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噩梦初醒 北漠秋晨,万物凋零。 楼兰寝宫,一室旖旎还未散去。 “竹心哥。” 青鸢慵懒从榻间撑起,被爱过整夜的身子还甚是酸软:“你怎起的这般早。” 氤氲色阴影笼罩在房内,男人背影宛若磅礴山壁,仅是侧颜也棱角分明:“醒了?” 他斟满杯茶,动作不紧不慢:“公主昨晚还满意吗?” “这....”青鸢想起昨夜疯狂,脸颊不禁微烫:“嫁给竹心哥,鸢儿很满意。” “哦?”男人眼中闪过道精光,轻笑:“那我再送公主份大礼,如何?” “大礼?”青鸢还想说什么,他已站起身,伸手缓缓拉开房门,呼啸吹过的微风撩起几丝发梢。 孟竹心没有看她,瞭望着前方景色,阳光折射的眼底却不带一丝温度。 “竹心哥?!”她没来由的害怕。 “公主,好好享受,这份大礼。” 刹那,两名身穿铠甲的士兵突然闯入屋内,他踏出房门,像是听不见她的尖叫。 “你们是谁?要做什么?”她拼命挣扎,却被像畜生般拖出房门,直喜服都泥泞破烂。 士兵一把提起她脑袋,狞笑:“仔细看看,这是什么!” 火,通天的大火,戳进青鸢眼眸里,烧得楼兰哀绝震天。 宫人们四处逃散,盛国士兵仿佛从地狱里钻出的恶魔,手提长刀随意拎起个人便直捅入腹中。 那些被鲜血浸湿的脸,在疯狂发笑,地上丢弃着认不出部位的残肢,将土壤也染作红褐色。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青鸢身子抖得像筛子,想要摆脱士兵,可鼻腔中血腥味却浓到几欲作呕! “啊....!”一个女人凄厉的哭喊,狼狈的跪在一群盛国士兵中间,死命护住自己孩子。 “公主!救救我孩子吧!求你救救他吧!他才七岁啊!”” “不!不!!”她撕心裂肺的尖叫,撞开士兵要冲去救人,可不知谁一脚将她踹进泥里,弄得喜袍也污迹斑驳。 她瞪着血红的眼睛,杀戮几乎模糊了视线,却恍惚又看见了男人的深情浅笑。 “鸢儿,我爱你,今生,我只愿娶你一人为妻。” “鸢儿,你和楼兰族人,我必好好珍重,永世不弃。” “耶加·青鸢。”一把蟒纹玄铁刀不知从何处,猛地对准她眉心。 孟竹心骑在马背上,浑身震慑之气仿佛君临天下,淡漠如冰:“楼兰十万大军,已被我一夜屠尽,这仗,你降还是不降?” 青鸢缓缓抬头死盯着那男人,苍白的手掌一把抓住长刀,鲜红嫁衣好似从地缝涌出的血水:“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荒凉的战场上无人应答,可一个带着余温的东西,已轱辘轱辘滚到脚边。 她哆嗦的嘴唇打颤,梗住脖子缓缓低下头,竟是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正睁眼看着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哗!”一盆冰水从天而降,青鸢一个激灵,还以为困在梦魇。 “还有闲心睡觉!看来公主是皮痒痒!”牢头往地上呸了口浓痰,操起鞭子狠狠挥起。 “噼啪”刺骨的疼痛钻入皮肉,青鸢咬牙抬头,眼前这千篇一律的阴翳,还是那座盛国天牢。 不是梦,她,不在梦里。 “公主,您也真够皮厚,几顿鞭子也撬不开您的嘴!” 说完,牢头牟足了劲又是一鞭! 这是她来盛国天牢第三天,也是孟竹心,将楼兰灭国两个月后。 他们将她送来了长安,不分日夜的严刑拷打,如今还会活着,只因为世上只有她知道,楼兰名誉天下的宝藏—奥古,究竟在哪。 传说,只要得到这东西,便能起死回生,长生不老,满足一切贪念。 而孟竹心,也就是为了这东西,才骗得她楼兰,国破家亡。 鞭子下去就是皮开肉绽,青鸢眼中闪过丝恨意,咬紧牙关死也不肯发出声音。 外面突然传进一阵脚步声,年轻的狱卒闯进来,鬼鬼祟祟的凑到那牢头耳边。 “哈,有趣。”牢头狞笑着瞪她一眼,挥手招呼:“咱们走!” 狱卒们当真三五成群的离开,她疑惑蹙眉,可随即扬风走入的男人,身上戾气几乎刺痛她眼睛。 青鸢来不及反应,脖子已被只大手锢住,伴随窒息的眩晕感,她又落入那双阴翳瞳孔里。 “珊珊看不见了!”孟竹心微颤的身躯仿佛愤怒到极点,手背青筋也根根暴起,嘶吼响彻整座牢笼:“珊珊的眼睛!被你刺瞎了!” 第二章 手筋被挑 丝丝寒风从刑房缝隙里吹进,宛若鬼怪哀怨血泣。 青鸢涨红张脸,艰难看向眼前暴怒的男人,胸口竟然还有一丝疼痛。 “我没日没夜的带她赶回长安救治!却还是被御医确诊失明!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是你这蛇蝎心肠的妖女!” 孟竹心像头昂扬的雄狮,咬牙切齿的咆哮声振聋发聩,一双利眼能将人焚烧殆尽。 青鸢说不出话,心脏仿佛也被双大手狠狠掐住,烂得血肉模糊。 “珊珊自小凄苦!好不容易才遇见我!你怎就忍心让她再无光明!” 孟竹心说得义愤填膺,仿佛只恨此刻还不能要她命。 青鸢觉得好笑,身体仿佛漏了个大洞,灌进来的风吹得撕心裂肺。 窒息间回想起楼兰覆灭那日,沐珊珊穿着件粉色轻纱裙,梨花带雨的扑进男人怀里,连她看了都觉得心疼。 只可惜,后来说出的话,却令她当场提起长枪,誓要取这两人首级。 若不是男人挥手一挡,恐怕现在,伤得何止是双眼睛。 孟竹心猛地松开手,她垂下脑袋剧烈咳嗽,肺中拼命地呼吸新鲜空气,眼眶也涨得发红。 男人厌弃着看她了眼,捏紧拳头便暗自背过身去,浑厚的声音夹杂丝怨恨:“你何其歹毒!为泄愤就去伤及无辜!” “无辜.....”她临界死亡回来,胸膛还剧烈起伏,埋头呵呵发笑的声音,在刑房中传出阵回响。 “我死去的楼兰百姓不无辜,我牺牲的楼兰战士不无辜,不过拿掉你那小情人一双眼睛,你却告诉我,这是无辜.....” “两者不可相提并论!”孟竹心回头瞪向她,似要用眼神将她凌迟。 青鸢深吸口气,像是这样就能让自己心脏迟钝一些,嘴角依旧挂着揶揄:“怎么?你骗我真心,骗我洞房花烛时,怎么不曾想,两究竟能不能相提并论!” 她空洞的笑,犹如拼命要把泪水咽回去。 当初沐珊珊说的话,就是这惊天骗局的真相! 孟竹心先是佯装受伤被她相救,再是费尽心机引她动情,为的就是在成亲第二日,将楼兰一网打尽! “骗你又如何?兵不厌诈!输了就是你的命!”孟竹心回过身,眼眸中像是闪过什么,可很快便被淹没在漆黑瞳孔中。 “但你要报复,要怨恨,就都冲着我来,与她无关!” “兵不厌诈.....与她无关....”青鸢细嚼这几字,尝出其中宠溺还觉得胸口一刺。 “孟竹心,”青鸢宛若听见自己喉咙里,血淋淋的声音。 她勾起抹浅笑,苍白的脸上近乎透明,神色中带着蚀骨的恨意。 “既然楼兰被灭是我的命!那沐珊珊眼睛被我所毁!也是她的命!是你作恶多端的报应!” “贱人!”孟竹心抬手便是一巴掌,打得青鸢嘴角渗血,脸上红肿斑驳。 “呵,怒了?”青鸢痴痴笑起来,可脸上分明是对生死的倦意:“你越是愤怒,我越是高兴,你越是痛苦!我就越是快意!” 他微眯起眸子,脸色肃杀得可怖,浑身煞气仿若利箭般夺人性命:“好,好得很!那你可别后悔!” 话毕,孟竹心不再看她一眼,偏过头大步走出刑房,直到连脚步声都消失无踪。 牢头很快就回来,押解着她送回牢房,可不消几个时辰,却又集体出现,不言不语的架起她来到刑房。 青鸢本以为又是鞭挞拷问,可直到狱卒拿出把小刀比在自己手腕,她才终于反应过来,声嘶力竭的挣扎尖叫。 “不!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凄厉嘶吼在天牢中盘旋,青鸢惊恐的躲避,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孟将军说了,你瞎了沐姑娘一双眼睛,就还她一双手筋,天经地义。”那狱卒显然怕麻烦,招呼着兄弟们将她按牢实。 “不!不可以!求你们!不可以!”她终于哭出声音,呜咽的像只小兽。 “得了,冤有头债有主,我手快一些,你也少受点苦。”狱卒说完,刀扎入青鸢皮里。 一阵尖锐的冰冷猛烈席卷过全身,她清晰看见自己筋脉在鲜血中一根一根断裂崩坏,剧烈的痛楚令神志几乎昏死过去。 “竹心....孟竹心.....”失血似乎也迷离了瞳孔,她瘫倒在地死去活来,鲜血浸染满整件衣衫。 “孟竹心......孟竹心!!”青鸢声音肝肠寸断,肆意的眼泪不受控制坠落,却还在叫着那人名字。 这是双曾经能将四十九套红缨枪法玩到出神入化的手,这是双自幼在沙场上迎敌无数的手掌,你何其狠心! 第三章 要你偿命 青鸢坐在牢房枯草堆中,抱紧自己双腿,对塞来的冷饭视而不见。 “耶加·青鸢!”狱卒拿着大把钥匙,叮铃啷当的过来将门打开:“赶紧,出来!” 她麻木的抬头看了眼,并不反抗,用手肘支撑着踉跄站起身子。 这是在天牢的第四个月。 那日狱卒简单给手包扎后,便又将她丢回牢房,从此再没见过孟竹心。 她也再没说过话。 “疯婆子!又不吃饭!”狱卒瞧了眼地上碗筷,一脚踹翻,连吐两口唾沫骂道:“迟早饿死你!” 青鸢面无表情,顺从着往外踱步,连眼皮子都没抬过。 “呵,今天审你的可是大人物。”穿过天牢阴暗的走道,狱卒冷笑:“我看你还能不能继续装哑巴!” 说完,还未等她站稳,那人已从身后猛地狠推了把,脚步跨入大厅。 刺眼的阳光霎时令她偏过头,而坐在那审讯台上的,正是三月未见的孟竹心。 青鸢微怔的站在那,下意识用镣铐遮住手腕结疤的地方,又缩进袖子里,只想让自己此刻体面一些,哪怕单薄的身子早瘦得不成样子。 “你手怎么了?” 她身子轻顿了顿,将哆嗦的手遮得更严实,眸底隐藏起尖锐。 为什么要问她,既然挑断了她手筋,难不成还要大庭广众下羞辱她! “不是拜大将军您所赐么。”青鸢声音很淡,若非尾音颤抖,几乎听不出什么情绪。 男人依旧那副毫无波澜的表情,微皱的眉目晦暗莫名,瞳仁仿佛望不尽的深渊,压到她无法喘息。 “跪下。”孟竹心说,不带一丝情绪。 青鸢不动,抬头直愣愣的凝视他。 不知谁在身后一踹,她霎时失去平衡摔跪在地上,膝盖也磕得钻心生疼。 “楼兰战犯耶加·青鸢!奥古在哪里,说出来。” 孟竹心显然没耐性陪她瞎耗,单刀直入主题,冰冷的声线像刀刻般锋利。 青鸢埋下头,暗自捂住自己手腕伤疤,空洞的眼睛里只剩下片死寂。 她比自己想的冷静,仿佛从失去手筋后,生命以急速的方式枯萎,再多的疼痛都已麻木不仁。 “别跟我耍花招!那楼兰宝藏究竟在哪?!皇上已对你一忍再忍!”孟竹心似乎有些动气,狠拍下惊木厉喝道:“莫要不分轻重!得寸进尺!” “呵...”青鸢轻蔑的冷笑,连抬眼都觉得费力。 “耶加·青鸢!”孟竹心骤然起身,走下台阶一把提起她衣领,眼中宛若有把火焰在汹涌燃烧。 “圣上已无耐心再跟你耗!事到如今,为那宝藏造的孽已经够多,你别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趁早说出来!咱俩都能解脱!” 她被扯得难受,像是身上那些愈合的伤疤像此刻又翻滚出脓水,折磨到刺骨。 解脱....造孽....确实是,无数楼兰战士枉死,无数百姓水深火热,沐珊珊失去了一双眼睛,而她也失去了双手。 可这,到底该怨谁呢? 孟竹心猛地松开手,看着青鸢跌坐在地上,语气中也夹杂着丝焦躁:“皇上今早已下旨明示,三日内再撬不开你嘴,便送去刑场斩首!” 青鸢像是终于有些反应,原本丧气的脑袋也缓缓扬起,说出这么久以来第一句话:“斩首?我可以死了?” 她眼眸颤动,嘴角竟浅浅勾起抹笑意。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孟竹心不可思议的看向她,眉目中的暴躁已无法掩饰:“还以为是在楼兰过家家?!你就不想活下去!!” 活下去?她活下去做什么? 楼兰已灭,族人已死,双手已残,这人间和地狱有何分别? 青鸢埋着头,笑容甚是凄厉,眼底聚拢的水雾也化作利刃。 她不怕死,她只怕父母怪罪,百姓厌恶,她只怕不能手刃仇敌以慰雪恨!她只怕到了阴曹地府,却还是一个人.... “我是在帮你,那宝藏对你再贵重,也抵不上一条命值钱。”孟竹心像在劝她,踱步到身边,居高临下。 她深吸口气,心口似乎还有些疼痛,只有那么一丁点,念着大漠相依美好光景时,在胸膛深处翻涌着凌迟。 冰凉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青鸢尽力扬起脖颈:“来....你凑近些....我告诉你....” 孟竹心狐疑的靠近她,青鸢跌跌撞撞站起身,头倚靠在男人胸口,像极了过去述说誓言模样,脸颊美得好似夏日盛开的莲花。 “我来告诉你,奥古在哪....”她嘴唇贴在他耳垂,明显感到男人身体微震。 青鸢笑得像只小狐狸,伸手穿过他腰间,撩得人心尖发痒。 孟竹心忍不住想看看她的脸,埋头刹那,却见她已抽出自己腰间佩刀,万念俱灰的脸庞闪过丝疯狂! 青鸢用尽全力向男人刺去,嘶哑的声音近乎悲泣:“孟竹心!我要的你命!” 第四章 狱中失控 “嘭!”身后衙役眼疾手快,提起木棍便朝青鸢身后挥去。 她“噗”一声口吐鲜血,手中长刀霎时跌落,再次摔入孟竹心脚下。 当衙役扬棍又要挥下时,孟竹心却抢先捏住木棍,厉吼:“滚!” 青鸢颓然倒地,浓烈的腥甜不断从嘴角溢出,染到衣衫斑驳,她却还不忘赶紧用袖子遮上自己那丑陋的伤疤,蜷缩在胸前,右手止不住哆嗦。 她是真的废了,她连把刀都握不住。 孟竹心踱步上前,似乎并没在意她细微的动作,矮下身就一把拽住她领口,声音好似从牙齿间磨出:“你就这么想杀我?!” 青鸢说不出话,身体抖得像风中残叶,竭力着捂住自己手腕,眼泪顺着脸颊流下,一颗颗都砸进土里。 “好!好得很!”孟竹心扬起脑袋,脸上竟有一丝伤心,脚步颓然的倒退了几步。 “你知道杀了我,自己也活不成。”他身侧手掌握紧成拳,叫人听不出声音中的颤抖:“你想死,是不是?!” “是...”青鸢每说句话都伴随剧烈的咳嗽,一张惨白脸上,唯有眼睛还闪着恨意:“我死前要你为楼兰偿命!” “呵!偿命!”孟竹心不知在想什么,轻嗤了声,蹲身一把掐住她脖子便提起,斜眼瞧着青鸢脸颊由红变紫。 “孟....孟...竹心.....”她双脚悬空,几乎快要断气,根本无力掰开手掌的挟持。 直到快窒息时,男人猛一用力,再次将她砸入地面,剧烈的疼痛仿佛令五脏六腑统统移位。 青鸢死命呼吸着新鲜空气,嘴里不断呕出鲜血,下一刻,自己便被掐住下巴强迫的扬起头。 “怎么样?!还想死吗?还想杀我吗!”孟竹心微眯起眼睛,浑身戾气好似会割人的利刃,一刀刀要将她凌迟。 “你给我记住!你的命是我的!我要你死,你便是死!我要你活着!你就必须活着!” 青鸢再笑不出来,眼眶发红,像是只已到穷途末路的困兽:“孟竹心....你不是人....” “呵,我不是人!但我是你丈夫!”孟竹心眼神滑向她敞开的领口,回想方才女人引诱的模样,莫名觉得喉咙干涸:“是你丈夫,就要你活下去!” “不!你不是!”青鸢身子一颤,几乎是在尖叫。 “我当然是!”他说的理所当然,不由分说脱下外套给她裹上,突然就打横抱起,任由对方如何挣扎都不肯松手。 “我们拜过堂成过亲,我就是你丈夫!你认不认,这都是事实!”孟竹心朝她牢房大步走去,语气竟有丝温柔:“况且,你说过,你爱我。” “那我有没有说过我恨你!”青鸢龇牙咧嘴,撕扯上他臂膀,突然猛地一口咬在对方肩头,嘴中霎时充满铁锈般的液体。 “嘶。”孟竹心吃痛却没有躲开,加快步伐走进牢房,一把将门关上,瞪向那群狱卒怒吼道:“看什么看!给我滚!” 狱卒连忙灰溜溜跑开,偌大的天牢里,只剩下青鸢与孟竹心在枯草堆中撕扯折磨。 她早松开了嘴,却大颗大颗眼泪往下掉,低头哭得没有声音,水珠混合着血液将男人衣衫弄得好一块缨红。 “解气了?”孟竹心喘着粗气,搂过女人身子,脑袋抵上对方额头,还能对视上她湿润氤氲的眼睛。 青鸢脸颊划过条长长的水痕,语气很轻,却是咬牙切齿:“没将你挫骨扬灰,怎么都不解气....” “呵,好,”男人轻笑了声,像是也不在意,手臂越发用力的扣住她肩膀,使人动弹不得。 “既然你没解气,”他手捏着她的下巴不让别过脸去,距离近到能清晰看见睫毛颤动,灼热的呼吸在彼此间喷洒:“那就让我来解解火好了!” 第五章 心困如茧 说完,不等青鸢叱骂,男人滚烫的唇便就此压下来。 带着丝疯狂的啃咬,口腔中的血液也混合交融,令她连鼻息间都充斥着雄性的叫嚣。 青鸢只觉得皮肤近乎被灼伤,她粗重喘息,想要挣扎,却又变成呜咽。 “混蛋....畜生......”她一生从未这样哭过,嗓音近乎崩溃,仿佛决提的泪水,要把最后那丝热忱统统浇灭。 “随你怎么说。”孟竹心抹了把她脸颊,扯下她肩头,漆黑眸中夹杂着疯狂,染血的唇吮吻脖颈耳畔,直至颈蔓延锁骨。 那双宛若深渊的眼眸,像永远都猜不透,他究竟想些什么。 牢外,不知从哪突然跑来个侍卫,埋低脑袋连头都不敢抬。 “将军!”那人说话的声音,仿佛梦外的号笛:“沐姑娘失足落进了湖里,派人来请您回去。” 空气,突然静得可以凝固。 青鸢偏过头去,咬紧下唇,泪痕未干。 孟竹心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随侍卫赶回将军府,原本稳健的脚步竟有丝漂浮,至终不敢回头一眼。 还未打开门便听见里面哭天喊地,他神色黯淡,推开木门,果然见着照顾沐珊珊的老妈子,正一把鼻涕一把泪。 “将军!您可回来了!”老妈子像瞧见救星,连忙贴上来哭诉:“您快去看看沐姑娘吧!她落进湖里中了风寒,眼下发起高烧却怎么也不肯吃药,非说等您回来!” 孟竹心眉头微蹙,大步跨入后院厢房,见一群丫鬟婆子都围在床边,而塌上那女人,却只是倚在枕边垂泪。 沐珊珊,是他从青楼买回来的清倌,被亲生父母卖给老鸨时,他看着不忍,就掏了银子。 如今在将军府,已呆了快三年。 “为什么不吃药?” 众人见将军前来赶紧让开,女人激动地朝着声音处摸索,一双晦暗的眸子却找不到焦距,仔细看,眉角还有处浅浅的伤疤。 “将军....是你吗....”她声音小心翼翼,带着股怯懦与忐忑。 孟竹心心脏缩紧,眼前却浮现青鸢的脸,那公主尖锐带刺,偏从不会如此女儿家作态。 “是我。”他伸出手握住沐珊珊柔夷,扶她坐到床边,放柔声音:“你今天怎会落进湖里?” “我...我....”女人还未说话,眼泪却先落下,梨花带雨的模样,着实我见犹怜:“我听婆子说后院梅花开了,本想凑近去闻闻,可怎知就不小心跌落湖里.....” 沐珊珊轻颤的身子,似乎还在后怕:“那湖里好冰,好凉,可我却什么都看不见....将军....是不是珊珊太没用....是不是珊珊又让您烦心....” 说着,女人将孟竹心手掌抓得更紧,他只好也悉心安抚道:“没有的事,看不见并不是你的错。” 他想起青鸢那一枪,却眉头越皱越紧:“你发着高烧,就要吃药休息,不可耍小孩脾气。” “珊珊不想吃药。”女人靠紧男人怀里,含泪嚅嗫:“将军不回来,珊珊不如病死,吃药又有何用....” “别乱说。”孟竹心听见死字,突然心口一顿,挥手让婆子把药端来:“病了就要吃药,什么死不死的,我怎会要你死。” 沐珊珊抬头,见他脸色有异,一行清泪就坠下:“将军,今日可是去见她了?” “皇上派我去问话。”孟竹心目光晦暗,不愿多言,接过婆子递来的碗,舀起一勺喂到她嘴边:“喝药吧。” “将军...”沐珊珊捏住他手腕,眼底朦胧:“您可是心软了?您是不是....对她动心了.....” 孟竹心怔住,脑中竟又念起青鸢在枯草堆中抽泣的声音。 “混蛋.....畜生.....” 他胸腔翻出股说不清的情绪,指尖轻颤间却把药水洒在被褥上,一旁婢女连忙滚下拂去。 “将军!”沐珊珊抓起他手掌,哭得肝肠寸断:“您果然是爱上她了吗?您果然是不要我了吗?” “没有的事!”他看向女人无法聚焦的眼睛,愧疚终于占了上风:“我没有爱上她,更不可能不要你,别胡思乱想,你好好养病才是要紧。” “将军....珊珊求您.....珊珊求您别不要我.....”沐珊珊失措的抱着他大哭:“珊珊已经看不见了,若您也不要我....那珊珊只有去死这一条路啊....” “不会的,你放心。”他沉下气,要把青鸢的身影从脑中赶出去:“我绝不会不要你,乖,听话好好养病。” 沐珊珊还哭得不肯松手,孟竹心只好将碗递给丫鬟,轻拍她肩膀,等身上女人稍许平静才开口道:“让婆子丫鬟们照顾你喝药,我还有公务缠身,先去书房做事。” 说罢,他撂下女人手臂,站起身来嘱咐了两句,便不发一言的朝着房门离去。 丫鬟小棠见孟竹心一走,干脆放下碗来,踱步到沐珊珊身侧皱眉道:“姑娘,这将军看来已被妖女蛊惑了心智,恐怕今后....” “呵。”沐珊珊冷笑一声,下床站起身来,方才晦暗的双眸分明清晰透亮,她看向男人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丝怨毒:“怕什么,那残废,也活不过三天。” 第六章 不速之客 青鸢靠在枯草堆中,半梦半醒。 梦里是沙场浴血,梦外是身困囫囵。 哪个更像炼狱,她也分不太清。 牢房外响起阵细碎的脚步声,她睁开眼,转头朝那响动看去。 受孟竹心的恩赐,她终于有了天消停日子,不用再受酷刑。 如今,又会是谁来? 眼前停驻两道身影,可并非孟竹心,而是另外个让她永生难忘的女人。 “这天牢真是又湿又臭,也不知人怎么呆的下去。”沐珊珊捂住鼻子,在小棠搀扶下,弯腰跨进牢房。 “姑娘您这就有所不知了,进这天牢的,哪还有资格被叫做人....”小棠瞄了眼青鸢,笑得趾高气昂。 “你们.....为什么来这里。”她撑住站起身来,看向沐珊珊娇嫩的脸蛋,手下意识握住自己伤口:“是孟竹心让你们来的?” “呵,将军哪有功夫理你?”用不着主子开口,小棠已尖锐呛声道:“昨日咱家小姐在后院落水,心疼得将军连夜守在床边,你算什么东西?轮得到将军费心?” “小棠,别说了。”沐珊珊红脸嚅嗫道,瞥过她的目光却分明带着挑衅:“将军不过抬爱,岂足挂齿,别让公主难受才好。” “呸,她算哪门子公主,就是异国来的妖女!”小棠朝她吐了口唾沫,恶毒的咒骂。 青鸢无谓她说什么,目光紧紧盯着沐珊珊那双眼睛,脚步想要上前,但又有些忐忑:“你....你的眼睛......” “你说我的眼睛?”沐珊珊迎着她目光,笑得肆无忌惮:“我眼睛怎么了吗?” “他....他说.....你眼睛瞎了.....”青鸢到底还是愧疚,自己一枪下去平白无故夺了人家光明,哪怕债已还清,却始终造孽。 “我眼睛瞎了?”沐珊珊像听见什么笑话,小棠已先一步走上前,“啪”一声,甩了青鸢记耳光。 “你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诅咒我家姑娘眼瞎!” 小棠嚣张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青鸢摸了摸自己红肿的脸颊,血液仿佛就此凝固。 “你是说.....你没有瞎?” 她喃喃自语,手腕上的伤疤疼得想要裂开:“你说你没有瞎?!” 她骤然间抬头冲上前,想扒开沐珊珊脸蛋看个究竟,小棠却从腰间掏出把鞭子,看准她身后便是一打,痛得青鸢霎时跌倒,匍匐在地上闪躲不及。 “小棠够了。”沐珊珊柔声阻止,笑意盈盈的蹲下身来,捏着她血迹斑驳的脸蛋,嗓音甚是好听:“你可看清楚了,我这双眼睛,好得很呢。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也能让我失明?!” “你.....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青鸢恨得满目猩红,失去筋脉的手腕止不住哆嗦。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歇斯底里嘶喊,手腕仿佛又淌出血来。 “因为我要毁了你呀。”沐珊珊的语气理所当然,像是对方问出什么傻话:“不毁了你,孟竹心怎么会爱我?不是你亲手弄得我失明,他又怎么会如此厌恶你呢?” “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为了你.......挑断了我的手筋!!”青鸢咬牙切齿,眼中泪水汹涌坠落。 “哈哈哈哈.....那又与我何干?”沐珊珊大笑着站起身,一脚踩在她惨白的手指上,使劲来回蹂躏:“和我抢东西,这就是你的下场!贱人!” “你这个疯子!你这个变态!”青鸢挣扎着抽回手指,逞强站起来横冲直撞就往女人身上闯,小棠都来不及拉她。 “我要你血债血偿!”心中的裂口仿佛又流出脓水,她抓起沐珊珊手腕就要用臂力向下掰断。 电光火石间,一股强大的力从背后将她提起,猛地一扔便撞在牢房泥墙,疼得五脏六腑都翻江倒海。 “耶加·青鸢!你个毒妇!”孟竹心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带着透顶的憎恶叱骂道:“害人失明不够!还要夺人性命!” 第七章 欲加之罪 “将军!救我!”沐珊珊摸索抓住他衣袖,梨花带雨的眼睛又变作失明:“求您救救我!” “别怕我来了,她伤害不了你。”孟竹心将女人搂紧怀里,看向青鸢的目光像要杀人。 她被摔得头晕眼花,刚想支撑起身,喉头便涌上阵腥甜。 “噗....”一大摊血从口中喷出,肩膀也下意识轻颤。 看来孟竹心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确实下手狠辣,这一撞,恐怕是去掉她半条命。 “将军,公主突然发怒....”沐珊珊眼角划过泪珠,惊魂未定的往男人怀里钻:“要掐脖子让我死.....” “毒妇.....”孟竹心从齿缝里钻出声音,目光却停留在她抽搐的背影。 “将军!”小棠干脆“噗通”声跪下:“您昨日走后,姑娘整夜未曾合眼!今日却又差点被那妖女杀死!将军!您可要为姑娘做主啊!” “你们来天牢,做什么?”他微眯起眸子,虽说震怒,脑子却还清醒。 “我......”沐珊珊听他一说,立马泪眼婆娑,故意干咳几声:“珊珊.....” “姑娘都是为了您啊!”小棠声泪俱下,演的越发逼真,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姑娘自知双目失明,已是拖累!见您牵挂公主,便决定从此远走他乡,成全您与公主双宿双栖!” “真的....?”孟竹心诧异的看向沐珊珊,可只有青鸢却瞧见女人一瞬间的得意。 “我今日来,只是几句嘱托.....”她攀住他肩膀,哭得衣衫濡湿:“是珊珊没有福分,只愿公主今后能服侍得您欢心....” “呵....呵呵...”一直沉默的青鸢,突然抬头冷笑,抹去嘴角血迹连连拍手:“演得好!演的真是精彩绝伦!” “青鸢!你莫要欺人太甚!”孟竹心咬牙眼转过脸,不懂她还要怎样,眸子里的寒冰越发凝重。 “公主.....”沐珊珊小脸凄楚更甚:“我知您怨我抢走将军....如今珊珊便自行离去,再不做你们眼中钉!” 说完,她竟挣脱怀抱,摸索着就往墙上撞去! 千钧一发之际,孟竹心猛地转身将人拽回,箍进自己胸膛:“够了!” “沐珊珊...你真应该去唱大戏.....”青鸢看着那两人,笑意讥讽,眼眶却酸涩得发胀。 “你还有脸笑!”孟竹心朝她肩膀就是一脚,怒得青筋暴起:“疯子!” “唔.....”青鸢被踹得又呕出口血来,五脏六腑都牵扯着疼,心中的荒凉越发弥漫。 “我笑,是因为我知道,真相对你并不重要.....”她说得冷静。 “分明是你欺负珊珊,你还委屈不成!”孟竹心眸中闪过抹戾色。 她觉得心底像是破了个洞,此刻天牢内灌进的冷风,都痛得只能蜷缩躲避。 “孟竹心.....”青鸢睁大眼睛却一颗泪都掉不出,只是看着自己手腕发愣:“她是装的....你知道吗?她是装的.....” “可我手废了却是真的.....我的手....被你废了......”她声音不大,却说得字字血泣,清瘦的脸上那双眼睛却亮得渗人:“是你们!是你!是你害我再也提不起红缨枪了!是你和这个贱人!” 他沉默的看着她,还未来得及思考,就没来由的心脏绞痛,下意识想走过去。 “血口喷人!”小棠却立马跳出来就给她一巴掌,暴跳如雷的控诉:“你刺瞎姑娘眼睛!还反咬说她装的!妖女!你为何心肠如此歹毒!” “将军!珊珊如此被污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沐珊珊哭到泣不成声,扒开男人手掌,又要往墙上撞去。 孟竹心本眼疾手快将她拉住,可脑中的思绪,却被打断。 沐珊珊柔弱啜泣,他转头看向青鸢惨白的脸,突然有一刻迷茫,嘴里却只说自己知道的事实:“你当初失手刺伤珊珊,宫中御医连夜诊治才确认为双目失明,你自己也供认不讳,现在又为何狡辩?” “你不信我?”青鸢抬头直视他脸庞,笑得支离破碎。 “你要我怎么信你?”孟竹心神情肃穆,眉头紧蹙,像在做什么决定:“你刺瞎她眼睛,又要杀她泄愤,如今又空口无凭说她演戏,青鸢,你自己说,我该怎样才能信你?” 他不知自己是悲愤多一些,还是心灰多一些,只觉得胸膛翻滚着绞痛,无处释放,眸中的阴蜇越积越浓。 沐珊珊阴毒的眸子藏着抹得逞,青鸢笑了笑,恍然明白了这场闹剧,不愿再开口。 “你说自己残废,可又哪来的力气掐她脖子?”孟竹心声音浑厚,愤怒中却夹杂着些许颤抖:“或许是我的错,我不该再让你活下去。” 他眼角狰狞的发红,抱起沐珊珊,转身离开的背影,却像是诀别。 “耶加·青鸢!拒不交代宝藏地点!明日午时三刻!于长安菜市口!当众处斩!” 第八章 法场劫囚 青鸢倚靠着囚车,摇摇晃晃的向刑场慢行。 长安不比大漠,总是晴空当头,万里无云。 或许死在这种日子里,也不算见坏事。 她恍惚回想起与孟竹心首次见面的场景,那段带着氤氲色的记忆。 五岁那年,父皇带着她跋涉千里,来参拜盛国的皇帝。 可皇帝性贪,张口便要父皇交出楼兰名满天下的宝藏,否则不得两人踏出长安半步。 这一耗,就是两年。 他们住在皇宫偏阁,所有贵族子弟都以欺负她为乐,却只有孟竹心,从那些顽劣中站出,伸出稚幼的臂膀,要保她一个周全。 青鸢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只好埋下头,手心似乎还能感受到,当初被男孩牵住时的温热。 七岁的孟竹心送她了把木剑,说有了它,便再也不用怕被欺负。 她就是从那时开始习武,或许这也奠定了,两人再见时,是宛若修罗地狱的战场。 囚车突然停了下来,青鸢懒得伸头去望,却瞧见那侍卫头领毕恭毕敬的大步走来,身旁跟这个穿着长披风的姑娘。 她微蹙眉头,不知盛国又要搞什么把戏,贴近囚车一侧,警觉看向车外来者。 姑娘微笑点头示意,踩着侍卫背脊登上囚车,四周竟迅速被人用帷帐遮得密不透风。 “你是谁?”她微眯起眸子,下意识护住手腕。 “见过青鸢公主。”女子福身问安,浅笑从披风里拿出藏好的衣物:“请公主尽快换好,在下奉命救公主逃离困境。” “这?”青鸢接过仔细打量,衣物中竟还夹着个人皮面具! “是谁派你来的?!”她脱口问出,语气中还夹着丝期许:“是不是孟竹心?!” “是二皇子萧然殿下。”女子恭顺的回答道,催促着:“还请公主动作快些,我骗头领大人奉皇子之命盘问公主秘事,恐怕耽误不了多久。” 说完,女子解开披风绳扣,里面居然是件与她一模一样的囚衣!而姑娘手中拿的,也是张人皮面具! “等等!你这是要做甚!”她一把制住对方,震惊道:“你要替我去送死?!” “是的。”女子始终微笑:“奴婢蒙了二皇子恩惠,如今来换公主出去,也算报恩,请公主赶紧换好。” “不!你不可以!”青鸢想也没想便拒绝,她怎能让清白之人无故就去送死! “我绝不会牵连你!” 女子还未来得及说话,车外侍卫声音已传来:“请问姑娘是否询问妥当?犯人还要赶去刑场,时辰不可延误!” 她正欲回应,街上却不知谁惊呼一声,众人拔刀的声音突然此起彼伏,方才侍卫头领大叫道:“不好!有人劫囚车!” 青鸢惊异的挥开帷帐去看,女子已先一步下车,恍然消失在纷乱人群中。 她只见着个蒙面飞跃的男子,脚下轻功如履平地,手中拿着把银色长剑,与侍卫们霎时刀光剑影。 她看不清那人面容,胸膛中的心脏却像要跳出,手掌哪怕使不上力气却也拼命想要砸动铁锁。 是不是他?究竟是不是他?! “鸢儿!是我!” 一道明亮的嗓音从囚车顶响起,青鸢慌乱抬头去看,却恍然间听见梦碎的声音。 不是他,却是她童年的玩伴,盛国二皇子—萧然。 鸢儿你别怕!我来救你了!”青年哪怕蒙着面,也能看出嘴角正咧开冲她笑。 下一秒,萧然已猛地发力,砍断了禁锢她的铁锁,双手搀扶着将她带出这牢笼。 “小心!”倏地蹿出个侍卫,挥起长刀砍来,她发出惊呼已经来不及阻止,萧然后背顷刻被划出一大条血痕。 “抓紧了!”他只说了这句,便骤然抱起青鸢飞跃在云空之中。 她下意识将对方抓紧,仓惶的回头看了眼地面,那群侍卫正愁眉苦脸的对着两人叫嚣。 而孟竹心此刻已骑马赶到,抬头目光交汇的瞬间,熟悉的眉眼还是刺痛她双瞳。 那人口型仿佛在说:“不要离开我....” 第九章 颠沛流离 他们逃到城外时,萧然后背已被鲜血湿透,脚步蹒跚的几乎昏死过去。 青鸢只好扛着男人臂膀,辗转到个偏僻村庄里,找了个老阿婆家简单安顿。 城内官兵正四处搜索,恐怕他们在这儿也呆不了太久。 况且萧然当下伤势严重,若再拖几个时辰,性命不保也未可知。 老阿婆无儿无女,年纪大得眼神也不太灵敏,好在屋中东西还算齐全,青鸢找她要来些烈酒与绷带,打算先给萧然包扎伤口。 萧然是盛国二皇子,也是她幼年囚禁时光,鲜少的一位玩伴。 他本乃皇帝最爱的贵妃所生,可哪知三岁时,贵妃吃了碗桂花羹后,便七窍流血,惨死于冰冷宫闱中。 从此,那原本机灵可爱的天之骄子,再也不说一句话。 直到她五岁入宫,意外撞见落进湖里,却都不肯呼救的他。 她用牙将萧然上衣撕开,让烈酒先给伤处消毒,又用绷带勉强算拉扯合上,若能熬过这两夜,应该再无大碍。 可天不遂人愿,刚到半夜,萧然便发起高烧,神志迷糊的唤着她名字。 青鸢将他翻过身检查,果然伤口已经化脓,必须要找大夫来用药,否则怕是命数堪忧。 “鸢儿....别管我....快逃....”萧然口齿不清的嘀咕着,辗转间还在担忧。 她起身换上件干净衣服,抓紧他手掌承诺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 趁着夜色,青鸢用件碎花布遮住自己脸颊,匆忙往长安城中赶去,只但愿能在破晓时,能找到一家郎中。 城内,果然大量官兵正在挨家挨户搜查。 她刚进城门便瞧见道身影,连忙蹲下用泥土弄得蓬头垢面,趁对方不注意,钻进小巷子中躲避。 孟竹心带着队兵崽子,从大道间路过,原本不威自怒的面容,此刻似乎更加凛冽。 他冰冷的目光扫视过每家门户,仿佛恨不能穿透泥墙,不放过眼前一丝一毫。 “搜!给我仔细搜!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走一个!” 男人震慑的嗓音钻进青鸢耳朵里,她不敢往回看,踉跄着藏进小巷尽头的破屋中,蜷缩起身子咬紧下唇,眼眶涨得发痛。 孟竹心,究竟有多厌恶她,到如今逼至绝境,也不肯放过。 她不准自己哭,深吸口气靠在墙上假寐,天很快就会亮,她还要找到大夫,去救危在旦夕的萧然。 青鸢紧张颠簸了一天,靠在墙上很快陷入梦境,可醒来时,却看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正在扒自己衣服! “小娘子,你醒啦?” 那人衣衫褴褛,显然是附近流浪的乞丐,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个猥琐的笑容,眼瞧着她醒来,神色似乎更加兴奋。 “你是谁!滚开!给我滚开!” 青鸢吓得连忙挣扎要起身,那人却先扣住她手腕,手指头居然用力往结痂处按压。 “啊!” 她疼得龇牙咧嘴,伤口处疼得人直哆嗦,乞丐恶臭的身体死死压住她,连想用脚踹开,她都根本做不到,恶心的脾胃翻滚。 “嘶!”是衣衫碎裂的声音,乞丐摸了把她脸蛋笑得口水直流:“小娘子,你这细皮嫩肉的,本大爷可要好好玩玩。” “不!不要!”青鸢由衷的感到阵绝望,撕心裂肺就哭了出来,外面官兵还在四处抓捕逃犯,她不能大声呼喊,她再等不到谁来拯救。 浑浊的泪水浸湿她脸颊,乞丐垂涎三尺正撕扯着裤子,青鸢转过头去,甚至不敢去亲眼目睹自己被侮辱。 “你是谁!啊!救命啊!” 意料中的侵犯并未到来,她忐忑的睁开眸子,却瞧见那乞丐正全身颤栗口吐鲜血,胸口一把长刀钉入墙中三分!抖了几下,便没了生息! 而那长刀的寒光,却熟悉得她双眼微刺! 她下意识就要逃,可还未来得及起身,一双大手已扣住自己肩膀,连拉带扯的撞进个灼热胸膛。 男人健壮的臂膀,将她身体都箍得发痛,滚烫的呼吸像要叫皮肤刺伤。 此刻耳边传来的声音,像是带着要杀人般的语气,仿佛即刻就要将她千刀万剐,拆骨入腹。 “耶加·青鸢!你为了逃出盛国!下贱得连乞丐都勾引吗?!” 第十章 拆骨入腹 “你怎么就如此不知廉耻!” 孟竹心的怒吼声震耳欲聋,青鸢下意识一个激灵,立马惊恐的拼命挣扎,嘶哑着哭喊:“放开我!你放开我!” “放开你?”孟竹心显然已怒不可遏,一把她提起便往墙上撞,用宽厚的臂膀隔成道死角。 “放开你又准备去和谁勾搭!是去找二皇子吗!还是有去勾搭个乞丐!!” 青鸢被他突然掐住脖子,急促要掰开手掌,获得一些喘息。 “怎么!为了逃出长安!你就这么饥渴下贱吗!” 她已经无法呼吸,可心脏,竟然还会痛到酸涩。 她堂堂楼兰公主,自小挥战沙场巾帼不让须眉,怎会到孟竹心眼里,却如此不堪! 怎会她又偏偏要爱上,这么龌龊的人! “啪” 一记耳光扇得青鸢几乎失聪,孟竹心猛地用力,抓起她衣领便狠狠摔入草地。 “你不是离不得男人吗?你不是就喜欢被人干吗!” 男人眼中的情欲浓烈到渗人,宛若从炼狱中钻出的恶魔,猝然扣住青鸢手腕,用衣绳绑个结结实实。 “不!你要做什么!孟竹心!你要做什么!” 青鸢从未觉得他如此可怕,拼命挣扎想要反抗,嘶哑的声音哭得喘不过气来:“孟竹心,求你,不要!我求求你!放我走!” “放你去和萧然双宿双栖?!”孟竹心英俊的面容因暴怒而扭曲,他将女人猛地按在墙上,眼中还残留一抹隐痛。 “你做梦....” 滚烫的唇,压在微咸的凉唇上,他狂乱不跌的啃咬吮吸,似要汲取青鸢所有的体温。 这个过程充满了眼泪与汗水。 女人无法自持的咬牙啜泣,额边沾湿的头发胡乱贴在脸颊,身体随着他而急促呼吸。 青鸢觉得自己着了魔,哪怕明知孟竹心是个混蛋,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他,拥抱他。 “我恨你....”她低喃。 孟竹心没说话,却像是着了魔,满脑子只想占有青鸢的一切,回忆起她被萧然劫走的场景,心脏还止不住顿痛。 不要和别人在一起,不要眼里看不见他,不要丢下他离开。 他摩挲过女人脸颊,恨不能将青鸢揉进自己身体里,拥抱的模样竟还藏着丝委屈。 直到这场漫长的纠缠终于结束,青鸢躺在草丛堆中,咬紧下唇掩饰自己的嘶哑。 孟竹心还在一旁喘着粗气,墙上钉住的乞丐,死不瞑目的表情,满脸堆积着恐惧,鲜血顺着长刀蜿蜒而下。 青鸢觉得好痛,却已说不清究竟是哪里痛,仿佛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终于腐烂生疮,终于停止跳动。 为什么要爱上这个人,又为什么还要与他纠缠,还是她一开始就错了,从在大漠重逢孟竹心开始,她就不该继续沉沦。 青鸢蜷缩成一团,默不作声,身子却轻微颤抖。 孟竹心冷静下来,只看了她一眼,便捡起自己散落的衣服,丢了件给女人避体:“穿上,我带你回去。” 青鸢发怔的看着手上衣服,麻木点点头,并没去看他,整个人瘦小的几乎只剩把骨头。 “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孟竹心怒气已消,可想到方才那乞丐,还恨不得再杀他一遍:“他碰到你哪了,回去给我洗干净!” 她没什么反应,给自己穿戴规整,便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孟竹心身边。 身后,藏着个从地上捡起的石块。 “等这次回去,你要老实交代奥古位置。”男人并未发觉异样,套上甲胄转身注视着她:“不用再担惊受怕,我一定会保你出来,到时候.....” “孟竹心。”青鸢打断他,一双眸子亮的虚无。 “嗯?”男人笑着搂住她,俯身在额头印下个吻:“回去后和珊珊好好相处知道吗?我不想再见你欺负她。” “欺负她....”青鸢表情空洞,被吻过的地方,仿佛灼伤般刺痛:“你爱过我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孟竹心皱眉。 “你爱我过吗?”一颗泪珠砸在地上,就像她破碎的心:“哪怕是一点点呢?” “我.....”孟竹心语滞,本能的捏紧拳头。 “砰!” 他还想说什么,一块坚硬的物体,已经砸中后脑,剧痛下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而来。 第十一章 来生再见 长安城外,还有零星雨点从天上飘落。 青鸢额上布满豆大的汗珠,裹着长衫拼命跑回城外小屋,脸颊惨白的毫无血色。 “你跑哪去了?”老阿婆见她来,焦急道:“那孩子伤口化脓发高烧了,我只好去找了些草药敷上,刚才清醒过来!” 青鸢道声谢便往屋里走,见萧然果真已醒来,看过自己的眸中闪过丝惊讶:“鸢儿?你怎么又回来了?” “萧然哥,来不及了,咱们快离开!”她眼疾手快的扶起男子,向阿婆招呼声便往外走。 萧然虽诧异,却没有阻拦,脚步蹒跚着勉强往前赶路,还未走千米,伤口又渗出血丝。 “鸢儿,前路艰险难行,你丢下我,自己快些逃离盛国!”萧然咬牙,冷汗几乎湿透衣襟:“我今生能此刻与你一起,已是了无遗憾.....” “你别说话!我带你去藏起来,我带你去大漠,那里没有尔虞我诈,那里再不会有人伤害我们!”青鸢急的眼泪簌簌往下掉,还拼命要扛起他。 萧然摇摇头,力气已快用尽,他只是拂过女人脸庞,眷恋的勾起丝笑容:“鸢儿,我有件事,很早就想对你做了。” “什么?”青鸢哭得鼻酸。 男子颤抖撑起身子,鼓足勇气在她额头落下个冰凉的吻,眸底温柔似水。 “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暴怒嘶吼划破宁静,马蹄落地的声响震耳欲聋、 青鸢诧异的还想说什么,却被吓得轻颤,下意识转头,霎时撞入双凛冽的眼睛! 孟竹心铁寒张脸翻跃下马,不由分说向萧然砍来,浑身戾气暴涨! “不!!!”她来不及多犹豫,瞬间扑倒萧然,对方见状立马收回刀刃,可青鸢手臂依旧被拉出条血口。 “你这贱人!竟还护着他!”孟竹心目光全凝向她,震怒声直冲云霄。 “孟将军!不容无礼!”萧然一声呵斥,却已是伤口疼得冷汗直冒:“我要带她走!识相的就速速让开!” “做梦!”孟竹心已顾不上什么君臣,双眼血红的要将两人撕扯分开:“她是我妻子!你算什么东西!” “我不是!我从来都不是你的妻子!”她不住得发抖,细数着自己身上这旧伤添新伤,已分不清哪个更痛,声音却说得笃定:“我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萧然迅速把悲怆失控的青鸢紧紧搂在怀里,用手臂和身体拼力要护她周全,目光瞪向孟竹心:“鸢儿别怕,有我在!” 孟竹心被他俩这动作看得一怔,心脏仿佛霎时被只无形的大手捏得快要窒息,嗓音都像被的堵得说不出话来。 “你....你们.....当真一点脸都不要吗?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却在此搂搂抱抱!枉顾廉耻!” 他提起手上长刀,对准青鸢的眉心,语气里竟有一丝委屈:“我最后给你次机会,跟我回去,你和他.....你和他的苟且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不需要!”青鸢闭了闭眼睛,只觉得孟竹心在的地方,连空气都感到稀薄。 “我不是你的妻子,我们也从来没有成过亲!今天我就要和萧然哥离开盛国!你若还有点良心,就放我们一条生路!” “你要和他离开?!”孟竹心震惊的摇摇头,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胸膛中炸开,目光所及一切都血肉模糊。 “你凭什么和他离开!你是我妻子!你凭什么要和他走!” 说完他抓起萧然就是一踹,右手长刀直逼入对方脖颈:“说!你是不是碰了青鸢!你是不是和她睡了!” “孟竹心!你这个疯子!”青鸢冲上去扒开刀刃,死死将萧然护在身后,咬牙切齿道:“不是谁都像你这样龌龊!” “我龌龊?哈哈哈哈哈,我龌龊?!”孟竹心像受了哪般刺激般,突然仰天长笑,一双眼睛死盯住她,已是满目血红:“好,那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究竟有多龌龊!” 他猛地甩开青鸢,高举手中玄铁长刀,对准萧然心脏用尽全力刺去,连无力反抗的本人,都下意识闭上眼睛。 “嘶”肉被刀划破的声音刺破耳膜,萧然安然无恙的倒在地上,可鲜血,却顺着青鸢徒手捏住刀刃的双手,一颗又一颗,往下砸落。 “孟竹心....”她痛得几乎发不出声音,颤抖的身体仿佛秋日枯叶,瞪着眼前男人,每个字都撕心裂肺: “你不就是要杀人泄愤吗!我这条命!今日便赔给你!” 话毕,青鸢刹那徒手抽出孟竹心长刀,比在自己脖子上,毫不犹豫划出条银色弧线。 “青鸢!!!” 第十二章 恩断义绝 “噔!”石子碰撞长刀的声音,在城外小道上发出阵阵回响,尖锐的几乎令人失聪。 孟竹心瞪大惊恐未定的眼睛,还死死瞪着青鸢那割破道血痕的脖颈,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也淌下冷汗。 是萧然眼疾手快,在青鸢举刀自刎的刹那,捡起地上块石子用尽全力砸中刀刃上。 也好在她手本就拿不稳,若换做健全之人,恐怕此刻伤的,就不仅仅是条血痕。 “鸢儿!”萧然慌忙将女人搂紧怀里,捧起她血迹斑驳的双手,心疼到无以复加:“你怎么样?可有伤到筋脉?” “无碍...”青鸢低垂着脑袋,声音很淡,却透出股万念俱灰:“皮外伤。” 而孟竹心此刻就站在眼前,看着两人拉扯拥抱,整个身子似在颤抖,想靠近,却像似怕将那人碰碎。 “你.....你宁愿死.....也要护住他......?” 他握紧拳头指缝中竟渗出丝丝鲜血,表情宛若走入末路的野兽般,面色惨白哀痛欲绝,声音,哽咽得支离破碎。 青鸢轻笑了一下,捏紧不断哆嗦的手掌,细数自己那血流成河的楼兰,满身的鞭痕,腕部的筋脉,脖颈的伤口,无一不是拜孟竹心所赐。 可现在的心痛又是什么?为什么像要不能呼吸一样,还会觉得难过? 她闭上眼睛,不愿再去看孟竹心一眼,只听见萧然冲着对方愤怒的声音:“孟将军!我念在你为盛国立下汗马功劳,一直对你礼让三分!如今鸢儿誓死不愿与你回去!更不愿承认是你的妻子!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难不成!”萧然已是咬牙切齿,原本因受伤而削弱的气势,此刻更是骤然爆发:“你要将我两双双逼死于此!孟将军才甘愿罢手!” 孟竹心长刀猛地插入地中,身形都晃动着退后一步,脸色更是难看至极,仿佛受到什么刺激般连连摇头。 “不,我不是....” 他怎会希望青鸢死,他做的所有事,从头到尾都是不希望青鸢死。 “孟竹心....”青鸢苍凉的声音在郊外小道中犹外清晰,哪怕轻柔得还带有水汽,哪怕还夹杂丝颤抖,可依旧能听出其中刻骨的恨,还有那钻心的痛。 “我楼兰覆灭,手筋被挑,甚至时至今日的满身伤痕,若因我幼年时承过你的情,如今也该还的一干二净。” “你手筋?”孟竹心震惊的看向她手腕,青鸢却还是下意识的用衣袖捂住,消瘦的脸上一双眼睛红得狰狞。 “我不知道....我....”他还想说些什么,可她却已经打断。 “我不再欠你什么,你欠我的,我也不屑你还,可孟竹心!你若还有点良心!还有那么一丝人性!” 青鸢干涩的眼睛里再也流不出泪水,可却依旧一片虚无,她深吸口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控制胸膛中的情绪,不再被那人所左右。 “放过我,也放过萧然.....从此我们天涯海角,上穷碧落下黄泉,死生永不相见!!” “好.....好个上穷碧落下黄泉.....好个死生永不相见.....“孟竹心不知在想什么,竟咧嘴笑起来,苍凉的笑声在这层层树影中却分外孤寂。 萧然唯恐怕他又要发疯伤人,赶紧将青鸢护在身后,双眼警觉地看向那状似癫狂的男人,连伤口渗出鲜血落得衣衫斑驳也顾不上。 孟竹心悲哀的瞧着眼前两人,仿佛一对苦命鸳鸯,生生要被自己这十恶不赦之人拆散,心中想要自嘲却先苦涩的发胀。 “我说一切都是被逼的....你会信吗.....我说不知道你手腕受伤.....你又会信吗?” 他声音轻不可闻,落入尘埃中很快就随风散了,青鸢不会听见,或许听见了,也再不会有回应。 “孟将军!放过我们吧!”萧然再次出声。 “孟竹心,放我离开,今后我们再无瓜葛。”青鸢也蹙紧眉头,警示的盯着他。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孟竹心仰天长笑,眉目里都噬满了绝望,可话语却无比清晰:“好.....我放你们走.....我放....你走.....” “谢过孟将军!”萧然喜悦的抱拳躬身,扶住青鸢就打算起身离开,可女人却表情微怔,还死死的看向那男人的模样,竟下意识咬紧下唇。 可就在这时,他们彼此搀扶迈过孟竹心身侧,青鸢甚至还能感受到对方体温飘散在空气中,却不知从哪突然冒出队身穿铠甲的侍卫,团团将两人围住。 “不好!是御林军!” 青鸢只听见孟竹心说这一句,便被无数把长刀指向胸膛,为首者高声宣告:“拿下逃犯!也请二皇子与孟将军一同回宫面圣!” 第十三章 困兽之斗 青鸢又被再次丢进了天牢,回程的路上,她被放在担架里始终不曾说话,萧然被御林军“请”上马车,根本无力挣扎。 而孟竹心,却一反常态,沉默的跟在队伍末尾,一双眼睛始终担忧的看着她身影,深刻得灼人。 此次也算怪异,青鸢进天牢没多久便来了许多大夫,只帮她在伤口处上药包扎,动作小心又谨慎,连汤药都有专人送达。 可所有人全都低头不语,甚至一个眼神都不敢看她。 狱卒牢头也并未再滥用刑罚,反倒准时送来饭菜,添来床冬用棉被。 “小哥!”青鸢一日终于忍不住喊住对方,声音里带着浓重的不安:“请问二皇子萧然伤情如何?皇帝可有为难他?”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狱卒避她像瘟疫一般,放下东西赶紧要走。 “那孟竹心呢?”青鸢还想拦住他,可那人已连连退后,摇脑袋回答道:“皇上下旨与你对话者割舌,二皇子与孟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说完,狱卒慌乱四处看了眼,连忙小跑就离开,只剩下她独自一人在牢房中矗立。 过了良久,青鸢才又躺入枯草堆中,蜷缩着身子,嘴角自嘲的轻笑声:“自求多福吗....但愿吧....” 另一边,孟竹心正站在宣政殿前,身形微躬着朝眼前位公公示意:“劳烦李总管前去通报声,臣孟竹心求见圣上!” “哟,孟将军呀。”那公公晃了晃手中拂尘,皮笑肉不笑道:“您来的可真不是时候,皇上最近政务繁忙,最疼爱的二皇子又身受重伤,恐怕一时半会儿见不了您。” “无碍,臣愿在此等候。”孟竹心并不死心,说得倒不卑不亢:“愿公公通报声便可。” “行,那您便稍候吧。”李公公也不拦他,点点头便转身离开,没过片刻,天空中竟稀稀落落的飘下些雪花。 这是长安今年的第一场雪,也预示着是从楼兰之战到如今,已变幻两季。 孟竹心是练武之人,在寒天中舞刀弄棍向来常态,可如今只是站在冷风中被雪水弄湿衣衫,却也冰凉刺骨。 来往言官宫人从身边路过,都投来好奇的目光,他始终保持伫立,垂低脑袋等候皇上召见,脑中想起那女人的模样,倒觉得也并未如此难熬。 可直到夜半掌灯,皇帝都未曾露面,只有李公公跑来为难的讪笑道:“将军,圣上已歇下,您明日再来吧。” “臣明白,有劳公公了。”孟竹心苦笑抱歉,抱拳示意后才转身步步朝宫外走去,四肢早已经冻僵难行。 长安城夜里还热闹非凡,花街窑姐酒馆小倌都高声招呼着商客,倒是花红酒绿一片歌舞升平。 他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在楼兰与青鸢夜游,似乎也曾如此快意畅饮,对酒当歌。 “将军!您回来了!”刚一推开将军府大门,那婢女已畏畏缩缩行礼道:“老爷发了好大脾气,正在书房等您。” 孟竹心眼神暗了暗,还是点头走到书房,还未来得及鞠躬问安,便被一茶杯砸得额头渗血。 “逆子!跪下!”孟老爷似乎砸了杯茶还不解气,拿起砚台又朝他扔去。 砚台落地发出阵巨响,孟竹心偏身躲过,却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唤道:“爹,息怒。” “你也有脸叫我爹!”孟老爷狠拍下桌子,指着他鼻子质问:“你说一抓住那楼兰公主,就能救出冲儿,可如今已过半年!你一拖再拖,究竟还要多久!” 孟竹心轻叹口气,猜想果然因为此事,便恭敬地回答:“因公主始终没交出皇上要的东西,所以冲儿也.....” “公主就在你手上!怎会不交出东西!我看根本是你从中作梗故意要害死冲儿!” 孟老爷操起个木棍就打在他身上,眼神中满是厌恶:“枉我苦心设计让你拿下楼兰!没想到要冲儿死的却是你!” “爹!”孟竹心闭眼无奈的开口,却并不躲避:“冲儿是我弟弟,我怎会要他死!” “你也知道他是你弟弟?!”孟老爷愤怒的厉吼:“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冲儿宫宴上轻薄后妃,根本是被你一手陷害!” “爹!你糊涂!”孟竹心蹙眉辩解:“当初圣上邀我带冲儿入宫赴宴,同是亲人,我怎可能陷害冲儿!” “你休要狡辩!”孟老爷一棍狠狠落下,仿佛恨不能亲手杀了这儿子。 “我今日已托关系进大理寺见过冲儿!他亲口说!那日带他去后宫灌迷药的太监就是奉你之命!否则他岂会做出那等荒唐事!” “不.....我真的没有!”孟竹心愕然,竟一时间不知思绪从何理起。 “你果真是那婆娘生的孽障!”孟老爷吐口浓痰,朝他微眯起眸子:“若你半月内再救不回冲儿!我就命人将你娘旧坟刨开!丢去树林子喂狗!” 第十四章 重见天日 青鸢在天牢中呆了三天,这期间内,每日都会有大夫前来换药,除了从不与之对话,身体零零碎碎的伤口倒是都已结痂。 没有人告诉她外面的情况,更没有人会来探望她,仿佛被全世界遗弃在这里,每夜的梦魇都更为凄厉。 第四日清晨,天牢里突然冲进批侍卫,不由分说打开牢门,将她拉扯着要带出去。 “你们是谁?要带我去哪!” 青鸢对这场面下意识的胆颤,拼命挣扎要逃脱,可又哪是众多侍卫的对手,最终被几人架起塞进牢外马车。 直到一路颠簸停下,她才真正看清,眼前这金碧辉煌的建筑,竟是盛国的皇宫! “姑娘请随我来。”一宫女打扮的婢子迎上前来:“二皇子在等您。” “萧然哥?”青鸢诧异道,连忙抓住她问:“他现在状况怎样?伤好了吗?” “姑娘莫急,待会自会见到。”那婢女不再多言,转过身便沉默领路。 青鸢身上还穿着囚衣,心中无数个疑点却不知从何问起,只好跟在身后,警觉其中有诈。 谁知那婢女领真将她领到座名叫长信宫的地方,推开间屋门,里面床榻间躺着的正是萧然。 “萧然哥?”青鸢连忙跑上前,见他脸色惨白,却还意志清醒。 “鸢儿?真的是鸢儿?”萧然说话已有气无力,瞧她来虚弱的笑了笑:“我等了你好久,你终于来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皇帝都不给你医治吗?”青鸢急得快要掉下眼泪,仔细一摸,对方居然身子也是滚烫。 “这不都拜公主你所赐!”一洪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她回头去看,已见这宫殿内所有人整齐跪下高喊:“恭迎皇上。” 盛国皇帝....青鸢微眯起眸子,下意识捏紧拳头,童年随父皇觐见的记忆还并未消散。 萧凌修一双宛若毒舌的眼眸瞄过她脸颊,冷哼了声,挥手让御医进来,先为萧然诊治再说。 “鸢儿....”萧然见众人涌上,一时慌乱呼喊,深怕她又被带离。 “放心.....”萧凌修缓缓出声,看向青鸢的目光却更是阴冷:“她从此哪都不会去,就在这儿陪你。” 萧然听父皇如此说,才总算放下心来让御医诊治,而后者,却踱步来到女人跟前,仔细打量许久才轻笑道:“公主好手段,将我皇儿迷得晕头转向,竟说不见你就不让御医碰。” 青鸢担忧的朝萧然看了眼,却身体紧绷,竭力压下心中恨意。 若说孟竹心不过是个马前卒,那眼前这个,却与她是真正血海深仇。 没有盛国皇帝无穷的贪念,楼兰那几十万将士,又怎可能枉死沙场! “哼,”萧凌修不知是否看穿她心思,身上骤然一阵杀气,咬牙恨道:“若非你还有点用,朕早将你五马分尸。” “呵,那便谢你的不杀之恩。”青鸢冷笑,无心与他多说,转而来到床榻边。 此刻萧然已被重新包扎,伸手握住她,朝萧凌修恳求道:“父皇,我已决意与鸢儿离开,还望您能恩准。” “放心,等你好些,我自会放你们走。”没想到萧凌修竟答应得爽快,可眼眸分明无一丝温度:“你自己好自为之。” 青鸢惊异的看向那盛国皇帝,但对方只瞄她一眼便高声道:“太医院必要尽力为二皇子养伤,由这女子贴身照顾,其余人等退下!” 说完,众人跪地接旨,萧凌修却转身踏出宫殿,只留下她与太医留在屋内。 青鸢只觉得此事疑点重重,可萧然却笑得开颜,拉住她手欣喜着:“太好了,鸢儿,你等等我,等我伤势转好,我们便可离开!” 她眉头紧蹙,轻拂过对方发梢,心中却越发觉得蹊跷,只好笑了笑先哄萧然休息,一等太医们开药散去,就独自行去前殿。 萧凌修为那楼兰宝藏执着几十年,怎可能轻易放过,可究竟打了什么算盘,她却根本看不透彻。 月影已上枝头,青鸢找来件宫女衣衫,趁着夜色伪装前行,刚到前殿边便赶紧找个暗处躲避,眼前竟是孟竹心正跪在门口,往地下磕头。 她瞪大眼睛,却听不清楚对方究竟说些什么,只见宫人抬来木条凳,孟竹心自行趴下,让侍卫一棍又一棍责打。 青鸢震惊的捂嘴,深怕被人发现,只听见那男人每被打一下,便高声嘶喊:“谢皇上成全!” 第十五章 殿前请罪 那天正巧是十一月末,小寒。 晨时,孟竹心搭上件紫貂皮长披风,顶着雪雨驾马跑往皇宫。 皇上已三日不曾见他,可除了去宣政殿外继续等待,如今已没有更好的法子。 大半年前,突厥屡次侵扰盛国边境,他作为镇远将军领兵围剿,大胜而归,一时间举国欢庆,风光无两。 萧凌修看似尤为高兴,特令在宫中举办庆功宴会,邀他将同父异母的弟弟孟冲一同请入宫中热闹,还允诺也要见识孟冲的才华,将来重用。 却就在当日,宴会过半时,孟冲不知怎的,竟独自走到后宫寝殿,鬼迷心窍轻薄了良妃宫中婢女。 良妃撞破后,立马禀报皇上,萧凌修当即震怒问罪,将孟冲押至大理寺审讯,直至今朝都无法重见天日。 孟竹心翻身下马,一刻不敢耽搁往宣政殿走去,连拳头都下意识握紧。 李公公像是已等候多时,站在殿门前,表情一改之前敷衍:“孟将军呀,皇上等候多时了,您请吧。” 孟竹心心中一沉,道谢后加快步伐走进殿内,萧凌修果然坐在龙椅上,正端着杯香茶低头品茗。 “臣参见皇上。”他抱拳跪得端正,可对方却似未听见般,依旧不紧不慢喝着手中茶水。 “臣一时松懈让囚犯被劫,更令二皇子受伤,此次特来请罪。” 孟竹心指甲陷入掌心,今日萧凌修突然改变主意,他便知道凶多吉少,但有些事却不得不做。 “哼,”萧凌修轻嗤一声,放下手中茶碗笑得揶揄:“你还知道?” “臣请皇上责罚!”孟竹心头埋得更低,却咬咬牙又说道:“但责罚前,臣还有一事求皇上恩典。” “还学会与朕讲价?”萧凌修像毒蛇般得眸子瞄过他背脊,闪出阴冷的光:“孟将军果真本事越来越大。” “臣不敢!”孟竹心目光晦暗,却越发坚定:“此次劫囚车,虽是乃二皇子所为,可臣与之交手时竟不慎伤了皇子玉体,心下愧疚,就此打算辞去官爵,回家中陪伴亲人。” “哦?”萧凌修像是见了什么趣事,表情里也看不出端倪:“孟将军是准备辞官?” “是....臣.....”还不等他说完,对方已故作惋惜的打断:“可这奥古还未找到,猛将军的弟弟可如何是好啊!” 孟竹心心中一惊,指尖霎时刺破手掌,立马噤声不敢再言语。 当初,他之所以出兵楼兰,便是因为孟冲霍乱宫闱,被定了死罪。 他连夜跪在殿前求皇上再细查此次,得到的答案却是,不费一兵一卒拿下楼兰,孟冲之过既往不咎,否则秋后处斩。 “求皇上开恩。”孟竹心无奈的闭上眼睛,背脊打得笔直,却不再求他彻查。 他爹虽偏心弟弟,可却也不会在此事说假话,孟冲宣称当初领路的婢女是受自己指使,到地方就被灌了碗迷药。 而此刻再去回想,唯一可能让宫女撒谎陷害孟冲,并真正得利的人,恐怕就是萧凌修本人。 让孟冲之罪控制自己,拿下楼兰,得到奥古,外加事后还有把柄,不令武将功高盖主,一箭三雕的计策,确实可怖。 “呵,其实你做的也不错,竟然设计骗那耶加·青鸢动心,当真不费一兵一卒拿下楼。” 萧凌修笑得慷慨,甚至踱步到孟竹心边上爱惜道:“论毒辣,孟将军确实出类拔萃呢。” “臣羞愧!”孟竹心手中早已血肉模糊,闭上眼念起青鸢绝望的表情,心脏一阵抽痛。 当初孟冲身陷混沌,爹情急下想起青鸢幼年与他情谊,逼他用这法子取得对方信任,一举歼灭,否则他娘...... “算了,既然你拿不到奥古,朕便自有打算。” 萧凌修冷笑声,微眯起眸子不知在打什么主意:“说来如今孟将军手握百万雄狮,又声望颇高,听闻百姓都传你是武曲星下凡,自带神力呢。” 孟竹心一听便知对方意图,立马拿出虎符说道:“只要皇上愿放了冲儿,臣愿交出虎符辞官远走,再不踏足中原一步!” “哦?孟将军倒是识相。”萧凌修皮笑肉不笑,像是这并不够。 “臣害二皇子受伤,理应该罚,如今自去殿前领杖责五十,谢皇上成全之恩。” 说完,孟竹心跪拜后起身朝殿外走去,当真让抬来木条凳,叫侍卫为自己杖责,绝不要手软。 萧凌修也慢悠悠踱步到宣政殿门口,眼看着那一声声喊着“谢皇上成全”的大将军,突然笑了,摸摸自己扳指不疾不徐的说。 “孟将军知道吗,朕今日,刚把青鸢送给了皇儿,你说....这夜黑风高时,他们孤男寡女,究竟会做些什么呢?” 话毕,侍卫第五十仗已落下,孟竹心突然“噗!”的声口中喷出一股鲜血,染得宫殿台阶腥红斑驳。 第十六章 步步维艰 青鸢忘了那晚是怎样跑回长信宫的。 只记得夜色里,萧然屋内只剩烛光摇曳,男子倚在床边浅笑唤她,可足下脚步却如有千斤。 “鸢儿,等我伤好了,你可愿意嫁与我,咱们天涯海角闯荡江湖,再不管这俗世纷扰。” 或男子年少时受过太多险恶,如今面对她时,总还带着份天真与憧憬,仿佛能透过青鸢,看见那片传说中自由烂漫的荒野大漠。 “噔。”青鸢下跪的声音再夜里似有巨响,原本绝色的脸颊,却在火光中格外惨白。 “鸢儿!你跪下作甚?”萧然急了,连忙要下床扶她,可刚包扎的伤口一拉扯还疼得钻心。 “萧然哥!你别动!”青鸢制住他,端端正正跪的笔直:“你听我好好说。” 萧然面露难色,但还是点点头,紧蹙的眉头像已猜透她要说的话。 “我耶加·青鸢这辈子,不信鬼神不信轮回,更不信报应,自父皇母后病逝后,我从未心甘情愿跪过任何人。” 青鸢说得轻言细语,却字字掷地有声,手掌也不自觉捏做拳头。 她不知道孟竹心为何被打,更不懂盛国皇帝玩什么阴谋诡计,可她此刻却还是满脑子沉浸在孟竹心吐血的刹那,心乱如麻。 “萧然哥,我的命是你救的,所以这一跪,是谢你的恩情,从此后青鸢必定也用命偿还。” “我不要你的命,鸢儿!难道你不懂....我.....”萧然说道情急,忍不住急促咳嗽。 “青鸢懂!”她伏低身子,打断男子话语,说得句句诚恳:“萧然哥的情意,青鸢没齿难忘,可青鸢如今国破家亡,身上背负血海深仇,儿女私情早已烟消云散。” “你....”萧然眼波微动,伸手要将她扶起,可青鸢却并没有动作。 “萧然哥,我知你在这皇宫中每一日都是折磨,若你愿意,便随我去楼兰,下半生,一同在大漠中与那些幸存百姓相依为生....其余.....” 她没有再说下去,萧然却轻叹口气,示意她起身,嘴角泛出丝苦笑。 “鸢儿心思,我一直明白,能与你离开我已很满足,这皇宫外的天空.....也是母妃生前想去看看....” 青鸢知他又思念枉死的母亲,微笑握了握他手掌,哪怕依旧哆嗦不稳,却依旧能传递些温暖。 “放心吧,我一定会带你离开,无论如何。” 在长信宫一呆就是一整月,青鸢当真像宫女般尽心照顾萧然,并无半点怨言。 只是孟竹心,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直到十二月初二时,萧然伤势近乎痊愈,没等来每日进宫看诊的御医,却等来了萧凌修。 “听御医们说,你好的已差不多,朕便来看看。”皇帝笑得宛若慈父,瞄了眼青鸢意味深长道:“看来,还是身边人选对了。” “谢过父皇。”萧然依旧恭敬而疏离,看不出什么悲喜:“儿臣既然已康复,就愿父皇早日能让儿臣与鸢儿离开,不再徒留宫中。” 青鸢至终不想看见萧凌修,没说话便转身走出房门,却不想对方竟爽快答应萧然后,跟着追了出来。 “楼兰公主好大的架子。”萧凌修冷笑声,阴毒的眸子划过她脸颊,令人很是不适:“见到朕不行礼,还刻意躲避。” “我楼兰人不向异族行礼。”青鸢无意纠缠,绕过去就想走,可对方却偏不放过。 “好个楼兰人,朕当真欣赏公主的气节。”萧凌修笑得肆无忌惮:“不过最近听闻,使奸计让你楼兰灭国那人,却得了场大病呢。” “孟竹心?!”青鸢转过头看向他,不知为何,心中一抽:“他怎么了?” “呵,看来公主倒是挺关心他。”萧凌修微眯起眼睛,似在观察她心思。 “孟竹心究竟怎么了?”青鸢警觉的捏紧拳头,还是偏执的想知道。 “那孟大将军突然说要解甲归田,近日受了些小伤,在家休养。”萧凌修倒是没说假话,啧啧两声道。 “可这男人啊,还真不消停,都如此这般了还传消息来,说要请我为他与那青楼女赐婚,你说,怪不怪呢?” 青鸢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心不自觉颤了颤。 孟竹心....竟然要与沐珊珊成亲.....他们....竟然要成亲..... 她偏头看向别处,却觉得嗓子里一阵酸苦,无谓的笑了笑道:“这与我何干。” “呀,原来公主不在意。”萧凌修做恍然大悟状:“朕还以为,那孟竹心骗公主感情导致亡国,公主该很恨他呢。” “楼兰亡国,你们一个都脱不了干系.....”青鸢沉下声音,分明尽力抑制自己恨意,手却下意识颤抖。 “也是。”萧凌修并不介意,仿佛在试探什么:“楼兰王若早愿意将奥古交出来,说不定你也不用亡国,更不用遭此磨难呢。” “你!”青鸢咬牙切齿,只恨自己残疾无法手刃仇敌。 “也无妨。”萧凌修揶揄的笑了,挥挥手中折扇大步朝宫殿外走去:“好好对我皇儿便可。” 直到走远了,才回头再次看向那宁静的长信宫,只用自己听见的声音又加了句:“得到奥古,朕,自有办法。” 第十七章 她怀孕了 萧凌修离去许久,御医才总算赶来,为萧然查看后恭敬道:“已无碍,二皇子放心。” 男子闻言欣喜的看向青鸢:“鸢儿,你听见了吗,我痊愈了,等明日我们就出宫离开可好!” 青鸢还在想萧凌修的话,只是点点头,打算回房收拾行李,可却被御医拦下:“这位姑娘,老夫可否为你把把脉?” 她看了眼这年过半百的老者,犹豫下便将手伸出去,让丑陋的疤痕变暴露空气中。 那老御医显然一愣,还是俯下身仔细查看,许久才叹口气缓缓道:“姑娘手腕筋脉已断,老夫无力回天,但肚中胎儿却有两月,还望多多保重身体。” 她霎时瞪大眼睛,指尖轻颤,近乎失声的嘶哑:“你说....我怀孕了?!” “鸢儿怀孕了?!”萧然脸色也骤然凝重,疾步走上前,小心翼翼的看向她:“这...是孟竹心的....” 青鸢闭眼深吸口气,并没有回答,可惨淡的表情似乎已说明一切。 她向御医道谢后独自走回房间,将为数不多的衣物一件件收起包裹,手不知因为伤或其他,始终哆嗦个不停。 应该是在破屋那次,孟竹心强了她,留下了这个孩子在肚子里。 可如今能怎么办,生下来? 孟竹心已让萧凌修赐婚,今后便是别人的夫君,别人的依靠,也是别人的父亲。 难道让她放下所有国仇家恨去和沐珊珊争宠夺爱?呵,这太可笑了,实在太可笑了。 想着她便真的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却“吧嗒吧嗒”砸落在手背上,抹去又滑下。 “鸢儿。”萧然此刻突然走进屋内,青鸢赶紧背过身去,可依旧没有躲过对方眼睛。 “别害怕,也不要担心,”一个温暖的怀抱从背后抱住她:”我会陪在你身边,我会保护你还有孩子。” “萧然哥?”青鸢有些惊讶:“你....” “放心吧,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有我在的一天,他都必定不会受委屈。” 萧然说得真诚,眼底却有抹化不开的忧伤:“无论他的父亲是谁,无论你之前发生过什么,我爱你,也会同样爱着孩子。” 青鸢睁大眼睛,下意识咬紧嘴唇,却僵硬的不敢出声。 这话太熟悉,熟悉得她都忘了,曾经是谁也在耳畔说过同样的话语。 “鸢儿,今生能娶你为妻,是我孟竹心最大的幸事。” “鸢儿,我定会好好待你,我定会好好珍重你。” “鸢儿,你好美,我爱你....” 不!她不要听!她已经忘了!她一个字都不信! 他是个骗子!他要毁了楼兰!他会杀掉所有人! “鸢儿!你怎么了!鸢儿!” 萧然见青鸢突然抱着脑袋跪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掉落,连忙上去要扶起,却听见女人哭到嘶哑的声音,每一字里都夹杂着浓烈的血腥。 “我恨他.....萧然哥......我恨他.....我真的好恨他......” 恨他毁掉楼兰,恨他薄情寡信,恨他心狠手辣,可她最恨的,却是连如今,还留下这份牵绊给自己。 “鸢儿乖,我知道,我都知道。”萧然紧紧抱住她,仿佛这些伤痛都能感同身受:“你的恨,你的苦我明白,无论今后你决定要复仇或安稳,我都会在身边。” 青鸢抓扯着他衣襟,眼眶红到发痛,流下的泪珠在肩胛出晕成一滩昏暗水渍。 “别怕,我绝不会丢下你,我绝不会离开你。”萧然温暖话语似乎带着安静的力量,箍住她的手臂都柔软到不可思议。 “萧然哥.....我想.....我累了......”青鸢用手捂住自己的肚子,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块未成形的血肉,在其中翻涌相通。 可就在下一刻,她突然失去所用意识,身体如落叶般倾倒在萧然怀里,脸色苍白如纸。 男子吓坏了,连忙唤婢女去让御医来诊断,整个长信宫里里外外都霎时炸翻了天。 直到青鸢再次睁开眼睛,是躺在屋内软塌上,几位婢女忙前忙后的赶紧倒来杯温水,萧然始终守护着不曾离开。 窗外夜色朦胧,只剩一弯明月还悬挂枝头,男子像长舒口气,握住她手余惊道:“御医说你是近日心事太重,才会动了胎气,喝了药多休息就会没事。” 青鸢睁着空洞的双眼,像是听不懂他所说的话语,昏沉间宛若还滞留在方才那个梦中。 整个楼兰都是铺天盖地的喜庆,百姓们穿着最艳丽的服装,族亲们载歌载舞畅饮美酒,连马儿骆驼都被装点得绚烂夺目。 “鸢儿,刚才苏拉嬷嬷说,红花就是大漠里的神明。” 孟竹心向她伸出掌心,英气的眉间布满温柔:“你知道吗,今天,大漠开花了。” “鸢儿,你听得见吗?” 萧然声音悠远得仿佛已被漠北风沙吹散,青鸢痴痴的笑了,迷离的眸中眼泪顺流而下。 “萧然哥。”她声音很轻,像每个字都令五脏六腑浑浊生疼:“我决定了。” “我要生下这个孩子。” “我要带他回楼兰。” “我要明日启程。” 第十八章 宫门闹剧 在青鸢坚持下,萧然无奈答应第二日便启程。 他让婢女用厚棉被褥将马车铺垫好几层,又小心翼翼将女人搀扶坐好,深怕路程颠簸,损伤青鸢身体。 御医临行前特带来几包草药,语重心长的要她多休息,路上记得按时煎服。 去漠北一路艰险,要跨越整座盛国,还要穿越无数山脉,青鸢想笑老头子杞人忧天,却还是点头收下,恭敬地向对方行礼致谢。 萧然在前方驾车,滴滴答答着便驶出了宫门。 青鸢靠在软垫上,手下意识捏着衣袖挡住伤疤,看向窗外晃过的车水马龙,表情木然。 或是命运捉弄,皇宫门口,孟竹心正小心翼翼扶下自己未婚妻子沐珊珊,朝皇宫内缓步走去。 她垂下眼眸,觉得瞳孔刺痛,却并不想再多照面。 可哪知孟竹心不过刚擦肩这马车,便像触电般愣住,回过头去突然高喊:“停车!等等!” 萧然因该想赶紧离去,反而狠打了鞭马屁股,却不料对方一个翻身直接箍住缰绳,彻底拦住了道路。 “你要做什么!”之前他有伤在身,还对孟竹心忌惮几分,如今已是痊愈,根本不怕这人再敢放肆! “车里是谁?”孟竹心无意和他争辩,中邪般看着那紧闭的车门,声音都带丝颤抖:“是不是她?车里是不是她?!” 沐珊珊在一旁也是干着急,这都要赐婚了,怎么还能宫门口遇见这扫把星! 她干脆状似柔弱的跌坐在地上,装失明的到处摸索,哭喊道:“将军!将军你在哪?珊珊看不见呀!” 孟竹心听见声音先是一愣,却还是咬牙看着马车,仿佛能就此将木门烧出两个洞,一探其中究竟。 萧然鄙夷的瞄了眼那跪地演戏的女人,原本和善的面容也几分冷意。 “你还是赶紧去看看你那小娇妻吧,否则这宫门进进出出的,搞不好谁就把她当坨马粪给踩了。” 他的温柔从来只给青鸢一个人,这沐珊珊用拙劣的演技,就骗得孟竹心割去青鸢手筋,死一万次都不足为惜。 萧然高昂的讥讽,惹来站岗侍卫都一阵窃笑,瞄向地上沐珊珊的目光也轻蔑几分。 沐珊珊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里将这群人统统咒骂个遍,只等她成了将军夫人,看这群低贱的狗奴才还敢不敢这样对她! 可心里这样想,表面上她还是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仿佛受了天大委屈,抽抽涕涕着朝孟竹心喊:“将军.....珊珊害怕.....” 但孟竹心当下偏聪耳不闻,目光只盯着眼前的马车,仿佛想去碰却又不敢。 “鸢儿....你是不是在里面......你是不是......”不想见我。 最后几个字他没说出口,却闭上眸子,想遮去满目的酸苦。 “你够了没有!” 萧然早已对他忍无可忍,跳下马车狠推了把对方,语气都夹杂着咬牙切齿:“青鸢在不在里面关你什么事?!管好你那瞎子就行!” “今天我们就会离开长安!从此以后!她生老病死,丧葬嫁娶都与你无关!” “不!”孟竹心竟下意识喊出声,看向马车的眼睛竟嗜满绝望:“鸢儿,你要去哪?你要和他去哪?!” “将军!您不要珊珊了吗?”沐珊珊见对方压根不理自己,也急的脸色发白,连忙蹒跚着爬去抓住孟竹心裤脚:“将军,您看看珊珊呀!” “珊珊....”孟竹心僵硬的低头看了眼沐珊珊,像似有些触动,却依旧不愿让萧然他们如此离开。 萧然厌恶的皱起眉,实在已受够两人矫揉造作的演戏,本准备出言再讽刺,马车内却响起一道清淡的声音。 “萧然哥。” 一直沉默的青鸢,像终于看不下去这场闹剧,语气里都带有浓重的倦意:“我们走吧。” “好。”见她开口,萧然也不愿再搭理这两渣滓,翻身上马准备疾驰离开是非之地。 可孟竹心偏就不让他们如愿,再次拦在跟前,鼻子还嗅了嗅蹙眉道:“怎会这么重的药味?鸢儿你受伤了?!” 说完,他伸手就要去揭开马车,被萧然一把制住臂膀怒斥:“孟竹心!你还敢动手!” “鸢儿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有这么重的药味?”孟竹心似乎感觉不到痛,只固执的想去见见青鸢是否安好,甚至被制住还想挣扎向前。 “她为什么不露面?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男人慌得不成样子,哪怕身后沐珊珊哭得再用力,也无动于衷。 “对她做了什么的是你!”萧然一脚踹向他胸口,情急中竟下意识骂出声:“你知不知道!她!” “萧然哥!”青鸢制止的声音响起,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孩子的事她并不想孟竹心知道。 “她怎么了?你说啊!她到底怎么了?!”孟竹心焦急站起身,扑上去抓住萧然肩膀,看向马车的目光宛若走向绝路的野兽。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鸢儿,你为什么不见我?” “她.....”萧然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只好闪躲着吞吞吐吐。 “因为不需要你知道!” 青鸢突然推开马车木门,出现在孟竹心眼前,可明亮的目光却似一把利剑,刺穿他血肉模糊的胸膛。 “因为我厌恶见到你。” 第十九章 后会无期 “鸢儿,你身子.....不好,怎么出来了。” 萧然见她开门,连忙挣脱孟竹心上前搀扶,话到嘴边却还是换了种说法。 “无碍,先把挡路的扫去要紧。”青鸢连看也没看男人一眼,低眉与萧然说话的模样,宛若亲密情侣。 孟竹心喉咙一阵堵塞,却还是强忍下苦涩开口:“你....生病了吗?” 青鸢缓缓走下马车,这才抬眼看向他,清冷的目光却不带一丝感情。 “我不过偶感风寒,萧然哥紧张罢了。” 她说着,偏过头冲萧然微微一笑,两人手交互而握,仿佛当真缱绻情深。 “将军.....” 沐珊珊还在怯怯的呼唤,孟竹心终于大梦初醒般,麻木的转身牵起对方,携手走到青鸢跟前。 “你没事便好.....”他感到每说一个字,五脏六腑都拉扯着钝痛,却还是撑起丝笑容道:“今天来,是请皇上为我和珊珊赐婚....她温柔善良,很适合相夫教子......” 孟竹心偏过头不敢去看青鸢,可沐珊珊却异样高兴,佯装柔弱的半依在男人怀里:“是将军抬爱了,珊珊身有残疾还能得将军相伴,已死而无憾。” 她说这话时,眼神分明阴毒的朝青鸢看去,仿佛在炫耀自己胜利,也在提醒孟竹心自己的眼睛,就是青鸢刺瞎的。 可青鸢已不吃这套,甚至拍拍萧然手安抚对方息怒,将心头最后点刺痛拔去:“那就祝两位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孟竹心像听懂她话里的意思,突然抬头看向她,目光像似漆黑的夜空,没有一丝光亮。 “你也是....”他艰难的开口,也瞄了站在一旁的萧然,似有万箭穿心:“你们....很般配....” “何须你说!”萧然搂住青鸢,不甘示弱的瞪回去道:“我自会对鸢儿好,不像某些畜生,狼心狗肺!” 沐珊珊察觉到孟竹心的哀伤,瞪了眼青鸢,心生一计,便故作失明的模样笑着摸索过去。 “公主,你与二皇子喜结良缘了吗?珊珊真替你欣喜。”说着,她故意伸手要碰青鸢。 青鸢见她靠近已是蹙眉,在对方伸手片刻谨防有诈,提起胳膊就要拂去。 谁知分明轻柔个动作,沐珊珊竟夸张的往后摔倒在地,好似她故意推了对方。 “青鸢!”孟竹心震惊的瞪她一眼,连忙去扶沐珊珊,转头时已带上怒气:“我知你向来不喜珊珊,可她有眼疾在身,你为何要如此伤她?!” 青鸢微眯起眸子,明摆这是那女人又使得奸计,火气顿时上涌,哪知沐珊珊已抢先开口。 “将军,别怪公主,是珊珊....是珊珊....看不见.....没有站稳.....是珊珊没用....”她说着,眼眶内已包上泪水,像真被欺负了一般委屈。 萧然已看不过去,指着那阴险的女人骂道:“鸢儿碰都没碰你!你自己就摔倒了!现在又演什么戏!” 孟竹心不禁怀疑的看向沐珊珊,可对方却像是吓坏般躲进自己怀里哭道:“珊珊没有....将军.....你相信珊珊.....” 他正为难时,青鸢已走上前一步,明亮的瞳孔中清冷淡定:“你意思是我推了你对吗?” “没有....珊珊....”沐珊珊哭得像只小兔子般,梨花带雨道:“珊珊知道公主不喜欢自己....可珊珊只是想恭贺公主.....” 说道一半,青鸢却突然用小臂一把挽过对方长发,猛地向上拉扯。 “青鸢!你要做什么!”孟竹心着急要去阻止,萧然却突然从腰间掏出柄软剑,抵在他胸口。 “公主?!将军?!将军救命呀!”沐珊珊也慌了,没想到对方手筋都断了,竟然用小臂就能锢住自己! “你不是说我推了你吗?”青鸢唇边勾起抹冷笑,像是在享受她的惊恐,语气不急也不徐:“虽我没有推你,但我现在却要打你,可多担待呀。” 说完,她扬起哆嗦的右手,使劲全力“啪”的就是一巴掌,打得沐珊珊近乎失聪。 “你....你竟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沐珊珊脸肿的像猪头,想要立马反击却又不得不继续装瞎子,只好抽泣着朝孟竹心求救:“将军!珊珊已是失明,如今还要受此大辱,不如死了的干净!” 话毕,她故技重施的想冲去撞马车,可青鸢眼疾手快突然拽住,抽身又是几个巴掌扇她脸上。 “青鸢!你别太过分!” 孟竹心见沐珊珊被打,连忙要去阻止对方,但萧然也当仁不让,一脚踹向他膝盖,狠狠吼道:“有我在!你也想碰鸢儿!” 沐珊珊已被彻底打懵,只会捂脸哭泣,青鸢却面无表情的收回手臂,扫了眼吃痛的孟竹心,转身登上马车。 “萧然哥,走吧。”她清亮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再不留恋的走进车内,心若死灰。 “一个狼心狗肺,一个蛇蝎心肠,当真般配得很。” 萧然也轻蔑的瞧了瞧两人,放过孟竹心翻身骑上马背,手中鞭子一甩,“驾”的一声朝长安城外疾驰而去。 只剩下孟竹心搀扶着面目全非的沐珊珊,还站在原地,仿佛还能听见青鸢当初的话语。 “从此我们上穷碧落下黄泉,死生永不再相见!”。 第二十章 赐婚反悔 孟竹心扶着沐珊珊一步步踏进宣政殿,萧凌修已坐在皇位上揶揄的打量两人,轻笑道:“来了?” “臣参见皇上。”孟竹心恭敬地跪地,示意沐珊珊也跪下请安。 沐珊珊哪进宫见过这场面,霎时被这金碧辉煌都闪花了眼,听对方一提醒才赶紧继续装瞎,跪地乖巧的行礼。 “民女珊珊参见皇上。” 萧凌修一眼便识破那女人是装瞎,霎时来了兴致,讥讽的问出声:“听闻珊珊姑娘有眼疾?” “是,”沐珊珊听皇上叫自己名字,竟有几分兴奋,连忙答道:“民女之前在大漠....不小心受了点伤,才导致双目失明。” 她故意说得停顿,暗示萧凌修自己是被奸人所害,要引起对方怜悯之心。 孟竹心又念起方才青鸢离去的背影,一时间微怔,闭上眸子伏地请说道:“臣此次前来,是请皇上您能赐婚我与珊珊。” “她无父无母孤苦伶仃,臣愿照顾她今后一世安稳,望皇上成全。” 沐珊珊被他这一说,才记起自己是来赐婚的,突然心中有些失落。 她没想到皇帝如此风流倜傥,虽年纪大了些,却不改英俊帅气。 若是她能被看中收进宫里,岂不是变成皇妃,到时候还有谁敢看不起自己!这辈子都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可箭已在弦上,她也只得噜噜嘴委屈伏地道:“请皇上成全。” 萧凌修冷笑着打量沐珊珊,女人那点小心思怎瞒得过他眼睛,转念便状似为难着说。 “哎,朕也很想成全你们,可孟将军您如今已解甲归田,还不得再踏入中原,这珊珊姑娘眼睛不便,朕实在难以忍心让她随你漂泊呀。” 孟竹心一时愣住,不明白皇上又在打什么主意,可沐珊珊心里却已瞬间炸开了锅! “将军....将军你辞官了?!”她震惊的面向男人,还装作目光失焦着质问:“您怎么都不告诉我?!” 孟竹心以为她担心自己,轻柔宽慰道:“我是不愿你为此烦心,珊珊,你放心,无论去哪我都会带着你。” 沐珊珊此刻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她哪在意孟竹心要去哪,她只在意镇远将军夫人的位置啊! 这孟竹心说辞官就辞官!还居然不得踏入中原!那不是她也要跟着四处流浪!当个乡野农妇! 她是一万个不愿意啊!可眼下怎么办!皇帝一旦赐婚就是圣旨!难道她苦心积虑两年只能得到这种结局?! “怎么?珊珊姑娘不愿意?”萧凌修挑挑眉梢,像要等着看这场好戏。 “没有....民女.....民女.......”沐珊珊一时语噻,脑袋里急速飞转要怎么委婉拒绝。 “珊珊。”孟竹心也发现异样,掰过她肩膀,蹙眉看向这张因慌乱而苍白的脸:“你是不愿和我离开吗?你不是说.....” “将军!”沐珊珊情急下只好又搬出自己百试不爽的招数,装哭委屈道:“将军说得什么话,珊珊怎么会不愿意。” 她拼命挤出两滴眼泪,看上起还真像那么回事:“珊珊只是觉得自己眼疾在身,跟随将军也是徒增累赘,还不如放将军去追寻自由.....” “珊珊姑娘真是深情呀!”萧凌修故意扬声鼓掌,眸子里却分明藏着兴奋:“既然如此,那朕现在就赐婚你俩,好成全你们这对苦命鸳鸯。” 沐珊珊一听,吓得连忙俯身恳求:“皇上!珊珊虽服侍将军两年!却至今都是完璧之身,如今将军背井离乡已是不易,再带着珊珊岂不是拖累!” 孟竹心当真以为她是自责,只好温柔宽慰道:“珊珊,我承诺过对你负责,你放心,你绝不是我的拖累。” 沐珊珊闻言更是胆战心惊,赶紧拂手讪笑拒绝:“将军,您别说笑了,珊珊自知福薄,没本事随您浪迹天涯,您还是独自上路免得拖累吧!” 孟竹心听到这终于感到有些异样,疑惑的不知如何开口。 而萧凌修早快笑出声来,没想到这孟竹心征战半生,竟蠢钝至此,自己本还苦恼如何寻个细作来当枪使,现在竟送上门个好机会。 “既然这样,”他装作苦恼的模样说道:“珊珊姑娘确实不适合随孟将军远走,朕见她善解人意,不如就召进宫来,陪在朕身边可好?” “皇上?!”孟竹心震惊的看向萧凌修,正要出言拒绝,岂知沐珊珊已大喜过望的行礼喊道:“谢皇上隆恩,珊珊必定尽心竭力伺候皇上!” “珊珊?!你?!”孟竹心做梦也没想到沐珊珊竟就此倒戈,顿时脱口而出:“你不是说此生只愿与我相伴?!为何?!” 若不是沐珊珊被青鸢所伤,又固执非要嫁给自己,他怎会因愧疚而伤害青鸢! “将军!”沐珊珊心里早乐开了花儿,却还是佯装伤感的抹泪道:“你我确实有缘无分,将军还是另找贴心人吧,珊珊能进宫服侍皇上已是老天恩赐!” “你.....”孟竹心就算再蠢,也明白对方这是嫌自己没落,要另攀上萧凌修求得荣华富贵! “好好好!好得很!”他骤然火气翻涌,向皇帝一抱拳高声说:“那愿珊珊姑娘能得皇上欢心!臣就此告退!” 说完,他立马拂袖起身,看也不再看沐珊珊一眼,大步朝殿门外走去。 而萧凌修却眯着狭长的眼眸,笑得肆无忌惮。 看来,他的奥古,已越来越唾手可得。 第二十一章 水落石出 孟竹心回到家中便开始打包行李,倒不再像之前那般愤怒。 他本就不喜欢沐珊珊,从前是为了责任,如今既然对方另攀高枝,那便正好落得个轻松。 孟竹心揉揉眉心,细思着等出了玉门关,究竟该往哪里走,手却不自觉有些颤抖。 他戎马一生,为盛国尽心竭力,可究竟为什么,到此时,他却感觉孤独得可怕。 孟冲明日便会放回,沐珊珊也如愿以偿进宫享福,那他呢,他做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孟竹心发怔的看向自己双手,仿佛还能瞧见皮肤纹路里,沾染了许多楼兰人的鲜血。 他发慌的连忙握紧,脑海中却还记得青鸢浅笑嫣然的模样,还是少女时甜美。。 “竹心哥,嬷嬷告诉我,沙漠里若能开出一朵红花,那便是神明的祝福。” “竹心哥,我撒下好多种子,你说我们成亲那天,沙漠里会开花吗?” “竹心哥,鸢儿好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你。” 他惊怵的站起身,来回环顾四周,根本一个人也没有,从始至终,都只剩他还留在原地。 只剩他。 孟竹心深吸口气,想说服自己没关系,他为国为家为忠为义,已走到如今,便不该再后悔。 可颤抖的双手却像是出卖了心思,他终于再收不下去行李,决定去后院马棚里添把粮草。 他刚迈入中庭便听见响动,像是谁在鞭打什么东西,声音尖锐的咒骂着。 难道有贼? 孟竹心警觉地缓步靠近,翻身先躲入暗处,可传入耳朵的嗓音却越来越熟悉。 “废物!死奴才!叫你办个事都做不好!” 尖锐的女声在树影后弥漫,手里正拿着根树枝边骂边打个布衣男子。 “珊珊,上次让张御医帮你装瞎,咱们已经掏空积蓄了。这次你又要我去,说他治好了你眼睛.....” 男子像是很怕女子,胆战心惊的不断躲避鞭打,连话都说不全。 “我管你哪来钱!你说过要一直帮我!你说过会想尽一切办法的!我现在就要入宫当皇妃了!不治好眼睛怎么争宠啊?!” 沐珊珊根本不管不顾,抄起树枝又狠狠打上去,动作凌厉顺畅,哪有一点失明的模样。 孟竹心几乎怀疑是自己幻觉,眼前这个真就是那往日柔弱腼腆的沐珊珊?她的眼睛,为什么她的眼睛.....?! “住手!给我住手!” 他一个空翻便插入两人中间,一双鹰眼般的眸子微眯,看向女人时仿佛恨不能立刻杀了她! “将....将军....”沐珊珊显然被吓了跳,眼神慌乱的直结巴。 “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孟竹心说话声很慢,却从腰间抽出了玄铁长刀,就抵在女人脖颈间。 不像当初面对青鸢时不舍,而是震怒的寒光淋漓。 “你....你敢杀我?!”沐珊珊自知圆不过去,只好壮着胆子嚷嚷:“我明天就要进宫当皇妃!你就不怕皇上要你狗命!” “呵,”孟竹心冷笑,打量对方的神情越发冰冷。 他怎么会被这样个女人蒙骗,他又怎会为了这个女人伤害青鸢,他怎么会如此愚蠢! 一想到青鸢看见自己护着沐珊珊时的心痛,他就恨不得此刻将对方五马分尸! “你千万别冲动!”沐珊珊被他脸色吓到够呛,想要倒退却又被一把抓住:“我今后就是皇妃了!你都被贬出关!如今该对我行礼下跪!” “下跪?!”孟竹心转手一瞥,女人立即被压跪在地,吃痛大叫。 “我现在问一句,你答一句,若有假话,别怪我刀剑无眼!”他懒得废话,只想搞清楚所有。 “好好好,你问!”沐珊珊哭喊道,而之前那男子早就溜到不知所踪。 “你没瞎?”孟竹心像明知这答案,又添了句:“青鸢并没有伤你?是吗?!” “是.....”沐珊珊不甘心的说,撇撇嘴,心里还记恨着等自己当上皇妃,定要孟竹心十倍百倍还来! “我有个表哥,从小就爱慕于我,正巧与宫内张御医是同乡旧识,便凑了点银子买通他,说我被青鸢刺瞎。” “好.....很好......”孟竹心怒极反笑,闭上眼尽是青鸢绝望地神情,喉咙中的酸涩越来越浓。 “所以刚才那男子就是你表哥,所以你装瞎只是为了当将军夫人,所以你一切都是在演戏......”他深吸口气,眸子里一片血红:“所以你故意陷害青鸢......” 沐珊珊没说话,却被孟竹心突然放开,怨恨的躲到一旁冷嗤道:“还不是怪你自己蠢?!是你自己要信我!也是你自己亲手害得青鸢!” 孟竹心只感到自己胸膛支离破碎,手中的长刀握了又松,却还是背过身去,再不想多说一个字。 “对了,你知道吗。”沐珊珊讥讽的声音,在夜空中格外清晰:“青鸢的手筋,也是我派人去挑断的,可怜她到现在还以为,是你做的呢。” 第二十二章 为何在这 青鸢与萧然已走了整整两月,再过这道玉门关口,他们就算真正出了盛国。 萧凌修果然遵守承诺,一路上并未有人阻拦,更无人跟踪。 只是青鸢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偏头三个月最为要命,行程中颠簸孕吐几乎将人折磨到脱相。 萧然心疼她身子辛苦,便在出关前找间客栈住下,没料到竟还安排了个熟人。 “苏洛见过公主,见过主子。”姑娘亭亭玉立,与上次囚车相见时并无二致。 青鸢惊讶的看向萧然,哪知对方却先紧急说道:“还请二位换个地点落脚,后方有旧人即将赶到。” 她正欲开口问旧人是谁,楼下大堂已响起个熟悉到令她战栗的声音! “掌柜!可还有空房?” 男人嗓音浑厚,似连夜赶路休息不足,疲累的脸上还蓄满胡渣,连衣服都边角破烂。 “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萧然震怒出声,可青鸢已先做一步反应,抓起行李将窗户推开:“我们从这儿走。” 苏洛也连忙点头,安排萧然抱着青鸢先使轻功离开,自己垫后将痕迹清理干净。 等到一行人再坐上马车时,她咬牙切齿的声音几乎肝肠寸断:“出关,萧然哥,现在就出关。” 萧然原本担心她身体,可见青鸢面色惨白,手指尖都不住捏紧轻颤,便还是点点头继续驾车,朝关外一路疾驰。 “我从长安来时,便发现他在往玉门关方向赶路。” 苏洛轻声安慰,浅笑里似乎有镇定的力量:“不过现在他该没发现我们,您不用太担心。” “把你从长安探回的消息说说。”萧然虽在车外,却听得很清楚,口气不容置疑道:“孟竹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回主子的话,这段时间奴婢一直监视着孟将军与皇宫。”苏洛声音平稳,却惊得青鸢侧目看向她。 “皇上那边似乎并无异样,前些日子不过新收了沐珊珊进宫,夜夜宠幸,连那眼睛都被御医给治好,重复光明,还赐封为沐美人。” “沐珊珊进宫?!”青鸢震惊出口,下意识捏紧双手。 原来萧然一直让心腹在监控长安动态,恐怕就是为了提防萧凌修与孟竹心,保他们路途平安。 只是孟竹心这么喜欢沐珊珊,如今对方竟然进宫,那孟竹心..... “是呢,听闻是孟将军去求赐婚时,沐珊珊突然悔婚,便被皇上给看中。” 苏洛始终微笑,却夹着丝揶揄般说道:“可也不知为何,沐美人进宫两月,仗着受宠,却从不肯面见后宫嫔妃,除了皇上,连宫门都关得死死的。” “不见人,这可就蹊跷了。”萧然幽幽的声音透出股冰冷,接而问道:“那孟家呢?” “孟家出了大变故。”苏洛皱起眉头,如实汇报:“孟冲被皇上放了,孟将军却在当天就出城离开,走之前还与家里大吵一架。” “孟冲.....”青鸢多年前在长安时,曾听过幼时孟竹心提起家事,关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孟竹心原本乃正房所出,可被生下不久,自己爹就移情别恋个娘亲的陪嫁丫鬟,两人一时间浓情蜜意,倒忘了自己还在月子里的妻儿。 几年后,丫鬟也怀孕,那时孟竹心正好三岁,正房搬出娘家势力,怎么也不肯孟老爷纳妾。 谁知丫鬟恰巧难产,听闻自己永远没了名分,一口气没上来人便没了,只留个襁褓中的男孩,孟冲。 孟竹心告诉她时,不过十岁年纪,因母亲乃皇室旁戚,便入宫与皇子同寝同食。 可来见他的却永远只有孟夫人,唯一次孟老爷出现,只是将他拉到一旁,问能不能给皇上说说好话,让孟冲也跟进皇宫为伴,孟竹心表示为难后,便又打又骂,说他和母亲一样蛇蝎心肠,见不得弟弟好。 后来,她便离开了长安,楼兰再见孟竹心时,孟夫人已经去世,而男人对此只字不愿再提。 “奴婢从他们争吵内容探究到,孟老爷怀疑孟冲入狱是孟将军陷害,而孟将军自己,已答应皇上再不踏入中原。” 苏洛的话语打断青鸢思绪:“孟将军似乎很是悲痛,去往坟地将具老尸火化后带上身,离开长安就朝这边赶来。” 她微怔的看向车外,也不知是悲是喜,只听见苏洛最后说了句:“孟将军恐怕是追着公主而来,也不知是受了家里的刺激,还是沐珊珊的伤情。” 话毕,路间景色已越来越变作一片黄沙,青鸢似乎还能感到自己手腕刺痛,而萧然却已经打破这沉静。 “鸢儿,再走七天,我们也该到楼兰了。” 第二十三章 往事随风 小时候,青鸢总会向往沙漠外生活,这一片片被昏黄笼罩的天空与大地,连四季都被淹没在日光灼热中。 楼兰皇后在生她那一年便重病离世,只剩下楼兰王一人,又当娘又当爹,空置整个后宫,只尽心将这掌上明珠抚养长大。 或许也就因为这样,那年楼兰向盛国互通商贸时,楼兰王才会带上年仅五岁的青鸢,一同去看看,沙漠外的世界。 可又哪知,两人一走,便是三年不归。 青鸢站在萧凌修监禁他们的宫殿前,耍赖着不断向父皇哭诉:“为什么我们不能回家?我要回大漠,我还要养我的小红花!” “乖,鸢儿乖。” 楼兰王只是抱着她,擦去小姑娘脸颊的泪水,可眼中分明比谁都更悲伤:“父皇向你保证,很快,很快我们就能回到楼兰,你一定要乖。” 青鸢根本不信,心里埋怨着父皇忙着公务却不讲信用。 直到她亲眼看见盛国皇帝一次又一次让父皇进殿议事,直到她发现萧凌修和蔼的笑容后尽是险恶,也直到她被那群贵族子弟推进泥里,指着鼻子骂。 “异族妖女。” “我不是妖女!我是楼兰的公主!我是楼兰王的女儿!” 她撕扯着嗓子向他们争辩,可那些孩子根本不听,反而大笑嘲讽道:“楼兰王都被囚禁在咱们大盛,你这小小公主,还不任我们拿捏!” “楼兰人长得这么奇怪,定是都带有妖法,咱们快用泥打她驱邪!” 青鸢与中原人确实不一样,她头发微卷,发色偏黄,一双眼睛大而明亮,睫毛浓密得仿佛天鹅绒,连鼻梁也挺立小巧。 可她现在却只能被无数个泥团打得直不起身子,楼兰王在宣政殿中与萧凌修议事,谁都不能来救他。 “你们住手!住手!”一道洪亮的嗓音打断了众人围殴,孟竹心不过十岁的身躯,却挡在青鸢眼前,在阳光照射下,宛若从天而降的神明。 “欺负个姑娘算什么本事,你们能耐就去前线上阵杀敌,别做只会压迫弱小的懦夫!” 青鸢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孟竹心稚幼目光里,熊熊燃烧的一颗侠义之心。 这乃至其他孩子都被少年打得群鸟作散后,她还傻傻的盯着对方,眨巴眨巴自己眼睛。 “你长得真好看。”孟竹心笑呵呵的说,伸手碰了碰她柔软的卷发,像怕弄碎般轻喃:“就像我娘亲屋里的瓷娃娃。” 青鸢也跟着笑起来,抹了把自己脸上污迹,看见破损的裙角又霎时哭丧着脸:“嬷嬷给我做的小花裙,弄破了....” 孟竹心也低下头看了半天,转身从自己衣袖里抽出把木剑,递到她跟前:“我不会补衣服,但这把剑送给你,有了这个,你再不用怕被人欺负啦!” “不会被人欺负....”青鸢接过木剑,宝贝的捧在手心里反复打量,片刻便仰头破涕为笑:“谢谢哥哥,有一天,我也一定会变得跟你一样强。” “我要用自己的双手,保护自己和最重要的人!我一定不会再被欺负了!” 青鸢清楚地看到,少年当时也露出个仿佛阳光般灿烂的笑,而时光一转,两人多年后再见时,是在黄沙遍布的大漠里。 “竹心哥?你是竹心哥吗?”青鸢骑着骏马,身穿一套鲜红戎装,手里捏得是把银光锃亮的红缨枪。 孟竹心早因失血过多而眼神浑浊,倒在砂砾中半昏半醒,直到青鸢将他抗上马背,声音焦急而轻柔:“你放心,我现在带你回楼兰,一定会救你。” 她驾驭着骏马,穿越沙漠疾驰回楼兰皇宫,连衣衫被血染透也没发觉,唤来最好的大夫为孟竹心诊治。 直到三天后对方迷蒙的睁开眼睛,青鸢才终于缓下心神:“竹心哥,你醒了?你受了重伤,昏倒在楼兰边境,我还怕你再不能醒来。” “鸢儿.....你是鸢儿.....”孟竹心像不确定般伸手碰了碰她柔软的卷发,这才确定般低吟:“真的是鸢儿.....我竟真的见到了你.....” “竹心哥,你还记得我。”青鸢甚是喜悦的握住他手掌,脸颊却红了红:“很多年没见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初她不懂,为什么孟竹心此刻眼神闪躲,犹豫半晌才叹息着,像背书般说突厥侵扰盛国边境,他不慎中了埋伏。 却急着开心的炫耀道:“你看,我现在红缨枪已练到炉火纯青,父皇病逝后,是我带着楼兰将士树立国威,现在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是....是吗.....”孟竹心笑得并不真切,看向她的眼神分明还藏着些什么。 “竹心哥,我说过会变得跟你一样强,我做到了!” 青鸢躺在马车里,肚子中的幼崽似乎不怎么老实,总折磨的她五脏六腑都翻涌。 萧然突然停靠在个驿站边,亲手扶她下车,苏洛也紧跟在后,随时准备照应。 “鸢儿,我们到楼兰了,你看。” 随着萧然爽朗的声音,青鸢抬头向那座熟悉到刺眼的国度看去,热泪霎时涌上。 “父皇之前对楼兰管辖很严,可最近该是为了我们,百姓已可自由进出买卖。” 她跪在这片砂砾上,滚烫的液体就此一颗颗落下,孟竹心与回忆不断在眼前交织,残废的双手还能感受到被阳光炙热的温度。 “楼兰,我的家....我终于回来了......我回来保护你了.....” 第二十四章 噩梦交织 孟竹心不吃不喝,熬着双通红的眼睛从长安一路追赶到玉门关,可却依旧没有寻到青鸢身影。 他找遍了所有对方可能走得路途,甚至绕了个大圈沿路打听,但偏像老天捉弄,他怎么也找不到他们,一直也找不到。 孟竹心不敢睡觉,他也无法睡觉,只要闭上眼睛,那些楼兰的冤魂,仿佛还在眼前,厉声鬼泣着要向他索命。 “竹心哥,竹心哥你看,我红缨枪使得怎么样?” 青鸢穿着一身鲜红的戎装,金黄色卷发都被束在耳后,提上红缨枪的笑容明媚又灿烂。 “鸢儿....鸢儿你肯见我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看向这张熟悉的脸庞,狠狠拉进自己怀里。 “鸢儿.....你去哪了?你到底去哪了?我找不到你,为什么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他滚烫的热泪落入女人肩膀,他像个孩子般失声痛哭,仿佛怕自己一松手,怀中的女人又会化作烟雾。 “竹心哥,你怎么啦?”青鸢天真的笑声宛若银铃般清脆,手里还晃动着红缨枪喊道:“人家让你看看我红缨枪法呢,你怎么抱得人家喘不过气来。” “红缨枪.....对....红缨枪.....”他如梦初醒的连忙拉过女人双手,眼前这双常年练武有些粗糙的手掌,却是完好如初的。 “没有.....你没有受伤.....你没有被挑断手筋.....太好了.....”他说着说着,就笑起来,可笑着笑着,眼泪却跟着往下掉,一颗又一颗,落在青鸢的手背上,模糊不清。 “鸢儿.....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孟竹心捏紧这双手,再次将女人搂紧怀里。 他甚至都已经知道这是场梦,可不要醒,他祈求上天,让他再也不要醒。 “鸢儿!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孟竹心哭得撕心裂肺,感受到自己怀中温度逐渐消失,更是拼命想要抓住些什么。 “我不知道你被割了手筋,我也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我一直以为我是对的,我一直以为我会保护你。” 他急切的要解释,拉住青鸢双手不肯放开,哪怕这是个梦境,也渴望抓住一线的希望。 “鸢儿......你听说....求求你听见我的声音.......”他宛若走向末路的野兽,凄厉悲鸣。 “我怎么会舍得割掉你手筋,我怎么会舍得伤害你,从始至终我都想要保下你,我以为我可以保下你。” “皇上用孟冲威胁我不费一兵一卒拿下楼兰,我爹逼我用奸计骗你.....可我真的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我真的不想伤害你。” 怀中的女人已在梦中消散为光圈,朝着太阳的方向不断飞翔,就好像青鸢最后的离别。 不带一丝感情,连目光都噬满冰冷的恨意。 “孟竹心,上穷碧落下黄泉,我死生都不愿再见你。” “不要,鸢儿,不要离开我!” 他追逐着光圈消失的方向不断奔跑,似要耗尽自己最后丝力气。 “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我再也不会伤害你,我已经不是盛国将军,我也不再和孟家有关系。” “没有人会再阻止我们,没有人会再分开我们......求你别走.....求你不要离开我.....” 他一脚踏空跌进个泥沼中,无论怎么用力挣扎,都无法抽离逃脱。 无数楼兰冤魂从四周汹涌袭来,他却眼中只有青鸢的身影,每一次呼喊都伴随肝肠寸断的感情。 “你不是要杀我吗!来杀我啊!我让你来杀我!” “不要跟萧然走,不要.....不要.......” 孟竹心猛地睁开眼睛,身边却是在杂草丛生的荒野,连马匹都累死在路边,哪还有半点青鸢的影子。 他颓废的倒在地上,眼泪却怎么都无法遏止,发着高烧的躯体,四肢都无力再挣扎。 “鸢儿.....”他还念着这个名字,唇边却勾起一抹苦笑。 或许这样也好,病死在去往楼兰的路上,或许黄泉再见时,青鸢能回头看他一眼。 哪怕只是一眼,也已经足够。 第二十五章 三年之后 漠北,秋来的风沙越发肆虐,几乎将人双眼迷住。 青鸢将烧开的茶水一一装罐,等着待会客人到来,正好温度适宜。 “娘亲。”一只稚幼的小手拉了拉她裙摆,奶声奶气说这话,仔细看,他那一双眼睛,却与青鸢一般无二。 “安儿已背好诗经,也扎了马步,可以和隔壁格勒哥哥去城里玩吗。” “小安儿要去城里玩?”她蹲下身,为小男孩擦去脸上灰土,笑得一片温柔:“那记得要牵紧哥哥的手,千万不能自己走丢,知道吗?” 男孩慎重的点点头,转身就朝隔壁人家跑去,不一会儿便高兴地牵这个少年骑马朝城内奔去。 从长安回到楼兰,如今已是三年有余,她找到个楼兰城旁僻静的沙丘,开了间茶馆,路途正巧是经商客最常走的地方,人多嘴杂也好探听消息。 楼兰人知道她回来了,并未多加责怪,反倒一同与萧然苏洛照顾她,直到顺利将孩子生下,取个好听的名字叫子安。 子安,子安,愿子平安。 这大概就是她的心思,只是大家都已成了盛国俘虏,哪怕萧凌修已放宽管理,难免也有官兵仗势欺人。 所谓的平安,又能真的在何处呢? “鸢儿,我看那小子又跑城里去了。” 萧然走进这茶馆中,将身上弓箭也顺势摘下,赶紧帮忙她倒茶:“之前听苏洛说,最近城里来了些乞丐,像是中原人,还是要让安儿小心些。” 萧然几年里跟随楼兰人打猎放牧,倒是越活越惬意,青鸢笑他分明自己也是中原人,却最不爱的也是中原人。 “楼兰百姓都认识安儿,无妨的。”她浅笑将茶盅都摆放好,准备迎接过路商客。 “也是,谁叫咱们安儿是小皇孙呢。” 萧然也笑嘻嘻的打趣,如今楼兰百姓始终尊称她为公主,子安自然就是小皇孙,虽说大家都知已是亡国,可总归心里有些念想。 店外,突然有人来的脚步声,萧然率先凑出脑袋去看了眼,撇过头便嘱咐道:“是个叫花子,你别出来,我去打发掉。” 青鸢点点头,继续忙活手上的,可却听见又一队人进店的脚步声。 “老板,把你们好酒好菜都给大爷端上来。”来者用异族语大声嚷嚷,手中佩刀武器等弄得桌面乒乓作响。 “突厥人?”她正是一惊,刚要出去应付,便已经瞧见对方与萧然打了起来! “大爷我教训下叫花子!你也敢来捣乱!” 为首的突厥人抽出长刀,冲萧然龇牙咧嘴,而脚下匍匐的,正是之前那个蓬头垢面的叫花子! “你说的什么鸟语!” 萧然根本听不懂,只是指着那身形佝偻的乞丐,愤愤不平道:“他不过来讨两个银钱,你走来就又打又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两队人打得不可开交,而地上的乞丐却哆哆嗦嗦着躲在桌下,手里还捏紧萧然给的几个碎银,脏兮兮的模样看上去神智也不太清醒。 “住手!”青鸢抽出腰间软鞭,“啪”一声甩出,硬是生生打断两人交战。 这鞭子被萧然改造过,可缠绕在手臂使用,她虽被挑断了手筋,却依然能在反复训练后得心应手。 “楼兰不欢迎突厥人!请马上离开!”她用异族语高声宣布,做出攻击姿态,手中软鞭已又多缠绕几圈。 突厥向来嗜血,近来更常常欺负楼兰边境百姓,如今竟嚣张到在她茶馆闹事,根本就是找死! “突厥是大漠最强壮的国家!岂容你在出言侮辱!”突厥人顿时暴怒,不仅是那为首者,一群人纷纷亮出武器,龇牙咧嘴着朝青鸢扑来。 “该死!公主你们也敢袭击!”萧然也抽出佩剑,朝那几个小崽子便拳打脚踢。 可就在两队打得如火如荼时,旁边那乞丐却突然像发疯般冲出来,死命抱住为首匪徒,嘴里不知嘶喊着什么,徒手竟将对方手臂就此掰断。 “老大!!”那几个突厥人明显愣住,连青鸢和萧然都对望了一眼,目光中尽是疑惑。 可就在下一刻,突厥人便连本带利的朝乞丐砍去,青鸢连忙赶去帮忙,却骤然备一双手牢牢的箍住。 连身体也落入个滚烫的胸膛,分明刀刃砍破皮肤的血腥味如此浓烈,可那人却依旧不肯放手。 “鸢儿......鸢儿.......” 乞丐大颗大颗的眼泪,落进她脖颈间,青鸢瞪大双眼四肢都陷入僵硬。 “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二十六章 再次相遇 那男子再睁眼时,已在茶铺后的居所内。 萧然将那些个突厥人打跑,好不容易才扒开他手掌,将倒在血泊中的两人给拉出来。 不知那人给青鸢说了什么,女人整个脸色煞白,身体不停的哆嗦,分明对方救了自己,却躲在店外,连看一眼也不肯。 乞丐受了重伤,偏又满身污迹,根本看不清容貌,萧然只好让苏洛叫大夫前来查看,包扎后才用盆清水,将男人脸擦干净。 当污迹全部褪去,对方刚毅挺立的五官逐渐显露清晰,而萧然也越发屏住无锡。 “孟竹心?!你是孟竹心?!”他也惊得倒退一步,确认般的仔细打量许多遍,看向青鸢坐在门口的身影,一时间竟心里五味成杂。 乞丐还在昏迷状态,嘴里低声呓语,也听不清究竟说了些什么。 “你为什么在这儿?你又怎么会弄成这样子?!” 孟竹心如今衣衫褴褛,已不知流浪了多久,曾经魁梧的身材,此刻也瘦的皮包骨头,而脸色更是只剩蜡黄。 萧然就算再不喜欢孟竹心,也不禁对他些怜悯,他将这边交给苏洛,便先走出去找到青鸢。 女人脸上看不出悲喜,怀中抱着刚睡着的子安,一摇一晃的清唱起楼兰歌谣。 “你.....”萧然欲言又止,按照常理,他必将把孟竹心扫地出门,可对方此刻为救青鸢已是命悬一线,该怎么做,他也拿不定主意。 “他醒了吗?”青鸢回过头来,语气很轻,像怕吵了子安美梦,眸子被星空照得忽明忽暗。 “还没有,恐怕得等几天。”萧然叹口气,走到身边将子安接过,眉头越皱越紧:“你认出他了吗?刚才对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都不重要。”青鸢示意先把子安抱进去安置,几人之间的恩怨纠缠,她一点也不希望自己孩子知道。 萧然沉默了会,将子安放入软塌便紧跟着走了出来,语气也有些急切:“鸢儿,你还没忘记他?我们相处这么久,你还是放不下吗?” 说着,他已从身后抱住女人,三年时光,他始终恪守礼节,不愿强迫青鸢,更不愿刺激对方,可时间一天天过去,两人间却只是止步于此。 “所有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你为什么始终不肯打开心结?”萧然语气中带有种偏执,像孟竹心的出现,令他急于要去确定什么。 “难道这些年,都不足以在你心里,去留下一点点位置吗?!” 青鸢闭上眼睛,遮住这满目的痛苦,任由萧然抱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不知道孟竹心为什么出现在这儿,她甚至不想探究对方怎样凄惨潦倒,混得如今这幅模样。 她只想抚养子安长大,她也只想离那个人,远一点,远到自己再不会午夜梦回时,止不住的惊醒,被孤独笼罩得无处可逃。 “萧然哥....对不起......”青鸢已数不清孟竹心欠自己多少,而自己又欠萧然多少,这场旋涡中到底谁才能潇洒抽身。 “可是我已经没有心了....”她声音轻柔,却字字都灰败颓然:“我心早就死了,你要个死人的心,又有什么用。” “那他呢?你的心就可以给他吗?”萧然还不甘的说道:“你会救他,你会反常,是不是因为.....你还喜欢他......” 青鸢笑了笑,拍拍萧然松开对方禁锢,抬头看向他的目光却是一汪死水:“你放心吧,等他醒来,我会亲自让他滚蛋。” “你该知道的,谁都可以,唯独对他.....我绝不可能手下留情。” 说完这句,她便转身离开,只剩下萧然还看着残留的背影,眼神越发彷徨。 “鸢儿....你说的,真的是真心话吗?” 孟竹心醒来时,已是三天后的清晨,一小娃拿着把木剑,正在床边蹦蹦跳跳的挥舞,见他醒来霎时露出个天真笑容。 “叫花子,你醒啦?!”子安跑过来戳戳他脸蛋,像在确认对方是死是活:“你睡了好久,阿爹说要将你丢去大漠里喂狼呢。” “你....你是......”孟竹心只觉得这孩子眼熟,却一时想不起究竟为何,这时,房间门突然推开,青鸢信步款款便走了过来。 “娘亲!”子安先反应过来,扑上去就给个大大的拥抱。 “娘.....娘亲......”孟竹心中邪般看着那女人,似又怕是自己幻觉,连忙要起身,可伤口却立马一阵疼痛。 “安儿,出去玩。”青鸢浅笑招呼孩子离开,再抬头看向他时,却是面无表情。 “鸢儿.....是你.....真的是你.......”孟竹心双眼通红,像要确定般伸出手掌,语气不自觉颤抖:“我找了你好久.....我......” 青鸢掏出腰间软鞭,“啪”一声打向对方手背,皮肉立马炸开条血痕,明显是丝毫没留余地。 “鸢儿.....你听我说,我已经不是盛国将军!我们可以....”他话还没说完,青鸢第二鞭便又甩出,打在他脸上渗出血来。 “滚出去。”女人说话的声音不夹一丝温度,像是再说着今日天气不错:“既然醒了,现在就滚出去。” “鸢儿.....我.....”孟竹心像听不懂她话语,还固执地要起身触碰。 萧然却已冲进房间,二话不说将他扛起,走出店外就扔在地上。 “我们叫你滚!听不懂吗!” 第二十七章 童言稚语 孟竹心被扔的伤口几乎裂开,倒在地面疼到直喘粗气,可青鸢走出却毫不留情面的又是一鞭。 “唔....”他蜷缩起身子躲避,却根本没力气站起身,手竟还哆嗦着往女人方向爬行。 “滚远一点!”青鸢退后一步鞭子甩向他手掌,表情里尽是冰冷:“再踏进我店里一步,我要你死无全尸!” 女人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可孟竹心却依旧像听不懂一般,朝着青鸢方向,一点一点的靠近,连掩盖的伤口绷带都被血浸湿。 “你够了!”萧然再看不下去,一把将他提起,猛地摔向店外枯草堆中:“别在这儿死皮赖脸!” 他虽看着狠厉,手上却分明放轻了力道,还故意让对方摔在柔软的地方。 孟竹心这下再起不来,在柔软的枯草堆中死命挣扎,嘴里发出近乎野兽般的哀鸣。 “鸢儿.....鸢儿......” 萧然甚是烦躁的走过去,一脚踢在那草堆中:“看不出她不想见你吗!她如今孩子都有了!你就不能放过她!” “孩子?孩子....”孟竹心如梦初醒的盯向萧然,嘴巴张了又合,许久才嘶哑的问出声:“孩子....是谁的.....谁的孩子.....” “当然....”萧然突然顿了顿,灵光一闪干脆坏笑着说:“当然是我和鸢儿的,你没听见那孩子喊我阿爹吗?” “是....是你的......”孟竹心脸上闪现出一种灰败的表情,低头喃喃自语:“是你的....你和鸢儿的......” 那孩子看上去不过三岁,也就是说....青鸢离开他后,便立马和萧然生了孩子,或许是路途中,也或许是在皇宫里就..... 孟竹心不知念起什么,竟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眼睛瞪大的看向天空,无论萧然怎么呼唤都毫无反应。 片刻后,他又昏死了过去,再醒来时,依旧是在枯草堆中,而身上绷带明显是被人重新换过,连伤口都被涂抹上新的药膏。 “叫花子,叫花子。”子安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手里还拿块白糖糕递到眼前:“给你吃的。” 孟竹心愣了愣,看向那孩子俊俏的五官,苦笑自己之前还奇怪,究竟为何会觉得眼熟,原来他就是青鸢和萧然的后代。 他接过白糖糕,放进嘴里一点点融化,而子安还在一旁叽叽喳喳说道:“叫花子,你是不是惹娘生气啦?为什么被丢到外面来了?” 孟竹心瞄他一眼,低头并不打算说话,可子安却主动爬上这枯草堆,短手短脚的像只肉团子般扑腾:“叫花子,你快拉拉我,我上不去了。” 他面色复杂的瞪向那只小手,最终还是叹口气将人抱了上来,就靠在自己身边。 “叫花子,你为什么头发这么乱?”子安好奇的捋了捋他发梢,又跳到身后扯了扯他衣服:“你衣服为什么也这么破?” “叫花子,你是不是没有钱,也很饿。” 孟竹心挑眉看向他,估计这小鬼念得,便是没有钱就吃不了饭,所以认为他一定很饿。 “我跟你讲哦。”子安弯腰凑到他耳边,甚是神秘的说:“其实娘亲心很软的,我以后每天都拿好吃的来给你。” 他此刻终于抿了抿唇,犹豫半天才问出口:“你娘亲......这些年过得好吗?萧然.....萧然对她好吗?” “娘亲?娘亲可是楼兰的守护神呢!”子安讲起青鸢,小脸上都写满骄傲:“娘亲曾经一个人冲进盛国士兵里,将抢走的财物带回来还给大家。” “她....她确实.....她过去也是这样.....”孟竹心目光闪烁,低下头眼中竟有些水雾:“英姿飒爽,不让须眉.....” 子安一听他夸自己娘亲,更是得意了:“娘亲还武功高强!虽然手腕受过伤,却每天都坚持练功,随时都在保护大家!” “是....”孟竹心眼神暗了暗:“她...确实该过这样的生活......” “你认识娘亲吗?”子安听他说话吞吞吐吐,凑起来就问道:“你一定是认识娘亲还惹她生气了对不对!” “我.....”孟竹心刚想回答,一道鞭子已经从天而降,打在鼻尖处像被针扎。 “安儿!回去!”青鸢愤怒的声音突然炸开,那双眼睛却隐约有些心慌:“谁叫你到这儿来!回去!” 子安立刻一惊,蹑手蹑脚的便灰溜溜爬下草堆,进门前还噜噜嘴看了孟竹心一眼。 青鸢见他竟还留恋,下唇都几乎被自己咬破,手中长鞭一挥顿时打得男人皮开肉绽。 “我叫你滚你听不懂吗!”她很久没如此震怒,可再次遇见孟竹心后,却一次又一次失控:“为什么还赖在这里!滚远一点!不要让我看到你!” “为什么不要看到我!”孟竹心一把抓住那软鞭,顺势居然将青鸢踉跄两步:“你究竟是不想看见我?还是根本怕见到我?” “你胡说什么!”青鸢抽回鞭子,又是一击,孟竹心却丝毫不躲闪,脸上立刻裂出道口子。 “青鸢....你不是想要我的命吗......现在就来拿走吧......” 第二十八章 门前无赖 青鸢一时间也愣住,可孟竹心眼神却是一片坦荡,并不像在故意捉弄。 “来杀了我吧。”他往后一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可目光却始终没离开女人:“你杀了我,将我抛尸荒野就好,否则我哪也不会去。” “你究竟要做什么?!”青鸢蹙紧眉头,咬牙却退了一步,似乎连两人呼吸着同一片空气,都难以忍受:“追到楼兰来!故意靠近安儿!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提起那孩子,孟竹心神色不自觉暗了暗,声音低沉的像是呓语:“我什么也不想做,只要能看着你,哪怕远远地看着,也可以。” “闭嘴!你这个疯子!”青鸢暴怒的甩出一鞭,要他再不能说下去,眸子也微眯成条弧度:“我无意与你过多纠缠,识相的,就趁早离开楼兰,否则.....” 她稍一用力打向身旁,原本门前坚硬的石头,瞬间四崩五裂,朝四周漫天飞散,而她不过冷眼扫过孟竹心,踩着这些个砂砾,转身一步步走回茶馆。 孟竹心捡起其中一块碎石,嘴边却勾起抹苦笑:“手筋断后,你究竟练了多久....才能像今天这样.....” 青鸢没有再来,而他也没有离开,每日像个普通乞丐一般,要不躺在枯草堆中晒太阳,要不到路边找过路客要些银钱。 萧然有时看不过去,就给他丢点吃的和酒,孟竹心倒来者不拒,喝醉时靠在石头边,睡得昏天暗地,嘴里细细碎碎说些梦话,谁也听不清。 只有子安,子安会来看他,会与他聊天,会经常带些甜糯的糕点。 虽然孟竹心分明不怎么理他,可这小孩就是莫名亲近,哪怕背着青鸢,也要偷偷跑出来。 “叫花子。”子安今天拿的绿豆糕,随手递到他跟前:“来,吃吧。” 孟竹心瞄他一眼,点点头接下就往嘴里塞,而男孩早就不客气的在他身边坐下,看着对方瞧了半天,突然问道:“阿爹说,你以前是个将军。” 阿爹就是萧然,孟竹心听到这称呼还是愣了愣,头也不抬“嗯”了一声。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子安惊讶的扑上来,前前后后仔细打量。 “我生了场病,又每日醉生梦死,所以变成这样。”他说得平淡,不带丝毫的波澜。 子安却尖叫着欢呼:“那你以前是不是武功很高呀?是不是特别厉害?” “以前....”孟竹心伸手抱住他,眼神却空洞的看向茶馆,似乎还能望见那有个绝色的女孩,在朝这里微笑。 “以前的我自认为很厉害,其实根本是蠢透了,用一些丑陋卑鄙的手段去伤害最重要的人,为一些毫无意义的虚名,却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 “你以前这么坏吗?”子安听不懂他话里意思,只是眨巴眨巴眼睛嘟嘴道:“可娘亲说,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你改了吗?” “改了吗....”孟竹心也问自己。 看着眼前的男孩,眉目间英姿飒爽,处处都带有青鸢的影子,若当初没有发生那一切,他和她,是不是也会有这么美好的结局。 “我改了.....”他声音有些嘶哑,眼神撇向别处,想躲过潮湿的上涌:“可是没有人会再原谅我......她永远都不可能再原谅我......” “那一定是你的歉意还没真正传达给她呢。”子安走到他身旁坐下,拖起自己小下巴认真道:“如果你诚心去弥补自己犯下的错,对方一定会感受到的。” 孟竹心微怔的注视这个孩子,一时竟忘了说话,而另外道熟悉的声音已骤然响起。 “安儿!” 青鸢站在茶馆门口,警惕看向两人,紧蹙的眉头也遮掩不掉脸上异域之美。 “回去。” 她呼唤着男孩,确认子安跑进茶馆后才缓步走来,手里已抽出软鞭:“你警告过你,不要靠近子安。” “你儿子很喜欢我。”孟竹心目光无法移开她,浅笑了笑:“很像你过去。” 青鸢彻底怒了,伸手就是一甩,可这次,男人却没像往日般任由鞭打,而是用右手精准的生生接住,握了个牢实。 “你....”青鸢一惊,正想抽回软鞭,可孟竹心却率先用力一拉,她整个人都失去平衡的向前栽倒。 男人迅速搂住她腰肢,等青鸢回过神睁眼时,他正将她压在柔软的枯草堆中,抱得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 “滚!给我滚开!”她高声厉吼,似乎难以忍受这种过分亲密,四肢都不断挣扎。 “让我抱一会。”孟竹心说话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浓重的呼吸,嗓音里竟有些嘶哑的哽咽:“我什么都不会做,就让我抱一会,让我抱抱你。” 青鸢像魔怔般不敢动弹,身子几乎都在轻微颤抖,肩膀处的衣襟却像被某种温热湿了好大一片。 “对不起。”孟竹心用鼻尖摩挲过她光滑的皮肤,眼泪顺着脸颊一颗颗淌下:“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过去的所有,都对不起.....” “你觉得说对不起有用吗?”青鸢语气冰冷,眸子里却闪烁着迷茫。 “我知道没用。”孟竹心苦涩的笑了,捧起她脸蛋,一双瞳孔里藏满数不尽的痛苦与深情。 “我会做给你看,一天不行两天,两天不行三天,三天不行就一个月,哪怕是一年,十年,一辈子,如果我一直这样做下去,会不会就有一天。” “你能原谅我。” 第二十九章 子安生病 青鸢忘了那天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她只记得孟竹心眸子里像有片深海,再僵持下去,自己所有的盔甲都将全面崩溃。 她不管对方是否真的感到歉意,更不管对方要怎样补偿,她只不过决不允许自己再相信,任何一句话,她都不会相信。 刚走进茶馆后院苏洛已急匆匆跑出来,神色都布满慌张。 “公主!安儿!安儿发烧了!” “什么?!”青鸢一听,连忙朝子安房内跑去,那孩子果然躺在软塌上,小脸烧得涨红。 “怎么会这样?!安儿怎么会突然发烧?!”她将孩子抱起,安儿昏昏沉沉的喊着娘亲,意识都不大清醒。 “安儿今天说去城里玩,或是吹了风便着凉,回来就躺在床上休息,我去看时,已经变成这幅模样....” 苏洛也被吓到六神无主,连萧然也闻声赶来,看了眼急忙吩咐:“你先去把马牵出来,孩子烧成这样得去看大夫,鸢儿我陪你去吧。” 青鸢点点头,抱着孩子就往外走,孟竹心本在枯草堆里看着夜空发呆,余光瞟到两人出来,便一个挺身跑了过去。 “这么晚了你们去哪?”他扫过青鸢怀里的安儿,霎时也皱紧眉头:“子安生病了?” “嗯,”萧然情急下也懒得轰他,眼看苏洛朝这边跑来,立即将对方挡开:“我和鸢儿现在要去城里找大夫,你识相的就赶紧走开,免得耽误子安病情。” 青鸢只望了他一眼,像是想说什么又没说,可苏洛却甚是焦急的说:“遭了,今天格勒家马匹吃坏了东西,借去咱们的马去打猎还没还!” “马被借走了?!”萧然蹙紧眉头,跑去后院看了眼,果然已是空荡荡一片:“格勒家去打猎也需要好几天,现在这一片找谁家去要马?!” 青鸢怀中孩子已越发滚烫,她浑身颤了颤,眼泪滑过脸颊却坚定道:“没马我就走过去,我死也要救安儿。” 说完,她便真打算徒步走去城内,却被孟竹心一把给拦住,表情严肃道:“这里虽离楼兰城内不远,可你走也至少要一个时辰,安儿病情被耽误不说,夜里风沙变幻,你命都可能搭进去!” “那怎么办?!”青鸢嘶声质问,抽出软鞭猛地朝他攻击:“要我眼睁睁看着安儿高烧枯竭吗?!也对,你对安儿又没感情!就只会在这儿说风凉话!” “不是的!我爱你也爱安儿!”孟竹心情急下喊出声,却觉得自己此刻说什么都是错,干脆看了眼进城方向慎重吩咐:“你在原地等等,我去给你弄马来。” 话毕,他施展轻功朝城内方向赶去,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才牵着匹马跌跌撞撞的朝他们走来。 青鸢震惊的看向孟竹心,这下走进了才发现,对方满脸砂砾,嘴唇都干裂流血,腰间原本的那把玄铁佩刀也不见踪影。 “你刀呢?”连萧然都诧异道。 “附近有商队在搭帐篷休息,我用刀换了他们一匹马。”孟竹心说得轻松,可这所谓的附近估计并不近,那把玄铁长刀更是陪了他数十年的利器! “来,上马。”他先翻身上马,向青鸢伸出手:“我带你去城里找大夫。” 此刻青鸢眼波颤了颤,不自觉将子安又紧了紧,却像是不敢将手伸出去。 手....她曾经无条件的相信过他,可是付出的代价就是这国家与手..... 如今..... “鸢儿!相信我!先为子安治病要紧!”孟竹心明白她的顾虑,眼神中都充满苦涩。 对,子安!青鸢埋头看了看自己儿子,他病情已经不能再耽误,无论眼下是不是孟竹心,她都必须去城里! 青鸢义抓住他手章,也翻身跨上马背,朝着楼兰城方向飞奔疾驰,只怕多耽误一刻,可到了城内,他们才看到,这渺无人烟的夜晚,哪又有医馆开门? “有人吗?!大夫!我孩子病了!”青鸢实在没办法,只好每家每户却敲门,但根本没有大夫应答。 “鸢儿,我们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孟竹心不忍她难受,想拉对方上马再往里走。 “娘亲....好冷....”子安迷迷糊糊的睁眼,只虚弱的说了这一句话,竟两眼一闭彻底昏死,嘴唇已呈青紫色! “安儿?!安儿?”青鸢焦急的摇了摇他小身子,可却根本无济于事,她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走去对孟竹心说:“去皇宫边!我要去找御医罗列!带我去找他!” “罗列?”孟竹心自然记得这人,当初自己重伤在楼兰,也是罗列为他诊治,当初楼兰灭后,罗列痛斥青鸢辜负楼兰王所托。 他不加犹豫便拉上青鸢,不一会儿就到达罗列住处,女人跳下马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门踹开,见到正在桌前看书的老者“噔”一声双膝跪下:“求罗御医救救我的孩子!” “公主?!”罗列也甚是震惊,连忙要把青鸢扶起,可对方却坚持跪倒在地哭求道:“我知您对父皇忠心耿耿,更是怪鸢儿害楼兰亡国,但求您看在往日情分上,救救我孩子!” 孟竹心也连忙在旁跪下道:“楼兰亡国是被我所害,还请罗御医先救救孩子。” 可罗列却看着两人哭笑不得,打量了翻那怀中的男孩,摇摇头就说:“不是我不想救,不过这孩子,已经中毒了。” 第三十章 子安中毒 “怎么会是中毒?!”青鸢突然站起,拉住罗列衣衫问道:“罗御医!您说清楚点!” “你看他嘴唇发紫,神志昏迷,就是中毒的症状,而且恐怕是中的中原之毒。” 罗列轻叹口气,拂开衣袖到书架上找到本东西,翻了几页就递给她:“中原的毒,我只是略有研究,不过应该是这种没错。” 青鸢接过书仔细查看,连孟竹心也凑近瞄了眼,霎时变了有脸色:“是断肠草?!” “对。”罗列点点头:“这种毒无色无味,中毒者却要几个时辰后才有反应,不过这种毒,哪怕中原寻常百姓家也不可能有。” “这毒.....是皇宫的.....我过去在宫内见过....”孟竹心也眉头紧蹙,如果是皇宫,那就是说,最有可能是.... “皇宫.....你是说萧凌修?!”青鸢不可置信的摇头:“苏洛一直盯着盛国动态,明明萧凌修根本没机会跟踪我们,他修怎么下的毒?” “我猜,是绿豆糕!”孟竹心突然说:“子安今天从城里买了绿豆糕,这大漠里怎么会有人做绿豆糕?” “绿豆糕?”青鸢也惊得倒吸口凉气。 绿豆糕这种中原甜品,子安在大漠成长必定没见过,今日却反常的买到,其中必定有诈。 “可那绿豆糕我也吃过....并无问题......”他皱眉自己也表示不解。 “我也听说中原来了商队,在城门口卖绿豆糕,大家伙都去买了些。”罗列幽幽开口,目光却看向孟竹心。 “那盛国皇帝若要无声无息下毒,必定是将子安那独一份放了断肠草,可问题在于,他怎么跟到这来?又怎么知道,子安就是公主的儿子?” 罗列说的隐晦,可青鸢却听出端倪:“你是说,萧凌修是跟着孟竹心来的?!” “跟着我?!”孟竹心也是一惊,回想自己的流浪路途,整整三年,萧凌修怎么可能?! 罗列没有说话,眼神中却有对盛国人的厌恶:“是不是跟着他,你自己掂量,别忘了,当初楼兰是怎么亡国的。” 一说起过去,青鸢也在无法冷静,看向还在昏迷的子安,只觉得身子像掉入冰窟窿般,彻骨的寒冷。 “是你带萧凌修过来的?”她双眼通红,手里已抽出软鞭。 “不是我。”孟竹心否认,一把握住她手掌皱眉道:“你现在不是义气用事的时候!我没有带他来,但我肯定,他这样做,要的就是你自乱阵脚。” 青鸢不知怎的,望着对方眼睛,竟当真冷静下来,嘴唇微颤着不再说话。 “罗御医,能请您先封住子安穴道,将毒拖上些时辰吗?”孟竹心面对罗列,说的很是客气。 “医者父母心,更何况这是公主的孩子。”罗列虽不喜他,但不至于伤及无辜。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找萧凌修。”孟竹心拉住青鸢就往外走,却又被罗列叫住:“公主,你解决完了,记得再来一趟,你的手也并非不能挽救。” 青鸢惊异的抓头,明白这是罗御医原谅了自己,朝对方行了个大礼,这才随孟竹心出门。 “萧凌修既然会下毒,那一定在明显的地方等咱们。”孟竹心牵住她手心,朝往来商客最多的酒楼走去:“你别怕,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青鸢咬唇看着这双温暖的大手,不想承认心底流过的悸动,眼神暗了暗,还是老老实实跟在身后,走进客栈内。 “萧凌修在哪?告诉他,公主来找他了。”孟竹心直接走向掌柜,似乎并不担心对方听不懂:“别装糊涂,直接带我们过去。” 那掌柜先是愣了愣,看眼青鸢才畏畏缩缩点头,走到后院一会儿回来恭敬道:“在别院,我带两位去。” 青鸢跟在其身后,心里计算着萧凌修究竟什么诡计,却见掌柜将两人带到个院子前就不再走动。 “两位进去吧,贵人就在其中等待。” 说完,掌柜转身便走,只剩下了她与孟竹心两人。 “咱们进去。”男人温柔牵住她掌心,微笑宽慰:“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躲在我身后,我一定会保护你,明白吗?” 青鸢抿抿唇,抽回手什么也没说,埋头就往院子内走去。 可就在两人刚踏进院子时,“嘭”一声,她感到后脑勺一阵钝痛,眼前霎时陷入片黑暗。 第三十一章 谁的阴谋 青鸢是在坐华丽的房间醒来,这地方处处都按照中原习俗装扮,一时间她近乎以为自己又回到长安城中。 “你醒了?” 一袭华服的中年男人缓步走到跟前,坐在房内红木椅上,似笑非笑的正看着她。 “萧凌修!”青鸢说出这几个字时,几乎咬牙切齿,不顾后脑还传来的痛觉,挣扎起身要扑去撕打,可腰间一空,那软鞭竟已不在。 “怎么?到这种时候还想反抗?”萧凌修也不躲避,为自己倒了杯热茶幽幽道:“没想到你都落个残废,还如此不知死活。” “你把儿子的解药交出来!”青鸢不想与他废话,一双通红的眼中噬满痛苦:“无论什么恩怨,都与子安无关,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萧凌修冷笑一声,颇有深意的看向对方:“难道孟竹心没告诉你吗?” “孟竹心?!”青鸢浑身一颤,连忙质问:“孟竹心在哪?他要告诉我什么?!” “呵。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呀。”萧凌修挑眉啧啧道:“还是这么愚蠢。” “你把话说清楚!”青鸢暴怒的上前要提起对方衣襟,却被猛地推到,还不死心的嘶吼:“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啊!” “怎么回事?”萧凌修笑得轻蔑:“你自己不如好好想想,为什么孟竹心一到楼兰你儿子就中毒,为什么我如此轻易地找到你?自然是有人告诉我!有人在执行我的命令!” “命令......”青鸢感觉仿佛掉入冰窟窿里,眼前都是一片眩晕,牙齿都不自觉上下打颤:“你是说....孟竹心是被你授意才会找到我.....也是他....带你来的.....” “当然!不然你以为呢?”萧凌修笑得充满捉弄:“你不会还以为,他是对你有情?还以为他们能父子相认吧。” “你....你都知道.....”青鸢泪水下意识往下淌,回忆起重遇孟竹心后的种种,与子安玩乐的瞬间。 她为什么会这么蠢,她明明已经被骗过一次,为什么还会觉得孟竹心不是坏人,为什么让子安接近孟竹心! 为什么.....她还会对孟竹心放不下! “女人啊,可真是好糊弄。”萧凌修戏谑的摇摇头:“不过也多亏了他,我才能这么快找到你,要知道我那儿子可警惕得很,一直派人看着宫内动态。” 他走进挑起青鸢下巴,左右打量了番:“生怕我对你不利,也不知,你究竟是对他下了什么迷魂药。” “你到底想要什么。”青鸢逼自己冷静下来,可身体却不断哆嗦,连手腕上的伤痕都似乎隐隐作痛。 “我想要什么?我当然是想要奥古。”萧凌修松开她,一步步走到门前,面向着夜色表情却甚是凌厉:“我要长生不老,我要宏图霸业!我要这天下都收进囊中!我要做这世间的王!” “呵.....长生不老....宏图霸业.....”青鸢笑得讽刺,摇摇头想起父皇曾经告诉自己的,那奥古的传说。 两百年前,楼兰与盛国开战,却因楼兰士兵吃了种叫“奥古”的神药,个个神勇无比,起死回生,硬是将盛国打得节节后退。 这也就是为什么,楼兰这么小个国家,萧凌修却不敢正大光明的攻打,而是让孟竹心来使用奸计,巧取豪夺。 “你有没有想过,父皇生前始终低调行事,就是不想再两国交战,而那奥古也被禁止再用。” 青鸢疲惫的闭了闭眼睛,念起自己父皇始终仁慈待人,却没料到在盛国心里,始终种下颗贪婪的种子。 “你父皇那是懦弱,”萧凌修不屑:“也正是他这种懦弱,才让我真正有机会灭了你们楼兰,拿到奥古!” “我父皇是英雄,不永远不能理解的英雄。”青鸢咬咬牙,不允许任何人侮辱自己父亲,却也懒得跟他多费口舌。 “是不是得到奥古,你就会交出解药。”她脑中浮现一个念头,抬起头满是恨意的看向萧凌修。 “当然,那小孩对我可没任何用处。”他大方的挥挥衣袖,心满意足道:“只要你乖乖交出来,不但你儿子会平安,连你们这群人,我都保证会安享一生。” “包括我儿子,你不是和他相处的很好吗。”萧凌修揶揄的瞄向她。 青鸢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让萧然留在自己身边如此久,就为了消除自己戒心,还能时刻监视她一举一动。 这种连自己亲人都加以利用的人,和他说再多都是徒劳。 “我答应去拿奥古,可我也有一个条件。”青鸢声音里仿佛覆盖千年寒冰:“让孟竹心一起去。” “奥古藏在楼兰皇宫地下,那里充满机关,你不会,还想让别人来当替死鬼吧?” 说完,青鸢心中已暗自做好了个决定。 第三十二章 报仇雪恨 另一边,青鸢在院中被击倒的同时,孟竹心也受到了撞击,醒来时,入眼的竟是三年未见的沐珊珊。 女人柔情似水的看向他,坐在床边正握紧他手掌,若不是脸上那条狰狞的伤疤从耳朵直达嘴角,当真有几分姿色:“将军,你醒了?” “我?”孟竹心诧异的打量着屋内,这一片中原装潢,究竟是在哪里? “珊珊一直在旁边照顾将军,多怕皇上的人下手太重,伤害了将军。”沐珊珊像是情真意切般,眼角还掉下两颗泪珠。 “你怎么在这。”孟竹心厌恶的抽回手,微眯起眸子,并未忘记当初对方如何伤害青鸢,又是怎么欺骗自己:“难道脸上这个疤,也没让你长记性?” “我.....”沐珊珊连忙捂住自己疤痕,低下头,眼中的恨意一闪而逝,抬起头时却是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 “珊珊知道以前做了很多错事,让将军厌弃,可珊珊也是有苦衷的.....” 孟竹心没工夫听她废话,翻身而起直接问道:“鸢儿呢?她在哪?你们袭击我们究竟要做什么?” “难道将军心里就只有那楼兰公主吗?”沐珊珊突然扑来抱住他手臂,低声哭泣:“珊珊一直在等着将军回来,一等就是三年呀。” “滚开!”孟竹心毫不客气的踹开她,已无半点耐心:“我本就只爱鸢儿一人,就凭你当初挑断鸢儿手筋这条,死一百次也不足消我心头之恨!” 说罢,他立即准备出门去找青鸢,却又被沐珊珊从背后抱住,拼命哭诉道:“将军!珊珊其实是被逼的!很早之前皇上就派人来接近我!不然您想想!我怎么可能轻易买通御医做假呢?!” “你说什么?说清楚点!”孟竹心心底骤然升起种不好的预感,扯开对方手掌质问:“皇上叫你做什么了?!” “是皇上.....皇上安排我到你身边的.....目的就是监视你.....挑断公主手筋,也是皇上授意的......”沐珊珊哭得委屈:“将军,珊珊无依无靠,难道还能违抗圣旨吗?” “怎么可能?!皇上为什么?他就算忌惮我,为什么要去害鸢儿?!这怎么可能!”孟竹心似乎受了很大冲击,根本无法相信。 “是真的!”沐珊珊肯定道:“皇上很早就将我安排在您身边,为了监视您的一举一动,更是为了让您顺利拿下楼兰。” “至于公主.....”她咬咬唇,像是为难着:“公主她就算入狱,凭借她的武功谁又能降服?皇上便命我借您的名义,将公主手筋挑断。” “是皇上.....可当初我明明看见....是你在大殿上.....”孟竹心感到脑袋一阵钝痛,已不知这场阴谋从何开始算起。 “大殿上是我与皇上演的一出戏。”沐珊珊手已碰上男人肩膀,故作柔弱道:“若不演的逼真,将军又怎会来找公主,皇上又怎么得到奥古?” “一切,一切都是皇上的所为,他要楼兰灭国,也要青鸢的双手。”孟竹心无助的揉揉自己眉心,从骨子里冒出阵冷意:“那现在呢,你在这里告诉我事实,又是为了什么?皇上他又要怎样?” “皇上要得至始至终都是奥古,最重要的是您自己,将军,您究竟要什么呢?”沐珊珊趁他思维混乱,不断引导:“皇上这样对您,您就不想报仇吗?” “报仇?”孟竹心诧异的看她。 沐珊珊却进一步说:“是的,皇上害您再不能回中原,害您被家人误会,还害公主亡国,双手残废,您真的一点都不恨吗?就算您不恨,那公主呢?” “你什么意思?鸢儿现在又在哪?你为什么突然来跟我讲这些?”孟竹心警觉地微眯起眸子,并未昏了头脑。 “珊珊是真心为您好!珊珊喜欢您也是真的!”沐珊珊看似说得情真意切:“我已偷偷把公主放了出去,而会来跟您说这些,全凭我对您的感情呀!” 她捞起自己袖口,上面全是各种伤痕,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珊珊被收进宫后,说是被每日宠幸,其实不过是皇上泄愤的玩物!” “将军!求您灭掉皇上!求您救救珊珊吧!”沐珊珊说着就跪下:“哪怕再厌恶珊珊,皇上对公主也是一大威胁呀!得到奥古后,难道皇上还能允许公主和楼兰存在吗?” “皇上要青鸢死?”孟竹心瞪大眼睛,身体都有些颤动,他这一生都敬守忠义,为何萧凌修却到如今都还要不放过他们。 他回想过去种种发生的事情,竟不知从何开始怪起,也不知从何开始突破。 “皇上,是一定要公主死的,能救公主的,就只有您了。”沐珊珊见状赶紧添一把柴火,凑近说道:“公主如今在外最是安全,而只要您一个人能杀掉皇上,那今后,公主与那孩子都再也高枕无忧了。” 孟竹心不愿说话,心中噬满悲凉,从幼在皇宫内长大,学的尽是为臣之道,为什么到如今,却不得不走上这条路。 可若是他不走,鸢儿又该怎么办?难道又一次见到鸢儿离开自己? “对了,将军,还有件事你不知道吧。”沐珊珊知他已经动摇,使出最后那个杀手锏。 “其实子安,就是您的孩子呢。” 第三十三章 计划实施 青鸢从那院子里出来时,四肢都僵硬得不似自己,脸色难看道像是生了重病一般可怕。 萧凌修按照约定,给了半颗解药给她,能将子安毒性再托上几日,而两人更是要在后天,正式去楼兰皇宫,将藏匿奥古的机关打开。 一切都没出差错,她自己心里已有打算,只是为什么,此刻她胸膛里的心脏,仿佛像被烙铁烧出一个破洞,连轻微的触碰,都血淋淋的感到疼痛。 这些日子的相处中,她明知子安常常去找孟竹心,却假装并不知道,她甚至天真地以为父子之间,多少会有些感情,还有对自己,哪怕只是一丝丝的真心。 青鸢不知怎么走回罗列住处,麻木的将手中半颗药丸喂进子安嘴中,眼看着孩子脸色总算慢慢好转。 罗列没问为何孟竹心没跟着回来,只是照情分尽力医治子安,依旧把她当公主看待。 可就在青鸢好不容易能睡下稍闭会儿眼时,苏洛却突然到来此处,神色很是焦急。 “公主,主子接到密函,说盛国皇室动乱,要主子赶回去平定,可奴婢却发现不太对劲,就赶紧过来找您!”苏洛额头都急出细汗,连行礼都顾不上。 “皇室动乱?!”青鸢也是一惊,这萧凌修都在楼兰,怎么会盛国皇室动乱却通知萧然? “是,今天店门前冒出两个盛国禁军,称是奉了皇上之命来接二皇子回宫。”苏洛越说越是胆颤:“还称宫内大皇子要篡位,皇上却要立二皇子为储!” “二皇子原本不想走,可那两人很是强势,我们根本没办法。” “所以你才会过来找我.....”青鸢眉头越皱越紧,闭了闭眼睛想把这一团乱的线索理个清楚。 为什么萧凌修自己明明在楼兰,却传旨意让萧然回宫平乱?为什么大皇子会突然篡位?还有立储君...... 这萧凌修都想长生不老称霸天下,哪怕是自己亲儿子,又怎可能将皇位拱手相让?! “苏洛。”青鸢立马吩咐道:“我记得萧然哥除了你之外,是否还有对暗卫?” “是,贵妃娘娘当初留下给二皇子的共有暗卫百人,士兵两万,都是背地里培养出的精英。”苏洛老实回答,却也是担忧:“但若真的要对付叛军,恐怕两万只能塞他们牙缝。” “无妨。”青鸢细思片刻,她在军队中长大,用兵之道兵不在多,而是攻击敌人要害。 “你立马飞鸽传书通知暗卫,在萧然哥他们回国路上埋伏,将挟持的两人斩尽。”既然搞不清楚萧凌修究竟要做什么,干脆他们来个釜底抽薪,掌握盛国主动权。 “同时,你传消息进盛国,就说二皇子已在回国路上被杀,让大皇子放松警惕,也给萧凌修来个烟雾弹,毕竟是自己最喜爱的儿子,绝不可能一点反应也没有。” 青鸢手掌不自觉捏紧,这断裂的筋脉若是能痊愈,那她如今也许还能组建军队驰骋杀伤,还不如像现在,处处受到限制。 而这一切,却都是拜孟竹心所赐。 “不管萧凌修是为了支开萧然哥,或是想自己在这儿拿宝藏,借萧然哥的手解决后患,此刻接到萧然哥死讯,也都该乱了阵脚。” “您是说,让他们自相残杀?”苏洛也总算听出个由头,思索道:“皇上这时没了二皇子这颗棋子,为平息内乱,必将自己亲自处理,当两边势利消耗的差不多,我们再坐收渔翁之利?” “是这个意思。”青鸢笑了笑,瞥眼还在床上昏睡的子安,语气甚是温柔:“而争取到的多余时间,我在楼兰,也自有安排。” “萧然哥生在皇家,却一直在尽力躲避各种纷争,如今既然追到楼兰来,那就随他们意愿,去争去抢,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公主可知道,当初贵妃娘娘是如何仙逝的?”苏洛突然提起这个,抬头看了眼青鸢惊讶的表情,继续不疾不徐道:“二皇子一直只知是后宫纷争,却并不知道,其实下毒的,正是皇上本人。” “为....为什么?”青鸢手脚一阵冰凉。 “因为权力。”苏洛回答:“贵妃娘娘母家是武将,乃盛国开朝元勋,这又生了儿子,岂不是一家独大,皇上怎能容忍贵妃娘娘活下去。连家族都被安了个罪名,抄的一干二净,只留下这最后的暗卫与士兵给到二皇子手里。”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青鸢沉着的看向她,回想起最初见萧然的模样,瘦瘦小小的男孩,亲眼看见自己母亲死亡,连掉进湖里也不肯呼救。 “二皇子如今已被逼上梁山,既然要直接对付兄弟与父亲,最怕的就是心软。”苏洛神色异常坚定:“可这天下,从来都不能容忍的就是心软!” “看来咱们想的一样。”青鸢闭了闭眼,轻叹口气。 “盛国确实该换个皇帝管管,这天下才能彻底安宁。” 第三十四章 相不相信 果然,萧凌修第三天主动来通知青鸢,开启奥古的时间延后,就是因为收到萧然死讯,他不得不亲自派了队人马前去盛国平乱。 罗列正紧锣密鼓的研制解药,甚是还颇有进展,期间不断用草药放血等办法,拖延子安身体内的毒性。 半月后,苏洛得到消息,萧凌修与大皇子打得两败俱伤,朝中众臣又分为两派,彼此争执不休,萧然一时间仅用两万兵马,竟拿下了大皇子。 连朝堂内外,都被换血了一翻。 得知自己失利后,萧凌修瞬间陷入被动,若立马动身回盛国,那岂不是再想拿奥古,就没这么容易了? 可留在这,皇位都不保了,还说什么长生不老? 只有青鸢不着急,细细密密的在藏匿奥古那地下室内,重新启动了一个开关。 这是父皇最后留下的一道旨意,若知道有人闯入密室,夺取奥古,那便将这机关打开,到时候只要萧凌修走入最后道石门,将立即会出发启动,永远被关死在其中。 所有事情都顺理成章,她要将萧凌修和孟竹心都引到这里,让他们带着自己的贪婪与阴谋,和奥古一同葬身于此。 可孟竹心却消失了,自从青鸢见过萧凌修后,孟竹心就像完成任务后人间蒸发了一般,突然出现在她生活,突然搅乱一汪池水,突然又离开。 青鸢不允许自己再伤心,每日在地下机关与罗列处徘徊,听见苏洛传来的一个又一个好消息,竟无半点波澜。 直到萧凌修再次联系她,比上一次更加焦急的说:“明天!明天你就去把奥古拿出来!” 青鸢笑了笑,无所谓的说:“没问题,那你可要记得将替死鬼都给带上。” 那天晚上,孟竹心果然出现在青鸢住处,见面就拉住她胳膊,皱紧眉头严肃道:“你为什么答应萧凌修?” “呵,怎么?突然出现,是害怕了?”青鸢对他的出现一点也不意外,不管萧凌修用什么法子让孟竹心进机关。 这男人不傻也该知道,是去送死的。 “我为什么要害怕?!我担心的是你!”孟竹心不懂对方态度为何转变如此大,还着急要解释:“这是救子安的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先拿着!” “药?!什么药?!是嫌子安死的不够快,于是多加一把穿肠毒药?”青鸢连手都没有抬起,只觉得好笑。 “你怎会如此想!我最近一直埋伏在萧凌修身边!好不容易才拿到这解药!”孟竹心急于解释,拉过青鸢身子搂入怀中,连灼热的呼吸液喷洒在彼此皮肤上。 “你知不知道,萧凌修要杀你?!萧凌修根本不会放过楼兰,更不会放过你!” 他连连低吼:“你明天带萧凌修进去后就赶紧离开!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我过段时间解决完所有事情就.....” “将军!”青鸢就在一瞬间觉得他说的是真的时,沐珊珊不知从哪跑了过来,脸上还带着层轻纱。 “皇上正唤您回去,说有要事商量!”女人说话时,朝她看了眼,哪怕蒙面也能看出其中的恶意。 “沐珊珊....”青鸢那一刹那竟觉得眼眶酸的发胀,手下意识的就推开孟竹心。 那种皮肉刺骨的痛觉,又在腕部蔓延至心里。 “原来你消失的时间,就是和她在一起?”她捂住眼睛,浑身都止不住轻颤:“原来你真的是萧凌修的奸细。” 她太蠢了,她千算万算,怎么会没想到。 孟竹心原本喜欢的,就是沐珊珊,而她,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并不是你看见的那样!”孟竹心想要拉住她,却被沐珊珊拦住。 “将军,事态紧急,您越说恐怕对事情并无帮助。” 孟竹心皱眉痛苦的看一眼青鸢,拳头捏紧了又松开,直到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安儿,我已经知道他是我的孩子,而你只要记得,明天进密室后,不要停留立刻离开。” “剩下的,你恨的,我欠你的,这一次我统统都会还给你。” “鸢儿,你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说完,他最后深深将女人的模样铭记,转头随沐珊珊离开这地方,只剩下青鸢还站在原地,眼泪一颗有一颗的砸入土里。 就像她破碎的心,怎么拼凑,也再也无法恢复原样。 “相信你.....”她轻声低喃。 “若你还有命出来的话.....我们再说吧.....” 第三十五章 进入密室 青鸢很小的时候,父皇曾语重心长的告诉她。 若这人世间,众生的欲望能有形态,那奥古,便是那欲望的本体。 起死回生,长生不老,说起来都令人心驰神往。 楼兰更是靠着神赐宝贝大胜四方,一时间称霸天下,无人能敌。 可很快,奥古仿佛一个诅咒般笼罩住楼兰,只要服用过此药的将士,都在战后立马枯竭衰败,身体仿佛被瞬间掏空般,不过半年,统统病死床榻。 而就是那时起,父皇刚刚继位,下的第一道指令便是封锁奥古,禁止任何人再次使用,可却禁止不了,曾经吃过奥古大亏的盛国,那颗蠢蠢欲动的野心。 青鸢如约达到楼兰皇宫,在灭国后,这地方始终空置,但愿今天过后,楼兰能得到一个新的明天。 “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就进去?”萧凌修说这话时,神态十分轻松,身旁站着的孟竹心却微低脑袋,一副任人差遣的模样。 “开路吧。”孟竹心说这话时看了眼青鸢,目光中似有担忧,也有隐忍,仿佛千言万语都希望她能够明白,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青鸢躲过他眼神,默背父皇幼年时教她的口诀,一步又一步打开这陈朽的机关石门。 “天覆雨、地载物、风扬旗、云垂影.....” “哐.....”随着她清亮的声音,指尖划过其中重要凹槽,石门应声缓慢打开,而内里一片黑暗,谁也看不清是什么状况。 “孟将军,你打头阵。”萧凌修命令道。 孟竹心最后撇过青鸢脸颊,掏出个火折子点燃,小心翼翼一步步踏入密室宫内。 “父皇曾说过,奥古绝不能再现人世,所以这密室共设置三道机关,分别为刀淋箭雨。” 青鸢面无表情跟随两人,声音里却风轻云淡:“你们两人若能躲过这两道防御,那奥古,就在最后道石门里面。” 萧凌修正面目狰狞的想说什么,室内竟然真的冒出一把把锋利的长刀,从上至下“唰唰唰”掉落! “鸢儿小心!”孟竹心来不及思考遍连忙扑倒青鸢,一柄明晃晃的长刀就插入他肩膀。 而青鸢却因为有他护住,毫发无伤。 “嘶.....”孟竹心拔出刀刃,鲜血霎时染红了衣衫,青鸢身子僵硬,撇过头去强忍着没有反应,却听见对方凑近自己耳边说:“你现在快离开,不要留在这里!” “你们在嘀嘀咕咕什么?”青鸢正捏紧手掌,不知该怎么面对男人,萧凌修已突然一把将孟竹心丢开,身上也有些被划伤的痕迹。 “废物!不来保护主子的废物!”他咬牙切齿的看了眼青鸢,揣在孟竹心身后催促道:“赶紧带路!继续往里走!” 青鸢咬紧下唇,不敢作声,强迫自己坚定绝不要动摇。 “前面是箭雨。”她低声说道,果然刚走了几步,上方又掉下许多羽毛利箭。 孟竹心原本要转身赶紧将青鸢推开,可哪知萧凌修掏出把软鞭突然就抽向对方,硬生生将孟竹心比如箭雨之中! “不!小心!”青鸢几乎是下意识喊出口,却被萧凌修抓住手不准上前。 眼看孟竹心已被一支支羽毛箭刺穿身体,她使出全身力气,猛地将萧凌修推入其中,正好扑倒男人,背后立马被扎上好几把利箭。 “啊!!” 萧凌修痛得大叫,好在这时箭雨已经停止,青鸢赶紧上前将孟竹心扶出来,这原本洁白的衣衫,此刻入目之处尽是血红。 “不....不......”她不该难过,她也不该心疼,可为什么现在手止不住颤抖,拂过的每一处都有深浅不一的伤痕。 “没事....都是皮外伤.....”孟竹心直抽冷气,却笑着安慰她:“还有最后一个机关,你快先出去,听我话,乖。” “我....”青鸢震惊的看向对方,几乎要忍不住告诉他,其实那最后一个机关打开后,进入石门,你和萧凌修再也出不来,你们所有人都要将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 可她真的该说吗?她真的还要再次相信孟竹心? 难道过去的教训,还不够吗? “只剩最后道石门了!去!去给朕开路!”萧凌修一根根拔出身上的利箭,沾染血迹的脸上显得有些癫狂,瞪着双通红的眼睛,还不住要将两人扒开。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打什么鬼主意!立刻打开石门!朕一定要得到奥古!” 萧凌修咆哮的声音在这封闭空间中狰狞而恐怖,青鸢担忧的看一眼孟竹心,却见到对方竟撑着墙壁,一步步站了起来。 “皇上....我既然答应你....就一定会带你进去......”他已无法说的连贯,勉强支撑着身体,却看了眼青鸢道:“但公主已经把我们带到这,还请皇上让她先出去。” “出去?”青鸢声音有些发颤。 一旦打开石门,只要两人走进去立马会落下,她现在如果出去,孟竹心和萧凌修绝对无法逃脱。 可是...可是.....她究竟在犹豫什么?!这一切原本不就计划好了吗?! 为什么到现在她却这么害怕?! 害怕得仿佛正在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朕叫你打开石门!现在就打开石门!”萧凌修已是急不可耐,抓起把羽毛箭就朝她刺来。 就在这时,整个密室却开始不断震动,爆破的声音几乎要刺穿耳膜。 “火药?有人埋了火药!” 第三十六章 命丧黄泉 萧凌修惊慌失措的叫喊,抓起青鸢就抵在石门上,发疯般的嘶吼:“打开啊!快打开石门!” “鸢儿!没时间了!快走!”孟竹心却像早知道般,冲过去想推开萧凌修,让青鸢得以离开。 几人推搡之间,她下意识的碰到机关处,石门在震动间应声打开,仿佛一块巨大的山峦,厚重到令人难以想象。 “奥古!那就是奥古!” 萧凌修此刻已看见门内桌上摆放的一个精致盒子,撞开孟竹心就要冲进去拿。 可电光火时间,竟然霎时闪过道人影,率先将盒子捧在了怀里。 “哈哈哈哈哈哈,皇上我拿到奥古了!我帮你拿到奥古了!我要做皇后了!” 此刻青鸢才看清,那抢到奥古的人,竟然是沐珊珊! “快把东西交给朕!给过来啊!”萧凌修也跑进去,想从沐珊珊手中抢过盒子,可对方却故意四处躲避,根本不愿交出来。 “皇上!你说要我做皇后的!我将孟竹心引到这里,还帮你离间他和妖女,你要赏赐我!”沐珊珊紧紧抱住盒子,笑得有些扭曲。 “等我当了皇后!宫里就再没人敢说我丑了!我要做皇后!我要那些贱人都去死!” “好好好!朕答应你!”萧凌修急于拿到奥古,才不管对方说了什么,可他们都没发现,原先那升起来的大石门,此刻已加速再往下掉落。 “皇上!我让孟竹心在这四周都布满火药!等我们俩出去!他和妖女就在这儿被炸死!”沐珊珊小心甜笑着将盒子拿到萧凌修跟前,向挑逗般说:“皇上,你说我做得好不好呀?” “你做的很好!给我!快给我!”萧凌修一把抢过盒子,此刻转头才看见即将关闭的石门。 “糟了!”他已来不及跑出来,竟一脚踹向沐珊珊,让对方滚入石门下方,分明是要用人体抵住石门关闭。 可沐珊珊不过是个弱女子,还没来得及吱一声,石门已“哐”得落下,化作一摊血水。 而萧凌修也被彻彻底底的封死在石门内,永远与那长生不老的奥古沉于地下。 外面,孟竹心顾不上其他,拉住青鸢就往外跑,火药已全部被点燃,整座密室都在迅速爆破,四处分崩离析。 “小心!” 密室屋顶落下一大块石头,青鸢赶紧推开对方,没想到那石头竟竖着插入地中,硬生生将两人分在两边。 青鸢这一边就是出口,而孟竹心这一边却只剩下死路! “不!我救你出来!我们把它挪开!”青鸢刚才已经听见沐珊珊的话,此刻情绪早已崩溃。 “我不该带萧凌修来这里!我不该想要你死!”她断裂的手筋哆嗦得根本使不上力气,哪怕弄到擦出血来,也依旧无法将石块挪动半分。 而此刻,火药还在不断爆炸,密室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灰烬。 “鸢儿!鸢儿不要扳了!没用的!你听我说!”孟竹心透过狭小的缝隙,握住青鸢手掌,脸色因失血过多,早就惨白一片。 他喘着粗气,说得很是吃力,可看向青鸢的目光却异常坚定:“你乖,听我话,快出去!子安还在等着你!还有罗列!罗列说可以治好你的手!你又可以用红缨枪了!” “不,你不要说这些,我不要听这些像遗言一样的东西!”青鸢不断摇头,抓紧他掌心不肯松开:“我们一定要一起出去!我求你一定要和我一块出去!” “傻瓜,你怎么还这么傻。”孟竹心虚弱的勾起唇角:“其实我很早之前就发现了奥古藏在这里,是我让沐珊珊放的火药,这火药会依次炸裂,里面的人绝对无法生还,我原本的计划,就是假装归顺萧凌修,最后在这里,炸死他。” “但我没料到,原来萧凌修早就也对你下手,没料到.....你也早就设好了机关.....”说完,他笑了:“你看,我们都想到了一块去,可却又谁都不肯说出来。” 青鸢哽咽的连连摇头,此刻密室内又发生一次爆炸,一块尖锐的石片霎时穿透孟竹心胸膛! “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才能救你出去!” 眼看门口也要崩塌,她无助地哭喊,却不知该怎么才能将孟竹心带出去。 “鸢儿!不要管我!现在就出去!你如果再留下来,也会死在这里!” 孟竹心咬咬牙,奋力怒吼道:“你想想子安!你的儿子!他还在等你!他今后还要依靠你!” 说起子安,青鸢更是眼泪不断淌下,捏紧孟竹心手掌嘶喊:“不要!安儿也需要你!你是他的父亲!他需要你!我们要一家人在一起!” “嘭!”剧烈的爆炸声几乎湮灭所有,孟竹心突然手贴在她掌心,用尽最后所有的内力往外死命一推。 “不要!”青鸢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时,已经被这股强大的力量带出门外,再回头的刹那,整座密室轰然倒塌。 “孟竹心!孟竹心!”她还想往里奔去,身子却被人给锢住,赶到的苏洛与萧然死命将她往后拉扯。 而直到最后,她分明听见孟竹心没说出口的那句:“对不起....若我死了.....” 第三十七章 生离死别 当爆炸彻底平息时,整座楼兰皇宫,已被夷为平地。 青鸢听不进萧然和苏洛的劝阻,她不吃不喝也不睡,守在废墟中,用自己双手一块块的搬开碎石。 她感受不到疼痛,也听不见别的声音,她只能看见孟竹心似乎还呆在下面,在对着她微笑,在等她! “你在哪....你出来......”她细细碎碎的声音在这荒芜中分外凄凉,破损的指尖将石头都沾染上血迹。 “鸢儿,你先休息下,我让士兵来搬开。”萧然来时带了大批盛国将领,可知此次平乱甚是顺利。 如今来楼兰,定时那些将领确认萧凌修是死是活,要簇拥萧然为新皇帝。 “对,你的士兵,萧然哥,快让来挖!竹心就在下面!他就在下面等我!” 青鸢睁着猩红的双眼,却一滴眼泪都不敢落下:“他在下面叫我的名字....他在下面说等我带他回家!你们都听见了吗!” “鸢儿你振作点!子安还需要你!” 萧然叹口气,立马下令让将士们全面挖掘,原本让苏洛也先把青鸢拖去旁边休息,可哪知女人却根本不走,死死的呆在这里,继续一块块搬开石头。 “禀报二皇子!这里挖出两具尸体!”不久,一名士兵便前来禀报,让人将那尸体也抬了过来。 “头发花白,手上还带个玉扳指....这....”查看其中一幅后,那主将面色复杂着看向萧然,如实说道:“这是皇上......另一具想必就是沐美人.....” “父皇?!”萧然也连忙上前检查,果真是自己父亲。 那些个士兵纷纷面面相觑,彼此点点头就即刻向萧凌修跪下,匍匐着身体大声喊道:“臣等参见新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然一时间不知该喜该悲,看了眼那面目模糊的尸体,咬牙摆摆手吩咐:“先皇与沐美人尸体带回盛国厚葬,其余人等继续挖掘!” 众人领命后似乎更有干劲,堆积成山的石块,竟一点一点的全都分散挪开。 “没有?为什么会没有?为什么不见了?” 原本压住孟竹心那地方,此刻已被彻底清理,甚至连地面也被炸得四分五裂,可孟竹心却不见了。 青鸢颤抖得抚摸那块血迹,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这里有孟竹心的血,这里还有孟竹心的余温,但人呢?为什么人会不见了? “仔细找过了吗?会不会压在别的地方?”萧然也被震惊,走到青鸢身边,叫来主将询问。 “皇上,里里外外都找过了。确实没有。”那主将也觉得蹊跷,忍不住多嘴道:“我听说火药爆炸,可能会将人炸成泥浆,您说会不会孟将军他.....” “不会!不会的!”青鸢像魔怔般推开他,根本不愿意听下去:“竹心他不会!你胡说!” 她发疯般摸着那块血迹,还想挖开地下去看个究竟:“我能听见他,我能够看见他,我能够感受到他!他一定还在这里!他一定不会有事!” “孟竹心!你出来啊!你现在出来!”青鸢拍打着地面,声音仿佛走进末路的困兽:“你不是要我原谅你吗!你不是说要保护我一辈子吗!你这个骗子!” “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你骗我感情!骗我成亲!甚至骗我把楼兰都败给你!”她哭得撕心裂肺,匍匐在地上不断抽噎:“你现在还骗我!你说好不会走!你说了一辈子!” “鸢儿!” “公主!” 萧然和苏洛都赶紧过来拉住她,可青鸢却已经什么都听不见,她只看见那地方似乎还站这个男人。 宛若他们初见时一样,只要她唤一声竹心哥哥的,那人还会立马回头,笑得一脸温柔缱绻。 不像现在,不像此刻,她的耳朵里只剩下那一句。 “对不起,若我死了.....” 不要死,求你不要死,不要留她一个人。 她很害怕。 “鸢儿你还好吗?!”萧然见她双眼已模糊不清,连忙呼唤。 可青鸢眼睛一闭,却突然软了身子,彻底昏死在这灰败颓废的土地上。 她不记得自己怎么被萧然抱起,也不记得她是怎么来到罗列医馆,更不记得那老大夫竟去取走了沐珊珊的手筋,硬是移花接木,将自己手腕彻底治好。 最重要的是,她也不记得罗列说,孟竹心告诉他,当初割掉她筋脉的,原本就是沐珊珊与萧凌修。 如今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她只是做了场梦,梦见过去一望无际的大漠,她和孟竹心骑马奔腾,要去找这沙漠里的一朵红花。 “竹心哥,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竹心哥,我们会生好多好多孩子,一直相伴到老吗?” “竹心哥,你知道我喜欢你吗?鸢儿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男人温柔的笑了,牵住她手掌放在脸上摩挲,声音明明就在耳边,却像被风一吹就散:“会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我们会生很多孩子。” “还有,你要记得,我爱你。” 梦到这里,青鸢睁开眼睛,四周是众人关怀的目光,却唯独少了一人在场。 萧然蹙眉上前拂过她额头,怀着沉痛说道:“鸢儿,放下吧。” “孟竹心死了。” 第三十八章 终会重逢—完结 青鸢似乎就是从那天开始,突然感到自己身体中有什么东西,彻底死了。 她看着已痊愈的子安扑倒在自己怀中,哭着喊着叫娘亲。 也看着罗列,神情复杂的说出,孟竹心早就提前将解药给了他。 还看着萧然意气风发,问她要不要和自己一块回长安,离开这个伤心地。 青鸢麻木的摇头,反而让对方去好好珍惜苏洛。 看见不远处始终沉静温婉的女孩红了脸,她却感到七情六欲似乎都从身体里被抽空。 如今她除了守着楼兰,守着子安成长。 竟再找不到任何,活下去的理由。 时间过得很快,萧凌修下旨,把楼兰还给了青鸢,并结交两国友好协议,绝不可再举兵侵犯彼此领土。 甚至派出不少人马留在楼兰,为他们重新修缮皇宫与城池,那些曾经被盛国剥削的百姓,也挨家挨户去赔偿道歉。 百姓们什么都没说,毕竟死去的人不能再复活,那些曾经被一夜斩杀的楼兰将士家人们,也只盼望从此楼兰再无战乱。 青鸢始终没有自立为王,用盛国赔偿的金银珠宝为楼兰,重新组建了一支军队。 各城池郡县原本的管辖也官复原职,独为罗列建立了所大型医馆,让其传播受教,令更多想学医的有志青年得以来此研究。 也令风波后身体抱恙的百姓们,能有个诊治的地方。 一切都很顺利,就像是大漠中风沙过后,总也会重现蓝天白云。 只有她在率领重修皇宫时,却发现当初萧凌修的尸体被带走,奥古却也不翼而飞。 她并不怀疑是萧然贪心,也想把奥古据为己有,萧然原本就是个淡性子,如今经历种种变迁,恐怕对长生不老并没兴趣。 可这东西不见了,她甚至怀疑,或许是孟竹心将奥古拿走,偷偷找个地方用奥古养好伤,有一天还会出现在她眼前。 她很清楚自己这样似乎有些不正常,可她依旧控制不住的懊悔,懊悔当初孟竹心在时。 哪怕一次,一次她都没有好好听过对方讲话,只全凭自己的揣测,去盲目的憎恨怀疑。 子安也长大了很多,眉目间越发有些孟竹心的英气,每日不是在学堂读书,就去随青鸢去校场练兵,对各种兵器都很是感兴趣。 青鸢重新练起了红缨枪,罗列重接的手筋虽能正常活动,可要再现当年的风采,还需要大量练习。 就在第二年的风季,她率领大军将突厥彻底赶出边境,解决了年年百姓被扰的困境,也因此一战,楼兰重回了当年漠北第一国的称号。 她随军而行,除了陪子安,几乎也不怎么回皇宫,每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与几十万将士称兄道弟。 没人知道她不快乐,她每一天都不快乐,她胸膛里那颗心,是空的,是痛的。 近些日子,楼兰传,出现个怪人。 只在夜里出行,四处惩奸除恶,连西村的老牧羊人儿子不孝,也被那怪人给教训了一顿。 非逼着那儿子痛哭流涕,在深夜,跪在村口上承诺再不敢虐待老爹。 开始时,楼兰人就当哪来的侠客,没事就爱打抱不平。 可却从一被他惩处过得恶人口中说,之前车下过那怪人面罩,分明就是个中原人! 这事儿就越说越离奇了,虽楼兰商贸往来众多,怎么会突然冒出个爱管闲事的中原人? 子安最近得了把小木剑,玩得很是起劲,每每来到校场,都要跟着叔叔哥哥们比划比划。 事情很快让青鸢知道,她叫来自己儿子,问这木剑的来处,子安却埋下头嘀嘀咕咕的,说自己睡觉时,床边看见个怪人,什么也不说就塞给自己一把木剑。 青鸢把木剑拿到手中查看,却越看越眼熟,越看越觉得,是不是曾经自己也拥有过?! 她决定抓住这个怪人,她心中有个猜测,却不敢说出来。 她怕说出来,连这最后点希望也会化成泡沫。 青鸢那晚带着子安回宫睡觉,到半夜时,突然四面飞进好些黑衣人,手拿刀剑将两人挟持出屋,嘴里还大方倔词:“没想到楼兰公主这么容易抓住,今天杀了你们,那我们岂不是楼兰的王?” 四周并未有人出现,那演匪徒的将士们都有些心慌的看向青鸢,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 可哪知,青鸢竟咬咬牙,自己撞上一把利剑,肩膀霎时都刺穿,鲜血浸湿了衣衫,连子安都被吓了跳,大喊着:“娘亲!你要做什么!” 她却怀着颗破釜成舟的心,对着空旷的地方呐喊:“我知道你在这里!我知道你看着我!你出来!我要你现在就出来!” 四周黑荡荡的,依旧毫无动静,连那些将士们都面带难色的说:“公主,或许是您认错了呢?还请您以自己身体为重啊!” 青鸢咬咬牙,坚决的摇头:“我不可能认错。” 她上前走了几步,抽出旁边将士的佩刀,比在自己脖子前高声说道:“你不愿意出来,那我就当你死了。” “如今子安也懂事,身边更有忠诚辅佐,日后必定能成为楼兰明君!你死了,这人间我也呆的烦腻,现在就下来陪你!” 说罢,她当真一用力,朝自己脖颈出割去,就仿佛当初在长安城外,她为求离开自刎时,同样决绝刚烈!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块石子弹中刀柄,长刀应声倒地,黑暗中窜出的影子挂起阵清风,迷离了当场所有人的眼睛。 可青鸢却分明落进个滚烫的怀里,耳边是对方粗重的呼吸,连心跳声都如此熟悉。 “叫花子!”子安兴奋地声音响起:“叫花子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