶。” 闻言,两人都表示没问题,等酒水出得差不多了,陈念寅便找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酒坛子来,装了满满一坛子,递给江宁。 江宁接了,临走时,又对两人道:“此种酿酒方式暂时不要向他人提起。” 陈念寅两人自然是应下了。 江宁带着那一坛子酒去了酒楼,正巧碰见师天华从酒楼里出来,两厢打个照面,师天华惊喜道:“我还道今日又白来了一趟。” 江宁微微一笑,冲他举了举手中的酒坛子,道:“容慜好运气,我今日正巧带了一壶酒来。” 师天华眼睛登时一亮,忙道:“好极,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好好开怀畅饮一番!” 两人在二楼坐定,江宁把酒坛揭开,一股浓浓的酒香扑面而来,师天华倒吸了一口凉气,嗅着那浓浓的酒香,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这是什么酒?我竟从未喝过。” 江宁微笑不语,酒坛倾倒,清澈如水的酒液汩汩流出,倒了满满一杯,他才停了手,抬起眼道:“你的酒量一向很好,先试试看,这酒你能喝几杯。” 师天华自得一笑,端起那酒杯,打量了片刻,啧啧称奇,不由问道:“我喝过许多酒,还真没见过这样清澈的酒水,这是用何种方式酿成的?” 江宁仍旧是笑,师天华见了,这才意识到什么,惊呼道:“这酒莫不是你酿的?” 江宁点点头,示意道:“尝尝,这是头一盅。” 师天华顿时大喜,乐滋滋地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他说着,端起那酒杯喝了一口,酒入喉中,顺着食道滑了下去,刺激得人几乎要打哆嗦,尔后一股浓烈的灼烧感从胸口一路爬了上来,伴随着浓浓的酒香气。 师天华微微阖着眼,仔仔细细地品味了半晌,这才睁开眼来,神色惊喜:“好酒!” 江宁微微一笑:“这酒如何?” 师天华赞不绝口:“入口浓烈,后劲十足,酒香悠长,绵绵不绝,尤其是其烈性,更胜于寻常酒水的十倍不止!好酒!” 他夸赞完之后,又道:“只是余味稍有生涩,然而瑕不掩瑜,这酒叫什么名字?” 江宁笑着回道:“此酒名为远志。” “好酒,好名字!”师天华说着,又将杯中剩余的酒水仔仔细细地品完,神色十分满足,这才对江宁道:“这酒还有得卖吗?” 江宁笑了一下,答道:“酒自然是有,不过眼下怕是卖不了,你若是喜欢,改日我再送你一坛便是。” 师天华顿时大喜过望,拱手笑道:“那我就在这里先谢过了。” 江宁微笑:“不必客气。”他说着,伸手又替师天华斟满酒,口中道:“说来我还有一样事情想请容慜你帮忙。” 闻言,师天华爽快道:“江兄有事,但说无妨,若是我能帮得上忙,尽管说便是。” 江宁取出一封书信来,笑着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这里有一封书信,想请容慜帮忙带给知州大人。” 师天华微微挑眉:“我舅舅?” 江宁颔首:“不错。” 师天华诧异不已,尔后才接了书信,放在手中掂了掂,挺沉的,不像是普通的信件,他稍微迟疑了一下,但是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声。 江宁见他这般表情,坦然道:“此事说来话长,过几日你便知道了,”他顿了顿,又道:“若是容慜信我,还请千万将信带到知州大人手上,我先在这里多谢你了。” 师天华喝了一口酒,笑着将信收好,对江宁道:“你我之间,还需要这般客气不成?我自然是信你的,来,继续喝酒。” 他说着,端起酒杯,与江宁碰了杯,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起旁的话题来。 这一喝便又是一下午,直到夜幕降临,酒楼打烊了,师天华这才离开酒楼,以他平日的酒量,今天走路竟然也开始飘飘然起来,婉拒了江宁相送的提议之后,他愉快地哼着小曲儿,一路往城东去了。 江宁站在福运酒楼的门口,望着师天华月白色的身影渐渐隐没在昏暗的夜色中,他的侧脸在酒楼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平静。 过了一会,外面过来一个人,少年模样,是许久未见的沈振,他朝江宁行了一个礼,低声问道:“江掌柜,少爷遣我来问问,事情怎么样了?” 江宁垂眸,淡声答道:“再等一等。” 沈振有点急了,压低声音快速道:“大少爷已经被关在祠堂里了,老爷还在床上躺着,眼下府中最大的就是大夫人了,她闹腾得厉害,少爷不好出手,你这里还需要多久?” 江宁看了看他,眸光在明灭不定的烛光中微微闪烁了一下,冷静地回道:“顶多三日。” 沈振得了明确的回答,松了一口气,又咬紧牙关道:“好,那我先回了。” 他说完,又朝江宁行了一礼,匆匆转过街角,往城南方向去了。 不远处有乌鸦呱呱地叫,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江宁在门口站了一会,丁余探出头来,好奇道:“掌柜的今日怎的这样晚?酒楼都要打烊了。” 江宁简短地应了一声,慢慢地顺着街角走远了,丁余望着他清瘦修长的背影,无端竟觉得那背影在昏暗的夜色中透出几分寂寥和萧瑟来。 他嘀咕自己一句:“眼花了吧……”说着便把酒楼大门吱呀合上了。 夜风吹拂,带着夏日的些许热气,扑在面上,十分舒服,师天华半眯着眼睛慢慢地走在路上,过了一会,风又转凉了,酒意散去,他的闹哄哄的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好在这酒醒得及时,他停住继续往前的脚步,往左转个方向,便见着了自家舅舅的宅邸,抬脚进了府,门房赶紧过来道:“表少爷回来了。” 师天华懒懒地应了一声,随口问道:“我舅舅今日回府了不曾?” 门房答道:“刚刚回了。” 师天华摆摆手,示意知道了,转过影壁,径自往花厅方向去了。 走了这么久,脚步还是有点轻飘飘的,他进了花厅之后,没见着人,又转身去了书房,在门外隐约听见屋子里传来人声。 师天华在门口吹了一会风,再撩起衣袖闻了闻,确认自己一身酒气都没了之后,这才伸手敲起了门。 屋子里的人声顿了一会,一个中年男人稳重的声音传来:“谁?” 师天华答道:“舅舅,是我。” “进来。” 师天华遂推门进去,书案旁的烛光微晃,知州林奕英正与下属官员说话,口中道:“朝廷公文已经发下来了,此事一定要严查,你差几个人去暗访一番,若是发现有问题的,只管一一报来。” 下属连连点头,林奕英一面吩咐着,一面转头看来,皱着眉对师天华道:“又去喝酒了?” 师天华闻言,立刻撩起衣袖使劲嗅了嗅,确定没闻着一丝酒味,这才道:“舅舅,你诈我。” 林奕英轻哼一声,伸手提起案上的茶壶来,一边倒茶,一边道:“诈你怎么了?你若是没喝酒,何必心虚?” 他说着,将茶杯一推:“喝点茶解酒,酒没醒之前别跟我说话。” 说完便又同心腹下属说起话来,神情严肃道:“这种事情要么眼下就查出来,就么就永远都别查出来,若是拖泥带水,到时候出了篓子,可就不能轻易善了了。” 师天华端起茶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对林奕英道:“舅舅,我这里有一封你的信。” 他说着,从怀里拿出江宁的那封信来,递过去,口中道:“你先看一看吧。” 林奕英狐疑地看着他,接过信,问道:“谁的信?” 师天华呵呵一笑:“一位朋友,你自己看看吧。” ————————————真正的作者有话说—————————————————————— 话说,作者君家里以前酿过酒,方式就是这样的,当时觉得特别原始,而且流程也很简单,很好玩,所以写在这里了,如果读者妹子里面有行家,希望不要介意,=w= ————————————防盗分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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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本章防盗,明天12点-2点之间准时替换。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作者未妆~~~~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看盗文的小伙伴们泥们嚎! 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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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这一年就这样过去了,过完年,便是开春,天气还没暖和起来,偶尔仍旧会落几场小雪,或许是过了一个年,官员们都忙得很,运河解封的告示迟迟没有贴出来,江宁只得强行按捺住心中的焦虑,着手经营茶行。 去年曾记茶行被封的时候,茶农们手中的秋茶才刚刚炒制完毕,还没有来得及卖出,便压在了手中,若是没有江宁去收茶,只怕还要生生熬上一个冬天,曾记往日里欺行霸市,此时一倒,茶农们无不拍手称快,恨不得再踩上他两脚。 余年茶行正式营业之后,不出几日,便步上了正轨,越州城内好茶者众多,观之前的曾记便知道了,曾记的茶叶价格颇高,品质低劣,也有人愿意去买,何况余年茶行的茶叶还都是经由江宁亲自把关过的,价格也是公道,童叟无欺,渐渐地,余年茶行的名声在越州内便响了起来。 这一日清早,天上又飘起了小雪,江宁从茶行出来,撑着油纸伞往余年酒坊去了,刚进门便见着院子里白雾蒙蒙,耳房中水汽蒸腾,里面还有人说话声。 江宁收了伞,陈念寅正出来倒水,见了他一怔,连忙道:“掌柜怎么来了?这样大的雪。” 江宁道了声没事,这才问道:“酒酿得怎么样了?” 陈念寅回道:“差不多了,你要求的第一批酒如今可以拿出来了。” 两人说话间,一面进了耳房,陈老翁正端着一个小酒碟子尝酒,见了江宁也不做声,过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开口道:“你太着急了。” 江宁不语,陈老翁又道:“酒自然是越陈越好,可是酒坊酿造出来的第一批酒,如今满打满算也就小半年时间,这种酒现在就拿出来卖,不是暴殄天物吗?” 陈念寅有点尴尬地看了看江宁,见他没有生气,又对陈老翁道:“爷爷——” 陈老翁瞅了他一眼,道:“你别说话!”他说着放下酒碟子走到一旁去,从架子上取下来一个拳头大小的酒坛子,倒了半碗酒,递给江宁,口中道:“你自个儿尝尝,这样的酒,只需要再放个几年,还有谁家的酒能比得上的?” 江宁盯着他手上那碗酒看了一会,接过来,一饮而尽,浓郁的酒香四散开来,他擦了擦嘴,和气地道:“陈公说的道理我都明白。” 陈老翁瞪他:“既然明白,为何还要一意孤行?” 江宁微微一笑,放下酒碗,道:“我自然有我的考虑,还请陈公见谅。” 陈老翁盯着他,摇了摇头,又说了一遍:“你太着急了,”他说完,将酒坛子重新封好,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你是东家,酒坊也是你的,不必听我这个糟老头子的话。” 他说着,转身出去了,陈念寅在一旁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向江宁道:“虽然我也觉得……不过掌柜有自己的打算,我们也无从置喙,爷爷他年纪大了,性子偶尔会拧巴,还请掌柜的不要见怪。” 手艺人总有些特别奇怪的固执和坚持,特别是像陈老翁这样的,十几年如一日地研究技术活,眼下江宁这么做,完全与他的理念相悖,他没给江宁甩脸子翻白眼已经很难得了。 听见陈念寅的解释,江宁并不生气,只是微笑:“我知道陈公的意思,他是为酒坊好,你无需介怀。” 陈念寅这才放下心来,他踌躇片刻,问道:“掌柜这么急,是要去做什么事吗?” 闻言,江宁微微眯起眼来,透过氤氲的水蒸气,望向门外,院子里还在下雪,细细碎碎的雪花义无反顾地纷纷坠落于地面,最后融化为水,他看了一会,就在陈念寅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忽然轻声开口:“是的,是要去做很重要的事情。” 暖雨晴风初破冻,冬天的寒意终于渐渐散去,天气转眼便好了起来,二月初,江宁收到了从锦州王记茶行的回信,立刻率了商队,打点行装之后,带着三百五十石茶叶送往锦州,因为运河被封,这一趟送茶,全凭陆运,长途跋涉,风尘仆仆,将茶叶送到之后,已是人困马乏至极,但是这一趟的利润也是颇为可观,交通往来不便,此时茶叶的价格,已较去年提高了好几倍。 同时,江宁也获得了茶行东家王修平的好感,正式与余年茶行签了契本,言说日后余年茶行的茶叶,都可以直接送来,出价也比其他的茶叶要高上几分。 时值四月底,锦州城内的槐花皆尽开放,远远望去,如笼云中,紧接着,好消息接踵传来,运河终于解封,总算是可以通船了。 江宁听了这消息,一刻也不愿意停顿,立刻乘船返程,一路紧赶慢赶,回到越州之后,也顾不上休息,又马上去了一趟漕运所,租了一条大船,从牙行雇来十几个工人,从余年酒坊将酿好的酒全部搬上了船。 临行时,江宁再三叮嘱李跃和常修之,日后买茶时,请张公帮忙看茶叶,价钱早先便与茶农们都谈好了,不合适的茶叶一概不要,茶叶买好之后,便仍旧是卖给锦州的王记茶行,若是遇上什么不好解决的难事,还是去问一问张公的意见。 每月初给张公送一盒上乘的新茶,隔三个月,每逢节日,送一盒好茶去到知州大人的府邸。 李跃和常修之都一一应下了,江宁又请了张公闲暇之余帮忙照看一下茶行,这才清点了人手,带上酿造的酒和不少茶叶,乘着船一路往北行去。 时值五月初,春寒还未完全退去,船头的风仍旧有些冷,冻得人直哆嗦,跟刀子似的,吹在人脸上是能割下血印子来,生疼生疼的,随商的众人少有出来,都窝在船舱中闲谈,只有江宁一个人站在船头,抬眼北望,在大泽王朝最北的地方,那里是众多将士浴血奋战,守家卫国的边疆,那里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惊喜。 ———————防盗分割线,如果你看的是最新章节的话,后面没正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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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防盗分割线,如果你看的是最新章节的话,后面没正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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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防盗分割线,如果你看的是最新章节的话,后面没正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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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防盗分割线,如果你看的是最新章节的话,后面没正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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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防盗分割线,如果你看的是最新章节的话,后面没正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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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防盗分割线,如果你看的是最新章节的话,后面没正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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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防盗分割线,如果你看的是最新章节的话,后面没正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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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防盗分割线,如果你看的是最新章节的话,后面没正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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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防盗分割线,如果你看的是最新章节的话,后面没正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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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防盗分割线,如果你看的是最新章节的话,后面没正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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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防盗分割线,如果你看的是最新章节的话,后面没正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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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江宁回到常公的院子时,已然是风平浪静,但是从常公微红的眼角可以看出来,常修之怕是已经将父母去世的消息告知他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或许不是他能够体会的,然而江宁还是能从这个老人身上感受到悲伤之意,常公见他回来,也没有多说什么,神色如常地同他寒暄说话。 眼见着时辰已经到了中午,常公便邀请江宁在这里用午饭,他只是略略提了这一句,便不容拒绝地进了厨房,顺便把跟去烧火的常修之赶了出来,道:“怎么能让客人一个人待着?这里我来就好,你去陪客。” 常修之压根拗不过他,只得哭笑不得地来了院子,对江宁道:“我爷爷还是与从前一样,固执得不行。” 江宁微微一笑,道:“老人都是这样的,你要多担待才是。” 常修之无奈地摇摇头,两人坐在院子里,听着风过树摇,过了一会,常修之忽然开口道:“掌柜,我……” 江宁转头看向他,静待着他继续说下去,然而等了半天,常修之却像是卡了壳似的,张了张嘴,硬是没说出来,江宁索性问道:“你想呆在宿州吗?” 常修之闭紧了嘴,过了片刻,才道:“是……是有这个想法,不过……” 他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道:“爷爷年纪大了,我不放心,我、我……”他深深地皱起眉来,显然在年少的他看来,这是一件很大的事情了,只不过他自从父母过世之后,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独自决定的,即使到了眼下的地步,他也没有想过要求助于他人。 江宁点点头,表示理解,道:“此事不急,你再好好想一想,”顿了顿,又道:“你不妨同常公商量一番,他或许能给你一点意见。” 常修之愣了会,这才道:“我知道了,多谢掌柜。” 午饭后,常修之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果然吞吞吐吐地向常公说起了这事,常公听完,当场就冷下了脸,神色不悦道:“你把碗给我放下。” 常修之有点懵,道:“爷爷,怎么了?” 常公不搭理他,仍旧是道:“放下,你过来。” 常修之不明所以地放下了碗,到他面前去,常公冷不防抄起一根扫帚,照着他的屁股狠狠就是两下子,常修之登时就蒙了,赶紧躲避,还没等他迈出脚,转头又见常公颤巍巍地要追上来,他有点犹豫地住了脚,站在原地,任由常公狠狠抽了几大扫帚。 抽完之后,常公扔了扫帚,骂道:“没出息!” 常修之顿时就有点儿委屈,还没等他开口,常公继续骂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如此小家子气?偏安一隅,守着我这个糟老头子有什么用处?目光都比别人短三寸!” 常修之不由嘀咕着辩解道:“我这不是担心你么?” 常公眉头一跳,语气微带怒意:“我一个老头子,还连累了你,不如我现在就去死了倒还自在!” 这话听得常修之额头青筋直跳,但是他向来是个沉稳的性子,好歹没和常公吵起来,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把心中那股子憋闷硬生生压了下去,好声好气地道:“我也不过是问一问罢了,事情还没有定论,您何必这样激动?” 眼见着两人闹了起来,江宁开口对常公道:“确实如修之所说,事情还未定下,总有商量的余地。” 听了这话,常公的面色总算是好些了,江宁冲常修之暗暗使了个眼色,常修之立马收拾好碗筷,脚底抹油跑了。 常公刚坐下来,江宁想了想,开口道:“常公或许已经知道了,修之如今在我的铺子里做事情。” 常公神色缓和了许多,点点头,客气道:“他这些日子,有劳你照顾了。” 江宁笑着道:“修之算账做账,有条有理,为人处世也十分沉稳,我不在的时候,都是他在帮衬着,不敢提照顾二字。” 常公摇摇头,道:“你也不用同我客气,最初他也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罢了,若是没有你,谁会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做账?又有谁敢放心将半个铺子交付于他?” 他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道:“修之年纪还小,他以后要走的路,还长着呢,只不过,他爹娘走得早,还有许多东西来不及教他,我这个做爷爷的,也实在是力不从心,所以还是要劳烦你了。” 江宁笑着摆了摆手,顿了一会,这才道:“常言道,父母在,不远游,修之为人孝顺,想要留下来,不过是因为担心您,您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常公听罢,好半晌才开口道:“我自然是知道的……这孩子,从小性情便是如此,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的了,但是,”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大开的院门外面,对江宁道:“你也看到了,小乔庄这旮旯地方,也就是我们这些没用了的老头子,庄稼汉泥腿子才愿意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年头到年尾,不过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没完没了,我一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头,他守着我做什么呢?不趁着年轻,出去闯荡闯荡,长长见识,呆这里看天吃饭,人的精神气都废了。”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身上仿佛是压着沉沉的重担一般,江宁顿了顿,开口道:“我原本准备在北地开设一个茶行,如今想来,这茶行倒不如开在宿州城好了,修之既能帮我经营茶行,又能照顾您,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闻言,常公连忙摆手摇头道:“这哪里使得?开一个茶行可是大事情,岂能如此儿戏?” 江宁笑了,道:“常公不必忧虑,实际上,我前两日到达宿州城之后,便已经看过城内市集的现状,北地原本就缺茶,购茶叶的渠道也少,正巧符合我的心意。” 常公微微皱眉,江宁又道:“此事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的,生意人趋利,我岂能做赔本的买卖?” 听了这话,常公面色一缓,原本坚定的拒绝似乎已经开始渐渐松动了,想了想,道:“宿州饮茶的风气确实盛行,正如你所见,即便是家中没有客人,平常人家每日至少要泡上两三次茶,更不要说来了客人之后,少则四五次,多则七八次都有,茶叶消耗得也快。” 他说着,半眯起眼来,继续道:“喝茶同每日吃饭喝水一样,不可或缺,一日不饮茶,做什么都不得劲。” 江宁听了,又干脆就宿州这边的茶叶情况与常公聊了起来,两人在院子里聊了好半天,常公之前的忧虑这才被打消了,这时,常修之也洗好了碗,从厨房里面出来。 常公见了,便冲他招手,唤道:“你过来。” 常修之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不由扭头去看之前那个扫帚,常公没好气地笑骂道:“不打你了,过来吧。” 常修之这才放下心来,依言过来,好声好气道:“爷爷,有话好好说。”都这么大人了,还当着掌柜的面被扫帚抽屁股,他脸都没地儿搁了好吗? 江宁有点忍俊不禁地道:“常公也是为你好罢了,我刚刚与常公说过,你可以留下来。” 常修之眼睛顿时一亮:“当真?” 江宁点点头,继续道:“当初我便想过在北方设一个茶行,北地茶叶稀缺,价格又高,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市场,现在想来,干脆设在宿州城好了,这样你既能打理茶行,又能照顾常公,可谓一举两得。” 常修之表情仍旧沉稳,但是语气中带着些许喜意,向江宁拱手道:“那就多谢掌柜了。” 江宁与常修之又坐了一会,下午便回了宿州城,当天便找好了店铺,签了契本,又订了匾额,可谓火速,铺子在市集最繁华的地段,租金自然不菲,但是在江宁看来,这些早晚都会赚回来的,余年茶行的第一家分行就这样成立了。 店铺打理好之后,江宁又招了几个伙计和一个管事,这管事性格老实,做事沉稳谨慎,就是为人稍微木讷死板了一些,但是江宁也不怎么担心,想来有常修之在,自然不会偏到哪里去,更何况,常修之的做账方式都是他一手教出来的,更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等到茶行步入正轨之后,此时已经是六月底了,江宁的商船再次出发,继续往北行去,直到一个月之后,终于抵达了此次行商的目的地,大泽国的皇都,上京。 上京确实与其他的城市不同,天子脚下,自然是一派繁华景象,天色刚刚擦黑,船才靠岸,师天华遣来的人便找过来了,说他们家少爷请江宁往上京醉仙楼一叙。 第80章 醉仙楼是上京数一数二的大酒楼了,江宁到的时候,师天华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江宁还没进门,他便迎了上来,拱手笑道:“江兄,好久不见了!” 江宁微微一笑:“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师天华笑着请他入座,两人又寒暄几句,师天华转向一旁的跑堂伙计吩咐道:“请你们掌柜过来一叙。” 那跑堂伙计应声去了,江宁有点疑惑,师天华这才笑着向他解释道:“江兄可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 江宁略微思索,心中隐约猜到些许,开口道:“不知是不是我想的那一桩?” 师天华遂笑道:“我说过的话,决不食言,这醉仙楼是整个上京城最大的酒楼,每日客来客往,少说也有百人之多,其中多有好酒之人,我与酒楼掌柜有些私交,他喝过远志酒之后,想要与江兄谈一谈,所以我才冒昧写了信,邀江兄前来一趟。” 听了这话,江宁正欲开口,师天华便摆手笑:“你我之间,不必客气,我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两人正说话间,门外进来一个中年男人,师天华站起来笑道:“这位便是醉仙楼的掌柜了,姓吴。” 他说着,又向那吴掌柜介绍了江宁,三人略作寒暄过后,便都入了座,酒过三巡,吴掌柜开门见山地道:“我喝过江掌柜酿的酒,确实是上乘。” 江宁微笑道:“吴掌柜过誉了。” 那吴掌柜洒然一笑,道:“江掌柜不必自谦,你我都是生意人,我既请了你来,就是有买卖想与你做。” 江宁放下酒杯:“愿闻其详。” 吴掌柜顿了顿,看了师天华一眼,师天华哈哈笑道:“我又不做生意,不过是牵线搭桥罢了,你有什么主意,只管与他说来,我这好友是个爽快人,必不会含糊。” 吴掌柜这才放下心似的,对江宁道:“我想购入远志酒,为期一年,不知江掌柜意下如何?” 江宁略作沉吟,开口问道:“不知贵店以往的酒水,都是由哪一家酒坊供应?” 吴掌柜答道:“是上京城内的孙记酒坊。” 江宁点点头,又道:“若只是供应酒水,自然是没有问题,不知吴掌柜是否还有其他的要求?” 果不其然,那吴掌柜道:“确实还有一点小小的要求,不知江掌柜能否接受。” 江宁微笑道:“请讲。” 吴掌柜拿起一旁的酒壶,给三人的酒杯满上,这才悠悠道:“余年酒坊一旦与我醉仙楼签订契本之后,只要在契本期限以内,远志酒不得再卖与他人。” 他说着,放下酒壶,看向江宁,像是在等待着他的反应,江宁思索片刻,开口道:“此事没有问题。” 吴掌柜眼睛微微一亮,还未说话,江宁又接着道:“不过我这里也有一点要求。” “江掌柜但说无妨。” 江宁道:“在上京城内,远志酒可以只卖醉仙楼一家,但是上京城外,只怕是无法做到了,”他说到这里,微微一笑:“我这也是小本生意,利润微薄,还请吴掌柜谅解。” 听到这话,吴掌柜稍作沉吟,他心中也知道,以远志酒的实力,想要完全垄断其销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江宁也不是愚笨之人,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他想到这里,便点头道:“可以,只要是上京城外,与我醉仙楼便没有干系。” 至此,两人又就价格、供应等等细节问题详细讨论了好半天,此事才终于算敲定下来,三人又一边喝酒,一边开始聊起旁的话题来,及至夜深,才各自散去。 此时沙河关正是夏季,从去年十一月开始,夷族二十万大军在大泽边界驻扎,年十二月,两军交战,大泽兵士勇猛,士气高昂,夷族刚刚经过长途跋涉,正值人乏马困之际,匆促应战,自然不敌,十二月底,夷族大军败退二十里,驻扎于沙河下游。 此后两军时有交战,但是夷族十分狡猾,见势稍有不对,便丢盔弃甲,望风而逃,往深林而去,沙河关兵将恐其有诈,又深知穷寇勿追的道理,遂只能罢手,鸣金收兵。 这一日,一小队沙河关兵士正沿着沙河上游一带巡逻,突然,领头的那个兵士停了下来,后边的兵士不解地问道:“韩副尉?” 韩致远不答,只是盯着地上看了半天,其他兵士皆低头望去,由于正值夏季,雨水增多,沙河河水上涨,岸边泥土多是湿润绵软,一踩一个坑,他们的副尉大人正盯着地上的几行脚印看得很入神。 几个士兵有点摸不着头脑,然后有人问道:“韩副尉,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韩致远微微眯起眼来,看了看前方,回头道:“你们先继续,我去看看就来。” 他说着,翻身上马,扬鞭一挥,往不远处的枫林方向去了,他倒是说走就走,被扔下的一干兵士面面相觑,尔后才有人道:“那我们继续巡逻?” 众人皆是点头,他们对这位年轻的副尉倒是很服气,据说韩副尉去年来军营时,也跟他们一样,是个小兵卒子,去年年底,夷族进犯,起了战事,这位韩副尉屡建军功,于十万兵士中脱颖而出,得将军与元帅大人另眼相看。 今年年初,新帝下了圣旨封赏时,大笔一挥,他便被提拔为翊麾副尉,从七品官职,虽然不算高,但是新帝洋洋洒洒写了那么一小页纸,竟然也有一两句提及了这位新任副尉,羡慕之余,不少人都心中揣测着,若是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这位日后只怕是前途无量,官职虽然不算高,但是战场上向来是凭实力说话,韩致远动起手来连程将军都打他不过,平日里为人又十分低调,不争功不讨巧,其他士兵也唯有羡慕的份了。 话说韩致远骑着马,顺着那几行脚印一路前行,等走出半里路,那脚印便越来越浅,他下了马,半跪下来,伸手摸了摸那浅浅的脚印痕迹,泥差不多快干了,但是仍然能看出那脚印中间有许多深深的沟壑,这不是大泽兵士的靴印。 夷族在大泽以北的地方,那里天气更加寒冷,一年中间有半年多的时间在飘雪,他们的靴子底部有很深的沟痕,以防在雪地和冰面上行走时滑倒,韩致远回头看了看远处,如果这是夷族探子的脚印,然而这个方向分明不是朝着夷族驻地去的,那么这两个人究竟是要去哪里? 韩致远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枫树林,他曾经带江宁来看过,枫树林在一座不高的山包上面,山顶平缓,但是因为山体滑坡所致,半面绝壁,山上唯有一条小路可以下来。 他想了想,将军马系在河边的树下,借着荒草的掩映,往那枫树林走去。 由于北方气候所致,此时的枫树林已经开始泛着青黄的颜色,再过一两个月,枫树叶就会转为火红色,如同烈烈火焰,美不胜收。 韩致远小心地走了半个小时,才总算到达了山下,他并没有沿着山路上去,而是从山路旁边的树丛中爬了进去,山上树多,挤挤挨挨的,上面的树冠遮天蔽日,光线十分昏暗,如果没有沿着山路走,很容易迷失方向。 韩致远每走十来米,就要根据那一道羊肠山路来调整自己的方向,以防迷路,他没走多久,便听见前面有人声传来,哇啦哇啦的,说话时舌头卷得让人心烦,韩致远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是很明显,这是夷族语言,夷族大军驻扎在沙河下游,想不到这里竟然还有夷族兵士! 他顿了顿,放轻了动作,继续往前爬行,树丛中有许多灌木,不太好走,更别提还有许多毒虫和其他动物了,韩致远甚至看到了一条蛇在他左前方盘缠着,昂着头,冲他嘶嘶吐信子。 然而韩致远只是在辨认出它无毒之后,便继续轻手轻脚地前行,直到眼前的光线渐渐转亮,坡度也变得平缓了,他立刻意识到,约莫已经到达山顶了。 前面的人声也渐渐大了起来,韩致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将身形掩映在繁茂的灌木中,悄悄往外查看,山顶中间被砍伐出一片空地,搭建了许多营帐,粗粗一看,至少有数百顶之多,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还有不少夷族兵士来往巡逻,戒备森严。 韩致远悄悄地在灌木丛中挪动,仔细观察了半天,又根据帐篷的数量,推断出这里大概藏了有一万以上的夷族兵士,甚至看到了大量的粮草!他心中微微惊讶,难怪之前大泽军队几次袭击夷族营地,想要烧其粮草,但是每次都没有成功,夷族的粮草一直没有断过,原来都藏在这里。 韩致远心惊之后,略一思索,准备原路返回,下山的时候坡度很大,他一时没收住脚,踩中了一根干枯的树枝,发出了清脆的咔擦声响,在这静谧的林中显得异常刺耳。 他心中一紧,果不其然,一阵脚步声从后面传来,伴随着兵士叽里咕噜的声音,那人在灌木丛前面张望了一会,然后用长矛往黑乎乎的树丛中探了探,确认没有动静之后,这才嘀咕着离开。 韩致远紧紧贴着斜坡,一动不动,听那脚步声渐渐远去,又静等了十来分钟,确认他不会回来之后,这才轻手轻脚地沿着坡度慢慢往来时的路而去。 总算是离那夷族营地越来越远了,韩致远心中一松的同时,动作却仍旧小心翼翼的,山上的小动物很多,一只灰扑扑的野兔子扑腾着从他面前窜过,草木摇晃。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强烈的直觉让韩致远心中一紧,背上的汗毛立刻炸开了,他转头一看,就在山路旁边,一个身着夷族戎甲的兵士正紧紧地盯着他,眼睛凶狠得像野狼一般,手中的长矛正对着他,寒光泠泠。 那一刻,韩致远的脑中什么都来不及想,身子微微躬起,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箭,猛地扑了过去,那兵士甚至来不及反应,手中的长矛便被一阵大力狠狠击开了,他见势不对,张口欲喊,韩致远眼疾手快,一手死死扣紧他的咽喉,使他无法发出声音。 那夷族兵士不防他力气这么大,一时竟然挣脱不开,脸憋得青紫,一拳捣在韩致远的腹部,以求换来片刻喘息,然而韩致远只是低低闷哼一声,手指却仍旧如同锁一般,牢牢地桎梏他的咽喉致命之处,那夷族兵士意识到这个问题时,不由慌了神,立刻开始拼命挣扎起来,一时间灰土四起,沙石纷纷滚落。 夷族兵士拼命用脚去踹树,试图引起山上营地的注意,韩致远见他如此,眼中凛冽一闪而逝,指尖寒光迅速翻飞而过,那夷族兵士猛地一声闷哼,口中溢出大量的鲜血来,汩汩而下,低落在韩致远的手掌上。 血腥气渐渐弥漫开来,寂静的林间只能听见人的喘息声,嗬嗬作响,像是破烂的风箱,夹杂着低不可闻的嘶哑痛呻,衬托着光线幽暗的林子,愈发显得可怖。 终于,一切归为沉寂,韩致远擦了擦匕首上淋漓的鲜血,收回囊中,手掌上的鲜血滴滴答答,落在泥地中,上面仿佛还带着人的鲜活气息。 他沉默了一会,这才将地上的鲜血用落叶掩埋之后,又将尸体拖到一处山坳中,转身欲走,只听叮当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那夷族兵士的盔甲,滚落在地。 韩致远低头,那原来是一枚小小的铜钱,很常见,当初是随手从江宁那里拿来的,因为被人摩挲得久了,显得异常光滑,在这昏暗的林间折射出亮晶晶的光芒来。 铜钱的一角沾染了些许血液,刺得韩致远眼角有点发疼,他顿了一会,用干净的左手将那枚铜钱拾起,仔仔细细地擦去那一抹血红色,然后收入怀中,这才继续往山下走去。 第81章 七月,正是临近科举的时候,大量的学子从大泽王朝各地赶来,准备参加这三年一次的科举,不知不觉中,上京城内的书生学子随处可见,仿佛一下子就增多起来。 月初,远志酒正式开始向醉仙楼供应,借着这一股科举学子的热潮,江宁给酒取了个全名,就叫余年远志,因着名字取得应时应景,一开始就比其他的酒要卖得火爆,深受那些书生学子们的好评,此后更是口口相传,慕名前来者甚多,醉仙楼每日几乎爆满,门庭若市,远志酒和余年酒坊的名声在上京城内也渐渐响了起来。 因为酒水供不应求,江宁思索再三之后,索性在上京城内租下了一个大院子当作酒坊,丁余原本跟陈念寅爷孙学了一年多的酿酒之法,此番跟着江宁前来,正好能上手。 一个月后,酒坊建起来了,招了一些人手,再加上原本从越州带来的伙计,一切开始步入正轨,这一日,师天华邀江宁在醉仙楼小聚,两人闲聊着,便谈到了边关的战事。 师天华感叹一声,道:“幸而我大泽将士勇猛,此番战事捷报频频,前几日听家父说,再过些日子,夷贼就该降了。” 听了这话,江宁心中一动,问道:“要降了?那战事岂不是就要结束了?” 师天华一笑,放下酒杯,道:“不错,再过一两日,消息就该传过来了,出征兵士也即将班师回朝,”他说到这里,感慨道:“战事至今,劳民伤财,只盼将来某一日,夷贼不敢再犯我边界。” 江宁略一思索,忽然开口问道:“班师回朝,约莫是在什么时候?” 师天华微微一怔,才答道:“这个我却是不太清楚了,”他顿了顿,又道:“听说这几日,朝中已经在筹备犒军事宜了,想来也用不了多久。” 闻言,江宁面上若有所思,忽闻身后传来一个人声,略带迟疑地叫道:“江宁?” 那声音有点耳熟,江宁不由一愣,转过头去,只见顾鸿云正站在那里,满面惊讶地看着他:“原来真的是你,我还道自己眼花了呢。” 江宁站起身来,笑道:“原来是顾兄,真是太凑巧了,顾兄,好久不见。” 顾鸿云还有点怔怔的,愣过之后,才转而笑了:“江兄,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 江宁微微一笑,邀请道:“顾兄还未用午饭吧,不如坐下一起喝一杯?” 顾鸿云眼睛一亮,收了扇子,走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说着,便在江宁身旁坐下来,顾鸿云似乎与师天华也认识,只是互相微微颔首,并不多话,他转而问江宁道:“你怎么来上京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江宁笑着给他斟了一杯酒,口中道:“来了有一个月了,我知道你在上京,但是并不知道府上在何处,是以一直没有告知你,真是抱歉。” 闻言,顾鸿云顿时有点懊恼道:“是我的疏忽,差点错怪江兄了。” 江宁笑笑,道了一声无妨,这才向师天华介绍了顾鸿云,又道:“我们去年在沙河城结识的,他也是上京人士,想来容慜或许认识他。” 师天华一笑,道:“我们确实认识,从前还在一个书院念过书呢。”他顿了顿,语气有点微妙地问道:“不知你兄长近来可好?” 顾鸿云有点莫名地看了他一眼,答道:“他在军中,详细情况我并不太清楚。” 师天华哈哈笑道:“也是,还请你得空转告他一声,等他回来,我请他喝酒。” 顾鸿云点点头,师天华看了看他,又望了江宁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三人坐了一会,师天华道自己还有其他的事情,便告辞离去了。 师天华走后,江宁与顾鸿云也离开了酒楼,两人一边走着,顾鸿云道:“我前几日才回到上京,便听到了远志酒的消息,还想着或许是你来了呢,想不到竟然是真的。” 他说到这里,笑了笑,又问道:“不知你眼下在哪里落脚?” 江宁回道:“我在上京设了酒坊,就在城西,你若是得空,可以来坐一坐,必然扫榻相迎。” 顾鸿云欣然答应,想了想,又道:“前两日刚送来战报,沙河关大胜,想来用不了几日,这消息便会放出来了,你不必忧心。” 他说着,自嘲一笑:“家书随战报同一时间送来,我首先得知的,竟是战报的消息。”他顿了顿,似乎不想再说下去,转而又问道:“你收到你兄长的信了么?” “还没有,”江宁犹疑片刻,最终还是开口道:“有一件事情,当初瞒了顾兄,是我不对,还请顾兄能够原谅。” 闻言,顾鸿云先是诧异,尔后才道:“什么事情?” 江宁答道:“其实,韩致远并非我兄长。” “原来是这件事情,”顾鸿云恍然,然后笑道:“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你们不同姓氏,想来也并非亲生兄弟。” 江宁微微一笑,顿了一会,才道:“不知顾兄对于断袖如何看待?” 顾鸿云呼吸一窒,只觉得心头一下子就沸腾起来了,像是腾起了一股火,然而,下一刻又倏然凉了下去,仿佛只剩下轻飘飘的灰烬一般,一股憋闷的感觉藏在心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有点艰涩的笑了一声:“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江宁只是笑而不语,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沉默了下来,顾鸿云顿时有点无所适从,想了想,才道:“只要是真心喜爱,断不断袖,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听到这里,江宁微笑道:“那么,想来顾兄也知道我想要说什么了,瞒了你这么久,实在是过意不去,还请顾兄见谅。” 顾鸿云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问道:“你们,相识有多久了?” 江宁想了想,回答:“若是从初见那一天算起的话,到如今,大概也有,六年之久了。” 六年,顾鸿云望着江宁,将这两个字放在舌尖来回咀嚼了几遍,不知为何,一股苦涩之意从心底涌了上来。 又过了几日,师天华得空找到了江宁,两人搬了酒,在院中小酌,师天华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开口道:“我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江宁微微一笑,放下酒杯道:“你我之间,还需如何客气?容慜有话但说无妨。” 师天华道:“那我可就直说了,江兄,顾鸿云此人,不可深交。” 江宁一怔:“上次容慜神情有异,是否也是因为此事?顾兄有何不妥?” 师天华点头,又踌躇片刻,道:“不瞒你说,我与他交情平平,倒是同他兄长顾鸿文往来要多上不少,他们家的情况……” 他说到这里,似乎不知该如何形容一般,最后也只是含糊道:“或许只是我多虑了,小题大做,江兄听过便罢,来来,喝酒,喝酒。” 师天华平日里说话做事都十分爽快,少有这般含糊吞吐的情况,江宁便不由将这事放在了心中,偶尔也拿出来琢磨一二,但是之后并没有再见到过顾鸿云,此事也渐渐被搁置了。 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了,有消息传来,夷族降了,在大泽兵将几乎要踏向夷族王庭之时,夷族选择俯首称臣,愿意向大泽王朝岁纳朝贡,新帝大喜,犒军之后,出征兵士班师回朝,为有功将士论功行赏。 对于江宁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他原本打算,如果战事一直延续下去的话,他会囤粮草,通过师天华的门路,送往边关以作支援,但是眼下看来似乎不用这么做了。 然而还没等他松下一口气,丁余便告诉他,酒坊这边出事了,有人将余年酒坊的酿酒方式泄露了出去,上京城内开始出现了使用同样方式酿出来的酒水。 江宁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并没有多少意外,他早就知道有一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毕竟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挖不倒的墙角,就算是当初与酒坊内的帮工一一签了契纸,尤其是就保密一事上面,然而人的本性如此,岂是区区一张薄薄的纸页可以束缚的? 他顿了顿,正要对丁余说话,忽闻门外有人叫道:“江掌柜在否?” 江宁应了一声,出了门去,门外是醉仙楼的伙计,见了他,便道:“我家掌柜请江掌柜过府一叙。” 江宁点点头,道:“劳烦稍待,我吩咐一声便来。” 那伙计应了,江宁回身进了酒坊,对丁余道:“此事我早有准备,你不必慌张,酒坊内一应行事如平常一样,等我回来再说。” 丁余连忙答应,江宁这才随着那醉仙楼伙计走了。 第82章 等到了醉仙楼,吴掌柜已经等着了,他见了江宁,站起身来打招呼,两人寒暄几句,吴掌柜遣伙计看了茶,两人这才入座。 江宁笑着道:“不知吴掌柜此番邀我前来,有何要事?” 吴掌柜略微一笑,道:“也不算是多大的事情,只是近来上京城内不少酒楼卖出一种酒,名为扶头酒,不知江掌柜是否知道此事?” 江宁点点头,坦然道:“不瞒吴掌柜说,此事我也是刚刚才知晓。” 吴掌柜放下茶盏,道:“这扶头酒我也喝过,其味其色,与江掌柜的远志酒虽然微有差异,但也相去不远,甚至像是同出一源……” 他话没有说完,江宁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遂语气恳切,直接开口道:“实话说,余年酒坊如今正式卖出的酒水只有一样远志酒,新瓶装旧酒这种事情,我们酒坊是绝不会做的。” 吴掌柜连忙摆了摆手,笑呵呵地道:“你我做了这么久的生意,江掌柜的为人我还是清楚的,这扶头酒,前两日才出来,据说是仁御酒坊酿造出来的,此番请江掌柜前来,也只是想提醒江掌柜一声罢了。” 江宁略一思索,便微笑道:“请吴掌柜放心,远志酒乃是余年酒坊的几位匠人花费许多心血酿造而成的,其工序之繁琐,所需原材之精细,绝不是旁人粗略推敲便能仿制的,就算是酿造出来了,也不过是空有其形罢了,吴掌柜方才不是也说,此酒与远志酒有所差距?” 听了这话,吴掌柜这才满意地挼着胡子,哈哈笑道:“江掌柜说的是,是我多心了,贸然劳烦江掌柜一趟,是我的错。” “哪里,吴掌柜言重了,”江宁微微一笑:“也要多谢掌柜告知我这些事情,”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这样,我们酒坊前些日子酿造出来另外两种新酒,分别名为红曲酒和香销雪,其酒性与远志酒不相上下,各有千秋,不知吴掌柜是否有兴趣?” “哦?”吴掌柜眼睛一亮,连忙道:“果真如此?” 江宁笑着点头道:“自然,回头我让伙计将酒送过来,吴掌柜可先尝一尝,再做决定。” “好!”吴掌柜大笑着,道:“那就有劳江掌柜费心了。” “哪里,”江宁谦虚笑道:“我初来上京,还要多谢吴掌柜的关照才是。” 此后两人又寒暄几句,江宁这才告辞离开,他走后,吴掌柜坐了一会,招来一旁的伙计,道:“去,同陆管事知会一声,今年的贡册上,将松露酒划去,添上远志酒。” 那伙计略微迟疑着确认道:“可是仁御酒坊的松露酒?” 吴掌柜微微阖眼,道:“就是他们的,你去同陆管事说吧。” 听了这话,那伙计连忙应声去了。 再说江宁回到酒坊中,已是下午了,天色擦黑,酒坊中各人皆陆陆续续准备回家,见江宁进了门来,他们都停了动作,三三两两唤道:“东家来了。” 江宁微微一笑,看了看众人,道:“先不忙着走,我有一桩事情,还要劳动各位一番。” 他说着,扬声唤过丁余,嘱咐几声,尔后对院子里的众人道:“将所有的伙计与酿酒师傅都叫过来,我有事要说。”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之后便都陆陆续续地围了过来,大多神情茫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酒坊中人手不算太多,酿酒师傅包括丁余在内,一共有三个,帮工伙计除了从越州跟来的两个以外,另外还招了三个,酒坊里一共有八个人。 等所有的人都到齐了,江宁这才开口道:“余年酒坊在上京刚刚落脚,这些日子也多亏了各位的出力,才能有如今的规模。” 他话说得客气,但是众人却都不敢居功,说是这么说,然而他们也不过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拿了东家的工钱,就该给东家干活的,更何况,他们心中都清楚,余年酒坊在上京开设也不过一月有余,正式酿造出的第一批酒还在耳房囤着呢,这一个月的酒全凭越州的酒坊供给,就算眼下经营出了规模,也不算他们的功劳。 众人都纷纷道东家客气了,江宁微微一笑,也不就这个事情多说,继续道:“不过,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可是不行的,大家伙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话一出,整个院子就安静下来了,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江宁道:“我自问发放的工钱不比上京城内任何一家酒坊的要少,当初招工之时,契纸上也是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明,若是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余年酒坊内关于酿酒的任何事宜,不许外泄,只是如今,我听到一些风声,令人十分费解。” 话说到这里,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江宁的意思了,院子里一时间针落可闻,江宁微微一笑,道:“各位不必紧张,我做事向来恩怨分明,不会平白冤枉任何一个人的,丁余。” “来了。”丁余从门里出来,手中托着一个巨大的木盘,这是往日里用来晾晒酒曲的,此时上面整齐地排了八个小碗,里面盛放着棕黑泛红的液体,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每个小碗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小的纸包,江宁拿起其中一个纸包,掂了掂,转头对一头雾水的众人道:“这里一共有八个碗,每人喝上一碗,这事便过去了。” 他说着,打开那个纸包,将其中的物事倾倒在一个小碗内,灰色的粉末簌簌而落,众目睽睽之下,江宁扔下空了的纸包,顺便还拿起筷子搅了搅那粉末,直至完全融入棕红色的水中。 丁余将剩下的几个纸包,也一一倒入各个碗中,分给众人,江宁看着那些呆怔的面孔,认真了语气,道:“与此事无关的人,大可以放心喝下去,必然不会出事。” 言下之意,如果与这事有关的人喝下去,怕就会出问题了,东家发了话,院子里的伙计帮工都端着碗,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人敢动。 丁余见状,端起最后一碗正要喝时,江宁阻止了他,接过那碗,也不多说,仰起脖子一口气全喝了下去,整个院子寂静得甚至能听到他吞咽时发出的咕咚声。 一气儿喝完了,江宁放下碗,做了一个手势,微笑着道:“诸位请。” 众人见他这样坚决,心中都知道,今天怕是不喝也得喝了,也有人心中不虚,胆子大,端起碗来,一饮而尽,见他也没出什么不好的症状,其余的人都犹疑着,陆陆续续地将那碗水喝了下去。 江宁抱着手臂,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每一个人的面孔和表情,就在这时,只听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响起,一瞬间将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棕红色的汁液泼了满地,摔碗的那人正半弯着腰,拼命地呕吐着,他周围的人如见着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立即四散开来,惊恐万状地看着他。 那人名叫钱保,平常在酒坊内也没什么存在感,江宁把酒坊内所有的帮工伙计都安排了固定的岗位,只有他,属于砖头那种属性,哪里需要就往哪儿搬,做的活儿很杂。 钱保长得一副老实人的模样,看上去有点憨厚,平日里话也不太多,众人都万万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他。 钱保一边竭力地呕吐着,一边断断续续地喊着救命,旁边的人纷纷退开,不敢援手,江宁慢条斯理地开口道:“这事可是你透露出去的?” 钱保忙不迭点头,他眼泪鼻涕都糊了一脸,实在是难看,他哭饶着:“是我是我……东家,求您救救我!” 闻言,院中的众人面上都忍不住透出些许鄙夷来,江宁冲丁余示意了一下,丁余点点头,抄起一个大瓢,从一旁的大缸舀起一大瓢清水来,气势汹汹地给那钱保灌了下去。 钱保半呛了水,半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咳嗽着,江宁这才道:“将工钱发放给他,然后把人送去官府。” 丁余应了,又点出几个人手来,将钱保扭送着,押去官府了,那碗中的汁液自然不可能是□□,不过是加了点山栀子罢了,灰色的粉末是黄连,奇苦无比,常人喝了尚且皱眉,何况是心中有鬼的人? 丁余一边收拾着院子,一边埋怨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们的工钱算是最高的了,居然还有人做出这样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不由义愤填膺,愤愤然道:“幸好我们的酒曲是直接从越州拿来的,否则事情只怕是更加严重,掌柜,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了吗?” 闻言,江宁轻笑一声,道:“不然还能如何?我之前便料到,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种事情必然会发生的,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 他说着,顿了顿,又叮嘱了丁余几句话,丁余听了之后,有点迟疑地道:“这样做,虽然是让仁御酒坊讨不着好处,但是我们不是也亏了么?” 江宁笑着道:“你只管放心去做便是,想占我便宜的人,如今只怕是还没有。” 第83章 转眼便是一个月过去了,之前挖空心思从余年酒坊这里买通杂役,偷学酿酒技术的仁御酒坊忽然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蒸酒技术已经普及了整个上京城的酒坊,他们仿照着远志酒酿造出来的酒,才刚刚卖出去第一批,第二批还未动,市场上就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蒸酒,名目繁杂,花样极多,一下子就将他们的扶头酒压了下去。 反而观之余年酒坊,因为背靠醉仙楼这棵大树,远志酒的名声早已响了起来,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甚至借着这股风愈发如火如荼,更何况醉仙楼又推出了另外两种新酒,也是颇受欢迎,于是,余年酒坊借此在上京城内站稳了脚跟。 他们的发展势头好,自然招惹了不少眼红的人,像仁御酒坊那种举动的,千方百计想从余年酒坊挖出一点东西来,分一杯羹的,更是不在少数,这种事情本就无法断绝,与其藏着掖着,处处提防,倒还不如将酿酒方式直接透漏出去。 江宁当时叮嘱丁余,若是有人来试探,便可以标明价码,把酿酒方式卖出去,在他看来,这个东西不值钱,一旦有人弄出来了,普及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何必花力气去兜住?对于余年酒坊来说,酒曲,才是最为关键的地方。 十一月中旬,上京大雪,天寒地冻,呵气成霜,鹅毛似的大雪,下了大半日,洋洋洒洒的,笼罩了整个上京城,因为年关渐近,外面还是很热闹,行人络绎不绝。 这一日傍晚,江宁正在小院里面看雪,忽闻院门被敲响了,这种时候,会有谁来? 他有点疑惑,扬声应答:“请稍待。” 敲门的人不作声,江宁过去将门打开,外面居然是许久不见的顾鸿云,他看起来有点疲惫,勉强对江宁笑了一声,道:“江兄,好久不见,打扰了。” 江宁有点诧异,侧身请他进了院子,道:“好久不见,顾兄近来如何?” 顾鸿云不答话,微微抿着唇,垂下眼,不看江宁,江宁清楚他的脾气,也不甚在意,请他在屋里坐下,又去煮茶,顾鸿云阻止他道:“江兄,有酒吗?” 江宁先是惊讶,尔后才道:“有,我去拿。” 他说着,去耳房取了一坛子酒来,放在炉上,小火温着,窗外雪落萧萧,映得窗纸上一片雪白色,房间里的气氛一时间很是沉静,只能听见炉中的火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 过了一会,酒温好了,江宁提起酒壶倒酒,顾鸿云的目光落在酒壶上,这时忽然开口道:“昨夜,出征的大军已经回到上京了,城外二十里扎营。” 江宁的手猛地一颤,酒液溅落,在桌上泼洒开来,霎时浓浓的酒香弥散,顾鸿云自嘲似的一笑,拈起酒杯,道:“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的。” 他说着,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才放下酒杯,继续慢慢地道:“你兄长……韩致远,若是没有意外,此番就在军中,想来用不了几日,你们就能见面了。” 说到这里,他微微抬起眼来,问道:“你欢喜不欢喜?” 他问完之后,也不要江宁回答,自顾自拎起酒壶倒酒,口中慢悠悠地道:“接下来的时间,我恐怕不会在上京城待着,所以今天特地来同你道个别,过几日我就要去樑州了。” 顾鸿云举起酒杯,道:“此番离去,也不知何时能再见,江兄,这一杯,我敬你。” 江宁看着他的脸孔,眼底有压不住的疲惫之意,神色微颓,遂拿起自己的酒杯来,顾鸿云一笑,仰头喝了,喟叹一声:“好!” 姑且算他说的是酒吧,两人说一会话,顾鸿云自斟自饮,也不要江宁招呼,没一会一坛子酒便见了底,酒劲上头,转眼就趴桌上了,他口中呐呐呢喃:“过个年都不省心……不想见的人……一个不落……” 他醉就算了,愁的是江宁,这么大个人,怎么给他弄回去,眼见着天色已经黑了,他坐了一会,起身取了自己的斗篷来,准备去酒坊叫人帮忙。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叩门声,院门再次被敲响了,叩门声不徐不缓,江宁放下斗篷,道:“来了,请稍待。” 叩门声也停住了,他这才过去开门,外面站了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容貌俊朗,气质凛然,一双眼睛跟刀锋似的,他个子很高,垂眸扫了江宁一眼,淡淡地开口道:“你就是江宁?” 江宁点头,又打量了一眼那人,心中忽然有点了然,他侧开身来,道:“顾兄已经喝醉了。” 那青年男子有点诧异地抬了一下眉,道:“你认识我?” 江宁微微一笑:“常听顾兄提起过,他有一个兄长,公子气质不凡,再说我这院子,平日里少有人来,今天竟然来了两位,想必是有原因的。” 顾鸿文嗯了一声,抬眼看了看小院子,没什么表情地道:“他在哪里?” 江宁做了一个手势:“请随我来。” 他带着顾鸿文回到屋子里,顾鸿云仍旧趴在桌上,一旁小炉里的炭火仍旧星星点点地燃烧着,散发出融融的暖意,屋子里酒气弥漫。 顾鸿文看了看,走过去推了一把,只换来顾鸿云几声轻微的呢喃,他微微皱了眉,弯下|身来,盯着顾鸿云的脸孔看了一会,索性直接将人扛了起来。 他转头对江宁道:“打扰了。” 江宁微微一笑,替他开门,道:“顾公子客气,慢走。” 顾鸿文点点头,一只手将顾鸿云扛在肩上,径自出了门,外面鹅毛大雪仍旧没停,纷纷扬扬的,在昏黄的烛光中显得晶莹剔透,院子里铺满了厚厚的一层白雪,他一路踩着那咯吱咯吱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风雪渐大,那两人的身影也看不清楚了,江宁在院门口站了一会,这才转身回了屋子,屋内一灯如豆,寂静得仿佛能听到外面雪花簌簌而落的声音。 上京城外营地,因为下着雪,少有人出来,都龟缩在帐篷里面,罢了战事不久,又一路长途跋涉来到上京,风尘仆仆,这样清闲的时间真是太难得了。 可是有人正愁得皱纹都要出来了,这人正是程武,他看着面前自顾自擦拭长矛的人,再一次问道:“你之前说的,可是认真的?” 韩致远点点头,回道:“自然是认真的,还请将军答应。” 程武耐心地压低声音道:“这次与夷贼的战事中,你军功累累,元帅和各位将军都看在眼里,战功也都报上去了,上达天听,圣上也对你颇有提拔,否则短短一年时间,你怎么能从一个兵卒子做到如今的位置?飞黄腾达不过指日可待,你现在跟我说,你要回越州去做守将?” 韩致远抬起头来,盯着他,眉毛微挑:“有什么问题吗?” 见他如此,程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忍着破口大骂的冲动,道:“史将军你也认得,当初他也是被调去越州做守将,整整两年半的光景,他的官职连动都不曾动过,成日里窝居在那个旮旯里,都快发霉了,试问没有军功,何来升官?” 韩致远没答话,程武便以为他被说服了,苦口婆心地道:“男子汉大丈夫,值此时机,当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方才对得起一身铁甲戎装才是。” 韩致远诧异挑眉:“程将军,难道做守将就不算是为国家奉献,抛头颅洒热血了吗?” 程武一噎,事实上,边防军与守将向来都是相看两厌的,但这话可不能实说出来,他咳了一声,道:“那倒也不是……话说回来,你为什么千方百计要回去越州?”做一个没前途的守城将?不过最后这句他也只是腹诽罢了。 听了这话,韩致远义正言辞道:“人各有志,将军胸有宏图,末将自愧不如,然而在末将看来,能佑一方百姓,不受匪寇侵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这话说得,程武竟然无言以对,那不是州府官员的事情吗?你凑什么热闹?然而眼见着韩致远心意已决,他总不能在得力属下面前说守城将的不是,于是只得捏着鼻子认了,冲韩致远摆了摆手,表示懒得同他争辩。 他掀了帘子出去,过了一会,又探头进来,哼了一声:“此事你先不要轻举妄动,我自有主张。” 他说着,也不等韩致远答话,重重地放下帘子,听着那靴子踩着咯吱咯吱的声音远去,韩致远摸出身上那枚铜钱来,温热熨帖得仿佛像那个人一般,他举着那枚铜钱,狠亲了一口,这才塞回怀里,心满意足。 第84章 春日正好,莺声鸣柳,天朗气清,阳光懒懒地从槐树间隙间洒落下来,落下点点亮斑,随着树影轻轻摇动,江宁进了屋子,见韩致远站在窗前,提笔写着什么。 望着他,不知为何就有一股别样的感觉从心底升起来,如同深海中压抑的气泡,冉冉浮起,江宁觉得有点不安,一边走过去,一边问道:“在做什么?” 韩致远没有答话,继续提着毛笔,认真地在纸上写写画画,江宁过去一看,笔迹有点模糊,像是被水泅湿了似的,任他再如何努力,却仍旧是怎么也看不清楚,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水纷纷落落地砸在窗棂上,发出砰砰的声响,像人的心跳声,随即溅起一大片水花,落在人的皮肤上,寒凉如冰,顺着指尖深入骨髓。 江宁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不安地抬头看韩致远:“怎么回事?” 然而那一瞬间,水花似乎溅到了他的眼睛里,韩致远的面容也朦朦胧胧的,十分的不真切,江宁只觉得自己此时似乎变成了一个高度近视的人。 “江宁。” 韩致远突然出声,声音清晰而沉稳,仿佛含笑,江宁微微眯起眼来,看着他,等他说接下来的话,然而下一刻,一抹刺眼的红色在他的胸口瞬间蔓延开来,血水滴答滴答地落在纸页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江宁。”韩致远又叫了一声。 “怎么……”江宁直愣愣地瞪着那一抹红色,只觉自己的眼睛被刺得生疼,心中的惶恐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一般,几乎将他整个人都要吞噬进去,他立刻伸手去抓韩致远,然而手指才刚刚靠近,面前的人便化作了一片朦胧的水雾,渐渐消弭于雨中…… “韩致远!” 江宁猛地坐起身来,额上冷汗涔涔,滑过眉梢,留下一道湿冷的痕迹,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仿佛刚刚的恐慌还存在于心头,一直盘桓不去,无法消散。 幸好只是梦,他想。 屋子里冷清无比,能看见窗纸被积雪映得莹白通透,夜色寒凉,江宁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从地上爬起来,披上外裳,走到桌边将油灯点起来。 看着如豆的灯火,他心中没来由的有些烦躁,索性推开窗,寒冷的空气涌了进来,距离大雪已经过了四五日,但是因为天气严寒的缘故,院子里仍旧满地积雪,江宁也不曾刻意去清扫过,此时正是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远处传来人声,水声,以及铲雪破冰的声音,夹杂在一起,打破了清晨的寂静,看着阳光懒懒地洒进了院子,房檐下的冰棱闪烁着晶莹的光斑,江宁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他洗漱之后,便披好斗篷,往酒坊去了。 这一去,及至下午才回来,时近年关,醉仙楼的订单暴增了许多,酒坊人手不够,忙得团团转,恨不得每人再多长两只手,再加之江宁还要料理越州和宿州那边的传信事宜,所以一整天忙下来,天色都擦黑了。 夜幕降临,路上行人渐少,寒气愈发重了,冷风吹得人眼睛疼,江宁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大步往自家方向走去。 然而刚走到巷子口,便听见有争吵声传来,竟然就在他家门口,不对,准确说来,应该是他家院子的墙下边,妇人大声叱骂,声音尖利刺耳,一旦提高了音量,简直能划伤耳膜。 江宁一听便知道是谁,梧桐巷小有名气的一个女人,住在他家隔壁,家里是卖豆腐的,夫家姓汪,人们戏称她为汪老虎,脾性很是泼辣,得理不饶人的那种,你若是稍微得罪了她一点,她能站家门口骂上一整天,声音又堪比高音喇叭,回|回闹下来,整个巷子里人尽皆知,是以少有人愿意同她争吵,因为那张利嘴实在厉害,上下嘴皮子一碰,几秒之内,被骂的人八代祖宗都难以幸免,于是也没什么人愿意与她来往。 自从江宁搬到此处,见识过她的厉害之后,便尽量保持距离,再加之江宁大部分时间是泡在酒坊里,平日里两家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几个月下来,倒也相安无事,不知今天是怎么了,突然跑到他家院墙下面骂人? 江宁停下脚步,在巷子口听了一会,心中忍不住有点想笑,不知道是谁恶作剧,往院墙里面扔雪球,把汪老虎砸了个正着,仰天跌了一跤,这也就罢了,最后那人竟然还爬上墙看了看,这还了得,汪老虎当场就气得七窍生烟,破口大骂起来。 这一骂就是一个时辰,那被骂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竟然也不跑,就往墙底下一靠,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差点把汪老虎给气炸了,光江宁在这儿站了几分钟,她骂过的话就已经不带重样的了。 江宁站了一会,想了想,最后还是走上前去,道:“汪夫人。”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夹杂在汪老虎的叫骂声中,还是很清楚的,汪老虎立刻停了下来,似乎对他这声温温和和的夫人很是受用,难得地开口同他打招呼:“原来是江公子,今日这么晚才回来?” 江宁一笑,点点头,汪老虎侧开身子,让他过去,口中一边道:“江公子先请。” 江宁含笑道:“多谢了。” 昏暗中,墙角下背对着他的那个人忽然挺直了脊背,似乎留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江宁扫了一眼他的背影,觉得十分熟悉,再一看,心中登时一个激灵,像是有一蓬火花砰然炸裂开来,心底里翻江倒海的都是滚烫的岩浆,烧得厉害,心跳一阵快过一阵,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胸腔子里面蹦出来似的。 他定定地看着那人的背影,也不作声,过了一会,才轻声道:“怎么来得这样晚?天都黑了。” 一旁的汪老虎挑高了画得细细的眉,惊讶不已:“江公子,这难道是你的朋友?” 那人总算是转过身来,容貌俊朗,眉目狭长,气质如同磨砺过后的刀锋,引而不发,他微微弯起唇角:“是我的错,路上有事耽搁了。” 见两人果真认识,那汪老虎也不好再骂了,只是嘀嘀咕咕了几句,又狠狠瞪了韩致远一眼,这才冷哼一声,进了自家院子,把门摔得震天响。 江宁前脚才刚进院子,韩致远后脚便立刻把门关上了,将人抱在怀里使劲蹭,脸颊相互贴着,仿佛交颈一般的姿势,闻到了怀中人熟悉的气味,他满足地喟叹一声:“总算抱着了。” 江宁面上忍不住笑,语气却是故作正经:“来,跟我说说,怎么爬到有夫之妇的墙头去了?” 一听这话,韩致远大喊冤枉,觉得自己实在是无辜,分辩道:“我打听了一整天,才知道你住在这里,谁想到这院墙特么是连在一起的?我要爬,也该爬你的墙头才是。” 江宁笑了,带着他回了屋子,一边点烛火,一边随口问道:“在古代当兵打仗的感觉怎么样?” 听了这话,韩致远想了想,才回答:“还行,一开始有点不好过,但是熬一熬就过去了,不过有一样事情实在是没法忍受,导致我差点叛逃了。” “嗯?”江宁抬起头来,语气有点疑惑:“什么事情?” 韩致远望着他,神色认真:“想你想得睡不着。” 江宁:“……” 韩致远弯起嘴角笑了,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语气里尽是引诱:“来,大宝贝,给我抱会儿。” 这表情语气,跟大尾巴狼似的,江宁忍俊不禁,果然过去坐下来,韩致远满足地抱着他,两人的影子被微微晃动的烛火投映在墙上,相互依偎着。 过了一会,韩致远才低声喃喃道:“江宁,我调任去越州,你觉得怎么样?” 江宁一怔:“真的?” 韩致远点点头:“嗯,年后调任公文应该就能批下来了,我去越州做守城将。” 他说着,顿了顿,有点迟疑地道:“不过,守城将升职很慢,跟边防军拼军功差了很大一截就是了。” 听了这话,江宁忽然伸手抱紧了他,将自己的眼睛压在他的肩上,语气有点模糊不清:“都可以,没有什么不同,韩致远,幸好你回来了。”幸好你回来了,否则我余生的意义何在? 韩致远一顿,也用力抱回去,继而侧头吻住了怀中人的唇瓣,细细地啃噬着,仿佛要将心中满溢而出的爱意通过这个吻,倾泻过去。 你是最重要的,这一刻,他的心中反复地叫嚣着,你是最重要的。 屋子里一时间寂静无声,唯有烛火轻轻晃动着,墙上投映出的影子融为一体,仿佛从未曾分离过一般。 第85章 程武虽然对韩致远恨铁不成钢,但到底还是为他向顾元帅那边说了情,就像韩致远所说的,人各有志,韩致远既然已经明确说了自己的意愿,那么以他对韩致远的了解,想要强行改变他的主意,并不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何况他与韩致远还有交情在。 不过令程武感到惊讶的是,首先同意这件事情的并不是顾元帅,而是顾鸿文,他站在书房外,听程武说了这事之后,只是略一沉思,便道:“此事我会向元帅禀报,想来不会有太大问题,你先回去。” 程武心中一松,忙道过谢离去了,没走几步,便听见顾鸿云的声音依稀传出,听不太真切,尔后顿了顿,顾鸿文冷淡地道:“有你什么事?今年哪儿都别想去,给我在上京城待着。” 上元节过后,韩致远的调任公文果然下来了,江宁安排好酒坊这边的事宜之后,两人乘船一路南下,回到越州。 丁余留在上京城,替江宁打点一应事务,他为人虽然有点小聪明,又爱耍滑头,但是近些年跟在江宁身边,性子也磨平了一些,倒也能独当一面了。 回到越州时,时节正值清明,江南细雨霏霏,柳绽新芽,生机勃勃,一如当年时。 小院子后面的槐树似乎越发高大了,树叶是翠嫩的新绿,枝干蔓延开来,远远望去,仿佛是在张开双臂拥抱着那一座小小的院子。 韩致远几步走过去,院门上的锁还没有换,上面爬满了铜绿,他伸手拨弄了几下,江宁把钥匙抛过去,锁咔哒一声被打开了,老旧的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满院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院子里的景象跟韩致远记忆中的还是一样,只是因为疏于打理,草木渐深,青苔满地,窗前的那一株桃树此时正是花期,满树灼灼桃花,招蜂引蝶。 韩致远前后转了一圈,发现什么东西都没有改过,包括东西摆放的位置,粉刷得惨不忍睹的墙壁,门前的那一挂落满灰尘和蛛网的旧灯笼,一切熟悉得如同此间的主人只是出个远门而已。 两人动手将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眼看着到了下午,又去市集采购了不少日需品,顺便把整个市集都逛了一圈,路过余年茶行时,江宁带着韩致远进去看了看。 李跃正在柜台后面称茶,抬头见着两人,乍惊乍喜,赶紧过来见礼,又嬉笑着同韩致远打招呼:“二掌柜,好久不见了。” 三人寒暄几句,江宁问道:“陆福呢?” 李跃笑着答道:“这几日一直下雨,担心茶叶受潮,他去库房看货了,掌柜稍等,我去叫他。” 江宁笑笑:“叫上他一道,去我家里喝酒罢。” 李跃踌躇:“那茶行……” 江宁看了看,道:“这时候客人不多,让几个伙计守着便可。” 李跃应了,果然进了后院把陆福叫出来,跟在江宁两人后面,一路往市集外面走去,他俩每走一会,便见韩致远回过头来看,过了片刻,江宁也回了头,偶尔还会冲他们微笑一下,两人顿时受宠若惊,心中感叹,自家掌柜就是平易近人啊。 那厢是江宁与韩致远两人的低声对话,韩致远:“这两个电灯泡怎么跟得这么紧?” 江宁:“……” 韩致远:“他们怎么还没走丢?” 江宁:“……” 韩致远:“他们一定要跟我们走一条路吗?好烦。” 江宁:“已经到了。” 韩致远嘀嘀咕咕了一路,这会进了院子总算是闭了嘴,一行人进了院子,江宁去处理菜蔬,顺便打发韩致远过来洗枇杷。 市集上买来的枇杷只有指头那么大,金灿灿的,十分可爱,韩致远打了一木盆水来,放在院子里,一边洗一边吃,还要空出口来跟江宁抱怨枇杷太酸了。 这场景太和谐,李跃和陆福两人大眼瞪小眼,也不好干看着,最后两人都撩起袖子来帮忙洗枇杷,果子虽然不大,但是胜在颜好,李跃剥了几个,都觉得挺甜的,便将剩下几个金黄颜色的枇杷捡起来,放到一边。 韩致远见了,趁他不注意拿起来,吃了一个,装模作样地摆摆手:“你们吃,我去厨房帮忙。” 说着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李跃和陆福眼睁睁地看着他跟在江宁后边转悠,拿着那几个枇杷献宝,还一迭声追问着甜不甜,李跃抹了一把脸,陆福不明所以地看他:“怎么了?” 李跃摇头,继续洗枇杷:“没事,刚刚眼睛有点疼。” 陆福:“?”洗枇杷会眼睛疼? 于是两人在院子里洗了大半天的枇杷,直到一兜枇杷全部洗完,江宁总算是把饭菜做好了,摆到院子里就是满满一桌子,江宁又开了一坛子酒,四人一边喝着酒,一边交谈些琐事,酒足饭饱之后,李跃又坐了一会,这才拉着陆福赶紧溜了。 陆福被他扯得有点踉跄,一边迟疑道:“吃完就走……不、不太好吧?” 李跃嘴上不答,他跟着江宁这么多年,对于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也算是有些许的了解,心道,都这时候了,吃完还不走,那才叫不太好。 吃过饭,江宁照例打发韩致远去洗碗,自己蹲在院子里收拾两人的行李,他自己的东西并不多,两摞账册并一些衣物,一会功夫就整理好了,反倒是韩致远的,塞了满满一箱子,江宁有点好奇地打开来看,不由满头黑线。 里面除了两包衣物和一封调任公文以外,其余的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稀奇古怪,泥塑的,陶瓷的,纸糊的,木制的,种类繁多,大部分江宁都叫不上来名字。 他有点哭笑不得地道:“你这都是些什么?” 韩致远应声从门里探出头来看了一眼,擦了手,喜滋滋地过来道:“都是给你买的。” 他伸手从箱子里拨拉了一下,捡起一个小小的物件,看上去像是陶瓷的,上面还纹着古朴的花纹,献宝似的介绍道:“这个是哨子,你应该没玩过吧?吹起来是这样的——” 韩致远说着,把哨子放到唇间吹起来,发出“唿——唿——”的声音,像鸟叫,声音还挺悦耳的。 “是挺有趣,不过……”江宁看着他,心情有点儿难以言喻,不过,韩总,是你没玩过吧?吹得这么起劲,最后他还是没忍心扫韩致远的兴致,由着他继续介绍那一堆破玩意。 过了一会,江宁突然问道:“这些都是从哪儿买的?” 韩致远把那些东西一一展示了半天,这才意犹未尽地回答道:“有一些是从沙河城买的,还有从其他人那里换来的,行军途中路过一些小村镇,从货郎摊贩那里买的,喜不喜欢?” “……喜欢,”江宁点点头,眼尖地瞄到几个青瓷小瓶子,挑眉:“这是什么?” 韩致远见了,回想片刻,才随口答道:“医馆——” 话还没说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住了口,赶在江宁伸手之前抓走了那几个瓶子,动作之迅速,江宁只觉得眼前一花,残影晃过,他微微一笑:“这么紧张做什么?碗洗完了?” 韩致远咳了一声:“还没。”立刻脚底抹油跑了。 第二日便是韩致远走马上任的日子了,将家里收拾完毕之后,两人一道出了门,先绕路送江宁去了市集茶行,韩致远这才往城南走去。 到了城南,还没进去,门口一个举着长矛的兵士呵斥道:“什么人!” 韩致远看了看,道:“我是来就任的,你们刘校尉何在?” “就任?”那兵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语气不太客气地道:“我可没听说哪位大人今日来上任的,还刘校尉,校尉大人哪有功夫搭理你?” 他的话说到最后,已然是嘲笑了,尔后才道:“去去,速速离去!” 韩致远微微皱眉,略一思索,取出自己的公文来,尽量平和了语气道:“我确实是来上任的,你去将你们刘柏刘校尉叫出来一问便知。” 那兵士嗤之以鼻,还将手中的长矛向前伸了伸,要来挑韩致远的公文,口中戏谑道:“叫什么刘校尉,我来看看就行了。” 他这一下不要紧,韩致远出手如闪电,一把攥紧了那长矛,猛地往前一扯,那兵士不防,惊叫着扑了过来,韩致远顺势一记窝心脚把他给踹翻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那兵士登时痛呼起来,动静震天响,引来不少兵士,提头盔的提头盔,扛长矛的扛长矛,拖泥带水,稀稀拉拉地过来查看,韩致远也不怕他们,一手拽起地上那兵士,就往公府内拖着走,眼见着前方墙壁上正好有个长钉子,顺势把人后领子往上一挂,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把众兵士都看呆了。 韩致远拍了拍手,回过身来,对众人道:“我是来上任的,把你们刘校尉叫出来。” 第86章 韩致远这一手,气势如虹,将那一干兵士都看呆了,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敢来阻止,都愣登地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地各自退开几步。 过了片刻,一个人声从后面远远传来:“原来是韩将军来了!失礼失礼!都让让,都让让。”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道:“刘校尉来了。” 随着那人的声音渐近,一个身着盔甲的男子拨开人群走了出来,手中端着他的头盔,一面向韩致远拱手,打着哈哈见礼:“韩将军,久仰久仰了,哈哈哈。” 韩致远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那刘校尉继续呵斥周围的兵士:“不是吩咐过你们,这几日韩将军要来上任?怎么各个都忘在脑后了?” 他说着又训了几句这才罢休,转向韩致远,笑着拱手赔罪:“末将刘柏,乃是越州城的校尉,韩将军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这些兵卒子估计把这事忘了,不意得罪了将军,末将在此赔罪了,还请将军不要跟他们计较才是。” 这些守城兵士对于新将上任一事是否真正知晓,都不重要,韩致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道:“本将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小事,然而有些事情却不能不过问。” 刘柏立刻谦虚状:“将军尽管说。” 韩致远指了指墙上被挂起来的那个兵士,开口问道:“为何此处只有一人值守?其余兵士都上哪儿去了?” 原本窃窃私语的人群立时噤声,众兵士都默默地后退了一步,这新来的将军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刚来就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眼下还是退开一点好,这万一要是挨揍,也能排在后边。 刘柏咳了一声,这才回道:“这,眼看着下了雨……”他后面便开始支吾起来,估计也觉得这个理由实在说不过去,遂打住了,正欲继续说话,却见韩致远冲他摆了摆手,还以为真的蒙混过去了,心中顿时大喜。 然而还没高兴完,韩致远就伸出手去,在他的衣袖处摸了一把,刘柏心中倏然一凉,打了个突,脑子里只有两个字闪过:糟了! 韩致远翻开手掌,掌心躺了几粒方方正正的骰子,兽骨制的,边角被磨得溜光圆滑,可见平日里使用的人很是勤快,他拿着那几粒骰子上下抛了抛,刘柏的眼睛盯着看,一颗心也跟着上上下下地晃悠悠,口中喏喏道:“韩、韩将军……” 韩致远挑眉看他,扬了扬下巴示意道:“说。” 刘柏笑得难看,脸上的眉毛眼睛都挤到一处了,吞吞吐吐了半天,才道:“这个……只是末将在闲暇时间里……” 韩致远自然不会信他,手中一收,掌心再微微松开,细细碎碎小颗粒状的白色兽骨簌簌而落,刘柏立刻闭了嘴,他意识到这位新任长官的武力值根本不是他能够抵抗的,多说多错,还是闭嘴为好。 “公然聚赌,”韩致远盯着刘柏那张苦瓜脸,笑得意味深长,手一招,对众人道:“今日天气不错,你们都站好了,就在这儿站着,本将没发话,谁也不许走。” 他说完,便抱着手臂,往檐下一靠,众兵士顺着墙根一溜儿排排站好,天上下着牛毛细雨,大伙儿硬生生淋了半日,各个都成了落汤鸡,好容易挨到了午饭时候,韩致远这才发了话,众人忙脚底抹油,溜得比兔子还快。 等到了下午,韩致远才开始熟悉越州城布防事宜,接收守城兵士人手和一应事务,及至天色擦黑,刘柏临走时,还不忘将一串钥匙递给韩致远,告知这是将军府的钥匙,府中已经收拾妥当了,倘若他什么时候有空就可以搬过来。 韩致远接了钥匙,作势在将军府中转悠了一圈,随后把大门一锁,转身便去了城北市集,这破地方空荡荡的,谁爱住谁住。 到了余年茶行,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市集里有的店铺都陆续打烊了,也有三三两两燃起烛火的,昏黄的烛光透过朦胧的窗纸,在地上拉出一大片影子来。 韩致远进了门,江宁和李跃正坐在灯火下对账,他就在门口站着,也不打扰,看烛光把江宁的影子拉得细细长长,投在自己的脚边,仿佛下一秒就能碰到一般。 江宁似有所觉地抬头看过来,于暖黄色的灯火下轻轻一笑,低声对李跃说了一句什么,便将账册都收拾好,起身向韩致远走来,地上朦胧的影子越来越长,越来越长,一直来到身旁。 “回去了?” “嗯,”江宁点点头,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道:“等一下。” 他说着,转身又进了门,过了片刻,再出来时,手中提了一盏小小的灯笼,其中烛影晃动,江宁道:“走吧。” 两人便一同顺着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一路往家的方向去了。 韩致远不知从哪里摘了一片细长的柳叶,有一下没一下地吹着,发出轻轻软软的调子,在宁静的夜色中拖得既细又长,仿佛是情人间的低低喃语。 韩致远:“我给你吹首曲子吧。” 江宁惊讶:“你还会吹曲子?” 韩致远不忿:“小看老爷了不是?听着。” 他说完,将柳叶凑到唇边,尔后,细长的调子便倾泻出来,轻轻地传开去。 吹了许久,总算是结束了,韩致远放下柳叶,语气有点嘚瑟:“怎么样?听出来是什么了吗?” 听了这话,江宁有点儿犹疑道:“小白菜,地里黄,三两岁,没了娘?”这个曲子,不太应景吧? “……”韩致远:“刚刚一时顺口,吹错了,我们再来。” 江宁了然:“哦。” 他拎着灯笼,听罢一曲之后,由衷地赞美:“好听,小星星吹得很棒,感情饱满,抑扬顿挫。” 韩致远:“……” 两人并排而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手提一盏温暖昏黄的灯笼,伴随着轻轻软软的小调子,如同夏日蝉鸣之声,在夜色中渐行渐远…… 第87章 番外一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着,韩致远守着江宁,两人在越州城仿佛是生了根一般,轻易不肯挪动,若是江宁手下的铺子有事,必须出远门,韩致远也会休沐,跟着一同去,他和江宁说,此生除非死别,绝不生离。 听到这话时,江宁还感动了一下,然而还没等他感动完,下一刻就被按倒了,韩总每天都精力过剩,武力值还高,恨不得时时刻刻腻在江宁身上才好。 江宁的余年茶行开了好几家分行,包括边关的沙河城也没有放过,远志酒的名声也传遍了大江南北,火得如日中天,江宁赚了个盆满钵满,两人也不必像从前那样,掰着手指头花钱了,然而他们还是住在那个巴掌大的小院子,后院的槐树越发高大了,等到了夏日五六月,浓荫密布,树上蝉鸣声声,韩致远就会搬出一张大椅子来,两人躺在上面,煮一锅清茶,随意地聊聊天,就是一个下午。 这一日,江宁正靠在塌上看账,韩致远挽着袖子在修那张太师椅的椅子腿儿,不知是不是年纪太大的缘故,这椅子坐上去总是吱嘎吱嘎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似的,江宁让扔了,韩致远没舍得,声称修修补补还能撑三年呢,江宁也懒得理他,随他去瞎折腾。 听见前面有人敲门,江宁轻轻踢了他一脚:“去看看。” 韩致远转身去了,然而过了好一阵也没回来,江宁心中奇怪,侧耳仔细听听,前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说的话又低又快,伴随着一阵阵笑声。 江宁手中的动作停了一下,放下账册,正准备起身,便听见韩致远的脚步声靠近了,他想了想,又没动弹了,继续看账。 等韩致远近前来,他从账册后抬起眼,出声询问:“是谁?” 韩致远支吾了一下:“是一个问路的。” 江宁也不追问,这事就这么平静过去了,每天韩致远都会送他去城北市集,自己才会去城南公府,若是碰上韩致远休沐,江宁也会休假一天,两人腻在家里,日日如此,从未间断。 这一日,韩致远离开后,江宁便往市集内走去,没走几步,便碰上了一个老妇人,热情地向他打招呼,江宁认得她,常来余年茶行买茶,遂也笑着同她寒暄几句。 两人说着说着,那老妇人笑容满面地问道:“不知韩将军在何处?” 江宁一愣,还是答道:“他去公府了。” 老妇人笑着继续道:“老身上一回说的事他不同意,这一回啊,可是王员外的亲亲嫡女,模样啊,那是顶好的,人又贤淑,端庄大方,知书达理,整个越州城都找不出另外一个了。” 听了这话,江宁意味深长:“哦……” 那老妇人又扯着江宁唠嗑了小半天,这才意犹未尽地打住话头,又热情地向他道过别,颤悠悠地离开了,江宁抬起头来,莫名地轻笑一声,转身进了茶行。 下午,韩致远过来茶行接上他,两人朝家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相安无事,一切如常,等进了院子,正要关门时,江宁忽然开口道:“等会。” 他取出一个木牌子来,挂在门外边,这才晃悠晃悠进了屋子,韩致远有点不明所以,等他进去之后,伸手把那木牌子拿回来,借着昏黄的烛光一看,登时满头黑线。 上面写着几个清隽的毛笔字:“韩将军不举。” 他抓起那个牌子气势汹汹地进了门,江宁正坐在桌边倒茶,见他进来,挑眉笑:“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这是什么?你还把它挂在门口?”韩致远吧嗒一声把那木牌子扔到他面前,怒气冲冲的。 “哦,这个啊,”江宁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道:“你说说,七天前来这的人究竟是谁?” 听了这话,韩致远一下就蔫了,被泼了水似的,气焰噗呲一下就灭了,他立刻蹭到江宁身边,解释了半天,就差指天发誓,这事才算揭过了。 第二天,门口上还是挂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几个大字:韩将军是断袖。 一时间,越州城内的媒婆们都消停了许久,等这一阵子过去了,她们忽然又想起来,越州城还有一个新贵啊,手下铺子良田无数,虽然是个商人,但是胜在人长得俊俏,脾气也好,至今单身未成亲,连妾都不曾有一个! 她们瞄上了江宁。 一时间江宁的小院又热闹起来了,上门说媒的人络绎不绝,这下韩致远暴躁了,把人全轰了出去,门外又挂上一块牌子,上面几个大字:江掌柜也是断袖! 于是这下算是彻底消停了,越州城内众人惋惜不已,真是,好好的人,怎么说断袖就断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