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精神病院1 大家好,我叫327,下面讲述的是我的故事。 所有在长安精神病院内和精神病院外的人都说,我是个天生的精神病。 为什么说我是精神病?两个字:基因。 因为我爸是二十年前碎尸惨案的凶手路遥,我妈是从小患有重度臆想症的疯人087,对的,我妈的名字就是叫087,抚养我长大的牛护士说,她进精神病院的时候年纪太小,没人知道她爸妈究竟给她起没起名字。反正,我们就叫我妈087好了! 很不幸的是,我爸在和我妈做过爱之后,我爸就把我妈给杀了,听说后来警察审讯我爸的时候,我爸作为一个杀了太多人而精神分裂的疯子,是这样跟警察解释的“我是一只屎壳郎,我和其他的屎壳郎交·配过后,要杀了对方!” 警察于是又问“你为什么是一只屎壳郎?” 我爸说“我就是一只屎壳郎!” 然后,我爸就被几个警察给关进了重度加护监狱,听说那里待遇还不错,不过几年前,听说他被隔壁要越狱的一个犯人给吃了。 因为这样的家族史,作为遗腹子出生后的我,在刚刚生下来之后,除了牛护士,没有一个人愿意碰我。因为他们都觉得我是个魔鬼,总有一天会像我爸一样,把所有人都杀掉。 而本来我可以像个正常的孤儿一样在福利院长大的,可是事实证明,因为我令人恐慌的家族史,没有任何一家福利院愿意收留我。不过在我出生之后,不少提着黑色仪器和闪光灯的人来采访我,他们认为,我的身上一定和大地皇者一样藏着某种恐怖的力量。而后,唯一对我有怜悯之心的牛护士便把我收留了下来。但是因为牛护士吃住都在精神病院,我也就只能生活在精神病院。 令我觉得何其不幸的事情还不止我的出生。就在牛护士收养我的那一天,牛护士的丈夫便离开了牛护士。 听说那天是清明节,牛护士的丈夫突然失踪,是故意抛弃还是被人谋杀谁也不知道,反正牛护士的丈夫不见了。从那一天开始,牛护士也变得和精神病院的人一个样子了,而她的精神病特征就是坐在自己的小办公室里面,抱着一个蓝色的吊瓶念叨“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等到我长到五六岁,牛护士便放弃了吊瓶而抱我,一边抚摸着我,一边说“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所以在我五六岁的时候,我一直以为,其实我是一只猫。 不过随着年月的流逝,我渐渐地知道了,我是一个人。而出于对牛护士的话的好奇,我偷偷跑去神经病院地下室的一个类似图书馆的地方看书。听说那个类似图书馆的地方是在长安精神病院工作的上一个心理医生留下来的,后来他走了,韩医生就来了。 我就是在那个堆满了书籍的小图书馆里面第一次看见韩医生的。 她长相浑圆,眼睛特别的大,黑色的头发总是盛着某种令人感到恶心的油光,带着一副镶着金边的框架眼镜。 当时的我才只有十岁多,因为精神病院的食物健康并充满药物作用,我面黄肌瘦,被韩医生一只手提了起来。 她偌大的眼睛淡淡掠过我手上的《古诗三百首》,然后把我狠狠地扔到了图书馆的铁门上“脏东西,以后不许到这里来。” 从那个时候我就应该知道,韩医生和我们是一样的,她是一个人格分裂的精神病。 在院长的眼里,她是一个慈爱耐心的心理医生,而在我们面前,她就变成了一个凶恶又自卑的···魔鬼。所以说,生活在精神病院的人,活久了,早晚都会变得有那么一点不正常。 而我呢?因为韩医生不叫我去地下室的图书馆,我就偏偏想要去。 趁着晚上的时候,病房里面的朋友们都睡着了,牛护士和韩医生都回到了自己的宿舍休息,我就偷偷地从病房里面跑出去,在熟悉警报系统部署的情况下,我很轻松地就能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潜入地下室。而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开始可以正常的叙述事情。 我在地下室学会了很多东西,也看过很多很多的故事。我知道牛护士读的那句诗是关于清明节的,但是我实在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一直读,也许是因为她单纯的喜欢吧。我还在地下室的一个最高的书架上看见了很多关于精神研究的书籍,上面写的很多很多的病状特征,由此,我也就能看清,和我一个病房的朋友们,他们都得了什么样的精神病。 345是我最好的好朋友,她和我年纪差不多大,是一个只知道吃东西的智商低下的小胖子。她在我十岁的时候被牛护士从精神病院的门口捡回来,在和她吃第一顿饭时,她就把我的食物全部抢了过去。由此,她越来越胖,我却越来越瘦。不过很快我就习惯了这个好朋友,因为在精神病院里面,想要交一个好朋友真的很难,所以我学会知足。 古丽没有编号,因为她喜欢大家叫她古丽,她看起来好像是个什么少数民族,三十多岁的样子,不知道什么原因,每天就只是坐在自己的床铺上面哭,开心也哭,不开心也哭,两只眼睛像是关不住的水龙头,总是喜欢漏点水出来。我觉得有趣,所以每天都尽量去陪她哭一会儿。 住在我对铺的毛头同样不喜欢大家叫他编号,他应该有七十多岁,脑袋上面灰白的头发薄薄一层,看起来像个猕猴桃。每天二十四小时,只有睡觉和早上起来看日出的时候才会停止尖叫。当然了,有的时候他睡着睡着也会突然起来叫一会儿。整个病房里面只有我一个人会被他吵醒,但是白天的时候,为了证明毛头是除了345之外我最好的朋友,我也会和他对着尖叫一会儿。 除此之外,117是个每天偷偷躲在角落里打电话的奇怪男人,231是个长得好像有唐氏综合症的大小便失禁的邋遢鬼。这两个人我极其不喜欢,所以也就不太关注。而就在上个月,我们的病房突然间变得拥挤,因为又有两个精神病住了进来。 住进来的是一男一女,女生因为暴力倾向严重并且杀了自己父母而被送到这里来,她说自己叫宫妙沁,我当时并不觉得那是个很好听的名字,但是我单纯的觉得,她的头发很漂亮,又长又直又黑。不像我的,我遗传了母亲087的自然卷,整个脑袋每天都和起了静电一样凌乱,让人看一眼,就觉得我是个不可救药的精神病。 男生从来没有和我们介绍过他自己,牛护士说他是得了幻想症的科技宅,因为以为自己是个外星人而被送到了这里。我当时只知道他的编号是424,而且不爱说话。我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更加不知道,他其实长得很好看。 就这样,我又莫明奇妙地多了两个朋友,虽然他们两个可能并不把我当成他们的朋友,不过我不在乎,我自己开心就好了! 除了病房变得拥挤一点,其他的日子一如往常。早上陪古丽哭一会儿,中午的时候再和毛头尖叫一会儿。其他的时间我就一个人和345在病房里面转悠或者找食物,等到下午休息的时候,牛护士会准许我们排着队在院房外面的院子里面转悠。 我一直觉得院子里面的景致很美,因为在院子里面,没有消毒水和231粪便的混合气味,一种清新的,发自宇宙灵魂深处的味道阵阵袭来,他们挂在院子里面的杨树上,挂在红色的砖瓦上,挂在我蜷曲的头发上,挂在镶嵌着石砖的地面上···我这样深深的呼吸着被普通人成为新鲜空气的东西,跟随前面的毛头一个转弯,看见了走在最后面的424。 不知道是不是我又有了幻觉,我总觉得424在用那双奇怪的眼睛看着我,我不知道怎么来描述那种奇怪的目光,那种带着某种阴谋与揣测的眼光,不仅让我觉得奇怪,也让我觉得生寒。也许他因为把自己当成一个外星人,所以看见地球人会觉得很怪吧? 我这么想着,突然就被牛护士拽出了队伍。牛护士依旧穿着那件破旧的粉红色的护士服,一双深陷的眼眸显得无比疲惫,她抬手摸了摸的脑袋,又狠狠地揪了揪我的头发“你愣着干嘛?怎么不走路?” 我吱吱呀呀地歪了歪脑袋,准备一如往常,像我的朋友们那么蒙混过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喉咙里翻滚出一种奇怪的如同磁铁的声音,让牛护士立马放开了我。她忧心忡忡地把我扯到一边“这个孩子,真是个天生的精神病。” 看吧!所有人都把我当成一个天生的精神病,那么我不待在这里,还能呆在哪里? 而且,连我自己都觉得,我就是个天生的精神病。 第2章 精神病院2 月色深沉,整个长安精神病院被尖叫和哭泣声笼罩住,廖院长穿着一身在普通人眼里非常漂亮的黑白套装走进病房里面,她皱眉扫视了一圈,跟旁边的韩医生低声交流了几句,转身便离开了。 牛护士给我们每个人两粒粉红色的药片并监督我们吃下,然后走到韩医生身边。 韩医生淡淡看了牛护士一眼,走上前一步对我们说“为了促进各位患者的心理恢复治疗,我和院长决定,从明天开始,熄灯时间从十点提前到九点半,天气要变凉了,院方给各位每个人准备了一件保暖棉衣,大家在下午出去散步的时候不要忘记穿上。” 韩医生说完,我们每个人的床铺上就都多了一件黄色的大衣。那衣服看起来比我们身上现在穿的病服还要脏,时不时还会从不知名的地方钻出白色的羽毛,隐隐散发着一种浓烈的恶臭。 我仔细闻了闻,然后把衣服套在了身上。345看见我把衣服穿在了身上,也乖乖地把衣服穿上了,一根白色的鹅毛飘到她的鼻尖,她用长长的舌头一卷,就把鹅毛给吞了下去。 熄灯之后,毛头率先停止了尖叫,古丽一个人哭了好一会儿也便停止了。比较离奇的是今天117到现在还在打电话。他就一个人缩在角落里面,对着手里面微弱的电话嘀嘀咕咕,没人知道他究竟在说些什么。我睁着眼睛一直盯着117,不知道盯了多久,他终于把电话挂掉。然后他有一个人焦躁地在病房里面走来走去,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自己的床铺上睡去。 病房里面安静一片,我从床上坐起来,再次确认一遍所有人都睡去,下床离开了病房。 穿过一间间充满了奇怪声响的病房,走在监视器的死角里面,我顺利地来到了地下室的门口。小心翼翼地抬手去拉门,一个轻微的顿力让我怔然。我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被锁住的破旧的木门,差点就生气地叫了起来。 我知道一定是韩医生干的,她知道我会在半夜偷偷溜到这里来,为了独占那件图书馆,她就把门给锁了起来。我生气地踹了一下面前的木门,木门便传出一个忧郁的回响。我叹了口气,整个人疲惫地坐在木门面前,眼睛警惕地一抬,便看见站在我身后不知道多久的424。 424的出现让我觉得吃惊,但是我的表面没有任何反应。我站起来,用力地瞪着424,悄悄问他“你是谁?” 424顿了顿,许久扬起一个让我觉得有些动容的美丽微笑“我叫莫崎。” 其实那个时候我就应该知道他叫莫崎了,可是因为我怕他把我偷偷跑出来的事情告诉牛护士,于是我便对他装疯卖傻“你明明是424。” “呵,你看起来好正常。”424笑笑,抬手摸了摸的头。 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淌进我的身体,我被424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迷住,一时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我今年应该有十五六岁,因为精神病院没有日历,我也不能确定自己究竟有多少岁。但是424看起来比我大三四岁,而且他的病状也比较奇怪,我很难判断出他到底是什么病,我只是觉得,他得的一定是种很恐怖的病,可以把周围人的心跳都感染到的恐怖病症。 我抬手把424的手打开,很生气对他龇牙咧嘴,意图驱走他感染到我身上的病症“你滚!小心我吃了你!” 424退后一步,整个人就被监视器给照了下来。他把手随意地垂在两边,越过我看向身后的木门“我有办法把这个打开。” 我不说话,身子已经很配合地侧到了一边。他走到木门前,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银白色的别针,把锋芒处插到锁眼里面,轻轻地捅了几下,木门便被打开了。 我惊讶地睁了睁眼睛,看424的目光里面多了某种柔和的温度。 他感受到了我对他的友好,又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容。 拉开面前的木门,他对我招了招手“走吧。”我跟了进去,顺手把木门关上。 下到地下图书馆的楼梯很长,中间还拐了一个弯。因为没有任何的光源,所以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摸索着走下去,一个人走时并不觉得害怕,反倒是现在,因为前面多了一个424,我的心里面好像是装了一头洪水猛兽般颠簸。 终于到了图书馆,我走进去,本来是准备看前几天找到的横看竖看都看不懂的那本《资治通鉴》的,但是现在,我一下子就跳到了书架最上面的一层,拿下来那本《精神病理学研究》,仔细的翻找,希望能够找到和424的性状符合的病症。 424跟着我走过来,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他并没有穿院长发给我们的棉服。他依旧穿着那件浅蓝色的病服,修长的身材好像院子外面拔节的杨树,他的头发很短但是浓密,衬得那双迷人的眼睛又干净又深邃。在普通人的眼里,他不管怎么算,都应该是一个很漂亮的男孩子,可是在我的眼里,他却是个异类。我指着他,生气的问他“你怎么不穿院长发给我们的衣服?” “因为那个衣服很丑,而且很脏。”他诚实地说。 我歪着脑袋,完全不把他的理由当做理由。要知道,我每天都活在231的粪便里面,朋友们穿的衣服也都是424口中的又脏又丑,所以我根本就不把这当成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撇撇嘴,突然又反常的笑起来“那又怎么样?” 他的眼睛眯起来,蹲在我的身边,上上下下地打量我很久“你真的很不像一个精神病。” 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恭维,但是我依旧觉得有些莫名的开心。于是作为书上看见过的‘回礼’,我对424说“你也不像一个精神病。” 424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他的身体渐渐靠近我,一双凤眼飘过书页上面的“贪食症”,又定定地锁住了我的眼睛“我告诉你,我其实不是一个精神病。” 如果一个人告诉我“我告诉你,我其实不是一个男的”,或者“我告诉你,我其实不是一个医生。”这样的话,我都会相信。但是我此刻身在精神病院,一个被当做精神病而关进这里的人告诉我,他不是一个精神病。这种说法,我一般都当成一个笑话听。 如果没记错的话,117刚刚住进这里的头几年,每天都在和护士医生还有我们咆哮“我不是一个精神病!放我出去!”后来,他就开始躲在角落里面打电话了。所以我认定424只是欠缺一个阶段,等到这个阶段过去之后,他就不会在乎这些事情了。于是我理解地点点头,偷偷告诉他“我告诉你,我其实也不是一个精神病。” 424认真地点点头“我看出来了。” 我一愣,着实有些被424的话懵住。我把他当成一个精神病哄,他却把我当成一个正常人?一种难以言状的情绪在彼此之间的眼眸之中流转,我觉得,我可能已经不小心···又染上424身上的病毒了。于是我低下头,疯狂地翻了几页纸,意图找到符合424的病状特征。 而就在这时,424起身,从书架上面随意地抽出一本《百年孤独》。软装的包装上面烫金的英文名恍入我的眼睛,我从地上站起来,等待424开口“这些书你都看过吗?” 我吸了一口气,根据多年来从精神病院里学来的人生态度对他说“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424哽住,我看见他手指关节处的颜色渐渐变白,最后全部都聚集到眼眸里,生成一道灼热的火焰。 他把《百年孤独》放回到书架上面,又问我“327,你知道你自己说的话,都是什么意思吗?” 我当然懂得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是一个精神病,只要我说的话违反常理,我就会一直待在这个精神病院。我已经在这里待的太久,我喜欢这里,所以我一定是一个精神病,我属于这里。 我摇摇头“知道。” 424笑了笑,抚着额头对我说“真是被你打败了。” 我仔细琢磨了一下,最后只把他的话里面剩下一个“打”字,于是我抬起自己的拳头,对着424俊美的脸庞,突如其来地给了一拳。 424被我打翻在地,一双眼睛委屈地像只小动物。但是那眼光转瞬即逝,他把目光落向我的脸,坐在地上突然认真的问我“327,我们玩一个游戏好吗?” 如果他是一个正常人,他就会像书里面写的正常人一样站起来和我打架,可是他却要和我玩一个游戏。如此反常的行径,让我非常的肯定,他就是一个精神病,一个实实在在的精神病。 于是我蹲下去,仔细看着424的脸庞,摇摇头“好啊!” 第3章 精神病院3 424要和我玩的游戏对我来说很简单,他要我和他像书里面的正常人一样做事。早上起床,去乖乖的吃饭,不去和毛头尖叫,不去和古丽哭泣,对345满地找食物的行径表示不满,远离不讲卫生的231,也不要去穿那件院长发下来的黄色棉服。 我知道,如果我是一个正常人,我一定会问为什么要玩这个游戏。可是我不是,所以我很愉快地答应了和424玩这个游戏。 于是就在第二天早上,我乖乖地听从了424的话,努力表现得像是一个正常人。 一上午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除了424,没有任何人发现我在扮演一个正常人。这一点不得不说,让我感到有一些失望。我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床铺上,看见对铺的毛头又一次把自己的病服撕扯地稀巴烂,然后对着窗口或者走过路过的朋友们大声喊叫“啊啊啊啊!不孝!啊啊啊啊!不孝!” 我心里面一动,突然之间有种*。我又一次想要去和毛头尖叫了。可是就在刚刚下床之后,345突然挺着自己的大肚子迎到了我的面前。 天气很热,可是345依旧穿着那件黄色棉服。她的眼神里有种愚蠢的空洞感,张着那张比一般人大的嘴巴对我笑笑“我找到了好吃的。” 我不说话,看见345把自己胖乎乎的脏手捧到我的面前,她像是细心呵护一朵美丽的花朵一般,捧着一手褐黄色的散发着某种恶臭的热气腾腾的粘稠体,对我兴奋地说“在墙角找到的,好吃的!像绿豆粥一样!”345说着,低下头享受地舔了舔手里面的粘稠体。 我后退一步,很清楚345说的好吃的,其实就是231的屎。其实很久之前我就知道345在吃231的屎了,但是345的记性不太好,每一次她从墙角找到231的屎,都会非常的惊喜。如果是以前,我不会阻止345,甚至还会要求345分给我一点。不过大多数情况下,345都会非常野蛮地迅速把屎吃掉。于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231的屎究竟有多好吃。 但是现在,我在扮演一个正常人。于是我堵住自己的鼻子,对345说“这是231的屎。” 345此刻已经把231的屎吃的差不多了。她看着我吧唧吧唧嘴,傻乎乎地说“好吃。” 我点点头,无能为力的转过头去,看见424正坐在自己的床铺上面盯着我。我想,现在整个精神病院,就只有他知道,我现在在扮演一个正常人,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好玩的游戏,可是现在却让我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就在这时,410突然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其实她应该是想要我们叫她宫妙沁的,因为看她的样子,她应该和古丽一样,觉得自己的名字比较好听。 宫妙沁穿着一身看起来比我们都要干净整洁的病服,比我现在扮演的更加像一个正常人。她长长的头发搭在胸前,长了一张很清秀灿烂的脸。 走到我和345的面前,宫妙沁极其嫌弃地望了望345手里面的屎,狠狠地给了345一巴掌“变态!你每天都在吃这些东西吗?昨天我还让你给我梳头发!” 345的脸被打的通红,嘴边渐渐绽出丝丝血色。我不能控制地瞪着宫妙沁,第一次发现,一种近似于仇恨的感觉在我的体内徘徊。 宫妙沁斜眼看向我,浑身上下有种傲慢到极度的特质。此刻,她在我的眼里突然之间变得丑陋无比,比我见过的最恶心的东西还要讨厌。她抬起手,正准备给我一巴掌,却被当空接住了。 我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睁开眼睛时,看见突然出现的424把宫妙沁推到一边。 宫妙沁不敢相信地看着424,突然冷冷地笑了一声“滚开!” 424不说话,他只是往前走了几步,直直护住了我。 宫妙沁好像肚子上面突然中了一刀,眼神里面充满了某种惊异的情绪“神经病!一群神经病!”宫妙沁气急败坏地说着,迅速又扇了424狠狠一巴掌。 我的头部不自觉地随着424的头转到一边,眼睛里面突然充斥出某种酸涩的液体。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是我知道我现在不想要扮演一个正常人了,我冲上去,揪住宫妙沁的头发狠狠一扯,院房里刹时被一阵尖利的吼叫充斥。 之后我在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瞬间,迅速被宫妙沁一个过肩摔给狠狠摔到了地上。然后我的眼前一片黑暗,一个重力砸在我的身上,我听见木椅和我肋骨同时粉碎的声音。我在被宫妙沁狠狠抽了四五个巴掌之后,眼睛里面充满了血红,看见的场景也全部都变成了血红。我看见424上前拉扯处于狂暴状态的宫妙沁,而345却抱着自己的屎跑到了一边去,她融入人群中,和我的朋友们一起看热闹。 我知道作为一个精神病,我不应该有什么情绪的,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我看着面前又一次冲上来的宫妙沁,随手拿起掉在我身上的木板便狠狠地往宫妙沁的肚子上面戳去。 “扑哧”一声,我看见宫妙沁的肚子被我捅出了一个洞,发黑的鲜血汩汩地从宫妙沁的肚子里面涌出来。我一时间愣住了,耳朵里面充斥着朋友们的叫声,眼前一黑,连424什么时候把我和宫妙沁扯开的,我都不知道。 等到我清醒过来时,我已经和424坐在牛护士的护理室里面了。牛护士又一次像个话痨一样,一边帮我和424处理身上的伤口一边啰啰嗦嗦地开始说“明明知道那个410是个暴力狂,你还要去惹,你呀···真是个精神病,也幸好你从小就长在这里,要是出了精神病院,你估计啊!就和你爸一个样子,成了个杀人狂。幸好听人说伤口不深,不然杀了人,你可就真的得进加护监狱了,到那时候,再被隔壁越狱的人给吃了,你可不就和你爸一样了······” 牛护士就这么嘀嘀咕咕地把我没有直接接触到的消息倒给我,我抬手摸了摸自己依旧疼痛的肋骨,心里想它们多半是碎了。不过也没有关系,反正肋骨好像也没有什么用。我转头看向一旁的424,这才发现,他的脸上,胳膊上全部都被宫妙沁用指甲挠破了。 424的脸上被牛护士用药酒处理过,那安然自得的伤口,让人感觉,他的脸上好像绽开了一朵花。这样想着,我也就不是很伤心了。 不过宫妙沁那个暴力狂,我现在只要一想到,就想杀了她。 几天之后,宫妙沁被几个护士带回了精神病院,她肚子上面绑着厚厚的绷带,走路一瘸一拐,听说是伤到了神经。 不过她的头发依旧又长又直又黑,脸上挂着些许的小伤口,看起来让我格外生厌。 我听说精神病院外面有人要采访我,因为他们听说了这件事情,觉得我身上的暴力因素已经被唤醒,他们与其说是监督,不如说是期待···我这个新的杀人狂的诞生。 但是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如愿的,我记得自己在地下室的时候看过一本书,上面的中文名叫《基督山伯爵》,但是后来424告诉我,这本书的英文名翻译过来应该叫《复仇》。所以,正常人都是要复仇的,为了能够更好的扮演一个正常人,我决定和424策划一场谋杀。 “424,我告诉你,我要杀了宫妙沁。”坐在书架的地上,我轻描淡写地和424说。 424抬起头,把自己手里面的《百年孤独》合上,对我说“杀人是不对的。” “正常人写了一本书,叫《复仇》。” 424点点头“你已经捅破了宫妙沁的肚子。” 我摇摇头,说“对啊!可是她还挠花了你的脸。” 424挑挑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你要为我复仇吗?” 我想了想,忽略424的问题指着面前的书桌“这个书桌下面有一个箱子,箱子里面有一把刀,我们偷偷去把宫妙沁捅死,不会有人知道的,我们是精神病,宫妙沁也是精神病,不会有人在乎的。” 424皱眉“宫妙沁根本不是精神病,她只是为了避免杀死父母被枪毙所以才买通了医生进入这里的,你也不是一个精神病,你很正常,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我应该是听懂了424的意思,但是我却不准备停止我的计划。于是我再一次忽略掉424的话,跑到书桌下面去找箱子里面的刀。 我把一把闪着白光的刀从箱子里面拿出来,眼神里面闪着某种激越。424走到我身边,深怕我出其不意捅他一刀,他把手阻在我面前,对我说“你不能杀了她,你杀了她她也不知道是你杀的,根本不算复仇。” 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想了想,改变了一下计划“那我把她叫醒,让她看见我,然后杀了她。” 424又摇摇头“不行,这样吧,你用这个杀了宫妙沁的头发好了,这样她会一直痛苦的。”424说着,从箱子里面拿起一把剪刀递给我。 我放下手里的刀拿起剪子,冲着月光咔嚓咔嚓剪了几下,觉得很有意思“也好。” 于是在半夜十二点,我和424把宫妙沁那头又黑又长又直的头发给剪掉,还把剪下来的头发放到了墙角处。 这样,明天早上345饿了,就会帮我们毁灭证据。 第4章 精神病院4 “啊————————!” 往常的时候,如果被这样一种尖叫吵醒,那么我会毫不怀疑,尖叫的人是毛头,而百分之九十九的机率,尖叫的人也都会是毛头。但是这一次,偏偏就中了那百分之一,尖叫的人,是宫妙沁。 我从床上坐起来,一股恶臭从我的身后传来,我低头看了看,345正在墙角处吃231的屎。我本能地皱了皱眉,抬眼看见不远处的宫妙沁坐在自己的床铺上,一只手举着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小镜子,另一只手捂着自己裹着绷带的肚子,整个人像个癫痫的病人一样抖动着身体,她不敢相信地摸了摸自己粗糙短直的头发,狠狠地把镜子摔到了地上“谁干的!谁把我的头发给剪掉了?啊——————!” 我坐在自己的床铺上,一眼望去,根本没有人在乎宫妙沁的发狂。古丽依旧拿着一张土蓝的手帕哭泣,毛头依旧一边撕扯着自己的衣服一边咿咿呀呀地叫着,我看向睡在我旁边床铺的424,他一脸淡定地坐在床铺上,和我一样。 这个时候,我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默契感。因为我们此刻,都是在故作淡定。只要装作和平时一个样子,宫妙沁就绝对不会发现,是我们剪了她的头发。 然而事实却并不像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宫妙沁在一个人悲伤了好久之后,突然扬起一双毒辣的眼睛看着我。 她从床上下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我的面前,在离我属于安全的距离站定,对我大吼“是你!是你剪了我的头发!” 我坐在床铺上,继续装作一脸的淡定自然,甚至为了表现我是个精神病,还放肆地笑着学舌“是你!是你剪了我的头发!” “啊————!”宫妙沁又一次扯着嗓子尖叫起来,牛护士听到声音急忙地赶来,看见宫妙沁站在我面前,急忙把她扯到一边,抬头时好奇地问宫妙沁“410,你的头发呢?” 宫妙沁一把推开面前的牛护士,一个人疯狂地尖叫了好久,突然指着我的鼻子吼起来“你给我等着!我要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宫妙沁说着,手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片玻璃碎片,直直便要捅向我。 我反应不及,傻傻地依旧坐在床铺上,电光火石的一瞬,却看见宫妙沁的脸上突然被打上了一坨热乎乎的屎。345走上去,笑眯眯地舔了舔宫妙沁满脸粪便的脸“好吃!” 事情就这么安然地在一片腥臭中落下了帷幕。 而从宫妙沁说过那句话之后,她就被牛护士安排到了其他的病房。但是因为她说过要杀我,而且她又是杀过两个人的杀人犯,所以我毫不怀疑,她一定会找机会杀了我。 现在,我非常后悔,当初没有直接杀了她。 每天活在一种随时会被杀害的处境中,心像是被放到了绞肉机里面一样,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因为很害怕,我好久都不敢一个人去图书馆那边去,因为那边说实话,实在有点太隐蔽了,如果宫妙沁埋伏在那里,我很轻易就会被杀害。尽管我作为一个精神病,但是我还是不想做一个短命的精神病。 晚上的时候,月光从窗户上面透进来,轻轻地打在泛黄的白色床帘上。墙角处的苍蝇围绕着一坨坨褐黄色的粪便,消毒水和恶臭的味道混到一起。我本来已经习惯了这样平静的生活环境,可是因为现在极其敏感的缘故,我觉得浑身都不对劲。 我从床铺上面下去,猫着身子蹲在424的床边。看424的样子,应该是已经睡着了,他的鼻尖上面点缀着柔和的月光,锁骨和喉结很明显的突起,和毛头那种干瘪的肌肤不一样,他的身体是我从未在117和231身上见过的鲜活,我当时不知道,他是我见过的最俊美的少年。 我把手伸到424的脖子上面,轻轻地去触碰他的喉结,许久扬起一个非常满足的笑容,却突然听见424的声音“你怎么不睡觉?” 我这次确实被吓到了,整个人往后一退,反应过来之后又重新靠近424的床铺。我心里面很乱,琢磨了好久都不知道该怎么用一个精神病的方式来告诉424自己害怕“宫妙沁会来杀了我的。” 424歪过脑袋,一双衔着长长的睫毛的眼睛睁开,瞳仁如同黑晶石般耀眼“放心吧,她不会来杀了你,她永远都不会来这个病房了。” 我揪心地皱起眉毛,整个脑袋像是被卸下来一样挂在424的床沿上“万一有一天她来了,怎么办?” “万一有一天她来了,我保护你。” 这句看似担保的话说出来,我本能的感觉到好温暖。但是我觉得自己不应该表现得太过于激动,而且我们现在又不是在玩扮演正常人的游戏,于是我吐吐舌头“我后悔没有把她先杀死。” 424抬手拍了拍我凌乱的卷发“杀人是犯法的。” “犯法是什么?”我当时确实不准确的知道,‘犯法’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对的事情,杀了人会受到严重的惩罚,很可能你也会死。” “宫妙沁也杀人了,她也没死。” “因为她是精神病。” 424说着突然觉得不对,可是为时已晚。他看见我狡黠一笑,很狡猾地对他说“我也是精神病!” 424摇摇头“你不是。” 我不知道为什么424总是这么坚信我不是一个精神病,但是在我的眼里,他就是一个十足的精神病,所以不管他说什么,我都是不太在乎的。但是有一点我却可以肯定,我很喜欢424这个朋友,时间长了,我觉得他让我心里面有感觉的病毒也是好的。 于是我爬到他的床铺上,整个人小小地跪在他的面前“我们可以一起睡吗?”当时的我还没有意识到,我已经越来越趋向于424所说的正常人了。 424躺在床上,看着半掩住月光的我出神半晌,又开始对我说教“在现实世界里面,男人和女人是不可以随便睡在一起的,我是男人,你是女人,按道理来说,我们不可以睡在一起。” 我皱眉,理直气壮地问“你不是外星人吗?” 424一怔,俊朗的容颜上沾着某种难言的情绪,他就那么痴痴然看着我许久,淡淡一笑“你说得对,逻辑清晰,我是外星人,你是神经病,所以我们可以一起睡。”424说完,张开双手把我迎到怀里。 我窝在424的怀里,瞬间觉得无比心安。闭上眼睛时,我不自觉地靠近着424的皮肤。不知道是我的幻觉还是什么,我总觉得,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我一直以来想象中的···杏花的气味。 虽然从小在精神病院长大,但是因为地下图书馆,我很有幸认识到一个叫温庭筠的人,他写过一首诗叫《杏花》:红花初绽雪花繁,重叠高低满小园。正见盛时犹怅望,岂堪开处已缤翻。 从打读过这首诗之后,杏花在我的印象中,就是这个味道,它满溢着霜雪的清冽味道,让人感到无比的怅然悠悠。而此刻的424,给我的感觉,也就是这个味道。 那种抽象的杏花的味道让我向往,让我欢喜。我仔细地去闻424身上的清冽花香,好像突然间看见了另一个纷繁的世界。424可能是被我的鼻子弄得有些痒,抬手挠了挠自己的脖子。我收回自己的鼻子,探出头来再闻院房里面的气味时,差点呕了出来。 我抬手捂住自己的口鼻,侧身又把自己的整张脸埋进了424的怀抱里。他温柔厚实的手掌按在我的背上,让我有了完好的支撑。我把自己尽量缩成一个柔软的饭团,然后就这么舒缓地,在424的怀里睡了过去。 那一夜,我本能的觉得,是我16年来睡过的最好的一夜。 第二天早上起床,我偷偷地脱离424的怀抱,一个人下床跑回自己的床铺,才发现345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在了我的床上。我坐在地上,抬头时,被古丽一双偌大的眼睛死死摄住。 其实如果每天不那么哭的话,古丽的眼睛应该不会像现在这么深陷,也应该是很漂亮的一双眼睛。但是因为泪腺太发达,古丽现在的眼睛看起来空洞幽深,活活像是两个被挖开的漆黑树洞。 我紧紧绷着自己的脸,定定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古丽。古丽也就那么望着我,她的身子微微躬起,两只腿不停地抖动着,和平日反常的她比更加反常。 哆嗦了不多时,她突然抬手掐住我的脖子,恶狠狠地和我说“不要和他睡觉!他会毁了你!他会毁了你!” 我被古丽的手卡的不能呼吸,却并不想着去求救。我只是任凭自己的呼吸渐渐稀薄,直到渐渐消逝。古丽才突然放开了我。她直起身子,从自己的胸前掏出那方土蓝色的手帕,嘤嘤地开始了新一天的哭泣“嘤嘤嘤······” 我抱着自己的双腿缩到一边,像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缩着脖子,许久觉得不对劲,突然又很无所谓的直起了身子。 我差点忘了我是个精神病,而精神病,是不会有原因地害怕的。 第5章 精神病院5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我精神脆弱地活在下一秒就会被宫妙沁用玻璃碎片锁喉的阴影中不能自拔。而本来能够给我安慰的424只要一靠近我,古丽就会吊着那双空洞的眼睛盯过来。那眼神,让我觉得,她下一秒就会跑过来锁我的喉。 我不知道古丽为什么要干扰我和424之间的游戏,但是作为一个精神病,我不准备多想。我的生活回到了起点,每天早上和古丽哭一会儿,中午的时候和毛头尖叫,平常没事的时候,我就和345在院房里面来回地转悠着找寻食物。 下午的时候,牛护士带着我们去院子里面散步。424故意走在了我的后面,他的步子有些急促,紧紧跟着我的“你忘了我们在玩游戏吗?” 我记得,但是因为宫妙沁,我以为我们已经默契的停止了这个无聊的游戏。现在424又一次提起,我觉得无聊,便装傻说“什么游戏?” “装作正常人的游戏啊!”424睁了睁自己清俊眼眸,声音在我的脑海里悠悠绽放。 我点点头“不记得。”说完,我便甩下424往前走去,急慌慌走了几步之后,我故意把自己绊在一块石头上面跌倒。牛护士急忙走过来,把我像是一个口袋般提起,又把我扔到一边“怎么又绊倒了?” 我挠了挠自己毛躁的卷发,一双眼睛四散地往天上望去“天黑了。” 牛护士叹了口气,把我领到医护室,用药酒给我跌伤的膝盖上面敷了敷,转身从书架上面随意拿来一本《呼啸山庄》递给我。我简单地翻了几页,抬头看见牛护士一个人站在窗户口,突然又自言自语起来“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多年之后,我仍旧忘不了这经常出现在我生命中的一幕。牛护士穿着那件已经洗的有些发白的破旧的粉色护士服,身子僵硬却让人感到柔软地倚在窗口。她的头发黑白相间,高高地挽在一个小帽子里面,发鬓处的一个黑色卡子磨出亮光,衬得牛护士细长的眼睛格外深邃。我呆呆望着牛护士,看见牛护士把手按在窗子前面,对着窗外的垂柳一遍遍地念着“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在牛护士的护理室安安静静地看书看到了晚上,牛护士终于恍过神来。她从窗前走开,把我手里面的《呼啸山庄》拿走,摸了摸我的头说“我后悔了,当初应该给你起个名字的,你本来有机会做个正常人的,可是都怪我,都怪我···” 牛护士说着,拉起我的手,把我带回了院房。 其实我心里面一点也不怪牛护士,我喜欢精神病院,我喜欢呆在这里,从小我就喜欢,一直喜欢到现在。朋友们的行为虽然对于正常人来说不符合常规,但是对于我来说,却是最有趣的。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出了精神病院会怎么样,因为我根本对正常人说的那个正常世界不感兴趣。我看书只是为了获得除了精神病以外的另一种思考方式,而事实也证明,正常人的世界一点都不好玩,他们循规蹈矩,暗含着比我们还要复杂的人性。 那个时候,在我的眼里,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悲惨世界》里面的沙威,他们正直威严。而我们如果突然有一天掉落到现实世界,我们就会变成冉阿让,饱受颠沛流离的命运。当然,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把《悲惨世界》看完。 回到床铺上,熄灯。房间里面一片宁静祥和。424在我的对面睁开眼睛,对着我招了招手“要一起睡吗?” 我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余光里一个虚晃,仿佛又看见了古丽直勾勾的大眼睛。我打了个不小的哆嗦,抱着自己的手臂点点头“不要。” 424不开心地咬了咬嘴唇,脸上如花的伤疤已经渐渐消逝。他的身上依旧散发着那种凌冽的杏花香气,言语里透着落寞气氛“好吧。”说完,他平躺在床铺上,闭上眼睛睡去。 我躺到床上,呆呆地望着爬满了虫洞的天花板好久,还是睡不着。于是我起身,决定冒着被宫妙沁杀害的危险,去地下图书馆看书。 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拐过一个又一个我从来都看不真切的转角,我来到了地下室图书馆。推开图书馆吱吱嘎嘎的大铁门,我着实一愣。 图书馆里面的陈设,和我上次来的时候,变了好多。 原本的图书馆是规规整整的四个书架,名著,小说,诗词还有专业性书籍的分类非常清晰。可是现在,图书馆里面虽然依旧规整,却有种我操控不住的杂乱。 书架的位置被重新摆放过,呈现一个开门的姿势立在我面前。中间的书桌后面多了一个小柜子,柜子里面没有摆放任何的东西。书架上面的名著和小说混在一起,诗词被清空到不知哪里去,专业性书籍则杂七杂八地摆放在书架或者书桌上面。 我坐到书桌面前的椅子上,趴在桌子上面细细打量着书桌上面的书籍:《苗疆毒蛊的真实起源》,《盗墓丧尸与古墓探险》,《》,《福尔马林的浸泡手段》···一一看下去,差不多全部都是我读不懂,但是却莫名喜爱的书籍。 我努努嘴,低下头去打量摊在我面前的这本书。最上面的一行,已经被人用蓝笔画了标注:最优雅的死法:躺在床上,先吃安眠药,再吃马丁灵。 ‘最优雅的死法?’我看着面前的文字,突然之间觉得矛盾。因为我一直不想死,所以我觉得,不管是什么样的死法,我都是不能接受的。于是我撇撇嘴,把书合上,看到了那让我有些心惊的书名:《101种自杀手法》。 作为精神病,我很确定我不喜欢死亡。而当我试探着站在一个正常人的角度思考问题的时候,我也依旧不肯定,我会喜欢自杀这种东西。可书籍在我的眼里,是我与现实世界沟通的桥梁,他们按道理来说,都应该是由正常人写出来的,可是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教人自杀的书籍呢? 我当时自然不知道市场是什么东西,更加不知道这个写《101种自杀手法》的作者只是为了勾人眼球而标新立异。而因为我的愚昧,我当下以为,正常人热爱死亡。 我深吸一口气,刚刚准备翻开书去继续看一看里面的内容,面前的门便吱嘎地响了起来。我迅速蹲到书桌下面,像条游鱼一般潜到木柜旁,四下一看并没有栖身之所,缩起身子便把自己硬生生塞进了柜子里面。那时我无比感谢345,谢谢她吃了我的食物,而让我骨瘦如柴。 门在吱吱嘎嘎地打开之后又被‘嘭’的一声关上,一个听起来无比笨重的脚步声渐渐逼近。我捂住自己的嘴巴,在半掩的柜门间隙中看见,韩医生穿着自己那件洁白的大白袍,老态龙钟地坐到了椅子上面。 “哗哗”一阵翻书的声音过后,韩医生抬手挽了挽自己鬓角处的发丝,随后提着自己偏阴沉雄性的声音开始朗读“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一个叫木头/一个叫马尾/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明月如镜/高悬草原/映照千年岁月/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我只身打马走过草原···”韩医生读着读着,突然开始绝望地哭泣。 我记得自己在图书馆读过这首诗,我知道诗的名字叫《九月》,是一个叫海子的诗人写的。诗文里洋溢着忧伤唯美的情调,让人读着读着就很容易动容。但是韩医生刚刚读的对我来说,并不动听。也许是因为她的嗓音本身低沉的缘故,总之此刻唯一一个流泪动容的,就只有她自己。 我当时不知道海子是一个卧轨自杀的诗人,也更加不能理解韩医生和海子之间的联系。我只是透过间隙,看见韩医生一个人哭了好久,又把自己面前的书展开。她看着上面的书页愣愣,突然就站了起来。四下检视了一遍整个图书馆,又一个人放心地走到了柜子面前对着的窗口处。 透过暗夜流光,韩医生肥大臃肿的脸颊看起来熠熠生辉,她张开双手,好像自己是一只轻盈的知更鸟。对着半开的窗口摇摇晃晃,好像很期待从窗口掉下去的样子。 我认真地看着韩医生,整个人忽然有些变态的入迷。身子在我毫不留意的时刻跌了出来,发出一个令人心焦的响声。 韩医生迅速收回双手,转身看见突然出现的我,浑身上下透着某种冰凉彻骨的气氛。我感觉自己死期将至,深怕韩医生又一次把我拎起来砸到铁门上,起身便疯癫地往门口跑去。 我本来可以逃脱的,如果图书馆的铁门没有被韩医生反锁上的话。 ‘扑通’一声空响,我愕然望着面前紧闭的铁门,突然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我不敢相信,像是一个疯狂的颠人般意图扯开面前的铁门,然而身子往后狠狠地一栽,便撞到了已经走到我身后的韩医生。 我不知道,为什么韩医生的脚步声,有的时候可以如同洪钟,有的时候又可以和现在一样如同百灵。但是事实来不及我多想,韩医生把我拎起来,像是拎起一床被单般轻巧。 我被韩医生狠狠地扔到了书架旁的地上,一本精装版的《霍乱时期的爱情》从书架上震落,直直砸在我的头上。 第6章 精神病院6 我捂着自己的头,眼睛努力学着古丽直勾勾的神情,死死瞪着韩医生。然而韩医生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惧怕,她淡定地走到我面前,宽大的身体挡住了原本照在我身上的昏黄光晕。 “你也是来嘲笑我的吗?你这个瘦不拉几的小猴子!”韩医生的声音里面充满着与她身形不符的娇弱,让我听了很不自在。 我抱着怀里的《霍乱时期的爱情》摇摇头,突然又点点头,许久觉得不对,又摇摇头。 韩医生眯起眼睛,用一种审视的眼光望着我,在一阵令人胆颤的沉默之后,韩医生咧开自己的大嘴,仿佛一个怨妇般对我疯狂又哀怨地诉说起来“你们都是来嘲笑我的,不管我做得多么优秀,你们都要来嘲笑我,嘲笑我的身体,嘲笑我的名字,就连我最引以为毫的!我明亮的眼睛,你们都要嘲笑!我恨你们,你们为什么都要这么对我?目击众神死亡的原野上鲜花一片···海子啊!只有你懂我,可是你为什么要死,这是你给我的启示吗?是啊!我受够了,我受够了世人的冷眼,我要死,我要去到一个更加美好的国度去,在那里,我是最美的,我是一只美丽的百灵鸟,对的,我要死!” 韩医生说着说着,眼神里面蹦出某种莫名感染我的激越。我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面前突然变得身轻如燕的韩医生。她抖动着自己浑身的肥肉,在图书馆的狭小房间里面迂回盘旋,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书桌下面,她低下身子又抬起,一道不祥的白光在我眼前晃过,我紧紧瞪着韩医生手里面的白色匕首,急忙起身往后退去。 韩医生把匕首拿在手里,在自己的脸上像照镜子一样晃了晃。透过棱角处反射出来的光晕,韩医生的脸庞上添了些许妖娆扭曲的神色“来!你陪我一起,这就是命运,在这么伟大的日子里,你来到了我的身边,我带你走!我知道你也想要死的,我带你走!来!”韩医生说着,反手将匕首生生捅向了我。 我迅速地撤到一边,转身看见韩医生已经又迎了上来。 她此刻像是一个巨大的死神,一刀刀死死地逼向我。我不断地躲闪,为了阻挡韩医生,还疯狂地把手边的东西一件件扔向她。书籍,钢笔,脆弱的纸张,备用的麻药,还有各种我叫不出名字的医用器材。我将这些东西毫不留情的扔向韩医生,韩医生则巧妙的避过或用刀劈开。我绝望地跑到窗口,突然发现有液体在我的眼眶里徘徊。我的眼睛轻轻一眯,整个视线就模糊了。 韩医生举着亮晃晃的匕首,对我温柔祥和地笑了笑“哭什么?你现在哭!早想什么来着?在你们把我推到厕所里,扇我的巴掌的时候,在你们骂我是蠢猪的时候,在你们嘲笑我的名字,说‘韩久?韩久!含久一点’的时候!你们想什么来着?我也是个人,我也有心,你们竟然这么对我,你们有没有把我当人!我现在就要杀了你!杀了你们!” 韩医生的眼睛变得猩红,手一抬就要把匕首戳向我。我和刚刚一样躲了过去,侧过身还狠狠地踹了一脚韩医生。韩医生整个人跌在窗口上,差点就掉了下去。 我惊慌地擦过身后的书架,发现转了一圈,又回到了紧闭的铁门口。 原来这个地方,只有这么大。 韩医生起身,左脸鲜血淋漓,伤口处扎着一块从窗口掉下来的玻璃碎片,她狰狞地撑起一个笑,晃荡着又走到我的面前“目击众神死亡的原野上鲜花一片,死亡···死亡是多么美好的快感啊!我多想死啊!我多想死啊!”韩医生呐喊着,突然之间泪流满面。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举起自己的匕首朝向自己“我多想死啊!我多想死啊!” 我紧紧靠在铁门上,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身后的铁门吱吱嘎嘎地传出一阵古怪的声音。我不知道外面是不是有人,我不知道韩医生会不会就这么捅死自己,但是就在我本能求救的时刻,我作为一个精神病,选择了观看死亡。 韩医生手起刀落,狠狠地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了一刀,“刺啦”一声,鲜血和某种堆积而成的恶心油脂喷薄而出,红梅般的几滴血落在我的眼角额头。我闻到一阵腥甜血气,忍不住放声大哭。 也就是在这样一个变态到极致的时刻,我身后的铁门被推开。我跌倒在地上,抬头看见424一脸的惊奇,手里还拿着那枚银白色的别针。 424扶起哭的稀里哗啦的我,关切地问“你有没有受伤?” 我本能地摇摇头,又突然反常地点点头。然后我把目光朝向也已经站起来的韩医生,看见她又一次举起了匕首。 424和我一起看着沾满了一身鲜血的韩医生,看着她依旧汩汩淌着鲜血的手臂,看着她满脸变态的狰狞微笑。她举着匕首,身子很轻巧的一颤“哈哈!都是神经病!为什么···为什么老天就是不肯眷顾我,我那么努力,那么努力,都不能得到一段我想要的爱情,为什么我那么好好的学习,最后却只是把我分配到精神病院!为什么!都怪那些长得漂亮的贱人跟教授睡了,都怪她们···都怪你们!”韩医生说着,突然又把匕首杀气腾腾地指向我和424。 424摇摇头,分辨不清韩医生此刻的状况,回了一句“关我们什么事啊?” “怎么不关你们的事!”韩医生死死地吼了一声“你们这对狗男女!你们都能得到爱情,我却什么都得不到,我已经很宽容了,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一个安稳的家庭还不行吗?可是你!”韩医生把匕首指向我“却要把我唯一喜欢的男人抢走,你这个精神病!你这个贱人!你这个娼妓!你···和你的那个妈···长得真是一模一样!” 那匕首仿佛突然无形地捅进了我的心脏,‘扑哧’一声,鲜血直淌。我习惯了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韩医生的话,脑中瞬间加强了某种电波。我?我妈?087?抢走了韩医生唯一喜欢的男人?杀人狂路遥吗?真的假的? 韩医生说到这里呵呵一笑,突然像是恢复了正常一般捂起自己的嘴巴“你妈活该,你妈活该去死!你这个小野种,当初要不是牛护士,我真是要直接把你剁碎然后扔出去喂狗!”韩医生把匕首狠狠地指着我,身子往前一探,直直往我的胸膛戳来。 我被韩医生的话搞得迷茫震撼,浑身上下完全没有了逃跑的力气。我闭上眼睛,一时间完全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死了?我的心灵处于放空状态,突然又对过往的事情产生了好奇。 我从小就不喜欢说话,从来也没有问过牛护士我妈的故事。我知道我妈是一个精神病人,知道我爸是个杀人狂,这些事情都是牛护士在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时候告诉我的,我对过往的事情了解的支离破碎,却也从来不想着去拼凑。可是怎么···这些以前的事情,还和韩医生有什么关系吗? 在一阵无名的寂静中,我睁开眼,像个正常人一样问面前的韩医生“为什么?”为什么要恨我,为什么要告诉我以前的事情,为什么···我对这一切,从来没有过好奇,而如今说起,却惊得剥皮蚀骨? 韩医生的瞳孔渐渐放大,她一个趔趄倒在地上,惊慌地往后退去。我愣了愣,低头时,看见424挡在我的面前,一双手把着匕首的刀锋处,血,汩汩地流着。 我走上前,淡然地拿下424手里的匕首,那血气在我的鼻尖萦绕,我很不争气地有了惬意。刚刚对于过往的追溯一时间全部消失不见,我攥着手里面的匕首,将刀锋轻轻一侧,便看见了我鲜血淋漓的脸庞。 精神病院是没有镜子的,平常在反光的东西里面看见了自己,也不知道那就是自己,我只当那是书里面说的,没有*的魂魄。而现在,我知道那就是自己,和087长得一模一样的自己。 圆圆的眼睛,高高的鼻梁,白皙憔悴的脸颊,眉心处还有一颗小小的痣。我闭上眼睛,消化了一会儿自己的模样,又看向424淌着血的手。 不能言状的恨意在我的胸口徘徊,我转过身,把匕首狠狠地戳进韩医生的肩膀。 一刀,两刀,三刀。 我不顾身后424的劝阻,一刀一刀狠命地戳向韩医生。韩医生宽大的身子在我的面前抖动,我却如同割肉般愉快。许久,韩医生的身上如同鲤鱼打了个挺,便一动不动了。 424抱着我的身体,在我停止刺杀之后,终于成功地把我拉回到了铁门处。他用地上的一块碎步条裹住自己受伤的手,怯生生地走到韩医生面前,用自己的中指对着韩医生鼻孔处探了探,然后也一动不动了。 我疲惫地跌坐在地上,手里的匕首被随手甩到一边,一双眼睛透着难以抑制地迷离与无情“她死了吗?” 第7章 精神病院7 时间寂静的令人生骇,闭上眼睛,世界依旧猩红一片。我从刚刚杀人的变态淡定中缓过来,被周围的血腥味熏得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424收回手,重重的吐出一口气“还有气。” 我皱了皱眉,探身拿起匕首,缓缓地像条蛇一样爬了过去。 424眉眼惊慌地一掠,立马把我手里的匕首夺走。 他的用力过猛,碎步条缓缓掉落,惨白至透明的手又开始淌血“你疯了?” 我一愣,缓而柔和的绽起一个微笑“我疯了。”我奇怪,为什么424总是忘记,我是一个精神病。 424无力地摇摇头,把匕首狠狠地扔到一边,起身时顺便把我也拉了起来“我们走吧。” “我要杀了她。”我的语气淡定平和,好像只是在说‘345你又在吃·屎吗?’ 424抬手擦了擦我脸上沾着的血“为什么?” “她刚刚要杀我的。”她刚刚不止一次地想要捅死我。 “好的,你知道,你是自卫,等到警察来了,你就这么跟警察说。如果,他们相信你说的话。”424当时非常明白,我不会有任何的危险。如果警察相信,我就没有事,如果警察不相信,我作为精神病,一样在精神病院里相安无事。 “警察?是沙威吗?”我此生认识的唯一一个警察,他叫沙威,是雨果先生虚构出来的铁面人物。 424笑笑“也许吧。”说着,他拉起我的手,把我带离了鲜血漫天的图书馆。 当牛护士看见我们的时候,手里面的夜壶刹时就吓到了地上。她夜半起床上厕所,本来就怕见到什么脏东西,谁知道一个忙不迭,还是看见了比脏东西更脏的我们。 尿液顺着地面的瓷砖回路型地蔓延到我的脚下,牛护士探手摸了摸我脸上残存的鲜血,放在鼻孔下嗅了嗅,脸上的神情一时间脱了魂“啊···这是······” 在424装扮成机器人的语调把事情说完之后,牛护士打发我们到护理室,她自己披上一件毛毡的外套,转身匆匆地跑了出去。 我打开牛护士经常给我拿药酒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贴着红色十字的小箱子,打开之后取出一卷纱布,耐心地卷在了424的手上。 424低垂着眉眼,嘴角温柔地抿在一起,在一阵起伏不稳的呼吸中,他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传来“你怎么知道帮我包扎伤口?” 我觉得这个问题很愚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因为424捉摸不清的语调,我的语气也开始变得疏离“因为受伤了。” “327,你知道吗?你现在和一个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他的身体渐渐靠近我,让我变得浑身发热。 我弱弱地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被他身上的病毒侵袭地无比焦渴。精神病的行为方式,正常人的行为方式,我现在竟然有些搞不清了,因为突然闯进我生命的这个424,我的每一个行为,都不自觉出自那个传说中的本能。 可是,如果我有一天成为了一个正常人,我不是就会离开精神病院?到那时候,我就会失去古丽,失去毛头,失去345也失去牛护士,到那时候,对于我来说,失去的,等同于整个世界。我不能接受这样的世界,所以我决定要继续做我的精神病。 于是我很不开心地咬咬牙,在最后系纱布的封口处狠狠一勒。424被突如其来地疼痛搞得哇哇大叫,抽回自己苍白的手心疼地抱在胸前“刚说你正常,你就又这样。” 我歪着脑袋,努力学做345吃·屎时候的痴呆样“什么?” 424洋溢起一个愉悦的笑,眼眸里的霞光戳的我心慌。他把我拉到他的身边坐下“327,你记得,倒时候如果有沙威来问话,你就把自己和我玩游戏时候的样子给警察看,那样的话,也许你就不用呆在这里了。” 我被424的一只手揽着,浑身的血液都不安分地翻腾着“不呆在这里,去哪里?” “去外面的世界,现实世界。” 这是我第一次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这四个字,‘现实世界’,他们看似与我隔了一道墙,可是在我的心里,他们比天边还要遥远。 我厌恶地撇撇嘴“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离开精神病院,我不要。 424不明白我的心思,一张俊朗的容颜渐渐逼近“为什么?” “就是不要,就是不要。”我说着,把手捂在自己的耳朵上,在424的身边疯狂地扭动着身子,刚要跑到一边就被424的手给挽回到了怀里。 我怔然,不敢相信地看着424,刚要像个小兽一般去咬424逼近我的鼻子,就听到他说“别乱动,我的手好疼。”我的身体,本能地不动了。 在他的怀里,我仔细地观看着他,他的眼睛深邃狭长,琥珀一般的瞳仁闪着光。鼻子高高的,嘴巴不大不小,唇色有些泛白,有可能是因为受伤的缘故。我的眉眼一斜,突然间又看见了他脸颊处如花的伤疤,那是为我而受的,加上今天手上的伤,让我突然想起了一句古话: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这样想着,我重新直视起424的眉眼,语气淡然“你打我吧,没有我你不会受这些伤。” 424纵然看着面前固执的我,满眼的痴缠···或许还有一丝丝欣赏“一起睡吧,就算还了这些伤。” 我想了想,觉得很合适,便摇摇头“可以。” 424笑笑,把我紧紧搂进怀里,身子一侧便靠在身后雪白的墙壁上准备睡去。我把自己的头靠向他的脖子,深深嗅了嗅他身上的清冽香气,兴奋之余把手不自觉便搭在了424的下身上。也就是那时,我的浑身都不禁战栗起来。 那时一种本能的,生理性的战栗,让我在战栗之后,不禁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努努嘴,闭着眼睛继续去摸他下身鼓起的那个物体,摸着摸着,就发现那东西渐渐变硬了,许久,我的耳根生理性地赤红一片,摸到了···摸到了什么? 我当时并不准确地知道那东西是什么,我只是预感到,一种隐秘的行为在我的毫不知觉中进行。我不由得有些羞赧,手渐渐变得冰凉,却还是木然地放在上面一动不动。424终究禁不住我的抚摸,探手把我的手拾起来,按在了他的腰间“不要再乱摸了。” 我抬起头,看见424的一张脸,已经扑上了一层红妆。他的气息有些焦热的不安稳,样子看起来又惊恐又···享受。我皱眉,追问“那是什么东西?” 424憾然,闭着眼睛道貌岸然了许久,不慌不忙地吐出两个字“阳·物。” 我把头搁在他的胸膛上,听见他心脏的位置在毫无预警地加速跳动“我怎么没有?” 424不说话,我等待了不多时,不耐烦地抬起头,正好对上424一双痴缠迷离的眼“你这个家伙···竟然还敢问?”424的脸红彤彤的,一字一句里都沾满了火焰般的炙热。他把我又是紧紧搂在怀里,一双惨白的唇渐渐有了血色,在我还来不及去观测之际,他就猝不及防地盖上了我的唇。 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一只抵在424胸膛上的手渐渐变得无力,后来又配合着去拥抱对方。嘴角间的缠绵张合让我有些呼吸不顺,我被一种让人迷乱的情愫支配着,全然没有任何理智地,只想要靠近424。 我很奇怪,对于424,我很喜欢,但是我觉得,对于我本身来说,345和424对我一样重要,而若论年月时长的话,345那个贪食症应该是对我来说更加重要的,可是为什么对待345,我没有对424的这种冲动呢?难道是,因为345那张吃·屎的嘴吗?也许是的。 在一阵我当时还不清楚的缠绵热吻后,424的脸上绽出一个满足的笑颜“327,我一定要带你离开这里。” 424的话让人感觉美丽动听,好像一个最漂亮的誓言。然而在我彻底听清了424的话的时候,我便匆忙把他推开。我摇着头,突然又点点头“我不要,我不要。” 424皱眉,眼睛里面的霞光渐渐演变成雪花“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愿意离开这里?327,我要带你离开,我们一起,你和我,好不好?” “不要,不要!”我的最后一句‘不要’接近于喊叫,一下子就把424给吓到了。 424忧伤地望着我,眉眼里尽是惘然。他就那么盯着我,一直盯着我,盯得我头皮发麻,困倦乏味。也不知又过了多久,头顶处的秒针滴答滴答走过,424终于恍然大悟“你是个正常人,你可以选择,所以你的选择是,你要留在这里是吗?” 被猜中心事的我乍然抬眼,情绪一个躲闪不及,让424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他无比遗憾地望着我,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囚徒,受伤的手搭在地上,纱布下渐渐渗处红晕“既然是这样,不管怎么样,你都不会离开了。可是,你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我坐在地上,手指接触着地面的冰凉,张张嘴,却还是不决定和424袒露心扉“我不···”话说到一半,门被牛护士打开。 我和424往牛护士的方向望去,看见她的脸上挂着疲惫。她关上门,缓步走到我面前“可怜,可怜。” 第8章 精神病院8 多少年之后,我才终究意识到,当时牛护士说的第一个‘可怜’是说韩医生,第二个‘可怜’是说我。其实她一早就预料到了我的结局。当然前提是,如果这个故事里面,没有424的话。 一道白光射到我的眼睛上,我闭上眼睛,突然跳到桌子上,像只发狂的猴子般对着面前的‘沙威’们龇牙咧嘴。 牛护士难为情地把我拉回到座位上,拍了拍我毛躁的头发说“乖!听话一点。”牛护士说完,抬头看着面前的两个警察愧疚万分地说“对不起,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其中一个长得黑一点的警察理解地点点头,看了看面前神智依旧不清的我“同志你好,我们是北京警察局的人,这次来是跟你了解一下情况,关于你···伤害韩久医生的事情,我们需要你当时和韩久医生发生争执的原因及过程。”警察说完,抬眼看了看牛护士。 牛护士示意,点点头靠在我的耳边说“你就把那天你和韩医生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你记得什么就说什么,别逞强,随便说。” 我看了眼牛护士,嘟着嘴巴想了想,开始尽我所能地胡言乱语“她说她要死,她要我陪她一起死,她还说什么厕所,她的名字,她说大家都取笑她,她说她要杀了我。”我把自己完整的记忆打乱,独独掠过了她说的关于087的事情。 警察叔叔把身子倾向我,认真地逼问“你说的清楚一点,她说的这些话,是伤害你之前还是之后?” 我点点头“没有,她要杀我,但是没有碰到我,然后我就跑了,然后424就来了,然后她割了424,我就捅了她,捅死了她。”我哆哆嗦嗦地说着,一双眼睛警惕又恐慌地望着警察。 坐在旁边看起来矮一点的警察见旁边的警察又要问话,抬手阻了阻对方开始说话“327是吧?你不要紧张,你仔细想想,就把韩医生跟你说的话再说一遍,好不好?” 我摇摇头,把手按在我的太阳穴上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她说···她说目击众神死亡的原野上什么···什么厕所,还有大家欺负她,说她丑,她要杀了我,她要杀了我······” 两个警察,四双眼睛,用一种捉摸不清的专业目光审视地看着我,许久,经过了深思熟虑的那位黑一点的警察把手里的笔录合上,对牛护士说“好了,既然是这样,情况我们就算了解了,把另一位叫···莫崎的患者带过来吧,还有一些问题想要问他。” 牛护士点点头,好像刚刚被盘问的人是她一样如释重负。她拉起我的手把我带到了门外,在经过房门的时候,我看见424从我的身边走过。这一次,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色彩,没有激越,没有温和,淡淡的如同一只被包裹着的蝴蝶,宁静疏离。 牛护士把我安放在楼道里的座椅上,对我叮嘱了几句之后,又转身跟着424走进了房间。我把自己的身体靠在墙上,发现墙壁的隔音功能不是很好,仔细去听,就能轻易地掌握424和警察交谈的整个过程。 先是那个黑一点的警察开始问话“莫崎是吧?当时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地下室?你进地下室的时候327和韩医生的情况是什么样子的?” 424的声音突然变得跟磁铁一样生硬,咿呀咿呀地好像一个机械的存在,我知道他在扮演一个外星人“因为好奇327大半夜走出病房,我就跟了出去,然后跟到了地下室,用我的高科技打开房门,看见韩医生拿着刀,捅向我,然后327又紧接着把刀拿起去捅韩医生。” 两个警察应该是愣了愣,然后我又听到那个矮一点的警察发出声音“所以,是你先受到了韩医生的伤害,然后327才拿刀伤害了韩医生对吗?那么···327伤害韩医生是有原因的对吗?” 透过墙壁,我仿佛都能够感应到凝结在那白光下的空气,424沉默了好久,突然喊了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424喊着,房间里面刹时传出一阵暴·乱,我依稀听见两个警察交替性喊着“同志,你不要冲动,牛护士先把他带出去吧?有药吗?有药吗?” 不一会儿,刚刚发过狂的424便被牛护士给带了出来。他淡淡地瞟了我一眼,一脸气愤的坐到了我的身边。牛护士拍了拍424的肩膀,焦急地安抚“你冷静一点,没事的,没事的。”话说完,那个黑一点的警察又从房间里面探出头来,他手里面拿着自己的笔录,对牛护士示意“牛护士,还有一些问题要告诉你,这些事情比较复杂,我们进来说,对了,院长呢?” 牛护士半躬着身子,显示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卑微“哦,院长她今天家人过生日,说是晚一点来,你们先问我吧。” 警察点点头“好的,我们进来说。”愚蠢的警察看了我和424一眼,把牛护士当下传唤进了审讯室。 我和424默契地靠在墙壁上,听到里面的警察对牛护士娓娓道来“是这样的,据我们调查,韩久自己作为心理医生,却在长期服用一些镇定情绪的药剂。根据我们请来的专家推测,韩久自己本身可能也患有某种类似精神分裂的心理疾病。但是因为受害者和疑犯都患有大大小小的精神病,我们现在很难推断出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根据法律,如果他们都有精神病的话,这件事情就不能归属于刑事犯罪了。” 牛护士弱弱地应答着“那么,这两个孩子都没有事情了是吗?” 警察说“按目前的情况来看,是这样的。” 牛护士追问“那韩医生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警察说“多亏你及时报警,再加上院里的急救措施,现在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过在之后,我们会对韩久进行一些心理诊断,如果确定了她是精神分裂,她也很可能会被关进这里···” 我把头收回到前方,不再去听他们的谈话。余光里,424用那双清俊的眉眼望着我,趁着屋里面的人没有出来,他轻轻地跟我说“你不走,我就不走。” 我直起身子,转身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望着他,他的眼眸里透着坚定,让我不禁有些动容。我不知道他话的意思,但是心里面却不自觉暖暖的“你说什么?” 他弯下腰,一张俊美的脸紧紧地逼仄着我“我不管你到底因为什么愿意不离开这里,我只告诉你,我是来找你的,你不走,我就和你在这个疯人院,一直待下去。” 我的心头一顿,情绪仿若潮汐般在我的胸膛处起起伏伏,脑海中一时间千军万马踏过一般。我当时恐慌地觉得,我也许被卷入到了一种很隐秘的事件当中。可是为什么要找上我?为什么? 我从座椅上面站起来,我知道我是个精神病,所以不管我做什么事都不会有人好奇。于是我转过身,如同一只飞奔在大草原上的猎豹般往前跑去。 我跑了不知道有多久,才终于发现。在长安精神病院呆了十六年,除了自己的院房,拐角的楼梯,地下室还有院外的空地,我没有去过之外的地方。这么一个人跑了多时,我疲惫地停在了一间陌生的院房门前,一阵刺耳的嚎叫声从里面传出来,我一惊,转而又好奇地往那间院房里面走去。 透过面前的房门缝隙,一道浅浅的白光射进我的眼里,白色的鹅毛漫天飞舞,几个身材极度消瘦的病人拿着枕头疯狂的扭打在一起,旁边的几个女人互相依偎在一起,像是猴子一样互相抓耳挠腮。一个没有头发不辩男女的小孩子在房间里面胡乱跑着,手里面拿着一条黄色的彩带,咿咿呀呀地胡乱叫着。 我木然地看着这一切,突然之间对面前的景象本能地产生了厌烦。 奇怪的是,我每天住在自己的院房里,看到这样景象的机会也不少。可是为什么现在,自己看着面前的这一切,会感到厌烦至作呕呢? 我紧紧皱着眉,一步步往后退去。脚下一个踩实,跌在了一个人身上。我警惕地往前一走,转身看见穿着一身干净病服的宫妙沁,栽歪着身子看着我。 变成短发的宫妙沁看起来老了一些,原本清纯明亮的眼睛此刻变大了一圈,眼袋上面刷上了一层重重的黑色。她的头向左微偏着,对着我扬起一个冤家路窄的微笑“你这个野种,终于被我抓住了!” 我的神经炸雷般的一跳,转身就要往远跑去。谁知道宫妙沁手法极快,狠狠就把我给扯了回来,一个力量到位,把我直直推到了地面上。我跌坐在地上,屁股上面仿佛断了一块骨头般疼痛。我皱了皱眉,抬头生气地瞪着宫妙沁。 就在这个时候,宫妙沁的手里突然之间多了一把雪白的刀子。我一愣,往事历历在目,韩医生的脸,424受伤的手,那个地下图书馆···而现在,这一切都被宫妙沁雪白的刀子,给晃花了。 第9章 精神病院9 周遭的尖叫声,殴打声,胡言乱语声,在一瞬间,全部都降低了音量。我张着嘴巴看着手持雪白刀子的宫妙沁,又一次预感到自己,死期将至。 我匆忙地从地上爬起来,慌张至极地退后着,但是我不敢转头逃跑,我怕自己只要一转身,就会被宫妙沁一刀捅死。 宫妙沁栽歪着身子,是因为上次受伤留下来的后遗症。她的眼睛跟以前比,突然之间多了一份狂乱。424说过,她只是为了躲避刑罚才装成精神病的,可是现在看来,在精神病院呆了这么久,不论是谁,都会变成精神病。韩医生是这样,宫妙沁也是这样。 宫妙沁举起刀,一步步紧逼向我,她的眼神里面掺杂着无形的杀气,如同一匹饥饿许久的恶狼般突然向我扑过来。我身子往旁边狠狠地一蹭,整个人趴在了墙壁上。宫妙沁身子往下一颤,又像是复活的丧尸一般起身,她举着刀,一瘸一拐地又继续往我身上扑过来。 我尽量地躲避着宫妙沁,谁知走到走廊中央的时候,脚下一晃,便又跌倒在了地上。与此同时,424及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像个披甲的骑士般站到我的面前,一把拦住了宫妙沁,比之前不同的是,他没有那么愚蠢又勇敢的空手接白刃。 宫妙沁被424推到一边,手里的刀也因为没有拿稳而掉在地上。她低头啐了一口,抬头时看向424,语气里面充满了嘲讽“又是你!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啊!英雄救美?搞错地方了吧?” 424白了一眼宫妙沁,仰着脖子把我从地上扶了起来。他将我护到一边,转身用一种近乎毒辣的目光看着宫妙沁“就是英雄救美又怎么样呢?” “哈!”宫妙沁充满戏剧性地笑了声,眉眼一个巧妙的闪烁,突然开始认真地打量起424来“英雄?狗熊还差不多!你以为自己长得好看点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我看你根本不是个精神病,你来这里,不会就是为了干这些失心疯的女人的吧?变态!” 424的嘴角一抽,面色瞬间变得铁青“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以为我是你吗?丧心病狂地杀害了自己的父母,现在还在这里装神经病,你这种人,就活该被枪毙!” “你···”宫妙沁一怔,不敢相信地往424面前走去“你到底是什么人?谁告诉你这些事情的?”宫妙沁说着,另一只手已经悄悄地从口袋里面掏出了一块锋利的玻璃碎片。 424冷笑“我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所以劝你不要惹我,你不要以为你现在看到的都是真的,相信我,只要我一句话,你下一秒就会被拉出去枪毙。”我当时不知道424的话是恐吓,傻傻的信以为真。 宫妙沁的手一顿,握着的玻璃碎片又从手中脱落了。她咬咬牙,眯起眼睛盯着冷酷的424,突然变了神态“好啊,果然我们都是不一样的,跟精神病院里面的这些神经病没法比,既然这样,我觉得,我们也许该和平相处不是吗?”宫妙沁说着,一只手友好地搭上了424的肩膀,她的身子巧妙优雅地一倾,整个人仿佛一树落落的梨花般抖落在424的身上“我突然发现,你长得很好看。如果你有什么方面的需求,也许可以来找我。我说的,你懂的!”宫妙沁说着,手往424的身子下面一探,捉住了对方的阳·物。 424仿佛被雷劈了一般,一把就把宫妙沁推倒在了地上。他的脸赤红一片,眼神里却充满了冷酷与对宫妙沁的厌恶“我警告你,老实点,你要是再敢碰她,我就杀了你,你应该知道,在这里,杀个人不算什么。” 我被424护在身后,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一脸羞耻的宫妙沁。可以看出,她堕落的不是那么深刻,从她刚刚的神态中,我可以看出,她很害怕,也很耻辱。不过,作为一个从来没有感受过耻辱是什么感觉的神经病,我不知道耻辱是一种很令人难言的情绪。 424说完,转头拉起了我的手准备往回走。 宫妙沁就是在这个不经意的瞬间突然站了起来,她举起自己偷偷捡起的刀子,一刀狠狠地插·进了424的背上。 眼前一片腥红,我的心脏处好像也被突然捅了一刀,血顺着424的脊背流到地上,我一愣,眼看着424在一个惊觉过后,像座山一样轰然倒塌。 之后出现在我面前的宫妙沁,扬起一个鬼魅妖娆的笑意“你说得对,在这里,杀个人真的不算什么。” 一时间,整个精神病院的狂噪声,在我的耳边都化作了虚无。周围陷入一场无声的默剧情绪,牛护士从远处跑过来寻找我们,看见这样的情况,捂着嘴巴惊讶了片刻,又急忙找来临近病房的护士来照看。 慢动作的黑白片在镜头下缓缓进行,几个身材魁梧的男护士跑上去把宫妙沁抓起来,用白色的长袖子衣服把宫妙沁给绑了起来。而受伤的424在晕厥的瞬间放开了我的手,被几个女护士吃力地抬到了最近的护理室里面。牛护士在忙碌的间瞬看见我,一把拉住我的手,如同拖着一个麻袋般把我带回了自己的病房。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惊魂未定’这四个字。我站在自己的院房里面,看见朋友们一如往常地尖叫哭泣。而我被受打击的内心,也在此刻怦然安稳。 我知道,我始终是属于这里的。 我不知道424会不会死,也许,他就会这样匆匆地消失于我的生命中,就像他出现时一样仓促。可是每次想到这里,我就会感到很悲伤。悲伤到只能用在《悲惨世界》里失去一切的芳汀来形容的那种悲伤,失去了爱人,失去了家人,失去了···一切。 所以每次我发现自己要有悲伤这种情绪的时候,我都会去尽量地想其它的事情,比如345,比如牛护士,还比如宫妙沁。 我记得小的时候,在毛头还没有来之前,对铺住着一个40多岁的中年女人。女人的头发卷卷的,指甲被涂成凤尾花般的红,长得应该是人们眼中认为很漂亮大方的那种。她穿着病服,整天坐在床铺上,很少跟其他人说话,我看不出她得了什么病,所以经常喜欢偷偷看她。 直到那一天,病房里面一片安静祥和,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的脸上显出一丝丝惬意的味道。随后她扬起嘴角,突然对我招了招手“过来。”她说着,拍了拍我的脑袋,从自己的口袋里面拿出一块红色的糖果递给我。我接过糖果,问她这是什么?她就用手比划着让我吃,然后我就吃了。后来我听说,那是摇·头·丸。 我吃了之后马上就被牛护士拉到护理室清胃,临走时看见几个穿着警服的‘沙威’把女人抓起来,一边用那个有着长袖子的病服将女人巧妙的捆绑起来,一边严肃地对女人说“在这潜伏这么多天,终于还是让你露了马脚,这下,你这辈子都别想再从这衣服里面离开了,等死吧!” 从打那之后,只要我一看见那件长袖子的病服,我就知道,那些人的下场,就是等死。而现在只要我一闭上眼睛,我就仿佛能清楚的看见,被我剪掉了头发的宫妙沁睁着一双空洞的大眼睛,被囚禁在那件充满了限制的衣服里面动弹不得。 “啪啪!” 我是被两个响亮的巴掌声拉回到现实的,抬头时,我看见站在最远处角落里面的345手里面捧着一坨臭烘烘的屎,弱智一般看着面前凶恶的231。 231的头发很少,根根竖立在头顶处,好像永远有阵风吹在上面一样。他扬起自己穿着大号病服的衣袖,抬手狠狠地又给了345一巴掌“你个王八蛋!居然敢吃我的屎?你找死啊!” 345像个小孩一般天真的笑笑,完全没有因为被打而感到悲伤。我的手在衣袖里面狠狠攥了攥,忍不住还是准备走上前帮助345。谁知道还没走出去几步,毛头却抢先走到了231的面前。 毛头此刻佝偻着背,嗓音因为长期的嘶喊有些固有的沙哑。他狠狠地推了一把瘦弱的231,指着对方用不知哪里的方言骂着“你个小赤佬!你以为谁稀罕你的屎吗!你算什么东西,你再敢欺负她,你信不信我吼死你!” 231被推倒在地,没有想到平日里的毛头今日竟然能够为345这个小胖子出头,脾气反倒被勾起来了。他不要命地站起来,狠狠地赏了毛头一巴掌“老东西!你找死吧!你当你是谁啊!你还敢跟我较劲,你个神经病,还长脾气了?” 毛头布满皱纹的脸庞登时红了一块,但是他的头依然直直地梗在那里,完全没有疼痛的感觉一般“我就长脾气了!你来打我啊!你有本事打死我!来来来!打死我!来啊!”毛头说着,一只手不断地指着自己毛发稀疏的额头“朝这儿打!来来!” 231此刻面目狰狞,额头上布满了细汗。他看着一步步不要命紧紧逼向自己的毛头,缓慢地抬起了自己的拳头。 第10章 精神病院10 就在231落下拳头的一瞬间,345却突然敏锐地抵挡了上去。她肥嘟嘟的脸庞被231打了一拳,只是在空中悠悠地晃动了几下,那感觉,好像只是在和对方玩一个游戏般快活轻松。但是之后的345感觉到了疼痛,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肥胖的身子却还是护着身后的毛头“不要打爷爷。” 345的声音奶声奶气,和自己的智力一样没有因为成长而进化。让人听了,有种本能的心酸。我走上去,狠狠地瞪了一眼231,然后认真地对他说“你想像韩医生一样吗?不想就赶紧滚!” 话说完,231退后了几步,转头不知道在张望些什么,琢磨了好久又指着345说“你以后不许再吃我的屎!”话毕转身离开。 我转身,看见站在最后面的毛头低着头,整个人看起来枯槁又苍白。他没有再和我还有345说话,只是一个人走到自己床铺旁边的窗口处,尖叫着“不孝啊!冤孽啊!啊!啊!···” 我和345站在原地,感觉世界又一次,回到了原点。 在院房里面乖乖等待了三天,我都没有等待到424的归来。于是我想,424这次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了。但是我还欠他那么多,他真的就这么死了吗?可是转念再想,如果424回来,他又每天都要跟我玩正常人的游戏,又要每天说带我走之类的胡话。精神病院里面的朋友们,除了他的要求,我都能满足,所以···他现在不在了,我是不是应该感到释然呢? 躺在床铺上,看着头顶处迎着蒙蒙月光的天花板,我这么杂七杂八地想着,突然听到对铺传来一个奇怪的声响。 我把头轻轻歪到床铺的边缘上,就看见毛头一个人哆哆嗦嗦地穿上那件黄色棉服,踩着拖鞋往门外走去。 此刻是半夜十一点半,除了墙壁上面的时钟之外,整个院房没有丝毫声响。毛头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很明显地引起了我的好奇。我从床铺上面坐起来,随手拿起我的黄色棉袄穿在身上,欠着身子也跟了上去。 我就这么紧紧地跟在毛头瘦小佝偻的身子后面,深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他发现。其实当时的我,单纯的只是对毛头的行为好奇,而后来得到的那个让我对现实世界更加排斥的故事,着实是命运使然。 跟着毛头走下楼梯,从长安精神病院的后门出去,我到了一处长满了枯草的小院子里面。 小院子里面漆黑一片,周遭的树木全部都被黑夜染成漆黑,头顶处的月光苍凉,如同一抹抹锋利的刀子般插在院子的每个角落,举手投足间,含着晶莹珠光的灰尘在凌厉的光晕下分毫毕现。 我把自己掩藏在一棵比较粗壮的树干后面,用一只眼睛看着站在院子中心的毛头。而这个时候,让我意想不到的是,牛护士出现了。 牛护士的手里提着一盏欧式的无盖小油灯,身上依旧穿着那件粉红色的护士服,外面因为入夜天气寒冷罩了件毛毡的大衣。她从另一边的黑暗处走出,如同一个暗夜里执灯的幽魂般走到毛头的面前。 灯光渐渐变亮,我看见牛护士把一卷黄色的纸卷递给毛头,对对方说“这是我给那个人送行的时候剩下的,放在我的医务室太久,有些潮,不过我今天烘了烘,要是不能用的话,我也是没有办法,你也知道,这几天因为韩医生和那几个孩子的事情,医院封了院,我想出去实在很难。” 毛头理解地点点头,一只手轻轻摩挲着怀里的黄色纸卷。而后来我才知道,他们管那个叫纸钱。是烧给去世的故人的“没事的,今天是她的忌日,我就是想要给她烧一烧,烧的过去烧不过去都是一个意思,只要能让她知道,我想她了。”毛头说着,抬手抹了抹自己眼角的泪水。 牛护士轻叹一口气,把手里面的油灯放在地上,对毛头又说了句“那你小心点,我先走了。”转身离去。 毛头紧紧抱着手里面的黄色纸卷,脸上显出些许的感动又惆怅。他哆嗦着自己瘦小的身子,眼巴巴望着牛护士离去的身影。而在那萧条的晚风里,我似乎又听见牛护士一个人自言自语着“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等到牛护士彻底离去,毛头一个人蹲到地上。他把手里面的纸钱一张张展开,然后将边角处塞进油灯里面,空中刹时蹿出一小簇火焰,盈盈的好像是一团又一团美丽的红色蜉蝣。 那些纸钱,就这么在毛头的手里面,一张张点燃,然后变成尘世中的一抹灰尘。那时刻,我对火焰与黑夜,充满了莫名的兴奋与恐惧。 漆黑的寂夜里面,毛头黄色的影子被花火包围,在一团团的热气与光芒中,我清晰地看见了毛头脸上决堤的泪水。而这一次,毛头的声音虽然沙哑,听起来却格外的沉稳温和“玉兰啊!我来看你了,你看不看得见我呢?玉兰啊,你知不知道,你死了之后,我一个人过的有多坎坷,玉兰,你为什么一个人走的那么早,为什么这老天爷还不带走我这个糟老头子,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玉兰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活着跟死着,真的没什么区别了。” 我记得曾经在一本古诗词的书上面看见过一句诗‘如怨如诉,如泣如慕。’诗的名字我不太记得了,但是现在的毛头,此情此景,让我能够唯一联想到的,就是这句诗。 毛头的一句句,虽然让我不甚明白,但是却深深的扎进了我的心里。我能够感觉得到,这是一个极为悲伤的故事,比我之前在图书馆看见的任何一个故事都要更加心酸。 我整个人依靠在粗壮漆黑的树干后面,就这么一脸惘然的看着毛头,许久,突然被身后一个拥抱给唤醒。 我忍住了尖叫,像是一个木偶般转过头,然后就看见了424那张月光逆转下,眉眼格外深邃的脸。 那一刻,我不得不承认,我的心脏跳动成某种异常的粉红,我是开心的。 424对着我扬起那种固有的微笑,随后他在嘴边对着我比了个‘嘘’的手势。我不懂,便用自己惯常的语调问“什么?” 424的眉眼掠过一抹失望,瞬间听到远处的毛头停止了自己的如怨如诉,如泣如慕,惊慌又审慎地对着我们喊“谁!谁在那里?” 我和424不动声色,毛头在一个平和的停顿之后,竟然以为老天显灵,痴痴地问我们“玉兰,是你吗?玉兰是你来看我了吗?”毛头说着,起身就要往我们的方向走来。 424叹了口气,拉着我走到了光晕下面。毛头看见我们,失望地停住了脚步。 424看了我一眼,然后拉着我走到毛头烧纸的火堆旁站定,语气礼貌温和又正常“爷爷,对不起,我们是担心你,才会跟着你来的,我们不想要打扰你的,你不要生气,我们现在就走。” 毛头摆摆手“罢了,没事的,我一个人这么多年也孤独惯了,好不容易,今天还听说,有两个孩子关心我,我感动还来不及呢。” 我面无表情,特别想要插嘴说自己只是好奇的,可是当我看见毛头眼角那绝望的泪水,我当下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终于懂得了。 424点点头,拉着我就坐到了毛头的对面。如同萤火虫般到处飞舞的光火在我们彼此的眼眸间蔓延,时而把我的黄色棉衣烧出一个小洞。我在火光之中感受到了温暖,也闻到了一种区别于其他火焰的掺杂在其中的温情。 这之后,我完全没有好奇424是怎么突然出现的,我也完全没有再去问过424后背上面的伤怎么样。我不知道他因为后背的伤口太深,伤势痊愈之后,每到下雨天伤口就会剧烈疼痛,也不知道,他从小到大锦衣玉食,受过的伤,全是因为我。他就这么自然的出现,在我萧条又寂寞的生命里满血复活,让我的世界,又一次充满了色彩。 把所有的纸钱都烧完,油灯的光芒恢复到了常态。周遭温暖得让人想睡觉,偶尔吹在身上的冷风又让人有些心惊。毛头撑着自己疲惫苍老的一张脸坐在我们对面,好像是对我们诉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想不到活了这么久,今天你的忌日,还能有其他的人来看你,你想不到吧,都是可怜的孩子,都是可怜的,玉兰,玉兰,我多想你带我走啊,玉兰···”毛头说着,一双泪眼又堆满了酸楚。 身边的424被毛头的话语感染,终于忍不住问“爷爷,你不要哭了,你要是心里面不开心,就和我们讲讲···玉兰,是你的什么人啊?” 毛头淡淡地看了一眼424,好像突然间就变成了书里面说的,那些喜欢追溯过去的老人。而且,当时的我懵懵懂懂,完全没有发现,毛头此刻,和一个正常人无异。又或者,他根本就是一个正常人“玉兰,是我的妻子,我们在一起整整五十六年,五十六年,我爱着她,她爱着我,我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只是可惜···她早早地离开了我。” “那么,你是因为她的离开,才来到这里的吗?”424轻轻地问毛头,眼眸里诚实地闪现出他对毛头的好奇。 毛头摇摇头“呵,这说起来,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第11章 精神病院11 毛头后来,确实跟我们说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因为这个故事比起之前在书上读过的那些爱情传奇,要更加的真实,更加的唯美,更加的悲伤。所以直到现在,我都清清楚楚地记得,毛头诉说的一字一句,以及当时冲入我脑海中的那些如画美景。 毛头说,他本姓白,单字一个晨。他叫白晨,在民国后期那个烟雨朦胧弱柳摇坠的西湖,他是一家采茶大户的独子,长成二十岁,父母双双去世,自己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茶庄的当家。 那时候的茶庄,因为地理,国际往来甚至战争等诸多优势,在当时飘摇的中国稳固着原有的商业贸易,甚至还蒸蒸日上。 当地附近的茶场盛产普洱,穷苦人家的姑娘想要出门赚钱,最稳妥的就是去白晨家的茶庄做采茶女。 郭玉兰就是一个采茶女。 白晨和郭玉兰,就是在那漫山遍野的茶香中相遇的。当时的郭玉兰,是一个年老猎户的女儿,家里有一个念书的小弟弟,生活艰难,郭玉兰便自然而然地来到白家做采茶女。 那时候的采茶女,头上都要罩着一个灰色的纱布在头上防止长时间的暴晒,郭玉兰亦是。相遇那日,她穿着一身水蓝色的粗布衣裳,如同一朵娇弱又坚毅的虞美人般站立在日光下,从叶尖处采下新茶,利落地放进自己手边的篮子里。 白晨那日穿着一身驼色暗纹的袍子,踱步到茶场里勘察茶叶的状况。抬头间,姑娘们的头上全部都罩着灰色的纱布,一眼望去,也都没什么两样。 他遇见郭玉兰,无疑是因为擦身而过的瞬间,他闻见了她身上散发出的,那幽幽的桃花香。 那是一种让人魂牵梦绕的味道,让人闻到便不由得为其驻足。而最令人感到这一切都是命运的缘由,是因为,郭玉兰身上那本就不浓郁的体香,只有白晨一个人能闻到。 清风日朗下,他站在她的身后驻足好久,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郭玉兰的头在纱布下微微偏过去,透过那层灰纱,一双含情脉脉,充溢着江南水乡气质的柔情眉眼眨了眨,声音犹如涤水珠玉般让人心生向往“郭玉兰。” 白晨听得出她声音里面的怯弱,于是很是落落大方地扬起一个笑“好,继续工作吧。”白晨说完,转身便离去了。 那次之后,白晨找人打听了郭玉兰的家世,知道她是乡下猎户的女儿,家里有一个读书的弟弟,还知道她尚未婚配。 于是,白晨当即下了聘礼,三日之后,将郭玉兰风风光光的娶回了家。 只不过,当时那个时代,郭玉兰与白晨,就是典型的门不当户不对。族里的长老极力反对,白晨为了平息长老们的愤怒,只能说把郭玉兰娶回家,是做妾。 新婚之夜,他掀开她的红盖头,才算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见了郭玉兰的脸庞。那真是一张水做的脸庞,柔软到了人的心坎里,让人不由得心生怜爱。白晨捧着郭玉兰的脸,在那柔情的眉眼上,小心翼翼地吻了吻。 婚后的夫妻生活和谐,郭玉兰贤淑能干,主内主外都算是一个合格的白家夫人。时间一长,族里的长老也就不再游说让白晨娶正房的事情了。后来抗日战争开始,上海浙江也开始动荡不安,城市里面每天都充斥着关于前线的‘号外号外!’白晨觉得国内不够安稳,便把郭玉兰唯一的弟弟送到了国外读书,而郭玉兰的老父亲,在同一年离世。 老父亲一离世,白晨觉得,自己和妻子在这个地方着实没了什么牵挂。于是年少意气的白晨,一举便将祖传的茶庄给变卖掉。一个人带着几个家丁和怀着孕的郭玉兰到了内地,河北和北京交界的地方,安稳地住了下来,也算是,躲了起来。 十年抗战匆匆晃过,白晨和郭玉兰的生活安稳了起来,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也如同一壶清茶,越来越浓。只不过,因为后来国家的混乱,白晨一度被批·斗成消极分子,差点还被打成反·革命,家财全数上缴,生活也开始过的清贫。 后来国家安定,白晨和郭玉兰也人到中年,孩子在祖国的红旗下长大,也算是根正苗红。早年送去国外读书的郭玉兰的弟弟学成归来,又帮着把白晨和郭玉兰的儿子白进送去国外。 就这么到了晚年,白晨要比郭玉兰先步入老年。他的身体开始发福,走路也开始不稳。郭玉兰一如既往地温柔相待,如影随形。相濡以沫,莫过于此。 他们的生活是幸福的,对于当时的白晨,还是现在的毛头来说,那都是一段最为幸福与快乐的时光。爱一个人,爱到天荒地老,爱到天长地久,这是多么的不易,我当时自然不懂。只是看毛头回忆时,眼角流露出的温度,我便知道,那爱情是世界上最美妙的。 可是老天总是喜爱作弄人的,三年之后,白进学成归来,还带回来一个同样留洋归来的儿媳妇。郭玉兰准备了一大桌子白进小时候爱吃的菜色,笑意盈盈的端上去,却不成想,面对的却是一对冷若冰霜的脸。 毛头说,他其实早就应该预料到,白进对自己和郭玉兰,是有恨的。白晨和郭玉兰相爱,爱到了极致,自然而然地,便忽略掉了白进。作为一对相爱非常的夫妻,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可是对于他们唯一的一个孩子,白进从小就觉得,自己没有得到过应有的关怀。父母的爱战胜了一切,也忽略掉了自己。 而自从父母把白进送到国外之后,白进的内心,便彻底扭曲掉了。他同样坚信,自己可以找到自己非常喜爱的人,像父母一样眼中只有彼此。于是,抱着这样偏执的爱情观,他遇到了方可夷。 白进和方可夷在一起短短三年,回国之后便匆匆结了婚。方可夷的家里原来很有钱,可是后来家道中落,自己却还是深陷在富家小姐的傲慢骄纵中不能自拔。白进被那愚蠢的爱情蒙蔽了双眼,对方可夷百依百顺。于是结婚之后,白进便把白晨辛苦攒下的积蓄和老房子拿出来,买了一间三进三出的西式宅子。 白进一开始很是客气,身上还残存着小时候那个乖巧孩童的身影。他把两位老人接进宅子,但是却只是给两人安排了一处最小的房间。那房间被简单打扫之后,依旧阴暗潮湿。白晨当时心里面恼火,却还是被郭玉兰安慰下来。他想,虽然生活是憋闷了点,但是还好,一直相守的人依旧守在自己的身边。 但是自从白晨和郭玉兰在儿子的宅子里面安定下来之后,白进便再也没有关心过两位老人,他整日和自己的狐朋狗友一起喝酒打牌,在国外也不知道都学了些什么,整个人看起来颓废贪婪,一事无成。方可夷则如同商纣王身边的妲己,长袖善舞,妖冶非常。她把自己打扮的如同皇后,陪伴在白进身边,也不在乎对方是否在赚钱,只是一味地享受生活,坐吃山空。 白晨想要去劝白进,可是心里面却还是哽着对方的不孝。所幸他们老两口现在手里还有退休金,可以自给自足。不然的话,想像那无人问津的悲苦潮湿的日子,该是什么滋味? 可是终究还是到了那么一天。 郭玉兰在一天买菜回来,在一阵无力的挣扎之后,晕倒在了那件潮湿的小屋里面。白晨从外面闲逛回来,焦急地把郭玉兰送到了医院,结果竟是急性的心肌梗塞。 看见郭玉兰在病床上疼痛不忍的模样,白晨觉得自己瞬间又老了。他们的钱不够,无奈只能向郭玉兰的弟弟借。一来二去,也不知怎么就传到了白进的耳朵里。白进平日里对两位老人不闻不问,这次一病,他却积极的提前过来哭丧。 哭了很久之后,白晨以为白进是良心发现,结果却不成想,白进趁着母亲生病,开口却要借钱。 原来这次郭玉兰一病,白进才知道,郭玉兰和白晨手里面还有钱。他这几年没干什么正经事,也更加找不到什么稳定的工作,手里头的钱越来越少,这番鬼心思就又打到了父母的头上。 白晨想要赶走白进,谁知道却被白进给一把推到了地上,幸好他身体还算结实,这一推也没有推出什么大事。白进却反倒来了劲“你这个老东西,你怎么还不死!没钱给我,有钱给她治病!我看病也别治了,回家等死吧!住在这得花多少钱?” 就这么一说,白进便丧心病狂地给郭玉兰办了离院手续。白晨没有办法管住这个不孝子,也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在那小房间里面照顾郭玉兰。每天吃饭睡觉,方便擦身,全部都落到了白晨的身上。 一天夜里,郭玉兰的病又犯了,疼的无力,白晨便把自己的手伸过去让郭玉兰掐着,希望对方能减轻疼痛。 郭玉兰笑笑,岁月仿佛并没有在的眼睛上留下什么痕迹,她的眼睛依旧那么含情脉脉,如同水做的一般。她张口,声音却是苍老憔悴“若是当年没有你,我现在真是不知道在哪里了,谢谢你。” 就这么一说,郭玉兰便缓缓闭上了眼睛。第二天早上,郭玉兰便安静地离开了人世。白晨一个人在郭玉兰的床边坐了好久好久,最后要不是方可夷跑进来要钱,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岳母已经魂归。 第12章 精神病院12 白进请了几个人,把郭玉兰草草地下葬。转身便又来找白晨要钱,说这么多年白晨一定偷偷攒下了不少钱,要白晨拿出来给自己创业。白晨当然不肯,白进看见白晨态度坚决,当下竟然动起手来。 白晨被白进推打到墙角,身上全是伤痕。他悔恨地看着面前这个不孝子,一只手却偶然探到放在角落里的锄头。 那锄头是郭玉兰之前一个人在花园里种花时用的,白晨在碰到那冰冰凉凉的物体时一愣。当下却觉得是郭玉兰给自己的暗示,于是他手一挥,狠狠地把锄头敲到了白进的脑袋上。 鲜血淋漓之后,白进却并没有死,他如同一个行尸走肉般躺在地上,挣扎着,喘息着,让白晨恐慌不已。也就是这时,方可夷居然领着自己的小孙女然然走了进来。 然然是个胖胖的小丫头,平日里虽然很少跟爷爷奶奶交流,但是白晨却因为血缘上的联系而格外心疼。而说到这里,我便知道,为什么当初毛头那么护着345了,也许是因为毛头在345的身上,看见了他的小孙女然然的影子。 方可夷看见面前的一切惊声尖叫,一旁的然然却依旧傻乎乎地含着口里面的草莓棒棒糖。白晨羞愧地看着面前的一切,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魔鬼。他知道,在他想要打死白进的那一刻,他已经失去了某种叫做理智的东西。 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爱人,他不能再失去自己的亲人了。于是白晨把自己手里面的锄头丢下,如同一具枯柴般跪在了白进的面前。 方可夷见到此番情景,立马把手里面的然然送出了门外。她把手抱在胸前,看着面前的白晨一副势利相“好啊!你这个老头子,想不到啊!你居然能下这么毒的手啊!他是你的儿子,要你点钱怎么了?你还有没有人性啊!你就这么杀了你自己的儿子?啊?” 白晨双手抓着自己的头颅,一双眼睛绝望又空洞的凹陷下去“不不!”他猛烈地摇头“他还有得救,他还有得救,他还活着,你去找医生!你去找人来帮忙啊!” 方可夷一愣,转眼看向倒在地上来回挣扎的白进,眉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喷涌而出。她咬咬牙,一双凌厉的唇突然之间红的吓人。往前走几步,方可夷低下身子举起白晨丢下的锄头,对着白进的脑袋,狠狠地又锤了好几下。 这下,白进真的死了。 白晨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切,突然之间就疯了一样地把方可夷给扑倒了“你这个冤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他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 方可夷的表情很冷酷,冷酷到了让人不寒而栗的地步。白晨和这个陌生的儿媳生活在这座大宅子里面这么久,第一次发现,方可夷还可以有这样的表情。那表情里面浸着冰霜,眸子像是被冰雪皇后施了法术的妖瞳,她任凭白晨凶恶地抽打她,辱骂她,她都不为所动。她的心里面此刻盘算着所有的计谋,而白晨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帮助方可夷达成目的。 许久,方可夷推开虚弱至极的白晨,把锄头放在一边,张皇失措地逃出了那件潮湿的房子。随后,白晨在房间里,听见方可夷破口大叫“快来人啊!杀人了!杀人了!” 之后的事情让白晨措手不及,警察询问方可夷的时候,白晨也在场。他眼睁睁看着方可夷一边哭一边哀怨地叙述着所有人都以为的‘真相’“我一走进去,就看见公公在用锄头拼命地打我丈夫的头,我吓坏了,急忙上去抢公公的锄头,可是我的力气太小,我上去抢,公公还打我骂我,我被公公扑倒在地上,眼看着公公把丈夫打死,然后···然后公公他还想要把我给······” 警察追问“把你给杀了?” 方可夷眼睛柔柔地一抬,摇摇头“他想要把我给侮辱了,然后再杀了我。他像是疯了一样,我很害怕,但是我清楚地记得,他就是这么说的。” 白晨坐在位置上,拼了命地摇头,终于忍不住张口大喊“你这个冤孽!是你杀了我的儿子!你现在还要杀了我!你这个冤孽!啊!”这是白晨成为毛头之前的第一声嚎叫。 方可夷恐惧地往警察的身后缩了缩,没有了平日里的骄纵霸道,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一个怯懦的妇人。她把然然拉到自己的怀里,指着白晨问然然“然然,你说,你那天进了房间,看见了什么?” 然然呆滞地望着白晨许久,抬头乖乖地和警察说“看见爷爷拿着锄头,爸爸躺在地上,头上都是红红的。” 那一刻,白晨彻底绝望了。他整个人无力地瘫坐到地上,眼前一片模糊。他不怪然然,他知道然然只是在说她自己看到的,可是,杀了自己儿子的人,真的不是自己。 他抬眼看向方可夷,终于还是说不出什么话来,他知道,这一切说到底,还是要怪自己,若是当初给白进足够的亲情与关心,若是他能够在神仙眷侣与三口之家之间完好的转变自己的角色,若是他和郭玉兰之间的爱没有那么的深沉··· 他这么想着,整个人就开始纠结于过往的错与不错中不能自拔,他的呼吸不稳,张口咿咿呀呀地狂乱呼喊着,瞬间从当初那个白晨变成了毛头。他的眼中溢满了愤恨与迷惘,对着那依偎在警察身后的方可夷,狠狠地冲了过去“你这个冤孽,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事态瞬间陷入一场混乱,毛头说,他最后只记得自己想要杀了方可夷,可是因为警察和周围人的干预,他没有杀成。之后的他被强制带到警察局,被几个方可夷收买过的警察严刑逼供。 可是他不能招,他死都不能招。因为如果自己招了,自己就是一个杀害亲子的罪人,他不能抱着这样的罪名去到玉兰身边! 他在这时刻,想到的人,依旧是郭玉兰。 所以他装疯卖傻,终于被警察带进了这家长安精神病院。在这里,他可以安稳的过剩下的余生,他可以不用抱着罪名赴死,而且,他还可以时而看看345,那个长的和自己孙女然然相像的胖丫头。 他说,在精神病院里面,除了每天尖叫,毛头说他也会在看日出的时候短暂的思考,他看着那橙红色的日头渐渐绽出地平线,然后一遍遍地问自己,自己用全部的爱去爱一个值得爱的人,究竟是不是真的错了? 最后的结果,一遍遍,都是没有错。 他爱郭玉兰,爱胜似了所有,不能为任何的人所改变。 作为一个父亲,他给予了白进所能拥有的一切,只是除了爱。本来父爱与情爱,两个不应有矛盾的情感,在白晨的世界里,不小心出现了失衡。 可是最后是好是坏的选择,不都是白进一个人选的? 毛头选择了自己认为正确的,而白进也选择了自己认为正确的。这一切,都是命运使然,不能够怪罪任何人。 每天早上望着窗外,他的眼中心中,依旧是郭玉兰那双温情如水的眉眼。 那初遇时的心动,那相处时的缠绵,那相守时的满足。一点一滴,坠在毛头的心间。最后结成一条冰封的河流,把毛头本就坚定的爱情与信仰,一步步加固尘封。 “我现在,一点都不后悔这一生做的事情,只是玉兰和白进太可怜,若是他们没有遇上我,没有成为我的爱人和孩子,而是成为了一个比我更加懂得生活的人的爱人和孩子的话,这样的悲剧,也许不会发生。”故事的最后,毛头这样对我们说。 我坐在毛头的对面,看着因为灯光渐息而渐渐黯淡下来的毛头苍老的面容,却只是为这个故事里面的白晨感到惋惜。 当然了,对于毛头的这个故事,一开始我是半信半疑的。因为我一直坚信,在精神病院待的久了,早晚有一天会变成一个精神病。精神病可以打架,可以斗狠,可以说谎,可以杀人。而毛头此刻,很有可能,就是在撒一个弥天大谎。这个让我感到忧伤又可悲的故事,很有可能,只是毛头杜撰的。 但是作为一个有一半正常人思想的我,却不决定把毛头的故事当做他的谎言,我决定相信这个故事,因为当我看见毛头的时候,我的心···异常的痛。 424在我的身边叹了口气,开始用自己一往如前的温柔问毛头“所以,爷爷你其实是个正常人对吗?” 毛头笑笑“有什么区别,这个精神病院里面,有真的疯子,也有假的疯子,有真的凶手,也有假的凶手。正常人觉得这里复杂,真疯子还觉得外面的现实世界复杂呢!我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越觉得这里单纯,喜怒哀乐全部表现在脸上,比外面那些人面兽心的,好上一百倍。” 毛头说完,我认可地点了点头,不多时觉得不对,又摇了摇头“我也这么觉得。” 毛头看着我点头“也真是不知道我这辈子怎么过成这样,明明爱的那么长,遗憾却又那么深。” 424听到这里,一只手突然攥住了我的,在幽幽暗夜下,我清晰地听见424赞同地念着“是啊,爱那么长,遗憾却又那么深。” 第13章 精神病院13 之后的日子里,我常常会在闲暇的瞬间咀嚼毛头那天晚上说过的话。‘爱那么长,遗憾却又那么深。’我反复地纠结于这个如怨如诉的故事,心里面则盛满了对某种叫做‘爱情’的希冀。 算来我存活于世间这短短的十六年,亲情已经让我没有机会去消受了,友情的话,如果345算的话。但是爱情,这个人与人之间最奇妙的感情,我既没有机会失去,也没有机会拥有。明明身边有可以实现这种感情的男人···或女人,可是我却依旧没有找到‘爱情’。 当然了,我当时是个自以为有精神病的疯人,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和424的感情,就是我一直在内心深处寻觅的爱情呢? 放弃思考之后,窗外的绿色幽幽地变黄,冬日便猝不及防地来了,窗户上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毛头看不见窗外的日出,整日便开始无休无止的怪叫。配着旁边古丽的哭声,院房里面一如往常地喧嚣和谐着。 我坐在自己的床铺上,在一阵稀奇古怪地顾思乱想之后,看见345走到我的面前。她浑身散发着一种腐烂的臭气,把手里面一小撮毛发递给我“好吃的。” 我眨了下眼睛,一只手托腮“那你吃吧。” 345笑眯眯地舔舔嘴唇,把头发吞进自己的嘴里,没一会儿便吞了进去。我眯起眼睛,在透过345蓬乱的发丝处,看见远处的院房门被打开,一个穿着一身粉红色套装的女人踩着猫步走了进来。 我还以为我们的精神病院,来了新的朋友。 我抬起头,看见那个穿着套装的女人一脸的惊慌,端庄但是有种凌厉气质的脸庞上透着丝丝忧愁。她抱着手里的餐盒,四下打量片刻,在身旁牛护士的指引下,走到了毛头面前。 女人坐到毛头的对面,皱眉望着面前苍老,但是眼神格外坚毅的毛头,踌躇片刻,声音颤颤地唤了句“爷爷?” 毛头看见女人的时候一愣,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当年的白晨,着实认不出现在的然然了。 毛头张着地嘴巴停止了尖叫,他愣愣地望着眼前这个和当初那个胖乎乎的然然全然不符的白然,脑海中,又不禁映出了他离开那日,然然舔着棒棒糖对自己说‘再见’时候的样子。 白然看见毛头有了回应,嘴角扬起一个温和的笑意。 和毛头甚至我想象中的那个胖娃娃全然不同,白然现在长大了,她的头发像院长一样规整端庄地挽在脑后,下巴有一个很可爱的尖尖弧度,眼睛不大但是很是明亮,粉红色的衣服和她本就白皙的皮肤也很是搭配。 她把手里面的餐盒在毛头面前打开,几块黄澄澄的月饼便展现在了毛头的眼中“爷爷,我是然然啊,你看,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月饼,都是莲蓉馅的,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的不就是莲蓉月饼了?” 毛头张张眼睛,突然之间就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但是他愣了半晌,眉目却又沉了下去。白然叹了口气,把餐盒放在一边,眼神里堆着某种对过往的留恋,开口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起来“我记得爷爷你以前和奶奶在家里的时候,每到中秋节,都会亲自做月饼,因为爷爷说,中秋节是奶奶的生日不是吗?爷爷在我小的时候,就对我很好,可是我当时不懂,还一直听妈妈的话远离爷爷,对不起,爷爷,都是妈妈的错。” 毛头沉静片刻,终于问了白然一句“方可夷现在好吗?” 白然有些兴奋地抬起头,一双眉眼因为毛头的问话更加明亮“妈妈在把爷爷你送到这里之后,嫁给了一位警察,可是后来,他们又离婚了。几个月前,妈妈得了急性的心肌梗塞,和奶奶是一样离开人世的。” 毛头一动不动,他坐在床铺上,头还是朝向着窗口的方向。佝偻着瘦小的身子,姜黄色的苍老皮肤把他勾勒成一具腐朽的枯柴。再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勾起他的活力了,即便是知道当初那个害了自己,杀了自己儿子的仇人死掉了,他也没有任何的情绪好抒发。 白然看着面前的毛头,一个人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就又抽搐了起来。她抬手抹抹自己眼角溢出来的泪水,吸了吸鼻子“从小的时候开始,我就以为,是你杀了爸爸,可是···可是直到妈妈死的时候,她才终于告诉我,她说是她害死了爸爸,她想要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然后就把事情嫁祸给你,可是后来张叔叔,就是那位警察,他抛弃了妈妈,妈妈就开始整日抽烟喝酒,最后终于···身体支撑不下去了,她把我叫到床边,告诉我,当年的这件事。” 毛头闭上眼睛,好像根本就不在乎白然说什么一样,而也许,他真的不在乎。一旁的白然抹抹眼泪,又继续不知疲倦地说起来“我没有想到当年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要知道,当初如果不是妈妈那么对你,你根本不会进精神病院的,爷爷你应该是正常人的,这里不应该是老年人住的地方,都怪妈妈,是她太自私了。爷爷,对不起,对不起啊爷爷。” 白然哭了好一会儿,看见毛头闭上眼睛依旧像是睡着了的样子,抱着对于老年人固有的担忧,白然不放心地拍了拍毛头的肩膀。毛头睁开眼睛,张嘴又开始咿咿呀呀地尖叫着“啊!啊!啊!不孝啊!不孝啊!啊!” 白然痴痴地望着毛头,最后认可地点点头“爷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不过你也不要再怨妈妈了好吗?她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报应,而我,也得到了我的。” 毛头这时抬头,看着白然惊怔住。 白然努力上扬起一个悲凄的笑容“爷爷你知道吗?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你也听不懂,可是除了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来找谁了。我大学毕业之后,妈妈安排我嫁给一个地产商的儿子,他不爱我,我也不爱他。但是好歹,因为他以为妈妈有钱,对我也就很好。我早就知道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可是妈妈跟我说,只要他对我好就可以了,这就是生活。于是我就安心地生活了下来。可是妈妈死了之后,他发现我没有钱,就···就把我给从家里赶了出来,他说要和我离婚,他还把那个女人带回了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明明错的人是他,可是因为他有钱有势,我就只能被他狠狠的抛弃。” 白然说到这里低下头,整个人突然之间憔悴万分,好像一个易碎的玻璃球“爷爷,你知道吗?自从知道了你的事情,我就觉得,这一切都是报应。是我错了,是妈妈错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但是我发誓,如果当初我早一点知道,我一定会把你从这里接出来的,我怎么会让你受这么多苦呢?” 听到这里,我冷笑一声,自然听出了里面的疏漏。如果方可夷是在几个月前死去的,那么白然几个月前不就应该知道这桩老事了?当时她还有钱,也有足够的力量能够把毛头带出精神病院。可是,她直到现在,被男人抛弃了才跑来找毛头哭诉,又有什么用呢? 毛头抬起头,格外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小孙女,他顿了顿,却是听信了自己曾经最喜爱的孙女的言语“去找一个自己爱的人吧,那么就算没有钱,也会幸福的。” 白然一愣,嘴里好像被瞬间塞进一个大闸蟹。她的脸色难看异常,淡淡瞟了瞟站在远处时而观测的牛护士,趁其不备把手里的月饼盒子突然砸到地上“诶呀!爷爷你不要再疯了,好了,那我下次再来看你吧,我就···我就先走了。”白然说完,起身匆匆离去。 我好奇地看着这一切,着实看不出什么阴谋的端倪。是我错过了什么细节吗?刚刚不是白然自己把月饼盒子扔到地上的吗?她干嘛要这样做?她为什么···要强制性地把毛头当成一个精神病?明明毛头,刚刚还好心劝说她来着呢? 后来我把事情告诉也同样在偷偷观察的424,果真得到了我想不到的答案“从小被方可夷那样拜金贪婪的女人养大,能养出什么好货?白然现在没有了钱,但是如果她愿意担负起抚养爷爷的义务,她就可以得到政府的一大笔扶助金,为了抚养金,她自然愿意把爷爷带走,但是前提,爷爷必须是个精神病。” 听到这里,我沉默半晌。在空中打了个响指幽幽说“所以毛头要离开这里了?” 424不说话,他依旧用那双温柔清俊的眼眸望着我,仿佛要望到我的心里面。 我打了个不小的冷颤,哆哆嗦嗦地把自己身上的棉袄裹得更紧“所以精神病出了院,都会变成有钱人吗?” “钱掌握在别人的手里,就不算是自己的。而且看白然那个女人一直在做戏,估计爷爷出了院,也不会对他好到哪里去,爷爷说的对,他还不如生活在这里。” 而过了几天之后,毛头果真如424说的,被白然申请带离了精神病院。 临走之前,我陪毛头看了一次日出。望着那透过厚厚冰凌的日光,毛头静静地自言自语“我现在终于可以安心的等死了。” 可是毛头真的能那么安心地等死吗?他确实洗清了自己的冤屈,可是等他到了现实世界,看见自己当初心疼的白然变成了一个心机重重的女人。为了钱财而把自己依旧放进那个潮湿阴暗的房子里面的时候,我不敢相信,一个本就颓败的老人,该是怎样的心酸? 更何况,那个老人是在精神病院里面,心思日渐澄明的毛头。 第14章 精神病院14 毛头离开的那天,白然带着一个保姆来给毛头收拾东西。 其实毛头的东西本来也就不多,床铺上面的被子都不要了,白然只是简单地给毛头收拾了一下洗漱的用具和食盒。估计是因为回了家之后,白然懒得给毛头买新的,所以直接就把这些东西收拾走。 毛头穿上一件卡其色的毛衣和秋裤,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棉袄,猕猴桃一样的小脑袋包在一个绵帽子里。他的眼神和态度安详,好像一个不曾经历过磨难的孩子。 我和其他的朋友们全部配合地站在一旁的角落里,用野兽一般好奇地打量着这一切。而那一瞬间,我觉得我身边的朋友们,全部都变成了传说中的正常人。 白然把东西零零碎碎地收拾到一个带来的手提包里面,转身递给身边的保姆,两个人低头说了几句话,保姆便提着包走了出去,临走之前,我看见那保姆怯生生的目光从我们身上一扫而过。 那种看着异类的眼光,真是令人作呕。 白然把床铺细致地打理好,又用手扯了扯自己刚刚因为弯腰而卷起来的衣角。她依旧穿着那件粉红色的套装,只不过跟上次比起来,她的气色要好得多。她走到毛头身边,把毛头如同一件衣服般利落地架起来“来,爷爷,我们回家了。” 毛头跟着白然起身,脚步却不动。白然愣了愣,她尴尬地看向我们,突然又想起,我们是绝对不会让她感到难堪的对象,而且现在牛护士不在,她便不耐烦地狠狠扯了扯毛头“走啦!让你走还不走?” 毛头看了眼身边有些生气的白然,突然就把自己的手从对方的手里给抽了出来。他的嘴紧紧地抿起来,心里面像是憋了无数尖叫声。 刹时间,我的脑中,又一次幽幽地响起那一句句‘不孝啊!啊!啊!’ 白然没有想到毛头会这样,突然惧了一下。但是她的脸上依旧绷着玫瑰花般的笑容,如同一个乖巧的晚辈般劝诱毛头“爷爷,你不要闹了,我们回家了,好了好了,我们回家了。”白然说着,上去就要抓毛头的手。 毛头有意识的抗拒着,一个不小心便跌倒在了地上。我身子一挺,在跨出步子的瞬间,被345又一次抢了先。 345颠着自己肥胖的身体跑过去,第一次为了食物以外的东西有了情绪“爷爷,爷爷。” 毛头的眼眶一湿,也不顾345一身混合的臭气,上去就把345的小胖手给握住了。他决绝地绷紧了自己的神经,突然对白然说“我不要离开这里,我不要。” 白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恶狠狠地白了一眼345,上去试探性地推了一把345,又嫌弃地收回了手“爷爷,你不要疯了,你跟我回去吧,回去我好好照顾你,这个地方根本就不能住人,我带你走吧!” 听到这里我皱了皱眉,对这个叫白然的女人,产生了发自内心深处的讨厌。这个地方,这个我从小到大生活地好好的地方,怎么就不能住人了?我不是一直都生活在这里吗?我不是个人吗? 毛头摇摇头,他抬头护着345,对着白然忧心地叹了口气“我不想走,你也不用再来了,让我一个人在这里过下去吧。” 白然不耐烦地把手插在胸前,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爷爷你不要闹了好不好?我上次不是说过,我早知道的话,早就把你接回去了,你就跟我走吧,跟我回去,我好好照顾你。” 毛头又一次摇摇头。我知道,他此刻肯定跟我想的一样。他绝对不相信,白然把自己带出精神病院,自己的日子会好过。 记得昨天晚上在图书馆,424和我在看书的间隙聊起白然这个女人,424的评价冷漠又无情“她那样的女人,我见得很多,以前在上课的时候,教授跟我们研究过,这类女人的情感处于40以下,长期受到社会不公正的待遇,心理处于半扭曲状态,偶尔会有情感波动,但是常态还是麻木的。这些人并不能说他们病态,他们只是自私自利,而这,正是人类的本性与天性缺乏。” 虽然424的话我听得不太懂,什么教授啊,什么半扭曲的,我全然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是从424的表情我知道,424和我一样肯定,白然这个扭曲的女人,不会让毛头过的好。 无形的尴尬在整个充斥着臭气的院房里面蔓延着,周遭除了白然这个扭曲的女人,全部都是精神病院或真疯或假疯的病人。最后的最后,白然绷紧的那根神经,终于还是被我们这些病态的眼神给激地爆发。她上去疯子一样把345扯起,像是踢一个皮球一样把对方踢到一边,另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力量,直直就把毛头给抓了起来,然后对着毛头的脸狠狠地给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 毛头的脸上没有泛出任何颜色,但是从他的眼神中,我可以看出,他看起来脆弱极了。那些曾经也许有过的期盼,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白然如同一个疯子般拉扯着毛头,心急火燎地督促着“你闹什么闹?赶紧跟我回家,在外面丢了这么多年的人,还不够吗?” 毛头任凭白然把自己拉扯到门外,又被狠狠地推出了院房的门口。我和朋友们呆滞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什么动作什么表情都没有,就只是这么呆呆地看着。 在那个瞬间,我听见345的哭泣声,听见毛头的叹息声,听见白然拉扯着毛头渐行渐远的叫骂声。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本来有能力上去打一顿白然的,可是那一瞬间,我什么都没做。 我突然想起地下图书馆,想起在名著的那一格子里面有一本书叫《高老头》,是一个叫巴尔扎克的外国人写的。上面说的就是一个叫高老头的有钱人,为了自己的女儿们付出了所有,可是等到自己没有钱了,被榨光了之后,女儿们连他临死之前都懒得见一面。 我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见,毛头穿着一身傻乎乎的英伦贵族的衣裳,优哉游哉地坐在一个叫做王位的东西上面,然后在白然一点点把他身上的最后一个珠宝偷走之后,毛头便被白然赶下了王座。 而或许,在常人眼中没有正常行为能力的毛头,连坐王位的机会都没有。在政府和相关部门的眼中,他就只是一个道具,一个可以让白然得到钱财的道具。而在家里,在只有白然和毛头的那个房间里面,毛头会过上好日子吗? 我摇摇头,内心里已经把上面的问题否决掉了。毛头以后的日子,和白然在一起的日子,不会是什么令人钦羡的生活的。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白然需要毛头活着,那样她才会有钱,所以她不会让毛头死,绝对不会。 可是,试想一下,如果白然日后遇到了一个有钱人,一个喜欢她的有钱人,她有过上了自己想要的日子,她是会把毛头送回来,还是···让他死了一了百了? 可怜的毛头,他在进入精神病院之前没有得到想要的晚年生活,现在一样得不到。他虽然没有死,但是却比那个叫高老头的可怜人还要可怜。而我,我如同那个书里面旁观的青年人一样为毛头感到可惜,感到心酸,尽管,那个时候,我还不能清楚地把自己心里面那浓浓的感伤表达出来。 等到精神病院里面彻底没有了毛头的身影,我一个人坐在床铺上,突然都觉得空荡荡的。房间里面失去了一种声音,一种毛头创造出来的尖利叫声,失去了···原有的和谐。 现在,整个院房里面,就只有古丽的盈盈哭泣声,时而细听,也许会听见231在地上创造345的食物的声音,如果再细听,我就会听见,117缩在角落里,对着电话说一些不着边际的鬼话。 345的心情像是小孩子一样,在毛头离开了半个小时之后便收复了心伤。她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眼泪,如同一头嗅觉灵敏的小胖狗一样,继续匍匐在地面上寻找食物。 我闭上眼睛,整个人如同参禅一样坐在床铺上,就这么一直坐到了晚上。 月光射在我的脸上,冰凉冰凉。往年这个时候,屋子里面应该有暖气的,可是现在,也许是因为永远也打理不清的231的粪便吧,牛护士觉得开了暖气之后味道会更加的重,所以即便房子里面已经凉的彻骨,暖气还是没有开。 我实在受不住,把黄色的棉袄紧紧套在自己的身上,轻轻地下了床。在房间里面焦躁地走了几圈,我终于还是打开门,去了地下室。 自从图书馆出了韩医生的事故之后,我好久好久都没有来过这里。 我站在通往地下室的木门前,好像又一次闻到了那股血腥味。 推开面前的门,走下长长的阶梯,我拉了拉面前的铁门。奇怪的是,竟然没有被锁起来。 我打开门,看见里面的一切,还都是那天的样子,血污了一地,绛红绛红地渗入石灰地表,现在已经看不出是血迹了。中央有个白色粉笔画出的图样,大概是韩医生肥胖身体的轮廓。我走进去,越过面前被围着的现场,走到身后的书架上,眼角轻轻一瞥,很轻易地找到了那本《高老头》。 坐在冰凉的地上,我刚刚翻开《高老头》的第一页,424便走了进来。他看着我,一脸的平静淡定,好像一切都是很自然的事情。 他走到我的身边坐下,顺手从书架上面拿起那本他看到一半的《百年孤独》,和我一起低下头看书。 时间定格在我们两个人的身上,安静地迟疑好久,424突然抬头看着前方,对我说了句“你听说了吗?韩医生回来了。” 第15章 精神病院15 我愣了愣,好久反应过来,这句话是说给我听的。可是此刻,我正深陷在《高老头》的心酸中不能自拔,本能地吸了吸酸涩的鼻子,语气格外冷漠“关我什么事?” 424低下头,嘴角轻轻一弯“她依然是个医生,正常的医生。” 这次,我真的有些惘然了。 随后,424跟我说了那天他后背受伤,被送到医院抢救时,迷迷糊糊听到的一段对话。 先是牛护士的声音透过一层薄薄的纱布传来“诶?警察同志,你们怎么来了?” 然后是那天那个矮一点的警察的声音“是这样的,我们刚刚去隔壁的病房审讯韩久,之后就听说你们院里又出了事情,还正好是其中一个嫌疑人,就想着过来看看。” 牛护士“哦”了一声,又补充“那么你们来的真不巧了,他的伤口刚刚缝合好,现在还没有醒呢。” “那他怎么会受伤的?我听说,我们刚离开他就被捅了一刀?”警察问,我知道,他们的言外之意,就是怀疑又是我干的。 牛护士连忙辩解“是被院里面一个有前科的病人捅的,那病人有严重的狂暴症,现在已经被单独隔离了。” “那那位编号327的病人呢?”警察果真问了我。 牛护士说“她吓坏了,被我带回院房了,倒没什么事。” 424说他之后的事情记得就不太清了,不过通过警察和牛护士交谈的只言片语,他清楚地记得,警察仿佛是说了这样几句话“我们刚刚给韩久做了各项心理测试。” “她的指标很正常,没有任何的人格分裂现象。” “之前求证的那些药物治疗,听韩久说只是因为院里面一些特殊情况的病人,根本也不是她自己用。” “我就在想,一个心理医生自己怎么会有心理疾病。看来···真的就只是那个327的女孩性格太狂躁了。” “我听说,327的父亲是当年那场碎尸惨案的凶手路遥是吗?这样离奇的事情,真是稀奇。” “要不要考虑,把327也给专门关起来?毕竟这样的女孩在精神病院,对其他的病人来说,太不安全了点。” 这时候牛护士还是向着我的,听到警察这么说,她立马露出一脸不爽“这件事情就不劳烦警察同志你们操心了,我们院里面的规定,也不是随意能更改的,而且327她本身并没有犯什么大事不是吗?” “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说,韩久韩医生的人格分裂是不成立的,所以她的话有事实根据,而327是一个精神病人,她的话没有事实根据,还有这个叫莫崎的,他们都是精神病,他们的话我们没法听,所以···” “所以?”牛护士焦急地问警察“所以韩久她说了什么?她胡说了些什么?” 警察同志的语气依旧礼貌淡定“她说327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袭击她,而且根据韩久和其他心理咨询师的专业知识,他们可以说,327遗传到父亲的暴力基因也是有可能的,所以···一直到现在,那些大众他们说的话并不全是错的,327,她很可能真的有潜在的犯罪基因。” 424说到这里停止,他转头看向我,深怕我会对警察的这番言辞做出什么暴走的行为,但是我表现的很淡定,极其的淡定。 其实说实话,因为我爸是路遥这个深深刻在骨子里面的事实,我从小就已经习惯了被周围人猜测成天生的魔鬼。记得我五岁那年,病房里面来了一个病人,说是得了什么洁癖引起的自杀妄想症,其实不过就是个乔装打扮进来的记者。 第一天晚上住进来的时候,就拽着我的手偷偷问我感觉怎么样,问我想不想突然捅她一刀···诸如此类让我这个精神病人都觉得变态的问题把我堵得有些心慌,但是我只是面无表情,淡定地一如往常,然后点点头告诉她“不想。” 其实那个时候,我真的蛮想直接拿起什么东西捅她一下的,这个该死的靠写我的变态生活赚钱的记者,她活该死的。只不过,后来她被安排偷偷出院了,然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写我的故事。 424这个时候伸出手握住我的,轻轻问我“你还好吗?” 我眨了下眼睛,像个木偶一样问424“然后呢,然后牛护士说了什么?” 424见我如此,便放了心继续说“然后牛护士发了很大的脾气,尽管我的意识不清,但是还是能够清楚的感受到,牛护士很生气。她把警察很不礼貌地赶出了医院,还遭来了维持安静的护士的一顿臭骂。她一个人回到我的床边,好像是在对我说,她不相信你是有犯罪基因的人,她相信,你是一个好孩子。” “哦。”对于牛护士如此忠肝义胆的举动,我只是淡淡地回了一个‘哦。’ 424微微皱起眉毛,泛着浅白色的虚弱双唇微张,犹豫半晌,又问我“327,你觉得你是个好孩子吗?” 我扯起一个邪恶的坏笑“我不是个好孩子,我是个有犯罪基因的人,我是个坏人,和路遥一样的坏人。” 424摇摇头“后来有一天晚上,在睡梦中,我听见一个奇怪的声音。眯起眼睛,我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向我走来。你可能不相信,我曾经也不相信的,我本来是无神论者,可是我却真的看见了,那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如同死神,要来索我的命。但是我不想要死,因为我知道我还有事情没有完成,所以我不能走。” 424的言外之意我听得明白,于是便张口直白地回复“我不会离开这里的,我喜欢这里。”我淡淡地说着,终于把自己心里面真正想要说的话告诉了424。其实我还想要说,我对那个现实世界,是恐惧的。 424表示理解,他把手中的书合上,抬手指了指不远处掉落的一本英文书籍“你看过那本书吗?” 那本书叫《》,是和韩医生那天撕扯时,让我疯狂地扔到地上的其中一本书。我点点头“没看过,也看不懂。” 424靠在我的身边,又开始像讲故事一样对我说“那本书应该是从海外带过来的,不过现在估计在海外都没得卖了。之前在美国,上映了一部电影,叫《第九道门》,里面讲述的就是这本书,传说,这本书是由一个传教士和恶魔一起完成的,也可以叫它‘恶魔之书’,而得到了这本书的人,就可以和恶魔一起得到永生。我当时看那个电影的时候,觉得挺扯淡的,但是后来,我读了大仲马的《三个火·枪手》,还有这本书的原著《大仲马俱乐部》,一时间差点觉得,自己从小学习的科学知识都要被摧毁了。” 我静静地听着,不知道424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个。我对‘恶魔之书’没有兴趣,对大仲马也没有兴趣。记得之前在图书馆看见过这个作家,《复仇》就是他写的,可是后来,我发现他的书每一本都和《复仇》一样,又长又厚,我便放弃了 424简单地停顿了一下之后,又继续说“后来那段时间,我对大仲马,《三个火·枪手》,《基督山伯爵》,充满了某种莫名的着迷,不过后来,渐渐地,我很自然地就放弃了这些东西。因为他们说到底,恶魔还是什么的,我都不是亲眼所见。那只是一部电影,一本玄幻题材的小说,可是那天晚上,我却真的看见了那个恶魔。她长得和韩医生一样,她要杀我。” 我机械性地转过头,看见424依旧淡定,好像刚刚的话不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一样。许久,他又继续看着前方对我说“她举起一把刀,想要冲着我受伤的地方再捅一刀,结束了我的性命。可是幸好,这个时候,门口出现了脚步声。她立马把自己缩在那黑色的衣服里面走出去,然后牛护士就走了进来。我差点就真的死了,那个时候,说实话,我还确实挺害怕的。”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且我也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424要跟我说这些。从韩医生到大仲马,现在又是韩医生。我的脑子里有些混乱,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问,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她要杀了我,所以她也会杀了你的,你要小心,尽可能的离她远一点。”这是424给我的最后的提醒,说完之后他起身,把书放回原来的位置,又伸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因为在冰凉的地板上坐了太久的缘故,我的脚有些麻,一个受不住便又跌回到了地上。他皱眉,探身把我从地上抱了起来。然后一声不吭地,把我像是一个宝贝般抱回了院房。 平日里看不出来,那时在他的怀中,我却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是无比的健壮的。那感觉,就如同被一棵健硕的杨树支撑在叶顶,阳光倾泻,无比惬意。我环抱着他的脖子,如同一个栖息在树洞中的精灵,思考许久,又问他“你觉得韩医生是精神病吗?” “你觉得呢?” “我觉得她是。” “那我就相信你。” 第16章 精神病院16 我当时实在不懂,为什么424突然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保护我,为什么想尽了办法要把我带离精神病院···当然,当时的我,想的是不太多的,我只是单纯地觉得,424是我的好朋友,和345一样。 站在院房门口,424把我从怀抱里轻轻放下。望着面前姜黄色的院房门,我的心里面涌起一阵莫名的感伤。 最近发生的事情真的太多太多了,先是宫妙沁,然后是韩医生,最后,连毛头也离开了我们。我把手轻轻扣在面前的门前,突然之间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渺小又迷茫如同尘埃。我自以为自己可以同时在精神病院享受两种生活方式,可是面对压迫与暴力,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保护不了毛头,也阻止不了韩医生。 抱着如此的失落感,我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整个人陷在424的怀抱里。 他的衣服上面透着那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但是透过那股味道,我还是闻见了潜伏于他心脏中心的,那股杏花的清冽味道。我对着那股味道深吸一口气,发出了一个我当时并不自知的大胆的邀请“424,我们在一起吧。” 424张开双手,把我紧紧的禁锢在他的胸膛里面。我能够感觉得到,他的鼻子在仔细地闻着我头发的味道。我不知道我的头上会有什么味道,也许是樟脑丸的味道,也许是书卷的潮湿气,还也许,会是231粪便的味道,但是我也管不着了,他想要闻就去闻吧,我只知道,我想要和他在一起,这样我才会开心,我才会安全。 时间漫长的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在远处日光破晓的窗口处,一点点浅白至透明的光束从彩色玻璃外面打进来,如同一个个午夜盛放的幽昙,一步步蹁跹而来。光芒落到了我们的脚边,地上映出了一个浅浅的影子。他的手按在我的背上,语气是那惯有的温柔“我会永远陪着你,不要担心。” 我的心情渐渐平和下来,对于424给我的保证坚信不疑。那一时刻,我是幸福的,幸福的无可比拟。但是我不清楚这样的幸福,我不清楚所有正常人应该有的情感。我只是在书中看见过这种情感,可是我从来没有把这种情感联想到自己的身上。我的一切行为出于本能,而本能却是恐怖的。因为出于本能,我抬起头,又一次吻了424。 在接触到他嘴唇的那一刻,我知道他是主动回应的。一种难以抑制的*牵动着我们彼此的心灵,他的舌头伸进我的口,在一种难以言述的痴迷交缠之后,我挣脱了那个让我沉醉的吻。我把自己重新缩回424的怀抱,听见他对我说“可是你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来,你永远不知道,你也永远都不会问我。” 我闭上眼睛,并没有多想些什么。 回到院房里面,我们像往常一样躺在自己的床铺上。周围的气氛阴暗沙哑,让我不自觉地想要继续去拥抱424,可是当我往他的方向张望的时候,他看起来已经睡着了。我失落地叹了一口气,突然之间,被肩膀的一个力度吓到。 我惊惧地转过身,看见古丽睁着那双大眼睛看着我。她抬起自己拿着手帕的手,对着我招了招“过来。” 我从床上走下去,见到古丽已经一个人走到了院房最远处的角落里。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古丽让我有些害怕,我不敢过去,但是出于好奇,单纯的好奇,我还是走了过去。 走进阴影中,古丽的样子也变得明显。她深陷的瞳仁闪着异样的晶莹,许久,那晶莹凝成一颗水晶掉落,打湿在她土蓝色的手帕上。 我在古丽的身边蹲下,轻轻地问她“你怎么了?” 其实她哭我并不好奇,可是平日里,她都是嚎啕大哭的,现在这么认真多情的哭,让我觉得,着实有些古怪。 古丽揩了揩眼角的泪水,深怕打搅他人睡觉一样低声对我说“他会毁了你,他会毁了你。” “谁?”我追问,反应过来之后,努力表现的淡然“424?” 古丽不看我,她把自己的头微微偏向墙壁,整个人显得孤寡落魄。含泪好一会儿,她像是唱歌一样用自己有些低沉的烟嗓对我说“男人都是一样的,他们会毁了你,他们把你当成一件物品,如果你傻傻的,把自己给了他,他就会把你当成一件用过的物品一样遗弃,倒那时候,不管你曾经多么爱他,他都不会再要你。” 我愣愣地望着古丽,着实不知道古丽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和424,我不是已经和他在一起了?他会遗弃我吗?为什么现在他们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了? 古丽把手交错在身前,手指不断纠结缠绕着那个土蓝色的手帕。这个时候,我望向她修长匀称的脖颈,才看见,她的脖颈处,原来有一条浅白色的疤痕,应该是很多年前留下的,在还没有进入这里之前。 那个时候,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古丽一个人黯然地哭泣了很久,突然抬起头,她靠着墙壁,修长泛黄的头发搭在肩膀处,白色的病服罩在身上,让我不自觉想起了,‘破碎’两个字。 她吸了口气,一只眼睛半睨向我,声音里有种预言的味道“你太傻了,你早晚会被抛弃的,等到他玩完了,他就会把你扔在这里,永远永远。” 我依旧看着古丽不说话,我不知道她到底要说些什么,也不知道我该说些什么。 仿佛看透了我的内心的古丽轻轻一笑,脸上却还是挂着无论如何也受不住的泪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喜欢过一个男人,我多爱他啊!把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了他。爱情,时间,生命,还有女人最珍贵的贞操,我全部都给了他,可是他呢?当我们分开时,他还说他爱我,可是等到他发现,我是他要娶的人,他就嫌弃我,他说我不干净,说我下贱,他说忠于信仰的女人,绝对不会这么做,那些该死的···该死的,他们都该死!” 古丽咬着牙痛恨地诉说着,我则坐在她的身边迷迷糊糊地倾听着,其实我已经很困了,因为一晚上没有睡觉,我现在浑身上下都感到无比的贫乏。但是我努力地强撑着,歪着脑袋假装听得很认真。 “他说,在我们的民族信仰里面,我是不干净的。他好后悔,当初竟然要了我,他说他要娶的,应该是世界上最纯洁的人,而不是我。最纯洁的人?我在遇见他之前,我就是一个最纯洁的人的,可是是他破坏了我,他还要抛弃我,他公然抛弃了我,他不要我,这根本不公平,这根本不公平。” “他就那么退了婚,在我们的民族里,真是再没有比这更加耻辱的事情了。我的父母知道了这件事,把我赶出家门。我一个人流落在外,就这么像个乞丐一样。可是为什么?明明是他欺骗了我,我本来很乖的,如果不是他说爱我,我怎么会受他诱惑,我怎么会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为什么,因为我是女人,我就要受到这等欺凌,为什么我们失去了那最珍贵的东西,在他们的眼中就变得一文不值了?” 远处的日光渐渐倾泻进来,照在古丽骨瘦如柴的后背上。她双手抱着自己,挂了满脸的泪。 我朝阳光的方向望去,有些无意识地眯起眼睛问古丽“你是因为这个来到这里的吗?” 古丽并没有回答我的话,她抬手抹着自己脸上的泪水,突然伸出自己的大手捆住了我的脖子。窒息的感觉突然袭来,我伸手拽着古丽的手,却看见古丽的脸渐渐逼近我“所以你要远离男人!明白吗?如果你这个傻姑娘把贞操给了他,他就会不要你的,知道吗?”古丽说完也不等我回应,放下手之后起身,哭着离去了。 院房里面的人都醒了过来,我转身轻轻望了一眼整个院房,一眼看见依旧躺在床铺上面,捂着耳朵继续睡觉的424。这时我才清醒地意识到,他是个男人,而古丽要我远离的,就是男人。 我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也不顾旁边堆着一块已经硬瘪瘪的粪便,偏身便躺在了地上。迎着初晨的日光,我整个人被照耀在光芒之下。闭上眼睛,整个世界都是橘色,抱着温暖与疑惑,我渐渐地堕入沉睡。 那一刻,在别人的眼中,我一定和死尸没有什么区别。 半梦半醒之间,我听见345在周围的晃荡声,117蹲在墙角继续打着电话,说着些什么关于彩票的事情,231提起裤子,又把345厌恶的推到一边“脏东西,不许偷吃我的屎!”然后,在梦的最后,我听见了古丽的哭泣声,她嘤嘤地哭着,不停地哭着,好像哭泣能够让她缓解过往伤感的回忆一样。但是,我们彼此都知道,她只是在不断地循环着自己无法抑制的悔恨与悲伤。 第17章 精神病院17 下午的时候醒来,浑身一片麻木的战栗。揉开自己被睡死的眼睛,发现朋友们刚好是从外面踏步回来。他们一个个垂着脑袋,像是囚犯一样被牛护士安排回自己的床铺。 我从地上起来,走到牛护士的旁边扯着对方的袖子。 牛护士皱眉,把手里面提着的231甩到一边,摸了摸我的头“你怎么了?又跑去哪里了?” “饿,饿了。”我痴痴地说着,肚子还配合着响了起来。 牛护士摇摇头,忧心地拉起我的手往外面走去“你这个傻孩子,还知道饿了···” 然后牛护士把我带到她的医护室里面,将我安放在高脚凳子上面,她从自己的柜子里面拿出一个印着牡丹花的饭盒递给我,拍拍我的头对我说“吃吧。” 我打开饭盒,看见里面存着吃剩一半的米饭,一根烤的有些黑的香肠,几根青菜和一片荷包蛋。我笑眯眯地看了眼牛护士,低下头伸手就要去抓。牛护士见了,急忙打了一下我的手“多大了!还用手吃饭,拿筷子吃!”牛护士说着,从一旁的柜子里面拿出一对铁筷子递给我。 牛护士递过筷子,又探身看了看柜子,随后又顺手从柜子里面掏出一袋煮花生递给我“呐!这个也吃了吧。” 我点点头,用筷子夹起一颗煮花生放在嘴里,滑稽又古怪地咀嚼了片刻,低头去吃饭盒里面的饭。牛护士忧心地摇摇头,把手放在面前的粉红色护士服上面蹭了蹭,转身又往医务室外面走去。 我一个人吃光了饭盒里面所有的饭,浑身的精力也渐渐恢复。从高脚凳子上面跳下来,我在医护室里面随意走动着,一边还把一粒粒花生放进嘴里香喷喷地吃着。 举目四望,我很轻易地看见了面前玻璃柜子里面满满当当的白色纸张。我知道,那是牛护士负责的病房里面所有患者的档案。我的档案应该也在里面,不过我并不好奇,因为我在很久之前,就偷偷看过我自己的档案了,上面很无情地写着:父:碎尸案杀手暴虐狂患者路遥。母:极度幻想症患者087。 而因为这个单纯的血缘关系,我毫无选择地成为了一个精神病。 不过我现在比较好奇的,是关于古丽的档案。一直以来,我都只是知道她喜欢哭,可是她的故事,我却不知道。也许真的是因为血缘的关系吧,我的母亲是有幻想症的087,所以我也有很强的幻想欲与求知欲。于是我踮起脚尖,把面前的玻璃柜子打开,从中按照院房的编号,把我们院房的档案全数拿了出来。 放在最上面的一个档案比较新,是424的,我打开来扫了一眼,上面简单写着他在现实世界的身份和症状:原社会学硕士,因为对科幻小说极度着迷,幻想自己是机器人,经诊断,为妄想幻想症。 我努努嘴,从旁边拿起一粒花生放在嘴里,把424的病例扔到一边,看见放在下面的病例是毛头的。我翻开,上面则写着:老年痴呆,暴力狂,人格分裂,无法医治。2016年4月22日被孙女白然带离长安精神病院,特批。 我皱眉,生气地把毛头的病例扔到一边,又继续往下面翻找,终于找到了古丽的病例。基于上面几个病例上面文字的简便,我根本就不希冀病例上面能够写出什么除了病症之外有用的东西。所以我把一颗花生放在嘴里,简单地翻开古丽的病例。 然而我看见的,却是密密麻麻的一段文字。 白古丽,穆·斯·林回族,1976年生人,原籍云南鲁甸,后在北京西站地铁站被发现。 1998年4月24日,白古丽因患轻度抑郁症,迫害妄想症入住精神病院。 患者症状:极度恐慌,大哭,对所有事物充满敌意,自杀多次。 因找不到相关的家属和联系人,治疗无限期延迟,现安排在长安精神病院居住。 2000年5月15日,一陌生男子来探望白古丽,半个小时之后,男人离开,后查证,男人提供的身份为假。 2000年5月16日,白古丽在精神病院自杀,后经抢救。 2001年6月1日,白古丽被验出身孕,在私下查证之后,发现生父为患者路遥。 2001年7月15日,白古丽偷喝过量丙泊酚,经抢救,白古丽获救,流产。 我惊愕地望着这一切,最后把目光又一次定格在‘路遥’这两个字上面。所以,古丽她和路遥也有一段过去吗?可是为什么,同样是路遥的情人,087要死,古丽却被一次次地救下呢? 我想不通,脑子里面又一次回旋起牛护士一遍又一遍的‘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记忆随之追溯而来,我隐约,好像突然看见了1998年,古丽入住精神病院时的景象。可是那个时候,我才只有2岁,我怎么会记得?而且不是说,自从087死了之后,路遥便被隔离了吗?为什么古丽···还会怀上他的孩子? 可是我很确定,这不是我的幻想。那个时候我的年纪虽然小,但是我却清清楚楚地记下了。古丽当时穿着一件包身的长裙,头上戴着一块土蓝色的头巾,像是一个活的胶囊般走进精神病院。在看见面前凌乱疯狂的一切之后,她疯狂地扑到旁边的护士身上“我不要在这里!我不要在这里!求你了!让我死吧!求你了!” 可是护士并不理会她的话,在这里工作的护士,早就见惯了这样的行为,所以她们的表情极其冷漠,一只手就把古丽重新推回了病房。然后其中一个护士走上前,把手里面的病服甩给古丽,又扬手把她的头巾给扯了下来。 古丽当时就疯狂了,她张狂地上去挠那个护士,一边还用某种我们听不懂的言语呼喊起来,其间还偶尔掺杂了几句中文“还给我!天啊!为什么···我不能没有头巾!不能!” 当时的护士比较年轻也比较不客气,抬手狠狠甩了古丽一巴掌之后,阴阳怪气地嘲讽起来“都疯成这个德行了,还戴什么头巾啊?你以为我们医院还会喂你清真的食物吗?” 护士说完,白了一眼古丽,把那土蓝色的头巾给撕的粉碎,然后随意扔还给了古丽。 古丽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着,一边哭还一边傻傻地把那破碎的头巾往头上扣,她当时的头发又黑又长,仿佛从来不曾经历尘世浸染一般。但是过了好久之后,她就放弃了,她选了其中一块比较规整的碎片,贴上脸抹了抹自己的眼泪。 这一切,在当年那个迷蒙的午后,就这么刻在了我幼小的眼眸里。而时至今日,突然想起,我不禁感到一阵又一阵的恐慌。 门外的脚步声传来,我把手里的病例整理好,急忙放回了玻璃柜子里面。然后我像个疯子一样坐在地上,把袋子里面剩下的煮花生全数往我凌乱毛躁的卷发上一扣。 现在,我的头发闻起来,应该是煮花生的香喷喷的味道了。 牛护士走进来,见到我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很生气地把我提起来放回高脚凳子上。她忧心地看着满地掉落的花生,又开始唠唠叨叨地自言自语起来“你这个小冤孽,当初为什么不和你那个妈一起死了,你的命也真是硬,喝了那么多的丙泊酚竟然什么事都没有,人都死了还能生下你,你可真是,什么东西做的啊···诶!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我一愣,呆呆望着在我面前扫地的牛护士,差点就要问出来,怎么087也喝过丙泊酚自尽吗?不是说是路遥杀死的她吗?为什么···难道,古丽是···087? 这样的猜测让我多少有些恐慌,我的脑子里面晃过古丽的面容,那个整天哭泣的疯女人,每次吃饭或者吃药的时候都会问护士‘这个是清真的吗?’护士当然会骗她说是清真的,她就这么一直被欺骗着,而我,则被所有人都在诉说的过去欺骗着。 晚上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床铺上,等到所有人都睡下去了之后,我便走下床,来到古丽的床边拍醒她。 她睁开偌大的眼眸,好奇地打量我一会儿,嘤嘤地哭了起来。我面无表情,整个人都被无形的疑问包围着,最后,我终于还是问出来“你是087吗?” 古丽一愣,然后从床上坐起来,她望了望窗前朦胧的月光,痴痴地念起来“别了,别了,我的眼睛已经不会在你的眼睛上迷恋,我的苦已经不会在你的身旁变甜。我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你的目光,你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带着我的忧伤。我曾属于你,你曾属于我。还能有什么?我们共同缔造了路途中的一个曲折。我曾属于你,你曾属于我。” 我看着此刻眼神格外安详的古丽,并不知道,她此刻念的这首诗,是一个叫巴勃罗·聂鲁达的诗人写的,我只是单纯地以为,古丽是在自言自语。于是我显得很不耐烦,我走到古丽的面前,又问了一句“你认识路遥吗?” 古丽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然后露出一个很是轻蔑的笑。她从床上走下去,走到角落处转身,对着我勾了勾手。 我深吸一口气,两只手紧紧地揉搓着衣角。我知道,此刻,我走过去之后,我即将揭开一个深藏多年的,关于我的秘密。 我很害怕,但是我还是走了过去。这是天性,我有087的遗传基因,我好奇,爱幻想。 有的时候,我做的每一件事,理由就是这么简单,因为我的母亲是···087。 第18章 精神病院18 依靠在角落里,古丽保持着昨天清晨和我说话时的姿势,枯燥泛黄的发丝,苍白无依的病服,空洞的瞳仁,一时间,我还以为时间倒退了。 古丽把自己的头紧紧贴在墙壁上,一双眼睛斜睨,见到我在她的对面坐下,便又开始说话“别了,别了,你听过这首诗吗?地下室的那间书房里面应该没有吧,反正我当初去的时候,那里是没有聂鲁达的诗的,汪博士不喜欢这么沧桑的诗,可是我喜欢。” 我的眼睛不自觉一亮,立马提起了兴致“你去过那里?” “那个时候,我和087经常去的,只是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我们就没有再去了。” “什么原因?” 古丽没有回答我的疑问,继续说“我和087本来是很好的朋友的,可是因为她勾引了我的男人,所以,我就骗她说,我们一起自尽吧,然后谁知道,你还是生了下来,我的孩子却不见了。我恨,为什么上天对我这么不公平?那个傻女人,她应该死的,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就真的死了···哦!对了,是路遥把他杀了,她活该!” 我越听越糊涂,又紧接着问“她抢了你的男人?你的男人是谁?路遥?还是···你要嫁的那个人?” “我要嫁?我已经嫁给他了!”古丽闷声闷气地说着“后来我嫁给他了,因为他怕我告诉他的父母,说他在外面吃肉喝酒,说他根本就违背了我们民族的信仰,他根本该死!所以他就娶了我,他什么都不敢说,因为我的手里有他的把柄!可是后来他就开始恨我,我也开始恨他。我们彼此想尽了办法要杀死对方,最后,他把我从火车上面推了下去,我没有死,我也不会死!我要去找他,可是那些该死的人,他们把我当成神经病,他们把我关到这里来,他们跟他是一伙的!” “可是后来他来找过你不是吗?2000年?” “他来找过我?哼!那根本不是他!他装成一个假正经的人,来看我?他想要杀了我,我都知道,于是我就要把他赶走,可是第二天,他果真又来杀我了,他现在每天都来你知道吗?他一直想要杀了我,他要杀了我!”古丽哆哆嗦嗦地说着,好像真的有这么一回事一样。 我叹了口气,又继续问“那之后呢?路遥和087又是怎么回事?” “路遥是我的男人,他说他爱我,他说他不在乎我干不干净。然后,我就让他干了!反正我已经被所有人遗弃了,我为什么不能随便一点?可是路遥这个家伙,他就是一个禽兽你知道吗?他干我的同时还想要087,他这个禽兽,不过我不怪他的!都怪087,一定是那个贱人勾引他的!” “可是你刚来这里的时候我已经出生了,我记得很清楚,如果那个时候我出生了,路遥应该早就被隔离了,或者已经被吃掉了,你怎么会还认识他,这不可能的,这个时间不对!” “怎么不对!”古丽冷哼一声,一双眼睛死死瞪着我“087勾引了路遥,路遥本来是我的男人,事情就是这样的,我记得很清楚,你不是想要知道吗?我现在都告诉你了,我说的实话!他们都在骗你,我实话告诉你,其实你···”古丽话说到一半,突然看着我的身后往后恐慌地退去。 古丽的眼睛死死地睁着,指着我的身后颤抖着“你你···你要来杀我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古丽说着哭了起来,她把自己的手帕放在脸上抹了又抹,说话间便起身跑远了。 我挠着脑袋转身,看见424站在月光下,肩膀处融起一层淡淡的光晕。 我起身,很明显因为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有些不开心“你醒了?” “她都告诉你什么了?”424淡然地问我。 我把手摊在424的面前,用手指比比划划地说着“她说她被一个男人抛弃,那个男人总是要杀她,她是路遥的女人,087勾引了路遥,她就骗087喝药,可是我还是生了下来···可是···”我说到这里又琢磨起来,觉得这个时间,着实有点不太对劲。 难道087生下我的时候还活着?可是牛护士不是说,因为路遥和087在一起之后,路遥才把087杀了的吗?因为路遥把自己想象成一直屎壳郎···可是如果等到生下我之后再杀了087,那么他应该不是把自己想象成一只屎壳郎吧? 424看着我,沉静片刻,突然把我勾进他的怀里“你别想了,古丽她是个精神病,她说的话,你不能信。” “为什么?我也是个精神病啊!你也是啊!机器人。”我理直气壮地说着,反倒把424给逗笑了。他的眉眼低垂下来,一张脸因为喜悦而红通通的“是啊,我从明天开始,应该扮演一下机器人,不然的话,不等我把你带走,他们就把我当成正常人赶出去了。” 我不知道是因为我的智商下降了,还是他们的话越来越难以捉摸了。为什么他们说的话,我都有些听不懂了“你是个正常人?” 424想了想,摇摇头“不是。”说罢,他又把我抱进怀里。 我低下头,一张脸贴在424单薄的肩膀上,眯起眼睛,刚好看见古丽站在远处,用那双偌大的眼眸死死盯着我们。因为单纯的害怕,我急忙推开了424。 424认真地看着我,一脸的莫名其妙“你怎么了?不是说了,我们要在一起的吗?” 我把目光从古丽的面前挪开,看着424狭长幽深的眼眸,我好奇地问了他一个我不是很清楚的问题“你会夺走我的贞操吗?” 424的眼睛讶异地睁了睁,一张嘴晾在半空哑然半晌,突然又警惕地转头看了看。古丽已经躺回到自己的床上睡去,345的呼噜声震天响,117偶尔吐出一两句梦话“7878,这个数肯定赚!” 424回过头,一双手把着我的肩膀,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问我“你知道‘贞操’是什么意思吗?” 我点点头“不知道。”因为精神病院的食材过于贫乏,营养不良的我到现在都还没有发育,怎么可能知道贞操是什么意思呢?而后来,424才发现,我连例假是什么都不知道。 424忧心地颔首,琢磨好久,耐心地和我说“总之没有你的允许,我是绝对不会夺走的,放心吧!” “哦。”我淡淡地回复,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竟然有一点小失望。 之后的日子一如往常,古丽和我说的话被我自动遗忘。而我的心里面却一直哽着一道刺,那道刺的名字叫087。不管是谁说了关于她的事情,我都会尽量地去忽略掉。但是其实,我对于087的事情,充满了好奇。 第二天早上起床,424躺在对面的床上,他把手支撑在自己的脑袋上,含笑看着我。 我吐出一口长气,知道又一天无所事事的日子开始了。 被牛护士安排着去洗漱,然后按部就班地吃饭。站在古丽的身后,我听见她一如既往地问牛护士“这是清真的吗?” 牛护士点点头,古丽便开心地拿着一盘土豆泥和半块猪肉离去。 坐在长长的餐桌上面,我一边吃着盘子里面的土豆泥,一边暗暗打量着古丽。其实虽然说忽略,但是我的心里面还是很好奇的,到底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底我为什么会存在? 424把盘子里面的土豆泥拨出一半放在我的盘子里面,低声靠在我的耳边说“多吃点。” 我不知道424是在对我表现友好,傻乎乎地问“为什么?” 424看着我“因为你太瘦了。”他说完,却突然看见我诡异的一笑。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发现自己盘子里面的另外一半土豆泥和猪扒已经不见了,而在他的身边,是满嘴土豆泥的345傻乎乎地学舌着“多吃点,为什么,因为你太瘦了!” 424吞了吞口水,很不客气地对345说“你不瘦,你挺肥的了。” 我看着面前和煦奇怪的一幕,心里面突然涌起一阵暖意。转身扒拉着面前的土豆泥,偶然抬头,看见韩医生穿着一身白色的袍子,半个人掩在房门后。 比起上次鲜血淋漓的那一面,她应该是瘦了好几圈的。也许是放血过多的缘故吧,现在的她,看起来苍白又萧条,但是也不是很萧条的那种。因为以她的体重,就算是再瘦上十几斤,也是好几倍的345。 无情地思考到这里,我才发现,韩医生那双大大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我呢!我好奇地看过去,仿佛听见了她的心声一般‘小贱人,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你和你的妈真是一个样子,我要杀了你,我恨你,我恨你们。’ 对的,087抢了韩医生的男人,又勾引了古丽的男人,所有的人其实都恨087,因为牛护士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也许087她,就是一个荡·妇。 第19章 精神病院19 因为得到了这样的结论,我心里面的暖意也随着潮汐褪去。如果087是一个荡·妇的话,那么我,就是一个荡·妇的孩子。又或许,韩医生变态地喜欢着路遥,而因为路遥看上的是087和古丽,所以韩医生对我有恨。如果是这样的话,087就不算是一个荡·妇了,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又开始琢磨着,如何能够得到韩医生的故事。 在琢磨这件事的间隙,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最近和‘故事’这个东西较上了劲。先是毛头,然后又是古丽,现在,为了我那迷雾重重的父母,我还得去追寻韩医生的故事。而说实话,我曾经打心底里想要离韩医生远一点儿···越远越好! 韩医生在我的眼里,从来都是一个会吃人的怪兽。 记得十岁那年,我和345作为未成年人,要去定期打一个叫做‘疫苗’的东西,在胳膊上面轻轻地一扎,我问345是什么感觉,345一脸的轻松“蚊子咬了一下。” 我点点头,放心地走到韩医生的身边准备被蚊子咬一下,可是谁知道,得到的却是一个虎牙的力度。钻心的疼痛冲击着我弱小的骨骼,我试图挣脱,却被韩医生的大手捆住“动什么动?听话!”韩医生说着扬起一个邪恶至极的笑,心里面仿佛在千遍万遍地呐喊着‘我要杀了你,小贱人。’ 之后我的胳膊因为那个该死的疫苗肿了好几天,牛护士每天给我拿冰块敷,结果反倒发炎了。后来牛护士把冰块拿在手里,意识到味道不对,去检查时,才发现冰块里面被人注了福尔马林。牛护士就只好惊慌地给我吃消炎药,用酒精杀毒。 而从打那之后,我便无比地仇恨着韩医生。 我一直觉得,如果这个精神病院里面有人要害我,第一个绝对是韩医生。 而自从我捅了她之后,这样的想法便更加坚定了。 下午在院房门前散步的时候,我和424走在后面,我把自己对韩医生的恐慌告诉了424“我看见她今天在门口瞪着我,她一定想要杀了我的,她是个变态,她是个疯子···这个精神病院里面最大的精神病,她绝对不会放过我的。”我定定地说着,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始习惯于用正常人的思维和424偷偷交流了。 424当时应该也是意识到了这点,但是他并没有戳穿这个真相。他不慌不忙地走在我的身边,趁着前面的病人和牛护士不注意,低声回复我“离她远一点,尽量远一点,只要她碰不到你,你就不会有危险的。” “可是她会下毒的,她会在我的冰块上面下毒,还会在我的药里面下毒的,我会死的。” “你不会死的。” “如果我真的死了怎么办?” “那我陪你一起。”424直直地说出来,完全不像是任何的甜言蜜语般煞费心机,只是一个承诺,一个真实到可以触摸的承诺。 我呆滞住,脚下差点又被空地绊倒。晃了一个神,我匆忙地跟上424的步伐“我们是好朋友吗?”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其实我的内心深处,应该更加想要问一个我还不太懂的问题。 424机械性地拍着自己的手,一双眼睛镇定地看着前方“辛苦得来的,总是最难以舍弃的。” 我问“什么意思?” “你是我辛苦得来的,我绝不会放弃。”424后来告诉我,其实他非常想要告诉我,他已经放不下我了,他爱着我,用爱情。 我琢磨不透424的话,转了个弯又回到韩医生的话题上“如果她在药里面下毒,我不能不吃的,他们会硬塞到我的嘴里,上次117不听话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做的,还给他打了针。” 424拍了拍我的肩膀“那我偷偷帮你吃掉。” 我本来想要问‘那你死了怎么办?’但是脱口而出却是快活地“好!”然后我就提起步子往前面跑去。 其实我的心里面应该是害怕424死的吧?如果424死了,我就再也闻不到那股清冽的杏花香气了,就没有人陪我在图书馆看书了,下次韩医生再害我的时候,就没有人替我去死了···想来想去,我还是没有想到,我对424的真实感觉。 回到院房,悠悠度过了一下午。我终究还是迎来了那一刻。 晚上九点整,墙壁上面的时钟‘叮当’响了一声。牛护士和韩医生走进来,把准备好的药分配给我们吃。117在墙角打着电话,看见药片直接就顺着唾沫吞进了嘴里。321接过药,警惕地望了一眼牛护士,缩着细小的脖子便吞了下去。古丽照常问一句‘是清真的吗?’345差点抓了一大把直接放进嘴里咀嚼。 到了424,我看见他机械性的伸出手,用眼睛简单地扫描了一下,怪模怪样地放进了嘴巴里。最后是我,我伸手拿起那粉红色的药片,突然看向韩医生的方向。她并没有看我,那双诺大的眼眸低垂着,看起来好像很淡定的样子。 我想,也许这颗药里面没有被韩医生下毒吧?要不然的话,韩医生应该会盯着我吃下去的。于是我放心地吐了口气。张嘴把药放进嘴里,又在牛护士的监督下喝了水。 不过等到牛护士离开,我立马把药吐了出来。 韩医生这时候从远处走来,细心地用手里面的小灯照了照231的眼睛,又走到我的面前“去做全身检查,你和345。” 韩医生说完,不由分说地把我拽下床铺,又拉着345的小胖手走到了院房门口。我焦急地看了一眼牛护士,她还在拿着抹布处理231床铺上面的粪便,而424,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眼神里面充满了某种坚定与担忧。 我和345被韩医生带到了地下室,这时才发现,原来图书馆原先的杂乱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她从一个柜子后面拿出一套全新的医疗仪器,将一个听筒一样的东西放在345的心脏上听了听,然后用一串我听不懂的话对345说“心跳正常,脉搏正常,瞳孔没有散射现象,345,你最近都吃了什么?” “猪扒,土豆泥,屎,头发······” “好了,可以了,没有你的事情了。”韩医生说完,从自己的柜子里面拿出一盒金帝巧克力豆递给345“拿着这个去外面吃吧。” 345接过巧克力,笑眯眯地便走到了外面去。我眼巴巴望着345离去的身影,眼前一顿,便看见韩医生肥大的身体挡在了我的面前。我抬头,看见韩医生目光呆滞地举起一根针筒“到你了。” 我往后下意识地缩了过去,一只腿却被韩医生狠狠地给拽了回来。我拼了命地挣扎,却还是被韩医生轻手轻脚地扔到了一旁的地上。冰凉的地面把我的身体冻得一个激灵,让我忍不住惊慌地哆嗦了起来。 韩医生握着手里面的针筒,里面淡粉色的液体还在冒着气泡。她把我的胳膊抓在手里,狠狠地戳了下去。 “啊!” 一阵剧烈的疼痛狠狠地戳着我的身心,我挣扎着想要推开面前的韩医生,可是胳膊却越来越疼了。我眼看着那粉红色的气体流进我的身体,浑身都突然间困倦地要命。那种又胀痛又疲惫的感觉缠绕着我的每一根神经,让我顿时失去了所有力气。 韩医生把针头拔出扔到一边,又伸手钳住了我的下巴“你这个小贱人!你捅了我那么多刀,可是居然什么事都没有!我说什么来着?这个世界对我就是不公平的!他们所有的人都喜欢这们这些瘦不拉几的小猴子,他们都偏袒你!他们还敢怀疑我是人格分裂,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要受这种委屈?”韩医生愤恨地说着,突然又从地上拿起一本大部头的书,狠狠地拍在了我的脑袋上。 天灵盖一个剧烈的震荡,我的眼睛在那一瞬间好像真的看见了某种星光。我捂着脑袋,恐慌地缩在角落里,隐约中看见韩医生又轻轻松松地把我提起来,一把扔到了身后的墙壁上。 巨大的撞击让我的五脏六腑一阵剧痛,我强撑着自己的身体起身,捂着难过的胸口就要往外面跑去,可是韩医生早就已经把门给锁住了,为了防止345进来,也为了防止再有人来救我。 我绝望地拉了拉面前的铁门,知道外面的345肯定沉浸在巧克力中不能自拔,她是绝对不会来救我的。 我转身,看着缓缓走过来的韩医生,大脑一片空白。我绝望地摇着脑袋,眼泪也顺着眼眶流出。韩医生扬起一个死神般的微笑,手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握着一个一端系着小镜子的管子了。 我见过那个东西的,就在我吃了那个美丽女人给我的窑头·丸之后,牛护士就强制性地给我的嗓子里面插了那个东西。他们说那个东西叫‘胃镜’,是给我检查肠胃的。可是做完胃镜之后,我会难受的像死过一次一样的。 我猛烈地摇着头,然而韩医生已经把住我的嘴把胃镜插·进了我的嘴里。 浑身上下翻江倒海的感觉袭来,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整个人像条鱼一样扑腾了几下之后,我便晕厥了过去。 第20章 精神病院20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安全地躺在了自己的床铺上。破旧粗糙的被子盖在我的身上,而我的床边,是满脸泪水的424。 在昏迷的时候,我好像是做梦,又像是真实地感觉到,韩医生一只脚踩着我昏沉的头颅,恶狠狠地说着“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折磨你,好好地折磨你。你母亲欠我的,我都要从你的身上讨回来!” 然后我睁开眼睛,为什么,就看见了满脸泪水的424? 让我好好地想一想,韩医生把我折磨晕了之后,用冷水泼了我的脸,发现我还是一动不动,就有些害怕了。她把我身上的伤痕检查了一遍,又把我的头给擦干净。然后就把我带回了院房。 回到床铺上面之后,我的手指应该是不自觉动了一下。韩医生放心地吐出一口气,转身看见牛护士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牛护士摸了摸我的额头,生气地问韩医生怎么回事?韩医生的态度极其淡定“刚刚她说自己吃了头发和屎,我觉得这样对她的身体不好,给她做了胃镜,谁知道就这个样子了。”韩医生说完随意摊了摊手,转身便离去了。 牛护士忧心忡忡地陪着我,发现我因为不适而引发了高烧,便用凉毛巾一遍遍地给我祛热。时不时还把冰块塞进我的嘴里。 我的胳膊上面不知道被韩医生注射了什么,总之一整个晚上都疼痛的不能自拔,不过还好,后来随着我身体的痊愈,我的胳膊也恢复了正常。 牛护士细心地照顾了我几天几夜,后来实在熬不住了,在这个晚上给我盖上被子离开了。 而现在是午夜,我睁开眼睛之后,就看见了424。就是说,牛护士走了之后,424就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424见到我醒了,欣喜若狂地抹了抹脸上挂着的泪水,一只手贴心地按在我的额头上“你醒了?怎么样了?” 看见424关怀的神情,我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突然间就软弱了下来。我靠在枕头上面摇摇头,如同一只蚕蛹般蜷缩在被子里面。 许久,我伸出自己的手去拽着424搭在床边的手,十指交握的一刹那,我终于下定了一个决心“424,你带我走吧。” “什么?”424猛然抬头,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想过了,从424跟我说要带我走之后,我就一直在想。我本来很喜欢这里的,我真的好喜欢这里,这里就是书里面说的,那些诗人们的家乡。这里是我的杏花村,是我的桃花源。如果可以,我愿意一直留在这里。可是现在,这个家乡里面出现了一个恶霸,她叫韩久,她会变态地折磨我,我只要留在这里一天,早晚都会被她折磨死。我不想死,所以我愿意,和424离开。 我坚定地眨了下眼睛,胳膊还是那种难耐地肿胀的疼痛“我和你走,你不是说会带我走?”虽然我不知道424要带我去哪里,但是去哪里都无所谓了,我愿意离去。 424望着我,狭长深邃的眸子里面闪着某种熠熠的星光。他握着我的手,终于欢快地点点头“你想好了,我就带你走,我们一起走。” 我的嘴角愉悦地抿起来,半晌又问“可是怎么走?” 自从韩医生的事情和宫妙沁的事情发生后,长安精神病院的外面,就突然出现了一些‘沙威’。他们没日没夜地巡视在长安精神病院的最外面,让本就监督严密的精神病院,更加密不透风了。 而我和424,作为两个活脱脱的精神病,想要冲破重重阻挠,闯出精神病院,着实有点不切实际。 随着我的身体渐渐恢复,424带我逃出精神病院的计划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当中。偶尔几天夜里,424停止了自己的头脑风暴,就会跑到的床铺上面抱着我,跟我说他之前看过的一部电影,叫做《飞越疯人院》,讲述的就是一群精神病想要逃离精神病院最终失败的故事。说是什么《闪灵》的男主演的,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只是听他讲的那么开心,我就当成睡前小故事听了。 思索片刻,我又问“我们也会失败吗?” “我们不会,因为我们不是精神病。”那个时候他没有告诉我,那个《飞越疯人院》的男主,本来也不是个精神病的。 后来有一天,我在被韩医生灌了好多干冰之后回来,肚子和骨头都冰的像是凝固住了一样,浑身上下难受的很。424趁着其他人都睡着了,把我紧紧抱住,激动地跟我说“我想好了,我不能用正常的方式把你带走,那样一定会被外面的媒体知道的,我要偷偷的带你走,你的档案按道理来说,应该没有登记在正式的档案上,等到了外面,我帮你随便弄一个假身份就好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放心吧。” 我缩在424的怀里,弱弱地点了点头。 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为什么424一定要带我走,为什么424对我这么好。我也更加不知道,424来到这里,作为一个假冒的精神病,他就是为了我而来的。 坐在角落里面的空地上,我和424面对面,彼此都在思索着,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离开精神病院。 424说,这种感觉就和越狱一样。说到这里,他又跟我讲了一部电影,名字叫《肖生克的救赎》。他说如果我们现在开始挖地道的话,既没有工具,又没有可以阻挡住洞口的海报。他没有肖生克那么对石头痴迷,也不知道该怎么打通石墙。 而最最重要的是,我们没有一本《圣经》。听424说,打通石墙的重要工具,藏在一本圣经里面,所以说,得救之道,就在其中。 我想了想,觉得424着实忘记了,虽然我们没有一本圣经,但是我们却有一整个图书馆啊!图书馆的下面,有一个小箱子,箱子里面有匕首,螺丝刀,镊子等所有专业性的工具。而我们只要随便拿一本书,把东西藏在里面,放在自己床铺的枕头下面,没有人会知道的。而就算是被发现了,我们是精神病,又有谁会在乎呢? 想到这里,在隔天晚上吃药的时候,我乖乖地被韩医生带到了地下室里面。在把我一次次地扔到墙壁上之后,她抽下自己绑在裤子上的粗壮皮带,狠狠地抽在了我的背上。 一鞭子一鞭子的凌冽之感在我的身上绽开,我的后背撕裂一般的疼痛。但是我仍旧忍着,尽量地不叫出声。等到韩医生打累了,她便凑到我的背上,在我的伤口上面按了按,起身走到了外面去。 为了不让牛护士发现我的伤,韩医生每次都会在打完我之后给我把消炎药抹上。而我这不争气的身体,也很奇葩地会在牛护士发现之前将伤口快速愈合。 等到韩医生彻底走远,我急忙跑到书柜后面的小箱子里面,从里面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锤子和中等大小的镊子,然后又拖着浑身是伤的身体去取了一本书架上面比较厚的大部头图书《人间喜剧》。 我不知道这个叫巴尔扎克的人为什么要写这么厚的书,他的脑子里面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东西?不过也许,冥冥中注定了,我要依靠他的书逃出精神病院。 我在《人间喜剧》的中间抠了一个洞,把镊子和锤子小心地安放在里面。 把书紧紧地把持在手里,我听见了韩医生的脚步声。 此刻,她的脚步声像是百灵鸟,轻轻地,柔柔的极其欢快。我知道,那是因为她已经在我的身上把她的愤怒都发泄完了。我悄悄地走到铁门的后面,看见韩医生推开门,发现我不再原地,于是深深地皱了一下眉。而我就是在这个时候举起自己手里的《人间喜剧》,狠狠地砸在了韩医生的脑袋上面。 “扑通”一声,韩医生像是一座巨大的山脉般崩塌在地上。我抱紧了手里面的《人间喜剧》,转身便跑出了图书馆。而那一次,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图书馆。后来想起,我多么后悔,没有好好地跟那个图书馆说声再见,甚至还偷了一本《人间喜剧》。 打开《人间喜剧》,424扬起一个欢快的笑意“还真是和电影一模一样了,得救之道,就在其中。” 我坐在424的对面,心里面还因为刚刚的事情惊魂未定。不过我完全不用担心韩医生会来重新把我抓回去,她不敢这么做的,因为她怕牛护士知道她虐待我的事情。 想到这里,我轻松地伸了个懒腰,身后的伤口如同芍药花般滴着血,然后渐渐愈合干瘪下去。我习惯了体会这样的历程,也就不觉得煎熬。放下手,我敲了敲旁边的墙壁问424“开始挖洞吧,不过得先把231的屎给处理干净。” 这样说着,我毫不忌讳的把手伸到面前一坨硬硬的粪便上面,使劲一扒,一个黑魆魆的洞口便露在了我的面前。我彻底愣住了。 原来,得救之道,一早就在这里了? 第21章 精神病院21 424看着面前的洞口,同样也愣住了。他凑上去,把231的屎给扒拉干净,一个可以塞进一条狗的洞口便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我和424彼此沉默了好久,着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原来,这个精神病院,想要逃走的,不止我们两个。 花了这么长的时间凿开一个洞,应该很辛苦的吧?我一直以为我已经很清楚地看清了院房里面的每一个人,可是现在,我才发现,这么长久的时间以来,我一直都生活在明处。 暗处里,有毛头的故事,有古丽的故事,有这个洞,还有很多很多的我不知道的事情。一阵阵恐慌的情绪朝我的脑海中袭来,让我感到不寒而栗。 与此同时,一个幽幽的声音从我和424的头顶处传来“你们在干嘛?” 我和424同时转过头去,就看见231瘦小的身体挡在我们面前,两只手插在腰间,头发照旧奇异地束在空中。 我记得424有一次跟我说,231的模样总是会让他想起小时候住在隔壁邻居家的傻儿子。想到这里,我笑了。 231绷紧着自己的一张小脸,猴精猴精地盯着我们“你们发现了我的洞?” 424点点头“所以,你也要逃走吗?” 231把手指放在我们面前晃了晃“非也,非也,不止是我。”话说完,117从床上哆哆嗦嗦地下来,一只手拿着手机,看见我和424的时候,问231“怎么回事?” 231看了117一眼,脖子往我们的方向抻了抻“这两个疯子发现了我们的洞!” 117直起腰来,不再像平常一样缩在角落里面打电话,现在看起来,还算是一个身段高挑的正常男人“那我们就把他们杀了,反正今天晚上完工,我们跑了之后,他们谁也找不到!” 424立马抬手反对“非也,非也,你们杀了我们就犯法了,他们肯定会来抓你们的。” 231撇撇嘴“怕什么,我们是疯子!他们不敢把我们怎么样的!” 424冷笑“你们是疯子干嘛不呆在这里,要逃走啊?” 231瞪了瞪眼睛,又矛盾地说“因为我不是疯子啊!我就是因为大小便失禁,被我爸妈嫌弃,才被扔进精神病院的!我根本不是疯子啊!我干嘛要呆在这个鬼地方!” 我不禁吐槽“这个地方变成鬼地方都怪你好吗?”要是没有231的粪便,这个地方的空气应该会清新很多吧! 231哼了一声,又把手掐在腰前“反正我不是疯子!我要离开这里,而如果他们抓到我,又会把我当成疯子,所以我什么都不怕!” 424叹了一口气,把手里面的《人间喜剧》放下,起身和231还有117周旋起来“这样好了,你不是疯子,你们都不是疯子!很巧的是,我们也不是疯子。所以,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117摇摇头“不行!五个人一起走太明显了。” 424身子一摊,又仔细地扫了一眼在场的人数“你还好意思说你不是神经病?你连数儿都不会算!这明明是四个人啊!” 117理直气壮地反驳“你才是神经病呢!谁说我不会算?我还要带着古丽走,怎么了?”117说罢,绿豆般的小眼睛一转,看向睡在床铺上面的古丽,甜蜜地一笑。 424“哦”了一声,又问“那古丽知道吗?” 117悄声对我们说“我偷了医护室里面的麻药,倒时候给古丽往身上一注射,第二天早上,她就和我离开这里了,我管她愿不愿意呢!反正我会对她好的!” 我张了张嘴巴,转头看向古丽的方向。这时才又意识到,如果自己真的就这么走了,岂不是真的就把自己的身世不清不楚地搁在这了?关于古丽和路遥,路遥和087,087和韩医生,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424不知道我的内心起伏,又紧接着对231和117说“好!你觉得五个人很明显是吧?那三个人就不明显吗?院房里面一共就六个人,走了三个人,和走了五个人,有什么区别?一样的明显好吗?” 231扬着脖子“行了吧!你跟我们说什么啊!117天天趴在墙壁上假装打电话,其实是在研究院房的构造,晚上我和他还要挖洞,然后拿我的屎补上洞口,我们天天辛辛苦苦地挖的洞!你凭什么来蹭我们的洞?” 424想了想,又说“那古丽也什么都没做啊!” 117不开心了“古丽是我的家属!她什么都不用干!” 424深吸一口气,又从地上拿起那本《人间喜剧》“我们也可以贡献挖洞的器材啊!” 231嫌弃地看了一眼424书里面的锤子和镊子,眼光一个闪烁,问117“我们最后那面墙还没凿开,要不然···”231说着,眼睛挑了挑书里面的镊子和锤子。 117思索许久“倒是可以,倒时候凿开了墙,让你们俩先出去,安全了我们再出去!” 424点点头“你们确实不是精神病,精神病没有你们这么机智的。” 我站在一旁,之后就看见424跟着117他们忙活起来。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我和424被231命令着率先钻进洞里面去,匍匐在里面往深处延伸,一直俯身爬了不知道多久的时间,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沾满了从头顶处掉下来的灰尘,前方的424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我紧接着爬到424的旁边,看着面前被挖掘到一半的墙壁,上面挂着灰白色的斑驳墙灰。微弱于无用的光源在231的手里面,还在吃力地往我们的方向照着。424上手去摸了摸,又把耳朵谨慎地靠在墙壁上面听了听。然后才放心地举起小锤子在上面敲了起来。 我趴在一边,想了想也跟着拿起镊子往上面胡乱捅去。墙灰戳到424的脸上,424闷咳了两声立马抬手制止了我“我来就行。” “好。”我乖乖地放下那无用的镊子,认真地看着424辛苦地凿洞。 因为周遭狭窄,让我动弹不得。我只能杵着头看424凿洞,时不时换一个手杵着我的下巴,时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一般漫长。而后,我终于看见了一道光芒穿出来,穿进我的眼睛里。 在那一瞬间,因为欣喜,因为释然。我突然想起,424之前在看书的时候,跟我讲过的一个关于精神病的笑话。 故事在正常人的世界里应该是很老套的了,可是在我的世界里,却是格外的新奇。说是两个精神病人要逃出精神病院,可是那天杀的精神病院修了100道墙。两个精神病在一天晚上去翻墙想要逃出精神病院,爬到第99道墙的时候爬累了,商量了一下就放弃了,然后就又重新翻回了精神病院。 我记得当时我听到这个笑话的时候并不觉得多好笑,我只是单纯地为那两个精神病感到可惜,而转念一想,也许424又在诱导我离开精神病院了,所以我绷紧了一张脸,白了424一眼。 可是现在,我突然想要为他们笑一笑了。 那两个精神病没有逃出去,而我和424逃出来了。 在424的辛勤努力下,那道光芒渐渐变大,最后终于变成了一个足够我能爬出去的空隙。在424还在旁边凿洞的时候,我因为激动,率先爬了出去。 墙壁的另一边是一片镶嵌着瓷砖的地面,天光在远处的窗口渐渐升腾出某种温和的亮度。我从地上站起来,扑了扑身上脏兮兮的灰尘,抹了抹眼睛抬头,就看见牛护士一脸木然地站在我的面前,手里还捧着自己的尿壶。 我四下一望,当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117和231这两个神经病,居然把洞挖到了牛护士的卧室里。 而后,424从洞里面爬出来,刚想要欢呼一下的时候,就灰头土脸地看见了牛护士。手里面的小锤子掉在地上,叮咚一声,牛护士手里的尿壶也随之掉在了地上,尿又淌了一地。 我和424并排站着,好像是听见231在洞里面悄声问我们“怎么样?现实世界里面有人吗?” 然后,他听见了牛护士对我们的咆哮声“你们两个小冤孽!怎么这么不听话!这又是作什么妖啊?啊?” 牛护士说着,把我和424推到一边,低头看着自己卧室里面突然出现的大洞,伸手往里面狠狠地扫了几下,什么都没有。 看来231和117已经撤离了,这两个又傻又机智的神经病。 我幽幽地叹了口气,看见牛护士起身,气愤地质问我们“你们到底搞什么?啊?这这···这是要玩打地鼠啊?还是想要干嘛?又是捅人,又是凿洞,327你最近是不是要翻天?” 翻天?翻天我还没试过呢?于是我努努嘴巴,一脸地无所谓“没翻过呢!” 牛护士倒吸一口气,好像就要被我气得晕过去的架势。她拍了拍自己脆弱的心脏,又看向一旁的424“都是你!怎么哪都有你?自从你来了之后,这院里的事情就一件接一件!明天我就跟院长汇报,把你给隔离了!” “不要!”424立马回嘴,紧张地看了眼一旁的我,突然对牛护士认真地说“你不能把我隔离,我和327想要离开这里,我不是精神病,她也不是精神病。你一直都知道她不是精神病不是吗?你不能把327一直留在这里的。” 牛护士的眼中显出惊异,定定地望着424许久,怔然问424“你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22章 精神病院22 当时不知道真相的我一脸懵懂,眼看着424拉着牛护士走到一旁,偷偷地聊了好久。 站在原地,我的脑袋不自觉歪到一边,视线里,424和牛护士的脸庞如同放大的焦距,在我的眼下,他们脸上的毛孔都分毫毕现。声音忽远忽近,诡异非常。 在这个时刻,我仿佛又听到了‘路遥’,‘087’还有一个人的名字,但是那个人的名字我不记得了,因为对我来说,当时那个名字对我来说,根本并不重要。 过了一会儿,424的表情变得有些激烈,他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和牛护士开始大声地辩论起来“我知道你这些年过的不好,可是谁又好过呢?看在他已经死了的份上,你就放过她吧!” 牛护士的脸上显出某种沧桑的固执,她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一只手放在另一只手的胳膊上“他死了,他竟然真的死了,这个狠心的人,就连死都不愿意再来见我一面吗?真是狠心的人。” “他不是不想,是不敢。他说,他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424轻声地说着,关切地拍了拍牛护士的肩膀。 牛护士哽咽,一双眼睛里面浸满了泪水。她把手罩在嘴边,像是往常时陷入沉思一般惆怅,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又开始说话“你可以带她走,但是你能保证,她出去之后,会比在这里安全吗?所以人都知道,她是两个精神病人的孩子。” “我能够保证,离开了这里,她可以不再是327,她可以是一个全新的人,她可以···”424说到这里抿了抿嘴,又说“她可以是我的妹妹。” “是啊,她本来就应该是你的妹妹。”牛护士冷漠地说着,转身背对着我,又问424“那你呢?你也要偷偷的出去吗?她没有登记在册,你却是正经进来的。你要是不告诉我,我真的以为你就是一个精神病呢。” 424把手抱在身前,一只手不自觉地拖着下巴“我可以找我的朋友把我带出去,我在北京的身份证是假的,倒时候带着327离开谁都找不到我。但是问题就是,我不能光明正大地把327带出去,你知道原因的。” 牛护士点点头“因为韩医生和宫妙沁,这几天院长安排了很多的保安在外面,出入的车辆都要好好检查,你不可能把她带出去的,除非···”牛护士说到这里,突然灵机一动“除非她死了。” 听到这里我一吓,以为‘死亡’这个家伙,又一次缠上了我。 424眼睛一亮,兴奋地说“对了,只要一个死亡证明,就可以把她带出去了。” 牛护士转身走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脑袋问我“327,你会装死吗?” 我愣愣地看着牛护士和424,终究想不到,当时的我,为什么会点头。也许,从内心深处,我已经想要去看看那个传说中的现实世界了吧。 之后的事情发生的很迅速,我被牛护士打了冬眠合剂,俗称传说中的假死药。 一动不动地躺在床铺上。半个小时之后,牛护士装作突然发现一样,给我测试体温,然后特意越过韩医生去找了隔壁院房的主治医师,在检查过一切之后,又追问我是不是偷吃了什么东西…最后,我成功地得到了一纸死亡证明。 我不知道那段时间里,古丽的表情是怎么样的,不知情的231和117会不会很恐慌。他们也许会觉得,我去了一次现实世界之后就死了,从而放弃了去现实世界的念头。 不过多年之后,当我回忆起精神病院,我的杏花村我的桃花源时,我总是会做一个梦。在梦里面,我和424还是精神病院的病友,我和231他们一起挖了一个通往现实世界的大洞,我们成功地爬出了精神病院,却只是在那片土地上站了一会儿。然后我们大家不放心345,就全部又都钻了回去。 想一想,那样的话该多好啊!我们可以生活在自己的故乡,又可以偶尔爬出洞口看一看那传说中的现实世界,那样的日子,也许真的只有在梦中,才会有吧? 因为是被牛护士哄骗着打下了冬眠合剂,我没有正式地和345说再见,也没有机会再去犹豫是不是要继续追究古丽,韩医生还有087的那些往事,我没有告诉231和117,他们挖的洞通向了牛护士的卧室,我把所有的一切草草留在了精神病院,而当我抱着某种狰狞与恐慌的情绪醒来时,我看见自己躺在一辆叫做汽车的后座上面。脑袋下面,枕着424的腿。 我像只猫一样从424的腿上面起来,用尽全力抻了一个大难不死的腰,看见424穿着一件很漂亮很规整的黑色衣服,像个传说中的王子。真奇怪,当时我就觉得穿西服的424那么好看了? 424温和地笑笑,毫不嫌弃穿着病服的我,一把将我揽进怀里“你还好吗?” 我警惕地望着面前灰蒙蒙的车窗,问424“这里是哪里?” 424看了看窗外“现在应该已经离开北京了,过一会儿我们去河北车站做火车,到苏州,然后再开车回上海,这样是最安全的,是这样吧,丹尼尔?”424说着看向前面开车的人。 我朝424目光所及处看去,就看见一个人坐在我前面的车座上,露出一半把着反向盘的手上是卷到手肘处的白色衬衫。我当时对现实世界的流行趋势不懂,只觉得这家伙穿了一件尺寸太小的病服。 而前面的镜子一反射,我就看见了那个叫丹尼尔的家伙的半张脸。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丹尼尔,他给我的第一眼感觉,就是我曾经看过的所有外国书籍里面的作者。因为他有一个外国人的名字,外国人的长相。而且听说他的全名叫丹尼尔·蒙哥马利,真是个又长又奇怪的名字。 我撇撇嘴,看见丹尼尔对着镜子冲我友好地笑,开口是标准的中国话“是这样,最方便也最安全。只是坐火车的时间要长一点,你确定,她不会有什么反应吧?我听说那些从来没有坐过车的小孩,第一次都会晕车的。” “火车的话不至于吧。”424没底气地说着,又担忧地看了看我。 我一脸的无所谓,转头望着车窗外面呼啸而过的景色,突然觉得晕,无比的晕,又晕又···恶心,随后,我便···吐了出来。 车在一个人潮拥挤的街道上面停下来,424拉着我走出车门,扶着我在街角的垃圾桶面前呕吐着,精神病院的土豆泥和猪扒,青菜还有煮花生米,全部混合着倒在了我的眼前。 424在旁边细心地把我的头发往脑袋后面拢去,随后又听见丹尼尔走下车来大笑“我说什么来着,还是会吐的吧。” 吐完之后起身,424又从口袋里面拿出纸巾给我擦了擦嘴。我像个无知懵懂的小孩般接受着424的关切,突然看见他的眉眼一顿,把着我的脑袋问丹尼尔“我觉得吐不吐倒是小事,穿着这个衣服顶着这个脑袋,列车员会把我们当成人贩子的。” 丹尼尔上下看了看我,点头同意。 之后424和丹尼尔就在这条人潮拥挤的街道上,给我买了叫做新衣服的东西穿在身上,是条深蓝色的裙子,穿在身上确实比我的病服合身,就是没有我的病服舒服。 买完了衣服,424和丹尼尔带我去理发店剪了头发。理发师修长的手指荡过我的头皮,把我凌乱交错的卷发给打理开,又从下面剪短了好长一截。 后来坐在火车上面的时候,424一直充满喜悦地看着我。我规规矩矩地坐在车座上,无情地白了一眼424。丹尼尔笑笑“真是可爱,天真可爱。” 一直在坐车的路程对我来说一点都不好过,后来从苏州下车,我躺在后车座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就又怀恋地梦到了我的杏花村我的桃花源,我的精神病院。 阳光温和地洒在窗棂上,毛头坐在床铺上咿咿呀呀地叫着,231竖着头发欺负胖胖的345,117在墙角处打电话。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古丽从远处走来,嘴里自顾自地念着“别了,别了,我的眼睛已经不会在你的眼睛上迷恋,我的苦已经不会在你的身旁变甜。” 古丽说着把目光瞥向我,准确的说,是瞥向我的身后。我转身,看见一个女人,一个留着满头波浪卷发的清丽女人,她倚靠在墙壁上,如同一只向往自由的画眉鸟般怅然望着天花板,嘴里悠悠然地说着“日本有鲜艳的像血的樱花,法国有金光普洒的香樟树,一切的一切我都知道,不是想象,是真实。”她说到这里,眼光柔情地望向我。 我不说话,看见她对我温婉地扬起一个笑意“我告诉你,其实你···”说到这,她的嘴被一双大手堵住,我匆忙看向那双手的主人,竟然是一只···屎壳郎? 我从这个难以言喻的梦中惊醒,满头的汗水夹杂着焦灼。下意识地抬头张望,以为自己还身处在精神病院,可是灰蒙蒙的车窗却无情地告诉我,我终于还是离开了,离开了我的家乡。 从车上走下去,我看见面前出现了一幢白色的二层小楼,周围的香樟树层层掩映,风吹过,一阵翠意朦胧。我的头发勾在眼角,深吸一口气,世界的味道,清冽悠远。 424走到我的身边,靠近我,万年不变的温柔“欢迎来到现实世界,齐茉。” 从那天之后,我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名字,我叫齐茉,他叫莫崎。 第23章 我叫莫崎1(入v一更) 大家好,我叫莫崎。 19岁那年,作为复旦大学的越级优等生,我成功不负汪叔叔的期望,考上了社会学的硕士。虽然汪叔叔最初的期望,是希望我和他一样,做心理学教授的。 汪叔叔准确的说,是我的养父。五岁之前,我生活在闸北孤儿院,后来被汪叔叔领养。在没有去那个叫做长安精神病院的地方之前,我以为闸北孤儿院会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阶段,当然,我着重强调了‘去那个叫做长安精神病院的地方之前’。 虽然我是个普及大众公认的天才,但是我并不是人们说的那种书呆子。在我的人生中,最重要的莫过于三个人,他们可以定义为关于我的‘亲情’‘友情’和‘爱情’的代名词。 亲情的代名词就是汪叔叔,汪叔叔全名汪启辰,毕业于清华大学,是个心理学博士。听他自己说,他原来一直住在北京,曾经就在长安精神病院工作过,后来因为一些医患关系的问题,他离开了长安精神病院,还和自己的妻子离了婚。 当汪叔叔领养我的时候,我只是感到很开心,因为我终于可以离开那个垃圾场一样的孤儿院了。而当后来汪叔叔和我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才有些后怕。因为根据社会学的研究,如果一个人长期处于幽闭空间中,会一直停滞在当前年龄滞于进步。而生活在精神病院也是一样,在精神病院呆的时间长了,总是会有一些不正常。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可以万分地确定,汪叔叔是一个精神非常正常的人。他对人和蔼温柔,我为人处世的诸多方便几乎都受他影响。我不明白他妻子为什么因为他来上海就要和他离婚,他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不过很多的事情,在他临死之前,都没有和我解释过。 在汪叔叔的指导和养育下,我很幸运地在初中时,考上了一所私立的双语学校。在那里,我和我人生中‘友情’的代名词丹尼尔相遇了。 双语学校的课程很紧,平日里大家也都会用英语交流。我在之前,英语成绩一般般,所以平时为了避免暴露短板,也就很少说话。在外人看来极度腼腆的我,就这么被活泼开朗的大班长丹尼尔给发现了。 我犹记得,丹尼尔在入学第一天的时候,就非常显摆地用英法德三国语言做了自我介绍。后来听说,丹尼尔父亲是法国人,母亲是美国人,奶奶是德国人,蒙哥马利这个姓氏,好像还是个法国贵族阶级的。因为全家非常热爱中国,所以来到上海定居。 我当时对丹尼尔这个天生的贵族嗤之以鼻,想着都已经是个贵族了,还跑来我们大天·朝干什么?而实际上,我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从小到大的天才光芒被丹尼尔给抢了。 刚开始的两年,即便丹尼尔对我很主动很友好,可我还是和丹尼尔很少交流,直到第三年,我们两个人作为班级里面的天才儿童,得到了直升上海市最好的高中的两个名额,这才开始熟络起来。 上了高中之后,我们两个人的关系从客客气气变成亲密无间。因为我们聊天时经常夹杂着好几国的语言,所以周遭的同学很难融入到我们两个人的圈子里面,久而久之,我们在其他同学的眼里,就是光芒万丈的存在。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意识到,我和丹尼尔,是两个不同血统的美少年。 而根据书里面所有美少年的习性,我觉得,我们两个人是应该有女朋友的。丹尼尔很同意这个观点,于是我们两个人同时看上了学校的校花。 之后我就遇上了我人生中‘爱情’的代名词,她的名字叫诺诺。 “姓诺,名诺。” 记得她第一次跟我自我介绍时,就是这样一字一顿的说出来的。她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身后,清澈亮丽的眉眼衬着甜甜的笑容,像极了时尚杂志里面的清纯模特。我就这么轻易地动了心,和丹尼尔一起。 因为我和丹尼尔一起喜欢上诺诺,彼此之间经历了冷战,热战,差点决裂。最后以诺诺主动跟我告白为告终。幸好,丹尼尔和我还是好朋友,只不过,从那之后,他变成了觊觎我女友的好朋友。 后来想想,其实诺诺这样活泼开朗又阳光的女孩,应该更加适合丹尼尔的。我的性格温和的过了头,实际上就是有些无聊。 记得有一次我问诺诺为什么选择喜欢我而不是丹尼尔的时候,她打趣“因为我的英语不好啊!” 但是后来她又认真地告诉我,她说我能够给她一种感觉,一种爱情的感觉。我心里面暗自开心,以为我是真的遇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女,直到后来突然有一天,她突然跟我提出分手。 她说她要去国外,因为英语不好,所以家里人希望她去国外多加历练。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终于明白了‘相反相成’这个词的概念。原来当初选择我的原因,也可以成为离开我的原因。 就这样,我长达三年直到大学一年级的恋情以诺诺的离开告终。我和丹尼尔在诺诺离开的那天晚上去喝酒,本来应该是我借酒浇愁,结果反倒是丹尼尔喝的烂醉如泥。基于此,我终究明白了,我不是很喜欢诺诺。 她是我可以随心随意放下的,却不是丹尼尔可以随心随意放下的。想到这里,我觉得自己确实挺对不起丹尼尔的。 大学的时光就那么平平缓缓地度了过去,我没有再去找女朋友,丹尼尔也没有。我把自己的精力放在学习上,大二的时候就考上了社会学硕士。丹尼尔和我一个专业,在我读硕士的时候已经考上了博士。 我忽略掉丹尼尔给我带来的竞争压力,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家跟汪叔叔炫耀我的成绩,结果却是得到了汪叔叔肝癌晚期的消息。 在汪叔叔弥留的那几天里,刚开始他都没有和我说话。直到最后一天,他突然把我叫到他的身边。告诉我他当初离开长安精神病院的真正原因。 如果不是因为汪叔叔即将离世,我真是觉得,从来不会开玩笑的汪叔叔一定在跟我开一个大大的玩笑。因为他跟我讲的事情,说实话,真的太不真实了。 他说他在长安精神病院做心理导师的时候,爱上了自己的病人。 病人的名字叫087,只是一个编号。他说087很可怜,当初父母还没有给她起名字,就因为恐慌而把她丢到了精神病院。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才只有十岁,但是他已经二十五岁了,他刚刚结婚,对象就是和他在一起工作的护士牛朗。对的,就是牛护士。 他把087当成一个可怜的孩子,对她非常好。经过长达五六年的治疗,他发现,087并不是得了任何臆想症。她只是想象力丰富,而另一方面,用老人家的话来说,她应该是那种天眼未关的小孩。 087能够看见其他人看不见的东西,鬼魂,天使,恶魔,远方,比我们的世界还要遥远的远方,树木的灵魂,动物的语言,那些神秘的,用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她全部奇妙地通晓。 一开始汪叔叔也不相信,只是以为087是重度的臆想症,可是直到有一天,087告诉他,他在回家的路上会遇上一只猫,一直长着黄色斑点的猫,那只猫曾经是他的好朋友,来找他是要帮他赶走一条厄运的。 汪叔叔半信半疑,结果在当天晚上回家的时候,确实看见了一只长着黄色斑点的猫。他愣住,站在那只猫的面前许久,看见就在自己半米远的地方,掉下一个花盆。 之后汪叔叔便彻底对这个充满着神奇与想法的087产生了兴趣,每天下午的时候,只要他不忙,他就会把087叫到他的办公室。他和她谈论很多她脑子里面产生的想法,他记得她百合花一样绽开在肩头的大波浪,他记得她清丽迷人的一颦一笑,记得她少女时代成长的每一个阶段。他记得最深刻的,莫过于她趴在办公室的桌子上面,眼神惆怅地望着天花板对自己说过“日本有鲜艳的像血的樱花,法国有金光普洒的香樟树,一切的一切我都知道,不是想象,是真实。” 087从小就在精神病院长大,怎么可能知道日本的樱花和法国的香樟树呢?这样美丽的景物,就这么出现在087的脑子里,让汪叔叔不自觉对面前的087,产生了莫名的迷恋。 他控制不住地对087好,像是自己的孩子一般养育对方,为了087,他还特意在地下室准备了一间图书馆,教授087一个正常人应该学习到的一切。而神秘又美丽的087,也在汪叔叔的教导下,如同一朵馥郁的玫瑰,越发的美丽。 可是这样的美丽终究是祸害,汪叔叔明白自己后来已经彻底爱上了087,他无法回头了。所以在偶然的一天,他终究抵不过良心的谴责,选择离开了精神病院。他没有告诉妻子牛护士,就这么不告而别。而那一天,偏巧是清明节。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后来他给院里面的同事打电话,听说087和那个叫路遥的人有了一个孩子。所以就在当天,他跑去闸北孤儿院领养了我。这么多年,我不知道,自己原来一直都是另一个孩子的替身。我在汪叔叔的抚养下享受着完满的世界,完满的感情。而在世界的另一角,另一个孩子却从小生活在精神病院那样的鬼地方。 汪叔叔临终前说他很后悔,他说如果可以,他希望可以让那个孩子有一个正常人的生活,不求多好,但求安稳的生活。而我,也就是因为汪叔叔留下的最后那一个遗愿,选择了进入长安精神病院。 第24章 我叫莫崎2(入v二更) 提前修满了一个学期的学分之后,我便休了学。在家里准备好一切,我把事情告诉丹尼尔。表面上是告诉好朋友一下自己之后的行程,实则我心里最清楚,我怕我的意志力不强,跑进精神病院就再也出不来了,所以我觉得,我也有必要嘱托一下后事。 丹尼尔听完了我的话,当下决定要和我一起去。我拒绝,他却表现的更加决绝。他觉得,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在外头接应着我,一切也好有个应对策略。思忖许久,我便同意了。 后来丹尼尔在路上的时候,突然又问我“为什么你不能直接申请把她带出来,非要自己偷偷进去把她偷出来?” 我笑“你这脑子学习挺好,怎么这种事情这么愚笨?要是能那么轻松的带出来,汪叔叔不早就这么做了?全世界都知道,这个孩子是杀人狂和精神病的孩子,你觉得,谁会领养她?那个领养她的人不会被人肉?倒时候一搜,把我,把汪叔叔的身前身后事都搞出来,不就翻天了?” “你说得对,这就是新闻学那个系花追求我我不答应的原因,他们那些记者啊,狗仔啊什么的太烦人,比*还恐怖!” 我点点头,想了半天,又不放心地问丹尼尔“不过你可确定,你给我弄的假·身·份·证不会有什么问题?倒时候要是事情败露了,被查出来我就惨了。” “放心吧,我上网google过这个精神病院,听说设施很差,也不归什么相关部门管辖,不会查出什么东西来的。没有钱的精神病,一般都往那个地方塞。” “我靠!”说到这里,我突然看见丹尼尔给我搞的假·身·份·证上面,全部都是我的真实信息“社会学硕士,莫崎,这是我的真实信息啊!你搞什么?” 丹尼尔轻松地扯起一个欢快的笑“你懂什么?只有这样才更加安全的,你放心吧,这个是我从计算机学院同学那里搞来的,他们帮高中生做假的身份证赚了好多钱,从来没有被抓包过,绝对有质量保证。” 听到丹尼尔这么说,我的心里面果然又打起了鼓。我攥着手里面的身份证,上下打量了好久,突然又用自己在电影里面学到的机械声音问丹尼尔“你觉得我这个样子像外星人吗?” 丹尼尔一只手按着方向盘,抬头对着镜子看了看我“放心吧,等你成功进了精神病院,管你像不像,你就是了。” 我泄了气一般摊在车座上,转头望着车窗外灰蒙蒙的景致,不多时,便看见一座由姜黄色大理石堆砌而成的楼房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在那架着铁栏杆的门口上方,红通通的几个欧式字体亮在我的眼前‘长安精神病院’。 我的心莫名一惊,眼中突然晃过美剧《疯人院》的各种恐怖桥段。冲着血的大眼睛,骨瘦如柴发丝稀疏的老人,白色的病服,萦绕在耳边昼夜不停的尖叫声···于是我在这一刻,突然间有些胆怯。 试问谁没有感觉过害怕呢?作为一个正常人,对于神经病的恐惧几乎与生俱来。当你讨厌或者觉得一个人莫名其妙的时候,你很自然地就会吐槽对方神经病,因为你觉得对方和你不一样,变态的不一样,扭曲的不一样,所以你才会说,对方是一个神经病不是吗? 在没有来到这里之前,我也许会是好奇的,会是多少有些无所畏惧的。可是这一切,在当我看见‘长安精神病院’这几个字的时候,全数演变成了恐慌与无措。 站在精神病院的门口,我努力使自己找回之前的决心。我闭上眼睛,回想汪叔叔对我的好,回想这人世的美好以及疯人院里面很有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我甚至想到了那个为了拍新闻而跑进疯人院装疯人的女记者···对了,她后来获得了普利策新闻奖,可是我呢?我救出了一个应该拥有正常生活的孩子,这个孩子,她现在应该有十六岁了吧?如果她已经死了呢?如果···对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可能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这么想着的时候,丹尼尔突然摇了下我的胳膊,语气关切“你怎么了?走啊?还没进精神病院就疯了?” 我白了丹尼尔一眼,知道目前的情况已经容不得我多想了。我必须走进这个精神病院,把那个孩子给带出来,不管她是生是死,是真疯还是假疯,我都必须亲自走进去,找寻一个结果。 而其实那个时候,我多希望,你已经死了?如果你死了,之后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不是吗?327? 协商好一切,我装成一个面无表情的机器人走进精神病院,还故意把关节弄得一顿一顿的,然后跟着丹尼尔还有一个引路的护士往院长办公室走去。 经过走廊的时候,我用余光观测了每一个从我身边经过的病人。有的人看起来若无其事,完完全全像是一个正常人。有的人病态恹恹,趴在地上胡乱地呕吐。有的人躺在走廊的地上,拿着手里面的黄色丝带摇晃着唱歌。还有的人依靠在窗口,跟身边的护士争论着跳下去会不会死的问题··· 我忍不住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身后却不小心被一个人给撞了一下。我下意识地往后看去,一个留着一头长发,相貌清秀却掩不住高傲神态的女孩从我的面前走过。她的手被手铐铐住,旁边站着两个膀大腰圆的警察。两个人就那么无情地推搡着女孩越过我们,提前走进前面的院长办公室。 引路的护士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丹尼尔和我,然后安排我们坐在办公室外面的长椅上面等待。在那个时候,我就听见了房间里面女孩的嘶吼声。 女孩就是之后的宫妙沁。 我听见宫妙沁在房间里面撕扯着自己的嗓子,极度疯狂地吼叫道“我就是杀了他们怎么了?他们都该死!他们有钱不给我花!还是父母吗?不给我钱?我还要留着他们有什么用?放开我!” 这个时候我又听见一阵厮打声,院长温和的声音夹杂在其中“不要这样,两位警察同志客气一点,我看这个孩子,她确实应该是有一些暴力倾向,不过确切的结果还是要诊断之后才能知道,要不就先把她安排在我们医院吧。” 之后是警察的声音“院长你不知道,这是法官说她可能有暴力倾向,我们才不得不带她来这做一个检查走走流程。其实这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她哪里是神经病,她就是在这装疯,想要避免刑罚,她杀她父母那天刚好她十八岁的生日,按律就应该枪毙,她就是在这装的!” “你才是装的!你们才有病!你们全家都有病!我要杀了你们!啊!” 宫妙沁说完,一个短暂的停顿之后,我和丹尼尔便听见了警察生气的嚎叫“啊!你个臭丫头!还敢咬我?”然后是一个利落的巴掌声。 院长又一次夹在中间制止“不要动手!不要动手!警察同志你们消消气,我看这个孩子应该是真的心理上有什么疾病吧,不然的话怎么会这么暴躁呢?” 警察‘呸’了一声“什么疾病,就是被家人惯坏的一个臭丫头,好了院长,这个丫头我们就先放在这里了,等到真的检查出来什么东西的时候你再通知我们如何?” “好的,那就这样。” 房间里面的声音渐渐变小,不多时,宫妙沁又被警察狠狠地推搡出来。在她经过我的时候,我不知道因为什么,特别认真地看了一眼宫妙沁脸上的表情,我看见了笑,诡计得逞的笑。 果然,是警察口中的那个臭丫头! 之后我和丹尼尔便被带进了院长办公室,院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长相不算精致漂亮,但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端庄的高贵。她的头发高高挽在头顶,身上的黑色高筒裙和她高挑的身段相得益彰,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个很会打扮的女人。 我被丹尼尔安排到椅子上,然后就看见他热络地和院长握手介绍“院长你好,我叫丹尼尔,这个是我朋友的表弟,他本来是北京大学的学生,可是后来有一天,就突然得了疯···”丹尼尔说到这里声音变低,对着院长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总是幻想自己是个机器人,有的时候还说自己是外星人,疯的可厉害了,本来是一直由我朋友照顾的,偏巧他要出差,托给我照顾,可是···”丹尼尔说到这里又扭捏地一脸害羞“我女朋友前几天参加比赛赢了去韩国的双人游,我实在没有办法,就想着,能不能把我这朋友的表弟放在这里照顾几天?” 因为丹尼尔一会儿手舞足蹈,一会儿声情并茂。表情到位情绪及时,一时间让我以为,我真的就是他朋友的表弟。而我,永远也做不到他那样的精于世故。 院长很明显听信了丹尼尔的话,脸上露出些许为难“倒是可以,只不过我们精神病院里面的病人,大部分都是常住的,这样暂时性的病人,我们没有接收过啊,其实你们应该去公立的精神科医院的,我们是私立的···” “诶呀!院长别这样啊!”丹尼尔皱了皱眉头,又捧起院长的手显出一脸痴情“你也看出来了,我是个外国人,去那里填什么手续的也非常麻烦的,我就离开一两个月,或者半年,你就帮我照顾照顾这个朋友吧,谢谢你了。” 院长被面前帅气的丹尼尔搞得有些晕头转向,犹豫许久,也不顾丹尼尔这番谎话中的众多疏漏,草草答应了下来“那你填一下登记手续,我去给他安排病房吧。” 就这样,我在丹尼尔的美男计下,成功潜入了精神病院。往分配给我的病房走的时候,丹尼尔悄悄在我的耳边,说了一句英文“theasylum!” 我知道,之后我将脱离现实世界许久,许久。 第25章 我叫莫崎3(入v三更) 坐在床铺上,我四下张望,发现除了定时的吃饭吃药还有兜风时间,护士或者医生都很少会走进院房。偶尔查几次房,都会因为旁边床铺那位大小便失禁的兄弟而远离这个病房。 我索性恢复了自己正常人的态度,对着那位头发梳起来的兄弟一脸嫌弃。 记得我小的时候,和汪叔叔住在宝山路的拐角,旁边就住着的那户人家家里就有这样一个傻儿子。那傻儿子有一个特别神奇的地方,就是一年四季,不管天气如何,干燥还是湿润,他头上的那三撮毛永远都是竖起来的,而现在这个叫231的家伙,和那个傻儿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接受了精神病院所有的嘈杂与反常,我静下心来,终于开始准备好好地筹备我自己的计划了。 首先,今天晚上,我需要偷偷潜入院长办公室,把汪叔叔的妻子,也就是牛护士护理的病房找到,再从中找到我需要寻找的那个孩子。而根据全世界都了解的关于她的身份,我想她应该并不难找。只要病例上面写着的父母是087和路遥就可以了。 这样想着,我得意地一笑,抬头时,第一次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看见了327。 她穿着大大的破旧的病服,晃晃荡荡地和那个叫345的女孩在房间里面转圈。我看见她,并不是因为天生的第六感,只是因为她对我单纯的吸引。 我能感觉到她不一样,和周围的人都不一样。她的眼睛鼻子嘴巴,一眼看过去,就不像是一个精神病。 仔细看去,我可以推断出,她应该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了,头上的天然卷凌乱又缺乏营养,但是却不知觉透着某种自然,她的五官清丽,清丽中却还是带着某种令人心慌的娇艳。摇摇欲坠的感觉,很轻易让人想起那些生长在森林中的小公主,倔强天真。 我笑笑,却只是把她当成一个过客而掠过眼眸。当时,我也许有在想,如果她是那个我要找的女孩就好了。 而很幸运的是,她就是我要找的。 半夜的时候,我偷偷溜下床,凭着记忆找到院长办公室的门口,刚要拿出自己准备好的别针撬开锁,就听见里面传出了声音。 两个人在里面没有开灯,很明显那是一场密话。 我又一次听到了宫妙沁的声音“院长今天演的真好啊!我差点都以为我真的是一个精神病了呢!” 我在惊愕的同时,又听到了院长的声音“你付钱我办事,很正常的。话说你也真是够机智的,把你父母杀了之后,马上就想好了后路,不会是,之前也杀过人吧?” 宫妙沁冷笑两声“我只是不想死罢了,你知道吗?我当时看见那么多的血,心里面竟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我不想死,我看见我的父母他们死了,我心里面还是只有自己。也许你说得对,我真的是个神经病。” 院长沉默,之后是渐渐逼近的脚步声“行了,现在也不早了,以后你是个病人,不要再来找我。要知道,让你错过公立医院的诊断,直接接应到我这里,我费了多大的功夫,你可千万不能再给我出岔子了。” “呵呵,知道了!”宫妙沁嚣张地笑了笑,之后我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我迅速转身跑到一旁的拐角处,靠在墙上听见一阵琐碎的声音,脚步声,说笑声,蹦跳声,一直到了走廊尽头,我才重新走回到办公室门口。 用别针捅开门锁的技巧是跟小时候隔壁家的那位老父亲学习的,就是那个傻儿子的父亲。他有可能是多少有些嫌弃自己的傻儿子,所以对聪明的我格外友好。 时至今日,没有想到我当初学习的那些溜门撬锁的技巧,还能派上用场。 打开办公室桌子上面的台灯,我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各类文件。从最下面的文件开始找起,我很轻松地找到了牛护士的档案袋。按照上面排列的院房编号,我发现,牛护士管理最早的,也是一直管理到现在的院房,竟然正是我现在居住的那间院房。 从另外一个柜子里面继续寻找,我按照牛护士的姓氏首字母找到了当初的患者档案,因为年头太过于久远,纸张都已经有些泛黄。而放在最上面的,就是杀人狂路遥的档案。 路遥,男,汉族,生于1982年3月12日,原籍北京,原北京冶金厂工人。 1997年,因残忍杀害马金海一家五口人,被法院判处死刑。 后因监管人员发现路遥的精神状态不稳,安排来到长安精神病院诊治。经诊断,判断为重度暴虐狂患者,有轻微幻想行为。 2001年6月1日,发现对白古丽等患者产生性侵行为,被隔离。 2002年2月20日,路遥闯出隔离室奸杀患者087,被送到高级监狱重度隔离。 2003年,发现087之女327为路遥的孩子。 我皱眉看着面前路遥可疑的档案,不禁觉得,这一切的时间跨度都过于遥远。而且在这份档案中,2001年白古丽后面的那个‘等’字很明显是后加上去的,还有2003年那条,和‘等’字很明显是一起加上去的。 所以一切在我的世界里都再清楚不过了,在这个精神病院,有人故意要利用一桩丑恶的事情才掩盖当年的真相。而现在这个真相,已经在我的手里了。 我把目光定格在327这个编号上,知道这就是那个可怜的孩子。她也真的是够可怜,长了这么大,就只是拥有一个编号为名字吗?我的心头一紧,匆匆便合上了面前的档案。 继续往下面翻找,我并没有找到327的档案。想来也是,327根本就不应该是精神病院的病人,她不应该被归入档案的。那么这么多年,她就作为一个毫无身份的孩子,在精神病院呆着吗? 她过的该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在真正看见327之前,我一直忧心忡忡地想着这个我自以为未曾蒙面的孩子。而当我真正看见327的时候,是因为牛护士的一句呼喊“327,你和345过来洗澡!” 然后我就看见了327,她瘦小的身体和345胖胖的身材形成鲜明的对比。在日光掩映下,她脆弱的如同一个透明的瓷娃娃。她的脸色那么苍白,瞳孔那么真挚,身材那么娇小,发丝凌乱又枯黄,明明应该是16岁的少女,现在却让人以为是十三四岁的小孩。让人一眼看上去,就心疼地不得了。 从那之后,我便每天都暗自地观测她,我希望可以和她产生一些联系,以防日后带她走的时候,她对我心怀怨恨。 我一直在找这样一个机会,可是因为她整天只是和345那个胖丫头厮混在一起,没什么事还总是会被牛护士单独带走。所以我很难找到这样的机会,直到那天晚上。 我觉得我和327,真的是命中注定。 那天晚上,我终于发现,她区别于其他精神病人的一个行径。 她如同一个观察敏锐的驯鹿,在所有人都已经步入梦乡的时候跳下床。在房间里面观察片刻,走出了院房。 我偷偷地跟在她的身后,一直跟到了地下室的门口。 之后的故事自然而然的发生,迅速地让我都来不及反应些什么。我一次次的受伤,一次次的流血,终于获得了327的友好。而她也不知不觉地,获得了我的心。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我刚开始把自己想象的过于伟大,以为自己能够引导327成为一个正常人。可是事实证明,这条道路上面充满曲折。后来,我开始学会耐心的陪伴。 那天晚上,她邀请我和她一起睡觉。我在道德界线上面挣扎许久,终于还是被她的固执天真打败。抱着她的时候她也许不知道,在睡梦中,我听见她嘤嘤地念着“日本的红樱花,法国的香樟树,一切一切···” 我扯起嘴角,心头摇摇欲坠却浑然不觉。迟钝地直到被她袭击了下面,才终于发现,我深深地爱上了她。 那一刻是惊心动魄的,她天真无邪的眼光穿透了我的灵魂,我像是一棵树,簌簌地便抖落了一地的樱花。原始的冲动击打着我的神经,我体会到了一种真实的感觉,爱情的感觉。 那是和遇见诺诺时的感觉绝对不一样的,因为我知道,诺诺是因为外表的美震撼了我,而327,却是用她的所有,震撼我,吞噬我。 这真是一场美丽又扭曲的意外,我竟然爱上了你,327。 幸好在牛护士的谅解和帮助下,我成功地把327带出了精神病院。不然的话,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真的为了她,一直留在这个充满着粪便和消毒水味道的精神病院了。 站在上海的别墅门前,我侧目,看见327的头发凌乱却柔软地在脸上肆意飞扬,那眯起眼睛的弧度与勾起的微笑,让我欢喜地觉得,我可以用一生的时间去欣赏。而从那一刻起,我便想好了,她会是我最重要的人,我的另一面,我的另一个自己。 我叫莫崎,她叫齐茉。 她是我的齐茉。 第26章 现实世界1 眨眼间,我竟然已经在现实世界生活了大半个月。 莫崎,也就是424的家很大,看起来有好几个院房的尺寸。楼梯和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方向不一样,一个是通往图书馆,一个却是通往我和莫崎的卧室。 准确的说,是我们的卧室。 记得那天走进这个白色的大房子之后,我被莫崎直接领到楼上的卧室。房间很大,里面却只有一张大大的床铺,大到好像两个单人床和在一起那么大。我痴痴地看着面前的大床,听见旁边的莫崎对我细心嘱咐“这里以后就是你的房间了,洗手间在旁边,那边的书架上面还给你准备了几本书,我发现你还蛮喜欢看国外的名著···要是饿了的话就下楼来吃饭,如果我不在,就问陆阿姨要,陆阿姨是负责我们家的打扫阿姨,明天你就能见到。” 听着莫崎像牛护士一样唠唠叨叨,我张嘴便打了个哈欠。 他把给我买来的日用品一样样整理好,规矩地放在适当的位置。光滑透明的玻璃杯,浅颜色的各式各样的新衣服,鞋子还有洗漱用具。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原来从精神病院里面出来,我就只带出了自己。 想来,那个精神病院里面,确实是没有什么我想要带走的东西。除了那间图书馆和345,可惜他们都是带不走的。 我疲惫地眨了几下眼睛,脑袋因为旅途的颠簸显得格外昏沉。转身坐在大大的床上,我的身子朝后一仰,把自己蜷缩成一个婴儿状,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也许我真的是太累了,所以这一觉睡得格外好。而在我的印象里,我没有做梦。 醒来的时候,房间里面的圆盘时钟显示晚上十点半。我翻了下身,发现自己的身上被一床缀着碎花的被子沉甸甸地盖着。一股长久驱散不去的暖意笼罩着我,让我不禁又想要继续睡去。 我当时抱着面前的被子,天真的觉得,这个被子真是个神奇的被子。这个被子不像精神病院的那么脏,也没有那么薄,不会在半夜特别冷的时候把我冻醒。而且,上面还有漂亮的花瓣。 我欣喜地抱着被子好一会儿,转念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是在莫崎的家里了。时间过得真的好快啊,好像睡觉之前,我还在精神病院的床铺前和424说话呢!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韩医生,我会不会还留在精神病院呢?说来,我根本就不想离开的,而且424,现在的莫崎,他又为什么愿意带我离开呢?在精神病院,他是424,可是现在,在现实世界,他穿的那么好看,那么干净,他又是什么人呢?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突然升起一道警惕。从床上下来,走到门口打开门。我四下打量许久,终于顺着走廊摸索到了下楼的方向。 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我发现楼下是亮着的。对于我来说,精神病院里面长长的白色管子才叫做灯,而现在,看着房间里面那陌生的昏黄灯光,让我下意识地以为,在现实世界里面,楼上是黑夜,楼下是白天。 细细地盯着那顶球状的中心吊灯许久,我走到了客厅里面。因为我的脚步比较轻,所以坐在那个米黄色的软软物体上面的莫崎并没有注意到我。他低着头,身上穿着一件黑色t恤和牛仔裤。一双眼睛认真地看着手里面的书,时不时还用笔在旁边的本子上面刷刷地记着什么。 我上上下下地把这个陌生的叫做‘莫崎的家’的地方看了个遍,终于又怯生生地走到了莫崎身边。 莫崎抬头,一双眼睛因为长时间集中精神的缘故显出疲惫。他起身,吃力地撑起一个笑,抬手一边揉自己的太阳穴一边问我“你醒了?睡得还好吗?” 我摇摇头“还好。”然后又问莫崎“我是不是又错过了吃饭的时间?” 莫崎咧开嘴角,抬手摸了摸我的脸“以后再也不会错过吃饭的时间了,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还有···”莫崎说着把手按在我的脸上,用力地捏了捏“以后说好,可以的时候要点头,说不要的时候再摇头,知不知道?” “为什么?”我依旧面无表情,不知不觉对莫崎产生了某种陌生的戒心。 莫崎把手放回到我的肩膀上,力度不轻不重,好像按摩一样舒服“因为现在是在现实世界,以后不管做什么,都要像个正常人一样,这样,别人才会喜欢你,知道吗?” “为什么要让别人喜欢我?”我望着莫崎,好像莫崎的话很可笑一样。 莫崎认真地想了想,歪着脑袋的样子,让我一下子就想起了牛护士对待痴呆儿童时的样子“因为让别人喜欢是好事啊!大家都喜欢你,你过得也会很开心。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知道吗?” 我撇撇嘴,又狠狠白了一眼莫崎“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不要!”我说罢,转身嚣张地躺在了莫崎的旁边,那个软绵绵的东西在我坐上去的时候往下面一陷,我一时惊慌地以为自己把那东西弄坏了,急忙起身。 莫崎笑着把我拉回到身边,他摸着我的脑袋。好像小时候牛护士让我以为自己是只猫的时候那样抚摸我“不用怕,这个是沙发,就是这个样子的,坐上去很舒服的对不对?” 我警惕地望着身子下面的这个叫做沙发的东西,好奇多过了刚刚的警惕。半是惧怕半是无知地依偎在莫崎的怀里,我又问“424,你究竟是什么人?神经病,还是正常人?” 莫崎顿了顿,先是纠正我“从今天开始,叫我莫崎就好,你不再是327,我也不再是424了,我是莫崎,你叫齐茉。”随后他把头靠在我的脸庞,声音沉沉“你是什么人,我就是什么人。” 我眨了眨眼,看见他柔软的发鬓堆在我的眼角,气氛里面包含着某种暧昧不及的情愫。我的脸有些热,却还是努力淡定地点点头“你是精神病。” 莫崎的眼里掠过一丝失望,却还是耐心地和我解释“我不知道现在和你说清楚好还是以后说好,但是我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不适合知道太多的。总之,我以后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你相信我,你是个正常人,我们都是正常人,我们生活在现实世界,我们做正常人的事情,我们就是正常人的,齐茉。” 我摇摇头,抬手排斥性地把耳朵捂住“我不要!谁说了在现实世界就要当正常人啊!那我不要在这里呆着了!我要回家,我要回精神病院。”说完,我一把推开莫崎,转身就往门口跑去。 所有听我叙述的正常人肯定都觉得,我是不可理喻的。因为在正常人的世界里,一个对我这么好的男人把我从精神病院里面解救出来,教我做一个正常人。这对于正常人来说,是很合理的事情。而我不但排斥这样的事情,还吵着要回那个有着韩医生的精神病院,你一定觉得我疯了,可是当时的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疯子,又怎么会在乎其他人怎么想呢? 对于我来说,精神病院才是我的家。 我的杏花村,我的桃花源。 我一无反顾地跑到门口,可是却拉不开面前的门。我疯狂地撞击着面前的门,在混乱之际,被身后的莫崎抱回到一旁。 因为我的力气太小,所以很轻易就被莫崎捆在了怀里。他的手按着我的额头,尽力平复着我的情绪“齐茉,你冷静点,没事的,你不要闹了,这里离长安精神病院很远很远,你回不去了,你留在这里,我照顾你,我好好照顾你,好不好?” 我疲惫地瘫坐在地上,终于放弃了挣扎。大脑空白震动了许久,我的心里面突然间萦绕起一阵又一阵波涛汹涌的悲伤。 其实这应该是所有人都有过的感觉吧,第一次离开自己生活的地方,孤单与失落,无人能懂。我紧紧抓着自己的头发,无法控制地开始崩溃大哭。 迷蒙着泪眼,莫崎紧张地不知道如何是好。想必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反常的我吧,而现在在现实世界里,我的一举一动,都变得更加令他觉得莫名其妙了。可是,他早就该想到的,我说过了,我是个神经病的。 就算是莫崎把我救出来,就算是从今以后我再也不用受到韩医生的虐待,就算莫崎是那种书里面说的我的救命恩人,可是我对他,却依旧是没有感恩之心的。所有发生在我身边的事情,对于我来说,都是理所当然。 231大小便失禁,使我活在充满着臭气的环境里,理所当然。345每天都会吃掉我的食物,而我在牛护士不在的时候,只能吃几颗青豆充饥,理所当然。古丽每天哭泣,毛头每天尖叫,117每天打电话,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理所当然。所以莫崎对我的好,也就被我归为理所当然。 莫崎温柔地拍着我的背,一句话不说,神情里充满了耐心。而我在哭了很久之后终于累了,捂着自己的肚子和莫崎说“饿了。” 莫崎疲惫地笑笑,把我从地上扶起来送到沙发上,然后走到一个白色的,被莫崎叫做‘冰箱’的柜子里面找食物“你等着,我现在马上给你热饭,你放心,以后你再也不会饿到肚子了。” 我坐在沙发上面,整个人昏昏沉沉地瘫在那里,呼吸间,下意识地“恩”了一声。 第27章 现实世界2 之后的日子过得很快,我和莫崎,在正常人与精神病之间的生存习性上面争执磨合,最后走向诡异的统一。 一开始,只要莫崎一说到要我做一个正常人的时候,我就会崩溃的大哭,或者是吵着闹着要回精神病院。而莫崎从来不会和我吵起来,他一向温柔,温柔的安慰我,陪在我的身边。 只不过有几次,他被我吵的实在受不住,就会选择躲出去。 记得那一天外面下了雨,他刚刚从学校回来,手里面抱着几本帮我借的小说和自己要看的专业书籍。把滴着水的雨伞放在墙头,他的目光延伸过来,抬头看见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面啃着一个苹果。 他缓步走过来,把书放在桌子上,习惯性地摸了摸我的头“今天过得怎么样啊?” “恩。”我弱弱地回应了一下,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那个叫做‘电视屏幕’的东西···里面有我自己的影子。 莫崎抬眼扫了一下,突然发现不对劲,便问我“今天陆阿姨没有来给你做饭吗?” 我“恩”了一声,脑袋里面匆匆闪过那个对我还算友好的中年女人。莫崎的表情立马变得有些难看,他从自己的口袋里面拿出那个叫‘手机’的东西,在上面按了按之后开始说话“喂?陆阿姨,你今天没有来吗?” 对面的陆阿姨说了几句话之后,莫崎的脸色变得异然。他张张嘴,最后很不好意思地收尾“是这样啊,齐茉她应该忘记了,那没有什么事了,我先挂了。” 莫崎挂掉电话,转头认真地看着我“陆阿姨说她前天跟你说今天有事不能来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摇摇头“不记得了。” 莫崎叹气“你啊···都多大了,怎么还是这个样子。以后陆阿姨或者什么人有事情要转告的话,你要记得,不然会耽误很多事的知不知道?” 我对莫崎嘱咐关切的语气顿生厌恶,低垂下眉眼不作回应。 莫崎和我僵滞半晌,终于还是熬不过我。他起身,走到冰箱面前,一边从里面拿出各种各样的食物一边问我“你想要吃什么,我现在给你做。” 我把苹果核狂妄地吃下去,嗓子里面好像被卡住一样难过的要命,但是我只是捂着自己的脖子默不作声。 莫崎抬眼看了下我,拿着手里面的一袋速冻饺子走过来“你怎么了?要不我们吃水饺好吗?” 莫崎说着,抬头关切地摸了摸我的头。我的卷发被他揉搓起来,炸毛般地起了静电。我把手里面的苹果核随手扔到地上,抬手就狠狠地打开了莫崎的手。 那一瞬间,我因为某种莫名的恐慌,怯怯地瞧了一眼莫崎。他的手滞在空中,像是一个木偶般晃荡了几下之后落下。他张着嘴,愣愣地看着我,许久,终于有些生气了“齐茉,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别忘了,当初是你要我把你带出来的,怎么现在你又要这个样子?如果早知道你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当初何苦把你带出来,我们一起在那个鬼地方呆着,你兴许还会对我好点?” 我紧绷着一张脸,一双冷酷的眼对上莫崎的,因为对莫崎言语里的那个‘鬼地方’的称呼表示不满,我当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那你把我送回去啊!这里一点也不好!我不要在这个地方呆着了,没有一个我的朋友,没有牛护士,没有345,我也不要做齐茉,是你让我做的,我现在就要回去,你把我带回去!” 莫崎生气地看着我,终于抑制不住一把把我的肩膀猛地摇晃了几下“你这是什么话?当初是谁可怜巴巴地让我带她走,现在又要让我眼睁睁送你回去吗?我告诉你,晚了!” 我挣扎地推搡着面前的莫崎,觉得眼前的这个莫崎,和我之前认识的那个424,真是越发不一样了。 以前的424,不管我做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他都只是会微笑地看着我,温柔地对待我。那种感觉让我舒服,让我愿意和他永远在一起。可是现在,现在这个叫莫崎的家伙,他易怒寡言,总是觉得我做的事情不对,我不能像之前一样自由自在地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因为不管我想要怎样,莫崎都会觉得我做的不对,他用牛护士的语气管教我,限制我,让我感到呼吸不得。 我不知道是我变了,还是424变了。 我的心里又一次涌起巨大的委屈,酸涩的感觉顺着眼眶流出,最后变成了我失去理智的嚎啕“啊!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把手放在耳朵上,一边哭一边瘫软着无力的双脚坐在地上。 莫崎定定地站在原地,他不像往常那样,看见我哭就百依百顺地来劝诱我了。他只是那么站在原地,看着我哭了好一会儿,转身走到厨房里面。 我的耳膜因为哭泣与悲痛而显出嗡鸣声,忽远忽近地听见厨房的方向传来轰隆隆的水蒸气声音。我当时不知道莫崎在做什么,天真地还以为那是莫崎的哭声。 在记忆中,我从来没有见过莫崎哭,不管我怎样的折磨他,不管他心里面也许受到了多大的伤害,他好像都是不会哭的。 我哭累了,便主动把嚎啕变成了嘤嘤地哭泣。把头靠在旁边的沙发上,我整个人瘫坐在那片柔软的边缘,头因为哭的太多而变得痛,太阳穴的位置仿佛针扎一般。我皱眉,默默忍受着这样的疼痛,差点晕睡过去。然而就在那即将晕厥的时刻,莫崎把一盘热腾腾的水饺放在了我面前的桌子上。 我猛地抬头,尽量不让莫崎看出我的难过。可是莫崎并不看我,他别着头,从旁边的沙发上拿起自己的笔记和书,冷冷地对我说“你饿了的话就把这个吃了,我一会儿去图书馆,可能很晚才会回来,你困了就去睡觉,不用等我···”莫崎说到这里一顿,他也许突然想起,我根本就不会等他。于是他自顾自叹了口气,说了句“我就先走了。”转身离去。 等到莫崎把门关上,我则像只小狗一样蹲到了那盘饺子的面前。 热腾腾的雾气把我吹得很舒服,我看着那一颗颗白白的饺子,心里面在酸涩的同时还是不自觉扬起了暖意。我从盘子边缘拿起筷子,吃力地把饺子夹起来放到嘴里。 饺子其实很烫,可是因为我饿的太甚了,便什么都不顾地吃了起来。吃到适当的温度,我索性便把筷子扔掉,用手把剩下的饺子抓起来吃了。 我觉得我从来都没有像此刻一样,那么像一个精神病。 吃完饺子之后,我觉得自己的精力有所恢复,一个人在地上歇了会儿,想了七七八八的很多事情,终于淡定地起身,上楼睡觉。 我乖乖地刷牙洗脸,然后换上那件看起来和我的病服相近的叫做‘睡衣’的东西躺下。一个人缩在被子里面,因为疲惫与失落的缘故,我看着面前的灯光,晕乎一会儿便睡下了。 后来是被莫崎的抚摸弄醒的,我睁开眼睛,看见莫崎侧躺在我的身边,一双眼睛里面充斥着无形的失望与忧伤,而那眉宇间的温柔似乎与生俱来。 在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他见我醒了,起身就要离开。我把手探出被子,一把拽住了他。 他转身,好像我还在睡觉一般轻声问“怎么了?” “我们一起睡。” 他笑笑“这样不好。” 我皱眉,又一次倔强地问“为什么在精神病院可以,在这里不可以。” 他张张嘴,也许是想要再次对我教导一番,什么精神病院是精神病院,现实世界是现实世界云云。但是为了避免之后无限循环的僵局,他便只是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们一起睡。” 莫崎说完,掀开被子抱住了我。我躺在他的怀里,脸庞感受着他身体里蕴藏的男性荷尔蒙气息,脸不红心不跳地问“以后都一起睡?” 他沉默,很久之后在我的头上点点头“好的。” 我笑笑,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清冽气息,说“我以后听你的话,你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这里比精神病院还要恐怖,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人和我说话,没有人理我,全部都是我不认识的东西,我很害怕。” 莫崎把手放在我的头上轻轻抚摸着,心脏在我的面前猛烈地跳动着“我以后再也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了,我答应过你,会好好照顾你的,放心吧。”莫崎说完,简单地停顿了一下,探身在我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我闭上眼睛,一时间,浑身上下都被唤醒了一般激越。 之后我们的卧室变成了一间,我们没有做·爱,但是却一直都在一起。 我相信,那种心与心之间亲密的拥抱,是任何相爱的人都享受不来的。 而作为对莫崎和我一起睡觉的回报,我终于决定敞开心扉,尽量地开始学习做一个现实世界中的正常人。虽然从内心深处,我一直觉得,我依旧是一个天生的精神病。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这个世界上最会演戏的就是精神病了不是吗?想想117和231就知道了。 第28章 现实世界3 清晨的阳光温润地打在窗前的吊兰上,头顶处的闹钟响起一阵清脆的音乐。莫崎睁开眼睛,像所有不喜欢起床的少年一样挣扎二三之后,认命地起了床。 虽然他起床的声音不大,但是一向睡觉比较浅的我还是被吵醒了。我从床上坐起来,看见莫崎忙里忙外地穿衣服,洗漱,然后对着我温柔的微笑“我今天早上有一个研讨会,你一会儿下楼别忘了吃饭,陆阿姨应该已经来了,我就先走了。” 我眨了下眼睛表示默许,神情呆滞地望着莫崎把裤子衣服好好地穿上,然后把书桌上面的笔记本和资料放进包里。 随后,他转身越到我的面前,腼腆羞涩地望了我许久,在我的脸颊上轻轻一吻。 我当时哪里知道,他自以为我们已经定情。 准确的说,我根本不知道‘定情’是什么东西。 我只是觉得,自己像是一颗顽石,在莫崎的感化下,终于得到了一些启发。我愿意为了不跟莫崎吵架,而选择在这个现实世界里面装作一个正常人,反正,对我来说这又不难,我只不过是反感罢了。 等到莫崎离开,我换上一件草绿色的长裙,整个人像是一颗茁壮生长的小草般在镜子面前蹦跶了几下,转身下了楼。 陆阿姨果然已经来了。 陆阿姨是在我来到这里的第二天见到的人,除了莫崎和丹尼尔,也是我唯一熟悉的人。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陆阿姨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牛护士,我真的还蛮想念牛护士的。 陆阿姨看起来和牛护士的年纪相仿,头发是黑色蜷曲的,圆滚滚地在脑袋上簇起来,好像一个花菜球。她的皮肤很白,五官无论何时都给人笑盈盈的感觉,也爱笑。从这方面看来,她不像牛护士。 她穿着一套暗紫色的长衫裤子,面前围着一张绣着几只动物的围裙,看见我的时候扬起一个大脸猫般的微笑“齐茉小姐,你下来了?我刚好给你做好饭了,不过先喝汤吧,我炖了排骨汤,俗话说饭前一口汤,胃肠不受伤!” 我被陆阿姨唱大戏一般的调子吓得一颤,双手抱在身前低着头坐到了面前的饭桌前,面前的琉璃碗里盛着一碗泛着油光的排骨汤。 陆阿姨这时候盛了一碗饭递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你等着,我现在去把菜拿出来哦!” 我在嗓子里面“呜”了一声,并不算是做出什么回应。但是陆阿姨却还是一边热切地往桌子上面添置菜色“对了,齐茉小姐啊!昨天莫崎先生打电话,说他不知道我昨天请假了,我记得我和你说了啊?你怎么忘了啊?” 我把汤放在嘴边吹了几下喝了下去,意图忽视掉陆阿姨的问话。 然而陆阿姨穷追不舍,她把筷子放在我的面前,继续亲和非常地问我“齐茉小姐记性是不太好吗?那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我就直接告诉莫崎先生好了哦!” 我把汤碗放到桌子上面,因为力度有些狠,所以洒出了些汤汁“告诉我就行,我会告诉他的。” 陆阿姨愣了愣,眉眼意味深长地一挑,又阴阳怪调地问我“不过我在这家里这么多年,都一直不知道,汪先生还有一个女儿,小姐你和莫崎先生是亲兄妹吗?” 我记得自己在书上看到过,兄妹指的就是父母是一样的男生和女生。我的父母是路遥和087,424的父亲却是那个叫汪叔叔的家伙,所以我们应该不是亲兄妹吧?于是我摇摇头“不是。” 陆阿姨淡淡“哦”了一句,低头吹了吹面前的汤,又放下问我“那你和莫崎先生是什么关系啊?我在这做了这么久,从来都没听汪先生提起过你,莫崎先生从小就在上海,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抬眼看了看陆阿姨,总觉得她笑盈盈的眼神里,有种东西在死死逼仄着我。我不知道陆阿姨此番是在怀疑我的真实身份,而莫崎早就给陆阿姨解释过,说我是他的远房表妹。 于是不知情地我便照实说“我们在长安精神病院认识的。” “精神病院?”陆阿姨倾了倾身子,重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又问“你是在那里工作?” 我从来不觉得精神病院是什么很恐怖很扭曲的地方,我只是把那里当成我的家,所以我的表情依旧淡然“我之前一直住在那里。” 陆阿姨吃惊地张了张嘴巴,手里的筷子都不禁抖了一下“你住在精神病院?你是?”陆阿姨审视地打量着我,凌厉的眼眸仿佛要把我活活剖开一般。 我记得自己答应过莫崎的,于是低垂下眉眼,依旧保持着平静“我不是精神病。” 陆阿姨笑了笑,把手放在空中摆了摆“诶呀!齐茉小姐在说些什么啊?我怎么可能以为你是精神病啊!你才多大,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怎么可能···我就知道你在跟我开玩笑,那么所以,你究竟从哪里来?” 我抬眼,看见陆阿姨的脸庞像是打了蜡一般光滑圆润,笑意盈盈的嘴角透着冰凉彻骨的寒意。果然,我说的实话没有人相信。我从小住在精神病院的事情,对于任何正常人来说都是不可接受的。在他们的眼里,我是异类。但是我可以装作一个正常人的,我可以的。 于是我挺直了身子,脑子里面反复地回想着宫妙沁看我时那高傲的神态,然后对着陆阿姨有样学样的说“抚养我的人在精神病院工作,我和护士住在一起。” 陆阿姨很明显被我,或者说是宫妙沁的那种威慑力吓到,仰身往后倒了倒,低下头不安分地用筷子数了数碗里面的饭粒,还是不禁自言自语地说起来“原来是这样啊,那你和莫崎先生,你们只是朋友吗?你和汪先生认识?” 我忽略掉她问的第一个问题,语气里很明显有些不耐烦“我不认识什么汪先生。” “这样啊。”陆阿姨好像很放心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胸部,半晌把手里面的筷子横在碗上面,一双手拢在面前,像个情绪激动的小姑娘般和我说起来“汪先生是莫崎先生的养父,我们认识很久了,你知道吗?他人真的很好的,莫崎现在的脾气和他很像,就是那种一看就是老好人的人,让任何人都不忍心伤害的那种,你知道吗?”陆阿姨说着,一双眼睛陷入了某种思绪的循环,她的手指在我的面前揉搓着,不经意又蹦出了一句“只不过这种好人,有的时候也是祸害。” 我的心一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我定定地看向面前的陆阿姨,身体突然有些生理性的排斥。我低头把饭放进嘴里,匆忙地咽下去之后便起身准备离开。 离开饭桌,我轻轻地望了一眼依旧在自顾自说话的陆阿姨,脑袋里面,又一次,闪现出牛护士望着窗外怅然若失的神态。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不知为什么,我的脑中响起这首诗的时候,总是会自动勾勒出一幅醉人画面。 在烟雨蒙蒙的长街上,空无一人。一个穿着大衣的儒雅男人手里提着简便的行李,举着一把青皮的雨伞。他转头望了眼身后的景色,随后便转身隐没在了烟雨里面。 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最后下到牛护士的眼睛里,心里。 一个恍惚,我又回到了此刻的现实世界。我鬼使神差地转身走到门口,看见丹尼尔已经像自家人一样走了进来。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双手隐现在绿色的裙摆深处。丹尼尔迷人深邃的大眼睛一亮,走上前礼貌地与我说“齐茉,你越来越漂亮了。” 我从来不觉得这是什么赞美,就像我从来不把笑话当成笑话一样,就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一向热情的丹尼尔并没有被我的冷漠打败,他走近我,越过我看了看已经开始尽职尽责打扫房间的陆阿姨,又重新看向我“我来拿莫崎的档案,他说他应该是落在了你的房间。” 我看向楼梯的方向“我去看看。” 丹尼尔跟着我走到我们的卧室,对于那充满着我和莫崎衣物的房间很显然吃了一惊。他一脸难看地接过我递给他的档案,忍不住问了句“你们住在一间房吗?” 我理所当然地眨了下眼“一直都是这样。” 他先是不说话,仿佛在用尽全力消化一个地球就要毁灭的消息。我低头,看见他攥着手里的档案,关节紧的发白。怔怔地和我对峙了许久,勉强撑起一个很是为难的笑容“那我就先走了。” 我倚在楼梯的拐角处,苍翠的如同一棵树。低头看着丹尼尔匆匆离去的身影,心里面完全想不到,一个被外界看做兄妹的人住在一间房间,一起睡觉,会有什么样的问题。 尽管看过很多很多的书,但对于从未经历过的现实世界,我还是不是很懂。而且,我当时也着实不知道,社会学的专家,都很社会。 第29章 现实世界4 晚上的时候,陆阿姨收拾好了一切,提着自己的包站在门口跟我道别。 她依旧笑意盈盈,像一条暗藏杀机的响尾蛇般对我说“齐茉小姐,明天见。跟你聊天很开心,我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了,家里多了一个人,这种感觉真好。” 我的表情淡淡,容色不惊地把眼光略向别处,语气里充满了傲慢与无情“你该离开了。” 陆阿姨很明显已经习惯了我的脾气,准确的说,是宫妙沁的脾气。她点点头,把自己的包用力往肩膀上一掂,转身往不远处的公交车站走去。 我记得刚开始的时候,因为我觉得陆阿姨和牛护士某种说不清的相像,很天真地问莫崎“为什么陆阿姨不像牛护士一样和我们住在一起?” 莫崎当时的面容是往日惯有的和煦,他摸摸我的脸,又越过我蜷曲的卷发勾住我的脖子“陆阿姨和牛护士不一样的。” 我问有什么不一样,莫崎并没有回答。而幸好我当时心情好,并没有和他计较。 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我从书架上面拿出一本外国诗集。名字叫做《二十首情诗和一只绝望的歌》。作者的名字叫巴勃罗·聂鲁达,我的心淡淡浮起一丝涟漪,脑中骤然又浮现出了古丽的面孔。 她睁着绝望的大眼睛,掐着我的脖子,告诉我087勾引了路遥···我晃晃脑袋,意图把古丽的面孔从我的记忆中抹去,低下头翻看面前的诗集,就在我努力认真地读第一首诗的时候,莫崎从学校回来了。 我这个时候,一直不准确地知道,莫崎现在还是一个在校的大学生。他正在读博士,希望毕业之后能够留在学校和丹尼尔一起做教授。这样按部就班的生活虽然无聊了一点,但是能够安稳地和我在一起生活,对他来说,已然是幸福。 听到莫崎的脚步声,我的心里腾起一阵喜悦。对于古丽的记忆一扫而空,我把手里的诗集随意地扔到床上,光着脚便兴奋地跑下了楼。 我没有注意到莫崎忧心忡忡的神情,上去就把他抱住了。他的嗓子里面翻滚出一声闷哼,抬手摸了摸我波浪一般倾泻下来的长发,声音里面透着无形的疲惫与强撑的温柔“今天过得怎么样?”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我想告诉他陆阿姨的奇奇怪怪,我想告诉他丹尼尔今天神态的反常,我想要把自己脑中一扫而过的感受全部都告诉他。可是当时我的语言不畅,所以开口只是说了句“我想你。” 莫崎幸福地弯起嘴角,他的一双眼睛情意融融地望着我,却突然又掠过某种难言的情绪“我也想你,可是···丹尼尔今天来过对吗?” 我点点头,一脸无知天真地望着他。 他轻叹一口气,手下意识地放在嘴边嘀咕起来“那他去过我们的房间,怪不得···他多半是误会了···”他一个人低声说了会儿,又突然注意到我。 他拉着我走到门口,把手里的包随意挂到墙壁上的衣钩上面,对我愉悦地说“我们出去逛逛吧,这几天我忙着学校的事情,一直把你关在家里,你肯定闷坏了吧?” 我当然闷坏了,要知道,在精神病院的时候,我每天下午都有时间可以在院子里面逛一会儿,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的!可是现在呢?我每天除了在房子里面楼上楼下的转圈圈,被陆阿姨拽着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不然就是不停地看书。而果然,不管做什么事情,做多了,都会有种想吐的感觉。 莫崎带着我来到了外滩上面兜风,他紧紧拉着我的手,深怕我一不小心跑丢了。 江潮上面吹来凉爽的风,偶尔有几只大鸟从黯淡的天空中飞过,在江面上轻盈一点,然后飞向更远的远方。天边处浮云翻卷,波涛汹涌地映衬着那闪着魔光的高楼大厦。 东方明珠,经贸大厦,这些在人们眼中象征着无限荣耀的建筑,对于我来说,真的就只是单纯的华丽。 我带着些许的猎奇心理,四下兴奋地张望着,为这美丽的江景,为这华丽的建筑,也为了那些脸上带着或兴奋或彷徨的路人们。他们有的刚刚来到这个追梦的地方,天真又愚蠢。有的则已经在这个追梦的地方摸爬滚打多年,疲惫又深沉。当然,这些都是莫崎讲给我听的。 而我,完全与这个快节奏的社会不搭调的我,趴在外滩面前的灰色栏杆上,自由自在地在莫崎的关切下俯瞰着世界的景象。 江面上,几艘渡轮在我的眼前缓慢地划过,追光灯打在上面,站在我旁边的几个年轻女孩拿着手机激动地合影留念。我好奇地看着周遭的一切,一时间什么都想要问,可是却还是什么都问不出来。我把手伸在空中,静静地感受着江面上吹来的清爽空气。 隔了好一会儿,莫崎把手指向那栋一直在闪光的珠光建筑“那个是东方明珠,上海的象征。现在旅游的人还比较多,等过了淡季,我带你上去看看,你可以看到整个上海。” 我傻傻地望着莫崎指向的那座叫做‘东方明珠’的建筑,痴痴问“可以看到精神病院吗?”我当时竟然以为,上海就是整个世界了。 莫崎沉默一会儿,骗我说“那太小了,看不见的,不过我可以给你指一个方向···”他止住,停了一会儿,又问我“齐茉,你很想念那里吗?” 我转头望向莫崎,在黑夜的映衬下,他的眼睛更显深邃了,他刀锋一般的嘴唇紧紧抿着,很明显在紧张地等待我的回复。我低垂下眼眸,声音从嗓子里不自觉地滚出来“想345。” 莫崎笑笑,一只手从身后揽住我“等到以后我有了时间,我就带你回去,你可以看看345,看看牛护士,好不好?” 我把头顺从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可以去看毛头吗?” 莫崎的嘴唇探过来,轻轻地呼吸一会儿,闷闷地说“也许吧。” 我点点头,一双眼睛被面前的光影闪的有些不适,但是我还是坚持着看着面前的一切。因为我此刻,单纯的享受着这样的气氛。 周遭的喧杂完全干扰不到我们,我们如同一对经历过沧海桑田的伴侣,在遭受种种不幸挫折之后,依旧相守在彼此的身旁。望着面前东方明珠不断过渡的灯影,我的眼睛明亮地闪了闪,鬼使神差地念出今天看到的那首聂鲁达的情诗“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般。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好像你的双眼已经离我远去,如同一个吻,封缄了你的嘴唇。”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对的,莫崎,我喜欢你。 莫崎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心脏处开始激越地跳动。他把头低到更低,直到垂到我的耳边“齐茉,我们在一起,你要学会在现实世界生活。我不想逼你,但是你终究要学的。我现在还要补之前落下的课没有时间,但是我找了一个人教你,他会教的很好,也可以帮我照顾你,只不过,你愿意学吗?” 我想了想,乖乖地回答“愿意。” 莫崎释然地喘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继续说“丹尼尔教你,你认识他的,你愿意吗?虽然他今天误会了,但是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他说他其实觉得你很好,他会好好地教你。” 我皱了皱眉“教我什么?” 莫崎说“现实世界很复杂,要学一些应付世事的东西,你太天真了,如果一个人的话,我怕你被骗的。” “你不会一直留在我的身边吗?”我天真地问着,心里面却感到莫名的丝丝忧虑。 莫崎轻轻地笑起来,呼吸在我的耳边温柔鼓噪“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但是我们不是连体婴儿,终究不能每分每秒的在一起,我会尽量,但是总有不足。” 我一脸轻松地耸了耸肩膀,抬头重新匍匐在栏杆上。江风把我的头发吹散开来,如同波浪一般席卷在空中。我闭上眼睛,整个人处于极度放空的状态,浑身上下轻飘飘的,好像融成了风与云中的一部分。 莫崎站在我的身旁,余光里,我看见莫崎一脸安然惬意地望着我,他抬手摸了摸我飞舞的发丝,语气游丝般的洋溢着含蓄羞涩“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般。” 江潮上面的风放肆地席卷而来,我深吸一口气,浑身上下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空气与水,难言的窒息感将我放肆地吞噬,我被莫崎紧紧地抱在怀里,闭上眼睛,就看见一片又一片橙黄色的世界里,清冽透彻的杏花香气缓缓芬芳进我的鼻尖。 我贪婪地陷进这个虚幻的世界,脑袋里面又一次回响起那一句句“日本有鲜艳的像血的樱花,法国有金光普洒的香樟树,一切的一切我都知道,不是想象,是真实。” 多年以后知道了一切的我,才终究明白,不管我怎样的努力,我都是永远永远都不能,融入这个叫做‘现实世界’的地方的。 因为血缘,因为命运。 第30章 现实世界5 我不知道莫崎是怎么跟丹尼尔解释的,反正等到丹尼尔再次看见我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难看了,但是相比之前,他看我的眼神里,莫名多出了一丝丝怜悯,我不知为何。 坐在姜黄色的宜家沙发上,我穿着白色衬衫和浅色牛仔裤,头发规矩地扎在脑后,和所有正处于花季少龄的女孩一样,稚嫩又好奇地望着面前这个迷人非常的外国人丹尼尔。 丹尼尔望着我,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忽闪忽闪,衬着那头打理规整的金黄色头发,让人很轻易地联想到那位丹麦王子哈姆雷特。他的眼角轻轻地往下陷,在眼光淡淡瞟过不远处打扫房间的陆阿姨之后,重新归附到我的身上“齐茉,我觉得,作为你的老师,我应该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全名叫daniel·ry。你叫我丹尼尔就可以了。” 我努努嘴巴,歪着脑袋回丹尼尔“哦。” 虽然我听得懂丹尼尔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当时的我,着实不觉得,自己需要什么人来当自己的老师。 丹尼尔对我的态度仿佛已然习以为常,他撑起长长的手臂杵在脑袋上,浑身上下透着某种邪邪的气质“所以,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老师,一些在精神病院没有学到的东西,我都要教给你,以便你以后能够独立的在社会中生活,不像狼孩一样。” 我睁了睁眼睛,轻易地对丹尼尔的话产生了兴趣“狼孩?” 丹尼尔点点头“恩,对啊!简单的来说呢!就是一个被狼养大的孩子,表面上和正常人一样,但是因为脱离现实世界太久,所以很难习惯于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现实世界。而相对来说呢,你也脱离现实世界太久了,不过比较幸运的是,你还有机会可以成为一个正常人。” 我有些迷糊地看着面前一脸帅气的丹尼尔,他的笑看起来坏坏的,倒不是让我觉得他是一个坏人,只是给人感觉有些坏坏的诱惑。而我一脸严肃,不屑地撇撇嘴“我现在不就是吗?” 丹尼尔认可地点点头,仿佛非常顺从我的意思“对啊,你现在就是啊!不过正常人是不会拒绝学习的,因为如果你学的好的话,你在现实世界会更加开心哦!” “什么?”我望着丹尼尔,在他设下的圈套外面摇摇晃晃。 “你不是不开心,很想念精神病院吗!但是你看我,我就很开心,那是因为我学到的东西比较多,我能够适应这个叫做‘现实世界’的东西,可是你就不行啊!我听莫崎说,你总是要哭要吵架,过的一定不开心啊!而我呢!就是来帮助你变得开心的!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我从上到下细细地看了一遍丹尼尔,忽略掉他刚刚一串直白的话语,仰头说“你长得也和正常人不一样。”如果莫崎是个正常人的话,那么丹尼尔的鼻子太高了,眼睛太蓝了,微笑也···太诱惑了。 丹尼尔拍着大腿哈哈地笑了起来,一副轻松快活的派头“是啊!不过我的长相是另一个现实世界里面的啊!再说了,你不觉得,我长得比莫崎要好看吗?” 我有些惊异地瞪了瞪眼睛,决绝地摇了摇头“不觉得。” 丹尼尔把身子探向我,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果然,你的审美也不怎么样。不过幸好,我没有莫崎那么爱你。” “爱我?”我眯起眼睛,心脏的某个角落被轻轻敲到了一下。 丹尼尔点点头,一双幽深如海洋般的眸子投射向我,诚挚又迷人“我是喜欢你,我觉得你天真可爱又单纯,但是莫崎是爱你。齐茉,我不知道第一节课给你上这种感情方面的普及是不是太快了点,不过基于莫崎对你的感情,我觉得我必须告诉你,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莫崎他,准确的说,很爱你。” 我对这种感情方面的反应着实愚钝,于是摆摆手,颇为老气横秋地问丹尼尔“所以呢?你们正常人每天就只关心这些东西?” 丹尼尔又一次成功地被我逗笑,他把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交握在身前,嘴角邪邪一扬“恩···倒不是,只不过是你到了这个正常的年纪,就该知道这些事情了。我不想把你当成小孩子或者狼孩,所以想要直接告诉你,你在这个年纪该懂的事情。” “哦。”我淡淡地回应,思忖多时,又问丹尼尔“莫崎让你来教我这个?” 丹尼尔摇摇头“他要是知道我教你这个,我就惨了。” 我终于被丹尼尔挑起了兴致“那我就去告诉莫崎。” “呵呵,你不能这么做,那样就不是一个好人了。” 我努努嘴巴,特别想要抬杠说‘好人是什么’,但是说实话,我已经无数次在书上看过了好人和坏人的区别,所以如果我现在问的话,无异于多此一举,丹尼尔也很轻易就会知道,我懂得的,远比他们想象的多了。 丹尼尔把身子往后倾了倾,一脸怯意自然地从桌子上面拿起一个黑色的笔记本,折开看了看之后对我说“好了!不开玩笑,我们现在要开始正式的上课了。从今天开始呢,我要教你在现实世界里面生活的各种正常技巧与方式,你可能不喜欢,但是不喜欢也是没有关系的,很多人每天都在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不过很快就会习惯的了。” 我把手摊在丹尼尔的面前,问他“好吧,那怎么做?” 丹尼尔把手里面的笔夹到耳朵后面,歪着脑袋仔细地看着我“恩,首先,你必须明白,在这里,你不是一个精神病,因为精神病的一些行为方式和正常人是反常的。你不可以过于任性而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就比如,你不可以因为生气,不爽去打人,杀人,或者伤害自己。不过根据莫崎提供给我的资料看呢,这些事情你是都不会做的,你比较喜欢做的事情呢,就是用传闻中的冷暴力来惹莫崎生气,和莫崎吵架,这样也是不好的,你知不知道?” 我无所谓地翻了翻眼睛,转头偷偷看了一眼忙碌在厨房地板上擦地的陆阿姨,淡然地说“不知道,因为我其实就是一个精神病。” “那这就对了,根据病理学研究呢,精神病患者是不会承认自己有病的,而如果承认自己有精神病的人,多半不是精神病,你顶多···就是个神经病!” 我耸耸肩膀“好吧。” 丹尼尔毫无挫败感,继续和我说“所以现在我告诉你了,你就知道了。我知道我说了你可能会生气,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现实世界和精神病院是不一样的,你在精神病院里面学到的那些奇怪的行为和模式在现实世界不适用,对你曾经来说理所当然的事情,在现实世界,很可能也非常的会让人感到奇怪或者不舒服,所以,你一定要明白的一点,就是你要做那些书里面写的正常人,而不是精神病,understand?” 丹尼尔最后禁不住冒出一句英文,让我深深地理解了‘莫名其妙’的含义。我把手杵在太阳穴上,疲惫地追问“什么事情会让人感到奇怪或者不舒服?” 丹尼尔想了想“打个比方,如果一个你认识或者你熟悉的人走过来,一直在哇哇哇的大哭,你会怎么做?” 我想起了古丽,便说“我会陪着她哭。” 丹尼尔把手指放在我面前比了个‘十字’,嘴巴紧紧抿住发出奇怪的声音“哔哔!这就不对了,你要问她为什么哭?而不是陪着她哭。因为她哭是因为有原因,你哭却是没有原因的。” “不是因为她哭我才哭吗?” “······”丹尼尔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很明显被我的话堵住了“呵呵···我一直以为教你会很容易的,因为我觉得你在交流的方面和正常人没有任何障碍,但是没想到···我竟然也被你绕进去了。” “哦。”我笑笑,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叫做‘得意’的情绪。 丹尼尔把手按在自己耳朵上面的笔上,啪嗒啪嗒地按了几下,又开始说“因为一个人哭,是因为她伤心,而你看见她哭,如果你不能感受到她的伤心的话,你是不应该哭的。你陪她哭的行为是反常的,不符合社会行为的常规意识,会让人觉得很莫名其妙。而‘你看见她哭所以哭’的原因,不成立!就是这样!对的,就是这样!”丹尼尔清清楚楚地打理着自己的思绪,绕出来的时候豁然开朗地对着我激动地扬了扬眼睛。 我一脸的呆滞,半晌丹尼尔终于意识到什么,关切地问我“我刚刚说的,你听懂了吗?” 我丧着一张脸,摇了摇头。 丹尼尔失落地叹了一口气,看着面前自己准备好的教案,内心挣扎许久,突然就把手里的本子扔到了一边的桌子上。他面向我拍了拍手,重新开始说“那这样好了,我现在就告诉你一件事情,你知道世界的概念对吧?精神病院是一个世界,现实世界又是一个世界,这两个世界之间的交集就是,生存的都是人,但是这些人,他们的行为方式是完全不一样,完全反常的,你来到了现实世界,所以从现在开始,不管你怎么想,你都要学会用现实世界的行为准则来生活,否则的话,你会···很惨!不要问我有多惨,总之会很惨。” “哦,可是你到现在都没有说,我到底要怎么学啊?” “恩,其实现在看来,如果不是我从小学到大,还真的是挺难学的,毕竟,如今人类生活的现实世界,很复杂!”那是丹尼尔在最后总结给我的话。 第31章 现实世界6 虽然丹尼尔说现实世界很复杂,但是我却并不觉得,这个现实世界有多复杂。 在我的印象里,现实世界就只是这座白色的大房子,还有外滩的美丽景象,时而经过的,绿树如茵的街道还有冒着袅袅香烟的一个叫做‘静安寺’的地方。 我不曾和除了莫崎,丹尼尔,还有陆阿姨之外的人有过交流,所以也一直不能理解,陆阿姨的复杂,还有这个叫做现实世界的复杂。 丹尼尔在那次盘根错节的‘混乱第一课’上过之后,每次看见我,都仿佛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力。想他身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社会学博士,被我这样一个精神病弄得混乱了理智,也真是有些可笑。 莫崎最近为了考博士的事情,整日奔波于图书馆和各种研讨会之间,自己又有本身的学业要忙,所以很少关注我。而丹尼尔本着对莫崎的承诺,把对我的教授搬到了日程上来。 每天下午五六点的时候,丹尼尔就会来给我做两个小时的俗称‘家教’的东西。他偶尔问我一些测试的问题,观察我对于每件事情的态度与认知。时而因为我的回答与反驳,就会突然陷入某种纠结混乱的态度。 后来丹尼尔学聪明了一点,便会在抛出问题的同时直接告诉我解决的方案。而有的时候,他会在最后加上一句“understand?” 我本着好奇的天性,便会问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于是他就会跑题的开始教我英文。他拿起一本粗壮的英文词典,从中随便翻开一页,随意地教我几个单词。 我问丹尼尔,为什么苹果还会有‘apple’的读音。他简单的告诉我,那是在另一个世界的读音。我穷追不舍,问为什么还会有这样一个世界?他思索许久,跟我讲了一个《圣经·旧约·创世纪》中的故事。 他说很久很久以前,就在人类最初的那个时代,人类的语言都是能够共通的。于是人类联合起来兴建希望能通往天堂的高塔,还给塔起名叫做通天塔。而为了阻止人类的计划,上帝让人类说不同的语言,使人类相互之间不能沟通,计划因此失败,人类自此各散东西。欧洲,亚洲,各自拥有本国的语言,成就不同。 而通天塔,也叫巴别塔。 丹尼尔说,巴别,就是变乱的意思。 我认真地咀嚼着这个故事,心里面盛满了某种对那个叫‘上帝’的愤怒。我皱眉,和丹尼尔说“上帝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坏人?” 丹尼尔耐心地摇摇头“不,上帝是我们西方对神明的象征,就像中国的佛祖一样,当年的人类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所以他们需要有一个神圣的存在来瞻仰,使他们对困难的生活充满信心,上帝是伟大的。” “那他为什么还要变乱人类的语言?”我当时依旧以为,精神病院和现实世界的语言,也是由上帝变乱的。 丹尼尔把手捂在嘴边,认真地想了很久“因为上帝不希望人类一步登天。” 如果人类修建了通天塔,他们很轻易地就可以登入天堂。世间的种种磨难,或者美好,将全部都会被人类忽略。人类用通天塔歌颂自己的功德,深陷在自己的自我满足之中,不知进步。所以如果当初上帝不变乱人类的语言的话,曾经的人类,走不到如今。 我这么想着,突然又提出了一个问题“那上帝为什么要让我在精神病院的世界,让你在另一个世界?” 丹尼尔愣住,着实对我的问题有些招架不住“如果我是个宗教学教授,也许还可以跟你说多一点。不过可惜了,我研究的,是社会学。” 我失落地叹了一口气,脑袋轻轻地向前倾去,黑色的波浪卷发便肆意地掉在了丹尼尔的手边。 他的呼吸有些不均,一双宝蓝色的深眸在我的脸上扫来扫去,最后又不安稳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把英文词典翻到指定的一页,恢复平静之后兴奋地与我说“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好了,你闭上眼睛,随便在指上面的一个单词,我给你取一个我的世界的名字。” 我乖乖地闭上眼睛,用手指在丹尼尔的词典上一戳,睁开眼睛,顺着自己手指的方向,听见丹尼尔念起来“mindy,还好,是个女孩的名字。” 我生硬地学着丹尼尔念起来“明···弟?是个女孩的名字?” 丹尼尔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妥,把词典合上开始侃侃奇谈起来“在我的世界,同样的名字有很多的人一起用,你知道mindy这个英文名有多少人用过吗?一个流行歌手,我的初中同学,《海扁王》里面的超杀女,还有《老友记》里面瑞秋的闺蜜···恩,不过现在你也是mindy了。” “那么多人叫mindy,怎么分得清?” “一个人的名字并不代表全部的,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不管你叫什么,叫齐茉,叫327还是叫mindy,你始终是你,你是独一无二的,就像世界上永远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 我淡淡地眨眨眼睛,被丹尼尔好听的话语灌得微醺。些许焦虑的手指勾着自己搭在胸前的头发,天真地和丹尼尔说“那你教教我说你们世界的语言,这样我就可以打破上帝的阻挠,重新开始修建通天塔了。” 丹尼尔淡淡地‘哦?’了一声,蓝宝石般的瞳仁忽闪,嘴角携着邪邪的笑意“好啊。” 丹尼尔先把他的名字教给我,daniel·ry,读音的时候我的舌头不太听话,所以读起来总是和丹尼尔所谓的‘标准音’不一样。之后是我自己的名字,mindy,然后是莫崎的英文名,mike。 后来花了整整两节课的时间,我终于学到了一句完整的另一个世界的句子:mindyandds. 丹尼尔说这句话的意思是我和丹尼尔是最好的朋友。 于是我就问丹尼尔,345用另一个世界的话怎么说,他想了想,叽里咕噜地说“大体上应该是fourfive。” 我觉得有些长,便放弃了。摆摆手把头别到一遍“算了,不学了。” 眯起眼睛把目光放远,我看见远处的玻璃窗上折射出我和丹尼尔的身影。他坐在我的身后,伸了个懒腰之后笑着看着我的背影“我再教你一句话,如果你感到开心,就这么说。” 我一动不动“好啊。” “iloveyou。” “什么意思?” “我很开心的意思。” “哦。”其实那个时候,我一直在想,上帝究竟为什么要变乱人类的言语。 如果上帝是伟大的好人,那么他应该是不会吝啬于将天堂分享给人类的。人类有好有坏,不会所有人都为自己的通天塔而沾沾自喜的。所以上帝变乱人类的语言,一定还是有别的意思的。 人类,好人,坏人。 上帝,那个伟大的神明,他也许能够看见未来,他也许能够预料灾难。也许,变乱的本身不在于通天塔,而在于人类。人类拥有一样的语言,一样的行为方式,精神病院,欧洲,亚洲,全部都运用一样的行为模式,分歧,争吵,接连不断,交流产生情感,自然也产生罅隙。所以,巴别,为了避免人与人之间的灾难,上帝选择变乱我们的语言。 闭上眼睛,我突然又疑惑,如果上帝已经变乱了人们的语言,那么丹尼尔为什么会说现实世界的话,为什么还会和我交流。难道,他偷偷地背着上帝,躲过了那变乱的魔咒? 夜未央,我从莫崎的书架上找到一本《圣经》,书的边缘处镶嵌着一行烫金的英文,我略带崇敬地抚摸着那凹凸不平的纹路,眼前突然像是掠过一道道湖水般澄明。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面突然间想到了很多的东西,很多我未曾见过的,但是却美好的无与伦比的影像。日本的红樱花,法国的香樟树,甚至还有,那丛野深处,殷红入血的芍药,波澜不惊的镜湖···一切的一切,我全部都能够感受到,不是想象,是真实。 也许,血缘这东西,真的就是这么的邪门。 莫崎在这个时候推门而进,他把包挂到衣钩上,抱着几本夹着彩色便利纸的书和笔记走过来,如往日一般摸了摸我的头发。 他的一张脸倾向我,温柔地问“今天过得还好吗?” 我点点头,抱着手里面的《圣经》,愚蠢又自以为是的有感而发“iloveyou.” 莫崎落在我头发上的手滞住,整个人的气场都石化了半晌。他张张嘴,声音虚弱地有些惘然“你说什么?” 我一脸天真地望着他,扬起一个甜蜜的笑“iloveyou.” 巴别,就是变乱的意思。 上帝变乱了我的语言,然后让我走入莫崎更加复杂的内心。 冥冥之中,命运已经清楚地告诉我,上帝从来不会出错,出错的,永远是人类。 莫崎眼中的光晕时闪时灭,他轻轻走近我,在嘴唇距离我眉眼分毫的间距里,将那柔情深沉的声音化成一条银河,汩汩淌进我的血液里“.” 第32章 现实世界7 寂静的夜晚,我和莫崎在房间的书桌前并排而坐,他的手里面是一本《社会学研究方法》,上面画满了重点和批注。我的手里是一本詹姆斯·m·凯恩的《幻世浮生》,故事越往后越好看,只不过我此刻才看到开头。 因为前些天丹尼尔教我说的那句英文,莫崎好像是和丹尼尔小小地吵了一架。 我记得当时我坐在沙发上,看见两个人站在落地窗前,面对面低声交谈。因为好奇,我用自己固有的天赋将他们与我的距离调小,很轻易地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莫崎有些生气,呼吸间的声音非常明显“我让你教她生活技能,你每天都在教她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丹尼尔笑着说“怎么了?不过就是逗她玩玩吗!再说了,在上海不会几句英文,不是跟文盲差不多?” “哦,是吗?那请问你这位货真价实的法国贵族,在法语或者英语里面,iloveyou的意思是我很开心吗?” 丹尼尔一脸稚气的坏笑“.” 场景回到这天晚上,我坐在莫崎的旁边,因为《幻世浮生》前面的剧情对我来说有些无趣,我总是喜欢偷偷将目光掠向莫崎。 为了那个叫做‘社会学博士’的东西,莫崎最近真的很忙碌,我觉得,他好像快要把自己的头陷进那本大书里面了。我的心房深处涌起一阵阵的酸涩与紧张,终于把手里面的《幻世浮生》放下,轻轻把身子靠向他。 我先是默默地呆在他的旁边不说话,后来又调皮地在他的脖子上面吹了吹风,不明白亲近与暧昧的我在这之后,又放肆地像只猫一样钻进他的怀里。 莫崎发现了我的举动,有些无奈地笑着把手里的笔放下,摸摸我的头问“怎么了?” 我不说话,把头按在他的心脏位置。穿过皮肉与血液,我仿佛看见,他鲜红如玫瑰花瓣般的心脏在扑通扑通的猛烈跳动。 莫崎抱着我,把头安然地搭在我的头顶,伸手不安分地拨弄了一下自己面前的书页,又拿起我手里面的《幻世浮生》,问我“是不是不喜欢看,要不然换一本?” 我把头轻轻地摩挲在他的胸前,闷声闷气地说“还好。” 他的胸膛往后一沉,嘴角勾起一个温柔笑意“那就继续看吧,如果累了歇一会儿,我也要继续看书,过几天我就要考博士了,这几天必须把这些书看完的。” 我不说话,依旧用两只手紧紧揽着他。 他把头探向我,仔细认真地看着我嘟起来的嘴,轻声又说“我很快就要毕业了,等我毕业了之后在学校当老师,课比较少,就有更多的时间在家里陪你了,不过你得让我先考上博士对不对?” 我依旧嘟着嘴巴默不作声,莫崎见我如此,终于索性把手里的笔记放下,抬眼淡淡看了眼那本《幻世浮生》,对我说“如果书无聊的话,我陪你看电影好不好?这本书拍过一部300分钟的迷你剧,我们一起看?” 我抬眼望了望莫崎,琢磨半晌,天真地问“看什么电影?” 莫崎恍然大悟,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我从小在精神病院长大,根本就没有看过电视这种东西。怪不得每天晚上回来,都见我把电视屏幕当成镜子照。 他带我下了楼,手把手演示了一遍开电视的简单步骤之后对我嘱咐“以后你一个人如果在家里看书无聊了,就打开电视看,如果自己忘记了怎么打开,就让陆阿姨帮你弄,好不好?” 他一提到陆阿姨,我的眉头就不自觉一紧。想起那个比我还神经兮兮的老女人,我的心里充满了莫名的厌恶。 熟悉之后的陆阿姨,在我的眼里,和牛护士一点都不像。 在后来更加严重的事情发生之前,我多次想要告诉莫崎,我对陆阿姨的反感。但是不知为什么,每次话要说出口的时候,就会有一堆又一堆的事情来捣乱。比如丹尼尔的电话,电影开始的序幕音乐,莫崎需要认真看书准备论文的理由···无数的事情交错在其中,让我最后终于把陆阿姨怪异可疑的行径放到一边,最后彻底遗忘。 之后我和莫崎躺在沙发上,从那个长方形的中等屏幕上,我看见一串又一串和现实无异的鲜活画面浮现在眼前。我当时的那种感觉,准确的说,就像是第一批看电影的人类一样,一双眼睛熠熠地追随着面前的画面,也幸好上面没有一个缓缓驶来的火车,否则的话,我一定会被吓跑。 电影的主角米尔德里德是一个叫凯特·温斯莱特的女人,听莫崎说,她曾经在另外一部剧中创造过一出爱情经典。我紧紧盯着那个在剧中叫米尔德里德的女人,问莫崎“她的感觉好像丹尼尔。” 莫崎笑笑,他的眼光流转在我的身上,又重新归附到面前的屏幕“因为他们都是欧洲人。” 我点点头,开始投入到这个新奇的叫做电影的东西中。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觉得我自从来到了现实世界,那些曾经在书籍上面看到过的东西,仿佛突然都变成了现实。书里面的电影,电视,书里面的街道,人群,书里面的景致···甚至有的时候,我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霓虹灯下的壮丽街景。 而在这些华丽景致的熏陶下,我本来习惯的想念的精神病院,我的杏花村,我的桃花源,也莫名其妙地,开始消失在了我的回忆中。 那时候,我真是害怕,怕我忘记了自己的语言,变乱成了一个现实世界的人。 我闭上眼睛,排斥性地把自己的想法终结,转而回到面前的电影上面来。其实在这次之后,我一个人又看过几次《幻世浮生》的书和电影,我确信自己能够把握住故事里面的所有情感和世情。但是唯一让我疑惑的,是我至始至终不懂,米尔德里德为什么会更加的爱自己的大女儿微达,为什么在自己的小女儿死时,米尔德里德这个一向理智的女人会庆幸,死的不是微达。 也许在我的眼里,米尔德里德的爱就是很愚蠢的,因为我一向认为,不能得到回报的爱是不值得的。所以如果我爱莫崎的话,莫崎必须也要同样的爱我。 我一直固执地坚守着这样的想法,以致为我们以后的故事,埋下了一道毒刺。 而此刻,我却浑然不知。 电影非常的长,我在看到一半的时候有些困意,整个人疲惫地把头搭在了莫崎的肩膀上。也就是这个时候,电影屏幕上出现了颇有些大尺度的一幕,莫崎脸颊一红,顿时觉得,这部电影,不太适合作为我的观影启蒙。 我好奇地看着那个在电影里面叫米尔德里德的女人和她刚刚认识的一个男人一同来到海滩,本来说好了要去游泳,可是画面却毫不隐晦地直接把镜头射到了床上。一时间,眼前白花花的一片。我探身坐起,仔细地分辨好久,才意识到,他们在做·爱。 莫崎在我的身后很纠结地揪着遥控器上面的按钮,一双眼睛忧愁焦虑地瞅着我。我能感受到,他当时想要把电影快进可是又怕使之更加窘迫的心境。 要说我当时真的不懂他们在做什么,那真的是骗人的。我爱看的外国名著里面,只要涉及男女,大多都会描写一段床戏。但是当时我能够自在的毫无愧疚感的看,是因为在牛护士和我的意识里,我始终是一个孩子。 因为牛护士从来没有说过我长大,所以我就应该一直是一个孩子,我并不觉得看书里面的那些男女之事有什么样的不妥,因为一个孩子不应该懂得这些。基于以上的观念,我便能对那敏感的男女之事的兴趣寥寥。可是现在,我看着电视里面那男女交缠的身影,映照在温和白光下面的呻·吟之声,彼此之间一顿一顿的奇特姿势,我竟然开始难以抑制的面红耳赤。 莫崎后来跟我说,他真的忘了,《幻世浮生》的另一个译名叫《欲海情魔》。 那种生理上难以抑制的反应,让我觉得,自己一下子又回到了那一晚。我和424在牛护士的护理室,我的手轻轻一探,摸到那阳·物时的感受。 幸好那段大尺度戏码在莫崎犹豫不决的间瞬匆匆结束了,我身上的余热尚未褪去,整个人便毫不避讳地爬回到了莫崎的胸前。我清楚地听见莫崎突然变得沉重的呼吸声,他抬手,在空中简单地比划几下,却又不好意思落在我身上的任何部位。 我莫名觉得愉悦,一边紧紧跟着后面开始变得有意思的剧情,一边单纯地享受着和莫崎独处的惬意之感。 算来,我那时和莫崎相识,加在一起有半年多了。如果不是因为我把自己当成一个神经病,莫崎的性格又过于温软,我们之间应该算是发展迅速。以情人的行为模式相处如此之久,竟然还是不觉得有任何厌烦的情绪,便应该算作真爱了吧? 情话说的好,乍见之欢不如久处不厌。 我和莫崎,正是如此。 第33章 现实世界8 也许是因为莫崎沉醉在电影的剧情中,也许是他不想要打扰我,也许是他的脑子里面在想些别的事情,总之,莫崎在看电影的时候,看起来格外的认真安静。 房间里面除了电视里面传出的声音没有其他,我像是一条鱼一般从莫崎的肩膀滑到腿上,在折磨着打了几个眼皮架之后,终于禁不住睡去。 等到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被莫崎抱回到房间的床上了。晕晕黄黄的灯盏下,莫崎依旧伏案读书。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在床上弱弱地伸了一个懒腰,任性地叫起来“424。” 莫崎抬头,看见我醒了,把自己面前的笔放下,几步走到了我的面前。他把一只手伸给我,柔声说“再睡一会儿也没关系的,还有几个小时天才亮。” 因为刚刚睡醒的缘故,我浑身又懈怠又烦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莫崎伸过来的手,不开心地把头埋在枕头上“我想看日出。” 自从离开了精神病院,我已经好久没有在太阳升起的时候醒来了。记得那个时候,每天在窗子前面看见的日出,真的好美。 莫崎的手顺着我凌乱蜷曲的头发,声音靠在我的耳边“好,一会儿去阳台看,但是等我先把书看完。” 莫崎说完,起身便又回到了书桌上,我趴在床上,静静地看着莫崎良久,像个小孩子一样窝进被子里面滚了滚。 半个小时之后,莫崎终于把书看完,他带着我来到阳台,天色灰暗,我隐隐看见远山处的重峦现出隐隐金光。 在等待的间瞬,我和莫崎迎来了一场长久的沉默。我不习惯于这样安静的气氛,更加反感于莫崎最近总是因为考博士使思想处于放空的状态。 当时的我,自然不能理解,莫崎考博士当老师,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让我和他在上海更好的生活,我只是觉得,莫崎在遵循着现实世界的规则,学习工作上班,这些令人无比厌烦的事情。 为了打破这样尴尬的寂静,我迅速在大脑中搜索到一个自己当时能够想出的问题“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什么?”莫崎倚在阳台前,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脑袋。 “就是那个电影,《幻世浮生》,我没有看到结局。” “呵呵,我还以为你忘记自己睡着了。”他的深邃眼眸里闪着亮亮的光晕,一种幸福非常的情绪弥漫堆积在他的表情里。 我眨巴几下眼睛,并没有发现莫崎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顺势又问出了自己到最后终究不能理解的那个问题“那个女人为什么那么爱她的女儿,她不知道她的女儿是在利用她吗?” 莫崎抬头看着远山处的光芒,眯起眼睛淡淡地说“因为她爱她的女儿啊,爱是不求回报的,爱到了极点,就算是最后被抛弃被盘算,还是爱的。” 我紧接着说“她为什么不去爱她的小女儿,那样她就不会伤心了。” 莫崎愣了愣,望着我说“因为作者就是这么写的。” 我木然,叹了口气继续纠结于作者书写的虚幻剧情“如果她不爱自己的大女儿,她会过的很好。我要是她的话,我一定不会去爱她的大女儿,这样根本不公平。丹尼尔说,人和人之间相处,要学会公平,她的大女儿对她一点都不公平。” 莫崎扬起一个盎然的笑,语气欢悦“看来丹尼尔把你教的很好,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一个正常人了。” 我自然的神态顿时凝住,对于莫崎说我像个正常人的夸赞不以为意,反倒心生一丝厌烦。我转头,看着面前破晓的日光,知道自己确实已经好久好久都不曾像个精神病一样了。不是我不想像个精神病一样,是因为,我的内心深处已经不习惯并且不太懂怎么像个精神病一样了。 我早就忘了,为什么每天早上要尖叫,要哭泣,为什么每天要在房间里面有事没事的转圈圈,为什么要每天呆滞地望着时钟发呆···也许正是因为,这些都没有原因。而曾经的我,从来不注重原因。 莫崎望着我,以为自己又不小心地说错了话。他一双手交握在身前,焦躁地来回揉搓着,不知道说些什么的时候,抬眼一看,发现太阳已经缓缓地从那重峦中探出了头。 于是他借着日出的理由推了推我“齐茉,看日出了。” 我抬头,看见山峦与天界交接的地方,一道白光如波涛般掩埋过云朵,从鱼肚白迅速过渡到花蕊般的色泽,紧接着,一道火红的光晕浸入我的目光。我吃惊地张开嘴巴,看见那种真实的好像能够让我触摸到的感觉袭进我的心灵。 我伸出手,仔细眯起眼睛描摹起那轮温暖的轮廓,那真是一种神奇的感觉,好像我已经摸到了一般。以前在精神病院的时候,在窗子后面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这种壮丽的感觉,是因为没有那山峦吗?还是因为没有前面这些高楼大厦做衬托? 我低下头,看见白光照耀下,那些水泥建筑仿佛突然之间复活了一般,他们鲜活,生动地在城市的一角,喘息着。 我的心灵突然之间变得纯净而毫无杂质,《幻世浮生》或是《悲惨世界》,巴勃罗·聂鲁达还是巴尔扎克,对我来说,突然之间全部都没有任何意义了。我的眼中匆匆掠过一个个不知名的景象,好像我曾经经历过的一样。我突然抓住莫崎的手,紧张地指向一个直觉告诉我的方向问莫崎“那里就是精神病院对不对?” 莫崎朝着我的方向看去,声音里面有些无力“我不太分东南西北,也不能确定。” 我的心中涌起一阵又一阵的激越,整个人的情绪也升了起来“那里就是精神病院,然后这边是海,有一个岛,岛的边缘有好多好多的鱼,对不对?”我激动地说着,却发现莫崎的脸色突然变了。 他后来告诉我,从那一刻,他就知道,我身上流淌的,那任何人都无法解释的天赋已经随着血液和我合二为一。 莫崎抬手,把激动的我抱进怀里,他看着我刚刚指的崇明岛的方向说“对,等我毕业了有时间,就带你去,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你再也不用去想,他们存在,我也会让你看见。” 我顿了顿,抬头吸了吸莫崎身上散发出的凌冽气息,提议“哪天有时间,再看一遍《幻世浮生》吧,我都不知道结局。” 莫崎在一个简单的停顿之后先是绽出一个笑“好啊,不过我还要考虑要不要弄一个删减版,第二章的40多分钟那部分,未成年人应该禁止观看的。” 我抬眼好奇地看着莫崎“丹尼尔说16岁就不是未成年人了。” 莫崎冷哼一声,很明显还是对丹尼尔的教学方法有意见“那是在美国,在中国,你还有一年半才成年。” 我淡淡垂下眉眼,把头倾向莫崎的胸膛“哦。” 莫崎抬手摸了摸我的脸,又轻轻滑到我的肩膀处拍了拍“不过反正你都已经看了一遍了,不删也没什么关系。但是这次,你不可以睡着了。” 我点点头“我想知道结局。” 莫崎抬起头,望着那轮徐徐升起的旭日,语气里面夹杂着某种百感交集的怅然“看书名就知道结局喽,幻世浮生,浮生幻世,一个女人可悲的一生落下帷幕呗。” “那是个傻女人。”我闭上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脑中突然又晃过古丽的脸,她仰着头,穿着一身素净的病服站在我的面前,悠悠然念着聂鲁达的《别了》。 莫崎“恩”了一声,似乎很赞同我的观点“是个傻女人,不过所幸,她最后没有再傻下去。” 之后的时间过得很快,莫崎在考完博士之后呆在家里,等待通知的时候果真陪我又看了一遍《幻世浮生》。这次我们是分集看的,一天看一集,在下午的时候看也不会感到很疲惫。而更加令我开心的是,因为莫崎整天呆在家里,他便没有让陆阿姨来打扫。 第五天的时候,我看到了结局,当那个饱经沧桑的叫做米尔德里德的女人把举起酒杯说‘一醉方休’的时候,我把手里的遥控器,愤怒地扔到了地上。 莫崎一脸惊慌地看着我,也不知道问些什么。于是他只能灰溜溜地把遥控器从地上捡起来,装作若无其事地去做晚饭。 我后来和莫崎讨论过很多次《幻世浮生》。 这本书不是名著,不那么深沉晦涩,但是却依旧有我不懂的方面。和我最开始说的一样,我始终不懂,为什么米尔德里德要感谢老天死的不是微达,为什么她比起小女儿要更加的爱微达,为什么明明能够感觉到微达是只毒蛇,她却还是选择付出? 我始终不懂,因为我无法说那么努力成功的米尔德里德愚蠢,而愚蠢,确实也不是错爱的原因。所以我始终对《幻世浮生》充满着愤怒,莫名的愤怒,坚信这个世界上,不应该有这样不平等的爱。 晚上的时候,莫崎躺在沙发上看几天前的报纸,忽然抬头问我“齐茉,后天我们学校有一个舞会,你来做我的舞伴吧?” 我不回答他的话,脑子里面能够想到和舞会有关的,就只是《傲慢与偏见》里面那种中世纪的交谊舞会,因此感到兴趣寥寥。 我的一双眼睛淡淡瞟过自己面前的书籍《幻世浮生》,一脸懵懂邪意地说“把全部的故事看完整,脑子里面就只剩下自己觉得重要的了。” “哦。”莫崎望着我,似乎有些迷茫“那很好。”我知道,他那时候,心里面期望我觉得重要的,不是第二章40多分钟的桥段。 而事实应该让莫崎放心,重要的依旧是那个缠绕我到最后的疑问。 为什么她那么爱微达? 第34章 现实世界9 《幻世浮生》的话题随着我的那句话莫名其妙的终止了,之后的一切顺其自然,莫崎如愿成为了社会学的博士,在丹尼尔的帮助下,留在学校任职,每周的课很少,但是工资却很高。 他开始有更多的时间陪在我的身边,而为了准备毕业晚会的事情,他便把带我去逛街买衣服这样的小事提到了日程上来。 在恒隆一家贴着大大的英文字母的店里面,莫崎木讷又认真地为我挑选晚礼服,样子看起来好像是在攻克历史上最难的学术问题。 我的目光匆匆扫过莫崎手里面的晚礼服,又瞄向一旁的女服务员。她们穿着规整的工作服,梳着优雅的发髻,眼睛里面好像是盛满了朵朵粉红色的桃花,交头接耳的间瞬,我清楚地听见他们说“极品好男友啊!” 我回过头,看见被称为‘极品好男友’的莫崎拿着一条散着珠光的水蓝色裙子走过来,腼腆地问我“这个怎么样?你喜欢吗?” 我本来想要说无所谓的,但是看着莫崎一脸的期待,我哽在嗓子眼里的话就是说不出口,于是我低下头,接过莫崎手里的裙子点点头“好。” 莫崎释然地扯起一个温柔的笑“那就好。” 买下了那条裙子之后,莫崎带着我又逛了一会儿街,买了些日用品和小吃零食,他就带着我去了之前许诺要带我去的‘东方明珠’。 那天天气微凉,是上海难得的好天气,眼看着要到秋天,空气里弥漫着一阵又一阵地清爽气息。 我和莫崎坐着观光电梯上了东方明珠最高的球,走进那个传说中可以看见整个上海的玻璃地板上。一个虚晃,我却感到眼前骤然一黑。 等到我回过神来,看见莫崎紧张地抱着我“你没事吧?要不要喝口水?” 我摇摇头,摸着自己的脑袋一脸的无辜“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感觉···” “是这样的,这里太高了,你从来没有来过这么高的地方,有这种感觉是正常的。”莫崎说完,拉着我的手走到了玻璃地板上。 旅游淡季的原因,明珠上的玻璃地板被擦着雪亮。而因为我从来没有行走在这种材质的地面上过,走上去的时候心中骤然一紧,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就要掉到下面去。我不由自主地蹲下去,在习惯了这样的地面之后,心脏也恢复了原本的频率。 我探手去摸了摸那透明的地板,在接收到那触感之后,又攥起拳头去敲了敲。莫崎直接坐在我旁边的地板上,一双眼睛紧紧地追随着我的动作。 过了许久,莫崎问我“害怕吗?” 我摇摇头“不。” 莫崎靠在我的身边,指着玻璃地板下面的景致中一块小小绿色说“这里是静安区,我们住的地方。这里是闸北区,我以前住过的地方。在被汪叔叔带回家之前,我一直住在那个地方。” 我好奇地看向低着头的莫崎,痴痴地问了句“那个地方好吗?” 莫崎仰头看向前方,欣长的脖子扬起来,看起来好像一个高贵的王子“那个地方啊···和精神病院差不多。” 我咧开嘴绽出一个灿烂的笑“那是个好地方。” 莫崎摇晃着脑袋一脸无奈,一只手不安分地摩挲着地板,好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是啊,是个好地方。” 其实后来想想,那个时候我应该已经很爱很爱莫崎了。不然的话,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我,为什么会因为韩医生而选择离开自己喜爱的精神病院,又为什么愿意听莫崎的话,去做一个正常人? 第二天,在莫崎的嘱托下,我乖乖地穿上了那件水蓝色的晚礼服,头发因为做过护理的缘故,所以天然的卷发即便随便地披散在肩头,也不会像在精神病院时那样毛躁枯黄。黑色的波涛一直蔓延到我的肩头,看起来好像一朵朵盛开的百合花。 莫崎穿着一件黑色的西服,和当初刚刚走出精神病院时的那个样子差不多。一路上他都紧紧地拉着我的手,让我清楚地知道,他依旧是那个温柔和煦的,愿意心疼我关怀我的少年。 第一次来到莫崎的学校,我只能说,第一眼看过去,我着实被这个校园的诺大给吓了一跳。规整有序的校内公车在面前来回旋转,时而三五个身材高挑的男女从我和莫崎的身边擦肩而过,或是带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子,或是装扮亮丽,急着去参加毕业舞会的女生。绿林带划分开两条大路,仿佛通向的是两个更加广阔的世界。 莫崎带着我在他熟悉的校园里面穿梭,一边还兴奋地给我介绍各种建筑物的历史文化。我有意无意地听着,在很久之后,唯一能记得的,就只有那成片成片地,爬满了拐角楼房的爬山虎。 终于到了举办毕业舞会的大会堂,莫崎一只手紧紧拉着我,另一只手则不断地和擦肩而过的同学们打招呼。我听见男生看见莫崎身边的我时吹起口哨,我看见女生看见莫崎身边的我时表情意味深长。 我当时不懂世情,于是单纯地觉得,男生要比女生友好的多。 到了一个摆满了各种香槟酒杯的圆桌前,莫崎把我好好地安放在旁边的座位上。他抬手细心地拢了拢我额头上的碎发,靠近我问“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如果你觉得不开心就告诉我,如果你不想呆在这里,我马上带你走,好吗?” 我懂事地摇摇头,笑着和莫崎说“丹尼尔说这里很好玩的,我要留在这里。” 莫崎皱眉“丹尼尔?他又和你说和课程无关的事情。” 我不理会莫崎的情绪,转身眉眼一掠,便看见丹尼尔从几个女孩子的身边快步走来。 我开心地扬起手,看见不同于莫崎规整的西服,丹尼尔依旧如往常一样,穿着黑色的衬衫和长裤。 丹尼尔走过来,拍了拍莫崎的肩膀打招呼“hi!你来了?还带着齐茉?” 莫崎不开心地歪着脑袋,想了想开口“fired!” 丹尼尔不敢相信地睁了睁眼睛“why?” “acher!”莫崎狠狠地说着,一只手不自觉握住了我的。 我当时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一个人沉浸在面前漂亮的高脚杯面前,也懒得去猜他们在说些什么。 丹尼尔顿了顿,认命地点点头“okey!不过莫崎,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莫崎说着,一双眼睛似乎是在四下打量着什么。 “我要准备结婚了,对象是我母亲友人的孩子,听说是英国什么侯爵大人的女儿。” “嗯?”莫崎一脸的惊愕,眼睛也不再四处乱转了“政治联姻?” 丹尼尔点点头“所以我应该今年之前就要回国了,先去结婚,然后再准备准备定居在欧洲,总之,侯爵大人的女儿是一定不会和我留在中国的。” 莫崎低垂下眼眸,情绪明显低沉了下去“哦,这样也好。” 我呆坐在两人之间,依旧天真愚蠢地意识不到别离的痛楚。 周围歌舞交错,我们三个人却毫不搭调的默不作声。不知沉寂了多久,莫崎被远处的一个叫声唤醒“莫崎!” 叫他的是一个看起来八十多岁的老头子,带着一副充斥着学究气息的眼睛,身上还不合时宜地穿着一件长褂子。莫崎抬头,看见老头子急忙和丹尼尔说“你和齐茉呆一会儿,我要和教授去谈谈在学校任职的事情。” 莫崎说完离开,丹尼尔看着我,依旧是那惯有的邪邪笑容“齐茉,喜欢这里吗?” 我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面前圆桌上的各种酒品果馔“还好。” 丹尼尔把身子探向我,拿起一杯酒小酌着“你要是再大一点就好了,在这里会更好玩的,而且你还不会跳舞,要是会跳舞的话,我可以带着你跳舞。你看那些女生,她们可都抢着和我跳舞,还有莫崎,他要是没有带你来,身边肯定也会围着很多的漂亮女生的。” 我不屑地撇撇嘴,仰头对丹尼尔说“那你去跳啊!有什么好玩的,不过就是扭来扭去,扭来扭去···” 丹尼尔笑笑,眉眼往前一掠,却好像是突然看见了什么脸色骤变。他呆滞地张了张嘴,和我说“你在这呆着不要乱跑。”然后起身走远。 我不知道丹尼尔看见了什么,所以只能一个人乖乖地呆在原地。其实这个时候,我是蛮想要尖叫一下的,因为不知怎么,这舞会上面的空气稀薄,让我感到浑身不顺畅。但是我想,如果我叫了,莫崎会不会生气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做什么事情,都会想着莫崎了。 过了不久,就在我差点栽在桌子上面睡过去的时候,我竟偶然间看见了一双笑眼。那双笑眼逼近我,对我礼貌热情“跳个舞吗?” 我摇摇头“不会。” 走过来的男生显出淡淡讶异,一双笑眼瞟过不远处盯着我们的漂亮女生,又问我“你和莫崎一起来的,你是莫崎的女朋友?” “不是。”我紧张却坦诚地望着男生,对于他的目的毫不知情。 “哦?那你们是什么关系啊?没听说过莫崎有这么可爱的一个妹妹哦!”男生说着,一只手往下探去,竟然直直地搭在了我的腿上。 我的身上惊起一身战栗性的厌恶,起身打开男生不老实的手就往远处跑去。擦肩而过几个浑身香水的漂亮女生,对我的莽撞表示蔑视。 我捂着自己的脸,惊慌失措地寻找着莫崎的身影,灯光闪着我的眼睛酸痛,我眨巴眼睛流下泪,幸好及时看见了莫崎。 我走上前,忽略掉面前的老教授,抓着莫崎的手失控地吼着“424,他们的眼睛里有毒!他们的眼睛里面有毒!” 第35章 现实世界10 我失控地对着莫崎吼着,得到的却是莫崎一脸的不解。 可是,我当时脑子里面全部都是那个男生的笑眼,他的手好像还搭在我的腿上,那种从内心深处衍生出来的恶心与厌恶让我失控,我死死地揪着莫崎的衣袖,不管不顾地嚎啕着,却见莫崎眼中的温度渐渐冷却。 我那时候很害怕,我怕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他的所有耐心消磨殆尽。 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忍不住··也许,我一直都是一个精神病。 我当时什么都不懂,我根本不知道,此刻的莫崎觉得我不可理喻,他本来认真努力地和老教授谈话,希望可以得到更加高昂的工资,他希望可以在上海稳定的生活,他希望可以好好照顾我,和我一起生活下去。他一直都是那么稳重柔和的人,可是为什么遇上的是我,为什么是我? 他的心里,也许也在问这个问题吧?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我的心里只要一想到那个男生,那个过分的动作,我就生理性地犯呕。 莫崎不好意思地看着面前皱眉的老教授,抱歉地说“教授,对不起,这个是我的表妹,我带她来玩,她还太小,她什么都不懂···” “莫崎,你带我走,我不要待在这里了,你带我走!”我疯狂地打断他的话,拽着他就要离开。 莫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突然像是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我,眼中充满着对我的不解和疑惑“齐茉,不要闹了,你等我说完话···教授对不起,我的表妹她的精神不太稳定,我本来想要带她出来玩玩···” “你也说我有病!”我生气地吼叫着,对莫崎最后的那句话充满了仇恨“你不是说我是正常人!是你把我从精神病院···”我的话还没说完,莫崎便死命地堵住了我的嘴。 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关掉,整个舞会被按下暂停键。四周穿着光鲜的人全部凑了过来,他们默不作声地望着我和莫崎,好像把我们当成怪物一样。 从小到大,我一向讨厌的,就是这样的眼神。他们让我忍不住想起,那个装成精神病来问我想不想杀人的女记者,我恨他们。 我尽力把自己的嘴蹭出来,然后对着莫崎贴近我的皮肉狠狠一咬! “啊!”莫崎痛叫了一声放开我,我趔趄着推开莫崎,匆忙用我仇恨的眼神扫射了一圈周遭的异样眼光,转身推开堵在门前的老教授往走廊处跑去。 我分明听见莫崎追出来喊我的声音了,可是我管也不管,我只知道拼命地跑,跑到一个能够看不见所有人的地方。 找到一个拐角,我顺着扶梯爬上楼梯,又在里面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打开了一道没有被锁上的门。 无数的座位连成排,布满了整个教室,我一脸惘然地走进去,还鬼使神差地把身后门给关上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教室这种东西,准确的说,之后因为莫崎对我的家庭式教育,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教室这种东西。 我好奇地看着面前无数的座位,心突然平静了很多。 缓缓走到座位的中间,我用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眼泪。靠近坐在一个边缘处的位置,我呆呆地望着面前诺大的白色放映布,心里面突然间一憾。我知道,那与生俱来的天赋,又一次唤醒了我某种缺失的光阴。 我的耳边在那一刻突然传出了一阵阵朗朗读书声,夏日里,他们此起彼伏地和着窗外的知了叫声,气氛格外和谐。眯起眼睛,我仿佛就看见了莫崎,他曾经在这里上过早读吗?他认真的学习,在奋笔疾书的间瞬,突然被身后的一只玉手叫起。那女孩对着莫崎笑笑,然后凑上去,给了对方一个甜甜的吻。 那女孩是谁呢? 我低下头,一只手抚摸着面前光滑的桌面,在虚晃的意识中,好像突然就触碰到了莫崎的手。我当时不知道这是一种任何人都不能解释的神奇天赋,只是沾沾自喜地操控着,那能够捕捉到未来与过去的画面的,美好的神奇的感觉,是087留给我的,我身份的唯一证明。 然而就在这时,我的手一顿,被门外的一个细碎声响拉回到现实。我警惕地看向门口,以为是来找我的莫崎,迅速就钻到了课桌的下面把自己藏了起来。 我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现在,尤其的不想。 可是待到我看见推门而进的两个身影,我却遗憾地发现不是莫崎。 男生穿着一身优雅的黑色燕尾服,平头正脸相貌规整。女生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玫瑰色长裙,黑发及腰,眉眼间吐露着含蓄羞涩。 我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刚要起身,就看见男生激动地握住了女生的手“若琳,你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吗?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那个叫若琳的女生含蓄地点点头,突然又挣开对方的手,一脸娇羞的嘟着嘴巴“你等了那么久!怎么毕业这天才敢跟我表白?你要是早一点,我也不会被人家笑话那么久四眼妹书呆子了!” 男生“诶呦”一声“我也想啊!可是若琳,你知道吗?你可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女孩子,我保证也会是最后一个!而且之前,你学习成绩那么好,我不敢去干扰你,我怕影响你学习,我怕你怨恨我啊!” 若琳理解地点点头,转身突然坐到了第一排的桌子上。背对着我,我看见若琳把男生的身影掩住,语气激动又热烈“那你现在敢了!我也毕业了,我什么都不怕了,我想好了,我要和你在一起,现在!” 随后气氛凝滞了一下,我好奇地探出半个身子,看见男生的脸庞红得像樱桃苹果“你···你确定吗?在这里?” 若琳婉转了一下眼眸,一把拉过男生抱进怀里“你是不是男的啊!我都这么主动了你还犹豫!”若琳说着,肩上的衣带配合着缓缓脱落。男生腼腆地笑笑,顿了口气便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 我的脸色不自觉地有些热,看着面前现场版的《幻世浮生》大尺度戏码,不知道自己是该起身离开还是继续观看,而事实是,我那时的内心深处,想要把这场戏看完。 很多年之后,因为这个男生和这个叫若琳的女生,我每每回想起莫崎的母校和工作地点复旦大学,能够想到的,除了那建筑物上的碧绿爬山虎,便是这场掩映在课桌后面的风花雪月。 我紧紧地绷着自己的情绪,用一种特别尴尬的表情看完了整场戏。一场比《幻世浮生》还要细致独到,真实激烈的大戏。而当我看见那滴在地上的点点落红,我的脑中,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这种东西,真的不是那种情窦初开的女孩很容易掌握的,但是我掌握了,因为我的天赋。我在看到落红的那一刻,又一次看见了那个女人。那个穿着病服,头发如同百合花般绽放的娇艳女人。她又一次走进我虚幻的视线里,然后伸手勾着一个男人的肩膀,那男人背对着我,在颤抖着拥抱女人许久之后,开始了一场**悱恻的交·媾。 后来我清楚地知道,那个经常出现在我梦境中的女人是087。而那个男人··· 我的视线恢复清明,在回到现实世界之后,浑身上下一个颤抖,不小心便发出了声响。 而此刻已经筋疲力尽的若琳和男生正躺在课桌上面休息,听到声响之后太过惊慌,光着身子便站了起来。 我轻叹一口气,极其淡定地从课桌下面钻出来,冷冷地瞄了一眼惊慌失措捂着私·处一脸羞赧的两人,落落地走出教室。 一个人往走廊的前方走了不久,我看见了莫崎。 他盲目地站在楼梯的拐角处,看样子应该是找了我很久。 他看见我的时候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两只眼睛里面透着无形的疲惫。我走到他的身边,听见他转身淡淡地说了句“回家吧。” 我不知道我差点把他的工作搞砸,我不知道自己让全校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个精神不稳定的表妹,我不知道我成为了他未来生活中的种种阻碍。这一切的一切,我都不知道,我只是单纯地以为,他生气了。 我走在他的后面,默默看着他萧条单薄的身影在黑夜中渐渐隐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没有了我初见时的活力,他不再是那个清澈年少的男孩,他开始为了我,为了生活,为了未来蜕变成了一个男人。 到了门口的时候,他拦下一辆出租车,先是让我坐进去,刚要关上车门的时候,丹尼尔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赶了过来。 抢先一步钻进车里,丹尼尔坐在我的身边,看着莫崎一脸的严肃“我跟你们回家,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莫崎怔然,很明显对丹尼尔也有些不满。但是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嘭’地关上车门,一个人坐到了司机的旁边。(.. ) 第36章 现实世界11 回到家里,莫崎什么都没有说,他安排我**睡觉,又在我的**边徘徊良久,才放心地关上灯离开。 我在黑暗中淡然地睁开眼睛,知道莫崎现在应该和丹尼尔在谈事情。在**上不安分地翻滚了几下,因为好奇和单纯的睡不着,我从**上坐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 丹尼尔和莫崎习惯在一楼的落地窗前面谈事情,我走到楼梯的拐角,把自己隐藏在一个死角里面,隐约听见丹尼尔问莫崎“你知道我看见谁了吗?” 莫崎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固执生气地质问“我让你好好照顾齐茉,你一个人去了哪里?她什么都不懂,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害怕她出事,你为什么不能好好地呆在她身边?” “你知道我看见谁了吗?”丹尼尔的语调阴沉,让人感觉好像一场下过雨的午后。 莫崎不管不顾地继续说“我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那个样子,我真的好担心她,我真的好爱她,不管她做了什么,我都真的好爱她。” 丹尼尔又重复了一句“你知道我看见谁了吗?”不知是我的理解有问题还是怎样,我觉得他们两个人好像不是在交谈一样。 莫崎轻叹一口气,终于开始在意丹尼尔的问话“谁?” 丹尼尔沉默一会儿,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诺诺。” 这次换莫崎沉默了,不一会儿,他出声,我分明听出了他嗓子里面的沙哑“她不是去了美国留学?” 丹尼尔说“那人家就不能回来了?我在毕业舞会上看见她,也是很惊讶。你知道吗?她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漂亮,英文确实好了很多,但是我们没说几句话她就离开了,你知道我说了什么?” 莫崎不说话,丹尼尔便继续说“她问我你怎么样,我说你很好,她问我你有女朋友吗?我说你已经有了很爱的人了,你确实有了不是吗?” 莫崎仍旧不说话,我不知道他的表情此刻是什么样的,但是我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他们彼此之间异样的僵持。丹尼尔顿了一下,又继续说起来“然后她问我,那个很爱的人是谁,我说我不清楚,但是你是绝对不会和她分开的,起码这辈子都不会。然后她就走了,莫崎,她真的很失望,她是回来找你的。” 听到这里,莫崎突然说话“太晚了,你该回去了。” 我之后听到脚步声,整个人往阴影里面又挪了挪,隐约看见丹尼尔走到莫崎身边拉住对方“她还是爱着你的,当初她离开,不也是因为父母的原因。你难道一点都不想她?” 莫崎走到凉凉的月光下,惆怅地扯起一个笑,转身对着丹尼尔“你也知道,我不会和齐茉分开的,我如果离开了齐茉,她一个人怎么办?而且我爱她。可是诺诺,我没有办法,你想要我怎么做?我们三年前就结束了,而且我一直觉得,我根本没有你喜欢她,不是吗?” 丹尼尔仰起头,突然狠狠地把莫崎推到一边,抬起手指着对方一脸的决绝“你现在说这些,当初你为什么不说,你如果早说,我现在会和她在一起的!” 莫崎低着头,最后憋着一脸窝囊气说“对不起。” 丹尼尔把手放下,冷哼一声转身。两只眼睛看着前方许久,幽幽地叹了口气“那我先走了。” 丹尼尔离开之后,莫崎一个人在原地站着一动不动。静静地一个人沉默了片刻,突然弯下身子,颤抖着哭了起来。 我的心在那一刻被穿透,一种激荡于灵魂深处的情愫油然而生。如同万千铁蹄踏过尸横遍野,心中眼中苍凉一片,旋即之间,我毫不犹豫地从阴影中站了出来。 我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子望着他,尽量用一种若无其事的态度。 莫崎抬眼看见我时很是惊讶,他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泪,犹豫多时,终于握住了我伸过去的手“齐茉,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不会丢下你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和你分开的。” 我低垂下眉眼,依旧是一副与世无争的神态。 透过他手的力度,皮肉与血液,我仿佛第一次触及到了他脆弱的灵魂。那灵魂游离在崩溃的边缘,一边是对我的爱,一边是对过去的不舍。毕竟曾经喜欢过,如今就算是多么的释然,像莫崎这样柔和的人,心中总是会多少有些起伏的。 如果没有我,现在的故事会不会不一样? 他伸手抱住我,一只手搭在我的腰上,贴着我的丝绸睡衣,我依旧能够感觉到他身体轻微的颤抖。我把头埋进他的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淡淡地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莫崎肯定地点点头,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我们会的,齐茉,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这样说着,不知何时,我已经被他抱了起来。踏上楼梯走进卧室,我和莫崎陷入了一片宁静的黑暗之中。 柔软的**上,我静静地躺在莫崎的身边。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发现世界也没有多少不同。我幽幽地吐出一口气,腰身处,便感受到莫崎的手在怯怯地游离。 我在黑暗中,默默地接受着那肌肤之间的紧密离合,鱼与水一般的质感在我的心海徘徊。我不断地因为身体受到的**与撞击而发出声音,抬眼间,那灿烂的星辰在银河间忽闪忽灭。一切的一切,在虚幻与现实之间徘徊,我整个人脆弱又柔软地窝在莫崎的怀抱之内,忽然听见他在我的耳边,深情地**着“齐茉,我想要属于我们的生活。” 莫崎,我也想要属于我们的生活。因为,我爱你。 随后,我在高·潮结束时疲惫不堪,挂着额头上的汗水便昏昏睡去。 *交替之后的清晨,我睁开眼睛,看见莫崎还窝在我的身边熟睡着。我怯生生地离开他的怀抱,捡起掉在地上的睡衣套上,发现扣子被扯掉了一个。我皱眉,在地上又细细地寻找了许久,才终于把扣子找到。 握着那枚粉红色的小扣子走出房间,我准备下楼去找胶水什么的把扣子沾上,谁知道,却偶然看见了陆阿姨。 那个时候是凌晨六点,而且因为莫崎这几天没有事,并没有让陆阿姨来打扫。可是为什么,她会出现在家里? 陆阿姨当时并没有发现我,她穿着一身米黄色的长衫长裤,整个人坐在茶水桌的地上,顶着自己的花菜头疯狂地寻找着什么。 我走近,看见她正在认真翻阅着莫崎放在桌子上面的档案袋,里面有社会学的考卷,莫崎的各种复习资料,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我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的表格。 我不知道陆阿姨到底在找些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疑惑,为什么陆阿姨要在这个时候来找东西。不知不觉间,我精神病的特质又被陆阿姨激发出来,蹲下身子,我看着陆阿姨痴痴地问“你在找什么?” 陆阿姨很明显被我吓了一跳,拍着自己的心脏一脸惊惧。她抽搐几下嘴角,看着我眯起眼睛,声音还有些慌张“诶呦!你吓死我了。” 我蹲在陆阿姨的身边,看着陆阿姨手里面的一张表格上面写着什么“精神病理学研究报告”。 陆阿姨定下神,转头看了我一眼,放下表格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张有些褶皱的照片给我看“你看看,这个人你认识吗?这个女人?” 我看向陆阿姨递过来的照片,看见那张有些泛黄的老照片上,印着一个女人的全身像。女人坐在一张姜黄色的凳子上面,身穿一件白色的病服,和长安精神病院的衣服一模一样。她的相貌清丽,眉宇间却给人娇艳之感。一头黑色的头发披散在肩头,长长的波浪如同河流一直蔓延到腰身处,好像一朵朵香水百合。 我呆呆地望着面前和我的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吓得说不出话来。我极其肯定,自己从未拍过这样一张照片,这个女人不是我。那么,她又是谁呢? 陆阿姨看我不说话,上手揪住我的胳膊,眼神凶恶地问“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对不对?你不要骗我了,快说!你到底是谁?你是不是······” “齐茉。”就在这时,莫崎突然走了过来。 陆阿姨脸色突变,急忙松开了我,她把手里的照片匆忙地藏起来,对着莫崎一脸友好“莫崎先生,早上好!” 莫崎看见陆阿姨一脸的生疏好奇,直白地问“陆阿姨,你怎么在这?这个时候来打扫也太早了,而且我今天没有叫你来啊。” 陆阿姨把手放在身前**着,眼神闪烁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疯狂“哦,我就是来找一下我的发夹,前几天来打扫,昨天晚上才发现不见了,那发夹是我弟弟送给我的,对我很重要,不过看来是找不见了。今天我没什么事,就不来了,我先走了。”陆阿姨说完,匆匆道别离去。 我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脑子里面还拼命地回旋着陆阿姨的问话,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究竟是谁? 087? 可是为什么陆阿姨会有087的照片,我以为,离开了精神病院,除了在那虚幻的梦境中,我就再也看不见关于087的任何了。 莫崎这时走到我的身边,一只手抱着我低下头,从我的手里拿出那枚粉红色的纽扣“我去帮你缝上,你先上楼把衣服换了吧。” 我转头看向莫崎,不知道为什么,莫崎总是会在我就要触及到那个秘密的时候出现。到底,是什么事情不让我知道··· 属于我们自己的生活?莫崎,我们真的能吗?(txt. 就爱网) 第37章 现实世界12 在莫崎正式到大学任职之前,他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休息。除去到医院做任职前必要的全身检查,莫崎算了算时间,决定利用这个难得的假期,带我回一次北京。 他一直记得,要带我回北京,去找一下毛头。 出发前的一天,莫崎上午在房间里面收拾行李。 把衣服一件件塞进一个皮质的行李箱里面,莫崎抬眼看着我,谆谆教诲着“你看,我这么忙,你不准备帮一下我吗?” 我翻了个不小的白眼摇摇头“不想。” 莫崎呆滞半晌,认命地把手里的衣服继续塞进行李箱里面“好吧,那我就自己来收拾,也不知道会不会累死,诶!” 我知道莫崎怨声载道地说着,无非就是想要我去帮他收拾行李,可是我才没有那么蠢主动帮他干活,所以我索性跳下**,下楼去看电视。 在打开电视的一瞬间,我突然听到莫崎在房间里面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应该是行李箱掉了。我没多想,坐到沙发上翻看节目单,最后选择了一部叫做《北方的纳努克》的无聊影片看了起来。 莫崎收拾完了东西,把行李箱提下楼来。走到我的身边看了看电视屏幕,饶有兴致地摸了摸我的头“呦!很有品味啊!你知道这部影片是‘纪录片之父’拍摄的吗?”莫崎说到这里一顿,皱眉思索了片刻,还是没有把那位导演的名字说出来。 随后莫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一时忘记了,等到想到再告诉你。”莫崎说着起身,抬眼看了看四周,忽然又像大梦初醒一般问我“对了,你饿了吧,要吃什么?” “随便。” “哦。”莫崎摇了摇脑袋,转身走到厨房的角落处,转了转突然又走到我的身边问“你饿了吧,要吃什么?” 我一愣,一时还以为他是在和我开玩笑。可是随后,我看见他的笑容滞住,淡淡地问了句“我问过你了,好像···” 其实那个时候,莫崎应该就预感到什么了吧,他只是不告诉我。他一直觉得,我需要他的照顾,而他受的伤害,得到的惩罚,就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 这就是莫崎给我的爱。 我淡然地转过头不说话,看着电视屏幕上面的黑白影像,疲惫地打了个哈欠。缓而,我听见身后的莫崎开始在厨房煮菜,青青白白的蔬果香气袭来,我转头,看见莫崎一个人低着头,把整个人埋在气锅前的蒸汽里。 一团又一团仿佛云朵般的气体飘荡在房间里面,让我感觉自己仿佛突然又掉进了一个梦境里面。和着电影里面那顿顿的冰块声音,我听见莫崎的声音里面充满了难言的悲伤“今天下午我去做检查,你和我一起去吧。” 预感,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可怕。 我和莫崎来到了上海第一附属医院,在莫崎排队挂号的时候,我坐在走廊的座位上。抬眼定定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确信我自己无比的喜欢这里。 这里和精神病院很像,到处都是消毒水和尿液的味道,墙壁和走廊却永远都是看起来无比干净的。穿着病服的男人女人来来往往,有的和常人无异,有的则充满了对春秋岁月的留恋与追溯。 就在我看着一个步路蹒跚的老头拿着吊瓶四下寻找医务室的时候,莫崎拿着一堆挂号单走到了我的面前。 然后我跟着莫崎去做检查,在无数等待的间瞬,他一遍一遍地和我赘述,自己从小到大,经常会做这样的检查,一直都没有什么严重的大病检查出来。这次的全身检查,不过就是一次为了入职的例行公事,也不会检查出什么大病的,不可能突然之间得了什么大病的,一定不可能的。 我当时听着莫崎一遍遍重复着,听得都有些烦了。但是却也达到了莫崎的目的,他一定要让我觉得,他一定不会得什么大病。 最终的检查报告要几天之后才会出来,我和莫崎准备回家收拾东西去北京。 可从医院走出来,莫崎拉着我的手,从地铁站的下面穿过一条繁华的商场,然后在人民广场开始漫无目的的乱转。 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莫崎会带着我在这里胡乱地转悠,只是睁着自己的眼睛四下扫视着周围新奇的一切。 一旁的莫崎时而打量着瞧向我,然后再低下头若有所思。 那个时候他的心里面应该很乱的吧,他已经开始预感到,自己身体里面的异样了。只是他不相信,他不相信,命运会对他如此残忍。 我们在人民广场转了好久,最后在一个堆满路人的小圈子外围站定。小圈子里面,是一个拿着吉他唱歌的街头艺人,歌曲是一首我不知道名字的英文歌曲,节奏时而欢快时而蓝调,配合着少年清澈的嗓音,听起来格外悦耳舒心。 莫崎站在我的身边,想了好久,终于小声地问我“齐茉,如果我有一天不在了,你会不会想我?” 我转头认真地看向他,脑子里面分辨好久这句话,才终于淡定地问“不在了?那在哪里?” 莫崎惆怅地扬起一个悲伤的笑,声音糯糯地粘稠在我的灵魂深处“就好像走了很远的地方,你也找不到,那个时候你怎么办?” 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你都走了,我还能怎么办。” 莫崎一愣,终于还是被我的话给逗笑。一曲终了,他拉着我随着人群散去,坐上出租车回到家里,他又开始如同往常一样打扫房间,做饭,看书。 那段时间,我们两个人,真的就好像是浸泡在温水中的两只青蛙,不知死活安然自得。 拿着莫崎从丹尼尔那里给我弄来的假·身份证,我和莫崎成功地坐上了飞往北京的飞机。把行李托运的事宜弄好,莫崎拿着登机牌坐到我的身边。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低头看见莫崎的手伸过来,紧紧地握住我的之后,亦如同往常一样没什么反应。转头看向外面缓缓升高的精致,霎时眼前,既目眩又悠扬。 在飞机起飞的时候,我看见窗口的景致渐渐移动升高,最后变成了成片成片的惨白云雾。遥远的地界处化成一条条线,我的身中心中腾在空中,仿佛也和云朵一般悠然。 虚晃了这么久,算一算,我竟然已经离开北京将近一年了。 我闭上眼睛,把头轻轻地靠在身后的座位靠背上。身边的莫崎把头探过来,在我的耳边吹着温柔的风“齐茉,这次去了北京,回来之后,你答应我,以后永远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我把头歪到莫崎的肩膀上,嘤嘤地回了句“恩。” 莫崎把下巴温和地倚在我的头上,沉默许久,又说“回来之后,我带着你去做一个正规的身份证明,有可能办不下来,不过也没有关系···然后,我们就结婚吧。” 后来每每想到莫崎求婚的这个场景,我都会不自觉地认为他对待这件事情又敷衍又幸福。在正常人的眼里,求婚应该是一件极其隆重极其正规的事情。这件事情,应该像是偶像电视剧里面的排演一样,玫瑰花,香槟酒,单膝下跪,一样一样都应该必不可少。可是那一日,在飞机上,莫崎就这么把这件事情信手拈来的说出来,他握着我的手,用他往日的温柔言语向我求婚,让我沦陷。 我们的生活就如同一道静水,相遇,**,做·爱,生活,婚姻,一切的一切,都顺其自然。 我当时根本不知道,求婚该是怎样怎样的正式,结婚,又是怎样怎样重大复杂的事情。我只是当成这是一句简单的问话,一句在国外小说里面,能够带起剧情高·潮的问话。我抬头,反问莫崎“结婚?是米尔德里德和伯特的那种婚姻吗?” 莫崎仿佛也根本不把结婚当成什么大事一样,淡然地回答我“应该是达西与伊丽莎白的那种婚姻,那种注定会幸福的走向永久的婚姻。” “哦。”我当时觉得这听起来不错,便欣然地接受了“那好啊。” 莫崎点点头,又突然说“所以,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齐茉,相信我,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其实当时的他,因为心中的种种困扰,一定还想要说,他一定不会生病的吧?他那时忧心忡忡,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渐渐消失的记忆。 许久,他突然又把头靠在我的耳边说“齐茉,我们结婚吧。” 我愣了愣,一脸好奇地望着莫崎。他仿佛突然间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连忙微笑着说“一句话说两遍,加强语气。” 我抿着唇,转头默不作声地看着窗外的景致,心里面强烈的第六感袭来,一股股无以言语的悲伤在我的胸中沸腾磅礴。 那个时候,我多希望,莫崎许我的那个美好的未来,是真实的可以触碰的。而不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在我几经折腾之后,如这漫天的惨白云雾,消失于天地间。(txt. 就爱网) 第38章 现实世界13 下了飞机之后,我和莫崎搭上了一辆事先预约好的出租车到北京前门建国酒店。 12月份,皇城内外已经被冰雪覆盖住,坐在透着潮湿雾气的出租车里面,我感觉自己的手脚冰凉难耐,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精神病院的无眠夜晚。 就在我心绪烦乱的时刻,道路偏偏又不合时宜地遇上了堵车。司机操着京腔骂着前面不断按喇叭的车主,嘀嘀咕咕着低头打开收音机,就听见里面刚好传出了一个叫做汪峰的男人唱的《北京,北京》。 ······ 当我走在这里的每一条街道 我的心似乎从来都不能平静 除了发动机的轰鸣和电气之音 我似乎听到了他烛骨般的心跳 我在这里欢笑我在这里哭泣 我在这里活着也在这死去 我在这里祈祷我在这里迷惘 我在这里寻找在这里失去 北京北京 ······ 是啊,曾几何时,我也是生存在这个地方的,精神病院之外的这个世界,我虽然不曾过多逗留,可是,我却曾经深深地扎根在此。 我是属于这个地方的,那空气中潮湿的气味,那夹杂着冰霜般的彻骨寒意,那带着重金属气息呼啸而过的空气,一切的一切,我都格外的熟悉。 因为这样的熟悉感让我沉醉,让我目眩。我疲惫又安详地闭上眼睛,靠着那铅灰色的玻璃窗,猝不及防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是被出租车刹车的震动撞醒的。我的身子往前一探,整张脸都差点栽在了面前的靠背上。莫崎从一旁托住我的肩膀,像是关切一个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溺“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啊?” 我摆摆手,胃里面翻出一阵阵的难过。转身拉开车门跑到外面,倚在一个最近的马路旁弯腰便吐了起来。 我是不习惯于坐车的,本来在上海的时候,晕车的毛病自认为已经好了很多,可是谁知道现在,因为塞车所以长时间闻着那出租车独有的劣质气味,让我不自觉地又恶心了起来。 我吐完之后,莫崎连忙把准备好的纸凑上来给我擦嘴。转身看着建国酒店门前的服务员们一脸歉意,拉着我低头走了进去。 我和莫崎两个人要了一间双人标间,大堂女经理的眼光淡淡扫过我又扫过莫崎,眼神里面充斥着那种叫做耐人寻味的情绪。莫崎支撑不住,最后终于和很多来这里开房的男人们一样生硬地解释起来“我带未婚妻来北京探亲。” 大堂经理递过房卡,一脸地微笑告诉莫崎‘我明白,我明白,我都明白。’ 然后莫崎和我便跟着拖着行李的侍应生坐上观光电梯,直直升到了指定的楼层。穿过长长的走廊过道,我和莫崎被侍应生领进了一个焕发着金橙色光晕的标间里面。 打发走了侍应生,我转身疲惫地栽到了**上。厚厚的大衣来不及脱,我只是把脖子上面的围巾给拽了下去,整个人便扯过被子盖到了自己身上。 莫崎把行李放好,转身来到我的身边,一只手摸摸我冰凉的额头“你怎么了?是不是难受?” 我呜呜地迎合着,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在还存有清醒意识的时候,我的头感到刀割一般的痛。那种感觉,就好像一百条蛔虫在我的头皮上面啃噬。莫崎的手离开我的额头,没一会儿也就没了声音。也许是我睡着了,也许是莫崎尽量不想要打扰我。总之我后来不知不觉地就真的睡着了。 然而不幸的是,失去那样的痛觉仅仅是在我睡着的时候。当我醒来,我的头还是一样的痛,而且因为睡眠,头皮感到更加发紧了。我躺在**上,不断凶狠地扭动着自己的脖子,实在痛的不行,便扬手狠狠地拔拽自己的头发,头皮与发丝之间撕裂的痛感很好地掩盖住了我头骨里面的疼痛,我无比折磨地把头陷进枕头里。一时间,枕头上面陌生的味道席卷进我的鼻腔。 我愤怒地从**上起来,四下望去,并不见莫崎的踪影。**头柜上放着一杯纯净的凉白开和几枚白色的药片,旁边是一张莫崎留给我的字条。他知道我有的字也许会不认识,所以还细心地在上面标上了拼音“这是退烧药和止痛药,你乖乖地吃掉,我去找认识的人问白爷爷的住址,你在房间里面等我回来。” 我摇摇头,额头处的头骨又开始一阵阵的痛。我生气地打了打脑袋,就听见耳朵里面传来了“叮叮”地两声嗡鸣。 把药吃掉之后,我又把身上的衣服给脱了下去。窝在被子里面暖和一会儿,又不安分地从**上下去。 因为无聊,我一个人在房间里面走来走去,最后站在了我的行李箱面前。低身把行李箱打开,从中间漫无目的地翻找半晌,突然间一个手滑,就把莫崎随身带的那份档案袋里面,一份关于我的档案掉了出来。 按照书里面的正常人的思维,我知道,偷看别人东西的行为是不对的,所以那天陆阿姨偷翻莫崎的东西也是不对的。但是好奇又能怎么办呢?真的很想要知道啊。 于是抱着这样的原因,我理所方然地折开了面前的档案袋,一眼瞧见的,就是我不知什么时候被莫崎拍下的一脸呆滞的照片。 照片被贴在病历的下方,上面的我歪着脖子,样子看起来滑稽搞笑。我不开心地扁了扁嘴巴,便往下看起后面的内容。 基础信息之前已经看过好几次,现在这上面写的也是大同小异。只不过是在父母那栏里面,只是写了我的母亲087,而没有写路遥。再往下看去,在我的病历上面,飞舞着莫崎俊秀规整的笔迹“轻微幻想症,第六感超人强烈,神智清晰,语言没有错乱,受引导性强。” 我的眼睛一晃,无意间便定格在了那个‘轻微幻想症’上面。所以,莫崎一直都知道,我是个有病的人吗?那么他之前说的那些算什么,他不是说我不是一个精神病,所以才把我带到现实世界来的吗?或者,是他后来才发现我有幻想症,可是,可是他既然知道,之前为什么不把我送回去呢?难道···难道莫崎这次来北京就是要把我送回精神病院的? 这么忧心的想着,我恐慌又焦急地把病历表塞回档案袋,急慌慌地把行李箱合上,转身又穿上自己的大衣。我从莫崎放在**边的手提包里面掏出几张红色的钞票,攥在手里想也不想便跑出了酒店。 那是我第一次,一个人走在游人如织的街道上。因为这里是北京,所以即便天气多么的冷,街道上也永远充斥着忙碌的人群。我四下张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出来,更加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我真是想不到,我的内心深处,竟然会对莫崎的欺骗如此恐慌。 站在一条十字路口,我跟着路人往前走,盲目地划过了好几个街道,天开始下雪。我仰头,无数冰凉的白色**在我的头发上衣服上。我摇摇脑袋,最后凭借着莫崎每次带我外出的印象,终于抬手阻在马路前面打了一辆车。 坐在车里,司机用纯正的北京话问我“姑娘!去哪啊?” 我一愣,大脑一片空白,张口顿顿地说出“长安精神病院。” “好嘞!”司机说着发动油门。我一个人靠在位置处,转头望向缀满了冰雪形状的玻璃,淡然又恐慌地望着这个扭曲模糊又粉饰太平的世界。 终于到了长安精神病院,我把手里的一百块钱递给司机,也不说找钱便离开了车里。快步走到长安精神病院的门口,我痴痴地望着面前这个姜黄色的建筑,看着那几个猩红的大字,才终于明白,身处在其中和涉身其外的感受是如此的不同。 我原来一直生活在这个姜黄色楼房里面,从来不曾见过这个世界的外表。长安精神病院,原来它一直存在于现实世界里面,它一直存在于北京这个城市中,它不是另一个世界,只是在别人的眼中,是个可怜的可悲的异类罢了。 我轻叹一口气,缓缓靠近面前阴气森森的栅栏往里面吃力地望去,耳边好像就乍然听见了牛护士悠悠然地说着“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到底我是真的听到了,还是幻想呢? 可是,我明明就真的觉得自己听到了啊?为什么,曾经我确信的一切,因为莫崎的那张病历表,变得如此虚无缥缈了? 我轻叹一口气,手从面前的黑漆栅栏上面缓缓掉落。我知道,我现在已经不想要回到这个地方去了,什么时候开始不想的,我也不知道,只是原本的想念,原本的不想忘记,现在都已经偷偷地从我的心里跑走了。 不知不觉,我竟然真的变成了一个正常人,变成了,我曾经最不想要成为的正常人。 转身走回到繁华的街道上,我突然觉得彷徨。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我不知道如果我回去找莫崎,他会不会把我送回到这里来?可是如果他不把我送回来呢?如果他真的只是要带我来找毛头呢?他不是还说要和我像达西与伊丽莎白一样结婚吗··· 我混乱地想着,突然又纠结地无力。整个人不管不顾地坐到地上,什么也顾不得地,便像一个孩子般无助的哭了起来。(.. ) 第39章 现实世界14 雪下完之后,我就看见了梁辰。 梁辰说来,真是我生命中一个实实在在的过客。 我当时从拼命的哭到无力的哭,过程之中,全然没有发觉,梁辰冻着一只手颤颤巍巍递过来的纸巾。直到我肿着眼睛看向梁辰,吸了吸鼻子便夺过了他手里的纸巾擤鼻子。 梁辰笑笑,用一种偏低沉沙哑的好听声音对我问“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我不搭理他,本来想要不看他,可是因为他好看,我本能的去看他。 没有见过他的人一定不知道,梁辰的样貌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好听。他很明显不是莫崎那种老老实实一本正经的帅气,也不是丹尼尔那种充满邪气的帅气。梁辰的帅气让人感觉很舒服,却也说不出道不明是哪种感觉。 梁辰见我不说话,只能主动友好地介绍“我叫梁辰,你需不需要我的帮忙?” 我不知道该如何言语,反问了一句“你能帮什么?” 梁辰笑笑“那要看我能帮你什么了。”他说着起身,顺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简单地看了看我身上因为雪地搞湿的一大片,仰头看着身后的橱窗问“这是我的咖啡店,我请你进去坐坐?” 我转头,才发现,原来自己一屁股坐下去,是坐在了梁辰的咖啡店门口。怪不得他过来问我,也许是不想自己的店面门口突然出了一个小乞丐吧! 我跟着梁辰走进去,放眼望去,除了糖果色的各种咖啡杯,更加吸引目光的,应该就是那些满地乱跑乱坐的猫了。 梁辰的这家咖啡厅名字叫‘有猫在’,很直白浅显,就是说,这间咖啡厅有猫在。 那个时候,北京城的猫咪咖啡厅也算是遍布频繁了。 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无数灰蓝色,陀棕色的折耳猫从我的身边走来走去,懒洋洋地四下散步。因为我从来没有来过什么咖啡厅,差点就以为,全世界的咖啡厅都是这个样子的了。 梁辰递给我一杯加了牛奶和糖的热拿铁,主动向我解释“没有办法,因为我喜欢咖啡,也喜欢猫,所以就开了一家猫咪咖啡厅,而且还挺不错的,猫懒洋洋的,把咖啡厅给人缓慢的时间拖得更加长了是不是?” 我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看向梁辰,怯生生地点了下头,低下头喝手里面暖乎乎的拿铁。 梁辰的眼睛淡淡瞟向我的头发,最后又回到我的脸上,温和地笑笑问我“你家住哪里啊?要不要一会儿下了班我送你回家吧?还是你是学生?怎么一个人会来这边,这边平时很少人来的。” 我抬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望向窗外,才意识到,原来这家咖啡厅刚好开在长安精神病院的对面。我吃惊地张张嘴,问梁辰“这家咖啡厅开了多久?” “恩,三四年了吧。” 好奇妙的感觉啊!想当初我生活在那个姜黄色的建筑里面,而他在外面。我们明明隔了那么近,可是今天却才是第一次见到彼此,而且,他还把我当成一个正常人。 后来想起和梁辰的相遇,我多么庆幸,自己遇到的是梁辰,而不是和我父亲路遥一样的**杀人狂。 梁辰柔柔的眼光望着我,又问“怎么了?想什么?” 我摇摇头,喝了一口拿铁,抿嘴和梁辰淡然地说“你可以送我回建国饭店吗?”我的精力渐渐随着热拿铁恢复,脑袋里面清醒之后,终于发觉,自己这么跑出来,对于莫崎来说,会是多么严重的事情了。 如果莫崎现在回到酒店,看见我不在,一定会非常的着急吧。我没有正式的身份,他想要找我,根本等于大海捞针。 想到这里,我突然发现,我真的不能没有莫崎了,我喜欢和他在一起,我也愿意和他在一起,我必须和他在一起。他是我在这个现实世界的依托,如果没有他,我现在,真的哪里都去不了了。 梁辰好奇地看着我“建国饭店?你住在那里?” 我点头,忽然听见咖啡厅里面突然换了一首钢琴曲,是那种很神圣的曲子,配合着一个具有活力的女声,听起来很悦耳“这是什么歌?” 梁辰‘哦’了一声,兴致勃勃地和我介绍“《ihaveadream》,是一部电影的主题曲。我还蛮喜欢这个演员的,很会唱。对了,她还出演过《悲惨世界》。” 我不知道为什么梁辰会把最后一句落在《悲惨世界》上面,但是因为《悲惨世界》,我突然又有些感伤了。 我敏感的情绪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轻易的一句话都能轻易地勾起我脆弱的神经。我想起了装着《悲惨世界》的地下图书馆,精神病院,424,还有莫崎。 我现在真的好想莫崎啊,现在的我,不管是什么样的事情,什么样的话,都能够轻易地想起莫崎。果然,我最后,还是中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个病毒。 梁辰很友好地把我送回到建国酒店,但是很不幸的是,莫崎早一步回到了酒店。当我和梁辰走进房间的时候,莫崎整个人好像突然间老了十岁一般。他睁着一双温和到疲惫的眼睛惊愕地望着我和梁辰,嗓子里面的话翻滚了半晌,终于沙沙地吐出来“你是谁?”他在问梁辰。 梁辰友好地走到莫崎面前,伸出手晃在半空得不到回应又尴尬的放下了“你好,我叫梁辰,齐小姐一个人在我的咖啡店门口,可能是···”梁辰说到这里看向我,不知道是不是要说我哭的事情。于是只好避过去继续说“我就帮忙送她回来了。” 莫崎的眉眼低沉下去,好像整个人都浸到了一片海洋中的感觉“那谢谢你了,你现在可以走了。”莫崎的样子看起来很不耐烦,让做了好事的梁辰禁不住的尴尬。 其实莫崎只是性格温和了一点,说到底情绪还是很有起伏的。以前因为丹尼尔是他的朋友,所以他那酸酸的醋意只是隐含在沉默之下。可是现在,看着面前对于他来说是一个陌生人的梁辰,他的醋海翻腾了。 梁辰很明显也是感觉到了莫崎的态度,于是尴尬地站在原地良久,转身挥手与我告别“那我就先走了,有空的话,你知道来哪里找我。” 梁辰说完,对着我扯起一个弯弯的嘴角,开门离开。 梁辰一离开,莫崎就冲到了我的面前,一双手捆着我的肩膀,激越地语气近乎质问“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回来之后看不见你,我有多着急?” 我默默地不说话,要知道,如果他当时在房间里,我看见那张病历表,势必会和他大吵一架的。可是现在,我已经消气了,也想清楚了。他莫名其妙地躲过了一场争吵自己还毫不自知,我只能默默嘲笑他的愚蠢与无知。 莫崎见我不说话,反倒更加生气了“刚刚那个叫什么梁辰的是谁啊?你和他怎么认识的?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啊!你就这么跟着人家走?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一个人跑到外面去?” 莫崎因为焦急与火速蹿升的醋意,说话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我想了想,最后一脸天真地扬起手和他讲起我最感兴趣的事情“梁辰开了一家咖啡厅,里面都是可爱的猫。” 莫崎以为我在说胡话,所以只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我是真的还是装的,总之他知道,现在这个情况,他是不可能从我的嘴里问出什么来了。于是他索性转身,从自己的桌子上面拿起手机在我的面前晃了晃“你看,我去外面找了几个在北京的朋友,打听到了白爷爷的住址,我们一会儿就去找白爷爷好不好?” 我傻乎乎地望着莫崎摇晃在我眼前的手机,听话地点点头。眼神不自觉一个流转看向门外,突然又被莫崎给捉住“你看什么啊?人都走了你还看?” 我一脸茫然地看向莫崎,只见他嘟着嘴巴,像极了一个受气的小孩。不多时把我拉回到**上,从一旁拿起准备好的棉服给我换上,动作很大,一举一动都在告诉我他很生气。 我想了想,又作死地说“他的咖啡厅有很多的猫,很漂亮的猫。” 莫崎的动作一滞,把棉服的扣子狠狠地扣上,突然就站起来,叉起腰教训起我“什么猫不猫的?你一个人总是乱跑什么?你知不知道他那种人很可能是人贩子要把你拐跑了啊?那些猫很可能就是他从哪里拐来的!对了,网上都说了,那种猫咪咖啡厅,很多的猫都会被人给折磨到精神分裂,对了,那种咖啡厅是很不人道的!哪天我就给警察打电话,让他们把那家咖啡厅给取缔了!” 莫崎这么信誓旦旦地欺骗着我,我一时也就当了真。脑中第一个念头是对梁辰和那些猫咪的同情,第二个念头便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于是我撇撇嘴,把自己身前被莫崎系歪的扣子重新系好“那我们去找毛头吧!” 莫崎见我不再提梁辰和咖啡厅还有猫,那翻腾在眉宇里的醋意总算是消了些。他把自己的衣服也穿好,拉着我往门外走去“不过,你到底为什么会一个人出去啊?还有,你还难受吗?” 我摇摇头,心里面却不知为何无言的欢喜。 那个时候的我,当然解释不清,当我发现一向温柔以对的他因为自己吃醋的时候,是多么地欢喜。(.. ) 第40章 现实世界15 半个小时的短暂车程,我和莫崎来到了北京南锣鼓巷附近的一个古巷子里面,在穿梭打听了许久之后,终于找到了,毛头曾经和我们讲过的,那间三进三出的大宅子。 青砖红瓦下,一个敞亮的四合院坐落在几棵古藤垂柳的后面,霜雪洒了一地,到处衬着某种沁人的寒凉。我和莫崎相视一望,如同两个探险者一般走进面前的四合院。 院子里面没有人,几个青色的小凳子闲置在空荡荡的院落里面。三面的房门紧闭着,我和莫崎在院子里面搜寻了许久,终于在后院的一个堆满了柴火的小院子里面寻到一个穿着一身工服的中年男人。 男人长着一双单眼皮,颧骨很高,看起来不禁给人一种严肃的硬汉感觉。看见我们的时候一脸警惕,以为家里来了贼“你们是?” 莫崎急忙抬手解释,和男人一对比,一副屠户遇书生的架势“你好,我们是白晨白爷爷的朋友,想要来看看他。” 男人皱眉“你们是爷爷的朋友?” 莫崎好奇地看着男人,反倒迷惑了起来“对的,我们兄妹的父亲之前和白爷爷认识的,但是,听白爷爷说,他只有一个孙女的,你是?” 男人“哦”了一声,立马解释“那是我姐姐,同母异父的,爷爷也不是我亲爷爷。” 莫崎了然地点点头,转头看了看一脸呆滞的我,又对男人很不好意思地说“那我们可以看看白爷爷吗?我们是受父亲的嘱托,所以不看见白爷爷我们不好回去的。” 男人想了想,估计也是觉得,自己的身份不太适合继续往下追究。于是便大方地让开道路,扯了扯自己的脑袋一脸索然“那你们跟我来吧。” 我们跟着男人走过几个拐角,最后来到了整个院子里面最角落的房间。 推开门,莫崎显然被眼前寒伧的景象吓了一跳。 放眼望去,灰尘密布的空间里,一丝光源都没有,而仔细看去,就在自己的眼前,仿佛还结着几条蛛丝。 男人事先捂着嘴,走到一旁把墙壁的灯泡打开。空中的那个摇晃的灯泡在墙壁上闪了几下之后,慷慨地给了我们一条微弱的光源。我和莫崎往前走去,踏着满地的灰尘谷草,视线里,除了一张破旧的双人,一张桌子和一只瘸了只脚的椅子,便只剩下一个用石头堆砌的碑座。 我和莫崎一脸茫然,看见男人走到碑座前面,从上面扫去灰尘和杂草,把一张黑白照片立在上面。照片上面,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四十多岁的男人长相,只那眉宇间的坚毅之气,倒是让我无比熟悉。 男人走回去,跟我们解释“爷爷他半年前从精神病院被姐接回来,没过一个多月就去世了。”所以那张照片上面,就是年轻时候的白晨。 莫崎不敢相信地看向男人,问“什么?可是···我听说白爷爷离开精神病院之前,还很健康的啊!” 男人的表情划过一丝不解,但是半晌便又黯淡下去。他转身直接坐在那张破上,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面掏出一根烟点燃,脖子长长地佝偻在前面,声音里面也是一种无言的苍凉严肃“是很健康,可是后来突然地,就离开了。” 后来男人和我们说,他第一次见到白爷爷,就是在这个寒伧的小房间里面。 男人叫齐震,是方可夷和后来嫁的那位警官的孩子,两人当初离婚之后,齐震被判给了方可夷,和姐姐白然一起生活在这个四合院里面。 齐震高中肄业后读了中专,现在在离这里不远的一家修车厂工作,母亲去世姐姐出嫁之后,自己也能养活自己。可是谁知道,白然后来匆匆地就离了婚,回到家里,整天靠自己养活,可却还是嫌自己赚的钱少。 从齐震的口中,我把自己记忆中的那个白然重合,果不其然,拼凑出了一个爱慕虚荣的坏女人模样。那个穿着粉红色高级套装的女人,从小被自己品行低下的杀人犯母亲养大,怎么可能学到什么好的习性。她靠着自己的弟弟挣钱养活,却还是整天盘算着怎么能够找个方法坐吃山空,这一盘算,就盘算到了毛头的身上。 齐震说,要不是当初母亲告诉白然当年事情的真相,也许白然还是想不到毛头的。所以这可悲的一切,还是要怪罪于那个已经死去的人。 他记得当初他看见白然兴高采烈地出门,也没有在意。后来的几天,他发现白然有些不对劲,可是也说不出来什么。直到那天晚上,他来这间杂物室拿自己的需要的工具,才见到了毛头。 他说当时他看见毛头的时候吃了一惊,第一反应还是以为这个破四合院子里面来了贼。可是仔细一分辨,却见到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在角落里面哆嗦着。 齐震问清了毛头的身份,更加完全不理解,为什么思维这样清晰的老人会被关在精神病院那么长的时间。然而转而一想,齐震却是说不出来的气愤。 他为了姐姐能够维持住光鲜的生活,差不多把自己的工资全部给了她。可是这些竟然还不够,她一个人偷偷把毛头带回来,并不告诉他,很明显就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不想和自己一起得到那笔残障抚育费。 齐震是一个很老实很直白的人,他把白然利落地数落了一番,又继续说,当时他看见的毛头,看起来骨瘦如柴的过分,很明显是饿了好多天的样子。他心里面多少有些怜悯毛头,就开始默不作声地每天给毛头送些吃的东西。 直到有一天,白然找到了一个有钱的男人,便决定跟着对方离开北京。齐震看白然到最后都不肯把毛头的事情说出来,终于不禁和白然大吵了一架。吵架的内容无非是她为什么不肯对自己的亲爷爷好一点,为什么把爷爷带回家里,还把他像畜生一样关着。 白然气愤交加,疯癫地闯进毛头的房间里面,声嘶力竭地骂了白头一顿,转身永远地离开了。 齐震当时看见毛头一个人惊慌地坐在上,身上还穿着那件破旧的黄色棉衣。他张嘴,哆哆嗦嗦地嘶喊着“啊!啊!啊!不孝啊!不孝啊!” 毛头喊叫完,当下一口气没上来,就过去了。 齐震说着吸了一口气,嘴里面吐出一口烟,淡淡地收尾“一个老人,最怕的就是子女不孝。爷爷的事情我都清楚,我本来想着,要是让我好好照顾这位老人家到死,也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是我当时看见白然那么无情无义,实在是忍不住,便和她大吵了起来,谁知道,她竟然迁怒于爷爷,活活把爷爷给气死了。” 莫崎听完,整个人都处于放空的状态。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对毛头可悲可气的情绪,我只是觉得腿有些软,一个忙不迭便瘫坐到了地上。莫崎亦是处于一阵绝望状态,寂静半晌之后又追问齐震“那白然呢?她就这么离开了?” 齐震扬起一个嘲讽的笑意,如同一个苍老的过来人般说“不离开还在这里呆着做什么?我的钱不够她花,爷爷又死了,她好不容易搞到一个有钱的男人,自然是不会放过的。其实我早就该看清楚的,像她和我妈那种女人,这辈子都不会改掉贪婪的本性。” 故事讲完,齐震从上起来,把烟随手扔到地上,用脚踩了几下之后招呼我们出去。过路的时候没有话说,他便问“听你们口音,是南方人?” 莫崎把情绪有些激动的我护在怀里,友好地和齐震攀谈“上海人。” “之前来过北京?” “父亲年轻时来过,我们兄妹是第一次。” “哦,好不容易来一回,那晚上的时候可以留在这儿吃顿饭再走,我让我老婆做。” “你结婚了?”莫崎和我同样的一脸好奇,想到刚刚那凄凉的故事,总觉得,这样可怜的男人,独守着一个四合院的修车工,应该是找不到结婚对象的。 齐震仿佛一眼就看穿了我们的心思,摸着脑袋上面的头发笑笑“我老婆是我们修车厂厂主的女儿,看上我了,我说我没钱她也愿意跟我,但是我想爷爷刚死,所以几个月前,我就跟她领个证,她就过来跟我过了。我老婆不错,你们来之前她去买菜了,贤妻良母,够踏实。” 齐震说完,我要死不活地扬起一个笑。身边的莫崎一脸别扭,在齐震热情的招呼下,留下和齐震夫妇吃了一顿饭。 青椒炒肉,红烧肉,酸菜排骨汤,萝卜咸菜,山药饭。 标准传统的一顿北方菜色,配合着热情的齐太太,整顿饭吃的其乐融融,让我差点都忘记了之前毛头的事情。 临走的时候,齐震问我们是否还会来北京,莫崎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齐震便很友好地说“再来的话,我请你们吃烤鸭。”相识之时甚短,我却很清楚,齐震是一个很好的人。 坐在往建国饭店折回的车上,我靠着窗子,沉默好久,突然感慨又忧伤地握住了莫崎的手,他没有反应,我便自顾自地吐露了心声“我在图书馆看完了《高老头》,我记得自己看那本书的时候哭了,可是现在,却怎么也哭不出来了。我明明,更加为毛头忧伤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叫巴尔扎克的人为什么要写这样的东西,为什么啊?” 莫崎不回答我,一双手冰凉地要命。我皱眉,转头看见莫崎沉睡在角落里,如同一个脆弱的婴孩“莫崎?” ‘莫崎,不要死。’ 第41章 现实世界16 我摇了摇莫崎,许久迟钝地意识过来,莫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休克了。 我惊慌地拍着车门,付了钱之后,愚蠢地把莫崎拖下了车。 回想起这一段,我当时多么愤恨,自己当初对于人事一点都不懂,莫崎在我身边出了事情,我连把他直接送到医院的想法都没有。 我把他拉下车,不顾司机的劝说,一个人固执地把他拖到了路边的长椅上面。我失去理智地摇晃着莫崎,直到司机骂了我一句之后离开。 如果当初莫崎就那么死了,真的都怪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哭了好久之后,突然就想到了梁辰。 幸运的是,梁辰当时在咖啡店的时候给了我一张他的名片,我把他随手塞在我的牛仔裤口袋里面。而就在离开上海的时候,丹尼尔兴致勃勃地教会了我手机的功用。 我从牛仔裤口袋里面掏出已经有些褶皱的名片,又匆忙地从莫崎的上衣口袋里面掏出手机拨打号码。手机的另一边在‘嘟嘟’了几声之后传来了梁辰沙哑的嗓音“哪位?” 我忍不住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语无伦次地喊着“救命!救命!莫崎他睡着了,帮我,拜托!” 对面的梁辰分辨半晌,终于问我“是齐茉吗?发生什么事情了?你现在在哪里?我开车去接你!” 后来的事情发生的很自然,我在一个叫做崇文门地铁站旁边的长椅上等到了梁辰。他简单地检查了一下莫崎,然后把莫崎和我拉上车,开车去了最近的医院。 在医生给莫崎抢救的时候,我紧张地和梁辰等在医院的长椅上。 梁辰很细心地做了安抚我的工作,他的手拍着我的后背,时而又悉心地捋捋我有些凌乱的卷发“不要担心,应该没有什么事情的,天气太冷了,环境不适休克···是很正常的。”梁辰信誓旦旦地和我说着,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话究竟有没有什么科学根据。 可是我傻傻地信了,我面带感恩地点点头,一只手因为恐慌所以紧紧地握着梁辰的。许久,他看我安静下来,找话与我说“你们是男女朋友吧?你看起来很爱他,他看起来也是。” 我茫然地望着一脸笑意的梁辰,完全不确定,我和莫崎究竟是不是男女朋友,在莫崎的口里,我是他的妹妹,是他的未婚妻,是最亲密的人,是要走到最后的人,可是,我们什么时候是男女朋友过吗? 梁辰对我满是亲和的笑意,让人感觉好像是遇到了亲人一般“好了,总之不要担心,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吸了吸鼻子,窝在梁辰的怀里拼命地摇头“我不能没有莫崎的,他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对不对?” 梁辰肯定地点点头“一定不会的,相信我。”他坚定地说着,见我还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便与我扯起和莫崎无关的话题来“对了,你应该不是住在北京的吧,你家在哪里?” 我的脑中第一个想到长安精神病院,顿了顿却说“上海。” 梁辰兴奋地拍了下手“我以前也是上海人啊。” “哦。”我淡淡地回答着,对关于梁辰的故事兴致寥寥。然而梁辰为了让我转移注意力,便不依不饶地说起来“你知道吗?我以前在上海的时候,在一家主题酒吧工作。” 我不知道‘酒吧’是个什么东西,淡淡地回了一个“恩。” 梁辰坐在我身边,仔细观望我的神情半晌,又挑起一个话题“那个时候,我喜欢上一个女孩,可是我不知道珍惜,做错了事情和她分开,一个人落荒逃到北京。” 我抬起头看他,这才突然发现,他的眼睛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些水泽。我的心中微微一摇,张口问他“你做错了什么事?” 梁辰见我开口,强撑着笑意与我说“我在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和另外的一个女人纠缠不清。我轻易地和她们两个同时在一起,最后狠狠地伤了她的心。” 我的眉眼忽沉,冷冷地评价道“那是你的错。” 梁辰点点头“对啊,是我的错,其实我很喜欢她的,如果我当时能够学会专情,也许,我们两个现在还在一起。我们说来,就真的只差那一步了。” 我好奇地问“哪一步?” 梁辰的声音格外的宁静,让我感觉身处于一片森林“‘真爱’的那一步,如果我能够一样的爱她,像现在这样,也许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初就懂,也不会一个人来到北京。” 梁辰说完,突然间自嘲地扯起一个轻笑“更爱的那个人永远是吃亏的,这句话真没错,不过好在现在她不爱我了,我也有时间可以为了她去后悔。” 我不说话,整个人如同一个成熟的稻子般低着头。因为梁辰的话,我不自觉地又想到了《幻世浮生》,想到了米尔德里德。 更爱的那个人永远是吃亏的,原来是这样吗?因为另一个人对自己不够爱,所以结局必定是可悲的。那么我呢?我和莫崎之间,谁更加爱谁呢? 我这么想着,突然听到远处传来的高跟鞋声和着一个清亮女声“哪位是莫崎的家属?” 我应声而起,和梁辰走到一身白衣的护士小姐面前。 护士小姐手里面拿着一张病历表,上下简单地翻了两下之后和我们说“病人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不过建议留院查看,因为从他的血常规和血压监测来看,他的身体机能可能有些异常,建议做一个彻底的检查,看看究竟是那种类型的休克症。” 我听不太懂护士说的话,只是茫然地点头。护士见此,幽幽地叹了口气又把病历抱在怀里“好了,那就先这样好了,你们可以进去看病人了,但是声音不要太大,他刚刚恢复神智,声音高于六十分贝的话,他很有可能会再次陷入休克。”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抬头急忙丢下护士往病房里面走去。 洁白墙壁与吊瓶试管,消毒水的气息一点点浸染到我的身体里面,一种久违的熟悉感袭来。我轻轻走到莫崎的**边,看见他的唇色苍白,一副劫后余生的安详神态“齐茉?” 我坐到他的**边,一只手主动地躺进他的手心里,情绪比任何自己曾经装扮过的疯癫都要热烈“你醒了?你没事吧?你为什么会晕倒?你为什么···”我不停地追问着,身后的梁辰急忙提醒“你小心,声音超过六十分贝他会休克的。” 我茫然地往梁辰的方向看了一眼,转头又担忧地看着莫崎。 莫崎对于梁辰的出现很好奇,但是转而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梁辰,如果我那个时候想不到梁辰,莫崎现在很可能已经死了。于是莫崎的表情不再是之前那么的充满敌意,他对着梁辰点点头,转而温柔地安抚我“你放心,我没事了,我不会死的,相信我。” 我的泪眼磅礴,嘤嘤地望着莫崎,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 莫崎无可奈何地握着我的手,温度已经恢复了令我心安的热度。我趴在他的怀里,听见莫崎毫不忌讳地和梁辰说“谢谢你。” 梁辰大方地笑笑“没关系了,助人为乐吗!” 莫崎拍拍我的头,一面对我温柔地安抚,一面又和梁辰认真地说“医药费是你付的吧?一会儿你跟我们回饭店吧,我把钱给你。齐茉她···从小受的是家庭式教育,很多东西她都不懂,给你添了很多麻烦,真是抱歉。” 梁辰不回应莫崎的话,反倒说“你要这就出院吗?不太好的,刚刚护士说你的什么血液的检测不太正常,要不要你留在这做一个检查?” 莫崎顿了一下,语气突然有些不自然“不用那么麻烦了,我在来之前在上海做了检查,回去取报告就可以了,而且只是因为···天气太冷,我又喝了点酒,所以才会休克的,没什么大事的。”莫崎坚定地说着,缓而看见手上的吊瓶打完,又和梁辰说“麻烦帮我叫一下医生,我现在就可以出院。” “可是···”梁辰犹豫着,却见莫崎已经翻开被子要从**上下来。我呆滞地走到一旁,看见莫崎把手里的针拔掉,一只手按着针孔的地方,急忙地走下了**。 然而他还没有走几步,一个趔趄便又倒在了地上。旁边的机器上面很配合地发出一声铮响,我一时恍然,眼前一片漆黑。 世界在那个时候,仿佛掉进了一个漆黑无边的洞,一切的一切都被吞噬,除却那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和福尔马林混合的味道。 梁辰叫来护士和医生,对莫崎进行抢救。我怔然地被梁辰拉到一边,看见病**上面的莫崎,在心脏复苏术的击打下,如同一个脆弱的皮筋般弹来弹去。 世界一时间苍白又漆黑,我的心中眼中涌起酸涩,无力地嚎啕了起来。 我当时不懂,为什么一向温柔的莫崎当时要那么固执,为什么他不肯接受直接的检查。而直到后来,在我终于明白他之后,我才清楚,温柔柔弱如文墨书生般的莫崎,比起不去接受,更加惧怕的,便是面对。 面对死亡,面对失去,面对与我从此分别的恐惧。(.. ) 第42章 现实世界17 几天之后,我和莫崎与梁辰作别,坐上飞机回到上海。 回到家里之后,莫崎把行李放下,转身便去了医院。我一个人呆在家里,先是看了一部叫《时光尽头的恋人》的文艺科幻电影,然后上楼睡觉。 换上一身宽大的洁白睡衣,我安心地躺在床上。在不安地翻滚了几下之后陷入一片梦境。 在梦里面,我好像又一次坐上了去往北京的飞机,莫崎依旧坐在我的旁边,可是梦中的他,却好像是从死海水域游过来一般骇人,脸色格外苍白枯槁。我吃惊地望着他,一只手刚要去触碰他的脸,就看见他距离我远了一些。 我皱眉,不甘心地继续去摸莫崎,可是他却不断地远离我。我不断地伸手,却只是徒劳无功地在原地乱转。一股无形的力阻挠着我,将我和莫崎隔离在了生死的边界点。 漆黑的雨水洒在我的眼里,我无力地挣扎着喊叫着,可是莫崎却在雨水里面,渐渐消失。茫然无措之际,我的脚下一空,浑身一个抽搐,刹时脱离梦境回到了现实。 我惊慌地醒来,捂着自己疲惫的双眼,揉了几下之后,发现自己的额头上布满了细汗。 从床上坐起来,我照旧窝在被子里取了一会儿暖。随后我从床上下去,下楼准备找些吃的东西填饱肚子。 楼下的灯没有开,电视还处于关着的状态,显示屏下面的小蓝灯忽闪忽闪。 屋子里面寂静无声,莫崎应该还没有从医院回来。我穿着拖鞋走到冰箱处,刚要打开冰箱找些吃的东西,就听到一阵细碎声响从不远处的书房传来。 如果没记错的话,莫崎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去书房,所以书房的门应该是关着的,可是现在,却是开着的。 我的心中有些微微的惧怕,想了想还是迟钝地走了过去。 站在书房的门后面,我看见书房里面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是书桌上的白色台灯,而台灯的下面,是一脸狂乱表情的···陆阿姨? 陆阿姨几乎把自己的整张脸都陷进了面前的文案里面,她缩着自己的脖子仔细地看着上面的文字,时而皱眉时而恍惚,一时间让我不禁想起了那个得了精神分裂的韩医生。 我默不作声地看着陆阿姨,看见陆阿姨在翻页的时候摇晃着脑袋癫狂地嘀咕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她,我就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回来?为什么?” 陆阿姨说着翻到下一页,在偶然抬头探视门口的时候,一眼瞧到了我。 本来这种情况下,感到难堪的应该是陆阿姨才对,是她莫名其妙地闯进了我和莫崎的家,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反倒是我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陆阿姨看见了我,一点吃惊难堪的味道都没有。她把手里的文案完好地放回到了抽屉里面,直起身子迅速走到我的面前。 在对我一个冷笑之后,她像是拎起一只小鸡般把我捏在手里“是你!我就知道是你!说!是你回来了对不对?你还想要和我抢汪先生对不对?我告诉你,你个小贱人,你想都别想!他是我的,他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你!永远都不会!” 我不明就里地慌张摇头,一边拼了命地想要把陆阿姨推开“你说什么?谁是你的?汪先生是谁?” “装傻!哈!我就知道,你就会装傻!你想要把汪先生留在你的身边,你整天靠自己的那张脸和那些鬼话勾引汪先生对不对?你把他害的那么惨,你害得他没有了工作,没有了妻子,你还不甘心对不对?你还想要来找他?你想的美!他已经被我送走了,你这辈子都别想找到他!”陆阿姨龇牙咧嘴地说着,感觉下一秒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吃了我。 我的脖子被陆阿姨嵌的厉害,最后喘不过气。拼了命地把陆阿姨往旁边一推,终于将她远离了我。我惊慌失措地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要往外跑,谁知道却被陆阿姨突然拽住了头发。 陆阿姨像个野兽一般把我的头发狠狠地往后一扯,让我‘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坚固的大理石地板把我的身子摔得四分五裂,我痛苦不堪地躺在地上,看见陆阿姨突然从一旁的桌子上面拿起了水果刀对着我“小妖精!都是你!你凭什么和他在一起?你凭什么得到他的心啊!他死之前的十多年,都是我陪着他的!我对他那么好,我把自己的全部身心都放在了他的身上!我是个贤妻良母,我可以做他的贤内助!可是你呢!你算什么!你凭什么?” 陆阿姨癫狂地说着,许久,突然又好像突然恢复了理智一般把水果刀放了回去。 她起身,一边打理好自己满头蓬松的小卷,一边转身看着一脸茫然恐慌的我热情地说“哦!齐茉小姐,你怎么倒在地上了,快来!我扶你起来!” “你滚开!”我张狂地喊了起来,双手双脚排斥地往后缩着,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就听见莫崎从外面开门进来。 莫崎的手里面拿着从医院带回来的病历表,脸色和梦中的一样苍白,看见陆阿姨的时候同样吃了一惊,走上前看见我哆嗦着坐在地上,急忙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陆阿姨一脸的喜气洋洋,全然没有了刚刚的毒恶“哦!先生你之前不是打电话说今天回来吗?我就想着来打扫一下,谁知道我这不声不响地进来,把齐茉小姐吓了一跳,呵呵···” 莫崎挠挠脑袋,转而分辨地看向我,见我一脸的惊慌茫然,也就信以为真“哦,是这样,那陆阿姨没有什么事情,你就先走吧!这里有我就好。”莫崎说着,走到我的面前把我从地上拉起来,像是哄骗一个孩子般摸着我的头说“要不你上去睡一会儿吧?” 我茫然地望着莫崎,不甘心地把手指向陆阿姨说“她刚刚在书房,她要杀了我!” 莫崎一怔,缓而又以严厉的语气与我说“好了,齐茉,我知道了,你先上去吧?好吗?” 我怔然,知道莫崎不过是在敷衍我。他从来对我说的话都是半信半疑,尽管他口口声声说相信我,爱我。可是,因为我从小生活在精神病院,他从来不曾把我当做一个正常人看待。不然的话,他为什么会很不好意思地和别人解释说我的精神不稳定,他又为什么要让丹尼尔来教我怎样做一个正常人呢? 他从来都不曾相信我。 我愤恨地盯着莫崎许久,最后抬手,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之后转身离去。 对于那个时候我的想法,我永远都解释不清。 在我快乐的生活在精神病院的时候,他一直坚信我是一个正常人,然后他把我带到现实世界,却并不用正常人的方式对待我。一开始的时候,是我排斥没有错,可是现在,我明明想要做一个正常人,我明明在对他说实话,可是他就是不信。 原来所谓的正常人,都是这么的反复吗? 走进房间,我把门反锁上。一个人坐在床上,不一会儿,便听见莫崎走到了门口。他先是拨弄了几下把手,发现打不开门后停下动作,在门口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齐茉?开门让我进去,你刚刚有没有受伤啊?让我看看好不好?” 我紧紧咬着牙,打定了决心不去理会莫崎。莫崎在门口叫了好一会儿,终于放弃“那我先去做饭,你要是饿了就出来好不好?” 后来仔细想想,我觉得当时的我,是有些过分了。他一个人去医院取回那个惊天的噩耗,而我却只是和他发疯,还打了他一巴掌。他苦口婆心地在外面不计前嫌地劝说我,最后却只是得到我无情的沉默。 可是我当时气在头上,哪里想得了那么多?为了转移视线,我从书架上面随手拿起一本《孤独之酒》,孤独地看了起来。 在文字与文字跳转的间隙,我的眼里总是难以抑制地跳转出其他的东西。那张写着我有病的病历表,陆阿姨刚刚对着我说的话···这一切,都好像似曾相识。记得当初韩医生要杀我的时候,不也是说我,准确的说,是087勾引了她爱的人吗? 087的爱人?路遥?陆阿姨怎么可能认识?应该是那个汪先生吧,是莫崎的父亲吗?可是···为什么莫崎的父亲会认识087,我从未谋面的过去,到底沉淀着怎样的故事? 事情想不通,我便就不想了。天色黯淡下去,从床上下来,有些不开心地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只得灰溜溜地认输打开门。 走到楼下,我刚好看见莫崎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他的手里拿着一片面包,专心致志地看着另一只手上拿着的报纸。 我轻轻走到他的身边,整个人栽到他的怀里坐下。顺着手指的温度,我知道他在温柔地抚摸我的头发。 我闭上眼睛,听见他温和地在我的耳边说“饿了吗?我做了饭,你要吃吗?” 我疲惫地点了点头,拉住他的手淡淡地说“关于087,你知道多少?” 第43章 现实世界18 其实这个问题已经萦绕在我的心中很久很久了,如果是单纯的因为我,莫崎是绝对不会来到精神病院的。他带我走,也绝对不会仅仅是因为爱我,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而现在唯一能够让我和这个原因联系起来的,就是087。 莫崎听见我问的时候一脸的惊讶,整个人都迅速退后了一下。他半躺在沙发上,两只手为了缓解紧张而摊在空中“087?087是谁?” 我淡淡地翻了一个白眼,身子往后靠到沙发的另一边“全世界都知道我妈是087,你是个正常人,你不可能不知道。” “是丹尼尔和你说了什么?”莫崎皱眉,很明显依旧不想说出实话。 我摇摇头,一脸的百无聊赖“你不说就算了,总之你现在看见了,我可以不是精神病的,我可以把话说清楚,陆阿姨的事情我没有说谎,还有之前在那个什么舞会上面。”我说完,起身走到厨房的桌边,从桌子上面拿起一盘莫崎准备好的水饺,转身上了楼。 可是当我发现自己忘记拿筷子的时候已经晚了。为了保持住自己刚刚冷静理智的风姿,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用手抓着吃。 因为我和莫崎的那次谈话之后,我们好久都没有说过话。平常的时候莫崎都会主动的和我像往常一样说话,他会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把日子过得平静如水。可是这一次,他保持住了那场谈话之后的气氛。 原本平静的一池湖,乍然起了波澜。 又过了几天,我以为莫崎去学校任职,所以白天的时候出去。他没有请陆阿姨来,可是陆阿姨却不请自来了。 我对一脸笑意的陆阿姨依旧一身的反感。 我知道其实我很能分清幻想和真实,陆阿姨那天就是和其他的时候不一样,准确的说,陆阿姨其实一直很古怪,在我的面前,她总是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那天她给我看的照片,还有她后来和我说的话,无一不证明,陆阿姨对我充满了某种复杂的态度。 那种复杂的态度,偏向恨。 中午的时候,陆阿姨花了一个多小时给我熬了一盆热汤,据她说是老家的特色汤品。我不知道她的老家是哪里,当然之后的故事也告诉我,不管她的老家是哪里,世界上也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汤品。 我用勺子淡淡舀起一勺,看见浑浊的汤汁上面,飘着几粒有些发青色的玉米粒和红豆,萝卜干和豆干缠绕在一起,上面还沾着某种黑色的煤渣。我皱眉,细细闻一下,食物的味道确实还是不错的。 陆阿姨把抹布放在手里面有些紧张地缠绕着,一双眼睛笑意盈盈地望着我“这个叫十全八宝汤,是我们老家的特色,汪先生生前我经常给他做的,你尝尝?” 我看了一眼勺子里面的食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什么好的胃口。于是我把勺子放下,决定吃其他的东西。 陆阿姨不敢相信地摇摇头,一只手送到我的面前质问“你怎么不吃啊?你一定爱吃的,这些东西炖在一起,很健康的!你看你这么瘦,就应该喝这个补一补!” 我面无表情,把一口米饭放进嘴里,缓慢地咀嚼。 陆阿姨表情极其不自在地动了动,整张脸上的神经都好像痉挛起来一般。她生气地舀了几勺汤放在自己面前的玻璃小碗里面,狠狠地推到我面前“喝了!听见没有!你要是不喝光!我就杀了你!” 我冷冷地看向陆阿姨,终于忍不住问“你是精神病吗?” 陆阿姨嘲讽地一笑,拍了下桌子恶狠狠地吼起来“我是精神病?你才是!你这个小贱人!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你知不知道?我多么爱他,从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我就爱上他了!可是都是因为你,你一个精神病!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抢?” 我仔细地思索半晌,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把那段我从不知晓的过去揭开。抬眼又问陆阿姨“汪先生吗?你的意思是,087和汪先生?” 陆阿姨冷哼一声“一个精神病,凭什么跟我抢!凭什么!”陆阿姨说着,突然钳住我的下巴拖到她的面前,将那碗浑浊的汤往我的嘴里灌。 我拼了命地挣扎,却始终没有陆阿姨的力气大。一股灼热的焦黑的感觉流经我的口腔,浑身的热量都仿佛突然集中到了胸口。我如同一只垂死挣扎的游鱼般被热汤烫的无力,余光里看见那些掺和着油渍与各种致癌物质的食物挂在我的衣领和长裙处。 我吃力地抬手,又一次被仇恨与恶毒激发,抬手用手指狠狠地戳进了陆阿姨的左眼。 “哧咕”一声,我感觉自己的手指很轻易地滑进了一团粘稠的液体。随着陆阿姨的一声嚎叫,如花般的鲜血从陆阿姨的眼眶处绽开,一个椭圆形的好像葡萄一般的眼珠子从我的手指旁掉落到地上,弱弱地蹦跶了几下,被陆阿姨慌张地一个趔趄,踩得稀巴烂。 我从陆阿姨的手里逃出,迅速捂着胸口跑到了一旁。抬眼看见陆阿姨像是一只迅猛又绝望的野兽般嚎叫着挣扎着,在客厅里盘旋了几下之后,一只手不小心打在了她自己的十全八宝汤上。 ‘哗啦’一声,一盆温热的油汤倾数洒在了她的头上。 随着陆阿姨又一次的嚎叫,盛着油汤的白瓷盆掉在地上,一声乍响,我看见陆阿姨脑袋上面蓬松的卷发全部耷拉下来,汩汩的黑色鲜血凝滞在明黄色的汤汁下。 那时的陆阿姨,诡异地带给我一种,美味的感觉。 我疯狂的退后,脑袋里面不断地闪过韩医生的一颦一笑,转身恐慌地就往门口跑去。 打开房门,我看见了丹尼尔。 丹尼尔的手抬在半空,应该是刚刚想要按门铃。看见突然打开门的我一脸的惊讶,低垂下眉眼看见我一身的油渍和满脸的慌张,问我“齐茉,你没事吧?” 我慌张地摇摇头,抬手往陆阿姨的方向指了指。 丹尼尔侧身走进房间,看见倒在一片血汤模糊的液体下的陆阿姨,登时难看了表情。他一脸茫然地瞧了瞧我,马上又从口袋里面掏出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 丹尼尔打完电话之后又给莫崎打了一个电话,然后他把陆阿姨从血泊中扶起来,尽量避免去看那张血肉模糊的脸。 等到救护车来的时候,警察也跟着来了。 我当时不知道,我差点把身边的所有人都推入绝境。 在简单地调查了我和莫崎还有丹尼尔的身份之后,警察把我带走了。 我淡定地跟着警察走进警车,然后在后车门的窗口处,看见莫崎从另外一辆出租车上面走下来。他一脸茫然地追着警车跑了好久,最后在一个拐角处消失于我的视线。 那是我第二次被警察带进审讯室,我毫不怀疑,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路遥遗传在我身上的暴力基因在起作用。因为把这些暴力的思想全部都怪给了路遥,所以我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没有丝毫的愧疚。 “齐茉女士,你必须跟我们解释清楚,为什么你没有任何的身份证明?” 我的脑中晃过莫崎那个写着我是精神病的病历,一脸决绝地说“我就是没有。” “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看你的体貌特征,你应该是中国人没有错,每一个中国公民在出生之后都要进行必要的身份登记,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没有任何的身份证明,在中国是不合法的?” “我不知道。”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让面前审讯的警察着实一脸无奈。 警察转了转手中的圆珠笔,扫了一眼旁边记笔录的同事,又问我“好,那我们先谈其他的事,说说你为什么要袭击陆臣萍女士?” “谁是陆臣萍?” “就是你们说的陆阿姨,据相关知情人透露,陆臣萍女士已经在你们家干了很多年了,和原先的主人汪启辰关系要好,曾经还是同事关系,对打扫的工作尽职尽责,对你应该也不错吧?你为什么要突然袭击她?” 我抬眼看了眼一脸严肃的警察,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一张嘴便不由自主地说出来“她喜欢汪启辰,她们都是,所以她们恨我。” 陆阿姨,牛护士,韩医生,她们喜欢的人,都是这个叫汪启辰的男人,不是路遥。对的,因为汪启辰喜欢的是087,所以她们对我,才会充满了恨。 警察收回身子,与旁边的人又一次别有深意地交换了一下眼神,重复了一边问话“我再问一遍,请你诚实回答我,你为什么要突然袭击她,为什么要把她的眼睛挖出来?你要杀了她吗?” 我定定地望着警察,身子不自觉地栽歪到另外一边,好像又回归到了一个精神病的状态。许久,我莫名绽起一个盈盈的笑“日本有鲜艳的像血的樱花,法国有金光普洒的香樟树,一切的一切我都知道,不是想象,是真实。” 警察皱眉,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齐茉女士,请你正面回答我,你为什么要挖陆臣萍女士的眼睛?你要杀了她吗?” 我闭上眼睛,努力勾勒出那个叫做汪启辰的男人的模样。那个颠倒了所有女人,却对087情有独钟的,在清明节抛弃了牛护士的男人。 “是,我要杀了她。”我淡淡地回答。 第44章 现实世界19 监牢里面的生活安稳也宁静,对于我这个住了16年精神病院的人来说,环境和伙食都算是不错的了。 我一个人坐在监狱的石墙角落里,一双眼睛细细打量着和我同牢房的五个中年女人,在得不到任何友好的回应后,一个人陷入了沉思。 过去的故事现在在我的眼中,已经清晰可见了。 很抱歉之前在叙述的时候,我遗落了一件事情。我记得自己曾经在精神病院的时候,偷偷地看过牛护士的入职档案。 上面写着牛护士的全名叫做牛朗,毕业于北京首都师范大学临床医学专业。来到长安精神病院工作的原因,是因为丈夫是精神病院高薪聘请的心理学教授。 那个心理学教授的名字就是汪启辰,只不过当时我根本没有把这个叫做汪启辰的男人放在心上,久而久之,也就忘了这样一件小事。 后来莫崎和我说起他的养父,也只是一带而过。我并没有对汪启辰和莫崎的养父汪先生做什么联系,就算是有,也只是把他和牛护士联系起来。 因为牛护士在一定程度上,相当于我的养母。不过她明白,她不能让我一直待在精神病院,所以她把我托付给她前夫的养子,这一切,再正常合理不过。 但是因为陆阿姨,我原本假想的一切,突然之间被全部推翻了。 陆阿姨爱的人是汪启辰,但是她恨我,因为我的样子和087一模一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之前韩医生对我的恨,也就说的通了。 陆阿姨和韩医生一样喜欢的人是汪启辰,但是因为汪启辰喜欢087,所以才会惹来她们对我的恨。陆阿姨,韩医生,牛护士,她们都是一样的,因为这个叫汪启辰的男人,她们对我,充满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恨。 汪启辰,这个令所有女人着迷的男人,为什么偏偏爱上了087? 我想到这里,眼前的焦距突然间变得模糊。抬眼时,看见一个女人站在我的面前,狠狠地踹了我一脚“丫头!犯什么事啊?”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女人,鉴于她稀奇古怪的发型,散发着恶心味道的囚服,我很轻易地对她产生了变态的好感。于是我笑了笑“挖了一个人的眼睛。” 我那个时候也许在想,既然我已经继承了路遥的暴力基因,那么我还何必去压制呢?生活在监牢里面,和生活在精神病院,应该都是很好玩的事情吧!而且毕竟,我已经不经意间走了路遥的那条不归路。 女人很明显对我的态度有些吃惊,一双眼睛游离到身后的小喽啰身上,之后又重新落到我的身上“那些条子没问你为什么捅人家眼睛?看你这样子这么开心!死不悔改吗!哈哈···” 女人说着大笑,身后的小喽啰也一起跟着笑。 我轻轻地抖出一口气,耸了耸肩膀一脸的轻松安然“是她先想要杀我的!” 女人了然地点了点头,突然又和身边的小喽啰一起蹲在我的身边围成一个小圈“好!看你这丫头有个性!以后就跟姐们儿混了!你放心!我们315牢房可是全上海女子监狱最团结的牢房了!跟着姐们儿,以后保证你走路都能横着走!” 我开心地点点头,想都不想便脱口而出“我们会像书里面写的那样‘越狱’吗?” 女人怔然,淡淡瞟了一眼旁边的人之后笑着和我说“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我们是想要越狱,可是你也不想想,现在这监狱,哪里会给你机会越狱!而且我们都是有期徒刑,越狱做什么?每逢周六周日,我老公还来给我送炸鸡吃呢!” 女人身后一个身材比较肥硕的女人突然间哈哈笑了起来“哈哈!你老公能不给你送炸鸡吗!也不想想,你就是为了他顶罪才进的监狱。他要是不来看你,等你出狱了,还不直接拿着菜刀去砍死他!” 我淡淡地扯起一个温和的笑意,看见身后的小喽啰们开始七嘴八舌的争吵起来,刚想要加入她们,就听见监狱的门被一串‘哗啦啦’的钥匙声响打开。 走进来的是审讯我的那个警察,他瞪了一眼我身边一圈的女人之后,对我招招手“齐茉,你可以走了。” 我傻傻地站起身,问警察“什么意思?” 警察说“就是你可以出狱了。” 然后警察把我带到审讯室,按照惯例问了我一些问题,倾向性也变得更加明显。诸如陆阿姨是不是先袭击的我,诸如知不知道那碗热汤里面全部都是致癌物质,诸如陆阿姨平常对我诡异的态度等等。 在回答完那些问题之后,警察就把我带出了审讯室,莫崎和丹尼尔在那里等着我。 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次我大难不死,靠的,还是丹尼尔那一张张绯红色的钞票。 从警局出来,我和莫崎坐上丹尼尔的车。 照例是丹尼尔在前面开车,我和莫崎最在后座的两边。一路上,我们三个人没有说一句话,我注意到丹尼尔和莫崎好几次交换眼神,但是之后又重新黯淡下去。 回到家里,我一个人上了楼,在走到拐角处的时候,听见楼下的丹尼尔小声地问莫崎“你的病怎么样了?” “还好,前几天一直在接受药物治疗,医生说只要坚持下去,一定可以痊愈。” “这些事情,齐茉一点都不知道?”丹尼尔的声音很明显放高了些,仿佛就是故意给我听的一样。 莫崎的声音虚弱疲软“她不需要知道的,我会好的,我不想要让她替我担心。” “那陆阿姨这件事情呢?你也不和她解释一下吗?” “说实话,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陆阿姨和我爸的关系,我会在爸去世后就辞退她的,都怪我,我会和她说的,找个合适的时间···”莫崎说完后,又和丹尼尔说了些其他的事情,然后声音越来越小,一直到一个关门声把一切结尾。 我匆忙地走进房间,故意给房门开了一个小缝。没过多大一会儿,莫崎便走了进来。 我有些拘谨地坐在床边,只等着莫崎走到我的身边,像往常一样摸了摸我的头发之后,态度温柔地与我说话“他们诊断出陆阿姨有严重的心理疾病,初步判定为间歇性人格分裂。后来有心理医生介入治疗,陆阿姨主动说出,她做的汤是含有大量致癌物质的,她故意那样做,希望你可以和我爸一样被她神不知鬼不觉的害死。” “所以你爸爸是被她害死的?”我只是觉得那汤让我莫名地感到恶心,可是害死人倒是让我吃了一惊。想当初,345可是每天捧着吃比那汤恶心百倍的人屎的。 莫崎不置可否地笑了下“爸爸后来喜欢喝酒,那些含有致癌物质的汤应该也只是起了推动作用吧。” 我低下头,一双手不安分地互相纠结摆弄着“她喜欢你爸爸,为什么还要杀他?” 莫崎把我揽在怀里,声音轻轻地吹在我的耳边“我爸爸从来没有和我说过,陆阿姨以前和牛护士是同事。” 我的眉眼忽沉,脑子里面又开始魔咒一般地盘旋起那一句句‘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莫崎见我没什么反应,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都告诉了我。 他说他养父,也就是汪启辰年轻的时候,在一次医学研讨会上遇见了两个女人,就是陆臣萍和牛朗。 当时牛朗和陆臣萍是校友,同样的年轻漂亮,对于汪启辰这样一个年轻有为的心理学教授,很明显产生了同样的兴趣。 她们都偷偷地爱上了他。 可是后来,也许是因为汪启辰比起陆臣萍的热情火热,更加喜欢牛朗的淡泊如水吧。汪启辰选择了不主动亦不退让的牛朗,带着牛朗步入婚姻的殿堂。而牛朗,则失去了一个要好的朋友。 结婚之后,牛朗很自然地跟着汪启辰来到长安精神病院,一个是医师,一个是护士。在那个充斥着神经错乱的医院里面相濡以沫,日子过得幸福安详。 也就是那个时候,韩久,也就是韩医生同样来到了长安精神病院。她作为汪启辰的助理医师,每天陪伴着汪启辰工作,久而久之,自然而然地喜欢上了这个脾气亲和,从不用另类眼光看待自己的男人。 后来的事情我十有八·九猜了出来,那就是,韩医生对汪启辰爱到了极点,最后把自己和陆阿姨一样搞到了精神分裂的地步。与此同时,汪启辰却对自己的病人087产生了别样的情感。出于对妻子的愧疚,以及对韩医生感情的逃避,他选择了离开。 在那个烟雨朦胧的清明节,汪启辰提上自己的行李,偷偷地离开了长安精神病院,永远。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可怜的牛护士,原谅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这一句,重点在于那最后的‘断魂’。 然后汪启辰来到北京,就遇上了多年未见的陆阿姨。当时陆阿姨已经结婚,和汪启辰几次见面下来,也并没有什么异样的举动。之后陆阿姨退休在家,想要找事情做,汪启辰便请陆阿姨做家里的打扫工作。谁知道,被陆阿姨发现087的事情,汪启辰就这么断送了自己。 故事说到这里结束,我一时以为,那就是过去的全部。 第45章 现实世界20 解释完了所有的事情之后,莫崎很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想了想又对我说“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医院复查吧?” 我茫然地望着莫崎,问“你不是去学校上班吗?” 莫崎吃力地撑起一个笑容“我向学校请了假看病,之前检查报告的结果出来了,我得了一点小病,需要治好才行。” 我的心中一紧“你得了什么病?” 莫崎摆摆手“没什么,心源性休克而已,很好治的。” 见莫崎一脸的轻松,又听他说的那么随意。我一时,差点就被他给蒙骗了过去。可是出于对莫崎的爱,我还是决定去查一查心源性休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病症。 第二天早上,我早早地洗漱完毕,换上了厚实的大衣,和莫崎搭地铁到了医院。 莫崎拉着我直接走到了指定的候诊室门口,在拿着病历表等待的时候,一直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他就是可以有这样的耐心,即便我再任性再不可理喻的对待他,他都能够始终对我温柔。 我低下头,第一次细细地去打量他握着我的手。 我把他的手心翻到面前,看见他的手心处,被一条白色的疤痕割裂。那是上次替我挡韩医生的匕首时候留下的印记,他的背上,应该还有被宫妙沁捅破的疤痕吧!他本来是一个干净的人,可是因为我,此刻的他伤痕累累,却还要承受着突如其来的噩耗···想到这里,我突然对他充满了愧疚与爱。 我的头枕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睛休息的时候,听见他对我说“你在这里等着我,不要到处乱跑知不知道?不然的话,我会找不见你的。” 我乖巧地点点头,看见莫崎对我放心地微微一笑之后走进候诊室。 我一个人站在门口,百无聊赖地在周围走动一会儿,不经意注意到了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 孕妇穿着一身白色的宽大长裙,外面披着一件灰色的毛衣开衫。头发又黑又长,但是却拘谨地扎在脑袋后面,偶尔几缕长长地垂在额角,衬着那张苍白的面孔更显憔悴。她的手里提着一袋食品,另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腰身,慌张地四下张望。 她这样一张望,很轻易地张望到了傻傻看着她的我。于是她万幸地一笑,上前很是亲和卑微地问我“这位同志,请问你知不知道妇产科往哪里走?楼下的人跟我说让我上六楼,可是我看这六楼也不是啊!” 也许是因为她把我当成一个正常人看待,也许是她令我感到无比亲和的语气。总之在我听到她的求助之后,当下忘记了莫崎的叮嘱准备帮助她。 我努力按照书中的和丹尼尔的说法理性思考,看见周围不是一脸呆滞的病人便是神情淡漠戴着口罩的护士,偶尔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我的身边走过,嘴里还急慌慌地说着要抢救病人的情况。我皱眉,焦急之际在走廊里面胡乱寻找,随手拉住一个护士便问“妇产科在哪里?” 戴着口罩的护士一脸茫然,指了指前方说“前面第一个楼梯口左转。” 得到答案之后,我转身看向那孕妇,只见她脸色苍白,手里的食品袋子也掉在了地上。我下意识地低下头,看见她的两腿之间,躺出一条乳白色的河流。 孕妇抬头望着我,一脸的慌张失措“救救我,我要生了。” 救救她?我要怎么救?生孩子,我从来没有生过孩子,莫崎和丹尼尔也从来都没有生过孩子。在书里面,哪本书里面说过生孩子的细节吗?怎么生?到底怎么生? 我一时无措,抬手又凶狠地拽住了那个刚刚被我抓住的护士“她要生了,快救救她!” 护士望着我翻了一个白眼,上前扶住孕妇坐到一旁闲置的一个轮椅上面。一边又招手使唤我“家属跟过来!” 我就是那么毫无理由地跟了过去,第一,我不是家属。第二,莫崎让我乖乖地呆在原地的。 可是当时的我什么都想不起来,看着那个可怜的孕妇挣扎痛苦的表情,我自以为,自己就是她的家属。 后来我知道,孕妇这次来是来看自己生病的母亲的。她是个单亲妈妈,在她怀孕五个月的时候,丈夫丢下她离开了上海。她知道自己孕期将至,只是没有想到,会是今天。 我跟着护士和孕妇走进产房,看见孕妇整个人被架在一个长了两只脚的床上面。她的身上被后面赶进来的护士盖上一条白色的床单,大大的肚子隆起在怀里,好像一座壮实的小山。 我走到孕妇的身边,一只手被慌张的孕妇紧紧攥在手里。我知道,她那个时候,一定是把我当成她最亲近的人了。那手心的热度与颤抖,是应该给予最爱的人的。 助产的医师蹲在孕妇的面前,掀开床单往里面看了看,用极其专业的术语对孕妇说“不要紧张,再等一等,现在你的子宫只是张开了六公分,不过很快就会张开十公分,倒时候才能开始生,好了,你现在跟着我呼吸,会舒服一点,呼——吸——呼——吸···” 一个生命即将降临,我因着孕妇传递到我手心的颤抖力度而莫名紧张,也跟着‘呼吸’了起来。眉眼轻轻地扫过孕妇的脸,我好像突然之间又看见了087。 大约十七八年前,087就在长安精神病院那个布满了病床的院房里面生下了我。她的双腿和这个孕妇一样张开,因为没有任何的主治医师愿意从旁协助,牛护士只能自己一个人亲力亲为。 顺着如花般绽放的血液与那乳白色的羊水,我从一个自己住了将近十个月的子宫房里面滑出,在咿呀叫了几声之后,宣告世界,重度精神病患者087和连环变态杀人狂路遥的孩子,出世了。 自从我有记忆以来,我无论身处何地,都有正常人的眼光向我窥探过来。她们偷偷地看着我,与其说是监督,不如说是期待,她们期待我成为一个精神病或者杀人狂,以此来达成她们独有的邪恶目的。 因为对于世界的仇恨,对于那些眼光的仇恨。我把自己深陷在喜欢做一个精神病并且享受做一个精神病的牢笼中。我尽情地施展我从精神病身上学来的东西,努力地隐藏住自己内心深处真正愿意去了解的真实世界。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我会想到那么多的事情。我只是在那女人的喊叫声中看见了087,看见了,那头和我一样如同百合花般绽放的卷发。 那些卷发盘旋飞舞在空中,087的脸颊上。她的汗水随着一阵阵的痛楚而颤抖着,在几番挣扎与嘶喊之后,我被夹在现实与梦境之间,同时听见了一阵婴孩的叫声。 在一片片血花绽放之间,我看见一个被白色液体与鲜血包裹的婴孩被助产医师捧在手里。那个小小的娃娃张开软软的四肢,哇哇地闭着眼睛咿呀着。 “是个女孩。”医师说。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医师手里面的孩子,突然之间,眼眶湿润。 医师把孩子清洗好,用一个粉红色的毛巾包好送到孕妇的面前。此刻的孕妇满脸的汗水与泪,看起来本就苍白的脸更加地面无血色。她一边哭一边看着面前的婴孩,却又格外矛盾地绽起一个格外欣喜的笑容。 那种第一次看见自己孩子的表情,那种夹带着疲惫与痛楚却又无比喜悦的感受,是我这辈子都描绘不来的。 我像是一个好奇的小动物般凑到旁边,带着某种崇高的敬意打量许久,被伸手抱走孩子的医师打断“让我带她走吧。” 我没有常识,傻乎乎地追问“你要带她去哪?” 医师不禁一脸惘然地望着我“去保温室,孩子很脆弱的。” 我的神经重新绷紧,四下望了望好奇打量着我的护士和孕妇,然后弱弱地低垂下眉眼。 跟着医师走了几步之后,我不由自主地留下来照看孕妇。低头时,几个护士正在帮助孕妇收拾下身的残局,那如同血盆大口般的诞生口夹着血块笑吟吟看着我。我的脑中一个强烈的‘嗡鸣’声穿透脑膜,登时被那过于血腥的场面吓晕了过去。 后来想想真是可笑,我可是用匕首差点捅死过韩医生的,我还活生生地挖了陆阿姨的眼睛,我怎么可能怕血呢?我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的,可是看到那个‘出口’的那一刻,我竟然真的心中一颤··· 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晕厥之中,我做了一个小梦,我隐约又看见那个血盆大口在我的眼前晃。这个景象证明,那个最美丽最痛苦但是却也短暂的时段已经过去,我已经安然降生···而后在我不经意的瞬间,有一把大手出现,又一次恶狠狠地抹杀掉了一切。 那个曾经在梦中禁锢087的凶恶大手。 我的身子一颤,登时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时,看见自己躺在孕妇旁边的病床上面。 孕妇看着我,一脸的苍白笑意,看起来美好纯粹“你醒了?” 第46章 现实世界21 我从病床上面坐起来,看着孕妇点点头“没事。” 孕妇因为我在她生产时的陪伴感恩非常,对我连声说了好久的‘谢谢’,还把自己的苦水全部倒给了我。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告诉了我她的具体情况,被丈夫抛弃,家境贫困,还有一个生了重病的老母亲。总的来说,她是大上海一个标标准准的可怜人。 我在接受了她的感谢之后沉默好久,觉得自己也是该为自己谋划一些正事了。于是我抬头,看着孕妇认真地问“请问,你知不知道心源性休克是什么病?” 孕妇对我突如其来的疑问有些讶异,但还是非常热情地拿出手机帮我百度。连上了医院的无线网,孕妇点开网页,抬手递给我“我对这个不懂,不过这上面应该写的会比较清楚。” 我认真地看着网页上面的内容,被那些心脏泵还有低灌注等医学名词弄得有些迷糊,往下翻到底,都没有看懂心源性休克到底会不会死,于是心焦地问孕妇“我看不太懂,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病会不会害死人?” 孕妇拿过手机,对着上面刷了刷,托腮呈认真状“恩···这上面说,心源性休克住院病死率大多在80%以上,是目前急性心肌梗死患者住院死亡的主要原因。近年来在急性心肌梗死的治疗中,由于及时发现致命性心律失常并给予有效的治疗,死于心律失常者大大减少。就是说,这个病会害死人,但是现在也有治好的可能。” 我点了点头,又问“那就是不会死喽?” 孕妇看着我,诚实地摇摇头“休克这种病很难发现的,有的人休克一次,没有人发现,就那么死了都有可能。除非提早发现接受治疗,但是也有可能直接一次心肌梗死就那么过去的人,这上面都说了,心源性休克住院的病死率都达80%,那么死的人肯定不在少数了。” 听到孕妇这么说,我的心里一慌,当下淌出了两行清泪。孕妇见此,急忙细心地转而安抚我“不过也是有治好的啊,这百度上面说的,只是一个数据而已,现在科技发展了,说不定早就有的救了,你要不去问问医生吧,你这光看百度也看不懂不是吗?” 我弱弱地点点头,抬头看时,看见莫崎正好急慌慌地走进病房。 我真的忘了,他让我不要乱走的。 莫崎说他是去查了医院的监控才找到我的,因为在监控里面看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便没有怪罪我到处乱跑,反倒因为我帮助了一个孤苦的女人而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虽然对我来说,这个拥抱着实不算什么实在的奖励。 他经常抱我的。 孕妇知道莫崎是我的未婚夫之后,又是千恩万谢,感激涕零一阵。彼此寒暄片刻,孕妇提议,让莫崎和我帮她的孩子取个名字“我就一个女人,也没什么文化。莫先生是个老师哦!那么你和齐小姐帮我给女儿起个名字好了!” 莫崎理解地点点头,转头望着我“要不你给起一个?” “起名字?”我好奇地回望莫崎,抽了风似的便说“叫345!” 莫崎的嘴角陡然一抽,一双眼睛闪烁地瞟向孕妇僵住的表情,强撑着乐起来“哈哈,她爱开玩笑!” 孕妇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补充道“我姓诺,女儿就随我的姓,你们看着取,好听就行。” 莫崎一顿,不禁追问“你姓···诺?” 孕妇点头“对啊,这姓氏古怪,我妈当初还嫌我嫁了人,这姓氏就没了呢!” 莫崎的眼眸时冷时热,思忖半晌开口“那就叫诺诺好了,姓诺,名诺,如何?” 孕妇的眼睛一亮,拍手称赞“好啊!好听!有创意!” 我斜眼偷看了下莫崎,知道他那个时候,心里面想这个的,是另一个叫诺诺的女人。 我一直什么都知道,只是我不想要说。我愿意去忽略掉我不想要知道的,即便我那天晚上听清了他和丹尼尔的谈话,我也想要装作不知道,我不知道莫崎之前喜欢过一个叫诺诺的女人,那么这对于我来说,就是相当于从来没有一个叫诺诺的女人。 我不知道这样的自我欺骗到底对不对,只是想来,莫崎对于我,又何尝不是自我欺骗呢? 一个生活在精神病院16年的女孩,精神方面就算本来是正常的,现在也应该多少有些扭曲掉了。我自己心里面清楚得很,不管我多么多么的努力,我都永远不可能等同于一个真正的正常人。 搭地铁回家的时候,我轻轻靠在莫崎的肩膀上。因为不是很繁忙的线路,所以身边的人流寥寥。我攥着莫崎有些寒凉的手,有些疲惫的闭着眼睛小憩。 莫崎的呼吸在我的耳边徘徊,心脏有些不稳的跳动。他的头时而搭在我的头上,时而又正规的立住,整个人都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我不知道他这个样子是为何,也就不去回应。 又过了好久,眼看着马上就要到站了,莫崎突然冲着我的耳朵轻声问“齐茉,我们生个孩子吧?”他知道我其实是在装睡。 我的心中一摇,心间被一种炙热的火给烧的窒息。抬起头,我看见莫崎的眼睛里面堆着期待的光晕。 许久,我点了下头。 因为陆阿姨的问题,我的无名身份已经被登记在册。公安局建议莫崎带着我去做身份证明,可是如果要做身份证明的话,我之前的住址和身份就一定要提供。那些东西不能伪造所以必须真实,但是我的身份,却是不应该公开的。基于以上难题,我的身份只能这么一直拖着,如果有人来找,我就只能带着丹尼尔找朋友给我做的假身份。 我的名字叫齐茉,我将与这个真实的世界背道而驰直到永远,因为我从出世开始,就被打上了罪恶的烙印。 我不知道莫崎在想要和我生孩子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这一点,他明明知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在真实世界得到一个真实的身份,那么我的孩子也必定得不到一个准确的母亲身份。但是他不在乎,他想要的,也许只是为了给我留下一个关于他的纪念。 他还是怕我有一天把他忘了的。 回到家里,天色渐暗。莫崎匆忙拉着我上了楼,关上床帘和灯之后,我们把自己的衣服脱掉,从爱抚开始,逐渐步入正轨··· 在一次又一次惊心动魄的交·媾之后,我们牢牢地抱住对方不肯放手。黑暗之中,我的头枕在他的胸膛上,头发如同花朵般四散在他的脖子和下巴上。身体有种无言的疲惫与酸痛,但是却矛盾地充满了惬意。 莫崎的手温柔地拂过我的后背,语气里面充满了无形地享受与倦怠“齐茉,我爱你。” 我紧紧闭着嘴,没有去回应。 在国外的里面,如果一个男人向你示爱,你不回应,那是极其不礼貌的行为。尤其在你们已经做过爱之后,你如果不回应,那么很轻易就会让男人觉得他只是你的玩物。可是我不怕,因为莫崎知道,我的世界里面,没有别人了。 而我不回应,却只是单纯因为,我懒得去回应。如果你觉得这个理由不成立,那么我只能告诉你,我的心里面当时突然想到了那个叫诺诺的女人。 不知道为什么,第六感这几天,总是会让我想到那个叫诺诺的女人。 我像只猫一样把头埋在莫崎的胸前,在亲吻了许久之后,突然又越上他的唇。在那缠绵咬合之间,我的水分好像忽然之间都被他吸收了一般。 我的唇变得干渴,却又兴奋。 耳鬓厮磨许久,莫崎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从自己的口袋里面拿出手机,简单看了一下上面的信息,脸色突然就难看了起来。 我没有跟着去看人家手机的意识,只是眼巴巴望着莫崎难言的表情。 终于他起身,从床角捡起自己的衬衫穿上,然后与我叮嘱“丹尼尔找我有点事,你在家里等我回来。” 我裸·露着身子依靠在床边,眼睛里面水盈盈地。在莫名委屈了许久后,我点了点头。 莫崎离开之后,我一个人静静地半躺在被子里面。好像一个突然失去了心爱玩具的小孩,我的难过与委屈顺着眼眶奔涌而出。这才意识到,自己多么多么地爱他。 我从床上下来,简单地披了件长纱开衫。走到书架上面,随手取了一本书来准备看。 忘记了开灯,我顺着月光的明亮走到窗前。一个黑影掠过,一直飞鸟因为我的靠近从窗子前面‘嗖’地飞离。我吓了一跳,手里面的《四大喜剧》掉在窗台前。 一个诡异的力量将书页吹开,刚好落在了《仲夏夜之梦》那一章节,在莫崎的鲜明批注上面,我看着上面的文字乍然动情‘疯子,情人和诗人,都是幻想的产儿。’ 我是一个疯子,一个情人,一个幻想的产儿。我爱上了莫崎,可是因为我的疯狂,我的纠结,我从来不回应他,从来。 一时间,悲伤奔涌进我无力的心扉。 第47章 现实世界22 我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下的了,总之当我醒来,窗外已然晨光熹微。太阳从遥远的地平线处升起,掩映在大上海的高楼大厦之间残缺迷人。 我抬眼往楼下的窗口处望去,看见一棵棵香樟树的尽头,缓缓驶来一辆黑色的巨兽。 那巨兽停在别墅的门口,莫崎率先从上面下来,走到前面的车门处和里面的人说了几句话之后转身往别墅里面走。而后那巨兽却迟迟不离开,不久,终于又从里面走出了一个穿着深蓝色大衣的漂亮女人。 在玻璃窗和日光的衬托下,那个女人好像一个步行于山野中的舞蹈精灵。她的脚步轻盈,在四下审视地张望了别墅许久之后,快走几步跟上了前面的莫崎。 我的身子迅速缩回到房间里面,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袭来,第六感告诉我,事情不妙。 我从衣柜里面随意地拽出一件黑色的休闲连衣裙套在身上,有些凌乱的头发简单地用手抓了几下,洗漱完毕之后,素面朝天地打开门,在刚要走下楼梯的时候,刚好听见莫崎冷冰冰地问那个女人“你跟进来做什么?”我立马自觉地蹲在了楼梯口隐蔽的位置。 女人的声音很好听,仿佛银铃一般清脆悦耳,可是语调里,却明显有种不服气的尖酸刻薄“来看看你的新欢啊!” “诺诺,我想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早就结束了,四年前就结束了。”莫崎的声音正经冷静,让我很是欢喜。 可那个叫诺诺的女人似乎不是很甘心,立马反问“我知道我们结束了,那又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当初是因为我父母才会离开这里。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的,莫崎,我知道,你心里面一定也忘不掉我的对不对?莫崎,我们重新开始吧?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和你在一起。” 莫崎沉默一会儿,在气氛僵持不下之际,继续保持着对我的忠贞“诺诺,你想错了,我们真的结束了。我在四年前就已经放下你了,你也把我放下吧,你继续开始你的生活···既然你回来了,我想,你可以给丹尼尔一个机会···”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丹尼尔?”诺诺突然很凶狠地打断了莫崎的话,连语气也比之前更加的泼辣“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丹尼尔,我想要的就只有你,他喜欢我又怎么样呢!我喜欢的人是你啊!莫崎,我忘不了你,我在英国这四年里,真的每天都想着你,莫崎,我都已经卑微成这个样子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重新接纳我呢?莫崎···” 诺诺说着走进我的视线,在掩映着红木楼梯的夹角处,我看见诺诺拽着莫崎的衣角,已然哭成了一个泪人。 莫崎的表情很是为难,在思忖许久之后,终究还是把诺诺地手给推开了“对不起,诺诺,你不要这样了,你走吧。” 诺诺一愣,抬手擦了擦自己委屈的泪水,又很是气愤地逼问莫崎“你就这么狠心?我知道,都是因为你新认识的那个女人对不对?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你为什么不肯放弃她?好!你不是要赶我走吗?那你先让我看看那个女人先!”诺诺说着,推开莫崎便往楼梯上面走。 莫崎措手不及,转身一把拉住了诺诺“你不要闹了,你先走吧,好不好?” 诺诺转身,看着莫崎一脸哀求的样子,嘲讽地冷笑起来“莫崎,你还是这个样子,你从来不会和谁吵架,就算别人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诺诺说到这里,又转身退回了楼梯口。 她抬头,望着莫崎许久,把手轻轻地抚摸在莫崎的脸庞上。她的声音轻柔娇嫩,给人一种沾着露水的玫瑰感觉“莫崎,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你的缺点你的优点,我都爱。四年,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我还是想要和你在一起。你确定,那个女人能够一直留在你的身边吗?她说不定,只是看重你的样貌或者家室,我听丹尼尔说,那个女人很神秘,你就看中了这一点吗?如果有一天,她突然间消失了怎么办?莫崎,你的性格不适合那种女人的,她只会让你伤心,你应该和我在一起,你到底明不明白啊?” 她好像把莫崎说成了一个小孩子,让我听起来很不爽。准确的说,她的一字一句,都让我听起来极其不爽。我当然会一直留在莫崎的身边,虽然,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爱他··· 我歪着脑袋,细细地打量着那个不断靠近却被莫崎不断逃避的诺诺,这样看起来,才发觉,她并不是刚刚日光下面的那么漂亮迷人。她的刘海很薄,衬着那双眼睛和有点歪的嘴巴格外刻薄,她张口,总是让莫崎不自觉地偏过头去,那么也许,她还有口臭! 我想到这里得意的仰起头,却看见莫崎趔趄着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就在我和诺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的瞬间,他身子一挺,整个人便直僵僵地倒在了地上。 诺诺惊叫一声,随即便扑在莫崎的身上摇晃“莫崎,你怎么了?莫崎?” 就在诺诺检查莫崎的状况的时候,我从楼梯上面急匆匆地走下来。 我知道莫崎有可能是又休克了,可是当诺诺直视我的时候,我吓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好恨我自己! 诺诺转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里面包含了无数我无法描述的感情。惊讶诧异,仇恨厌恶,全数包含在了那一眼里。随后她从自己的包里面掏出手机,帮莫崎叫了救护车。 我跟着诺诺还有处于休克状态的莫崎进了救护车,在医生对莫崎进行抢救的时候,诺诺如同一个虔诚的修女般跪在莫崎的脚边。她的眼睛里面含着泪,嘤嘤地如同一只脆弱的百灵。 而我,我只是呆滞地坐在一旁,连半滴眼泪都哭不出来。我本来伤心的,可是因为我自私,我的眼里面,现在就只剩下这个叫诺诺的敌人。因为她的出现,我把自己的悲伤全数抛在了脑后,满腔怀着的,是对这个叫诺诺的女人的排斥。 她哭,我就偏不哭。 医生和护士把莫崎推进急救室,我和诺诺被阻挡在外面。 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面,我一脸平静,和哭地梨花带雨的诺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注意到诺诺时而瞟在我身上的目光,她的心里面,一定在好奇,为什么我对于莫崎的身体一点都不关心,为什么我能够表现的这么淡定。 哭,有用吗? 我不屑地坐到一旁的长椅上,低下头,如花般的头发散开在我的肩头。 医院的气氛和我永远是极其和谐的,我贪婪地吸收着周围消毒水的气味,在彼此尴尬的沉默很久之后,诺诺一边用手机打理着自己哭花的妆容,一边充满战役味道地问我“所以,你就是齐茉?” 我抬头,看着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的诺诺,同样的平静“我是。” 诺诺简单地把眼妆画好,随后把手机和眼线笔收到手袋里面,看着我一脸的冷若冰霜“好,那我们就开门见山,你要多少钱,才肯离开莫崎?” 我一愣“什么?” 诺诺冷笑一声,露出了那副我最讨厌的蔑视神态“我想你也明白,莫崎是爱我的,我当初只是暂时离开而已。他一个人在上海,这些年交往过的女孩包括你,我都可以不追究的。我们最后一定会在一起,所以,你开个价好了,让你突然离开,我总是要补偿你的。” 我不知道莫崎当初是为什么要喜欢这样的一个女孩子,也许单单是因为那张如花的脸庞吧?但是那又怎么样呢?莫崎说过他爱我的,他既然说了,我就要相信他。我不会为了这个诺诺的一句话就离开的!而且,我也真的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了“我不会离开莫崎。” 诺诺的瞳仁一黯,歪着脑袋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又感慨地说“oh!stupidgirl!我知道,像你这种女人,都是比较贪婪的。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你喜欢的数目,我不会让你白白离开的,50万怎么样?只要你离开莫崎,你下半辈子的生活都不用愁了!” 我根本对金钱没有任何的概念,所以对于诺诺的话也没有任何的感觉。我只是固执的觉得,莫崎就是我最宝贵的全部“我不要!” “真是固执!我才不相信你真的爱莫崎呢!莫崎刚刚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你连哭都不哭,你跟莫崎在一起,还不就是为了钱?我现在给你钱,你把莫崎还给我!”诺诺生气地喊叫着,声音太过尖利,让我听起来格外地刺耳。 我恨不得上去扇她一巴掌! 可是我不能,丹尼尔说过,因为生气去打一个人是不对的,我要忍住,即便这样的感觉让我非常的不好。 我闭上眼睛,重重地呼吸了一会儿,听见急救室的门被打开。睁开眼睛时,我看见诺诺已经迅速跟着推出来的莫崎往前面的病房里面跑去。 我站起身,在原地犹豫了许久,还是跟了上去。 第48章 现实世界23 医院的一切几乎都是纯白的,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墙壁,白色透明的吊瓶还有白色的胶布。在我的印象里面,医院就像是我梦想中的精神病院。 穿着一身白色的护士和医生离开之后,诺诺穿着极其乍眼的深蓝色大衣扑到莫崎的身边,一双手上前亲昵地捧住莫崎的手“莫崎,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知不知道,我好担心你啊?” 我冷冰冰地站在离病床不远的方向,看见刚刚苏醒的莫崎一脸温和,因为疲惫而没有了之前的决绝。他对着诺诺绽起一个笑容“没事的。” 莫崎说完,转头看见了我。 我站在原地,一双眼睛不着边际地四下迷离,好像对于眼前的一切全然不在乎的样子。 莫崎失落地低垂下眉眼,一双手也并没有从诺诺的手里抽离,他失望地叹了口气,重新把目光落回到诺诺的身边“我没什么事了,你要是忙的话,就先走吧。” 诺诺固执的摇摇头,明亮的眼睛里面好像有星星在闪烁“我不走,我哪里都不去,我要在这里陪着你,直到你病好。” 诺诺说完突然瞟了我一眼,然后又追问莫崎“你也是,怎么得了这么重的病都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啊?” 莫崎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略有些懵懂的眼神很明显在躲避着诺诺的温情“没有,其实医生说也不是什么大病,只要接受治疗都是可以治好的。” 诺诺像个小孩子一样的扁了扁嘴巴,身子往莫崎的方向移了移,又抬手打量了一番他插着仪器贴片的胸膛“我帮你办了住院手续了,你在病好之前,就在医院住吧!这样也比较便于医生对于你的治疗不是吗?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我一定会让你痊愈的。”诺诺说着,极其心疼地摸了摸莫崎的脸颊。 莫崎没有拒绝,他低着头,清澈的眉眼好像是一湖挂了霜雪的池水。我木然地看着这一切,看着他的默许,看着他的眼神,看着他发自内心深处逐渐变得温和的情感,心里面充满了某种对于叫做‘仇恨’的东西。 在诺诺温柔地抚慰了他好一会儿后,莫崎终于想到了我。他抬起头看向我,客气地和诺诺说“她就是齐茉,你们···见过了吧?” 诺诺点点头,一脸温柔可人的微笑看向我,又重新回到莫崎的脸上“是啊,我知道,她长得很漂亮,怪不得你那么喜欢她。” 诺诺的语气端庄大方,全然没有一点酸意。这一点让我对她,很是敬佩。 莫崎抿抿嘴唇,一脸难以名状的情绪。他转头,把我叫到他的身边,然后匆忙地抽出握在诺诺手里面的手伸向我“齐茉,来啊!” 他就那么温柔的笑着,像是往日一般和煦优雅。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排斥这样的感觉。我看着他那双白皙修长的手,却隐隐闻到了,那刚刚被诺诺握过的味道。 其实我的鼻子应该不是那么灵敏的,这只是我的第六感在起作用。我能够闻到那个味道,那个被其他人握过的,让我不自在的味道。 我不自觉紧了紧鼻子,靠近莫崎的时候,也并没有伸过去抓他的手。 他的手不自然地在空中一摇,然后弱弱地放下。 诺诺的眉眼一闪,又把莫崎的手像个宝贝一样攥在手里“莫崎,你不要担心了,你就留在这里,今天晚上我去买你爱吃的,对了,学校门口的那家黄焖鸡米饭,你不是一直很爱吃吗?我今天晚上就给你买!” 莫崎无奈地看着诺诺“不用麻烦了,医院也会提供饮食的。” “医院的饮食怎么可以?做法粗糙又没有味道,你肯定吃不惯的。我还不了解你啊!每次我和你去买汤包时,你都要多要两袋酱包,不是吗?”诺诺说到这里,眨了一个独到又调皮的眼。 莫崎被诺诺的样子逗笑,呵呵地傻笑了两声“那时候口味确实太重了,现在好多了。” 诺诺又眨了眨眼睛,浑身上下都在拼尽全力表现地温柔可爱“是吗?不过说的也是,你现在生病了,是不该吃那么重口味的,我去给你买些粥好了,哦!对了或者我给你做,你记不记得你上次发高烧,吃了我给你煮的白粥就好了。” 诺诺说着,又抬起那双柔美白皙的柔荑抚上了莫崎的额头。 莫崎逃避不及,只能默默地顺从着诺诺。然后他全然不顾我的所在,继续跟着他的前任打情骂俏“那次还说呢!我发烧那么高,差点就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是说来也怪,怎么喝了你的粥病就好了呢···”莫崎说着,和诺诺一起笑了起来。 我无比纠结的站在原地,仿佛一条被吊在菜市场的咸鱼一般绝望。面对眼前无比乍眼的一切,我既无力反击,也无从知晓。 我从来不知道莫崎和诺诺经历过多少的故事,我更加不知道莫崎喜欢吃黄焖鸡米饭,不知道莫崎吃汤包要加两个酱包···我连‘汤包’是什么都不知道··· 思及此,我只能歪着脑袋,极其僵滞地和他们一起笑笑。 莫崎重新注意到我,转而又看向诺诺,语气变得明显比之前更加的热烈了“要不诺诺,你现在就去买粥吧,这里有齐茉陪着我就好了。” 诺诺的嘴角不自在地一抿,可人的模样渐渐冷却下来。良久,她调整好语气,调皮地拍打了一下莫崎的肩膀“什么啊!你就这么把我赶走!是不是想要和你的新女朋友偷偷相处啊?我才不会让你如愿呢!齐茉就和我一起去买粥好了!” 莫崎的脸色很明显有些为难“可是···” 诺诺急忙把手阻在莫崎的唇上“嘘嘘嘘!不许说话了,我现在就要带齐茉走了!好了!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她不成?既然你现在不想要和我在一起,那我们做朋友还不行啊?那好朋友的女朋友,我当然要好好对待啦!” 诺诺说着,起身拉起我的手,好像突然间成了我最好的朋友一般“好了,齐茉,我们走吧!” 我呆滞地望着诺诺,对于面前这个女人前后异样的行径而感到无比的恶心。我清楚地感觉到,她不是陆阿姨和韩医生那种精分式的反差行为,她为的,只是在莫崎的面前保持一个完美的形象,然后再把我步步赶出莫崎的世界。 我知道,如果我此刻像之前一样发疯地告诉莫崎这个诺诺的真实面目的话,莫崎一定不会相信,他一定又会愚蠢地让我冷静。 他们这些正常人,从来不会相信我这个精神病亲眼看到的东西,所以,我干脆就顺势地点点头,对着诺诺扬起一个僵硬的微笑“好。” 莫崎明显还是有些犹豫,他很怕我出去又闯祸“可是,齐茉,要不你还是留下吧?总要有一个人在这呆着陪我吧?” 诺诺不开心地嘟着嘴巴,娇滴滴地和莫崎盘旋“好了!我刚刚已经给丹尼尔发短信了,他一会儿就来陪你,我一个人刚回国,你让我找一个女性朋友陪陪我还不行啊?” 莫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关切叮嘱我“那好吧,齐茉,你要小心哦!跟着诺诺不要走丢了?” 我还没来得回答,诺诺便又扑哧地笑了一声“莫崎你搞什么?人家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走丢了!” 莫崎的眼神一个不自在的闪烁“哦,没有,只是齐茉她是北京人,她是最近才来上海的,她不认路的。” 诺诺了然地摆摆手“诶呦!这些事情丹尼尔都和我科普过了,好了,那我带着齐茉先走了,你在这里好好等着哦!” 莫崎点点头,眼神里面依旧透着对我的无比担忧。他担心我会一个人迷路,担心我会和诺诺分开,担心我会一个人哭着胡乱走在上海的繁华马路上。不过,他更加担心的,应该是我的反常吧?他心里面一定非常害怕,我会突然反常地发疯,像在毕业舞会上面,在陆阿姨的面前一样。 他从来不在乎我发疯的原因,他知道我是个精神病,所以我的反常,是理所当然,他的担忧,也是理所当然。 我恨这样的理所当然。 那个时候对于我,一个基本已经退化成一半正常人的我来说,对于莫崎的内心活动是无比排斥的。我已经在努力做一个正常人了,我会学着爱他,我会努力不去因为愤怒而去打人杀人,我会努力地用正常人的思维思考。孕妇的事情就是一个例子不是吗?可是为什么,他就是不肯相信我? 有的时候,我真的在想,我是不是有些后悔和他一起离开精神病院呢?在花样年华被韩医生的胃镜折磨致死会不会也是个好的结局呢?作为一个精神病和杀人狂的孩子,这个现实世界才是等同于正常人的精神病院不是吗? 所以对于我来说,一切的常规定义都是复杂的。 想到这里,一个尖锐的问题突然射进我的脑海‘究竟,哪里是精神病院?哪里是现实世界呢?’ 第49章 现实世界24 坐在往城隍庙去的公交车上面,我一直混混沌沌地思考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以至于,诺诺问了我好几遍的问题,我直到最后一遍才终于有所回应。 “你和莫崎来过城隍庙吗?” “什么?”我一脸恍惚,傻傻地追问。 诺诺不耐烦地白了我一眼,如花的脸庞像是打了一层晶莹的光晕般迷人“好吧,最后一遍,你和莫崎来过城隍庙吗?” 我摇摇头。 诺诺扬起一个意欲未明的笑,眉眼里面尽透着得意“高三毕业的时候,我和莫崎没过两三天就要去城隍庙的,我们先坐公交到步行街,有事没事的闲逛,像是很多的情侣一样,然后再来城隍庙,把里面的小吃尝个遍之后,他为了让我开心,还会买两袋鱼粮,陪我在后面的九曲桥上面喂鱼。你知道吗?我最喜欢那里的锦鲤了,后来我过生日的时候,莫崎就给我买了一个玻璃的锦鲤音乐盒,我一直把它放在我的床边,就好像,莫崎日日夜夜都在陪着我。” 我不说话,让诺诺尽情得意地沉浸在自己和莫崎的美好时光里面。 诺诺望着窗户外面,轻叹一口气又继续开始说“我当初就不应该离开他的,我真的好爱他,如果当初我勇敢一点,也许,我和莫崎就不会错过了,而你,根本也不会出现。” 我看着诺诺的侧颜,脸上好像被最后那锋利的一句扎了一下,火辣辣的疼。 诺诺转过头来看向我,对着我温婉一笑,语气却是实在的冷淡“所以,没有人可以把我和莫崎分开的,我们是彼此的初恋,你不知道我们有多么爱对方。他的性格太过于柔弱,他只是不想要伤害你,你要是识相的话,就自己离开。” 我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仅差一丝力气,就能够扑上去把她生吃掉。对的,就像那个把父亲路遥生吃掉的狂野杀人犯一样,把她生吃掉! 诺诺见我没有反应,有些不耐烦。等到车到站的时候,率先从座位上站起来。 我跟着她走到城隍庙,在擦肩而过的街道上看见无数标示着上海特产的小吃零食在外面招摇。诺诺时而指着桂花糕和我说莫崎喜欢吃,时而又指着酒心巧克力说每次生日的时候莫崎都会买来送她。 我傻乎乎地跟着诺诺往前走,表面上对于诺诺的一举一动不以为意,心里面却已经扎了一个叫做‘诺诺’的稻草人死命地踩在脚底上。 到了诺诺之前说的九曲桥附近,逛到一家买民俗工艺品的小店,诺诺拿起一个用红线绣起的紫色鱼袋,笑吟吟对我说“我记得莫崎以前也送过我这个,他很细心,永远知道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我终究还是有些对诺诺的话不耐烦,比之她的讨厌更上一层。不自觉的紧了紧鼻子,转头对着门口,弱弱地吐出一口气。 诺诺审时度势地观望我,见我终于有了情绪。又突然拉起我的手亲昵的说“走,现在时间还早,我带你去九曲桥那里喝茶,那里的雀舌很好喝的。” 我被诺诺像个木偶一般拉到了九曲桥边的一家水上茶坊,要了一壶雀舌之后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诺诺一只手托着腮,看着一条条锦鲤在尚未消逝的冰凌之间游动,如同弄臣一般匆忙聚集到有鱼粮洒下的地方。 那个锦鲤盛放的景象,如果有密集恐惧症的话,见了一定会疯掉。不过如果静下心来,看看周遭挤不进中心的游鱼,倒是让我想到了自己曾经在地下图书馆读到的一首诗。 ‘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 我记得,当时诗文的下头没有注释,我看着那上面的‘无所依’,看了好久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不过现在,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你要是懂事···”诺诺这时看着水下的锦鲤,又开始和我说“就离开他吧,他现在需要的是我,以后也会是我。你这样的女人不适合他的,只要你离开,我保证,你以后的生活会和现在一样安稳幸福。” 她的语气比之前客气了很多,让我突然之间不想要反驳。而且问题是,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从来在我的人生中,都是任凭他人摆布的。他们说我是精神病,我就是精神病。他们说我是正常人,我就是正常人。现在诺诺让我离开莫崎,我是否··· 诺诺见我还在犹豫,便又紧接着说“而且你还不知道吧?丹尼尔喜欢你。” 我不知道诺诺说的喜欢和我理解的不是一个意思,于是很认真地回答“我知道。” “你知道?”诺诺不自然地笑笑,一只手捧着手里面的温水“所以你明明知道丹尼尔喜欢你,你还和莫崎在一起吗?你以为你很爱莫崎吗?那你有没有想过丹尼尔?你知不知道他们是好朋友,你就这么对他们···你觉得你这么做真的好吗?” 诺诺的表情很明显比之前都要激动,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令我极其不舒服的情绪,不自觉地把头别到一边。心中的气愠烧了许久,受那强烈第六感的主导,我鬼使神差地问诺诺“你当初是因为丹尼尔才离开的吗?” 诺诺好像突然被人打了一巴掌般惊慌愕然,在不敢相信地盯着我许久之后,追问我“丹尼尔和你说了什么?还是莫崎?” 我紧闭着双唇不再说话,也是,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喝完茶之后下了场小雨,寒意逼近。等到一个停雨的间瞬,我和诺诺匆匆在附近的铺子里面买了蟹黄包和皮蛋瘦弱粥。 这次诺诺没有再说什么莫崎这个莫崎那个的,她变得很是忐忑,看我的眼神里面也再也掩饰不出什么友好的含义。 坐车回医院的路途,因为诺诺的沉默,让我觉得时间过得很快。走进病房,丹尼尔已经来了,他转头看见诺诺和我,扬起一个极其迷人的笑容“hi!ing!” 诺诺把食品袋子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冷冰冰地走到门口“丹尼尔,我有话和你说。” 丹尼尔一脸惘然,和我简单打了一个招呼之后便跟着走了出去。莫崎并没有对诺诺的行为感到奇怪,他把我拉到他的床边,轻轻摸了摸我有些被雨淋湿的头发“刚刚外面下雨了,我还怕你被淋湿,怎么样?冷不冷?” 他这么温柔,让我一下子就忘记了诺诺和我说的这个那个,忘了他和诺诺不久之前的打情骂俏,忘了···所有。我的心柔软成一团飘扬的棉絮,被温暖的莫崎紧紧握在手里,再也离不开了。 莫崎见我不回话,便转身去把食品袋子打开“呐!我看看你给我买了什么?” 我撸了撸自己湿漉漉的发丝,嘟着嘴巴说“诺诺买的,蟹黄包和皮蛋瘦肉粥。” 莫崎的神态不自然地一顿,然后又装作没事一样问我“你吃了吗?我们一起吃?” 我本来想要拒绝的,可是一转眼,忽然就看见了,那个又大又饱满的蟹黄包。我吞了吞口水,转身乖乖地点了点头。 莫崎笑笑,疼惜地捏了捏我的脸蛋,把一双方便筷子递给我。 就是在接到筷子的时候,我的耳朵变得格外灵敏。透过白色墙壁与洋溢着消毒水的空气,我听见了诺诺和丹尼尔的谈话。 后来在我能够掌握一切现实世界的生活技巧之后,我特意上网查过我的这种天赋,关于强烈的第六感,还有被人称为千里眼顺风耳的东西。有的人叫它特异功能,还有的人说这是天眼未关。 不管怎么样,我就是这么神奇的拥有这样的天赋。 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我这是天赋,我只是觉得,因为我好奇,所以那些秘密就会自动泄露到我的耳朵里面,这是一个事实,就是这么简单。 于是我理所当然地听见诺诺气愤地质问丹尼尔“你是不是把事情都告诉莫崎了?” 丹尼尔立马回答“当然没有,我怎么会?” “那齐茉为什么会知道?” “齐茉?齐茉知道什么?” “齐茉知道,她肯定知道,不然的话,她不会那么问我的!我现在问你,你是不是,喜欢齐茉?” 丹尼尔停顿了一下,我暗自咬了一口面前的蟹黄包,饱满的汤汁留在桌子上,惹得莫崎急慌慌地拿来纸巾来擦。然后我听见,丹尼尔淡淡地说“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我们的事情,你出国是因为你父母,齐茉她什么都不知道。” 诺诺似乎还是不死心,便又问“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齐茉?那天晚上,你说你喜欢她的,是那种喜欢吗?是吗?” “有什么用呢?你知道这些做什么?莫崎和齐茉,他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我就是想要知道,你回答我!” “好,我喜欢,可以了吧。”丹尼尔叹了一口气,又补充“诺诺,你放弃吧,莫崎很爱她的,你们已经结束了。” 诺诺冷哼一声“有什么了不起!莫崎当初也很爱我的,我一定可以重新得到莫崎的!” “好啊,那你敢告诉莫崎,你当初出国离开他,是因为和我上了床吗?” ‘咯哒’一声,世界寂静了。 第50章 现实世界25 听到这里,故事就再清晰不过了。虽然我不能完整拼凑,但是因为那些生动的言辞,我基本可以看见,莫崎直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故事了。 当初莫崎和诺诺在一起,可不巧的是,当时的丹尼尔,也无比地喜欢着诺诺。而且,丹尼尔对于诺诺的喜爱,比之当初的莫崎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世界上最纠结的事情,应该莫过于爱上好朋友的女朋友了吧。 那天晚上清风月朗,莫崎为了和教授谈一些关于‘社会活动理论’的相关问题,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去找诺诺,一个不小心,就忘记了,诺诺说过,要和自己庆祝什么交往两百天的纪念日。 失望的诺诺一个人等在人民广场,身上的香水味道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招蚊子,手里面挂着蛋糕盒子的彩带断了,掉在地上惹得人们不断斜视。她一脸尴尬,从来没有感觉那么狼狈过。委屈无助之际,就看见丹尼尔勾着几个同样金发碧眼的欧洲同学走了过来。 丹尼尔见到诺诺那个委屈的样子,因着对她的爱恋,当下就把身边的同学打发走,自己一个人留在她的身边。他拉着诺诺去了附近的一家酒吧坐下,点了几杯酒和诺诺谈心。 诺诺不断地抱怨着莫崎的粗心,很好地给了丹尼尔可乘之机。等到两人喝到不分东西南北,糊涂的丹尼尔便带着诺诺去开了房。 事情很自然地发生了,可是让丹尼尔这个开放的外国人没有想到的是,他夺走的,是诺诺的第一次。 清醒过来的诺诺不敢相信自己和丹尼尔做了这样的事情,又是哭又是闹。丹尼尔虽然也是为难,但是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他又不想欺骗莫崎,便提议,让诺诺和莫崎分手。 诺诺当然不同意,还威胁丹尼尔说,如果把这件事情告诉莫崎,她就自杀。 可是纸永远是保不住火的,事情拖得越久,丹尼尔的心里就越不舒坦。他一方面觉得对不起莫崎,想要告诉莫崎真相。可是另一方面,又怕从此永远伤害了诺诺。 直到最后,诺诺匆匆地离开了上海,把那个秘密也带走了。 而后来丹尼尔不计后果地帮助我和莫崎,也只是为了赎当初隐瞒莫崎的罪罢了。当莫崎还以为他们是永远的好朋友的时候,他们之间,早已破裂。 我希望莫崎永远都不知道这个故事,我不希望他受到伤害。 可是该发生的总是要发生的。 我和莫崎和谐安详地吃完蟹黄包和皮蛋瘦肉粥之后,丹尼尔走了进来。他一脸的为难,先是告诉莫崎说诺诺家里有事已经离开,然后在房间里面尴尬地来回走了几圈,最后就要把我赶出去“齐茉,你先出去待会好吗?我和莫崎有事情要说。” 莫崎不开心地阻拦丹尼尔“你有什么事啊?齐茉就在这呆着吧,我怕她一个人出去又走丢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丹尼尔的脸色凝重,完美俊俏的轮廓好像一尊苍白石像“是很重要的事情,齐茉听不太好。” “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莫崎不明白地看着丹尼尔,想了想便说“那齐茉你出去呆一会吧,透透气,不要走远好不好?” 我点点头,擦过丹尼尔的身边的时候,丹尼尔没有任何的反应,他也许并不是诺诺想的那么爱我,他真的只是喜欢我。 也许是因为刚刚寻求信息的念力太过强烈,我现在非常的疲惫,全然感应不到里面的谈话。不过幸好,医院房门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我靠在病房的门口,还是可以听见丹尼尔和莫崎的谈话。 率先发问的是莫崎“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丹尼尔隔了好久,才终究有些没底气地问莫崎“莫崎,如果我和你说,我有一件事情骗了你,你会原谅我吗?” “什么事啊?” 丹尼尔立马强调“你只告诉我,你会原谅我吗?” 莫崎轻笑“你都不说是什么事情,我怎么考虑到底要不要原谅你。” 丹尼尔又问“那你觉得,你会原谅我吗?” 莫崎应该是认真地考虑了一下“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份上,应该会的吧···” “我和诺诺在一起过。”丹尼尔冷冷地打断了莫崎的话。 莫崎顿了顿,磕磕巴巴地问“什···什么?” 丹尼尔叹了一口气,语气里面透着无言的失落“那天你爽了诺诺的约,她很失落,然后我们就去开了房。就在你们交往两百天的时候,我和她在一起。你知道我很喜欢她的,我一直喜欢,直到现在,我还是很喜欢。可是她无论如何就是不肯接受我,我们当时发生了那事,我想要告诉你,可是她不肯,然后没过几个月,她就出国了。理由,你清楚了。” 丹尼尔说完这一番话之后,病房里面好像突然被上帝抽了真空。我什么都听不见了,心里面对于莫崎的反应格外地好奇。 时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莫崎终于开口,声音是种被击败的沙哑“诺诺走之后,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丹尼尔急忙回答“我害怕!我害怕诺诺恨我,莫崎你知道她有多爱你吗?我不想让她恨我的,所以···” “所以你就只能对不起我了?” “莫崎对不起,对不起,不过你说了,你会原谅我的对吗?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而且你也有了齐茉!我们是好朋友的对不对?” “你是我的朋友,但不是我的好朋友。”这是那段谈话的最终。 之后的我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把身子抽离到一边,丹尼尔从里面走出来,英俊的眉眼里面抖落着难堪与气愤,在深深地望了我一眼之后,招呼不打一声离开了医院。 我走进病房,看见莫崎一脸苍白的坐在病床上,他清俊的眼眸低垂着,勾勒而起的鼻梁格外挺拔。我走到他的身边坐下,主动伸出手去握住他的。 他抬起头看向我,满眼的倦怠与失落“我没什么理由生气地,他说的对,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可是我实在忍不住,他们到底是错了,而且时间过了这么久···让你不恨的理由还可以成为你恨的理由,相反相成,就是这样的,真是可笑。” 我低垂下眉眼,看着我们如同连理般盘根错节的双手,轻轻地安慰莫崎“不要伤心了。” 莫崎笑笑,对于我的话很是欣慰“好,我不伤心了。齐茉,从今以后,我有你就够了。” “恩。”我点了点头,就那么一直陪着他,到了晚上。 入夜,他酣然睡去,如同一个天真的孩子般忘掉了尘世的纷扰。我躺在旁边的空病床上,侧躺望着他,望了许久,终于还是因为心疼与对他的爱,起身走了出去。 医务室对于我来说永远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在牛护士的医务室里面,我曾经找到所有朋友们的档案夹子,找到无数的黄色烧纸,找到有些破旧的烧酒杯,还有上了锈的大嘴钳子···无数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能够在医务室找到,因为那里面深藏着,一个女人或者男人生活在工作环境中的所有秘密与纪念。 我走到一个离病房最近的医务室,轻轻拉了拉门,发现里面紧紧关闭着。四下看去,护士却粗心地把医务室上头的窗子开着。 护士也许是想,医院里面,除非突然跑进来一只猴子,不然的话,没有人会从上面翻进医务室吧。不过遗憾的是她想错了,我在精神病院呆了那么久,每天晚上为了能够快速的躲避医生或者护士的发现,早就练就了一身飞檐走壁的本领。 我踮着脚,轻轻一跃,便把自己轻盈地弹到了窗户口,在上面晃了几下之后,利用最后一个摇晃的力蹿到上面去,如同一只动作敏锐的猴子般翻进了医务室。 我在医务室里面逛了很久,都没有翻找到莫崎的档案。 按照平常的经验,我应该可以找到的。可是偏偏因为正常医院的医生给病人写病历的时候,为了保护病人**而把字写的龙飞凤舞,让我完全看不出哪张病历才是莫崎的! 想想还是精神病院的医生们好,他们为了区分自己和精神病人的区别,把字写的规规整整。 我失望地打量了医务室好久,最后因为觉得好玩,便拿走了一个放在铁盘子上面的夹子。不过后来我尴尬地知道,那是给怀孕的病人打开子宫腔的。而我进的那间妇产科医务室,也不可能有莫崎的档案。 第二天的时候,我和莫崎一起坐在病床上吃早饭。医院的伙食果然比较清淡,南瓜粥里面没有放糖,两个馒头放在盘子里面,旁边连配菜都没有。我习以为常地吃着,想想比起精神病院早上的纯米汤,这里的伙食算是不错了。 我低头默默地吃着,偷来的夹子却不听话地挂在我腰后面的口袋里面,那突起的部分应该很明显吧?我不知道莫崎有没有看见,但是我却已经拼尽全力去不让莫崎看见了。 而就在我忐忑地躲避着莫崎目光的时候,诺诺来了。 她那天换上了一身水粉色的长裙,看起来像童话故事里面优雅迷人的小公主。低头看时,我刚好又看见,她提来给莫崎的早饭“我就知道医院的伙食会很差的,来,莫崎,尝尝这个,是我亲手做的哦!” 我真是讨厌她。 第51章 现实世界26 莫崎看见诺诺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反应,诺诺原来希冀的气愤与失望,在莫崎的脸上看不见分毫。而我也原以为,莫崎应该会把诺诺赶走的。 可是莫崎只是淡淡的顺应着诺诺,看着诺诺递过来的百合枸杞粥和芹菜咸菜,沉默许久之后,乖乖地开始吃了起来。 诺诺在一阵诧异之后得意地笑笑,转头看向我,摆摆手说“齐茉,你是不是也没有吃早饭,要不你也来吃点?” “我不要。”我苦着一张脸,转身走到窗口处站着。双腿游动的时候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转头警惕地看了眼莫崎和诺诺,匆匆把腰上口袋里面的夹子给拿出来偷偷抱在手里。 透着面前的玻璃窗,我本来以为我是在看着窗外的风景的,可是不知不觉地,我看着看着,便把那玻璃窗当成了镜子,看向了坐在病床上的莫崎和诺诺。 莫崎看起来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而且诺诺递给他的粥他也只是象征性地喝了几口,然后就又开始啃医院的干馒头。 诺诺望着莫崎,许久,终于又伸过去握住了莫崎空着的一只手,语气里面充满柔情“莫崎,你还是爱着我的对吗?不然的话,昨天你不会那么生气的。” 莫崎的声音淡淡地,好像被一团云笼罩“也没有很生气。” 诺诺轻笑“你不要嘴硬了,丹尼尔说你和他已经决裂了,你为了我失去了你唯一的好朋友,这就证明,不管你现在做的什么,你心里面,还是爱着我的。莫崎,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我很奇怪,诺诺不知道我是个精神病,那么她是怎么有勇气在我的面前对我的莫崎说出这样一番话的? 莫崎把手抽出,貌似是幽幽地望了我一眼,又对诺诺说“我当时确实很生气,可是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我不想要再谈,从今以后,你和丹尼尔,跟我没有任何的关系。” “莫崎···”诺诺哀怨地唤了一声,眼泪便顺着眼眶流了出来“都是我的错,你不要说这样的话好不好?莫崎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你真的就这么忍心?我这次回国,已经想的很清楚,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你再离开我,我说什么都不会了,除非你真的就那么绝情,一眼都不想看我。” “诺诺···”莫崎犹豫着。对的,他一脸为难,但是确实是在犹豫。他没有马上拒绝,而是在犹豫。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真的在考虑,他如果真的和诺诺在一起,那么我怎么办?我从精神病院出来,只有莫崎一个人?如果诺诺把莫崎抢走了,我该怎么办? 我绝对不能让这件事情发生。 可是我该怎么办?我还要像个傻子一样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吗?他们都不在乎我,莫崎以为我是个什么都听不懂的精神病,诺诺根本就是在嚣张的无视我。我该怎么才能让他们意识到我的存在,我该怎么办? 我的手里面有一把铁夹子。 当初地下图书馆在汪教授离开之后,被韩医生塞进很多变态的书籍,除了那些关于自杀的,还有不少关于杀人的。也不知道那些书韩医生是从哪里搞来的,反正它们就是理所应当地呆在那里。 我记得那里当时有一本教授人们如何杀人的书,里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一句话‘只要是尖锐的物体,专心致志毫不留情地捅下去,都可以捅穿脆弱的人皮。’ 我的脑袋里面突然就这么蹦出这样一句话,轻而易举地动了杀心。我握着手里面的夹子,相信自己只要转身,举起夹子往诺诺的身上狠狠一捅,就可以和莫崎永远在一起。 但是基于我之前对于现实世界法律法规的学习,我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是犯法的。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的母亲是精神病,我的父亲是杀人狂,我杀人,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他们不都是这么想的吗?不管是那个来偷偷采访我的女记者,审问我的警察,还是莫崎,他们从来都是那么想的! 于是我抬头,看见诺诺一脸动情地靠近莫崎,张口又开始对莫崎哀求“莫崎,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就在这时,我握紧了手里的夹子。 我转身,迅速地跑到诺诺的面前,抬手就把夹子往诺诺的身上捅去。诺诺敏锐地躲到一边,一脸惶恐地望着我。 我手里的夹子嵌进面前的棉被里面,往上一拽,棉絮便洒满了整个病床。莫崎同样是对于我的行为吃了一惊,错愕之余,还是不忘了张口阻拦我“齐茉,你在做什么?住手!” 我顿了一下,转身看着一脸气愤的莫崎,毫不留情地又举起夹子往诺诺的身上捅去,诺诺惊慌失措地尖叫着,不多时便引来了门外的护士。 护士把诺诺保护在身后,严肃并赋予威慑力的问我“怎么回事啊?这里是医院!你们懂不懂安静?别的病人还在休息呢!” 出于对护士这种身份的本能恐惧,我把手里的夹子收到了身后,一脸抱歉地退后。 诺诺见状,立马揪着护士的衣服说“护士小姐,你快报警,她要杀了我,她刚刚想要杀我,她的手里现在还有凶器呢!” “什么?”护士瞪了瞪眼睛,转而看向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莫崎问“是这样吗?到底怎么回事?” 莫崎抬起头,低头看了看面前飞舞的棉絮,定定地和护士解释“没什么事情的,我们闹着玩,被子不小心被扯坏了。她们两个吵了几句嘴罢了,都是我的错,刚刚吵起来的时候我就该劝的。” 话音一落,我和诺诺都被吓到了。 我一向以为,莫崎是个不会撒谎的人。 护士叮嘱了几句之后离开,整个病房里面又剩下我们三个人。我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不远处的诺诺,歪着脑袋,整个人衬着一种摇摇欲坠的脆弱。 过了不久,莫崎终于又开口“诺诺,你走吧。” 话一出,诺诺终究忍不住嚎啕了起来。她抹着脸上不断汇聚起来的泪滴,指着莫崎难以抑制地喊着“莫崎,你就真的这么对我?你都看见了,这个疯女人刚刚要杀我,你就帮着她,你就那么喜欢她吗?她算什么?她算什么啊?” “她是我最爱的人。”莫崎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抬头坚定地望着诺诺“诺诺,我们之间真的结束了,你从现在开始不要再来找我,我不会为了任何人,和齐茉分开的。我现在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诺诺终于被莫崎绝情的话弄得崩溃,她转头看向我,眉眼里面充斥着食人花般的妒恨与恶毒“好,我走,但是莫崎你不要忘了,你今天对我做的一切。我一定要加倍地偿还给你,让你痛苦。”诺诺说完,转身便离开了。 我清楚地记得,她的那些话,都是对着我说的。 之后病房里面归于一段长久的寂静,我站在原地,低头望着自己手里面的‘凶器’。 那个夹子确实是个很好玩的东西,只要轻轻地一扳,它就会像个大嘴巴一样一张一合的。我把玩着手里面的夹子,不多时,便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莫崎望着我,终于忍住气焰对着我温柔招手“齐茉,过来坐下。” 我抱着手里面的夹子走到莫崎的身边,低头坐在那个被我戳破的棉被上面。 莫崎歪了歪头,审视我良久,耐心地问“你为什么要伤害诺诺?” 原因很简单的,因为诺诺想要把莫崎从我的身边夺走,或者把我从莫崎的世界赶走。她要让我离开对我来说最重要的莫崎,而我不想要离开莫崎,因为我爱莫崎。这么简单的理由,只要三个字就可以回答他,并且给予他一个完满的回音,可是···我就是说不出来。 我记得,最后我说的是“因为我是杀人狂的孩子。” “什么?”莫崎皱眉,满脸的错愕讶异。 “我的父亲是路遥,他喜欢杀人,他们说我的身上有路遥的暴力基因,我只要不开心,就会想要杀人,每次都会,只是这次没有忍住罢了。”我失落地说着,最后还极其煽情地叹了一口气。 莫崎摇摇头,又继续追问“为什么?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是谁说的?是谁告诉你,你的父亲是路遥的?” “全世界都在说,我从小就知道。而且你,丹尼尔,你们不都是,把我当成一个精神病吗?”我轻飘飘地说着,好像说的,根本不是我一向觉得无比疲惫的身世。 莫崎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在呆滞地望了我许久之后,他把我拉到了他的怀里。我的脑袋靠在他插着各种药用贴片的胸膛上,似乎都能够听见他心脏深处微弱的跳动。 他深吸一口气,低头对我淡淡地说“齐茉,你错了,你不是杀人狂的孩子,你也不是精神病的孩子,你跟路遥没有任何的关系,你的父亲是汪启辰,我的养父。你的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稀有的天才。” 第52章 现实世界27 很久很久之后,我在一个电影导视中看见一部国外电影的介绍。 电影的名字叫《雨人》,还有一个比较俗套的译名叫做《手足情未了》。在影片中,由汤姆·克鲁斯饰演的查理·巴比特发现父亲将遗产留给了患自闭症的哥哥雷蒙·巴比特,于是便想要骗取这笔财富,后来还利用哥哥超强的记忆力去赌博赢钱···在旅程的过程中,兄弟之间的血缘之情战胜了查理的私欲和贪心,结局升华出亲情可贵的含义,让人看来心酸又感动。 而这部影片除了那可悲可泣的兄弟情之外,更加令我无法忘怀的,便是那个叫做雷蒙的雨人,一个和现实世界极其不搭调的天才。 影片中雷蒙的记忆力惊人,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他可以准确地说出飞行史上所有重大空难发生的航班班次、时间、地点,能够迅速地数清掉落在餐厅地板上的246根牙签,他也能记得电话簿上任意一个读过的电话号码···所有的一切,他都能够轻而易举的掌握。 他是一个超乎常人的人,可是却患有自闭症,被现实世界隔绝在外。 不可否认,几乎所有看过影片的人,都会说雷蒙其实是一个天才。可是这样浅显的事实,如果真的发生在现实世界,那个叫做雷蒙的人,最后的结局,不可避免的依旧会是被隔绝在现实世界外面。因为他是一个天才,因为他超乎常人,所以他只能选择被现实世界排斥在外,因为不管是绝对的低能,还是绝对的天才,在现实世界中,他们都是异类。 莫崎和我讲述的时候说,在汪启辰的眼里,087就是这样一个异类。 一个天生拥有某种强烈第六感的天才,一个实实在在的幻想天才。那些科学不可以解释的东西,都可以存在于087的头脑里。人们习惯把这样的天赋叫做预知,而如果087能够晚一点显露自己的天性,她也许会是一个真正的预言家。 可惜的是,她的预知能力太过于强烈,她的话语在常人的眼里,无异于鬼话连篇。父母觉得自己生养出了一个怪胎,一个有缺陷的孩子。所以他们便恐慌地把087扔进了长安精神病院,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一个。 而我,就是那个怪胎的延续,只不过,因为汪启辰,我的预知能力或者说千里眼顺风耳这些东西,没有087的那么强烈。我生活在精神病院,却幸运地平衡成了一个正常人。 从汪启辰本人的口中,莫崎清楚地知道,我是一个正常人的孩子,我的父亲不是路遥,而是汪启辰。 而这,也就是汪启辰当年匆匆离开自己的发妻牛朗,只身来到上海逃避一切的原因。 一个堂堂正正,向来以温文尔雅著称的心理学教授,不小心爱上了一个身居精神病院的天才少女,他无法面对这一切的变故,无法让自己清白的世家背上如此灰暗的一段丑事。所以他没有办法,只能选择离开。 莫崎跟我解释,说汪启辰当初并不是因为087的身份才选择逃避,他说如果可以,他愿意带着087永远离开。可是他不能,因为他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妻子,家人,全部都是他需要照顾的对象,他不能那么自私。 我轻笑,不是因为087的身份又是因为什么呢?说到底,不就是因为087的身份配不上一个心理学教授的身份? 而后来让汪启辰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妻子,也就是牛朗,在发现087怀孕之后,并没有告诉汪启辰这件事,而是匆忙给087换了病房,换到了路遥和古丽的那间病房。 所以汪启辰离开的时候,并不知道087怀上了他的孩子。那么如果温文尔雅善良温柔的他知道了087怀孕的事情,我的结局,087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呢? 后来每次无聊的时候,我都会捡起这个问题思考一下。 听说那一年是2001年,路遥为了满足自己的生理需求,不断地从病房里面的女患者身上寻求性安慰。在不断有女患者受到侵害之后,病房里面就只剩下和路遥臭味相投的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白古丽。 那个疯疯癫癫地到处说自己拥有宗教信仰的女人,只有在和路遥在一起的时候才会看起来有康复的希望。所以没有办法,医生只能让白古丽留在路遥的身边,而且对于白古丽来说,路遥对于她的侵犯,根本就不算是侵犯。 事实证明,白古丽是个贱女人。 在087被换到那个病房之后,牛护士便和韩医生串通好,公布087怀孕的消息,而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以为,087的孩子,我,是路遥的孩子。 ‘所有人’里面,包括着那个又疯又贱的女人,白古丽。 白古丽欺骗087,并且还骗她和自己一起死。她们一起喝下了丙泊酚,因此白古丽失去了路遥真正的骨肉,而我,作为汪启辰和087的孩子,却存活了下来。 我生下来之后,白古丽对我还有087充满着怨恨,她和路遥说好,如果路遥杀了087的话,她就和路遥再生一个孩子。然后那个杀人狂路遥,为了性·欲和自己杀人的**,把刚刚生下我的087的子宫刨开,活活拉出了她腹部的几根肠子。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路遥被隔离,而牛护士害怕警方对087及时进行尸检,那么我的身份就会被大家发现,所以她等了整整半年的时间,才又和韩医生一起偷偷修改了白古丽,路遥和087三人的档案,而当初被路遥害死的那位无名的精神病患者,才终于被冠以087的身份。 这个时候,警察想要介入也是不可能的了。而且牛护士和韩医生为了保险起见,还特意给当地的公安部门塞了不少的钱。 听说那些钱是从汪启辰当年健在的老父母手里面拿来的。 后来的事情顺理成章,路遥在监狱里面被一个疯子给生吃掉,白古丽知道这件事之后,重新变得疯疯癫癫。牛护士好几次看见白古丽把我扔到洗衣机里面,想要把我活活淹死。幸运的是关键时刻,毛头总是会上去把我救下。 时间一长,牛护士良心发现,终究还是决定保护起我。她把我留在身边,一直养育我到十六岁,也算是赎了当年白白害死087的罪。 我一脸茫然地听完了这个故事,着实被这个有些过于曲折离奇的故事吓到。消化之后,我还是不太敢相信地问了句“你说的是真的?” 莫崎坚定地望着我“一字一句,千真万确。” 我重重吐出一口气,第一个反应便是想到,我竟然不是路遥的孩子。可是如果我不是路遥的孩子,那么我心里面那些暴力的想法,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我没有去问莫崎,只是低着头自己琢磨。 我想莫崎已经说了那么多的话,他该歇一下了。 那么我心里面的这些暴力的想法,不是遗传,那么便是天生?可是,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天赋呢?这简直太可怕了。 可是转念再想,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毛头,从来没有想过要杀345。我讨厌117和231,但是也从来都没有想到要去杀他们。我想要杀韩医生,是因为她也想要杀我,她还要活活的虐待我。而我想要杀宫妙沁,是因为她伤害了我爱的莫崎。我想要杀诺诺,也是因为莫崎,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或者莫崎,那么难道,我身上的暴力基因是因为莫崎,也就是当初424的病毒? 这么想着,我猛地抬头,问莫崎“可是我会因为你,或者我想要杀人,我想要杀了诺诺,因为她想要把我赶走,我是不是有病?我是不是和路遥一样是杀人狂?”我说着,突然觉得恐慌,嘤嘤便哭了起来。 莫崎急忙从桌子旁边拿起纸巾给我擦眼泪,一边擦一边诚恳地与我劝说“你不是杀人狂,齐茉,每个人都会生气,每个人的心里面都会有或多或少的阴暗想法。如果一个人说自己是一个从来没有想过报复或者仇恨的人,那么他一定是在撒谎。你生气,所以你想要杀人,这个逻辑,准确的来说,是客观的,只是现实不允许罢了。” “那就不是我的错了?那路遥他也没有错啊!他是因为想要杀人才杀人的不是吗?”后来的我想到当时的自己,倒真是蠢到了谷底,天真到了天际。 莫崎摇摇头“当然不是,杀人是不对的,杀人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可是你没有,你准确的说,不是因为想要杀人,你只是生气,你以为自己是路遥的孩子,所以你觉得,自己想要用父亲的方法来解决问题。这准确的说,就是一个正常人的思维方式,你觉得你是个精神病,所以你要呆在精神病院,这也是。种种的迹象表明,你就是一个正常人。只不过你接触的东西和正常人的不一样,你接受的如果是一个正常人的教育,那么你绝对是一个正常人。”莫崎信誓旦旦地说着,最后还特意紧紧地握了握我的手。 我依旧一脸茫然,问莫崎“那我到底是不是正常人?” 他口口声声说我是,可是却不把我当成一个正常人,还有那个关于我的病历表··· 第53章 现实世界28 莫崎毫不迟疑“你是,你当然是,你只是受到了不好的教育罢了,没有人会让一堆精神病教一个正常人生活方式的,你是例外,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原因。你只要知道,你生气想要杀人,不是因为你是精神病,也不是因为路遥的暴力基因,你只是在尽量想着做一个有理由的事情,方法对于正常人来说有些过激,而且你还以为自己受到路遥的血缘关系的引导。而现在,你知道了,你并不是路遥的孩子不是吗?” 莫崎神采奕奕地与我解说着,我却一点开心释然的感觉都没有。我因为刚刚揭开自己的身世之谜,颠仆了我之前一直以为的信念与真理,我不是杀人狂和幻想狂的孩子,我是一个···正常人,可是··· 我抬头看向莫崎,不解又不甘“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件事?还有那个病历,上面写着我是轻微幻想症,你为什么这么写?还说我是正常人?” ‘轻微幻想症,第六感超人强烈,神智清晰,语言没有错乱,受引导性强。’ 这就是莫崎在我的病历表上面写的东西,我到现在都忘不了。上面的那个轻微幻想症,不就是证明我有病吗? 莫崎没有想到我会知道这个病历的存在,着实吃了一惊。他捂住自己的嘴,沉默片刻回避掉那个问题“我当初知道你的身世之后就去找你,可是我知道,如果我马上告诉你这些事情,你很可能不相信,而且我也不能确定,你到底有没有因为精神病院的环境变成一个精神病,所以我当时觉得一切都还不急着告诉你。后来把你带出来之后,我就想,等到你真正的适应了现实社会的环境之后再说,可是你也清楚,因为你心里面一直觉得你是路遥的孩子,所以你总是想要做一些让所有人觉得疯狂的事情,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间告诉你,所以一直拖到现在,齐茉,对不起,对不起···” “那那张病历是为什么?我是不是一个精神病?”我当时还不知道,一个精神病,是问不出这么类似于‘低级’的问题的。 “你不是!那张病历···是我当初去北京交给牛护士,我想要问她能不能帮你有一个正式的身份,可是不行,我就没有把那张病历再拿去给牛护士。那上面写的症状,我当时承认,确实是我当时对你的情况的客观看待,可是现在,我不那么想了,齐茉,你是我爱的人,我怎么会觉得你是一个精神病呢?你要是问我,我肯定会说你不是,因为我希望你是个正常人,我觉得你就是一个正常人,我要一直留在你的身边,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我怎么可能听得懂他说的这堆乱七八糟的话,于是我翻翻眼睛,极其敷衍地摆摆手“好,我也爱你。” “你说什么?”莫崎一愣,想不到自己等待许久的话,被我这么敷衍的脱口而出了,对啊!我竟···脱口而出了! 我竟然真的说出来了?我是爱莫崎没有错,可是一直以来,我都是说不出口的,我不知道为了什么,那种感觉,就像我是一个害羞懵懂的夏娃,我羞于说这种情爱的东西,可是就在刚刚那么一瞬间,我竟然轻而易举得说了出来,是因为我的无心之失吗?还是我其实已经在内心深处排练了好多遍了? 我怅然若失地望着一脸错愕与欣喜交织的莫崎的脸庞,探出头去,在对方的脸庞上,含蓄羞涩地献上一吻。 时光静好,岁月悠悠。 后来的日子里,我一直陪着莫崎接受治疗,听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说,莫崎恢复的状况很好,很快就可以痊愈。我欣喜之余,也敏感地发现,诺诺和丹尼尔,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来过医院看莫崎了。 丹尼尔真的这么就和莫崎绝交了吗?诺诺真的就这么放弃了吗? 后来的事情告诉我,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记得那是一个清凉的下午,我为莫崎去前台交住院的各种费用,偶然看向不远处的诊疗室门口,就看见了丹尼尔。 丹尼尔依旧穿着那件白色的衬衫,牛仔裤和黑皮鞋完美搭配,一丝不苟的金发束在头上,衬着深邃碧眼迷人非常。 我尴尬地瞧了丹尼尔一会儿,然后天真地走过去和丹尼尔像是往常一样打招呼“你来看莫崎?” 丹尼尔抿抿嘴表示否认“来买点止痛药,最近的头有点痛。” “哦。”我淡淡地回答,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站了一会儿,丹尼尔主动捡了句话与我说“诺诺又出国了。” “哦。” “因为家人的原因,还是希望她在国外发展。”我记得,我没有问丹尼尔诺诺离开的原因,所以也就没有回答。 我有意无意地瞄着丹尼尔手上的塑料袋,还有另一只插在口袋里面的手,口袋里白色手帕的一角露在外面,看起来干净又自然,因此我并没有发现任何危险的味道。 许久,我忽然又听到丹尼尔对我提议“记得上次我给你带的那种德国糖果吗?我的车上还有,你要吗?” 我抬眼,看着丹尼尔友好的表情,很轻松地答应了对方。 跟着丹尼尔往一楼停车场走的时候,我还依旧不知死活地傻傻笑着,想着,终于可以吃那个神奇的里面有浓郁糖浆的糖果了。而就在我傻呵呵地往前走着的时候,丹尼尔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我的旁边走到了我的后面,然后我的嘴巴被一个白色的物体捂住,一股药味特别重的特殊味道吸进我的鼻腔,眼前刹时漆黑一片。 之后的我彻底失去了意识,脑中一片黑暗好久好久。 好像是做了一场无垠的大梦,我在漆黑的夜路中徘徊良久,终于找到了冲破梦境的方向。我知道,我的潜意识正在挣扎着苏醒,然而周围含混着的,却还是那种药物的味道。在我还呆在胎盘里面时,就闻过这个味道,它差点害死我。 它的名字叫丙泊酚,听说是一种效力超强的麻醉药物。 当初古丽,不就是和087一起喝的丙泊酚,才丢掉的孩子的吗?可是为什么我会闻到这个味道,难道我也不小心喝了丙泊酚,不对啊?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记得我是和丹尼尔走在去取糖果的路上,可是为什么突然··· 等一下! 古丽是喝了过量的丙泊酚丢掉的孩子,我记得这个事情,不是从档案上,也不是从任何人的口中,我是亲眼看见的! 那个时候古丽的肚子鼓成一个小山,每天都被路遥偷偷的殴打辱骂。然后突然有一天,路遥走到我的身边,黑黑的一张脸散发着魔鬼般的气息。他咧开嘴笑了一下之后,就伸出手来捆我的脖子。 我当时眯缝着眼睛,把自己紧紧地窝在被子里面,在支吾了几声之后晕了过去。 后来的我,就永远的忘了那段灰暗的经历。我大难不死,087却为了保护我,被路遥捅死,并且拽出了几根鲜血淋漓的肠子。 我想起,当初自己睁开眼睛的时候,满地的鲜血染红了我的下身,而我的旁边,就躺着已经死去的087。 那一夜星光黯淡,087睁着大大的眼睛,一只手还搭在朝向我的方向。她从小就喜欢那么摸我,把我当成一只乖顺的小猫,让我在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都以为自己,就是一只猫。 那个让我以为自己是只猫的错觉,是087给我的。 而后路遥因为杀了087被关了起来,古丽却怀着路遥的孩子。那个疯女人因为没有了路遥,所以每天都在以泪洗面。直到有一天,她被韩医生抓去强迫做了人流。 她差点丢掉了一条命,回来之后,她又偷偷地喝了几次丙泊酚自杀,但是都失败了。我作为一个差不多应该三四岁的孩子,坐在地上,一脸呆滞地看着这一切。然而随着年月的流逝,我把这些事情,和087死亡时那恐怖的场景忘得一干二净,又或者说,我把这段记忆封存了起来,为了配合那些伪造的档案和莫崎的话···可是现在,一切的一切,我全部都想起来了! 所以,087当初不是和白古丽一起喝的丙泊酚,那些病历和档案,全部都是伪造的。是087自己喝的?还是被人逼着喝的?路遥杀了087的时候,我已经那么大了?我不是牛护士为了保护汪医生而故意放到那个病房的,我在那个时候,应该只是一个被087生下来的没有爸爸的孩子,而那个时候,汪启辰还留在精神病院。 汪启辰在没有离开的时候,就知道我是他的孩子。他不是莫崎说的,那么伟大。他是因为我的出世,才离开精神病院的? 这个新的叫做汪启辰的父亲,是一个书中说的那种伪君子吗? 想到了这一点之后,我猛地睁开眼睛,如同一个做了噩梦的孩子一般把自己缩成一团,刚要起身,就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极其窄蔽的空间里面。 我努力睁着眼睛看着面前黑暗的一切,一时间还以为,自己还处在噩梦中。可是周遭有些颠簸的触觉却让我不由得相信,我已经苏醒。 那股我最讨厌的,会让我呕吐的感觉和汽车味道侵入我的五脏六腑,我有些浅浅的意识到,自己当时被关在丹尼尔的后备箱里面。 咣当——咣当——! 颠簸了好久,震动在一个“刺啦”的刹车声音之后安静。我整个人都往前失衡地弹了一下,然后抬头,看见面前的黑色板子被打开,青天白日的碧野荒原和丹尼尔的灿烂面孔印入我的眼眸。 第54章 现实世界29 我愣愣地望着丹尼尔,身子还僵硬地保持着趴着的姿势。等到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刚刚怎么动弹都不舒坦的原因,是因为我的手脚,已经被丹尼尔用多层胶带捆了起来。 我一脸怔然,抬头不解地望着丹尼尔,就见丹尼尔对着我冷酷地一笑“醒了?” 我乖顺地垂下脑袋,本能的恐慌让我不自觉地地挣扎着坐起来,一双被绑住的脚像美人鱼一样扑腾了几下,抬头无助地望着丹尼尔“放开我。” 丹尼尔撅了撅嘴巴,一脸调皮的摇摇头“不行啊,齐茉,我放了你,你就会跑掉的!” “我不会啊?”我无辜地望着丹尼尔,依旧不觉得,莫崎的朋友,我的朋友,丹尼尔会做出什么伤害我的事情。 丹尼尔抿住笑意,眼角一个敏捷的情绪变换之后,从地上拿起一个大大的铲子握在手里。 我瞬间呆滞住,张嘴茫然地吸了口空气之后问丹尼尔“你要干嘛?” 丹尼尔笑着,走到面前的一块空地上开始用铲子挖坑“我要活埋了你啊!” “活埋?”我当时不准确的知道,活埋是一种杀人的方式,傻呵呵地探身看着挖坑的丹尼尔问“什么是活埋?” 丹尼尔笑着,纤瘦修长的身子和这样的苦力活看起来极其不搭。挖到了一半,他把铲子插·进土里,望着远处宽广的蓝天白云和我说“齐茉,你知道我有多喜欢诺诺吗?我真的很爱她,从最开始,到现在,我一直都爱着她。可是她的心里面就只有莫崎,我真的就那么失败,难道不管我做了什么,诺诺都不能爱上我吗?” 我清楚丹尼尔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但是既然他想要说这个事情,那就让他说好了,他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丹尼尔停顿了一会儿,又转头看向我“你知道诺诺离开上海都是因为你吗?你竟然想要杀诺诺?我根本就是一个精神病,你是一个疯子你知道吗?我真是不懂,当初莫崎为什么要把你留在身边,他为什么要喜欢上你这样一个人。你根本就不应该在这个世界上的,你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你永远都得不到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你不应该在这里的,你知道吗?” 我傻傻地望着丹尼尔,单纯地因为丹尼尔对我说的话而感到有些悲伤,但是更多的却仍旧是不解。 丹尼尔望着我,把铲子从土里面拔·出来,又开始挖起坑“所以,我要把你活埋掉。只要你死了,莫崎的生活就不用那么紧张了,诺诺也可以回来。诺诺可以和莫崎在一起,他们在一起的话,我就可以很开心,因为只要诺诺开心,我就开心。我真的···真的很爱她,所以不管她和谁在一起,只要她开心就好了。” 我直到他说完这段话之后才意识到,他说的‘活埋’,就是要把我杀掉。于是我迅速收回身子,意图挣脱开手脚捆着的胶带,但是却只是得到了丹尼尔一阵有些扭曲的冷笑“别白费力气了,齐茉,你真是可爱,你记得吗?我曾经说过,你真是可爱,我现在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惜,可爱对我来说不是爱情,你的可爱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诺诺,是诺诺能够开心。我想要的也不是什么伯爵还是公爵的千金,更加不要什么贵族公主,我不稀罕这些,我只要诺诺,我只要,能够回到当初···” 丹尼尔说着,突然停下了动作。他整个人颓废又落寞地杵在铲子的一头,望着自己挖出的大坑出神地哭起来“我真的好爱她啊!我愿意为了她扫清所有她仇恨的障碍,可是她就是不愿意回过头来看我一眼。她就这么离开我,我最重要的朋友也不肯原谅我,我不想就这么离开这里,这里对我来说,才是我的家。齐茉,都是因为你,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你的话,故事肯定就会不一样了。” 我承认,如果没有我的话,故事绝对会不一样。莫崎那么柔软的性格,一定会顺从诺诺,而丹尼尔依旧是他们的好朋友,他存留着那个不堪的秘密回到自己的国家,像个木偶一样娶到一个和他长得差不多的千金小姐或者贵族公主。 于是我低下头,似是有些抱歉地对丹尼尔说“对不起。” 丹尼尔此刻已经把坑挖完,他对着天空轻笑一声,又突然对着我吼起来“你对不起有什么用?本来我以为,如果我一个人离开的话,诺诺可以开心,我也是愿意的,可是现在,你让诺诺不能如愿,你像个累赘一样拖累着莫崎,你是个疯子,你早晚有一天都会把身边的人毁了的!齐茉,你知道吗?我现在真的好恨你啊!” 我的大脑被丹尼尔的话吓得一片空白,想不到平日里,对我那么好,又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的人,竟然会因为另外一个人突然之间这么的恨我。可是,这件事情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必须也想要留在莫崎的身边,而且莫崎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不是吗?我并没有想要做错任何的事情,为什么现在因为诺诺不开心,我就要死? 我不服气地抬起头,胸腔里面翻涌起一阵又一阵的波涛“为什么诺诺不开心,你就要杀了我?” “你还是不懂吗?”丹尼尔嘴角一抽,从自己挖好的坑里面爬出来,对着我一脸的严厉表情“齐茉,人都是自私的,我为了诺诺什么都愿意做,而你,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你记得你说过吗?你是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你确实是。不过既然你现在不愿意回去,那么我很愿意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让你永远消失。” 我浑身一抽,恐慌地紧紧贴着身后的后备箱“我不要,你说过杀人是不对的!你不能杀我!” “哼!你说得对!”丹尼尔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边把我强制性地拉到地上一边吃力地说“杀人是不对的,可是我已经疯掉了,你看不出来吗?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精神病,只是一念之差罢了!我已经为了诺诺疯掉了,我什么都不在乎了,所以你必须死!这样诺诺才会知道,我究竟有多爱她!” 丹尼尔说着,把我狠狠地扔进了面前的大坑里面。我的嘴里吃了一口土,咳了几声之后,发觉自己的腹部一阵刀绞般的疼痛。我忍不住,不得不蜷缩着身子呻·吟起来“不要,不要,丹尼尔,不要杀我。” 然而我得到的就只是丹尼尔冷漠的眼神,他望了我一会儿,不顾我异常难看的表情,从地上拿起铲子,往我的身上开始扬土。 我靠在边缘处,看着自己的身上渐渐被尘土覆盖,无数黄白色的夹杂着绿草的尘土飞扬在我的眼间。我的肚子在剧烈地疼痛了一会儿之后变成了令人烦扰的酸痛,好像有汩汩的清泉在我的双腿之间流淌,难受得很。于是我只能无奈疲惫地瘫在原地,懒得去挣扎。 我想,如果这就是我人生最后的结尾,那么就这样吧。 我已经知道莫崎爱我了,我也清楚了我自己对莫崎的爱。他有可能骗了我,也有可能是真的不知道当初关于那段过去的真实原因,但是都不重要了,他就算是骗我,我也不介意了,因为我在这临死的一刻,想到的唯一的人,就是他。 424,我的莫崎。 想到这里的我灿然一笑,整个人往后靠去,希图能够趁早结束这让我不断失去空气的恐慌感与窒息感。 可是你绝对想象不到,命悬一线的我当时,对于丹尼尔的转变是多么惊恐又欣喜。 就在我放弃挣扎准备闭上眼睛的时候,丹尼尔突然把铲子扔到一旁,他整个人坐在我的活埋地的边缘,双手陷在泥土里面,仰头望着远处宽广的原野与天空。 我努力着支撑着自己残存的精力把头上的泥土摇晃干净,就见丹尼尔低下头,睁着一双颓废又哀伤的眼眸望着我,表情里掺和了无数复杂的表情,让我难以辨别,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许久,丹尼尔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我真是失败,齐茉,我真是失败。你看!我都已经这么努力了,我为了她,什么都做了,可是诺诺还是不爱我,我现在都要把你杀了,可是有什么用呢?我毁了我自己,她却依旧爱着你的莫崎。” 我的腹部有种久久无法散去的酸痛,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便天真地以为是泥土堆的我难受。于是我像个脏兮兮的虫子一样在泥土里面蛹动了几下之后,装作认真倾听丹尼尔的话。 丹尼尔望着我,不知觉又突然惆怅地扬起一个笑。他的蓝眼睛像是宝石一样发着光,让人感觉很是深邃。 我傻乎乎地把头搭在一旁,不多时看见丹尼尔跳到坑里面来,开始把我从泥土里面挖出来“齐茉,对不起,我还是下不了手,我已经失去了诺诺,失去了莫崎,我不能让莫崎再失去你,那样我真的太过分了。” 丹尼尔说着,把重新露出半个身体的我从地里面拉出来,撕开了缠在我手脚上的胶带。我捂着疼痛的肚子爬出大坑,一边扑身上的土一边疼的直不起腰来。 丹尼尔走上前来扶起我,低下头时,和我一样同时看见了,我的浅蓝色牛仔裤上面,晕开一朵朵芍药花般的血泽。 第55章 现实世界30 我当时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我的下·体不断地涌出鲜血,无论我怎样想办法止住都没有用。焦急之际,丹尼尔把我抱上车,匆忙把我送到了医院。 几个护士和医生涌上来把我抬到一个白色的折叠病床上,然后又把我推到了急救室里面。白光一闪,一个针孔大小的麻醉感蔓延全身,我腹部的酸痛感不见了,但是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担忧。 那种担心不已的感觉,仿佛自己身处在一个万丈悬崖之上,只消往前走一步,就会挫骨扬灰般的恐慌。 我闭着眼睛,仔细去听医生和护士在谈话时交错产生的工具碰撞声响。无数的血大片大片地坠落到我的眼底,我迷迷糊糊地看见医生带着口罩闷声闷气地和护士说“患者下·体大面积出血,快点输血,孩子还有保住的可能,抓紧!” 我的眼睛对着头顶处的白色光源,虚焦了一会儿便彻底失去了知觉。下·体开始渐渐变得更加疼痛,我似乎都能够感觉到冰凉的消毒工具在我的身体滑动触碰的感觉,无数的线穿过我的身体,我听见那种让我又恼又怕的“吱嘎吱嘎”的剪刀声···我觉得,我当时的大脑,一定是前所未有的崩溃的。 不过好在,我的命抱住了,我和莫崎的孩子也抱住了。虽然只是一次小小的类似于保胎的手术,但是我还是发誓,这辈子都再也不要做什么手术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莫崎在我的身边,不远处的丹尼尔见到我醒了,放心地把手插在口袋里,在原地尴尬地站了一会儿,便彻底离开。 那一次,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了。 之后丹尼尔去了国外,和之前说的一样,娶了一个伯爵家的小姐,做起了堂堂正正的伯爵。但是和我与莫崎,却再也没有了联系。 画面继续切回到我苏醒的那一刻,在丹尼尔离开之后,我注意到,莫崎的手紧紧握着我的,眼泪在眼眶里面不争气的打转“齐茉,你醒了?你没事了吧?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我摇摇头,另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腹部,问莫崎“我好像听见,我有一个孩子?” 莫崎破涕而笑,嘴角扬起一个很灿烂的弧度“是,你怀孕了,我们马上就要有一个孩子了!” 我当时不知道,一个怀孕还没到一个月的女人,如果又是第一次怀孕的话,被撞到或者被水凉到都有可能会导致流产,而我这种从小营养不良的,被丹尼尔一把推到坑里,还被泥土盖了那么久,下·体都已经有些感染,孩子却完好地在,真是一个奇迹中的奇迹。 于是我释然地笑笑,抬起手去温柔地抚摸莫崎的脸庞。 其实只是半天的时间而已,我竟然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莫崎了。一个刚刚从生死线上面走下来的人,估计都会有这种感觉吧,不过幸好,我走了一遭之后,还能够看见莫崎。 然而生活就是这么的戏剧化,就在我刚刚要说些什么叫莫崎不要担心的时候,莫崎的嘴角一个不自然的抽搐,当下僵硬地倒在了地上。 我的脑中穿过一阵“叮——”的声音,张嘴便开始失去理智地喊叫了起来。 我从来没有听到过我的声音那样尖锐刺耳过,医生和护士被我唤进来,然后匆忙把莫崎给抬到了一个病床上面往外退去。我焦急地要走下床跟上去,手上正在打着的吊瓶摇晃几下,针便‘嗖’地从我的手背上滑落。 一个护士上前揽住我,安抚我说“你不要着急,没有事情的,你现在身体状况还不是太好,不要跟过去了,他们正在给他抢救呢!” 我拼了命的摇头,眼泪夺眶而出“不要,莫崎不要死!” “他不会死的,你现在身体太弱了,先在这里休息吧,有什么消息我们会及时通知你的。”护士说着,拍了拍我的肩膀,重新帮我把吊瓶接上之后,走了出去。 我呆滞地坐在病床上,哭了一会儿眼睛便酸痛的要命。把手放在自己的腹部,我意图去感知一下那个孩子的存在,可是我却什么都感觉不到。我的身体,除了刚刚那场让人崩溃的手术之外,没有之外的任何感觉。而我现在最为关切的,依旧是莫崎。 也许我还没有一个作为母亲的觉悟,我突然的怀孕,就像当年的087一样,我没有茫然无措,因为我根本不把怀孕当成一个大事。我的人生,没有因为一个新生命的到来而变化,莫崎依旧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爱情,依旧主导着我。 等到门外的护士不再关切的盯着我之后,我便悄悄地把手背上面的针拔掉。走下床的时候,我的腹部又是一阵酸痛麻木的感觉。不过还好,只要我努力去忽视这种感觉,还是可以熬得过去的。 我捂着自己的肚子走到门口,四下望去,所有人都在忙自己手上的事情。我顺着病房往前面走,从妇产科走到内科,在盲目地拐了好几个弯之后,我看见了,那个我记忆中的急救室。 急救室的外面没有一个人,可是上面的红色十字却亮着。这样我就没有悬念了,急救室的里面应该就是莫崎。 我转身坐在长椅上,冰凉的触觉刺激着我的神经。捂着自己的肚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那种难捱的痛楚。弯下腰,又重新直起来,时不时不安分往急救室的大门处眺望,却似乎看不见那里面的一线生机。 我好怕莫崎就那么死了啊。 我还有好多的事情没有和他说,我还有好多的问题想要问。关于汪启辰,我想要他亲口告诉我那个真相,我想要听见他温柔地安抚我,说我是一个正常人,说他爱我。 然后,我一定要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也好爱好爱他。我不顾肚子的痛楚,只是想要坐在门外等待着。尽管等待的滋味极其难熬,但是我也愿意等待。我愿意,为了他好不计较的付出,我愿意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所以,其实关于汪启辰,关于087,关于路遥还是白古丽,牛护士还是韩医生,他们的故事都已经不重要了。他们是过往,与我无关。我那么纠结自己是谁的孩子,我的父母当初是怎么样的又怎么样呢?087因为自己的天分从小就被父母抛弃,而345因为自己的低能,一样被父母抛弃,正常的人存在着私心,放弃了珍宝与璞玉,那又怎么样呢?我不是活的好好的? 从现在开始,我的父母,他们的故事,汪启辰还是087他们是怎么样的人,对我来说,真的一点都不重要了,我只要和莫崎在一起,我爱莫崎,爱到可以放弃一切的地步,这就是···像米尔德里德对微达一样的爱。 莫崎,我爱你,像米尔德里德一样不计后果的爱。 此刻,我终于懂了,为什么一个人会爱另外一个人到那种程度,宁愿为了对方变得迷茫变得愚蠢,因为爱,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爱。 莫崎因为爱我,把我从精神病院里面解救出来,他教会我正常人的生活方式,容忍我对他的冷漠无情和大吵大闹,他带我去找毛头,他带我去我想要的地方,他欺骗我,而就算是欺骗,他也是为了我好,他不想让我觉得,我是一个伪君子的孩子,他不想让我伤心让我继续纠结下去,他为我做到了他能够做到的一切,他那么的爱我,所以他,一早就明白了米尔德里德的爱不是吗? 从开始到现在,他都像是米尔德里德一样爱着我,他用尽了全部身心的对我好,把全部的温柔,全部的耐心,都给予了我。而我,一直迷茫困惑,我像个愚蠢的动物一样一脸呆滞的回应,我真的太迟钝了,我根本就是一个更加无情过分的微达。 而从现在开始,我也要和莫崎一样,和米尔德里德一样的去爱莫崎。我才知道原来我做了那个狠心的微达那么久,那么从现在开始,让我赎罪吧!我要用同样的甚至更多的爱去爱莫崎,去爱那个为我付出了一切的男人。 莫崎,我爱你。 红色的十字黯淡下去,急救室双开的大门被推开,医生和护士急匆匆地把莫崎从里面推出来,从他们的如释重负的目光中,我知道,结果是好的,我的莫崎还在。感谢上天,让我有机会,去赎一个迟钝冷漠的‘微达’的罪。 我叫327,也叫齐茉,我的故事,到了这里宣布结束。 如果有人觉得我的故事到了这里太过仓促的话,那么我也没有办法了,因为我实在是无法再继续的讲下去了。我已经说过了,我在日后的日子里,要对莫崎付出我的爱,而出于我是比较迟钝的思维方面考虑,我决定全身心的好好钻研这件事情。 最后一句话,我和莫崎生了一个小女儿,她是这个现实世界里面的人,我爱她,不过更爱莫崎。 第56章 结局 (大家好!我是白色别墅二楼书架的第二个格子,《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下面的一个白色信封。) 亲爱的齐茉,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了,不过为了我全部的心意都能够让你知道,我决定给你写这样一封信。请先不要把这个当成遗书,因为我不希望自己那么倒霉。 首先,我爱你,你可能想象不到我有多么的爱你,因为你到现在,都不是很爱我的感觉。我知道你依赖我,你喜欢我,可是这都不是我想要的爱,我想要的爱,准确的说,真的就是,你当初不懂的,米尔德里德对微达的爱。 虽然我不是一个卖馅饼的单亲母亲,你也不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傲娇小姐,但是我却只能拿这个你知道的故事作为比喻。齐茉,我爱你,可是我永远都不能够完全的懂你,因为你的心里面,总是会想到一些我无法理解的东西。就像是米尔德里德永远都不能够懂微达的话,巴勃罗·聂鲁达也永远都不能懂爱人的心一般。 我这样说不是说你是一个和我不一样的人,我也从来都不曾把你当成过一个精神病对待,我爱你,又怎么会把你当成一个病人呢?你也许不知道,对我来说,你的一切都是美的,你的任性你的固执,你的大吵大闹,全部都是美的。而且在我的心里,你是不一样的,你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爱恋的依靠。 你还记得那天我带你去外滩的时候吗?你望着江边的夜景,吐露出那一句句让人心动的情诗。不管你是发自真心还是莫名其妙,我都无法否认,我被你迷倒了。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般。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好像你的双眼已经离我远去,如同一个吻,封缄了你的嘴唇。’ 齐茉,你知道吗?我一开始觉得,这就是我对你的感觉,可是后来我才发觉,你对我的感觉,亦是如此不是吗? 我不懂你,因为你心里面想的,都不会与我诉说。即便一句爱我,你都不想要轻易说出口。而我,对于你,也是一样的遥远神秘是吗?你不能懂我为什么要工作,也不懂我为什么要学习。因为对于你来说,这些东西都是陌生的。我不怪你,但是我也真的无力解释与你听。我多希望,我们以后的日子还有很长,那样我就可以慢慢地让你走近我了。 当我发现我的身体越来越不正常的时候,我很害怕。而出于这样的害怕,我首先考虑到的却是,如果我死了的话,你该怎么办?如果你没有了我,那么在现实世界的你将多么孤独,而身处于九泉之下的我,又将多么难过。所以从那时起我就发誓,我一定不要死,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要让我自己活下去。 在去医院检查之前,我有吃一些药物来延缓自己的异常,我希望不会被你发现,而很明显,我掩饰的很好。你全然没有发现我的脆弱,依旧对着我大吵大闹。不过我不会怪你的,你是我最疼爱的,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你懂吗?就像米尔德里德对微达一样。 但是噩耗还是来的那么快,和你从北京回来之后,我去医院取自己的身体检查报告,医生说我得了急性的心源性休克。 有可能是因为前几天考博士和补之前的论文报告太过于劳累了,可是真是没有想到,我竟然真的这么不凑巧得了这种病。听医生说,这种休克的死亡率是最高的,而如果有一天我突然就那么死掉了,也是极有可能的。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我真的很难过,但是我还是选择了接受治疗,因为我知道,只要我能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你知道吗?我多希望,我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还能够很长很长,我希望用我的一生一世照顾你,我们也许会有一个孩子,或者一起养一只小猫或者小狗,然后每天晚上散步到外滩,一边看着这个风云变幻的大上海,一天一天更加的繁华绚丽。 而且,我还想要等着你变成一个和我一样的人不是吗?你现在很好,可是总是让我觉得离你好远,我真的好想贴近你,我希望你把心里面想的话全部都告诉我,而我,也希望自己能够有机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现在我要诚实的讲述这个真相了。 你曾经一直以为自己是路遥和087的孩子,可是其实不是。这件事情其实我早就该告诉你,可是我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我做事吞吞吐吐你也知道,但是现在,我想我必须先把它写下来,以防那件让我们都不想要面对的事情发生,我便来不及告诉你了。 当年的事情我不可能清楚,所以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从汪叔叔的口里面听来的。我相信他说的一切,因为他几乎把自己能够告诉我的全部都告诉我了,包括他的懦弱,他的不堪,他的悔恨。 听汪叔叔说,当年他爱上了087,从对一个孩子的疼爱演变到了难以抑制的爱情。在他即将离开的后期,他几乎差点就每天都把自己和087关在那个图书馆里面了。他们在一起谈心,一起交流。汪叔叔说,他相信他真的曾经走进过087的身心,而087也绝对是爱着他的。 可是后来,087就怀孕了。是的,真相是这样的,汪叔叔说你出生之前,牛护士对于汪叔叔和087的事情还不知情,于是牛护士偷偷把087保护到身边,并且还给病房里面的所有男患者进行了检查,最后发现,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你的父亲之后,牛护士便明白了。 汪叔叔当时不知如何是好,一边是爱情,一边是发妻。一边是受尽世人冷眼的孤寡生活,一边是安然平稳的两口之家。关键的时刻,他还是因为承受不住未来和一个精神病人生活在一起的恐慌,离开了087。 汪叔叔偷偷离开了长安精神病院之后,你就出生了。他说他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大家说你是路遥和087的孩子,但是想也明白,牛护士作为自己的妻子,即便自己背叛了她,她还是要坚持着保护他的。 汪叔叔承认自己当年做错了,他说他很后悔当初没有把你和087也带走。他是一个伪君子,是一个胆小如鼠的男人。 但是我却不希望你这么认为,齐茉,你已经认为自己的父亲是杀人狂整整16年了,我不想让你再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个胆小鬼。我不想让你这么失望的,我说过要保护你,所以如果你一定想要知道这个真相,就等我离开之后,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再说好了。 如果我真的就这么离开你了,我也希望你不要伤心。齐茉,你是这个世界上让我最动心的存在,我爱上你,和087没有关系,和汪叔叔也没有关系。我爱上你了,就是爱上了。从我踏入精神病院的那一刻起,我不仅仅是在努力的寻找你,也在不知不觉地爱上你。 你可能不知道,我曾经还喜欢过一个女孩,她叫诺诺。那个时候,我觉得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就是爱情,我可以和她在一起很久很久,后来她因为一些原因离开了我。但是我却发现,我一点都不伤心。而直到遇见你,我才明白,你和诺诺,终究是不一样的。 我喜欢诺诺,可是却爱极了你。 我不敢相像如果没有你的话,我的生活将是什么样的。我不能想,也不敢想。我只想要和你在一起,永远永远。 我想,如果我活下去的话,你将永远看不见这封信,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你的父亲是一个那样的人,虽然我到现在,还是很尊敬他,并且感恩他养育了我,让我这个孤儿和你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我依旧不希望你看到这一切,我怕你会伤心,怕你会绝望。为了你,我愿意去尽我所力编织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告诉你,引导你走进这个现实世界,和我一起。 但是如果我真的那么倒霉离开了人世,我希望你也不要伤心。之前的时候,我已经做了死后遗产声明,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你可以继续住在别墅里面,我之前的保险费也会每个月定时打到账户里面。银·行·卡放在书架左手边第一个抽屉里面,密码已经改成了327424。 327和424,相信你一定不会忘记的。 最后,我还是想要再告诉你一遍,我爱你,胜过爱这世上的一切。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离开人世,但是希望你记得,曾经有一个叫莫崎的人,很爱很爱一个叫齐茉的女孩,她还有一个名字,叫327,她的眼睛像两汪清泉流淌而过,最美最动情的卷发自然盘旋在头上,如同一朵朵盛开的百合花。 我永远永远都爱你,爱这样独一无二的你。 留/莫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