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我的儿,前些日子我还担心你记挂女婿吃睡不好,幸而你从小是个有主意的,平平安安过了三个月。” “妈放心就是了,这个孩子是个乖巧的,除了比往日用的多些,也没什么不同。” 史琬模模糊糊听到说话声,感觉自己似乎在一个充满液体的环境中,刚想睁开眼睛,却发现一片漆黑。动了动手脚,就听到后来那个年轻些的女声惊喜道:“动了!刚刚孩子在踢我。” 史琬一下子有了不好的预想,又踢了踢腿,果然听见那个女声说道:“孩子又动了!” 史琬原是现代的一位孤儿,虽比不上牛顿、爱因斯坦之类的天才,但智商在普通人中也是金字塔顶部。因为大学在校期间成绩优秀,毕业后就留校任教。 要说生活还有什么遗憾,因为情商比较低,不善于与人交际,常年面瘫着一张“生人勿进”的脸,使得他一直没有什么朋友。不过史琬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性格冷漠,本就不容易接受他人,也就无所谓。 唯一的例外就是大学时同寝室的室友赵煜,对方似乎对他一见如故,死缠烂打下就成为了他唯一的好友。毕业后两人也一直没有断了联系。 周末时赵煜邀请他一起去参加画展,过马路时有一辆轿车突然向他们冲了过来,想到好友的家人,而自己孤身一人,当下便将好友推了出去,记忆中最后一个画面就是好友向来沉稳的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 而自己现在应该是重新投胎了,至于为什么还有前世的记忆,投胎到了哪里,婴儿的脑容量太小,还没思考完就睡着了。 之后史琬又断断续续醒来几次,听到的都是些母亲吩咐丫鬟婆子的琐事,没什么有用的消息。不过从母亲用得起不少下人来看,自己这一世投胎的应该是个富裕人家。 一日,史琬又清醒过来,正听到母亲与外祖母闲聊些花色缎子,就听到丫鬟来报:“苏府派人来请安。”之后是一叠声的“快请”。 就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声道:“请老太太、姑奶奶安,姑爷是九月初三到西北的,如今在冯老将军麾下担任署守备。怕老太太、姑奶奶担心,大老爷打发小的先来报个信,大老爷和商队一起,大概要年底才能到,还有姑爷给姑奶奶的书信,也一并带来了。” 史琬原来还奇怪,这么些日子都没见过这一世的父亲,没想到是前往西北打仗了。又想到这些日子听到的,家中似乎只有母亲和外祖母两个主人家,也就说得通了。 这时就听母亲道:“快把信递上来。”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间,就听到母亲对外祖母道:“夫君如今一切都好,冯家与我们家本是世交,冯老将军与公公也是旧识。夫君在军中能得冯老将军的提携,也是他的运道。更何况还有大哥的商队在,就是需要些什么也方便,妈也大可以放宽心了。” 接着就听到外祖母一连串的念佛声。 母亲又问是否见过大嫂,知道大哥特意吩咐先来送信报平安,略略问了大哥几句,就让人先回苏府了。 等人下去了,就听外祖母道:“我知道女婿素来是个要强的,可战场上刀枪无眼,哪里有京城安稳。就是晋升的快些,那也是拿命在搏。更何况女婿年纪轻轻就已经中了武进士,还担任了从五品的四等侍卫,就是旁人听了也能赞一句年少有为,哪里需要这么拼命。早先时候女婿要去西北,我就想劝,没想到你反而支持,你从小主意大,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母亲听了劝道:“夫君是个有大志向的,我又如何能阻他的青云路。武将晋升向来困难,从五品对我们商户人家来说是不错,可夫君身为列侯之后,嫡出兄长还袭了保龄侯爵位,哪里能甘心。如今西北战事起,正是武将升官的时机,夫君想借此搏一搏,我自然是要支持他的。” 外祖母道:“我的儿,我是担心你。这西北打仗一事,没个几年是不能结束的。你如今怀孕不能去,到时女婿身边要是多出几个小妖精,你岂不是难办。” 母亲听了笑道:“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妈难道还不知道,断不会做出宠妾灭妻这样的事。更何况妈是知道我的手段的,若真有小妖精犯到我手上,必让她讨不到好去。” 知道这辈子的父亲是个武官,如今还在西北打仗,史琬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古代的战争就是用人命在填,若是父亲不小心壮烈牺牲了,自己以后的生活恐怕会难过许多。 不过自己的母亲倒是出乎意料,平日里听她说话的声音温温柔柔的,还以为她是一个柔弱温婉的女人,没想到性格却是坚毅果决。 对于父亲、母亲,史琬的印象还不错,都是有主见且知上进的。 从这些天也能看出,自己家与母舅家关系还是很不错的,如今外祖母就在府里照顾母亲,不过与父亲的兄长保龄侯府关系却很是一般,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想了这么多,史琬又有了迷迷糊糊的感觉。因为刚刚知道了不少关于自己家的消息,史琬也就心满意足的睡着了。 这一日,史琬正听母亲与外祖母安排下人收拾书房,因为这几日春雨连绵不停,书房的一些书受了潮,所以不得不整理一番。 这时,史琬忽然感觉周围的液体似乎越来越少,紧接着就听母亲道:“我要生了。”之后的兵荒马乱,史琬也顾不上了,只感觉有一股力在将自己用力往外推,顺着这股力奋力向外游去。终于,一个使劲,又见到了久违的光明。还没来得及高兴,史琬就感觉自己的屁股被人掐了一下,脱口而出的惊呼发出的却是“哇哇”的哭声。 与此同时,屋外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也突然停了,只见红彤彤的晚霞映照着半片天空,美轮美奂。 接生的稳婆笑道:“恭喜老太太、太太,生了一位小公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公子这么漂亮的孩子,刚生下来就白白净净的,眉心还有一粒红痣,就跟年画上的仙童似的。” 外祖母听了,忙将史琬抱了过来,果然在眉心看到一粒红痣,更显得那张精致的小脸玉雪可爱,当下喜道:“好,好,好,每个人赏两个月的月钱。”下人们俱高兴谢恩。 一旁的大丫鬟笑着凑趣道:“可不是,大爷一出生,外面的雨就停了,可见大爷将来一定是个有出息的。”一时屋里恭贺声不绝于耳。 外祖母将史琬放到母亲身边,史琬趁机打量这一世的母亲。 一双丹凤眼,两弯柳叶眉,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虽然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但因为怀孕生子,又多了几分成熟女人才有的韵味,很好的结合了清纯与风情两种气质,粉面含春,观之可亲,让人看到就想起“柔情似水”四个字。 因为刚生过孩子,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端是一个温婉秀丽的佳人。 只见佳人轻柔的摸了摸史琬的小脸,温柔笑道:“我也不要求他将来大富大贵,只要平平安安就好了。”听着母亲熟悉的声音,史琬安心的睡着了。 史琬再次醒来是被饿醒的,一张嘴发出的却是“哇哇”的哭声,紧接着嘴里就被塞进一个□□,虽然心理上有些接受不能,但婴儿的本能还是让他控制不住的开始吮吸乳汁,感受到肚子渐渐升起的饱腹感,史琬也就不再排斥了。 吃饱喝足后,史琬就迫不及待的开始打量自己的卧房。只见四面墙壁,玲珑剔透,琴剑瓶炉,皆贴在墙上。锦笼纱罩,金彩珠光,连地下踩的砖,都是碧绿凿花。 即使尚未出生时就听过史母收拾卧房,但亲眼见到这样的富贵奢靡,还是让史琬在心中惊叹不已。 前世史琬身为孤儿,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其间是各种艰辛。毕业后能在大学任教,也算是满意。而今生一出生就是官二代富二代,远非前世能比。这各中滋味,真是难以叙说。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重生一世能投个好胎,史琬自然没有更满意的。 “大爷长得真漂亮,就像玉做的人似的,哪像我弟弟,刚出生的时候皱巴巴的和猴子一样。”一个穿红绫袄的丫鬟说道。 “大爷金尊玉贵,哪里是你弟弟能比的。你看看屋里这些物件,黄公望的《庐山图》,颜鲁公的字迹,墨烟冻石鼎,白玉比目鱼磐,哪样不是好东西,我听说要上万两银子呢。”另一个穿豆青袄的丫鬟说道。 “这有什么,太太当初嫁过来的时候,那可真是十里红妆。嫁妆第一台已经进了史府,最后一台还在苏府,不知有多少好东西呢。”又一个穿秋香色袄的丫鬟说道。 “说起大爷,我听姐姐说这洗三、满月,太太都不准备办。”其中一个穿蜜合色袄的丫鬟说道。 这个丫鬟叫流云,因为其姐是太太面前的一等丫鬟玛瑙,平日里消息最是灵通。 第02章 一众丫鬟都围着流云问原因,就听其说道:“老太太年纪大了,照顾太太生产也罢了,不过有经验提点几句。但洗三、满月这样费神的事,哪里敢劳动她。要说最合适的,自然是太太的二嫂保龄侯夫人,身份也高。不过我听说当初因为分家,老爷与那边府里闹了一场。虽说如今有太太在其中周旋,两府的关系不再那么紧张,但也很是一般,哪里请的来。而要是请太太的娘家人,这关系是亲近了,但岂不是告诉外人两府不和,太太苦心维系的关系也会受到影响。索性老爷也不在,干脆就不办了。” 正说着,史琬屋里的统领丫鬟翡翠走了进来。她与玛瑙、珊瑚、珍珠四个,原都是太太面前颇有脸面的一等丫鬟。因为行事稳重,太太特意让她来照顾史琬。 翡翠见了屋里的情形,严肃道:“主人家的事,哪里是我们可以议论的。现如今太太坐月子没有时间,老太太年纪大了也没精力管教,你们就一个个行事散漫。等到太太出月子了,你们也是知道太太手腕的。尤其是流云,你姐姐在太太面前当差,你更应该谨慎行事,别连累你姐姐也丢了脸面。” 一众丫鬟见流云都挨了训,都不敢笑闹了。一时又想起太太管理内宅的手段,面上更添了几分惶恐。 翡翠原本就觉得这些丫鬟太活泼了些,想找个时机敲打敲打,现在看大家都听了进去,便转而笑道:“不过你们也不必太过小心,只要好好照顾大爷,太太也定会有赏。好了,都下去做事吧。” 洗三、满月不能办,史琬倒也不可惜。毕竟自己现在还是个小婴儿,什么都做不了,有什么热闹也看不成。再说不能办也不是自己的原因,只要地位稳固,史琬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反而翡翠一番施威并重,轻松的在丫鬟间树立了威信,让史琬意识到古人都是人精,要多加小心。别到时露出什么马脚,被当成妖怪烧死就太冤了。想完这些,史琬就抵制不住婴儿的本能睡着了。 史琬正式开始了自己吃吃睡睡的婴儿生活。幸而除了脸长得太漂亮些,身体发育遵循了正常的生长规律,避免了史琬被发现的可能。毕竟一个真正的婴儿是怎么成长的,史琬也不清楚。 满月过后,史琬的外祖母就准备家去了。她本就是来照顾女儿生产的,如今不仅得了一个健康漂亮的小外孙,女儿也顺利出了月子,自然是再满意不过。 之后的日子风平浪静,不一一细述。 一日正是史琬的周岁,由于洗三、满月都没办,史母决心将周岁宴办的隆重些。 一大早,奶娘就将史琬梳洗干净,换了一身红彤彤的新衣服,打扮得像一个大红包一样。等时辰差不多了,翡翠抱着史琬,领着一众丫鬟婆子,前往举办满月宴的如意园。 因为史琬年岁尚小,与史母一起住在正经正内室“福禄堂”。福禄堂是府中最大的院子,四通八达,轩昂壮丽。栽种了各种花卉树木,一年四季皆有景致。 出了福禄堂,向西走过穿堂,再往南折去,就见正门五间,白石台矶,上面挂着一匾,写着“如意园”三个字。 一入园门,迎面一带翠嶂挡在前面。往前一望,只见白石嶙峋,或如鬼怪,或如猛兽,纵横拱立。上面苔藓成斑,藤萝掩映,微露羊肠小径。 进入石洞,只见佳木葱茏,奇花斗艳,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开阔,有一亭建在上面。俯而视之,视野开阔,园中所有之景悉入目中,令人不由将胸中郁气一吐而出,顿生天高地广之感。 因为举办周岁宴,此时园中人来人往,应酬谈笑,热闹非凡。更兼阳春三月,百花齐放,姹紫嫣红,端是一派富贵锦绣之像。 出了山石,便是河堤。两岸杨柳青青,柳絮飘飞,如同漫天飞雪,颇有意趣。河中有一水榭,四面开阔,飞檐雕栏,远远望去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鸟。 再往前走,却是一个桃花林。此时春光正好,满林桃花争相开放,蜂蝶嬉戏其间,一片灿烂。微风吹过,花瓣纷纷落下,犹如下了一场花雨,最是浪漫。 转而向南,就见一个富丽堂皇的院子,为园子正殿。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纡。青松拂檐,玉栏绕砌,金辉兽面,彩焕螭头。 进入院中,熙熙攘攘皆是宾客。正中一张大桌,上面放着各种抓周物品,文房四宝、秤尺算盘、钱物饰品、吃食玩具、鸣钟古玩等不一而足。 史母抱过史琬,将他放到桌上,笑道:“琬儿喜欢什么,自己去拿。” 是的,这辈子史琬的名字并没有变,这是史琬在西北打仗的父亲走之前取好的。 虽然生在武官人家,但史琬并没有走武将路线的打算,毕竟危险性太高了,最多学点拳脚强身健体。想到古代“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史琬就决定走文官路线。 当即拿了一本《三字经》和一枚印章,就听收生嬷嬷说道:“小公子左手抓了一本书,将来必有一笔锦绣文章,终能三元及第;右手抓了一枚印章,将来必乘天恩祖德,能官运亨通。” 周围的宾客也不吝溢美之词,纷纷赞扬。 前来的夫人们见史琬长得精致可爱,仪式一结束就忍不住上前摸摸抱抱。一时间史琬不知被吃了多少豆腐,只可惜人小力微,挣扎不出。而史琬羞愤的表情,更将那张如玉的小脸添了几分可怜,使得夫人们一个个把持不住,恨不得抱在怀里好好怜爱一番。 好不容易被史母拯救出来,史琬早已眼泪汪汪,情真意切的喊了一声“母亲”。 因为史琬的身体发育一直是正常婴儿的范围,所以到现在说话也是咿咿呀呀含糊不清的外星语,没想到这次居然清楚的喊出了“母亲”这两个字。先不说史母听到后一下子被喜悦冲击的心情,就是史琬自己,都有点万里长征终于成功的感慨。 因而在史母激动的让史琬再叫几次时,史琬也很配合的喊了好几声“母亲”。 众宾客见状都赞道:“小公子聪慧,将来必成大器。” 宴席正是热闹,忽有门吏忙忙进来,至席前报说:“有六宫都太监夏老爷来降旨。” 史母虽不知何事,但料想与西北打仗的史父有关,忙命撤去酒席,摆上香案,启中门跪接。只见六宫都太监夏守忠乘马而至,前后左右又有许多内监跟从。 夏守忠至檐前下马,满面笑容的走至厅上,南面而立,拿出圣旨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制约:宜力奏功,固赖同心之喆配。推恩逮下,聿昭盛世之隆规。尔宣抚使史鼎之妻苏氏,孝顺于家,能宜其室,备切箴规之功,宵旦殷勤,式逢庆泽之施,丝纶璀璨。兹以覃恩,封尔为恭人。于戏!树德扬于中馈,淑乃壶仪休章。锡自天朝,钦予时命。” 史母接旨谢恩后,忙将一个红封暗中递给夏守忠,见其接了,才笑说道:“今日恰逢小儿周岁,老内相定要喝一杯喜酒才是。”夏守忠推却不过,喝了一杯酒方乘马而去。 夏守忠走后,众人皆给史母道喜。 其中便有史母大哥之妻赵氏,为人精明,言语爽利,当下笑道:“早先我出门时,就听喜鹊叫了又叫,料想今日必有好事。现在妹夫升了从四品的宣抚使,小姑也得封诰命,双喜盈门,可不是应了我的话,很该给我一杯喜酒才是。还有小外甥,长得如观音座前的童子一般,果然是个有福的,快给我沾沾喜气。” 众人听了皆抚掌而笑。 一时又命重新摆上戏酒,比之开始时更热闹几分。 其间种种热闹,不一而述,晚间方散。 周岁过后,史琬的生活又多了说话一样乐趣。虽然每次都只能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但作为一个短手短脚且还不会走路的小婴儿,这也算是一个突破性的进步了。 这几天,史母一直目的性的教导史琬“二伯”、“二伯母”、“哥哥”、“姐姐”这几个词,似乎是想带史琬去二伯家保龄侯府做客。 自己的父亲与二伯虽是亲兄弟,但一直不怎么亲近。史母出身皇商,向来讲究以和为贵,做事圆滑,两府关系才渐渐好起来,但与史琬的母舅家还是远不能比。就说几天前的周岁宴,保龄侯夫人虽然来了,也只是略坐坐就去了。 如今史母第一次带自己出门,去的却是保龄侯府,难免让史琬有几分疑惑。 只可惜而经过上次翡翠的敲打,丫鬟们也不敢妄议主人家的事了,闲暇时多聊些针线花样一类,使得史琬也没了消息的来源。 不过能够出门,史琬还是很高兴的。好像自从身体变小后,史琬的很多行为也像小孩子了。 第03章 周岁后五日正是沐休,吃过早饭史母就准备带史琬出门。 抱着史琬至一垂花门前,早有众婆子上来打起轿帘,落座起轿后,周围一开始还只闻脚步声。等出了侧门,行至街上,才有一些说话声。及至转角,出了这条街,各种叫卖吆喝声就一下子响了起来,使得史琬的好奇心也不断高涨。 “母亲,看,外面。”借着自己还小,史琬是撒娇卖萌毫无压力。 对史母来说,史琬那可是心尖尖上的宝贝,就连远在西北打仗的史父都要靠后。现在看史琬用湿漉漉的眼睛渴求的看着自己,就是天上的月亮都会想办法帮史琬摘下来。当下掀开帘子,将史琬抱到窗前。 只见街道两边,各种店肆林立,酒楼、当铺、布庄,皆是古香古色。绚烂的阳光洒下,琉璃折射着五彩的光芒。 人潮涌动,车水马龙。有休闲赏景的文人骚客,有满头大汗的劳力帮工,有年轻的小伙子意气风发,有垂暮的老年人满面风霜,人生百态,一一呈现。 就如一幅画卷,记录下繁华,沉淀着岁月。 这个古代穿越的旅行,就好像一场似真似幻的梦境。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让人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爷爷快看,是大船,大船开过来了。”一位正巧经过轿子的垂髫小童惊呼道。 史琬下意识的向远处眺去。 只见水天一色间,一艘巨大的三层楼船,乘风破浪而来。在广阔的背景里,它就是唯一的前行者。不管前方有什么风浪,都坚定不移的向着终点驶去。 等巨船成功停靠了码头,远处也传来各种欢呼声。 史琬一下子豁然开朗。既然来到了古代,不管原因是什么,都应该融入其中,努力的去生活,而不是沉湎于过去。曾经的现代生活,应该是自己的一笔财富,而不是一个枷锁。 况且现代关心自己的只有好友赵煜一人,而在这里,自己有了一个幸福完整的家庭,体会到了母亲的温暖,将来也一定会有一个全新的精彩的人生。 史琬当下喊了一声“母亲”,这次是真情实意的将史母当作自己的母亲。不像之前,因为年龄关系,心中总是有几分别扭。 史母以为他累了,放下帘子,轻声哄他睡觉。听着史母温柔的声音,史琬只觉得心中暖暖的,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情绪涌上心头,却意外的不让人讨厌。 轿子外的喧哗声渐渐远去,知道是快到保龄侯府了,史琬的心情兴奋了起来。史母见他又重新精神奕奕,笑着嘱咐道:“一会儿要乖乖叫人。” 与自己家相比,保龄侯府就多了几分肃穆,少了几分秀丽。转过插屏,来到正房,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忙打起帘笼,一面回话:“三太太来了。” 进入房中,就见一位三十来岁的妇人正打点针指与丫鬟们,见史琬他们来了,忙让人沏茶上来,笑道:“我说今早怎么花灯结了又结,原是弟妹来了。” 史母笑着回道:“二嫂持家有道,我要是能学上一星半点,也就受用无穷了。我倒是想一天百八十遍的来,可惜有个小魔星在。如今琬儿也懂事了一些,正好前些日子我得了不少江南来的绸缎,这不第一个来二嫂家了。” 张夫人听到这方有几分真实的笑意,因而说道:“请少爷姑娘们来。今日有亲戚来,可以不必上学去了。” 保龄侯府上共有一位少爷三位姑娘。 大少爷史旭为王姨娘所出,因为是府上唯一的男嗣,平日里多有宠爱,最是淘气。保龄侯忙于公务,王姨娘又一味溺爱,整日里就是玩闹。如今七岁了,读书习武没学多少,吃喝玩乐倒是样样精通。 大姑娘史湘雯为保龄侯夫人所出,因为生其时伤了身子,之后难以有孕,保龄侯夫人对其不喜。所幸是嫡长女,有保龄侯的重视,日子倒也不错。再则其为人心胸宽阔,行事颇有大家风范,在众夫人中也是素有好评。 二姑娘史湘云父母双亡,其父是前保龄侯世子,也是史琬的大伯。因为其父身前与如今的保龄侯有些怨怼,虽然不至于迁怒于她,但待她也是平平。 因怜其父母双亡,荣国府的老太太贾老夫人常接她去玩。这一来二往,难免有些间隙。二姑娘觉得保龄侯府不比荣国府,生活辛苦。保龄侯夫妇觉得二姑娘不亲近长辈,不知感恩。 又因其天真浪漫,心直口快,常常得罪人而不自知。 三姑娘史湘霞与大少爷一母同胞,沾其兄长的光,虽是庶出,但也颇受宠爱。况且她素来机敏,心计城府都不缺,小小年纪就行事有章法。 府中还有一位新宠钱姨娘怀有身孕,不知是男是女。 不一时,只见三个奶嬷嬷并五六个丫鬟,簇拥着三个姊妹来了。史湘雯最是年长,看着端庄可亲;史湘云年龄相似,但是更为活泼;史湘霞身量未足,形容尚小。 三人上来请安,史母皆给了重礼,不过史湘霞的略薄些。张夫人见了,让人拿来一块和田玉,说道:“给琬儿拿去玩罢。”史母替史琬谢过,让其叫“二伯母”,史琬自然是乖乖叫了。 屋里正是欢声笑语,丫鬟进来道:“大爷来了。” 话音未落,进来一位年轻公子,虽然生的眉目清秀,但眼间的骄纵倨傲令其添了几分不喜。照例请了安,史母送了一套文房四宝做见面礼。张夫人就让史琬几个进里间去玩。 史琬的大堂哥史旭正是七八岁淘气的时候,好奇的将史琬翻了个身,还用手指去戳史琬的包子脸。 跟着史琬过来的下人忙上前阻止。但大堂哥史旭在保龄侯府一直是小霸王一个,哪里拦的下。 史琬的包子脸自然遭了殃。小孩子下手没轻重,史琬又年纪小皮肤嫩,连忙干嚎起来。 大堂姐史湘雯听见了,立即将史琬抱了过来,说道:“小堂弟年纪小又是做客,旭儿你作为兄长,应该好好照顾才是,怎么能欺负他。平日里读书,就教你孝顺长辈,爱护幼小。你也该谨言慎行,严以律己才是。” 说着又拿来一个九连环哄史琬玩。 史琬本来就是干打雷不下雨,马上止住了哭,还乖乖的叫了一声“姐姐”。 大堂哥史旭最烦这位嫡姐说教,府中除了保龄侯,最怕的就是她了。毕竟每次都被长篇大论的讲大道理,实在是一个折磨。只好臭着脸应了,又重新找起了乐趣。 小堂姐史湘霞观察仔细,见史琬脸上没有泪痕,知道他不是真哭。心中不忿嫡姐管教自己的亲哥哥,便笑说道:“小堂弟真听话,大姐姐一哄,就一滴眼泪也没了。” 二堂姐史湘云听了立即接道:“小堂弟不会是假哭吧,不然怎么会一滴眼泪也没有。” 大堂哥史旭当即叫嚷道:“我就说嘛,哪有什么事,不过是小堂弟冤枉我。” 大堂姐史湘雯见越说越过分,当下严肃道:“小堂弟年纪小,哪里知道这些。你看这脸上的红痕,还不是被戳出来的。到时叔母见了,看如何交待。” 众人方不再言语。 小孩子闲不住,没一会又玩起游戏。 唯独大堂姐史湘雯放心不下,见史琬一个人拿着九连环安安静静的在玩,干脆在一旁做起针线,也方便照看。 史琬闲着无事,边玩边竖着耳朵听外面的谈话。 正好史母说道:“……琬儿过了周岁,我也是来为他入族谱。” 接着是张夫人的声音:“老爷今日沐休在家,我让人去说一声便是了。” 看来,这个就是今天来的主要目的了,目前一切顺利。 史琬脸上的红痕,自然是被史母发现了。在保龄侯府的时候没有表现出来,回到府中,史母是心疼不已。忙让人拿来药膏,给史琬细细涂抹了。还好没划破皮肤,过几天就没事了。 又叫来跟去的下人,问了当时的情况。到底照顾不利,每人被罚了五个板子。 史母面上温柔贤淑,实则手段了得。不论史旭这个伤了史琬的罪魁祸首,还是史湘云、史湘霞这两个落井下石的,都被史母在心中狠狠记了一笔。虽然不好在明面上报复,但等机会合适,自会千百倍还回来。 春去秋来,不知不觉间又过去了好几个月。 一日,听史母讲了一个睡前小故事后,史琬与往常一样早早睡了。 半夜时分,史琬被一阵嘈杂声吵醒,迷迷糊糊中看见翡翠将自己抱了起来,匆匆用一件披风包好,就忙忙向外走去。 被屋外带着凉意的秋风一吹,史琬不禁缩了缩身子,同时大脑也清醒了几分。翡翠应该不会背叛自己,再加上远处传来的各种打斗声,看来是有大事发生了。 要知道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街上的纨绔都有眼力分寸,不会随便闹事。现在发生这种大规模的打斗,难道是外敌入侵。但前线一切顺利,史琬的父亲不久前还立功升官,实在不应该。 翡翠见他冷了,一面将披风紧了紧,一面说道:“大爷要乖乖的,我们去找太太好不好。” 迎面珊瑚走了过来,见是他们两个,不由松了口气,说道:“太太让我来找大爷,我们快些过去吧。” 第04章 翡翠、珊瑚大半夜的带史琬去了正房,里面早就灯火通明,站了不少人。 史母此时正吩咐管家媳妇们:“现在外面乱的很,出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就撞上叛军,还不如紧守门户。小厮们守外院,丫鬟们守内院,每人赏一个月的月钱。谁要是敢闹,直接捆了关柴房便是。至于具体怎么安排,就听钱先生吩咐。家里的存粮,大概还够得上十来天,就先不要外出采买了。到底情形如何,等天亮了再安排几个机灵点的小子出去打探打探。” 钱先生是史父的武学老师,因为在战场上受伤断了一只手,才转而教导史父。此时就见一位脸上有着狰狞的疤痕,带着与常人不同的杀伐之气的独臂中年男子说道:“我明白了,太太放心就是。” 说罢,立即安排了几人一组,负责什么范围,多久换一次班,遇到危险该如何警戒等事宜。 众人也不复刚开始的慌乱,一一领命而去。 史母见府中安稳下来,虽然不知能否抵抗住叛军,但暂时也是松了一口气。 转头看见史琬睁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安静的坐在一边,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忙将他抱了过来。一面让人拿来毯子,一面哄道:“琬儿别怕,今日母亲陪你睡,等明日醒来就没事了。” 史琬在听到“叛军”一词时就知道事有不好,造反这种事不论成败,都是血流成河。也不知自己家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否会受到牵连。只可惜年龄太小,很多事都不清楚。 这件事也给史琬一直以来平静的生活敲响了一个警钟,花团锦簇下更有一番波涛汹涌,如果想更好的掌握自己的命运,就要努力成为人上人才是。 虽然心里想了很多,也很忧心后续的发展,但是外在硬件跟不上,史琬还是忍不住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史琬感觉身边有人来来往往,远处传来“抵制住”、“着火了”之类的声音,也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 因为心里存了事,史琬第二日早早就醒来了,府中的其他人都是一夜未睡。 听了下人的汇报,史琬才知道因为这条街上住的多是一些官宦人家,所以昨夜这里是叛军主要进攻的地方之一。其中一些防守弱的已经被攻破,还有一些虽然守住但运气不佳的则被放了火,想来损失不少。 史府倒是运气不错。钱先生平日里就常常操练护院,小厮们拳脚功夫都不弱,所以几次攻击都挡住了。史琬昨夜听到的救火声,也是隔壁人家,没有殃及史府。 接下来的几日,外面常有军队走过,还有勤皇军和叛军的打斗声。史母除了让人出去打探消息,一直紧闭府门。整个史府也因为紧张的气氛人心惶惶。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五日后才结束。皇帝亲自下诏,太子不孝不悌,勾结党羽,私自调兵,残害手足,射杀大皇子,废除太子之位,圈禁于宫中。很快又传来废太子于宫中自尽身亡的消息。 之后的几个月,朝廷四分之一的官员被抄家灭族,菜市口的地砖也被染红了一遍又一遍。 虽然史府在这次事件中没有被牵连,但在史琬的心里,一颗名为“权势”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就等合适的时机成长为参天大树。 直到腊月,一直笼罩在大家头上的阴云才渐渐散去。皇帝下诏追封废太子为义忠亲王,宣告着造反事件的结束。 史府也恢复了欢声笑语。甚至因为年日将近,比平日还要热闹些。 史琬到古代后的第一个春节,由于年龄小没有参加,这次倒是可以好好体会一番。 这日史母正打点各处的针线礼物,正值珍珠捧了一盘压岁锞子进来,回说:“前儿太太给兴儿的一包碎金子,共是五十三两六钱七分,里头成色不等,总共熔了一百一十一个锞子。”说着递了上去。 史琬好奇的凑过去看了看,有梅花式的、海棠式的、笔锭如意的、八宝联春的,各式各样,精致小巧。 史母见他喜欢,各种样式拿了一个,说道:“拿去玩罢,不过样式有几分讨巧。一会儿不想要了,就让翡翠给你收起来。你的各种节礼年礼,她都有帮你收着。” 言罢,将盘子递还给珍珠,命道:“把这个收起来,叫他把银锞子快快交上来。”珍珠答应去了。 立即又有玛瑙拿着禀帖并一篇账目进来,回说:“杏花村的吴庄头来了。” 史母边接过禀帖和账目,边道:“他倒是有心,早早就来了。” 只见红禀帖上写着:“门下庄头吴勇叩请太太万福金安,并公子金安。新春大吉大利,富贵平安,万事如意,心想事成。”史母见了只是笑笑。 转而看向单子,上面写着:“大鹿五十只,獐子九十只,狍子九十只,暹猪四十个,汤猪四十个,龙猪四十个,野猪四十个,家腊猪四十个,野羊四十个,青羊四十个,家汤羊四十个,家风羊四十个,鲟鳇鱼四个,各色杂鱼四百斤,活鸡,鸭,鹅各四百只,风鸡、鸭、鹅四百只,野鸡,兔子各四百对,熊掌四十对,鹿筋四十斤,海参九十斤,鹿舌九十条,牛舌九十条,蛏干四十斤,榛、松、桃、杏穰各四口袋,大对虾九十对,干虾四百斤,银霜炭上等选用一千斤,中等二千斤,柴炭三万斤,御田胭脂米二石,碧糯五十斛,白糯五十斛,粉粳五十斛,杂色粱谷各五十斛,下用常米一千石,各色干菜一车,外卖粱谷,牲口各项之银共折银三千五百两。外门下孝敬哥儿顽意:活鹿两对,活白兔四对,黑兔四对,活锦鸡两对,西洋鸭两对。” 史母命人带吴勇进来,待他磕头请安后说道:“你今年倒是来的早,收成也不错,可见平日里是用心了。” 吴勇回道:“京城不比江南,冬日里冷,怕河道结了冰不好走,路上就赶了些。且托太太的福,一路顺利,所以早早就到了。太太信任小的,让小的管理庄子,小的自然要兢兢业业,不负太太所托才是,哪里敢劳太太说一句用心。” 史母听了笑道:“我记得你的大儿子也到了办差的年纪,这次也跟来了吧。就让先他跟着大管家跑跑腿,看有什么合适的差事。玛瑙去取五十两银子来,前儿送来的银红蝉翼纱也拿六匹,还有金银锞子各三对就当给孩子玩,你可别嫌少才是。” 吴勇惶恐道:“小的是什么样的人,哪里敢劳烦太太破费。” 史母笑说道:“你还是这么小心,不过做的好有赏罢了。你要是有心,好好办事就是。” 吴勇方收了东西退下。 一时,又有人拿了请人吃年酒的日期单子进来。期间各种繁忙,不必细说。 转眼间到了腊月二十九日,各色齐备。府中换了门神、对联、挂牌,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并内垂花门,直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烛,点的两条金龙一般。 次日,史母按品级着朝服,坐四人大轿,进宫朝贺。行礼领宴毕回来,便携史琬前往保龄侯府祭宗祠。 史琬是初次,不由留神打量这宗祠。原是保龄侯府西边的一个院子,黑油栅栏内五间大门。上面悬一匾,写着“史氏宗祠”四个字,旁书“特晋爵太傅前翰林院掌院事王希献书”。两旁有一副长联,也是王太傅所书。 进入院中,白石甬路,两边皆是苍松翠柏,抱厦上还悬着一块御笔金匾。史府人在槛内站定,槛外是各女眷,众小厮皆在仪门之外。青衣乐奏,焚帛奠酒。虽然人数众多,但不闻说话声,只有环佩叮铃。礼毕,退出至保龄侯府。 保龄侯府正厅早已铺满红毡,地上放着象鼻三足泥鳅鎏金珐琅大火盆,内焚松柏香、百合草。按长幼行礼后,散了压岁钱、荷包、金银锞,摆上合欢宴。男东女西归坐,献屠苏酒、合欢汤、吉祥果、如意糕毕,方各自散出。 与妯娌闲话了两三句,史母便要回府。 保龄侯夫人张氏笑道:“去年琬儿小便罢了,今年怎么不在府中用了年夜饭再去。况且三弟不在,一处人多更热闹才是。” 史母笑回:“二嫂的好意,我自是心领。不过府中没有主事的人,这年下爆竹香火的,总要亲自看着才放心。” 保龄侯夫人张氏送至内仪门。 回到府中,早有男妇小厮丫鬟按差役上中下前来行礼,赏了众人两个月的月钱并新衣服若干,方命摆上年夜饭。宴中,又有宫中赏下菜肴。 等年夜饭吃完,早就过了史琬平日睡觉的时间。虽然史琬想过完除夕,但还是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史母见他困了,说道:“守岁是我们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家的觉多,况且明日还要早起,快去睡了便是。” 想想以后还有机会,更重要的是身体不允许,史琬只好乖乖去睡了。 次日五鼓,史母又按品大妆,摆全副执事进宫朝贺。领宴回来,携史琬至保龄侯府祭过列祖,方回府换衣歇息。 之后几日,史母天天忙着请人吃年酒。厅上和院内皆是戏酒,亲友络绎不绝,一连忙了七八日才完。 第05章 转眼到了元宵,府里早就张灯结彩,挂满了各色花灯。 史琬这几日玩的野了,听闻今晚外面有灯会。大早上就赖在史母身边,要她答应晚上去看灯。 都说严父慈母,史父不在身边尚且不知,但史母却是真正的慈母。史琬一撒娇,史母就满口应了。还好史琬是个内心成熟的伪小孩,不然非被宠坏了不可。就是史琬如今越来越幼稚,也有不少史母的功劳。 因为想着晚上的灯会,史琬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天色刚黑,史琬就催着史母出门了。 虽说去过几次亲戚家,但都是与史母一起坐轿子。像现在这样上街游玩,却是第一次,史琬难免多几分期待。 只见街上人潮涌动,摩肩接踵,几乎人人手上都提了一盏花灯,周围到处是欢声笑语。 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此时此刻,无不沉浸在元宵佳节的欢乐中。 街口广场上,摆了一座巨型的花灯。远远望去,就像一朵盛开的牡丹,花瓣在夜色中亮着柔和的白光,更显得不似凡品。走到近处,才发现是由成千上百盏小灯组成的。有走马灯、牡丹花蕾灯、宝伞花壶灯、凤蛮灯、整鱼灯等各种种类,造型新颖,外观精巧。上面还缀着成串五颜六色的细珠,煞是好看。 史琬随着人流前进,欣赏着路边的花灯。有小猪型的,莲花型的,也有嫦娥奔月的,宫装美人的。虽然不比府中宫灯精致,但难得多了些野趣。史琬也应景的提了一个小兔子造型的。 因为出来的早,没用晚饭。此时闻着各种小吃的香味,史琬忍不住让人买了一些。 史母见了,说道:“既然饿了,我们就前往云福楼吧,我早就命人订好了包厢。而且那里位置好,一会儿看灯也方便。这外面的吃食,哪有什么干净的。琬儿若是想吃,尝尝便是了。” 史琬这辈子,可是养尊处优,平日里衣食住行,样样精细。路边小吃要是吃多了,恐怕肠胃受不了。作为一个理智的成年人,史琬自然会做出合适的选择。 史母那么宠史琬,与他强大的自制力也有不少关系。毕竟史琬总能将自己的事做好,史母也愿意纵容他一些。 云福楼是京城最好的酒楼之一,说起来还是史琬的大舅舅开的。史琬的大舅舅作为皇商,生意可谓是遍布全国。 一进云福楼,掌柜就忙迎了上来,笑容满面的说道:“二姑奶奶来了,这位就是小公子吧。果然长得聪明伶俐,精致可爱,就是画上的仙童也被比下去了。” 史母听了笑道:“林叔身体可还硬朗,要我说,几位大哥办事也有条有理,早点让他们接手颐养天年才是。” 掌柜笑回道:“别的也罢了,这云福楼每天来来往往的多是些达官显贵,哪个是好打交道的,他们恐怕还要再磨练几年才行。” 史母闻言感叹道:“可不是,以往在闺中还不觉得。交往的不过是各家姐妹,就是有些口角也是女儿家的玩笑而已。如今出嫁了才知道,这各府来往,哪有那么简单的。平日各种年节宴请,婚丧嫁娶,都是繁琐的很。” 掌柜听了说道:“看我,年纪大了就爱说些有的没的。也是小公子乖巧懂事,一点都没有哭闹,和二姑奶奶小时候真是一模一样,沉稳大气。我早就命人准备好一间临街的梅字号包厢,看灯最是方便。巧的很,东家的老爷夫人们也带了少爷姑娘们出游,现在就在隔壁包厢呢。” 史母惊讶道:“哥哥们也来了,这往年都是在府中过的元宵,难得今年有这样的好兴致。既如此,就先去拜访哥哥嫂嫂们好了。” 早有伙计上前带路。 云福楼盛名在外,自有其独到之处。整体装饰虽然富丽堂皇,却难得不落俗套。 原来走廊两侧皆是雕空玲珑木板,或“流云百蝠”,或“岁寒三友”,或山水人物,或翎毛花卉,或集锦,或博古,或万福万寿,各种花样,皆是名手雕镂五彩,销金嵌玉的。一槅一槅,或贮书,或设鼎,或安置笔砚,或供设瓶花,或安放盆景。其槅式样或圆或方,或葵花蕉叶,或连环半壁,真是花团锦簇,剔透玲珑。 且满墙皆是随依古董玩器之形抠成的槽子,如琴、剑、悬瓶之类,俱悬于壁,却都是与壁相平的。不得不让人感叹一句“心思玲珑”。 进入包厢,众人先是行礼问安。 除了老太太,苏府的大小主子都来了。 大舅舅为老太太所出,与史母一母同胞。长了一张忠厚老实的脸,给人一种可信的感觉。当然,无商不奸,光看大舅舅那越做越大的生意,就知道他是老狐狸一只。要是真相信他是个老实的人,那真是被骗还忙帮着数钱。大舅母为皇商之女,同样是个精明能干的人。两人门当户对,平日里相敬如宾。下面共有二子三女,二子一女为嫡出。 二舅舅为姨娘所出,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姐姐,嫁在外地。为人风流成性,贪花好色。家中小妾数他最多,就是如此还常常与狐朋狗友出去寻花问柳。二舅母只是小门小户之女,因为生得花容月貌,才被二舅舅看上。不过刚开始新鲜了一段时间,就被二舅舅抛在脑后。而且她生性懦弱,根本不敢管教二舅舅。下面共有一子四女,只一女为嫡出。 三舅舅也为姨娘所出。虽然有些死读书,不知变通,但一根筋肯坚持,也是考了一个秀才。府里花了些钱,在衙门担任小吏。虽说不入流,但在京城这一等一的富贵之地,生活也算清闲富余。三舅母为秀才之女,两人平日里吟诗作对,琴瑟和鸣,感情如胶似漆。下面共有三女,皆为嫡出。 大舅舅先说道:“既然碰到了一起,就一处吃罢,都是家里亲戚,人多也热闹些。” 史母正要推辞,大舅母就笑接道:“二妹妹这就生分了不是,就是二妹妹不想,小外甥小人家的爱热闹,自然是想与哥哥姐姐们一处玩的。二妹妹喜欢吃什么,我让人重新上一桌就是。反正你哥哥开着这酒楼,平日里什么世交好友请客吃饭都是常事。这嫡亲妹妹的一顿饭,难道他还敢不请。只管什么贵了点什么,别为他省钱才是。” 史母听了忍不住笑道:“大嫂嫂这一张嘴,可真真是了不得。我要是不吃这顿饭,旁人知道连嫡亲妹妹都不请,以后哪里还好意思让大哥请人吃饭,才是真的省钱呢。” 众人都撑不住笑了。 一时新的宴席上来,众人重新入座。 大舅母一边给史琬夹了一筷子的糟鹅掌鸭信,一边说道:“这是云福楼的招牌菜之一,最是适合冬日里吃,琬儿尝尝看喜不喜欢。” 史琬吃了,肥而不腻,满口留香,确实不负招牌菜之名,边点头边回道:“好吃,谢谢大舅母。” 大舅母不由笑道:“还是二妹妹会教人,琬儿小小年纪就这么听话懂事。” 史母听了笑道:“家里的孩子哪个不好。尤其是浩儿、瀚儿聪明上进,琳儿端庄贤淑,要是我,做梦都要笑醒了。说起来,大家今年怎么有兴致出来玩,以往不都是在府中听听戏曲,猜猜灯谜。” 三舅母插话道:“说起来还是我家那几个小淘气引起的。我家老爷听说这次花灯游街新添了冰灯这种类型,回府时就随口说了。几个小淘气知道了就非闹着要去,还挑唆着家里的表兄弟表姐妹一起。后来被老太太知道了,老太太向来爱惜小辈,几个一撒娇,哪有不应的理。这不,就连大哥大嫂都被老太太命令着一起出来了。” 史母笑回道:“要我说,这年年在府里过也没趣。不说灯看的厌了,就是戏曲也是翻来覆去那几出。偶尔出来玩玩,也算是新鲜有趣。” 这边刚吃完饭,花灯游街也开始了。 先是一盏写着“太平花灯”的大灯,其后为各种写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字样的彩灯。紧接着是各种观赏性花灯,有画面连续不断,动感十足,趣味盎然的走马灯;有通体大红,配金色云纹及各色流苏,美观大方,喜庆吉祥的红纱灯;有绘着花鸟虫鱼、山水楼阁,五彩缤纷,争奇斗艳的影纱灯,式样繁多,争相竞秀。 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今年新增的冰灯。被雕刻成四方、六方、八角、圆珠、花篮、方胜、双鱼、葫芦、盘长、艾叶、套环等各种造型的冰灯,在灯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芒,晶莹剔透,美轮美奂。 最后是各色烟火,在夜空中绽放,短暂而灿烂。 放眼望去,满城花灯好像是春风吹开花儿挂满千枝万树,烟火像是被吹落的万点流星。凤箫吹奏的乐曲飘动,与流转的月光在人群之中互相交错。玉壶的灯光流转着,此起彼伏的鱼龙花灯飞舞着。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此情此景,史琬能想到的就是这几句词。这个帝国,展示了它盛大恢弘的一面。 时间如白驹过隙,三年时光弹指而过。 一日,史琬早起往史母处请安。正值西北打战的史父有书信寄来。 第06章 史母正在拆阅书信,见史琬来了,笑问道:“琬儿多了三个妹妹,喜不喜欢?” 这三个妹妹自是远在西北的姨娘们所出,说起史府的姨娘们,其中还有一桩公案。 当初史父刚前往西北时,虽然心中雄心壮志,但前路未定,哪有心思风花雪月。又有史母恰好怀孕,干脆没带人服侍。 没想到史父到了战场上却是如鱼得水,天生适合驰骋沙场,领兵作战有勇有谋。一路立功升官,短短几年就已经手握重权,官居从二品副将。 都说战场上刀枪无眼,就是史父武艺高强,也难免有疏忽之时。 那时史父还是从五品的署守备,在巡视过程中遇到了鲜卑人的军队。 鲜卑人作战勇猛,汉人与其一对一正面战斗时往往难以取胜,更何况明显鲜卑人的军队在人数上占优势。 如果是普通的将领,这次战斗汉军只能惨败而亡。但史父却是一位天生具有领兵才能的未来“军神”。 在此次战斗中,史父用兵如神,出奇制胜,指挥军队一路势如破竹,成功大败敌军。 这场战斗进行到这里,完全可以作为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经典案例,接下来就是收拾战场,为此次战斗做一个圆满的收尾。 但意外往往就是在最不可能的时候发生的。 当史父靠近已经“阵亡”的敌军首领,想找找看有什么有用的信息时,对方突然来了个“死而复生”。敌军首领凭借最后一点意志力,临死反扑。只怪当时史父太年轻,经验不足,摸尸前没有确认敌人的死亡。 面对这样的意外,史父一下子躲闪不及。 被鲜血浸染的大刀离史父越来越近,死亡的味道也是扑面而来。 如果再有下一次,史父一定不会犯这种错误,肯定先给没死透的敌人来一刀。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大刀还是坚定不移向史父砍去。 这短短的几秒,却给人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哧”,这是大刀砍进*的声音。 让我们给史父一个特写的镜头。面色苍白,额头布满冷汗,身上到处是血。好吧,这是之前战斗时敌人的血,史父完好无损的逃过一劫。 当然,这不是什么奇迹发生。让我们回顾到十几秒前。 就在大刀快要砍到史父时,一个人从史父身后冲了出来,一把推开史父,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刀。 现在,这位舍己救人的挡刀人士已经重伤倒地,连连吐了好几口鲜血,开始断断续续的交待遗言了:“…照…照顾…好…我女儿…” 面对这样的忠心下属,史父自然是感动得热泪盈眶,连连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他女儿。 至于那位偷袭的敌军首领,本来就已经重伤,最后一击消耗了仅剩的生命,都没确认是否成功,就已经力竭而亡了。 不过他要是知道这最后的袭击不仅没能重伤史父,反而让史父褪去了最后一丝不成熟,领兵作战更加谨慎沉着。在往后与鲜卑人的战斗中立下赫赫战功,最后让鲜卑人听到他的名字就闻风丧胆,恐怕会死不瞑目。 等回到边城,史父马上让人调查救命恩人的家里情况。 救命恩人名叫梅(霉)允(运),真是人如其名,人生就是一个大写的“杯具”。 小的时候村里遭到鲜卑人洗劫,在逃亡中失去父母。之后为了报仇前往参军,凭借一股蛮力,杀了不少鲜卑人,当上正九品的外委把总。上司见他作战勇猛,把嫡出的女儿许配给他。 本来这是一个草根逆袭,建功立业,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励志故事。 可惜生活这个磨人的小妖精,那是说翻脸就翻脸。 娶妻后,梅允才知道妻子是个河东吼狮。平日里在家中作威作福就罢了,还善妒成性。虽然出嫁多年仅有一女,也不许自己纳妾生子。偏偏岳父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正八品的外委千总,只能默默忍着。 因此对这个唯一的女儿,梅允是实在喜欢不起来。而且女儿在梅太太的言传身教下性格骄纵跋扈,让梅允更加厌恶几分。 梅允还以为自己这辈子会一直这样忍下去,直到成为忍者神龟。 没想到生活就是这么充满意外,妻子一病死了。岳父也因为年纪大了,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去了。 这压在身上的两座大山一下子没了,梅允先是不敢相信,然后是茫然无措,最后是欣喜若狂,那心情真是如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 梅允当下觉得天也蓝了,水也清了,就连边关一成不变的景色都变得美好起来。梅允决定,这继妻一定要娶个温柔贤淑的,没理由在同一个坑里摔倒第二遍。 可惜乐极生悲,不久之后边关将士与鲜卑人发生了一场大战,我方大败,损失惨重。梅允作为替罪羊之一,很快被撤销了官职。 正是因为这次战役,朝廷才会往边关调兵,史父也是这样前往西北的。 梅允回家后,自是忙着官复原职,继妻续娶也顺势耽搁了下来。看见自己的女儿先是没了母亲,又家里遭了变故,自己也一直不闻不问,现在整个人都憔悴不堪,梅允心里一下子被愧疚给淹没了。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目前唯一的血脉,性格有些不好,自己没有好好教导也要负很大的责任。之前十二年都没有关心过女儿,现在就拼命想补偿一些。 梅允的军功都是自己一步步拼出来的,自然不是草包。很快就成功搭上了京城来的史父,在史父的帮助下成功起复,担任从九品的额外外委。 梅允对史父的知遇之恩那是感激不尽,所以在史父遇难时,奋不顾身的上前救人。 史父知道了梅允家里的情况后,为表重视,亲自去见了那个父母双亡的姑娘。 将梅父为了救自己不幸身亡的事情说了,史父也承诺一定会遵照梅父的遗嘱,好好照顾梅姑娘。既然梅姑娘的父母都不在了,史父就给了两个选择:一是前往京城史府,自己会写信给嫡妻,让她帮忙照看,而且自己的嫡妻温柔可亲,定能相处的好;二是前往梅姑娘的舅舅家,因为是亲戚,自然熟悉些,自己平日里也会照看一番。 史父不仅长得年轻英俊,而且官职比梅姑娘的父亲外祖父都要高,梅姑娘顿时芳心暗许。哪里舍得离了心上人前往京城,更不想见到心上人的妻子,自然选择住在舅舅家。 梅姑娘的舅舅不成器,在外祖父去世后更是整日里花天酒地,无所事事。没想到天上掉下馅饼,妹夫救了署守备大人去了,外甥女准备借住在自己家,自己不仅能搭上署守备大人,还有每年一大笔钱算是外甥女的吃穿用度。这舅舅一家当即就把梅姑娘好好供了起来。 之后史父是官禄亨通,屡屡建功,更加坚定了梅姑娘的心思。稍稍与舅舅一提,没成想大家都想到一块去了。这要是梅姑娘成了史父的姨娘,以后再生个小主子,作为梅姑娘唯一的亲戚,好处自然是少不了的。 借着梅父的救命之恩,梅姑娘就成功成为了史府的贵妾梅姨娘。 要知道,史琬的舅舅在西北也有不少商队。在收到史父纳妾的信后,史母很快就派人打听到了前因后果。了解到梅姨娘的父亲对史父有救命之恩,史母自然不会放任这样的威胁。 西北的姑娘们多是热情活泼,史母就找了一位弱柳扶风的江南女子。想必看多了玫瑰花,史父对这样楚楚可怜的小白花定能眼前一亮。 随着赵姨娘一起的,还有史母的一封信。 信中,史母自然是贤惠大度的对梅姨娘表示了欢迎。还自责自己思虑不周,没想到派人去服侍史父。正好这里有个赵姨娘,心思细腻,最会服侍人。要是梅姨娘有什么时候不方便,也能帮衬一下。顺便还提了几件史琬的趣事,增加一下史琬在史父心中的分量。 史父收到了信,再次感慨自己的嫡妻温柔贤淑。又想到聪明可爱的嫡子,而自己却一次都没见过,心里更是柔软了几分。史母这形象工程做得是非常成功,在史父心中就是贤妻的典范。 史府里,两位姨娘开始了争宠的生活。开始时因为救命之恩,占上风的自是梅姨娘。但赵姨娘凭借自己的眼泪攻势,进行了有力的反击。这再大的恩情也会被消磨,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是赵姨娘略胜一筹。当然这背后最大的赢家还是史母,不仅防止了梅姨娘借着恩情在史父心中占据重要的地位,还让史父进一步认知到自己作为嫡妻的大度,一箭双雕。 这两位姨娘可谓是冤家路窄,连怀孕都凑到了一起。梅姨娘因为怀的是双胎,没足月就早产了,虽然月份小一些,但生的早。那边赵姨娘听说死对头一连生了两个女儿,心情那叫一个激动。一开心也生产了,虽然也是一个女儿。想必两人往后还有不少争斗。真是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这里史母收到的信中,史父就有提到这三个庶女,才有开始时史母问史琬喜不喜欢妹妹的一幕。 小孩子喜欢模仿,不经意间可能就把大人说过的话记在了心里。史母在后宅上手腕高超,自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从小教育史琬,要兄友弟恭,爱护姐妹。其中更复杂的关系,等史琬懂事了再慢慢解释。 因此史琬自是答道:“喜欢。” 当然,这件事不过是顺带提的。最重要的是,史父在西北意外遇到了云鹤先生,因为救命之恩,云鹤先生答应收史琬为弟子。下个月,云鹤先生就会随史琬大舅舅的商队入京,史父让史母早做准备,好好招待。 第07章 自从史母知道云鹤先生要来府中,就连日让人准备起来。 一日,史母正听下人回话:“竹曲院的帐幔帘子并陈设玩器古董,都已经按太太的吩咐收拾好了。只等云鹤先生来,就可以入住。” 竹曲院位于府中东南角,一山一石,一花一木,皆有雅意。里面数楹修舍,千百竿翠竹掩映。在月色如水的夜晚,斟上一杯青竹酒,捧上一卷墨香书,伴着清风吹过竹林奏起的乐章,细品华丽辞藻带来的唇齿留香,实乃人生一大幸事。更兼院中有一门通街,出入方便。 恰巧史琬进来,听到史母收拾竹曲院。先请了安,就到史母身边坐下,撒娇道:“母亲,我也要自己的院子。” 史母一边摩挲着史琬的脖颈一边问道:“琬儿怎么想要院子?” 史琬自出生起,一直住在史母的“福禄堂”中。平日里有个风吹草动,都会被史母知道,就是想做点什么也不方便。这次恰好有机会,能有一个自己的院子,史琬自然不会放过。 当下撇撇嘴道:“我已经长大了,很快就要开始读书习武,母亲别再把我当小孩子。我喜欢幽兰院的兰花,母亲把幽兰院给我好不好?” 史母忍不住笑道:“好,好,好,琬儿长大了,都依你。那琬儿今日的文章可背好了?” 史琬张嘴背道:“马融设绛帐,前授生徒,后列女乐;孔子居杏坛,贤人七十,弟子三千。称教馆曰设帐,又曰振铎;谦教馆曰糊口,又曰舌耕……学业感师之造成,曰仰沾时雨之化。” 史母仔细听了,见史琬通篇流畅,一字不错,欣慰笑道:“琬儿做的不错,这《幼学琼林》也快背完了。等下个月云鹤先生来了,定要好好表现,尊师重道,知道了吗?” 史琬见史母这么尊重云鹤先生,不由好奇问道:“先生的学问很厉害吗?” 史母笑答道:“那当然,先生可是当世大儒。不仅开创了一个新的流派,还在琴棋书画上样样精通,勘称大家。多少人想入先生门下,只可惜先生一向行踪不定,收徒也颇为严格。所以琬儿一定要珍惜这次机会,好好向先生学习。” 云鹤先生姓林名严,表字谨严。可惜为人与名字恰好相反,一生离经叛道,放荡不羁。 林严的父亲不仅科举出身,还袭有祖上的爵位,可谓是既清贵又显赫。 林严虽是庶子,但府中子息单薄,万顷地里一颗独苗,自是备受宠爱。更何况林严从小天资非凡,过目成诵。十五岁就成了本朝最年轻的状元,可谓是春风得意。 根据前面的走向,接下来就应该是林严入朝为官,封王拜相,名流千古。 但是,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事,从此改变了林严的人生,也开启了他不羁的道路。 前面说到,林严是家中独子。没想到,嫡母人到中年,却有了身孕,十月怀胎生下一个嫡子林海。 一个巨大的矛盾出现了,庶子年长聪慧,嫡子占据正统,这府里最后归谁。府中顿时暗潮涌动,嫡母刘夫人和林严的生母柳姨娘为了各自的儿子,开始了一场不见硝烟的后宅争夺战。 交手的结果是刘夫人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柳姨娘买通林海的奶娘,让她暗地里给林海喂食冰块,想借此要了林海的小命。不料刘夫人早有准备,来了个将计就计。抱着生病的林海到林父面前一番哭诉,引得林父大怒彻查。很快就出现了证据一二三,全都指向柳姨娘。这时候柳姨娘出来辩解除了买通奶娘喂食冰块,其它都不是自己做的,林父也不相信了。男人一旦狠下心来,哪里还管什么往日的情义,林父当即就决定让柳姨娘这个毒妇暴毙身亡。 虽然林父对这件事下了封口令,不许下人告诉林严。但还有刘夫人这个幕后推手在,故意让林严听到些似真似假的消息,好让他到林父面前闹一场,为后面的连环计做准备。 刘夫人的计划那是环环相扣,杀机暗伏,堪称后宅计谋的经典案例。 但是天才的心思你别猜,林严就是不按常理出牌。 从似是而非的消息中,林严用自己聪明的大脑轻松还原了事实真相。 虽然刘夫人策划得天衣无缝,但林父作为一只混迹官场多年的老狐狸,不可能一点都看不出来。之所以听之任之,不过是林父欲借刘夫人的手打压林严。 要知道林家不仅为钟鼎之家,更是书香门第,注重嫡庶分明。林严年少有为,锋芒毕露。之前是独子的时候,作为继承人自然是最好不过。但现在有了嫡子林海,继承人换了一个,就有些麻烦了。这嫡庶相争,实乃祸家之源,林父自然不会放任不管。 可以说,这场战争在一开始就注定了结果。哪怕刘夫人不小心失手,林父也会出手让它向想要的方面发展。不过刘夫人的宅斗手段高明,根本用不到林父出手,林父也乐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毕竟林父宠了林严十五年,感情不是假的,只是在家族与个人的选择上,林父终究选择了家族。 知道了前因后果,如果是一般人,当然是忍辱负重,示敌以弱,等合适的时机再进行雷霆报复,坚决与嫡系势力争斗到底。 但林·真·天才·严不是一般人,他收拾好行礼,借着天黑救走很快就要被暴毙身亡的柳姨娘,留书一封,说自己决心拒受官职,从此游历山河去了。 显然凡人与天才的脑电波不在一个水平线上,等第二天林府众人知道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后,当即就被炸晕了。 林父立即派人去寻找,很快他就体会到了与一个天才做对手的心酸感。 林严在逃亡过程中,很快熟悉了各种追踪与反追踪、侦察与反侦察的知识,还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于是不到几个月,林父就彻底失去了林严的消息。 从此林严开始了自己专心学问的道路。他自称云鹤先生,如闲云野鹤般,不问世俗,寄情山水。并开创了属于自己的流派,编写了大量书籍。同时在君子六艺上也无一不精,书画更是万金难求。 几个月前,林严前往西北游历,不幸遇到了鲜卑人的军队。还好最后有惊无险,被史父救下。在交谈过程中,史父发现林严学识渊博,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实非常人,询问之下才知道正是声名远扬的云鹤先生。 正好林严年岁已老,准备找一处定居下来,史父就建议他前往京城居住,同时恳请他收史琬为弟子。看在史父的救命之恩上,林严答应了。不过是入室弟子还是记名弟子,还要看史琬的具体表现。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而过,算算日子,云鹤先生这几日就会到京城。因而,史母派了大管家每日在城门口等候。 此时,幽兰院书房,史琬正一面闻着窗外各色兰草的幽幽暗香,一面悠闲自得的翻阅手中的《诗经》。史母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自那日答应了史琬,没几日就让史琬搬进了幽兰院。 忽有丫鬟进来报:“云鹤先生已在正房,太太让大爷快些过去。” 很快就能见到云鹤先生,史琬心中自是激动万分。如果这里不是架空朝代,在后世云鹤先生恐怕能与孔孟齐名。能见到这种连历史的洪流都难掩其光芒的大学问家,作为凡人的史琬自是免不了那种紧张期待的心情。转而想到自己接下来要遇到云鹤先生的入门考验,即使之前做了不少准备,史琬也不由忐忑几分。 进入正房,史琬就见到一位两鬓霜白的老先生。与常人不同,老先生身上自有一种悠闲安然的气度,那是一种真正的心灵上的自由,无拘无束,肆意自在。 知道这就是云鹤先生,史琬忙上前见礼。当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落在身上时,史琬有一种从内到外都被看透的感觉。 不过在云鹤先生眼中,史琬的第一印象倒是很不错。 精致的眉眼,完美得不似真人。虽然是一双桃花眼,但冷情时,却如蕴涵着万千雪峰。微微扬起的眼尾,说不出的肆意风流。 云鹤先生四处云游多年,见过的奇人异事不胜其多,但如史琬这般容貌出色的,却还是第一次。那是一种超脱凡人的空灵之美,哪怕他静静的站在那里,却如天山上的雪莲般可望而不可即。眉心一粒红痣,给整张脸添了几分妩媚。当那双璀璨如辰星的眼睛看向你时,你似乎拥有了整个世界,因为他就是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而且面对自己时,史琬也是沉着冷静,不卑不亢。小小年纪自有一番气度,让人不敢随意接近。 史琬表现的如此高岭之花,容貌是一个方面,性格也是重要原因。虽然重新投胎,但史琬的情商却没什么提高。在熟悉的人面前还好,一面对外人,史琬的交流障碍就让他表现得冷冷冰冰,难以接近。 云鹤先生作为大儒,难免有些文人的通病。史琬冷静自持,不为外物所动,而且颇具君子之风,自然让云鹤先生有了一个好印象,也算误打误撞。 虽然心中满意,但考验还是不能少的。不过云鹤先生已经决定,只要史琬不太愚笨,就收他为关门弟子。哪怕实在差强人意,反正自己答应过史父,也要收他为记名弟子。难得遇到这样钟灵毓秀的孩子,还合自己的眼缘,云鹤先生作为一个不拘小节,放荡不羁的名士,自然是遵从自己的心意。 心中所想虽多,云鹤先生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温言说道:“虽然我已答应你的父亲收你为弟子,但入室弟子还是记名弟子,还要看你的表现。接下来的题目,你听好了。” 第08章 云鹤先生正对史琬进行入门考验,就听其说道:“我这里有一个谜面:‘半边有毛半边光,半边有味半边香,半边吃的山上草,半边还在水里藏。’谜底是一个字,你猜到后多加思考再回答。” 史琬虽然情商不高,但智商绝对是超群,再加上他不是真正的五岁孩童,略一思索,就知道了谜底是“鲜”这个字。这个谜题不算太难,不少人都可以答出。云鹤先生如果以此为入门考验,明显没什么效果。看来其中一定还有什么地方被自己忽略了。 史琬将云鹤先生的话又翻来覆去想了几遍,想找到自己的疏漏之处。“猜到后多加思考再回答”,这句话似乎只是一句平常的嘱咐。但仔细想一想就会发现,是在暗示猜到了谜底还不算结束,需要多加思考,想出一个相应的谜面。 这个入门考验,不仅考察了史琬的学识水平,更重要的是史琬的思考能力。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间,就听史琬脆声道:“水里游鱼山上羊,东拉西扯配成双,一个不吃山上草,一个不会水中藏。” 云鹤先生听了,当即欣慰道:“不错,你以后就是我的关门弟子了。” 史琬忙跪下磕了三个头,早有机灵的丫鬟端上茶来,史琬接过,举过头顶,说道:“请老师喝茶。” 云鹤先生先喝了一口茶,然后严肃道:“你既然入了我的门下,从此要勤勉读书,不可懈怠。我门下虽然没什么繁文缛节,但你也要明辨是非,为人清正。从明日起,辰时辰正随我读书,直到申时申初。” 史琬点头应“是”。从现在开始,史琬就是云鹤先生的关门弟子了。 自云鹤先生来了以后,史琬的生活就规律了起来。 每日卯时卯正起来,先随钱先生学半个时辰左右的拳脚,强身健体。再与史母一起用过早膳,大约就到了读书的时间。之后就是在竹曲院,一直到申时申初结束。回来后申时申正与史母一起用晚膳,之后完成云鹤先生布置的功课,戌时戌初歇息。 云鹤先生不愧为当世大儒,书中各种晦涩难懂的内容,由他讲来却是深入浅出,趣味盎然,各种典故也是信手拈来。更兼其游历多年,各种文人风俗了然于胸,让史琬的眼界也开阔不少。而且云鹤先生并不让史琬拘泥于科举经义,君子六艺也要求史琬均有涉猎,再择其中有兴趣的专精一二。 冬去春来,史琬已经随云鹤先生学习了一年。不说四书五经,琴棋书画也皆已入门。尤其书法与下棋,前者每日坚持不懈,后者天赋高能举一反三,也算小有所成。 这日正是荣国府贾老夫人的寿宴,史琬已故的祖父是贾老夫人的嫡亲兄长,论辈分史琬还要称贾老夫人一声“姑奶奶”。 虽昨日就已经向云鹤先生告了假,史琬还是按往日的时辰起来读书。 一时用过早膳,史母看了看史琬的打扮。因为今日要去寿宴,史琬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 花团锦簇的打扮,使史琬不像往日一般如云端之上的仙人,飘渺悠远,淡漠冷情。而是一下子入了凡尘,添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气息。这反而更加引人亲近,想将这个集世间美好于一身的美人,彻底留在俗世。 “你平日里就是穿的太素净些,小孩子家家的就该多用些鲜亮的颜色,如今日这般打扮,就很不错。”虽然知道史琬喜欢青蓝等素色,自能做主起,就多素雅打扮。但史母每每想起,总会忍不住会多说几句,史琬也随她去了。 知道这次大概也是无功而返,反正史琬在外人前穿衣打扮从不失礼,史母也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转而问道:“难得今日不读书,我听说你还是早早起了?怎么不多睡一会?” “每日读书习惯了,到了时辰就醒了。再说虽然今日不用学习,但字却是一日不能落的,干脆起来习字。” 史母听了自是既满意又心疼,说道:“你知道上进自是好的,但也要注意身体。今日去的荣国府,他们家二房长子,就是因为读书熬坏了身子一病去的。再说你现在才多大,哪里用得着这么辛苦。云鹤先生也是,让你一个小人家从早学到晚,没的累坏了身子。” “与老师无关。”史琬忙回道,“科举一事,本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这别人都努力,我要是有所懈怠,到时难有所成,岂不堕了老师的名声,也白费这么好的条件。再说我每日都有随钱先生学习拳脚,虽然不能达到武艺高强,但基本的强身健体还是没问题的,母亲放心便是。” 史母如何叮嘱史琬不提。 一到宁荣街上,就听到各种乐奏之声。前来贺寿的人也是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此时街上就有大轿十来顶,小轿三四十顶,更兼路旁各色仪仗执事乐器,真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一时来至荣国府,只见大门正厅直开到底,两边挂的宫灯如天上的银河,数量多如繁星。府中不仅各种花卉开得吉祥喜庆,连树木上也系了各色绸带,整个荣国府皆是富贵锦绣,焕然一新。 因史琬还不到“男女七岁不同席”的年纪,就与史母一起前往女眷处。 首位上坐着一个两鬓霜白的老妇人,身上穿着超品诰命的朝服,虽然眉目慈祥,但让人不敢小觑,身上自有一种上位者的气度。史琬知道,这位就是今日的老寿星“贾老夫人”。 “史夫人来了,这位就是令公子吧。”一位穿的彩袖辉煌,恍若神仙妃子的少妇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边引至贾老夫人席前边说道,“老祖宗看看,往日里都说宝玉长得好,现如今可被比下去了。” 众人举目望去,果然神彩飘逸,秀色夺人。若说贾宝玉如同夜色中的星辰,那史琬就是当中那轮皓月,实是银星难掩皓月之辉。 一下子被这么多人注目,史琬的交流障碍又犯了。在外的表现就是举止有度,既不因称赞而喜形于色,也不因关注而畏畏缩缩。 “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万事如意,笑口常开。”史琬的声音如珍珠落入玉盘,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就如荒漠中的一股清泉,缓缓流入心田,让人一下子清心宁静下来。 贾老夫人当下携了史琬的手,笑道:“果然是个好孩子,你母亲也是,平日里藏着掩着,也不多带出来看看,还怕我们吃了你不成。” 又问他读了什么书,往日在家里做些什么,史琬皆一一答了。众人见他口齿伶俐,语言清楚,回答也是不急不缓,条理清晰,更添几分喜爱。 一时贾宝玉过来,之前那位少妇笑道:“我们大人吃酒看戏,他们小孩子家也无趣。我让人在里间摆了各色茶果点心,让他们一处玩也自在些。” 那贾宝玉见了史琬的人品相貌,心中自是十二分的满意,自思道:“世间竟有如此秀丽的人物,冰为肌,玉做骨,就是往日那些女儿家,也难及其十分之一的风采。之前自己以为男子皆是污秽浊物,实在是大错特错。” 当即将史琬引为知己,将自家的女孩儿都介绍了一番,尤其是表妹林黛玉。在他看来,两者都是冰清玉洁,美好高贵,只可惜不能相识。就是史琬举止冷淡,贾宝玉也毫不在意。 史琬脸上平静冷漠,其实心里早就翻涛骇浪。之前听到贾宝玉的名字,史琬就觉得熟悉,再听到林黛玉,史琬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是在《红楼梦》中。可惜史琬对这本小说没有太多印象,反复回忆,也只记得小说讲的是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三人之间的爱情纠葛。 再有就是其中有名的省亲别墅大观园,虽不记得为何人所建,但可以推断出荣国府出了一位后妃。现在大观园还没影,再联系之前贾宝玉提到有一位大姐姐在宫中,如果没有意外那就是未来的后妃了。看来自己以后要多多关注那位姑娘,也能知道皇位花落谁家。 理智分析完了,慢半拍的情商终于出来刷存在感。史琬的心里一下子闪过各种念头,“我居然穿到了一部小说了”、“坐在我前面的好像就是书中的男主角”、“这个世界竟然是一本书”,诸如此类的想法快速刷屏,都快变成一堆乱码了。 因为知道了这个冲击性的消息,使得史琬接下来都有些浑浑噩噩。还好史琬对外的表现就是一朵高岭之花,众人也没有从那张面瘫的脸上发现什么不对。就是史母略有察觉,也只以为史琬第一次参加寿宴劳累了,回到史府后就让史琬早点休息。 等到第二天起来,史琬的心情也平静了许多。无论这是不是小说,自己接触到的人和事,都是鲜活真实的。再说就是知道了又如何,自己也不能改变什么。既然如此,也不用庸人自扰了。虽说如此,史琬还是偶尔会走神,毕竟知道了一个惊天的大消息,却偏偏不能和任何人说,这其中的滋味,真是难以言说。 因而在云鹤先生授课的时候,史琬难得一见的走神了。 云鹤先生见了,自思道:“自己这个弟子,对待学习向来勤勉认真,现在这样明显的心不在焉,莫非昨日寿宴发生了什么事?”作为老师,云鹤先生对史琬这个关门弟子向来爱护,平日里也多有关心,当下问道:“琬儿在想些什么?” 第09章 云鹤先生发现了史琬走神,这真实原因,自然是不能说的,史琬早就决定将穿越这个秘密保留一辈子,那要找什么借口,才能合情合理,让人相信。 忽然,史琬灵光一闪,说道:“昨日贺寿时,我认识了荣国府的宝二爷,没想到他提起家中姐妹,竟是毫不避讳。尤其是客居府中的表妹林姑娘,听说还与他同处一室,只在碧纱橱内外。这林姑娘的父亲林大人,不仅是前科探花,还担任巡盐御史。这样说来林姑娘不仅出身书香门第,更是高官之后。更何况林姑娘已故的母亲也是荣国府史老夫人的嫡亲女儿,没想到林姑娘在荣国府竟是这样的光景。” 史琬却不知道,自己这番话也算歪打正着。 前面说到,云鹤先生本名林谨严,有一个嫡出的弟弟林如海。云鹤先生虽然年少离府,对林府的各种情况不甚了解,但也听说自己的弟弟娶了荣国府的嫡小姐。这样说来,这位客居荣国府的表小姐林姑娘,就是弟弟的嫡女了。 虽然云鹤先生不愿回到林府,但不代表他愿意看到林府没落。尤其是林姑娘,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侄女,林府的嫡出小姐,怎能任人欺负。 作为一个潇洒随性的名士,云鹤先生是毫不拖沓,当日就让下人去打听消息。原来还以为要过段时间才有结果,没成想整个荣国府就像一个巨大的筛子。只要有钱,那些下人是毫不避讳,对主人家的各种事都如数家珍,让云鹤先生都有些大开眼界。 云鹤先生当即给弟弟林如海写了一封信,讲了荣国府种种不妥,尤其是侄女林姑娘,住在荣国府实在是影响清誉,还是再做安排为当。 先不说林如海收到信后如何做想。自那日走神被云鹤先生发现后,史琬也彻底放下了这个顾虑。人就是要学会自欺欺人,什么都追究到底,只会让生活多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既然知道与不知道没什么区别,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生活不也照样过,日月星辰不也照样东升西落。所以说,杞人忧天要不得。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不一一赘叙。 金色的阳光,绚烂着温暖的光晕,为繁盛的桂花树,铺陈了一个宁静悠远的背景。微风徐徐吹过,像一个高明的艺术家,将纷纷扬扬的花雨,画成一幅浪漫的秋景。种类繁多的菊花,错落有致的聚集在一起,显现着秋天美好的心情。 时间如白驹过隙,又是一年秋。 史府,福禄堂,正房。 “真没想到,二嫂年纪这么大了还能老蚌生珠,只可惜又是一个姑娘。”史母坐在透雕夔龙护屏矮足短榻上,手里把玩着纹绣核桃,下首珍珠拿着美人拳捶腿。虽然嘴里说着可惜,但看神色就知道根本没有在意。 “当初太医不是说二太太生大姑娘时伤了身子,以后难以有孕,怎么又有了四姑娘?”珍珠忖度着史母的神色问道。 “就是三分病,到太医嘴里都成了七分。”史母漫不经心的说道,“这些太医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再说当初只是说难以有孕,又不是不能有孕,现在时间过去这么久,调养好了也正常。” “那四姑娘的洗三、满月,太太要答应下来吗?当初我们大爷的时候,二太太可没有帮忙。”见史母不避讳谈论此事,珍珠接着问道。 史母听了,脸上浮现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声音也如平常一样轻轻柔柔,似乎谈论的是什么轻松愉悦的事,但内容就不是那么美好了:“既然二嫂请求,我这个听话懂事、单纯贤惠的弟妹,自然要帮忙了。当初生琬儿的时候,夫君才是从五品的署守备,二嫂作为超品的侯夫人,身份高贵,怎么可能纡尊降贵来帮忙。我这个二嫂啊,因为没有儿子,最是得意自己的身份。夫君升官快,几年就已经是从二品的副将。别看我现在身份够高,招待客人不失礼,我的好二嫂表面上谢我,心里不知道有多难受呢。能光明正大的添堵,何乐而不为呢?况且那次史旭、史湘云、史湘霞几个伤了琬儿后,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算账。现在不就是一个不错的时机,正好可以连本带利一起收回来。” 如果房中有外人,一定会大为震惊,对外表现得温柔单纯的史母,私底下竟然这么有心计。可惜作为房中唯二人之一的珍珠,完全是见怪不怪,连手下美人拳捶腿的频率都没有起伏。 史母很快就行动了起来,借着操办四姑娘的洗三、满月的东风,顺利收买了保龄候府的不少下人。 第一个是史旭。目前保龄候府有两位少爷,分别是大少爷史旭和二少爷史昊。为了保龄候府的继承权,两人之间是争斗不断。 从身份上说,两人同为庶出,起点相同。从平时的表现来看,都是文不成,武不就,半斤八两。只有年纪上,史旭因为庶长略占优势,使保龄候更偏向他。 不过史母很乐意在暗中为史昊出谋划策,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管结局如何,接下来的日子史旭是别想好过了。 第二个是史湘云。这个姑娘说得好听点是没心没肺,说得刻薄些就是愚蠢无脑。人生第二次的投胎机会——出嫁的决定权就在保龄候夫妇的手中,她却去抱荣国府贾老夫人的大腿。 甚至因为府中大姑娘史湘雯的待遇比自己好,心中多有怨言。也不想想,她平日里从没孝顺过保龄候夫妇,他们自然也只给个基本的待遇。 对于这个姑娘,只要下人随便挑拨几句,到时候自然会在府外大大咧咧的说出来。可以想象,当保龄候夫妇知道史湘云在外的抱怨,连累府中名声的时候,定然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第三个是史湘霞。与二姑娘史湘云相反,三姑娘史湘霞就是太有心机。这聪明反被聪明误,有了一个年岁相近,身份更高,更为受宠的四姑娘史湘霏后,史湘霞定然心有不甘。 找个合适的时机挑唆几句,自视甚高的史湘霞定会有所行动。平日里,她就靠着自己的小聪明,过得顺风顺水。不过是看在她年纪小,所作所为也无伤大雅,大家都不追究。而这次她要是对四姑娘史湘霏做些什么,对来之不易的小女儿爱若珍宝的保龄候夫人自然饶不了她。 史母这招借刀杀人,运用得真是如火纯青。什么叫杀人不见血,看史母的宅斗手段就知道了。作为一个宅斗高手,难怪即使史父在成亲后不久就奔赴西北,也没有降低史母在心中的地位,反而对贤妻充满了愧疚和感激。 虽然史母已经为史琬报了当初差点被破相之仇,不过史琬却是一无所知,依旧每日在竹曲院读书。 澄澈的天空上,成片的云似乎被寒冷冻结在了原地,就连呼啸而过的风,都带着严寒的气息,预示着冬日的来临。 这日史琬正与云鹤先生手谈一局,棋盘上白子大势已去,被一条黑龙成功围灭。 史琬放下手中的棋子,平静道:“我输了。” 云鹤先生也不甚在意,只是指出几个错误,至于下棋的风格,还要史琬自己多加练习去完善。 就有小厮拿了一封信进来,回说:“巡盐御史林大人家遣人来了。” 云鹤先生拆信看了,上面林如海先写自己命不久矣,回顾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照顾好自己的独女林黛玉。可惜支庶不盛,有几门远亲也只是堂族,只能将林黛玉继续托付给荣国府。不过自己已经与贾老夫人商议好,为林黛玉与贾宝玉订了亲。虽然贾宝玉不怎么上进,好在他对林黛玉却是一片真心,想来能照顾好林黛玉。毕竟自己也不求林黛玉将来大富大贵,只要平安富足就好。只是将来如何,自己也不能顾全。只希望云鹤先生看在林黛玉是亲侄女的份上,能在林黛玉有难时帮衬一些,自己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不尽。 说起云鹤先生与林如海,两人虽然是亲兄弟,但其实与陌生人也相差不远。当初林如海出生不久,云鹤先生就离府了。有关云鹤先生的话题,在林府就成了一个禁忌。 直到林父病重,林如海才知道有这么一个兄长。也就是在林父的丧礼上,两人才是第一次相识。之后云鹤先生继续游历,两人也没有了交集。 去年林如海收到信的时候,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毫无交集的兄长,竟然会联系自己。 调查一番后,林如海立即将林黛玉接了回来。只可惜林如海已经病入膏肓,再有什么安排也来不及,权衡利弊下只能敲定林黛玉与贾宝玉的婚事,也算林黛玉将来的生活有了保障。 会写信给云鹤先生,也不过是碰碰运气。从之前云鹤先生会因为林黛玉写信给自己来看,对这个唯一的侄女,还是有点感情的,也算一条后路。 第10章 云鹤先生收了信,又见了林府下人,知道林如海已经安排荣国府的人前往扬州处理后事。大约年前,林黛玉就会入京,之后就在荣国府常住了。 对于林如海的安排,云鹤先生也没有关注太多。当初会写信提醒,不过是看在同为林府血脉的份上。毕竟他与林如海之间都没有什么亲情,更不要说从未见过的林黛玉了。 对于这种情况,林如海也是心知肚明,不然不会在明知荣国府不太靠谱的情况下,也不考虑云鹤先生。 虽说荣国府没什么规矩,下人都长了一双富贵眼。不过与之相反,打听消息倒是很方便。只要有钱,就没有不能说的事。因此林黛玉要是在荣国府发生了什么,云鹤先生也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至于平日里女儿家的口角,云鹤先生自然不会过多关注。 宣德十五年秋,西北军队大胜,追击至鲜卑人王庭,鲜卑王耶律由也战败而亡。 ——摘自《周史》 晴空中万里无云,高山上枫叶如火。明丽的秋色,从脚下一直蔓延到遥远的天际。在那碧蓝如洗的高空上,一队队大雁排列整齐的向南飞去,留下一个秋天的剪影。 这个秋天,因为西北打了胜战,大周朝上下都处在一片欢欣中。无论是朝廷上的文武百官,还是乡野间的村夫农妇,都为大周朝的强盛而鼓舞。 京城,史府,幽兰院。 因为史琬每日大半时间都在竹曲院读书,房中的丫鬟们闲着无事,干脆都聚在一起做针线,聊些琐事打发时间。 “下个月就是中秋了,按往年的例,又会赏一个月的月钱和一套新衣服,而且还会有月饼,真希望快些到。”墨棋一边灵活的打着络子,一边说道。 “是啊。”一个有圆圆的苹果脸的姑娘咂着嘴应和道,“府里点心厨子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什么芙蓉月饼、蟹黄月饼、西瓜月饼,我好想吃啊。” “扑哧”房中的丫鬟们都忍不住笑了,舒月点了点墨书的额头,打趣道:“还吃什么月饼,你看看你的脸,再吃都要像月饼一样圆了。” “西北打了胜战,过几日大军就要入京了,这么说来老爷也快要回府了,今年的中秋应该会很热闹吧。”墨琴插话道。 “说起这个,我看太太不仅收拾了前院,还把繁香院、浅桃院、浅荷院、浅梨院都打扫了,是有什么人要来吗?”知道流云的消息最灵通,回秋虽然问的是大家,但眼睛看的却是流云。 果然听到流云回道:“还不是西北的两位姨娘和三位姑娘。大姑娘和二姑娘是双胞胎,为梅姨娘所出,三姑娘为赵姨娘所出。说起这三位姑娘,真是巧的很,不仅年纪一样大,连生日也是同一天。” “阿弥陀佛。”回秋念了声佛,松口气道,“还好是三位姑娘,要是多了三位少爷,大爷岂不是麻烦。” 舒月看她一副终于放心的样子,好笑道:“你呀,就是太胆小了些。哪怕是三位少爷又如何,我们大爷是嫡出,他们是庶出,身份上就不一样。再说有太太在,怎么可能让大爷吃亏。况且大爷小小年纪就聪慧懂事,哪里是旁人比的上的。” 说道这里,舒月也不复刚才轻松的样子,正着脸严肃道:“你们也是,到时遇到了三位姑娘,都给我好好表现,别一副冒冒失失的样子。自己丢脸就算了,要是连累了大爷,看我放过哪个。” 见下面的丫鬟都应了,流云才玩笑道:“舒月你也别这么严厉,我们幽兰院的丫鬟怎么样,你还不清楚。这要是做的太好了,到时我们和三位姑娘的丫鬟表现得云泥之别,多不好意思啊。” 众人都撑不住笑了,气氛又一下子轻松起来。 史琬三岁的时候,翡翠就回了史母身边。舒月和流云作为史琬房中的一等丫鬟,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向来配合得十分默契。 作为一个大家公子,史琬身边从来不缺伺候的下人。两个一等丫鬟,四个“墨”字开头的二等丫鬟,四个“回”字开头的三等丫鬟,还有五岁进学后配的四位小厮,搬到幽兰院后新添的扫洒婆子等,人数众多。 “这中秋还有一个月,眼下就有一件天大的喜事。都说西北打了胜战,我们老爷在其中可是立了大功。我听说朝廷已经下旨封老爷为忠靖侯,大概就在这几日,太太就会有赏了。”流云风轻云淡的说道。 这平淡无奇的语调,似乎只是随口说了哪个样式好看这种小事。听到的众人先是淡定的应了声“知道了”,随后纷纷震惊的反应过来,自家的老爷封侯了!封侯了!!封侯了!!!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再看流云那笑眯眯的表情,连舒月都忍不住因为她的恶趣味而手痒痒的。当即伸手向流云胳肢窝内两肋下乱挠,一边笑道:“好你个流云,连我都敢作弄,你们都别动手,今天看谁来救她。” 流云素来怕痒,早就笑得喘不过气来,口内道:“好姐姐,饶了我这一遭吧,再也不敢了。” 又大声说道:“是墨琴,这主意是墨琴出的。” 众人一下子看下墨琴,就听她大声喊冤:“我什么也不知道,再说这种主意我可不会出。” 房中众人都笑闹成一团,直到日头偏西,方各自离去。 五日后正是一个好天气,晴空万里,微风拂面。知道今日大军进京,史母早就在云福楼订好了包厢。 用过早膳,史母就带史琬出门了。因为这难得一见的盛事,街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行人,皆是喜气洋洋,就如过节一般。 一路走来,史琬听到的都是有关西北将士消息。还有不少文人墨客在大声的吟诗作对,歌颂将士们御敌的英勇无畏,引得周围的人大声叫好。茶馆中的说书人也讲起了一个个保家卫国的故事,惊心动魄,荡气回肠。让听众们仿佛置身荒凉的西北,在惨白的月光下随将士们奋勇杀敌。讲到精彩处,更是引起一阵阵的喝彩声。 其中史琬的父亲作为在战事中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事迹也是广为流传。尤其是他大败鲜卑人军队,一路追击至鲜卑人王庭,斩杀鲜卑王的事迹,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随着阳光愈发热烈,将士们也整齐划一的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第一眼见到这支精锐的军队时,人们有一种瞬间置身于冰天雪地的感觉。即使是远远望去,也让人头皮发麻,就像被凶猛的野兽盯着一样。那是在千军万马中厮杀后,特有的杀伐之气。 最初的寂静过后,人群忽然爆发出大声的欢呼声,姑娘们也纷纷将手中的帕子、荷包,扔向整齐前行的军队。每个大周朝的人,心中都充满了骄傲与自豪。这支勇武的军队,它打败了鲜卑人,震慑了外族。也将保卫着大周,让人们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 队伍的最前面,有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将领。剑目星眉,棱角分明,穿着银色的铠甲,骑着神骏的白马,更显得英武不凡。即使是在这种万众瞩目的场合,他也依旧冷静沉稳,老练得不像一个年轻人。在金色的阳光中,他就如一个从天而降的天神,强大而俊朗。史琬知道,这就是自己的父亲——忠靖侯史鼎。 因为将士还要参加御赐的宫宴,史母就先与史琬回忠靖侯府。刚喝了一口茶,连衣服都还没换,就有丫鬟进来报:“三位姑娘和两位姨娘到了。” 史母对史琬说道:“正好,你也见一见。虽说是自家姐妹,但你每日读书大概也没什么时间相处,平常交往便是。”说着让翡翠出去迎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明艳的少妇,穿金戴银,盛装打扮。看到史母不仅长得肤白貌美,还气质高贵,眉间不由闪过一丝不自然。她一手牵着一位小姑娘,虽然两人长得一模一样,但一个骄纵,一个懦弱,让人不会错辨。 落后半步的是一位柔弱的少妇,楚楚可怜,弱柳扶风。不过比起当初史母在京城见到的模样,憔悴了不少。毕竟西北气候恶劣,再怎么保养,也难掩风霜。她牵着一位小姑娘,两人不愧是亲母女,长相做派都十分相似。 三位姑娘先拜见了嫡母,史母给了一样的簪子。又指着史琬说道:“这是你们大哥。”兄妹几个互相见了礼,方各自坐下。其中史琬坐了左边第一,下首是二姑娘史湘雱;大姑娘史湘雰坐了右边第一,三姑娘史湘雪坐了右边第二。 接着是两位姨娘磕头奉茶,史母也没有为难,只讲了几句“好好伺候老爷”、“多开枝叶”之类的场面话,就给了她们一人一个镯子,算是正式承认了她们的身份。 第11章 忠靖侯府的娇妻美妾、嫡子庶女都已经齐聚,就听史母先开口道:“当初爷到西北,我怀着身子不方便,就没跟着去。等后来琬儿大了些,能够长途跋涉,爷的官职也高了。这京中的人情往来多了,总得有个主事的人,我也一直脱不开身。说起来,爷这几年在西北,还要多亏两位妹妹照顾才是。” 梅、赵两位姨娘听了这话,哪里敢承正妻的谢,只连说“不敢”。 史母见了,轻笑一声说道:“我这个人啊,最是好相处,等过些日子,两位妹妹就知道了。梅妹妹第一次来京城,没见过我就罢了,赵妹妹却是与我见过面的。当初我看赵妹妹,听话懂事,为人细心,就知道爷一定会喜欢。现在看来,我的眼光果然不错,赵妹妹你说是不是?” 赵姨娘初见史母时,只是一个生杀予夺都握在史母手里的奴婢。又见了史母的为人手段,更是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半步。等到了西北后,府中没有主母,后院身份最高的就是梅姨娘和赵姨娘。虽然梅姨娘是贵妾,身份更高,但赵姨娘凭借自己的小心机,反而隐隐占上风。 尤其现在几年过去,赵姨娘也算站稳了脚跟,不仅成了半个主子,还有一女伴身。这生活好了,心思自然也活络起来。因此这次重新入京,赵姨娘由着梅姨娘打头阵,自己躲在后面不出头,私心里也是想观望一番。 不过史母是什么人。赵姨娘那点手段,对付梅姨娘那种胸大无脑的蠢货就算了,想算计史母,还是远远不够格。只不过懒得打破府里的平衡,现在还不想清算赵姨娘,就先出言警告一番。若是还不识趣,没了赵姨娘,自然还有什么张姨娘、柳姨娘之类。 史母知道,在史父心里,正妻才是可以与自己携手一生的人。而这些侍妾姨娘,不过如小猫小狗般,保证她们在后院衣食无忧便是了。最多高兴时多宠爱一些,就是不小心没了,也不过失了一个心爱之物而已。 别看史父更宠着赵姨娘,但真要说在史父心里的地位,梅姨娘凭借她父亲的救命之恩,就不是赵姨娘能比得上的。只说现在要史父选赵姨娘和梅姨娘中的一个牺牲,史父肯定选择赵姨娘。 当初史母就是因为知道这种情况,才特意找了赵姨娘这个正好在性格上克制梅姨娘的人。这样一来,史父在梅、赵两位姨娘的对比中,自然会觉得梅姨娘骄纵倨傲、善妒成性,成功杜绝了梅姨娘成为史父心中白月光的可能。 此时,赵姨娘听出史母话中的警告,想到自己的卖身契还在史母手中。最初的志得意满一下子没了,反而惊出了一身冷汗,诚惶诚恐道:“都是太太厚爱,妾身愧不敢当。爷也是看在太太的面子上,才对妾身看顾几分。” 史母见赵姨娘回转过来,心中满意几分。不过为了防止赵姨娘故态萌发,干脆先谅她一阵,让她也长长记性。正好午膳时间到了,就先让人摆饭。 就见两三个妇人,都捧着大漆捧盒进来,动作熟练的将菜肴放到桌上。又有丫鬟执着拂尘、漱盂、巾帕,在一旁立定。梅、赵两位姨娘,自是立于案旁布让。外间伺候之媳妇丫鬟虽多,却连一声咳嗽都不闻。寂然饭毕,各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 史母见差不多了,方笑说道:“两位妹妹在西北共处这么多年,想来关系不错。我看繁香院不仅房舍众多,而且景致也好,就将两位妹妹安排在了一起。到时要是缺了什么,两位妹妹只管和我说便是。” 赵姨娘知道史母已经将方才的事揭过,心中松了口气,对史母更是忌惮几分。知道赵姨娘心中所想,史母也不甚在意。反正赵姨娘要是不听话,史母有的是手段收拾她。 转而对几位庶女问道:“浅桃院、浅荷院、浅梨院也收拾出来了,这院中栽种的花卉,看院名就知道了。我也不知道你们的喜好,不如你们三个商量一番,看看怎么分配。” “我喜欢桃花,浅桃院是我的了。”史母话音刚落,史湘雰就抢先道。 “既然大姐姐喜欢浅桃院,就让给大姐姐好了。”史湘雪一脸大度的说道,“我喜欢梨花,二姐姐你呢?” “那我就住浅荷院。”史湘雱掩下眼中的嫉恨,低着头,细声细语的说道。 对于三个庶女的交锋,史母似乎毫不知情,等她们各自选好了院子,才放下茶盏,说道:“我看几个姑娘身边,都只带了一个奶娘和两个丫鬟,人数还是太少了些,这两个丫鬟就算作二等。珊瑚,你一会带人过去,给每个姑娘再添上一个一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至于扫洒的婆子,按院子里原先配置的便是。” 又对两位姨娘说道:“你们也是,要是丫鬟不够,只管与珊瑚说,将人手添足了。” 梅姨娘刚入京时,就见街市繁华,人烟鼎盛,远非别处能比。又有忠靖候府金碧辉煌,气势非凡,心中难免有三四分小心。及进了府,来来往往的丫鬟媳妇,吃穿用度都不比寻常,这三四分小心也添作了五六分。等见了史母,不仅长得花容月貌,一身气度更是华丽高贵,就如九天之上的玄女,心中更是十分小心。 没想到一番话下来,史母却是意外的好说话。全程温言温语,不见疾言厉色。梅姨娘的本性就露出来了,当下插话道:“妾身一路旅途,早就十分劳累,况且午膳也没用。若是太太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妾身就先告退了。” 对于梅姨娘小小的不敬,史母也懒得计较,反而说道:“看我,都忘了你们一路风尘仆仆。说起来,我也不缺伺候的人。往后两位妹妹也不用每日来请安了,只伺候好爷和姑娘是正理。” 史母免了姨娘们的请安,一则显现自己作为嫡妻的贤惠大度,二则减少史父与姨娘们见面的机会,一箭双雕。 等三位姑娘和两位姨娘都出去了,史母才对一旁的史琬问道:“对几个妹妹,琬儿怎么看?” 史琬沉吟了一会,方谨慎道:“大妹妹虽然骄纵任性,但没什么心计,直来直往。二妹妹性格懦弱,没有主见。三妹妹心有城府,应该多注意。” “你能分析出这些,也算不错了。”史母心下满意,接着说道,“不过你二妹妹可不是什么小白兔,三个人中最心狠手辣的就是她,你和她相处要注意些。至于你三妹妹,不过是与赵姨娘学了些上不得台面的争宠手段。好好的一个大家小姐,学了一股小家子气,还沾沾自喜,你不用过多关注。你大妹妹,蠢货一个,不过你也要注意,小心她做什么蠢事坏了你的事。” 史琬点头应“是”。 因为史母还要准备晚上的家宴,史琬也不再多留,直接回了幽兰院。 书房中,史琬练了好几张字,都静不下心,干脆拿了一本游记来看。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史琬虽然拿着书,但许久都没有翻过一页。 史琬现在心里是各种弹屏,“父亲会不会喜欢我”、“上午大军入京的时候,父亲真是超级帅”、“我一会儿要怎么表现,才能给父亲留个好印象”、“两辈子第一次见到父亲这种生物,真的好紧张”,各种各样的想法,翻来覆去。结果什么都没有做,史琬就在书房坐了一个下午。 夕阳西斜,大片大片的晚霞,将整个天空绘制成一幅色彩明丽的油画。桂花树在晚风中曼曼起舞,落下一地花朵。透过树叶的缝隙,金色的阳光渲染出温暖的背影。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忠靖侯府,各色的灯笼都亮了起来,像一颗颗的小星星,汇聚成一条条的银河。 福禄堂正房,史父与史琬终于在晚宴上见了面。相比于史琬的紧张,史父对史琬倒是十分满意。 早在史父还在西北时,史母就常常书信与他。对于史琬的成长历程,史父也是一清二楚。没见到史琬之前,史父心中就对史琬有了聪慧懂事、勤奋好学的印象。况且史琬是史父的嫡长子,对史父来说,与其他孩子自是不能同日而语。最重要的是,史琬长这么大了,史父才第一次见,心中自然多了几分愧疚,想要多补偿史琬一些。 不过这真正的相见,让史父发现史琬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优秀。 在史父眼里,史琬就如白雪皑皑里的一竿翠竹,身姿挺拔,俊逸不凡。灯光下,史琬白皙的皮肤就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泛着柔和的光芒,更显得恍若仙人。眉心的一粒红痣,给史琬添了几分神秘,不若凡尘中人。 面对自己的气势时,史琬也是从容不迫,进退有度。要知道,史父在战场上杀的人多了,就是平日里注意收敛,一般人见了也会忍不住慌乱。而刚才史琬见了史父时,却是毫不变色,就是史父故意放出几分杀气,史琬也依旧不慌不乱。 史父不知道的是,史琬心中的小人早就在捶地大哭了。可惜因为交流障碍,史琬心中越紧张,对外表现得越高冷。只能说,这是一个美好的误会。 这次晚宴,自然是圆满结束。 第12章 自从史父回京,因七八年未见,连着几日都忙着拜访亲友,联络感情。不过即使再忙,对于史琬,史父也不曾忽视。每天都会抽出时间与史琬一起用膳,增加父子感情。偶尔有空闲的时候,史父还会与史琬在书房说说朝廷上的事,让他能从小耳濡目染。毕竟云鹤先生不入朝为官,在这方面还是史父知道的更多。 很快,朝廷就下旨让史父担任从一品的九门提督。九门提督总领五营兵马,负责皇帝的安全,非天子近臣不能担任。一时间,来往应酬更是热闹几分,整个忠靖侯府都忙得人仰马翻。 等事情都入了正轨,中秋也不过三五日了。 这日,史母正与玛瑙几个在正房说些中秋事宜,就有丫鬟进来回话:“老爷来了。” 一语未落,史父早已大步走了进来,丫鬟们忙上前为他换了常服。 史母亲自端了一盏茶,问道:“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朝中的事可一切顺利?” 史父先喝了一口茶,才说道:“前段时间刚上任,事情就忙乱了些。等过了这阵子,事情理顺了自然会清闲下来。这些日子,你每日忙里忙外,真是辛苦你了。” 史母听了,心里满意,笑回道:“爷说的是哪里话,我做的不过是分内的事罢了。倒是爷,回京都快一个月了,还没一日好好歇息,比起在西北时反而清减不少。和爷比起来,我又算什么辛苦。” 一时间房内是和乐融融。 史父放下茶盏,换了个轻松的姿势,随口说道:“我记得大哥大嫂还留下一个侄女,现在也十二三岁了吧。正好中秋到了,也接来府里玩几天。” 当年,老保龄侯膝下有三子。 大少爷就是保龄侯世子,可惜从小体弱多病,好不容易养到二十岁上下,娶了妻就一病去了。世子夫人与他伉俪情深,当时就要随他一起去,没想到却发现怀了身孕。等史湘云出生,世子夫人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二少爷就是如今的保龄侯史鼐,因为袭了兄长的爵位,所以史湘云也由他照顾。史鼐与兄长一母同胞,按理说两人应该十分亲近才是,然而事实恰好相反。 史鼐与兄长年岁相近,两人之间自然会有所比较。然而从小到大,父母都更看重兄长,史鼐心里难免不平。况且保龄候世子身体不好,史鼐就更加被忽视了几分。可以说,兄弟两个虽不说水火不容,但也十分生疏。 三少爷就是如今的忠靖侯史鼎,史琬的父亲。史鼎虽然是庶出,但身为老保龄候的老来子,小时候还是颇受宠爱。 因为年龄关系,保龄侯世子与史鼎没什么冲突,关系倒也不错。但史鼐就不一样了,他身为嫡次子,老保龄侯常常忽视他,比不上大哥也罢了,凭什么连这个庶弟也比不上,所以两人的关系从小就不好。 老保龄侯去世前,将国库的欠债都还了,府里的财政就紧张起来。守孝完分家的时候,史鼐干脆就给了史鼎一个京郊的小庄子,几间店铺了事,因此两人的关系就更加紧张了。后来史鼎会娶皇商之女,也与这个有很大关系。 当初史鼎参加武举、入朝为官,上下打点的花费都是史母的娘家所出。尤其是史母出嫁的时候,更是带了苏家四分之一的家财。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投资还是很成功的,史鼎的成长是远超预期。 史母嫁了史父这么多年,早就把史父一众亲戚的情况都调查得一清二楚,知道史父与已故的大哥关系不错,因而说道:“说起湘云,好好的侯府嫡女,却从小父母双亡。虽然有二哥二嫂照顾,到底不是亲生的,难免会有疏漏。我也一直想把她接到府中亲近亲近,但一则那时府里只有我一个人主事,琬儿又小,实在脱不开身;二则荣国府的贾老夫人喜欢,常常接她去荣国府小住,我也不好与长辈抢人。既然爷说起,我少不得与贾老夫人争一争了。” 说到这里,史母话锋一转道:“讲到荣国府,爷一定不知道,那里还有一位林姑娘是云鹤先生的亲戚呢。” 史父也起了几分兴致,问道:“既然姓林,应该是敏表姐的女儿吧,我记得她当初嫁的就是新科探花林如海。林家支庶不盛,云鹤先生莫非是什么远房堂族。” “正是敏表姐的独女。”史母听了感慨道,“当初敏表姐嫁与林表姐夫的时候,郎才女貌,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没想到世事难料,如今都先后去了,只留下林姑娘一个,寄人篱下。不过爷没听说过云鹤先生也正常,先生虽然是林表姐夫的庶兄,但年少离府,连林府都有不少人不清楚。一年前云鹤先生告诉我林姑娘是他的亲侄女时,我也吃了一惊。云鹤先生因为林表姐夫的嘱托,自己又是男人不方便,就让我帮忙看顾林姑娘几分。既然如此,不若把林姑娘也一并请来。正好林姑娘与云鹤先生还没见过面,也可以借机认识一番。” 正说的热闹,又有二门上的小厮来回:“兰翎侍卫秦大人来访。” 因昨日就收了拜帖,史父知道是西北故人之子,一面起身向外走去,一面说道:“还是你想的周到,就按你说的办吧。” 史母当即吩咐珍珠道:“明日就是十五了,趁着天色还早,你让大管家快去接了史姑娘和林姑娘。就说中秋到了,请她们来小住几日。若是问起林姑娘,就说林姑娘的大伯云鹤先生就住在府里。让大管家先去荣国府,林姑娘一定在,要是史姑娘不在,再去保龄侯府。” 珍珠答应去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就有丫鬟进来报:“史姑娘、林姑娘到了。” 就见一群丫鬟围拥着两位姑娘进来,左边那个神采飞扬,活泼外向;右边那个弱质纤纤,不胜风流。 史母忙走上前,一手携了一个,笑道:“真是两个标致的姑娘,把我们家的姑娘都比下去了。玉儿第一次见我就罢了,云儿你可别和小叔母客气,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和我说。” 又对翡翠命道:“去请三个姑娘来,就说有客来了。” 等她们姐妹几个互相见了礼,史母说道:“想来在我这里,你们也放不开,我就不多留了,让你们回院子里说话。这几日,云儿住雰儿的浅桃院,玉儿住雪儿的浅梨院,姐妹间也好多亲近亲近。玉儿还要见见你的大伯,先别急着走。” 史湘云、史湘雰几个就先相携作辞。 史母拉着林黛玉到炕上坐下,笑道:“玉儿你先别急,这个时辰,你大伯正在教你表弟读书呢。我让人去问一声,看看什么时候得闲。” 站在一旁的丫鬟应了一声,便去了两个。 又问林黛玉道:“你在外祖母家过的可好?有什么缺的?你大伯一个大男人,又没有娶妻,想照顾你也不方便,就特特拜托了我。平日里你住在荣国府,我也没什么机会见到,不知道你过的如何。正好到了中秋,就干脆请你来府里住几天。说起来,我们爷和你的母亲还是表姐弟,你叫我一声表舅母便是。你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告诉我。” “多谢表舅母关心,外祖母待我很好。”林黛玉笑回道,“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玉儿一定不推辞。” 史母见林黛玉身体面庞怯弱不胜,知她有不足之症,因问道:“你现在吃什么药?请了什么人看?” 林黛玉说道:“我自来如此,从会吃饭起就开始吃药。父亲还在时不知请了多少名医,就是到了外祖母家,也请太医看过,都说只能好好养着,现在还在吃人参养荣丸。” 史母听了道:“既然如此,我让人给你带些燕窝回去,你们小姑娘每天早上起来喝一盏,最是滋补。我们这样的人家,自然不缺这点燕窝。正好前段时间有人送了上好的官燕来,我看了,难得盏型完美,也算我的一点心意。” 林黛玉推辞不过,只能受了。 只见一个丫鬟来回:“大爷来了。”林黛玉忙坐到屏风后。 随着一阵脚步声响,进来一位年轻公子。面如美玉,目似明星,自有一段风流俊逸。冷面时气质飘渺,如高山上的雪莲,让人望而生愧;含笑时顾盼生情,如百花中的牡丹,让人意情迷乱。 林黛玉自思道:“当初宝玉与我说,这位史家公子相貌极好,恍若仙人,我还以为他胡诌。没想到却是我孤陋寡闻了,天地间竟真有如此秀丽的人物。” 史琬先向史母请了安,方说道:“我在老师那边见到母亲身边的丫鬟,担心她们说不清楚老师的意思。正好我下学,就干脆亲自来一趟。老师知道林表姐来了,让林表姐好好玩,只当在家里一样。老师现在正忙着写书,抽不开时间,让林表姐先别去拜访了,等明日中秋宴上再见也一样。” 史母听了,笑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去吧。明日中秋不用上学,你也好好歇息,别整日读书才是。” 史琬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见林黛玉从屏风后出来,史母说道:“你大伯平日里就是这个样子,潇洒随性,不拘小节,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本来要与你一起用晚膳,但姐妹们都在不在,想来你也喜欢与她们一起,我就不多留了。” 林黛玉与史湘云、史湘雰几个如何相处不提。 第13章 十五这日,天色晴好。微风轻轻吹过湖面,荡起一纹纹的细波,像微微弯起的嘴角,显现着秋天美好的心情。偶尔有调皮的锦鲤一跃而起,飞溅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着七彩的光芒。金黄的落叶,犹如飞舞的枯叶蝶,在空中一圈圈旋转,最后依赖的落在树下。 幽兰院一年四季花开不败。现在这个季节,院中的建兰正是开得热烈。黄绿色的花朵,就像一个个穿着蓬蓬裙的小精灵,在暖风中翩翩起舞。整个幽兰院,都弥漫着阵阵花香。不浓烈,就如低头那一抹温柔,却最是醉人。 书房中,墙角的大鼎焚着醒神的松柏香。 史琬正坐在桌前,一笔一划的写着今日的大字。对于书法来说,天赋之类的都是次要,想要习得一手好字,最重要的是勤于练习。就是著名的大书法家王羲之,都曾有“墨池”的美谈。作为一个内心成熟的伪小孩,史琬显然更耐得住寂寞。自五岁习字起,三年来史琬笔耕不辍,不曾落下一日。 待最后一笔落下,就见整张字笔酣墨饱、端庄雄伟,已经不输许多成年人,很难想象出自一位八岁孩童之手。史琬却没有丝毫骄傲之情,对他而言,付出那么多汗水,在书法上达到登堂入室,也是理所当然。 史琬虽日日勤勉读书,但难得清闲,也懂得劳逸结合。 见窗外秋光正好,史琬让下人进来收拾了笔墨,自己拿着一本游记到院中看书。 幽兰院多是各色兰草,当初选这个院子,史琬取的就是“君子如兰”的美意。此时见一丛丛的兰花生机勃勃,馥郁芬芳,干脆边走边赏花。直到来到一片花海,才惊觉到了尽头。正好这里地处偏僻,环境幽静,史琬就在花海假山后寻了一块石矶坐下。 天朗气清,风和日丽。听着花海中昆虫的鸣叫,史琬慵懒的翻阅着手中游记。这是云鹤先生游历山河后所写,不仅有各地的风土人情,还收录了不少当地的奇闻异谈。 这里史琬正看到精彩处,就听到假山的另一边传来说话声。想来也是看中这里人少,可以说些私密话。 “你知道吗,我听浅梨院的夏荷说,林姑娘昨夜回房后一个人哭了好久,最后还是三姑娘劝了她才止了哭。” “这有什么,我今早就知道了。三姑娘平日里就惯会装好人,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善良大方。对于这种有利于自己名声的事,三姑娘自然希望越多的人知道越好。” “你们说的是真的?林姑娘身边丫鬟呢?难道她们都不劝?” “这个我知道,林姑娘身边的丫鬟,那真是比小姐还小姐。居然说什么:‘我们姑娘,一向如此。就是看到落花,也会伤感流泪。等她哭过一阵,自然就没事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当丫鬟的,要是在我们府里,坟头草都不知道长了几茬了。” “要我说,还是林姑娘自己的问题。丫鬟再得脸,难道还能越过主子不成?只要林姑娘愿意,这样的丫鬟,早就可以打发了。还有,你们知道林姑娘为什么哭?不过是昨日几个姑娘一起在浅桃院说话时,被史姑娘挤兑了几句。姑娘间发生些口角,再正常不过,也不知道林姑娘怎么养成这个性子的。” 你道史湘云为何要争对林黛玉?不过“嫉妒”二字。 史湘云与林黛玉身世相近,同为父母双亡,又时常见面,心中自然会比较几分。先说荣国府的贾老夫人,她不仅是林黛玉的外祖母,也是史湘云的姑奶奶。对待二人时,比亲孙女更疼爱几分,在这方面两人是相差不远。但相比于林黛玉父亲那边没什么亲戚,史湘云却有两个当侯爷的叔叔,这自然让史湘云有了优越感。 昨日在荣国府的时候,史湘云听到忠靖侯府请自己去过中秋,心中还是有几分得意。没想到事情转瞬即下,竟然还一同请了林黛玉。这个打击还不是最大的,很快史湘云又知道了林黛玉居然还有一个亲大伯,现在就住在忠靖侯府,是名扬天下的大儒云鹤先生。 林黛玉的身价突然高了不少,史湘云心中的小火苗是一下子燃烧了起来。 平时的时候,史湘云就有些嫉妒林黛玉。一则自己在保龄侯府过的不好,只有贾老夫人想念了,才能去荣国府住几天,而林黛玉却一直住在荣国府。二则自己喜欢的表哥贾宝玉,似乎更喜欢林黛玉一些。三则自己没有林黛玉长得好看,虽然林黛玉身子不好,但自己见过的姐妹中,不得不承认她长得最美。但不管怎么说,自己是“一门双候”的侯府嫡女,在这方面还是远胜林黛玉的。 万万没想到,在最得意的地方被人扇了一巴掌,史湘云那熊熊的嫉妒之火自然是忍不住了。 后来在浅桃院的时候,知道林黛玉连亲大伯的面都没见到。史湘云平日里就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更不要说现在还燃烧着一把火,那是专挑林黛玉的短处说,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姐妹之情。 史琬的那几个庶妹,也没一个好人。史湘雰与史湘云一个性子,那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还不时的添把火。史湘雱对外表现的就是一副懦弱的样子,根本插不上话。史湘雪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倒是装模作样的劝了几句。可惜看结果就知道了,往往她越劝火烧的越大,其效果就好比油着火了上前去泼水。 这件事到最后,林黛玉回房独自垂泪,史湘云也没讨到好。 就听假山那边继续说道:“依我看,史姑娘恐怕也不怎么样。昨日与林姑娘争执了一番,今早又与大姑娘吵了一架。史姑娘与大姑娘都是一样的性子,嘴上不饶人,太太让她们住在一起,以后大概还会有不少事端。” “你们说,太太不会是故意的吧?我听说大爷小时候去保龄候府,差点破了相,就与这位史姑娘有点关系。那次跟去的人,事后都被太太罚了。” “你说的是什么话?还要不要命了?要是被太太知道了,我们几个都麻烦了。” “就是,太太的事你也敢随便说。我们还是快些走吧,我总感觉有些不安。” 几个小丫鬟很快就走远了,史琬心里却还在不断思索。 穿越前自己也没怎么看过《红楼梦》,只知道林黛玉是两位女主角之一。现在看来,这位女主角似乎在性格上有点缺陷。而且动不动就流泪这种设定,作者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虽然不知道另一位女主角薛宝钗如何,总觉得林黛玉这个样子,恐怕很难有一个好的结局。 不过想到在荣国府见过的男主角贾宝玉,史琬又有点不确定了,毕竟那位男主角好像也有点不太正常。或许两人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相处过程中发现对方才是最理解自己的人,最后排除万难,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好吧,史琬也有点脑洞大开了,让我们停止脑补,言归正传。 无论林黛玉未来如何,就目前来说,云鹤先生恐怕对她是不太满意了。毕竟云鹤先生为人豁达,对待生活积极向上,像林黛玉这种悲春伤秋的性子,云鹤先生一定看不上眼。难怪云鹤先生平日里对这个亲侄女也不太关注,就是这次林黛玉来忠靖候府,云鹤先生也因为忙着编书没有见她。 等到日头偏西,史琬才起身回房。 舒月看到他,忙上前接过书,又伺候他换了一身衣服,说道:“今日还有晚宴,大爷也不早点回来。若是错过了时辰,岂不是失礼。” 史琬听了笑道:“舒月你再唠叨,都要成管家婆了。我今天是看书忘了时辰,下次一定会注意,这次就先饶了我吧。” 流云早就眼疾手快的将晚膳摆了出来,一碗虾丸鸡皮汤,一碗酒酿清蒸鸭子,一碟腌的胭脂鹅脯,还有一碟四个奶油松瓤卷酥,并一大碗热腾腾、碧荧荧蒸的绿畦香稻粳米饭。 此时听了史琬的话,就笑道:“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急得上火,大爷你倒是沉的住气。既如此,快过来用晚膳吧。虽然一会儿宴席上有吃的,到底要先垫垫肚子。” 史琬虽然不太急,但也担心误了时辰。快速吃了晚膳,就往如意圆去。 如意园早就正门大开,路边吊了羊角大灯。月明灯彩,晶艳氤氲。皎洁的月光与朦胧的灯光辉映,就像给园子披上了一层轻纱。白日里秀丽的景色,此时再看又别有一番风味,犹如一幅抽象的水墨画,意境悠远。 等到了时辰,众人先行了朔望之礼,就前往摘星阁赏月。 摘星阁位于山之高脊,取“手可摘星辰”之意,是整个忠靖候府最高的建筑。 此时阁中早已列下桌椅,用一大围屏隔作两间。凡桌椅形式皆是圆的,特取团圆之意。 史父见了,说道:“都是自家亲戚,一处坐便是,人多也热闹些。” 众人听了,依次在左边的隔间坐定。 第14章 忠靖侯府的众人正在摘星阁赏月,史母便命人折来一支桂花,又命一媳妇在屏后击鼓传花。若花到谁手中,就饮酒一杯,罚说笑话一个。 先从史父起,次云鹤先生,一一接过。鼓声两转,恰好在史琬手中住了。因为史琬年纪小,就让他以茶代酒。 史琬到底是从现代那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来的,网络上各种段子是随处可见,略一思索,就说道:“有一位先生,最是喜欢弹琴,还整日感慨自己知音难觅。一日,先生又拿出琴来弹奏,抒发自己怀才不遇的郁闷之情。没想到,随着自己的琴声,隔壁人家传来长长短短的叹息声。先生心里顿时激动万分,想来是终于遇到了传说中的知音。就连忙敲开隔壁的门,询问原因,就听开门的老妇人说道:‘我儿子生前的时候,以弹棉花为生。今日听到您的琴声,就好像听到了他当初弹棉花的声音,不由悲从中来。’” 说得众人都笑了。 史琬忙斟了一杯酒,递与云鹤先生,就听他笑道:“既如此,往后我也要让你多练练琴才是,有道是后事不忘前世之师。” 众人又都笑了起来。 于是又击鼓,便从史琬传起,可巧传至林黛玉鼓止。 林黛玉整日就是在闺阁中与姐妹们玩笑,闲暇时也不过看几本诗词。出格一点,就是偷偷看些《西厢亭》、《牡丹记》之类有关才子佳人的*。但是要她说笑话,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因而起身推辞道:“我不会说,求再限别的吧。” 云鹤先生虽然从下人那里知道林黛玉是个纤弱敏感、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但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还是想再亲自查探一番。正好现在有个机会,便说道:“既如此,就以‘菊花’为题,作一首诗吧。” 一旁的丫鬟忙取了纸笔来,林黛玉沉吟片刻,就在纸上写道:“无赖诗魔昏晓侵,绕篱欹石自沉音。毫端蕴秀临霜写,口齿噙香对月吟。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一从陶令评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 云鹤先生见了,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大为皱眉。在这种中秋佳节,写的诗却还是如此悲凉,实在不是什么好事。看来自己这个侄女,还是太多愁善感了些。而且看她身有不足之症,正应该保持心情轻松愉悦,才能够身体健康。现在却如此颓废,恐怕不是什么长寿之相。 一时桌上的众人都已阅过,史母先笑道:“玉儿小小年纪,诗词就作得这么好,可见是家学渊源了。哪里像我和我们爷两个,对诗词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就是琬儿,你别看他四书五经之类的念的不错,要是让他写诗,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再苦手不过。” 史琬虽然穿越古代多年,但让他一个曾经的现代人去写诗,还是十分为难。这么多年,也只是懂得韵律平仄,能勉强成诗罢了。而要写得字字珠玑、妙笔生花,显然还是远远不能。还好于科举来说,诗词之类的都是小道,史琬也干脆不多费心思。反正入朝为官,也不看你诗歌写得好坏。 云鹤先生虽然心里不满意,但想到林家只有这一条血脉了,也不好苛责太多。又想到小姑娘那敏感的性子,只能笑道:“短短时间能作成这样,也算不错。正好我那里有些外出游历带来的小玩意,我让人给你送两箱过去,也可以闲暇打发时间。” 林黛玉方有几分笑意,重新归坐后,大家又行起令来。 这次在史父手内住了,只能吃了酒,说笑话。 云鹤先生笑道:“正鼎(史父的字)你可要好好说,若是说的不笑了,还要罚。” 史父笑回道:“我只知道一个,若是大家都不笑,只好愿罚了。” 云鹤先生道:“你先说了看看。” 就听史父说道:“有一些人,最是怕老婆。” 只听史父说了这一句,大家都笑了。史父作为一个武将,平日里最是气势威严。府中众人在面对他时,往往也是谨言慎行,不敢有丝毫差错。因为补偿的心理,史父对史琬算是和颜悦色,但即使如此,史琬也不敢与他玩笑。可见史父在众人心中的形象。现在听史父这样说,实在是出乎意料,所以众人都忍不住笑了。 “不错啊,正鼎,平日里一副严肃的样子,没想到你倒是挺会说笑话的。”敢这样调侃史父的,府里也只有云鹤先生一人了。 作为一个令人敬重的大儒,年纪又比史父大,史父对云鹤先生向来尊敬,当下笑道:“既然说得好,先生可要多喝一杯才是。” 云鹤先生应了,史父继续道:“其中就有十个人,找了个日子聚集在一起。他们商议后决定,以后要一同奋起,不能再被老婆压迫了。于是歃血为盟,约定以后守望相助。没想到她们的老婆得到了消息,突然闯了进来。其中九个连忙东躲西藏,只有一个坐在椅子上,沉稳镇定。那另外的九个人心里都十分佩服,相互约定:‘这个人如此有胆识,一会儿我们就推举他为大哥。’等老婆们走后,大家仔细观察,才发现那个人已经被吓死了。” 说完众人都笑了起来。 因见夜风渐凉,史父就道:“他们小孩子想来都困了,而且风露也大,不如回去歇息。” 众人各自回房不提。 第二日,史琬又重新开始上学。而林黛玉、史湘云几个,则每日往史母处请安,或是姐妹间玩笑。期间,云鹤先生也将那两箱玩物送给了林黛玉,还有一些山河传记,希望她能开阔些心胸。 这样过了四五日,荣国府贾老夫人就命人来接。 忠靖侯府也正式过完了中秋,恢复了往日的情形。 这日史琬正到正房请安,就听说史湘云被禁足保龄侯府。 说起其中的原因,真是一言难尽。 前文曾提到,老保龄侯去世前,将国库的欠债都还了,使得整个侯府的财政都十分紧张。虽然分家的时候,史父得到的钱财很少,但不代表保龄侯府就富余了。在这种情况下,史湘云在侯府的生活,就可想而知。 而荣国府,先不论财政上是否收支平衡,生活过的是十分奢靡。因此史湘云自然更喜欢住在荣国府,毕竟谁不想有一个更高的生活品质。也多亏保龄侯府里另外两位姑娘与她的生活水平相差不远,史湘云才忍住了心中的不平。 不过自从一年前保龄侯夫人生了四姑娘史湘霏,情况就有了很大的改变。保龄侯夫人自从年轻时生大姑娘史湘雯伤了身子,就一直不曾有孕。没想到人到中年,却意外有了一个小女儿。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什么好东西都往史湘霏房里送。 看到史湘霏那奢侈的生活,绫罗锦缎,玉石金器,史湘云自然有所不满。况且身边还有史母借史湘霏的洗三、满月安插的人手,不时有意无意的提上几句,“四姑娘真是好命,父母疼爱”、“我看到四姑娘的玩具都是玉石做的,太太真舍得花钱”。可想而知,史湘云的不平就如潮水般不断上涨,只等一个时机就会冲垮大坝。 再说虽然史父分家后没有钱,但史母很有钱。作为一个有苏家四分之一家财为嫁妆的大土豪,史母可以自信的说:“有钱,随便花。”更何况史父后来在西北打仗时曾攻破鲜卑人的王庭,抢到的好东西不知有多少。所以,整个忠靖侯府的画风就一个字——壕。 明显,当史湘云到了忠靖侯府后,受到了会心一击。自己一个侯府嫡女,生活还处在小富阶段,而这些同为姐妹的侯府庶女,却都已经可以去竞争富豪榜了。这个展开似乎不太对。 所以回到荣国府后,史湘云早就压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找了要好的小伙伴一通吐槽,感慨自己在保龄侯府的生活艰苦。这里史湘云说完倒是开心多了,那边保龄侯夫人知道后,那是磨刀霍霍。 虽然话是史湘云说的,也让她有了一个“不懂规矩”的评价。但与此同时,史家的姑娘们都会受到质疑。就是保龄侯夫妇,也会让人怀疑苛责大哥的遗孤。 要知道,保龄侯府还有一个快要出嫁的大姑娘史湘雯。虽然保龄侯夫人一直待她平平,但到底是自己亲女儿,还是希望她嫁的好。这要是被史湘云影响了婚事,可以预想史湘云之后的日子了。 所以等史湘云一回保龄侯府,保龄侯夫人就把她给禁足了。至于什么时候能出来,就要看保龄侯夫人的心情了。 不过史琬是没时间关注这件事了,因为云鹤先生和史父,都已经决定让史琬明年就去参加科举考试。所以这段时间,史琬是忙得飞起。 第15章 又是一年春。 大周朝,京城,码头。 婀娜多姿的杨柳,早就抽出了新绿,丝丝下垂,就如美人裙摆上飘逸的丝带。春风拂面,漫天的柳絮纷纷扬扬,绘制成一幅朦朦胧胧的早春新景。奔腾的江水,犹如一条重新苏醒的巨龙,承载着江上的船只,驶向远方。视野中雄伟壮观的京城,渐渐远去,最后成为天边的一抹色彩。 “都说春寒料峭,大爷已经在风里站了一刻钟了,还是先回船舱里去吧。就是要赏景,这一路上时间多的是,也不急于一时。”说话的是一位十四五岁相貌清秀的小厮。 “也罢,就先回房吧。”回答的是一位年轻的公子。眉眼如画,服饰精致,一看就是世家大族锦衣玉食培养而出。此时他神色清冷的站在那里,就自有一种优雅高贵的气质。无形的风,吹起他的衣摆,使他就如一个欲乘风而去的仙人。 这主仆二人正是史琬和他的小厮润笔,此时他们就在忠靖侯府从京城前往金陵的船上。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作为金陵四大家族之一——史家的后人,史琬的童生试自然要前往原籍金陵。 原本,有史父这个忠靖侯在,让史琬直接在京城考试也很容易,不过云鹤先生觉得史琬也应该出去游历一番。正好借这次考试的机会,能在行路途中领略壮丽山河,开阔眼界,增长见识,史父也就放弃了这个打算。虽然史母有些舍不得,但在这种大事上一直是史父拍板决定。 当然史父放心史琬出门,自然做了充足的准备。首先,史父作为名震天下的忠靖侯,一般人也不敢动忠靖侯府的船只。其次,史父让史琬带上了二十个部曲。这些亲卫都是随史父在西北上过战场,见过血的。要是有不长眼的水匪撞上来,也能让他们有去无回。 除此之外,史琬就带了四个小厮,帮忙打点。毕竟出门在外,带太多人也不方便。 角落的香炉,升起袅袅的轻烟,使整个屋里都弥漫着一股清冽的松柏香。 史琬一直很喜欢这味香料,大概是因为它与自己的形象相似。不同于一般香料的浓郁,松柏香一直都是清清淡淡、若有若无。只有仔细闻了,才能感受到其中的意味。白雪皑皑中,树木都已凋零,唯有挺拔的松柏,依旧郁郁青青。它们笔直的站在那里,无论风霜雨雪,都不曾折下脊梁。 此时,史琬正在案前与自己对弈,那悠然自得的样子,丝毫没有要考试的紧张忙碌。 对大多数人来说,临时抱佛脚也算一种有效的策略。不过史琬作为一代大儒云鹤先生的关门弟子,自然是胸有成竹。这就好比普通学子与学神,前者临考前是熬夜复习、通宵达旦,后者却还可以在空余时间悠闲的翻阅杂志,高下可见一斑。 一局未了,就有小厮进来回话:“还有半个时辰,就到金陵了。” 虽然史琬不晕船,但在水上这么久,也实在腻味。现在听说快到金陵了,史琬一面命人进来收拾行李,一面快步走到甲板上。 远远的,可以望到金陵的轮廓。与地处北方的京城不同,金陵多了几分南方的秀丽。而作为太祖的起兵之地,金陵又有着其它城池没有的威严。一亭一台,一楼一阁,皆是精致大气。就如一位穿着繁琐华服的仕女,婉约而端庄。 船一靠岸,早有居住在金陵的族人前来迎接。 史琬作为忠靖侯世子,自然有不少人赶着上前结交。不过史琬的交流障碍,使得他在外人眼中就是一朵高岭之花,难以接触。想要与一位冰山说上话,不是什么人都有这种勇气的。尤其这位冰山还容貌慑人,将旁人都衬得如玉珠边的石砾,一般人还真不敢上前打扰。所以史琬在金陵的日子,反而十分清闲。落在外人眼中,又是不喜与人结交的重要证据之一。 这样过了三五日,就是县试的日子。 天还未亮,史琬就与一众童生在考场前等待。 之前的时候,史琬想着自己九岁就来考试,心里还是有几分得意的。毕竟史琬从小拜师大儒,又一直努力读书,怎么想都是远超常人。没想到前来参考的人中,还有比自己年纪更小的,史琬才意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世上永远不缺天才,但能走到最后的,往往拥有常人所没有的毅力。对他们来说,别人是好是坏,从来都如过眼云烟。领先了不骄傲,落后了不气馁,因为他们一直清楚自己的目标,前进的心也始终如一。 想明白了这些,史琬的心境是更上一层楼,对外的表现就是气质更加超然物外。如果说原来史琬的美主要是由于他逆天的颜值,那么现在他也有了与之匹配的气质,整个人就如一块被精心打磨的璞玉,从内而外,毫无瑕疵。 等时辰到了,考生们拎着考篮依次进入考场。 史琬运气不错,没有被分到厕所旁。但也仅仅如此了,每个人都只有一平方米左右的活动范围。童生试还好,每场都是当天就结束。等到乡试、会试,三场考试,一连九天,怪不得每次都有不少人考完就病倒,甚至因此而丧命的也有不少。 县试的内容很简单,试《四书》文两篇,五言六韵试贴诗一首。史琬思索片刻,就在纸上一挥而就。稍微修改一番后,史琬就开始誊录。 前来参考的童生,史琬的身份是最高的,主考官自然十分关注。此时见史琬不仅文思敏捷,而且写得一手好字,主考官心里也是满意万分。 等史琬从考场出来,润笔、润墨早就在马车旁等候。 忠靖侯府军功起家,虽然史琬准备从武转文。但比起书香世家的公子,史琬算是文武皆修。因此一场考试下来,史琬倒是精神奕奕,不见憔悴。 尽管如此,在马车上吃了一碗糖蒸酥酪后,史琬还是有一种平时没有的满足感。毕竟史琬平日里吃的都是山珍海味,而在考场中只能啃干粮。无论手艺多好,干粮的味道也就那样了。 县试的结果出来,史琬不出意外得了案首。如果史琬只是普通学子,主考官可能会将名次往后压一压。但史琬有一个身为忠靖侯的父亲,自己又有真材实料,主考官自然愿意结个善缘。 之后的府试、院试,史琬也十分顺利,又获得了两个案首,成功达成“小三元”的成就。 虽然不久前史琬的心境提高,不会因为一时取得的成功而自满骄傲,但心情愉悦也是人之常情。正好这次出来,游历也是主要目的之一,史琬索性在金陵玩几天,也可以买一些土仪回京送人。 走在金陵的街上,路边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来来往往的行人,无论是穿金戴银的富商,还是黄土朝天的农民,抑或是饱读诗书的书生,脸上都带着自豪的笑容。他们以出生在金陵为荣,也为金陵的繁荣而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林立的酒楼、首饰阁、书坊、布庄,都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首饰阁中,一位巧舌生花的伙计,正热情的向两位姑娘推荐各种首饰。书坊中,一位衣着朴素的爱书学子,正对手上的几本书难以抉择。布庄中,一位财大气粗的妇人,正命令下人将买好的布匹搬到车上。 这一幅幅的画面,汇聚成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古香古色,昌盛繁华。 眼看日薄西山,史琬就带着润纸、润砚,并五六个亲卫,前往依云楼吃饭。 依云楼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薛家的产业。自从上一代的薛家家主去世,皇商薛家就一直在走下坡路。等几年前这一代的薛家家主薛蟠入京后,薛家在金陵的产业更是缩水不少。但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薛家当年能进入四大家族之一,虽然只是最末,也自有其独到之处。 比如这依云楼,就有许多有名的招牌菜。想着回京后就吃不到这些美食了,史琬这几日都在依云楼用膳。 “爷您来了,三楼的芙蓉阁正为您空着呢,您今日想吃什么菜。”因为史琬连着几日都来,而且出手阔绰,显然楼里的伙计都已经记住这个大金主了。 很快,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就被端上桌来。而品尝美食,显然也让史琬心情愉悦。 不过今日,史琬恐怕是不能将好心情持续到底了。 “砰” 只听楼下传来桌椅倒地的声音。 第16章 史琬正在依云楼用膳,就听到楼下有人闹事。 虽然薛家已经大不如前,但它作为金陵四大家族之一,又与贾家、王家有姻亲关系,一般人还是要给它几分面子的。现在居然有人敢在依云楼闹事,就不知道是真的太蠢,还是有所依仗。 不过史琬很快就知道了,虽然过程不太友好。 “哐” 这是包厢的门被人一脚踹开的声音。 接着就是一个嚣张的男声。 “知道我们爷是谁吗?说出来不怕吓着你们,我们爷就是甄家甄大爷。现在我们爷愿意来这里吃饭,你们就应该快点把最好的包厢收拾出来才是,还敢拦着你茗大爷。在金陵,谁敢不给我们爷面子。我今日就要看看,到底是谁在…”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富贵的小厮,比起一般富裕人家的公子,也相差不远。他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却因为纵欲过度而脚步虚浮。进入包厢前一副鼻孔朝天,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 不过看到坐在主位上的史琬后,这个嚣张的小厮哪里还记得之前说的话,当即换了一副色迷迷的表情,垂诞道:“原来是一位小美人。美人儿你别怕,我们爷最是怜香惜玉。等一会儿见了我们爷,保证你荣华富贵。” 听了之前这个小厮的自报家门,史琬也知道他为何如此嚣张了。 江南甄家因为甄老夫人曾为当今圣上的乳母,一直圣眷优渥。甄老夫人育有一子一女,长子甄应嘉因为皇恩浩荡,现任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 幼女从小生得花容月貌,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甄家就将她送入宫中。当今圣上的原配先皇后,早年在生废太子时难产而亡。之后圣上就一直没有立后,所以现在的甄贵妃也是后宫分位最高的妃嫔。甄贵妃膝下有两子,一位是亲子四皇子,一位是养子六皇子。四皇子作为皇位的热门人选之一,甄家的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 史琬自从知道自己身处《红楼梦》后,就一直有关注贾元春的去向,毕竟她也是下一任皇帝是谁的一个重要提示。而到目前为止,贾元春都一直在甄贵妃宫里担任女官。这样看来,四皇子与六皇子的可能性比较大。 既然知道甄家很可能是下一任皇帝的母族,史琬也不想与之结仇。 当下叫来亲卫,将这个没有眼力的小厮打了一顿后,史琬也不再追究此事。 因为中途被人破坏了心情,史琬也没兴致接着吃了。让下人结了帐,就准备回宅子休息。 没想到刚出酒楼不远,就遇到之前那个仗势欺人的小厮。此时他正顶着一张青青紫紫的猪头脸,站在一位年轻华贵的公子哥旁。不同于在酒楼里的嚣张,现在他完全是一副谄媚的狗腿子的样子。 作为一个合格的狗腿子,颠倒黑白是基本技能。所以见到史琬一众人,他立马上前告状道:“大爷,就是这群人。小的说了自己是甄家下人,好声好气的请他们让出包厢。没想到他们不仅不肯,还把小的狠狠的打了一顿。大爷,你要为小的做主啊。” 第一眼见到这位甄家大爷,即甄家家主甄应嘉的独子甄宝玉时,史琬心里是大吃一惊。无它,这位甄宝玉与史琬在荣国府见到的贾宝玉,长相是一模一样。再加上他们相似的名字,真不是一个“巧”字能解释的。 光看外表,甄宝玉还是很能给人一个好印象的。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就算之前被他的下人冒犯了,但见了甄宝玉的样子,就让史琬觉得他应该是个谦和有礼的大家公子,不过是下人在看不到的地方蒙蔽他罢了。 不过打脸就是来得这么快,甄宝玉见了史琬的出尘相貌,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小厮,当即一副色魂授予的样子,喃喃自语道:“美,实在是太美了。那些什么女儿家,与美人相比就是云泥之别。我之前的十三年,真是白活了。” 又殷勤的凑上前问道:“美人你叫什么名字?是第一次来金陵吗?不若我们交个朋友如何?” 虽然史琬这辈子颜值逆天,但被调戏,还是第一次。 年纪小的时候,旁人见了也只能赞一句玉雪可爱。等年龄增长,史父的官职也越来越高,知道的人自然不敢乱说话。最重要的是,史琬由于交流障碍,实在不是爱出门的性子,这就大大降低了被调戏的可能性。 所以现在,史琬心里是熊熊怒火在燃烧。 虽然心里恼怒,但史琬的理智还在。甄宝玉作为甄家的独子,如果把他打得太凄惨,那忠靖侯府与甄家就不死不休了,这自然不是史琬想要的。 当年史琬小的时候,曾因为废太子造反而埋下“权势”的种子。现在,这颗种子终于等到了时机,成功开始生根发芽。 史琬为什么不敢与甄家结死仇?还不是甄家作为四皇子的母族,若是四皇子登基,忠靖侯府没有足够的权势与之相抗。所以说,想要更好的掌握自己的命运,就要有更高的地位。 虽然在表面上不能将甄宝玉如何,但史琬也不是没有办法教训他。因此史琬特意吩咐身边的亲卫,将甄宝玉“好好”招待一番。 作为军中的老油条,这些亲卫很明白什么地方打了不仅痛,还外表看不出来。甄宝玉自然是倒了大霉。 至于甄宝玉身边那些小厮,对一般人还能借着人多势众,逞逞威风。在史琬这些亲卫面前,自然是不堪一击。 很快,史琬面前就新出炉了十几个猪头。唯一例外的就是甄宝玉,除了看起来衣服乱了些,什么事都没有。 史琬心里,对史父给自己的这几个亲卫,是十二分的满意。看到甄宝玉那有苦说不出的样子,史琬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当即不再理会甄宝玉一群人,直接回宅子了。 这件事,任谁看来都是史琬给了甄家面子。仅仅教训了下人,放过了甄宝玉。 因为发生了这件不愉快的事,史琬也没心情继续在金陵游玩了。正好各种土仪也已经买得差不多,史琬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回京。 来的时候,两岸的树木还是新绿,现在却已经郁郁葱葱。那茂密的树林,在风中就如一片绿色的海洋,翻涌着层层浪潮。浅绿、深绿、黄绿、青绿,大自然就像一位高明的画家,让原本单一的景色变得丰富多彩。 这日,史琬与往常一样,到了时辰就歇息了。 半夜时分,史琬被史忠忙忙叫醒。 史父给史琬的二十个亲卫,十人一队,史忠、史勇就是其中的两位队长。 见史琬清醒了,史忠严肃道:“在我们后面,有几个人正被追杀。而且出手的人,手段狠辣果决,应该不是水匪,而是家族里培养的死士。” 听到这个震惊的消息,史琬心里那叫一个后悔。 最开始的时候,史父给史琬准备了四个小队四十个亲卫。不过史琬觉得自己走的路线没什么危险,不想太招摇,就跟史父提议带上一半。 本来史父让史琬带上亲卫,就是以防万一。毕竟从京城到金陵的这段路,都在繁华地区。就是有小股水匪,最多也就十几人。至于人数更多的,早就被官兵给围剿了。而且面对忠靖侯府的船只,想来也没几个人有胆子劫船。因此史父就就同意了史琬的要求。 谁会想到,这种许多人一辈子都不会遇见一次的事情,就被史琬给撞上了。既然出动了死士,一定是需要严格保密。这种情况下,运气不好目睹了一切的史琬众人,恐怕也会被杀人灭口。 情况危急,也容不得史琬想太多。 随着史忠来到甲板上,就可以看见追杀的黑衣人有十四五个,而逃亡的人只有三个。至于具体的情况,因为天色太黑,实在看不清楚。而照他们的速度,大概再过一盏茶时间,就会赶上史琬所在的大船。 史琬自然不会去赌,自己一众人被黑衣人幸运放过的可能。把船上的所有人都聚集起来后,史琬就把指挥权交给了史忠、史勇两人。 果然,黑衣人完全没有放过史琬这群吃瓜群众的意思。直接分了一半人,前来杀人灭口。 虽然史琬带的亲卫很强,但这些黑衣人也不是吃素的,双方很快就有了伤亡。 惨白的月色下,大刀不断挥舞,反射着冰冷的白光。鲜红的血液,不停的从伤口流出,在江水中一圈圈晕开。不幸流逝的生命,在这个寂静的夜晚,默默的沉入江中,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只有那染红的江水,见证了这场杀戮的盛宴。 这是史琬第一次看到如此惨烈的场面。当初废太子造反的时候,史琬因为年纪小睡着了,也只是从下人嘴里听说。但有些事,也许只有亲身经历了,才能体会到那种沉重。 在这一刻,史琬终于明白,权势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只要踏上了这条路,就会面对刀光剑影。但也只有踏上了这条路,才不惧刀光剑影。 因为黑衣人的棘手,史琬一众与之前逃亡的三人联合在了一起。 第17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史琬一众人与黑衣人参加了一场死神的宴席,鲜血与杀戮是主题曲,死亡是变幻莫测的舞步。深不见底的江水,就如一只张开大嘴的巨兽,毫不留情地吞噬着每一个鲜活的生命。出刀、回挡、再出刀,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只有杀死对方这个唯一的信念,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这场杀戮来得快,去得也快。 依旧是白惨惨的月色,江上却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寂静。芦苇中忽然窜起一个黑影,却是一只惊飞的水鸟,又很快在夜色中不见踪影。只有甲板上的鲜血与断刃,提醒了这里曾进行过一场惨烈的战斗。 最终,史琬这边凭借人多,杀死了所有的黑衣人。但二十个亲卫,也只剩下了六人,其中还有四人重伤。至于没什么武力的润笔、润墨等四个小厮,在双方激战的第一时间,就被黑衣人结束生命,一命归西了。 史琬在所有人中是受伤最轻的,仅仅是手臂上被大刀擦伤。这要多亏史父给的亲卫足够忠心,在战斗过程中一直拼命保护史琬。 至于之前被追杀的三人,也有一人幸存。他应该也是三人中的主子,若没有其他两人的殊死保护,就是有史琬一众的意外加入,他恐怕还是难逃被杀的命运。 直到现在,史琬才有机会好好打量一番这个被大手笔追杀的年轻人。 他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一双狭长的眼睛,明亮中透着几分凌厉,笔挺的鼻梁,淡而薄的嘴唇,微微抿起时,天生给人一种威严。尽管经历了一场追杀,但从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狼狈。此时,他穿着一身沾满血迹的朴素衣服站在那里,却自有一种上位者的气度。让人觉得,不论发生什么,都无法阻止他前进的脚步。 看到这里,史琬就知道这个年轻人身份不简单。再加上那些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恐怕事情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麻烦。 如果可以,史琬真希望时间能倒流,他一定早早就躲得远远的。之前九年一直呆在京城就罢了,第一次出远门,就遇到如此惊心动魄的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穿越者事故体质”? 可惜现在史琬已经深陷其中了,与年轻人就是一条船上的蚱蜢。就看之前那些黑衣人的样子,自己这个目击者要是被抓住了,大概也是魂归西天的结局。 史琬现在只能希望这个年轻人已经安排好了接应的人。毕竟目前自己这一方,也只剩下两个亲卫还有战斗力。如果黑衣人的幕后主使再出手,恐怕一行人就要全军覆没了。 至于向史父求救,史琬倒是希望史父能立刻接到消息。但以古代这种消息的传递速度,等史父知道了,史琬的尸体恐怕都凉了。 史琬一行人能否获救,就要看是他们先联系到帮手,还是黑衣人的幕后主使先派出杀手。 既然时间不等人,等众人都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史琬就忙对年轻人问道:“敢问公子何人?为何会受到追杀?” 说起这位年轻人,还真是大有来历。 当今圣上有七子。其中,皇长子和皇二子,在当年的造反中去世,剩下五位皇子。而史琬面前这位气势非凡的年轻人,正是年纪最小的七皇子——穆睿。 圣上的生母,在年幼时就已经去世。现在的皇太后,正是圣上的嫡母。因为皇太后一直在五台山礼佛,不问世事,所以这对天家母子关系还算不错。 大约两个月前,圣上让七皇子穆睿前往五台山,恭贺皇太后千秋。当然,这是明面上的说法。暗地里,圣上给了穆睿一个秘密任务——调查江南盐政。 到了五台山后的第二天,穆睿就私下前往江南,留下的是大部队和一个替身。 因为圣上已经写了一封亲笔信,告知皇太后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穆睿在五台山的身份,自有皇太后遮掩。至于回京途中,没有什么事情要出面,替身自然可以成功掩人耳目。只要在大部队回京前将身份换回来,自然万无一失。 穆睿到江南后,一开始的调查还是比较顺利。将收集到的情报里进行分析后,就发现证据在甄府。 可惜接下来事情就没了进展。大概甄府也知道,这些证据性命攸关,一直将府里防守得密不透风。穆睿是暗地查访,自然不能亮出身份,直接派兵围了甄府,再光明正大的寻找。况且甄府一向圣眷优渥,没确切证据前,也没人敢如此行事。 一直到半个月前,事情才有了转机。 这事说来还与史琬有关。 前文提到,史琬在金陵的时候,曾被甄宝玉调戏。也是甄宝玉运气不好,一回府就撞上了最不想遇见的父亲。看到甄宝玉身边的下人都被人揍了,甄父自然要询问事情的经过。这件事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甄父随意让人一打听,就能知道前因后果,下人自然不敢撒谎。听到下人把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甄父那叫一个愤怒。 甄府作为四皇子的外家,自然是全力支持四皇子上位,努力为四皇子加大夺嫡筹码。忠靖侯总领五营兵马,负责皇城的安全,就是四皇子想要尽力拉拢的一股势力。只可惜忠靖侯作为皇帝心腹,只忠于皇帝,没有回应四皇子的拉拢。不过,忠靖侯作为中立派,对其他皇子也不偏不倚。 现在甄宝玉居然去得罪忠靖侯府,要是忠靖侯因此偏向其他皇子,对四皇子一脉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损失。又想到甄宝玉都十三岁了,还文不成,武不就,整天游手好闲,甄父的怒火就更旺盛几分。 只能说甄宝玉那天实在倒霉。不久前,甄父正从京城得到消息,恐怕皇帝会对江南盐政有所动作。因此,甄父这几天心情都不怎么好。这时候甄宝玉又在外面惹了事,甄父直接就叫了人来请家法。 甄宝玉虽然外表看起来没事,但史琬让亲卫下黑手的暗伤还是存在的。再加上甄父命人打的板子,伤上加伤,自然是格外凄惨。 甄府的老太太、太太,对这个唯一的孙子(儿子),平日里是看得像眼珠子一样。等接到消息赶过来,看到甄宝玉已经疼得昏过去了,哪里肯依。 甄太太当即就一声“儿啊”、“肉啊”,哭着要跟甄宝玉一起去。甄老太太更是将甄父骂了个狗血淋头,就差指着他的鼻子说他不孝了。再加上周围的下人忙着延请大夫,整个甄府是乱成一团。 借这个机会,穆睿的人才成功潜入甄府,并拿到了一份重要的证据。 之后,穆睿就带着属下马不停蹄的赶向回京的大部队。一则替身随时有被拆穿的可能,越早换回来越好。二则甄府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要防止他狗急跳墙。 没想到,甄府的反应速度比想象中的还快,黑衣人杀手更是来势汹汹。如果没有遇到史琬一众人,穆睿很可能就丧命于此了。穆睿不知道的是,在没有史琬这个穿越者的《红楼梦》中,他就是因此而丧命的。 不过既然穆睿活了下来,皇位的争夺自然也有了变数。史琬之前一直以为,贾元春到了哪位皇子的府邸,哪位皇子就是未来的皇帝。而他不知道的是,一只小蝴蝶扇动的翅膀,也会引起一场飓风。既然有他这个变数来到红楼,之后发生的事,自然也会有所改变,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现了。 此时,穆睿听了史琬的问话,差点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还好他到底是皇宫出来的,在开口前制止了自己不理性的行为。 对于史琬在自己心里有这么高的好感度,穆睿还是有点震惊的。毕竟皇宫里出来的人,没一个单纯的,城府深、多疑才是他们正常的性格。而面对史琬,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自己似乎就有些防不设防。 不过穆睿倒是没有怀疑什么。毕竟史琬一开始就是被自己无辜连累,还因此救了自己的性命。更何况面对史琬那逆天的颜值,正常人都会有好感。之前自己选择与船上的人联手,也是注意到忠靖侯府的标志。毕竟要是船上的人是自己几位哥哥们的势力,到时出了狼口,又入虎口,就麻烦了。这样说来自己能成功拿到甄家的证据,史琬也是间接帮了忙。这一样样加起来,自己会对史琬好感高,才是正常的。 自觉想明白了原因,穆睿当即拿出证明皇子身份的玉牌。 虽然有些奇怪,明明应该在回京途中的七皇子,会出现在这里。但身份玉牌做不得假,史琬忙准备行大礼。 穆睿因为那奇高的好感度,当然不会让史琬真的行礼。就笑着拦住了史琬,只说情况危急,一切从简。 第18章 既然相互知道了身份,穆睿先说道:“本皇子奉父皇的密旨私下办事,事情与甄家有关。只是没想到甄家如此大胆,竟然派了死士前来毁尸灭迹。又意外牵连到了你,还要多谢你救了本皇子一命。以后若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可以尽管来找本皇子。” 听到穆睿是奉了密旨,暗地里办事,史琬自然不会没有眼色的追问具体情况,而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说道:“殿下洪福齐天,自然能遇难呈祥。学生能有幸帮到殿下,实属本分,不敢居功。” 虽然那副“我是一个忠君爱国的人,救了殿下是我的荣幸”的样子,大半是装出来的。但对于穆睿,史琬还是有不少好感的。 首先,有甄家这个神助功。 在史琬心里“我讨厌的人排行榜”上,甄宝玉目前能排到前三,史琬对甄家的感官可想而知。这有了共同的敌人,瞬间就让史琬给穆睿贴了一个处在同一个阵营的“友好”标签。 更何况,共患难总是格外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尤其史琬经历的还是这种与生死有关的劫难,对穆睿这个共同与黑衣人战斗的伙伴,难免有一点袍泽之情。 其次,穆睿本身具有很强的人格魅力。 无论是对史琬救了自己表示感谢,还是允诺以后有事能找他帮忙,从穆睿的嘴里说出来,就让人觉得格外的真诚。就如此时的史琬,心里对这位七皇子的知恩图报,就有一种特别的感动。 连之前对自己被牵连产生的埋怨,都变成了甄家居然大胆的以下犯上,还好自己正好救了殿下。这大概属于个人天赋的加成,比如史琬这种交流障碍,是一辈子没有可能了。 最后,这是一个看脸的世界。 英俊的相貌,充满了男子气概。挺拔的身姿,如同猎豹般充满力量。这是一种阳刚的美,再加上身居上位带来的霸气与威严,给人一种别样的吸引力。让人不由自主的关注他,诚服他,追随他。 虽然史琬还没有“从此跟着七皇子一条路走到黑”的想法,但从心里已经认同七皇子作为一位上位者的成功。只要看着他,就让人觉得,无论是什么困境,都无法难倒。 平日里,大多数人与自己说话都是这副小心谨慎的样子。但不知为何,穆睿就是觉得史琬不应该这样,两人的关系可以更亲密一些。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因为情况紧急,穆睿也没有深究,只是继续说道:“本皇子早就安排了人,在前面的青溪镇接应,现在时间紧迫,我们还是尽快启程吧。” 对于这个提议,众人自然没有异议。 黑衣人全军覆没,甄家大概很快就会得到消息。早一刻联系到七皇子的属下,安全就多一分保障。 连夜赶路的结果,就是众人在天色刚亮的时候,就抵达了青溪镇。 朝阳从地平线上慢慢升起,温暖的光,驱散了黑夜的阴霾,也仿佛照亮了众人的心田。担心、焦急、害怕这些负面的情绪,在清晨的轻风中,被一点点吹散。红彤彤的朝霞,预兆着今日将会有一个好天气。 青溪镇,客运来客栈,春雪院。 “大部队大概再过三日就要入京了,殿下现在还没到,若是赶不上怎么办?”说话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此时他一张国字脸上满是焦急。 “从这里到京城,快马加鞭两日就到了。”一位相貌粗犷的魁梧男子说道,“再说殿下办事什么时候失过手,老杨你要相信殿下。” “你们说,殿下该不会是遇到危险了吧?无论事情成不成功,殿下都应该会在入京前赶回来,毕竟替身在回京后就会露馅。而现在殿下也没有消息,说不定就是被绊住了脱不开身。”一位看起来豪爽直率的男子插话道,不过听他说的话就知道他粗中有细。 “既然如此,我们还在这里等什么?快些出去找殿下才是。”听这话就知道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 “殿下身边还有陈大人跟着,陈大人武艺高超,一般人都奈何不了他。”一位高大英俊的男子忙安抚道,“再说,殿下安排我们在这里等他。若是我们都走了,与殿下错过怎么办?” “好了,大家都先安静。”开口的是一位五官平凡的男子,他的长相属于扔到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那种。但他身上锋利强大的气势却使他有一种别样的魅力,在这么多人中,让人第一眼注意到的就会是他。 他应该就是这群人的头领,此时他一说话,之前各种争吵都停了下来。 “虽然我们不知道殿下的情况,但以防万一,我亲自带一半人去寻找。刘峰,你与剩下的人继续在这里等殿下。若是明日我还没有回来,你也出去寻找殿下。” 刘峰就是之前那位猜测殿下遇险的男子,让他统领剩下的人,也是看中他胆大细心,行事周全。 这里众人正要行动,穆睿、史琬等人也赶到了客栈。也算巧之又巧,两方人马终于成功会师。 知道大部队很快就要到京城了,穆睿也顾不上休息。将之前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大家就准备赶路。 因为不知道甄家的打算,穆睿也不放心将史琬留在这里,当下愧疚道:“本来就是因为本皇子,你才受到牵连。现在又是本皇子的原因,要你一起赶路,真是辛苦你了。” 史琬忙回道:“学生虽然没有家父那样武艺高强,但赶几天路还是没问题的。再说殿下一路也是一样过来,学生哪里当得‘辛苦’二字。” 也不知甄家是已经认命,还是另有打算,总之接下来的一路上都没有什么危险。也幸亏一切顺利,在大部队入京前一天,大家终于追上了队伍。 七皇子自然是要趁没人发现前将身份换回去。至于史琬,七皇子也命令了他的属下护送史琬回忠靖侯府。 第一次离府这么久,再加上中途又遇上那种差点天人永隔的险事。此时,看着府中熟悉的一草一木,一楼一阁,史琬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回幽兰院梳洗一番后,史琬就连忙前往正房请安。 与史母那副望眼欲穿的样子不同,史父面上倒是十分沉着冷静,不过手上的青筋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史琬一进正房,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史母一把拉到身旁。 看到史琬因为这几日赶路憔悴了不少的模样,史母心疼道:“我的儿,这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了。你也不好好照顾自己,竟然瘦了这么多。要我说,都是你父亲,在京城哪里不好,非要你去金陵考试,害你小小年纪吃了这么多苦。这几日,我就吩咐大厨房给你好好补一补。” 史琬自然不会把被追杀和连日赶路的事说出来,让史母担心,只笑说道:“我只是第一次出门,有些不太习惯罢了。我还有一个好消息没说呢,这次考试,我可是连中‘小三元’。等将来,我一定考个状元,给母亲挣个凤冠霞帔。” 史母听了,欣慰道:“好,我等着琬儿呢。” 知道了史琬一切都好,又见史父与史琬有话说,史母就不再多留。 此次出门带的亲卫,只有六人回来,还都带着伤,史琬知道史父一定会问。 果然,一到书房,史父就遣散了下人,严肃问道:“你可有受伤?这几个月遇到了什么事?” 史琬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史父听后大怒道:“好个甄家,四皇子还没登基呢,真以为我忠靖侯府怕你不成。” 不过史父到底是混迹官场多年的人,很快就将情绪平复下来,分析道:“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与四皇子一系算是撕破脸了。虽然四皇子现在风头正劲,但三皇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一直与他分庭抗礼。还有你提到的七皇子,恐怕也不可小觑。夺嫡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且皇帝现在身体不错,还能在位七八年,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作为皇帝心腹,明面上还是要保持中立,但暗地里给四皇子找点麻烦还是没问题的。” 听了史父的话,史琬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忠靖侯府与四皇子一派不和,自然要支持其他皇子上位。而自己正好于七皇子有救命之恩,可以顺理成章的搭上线。最重要的是,通过这几日的相处,史琬觉得七皇子具有作为一个明君的必备条件,看起来成功上位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贾元春现在还在甄贵妃宫里当女官,不知会进哪位皇子的府邸。如果不是七皇子,那自己能改变他的命运吗?改变,史琬似乎抓住了一道光,却还是有些模模糊糊,总觉得是一件对自己很重要的事。 虽然还没有想明白,但史琬也不着急。毕竟自己还有大把时间,只要顺其自然,总有一日会清楚。而且,史琬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日子不会太远。 看到史琬出门一趟,成长了不少,史父心中满意,说道:“你在外面的这些日子做得不错,既然回府了,就先好好休息几日。” 史琬应了,退出书房。 第19章 史琬从书房出来后,又前往云鹤先生居住的竹曲院。 远远的,就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 万里无云的晴空,波涛汹涌的大江,乘一叶扁舟,在天地浩荡间自在逍遥。 两岸的青山,有的如一把直入云霄的利剑,有的如一只对月长啸的孤狼,有的如一位遥望远方的佳人,千奇百怪,各有不同。风扬起白帆,一帧帧的景色不断从眼前闪过。热热闹闹开满漫山遍野的野花,一枝独秀顽强生长在悬崖的青松,攀爬着藤曼长啸而过的猿猴,让人不知不觉间将郁气消散于天地之间。 忽然,前方出现了高耸入云的峡谷。江水在其中发出大声的咆哮,激荡起巨大的浪花,似乎想要冲垮两岸的崖壁,拍碎周围的一切。 面对眼前的险地,扁舟不仅没有停下,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向前。那是一种怎样的惊心动魄,面对这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的生死刺激,扁舟却不慌不忙,和着江水的奔腾乐曲,舞出危险华丽的舞曲。随着一阵长啸,扁舟重新进入平缓地带,吐出一口浊气,感受心中酣畅淋漓的快感。 能将琴弹得如此意境悠远、引人入胜,府中也只有云鹤先生一人。 史琬往日听到的琴声,多让人觉得清心宁静。那种一种无拘无束的悠闲自得,就如月色下在高山小亭中自斟自酌,无红尘俗事扰心,唯清风明月相伴。 而今日,虽然也有天高地远的逍遥,但还有面对险地的不安、惊险。说明弹琴的人没有了以往从容镇定的心情,所以在琴声中透露出心绪不宁。 感受到云鹤先生对自己的关心,史琬心中一股热流流过。 云鹤先生由于收徒严格,虽然名满天下,但一辈子只收了五个弟子。其中有两个是亲传弟子,除了史琬,另一个就是现任内阁学士的斐大人。其余三个记名弟子,一个为云涛书院山长,一个为大理寺少卿,一个为国子监祭酒。可以说,几个学有所成的弟子,都不曾堕了云鹤先生的名声。 而史琬作为关门弟子,云鹤先生更是宠爱几分。史琬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自然也希望将来能有所成就,成为云鹤先生的骄傲。 念及此,刚才在书房冒出过的想法,又如野草一般疯长起来。 如果按部就班的入朝为官,一级级的往上升迁,不知要多久才能身居高位。而且史琬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天纵奇材,一入朝就能大放光彩,将身边的人都衬得暗淡无光。相反,对于古人的各种聪明才智,史琬一直十分的赞叹警惕。 但从龙之功不同,只要你的选择正确,就可以省下许多年的奋斗时间。就好比两个人创业,一个是白手起家,一个是接手家族企业,哪个更容易显而易见。都说高风险,高收益。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从龙之功危险性大,古往今来的人们却还一直前赴后继。况且有时候不选择,也是一种风险。就如忠靖侯府,若四皇子一脉上位,结局一定不是史琬想看到的。 既然如此,七皇子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一则,史琬已经在七皇子心中挂了号。就如朝廷中的臣子,有没有圣眷,对将来的发展也是影响巨大。而史琬对七皇子的救命之恩,足够七皇子在一定程度上偏向他几分。这个机会,真是十分难得。 二则,七皇子本身有足够的能力。如果七皇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就算七皇子对史琬言听计从,史琬也不可能支持他。毕竟,史琬可没有成为一代摄政王,权倾朝野的才能。不过经过前段时间的接触,史琬还是很看好七皇子成为一代明君的。 史琬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人,按理来说,事情到这里就可以做出选择了。 但贾元春这个大炸弹,让史琬实在难以下定决心。从目前来说,贾元春进七皇子后院的可能性很低,也就是说七皇子极有可能不是最终的胜利者,自己到时候能否力挽狂澜。 知道自己目前是难以抉择了,史琬也就先把这件事放到一边。毕竟生活总是充满各种机遇和意外,或许过段时间,自己就想通了也说不定。 整理好心情,史琬进入竹曲院。 等云鹤先生的琴声落下,史琬才上前行礼。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圭如璧。精致的容貌,飘渺的气质,就如云端的翠竹,让人见之忘俗。阳光下,白皙的皮肤,如玉石般反射着柔光。调皮的风,扬起他的青丝。 看到自己这个关门弟子,经过几个月的历练,迅速的成长起来,云鹤先生内心也是充满欣慰。 “你此行如何?一路可是顺利?” “弟子一切都好。”史琬恭敬答道,“弟子此次前往金陵,获得了‘小三元’,也算不负老师的教导。另外,经过这次的游历,弟子才知道人外有人,以后应该更努力学习。” 既然云鹤先生不入朝廷,寄情山水之间,一生放诞不羁,不为名利所束缚。那些有关七皇子的事,史琬自然不会说出来让他烦心。 “你能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也算不枉此行。学习需要日积月累,只要你始终保持一颗向学的心,自然能有所成。不过闭门造车也要不得,现在你的基础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往后要多出去走走,注意实践。既然如此,往后你改为到我这里学习十日,休息一日。念在你第一次出门,三日后再来竹曲院。” 史琬点头应“是”。 三日后,史琬又恢复了往日的时间安排,每日前往竹曲院读书。偶尔不读书的日子,就出府体味人生百态。闲暇的时候,则或与史父谈谈朝廷中事,或与史母聊聊天,或看看几个庶妹间的暗潮涌动。处在这种安静平和的环境中,似乎之前被追杀的日子,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这日,史琬又恰逢休息。 正好没什么事,史琬就决定去聚宝阁一趟,看看能不能淘到一些有趣的小玩意。 要说史琬发现这个铺子的过程,还与当初的那场追杀有点关系。 当时一路上情况紧急,连性命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说,谁还会关心那些在金陵买的土仪,自然都随手扔了。等回到忠靖侯府后,史琬不得不重新准备一些。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史琬发现了聚宝阁这个铺子。不仅各种物件种类齐全,还常常有一些海外来的西洋货物,让史琬找到了不少惊喜。其中,就有几面做工精巧的小镜子,受到了忠靖侯府女眷的一至欢迎。 现在大周朝的玻璃技术还很不成熟,不仅价格贵,还成色不好,因此许多人用的还是铜镜。至于西洋舶来的穿衣镜,那高昂的价格可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的。史琬买的这几面小镜子,虽然也是海外来的,但因为面积小,价格也不算太贵,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事实也确是如此,史琬那天是赶的巧,还有最后几面,要是再慢上几步,说不定就卖完了。毕竟,本朝因为东南海一带海盗猖獗,一直禁海。也只有朝中有权有势的人家,才能做这些海外贸易。所以在市场上流通的海外商品,一直都是数量少,价格高。 “这位爷您来了,最近又新近了一批西洋货,爷您要不要看看?” “又有新货了,拿来给我看看。” “爷您看这个音乐盒,不光外观精美,雕刻着各种花纹。而且一打开,就会响起优雅的音乐。不仅如此,其中的这两个小人还会随着音乐舞蹈。这种既具观赏性,又充满趣味性的玩物,送给小孩子或是女眷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爷您觉得怎么样?” “还算有点意思,帮我把这个装起来吧。我再看看其他的,一个人就行了。” “好的,那爷您慢慢看,有什么事叫小的一声就是。” 这些西洋物品是什么、有什么用,从现代来的史琬自然是一清二楚,干脆自己一个人慢慢挑。 没想到一个货架上还有一些外语的书籍,史琬忍不住挑了好一会。蹲的久了,突然站起来时就有些重心不稳,还好走在身旁的人出手扶了自己一把。等那阵眩晕感过去了,史琬忙向这位好心的路人道谢。 “多谢这位…七皇…忠洛郡王…” 七皇子回京后不久,皇帝就封他为忠洛郡王。最近,朝廷中不少与江南盐政有关的官员纷纷落马,这应该就是皇帝对七皇子办事不错的奖赏。可惜甄家逃过一劫,没有被牵连。不过这次也断了甄家的膀臂,让甄家元气大伤,没个五六年是不能恢复了。至于当初的追杀,没有足够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 第20章 虽然忠洛郡王穆睿曾说过让史琬有事可以去府中找他,但史琬因为一直不确定是否要支持这位忠洛郡王,便没有上门拜访,却没想到会在今日遇见。 “出门在外,世子不必多礼。本王看世子对这些西洋的舶来品颇有兴趣,正好本王是这聚宝阁的东家,不若随本王到楼上一坐?” 面对忠洛郡王穆睿的相邀,史琬自然不会拒绝,毕竟对方很可能是自己今后的主公。况且,这段时间史琬早就将支持忠洛郡王的利弊分析了好几遍,这种难以抉择的状态,令原本打算顺其自然的史琬也有些心浮气躁,所以今日才会来聚宝阁闲逛放松心情。 没想到这聚宝阁的东家正是忠洛郡王穆睿,也是意外之喜,说不定自己与忠洛郡王穆睿多接触一番后,能最后下定决心。而且,史琬的直觉告诉他,今日一切就会有分晓。 “可以,王爷先请。” 聚宝阁的二楼并不对外开放,相比于底楼金碧辉煌、富贵华丽的装饰,这里就更显得端庄大气,奢侈而不落俗套。 墙上挂着吴真子的真迹《寻仙灵山》,墙角摆着前朝丞相收藏的釉彩唐瓷四耳美人瓶,就是史琬此时坐的桌椅,也是堪比黄金的千年紫杉木所做,一切都是低调中透着奢华。 “这是今年新出的青城雪芽,世子尝尝看。” “清洌醇厚,清幽淡雅,不愧是万金难求的青城雪芽。” 不同于一般茶树生长的地方气候温润,青城则更为寒冷,因而这里出产的茶,味道更为苦涩。青城雪芽就是摘自早春新抽的第一片嫩叶,在开始的苦涩后,又有清冽的甘甜。 因为这种严格的要求,每年青城雪芽的产量都极少,在市场上也一直有市无价。 由于春茶生长时冰雪未化,品尝时自有一股清凉的寒冷气息,让人犹如置身于皑皑雪峰,心思清明,宁心静气。因此,懂茶之人在煮青城雪芽时,常常会用冬日里收集的雪水。 比如集自梅花上的雪水,煮出来后暗香浮动、芬芳怡人;又或是集自青竹上的雪水,则是清新淡雅、茶韵悠长。 此时史琬所品的青城雪芽,就是由冬日青竹上的雪水煮成。煮茶的人将火候把握得恰到好处,把青城雪芽的特性都完美的体现了出来。 先是闻到一股清清浅浅、似有若无的冷香,让人忍不住去探寻究竟。品下一口茶后,就感觉一阵苦涩,犹如浮尘的各种磨难与不如意。缓缓流至心间,恰如三伏天进入寒潭,从内而外,透彻心扉。最后又感到淡淡的甘甜,真是浮生一大梦。 史琬本来因为难以选择而产生的浮躁、烦恼,在品了一杯青城雪芽后,也重新恢复了以往的心平气和、沉稳镇定。对于忠洛郡王穆睿的细心体贴,史琬也不由好感大增。 这个人,似乎天生就适合当一个王者,凭借不经意的一举一动,就能轻而易举的收买人心,让人对他誓死追随。 “还要恭喜王爷晋封忠洛郡王,五皇子、六皇子更为年长,都还没封王,可见王爷在圣上心中的地位。” “世子太客气了,这事说来还有世子的功劳。当初在永宁江上,因为父皇的旨意,本王不好透露。现在恐怕世子也知道了,本王之前就是秘密前往江南调查盐政。” 察觉到在江南盐政上,朝中也有不少官员参与其中,皇帝自然不会大张旗鼓的调查,以免打草惊蛇,使证据被销毁。恰好遇上皇太后的千秋,皇帝就将这个机会利用起来。明面上是贺寿队伍,暗地里还有穆睿这个接了密旨的皇子。 等穆睿成功带着证据回京,皇帝就立即下旨封他为忠洛郡王。一方面是对穆睿办事不错的奖赏,另一方面则是借机让想要知道的人,得到皇上已经拿到了罪证,很快就要进行清洗的消息。这时候有所动作的人,再对比穆睿带回来的名单,哪些人有问题,皇帝差不多也清楚了。 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将群臣玩弄于股掌之间,帝皇心术可见一斑。 甄家没有被清算,并不是皇帝不知道。只是甄老太太曾为皇帝乳母,不太重要的事,皇帝还是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如这次的江南盐政,明显还在皇帝的容忍范围内。 况且目前朝堂上三皇子康忠亲王与四皇子诚忠亲王的争斗愈发激烈,而他们的互相牵制,正是皇帝想看到的。甄家作为四皇子诚忠亲王的重要势力,若是皇帝剪除了它,自然会给四皇子一脉造成巨大的打击。到时候三皇子一脉一家独大,并不符合皇帝的利益。 不过皇帝心里对甄家的想法,就不得而知了。要知道,皇帝这种生物一向小心眼和记仇,甄家做过的事,皇帝心里的小本本上一定是一笔笔记得一清二楚。等到什么时候皇帝准备放弃甄家了,这些一条条的可都是罪证。 也是因为知道甄家对四皇子诚忠亲王的重要性,穆睿才没有死咬着当初被追杀的事情不放。毕竟证据不足,甄家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不确定。而穆睿一旦这样做,与四皇子诚忠亲王是真的不死不休了。现在明显四皇子诚忠亲王的势力更大,穆睿的结局也可想而知。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穆睿自然不会做。毕竟对他来说,最后登上皇位才是最重要的,一时的得失没有什么可计较的必要。 “况且当初还要多谢世子救了本王,否则本王说不定都成了永宁江上的一抹游魂了,哪里还能如现在这样与世子一起喝茶。本王见世子小小年纪就聪慧非凡,将来前途必不可限量,不知世子是否愿意追随本王?” 史琬忽然意识到,当初救了忠洛郡王穆睿,一切就已经与原著有了很大的不同。而自己还一直将原著中的结局当成一定会发生的事,才是真正的作茧自缚。对红楼世界来说,自己这个异世之魂的到来,就如往平静的湖面中投入一颗小石子,会造成怎样的余波,没有人会知道。 所以古往今来,从来没有人能准确的预言未来。因为当你知道了一个结局后,就如同从一个棋盘到另一个棋盘,又怎么可能得到一模一样的答案。 或许原著所描述的事,在这里也常常能找到痕迹。但当你习惯以原著的角度去看待一切,一些不经意出现的不同,往往会使你最终功败垂成。 所以对大部分人来说,知道未来并不是一件好事。 当你发现身边的事情如预知中一样一件件发生时,没有人会拒绝这种一切掌握在手中的快感。就如吸毒一样,精神上的满足只会使你越来越深陷其中。而那些一点点的不同,沉迷其中的你又如何会在意。所以当这些不同最终汇集成江河时,还将其中一种结局当成唯一结局的你,只会成为一个首当其冲的失败者。 还好史琬因为对原著的不熟悉,并没有深陷其中。 想明白了这些,史琬知道自己以后实在没有必要因为原著而束手束脚。想要做什么,就大胆的去做,人生在世短短一百年,为何不潇洒一些。况且如果一切都是按既定的轨道发生,生活又有什么乐趣。生活之所以充满魅力,就在于它不知何时会出现的机遇与挑战。 谦虚并不是自卑,史琬不会轻视身边的古人,但不代表史琬会畏惧他们。就算不依靠预知,史琬有来自后世的知识,有名师云鹤先生的教导,有史父的全力栽培,这些才是史琬真正的财富。将来到底会是谁棋高一着,一切要等时间到了才会知晓,这也正是人们不断前进的原因所在。 至于贾元春,虽然史琬不再以她为指向标,来判断下一位皇帝的人选。但也不妨碍史琬对这个答案借鉴一番,毕竟最终的判断,还是掌握在史琬自己的手中。 之前史琬就对忠洛郡王穆睿很满意,现在对方又无意间帮自己堪破了生活的迷障,明确了未来的方向,更坚定了史琬追随他的决心。 当下不再犹豫,严肃说道:“学生愿意。” 忠洛郡王穆睿闻言,当即大笑道:“好,好,好,今日又得一千里驹。说来世子你的师兄斐学士,也在本王的手下办事,将来正可以多交流一番。” 斐文远作为云鹤先生唯二的亲传弟子之一,年纪轻轻就已经官居从二品的内阁学士,也是朝中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忠洛郡王穆睿提起他,自然是对史琬的拉拢亲近之意。不过等将来穆睿明确了自己对史琬的心思,对自己今日所做的一切是悔不当初。 第21章 既然招揽到了新的下属,忠洛郡王穆睿自然要对其多了解一番。而询问朝中大势,正是一个全方面了解一个人能力的好方法,眼下就听他问道:“不知世子你对当今局势如何看待?” 这个问题的答案,关系着忠洛郡王穆睿对自己的整体评价,史琬思索了一番后,才缓缓说道:“如今朝堂上,康忠亲王与诚忠亲王势大,却因为身后势力的缘故,一直争斗不断,这应该也是皇上想看到的。在没有做好准备之前,最好先别打破这个平衡。毕竟他们的互相牵制,也有利于王爷积累力量。至于五皇子,没有继承人这点就已经将他排除在夺嫡之外。再看他的行事,想来不会插手皇位的争夺。六皇子一直跟在四皇子身后,看起来低调没有竞争力,但还是要小心他是伪装的可能。王爷现在势力不强,最好也学习六皇子低调行事。明面上公正处事,借着得罪一些官员,显示自己没有夺嫡的心思。暗地里继续查访甄家,收集罪证。等到时机成熟,再借康忠亲王之手,彻底打击诚忠亲王的势力。到时康忠亲王与诚忠亲王两败俱伤,皇位自然是王爷的囊中之物。” 在忠洛郡王穆睿心中,以史琬的年纪,能够分析清楚朝中势力就已经是天资过人,但没想到史琬对今后如何行事也是智计百出,不得不感叹一句天纵奇材。 前文曾提到,当今圣上有七子。 最年长的两位在当初的废太子造反事件中身亡,暂且不论。 三皇子,德妃所出,母族为文昌侯府,现封康忠亲王。 “一门五进士,父子双状元”,说的就是文昌侯府。作为朝中清流的领袖,文昌侯府在天下读书人之间有很强的影响力和号召力。而且儒家讲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在没有嫡皇子的情况下,三皇子作为庶长子继承皇位,明显符合大多数读书人的观念。因此,朝中的清流多支持三皇子,这也是他能作为皇位热门人选之一的重要原因。 或许是得到出生书香世家的德妃的遗传,三皇子在朝中的风评一向不错,众人都评价他“温文尔雅,礼贤下士”。无论三皇子是否表里如一,他翩翩君子的形象,在朝中为他拉了不少分,就是普通百姓,对这位皇子的印象都是性格温和。 但俗话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就是*也曾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没有什么军事实力的三皇子,看起来势力强大,实际上却如空中楼阁。 三皇子也不是不想发展一下军中的势力,当初德妃就曾想选择一个武将世家的姑娘任三皇子妃。可惜皇帝依旧精明睿智,牢牢掌握着整个大周朝的权利。在皇帝的干预下,最后成为三皇子妃的还是一位书香世家的姑娘。经过这件事后,三皇子也不敢再插手军队,第一次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再有下一次,那个结局一定不是三皇子想要的。毕竟若是三皇子威胁到皇帝的地位,天家可没有什么父子亲情可言。 对于这种情况,恐怕也只能感叹一句“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清流的势力既是三皇子坚实的后盾,也限制了三皇子进一步的发展。 四皇子,甄贵妃所出,母族为江南甄家,现封诚忠亲王。 说到江南甄家,所有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圣眷优渥。独独接驾,甄家就有四次。甄贵妃能在先皇后去世后,成为后宫分位最高的女人,可不仅仅是靠貌美如花、温柔贤淑。后宫的女人哪一个不是国色天香、多才多艺,甄贵妃之所以能够脱颖而出,与她的母亲甄老太太曾为皇帝的乳母有很大关系。一般人所没有的情谊,不俗的后宫手段,自身也足够出色,各种原因聚集在一起,才有今日宠冠后宫的甄贵妃。 四皇子在目前所有皇子中身份最高,又是宠妃之子,自然有许多人哭着喊着要抱他的大腿。小时候因为母妃受宠,在宫中是小霸王一样的存在,长大后又一直顺风顺水,多是人赶着上前巴结讨好,这就造成了四皇子骄纵冲动的性格。 幸好四皇子还有一个优点就是听甄贵妃的话,对于甄贵妃交待的事情,四皇子总是保质保量的完成。比如甄贵妃给他的谋士,四皇子一直尊重他们的意见,这也是四皇子能与三皇子斗得旗鼓相当的重要原因之一。 如果说三皇子代表了朝中大部分清流的力量,那么四皇子就代表了朝中大部分勋贵的力量。勋贵的主要势力“四王八公”,与甄家一直是世交。可以说,四皇子掌握了一股强大的军事力量。 因为大周朝离开国并不久,现在国内外也一直有一些动荡,在朝廷中武将的地位并不比文官低多少。再加上从杀伤力来看,明显武比文要更胜一筹。这样来说,四皇子应该略占上风才是。然而事实恰好相反,在三皇子与四皇子愈加白热化的争斗中,反而是四皇子要棋差一着。 造成这种状况,与勋贵世家的形成原因有巨大的关系。每当开国皇帝打天下的时候,总会有不少草莽英雄在乱世中崛起,而他们建立了大部分的勋贵世家。又或者是战事将起,一些拥有领兵天赋的武将立下大功,也会成为其中的一员。虽然他们已经身居高位,但年轻时受到的教育,使他们在如何建立一个繁盛的家族上,有着很大的欠缺。这就造成了,家中的子弟多为纨绔。可以说,正是因为勋贵世家各种错误一抓一大把,才大大限制了四皇子的实力。 五皇子,贤妃所出,母族为李家,尚未封王。 相比于前面两位皇子,五皇子在朝中的影响力就很低了。但这不代表五皇子的存在感弱,恰恰相反,由于五皇子在京中的各种纨绔事迹,他的话题度是最高的。 在京城中,你随便找一个人询问,他可能不知道其他皇子做过什么事,但有关五皇子的丰功伟绩,说出个一二三绝对不成问题。什么今日在梨园为当红小生一掷千金,明日与一众狐朋狗友前往上林苑狩猎。可以说,五皇子为京城八卦事业贡献了巨大的力量。放在现代,就是一个话题小王子,只可惜生不逢时。 与此同时,五皇子还是京城一众纨绔子弟的老大。毕竟对纨绔子弟来说,最重要的是拼爹拼家世,在这一点上,谁也比不过有一个皇帝亲爹的五皇子。 相比于三皇子与四皇子收属下只能在文武中取其一,五皇子的小弟倒是难得的文武兼有。没办法,纨绔子弟这种生物,每个家族都会出产,区别就在于产量的高低而已。不过对这些没什么话语权的纨绔子弟,皇帝也不太在意,所以五皇子的老大地位还是很稳当的。 大周朝男风盛行,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都以之为风雅之事。对大周朝的人来说,在外有志趣相投的兄弟,在内有红袖添香的妻妾,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如果妻子一直霸占着丈夫,反而会被认为是善妒。 但这并不是说,传宗接代就不重要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依旧是大周朝的主流思想。而五皇子的名声能广为人知,与他一直不肯娶妻也有重要的关系。 从种种迹象来看,五皇子是摆明了不参与夺嫡这个大漩涡。 六皇子,宫女所出,自幼养于甄贵妃膝下,尚未封王。 从母族来说,无疑六皇子的身份是最低的,只是宫里一个宫女,还在生六皇子时就难产而亡了。出于对甄贵妃的宠爱,皇帝就将六皇子的抚养权给了她,也算是加大甄贵妃的筹码。 对甄贵妃来说,六皇子是自己的儿子将来夺嫡的一份助力,自然不会亏待他。但要对六皇子有多好,甄贵妃还有一个亲儿子四皇子,当然是不可能的。在六皇子的成长过程中,甄贵妃保证他性命无忧是没问题的,但要帮他遮风挡雨,自然是想都不要想。 可以说,六皇子从小就见惯了周围的世态炎凉,察言观色之类的更是成了本能。在这一方面,六皇子甩了被甄贵妃娇生惯养的四皇子不止一条街。 因为甄贵妃的养育之恩,等六皇子能够参与政事时,自然是与四皇子同一阵营。不过六皇子一直很低调,在众人的印象中,他就是事事听从四皇子吩咐,也没有什么过人的才能。因此,甄贵妃与四皇子对他的表现都很满意。 这位六皇子,是真正的“不显山,不显水”,至于他有没有图谋,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七皇子,淑妃所出,母族为虞家,现封忠洛郡王。 七皇子作为皇帝幼子,也算有利有弊。好处是皇帝愿意多宠爱他几分,无疑会让他的行事方便许多。坏处是等他进入朝堂,哥哥们早就收拢了不少势力,他能选择的范围就小了不少。 最重要的是,不少深受皇帝宠爱的皇幼子,在还没积蓄好力量时,皇帝就已经驾崩了。接下来无论你多么有勇有谋,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如自己的皇兄登上皇位。毕竟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谁让你没有早生几年呢。不过七皇子应该不会这么悲剧,现在皇帝的身体还十分健康,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继续在位个七八年还是没问题的。 大周朝的皇子都是十六岁从上书房毕业,接下来就可以参与朝政、举行大婚。比如七皇子,就是十七岁迎娶的皇子妃,现在已经成婚一年。而在朝政处理上,七皇子也有不错的天赋。 可以说,七皇子是未来的皇位有力竞争者。 第22章 朦朦胧胧的雾气升起,清幽淡雅的茶香飘逸,小巧玲珑的青瓷杯,绘着雅致的山水图。但更吸引人的是拿着杯子的那只手,就如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没有任何瑕疵。精美的青瓷杯,在修长白皙的手指的衬托下,也显得黯淡了不少。让人忍不住猜测,这只手的主人该是如何的出色。 精致得远超常人的容貌,飘渺空灵的气质。仅仅是注视着他的眼睛,就如看到了星辰变幻,似乎蕴含了整个宇宙。在雾气的映衬下,他就犹如云端之上的仙人,可望而不可即。 此时,就听到一阵如玉石相击的清越说话声,“要收集甄家的证据,如王爷之前的做法,还是远远不够,必须建立一个暗地里的组织。这个组织,要能隐秘有效的收集各种消息。而且,夺嫡过程中各种情况瞬息万变。有了这个组织,王爷才能更好的占据先机。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对每个势力来说,消息都是至关重要的。只要你比别人快一步,你就能做好更充足的准备,对于最终的结果也可能产生颠覆性的影响。而一些不为人知的消息,更可能产生意想不到的强大效果,收获意外的惊喜。 与之相反,如果你的消息落后而闭塞,在与敌人争斗时就如武者战斗蒙上眼睛,会大大的削弱力量。一些重要的消息,可能就是你人生的转折,机遇总是会在不经意间错过。甚至一些错误的消息,会将你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对忠洛郡王穆睿来说,拥有一个更加稳定而强大的消息来源,也有重要的意义。其他几位皇子会有什么样的动作,某个大臣做过哪些事,朝中的局势如何,这些都是夺嫡过程中需要时时跟进的。对于夺嫡这种激烈的争斗来说,一个不经意间的错误都可能导致失败,消息的重要性自然毋庸置疑。 况且对一个上位者而言,掌控一切是他们的天性。他们不喜欢任何秘密,因为那会让他们感到威胁。只有知道一切,才能尽可能的抑制他们的猜疑。 “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注意,只是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本王会按实际情况加以考虑。没想到世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才智,若是让其他谋士知道了,恐怕都要羞愧不堪。能得到世子的效忠,实在是本王的幸运。”忠洛郡王穆睿赞赏的说道。 虽然嘴里说还要考虑一番,但实际上忠洛郡王穆睿已经决定采纳史琬的意见,毕竟这能带来的好处是可以预见的。尤其是在这次调查江南盐政的过程中,忠洛郡王穆睿也意识到了自己在消息上的不足。不仅在调查过程中浪费了大量时间,使得行动差点失败。而且对甄家的了解太少,造成了后面的巨大危机。 这种探查消息的私密组织,忠洛郡王穆睿自然要保护它的严密性。只有最忠心的下属,才会让他参与其中。因此虽然忠洛郡王穆睿已经决定建立一个组织,但也不会与史琬多说。毕竟两人算起来才见了两次面,现在忠洛郡王穆睿对史琬的信任感明显还不够。 “王爷过奖了,”对于忠洛郡王穆睿的称赞,史琬没有任何骄傲,而是谦虚说道,“能追随王爷这样的明主,才是学生的幸运。” 都说伴君如伴虎,在封建统治的年代,对于上位者,再谨慎小心都不为过。 面对史琬小小的追捧,忠洛郡王穆睿也笑着接受了。两人的第二次见面,可以说是相谈甚欢。 临近结束,忠洛郡王穆睿让守在门外的人拿来一个精巧的木盒。 “最近一次的海外贸易,意外得到了不少成色不错的宝石,给忠靖侯夫人镶嵌首饰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就当本王对之前救命之恩的谢礼。” 看来回京后,忠洛郡王穆睿对史琬也进行了一个较为详细的调查。知道对史琬而言,史母算是最重要的人。因此干脆送了一盒价值千金的宝石。 对于这些珍贵的宝石,史琬没有迟疑的就收下了。毕竟救命之恩这么大的恩情,忠洛郡王穆睿一定会有所表示。这些钱对一般人而言可能很多,但对忠洛郡王穆睿来说,却是无足轻重。而且史琬若是拒绝,反而会让忠洛郡王穆睿觉得史琬所图甚大,想要从他身上得到更多。 果然,看到史琬爽快的收下,忠洛郡王穆睿更加满意了几分。 对于史琬,忠洛郡王穆睿目前感官有些复杂。 一方面,不论是之前一起面对甄家的追杀,还是如今加入自己的派系,都让忠洛郡王穆睿对史琬很有好感。更何况史琬还是一个非常有才能的人,作为一个英明睿智的上位者,即使是敌方人才,也会保持一定的尊重,对己方的自然更是充满好感。 另一方面,在面对史琬时产生的陌生情绪,却让忠洛郡王穆睿保持了戒心。忠洛郡王穆睿发现,在与史琬相处的过程中,自己的心情总是更加的愉悦。如果仅仅如此,将史琬当成自己的知己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忠洛郡王穆睿还感到了一种陌生的情绪,让自己想要与史琬更加亲近。上一次因为情况紧急,忠洛郡王穆睿没有深究。但这次又重新出现,就必须好好思量一番了。 作为一个上位者,忠洛郡王穆睿讨厌任何不在掌控中的情况。对于这种陌生的感觉,他必须将它弄清楚。以往面对类似的情况,他可能早就将威胁掐灭在萌芽中。但这次面对史琬,他却不想这样做。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对自己很重要,必须弄清楚。对于自己的直觉,忠洛郡王穆睿一直很相信,因为它给自己指明的总是正确的方向。 回到忠靖侯府,史琬才有机会打开忠洛郡王穆睿送的谢礼。 光看价值不菲的木盒,就让史琬对里面的宝石充满了期待,不过史琬发现自己还是有些低估了忠洛郡王穆睿的财大气粗。 鸽血红的红宝石、矢车菊色的蓝宝石、翠绿的祖母绿、深蜜黄色的金绿猫眼……各式各样的顶尖宝石,将整个木盒装得满满当当。就如一颗颗琉璃的星辰,反射着炫目的光芒。它们都是大自然美丽而神奇的造物,孕育于漫长的时光。 哪怕史琬这种不太关注宝石的人,面对这些炫目的宝石都有些把持不住,这是属于珍奇宝石的独特魅力。 由于怕史母担心,所以史琬并没有将自己曾救过忠洛郡王穆睿的事告诉她,这样这些宝石的来源就必须换一个说法。史琬倒是想直接说是自己买的,可惜音乐盒之类,史琬还有财力购买,而这些价值不菲的宝石,明显不是史琬能够做到的。 思索片刻,史琬就前往史父的书房。 “父亲,我今日遇见了忠洛郡王。” 接下来的话,史琬明显有几分忐忑。 “我已经决定追随忠洛郡王了。” 这种大事,史琬本来应该与史父先商议一番的。可惜之前有想法的时候,史琬正在为原著的事而困扰。涉及到穿越这个最重要的秘密,史琬自然不能说出来,只能一个人烦恼。 没想到今日遇到忠洛郡王穆睿,一下子解决了史琬这个困扰许久的问题,还让史琬明确了自我,从歧途中返回正路。史琬当时对忠洛郡王穆睿的好感一下子达到了新高,更何况之前就考虑过加入他的派系,又有忠洛郡王穆睿的邀请,种种因素加起来,就是史琬一个激动就答应了追随忠洛郡王穆睿。 虽然事后想起来,当时确实有些冲动,不过史琬倒是不后悔。不得不说,忠洛郡王穆睿真的是一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主公。比如史琬现在就觉得,追随他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史琬除了因为没有事先与史父商量而感到紧张外,史父的阵营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虽然因为甄家曾试图对史琬杀人灭口,使得史父与四皇子诚忠亲王站在对立面。但毫无疑问,史父目前还是中立的保皇党。而史琬却选择了忠洛郡王穆睿,这就有些问题了。 对史琬鲁莽决定了这样重要的事,史父本来是有些不悦的。但看到史琬那忐忑的样子,再想想史琬才九岁,有些考虑不周也可以理解。更何况史琬作为史父唯一的儿子,还是嫡长子,平日里又一向聪慧懂事,史父也不舍得责备他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有些话还是要说的。 “你慢慢长大了,可能觉得很多事自己就能做好。我也不是要你事事听我的吩咐,甚至很多事只有亲自经历过教训才能真正理解。但是这件事,你实在是太轻率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选择是错误的,会有什么后果。你要知道,这个选择对你的以后至关重要。” “不过还好,你的选择不算太糟糕。以我对皇上的了解,那些对皇位充满野心的皇子,皇上心里早就不满了。所以现在蹦的欢的三皇子康忠亲王和四皇子诚忠亲王,恐怕都与皇位无缘。剩下的三位皇子,五皇子不肯娶妻出局,六皇子生母地位太低,七皇子忠洛郡王还是有很大胜算的。” “既然你已经选择了七皇子忠洛郡王,就继续努力吧,也让我看看他的能力。” 知道史父已经将此事揭过,史琬也松了口气。 虽然七皇子忠洛郡王现在还不够强大,但史琬相信,以他的手段,一定会获得最后的胜利。而且,只要多加接触,史父也一定会认同七皇子忠洛郡王的能力。 第23章 正事谈完,史琬也没有忘记自己此次的目的。一面将手里的木盒递上,一面说道:“这是忠洛郡王给我的谢礼,算是报答之前的那次救命之恩。” 由于史琬一直比较自立,因此许多事史父也愿意放手,让史琬自己去做。毕竟多培养一些经验,对将来入朝为官也有很大的好处。而且除了这次的纰漏,史琬以前做的事还是让史父很满意的。 像这种有关史琬自己的人际交往,史父一向都不过问。没想到史琬会来找自己,让史父难得有几分好奇,不知忠洛郡王到底送了什么。 等史父打开木盒看到里面的宝石,就知道了史琬的打算,因而说道:“你是想借我的手,将这些宝石送给你的母亲吧,你小子真是,这种小事也来找我。” “儿子也是没办法,母亲不知道我救过忠洛郡王的事,这真正的来源就不能说。但要找个其它借口,一时也难有。总不能说是儿子自己买的吧,我可没有那么多钱,所以只好劳烦父亲了。”史琬讨好的说道。 看史琬这个样子,史父无奈笑道:“行了,这事我答应了。” 正好一个小厮进来回话:“太太那里传晚饭了。” 史父与史琬也不再多聊,一同前往正房。 因为史母一向不用姨娘们服侍,因此此时在正房的除了史母就是几位姑娘。 看到史母,史父先笑道:“每日忙碌府中的事务,真是辛苦你了。正好我看到有不错的宝石,也可以让你做一些新首饰,看看喜不喜欢。” 知道史父不是那种善于讨女人欢心的人,送自己礼物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史母好奇的打开木盒。 一时间,房内众人都被美丽夺目的宝石吸引了视线。 女人不论年龄大小,对漂亮的东西都是没有抵抗力的。看到这么多炫目珍贵的宝石,不仅史母,史琬的几个庶妹也跃跃欲试。 大姑娘史湘雰一向心直口快,三个姑娘中果然是她第一个开口。 “父亲,这些宝石真漂亮,我也想要。” 史父作为一个大男人,对女儿家的心思,那是真没什么了解。如果是他买的,说不定就答应了。但这是史琬请他帮忙转交的,因此直接说道:“府里又没缺你的首饰,你往日有的那些也足够了。” 就是史湘雰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听了史父直接拒绝的话也有些抹不开面子,当下不再多说。 看到史湘雰这么快就败下阵来,三姑娘史湘雪心里不屑,面上却说道:“母亲待我们一直如亲身的一样,哪里会少我们的首饰。不过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宝石,大姐姐才有些失态罢了,母亲不会怪罪她吧?” 对史湘雪的小伎俩,史母自然是心知肚明。不过既然史父也在,史母也乐得陪她演演戏。再说虽然这些宝石成色极好,但史母身家丰厚,也不是没见过。 “看你这话说的,就是平日里你们犯错,我又何时生过气。老爷也是,她们小姑娘正是爱美的时候,哪里会嫌首饰多。难得遇到成色这么好的宝石,正该给她们姐妹几个也做几件首饰。我呀,就喜欢看到小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看到史母如此贤惠大度,对待几个庶出的女儿也极好,史父笑道:“你决定就是,府里还要多亏你。” 接下来的晚膳,不仅史父心情颇好,就是史湘雰几个也因为分到了宝石而心情不错。 如果是前世,史琬可能因为这些宝石而心疼得不得了。但今生史琬从小锦衣玉食长大,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自然不会在意几颗宝石。 史母不是个拖沓的性子,次日就准备将这盒宝石都做成首饰。 “太太真的要给几位姑娘也做一些吗?不过是庶出,哪里用得了这么好的宝石。”看到史母果然分出一部分给几位姑娘,珊瑚忍不住不平道。 “我往日里的好东西难道还少了,”史母不在意的说道,“几颗宝石而已,我还不至于而出尔反尔。” 听到史母这样说,珊瑚也不再纠结于宝石,而是不屑道:“也是几位姑娘眼皮子浅,看到点好东西,就想要。” 对这几个庶出的女儿,史母自然不可能毫无芥蒂,因而珊瑚说起她们时态度有些不敬,史母也没有追究。 “我还有琬儿在,哪有心思管教她们几个。只要大面上不出错,其它的就让她们的姨娘自己教。赵姨娘也罢了,奴婢出身,自然是一股小家子气。没想到梅姨娘好歹是个官宦人家的女儿,也把两个姑娘教成这样。” “不过是几个庶出的姑娘而已,再说太太作为嫡母也已经很不错了。”珊瑚奉承道,“不仅从来不克扣几位姑娘的吃穿,还给她们请了女先生。几位姑娘将来如何,就看她们自己的造化了。” 虽然珊瑚作为史母的丫鬟,不会说史母的坏话。但史母作为嫡母,在京中也算不错了。 史母是个聪明人,自然会考虑如何做事利益会最大化。 首先几个庶女将来不过是一副嫁妆了事,不会危及史琬在忠靖侯府的地位,双方的冲突就小了不少。其次史母不缺钱,给几个庶女多买些衣服首饰,请个女先生,对史母来说毫不心疼。而这样不仅在外能挣个好名声,在府中史父也会有一个更好的印象,又何乐而不为。最后几个庶女的生母与史母没什么解不开的后宅阴私,比如算计了对方的孩子之类,史母自然不会刻意去找她们的麻烦。 因此,相比于那些随意作践庶女的嫡母,史母也算称得上贤惠大度。毕竟除了真圣母,大概也没有哪家主母可以将庶出的子女也视为己出,与自己的亲生儿女一视同仁。 没看到社会的价值观也要求嫡庶有别,可见现实就是如此。 接下来的几日倒是风平浪静,直到史琬收到一个重要的消息——贾元春进了六皇子府。 没想到在原著中,低调的六皇子才是最后的赢家。虽然因为贾元春在甄贵妃宫里担任女官,使史琬猜测四皇子与六皇子的可能性比较大。但现在终于确认了是六皇子,再看看到现在为止,六皇子还是事事听从四皇子诚忠亲王的样子,史琬也只能感叹一句深藏不露。 虽然知道了原著中皇位没有落到七皇子忠洛郡王的身上,但史琬也并没有因此而担心。毕竟史琬已经知道,自从自己的到来,一切就已经与原著有了不同。而且史琬也相信,七皇子忠洛郡王将会改变大周朝的历史,开启一个新的篇章。 话虽如此,史琬对六皇子的警惕性还是提高了好几个档次。既然六皇子能在原著中登上皇位,那他一定有其他皇子没有的过人之处。而看六皇子现在低调的样子,就怕他已将在暗中布局,等有了合适的时机,就会发出雷霆自之击。 此时,京城,六皇子府。 相比于其他几位皇子的府邸,六皇子府更显得简约。 “我已经按先生所说,替四皇兄顶了罪,好不容易到手的差事也没了,也不知道值不值得。”说话的正是府邸的主人六皇子,不同于人前的不显眼,此时的六皇子难掩上位者的气度,露出几分霸气。 “本朝注重孝道,殿下从小养于甄贵妃膝下,只能与诚忠亲王站在同一阵营。而且诚忠亲王势大,殿下现在还没有能力与之相抗,必须取得他的信任。诚忠亲王自大鲁莽,对殿下来说自然不难。可惜甄贵妃为人精明,一直是殿下的一个阻碍。不过殿下此次主动为诚忠亲王顶罪,想来甄贵妃也会真正信任殿下。” “殿下的母族没什么助力,目前最方便的方法就是找个合适的时机解决了诚忠亲王,然后取而代之。所以现在殿下最重要的是取得诚忠亲王与甄贵妃的信任,确保到时能得到这股势力。” “至于差事,殿下之前一直跟在诚忠亲王身后尽心尽力。遇到难题为他出谋划策,遇到麻烦为他扫平障碍,甚至诚忠亲王出了什么纰漏,也是殿下帮他扫尾。正好离开一段时间,相信诚忠亲王一定会出不少错。就算不出错,处理政事的水平也会大大降低。到时那些精明的老狐狸自然会猜到原因,殿下正好能在他们心中挂个号。而且诚忠亲王也会发现殿下的重要性,到时会更信任殿下。” 侃侃而谈的是一位中年的谋士,听他为六皇子的分析,就知道是一个拥有真才实学的人。而且看起来,六皇子对他也是颇为信任。 可以预见,六皇子将会是竞争皇位的一个劲敌,就看将来谁主沉浮。 第24章 此时,京城,忠洛郡王府。 莲花湖里,层层叠叠的荷叶就如一个个碧绿的玉盘,连成一片绿色的海洋。因为刚下过雨,荷叶上滚动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犹如珍珠落入玉盘。夏风拂过,荷叶的海洋卷起一层层的波浪,又如*迭起的乐章,表达着对夏日的喜爱。随着荷叶的摇曳,折射着阳光五彩光芒的水珠纷纷落入池中,荡起一圈圈的波纹。 盛开的莲花,如一个个穿着漂亮衣裙的小仙女,和着风的节奏翩翩起舞。白色的莲花充满圣洁,就如纯净的心灵之花,让人的灵魂受到洗涤;粉色的莲花充满活力,就如二八年华的少女,拥有一颗粉嫩嫩的少女心;红色的莲花充满激情,就如耀眼的太阳,吸引着众人的注意。 湖中建着一亭,四面开阔,莲花飘香。 亭中两位俊美的年轻男子正在下棋。执黑子的高贵霸气、气度天成,是七皇子忠洛郡王;执白子的温润如玉、气质儒雅,是内阁学士斐文远。 “江南盐政一案结束了,只可惜四皇兄与甄家都没有被波及。尤其是四皇兄,原本父皇已经调查到他牵扯其中,很快就要问罪。没想到六皇兄在重要关头竟然出来顶罪,让他逃过一劫。” 对于这个结果,忠洛郡王也是颇为可惜。尤其是坏了事的六皇子,忠洛郡王更是恼恨。 “我这个六皇兄,看来是要跟着四皇兄一路走到黑了。也不想想将来若是四皇兄真的问鼎,会不会善待他。就四皇兄那个自大骄纵的性子,若是有什么地方忤逆了他,看六皇兄有什么好果子吃。” “王爷此言差矣。” 斐文远落下一子,微微一笑说道:“诚忠亲王本身不足为惧,能借机打压一下六皇子,也算一件好事。只可惜有甄贵妃在,很难离间诚忠亲王与六皇子的关系。不然少了六皇子帮他做事,诚忠亲王也会容易对付许多。” 因为六皇子帮诚忠亲王顶罪的举动,众人都认为他对诚忠亲王十分忠心。却不知道,六皇子有着更大的野心。若是有人对付诚忠亲王,六皇子反而很乐意推波助澜一番,好找到机会顶替诚忠亲王上位。 “我这个甄母妃,真是一个麻烦。” 说起这位冲冠六宫的甄贵妃,忠洛郡王也只能叹气。不比诚忠亲王的冲动短视,甄贵妃的段数显然高了很多。不仅能在皇帝身边吹吹枕头风,还善于收买人心。 “六皇兄一被父皇停了差事,她就将身边的女史赐给六皇兄当侧妃。这位女史出身荣国府,是贾、王、史、薛四家唯一进宫的女孩子,相当于将这几家的势力送给六皇兄,也是补偿六皇兄的意思。更妙的是这四家看起来势大,还被称作什么金陵四大家族,可实际上内里早已*不堪,除了王家的王子腾、史家的史鼎,其余的子孙都没什么出息。” “既在面上显得好看,又防止了六皇兄的势力做大。对外说起来,养子被革了差事,甄母妃将身边的女史赐给他,让他纾解郁闷,又是一片慈母之心,真是一箭三雕。” 对于甄贵妃,一时半会是没什么好的解决方法。 毕竟甄贵妃身为后宫的嫔妃,忠洛郡王自然是不能直接与她过招。若是请自己的母妃淑妃对付她,以甄贵妃的受宠程度,毫无疑问输的反而是自己这一方,根本有害无益。 能做的就是釜底抽薪,真正解决了诚忠亲王。到时甄贵妃再有手段,难道还能当第二个武则天不成,当今的皇上可不是唐高宗。 见气氛有些沉闷,斐文远干脆换了一个轻松的话题。 “小师弟不久前不是入了王爷的麾下,六皇子得到的这个什么金陵四大家族,能看的就只剩下王子腾一人了,也不知道六皇子的心情如何。” 想起史琬,忠洛郡王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上次在聚宝阁一别后,忠洛郡王就一直把自己面对史琬时的不对劲记在心里。再加上忠洛郡王发现,自己在空闲时,常常会想起史琬。或是看到相关的物件,也会不知觉的联想到史琬的身上。忠洛郡王的情商那是毋庸置疑的,面对这种情况,自然明白了自己对史琬的心思。 之前没有发觉,主要是忠洛郡王还是第一次对人动心。作为皇子,在得到尊贵的身份的同时,自然也会失去一些东西。比如忠洛郡王后院的女人,代表的就是各种盘根错节的势力。对忠洛郡王来说,女人只要知情识趣,拥有不错的助力就可以了。甚至性格不够好,但只要她背后的势力对自己足够重要,忠洛郡王也愿意宠着她。 因此,忠洛郡王在喜欢一个人这方面,真的是新手上路,毫无经验。幸运的是忠洛郡王有一个高情商,在明白自己的心意后,接下来应该如何做,忠洛郡王是无师自通。对于忠洛郡王来说,既然自己喜欢上了史琬,那么无论将来如何,他也一定会让史琬喜欢上自己。 以史琬的低情商,想必忠洛郡王以后的日子一定会痛苦并快乐着。 “谁让六皇兄要跟在四皇兄的身后,早晚有他后悔的一天。今日早朝地方有奏,平乐、永安州大旱,从上个月起,就一直无雨,文渊(斐文远的字)你可有什么好的应对?” 闷热的夏风,在经过莲花湖时也带上了清凉的水汽。携着莲花的清香,与亭中如泉水叮咚的说话声相伴。 此时,京城,荣国府。 “元春进了六皇子府当侧妃,是府上的一件大喜事。”说话的是一位两鬓花白的老太太,毫无疑问,她就是处于荣国府权力顶端的贾老夫人。 听到这个令自己骄傲的女儿,王夫人不禁挺了挺身子。元春不愧出生于大年初一这个好日子,果然有了大造化。 “现在元春才进六皇子府,正是要立稳脚跟的时候,必须给她多准备些银钱。等到时生下有贾家血脉的小皇孙,贾家自然能更上一层楼,什么荣华富贵得不到。这样,我出五万两,你们几个呢?” 对于贾母的话,贾赦心里是嗤之以鼻。元春身份高了,得到好处的也是二房,与自己大房能有什么关系。可惜贾赦一直被贾母的孝道压迫,连代表荣国府正统地位的荣禧堂都让出去了,自然不敢在这种小事上违逆贾母的意思。 “我不好越过母亲,既然如此,我们大房出三万两。” 听到大房要出三万两,给的还是贾元春这个二房的侄女,邢夫人是心疼得不得了。哪怕这笔钱不是自己出,邢夫人脸上也难掩肉痛之色。这可是整整三万两,自己存了这么久的私房钱,也不过五万两而已。 看到邢夫人小家子气的样子,贾母心里更是不喜。当初要不是想压一压老大,才不会娶这么一个小官之女。连房里的事也管不好,整日里就知道斤斤计较那几两银钱。 想到这里贾母更是狠狠的瞪了邢夫人一眼,可惜邢夫人还沉浸在三万两银钱就这样没了的心疼中,根本没有注意到贾母的眼色,让贾母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又记了一笔。 与贾母相反,王夫人对邢夫人的样子倒是十分的幸灾乐祸,也大大满足了王夫人的虚荣心。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飞上枝头也变不了凤凰。再想到自己出息的元春,王夫人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不过有句话说乐极生悲,接下贾政的话很快就将王夫人的好心情破坏得一干二净。 “既然大哥出三万两,我不好越过大哥,我们二房也出三万两。” 贾政是个什么人,王夫人当了这么多年的枕边人,自然是一清二楚。什么不好越过大哥,住了这么多年的荣禧堂,怎么也没见过你贾政不好意思。再说元春作为二房的人,二房多出一点也应当。还不是自私自利,对自己的亲身女儿都这么吝啬,不肯多花一点银钱,王夫人心里别提多憋屈。 见众人都出了,贾母对王夫人说道:“这十一万两银钱,你尽快给元春送去,也可以让她早点在六皇子府站稳脚跟。” 事关自己的女儿,王夫人自然不会推脱,应下这件事,又说道:“府中难得有这样的喜事,我看正应该好好摆摆宴席,请众亲友来庆贺一番。今日时间仓促,不若就定在明日。” 若是之前,王夫人自然不敢这样大胆做主,有什么大事都会先请示贾母。但如今不同于以往,贾元春成了六皇子的侧妃,王夫人在府里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对于贾母一直牢牢把握着府里的大权,王夫人早就心存不满,现在有机会,王夫人当然不会放过。 果然,面对王夫人的小小不敬,贾母也没有追究,算是默认了王夫人的话。 见此,王夫人的心请总算好了一点。 第25章 王夫人刚回到房中,就有丫鬟进来报:“薛姨奶奶来了。” 薛家虽然落魄了不少,但作为皇商这么多年,积累的家财还是很可观的。在王夫人眼中,薛家就是自己的小金库。虽然这些钱财现在还姓薛,但只要自己坚持不懈的挖墙脚,迟早有一天都会姓王。因此面对这个妹妹,王夫人还是很热情的。 “快进来坐,这几日怎么不见宝钗,该不会是宝玉冒犯她了吧?” “不是我夸宝玉,他对家里的这些姐姐妹妹向来谦让,最是细心不过,哪里会有什么口角。还不是我家里的那个孽障,像个没笼头的马,这大热天的也天天往外跑,怎么会不中了暑气。多亏宝钗不像他哥哥,一向行事周全,这几日都在照顾蟠儿呢。” 听到薛姨妈对贾宝玉的夸赞,王夫人心中自是高兴。对于这个含玉而生的小儿子,王夫人一直坚信他将来会有大出息,因而平日里对他最是宠爱,就如命根子一般。 因此对贾母想要将林黛玉这个病秧子嫁给贾宝玉的做法,王夫人一直很抵触。在她看来,林黛玉自然是远远比不上薛宝钗的。 在王夫人眼中,薛宝钗不仅身体健康,圆润好生养,而且品貌端庄,为人周全,待人接物都是落落大方,各个方面都很符合一个母亲选择儿媳的标准。 更重要的是,薛家很有钱。能够以皇商的身份跻身金陵四大家族,薛家的豪富自然不用多说。更妙的是薛宝钗的哥哥又没什么出息,到时侯稍微用点手段,薛家的钱财还不是到薛宝钗的手中。而只要贾宝玉娶了薛宝钗,这薛宝钗手中的钱,还不是贾宝玉的。 况且薛宝钗和王夫人的关系更为亲近,这圣人都有个亲疏远近,王夫人作为再实际不过的一个人,自然更乐意与自己一条心的薛宝钗。 但贾母就不这么看了,毕竟经历过荣国府的辉煌时期,贾母的眼见要比王夫人高出许多。在贾母看来,薛宝钗先不说其它,身为商户之女这一项,就已经给她大大减分。 而且贾母这一辈子,年轻的时候身为侯府小姐,锦衣玉食,绫罗绸缎。后来嫁到荣国府,府中也正是鼎盛,什么好东西见不着。哪怕晚年荣国府开始落败,但贾母处于府中权利的顶端,生活依旧富贵奢靡。因此,贾母可不像王夫人一样死要钱,并不因为薛家富贵给薛宝钗加分多少。 况且阖府众人,贾母最疼爱的就是贾宝玉。明知薛宝钗偏向王夫人,贾母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宝贝孙子被王夫人笼络过去。 但林黛玉就不一样了。首先林黛玉作为贾母的外孙女,自然会站在贾母这一边。其次林黛玉的母亲贾敏,曾经也是贾母最疼爱的小女儿。因而贾母对林黛玉的疼爱,是仅次于贾宝玉。 在贾母看来,自己最疼爱的孙子贾宝玉,娶了自己喜欢的外孙女林黛玉,自是再合适不过。况且两人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所以当初贾母才会与林如海一起将贾宝玉和林黛玉的亲事订下来。 不过为了避免王夫人知道后惹出什么麻烦,所以贾母准备等时间差不多了再说,想来王夫人也不敢违逆自己的决定。可惜贾母不知道的是,那时府中早已物是人非。至于现在,贾母的考虑还是正确的。就王夫人对林黛玉的印象,知道这件事,王夫人那是一定会炸。 以王夫人的角度来看,这个林黛玉比小姑子贾敏更讨厌。当初贾敏还没出嫁的时候,王夫人就在这个小姑子手中吃了不少亏。而现在贾敏的女儿林黛玉,又长了一副妖妖娆娆的狐媚子的样子,整日里就知道勾搭自己的儿子贾宝玉。因此,王夫人对林黛玉是真没什么好想法。 更何况林黛玉寄人篱下,也没什么助力。就是有一个大伯,也是年少离家,多年没有联系。哪怕现在终于相认,关系也一定很疏远。王夫人以己度人,如果自己有这样一个侄女,哪里会管她死活。 没看到林如海死前也是将林黛玉托付给荣国府,说明这个大伯对林黛玉一定没什么感情。王夫人还不知道,林如海会让林黛玉寄居在荣国府,与贾母已已经订下了贾宝玉与林黛玉的亲事有很大的关系。 而且王家对女孩子的教育一直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因此名满天下的大儒云鹤先生,或许任何一个读书人都会对他表示尊敬,但在王夫人眼中,也不过是有几分学问的白丁而已,根本没有意识到林黛玉这个大伯的价值。就如在一个每日黄土朝天的百姓看来,一件年代悠远的瓷器,也就是一件破烂而已,远远不如一两银子值钱。 因此王夫人在听了薛姨妈的话里透出的信息——薛蟠不成器,薛宝钗处事有章法,更加坚定了让贾宝玉娶薛宝钗的想法。 “蟠儿的病情可还严重?若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千万别和我客气。不如晚点我让宝玉往梨香院一趟,正好宝钗这几日都闷在家里,也可以让他们两个说说话。” “要我说,还是姐姐你会教孩子,不仅宝玉聪慧懂事,我听说元春也有了大造化,成了六皇子的侧妃。这十万两银票,就当作我庆贺元春的一点心意,姐姐你别嫌少才是。你也知道,蟠儿一向是个没定性的,不是我夸宝钗,家里的事还要多亏了她。我现在啊,就希望宝钗能嫁个好人家。” 听到薛姨妈一口气就拿出十万两,王夫人一面感叹薛家的有钱,一面心里开心得不得了。因此对薛姨妈的话,王夫人是信誓旦旦的保证,就差指天发誓了。 “宝钗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我难道还不知道。不仅稳重大方,还做事妥帖,我对宝钗自是十二分的满意。平日里除了宝玉,我还不是最疼她。只是也不知老太太看上了林黛玉哪里,这病怏怏的一看就不是长寿的样子,还整日里哭哭啼啼的,就知道勾着宝玉。” “不过妹妹你放心便是,不管怎么说,宝玉也是我的儿子,这亲事自然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说了算。更何况现在元春还成了六皇子的侧妃,等元春在六皇子府站稳脚跟,这宝玉的亲事,还不是元春一句话的事,所以妹妹你只管等我的好消息就是。” 对自己这个亲姐姐,不是薛姨妈诽谤,那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这嘴上说的好听,实际如何却是有待商榷。这要是掰扯起来,薛姨妈一向是说不过王夫人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是薛姨妈嫁到皇商薛家,而王夫人则成为荣国府嫡次子的正妻。 还好,薛姨妈知道王夫人喜欢钱,而薛家最不缺的也是钱。因此薛姨妈这次是金钱开道,直接砸了十万两银票,要王夫人给个准话。果然王夫人原本模棱两可的态度,一下子就清晰了起来。以往还要推脱到贾母身上,现在是直接不成问题了。 根据薛姨妈多年的经验,王夫人的话那是一向不能全信。别看王夫人现在保证的好好的,你要是以为现在就大功告成了,到时有你后悔的时候。不过王夫人也有一点好,那就是只要你有足够多的钱,王夫人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比如贾家的祭田,有不少就被王夫人偷偷托薛姨妈卖了。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祭田是一个家族的根本。而王夫人这么做,早就够贾家将她休弃回家了,可见王夫人的丧心病狂。薛姨妈还不知道,王夫人还伙同了王熙凤放印子钱。可以说,王夫人是不放弃任何一个捞钱的机会。 因此,只要薛姨妈再多砸几次钱,这事也算是十拿九稳了。毕竟,王夫人可没什么底线,到时候会做出什么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得出来的。 林如海要是知道王夫人是一个这样的人,那是肯定不敢将林黛玉托付给荣国府,可惜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等薛姨妈走后,王夫人就将这二十一万两银票装在盒子里,找了自己的亲信赶快给元春送去。 虽然王夫人不是一个好人,但除了自己,宝玉、元春两个王夫人也一直放在心上。若是贾珠还没去世,自然也算一个。但对于贾珠的遗腹子贾兰,王夫人明显就没多少感情了。至于贾政那个伪君子,王夫人早就不对他抱有希望了,两个人也就是凑合着过日子。 因此,对自己女儿的钱,王夫人倒是难得的没有雁过拔毛。否则以王夫人平日的行事,私房钱一定又会多添一笔。想到私房钱,王夫人又惦记起薛家的钱财。 薛姨妈以为,只要花上薛家四分之一的家财,这六七十万两银子砸下去,薛宝钗的事就应该就能成了,却不知道王夫人的胃口比薛姨妈想象的还要大。在王夫人的计划中,先借着贾宝玉与薛宝钗的亲事,从薛家狠狠的捞一笔。等他们成亲时,以薛宝钗的嫁妆,一定又能从薛家得到不少银钱。之后就是借薛宝钗的手,将薛家剩下的钱都拿到自己的碗里来。 对王夫人来说,人生字典里就没有手下留情这一词。 薛家还要庆幸,这些钱花出去还是有点效果的,至少王夫人就有了让贾宝玉娶薛宝钗的打算。不像林家的钱财,掉进了荣国府这个深渊,什么水花也没溅起来。 当初贾琏前往扬州处理林如海的丧事,这林家的家财怎么算也有一百五十万两。 荣国府的奴才是个什么样子,看府上的主子就知道了。更何况在荣国府,就是长辈身边的阿猫阿狗,年轻的主子都要敬着,能不养大这些奴才的心吗。因此经过这些下人的变卖,到贾琏手里就只有一百一十万两了。 难得遇到这样一个捞钱的好时机,贾琏自然是笑纳了二十万两。剩下的九十万两,王夫人连同王熙凤一起,截走了三十五万两。最后到贾母手上,作为明面上林家的家财就是五十五万两了。 对贾母来说,自己的大部分私房将来都是要留给贾宝玉的。既然林黛玉与贾宝玉订了亲,这林家的家财,就先收到自己的私库中,到时一起给贾宝玉便是。毕竟,虽然对于贾宝玉和林黛玉两个贾母都疼爱,但林黛玉还是比不上贾宝玉的。 所以说,摊上荣国府这样的外家,林黛玉寄居在府中就真是身无分文。 第26章 时间如流水,静静的越过时光。命运的长河不断流转,划出天边的辰星。四季轮回,却不复当年的模样。握不紧的细沙,抓不住的时光。 虽然史琬现在已经算忠洛郡王的属下,但两人见面的机会还真不多。毕竟史琬的主要任务是努力读书,争取在科举上取得好成绩,而忠洛郡王则是忙于朝政上的事。 不过不要忘了忠洛郡王对史琬的小心思,作为一个高情商的人,忠洛郡王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增加好感度的机会。现在史琬还小,忠洛郡王也不着急,就采取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借着史琬对西洋舶来品的兴趣,忠洛郡王常常会在聚宝阁给史琬预留一些小礼物。 到目前为止,这个方法还是很有效果的。至少史琬每次收到“这是王爷特意交代,送给世子的”、“王爷说世子可能会喜欢,让小的记得留了一份”之类的小礼物时,对忠洛郡王是感动得不得了。 没想到王爷是这样一个礼贤下士的人,而且对我的期望这么高,在我还没有入朝为官时就这么看好我。我一定不能辜负王爷的期望,将来要成为一个肱骨之臣。 可惜老师和父亲都让我再过几年再参加接下来的乡试、会试,毕竟年纪太小入朝也不过是一个虚名,朝廷只会给一些闲职,反而会拖累之后的为官之路,否则我一定会更早的入朝帮助王爷。现在也只能在合适的时机帮王爷出出计策,也不知道效果如何。 要知道史琬来自后世的信息大爆炸时代,关于夺嫡之类的套路,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可惜这些都是理论,具体怎么做还要结合实际的情况。不过大概也会有一些帮助,至少也是一个思路吗。 可怜的史琬还不知道,现在忠洛郡王对他这么看重,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对他有非分之想。至于成为朝中的中流砥柱什么的,史琬恐怕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至少现在忠洛郡王虽然也欣赏史琬的才能,但也仅仅是欣赏而已。毕竟世上聪明人永远不少,史琬确实是其中很有才能的一位,但一百个有才能的人,最后成功的可能也最多只有一位。 要知道,如何将自己的才能在实际中好好利用起来,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 比如你领兵作战,或许你知道这次战役应该如何行动才能取得胜利。但你真正下达命令的时候,要考虑的不仅仅是这些。比如各个将领适合计划的哪一环,有些身份特殊如前来镀金的皇子之类要如何安排,与各个势力之间要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如哪些要亲近,哪些可以不远不近,哪些要保持距离。 又或者你和上司一起处理一件事情,可能你比上司有能力,但你就因此在行动中处处表现得比上司更出色吗?虽然你有可能因此得到上司的嘉奖和引见,但更可能的是上司从此把你视为眼中钉,之后常常给你穿小鞋。 只会纸上谈兵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实践才是检验一切的唯一标准。在现实中,天时、地利、人和,其中一样的失误,都可能造成最终的失败。 都说“时也,命也”,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怀才不遇的人?因为比起拥有才能,如何利用才能要困难得多。 前者只需要一点天赋,外加足够的努力就能做到。而后者却需要你打破命运的长河,在天地棋局上,以棋手的身份将属于自己的那枚棋子落下。从此哪怕岁月流逝,但你曾经的痕迹却永远留在历史的车轮上,永不消亡。 这日,史琬又前往聚宝阁,就有掌柜亲自前来说“忠洛郡王有请。” 这是史琬第二次来聚宝阁二楼,虽然似乎一切都没有变。一样的人,一样的地点,一样的摆设,就连手里的茶杯都依旧是当初那个紫砂杯,但其中的茶水已经全然不同。不是上次宁心静气的青城雪芽,这次的老眉须反而是醇厚悠长,需要慢慢回味,才能体会到那种岁月静好的意味。 品着杯中的茶,史琬难得有些思维发散。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一年的时光。当初自己堪破生活的迷障,决定追随忠洛郡王的情形似乎还在眼前,但此时的心境与那时已经全然不同。没有了当初的迷惘与锋芒,在一日日的沉淀中,开始渐渐磨去棱角,变得内敛起来。 说起来,自己与忠洛郡王自上次一别后,就一直没有再见过面。不过因为忠洛郡王常常会给自己送一些新奇的西洋舶来品,因此倒也不觉得关系疏远。相反,自己对忠洛郡王的印象要比之前更加亲近。 史琬不知道,这些都是忠洛郡王故意设计的结果。 史琬与忠洛郡王认识的开端,虽然足够惊心动魄,难以忘怀。但这样也造成了一个麻烦的问题,当时产生的感情会更加深刻。忠洛郡王可以肯定,史琬那时对自己最多有些共患难的战友之情。要是自己接下来就这样继续与史琬相交,两人的关系很可能会变成挚友。 到时忠洛郡王一表白,说不定史琬心里就会想“我把你当好友,你却想上我,这事绝对不行”。那时忠洛郡王可真的没地方哭了,说不定还不如陌生人呢,至少没什么心理障碍。 为了阻止这样的悲剧发生,忠洛郡王当然不会这样做。不过要是因此就干脆先疏远两人的感情,等有合适的时机再重新认识,从而有一个新的印象,就有点因噎废食了。 或许对一些情商平平的人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等再次认识的时候,不仅消除了之前的隐患,而且两人还算有一点基础。毕竟曾经的经历会增加一定的信任度,如果接下来相处得好的话,自然会更加顺利。 不过对忠洛郡王来说,这样的方法不仅浪费了之前的感情,而且还容易增加变数。 谁知道等时机到了的时候,对方会不会已经有喜欢的人。都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命运永远捉摸不透,谁也不知道下一刻它会流向哪个方向。因此把握时机就显得尤为重要,或许接下来的局面更好,但早点努力,更快的获得成功只会对你有益;或许接下来的局面更坏,那么之前的努力就更为重要。 之所以有些人往往能达成自己的目标,是因为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因此忠洛郡王故意先不与史琬见面,而是常常送一些新奇的西洋舶来品,就是为了让史琬将当初的感情先转化一番。至少史琬现在对忠洛郡王有亲近感动,但也有合适的距离。不会因为其中一种感情过于深刻,而影响了其余感情的产生。 就好比一起长大的青梅和竹马,有些能相互爱慕,感情更好;有些却成了“在我心里,她(他)永远是我的妹妹(哥哥)”,这就是其中的度的问题。 “本王一直忙于朝政,说起来与世子也一段时间未见,不知世子近来可好?” 听到忠洛郡王的声音,史琬忙将之前发散的思绪收了回来。 “托王爷的福,一切顺利,还要多谢王爷之前送的西洋舶来品,比市面上的新奇多了。” “这有什么,不过是几个玩意儿罢了。”忠洛郡王笑说道,“也是本王正好有船队,就借花献佛而已,世子能喜欢最好。” 既然遇到了忠洛郡王,史琬就难免想起原著中的最后赢家六皇子。 虽然史琬对忠洛郡王有信心,认为他能得到皇位,但这不是说这一世六皇子就一定不会上位。其实不仅仅六皇子,每一位皇子都有上位的可能,不过是可能性的大小罢了。 毕竟能在朝为官,那智商必须上线,如果是注定失败,恐怕没有人会为此压下筹码。就好比赌博,总要让你看到有赢的希望,疯狂的赌徒才会不顾一切的将所有都放上赌桌。 而夺嫡可比赌博更加危险和精彩,那是整个大周朝顶端势力的博弈,因此而抄家灭族的高官不知道有多少,下面被牵连的小鱼小虾更是不计其数。所以,对夺嫡而言,任何疏忽都要尽可能避免。毕竟在波云诡谲的局势中,任何破绽都可能是敌人击败你的原因。 而六皇子在原著中,能够在最后胜出,他的威胁自然是最大的。不论是运气,还是实力,六皇子都肯定不简单。可惜六皇子还在扮猪吃老虎,朝中的人都还没意识到他的野心。但等到六皇子真正露出獠牙,恐怕给予所有人的就是雷霆一击。 唯一知道六皇子真面目的史琬,自然想给忠洛郡王提个醒,让他早做准备,但这件事不是你想说就能说的。 要是史琬直接告诉忠洛郡王说:“亲,你看那个六皇子,别以为他对诚忠亲王很忠心。其实大家都被他骗了,他才是所有皇子中隐藏的最深的幕后*oss。如果你不小心他,可能最后的皇位就要落到他的手中了。所以,不要大意的上吧,拆穿他的真面目,向最后的皇位进发,么么哒。” 这样造成的后果,好一点就是忠洛郡王认为史琬有迫害妄想症,差一点就是忠洛郡王以为史琬精神不正常了。毕竟你让史琬如何说原因呢,告诉忠洛郡王这个世界是一本书,所以我知道原著结局就是六皇子登上皇位。请不要用这种危险的方式来试验忠洛郡王对史琬的感情有多深,因为史琬真的有可能被当成妖怪而gameover。 第27章 看到史琬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忠洛郡王温言说道:“世子可有什么想与本王说的?本王自认不是什么心胸狭隘的人,世子不妨直言便是,本王保证绝不会怪罪。” 如果是正常的事,史琬早就说了。毕竟史琬对忠洛郡王也有一定的了解,知道他不是那种一言不合就杀人的性格。相反,对于正确的建议,忠洛郡王从来都会积极采纳。对于这样的主公,身为下属还是很幸福的。不然明知道前面是悬崖,主公还非要往下跳,那下属真是想拦也拦不住。 不过就算忠洛郡王心胸开阔,但又不是缺心眼。至少史琬说的事,它必须要正常。像穿越这种事,还是让它永远作为一个秘密比较好,毕竟正常人都不会接受。 当然史琬也可以参考一下网络小说中穿越前辈的做法,比如伪装成一个神棍什么的。低级一点的就说“昨日xx神仙托梦,某日会发生xxx这些事。”有技术含量一点的就说“在下夜观星象,发现xx星有异动,恐怕会有xxx祸患。” 不过这对史琬来说又有一个麻烦的问题,这种重要的事想要人相信,那必须先表现一下自己的能力。可惜史琬对红楼真没什么了解,想预言几件之后的事来增加说服力也办不到。 况且,史琬的目标一直是成为一代权臣,而不是成为一位国师。要是因此把自己搭进去,那真是因小失大了。 不过既然忠洛郡王问了,史琬也不好不说。在现在这种没有好方法的情况下,史琬也只好旁敲侧击一番。至于忠洛郡王会不会因此而重视起六皇子,就不是史琬能预见的了。 当然史琬会这样选择,也是因为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虽然六皇子很强,但忠洛郡王也不弱,两人谁输谁赢最多也是五五开,大不了自己多关注六皇子一些。 毕竟原著中六皇子会成功,先不说死于甄家死士手下的忠洛郡王,其他皇子恐怕是先被六皇子的强势崛起而打得措手不及,接下来面对六皇子早就准备好的阴谋,有心算无心,一步错,步步错,就全部阵亡了。而若是早点对六皇子有防范之心,结果如何还真不好预料。 可惜六皇子的演技真是影帝级的,就是没有人发现他的伪装。至少史琬要不是有原著做依据,是绝对不会去怀疑六皇子的。但现在既然知道了,那事情自然会简单很多。就好比当你怀疑一个人后,再重新去回忆他的行为,你想发现疑点自然会更容易。 既然情况还在可控范围内,史琬自然不愿意付出太多代价。相反若是实际的情形很危险,比如若是史琬不揭穿六皇子的真面目,忠洛郡王九成会失败。那史琬肯定立马选择换一个职业,从此就是大周朝的国师了。毕竟站错队是什么下场,不用想也比换个职业要悲剧多了。 作为一个高智商的人,史琬自然会衡量每一种情况的得失,以此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一种。 “学生只是有些担心六皇子,虽然六皇子现在看来是忠于诚忠亲王。但若这只是他的表象,到时六皇子突然发难,恐怕会措手不及。” 对于史琬的建议,忠洛郡王还真没有重视。 毕竟身为一个上位者,虽然要广纳谏,但更重要的是要有自己的决断。否则遇到难题,让下面的谋士们出个主意。到时一个谋士一种想法,而且听起来都很有道理,难道你还一下采用这个计策,一下换用那个计策。 可能这几个计策都不错,各有优点。但这样没有一个明确的决定,轮换着使用,并不会将所有计策的优点都聚集起来。相反,还不如依照一条更差一些的计策,一条路走到黑,会取得更好的成绩。 因此,上位者的决断很重要。 如果做好了决定,就不要朝令夕改。哪怕这个决定是错误的,都还要看看影响大不大。如果是一些对大局没什么影响的小事,反而不如就让它错下去。因为轻易的改变只会降低在下属中的威信,让下属对你其它的决定也产生怀疑。 在忠洛郡王看来,六皇子如果真的有问题,朝中这么多人,包括自己,怎么可能没有人看出来。当然,史琬有明确的证据另当别说。说不定史琬就是运气这么好,正好发现了六皇子的马脚。不过像现在这样只是史琬的担心,忠洛郡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世子也不用太过忧心,六皇兄是否有野心,甄母妃恐怕比本王紧张多了。”忠洛郡王的涵养还是不错的,哪怕面对史琬这种没有依据的猜测,也不吝解释一下原因,“毕竟六皇兄可是跟着四皇兄做事,到时六皇兄若是一朝发难,四皇兄可是首当其冲。既然甄母妃没有什么发现,想来六皇兄还是无碍。” 既然忠洛郡王都已经这么说了,史琬还能怎么办,再纠缠下去那就是不识好歹了。 因此史琬也只是不好意思的笑笑,“多谢王爷解惑,是学生太过忧心了。” 不过史琬心里已经下定决心,以后要重点关注六皇子,就不相信他一点破绽都没有。只可惜自己现在能动用的力量太少,恐怕短期内是难有成效。 忠洛郡王是什么人,说起掩藏情绪和察言观色,那是一百个史琬也比不上一个忠洛郡王。所以对于史琬明显还对六皇子不放心的想法,忠洛郡王自然是一清二楚。 不过对于史琬为何对六皇子这么戒备,忠洛郡王也有点摸不到头绪。 毕竟就目前的形式而言,康忠亲王和诚忠亲王才是最大的阻碍。只要对朝中的情况有点了解的人,都会将他们两人作为首要目标。 况且若是六皇子真的有问题,那为何只有史琬一个人发现。总不能说史琬预知到六皇子将来会成为皇帝,所以现在早做准备,不过这个笑话连忠洛郡王自己都不相信。可惜生活就是这么残酷,你最不相信的恰恰是正确的答案。 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但对于史琬就是不放心六皇子的想法,忠洛郡王也不打算过多干涉。忠洛郡王相信,等史琬关注六皇子一段时间,自然会明白自己是杞人忧天,也会放弃现在这个没什么意义的想法。而且这样做也不过是浪费一些人力物力,忠洛郡王就随史琬去了。 “正好有空闲,不若世子陪本王下几盘棋?” 虽然哪怕棋艺不精,史琬也不好拒绝。不过还好在君子六艺中,“书”和“棋”正是史琬最擅长的。 “也好,王爷先请。” 忠洛郡王请史琬下棋,倒不是真的兴致来了。不过是整整一年未见史琬,想要多相处一会罢了。 相比于一年前,史琬又长高了不少,容貌更是长开了几分。借着史琬低头思考棋局,忠洛郡王忍不住贪婪的注视着史琬的每一分样子。如果史琬此时抬头,就会看到忠洛郡王眼中浓烈得好像要把人灼伤的感情。 此时忠洛郡王的心里,更是有一种又甜又涩的感觉。 开心于能与喜欢的人共处一室,哪怕只是这样静静的看着对方,也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至少在这一刻,现实中所有的风风雨雨都似乎不再存在,天地间就只有对方与自己两个人,会一直这样到永远。 可惜这仅仅是想法,时间的沙漏从来不会停下,生活还有许多的挑战。而对方也还没知道自己的感情,这条路的尽头会如何也无法探寻。或许是花团锦簇的花园,又或许是荒无人烟的沙漠。 爱情真的是一件神奇的事,要是之前有人对忠洛郡王说,你会对另一个人时时刻刻的挂念,无条件的对他好,有关他的事就忍不住患得患失,忠洛郡王一定会嗤之以鼻。 但现在,忠洛郡王面对史琬就是这样一种情况。 虽然忠洛郡王知道,自己一年不见史琬的选择是正确的。但要不是理智足够强,忠洛郡王恐怕早就忍不住打破了自己亲手定下的计划。那种无孔不入的相思,一直发酵着心里的感情,越来越浓烈,叫嚣着快去见他的冲动。 哪怕忠洛郡王没有与史琬见面,但关于史琬的点点滴滴,忠洛郡王都一直有默默的关注。尤其是曾经与史琬相处的每一个细节,忠洛郡王都记得清清楚楚,因为那一件一件,都被刻进了忠洛郡王的骨子里。 在这一年中,史琬收到的各种合心意的西洋舶来品,其实每一件都是忠洛郡王亲手挑选出来的。虽然史琬不知道,但上面确实承载了忠洛郡王浓浓的思念。 即使面对朝政,忠洛郡王也永远是一副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样子。但面对感情的事,沉稳如忠洛郡王也难得不确定起来。虽然忠洛郡王已经决定不会放手,也要让史琬喜欢上自己。可谁知道一切会不会顺利,有没有可能发生什么意外。 都说先爱上的人就输了,在忠洛郡王与史琬的这段感情中,爱得更深的忠洛郡王,注定要付出更多。但这种事又如何能计算清楚,至少对忠洛郡王来说,这一切他都甘之如饴。 第28章 这日,又逢史琬休息。 近来天气越来越热,史琬也不想多走动,就找了一座茶楼歇息。 因为天气的缘故,茶楼的生意倒是很不错。一眼望去,连一张空的桌子都没有,大多都是三三两两的拼桌。 史琬也找了一张临窗的桌子,此时已经坐了三位十五六岁的年轻人。看他们的穿着,应该也是小富之家。这三个人倒是说得热火朝天,连有人坐下都没有发现。 史琬闲着无事,点了一壶碧螺春,又上了一盘瓜子。就一边看窗外的街景,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听他们聊天。 “你那个消息早就过时了,现在最热门的消息,是有关于荣国府的宝二爷和保龄侯府的史二姑娘。” 没想到竟然说到了自己认识的人,史琬也不由多了几分认真。这荣国府的宝二爷就是贾宝玉,果然作为原著的男主,话题度还是挺高的。至于保龄侯府的史二姑娘,则是史琬的表姐史湘云了。当初史琬参加科举考试前,她还因为口舌的原因被保龄侯夫人禁足,现在看来已经解禁了。 “可怜又是一对苦命鸳鸯啊。”抛出这个消息的人倒是唱作俱佳,还很应景的感叹了一声。 他的小伙伴果然被勾起了兴趣,连连催促道:“别卖关子了,快说。” 就听他娓娓说道:“说起这荣国府的宝二爷和保龄侯府的史二姑娘,两人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等年岁渐渐增长,相互之间就有了朦朦胧胧的好感,可谓是郎有情,妾有意。若是两人就此喜结良缘,也是一段佳话。” 贾宝玉与史湘云是这种关系?史琬果断被这个开头给震惊了。 虽然史琬对这两个人都不太了解,但史琬有原著啊。这本小说的男主是贾宝玉没错,但女主明明是林黛玉和薛宝钗。难道自己的蝴蝶翅膀这么给力,把女主都换了一个人。或者原著中就有这么一个人,可惜只是一个女配。因为早早就与男主拆散了,从此成为了男主心中的朱砂痣,曾经的白月光。 想到这里,史琬对接下来的内容更加有兴趣了。 “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史二姑娘与宝二爷之间的事东窗事发了。家中的长辈当即把史二姑娘禁足在府中,不让她再与宝二爷相见。又准备给史二姑娘订下一门亲事,彻底断了她与宝二爷之间的感情。” 看来是女配了,这一听就是悲剧的开端。史琬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兴致勃勃地想到。 此时如果有人注意史琬的表情,光看他外表那副冷着脸严肃的样子,说不定还以为他在思考什么朝廷大事,哪里知道史琬心里正在暗戳戳的追八卦。只能说,面瘫真是一个好伪装。 “这史二姑娘与宝二爷难道就此分离了吗” “可惜一对有情人。” 两位小伙伴不由感慨道。 “你们先别急,听我说完后面的。”这位爆料的年轻人继续说道,“史二姑娘自然是整日以泪洗面,想到以后再也不能与情郎相见就伤心不已。身边的丫鬟就给她出了一个主意,自告奋勇帮她送信。史二姑娘当即给宝二爷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不仅诉说了两人之间感天动地的爱情,还写明了自己的情况,让宝二爷在约定的时间、约定的地点带自己私奔。” 私奔?这个话题信息有点大,史琬果断被惊呆了。 史琬还以为这些都是话本子上编造的,难道是艺术来源于生活。 你也知道,像史母这样的贵妇,生活重心除了丈夫就是孩子,空闲时还是很无聊的,因此史母也常常会请几个说书的女先生来打发时间。史琬有时候正好遇上,也就听了几耳朵。所以有关私奔这个话题,史琬还真的不陌生,只是没想到现实中也会发生。 不过贾宝玉与史湘云两个应该是失败了,不然真出了这样的大事,史琬怎么可能不知道。 果然,就听这个年轻人接着说道:“若是两人从此成为一对神仙眷侣,也算只羡鸳鸯不羡仙,可惜因为宝二爷身边的一个丫鬟坏了事。” “什么?竟然因为一个丫鬟坏了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丫鬟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看来听八卦的小伙伴很入戏吗,听听这激动的语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两个被破坏了姻缘。 听众的表现就是说八卦的人最大的动力,看到两位小伙伴这么捧场,这位爆料八卦的年轻人说得更起劲了。 “宝二爷因为很快就要与自己的心上人一起私奔,平日行动中就带出几分。而他身边有个丫鬟,因为暗地里爱慕他,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十分关注,这就发现了宝二爷的不对劲。找了个机会,这个丫鬟就将史二姑娘送给宝二爷的信给偷了出来。接下来这个丫鬟就找了宝二爷的长辈告密,宝二爷与史二姑娘的私奔计划自然就不成了。” 没想到是这样,竟然因为一个小人物,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史琬心里的小人也不由叹息捶地。 这真是成也丫鬟,败也丫鬟,看来身边丫鬟也不可小觑。毕竟她们很可能是最了解主子的人,若是她们有二心,到时会造成什么影响还真不好说。 史琬还以为故事到这里就差不多完结了,接下来应该就是贾宝玉与史湘云两个从此天各两方,没想到还有后续。 “知道自己与心上人再也不能相见,宝二爷心里是如遭雷击。如果自己能更小心一些,说不定此时已经与心上人私奔成功,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浓浓的愧疚与懊悔,将宝二爷整个人都淹没了。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宝二爷的魂魄一下子离开了身体。” 这个后续不太对,史琬表面上维持着高岭之花的风范,其实心里早已是一张懵逼脸了。 虽然自从发生了穿越这件事,史琬也不太相信科学了。但真的听到这种有关鬼神的事,史琬还是有一点接受不良。感觉自己曾经的三观又遭到了一下重击,已经摇摇欲坠了。 史琬观察了一下对面三位本土人士,很好,一点震惊的反应都没有,史琬感觉自己又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大概是因为心里的执念,宝二爷的魂魄来到了史二姑娘的身边。” 看说八卦的年轻人激动的样子,明显到了□□。 “看到史二姑娘因为自己的失约而大受打击,病倒在床,宝二爷更是焦急得不得了。尽管知道没有人能看见魂魄,但宝二爷还是拼命的在史二姑娘的床前叫她的名字,并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或许是上天也被感动了,史二姑娘在病中听到了宝二爷的说话声,也知道了前因后果,最后成功的醒了过来。可惜两人才见了一面,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宝二爷的魂魄就回到了身体中。” 这个故事真是一波三折,就凭这曲折的情节,史琬就可以肯定,最近京城最热门的八卦应该就是它了。 那些诸如“工部侍郎养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外室,被家中的母老虎追了几条街”、“光禄寺少卿的夫人被恶婆婆蹉跎,最近小产卧床”之类的消息,明显不在一个档次上。 “没想到他们的感情这么深厚,都感动了上苍。” “上天既然让他们相见了,为什么不让他们再多说几句,真是太可怜了。” 听到另外两位听众的感慨,史琬只想大声说,你们是不是入戏太深了。 虽然史琬知道自己的存在就已经否定了科学,但穿越古代这么多年,还真没有见到过什么不科学的事。可面前这两位,竟然把情感苍天这种戏码当成真的一样,莫非生活中诸如此类的事也不太少见,只是自己没有注意到。史琬觉得“科学”两个字已经碎成了渣渣。 故事还没结束,接下来还有番外。 “原来宝二爷出生的时候,嘴里还含了一块玉。这块玉的来历可不简单,原是仙家所有,因意外落入人间,才会在宝二爷降生的时候一起出现。” 据说贾宝玉凭借这块从娘胎带来的玉,在当年刚出生时就荣登过京城八卦榜的榜首。对此史琬只能说,不愧是小说的男主,就是这么与众不同。 史琬小时候第一次听说时,对这件事自然是好奇不已,毕竟这贾宝玉比自己有奇幻色彩多了。不管怎么说,史琬也在现代的科学旗帜下成长了二十几年,面对这样离奇的事,当时年幼三头身的史琬还是有点不相信的。 因此小小的史琬就特意问了史母,得到的是史母意味深长的笑容。史琬可以肯定,这其中有内情。只可惜当时太年幼,史母不肯多说。 后来史琬也渐渐忘记这件事了,现在又被人重新提起,史琬决定这次一定要找史母问清楚。 不过有一点现在就可以肯定,既然这玉有内情,那这个消息恐怕有些是编造的了。虽然如此,但难得听到一个这么精彩的八卦,史琬还是竖着耳朵继续听下去。 “正是这块玉的缘故,宝二爷才能魂魄离体,来到史二姑娘身边,并且让史二姑娘能看见他的魂魄,听到他的说话声。可惜这块玉因为在凡间沾染了红尘,不再如原来在天庭时晶莹剔透,法力也弱了很多。所以等史二姑娘醒过来,就已经支持不住,忙忙将宝二爷的魂魄拉回了身体。” “因为此次魂魄离体的缘故,荣国府将宝二爷更是看紧了几分。至于史二姑娘,保龄侯府也已经为她订了亲,等秋天就要出嫁了。” “你们说,这是不是一对苦命的鸳鸯。” 这个人太有说书的天赋了,一个亦真亦假的消息,被他说得跌宕起伏,就好像亲眼见过一样。别说他的两位小伙伴,就是明知道其中有些不实的史琬,都对这个故事感同身受,沉浸在悲剧的余韵中。 现在史琬对这件事的好奇是达到了新高,决定回府后就问问史母这件事情的真相。 第29章 作为一个消息灵通的大家夫人,史母果然掌握了第一手消息。现实当然是没有故事中那么唯美,还乱入了各种神鬼奇谈。 都说消息越传越失真,等史琬知道了真正的前因后果,不得不感叹这句话说得实在太对了。之前那个故事,居然还没有三分真。 这事还要从史湘云被保龄侯夫人禁足说起。 当初保龄侯夫人这么做,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史湘云的所作所为很可能会影响自己的大女儿史湘雯的亲事。还好史湘雯最后有了一个好夫家,保龄侯夫人的气也消了许多。再加上史湘雯出嫁时,史湘云作为妹妹也应该让她出来见见客,就解了史湘云的禁足。 在保龄侯夫人看来,有了这么一个教训,史湘云短期内应该会谨慎行事了。自己再赶快给她寻一门亲事,到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彻底扔掉了这个大麻烦。 可惜史湘云想的与保龄侯夫人是十万八千里,在史湘云看来,这事就不是自己的错。自己明明在保龄侯府过得很苦,凭什么不能实话实说,还不是保龄侯夫人心虚。 不过有一点史湘云倒是与保龄侯夫人达成了一致,那就是在这府里过得这么不好,真想早点嫁出去。 说到出嫁,对没有和什么外男接触过的史湘云而言,见得最多的贾宝玉正是她的第一选择。 史湘云心里是这么想的,一则自己喜欢贾宝玉,二则从前住在荣国府的时候很愉快,三则荣国府的贾老夫人很喜欢自己。等到时候嫁到荣国府,过得肯定比现在好多了。 只能说,少女你想得太简单了。 想到以后幸福的生活,说做就做的史湘云直接给贾宝玉写了一封信,信的内容主要是想贾宝玉娶她。 贾宝玉这个人,平时说说甜言蜜语,骗骗无知少女没问题。但真有事情的时候,想要他担当就不行了。 因此收了史湘云的信,贾宝玉是没有任何实际行动。不过既然行为上不能有所表示,那感情上还是可以给予支持的,所以贾宝玉自收了信后就每日担心史湘云的处境。 贾宝玉作为一个感情丰富的人,对花花草草都充满怜惜,更何况是从小玩到大的妹妹。所以贾宝玉心中的愧疚是巨大的,但要他去和长辈说,又没有这样的勇气。更何况于贾宝玉而言,最喜欢的还是林黛玉。这种种因素加起来,心理承受能力不行的贾宝玉终于承受不住了,干脆封闭了自己的内心,对外表现就是又犯了痴病。 作为荣国府的金疙瘩,贾宝玉一出事,整个府中自然是闹得沸沸扬扬。 贾宝玉身边的下人,一个个都面临着伺候不利这个大危机。都说人在困境中爆发的潜力是无限的,为了将功抵罪,很快造成贾宝玉这个样子的原因就被找了出来。史湘云当初给贾宝玉写的信也呈到了贾母、王夫人等人面前,这下别说一直对史湘云没有好感的王夫人,就是原本对史湘云有几分慈爱的贾母,对史湘云这个害了贾宝玉的罪魁祸首,都十分埋怨。 荣国府的保密程度,那直接就是个负数。发生这种大事,下人们不仅没有闭口不谈,反而到处大书特书。因此有关“荣国府宝二爷与保龄侯府史二姑娘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一下子登上京城八卦榜的榜首。 毕竟这种劲爆的消息,京城的百姓也是多年未见了。姑娘写情书,少爷相思成疾,这其中给了广大群众广阔的思考空间。更重要的是,有关的消息还能实时更新,随着事情的发展,轻松掌握第一手消息。 发生这样丢脸的事,可以想象保龄侯夫人难看的脸色。于是出来没多久的史湘云,又被禁足了。这次不到史湘云出嫁,保龄侯夫人是坚决不放她出来了。 虽然保龄侯夫人恨不得不认识史湘云,但事情还是要解决的。既然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了,保龄侯夫人就打算将史湘云嫁给贾宝玉。在保留侯夫人看来,反正两人的名声都这样了,干脆凑在一起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惜荣国府的人不是这么看的。 在王夫人眼中,自己的儿子自然是哪里都好,就史湘云这个克父克母的孤女,还妄想嫁给贾宝玉。更不要说这次贾宝玉出事还是史湘云害的,这事绝对没商量。 而对贾母来说,贾宝玉就是她的心头肉。不管往日里贾母如何疼爱史湘云,现在贾母对史湘云都只剩下了不喜。况且贾宝玉已经和林黛玉订亲,虽然在贾母心里林黛玉比不上贾宝玉,但史湘云也比不上林黛玉。所以贾母对保龄侯夫人的提议自然是拒绝的。 至于贾政,贾母说不同意,他就不同意,绝对是一个二十四孝儿子的典范。 而大房的几个主子,自然是没什么资格提意见,所以整个荣国府倒是难得的意见一致。 因此保龄侯夫人最后得到的就是荣国府毫不客气的拒绝,总之一句话,“这事,没的说。” 对保龄侯夫人而言,闹出这样的大事,史湘云如何她也懒得管了。既然荣国府不同意,保龄侯夫人也不会拿热脸去贴冷屁股。回府就迅速给史湘云订了一门外地的亲事,反正这京城史湘云是待不下去了。 这些才是现实中真正发生的,果然,比起之前听到的八卦要残酷多了。 关于贾宝玉那块拥有奇幻色彩的玉,史琬也终于从史母那里知道了真相。 说起来,这事史母也是意外得知。 当年贾宝玉出生的时候,史母还是苏府的二小姐。一次上街游玩,捡到了一位正好饿晕在面前的中年大叔。史母那时年纪不大,还是很有善心的,就让下人将这位落魄的大叔带回了苏府。 苏府家大业大,既然是主子带回来的,到时随便安排一个差事,这位大叔肯定能有一口饭吃。当然,若是你勤奋有能力,自然也能过得更好。 可惜这位大叔的事并没有这么简单,等醒来以后,他就说有重要的事要说。 原来,这位大叔是一位雕刻玉石的巧匠。 三个月前,他接到了一个大单子,要雕刻一块雀卵大小的玉,尤其上面还要镌刻两句话“莫失莫忘,仙寿恒昌”。看到给的钱够多,他自然是连日开工,花了一个多月,才完成了这笔单子。 悲剧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接下来这位大叔家中就接连不断的出事。先是他的儿子落水而亡,接着他的母亲受不了打击一病去了,然后他自己出门摔断了腿,妻子上山后又不小心遇到了野兽。这一件件的坏事接踵而来,他被打击得是措手不及。 因为悲伤过度,开始的时候大叔也没有多想。后来心情平复一些,他才惊觉,这意外发生一件是真正的意外,发生这么多件就明显是人为了。接下来他小心的观察周围,果然发现院子外面常常有陌生人来回徘徊。 可能是因为大叔摔断了腿的原因,那些人看管得比较宽松,所以他找了个机会,偷偷的逃了出去。 可逃走之后又能做什么呢? 虽然大叔也知道应该是之前那块玉引起的,但光知道这一点他连仇人是谁都不清楚。 而且因为之前家里发生的各种事,他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钱了,逃跑的时候又不敢带太多东西。所以还没等这位大叔想出方法,就饿晕街头了,之后就被史母带回了府中。 虽然经历了这么多的惨事,但这位大叔依旧保持了心思清正。并没有借机隐瞒身上的事,给苏府埋下祸患。 史母的大哥派人调查了一番,知道了这位大叔说的都是实话。对于这位大叔,史母的大哥还是很有好感的,就决定帮他一把。 虽然苏府不会为了他与荣国府对上,但苏府的产业遍布大周朝各地,将他远远送离京城还是没问题的。 等到几个月后荣国府传出“贾宝玉生而含玉”的消息,苏府也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没想到的事情的真相是这样,史琬也有一些唏嘘不已。 很明显,王夫人想要提高自己的儿子贾宝玉的地位,才偷偷派遣下人找工匠雕刻了一块玉。为了防止事情败露,王夫人自然是斩草除根,准备将知情的工匠一家都灭口,才会有流落街头的倒霉大叔。 等贾宝玉出生的时候,王夫人就说这玉是贾宝玉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生来就带有吉兆。目前来说这个方法的效果还是不错的,至少贾宝玉现在在荣国府就很受宠。 再想想王夫人那位出生在大年初一的女儿,恐怕里面也有一些水分。 第30章 天水阁在京城诸多茶楼中,以“风雅”二字而闻名。茶楼中珍藏着不少名家字画,其中甚至还有张旭的真迹《郎官石柱记序》,更是引得天下读书人心神往之。茶楼的布置更是不落俗套,无论是窗台上的墨兰,还是墙角的莲花竹,都尽显书香气息。在茶楼助兴的歌妓乐师,演奏的也是阳春白雪,高雅且自有诗书气度。 茶楼精致典雅,共有三楼。若是想与人交流辩论,则可以选择一楼大厅,不少才华横溢的学子都曾在这里立身扬名。因此,二三楼的包厢也常常吸引一些大人物前来慧眼识才。或者想要了解一番这些读书人对时下格局的看法,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总之,天水阁是京城文人最喜欢的去处之一。 “今日倒是赶得巧,能有幸遇上王爷。”史琬一脸惊喜。 虽说无巧不成书,但现实中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不过是人们有意为之罢了。 忠洛郡王正是知道史琬在天水阁,才故意前来偶遇。毕竟现在多刷刷存在感和好感度,以后的追求之路也会更顺利。 不过忠洛郡王还是装作一副意外的样子,略微苦恼的说道:“还不是国债难收,出来散散心罢了。世子若是无事,不如坐下喝杯茶。” 忠洛郡王最近的日子,倒是真不好过。自从皇帝将国库欠债一事交给他,就没遇到过一件顺心的事。面对户部的通知,那些家里有国债的人家,是一个个的哭穷。这些人又不是什么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他们不肯还,忠洛郡王难道还能直接派人前去抄家不成。因此,这事就耽搁了下来。 这国库欠债一事若是一直没进展,忠洛郡王之前在朝中的努力都会大打折扣。况且忠洛郡王从小的教育让他明白,国家是每一位皇族的责任,也希望天下能励精图治。所以对于这些故意拖欠国债,侵占国家资源的人,忠洛郡王自然是深恶痛绝。 正巧,楼下的学子也正在讨论如今闹得沸沸扬扬的国库欠债一事。 “这些高门大户,家里奴仆成群,锦衣玉食,却不肯归还国库欠债,实在是国家蛀虫。忠洛郡王就应该手段强硬些,将他们都抄家了才是。” 这位发言的人比较激进,看来他对这些权势人家不满已久。 “话不能这么说,也有一些人家是真的没落了,还不起欠债,还是要给他们一条生路的。再说,朝中有欠债的人家不是一户两户,这样做只会引起朝廷动荡。” 这位倒是看得很清楚,当年开国时向国家借了钱的朝臣可不少,这么多年下来,虽然有的已经还了,但也只是其中的少数,剩下的数目真是不小。况且这些人多是开国功臣之后,没有合适的名义,也不好随意处置。 “他们就是看着法不责众,才一个个的不肯还钱。” 这话就是正理了,这么多欠债的人,真正有权有势,让忠洛郡王也感到棘手的其实并不多,还有不少早就家道中落。他们之所以有底气不还钱,还不是看着其他人也没还,忠洛郡王总不好在明面上差别对待,只处置其中弱势的一部分。那样的话,忠洛郡王的名声就真的烂大街了,别人提起来就会说忠洛郡王“畏首畏尾,难堪大任”,还不如什么都不做。 听到这里,史琬微微一笑道:“既然这些人都不肯主动出头,王爷何不亲自找一个出来。到时再请皇上赐下赏赐,其余的人自然也会明白要怎样做。”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只是,这人选恐怕不好找。”忠洛郡王思索道。 这个出头的人,自然不能随随便便找下面的小鱼小虾,那样皇上的赏赐也太不值钱了,对其余的人想要有影响也有限。 但真正有权有势的人,可不是什么利益都可以打动的。像这种归还国库欠债的事,就算你数额巨大,真正说起来这些钱本来就是国家的,归还是正理,难道还算什么大功劳。所以皇帝最多稍微嘉奖一番,想要太大的好处是不可能的。 而这对那些手握重权的人来说,这点好处根本就是锦上添花,有没有都无所谓。但一旦做了这个出头鸟,肯定会有不少人心存不满,一下子交恶这么多人,根本不划算,那些老狐狸自然不会答应。 不过史琬既然提出来了,自然早就想好了人选。 “王爷觉得荣国府如何?” 没想到时就罢了,史琬一说出来,忠洛郡王也明白了其中的曲折。 荣国府作为老牌的勋贵世家,“四王八公”中的一位,又有同宗的宁国府与它共同进退。若是由它带头,影响力自然是足够的。更妙的是荣国府虽然名头上说得好听,其实府中的子弟皆没有出息。若是听说皇帝愿意给予赏赐,自然再愿意不过。 “不错,荣国府确实是一个好选择。” 虽然如此,忠洛郡王还有一个担忧。 “我记得荣国府的一位小姐,正在六皇兄府上,恐怕不会愿意为本王办事。” 对于这个问题,史琬也早已考虑妥当。 “王爷恐怕不知道,这荣国府中大房与二房不和已久。在六皇子府上的小姐正是二房所出,王爷到时让大房办事,他们一定不会推脱。正好大房是继承荣国府的这一脉,由大房来还国库欠债,也算名正言顺。” 忠洛郡王当即高兴道:“好计策。” 面对忠洛郡王的称赞,史琬却是宠辱不惊,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似乎只是与往常一样,与忠洛郡王随意谈论,而不是解决了一个朝中不少人都感到棘手的难题。 之前忠洛郡王看重史琬,更多的是因为他喜欢史琬。但是现在,忠洛郡王却真正从能力上认同了史琬。不再将史琬当成宠物一样,喜欢就是为他遮风挡雨,让他做想要做的事。而是将史琬当成一个可以和自己比肩的人,共同面对接下来的风风雨雨。 既然转换了想法,忠洛郡王也愿意将这些朝政上的事与史琬商量。 “不过那些顽固的,恐怕还是会继续拖欠,世子以为如何处置这些人为好?” 没想到忠洛郡王竟然会继续询问朝政上的事,史琬心里是又惊又喜。 既然决定追随忠洛郡王,史琬自然要多多表现自己的能力,以便占据一席之地。之前没有去找忠洛郡王,主要是史琬知道自己年纪尚小,忠洛郡王也不会重视。 就如云鹤先生和史父让史琬先别急着乡试、会试一样,就史琬这个年纪,就是真的中了榜,也没有人会重用。你想史上那么多皇帝,也有不少年幼登基的,还不照样被限制了权利,要等到大婚后才能亲政。 所以史琬也不会去忠洛郡王府自找没趣,当然像现在这种能表现的时候,史琬也不会拒绝,先留个好印象也不错。但出乎史琬预料的是,忠洛郡王比想象中的还要看重自己,竟然会将朝中大事拿来与自己一起讨论。 史琬自然不会知道,忠洛郡王对自己的心思比想象中复杂多了。如果是单纯的下属,忠洛郡王自然是在心中记上一功,等真正出仕时,再好好重用。毕竟从来都是下属求着要在主公面前表现,而不是主公求着要给下属机会。 但对忠洛郡王来说,史琬是不同的。既然史琬有这样的能力,又不想躲在温室中,忠洛郡王就愿意好好培养史琬。多给史琬一些不错的机会,让史琬的路能走得更顺利一些。 像这些朝政上的事,史琬现在多接触一些,将来自然会更得心应手。 虽然不太清楚其中的原因,但史琬也知道这是一个好机会。 认真思索了一番后,史琬才谨慎说道:“剩下的这些人,也要看实际情况。若是真的没有能力,王爷也不好赶尽杀绝,只好让他们先还一部分。但那些有能力却不肯还的,恐怕都是一些有权势的,这就不太好办了。” “这个世子不用担心,无论他们在朝中如何有权有势,欠了国库的债都必须要还。” 忠洛郡王的目标是成为一代明君,让国家走上繁荣富强。对这些阻碍国家发展的蛀虫,忠洛郡王自然是毫不留情。 “况且本王现在还不好参与三皇兄与四皇兄的争斗中,得罪这些势力,也能对外表明本王没有夺嫡的心思。” “再说,本王就是要组建势力,也要选品德端正之人。解决了这些拖欠国债的蛀虫,自然能获得朝中那些清廉方正的官员的好感。若是能因此得到其中几人的效忠,也算好事一件。” 忠洛郡王的这些分析,都是宝贵的经验,史琬自然是虚心听取,认真记在心里。之前史琬能提出好的计策,大部分还要归功于现代时的阅历,再加上运气不错灵光一闪,才想到了一个好方法。要是让史琬真的处理政事,史琬的能力还是远远不够的,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 所以对于忠洛郡王,史琬心中自然是十分感激的。 第31章 “哎哟,是贾将军您来了,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啊。”说话的是古董店的掌柜,看那胖乎乎的身材,笑眯眯的就像一个弥勒佛。 这位掌柜也是一个妙人,虽然嘴里说着奉承的话,但看他那张忠厚老实的脸,听他那真挚诚恳的语气,就让人觉得他说的都是心里话。因此对于掌柜这个马屁,贾赦是被拍得通体舒畅。尤其是贾将军这个称呼,那真是戳中了贾赦的爽点。 自家二弟那个伪君子,就会在母亲面前讨好卖乖,引得母亲常常偏向他。不过就是如此,谁叫我贾赦生得早呢,这府中的爵位还不是落在了我贾赦的身上。想到贾母百年后,自己那个面忠心奸的弟弟就会被分出府,到时整个荣国府就都是自己的,贾赦的心情就更好了。 “店里有什么不错的古董,都拿出来给爷看看。”贾赦意气风发的说道。 “贾将军今日是来对了,小店最近正收了几把扇子,那都是两百年前的东西。不仅扇子的材料、做工上佳,那扇面上的书画也皆是名家手笔,有祝枝山的草书,文徵明的行书,唐伯虎的仕女。若不是贾将军您来了,小的是绝对不舍得拿出来的。” 掌柜小心翼翼的捧出一个黑檀木的盒子,在贾赦面前打开。 “都说贾将军您在古董上是一绝,这几把扇子可入您的眼?”显然,对这几把扇子,掌柜很有信心。 贾赦这个人,虽然是个老纨绔,但在古董鉴赏上还是很有一手的。仔细欣赏了一番,就知道这几把扇子都是真货。家里收集的那些,和这几把一比那就是路边野花和园中牡丹的区别,贾赦是不能更满意。 “不错,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好东西,要多少两银子?”贾赦心满意足的问道。 “这样珍贵的扇子,若是别人来问,随便其中哪一把,没个五百两小的是绝对不会卖的。”掌柜堆起一个憨厚的笑,“不过贾将军您可是常客,这样,一把四百两,一共一千二百两,贾将军您看如何?” 贾赦倒是想一口答应下来,可惜身上只有五百两银子,剩下的七百两就不知道该从哪里来了。难道今日只能买其中一把,贾赦将三把扇子又都看了一遍,实在难以取舍。 “真是好巧,在这里遇上世伯。” 听说贾赦在这里,史琬忙赶来巧遇,看来时机倒是不错。 “原来是贤侄,这相逢就是有缘。快过来看看,这几把扇子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贾赦热情的说道。 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虽然史琬与贾赦有点亲戚关系,但要说有多熟悉,那完全就是比陌生人好一点。不过今日谁利用谁还说不定,所以对于贾赦突如其来的热情,史琬也是故作不知。 “果然不错,家父早就说过,世伯于古董一道十分精通,今日一见就知道所言不虚。” 史琬这张脸还是很有欺骗性的,看史琬这严肃的样子,就让人觉得史琬不是个会说假话的人。虽然也没说假话就是了,史父确实对史琬说过贾赦在古董上很有一手,可惜是用来给史琬当反面教材,告诫史琬不能沉迷于这些小道。 不过贾赦听了史琬的话还是很高兴的,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史家小辈也挺好相处的。对于接下来的事,贾赦也多了几分信心。 “那个贤侄,不知你身上是否带了银钱。”贾赦这话说得有些气短,“你也看到了,这几把扇子都是难得一见。可惜这银钱有些周转不过来,不知贤侄能不能先借一些。你放心,一会儿我就写下欠条,绝对不会拖欠。” 没想到堂堂荣国府已经没落至此,或者说这大房一脉在荣国府的地位是真的不怎么样,不然也不会让贾赦连买扇子的钱都没有。不过越是如此,史琬接下来说服贾赦的可能性就越大。 掩去眼里的一丝精光,史琬诚恳的说道:“世伯说的是哪里话,世伯可是荣国府的继承人,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不知世伯还需要多少?” “荣国府的继承人”这七个字,那是狠狠的压在贾赦的心上。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贾赦心里的不满更是如浪潮翻涌。 明明整个荣国府都是自己的,但在贾母孝道的压迫下,自己这个袭爵的人,连买几把扇子都银钱紧张。而自己的好二弟,不仅以荣国府主人的身份自居,还每日养着一大群清客。 要是有朝一日,可惜贾赦也只能在心里想想,毕竟贾母那一关就不好过。贾赦还不知道,那个期盼了十几年的契机很快就会来临。 “七百两就够了,今日还要多谢贤侄了。什么时候有空,我请贤侄吃饭。” 看到入手的扇子,贾赦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毕竟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要是非抓着不放,贾赦都不知道气倒多少次了。 “择日不如撞日,前面就有个茶楼,不若世伯与我去喝杯茶,正好我有点事要与世伯商量。”史琬提议道。 就凭史琬刚刚帮了忙,贾赦也不好拒绝。再说贾赦每日除了看看古董,听听小曲,那真是一个大写的宅男。所以对于史琬找自己有事,贾赦还真有几分好奇。 因为接下来的事不好被太多人知道,史琬就让人开了一间包厢。 “最近国库欠债的事,不知世伯是怎么看的?”史琬开门见山说道。 反正就贾赦这水平,这么多年纨绔下来,若是史琬拐弯抹角,贾赦恐怕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明白史琬的意思。干脆就直说,也免得浪费时间。 虽说贾赦对朝中的消息不怎么灵通,但最近有关国债的事在京中是闹得沸沸扬扬,贾赦自然也有所耳闻。不过贾赦与大多数欠了国债的人家是一样的心思,没人嫌银子烧手,既然已经欠了那么多年了,最好也一直欠下去。 “看情况吧,现在大家都没还,府中也不着急。”贾赦漫不经心的回道。 反正荣国府贾赦一向做不了主,所以对于史琬的这个话题,贾赦也不怎么关心。 “我记得世伯府中,政二老爷鸠占鹊巢,琏二爷现在身上还只是个虚职,整日做着管家的活计,世伯难道不想有所改变吗?” 史琬平平淡淡的问话,听到贾赦耳中却是石破天惊。史琬说的这两件事,正是贾赦最渴望的。这么多年中,贾赦不知有多少次想过将荣国府的正统地位夺回来,或是后代中能够出一个有出息的子孙。 可惜这两件事都不是那么容易能实现的。前者因为有贾母在,贾赦还没有底气与贾母撕破脸。后者贾赦可不是一个会教孩子的人,再加上还有一个居心叵测的王夫人,大房想要出个有能力的子孙,也是前路漫漫。 但看史琬胸有成竹的样子,难道史琬有办法,贾赦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不知贤侄有何指教。”贾赦紧张的问道。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贾赦已经决定,只要史琬的要求不太过分,他都会答应。毕竟错过了这次机会,贾赦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 “指教谈不上,不过是为世伯指一条明路而已。”史琬不紧不慢的说道,“世伯也知道,自从朝廷想要收回国债,就一直不怎么顺利。不过是大家看着其他人都没还,谁也不想做这个出头鸟而已。而若是有人能带头…” “贤侄是想让我做这个出头鸟。”贾赦一脸惊讶。 对于史琬的未尽之语,贾赦也是心知肚明。怪不得一开始就问国库欠债的事,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不过要是贾赦这样还不明白史琬的意思,那史琬真的要怀疑到时将事情交给了贾赦,他能不能办好了。 毕竟贾赦被贾母压了这么多年,如果说一开始是因为贾赦对贾母的孝顺,后来就是因为大势已去,贾赦想要翻身也一直没找到机会。 而荣国府归还国库欠债这件事,就很有可能遭到这位贾老太太的反对。贾赦要是一点成算都没有,到时能不能在府中行得通还是一个问题。 现在看来,既然当初国公爷会选择贾赦当继承人,可见贾赦也不是一点能力也没有,最多比较平庸罢了。 只可惜天意弄人,谁也不知道贾老太太是这样一个偏心的人。对于大儿子和小儿子,那真是两个极端。至于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那就不是史琬知道的了。 “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贾赦皱了皱眉道。 对于这件事,贾赦还真有些犹豫不决。府中贾母的阻拦什么的都是小事,关键是一旦这么做了,荣国府就得罪了其他也欠了国债的人家,这才是真正麻烦的。 虽然之前史琬说过会有好处,但贾赦还要看看具体会得到什么好处,才能决定要不要同意。 第32章 亲兄弟都要明算账,对于贾赦的疑问,史琬自然是有所准备。这人与人之间的合作,都逃不开利益二字。史琬会选择贾赦,也是因为相信自己的筹码足够打动他。 “琏二爷的一个外放的实职,这个条件如何?”史琬镇定的说道。 果然,对于史琬给予的好处,贾赦明显感到了心动。 或许对许多府来说,给小辈谋个不错的实缺,也不算一件太难的事。但在日渐没落的荣国府,看看那个到现在还是五品员外郎的贾政,就知道史琬这个提议的诱惑力。 不过贾赦还是有些不放心,“我又如何知道你一定会遵守约定?” 知道鱼已经上钩,史琬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别看史琬在整个谈话过程中都泰然自若,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史琬第一次办事。就算事前已经在心中模拟了好几遍,但真正上手时,史琬还是既紧张又兴奋。现在一切顺利,史琬也松了口气。 不过还不到尘埃落定的时候,就不能真正放松。否则到时候一不小心前功尽弃,那史琬真是没地方哭。把差事办砸了事小,若是误了忠洛郡王的计划,才是真正的麻烦。 “世伯也知道,现在负责这国债一事的正是忠洛郡王。王爷的意思,就是世伯先高调还债,然后他再向皇上请旨,对世伯进行赏赐。到时其余同样欠了国债的人家,皇上的意思这样明显,自然是不想还也得还。” “如此,世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更何况到时圣旨下来,世伯得到嘉奖,对世伯在府中的正统地位也是大有好处。” 听了史琬的话,贾赦已经被说动了。不仅能实现自己心心念念的想法,而且这些想法还是计划中的一环,完全不用担心被过河拆桥。这样难得的好时机,实在是不容错过。 但贾赦还有一个顾虑,“府中的大姑娘,现在正是六皇子的侧妃。” 按理来说,既然荣国府与六皇子有姻亲关系,两者之间就是天然的同盟。但在史琬眼中,这个同盟关系真是脆弱得很。没办法,谁叫荣国府大房和二房的关系,也一样脆弱呢。 对一个合格的家族来说,不论府中的子孙如何争斗,对外还是要保持立场一致的。只有这样,家族的凝聚力才不会散,面对困难也能齐心协力。 不过显然,荣国府的后代教育完全没有达标。先别说大难临头,就是富贵面前,那也是各自飞。所以,史琬这个墙角挖得是毫无压力。 “世伯对于府中的情形,难道还不清楚。大姑娘要是得了什么好处,自然是先紧着自己的父母兄弟。至于大房,出钱出力的时候少不了,等真正有好处了,说不定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更何况府中两房,向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等二房得了好处,大房在府中的地位岂不是更尴尬。” 看贾赦若有所思的样子,史琬又下了一剂猛药。 “世伯恐怕还没想到,这些国债都是跟着荣国府的。现在府中尚未分家就罢了,一旦分了家,世伯这袭爵的一房,就要单独承担这些国债了。” 贾赦这一下是真的惊呆了,之前没想到就罢了,现在史琬一指出,贾赦就下定决心要尽早将府中的国债还了。否则到时拖到分家后,那不是坑自己吗。 更何况府里还有王夫人这个大蛀虫,别以为贾赦什么都不知道,好歹人家也是荣国府的大老爷,正经的爵位继承人。对王夫人一直在侵吞荣国府财产的事,贾赦自然也有所察觉。 不过贾赦还不知道的是,王夫人比他想象中厉害多了。光是从账务上捞钱,完全不能满足王夫人那颗爱财的心。就是荣国府放各种值钱东西的老库,王夫人也没有放过。否则赦大老爷早就爆发了,毕竟老库中放的都是荣国府真正的家当,王夫人那是想将荣国府搬空的节奏。 就是现在,贾赦也已经决定,听从史琬的要求干了。不仅是史琬许诺的各种好处,与二房的种种矛盾,也是促使贾赦答应的重要原因。 “既然贤侄这么说,我就相信一回。” 终于搞定了这件事,史琬也是神清气爽。 “世伯放心就是,说起来我还要叫世伯一声‘表叔’,就是坑谁,也不会坑世伯您啊。不过世伯可要尽快行动,王爷也想尽早将国债收回来。” “这个自然,我这两日就会行动,一定不会误了王爷的事。” 两人在茶楼别过后,贾赦怀着激动的心情回到荣国府。哪怕是新买的扇子,贾赦也没有心情欣赏了。想到大房很快就要翻身,摆脱一直以来弱势的局面,贾赦现在是斗志满满,一改往日得过且过的样子。 先命人将国债的欠条找出来,一张是九十万两,一张是六十万两。没想到老祖宗竟然欠了这么多钱,贾赦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不过再想想之后能得到的好处,还有若是分家后,这么一大笔钱可都要大房还了,贾赦更加坚定了还债的心思。 不过接下来,看来是有一场硬仗要打了。贾赦难得一个下午都一个人呆在书房,为明日将要发生的事养精蓄锐。 “母亲,我决定将府上的国债都还了。”贾赦一改往日的沉默,突然插话道。 贾赦的话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屋内顿时一静。谁也没想到贾赦会说起国库欠债的事,还准备主动还钱。 贾赦没等众人反应回来,就继续说道:“不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府上欠的还是国债,就更应该归还了。当初□□仁义,看府中钱财艰难,就让老祖宗从国库暂借。现在府中有了积蓄,皇上要将国库的钱收回来,为人臣子就应该主动分忧,尽快将府中的国债都还了。二弟你说是不是?” 虽然很奇怪贾赦突然变得这么忠君爱国,奉礼守法,但众人都不能反驳贾赦说的话。 尤其是贾政,他一贯的形象可是端方正直的读书人。所以对贾赦的问话,贾政只能憋屈的回应:“大哥说得对。” 看到贾政无话可说的样子,贾赦只感觉出了一口郁气。往日都是自己被这个弟弟的大道理给说教得不要不要的,今日也终于让贾政尝尝自己曾经的无奈。 对于这个只会嘴上说说的弟弟,贾赦可是怨念颇深。谁让兄弟两个从小被比较到大,而贾赦往往是输的那一方。这次,贾赦也算是扳回一局。 不过贾赦可不敢就此掉以轻心,毕竟贾母这个*oss还没有放大招呢。 果然,贾母看情况不对,开口道:“虽说如此,但其余也欠了国债的人家,比我们家显赫的也有,比如南安郡王、东平郡王。他们都还没动静,老大你这么做岂不是得罪了他们?我知道老大你的想法是好的,但也要考虑实际情况,不是想一出就是一出。” 听听贾母这话说的,不愧是人老成精的人。没有理会贾赦的陷阱,直接从另一个方面入手,否定了贾赦还国债的想法。还将贾赦之前的说法定义成只会空想,不切实际。任贾赦说出花来,贾母也只以一击败之。 “就是,这国债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还的。否则其他人怎么可能都没行动,总不能只有大哥一个人想到吧。况且国债的事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大哥怎么之前没想到,现在突然有这个决定?”王夫人立马接过贾母的话。 王夫人大概是府中最不想还国债的人了,要知道荣国府的好东西已经被王夫人偷偷搬走了不少。到时要是被发现,王夫人绝对要遭殃。 至于贾琏、王熙凤之类的小辈,一则不好随意插话,二则也不清楚贾赦到底怎么想的,只能保持沉默是金了。 “反正这国债,我今日是一定要还的。荣国府爵位可是在我的身上,莫非我连这一点事都做不了主?”贾赦今日是大改往日形象,难得强硬了一回。 对于贾赦的不按常理出牌,有了之前的第一次,众人这次倒是迅速接受了。 众人不知道的是,贾赦对外表现得强势,心里其实也在发虚。但对于自己有几斤几两,贾赦也是心知肚明。要是和贾母理论下去,自己一定不是对手。所以贾赦只能来个釜底抽薪,直指核心所在。 “老大你这个不孝子,这是什么意思,想要忤逆我的话吗?”贾母一脸的怒气冲冲。 对于贾母来说,最重要的是府中说一不二的地位。没想到贾赦竟然有胆子来挑衅,这对贾母来说是绝对不能忍的。如果说之前贾母只是不悦,那么贾赦说了这话后,贾母完全是愤怒了。 如果是以前的贾赦,肯定不敢这么刺激贾母。但今日贾赦都已经决定要与贾母撕破脸了,自然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正好可以将以前不敢说的话都说出来,贾赦心里除了一下子转变太大带来的几分心虚,也有往日都没有的快慰。 第33章 “大哥你怎么能顶撞母亲呢?这可是不孝啊,大哥你快点向母亲请罪吧。”贾政火上浇油的劝道。 听到贾政如此孝顺懂事,再看看梗着脖子,一脸“我就是要这样做”的贾赦,贾母对贾赦的怒火更是熊熊燃烧。 看来是自己平日里对贾赦的打压还不够,才会让这个不孝子有胆子挑衅自己。这次一定要给这个不孝子一个狠狠的教训,让他知道自己在府中至高无上的地位是不容动摇的。 可惜贾母这次的算盘是注定要落空了,贾赦今日已经决定破釜沉舟,不成功就成仁。 都说狭路相逢勇者胜,现在看来,贾母的决心是远远比不上贾赦。 这也难怪,贾母在荣国府的生活是有滋有味,权力、财富都不缺,自然不敢随意豪赌。 而贾赦就不一样了,左右现在的生活就已经够苦逼了。堂堂荣国府的继承人,就住在马厩旁。连自己的嫡子,也整日在王夫人手下做些管家的事。 反正也没什么可以输了,看来看去就剩下一个一等将军的爵位。而这个爵位,在府中也就是一个空壳而已。知道的是自己继承了这个爵位,若是光看府中的日常行事,还以为自己的那个好二弟才是爵位的继承人。 既然如此,贾赦今日自然是强硬到底,一定要将国债的事办成了。 果然,面对贾母和贾政的指责,贾赦完全没有像往日一样退缩。而是继续语出惊人:“我是不孝,才会让二弟住在荣禧堂。而我这个正经的爵位继承人,却只能住在马厩旁。二弟不是一向最遵从仁义道德,不若我将这件事上告朝廷,看看皇上会如何评判。” 这荣禧堂的归属,一直是贾府心照不宣的事。没想到贾赦会突然将这件事爆料出来,一时房内众人是神色各异。 始作俑者的贾赦不必多说,完全是“今日就要好好追究追究这件事”的样子。 而被点名的贾政,那就有些下不来台了。毕竟这件事确实在礼法上不对,之前贾赦没有明说,贾政可以借口是听从贾母的意思。现在被贾赦指出来,贾政想继续装不知道都不行。 不过最着急的还是王夫人,她可是一直将荣国府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早早就开始行动,一点点铲除大房这个障碍。 在王夫人的计划中,贾琏与王熙凤这辈子是别想有儿子了。大房没人继承爵位,到时再稍微用点手段,爵位还不是落在自己的宝玉身上。现在贾赦突然跳出来,谁知道会不会打乱王夫人的计划。 总之,王夫人今日有很不好的预感。 不论是之前要归还国库欠债,还是现在对爵位的质疑,贾赦的所作所为都是在王夫人心上添堵,可见王夫人此时的心理状态。如果不是还要维持外在的形象,不好太突兀,王夫人早就如贾母一样爆发心中的怒火了。 至于邢夫人、贾琏、王熙凤这些与贾赦同属大房的人,那是完全不知道贾赦今日吃了什么药,如此鸡血上涌。 不过有鉴于贾母一直以来在府中的威望,还有贾赦往日里的形象,这几人对贾赦的所作所为是完全没有信心,一个个缩在位置上装鹌鹑。在他们看来,贾赦八成是不会成功的,虽然大家都属于同一阵营,还是不要凑上去被牵连比较好。 贾赦之所以没有联合大房的众人,也是无奈之举,主要是大房完全没有可用的人。 邢夫人就不用说了,小门小户出来,平时做事就不怎么着调,到时候说不定越帮越忙。还不如像现在这样,让她什么都不知道,事情发生的时候保持沉默,也免得添麻烦。 贾琏倒是可以帮上一点忙,可惜他还有一个偏向王夫人的嫡妻王熙凤。最主要的是,夫妻两人的日常相处中,贾琏也不能占上风。这样贾赦自然不敢让贾琏来帮忙了,不然到时被王熙凤一游说,反而偏向二房怎么办。 所以,大老爷只好孤身上阵了。所幸这些助力有没有差别都不大,贾赦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但反应最快的还是贾母,这事要是被贾赦告到朝堂上,贾政的官都要做不成了。如果是以往,贾母绝对不相信贾赦有这样的魄力。但今日贾赦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完全是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贾母真不敢赌贾赦会这样做的可能性。 不过要贾母就这样认输,你也太小瞧年轻时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贾母了。 “好,好,好,我看老大你就是容不下我这个老婆子。鸳鸯,你快把东西都收拾起来,我这就回老家金陵去。”贾母拄起拐杖就要往外走。 如果之前是贾赦用贾政的官职来威胁贾母,那现在贾母就是用贾赦的爵位来反将一军。今日要是贾母就这么回金陵了,传出去贾赦一个“忤逆不孝”的罪名是逃不掉的。在推崇孝道的大周朝,贾赦这样的作为足够朝廷将他的爵位剥夺了。 “母亲如此说,儿子们都没有立足之地了。大哥之前一定是乱了心神,胡言乱语罢了,母亲就饶了大哥这一回。”贾政完全是一个大孝子的形象。 谁说贾政是一个迂腐不知变通的老学究,这话说得就很有水准。不仅将错误都推到贾赦的身上,还把自己占据荣禧堂的事轻轻掀过。出去后,政二老爷还是一朵不染淤泥的白莲花。 “看老祖宗这急的,老祖宗要是走了,宝玉怎么办。宝玉一向和老祖宗最亲,到时候不知要怎么难过呢。还有我们这些小辈,老祖宗一向是最慈爱的,哪里能丢下我们呢。”王熙凤快人快语道。 贾赦今日一路与贾母作对到底,哪怕惹怒了贾母也誓不罢休的姿势,王熙凤是看得心惊胆战。因此之前与自己无关的时候,王熙凤这个往日最活跃的人,难得一句话都没有说,生怕牵连到自己,只是没想到最后还是扯到了自己的身上。 要知道贾赦身上的爵位是要传给王熙凤的丈夫贾琏的,之后还会继续传给王熙凤的儿子。现在贾赦的爵位有风险了,王熙凤能不着急吗。不管贾赦是怎么想的,王熙凤是绝对不会让这个爵位丢了的,自然是忙着上前劝贾母。 不过怎么说贾赦今日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呢,与屋子里都忙着上前劝阻贾母的众人不同,贾赦开口就是截然不同的画风。 “都说落叶归根,既然母亲想要回金陵,作为晚辈怎么能拦着呢。母亲放心,现在你先行一步,等事情办完了,我也陪着你一起回金陵。” 贾赦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自己今日是绝对不会妥协的,这府里的国债必须要还。既然互相都有对方的把柄,要是贾母不肯退一步,那双方就来个鱼死网破。 贾赦这话一出,贾母是想不服软都不行。贾母也只能感慨岁月不饶人,自己年纪大了,没有了贾赦这样的冲劲。 至于其他人,都被贾赦这种“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的气势震惊了。之前贾赦的言行还能说是比较强势,现在贾赦摆出这种“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样子,众人都只能承认贾赦的疯狂了。 众人是不知道贾赦的心理活动。贾赦最开始反抗贾母的时候,因为贾母以往的余威,心里还是有些发虚的,鼓起勇气才做出强硬的样子。 但随着冲突的不断提升,贾赦也是越说越顺溜。都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贾赦一直以来是深受贾母的压迫,现在终于爆发,贾赦就发现自己以前就是太软弱了。 凭什么贾母说的,自己就要听从呢?虽说子女要孝顺父母,但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府中应该是自己做主才是。贾赦深感以往的日子都是活到狗肚子里了,做人就应该敢拼才行。只要贾母敢出招,自己就敢接招,大不了都回金陵去种田。 总之,贾府的众人都觉得自己以往对赦大老爷的了解是远远不够。真没想到,赦大老爷是这样一个疯狂的人。 “老婆子我年纪大了回金陵还说得通,你们也回金陵算什么样子。罢了,一把老骨头也不折腾了。老大你不是说要还国债吗,正好大家都在,就把这事给办了吧。”贾母颤颤巍巍的又重新坐下。 虽然被贾赦赢了一局,不过对贾母这样的人来说,一向能屈能伸。一时的胜利算不了什么,有本事就一直赢下去,所以贾母自己找了个台阶就下了。 贾赦今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还国债,既然贾母愿意退步,贾赦也不会死抓着不放。 将早就准备好的欠条拿出来,一共是一百五十万两。如果是以前,看到这么巨大的数字,其他人早就有意见了。但现在有贾赦之前的疯狂举动做铺垫,倒是难得没有人提出异议。 府中账上的银钱自然是远远不够的,更何况这些还要用于日常的开销,一行人就前往府上的老库。 不同于其他人对老库的好奇,做贼心虚的王夫人此时是备受煎熬,只能在心里向满天神佛祈祷不要东窗事发。 第34章 可惜事与愿违,王夫人也要想想自己贪污了多少。只要众人眼睛没瞎,这一个个的空箱子是想看不到都不行。 “我说怎么一直阻拦着不让我还国债,原来在这里等着呢。我看这个爵位真是不要也罢,府中都被搬空了,我还留着这个名头做什么。省得别人还以为我得了好处,实际上就是个空架子而已。”贾赦语气嘲讽。 贾赦这话说得是毫不客气,根本不给人留情面。真没想到赦大老爷还有毒舌的天赋,以前沉默寡言就罢了,现在挖掘出来,那是毒舌起来连自己都害怕。 看到库房的情况,贾母心里也是恨得不行。要知道,这库房的钥匙只有贾母和王夫人有。现在王夫人做了这样的事,害得贾母也担当了嫌疑,贾母心里能不窝火吗。 邢夫人、贾琏与王熙凤几个,本来对贾赦今日非要还国债的作为,心里还是有些不满的。毕竟这赶着向外掏钱,正常的人都会心疼。但现在看到库房的样子,几人反而有些庆幸了。 要知道,这库房的东西将来大部分都是继承荣国府的大房的。要不是贾赦今日非要还国债,还不知道属于自己的财产都快要被人搬空了。这事绝对不能忍,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更何况这已经不是财路了,而是真正的一大笔财。 很好,王夫人的行为成功引起了邢夫人、贾琏与王熙凤几人的愤怒。 至于贾政,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在面对这个到底是母亲还是嫡妻贪污了库房的两难选择时,贾政完全没有犹豫不决,坚持贯彻一直以来的孝顺方针,毫不犹豫的将黑锅甩到了王夫人的身上,虽然也没有冤枉王夫人就是了。 “王氏,你竟然做出这种令人不齿的事情。这些都是老祖宗留给子孙后辈的钱财,你也敢伸手。母亲,王氏如此不守妇德,我今日就要将她休了。”贾政大义凛然的说道。 虽然众人都猜到贾政会将这件事推到王夫人身上,毕竟贾政一直以来孝顺的形象是深入人心。要是有一日贾政会指责贾母,那才是一场大地震,震惊程度与今日赦大老爷大闹荣国府也不逞多让了。 但贾政对结发多年的妻子如此不留情面,大义灭亲,还是让众人对他的心性薄凉有了一个新认识。还好以荣国府的生活环境,众人三观都不太正。那种有情有义,义薄云天的人,在荣国府基本绝迹。 所以众人对贾政想要休弃王夫人的事,那完全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种心态还算好的,如邢夫人这样幸灾乐祸的也不在少数。 连平日里与王夫人关系最好的王熙凤,都因为王夫人贪污了库房的大笔钱财而心存不满。毕竟那些钱好多都是属于大房的,在有关钱的事情上,王熙凤绝对是六亲不认,更何况只是一个姨妈。 荣国府这么多人,大概也只有王夫人自己感到悲凉了。虽然她与贾政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但好歹也曾为贾政生儿育女。这么多年老夫老妻下来,一出事,贾政那是说休弃就休弃,一点情分都没有。 也难怪王夫人对搂钱这么有兴趣,这完全是婚姻上不幸福,只能从钱财上体会安全感与满足感。 虽然贾母现在对王夫人也不感冒,不过谁让王夫人后台硬呢。有一个好哥哥王子腾——有权有势,有一个好女儿贾元春——地位高贵,有一个好儿子贾宝玉——深受宠爱,所以贾母不得不为王夫人说几句。 “王氏是有错,但你也不能把她休弃了。不然你让在六皇子府的侧妃娘娘怎么做人,还有宝玉,若是他有一个被休弃的母亲,以后也会被人指指点点。依我看,不如让王氏将这些钱财补上,再禁足小佛堂半年如何?” 贾母这个处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 对大房的众人来说,王夫人如何他们其实没有太多关心,最重要的是那些钱财。只要王夫人将这些钱财补上,大房也不会紧抓着王夫人不放。 至于将王夫人禁足小佛堂半年,就是贾母的一点私心了。要知道,自从贾元春成了六皇子府的侧妃,王夫人在府中的地位也是大大提高。王夫人又不是什么淡泊名利的人,免不了就与贾母发生权力上的冲突。 现在有机会好好打压一下王夫人,贾母自然不会放过。要不然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看来王夫人与贾母这次的权力争夺,以贾母略胜一筹而告终。 对于贾母的提议,大孝子贾政自然不会反驳,“就按母亲说的办。” 没想到只是还个国债而已,就这么一波三折,贾赦的内心是崩溃的。不过与此同时,贾赦还有自从新世界大门打开后,蠢蠢欲动的兴奋。 这种与人争斗的酸爽,真是一言难尽。贾赦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在原有的看看古董、听听小曲两个兴趣上,再发展一下这个新发现的有益身心的爱好。 只是现在正事要紧,尽快将国债还了才是最重要的。贾赦也只好不多生波折,同意了贾母对王夫人的处置。不过贾赦可没有就此放过的意思,暗戳戳的等着有机会再秋后算账。 对史琬要求的,最好将这件事办得人尽皆知,贾赦是深入领会。 直接让人抬了不少古董到当铺死当,看那浩浩荡荡的声势,充分吸引了不少围观群众的注意。再加上贾家下人为负的保密度,根本不用贾赦吩咐,这些下人就凭借一直以来熟悉的业务,将前因后果都透露给了广大群众。 所以贾赦还没有上户部,户部的官员就已经知道了贾赦的传说——荣国府的赦大老爷要来户部还国债了。 等到贾赦第二日出发的时候,果断遭到了京城百姓的强势围观。当然,这行踪也是贾府的下人透露的。不少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银子,贾赦为了让场面震撼一些,灵光一闪就将银票什么的都换成了真真正正的银子。 可能是为了弥补那么多年的浑浑噩噩,赦大老爷觉得自己一朝醒悟后,脑子比之前好使多了。比如现在这件事,办得是远超史琬的要求。就凭这一箱箱的总共一百五十万两的银子,这件事就绝对会成为京城新的谈资,让人们津津乐道好久。 在这种舆论压力下,其他死不还钱的人家,恐怕日子都不会太好过。而忠洛郡王想要发难,也绝对是顺应民心。必须为赦大老爷的做法好好点赞。 忠洛郡王被国债这件事已经拖住好久了,现在终于有了进展,忠洛郡王也松了一口气。尤其是贾赦将计划的第一步完成得这么好,忠洛郡王的心情就更是舒畅了几分。 “皇上让王爷进去。”说话的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刘福。 “有劳公公。”忠洛郡王不卑不亢的说道。 “皇上现在心情不错。”刘福轻声提醒道。 忠洛郡王目光闪了闪,表示已经听了进去。 面对这个深受皇上信任的大太监,忠洛郡王也不会托大,而是保持应有的尊敬,因此两人的关系还算不错。虽然刘福忠心于皇上,但一些不甚重要的小消息,也会卖忠洛郡王一个好。而这些不起眼的消息,有时候却会帮忠洛郡王大忙。 “儿臣给父皇请安。” “起来吧。” “谢父皇。” “朕听说今早贾赦已经到户部归还了国库欠债,还一路大张旗鼓,你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吧。”皇上的声音不辨喜怒。 知道父皇已经明了了自己的计划,忠洛郡王也没有惊慌失措,而是镇定答道:“正是如此,儿臣愚钝,没什么好办法收回国债。只好出此下策,让贾赦先领个头,也让其他欠了国债的人家有个警醒。” “这国债一事本来就不容易,你能想到这个办法也算不错了。不过朝廷中十之二三的官员都欠了国债,你也要谨慎行事,免得到时不好收场。” 看来父皇今日的心情确实不错,还提点了自己一番,忠洛郡王心中各种念头闪过,面上却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朕记得贾赦的父亲是个好的,可惜这荣国府一代不如一代。也罢,今日就给他一个恩典。” 看了看皇上的神色,忠洛郡王小心提议道:“贾赦有一个嫡子贾琏,早已娶妻,现在还没有实职。不若父皇给贾琏一个机会,荣国府将来如何,也要看这些后辈。” “那就让贾琏任江宁知州吧。” 虽然事情顺利,但忠洛郡王出了皇宫后还是一身冷汗。 恢弘雄伟的宫殿,在阳光中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高大的宫门,往来的侍卫,都让人不敢放肆。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冷漠威严的注视着一切。那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忠洛郡王心中的信念更加坚定了几分。 第35章 自从荣国公去世,荣国府在京中的地位是一落千丈。这么多年来,荣国府都是在啃之前的老本。所以当圣旨传到荣国府的时候,可以想象府中上上下下的紧张激动。 圣旨的内容不用多说,主要是对贾赦响应朝廷号令,积极主动归还国债的行为表示高度的赞扬。因此皇上御赐了贾赦一柄玉如意,四把湘竹扇子等。当然最重要的是,皇上给了贾琏一个江宁知州的官职。 这个圣旨在荣国府的影响绝对不亚于一场大地震,除了早就有所准备的贾赦,其他所有人都被震得晕乎乎的。 不过具体的想法,自然是要看个人的情况。 贾母是又恼怒又高兴,既开心荣国府的子孙有出息,又懊悔得到好处不是贾宝玉。早知道还了国债还有这样的好事,当初就让贾政去做了,那现在有什么赏赐,也会落到贾宝玉的身上。 不过总体来说,贾母还是高兴居多。毕竟荣国府能发展得更好,对贾母来说也是大好事一件。至于贾宝玉,虽然可惜他错过了这次机会,但贾母坚信贾宝玉将来会有大出息。这次错过了就错过了,也没有太遗憾。 贾赦不用多说,对自己当初同意史琬的计划是十分满意,不过这种事还是不要当众说出来了。贾赦最近一直在致力于给贾母和二房添堵,多年没有运转的大脑又重新开始了有效的工作,权衡利弊还是闷声发大财比较符合自己的利益。 邢夫人倒是难得没有太多情绪,毕竟她没有儿女,与贾琏的关系也很一般。可以说,对荣国府好坏最不在意的就是邢夫人了。 而当事人贾琏,则是被这个天上的馅饼砸得晕乎乎的。贾琏觉得这一切就像做梦一样,因为自己的父亲归还了国债,自己就得到了一直以来只能暗地里想想的官职。 贾琏觉得自己的父亲最近真的是大变样,落到自己头上的这件好事,恐怕与父亲有很大的关系。只能说,不愧是亲父子,直觉还是挺准的。 王熙凤那就是纯粹的高兴了,对出嫁女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丈夫和孩子。现在贾琏能够有出息,王熙凤自然是志得意满。之前一直被姑母王夫人压一头,现在总算能翻身了,对王熙凤这样要强的人来说自然值得开心。 至于二房的众人,那周身都是低气压。 看到大房前进了一大步,一直在原地踏步的贾政,心情自然不会太美妙。贾政一直自诩是个有才能的读书人,并因此而骄傲。却没想到大房这些不学无术的人,反而比自己更得到皇上的赏识,贾政心里能开心吗。 最气愤的就是王夫人了,虽然这些钱是贾赦去户部还的,但其中大部分是从自己的私库出的,没想到最后都便宜了大房的人。王夫人已经选择性忘记,如果不是她贪污了府中库房,也不会要求她用私库将亏空的部分补上。而且王夫人早就将荣国府当成自己的,现在大房过得越来越好,王夫人能高兴才怪。 “既然皇上给了你官职,就要好好办事,才能不负皇恩浩荡。这里是五千两银子,你拿去打点,在外总有不方便的时候。”贾母几句话说下来,让心里一直有些不满的贾琏涌过一股热流,觉得贾母还是看重自己这个孙子的。 不过温情也就持续了这么点时间,贾母接下来的话让贾琏感到是又苦又涩。 “你有了好的前程,也要多想想宝玉。只有兄弟之间互帮互助,府里才会越来越好。况且宝玉将来会有大出息,你现在帮了他,日后他也会回报你。” 每次提到贾宝玉,自己这个孙子就是一根草。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贾琏觉得自己刚才的感动实在是有点傻。竟然还会对贾母有所期待,最重要的是还相信了。 贾琏决定,以后对贾母保持基本的孝顺就是了,至于更多的,贾琏已经不会奢求了。 “老祖宗放心就是,孙儿记住了。” 看到贾琏答应了,贾母对这个的孙子的孝顺还是比较满意的,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重要的东西。 霜叶红于二月花,红色的枫树林,犹如一树树怒放的花朵。绚烂明艳的色彩,如同朝霞迎来,生机而活力。落叶与虫鸣,在林中回响,组成和谐的乐章。阳光的剪影,是一地的光斑,明亮而温暖。整个枫树林,在热情的秋光中,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激情又热烈,在秋风中欢呼跳跃。 喜庆的秋海棠,丛丛簇簇,在枝头开得张扬。艳丽的花朵,色彩缤纷,大红如天边冉冉升起的太阳,粉红如闺中含羞带怯的娇颜,纯白如海上晶莹剔透的浪花。映衬着生机勃勃,苍翠欲滴的叶子,更显得美而不媚,艳而不俗。又有人称秋海棠为相思草、八月春,可见名副其实。 秋日的忠靖侯府,依旧美得如一幅画卷,处处是诗情画意,让人流连忘返。 幽兰院,书房。 “大爷,自从荣国府还了国债,其他欠了国债的人家也陆陆续续开始还了。最近户部可是热闹得很,国库一下子充实了不少。听说户部的官员最近都是满面笑容,对忠洛郡王也是亲切了不少。” 底下这个眉飞色舞的小厮名为润纸,到史琬身边还不足两年。当年史琬在从金陵回京城的途中,与忠洛郡王一起遇到了甄家的追杀,身边跟从的小厮都不幸遇害。 回京后史琬又重新选了一批小厮,不过为了让自己记住因为追杀一事而下定的决心——在今后的宦海沉浮中不畏艰险,迎难而上,把握自己的命运,史琬就沿用了之前四位贴身小厮的名字。 虽然不至于像越王勾践一样卧薪尝胆,但以此勉励,用甄家来不断鞭策自己,也让史琬能在未来的路上走得更高,更远。 “尤其是户部尚书刘大人,往日里大家都称他‘冷面阎王’,如今一解冻,不知吓坏了朝中多少人。” 这位刘大人是坚定的保皇党,一向忠于皇上,也深得当今圣上的信任。与此同时,这位刘大人也是朝中难得的为人方正之人。 因为刘大人一直以来为官清廉,处事公正,不管对方地位高低,都不偏不倚。再加上刘大人那张严肃的方正脸,朝中的人就叫他“冷面阎王”。 史琬对朝中的各种消息一直十分关注,再加上有一个全力培养的史父,对于这位刘大人的性子,知道也是*不离十。毕竟刘大人为人一向坦荡,对于自身情况也不遮遮掩掩。而且他又身居高位,史琬自然会重点关注。 因此史琬知道,如果仅仅是这些跟风的人家前来还国债,刘大人定然不会如此高兴。想到之前忠洛郡王定制的计划后续,史琬大概也猜到了原因。 眯了眯狭长的眼睛,史琬笃定道:“忠洛郡王最近在朝中的风评恐怕不太好吧。” “大爷说对了,忠洛郡王这些日子确实不太好过。”润纸紧张的吞了吞口水,看史琬没有因此而大发雷霆,才在心里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对于史琬追随忠洛郡王一事,身边的四个贴身小厮也是心知肚明,毕竟有许多事史琬也要手下的人去办。 而这几个小厮作为忠靖侯府的世仆,在忠心上经得起考验。再加上能来到史琬这个忠靖侯世子身边,那也是需要一路过关斩将,有足够的能力才行。因此对于这几人。史琬自然是用得颇为顺手。 不过再信任的手下,也不会让他知道上位者所有的秘密。在做事的时候有所保留,不过是上位者以防万一的一种基本手段。 所以对于史琬与忠洛郡王在国债一事上的具体计划,润纸自然是只知道其中的一二。因为关于荣国府的方面是史琬负责的,因此润纸也有所耳闻,一直很关注后续。 而现在忠洛郡王的形势在外人看来是好坏参半——好的是国债总算收回来了,国库的压力也缓解了不少;坏的是忠洛郡王对剩下的一些有钱不肯还的人家采取了雷霆手段,使得这些人家最近都在使劲抹黑忠洛郡王。 更何况那些主动还了国债的人家,有不少心中也是不愿意的。一朝从富豪变小康,哪怕知道这些钱不是自己的,应该归还给国家,但思想觉悟这么高的也只能是少数。 对大多数人来说,不过是迫于外在的压力。有荣国府这个出头的,又有皇上对此的首肯,如果不想失了圣心,或者遭到忠洛郡王的清算,只好乖乖还钱。 所以除了荣国府这个出头鸟被恨得牙痒痒的,忠洛郡王这个主事者也拉了不少仇恨值。 第36章 荣国府就罢了,反正他们与京中的其他人家一直来往不紧密。尤其是荣国公去世后,颇有一点大家不在一个次元的感觉。所以这朝中事,荣国府还真没有太大的影响。 除了被皇上新任命的贾琏,府中也只有一个贾政还在朝中。 只要这些人脑子还没坏,就不会前脚贾琏被皇上任命,后脚贾琏就出了事。那就太打皇上的脸了,不是摆明了皇上识人不清吗。 更何况贾琏又到了地方,不呆在京城这个大本营中,受到的牵连就更加有限了,所以贾琏目前在江宁的日子还是很不错的。 至于贾政,这都十几年了,还是一个工部员外郎。说来还是当初荣国公临死前上了奏折,皇上才特意给的官职。所以只要贾政不要犯大错,升官另说,保留现在这个官职是妥妥没问题的。 这一般的官场倾轧没有用,但贾政这么个五品小官也不值得废大力气专门做局,所以想给贾政找点麻烦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有忠洛郡王,目标大而明显。加上不少有权有势但不肯还国债,因此被忠洛郡王整治了的人家在前面兴风作浪,这些墙头草自然很愿意推波助澜。 所以忠洛郡王虽然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但反而得罪了不少人,还传出了不少坏名声。 因为知道史琬与忠洛郡王是一条船上的人,所以润纸自然是紧张不已,担心史琬因为目前的形势而生气。 史琬虽然从现代而来,但也不会脑残到违反当前社会的制度,对这些下人讲究人人平等。相反,史琬一直对这些下人赏罚分明。 还因为当初贾宝玉曾被身边的丫鬟捅出私奔的事,对于这些与自己关系密切的下人,史琬更加严格要求几分。不论主子做的决定是对是错,作为下人可以劝诫,但必须执行。 因为不知道目前的形势都在史琬与忠洛郡王的计划之中,可想而知润纸对于这个坏消息是多么愁眉苦脸。毕竟主子生气,最终倒霉还是身边的下人。 没想到史琬却是心平气和的接受了这个坏消息,还看起来早有预料,润纸在放心之余,对于史琬的崇敬更是增加了几分。虽然还没有入朝为官,但对朝中形势就已经了如指掌。润纸坚信,史琬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 之前润纸先说好消息,也是为了让史琬在听到坏消息时能心情好一些。既然史琬没受到影响,润纸自然就将有关的事都 说了出来。 “许多人都在说忠洛郡王为人狠辣,不近人情。尤其是宁远伯府,听说因为忠洛郡王强硬要求还国债,现在更加败落了 。府中的宁远伯老夫人和宁远伯,孤儿寡母的生活十分落魄。不少人对宁远伯府的遭遇都很同情,忠洛郡王也因此被说了 不少闲话。” 像宁远伯府这样空留一个爵位,其他早已落败的人家,在京中还真没什么存在感。要不是如今牵扯上忠洛郡王,恐怕早 就没几个人会记得。 除非这位年少袭爵的宁远伯,能在长大后有一番作为。否则这个家族,也很快就会成为曾经的一个历史,泯灭于众人。 而这位宁远伯,恰恰不是什么有才能的人。相反,因为父亲早亡,府中只有一个寡母,从小就是备受宠爱。长大后就是一个标准的纨绔子弟,整日里吃喝玩乐,不务正事。 这样一个伯府,没有出息的子孙,一直在吃之前的老本。可以想象,在忠洛郡王让宁远伯府还国债后,府中一定是元气大伤。 而人们往往是同情弱者的,哪怕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也会觉得忠洛郡王不近人情。更何况宁远伯府主事的人老的老,小的小,天然就是弱势群体,更是加分不少。 用宁远侯府来对付忠洛郡王,可见也下了不少功夫。 之前忠洛郡王用荣国府来制造舆论,逼迫这些不还国债的人家。现在宁远伯府的事,就是对方的回应。不同于普通百姓被身边的流言左右,朝中的官员自然是清楚其中的博弈。 户部尚书刘大人最近心情不错,也是因为忠洛郡王肯办实事,不畏强权。大周朝能有这样的继承人,为这个国家奉献一生的刘大人自然是心中满意。 虽然刘大人忠于皇上,不大可能背叛,但明显偏向了忠洛郡王这一边,也为忠洛郡王带来了巨大的好处。 这就要说到这位刘大人的身平,从农户家的孩子到从一品的户部尚书,刘大人的一生就是起点男的奋斗史。其中有自身的实力,也有皇上的赏识,才造就了刘大人的成功。 因为皇上的知遇之恩,所以刘大人对皇上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而刘大人为人方正,为国为民,也与自身出身寒门有着重要的关系。 刘大人在天下寒门学子的心中,那就是前进的目标。作为寒门的领袖,刘大人在寒门中有着巨大的影响力。所以虽然刘大人不会追随忠洛郡王,但他表现出这样的偏向,也让忠洛郡王收获了不少肯办实事的寒门官员。 所以对于各种风言风语,忠洛郡王其实根本没有在意。相反,还能打消一下康忠亲王和诚忠亲王的戒心,对忠洛郡王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 毕竟寒门中身居高位的,除了典范刘大人是极少,多是中下层的官员,忠洛郡王还不宜现在就与这两大势力对上。 既然史琬明白其中的曲折,自然不会因此而感到不快。相反,因为一切都在计划之中,看到这些人自以为报复了忠洛郡王,其实是被忠洛郡王利用了个彻底,史琬的心情还不错。 “六皇子那里可有什么进展?”想起夺嫡的事,史琬就不免想到那个令人头疼的六皇子。 当初忠洛郡王不相信史琬的说辞,史琬就决定自己单干。虽然大部分是担心忠洛郡王的皇位,但也有忠洛郡王不相信自己,想要做出一番成就,让忠洛郡王大吃一惊的想法。 但等到史琬真正去做了,才明白忠洛郡王为何直接否定了自己的说辞。这位六皇子,还真是毫无破绽。任谁来看,都是忠于诚忠亲王的好弟弟,坚决跟着诚忠亲王一条路走到黑。 这让史琬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要不是原著中有写到六皇子上位,史琬还真不一定能坚持自己的想法。 因为在六皇子这里屡屡碰壁,史琬只好将这件事发展成一个长期任务。让润笔负责有关六皇子的事,有什么进展也可以及时报告。 不过想想也是,若六皇子的破绽那么好找,朝中那么多人难道是吃素的。更何况史琬目前手中的力量也不怎么强,恐怕六皇子真有什么不对劲,史琬也不一定能发现。 不过眼下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史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毕竟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九分靠实力,一分靠运气。既然如此,史琬自然将能做的都努力去做了,至于能不能发现六皇子的不对,史琬也只能看天意了。 不过到目前为止,史琬都是无功而返。而这次的润笔,也没有带来什么好消息。 “奴才无能,没什么进展。”回话的青年男子认真而严肃。 虽然在说一个不好的消息,但润笔并不像之前的润纸那样因此而紧张担心。就如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润笔的回话不带任何情绪。 说来还要多亏润笔这个人性格坚毅,毕竟这样的对话已经发生过十几次,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中恐怕还会继续重复。 若是没有一点抗压能力,面对这种主子交代的事迟迟没有进展的情况,手下的人会做出什么事还真不确定。 有些人可能会因此铤而走险,自作主张拼一把,想着说不定就好运有了进展;也有些人可能会越来越没有干劲,毕竟再大的热情都敌不过时间的消磨。 不过润笔这个人,绝对是少数那种上位者最喜欢用的人。 虽然史琬交待的这件事,一直没有什么进展,但润笔还是与最开始一样认真。只要是史琬要求的,润笔就不会偷工减料,也不会自作聪明,一直踏踏实实的继续注意着六皇子的行动。 所以史琬才会将这件极重要的事交给润笔,现在听到事情依旧没有进展,史琬也没有什么失望的情绪,毕竟早有预料。 第37章 这就要说到这位刘大人的身平,从农户家的孩子到从一品的户部尚书,刘大人的一生就是起点男的奋斗史。其中有自身的实力,也有皇上的赏识,才造就了刘大人的成功。 因为皇上的知遇之恩,所以刘大人对皇上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而刘大人为人方正,为国为民,也与自身出身寒门有着重要的关系。 刘大人在天下寒门学子的心中,那就是前进的目标。作为寒门的领袖,刘大人在寒门中有着巨大的影响力。所以虽然刘大人不会追随忠洛郡王,但他表现出这样的偏向,也让忠洛郡王收获了不少肯办实事的寒门官员。 所以对于各种风言风语,忠洛郡王其实根本没有在意。相反,还能打消一下康忠亲王和诚忠亲王的戒心,对忠洛郡王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 毕竟寒门中身居高位的,除了典范刘大人是极少,多是中下层的官员,忠洛郡王还不宜现在就与这两大势力对上。 既然史琬明白其中的曲折,自然不会因此而感到不快。相反,因为一切都在计划之中,看到这些人自以为报复了忠洛郡王,其实是被忠洛郡王利用了个彻底,史琬的心情还不错。 “六皇子那里可有什么进展?”想起夺嫡的事,史琬就不免想到那个令人头疼的六皇子。 当初忠洛郡王不相信史琬的说辞,史琬就决定自己单干。虽然大部分是担心忠洛郡王的皇位,但也有忠洛郡王不相信自己,想要做出一番成就,让忠洛郡王大吃一惊的想法。 但等到史琬真正去做了,才明白忠洛郡王为何直接否定了自己的说辞。这位六皇子,还真是毫无破绽。任谁来看,都是忠于诚忠亲王的好弟弟,坚决跟着诚忠亲王一条路走到黑。 这让史琬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要不是原著中有写到六皇子上位,史琬还真不一定能坚持自己的想法。 因为在六皇子这里屡屡碰壁,史琬只好将这件事发展成一个长期任务。让润笔负责有关六皇子的事,有什么进展也可以及时报告。 不过想想也是,若六皇子的破绽那么好找,朝中那么多人难道是吃素的。更何况史琬目前手中的力量也不怎么强,恐怕六皇子真有什么不对劲,史琬也不一定能发现。 不过眼下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史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毕竟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九分靠实力,一分靠运气。既然如此,史琬自然将能做的都努力去做了,至于能不能发现六皇子的不对,史琬也只能看天意了。 不过到目前为止,史琬都是无功而返。而这次的润笔,也没有带来什么好消息。 “奴才无能,没什么进展。”回话的青年男子认真而严肃。 虽然在说一个不好的消息,但润笔并不像之前的润纸那样因此而紧张担心。就如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润笔的回话不带任何情绪。 说来还要多亏润笔这个人性格坚毅,毕竟这样的对话已经发生过十几次,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中恐怕还会继续重复。 若是没有一点抗压能力,面对这种主子交代的事迟迟没有进展的情况,手下的人会做出什么事还真不确定。 有些人可能会因此铤而走险,自作主张拼一把,想着说不定就好运有了进展;也有些人可能会越来越没有干劲,毕竟再大的热情都敌不过时间的消磨。 不过润笔这个人,绝对是少数那种上位者最喜欢用的人。 虽然史琬交待的这件事,一直没有什么进展,但润笔还是与最开始一样认真。只要是史琬要求的,润笔就不会偷工减料,也不会自作聪明,一直踏踏实实的继续注意着六皇子的行动。 所以史琬才会将这件极重要的事交给润笔,现在听到事情依旧没有进展,史琬也没有什么失望的情绪,毕竟早有预料。 不过史琬今日倒是另有一件好事,而且对史琬来说也是极其重要。 “大爷,庄子上的番薯与马铃薯都已经种植成功了。”润墨的脸上满是激动。 当年史琬在聚宝阁看到各种舶来品的时候,就想到了番薯与马铃薯这两种高产耐旱的作物。如果能够早一点将这两种海外作物引进,对大周朝的百姓毫无疑问是功德无限的一件好事。 更何况史琬这辈子作为一个上位者,更能明白这背后带来的巨大利益。只要操纵得当,这种利国利民的事,绝对能成为一个令人震惊的底牌。 既然如此,史琬怎能不重视。与调查六皇子一样,种植番薯与马铃薯,也被史琬单独罗列出来,交与润墨不断跟进。 现在看来,上天还是很眷顾史琬的,才过了两年时间,事情就有了成果。 “好,好,好,终于成功了。”史琬脸上的笑容是想压也压不下去。 史琬难得这样失态,实在是这件事太重要了。六皇子是一个劲敌又如何,有了这个大功劳,忠洛郡王一定能在夺嫡中占据有利的局面。 平复了一下心情,史琬才看向下方的润墨。 想比于初到史琬身边时的样子,这两年庄子上的生活,让润墨从一个锦衣玉食的侯府奴仆,成了一个黄土朝天的庄稼汉。对比一直在史琬身边的润笔、润纸几个,润墨那是又黑又瘦,生生长了几岁,气质也更加的沉稳。 由此可见,润墨在庄子上也一定是勤勤恳恳,丝毫不敢懈怠。尤其是润墨能这么快就得来好消息,可以想象在其中付出的辛劳和汗水。 “润墨你这次做得很不错,我会记你一个大功。” 史琬对待下人一向赏罚分明,既然润墨能有这样一个大功劳,史琬也不吝给予相应的奖赏。现在不过是史琬还没前往庄子上看过具体情况,才将这个奖赏压后。 不过就凭史琬刚才的表现,就知道如果没有意外,润墨就要一步登天了。毕竟史琬的高兴可没有作假,再看史琬的重视程度,可以预想润墨以后的步步高升。 润墨自然也知道史琬的意思,当初他会选择离开史琬身边,前往庄子上种植番薯与马铃薯,就是想着这一天。 润墨作为忠靖侯府的小厮,史母也不是什么苛责的女主人,平日里过得比普通人家还要强些。尤其是地位一步步提高,成为史琬这个忠靖侯世子的贴身小厮后,这日子过得与一般富贵人家的少爷也不逞多让。 若是没有野心与毅力,润墨为何抛弃舒适的生活,前往远远不如府中的庄子。再看润墨那双长满了老茧的手,就知道这两年来润墨过的是什么日子。 现在一切都有了回报,润墨心中的激动不用多说。 面对这样的好消息,史琬也坐不住了。让润墨先在书房等着,史琬就急急去找史父。 “父亲,我发现了番薯与马铃薯两种新作物,现在已经在庄子上种植成功了。而且这两种作物都是耐旱高产,一旦广泛推广,可以很大程度的解决百姓的温饱问题。” 史琬这么说也是有依据的,在现代社会的时候,史琬就了解过新中国成立时的历史。在那段艰苦的年代里,番薯与马铃薯就是中国人民餐桌上的两种主粮。 而且相比于对环境要求更高,必须有充足的水才可以生长的水稻,番薯与马铃薯就显得顽强多了。哪怕是干旱的环境,这两种作物也可以生长得很好。 更何况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杂交水稻,老百姓的粮食产量真的是闻者伤心。再加上这个时候科技落后,老百姓是完全看天吃饭。一旦遇到什么自然灾害,这些勉强可以维持温饱的农民,就都变成了没有饭吃的灾民。 由此可见,粮食问题在这个时代的重要性。那就是时时悬挂在统治者头上的一把利剑,若是一个处理不好,恐怕整个皇朝都要完蛋。历史上那些被推翻的朝代,不就是因为老百姓没有饭吃,最后站起来反抗,才一个个灭亡的。 史琬过来告诉史父,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意义重大,影响深远。 虽然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更要深思熟虑。处理好了自然是大有裨益,但若是一个处理不好,那下场大概会比想象中的还要惨。 史父被史琬这个消息,是大大震惊了一番。自己的儿子刚刚说了什么?两种高产耐旱的新作物,事关天下黎民苍生。史父觉得自己的修行还不够,完全维持不了宠辱不惊的表情,这比当初上战场时还要刺激多了。 不过史琬今日扔下的可不只这一枚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