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草黑几 衲衲是个多病的女孩,她的父母没有告诉她,她其实有个孪生的姐姐,在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她在那天的早产婴儿里,是幸存的一个。 这可能是她为什么容易比别人得病的原因吧,但是她一直都不知道。 她习惯了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还有各种颜色大大小小的药片的味道,还有,她偶尔能尝到的,糖果的味道。 她的味觉,快要失灵了。 …… 市人民医院。 衲衲拿着那本都皱皱巴巴的病历看了看,好像得换本新的了。 “嗯,又是你啊?”挂号的那个妹子,这个月第四次看见她了。 衲衲呲着牙笑了一下。 那妹子打开病历看了看,衲衲说:“能帮我换本新的吗?” 妹子说:“可以,但是你旧的也得带上。” “好。” 妹子把病历递出来,提醒了一句:“肿瘤科的那个王医生,退休了,来了个新的副教授,你得重新跟他说说清楚。” “好。” 衲衲拿过病历,朝妹子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三楼,右转,这条路,她走了不知道几次了,闭着眼,都能记得拐弯的那棵盆景摆在哪。 嗯? 衲衲看见,拐弯的那个盆景,不见了。 外头的走廊窗边,摆满了一排新的小盆景,她觉得有盆仙人掌,盆子是红色点点的那个,还挺可爱的。 机器叫号:“肿瘤科三,1034号,衲衲。” 衲衲拿着之前拍的片子,两本病历和病历卡,走进了那个房间。 房间门旁的门签上写着:肿瘤科三。 “进来吧。”一个低沉干净的声音,很陌生,从门内传出。 衲衲低头进去,就看见那张被整理地一丝不苟的桌前,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正拿着笔,低头写些什么。 他抬眼看她,面无表情。 黑色的碎发有些凌乱,眼睛看上去有些困意,戴着一副斯文的银丝框的眼镜,也遮挡不住那双如同暗夜一般深邃好看的眼睛。 衲衲退出去,看了一下门签,是肿瘤科三啊。 她想起刚才那个挂号的妹子的话…… 哦,换人了。 她呲着牙坐到桌前,想给这个好看得有些不像话的年轻医生留个好印象,可是她突然想起来,她戴着牙套呢。 她又赶紧把嘴闭上。 医生伸手,衲衲把两本病历和之前拍的x线钡餐造影的片子递给了他,他看了看片子,把病历卡插到仪器上,看了眼电脑,皱了下眉。 “说一下,最近怎么样?” “哦,还好。” 他那双邃眼抬起来,看她:“你以前,都这么跟医生交代病情的?” 衲衲说:“还好吧,就是最近胸口还是闷,喉咙有点难受,有时候发低烧,没什么味觉……” 他把嘴张了一下,衲衲跟着把嘴大张:“啊——” 医生拿着木条抵着舌头看了看,扁桃体红肿,并发症。 “药有坚持吃吗?” “昨天忘了一次……” 他又抬眼看她:“你不按时吃药,什么病都治不好。” “哦……” “所以,药必须按时吃,知道了吗?” “嗯……” 他好似暗暗叹了口气,在病历写了些东西,笔顿了一下,想问什么的样子,又低头继续写了。 他把病历和片子还给她,交代她再去趟耳鼻咽喉科,又嘱咐了几句去哪里拿药什么的,说得很仔细。 衲衲说:“我熟着呢,您放心!” 她站起来要走,想起什么了,低眼看了一下病历上龙飞凤舞根本看不懂的字,她问:“医生,您叫啥啊?我以后,还会常来呢。” 他头都没转,看着电脑,手指在输入什么:“记得吃药。” 衲衲瘪了下嘴,看着病历道:“我看着,好像是叫……草黑几?” 他的手顿了一下,转头道:“那个念,莫薄沉。” 衲衲恍然大悟:“哦!莫医生,我叫衲衲,以后多多关照啊!” “知道了……”他抬声,“下一个。” …… 衲衲出了科室,重新挂号,去三楼休息区坐着,她还在等叫号。 “耳鼻咽喉科一,2045号,衲衲。” 衲衲站起来,拿着两本病历和片子,往另一边走。 …… 她的周末,总是有一天的时间,要在医院度过。 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脖子。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总让妈妈陪着睡,这也不行啊…… 衲衲抽完血,打完了点滴,出医院时,已经是医生们下班的时间了。 她为了抽血化验,今天都还没吃东西呢,好饿啊,饿得都有些头昏眼花了…… 衲衲的妈妈从她懂事以来就告诉她,不能做坏事,因为做坏事,总有一天会被发现的。 衲衲每次都点头,可是她骨子里就刻着不听话三个字,于是她去了医院外的24小时便利店,拿了包干脆面。 看吧,做坏事,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她正准备去付钱,一转头,她吓得心脏缩了一下,赶紧攥住了胸口! 她看见收银处站着一个高挺的男人,穿了件黑色的宽松短外套,拉链一直拉到头,嘴巴都被领子遮住了,只露出了高挺的鼻子和那双深邃的眼睛,碎碎的刘海遮挡住他浓密的眉毛,帅气地,像是韩剧里的男明星…… 他下面还穿了条黑色的牛仔裤,一双白色的板鞋。 对了,他眼镜也换了,一副黑框的板材眼镜。 可是衲衲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是那个肿瘤科三的……草黑几。 真是……倒霉…… 莫薄沉也看见她了,低眼,瞥见她手里的干脆面,她赶紧找个架子随便塞了进去! “哈哈哈……我……”她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她不能吃这种加工过的东西,只能吃吃面条稀饭,医生叮嘱过的。 莫薄沉买了两瓶水,就转身走了,衲衲伸头看看他的背影,好像走远了,又伸手,把干脆面拿回手里。 她真的好想吃点别的东西,她就偷偷尝一口,应该没有什么关系。 反正,她都快失去味觉了,反正,可能也吃不了多久了。 衲衲拿着干脆面刚出便利店拆开包装要咬,就看见莫薄沉别着手,靠在一辆白色的车上喝水,一双眼透过眼镜冷冷地看着她……手里的干脆面。 “……” 衲衲一个反手就把干脆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哈哈哈……真巧!”衲衲朝他呲了两下牙,低头,快步经过他的车,往公交车站走去。 莫薄沉拧上水,开了车门,把水放在车中间的位置。 衲衲感觉还没走到公交车站,就被一辆白色的车掠过,她看着那辆车经过她,然后上路远去。 衲衲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舒了口气。 她转身走回便利店,买了包干脆面,拆了包装,狠狠咬了一口,嚼了几下。 硬硬的,也没了记忆中的味道,她低头看了看,把嘴里的吐进了包装袋里,依旧把干脆面,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往公交车站走去。 第二章 不近人情的草黑几 市人民医院。 最近经过肿瘤科三的护士医生总是很多,哪怕只是经过门口看一眼都好。新来的这个副教授真是帅气到不行,一副银丝框的眼镜,看起来真是好禁欲。 明明都是穿白大褂的,怎么人家穿起来,就跟时尚大片似的呢? 听说这莫医生脾气还很好,对病人很温柔。总是叮嘱病人要按时吃药,最好什么时间段吃,有什么不适的身体反应,一定要及时回医院检查等等。 哎,人这么帅,脾气又这么好,真是让广大单身女青年垂涎啊…… “莫医生,中午一起吃饭?”肿瘤科二的廖医生,三十好几了,也没女朋友,但是他发现,跟莫薄沉走在一起,接触单身女性的几率比以往上涨了百分之三百! 所以他决定,以后都跟着莫薄沉混。 “好。”莫薄沉笑着点头。 莫薄沉开了车,带廖桀去附近的一家刚开业不久的餐厅吃。这里氛围安静,装潢小资,有些西式。 廖桀想说,他只想去食堂随便吃吃而已啊…… 刚给两人送了柠檬水的男服务员被另一桌的人叫去了,他看见衲衲正好从楼上下来:“衲衲,我这边还有一桌,那边有两个刚来的,给菜单。” “哦!”衲衲拿了两本菜单走过去,看着跟她面对面的那个男人,怎么看着像是肿瘤科二的廖医生? 她走过去:“廖医生?” 廖桀正跟莫薄沉说话呢,他平时话挺多的,抬头一看,刚喝进去的水就喷了出来…… “衲……衲……”廖桀的脸咳得有点红,他赶紧捂嘴…… 怎么在这里碰到患者? 衲衲麻溜地给他递了张纸巾,此时,衲衲转头,看清了背对她的这位,穿着黑色外套的……草黑几? 这两天,还真是巧啊老是看见他…… “莫医生啊……哈哈……” 莫薄沉只是看了她一眼,继续喝水。 衲衲觉得有点尴尬,一下子碰到两位医生,还都是给她看过病的。 她拿出菜单递给两人,介绍了一下他们店的新式菜品,两个人还可以赠送饮料,不是情侣也没关系啦哈哈哈之类。 然而莫薄沉听完只问了一句:“你有健康证么?” 衲衲抓着笔的手突然紧了一下,讷讷道:“有啊……” 对面的廖桀机警地感觉到有点不对,赶紧说:“现在只要不是传染性疾病,或者直接接触食品的餐饮人员,都没关系的是吧?” 衲衲点头。 廖桀说:“对啊,所以……没关系,没关系哈哈……” 莫薄沉显然有些怀疑她话的真实性,他说:“请帮我重新叫个服务员,谢谢。” 廖桀闻言,抬头看他。莫薄沉正低头看菜单,面上平静,似乎刚才那句有些没情面的话,不是他说出口的。 他又看看衲衲,衲衲抿起嘴抓着笔,一动不动,半天才说:“好的,客人请稍等……” 她就转身走了。 廖桀看她走了,凑过去问莫薄沉:“你干嘛这样?” 莫薄沉翻阅菜单头都没抬:“你不知道她有病么?” “当然知道。”虽然并发症很多,但似乎还没有传染类疾病吧? 莫薄沉没再说话。 廖桀突然觉得,莫薄沉,好像跟刚才医院里那个他,不是同一个人似的。有些冷漠,有些不近人情。 衲衲,好歹也是他的患者,他怎么说话一点情面也不留…… 第三章 难以亲近的草黑几 衲衲走回服务台,看见沫沫没什么事的样子:“沫沫,你过去吧,那俩是我主治医生,有个新来的,还嫌弃我有病,说叫我换个人。” 沫沫踮脚看了两人一眼,是两个男的。 既然都是主治医生了,说话怎么这样啊…… 沫沫拍拍她的肩:“好的你别难过,我去吧。” 沫沫回来的时候,瞪着眼跟衲衲说:“卧槽!你那两个主治医生,都太帅了吧!” 戴着银丝框眼镜,碎发微乱,头发很黑,皮肤很白,穿着黑衣服的那个,真是帅得要命!对面那个也戴着眼镜的,看上去削瘦干净,虽然有些胡茬没什么精神,但是也还不错啊! 哇,这人民医院的医生,现在都这么帅了?看来她以后也得经常去医院走动走动…… 衲衲哈哈哈笑了一下,就去收拾别的桌子了。 帅又怎么样,又不能当饭吃。 沫沫上了餐,对两个帅哥笑了笑,廖桀客气朝她点点头,莫薄沉只是移了下盘子,头都没抬,沫沫脸上的笑意就有些尴尬了…… 果然帅哥都是这么难以亲近啊…… 廖桀吃着培饭,远远看了眼收拾桌子的衲衲:“这小姑娘挺可怜的。” 莫薄沉慢慢地咀嚼着意面,只是嗯了一声。 廖桀说:“估计家里没钱,手术都动不了,这样拖下去,不行啊……” 莫薄沉手上的叉子缠绕着意面:“嗯。” 这氛围…… 廖桀看了看莫薄沉,觉得这个莫医生,在医院还挺能说得上话的,怎么吃个饭,话这么少,这两声“嗯”得,还真让人有点……不敢继续说话啊…… …… 莫薄沉又一次见到衲衲,并不是下一周的周末,而是第二天。 衲衲半夜突然开始吭声,梅丽从睡梦中惊醒,赶紧开了灯:“怎么了衲衲?” “妈……妈……”衲衲捂着胸口,痛苦地吭吭出声。 梅丽赶紧开了灯抖着手打120! …… 衲衲被抬上救护车时,已经面颈部肿胀呼吸困难,梅丽急得在一旁掉眼泪。 “肾上腺皮质激素过敏伐?”护士问。 梅丽说:“好像不过敏的……” 护士看了她一眼:“你自己女儿过不过敏你都不晓得哒?” “应该不过敏的……” 护士看梅丽好像也不清楚,看了眼医生:“哪能办啦?” 值班医生在一旁调节床前端高度,让衲衲头高脚低姿态卧床,“上氧。” 护士上氧。 “以前去医院看过吗?有病历吗?”医生问。 梅丽赶紧从包里掏出来递给医生,医生翻看了几眼。 衲衲被抬下车推进急诊室,医生道:“地塞米松下肢静脉输液,续氧。” 两名护士赶紧配合医生去配药水续氧气。 “转肿瘤科。”医生让护士把衲衲推走。 梅丽要跟着走,医生拉住她:“这两天少喝水,吃流食少放盐,还有啊,你得赶紧准备准备,你的孩子都这个情况了,差不多该动手术了。” 梅丽掉泪,点头。 …… 衲衲一转肿瘤科,就有值班医生认出她了:“主治医生是哪位来着?” 梅丽答:“科室三的王医生。” “王医生前不久退休了,你说的是科室三是吧?” “是的……” …… 莫薄沉手机响了,他从睡梦中醒来,叹了口气,摸过手机。 果然是科室的电话:“喂。” “莫医生,现在有个食管癌症患者急诊需要您马上来一下。” “好。” 第四章 脸色一沉的草黑几 莫薄沉挂了电话,起来换衣服,脑子里在想是哪个食管癌患者,就是没想到,是白天那个餐厅里的服务员衲衲。 莫薄沉赶到医院,已经是二十多分钟后,他的领带也没打好,头发都是乱的。 当他看见病床上躺的,居然是那个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吃,也吃不下干脆面,还偷偷买干脆面吃的那个女服务员,他问家属:“打算手术吗?” 梅丽没说话,点了点头。 “她的情况暂时还算稳定,如果要手术,需要先留院观察几天,才能确定手术方案。” “这位医生,衲衲这么疼,是不是……扩散了?” 莫薄沉微笑温声道:“不是,可能是胸部肿瘤挤压导致疼痛,也有可能是乱吃东西,导致阻塞了,现在需要把她转到观察室,你放心,在医院有医生在,就不用担心。” 梅丽听了这个医生的话,才有点放心下来:“医生,以前都是王医生给她看的,您可能新来的,不太了解她的病……” “她上周末来检查,我看过了。” “哦,那好,谢谢医生了!” 莫薄沉点点头,对护士说:“推到观察室去。” …… 衲衲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病床上,梅丽抓住她的手,脸色很是憔悴。 “妈妈……” 她就不应该叫妈妈的,妈妈每次听见她这样虚弱的声音,都会忍不住掉眼泪。 梅丽抹了下脸上的泪:“是不是饿了?” 衲衲点头。 梅丽说:“我给你煮了粥,还有些烫,呆会喝,好不好?” 衲衲点头。 她醒过来了,梅丽按了下呼叫,让医生过来给她看看。 衲衲看了眼旁边桌子上的保温瓶,红色点点的,这个保温瓶是她自己挑的。 医生进来了,有点眼熟…… “啊,是……草黑几医生啊。” 来人脸色一沉,她呲着牙笑了两下:“莫医生哈哈哈……” 莫薄沉走过去,让护士给她量体温,他戴了听诊器,听了下衲衲的心脉,很认真,可是衲衲不晓得为啥,脸就红了…… 移来移去的……干什么呢…… 莫薄沉抬眼看她唇色,她赶紧把头测到一边去了,旁边记录的护士看了她一眼,脸上有点笑意。 莫薄沉拿下听诊器,用手指轻轻摁了摁她的胸口。 “疼……” 他张了下嘴,她也张嘴,莫薄沉仔细看了看,梅丽问:“医生啊,怎么样?” “扁桃体还是有点炎症,心脏有杂音,食管的肿瘤还要再拍一次片。” 衲衲声音有些沙哑:“还拍啊医生,那个钡餐吃起来好恶心啊……” 莫薄沉说:“明天就拍,吃半流食,晚上十点之后就不要再吃东西了,明天我说吃东西之前,也不能吃任何东西,明白吗?” 衲衲只能无奈点头。 梅丽出去跟莫医生说了几句什么,莫薄沉透过门上那一小块玻璃,看了她一眼,然后跟梅丽认真地说什么,像是在嘱咐。 衲衲看着脚上的点滴,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看了看妈妈和莫医生。 终于要动手术了吗?动完手术以后,我就可以再也不用忌讳,可以吃自己想吃的东西了吗? 可是,我们家开了店,快没钱了啊…… 第二天,莫薄沉过来视诊的时候,衲衲说:“莫医生,我不想动手术……” “别说话。”莫薄沉在听她的心跳,再确定一次是不是生理性杂音,“你的心率稍微有些慢,不过没有什么太大关系。” 衲衲等他站好摘下听诊器,她又说:“莫医生……” “你不想手术?” 衲衲点头:“我们家没钱动手术的,我看病,已经花了很多钱了,我们家刚开了餐厅,就更没钱了。” “有钱开餐厅,没钱做手术?”莫薄沉坐到她病榻上,看着她。 莫薄沉的眼神很是沉静,也许当医生的人的眼睛,都可以让人莫名觉得安心吧,衲衲没想过要瞒着他什么的:“那个餐厅,是我的梦想,在我确诊之前,就已经快装修好了。如果我现在要动手术,我怕店里之后都没钱买食材了,这样店会开不下去的。” 莫薄沉看了看手表,拍了拍衲衲的膝盖:“去拍片吧。” 第五章 非常叛逆的衲衲 然而衲衲走了,她骨子里就是这么叛逆。 这一夜,她自己拔了药水,提着她的红色点点的保温杯,提着一袋子杂七杂八的东西,乘夜色,溜出了医院。她怕妈妈责备她,她就回餐厅储藏室的小床上窝了一晚。 她不想手术,比让她不能吃东西更残忍的,是餐厅可能面临倒闭。 她需要时间想想,该怎么抉择。 如果等餐厅状况好起来了,稳定了,即使花钱动手术,也不会影响到餐厅了,那么,她就手术。 第二天一早,护士发现衲衲床位没人了,同个观察室的另两个患者说没听见动静。 莫薄沉听到消息后,联系了衲衲的妈妈,梅丽一听见消息都懵了。 衲衲就是这样,做什么事,她只要想好了,就会去做。她总有她的道理,她总是那么犟那么任性,劝不听。 其实梅丽的这个女儿,比她有主见太多了。衲衲当初还是个高中生,梅丽和衲衲的爸爸离婚了,梅丽哭得很伤心,但是衲衲却一滴眼泪都没有,问她爸爸要赡养费,要一个店铺,把现在住的公寓,留给她们母女。 衲衲的爸爸那么有钱,既然女儿只有这些要求,他就给她们了。 梅丽打电话给衲衲,可是衲衲手机没电了,还没充电,她还在储藏室睡觉呢。帮厨林辛要去拿些干货,就看见衲衲躺在储藏室里,吓了一跳。 “衲衲?你怎么躺在这儿?老板娘刚喊了好些人去找你呢!” 衲衲从睡梦中醒来,才发现都这个时间了:“啊!” 她惊呼一声,发现自己睡过头了,赶紧用店里的电话打点话给妈妈,梅丽哭着痛骂了她一顿,她静静地听着,没有回答。 梅丽回到店里把她重新拽回医院,衲衲怎么不肯走,赖在出租车上就是不下车! 司机有些烦躁了:“看个病还矫情什么,赶紧去啊!” 司机把衲衲往外推,她就摔到了地上,梅丽吓得对司机叫道说:“你干嘛!摔到我女儿了!” 司机好心被当驴肝肺,火上来说了仨字:“神经病!” 出租车走了,衲衲坐在地上,梅丽怎么拖她,她就是不走,弄得好多人都过来围观。 “妈妈求你看病行不行?妈妈求你行不行!”梅丽被她搞得一肚子气! “妈妈!”衲衲抹了把眼泪,“你就不能让我自己决定我自己的生活吗!我不想手术,我想开店!” “你命都快没了,你开什么店!妈妈要你活着啊宝贝!店以后还能开,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不就几万块钱吗?妈妈去借,妈妈去找大姨她们借,店开好了,咱们就还。” “大姨当初怎么骂我们的你都忘了?我才不要你再去被他们骂!” “衲衲,你听妈妈说,店一定能开下去的,钱咱们够,动手术的钱咱们有。” “妈妈!!!” 衲衲流下泪来,闭上眼歇斯底里地喊:“你既然要我动手术,为什么当初要把钱都给哥拿去澳门赌啊!哥在他那里拿不到钱,就来问你要!现在一分钱都没有了!哥又不归我们管,你干嘛把钱给他啊!” 她喊完,觉得胸口很疼,觉得呼吸都困难,喉咙又痒又痛,咳个不停! 梅丽心疼,想扶她起来,却被衲衲挥开了手! “你就顾着你的儿子,要不是我把剩下的钱都拿来开店,你是不是倾家荡产都要把钱都给他!就知道在我面前哭穷!现在又要我动手术!要是什么时候他又来找你要钱,你是不是要把我的店也都给他!”衲衲咳个不停,一双眼通红地看着梅丽,梅丽抹了把眼泪,抿着嘴不敢看她。 第六章 可怕冰冷的草黑几 梅丽很爱衲衲,真的很爱她。但是她更爱她那个被分给前夫的儿子,即使他没心没肺,每次来看她,都是为了钱。 围观的人听了个七七八八的,都开始在一旁三言两语起来。 衲衲看见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她闭眼攥着拳头大叫:“滚开啊!别看啦!!!” 她红着一双眼瞪着那些围观的人,那些人就鄙夷地骂骂咧咧地走了。 “衲衲……”梅丽看她很虚弱,咳得都要断气了似的,她眼泪留个不停。但是衲衲在气头上,她也不敢碰她。 远处一个黑色的人影跑过来,是莫薄沉。 已经十一点半,他都下班了,出门就看见医院门口围着一堆人,然后就看见昨晚跑掉的那个衲衲。 衲衲,又是这个衲衲。 食管癌,吃干脆面,有炎症,心律不齐,还私自出院。 莫薄沉面色很冷,他今天因为衲衲私自出院,被科室主任责备了。 衲衲当然不知道,莫薄沉现在是主治医生,他要想晋升副主任,接下来两年在医院,最好什么问题都别出。 可是他一来,就碰上衲衲这个大麻烦。 普通的食管肿瘤已经拖到并发症出现,再不手术,病情继续恶化,小手术被拖成大手术,是很烦人的事情! 他还是她的主治。 真是烦。 莫薄沉跑上来,看见衲衲坐在地上又咳又流泪,不堪入目。 梅丽看见他,没穿白大褂,戴银丝框的眼镜,顿了一会才认出来,是衲衲的主治。 莫薄沉蹲下来,探了一下她的额头,还好不烫。 衲衲看见他,有些尴尬。怎么总被这个医生碰到这么尴尬的时候。 莫薄沉看了她一会才温声说:“衲衲,你擅自离院,如果出事,医院不承担任何后果的,你懂吗?”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她的主治,怕她病情恶化影响到他手术成功率,他根本懒得看她。 他从不在下班时间管工作和病人,不想浪费他自己的时间,可是这个衲衲,已经被他碰到第二次任性了。 干脆面,和现在。 他不希望有第三次。 梅丽见莫医生帮着说话,她也不出声了,她担心一说话就惹恼衲衲。 “我懂。”衲衲拿袖子擦掉眼泪,“莫医生,我本来就不想手术的,我跟你说过了。” “我是记得你说过,可是你病情需要赶紧稳定下来,不然这样下去不行。” 如果想死,那就别再来医院,拖累我,懂么。 莫薄沉那双眼认真地看着她:“衲衲,希望你能好好考虑,如果要手术,请尽快入院。” 梅丽说:“她动的,动手术的!” 衲衲没说话,莫薄沉说:“要手术么?否则,真的要恶化。” “莫医生,我还有多久。” 莫薄沉第一次看到这么坦然的,她明明还有得救,还这么年轻。 “如果不手术,任由病情继续恶化,最多半年。” 梅丽听了,脸都白了:“不行啊!不行……” “半年?”衲衲眼神有些放空了…… 只有半年了吗? “当然,这半年,还需要吃药化疗,后期生活基本不能自理,你要好好考虑。如果想要劳动,大概只有一个月。” 莫薄沉看了一下手表。 她已经占用了他,五分钟了。 第七章 被拉了跑的黑草几 梅丽的电话突然响起,她拿出来一看,是店里的:“喂?” “啊?”梅丽说完这个字,看向地上的衲衲,“让他等会吧。” 电话那头不知道又说了什么,梅丽皱眉:“什么急事?” 电话似乎换了一个人,梅丽听到之后,又看了衲衲一眼,道:“我现在在陪衲衲,我们在医院,暂时回不去。” 不知道电话又说了什么,梅丽说:“上次的号码丢了……” 其实是衲衲给梅丽换的新号码,就是为了有些人,别再纠缠她们。 衲衲似乎知道是谁了,时间凑得可真巧,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她爬起来,抓过梅丽的电话:“没钱给你了,你赶紧滚!” 梅丽把电话抢回来皱眉道:“你怎么能这么跟你哥哥说话?” “哥哥?”衲衲冷笑。莫薄沉也已经站起来,看了看手表,已经七分钟了。 电话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梅丽眉头紧皱,很是关切:“别生气了,她也不是故意这么说的,妈妈会帮你说她。” 衲衲实在听不下去了,她抓过莫薄沉的手腕:“莫医生,我需要你帮个忙。” 她拉了莫薄沉的胳膊就跑! 梅丽聊着电话就看见衲衲拉着莫医生跑了,她赶紧拿着电话,边说边追,最后挂了电话的时候,衲衲已经上了车,把车门锁了。 莫薄沉坐在副驾驶,看着梅丽拍窗户,衲衲扑在方向盘上哽咽:“莫医生,对不起。” 莫薄沉看了看手表,已经十分钟了。 “动手术么?”他问。 衲衲听着外面梅丽的道歉和呼唤,脑子都快烦炸了!他打电话来,肯定又是为了钱!妈妈肯定还是会把钱给他拿去挥霍!根本没办法再生活下去了! 没有钱!什么都做不了!可是,更不能把钱给那种人! 衲衲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泪:“动!我动手术!最后这笔钱,我要拿来买命!” 莫薄沉看了看手表,十一分钟。 “好。”他看了看门外的梅丽,“下车么?” “不下!”衲衲摁下车前的启动键,手在抖。 “会开车?” “会一点。” 莫薄沉拉上安全带,衲衲转头看向梅丽:“那笔钱我要拿来动手术了!你让他赶紧滚回去吧!” 衲衲的话似乎震惊到梅丽了,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儿子说他现在的工作室缺十几万块钱,可是他爸说不支持他开那个工作室,所以不给他钱。他还说,这个工作室对他很重要…… 可是衲衲又要动手术…… 梅丽的犹豫,衲衲全都看在了眼里。 “莫医生,你有妹妹么?” “有。” 衲衲看着梅丽,流下一滴眼泪:“那你对你的妹妹,一定要好一点啊。” 莫薄沉没回答,他说:“放手刹吧。” 车开了出去,梅丽追了几步,流下泪来,她赶紧拨通了一个手机号:“盖伦,钱要给衲衲做手术,你就别取了……” “什么!不行啊,衲衲手术要钱的,你不能都取走啊!” “喂!喂!”梅丽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整个人都愣了,她好似非常疲惫,浑身乏力地走到旁边的绿化带,坐在地上,捂脸哭泣。 衲衲,妈妈……妈妈……对不起你…… 第八章 递出驾照的草黑几 一条安静的小路上,两旁是茂盛的梧桐树,衲衲把车停在路旁,熄了火。车后还停着两辆警车。一辆四轮的,一辆两轮的。 交警下车敲窗,衲衲眼睛还是红的,她怯怯地看了眼莫薄沉,莫薄沉重新按下启动键,把车窗拉下。 “追了两条街才停下来!你以为你在演警匪片电视剧啊!”警察叔叔很是生气。 衲衲用力低着头:“对不起!我错了!” “闯了两个红绿灯!转弯没打方向灯!压实线,还把路中间的警示牌给撞飞了!驾照身份证拿出来!”这些年了,就没见过这样开车的,学没学过驾照! 衲衲咬着嘴,一张脸通红,很害怕…… “没带……” 交警正在开罚单,听到这两个字,手里笔一停,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衲衲都不敢出声了,脸通红通红,用力低头! 这下怎么办,要罚不少钱吧! 交警就要发飙了,莫薄沉靠过来把自己的身份证和驾照递了出去。交警看见他:“这位先生,你要是替她受罚,驾照分扣光了啊。” 莫薄沉点头。 交警鄙夷地看着两个人:“都不知道搞什么东西。” 交警和莫薄沉交涉了一下,愤愤走了,衲衲头都低到肚脐眼了,不敢出声。 “果然只是会一点。”刹车油门都分不清,就知道乱叫乱踩乱打方向盘,要不是他拉了手刹,这车恐怕永远都停不下来。 衲衲捂着脸说:“对不起……” “多久没开车了?” “拿到驾照以后……”就没碰过车。 “明天拿了驾照,跟我去扣分。” “……嗯。” “换位置。” “……嗯。” 衲衲下了车,抬头看了莫薄沉一眼,想起他刚才在车里紧张地跟她说:“不是现在停车,现在要踩油门!”因为她差点停在路中间…… 还有:“打方向灯!”然后雨刷被她打开了…… 还有:“现在停车。”然后她又冲了出去…… 还有:“你想死么?”她摇头…… 还有:“很好,我放弃了。” 她绝望地看了他一眼,他又道:“看路!” 衲衲居然有点想笑。 莫薄沉走过来,手撑在车上看着她,她吓得向后贴在车上:“对,对不起!” 他缓了口气,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二点多,还没吃午饭。他给她一个让开的头势,衲衲赶紧转身往副驾驶的位置走。 她还没来得及拉车门,车就开,走,了。 衲衲呆呆地看着白色的轿车远去,消失在第一个拐弯处,她打了个喷嚏,咳了两声。 衲衲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奇妙,真的有报应这一说。她环顾四周,看见了公交车站,她掏了掏口袋,正好两个硬币! 她抱着残念掏出来一看,六毛钱。 车里很安静,莫薄沉的嘴依旧被拉到头的外套给遮住了,他看见车外的行人,看见斑马线,缓缓踩了刹车。待行人走过,他缓缓踩下油门。 这么简单的动作都能做错这么多遍,胸大无脑。 他打方向灯,听着灯滴答滴答的声音,拐弯,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啪。 明明就很简单。 第九章 低头搅粥的草黑几 衲衲手抄在口袋里,漫无目的地走在每一条人行道上,她看着形形色色的经过她的人,看着梧桐树,吹着嘴里花了五毛钱买的草莓味的泡泡糖,糊了一嘴。 她要动手术了,这样就能活下去,她也能提着满篮的菜回家,她也能跟朋友交换棉花糖,她也能有时间在公园的长凳上坐着消磨,她也能像现在这样感受满条街的喧闹。 这样活着,走着,听着,看着,真的很好。 衲衲,我爱你。我就是爱你的自私自利,爱你的绝情,爱你的任性,爱着这个所有人都讨厌的你。你得活得好好的,把那些抛弃你的人,也统统抛弃,然后再找个爱你的人,和他相守到底。 “嘀嘀——” 衲衲走着被惊得耸了下肩膀,泡泡又不小心糊了一嘴,她伸出舌头舔下嘴上的糖,直到旁边又“嘀嘀——”两声。 卧槽,谁他妈开车这么急,我嘀你妹。 她转头瞟了一眼,就吓得往旁边蹭了一步。 莫薄沉冷漠的双眼正透过一副黑框眼镜,看着她,车跟随着她停止的脚步,缓缓停下。 “嗨。”她拿出口袋里的手,朝他打了个招呼。 衲衲很想大口地吃碗里的瘦肉粥,但是粥太烫了。 她吹着勺子里的粥,看了眼莫薄沉:“莫大夫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 她刚要是再饿下去,都快把泡泡糖给吞下去了,幸好这个莫医生是个有良心的人。 莫薄沉一口一口吃着粥,听见衲衲的话,他放下勺子,抬头说:“62分钟,6分,652块钱。” 衲衲在想,高智商人群平时都是这么说话的么? “什么意思啊?” 莫薄沉低眼看着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你欠我的。” 衲衲喝了口粥:“哦~好的,我记不住,你再说一遍?” 她是很真诚地在说这句话。 可是莫薄沉就没再理过她。 衲衲回院了,她再次见到妈妈的时候,妈妈脸肿了。衲衲看得流下眼泪,没说一句话。 梅丽静静地陪着衲衲,衲衲躺在病床上,问她:“你是不是把钱给了他。” 然后还去找他爸要钱,被打了吧? 梅丽从来医院,就一直害怕衲衲问她这件事,她心虚,她害怕,她眼神不敢正视衲衲,她没说话。衲衲咽了一下喉头的苦涩,坐起来,拔掉了脚上的点滴,血和药水溅了出来,她把胶带贴好,梅丽掉泪。 “咱们走吧。”衲衲抱着红色点点的保温杯,下了床,梅丽失声痛哭趴在她的床榻上。隔壁的床位都朝这边看过来,衲衲挡住众人的视线,站到梅丽的外侧。 “别哭了,妈妈,你这样,衲衲好心疼啊。”衲衲摸了摸她的头发。 妈妈,衲衲爱你,就像你爱哥哥那样,所以你这么对衲衲,衲衲……心好疼啊。 但是没关系妈妈,过几个月,就不疼了,再也不疼了。 我再也不是只有你了,我再也不用爱你了。 梅丽抱着衲衲,哭得一抽一抽:“衲衲,咱们把店关了吧。” 衲衲掉泪。 妈妈。 你的心……可真狠啊。 衲衲说:“是啊,把店卖了吧。” 不然,妈妈过惯了富太太的生活,怎么能吃得起苦。妈妈连公交车,都不愿意坐,妈妈的包,都是最贵的,妈妈的口红一只好几百,妈妈的貂皮大衣,还要拿去做保养啊。 妈妈的衲衲,最一文不值了。 衲衲的梦想,更不值一提呀。 第十章 快没耐心的草黑几 “衲衲……”梅丽哭得都不能停了,她根本一点办法也没有,盖伦不可能会把钱还回来,盖伦他爸还来找她,说她宠坏了儿子,给了她一巴掌。 梅丽觉得自己好委屈,她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讨厌她?就连衲衲好像也要不爱她了。 “衲衲,妈妈去工作,好不好?”梅丽抬头看她,“妈妈去挣钱。” 衲衲看着妈妈手指上好几个戒指,看看妈妈前几天去做的新式卷发,看着妈妈挽在手臂上那个名牌的提包,看看妈妈精致却哭花的浓妆。 妈妈,衲衲知道你什么意思。 “妈妈,没关系了,衲衲不懂事,那个店就卖了吧,装修得这么好,一定会有人喜欢买下来的。” 不然妈妈什么都不会,怎么能挣得到钱呢,妈妈,只会花钱啊。妈妈只做过老板娘,衲衲又怎么忍心让妈妈去工作呀。 “衲衲……”梅丽感觉好愧疚,好对不起她,什么也给不了她,还总是拖累她。 “妈妈,别哭了,我们先回去弄到钱,再来医院吧。我现在身体没什么关系,挺好的,我们先回去吧。” 来给隔壁床换药水的护士一进来,就看见衲衲又发神经了,还把她妈又惹哭了,怎么会有这么不懂事的女儿,真给年轻人丢脸! “你到底动不动手术啊?药都配好了你又要去哪里啊?”护士边换药水边没好气地说。 “我们过些日子再来动手术。”衲衲说。 还真以为医院是她家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别人的工作计划全打乱了,上次私自出院,整个肿瘤科都挨批,她倒好,啥事没有,还得求着她回来动手术。 “就没见过你这么恶心人的。”护士换了药水就走了。 衲衲说:“妈妈,你去办出院手续吧,我来收拾东西。” “你还是留在医院里吧,我去处理店里的事……”梅丽其实什么都不懂,她虽然被店里的人叫老板娘,但是她也只是个老板娘而已。 衲衲静静地看着梅丽。 她就知道,梅丽不会坚持要去工作的。 因为梅丽知道,只要她要求,衲衲就会为了她,卖掉自己的梦想,来养她。 衲衲说:“没事,就耽误几天,快走吧,早走早回来。” 护士跑到莫薄沉那里去告状了,还抱怨了几句衲衲,觉得她特别矫情特别任性,恶心人。莫薄沉听了,看完手里的病患,就去观察室找衲衲了,衲衲正在叠外套,放进袋子里。 莫薄沉快没耐心了,他昨天花了这么多时间精力在她身上,结果她又出问题! 他依旧忍着一口气温声道:“你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衲衲发现,莫医生在医院里说话,总是很温柔,她说:“莫医生,我妈把钱弄丢了,我得回去把店给卖了才有钱做手术,我妈妈不懂我的店,得我自己回去弄,我能过些日子再来动手术吗?” 莫薄沉缓了一口气:“大概多久?” “我也不清楚,早点卖了早点回来,卖不了了,就不来了。”衲衲把最后一件衣服塞进袋子里。 “半个月,尽量半个月之内回来。” 衲衲转头,对他呲了下牙:“好嘞,我还欠莫医生多少分钟多少钱呢,我记得呢。” 其实数字都忘了,只记得这件事了。 莫薄沉对她嘱咐了很多回去要注意的事,才转身离开。 衲衲觉得,莫医生在医院,有亲和力多了。 第十一章 打电话来的草黑几 衲衲回去整理了两天,把店挂到网站上去卖,整个店,包括人,全手转让。 有几个人有兴趣,但是嫌价格太贵了,衲衲不愿意降价,她已经觉得价格很低了。 这个店,每一件装饰品,都是她亲自挑选,餐具都是她去定制的,桌子,是她自己设计的,还有灯,她跑了三天,才选到自己觉得合适的,还有那些食材,都是她亲自一种种尝试,和主厨讨论了买的。 连人,都是她花了好大力气去挖的。 她觉得这个价格,真的不高了。 店里的沫沫说她想辞职,因为衲衲不在,她也不想干了。衲衲说,以后有钱了,她再把店买回来嘛。 然而,谁都知道,这几乎不可能。 店在网上挂了五六天,眼看离莫医生说的半个月,越来越近,她最近也感觉到,胸口越来越容易闷疼,还恶心,头晕,呼吸困难。 她才知道,自己面临死亡,也是这么恐惧。 她真的恐惧了,她还有好多事没做完呢。 这一早,衲衲还没醒,梅丽去给她做早饭了。衲衲手机响了,她看了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衲衲的声音很沙哑,很疲惫。 “我让你半个月之内回来,不是说你不用来复查。”手机对面声音很冷清。 衲衲腾一下坐起来,嗓子一痒咳了两下:“莫医生?” “今天来复查。”电话挂了。 衲衲脑子有点懵,把手机拿下来看了看,手机上显示通话结束,32秒。 衲衲看了看时间,才七点半。 七点半,是莫薄沉出门上班的时间。他电梯门开,他走进去,打开备忘录里“衲衲”那一栏,第二行输入,“32s”。 梅丽给衲衲做了瘦肉粥,衲衲说:“妈妈你真好!” 梅丽笑了笑,说:“今天累了就打车回来,别坐公交车了,那个太慢。” “好。” 衲衲拿了病历去医院,复查。 莫薄沉按下叫号器,外头就响起了:“肿瘤科三,1121号,衲衲。” 八天的时间,莫薄沉再次看见衲衲,从她进门,就一直看到她坐下。 “莫医生……对不起,我驾照,忘带了……”上次说是第二天拿去扣分,可是说完就忘了,刚才她在外面等叫号,突然想了起来。 一进门就看见莫薄沉这样看着她,现在她心里很忐忑,担心被他骂。 然而莫薄沉一直看着她的原因,不是因为驾照的事。 “你药吃了么?”他温声。 衲衲眼睛不敢直视莫薄沉,没敢说话,她最近太忙,老是忘记吃。 “没吃?” 虽然莫薄沉的声音很温和,但是衲衲还是诚惶诚恐,点头。 “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药必须按时吃?”莫薄沉拿过她的病历,翻开,不想再看她那张惨白削瘦的脸,看见就烦。 衲衲点头。 莫薄沉询问了一下她最近的情况,听完后脸色就冷下来了:“为什么不吃药?” 衲衲很怕他:“忘记了……” 他看了一下衲衲的扁桃体,还是肿。 衲衲离开了科室三,又去了一次耳鼻咽喉科,心有余悸。还好莫医生脾气好,除了叮嘱她一定要按时吃药,啥也没说,她下次,一定得记得把驾照一起带过来。 衲衲走之后,莫薄沉往后靠到椅子上,冷静了半分钟,才按下叫号器:“进来吧。” 第十二章 删除短信的草黑几 自从莫薄沉来肿瘤科之后,科室的单身男同胞们可谓是迎来了春天。廖桀觉得自己太聪明了,一早扒上了莫薄沉。现在,不管是哪个科室的女同胞经过科室三,也能顺便经过他科室二。最主要的是,跟莫薄沉一起去食堂吃饭,身边总能坐满小姑娘。 廖桀去配了副新的眼镜,新款的,他自己很喜欢,他觉得,这些小姑娘,应该也挺喜欢。 莫薄沉低头吃着饭,时不时有人飘过来几眼,他都好似没有看见,和廖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廖桀觉得,上次出去吃,一定是因为莫薄沉家里可能有事,所以心情不好,才会那么冷漠的。毕竟科室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医生,真是少有的暖男啊! “你这两天手里有手术么?” 莫薄沉点头。 “几个?” “四个。” “这么多?”廖桀觉得,莫薄沉才刚来没多久,就能有这么多手术? 莫薄沉说:“都是小手术,良性。” 廖桀了然地点点头,他问:“对了,你还记得衲衲吗,就是那个私自出院,害我们被骂的那个,你的患者。” 莫薄沉怎么会不记得,麻烦精。 他点头。 廖桀低声说:“我昨天下班回家,在路上,好像看见她被一个男人打了,不过也没看清,可能是她男朋友,那几巴掌下去,啧啧……” “你没去拦一下?”莫薄沉说完,舀了口汤喝。 廖桀说:“我坐的公交车,不然肯定下去拦。” 他也喝了口汤:“你说,连那种男人,都能找到衲衲这么好的女孩子做女朋友,为什么咱们还是光棍?” “私自出院,这么任性,你觉得她很好么?”莫薄沉想到衲衲,脑海中只有一个字,烦。 “好啊……”廖桀似乎在想什么,然后点头说,“任性么?其实我觉得她一直都挺乖的,她出院,肯定有道理啊。而且现在的小姑娘,没几个这么有爱心的了。” 有爱心?莫薄沉还真没看出来,他也不想看。 廖桀说:“就是现在居然得了癌,自己都照顾不好了,可惜啊。” 莫薄沉放下了勺子,终于把这顿嘈杂的饭给吃完了。 午休,他上午做了台手术,又吃了顿没胃口的饭,就坐回车里休息。打开手机,就有十几个人来短信,其中有一个号码,他连看都没看,就直接删除了。 没看见的内容如下。 “莫医生,你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啊?是看见病历里写的吗?” “那我把你的手机号也保存辣!(吐舌头表情)” “莫医生,我今天把驾照拿过来啊,上次真是忘了。还有,你上次说多少钱来着?” “莫医生,看见记得回复我哦,我把钱和驾照一起带过去哦!(呲牙笑表情)” 莫薄沉把别的短信看完,一一回复完毕,放到一旁闭眼休息。手机突然响,最新一条短信。 莫薄沉叹了口气,拿起来一看,是没有备注的号码。 “莫医生,你现在午休吗?我拿了驾照和800块钱,可是你在哪里呀?” 莫薄沉看完,删除。 睡觉。 第十三章 掐了一把的草黑几 手机又响了,莫薄沉忍着一口气,拿过手机,又是这个号码。 “莫医生,我看见你的车辣!” 莫薄沉咬牙!转身把手机向后车座砸去!躺好,闭眼。 衲衲跑到莫薄沉的车旁边,给莫薄沉发了条短信:“莫医生,我在你车子旁等你哦,看见请回复。” 莫薄沉再次听见短信铃声,他缓了一口气,别起手,睡觉。 衲衲听见一声很小的手机短信声,她疑惑地,朝莫薄沉的车里看了一眼,就看见,莫薄沉后座的手机亮着,看见莫薄沉正抄着手,躺倒在驾驶座睡觉。 衲衲走过去,趴到驾驶座旁的玻璃上,仔细地看莫薄沉没戴眼镜的样子,真是惊为天人啊…… 可是他看起来很疲惫,睡着了,怪不得一直没回短信呢。衲衲也不敢打扰他,就在外面等等吧。 衲衲靠在他的车上玩消消乐。 “Unbelievable!” “Excellent!” “Unbelievable!” 衲衲觉得声音是不是有点响,万一吵醒车里的莫医生就不好了,她赶紧把音效关了,正准备继续玩,她就看见旁边的车门开了,莫薄沉伸了只手出来,朝她勾了勾手指。 衲衲难为情,是不是真把他吵醒了…… 她走过去,就看见莫薄沉冷着一张脸,非常冷。莫薄沉此刻非常想抓过衲衲的手机砸出去! 他忍着说:“我很困,让我休息一下。” 衲衲点头:“不好意思啊莫医生,你睡吧,我不出声。” 她晃了晃手机,难为情地呲了下牙:“我关了音效了,不好意思……” 莫薄沉真的很不想很不想很不想搭理她了,但是在她动完手术前,他又不能赶她走! 他憋着一口气说:“上车,后面。” 衲衲看看他一脸很不耐烦的模样,应该是起床气?她也不敢再惹他,乖乖跑到车另一边,开了后车门坐进去了。看见莫薄沉的手机,担心它待会滑过来坐到它,就把他的手机轻手放在驾驶座旁的手机座上。 莫薄沉把车门关了躺下:“不准出声。” “哦……”衲衲悻悻然,都不敢开手机了,看见莫薄沉抄着手睡觉,她要不也午睡吧,省得吵到他。 衲衲就躺倒在后座睡觉了。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来到车管所外,莫薄沉把车门打开,她还在睡。 看见她红肿的脸颊,他也用力掐了一把!以泄心头之愤! 衲衲疼醒过来,还以为被啥咬了呢这么疼!她哎呦一声捂着脸,就看见莫薄沉正在车外等她,她赶紧擦擦口水整理整理头发和衣服,挪出车门,下车。 脸好疼啊……莫医生下手也太狠了吧! 衲衲揉着脸跟着莫薄沉进了车管所,排队。 “驾照,身份证给我。”他说。 衲衲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他。 衲衲跟在他身后,排到他们的时候,衲衲就很尴尬地脸红了。想起上次开车违章,现在被这里公务员看着,很是心虚。 “这么多啊?”公务员看看电脑里的记录。 衲衲低下了头。 “扣光了啊,重新考了晓得伐?”公务员说。 “啊!”衲衲惊叹! 她看看莫薄沉,莫薄沉冷脸看她,她就又低下了头。 第十四章 捉摸不定的草黑几 居然……扣光了…… 还得重考…… 衲衲走出车管所,身心俱疲。她跟着莫薄沉上了车,头一下一下敲在车窗上:“还,得,重,考,啊——” 莫薄沉掉头要看后视镜:“别挡住。” 衲衲赶紧贴着椅背坐好,莫薄沉余光瞄了她一眼,又看见她红肿的脸。 任性,不听话,扇得好。 恶人自有恶人磨。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不要需要同情她。 衲衲抓着兜里的几百块钱,这已经是她剩下的为数不多的钱了,她问:“莫医生,你上次说,我欠你多少钱来着?” “600,打我卡里。”他不碰现金。 衲衲汗颜:“你卡号多少啊?” “我会短信你。”他看见一个红绿灯,正想说这个时候就要踩刹车,可是想想还是算了,反正她要重考。 马路杀手。 莫薄沉把衲衲送回了她的店,衲衲下车刚关门,还没来得及打招呼,莫薄沉的车就开走了。 哎,莫医生的性格,真是让人捉摸不定啊! 在莫薄沉说的十五天的第十一天的时候,终于有个人,说要买店,很有诚意来看店了。 来者是个中年的高瘦男人,还带着一个漂亮的女人。他说,因为他的妻子就是想开个这样的店,她很喜欢这个店。那个漂亮女人说:“看见你简介里写的那些话,我感觉你对这个店用了很多感情,我很喜欢。” 第十三天的时候,对方先打了一笔钱过来,这个店就算卖出去了。这笔钱,足够衲衲动手术的。衲衲现在已经有些撑不住,这两天她满世界地跑,弄房产转让,弄这个那个,她很累。 而且,办这些东西,通常都会拖一段时间,万一她没撑住,接下来的事怎么办啊。 梅丽说:“衲衲,你去医院,接下来的妈妈来弄吧。” 衲衲不放心梅丽,梅丽这几天还约了朋友去逛街,做头发和指甲。 衲衲说:“我还行,我还能撑两天。” …… 衲衲又一次被送急诊了,这次,是真的不行了。莫薄沉半夜接到电话赶过来,看见衲衲因为食道阻塞,肿瘤压迫,面色红肿,几乎要昏迷。 他问梅丽:“你到底是怎么看着她的?” 梅丽很内疚,哭得很伤心。 一个流程检查下来,莫薄沉头很疼。衲衲的扁桃体还在发炎,如果动手术,很容易感染。 衲衲躺在观察室的病床上,一脸惨白,呲着牙说:“莫医生……我已经,丢了我的梦,我可不能再丢命了……” 莫薄沉说:“闭嘴。” 他莫薄沉现在手里,绝对不能丢命。 衲衲觉得,莫医生真的脾气好奇怪,他到底什么时候会温柔,什么时候会冷酷,她现在都搞不清了。 肿瘤科开会,讨论衲衲的手术方案,她是胸段食道肿瘤切除,约3厘米,要从左侧肋下开口,由于心率不齐,伴有炎症,手术风险非常大。但是衲衲现在的情况,再不动手术,就只能等死。 衲衲呲着牙说:“动吧,反正动了有可能不会死,不动就真的要死了。” 她还对莫薄沉补充了一句:“莫医生,你放心,就算我死了,也不会有医闹的,我妈妈很温柔,不会打人的,哈哈哈。” 莫薄沉看了一下体温计,记录了几笔,看了她一眼,就走了。 衲衲发现,自己幽默的时候,莫医生就会冷脸,自己正经的时候,莫医生就很温柔。当然,这都是她在瞎想,她就是想摸清莫薄沉的脾气,可是感觉,他的脾气跟谜一样,就是让人捉摸不清。 第十五章 智商很高的草黑几 两天后确定了手术方案。 衲衲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还很清醒,她知道,这次手术风险很大,很可能就盖着白布出来了。她对莫薄沉说:“莫医生,对不起,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莫薄沉穿着手术服戴着口罩,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让人给她上麻醉,没说话。 主任主刀开口,主治辅助,缝合,由于手术时间比较长,廖桀因为也了解衲衲的病情,他也在一边帮忙,如果莫薄沉累了,他就接替他。旁边还有几个实习助理,没事还能帮忙看看周边的仪器,看操作。 主任开完刀之后就去休息了,剩下的就是莫薄沉和廖桀的事。整个手术过程非常复杂,莫薄沉连着做了一个小时,旁边几个实习主力看莫薄沉的操作,都觉得这也太流畅太犀利了,廖桀问他:“你做过几台食管癌?” “不记得了。” 廖桀懵了:“你在来医院之前,应该还不是主治吧?”怎么感觉他好像做过很多次一样。 莫薄沉似乎不愿意提起过往,他之后的问题,都没再说话。廖桀怕分他神,也就没再问他。 因为手术实在是太疲乏了,几个实习助理开始和廖桀讲荤段子,医生们因为研究人体,根本就没啥忌讳的。 某个实习助理突然说:“这妹子胸挺大的,得有D吧?” 莫薄沉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动。 廖桀说:“高中的时候就这么大了。” 莫薄沉:“……” “廖医生这么早就认识她?”旁边的助理问。 廖桀说:“你刚来不久么,衲衲从小就是医院的常客,以前读书的时候,每年暑假都去住院部当志愿护工,我看着她胸长大的。” 莫薄沉:“……” 手术又持续了半个小时,莫薄沉有些累,眼睛难受,廖桀就接过了。 动了半个多小时,有个实习助理问:“莫医生几岁了?看着跟我们也差不多,这么快就是主治了?” 廖桀说:“欸,你们这就不明白了,莫老弟还有两年就升副主任了。”话说他都三十二了,才做主治不久呢,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实习助理问:“那得三十几了吧?没看出来啊。”怎么感觉还没到三十呢。 旁边一个早已经调查过莫薄沉的年轻护士说:“什么眼力劲,人才二十八。” 实习助理们:“……” 他们几个最大的也有二十六了,还只是个助理医师,莫薄沉居然还有两年就能升副主任? 这怎么可能啊! 除非他已经是博士和副教授职称了。 几个实习助理想想又满身的冷汗,几个人互相看几眼,再看看一边休息看着手术的莫薄沉,再也不敢说话。 真是可怕,这个莫医生,智商应该很高很高吧…… 整个手术持续了三个多小时,衲衲的运气很好,整个手术没有出什么特殊情况,各项数据也还稳定。主任在半途中也回来看了一下,说:“这孩子要是熬不过去,那实在是没办法。” 好像心脏不太行,又有炎症,也不知道之后伤口会不会感染,主任说:“待会出去直接送重症。” 几个护士答应下来。 第十六章 不能偏心的草黑几 衲衲醒过来的时候,浑身疼得连呼吸都困难,一张脸白得像张纸。莫薄沉给她开了止疼药和消炎药,嘱咐她好好休息,隔一个小时就来看一次,担心出问题。 食道肿瘤,很少会长在年轻人身上,他这些年做过的手术,大多数都是上了年纪的,且男性较多,像衲衲这样二十出头的年轻女性,还是第一次遇见。 隔壁病床的大爷很不满,因为每次莫医生都是过来看衲衲的情况,然后顺便看他。或者明明是过来看他的,到后来却还要花更多的时间过问衲衲,他觉得,莫医生不能因为人家是小姑娘就偏心啊! 大爷终于在莫薄沉某一次来视诊的时候发飙了:“莫医生,我是不是医药费少给了?” 莫薄沉在看大爷的病情记录,他不明白什么意思,抬眼看大爷:“医药费应该每天都有清单,护士会来给您看,有问题,护士会给您反馈。” 大爷说:“我看没少给,是吧儿子?” 大爷今天来陪床的儿子不明白老父亲啥意思,他就点点头。 莫薄沉问:“请问有什么问题么?” 大爷说:“那你为啥那么关心旁边的小姑娘,你都不给我也看看,你看看我伤口,疼啊!” 衲衲还在睡觉,梅丽去给衲衲弄吃的了,不然大爷也不敢当着衲衲和梅丽的面说。 莫薄沉翻病情记录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那我帮您看看伤口。” 莫薄沉就开始给大爷看伤口了,然后按照平时那样叮嘱了几句,大爷心理这才有些平衡起来。大爷说:“莫医生,您以后可不能偏心啊。” “……嗯。” 莫薄沉是觉得衲衲的情况不好,她有炎症容易感染,才不得不经常来看看来问问的而已。 并没有偏心啊。 梅丽这些天一直形影不离地照顾衲衲,护士也常来看她的情况,消炎药不停地打,就怕她伤口感染。也许是上天眷顾她这些年病痛太多,她有惊无险只发过两次低烧,其他并无大碍。 可是她就连这么痛苦的躺着,她还要告诉梅丽店面转让的事情接下来要怎么去弄,梅丽终于把店完完整整地卖出去了,衲衲说:“妈妈,衲衲现在只有一个请求。” 梅丽说:“不论什么请求,妈妈都答应你。” 衲衲说:“我希望,卖店的钱,妈妈能分一半给我,好吗?就当是,给我的嫁妆吧,好吗?” 梅丽明白衲衲的意思,意思就是,这笔钱以后就是衲衲的,她即使是衲衲的妈妈,也不能再动了。 她就是怕她把钱给盖伦。 但是没关系,梅丽知道,只要她有求于衲衲,衲衲这些钱还是会给她用。 因为衲衲爱她。 梅丽笑着说:“好,妈妈答应你。” 衲衲眼眶有些红,看来妈妈,还是疼爱她的。 衲衲的伤口终于开始愈合,莫薄沉彻底松了一口气,再过一周,大概就能吃东西了,不用靠胃管喂流食了。 “莫医生……” “少说话。” 第十七章 双重人格的草黑几 不行啊,必须得说了,这些天住院下来,七药八药各种氧各种仪器,弄下来,感觉都快比得上动手术的钱了。 “莫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衲衲现在每天都有些生不如死的感觉,身上七管拔管的插得到处都是,而且一想到还要有这么大一笔开销,她就更生不如死了。 莫薄沉叹了一口气,坐在她床边:“还有一周,你再坚持一下。” 衲衲看见莫薄沉又变得这么温声细语这么温柔了,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觉得一定要问:“莫医生,你是不是有双重人格啊?” 不然为什么离了医院就冷得像冰,在医院里就暖得跟个中央空调似的。 莫薄沉笑了一下:“瞎说什么?” 衲衲虽然看见他在笑,但是他眼神里那种让人难以言表的情绪,让她不寒而栗:“哈哈哈……是我瞎说……” 莫薄沉轻轻地拍拍她的膝盖就走了,衲衲的心却吓得咚咚响。 妈呀,莫医生刚才的眼神,真的好可怕。他的眼神透露出来的,是威胁,是警告,是让她闭嘴。 衲衲现在真的不知道莫医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莫薄沉出了重症监护病房,扯了下领带,看见迎面走来的护士医生们,他都微笑地客气地点头打招呼。 他转身进了自己的科室,背对上众人,脸就立刻沉了下来。 今天有人来找莫医生了,正好是在莫医生给隔壁床大爷看伤口的时候。来的人,是个穿得特别时尚的女孩子,穿着黑色的廓形外套,长得很年轻,很漂亮,头发染成了浅浅的亚麻色,披散在肩膀。但是应该不是找莫医生有急事吧,所以表情很平静。 莫医生看见她,给大爷看完伤口,就拉着她出去了,衲衲听见莫医生边走出去的时候边问她:“怎么不在科室等我?” 他的声音特别特别温柔。 衲衲不知道为啥,切了一声。 都是装的,在医院,他对谁都温柔呢。 哎,果然莫医生这么出色,连女朋友都这么年轻漂亮。衲衲想到这里,只有羡慕嫉妒恨。要是她也能找个像莫医生那么,又高又帅又干净又聪明的男朋友就好了,要是能别像莫医生脾气这么怪,那就更好了。 哎,想什么呢。 衲衲摇了摇头,她何德何能能找个像莫医生这么好的男朋友啊,她又比不过人家脸好看,又比不过人家腿细,还比不过人家的穿衣品味呢。 而且这个女孩子,看起来比她还要小两岁呢,而且看起来,家里还很有钱呢,包包跟她妈妈的一样贵,鞋子看起来,也很贵呢。 衲衲又摇了摇头,想什么呢,她还是赶紧睡觉吧,早好早出院啊。 衲衲终于熬到出院了,她终于有惊无险地活了下来,除了她和妈妈之外,看起来最开心的是莫医生,衲衲看出来了,那是解脱时才会有的笑容。 果然,莫医生,绝对不是大家所看见的那样,她这些天越来越觉得,莫医生,可能不是一个好人。 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见过莫医生离开了医院的样子,那么冷漠,和医院里的他,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