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若有来世 轰隆隆…… 闷雷炸响,闪电穿过密云,照亮整个皇宫。 莫寒月打了个寒颤,突然醒了过来,张开眼,透过眼前凌乱的发丝,就看到天边那层层叠叠的乌云。 天? 莫寒月皱眉,有多久,她没有看到天了? “姐姐醒了?”身后,娇婉的声音响起,窈窕的身影,慢慢绕到她的面前,倾城绝色的脸微俯,向她含笑注视。 莫寒月眉心一跳,抬起头,目光在那女子身上一转,在看到她一身正红色的宫装时,略略一停,又转了开去,淡淡道,“恭喜卫妹妹,终于封为皇后!” 正红色,在这皇宫里,只有一个人能穿。以前,是她!如今,换成了眼前的女子。 “呵呵呵呵,姐姐同喜!”卫皇后咯咯娇笑,眉梢眼底,全是得意。 莫寒月微微挑了挑唇,露出一抹冷然的笑意,将目光移开。 三个月的折磨,如今,被砍去四肢的地方,早已经疼到麻木,难道,她还会在乎区区一个皇后之位? 更何况…… 想到那个高高在上,身为九五之尊的男子,莫寒月顿时一阵恶心。实在不知道,过去的五年,怎么会被那样一个道貌岸然的男子迷惑? 自己所炫耀的东西,被眼前这残破的女子漠视,卫皇后的笑声,顿时落了下去。狠狠咬牙,踏前一步,居高临下,向装在瓮里的女子狠狠逼视,咬牙道,“莫寒月,你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莫寒月淡问,一颗死寂的心,却没来由的一阵惊跳。 自从三个月前,他定了她莫须有的罪名,砍去她的四肢,将她装在这口瓮里,她的整颗心,也就跟着死去,再没有一丝波澜。 而现在…… 成功的捕捉到莫寒月眸底的惊惧,卫皇后灿然一笑,慢慢俯身,留着长甲的手指轻轻托起她的下巴,笑道,“姐姐,今儿个,可是七月十八!” 七月十八! 莫寒月心头大震,一双眸子惊惧的大睁,脑中一团混乱。 今天,是七月十八…… 满意的看到她眼里的恐惧扩大,卫皇后的笑容越发灿烂,慢慢道,“午时三刻一过,莫、季两家,就会满门抄斩!” 莫寒月本来就已苍白的脸,更加惨白如纸,一双大睁的眸子,露出滔天恨意,死死的盯着眼前心如蛇蝎的女人。 突然间,她仰天大笑,咬牙吼道,“好!好!这是我莫家的报应,是我莫寒月瞎了眼,替他争夺不属于他的江山!该有此报!可是,你们呢?你们就不怕报应?” 他们砍去了她的四肢,却留下她的耳朵,她的眼睛,就是为了让她听到,让她看到,她莫家,是怎样的收场? 对她的仇恨视而不见,卫皇后冷笑两声,接着道,“报应?皇上登基,我卫盈舒贵为皇后,这就是报应!” 目光下睨,不屑的望着瓮中的女子,冷笑道,“莫寒月!一同进府,你是正妃!王爷出征,只带你一人同行!皇上登基,你又是皇后!你事事争强,处处压我一头。如今,你的一切,都在我卫盈舒手中,你还怎么和我争?” 莫寒月咬牙,一双满含仇恨的眸子死死盯着她得意张狂的脸,咬牙道,“卫盈舒,会有人为我莫、季两家复仇,你等着!你等着!” “等着?”卫盈舒扬眉,冷笑道,“等什么?季家的三公子吗?”微微撇唇,脸上露出一抹不屑,淡淡道,“你放心,季家那条漏网之鱼,一定会按时赶到法场,那里……有上百的弓箭手等着他!” “季……子谦……”莫寒月的血,骤然变冷,心头,是无边无际的绝望。 纵然不能救人,也当复仇! 那是她最后的希望啊! 他竟然……正在赶回来? 望着眼前惨白如死的容颜,卫皇后微微眯眼,眸光闪出一丝残忍的血腥,语气却变的更加轻忽,轻声道,“还有,你那个宝贝妹妹……已经送去青楼,今儿晚上,就是她的好日子!” 她那个绝色倾城的小妹妹! 心头剧痛,莫寒月目眦欲裂,嘶声大喊,“卫盈舒!贱人!”瓮中残缺的身体突然奋力一窜,嘴一张,一口咬住卫皇后的鼻子,再不松开。 “啊……”卫皇后凄厉的尖叫声中,身边太监一个箭步窜过来,手里一条木棍狠狠向莫寒月后脑砸去。 脑中“轰”的一声巨响,莫寒月身子一震,眼前顿时一片血红,紧接着,是辅天盖地而来的黑暗。最后一口气息吐出,喃出心底的滔天恨意,“若有来世,我定会令你们亡国灭族!” 第2章挥起的钢刀 轰隆隆…… 焦雷在屋顶上炸响,像要把屋顶掀穿一样。莫寒月惊跳坐起,“砰”的一声,额头在什么东西上重重一磕,生生的疼。 这里是…… 莫寒月皱眉,努力张大眼睛,向四周张望。 一间昏暗的屋子,堆满了杂物,一扇小小的门扇,四周都有一指多宽的缝隙,透进亮光。 这里不是地牢,可是,又是哪里?如此的陌生! 莫寒月心中一阵迷乱,心底深处,似乎有件天大的事情发生,一时却想不起是什么。 “快快!都快点,磨蹭什么?前边老爷和客人等着呢!”门外,传来一阵大呼,跟着,是杂乱的脚步声。 莫寒月一惊,不自觉的向门外冲去。 木门“碰”的一声打开,院子当中一个壮硕的婆子回头瞧见她,“咦”的一声,说道,“你没死啊?”跟着双手一拍,大声道,“啊呀,差点忘了!正好正好!” 一边叫,一边大步向她走来,从怀中掏出一锭碎银,往她手中一塞,说道,“快快!峻小王爷的狗要吃太和居的排骨,你快些买来!”推着莫寒月向院子侧边的小门去。 狗要吃排骨? 莫寒月更懵,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在一条陋巷里。 “快去快去!”婆子连声催促,转身关门的瞬间,嘀咕道,“七月十八,不逢年不过节,也知是什么日子,要大宴宾客?” 七月十八? 莫寒月一个激灵,来不及多想,转头撒腿狂奔。 七月十八,是莫、季两家行刑的日子啊!两家上上下下,五百口人命! 耳畔,响起太监那公鸭一样的嗓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柱国上将军莫松自恃功高,欺君罔上,勾结后宫,结党营私,意图把握朝政!吏部尚书季千里,身受皇恩,不思报效,却与莫松勾朋结党,祸乱朝堂。着,莫、季两家,十五岁以下男子为奴,女子为娼,十五岁以上,全部斩首!钦此!” “不!不!” 莫寒月心里大吼,拼命的向前狂奔,冲出巷子,辨别一下方向,就向行刑的沙子口刑场冲去。 顾不上去想自己为什么会在宫外,也顾不上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此刻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狂吼,“赶过去!赶过去!” 头顶,闷雷依然在不断的炸响,暴雨前的京城,窒闷的令人难以呼吸。 莫寒月抬头,只能看到天上层层的乌云,又哪里分得出时辰? 一颗心,像放在滚油锅里一样,煎熬沸腾,双腿却片刻不敢稍缓的狂奔。 轰隆隆…… 又一声焦雷炸响,闪电划破长空,将四周的景物褪去了颜色,变成一片惨白。 再往前数百米,就是沙子口的刑场了! 莫寒月咬紧牙关,飞快的冲过街口,狂奔!狂奔! 就算不能挽回什么,她也要让天下人知道,当今皇帝是如何窃夺皇位,让天下人知道,莫、季两家是如何的含冤受屈,让天下人知道,她莫寒月是如何的……有眼无珠! 突然间,就听前方“当!当!当!”三声炮响,伴着突然而起的人声喧哗。 “不!”莫寒月吓的魂飞魄散,放声尖叫,狂奔着冲入人群,大声喊,“住手!住手!” 而,拥挤的人群,将她的路挡住。莫寒月抬头,闪电划过,照亮台上无数把钢刀,毫不迟疑的挥下…… “不……!”莫寒月绝望的大喊,整个身体顿时失去了气力,撞在前一个人身上,慢慢的滑倒。 第3章为什么要提前 “还不到时辰!” “是啊,还差一刻!” “为什么要提前行刑?” …… 人群开始纷嚷,整个法场顿时炸开了锅,或质疑,或抗议,群情激愤,却没有人能阻挡那疾挥而下的钢刀。 轰隆隆…… 又一声炸雷响过,倾盆大雨辅天盖地的浇下,满地的鲜血顿时散开,向四处飞溅。 “快!快散罢!”有兵卒握着长枪挥舞,赶开喧闹的百姓。 “不到时辰……”莫寒月低念,抬起头,透过奔跑的人群,能看到的,只有那满地染血的、白色囚衣的尸体。 “走吧!”监斩台上,白面无须的中年男子起身,厌恶的瞧一眼满地的尸体,说道,“快将差事办完回宫缴旨,还要赶去卫府饮宴!”说完转身下台,扬长而去。 暴雨倾盆,拢罩了整个盛京城,血红的颜色辅天盖地,人群叫嚷着散去。 “卫府?” 莫寒月呆坐在血水中,无意识的低念,“卫府,卫盈舒……”说出这个名字,双眸骤然大张,狠狠咬牙,切齿唤道,“卫!东!亭!” 这一刻,被大雨浇透的身体,是彻骨的冰冷,而一颗心,却被怒火狂燃,周身的血液仿佛要沸腾。 莫、季两家行刑,卫家竟然选在这个时候大宴宾客,分明是在庆祝! 莫寒月咬牙,撑着身子站起,向刑场上满地的尸体最后望去一眼,狠狠咬牙,断然转身。 轰隆隆…… 又一声焦雷炸响,闪电划破刑场的上空。莫寒月抬头,就在这一刻,看到刑场对面的酒楼上,半开的窗扇中,透出点点寒光。 那是…… 莫寒月心头打一个突,耳边,突然响起那阴冷又娇媚的声音,“你放心,季家那条漏网之鱼,一定会按时赶到法场,那里……有上百的弓箭手等着他!” “季公子!”莫寒月低喃,一颗心,顿时由死寂变成狂跳。 他们提前行刑,刑场四周却埋伏下弓箭手,自然是为了等候季子谦的出现。 季子谦,他正在赶回来! 莫寒月咬牙,转头辩别一下方向,拔腿向南狂奔。暴雨倾盆而下,劈头盖脸浇在她的身上,她却浑然不觉,只是咬着牙,没命的狂奔……狂奔…… 南城门。 季子谦一骑快马,疾冲进城。倾盆大雨下,街上已没有一个行人。季子谦咬紧牙关,连连挥鞭,纵马疾驰,马蹄溅起地上的积水,向沙子口疾冲。 刚刚转过街角,蓦然间,前边一条小小的身影迎面冲来。眼看就要将她踏在马蹄之下,季子谦手腕力带,骏马一声长嘶,四蹄奋起,从那身影上一跃而过。 “季子谦!”莫寒月低喝,反手去抓他的马疆,却一把抓空,只觉得头顶风声,马儿已从头顶跃过。 “停下!”莫寒月大急,大声叫道,“季子谦,不要去!晚了,不要去!”顺手向后一抓,入手毛茸茸一条,紧紧抓住,却身不由己,身子被带的飞起。 季子谦回头,只见一个小姑娘紧紧的抓着马尾巴,小小的身子被带的飞起,口中还在大喊大叫,只是大雨中,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快放手!”季子谦大喝,反手想要将她拽开,可仰下身子,也恰恰够不着她的手指。 他是要劫法场啊,怎么能让一个无辜的小姑娘陪他送死? 季子谦大急,只得一把将马疆带住,连声道,“松手,快松手!” “不要去!”莫寒月拼命摇头,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孔,眼泪终于伴着雨水滚滚落下,嘶声大喊,“不要去,法场上有埋伏!” “你说什么?”季子谦心头大震,失声道,“你是谁?” 眼前这陌生的小姑娘,竟然知道他要劫法场? 莫寒月连连摇头,奔到马前,一把抓住马疆,哽咽道,“他们提前行刑,莫、季两家……完了……”说到最后一句,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第4章她是谁 “完了?”季子谦脑中轰的一响,身子晃了晃,咬牙道,“不!我不信!”一提马疆,喝道,“放手!” “不!”莫寒月连连摇头,急道,“卫家知道你要赶回来,在法场四周埋伏下上百的弓箭手,就等你现身!” “你怎么知道,你是谁?”季子谦疑惑低喝,焦急的抬头,望向大雨的尽头。 很快,就是午时三刻,再不赶去,才当真是迟了! 被他连问两声“你是谁”,莫寒月终于一愕,喃喃道,“我是谁?”皇宫里的一幕,蓦然袭上脑海,不禁心头巨震。 是啊,先不说自己人在皇宫,就算是能离开皇宫,三个月前,她也早已被人砍去四肢,装在瓮里,又怎么会在这里? 还有,两家世交,一起长大,季子谦又怎么会不认识她? 那么,她是谁? 趁她愣神,季子谦一把抽出马缰,低喝道,“不管你是谁,不要跟来!”双腿一夹马腹,纵马向前疾冲。 “不!”莫寒月回神,失声大吼,叫道,“季子谦,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不思报仇,却去送死,你枉为人子!” 可是骏马马蹄翻飞,片刻就消失在大雨中,任凭她如何奔跑叫喊,再不见季子谦回头。 望着大雨倾盆下,空荡荡的长街,莫寒月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变的冰冷。 季子谦不听她的劝阻,这一去,恐怕有去无回。而她…… 低下头,望向自己的手掌。 一双粗糙而纤小的手,如此的陌生。而顺着手掌下望,才留意到,这副身体,也是如此的瘦小。 如果,如果是自己原来的身体,她怎么会抓不住奔马的马缰?凭她一双手的力量,又怎么会被季子谦挣脱? 那么…… 她是谁? 莫寒月茫然呆立,连雨停了都浑然不觉,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是谁?我是谁?” 如果她已经死在皇宫,那么,此刻,她又是谁? “丫头,你怎么在这里?”身后,一个人气急败坏的冲上来,一把将她衣领抓住,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排骨呢?” “排……排骨……”莫寒月茫然的抬头,望着身边这个陌生的中年男子。 男子跺脚,说道,“赵妈说让你给峻小王爷的狗买排骨,你又忘了?还是又迷路?”见她一脸茫然,不禁连连摇头,拖着她向街那边去,问道,“银子呢?” “银子?”莫寒月只能无意识的重复,手在怀里摸了摸,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又丢了?”男子大吼,狠狠咬牙,抬起一只手要打,又“嘿”的一声放下,恨恨道,“先去买排骨,回头再收拾你!”不容分说,拖着她就走。 莫寒月踉踉跄跄跟在身后,这片刻间,她似乎明白,皇宫里,自己后脑受到的那下重击,恐怕已经令她没命。而她心中的滔天仇恨,不甘心就此死去,灵魂竟然……占据了这具身体。 那么,这具身体是谁? 莫寒月紧紧抿唇,抬头向拖着她的男子望去。蓝色白边的长衫,白底捏边的软绸鞋…… 似乎,是大户人家有头脸的家人! 那么……他管她叫丫头,还如此呼呼喝喝,那么,她是那府上的丫鬟? 丫鬟……就丫鬟吧! 莫寒月眯了眯眼,想到那刑场上满地的尸体,心底泛上一丝冷意。 只要让她有一个安身之处,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她就可以伺机报仇! 第5章这里是卫府 莫寒月捧着太和居买来的热气腾腾的排骨,被男子一路拖着,脚不着地的奔进一座府门,竟然来不及抬头看一下那府门上的牌匾。 刚刚绕过前厅,就听到庭院里一片笑语喧哗,与刑场上的惨烈形成鲜明的对比。 被大雨清洗过的院子,格外的干净,院子四周的亭台廊阁及浓浓的树荫下,排开几十张大案,案后坐着几十名衣衫光鲜的男子,正一边饮酒,一边说笑。 见到莫寒月二人进来,坐在侧席的一名青年男子忙站起身,问道,“李泰,排骨买来了?” 男子忙躬身行礼,回道,“是,大公子,是十一小姐又迷路丢了银子,幸好小人寻去!” 十一……小姐? 莫寒月微诧,难道,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不是一个丫鬟? 大公子向莫寒月一望,皱了皱眉,低声喝道,“还不将排骨送去?”伸手在莫寒月肩上一推。 莫寒月不防,踉跄一下,“噗”的摔倒,整个人五体投地趴在地上,手中捧的包着排骨的油纸包“啪”的一声摔在前边。 “呜……”还没等莫寒月起身,就听到前边一声低呜,莫寒月抬头,只见一条硕大的黑狗,正眦着牙向她瞪视,相距竟然不过一尺,脸上似乎都能感觉到狗嘴中喷出的热气。 “啊!”莫寒月失声尖叫,急急爬起,偏偏一脚踩住自己的裙摆,又“噗”的一屁股坐倒。 “怎么了?”听到这里的动静,上首居中的男子向这里望来。 大公子忙道,“父亲,是峻小王爷要的太和居的排骨买回来了!” “哦!”上首那人应了一声,转向旁边一人,说道,“峻小王爷,想来是大雨截了路,耽搁了时辰,实在对不住!” “嗯!”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漫应,说道,“晚一会儿罢了,不打紧!卫相当真是客气!” 莫寒月本来全身紧张,坐在地上与那条大狗对峙,这一句话入耳,顿时心头大震,霍然抬头向上望去。 只见居中男子,锦袍绶带,相貌堂堂,正是大梁朝当朝一相,卫东亭! 卫东亭! 卫盈舒之父!莫、季两家的仇人! 这里竟然是卫府!在莫、季两家行刑的当日,大宴宾客的卫丞相卫府! 莫寒月目眦欲裂,几乎想就此扑上去,将此人碎尸万段!而只是短短一瞬,又迅速垂下眼帘,双拳在袖子里握紧,脸上已经恢复了平和。 峻小王爷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微微一笑,懒懒道,“既然买回来了,那就劳府上这位姑娘喂一喂罢!” 让她喂狗? 天知道,她莫寒月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狗! 莫寒月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卫东亭左侧,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歪斜着身子,懒懒的靠坐在椅子里,一条腿挂在椅子扶手上,一摇一晃,手里拿着把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整个人慵懒而惬意。 记忆里,为何没有这一号人物? 莫寒月微微皱眉,却见他也正侧头向这里望来,惺松的桃花眼微眯,嘴角勾出一抹慵懒的笑意,却偏偏带着令她心悸的光芒。 莫寒月迅速低头,咬着唇,继续与大狗对峙。 这里,是卫东亭的相府,他有满堂宾客,满府的护卫,而自己孤身一人,断断不是报仇的好时机! “哦,十一,峻小王爷要你喂,你就喂一下罢!”卫东亭无可无不可的吩咐。 “嗯!”莫寒月不敢抬头,只是低应一声。微微抿唇,抬头向面前那条大黑狗望去一眼,勉强撑身坐起,将滚在地上的油纸包取过打开,推到大黑狗面前。 短短片刻,她审时度势,权衡利害,决定先暂时隐忍,静待时机。 第6章难服侍的狗大爷 眼瞧着她推油纸包的手指还在颤颤发抖,峻小王爷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几分,懒懒道,“要将排骨装在盘子里,它才啃吃!”语气里不禁带出些戏谑。 狗吃排骨,不但点明是太和居的,还得用盘子? 莫寒月扬眉。说起来,她莫寒月也算见多识广,可还没有见过如此难服侍的“狗大爷!” 只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依命而行,咬着唇抬头,求助的望向身边的李泰。 李泰皱眉,要想不理,上边那位又得罪不起,只得向不远处的一个丫鬟一指,说道,“你,还不快取个盘子来?” “是!”丫鬟恭应,转身要走,却听峻小王爷又道,“最好是明帝年间的细瓷骨盘!” “啊?”丫鬟停步,手足无措的望望李泰,又望向卫东亭。 明帝年间的细瓷骨盘?她怎么不知道厨房里有这东西? 而蹲在地上的莫寒月却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明帝年间的细瓷骨盘,那可是珍品,就算是皇宫里也只有有数的几套。而这丞相卫东亭听说最喜欢收藏古董,想来这相府上也是有的,只是如此珍品拿来喂狗,就不知道卫东亭舍不舍得。 卫东亭也是一怔,向峻小王爷细望一眼,苦笑道,“峻小王爷的狗,也养的与众不同啊!”微一沉吟,向自己身后的丫鬟道,“你去我书房,将多宝阁左数第三层的盒子拿来!” “是,相爷!”丫鬟行礼退去,隔了一会儿,果然捧出只锦盒来,盒盖打开,露出一只通体晶莹透白,上绘工笔鱼虫的盘子来。 卫东亭向盘子一瞧,咬了咬牙,说道,“给十一送过去!” 丫鬟奉命,捧着盘子绕过大狗,送到莫寒月面前,低声唤道,“十一小姐!” 莫寒月再次听到这个称呼,不禁眉心一跳,心中念头电闪。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不是丫鬟,难道竟然是卫东亭的女儿?可是堂堂相府小姐,为什么会被下人指使呼喝? 想着李泰刚才的话,似乎,是这位十一小姐经常迷路丢银子,那么,是智力有什么残缺? 想到这里,莫寒月不禁微微抿唇。 是不是,一试就知道! 心中转念,已将盘子接过,将排骨倒进盘子里,却并不放下,捧着向前一丢,说道,“吃……吃……” “喂!”卫东亭疾喊,却听“当啷”一声,细瓷骨盘落地,顿时四分五裂,煎到金黄的排骨滚落一地。 大黑狗“啊呜”扑上,张嘴大嚼。 卫大公子咬牙低骂,“蠢货!” 卫东亭心肝肉痛,连连顿足,要想喝骂,又有满堂的宾客,咬了咬牙,只得干笑道,“这盘子不结实,早知换成旁的!” 峻小王爷摇头,懒懒道,“换成旁的,它就不吃了,这细瓷骨盘就算是破了,它也还是细瓷骨盘!” 明知道他不过是在说盘子,莫寒月还是心里一动。是啊,细瓷骨盘就算破了,也还是细瓷骨盘,那她莫寒月就算身死,就算占了旁人的身体,她也仍然是莫寒月! 而刚才那一试,从卫家父子毫不诧异的反应可以知道,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当真智力有些残障,所以才会被家奴呼喝指使! 很好!这很好! 莫寒月垂眸,眼底已经全是冷然的笑意。 第7章一针见血 峻小王爷笑眯眯的瞧着大黑狗啃吃排骨,点头道,“嗯,小乔有得吃,卫相,我们也该开宴了罢?” 这是先有狗的,才后有人的啊? 满场宾客听到,都不禁苦笑,却也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莫寒月见这样一条凶猛的大狗,居然有这样一个温婉的名字,却不禁好笑。 卫东亭赔笑道,“劳小王爷再赏一会儿歌舞,宴席马上就开!”说着抬头,望向院子一侧的日冕。 午时三刻已过,刑场上,也该传回消息了! 果然,歌舞声刚起,就听门外小厮回道,“相爷,刑部尚书左大人到!” “快请!”卫东亭大喜,亲自起身相迎。 这满堂宾客,大多是朝中的文武,闻报都是互视一眼,跟着起身。有一些人心里不禁暗叹,“莫、季两家,完了!” 谁不知道,今日是莫、季两家行刑的日子,而这刑部尚书左中行,可是监斩官啊!他既然赶来,那莫、季两家的行刑,自然也已经结束。 卫东亭刚刚穿过庭院,就见左中行已大步从西角门跨了进来,一见到他,忙拱手大笑,说道,“相爷,恭喜丞相,贺喜丞相!” 卫东亭哈哈大笑,说道,“有劳左大人,快快入席罢!” 蹲在角落里的莫寒月抬头,只见来人中等身材,白面无须,正是刚才在刑场上见到的刑部尚书左中行,不由心中怒火狂燃,牙齿咬的咯咯直响,却又瞬间垂下头去。 不管她心里有多少恨怒,这一刻,都不是发作的时候! 左中行一到,朝中的官员全部迎了上去,行礼寒暄。正在吵嚷,只听到廊下一个声音不耐烦的说道,“卫相,再不开宴,小王要告辞了!” 众人一听回头,就见峻小王爷仍然懒洋洋的斜躺在椅子里,连屁股都没有挪一下。 左中行眉端一挑,眸底闪过一层怒意,却瞬间笑起,说道,“怎么,还没有开宴吗?左某倒是赶的及时!” 卫东亭也是向峻小王爷瞧去一眼,含笑道,“今日左大人才是首客,左大人不到,本相怎么会开席?”携着左中行的手,向上首客位而来。 峻小王爷倒像听不懂卫东亭话里的不悦,信手取过一粒葡萄,仰头丢进嘴里,这才含笑道,“哦!原来,今日卫相宴客,是为了庆贺莫、季两家灭门?左大人是大功臣,自然该是首客!” 这话一出,满堂宾客都是不禁色变。 虽然人人都知道,卫东亭宴客,果然是庆贺莫、季两家灭门,可是对外,却说是庆贺长女卫盈舒封为皇后。 峻小王爷的话,一针见血,刑场上,那满地的尸体顿时闪过眼前。莫寒月心头巨痛,袖中的双拳握的更紧,整个身子已忍不住轻轻颤抖。 那里,躺着她莫、季两家的上上下下五百口的人命,而她,无力为他们收尸,却还要眼巴巴的看着仇人在这里庆贺! 就在这时,卫东亭与左中行越过她的瞬间,只听左中行低声道,“卫相,那季三公子并没有出现!” “哦?”卫东亭脚步一停,跟着脸上扬起一个笑容,说道,“无防!”跟着回头,向着峻小王爷呵呵一笑,说道,“峻小王爷说的是!莫松、季千里二人把持朝政,罪大恶极,如今二人伏法,岂不是该当庆贺?” 第8章娘娘受伤 峻小王爷闻言,也打个哈哈,说道,“不错!不错!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卫相说的不错!”也不再说,拎起一串葡萄,举过头顶,仰起头一粒粒咬着来吃。 “季公子没有出现?”莫寒月心里却又惊又喜,对后边的话已经充耳不闻。也就是说,季子谦终究是听到自己的话,并没有径直闯去刑场! 众人闹纷纷回席坐下,卫东亭举杯,大声道,“今日本相为庆贺娘娘登临凤位,特请众位同僚同乐!” 话音刚落,就听下边有人接口道,“相爷得女如此,凤临天下,是我大梁之幸!可喜!可贺!” “是啊,从此之后,这卫相府,可谓盛京第一门了!”又有宾客跟着站起。 “相爷书香传家,教女有方,才有今日,这全是相爷之功!” 一时间,满堂宾客顿时一片恭贺声,阿谀之词,如潮水般涌来。 莫寒月抿唇,心底暗暗冷笑。 卫东亭啊卫东亭,你与女儿内外勾结,结党营私,陷害忠良,如今,倒成了天下一等一的良相! 卫东亭哈哈大笑,说道,“娘娘在府时,本相也颇蒙训导,受益菲浅!” “皇后娘娘出自相府,凤飞九天,相爷当真是好福气!”前一个人,又忙赶着巴结,随后又是一片阿谀之声。 卫东亭听着众人的奉承,志得意满,拈着胡子连连点头。 峻小王爷听的连打哈欠,手指挖一挖耳朵,懒懒道,“这宴还开不开啊?” 卫东亭微微一笑,说道,“也是!也是!峻小王爷一向不理朝中的事,我们也不必在此议论!”大袖一挥,说道,“开宴!” 一句话出,丝竹声起,众舞娘已翩跹而出。 不理朝中的事? 莫寒月眉心微微一跳,又忍不住向上座的峻小王爷望去一眼。 一张俊逸无双的脸孔,飞眉入鬓,醉眼惺松,薄唇挑起一抹慵懒的笑意。一袭上等的湖丝绢的袍子,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整个人没骨头一样的倚在椅子里。分明是一等一的品貌,却吊儿郎当的像一个浪荡子。 难道……是他? 莫寒月微微抿唇,心里突然闪过一抹说不清的滋味。 如果猜的不错,这位峻小王爷,应该是棣亲王宇文青松之子,宇文峻! 如果,不是宇文青峰强夺皇位,如今这天下,就是棣亲王宇文青松的!而这宇文峻是宇文青松的长子,也就是说……他该是当朝的太子! 可如今,只因为自己插手,一力扶宇文青峰上位,到头来,竟然落得莫、季两家满门抄斩,而这个少年,却被拘在盛京城中,虽然得了一个小王爷的虚衔,可是谁不知道,他实为质子啊! 宇文青峰登基,想杀宇文青松永除后患,却苦于找不到借口,只好封宇文青松为棣亲王,前往封地。而又忌惮宇文青松在朝中的威信,怕他仍然有夺取天下之心,就将宇文峻留下,令他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这一切,竟然是自己造成的啊! 莫寒月的心头,一时痛悔交集,却只能默默忍耐。 就在宴席上一片欢腾的时候,就听大门外有人扬声大喊,“相爷!相爷!”声音说不出的惶急,脚步匆匆,飞奔而来。 卫东亭一怔,不禁皱眉,大声喝道,“什么人大呼小叫?” 此时正在大宴宾客,这底下的人竟然如此莽撞。 话声刚落,就见一个小太监从院外疾冲进来,“噗嗵”跪倒,连声道,“相爷,不好了,娘娘……娘娘受伤!” 第9章真傻假傻 “什么?”卫东亭霍然站起,喝道,“你说什么?怎么会受伤?伤到何处?要不要紧?” 卫盈舒可是刚刚封为皇后,这封后大典还没有举行,怎么就会受伤? 小太监忙道,“娘娘本是好心,将……将废后带去揽月亭,让她送莫、季两家最后一程,哪知道不知为何,废后突然暴起,将娘娘的……娘娘的鼻子咬……咬了下去!” “什么?”卫东亭再次大吼,声音已经有一些惊慌,问道,“你说什么?再说清楚些!什么叫咬了下去?” 小太监道,“就是……就是……娘娘的鼻子……没了!” “没……没了……”卫东亭身子一晃,跌回椅子里。 虽然说他已经是当朝一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又如何能与各大世家相提并论?本来封侯加爵,全指望这个登位为后的女儿,如今……全完了! 试想,又有哪一朝哪一代,会立一个没有鼻子的女人为后? 莫寒月闻言,却不禁眉心一跳。一瞬间,想到自己那暴怒中的一咬,不禁唇角浅勾,露出一抹笑意。 卫盈舒啊卫盈舒,不要说我莫寒月重生,就算身死,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一个没了鼻子的女人,就算是登上后位,恐怕,也是整个后宫,甚至整个朝廷的笑柄罢! 小太监见卫东亭呆坐不动,急了起来,忙道,“相爷,娘娘请相爷即刻进宫,探……探望!” 探望是假,商议对策才是真吧! 卫东亭咬牙,点头道,“好,本相就去!”站起身,勉强向四周行礼,说道,“娘娘相召,本相失陪,还请各位贵客尽兴才是!” 众臣一听,娘娘的鼻子被咬掉,这封后大典举不举行还在两说,又有谁还愿意呆在这府里巴结,忙纷纷起身,说道,“相爷既有要事,我等不便打扰,就此告辞!” 说话间,一个接着一个向府外去,片刻间走的干干净净。卫东亭也顾不上理会这些,跺跺脚,“嘿”的一声,一甩袖子,连声命人备轿,急匆匆出府,向皇宫奔去。 峻小王爷直等到满院的宾客散尽,这才懒洋洋的起身,打个哈欠喊,“小乔,走罢!” 闹这一会儿,大黑狗早已经吃的心满意足,听到主人呼唤,“呜”一声,撒着欢儿的跑来。 峻小王爷摇摇摆摆的向外走,路过莫寒月时一停,微俯下身子,悄声问道,“小丫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 刚才,她猜测这身体原来的主人智力有问题,所以用那骨瓷盘子一试,卫东亭父子和满府的家人都没有怀疑,难道,竟然被这峻小王爷瞧出破绽? 这句问话,答也不是,不答也不,他眼巴巴的盯着,又没办法不理,可是,要答,怎么答? 莫寒月心中念头电闪,顺手抓起骨瓷盘子的碎片,双手捧到他面前,也不抬头,呐呐的说,“小王爷,盘……盘子!” “那是卫相的!”峻小王爷挑眉。 “狗……狗的……”莫寒月接口,固执的送往他手里塞。 第10章你果然没死 “狗的?”峻小王爷失笑,说道,“你说卫相是狗啊?” 这话一出,留下的相府家人顿时脸黑,峻小王爷却像没事人一样,笑眯眯的瞧着莫寒月。 眼前这个丫头,小姐不像小姐,丫鬟不像丫鬟,看着像傻子,可又不像全傻。可是她终究是相府的人,这骂卫相的话,看她敢不敢应。 这位峻小王爷倒是凑趣的很! 莫寒月心里却忍不住好笑,低头抿了抿唇,将笑意压了回去,这才抬起头,一脸吃惊的指着他,结结巴巴的说,“骂……骂人!” “骂人?”峻小王爷挑眉。这会儿,这个丫头怎么不傻了? 目光扫过她脏兮兮的小脸儿,眸光中闪过一抹玩味,手中折扇哗的一声打开,笑道,“有吗?”越过她向大门外大步而去。 大黑狗小乔吐着舌头紧紧跟去,不过片刻,一人一狗,就拐出庭院。 莫寒月暗暗松了口气,眼瞧着卫府的家人、丫鬟各自忙碌,并没有人留意她,微微抿了抿唇,慢慢起身,出了庭院,向后宅来。 她并没有来过卫府,可是这盛京城官宅的格局,大多相差不远。出了庭院,沿着一条浓荫满布的小路走去,果然就看到分隔内外宅的垂花门。 莫寒月进垂花门,一边察看四周的环境,一边在心里寻思。 莫、季两家,如今只剩下季子谦和她。可是季子谦虽然逃过一劫,从今之后,恐怕也只能亡命天涯,逃避朝廷的追拿,这两家的血海深仇也就落在她的身上。 想到这里,卫盈舒最后一句话,突然在耳边响起,“你那个宝贝妹妹已经送去青楼,今儿晚上,就是她的好日子!”莫寒月心头一震,转身向外冲去。 不!不是! 不是只有她和季子谦,还有她的小妹妹,莫寒水! 今天,她没有来得及为两府那五百口人做什么,断断不会再让妹妹遭遇什么不测! “十一!”还没跑出几步,身后就传来一个女子娇婉带泪的声音。莫寒月一怔停住,还没有回头,身子已经被人一把抱住。 “十一……”女子哭唤,将她身子转过来,上上下下的打量,落泪道,“你没死,你果然没死!”说到这里,又一把将她紧揽入怀,呜呜的哭了起来。 莫寒月挣扎着侧头向她打量,只见这女子生的桃腮杏目,颇为美貌,只是一身艳粉的衣裳,瞧起来有些俗气。 卫东亭的夫人,她虽然不熟捻,却也算熟识,而这个女人……恐怕是卫东亭的妾室、这具身体的生母吧? 莫寒月抿唇,心中暗暗猜测,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 她取代了原来的主人,占据了这具身体,旁的人也许瞒得过去,可又怎么瞒得过亲生的母亲? 她呆立着不动,女人哭了一会儿,呜呜咽咽的收了泪,抬手抚着她的脸,泣声道,“日后你长些记性,避二小姐远一些!”又心疼的摸她后脑,问,“还疼吗?” 被她一摸,莫寒月后脑才觉出些锐痛,不由“嗤”的轻吸一口凉气,低声道,“疼……” 女子连忙缩手,落泪道,“是娘没用,护不了你,若不是你没死,恐怕连你的尸首也不能保护周全。” 第11章都是天意 她果然是这具身体的娘! 莫寒月抿唇,心中微紧,试探着问道,“二……二小姐?”敛去眸中的光芒,木然的向女子呆望。 “是啊!”女子并没有察觉出她的异样,抬手抚了抚她额前的乱发,低声道,“娘只听说,她将砚台砸在你头上,后来……后来……”想到连女儿死后的尸身也不能见,不禁又落下泪来。 原来如此! 莫寒月暗暗点头。 虽然说,从这三言两语,并不能了解这副身体的主人究竟遭遇了什么,可是从后脑的锐痛可以猜出,一定是那个什么二小姐将砚台砸中她的后脑,令她丧命。 而…… 想到自己在皇宫里那一幕,莫寒月不禁心里冷笑。同样是后脑受到重击丧命,自己却借这副身体重生,偏偏,她是卫东亭的女儿! 天意! 这一切,都是天意! 这片刻间,莫寒月心中念头电闪,主意已经拿定。 既然,她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又离她的仇人这么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留在盛京,伺机报仇。 如今,她要做的,就是让眼前的女人没有丝毫怀疑,令她顺利在卫相府立足,然后,再设法将妹妹寒水救出! 主意打定,莫寒月抬手轻轻在女子肩上轻拍,轻声道,“娘,我没事!” “十一!”女子显然吃了一惊,霍然抬头向她瞪视,说道,“十一,你说什么?” 莫寒月一只手僵住,心里暗叫,“糟了!糟了!恐怕是说错了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遮掩。 女子见她双眸大睁,脸上露出些慌张,细瞧两眼,不由轻轻一叹,低声道,“你知道我是你娘就好,只是在旁人跟前,千万不要唤出来!” 为什么? 莫寒月不解,却也不敢再轻易出声,只是轻轻点头。 女子抚了抚她额前的乱发,说道,“走罢,娘送你回去!”起身牵着她的手向后宅去。 莫寒月微一迟疑,顺从的跟在她身侧。 她要留下,就要对这副身体原来主人的生活有所了解,如今,她连她住在哪里都不知道,又如何在这府里立足? 至于妹妹寒水…… 莫寒月空着的一只手,悄悄握紧。 在宫廷王室中摸爬滚打数年,这罪臣之女贬为娼妓的事,她还是有所了解。 如今午时刚过,她还有的是时间! 心中转念,一双眸子却暗暗留意着身周的景致。眼瞧着这卫相府的后院亭台楼阁,极尽奢靡,不禁暗暗咬牙。 江山易主,这卫东亭能稳坐相位不动,故然是借了女儿卫盈舒之力,可是这满府的奢华,又岂是短短一年能够做到的? 跟着女人穿花拂柳,眼看着景色从繁华变的清冷,才在一处小院前停下。 莫寒月微微扬眉,唇角忍不住轻勾。 这是她的住处吗? 好! 清冷的地方,更容易隐藏秘密! 此时院子里正走出一个七、八岁的小丫鬟,一见莫寒月,小脸儿上露出一抹惊喜,喊道,“小姐,你……你没死?你回来了!”一把将她抱住,抽抽答答的哭开,说道,“小姐,你要真的死了,让奴婢可怎么办?” “夏儿!”女子低唤,急急一把将她拖开,说道,“还不带小姐进去,在这里哭什么?” 夏儿这才惊觉,忙点头,擦了擦泪,给女子见礼,唤道,“七姨娘!” 女子点头,将莫寒月向前一推,说道,“夏儿,记得给小姐瞧瞧伤!”顾不上说句道别的话,转身匆匆而去。 第12章不是寻常人物 小姐受伤,不唤大夫,却只让一个小丫鬟瞧瞧,可见这位小姐如何的不得宠! 莫寒月暗暗嘲讽,脸上却不动声色,任由小丫鬟抓着她的手,带进院子。 这是一处极小的院落,除了东西两侧的偏房,就只有两间正房。 莫寒月左右一瞧,见再没有旁的人,不由心里纳闷。 难道,这院子里住的,就只有主仆二人? 像是答她的话,夏儿一边带着她往正房里走,一边说道,“小姐,那会儿前院的王二狗子来,说小姐死了,小康不信,偷偷去瞧,天幸小姐没事!”进屋子扶她坐下,问,“小姐伤到何处?” 小康? 也就是说,这院子里还有一个丫鬟,或小厮? 莫寒月暗想,抬手摸了摸后脑,说道,“头……” 夏儿点头,细心替她将长发打散,一眼瞧见她后脑的伤势,不由轻吸一口气,说道,“这二小姐也太狠心了,虽然不是一个娘,终究是姐妹!”匆匆取来药包,轻手轻脚替她上药。 莫寒月心里纳闷。看这府里旁人的态度,这位十一小姐应该是极不得宠的,想不到,身边倒有一个如此忠心的丫鬟,倒不知道是什么原故? 只是纳闷归纳闷,却不敢轻易问出口来,任由夏儿替她上药,一双眼睛却向四周打量。 两间上房,分成内外两室,这外边一间,显然是做了花厅,摆设极为简陋,不过几把木椅,一张矮几,打扫的倒也干净。 看来,这小院平时并没有什么人来! 莫寒月心底轻轻松了口气。 还好! 还好她还有一个自己的住处,看来,刚刚醒来时那处破屋,只是旁人以为她死了,临时“停尸”的地方。 夏儿替她上好药,说道,“小姐,你累了半日,先去歇歇罢,奴婢得将小康找回来,不要找不到小姐,再惹出事来!” 莫寒月点头,由她扶着向里屋来。等夏儿出去,才转身打量这间屋子,一样简单的陈设,除了一张斑驳的木床,就只有一张破旧的妆台,妆台上放着一面大大的镜子。 莫寒月微微抿唇,慢慢向妆台走去,离三步远停住,默默的注视着镜子里陌生的女娃。 和夏儿一样,大约七八岁的年纪,生的瘦瘦小小,一身半旧的衣裳挂在身上,极不合体,料子却是上乘,想来,是这府上哪位小姐的旧衣裳。 而那张巴掌大的小脸…… 莫寒月慢慢再走近一步,抬手将盖住大半张脸孔的刘海拂起,一看之下,不禁心头怦的一跳,又速速放下。 愣了片刻,终于走到妆台前坐下,再次拂起刘海,怔怔的注视着镜子里肮脏的小脸儿。 尖削的下巴,苍白没有几分血色,而那微卷的远山眉伴着两汪秋水明眸,竟然美的勾魂摄魄,就连那满脸的泥污,也不能掩盖分毫。 莫寒月手掌微垂,厚厚的刘海凌乱的垂下,遮去了大半张脸孔,只看得到一个尖尖的小下巴。 这样一张脸,纵然是个傻子,也大可以成为深宅大院中争宠的工具,可是……却用这样的方式隐藏。 如果,这是那位七姨娘的主意……莫寒月微微抿唇,心底添了一丝警觉。 那位七姨娘,想来也不是寻常人物! 第13章已不是原来的她 黄昏时分,夏儿和小厮小康从大厨房提来饭菜,服侍莫寒月用过,收拾下去。 莫寒月见天色不早,耳听着二人在偏房里说话,便悄悄出房,向院外来,路过门口,见门后立着把砍柴的钝刀,顺手抄起,藏在裙底。 对卫相府并不熟悉,好在这里已经偏僻,只要避开白天来时的路,往偏僻处去,应该就能找到相府的侧门或后门。 莫寒月辩别一下方向,拣一条偏僻些的小路走去,果然越走越荒僻,穿过一片花草菜蔬,摸到围墙下。 莫寒月束一束腰带,奋力腾身跃起,探手向墙头上搭去。 哪知道这一跃不过只跃起数尺,不要说攀上墙头,连墙头的边儿都没有摸到。 莫寒月一怔,这才想起,她已不是原来的她,不禁轻轻一叹。 两侧张望,见左边不远冒出缕缕轻烟,想来是后宅大厨房的所在,便悄悄向那里摸去。 厨房里,两名仆妇正没精打彩的收拾,枯瘦妇人一推另一个,低声道,“张家婶子,你有没有听说,说我们大小姐在宫里被废后咬去了鼻子!也不知道真假?” “嘘!”被称为张家婶子的妇人低嘘,回头一望,低声道,“相爷进宫,这个时辰还没有回来,想来事情不小,你我不要乱说,仔细被人听去,拿来做乔!” 枯瘦妇人吓了一跳,伸了伸舌头,再不敢多说。 莫寒月缩身门外,将二人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不由心底冷笑,眼瞧着没人留意,轻手轻脚绕到厨房后门,果然见一扇小小的木门,显然是下人出入的偏门。 莫寒月心中暗喜,悄悄将门拽开一线,闪身出去。 此时,夜幕低垂,街上商辅已经挂出马灯。莫寒月再不敢耽搁,沿着屋子的暗影,撒腿狂奔。 按理,犯官家眷贬为官妓,都要经过一个多月的调教才会接客。可是既然卫盈舒说是今天,断断没有骗她的道理。 更何况,依卫东亭的手段,又岂有做不到的道理? 卫相府地处繁华闹市,离花街只隔两条街的距离。而赏春楼是其中最大的一家青楼,盛京城中所有的官妓,几乎都先送到这里。 莫寒月此时虽然人小腿短,身无武功,也很快赶到。 站在赏春楼大门对面,只见园门大开,门庭若市,在一片大红灯笼的照映下,门口的姑娘们个个笑吟吟的迎来送往。 莫寒月抿唇,垂头瞧一眼自己矮小的身体和身上半旧的衣裳,微一沉吟,就向赏春楼的后墙摸去。 依她现在的这副样子,要想从正门混进去,几乎绝无可能,能想的,也只有设法从后门进去。 本来以为,混入赏春楼要费一番手脚,可是出乎意外的,进入巷子,就见赏春楼后门大开,十几名汉子推着三辆推车,正往园子里送酒水、瓜果。 莫寒月再不迟疑,随在最后一辆车子之后,大摇大摆向园子里直走。 赏春楼所用的酒水都从城中第一酒肆久味香买办,瓜果却是从近郊乡间购来,并没有特定送货的人。 莫寒月此时的衣着,正像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娃,又是在这夜色中,跟在车后,赏春楼的人以为是送瓜果乡邻携来的女儿,而乡邻却以为她是这赏春楼的丫鬟,并没有人留意。 莫寒月跟着推车走到厨房门前,眼瞧众人忙着搬运东西,没有人留意她,身子一闪,隐入一旁的花树,沿着树影,向前边人声喧哗的方向摸去。 第14章哪位当红的姑娘 赏春楼主楼,共分两层,一层只有一间大厅,四周隔出一些雅座,用来招待贵客。 大厅正中,一处高起的平台,是为姑娘们展示歌舞所建,平台三面,都是宽大向下的楼梯,通往大厅。 平台后方,一路向上,通往二楼。二楼则是姑娘们的房间和接待宾客的一间间花厅。 莫寒月循着声音,从侧门溜了进去,闪身柱后,向外张望。但见大厅中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而那四周隔出的雅座上,竟然有不少是朝中的官员。 莫寒月不禁暗暗皱眉。 两年前,宇文青峰夺位,第一件事,就是整顿吏治,明令朝中官员,不得涉足青楼娼馆,可是事隔两年,这些人竟然明目张胆在这里做乐? 正在寻思,只听柱子后有一个人道,“早几年就听说,那莫松的小女儿生的倾国倾城,较大女儿还强出许多,只是无缘得见,想不到今日倒能一亲芳泽!” 另一人笑道,“你瞧今日这声势,这莫二小姐花落谁家,还说不定呢,想来你我也只有瞧一瞧的份儿!” 前一人低笑一声,说道,“就算今日不能,还有日后,只要睡得到,也不在是不是今日!” 后一人听罢,跟着一阵大笑,说话渐渐不能入耳。 莫寒月听的怒火中烧,狠狠咬牙,强压下去,默默将这二人的声音记在心底,抬起头,向对面二楼上张望。 二楼中空,四周绕着大厅,是镂花的围栏,围栏内,摆放桌椅、瓜果,此时坐满了楼里的姑娘。 而…… 莫寒月犀利的目光,准确的捕捉到西南角上一间紧闭的房门。房门外的栏杆边,姑娘们都自动避开,却立着四名劲装的男子。 莫寒月咬唇,转身离开大厅,寻路向楼后摸来。 从那两名官员的对话中可知,今夜,果然是逼妹妹寒水接客的日子,而那二楼守着的房门,十有*,里边关的就是寒水,如今前边不能进去,只有设法从楼后爬窗户进去了! 刚刚绕过楼后的窄梯,就听一个声音道,“你是谁?” 莫寒月回头,只见是一个头梳抓髻七八岁的小丫鬟,正捧着个托盘,向她上下打量。 莫寒月微微笑起,说道,“我是新来的,妈妈让我给客人倒茶,可我不知道厨房在哪里,还请妹妹指点。” “妹妹?”小丫鬟扬眉,向她上下略一打量,一脸不屑,下巴一扬,说道,“瞧你的样子,与我年龄相仿,可我先来,怎么就成了你妹妹?” 莫寒月被她抢白,先是一怔,跟着笑起,顺口道,“姐姐说的是!” 一下子忘了,现在自己这副身子,也只是七八岁的模样,只是开口唤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做姐姐,还是说不出的别扭。 小丫鬟听她改了口,这才点头,指着楼道尽头,说道,“那里有小厨房,楼里的姑娘们宵夜和客人饮茶,都在那里。” 莫寒月点头,说道,“谢谢姐姐!”向她所指的方向走出两步,又回头向她手里的托盘一瞧,状似顺口,说道,“前头还没有开牌子,姐姐服侍的姑娘就要宵夜?不知道是哪位当红的姑娘?” 第15章也是个有心机的 小丫鬟撇了撇唇,说道,“哪里是什么姑娘?过了今儿再唤姑娘不迟!” 莫寒月心头一动,停步问道,“怎么?” 小丫鬟皱眉,向她移近几步,悄声道,“你新来不知道,今晚开牌子的,听说原来是什么将军府的小姐。那丫头性子烈的很,来这里三天,不吃不喝,还打伤妈妈。” 她说的,果然是寒水! 莫寒月念头电闪,咬唇低声一笑,说道,“原来姐姐服侍的是她?妹妹早先也听说,莫家这位小姐身出将门,可是凶的很呢,姐姐可要当心!” 小丫鬟奇道,“你知道她?” 莫寒月点头,说道,“是啊,我家隔壁张家哥哥的奶娘的小叔子的干妈的儿子的堂哥,原来给将军府上喂马,说那位莫二小姐性子烈,又会些拳脚,没人敢惹。” 小丫鬟被她那一长串的关系弄晕,听到最后一句,不禁脖子一缩,脸上就露出几分惧意,低头向手中的托盘一瞧,嗫嚅道,“妈妈说,定要我将这汤劝她喝下,这……这可怎么办?” 莫寒月低叹一声,说道,“姐姐不过是给她一人送汤,我却要给那些客人送水,那几个客人动手动脚的,我……我……”话说半句,低下头扭衣角。 小丫鬟眼睛一亮,忙道,“那怕什么?要不然我替你去?” 莫寒月脸上露出几分惊喜,忙道,“多谢姐姐!”跟着向她手中的托盘一望,假装为难,说道,“可是姐姐还有差事!” 小丫鬟将托盘往她手中一塞,说道,“你家既然与她家里相识,这差事你去就是,我们两个人岂不是都省事?”跟着问,“哪几桌的客人要茶水?” 莫寒月装做没回过神来,愣愣的答道,“就是南边窗下的几桌!” 小丫鬟忙道,“知道了,你快去,不要误事!”生怕她反悔,匆匆向小厨房去。 眼瞧着她的背影消失,莫寒月才抿唇笑起。 这个小女娃也是个有心机的,假以时日,必然非同一般,只是如今以她七八岁的心智,如何能与她相比? 微微定神,整理一下衣衫,这才转身向后楼梯去。上了楼,径直向西南那间屋子走去。 刚刚靠近,一名劲装男子就迎上将她拦住,问道,“做什么的?” 莫寒月忙道,“妈妈说,一会儿就要开牌子,让奴婢将这汤水给姑娘送来,好让她听话!” 刚才那女娃虽然没有明说,可从她的话里可以猜到,这托盘里的汤品,绝对是加了料的! 那劲装男子怀疑的向她打量,问道,“你是新来的?怎么不是柔雪?” 柔雪,想来就是那个小丫鬟的名字罢? 莫寒月忙道,“奴婢是新来的,本来是柔雪姐姐来送,可刚才下楼的时候,她摔了一跤,崴了脚,就让奴婢送来!” 那男子还要再问,身后另一人过来,笑道,“李二哥也太过小心,今天正午行刑,莫、季两家五百口人死的干干净净,听宫里传出消息,废后也已被处死,哪还有人来救她?” 李二点头,说道,“说的也是!”话虽如此,仍然向莫寒月打量几眼,这才慢慢侧身,让出路来。 莫寒月虽然满心的急迫,可是表面却不急不缓,向那二人行礼,说道,“谢谢两位大哥,待一会儿办好差事,再给诸位大哥送茶来!”说完话,起身径直向那房门去。 第16章你究竟是谁 穿过一间陈设极为雅致的花厅,莫寒月掀起一道珠帘进入内室,只见室中布置也颇为精巧,看来,是这赏春楼里上等的房间。 而在那锦绣牙床上,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被五花大绑,横倒在床上。 少女见她进来,一双燃火的眸子顿时张大,“唔唔”几声,拼命挣扎,奈何嘴里塞着白布,喊又喊不出,动又动不了,一张倾城绝色的小脸儿上,没有恐惧,却满满的都是愤怒和悲伤。 莫寒月瞧见,心头顿时一疼,疾疾抢前两步,唤道,“水儿!” 少女一怔,挣扎的身体一顿,狐疑的向她注视。 看着她陌生的目光,莫寒月这才醒起,自己已经不是她姐姐的模样,又如何让她相信,是姐姐前来救她? 脚步微停,将手中托盘轻轻放在桌上,这才转身向床边来,低声道,“莫二小姐别慌,我姐姐是宫里的宫女,身受皇后大恩,如今她无力相助皇后,便传出信来,让我设法救你出去!” 莫寒水将信将疑,向她上下打量几眼,确信眼前女娃从没有见过,又转头向桌上的托盘望去。 亲生姐妹,又是看着她自幼长大,莫寒月自然知道她的心思,轻轻一叹,说道,“我不比皇后,能带你一路冲杀出去,只能设法混进来,悄悄放你!” 说着话,已快步走到她身边,开始动手解去她身上的绳索。 莫寒水却并不着急脱身,只是挣扎着“唔唔”连声,示意她将嘴里的白布取去。 莫寒月点头,说道,“你说话小声些!”从她嘴里将白布拽出。 莫寒水嘴巴一得自由,立即问道,“我莫、季两家如何?我姐姐怎样了?” 莫寒月身子一僵,默然片刻,才低声道,“死了!全死了!”废后被处死的消息,很快会传遍天下,她已无法告诉她,她就是姐姐! 莫寒水双眸大睁,急急摇头,说道,“不!不会!我姐姐的功夫,是爹爹亲授,什么人能杀得了她?” 三个月前,一道密召将莫、季两家抄家,所有的人全部下狱,看来,还没有人知道自己的遭遇。 莫寒月只觉得舌底苦涩,要想不说,又知道此事瞒不过她,便轻轻摇头,说道,“三个月前,皇上下旨抄家的前一晚,皇后被皇上下药迷倒,要不然,她岂会不设法相救?” 莫寒水听的身子一阵一阵发冷,颤声道,“你是说,三个月前,我姐姐就已经被害?” “不是!”莫寒月摇头,终究不忍她听到自己的惨况,只是淡淡道,“她被囚禁三个月,今日午时,在宫中处死!” “姐姐……”莫寒水低泣,忍不住珠泪滚滚而落。 莫寒月将她身上的绳索全部除去,轻声道,“皇后临去,曾说过,若能救出莫二小姐,就请莫二小姐远走高飞,不必报仇,只要睁大眼睛瞧着,害你们莫、季两家的仇人,必定会有报应!” “报应?”莫寒水摇头,冷笑道,“姐姐为那狗皇帝费尽了心血,我莫家为那狗皇帝争夺江山,我两个哥哥战死,可我莫家却落到这样的下场,你让我如何相信报应?” 莫寒月咬牙,强压下心底的锐痛,说道,“皇后说,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她有眼无珠,看错了人,连累莫、季两家,这是她的报应!” 莫寒水听她声音颤抖,显然是强压情绪,不禁起疑,问道,“你究竟是谁?” 第17章她会安心些吧 莫寒月暗吃一惊,心知言多必失,忙道,“莫二小姐,你快些从窗户出去,逃的越远越好,我不能在这屋子里久留,怕会引人疑心!”一手抓起绳子,拉着她向后窗户跑去。 “不!”莫寒水一挣,反手将她手腕抓住,低头向她凝视,一字字道,“告诉我,你是谁?” 莫寒月心里焦急,不由连连顿足,说道,“我不过是一个穷人家的女儿,你又如何知道我是谁?快些走罢,或者日后还能相见。”说着话,抓着她的手腕连拖带拉。 莫寒水摇头,说道,“不!你说你姐姐是宫女,可是,为何你说话,竟然与我姐姐如此相似,你到底是谁?” 莫寒月急道,“这个时候,你还追问这些做什么?”手臂连挣,却难摆脱她的掌握,不禁心中暗叹。 姐妹二人同出将门,虽然妹妹自幼娇养,并不像自己和两个弟弟一样能征善战,可是一身功夫,也不是寻常的女子能够应付。 如今自己虽然重生,可是这具身体却极为羸弱,没有几分气力,被她抓住,又哪里能轻易摆脱? 她深知这个妹妹外表温和,骨子里却倔犟的很,不给她说清楚,断断不会轻易离开,只得道,“我姐姐是皇后身边的雅诗,皇后被囚之后,她曾经悄悄见过一面,皇后便托她设法救你,刚才那些话,是皇后娘娘亲口所说!” “雅诗……”莫寒水低念,抓着她手腕的手,终于慢慢松开。 雅诗是莫寒月身边的大宫女,也是她的心腹,眼前这陌生的女娃能说出她的名字,想来所言不虚。 更何况,那几句话中透出的愤恨,又岂是一个七八岁女娃能编得出的? 莫寒月见她动摇,忙道,“如今莫家只剩你一人,你若再有闪失,如何对得住皇后一片苦心,如何对得住莫家上上下下那几百条的人命?快走罢!” 拉着她奔到窗口,将绳子连打几个绳结,绑到床上,一把推开窗户,连声道,“快走罢!这些事,你日后自然知道!” 莫寒水咬唇,问道,“你刚才说,莫家只剩我一个,那季家呢?” 一双水眸中,透出点点微光,含着一线希望。 莫寒月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今日他们在法场埋下一百弓箭手,等季三公子上钩,可是季三公子并没有出现,想来是看破了他们的诡计!” 知道有一个和她一样逃脱魔掌之人,她会安心些吧? “也就是说,季三哥哥还活着?”莫寒水双眸一亮。 莫寒月点头,说道,“不错,二小姐脱险之后,不防暗查他的下落,彼此还可以有个照应!” 莫寒水抿唇,垂头向她凝视,再一次低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一个七八岁的女娃,若果然是雅诗的妹妹,能说出莫寒月临死前的那些话不难。可是法场埋伏,该是多大的隐秘,她又如何能够知道? 莫寒月见她再次追问,不禁皱眉,叹道,“我本想赶去法场,替姐姐送莫将军一程,哪知被大雨截住,等到赶到,就看到那一百弓箭手收兵,偷听他们说话,才知道是埋伏季三公子,季三公子却没来。” 中午那轰天的雷声和瓢泼的大雨,纵然莫寒水是被绑在房里,也一样听的清清楚楚。 这一番话,倒说的天衣无缝,莫寒水听完,终于点头,说道,“多谢!” 一手抓住绳子的一端,正要从窗口跃下,却听房门“砰”的一声大响,两名男子疾闯而入,喝道,“果然要逃!”拔步向二人冲来。 第18章我岂能丢下你 莫寒月大惊,顾不上多想,在莫寒水后背一推,喝道,“快走!”一腿踢起,手向裙底一探,已将钝刀握在手里,横身挡在莫寒水身后。 莫寒水低声道,“你哪里打得过他们?”转身想要抓她手臂,那二人已经赶到,危急间抓起桌上托盘,劈头盖脸向二人砸去。 那二人一怔,下意识停步,只这一迟疑,莫寒月小小的身子已向前扑出,拼尽全身力气,一刀向最前那人小腹扎去。 “啊”那人一声痛呼,一跤向前扑倒,后一人不防,被他一绊,也滚倒在地。 莫寒月一滚爬起,连声道,“走!你快走!” 莫寒水顿足,说道,“我岂能丢下你?”返身回来,拖着她的手臂就向窗口奔去。 莫寒月了解这个妹妹的脾气,知道她断断不会抛下自己独自逃走,只得跟着她向窗户扑出。 这一会儿,屋子里的打斗,已将门外的人惊动,听着好几个人发一声喊,冲进屋子。 而同一时间,莫寒水一手抓着绳子,一手抱着莫寒月,已从窗口一跃而出,凭着绳子上绳结的阻力,连续几滑,已落在楼下。 莫寒月双足落地,在她身上一推,低声道,“他们要拿的是你,没有几个人瞧见我,大可以混出去,你快走!” 莫寒水摇头,说道,“要走一起走,我不会丢下你!” 莫寒月连连顿足,说道,“你留着有为之身,怎么如此不爱惜!”但是深知这个妹妹倔犟,耳听着头顶人声嘈杂,再不敢多停,抓着她的手腕,就向黑暗中奔去。 二人撒腿狂奔,左穿右绕,只往僻静处奔去,不过片刻,就已奔到围墙下。 莫寒月抬头,望着高大的围墙,不由抿唇。如果是原来的她,这样的围墙,她纵然带着莫寒水,也能一跃而过,而现在…… 想到自己此刻这具身体,心中暗叹,说道,“莫二小姐,你走罢,我寻处躲躲,一会儿混出去就是!” 莫寒水抬头,打量那围墙自己勉强可以攀上,点头道,“我先上去,再拽你就是!”紧一紧腰带,纵身跃起,向墙头上攀去。 手掌刚刚搭上墙头,就听不远处人声嘈杂,许多人乱哄哄嚷道,“不要让那贱人逃走……” 声音越来越近,有不少人向这里追来。 莫寒月大惊,忙抱住莫寒水双腿奋力向上一送,低声道,“你先走,不用管我!”情急之下,使了全身的气力,莫寒水顺势一翻,已跨上墙头。 莫寒水身负武功,跃下逃走已经轻而易举。莫寒月一见她翻上墙头,心底一松,转身就向黑暗处冲去。 莫寒水跨上墙头,反身要去拉莫寒月,却见她转身就跑,不由喊道,“喂!”想要跃回去寻她,抬头间却见火光隐隐,已有许多人向这里搜来,不由暗暗咬牙,向莫寒月身影消失处一望,一转身,向墙外跃出。 此刻她若是回去,不但暴露莫寒月的藏身处,自己也再难脱身,那样岂止是对不住莫寒月的相救之恩?更对不住的,是莫、季两家的血海深仇! 这里莫寒月冲进树影里,终究放心不下莫寒水,回头一望,见她已跃出墙去,不由松了口气,再不多想,转身向着人声相反的方向疾奔。 哪知刚刚奔出十余步,只觉脚下一绊,“啊”的一声低呼,“砰”的一声摔倒在地。 “在那边!” “快追!” “别让她跑了!” 很快,身后不远,传来许多人的呼喝,脚步声疾,向这里追来。 第19章让她进来罢 莫寒月大惊,抬头见前边不远处两扇黑漆木门虚掩,顾不上细瞧,连爬几步,没头没脑的钻了进去。 刚刚将门带住,就听人声已到门外,有人嚷道,“咦,分明听到有人!” “是啊,去了哪里?” “再找找,总不能飞了!” “对,不能让她跑了!” 叫嚷声中,脚步声散开,有几个人向这里寻来。 莫寒月暗急,转身张望,想要寻找出路,却见是一处极为雅致的院落,院子左侧,两株桂树已经结下花苞,桂树下,一张石桌两张石凳,桌上静静的摆放着一局未完的棋局。 这是…… 莫寒月心中暗奇。怎么也想不到,盛京城中最大的青楼后院,竟然有如此清幽的去处。 可是这诧异只是在片刻间,耳听着门外脚步声近,莫寒月再不敢多停,悄悄却迅速的向对面的屋子奔去。 只要躲过门外的搜索,再另想法子混出去就是! 刚刚奔到门口,隐隐的,门内传来丝竹声声,里边竟然有人抚琴。 莫寒月暗暗叫苦,正要另寻藏身处,就听院门已被打响,一个粗豪的声音叫道,“忆儿姑娘!忆儿姑娘!” 随着叫声,屋里丝竹声一停,一个娇婉的女子声音道,“是什么人?小舞,你去瞧瞧!” 莫寒月忙身子一缩,藏进墙角的暗影里,紧紧帖墙而立。 “嗳!”一个清脆的声音答应一声,房门轻响,一个十几岁的小丫鬟从屋子里出来,一边向院门去,一边问道,“是谁?不知道姑娘这里有客?” 原来是这赏春楼里姑娘的院子! 莫寒月微微抿唇,眼看那小丫鬟已离院门不远,将心一横,从黑影里冲出来,一挥帘子就闯进屋去,顺手将房门关上。 那些追拿的人点着火把,只要院门一开,那个小小的墙角,如何能够藏人?如今,她只能赌一把! 顺手将门带上,转身望去,却见是一间极大的屋子。屋子用一挂珠帘隔开,成为内外两间,外间摆着一组紫檀木桌椅,桌上的香炉,静静的焚着一炉香。 听到门响,珠帘后有人问道,“小舞,是什么事?”跟着脚步声响,一名身穿霓裳的美艳女子已穿过珠帘出来。 莫寒月此时避无可避,只得暗暗咬牙,抬起头,与那女子直目相对。 女子一见到她,显然也吃了一惊,失声问道,“你是谁?怎么闯来这里?” 莫寒月忙道,“姑娘救我!”听这女子的声音,就是外边所唤的忆儿姑娘。旁的姑娘只是每人在楼上有一间屋子,而她却能独占一处院子,想来在这赏春楼有些份量。 那女子见是一个七、八岁的女娃,不由一愣,问道,“你是何人?” 莫寒月忙道,“姑娘,我只是饿的狠了,进来找点吃的,没想到被他们发现,就要打死我,姑娘行行好,救我一命!” 那女子松一口气,淡淡道,“哦,原来是个贼啊!” 莫寒月听她语气轻飘,说的漫不经心,不由心头突的一跳,抬头向她注视,说道,“姑娘,如今我在你屋子里,一会儿他们从这里搜出人来,姑娘岂不是也要多费口舌?” 那女子皱眉,淡淡道,“就是搜出你,又有哪个敢和我罗嗦?难道,你偷东西还是我指使的不成?当真是笑话!”说完一甩袖子,转身就向里屋去。 莫寒月大急,唤道,“姑娘……” 话刚出口,就听珠帘内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忆儿,让她进来罢!” 第20章人生何处不相逢 这个声音,有几份熟悉…… 莫寒月微愕。耳听着院门打开,几个男子声音向小舞询问,再也顾不上细想,只说了声“多谢”,就随着忆儿姑娘穿过珠帘向里间来。 里屋内,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公子衣襟半敞,歪斜着身子,倚在贵妃榻上剥栗子吃。衣襟微垂,露出他颈下一段蜜色肌肤,衬着这屋子里粉紫色调的装饰,竟然说不出的风光旖旎。 少年见她进来,显然也颇为意外,微微挑眉,笑道,“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莫寒月一对上他那双微眯的桃花眼,脑袋“轰”的一声,顿时一个头有两个大,只是此刻已经不是装傻的时候,匆匆道,“多谢公子!”听着脚步声向这里来,匆忙跑去,藏在贵妃榻后。 刚刚躲好,就听屋门外有人唤道,“忆儿姑娘!”跟着门响,刚才出去的丫鬟小舞独自进来,在帘后行礼,说道,“姑娘,是前院里的王大哥,带着几位大哥搜院子,说是进了贼!” “进贼?”忆儿扬眉,冷笑道,“王大是说,我这里是藏贼的地方?”说着话,挥开珠帘出去,低声喝道,“他不知道峻小王爷在这里吗?哪里来的狗胆?” “是,姑娘!”小舞忙应一声,说道,“奴婢也说,这院子就这么大,哪里能够藏人?峻小王爷在这里,让他们退去,可是王大哥非说要见见姑娘。” 忆儿闻言,微一沉吟,说道,“那就让王大一个人进来,那么多人吵吵嚷嚷的做什么?” 小舞闻命,转身退了出去,和门外的人低声说了几句,就领着一名汉子进来,只进屋门几步就站住,向忆儿行礼,说道,“姑娘莫怪,实在是干系重大,不能不搜!” 忆儿皱眉,说道,“是院子里丢了重要的东西?” 王大微一迟疑,向帘子里一望,这才道,“不敢欺瞒姑娘,姑娘也知道,今儿是莫家那丫头挂牌子的好日子,哪知道刚才竟然逃了。她不比旁的姑娘,可是朝廷钦犯啊!” 忆儿吃了一惊,失声道,“你们不是捉贼么?怎么是……”向里间望去一眼,低声道,“莫家的小姐逃走,怎么会来这里,你这可不是胡闹?” 心里暗暗打鼓。里边藏着的那个女娃,她自然知道不是莫二小姐,可是偏偏莫二小姐逃了,她却闯进来,不知其中有什么联系? 王大连声应“是”,苦笑道,“峻小王爷自然不会私藏莫家的人,是刚才听到这里有声音,小人才来瞧一瞧!” 忆儿皱眉,想了想才道,“我和小王爷始终没离开这屋子,不曾见有人进来,院门倒是没锁,或者在院子里,你们悄悄的搜一回,没有就出去罢,不要惊动小王爷!” 王大迟疑道,“姑娘,那莫家小姐干系重大,眼瞧到了时辰,大厅里不但有那许多官爷,还有相府的人看着,若是交不出人去……” 忆儿冷笑一声,说道,“那也是你们看管不利,怎么来问我?要不然,我去将小王爷唤醒,看看他有没有窝藏朝廷钦犯?”说着话,做势转身。 第21章当真是赶尽杀绝 王大吓了一跳,忙道,“姑娘言重,小人只求姑娘让小人进里头瞧瞧,若是当真没有,小人即刻就走,到时也好向相府交待,说这里查过,也是为了姑娘好!” 忆儿默然片刻,终于点头,说道,“你只在帘子外瞧瞧罢,小王爷饮了酒,刚睡去!” 王大连应,说道,“多谢姑娘体谅!”说着向里间来。 莫寒月缩身在贵妃榻后,一颗心怦怦直跳。 刚才二人在外边的对话,隔着一道珠帘,里边是听的清清楚楚。 因为莫家的插手,不但宇文青松失去皇位,连宇文峻自己也成为质子,要说对莫家没有憎恨,又有谁能信? 如今,他听到要查的是莫家的女儿,会不会顺手推舟,将自己交出去。 虽然说,她如今这副身体与莫家扯不上半点关系,可是……又如何交待,自己此时此刻会在这里? 转念间,听到珠帘“叮咚”轻响,显然是王大已隔着帘子向里张望。 到此地步,莫寒月已无法可施,只能将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咬唇摒息,静默不动。 忆儿挑着珠帘,任由王大张望一回,才又轻轻放下,低声道,“你瞧见了,这里哪里是藏人的地方?” 王大眼见峻小王爷衣衫不整,在贵妃榻上斜倚,似睡非睡,略一迟疑,低声道,“小王爷既然睡着,姑娘何不让小人进去,那床帐后,衣橱里,悄悄看看?” 忆儿俏脸顿时一沉,也将声音压低,冷声道,“你还是说,我忆儿和峻小王爷会私藏钦犯?” 王大忙道,“姑娘,小人差事在身,搅扰姑娘,请姑娘莫怪!”说着话,竟抬腿就要向屋子里来。 忆儿大急,横身一挡怒道,“放肆!谁给你的胆,连这里也敢搜?” 王大脚步一停,冷笑道,“姑娘,这院子里的人瞧在峻小王爷的份上,都要敬姑娘三分,院子里也尽量多照看,其实与这院子里旁的姑娘有什么区别?难不成姑娘真当自个儿是千金小姐?” 忆儿气的全身发抖,咬牙道,“我忆儿是什么人,不用你提醒,如今这是我的屋子,你立刻给我出去!” 王大摇头,抬起下巴向他斜睨,说道,“姑娘,如今这莫家小姐是相府要的人,相府传过话来,今儿接了客,只许她活三天!如今人逃了,不将她擒回来,大伙儿都要吃不了兜着走!”说着话,一肩将忆儿撞开,向里硬闯。 只许活三天? 莫寒月听的直咬牙,双手紧紧握拳,强压怒火。 相府的意思,是要在这三天内,将寒水凌辱至死啊! 当真是赶尽杀绝! 而听这几人的对话,这个王大不过是赏春楼里的一个护院打手,平日对峻小王爷也颇多巴结,如今一反常态……想来是巴结上了相府的人! 小人作派! 莫寒月心底冷哼,回头向四周打量。 看这样子,忆儿是挡不住王大,一会儿他当真闯进来,若连宇文峻也不放在眼里,自己就要另想法子逃出去! 忆儿见王大无礼,气的脸色乍青乍白,连连顿足,冷笑道,“平日你们没少得峻小王爷的好处,如今攀了高枝儿,就这副嘴脸!” 王大低哼一声,再不多说,已越过她大步跨进屋去。 第22章你还看不破么 珠帘被他一冲,发出一阵急促的“叮咚”声,宇文峻眉峰一跳,朦胧张眼,含糊问道,“忆儿,什么时辰了?” 王大受相府的人挑唆,虽然对这位有名无实的小王爷颇有些不放在眼里,可是终究身份悬殊,也不敢得罪,见他醒来,忙躬身行礼,说道,“小人王大,见过峻小王爷!” 宇文峻瞧见他,不禁皱眉,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王大忙道,“回小王爷,前边有人闹事,逃来这里,小人奉命来查!” “奉命?”宇文峻懒懒的重复,问道,“奉谁的命啊?有人命你来查本王?” 王大吓了一跳,忙道,“小王爷恕罪,因要搜的人是相府要的,所以小人才抖胆来查,又哪里敢查王爷?”话虽说的谦恭,可是语气里却并没有多少恭敬,又故意说重“相府”两字。 “相府?”宇文峻慢慢坐起,淡淡向他一扫,点头道,“是卫东亭啊?你让他自个儿来和本王说话!” 王大一怔,说道,“相爷怎么会来这里?”说着话,目光向左右扫射,但见床帐微动,竟然似乎藏着有人,不禁大喊,“在这里!”大步向床榻奔去。 如果能亲手拿到莫家的小姐,巴结上相府,哪怕去相府做个打杂的,也算一步登天,又何必在乎得罪一个有名无实的峻小王爷? 宇文峻倒也不怒,只是懒懒道,“都说衙门大奴才大,怎么这青楼里的奴才,也如此大胆?”说着话,弯腰捡起一只鞋子用力一丢,“啪”的一声,砸在王大的后脑勺上。 王大“呀”的一声低叫,捂着脑袋回头,见地上是一只云底锦锻软鞋,鞋面上还颤颤的镶着一颗指腹大的明珠,不由一愕,抬头向宇文峻望去。 虽然欺负眼前这位年少,又是有名无实,可是,他终究是个王爷啊,怎么会像对门儿青楼的老鸨张妈妈一样,拿着鞋子丢人? 宇文峻却看都不看他一眼,打个哈欠,手掌连挥,说道,“滚滚滚!快滚,别耽搁爷睡觉听曲儿!”那懒散神情,不但没有将眼前奴才的轻视当回事,压根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王大僵住,正不知道要搜,还是要退回去,就听院子外突然有人大喊,“火!火!不好了,楼里走水了!” “快去救火啊!” “不好了,快去!” 跟着喊声,整个赏春楼顿时大乱。 王大一惊,忙道,“王爷安坐,小人去瞧瞧!”拔步向屋外冲去,同时心里倒悄悄松一口气。 这把火起的好啊!可以让他就坡下驴,既不和那位不着调的峻小王爷撕破脸,又能不失面子的全身而退。 忆儿瞧着他冲出门去的背影,不由轻啐一口,骂道,“狗仗人势的奴才!” 宇文峻淡淡一笑,说道,“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你还看不破么?” 忆儿点头,说道,“小王爷说的是!”侧头向贵妃榻后望去,唤道,“喂,小姑娘,人走了,还不出来?”心里倒有些佩服,这个小丫头倒当真沉得住气! 哪知道连喊两声,贵妃榻后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宇文峻眉心一跳,晒然笑道,“想来早已经不在了!” 忆儿大为诧异,快步绕过贵妃榻,果然见榻后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第23章有趣 莫寒月趁王大和忆儿说话之际,悄悄翻窗而出,隐在院子角落。此时眼见赏春楼乱成一团,院子里的十余名大汉纷纷奔了出去,不禁大喜,再不多停,快步穿过无人的庭院,拔步向院子后门飞奔。 听说院子里进贼,后门早已落锁,而此刻,眼看着主楼那里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楼里的许多客人来不及从前门逃出,却向后门冲来。 今日这楼里的客人不比往常,许多都是朝中的高官重臣,或各大世家的公子王孙,楼里又哪敢阻拦,忙打开后门放行。 莫寒月从僻静处冲出来,混入乱跑的人群,不过片刻,就逃出赏春楼的后门,随着人群奔出片刻,闪身拐入一条偏僻的小巷。 耳听着远远的,还传来人声喧闹,莫寒月轻嘘一口气,心中暗暗纳闷。 虽然是深夜,可是对青楼来说,正是热闹的时候,怎么会突然起这样的大火,竟然无人知觉? 微微转念,不由心中一紧。 难道,是寒水担心她不能脱身,竟然回去放火? 越想越觉极有可能,不由微微咬唇,转身又向赏春楼摸了回去。 刚刚走出巷口,只听身侧“啾”的一声口哨响。莫寒月回头,只见街灯映照下,宇文峻倚墙而立,手中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脸上神情似笑非笑,说道,“怎么说,本王也算救你一命,如此不告而别,于理不合啊!” 莫寒月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看着他眨了眨眼,结结巴巴道,“公……公子说……说什么?” 刚才,如果不是自己机警,怕早已被王大瞧见,这位峻小王爷倒居起功来! 宇文峻愕然的瞧着又变成傻子的丫头,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隔了片刻,不由轻轻笑出声来,点头道,“不错!有趣!有趣!” 眼前这个丫头,分明就是卫相府的人!而此刻赏春楼逃走了莫家的小姐,她又偏偏在这里出现,当真不知道,这和她有什么联系?她又是什么身份? 莫寒月跟着嘿嘿傻笑,说道,“有……有趣!”再无心多理他,笑容一收,转身向赏春楼前门而去,混在人群中,打探楼里的消息。 如果真的是寒水放火,若被楼里拿到,应该会有消息出来。 望着她的背影走远,宇文峻才慢慢站直身子,一摇一摆的从暗影里走出来,扇子唰的一声合住,向空荡荡的身后一指,说道,“去查这丫头的身份!” “是,爷!”一个声音随着低应,跟着就没有了声音。 宇文峻扬眉,唇角的笑容微收,一双桃花眼中淡出一抹清冷,又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赏春楼的大火,熊熊的烧了半夜,直到黎明时分才渐渐扑灭。而一座盛京城最大的青楼,也从此灰飞烟灭。 从逃出赏春楼的仆役口中得知,火是从楼下柴房烧起,火中满是火油的味道,短短时间之内,引燃整个主楼,水泼上去,瞬间变成一团水汽,肯本无法扑灭。 如此情形,自然是有人纵火,却并没有拿到纵火之人。 也就是说,寒水已经安然逃脱! 莫寒月心底微松,眼见天色微亮,再不敢多留,沿原路返回,趁着厨房的仆役出来倒厨余,悄悄摸进府去。 第24章为何会如此忠心 夏儿和小康一夜不见莫寒月,以为她又在府里迷路,又不敢声张,只是分头在府里寻找。 此时见她回来,不禁大喜。小康见她满身脏污,忙着出去取水,夏儿却拉着她的手问道,“小姐,你去了何处?怎么一夜不见你?我和小康寻遍了整个园子也没有找到!” 莫寒月见她神色关切,不像做假,不由暗暗诧异。 卫府这位十一小姐是个傻子,瞧那七姨娘的样子,也不像是个得宠的,为何夏儿和小康会如此忠心? 只是,心里虽然诧异,却不能轻易问出来,只是双眼呆滞,瞧着夏儿傻笑。 夏儿见问不出什么,不由轻叹一声,说道,“原说小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哪知道竟比原来还傻一些!”微微摇头,起身替她寻干净衣裳。 看来是自己演的过了! 莫寒月苦笑。 她又哪里知道这位十一小姐原来傻到什么地步?自己纵然聪明绝顶,此刻这个度,却当真是难以把握。 刚刚收拾干净,就听门外小康回道,“小姐,二小姐那边的香儿来了!” 夏儿脸色一变,说道,“二小姐又要做什么?”看一眼莫寒月,脸上是满满的担心。 莫寒月想到七姨娘的话,知道真正的十一小姐就是被那位二小姐用砚台打死,不由心头微动,张了张嘴,说道,“二……二小姐……” 夏儿轻轻一叹,说道,“是啊,二小姐!”替她整了整衣裳,低声道,“小姐,一会儿香儿进来,你只推说头疼,不管她要做什么,千万不要答应!”见她呆然不应,心中更加担心,向外道,“请香儿姐姐进来罢!” 门外小康答应一声,跟着房门“吱呀”一响,一个大约十三、四岁,衣衫鲜丽的丫鬟跨进门来,向莫寒月微屈了屈膝,就算行礼,说道,“我们小姐说,昨儿的画儿还没有画好,请十一小姐过去,接着磨墨。” 磨墨? 莫寒月挑眉,心底暗暗冷笑。 堂堂相府的小姐,下边不知道有多少丫鬟、小厮服侍,又哪里寻不出一个磨墨的人来?这分明是借机欺辱一个傻子罢了! 夏儿闻言,脸色微变,抢着说道,“香儿姐姐,当真对不住,你去回二小姐,就说我们小姐一整晚头疼,刚好了一些,怕不能着风!” 香儿脸色一沉,冷笑道,“我们小姐请的是十一小姐,你是什么东西,就敢拦着?”说着话,上前两步,向夏儿不屑斜睨。 夏儿气的小脸青白,咬牙道,“香儿姐姐说话好笑,你是服侍二小姐的丫头,我是服侍十一小姐的丫头,夏儿不是什么东西,难不成香儿姐姐就成了什么东西?” 香儿见她顶撞,不由怒起,喝道,“贱婢!”挥手就向她脸上一掌。 夏儿被她打的一个趔趄,歪出两步勉强站稳,大声道,“横竖今日我们小姐不能出门,香儿姐姐打我也没用!” 莫寒月在一旁冷眼旁观,见这香儿站在那里,比夏儿高出一个头来,夏儿无论如何不是她的对手。 心中念头微动,突然道,“磨墨,好玩!”站起身来,一把抓住香儿又要挥出的手掌,笑眯眯道,“去磨墨!” 第25章这句话说的如此流畅 “小姐!”夏儿大惊,忙冲上几步,说道,“你的头刚刚好些,怎么还能出去着风,还是歇几日再说罢!”顾不上香儿在一旁虎视,拽住莫寒月衣袖,死也不肯放手。 香儿大怒,说道,“十一小姐都说要去,你一个奴才还胆敢阻拦?”说着话,又抬手要打。 夏儿一张小脸微白,却毫不退缩,大声嚷道,“夏儿有照护小姐之责,夏儿说不能去,就是不能去!” 莫寒月见她小小年纪,竟然拼着挨打也要相护,虽然知道她忠心的是原来的那位十一小姐,心中仍觉感动,轻声道,“夏儿,不打紧的!” 这话一出,争执的二人顿时僵住,齐齐转头看她。 这位十一小姐虽然不是哑巴,但是这宽慰人的话,可从来没见她说过,更何况,这句话说的还如此流畅。 夏儿呆怔片刻,一时间,心中悲喜交加,唤道,“小……小姐……” 莫寒月侧头,向她深深注视,眸子里一片清明,隔了片刻,才突然“嘻嘻”一笑,说道,“走,磨……磨墨!”一瞬间,傻态毕露,拉着香儿就走。 而就是这片刻的对视,已令夏儿如遭雷击,呆呆的站在当地,再不能动弹。刚才那一瞬,几乎让她以为,面对的是一个正常人。 眼瞧着她的身影走出门去,才恍然回神,冲到门口大嚷,“小姐,一会儿奴婢接小姐回来用膳!”不管刚才是什么原因,自己的小姐自幼痴傻,却不能不多加小心。 莫寒月知道,自己与原来的十一小姐有太大的区别,小心隐藏,并不是一个最好的办法,如果被人瞧出,难保会惹出什么事端。 而自己要在这卫相府上有所图谋,总不能一直是个傻子吧? 也就是这一转念间,才令她在那一瞬间,大胆露出本来面目,让夏儿有所察觉,现在的十一小姐,已经与原来不同! 好在,十一小姐头部受了极重的伤,这是府上众人皆知的事,如今,她正好抓住这个楔机,让十一小姐有所改变,旁人纵然有人起疑,可是这具身体却实实在在是十一小姐的,又如何能拿到证据? 而那香儿也是大为诧异。虽然说这十一小姐是个傻子,可是终究还是分得出亲厚。平日她被别的姐妹欺负的怕了,见到就四处躲藏,像今天这样,分明有夏儿护着,还抢着要去的情形,可从未见过。 想到这里,心里竟然有些不稳,侧头向身边的女娃一望,忍不住问道,“十一小姐,可喜欢二小姐?” 莫寒月连连点头,说道,“二小姐,好……好看!” 这话答的似是而非,既不说喜欢又不说不喜欢,似乎是说,喜欢二小姐,因为二小姐好看,可又什么都没说。 香儿见她傻的冒气儿,不禁抚额失笑。真不明白,怎么突然会去试探一个傻子? 心里疑虑顿去,再不多停,带着莫寒月穿桥过亭,往二小姐的住处去。 莫寒月眼见景色越来越繁华,亭台楼阁越来越精美,不由心中暗暗点头。 从这位小姐所住屋子的位置足足可以推断,这位小姐在这卫相府中,是极为得宠的。 难怪!难怪她竟然可以肆意妄为,信手打死姐妹,却没有人对她苛责! 第26章老爷夫人吵起来了 莫寒月随着香 莫寒月随着香儿刚刚踏过一座玉石小桥,就见对面一个小丫鬟提着裙摆一阵急跑,收足不定,几乎一头撞在香儿身上。 香儿一把将她拉住,斥道,“不要脸的小蹄子,这又是要到哪里去浪?后边有狼追你不成?也不看道儿!” 小丫鬟忙站住,赶着行礼,说道,“香儿姐姐,不好了,刚才老爷回来,不知道为了何事,和夫人吵了起来,二小姐赶过去劝,命奴婢前边传话,去请大公子回来!” 香儿也是大吃一惊,说道,“好好儿的怎么会吵起来?敢情是老爷又新纳了姨娘?” 小丫鬟连连摇头,说道,“这个奴婢不知!” 香儿喝道,“既然是寻大公子,你不快些儿去,这里杵着干什么?” 分明是被她叫住! 小丫鬟咬唇,低声道,“是!”不敢争辩,越过她急匆匆的奔去。 莫寒月冷眼瞧着,不禁叹为观止。这个香儿,想来是二小姐跟前儿得势的丫鬟,对旁的丫鬟不但抬手就打,这说话儿也是正反都占着理儿。 香儿见那小丫鬟走远,想了一想,向莫寒月道,“二小姐去了夫人那里,你在这里等着,等二小姐回来再去罢!”说完,也不等她应,径直转身向另一条岔路去。 等着? 莫寒月微微扬眉。 卫东亭和夫人吵架,二小姐去劝,谁又知道几时才能回来?难怪原来的那位十一小姐经常迷路,看来是经常被人半路丢下! 莫寒月眼看着香儿走远,略略一想,远远的随后跟去。 昨日午时后,卫东亭收到宫里的消息,就匆匆赶进宫去,自己心里惦记着寒水,也就没有探问消息。 如今早朝刚过,卫东亭刚刚回府,就与夫人争吵,想来事出不小,而且……必然与卫盈舒有关! 果然,眼看着香儿走到一处宽大的院子门口停下,与门口的小丫鬟说话,莫寒月轻轻的靠近,只听她问道,“既然不是新纳了姨娘,夫人怎么就哭了?” 那小丫鬟连连摇头,说道,“香儿姐姐没有听说?昨儿我们娘娘在宫里出事,相爷进宫,此刻才回来,想来是不好!” 原来,卫东亭昨夜没有回府! 莫寒月微微扬眉。 卫东亭只是外臣,纵然是皇后的父亲,也断断没有留宿宫里的道理。他一夜未归,想来事情不小! 香儿听那小丫鬟说不出什么,伸长脖子向院子里张望,问道,“二小姐进去有些时辰了罢?” 小丫鬟点头,说道,“多亏二小姐来,总算劝住!” 这位二小姐,倒当真是个人物! 莫寒月心底暗语,对这位二小姐,倒是生出些兴趣来。眼见香儿悄悄溜进门去,微一沉吟,也跟着进去。 正屋里的丫鬟一向知道她常被二小姐叫去使唤,此刻以为她是香儿带来,也并不拦阻。 莫寒月顺着回廊,刚刚溜到正屋门外,就听到屋子里又是一阵大哭,一个妇人的声音大声道,“我可怜的女儿!都是你,你为了你的官位,非将她嫁入皇室,如今,竟然落到这个地步!” “你胡说什么?”卫东亭的声音跟着响起,说道,“前几日传旨封后,你不也欢天喜地?如今出事,却全都怪我!” “不怪你怪谁?”妇人的声音尖叫,说道,“如今皇上将封后大典推后,摆明了要改主意,如今她在那宫里,不上不下,反而成了笑柄,日后那些夫人、小姐,指不定会有什么嘴脸!让我如何见人?” 第27章当真人吵起来了 这位夫人想的,也是自个儿! 莫寒月心底冷笑。 卫盈舒是卫相府的嫡长女,也就是说,是卫相夫人所出。她本来以为,卫盈舒没了鼻子,身为母亲的卫夫人心疼女儿才与卫东亭争吵,哪知道,她最先想到的,竟然是自己在众夫人、小姐跟前儿的颜面。 她话音刚落,就听一个清幽的女子声音道,“娘,姐姐已经如此,哭有何用?再说了,这大梁朝,也没有封一个没有鼻子的女子为后的道理。那时成为笑柄的就不是我们相府,而是整个大梁了!” 莫寒月暗暗点头。想来,这就是那位二小姐了,话虽说的有理,却未免凉薄。 “你知道什么?”卫夫人恶狠狠的低嚷,说道,“那可是你的亲姐姐!” 二小姐道,“娘,正因她是我亲姐姐,盈毓才会为她打算,请娘想想,如今她已经那个样子,若登上后位,岂不是更加引人注意,令人耻笑?能不封后,安心藏在深宫,反而好些!” 原来,这位二小姐名唤盈毓,也是卫相夫人所生!只是不知道那位大公子又是什么角色? 莫寒月暗想。 听着里边闹的不可开交,院内院外服侍的丫鬟都是摒息低头,没人敢出一声儿。 正这时,就听脚步声匆匆传来,之前的小丫鬟引着一个青年男子向这里来。 众丫鬟见到他,齐齐松了口气,纷纷屈膝行礼,说道,“奴婢见过大公子!” 卫敬言对众丫鬟并不多瞧,只是略一摆手,就越过众人,大步进院,径直向正屋而来。 屋门口立着的丫鬟忙屈膝行礼,向内回道,“老爷、夫人,大公子来了!” 莫寒月立在众人之后,悄悄抬头向他打量。 卫相府大公子卫敬言,二十二岁,身形修长,眉目间依稀与卫东亭相似,生的倒也齐整。两年前夺位之争时,他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吏,如今,已经是户部的六品官员。 听到回话,屋内争吵的声音一停,卫东亭声音道,“进来罢!” 卫敬言略将衣衫一整,从挑起的帘子下进去,说道,“儿子见过父亲,见过母亲!” 母亲? 原来这位大公子,竟然是个庶子! 莫寒月颇为意外,不禁微微扬眉。 “起来罢!”卫东亭的声音,显然变的和缓,叹道,“昨儿的事,你也是知道的,今日朝上皇上传下口谕,说五日后的封后大典押后,却没有说押到何时,想来……”话说半句,一声长叹,再不说下去。 卫敬言微一沉吟,说道,“父亲,好在皇上说押后,并不是说取消,想来还有回旋的余地!” “什么余地?”卫东亭冷笑,说道,“难不成你姐姐还能长出个鼻子来?” 卫敬言微微一默,问道,“父亲,姐姐怎么说?” “怎么说?”卫东亭冷哼,说道,“她除了哭,还能有什么主意?没用的东西!难怪斗不过莫家那个丫头!” “你有用,为何不快些想个法子?”夫人的声音尖叫。 卫敬言语气略沉,唤道,“母亲!” 显然他在这位卫夫人面前有些份量,被他一唤,卫夫人再不作声,卫敬言续道,“事到如今,我们在这里也难商议出什么主意,只能想法子摸清皇上的心意再做应对!” “嗯!”卫东亭应了一声,默然片刻,说道,“也只好如此,一会儿,我再进宫去!外头的事,你多费点心!” “是,父亲!”卫敬言低应,说道,“昨夜赏春楼那边来报,说莫家那个丫头逃了,儿子已命人盯着城门,料想她逃不出去。” “什么?逃了?”卫夫人尖叫,厉声道,“怎么就逃了?还不快命人全城去搜?” 这位卫大公子,当真是个人物啊! 莫寒月暗叹。只是轻飘飘一句话,就将卫夫人的注意力引开。 第28章二小姐好看 提到莫家,屋子里的争执终于停止,改为低声的商议,隔了片刻,就见卫东亭带着卫敬言离去。卫盈毓又陪卫夫人坐了片刻,也告辞出来。 刚出屋门,一眼瞧见立在墙根儿下的莫寒月,卫盈毓不禁秀眉微蹙,向香儿一望,问道,“怎么将她带来?” 香儿回头,这才看到莫寒月竟然跟来,不禁吓了一跳,忙道,“奴婢分明吩咐她桥上等着,哪知道她竟跟来!”忙赶去抓着莫寒月衣领一拖,低声道,“你进来做什么?仔细夫人剥了你的皮!”说着回头,向正屋的房门望去一眼。 看来,那位夫人也不愿看到这位十一小姐! 莫寒月暗语,瞧着卫盈毓嘻嘻一笑,说道,“磨……磨墨!”心底却不禁暗赞。这位卫二小姐,鹅蛋脸儿,丹凤眼儿,身形窕窈,生的可又比宫里的卫盈舒美貌。 卫盈毓皱眉,说道,“走罢!”再不多看她一眼,穿过回廊,向院门去。 香儿忙拖着莫寒月随后跟去,直到出院门走出很远,才将她放开,赶上一步,低声问道,“小姐,昨儿传言大小姐的事竟是真的?” “是真的!”卫盈毓皱眉,一张俏脸微微一黯,咬牙道,“爹爹不知费了多少心事,终于将莫家扳倒,扶她上位,哪知道她竟如此不中用!” 香儿好奇道,“废后不是早已成了废人?怎么还会伤到大小姐?” 卫盈毓冷笑一声,说道,“她得意忘形,竟然跑去向废后炫耀,不知如何,便被咬去了鼻子!” 香儿听的咋舌,说道,“奴婢常听人说,那位莫皇后将门虎女,连朝中的将军也输她一筹,怎么大小姐如此不小心?” 前边两人惊诧不己,身后的莫寒月闻言,却不禁苦笑。 将门虎女?她再勇猛,又如何能抵挡得住来自枕边的冷刀暗箭? 卫盈毓摇头,冷哼一声,说道,“她以为废后断去四肢,再也伤不到她罢!哪知道废后听说莫、季两家行刑,会暴起一击。” 连连摇头,突然狠声道,“本想她封为皇后,我卫盈毓也水涨船高,哪知道她就如此将皇后的宝座失去,真是没用!” 香儿吃了一惊,说道,“小姐,你是说,皇上不会再立大小姐为皇后?皇上旨意已下,又岂有收回之理?这……这金口御言……” 金口御言,岂会出尔反尔? 这话大逆不道,香儿话说半句,便不敢再说。 可是,只有莫寒月知道,那个高高在上,九王之尊的男子,究竟是如何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食言而肥。 卫盈毓咬牙,说道,“莫家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莫家尚且能落到那个地步,更何况一个卫家?” 香儿大急,说道,“小姐,你装病三年才留到今日,这大小姐一倒,名门世家的公子,怕再也难攀,这……这岂不是……岂不是误了小姐?” 莫寒月心头微动,抬头向卫盈毓一望。 是啊,这位二小姐,瞧着年岁已经不小,却仍然待字闺中,难道,竟然是想卫盈舒封后之后,她借着皇后的势,再挑高门而嫁? 心中念头电闪,突然嘻嘻一笑,说道,“皇后!二小姐……皇后!” “你乱说什么?”卫盈毓吓了一跳,霍然回头,指着她低喝,说道,“你作死吗?这等话也是乱说的!” 莫寒月露出一脸惧怕,缩了缩脖子,却仍讷讷道,“二小姐……好看!皇后……” 第29章这池水要如何的变浑 “小姐!”瞧着莫寒月一脸的痴傻,香儿突然一把抓住卫盈毓手臂,说道,“十一小姐虽傻,却不是个没长眼的,二小姐生的较大小姐貌美,又比大小姐年少,如今大小姐既然不能母仪天下,二小姐何不取而代之?” “你胡说什么?”卫盈毓满脸惊骇,厉声喝阻,转身四处张望一回,才又低声道,“这话大逆不道,怎么随口乱说?”虽然是斥责,可是一双凤眸却闪过喜色。 香儿也恍然惊觉,忙道,“是,小姐,是奴婢失言!” 卫盈毓点头,向莫寒月一望,喝道,“刚才的话,不许再说,听到没有!” 莫寒月一缩脖子,退后一步,露出满脸惊慌。 香儿道,“小姐放心,她不过是个傻子,就算说出去,旁人又哪里当真?” 卫盈毓点头,向莫寒月皱眉道,“你回去吧,今儿我不想做画儿了!”带着香儿转身就走。 莫寒月站住,望着二人一前一后远远离去,不禁唇角微勾,露出一丝笑意。 虽然所见不过片刻,但是这卫盈毓心高气傲,却可见一斑。如今,她既然动了要当皇后的心,就不怕她不会搅出事来! 莫寒月抬头,望向园子上空那一角天空,深深吸了口气。 卫相府,我会亲眼看着,这池水,要如何的变浑! 接下来的两天,小康时时带回消息,说道,“听前院儿的李二哥说,这几日大公子动用了衙门里的人,满城大搜,可那莫二小姐就像凭空消失一样,无影无踪。” “听前街酒肆的小二说,那天夜里赏春楼大火,是楼里闹鬼!” “马夫张大帮子说,如今四处城门都贴出了那位莫二小姐的画像。” …… 寒水,会在哪里? 莫寒月心底暗问,抬头望向窗外的一角蓝天。 那天,她救出寒水,已经接近初更,城门早已经关锁。紧接着,卫府得到消息,就加紧四城盘查,依寒水的功夫,虽然足够自保,恐怕没有能力能偷出城门却不被人察觉。 难道……她还在城里? 见她出神,夏儿和小康对视一眼,才道,“难怪这几日听陈妈妈说,老爷每天回来都阴沉着一张脸,连姨娘们都不敢轻易往跟前儿去。” 小康点头,也向莫寒月一望,想了一瞬,小心翼翼的说道,“刚才老爷回府,去了七姨娘那里!” 最近几天,自己这位主子虽然仍旧痴傻,可是提到府里的事,神情中都会露出一些专注,一双呆滞的眸子也会显出一些清明,这二人惊喜之余,便尽量四处打探府里的消息,回来讲给她听。 也因此,莫寒月断断续续的知道,卫东亭除了夫人侯氏之外,还有九位姨娘,而这些夫人、姨娘,共给他生育十二个女儿,七个儿子。 宫里的卫盈舒和二小姐卫盈毓都是夫人侯氏所出,而大公子卫敬言却是二姨娘所生,因侯氏膝下无子,就将卫敬言记养在她的名下,以支撑卫府的门户。 原来,是嫡庶子! 莫寒月暗暗点头。也难怪,卫敬言身为庶子,会有那样的威信和气势,想来,是因为自幼养在侯氏身边的原因。 至于侯氏…… 想到那天在正屋门外所听到的话,莫寒月又不禁暗暗摇头。 早在自己出嫁之前,对这位夫人就有所耳闻。侯氏出身名门,年轻时生的貌美,却是十足草包一个。 而卫东亭虽然不是出身寒门,但卫家不过是寻常大户,更何况,卫东亭只是次子,求娶侯氏,不过是为了攀上侯府罢了! 想到盛京城中,各名门世家之间的盘根错节,莫寒月又不禁心底暗叹。 当初,自己对各大世家夫人、小姐之间的明争暗斗厌烦,便刻意回避,以至后来,在宫廷、朝堂的争斗中,莫家几乎被各大世家孤立。 如今,她借着卫十一的身体重生,已经再不是原来的将门虎女,要想报仇,就势必要卷入各大世家的纷争,看来,这前世丢下的一课,这一世,要重新补上! 莫寒月微微阖眸,那天,在大雨中,刑场上满地的尸体再次跃入眼帘,双拳不由慢慢握紧。 第30章等不及要看热闹了 峻王府。 宇文峻听完随从丁亦的禀告,不由微微挑眉,问道,“你是说,她是卫相府的十一小姐,还是个傻子?” “是,王爷!”丁亦恭应,说道,“属下等人分别问过十几个卫府的家人,众口一辞,绝不会错!” 宇文峻轻轻点头,问道,“她生母呢?是什么人?” “听说,本来是兵部侍郎府的一个丫鬟,后来因为生的美貌,被卫丞相瞧上,就送了给他做妾,可是并不得宠!” “嗯!”宇文峻点头,说道,“也就是说,出身卑微!”生母出身卑微,自个儿又是个傻子,难怪这个丫头会被下人呼来喝去。 只是…… 她当真是傻子吗? 想到赏春楼那夜,峻小王爷的唇角,忍不住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微默一瞬,又再问道,“卫相府,有什么动静?” “回王爷,这几日卫相夫人频繁出入后宫,说是探望卫皇后,今儿午后又去,还带着二小姐!”丁亦身旁的史广平忙上前一步,躬身回话。 “二小姐?”宇文峻扬眉。 “是!卫相的嫡次女,卫皇后同母的亲妹子!” “嗯!”宇文峻点头,桃花眼微眯,突然笑起,点头道,“卫丞相这么快就想到对策,不简单啊!” “王爷!”史广平低唤,眉宇间带上一抹隐忧,说道,“想来,卫相是想让这位二小姐取而代之,我们要如何阻止?” “为什么要阻止?”宇文峻扬眉,轻轻摇头,懒懒的靠回椅子里。 “王爷!”史广平皱眉,说道,“若卫盈舒不能封后,卫相府的势力必然受损,如今送去一个二小姐,一但被皇上看中,岂不是又再稳如泰山?这于我们可是不利!” 宇文峻淡笑,信手抓起案上的桃子啃了一口,懒懒的说道,“圣旨已下,卫皇后却没了鼻子,这封后大典可是举行也不是,不举行也不是。皇上骑虎难下,如今相府送去一个二小姐,这可是两全的法子,又岂会不答应?” “王爷是说,这卫府的二小姐进宫,已成定局?”史广平皱眉,抬头和丁亦对视一眼,脸上的忧色又重了几分。 峻小王爷眼角吊起,向他一扫,淡淡摇头,笑道,“卫相想要二小姐取而代之,这位二小姐既然跟着卫夫人进宫,必然是答应了的。” “是!”史广平点头,皱眉道,“王爷,这一个大小姐也倒罢了,再加上一个二小姐,后宫岂不是成了他卫家的天下?” 宇文峻低笑一声,摇头道,“你们忘了,那卫盈舒自从嫁入王府,就屈居在莫氏之下,如今好不容易熬到凤临天下,岂会甘心就此拱手相让?即使那个人,是她的亲妹妹!” 二人一听,顿时恍然,不禁连连点头,史广平道,“王爷是说,这卫二小姐进宫,第一个不容她的,就是她的亲姐姐卫盈舒?” 宇文峻懒懒笑道,“这两凤窝里斗,想来更加精彩,你们等着看戏罢!”大口将手中的桃子啃完,将桃核一丢,用衣袖擦去唇角流下的汁液,站起身,踢踢踏踏的离开。 这两年来,后宫莫、卫二人的争斗,以莫寒月失败告终,赔上的,不止是她自己的性命,还有莫、季两府的满门。 那么,这一次呢? 他宇文峻已经等不及要看热闹了! 第31章二小姐留在宫里 卫相府。 “小姐,刚才听香儿说,二小姐被皇上留在了宫里,封为贵人。”夏儿一回来,就喜滋滋的向莫寒月禀报,也不管她听懂听不懂。 “二小姐……宫里……”莫寒月重复,想到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心底不禁冷笑。 这就是他! 什么海誓山盟,对他来说,不过是居上高位的工具,等到那个女人失去了利用价值,他会毫不迟疑的将她一脚踹下云端。 她是!卫盈舒又何尝不是? “小姐!”仔细看着她的表情,夏儿轻轻摇了摇她的手臂,轻声道,“小姐,听说,二小姐这一进宫,是要代替大小姐封为皇后的!” “嗯!”莫寒月点头,嘻嘻的笑,“二小姐当皇后……开心……” 是啊,她该开心。那一天,她冒着被怀疑的危险,突然提醒卫盈毓进宫,不就是为了今天? 事实也证明,那位二小姐的心机,丝毫不弱于姐姐卫盈舒,而依卫盈舒的为人…… 掩在留海下的秋水明眸,闪过一抹寒光。 五年来,她对她使尽手段,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登上后位,如今,眼看着后位唾手可得,却又硬生生被旁人夺去,岂会善罢甘休? 这一来,那皇宫里,两卫相争,不死不休,她莫寒月,自然开心! “是啊,小姐应该开心!”夏儿忙点头,笑道,“以后,她再也不会欺负小姐了,我们总算可以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原来,这个丫头想的是这些! 莫寒月微微勾唇。 而在这偏僻的小院之外,整个丞相府一扫连日的阴霾,已经是一片欢腾。 前院里,府门大开,家人丫鬟来往忙碌,恭迎上门道贺的宾客。后院里,大戏开锣,欢声连天,卫相夫人侯氏更是嘻笑颜开,一脸得意,支应各府的夫人、小姐。 莫寒月侧头听到远远传来的欢闹,笑嘻嘻的道,“唱戏……去看……”起身就向门外去。 夏儿吓了一跳,忙赶上去将她一把拉住,连连摇头,说道,“小姐,不能去,夫人看到会生气。” “看戏!我要看戏!”莫寒月皱眉低嚷,仍然拖着她向门外闯。 “小姐!”夏儿的声音,已经是哀求,说道,“夫人说过,不许小姐随意在人前露面,小姐若去,怕又被她责打,还是在这里听听罢!” 这是怕这个傻小姐在众夫人、小姐面前丢脸吗? 莫寒月心底冷笑,脸上却是一片茫然,喃喃道,“夫……夫人……” “是啊,夫人不许小姐出去!”夏儿忙点头。 莫寒月低头,突然轻声笑起,说道,“偷偷看……” “小姐,你说什么?”夏儿瞠目,愣愣的瞧着莫寒月。 自从小姐受伤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能感到小姐的不同。虽然,说话还是不怎么流畅,也常常会迷路,可是她开始懂得挑捡自己喜欢的食物,开始有自己的意志,仿佛一个沉睡多年的人,在慢慢舒醒,而那眸子里偶尔泄露的清明,更让她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看到她留意的神色,莫寒月微微抿唇,轻声道,“看戏……偷偷去……” 她不是没有察觉夏儿的疑惑,可是……她总不能永远扮演这个痴傻的十一小姐,她要的,不只是寸土尺瓦安身,而是…… 衣袖里的手掌,悄悄握紧,眸子里,透出一抹坚决,霍然抬头,向夏儿直视。 第32章谁能保得了长久 “小姐!”夏儿吃惊的低唤,不由向后退出两步,隔了片刻,才结结巴巴的道,“小姐,你……你怎么了?” 看来,是吓到她了! 莫寒月眨了眨眼,又嘻嘻一笑,跟着噘起嘴,说道,“看戏……”一瞬间,又傻态毕露,哪里还有刚才的气势。 “小姐……”夏儿几疑看错,揉了揉眼,眼前还是自己的傻小姐,不由叹了口气,再不忍强阻,只得道,“你说的,只是偷偷看看,不能让旁的夫人、小姐瞧见你哦!” “嗯!嗯!”莫寒月连连点头,一把抓住夏儿的手就向外跑。 从七年前卫东亭拜相,原来沉寂的卫府就风声水起,等到嫡长女卫盈舒嫁入王府,卫相府更是水涨船高,每日府门前车水马龙,来往都是盛京城中各大世家的头面人物。 而美中不足的,就是宇文青峰登基,立王妃莫寒月为后,侧妃卫盈舒封为贵妃,仍然曲居莫氏之下,各大世家巴结之余,也不免心存观望。 随后,莫、季两家灭门,卫盈舒封后,丞相卫东亭在朝中已经是一人独大,声势直指各大世家,成为满朝文武争相巴结的对象。 哪知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就在卫相府声势最隆的时候,卫盈舒却被莫寒月临死一击咬掉了鼻子。 这几日,朝上朝下,虽然没人胆敢明目张胆的有所言论,可是从卫相府门庭的冷落,也可知各大世家的态度。 正在所有的人以为,卫相府会就此错失后位的时候,事态却又急转,卫家二小姐进宫,刚刚侍寝,就被封为贵人。 那么,接下来的圣意…… 没有人敢妄加猜测,可是都是在朝堂中打滚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老狐狸,谁都知道,皇帝的圣旨一出,再不能收回,大梁朝,也不能有一个没有鼻子的皇后,只有立这位卫二小姐为后,才是良策! 卫贵妃和卫贵人都是卫相府的嫡女,不管立谁为后,对卫相府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此消息传出,满朝文臣不由暗赞卫东亭心思敏捷,竟然想到这移花接木之计,早朝一散,便迫不及待的携家眷赶往相府,以示庆贺。 后花园里,临时搭起的戏台上,大戏已经开锣。对面,彩绸扎出的彩棚内,各府女眷笑语喧然,纷纷向侯氏道贺。 纷闹过一阵之后,夫人们坐下说话儿,小姐们三三两两的散在园子里赏景,整座相府后园,一派繁盛景象。 莫寒月藏在树后,探出头向彩棚内张望。 虽然说,前世的她一心只在沙场征战,扶助夫君,可是宫廷宴筵必不可少,这各大世家的夫人、小姐,也大多数熟识。 此时,只见卫相夫人侯氏端坐主位,刑部尚书左中行的夫人马氏、兵部尚书冷钰山的夫人任氏、吏部侍郎董伯懿的夫人刘氏等十余名夫人环绕身边,都是言笑晏晏,极力巴结。 而小静安王王妃贲氏,只是唇含浅笑,坐在客座首位,一边用纤纤的丹红指甲剥葡萄吃,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身边武安侯夫人方氏低声说话。 夏儿虽然在相府多年,却因地位卑微,从没有见过这等场面,此时缩在莫寒月身后瞧见,不禁眼花撩乱,忍不住低声赞叹,“哇,小姐,这些夫人好富贵!” 富贵? 莫寒月微微勾唇,秋水明眸,寒光微闪。眼前,是一片繁华锦绣,可是,又有谁能保得了长久? 比如,莫家! 比如,季家! 正心中暗恨,手臂被夏儿一推,听她低声嚷道,“小姐小姐,你瞧,那位穿红的夫人好美啊!” 第33章无法呼吸 穿红的夫人? 莫寒月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锁住那抹红色的身影,不禁心头一跳,失声唤道,“雨桐!” 安定侯夫人,靖国公嫡长孙女,罗雨桐! 莫寒月一声出口,忙一手捂住嘴巴,而心头一阵抽痛,几乎令她无法呼吸。 “小姐,你说什么?”夏儿吃惊的向她注视,问道,“小姐认识这位夫人?”话问出口,又不禁皱眉摇头。 先不说自己的小姐是个傻子,就算不是,这七年来,也都深藏在相府深宅,怎么会结识那么美的夫人? 莫寒月对她的诧异浑然不觉,眸光却死死的锁在罗雨桐的身上。 上一世,自己不屑于和那些名门千金,世族闺秀勾心斗角,对这些人往往避而远之。能与她算得上好友的,也只有同样出身将门的靖国公府嫡小姐罗雨桐! 而,五年前,自己嫁给宇文青峰之后,就与她渐行渐远,到两年前助宇文青峰夺位,安定侯轩辕宁当朝上书,请旨驻守边疆,带着罗雨桐飘然远走,一去就是两年,而现在,她竟然回来了! 莫寒月凝目向她注视,当年,倾动整个盛京的容颜,竟然没有一丝衰减,举手投足间,风仪非但不减,还添了一些自然的飒落。 “雨桐……” 莫寒月低念她的名字,胸口涨的闷疼。 三个月前,当她身陷囹圄,得知莫、季两府满门入狱,曾设法托人给她传递消息,只求她看在二人自幼的交情,伸出援手。 可是,整整三个月,她等到的,不是赶回盛京的罗雨桐,而是一身大红,满脸得意的卫盈舒! “小姐,你怎么了?”夏儿见她脸色苍白,不禁大吃一惊,忙抓着她的手臂连摇。 莫寒月悚然回神,咧了咧嘴,却并没有成功的扯出一个笑容,只是讷讷的道,“好看,比二小姐……还要好看!” “嘘……”夏儿忙一把捂住她的嘴,轻声阻止,说道,“小姐,这话可不敢乱说,如今二小姐已经是贵人,再过几日,就是皇后呢!” “你们是什么人,居然胆敢妄测圣意!”夏儿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声喝斥。 夏儿吓了一跳,忙放开莫寒月,连连摆手,说道,“这位小姐,奴婢……奴婢没有……” 莫寒月听到这个声音,却不禁眉心一跳,慢慢转身。眼前,是三位大约十三、四岁的小姐,带着各自的丫鬟,为首一人柳眉凤目,表情嚣张,正叉着腰,向她怒目而视。 易红珠! 当朝太后易氏的侄孙女儿! 自从进宫,各府中的小姐就不再多见,可是眼前这位,却最熟悉不过。 这位刁蛮小姐,这两年,可没少在皇宫中闯祸,如果不是太后易氏给她撑腰,恐怕早已被宇文青峰赶出宫去。 易红珠向二人略一打量,见莫寒月虽然穿着半旧的衣裳,却是小姐打扮,便抬下巴向她一指,问道,“喂,你是什么人?” 夏儿见她径直问向莫寒月,心中慌乱,忙道,“这位小姐,我们家小姐……” “闭嘴!”易红珠不等她把话说完,就厉声喝阻,指着她道,“我问你家小姐,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插嘴,给我打!” 第34章我是卫十一 一声令下,易红珠身后的丫鬟闪身而出,上前一步,挥手就向夏儿脸上打去。 夏儿一惊,下意识的退后一步,颤声道,“这位小姐,你……你……这是相府,我……我是相府的丫鬟,你……你凭什么打我?” “贱婢,敢和易小姐顶嘴?”易红珠还没说话,另一条岔路上就有人怒喝,紧接着,花树后转出三个人来。 夏儿一见,顿时吓的脸色惨白,忙噗嗵一声跪倒,连连磕头,说道,“七小姐,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七小姐? 莫寒月眉心一跳,转头望去。只见一名身穿杏黄衣衫,十五岁上下的小姐正带着两个丫鬟快步而来,纤眉微挑,杏眸含怒,神情中却带着些忧急。 这一位,就是七小姐卫盈莲? 莫寒月微微扬眉。难怪她的生母八姨娘得宠,瞧这女儿,就知道生的一副好模样! 易红珠见到是她,眉端微挑,脸上神情似笑非笑,说道,“是七小姐啊,我正想找人问问,这是哪里的奴才,竟然如此大胆,没规没矩!”神情极为倨傲。 卫盈莲咬唇,抬腿一脚踢在夏儿肩上,喝道,“谁让你们到处乱跑的?不知道今日府中宴客?”身子微侧,有意无意挡住易红珠看向莫寒月的视线。 夏儿被她一脚踹翻在地,却吭都不敢吭一声,只是翻身爬起来,连连磕头。 卫盈莲咬牙,怒声喝道,“还不快滚!” 夏儿如蒙大赦,忙连声应是,爬起来抓着莫寒月的手就跑。 “等等!”易红珠低喝,身后的两个丫鬟已伸手将二人拦住。 卫盈莲忙上前一步,赔笑道,“易家妹妹,这贱婢冲撞妹妹,回头姐姐自会处置,今儿先放她们回去,不要搅了妹妹的雅兴!” 易红珠出身高贵,从来瞧不起这些庶女,听她口口声声“姐姐妹妹”不由纤眉紧皱,冷笑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岂会与一个奴才计较?” 卫盈莲忙道,“自然!自然!易妹妹与这贱婢计较,岂不是低了身份?” 易红珠并不多理,上前一步,指着夏儿身后的莫寒月问道,“喂,你是什么人?” 夏儿脸色微变,侧身挡在莫寒月身前。卫盈莲微微咬唇,强笑道,“她不过是我们府上的一门远亲,上不得台面,易妹妹怎么问起她来?”转过头,向夏儿连使眼色,命她快走。 夏儿会意,忙一扯莫寒月的手臂,就要从两名丫鬟身旁绕过。 这一会儿,莫寒月审时度势,心里明白。只因这位十一小姐是个傻子,卫相府向来将她深藏,不露在人前,自然是为了相府的颜面。 而如今…… 莫寒月心底暗暗冷笑。 将她深藏,她又如何为莫、季两家报仇雪恨? 心中念头电闪,脚步轻移,从夏儿身后露出半个身子,慢慢抬头,轻声道,“十一,我是……卫十一!” 短短七个字,旁人也倒罢了,夏儿和卫盈莲都是大吃一惊,目瞪口呆望着莫寒月。 这位十一小姐活了七年,虽然知道大伙儿口中唤的“十一”是她,却从来没有这样清楚的报出自己的名字。 一时间,二人都如石化木雕一般,再也不能动弹半分。 第35章是卫家的人 “卫十一?”易红珠并没有察觉到卫盈莲的异样,侧头向莫寒月打量几眼,唇角勾出一抹不屑的笑意,说道,“还真是卫家的人呢!既然是亲戚,怎么不到棚子里去听戏?” 卫家并非出自名门世家,瞧这丫头打扮寒酸,想来是卫家的穷亲戚,看这卫家主仆的样子,是不愿意让她在人前露面,她就偏偏要将她带出去,好趁机打压卫家人的气焰。 卫盈莲悚然回神,顾不上去追究莫寒月的异常,忙道,“今日来府里的夫人、小姐身份尊贵,她去岂不是冲撞了贵客?”转身向夏儿低喝,“还不带她回去?” 被她一喝,夏儿也回过神来,忙拉着莫寒月的手臂,低声道,“小姐,我们回去罢!” “啧啧!”易红珠摇头,说道,“卫七小姐,这可是你的不是了,亲戚再穷,她也是亲戚,府里设宴,怎么能反而将亲戚撇下?卫相爷可是当朝一相,难不成也嫌贫爱富?” 这话说的重了一些。 卫盈莲脸色微变,又不能对她发作,干巴巴强笑两声,说道,“易妹妹说笑,只是十一性子憨顽,怕她冲撞了各府的夫人、小姐,反而不好!” “卫七小姐多虑!”易红珠撇唇,淡笑道,“我们都是何等样人,能被区区一个黄毛丫头冲撞,你道我们是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的?” “你……”对她,卫盈舒本来是极力巴结,可是听到这话,也不禁气结,狠狠咬牙,向夏儿怒视一眼,但要说就此将这个傻子带到人前,任人耻笑,还是提不起勇气。 二人各使心计,互不相让,莫寒月冷眼旁观,突然嘻嘻一笑,说道,“二小姐……皇后……” “你胡说什么?”卫盈舒大吃一惊,断声喝止,咬一咬牙,忙转向易红珠道,“易妹妹,这丫头是个傻子,说话口无遮拦,易妹妹千万不要当真!” 要知道,卫盈毓进宫,被封为贵人,虽然众人都猜到这是卫东亭的移花接木之计,但是不要说圣旨,就是口谕也没有说要立她为后。 今日相府宴客,虽然大伙儿心知肚明,可是表面里,也只说恭贺卫府又出一名贵人罢了,立后的事,都是缄口不提。 如今莫寒月这话说的虽然并不完全,可是话中之意,又有谁是听不出的? 易红珠闻言,不由满脸惊诧,指着她道,“卫十一,你……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妄自揣测圣意!” 妄测圣意,这罪可大可小啊! 卫盈莲吓的脸白,忙连连摆手,说道,“易妹妹,十一当真是个傻子,若不然,这等盛会,又岂有不让她入宴的道理?她的话,易妹妹千万不要当真!” 此刻,丢脸事小,入罪事大,她已经顾不上为十一小姐的呆傻遮掩。 “不是吧?”易红珠浅笑,眸底却掠过一抹寒芒,淡淡道,“怎么我瞧,这位十一小姐正常的很呢?”一边说话,一边一步步走到莫寒月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扬眉问道,“十一小姐,你说呢?” 第36章傻子怎么说得出来 易红珠这话虽然说的肯定,一双眸子却死死盯着莫寒月,心中暗暗衡量。 如果,这个卫十一当真是个傻子,刚才的话,自然不能当真,可她若不是傻子,那这话传到宫里,恐怕那卫二小姐要想封后,也就没有那么容易! 再者…… 易红珠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就算她是个傻子,将她带到人前,也足够丢尽相府的脸面。日后,瞧这卫相府几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女,还敢不敢趾高气昂的与她们平起平坐! 想到这里,忍不住向卫盈莲斜睨一眼,眼底都是嘲弄。 莫寒月将她神情尽收眼底,却假装茫然不知,噘起嘴,低声道,“十一不傻!” 卫盈莲大急,说道,“你怎么不傻,你就是个傻子!” “卫七小姐!”易红珠截声打断,摇头道,“七小姐真是有趣,哪有硬说自个儿亲戚是傻子的道理,岂不是伤了情份?” 这片刻间,衡量利害,已经主意打定,微微一笑,向莫寒月说道,“十一小姐,随我去听戏如何?”牵着她的手,转身向彩棚方向去。 易家虽然是名门世家,可是如今眼看皇太后年迈,当今皇帝又是个极有主见的,如果不能再有女儿在皇室中占一席之地,必然会家世渐衰落。 如今,卫府就是易家夺取皇后宝座的最大阻力,如果能借题发挥,让卫家入罪…… 易大小姐的脸上,扬起一抹阴冷的笑意。 易、卫两家以前虽然并没有过节,可是自从皇后莫寒月入罪被废,后位虚悬,便明争暗斗,卫盈莲又岂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见她拖着莫寒月就走,忙抢前两步,一把抓住莫寒月另一条手臂,咬牙说道,“十一,你不是最怕台上的大花脸吗?还是不要去了!” 深知已不能说服易红珠,如今,也只能从这个傻子身上打主意,如果能吓的她不敢去,易红珠也不能强人所难。 哪知道莫寒月不但不怕,对她语气中的威胁也浑然不觉,笑嘻嘻的道,“大花脸,好玩!” “你……”卫盈莲气恼,只得又道,“你若不去,我送几件漂亮衣服给你?” 莫寒月眼巴巴的瞧着她身上的衣裳,显出一些迟疑。 易红珠听到二人对答,倒当真起了些疑心。难道,这个丫头果然是个傻子? 傻子虽然能让卫府出丑,可是却不能令卫府获罪。 而心思微转,又不禁浅浅笑起,俯身望着莫寒月,笑道,“十一小姐喜欢漂亮衣裳,等我们看完戏,我送你几套如何?保证是新的!” 这丫头就算是个傻子,可是“二小姐是皇后”的话,一个傻子怎么说得出来,自然是听到府里的议论。 这样,倒比她一个人说出来,更有说服力。 妄测圣意,或干扰后宫这两项罪,孰重?孰轻? 莫寒月闻言,立即连连点头,说道,“好,看戏,衣裳!”再不多理卫盈莲,跟着易红珠向戏台那里去。 卫盈莲大急,刚刚追出几步,就见岔道上又有几位小姐绕过来,见到易红珠,扬声招呼,汇合在一起,说说笑笑向戏台去。 第37章想法子拦住 卫盈莲眼瞧着一行人走远,急的连连顿足,心里暗暗叫苦,忙唤丫鬟过来,悄悄吩咐。 丫鬟应命匆匆而去。卫盈莲向一旁吓的几乎哭出来的夏儿狠狠一瞪,咬牙道,“回头再收拾你们!”带着另一个丫鬟,匆匆向易红珠等人追去。 夏儿呆立片刻,终究放心不下莫寒月,只得挨挨蹭蹭,也往彩棚那边跟去。 彩棚里,卫相夫人侯氏正在众夫人的簇拥下说笑,但见一个小丫鬟悄悄溜进棚来,神色焦急,向她连使眼色。 侯氏认得这是七小姐卫盈莲身边儿的丫鬟秋儿,不由微微挑眉,与众夫人敷衍几句,借口支应旁人,起身向棚外来。 秋儿忙跟着她出来,急急道,“夫人,我们小姐要奴婢来回夫人,说易小姐带着十一小姐往棚子里来了,要夫人快想法子!” “什么?”侯氏大惊,咬牙道,“那死丫头跑来做什么?” 秋儿摇头,说道,“我们瞧见的时候,十一小姐已经在和易小姐说话儿!” 侯氏脸色阴沉,咬牙骂道,“该死的贱人,瞧我不打断她的腿!” 这秋儿素来是个伶俐的,想着易红珠转眼就到,可是她不急着想法子,却一味狠骂,不由大急,忙道,“夫人,眼下该想法子拦住才行!” 侯氏瞪眼,说道,“拦住?怎么拦?”想了想,说道,“你唤上几个得力的婆子,将那贱人架回去!” 如果能这样,又何必急着来回禀夫人? 秋儿无奈,只得道,“十一小姐和许多小姐在一起,若是用强,怕惊扰贵客!” 侯氏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该怎么办?” 我知道怎么办,也不用来问夫人了! 秋儿抿唇,还没有说话,就见易红珠等人已拥着莫寒月过来,忙道,“夫人,来不及了,一会儿只好借机行事,先将十一小姐骗出来再说!” 此时易红珠等人离棚子已经很近,如果派人去阻止,一定会引起棚子里众夫人的注意,到时反而更加令人怀疑。 侯氏顺着她的目光一望,果然见莫寒月夹在五、六个鲜衣亮衫的小姐中向这里来,不禁连连顿足,连声骂道,“这个傻子!这个蠢货!”狠不得马上冲上去,将那个傻子赶走。 秋儿低声劝道,“夫人还是回去罢,一顷儿想法子将话岔开就是!” 侯氏恨恨咬牙,低声道,“七丫头呢?” 秋儿忙道,“我们小姐命我赶紧来回,她随后就到!” 侯氏点头,见易红珠等人已经离彩棚不远,只得转身回彩棚去。 卫相夫人这一出一进,旁人没有留意,却满满落在安定侯夫人罗雨桐的眼里,见侯氏神色不定,不禁微微挑眉,侧头向彩棚外望去。 彩棚外,只见五、六名小姐说说笑笑的回来,而在其中,竟然夹着一个身穿半旧衫子的七、八岁女娃。 今日卫府大喜,不管是卫府的小姐,还是来道贺的夫人、小姐,都是打扮的光鲜亮丽,这样一个身影夹在众小姐之中,显的极为突兀。 第38章和卫相爷怎么称呼 易红珠等人刚刚跨进彩棚,就见吏部侍郎董伯懿的夫人刘氏大惊小怪的叫起来,“哎哟,这是哪里来的丫头,怎么跑到相府来了?” 众夫人闻言,目光尽数落在莫寒月身上。 侯氏脸色铁青,勉强挂着个僵硬的笑容,说道,“是啊,哪来的丫头?怎么进棚子里来了,还不赶紧带下去?”向身后的丫鬟使个眼色。 易红珠心中越发起疑,伸手将丫鬟拦住,笑道,“方才七小姐说,这位小姐是府上的亲戚,怎么夫人不知道吗?” “啊?”侯氏一愣,心里暗恼。这个七丫头,说这谎儿也不提前知会一声,这可怎么圆去? 那刘氏是个没心机的,闻言笑道,“原来是贵府的亲戚,看来家里并不富足,连件像样儿的衣裳都没有,难怪躲着不出来见人!” 这话说的直接,众人一听,都不禁莞尔。刘氏却浑然不知道已经得罪了卫相夫人,还笑眯眯的瞅着莫寒月,平白觉得自个儿高贵了不少。 易红珠微微抿唇,刘氏这话却不好接,抬头向侧座母亲的方向一扫。 易夫人金氏与女儿目光相触,见她示意,不由心头一动,说道,“常言道,皇上还有两门草鞋亲,这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董夫人真是说笑!” 探手握住莫寒月手腕拉到身前,含笑问道,“这位小姐,你叫什么名字,和卫相爷怎么称呼啊?” 侯氏一听大急,忙道,“不过是一房远亲,并不同宗,还要什么称呼?”抓住莫寒月另一条手臂,就要拖开。 易红珠噗嗤一笑,说道,“可是,她说她姓卫,怎么会与相爷不是同宗?” “她……她说她姓卫?”侯氏结舌,摇头道,“怎么可能?”这个丫头可从来没有说出过自己的姓氏。 易红珠张大眸子,说道,“这许多夫人面前,红珠岂敢信口胡说?”俯身向莫寒月问道,“小妹妹,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自从进棚,莫寒月眼瞧着卫相夫人拙劣的演技,不禁心里暗笑。她不说话,不过是为了令众人更加好奇罢了。此刻见彩棚里几乎所有夫人的目光都投注在自己身上,便微勾了勾唇,说道,“卫十一!我叫卫十一!” 八个字,吐字清楚,没有一丝的迟疑! 侯氏瞬间张大了嘴,几乎能吞下一颗鸡蛋,半天没有阖上。 众夫人一听“卫十一”三字,已有不少人暗暗撇嘴。 卫家并不是名门世家,盛京城中众人皆知,有几门穷亲戚也并不算什么,可是卫家的人却这样遮遮掩掩的,反而小家子气。 易夫人虽然不知道女儿真正的用意,但见能令卫家丢了面子,倒也乐见其成,便笑着又问,“原来是十一小姐,不知与卫相爷如何称呼?” 她知道卫家的女儿都以“盈”字排行,“卫十一”这个名字,显然与卫家的小姐们不一样,但“十一”二字显然是排行。 侯氏突然看到这个傻子突然应答流畅,心中震惊莫名,可暗想以这个傻子的智力,或者能勉强记住自个儿的姓氏,却未必知道“卫相爷”是谁,倒也并不担心。 哪知道易夫人的话音刚刚一落,就听莫寒月脆生生的声音道,“爹爹!” 第39章卫相是她爹 女娃清脆的声音在彩棚里响起,落在所有人的耳朵里。莫寒月脸上仍然没有一丝表情,心底却不禁冷笑。 今日我莫寒月认贼作父,他日,必灭你满门,为我莫、季两家报仇雪恨! “什么?”所有的夫人都不禁愕然,本来漫不经心瞧热闹的,也不禁留神。 她竟然说,卫相是她爹?那么,她竟然就是这卫相府的小姐,并不是什么亲戚? 可是,既然是卫府的小姐,为什么又穿的如此寒酸? 易红珠也大为意外,迅速与易夫人交换一个眼神,这才不信的追问,“你是说,卫相爷是你爹?”刚才,卫盈莲说她是个傻子,难道是真的?一个卫府的亲戚,竟然把卫相爷错认成爹? 卫盈莲一踏进彩棚,听到这句话,也是暗吃一惊,忙抢前两步,笑道,“十一,怎么又乱说话?”拉着她的手臂拖离易氏母女身边,才道,“易夫人、易妹妹,十一脑子不好使,常常认错人,也就为此,她爹才将她送来京城,盼寻个好大夫瞧瞧!” “哦?”易夫人挑眉,向莫寒月略略打量,果然也没有一点像卫府的小姐,心里倒信了三分,摇头道,“原来是个傻子,这倒可惜了!” 众夫人一听,易红珠竟然将卫家一个又穷又傻的亲戚带进棚来,都是不禁皱眉。 易红珠见卫盈莲一来,三言两语竟然就把话圆了过去,不禁心里暗急,微一转念,笑道,“既然是脑子不好,更该见见世面才是!”又一把将莫寒月拉回,含笑问道,“不知十一小姐几时进的京城?可有各处去转转?” 莫寒月一脸茫然,问道,“进京城?” 这个傻子,哪知道什么京城? 卫盈莲心里冷笑,脸上却仍然只是一个得体的笑容,说道,“她是三个月前进京,只是她自个儿怕不记得了!” 易红珠自然也并不是当真想与莫寒月闲话,见卫盈莲替答,只是轻轻点头,说道,“来了三个月,那自然也与二小姐相识!十一小姐,方才,你说二小姐……”话说半句拖长声音不说,似有所待。 卫盈莲心里暗叫糟糕,还没有来得及阻止,就见莫寒月已咧嘴一笑,说道,“皇后!” 只这两个字,顿时令彩棚中众人齐惊,一瞬间,满场皆寂,只有对面台上的戏子,还在咦咦呀呀唱个不停。 易夫人顿时明白女儿的意图,不由一声冷笑,说道,“十一小姐是说,二小姐要当皇后?”话虽然是向着莫寒月说,两道眸光,却向侯氏扫去。 自从宇文青峰登基,立莫寒月为后,易家想尽法子与莫寒月为难,哪知道莫寒月被废,莫家灭门,皇帝却立卫盈舒为后,易家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本来事情已成定局,哪知道峰回路转,卫盈舒被莫寒月临死一击,咬掉了鼻子,后位岌岌可危。 就在易家积极奔波,想说服皇帝,改立易家女儿为后的时候,卫家却又送进去一个卫二小姐。皇帝不但当夜宠幸,还跃级封为贵人。 立后的圣旨已下,封后大典却没有举行,眼前的情形,不言而谕。 可是,如果在皇上的旨意下来之前,卫家人胆敢妄测圣意,这话传进宫去,依当今皇帝的脾气…… 易夫人迅速闪念,已明白了女儿的意图,唇角不由泛起一抹冷笑。 第40章听一听也行 一番话,将侯氏惊的脸色惨白,连连摇头,说道,“这……这……这是哪里的话?我们……我们可没有教她……” 这个还用教? 众夫人各怀心思,互视一眼,都并不接话。 卫盈莲心中暗暗叫苦,忙道,“易夫人,这话可不敢乱说,方才我也说过,十一是个傻子,傻子的话,岂能当真?” 傻子的话,自然不能当真,可是,若旁人不说,一个连什么叫“进京”都不懂的傻子,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易夫人淡笑一声,说道,“傻子的话,自然不能当真,只是不知道,她这话,是从哪里学来的?” 易红珠眨眼,掰过莫寒月的身子,轻声道,“十一小姐,你和我们说,是谁和你说,二小姐要当皇后?” 这话分明是诱导! 侯氏再也顾不上端庄仪态,呼的一声站起,厉声喝道,“易小姐,你此话何意?难不成,你要信口攀污?” 易红珠浅浅一笑,说道,“夫人既说傻子的话不能当真,自然要追问一下这话的来处,难不成,夫人怕问出什么?” 侯氏见她小小年纪,说话竟然如此咄咄逼人,在自己的府上就敢这样嚣张,不禁气的发抖,霍然转身,目光向众夫人扫过,大声道,“小女得圣上宠幸,封为贵人,今日,相府才设宴款待各位夫人、小姐,大伙儿好好儿的在这里看戏听曲,易小姐尽问些不相干的,又是什么意思?” 这两年,因为前边还有一个莫家,易、卫两家也不过是暗中较劲。自从三个月前,莫家获罪,易、卫两家的暗斗就渐渐变的明朗,各府夫人大多都看出些端睨,此刻见双方争执,不禁都面面相觑。 此刻,不管是帮易家,还是帮卫家,必然会得罪一家。一边是当朝一相,一边是盛京城数一数二的名门世家,都得罪不起啊! 侯氏见众人都不说话,满上现出些得意,挥手道,“一个傻子的话,这里可没人爱听,七丫头,你带她出去罢,别扰了众位夫人听戏!” “是,母亲!”卫盈莲忙答应一声,拉着莫寒月衣袖就往门外走。 这一会儿,只要把这个傻子拖走,易红珠就算想借题发挥,也没那么容易。 哪知道刚刚走出两步,就听一个清清淡淡的声音道,“听一听,也行!” 这个声音落在耳朵里,莫寒月心头一震,骤然站住,抬头向声音来处望去。 独坐在窗边,始终默然不语的罗雨桐也正向她望来,瞧着她小小单薄的身影,眸子里露出一丝疑惑。 这个女娃,自己确信没有见过,可是……为什么她的身上,竟然流露出让自己觉得熟悉的气息。 是你要听吗? 莫寒月微微抿唇,心底那丝故意忽略的锐痛,又悄悄的泛起。 “安定侯夫人要听,十一小姐说说不防!”易红珠精神一振,忙又将姐妹二人拦住。 侯氏脸色微变,强笑道,“侯爷夫人说笑,这有什么好听的?”心里暗暗咬牙。 这个罗雨桐,在未嫁时,就是莫寒月的知交好友,如今莫寒月已死,她还要与卫府作对! 第41章白活了一世 罗雨桐的目光向侯氏淡淡一扫,浅笑道,“我离京两年,京里发生这许多事,都不曾听说,此刻听着,倒比戏文有趣的多!” 在座的夫人中,虽然还有小靖安王王妃贲氏,武安侯夫人方氏,但罗雨桐除了丈夫是安定侯之外,本身还是靖国公的嫡长孙女,身份之尊贵,家世之显赫,早已凌驾在众人之上。 众夫人听她如此一说,有本来就好奇的,有唯恐天下不乱的,还有愿意给卫相府添堵的,都是纷纷点头,说道,“安定侯夫人既然想听,说说倒也无防,我们只当闲话儿听便是,不会当真!” “是啊,卫相夫人不必生气,谁又把孩子的话当真?” “这位小姐,你就说说罢!” …… 不会当真? 就算不是真的,怕到时也会被这些人说成真的吧? 侯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已经说不出话来。 易红珠向罗雨桐浅浅一笑,将莫寒月从卫盈莲手中夺回,温言道,“十一小姐,你瞧,这许多夫人等着呢,你说,那话是听谁说的?” 眼前这个女娃,不管是卫相府的小姐,还是远处来的亲戚,这小小年纪,自然不会认识太多的人,只要她说出卫相府任何一个人的名字,她自然会借题发挥,将卫盈毓即将到手的后位扰黄! 瞧着易红珠娇美的面孔,满含心计的眸子,莫寒月不禁心底暗叹。 她这小小年纪,就已经懂得机关算计,自己可真是白活了一世! 听到易红珠问话,众夫人的目光,又齐齐落在莫寒月身上。朝堂官室中打滚多年,众夫人心里都明白,莫寒月这句话一说,事关卫相府的荣辱,更事关卫家的兴盛。 侯氏心慌意乱,不由上前一步,说道,“十一,你可不许胡说!” 送二小姐卫盈毓进宫,取代大女儿卫盈舒的后位,这确实是卫东亭私下里的算计。可是,这个傻子又从哪里听到? 瞧着众人或期待,或兴奋,或担忧的眼神,莫寒月微微抿唇,唇角勾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眨了眨眼睛,说道,“二小姐……皇后……” “对啊,二小姐要当皇后,你听谁说的?”易红珠听她说不成整句,不由大急,忙连声追问。 侯氏黑了脸,咬牙道,“易小姐,十一可没说,我们二小姐要做皇后!”虽然是斥阻易红珠,双眼却定在莫寒月身上。如果,这个傻子顺着易红珠说出那句话,一切,就全完了! 到了这紧急关头,易红珠又哪管她?又追问道,“十一小姐,那话你是听谁说的?” 莫寒月脸上露出一丝茫然,说道,“爹爹……” 两个字出口,侯氏脑中顿时轰的一声,身子一软,倒回椅子里。 如果,她说的是旁人,也不过是一个妄测圣意,卫盈毓不能为后罢了,可偏偏说出卫东亭,这样一来,就成了干扰后宫,恐怕卫氏一族也要受到牵连。 易氏母女却大喜过望,易夫人故意露出一脸震惊,说道,“卫相爷?这怎么会?” 更有对卫家心怀嫉恨的夫人也惊嚷出声,说道,“卫相?卫相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是啊,这岂不是干扰后宫?” …… 第42章究竟是什么人 罗雨桐却凝目向立在那里的女娃注视,皱眉道,“卫丞相,真的是你爹?” 如果这女娃不是卫东亭的女儿,她口中的“爹”就可以指的是旁人! 一句话提醒,卫盈莲忙道,“她自然不是……” 话刚出口,就听脆生生的声音说道,“卫丞相是爹爹!” 这句话说的极为连贯,意思再明白不过,彩棚内的夫人顿时一片议论纷纷。 易红珠此刻却只惦记着那句做皇后的话,又哪里去管这个丫头是谁的女儿,连声问道,“你是说,是卫丞相和你说,二小姐要当皇后?” 众夫人顿时一寂,几乎所有的目光,又齐齐凝视着莫寒月。 侯氏一颗心几乎跳到嗓子眼里,张了张嘴,想要阻止,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留海后,秋水明眸扫过整座彩棚,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莫寒月微挑了挑唇,在众人的注视下,不慌不忙的说道,“爹爹说,二小姐进宫……去瞧皇后……” “去瞧……皇后?”众夫人一听,不由齐齐泄气。 虽然封后大典还没有举行,可是圣旨已下,称卫盈舒为皇后,也不算如何越矩。而卫盈舒受伤,卫东亭让卫盈舒嫡亲的妹妹进宫去探望姐姐,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卫盈毓进宫,却被皇上留下,封为贵人,就算当真是卫东亭的算计,没有人证物证,又有谁敢多说什么? 侯氏全身僵硬,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吁出口气,含笑道,“这个孩子,一句话都说不完整!”跟着神色得意的向易夫人一瞥,浑然忘了刚才的惊吓。 “你……你说的是……去瞧皇后?”易红珠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瘦瘦小小的女娃。 “要不然呢?”卫盈莲忙一把拉过莫寒月,说道,“昨儿我们姐妹私下里说,必是皇后病中,思念家人,爹爹才会让二姐姐进宫探望。” “是这样?”易红珠从齿缝里迸出三个字来,一双眸子死死瞪在莫寒月身上,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莫寒月垂头,留海下的眸子,闪过一抹笑意。 固然,她一句话,可以令卫盈毓失去后位,可是她已经进宫,这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如果令她失去后位,只会让那姐妹二人结盟,去对付旁人。 那……岂有看着姐妹互斗,来得有趣? 罗雨桐显然也极为意外,微微挑眉,转向侯氏问道,“这位十一小姐,究竟是什么人?” 虽然说,各大官府、名门世家的女儿,在户部都记录在册,但是庶女是半奴半主的身份,并不在其中。 众人皆知,卫相府有两位千金,指的是嫡出的两位小姐,究竟有多少庶女,却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留意。 侯氏见她死咬着莫寒月的身世不放,不禁心中暗恼,可是又不敢得罪,讪讪的道,“她……她自然是亲戚……”想着前边已经将话说满,如今也只能死撑到底。 七小姐卫盈莲却见机极快,眼看莫寒月已能说出自己的身份,有心人只要随便寻府里任何一人一问,就知道她其实是卫相府的小姐,忙截声道,“母亲!” 侯氏被她打断,一愕住嘴。 第43章博一个贤良的名声 莫寒月一句话,将易红珠掀起的风波轻轻掀过,眼看卫家母女二人神色异常,女人天生的八卦心理,又让她们将注意力转移到莫寒月的身世上。 卫盈莲脸上露出些为难,上前在侯氏面前跪倒,说道,“母亲,都是女儿不好,不该欺瞒母亲,请母亲责罚!” 侯氏整个人都被她搞糊涂,只能顺着话问,“七丫头,你在说什么?” 卫盈莲磕了个头直起身来,说道,“母亲有所不知,这十一妹妹……其实是……是爹爹的女儿……” “你说什么?”侯氏惊呼,霍的一下站起身来,双眼瞪着卫盈莲,怒道,“七丫头,你疯了?” 虽然说,家中庶女良莠不齐,但是养出一个傻子来,总是一件丢人的事,卫东亭也从不愿意在人前承认这个女儿。现在,这卫盈莲却在这么多外人面前说出来。 这样,岂不是把相府的脸丢尽? 可是她的神情,落在众夫人眼里,却以为她是惊讶莫寒月的身世。 丈夫生了这么大一个女儿,她现在才从别的女儿嘴里知道,自然是十万分的震惊。 卫盈莲垂头,掩去眼底的一丝狡黠,轻声道,“母亲,十一妹妹是……是爹爹在外头所生,因为她亲娘亡故,才接回府来。爹爹怕母亲难过,只说是亲戚,哪里知道……哪里知道……”话说半句不说,抬头向易红珠一瞧。 言下之意,自然是说,本来此事瞒着侯氏,哪知道却被易红珠多事挑了出来,如果相爷和相爷夫人夫妻不和,也要怨在易红珠的身上。 事到如今,这个傻子的身份已经隐瞒不住,与其任由被旁人扒出来,还不如自己说出来,还能借机博一个贤良的名声。 这种事,别说是名门世家,豪门旺族,就算是寻常大户,也司空见惯。而在场的,都是各大世家的正牌夫人,听说卫东亭不但瞒着夫人在外头养外室,还把生的女儿带回府来,对侯氏都不禁有些同情。 侯氏低头瞧着卫盈莲发愣,实在不知道,分明是七姨娘生的丫头,怎么这一会儿变成了外室养的?脑袋还没有转过弯儿来,嘴里已经尖声嚷了出来,“天杀的,府里有九个姨娘,他居然还在外头养小?” 一时间,心中又惊又怒,又有些糊涂,一时搞不明白,是不是卫东亭当真在外头有小? “母亲!”卫盈莲跪前两步,一把抱住侯氏的双腿,求道,“母亲,爹爹虽有不是,妹妹却可怜。何况妹妹生母已去,求母亲瞧在爹爹份上,容妹妹一席之地!”嘴里说的哀惋,手上却悄悄使力,在侯氏腿上捏了两把。 虽然说,侯氏的震惊和愤怒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可是若任由她再嚷下去,必然会露出马脚。 侯氏一愣,瞧瞧她,又瞧瞧莫寒月。这个丫头从生下来就在相府,虽然说没有当成个小姐看待,却也容她活了下来,怎么还要容身之地? 只是侯氏虽蠢,却一向知道这位七小姐颇有心机,腿上被她捏了两把,虽然搞不懂她在搞什么鬼,也不再多说,点头道,“你说的也对!”下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往椅子上一坐,就不再说话。 第44章演的一台好戏 这情形瞧在众夫人眼里,却成了侯氏逼不得已认下这个女儿,又自个儿伤心,便有人劝道,“相爷做事也当真糊涂,既然做下,何不明言,惹这许多误会!” 又有人点头,说道,“还是相爷夫人大度容人,也算这丫头福气!” 卫盈莲见一切都在预料当中,心中大喜,忙道,“女儿替妹妹谢过母亲!”回头向莫寒月招手,说道,“十一妹妹,还不来给母亲磕头?” 当真是演的一台好戏! 莫寒月微微勾唇,忍下一声冷笑,乖乖的过去,在卫盈莲身边跪倒,磕下头去,心里暗道,“莫、季两家亡灵不远,我莫寒月今日含屈忍辱,他日,必为两府讨回血债!” 侯氏对这个傻子一向厌恶,见她跪在脚前,不禁皱眉,缩了缩脚,想要呵斥,却见卫盈莲轻轻摇头,张了张嘴,又忍了回去。 众夫人眼看着峰回路转,这个傻子果然是卫相爷的女儿,见侯氏满脸忍耐,想着她平时急躁的性子,都以为她现在痛快认下卫十一,一定是因为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怕丢了脸面,才不得不吃这一个哑巴亏,又都是不禁暗暗好笑。 易夫人首先忍不住,掩嘴笑道,“哟,原来真是相爷的女儿,今日认祖归宗,可喜可贺啊!” “是啊!是啊!”刘氏跟着点头,笑道,“今日相府可算是双喜临门,去了一个女儿,又来一个女儿!” 什么叫去了一个女儿? 侯氏不由脸黑。她的女儿是进宫为妃,又不是死了! 而卫盈莲对众夫人的话却只是微微一笑,见莫寒月只磕头不说话,拽了拽她的衣袖,说道,“十一妹妹,母亲认了你,还不赶紧唤人?” 莫寒月忙点头,唤道,“夫人!” 两个字出口,在场夫人顿时一乐。这七丫头费尽口舌说服侯氏让她认祖归宗,她倒好,竟然开口就唤一声“夫人”,当真是个傻子! 也由此,对卫盈莲的说辞更信了几分。外边养的孩子带回府,又没有让侯氏知道,自然是以“夫人”称呼。 卫盈莲要的,本来也就是如此,见莫寒月傻态毕露,不由微微抿唇,却装出一副温婉的样子,柔声道,“傻瓜,叫什么夫人?该叫母亲才是!” “哦!”莫寒月应了一声,顺口唤道,“母亲!”并没有特别喜欢的表情。 恐怕这个傻子心里,根本不知道“夫人”和“母亲”有什么区别吧! 众夫人不约而同的挑眉。 到了这会儿,侯氏也只能顺势点头,说道,“快起来罢!”实在不知道,今天当众认下这个傻子,以后会不会被各府夫人、小姐耻笑,脸上的神情,就有些阴晴不定。 卫盈莲忙磕头道,“是,母亲!”拖着莫寒月起身,说道,“母亲,女儿先带十一妹妹下去,莫要搅了各位夫人看戏!”说完带着莫寒月就向彩棚外退去。 她想走,莫寒月可不想走,刚刚走到彩棚门口,突然指着罗雨桐大喊,“姐姐,仙子姐姐!” 第45章眼里容不下沙子 早在五年前,未嫁的罗雨桐以绝世容貌名动盛京,如今虽为人妇,可当年风采丝毫不减,反而添了稍许飒爽英姿。 听莫寒月喊出“仙子姐姐”四字,小静安王王妃贲氏不禁一乐,说道,“七小姐口口声声说十一小姐是个傻子,我瞧她一点不傻,一眼就瞧出这里最美的就是罗姐姐!” 武安侯夫人也不禁笑了出来,点头道,“这话说的是,罗妹妹走这两年,边关风霜,竟然不能让她稍减颜色,当真成了神仙了呢!” 这两个人都是身出名门,做女儿时就与罗雨桐交好,此刻自然真心称赞。 在场的夫人中,以这三个人身份最高,旁的夫人一听,就有人忙附和道,“是啊!是啊!不要说安定侯夫人当年,就是此刻,怕也没有哪家的夫人、小姐能及万一!” “啊哟,张夫人这话可说差了,什么叫就是此刻?安定侯夫人当年那是艳冠群芳,如今更是无人能及!”另一名夫人赶忙接口。 “啊!对对!”张夫人惊觉失言,忙在自己嘴巴上拍了一掌,说道,“打你这个不会说话的!安定侯夫人自然是这盛京城中独一无二的!” 听着众人谀词潮涌,莫寒月暗暗好笑,微微勾了勾唇角,目光就向易红珠一扫。 这个易红珠,对自己的容貌向来自负,又仗着自己是太后的侄孙女儿,盛京城中所有名门世家的公子,都不放在眼里。 果然,易红珠听到众夫人盛赞罗雨桐,眸底闪过一丝不忿,动了动嘴唇,把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笑道,“当真是呢,这位十一小姐还真是与众不同,能一眼看得出安定侯夫人当年的风姿!” 如果她易红珠早生几年,这盛京城中第一美女,还不一定花落谁家呢! 当年的风姿?也就是说,是昨日黄花? 莫寒月听她加重“当年”二字,心底暗暗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抬头眼巴巴的看着罗雨桐,真像傻子一样。 罗雨桐的性子,她最熟悉不过,看着她表面清淡,内心却热情如火,最是一个眼里容不下沙子主儿。易红珠这句话,怕就此得罪了她! 在场众夫人听易红珠出言讥讽罗雨桐年华渐逝,都是不禁轻轻吸口凉气。 易家虽然也是盛京城中的名门旺族,宫里又有一位太后,可是,任他什么大族,又岂能与手握兵权的守疆大吏相比? 其实现在的罗雨桐也不过二十二岁,正是韵华正盛的时候,只是女子出阁之后,自然不能与小姐们相比。 “仙子姐姐”四个字落在罗雨桐耳朵里,却不禁心头一震,对四周众夫人的赞誉充耳不闻,对易红珠的暗讽更像没听到一眼,一双眸子只是定定的注视着眼前的女娃。 不知为什么,分明是一个没有见过的女娃,可是她的身上,却流露出一种让她觉得熟悉的气息。而这声“仙子姐姐”更是当年闺中,她对她的戏称,因为…… 这一瞬间,神思飘远,飘回未嫁时,那自由自在的女儿时光。 第46章不能叫姐姐 卫盈莲急于将这个傻子带走,顾不上去附和众夫人,将莫寒月手臂一拽,低声道,“十一妹,胡说什么?这位是安定侯夫人!”抬头向罗雨桐一笑,福身见过一礼,带着莫寒月就走。 “等等!”罗雨桐回神,直觉的将这二人唤住,招手道,“十一小姐,你过来!” 莫寒月露出一脸惊喜,忙挣脱卫盈莲的手奔到罗雨桐面前,说道,“姐姐叫我?” 罗雨桐垂眸凝视,见她单薄瘦小的一副身子,松松垮垮的挂着一件不合体的半旧衣裳。而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儿,有一大半被厚厚的留海遮住,只留下一张小巧的嘴,和一个小尖下巴。 不知道为什么,罗雨桐突然对眼前的小女娃充满了怜惜,微微摇头,含笑道,“你是相府的小姐,怎么能唤我姐姐?这可不是错了辈份?”论年岁,她差不多是她的三倍吧? 错辈份吗? 莫寒月的心里,不禁泛出些酸涩。 二人同年,她只比自己早出生几天,当初,她可是追着喊着威胁着让自己喊姐姐的,如今连喊她一声“姐姐”也有了许多的阻隔。 虽然看不清她隐在留海之后的眼睛,可是,罗雨桐清楚的感觉到她一瞬间的失落,心头一软,说道,“今日你认祖归宗,也算一桩喜事,如今既然唤了我一声姐姐,就送一件见面礼给你罢!”从头上拔下一支碧玉镶成的凤钗给她插在发间。 虽然两年不在盛京,可是,这深门大宅中的争斗,她自幼看惯。深知眼前这女娃从今之后,就卷入这看不见的血雨腥风中。 这只玉钗虽小,但这许多夫人瞧在眼里,自己对这小女娃顾念的消息,很快会传遍各大世家的后院内宅,日后,若有人对这女娃不利,也要多掂量三分! 清冷孤傲的安定侯夫人,竟然对相府这位刚刚认回的野丫头青眼有嘉,果然大跌众夫人下巴,一瞬间,整个彩棚又一次一片寂静,就连对面戏台上的锣鼓声,都似乎变的遥远。 莫寒月眨了眨眼,唇角挑起一抹笑意,点头道,“谢谢姐姐,姐姐真好!” “这个姐姐,以后可不能叫了!”听到这脆生生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罗雨桐耳边,似乎响起了另一个爽脆的声音,“姐姐!姐姐!姐姐……” “姐姐饶我!” “姐姐,月儿不敢了!” “姐姐……救我……” 罗雨眸双眸骤然闭紧,压下心头掠过的一抹锐痛。这是……她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不能叫姐姐吗?”眼前的小女娃失望的低语,默默垂下头去。 “是啊,不能叫姐姐!”罗雨桐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却已不想再说下去,向卫盈莲一指,说道,“这才是你的姐姐呢!” 安定侯夫人突然留意到自己,卫盈莲顿时受宠若惊,忙上前拉住莫寒月的手,向安定侯夫人行礼,笑道,“夫人放心,十一是盈莲的亲妹子,日后会多多照应!”拢络好卫十一,想来,也能借她的光,为自己争一些身份吧? 第47章添个彩头 “嗯!”罗雨桐点头,两道了然的眸光向她一扫,勾了勾唇角,又落在莫寒月身上,说,“这里都是夫人们坐着说话儿,小姐们留着也闷,还是出去玩儿罢!” “是,夫人!”卫盈莲忙再施一礼,带着莫寒月要走。 哪知道莫寒月刚刚走出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唤道,“易姐姐!” 那里易红珠挑衅不成,心里正生闷气,见这位傻小姐突然呼唤,不由微微挑眉,说道,“怎么,十一小姐还有旁的话说?”既然是卫东亭在外面生的丫头,或者,能从她嘴里挖出些别的鲜为人知的事情。 “嗯!”莫寒月点头,问道,“衣裳呢?易姐姐说,十一来这里说话,就给十一几套新衣裳!” 只这一句话,彩棚中顿时又是一阵窃议,众夫人的目光,都落在易红珠身上。 本来,相府宴客,依这傻小姐的身份,绝不会出现在彩棚里。原来,竟然是被易小姐以几套衣裳诱骗而来,那她所说的话,想来也是事先听从易红珠的吩咐。 只是,恐怕易红珠没有料到,这位十一小姐竟然是卫东亭的女儿,也没有如意让她把“二小姐进宫探望皇后”说成“二小姐进宫当皇后”! 这位易小姐小小年纪,当真是心机深沉啊! 饶是在深宅内院斗了半辈子的夫人们,也都不禁暗暗感叹。 易红珠脸色乍青乍白,却又无法否认,狠狠咬唇,勉强笑道,“十一妹妹,这话说来,做姐姐的当真是汗颜。方才在园子里瞧见妹妹,见妹妹身上衣裳破旧,才生了怜悯之心,说送妹妹几套衣裳。如今既然知道妹妹是相府千金,又哪里稀罕姐姐的东西,那岂不是令姐姐无地自容吗?” 一番话,虽然直接承认莫寒月所说是实,却也将自己诱哄的话轻轻掀过。 易夫人见机极快,听她话音刚落,就忙道,“红珠,这可是你的不是,不管她是谁,既然是亲口应下的事,自然不是食言!” 也不等她应,回头向身后的丫鬟吩咐,“你出去传个话儿,让他们派个人回府,将今年春起大小姐新做的衣裳拣好的取几套来!” “是,夫人!”丫鬟领命,施礼退出棚去。 易红珠虽然并不在意几套衣裳,但是想着破坏卫盈毓封后不成,对莫寒月就心存气恼。 微微咬唇,向莫寒月没有任何饰物的身上一望,突然心念一动,含笑道,“今儿十一小姐认祖归宗,也算美事一桩,几套衣裳算什么?”摘下自己耳朵上的一对镶珠玛瑙坠塞到莫寒月手里,说道,“这对坠子,就当给妹妹添个彩头罢!” 众夫人一见,都不禁暗暗点头。这易家小姐虽然心机深沉,但处事倒也算大方得体。 先有安定侯夫人挑头,又有易大小姐随后,旁的夫人就有些不好意思没有表示,小静安王王妃贲氏首先从手上褪下一个镯子命人给莫寒月戴上,说道,“来的匆忙,区区贱物先充个彩头罢!” 第48章不如就今日山奇遇 武安侯夫人方氏嗤的一笑,横她一眼,说道,“啊约,若贲妹妹的东西也称‘贱物’,我们的东西,岂不是成了街头的杂草?” 彩棚里众夫人,论门第出身,自然以罗雨桐最为尊贵,可是论丈夫的品阶,却以小靖安王为尊,若连贲氏的东西也称为“贱物”,恐怕除了皇宫大内,再也找不到一件“贵物”! 众夫人一听,都齐齐笑了出来,说道,“不错,谁不知道小靖安王最懂的享用,夫人的东西,怕有钱没处买去。” 贲氏对众人的奉承只是微微一笑,侧头向方氏斜睨,说道,“方姐姐只管笑我,你的呢?” 方氏笑道,“啊哟,这不是趁火打劫么?”听着众人哄笑,从脖子上取下一串明珠,颗颗都有食指指腹大小,也命人给莫寒月送去,笑道,“如今你年纪小,这东西先压压箱子,过几年就适用了!” 棚子里身份最尊贵的三位夫人出手,又有一位小姐垫着,众夫人生怕被人瞧轻,一时间,你一只金凤,我一支步瑶,纷纷送到莫寒月手里。 饶是莫寒月心里步步设计,可也不知道易红珠此举是什么意图,捧着满手的贵重首饰,转头向易红珠望去。 看到几乎被首饰压垮的女娃,易红珠唇角掠过一抹不易觉察的阴冷,跟着欢声笑道,“卫二姐姐进宫,我们不能向正主儿道贺,如今十一妹妹认祖归宗,我们所幸赶上,只是不知道,十一妹妹几时行礼,我们也好做个见证!” 一个区区庶女认祖归宗,还要行礼? 侯氏一怔,脸色就有些难看。 众夫人一听,闹纷纷的声音也慢慢静了下去。 一个庶女认祖归宗,通常是给当家主母和父亲磕头敬茶就是,并不会让外人道贺。而现在,众人的贺礼送上,若相府就此悄无声息的认下这个女儿,似乎也有点说不过去。 僵峙中,就听安定侯夫人罗雨桐清淡的声音道,“又何必再选什么日子,如今各大世家的夫人、小姐大家在这里,选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日罢!” 这一句话,既将易红珠的话掀过,也算是替相府解围,卫盈莲轻轻松了口气,忙道,“安定侯夫人好主意,母亲意下如何?” 先把“好主意”说在前边,才问侯氏“意下如何”,分明是暗示她答应。 此刻侯氏骑虎难下,自己又想不出旁的法子,虽然她心里老大不情愿,却也只得道,“那就这么办吧!”回头吩咐丫鬟,“去重新彻壶茶来!” 易红珠眉心一跳,转头向易夫人一望。易夫人会意,微微一笑,说道,“既然是认祖归宗,怎么能少了相爷?” “你……”侯氏脸色微变,却说不出话来。 现在卫东亭正在前院里宴请朝中众臣,如果命人去请,岂不是把这件事弄的满朝皆知?可是,易夫人的话也没错,卫东亭是十一的亲生父亲,这认祖归宗,岂能不给父亲敬酒呢? 第49章忽略她的存在 为了那小女娃身上那熟悉的感觉,罗雨桐有心相助,微微一笑,说道,“这个好说,相爷夫人命人去前边给相爷传句话便是,横竖只是敬茶,用不了多少时辰!” 这个女娃只要这样一过明路,日后,就是这相府的正牌小姐,虽然不比嫡出的小姐,至少,已没有人敢忽略她的存在。 同样是世家出身,莫寒月岂会不知道其中的关键?这件事传出去,卫东亭一定会被人垢病,甚至被谏臣攻奸,对她却百利而无一害。 微微抿唇,向罗雨桐望去一眼,心里,并没有一丝欢喜,却是满满的酸涩。 你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娃都愿意出手相助,为什么?当初会对我的求救置之不理?难道,你也是畏惧了宇文青峰那个昏君?还是,你我的情义,早已在选择不同的道路时,消失殆尽? 那里众夫人听到安定侯夫人发话,立即随声附和,说道,“不错!只是外室的女儿认祖归宗,也不是什么大事,请相爷进来,磕个头敬杯茶就好!” 到了这一步,侯氏已经不能不应,只得点头,向卫盈莲道,“七丫头,你唤个人出去,请相爷到后园里来!”眼睛使劲向她连眨,盼她想法子推托。 卫盈莲瞧在眼里,却知道此事已经没有回旋余地,见侯氏命自己传话,只得福身应命。 侯氏见她竟然真的去唤卫东亭,心里大急,想要喊住,又有这许多夫人瞧着,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她退出棚去。 将侯氏的神情瞧在眼里,易夫人不由微微一笑,说道,“小姐们都在园子里游玩,如今倒不如都唤回来观礼,也让十一小姐趁机结识一些小姐妹,岂不是更好?” 易红珠一听,连连鼓掌,说道,“不错!不错!这正是一个好机会!只是相爷府里宴客,怕府上的家人顾不上,红珠倒可以跑这一遭!”说完也不等侯氏说话,转身就向棚外奔去。 侯氏早已恨的咬牙,但此时此刻,如果出声喝阻,又怕旁人说自己不能容人,只得命丫鬟们去准备一应的东西。 只是一个庶女认祖归宗,又有什么东西要准备?不过是彻一壶茶,摆好卫相夫妇的坐椅,安放好十一小姐磕头的垫子,立好众夫人回避的屏风罢了。 卫盈莲派去的小厮倒是个机灵的,听从卫盈莲吩咐,只说是夫人有事寻相爷商议,进了后园,卫盈莲才将来龙去脉略说一回。 卫东亭知道自个儿夫人是个草包,见她处理得当,点头赞道,“多亏有你!”命丫鬟回禀,略停了停才抬步进去,目光向两侧的屏风一扫,先向侯氏施下礼去,说道,“夫人,此事都是本相的不是,还望夫人不要气恼,伤了身子!” 侯氏瞪眼,问道,“你果然外头有人?” 莫寒月是府里七姨娘所生,并不是什么外室所养,她心知肚明。可是卫盈莲说卫东亭外头养人,又不知道真假,一见卫东亭,就忍不住问了出来。 卫东亭见自己的夫人蠢到如此地步,不由苦笑,说道,“此事本相自然会向夫人解释,夫人莫恼!”说着连使眼色,向两侧屏风呶嘴。 第50章岂能说跪就跪 男女有别,众夫人在小丫鬟回禀时就已躲入屏风之后,此时听到卫东亭向夫人赔礼,都不禁互视。 刘氏在屏风缝隙中向外一望,只能看到卫东亭行礼的动作,并不见他脸上神色,对此事就更信了几分。 侯氏见卫东亭连使眼色,这才会意,原来这些话是说给屏风后的众夫人听的,忙连连点头,说道,“那……那就再说罢!” 卫盈莲忙上前几步,说道,“母亲!请入座罢!”扶着她在上首右侧的椅子上坐下。 这一会儿,易红珠正好带着一帮游园的小姐妹进来,一见卫东亭,来不及闪避,忙福身行礼,说道,“红珠见过相爷!” 卫东亭点头,含笑道,“今日你们在最好,日后还请多多照应十一!” 众小姐在路上就已听易红珠讲述事情经过,闻言都是含笑应道,“相爷放心,日后十一妹妹但有用得着处,我们自然鼎力相助!” 而大多数的人心里却不以为然。区区一个庶女,又是个傻子,她们与其说是观礼,倒不如说是来瞧热闹的,又有谁会真的和那卑贱之人有什么瓜葛? 卫东亭又岂不知道这些世家小姐们的高傲,要的也不过是一些场面话罢了,点了点头,说道,“那本相多谢!”转身在侯氏上首坐下。 这里一团忙碌,莫寒月始终默默的站在旁边瞧着,不说话,也不乱动,仿佛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一样。 易红珠见卫东亭坐好,似笑非笑的望着莫寒月,说道,“十一小姐,快行礼罢!” 如今不管做什么,已经无法防害到卫相府,也只有盼着这个傻子出丑,才能令卫相府丢脸,更让小姐妹们博一个乐子。 “啊?”果然,那个傻子一脸茫然,瞧瞧卫东亭,又瞧瞧易红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卫盈莲暗急,含笑道,“易妹妹,十一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这等事,总要人引导才是!”也不等她应,上前几步,将莫寒月拉到卫东亭夫妇面前,轻声道,“十一妹,还不跪下!” 莫寒月见到卫东亭,那天法场上满地的尸体和鲜血又一次在眼前闪现,不由暗暗咬牙。听到卫盈莲的话,不禁垂头向眼前的跪垫一望。 卫东亭是那一场惨案的始作俑者,是她莫、季两家的仇人,不比侯氏,岂能说跪就跪? 易红珠见她不动,哪知道她是满腹仇恨,只道这傻子不懂,不由轻声笑起,说道,“方才瞧她说话儿,不是蛮机灵吗?怎么这会儿傻了?”说着话,还向身边儿的小姐妹飞去一眼,意思道,“你们瞧,我没说错吧?” 卫盈莲大急,回头向易红珠一瞥,淡笑道,“易妹妹这话可错了,这认祖归宗,在旁人眼里虽然是小事,可是在十一,可是件大事。她生母新丧,一下子又有了位母亲,一时欢喜傻了,也是人之常情!哪里像易妹妹千伶百俐,纵然遇上这等事,也能从容应对!” 本来她心羡易红珠出身高贵,一直想尽法子巴结,可是今天的一场交锋,知道这位易大小姐和她已经难成朋友,说话就再也不多容让。 第51章见见众位大人 易红珠幼时,曾随着外祖两年,随后才被接回盛京,最怕人质疑她不是易家嫡出的大小姐,听卫盈莲话中暗指,不由大怒,喝道,“你说什么!” 卫盈莲微微一笑,说道,“我是说,十一年幼,没见过世面,还请易妹妹包涵!”再不理她,伸手搭上莫寒月肩头,说道,“十一,快跪下给爹爹、母亲磕头!”跟着微微用力下压。 心知说什么认祖归宗,日后有多少好处的话,这个傻子也未必能懂,只是直接指示她要如何做。 这一会儿,莫寒月已经决心暗下。无论如何,自己要留在卫府,还要在卫府有所作为,就不能回避跪拜卫东亭。只有走过了这一关,日后,才能为莫、季两家讨回血债! 主意拿定,顺着卫盈莲的话在跪垫上跪下。 卫盈莲从小丫鬟手上接过茶来,趁着弯腰给她递茶的功夫,轻声道,“说,请爹爹喝茶!”旁的门面话,想来也教不会,刚才看她说话比平时流利,这一句想来是能说的。 果然,莫寒月依言抬头,向卫东亭道,“请爹爹喝茶!” 卫盈莲忙握着她手臂抬起,将茶送到卫东亭面前。 卫东亭见她这句话说的虽然生硬,但却字字清楚,不禁也是微微诧异。但是此时两侧屏风后,坐着各府各宅,各大世家的夫人,旁边又有各府的小姐观礼,他哪里顾得上多问,只是含笑接过茶杯,含笑道,“乖女儿!”举杯在唇上轻轻一抿就放下。 卫盈莲见莫寒月听话,心里悄悄松一口气,又道,“快,快给爹爹磕头!” 莫寒月身子微僵,咬了咬唇,终于俯首磕了下去。 一个头,我要让你身败名裂! 两个头,我要让你妻亡子散! 三个头,我要让你毁家灭族! 旁人又哪知道她心里的滔天恨意?卫盈莲她三个头磕完,扶她直起身来,再递上第二杯茶,说道,“给母亲敬茶!”依样画葫芦,引着她给侯氏行完大礼。 易红珠一心要等着这个傻子出丑,结果看她虽然身子僵硬,反应迟钝,却并没有多大的错处,不由大为失望。心念微转,突然又扬起一抹笑意,上前两步,说道,“恭喜相爷父女团聚!” 卫东亭却哪里有一丝喜悦,微微摆手,说道,“只是区区家事,竟然劳动各府的夫人、小姐,本相愧疚的很!”说着起身,向两侧屏风施礼。 屏风后,众夫人听到这认亲礼顺利完成,有的心里失望,有的暗暗庆幸,更多的却是事不关己,听到卫东亭在屏风后行礼,忙纷纷起身还礼,说道,“相爷客气!” 哪知道易红珠却笑道,“相爷新得千金,又恰好府里宴客,何不带出去,见见众位大人?” 这话就说的过于无礼,卫东亭脸上笑容一落,还没说话,卫盈莲已经抢到,“易妹妹这是何意?十一虽然刚刚回府,可也是闺阁女儿、相府千金,怎么能随意抛头露面?” “卫七姐姐这话好笑!”易红珠娇笑摇头,说道,“十一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女娃,又不是你我,有何不可?” 第52章听说是个傻子 “七岁也罢,十七岁也罢,终究是女儿家!”卫盈莲皱眉,暗想要不是屏风后坐着众位夫人,她真想冲上去,撕破易红珠那张讨厌的笑脸。 卫东亭见易红珠句句刁难,不由微微皱眉,向她深望一眼,说道,“前殿众位大人都不是外人,本来见见倒也无防,只是小女十一向来流落在外,有失教养,恐怕冲撞了众位大人,反而不美,此事再说罢,总有机会!” 莫寒月听他信口而言,竟然连眼皮也不眨一下,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是外室养的女儿刚刚回府,不由暗暗冷笑,心底却多了几份警觉。 易红珠见他断然拒绝,想要再说什么,却见他已再不向她多瞧,到了口边的话,硬是被噎了回去。 卫东亭转身向两侧屏风一礼,说道,“本相谢过众位夫人,这就告辞!”转身大步而去。 眼瞧着卫东亭离去,易红珠唇角微撇,露出一丝冷笑,转头与身边一个穿红的小姐相视一笑。 卫盈莲始终留意易红珠的一举一动,二人的神情落在眼里,不觉皱眉,却摸不透这二人打的什么主意。想要用话套问,却见夫人们已从屏风后出来,对着侯氏又是一番恭贺。 此刻卫东亭刚刚转回前院,宴上议论纷纷的众臣顿时一寂,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卫东亭微微诧异,回自己座位坐下,向身边的刑部尚书左中行问道,“怎么了?” 左中行脸色古怪,向左右瞧了瞧,凑过头去,问道,“怎么听说,相爷外室所养的一个女儿,刚刚认祖归宗,还令许多夫人、小姐观礼?” 这消息传的也太快了! 卫东亭轻吸一口凉气,强笑道,“不过是恰巧罢了!”心知这件事是瞒不过去的,只得含糊其辞承认。 哪知道他话音刚落,就听对面的峻小王爷笑道,“恰巧?难不成这位小姐是刚刚回府?这也当真是巧的很啊!只是小王怎么听说,这位十一小姐是个傻子?” 其实数日前,莫、季两家行刑的那一天,在场众人不少人在场,莫寒月带着排骨回来喂狗,众人也都瞧见,只是那样不起眼的一个丫头,并没有人留意罢了。 而在刚才,卫东亭刚进前院不久,就有人把这个消息传出来,只是碍着卫相爷的官威,无人敢问罢了。此刻听峻小王爷一句话,所有的目光,又齐齐聚在卫东亭身上。 身为一朝宰相,外边养个把外室并不奇怪,生出女儿自然也不奇怪。而母亲亡故,女儿认祖归宗,更是合情合理,不寻常的是,这个外室所养的女儿,偏偏在相府大宴宾客的时候行礼! 区区一个庶女认祖归宗,让众位世家的夫人、小姐观礼,他卫东亭官高驾子大,那也倒罢了,可是那位小姐,竟然是个傻子! 卫相爷把此事弄的尽人皆知,那不是给他自个儿添堵吗?既然这位是十一小姐,那除去宫里的两位,前边至少还有八位小姐,这府里养着个傻小姐,又有几个人敢给那八位小姐提亲? 第53章这马屁拍的 卫东亭一个头两个大,说道,“不过是年纪还小,又养在外头,没见过世面罢了,怎么会是傻子?峻小王爷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哦,不是就好!”宇文峻倒不和他争执,歪歪斜斜的靠在椅子里,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悠悠道,“昨儿小王进宫,刚听王叔说,前几年因为战乱,国库紧张,连年节也没有好好过过。这眼看要到中秋,要请各府各衙,各大世家的公子小姐一同进宫饮宴呢!” “是吗?”卫东亭微微一笑,向皇宫方向拱了拱手,说道,“那当真是皇恩浩荡!只是本相的两个女儿,如今都已在皇上身边儿服侍,如此一来,众位大人能带着小姐进宫一睹天颜,本相却能趁此机会与女儿一见,都是身沐皇恩!”绝口不提旁的女儿。 大小姐卫盈舒已成废人,也倒罢了,如今卫家二小姐可是立后的最佳人选。众臣一听,顿时一片赞誉之声,有的说,“卫相府为了皇室倾尽心力,当真是忠孝两全!” 有的说,“相爷两位千金进宫,姐妹二人同心同力服侍皇上,令皇上后顾无忧,是我大梁之福,百姓之福!” 更有人道,“素来后宫入选,一府只取一女,如今卫相府竟然有两个女儿进宫,这可是本朝第一门啊!” 看这马屁拍的! 真不要脸! 众人心里暗骂,却也只能顺着说,“是啊!是啊!李大人此话当真是字字珠玑!” 峻小王爷桃花眼半眯,听着满堂的谀词潮涌,唇角的笑意不禁更深了几分。 卫东亭啊卫东亭,当真是老狐狸,只是寥寥几句,就把刚才后宅傻女儿认祖归宗的事儿绕过去。只是,他越不想提,就越要想个法子,将此事捅的人尽皆知才好! 只是…… 想到那个瘦小单薄的身影,峻小王爷不禁双眉微皱。 那个丫头,不是府里七姨娘所生吗?怎么又成了外室所养?难道,那些人嘴里的“十一小姐”并不是她? 那她呢? 她不就是卫相府的十一小姐吗?难不成,这中间出了什么错露?她……出了什么事? 不会! 想到这里,峻小王爷又暗暗摇头。虽然只是见过两面,可是看得出来,那个丫头可不像是个会让自己吃亏的! 如此一来,还当真要想法子,弄清那位十一小姐是不是她了! 有卫二小姐的光环罩着,易红珠虽然成功的让前来道贺的群臣知道卫相爷有一个女儿是傻子,可是却并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反而是莫寒月,不但成功让旁人知道她的存在,还顺手发了一笔小财。 丫鬟夏儿远远躲在彩棚外,一看到莫寒月出来,忙大喜迎了上去,唤道,“小姐……”话刚出口,一眼看到莫寒月手里的东西,不禁吓了一跳,忙掀起裙摆,替她全部兜住,拉着她撒腿就跑。 一口气跑回所住的小院,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夏儿才喘过一口气来,低头瞧一瞧裙子里兜的金玉首饰,又抬头瞧一瞧莫寒月,难以置信的问道,“小姐,这……这是怎么回事?” 第54章还要惊骇下去 “送……送的!”莫寒月答,嘴巴咧开,露出整整齐齐两排细碎的牙齿。 “送的?”夏儿难以置信的低呼。 这些年来,不要说卫家人从不许自己家小姐在外人面前露脸,就连卫家人面前,也极少唤她去,偶尔撞到一起,轻则呵斥,重则打骂,从来没见过能拿回赏赐,还是……这么一大堆! 这也是夏儿年幼,又是跟着这么一个没用的主子,没见过好东西,如果她有些眼力,分得出这些东西的价值,怕不是吃惊这么简单。 莫寒月微微一笑,心中念头略转,指着那些东西笑道,“夫人给的!” “夫人?”夏儿瞪大眼,说道,“怎么可能?”她以为莫寒月嘴里的夫人是相府夫人侯氏,又哪里想得到刚才彩棚里的情形? 莫寒月摇头,说道,“好多夫人!”一边说话,一边从自己的头上、脖子上把余下的东西摘下来,嘻嘻一笑,说道,“收起来!” “好多夫人?”夏儿侧头想了想,这才恍然道,“哦,你是说,是旁的夫人们赏的?”这事虽然离奇,但总比自己家的夫人赏的踏实。 “嗯!”莫寒月点头。 夏儿粉白的小脸儿涨红,满满的都是兴奋,说道,“这可好了!这可好了!以后再也不怕小姐生病没钱看大夫了!”一边说话,一边满屋子乱转,嘟囔道,“这要藏在哪里才好?” 只是这十一小姐所住的院子本来就小,正房虽然有两间,可是几件简单的家具一摆,已经没有多余的地方。夏儿在屋子里绕了一周,见柜子虽然空着,可是却太惹眼,塞到床底下,又怕被老鼠拖去,或者…… 夏儿抬头,专心打量屋顶,琢磨着能不能藏在梁上。 莫寒月瞧着好笑,眸光随着夏儿转了两圈,突然道,“夏儿,你和小康分了罢!” “什么?”夏儿吓了一跳,忙连连摇手,说道,“小姐,这些东西我们要来做什么,还是小姐留着防身。”话一说完,又不禁呆住,说道,“小姐,你刚才说什么?” 刚才,自己家小姐说话不但咬字清楚,竟然能叫出自己和小康的名字…… 莫寒月见她一脸惊骇,不由微微勾了勾唇角。 今天,惊骇的又岂止她一个人?再往后,恐怕还要惊骇下去。慢慢走到她面前,认真的瞧着她的双眼,轻声道,“夏儿,谢谢你!” “什……什么?”夏儿震惊的瞪着她,手一松,裙摆里兜的东西叮叮咚咚掉了满地,一瞬间,满屋子的珠光宝气。 守在下房的小康听到二人进门,赶出来就见上房的门已经关上,这会儿听到声音,忙在外头问道,“夏儿,怎么了?” 夏儿一惊回神,低头向地上的东西瞧了几眼,转身跑去把门打开,一把拉小康进来,说道,“你快进来瞧瞧!”跟着又赶紧把门闩上。 小康一进内室,一眼看到满地的金珠首饰,也是一脸惊骇,颤声道,“这……这……” 夏儿道,“小姐说,这是园子里那些夫人赏的,可是……可是……我们能藏在哪里?”说着话,又满屋子打量,最后一撸袖子,说道,“小康,找把铲子,我们埋在床下!” 第55章真的被砸死了 小康愣了良久,抬头向莫寒月一望,说道,“还是埋在厅里吧,椅子一挡,旁人也瞧不见,不要扰了小姐歇息!”说着转身出门。 而就是这一瞬间,莫寒月从他的眼睛里,分明的看到一丝贪婪,不禁暗暗叹气。见夏儿蹲下去一样样捡东西,说道,“不用埋了,就放在厅里的案子上,找块布盖着就好!” 如果料的不错,很快就会有人打上这些东西的主意,藏起来,反而更易招祸。 “小姐……”好不容易捡起来的东西,又叮叮咚咚掉了回去,夏儿抬起头,吃惊的瞧着她。 虽然说,这些日子她说话比从前有条理许多,但是这么长一句话,还是第一次听到。 莫寒月抿唇,拉着她起身,轻声道,“夏儿,这些年,多亏了你照应!”虽然说,自己并不认识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可是,自己既然占了她的身体,总该替她说一句话,替她向对她好的人说一个“谢”字。 可想,如果这些年,不是有夏儿这样一个丫头守在身边,那位十一小姐,不等二小姐把她打死,自己也难活到今日。 “小……小姐……”而现在的夏儿,仿佛被她的小姐传染了傻病,嘴巴里已经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莫寒月微微抿唇,心知道如果不给她一个解释,这个丫头一下子没办法转过弯儿来。心中转着心思,嘴上却说道,“夏儿,你怎么了?不喜欢我说这些话么?” “不!不是!”夏儿连忙摇头,抓着她的手连摇,说道,“小姐,你……你如今这个样子,夏儿不知道有多欢喜,可是……可是你为什么突然会好了?” 莫寒月露出一脸茫然,说道,“好了?我不知道啊,我……我以前真的是傻子?” “不是!当然不是!”夏儿忙摆手,说道,“以前,小姐只是……只是……不大说话罢了!” 只是不大说话吗? 莫寒月微微勾了勾唇角,抬手在头上敲了敲,一脸沮丧的说道,“可是许多事,我记不清了!” “不要紧!”夏儿忙抓住她的手,说道,“什么事记不清,小姐只管问就是!”这脑袋好不容易正常了,再敲傻怎么办? “什么事……”莫寒月想了想,说,“你们……你们说二小姐打我,我……我不记得,可是,明明头疼……” 原来是这件事! 夏儿点头,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恍然大悟,“啊呀”一拍手,说道,“难道是二小姐那一砚台,没有将小姐砸死,小姐却因祸得福,脑子反而好了?” 听说过被砸傻的,可没听说过被砸聪明的,这个夏儿也算异想天开! 莫寒月不禁好笑。 只是也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让人勉强相信,自己突然不傻的原因吧?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看来,还是我沾了二小姐的光。可惜她人在皇宫,不能当面向她道谢!” “道什么谢?”夏儿的小脸上,满是忿忿,说道,“她又不是存着好心,若不是小姐命大,那一砚台还不被她砸死?” 你又知不知道,你真正的小姐,真的被砸死了! 莫寒月轻轻叹了口气,点头道,“说的也是!” 正说到这里,突然听到院子里小康的声音大喊,“五小姐,你们做什么?” 第56章五姐姐也是傻子 夏儿吃了一惊,忙扬声问道,“小康,怎么了?”听窗外乱纷纷一片,低声道,“小姐,奴婢出去瞧瞧,你留在屋子里!”转身出门,顺手把门带上。 莫寒月倒并不意外,微微挑眉,心中暗道,“果然来了!” 果然,房门刚刚关上,外室的门就砰的一声被人撞开,花花绿绿一团女子蜂拥而入。 夏儿吓了一跳,忙张开双手拦在内室的门前,说道,“五小姐、六小姐、九小姐,你们来做什么?” 要知道,这处小院,自从自己主仆住进来,就从不见有人来访,现在,自己家小姐的病刚好,这些人就闯上门来,这要再把小姐吓个好歹,又如何是好? 当先一个穿紫的小姐一脸戾色,扬眉道,“做什么?我们到妹妹这里窜个门子,还要和你一个奴才说吗?” 夏儿微微咬牙,摇头道,“今儿我们小姐累了,已经睡下,还请五小姐和各位小姐回去,等我们小姐醒了,奴婢自然会禀报!” 这穿紫的小姐,正是五姨娘所生的女儿,五小姐卫盈瑶。 卫盈瑶见她一个奴才竟然敢挡自己的路,不由脸色一沉,冷笑道,“睡了?今儿发生这么大的事,她也睡得着?当真是个傻子!” 旁边一位年纪略小,身穿降色衣衫的小姐上前一步,说道,“姐姐,这奴才向来刁滑,她的话谁信?我们还是进去瞧瞧十一妹妹吧!”说着话,就要往里闯。 夏儿脸色微白,却挡着房门一放,说道,“六小姐,我们小姐前几日刚刚受过伤,今日又劳累,当真已经睡下!” 六小姐卫盈环虽然比卫盈瑶小了一岁,可是性子却要泼辣一些,脸色一沉,怒声喝道,“贱婢,谁给你的胆子,敢挡主子的路!”上前一步,就在夏儿肩头狠狠一推。 夏儿究竟年幼,被她推的“啊哟”一声,连退两步,撞在门框上。却仍然咬着牙,伸手拦住房门,叫道,“六小姐,你讲不讲理?虽然奴婢是个奴才,我们小姐和五小姐、六小姐可是一样的人!” “和我们一样?”卫盈环冷笑,指着她骂道,“死丫头,你敢骂五姐姐也是傻子?” 被她一激,卫盈瑶果然大怒,咬牙道,“好你个死丫头,原来在绕着弯骂本小姐是傻子!”说着卷起袖子就要冲上去。 “姐姐!”卫盈环忙一把将她拉住,说道,“姐姐不要急,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和一个贱婢拉拉扯扯,岂不是让下人小看?”说着,向身后一呶嘴儿。 卫盈瑶被她提醒,说道,“当真被这贱婢气胡涂了,多亏妹妹!”说着向身后的丫鬟一指,说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把这贱婢拖开!” “是,小姐!”两个丫鬟应声而出,上前就要拖开夏儿。 两人刚刚抓住夏儿的手臂,就听门里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夏儿,请几位小姐进来罢!” 虽然隔着一道门,可是,这一道声音,竟然像清泉溪流般清澈干净,顿时让外边的人一怔。 第57章都不是省油的灯 夏儿微微咬唇,不安的唤道,“小姐!” 先不说她们进去必定没有什么好话,就是地上那些惹人眼红的东西,是小姐好不容易有的一点家当,这一下子,恐怕会被人夺去。 六小姐卫盈环挑眉,斜睨着她道,“怎么,你们家小姐都说让我们进去,你这贱婢还要拦着么?” 夏儿咬唇,只得道,“奴婢不敢!”不甘不愿的侧身,慢慢推开房门,俯首躬身,说道,“各位小姐请!”心里暗暗祝祷,但愿小姐已经把那些宝贝藏起来,不要让这几位贪心的小姐看到。 可是房门推开,入眼就是一堆闪闪亮亮的东西。卫盈瑶“哎呀”一声,一脚迈进去,侧头笑道,“十一妹妹真是发大财了,难怪不让我们进来。” 六小姐卫盈环跟着进去,眼看那堆首饰就那样随随便便的堆在地当中,也是不由的挑眉,心里暗暗冷笑,“傻子就是傻子!” 莫寒月抬头,隔着眼前挡着的发丝,向二人望去,只见一个一身紫衣,一个一袭降衫,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紫衣的五小姐一脸的骄横,降衣的六小姐脸上含笑,眼底却都是算计。 这位五小姐,瞧她言行,就知道为人骄横,想来是有所倚仗。而这位六小姐,从刚才在门外的话就知道,为人心计深沉,凡事并不闯在前头,单拿旁人当枪使。 都不是省油的灯! 莫寒月心底冷笑,目光在二人身上一停,却扫向两人身后,第三位小姐。 刚才,她听到夏儿的喊声,知道来的有三位小姐,而五小姐、六小姐二人都曾经开口,唯独这位九小姐,始终一声不吭。 在卫盈瑶、卫盈环身后,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女孩子慢慢跟了进来,目光在那堆首饰上一转,就落在莫寒月身上。 看到她眸子里的探究,莫寒月微微勾唇,慢慢站起身来,唤道,“五小姐,六小姐,九小姐!”却并不见礼。 从这几天的所见可以知道,她既然唤卫盈毓“二小姐”,而不是“二姐姐”,就可以知道,这位十一小姐从来不被这府里的人承认,所以,此刻也只喊这三人“小姐”,而不是“姐姐”。 “哟!”卫盈环首先扬声笑起,说道,“十一妹妹怎么叫的这样疏远,我们可是你亲姐姐呢!”虽然是和莫寒月说话,可是一双眸子,却不断的向那堆首饰扫去。 夏儿跟着三位小姐进门,一看屋子里的情形,不由暗暗叫苦。 自己挡在门口那么长时间,自己的傻小姐,就算藏起几件也好,怎么只是用扫帚把这些东西扫在一堆,这不明摆着等人家抢走吗? 虽然都是相府千金,可是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庶女,一下子看到这么多贵重首饰,卫盈瑶、卫盈环两人眼睛都绿了,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全部据为己有,心里又都不禁暗恨。 只是听说这个傻子闯去了彩棚里,反而得了众夫人的赏,原想着只是一些寻常的首饰,哪里料到,竟然贵重到这个地步? 第58章也就是个意思 卫盈环干笑一声,抬了抬下巴,说道,“原来七妹妹说的都是真的,十一妹妹真是傻人有傻福,得了众夫人的许多赏!”上前一步,盯着莫寒月道,“恭喜妹妹!” 莫寒月缩了缩身子,露出一些瑟缩,说道,“多……多谢姐姐!” 夏儿忙抢前几步,挡在莫寒月身前,说道,“五小姐、六小姐、九小姐!这屋子里狭窄,也没有地方坐,不如厅里用茶罢!” 卫盈环微微一笑,说道,“我们是来瞧十一妹妹,又不是稀罕你们的茶!”微微撇嘴,接着道,“再说了,你们又能有什么好茶?” 夏儿微窒,低声道,“那到外头坐着,才好说话!”不要说好茶,这屋子里,向来连一星半点的茶梗都没有。 卫盈环见她窘迫,微微一笑,说道,“罢了,知道你们没有,今日就是给妹妹送茶来的!”说完从身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纸包,上前拍到莫寒月面前,笑说道,“还请妹妹不嫌弃!” 莫寒月露出一脸茫然,说道,“不……不嫌,多……多谢姐姐!”话说完,像是才反应过来,又露出一脸喜色,向里挪了挪身子,说道,“姐姐请坐!” 卫盈环听她改口叫姐姐,心里一万个不耐烦,说道,“坐就不必了,姐姐们可不像你这么闲,只是,姐姐送了妹妹茶,妹妹又拿什么谢姐姐?” 这就开始要东西了! 莫寒月心里冷笑,仍然装傻问道,“拿什么?” 卫盈环急道,“难怪旁人说你是傻子,这礼尚往来不懂吗?旁人送你东西,你自然要拿东西回送!” “哦!”傻子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转头在屋子里四处瞅,似乎要找什么东西回送。 卫盈环心想,这屋子里,除了破床就烂柜子,真让这傻子说出来,总不成拿走。摆了摆手,说道,“妹妹也不必为难,我就随意取几样东西当成回礼便是,也就是个意思!”说着话,竟然径直从地上首饰堆里翻拣首饰。 她这一动,五小姐卫盈瑶大急,说道,“我来的急,也没给十一妹妹带礼,就先拿两样去,回头送脂粉给你!”说着冲过去,抓一把首饰在手。 夏儿大急,连声道,“两位小姐,这可是夫人们送我们小姐的!”说着冲上去要拦,却被两个丫鬟挡住。 这一会儿,九小姐卫盈宜向莫寒月深深一望,浅笑道,“十一妹妹,姐姐也没有带礼物呢,这可怎么办?”说着向地上的首饰一望。 果然是个有心机的! 莫寒月心底冷笑。她自然知道,如果自己不答,显然是自己失了礼,给五姐姐、六姐姐东西,却不给九姐姐,可是要亲口说个“给”字,她就拿的名正言顺。 只是啊,终究是个十几岁,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又岂知这些首饰的意义所在? 莫寒月微微一笑,点头道,“也送九姐姐!” 卫盈宜大喜,说道,“这可是你说的!” 莫寒月点头,手向首饰一指,说道,“拿!” 卫盈宜生怕好东西都被两个姐姐抢去,再不多耽搁,忙抢上去挑拣。 第59章还回来就没那么简单 屋子里这一闹,就听门外有人笑道,“瞧不出十一妹妹这样大方!”随着声音,一阵香风呼的一下刮了进来,已经有一大群女子闯了进来,竟然连过场也不走,各自去抢首饰。 今日来府道贺的夫人,有几十位之多,首饰也有几十件,这些小姐瞧着眼红,拿一件不够,还要多拿几样,一时间,乱哄哄争抢,几乎打起来。 夏儿急的连连顿足,眼看卫盈瑶、卫盈环已各自拿着几样首饰离去,旁的小姐还在哄抢,不禁急的直哭,连声道,“各位小姐,你们……你们好歹给我们小姐留几样!” 自己家小姐倒不指望有什么场合用得上这些东西,可是她身子弱,三天两头受伤生病,留下些东西,也好换钱请大夫。 可是众小姐哪里理她?你几样我几样,片刻抢的干干净净,对莫寒月竟然再不多理,径直一哄而散。 看着干干净净的地面,夏儿眼泪珠子巴哒直掉,拽着莫寒月的袖子,抽噎道,“小姐,夏儿以为,日后小姐能少吃些苦,想不到……想不到,还是空欢喜一场!” 莫寒月微微一笑,反手将她的手掌握住,轻声道,“怕什么,是我的,总是我的!”心底暗暗冷笑。 今天这些东西拿走容易,改日想要还回来,恐怕就没那么简单! 而她这话,夏儿却会错了意,连连点头,说道,“对!对!如今小姐好了,就比什么都好,那些身外之物,不必计较!” 倒是个豁达的丫头! 莫寒月勾唇浅笑。 二人说着话,就见小康慢慢从外头进来,目光向空无所有的地面一望,一张脸惨白的可怕,眼底都是失望,低声道,“奴才去给小姐取水!”转身出去。 莫寒月微微皱了皱眉,深思的望着他的背影。 卫盈毓进宫五天之后,皇帝朝上传旨,立卫相之女卫盈毓为后,于中秋之日举行封后大典,举国同庆! 早在意料之中,旨意一出,朝上朝下,一片恭贺之声。 刑部尚书左中行首先出列,向上跪拜,说道,“后位虚悬,一国无母,皇上此举,国家之幸,朝堂之幸!” “左大人所言有理!”户部侍郎邹炎达接口,说道,“莫、季为祸,令整个盛京人心惶惶,如今皇上立后,百姓也可以安心度日!” 是百官可以安心了罢? 朝堂上有识之士都暗暗冷笑。 虽然莫、季两家的案子震动朝野,可是却对百姓并没有影响到什么。虽然说,皇后是一国之母,可是百姓只要两餐温饱,谁管你那里坐的是谁? 可是明知道他是在拍马屁,也不能拆穿,只得随口应和,说道,“是啊是啊,皇上英明!” “皇上果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旷古明君!” “皇上之贤,可比古之尧舜!” 一时间,谀词潮涌,辅天盖地而来。 宇文青峰坐在龙案后,半眯着眼睛,听的志得意满。 他不会不知道,这样的阿谀之词,只是为了讨他喜欢,而登位两年,他也早已从最初的厌烦,越听越顺耳,到了现在的不听不行。 第60章有些非同寻常 足足听了一盏茶的时间,听众人的奉承话绕圈儿说了几回,再也没有什么新意,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摆手止住。 御阶下的众臣早已经搜肠刮肚,把所有无耻的马屁拍尽,见他摆手,忙都住口,躬身而立,等待御口金言。 宇文青峰张眼,从左到右,从前往后,把满朝文武看了一遍,才点头道,“此事,就交给礼部去办,有什么事,找小袁子商议,不用来问朕!” 对他来说,立谁为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安稳住人心! 小袁子,就是大梁皇宫的太监总管,袁宏圣,除了皇帝,旁人都要恭恭敬敬的喊他一声“袁公公”。 立在御阶侧的袁宏圣闻言,忙躬身道,“奴才遵旨!”筹备立后大典,这可是一等一的美差啊,旁人一听,都露出几分羡慕,可这位袁公公,却声色不动,仿佛这只是一件寻常的差事。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没旁的事,退朝罢!”说完挥袖起身。 小太监见状,上前一步,正要喊“退朝”,就听殿外小太监尖亮的声音禀道,“皇上,峻小王爷求见!” 宇文峻?他来做什么? 宇文峻虽然封王,可是只是一个虚衔,向来不令他过问朝政。而宇文峻也乐得清闲,成天斗鸡走狗,呼朋唤友,醉生梦死,连早朝也能免就免了,今天突然半道儿上殿,就有些非同寻常。 皇帝皱眉,只得又坐了回去,摆出一副平和的表情,说道,“传!” “传!” “传!” …… 太监尖亮的声音传了下去,隔了片刻,就见宇文峻身穿紫色云纹蟒袍,头戴紫玉顶冠,晃晃荡荡的走了进来,在御阶下单膝跪倒,笑嘻嘻的向上行礼,说道,“宇文峻拜见皇叔!”行的竟然是家礼。 众臣见他分明是王爷的打扮,却生生把一袭蟒袍穿出浪子的味道来,都是不禁微微摇头。有些人想到数年前棣王府那个令人惊服的神童,不免摇头暗叹,心里可惜。 可惜那样的天纵奇才,竟然受不了这点挫折! “嗯,起罢!”宇文青峰倒也不恼,只是抬手命起,问道,“你这会儿上殿,有什么事吗?” 宇文峻站起身来,笑道,“本来是去御马厩借马,怎么听说,皇叔立后,定在中秋节举行大典?” 宇文青峰眉心一跳,脸上神情似笑非笑,说道,“是啊,峻小王爷以为如何?”喊的却是他的封号,以示君臣有别。 宇文峻恍然不觉,连连鼓掌,说道,“好啊!好啊!这个主意好!不知道是哪位大人选的日子!” 宇文青峰微微勾了勾唇,说道,“既然峻小王爷也说好,那到时,就一同观礼罢!”这样的册封大典,他参加的越多,就越容易让他臣服,日后就算回到封地,恐怕也难有作为。 “好啊!”宇文峻一口答应,也不等旁人说话,就接着道,“只是,中秋佳节,本就举国同庆,如此盛事,岂能只是一个大典了事?” 第61章这是找不自在 宇文青峰见他突然对此事热心,也颇为意外,挑眉问道,“哦,那依你之见呢?” “依我嘛……”峻小王爷摇头晃脑半天,说道,“中秋佳节,人月两圆,皇上立后,又是天大的盛事,何不请皇后与皇上,与民同乐?” “与民同乐?”宇文青峰扬眉。 “是啊!”峻小王爷点头,说道,“今日中秋,臣听说皇上本就要满朝同庆,如今既然立后,何不请皇后与后宫嫔妃一同前来庆贺?” “一同庆贺?”皇帝皱眉,瞧着宇文峻的目光,就有些怀疑。 这个浪荡子突然对这件事这样关注,会不会心里有什么算计? 峻小王爷却含着一脸懒散的笑容,抬头与他直直对视,笑道,“不错!一同庆贺!到时,不如将各府各衙,各大世家的公子小姐一同请来,大伙儿给皇上、皇后道贺,好好热闹一回,岂不是好?” 宇文青峰本来对他心存戒备,听到最后一句,心里顿时一松,笑道,“原来,皇侄是想请各府的公子、小姐同乐啊,倒是借了朕的名头!” 原来,这个浪荡子心里想的还是玩! 宇文峻嘻嘻一笑,抓头道,“又被皇上瞧了出来,皇叔就不能给侄儿留点情面,假装不知道么?” 这一句话,说的宇文青峰哈哈大笑,手指向他点了点,说道,“你呀,亏你出身皇室,怎么成天就想着玩!”只是他只想着玩,正合他的心意,也不再多说。 朝中众臣知道,如果不是两年前宇文青峰夺位,眼前这位峻小王爷,可该是当朝的太子爷,如今见他叔侄两个表面有说有笑,可是话里句句都是机锋,都是摒气凝神,在那里装木头人,此刻听皇帝笑起,顿时也是心头一松,跟着赔笑。 宇文青峰笑了一会儿,想了想点头道,“也罢,这两年我大梁战祸不断,朕也不曾与众位爱卿好好聚聚,如今趁着大典、佳节,我们也一同好好庆祝一番!” “皇上英明!”朝堂上所有的朝臣都齐齐躬身行礼,只有宇文峻一个人挺立在当殿,笑嘻嘻的浑不为意。 宇文青峰也不理他,转向户部尚书范承伯道,“范爱卿,此事就交给你,拟召,传令各府四品以上诰命携公子、小姐前来同庆!” “臣遵旨!”范承伯连忙跪倒领命。 见他磕头正要起身,峻小王爷突然道,“皇叔,等等!” “怎么?你还有别的事?”宇文青峰扬眉。真不知道,今天他怎么会这么多花样。 宇文峻笑嘻嘻的道,“虽然说,近两年宫里没有大的庆祝,可是逢年过节,各府各衙,各大世家的饮宴却也不少,那些公子、小姐,倒也都见过。这次既是盛宴,场面自然要大一些,人多一些,不是吗?” 朝上众人一听,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悄悄骂娘。 原来,这两年国库不丰,宫里不庆祝,你们各大府衙却没有歇着。你们热闹就热闹了,偏偏就把个皇帝撇开!这会儿当殿说出来,这不是找不自在? 众臣想到这里,都不禁悄悄抬头,查看皇帝的脸色。 第62章看看皇帝的意思再说 宇文青峰也是微微一怔,想到登基前,自己岂不是也一样出了东府进西府,到处饮宴,结交朝臣。 难道…… 想到这里,皇帝的目光又忍不住向峻小王爷瞟去,却见他笑嘻嘻的,浑不在意,只是盯着他问,“皇叔意下如何?” 或者,他只是单纯的饮宴吧! 宇文青峰心里思忖,目光向站在最前的丞相卫东亭一扫,随口问道,“那依你之意,要如何呢?” 卫东亭的两个女儿进宫,又有一个立后,如今,他可是和自己站在同一条船上,自然不会和宇文峻勾结。看来,得找机会问问他,这个宇文峻平日除了饮宴,还做些什么? 宇文峻见问,忙向上行礼,说道,“皇叔,侄儿听说,有几大府衙家里,倒有几位小姐不但生的花容月貌,还能歌善舞,只是没有见过。皇叔,是不是趁这盛宴,将这些小姐一同请来?” 原来是为了别的府里的小姐! 宇文青峰扬眉,眉宇间就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哦,你成日出入各府,怎么没有见过这些小姐吗?” 自从两年前,自己夺位之后,将宇文峻留在盛京为质,就听说他成天浪荡花丛,甚至在赏春楼包下一位姑娘,丝毫不顾自己不许朝臣嫖宿青楼的严令,纨绔之名早已在外,如今看来,竟然是真的! “回皇叔,那些小姐,只因为是庶出,不上宴席,所以侄儿没有见过!”宇文峻满脸的遗憾,耸了耸肩,叹气摇头。 “哦,是庶出啊!”宇文青峰皱眉。 不管是哪一府,哪一宅,庶女只是半个主子的身份,都是不上台面的。虽然说自己防着宇文峻,可是,他终究是堂堂皇室宗亲,怎么能与那些庶女有什么瓜葛? “皇叔!”宇文峻见他脸色不郁,忙道,“虽然说是庶出,终究也是各府的小姐,如今不过是饮宴,又有何防?” “嗯!”宇文青峰沉吟,心里拿不定主意,转头向卫东亭问道,“卫相以为如何?” 他心里明白,这决不是一次饮宴的事情,这个先例一开,庶女的身份就会跟着攀高,虽然说不会凌驾到嫡女之上,可是,若助长这种风气,日后难免生事。 而卫东亭听到峻小王爷的提议,却不禁心头一动。 他生有十二个女儿,如今两个嫡女已经进宫为后、为妃,剩下十个庶女,因为次女卫盈毓未嫁的关系,也都待字闺中。 如果,能让庶出的女儿参加宫中盛宴,结识各府各宅,各大世家的名门公子,或者,可以攀上高门也说不定。 要知道,现在的卫东亭虽然权倾朝野,可是只是寻常诗书人家出身,与各大世家并不能相提并论。如果,能借着这十个女儿的亲事,与各大世家拉上关系,日后守望相驻,岂不是…… 听皇帝点名,卫东亭正中下怀,念头只是在心里一转,忙出列跪倒,向上磕头,说道,“皇上,臣以为,峻小王爷此议,也无不可!” 先不反对,等看看皇帝的意思再说! 第63章有趣的紧 “哦?”皇帝挑眉,问道,“卫相以为,此议可行吗?” “皇上,臣以为,可以考虑!”卫东亭恭敬回应道。 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总之,不能自己拿主意。万一和皇帝女婿想的不一样,那岂不是糟糕至极? 这只老狐狸! 宇文青峰扬眉,眉间淡出一抹冷意,淡淡道,“为什么?”越是要避,就越要把他拽出来,非要让他说个明白。 卫东亭想不到皇帝不去问别人,竟然死死盯住了自己,不由苦笑,磕头道,“皇上明鉴,臣以为,这些小姐虽然是庶出,但也算出自名门,这礼数规矩总是懂的,若只是唤来饮宴,想来无防!” “哦,只是说她们懂规矩?”皇帝扬眉,凝目向他注视道。 这只老狐狸,是真的没想过这庶女入宫饮宴引起的后果? 略略沉吟,目光又向旁的朝臣扫去,问道,“各位爱卿以为呢?” “皇上,如今各府、各衙嫡出的小姐确实不多,若当真要要热闹,微臣以为此事可行!”兵部侍郎柳中和首先接口,躬身回话。 他只有一个女儿,却因为是庶出,如今早已及笄,却还是寻不到满意的人家。如果能够入宫饮宴,面见过天颜,这身份自然不同! “是啊,皇上,既然要热闹,倒不防人多些!” “不错!峻小王爷此议,有趣的紧!” …… 家中有庶出女儿的众臣,也都纷纷接口。 “皇上,不可!”在一群附和声中,靖国公上前一步,大声道,“自古嫡庶有别,如此一来,又让嫡女情何以堪?” “嗳!”峻小王爷竖起一个食指,对着他摇了摇,笑道,“嫡女是嫡女,庶女是庶女,到时席分两级不就行了?” “这……这还是……”靖国公摇头,想说些什么反驳,可他身为武将,却拙于言辞,一下子想不出话来,只得摇头,说道,“反正,老臣以为不妥!” “老将军!”身后,安定侯轩辕宁含笑阻止,说道,“我大梁建国两百多年,两百年前,礼教森严,对女子的束缚更是严厉。不要说庶女饮宴,就是嫡女也不能轻易出府,直到,有了当年的红瑶皇后。” 红瑶皇后,本来是一名世家女子,就因她不满礼教的束缚,女扮男装,私自离府出游,才结识当时的皇帝,成就一段佳话。 这个红瑶,可是当今皇帝的曾祖母! 众朝臣闻言,都不禁轻轻点头。只是瞧瞧安定侯,又瞧瞧靖国公,又不禁好笑。 安定侯夫人罗雨桐,可是靖国公的嫡长孙女,想不到这安定侯竟然会当殿反驳岳祖父,倒是有趣的很! 靖国公显然也没有料到轩辕宁会反驳自己,一愣之下,说道,“这……这和红瑶皇后怎么能一样?” 心里诧异,这个孙女婿虽然一向决断,对自己倒也敬重,怎么今天会当殿驳他的话? 轩辕宁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在他耳边道,“祖父,此时若是雨桐在场,必然也会赞成!” 第64章这有因果关系吗 “哦?”听到宝贝孙女儿的名字,靖国公眼睛一亮。 想起两年前宇文青峰登基,轩辕宁请旨驻守边疆,罗雨桐闹着同去,将安定侯府吵的人仰马翻,不禁笑起来,点头道,“那个丫头总是不满这个世道对女子不公,变着法儿弄出些古怪来,想不到连你也被她教坏!”对他反驳自己的事,顿时释然。 自己的孙女儿,可是第一位随征的侯爷夫人呢,而这两年时间,她在边疆扬威立名,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安定侯微微一笑,说道,“是宁受益菲浅!” 大殿上,皇帝宇文青峰听他祖孙两个嘀嘀咕咕说个没完,不禁皱眉,说道,“靖国公,安定侯,你们在说什么?此事可有异议?” 靖国公一听,忙向上行礼,说道,“皇上,安定侯此言有理,当初有红瑶皇后,想来如今庶出小姐也能饮宴!” 这有因果关系吗? 众臣瞠目,有的不禁笑出声来,却没有人反驳。 靖国公罗家,可是这盛京城中与易家并驾齐驱的世家旺族。而易家掌管后宫,罗家可是握着兵权!别的不说,就他身后那位安定侯,就手握四十万重兵,当真是非同小可! 宇文青峰听他说这话没头没尾,心里不禁无奈,暗道,“靖国公真是老了!” 那边宇文峻却笑了出来,说道,“皇叔,靖国公是说,当初因为有了红瑶皇后,才有了我大梁如今的兴盛,可见这女子也可以大有作为。如今我们将庶出的小姐拘在深府后宅不见人,说不定错过了更多红瑶皇后呢!” 这话,倒是实情! 众朝臣都是暗暗点头。 宇文青峰想到那一段史料的记载,也不禁轻轻点头,说道,“只是这些小姐从来足不出府,难免良莠不齐,到时齐齐进宫,怕出乱子!” “那也容易!”宇文峻接口,笑道,“自家的女儿,各位大人自个儿知道,就请各府大人自行将进宫女儿的名字报上户部,岂不是方便?” 说的有理! 众臣一听,都是连连点头,更有人说道,“峻小王爷的法子倒是不错!” “是啊,还是峻小王爷机智!” …… 一时间,众口一词,纷纷赞颂宇文峻。 上边的宇文青峰却忍不住心头一紧,一双凌利的眸光,就向宇文峻望去。 虽然说,他表面吊儿郎当,可是应变奇速,非常人能及。当年,他就已经在盛京城中颇负胜名,如今…… 深想一层,宇文青峰的后背,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看来,这个人,他还是不能放心! 而宇文峻对上皇帝那两道冷芒一般的目光,却似浑不在意,嘿嘿一笑,向众臣抱拳,说道,“过奖!过奖!小王还有许多本事,你们没有瞧过呢!”洋洋得意,当真像是做了一件天大的事情一样。 宇文青峰见他这个样子,不禁扬眉,心里又拿不定那当真是他的急智,还是早早想好的说词。此刻,对他前边的提议倒不再有顾虑,微微点头,说道,“那就按峻小王爷的法子去办罢!” “是皇上!” “谢皇上!” 众臣纷纷领命谢恩。 第65章可不能把她落下 宇文青峰摆手,止住众臣的呼声,先向峻小王爷瞧去一眼,才道,“若没有旁的事,都退罢!” 这话问的,自然也是峻小王爷! 众臣回头,都向殿当中站着的峻小王爷看去。 宇文峻连连摆手,说道,“没事了!没事了!”却不等皇帝说退朝,又转向卫东亭,笑道,“卫丞相,小王听说相府还有十位小姐,这一回,是全来呢?还是全来呢?还是全来呢?” 这是什么话?你还非要让她们全来? 卫东亭苦笑,说道,“微臣那几个女儿,也是良莠不齐,更有几个还年幼,微臣还要回去,细细考较一番才行!” “也是也是!”峻小王爷连连点头,说道,“终究是庶出,没有见过大场面,仔细吓到一个两个!只是旁人也倒罢了,上回听说,那位十一小姐刚刚回府,就得到各府夫人的喜爱,这一次,可不能把她落下!” 连珠炮般把话说完,竟然不让卫东亭有插嘴的机会。 十一…… 卫东亭脑中轰的一声,忙道,“小王爷,臣的十一女怕比别的女儿还要顽劣些,岂能带进宫来?若闯出什么乱子,微臣可担当不起!” “嗳!”宇文峻双手连摇,说道,“若她不好,怎么能得到那许多夫人青睐,难不成那些夫人是瞎的?” 这是什么话? 众臣相顾苦笑。自己的夫人给卫相的女儿送见面礼,怎么就成了瞎的? 卫东亭一窒,苦笑道,“众位夫人也是瞧在下官的薄面罢了!” “啧啧!”峻小王爷摇头,回头向众臣中指指点点,说道,“那天除了董大人、张大人、赵大人、钱大人、李大人……这十几位大人的夫人,连安定侯夫人都给她送了见面礼,卫相爷的面子可当真是不小啊!不小!”一口气数出那天在座的十几位夫人,还连连摇头,一脸的赞羡。 这番话一说,卫东亭不禁脸色微变。 是啊,旁的夫人或者瞧在自己是一朝丞相的份儿上,那安定侯夫人罗雨桐,可向来是个目下无尘的主儿,岂能把他卫东亭瞧在眼里? 宇文青峰听说这许多夫人给相府一个庶出的女儿送礼,也不禁大奇,问道,“此话当真?真有这许多夫人给这位小姐送见面礼。” 安定侯轩辕宁听到自己的夫人也在其中,微微扬眉,含笑道,“此事微臣倒也有所耳闻,并没有细问。” 也就是说确有此事! 宇文青峰点头,笑道,“朕倒想瞧瞧,连安定侯夫人都青眼有加的小姐,是如何的出众?” 金口御言,这就算下了口谕! 宇文峻大喜,说道,“谢皇叔!”心里大为得意。卫东亭你这个老狐狸,越想把那个丫头藏起来,小爷越要把她拖出来见见光! 卫东亭却暗暗叫苦,却也只能磕头,说道,“臣领旨!” 宇文青峰见峻小王爷突然满脸得意,不禁起疑,问道,“怎么,峻小王爷和这位十一小姐见过?” 一般来说,庶女都是养在后宅,从不见外客,可是这位峻小王爷行事一向乱七八糟,今天极力要让庶女进宫饮宴,难道就是为了这位卫相府的十一小姐? 第66章是怎样一位奇女子 “啊?”宇文峻被他问的一怔,跟着大声笑了起来,摇头道,“没有没有!就因为上次在卫相府想要瞧一瞧,卫相不肯,所以才特意提起,这一下可算能见到了,哇哈哈哈哈哈哈……”毫不掩饰的张狂得意,跟着笑声溢满整个大殿。 原来,就是为了那天没有见到十一小姐? 那天曾经在场的人,都不禁暗暗好笑。那天,峻小王爷要瞧一瞧那位刚刚认祖归宗的十一小姐,却被卫丞相把话绕开,都以为他就此罢了,哪知道竟会为了此事大费周章,连皇帝的封后大典也利用上。 只有卫丞相舌底泛苦,连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三分。 这个浪荡子!早知道如此,还不如那天让他见见,就算是被众宾客耻笑,也强过丢人丢到皇宫里来。 丢人也倒罢了,如果那个傻子冲撞天颜,岂不是欺君之罪?就算她不会闯祸,那也会让自己宫里的两个女儿颜面扫地! 卫丞相念头百转,却苦于想不出什么法子推托,只得躬身行礼,说道,“峻小王爷抬举小女,微臣惶恐!” 皇帝见宇文峻形容放荡,只是为了瞧一个小小的女子就大费周章,虽然惊搅金殿,心里却暗暗喜慰。 只要他胸无大志,无意天下,爱怎么闹,就随他闹去,他闹的越无法无天,越显得自己这个做皇叔的宽容! 等他笑声渐弱,含笑道,“既然如此,到时朕也要好好瞧瞧,这位卫相府的十一小姐,是怎样一位奇女子了!” 峻小王爷连连点头,搓手道,“侄儿已经等不急了!”抓耳挠腮,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 皇帝微微一笑,点头道,“这一次,没有事了吧?”刚才,自己两次说退朝,都被他截了回来,这一次,先问好再说! “没事了!没事了!”宇文峻连忙摆手,站直身子,端端正正向他行了一礼,笑道,“多谢皇叔!” 皇帝点头,说道,“那就退朝罢!” “退朝!”小太监忙扬声高喝,心里暗暗吐舌。妈也,这句话,今天差点儿没喊出口! “恭送皇上!”众臣见宇文青峰起身,齐齐跪倒相送。 “免礼罢!”宇文青峰摆手,出大殿而去。 “恭送皇叔!”峻小王爷却立而不跪,只是微微躬身。 抬头见宇文青峰已经迈出大殿,宇文峻呼的回头,向卫东亭挤眉弄眼,说道,“卫相,这宫中夜宴,非同寻常,可要给众位小姐好好打扮才是!” 这还用你说? 卫东亭暗暗咬牙,嘴角抽了抽,勉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道,“多谢峻小王爷提醒!” 宇文峻见他吃憋,心里暗暗好笑,略一拱手,说道,“刚才顾着说话,还没有恭喜相爷的爱女登临凤位!” 卫东亭本来心里憋屈,一听他提到卫盈毓封后,又不禁心中一宽,暗道,“横竖还有别的女儿,到时嘱咐两个机灵的看着那个傻子,想来不会有大错。过了中秋,后宫就是我卫家的天下,看谁还敢说什么?” 第67章总强过鱼目混珠 卫丞相越想得意,不禁将胸一挺,拱手还礼,说道,“峻小王爷客气,这是皇上英明,慧眼识珠,我卫府满门与有荣焉!” “哦哦,慧眼识珠好!慧眼识珠好!总强过鱼目混珠!”峻小王爷连连点头,向他拱一拱手,也不辞礼,身子一摇一摆的出大殿,扬长而去。 鱼目混珠? 那岂不是暗讽自己用移花接木之计,将长女的后位,给了次女? 卫东亭暗怒,却也只能假装没有听出来,冲着他的背影施礼,说道,“恭送王爷!” 这件事,满朝文武都心知肚明,可是又有谁敢说破?见宇文峻离去,这才纷纷上前向卫东亭道贺,无非是把当初夸赞卫盈舒的话,又转移到卫盈毓身上,好在是同出一府的两姐妹,说起来顺口的很。 中秋佳节,封后大典,皇宫夜宴,竟然特旨恩准各府各宅,各大世家庶出的小姐一同参加! 这个消息一出,盛京城中几乎所有的府宅都是一阵鸡飞狗跳。 庶出的女儿与儿子不同,虽然庶子没有袭爵的权利,可是仍然可以拼自身的能力,为自己打拼一番事业。 而身为庶女,半奴半主的身份,只能等到长成,再由家人选配一门婆家,运气好的,或者得个大家的继室,也算一门主母。运气不好的,不过是给人做妾,一生在旁人的压制之下,自己丝毫做不了半点儿主。 如今,这个消息一出,所有庶出的小姐都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光亮,更有那有些姿色,有些才气,心气儿高些的小姐,更是暗暗下决心,要在这皇宫夜宴中,好好表现,为自己搏一个前程! 而卫相府中,卫相夫人侯氏却大发雷霆,嚷道,“什么?叫那个傻子去赴宴?老爷,你疯了?” 卫东亭苦笑一声,摇头道,“若不是实在没有法子,我岂会让她进宫?可是如今皇上金口御言,难不成,你要我抗旨?” 众姐妹听到傻子卫十一竟然被皇帝钦点进宫,都不禁面面相觑,五小姐卫盈瑶皱眉道,“让她进宫,还不知道要如何丢丑?说我们是她的姐妹,岂不是被人一起笑话?女儿宁愿不去!” “不去?”卫东亭挑眉,冷哼一声,说道,“不去就不去吧,就你那火爆的性子,怕也是个闯祸精!” “爹爹!”卫盈瑶霍然起身,咬牙跺脚想要发狠,想了想,又坐了回去,恨道,“到时,女儿离她远一些就是!”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岂肯就此错过? 六小姐卫盈环抬头向卫东亭一望,说道,“爹爹,横竖离中秋还有几日,我们想法子教十一妹妹就是!” “教?”卫盈瑶尖声道,“那样一个傻子,不要说几日,就是几年,又教得会什么?” 卫盈环垂眉,说道,“总强过什么也不做!” 卫东亭连连摇头,叹道,“规矩也倒罢了,多教几次,总能记着些,只是这与人应对……”转头去瞧七小姐卫盈莲,说道,“七丫头,你向来机警些,到时你跟着她,设法遮掩罢!”但愿人多,没有人留意! 第68章真是一个好主意 卫盈莲眉心一跳,福身应命,说道,“是,爹爹,女儿会小心!”心中却暗恼。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机会,竟然就浪费在一个傻子身上? 九小姐卫盈宜默默坐在卫盈莲身后,这会儿突然道,“爹爹,横竖皇上和众位大人没有见过十一,不如,我们另换一个人顶替,岂不是好?” 侯氏双手一拍,说道,“是啊,十丫头只比她大一岁,就由她顶替,岂不是好?”心里得意,想着这真是一个好主意! 卫东亭吓了一跳,喝道,“胡说!那可是欺君之罪!” 卫盈莲也忙道,“老九不要胡说,皇上没有见过十一妹,那天棚子里的那许多夫人却见过,难保在宴上被人认出来!” 卫盈宜皱了皱眉,说道,“宫里夜宴,那许多的人,我们又是末席,夫人们怎么会留意?” “万一呢?”卫盈莲摇头,说道,“只要一位夫人瞧出来,声张起来,可怎么收场?” 卫东亭冷笑一声,说道,“今儿峻小王爷点了她的名,到时,必然会唤她上殿去,又怎么藏得住?”重要的是,他总觉得,那位峻小王爷在故意和他卫相府为难! 卫盈宜一听,便抿唇不语。 五小姐卫盈瑶却听的大急,说道,“唤她上殿?那岂不是被所有的人瞧见?若是出丑,可怎么好?” 如果,所有的人都知道卫相府有这样一个傻子女儿,自己姐妹必然也受她连累。 卫东亭本来就心烦,被她一说,心里更觉得猫抓一样难耐,怒道,“就算是出丑,也非去不可,被人笑话,总强过抄家!” 卫盈瑶见他发怒,不禁一噤,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 七小姐卫盈莲听到“上殿”两个字,却不禁心头一动,忙道,“爹爹不必担忧,有女儿跟着她,提点她,纵然一时教不会什么,总不至于出丑!”说完还又加了一句,说道,“爹爹忘了?那天在彩棚里行认亲之礼,又有哪位夫人瞧出破绽?” 说的也是! 卫东亭心里一松,叹道,“也只能如此!”想着皇宫夜宴,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宴可比,不禁轻轻摇头。 听她突然说的热切,九小姐卫盈宜眼珠一转,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忙道,“爹爹放心,女儿也会帮着七姐姐一同看着十一,断断不会令她闯出什么祸来!” 七小姐卫盈莲,八小姐卫盈荷,九小姐卫盈宜,都是八姨娘所生。八姨娘不但生的美貌,也颇有心机,在这府中是最得宠的一位姨娘。 姐妹三人一母所生,也都是有些心计,只是卫盈莲毕竟年长几岁,念头动的快了一步,卫盈宜虽然年幼,却也很快反应过来。 这一刻,这姐妹二人是同一心思。 庶出的女儿虽然得了恩旨进宫饮宴,可是座位必然在最末席,不要说一睹天颜,恐怕连皇帝的后脑勺也看不到一个。 而卫十一既然是皇帝钦点,会唤上大殿去回话,自己跟着卫十一,就能到大殿上去绕那一圈,只要应答得当,说不定能引起在场众大人、夫人的注意,借此攀上名门公子,甚至被皇上留在宫里也说不定! 卫东亭也知道,这十个庶出的女儿中,十一是个傻子不必说,余下的九个,也以八姨娘所生的这三个女儿机警一些,见二人自告奋勇,心里倒有些宽慰,再细细叮嘱一回。 第69章只能眼巴巴的错过 消息传出,夏儿一惊之后,又不禁喜动颜色,飞奔回上房,一把抓住莫寒月的双手,连声道,“小姐!小姐!这可好了!这可好了!” “什么好了?”莫寒月不解眨眼。 夏儿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把事情原由回禀,忙道,“小姐,你可不知道,方才我听大厨房的赵家婶子说,皇上传了恩旨,召各府庶出的小姐进宫饮宴呢!” “饮宴?”莫寒月微微扬眉,说道,“大伙儿都去,有什么好欢喜的?”心里不禁疑惑。 先不说大梁朝的民俗,庶女地位仅高于奴仆,后宫选秀,一向只选各大府宅、名门世家的嫡女。就是宇文青峰本人,也向来重视门第出身,现在突然让这许多庶女进宫做什么? “小姐啊!”夏儿见她不以为意,不禁连连摇头,说道,“既然要进宫,自然要好好打扮一番,我们趁机去和老爷说,众夫人赏给小姐的首饰被旁的小姐抢去了,求老爷做主要回来!” “老爷怎么会管这种事?”莫寒月失笑,轻轻摇头,说道,“何况,那些首饰贵重,纵然还给我,我也不能戴!” 虽然已经行过认亲的大礼,可是她背后仍然跟着夏儿唤卫东亭“老爷”。在她心里,自然不愿意认仇人为父,可是夏儿只道她叫顺了嘴,一时改不过来。 “可是,那许多东西,难不成就罢了?”夏儿满心气恼,忿忿低嚷。 莫寒月垂眸,掩去眸底的一抹冷芒,淡淡笑道,“来日方长,急什么?” 夏儿急道,“就是小姐性子怯懦,她们才敢欺上门来!”话虽如此,但是想到自从那天之后,小姐一天比一天正常,虽然仍然受旁人欺负,至少已经能和自己说笑,心里又觉得宽慰。 叹了口气,夏儿扶着莫寒月在床沿儿上坐下,又自个儿托着腮帮子发愁,说道,“那些首饰不去讨也就罢了,可是小姐进宫,总要打扮一下才行,我们又哪里取去?”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这府里有这许多小姐,想来,老爷也不会让我们去,你又何必白操心!”微微垂眸,心里暗暗遗憾。 这是一个进宫探问消息的机会,却只能眼巴巴的错过! “也是哦!”夏儿点头。 自己家小姐虽然在众夫人面前行过认亲礼,老爷已经不能否认这个女儿,可是,终究是个傻子,老爷又怎么会让她前去皇宫? 想到这里,心知此事与自己家小姐无缘,也不再多想,径直取了针线,坐在脚凳上做针线,与莫寒月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再不提进宫一句。 哪知道刚刚缝了几针,就听门外小康回道,“小姐,正房的习妈妈来了!” “习妈妈?”夏儿吓了一跳,一针扎在自己的手指上,疼的跳脚,又把手指送到嘴里去吸了吸,扬声道,“快请妈妈进来!” 顾不上管手指,忙着给莫寒月整理裙衫,低声道,“这习妈妈是正房里最有脸的婆子,不知道她来做什么,一切有夏儿,小姐别怕!” 让小姐别怕,可是她自己的声音已经忍不住颤抖。 第70章我们小姐也要进宫 莫寒月微微一笑,点头道,“我不怕!” 夏儿听她声音平稳,丝毫没有惊慌的样子,心里也跟着一松,点头道,“一会儿,小姐如果不知道怎么应付,就不要开口,奴婢自然会应答!”看她身上衣裳已经没什么不妥,这才把房门打开。 习妈妈进门,见十一小姐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既不起身,也不退缩,竟然和平时畏畏缩缩的样子不一样,不由微微扬眉,上前两步行礼,说道,“老奴见过十一小姐!” 莫寒月微微点头,向夏儿望去一眼,夏儿忙道,“妈妈多礼,不知道有何贵干?” 习妈妈知道这位十一小姐是傻子,见她不唤起,倒也不以为意,径直起身,含笑道,“瞧这丫头,我没有事,就不能来看看?” 夏儿忙道,“妈妈说的哪里话?我们盼还盼不来呢!只是妈妈贵人事忙,怎么得瑕来我们院子?” 习妈妈见这小丫鬟伶俐,不禁向她多瞧一眼,笑道,“瞧这丫头的巧嘴儿!”转向莫寒月,说道,“十一小姐,过几日中秋节,相爷要带十一小姐进宫饮宴,夫人怕十一小姐没有得体的衣裳,特意命老奴来给小姐量衣!” “什么?”夏儿又惊又喜,说道,“你是说,我们小姐也要进宫饮宴?” “是啊!”习妈妈点头,一脸慈和的笑容,说道,“相爷第一个就是说的十一小姐呢,可见相爷对十一小姐的疼爱!” 才怪! 夏儿背过身子,大大翻了个白眼儿。要想不信,这正屋里最有脸的妈妈就站在面前,要想去信,心里又总觉得像做梦一样。 莫寒月却只是微微一笑,点头道,“妈妈请坐!” 不用多想,也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只是,任凭莫寒月聪明绝顶,又怎么会想到峻小王爷闯殿那一节? 习妈妈听到她脆声声清灵灵的声音,不禁一怔,不信的问道,“十一小姐是唤老奴?” 重要的是,是十一小姐在说话? 她不但说得出自己的名字,还懂得让座? 习妈妈惊的手指颤抖,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夏儿见状,忙道,“对!对!夏儿当真是糊涂!竟然劳妈妈站着说话,妈妈请坐,夏儿去沏茶!”向莫寒月深望一眼,悄悄竖起拇指,表示一个赞赏,转身出去。 莫寒月低头揉着手里的帕子,心里暗暗斟酌,要怎样说话,才能让这习妈妈知道她已经不是傻子,可又不能吓着她? 而她这低头不语的样子,落在习妈妈眼里,倒安心一些。 这位十一小姐看起来虽然好了一些,终究还是不大会说话,刚才那句,想来也是夏儿教的。 想通这一点,习妈妈刚才的惊讶自然烟消云散,含笑道,“十一小姐,老奴身上还有旁的差事,不如早些给小姐量了衣裳,老奴也好往旁处去?” 自然是还有别的小姐! 莫寒月抬头,眨了眨眼,说道,“十一有衣裳!”说着起身,进内室捧出几套衣裳来,咧嘴笑道,“妈妈看!”语气轻快,像是炫耀什么好东西,而捧着衣裳的动作,也像是拿着什么稀世珍宝。 第71章不把卫相府放眼里 习妈妈向那衣裳扫去一眼,摇头道,“十一小姐,这些衣裳虽好,可是小姐穿并不合体!” 话虽然说的客气,心里却暗暗冷笑。那位易大小姐,舍不得衣裳也倒罢了,却拿这么几件明显过时的衣裳来哄人。 原来,那天易红珠被莫寒月当众拆穿她诱哄的事,和她讨要衣裳,易夫人被逼命人回去取,可是送来的虽然是全新的衣裳,却是去年做好,易红珠没来得及穿的。 习妈妈眸中闪过一抹恼意,看着莫寒月脸上的笑容,越发觉得扎眼。 这易家母女不只是欺负一个傻子,这是不把卫相府放在眼里啊! 莫寒月自然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懊恼的垂头,低声道,“夏儿说,再过几年,十一长大些就能穿了!” “嗯,夏儿说的是!”习妈妈点头,心里暗叹。终究是个傻子,这些事,还要丫鬟来告诉。 将她手里的衣裳拿开,习妈妈耐着性子道,“只是没有几天就是中秋节,我们可等不及穿这些衣裳,所以,夫人命府里的裁缝连夜赶工,给十一小姐做几套新的!” “真的?”莫寒月露出一些欣喜,忙连连点头,说道,“有劳妈妈!”张开双手,任由她替自己量身。 夏儿在门外听了片刻才进来,连声道,“厨下水不开,等了好一会儿,妈妈千万不要见怪!”说着忙给习妈妈把茶沏上。 这些日子,虽然看自家小姐说话越来越正常,可是这院子里进进出出终究只是自己主仆三个。刚才,在门外听她和习妈妈应答,竟然也是有条有理,心里那个喜乐,更强过听到自己家小姐要去皇宫饮宴! 习妈妈听到她招呼,侧头向那斑驳的案子上一瞧,不禁微微皱眉。 这十一小姐的屋子,不但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连那盛茶的茶盏,也是粗瓷盖盅,更不说那茶盏里的茶…… 习妈妈暗暗摇头。这要是让旁人看到,岂会相信这里住的,竟然是堂堂的相府千金? 而夏儿看到她眼底的神色,却不禁抿唇浅笑。 就是要让她看到十一小姐这里的清贫! 侯氏是最喜欢旁人夸她大度宽容的,如果,这里的情形被旁人瞧去,必然说她刻薄庶女,这是侯氏最最难忍的。 果然,习妈妈替莫寒月量完衣裳,茶碗都没摸一下,就起身告辞。不过是隔了两个时辰,就听门外小康回,说是府里送来一些日常用的家具器皿。 莫寒月见夏儿喜动颜色,不禁摇头轻笑。 经过皇宫里那非人的三个月,这小院里的清贫,对她已经是天堂,又岂会在意这些东西? 只是,看着夏儿和小康欢欢喜喜的样子,莫寒月也不禁挑唇微笑。 就当是为了他们高兴吧!更何况,纵然是她不稀罕什么东西,也不能总是缩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做一个任人欺负的十一小姐! 抬起头,莫寒月仰望着小院上方那一角蓝天,深深吸了口气,唇角,就噙出一抹清冷的笑意。 很快,她就要再次踏进皇宫,再次看到那个九五之尊的男子! 第72章她是真的好了 转眼,已是中秋。 依照宫里传出的旨意,卫东亭一早上朝,散朝后随皇帝赴太庙,参加封后大典。大典之后,帝后回城,接受百姓的叩拜恭贺,午时回宫。 各府诰命也是早早起身梳洗妆扮,巳时进宫,等帝后回宫后恭贺叩拜。 各府公子、小姐却在申时进宫,先在承恩殿谢恩,随后再入御花园侍驾。 夏儿天没亮就睡不安稳,早早的爬起来,一次次检查莫寒月要穿的衣裳,最后干脆把莫寒月叫起来,一次次的给她讲宫里的规矩。 其实她一个小小的丫鬟,又哪里知道什么皇宫的规矩?不过是把七小姐卫盈莲、九小姐卫盈宜这几天所讲的规矩记住一些,再反复说给自家小姐听罢了。 莫寒月听着她念叨不休,不由微微勾唇,却并不打断。 这几天,因为这道圣旨,各府各宅各大世家都想尽办法请出宫里的嬷嬷来府教导庶女们宫里的规矩。 卫相府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卫东亭生怕这位十一小姐在嬷嬷面前露出傻态,她的教习,就交给卫盈莲、卫盈宜二人。 一个府里七年,卫盈莲、卫盈宜二人加起来,也没有这几天来这小院儿勤快,教卫十一规矩,倒也严格。 而莫寒月倒也配合,不管二人命她学什么礼仪规矩,都是一一照做,可是总是驴头不对马嘴,学了后边忘了前边,二人只好一次次重新示范,到最后,三个人都累的喘气。 现在夏儿就是满心的担忧。她昨天才知道,小姐进宫,自己只能在宫外等着,却不能跟进宫去。 那,岂不是要让小姐一个人在宫里大半夜? 除了努力让她多记些规矩以外,她再也没有别的法子。 折腾整整一个小午,莫寒月已被她折腾的筋疲力尽,借着重新沐浴,才得空休息一会儿。 用过午膳,夏儿端水服侍她均面妆扮,换上府里送来的衣裳,小心的把衣裳的褶皱抚平,又不知第几百回的轻声叮嘱,说道,“小姐,你记着,进宫之后,只要跟着七小姐和九小姐,她们去哪儿你就去哪儿,她们怎么行礼,你就怎么行礼,断断不会错的!” 莫寒月点头,垂头瞧着她细心为自己整理衣衫的小手,心里不禁掠过一抹难言的情绪。 夏儿,她和这具身体的主人一样,也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啊!可是,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早已经超出了一个寻常大人所能做的范围,而她,竟然不能让她知道,她并不是她一心服侍的主子! 深吸一口气,莫寒月平复心情,低声道,“夏儿,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嗯!”听到她的安慰,夏儿顿时有了些信心,重重点头,小脸儿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说道,“是,小姐当然不会有事!” 最近这几天,自家小姐不但说话越来越流利,还会说宽慰人的话,可见她是真的好了! 替她整好衣裳,夏儿后退两步瞧了瞧,叹了口气,轻声道,“难怪那些小姐成日打扮的花枝招展,就是不一样!”想自己小姐长这么大,竟然是第一次穿新衣裳,心里就不禁难过。 第73章怎样一副嘴脸 莫寒月微微一笑,却并不说话。 新衣裳?自己的上一世,什么样的衣裳没有穿过,那又能如何? 扶她在妆台前坐下,夏儿慢慢替她把长发打散,轻叹一声,说道,“可惜,那些夫人送的首饰被人抢了去,要不然,正好今儿戴上!” 莫寒月垂眸,轻笑道,“这不是有府里送来的?” 不知道是所有进宫的小姐都有的东西,还是侯氏也知道她没有首饰可用,前几天命人送了十几样首饰过来。 夏儿撇唇,说道,“奴婢虽然不懂,可是也知道,这些首饰,又怎么和那些相比?” 是啊,眼前不过是一些寻常的金珠银饰,就是加起来,也难抵那些首饰中任何一件! 莫寒月不以为意,说道,“有就好了!” 要知道,那些首饰,都是众夫人临时从身上取下的配饰,都是珍贵异常,现在,依卫十一这区区庶女的身份,又只有七岁的年纪,根本不该佩戴。 可是夏儿又哪里懂这些?仍然低声抱怨,将她的长发慢慢的梳理顺滑,两侧垂髫微卷,用几枚小珍珠妆点,脑后一半的长发束起,松松的卷在脑后,其余披在肩后。 看着她额前的留海,夏儿微一迟疑,说道,“小姐,要不然,将留海梳起来?” 从到小姐身边第一天,七姨娘就对她说过,小姐的留海,绝不能梳起,也不能剪的太短。 可是,就是这厚厚的一层留海,把小姐那张本来绝美的脸挡去一大半。可是,今天是进宫啊!是不是可以例外? “不,不用!”莫寒月果断的摇头,透过眼前挡着的发丝,望向镜子里的女孩子。 对于原来的卫十一,七姨娘要遮挡的,是她那张会惹祸的容颜。而对她…… 挡在眼前的发丝,让她不能看全眼前的情形,目光只能凝在眼前几条缝隙露出的景物,就像…… 莫寒月微微抿唇,眸底迅速闪过一抹冷厉,又很快隐去。 这样的视线,让她想起上一世那最后的三个月。 那时,她四肢被砍去,整个人被装在瓮里,长发凌乱的披散在她的脸上,无法拨开,只能透过凌乱的发丝,看着眼前的一切! 就以这样的视线,去重新面对那时的人,那时的物吧! 莫寒月心底冷笑。她很想知道,摆脱了她莫寒月原来的身份躯壳,以这样一个陌生的面貌面对那个男子,他会是怎样一副嘴脸? 专心梳头的夏儿又哪里知道她的复杂心思,只是微觉可惜的摇头,轻声道,“明明小姐生的比别的小姐都好看!”可是想着七姨娘的叮嘱,也并不坚持,替她把留海梳理顺畅,又从发顶垂下两挂细细的流苏妆点。 退后两步,向镜子里细细打量,夏儿满意的点头,说道,“虽然是寻常的首饰,小姐这一打扮,也定然将旁人比下去!” 莫寒月抬眸,只见镜子里的女孩子身材不丰,瘦瘦小小的,丝毫没有韵致。而那一张本来倾城绝色的脸,又被厚厚的留海挡去一大半,只露出一个挺翘的小鼻头和尖尖的小下巴。 连脸都瞧不清楚,又拿什么把旁人比下去?莫寒月不禁抿唇浅笑,款款起身,向夏儿点头,说道,“这样很好!” 第74章怎么不走 刚刚收拾妥当,就听门外脚步声响,小康急急的跑来,在门外回道,“小姐,夏儿,前边传话,让小姐到前院去,大公子已经在等候!” “知道了!”夏儿忙答应一声,又紧张的向莫寒月上下打量,说道,“就要去了,小姐,你别紧张!” 紧张的恐怕是她吧! 莫寒月听她声音都在颤抖,不禁好笑,轻声道,“有七姐姐和九姐姐看着我,你不用担心!”扶着她的手,径直向门外去。 夏儿见她神情平稳,没有一丝惊慌,心里倒也一松,忙拿起给她备用的包裹,扶她出门向前院去。 二人刚进前院,就见七小姐卫盈莲快步迎来,皱眉道,“怎么才来?误了时辰可怎么办?” 夏儿忙道,“奴婢听到传话就赶紧赶来,断不敢耽搁!” 虽然同在后园,可是十一小姐的院子比旁人偏僻许多,二人赶来,就比旁人晚了一些。 “哼!”五小姐卫盈瑶冷哼,咬牙道,“偏偏一张利嘴,若是误了大伙儿的时辰,看不剥了你的皮!” 夏儿一噤,心里虽然不服,但也不敢再说。 莫寒月却默然不语,抬起眼皮,透过留海的缝隙,向眼前这一群女子扫去一眼,但见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唇角不觉抿出一丝冷笑,轻声道,“不是说迟了?怎么不走?” 语气浅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量。 众小姐都是一怔,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不禁都是翻个白眼。 这个傻子倒怪起旁人来了! 只是想到刚才那一瞬间的威势,心里又不禁异样,也就无人再说什么。 三小姐卫盈秀向她深深一望,淡淡的道,“都上车吧,大哥在外头等着呢!” 一句话,令所有的人闭嘴,跟着她向府门外去。 卫东亭和侯氏已早一步进宫,此刻,卫府的众小姐就由大公子卫敬言护送。 卫相府门外,早已备好三辆双驾马车,三辆寻常的大车。这一次,卫相府除了十二小姐卫盈倩年纪太小留在府里之外,另外九位小姐全部进宫。 双驾马车九位小姐三人一辆,另三辆寻常的大车坐的是各位小姐的丫鬟。 夏儿扶着莫寒月登上第三辆马车,不放心的唤道,“小姐……”如果不是身份所限,真想跟着一同上去,免得自己家小姐被别人欺负了去。 莫寒月回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转身钻进车里,在末座坐下。 “啧啧!”十小姐卫盈壁见她坦然的坐在自己对面,厌恶的缩了缩脚,冷哼道,“十一妹和那个贱婢如此难分难舍,不如去坐后边的马车!” 莫寒月抬头瞧她一眼,不由心底暗叹。同是庶女,这位十小姐比十一只不过年长一岁,竟然也不失时机的欺到她头上。 或者,就是内宅这种相互的倾轧争斗,才令人觉得,庶女们上不了台面吧! 卫盈璧见她不语,只道是怕了自己,不由大为得意,哼的一声,骂道,“傻子!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运,不但得了夫人们的赏,皇上还钦点你进宫!”心里嫉恨,伸脚在莫寒月腿上踢了一脚。 第75章我莫寒月回来了 莫寒月腿上吃疼,身子不觉向后一缩,顾不上腿上的疼痛,脑中却一阵轰鸣。 怎么,自己进宫,竟然是宇文青峰钦点? 微微转念,心里又不禁点头,暗道,“是啊,若不是为此,卫东亭又怎么会让我进宫?” 卫相府巴不得把这个傻小姐藏起来,不给任何人瞧见,又怎么会主动提出让她进宫? 可是,宇文青峰又怎么会知道卫十一的存在?难道…… 一时间,心头纷乱,一颗心怦怦直跳。 难道,宇文青峰竟然知道自己借尸还魂,所以唤进宫去,斩草除根? 想到这里,又不禁轻轻摇头。 不会! 先不说借尸还魂的事本来就骇人听闻,就是这一个月来,自己一直藏在相府,除去那天在彩棚认亲的事之外,再没见过外人,他又怎么会留意到她的存在? 微微闭目,脑中将这一个月自己的言行细细回想一回,不由心中暗惊。 除了第一天,她在大雨中截住季子谦,以及晚上相救妹妹寒水之外,再没有什么事露出马脚! 难道…… 是子谦或者是寒水? 也只是短短的一瞬,莫寒月又轻轻摇头。 不!不会! 从小一起长大,季子谦的性子,她怎么会不知道? 那个清冷倨傲的少年,就算被擒,岂会从他的嘴里挖出一个字来? 那么,是寒水? 更不会! 没有片刻迟疑,莫寒月立刻否认! 妹妹寒水性子执拗,连自己都要让她三分,就算被擒,又岂会供出自己? 更何况,她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想到这里,莫寒月的心跳渐渐变的平稳。 不是季子谦,更不是寒水,那么……或者,是另有自己不知道的缘故! 九小姐卫盈环和二人同车,见莫寒月“忍气吞声”,不禁皱眉,心底暗骂,“真是个傻子!” 教了她几日的规矩,这会儿倒起了些回护的心思,说道,“十妹,这会儿进宫,你惹的她发病,大家丢脸,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哦!”卫盈璧低应一声,倒也不敢再造次。 谁不知道,这卫相府里,最得宠的就是九小姐的生母八姨娘。而八姨娘育有六名子女,若得罪了九小姐,不用八姨娘出头,这兄妹六个联手,也吃不了兜着走。 中秋佳节,街上人多,又正是各府各宅,各大世家的公子小姐进宫的时辰,虽然有家丁车前开道,卫府的马车还是足足用了大半个时辰才到皇宫。 在金华门外的广场下车,放眼看去,广场两侧,满满当当都是各府各宅,各大世家的马车。 众小姐依次下车,看到那宽大到不可思议的广场,都不禁发出一阵阵兴奋的欢呼。等看到广场对面雄壮威武的皇宫,更是尖叫连连。 莫寒月最后一个下车,抬头望向前边那红色的九尺宫墙,宫墙上那金璧辉煌的城楼,脸上仍然是一片平静,而心底,早已是暗潮汹涌! 一别数月,宫城依旧,可人世间,早已经是沧海桑田!莫寒月深深吸一口气,眼底迅速闪过一道寒芒。 宇文青峰,我莫寒月回来了!你没有想到吧? 而她又哪里想到,这一进宫,见到的,又何止是一个宇文青峰? 第76章一缕不甘的孤魂 由金华门进宫的,除了此次恩旨参加饮宴的庶出小姐之外,还有各府的嫡小姐。 看着那些卫府马车上下来的许多女子,一位身形高挑,模样颇美的小姐撇唇,低声道,“如今乌鸦跳上梧桐树,拿自个儿当了金凤凰,瞧这一个个打扮的!”说完轻嗤一声,一脸的鄙视。 另一位稍矮些的小姐低笑一声,在她手臂上轻推,低声道,“韩姐姐没有听说,说是为了卫家的小姐进宫,皇上才下的恩旨,如今,谁是凤凰,可当真难说呢!” 话虽如此,眉宇间却带着一股傲气,丝毫没有将那些庶出的小姐放在眼里。 另一位微胖的小姐闻言,冷笑一声,说道,“难说?自古嫡就是嫡,庶就是庶,只有嫡出的小姐,才是正经的主子,难不成,这些庶女还能越过我们上头去?”转头瞧着身旁的易红珠,说道,“易姐姐,你说呢?” 易红珠微挑了挑唇,目光在卫家一大群小姐身上掠过,低声道,“这可难说,如今相府的两位小姐都服侍皇上,卫家只剩下这些庶出的小姐,难保皇上不抬举!” 心里暗恨。如果封后的是她易家的女子,如今水少船高的该是她易红珠,岂能容这些庶女与自己同殿而坐,同堂而饮? 而各府庶出的小姐大多没有离开过后宅,此刻见这许多打扮光鲜的小姐,早瞧的眼花缭乱,又哪里分得清嫡庶?都是兴奋的指指点点,叫闹不休。 “呀,姐姐,你瞧,那位小姐的裙子,我们都不曾见过!” “呀,妹妹,你瞧,那位小姐的穿戴,真像画儿走来的一样!” “啊,你瞧你瞧,那位小姐在向我们笑呢,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 一众嫡出的小姐听这些庶女在皇宫前还吵闹不休,不禁都是微微皱眉,互视几眼,高高的昂起头,迈着优雅的步子,向金华门走去。 有带着庶妹出府的嫡小姐大觉脸上无光,暗暗咬牙,低声喝阻。 莫寒月看到这些情形,不禁微微扬眉。 前一世,她身为将军府的大小姐,她的眼里,从来没有留意过“庶女”的存在。 往日,这些高高在上的小姐们,见到她,都是一副谦恭的神色,望着她,仿佛望着一尊神祗,众星捧月,众人景仰…… 如今,自己由云端跌落尘埃,混迹在庶女之中,看着那些嫡出小姐们轻蔑、厌弃的眼神,眼前,恍若两种时光的交错。 一时间,竟然让她迷惑,她究竟是上将军府的大小姐,大梁的皇后,还只是一个一文不值的庶女? 而,也就只是短短的一瞬,莫寒月的眸子,又转为清明。 不!她不是大梁皇后,她也不是什么庶女!她是上将军莫松的女儿,莫家的长女,身负血海深仇的莫寒月! 她要的,只是复仇,这些人的目光,又与她何干? 莫寒月垂头,掩去唇角泛上的一抹冷笑。 她莫寒月还活着,这已经足够! 随着引路小太监的吆喝,众小姐自觉分成两队,嫡女在前,庶女在后,向大开的金华门走去。 大公子卫敬言送到这里已经不能再跟着,向三小姐卫盈秀嘱咐几句,目送卫府众姐妹进宫。 踏入宫门,眼前雄伟的宫殿,气势磅薄亭台楼阁,引起众小姐的阵阵惊叹。莫寒月抬头,目光掠过眼前熟悉的琼楼玉宇,心底泛上的,竟然是无边的荒凉。 就是这个地方,倾心了她所有的心血,到头来,却埋葬了她所有的希望和幸福,将她从天堂打落地狱,将她对他的信任,彻底击的粉碎。 绕过雄伟的宫殿,走过长长的宫道,足足半个时辰,才在太监的带领下进入承恩殿。 承恩殿里,有一些早到的小姐见又有人来,都齐齐迎了出来,见到易红珠等人,都是笑着见礼。 易红珠等人也忙迎上去,各自笑着见礼,你叫“姐姐”,我唤“妹妹”,顿时殿前一团热闹。 这些嫡小姐是自幼就熟识的,此时见到这些平时上不了台面的庶女居然和自己一样进宫伴驾,自觉被人压了身份,心里自然不喜。 十几岁的女孩子,都是同一心思,这一见礼,就是平日并不如何亲密的,也说说笑笑,又更亲热了几分,故意对众庶女视而不见,以彰显身份的不同。 而庶出的众小姐都是第一次进宫,除了自家姐妹,并不认识旁人,瞧着嫡小姐们三个五个聚在一起,说说笑笑,都不禁眼热。 莫寒月冷眼旁观,不禁暗暗挑眉。 宇文青峰这道旨意一下,打破了大梁朝上层社会一惯的嫡庶之别。以他的心智,断断不会想不到,经过今日一场宫宴,大梁朝名门世家以及官室、府衙之中,必会在嫡庶之间,引起一番明里暗里的争斗! 难道,这是他登基之后,又一项革新?还是……有旁的用意? 莫寒月微微摇头,心底有些不稳。她自认对宇文青峰了如指掌,可是,重生后第一次遇到他的事,就已百思不得其解。看来,要想报仇,必得事事小心,步步为营! 思绪纷乱中,衣袖被人扯了一下,莫寒月才悚然回神。卫盈莲低声道,“又犯什么傻,还不快来!”带她跟在卫盈秀身后,向正殿行去。 承恩殿! 莫寒月默默的望着高大的殿宇,宽阔的庭院,花团锦簇的亭台楼阁,艳阳高照下,一颗心,却一阵阵发冷。 承恩殿是各府诰命、小姐进宫谢恩的地方,通常都是由后宫主位接待。过去两年,她不止一次,高高在上的坐在承恩殿的凤位上,接受各府诰命的叩拜,如今…… 垂下头,看一眼自己矮小的身体,身上虽然鲜亮,却式样寻常的衣衫,舌底不由泛上一抹苦涩。 她高居凤位,莫氏一族也显赫一时,谁又能想到,有朝一日,她莫家会被抄灭满门,而她莫寒月……如今剩下的,也不过一缕不甘的孤魂! 看着一步步接近大殿,莫寒月不自觉的停下,瞧着宽大的殿门,呐呐的说,“我……不想进去!” 第77章不看僧面看佛面 是啊,她不想进去!那座大殿里,留着她许多不堪的回忆,如今,近乡情怯,竟然不敢去触碰。 更何况…… 她知道,皇帝不会来承恩殿,就是皇后……卫盈毓进宫不过区区十余日,宫里规矩也只知道个皮毛,今天刚刚封后,恐怕,也不会来吧! 而卫家别的小姐,长到这个年纪,几乎没有离开过卫府的后宅,如今有机会进宫,早已被眼前宏伟的景色震憾,听见莫寒月竟然不愿意进殿,却投来一个不屑的目光。 有这么好的机会大开眼界,她居然放弃,傻子就是傻子! 卫盈莲微微皱眉,说道,“一会儿我们要在殿上谢恩,你不进去怎么成?” 卫盈宜也道,“十一,这里可不是相府,由得你去还是不去!”说着一拉她手腕,就向殿门去。 莫寒月微微苦笑。什么时候,自己连这一点自由也没有了! 刚刚走到殿门,就听到殿里一片笑语声声,一个悦耳的声音笑道,“易妹妹这可不是胡说?卫相府是什么人家,怎么会让一个傻子进宫?” 卫府众姐妹听到这一句,不由齐齐站住,立在石阶上,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我可没有胡说,杨姐姐若是不信,一试就知道!”易红珠的声音紧接着接口。 另一个声音叹了口气,闷闷道,“二位姐姐还有心说笑,如今那些庶女,竟然和我们一样进宫饮宴,平起平坐,日后,还不越到我们头里?” “怕什么?”易红珠冷笑,说道,“她们进宫又如何,难不成一世留在宫里?等她们回府,还不是由着我们要如何就如何?横竖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嫡就是嫡,庶就是庶!” “话是这么说!”被称为杨姐姐的小姐接口,说道,“那天旨意传进府去,我们还没说什么,那些庶女就闹的鸡飞狗跳,一个个尾巴都翘到天上了!” “是啊!我们府上也是!”后一个声音又道,“那些个庶女,又是要衣裳,又是要首饰,我娘被气的发病,今日都不能来饮宴!” “嗤!”易红珠笑了出来,摇头道,“这就要看你们的手段,怎么能任由她们胡闹?你们瞧瞧,我们府上那两个,我让她们亭子上等着,还不是乖乖的立在那里?” 这一句话,一下子把殿里众人的目光引了出来,易红珠一眼看到殿门外的卫家姐妹,“呀”的一声,说道,“想来这是卫府的各位小姐,你们也要进殿吗?” 卫家九姐妹中,也只有卫盈莲和莫寒月和她见过。卫盈莲闻言,上前一步,扬眉道,“易大小姐这话怎么说?我们也是奉旨而来,难不成不能进殿吗?” “能!”易红珠拖长声音回答,昂起头,抬了抬下巴,说道,“既然有皇上的恩旨,自然可以进殿,只是皇后娘娘还没有来,此刻这殿里可都是各府的嫡小姐,就怕各位进来,大家伙儿不自在!” 卫盈莲听她语气里都是轻蔑,不由怒起,冷笑道,“易小姐背后褒贬旁人,被人听到,自然不自在,我们正大光明,又怕什么?” 那天彩棚里的事,众姐妹只知道傻子卫十一得了夫人们的赏,并不知道详细。此刻听到卫盈莲与一个不知道什么府上的嫡小姐争执,都是不禁微微色变。 庶出的女儿,虽然也算府里的主子,可是有一个半奴半主的娘,身份岂能和嫡小姐相比?这卫盈莲敢得罪眼前这位易小姐,可不是疯了! 出门在外,三小姐卫盈秀就是众姐妹之首,见卫盈莲寸步不让,忙喝道,“七妹,不得无礼!”上前两步,向易红珠盈盈一礼,说道,“舍妹无礼,请易小姐不要见怪,大伙儿既然在此相聚,也算有缘,各退一步如何?” 易红珠身后,一位年约十五、六岁的小姐一扯易红珠衣袖,轻声道,“易妹妹,她们横竖是卫相府的小姐,我们不看僧面看佛面,瞧在卫夫人份上,又何必与她们计较?” 是看在新封皇后的份儿上吧? 莫寒月微微勾了勾唇。这位杨小姐,她倒是见过几次,是这盛京城京兆尹杨宗平之女,杨露笛!却不知道,她和易红珠倒是交好。 看来,是自己做皇后那两年,太过闭目塞听了! 易红珠自然听出杨露笛言下之意,咬一咬牙,虽然满心不甘,却只能道,“杨姐姐说的是,倒是红珠造次!”微一侧身,向卫盈秀道,“想来这位是卫三小姐,刚才多有得罪,请进殿罢!” 说多有得罪,却只对着卫三小姐,显然是对卫盈莲仍有气怒。 卫盈秀微微一笑,说道,“多谢易小姐!”又向杨露笛微一晗首,当先向殿里去。 卫盈莲见易红珠那等做派,自然也知道她的用意,冷哼一声,也不见礼,带着莫寒月进殿。 莫寒月默默跟在她的身边,却不禁暗暗点头。 这卫盈秀与大公子卫敬言一母所生,看来,平时也得了些教导,颇知道些礼仪,卫盈莲虽然心思机巧,却有失粗野。 易红珠眼瞧着莫寒月也跟着进宫,不由唇角挑起一抹讥诮的笑意,转头向大殿上首去。 本来承恩殿正殿被一众嫡小姐占据,各府庶出的小姐自惭形秽,不敢进殿,都散在旁处观赏景致。 此时,卫府小姐这一带头,各府庶出的小姐们也趁机跟了进来,眼见众嫡小姐坐了殿前上首的位置,自然无人敢争,都纷纷在靠近殿门一方落座。 其实对于她们而言,有机会进宫,又有机会一睹天颜,已经是今生想也想不来的事情,此刻进了大殿,看着殿上那两把足金打造的龙凤椅,瞧着这满殿里庄严的气势,都不由得噤了声,哪里会想到旁的?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殿上原来低声的议论声也慢慢静了下去,众位嫡小姐还端着一些矜持,神色平和,坐着吃茶。而众庶出的小姐已经开始伸长脖子向殿外张望。 皇帝……快来了罢! 易红珠耳听到有些庶出的小姐低声议论,嗤笑一声,说道,“真是些没见过世面的,这承恩殿,说是谢皇上的恩,皇上是不会来的!” 第78章这御花园是她家的 “啊?”一名庶女低呼一声,满脸的失望,说道,“皇上不来?那为何将我们唤来此处?” “嗤……”易红珠再次嗤笑,说道,“唤你来此处,皇上就必得来吗?不过能瞧一瞧新封的皇后,也算你们有福气!”话刚出口,想到新封的皇后竟然是卫家的女儿,不禁向卫府众小姐坐着的方向一瞪,心里暗暗不忿。 “哦,是皇后来见我们吗?”另一名庶女又兴奋起来,说道,“这么说,是先见皇后,再见皇上了?皇家的规矩果然是多!” 真正的规矩,你还没有见过呢! 易红珠翻个白眼,扶了扶发鬓,不再理睬。 莫寒月远远的坐着,耳听着这一席谈话,不由微微一笑。 易红珠。总是自恃身份,说些贬损旁人的话,却不知道,如此一来,反而是她自低身份。 坐在莫寒月身边的九小姐卫盈宜闻言,也是大为失望,低声道,“怎么皇上不来?我们在这里,只能看到二姐姐吗?” “你急什么?”七小姐卫盈莲横她一眼,脸上露出些得意,说道,“我们见不到,她们也见不到!如今二姐姐一个人进宫,正需要自家姐妹的帮衬,一会儿,你还怕她不提携我们?” “七姐姐是说,二姐姐会让我们见到皇上?”十小姐卫盈璧眼睛一亮,赶着追问。 卫盈毓进宫之前,其实与一众庶妹都不亲厚,卫盈莲也并没有几分把握,只是眼瞧着殿上不少小姐留意她的说话,只得道,“横竖较旁人强些就是!”心里却暗暗盘算,或者,借着这个傻子,自己能一见天颜也说不定! 殿众小姐正等的心焦时,就听脚步声众殿外来,两名小太监快步奔了进来,在殿门口一站。 来了! 众小姐心里,都是这一句,不约而同,纷纷起身,向小太监身后望去。 随在小太监身后,一位显然是首领太监模样的中年太监跨进殿来,见众小姐都已站起,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今儿皇上、皇后不来承恩殿了,请众位小姐移步御花园,径直入宴罢!” “啊,不来了?”一位小姐失望的低呼出声。 不能见皇帝,连皇后也见不到了! 果然! 莫寒月心底暗语,却只是垂下头,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唇角。 众小姐随着小太监出承恩殿,穿过长长的夹城,由东琼宛门进入后花园,穿御景亭、浮碧亭、万春亭一路向太液池畔的绛雪轩去。 听着小太监一路报出各处景致的名称,一位小姐不由咋舌,说道,“想不到这园子这么大,有这许多的亭子!” “嗤……”易红珠冷笑,说道,“这算什么,不过是御花园一角,整座园子的亭子,有九九八十一座呢!” “啊!”另一位小姐失声低呼,说道,“有这么多!” “可不是?”易红珠满脸得意,侧目向身后的众小姐一瞧,见那些庶出的小姐都是一脸艳羡,不由更加得意,一手挽着杨露笛,说道,“杨姐姐,一顷儿得空儿,妹妹陪姐姐游园子可好?这御花园没人引领,可是容易迷路!”声音专门拔高了几度。 杨露笛知道她是有心在众小姐面前出头露脸,微微一笑,点头道,“好,那就有劳妹妹!” 这一句话,果然赢来众小姐们艳羡的目光。 要知道,这御花园不要说众庶出的小姐第一次来,就是各府的嫡小姐,等闲哪里是进得来的?更何况,宫里规矩大,就算是进宫,没有人带领,又哪敢乱闯? 卫盈莲闻言,却不禁微微撇唇,低声道,“她道这御花园是她家的吗?” 这话虽轻,满满落在走在她身边的莫寒月耳中,不禁抿唇偷笑。 可不是么?有易太后的关系,这个易红珠果然一向把皇宫当成她自己家的么?只是以前自己容了她,日后,卫盈毓却未必容得下她! 绛雪轩中,众夫人正坐着说话,听到小姐们到来,都不禁向门外望来。 这一次宫宴,不比往常,除了各府的公子、嫡女之外,竟然还有各府庶出的小姐同来。各府夫人家中有庶出女儿带来的,就不免心中惴惴,生怕自家那些庶女在人前出丑。 易夫人见侯氏伸长了脖子张望,“嗤”的一笑,说道,“相爷夫人,我听说,相府上除了两位嫡小姐,竟然还有许多位庶出的小姐,如今两位嫡小姐都进宫服侍皇上,这些庶出的小姐进宫,当真令人担心呢!” 侯氏不解其意,说道,“又不是只有相府庶出的女儿进宫,难不成易夫人府上就没有庶出的小姐?” 易夫人微微一笑,说道,“我们虽然有两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女,可是有红珠带着进宫,一路提点,总还让人放心!” 侯氏一听,心里就有些打鼓。 是啊,易红珠是嫡女,又是皇太后的侄孙女儿,听说常常出入皇宫,自然熟悉宫里的规矩,易家的庶女由她带着,断断不会出什么差错。 那么……自己府上的呢?更何况,这里边,还有一个傻子卫十一! 像是看出侯氏的心思,易夫人轻声一笑,说道,“相爷夫人不用担心,我瞧十一那丫头倒是个有福的,说不定,这一回进宫,得了皇上的眼,又赏下什么,可比我们的东西金贵!” 这是什么意思? 侯氏皱眉,向她望去一眼,衡量这位易夫人是因为上回赏了卫十一东西肉疼? 正这时,易红珠挽着杨露笛在前,各府众位小姐随后,已跨进大殿,向上首而来。 侯氏心头突的一跳,忙向殿门望去。 易红珠走到近前,当先向易夫人见礼,说道,“女儿见过母亲!” 易夫人点头,说道,“算着你们也该来了,还不给各位夫人见礼?” 易红珠应命,先转向侯氏,说道,“红珠见过卫夫人!” 侯氏一心惦记自己府上的众小姐,见她行礼,也不想多说,只是摆手道,“易小姐客气!” 易红珠抬头向她一望,微微抿唇浅笑,又向众夫人一一见礼,说道,“红珠见过各位夫人!”回过头,说道,“红鸾、红描,来见过各位夫人!”引着她身后的两个庶妹给各府夫人引见。 第79章一来就盯上傻子 易家两名庶女,易红鸾、易红描依言上前见礼。 众夫人见这二人落落大方、举止有度,都不禁暗暗点头。易家是盛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名门世家,就连这庶出的小姐也教养的如此之好! 易红珠将为首几位夫人引见过,便转头去瞧殿门,见旁的府的嫡小姐都各自领着庶妹与各府夫人见礼,微微抿唇,把目光落在刚刚进门的卫府姐妹身上,一副要看好戏的样子。 倒不是拘着嫡庶有别的规矩,卫盈秀带着众妹妹落后一步进殿,其实不过是为了观摩众嫡小姐与众夫人见礼的规矩。 此时带着众妹妹进殿,学着易红珠的样子,当先向侯氏见礼,说道,“盈秀见过母亲!”身后卫盈莲等人也一起行下礼去,说道,“女儿见过母亲!” 侯氏目光向后一扫,见莫寒月静静的跟在卫盈莲身侧,似乎并没有出什么纰漏,不由轻轻松了口气,忙道,“还不见过众位夫人?”卫相府没有嫡小姐带领,便亲自引着众小姐给夫人们一一行礼。 易夫人见卫相府一来就是九位小姐,不由掩唇笑道,“嗳哟,一向只知道相府有两位小姐,不想还藏着这么多,当真是让人吃惊!”眸光向莫寒月身上一扫,招手道,“这不是十一小姐吗?快来给众位夫人瞧瞧!” 一来就盯上这个傻子! 侯氏不禁脸色微沉,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易夫人喜欢十一,当真是她的福气,只是旁的夫人还没见过礼呢!”回头向卫盈莲一瞧,示意她将莫寒月带开。 “这也倒是!”易夫人笑开,说道,“卫相府上没有嫡小姐带领,相爷夫人辛苦,若不然,由妹妹代劳,引着十一给夫人们见礼?” “不敢有劳易夫人!”侯氏咬牙。 易夫人见侯氏神情惶急,更是想让她当众出丑,笑道,“自家姐妹,夫人当真是客气!”向莫寒月招手,说道,“十一小姐,可还认得我吗?” 在场的众夫人,那天卫相府认亲,大多在场,此时见易夫人又盯上卫府的十一小姐,有的暗暗皱眉摇头,觉得这位易夫人无聊的很。而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笑道,“这才几天,哪有不认识的道理?” 莫寒月本来静静的跟在卫盈莲身边,眼看这位易夫人巴不得自己出丑,不由心底暗暗冷笑。抬起头,向易夫人望去一眼,装做刚刚认出来,“呀”的一声,说道,“原来是易夫人!” 侯氏见躲不开,生怕她失了礼数被人笑话,忙道,“还不给易夫人见礼!” 莫寒月依言,向易夫人福身见礼,说道,“十一见过夫人!” 虽然说,卫相府出丑她乐见其成,可是,她要在卫相府立足,就不能此时被人引为笑柄。至少在这一刻,她和卫相府是绑在一起的! 易夫人见她这个礼施的虽然有些僵硬,可也算是端端正正,不禁挑眉,含笑向侯氏一望,点头道,“嗯,终究是书香门第,相府的女儿教的好!”看似无意,却咬重了一个“教”字。 众位夫人想起那天彩棚认亲,莫寒月说话还结结巴巴,此时被侯氏一提醒就知道见礼,想来也是这段日子相府加紧教导的原故,都不禁跟着点头。 莫寒月假装听不出她的话中之意,抬头笑道,“易夫人客气,母亲说,易夫人府上的小姐教的是最好的!”侧头在人群中一扫,一眼看到易红珠,忙向她招手,唤道,“易姐姐!” 虽然说易红珠已憋着满门的心思,想伺机借这个傻子让卫家的人出丑,可是被她当众唤成“姐姐”,也大觉脸上无光,装做没有听到,忙转过头去。 这会儿,又不愿让人知道她结交庶女了吗? 莫寒月忍笑,哪容她逃避,忙从人缝里挤出去,一把抓住她的手,笑道,“易姐姐,刚才转眼不见了你,还没有给姐姐见礼呢!”说完福下身去,说道,“十一见过姐姐!” 那天彩棚认亲,各府小姐虽然也有在场的,可是却只看到后半幕给卫东亭敬茶,并不知道前头事。此时见这个卫府的庶女和易红珠如此亲热,都不禁大为诧异。 易红珠脸色阵青阵白,又不能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发作,只得咬牙,说道,“十一小姐多礼,快起来罢!” 心里暗骂,这个傻子,谁是你姐姐? 她越是表现的冷淡,莫寒月就越亲热,听她唤起,忙又抓住她的手臂,说道,“那天蒙姐姐赏了几套衣裳,妹妹原想着今儿这日子,就穿姐姐给的,可是试了一回,都不合体,才穿了府里新制的,姐姐千万别恼。” 还送衣裳…… 各府的小姐们顿时一片窃议。 那时闺阁女子之间,只有亲如姐妹,或有深厚交情的女儿家才互赠衣裳。这易红珠送卫家小姐衣裳,一送就几套,足见之间情谊菲浅。 嫡小姐们自然是诧异这卫家十一小姐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竟然得到这个眼高于顶的易大小姐的青睐。而庶出的小姐们却都不禁眼红心热,羡慕卫家这位小姐能巴结上那个高傲的易小姐。 卫家姐妹见她这几句话说的竟然如此流利,都是不禁暗暗称奇。可是这样的场面,没有出丑就是万幸,又有谁去多问。 可是这些话落在别的小姐耳中,又见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娃,只道她是天真未琢,未经世事,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这种话来,又哪里想到这里头的许多干系? 易大小姐脸色乍青乍白,咬牙道,“不过是几身旧衣裳,十一小姐不必客气!”心底怒发如狂,却又无法发作。 易夫人见状,也暗悔招惹莫寒月,忙上前两步,笑道,“十一小姐,今儿进宫的,有许多各府的小姐呢,十一小姐也该见见,日后多些小姐妹一同玩乐,岂不是好?”想把她引到别的小姐身上去。 “嗯,好!”莫寒月从善如流,连连点头,向易红珠身后一望,扯了扯易红珠衣袖,说道,“这两位姐姐,请易姐姐引见!” 第80章太口没遮拦了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就见易红珠身后跟着两位小姐,一个身穿一袭蓝衫,与易红珠年纪相仿,生的唇红齿白,颇为端丽。 而另一位大约十岁上下的年纪,身穿水红衣衫,生的并不如何出色,只是一双大眼睛黑漆漆的极为有神。 易红珠咬了咬唇,心底倒是一松,说道,“这是我家里的两个庶妹,红鸾!红描!”虽然这个傻子看到的还是自己府上的人,可总比让她盯着自己强。 “原来是易二小姐、易三小姐!”这会儿侯氏也赶了过来,趁机插嘴,瞅着二人“啧啧!”赞了两声,笑道,“瞧瞧易二小姐这模样儿,看这举止,当真和易大小姐不相上下,若是不说,哪里知道是庶女,还以为是易大小姐嫡亲的妹子呢!” 这一句话,不但易夫人和易红珠脸上变色,就连易二小姐也不禁一脸尴尬,款款行礼,说道,“夫人过奖!”就垂头默默退到一边。 一位庶出的小姐,不管如何出色,又岂能和嫡小姐相提并论? 这也太口没遮拦了! 在场旁的夫人不禁皱眉。 莫寒月听在耳里,忍不住好笑。侯氏这句话,虽然说的极为失礼,但却贬低了易氏母女的身份,真不知道,这位卫相夫人是故意的,还是真的蠢到这个地步? 众人窒了一下,就听易夫人的声音笑起,说道,“红鸾,相国夫人如此抬举你,一会儿宴上,可要敬夫人一杯!” “是,母亲!”易二小姐易红鸾恭应。 众夫人一听,有几个忍不住抿嘴儿偷笑。让一个庶女去给堂堂相国夫人敬酒,真不知道是谁羞辱了谁? 侯氏却浑然没有听出易夫人话里的讥讽,连连摆手,傲然道,“罢了,想来你也进不了大殿!” 这个谁不知道? 众夫人又忍不住好笑。 易夫人笑道,“啊哟,是啊!红鸾确实进不了大殿,当真是可惜,今日这些小姐中,怕也只有贵府的十一小姐能进大殿面君罢!”一句话,又转到莫寒月身上。 侯氏脸色微青,心里暗恼。 这个易夫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却不想想,自己不也是一样? 有一位没有见过莫寒月的夫人问道,“这位十一小姐,就是此次皇上钦点进宫的那位小姐?”一双眼睛向莫寒月上下打量,却瞧不出她有什么特别处。 吏部侍郎董伯懿的夫人刘氏点头道,“可不是呢?说来,我们府里的这些女儿也是托了十一小姐的福,沾了十一小姐的光呢!” 一听说,这个小女娃竟然就是皇帝钦点进宫的小姐,大殿上顿时一片纷议,所有的目光,齐齐集在莫寒月身上。 莫寒月垂头,心里苦笑。本来只想静静的藏在卫相府,为复仇做准备,哪知道会莫名其妙的成为众矢之的? 正想着要怎样不动声色的摆脱这尴尬局面,就听门外太监尖亮的声音报道,“小靖安王王妃到!安定侯夫人到!武安侯夫人到!” 随着传报,小靖安王王妃贲氏在前,罗雨桐和武安侯夫人方氏在后跨入殿门。 这可是三位重量级的人物! 殿内众夫人、小姐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这三人引去,齐齐转身向殿门口迎去。 一朝丞相是百官之首,相国夫人,是御封的一品诰命,这些夫人中,自然也以侯氏为首。侯氏率先迎上给三人见礼,笑道,“我们正说呢,怎么不见王妃和二位夫人,这可就来了!” 刚才分明是在说你们府上的傻子! 易夫人斜睨她一眼,笑道,“王妃和二位夫人自然不比我们,要操这许多心,不必赶着过来!”一边说,一边笑着施礼。 这三人的夫婿虽然官高爵显,可是都还年轻,没有子女。自然不用为了引导庶女早早赶来绛雪轩。 身后众夫人也纷纷见礼,各自说些奉承的话。 小靖安王王妃贲氏唇角含笑,一一还礼,说道,“原说早些来,也好和众位夫人坐坐,只是被三公主唤去,说了好一会子话,才耽搁了!” 侯氏一脸羡慕,说道,“三公主与王妃一向亲厚,这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话虽如此,可是想着自己女儿封后,为后宫之主,心里得意,也并不如何将这位三公主放在眼里。 不过是皇帝的妹妹罢了! 三公主与皇帝宇文青峰一母同胞,宇文青峰登基之后,身份自然又和旁的公主不同。众夫人一听,更是大加奉承,众星捧月一般,拥着三人向殿前去。 瞧这三人一起进来的样子,分明是绕开众夫人说体己话儿去了,反而推到三公主身上。 莫寒月忍不住抿唇浅笑,心里却不禁微微一涩,一双眸子忍不住露出一抹热切,落在安定侯夫人罗雨桐身上。 想前世做女儿时,每到这种场合,罗雨桐都是和她躲过别人,寻个安静处说体己话儿。可是从她嫁入王府,她就和她渐行渐远,终于,在她登上后位的那天,彻底离开盛京。 是不是,她早已看穿了宇文青峰的为人?也……对她失望? 感觉到侧方两道热切的目光,罗雨桐脚步微缓,转头向这里望来。 莫寒月一惊,忙低下头去。 那一边,立着大批各府的小姐,虽然一个个装扮鲜亮,可是从或落落大方,或畏畏缩缩的举动上,就可以猜到,哪一些是各府嫡女,哪一些是奉恩旨进宫的庶女。 罗雨桐微微皱眉,目光扫过一周,虽然有不少目光向这里望来,或羡慕,或嫉妒,或渴望,却偏偏并没有捕捉到刚才注视她的目光,转回头,仍向殿前走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是背对着殿门,也能感觉到有两道目光的追随,等她回头去找,看到的,也不过是众小姐的一片嘈杂。 眼看着罗雨桐终于坐下,莫寒月轻轻吁了口气,不由心中暗暗自责,“莫寒月啊莫寒月,不管你对她含着怎样的情谊,如今,你已经不是原来的莫寒月,难不成,还想与她如何吗?” 更何况…… 想到自己的血海深仇,莫寒月的心,更沉下去几分。 第81章还是这副德性 如今,罗雨桐已经是侯爷夫人,随着夫君戎边,威震边关,被朝中赞为巾帼红颜。而自己,手中并无一兵一卒,要报这血海深仇,谈何容易?又何必拉她下水? 她有意回避罗雨桐的目光,身边的卫盈莲一双眸子却尽落在前边那三个人的身上,想着那天在彩棚也算有一面之缘,满心想上前见礼,可是终究没见过这等场面,几次想要出去,却怎样也提不起胆子。 她的一举一动,满满落在不远处易红珠的眼里,不由轻笑一声,不屑的微微撇唇,故意扬声向身后两个庶妹说道,“我去给王妃和二位侯爷夫人见礼,你们不必跟来,免得丢人现眼!”说完,绕过身前众小姐,端出高贵的姿态,向殿前姗姗而去。 这分明是说给她听的! 卫盈莲恨的咬牙,见易家两姐妹果然不敢跟去,又不禁暗暗自警。 幸亏!幸亏刚才没有造次,要不然,怕会出大丑! 这一切落在莫寒月眼里,却不禁微微摇头。 易红珠毕竟年幼,堂堂易家大小姐,偏偏要自低身份,和卫家区区庶女争这闲气。 随着易红珠的身影向前望去,目光不经意的落在殿上那金光闪闪的盘龙宝座上,心头突的一跳,整个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虽然说,早已知道会见到他,可是,此一刻,那种感觉才开始在血液里变的鲜活。 热血,在心头翻滚,大雨中,刑场上那满地的尸体和鲜血,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扑面而来。 莫寒月骤然阖眸,狠狠咬牙,强压下心头激涌而上的悲痛。 正在这时,只听大殿上首,一阵鼓乐声响,就有小太监跑来,说道,“各位夫人、小姐,各位大人到了!” 绛雪轩内,顿时一片寂静,众夫人、小姐自觉退到两侧悬着的珠帘之后,按照各自的品阶,躬身而立。 随着乐声,但见大殿门外,卫东亭为首,满朝文武鱼贯而入,分立大殿两侧。 受到这静穆的气氛震慑,众小姐躬身垂头而立,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一时间,大殿上一片静寂。 就在这一片静穆里,就听殿门外有一个少年清润的声音道,“五皇叔六皇叔七皇叔八皇叔,多日不见,身子可好?小侄多次相邀,各位皇叔都不愿赏光,不知道又迷上了哪个楼里的姑娘?” 声音朗朗,丝毫不受这静穆气氛的影响,带着闲适和慵懒。 这前半段话也就罢了,后半段…… 殿内众臣听着不禁尴尬,众夫人、小姐更是听的面红耳赤,又都不禁悄悄抬头,要看是怎样一个惫懒人物,敢在这最庄严的地方,说出这种话来。 是他? 峻小王爷,宇文峻! 莫寒月却不禁微微挑眉。 这个声音,对她来说,可是相当的熟悉,没想到进了皇宫,他还是这副德性! “你又胡闹!”殿门外,是一个无奈的声音,可也不再多说,说道,“五皇兄先请!” “嗯!”一个沉厚的声音低应,就有四条人影两前两后跨进殿来。 看来,是四位亲王来了! 莫寒月微微抬头,隔着珠帘,果然见四名身穿蟒袍的男子大步向殿前行去,正是洛亲王宇文青桉,承亲王宇文青杨,羽亲王宇文青柏,怡亲王宇文青榉。 四王,这一次,居然到齐了! 莫寒月眉心微动,心底闪这一抹异样,又再垂下头去。 先帝共有十七位皇子,两年前的夺位之争,就只剩下六人。除了宇文峻之父,棣亲王宇文青松回返封地之外,这四位亲王都留在京城。只是因为当初的一场巨变,等闲并不进宫。 殿上众臣见这四人进殿,忙都躬身行礼,说道,“见过四位王爷!” “不必多礼!”为首的洛亲王宇文青桉摆手,上御阶在立在首位。 “唉唉,急什么啊!真是无趣!”殿门外,那个清润的声音懒洋洋的抗议,声音一转,又嚷道,“咦,老王爷!你也来了!小靖安王,少见少见!啊!二位侯爷,失迎失迎!”一句话,一下子招呼一大群人。 “峻小王爷!”一个苍老,却极有精神的声音响起,说道,“小王爷既来了,怎么不进殿去?” “殿里闷的很,不如外头透亮!”峻小王爷懒洋洋的接口。 “呵呵,还是快进殿吧,不要让皇上等你!”随着苍老的话落,四条人影绰绰落落的走进殿来。 白发白眉的靖安王谢风涛在前,小靖安王谢霖在后,身后跟着安定侯轩辕宁、武安侯萧枕江。 一老三少,昂首阔步向殿上而去。珠帘后,瞬间响起一片轻声的赞叹。 不说前边的老王爷身如山岳,他之后的三名青年,都是身姿挺拔,眉目俊挺,却又各有风姿。 一样的官高爵显,一样的品貌非凡,可惜,也一样都是有室有家。众小姐倾慕之余,也只有望而兴叹。 “喂喂!”在四人身后,峻小王爷跳着脚喊,“小靖安王,你陪本王外头歇会儿!” 谢霖微微挑唇,却不理他,随在老靖安王身后,径直向大殿最前方而来,给四位亲王见过礼,这才回身与文武众臣寒喧。 眼看着大人物相继登场,珠帘后的众夫人、小姐都是噤声摒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而不明所以的小姐们却又忍不住对殿外那大呼小叫的人好奇,是什么样的人,有这样的胆量? 众首翘望下,只见峻小王爷身穿云纹紫蟒袍,头戴镶玉紫金冠,晃晃悠悠的进来。一张俊极无双的脸上,含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桃花眼微眯,向大殿两侧张望。 看到珠帘后绰绰的人影,听到隐约的环佩声,峻小王爷大悦,大声笑道,“原来夫人、小姐们都已到了!妙极妙极,可比满殿都是臭男人强多了!” 见他如此放肆,持重些的大臣、夫人都不禁暗暗皱眉,却没有人敢出言斥责。 而帘后的众小姐都隔着帘子向外张望,有人小声问道,“这是谁?” “刚才老王爷唤峻小王爷,想来是他!” “哦,就是棣王府的质子!” “生的一副好模样,可惜……” …… 议论纷纷,说了褒贬处,声音低了下去。 隔着珠帘,莫寒月看到他身子东摇西晃,分明生的极好的相貌,偏偏一副惫懒模样,不禁微微扬眉。 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第82章这竟然是天意 正在这个时候,殿侧乐声一转,只见殿上屏风后八名宫女鱼贯而出,分立两边。 一个手执拂尘的太监侧身立在阶前,拂尘一甩,尖亮的声音扬声喊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殿上见礼的众臣忙齐齐收声,两侧躬身而立,一瞬间,大殿上一片静寂。 就在这一片静穆中,大梁皇帝宇文青峰一身黑色金龙袍,从九龙屏风后大步走出,踏上金阶,端端正正坐在纯金打造的九龙椅上。 在他身后,一身正红凤袍,头戴垂珠凤冠的女子,在宫女的搀扶下盈盈而立。 “跪!”太监再次高呼。 “吾皇万岁,娘娘千岁!”大殿上,众人齐呼,纷纷跪倒。 莫寒月悄悄抬头,透过留海的缝隙,远远的向高处端坐的人影望去。 一片金碧辉煌中,宇文青峰的脸带着一层朦胧的光泽,令人觉得遥不可及。 看到那条熟悉的身影,莫寒月的脑袋轰的一响,隐在袖子里的双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 如果可以,她现在就想冲上去,将这个人面兽心的男子撕成碎片。 只是…… 莫寒月暗暗咬牙,目光掠向大殿两侧。虽然瞧不见一个人影,可是,她却知道,在这大殿暗处,一定伏着宇文青峰一手栽培出的暗卫! 此刻,她不再是叱咤沙场的莫寒月,而是卫相府一个最不受宠的庶女。此时的她,无论如何杀不了他! 卫盈莲又哪里知道她心底那滔天的仇恨,见她挺立不跪,忙一拽她衣袖,低声道,“十一,快跪下!” 莫寒月身子一颤,悚然回神,双手握拳,僵立当场,竟然跪不下来。 以前,那个人是她的君王,她的丈夫,她的天,她的一切!而现在,他可是她灭门的仇人啊!她如何甘心给他下跪? 卫盈莲见她呆站着不动,像是又犯了傻病,不由心中大急,咬牙道,“十一,你想死吗?”她死就算了,恐怕会连累她! 死? 莫寒月咬牙。 死有何惧? 只是……那辅天盖地的鲜血和满地的尸体,又一次骤然闯入脑海。莫寒月身子轻轻颤抖,终于低头,慢慢跪倒。 死过一次的人,又怎么会怕死?可是,如今她身负血海深仇,又怎么能轻易送死? 宇文青峰,今日你受我莫寒月跪拜,他日,必然要你挫骨扬灰,永世不得翻身! 高高在上的男子,突然打了个一寒颤,目光掠到殿尾,不禁微微一停。 就在殿尾的角落里,跪着一条小小的身影,分明是低着头,瞧都不敢向他瞧一眼,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竟然感觉到一缕寒意,仿佛…… 微微皱眉,宇文青峰轻轻摇头,挥开心底的那一抹不适,并不愿深想。 如今,他已经君临天下,那里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子,怎么会让他有这种久违的畏惧? 感觉到上方射来逼人的目光,莫寒月微微咬唇,压下心头那狂涌而上的恨意,低俯下头,敛去心头滔天的怒火,静静跪伏不动。 让他心惊的寒意无声无息的消失,宇文青峰冷锐的眸光从殿角移开,扫过下方跪拜的众人,微微点头,说道,“起罢!” “起!”太监扬声高喝。 “谢皇上!”众人齐呼站起。 宇文青峰等殿上再次归于寂静,才扬声道,“恰逢中秋佳节,朕立新后,今日,朕就与众爱卿君臣同乐!” “谢皇上,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上万岁,娘娘千岁!”众臣齐呼,又再拜倒。 千岁? 莫寒月挑了挑唇角。当年,自己登上后位,也是这样接受众臣的朝贺,而如今,不过短短两年,风水逆转,那里,已经是另一个女子为后。 只是,不管是谁,有谁能够真的千岁?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殿上侧立的女子,在宫女的搀扶下跪倒,向皇帝行九叩之礼。 “皇后免礼!”皇帝抬手命起,又向下道,“都平身罢!” “谢皇上,皇上万岁!”大殿上众人齐应,声音隆隆,颇有声势,更增天家的威严。 皇帝点头,说道,“给皇后赐坐,大家也入宴罢!” “谢皇上!”殿上女子在宫女的搀扶下在皇帝的左侧坐下,面前垂下一道珠帘,隔绝阶下的视线。 上首的四位亲王首先告坐。其次,靖安王谢风涛,峻小王爷宇文峻,小靖安王谢霖等人依爵位高低入座,随后是朝中众臣依品级坐下。珠帘后,众夫人也是一样,纷纷在案后端座。 皇帝见众人坐定,这才望向阶下众臣之首的丞相卫东亭,含笑道,“今日既是中秋佳节,又是朕立后的大日子。皇后是丞相之女,有劳丞相教导!” 卫东亭忙起身行礼,说道,“皇后凤降人间,落身相府,臣荣宠之至,‘教导’二字愧不敢当!” “丞相过谦!”场面话说过,宇文青峰又望向群臣,说道,“自朕登基,江山动荡,到如今才算四海平定,都是众臣之功。今日趁此佳节,朕与众爱卿共贺!” “皇上神威盖世,区区敌叛,有何足惧?” “皇上一代英主,必会令我大梁昌盛!” …… 一时间,殿上一片祷贺之声。 四海平定? 听到这四个字,莫寒月舌底泛上一抹苦涩。 为了他的四海平定,不止是自己和父亲冲锋陷阵,两个弟弟更是战死沙场。到头来,她莫家却落一个把执朝政的罪名,抄家灭族! 高高在上的男子听到下边的歌功颂德,不禁志得意满,轻轻点头,说道,“大梁能有今日,岂是朕一人之力?还赖众位爱卿忠武之功!” 侧头向左边望去,见安定侯轩辕宁坐在峻小王爷身边,微微一笑,说道,“如今四海虽然平定,但边关仍时有战事,三个月前,若疣小国叩关,安定侯辛苦!” 轩辕宁起身,向上行礼,说道,“臣身负守关之责,责无旁贷!” 三个月前…… 莫寒月心头大震,霍然抬头,望向女席最前边的罗雨桐。 四个月前,莫、季两家获罪,自己曾设法给她传讯求救,却直到行刑,也没有她一点消息。一直以为,是她不管不顾。却原来……三个月前,若疣国叩关! 这就是她没有赶回来的原因吗? 心底,牵出一抹抽痛,莫寒月骤然闭上眼睛。 天意!这竟然是天意! 上一世,最后的那三个月,她痛过,怨过,恨过,也……疑过!如果不是借尸重生,她岂会知道还有此事? 第83章有她的影子 听到轩辕宁的话,宇文青峰大拇指一翘,说道,“安定侯府世代忠良,如今就连安定侯夫人也披甲上阵,听说颇受边关将士敬重,朕当嘉奖!” 这话一出,殿上所有的目光都向左侧珠帘后望去。隔着珠帘,隐约可见人影绰绰,一条曼妙身影慢慢站起身来。 罗雨桐见说到自个儿身上,款款起身,上前两步拜倒,说道,“皇上过奖,臣妇愧不敢当!” 从众臣的角度,自然瞧不见帘后女眷的容颜,可是御阶上的君臣居高临下却将女眷席上的人收入眼底。 众女眷之前,那缓缓跪拜下去的女子,生的国色天香,却在那端庄高雅的举止中,流露出一抹飒爽之姿。 宇文青峰心头微微一动,脑中突然闪现出另一条相似的人影,心底最隐秘的地方,骤然一抽,竟然痛彻心扉。 寒月!莫寒月! 眼前的女子,和她一样,身出将门。眼前的女子,是她唯一的闺中密友!眼前的女子……身上竟然带着她的身影。 这一刻,那条在他心里已经变淡的身影,竟然就这样猝不及防的闯了出来,那样鲜活,那样……动人! 大殿上皇帝的失神,令阶下的轩辕宁不禁皱眉,大声唤道,“皇上!” “啊?”宇文青峰悚然回神,转头望向轩辕宁,勉强一笑,说道,“朕听说,边关将士送安定侯夫人一个雅号,叫‘巾帼红颜’,当真是帖切!” 轩辕宁剑眉微扬,淡笑道,“将士们抬举罢了!”说完,侧头向珠帘内一望。 想当年,自己的夫人可是盛京城中第一美女,有多少世家旺族登门求娶,难道,这位原来的三皇子,当今的皇帝,竟然也有旁的心思? 看到他的动作,宇文青峰这才惊觉失礼,干咳一声,端正了身子,说道,“既然如此,今日朕就将这四字赐给安定侯夫人罢!” 这是给安定侯夫人赐封号啊! 殿内顿时一片欢腾,小靖安王抢先起身拱手,说道,“恭喜侯爷!恭喜夫人!” “恭喜侯爷!恭喜夫人!” “恭喜侯爷!恭喜夫人!” …… 一瞬间,殿上殿下,一片恭贺之声。 要知道,不管是后宫还是朝中,一样的官阶,一样的爵位,有封号和没有封号,那可是天壤之别。而皇帝御口亲封,更是字字千金,一个字和两个字又差之千里。如今安定侯夫人一得就是四个字,开朝数百年来,还是从没有过的事。 罗雨桐却神色淡然,俯首行礼,说道,“臣妇谢皇上!” 这就完了? 皇帝凝目向她一望,不由微微摇头。 就连这脾气也和她有几分相似,不管心里如何,可从不肯口出阿谀之词。想当初,他身为皇子也倒罢了,只要她能为他争夺江山,倒也并无不可。可是,到他身登帝位,成为九五之尊,她竟然还是这个样子!要不然…… 心底泛上一丝怒意,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几分,单手轻抬,说道,“夫人免礼!” “谢皇上!”罗雨桐又施一礼起身,转身仍回自己席上坐下,从头到尾,并不抬头向上多看一眼。 瞧着她淡然的身影,宇文青峰又微微摇头。 不一样!毕竟不一样! 纵然是倨傲如她,对自己从不曲意逢迎,可是,那双清透似水的眸子,却从来不会离他左右。而眼前的女子……心里眼里,又哪里有他宇文青峰的影子?即使他贵为皇帝! 峻小王爷瞧着轩辕宁也谢恩回座,伸手肘撞他一下,挤眉弄眼的笑道,“安定侯,夫人得了封号,府上宴客庆祝,可别忘了小王!” “这个自然!”安定侯轩辕宁淡笑,说道,“只是三日之后,本侯就要奉旨回返边关,要庆祝,也得是到边关之后,恐怕峻小王爷不能离京罢?” “三日后就走?”峻小王爷瞪眼,大声道,“不过是扰你一顿酒吃,也值得躲到边关去?” 轩辕宁微微一笑,说道,“听说峻小王爷是千杯不醉的海量,我安定侯府穷的很,能省,还是省着点儿好!” 峻小王爷撇嘴,说道,“堂堂安定侯,竟然如此小气!难不成夫人受封,就不庆祝?” 轩辕宁笑道,“庆祝自然要庆祝,选日不如撞日,今日本侯就陪小王爷一醉如何?” 峻小王爷眼珠一转,笑道,“侯爷既如此说,瞧在这御酒的份上,小王今日就不醉不归!” 宇文青峰向下一指,说道,“听听!听听!一个王爷,一个侯爷,算计朕的酒钱!” 众臣一听,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轩辕宁笑道,“倒不是算计这点酒钱,是皇宫里的御酒,臣纵有银子,也没处买去!” 宇文青峰摆手,笑道,“你们两个的嘴巴里,都有十几条舌头,朕说不过你们,不如开宴用酒堵住你们的嘴巴爽快!” 峻小王爷大喜,忙道,“皇叔,今日小侄要放怀痛饮,若是喝醉失礼,还请皇上开恩,不要见怪!” 宇文青峰向他斜去一眼,说道,“你纵不喝醉,也不见如何守礼!”点头道,“那就开宴罢!” 旨意一下,丝竹声顿时响起,两队舞娘分从左右侧门翩跹而入,彩袖飞卷,铃佩叮当,顿时将整个大殿卷入一片欢声之中。 卫东亭当先起身,举杯向皇帝、皇后祝祷,跟着群臣纷起,敬过皇帝,又再互敬,殿上顿时一片欢笑之声。 从宇文青峰进殿,到御口亲封罗雨桐,殿尾的众小姐都是摒息默坐,没人敢出一声。一直到现在,才慢慢缓过一口气来。 隔着珠帘,遥遥见殿前众臣流水阶一般,敬过帝后,纷纷向卫东亭面前敬去,竟然连四位亲王也略过,都不禁轻吸一口凉气。 一朝之相,虽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任他如何,又怎么能压得过诸王?而群臣这种情形,分明是说,在他们眼里,这位位及人臣的丞相,远远重过诸王! 这其中…… 所有的目光,不由自主都落在珠帘后,凤位端坐的女子身上。 第84章哪有那么容易 帝立新后!新皇后可是卫东亭的女儿!更何况,这位卫皇后并不是当初的卫妃,而是新近进宫的卫二小姐。新人进宫,自然不是旧人可比。 如果,她能得宠,那卫相府,岂不是鸡犬升天? 也就是说…… 有些脑子动的快的小姐,已经不觉回头,向殿尾庶女的席上望来,寻找卫相府几位千金的踪影。 鸡犬都能升天,更何况是皇后的妹妹? 始终倍受冷落的众庶女,突然见刚才还鼻孔朝天的嫡女们向这里望来,顿时手足无措,可是很快的,发现众小姐的目光,都齐齐聚在其中一张桌子上。 那张放在角落的桌子,共坐着九位小姐,从年约十五、六岁,到年约七、八岁,大小不一。 这是…… 隔席一位心思敏捷的小姐侧身,悄悄伸手,在离自己最近的小姐衣袖上一拉,低声问道,“敢问姐姐,可是卫相府的小姐?” 本来,按照卫东亭的官职,卫相府的众小姐虽然是庶女,席次也绝不可能在最末,只是卫东亭盼望今日无人留意傻子卫十一,特意嘱咐。加上众庶女没有品阶,这末座自然没有人来抢。 被问到的,正是卫相府的四小姐卫盈仪。她见许多目光向这里望来,一时不明所以,见有人问到,微微一愣,忙点头应道,“是啊!恕卫四眼拙,不知妹妹是哪个府上的小姐!”心里暗暗欢喜。这可是除了自家姐妹之外,第一个和她攀谈的小姐。 那位小姐一听,忙道,“原来是卫四姐姐,妹妹董彤儿,家父官拜吏部侍郎!”众目睽睽之下,生怕动作太大被人注意,只是屁股稍稍离开椅子,福身一礼。 “原来是董家妹妹!”卫盈仪也忙还一礼,亲亲热热的牵着董彤儿的手坐下。 董彤儿向前边众嫡女的席上一扫,目光里闪过一丝嘲讽,轻声问道,“姐姐可知道,前边那些嫡小姐们为何那副神色?” 此时的嫡小姐们,目光里早已经没有了原来的轻蔑,有的却是跃跃欲试和自持身份的迟疑。 卫盈仪微一犹豫,向嫡小姐们的席上一望,轻轻摇头,说道,“想来我们获恩旨进宫,她们心中不忿!” “不忿?”董彤儿撇唇,说道,“旨意颁下多日,她们早就不忿,又何必等到此时?” 卫盈仪一愣,说道,“那依妹妹所见……” 董彤儿低声一笑,说道,“姐姐,你就没有瞧见,满朝的大人,敬过皇上、皇后,第一个就去给丞相敬酒?” 卫盈仪抬头向上望去,果然见有不少大臣挤在卫东亭身边,微微点头,问道,“那又如何?” “姐姐啊!”董彤儿在她手臂轻轻一推,嗔道,“姐姐想想,皇上之下,丞相之上,还有那许多的王爷,若论官职,自然是丞相最大,但论爵位,该先敬四位亲王,怎么就先敬了丞相?” “为什么?”卫盈仪仍然不解。 董彤儿轻叹一声,说道,“傻姐姐,这自然是因为新皇后是你们丞相府的小姐!” “哦……”卫盈仪恍然,抬头又望一眼,人头攒动中,并瞧不见卫东亭的身影,更看不清坐在凤座上的女子。可是,扫过众嫡女望来的目光,一瞬间,就觉得自己身份高贵了许多,轻声道,“妹妹懂的真多,姐姐就不曾想到!” 董彤儿低声一笑,说道,“妹妹虽然也是庶女,却因家中没有嫡姐、嫡妹,爹爹颇为宠爱,自幼当嫡女教养!” “哦!”这一下,轮到卫盈仪羡慕她了! 虽然说,卫相府没有像有些世家,把庶女当奴仆,但是有两个嫡姐压着,凡事总低着一头。 董彤儿隔过她,向她席上一望,低声问道,“姐姐同席的几位小姐,有几位是府上的?” 卫盈仪顺着她的目光一瞧,微微抿唇,说道,“她们八人,都是卫四的姐妹!”也并不替她引见,生怕这个新交的朋友,撇下自己和旁的姐妹交好。 有董彤儿带头,近处几位庶小姐也凑了过来。 莫寒月见到这等情形,不由眉心一跳,唇角不觉露出一抹笑意,又低头掩了过去。 卫东亭生怕这个呆傻的女儿出丑,想尽法子隐藏,可是,有一个高居凤位、受众臣瞩目的女儿,又哪有那么容易? 果然,眼看着前边的君臣都开始放怀畅饮,言笑不禁,珠帘后的夫人、小姐们也开始互相走动,有交好的凑到一起说笑。 众庶女接旨之后,不过有几日的功夫学习宫中的规矩,进宫之后,都是如履薄冰,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处处留心嫡小姐们的一举一动,有样学样,依葫芦画瓢。 此时见嫡小姐纷纷离席走动,说说笑笑,也都按捺不住,开始向这边凑来,各自报名见礼。 卫相府的众位小姐此次进宫,本来也是有心结识一些别的府的小姐,见有这许多人过来见礼,都是大喜过望,也都纷纷起身见礼。加上相府的小姐人多,一时间,竟然十分热闹。 莫寒月被众姐妹挤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虽有几位年纪相仿的小姐想要前来攀谈,却都被卫盈莲、卫盈宜不着痕迹的截开。 莫寒月垂眸,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加以时日,再多加引导,这两位小姐,怕不是寻常人物。 那一边的嫡小姐们本来就在留心卫府小姐的动静,此时见众庶女的席上竟然比自己这里还热闹,便有些不大舒服。 杨露笛微微皱眉,轻声道,“终究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庶女,这大殿上也如此放肆!” 易红珠轻嗤一声,说道,“她们好不容易出府,还不是可着劲的撒欢儿?”目光掠过自己的两个庶妹,见她们仍然坐在自己席上,与身畔的两名小姐低语,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 虽然说,如今趁着新皇后的势,卫相府的小姐水涨船高,可是就因为上次的事儿,自己和卫七小姐已经结下梁子,若是那两个死丫头敢和卫相府的小姐结交,回府一定好好收拾! 众庶女人多,殿尾这一热闹,就引起殿上的注意。 宇文青峰微微扬眉,循声向那边望去,不知为何,在一片喧闹中,一眼就看到那个孤零零坐着的瘦小人影,心底不禁泛起一丝异样。 85章也算皇恩浩荡 5章 也算皇恩浩荡 殿上众臣虽然在相互敬酒,可是所有的目光,仍然在留意殿上皇帝的一举一动,看到他留神瞩目,众人的目光也就向殿尾这里望来。 卫东亭一眼看到最热闹的竟然是自己女儿的席上,不禁心里咯登一声。心中焦急,想要出声呵斥,只是隔着一个大殿,别说他不敢大声喝骂,就算是敢,又哪里听得到他? 心中正在转念,就听峻小王爷“啊”的一声,一拍额头,笑道,“顾着喝酒,怎么忘了!”慢慢站起身,向上随意行了一礼,说道,“皇叔!皇叔立后,今儿特意恩准各府小姐、公子助兴,嫡小姐们也倒罢了,各府庶出的小姐,可都是不曾见过的,想来她们也极欲一见天颜!” “嗯!”宇文青峰点头,这才恍然想起那天金殿上的事,含笑道,“朕倒忘了,这还是你的主意!”目光不觉又向那小小的身影一扫。依她坐的位置,应该是哪个府上的庶女了! 宇文峻连连点头,一双带笑的桃花眼就向卫丞相扫去,说道,“皇叔,众位小姐们出府不易,更不用说进宫,今日皇叔大喜,不如唤上殿来,让她们也沾沾喜气,也算皇恩浩荡!” 什么叫“也算”? 宇文青峰微微皱眉。虽然说,让庶小姐参拜皇帝是从没有过的规矩,但是来既然来了,宇文峻这话说的也没有错。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就唤上来见见罢!” 身边立着的太监总管袁宏圣一听,忙大声道,“皇上口谕,召各府小姐上殿见驾!”见庶小姐,总不能把嫡小姐落下,袁公公体会圣意,将这个庶字略去。 尖亮的公鸭嗓子,顿时将满殿的喧嚣压了下去,殿上顿时一寂,庶小姐们还茫然不解,嫡小姐们已有人低声欢呼出声。虽然说,不是第一次入宫伴驾,可是上殿面君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这一会儿,殿侧侍立的小太监们已奔下来引领,按父辈的官阶大小,以一府为一组,先引嫡小姐们上殿,随后才是各府庶出的小姐。 卫府众小姐一听竟然能上殿面君,都是大为兴奋,个个伸长脖子张望嫡小姐们的举止应答,只是离的实在太远,只能隐约看到些人影,又哪里听得到什么。 七小姐卫盈莲原想着借着莫寒月或者可以上殿见驾,此时见所有的小姐都能前去,心底不禁暗恼。早知如此,又何必答应盯着这个傻子,平白失去好多与旁的小姐结交的机会。 可是眼看着歌舞停下,大殿上又再变的肃穆安静,不由又心里打鼓。心中暗想,这样也好,若一会儿有行差踏错,总不会是她一人,实在不行,大可以推到傻子卫十一身上。 转眼轮到庶小姐,王府、侯门千金上去之后,就是卫相府的小姐。 卫盈秀带头起身,谨记着嬷嬷们的教导,微微低头,莲步款款,向大殿上走去。在她身后,另八人两人一排,亦步亦趋紧随。 走到离御阶三尺,旁边引领的小太监大声道,“停!跪!” 卫盈秀忙跪倒磕下头去,说道,“臣女卫盈秀参见皇上!”紧张之下,声音微微颤抖,一双手不知放在何处。 在她身后,八位小姐也跟着跪倒,同声报名。 前边见驾的几府,最多不过三、四位小姐,宇文青峰见这呼啦啦一群,不禁扬眉,向卫东亭一望,笑道,“这些,都是丞相的千金?”目光扫过倒数第二排那个瘦瘦小小的身影,心中暗道,“原来,她是卫东亭的女儿!” 卫东亭见莫寒月跟着卫盈莲夹在众姐妹之间,规规矩矩的跪拜,心就放下一半。听皇帝发问,忙出列躬身回道,“是,皇上!” 宇文青峰摇头笑道,“加上皇后和贵妃,你竟然有十一个女儿!”语气中,含上一丝戏谑。 卫东亭一张老脸泛上些潮红,讷讷道,“回……回皇上,臣共有十二个女儿,只是十二女年仅五岁,还不懂事,怕冲撞天颜,不敢让她进宫!” “十二个?”宇文青峰惊讶,哈哈笑道,“想不到,卫相不仅是治国之才,这房里的事也能干的紧!” 一句话,众臣都不禁笑了出来,帘后的众夫人、小姐却难免尴尬。 宇文青峰回头向峻小王爷一瞧,问道,“峻儿,那天你说的是哪一位小姐?”别的不说,单单能入了罗雨桐的眼,就得见见! 宇文峻俯身,探头向阶下一望,笑道,“只听说是十一小姐,究竟是哪位,我也不曾见过!”话虽如此,目光却落在那瘦瘦小小的身影上。见她被众姐妹夹在中间,不由桃花眼微眯,露出一抹兴味。 这丫头装傻的功夫炉火纯青,今天当着圣驾,看她还装不装? 宇文青峰点头,问道,“哪位是十一小姐?”想着宫里两位为长,十二小姐又年幼,依照长幼次序,十一小姐必是跪在最末右端那个,就凝目向那里望去。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卫东亭暗急,却只能唤道,“十一,还不给皇上见礼!” 卫盈莲见自己仍然有出头的机会,不禁心中暗喜,一扯莫寒月衣袖,说道,“回皇上,她就是十一妹!”说着话,就要带她出去。 这还有人引领? 宇文峻微微挑眉,俊脸一沉,冷声喝道,“皇上问十一小姐,谁要你多嘴!”有人带着,那丫头就更会装傻! 虽然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可是皇室贵胄天生的威严,仍然令卫盈莲吓的一噤,忙扑地跪倒,结结巴巴道,“臣……臣女……臣女是怕……怕……怕……” “怕就在那里趴着!”峻小王爷淡淡打断,剑眉微挑,桃花眼微眯,瞧着莫寒月道,“你是卫府的十一小姐?怎么倒跪在两个姐姐的前头?” 是啊,虽然不是什么大错,却乱了长幼之序。 卫东亭大急,忙上前一步跪倒,磕头道,“皇上,臣的这个女儿年幼,臣怕她进宫失了规矩,才命七女儿引领,望皇上恕罪!”回头低声唤道,“十一,快出来给皇上磕头!” 第86章海扁他一顿 “哦!”宇文青峰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峻小王爷也跟着点头,说道,“嗯嗯!丞相想的倒也周全!”袖子里取出折扇,哗的一声打开,在眼前扇了两下,说道,“那就请十一小姐出来,给大伙儿瞧瞧罢!” 真是阴魂不散! 莫寒月眉梢微动,垂着头,却并不向上看一眼,慢慢起身,出列跪在卫东亭身后,说道,“臣女见过皇上!” 咦?不装傻了? 峻小王爷扬眉,不等皇帝说话,就含笑道,“抬起头,给皇上瞧瞧!” 这位峻小王爷怎么就盯上了卫家的十一小姐? 朝中众臣闻言,都不禁皱眉。 听说峻小王爷游戏花都,难道,瞧上了这位卫小姐?想到这里,就有不少目光向那条小小的身影望去。 原来,卫十一小姐是她! 看着阶下小小的身影,宇文青峰微微扬眉,对这个女娃倒也添了些兴致,点头道,“抬起头来!” 莫寒月微微抿唇,身子虽然没有一丝微动,一颗心,却几乎跳出嗓子眼来。 虽然说,她借尸还魂,变成另外一个人,可是……要面对此人,却说不出的心惊。 只是峻小王爷的话,大可当做没有听到,可是皇帝的话,那可是金口御言! 卫东亭见她跪伏不动,心中大急,忙磕头道,“皇上,微臣这个女儿没见过世面,请皇上莫怪!”回过头,低声道,“十一,还不抬头?” “是啊,十一小姐,抬起头来!”峻小王爷轻轻摇着扇子,笑着补了一句。 虽然有两面之缘,可是竟然都没有看清楚,这个一时呆傻,一时聪慧的女娃究竟生的什么样子。 莫寒月咬唇,深吸一口气,慢慢抬起头来,虽然正面向着皇帝,可是藏在留海下的双眸却向侧席少年狠狠瞪去一眼。 峻小王爷斜靠在椅子里,手摇折扇,桃花眼微眯,俊极无双的脸上,带着一副庸懒的笑容,向阶下的女娃注视。 好想海扁他一顿! 莫寒月咬牙。 长长厚厚的留海,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挺翘的鼻头和一个尖尖的小下巴。 这个丫头,有这样好的机会,居然还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 要知道,身为庶女,有机会进宫,这是一生难得的机会。殿上旁的小姐无不是精心打扮,急欲引起旁人注意,以改变身为庶女的命运。 而这一个…… 感觉到那两道眸光的瞪视,峻小王爷微微挑眉,唇角淡出一抹笑意。 宇文青峰却略觉失望,说道,“你就是十一小姐?听说得了许多夫人的青睐!” 莫寒月眸光向他一扫,迅速垂下头去,说道,“是,臣女卫十一!” 宇文青峰点头,又不禁好笑。如果不是刚才殿角那边传来的杀气,他断断不会留意上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女娃。 想来,刚才是错觉吧! 皇帝不语,峻小王爷却道,“卫十一?我怎么记得,卫府的小姐,闺名中间都有一个‘盈’字?”身子侧了侧,望向上首珠帘后的女子,说道,“是不是啊,皇婶儿?” 女儿家的闺名,岂是男子随意问的? 可是,大殿上众小姐跪拜,都要给皇帝通名,而峻小王爷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又口称“皇婶”,似乎可以算是皇帝的家事,又没有什么不妥。 今日封后大典,卫盈毓四更就起,折腾到现在没有休息不说,连水米也没进几颗。 现在,头上足足有十斤的凤冠顶了一日,早将她压的头晕脑涨。但想着自己初登后位,断不敢行差踏错,失了规矩,一直勉强支撑。 此刻虽然坐在殿上,眼着双眼,看着殿上的一切,却并没有将众人的话收到耳朵里。突然见宇文峻向自己这里望来,这才恍然惊觉,他口中的‘皇婶’是自己,都来不及去想他刚才说的是什么,顺口应道,“是啊!” 皇后亲口承认,自然是真的!就算不是真的,这话一出口,它也必须得是真的! 峻小王爷“哦”的一声,桃花眼微眯,扇两下扇子,慢悠悠问道,“那十一小姐,不知是哪个字?” 这位峻小王爷,今儿还当真盯着卫家的十一小姐不放! 众臣暗暗纳闷,所有的目光,又都向莫寒月望去。 不过是一个七、八岁的女娃,瞧那身形,瘦瘦小小的,怕没有二两肉,更辩不出美丑。 这峻小王爷的口胃……当真奇异的很! 这个家伙想做什么? 莫寒月心中暗恼,眸光微转,看到跪在身前的卫东亭,灵机一动,说道,“爹爹没取!”一句话,将这难题丢给卫东亭。 卫东亭一听,倒略略松了口气。 说没取,总比说不知道强吧! 俯身磕头,说道,“回皇上,臣这个女儿一向不在身边儿,所以,还没有来得及取学名儿!” 世家官室的小姐,五岁之后开始识字,学习女红,也就会有一个排行之外的名字,又称学名儿。 那天卫十一小姐行认亲之礼,恰逢卫府设宴,卫东亭这个女儿,是外室所养,朝中倒有一半大臣知道,倒并不奇异。就是不知内情之人,听到这里,自然也都明白。 外室所养的女儿,并没有取府里小姐一样的名字,这并不稀奇,想来这个排行,也是回府之后才排的! 众臣都是暗暗点头。 凤座上的卫盈毓却心里奇异。这个傻子,明明从小就在相府,怎么这会儿成了外室所养? 只是这话是卫东亭所说,她虽然心里奇异,生怕说错了话,也并不开口。 皇帝点头,笑道,“想不到爱卿倒是个风流丞相!”自然指他家里妻妾成群,外头还养着外室。 卫东亭苦笑,伏身道,“臣汗颜!” 皇帝向莫寒月一望,只见她垂首而跪,姿势虽然和她旁的姐妹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但那瘦瘦小小的身子,却让他感觉到一丝奇异的熟悉。 微微一默,说道,“如今十一小姐既然回府,该有个名字才行!今日上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竟然想给予这个女娃一些什么。 这是要赐名啊! 殿上殿下,顿时一寂,众小姐的目光,又都落在莫寒月身上,说不出是嫉妒还是羡慕。 第87章真的是傻子 一个区区庶女,能得皇帝赐名,等于一步登天啊,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殊荣! 哪知道皇帝的声音只是一顿,就听下跪女娃清灵灵的声音说道,“皇上,臣女觉得,十一这个名儿就好!”虽然不得已认贼作父,可是,她不愿意要一个卫家的名字! “好?”宇文青峰一怔,问道,“怎么个好法儿?”多少人要求他赐一个字而不得,眼前这个丫头居然不要? 卫东亭却不禁大急,低声道,“十一,你胡说什么?”虽然是个傻子,但是,相府的女儿得皇帝赐名儿,那是怎样的殊荣? 峻小王爷也不禁微微挑眉。 得了皇帝赐字,她就再也不同于旁的庶女,可她居然不要!这丫头,难道真的是傻子?往前倾了倾身子,跟着皇帝问道,“是啊,怎么个好法?” “好记!”下跪女娃连头都不抬,两个字说的干脆利落。 “好……好记?”宇文青峰瞠目,隔了一瞬,突然大笑出声,点头道,“不错!不错!果然比你姐姐们的名字好记的多!”想了一下,说道,“十一只是排行,如今,朕就将这二字赐你,名字就唤十一罢!” 卫东亭本来以为到手的荣耀就这么飞了,哪知道皇帝一句话,竟然将“十一”二字当成赐名,一个字变两个字,不由大喜过望,忙伏身拜倒,说道,“臣谢皇上恩典!” 谁稀罕? 莫寒月心底冷笑,微微俯身,淡淡道,“谢皇上!” 小小年纪,竟然不以这天大的恩典动以颜色,满朝文武都不禁暗暗诧异。宇文青峰微觉失望,抬手道,“都起罢!” “谢皇上!”卫家众人齐应,呼啦啦的站起身来。 峻小王爷慢慢靠回椅子里,手里的折扇轻摇,淡淡笑道,“恭喜丞相,恭喜十一小姐!” 嘴里说恭喜,却并不起身,更不向卫东亭多瞧一眼,一双桃花眼只是盯着阶下的女娃,薄唇挑出一抹兴味的笑意。 仲秋天气摇扇子,你可以再骚包一点! 莫寒月悄悄翻个白眼。 “恭喜丞相,恭喜十一小姐!” “恭喜丞相,恭喜十一小姐!” …… 一时间,殿上殿下,又是一片恭贺之声。 卫东亭听到众臣恭贺,转身做个罗圈揖,心里暗暗庆幸这个傻子没有丢脸,又谦让几句,暗示卫盈秀带头辞下殿去。 莫寒月这一得封,身份顿时不同,有几府的嫡小姐也忍不住频频向这里张望,寻思如何结交。 卫相府的几位小姐却嫉妒者有之,愤恨者有之,心思各异。卫盈莲想着刚才峻小王爷的呵斥,心中暗恼。 都是因为这个傻子,让她这样丢脸,她自个儿却得了皇帝的封!有心想要发泄心头怒气,但大殿上又不敢造次,只是冷着一张脸,坐在莫寒月身侧。 眼看着各府的小姐们都一一拜见完毕,宇文峻已喝的醉眼惺松,身子前倾,向皇帝道,“皇叔,这殿里气闷的紧,湖上景色正好,何不出去游船,也好散散酒?” “你就知道玩乐!”宇文青峰一脸无奈。 峻小王爷笑道,“如此良辰美景,却偏偏闷在这大殿里,有什么趣?人生在世,当及时行乐,才不枉少年,不是吗?”说到最后一句,醉眼叱斜,睨着身边的安定侯轩辕宁。 轩辕宁虽然陪他饮了许多酒,这一会儿却仍然身形挺直,面不改色。听他问话,慢慢将手中的杯子倾尽,才淡淡点头,说道,“峻小王爷言之有理!” “我就说嘛!”宇文峻大笑,伸手在他肩头一拍,摇摇晃晃起身,歪着身子向皇帝行礼,说道,“皇叔,你若不去,我……我可去了!”腰弯的太深,差点一头杵在阶上,踉跄两步才又站稳。 轩辕宁手里的杯子一顿,淡淡道,“峻小王爷当心!” 宇文峻回头,向他斜去一眼,露出一抹邪魅笑意,摇头道,“你只是说说,也不来扶扶本王!”语气温软,带着抹女子一样的娇嗔,听着极为怪异。 轩辕宁眉目稍抬,在他身上一扫,微微一笑,举杯将酒饮尽。 二人这短短两句,殿上殿下众人全部瞧在眼里,心里无端的有些发毛。 宇文青峰皱眉,说道,“你一个人去有什么趣?”想了想,点头道,“也罢,趁着今日高兴,移宴湖上,一同赏月罢!” 旨意一下,朝中众臣也倒罢了,众公子、小姐一片欢呼声,见太监前来引领,纷纷起身,跟着出殿。 此时夜幕已降,太液池上,燃起点点星火,御花园中,琼花玉树,照的恍如白昼。 莫寒月随着人流出殿,慢慢沿湖而行,向码头去。 眼前的景色,对众位庶小姐来说,自然是既新奇,又赞叹,而于她……却是锥心刺目的熟悉。 莫寒月狠狠咬牙,压下心头泛涌而上的仇恨,侧头僻开前边欢笑的人群。 蓦然,看到离湖不远一座亭子边儿上,立着一条纤细的身影。莫寒月心头怦的一跳,险些喊出声来。 微微咬唇,压下心头的激奋,眼角的余光看到卫府众姐妹兴奋的东张西望,并没有人留意到她,脚步刻意放慢,渐渐落在众小姐身后。 龙舟吃水太深,不能靠岸,就停在太液池正中,码头和大船之间,用小船相连,两侧宫灯高悬,亮如白昼。 莫寒月眼瞧着众小姐说说笑笑随着引路太监踏上码头,微微咬唇,身子一闪,钻入路旁的树影中。 在大树后默立片刻,见并没有人寻来,就悄悄从花树丛中钻过去,向刚才看到人影的方向摸去。 这一刻,莫寒月终于发现身材矮小的好处,上一世看似繁密的花树此刻处处看到空隙,只要微一躬身就钻过去。 可是,尽管她尽量快速的赶去,等赶到亭畔,原来立在那里的人影已经消失。 莫寒月微微咬唇,目光掠过湖上的大船,略略一想,转身向御花园深处走去。 刚才,虽然是在暗影下,可是,那条身影显然是面朝着太液池眺望。 而太液池上,今夜除了龙舟上游湖赏月的君臣,再没有旁的东西。 而别的地方…… 莫寒月的目光离开湖面,向暗夜下,灯光点点的御花园扫望。 第88章一丝不甘的冤魂 此刻,御花园中除了各府的夫人、小姐之外,还有大臣、公子。御花园深入后宫,处在整个后宫的正中,此时通往后宫的东西琼宛门必定有重兵把守,以防有人闯入后宫,惊扰了各宫的娘娘。 那刚才的人影……一定还在这御花园中! 想通这一节,莫寒月略一沉吟,就穿花绕树,轻易的避过值守侍卫的巡防,向太液池另一边的揽月亭而去。 揽月亭与堆秀山上的御景亭遥相呼应,是皇宫中仅次于御景亭的高点!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重要的是……大梁朝前一任皇后莫寒月,就死在那里! 奔到揽月亭下,莫寒月脚步放轻,踏着宽大的木梯,一级一级向亭上走去,一边走,一边倾听亭上的动静。 果然,在接近亭顶的时候,亭上传来隐隐约约压抑的低泣,一个微哑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轻声念道,“皇后,你睁开眼看看!你拼尽一切,为皇上争夺江山,如今,你的后位,你的江山,都在旁人手里,他早就将你忘了!你告诉奴婢,这值得吗?值得吗?” “雅诗!”这一番话,瞬间将她心头强压下恨意勾起,莫寒月骤然阖眸,张了张嘴,无声低唤。 亭上的女子,正是她的心腹宫女雅诗。只是,短短四个月,这皇宫中,早已物是人非。她从不去奢望,这宫里还会有谁想着她,有谁念着她,更不去想,会有人在这样的时候,胆敢在此祭她。 轻轻抬步,慢慢踏上最后几级木阶,只见亭中女子蹲在亭心,怔怔的盯着眼前已经焚化的纸钱,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而那瘦削的身形,比四个月前,更单薄了许多,身上那袭衣衫的样式…… 莫寒月心底一阵抽痛,微微咬唇,低声说,“你去了浣衣房?” 雅诗不防突然有人说话,大吃一惊,霍然起身回头,见鬼一样盯着她,失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你又为什么在这里?”莫寒月慢慢向她靠近,目光在地上焚化的纸钱一扫,问道,“你在祭奠……莫寒月?” 她是以废后之名被处死,想来,别说这宫里不会设下灵堂,恐怕连尸体,也不知道抛到了何处。 “皇后的名字,岂是你说的!”雅诗脸一沉,冷声厉喝,同时目光向她身后扫去,见再没有旁人,神色明显一松,目光闪烁,又向亭畔的栏杆一望。 私祭废后,那可是死罪!如果,能将这个女娃丢下亭去,依这揽月亭的高度,一定没有活着的道理,神不知!鬼不觉!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她纵然不死,也早已被废,你不愿我唤她名字,难不成,让我唤她‘废后’?” “闭嘴!”雅诗低喝,咬牙道,“这宫里只有一位皇后,从没有什么废后,再没有旁人!” 莫寒月轻轻摇头,转头望向太液池的方向,淡淡道,“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今日,都有一个封后大典,那个女子,如今就陪在皇上身边!” 远远的,龙舟上人影绰绰,想来君臣正在欢饮,又还有谁,记得四个月前,还有一位叫莫寒月的皇后? “是吗?”雅诗见她背对着自己,低低淡应,一步一步向她靠近,说道,“卫家的贱人,就算登上后位,又能如何?”语气恨恨,却并不急切,一双手已向眼前的女娃伸去。 “雅诗!”就在手掌触上女娃脖颈的一瞬,听她清灵灵的声音淡淡叫出她的名字,问道,“你要杀我吗?将我像莫寒月一样,从这亭子里丢下去?” “你……”雅诗没料到她竟然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大惊之下,一把将她脖子掐住,用力一推,将她推靠上亭侧的栏杆上,咬牙问道,“你是谁?” 莫寒月抬头,脸上神色不动,淡淡道,“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只是有人托我传话给你,要你好好活着!” 今天撞到她私祭的,如果是别人,恐怕,不过一个时辰,她就会被拖入暴室处死。 “什……什么?”雅诗皱眉,冷笑道,“我雅诗自幼进宫,再不认识什么人,你骗不了我!” 莫寒月定定的望着她,透过厚厚的留海,可是看到她苍白的脸色,不由轻轻一叹,说道,“有人说,要你好好活着,静静等着,等……伺机替她报仇!” 雅诗身子大震,低声道,“报……报仇?怎么报?” “季家三公子逃脱,莫二小姐也无恙,他们一定会回来!”莫寒月低语,轻声道,“你不想替她报仇吗?” 季子谦、莫寒水逃脱,朝廷虽然侦骑四出,却一无所获,满朝君臣无人不知。可是,这样的消息,未必会传到后宫,更不会传给浣衣房里小小的宫女。 “真的?”雅诗的脸上,掠过一抹惊喜,掐着她脖子的手掌已不觉放松。 眼中珠泪滚滚而下,脸上却露出一丝笑意,说道,“莫二小姐活着?是她要你来找我,是吗?你知道她在哪里,是不是?快带我见她!”说完,扯着莫寒月的手就走。 莫寒月跟出两步,反手将她拉住,轻轻摇头,说道,“如今她虽然逃脱,却只能自保,更何况,这深宫里,你怎么出得去?” 雅诗一愣,瞬间满脸失望,喃喃道,“那怎么办?” 莫寒月上前一步,抬起头向她注视,轻声道,“你留在宫里,不要再做傻事,若有事相求,我自然会设法寻你!” “留在宫里……”雅诗咬唇,垂头向她凝视片刻,突然问道,“你究竟是谁?”这月夜下,皇后逝去的地方,眼前这个女娃出现的如此诡异。 “我是谁?”莫寒月轻飘飘的低语,目光向地上早已没有一丝火星的纸灰一望,淡道,“你就当,我也是这场冤案里的冤魂吧!”说完,再不多说,转头就向亭外走去。 是啊,她不过是一丝不甘的冤魂,知道到有人祭奠她,闻召而至罢了! 雅诗怔怔的望着那条小小的身影慢慢向亭下走去,突然叫道,“喂!”拔步追了下来,说道,“你不是要我做内应,也不会找我,对不对?你只是要我活着!” 只是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她竟似看透了女娃的心思。 第89章轻易被她看透 莫寒月一怔,不由微微苦笑。 她以为,她换了一具身体,雅诗就不再是那个能猜透她心思的人,可是,竟然这样轻易被她看破。 微微抿唇,正要再说些什么,突然听到远远的一阵锣响,太液池上,灯光摇晃,显然是起了混乱。 雅诗大吃一惊,反手一把将她肩膀抓住,冷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莫寒月却无法答她,只是翘首向太液池上张望,但见龙舟上人头攒动,已有数条火龙分路,向湖岸两侧散开。 那是侍卫点起的火把。 莫寒月微微咬唇,低声道,“像是船上发生什么事情,我们去瞧瞧!”这里离龙舟隔着整个太液池,如果不是站在揽月亭的高点,压根看不到那边有任何的动静。 雅诗微一犹豫,狐疑的向眼前女娃注视一眼,想了想,点头道,“好!” 此刻,虽然这个女娃的存在对她是一个威协,可是,有刚才的那些话,她也无法下决心将她除去,只能姑且信她。 二人奔下木阶,不走大路,而是穿花绕树,沿小路向太液池边飞奔。 雅诗见她在每一条岔道都毫不迟疑,熟悉的像在自家庭院里行走一样,不禁越来越惊异。 奔到湖边,循着锣声奔去,离的近了,才隐隐听到侍卫、太监的声音纷纷高呼,“刺客!抓刺客!” “有刺客啊!快快擒拿刺客!” “快快,你们向那边,别让刺客逃走!” “刺客向那边逃走了,快追!” …… 呼喊声越来越近,火光映天,有不少人向这边追来。 “刺客?”莫寒月微怔,脚步停住,回头看一眼雅诗,说道,“这里不是你久留的地方,快快离开。” 今日宫中大宴,一个浣衣房的宫女半夜三更还留在御花园里,总会令人起疑。 雅诗一怔,问道,“你呢?”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相信了眼前的女娃。 至少,她不会害她! 至少,她是真的希望她好好活下去! “我自有办法,你快走!快走!”莫寒月低声催促,转头焦灼的望着越来越近的火光。 雅诗微一迟疑,眼看火光越来越近,点头道,“好!”向她深望一眼,转身钻入岔道,片刻间消失在御园深处。 不管她是谁,既然对御花园如此熟悉,就不必担心她不能躲藏。更何况,自己和她在一起,先不说会不会被误当成刺客,就是自己深夜私入御花园,恐怕也会连累她。 目送雅诗离去,火光已经离的更近,莫寒月微微咬唇,转身钻入花丛,找一处隐秘的地方蹲下。 刚刚躲好,一队宫中侍卫已匆匆奔来,在离她不远处停下,一人道,“刚才分明看到这里有人,怎么这一会儿就没了人影?” 另一人道,“或者是宫里哪位公公?” “不管是谁,总要小心盘查!今夜若拿不到刺客,大伙儿吃不了兜着走。” “这刺客也真是大胆,居然敢潜上船去,行刺皇上!” “幸好小靖安王反应迅速,要不然……” 最后一句话不敢再说,几人低声商议一下,又向前搜去。 只是短短的对话,莫寒月已经听的明白。是有人潜上龙舟行刺宇文青峰,结果被小靖安王挡住。 这皇宫大内,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会是什么人行刺? 莫寒月皱眉思索。 不管是什么人,与宇文青峰为敌,就可以是她莫寒月的朋友! 而这个人能在这种情况下潜进皇宫,还能上船接近宇文青峰,说明,这个人对皇宫并不陌生! 难道…… 想到这里,莫寒月悚然一惊,猛的转身,向堆秀山方向飞奔。 堆秀山是整个御花园的最高点,接近东琼宛门,地势却又较为偏僻,易于躲藏。那刺客一击不中,立刻逃走,若是一个对御花园熟悉的人,十有*,会躲到堆秀山去。 重要的是…… 此刻,除了妹妹寒水,莫寒月想不出还有一个人对御花园极为熟悉,而又深恨宇文青峰。 这一个月来,卫家满城搜索,始终没有寒水的下落。出城追拿的侦骑渐渐回来,也没有人擒到寒水。就连她也想不出,寒水究竟是躲在何处,或逃到了哪里? 有道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难道,这一个月来,寒水竟然就躲在皇宫里,所以,宫外就是掘地三尺,也不能找到她? 越想越觉得可能,莫寒月一颗心怦怦直跳,拔步飞奔。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呼喊,“寒水!寒水!你不要有事,姐姐来了!姐姐来了!” 而皇帝在湖上遇刺,宫里的侍卫尽出,早已满布整个御花园。莫寒月虽然仗着对地势熟悉,躲过重重搜查,可是赶到堆秀山时,只见山上火光映天,早已有大批侍卫在山上搜查。 莫寒月心里暗惊,咬一咬牙,拣一条小路向山上冲去。 如今,能够支撑她的,除了满腔的仇恨,就只有妹妹寒水,如果,寒水有失,她莫寒月活着何用,报仇何用? 可是,饶是她对这堆秀山了如指掌,这小小的一座小山也已逃不过侍卫的搜查。刚刚爬到山腰,就听有人喝道,“何人?” 莫寒月一怔停步,正犹豫要不要出声,却一眼瞥见不远处的山石后一角袍袖微微一动。心中念头疾闪,一张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大声喊道,“公公!公公救我……” 山上侍卫突然听到哭声,都是一怔,有人问道,“什么人在那里?”就有二人慢慢向这里走来。 莫寒月目光微斜,见山石后的袍角又隐了回去,顺势坐倒,抽抽咽咽,向山上下来的人道,“我……我好怕,公公救我……” “闭嘴,你是什么人?”两名侍卫沿山路下来,瞧着坐在石阶上的女娃,不禁皱眉。 莫寒月道,“我……我和姐姐们走散,怎么也找不到,又……又崴了脚,呜呜呜……” 两名侍卫向她打量几眼,一人道,“你是来宫里赴宴的小姐?怎么跑来这里?”眼前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单从身形来看,也绝不可能是刺客。 莫寒月连连点头,说道,“我……我是来赴宴,可是和姐姐们走散了!” 第90章几句话就说漏嘴 “不是有引路公公吗?”侍卫扬眉,一双眸子向她上下打量。 怎么看,这个女娃也不会是刺客,可是在这里出现,又说不出的诡异。 “我……我裙子脏了……”女娃红着小脸儿扭衣角,低声哼哼,说道,“被那些小姐瞧见,又会取笑,说……说我们……我们庶出的小姐不懂规矩……” “原来是庶出的小姐啊!”侍卫恍然,神色就淡了几份,原来的怀疑倒是退去。 难怪! 这些各府的庶小姐们没见过世面,第一次进宫看什么都新奇。眼前这个女娃又年幼,想来是贪看景色乱跑,却推说和姐姐走散。 “嗯!”莫寒月像是没看出他神色里的变化,连连点头,伸手扯住他的衣摆,问道,“公公,能不能送我回去?姐姐不见我,会打我骂我!” “我不是公公!”侍卫皱眉。这小丫头连太监和侍卫都分不清! “不是公公……”小女娃瘪了小嘴儿,眼睛眨巴眨巴,又要哭出来,小小声说,“公公……公公才能引路,我……我……” 侍卫见她又要哭,忙连连摆手,说道,“我不是公公,也能带你去找姐姐,快不要哭!” “真的?”小女娃破涕为笑,忙用袖子擦泪,说道,“多谢公公!” “说过我不是公公!”侍卫不耐烦的皱眉,说道,“叫侍卫大人!” “哦,侍卫大人!”小女娃倒无可无不可,忙点头答应,说道,“劳侍卫大人带我去找姐姐可好!她们一定急死了!” “好,走吧!”瞧她几眼,虽然是位小姐,可是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倒也不用太过避忌,伸出手臂任她扶着起身。 “等等!”始终没有说话的侍卫突然伸手将他拦住,微俯下身,问道,“这位小姐,你在这里多久了?可曾在山上见到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只是从大殿出来,闻到桂花的香味儿,跟着过来,就迷了路,我在山上绕了好久,也不知道多少时辰!”莫寒月摇头。 这堆秀山上,种着几十株金桂,仲秋时节,正是金桂飘香。 原来是被桂花的香味儿引来,到底只是一个小女娃,几句话就说漏了嘴! 侍卫好笑,向半坡的金桂一望,也并不拆穿,微微点头,又问道,“你在山上可曾瞧见什么人?” “有啊!”莫寒月连忙点头,指着一条岔路,说道,“方才有一位小姐向那里去了!” “小姐?”侍卫一怔,挑眉问道,“是位小姐?你既然寻不到姐姐,为何不唤住她?” 小女娃小嘴儿又一瘪,说道,“若不是追着她,我又怎么会崴脚?” “怎么,她没有理你?”侍卫扬眉。 “嗯!”莫寒月点头,说道,“我越喊,她跑的越快,我急着追她,就崴了脚!” 侍卫霍然起身,向她指的方向望去,说道,“你瞧清楚了,是位小姐?” 被他连问两次,莫寒月心中一紧,暗道,“难道我这话说岔了?寒水是女扮男装?”心中转念,说道,“不是公公的衣裳,也不是大人的衣裳,没有戴冠,自然是位小姐!” 今天进宫的,朝臣、诰命们都有朝服,公子们虽然没有品阶,却都戴有象征贵族身份的顶冠,算起来,还真是只有小姐们没有一定的规制。 除了……刺客! 两名侍卫互视一眼,同时霍然起身,说道,“你在这里等着,不要走开!”拔步向她指的方向追去。 擒下刺客可是大功,哪里还顾得上这小小的女娃? “喂喂!”莫寒月大叫,嚷道,“侍卫大人!你们走了,我怎么办?谁送我回去?你们快回来啊……” 可是不管她怎么喊叫,那两个侍卫并没有停下,头也不回的跑了。 莫寒月咬唇,四周望一圈,再没有别的侍卫的影子,这才一跃而起,径直向那块山石奔去,低声喊道,“寒水!”首先出声,免得被她误杀。 那块山石虽然隐蔽,但是自己与两名侍卫在路上,山石后藏着的人断断无法逃走。 哪知刚刚出声,山石后一手伸出,一把扣住她的咽喉,将她拖入石后,一个清冷的声音低声问道,“你是何人?” “子谦?”莫寒月睁大眼,若不是被他掐着脖子,几乎惊呼出声。 眼前的女娃,虽然换了一副打扮,可是季子谦还是一眼认出来,她就是一个月前,法场行刑,拼命拦住自己的女娃! 而刚才,她分明已经瞧见自己,却故意将侍卫引开。 她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屡屡助他? 原来是他! 莫寒月心底,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禁担心,指了指他掐着自己脖子的手,示意他松手。 想不到,这个人不是妹妹寒水,而是季三公子,季子谦! 季子谦手指微松,低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莫寒月向他一瞪,咬牙道,“凭你一人之力,在众目睽睽之下,如何杀得了他?”他好不容易逃脱,竟然跑到宫里来送死! 说话语气,不像一个女娃对着一个抓住他的刺客,更像是一个姐姐呵斥弟弟。 季子谦一怔,眸子里满是诧异,忍不住向她上下打量。 这语气……怎么会如此熟悉? 并不等他回答,莫寒月探头向石头外瞧了一眼,低声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离开这里再说!”说着一扯季子谦衣袖,离开山石,也再不敢走山路,而是沿山坡向山下走去。 季子谦深知此刻深处险地,山上已经无法躲藏,倒也不再追问,跟在她身后慢慢下山。 眼看快要摸到山底,却见远远有火把映天,又有不少侍卫向这里搜来。 后无退路,前有来兵! 季子谦微一咬牙,低声道,“你躲起来!”伸手在怀中一摸,已将一柄匕首握在手里,起身就要冲出去。 莫寒月一惊,忙一把将他抓住,低声道,“别冲动,跟我来!” 她声音虽轻,但自有一种无法抗拒的气势。季子谦一呆,不自觉收起匕首,跟着她绕过一片山石,躬身钻进一处假山的山洞。 莫寒月并不多停,在山洞中两个转折,从另一边出来,隐身在一排密密的树丛后悄悄向另一侧的山脚摸去。 第91章宁愿一死 在过去的许多年,这堆秀山也曾经是季子谦的旧游之地,算来并不陌生。而此一刻,眼看她东折一下,西绕一下,走的竟然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路,不禁暗暗起疑。 这个女娃,瞧衣裳打扮,绝不是这宫里的人。要说是皇亲国戚,自己纵然不熟识,也断断不会不认识。 更何况…… 第一次看到她,那样子分明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正在季子谦琢磨不透时,前边的女娃已经停住,轻声道,“到了!”矮身蹲在一块山石后,向他招手。 季子谦向四周一望,惊异的发现,只是这短短片刻功夫,已经从堆秀山另一边绕过,靠近东琼宛门。 莫寒月向不远处的一条小路指了指,说道,“你沿着这里过去,再向东转,就是东琼宛门,此刻所有的侍卫正在园子里大搜,想来不难出去。” 季子谦眸光灼灼,向她注视,问道,“你究竟是谁?” 瞧她的打扮,绝不是宫里的人,可是对堆秀山却如此熟悉。更重要的是……刚才,她竟然喊出寒水的名字。 “我……”莫寒月咬唇,默然一瞬,低声道,“你不必追问,日后定会知道!” 季子谦不理,说道,“莫、季两家满门遇难,难得还有小姐如此侠义。只是,刚才你为何唤莫二小姐的名字?” 依她的年纪,如果和莫寒水有交情,该叫一声“姐姐”,如果没有,也该叫一声“莫二小姐”,而她叫的却是“寒水”。 寒水,寒水!听起来,这样亲切熟捻,偏偏,自己竟然不认识她! 莫寒月被他一提,忙道,“季公子,那天莫二小姐脱险,不知去了何处,季公子若能设法寻找,万望照料!” “你是莫家什么人?”季子谦皱眉低问。这话说的,更像是亲人的嘱托。 莫寒月听他只是声声追问自己的身份,着急起来,顿足道,“如今脱险要紧,你还不快走?” 季子谦摇头,说道,“我季子谦恩怨分明,你两次救我性命,我岂能连恩人是谁都不知道?” “你不必念着什么救命之恩!”莫寒月摇头,说道,“我……也是为了自个儿!” 是啊,先不说两家的世交,就是为了报仇,她也不可能独自完成,一定要有人相助才行。 季子谦向她凝视片刻,心里将莫、季两家所有的人,包括旁支都想了一遍,实在想不出是什么人,低声道,“你既然不肯说,我也无法强求,只是……这个皇帝,我非杀不可,下次不要再趟这淌浑水!”至少,他不愿意连累她! 话一说完,起身就要离开。 “喂!”莫寒月忙一把将他拉住,皱眉道,“出宫之后,即刻远走高飞,不要再回来!” “为什么?”季子谦冷哼,咬牙道,“难不成,我莫、季两家的血海深仇,就这么罢了?如果是这样,我季子谦宁愿一死!” “一死?”莫寒月也是怒从心起,霍然站起,说道,“一死容易,你又有何面目去见你含怨而死的爹娘兄弟?” “要不然又能如何?难不成,你要我苟且偷生?”季子谦冷着一张俊脸,缓缓摇头,说道,“我季子谦虽然无能,可是,却不至于如此!” 望着季子谦脸上的绝然,莫寒月默然。 不错!两家世交,自幼相识,她又如何不知道季子谦是什么样一个人?如果他胆小畏死,他就不会千里赶回欲劫法场。如果他苟且偷生,今日他就不会私入皇宫行刺皇帝。 可是,若任他一意孤行,到头来,不过是枉送性命! 莫寒月咬牙,低声道,“莫、季两家蒙冤,除了宇文青峰枉杀功臣之外,还有卫东亭一党的阴谋算计。你以一己之力行刺,就算让你得手,你又杀得了几个?你若一死,岂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 “亲者?”季子谦惨然一笑,说道,“莫、季两家灭门,还哪来的亲者?” “至少我会!还有莫二小姐!”莫寒月定定向他注视。 “你?”季子谦身子一震,垂目与她对视,问道,“可是,你是谁?”若是放在半年前,他断断不会将一个女娃嘴里的一个在意放在心上。而,今时今日,他的生死,竟然还会有人在乎? 莫寒月摇头,不理他的询问,只是说道,“莫二小姐知道你逃脱,必定在找你!” “是吗?”季子谦苦笑,淡淡道,“你反复劝我去寻莫二小姐,只是为了让我照顾她?各自留下莫、季两家的血脉吗?”语气里,带着淡淡的不以为然。 “不!”莫寒月上前一步,低声道,“你满腹才华,一身武功,自当有所作为!” “如何作为?”季子谦茫然低问。两家灭门,他纵然逃脱,也不过亡命天涯,天下之大,还哪里有立足之地? 莫寒月心中念头电闪,沉声道,“我父……莫将军枉死,他麾下将士岂会心服?只要你和莫二小姐联手,借她的身份,联络莫将军旧部,以你之才以做谋划,待时机成熟,再一举为两家报仇平冤,岂不是强过暗杀行刺?” “你……”听到这一番话,饶是季子谦胆大,也是惊的脸上变色,颤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短短数语,盘谋天下,这岂是一个七、八岁女娃能想到的? 莫寒月垂眸,淡道,“举兵之日,你自然会知道!”到那时,只要事成,他未必还会在意自己究竟是谁? “好!”季子谦咬牙,点头道,“以十年为期,必会成事!”举起手掌送到莫寒月面前。 此时,在他眼里,面前已经不再是一个寻常的小小的女娃,而是他共谋大事的同盟。 过去的季子谦回来了! 莫寒月唇角微挑,露出一抹笑意,伸手与他手掌相击,轻声道,“我在盛京,为你内应!” “好!”季子谦点头。 正要转身离去,只听远远的一声高喝,“什么人?”跟着脚步声响,两名侍卫已向这里冲来。 莫寒月来不及回头,念头疾转,低声道,“快,擒我为质!”稚嫩的声音,自带着一丝不容人抗拒的威严。 第92章又一个刺客 季子谦毫不迟疑,与她相击的手掌迅速回带,一把将她身子箍入怀中,另一手手腕疾翻,寒芒乍现,匕首的利刃已抵上她的颈项,喝道,“不要过来!” 两名侍卫脚步一停,其中一人向莫寒月一望,冷笑道,“大胆恶贼,居然敢擅闯禁宫,行刺皇上,你以为擒住区区一个庶女就能放你逃脱?” 这句话一出口,莫寒月已经听出,正是刚才自己遇上的两名侍卫,嘴一张,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叫道,“公公救我,侍卫大人救我……” 怎么还公公? 侍卫皱眉,冷哼道,“你怎么跑来这里?” 刚才,两人顺着这个女娃手指的方向追查过去,却没有人影,等到转身回来,女娃已经不见。二人又搜寻好久,才在这里发现行迹可疑之人,哪知道又是这个女娃。 莫寒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说道,“是他!是他抓我来的,他是坏人,打他!打他!” 刚才还冷静睿智的女娃,这一会儿就变成一个最寻常不过的女童,季子谦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是吗?”两名侍卫慢慢的,一步一步的上前。只见擒着她的男子,一身黑色衣袍,显然就是刚才的刺客,岂能因这不知哪个府上的庶女而放弃这立功的机会? 莫寒月眼见二人越来越近,低声道,“一会儿你将我掷给前一人,杀掉第二人,夺路而逃,不必管我!” “你说什么?”季子谦一惊,下意识拒绝,“不行!” “我不会有事!”莫寒月低语。 “不行!”季子谦冷了声音,再次拒绝,语气里已是一片坚决。 他太了解宫里这些侍卫,不要说眼前女娃不过是哪一座府上的区区庶女,就算是皇室宗亲,若她阻挡他们立功的路途,也不会顾惜她的性命! 莫寒月大急,咬牙道,“刚才说的话,你这么快就忘?” 季子谦淡道,“可我不能不顾你的性命!” 莫寒月低叹一声,说道,“我劝你不要枉死,自个儿岂会轻易送命?” 虽然一个庶女的性命在侍卫眼里不值一文,但是,刚刚得到皇帝赐名的呢?更何况,她只要阻挡一下,季子谦就有机会逃脱,不必死死纠缠。 二人说话间,两名侍卫又走的近了一些。 莫寒月低声道,“快!” 季子谦正迟疑,突然听到另一边的小路上有人大呼,“刺客!刺客在那里!”跟着脚步声响,匆匆向这里奔来,听脚步声,竟然是整队的侍卫。 莫寒月大惊,一颗心顿时一片冰凉。 如果,只是眼前两个侍卫,季子谦只要不顾自己,拼力一搏,还有机会逃脱,可是现在…… 两名侍卫也是一怔,脚步刚刚一停,就见一条黑影嗖的从山脚掠过,径直向另一边的楼阁疾掠,瞬间没了人影。 怎么又一个刺客? 两名侍卫互视一眼,不禁回头,向那边望去。 见二人分神,莫寒月当机立断,低声喝道,“快走!”反手一把抓住季子谦手掌,转身向山坡疾冲。 山下的两条路都有侍卫,如今只能再返回山上,避开侍卫再说。 这个女娃竟然相助刺客! 这一下太过意外,两名侍卫还没有反应,就见一队侍卫已扬声大呼,从另一边路上追来。 “追!”二人一见,同时低喝,却是一人拔步向山上追来,另一人转身向黑影逃去的方向追去。 刺客只有一个,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刺客,这一刻,二人做出了不同的判断。 莫寒月回头瞧见,心中暗喜,脚步疾转,带着季子谦穿花绕树,钻入山坡上的桂树林。 只是莫寒月人小腿短,季子谦又不愿抛下她一人,二人刚刚进入林中,侍卫已经追到,喝道,“还不束手就擒!”手中钢刀出手,向季子谦背心劈到。 耳听着背后风声,莫寒月猛然放脱季子谦,斜着扑倒,顺势一个翻滚,躲到一棵树后,同时大声喝道,“背水一战!” 骤然的低喝,自成威势,季子谦来不及多想,应声回头,避过侍卫一刀,手中匕首骤出,一招“背水一战”直刺侍卫心脏。 这一招招式凌利狠辣,侍卫一刀落空,还没等到变招,就觉心口一凉,匕首已透心而入,一双眼睛难以置信的大睁,来不及喊出一声,身子已像一截木桩一样,砰然倒地。 莫寒月一跃而起,低声道,“你换上他的衣裳,即刻混出宫去!” 季子谦一招得手,整个人也顿时呆住,木然回头,怔怔的瞧着眼前的女娃。 季家书香世家,到了他才开始习武,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武功的来历。而刚才,这个女娃不但一口喊出自己武功招式的名字,其中所把握的时机,拿捏的分寸,竟然分毫不差,而且……手段辛辣!一举奏效! 莫寒月见他呆立不动,咬牙道,“愣着做什么?”几步赶过来,开始剥侍卫的衣裳。 “你……到底是谁?”回过神来,季子谦忍不住又问。 莫寒月抬头瞪他一眼,冷笑道,“你不想再来一次,就快点!”还有一个侍卫知道他们的存在,恐怕很快就会有人搜来。心里暗暗皱眉。这个季子谦,真是婆婆妈妈的! 季子谦心里也明白,如果刚才那名侍卫返身追来,自己未必能在一招之内杀了他。若是不能……惊动旁人,众侍卫蜂拥而至,再想逃脱,难如登天! 向莫寒月深深一望,不敢再耽搁,速速除下侍卫的衣衫套在身上。 莫寒月低声道,“尸体交给我,你快走!” “你……”季子谦迟疑。 虽然说,这个女娃身上,有一些难解的气势,可是,她终究只是一个小小女娃,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快走!”莫寒月顿足,咬牙骂道,“季子谦,你堂堂男儿,这样婆婆妈妈,怎么能成大事?” 是啊,莫、季两家,如今只剩下他和莫寒水,难道这报仇重任,要推到一个弱女子身上? 季子谦悚然一惊,向莫寒月深深一望,低声道,“后会有期!”再不多停,将牙一咬,就向东琼宛门奔去。 既然已是同盟,也不再多说一个“谢”字。 第93章什么叫闺誉 莫寒月轻轻松一口气,伸脚在侍卫尸体上一踢,俯身拽着他的双手向草丛里拖。 只是,任她拼尽全身的气力,那具尸体也是一动不动。 莫寒月苦笑。刚才只顾着让季子谦快走,却高估了自己现在这副身体的气力,居然连一个死人都拖不动。 微微咬唇,直起身游目四顾,见林中已有一些飘零的落叶,忙去收集起来,将尸体草草盖住。 只要将尸体藏过一时半刻,季子谦一逃出皇宫,就不怕被人发现。 收拾妥当,莫寒月退后两步,见暗夜下,那尸体已不很明显,转身出林,向太液池码头方向飞奔。 皇帝遇刺,龙舟上一定有大批侍卫把守,众夫人、小姐也必然不能下船。时隔这么久,恐怕也早已有人发现自己的消失。 如今,只要靠近码头,远离堆秀山,就可以装傻,当这里的事与自己无关。 哪知刚过绛雪轩,就听殿侧一声口哨响,跟着,一条单薄修长的身影从廊后慢慢转了出来,斜倚廊柱而立,桃花眼微眯,向她笑望,问道,“丫头,这匆匆忙忙,是要去哪里?” 莫寒月一惊停步,等瞧清是他,不禁微微扬眉,说道,“原来是峻小王爷!”心里暗暗翻个白眼,并不见礼。 这真是……阴魂不散啊! 宇文峻见她神色坦然,竟然并不惊慌,淡淡道,“船上御宴,独独缺十一小姐一人,偏偏又有人行刺皇上,不知十一小姐做何解释?” 莫寒月眉心一跳,凝目向他注视,一时间,实在拿不准,他是信口吓唬她,还是……瞧见了什么? 心中念头电闪,眸子微眨,露出一脸惊诧,说道,“十一一直和王爷在一起,怎么王爷耍赖?” 不在船上的,除了自己,至少还有这位峻小王爷,只要一口咬定和他在一起,他就是看到什么,恐怕也得为自己遮掩。 更何况,他是棣亲王宇文青松的儿子,比起自己,更会引起皇帝的怀疑。 宇文峻一怔,瞬间哈哈大笑,摇头道,“丫头,你就不知道,我峻小王爷是什么名声?这三更半夜,你一个相府小姐和本王孤男寡女在御花园里,可是会损毁闺誉。” 那又如何? 莫寒月冷笑。难道,还有什么东西重要得过性命? 慢慢向他走去,在他面前两步处停住,嘴角的笑容渐渐隐去,突然问道,“什么叫闺誉?”一瞬间,又是傻相毕露。 宇文峻一怔,不禁再次笑起,眸底却闪过一抹奇异,低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分明聪明绝顶,却为何装傻?就不怕本王将你拆穿?” 重要的是,就连相府的人,都以为她真傻。 莫寒月微微一笑,侧头向他斜睨,淡淡道,“你分明没醉,为什么装醉?我也拆穿你!”刚才在殿上,分明已经醉的站都站不直,这一会儿,又哪里有醉酒的样子? 宇文峻挑眉,摇头笑道,“你就没听到皇上说,我峻小王爷可是千杯不醉,又几时和你说过,我醉了呢?” 这是要耍赖啊! 莫寒月好笑,微微侧头,只见殿侧的小路上映出火光,似乎是一队侍卫向这里走来,突然放声大喊,“唉呀!王爷,你干什么,快放开我!”大叫声中,已一把抓住宇文峻衣襟,狠狠向外一拉。 事起突然,宇文峻被她吓了一跳,说道,“你干什么!”在她肩头重重一推,却被她拽住衣襟一拉,两个人脚下同时不稳,踉跄几步,已将她挤靠在栏杆上。 “什么人!”侍卫听到叫嚷,已疾步奔来,火光照映下,只见峻小王爷将一位小姐紧紧压在栏杆上,顿时呆住。 这峻小王爷的口味,果然…… 火光耀目,宇文峻瞬间知道上当,却并不急着起身,顺手将身前纤小的身体一把揽入怀中,在她后腰重重一捏,才好整似瑕的直起身子,一边慢条斯理的整理衣衫,一边转头问道,“可曾拿到刺客?” 那语气,那表情,仿佛只是被人撞到他赏月一样。 这脸皮,得有多深的功力? 莫寒月心里翻个白眼,假装害羞,低下头扭衣角。 不管要怎么说,就交给他去应付! 领头侍卫尴尬的干咳一声,侧头不敢再看,说道,“西边园子已经全部搜过,并不曾发现刺客!” 这个峻小王爷,竟然连这么小的女娃都不放过,真是……禽兽! 峻小王爷却不理这许多异样的眼光,揽过莫寒月的身子,说道,“走罢,出来太久,也该回去了!”越过众侍卫,向码头走去。 莫寒月低垂着头,跟在他的身边,眼角余光看到众侍卫怪异的目光,不禁心底暗暗好笑。 众目睽睽之下,看到这样的情形,对方又是臭名昭著的峻小王爷,任是谁,也不会往旁处去想。 而此刻,峻小王爷心里,却是万马奔腾,一片喧嚣。这是玩了一世的鹰,反教雏鹰琢了眼,如果被人知道,他游戏花丛的峻小王爷,今日被一个丫头“强”了,那岂不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码头两侧,早已经戒备森严,侍卫首领见峻小王爷带着一个小女娃过来,不禁微微挑眉,迎上行礼,问道,“王爷,这……” “这什么?”峻小王爷皱眉,仿佛才想起什么,忙将揽在莫寒月腰上的手收回,干咳一声,说道,“皇上可好?”也不等他应,径直踏上码头,向龙舟去。 莫寒月并不抬头,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跟在他身后。 “还……还好……”侍卫首领结结巴巴的应,眼瞧着二人一前一后上船,这才转身向远远跟着的侍卫招手,问道,“怎么回事?” 为首的侍卫尴尬一笑,凑首到他耳边,低声耳语。 “哦!哦!哦!”侍卫首领的眼睛越睁越大,眼珠子几乎掉出来,连声惊叹,已经发不出别的声音。 瞧着峻小王爷踏上龙舟,守在门口的侍卫躬身行礼,说道,“卑职见过王爷!”向他身后的莫寒月一望,迟疑一下,问道,“王爷,这位小姐是……” 第94章他也在利用她 “不认识吗?”峻小王爷扬眉,侧头向莫寒月斜睨,笑道,“这位可是卫相府的十一小姐,今儿皇上亲自赐名的十一小姐!” “啊!”侍卫一听,忙躬身道,“小人不知,小姐莫怪!” 莫寒月抬头,向前边的少年一瞪,嘴里结结巴巴的说,“不……不打紧!”显的有些心虚。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不止是她要利用他为她做证,同时,他也在利用她! 那么,这个家伙,刚才做了什么? 如果不是确知季子谦与他并不熟悉,几乎以为,刚才那个黑衣人是他! 踏入龙舟,御座上的宇文青峰一眼看到二人进来,眸中寒光一闪,脸上似笑非笑,说道,“峻小王爷这个时候上岸,难不成是去追拿刺客?” 刚才刺客突然扑出,引起龙舟上的一阵大乱,并没有留意宇文峻几时出去。 莫寒月微微抬头,但见所有的朝臣、夫人们仍然端坐,龙舟正中宽大的甲板上歌舞声声,显然这一场行刺,并没有影响什么,不由心中一声暗叹。 幸好! 幸好季子谦逃脱,如果就这样赔上一条性命,当真是不值! 峻小王爷听到皇帝发问,干咳一声,连连摆手,说道,“皇叔取笑,侄儿哪里擒得住刺客,不过是瞧着船上杂乱,出去散散罢了!” 不等宇文青峰再问,侧坐的小靖安王突然笑出声来,说道,“峻小王爷是嫌船上杂乱,还是……怕再有刺客?”语气里,带着一抹戏谑。 这句话一出,就有不少人笑出声来。 刚才,刺客扑出,直奔皇帝而去,小靖安王跃起,挡下刺客雷霆一击,而这位峻小王爷却吓的放声大叫,躲到安定侯轩辕宁身后。 听小靖安王取笑,峻小王爷丝毫不以为杵,瞪大眼睛叫道,“你还说?救驾就救驾,竟然将刺客的剑向我这里打来,若不是本王身手敏捷,武功高强,岂不是冤死?” 就刚才那狼狈万分的样子,也好意思说自己武功高强? 众人忍不住好笑。 安定侯轩辕宁忍不住笑出声来,点头道,“不错!不错!峻小王爷当真是身手敏捷,躲的甚快!” 一句话,说的众人再也忍不住,轰然大笑。 被这样一搅,宇文青峰虽然心里存疑,也已经无法再问,目光向他身后一扫,问道,“你身后藏着何人?” 从他一上船,就见他身后藏着个人,却瞧不见是谁。 一句话,将所有的目光都引到宇文峻身后,就有坐在船尾的小姐叫了起来,“是十一小姐!” 在盛京城中,排行十一的小姐不在少数,可是此刻,能被唤为十一小姐的,就只有一个。 卫东亭闻言,不禁脸色微变,凝目向宇文峻身后望去,脸色已经有些暗沉。 宇文峻摸了摸后脑,反手将莫寒月拖了出来,说道,“出来罢,别躲了!”瞬间把她推到众人的注视之下。 莫寒月微微咬唇,向皇帝福身一礼,说道,“见……见过皇上!”跟着侧头,向宇文峻一瞪,引来他一声低笑。 “是你?”宇文青峰挑眉。虽然知道,纵然宇文峻名声不好,对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娃也做不出什么,可是二人一举一动间流露出的熟捻,还是让他心里极不舒服。 “是……是我……”莫寒月垂着头低声哼哼。 “大胆!”卫东亭再也忍耐不住,霍然站起,喝道,“圣驾面前,岂容你放肆?” “我……我……”莫寒月抬头,可怜巴巴的瞧着他,轻声道,“我没有放肆!”仿佛压根不知道,“放肆”是什么东西? “噗!”峻小王爷笑出声儿来,侧头瞧着她道,“皇上面前,要自称臣女,什么你啊我的?”说完,丢下她不理,径直上御座左侧,自己的位置坐下。 “哦!”莫寒月低应一声,向宇文青峰规规矩矩重新见礼,说道,“是臣女!” “噗……”这一下,不止是峻小王爷,连小靖安王谢霖、安定侯轩辕宁、武安侯萧枕江等年轻一辈的众臣,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只有上了年纪的诸王忍住,却也不禁莞尔。 宇文青峰本来满心不悦,见状也忍不住好笑,侧头向峻小王爷斜睨一眼,问道,“大伙儿都在船上饮宴,你是几时下船,去做什么?” 莫寒月微微咬唇,抬头向峻小王爷一瞧,嗫嚅道,“我……我……” 还我? 众人又忍不住好笑。 在旁人眼里,她这副样子,自然是向峻小王爷救助。可是只有宇文峻知道,她这个样子,不过是做戏罢了! 身子向后一靠,峻小王爷手里的扇子又哗的一下打开,饶有兴味的看着莫寒月,点头道,“是啊,你几时下船,去做什么?”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这个家伙这是要落井下石啊! 莫寒月微微咬唇,抬头向皇帝速速扫去一眼,又忙垂下头去,说道,“我……我……臣女本来是要上船,可是……可是不知为何没上……” 虽然说,上船时旁人未必会留心她有没有上船,可是总比被旁人拆穿,再强辩的好。 “没上?”宇文青峰挑眉,说道,“你是说,刚才你压根儿没有上船?” “是……”莫寒月点头,微微侧头,又向峻小王爷瞄去一眼,那个样子,说不出的心虚。 虽然看不到女娃两只被留海遮挡住的眼睛,可是,她那侧头的动作,众人都知道是在瞧峻小王爷。于是,所有的目光,都向峻小王爷扫去。 难道,十一小姐没有上船,是因峻小王爷而起? 宇文峻一愣,跟着笑开,手摇着扇子,笑眯眯的瞧着莫寒月,却不说话。 宇文青峰皱眉,说道,“你自个儿没有上船,竟不知道为何没上吗?” 莫寒月咬唇,说道,“我……臣女……臣女……”嗫嗫嚅嚅,话说半句,向峻小王爷一瞧,说道“峻小王爷出殿时,和臣女说,殿后有好玩的物件儿……” “什么?”宇文青峰一愣,转头向峻小王爷望去。 这话一出,龙舟上也顿时一片纷议。原来这十一小姐没有上船,竟然是被峻小王爷骗了去的! 第95章刺客还有同党 宇文峻也不禁愣住。虽然说,知道眼前这个丫头断断不是个傻子,却也没料到,她信口攀污,竟然能做到声色不动! 卫相爷卫东亭脑中却轰的一声,心里暗暗叫苦,偏偏不知道如何阻止。 这句话,好说不好听。一个不好,毁了这个傻子的名节事小,丢的可是相府的人啊!不止是她的姐妹,就连相府的声誉,恐怕也会受她连累! 宇文青峰愣了一瞬,不知为何,心底窜上一抹怒意,目光瞬间变的凌厉,冷声问道,“后来呢?” 下边立着的女娃小嘴儿一瘪,说道,“峻小王爷骗人,殿后黑咕隆咚什么都没有,他……他欺负我,和姐姐们一样欺负我……”说着说着,抽抽答答的哭了起来。 这一句话,不仅指向峻小王爷,连卫相府的众小姐也都说了进去。 卫东亭脸色阴沉,卫相府的众小姐却不禁微微变色,咬牙瞧着立在那里女娃,却又无法可施。 只是,堂堂峻小王爷戏弄一个小丫头,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而相府里姐姐欺负妹妹,也与旁人无干。 众臣只是向卫东亭一望,心中暗想。这十一小姐是外室所养,刚刚回府,自然受旁的姐妹排挤,也并不稀奇。如此看来,这位十一小姐,也并不得父亲的宠爱。 而只有坐在女宾席的安定侯夫人罗雨桐,不禁眉目轻动,向那女娃深深望去一眼。 姐姐欺负吗? 那天在卫相府认亲时,可没有听说过。看来,自己对她的看重,在卫相府众小姐中,并没有起什么作用。 这欺负的不止是一个庶妹,无视的,还有她罗雨桐罢! 安定侯夫人心底冷笑,唇角骤然凝出一抹冷意。 宇文青峰倒没料到一句话会将这女娃问哭,微一错愕,转头向卫东亭望去。 卫东亭被他眸光一扫,忙起身喝道,“哭什么?圣上面前,不得放肆!” 被他一喝,女娃吓了一跳,顿时收声,瘪了瘪嘴,轻声道,“哭也算放肆?” “噗……”这一下,不止是堂上几位王侯,连帘子后的夫人、小姐,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早说卫家这十一小姐是个傻子,此时才看出来! 卫东亭气的咬牙,却说不出话来。 宇文青峰反而一笑,说道,“原来是十一小姐不懂,那就不知者不怪罢!” 他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 莫寒月微微扬眉,忍不住抬头向御座上的皇帝一扫。 宇文青峰感觉到她诧异的目光,微微一笑,问道,“后来呢?你看那殿后什么都没有,怎么还不上船?” 莫寒月低头,说道,“等臣女从殿后出来,已经不见了引路的公公和姐姐们,不认识路途,又不敢乱走,只有在殿前等着,就等到了峻小王爷!” 原来,峻小王爷下船,竟然是直接回去找十一小姐? 所有的的目光,都开始变的怪异。 “果然如此?”宇文青峰的目光,扫向侧坐的峻小王爷。 这个丫头,真的是不知道什么叫闺誉? 峻小王爷有点笑不出了,见皇帝望来,只得干咳一声,说道,“本来只是逗十一小姐玩玩,哪知道上船有一会儿不见她,船上又进来刺客,臣担心刺客逃去时被她撞到,才出去寻找!” 这些话,倒说得过去。 峻小王爷恶作剧,捉弄十一小姐,后来因为进了刺客,又怕惹出大事,就出去寻找。 倒像是他峻小王爷会做的事! 只是,从刺客逃走,到二人上船,却隔了好长的时间。这其间,二人都在一起,还是还有旁的事情? 满朝文武,各府内眷,大多是从各种争斗中摸爬滚打出来的,皇帝想得到的,旁人自然也想得到,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在两人身上睃巡,各自猜测。 宇文青峰淡淡挑眉,要想细问,当着这满朝文臣,各府内眷,又问不出来,只得道,“不过是少年人胡闹,回去坐罢!” “是,皇上!”这一回,女娃答的倒快,浅施一礼,就向船尾空着的座位走去。 哪知还没有坐下,就听码头上一阵骚乱,有太监回道,“皇上,侍卫郑七求见!” “哦?”宇文青峰扬眉,冷哼道,“有什么事,回他的上司,都来见朕,成何体统?” 太监忙道,“郑七说,有刺客的消息!” 刺客的消息? 众人一听,船上顿时一片纷议。 有刺客的消息,不去追拿刺客,却跑来回禀皇帝,难道,刺客竟然就在众人之中? 想到此节,已有不少人露出惊慌,向自己身边儿的人打量。 宇文青峰也是眉心一跳,说道,“传他进来!” “传!”身边的小太监扬声喝令。 “是!”随着一声应命,侍卫郑七快步进殿,走过半个船身停下,跪倒见礼。 宇文青峰问道,“你既然有刺客的消息,为何不去追拿刺客,却来见朕?” 莫寒月一见此人,却不禁微微扬眉。这个郑七,正是刚才遇到的两个侍卫之一! 郑七磕一个头抬起身来,说道,“皇上,小人和陈大奉命搜索堆秀山西侧,本已发现刺客踪迹,只是被刺客同党用计将小人引开,却将陈大杀死!” 刺客还有同党? 这句话一出,船上顿时轰的一声,群相纷议。丞相卫东亭巴不得有旁的事引开旁人注意,忙问道,“刺客长什么模样,他的同党又是什么人?” 那边小靖安王却道,“你既然被人设计引开,又怎么知道陈大被杀?” 侍卫先向小靖安王回道,“回王爷,小人寻到了陈大的尸体!”又向卫东亭道,“回相爷,那人身材修长,瞧模样,倒像是季家的三公子季子谦!而另一个人……”回头向船尾众小庶的席上望去,突然伸手一指,叫道,“是她!就是她!” 季子谦? 宇文青峰瞳孔一缩,周身顿时现出一股杀气。 这个漏网之鱼,他不找他,他倒自己送上门来! 众人一听,齐声大哗,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但见正正指着一个女娃,正是刚刚回船的卫相府十一小姐! 卫东亭大吃一惊,颤声道,“怎么,怎么可能?” 第96章哪个府上的小姐 宇文青峰也是一怔,说道,“你可瞧清楚些,当真是她?” 郑七大声道,“小人和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当真是她!” 宇文青峰将脸一沉,凌利双眸直直向莫寒月望去,唤道,“十一小姐,可有此事?” 莫寒月刚刚坐下,被郑七一指,又忙站起,结结巴巴的道,“什……什么?” 宇文青峰冷冷道,“郑七说你是刺客同党!”郑七不指旁人,偏偏指她,而她,又偏偏不在船上! 莫寒月呆了呆,问道,“刺客……是哪个府上的小姐?” “噗……”侧座的峻小王爷忍不住笑出声来,手中折扇轻摇,说道,“十一小姐,皇上说的是季子谦!” “季……”女娃脸上一片茫然,目光在小姐丛中寻找,似乎在极力回思,这位姓季的小姐是谁? 卫东亭心中又气又急,连连顿足,指着她喝道,“方才你在园子里,可曾遇到什么人?”莫、季两家灭门,莫寒水是一个弱女子,倒也罢了,这个季子谦可是心腹大患! “遇到人?”女娃精神一振,忙点头道,“有!有啊!” “什么人?他做了什么?”卫东亭紧追一步,狠狠瞪着莫寒月,咬牙道,“此刻他在哪里?”这个傻子年幼,只要从她的嘴里问出季子谦的下落,将人擒获,大可以推个一干二净。 女娃呆了一下,才道,“遇到……遇到峻小王爷,他……他……”一双小手扭着衣角,垂下头扭捏半天,才低声道,“可不就坐在那里么?” 是……峻小王爷! 所有的目光,又都向峻小王爷望去。卫家的十一小姐是被峻小王爷捉弄,又是峻小王爷寻回,大伙儿刚才就知道。可是,这会儿这十一小姐答话,却为什么支支吾吾的? 峻小王爷本来懒懒得靠在椅子里,见到女娃这副样子,不禁微微挑眉。 这位十一小姐想做什么?难道她不知道,这样会引起旁人误会,对她的名节不利? 郑七闻言,脸上变色,大声道,“不!皇上,小人瞧的清清楚楚,就是她!他们杀了陈大,还剥了陈大的衣衫,恐怕刺客现在还混在宫里!” “轰!” 整条船上,又是一团纷乱。 如果,刺客还藏在皇宫,所有的人都会有危险!一时间,一些胆儿小的夫人、小姐都一脸惊恐,向四处张望。 就在众人的纷议中,只听小靖安王谢霖清朗的声音缓缓笑起,问道,“郑七,你知道这位小姐是谁吗?” 郑七一愣,转向说话的人,说道,“回小靖安王,方才,小人闻皇上唤她十一小姐,想来是……”话说半句,双眸骤然睁大,失声道,“十一小姐?”转头向卫东亭望去。 在今日之前,“十一”这两个字,只代表一个排行,而现在,却是一个名字! 御赐的名字! 小靖安王谢霖淡淡一笑,说道,“那么,你知道她是哪个府上的小姐?” “知……知道……”郑七结结巴巴道,“是……是相府……” “嗯!”小靖安王点头,笑道,“这相府的小姐,怎么会相助季家的公子,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满盛京城的人谁不知道,莫、季两家获罪,都是卫东亭之功,说卫东亭的女儿会相助季家的公子,可当真没有人会相信。 唯有卫东亭心里暗暗打鼓。那个傻子,又怎么会知道莫、季两家和相府的恩怨,当真做出蠢事来也说不定。 可是这话,他又怎么敢当众说出来? 被小靖安王提醒,宇文青峰也暗暗点头。 先不说相府的小姐不会相助季子谦,就是她有心相助,这么一个小小的女娃,又能做出什么事来? 只是单凭小靖安王一句话,并不足以说明什么,问道,“你说,你确知是十一小姐相助季子谦?那将事情前后说来听听!” 本来郑七确信自己看到的女娃就是这位十一小姐,可是被小靖安王一问,心里又觉得没底。 要知道,此次进宫的庶女有百余名,七、八岁的女娃也不在少数,加上她们是第一次进宫,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暗夜中,辩认不清,也在所难免。 只是事情到了这步,又不能临时退缩,只得将堆秀山上的事情述说一回。说道,“小人去追那条黑影,哪知绕过几座亭台,突然消失了踪影,小人只得转身回来,却在桂树林中找到了陈大的尸体。” 卫东亭一听,悄悄松了口气,说道,“如你所说,是刺客擒住一位小姐,怎么说是同党?” 郑七一怔,说道,“那……那位小姐和刺客一同逃走,自然是同党!” 这话一说,船上众人都不禁暗暗摇头。 一个七、八岁的女娃,被刺客擒住,刺客要带着她逃走,她又岂能抗拒?怎么就能说成是同党? 郑七大急,说道,“陈大在桂林中被杀,衣衫剥去,却用树叶掩盖,若不是要隐藏什么踪迹,又为何要将尸身掩盖?” 小靖安王未语,安定侯轩辕宁却道,“要掩藏踪迹,大可将他拖到山石之后,岂能任你如此轻易找到?” 郑七忙道,“回侯爷,正因如此,小人才大胆推测,那位小姐是刺客的同党!” 皇帝微微挑眉,问道,“怎么讲?” 郑七道,“小人推测,是刺客杀死陈大,剥下陈大的衣衫逃走,而这位小姐为了不让人知道刺客乔装,想要掩藏尸体,却因人小力小,无力拖动尸体,才会用树叶掩盖,以图遮掩过去。” 竟然句句被他说中! 莫寒月垂头,唇角挑出一抹笑意。 宇文青峰轻轻点头,目光不觉向莫寒月扫去,只见她浅黄色的裙摆上,沾着不少的灰土,心中不禁起疑,问道,“十一小姐,在峻小王爷寻到你之前,你到过何处?见过什么人?” 莫寒月摇头,说道,“峻小王爷来之前,有许多人在园子里乱跑,我……我想唤人带我上船,哪知道任我怎么叫喊,也没有人理我!”说着,小嘴儿一瘪,又是满脸的委屈。 也就是说,没见过旁人? 皇帝冷哼一声,说道,“那你裙裾上的灰土,又是哪里来的?” 第97章他不信她不在意 莫寒月低头,果然见自己裙摆上带着许多灰土,微微咬唇,嗫嚅道,“这……这……”这自然是在山上奔跑,和收集树叶时沾上的。 卫东亭见她说不出话来,不禁连连顿足,喝道,“这什么,还不快回话?” 莫寒月抬头,目光向峻小王爷一扫,又垂下头去,双手扭着衣角,低声道,“是……是……” 这个样子,令众人不禁起疑,都转头向峻小王爷望去。 宇文峻微微扬眉,折扇轻摇,含笑问道,“是什么啊?”语气中,满含戏谑。 是又要推到他的身上吗?虽然眼前丫头的行为异于常人,可是女儿家的闺誉,他就不信她当真会不在意。 莫寒月在他的注视下又垂下头,继续绞扭衣角,低声道,“峻……峻小王爷……知……知道……” 这是什么话? 所有的目光,又都向峻小王爷望去。 宇文峻扬眉,一双桃花眼定定向她注视,低笑一声,问道,“本王知道什么呀?”这话里,就有了些调笑的味道。 旁人倒也罢了,帘子后的众夫人不禁微微皱眉。瞧卫相府这位十一小姐,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难道竟然和峻小王爷做出什么事来? 而小姐们当中,年长的一些情窦已开,听的不禁大为尴尬。 正这个时候,只见大内总管袁宏圣绕过众人,在皇帝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宇文青峰脸色顿时一沉,抬头向船尾望去一眼,点头道,“知道了!”摆手命他退下。 船上众人见到皇帝的神色,也都不禁向船尾望去,但见船尾那里,侍卫首领正与另一名侍卫低语,而那频频望向十一小姐的目光,又说不出的暧昧。 峻小王爷将这一切收入眼底,折扇轻摇,浅笑道,“皇叔,不知出了何事?”微眯的桃花眼,倒是一片坦然,仿佛一切与他无关一样。 想不到啊,刚才在绛雪轩那一番做作,竟然是这个丫头故意的!她如此自污,毁了名节,不知道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真不知道,这个丫头是真傻,还是假傻? 好在,她只是卫东亭的女儿,既然非要如此,他宇文峻倒也并不在意。 皇帝暗暗咬牙,冷哼一声,说道,“是你要来这湖上赏月,朕将大伙儿都唤来,你却又跑回绛雪轩,如今还问朕出了何事?”一句话,将事情轻轻掀过。 居然为这个丫头遮掩! 峻小王爷微微扬眉,目光向他身边端坐的女子一扫,倒也不再追问,淡淡一笑,说道,“不过是因为闹刺客才上岸罢了!” 想想也是,今日皇帝刚刚立卫家的女儿为后,又岂能让卫家蒙羞? 宇文青峰目光在莫寒月身上一转,垂目望向郑七,说道,“方才已经证实,十一小姐并没有去过堆秀山,想来是你认错了人!既然知道季子谦乔装侍卫,还不去查?”语气中,带着不容质辩的威严。 “是,皇上!”郑七不敢再辩,只得磕头退了出去。 莫寒月眉端微挑,唇角勾出一抹清浅的笑意。 刚才大内总管来禀报的,自然是侍卫在绛雪轩所见的情形,她莫寒月和一个声名狼藉的峻小王爷鬼混,裙裾上沾上泥土,就有了解释。 虽然多了一个小小的插曲,好在有惊无险,还意外的得到了皇帝的赐名。 卫东亭率着妻女一回相府,就将家人尽数召来,严禁泄露卫十一的真正身世,只当成果然是外室所养的女儿,四个月前刚刚回府。 要知此时,这个傻子已经不是寻常的庶女,可是得到皇帝赐名的!如果,她真正的身世被人知晓,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好在整座卫相府中,上至夫人、姨娘,下至马夫、丫鬟,都算见过些世面,不用说,对这一点都心知肚明,事关自己生死,忙齐声应命。 等下人们陆续退去,卫东亭才转向七姨娘,说道,“本相知道,你只这一个女儿,如今又不能算在你的名下,委屈了你!” 七姨娘忙道,“相爷说哪里话,这是十一小姐的福份,婢妾岂敢委屈?”向莫寒月望去一眼,眸光里有些欢喜有些担忧。 卫东亭见她倒也明白事理,微微点头,说道,“你明白就好!”转向侯氏道,“如今既然十一报了生母病亡,总要有一个母亲,就养在夫人名下罢!” 这一来,就是嫡庶女! 众姐妹一听,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傻子卫十一身上,一双双嫉妒的眼锋,直要将她剥皮拆骨。 侯氏一时转不过弯儿来,问道,“为何养在我的名下?”她没有生出儿子,将大公子卫敬言养在名下是不得己的事。可是她亲生的两个女儿在宫里为妃为后,何等的荣耀,又何必再多养一个? 卫东亭见她蠢笨,微微皱眉,说道,“十一得了皇恩,难道养在姨娘的名下?这被御史台知道,参一个蔑视君王,你担当得起吗?” “啊!”侯氏这才反应过来,忙点头道,“听相爷的就是!”回头看一看坐在门边儿的莫寒月,又不禁觉得厌恶,皱眉道,“养我名下倒也罢了,可不能住到我院子里来,平日也不用来请安!” “自然!”卫东亭点头。 侯氏住的正屋,经常有旁的夫人、小姐来往,放一个傻子在这里,也怕被人笑话。 微一沉吟,转向莫寒月道,“十一,府里除去你宫里两个姐姐的院子之外,还空着两处院子,改日你去瞧瞧,挑一处来住!” 刚刚成了嫡庶女,就又换院子! 众姐妹都是暗暗咬牙,心中恨恨。 七小姐卫盈莲突然一笑,说道,“要我说,园子东边的翠玉轩最好,十一妹妹不如选在那里?” 旁的姐妹都是一怔,九小姐卫盈宜反应过来,点头道,“是啊,那里离我和七姐姐都近,也好照顾!” 不管她们愿不愿意,傻子卫十一都已受了皇恩,如今这府里余下的小姐,反而是她的身份最高,将她握在手里,或者就能拿捏旁的姐妹。 卫盈莲见妹妹领会意思,不由回头,与她互视一笑。 真是打的好算盘! 莫寒月将二人的神情尽收眼底,不由心底暗笑,却缓缓摇头,说道,“我……我不换院子!” 第98章这倒是个法子 “不换院子?”卫东亭扬眉,问道,“为什么?”按规制,现在她所住的院子,是守后院下人的住处,以前怕她被别人瞧见丢人,才将她安置在那里,如今又怎么能还住那里? 众姐妹一听,也觉得意外,卫盈莲忙道,“十一,你别傻,翠玉轩可比你那院子大十几倍!” 卫盈宜也道,“是啊,十一,要不然,你明儿去瞧瞧再说!” 莫寒月却不为所动,摇头道,“换院子,我……我害怕!”说完,还缩了缩身子。 住到别的院子,近处总会有几个姐妹,她可不愿意她们常来常往! 她一说害怕,卫东亭倒是再不说话,深思片刻,点头道,“也罢!那就由着你罢!只是你屋子里只有一个丫鬟一个小厮,却少了些,回头再添上几个!”这几天瞧她的样子,似乎好了一些,若强行让她换院子,再发病反而不好。 这一样,怕难拒绝。 莫寒月微微抿唇,低头不语。 十小姐卫盈璧见这个傻子进一回宫,竟然风光起来,心里早已不忿,这时轻笑一声,说道,“她那院子就那三间屋子,不换院子,就是屋子里添了人,又如何安置?” 卫东亭一听,也有些犯难。要说换院子,怕这傻子发病,要说不换,又无法添人。可是,如今她是经皇帝赐名的正经小姐,屋子里没人,又说不过去。 三小姐卫盈秀微微一笑,说道,“父亲,十一妹妹那院子虽然偏僻一些,但偏僻自有偏僻的好处,胜在地方够大,十一妹妹既然不肯换院子,我们在她院子边加盖一处主院一处偏院,和现在的院子打通,岂不是一举两得?” 这倒是个法子! 卫东亭点头,笑道,“还是三丫头想的周全!”当即拍板,说道,“那就这样吧,回头本相命管家安置!” 七姨娘迟疑道,“十一小姐在那里住着,旁边起院子,这匠人进出……” “噗!”八姨娘忍不住笑出声儿来,推她道,“七姐姐,十一才多大?你倒担心这个!” 倒是卫东亭想到今天宫里那一幕,皱眉道,“七姨娘也说的是,终究是女儿家!”向莫寒月一望,说道,“容本相再想想!” 从皇宫回府,本来就已经三更,说这许多话,时候已经不早,叹了一声,说道,“这些事横竖不急,再说罢!”命众人散去歇息,自己稍做休息,重新整了朝服,出府上朝。 一回到自己所住的小院儿,夏儿就大叫一声,将莫寒月一把抱住,高兴的又叫又跳,说道,“小姐,太好了!太好了!看日后谁还敢欺负我们!” 莫寒月微笑,问道,“很好吗?” “是啊是啊!”夏儿连连点头,说道,“小姐成了嫡小姐,旁人再也不敢欺负我们,不好吗?” “是吧?”莫寒月轻飘飘的笑,心里暗暗一叹。 夏儿又哪里知道,受不受人欺负,并不在于一个身份,而在于自身的强弱。如果她当真是个傻子,别说一个嫡庶女,就是正经的嫡女,也一样被人欺上身来。 只是这些话,她懂!夏儿只是一个八岁的小丫鬟,又怎么会懂? 也不再和她多说,说道,“闹这一夜,也乏了,去睡罢!” 从二人回来,小康就眼巴巴的在一旁瞧着,见她要走,忙上前一步,问道,“小姐,当真成了嫡小姐?” 夏儿忙点头,说道,“自然,难不成还有假?” 小康顿时大为兴奋,搓着手问,“那日后小姐的日子是不是要好过些,我们这里的吃穿用度,会不会好一些?” 夏儿笑起来,点头道,“自然!今儿相爷就说,要给小姐换院子添人呢,只是小姐自个儿不要!” 小康一怔,不解问道,“为……为什么?” 莫寒月微微抿唇,说道,“屋子太大,空落落的让人害怕!”说完,转身往屋子里去。 小康眸子里闪过一抹失望,低声道,“东西守不住倒也罢了,如今是相爷做主,怎么也不要!”叹了口气,转身到下房取水。 夏儿心里也存着些疑惑,跟着莫寒月进屋,一边替她卸首饰,一边问道,“小姐,老爷说换了大院子,就给我们屋子里添人,那样就不会空落落的,小姐为何不要?” 莫寒月微笑,低头想了一瞬,才低叹一声,说道,“府里添人,会添些什么人?虽然你是一向跟着我的,可是终究年纪小,到时,怕也没有将你放在眼里。如今这院子里只有我们三个,凡事都由着我们自个儿做主,岂不是好?” 夏儿倒没有想到这点,愣了片刻,说道,“夏儿又不和人争什么,只要服侍好小姐!” 莫寒月苦笑摇头,说道,“你不争,难保旁人不争,到时你管是不管?可若旁人不听你的,又该如何?” 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夏儿只是一个八岁的小丫鬟,又拿什么服众? 只是这个道理,料想夏儿想不通透,也就不再多说,说道,“我还是喜欢清静些,也舍不得这院子,日后再说罢!” 见小康送了水进来,进房间沐浴。 夏儿见她主意拿定,虽然想着自个儿小姐吃亏,倒也不强劝,一边服侍她更衣,一边道,“小姐不肯也倒罢了,自有夏儿服侍小姐!” “嗯!”莫寒月点头,仰靠进浴桶,任由热水舒缓全身的疲惫,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夏儿见她闭上眼,怕搅了她,也就不再说话。 而莫寒月看似平静,心底却思潮汹涌。 在今日之前,她虽然决意报仇,却并不知道从哪里下手。而此刻,却让她心里越来越清晰的看到脚下的路。 本来,和季子谦说的那番话,只是为了激他远走高飞而已,可是现在,细细想过,倒成了可行之计。 只是…… 虽然季子谦是可用之才,可他能不能成事,还要看他的机遇,并不能将赌注全部押在他的身上。 还有…… 寒水在哪? 这一个月来,官府四城搜索,侦骑四出,找不到的不止是季子谦,还有寒水! 如今知道,季子谦是潜入皇宫,那么,寒水呢? 第99章学会端些架子 莫寒月微微皱眉,心里不禁暗忧。 莫寒水虽然自幼学过些功夫,可是毕竟年幼,如今家没了,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会遇到什么? “小姐,水凉了!”夏儿的一句提醒,让莫寒月恍然回神,果然觉得桶里的水温已经很低。 轻叹一声起身,任由夏儿服侍更衣,轻声道,“虽然修院子的事暂时搁下,可是日后也不知道怎么样?今日母亲说过,不用我去请安,我们倒由着性子再自在几天,今日乏了,明儿不用早起!” “噗!”夏儿一听,笑出声来,点头道,“夏儿知道,会和小康说,不要来吵嚷小姐!”以前自家小姐不爱起床,只会躺在床上混赖,没想到今天能想出这许多的说道来,看来,自家小姐是真的好了! 安置她睡下,自去找小康说话。 躺在床上的莫寒月却没有一丝睡意,睁眼瞧着黑暗中的帐顶,手指不自觉的抚过自己的身体。 瘦小的手臂,细细的双腿,柔软的纤腰…… 这一些,在寻常的小姐身上,无非是觉得瘦了一些,可也显的娇弱,而对她来说,只代表……无力! 如果是前世的她,今天在皇宫,又岂会让郑七逃脱,任他指认自己?杀一个陈大,又岂会借季子谦之手?而如今,别说杀人,就是搬一具尸体都做不到! 她清楚的知道,她再也不是以前纵横沙场的莫寒月了,而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娃。 只是…… 明眸微眯,带着一抹不可动摇的决然。 上一世,她从四岁开始,跟着父亲习武,十余载之后,就可以纵横沙场,所向无敌。 那么,这一世……又有何不可? 卫相府受皇恩赐名的十一小姐养在夫人侯氏的名下,成为嫡庶女,名字报入户部入册。而在卫相府后院的莫寒月,却每天天没亮就悄悄起身,避开夏儿、小康二人,到府里僻静处的一片林子里,按照前世的记忆,磨炼自己的身体。 她知道,一副好的身手,不止是报仇必要的条件,更是自保必要的条件! 不知不觉,匆匆已经两个月,十月天气,盛京城里已经秋风大起,落叶飘飘。 莫寒月留意府里传出的各种消息,得知季子谦和莫寒水仍然没有下落。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莫寒月放心之余,也就不再去管旁的事,安心习武。 那一天,莫寒月刚刚用过早膳,就听院门那里小康和人说话,夏儿出去一问,回来道,“小姐,是正房的明月姐姐!” “哦!”莫寒月点头,说道,“唤她进来吧!” 夏儿抿唇浅笑,点头应命,出去唤人。 自从小姐成了嫡庶女,这院子里来往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七小姐、九小姐等人也倒罢了,连各处院子的丫鬟也渐渐巴了上来,自家小姐倒学会端些架子。 隔了一会儿,见一个十六、七岁,模样儿齐整的丫鬟跟着夏儿进来,向莫寒月行礼,说道,“明月见过十一小姐!” “嗯!”莫寒月点头,摆手命她免礼,笑了笑道,“明月姐姐今日怎么有空?” 明月是正房里的大丫鬟,身份不比旁人,今天来,绝不会是像别人一样来献殷勤的! 明月含笑道,“奴婢奉夫人之命,请十一小姐前边去说话儿!” 侯氏? 莫寒月微微挑眉,问道,“有没有说什么事?” “小姐去了就知道了!”明月含笑回答。 “哦!”莫寒月点头,说道,“请姐姐稍等,容我换身儿衣裳!”唤小康奉茶,带着夏儿向里屋来。 夏儿将门关上,一边服侍她更衣,一边底声道,“小姐,瞧明月姐姐那样子,古怪的很,会不会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去瞧瞧就知道了!”莫寒月淡笑,换下家常的衣裳,也不戴首饰,出门随着明月向前边去。 夏儿没有听出来,可是她却没有忽略明月说的那个“请”字。 既然是请,就不会是什么坏事! 进了侯氏的正屋,见几个丫鬟都在花厅门口伺侯,显然是厅里有外客,莫寒月不禁微微扬眉,在廊下站住。明月在门外回道,“夫人,十一小姐来了!” “进来罢!”屋里,侯氏的声音传了出来,里头的小丫鬟打起帘子。 莫寒月慢慢跨进门去,也不看两边的人,只是向侯氏行下礼去,说道,“见过母亲!” 侯氏见她动作虽然不是很流畅,倒是没差礼,先放下心来,说道,“起来吧,是靖国公府上的笑儿姑娘要见你!” 靖国公府? 莫寒月心头大震,脸上却不动声色,抬头向上一看,见侯氏的下首客位坐着一个衣衫亮丽,却丫鬟打扮的女子,微微福身,说道,“原来是笑儿姐姐!” 靖国公府,也就是安定侯夫人罗雨桐的娘家,上一世,她可是常来常往,这位笑儿姑娘,倒也曾见过。 侯氏向笑儿道,“这就是十一!” 笑儿见莫寒月见礼,早站了起来,忙道,“这是哪里的话,怎么十一小姐倒给奴婢见起礼来!”也忙福身行下礼去。 看样子,不是来找麻烦的! 莫寒月微微一笑,也不再和她客套,只是静静的站着,等她先开口说话。 侯氏见这傻子虽然懂的见礼,却不懂得与人客套,暗暗顿足,起身笑道,“笑儿姑娘来者是客,怎么行这大礼?”亲自扶住笑儿,引她仍然落座,向旁边的丫鬟道,“给十一小姐看座!” 分明是怕她不懂得坐,特意让丫鬟引领! 莫寒月微微抿唇,说道,“谢母亲!”随着丫鬟在侯氏左侧坐下。 侯氏转向笑儿,说道,“笑儿姑娘?”语气里满是疑问。 看来,连侯氏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莫寒月微微勾唇,抬头向笑儿望去。隔着留海的发丝,但见笑儿一张清丽的脸上,挂着一抹客气的笑容,不显亲密,也不显生疏,实在猜不透她的来意。 笑儿见问,从袖子里取出两张帖子,说道,“回相爷夫人、十一小姐,这几日,我们府上的五色梅开了,又逢我们五小姐的生辰,我们夫人、小姐说,一向和贵府少了往来,借着这个日子,想邀请夫人和十一小姐前去赏梅听戏,也好走动走动!”说着,将手里的帖子分别递给二人。 第100章能不能不去 侯氏一听,心里就咯噔一声,一边接过帖子,一边说道,“啊哟,原来是五小姐的生辰?夫人当真是客气!只是那天……”目光向莫寒月一扫,后边的话,一时措不出词来。 本来,靖国公罗家是盛京城中一等一的世家旺族,相府巴不得攀上些交情。只是侯氏见邀请的还有莫寒月,生怕这个傻子到时出丑,就想找个理由推掉。 至少,这个傻子不去! 笑儿见她迟疑,笑道,“我们夫人说,相爷夫人主持诺大一座相府,事务繁杂忙碌,也在情理之中,我们夫人也不是不通情理的。只是两个月前在宫里,我们五小姐与十一小姐一见如故,万万请十一小姐赏光,还请夫人不要驳了我们夫人、小姐的面子,让奴婢无法交差!”说着话,又起身行下礼去。 这话说的虽然客气,却已经说的十分明白。你侯氏爱去不去,我们也不稀罕,我们要请的,其实是十一小姐! 她又几时和五小姐一见如故? 莫寒月闻言,不禁暗暗好笑。 一向知道罗雨桐是个不让人的,哪知道这靖国公府上,还有这样一个丫鬟? 侯氏虽蠢,但终究是名门世家出身,这话里的意思岂会不懂?知道是自己的意图被这丫鬟瞧了出来,讪讪道,“笑儿姑娘说哪里话,贵府相邀,岂有不去的道理,只是十一年纪小,怕她在府上失礼,反而伤了两府的和气!” 还是不想莫寒月去。 笑儿微微掩唇,笑道,“夫人也说十一小姐年幼,纵有个错处,谁又计较,我们五小姐也不过年长十一小姐两岁罢了!” 侯氏见她把话说到这里,知道已经无法推脱,想了想又道,“只是不知道,府上还请了何人?” 笑儿笑回道,“盛京城中,各府各衙,各大世家的夫人、小姐都请到了,府上旁的小姐若能得瑕,那也是再好不过!” 大梁朝的规矩,各府闺阁中,下贴相邀,一向只写当家的主母,未出闺阁的小姐们只跟着母亲赴宴,只有极为隆重的客人,才单独下帖相邀。笑儿这一说,立刻将莫寒月和相府别的小姐分开,自然是非去不可! 侯氏闻言,心底倒微微松了口气,干笑两声,说道,“余下的都是些庶出的女儿,怕污了贵府的宝地!”心里暗暗寻思,若是把卫盈莲带上,让她盯着莫寒月也好! 笑儿浅浅一笑,说道,“夫人多虑,皇上夜宴,都不再论嫡庶,如今我们靖国公府又怎么反而论起嫡庶来了!” 也就是说,那些庶小姐,你爱带就带上。 侯氏一听,这话再没有差,含笑道,“那就请笑儿姑娘回复夫人和五小姐,到时我们一定前去恭贺五小姐生辰!” 笑儿见她应下,起身告辞,说道,“那笑儿就不再多扰,到时在府中恭侯夫人和小姐们大驾!”说完行礼。 侯氏连应,忙命丫鬟一路送出府去。 莫寒月见笑儿的身影刚出院子,侯氏的笑容就已落下,不由微微勾唇,站起身,露出一脸为难,问道,“母亲,这靖国公府是什么地方,能不能不去?” “不去?”侯氏挑眉,说道,“今儿将话说满,到时不去,岂不是失礼?”重要的是,靖国公府,万万不能得罪! 皱起眉头思索,看能有什么法子,既不失礼,又能让莫寒月不去。 这个时候,就听院子外丫鬟回道,“夫人,相爷回来了!”随着话落,卫东亭一身朝服,从外头进来。 侯氏忙起身相迎,说道,“相爷今儿怎么回来晚了?是朝上有事?” 卫东亭“嗯”的一声,见莫寒月立在旁边,不禁诧异,说道,“怎么十一在这里?” 自从那天侯氏明白说不用她晨昏定省,她就当真没有来过正屋,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早早的在这里。 莫寒月微微抿唇,向他见个礼,说道,“是母亲唤我过来!”一句话,推给侯氏,随她去说。 卫东亭扬眉,转头瞧一瞧侯氏。 这个傻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侯氏厌恶的皱眉,将手里的帖子递给卫东亭,说道,“靖国公府来人,是请我们过几日赴宴,五小姐专门给十一下了帖子,所以将她唤来!” 卫东亭打开帖子一瞧,说道,“我记得靖国公府上的五小姐,也就八、九岁的年纪,想来是因为和十一年纪相仿,才下帖子相邀!” 侯氏轻嗤一声,说道,“这满盛京城,八、九岁的小姐总也有二三十个,怎么就盯上了十一?” 卫东亭横她一眼,说道,“盛京城里的小姐虽多,可是得皇上赐名的又有几个?” 别说本朝,就是从大梁建国,也没有几个! 侯氏微窒,皱眉道,“你看能想个什么法子?”回头看一眼傻子,寻思能不能让她装病,或者干脆当真弄出点病来。 卫东亭想了一瞬,摇头道,“如今是小姐的生辰,又给十一单单下了帖子,不去怕不好!”也抬头瞧一瞧莫寒月,想着这两个月来,她虽然仍然呆头呆脑的,却比过去强了许多,说道,“既说也请旁的小姐,你带七丫头同去,让她跟着十一就是!” 这话倒和之前侯氏的想法谋到了一处,侯氏大喜,点头道,“妾身也这么想,七丫头机灵,有她带着,该不会出什么乱子。”主意能和卫丞相的一样,深觉自己聪明的紧。 哪知道这话传出去,众小姐得信儿,一个个都道,“既然老七能去,我们为何不能?这也太过偏心!”只是这话只敢背后说说,既不敢来寻侯氏,更不敢去闹卫东亭,只好各自找上自己的娘。 本来这些庶小姐都是深藏在后宅,从不见外客,可是自从上次皇宫夜宴,开了眼界,也大了心,一心想着和嫡小姐一样,挤身在名门世家的圈子里,再也无法安心呆在后宅。 一时间,各位姨娘纷纷而动,卫东亭一出正房,二姨娘就命丫鬟将他请去,说道,“虽说妾身生了两个孩儿,如今大公子养在夫人名下,我也不能指望,看看盈秀年已十七,还没有人家,如今正有这样的机会,怎么不教她出去走走?难不成老死在府里?” 第101章还是你懂得体贴 因为二小姐卫盈毓装病三年不肯嫁人,压的几个庶妹也没有论亲,如今她一进宫,第一个要议亲的,自然也就是三小姐卫盈秀。 卫东亭闻言,想着卫盈秀虽然是庶女,可是因为和长子卫敬言是同母的关系,对她的教养倒比别的女儿强点,如果跟着去,万不会丢了相府的脸面。 更何况,二姨娘也说的是,卫盈秀已经十七岁,早过了适婚的年纪,好在她相貌不差,如今有这机会放出去,或者还能攀上哪个世家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点头道,“我只点了七丫头,又没说旁人不能去,你让三丫头同去便是!” 二姨娘一听,自然大喜,忙命小丫鬟去唤卫盈秀,生怕卫东亭反悔。 卫东亭刚出二姨娘的院子,又被三姨娘截住,哭着道,“我不像二姐姐,还有个儿子指望,妾身可是只生了这一个,如今也年满十六还没个人家,相爷也当真狠心!” 卫东亭皱眉,只是前边应了卫盈秀,这个也不好说不行,只得道,“那就让四丫头也去罢!” 三姨娘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连声谢过,匆匆去寻四小姐卫盈仪。 卫东亭见这一会儿,就两个姨娘找来,大为头疼,忙向前院里来,想要避一避。 哪知道还没走到垂花门,亭子后五姨娘、六姨娘一左一右绕了过来,一前一后把他截住,一个道,“这五小姐也有十六岁了,和四小姐同年,怎么老爷惦着四小姐,竟然不管五小姐?” 另一个道,“六小姐虽然较四小姐、五小姐小着一岁,可是也已经及笄,相爷就不为她的终身想想?” 卫东亭苦笑。 如果只是其中一个还好说,如今两个同来,他哪里抵挡得住,只得道,“若是想去,就再多学些规矩,虽说靖国公府不是宫里,没有那许多规矩,可是宫里有人引领,靖国公府却全凭自个儿的眼力,若是出丑,不要说攀什么高门,怕是连议亲的都没有!” 五姨娘、六姨娘大喜,自然没口子的答应,欢欢喜喜的离去。 卫东亭站在原地愣了片刻,叹一口气,也不往前院去了,径直转身向八姨娘的住处来。 八姨娘见他自个送上门来,心中暗喜,忙迎他进门,还没有开口,就见他连连摆手,说道,“七丫头一向伶俐,让她去,是为了看着十一。八丫头、九丫头还小,日后怕没有机会?这一次全部带上,白白让旁人笑话我们相府的小姐没见过世面,一轰的全去。” 在九位姨娘里,八姨娘最为得宠,旁的姨娘只生下一个两个孩儿,她却一口气生下六个子女,别说越到了前几个姨娘的前头,就连后来的九姨娘、十姨娘,也没有强得过她去。 其中和她的性情容貌虽说有极大的关系,但是那进退的把握,更是牵住卫东亭的关键。 本来,她也是被八小姐卫盈荷、九小姐卫盈宜缠着要向卫东亭说情,见自己还没张嘴,卫东亭就将话堵住,微微一默,就浅浅笑起,说道,“啊哟,相爷这是哪里的话,妾身听着相爷亲自点了七丫头,已经欢喜,哪里还敢多想?” 卫东亭一听此话,顿时松了口气,笑道,“还是你懂得体贴,我原是只怕你开了口,我若不允,伤了你我的情份!” 八姨娘笑道,“她们几个不比旁的小姐、公子,日后不捐什么,还有兄弟照应,再者,相爷还能是不管的?横竖现在还小,又是刚学规矩,在府里藏几年再出去也好!” 把这话题转过,和卫东亭说些闲话,又唤丫鬟温汤热水,曲意婉转,将卫东亭留下。 那边九姨娘得信儿,不禁大急。急匆匆找到十姨娘,说道,“我原想长幼有序,等她说过,余下我们的两个,相爷就不好不允,哪知道那个贱人,为了讨相爷欢喜,竟然将两个亲生女儿压下!” 十姨娘见到她来,就知道是为了挑她出头,浅浅一笑,说道,“九姐姐也别急,横竖八姐姐的两个还大过我们的两个,她不急,你急什么?怕日后没有机会?” 九姨娘一噎,咬唇向她瞪视一会,冷笑道,“你别说你家的十二年幼,你就能冷眼瞧着,日后有你急的时候!”说完转身就走。 十姨娘眉眼一垂,淡淡笑开,轻声道,“到时候,再说罢!” 短短半日,卫相府前往道贺的人员定下,是卫相夫人带着包括十一在内的六个女儿前往。 夏儿闻言,愣怔半天,才低声道,“瞧那帖子,靖国公府的五小姐,分明请的是十一小姐,这么多人去做什么?” 心里不忿。过去几年,这几位小姐对自己家小姐从来没有一丝的照应,如今倒沾上自己家小姐的光,也出头露脸了。 莫寒月听着好笑,说道,“想来爹爹和母亲自有考虑,我们不必操心!” 夏儿听的直跺脚,连声道,“小姐,你倒是好性子,什么事都由着她们!” 莫寒月抿唇,笑道,“不由着她们,你教我怎么办?” 是啊,让她怎么办?跟相爷、夫人闹去? 夏儿一怔,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那也倒罢了,好在如今没有人会欺上门来,总比往日强些!”跟着又犯难,说道,“前次进宫穿的衣裳太薄,如今天凉了,不知到时又穿什么?” 莫寒月抿唇,浅笑道,“不必着急,过两日再说!”既然要去赴宴,卫东亭和侯氏又岂会在衣裳上让她丢脸?到时自然会有新衣服送来。 夏儿却并没有想到,顿足道,“统共也没有几天,再等两日,就是用旁的衣裳改也来不及!”见莫寒月不说话,又不敢硬让她劳神,生怕再发病,只得转话说些别的。 哪知道隔日,正屋里的习妈妈带着两个丫鬟来,各自捧了衣裳首饰,说道,“这是十一小姐赴宴的衣裳,劳姑娘收好,看还缺什么,和府里说,再赶紧补上!” 夏儿又惊又喜,忙连声答应接过,说道,“有劳妈妈,奴婢正为小姐的衣裳犯愁呢!” 第102章还是你有法子 习妈妈笑道,“你犯愁,也不懂得向府里要去?这些东西是愁得出来的?还得亏是七小姐提醒,要不然到时岂不是手忙脚乱?” 夏儿讪讪的道,“妈妈说的是,夏儿蠢笨,一时没有想到!” 哪里是没有想到,只是过去几年,要东要西,府里的人从来正眼也不瞧她一眼,她又哪里敢轻易张嘴? 习妈妈自然明白其中的关键,也不多说,辞过莫寒月离去。 卫东亭恰恰回屋,在正房里饮茶,听到习妈妈回禀,不由皱眉,说道,“十一脑子不好,身边儿又只有那么一个小丫鬟一个小厮,如何服侍的周到?还是赶紧给她送几个人才是正经!” 侯氏不耐道,“她自个儿死活不愿意搬院子,相爷又怕工匠进出冲撞,送人过去容易,又如何安置?” 卫东亭皱眉想了片刻,轻叹一声,说道,“我这样小心,还不是怕她再犯病?如今不同往日,今天有罗小姐请,下一回指不定什么张小姐、李小姐的,难道仍在后园里关着不见人?” 大公子卫敬言刚刚回过事,正在一旁立着,闻言说道,“十一妹妹向来清静惯了,不想搬院子,想来是怕人多,如今她那一边好大一片空地,不过是下人们种些菜蔬,何不在那里另起一座院子,与她如今的院子相连,到时或者说得通搬过去,岂不是好?” 侯氏一怔,说道,“就是在那里修院子,工匠岂不是一样进出?” 卫敬言忙道,“母亲不必担忧,那边离后门不远,动工时,索性将那半个园子圈起来,工匠从后门进出便是!” 卫东亭在大腿上一拍,说道,“不错,还是你有法子!”想了想,说道,“回头你吩咐管家,就照你说的,赶在上冻前,将这院子建起,年下也好将你妹妹迁过去,到时若府里有宴,旁的府的小姐前来,也不至于失礼!” 以前卫十一不认识旁的小姐,自然也没有人和她来往,如今既然和旁的小姐结识,难免没有哪个府的小姐要去十一的院子里坐去。 卫敬言自然知道他的意思,躬身领命。 三日之后,正是靖国公府罗五小姐的生辰。莫寒月一早起身,由夏儿服侍梳洗,换上府里新送来的衣裳,再将长发梳展,脑后挑起一缕,结成一个松松的发卷。 长长的留海,仍然垂在额前,挡去大半张脸,只是从脑后的发卷上,引出三缕流苏横过,显的没有那么碍眼。 收拾妥当,夏儿退后一步侧头打量,不满的摇头,轻声道,“小姐,奴婢当真不知道,为何七姨娘非要小姐留这么长的留海,前儿还特意来说!” 莫寒月微微抿唇,说道,“她怎么说,你怎么听着就是!”心里暗叹。这府里的许多姨娘,一个有一个的手段,只有这位七姨娘,性子软弱一些,从不与人争竞,想来,这是她保护女儿唯一的法子! 夏儿料想她也说不出旁的话来,只得点头,说道,“瞧着时辰不早,我们道儿远,早些过去罢!” 莫寒月点头,扶着她的手起身,向屋外来。 院子里,小康看到她一身的装束,倒露出些惊异,向她略一打量,躬身道,“小姐,奴才想和小姐告假,回家去瞧瞧!” 莫寒月见他的目光里多了些审视,不禁微微皱眉,停步问道,“回家?” 小康和夏儿都是半路进府,并不是这府里的家生子,卖身之后,就只能算相府的人,并不像雇佣的仆从,还有假回家。 “是!”小康忙应,脸上露出些哀求,说道,“奴才只是回去瞧瞧爹娘,即刻就回来,断断误不了差事!” “哦!”莫寒月向他一望,想他小小年纪卖身,难免想家,倒也不愿为难,点头道,“那就去罢!”径直向院外去。 穿过大半个后园,莫寒月跨进正屋的院门,听丫鬟报进去,才挑帘子进屋,先向侯氏行礼,唤道,“母亲!”抬头瞬间,只见另外五个姐妹早已打扮齐整侯在那里,不由微挑了挑唇角。 侯氏见到她来,不禁厌烦,摆手道,“起罢!也不会说些旁的!” 说什么旁的?恭贺她千秋万代,一统江湖吗? 莫寒月微勾了勾唇角,直起身来。 侯氏见人到齐,便道,“人都到齐,就早些去罢,也免得失礼!”说着起身,引着六人向府门外来。 第二次出府,这一回莫寒月成了嫡女,和三小姐卫盈秀、四小姐卫盈仪乘了前边一辆马车,另三人乘后边一辆。六人的六名丫鬟挤最后的一辆大车。 马车缓缓的驰动,坐在左侧的卫盈秀默默的向莫寒月打量,隔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十一,你几时和罗家小姐相识,怎么我们都没有瞧见?” 心里暗暗不服。自从二小姐进宫之后,后宅众小姐已都是庶出,本来以她年长,该以她为尊,可是想不到,竟然被一个傻子越到前头,成了嫡庶女。 透过发丝,莫寒月清楚的看到他眸底的那抹不甘,不由微微挑唇,故意侧头想了想才道,“那天有好几位小姐和十一说话儿,当真不知道哪位是罗小姐!” “好几位?”四小姐卫盈仪挑眉,说道,“你就不记得都是哪个府上的小姐?”那天,为了不让这傻子出丑,大伙儿丢人,众姐妹分明齐心协力把要和她攀谈的小姐挡住,怎么她会结识下好几位小姐? 莫寒月一脸茫然,侧头想了半天,才道,“像是有一位罗小姐,还有一个穿红的小姐,一个穿紫的小姐,十一不记得她们的名字。” 那天进宫赴宴,穿红、穿紫的小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谁又知道这傻子说的是谁? 卫盈仪微微皱眉,但想起那天和她攀谈的董彤儿穿的是杏色衫子,不由松了口气,转向卫盈秀问道,“三姐姐,你说,那天宫里赴宴的小姐会不会去?” 卫盈秀道,“你没听说,靖国公府下帖子,请的是各府各衙,各大世家的小姐,可没说嫡庶,想必都会来的!”说话间,神情显出些激动。 想来,这位三小姐也结识下新朋友,急于一见呢! 第103章张嘴就问傻子 莫寒月微微勾唇。 果然,二人说起旁的府的小姐,就忍不住开始数说,哪个府上的哪位小姐和自己结识,哪个府上的哪位小姐与自己相谈甚欢。 本来宫宴之后,各自藏在心里的事,这会儿都说了出来,言语间,渐渐起了攀比之心,瞧谁结识的小姐多一些,出身门第高一些…… 莫寒月默默听着,渐渐有些兴味索然,微仰了仰身子,倚进身后的椅背,闭目养神。 卫盈仪瞧见,微撇了撇唇,向卫盈秀使个眼色,说道,“这个傻子,这样好的机会,结识下罗五小姐,竟然全不记得,真是……”言下,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罗五小姐啊!靖国公府,靖国公世子的嫡女!这是何等的身份,她们姐妹几个结识的小姐加起来,也无法与她相比,偏偏这个傻子竟然不记得! 她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压低,满满落在莫寒月耳里,莫寒月却像是睡着一样,眉目不动,连眼睫也没有颤一下。 靖国公府,府门大开,家人厮仆都是一色的皂色衣衫,立在府门外迎宾。 见侯氏下车,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躬身行礼,说道,“奴才罗福,见过相爷夫人!” 侯氏点头,说道,“罗管家不必多礼!”心里暗暗自喜。终究自己是相国夫人,靖国公府竟然让管家亲迎,可见礼让。 罗福含笑谢过,越过她,看到花团锦簇的下来许多小姐,不禁一怔,问道,“不知哪位是十一小姐?” 这一张嘴就问那个傻子! 侯氏暗暗皱眉,也只得含笑回头,向莫寒月唤道,“十一!” 莫寒月上前一步,唤道,“母亲!” 罗福忙迎前几步,向莫寒月躬身行礼,说道,“十一小姐,我们五小姐已经问过几次,说十一小姐一到,便请小姐园子里去,茶水点心早已备好!”完全无视别的小姐。 莫寒月轻轻点头,却并不答话,抬起头,望着靖国公府门前长长的石阶,高大的府门,不禁一阵心旌摇动。 多久了,做女儿时,这靖国公府,像自己家里一样,常来常往,自从嫁后,竟然再没有来过。而如今再来,竟然是再世为人! 看到莫寒月一脸恍惚,管家罗福又试探着唤道,“十一小姐?” “啊?”莫寒月回神,对上罗福那双探询的眸子,不自觉就想闪避。 上一世……上一世…… 这里人,这里的景,是如此的熟悉,却又如此的陌生! 罗福见这女娃神情怪异,也只道是一个小小庶女,没有进过靖国公府这样的门庭,不禁微微一笑,再说一次,“十一小姐,我家小姐请十一小姐后园一见!” 卫盈莲身负引导之责,一下车,就紧紧跟在莫寒月身后,听到罗五小姐竟然特意来请,心中暗喜,见她愣怔,忙伸手扯她衣袖,低声唤道,“十一!” “哦!”莫寒月回神,忙向罗福施个常礼,说道,“罗管家!”心神动荡下,忘了装假,这个礼虽然是常礼,动作都极为流畅到位,看的身后的五位小姐一阵愣怔。 罗福却浑然不觉,忙还礼道,“十一小姐多礼,府里请吧!”侧身斜引,神情竟然极为恭敬。 莫寒月微微点头,见侯氏已有家人引进府门,也就跟着他向府里去。 迈过高高的门槛,莫寒月抬头,就见宽大的庭院,层层的屋宇,仍然是当年的模样,只有庭院里的花木,更加高大粗壮一些。 因前院里都是些靖国公府亲厚的男客,罗福也不引她们进去,而是唤过二门上服侍的小厮,领着相府一行径直向垂花门来。 跨入垂花门,自有丫鬟接引,齐齐向侯氏行礼,有一人说道,“卫夫人辛苦,后园里已经设下戏台,奴婢引夫人过去!”说完在前引路。 另一名丫鬟却向莫寒月一礼,含笑道,“想来这位就是十一小姐,我们五小姐和另几位小姐在那边亭子里,请十一小姐前去一会!” 这是单单只见她啊! 莫寒月微微挑眉,点头道,“有劳姐姐引路!”跟着丫鬟踏上另一条路,心里暗暗纳闷。 靖国公府和卫相府,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实在不知道,这位罗五小姐,几时如此看重卫相府一个小小的庶女! 正暗暗猜测,听到身后一个丫鬟的声音道,“这位卫小姐,我家小姐单请十一小姐一人,小姐还是后园里用茶点吧!” “你……”卫盈莲的声音不悦道,“都是小姐,怎么偏让我们去和夫人们坐,这岂是待客之道?” 丫鬟声音不卑不亢,说道,“卫小姐,后园里还有许多小姐在,并不是只有相府的小姐!” “那为何单单唤上十一?”卫盈莲的声音里多了些质问。 自己虽然只是庶女,总强过这些丫鬟吧? 丫鬟低笑一声,说道,“卫小姐恕罪,后园里才是正宴,各府夫人、小姐都在,亭子里只是我们小姐和亲厚的小姐说话儿吃果子用茶,都是单单下过帖子的,敢问小姐可有?” “你……”卫盈莲语结,顿了顿才道,“十一离不开我,我不去,她也不去!”伸长脖子喊,“十一……十一……” 丫鬟听她大呼小叫,不禁皱眉,却仍然挺身挡在面前,坚决不肯让路。 莫寒月听的好笑,停步回头,假装才听到她的声音,问道,“七姐姐,怎么了?” 看来,卫东亭和侯氏又吩咐她看着自己,而这位七小姐虽然心机深沉,毕竟是没有受过多少教养,竟然与一个丫鬟争执,还大声叫嚷。 卫盈莲见她回头,忙招手道,“跟着母亲去后园,不要自个儿乱跑!” 给莫寒月引路的丫鬟见莫寒月停住,也只好停步,听她一说,不禁皱眉,说道,“有奴婢带路,万不会将十一小姐走失,这位卫小姐放心便是!” 卫盈莲不理她,向莫寒月一瞪,说道,“十一,来时母亲吩咐过什么?” 出府之前,侯氏曾经叮嘱莫寒月,要她听卫盈莲指引。 第104章是她的妹妹 莫寒月侧头,想了一瞬,浅笑道,“母亲说,要我与小姐们好生相处,要举止守礼,十一记得,七姐姐放心就是!”说完,向引路丫鬟谦然一笑,说道,“有劳姐姐等候,走罢!”竟然不理卫盈莲,跟着丫鬟穿花绕树而去。 卫盈莲大急,高声叫道,“十一……” 阻路的丫鬟微微皱眉,说道,“原来是卫七小姐!七小姐还是请后园里坐坐罢,一会儿我们家小姐自会引十一小姐过去!”反正横竖不肯让路。 卫盈莲眼看莫寒月已经没了影子,那边的道路却左一条右一条,交叉着再来一条,自己万万找不到路追去,只得向那丫鬟狠狠一瞪,转身向侯氏和旁的姐妹去的方向追去。 那丫鬟看到她消失,不由唇角噙出一抹冷笑,招手唤过一个小丫鬟,俯首在她耳畔,轻声低语。 小丫鬟听到一半,嘻的一声笑出来,摇头道,“红翘姐姐,搅出事来,奴婢可担当不起!” 红翘一瞪眼,说道,“怕什么,纵然没有我,还有小姐担着,你尽管放手去做!” 小丫鬟听到这句,笑道,“奴婢去做,若是小姐问起,可要说是红翘姐姐吩咐的!”说着向她一礼,笑嘻嘻的去了。 红翘抿唇一笑,吩咐除下的丫鬟接引旁的客人,自个儿转身,也向莫寒月去的方向而去。 竟然是专程为了卫相府的人而来。 那里莫寒月跟着小丫鬟左穿右绕,走出一柱香的功夫,见前边波光粼粼,露出一片湖水,在湖边一座三连的亭子上,正有四、五位小姐或坐或立,轻声说笑。 丫鬟引着莫寒月过去,向亭上回道,“小姐,十一小姐来了!” 一句话,亭子上的几位小姐都停下说笑回过身来,好奇的向她身后打量。 只见这位十一小姐衣饰虽然鲜亮,但整个人瘦瘦小小,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尤其一张脸,本来就不大,还垂下厚厚的留海,竟然看不清生的什么模样。 罗五小姐罗雨槐起身,迎下亭来,笑道,“十一小姐当真是稀客,罗五有失远迎,失礼!失礼!”说着施下礼去。 如今莫寒月养在侯氏名下,虽然是庶出,却已经算嫡女。而罗五小姐罗雨槐是靖国公世子嫡女,二人身份相当,行的是一个平礼。 避开卫家的人,也不用装傻,莫寒月微微一笑,也跟着施下礼去,说道,“五小姐客气!” 抬起头,向细细罗雨槐一瞧,但见她纤眉这朗目,和罗雨桐有四五分相似,小小年纪,眉宇间竟然也颇有些英气,不由心中感慨。 上一世,她与罗雨桐成为闺中好友,想不到,这一世,第一个向她示好的小姐,竟然是她的妹妹,罗雨槐! 罗雨槐见她这个礼行的端庄大方,不由微微挑眉,含笑道,“自家姐妹,十一小姐也不必多礼!”携着她的手,向亭子上来。 那几位小姐瞧着莫寒月,都露出几分稀奇,一位穿蓝的小姐浅笑道,“不知道雨槐妹妹几时结识了相府的小姐,竟然瞒着我们!” 罗雨槐微微一笑,指她道,“十一妹妹,这位是枢密院院使博大人的千金,飞雪姐姐!” 莫寒月点头,向博飞雪施下礼去,说道,“原来是博姐姐!” 博飞雪还她一礼,挑眉笑道,“十一小姐多礼!” 小姐? 莫寒月微微扬眉,唇角掠过一抹笑意。看来,这位博小姐,可并不稀罕结识自己这个相府嫡庶女。 罗雨槐年纪虽小,却是在这名门世家的圈子里长大,自然也听出其中的区别,抬眼向博飞雪一望,又转向一位穿黄的小姐,说道,“十一妹妹,这位是镇国上将军之女,灵儿姐姐!” 莫寒月又如常行礼,说道,“孙姐姐!” 孙灵儿正要还礼,闻言一怔,说道,“十一小姐怎么知道我姓孙?”刚才罗雨槐可没有说她姓孙。 莫寒月一怔,心里暗叫一声惭愧。上一世,她身为皇后,自然知道镇国上将军姓孙名简,而此刻,竟然一时说走了嘴。 微微一默,低声道,“昨日听兄长提起!” “哦!”孙灵儿恍然,说道,“原来如此!”跟着还礼,心里却不禁暗暗戒备。 自从六个月前,前皇后获罪,莫、季两家举族入狱,朝中对军权之争就越演越烈,就连书香世家的卫相府,都想插一杆子,那卫家的公子提到自己的父亲,恐怕没安什么好心。 罗雨槐却没有多想,见莫寒月话虽不多,但是举止有度,先就放下心来,又替她引见另外两名小姐,一个是御史叶信之之女叶弄笛,一个是工部侍郎扶仁朗之女,扶奕。 前三位,都是盛京城中名门世家的千金,只有工部侍郎扶仁朗并没有家族的支撑。 莫寒月见扶奕神情淡然,与几位小姐神情亲密,就知道眼前的五人都不是看重门第出身之人,先就有了几份好感,一一见礼。 众小姐本来想,虽然这位卫家小姐得了皇恩,养在夫人名下,终究是庶出,想来必然粗鄙,不过是瞧在罗雨槐的面子上,才与她见礼。 没想到这一圈礼见下来,见这位十一小姐小小年纪,举止之间落落大方,从容有度,并不像旁的庶小姐一样缩手缩脚,畏畏缩缩,不禁暗暗诧异,心中均道,“难怪罗五小姐这样的人物,会和她结交。” 罗雨槐也是暗暗纳闷,心里暗道,“当初听到她的出身,我只道是一个端不上台面的庶女,哪知道,这举止之间,竟然和各府的嫡小姐并无二至,想来是受过良好的教养!难怪……” 想到那个托付之人,不禁微微勾唇,牵着莫寒月的手落座,说道,“素来知道卫贵妃天人之姿,卫二小姐也清傲的紧,想不到相府还藏着妹妹这样的人物。”对宫里那两位,并没有一句溢美之词。 听到罗雨桐的妹妹反而唤自己为妹妹,莫寒月不禁有些好笑,微微点头,说道,“十一是前几月刚刚回府,五小姐自然不会知道!” 就算是生在相府,没有那场宫宴,众庶女又岂能被嫡小姐们留意? 第105章七姨娘的苦心 “刚刚回府?”傅飞雪微微挑眉,饶有兴味的问道,“不知十一小姐回府之前,住在何处?” 这是想查问她的身世。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十一回府之前,与娘亲住在泽州府,只是……只是……”说到这里,垂下头去。 这副样子,瞧在众小姐眼里,自然是想到生母亡故,心里难过。罗雨桐忙道,“十一妹妹,如今回府也好,日后有我们这些小姐妹做伴,也热闹一些!”向傅飞雪使个眼色,止她再问。 傅飞雪听到“泽州府”三字,不由眉端一挑,向莫寒月深深一望。扶奕低呼一声,说道,“是泽州府啊!” 泽州府,是盛京往南三百余里,一座通商大邑,若论富庶繁华,与盛京不相上下,也是一个世家林立的地方。 众小姐心里清楚,不管是哪府哪宅,妾有贵贱之分,就是贱妾之中,还分平民出身还是奴仆出身。而随着母亲的出身,庶女也分三六九等。 而被人养成外室的女子,有的是出身本来不低,不愿跟着丈夫进府,屈居人下,便另妥居处,也算一家主母。 而另一种,却是出身卑贱,如出身青楼勾栏,男子不愿带回府去,又舍不得抛下,才在外头养成外室。 眼前这位十一小姐话虽不多,但应答间温和淡然,丝毫不显粗俗。众小姐心里都是暗暗点头,看来,眼前这位十一小姐的生母属于前者! 莫寒月将所有人的神情收入眼底,不禁微微勾唇,露出一抹浅笑。 虽然,她不知道这位罗五小姐为什么对自己如此亲近,可是,她知道,经过今天,卫相府这位十一小姐,正式踏入盛京城中名媛圈子的门槛,日后能不能立足,就看她自己的表现。 而过了今日,她这个杜撰的身世,借着这几位小姐的嘴,很快会传遍盛京各府各衙,各大世家的后宅。 也就在这一刻,莫寒月恍然明白七姨娘的苦心。 自己亲生的女儿,却不能算在自己的名下,那就像摘去心头的一块肉一样,可是,她却甘之如饴,自然是因为,她只是丫鬟出身的侍妾,不愿女儿跟着她有一个卑贱的身份罢了! 罗雨槐见傅飞雪等人对莫寒月虽然好奇研判,但并不见排斥,轻轻松了口气。 这会儿,正有一个丫鬟走上亭来,在她耳畔低语几句。 罗雨槐“噗”的一声笑出声来,横她一眼,说道,“知道了!”挥手命丫鬟退去。 莫寒月见正是刚才阻挡卫盈莲的丫鬟,不禁眉梢微挑,却假装并没有留意。 罗雨槐等红翘退下,才笑道,“今日是妹妹生辰,本来妹妹只想约几位姐姐聚聚就好,哪知道母亲竟请这许多人来,园子里闹的慌,我们在这里坐着说话儿吃茶,晚一些再去!” 几位小姐一听,自然点头答应,孙灵儿抿唇笑道,“闻说老人家才怕吵,你才多大,就想着躲清静。”说的众小姐笑起。 莫寒月虽然是初来,但那五人却是自小儿一同长大,此时聚在一起,谈谈说说,极为热闹。 罗雨槐生怕冷落莫寒月,时不时向她说上一句两句,但不知她都学过些什么,都是拣不要紧的来说。 正说的热闹,就听亭外丫鬟回道,“小姐,谢小姐来了!” 随着话落,一位大约十二、三岁的小姐已婷婷的从小路上绕了过来,身姿翩然,仿佛乘风欲去,而那一张娇颜,更是有倾城之姿。 谢沁! 靖安王谢风涛之女,小靖安王谢霖胞妹,靖安王府的嫡长女,谢沁! 莫寒月微微挑眉,随着众小姐起身,含笑而立。 眼前这几位小姐,前世的她从没有留意,而这位靖安王的千金,却和她有过数面之缘。 “谢姐姐!”罗雨桐扬眉,忙起身迎下亭去,也不见礼,一把抓住谢沁的手连摇,嗔道,“几次下帖子相请,姐姐竟然不来,妹妹只道今日又见不到姐姐!” 谢沁微微一笑,说道,“前阵子,我二哥说亲,果然是忙,今日是你生辰,我这做姐姐的岂能不来?”说着话,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盒子塞到她手里。 罗雨桐抿唇笑道,“啊哟,姐姐这是做什么,不知道的,以为妹妹盼着姐姐,是巴望姐姐的东西!” 谢沁好笑,说道,“你此刻说不巴望姐姐的东西,若我当真不给,转过身怕又说我这当姐姐的小气,我只当堵了你的嘴!”一边说笑,一边携着她的手向亭子里来。 傅飞雪等人见到她,也忙迎下亭来,纷纷见礼,说道,“今日谢姐姐来迟,可怎么罚?” 谢沁一一还礼,笑道,“你们倒说我,我还没来,你们自个儿先乐上了,又怎么罚?”一眼瞧见莫寒月,不禁微微一怔,说道,“这不是十一小姐吗?” 罗雨槐笑道,“姐姐倒认得她!” 谢沁笑起,说道,“一次宫宴,十一小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想不认识也不行啊!” 罗雨槐“噗”的一笑,推她道,“你偏说这事窘着她。”转头向莫寒月望去一眼,眼底掠过些疑惑。 那天,她也曾进宫伴宴,船上那一幕,自然也是瞧在眼里,实在不知道,眼前这位十一小姐是不是当真像最近的传言一样,小小年纪,就和峻小王爷私混。 莫寒月听谢沁取笑,只是微微福身,说道,“那天十一无状,倒教谢姐姐取笑。” 谢沁见她举止大方,和宫里那天判若两人,不禁一愕,向她深望一眼,福身还礼,说道,“我们一向说笑惯了,十一小姐不要见怪!” 跟着瞬间释然。卫十一被皇帝赐名,又养在夫人名下,卫东亭自然会请教习好好教她规矩礼仪,两个月下来,岂能没有成效? 又是十一小姐! 莫寒月垂眸,浅浅一笑,说道,“十一羡慕的紧!” 这话倒不假。若论前世,她身为长女,自幼跟着父亲莫松习武,后来又跟着莫松驰骋沙场,闺阁中,除了罗雨桐,竟然再没有一个好友,以至于出事之后,自己竟然没有可以相托之人。 而论这一世,一醒来就是一个傻子,被姐妹欺凌不说,连奴仆也能欺上头来,除了一个丫鬟一个小厮之外,身边再没有旁人。此刻看到这几人亲如姐妹,心里自然说不出的羡慕。 第106章不欢迎她的介入 谢沁又哪知道她身上有两世的感触,微微一笑,说道,“日后大伙儿常来常往,十一小姐自然也会有自个儿的姐妹!” 这是想和她说,她并不欢迎她的介入吗? 莫寒月垂眸,当没有听懂,说道,“谢姐姐说的是!” 谢沁不再多说,进亭子坐下,说道,“刚才来时,怎么听说园子里走失一位小姐,正四处寻呢!”说着向莫寒月一望。 罗雨槐“噗”的一笑,说道,“姐姐放心,说的不是十一妹妹!” 刚刚请她坐下,就见园子那边有丫鬟奔来,说道,“五小姐,园子那边已经摆宴,夫人请五小姐和众位小姐前去入宴。” 谢沁皱眉道,“我这刚来,还没有缓口气呢!” 罗雨槐推她,笑道,“谁让姐姐这会儿才来?只能一会儿再寻空子说话罢!”挽着她手臂起身,下亭向园子去,还不忘向莫寒月招呼,“十一妹妹快来!” 莫寒月点头,见她六人两两同行,一条小路也容不下旁人,就顾自落在最后,默默打量这园子里的景致。 瞧着那熟悉的亭台楼阁,不禁心里暗酸。这园子,还是原来的园子,可是,自己却已经隔世为人! 一行七人沿湖而行,走了大约两盏茶时分,才隐约听到那边锣鼓声响。 孙灵儿“啊哟”一声,说道,“大戏已经开锣,怎么竟然不等寿星?” 前边走着的罗雨槐“噗”的一声笑出声来,回头道,“方才你还笑我像老人家,你这会儿惦着听戏,岂不是也像老人家一样?” 说的几人都笑了起来,谢沁不知道前头的话,笑道,“你们两个小鬼,当着我的面儿,也敢说老?我又哪里摆去?” 傅飞雪掩唇笑道,“谢姐姐别理她们,就是成心气我们!” 莫寒月听着前边几人说话,忍不住微微勾唇。 这六个人中,以谢沁年纪最长,也不过才十三岁,孙灵儿年纪最小,只有八岁。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时候,又哪里知道年长后的苦恼? 几人正在说笑,突然听到那边锣鼓声停下,罗雨槐一怔,说道,“咦,怎么停了,难不成祝寿也不等我?” 扶奕侧耳细听,隐约听到人声吵嚷,说道,“像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快去!” 被她一说,众小姐都听到戏台那边人声的嘈杂,忙加快脚步,向那里赶去。 莫寒月倒并不着急,不疾不缓的跟在身后慢慢走去。 靖国公府后园的戏台,建在一片亭子对面,左边临着湖水,右边却是一大片的桃花林。 此时不见桃花,桃树叶子却仍一片苍翠。 而此刻,桃林边儿上,正围着一大群的小姐,叽叽喳喳议论不休。 莫寒月慢慢走近,就听到人群里侯氏气急败坏的声音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 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我当真是往后园里来,哪知道走岔了道儿……”话没说完,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卫盈莲! 莫寒月微微挑眉,不禁大奇。 刚才卫盈莲要跟着自己,被那个叫红翘的丫头挡住,怎么这会儿在这里哭? 莫寒月走到人群外停住,也不往里挤,左右瞧瞧,见近处亭子里空着几张石桌,就去边儿上一张坐下,以手支着下巴,瞧着亭外的人群。 刚才站在平地,她个子又小,并看不到什么,此时居高临下,一眼扫去,见人群中大多都是各府的小姐,只有小静安王王妃贲氏、武安侯夫人方氏等几位年轻的夫人,不由微勾了勾唇角。 虽然是靖国公府宴客,给各府各衙,各大世家的夫人、小姐们都下了帖子,但毕竟只是罗五小姐的小生辰,想来各府的夫人都只是随礼,派了女儿前来,自己并不到场。 如贲氏、方氏等人,想来也是因为与罗雨桐交好。罗雨桐虽然已回返边关,她的妹妹庆贺生辰,却也来府道贺。这也就是为什么场中只有罗家姐妹,却不见罗家各位夫人的原因。 而卫相府和靖国公府向来没有什么交情,这一回是有心巴结,侯氏年过四旬,竟然巴巴的带这许多女儿过来,如今杵在一群年轻的女子中间,就显的特别惹眼。 人群里,卫盈莲被侯氏连声催问,只说是走错了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却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从垂花门到园子里,自有丫鬟指引,卫七小姐竟然会自个儿走岔了道儿,当真是新鲜的紧!” 卫盈莲急道,“我本来跟着母亲,只是……只是中途耽搁一会儿,就跟丢了!” “中途跟丢?”清脆的声音带出些笑意,说道,“难不成,我们府上的丫鬟引着相爷夫人是一路急跑过来的,七小姐竟然跟不上?” 莫寒月听到这里,忍不住莞尔。又是一张不让人的小嘴儿,想来是靖国公府上别的小姐。 卫盈莲咬唇,说道,“我……我是说耽搁一会儿,哪个说母亲跑来着?” 侯氏皱眉,说道,“你做什么耽搁一会儿?”刚才,身后呼呼啦啦跟着一群女儿,又有靖国公府的丫鬟们,莫寒月和卫盈莲没有跟上,她竟然没有留意。 卫盈莲被她催的急了,连连顿足,说道,“母亲命我看着十一妹,女儿就是为了她耽搁。” 一句话提醒,侯氏才惊觉自入了园子没有瞧见莫寒月,不由一惊,问道,“十一呢?”转过身四处寻找。 经过皇宫一宴,如今的卫十一,在盛京城闺阁中,已经小有名气,被她一问,众夫人、小姐也都不自觉转头寻找。 莫寒月见避不开,微勾了勾唇,举起一只手道,“在这里!” 清灵如泉水的声音,顿时将所有的目光引了过来。 卫盈莲忙分开人群奔过来,说道,“十一,你说,刚才我说的是不是实情?” 莫寒月慢慢站起,点头道,“进园子时,七姐姐果然停下叮嘱十一!” 卫盈莲松一口气,回头向一位大约十三、四岁,身穿翠绿烟雨荷花裙的小姐道,“四小姐,这下你总该信了吧?” 原来,是靖国公次子护国将军罗盛之女,靖国公府的四小姐罗雨蔷! 第107章脸皮也太厚了 莫寒月微微抿唇,心里暗暗好笑。 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原故,可是总觉得,不管是今日罗雨槐对自己的示好,还是此刻卫盈莲的遭遇,都像是刻意为之。 果然,罗雨蔷微微挑眉,说道,“叮嘱十一小姐?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怎么就能跟丢了?” 话音刚落,就听一个丫鬟轻笑,说道,“七小姐非要跟着一同去见五小姐,是奴婢劝回,中间可不止一会儿!”不知什么时候,红翘已经站在她的身后。 这话一说,四周的小姐们顿时一片低议声,有几位年轻些的小姐还忍不住轻笑出声。 谁不知道,纵然是各大名门世家自幼相识的小姐,来往间也有亲有疏,罗五小姐既然没请,偏偏非要跟去,不但不知进退,这脸皮也太厚了! 卫盈莲涨红一张脸,大声道,“十一年幼,母亲命我照护,她去哪,我自然跟着,有什么不可?” 始终立在一边儿没有说话的罗雨槐轻轻一笑,淡道,“看来,还是罗五失礼了!”虽然说是失礼,可是脸上神色却淡淡的,语气里却有一丝讥讽。 你七小姐要跟着十一小姐,我罗五就该给你也下一张帖子? 孙灵儿虽然年纪小,可是却灵慧通透,将罗家姐妹的态度瞧在眼里,心中了然,抿唇一笑,说道,“啊哟,是七小姐照护十一小姐吗?怎么方才不听十一小姐提起?” 扶奕也掩唇笑道,“怎么瞧着,不是十一小姐要人照护,倒是七小姐十分的不妥?” 莫寒月话虽不多,但是举止间,可没有卫盈莲这样失礼。 卫盈莲被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讥讽,一张脸涨的通红,结结巴巴的道,“你们……你们不信……不信问我们母亲……” 侯氏见卫盈莲将自个儿府里私底下的话也嚷了出来,脸就跟着一沉,喝道,“老七,你胡说什么?我只要你照应些妹妹,谁要你乱跑?” 卫十一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这不明摆着告诉人,卫十一是傻子,要有人看着吗? 卫盈莲在众姐妹中,虽然算得上是个得宠的,可终究不过一个庶女,被她一喝,顿时默然,咬着唇,心里说不出的委屈。 罗雨槐这才转向红翘,问道,“红翘,究竟出了何事?” 红翘上前行礼,说道,“回五小姐,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刚进园子,就听说有位小姐闯进了后书房里,奴婢赶去瞧,原来是相府的七小姐!”说完,抿着唇忍笑。 后书房? 莫寒月扬眉。高门大宅里的后书房,通常是公子们读书习文的地方! 果然,众小姐一听,又是一团纷议。 一个大家小姐,却跑到人家公子的书房里去,这话可是好说不好听呢。 卫盈莲脸涨的通红,结结巴巴道,“我……我只想寻人问路,又……又哪知道是后书房?” 罗雨槐皱眉,说道,“后书房还在正屋西侧,纵然走错了路,难不成还瞧不出来?” 卫盈莲一脸迷惑,说道,“我……我也不知道……” 莫寒月闻言,却不禁心头一动,垂头掩下唇角的一抹笑意。 原来,卫盈莲走错路,竟然是有人故意!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是上一世,她和罗雨桐相交甚厚,这靖国公府经常出入,后书房和后园之间的道路,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如果不是有人故意误导,卫盈莲万万不会闯去那里。 易红珠在旁边立了许久,此时突然笑道,“只是不知道,后书房里有谁?几位公子可在?或者是件好事也说不定!” 这话已说的明显。卫七小姐年纪不小,好不容易有出府的机会,又是靖国公府,就跑到后书房去,这要是撞上哪位公子,这卫七小姐的名节,可说不准了。 而卫东亭毕竟是当朝一品,为了他女儿的名节,恐怕靖国公府也不得不迎娶! 有几位小姐微微变了脸色,有一人轻声嗤道,“区区庶女,也妄图高攀!” 要知道,靖国公罗家,可是盛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名门旺族,府里的几位公子,不要说个个生的人品俊秀,就单说这门第,也不知道被多少小姐惦记着。 卫盈莲脸色大变,叫道,“我哪里想要高攀,也没有什么公子,易大小姐,你……你不要胡说八道!” 易红珠冷笑一声,撇唇道,“那可只有你自个儿知道!” “是啊,你虽然是庶出,可也是出身相府,难不成不知道其中的规矩?” “或者,卫七小姐就是借着十一小姐之名,故意落在后头呢?” …… 几位小姐跟着出言讥讽。 这可是事关女儿家的清白。卫盈莲纵然无知,又岂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一时间脸色阵青阵白,想要大声否认,却一口气堵在喉咙里,说什么也叫不出来。 罗雨槐见已经闹的差不多,微微抬眉,向红翘一望。 红翘微微抿唇,说道,“今日府里宴客,几位公子都在前院,书房里不过几个丫鬟小厮?” 一句话,解卫盈莲之围。 莫寒月微微挑眉,向红翘望去一眼,心里暗暗点头。看来,这件事,是这个丫鬟一手促成,再看她在罗家姐妹面前的应答,想来是这府里极为得脸的丫鬟。 没有啊? 易红珠显然很失望,微挑了挑眉,含笑道,“如此一来,七小姐岂不是白忙?” 这话听着,就有些不像话,几位小姐红了脸,卫相府的姐妹几人却向她怒目而视。 卫盈莲误闯后书房虽然有失规矩,可是易红珠这话也说的太过露骨。 卫盈莲气的脸白,咬牙道,“易小姐这话何意?什么叫白忙?” “啧啧!”一位和易红珠交好的小姐轻轻撇唇,说道,“如今是卫七小姐理亏,怎么在这里质问起旁人来了?” 见几位小姐争执不休,小静安王王妃贲氏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既然没有闹出事来就好,今儿大伙前来祝贺五小姐生辰,不要失了礼数!” 听她一说,几位小姐也都住了口。刚才顾着争执,罗雨槐等人过来,也没有见礼,此刻忙纷纷道歉,说道,“方才失礼处,还请五小姐莫怪!” 罗雨槐含笑,一一回礼,说道,“无防!” 第108章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场纷争,就这样被掀过,罗家姐妹正要引着众人入宴,听靠湖一边的路上,有丫鬟扬声道,“夫人来了!” 众人回头,见靖国公世子夫人曹氏带着几个丫鬟匆匆而来,连声道,“方才前边有事耽搁,当真是失礼!” 众夫人、小姐一见,忙迎上纷纷见礼。 莫寒月暗暗点头。虽然说,今日是罗五小姐的小生辰,众小姐自有罗家姐妹招呼,而身为靖国公主的女主人,如果一个也不露面,又说不过去。 靖国公夫人年长,这里都是小辈,不来也在情理,此时罗雨槐的母亲曹氏前来,也是尽了礼数。 曹氏一一回礼,见众人都在亭子外站着,不由微微挑眉,问道,“出了何事?蔷儿、槐儿,怎么不请各位夫人、小姐入席?” 不等罗雨槐应,罗雨蔷先上前一步,向她施礼,说道,“回大伯母,不过是一些误会罢了,我们正要请各位夫人、小姐入宴!”跟着,将卫盈莲误闯后书房的事简略说了一回。 卫盈莲咬唇立在那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卫府另外四位小姐也是觉得大为尴尬,向卫盈莲瞧去几眼,心中暗怪她连累众姐妹一起丢脸。 侯氏也是觉得大为难堪,讪讪的道,“这孩子没有出过门,失了礼数,还望夫人不要见怪!”心中暗恼,这个七丫头向来是个机灵的,怎么偏偏今日出这么大丑! 曹氏目光在罗雨槐脸上一转,跟着微微一笑,说道,“我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卫七小姐第一次来,走岔了道儿罢了,也值得大惊小怪,真是些孩子!” 一句话轻轻掀过,转向侯氏道,“卫夫人,她们小孩子家胡闹,还望夫人不要放在心上,由她们闹去,我们自去吃酒听戏!”说着向侯氏一礼,引着她往一座二层的楼阁去。 侯氏轻轻松一口气,忙点头道,“原也是小事,哪会往心里去!”回头向卫盈莲投去警告的一眼,转身和曹氏并行。 莫寒月低眉,微微抿唇浅笑。看来,这一番做作,并不是要将卫盈莲如何,不过是令她难堪罢了! 楼阁就建在这一片亭子的正中间,极为宽敞,分为上下两层,为了观赏对面台子上的歌舞,将宴席设在楼上。 因到场的夫人不多,曹氏与众夫人各自叙礼坐在首位,才向罗雨蔷、罗雨槐姐妹笑道,“今儿是小五的生辰,大伙儿也不必按什么规矩,都随意些好!” 众小姐一听大喜,呼朋引伴,各寻坐席。 罗雨槐向莫寒月招手,笑道,“十一妹妹,你来和我们同坐罢!”奔去拉着她的手,往次席上来。 这一来,众小姐都不禁面面相觑,瞧向莫寒月的目光,多了些探究,多了些羡慕,也多了些不解。 虽然说,卫东亭是当朝一相,可是终究不能和靖国公府相比,更何况,这个卫十一虽然得皇上赐名,养在侯氏名下,终究不过是一介庶女,怎么会得罗五小姐如此看重。 谢沁向罗雨槐一望,脸上神情似笑非笑,反手拉住罗雨蔷,说道,“如今五小姐有了新人,不管故人,我还是和四小姐坐罢!” 罗雨槐“噗嗤”一笑,指着她道,“谢姐姐,前几日你单约四姐姐去府上,当我不知?如今说这话来堵我,才不理你!”携着莫寒月的手落座。 罗雨蔷微微一笑,说道,“谢姐姐寻我自然是有事,怎么就非得唤上你?” 罗雨槐抬头望天,撇唇道,“你们能够私约,我不过请十一妹妹同坐,有何不能?” “能!能!”谢沁抿唇,向罗雨蔷笑道,“瞧她那轻狂样儿,今天我们不理她,坐着吃酒是正经!”绕过桌子,到另一边落坐,和莫寒月之间,隔着罗家姐妹。 莫寒月见她言行间虽然不落痕迹,可是转身瞬间向自己深深望来一眼,不禁唇角微挑,垂下眸去。 罗雨蔷笑了起来,说道,“轻狂就轻狂罢,谁让今儿她是寿星呢?” 宴虽小宴,罗家姐妹却是主人,见她们落座,傅飞雪忍不住笑道,“瞧瞧,我们给她祝贺生辰,她倒撇下我们不理,我们也不理她!”一手拉着叶弄笛在四人对面坐下。 扶奕笑道,“这话说的是,横竖今日吃她的喝她的,有什么打紧!”和孙灵儿在剩下两张椅子上落座。 莫寒月见这几人虽然说笑逗趣儿,可是都不忘向自己投来一眼,不禁微微一笑。 此刻看来,这位罗五小姐,不知当真是向自己示好,还是……要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不要说这些小姐诧异,就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意外?不要说这靖国公府自己只和罗雨桐一人交厚,就算是与这几位小姐有交情……她们岂会知道,眼前的卫十一,就是她莫寒月? 诧异也好,羡慕也罢,终究都是些十几岁的小姐,眼前有得玩乐,也很快将对卫十一的注意抛开,各自寻相好的姐妹坐一桌,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卫相府各位小姐此来,大多为了结识新朋友,旁府庶出的小姐自然也是一样的心思,此刻遇到宫宴上见过的小姐,都亲亲热热的坐在一起。 卫盈莲眼见非但旁的府的小姐也避的自己远远的,连自家姐妹也当没有瞧见她一般,不由脸色乍青乍白,要想坐,一时又厚不下脸皮去和别人挨挤,想就此离去,又知道会被旁人嘲笑,一时间,僵立当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易红珠巴不得她出丑,一眼瞧见,大惊小怪的问道,“卫七小姐,你不愿入宴也倒罢了,堵在那里,岂不是挡着我们观赏歌舞?”卫盈莲正挡在对面戏台的方向。 几位小姐一听,都不禁笑了起来,就有小姐轻声道,“终究是庶女,如此上不了台面!”声音虽轻,可是还是满满的落在所有人的耳朵里。 几席庶出的小姐顿时脸色难看,看向卫盈莲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恼意。 如果不是因为她,又怎么会被那些嫡小姐们轻视? 第109章还是一个酒鬼 卫盈莲脸色乍青乍白,见最末一张桌子还空着几个座位,只好蹭过去坐下,心中暗恼。 早知如此,不如不来,纵然要来,也不该应下侯氏照看那个傻子,到头来,那个傻子好端端的和一群嫡女坐在一起,自己却被人嗤笑。 这桌子上,坐着三名旁府的小姐,其中年纪稍长些的,忍不住问道,“姐姐是卫相府的七小姐?” 明知故问,刚才在园子里,不都听的清清楚楚? 卫盈莲咬唇。 可是,人家既问,若不回答,岂不是失礼? 卫盈莲压下心头的不适,只得轻轻点头,说道,“是,我是卫七,敢问姐姐……” 那位小姐轻轻摆手,含笑道,“姐姐客气,妹妹是户部员外郎之女,黄来凤!” “原来是黄小姐!”卫盈莲微微欠身,给她见礼,心里暗暗寻思。听她说话,并没有一丝取笑,倒像是想要结交。她会坐在这里,想来也是个庶女,只是不知道员外郎是个什么官儿。 卫盈莲本来想结识几位出身门第高些的小姐。可是如今自个儿出丑,哪里还管得了这些,有人结交,总强过没人理睬,也就堆上满脸笑意,与她攀谈,倒将刚才的尴尬抛之脑后。 众人全部落座,那边罗夫人曹氏向边丫鬟吩咐几句,对面台上,丝竹声声,已演起歌舞,所选曲目,都是祝祷庆贺之词。 歌舞响起片刻,首位上的小静安王王妃贲氏先举杯向下,说道,“今日罗五小姐生辰,我先敬五小姐一杯,祝五小姐芳龄永驻!” 罗雨槐忙举杯起身,笑道,“雨槐谢过王妃!”举杯饮尽。 跟着安定侯夫人方氏、卫相夫人侯氏与旁的几位夫人也起身向她祝祷,罗雨槐都一一谢过,将酒饮下。 孙灵儿坐在她的对面,见她连尽数杯,面不红心不跳的,不由掩唇浅笑,说道,“我倒不知道,罗姐姐还是一个酒鬼!” 扶奕嗤的一声笑起,推她道,“你也不尝尝,这哪里是酒,分明是水!” 孙灵儿瞠目,说道,“罗姐姐生辰,理该敬酒,怎么会是水?”低头尝了一口,摇头道,“不是水,有股淡淡的酒香,却又有些甜意。” 罗雨蔷笑道,“这是家酿的果子酒,酒性温和,恰好我们女儿家用!”见各位夫人已经敬过酒,也举杯笑道,“我也敬我们的寿星一杯,喝了酒甜甜嘴儿,明儿少和我顶撞几句!”说的众人都笑了出来。 罗雨槐指她道,“瞧瞧,今日是我生辰,都不放过,也不知道谁该甜甜嘴儿!” 瞧着姐妹二人举杯饮尽,叶弄笛推谢沁道,“姐姐快些给寿星敬酒,我们也好安生坐着观赏歌舞。” 除了罗家姐妹,这一桌子不但以谢沁年纪最长,也以她身份最高,此时也不推让,拿着酒杯起身,笑道,“罗家妹妹饮了这杯酒,越发聪慧美貌,像罗大姐姐一样,艳冠京城!” 扶奕一旁赶紧接口,说道,“过几年,也妥一个好夫婿!”满桌子人一听,轰的笑了出来。 靖国公府长房嫡长女罗雨桐不但嫁安定侯轩辕宁为妻,还边关扬名,又新得了皇封,是靖国公府下上一等一的得意事。 曹氏一听,先就露出几分笑意,瞧着小女儿,当真盼她能像大女儿一样,不但自个儿嫁个如意郎君,还光耀门楣。 罗雨槐小脸儿涨的通红,指着扶奕嚷道,“扶奕姐姐自个儿要议亲,心里惦着夫婿,如今倒拿我取笑。” 叶弄笛奇道,“怎么,扶奕妹妹要议亲?” 倒把扶奕问个大红脸,嗔道,“罗妹妹随口胡说,没有的事!”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向旁的桌子上一扫。 这姐妹间的私话,岂是大庭广众之下能说的? 叶弄笛会意,微微点头,转向罗雨槐,笑道,“你如今不觅,总有觅的时候,扶奕妹妹也是好意,快快将酒饮了!” 罗雨槐自知说走了嘴,吐了吐舌头,笑道,“若这会儿就说,这话也不知道要说多少年!”说完举杯饮酒。 孙灵儿抿唇笑道,“听听,这会儿又怕说的太久了呢!” 这话一说,众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罗雨槐一口酒入喉,还没有咽下,一下子呛住,转过身连声呛咳,指着孙灵儿就是说不出话来。 罗雨蔷一边替她拍背,一边笑道,“该!该!让你往日不饶我,今日可算有比你会说的!” 瞧着罗雨槐缓过气来,傅飞雪、叶弄笛、扶奕、孙灵儿也依次举杯,一个个笑语如珠,向罗雨槐祝祷,整间楼阁上,就见她们一桌子人笑声最为欢畅。 曹夫人坐在首位瞧着,含笑摇头,向侯氏道,“还是年轻人好,瞧着她们小姐妹混闹,才知道我们老了!”命丫鬟给侯氏斟酒,含笑道,“这里以夫人和我年纪最长,我们不和小姑娘们闹,自个儿饮上几杯!” 侯氏见莫寒月和这几位小姐同桌,心里却暗暗打鼓。原以为这傻子虽然养在自己名下,成了嫡庶女,但毕竟庶出,不会受嫡小姐们注意,再有卫盈莲看着,不会出什么乱子。 可是如今卫盈莲一进罗府就出丑,莫寒月还与罗雨槐同桌,再不能跟着。此刻眼看别的小姐敬过酒,也不知道这个傻子懂不懂敬酒,或是学着旁人敬酒,再说出什么傻话来。 心里七上八下,留意莫寒月,直等曹氏又喊一声儿才回过神来,忙道,“是啊,瞧她们小姐妹玩闹,想起我们年轻的时候!”举杯饮尽,转头又去瞧莫寒月。 这会儿轮到莫寒月,谢沁等人都不约而同停杯瞧着她,神情各异。 除罗雨蔷之外,其余几人见莫寒月沉默寡言,与罗雨槐也并不见亲热,都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和这相府的庶女亲近,单单请她赴宴也倒罢了,还拉着她与自己姐妹同席。 这里一静,别的席上的小姐们也都向这里望来,一时间,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莫寒月身上。 皇宫中一幕,外头对卫相府这位十一小姐各种纷议,也不知道哪里的传言,竟说这位十一小姐是个傻子! 第110章你不要紧吧 卫相府上别的小姐难免担忧,却独独卫盈莲暗暗盼她出丑,那样……被人取笑的就不单单是自己! 众所瞩目下,莫寒月微微一笑,也慢慢站起,向罗雨槐举杯,说道,“十一祝罗姐姐每一年都像今日一样开心!”虽然没有口灿莲花,可这句恭祝,也算实实在在。 不但侯氏和卫府的几位小姐同时松一口气,就连罗雨槐也是心头一松,含笑道,“多谢十一妹妹!”举酒与她对饮。 那边小靖安王王妃贲氏一听,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还是十一小姐实在些,哪像我们,尽说些华而不实的溢美之词。” 武安侯夫人方氏也跟着笑起,点头道,“可不是,又有什么比活的开心重要!” 席上几位夫人都同时点头,说道,“是啊,如今她们年纪还小,日后就懂得开心的可贵!” 侯氏对莫寒月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此时突然发现,这个孩子,只是话少了一些,反应慢一些,倒不如原来以为的那么呆傻。 听到众夫人称赞,叶弄笛笑道,“瞧瞧呢,十一小姐才是说到点子上,敢情我们搜肠刮肚想了几天,都是给十一小姐做底!”说的几位小姐又笑了起来,桌子上又再恢复欢笑。 易红珠见莫寒月轻易过关,却心里暗恼,顺手拿起杯子,向罗雨槐走来,笑道,“罗妹妹生辰,做姐姐的也借花献佛,敬妹妹一杯……”嘴里说着恭贺之辞,有意无意挤在莫寒月身侧。 罗、易两家是盛京城中两大名门世家,可是,这罗府的几位小姐,都将她易家大小姐视如无物,偏偏对卫相府的这个傻子倒亲厚的很! 莫寒月被她一挤,不自觉侧身闪避,抬头瞬间,只见她唇角抿着一丝冷笑,显然不怀好意,不由心底也是暗暗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 罗、易两府虽然并没有仇怨,可是易红珠为人刻薄,罗家姐妹一向不喜。此刻见她过来,罗雨槐微微皱眉,却也只能起身,含笑道,“多谢易大小姐!”跟着向她举杯。 易红珠笑道,“请!”举杯瞬间,突然“啊呀”一声低呼,身子一个踉跄,向罗雨槐身上撞来。 罗雨槐也是一声低呼,想要闪避,只是身后有罗雨蔷挡着,又哪里避得开? 眼看手中的一杯酒就要全部泼到罗雨槐身上,易红珠心中正暗暗得意,却觉得后脑一紧,长发被人抓住,一把拖回,举杯的手肘也被人牢牢的握住,紧接着,身后一个略显惊慌的声音道,“易姐姐,你不要紧吧!” 事出突然,纵然是罗家姐妹也不知道发生何事,听到莫寒月惊嚷,仔细一瞧,不禁大为好笑。 只见她小小的人儿坐在易红珠身后,脑袋只到易红珠腰上,此时一只手紧紧拽着易红珠后脑的一把长发,另一只抓着她的手肘,拼力向后拖,本来泼向罗雨槐的酒水,早顺着易红珠的手臂流到她的身上,弄的满身都是,却不管不顾。 易红珠一头长发被她抓住力拽,整个身子拉的倒仰,手肘麻筋被她掐住,顿时半边身子使不上气力,缓了口气,才用力急抽,摆脱她的手掌,一头长发却还是在她手中,心中大怒,喝道,“快快放手!” 被她一喝,莫寒月才像回过神来,忙双手一松,连声道,“易姐姐,对不住,我……我怕你摔倒伤着……” 后半句话虽然没说,但是大伙儿听着都明白,她是怕易红珠摔倒,好意相扶,只是情急之下,扶的不是地方。 谢沁、傅飞雪等人年长几岁,也倒罢了,孙灵儿见易红珠发鬓松散,形容狼狈,忍不住“咭”的一声笑出声来。 易红珠气怒,回头指着莫寒月,咬牙道,“你……你……都是你……”本来,她假意摔倒,想将酒泼到罗雨槐身上,再冤枉莫寒月推她,哪知道却被这个傻子拽住。 莫寒月一脸惶恐,连声道,“易姐姐,对不住,十一……十一一时情急,不该抓姐姐头发,该……该……”伸出手在她身上比划,瞧瞧脖子,又瞧瞧胸,却说不出该从哪下手。 易红珠气的脸白,桌子对面的扶奕和孙灵儿早已笑的天翻地覆,揉着肚子喊“嗳哟”,远一些的谢沁却眉目微动,瞧着莫寒月,眼底露出一抹疑惑。 刚才事发突然,罗雨蔷坐在罗雨槐另一侧,自然看不到莫寒月的动作。而扶奕和孙灵儿又被莫寒月挡着,也没有看真切。傅飞雪、叶弄笛二人顾着说话,听到惊呼才回过头来,却只有她,看到莫寒月那一下突然的出手。 虽然,出手的部位不敢恭讳,姿势也难看至极,可是,那速度、准头,竟然拿捏的分毫不差! 易红珠被这个傻子在身上指指点点,更是怒不可遏,挥手将她还在乱指的手掌打开,怒声道,“卫十一,你是故意的!” 莫寒月一噤,身子向后一缩,低声道,“十一不是故意的!” 是啊,是专门儿的!只是她这副样子,落在旁人眼里,就有些可怜巴巴的味道。 易红珠指着她道,“你……你瞧我给罗妹妹敬酒,就……就故意打翻,让我……让我污了衣裳……” 一位大家小姐,大庭广众之下弄脏了衣衫,自然颜面大失。 莫寒月瞧着她,轻声道,“十一也弄脏了衣裳!”低头扯了扯胸前打湿的衣衫,嘟囔道,“这是刚刚做的新衣裳呢!” 是啊,两个人都弄污了衣裳,易红珠只是袖子打湿,可她比莫寒月高出一头,流下的酒水就全淋在莫寒月的胸前,怎么看也是莫寒月更吃亏一些。 罗雨蔷听着易红珠厉声叱责,莫寒月却只是小声辩解,竟然不输她一句,不由好笑,忙道,“不过意外罢了,二位小姐湿了衣裳,随丫鬟到后宅清理如何?”连声唤过丫鬟,命带二人前去清理。 谢沁起身道,“十一小姐没有来过,还是我陪她同去罢!” 罗雨槐忙道,“这如何使得?姐姐请坐,妹妹自个儿带她去便是!” 第111章十一小姐身手不错 谢沁抿唇笑道,“你是寿星呢,自然留下照应客人!”不等她再说,向莫寒月招手,说道,“十一小姐,你随我来罢!” 莫寒月见她眸中露出一抹探究,心知刚才的事没有瞒过她去,也不推辞,点头道,“有劳姐姐!”跟着她下楼。 罗雨槐知道谢沁的脾气,何况她在这靖国公府又是常来常往,也不再阻,只是一迭连声的命丫鬟前头引路,好生服侍。 离开楼阁远些,谢沁见前后的丫鬟都隔着十几步远,低声道,“十一小姐身手不错啊!不知跟谁学的?” 不管是丞相府,还是汝源侯家,都是书香世家,在朝中做官的,也都是文官,倒不知道这个卫十一小小年纪,哪学的功夫。 莫寒月见她问的直接,微微挑眉,问道,“姐姐说什么?”虽然被她看到,仍然装糊涂。 谢沁含笑道,“刚才的事,我可是瞧的真真儿的,十一小姐何必当着明人说暗话?” 莫寒月奇道,“刚才的事?”侧头想了想,突然一笑,说道,“哦,姐姐是问那位易小姐?她素来喜欢戏弄十一,十一有所提防罢了!” “当真?”谢沁被她一说,心里倒有些没底。或者,刚才是自己估量错误? 莫寒月点头,撇了撇小嘴儿,轻声道,“就说上次,她哄骗十一,说去彩棚里说什么话儿,就送十一衣裳,哪知道她走后,十一被母亲好一顿数说!” 那是彩棚认亲那件事! 谢沁点头。 谢沁出身尊贵,等闲人并不瞧在眼里,前次相府宴客,她并没有到贺,也是后来听贲氏说起。 只是……刚才莫寒月那下出手在眼前闪过,谢沁仍心有疑惑,说道,“那你为何想到抓她头发和手肘。” 要知道,这两个部位,是当时控制易红珠身体和酒杯的两个地方,若是只抓手肘,易红珠仍然撞到罗雨槐身上,若是只抓头发,手里的酒自然也会泼出去。 莫寒月眨眼,说道,“十一只是信手一抓,想来是易小姐头发长,手肘又恰好对着十一的原故。” 谢沁被她一说,回想刚才的情形,心里又有些拿不稳。 通常不会武功的女子动手,都是先抓头发,更何况,如果她真的习过什么功夫,姿势就不该那么难看…… 一瞬间,心里索然无味,张嘴想让她随着丫鬟前去,垂头瞬间,却看到她胸前淋漓的酒水,心中暗道,“不管如何,方才若不是她,这一身狼狈的就是罗妹妹!” 她与罗雨槐交好,想到这里,也就不再迟疑,问道,“十一小姐可曾带着衣裳?” 莫寒月一呆,问道,“还要自个儿带衣裳?” 也就是说,没有带! 谢沁心里暗叹,点头道,“这府里,也就罗五小姐年纪最小,你穿她的罢!”带着她向罗雨槐的院子里去。 寻常大家小姐出门,都要另行带身衣裳以做备用,想不到,这堂堂卫相府,对庶女如此刻薄。 谢沁心里暗讽。 罗雨槐的住处是一出二进的院子,前院宽大,建有精巧的回廊和假山,另一侧还种着几株修竹。而后院虽小,花厅、居室一应器具却极为华贵。 莫寒月一路瞧见,心中暗暗点头。罗雨槐是罗雨桐的亲妹妹,世子次女,看来在靖国公府极得宠爱。 谢沁带着莫寒月径直向后院来,进入罗雨槐的屋子,吩咐丫鬟替她重新整装,自行翻出罗雨槐的衣裳,助她换上。 罗雨槐年长几岁,谢沁见她穿上长裙拖地,不由笑了出来,向丫鬟问道,“可有五小姐前几年的衣裳?” 丫鬟一脸为难,说道,“我们小姐新衣裳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呢,又哪里有前几年的衣裳?” 谢沁无奈,向莫寒月耸肩,笑道,“委屈十一小姐将就一下吧!” 莫寒月见这衣裳崭新,所用衣料都是上乘,知道她不是故意刁难,故意做出一脸欢喜,点头道,“这衣裳很漂亮,十一穿上,岂不是糟蹋?” 谢沁微微一笑,说道,“方才的事,罗妹妹不知要怎么谢你,一身衣裳算什么?” 替她整了整腰带,让衣裳看起来没那么拖累,侧头瞧了瞧,点头道,“嗯,还好你年纪小,不大要紧!”带着她仍然依原路出来,向园子里去。 莫寒月见裙摆拖地,一手拎着裙子,一边歉然道,“这衣裳十一回府清洗干净再还给五小姐罢!” 谢沁垂眸向她一望,含笑道,“十一小姐留着便是,不用还了!”罗雨槐怎么会穿旁人穿过的衣服? 莫寒月露出一丝为难,说道,“今日是罗姐姐生辰,十一见姐姐们都送她礼物,十一却两手空空,怎么能再拿她的东西?” 虽然有些小家子气,为人倒是坦率。 谢沁对她倒有了几分喜欢,笑道,“你刚回盛京,这里的事还不懂,不打紧的!”侧头瞧她一眼,状似无意,说道,“方才,你为何会去抓易大小姐?” 莫寒月挑了挑唇,说道,“她摔倒,会撞到罗姐姐!” 原来她心里顾的是罗雨槐! 谢沁心里,又不禁欢喜了几分,觉得相府这位十一小姐虽然呆笨一些,倒知道亲厚,不枉罗雨槐极力回护她。 刚出后宅,见另一条路上易红珠也换了衣裳过来,莫寒月微微含笑,福身向她一礼。 易红珠见到她,恨的咬牙,冷哼一声,也不还礼。目光向她身上一扫,又忍不住“嗤”的一笑,说道,“怎么,相府的小姐做客,自个儿竟然不备替换的衣裳?” 莫寒月却假装不懂,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还张开手臂转了一圈,笑道,“易姐姐,罗姐姐这身衣裳虽然也大些,却较易姐姐所送的要合体许多,至少不必抱着裙摆走路!” 又在说那两身衣裳! 易红珠忍不住咬牙,冷哼一声,大步走在前头,再也不想和这个傻子说话。 这话在宫里谢沁倒曾听过,闻言不禁暗暗好笑,瞧向莫寒月的目光,又不觉露出些深思。当真不知道,这位十一小姐,是真傻,还是大智若愚! 难不成,是真的听不出易红珠话里的讥讽? 第112章顺便躁她一脸 三人一前一后刚进园子,就见前院那边一个小厮奔来,见到谢沁,连忙行礼,说道,“奴才见过谢小姐!” 谢沁见他跑的甚急,扬眉问道,“出了何事?” 小厮苦笑,说道,“前院里,峻小王爷又喝醉了,闹着要给寿星祝寿,大公子拿他没法子,只好使小的来问,看小姐能不能出去一见!” 谢沁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怎么每次都是他在闹事?”点头道,“你快去罢!”小厮闻命,忙急匆匆的奔去。 易红珠见小厮奔远,侧头斜睨莫寒月,淡笑道,“十一小姐与峻小王爷可是旧识,也不先去瞧瞧?” 莫寒月知道她意指皇宫那次,故意假装不懂,眨眼道,“旧识?十一也只见过峻小王爷一次!” 易红珠掩唇,笑道,“那日在皇宫中,你们可是避过我们一同赏月呢!” 一句话提醒,连谢沁也不禁微微扬眉。 自从宇文青峰登基,宇文峻质留盛京,成日无所事事,浏连花都,名声越来越差。那天和这位十一小姐在御花园中独处很久,二人又神情可疑,难道真如传言的一样? 看到身边矮自己一头的女娃,谢沁又不禁暗暗摇头,向易红珠斜去一眼,说道,“十一小姐不过是小孩子性子,易小姐怎么将话说的如此难听!” 宇文峻名声虽差,可是面对这样一个身形未开的小女娃,又能有什么心思?最多不过戏弄罢了!这位易大小姐,当真是可恶的很! 易红珠被她抢白,微微咬唇,轻哼一声,说道,“那天可是他们自个儿说的,难不成是我凭空捏造?再者说,最近的传言,可不是我易红珠说得出来的!” 眼前这位谢大小姐不敢得罪,相府这个丫头,她可不放在眼里。 最近的传言? 莫寒月微微挑眉,唇角不禁带出丝笑意。 想来,那天在绛雪轩,峻小王爷将十一小姐压在廊柱上的事,已从侍卫的嘴里传出来! 心底暗笑,却故意问道,“什么传言?有趣么?易姐姐说来听听!” 她自己还问?真是个傻子! 易红珠心里暗笑,掩唇道,“这话好说不好听,我可说不出口!” 说不出口,还说个不停! 谢沁眉端一挑,侧头向莫寒月一笑,说道,“十一妹妹不知道最好,那等话,我们做女儿家的,莫说出口,就是听听怕也污了耳朵!” 你易大小姐说不得,我们还听不得呢!一句话不但挡了易红珠的话,顺便躁她一脸。 莫寒月暗暗好笑,小脸儿却一片严肃,重重点头,说道,“谢姐姐说的是!”当真不再追问。 易红珠本来是想讥讽莫寒月小小年纪就与峻小王爷不干不净,哪知道被谢沁一僵,那些话就说不出来,不禁闷的胸口发疼。 三人边说边走,刚刚转过花径,就见罗雨槐、傅飞雪等人沿着湖边而来。谢沁迎上几步,问道,“这是要到前头去?” 罗雨槐一脸无奈,说道,“那位峻小王爷,又不知道捣什么鬼,若不是闹的太狠,大哥也不会使人传话!” 谢沁好笑,抿唇道,“我与你们同去罢,闹的实在不成,瞧我如何骂他!”语气中,自然带着一种熟捻,转身与罗雨槐同行。 莫寒月眉心微微一跳,速速向她瞧去一眼,脑中迅速闪过当年夺位之争中,棣亲王宇文青松的势力,静安王府……中立! 可是,为何提到宇文峻,谢沁会是这样的语气?难道,这其间有她不知道的东西?还是,不过是小儿女们一起玩闹的比较熟悉? 旁人又哪里知道,此刻她的脑中,全是当年的金戈铁马,罗雨槐见她低头立在那里出神,便向她招手,说道,“十一妹妹与我们同去罢!” 莫寒月回神,抬头见傅飞雪、叶弄笛几人都瞧着她,不禁灿然一笑,说道,“好!”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娃,虽然被留海挡去大半张脸,但这一笑,顿时令骄阳失色。罗雨槐一呆,跟着微微笑开,等她走近,握着她的手同行。 易红珠被这几人视如无物,心中暗恼,“嗤”的一笑,说道,“是啊,峻小王爷瞧在十一小姐份儿上,想来也不会闹的太过出格!” 这一句话,令几位小姐同时皱眉。 易家也是名门旺族,易红珠更是嫡出的大小姐,说话怎么如此粗俗不堪。 罗雨槐的手一紧,将莫寒月手掌握紧,低声道,“不要理她!” 莫寒月倒不觉得如何,却听扶奕一声冷笑,以手在鼻子前轻扇,四处张望,说道,“啧啧,罗妹妹,这是哪里打翻了醋缸醋坛子,好大的一股酸味儿!” 罗雨槐“嗤”的一笑,说道,“这园子里离厨房还远,想来不是我们府上的!” 孙灵儿接口道,“那就该当早些清理,莫要熏坏了冰清玉洁,不染杂尘的易大小姐!” 几人一搭一档,句句都是讥讽,易红珠气的脸白,见孙灵儿点出名儿来,顿时抓住把柄,向她一指,喝道,“孙大小姐,你此话何意?” 孙灵儿像是被她吓到,向后跳出一步,手掌拍了拍胸口,失惊道,“唉呀,灵儿说易姐姐冰清玉洁,难不成错了?难道……”话说半句不说,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向她上下打量,像是寻找什么。 易红珠咬牙,心知不管是动口还是动手,万万不是眼前这一群丫头的对手,恨恨咬牙,一跺脚,大步向园子里去。 眼瞧着易红珠身影消失,扶奕和孙灵儿同时扬声大笑,极为欢畅。 叶弄笛微微摇头,伸手向二人点了点,说道,“你们呀,今日是罗妹妹生辰,她好歹也算是罗妹妹的客人,你们就不能让她一回?” 孙灵儿小嘴儿一撇,说道,“叶姐姐就是心软,刚才的事,你也不想想,哪里就她来敬酒,好端端的突然摔倒,分明是想暗算罗姐姐!” 莫寒月见她小小年纪,倒也心思敏捷,不由微微扬眉,不免向她多望去一眼。 扶奕点头,说道,“不错,我们虽没有瞧的清楚,可是以她平日的为人,想来也不安好心!” 第113章像个女霸王 谢沁微微一笑,说道,“说起来,方才还多亏十一妹妹误打误撞,要不然罗妹妹岂不是扫兴!” 一句话,顿时令众小姐想起刚才易红珠的狼狈模样,都忍不住笑出声儿来,与莫寒月也自觉亲密许多。 几人一边说笑,一边向园外来,罗雨槐握着莫寒月的手走在前头,轻声道,“方才多谢妹妹,若不然,当真被那易大小姐扫了兴致。”虽然脏身衣裳不算什么,可是自己的生辰,也觉得晦气。 莫寒月微微摇头,说道,“姐姐哪里话?妹妹也是误打误撞罢了,能助到姐姐,十一欢喜还来不及呢!”先不说她今日对她的回护,就是为了罗雨桐,也不能让她在自己面前吃亏。 罗雨槐轻轻点头,不禁心中暗叹。本来,今天所有的事,都是受姐姐罗雨桐临走时所托,可是没有想到,竟然得她相助。可见,人与人之间,凡事都讲个机缘。 前边两人各有心思,一时只是携手默默而行。后边叶弄笛将扶奕拉到一旁,轻声问道,“妹妹当真要说亲?” 几个人中,谢沁最为年长,孙灵儿年纪最幼,扶奕比傅飞雪和叶弄笛还小一岁,听到她议亲,姐妹几个都大为诧异。 扶奕微微一默,轻声叹道,“姐姐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府上外头瞧着风光,其实早已是一个空壳子。爹爹说,趁着如今扶家还没有全败,早些寻个好人家,也得一世安稳,若是再等几年……”说到后句,轻轻摇头,神色已经黯然。 叶弄笛大急,说道,“如今你才多大,纵说了亲,也要及笄之后才能过门,那时扶家不败也倒罢了,若是已经败落,岂不是受夫家嫌弃,到时若再退婚,还不如如今不议。” 扶奕听她说的直接,不禁微微抿唇,低声道,“他们就盼着借我的亲事,或能助到扶家!” “你……你是说……”叶弄笛气怒,一时说不出话来。 又是一个为了家族,要被牺牲掉的女子! 莫寒月心中暗叹。 那边谢沁听到二人说话,皱眉道,“你们府上,又不单单你一个,怎么偏偏送你去?” 扶奕苦笑,说道,“谁让我是长房嫡长女?” “那又如何?”谢沁瞪眼,说道,“若是我,管他什么长房不长房的,不是自个儿瞧上的,死也不嫁!” 扶奕微微一笑,说道,“再过两年,姐姐就是大梁的郡主,又有哪个逼得了姐姐?妹妹……岂能与姐姐相比?” 谢家是外姓王爷,女儿要到及笄之后,有皇帝的御旨才被封为郡主。 谢沁皱眉,说道,“什么郡主不郡主,不过是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我可不稀罕!横竖若是有人相逼,我便拼死以抗!” 傅飞雪听她这话似乎对皇帝有所微词,心中一惊,笑指她道,“有几个人能像你,横冲直撞,像个女霸王!”一句话,将话岔开。 谢沁顿足,说道,“哪个是女霸王?若我真是,就欺男霸女,先将飞雪妹妹抢回去做压寨夫人!” 叶弄笛“噗”的一笑,说道,“姐姐若是女霸王,岂会去抢飞雪姐姐,自然是抢……”话说半句故意不说,对着谢沁吐舌头。 谢沁顿足道,“你个坏丫头,越发口没遮拦!”做势去打她。 叶弄笛忙转身逃开,嚷道,“我又不曾说什么,分明是姐姐心虚!” 姐妹几个被她说笑,终究只是几个十岁上下的孩子,倒将刚才的沉重抛到脑后。 莫寒月微微抿唇,心底暗暗点头。 傅飞雪倒是个心思缜密的女子。而那谢沁,虽然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可是行事已经有她哥哥小静安王谢霖的风范,举手投足间,自有些磊落的豪气。再过几年,恐怕又是一个……莫寒月!或者……罗雨桐! 莫寒月一念到此,心底又不禁黯然。 莫寒月嫁入王府,随着夫君驰骋沙场,立下不世奇功,最后被立为后,可以说,已是大梁传奇! 如果,她的一生到那时而止,也算是圆满,可惜…… 刑场上,那满地的尸体和辅天盖地的鲜血又扑面而来,将她的一颗心,顿时绞的生疼。 而,罗雨桐呢? 想到那个清丽的女子,莫寒月的唇角,又掠过一抹笑意。 当初自己助宇文青峰夺位,安定侯轩辕宁置身事外,事成之后,轩辕宁金殿请命,罗雨桐随着夫君远赴边关,躲开了盛京城中为权势展开的一场激烈争夺,到如今,也是边关扬名…… 或者,这是她最好的选择! 几人一边说说笑笑,一边出垂花门,向前院里来。前厅门外,小厮瞧见,忙报了进去。 罗五小姐生辰,靖国公府虽然给各府下了帖子,却都是送入内眷,此时前院里,只有与靖国公府交好的几大世家的公子与罗家兄弟坐着饮酒听曲儿。 闻报说罗五小姐前来,纷纷起身相迎,就有人笑道,“托峻小王爷的福,今日我们也能敬寿星一杯水酒!” 罗大公子罗越忙道,“她一个小女儿家,会饮什么酒?你们可不许难为她!” 小静安王谢霖忍不住一笑,说道,“这人还没见,怎么就开始护着?” 正说着话,罗雨槐等人已跨进厅来。武安侯萧枕江见有七、八位小姐同来,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罗大公子只怕我们欺负了他的宝贝妹妹,哪知道人家竟然有此声势。”说着话,上前见礼。 几位公子也纷纷起身上前,最先恭祝罗五小姐生辰,这才向其余的小姐见礼。 罗雨槐见只有十几位公子坐着饮酒,全不似后园的热闹,不由抿唇,笑道,“我说呢,怎么峻小王爷好好儿的又闹酒,这里果然是无趣的紧!”与众公子一一见礼。 身侧傅飞雪、叶弄笛等人也与众公子一一见礼。 罗大公子笑着摆手,说道,“都是自家人,又没有长者在这里,都少些礼数罢!”嘴里虽如此说,还是向谢沁等人一一见礼,到了莫寒月面前,微微一顿,含笑道,“原来是十一小姐!” 第114章想来有些缘故 早知道今日妹妹特意请了卫相府的十一小姐,倒没料到会带她到前头来。 看来,如今的十一小姐,当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莫寒月浅笑,盈盈施礼,说道,“十一见过罗大公子!” 罗越微诧,扬眉道,“十一小姐倒认识在下!” 莫寒月一怔,见有几道目光向她望来,微微一默,轻声道,“公子与我们见礼,却只是向罗姐姐一笑,自然是罗公子!” 你是雨桐的弟弟,又怎么会不认识? 罗越一怔,不禁笑起,摇头道,“分明一个灵慧的人儿,怎么传言说是个……”大家公子,不轻易失礼人前,后边“傻子”二字,就没有出口。 莫寒月微微一笑,轻声道,“十一痴顽,倒并不是传言!” 罗越见她自谦,又不禁向她略一打量。 刚才几位小姐一起进门,倒没有留意,此刻这一注目,见她穿着一件略显肥大的裙子,不由微微挑眉,向罗雨槐一望,含笑道,“这不是前几日你死赖活赖跟大姐要来的衣料?难不成是我瞧错?” 莫寒月心头一跳,暗道,“原来,这衣裳的衣料还是她那里来的!”一手捏着裙摆,似乎感觉到罗雨桐的温度,不由心中一暖。 罗雨槐抿唇,说道,“就是那件,大哥自然没有瞧错!”跟着将刚才宴上的事简述一回,心里暗恼。那位易大小姐果然是可恶的紧,若有下次,绝不轻易放过! 罗越见莫寒月生的瘦瘦小小,竟然能拿捏住易红珠,也不禁好笑,点头道,“十一小姐给你解围,原也该谢,一身衣裳怕是不够!” 罗雨槐笑道,“大哥之意,难不成金子银子堆到十一妹妹跟前儿去?大哥不怕难为情,妹妹还怕那些个东西将十一妹妹熏臭呢!” 在此之前,她只是听从姐姐罗雨桐嘱托,看顾一个不曾见过的小姐罢了。今日之后,眼前这位卫相府的十一小姐,就成了她罗雨槐的姐妹。 几位公子见罗越被妹妹抢白,不禁笑了起来,小靖安王笑道,“被罗五小姐一说,我们可都是些俗人了!”一边说,一边笑向莫寒月见礼,问道,“十一小姐可认识本王?” 自然认识! 莫寒月心里暗叹,福身施礼,说道,“想来是谢姐姐的家人!”你自己都自称“本王”了,满大梁朝,又有几位如此年轻的王爷? 两年前的夺位之争,大梁朝元气大伤,江山震荡,谢家父子挺身而出,平稳战乱。靖安王世子谢霖一战成名,提早封爵,成就一门两王的美谈。 谢沁笑道,“十一妹妹自然是瞧见哥哥不与我见礼!” 谢霖听她称呼莫寒月为“妹妹”,不禁微微扬眉,跟着笑起,点头道,“看来,本王是多此一举!”也不再多问。 自己这个妹妹,可是这盛京城中一等一心高气傲,目下无尘的主儿,短短时间,能将眼前这个女娃唤成“妹妹”,想来必有些缘故。 刚才莫寒月张嘴叫出“罗大公子”四字,已经心中自警。 真正的卫十一,可是个被养在相府后宅的傻子。纵然有时被人使唤出去,也不过是跑腿儿,哪有机会结识这些王孙公子?自己一口唤出他们的身份,岂不是令人起疑? 心里有了堤防,见武安侯等人再来见礼,已只是含笑还礼,再不肯多说一个字,心里却不禁暗暗苦笑。 莫寒月啊莫寒月,你身为女儿家,那些千金小姐你识不了几个,这些公子王孙,你倒是都认的清清楚楚。 眼前这十几个人,不但是各大世家的公子,还是朝中的后起才俊,她莫寒月岂止是认识?他们每一个人有如何的才学武功,她竟然都了如指掌! 众人正各自见礼,就听一个不耐的声音懒洋洋的道,“不是说都是自个儿人,不必拘礼,怎么还如此麻烦?”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就见宇文峻没骨头一样倒在一张太师椅里,正醉眼迷蒙,手里抓着一条鹅腿啃的津津有味。 谢沁微微皱眉,低声道,“看来当真是喝的多了,你们也不管管!”几步过去,伸手在他肩头一推,说道,“喂,峻小王爷,你不是要向罗妹妹祝寿,怎么赖在这里不起?” “唔……”峻小王爷含含糊糊的应,撑着身子坐起,笑道,“怎么,寿星来了吗?”抛下鹅腿,满是油腻的手抓起酒杯,摇摇晃晃的站起,从案后绕出,却斜斜的向扶奕走去,说道,“敬寿星酒!” 扶奕好笑,一把拉过罗雨槐,说道,“她才是寿星呢!” “哦!”峻小王爷伸长脖子,仔细向罗雨槐脸上瞧了几眼,点头道,“嗯!嗯!一样!都一样!”将酒杯向罗雨槐面前一送,说道,“祝罗五小姐寿与天齐,仙福永享……” 这什么不伦不类的! 众小姐、公子顿时哭笑不得,罗越将他手中杯子接过,笑道,“承峻小王爷吉言,罗越替舍妹谢过!”说着将酒一饮而尽。 宇文峻倒不管是谁喝了酒,伸出一只油手在罗越肩头一拍,说道,“罗小姐大喜,怎么只有人唱曲儿,却没有大戏?”一件上好的锦袍,顿时五指油印。 什么大喜? 孙灵儿忍不住笑出声儿来,凑到罗雨槐耳畔,轻声道,“这位峻小王爷怕是只道姐姐出嫁呢!” “不许胡说!”罗雨槐顿时涨红一张小脸儿,反肘撞她一下。 罗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道,“等峻小王爷大喜时,我们大唱他*十来天!”将他爪子从自己肩头拽下,推着他回座位去。 宇文峻顺着他转身,却“耶”的一声,又转回头来,脚步踉跄,向前晃了几步,凑首在莫寒月脸上细细一瞧,突然伸手一指,大笑道,“丫头,是你!” 是我! 莫寒月心里暗叹,只得福身见礼,说道,“十一见过王爷!”真不明白为什么,好像自从赏春阁那夜之后,就被这位峻小王爷盯上。 峻小王爷却不理她见礼,伸手搭在她肩头,哈哈笑道,“想不到你也在这里!” 第115章谜一样的存在 莫寒月闻到他满嘴酒气,身子微微后仰,皱眉道,“王爷,你喝醉了!”心里不禁暗叹。 除了静安王府父子,这位小峻王爷和棣亲王宇文青松,也是一门双王。只是……一个是外姓封王,满门显贵,一个是皇室宗亲,质留盛京,其中又是天差地别。 峻小王爷对她的话充耳不闻,身子一晃,站立不稳,几乎整个身子挂在她的身上,嘻嘻笑问,“丫头,你怎么在这里?”语气熟悉的像对着一个多年老友,没有丝毫的生疏。 众公子不禁皱眉。虽然说,这卫相府的十一小姐还是个小小的女娃,可是男女授受不亲,峻小王爷也太不顾及人家女儿家的名声。 只是大家都在客中,峻小王爷也再没有更出格的举动,都只是微微皱眉,并不能说什么。 莫寒月眼瞧众小姐、公子神色有异,却似没有瞧见一般,瘦小的身子被他压的直晃,勉强一笑,说道,“罗姐姐相请,岂能不来?” 什么女儿家的名声,或者,在旁人眼里会极为重要,而在她…… 两世为人,她岂不知,那虚名下,会受多少的约束和负累!更何况,卫十一的名声牵扯到的是卫相府,又与她莫寒月何干? 还有…… 眼前这个少年,是宇文青峰的侄儿,那也就是她的晚辈,又何必诸多避讳? 峻小王爷整个人挂在她身上,眼见她虽然身子被压的打晃,却仍然不闪不避,唇角不禁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凑首在她耳畔,低声道,“丫头,本王喜欢!” 酒气扑面而来,伴着他这句似醉非醉,似戏弄又似认真的话,令莫寒月哭笑不得。 肩上的份量又加重几份,知道是他悄悄作怪,莫寒月微微皱眉,双手努力要托起他的身子,奈何身短力小,难以挣脱,只得连声道,“你……你自个儿站着,我要撑不住你了……” 那天在宫里,他也借她掩盖行踪也倒罢了,今这个样子,不知道又要做什么? 几位公子见二人身体相贴,一个附耳低语,一个轻声抱怨,竟然都浑不在意,忍不住皱眉。 峻小王爷狂放不羁也倒罢了,怎么这位十一小姐也不知趋避? 跟着想到她不过相府一位庶女,又是在稚龄,都不禁暗叹。终究是缺少教养! 罗雨槐暗暗咬唇,心里早已瞧不下去,一见莫寒月推拒,忙道,“十一妹妹,峻小王爷喜欢胡闹,你不要理他!”向罗越一望,低声唤道,“大哥!” 虽然二人年少,可是终究男女有别,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罗越点头,上前两步,笑道,“峻小王爷当真是醉了,连人都认不清!”手掌在他腋下一托,轻易将他身子托起,顺手丢入椅子里。 宇文峻身子顺势滑倒,呵呵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会须一饮三百杯……”自己抓起酒壶,仰首大大饮了一口。 莫寒月肩头重负顿失,吁一口气,整整身上衣衫,微微苦笑,向罗越施礼,说道,“多谢罗大公子!” 罗越瞧她神色平静如常,仿佛刚才压在她肩上的,不是一个少年男子,而只是一个大口袋一样,一时间,只觉得眼前的十一小姐,是谜一样的存在。 或者…… 她年纪太小,又没怎么见过外人,还不懂男女之事罢! 想到这里,罗越微微摇头,说道,“十一小姐客气!” 谢沁出身将门,对这等事倒大而化之,一眼瞧见莫寒月肩上的油腻,不由“嗤”的一笑,说道,“看来今儿个十一妹妹来,是要罗妹妹破费衣裳的!” 罗雨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明儿我叫府里的人上峻小王爷府上讨衣裳钱去!”一句话出口,惊觉失言,忙以手掩唇,一张小脸儿顿时涨的通红。 几位公子假装没有留意,孙灵儿已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声儿来,侧头向她望去一眼,但当着众公子的面儿,也不好打趣。 那时,唯有定了亲的女子,才会向男方讨衣裳钱,罗雨槐这话,不小心将自个儿绕了进去。 终究是个小女儿家,任她再聪明伶俐,也有顾不周全的时候。 莫寒月微微抿唇暗笑,轻声道,“妹妹的衣裳丫鬟拿去清理,一会儿想来也好了,换回来就是!”浑似没有听出什么,却轻易给罗雨槐解围。 罗越向她深望一眼,见她就是那么静静的站着,长长的留海挡住了双眸,竟然分不清她是有意还是无意。暗暗松一口气,含笑道,“既然出来了,也不急着回去,坐坐再去罢!”肃手请众人入座,门外唤进小厮重整案席。 罗雨槐喜道,“好啊,那些小姐也烦的很,就让四姐姐去对付!”向谢沁谦让几句,自个儿坐了首位。 这一回厅中只有这十几个人,分成男女入座,不论品阶,却依年纪入座。莫寒月最小,就坐在女子席的末位。 都是少年男女,此时又没有长者在旁,众公子述些在外的见闻,小姐们说些各大世家中的趣事,谈谈说说,极为融洽。 莫寒月含笑坐在末位,只是倾耳聆听。虽然都是些与谁会友,与谁饮酒,谁与谁又赏山游水的闲话,可是其间所透露出的信息,却令她耸然动容。 原来,各大世家之间,盘根错节,互相牵扯,竟有许多的学问在里头。 莫寒月心头怦跳,不自禁侧头向宇文峻望去,就见他四仰八叉躺在椅子里,已经呼呼大睡,单薄的身子,看起来更瘦弱一些。 莫寒月微微抿唇,心底又再掠过那抹似曾相识的内疚,垂下眸去。 这时,突然听到对面一位公子问道,“听说十一小姐是初回盛京?”所有的人都知道,卫相府这位十一小姐是外室所生,不说回相府,只说回盛京,是给她留有情面。 莫寒月抬头,见是一位大约十三、四岁的小公子,生的唇红齿白,面如冠玉,正浅浅而笑,唇角两旁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一双亮亮的凤眸向她注视。 礼部尚书宋达开之子,宋思明! 莫寒月微微含笑,点头道,“是啊,十一回府不过半年!” 第116章十一姓莫 宋思明男生女相,曾经被宇文青峰拿来取笑,可是早在五年前,就已才名远播,不在当年的宇文峻之下。 这里两个人不过一问一答,已引起众公子、小姐的注意。罗雨槐生怕这个新朋友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忙道,“十一小姐的母族是泽州府人氏!” 泽州府? 众公子都不禁神情微动,向莫寒月望来。宋思明双眸大张,喜道,“泽州府?我的外祖是泽州蓝家,敢问十一小姐的生母又是哪一家?” 泽州府不止是繁华,更是世家林立,虽然比不上盛京世家的权势,但才子佳人辈出,当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宋思明这话问的直接,已有些失礼,罗越眉心微微一跳,含笑截道,“听说是泽州,宋公子就耐不住性子,仔细吓着十一小姐!” 一句话提醒,宋思明惊觉失言,忙起身向莫寒月行礼,说道,“宋某冒味,还望十一小姐莫怪!” 虽然说,泽州府世家林立,可是这位十一小姐的生母,不过是卫东亭的外室,又怎么会是名门旺族出身? 莫寒月浅浅一笑,起身还礼,说道,“十一姓莫!” 啊? 众人齐齐一怔,厅内顿时一片寂静。 莫!在半年前,这个姓氏是除宇文之外的大梁第一姓,显赫一时。如今听在耳里,只会想到“诛连三族,满门抄斩”八个字。 宋思明施礼还未起身,整个身子顿时僵住,抬头怔怔向眼前的女娃注视,而旁的公子已经微微变色。 莫寒月微微抬头,透过留海的发丝,只是一瞬间,就将所有人的神情收入眼底,忙伸手掩唇,说道,“呀,十一说错了,是十一的娘亲姓墨!就是……就是笔墨的墨!” 墨! 宋思明大大松了口气,含笑道,“原来如此!” 想她是外室所养,在回到丞相府之前,想来一直养在外祖家,所以说自己姓“墨”! “墨?”小静安王却微微扬眉,问道,“可是泽州府南的湖水墨家?”那可是泽州府数一数二的名门世家。 众小姐也倒罢了,众公子一听,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望向莫寒月的目光,就带了些怀疑。湖水墨家,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儿给旁人做外室? “不是!”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若非得扯上关系,也只能算旁枝罢!”心底暗暗吐舌。幸好,自己没打算吹那么大一个牛,要不然,短短时间,怕就被这位小静安王拆穿。 小静安王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要知不管哪家名门旺族,都难免有几家草鞋亲,就像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免不了会有枯枝一样,听她说只能算墨家的旁枝,也不再细问。 宋思明却笑道,“虽然不是湖水墨家,也已是泽州府第一大姓,想不到十一小姐出身名门!”急于弥补自己刚才的冒失,语气里带了些讨好的意味。 莫寒月好笑,低声道,“宋公子言过其实。”确实,她在当初说出泽州府时,一来是因为上一世泽州府与自己有些渊源,二来,是因为泽州“墨”为大姓,和她莫寒月的“莫”谐音,并不想过份抬高自己的出身。 第117章 宋思明见她不以为意,反而着急,说道,“听说墨家旁枝极多,除了湖水墨家,也有不少人入仕,怎么就言过其实?” 莫寒月微愕,抬头向他一望。实在不知道,自己出身高低,他又急什么。 倒是罗越笑了起来,说道,“宋公子,十一小姐自谦罢了,你还当真?” 宋思明这才省起自己又一次冒失,倒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后脑,笑道,“罗大公子说的是,我也不知道今儿是怎么了!” 众人一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分明他年长莫寒月几岁,此刻看起来,竟然反而不如莫寒月端稳。 这里因为十一小姐的身世,谈论起泽州府的名门世家,一个个说来,竟然如数家珍。 那边睡着的峻小王爷不知几时醒来,懒懒的倚在椅子里,向这里笑望。见莫寒月始终含笑默坐,偶尔被人问起,才说上一句两句,却句句都是泽州府的实情,一对桃花眼不禁微眯,露出一抹疑惑。 这个丫头,分明是府里七姨娘所生,养在后府内宅,从不曾示人,什么时候成了泽州墨家的人?从她那寥寥数语可以知道,还对泽州府的事情,知之颇深。 眼珠微转,峻小王爷浅浅笑起,听一位公子话音刚落,就清咳一声,说道,“前几年,小王曾经听人说过,说泽州府后三门里,有一位墨家的小姐出行遇贼,被一位进京的官员所救,后来小姐为了感恩,就随着官员一同进京,不知可有此事?” 有这样的事? 众公子一愣,一时答不出话来,不由面面相觑。 莫寒月抬头,眸光对上他那一双似睁还闭的桃花眼,不由心头怦的一跳,微微一笑,说道,“十一一向足不出户,此事不曾听过。” 这就是说,那位墨小姐,和十一小姐的生母没有关系! 虽然瞧不见那丫头的表情,可是峻小王爷还是挑唇微笑,轻轻摇头,遗憾的道,“原来不是十一小姐的亲人啊!可惜!可惜!” 莫寒月向他深望一眼,淡淡道,“是啊,若不然,十一前去相认,岂不是好?” 此时众公子也听出这位峻小王爷只是信口胡诌,不禁都是微微皱眉。 这位十一小姐分明说的清楚,自己是在泽州府长大,怎么这位峻小王爷非说出一个什么跟着官员进京的墨小姐来。 罗越轻咳一声,说道,“想不到峻小王爷足不出京,倒知天下事,此事我竟然不曾听说!” 峻小王爷桃花眼大睁,露出一脸的奇异,说道,“什么?你竟然不知?”仿佛他所说的,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罗越微微挑眉,不再理他,转身说些旁话。 谈天说地,不知不觉时辰已过,突然听到厅门外小厮回道,“大公子,后园里传话,说那边儿宴散了,卫相夫人和几位小姐正出来,命小的来给十一小姐递话儿!” “啊!”莫寒月匆忙起身,说道,“想来是母亲要回去了,十一这就告辞!”说着话,向众人辞过一礼。 第118章恨不能夺一个在手 众人纷纷起身回礼,罗雨槐忙跟了过来,皱眉道,“怎么宴席刚散就走,也不多听会儿戏,和夫人们打牌。” 莫寒月微笑,说道,“想来府里还有事等母亲处置!” 罗雨槐点头,携着她的走送出厅来,轻声道,“今儿府里人多,改日再请妹妹过府一叙!”见她也来不及换衣裳,一迭连声命人去取。 莫寒月点头,微微一笑,说道,“多蒙姐姐看待!” 二人刚说几句话,罗越与众公子、小姐也已送出厅来,含笑道,“今日能够结识十一小姐,当真是三生有幸!” 莫寒月忙道,“是十一有幸!” 话刚说几句,就见侯氏带着另五位小姐从园子里出来,罗雨槐迎上几步,说道,“相爷夫人和众位小姐难得前来,怎么不玩玩再走?” 这哪里请相爷夫人和众小姐,分明请的只十一一人! 侯氏抽了抽唇角,目光扫过厅前的众公子、小姐,晗首为礼,浅笑道,“今儿实是有事,日后有的是机会!” 而在她身后,几位小姐见这个傻子十一竟然和这许多公子、小姐在一起,而瞧这送出来的声势,还极得各公子、小姐欢喜,都不禁嫉妒的发狂。 尤其是年长的三小姐卫盈秀等人,一见那几位公子的相貌风度,就猜测是哪座府上的大家公子,更是眼热心热,恨不能立刻扑上前去,夺一个在手。 罗雨槐倒也不留,点头道,“还请相爷夫人常来常往!”转身握着莫寒月的手,说道,“改日得空,还请妹妹来坐坐,可不要推托!”说着话,目光向侯氏一扫。 把话说在明里,令她不能阻拦! 侯氏倒不想得罪这位靖国公府的嫡小姐,连连点头,说道,“改日也请罗五小姐府上坐坐吃茶!”叙过礼,带着莫寒月等人出府上车,径直回府。 府前下车,侯氏气呼呼径直向府里去,扬声道,“都跟我来!” 众小姐一噤,互望一眼,最后将目光都落在卫盈莲和莫寒月身上。 今日,因为有了卫盈莲在前边出丑,几位小姐各自留神,并没有做出什么事来。能令侯氏发威,料想也是在这二人身上。 径直回到后宅正房,众姐妹给侯氏行礼坐下,侯氏才向卫盈莲一瞪,指她道,“你说,今儿个究竟是怎么回事?” 果然是她! 众姐妹抬头,都望向末座的卫盈莲,心中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今天她出丑也倒罢了,连累旁的姐妹也抬不起头来! 卫盈莲脸色乍青乍白,忙道,“母亲,女儿当真是走岔了道儿!” 侯氏冷笑,说道,“虽然你是庶出,好歹也是大家子的小姐,怎么连园子和后宅也分不清?还闯入人家公子的书房去?” 卫盈莲急的几乎落泪,说道,“女儿本是去追母亲,哪知道沿路追去,不知怎么就绕出园子,想寻个丫鬟来问,又没有人,听见那院子里有人说话,便寻去问问,哪知会是书房。” 侯氏“呸”的一声,啐她一脸,说道,“那样大的园子,岂能说绕就绕出去?素日瞧你是个机灵的,哪知道还真是狗肉上不了台面。” 第119章 卫盈莲心中委屈万分,却又无法辩解,只得咬唇垂首,绞扭手中的帕子。 莫寒月听着,心里暗暗好笑。靖国公府行武出身,一门子弟非将即帅,那园子是按阵法修葺,寻常人怎么能看出门道? 而卫盈莲不过是略识几个字的深宅小姐,又岂能看破其中的机关?想来是那个叫红翘的丫鬟动了手脚。 正在这时,听门口丫鬟回道,“老爷回来了!” 卫东亭挑帘进来,见几个女儿都在,不由挑眉,问道,“怎么,是出了什么事?”说着话,目光就不自由落在莫寒月身上。 这几个女儿虽然不见得如何出色,可是也不至于出丑,唯一让他不放心的,就是这个傻子十一! 侯氏见问,微一撇唇,说道,“今儿十一倒是长脸,罗家几位小姐甚是欢喜她,是这七丫头,在人家府上乱闯!” 卫东亭一怔,转头望向卫盈莲,说道,“什么乱闯?” 侯氏又将事情重说一回,说道,“饮宴之后,旁的夫人打牌听戏,小姐们去游园玩乐,若不是有这一出,岂会这么早就回来?” 是啊,一起游园,更容易结识下旁的小姐,偏偏被她坏了兴致。 众小姐都是暗暗咬唇,心中恼恨。 卫东亭皱眉,向卫盈莲道,“靖国公府园子再大,总也和后宅分开,你又不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竟然会走错?” 卫盈莲委屈一整天,这会儿被侯氏数落完,又被卫东亭数落,一急哭了出来,说道,“女儿当真不是成心乱闯,就是走岔了道儿。” 卫东亭没有去过靖国公府后园,见她情急,向侯氏和别的女儿望去,疑惑道,“靖国公府后园道路繁复?” 另外四位小姐正恼受卫盈莲连累,哪肯替她说话?四小姐卫盈仪即刻道,“哪里见着繁复?只是园子大一些罢了!”那么大那么美的园子,竟然不能多玩玩! 卫盈莲大急,说道,“你们有丫鬟引路,自然不觉什么,若是自个儿去走,说不定还不如我呢!” 卫盈仪轻嗤一声,说道,“我们也倒罢了,十一可是去过后宅的,你问问十一,园子离后宅有多远?” 卫东亭扬眉,望向莫寒月,问道,“十一也去了后宅?” 莫寒月点头,说道,“园子很大!”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这也就是说,她真的去过后宅! 卫东亭挑眉,又向侯氏瞧过去。侯氏只得又把席上易红珠敬酒的事儿说了一回,说道,“虽说弄脏了衣裳,好在她年纪小,也不算如何失礼,罗夫人倒是颇为赞赏!” 卫东亭点头,说道,“那就好!” 卫盈仪抿唇,说道,“爹爹可曾听到?十一说园子很大,又怎么会轻易闯去后书房?”同是庶出的姐妹,偏偏这个老七在父母面前有脸,此时正是落井下石的时候。 卫盈莲听她又在挑唆,不禁大怒,叫道,“四姐姐这话,难不成是我成心闯去后书房?纵然我想闯,以前从不曾去过,又如何寻得过去?” 第120章 卫盈仪冷笑道,“七妹向来聪明的紧,我又怎么知道你如何寻过去?” 卫盈莲本来就憋一肚子气,闻言更是气极,指着她道,“你……你不要信口胡说!” 卫盈仪冷道,“你做出事来,大伙儿都瞧见,怎么成了我胡说?” 卫东亭被她们吵的头疼,连连摆手,喝道,“没有闯出乱子也就罢了!还吵什么?” 二人见他发怒,这才闭口,却各自怒目而视。 莫寒月默默的坐着,唇角却不禁扬起。 此时就争,争的日子,还在后呢! 卫东亭见两个女儿闭嘴,又转头问侯氏,说道,“你方才说罗府的小姐喜欢十一?” 侯氏连连点头,又反回头将莫寒月席上敬酒的事说了一回,笑道,“还真不知道那话是谁教她的,虽然不比旁的小姐,可是她年幼,听着倒也实在!” 卫东亭点头,转头向莫寒月望去。 莫寒月缩了缩身子,小小声的道,“是……是夏儿……夏儿教的,记……记了好几天……” “怪不得!”卫东亭点头,说道,“幸好有一个机灵丫头!”向侯氏道,“回头赏那丫头些东西,嘱咐她好生服侍小姐!今儿都散了罢!”挥手命众人散去。 众姐妹对他本就惧怕,闻言都纷纷起身行礼,辞了出来。 卫盈莲跟在众姐妹身后出来,直到离正房已远,才向卫盈仪狠狠一瞪,冷哼一声,大步而去。 卫盈仪微微撇唇,说道,“瞧她那副张狂的样子!”声音不高不低,恰好卫盈莲听到。 卫盈秀皱眉,说道,“够了,今儿一天,还不嫌乱么?”也撇下众姐妹,转身而去。 五小姐卫盈瑶向卫盈仪一望,低声道,“四姐姐和她争什么?今儿大家没脸!”也拉着六小姐卫盈环走了。 莫寒月脚步微微一停,瞧瞧几人的背影,向卫盈仪唤道,“四姐!” 卫盈仪回头瞪她一眼,冷笑道,“十一妹妹如今是这府里的嫡小姐,今儿又争了脸,做姐姐的该恭喜你!”话虽说着恭喜,却满是嫉妒,不等她答话,也转身离去。 卫相府十二位小姐,进宫的两位也倒罢了,余下的十人,哪一个不比这个傻子强些,如今反而是她养在夫人名下,比别人得脸! 瞧着她的背影,莫寒月唇角微勾,眼底露出一些玩味。看来,纵然同是庶出的小姐,这里的争竞,也激烈的很啊! 直到回入小院儿,夏儿才轻吁一口气,说道,“小姐,夏儿一整天提心吊胆,瞧着夫人那脸色,奴婢只道是小姐做错什么,不想竟然是七小姐!”颇有些幸灾乐祸。 莫寒月好笑,说道,“这话不要乱说,仔细被七姐姐听到!” 夏儿缩着脖子吐了吐舌头,说道,“奴婢只在咱们院子里说说,谁又告诉她去?”跟着她向正屋来,“咦”的一声,说道,“怎么不见小康?”伸长脖子向下房叫道,“小康!小康!”下房里没有人应。 莫寒月脚步也不觉一停,说道,“今儿早上他说告假回家去瞧瞧,许是有事?” 夏儿点头,说道,“如今天色还早,想来隔一会儿就回!”也不再去管,服侍莫寒月进屋。 第121章 瞧着莫寒月身上脱下的衣裳,不禁轻声嘀咕,说道,“那位易大小姐,也不知道抽什么风,成日与我们府上的小姐做对。”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恰好罢了!” 刚刚收拾妥当,就听院门外有人唤道,“十一小姐在吗?”跟着脚步声已向屋子里来。 莫寒月微微挑眉,向夏儿一望。 夏儿忙道,“呀,奴婢忘了小康不在!”忙转身迎出去,问道,“不知是哪位姐姐?”出到门外,却见是侯氏屋子里的习妈妈带着两个小丫鬟,忙福身见礼,说道,“原来是妈妈!” 习妈妈笑道,“虽说是大白天,可怎么门口也不放个人?” 夏儿忙道,“原是小康守着,小姐刚打发他差事,奴婢服侍小姐更衣,也没顾上!” 习妈妈一拍手,说道,“嗳哟,十一小姐更衣,院子里也不放人,这要是被什么人闯进来,可不得了!” 夏儿忙道,“也就今日,平日里断断不会!”生怕她再问,侧身让着进屋,说道,“妈妈请进来饮杯茶罢!” 习妈妈点头,刚刚进屋,见莫寒月从里屋迎出来,笑着上前见礼,说道,“老奴见过十一小姐!” 莫寒月微侧了侧身子,受她半礼,笑道,“妈妈坐,妈妈怎么来了?” 习妈妈见自己还没坐,这位十一小姐就直问,不禁好笑,说道,“老奴自然是有差事在身上!”说完,从一个小丫鬟手里接过一幅图来,说道,“相爷说要给十一小姐扩院子,这是今儿托人做的图,说给十一小姐瞧瞧,看哪里还有添补?” 看来,还是不得安生! 莫寒月心底轻叹,却只是微微摇头,说道,“这些十一也不懂,由爹爹、母亲做主就是!” 众人原知她是个傻子,习妈妈此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闻言将图纸收起,又向另一个丫鬟手里的托盘一指,说道,“这是夫人赏夏儿姑娘的!” “谢夫人!谢妈妈!”夏儿忙将托盘接过,不过是些吃食。 习妈妈见差事办好,起身道,“匠人这几日就进府,横竖打墙也就一日,夫人说,到时请小姐旁处避避,不要冲撞了!”说完,向莫寒月行礼,辞了出去。 莫寒月暗觉无奈,夏儿倒满心欢喜,说道,“小姐不肯换院子,相爷竟然想出在这里给小姐扩院子,看来,是当真把小姐放在了心上!” “嗯!”莫寒月低应,瞧她一脸欢喜,也只是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 哪里是把她放在心上?分明是听她与旁的府上的小姐有了来往,怕在人前失礼罢了。 二人正说笑,就见小康垂着头从门外进来,夏儿忙抛下莫寒月迎上去,说道,“小康,你怎么这会儿才回来,小姐回来好半天都不见你!” 第119章 偏偏没有防到她 小康也不抬头,只是向莫寒月行了一礼,低声道,“奴才知错了!”并不解释为什么晚回。 他一说话,夏儿倒留了心,皱眉道,“小康,你怎么了?”推他抬头见他眼圈红红,声音暗哑,竟然是哭过,不禁吃了一惊,说道,“小康,可是出了什么事?” 小康抬头向莫寒月一望,轻轻摇头,说道,“不过是久不见家人罢了,哪里会有事?” 夏儿终究年幼,闻言松了口气,说道,“那就好!”跟着大为兴奋的向他讲起今日在靖国公府,自家小姐如何如何露脸,反而是七小姐出丑。 第122章 其实不管卫盈莲出丑,还是莫寒月露脸,她留在二门之外都没有瞧见,这会儿说起,自然是夸大其词。 小康默默的听着,时不时轻轻点头,并不插一语,夏儿顾自说的兴奋,对他的异常丝毫没有留意。 莫寒月檐下坐着,见小康时时心神不属,不由微微挑眉。 园子另一侧,七小姐卫盈莲一回院子,脸上强撑的笑容瞬间落下,见小丫鬟们迎来,厉声喝道,“滚!都给我滚!” 小丫鬟们一噤,不知道发生何事,忙各自退后,不禁面面相觑。 贴身丫鬟秋儿见她大步向正屋里去,忙向小丫鬟们低声喝道,“都在这里呆着,不许乱跑!”紧跟着她进屋,唤道,“小姐!” 卫盈莲怒发如狂,狠踢一脚床角,咬牙骂道,“若不是为了那个傻子,我岂能出这样的丑?如今竟似我当真做了什么,个个都来数落!” 秋儿慢慢上前,轻声劝道,“小姐,你又何必生气?她们不过是嫉妒小姐在夫人面前得宠罢了!” “我得宠?”卫盈莲冷笑,说道,“我原也想我是个得宠的,二小姐一嫁,夫人跟前儿总要有人,那就是我,哪里知道到头来,反而是那个傻子成了嫡女!”心中愤恨不已,顺手一扫,妆台上的钗环首饰稀哩哗啦掉落一地。 秋儿身子一缩,却微微抿唇,轻声道,“小姐这是说哪里话,好端端的,怎么和一个傻子相比?”俯身慢慢去捡首饰。 卫盈莲气呼呼往床沿一坐,咬牙道,“我倒不想和她比,可是我千防万防,偏偏就没有防到她!” 秋儿轻轻摇头,将手中的首饰收好,才轻声道,“小姐,你今日是被气糊涂了,她纵然得个嫡女的身份,终究也是个傻子,老爷和夫人岂会放心她?” 卫盈莲冷笑,说道,“放心如何?不放心又能如何?横竖再休想让我顾着她!” 秋儿见她还是一脸忿忿,不由抿唇一笑,在她手臂一推,轻声道,“我的好小姐,你也不想想,如今虽说有皇上的先例,各府各宅,不禁庶小姐们来往,可是不要说小姐与别的府的小姐们没有交情,纵有,也不过都是庶出,只有十一小姐……” 卫盈莲听她一口一个“庶出”,直戳入心窝子里,不由将脸一沉,冷笑道,“怎么,你瞧着十一那个傻子成了嫡小姐,就眼红心热?那还不去攀高枝儿?” 秋儿“嗤”的一笑,说道,“小姐这可不是气话,不要说十一小姐只是嫡庶女,就算是正儿八经的嫡女,秋儿又岂能撇下小姐,去跟一个傻子?” 这几句话,倒是听着顺耳。卫盈莲侧头向她一横,说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秋儿道,“小姐想想,十一小姐既然与罗家小姐攀上交情,日后少不了来往。相爷和夫人不放心她,自然会让小姐相陪,这出府的机会多,还怕结识不下别的府上正儿八经的小姐?到那时,要争什么脸面不行?” 卫盈莲闻言,不禁微微挑眉,浅浅笑起,指她道,“偏你这脑袋里就有这许多花花儿肠子。” 第123章 秋儿“嗤”的一笑,轻声道,“小姐又说错了,秋儿的肠子在肚子里,不在脑袋里!” 几句话,将卫盈莲逗笑,胸里的闷气也散去,点头道,“行了,你让院子里的奴才们散了罢!”这才吩咐取水洗漱更衣。 隔日,刚刚用过早膳,果然有匠人进府,前边早一步传话,让莫寒月回避,莫寒月将院子交给小康照应,带着夏儿向园子里来。 刚刚进入园子,就见一个小厮匆匆跑来,见到她忙上前见礼,说道,“十一小姐,夫人请小姐前边去呢!” 莫寒月一怔,问道,“前边?” 小厮点头,说道,“是靖国公府的人来,说罗五小姐请小姐去靖国公府吃茶,就在前厅里等呢!” 哪有当时下帖子就要请人过去的道理? 莫寒月微微挑眉,却故做不知,点头道,“好罢,我们即刻就去!”也不回去换衣裳,带着夏儿向前院里来。 虽然说,自己和罗雨槐之间,不过是一面之缘,论理不会有什么事,但是事出非常,她既然这个时候相请,想来不是真的单单吃茶这么简单。 果然,刚进前厅,就见罗府的管家罗福迎了上来,向她躬身行礼,说道,“十一小姐,我家五小姐请小姐到府一叙,车马已经备好,等晚些,小人再亲自送小姐回来就是!” 莫寒月轻轻点头,抬头向厅内望去。 此刻卫东亭上朝未回,侯氏不便见外客,只有大公子卫敬言待客。卫敬言见是靖国公府的管家亲来,也不好阻,点头道,“十一,你就随罗管家同去,一顷儿我回过母亲就是!” 莫寒月故做为难,向自己身上一望,说道,“那么,容十一去换身衣裳!” “我的好小姐!”罗管家忙将她拦住,说道,“我们五小姐和小姐又不是外人,顾这些虚礼做什么?还是快些去罢!” 莫寒月听他话说的急切,不禁心中一紧,向卫敬言望去一眼,见他点头,这才说道,“嗯,那好吧!”向卫敬言辞过,随着罗福出府。 一路直奔靖国公府,府前刚一下车,就见红翘迎了上来,连声道,“十一小姐可算来了,快里边请吧!”前边带路,径直向后宅而来。 莫寒月见这路途,分明是往罗雨槐的院子去,不由心中暗暗猜测。究竟能有什么事,让罗雨槐急着见她? 踏进院子,小丫鬟刚刚报了进去,就见罗雨槐匆匆迎了出来,见莫寒月要见礼,轻轻摆手,一把将她手腕握住,轻声道,“妹妹不必多礼!”径直带着她向屋里来。 莫寒月只道她一人相召,哪知道一进屋子,就见谢沁、傅飞雪、叶弄笛三人都在,不由微微扬眉,说道,“妹妹来晚了!”说着向三人行礼。 叶弄笛道,“十一妹妹快快不用多礼,还是说正事要紧!” 莫寒月微奇,问道,“出了何事?” 这几个人,都是盛京城中数一数二的世家小姐,就算有事,又有多少是她们的父兄办不到的?巴巴的将自己唤来。 第124章 谢沁做手势让座,叹道,“是为了扶奕妹妹!” 莫寒月轻轻点头,在叶弄笛下首坐下,静等几人开口。 从上次的情形可以看出,她们几人极为要好,而如今唤自己来,却不见扶奕和孙灵儿,想来是因为上次说扶奕议亲的事。而孙灵儿年幼,也就没有唤她同来。 谢沁等罗雨槐落座,才说道,“前次妹妹说,是在泽州长大?” 上前不是说的清清楚楚吗,怎么又问? 莫寒月微微扬眉,说道,“是啊!” 谢沁皱眉,问道,“你可知道泽州有一个杨家?” 莫寒月一惊,失声道,“姐姐是说高坡杨家?” 泽州姓杨的人家岂止一家,但既然能被静安王府的大小姐问到,就不做第二人想。 叶弄笛听她说出“高坡”二字,自然是知道,点头道,“不错!” 饶是莫寒月经过大风大浪,此时也不禁脸色微变,咬唇向谢沁一望,问道,“扶奕姐姐许给了高坡杨家的人?” 谢沁重重点头,说道,“我问过哥哥,说那高坡杨家虽然财雄势大,可是……可是名声并不大好!” 莫寒月微微抿唇,摇头道,“其实,这高坡杨家,算不上什么名门世家,十几年前,不过是仗着钱财,才在泽州府占了一席之地。这十几年下来,倒也成了气侯,竟然可以和湖水墨家抗衡。” 被她一说,姐妹几个都不禁面面相觑。几个人中,叶弄笛又和扶奕最好,忙问道,“只是因为他们以钱财起家,根基不深,所以才受名门世家的排挤,还是另有原故?” 莫寒月苦笑,说道,“我听人说,他们不止是因为出身,而是横行霸市,污辱仕绅,才被名门世家摒弃。” 傅飞雪听的脸上变色,说道,“这……这岂不是恶霸?扶奕妹妹若是嫁去……这……这可怎么好?” 谢沁也是听的皱眉,伸手在案上一拍,说道,“既然真的不是什么好人,那我们说什么也要将扶奕留下!” 罗雨槐咬唇,扯住她的衣袖轻摇,说道,“姐姐,十一只说他们家世出身门庭,或者……或者扶奕的夫君不是那样的人。” 谢沁摇头,说道,“纵然杨乾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她嫁到那样的人家,又能落什么好儿?” 莫寒月大吃一惊,失声道,“杨乾?” 几人见她色变,齐声问道,“妹妹知道此人?” 莫寒月怔了半晌,低声道,“两年前,泽州府有过一场血案,就是这个杨乾,说是瞧上一户人家的女儿,想要强抢,人家不肯,他就杀人家满门,连那个女儿也没有放过。” 那时,正是宇文青峰刚刚夺位,江山震荡,此事竟然无人过问。 叶弄笛惊的脸白,说道,“这……这……扶侍郎竟然将扶奕妹妹许给这样的人家?” 傅飞雪却疑道,“两年前?妹妹竟然知道?” 这位十一小姐,不过七岁的年纪,两年前,她才只有五岁,又怎么能记得清这样的事? 莫寒月一时说走了嘴,忙道,“哪里是妹妹记得,是这件事震惊整个泽州府,虽然事隔两年,还会有人提起,妹妹就是这次进京途中,听赶车的小哥儿父子讲起。” 傅飞雪点头道,“原来如此!”转头一一向谢沁和叶弄笛望去,问道,“怎么办?”罗雨槐和莫寒月年幼,并不指望她们能拿出什么法子。 叶弄笛咬唇,说道,“我们去寻扶奕妹妹,劝她想法子请扶侍郎退婚罢!” 傅飞雪摇头,说道,“只是这几日就将亲事定下,必然是得了杨家的好处,又怎么会轻易退婚?” 叶弄笛顿足道,“那……那该怎么办?难不成……难不成眼瞧着扶奕妹妹跳火坑不成?” 谢沁咬牙道,“大不了,到她成亲,我们半路劫人,先留下她再说!” 几位小姐虽然心中焦灼,可是被她一说,仍然觉得好笑,罗雨槐抿唇笑道,“姐姐可真的成了女霸王!” 傅飞雪轻轻摇头,说道,“姐姐说气话,我们寻人将她劫下不难,可是,又岂能打我们府上的旗号?如果不能,扶奕妹妹的名节岂不是毁在我们手里?” 新娘子出嫁路上被来历不明的人劫去,任谁也不会再相信她的清白。 谢沁一听,不禁泄气,在椅子中重重一坐,咬唇道,“毁了名节,也强过被那等人糟蹋。” 莫寒月静静听了许久,这会儿忍不住问道,“扶奕姐姐如今不过十一岁,就算定下亲事,总也还有四年,或者还有别的法子,姐姐们不必着急!” 罗雨槐在她肩头轻推,说道,“我的傻妹妹,若是还有四年,我们又何必火上房一样将你叫来?自然是不能了!” 莫寒月吃惊,问道,“怎么?” 傅飞雪叹道,“扶家说,要今年年底就接扶奕妹妹过门,扶侍郎竟然一口答应。” “今年年底?”莫寒月也是暗暗吃惊。 如今已经十月底,到年底,岂不是只有两个月? 上一世,自己虽然也是出身名门,可是受尽爹娘疼爱,弟、妹敬重,虽然知道有的世家借女儿攀附权势,可是这样不顾女儿生死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叶弄笛见众人都默然不语,急的连连顿足,说道,“说话啊!我们怎么办?总要救救扶奕妹妹!” 傅飞雪皱眉,向谢沁望去一眼,说道,“实在不成,也只能按谢姐姐说的,先将扶奕妹妹救下,大不了诈死埋名,我就不信,凭我们几个,不能给她安顿个好地方!” 第125章 真是孩子话! 莫寒月暗暗摇头。想这几个没有经过大事的小姑娘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抬头向叶弄笛一望,吞吞吐吐道,“或者……还有旁的法子!” 眼前这几位小姐,虽然个个出身显贵,可终究最大的也不过十三岁,所凭借的,只是自己的门庭和父兄的权势。若果然像谢沁、傅飞雪所说,将扶奕半路截下,扶奕的后半生,怕再不能见人。 叶弄笛见她瞧着自己欲言又止,不由急道,“十一,有什么法子,你倒是说啊!”情急之下,连“妹妹”两个字也省了。 听她一说,另外三人的目光也全盯在她的身上。虽然不信这个七岁的女娃能有什么好法子,可是此时大家都彷徨无计,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听听再说。 莫寒月咬唇,踌躇片刻,轻声道,“妹妹听说,姐姐……姐姐的爹爹是……是专门替人告御状的官儿?” 谢沁“嗤”的一笑,说道,“什么叫替人告御状?叶大人是当朝御史,上参昏君,下参权臣,若有必要,还可以参后宫!” 莫寒月点头,说道,“那就是不管是谁,只要是做了错事,叶大人都可以在皇上面前告状?” 罗雨槐道,“那叫参一本!” 莫寒月点头,说道,“嗯,参一本!妹妹听说,那杨家做恶多端,我们求扶奕姐姐的爹爹改主意,还不如将那杨乾除去,岂不是容易一些?” 她虽然说的前言不搭后语,傅飞雪心思细密,一怔之后,首先明白过来,突然拍手道,“不错,这是釜底抽薪之计!” 谢沁不解,问道,“是要我们派人,去将杨乾那小子杀掉?” 傅飞雪好笑,推她道,“怎么这几天就听你喊打喊杀的,若当真如此,又和那杨乾有什么区别?” 谢沁皱眉道,“究竟要怎么样,你们直说啊!这个时候,还打什么哑谜儿?” 傅飞雪向莫寒月一望,说道,“十一妹妹提到叶御史,自然是要我们收集杨乾的罪证,命人出首,告入御史台,将杨乾入罪。这样一来,扶奕妹妹就是想嫁,也无人可嫁!” 谢沁被她说透,才恍然大悟,点头道,“不错!那天我说要凭武力劫人,被我大哥数说一通,如今若只是央他派人前去收集杨乾罪证,想来不会阻挡!” 叶弄笛此时也明白过来,点头道,“姐姐们设法命人收集罪证,使人出首,妹妹就求爹爹将这案子速办,赶在扶奕妹妹出嫁之前将杨乾入罪!” 罗雨槐听的连连点头,说道,“我也去和大哥说,央他去寻宋公子,瞧泽州那边能不能帮上忙!” 姐妹几人得了主意,你一句我一句,说的极为热闹。 莫寒月挑唇微笑,默坐不语。 泽州府的高坡杨家! 当年,若不是他们横加插手,她的两个弟弟又岂会捐躯沙场? 如今,借这个机会,让这盛京城中的几大世家同时与杨家对上,不但相助扶奕,也给泽州府除去一霸,更给自己的两个弟弟报仇,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重要的是……从此之后,自己和这几大世家的小姐,就更加密不可分! 杨家……自求多福罢! 谢沁等人商议良久,初步议定如何行事,因要和家中父兄商议,纷纷起身告辞。 罗雨槐先送三人出门,这才转身回来,握着莫寒月的手,说道,“十一妹妹,今日多亏有你,若不然,扶奕姐姐嫁去才知道杨家的底细,岂不是一生尽毁?” 第126章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也是事有凑巧罢了!” 罗雨槐摇头,说道,“杨乾的为人,终究能打听出来,可是没有你的主意,怕我们无法救她!”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忙道,“妹妹有什么法子?只是道儿上听赶车的小哥总说,若是能有京里的大官儿管管,将那杨家掰倒,大伙儿的日子也安生些。方才见姐姐们着急,一时想了起来,便顺口说说罢了,其实还是飞雪姐姐的主意!” 罗雨槐侧头想了想,果然,刚才莫寒月只是粗粗一提,后来如何分配人手,又去求何人出手,最后如何行事,都是傅飞雪在出主意,莫寒月再没有说过一句话,不由低笑一声,说道,“那也是妹妹提醒,要不然,逼的谢姐姐真去当那劫道儿的!” 莫寒月微微一笑,歉然道,“可惜,妹妹枉为泽州人,却帮不上什么忙!”心里不禁暗叹。若自己还是原来的莫寒月,又岂会看着这几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没头苍蝇一样的乱撞? 罗雨槐轻轻摇头,说道,“今日妹妹已经帮了大忙,又何必说这等话?” 莫寒月的目的,不过是给她们几人指个法子,将这几大世家引去对付杨家,其余倒不放在心上,微微一笑,说道,“姐姐怕还有事,妹妹先请告辞,等得闲再来拜会姐姐!”说着向她行礼。 罗雨槐本来就要去找罗越,忙起身还礼,握着她的手送出屋来,说道,“我这就去找大哥想法子,实在不成,还要送信给姐姐,今日也不虚留妹妹!” 莫寒月听她提到罗雨桐,不禁心头微动,侧头问道,“送信?罗四小姐不在府上了吗?” 罗雨槐“嗤”的一笑,指她道,“刚说你不像传言中呆傻,怎么这会儿又说傻话,我说的可是我嫡亲的姐姐,武安侯夫人罗雨桐,你见过的!” 莫寒月听她说出“罗雨桐”三字,不由心头怦的一跳,点头道,“嗯,是一位很美的夫人,她待十一很好,还送一枚钗子给我,可惜……” 那天,众夫人所送的首饰中,她唯一看重的,就是罗雨桐所送的碧玉钗,不在于它的华贵,而是因为……那是她的东西! 罗雨槐听她提起,奇道,“我也说呢,听说众夫人送妹妹不少首饰,那日在宫里也不见妹妹佩戴,可是妹妹见太过贵重,舍不得吗?”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倒不是舍不得,只是……只是怕不小心丢失罢了!”说话时垂着头,并不向罗雨槐望去,看看已到垂花门,说道,“姐姐回罢,妹妹跟着丫鬟出去就是!” 第122章 才学几天规矩 罗雨槐停步,点头道,“妹妹慢走!”眼瞧着她去了,转身回来,边走边琢磨。这位十一小姐话虽不多,可是瞧得出是位真性情的人,可是说到罗雨桐送她的钗子,怎么就会闪烁其辞。 身后跟着的红翘见她低着头小声嘀咕,不由笑道,“小姐,可是在地上找金子?奴婢也寻两块!” 罗雨槐抬头,向她一望,说道,“死丫头,成日戏弄旁人,如今也戏弄起我来了!”做势打她,又把手放下,说道,“红翘,你瞧这位十一小姐如何?” 第127章 (求首订) 红翘侧头想了想,点头道,“这位小姐不如谢小姐、傅小姐几个活络,倒也端稳,可不知道为什么,瞧着她,总觉得有许多心事。” 心事? 罗雨槐皱眉,说道,“她一个七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心事?”想着扶奕议亲,居然寻那样一户人家,不禁叹了口气。 那样的,才算是心事吧! 红翘“嗤”的一笑,摇头道,“小姐自个儿身份尊贵,又哪知道旁人的难处?” 罗雨槐瞪眼,问道,“什么难处?”转念一想,点头道,“嗯,她是庶出,想来受了旁人不少白眼。如今可好了,养在卫相夫人名下,也算是一府的嫡小姐,在户部入了册,也和我们一样!” 红翘连连摇头,说道,“小姐倒说的轻巧,哪里就一样?小姐是夫人亲生的女儿,上头哥哥姐姐自然宠着疼着。那位十一小姐说到底,也是个庶出,并不是卫夫人身上掉下的肉,她又岂会真心如待亲生女儿一样?” 罗雨槐听着,脚步不觉停下,说道,“你是说,她虽然成了嫡庶女,回到府里,还是会受旁人的欺负?那天,倒不见卫夫人将她如何!” 红翘摇头道,“小姐就不瞧,那卫相府的几位小姐,哪个是省油的灯?十一小姐得了夫人们那些礼物,她们岂有不眼红的?十一小姐年纪小,又是刚刚回府,又怎么争得过她们?” 罗雨槐吃惊,睁大眼睛道,“难不成她们敢偷?敢抢?” 红翘撇嘴,说道,“哪里用得着偷抢,就是明晃晃的去拿,十一小姐怕也不敢说个不字!” 罗雨槐闻言,细细琢磨片刻,点头道,“嗯,她来我们府上赴宴,竟然连备用的衣裳都没有一套,可见相府当真待她不厚,难怪姐姐临去,托我设法助她。”二人一边说,一边向后宅去。 莫寒月仍由靖国公府的马车送回,刚一进后园,就和卫盈莲迎面撞个正着。莫寒月福身为礼,唤道,“七姐姐!” 卫盈莲向她略一打量,冷哼道,“听说给你修院子,你倒好,自个儿跑去巴结什么罗四小姐,罗五小姐!” 莫寒月微微一笑,抿唇不语。身后夏儿不忿,说道,“七小姐,哪里是我们小姐巴结,是罗府的管家拿着罗五小姐的帖子亲自来请!” 不过是一句寻常的回话,听在卫盈莲耳朵里,就变成了炫耀,不禁心头大怒,指着她道,“哪里的规矩,主子在这里说话,你一个丫头插什么嘴!” 夏儿一噤,低声道,“才学几天规矩,就拿来吓人!”终究不敢再说,垂头退到莫寒月身后。 她这话说的声音极低,也只有莫寒月听到,不禁微微一笑。 卫盈莲听她嘀嘀咕咕,却听不清说什么,指她道,“你方才说什么?可是在骂我,有胆再说一次!” 夏儿低声道,“是你不许插嘴,这会儿又唤什么?”声音还是极低,不敢让卫盈莲听到。 莫寒月忍不住莞尔,上前一步,说道,“七姐姐,夏儿是说,妹妹刚刚回府,还不知道院子那边儿怎样了,不回去瞧瞧,却在这里吹风!” 卫盈莲疑道,“她果然如此说?” 莫寒月点头道,“是啊!” 卫盈莲侧头向她打量几眼,料想这么长一段话,不是这傻子掰得出的,狠狠向夏儿瞪去一眼,说道,“分明是不想你主子与我说话,好稀罕吗?”说完将头一甩,转身就走。 夏儿不敢大声顶撞,缩在莫寒月身后低声道,“你就稀罕,我家小姐被养成嫡小姐时,你就稀罕的不得了!” 此时卫盈莲已走出几步,又哪听得到她说什么,径直去了,莫寒月却忍不住笑出声儿来,回身指她道,“日后见她避着就是,招惹她做什么?” 夏儿撇唇,说道,“难不成,她还敢打奴婢?” 莫寒月侧头向她深望一眼,叹道,“我虽然养在夫人名下,不过是因为得了个皇恩,终究不比嫡小姐,上次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虽然不比二小姐,在这府里总也是个得宠的,当真要将你如何,怕也不是不能!” 想到自己家小姐几乎被二小姐一砚台打死,夏儿吓的脖子一缩,说道,“小姐说的是,奴婢日后不敢了!”一边说,一边伴着她向自个儿住的院子里去。 穿过整个园子,远远的,就见自己的院子那边垒起高高的一堵灰墙。夏儿皱眉,说道,“怎么这样近,那边盖院子,我们如何歇息?” 莫寒月却心中暗暗叫苦。这堵墙,不但把她平日偷偷练功的林子围了进去,还将那扇后门围了进去,日后练功和出府,都已不再方便。 夏儿见她瞪着那墙不语,心中又觉担忧,连推她两下,唤道,“小姐!小姐!” 莫寒月“啊”的一声回神,问道,“怎么?” 夏儿吁了口气,说道,“小姐,方才奴婢也不过一说,想来匠人知道时辰,断不会在小姐歇息时动工。”心里暗暗担忧。以前小姐就怕见生人,如今隔墙这许多匠人,会不会惹的小姐发病? 好不容易才好了一些! 莫寒月见她一脸的担忧,轻叹一声,说道,“不打紧,我们嫌吵,就多在外头转转!”带着她向院子里去。 刚踏进院门,就见小康迎了出来,躬身唤着,“小姐回来了!”偷偷抬眼向她一瞧,又速速低下头去。 莫寒月眉端微挑,眸光向他淡淡一扫,径直向屋里去。 夏儿赶着小康问道,“这一日乱哄哄的匠人出入,你可看好门户?” 小康微一撇唇,说道,“咱这院子里,又能有什么东西值得旁人惦记?哪里还用看着?” 夏儿急道,“话可不是这么说,我们是服侍主子的,这院子不管有什么没什么,我们都要看着。” 小康抿唇,低声道,“知道了!” 只这一会儿,就听正屋里莫寒月唤道,“夏儿,小康!” 二人忙应一声,齐齐向正屋里来。 莫寒月里间换过衣裳,仍外边花厅里坐着,夏儿很快奉上茶来。 小康见她默然坐着,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那小小的身子,竟然带着一丝凛然,不禁吞了口唾沫,躬身道,“小姐!小姐奔波一日,想也乏了,奴才去给小姐烧水沐浴!” 莫寒月慢慢将手里的茶放下,微挑了挑唇,说道,“你知道我出府?” 她是从园子里被请去,小康留守院子,又怎么会知道她曾经出府? 小康一窒,脸色微白,躬身垂手,说道,“奴才……奴才见小姐去这许久,想来……想来……”话说半句,心里打一个突,已说不下去。 分明看不到她的眸子,却不知道为何,竟能感觉到她冷幽幽的目光盯着自己。 莫寒月淡淡接口,说道,“你见我许久不回,打听到我离府,所以,便在这屋子里肆意而为?” “小姐!”小康大惊失色,“噗嗵”一声跪倒,颤声道,“小姐,奴才……奴才……”牙齿打颤,竟然说不出话来。 自己这位小姐,素日不要说管事,连句整话也不会说,可是今日被她一问,竟然觉得无形的压力,令他胆颤心寒。 夏儿自从入府就和他一道儿,此时见他吓的打颤,忙道,“小姐,有什么话慢慢儿说就是,小康怎么会肆意妄为?” 莫寒月垂眸,瞧着自己纤小的手掌,轻声道,“夏儿,你倒是进去瞧瞧,看里头多了什么少了什么?” 夏儿一愣,转头向小康望去,唤道,“小康!”听莫寒月说的那样肯定,小康又吓的如此模样,心里也已经不稳。 微微咬唇,并不向里屋去,而是上前推小康一把,低声道,“小康,你做了什么,这会儿招出来,也好向小姐求情!” 小康身子轻轻颤抖,却咬着唇,闷不吭声。 莫寒月冷笑一声,说道,“你们是自小儿的情谊,不过是借我吃一口饭罢了,往日我由着你们,你们也像外头的人一样,当我是傻子!” 听她把话说重,夏儿吃了一惊,忙道,“小姐,奴婢不是此意!”抬头向她一望,见她端端正正在那里坐着,手不动脚不抬,却偏偏有一股冷冽之气,不由轻吸一口凉气,不敢再说,向屋子里去。 小康脸色越发苍白,却死死的咬着唇,并不出声。 莫寒月倒也再不多问,只是端起杯子慢慢的抿茶,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一片寂静。 隔了一会儿,夏儿脸色苍白,匆匆从里屋出来,上前将小康一推,大声道,“小康,你……你竟然动小姐的首饰!” 莫寒月那几件少的可怜的首饰,还是因为两次出门府里特意给的,如今少下一件,她岂有看不出的道理? 更令她心寒的是,里屋的事一向是她管着,小康拿去莫寒月的首饰,有人追究下来,担罪责的可是她夏儿! 自己念着从小的情谊为他着急,他对她竟然没有一丝顾惜。 小康被她推的身子一晃坐倒,又慢慢爬起跪好,却垂着头,一声不吭。 夏儿大急,连声道,“你将小姐的钗子拿去了何处?还不快拿回来?”虽然惊怒,终究还是心软。 小康身子缩了缩,两只手紧紧抓住衣角,却将头垂的更低,仍然不出一声。 莫寒月静静的瞅着,见夏儿问不出什么,才轻声道,“小康,你有什么难处,这会儿说出来,或者还有得商量,难不成非得惊动府里?” 小康的脸色已白到透明,嘴唇颤了颤,却不说话。 夏儿大急,忙在小康身侧跪倒,连连磕头,求道,“小姐,小康素日不是个贪心的,奴婢细细问他就是,求小姐不要惊动府里。”说着又向小康连连催促,连声道,“小康,你倒是说话啊!你不要命了吗?” 身为奴才,偷盗主子的东西,送到府里,重则打死,轻则发卖。不管是哪一个,小康这辈子算是毁了。 小康咬唇,身子轻轻颤抖,显然是心中害怕之极,可是始终咬着下唇,默然不语。 莫寒月心中微觉失望,轻轻摇头,说道,“夏儿,你也知道,如今这院子里只有我们三个也倒罢了,可是等那边院子一起,府里自然会再放人进来。如今他做出这种事来,不趁早打发,日后又要如何去管旁人?” 夏儿急道,“可是……可是……”想着这几年,小康和她一起,跟着一个傻小姐,受尽了旁人的白眼欺负,如今小姐刚好一些,眼瞧着日子有了起色,却要将小康发落,不由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只是连声道,“小康,你……你说……你说……” 小康听莫寒月说的冷漠,微微咬牙,抬头道,“小姐说的是,打发了小康,自然还会有别人进来。既然知道事情是小康做的,又……又何必再问?” 夏儿见他直认不说,竟然不肯求情,脸色更加苍白,颤声道,“小康,你……你怎么了?那年,我们受七姨娘大恩,一起立过誓,好生服侍小姐,如今你怎么了?都忘了吗?” 小康垂眸,低声道,“小康不曾忘,只是……只是小姐……小姐用不到我了!” “你胡说什么?”夏儿大急,在他肩头连推,急道,“小姐几时说不用你,你可不要乱说。” 莫寒月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是说,如今我养在夫人名下,日后自然有旁人来服侍。我屋子里进了夫人的人,再不会对你看重,你又是个小厮,眼看一天一天大了,断断不会一直留在我的院子里,是不是?” 小康听她竟然将自个儿的心思猜的一点儿不差,脸色白到透明,却紧紧咬唇,垂头不语。 这是默认啊! 莫寒月暗暗叹息,摇头道,“你想着,你身份卑贱,出了后院也不过是个贱役,不如趁现在还得便,捞些好处,是不是?” 夏儿听的一阵阵惊怔,见小康竟然不辩驳,脸色也跟着苍白,颤声道,“小康,你如今才几岁,纵然日后你不能跟着小姐,横竖还有好几年,难保没有旁的机会,你……你这会儿做这等事……” 那不是自己走上绝路? “好几年……”小康听到她的话,终于有了反应,轻声重复,突然大声叫道,“好几年?什么好几年?我……我哪里有好几年可等?” 霍然抬头,向莫寒月望去,眼底全是绝望,颤声道,“前次小姐得了夫人们的赏,我……我也以为终究盼出了头,可是……可是……”话说半句,又说不下去。 “可是你家小姐终究是个傻子,任旁人将东西全夺了去,是不是?”莫寒月淡淡接口。 小康双拳紧握,额角青筋崩现,低声道,“是!” 夏儿大惊,失声道,“小康,你疯了!” 二人是小姐的奴仆,这样的话心里想想已是不该,此刻他竟然一口承认,那岂不是找死? “糊涂!”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你跟着我多年,日后纵然不能留在后宅,我岂能不看顾你?而如今,你为了一点东西就搭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吗?” “搭上性命?”夏儿大吃一惊,颤声道,“小姐,小康怎么会……怎么会搭上性命?” 小康的脸色白到极致,咬牙道,“小姐要重罚,奴才无话可说!”一副豁出去的神情。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你只道拿我一些首饰是小错,大不了将你发卖。你可知道,犯了错的奴才,旁人就算买去,又能得了什么好?” 夏儿连连点头,说道,“小康,前些日子九小姐院子里的路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是偷吃一些点心,就被卖给了后街刘家,成日夜里被折腾的惨叫,连街坊都听得到……” 她话还没有说话,小康已经双手抱头俯在地上,连声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小康既做了出来,一力承担就是!” “承担?你拿什么承担?”夏儿大急,连声道,“小康,那钗子在哪里,你拿出来,再向小姐求求情,再不做这事儿,只当此事从不曾有过,好不好?” 小康抱着头不动,声音却微微一顿,显然是有些迟疑。 莫寒月见他虽然知错,惊到如此地步,却不回头,不由轻声道,“小康,可是你有什么难事,需要用钱?” 小康身子一颤,慢慢直起身来,抬头向她一望,又低下头去。 夏儿一愣,脸上瞬间掠过一抹了然,忙道,“小康,可是康大叔身子不好?” “康大叔?”莫寒月微微扬眉,向夏儿望去。 夏儿轻轻点头,说道,“康大叔是小康的爹爹,原是做漆匠的,前几年漆牌坊摔下来,摔断了腿,再不能做工,这几年,又……又身子不好。” 原来如此! 莫寒月轻轻点头,向小康一望,问道,“就因为康大叔摔伤,你才卖身为奴?”原来小康是他的姓氏,不是名字。 小康咬唇,轻轻点了点头。 夏儿替他答道,“小姐,小康家里,还有四个弟妹,全凭康婶儿替人家洗衣裳养活,那年实在没法子,小康才会卖身。” 小康听到这里,苍白的脸色反而涨的通红,低声道,“奴才受七姨娘大恩,立誓好好服侍小姐,可是……可是……”说到这里,终究露出些羞愧。 “嗯!”莫寒月点头,说道,“纵然是七姨娘买了你,也算不上什么大恩,难得你受这几年折磨。”语气淡淡,并不显喜怒。 小康身子微微颤抖,张了张唇,低声道,“总是小康对不住小姐,对不住七姨娘。” 夏儿见莫寒月疑惑,说道,“那时,康婶儿刚刚放出风声,董府的少爷就命人强买,康婶儿……康婶儿舍不得,又求告无门,正巧遇到七姨娘,求相爷买下来。” “董府的少爷?”莫寒月皱眉。 夏儿道,“是吏部侍郎董大人的侄子。” 原来是那个纨绔子! 莫寒月轻轻点头。 吏部侍郎董伯懿有兄弟二人,侄子董诚是盛京城中出了名的泼皮,就连她上一世也曾耳闻。听说那少年小小年纪,欺男霸女不说,还喜欢虐玩娈童,如果小康被他买去,自然是被凌虐而死。 所以,他才会无怨无悔的跟着傻子十一,直到最近他爹生病? 莫寒月叹了口气,说道,“小康,你每月例银虽然不多,可总算也能给家里点添补。那钗子瞧着好看,却不值什么银子,如今你为了那么个东西,搭上自己的性命不说,日后谁又管你的家人?” 小康脸色顿时大变,摇头道,“不!不会的,府里给小姐的东西,怎么会不值钱?那么大的珠子,还有……还有那钗上的金子……” “傻瓜!”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如今对外,我虽然算个嫡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本就不是个得宠的,给我的东西又岂会贵重?” 小康张口结舌,喃喃道,“那……那金钗……金钗竟是假的?” 莫寒月摇头,说道,“金钗虽然不假,可是却是中空的,并没有什么份量,那珠子就更不用提,不过是最寻常的珍珠罢了,最多不过十几文钱。” “什……什么……”小康早已脸色惨变,整个身子慢慢软倒,喃喃道,“十……十几文……”想自己为了一颗十几文的珠子和稍许的金子,就搭上自己的性命,到头来,却不能相助家里,一时间,心头一片茫然,再也说不出话来。 夏儿也是脸色惨白,跪前两步,说道,“小姐,求求你,小康也是没法子,我们将东西要回来,让他认个错儿,就此放过他,好不好?” 莫寒月微微一默,抬眼瞧着小康,唤道,“小康!”东西事小,可是自己身边儿的人不能一心,却不能留下。 小康身子一震,却微微摇头,哑声道,“东西……东西……没……没了……” “什么没了!”夏儿大吃一惊,抓住他肩膀连摇,急道,“我们出去不过半日,你守着院子又没有出府,怎么就没了?” 小康咬唇,默然不语。 莫寒月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自然是有人替他传递,只是能不能传到康大叔手里,就不知道了!” 能替他传递东西的,必是这府里的奴仆,这些人惯会捧高踩低,小康身份卑贱,又有几人会真心帮他? 小康霍然抬头,失声道,“不……不会,德子答应……”话一出口,惊觉失言,忙急急闭嘴。 “德子?”莫寒月扬眉,说道,“想来也是他告诉你我出府。” 小康身子大震,爬前几步,抓住莫寒月裙摆,求道,“小姐,奴才知道难逃一死,可是……可是若连累德子,我家里……我家里……”说着,已经忍不住落下泪来。 莫寒月皱眉,说道,“德子也不过是一个奴才,你怕他做什么?” 夏儿也听的脸白,轻轻摇头,说道,“小姐不知道,这个德子是府里金管事的内侄儿,若是拖出了德子,那金管事……金管事……” “金管事会难为小康的家人?”莫寒月皱眉。 夏儿轻轻点头,说道,“小姐不知道,这边几条街上,所有的店面、生意都是相府的,金管事要难为谁,只要……只要放一点风声出去,这人就再也别想在这里混到饭吃!” “这不是恶霸么?”莫寒月皱眉,心底忍不住暗暗冷笑。 卫相府,好大的家业! 盛京城中,虽然世家云集,但所谓士农工商,做生意的算是下九流,名门世家大多瞧不起,却不知道,正是这一个“商”字,握住了多少人的命脉。 “是啊!”夏儿点头,见小康呆呆的跪在地上,已经说不出话来,不由咬牙,恨道,“你求谁不好,偏偏求他,他得了银子,又能给你家里送去几分?如今白白拿了你的把柄!” 小康脸色灰败,轻轻摇头,颤声道,“事已至此,小姐要打要罚,奴才不敢有一句怨言,只求小姐……求小姐不要追究德子……” 莫寒月轻轻摇头,皱眉道,“既要发落你,又岂会不牵扯出他?” 夏儿也道,“如今拿不出东西,若夫人问起来,自然要回,要查问东西的下落,到时总要说出个人来,不说他,又去说谁?” 小康勉强撑起身子,向莫寒月连连磕头,求道,“求小姐开恩,寻奴才个别的错处发落,奴才自会认罪,只要……只要不牵累家人……” 莫寒月向他默默注视,心中两个念头交战。 若说小康固然有错,可是他也是一片孝心,情有可愿。可是,如就此放过他…… 他有难处,不向自己求助,却背着自己做这种勾当,可见和她并不是一心,若留在身边,日后是不是还能信他? 夏儿闻言,却颤声道,“小康,你……你怎么说出这种话来,小姐……小姐……”想说小姐不会拿他如何,可是向莫寒月一望,又心里不稳。 如果,是半年前的小姐,别说丢一只钗子,就算将整个院子搬去,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可是,如今的小姐,她竟然常常猜不到她想些什么。 小康见莫寒月不语,想的却是她不肯答应,神情中皆是绝望,突然狠狠咬牙,大声道,“小姐,是奴才对不住你,只求小姐瞧在奴才服侍小姐这些年,饶奴才家人!” 话一说完,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力气,突然撑身站起,一头向案角上撞去。 事发突然,夏儿只是“啊”的一声大叫,扑上去要拦,终究慢了一步,失声尖叫“小康……” 莫寒月也是大吃一惊,来不及挡人,顺手抓起椅子上一个靠垫丢了出去。但听“砰”的一声,小康已一头撞上案角,案子被他大力一撞,向另一侧翻倒,小康身子也跟着扑下,重重摔在地上。 夏儿吓的心胆皆裂,爬前两步抱住他身子,连声哭喊,“小康……小康……” 莫寒月一颗心也是惊的怦怦直跳,向前两步,颤声唤道,“夏儿!他……他……”心中大为后悔。 经过上一世,自己再难信什么人,哪知这一犹豫,竟然损折一条人命。没有料到,小康小小年纪,做事如此激烈。 夏儿泪落如雨,抱着小康的身子翻过来,却见他额头虽然撞的通红,皮肉有些破损,却并没有流血,不由一呆,轻声唤道,“小康!”探手在他鼻子下一拭,顿时大喜,说道,“小姐,小康没死!没死!” “哦!”莫寒月顿时松了口气,慢慢坐回椅子里。 如今这副身体虽然暗暗训练过数月,毕竟不能和上一世相比,刚才急切之下出手,自己也殊无把握,此刻见小康只是撞晕过去,不禁暗暗庆幸。 隔了片刻,小康悠悠醒转,见自己竟然没死,不由怔怔落下泪来,低声道,“小康有负小姐,又连累家人,还不如死了干净!” 夏儿气的咬牙,伸指在他额头一戳,说道,“你一死倒干净,岂不是陷小姐于不义?再说,你这一死,让康大叔、康婶儿又怎么办?” 小康脸色变幻,一时说不出话来。 莫寒月轻轻一叹,说道,“小康,瞧在你一片孝心的份儿上,这次的事,我可以不追究,只是……我还能不能信你?” 小康霍然抬头,眸中闪过一抹狂喜,颤声问道,“小……小姐,你……你说……” 莫寒月叹了口气,说道,“这阖府上下,都知道我是个傻子,丢了东西说不出来,也没人起疑,何况那样的一件首饰,旁人也未必放在眼里。只是……” 话说半句,停住不说,只是直直向小康注视。 小康心头一跳,翻身跪下,说道,“小姐饶奴才这次,奴才岂会不知道好歹,日后再不敢了!” 倒是个伶俐的!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你知道就好!”默默想了想,皱眉道,“你这偷首饰的主意,是自个儿想出来的,还是旁人教你?” 小康身子一缩,垂下头去,轻声道,“是……是奴才……奴才……” “你自己想出来的?”莫寒月皱眉。小康和夏儿同年,不过只有八岁,如果这法子竟然是他自己想到,此人还是不能太过信任。 小康咬唇,抬头速速向她一望,又垂下头去,低声道,“不……不是,是前次……前次小姐得了夫人们的赏,小人本想着,寻机会求小姐个恩典。哪知道……哪知道……” “哪知道你还没有开口,东西就被旁的小姐全部夺了去!”莫寒月替他将后半句讲完。 小康轻轻点头,说道,“前几日小姐去靖国公府赴宴,奴才请了小姐的恩出府,见我爹……见我爹身子越发不好,偏偏奴才手里,也只有那几十文例钱,只能瞧着着急。” 莫寒月想起那天的事,点头道,“难怪你那天回来的晚。” 夏儿跟着点头,说道,“我说瞧你像是哭过,偏偏不认!”咬牙又向他戳一指头,说道,“我们打小儿一起伺侯主子,你有事也不和我说,旁的也倒罢了,我不是也有例钱在那里?” 小康微微抿唇,低声道,“你存些银子也不易,我又如何能使你的钱?再说,你又能有多少?” 夏儿被他气笑,说道,“你不能用我的,却打小姐的主意!” 莫寒月见她将话说偏,皱眉问道,“你那日之后,就动了心思?” 小康轻轻摇头,说道,“是那天回来时,在角门上遇到德子,奴才一时胸闷,无处说去,恰好他问起,便说了出来,是他说……他说……” 嗫嚅两句,不安的抬头瞧一眼莫寒月,又垂下头去,低声道,“他说,如今小姐已经是嫡小姐,府里送过来不少首饰,任意取一件,也……也足够我爹瞧病……” “所以你竟然动了心,也没想过若是被人知道怎么办?”夏儿咬牙,又戳他一指。 这一指正戳在小康刚才撞桌子的地方,疼的眦牙裂嘴,却不敢躲,只是抬头向莫寒月偷偷一望,低声道,“德子说……说小姐是……是……” “说我是个傻子,纵知道了也不打紧!”莫寒月叹气,忍不住轻轻摇头。 如今自己养在侯氏名下,得了个嫡庶女的身份,还被人如此算计,可想原来那位十一小姐,过的又是怎样的日子? 这话被她说中,小康又不敢接口,只是跪伏在地,低声道,“奴才不敢!” 莫寒月倒是轻轻松了口气,点头道,“你起来罢!”看来,他也是被人所愚。 小康一怔,抬头向她望来,却不敢起。 难道,这件事,就这么掀过? 夏儿也是微微一怔,皱眉道,“小姐……” 那金钗虽然不贵重,却不比前次夫人们所赠的首饰。府里送来的东西,都是入了册的,如今不在,被人问起,怕不能交待。 莫寒月垂眸,不禁浅浅笑起,说道,“怕什么,任是什么事,只要你们与我一心,就没有过不去的!”说着抬眸,又向小康一扫。 小康心头突的一跳,忙道,“小姐放心,奴才再不敢做这等事!” 莫寒月摇头,说道,“我要的不是不敢,而是不会!” 小康连连点头,说道,“奴才做错事,小姐大恩饶过奴才,奴才若再做对不住小姐的事,当真是猪狗不如了!” 莫寒月点头,略想一下,向夏儿道,“素日我们三个的例钱,共有多少?” 夏儿忙道,“奴婢和小康一人五十文钱,小姐有三钱银子。” 三钱银子! 莫寒月微微皱眉,心底暗暗冷笑。这是寻常名门大族家里,一个小丫鬟的例银啊!夏儿和小康,更是最低等奴仆的例钱。 轻轻摇头,也不再多问,说道,“不捐有多少,你都取出来,先给小康应急,回头我们再想法子!” 夏儿一怔,问道,“全部?” 虽然吃用有府里的大厨房,但平时添个汤水,也要用到银子。 小康也是一怔,呐呐道,“小姐,这……这……”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万没有料到,她不但不追究,还将自己所有的银子给他。 莫寒月点头,也不解释,说道,“全部!” 夏儿一默,轻轻点头,回里屋去。隔了一会儿,果然捧着一个小包出来交给小康,里头无非也就不过一二两碎银子而已。 小康双手捧着,又再跪倒,忍不住落泪,哽声唤道,“小姐……” 莫寒月轻轻摆手,叹道,“我素日是个不留心的,竟然不知道存钱,这些虽不够瞧病,你先买些吃的给家里送回去,我们……再想想旁的法子!” 小康咬唇,轻轻点了点头,也不再推辞,向她重重磕一个头,郑而重之的将那小包揣进怀里。 莫寒月唤他起身,才道,“如今这院子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一切好说,可是眼瞧着那边起了院子,日后府里会放旁人进来,便得你二人费心管着。” 夏儿和小康互视一眼,结舌道,“我们……我们管着?”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我身边儿只有你们,你们不管,让谁管去?” 夏儿一脸为难,轻声道,“小姐,府里送来的丫鬟、小厮,自然是强过我们,我们……我们……只怕奴婢蠢笨……” 虽然他们是小姐自幼身边儿的人,可是终究年幼,又身份卑贱,如何去管旁人? 莫寒月摇头,说道,“我身边儿的人,不怕蠢笨,却不要那三心两意的。连前边的奴才也说我是傻子,指派你们欺瞒我,送来的又能怎样?难不成你们甩手不管,放我由他们摆布?” 二人一听,忙道,“自然不会!” 夏儿更是抢道,“她们若敢欺到小姐头上,夏儿便与她们拼命!” 小康也跟着点头,但想自己今天所做的事,也是欺她是个傻子,不由大为惭愧。 话说到这里,莫寒月也不再多说,点头道,“你们知道自个儿要怎么做就好!”摆手命他们退了出去。 二世为人,她再也没有前世的身份,更没有前世的权势,要想在这相府有所作为,第一步,就是要培植自己的心腹。眼前两个人,虽然受七姨娘恩惠,但……七姨娘不是她! 一番恩威并施,主仆三人达成共识,对小康偷盗首饰一事掀过不提,也令夏儿、小康二人心头暗暗自警,再不敢对自家的主子有一分轻视。 在盛京城寒风乍起的时候,相府后园的院子也已初具规模,最后拆掉围墙,再与莫寒月现在所住的院子打通,就算完工。 那日卫盈莲来,一改平日对莫寒月的冷脸,笑道,“虽然是另外加盖,但是如今这院子只能算偏院,妹妹总不能还住这里,到搬屋子那日,姐姐来给妹妹暖房!” 无事献殷勤! 莫寒月微挑了挑唇角,轻轻点头,说道,“还是七姐姐好!” 卫盈莲拉着她的手,轻声道,“那天姐姐也是一时情急,才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妹妹不要往心里去!” 莫寒月眨眼,反问道,“不好听的话?”皱眉侧头,像是在苦苦思索。 卫盈莲忙笑道,“其实也不过一时气话,妹妹忘了就好,想它做什么?” “哦!”莫寒月装出一脸轻松,连连点头。 莫寒月的新院子终于赶在冬至前五日完工,拆墙那日,卫盈莲特意打发秋儿过来,接莫寒月到她屋子里小坐。 跨过大半个相府后园,莫寒月带着夏儿刚刚进门,就见卫盈莲迎了出来,抓着她的手,嗔道,“瞧瞧,那时我说让妹妹选东边的翠玉轩,妹妹偏不肯,如今离的这样远,这大冷的天气,岂不是冻着?” 一边说,一边带着她进屋,转身又向秋儿道,“你招呼夏儿姑娘,这里不用你们!” 秋儿含笑答应,拉着夏儿道,“恰好我们偷懒,那边吃果子去!” 夏儿不放心莫寒月,微一迟疑,说道,“这……” “哎哟!”卫盈莲笑嚷,说道,“就这么个地方,你还怕我将你主子丢了?” 莫寒月微一抿唇,向夏儿道,“七小姐让你去,你去就是!” 秋儿也顺势道,“是啊,主子们说话,岂有我们奴才一旁听着的道理,有事自然会唤我们!”拉着她向下房去。 夏儿无法,只得一边走,一边回头向莫寒月道,“小姐,若有事记得喊奴婢!”还没等莫寒月应,就已被秋儿拖着出去。 卫盈莲握着莫寒月的手,进里间矮榻上坐下,吩咐小丫鬟奉茶取果子,又将暖炉移过来,这才挥手命退。 莫寒月见她这院子虽不很大,但是三进三出,两侧还带有偏院,进出的丫鬟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不禁暗叹。 同是庶女,这得宠和不得宠,真是天壤之别。 卫盈莲见她打量屋子,目光也向屋子里一扫,心里便有些得意,拍拍她的手,笑道,“等明儿妹妹屋子里陈设,姐姐帮妹妹瞧瞧!”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多谢七姐姐!” 卫盈莲笑道,“谢什么,自家姐妹,妹妹何必客气?”眼珠儿微转,向她打量几眼,说道,“这些日子妹妹那里事杂,姐姐也没有和妹妹好好儿坐坐,不知这些日子,罗家小姐可曾再下帖子请过妹妹?” 这才是她想知道的吧! 莫寒月心底暗笑,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只是轻轻摇头,说道,“这天气越来越冷,下帖子做什么?” 卫盈莲大急,说道,“上次进宫,我分明听几位小姐说,她们嫡小姐春日赏花儿,冬日赏雪的,怎么竟不叫你?” 如果罗家小姐不再和这个傻子有来往,那也就没有了利用价值,自己这些日子做的那些功夫岂不是白费? 莫寒月侧头想了想,问道,“冬天赏雪,可是还没有下雪,下帖子做什么?” 卫盈莲道,“说是冬日赏雪,又哪里只是赏雪,是说她们嫡小姐总能想出乐子来玩闹,她们竟不曾叫你?” 莫寒月见她情急,倒觉得好笑,微一垂眉,低声道,“十一什么都不会,想来她们瞧着无趣罢!” 卫盈莲急道,“那天,她们分明很喜欢你,后来还特意下帖子,请管家接你去吃茶,怎么又会说无趣?”想了想,侧头问道,“那天可曾发生什么?还是你说了什么?” 或者,就是罗五小姐请这傻子吃茶那天,傻子出了什么丑,让那些嫡小姐们厌弃她也说不定! 莫寒月点头,说道,“茶很好喝!”似乎那天的事,也只记得住喝茶。 卫盈莲又气又急,又没法子,心里暗暗叹气,真不知道该拿这个傻子怎么办? 莫寒月被她问起那天的事,想到扶奕的亲事,也不禁心里暗叹。 虽然说,那天自己出了主意,但罗雨槐等人终究只是一些闺阁千金,能不能将此事办成,当真难说,如果不成…… 嘴里和卫盈莲胡扯,眼皮轻抬,向窗外掠过一眼,心里有些不稳。 如果不能将杨乾入罪,再过半个月,就是年下,杨家,也该迎亲了! 偏偏,如今的自己不但没有了莫寒月的能耐,连打探个消息也没有办法,只能空着急。 那里卫盈莲见问不出什么,转话问道,“那天罗五小姐单请你一人吃茶?” 莫寒月摇头,说道,“还有傅家小姐,谢家小姐几个!” 卫盈莲心底暗暗一松,私心里想道,“这个傻子就算在罗家出什么丑,想来也只有罗雨槐几个人瞧见。如今她成了嫡女,日后出府的机会极多,攀不上罗家,还有旁的世家小姐……” 心里略略安稳一些,也不再多问,只是说,“再过半个月就是年下,妹妹又搬了新屋子,回头我去和母亲说,替妹妹下帖子,请几位小姐一同来坐坐热闹一下,可好?” 莫寒月微微勾唇,点头道,“好!”再不多说。 卫盈莲与她说的实在无趣,也不再理她,心里默默盘算要请上哪些小姐。 当然,那天和傻子交好的罗雨槐、叶弄笛等人要唤上,然后,自己结识下的黄来凤黄小姐要唤上,还有一些当日在皇宫说过话儿,后来再没有机会亲近的小姐…… 两个人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噼啪”声。莫寒月见她不再东问西问,乐得耳根子清静,半倚在榻背上,闭目养神。 卫盈莲心里盘算一会儿,这才想起半天没有理这个傻子,抬头一望,却见她倚在榻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不由微微皱眉,心里暗骂,“真是个傻子!” 正想唤醒她,就听门外小丫鬟回道,“小姐,前边的紫萱姐姐来了,说是寻十一小姐!” “紫萱?”卫盈莲忙道,“还不快请紫萱姑娘进来?” 紫萱可是侯氏身边的大丫鬟,亲自来找那个傻子,想来是有急事。 听着小丫鬟命应出去,这才伸手一推莫寒月,说道,“母亲身边的紫萱姑娘来了,说要见你!” “啊?”莫寒月应一声,忙坐起身来,迷惑问道,“什么姑娘?”其实她始终没有睡着,门外小丫鬟的话听的明明白白,心里也不禁暗暗猜测,侯氏这个时候找她做什么? 卫盈莲抬头向窗外一望,低声道,“许是有什么事,我们听听就知道!”说着亲自替她整了整衣裳,这才引着她向外间去。 紫萱跟着小丫鬟进门,先向莫寒月一礼,说道,“十一小姐,夫人请小姐前头去,要奴婢好一通寻找。”说完,才又向卫盈莲一礼。 卫盈莲瞧的咬牙。本来,姐妹二人,以她为长,该先向她行礼,可就因为这个傻子养在夫人名下,成了嫡女,竟然越到她的前头。 莫寒月却似浑然不觉,说道,“拆墙,七姐姐这里躲躲。” 心中的恼怒一闪而过,卫盈莲瞬间扬起一张笑脸,说道,“十一是说,她新院子建好,今儿在拆围墙,她一个女儿家怕被工匠冲撞,就先在我这里避避。” 紫萱听到这么一大篇话,被莫寒月就短短一句带过去,不禁好笑,说道,“得亏是七小姐才听得懂。” 卫盈莲顺势问道,“紫萱姑娘说夫人唤十一过去?不知道是什么事?” 紫萱忙道,“倒不是夫人有什么事,是靖国公府来人,给十一小姐下帖子。” 卫盈莲大喜,说道,“是单请十一一人,还是和上次一样?”上次虽然给卫十一单下了帖子,可是还有侯氏和众小姐的一张。 紫萱道,“说是罗五小姐请十一小姐冬至那天府上去饮酒赏梅,想来是单请她一人!”转向莫寒月道,“好小姐,快和奴婢去罢,已耽搁许久!” 卫盈莲大为失望,说道,“只请她一个人啊!” 紫萱点头,说道,“来的人说了,说并不是府上设宴,只是罗五小姐请几个姐妹一同坐坐。” 卫盈莲转念一想,又暗暗欢喜,说道,“横竖无事,我陪十一妹妹去罢,也省得你要和夫人交待!”说着,命小丫鬟去唤夏儿。 只是几位小姐小聚,更容易亲近,反而比一大帮子人好一些。如果自己跟去…… 这位卫七小姐在侯氏面前颇得几分脸面,紫萱倒是无可无不可,见二人穿了大衣裳,一起出门,向前院里来。 卫盈莲细微的神情落入眼底,莫寒月只是微微一笑,跟着二人出门,心里却暗暗凝思。一定是扶奕的事有了眉目,那几位小姐才要将她请去说话。 只是……究竟事情成没成,却说不定。 跨入正房的花厅,莫寒月先向侯氏见礼,这才向客座末位望去,含笑道,“原来是红翘姐姐!” 红翘含笑起身,向她福身一礼,说道,“奴婢见过十一小姐!”见她身后跟着卫盈莲,不由微微扬眉,也施下礼去,说道,“卫七小姐!” 侯氏早等的大不耐烦,见几人见过礼,皱眉道,“怎么去这许久才来?”向紫萱扫去一眼。 卫盈莲忙道,“母亲,此事不怪紫萱,是十一妹妹那边儿的院子修好,今儿拆墙,女儿请十一妹妹在女儿那里避避,紫萱不知道,仍寻去十一妹妹那里罢了!” 莫寒月听着直点头,说道,“是在七姐姐那里!” 侯氏这才点头,说道,“原来是拆墙!” 红翘听着相府拆什么墙,还要小姐避着,心里觉得奇异,又不好问,只是从怀中取出请柬交到莫寒月手上,含笑道,“再过几日就是冬至,我们五小姐说,这小节也不动大宴,单请十一小姐前去坐坐,吃茶赏梅!”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向侯氏一扫,心里暗讽。 前一次因为是两张帖子,这相府夫人竟然带着那么多女儿去,呼呼啦啦好大的队伍。 莫寒月双手接过,点头道,“烦姐姐替十一谢过五小姐!”心里倒是暗暗一松。现在离冬至还有五天,既然不是马上就去,想来不是什么急事。 送走红翘,侯氏大为紧张,皱眉道,“怎么这罗五小姐又单请十一一个?” 莫寒月微微抿唇,默然不语。 卫盈莲忙道,“母亲若不放心,女儿陪她同去便是!” “你?”侯氏皱眉,向她上下打量。 上一次就因为要她瞧着傻子,反而是她自己出丑,怎么这一次还要去? 卫盈莲咬唇,上前两步,说道,“前次原是女儿大意,走错路,被罗府的人误会,趁这机会,女儿也好解释一番,这也是我们相府的脸面。” 侯氏听她把相府的脸面也抬了出来,不禁皱眉,说道,“前次都不曾说清,这次又说什么?”不理她,只是把莫寒月叫过来,好一通嘱咐。 莫寒月垂眸听着,末了轻轻咬唇,低声道,“母亲,十一能不能不去?” “不去?”侯氏扬眉,说道,“方才你已经应下,怎么能不去?” 莫寒月嗫嚅半晌,才低声道,“前次虽说是罗五小姐请吃茶,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侯氏听她一句话半天说不完整,忍不住皱眉。 莫寒月道,“可是,傅姐姐、叶姐姐她们,都各自带着礼物,只有十一……”说到这里,垂头瞧着自己半露在裙摆外的脚尖,再不往下说。 侯氏一怔,说道,“礼物?”微想一想,点头道,“都是小女儿家,怕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罢?” 莫寒月摇头道,“贵不贵重,十一不知道,只记得叶姐姐拿的酥饼好吃!” “你只记得吃!”侯氏被她气笑,心里倒有了底儿,点头道,“既然只是些吃食,你命小厮街上捡好的去买就是!” 莫寒月眨眼,说道,“没钱!” “没……”侯氏张大眼瞧她几回,忍不住笑了出来,摇头道,“你倒也不算太傻,知道买东西要钱!” 正说着,听门外小丫鬟回道,“老爷回来了!” 帘子挑起,卫东亭带着股冷风进来。一眼见两个女儿立在地下,不由挑眉,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侯氏指着莫寒月道,“方才罗五小姐使丫鬟来下帖子,你这女儿抱怨没钱。”将刚才的话又说一回。 卫东亭一听,也不禁笑了出来,点头道,“听说靖国公府的几位小姐,都是眼高于顶的主儿,想不到她倒能得了罗五小姐的眼。” 侯氏轻哼一声,说道,“可不是,当年那位罗大小姐眼里,可是只有莫家丫头和贲家丫头几个。” 卫东亭听她提到当年的莫寒月和罗雨桐,眉心不禁一跳,眸光向两个女儿一扫,淡道,“想来这罗五小姐不大一样!” 过去的罗雨桐,对自己那两个嫡女可是看都不看一眼,更不用说结交。 莫寒月听侯氏提到自己,也是心头一动,眸光向卫东亭速速一扫,又垂下头去,轻声问道,“那……十一去不去?” “去!自然要去!”卫东亭点头,向侯氏道,“两位娘娘在府里时,像是也有这项开销,如今十一的名字已报上户部,自然要与旁的府的小姐多些来往,这例银……”话说半句,向莫寒月望去一眼。 侯氏心里咯噔一声,忙接口道,“十一年纪小,屋子里人也少,以往不走动,用不了许多,日后加些就是!”斜眼向卫东亭偷瞧。 这个庶女是个傻子,七姨娘又是个软弱的,一向拿的就是低等丫鬟的月例,也不知道卫东亭知不知道。 卫东亭点头,瞧她那神色,就知道往日刻薄,倒也并不在意,只是略一沉吟,说道,“就按原来娘娘们在府里时的规矩给罢,这一回,先给她添补一些!” 当年,虽然罗雨桐和莫寒月走的极近,可是在二人嫁后,仍然各奔东西。 莫、季两家问罪,虽然靖国公曾经上书求情,罗雨桐在边关,却并没有一点动静,可见也不见得与莫家有什么牵扯。 盛京城中,各府各衙,各大世家盘根错节,而这罗家是盛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名门旺族,这结交的机会却不能放过。 侯氏点头,向身边的丫鬟道,“芳草,给十一小姐拿几个年节备下的银镙子来!” “是,夫人!”芳草应命,转身进了里屋,隔了片刻,捧着十几个银镙子来,送到侯氏面前。 侯氏一见,笑道,“真是拿我的东西,你倒大方!” 芳草抿唇轻笑,说道,“奴婢想着,靖国公府门槛高,咱们十一小姐前去,宁肯多花银子,也不能丢了脸面。” 卫东亭听的点头,说道,“是这个理儿!” 侯氏闻言,下巴向莫寒月一指,说道,“交给十一小姐罢!” 芳草应命,径直交到莫寒月手里。莫寒月接过递到夏儿手上,向侯氏施礼,说道,“谢过母亲!” 夏儿虽然在相府数年,可是哪里见过这许多银子,一时间惊的脸色微白,双手轻颤。 卫盈莲也忍不住张大了眼,眸光向那托盘上的银镙子扫去一眼,就落在莫寒月脸上。 侯氏见莫寒月这个礼施的又比前几日端正几分,点头道,“这几日,你再多学学规矩,今儿没事儿就退罢!”说完才想起卫东亭,问道,“相爷可还有什么吩咐?” 卫东亭摇头,向莫寒月道,“你若有不懂的,记得多瞧瞧旁人!”话说半句收住,不禁微微皱眉,低声自语道,“怕是说什么,她未必能懂。”叹一声气,挥手道,“都去罢!” 莫寒月巴不得这一句,忙施一礼,也不等卫盈莲,转身就向外走。 芳草忙打起帘子,说道,“十一小姐慢走。”跟在她身后送了出去。 侯氏扬眉,说道,“瞧瞧,刚说让她多学点规矩,这一转身就忘!” 卫东亭点头,跟着又轻轻一笑,说道,“前几年,先不说盈舒、盈毓,就是我们在罗家也不知下过多少功夫,始终不能亲近,想不到罗五小姐竟然和十一对盘,就由着她罢!” 侯氏一听,也忍不住点头,笑道,“说不定倒是傻人有傻福呢!” 夫妻两个人谈论刚刚离去的傻子,早忘了前边还立着一个女儿。 卫盈莲被二人完全无视,不由暗暗咬牙,心中暗恨。 那个傻子,无非是机缘巧合,得了皇帝一个赐名,进而成了嫡女,竟然又是修院子又是赏银子,这若是落在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心头不禁怦然,却也只是一闪而过,见侯氏话音一落,趁机上前一步,问道,“母亲当真放心十一一个人前去?” 侯氏望她一眼,笑容就略略变淡,说道,“前次也是她一人,也并没听说出什么漏子,反而比你跟着她还强些!” 至少没有人给相府丢脸。 卫盈莲微微咬唇,却说不出什么,向卫东亭望去,见他也只是向她淡淡一望,心里越发闷堵,又不敢强求,只得施礼退出。 那边莫寒月在出门瞬间,经过夏儿面前的瞬间,低声悄语一句,就迈出门去。 夏儿一怔,跟着她出门,却在出院子之前,一手抓住芳草的手掌,笑道,“姐姐留步!” 芳草只觉得手中一实,竟然沉甸甸的是一块银镙子,不由一怔,跟着笑起,说道,“十一小姐慢走!夏儿妹妹慢走!”心里倒也暗暗点头。这个夏儿年纪虽小,又跟着一个傻主子,人倒是机灵。 夏儿虽然听莫寒月的话,给她塞了银子,却大觉肉疼,直到离开正屋的院子很远,才忍不住追上两步,说道,“小姐,那银镙子虽然不大,也够穷人家用一阵子,怎么就要送人?” 莫寒月忍不住轻笑,回头见附近没人,才轻声叹道,“你就没瞧出来,她在夫人跟前儿是个得宠的?只要她和我们一心,日后要银子还不容易?” 夏儿本就是个伶俐的,只是因为年幼,不经人情世故,所以没有想过。此刻经她一提,侧头想了想,果然刚才侯氏命她取银子,没说多少,这些银镙子都是由着她信手取来,忙连连点头,说道,“下次她有意再多给几个,方才的那块就回来了!” 莫寒月轻笑一声,说道,“或多或少,不必计较太多!”心里不禁暗暗一酸。夏儿想来也是穷怕了,加上小康家里的事,心里才会惦记这么些银子。 主仆二人边走边说,刚刚进了园子,就听身后卫盈莲声音唤道,“十一!” 夏儿一听是她,慌的忙将托盘抱紧,低声道,“小姐,这一次可不能被她抢走!” 莫寒月好笑,缓缓转过身来,向卫盈莲一笑,说道,“七姐姐怎么不陪母亲多坐坐?” 卫盈莲向夏儿一望,见她将装银镙子的托盘紧紧的抱着,眸中就闪过一抹不屑,含笑道,“爹爹回来,我在那里做什么?”赶上她并肩而行,问道,“方才听妹妹说,去靖国公府要带礼物,可曾想好买什么?”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母亲说到街上捡好的买!” 卫盈莲眨眼,笑道,“你身边儿就两个奴才,怕是不好使,若不然,此事交给姐姐,包你办的妥妥当当的。” 心里暗暗琢磨,如何让她在罗家姐妹面前出个丑,让卫东亭和侯氏对她失望,转而再多宠上自己。至少,重拾对自己的信任。 夏儿一听,却以为她算计这些银子,忙道,“七小姐,我们虽只有两人,可都是这盛京人氏,小康家里离这里也不过两条街,最是熟悉不过,不敢有劳七小姐大驾!” 卫盈莲见被个丫鬟一口回绝,不由脸上闪过一抹怒色,冷声叱道,“我和你主子说话,你一个贱婢插什么嘴?”换一张脸,向莫寒月笑道,“十一妹妹,不要说你这两个奴才太小,不得用,就算是得用的,又难免存着私心,还是姐姐替你办妥当些。” 莫寒月眨眼,浅笑道,“不打紧,十一知道罗姐姐她们喜欢吃什么!”竟然不搭她话岔儿,带着夏儿踏上回自己院子的小路。 卫盈莲气怒,只好停步,瞧着莫寒月的背影,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 那里夏儿见她不再跟来,悄悄松了口气,低声道,“吓死奴婢了,当真怕她来抢,又打不过她!” 莫寒月“嗤”的一声轻笑,眸底却闪过一抹寒光。 刚才卫盈莲所说的话,绝对不是贪图这一点银子,怕是有更多的心思! 只是此刻也无瑕管她,轻声道,“横竖你和小康都堤防着她就是了!” 主仆二人说着话,已经走到园子深处,眼瞧着高耸了一个多月的高墙拆去,露出一座新起的院子来,夏儿忍不住一声欢呼,说道,“小姐,很漂亮呢!” 莫寒月点头,同她一起向那院子去。 刚刚走到门口,就见卫敬言一袭青色夹袍,从新院子里出来,一眼瞧见她,忙道,“十一,你可算回来了!”招手唤她过去,皱眉道,“本想将你旧院子里那些破家具扔掉,你那个奴才死活不肯,你快说说罢!” 小康? 莫寒月微微扬眉,却不进去,微微笑道,“东西还能用,不用扔!”目光却掠过院子旁边留下的林子,不由心中一喜。 日后,自己仍然能来这里练功。 卫敬言皱眉,说道,“崭新的院子,怎么能用那些旧家具?” 夏儿见莫寒月只顾着左顾右盼,忙道,“放旧院子里就好!” 卫敬言有点头疼,实在不知道,该和傻子主仆怎么说,又得了卫东亭的话,凡事不能硬来,只得点头道,“那就等新院子东西备齐再说罢!” 见卫敬言要走,莫寒月忙道,“大公子!” 卫敬言扬眉,回头盯着她,问道,“你唤我什么?” 莫寒月一窒,心中暗道,“糟糕!”缩了缩身子,低声道,“大……大……” 本来想着,在卫盈毓进宫之前,卫十一叫她“二小姐”,想来唤卫敬言就是“大公子”,可是看他这反应,竟然不是? 卫敬言却心中暗觉诧异。七年来,从不见这傻子说出完整一句话,更不大分得出人来,加上他养在夫人名下,与她也颇少接触,更没听她唤过自己什么,此刻,竟然干干脆脆的喊出声“大公子”来。 见她被自己一问,露出些怯意,卫敬言轻轻摇头,淡道,“如今你该唤我声大哥才是!”话虽如此,想着如今在相府之外,眼前这个傻子就是自己的妹妹,还是不禁微微皱眉。 莫寒月微松一口气,忙点头道,“大哥!”仰头瞧着他,却不说话。 卫敬言等了片刻,不禁皱眉,说道,“方才唤我做什么?” “哦!”莫寒月像是刚刚又想起来,指着隔林的几座屋子道,“有人?” 她所住的小院,本来是守后园奴仆的住处,离后门极近,那里有一座奴仆们用来烧水的厨房。原来有些别的杂物挡住,现在杂物清理掉之后,露了出来。 卫敬言向那里瞧了瞧,想起这个傻子一向怕见生人,点头道,“不过是个厨房,你若不喜欢,明儿拆了便是!” 莫寒月连连点头,说道,“不喜欢!” 这就是让拆掉啊! 卫敬言点头,想了想,又指着原来小院儿的院门,问道,“那门呢?” 小院儿和新院子里边打通,这道门就可有可无。 莫寒月忙点头,说道,“要!” 多一道门户,自己出入才会方便一些。 看来,这个傻子是不愿意让小院儿有变化啊! 卫敬言自问知道了这个傻子的心思,点了点头,说道,“这两日还有新家具运来,自有奴仆替你规整,不必担心!”说完,也不再多理她,院子里唤出几个仆妇和粗使婆子,带着离去。 莫寒月见他走远,这才轻吁一口气,带着夏儿仍然由旧院门进去。 小康正搬着把小凳子坐在正屋门口,见她进来,一跃而起,唤道,“小姐!”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不过一些破旧家具,怎么不让搬走?” 小康抿唇,低声道,“奴才奉命守着院子,小姐不曾说,奴才不敢做主!” 莫寒月好笑,说道,“让你守着,也瞧是什么东西!”向紧闭的房门一瞧,说道,“还不开门?” 小康忙应,替她打开房门,挑起帘子。 莫寒月进门,说道,“你也进来罢!” 小康一怔,迟疑道,“我?”心里不禁打鼓。 小姐在外头整整一天,论理回来该换衣裳沐浴,唤自己进去,恐怕又是出了什么事。 正在迟疑,只觉得衣袖被人一扯,抬头就见夏儿满脸喜色,虽然不解,心却微微一松,跟着进来。 夏儿见他关上房门,这才将抱在怀里的托盘放在案上,向他道,“小康,你瞧!” 小康顺着她的手指望去,但见小小的漆木托盘上,竟然放着十几个银镙子。银镙子虽小,但每一个总在一两左右。 一时间,小康的一颗心突突直跳,抬头瞧瞧夏儿,又瞧瞧莫寒月,结结巴巴道,“这……这……”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你取一个银镙子,去街上买一些你们平素吃着可口的带回来,旁的给你家里送去!” 小康骤然见到这许多银镙子,一颗心已怦怦直跳,想着只要求下两个,就可以替父亲延医治病,哪知道他还没有开口,莫寒月就一口全给了他,不禁怔在当地,呐呐道,“小……小姐……” 夏儿也大出意外,愣了愣,才欢喜起来,在小康肩上一推,嗔道,“你傻了,还不谢过小姐!” 小康恍然回神,忙双膝跪倒,向莫寒月连连磕头,说道,“小姐大恩,奴才永世不忘,只是请大夫瞧病,有两个便好,奴才不敢贪心。” 莫寒月见他说的真诚,轻吁一口气,微笑道,“你请了大夫,岂有不吃药的?何况久病之人,总要调理,你尽数取了回去,他们手里也宽裕一些!” 倒不是个贪心的! 小康见她当真,怔了片刻,又重重磕下头去,说道,“小姐,奴才一家都是小姐再造,往日是奴才糊涂,日后必死心踏地跟着小姐,再不敢起二心。” 莫寒月闻言,眉端轻轻一挑,唇角勾出一抹笑意。 上一次自己饶过他,或者他心里只是存了一些敬畏和感激,到这一刻,才是语出真诚吧! 微微一笑,也不拆穿他,点头道,“能帮得上你,也不枉你跟我一场,起来罢!” 小康应命,又磕一个头,这才站起身来,却又疑惑问道,“小姐要我们素日爱吃的吃食?那些可都是微贱之物!”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要的就是微贱之物。” 要知道罗雨槐等人,都是出自名门,养尊处优,任是什么样的东西没有见过、没有吃过。反而是这市井中寻常百姓家孩子吃的东西,或者还新鲜一些! 小康自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她说的确切,只好答应,见再没有旁的事,将银子收起,辞出去替她烧水沐浴。 冬至那天,相府备好马车,载着莫寒月和夏儿向靖国公府来。 府前下车,就见有小厮迎了上来,向她行礼,说道,“十一小姐,你可算是来了,我们小姐已问了几回。”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有劳小哥!” 夏儿上前一步,向那小厮手里塞入块碎银子。 这是买完东西后,所剩无几的一点银子了。 小厮一怔,忙道,“小人谢十一小姐赏!”殷勤在前引路。 莫寒月见夏儿不用自己指引,竟会塞银子给别人,不禁好笑,向小厮微一点头,跟着他穿过庭院,向垂花门去。 进了垂花门,自然有后宅的小丫鬟引领,小厮向莫寒月恭敬行礼后退去。 夏儿见引路的小丫鬟走在前头,悄悄一拉莫寒月衣袖,悄声道,“小姐,方才奴婢做的可好?”小脸儿上都是得意,像个讨糖吃的孩子。 莫寒月微微抿唇,点头道,“甚好!”心里却忍不住暗笑。旁人府上一个引路的小厮,其实不必如此看重,只是话说回来,又哪知道几时用得着人,留份人情,总是好些。 夏儿得她夸奖,顿时大为高兴,瞅着前边引路的小丫鬟,又从袖子里摸银子。 莫寒月好笑,轻声问道,“你还剩多少银子,一会儿罗五小姐身边儿的丫鬟又怎么办?” 夏儿“啊”的一声,懊恼道,“早知道再绞的碎一些!” 莫寒月“噗”的一声轻笑,低声道,“不打紧的,日后再赏也是一样!”心里暗叹。终究是个孩子,这识人高低,一时也无法教她。 踏进罗雨槐的院子,小丫鬟回禀进去,就见罗雨槐很快迎了出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嗔道,“妹妹怎么才来,让我们好等!”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是妹妹的不是!”说着向她见礼。 罗雨槐还礼,吩咐红翘照应夏儿,自带着莫寒月向厅里来,向她手上的提盒一望,奇道,“妹妹来怎么还带东西?” 莫寒月抿唇,笑道,“不过平日的一些吃食,带些给姐姐们尝尝!”其实,找出这个借口,不过是为了和侯氏要银子。 罗雨槐微微一笑,说道,“妹妹有心!”引着她向厅里去。 跨进花厅,意外的看到除了谢沁、傅飞雪几人之外,孙灵儿和扶奕也在。莫寒月微微扬眉,喜道,“扶姐姐的事了了?” 待嫁的小姐,轻易不再出府,如今她能在这里,那杨乾就算没有定罪,这门亲事应该也算是完了。 谢沁见她进来,起身相迎,说道,“妹妹所说竟然不虚,那杨家当真不是什么好人家!”一边说,一边和她见礼。 自然是命人查过。 莫寒月听她说的率直,也不以为意,福身回礼,转头去瞧扶奕,问道,“那……扶奕姐姐……” 扶奕上前与她见礼,说道,“若不是妹妹提醒,姐姐当真是跳进火坑还不知道!”话虽如此,眉目间仍然带有忧色。 莫寒月一怔,转头向叶弄笛望去。 叶弄笛叹道,“原想着有人出首,我又求爹爹速办,可是……可是……”说到后句,向扶奕一望,轻轻摇头。 莫寒月心一沉,低声道,“难不成竟然不行?”想那法子虽然简单,但是依面前这几人的家世,又岂有办不成的道理? 谢沁轻叹一声,拉扶奕在自己身边儿坐下,摇头道,“前边的事,倒是顺利,只是哪里知道,那杨家竟然与洛亲王有瓜葛。如今案子虽然到了京里,却治不下去。” 五王洛亲王?宇文青桉? 莫寒月脸色微变,反问道,“洛亲王?” 宇文青桉竟然与高坡杨家有牵连?难怪那杨家如此肆无忌惮。 谢沁点头,叹道,“如果是旁的世家也就罢了,依我哥哥的颜面,谁不给几分薄面,可是……” 可是,谢家终究是外姓王,如何能与皇室宗亲的洛亲王相提并论? 扶奕眼圈儿一红,款款起身,向众人拜了下去,轻声道,“几位姐姐为我奔波,扶奕已经感激不尽,如今……如今……” 如今已经尽力,怕也只有认命! 谢沁大急,咬牙道,“不知道那杨乾如此不堪也倒罢了,如今既然知道,又怎么能够嫁他?” 扶奕咬唇,轻声道,“不要说我们扶家家道不显,就是……就是当年,又能如何?” 叶弄笛急的跺脚,说道,“难不成,明知是火坑还要往下跳吗?” 扶奕脸色微白,低声道,“要不然,又能如何?” 谢沁怒道,“如何?如何也不能嫁给那个恶霸!” 孙灵儿在一旁瞧瞧这个,瞧瞧那个,终于道,“你们将十一妹妹唤来,不是有话要问吗?”一句话,将姐妹几个的目光全部引到莫寒月身上。 谢沁这才省起,忙道,“十一妹妹,你可知道,在泽州府,高坡杨家有什么仇人?” 莫寒月不解,微微扬眉,说道,“那许多苦主,岂不都是杨家的仇人?” 谢沁摇头,说道,“如今前条路既然走不通,我们只能釜底抽薪,将杨乾杀了,一了百了。可是又不能我们自个儿动手,得寻一个苦主扶持,寻常的百姓怕是不成,要有一个有些势力的仇人才行!” 莫寒月微微皱眉,说道,“有些势力的?”心里暗叹。就算是有些势力,又怎么能和洛亲王抗衡? 傅飞雪也想到此节,轻轻摇头,说道,“听说湖水墨家就与杨家有什么瓜葛,可是,这许多年不曾动手,定是知道杨家背后有洛亲王撑腰。” 叶弄笛急道,“如果墨家都不成,还有哪一方的势力敢动杨乾?” 罗雨槐扯着莫寒月衣袖轻摇,说道,“妹妹想想,泽州府还有什么人能用?纵然解决不了杨乾,横竖先将扶姐姐的亲事拖住。” 莫寒月微微抿唇,垂下眸去,心底却诸般念头交战。 如今,自己身为相府庶女,要在这些名门世家的千金小姐中立足,一味装傻,断断不是办法。 只是,如果此时相助扶奕……自己的身份,又如何掩藏? 姐妹几人见她不语,谢沁、叶弄笛都想着是她已经没有法子,互视一眼,眼底都是焦急。傅飞雪却皱着眉,一脸的深思。罗雨槐沉不住气,在她肩头轻推,唤道,“十一妹妹!” 莫寒月心中念头百转,此刻已打定主意,慢慢抬头,问道,“上一次,十一记得姐姐们说要求助宋公子,他可曾说什么?” 谢沁道,“那几个出首之人的家眷,就是宋公子托人安置。” 莫寒月轻轻点头,问道,“出首的有几人?” 谢沁道,“是被杨乾所害的两家苦主!” “两家!”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太少!” “少?”叶弄笛扬眉,说道,“这两家人,一家被他害的家破人亡,只余一人,另一家两个女儿被他霸去,凌辱至死,这还不够吗?” 莫寒月冷笑,说道,“这两家人虽惨,可终究是刁斗小民,又有谁将他们的生死放在眼里!” 其实,只是两户寻常百姓,能将案子送入御史台,也算不易,可惜遇到的是洛亲王。 叶弄笛皱眉,说道,“妹妹此言差矣,我听爹爹常和几位兄长说,百姓才是国之根本,没有百姓的扶持,朝廷断断难以安稳。” 莫寒月点头,说道,“话虽如此,可是朝廷中人在意的只是百姓能不能依附朝廷,却不是几门几户百姓的安危。” 话一出口,心中暗暗惭愧。上一世,她莫寒月岂不也是如此? 叶弄笛默然。 傅飞雪微微挑眉,说道,“我们不过一些女儿家,朝廷的事,如何插得上手,如今为扶奕妹妹想法子才是!” 谢沁被她提醒,忙向莫寒月问道,“依妹妹的意思……” 莫寒月淡道,“两户苦主出首,洛亲王压得下,那么,二十户呢?二百户呢?两千户呢?” 谢沁听的暗暗心惊,失声道,“十一妹妹,你疯了,如此会挑起民乱!” 莫寒月冷声道,“那杨乾在泽州府欺男霸女不说,如今竟然欺到盛京世家的头上,若任由他下去,民乱怕是迟早的事!” 此话一说,姐妹几人都顿时无声,忍不住抬头互看。 虽然说,这几人都是闺阁少女,但是出身名门世家,见多识广,又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可比。 而莫寒月所言,正是大梁朝一个极大的弊端。往日没有人说过倒也罢了,此刻被她一言点破,她们听在耳里,自然知道她所言不虚。 罗雨槐脸色微变,说道,“十一,挑起民乱,就能救到扶奕姐姐?” 莫寒月微微挑唇,淡道,“民乱一起,泽州府自然会上报朝廷,洛亲王再也压不下,此事直达天听,皇上过问,看还有谁还敢为杨乾撑腰!” 扶奕脸色微白,颤声道,“妹妹是说,要……要皇上过问?这……这……” 毕竟此事太大,在场的都是深闺少女,哪里做过这样的大事,心惊之余,不由面面相觑。 莫寒月见众人不语,深知要说动她们,并不是易事,轻轻一叹,说道,“此事既然是洛亲王压下,如今这世上除了皇上,谁又能压得过他去?更何况,与其等着民乱自生,倒不如由我们加以控制,反而少伤人命。” 这一计手笔太大,姐妹几人都是心头震动,说不出话来。 莫寒月见几人的神情,震惊中带着迟疑,知道已经动了心思,又道,“如今我们此举,一为相助扶奕姐姐,顺手为民除害,又有什么不好?” 傅飞雪怔了良久,终于吁出一口气来,轻轻点头,说道,“十一妹妹说的是,纵然没有扶奕妹妹,这颗毒瘤也非得拔除不可!只是……”略一迟疑,向莫寒月望去,皱眉道,“单只这两户人家,已费了许多周折,这二十户,二百户,如何寻去?” 莫寒月见她已经赞成,不禁眉心微动,说道,“此事不难,杨家在泽州害人无数,又岂止那两户?只要在百姓中放出风声,一传十、十传百,自然会有人响应。” 傅飞雪轻轻点头,说道,“泽州府百姓被杨家欺压的久了,如今有机会将他们除去,自然会拼死一搏!” 罗雨槐听的手心滚汤,向傅飞雪问道,“傅姐姐认为此计可行?” 几个人中,一向以傅飞雪心思慎密。罗雨槐话问出口,几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落在她的身上。 傅飞雪皱眉沉吟,将此事前后又想一遍,终于点头,轻吁一口气道,“恐怕是最好的法子,但是还要寻小静安王几人商议!” 谢沁道,“这个有我!” 罗雨槐大喜,一把抓住莫寒月的手掌,笑道,“十一妹妹,真想不到,你竟会想出这样的法子!” 叶弄笛也连连点头,说道,“我们都比十一妹妹年长,竟然都比不上她呢!”跟着将谢沁、傅飞雪唤到一处,商议细节。 事关扶奕一生,罗雨槐忙命丫鬟服侍谢沁等人,自己却拽着莫寒月和孙灵儿到窗边另坐,笑道,“说这一会儿话,还不知道妹妹拿的什么,趁谢姐姐她们有事,我们自个儿先偷吃可好?” 莫寒月“嗤”的一笑,说道,“又是什么好东西,怕也入不了几位姐姐的眼!”将提盒打开,是一包还冒着热气儿的糖炒栗子。 罗雨槐“咦”的一声,说道,“前几日车上,我见过这个,央丫鬟去买,被妈妈听到好一顿数落,说是怕吃坏肚子。” 莫寒月抿唇,笑道,“栗子性躁,也就冬天里吃着才好,是妈妈怕姐姐贪嘴,吃顺了口,成日吵着要买!”取栗子剥开,送到她手上,说道,“姐姐尝尝!” 罗雨槐噘嘴,说道,“我哪里是那么不省事的?”闻着栗香扑鼻,送到嘴里一小块浅尝,果然甜香四溢,不禁连连点头,说道,“好吃!好吃!” 孙灵儿见她一副馋相,不由“嗤”的一笑,说道,“啊哟,哪里来的难民,见不得吃的!”话虽如此,闻着栗子诱人的味道,也觉难耐,忙也抢着去吃。 三人说说笑笑,一边抢吃栗子,一边说些闺阁女儿的趣事。 这时,笑儿从外头进来,行礼回道,“小姐,午膳摆好了!” 几人一听,才惊觉已经午时,罗雨槐忙起身,说道,“我们先用饭,将栗子藏起来,我留着慢慢吃!” 那边傅飞雪听到,笑道,“我们商议大事,这几个丫头竟然藏了好东西!”四人一同起身向这里来。 罗雨槐喜道,“都商议好了?” 谢沁点头,向莫寒月一望,点头道,“这次多亏十一妹妹!” 傅飞雪也轻轻点头,吁一口气,说道,“若不是亲见,如何能信此计是出自一个七岁的小女儿之口?” 孙灵儿也笑着点头,一扯莫寒月衣袖,笑道,“可不是么?前阵子总听旁人说妹妹是个傻子,又哪知道妹妹竟然有此智计,那些人的嘴巴,当真是误人!” 罗雨槐也连连点头,说道,“方才妹妹一番话,若是被我大哥听到,怕会赞一句,说妹妹不让男儿呢!” 莫寒月闻言,不由暗暗苦笑,轻轻摇头。 若不是自己二世为人,任她聪明绝顶,仅凭一个七岁的女娃,又能懂得了多少。 深吸一口气,莫寒月款款起身,向几人盈盈拜了下去,说道,“各位姐姐,妹妹还有一事相求!” 众人见她出此良计,反而给她们施礼,都是一愕。罗雨槐忙将她扶住,说道,“妹妹这是做什么?” 莫寒月正色道,“请姐姐们听我一言!” 罗雨槐无奈,说道,“妹妹但说无防!” 莫寒月抬头,目光向几人一一望去,轻声道,“今日之事,还请姐姐们为十一遮掩!” “什么?”罗雨槐不解,问道,“遮掩什么?” 莫寒月回头与她对视,轻声道,“各位姐姐都是名门嫡女,自然不知道妹妹的难处。往日,她们说十一是个傻子,并不是妄传,而是……而是本就如此!” “什么?”罗雨槐更加糊涂,说道,“你是说,她们说你是傻子,并不是妄传?” 不是妄传,那么她真的是个傻子? “是!”莫寒月点头。 还是孙灵儿最先反应过来,指着她叫道,“啊,十一妹妹,你是说,你一直在装傻?” 莫寒月勾唇浅笑,轻轻点头,叹道,“若不然,相府中那许多姐姐,又岂能容我?” 几人一听,都不禁互视几眼。名门嫡女,自然不知道庶女们的难处,可是见识过相府那一大群的庶女,对莫寒月的话,多少有些领会。 傅飞雪轻吁一口气,点头道,“原来妹妹是为了保护自个儿!” 想她一个外室所养的女娃,生母亡故,被接回相府,上边又有那许多姐姐,想来处境艰难,也只能用这个法子不引人注目,以图保护自己。 谢沁却瞪眼道,“以前倒也罢了,如今你又怕她做什么?谁敢欺负你,我们一同打上门去!” 莫寒月“噗”的一声轻笑,说道,“姐姐纵护着我,又岂能时时跟着?妹妹身份尴尬,还是不要显山露水的好!” 第128章又是什么事 扶奕向她深望一眼,点头道,“今日若不是为了我,想来妹妹也不会显露如此才智!”说着向她深深施下礼去,说道,“扶奕在此多谢妹妹!” 莫寒月忙扶住,说道,“十一初来乍到,就受到各位姐姐照应,姐姐遇此难事,十一岂能袖手不顾?” 扶奕、叶弄笛等人闻言,不禁汗颜。 当初,罗雨槐刻意引莫寒月与众人结识,几人心中多少都有些排斥,想不到,仅仅几面,她竟然将她们当成知交,而又哪里知道,莫寒月心里的另一番计较。 谢沁等人各自有事,用过午膳,只在梅树下应个景儿,便起身告辞。莫寒月也趁势向罗雨槐道,“如今扶奕姐姐的事不了,大伙儿都没有心思,妹妹今日也先请告辞,日后再来拜会姐姐!”说着辞下礼去。 罗雨槐点头,说道,“日后妹妹若有什么难处,打发人来知会一声儿!”握着她的手,送出门来。 拐出园子,谢沁道,“罗妹妹回罢,我们送十一妹妹上车就是!” 罗雨槐点头止步,眼望着众人的背影走远,这才转身回去,径直去后书房找大公子罗越。 莫寒月在府门外与谢沁等人告辞。马车刚刚驰动,夏儿就紧张的抓住她的手,问道,“小姐,谢小姐、罗小姐她们,有没有吃糖炒栗子?” “吃了!”莫寒月点头。 夏儿睁大眼,问道,“没有说什么吗?有没有嫌弃?” “没有!”莫寒月摇头,想着罗雨槐和孙灵儿吃的眉飞色舞的样子,不由微微一笑。 但凡高门大宅里,做食物都是尽量精美,却不知道,精心装点下,不但失去食物的原貌,也失去了食物原有的味道。罗雨槐等人都是名门世家嫡出的小姐,这原香原味的栗子,恐怕也难得吃到。 夏儿贫苦人家出身,虽然卖身相府数年,可是一直跟着个不得宠的小姐住在那小院里,又哪知道这其中的区别,闻言大为惊奇,忍不住“啧啧”赞叹。 府前下车,刚刚进入府门,就见管家赵顺快步迎了上来,说道,“十一小姐,你可回来了!老爷说,小姐一回来,请小姐即刻去正房!” 又是什么事? 莫寒月微微扬眉,点头道,“好!”也不多说,径直入垂花门,向正房里去。 院门内,小丫鬟们见她进来,齐齐见礼,唤道,“十一小姐!” 莫寒月点头,向正屋去。身后的夏儿将下巴抬高,小脸上一片得意。 过去几年,没少受这些小丫鬟的气,想不到竟然还有今日! 正房门口,紫萱见她进来,忙向内回道,“老爷,夫人,十一小姐回来了!”说着话,替她扶起帘子。 莫寒月向她略一点头,说道,“多谢紫萱姐姐!”从她打起的帘子下进去。 正房的花厅里,此刻卫东亭和侯氏正坐着饮茶,侯氏身边立着三姨娘吕氏,四姨娘施氏。卫东亭左首,坐着大公子卫敬言,侯氏右手,是三小姐卫盈秀,七小姐卫盈莲。 一见莫寒月进门,所有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的身上,卫敬言、卫盈秀二人的眸子里带着一丝研判,卫盈莲眼底满是嫉恨,脸上却漾着一个灿烂的笑容。 三人神情尽收眼底,莫寒月却眉目不稍微动,上前向主位上的两个人行礼,说道,“十一见过爹爹、见过母亲!” 卫东亭见她礼数周到,不禁赞赏的点头,说道,“你今儿去靖国公府,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这才刚过末时。 莫寒月轻声道,“是谢大小姐说,都是女儿家,不宜闹到太晚,免得被几位罗公子笑话了去,用过午膳,就早早的回来!” 侯氏扬眉,问道,“那旁的小姐呢?也早早的离开?”或者是人家赚弃了这个傻子,赶她先走。 莫寒月点头,说道,“我们是一道儿出府,只是女儿的马车先行一步。” “哦!”侯氏这才放心,叹道,“没事就好!赶明儿进宫,可也要千万提着小心,别像上回一样,到处乱跑!” 进宫? 莫寒月微微挑眉,转头向卫东亭望去。 卫东亭点头,说道,“今儿礼部传下旨来,除夕夜,要各府的公子、嫡女伴驾,你也在册子上。” 此话一出,四姨娘施氏顿时一脸喜色,问道,“相爷,如此说来,我们飞儿也能进宫?” 二公子卫敬飞,是四姨娘所出。 卫东亭点头,说道,“十五岁以上的公子,都可入宫!” 三姨娘吕氏大急,问道,“小姐们呢?” 侯氏见两个姨娘抢着说话,冷哼一声,说道,“你们就没有听到?圣旨只传嫡小姐进宫!” 三姨娘满脸失望,轻声道,“前次皇上不是传旨,许庶小姐进宫吗,怎么这次……”说到后句,见卫东亭不悦望来,嗫嚅着停口。 “是啊!”卫盈莲慌忙接口,说道,“爹爹,前次皇上已恩旨我们进宫,这一次怎么只传嫡小姐?” “这是皇上的意思,我又到哪里问去?”卫东亭皱眉,目光向莫寒月一扫,说道,“横竖还有些日子,缺什么少什么,记得让丫鬟来回!” “是!”莫寒月点头答应。 卫东亭见两个女儿,两位姨娘都是一脸不满,不由大为头疼,挥手道,“你们再陪母亲坐坐,敬言,跟我来!”起身出门,向书房去。 送卫东亭和卫敬言离开,侯氏仍然回身坐下,向莫寒月道,“方才你爹也说了,你那院子已经修好,身边儿缺人,也不用外头买去,趁着年下庄子里来人,命他们将家生的奴才带来,选几个机灵的放在你院子里。” 这倒是省事! 莫寒月微微抿唇,点头道,“十一听母亲吩咐!” 庄子里的奴才,虽然都是家生子,可是从出生就在乡野里,没有经过调教,进府就跟着小姐并不合规矩。侯氏此举,自然是不愿意在此事上费神。 而对莫寒月来说,奴才没有经过调教,就不会与府里别的人有太多的牵扯,倒比别处调人过来安心。 听着这个傻子又是修院子,又是添丫鬟,卫盈秀只是向她一望,微勾了勾唇,浅笑不语。 卫盈莲却一脸忿忿,咬一咬牙,低笑一声,说道,“十一这一回进宫,可记得不要再乱跑,上一回,天幸没有出什么大事!” 如果不是上一回得了皇帝赐名,这个傻子怎么会瞬间风声水起? 自然指她被峻小王爷“戏弄”的事! 莫寒月只当听不出她话外之意,微微一笑,向她施礼,说道,“多谢七姐姐提醒!” 哪个是提醒你? 卫盈莲将脸一沉,转过头去。 卫盈秀含笑向二人一望,放下杯子轻轻起身,向侯氏施下礼去,说道,“母亲说这一会儿话,想也乏了,女儿晚些再来给母亲请安!” 侯氏点头,向另外二人挥手,说道,“你们也去罢,没事别来这里吵闹!” 卫盈莲张了张嘴,终于将嘴边儿的话隐下,和莫寒月一起施礼告辞。 三姨娘、四姨娘一见,也忙向侯氏施礼,说道,“妾身先行告辞,回头再给夫人请安!” 侯氏点头,摆手道,“去罢!都去罢!”众人这才退出正房。 出正房不远,就是姨娘们所住的偏院,三姨娘、四姨娘有自己的心事,各自辞去。 辞过姨娘,卫盈秀在前,卫盈莲、莫寒月在后,姐妹三人带着丫鬟往园子里来。 卫盈莲暗暗将心底的嫉忿压下,换上一张温和的笑脸,说道,“十一,今儿玩的可好?”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罗姐姐家的饺子包的甚好!” 谁问你饺子了?真是个傻子! 卫盈莲皱眉。 前边的卫盈秀却忍不住“嗤”的一笑,侧头向她一瞧,说道,“十一,你也不小了,怎么只记得吃?” 莫寒月眨眼,说道,“今日罗姐姐请十一去,就是为了吃饺子赏梅!” 卫盈莲眸光一亮,说道,“赏梅?是各府的小姐吗?不知去了几人?都玩些什么?” 莫寒月微微抿唇,说道,“也只是五六位小姐,一同坐坐,说话儿吃茶罢了,并没有玩什么!” “说话?”卫盈秀眉心一跳,浅笑道,“若有有趣的事,十一妹妹也说给我们听听,免得我们深居后宅,竟然不知道外头事。” “对!对!”卫盈莲忙跟着点头,说道,“三姐姐说的是,往日我们不曾出府也倒罢了,出去两次,才知道自个儿竟是井底之蛙呢!” “好!”莫寒月点头,侧头想了想,说道,“听谢姐姐说,萧家有极大的一处园子,偏偏不用来种花草,竟然弄出好几个练武场来。” “萧家?可不是武安侯萧家?”卫盈莲忙问。 “是吗?”莫寒月露出一丝迷惑,摇头道,“这个十一不知道,谢姐姐只说是萧家。” 卫盈秀点头,说道,“虽然萧家是大姓,但是这满大梁朝,除了武安侯府,又有哪一个萧家能入了谢大小姐的眼,说的自然是武安侯萧家。” 卫盈莲挑眉,连连摇头,说道,“诺大世家,怎么园子修成练武场?” 卫盈秀微微勾唇,说道,“武安侯世代功勋,以军功袭爵,如今的武安侯兄弟四人,都手握兵权,园子修成练武场,也不足为奇。” 卫盈莲低声道,“武安侯兄弟四人吗?怎么前次宫宴不曾见过。” 莫寒月见卫盈秀居在深闺,竟然知道武安侯府的事,不禁微微挑眉,接口道,“听说,另外三位公子都在外统兵,并不在京里!” “哦!”卫盈莲点头,顿时兴致缺缺,默了一下,又再问道,“还有没有旁的趣事?” 莫寒月微微挑唇,眸光向她一扫,假装突然想起什么,低叫一声,说道,“呀,姐姐不问,十一险些忘记!” 卫盈莲挑眉,问道,“什么?” 莫寒月道,“孙大小姐说,前阵子饮宴,有一位什么黄小姐,向她问起姐姐!” 卫盈莲心头突的一跳,目光速速向卫盈秀一扫,眸中露出一抹喜色,却假装想不起,问道,“什么黄小姐,怎么会问我?” 莫寒月侧头,问道,“姐姐不知道吗?许是那位小姐弄错,只是听说,过几日想要邀姐姐赏雪呢。” 卫盈莲心头突的一跳,再也不顾卫盈秀,装做突然想起,双手一拍,说道,“哎呀,我想起来了,前次在靖国公府,是结识一位黄小姐,方才一瞬,竟然没有想起她来。”忙扯着莫寒月的衣袖问道,“她说赏雪,也是给我下帖子吗?不知道几时?” 莫寒月摇头,说道,“孙大小姐只是提起一句罢了,妹妹也不曾问!”瞧前边已经走到岔路,福身向二人施礼,说道,“三姐姐、七姐姐慢走!” 卫盈莲见她要走,不禁大急,一把扯住她衣袖,说道,“怎么话说半句,这可不是急人?” 莫寒月愕然道,“七姐姐,十一当真不知道,孙大小姐只是约略一提罢了。” 这几年,卫盈秀因为上边压着二小姐卫盈毓,年纪老大也没有议亲,此时表现的虽然没有卫盈莲急切,可是也急欲在人前露露脸,为自己觅一个好夫婿。 此刻听说卫盈莲竟然结识下什么小姐,要邀她赏雪,不禁暗暗咬唇,笑道,“七妹妹也太心急,既然说赏雪,自然是要等到下雪才行。” 听她提醒,卫盈莲不禁有些泄劲,松手放开莫寒月,叹道,“谁又知道几时才能下雪?”抬起头,闷闷的瞧着头顶蓝蓝的天空。 莫寒月忍笑,福身向二人辞过一礼,带着夏儿径直转向回自己院子的小路。 今日之后,恐怕这位七小姐要天天盼着下雪了,免得她再生出旁的事来。 新院子虽然修好,但因为无人服侍,莫寒月主仆仍然住在原来的小院儿里。 小康见莫寒月回来,忙跟了上去,回道,“小姐,今儿余下的家具都已经运来,大公子说,要小姐瞧瞧还缺什么,再回府里,晚些补上。” 莫寒月点头,说道,“嗯,想来不缺什么!” 小康小心问道,“小姐不去瞧瞧?” 莫寒月回头向他笑望,问道,“你可曾去瞧过?” 小康忙点头,说道,“奴才盯着,怕她们磕坏什么。” 莫寒月微微一笑,问道,“那你可曾看到缺什么?” 小康想了想,轻轻摇头,低声道,“这院子里的东西,已是奴才从不曾见过的,瞧的眼睛都花了,哪里知道缺什么?” 莫寒月点头,说道,“这旧院子东西简陋,我们岂不是也一样过来?那新院子总不会较这里差!” 小康连连点头,问道,“小姐,我们几时搬过去?” 莫寒月想了想,笑道,“等新来的奴仆进府再说罢,这几日你们二人多去转转,不要回头自个儿找不到屋门儿!”说着话,人已经进了正屋。 夏儿忍不住好笑,说道,“瞧小姐说哪里话,任这院子有多大,还能大过园子去!”转头向小康道,“你先去烧水,我服侍小姐更衣,一会儿去瞧瞧院子。” 小康点头,说道,“奴才过午之后,想着小姐随时回来,早已将水烧好!”赶去下房取水。 莫寒月见他殷勤,只是微微一笑。 换过衣裳出来,小康已送水进来,莫寒月将他唤住,问道,“这几日你家里可有什么信儿?” 小康点头,说道,“今儿下午,奴才的弟弟央人带进话儿来,说我爹吃了药,已有些起色,我娘要奴才给小姐多磕几个头!”说着双膝跪倒,向莫寒月磕下头去。 莫寒月摆手,命夏儿将他拉起,问道,“方才你说是你弟弟央人传进话儿来?” 小康点头,略一迟疑,说道,“是……是德子……” “德子?”莫寒月微微挑眉,问道,“你是说,你弟弟央的是德子?” 小康点头,苦笑道,“奴才弟弟谁都不认识,想来是恰巧遇上。” 莫寒月微微扬眉,说道,“德子可曾问过你银子的事?” 小康心头一跳,低声道,“他……他问过,只是……只是奴才只说……说小姐赏了一个银镙子……”抬头速速向莫寒月一望,急道,“小姐大恩,奴才不敢忘,只是怕……怕……” “怕那德子生事!”莫寒月点头,轻吁一口气,说道,“你做的很好!” 小康见她并不介怀,也跟着松一口气,说道,“多谢小姐!”见她要洗漱,躬身辞了出去。 等歇一觉起来,夏儿和小康也查过院子回来,听完二人讲述,莫寒月略略一想,说道,“等新人进院子,想来还有阵子,如今两道门户,总要有人守着,小康夜里就先进新院子里罢!” 小康奉命,侍奉过晚膳,将自己少的可怜的行李略一收拾,当真去守新院子。 年节将至,泽州府出首杨乾的百姓返乡却路遇劫匪,生死不明,疑犯直指杨乾。 消息传回,泽州府百姓顿时一片大哗,一传十、十传百,曾受杨家欺凌的百姓齐集府衙门外,请知府衙门为受害百姓讨一个公道。 泽州府知府左天意不理,支使衙差驱赶百姓,至使多人伤亡。 群情愤怒,冲入府衙,砸毁大堂。衙差拼力镇压,又使数十人伤亡,却终究寡不敌众,百姓占据整个知府衙门,左天意依靠几名心腹的保护,才带着妻儿逃出府衙。 就在此时,湖水墨家三公子墨浩林排众而出,止住激愤中的百姓,具万言书,历数杨乾恶迹,状告泽州知府十大罪状,送入盛京,直达御史台。 就在御史台将万言书递上朝堂的第二日,泽州府情形再变,高坡杨家率人烧毁闹事百姓房屋,烧死数十条人命。众百姓激怒之下,墨家再也无法约束,民乱顿起,整个泽州府哀鸿处处。 皇帝震怒,速命刑部派人前往泽州府,查明事情原委,平息民乱。 在泽州府一团混乱时,盛京城内已经狂风四起,天气骤然转寒。相府田庄上的各处管事相继带着钱粮和年货进京。 那天,莫寒月刚刚用过午膳,习妈妈就带着十个女孩子进来,说道,“十一小姐,这些都是我们相府的家生子,刚刚从庄子里调来,夫人吩咐,日后就在小姐的院子里服侍!” 莫寒月点头,却不说话。 习妈妈见她眼望着那许多女孩子,似乎傻住,又试探唤道,“十一小姐?” 见她回头望来,又陪笑道,“这些女孩子,都是夫人命管家亲自挑选,怕大些儿的不好管束,最大的也就只有十三岁!” 莫寒月点头,说道,“有劳妈妈!” 夏儿忙道,“这大冷天儿的,有劳妈妈跑这一趟,屋里坐坐罢!” 习妈妈连连摆手,说道,“我身上还有差事,不敢耽搁!” 夏儿笑道,“那也总不能让妈妈站在院子里说话!”扶着她的手,向屋里来。 习妈妈笑道,“难为夏儿姑娘这张小嘴儿!” 夏儿笑道,“妈妈过奖,只是我们院子里从不曾有这许多奴才,就连我们小姐也要向妈妈讨教如何安置呢!”说着回头向莫寒月一望。 莫寒月点头,说道,“还要向妈妈讨教!” 再怎样也是一个傻子! 习妈妈见她重复夏儿的话,不由心底一声轻叹,脸上却不动声色,在自己嘴上轻拍一掌,笑道,“当真是老奴糊涂,没有将话说清楚!” 夏儿轻笑,扶她坐下,速速沏上杯茶来,笑道,“妈妈慢些说就是!” 习妈妈点头,向院子里立着的女孩子们望去一眼,说道,“依府里的规矩,嫡小姐们的院子里要有两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六个小丫鬟。如今小姐身边儿已有夏儿姑娘,这次便将余下的十一个补齐。” 莫寒月见院子里立着的,正是十一个女孩子,跟着轻轻点头。 夏儿见那些女孩子都没有穿府里丫鬟的服饰,忍不住问道,“妈妈,只是不知道,她们哪一个是大丫鬟,哪一个是小丫鬟。” 习妈妈笑道,“相爷说,夏儿姑娘自幼服侍小姐,如今自然提为大丫鬟。只是这些都是从庄子里调来,哪个可用,哪个不可用,相爷、夫人并不知道,还要小姐亲自来定,夏儿姑娘费心,回头报进府里帐上就好!” 虽然是向莫寒月说话,一双眼睛却是瞧着夏儿。 夏儿忙点头,说道,“妈妈放心,这两日奴婢就报上去!” 习妈妈点头,说道,“那老奴先请告辞!”说着向莫寒月行礼。 莫寒月说道,“妈妈慢走!”起身送到门口,向夏儿微一点头。 夏儿跟着送出院子去,抓着习妈妈的手笑道,“有劳妈妈,妈妈有空再来坐坐!”一块银子已塞到她手里。 习妈妈一怔,跟着微微笑起,说道,“好伶俐的丫头!”也不推辞,转身离去。 夏儿转身回来,见十一个女孩子将小小的院子挤的满满的,不禁头疼,向莫寒月求助的喊,“小姐!” 虽然说,在相府已不是一年两年,可是她终究年幼,突然要她管束这许多人,又要分什么等级,一时却觉得手足无措。 莫寒月点头,目光向院子里望去。见这些女孩子大多十余岁年纪,最前立着三个,其余八人四个一排,都低头规规矩矩的立着,不禁微微一笑。 说是要她亲自定这些丫鬟的等级,但从这些女孩子站立的位置,和她们身上的衣裳已经可以看出优劣。 夏儿见她不语,心里不禁暗急,又再唤道,“小姐!” 只因自家小姐是个傻子,这几年来,不但夫人、小姐们不将她瞧在眼里,就连府里的奴才也常常欺凌,如今这些丫鬟送来,不趁今日立威,恐怕日后不好管束。 莫寒月自然知道她的心思,微微一默,说道,“这几日风大,新院子虽有小康看着,却无人洒扫,你们既来了,也不用急着分什么等级,先去将院子清扫干净,赶在年前,我们也好搬进去住。” 众丫鬟一听,都不禁错愕,当先一个大约十二、三岁丫鬟抬头向她一望,低声道,“小姐,那是粗使丫鬟的活儿!” 一个乡野里来的丫头,还知道什么活是粗使丫鬟的。 莫寒月微微挑眉,向她凝目注视,见她虽然也穿着粗布衣裳,但洗补干净,极为厚实,心里更有了些底儿,浅浅一笑,点头道,“今日新来,先不分粗的细的,新院子清扫不出来,你们也无法安置!”说完也不看她,转身回屋子里去。 那丫鬟还要再说,夏儿已迈前一步,说道,“小姐的话可曾听到?都随我来罢!”也不管她们应不应,转身向通往新院子的角门去。 小康立在角门边儿,见她过来,点头道,“你服侍小姐,我去罢!”径直拽开角门出去。 方才那丫鬟低声道,“为何不是我们服侍小姐?” 夏儿回头,向她扫去一眼,问道,“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那丫鬟见她问名,将下巴一扬,说道,“我姓金,名叫丽儿,是府里金管事嫡亲的侄女儿!” 夏儿听到“金管事”三个字,不由轻吸一口凉气。只是想到莫寒月要她立威的话,却当做没有听到,冷笑道,“原来是丽儿姐姐,你说你要服侍小姐?你可知道小姐爱饮什么茶?要几分烫的水?还是知道小姐的物件儿都放在什么地方?” 丽儿见她比自己矮一头,竟然如此抢白,冷哼一声,说道,“纵然我们不知道,难不成小姐也不知道?我们不会问么?” 夏儿好笑,说道,“这倒奇了,我们做丫头的,是为了让主子们省心,丽儿姐姐是想每一件事都去问小姐吗?” 丽儿被她说的脸色阵青阵白,咬唇默了一瞬,说道,“方才习妈妈说,要小姐定我们等级,如今怎么等级不定,就指派差事?” 夏儿扬眉,说道,“进了这院子,便是小姐的奴才,小姐爱什么时候定,便什么时候定。再说了,方才习妈妈也没有说出即刻定等级的话来,主子不急,姐姐又急什么?” 丽儿冷哼一声,说道,“虽说我们服侍的是十一小姐,拿的可是府里的傣禄。” 夏儿见她刚来就不将莫寒月放在眼里,不由气往上冲,将脸一沉,正要说话,却听到屋子里一个清清淡淡的声音道,“夏儿,这位姑娘既然不愿,不必勉强,你去回习妈妈,就说我们用不动她,带她出去罢,吵的我头疼!” 夏儿一听说她头疼,忙道,“小姐,夏儿知道,你宽心歇息!”向丽儿一瞪,不再理她,转向另外十人,说道,“若你们还有不愿留下的,一并站出来,免得我还要去回。” 本来进府之前,这十一个人以金丽儿为首,可是此时见夏儿年纪虽小,却伶牙利齿、言语便给,都不禁面面相觑,心里已有些犹疑不定。 等到屋子里那清清淡淡的声音传来,不知道为什么,脖梗子后边都感觉到一丝森冷的寒意,不禁打一个突,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都向丽儿一望,默默的绕过她,跟着小康向新院子去。 那边小康听丽儿说出“金管事”三字,脸色早已微白,不安的向夏儿望来。 夏儿明白他的心思,只是向他送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丽儿早听说这位十一小姐是个傻子,身边又只有一个丫鬟一个小厮,本想借着金管事的名头将这主仆三人震住,日后就可以在这院子里独大。 哪知道不但眼前这个小丫头全不把“金管事”三字放在眼里,屋子里那位更是一句话要将她退了出去。 终究是一个十余岁的女孩子,见旁人都跟着小康过去,独留她一人,不禁心里一虚。 咬了咬唇,说道,“我……我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只是想着,定好等级才好派活儿罢了,既是……既是小姐吩咐,我……我……我去就是!” 转头向正屋的窗户瞄去一眼,生怕莫寒月将她留下,绕过夏儿,快步跟着众人去了。 夏儿本以为还要有一番争执,见她突然伏软,不由一愣。瞧着她们走远,才向屋里去,向莫寒月道,“小姐,那个丽儿当真是金管事的侄女儿?怎么那么奇怪?” 如果不是金管事的侄女儿,为何那样嚣张,若真是金管事的侄女儿,怎么又会突然伏软? 莫寒月“嗤”的一声轻笑,说道,“这世道,不管是谁,你不怕她,她自然怕你!” 更何况,就算她是金管事的侄女儿,十二、三岁才进府做丫鬟,可见金管事也没有太多照应。 夏儿瞪眼,说道,“可是,她可是金管事的侄女儿!” 莫寒月微微一笑,点头道,“你知道她是金管事的侄女儿,可她并不知道你是谁,只要你不怕她,她自然怵着你!” 夏儿微微咬唇,轻声道,“那……还去不去回习妈妈?” 莫寒月“嗤”的一笑,说道,“她都听命去了,还去回做什么?” 话虽如此,眸底还是凝出一抹冷色,微一沉吟,说道,“我这里不用服侍,你也进院子里去,和小康说,瞧着她们做活儿,各人如何,回头来报我!” 夏儿领会,仍服侍她歇下,才向新院子里去。 听着她出去的声音,莫寒月轻叹一声,唇角不由抿出一丝苦笑,心底暗道,“莫寒月啊莫寒月,你立誓报仇,可是,如今不但自个儿做不了什么,身边儿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又要如何报仇?难不成,往井里投毒吗?” 这个念头一起,又不禁哑然失笑。 先不说莫、季两家五百口子人命,让她并不甘心一把毒药将卫氏一家毒死,就算她肯,又哪里去找毒药? 第二日一早,小康来回,说新院子已洒扫干净。莫寒月也不唤人去找府里的仆妇,只命夏儿带着几个丫鬟将自己不多的东西略一收拾,就搬进新院子里去。 丽儿见她随身只有那么些东西,眸光里就露出几分不屑,向身边儿的丫鬟轻声道,“还小姐呢,我大伯家的姐姐都较她强些!” 那丫鬟微微抿唇,低声道,“姐姐悄声罢,仔细小姐听到。” 丽儿轻嗤,说道,“那又如何,她还当真能将我退回去?”话虽说的强硬,可终究心里没底,抬头向阶上那小小的身影望去一眼。 新院子建起虽然有些日子,可莫寒月还是第一次进来,前前后后走了一遍,见是一处二进的院落,原来的小院就成了新院子的东偏院,西边相对,还有一处西偏院儿。 虽说不大,倒也修的精致! 小康端出一把椅子,放在正屋门口,躬身唤道,“小姐!” 莫寒月轻轻点头,在椅子上坐下,接过夏儿奉上的茶却不饮,眸光淡淡扫过立在庭院里的众丫鬟。 众丫鬟本来都低声窃议,见她如此架式,声音就静下几分,被她目光扫到,心头都是一突,不禁噤声,垂手而立。 莫寒月唇角微勾,垂眸以茶盏的盖子抿茶,淡淡道,“昨儿天晚,也没有问你们名字,现在各自报上来罢!”语气虽然清淡,却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 众丫鬟闻言,互视几眼,就有人在金丽儿的手臂上轻推,低声道,“丽儿姐姐先说罢!” 金丽儿倒也不推,上前一步,大声道,“小姐,我叫金丽儿,十三岁,是府里金管事的侄女儿!” “丽儿姐姐!”不等莫寒月说话,立在她旁边的夏儿就微微扬眉,说道,“回小姐的话,要自称奴婢,还要见礼!” 金丽儿微微咬唇,眸中闪过一抹恼意,张了张嘴想要反驳,见莫寒月眼皮都不抬,只得将气忍回,屈膝行礼,说道,“回小姐的话,奴婢金丽儿!” “嗯!”莫寒月点头,抬头向她一扫,眸光就移到她身边另一人身上,问道,“你呢?” “奴婢小红!” “奴婢丰儿!” “奴婢秀秀!” …… 众丫鬟一一上前见礼通名。 莫寒月听完,轻轻点头,也不知道记住没有,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一个衣衫单薄,身形瘦削的女孩子身上,问道,“你说你叫小桃儿?” 小桃儿忙上前一步见礼,说道,“是,奴婢名叫小桃儿!” 莫寒月点头,问道,“你原是哪处庄子上的,家里还有什么人?” 小桃儿忙道,“奴婢是恒州庄子上的,家里还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 莫寒月“嗯”的一声,说道,“原来是家中老大!”穷人家的孩子,老大就会共担许多辛苦。 目光扫过众丫鬟,淡淡道,“昨儿习妈妈说要我定你们等级,只是你们初来,实在难分优劣,除夏儿定为大丫鬟之外,你们就都从小丫鬟做起罢!” 这话一出,众丫鬟都是面面相觑,低声窃议。 莫寒月只当没有瞧见,向小桃儿一指,说道,“你协助夏儿打理我的屋子,旁人的差事,一会儿夏儿吩咐下去!” “奴婢谢小姐!”小桃儿大喜,忙福身见礼。 “小姐!”见莫寒月起身要走,丽儿上前一步唤住,说道,“小姐,习妈妈说,小姐院子里要两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六个小丫鬟,如今怎么只定夏儿一人?” 莫寒月微微扬眉,转身一瞬,向夏儿一望。 夏儿上前一步,说道,“方才小姐说的明白,你们初来,分不出优劣,所以都只定为小丫鬟。” 丽儿不服,说道,“可是为何是小桃儿在屋子里服侍,论身份,她不过庄子里的贱奴,我可是金管家的侄女儿,论年岁,我也是这里最大的一个!” 小桃儿本来满脸喜色,一听这话,小脸儿微白,怯怯的向莫寒月一望,脚步悄悄后退,缩了回去。 莫寒月微微勾唇,慢慢抬头,隔着额前的发丝向阶下的丽儿一望,淡道,“金管事是谁?”不认识! “你……”丽儿结舌,结结巴巴道,“金管事,可是替府里管着整条街的生意,你……你怎么会不认识?” “替府里管生意?”莫寒月微微扬眉,淡道,“这里是相府后宅!”清冷的语气,慢慢的带出一抹寒意,侧头向夏儿一望,说道,“既然丽儿年纪最长,就让她后院里上夜罢,没事不用到前头来!”说完转身,径直向屋子里去。 “喂!”丽儿大喊,上前就要去拦莫寒月,被夏儿横身挡住,沉脸道,“怎么,丽儿姑娘还要和小姐理论?” 丽儿咬牙,梗着脖子大声嚷道,“凭什么让我后院里守夜?” “姐姐怎么如此不晓事?”夏儿淡笑一声,说道,“不管是府里,还是院子里,以门户最为要紧,方才姐姐也说了,这里你年纪最长,这要紧的事,自然指给姐姐!” 丽儿不服,咬牙道,“你不要哄我,虽说我往时不在府里,却也知道,服侍主子才是要紧的事!” “姐姐既然知道,为何还要闹个不休,这府里谁不知道,我们小姐怕吵,若不然也不会府里有空着的院子,还在这里特特另起一处院子。” 夏儿冷笑,特意将“特特”二字咬重,以示府里对自家小姐的恩宠。 丽儿脸色铁青,说道,“我吵闹,是因为小姐处置不公!” “既然是小姐的奴才,小姐爱用谁,用谁做什么,自然凭着小姐喜欢,做奴才的岂有挑拣的道理?”夏儿寸步不让。 屋子里莫寒月听外边争执不休,不由心里暗叹。看来,自己想省些心,是不能的!略略一想,转身出来。 门前争吵的二人见她又出来,齐齐闭嘴,所有的目光又都落在她的身上。 莫寒月目光向丽儿一扫,又望向阶前立着的众丫鬟,淡道,“你们都是从庄子上调来的,少些礼数,自个儿院子里的人,倒不必太过计较,慢慢儿教便是。只是这府里有府里的规矩,我倒没听说过,有主子派下差事,丫头挑拣的道理!” 虽然只是淡淡的语气,可她小小的人儿立在那里,竟然自带一抹威严。 丽儿微微一噤,咬唇道,“奴婢只是觉得小姐处置不公,并不曾挑拣。” “不公?”莫寒月冷笑,说道,“好教丽儿姑娘得知,我这里只要忠心的奴才,不公你也得听着!” “你……”丽儿结舌。 这不是耍赖么? “什么你啊我的?”莫寒月冷笑扬眉,向她一指,喝道,“给我打!” 一句话出口,满院子的人都是一怔,夏儿速速向小康望去一眼,见他一脸惊怔,狠狠咬唇,上前一步,挥手向丽儿脸上一掌。 “啪”的一声,清清脆脆的响起,丽儿脸上已受了一掌。 夏儿年幼,手上并没有几分气力,只是这一掌打在丽儿脸上,顿时将她打的愣住,一手抚脸,结结巴巴道,“你……你敢打我……” 之前听丽儿说这十一小姐是个傻子,没料到她说打就打,竟有如此威势,满院的丫鬟不禁都是一脸的震动。 夏儿一掌打出,心里也不禁暗暗发怵,闻言强撑着胆子,冷笑道,“顶撞小姐,为何不能打?” 莫寒月向丽儿一指,说道,“跪下!” 丽儿咬唇,颤声道,“为……为什么……”受了一掌,顿时失了底气,实在不知道这对主仆还能做出什么来。 夏儿见她露出些怯意,一颗心这才落到实处,指她道,“你对小姐不敬,自然要受罚!” 丽儿咬唇,低声道,“可是……可是你……你已打过……” 莫寒月冷笑,说道,“自从进了这院子,你就不断生事,今日不杀一儆佰,日后还不翻出天来!”抬头向小康一望,淡道,“小康,拖着贱婢院子当中跪着,掌嘴二十!” 小康一怔,虽然怯着丽儿嘴里的“金管事”,可是听她语气里自带一抹威严,想起那天主仆三个人的话,不由将心一横,上前两步,抓着丽儿的手臂就向当院里拖去。 丽儿大惊,嚷道,“放开我,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手臂用力一挥,摆脱他的抓握。 小康人小力小,被她挥的一个踉跄,几乎不能站稳,却跟着上前一步,伸脚在她膝弯上一踢,喝道,“你不敬小姐,就是大错!” 丽儿不防,膝弯一软跪倒,小康趁机一掌挥了出去,大声道,“要你不敬小姐!” 终究是男孩儿,又是居高临下,这一掌挥出去,不是夏儿那一掌可比,“啪”的一声,顿时将丽儿打的眼前发黑。 丽儿大怒,尖声道,“都是奴才,你凭什么打我!”横身一头向小康撞来。 小康不防,被她撞的一跤摔倒,大声道,“我是奉小姐之命责罚!”爬起身,要将她压住,却敌不过她的气力。 夏儿见小康吃亏,咬牙扑上去,大声道,“你不听小姐吩咐,还敢打人!”三个人顿时打成一团。 另十名丫鬟一见,都不禁面面相觑,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莫寒月见院子里乱成一团,不禁抚额。心知今日治不了丽儿,以后这院子里难得清静,咬唇向四周一望,见偏院门口立着一支顶门的门闩,奔去抄起,转身奔回去,喝道,“夏儿、小康,让开!” 这千金小姐要抡棍子打人啊! 饶是众丫鬟没学过什么规矩,此刻也是一脸惊讶。 夏儿、小康却没有瞧见,听到她喝,松手放开丽儿,翻身要起。 可是此时丽儿打起了性子,一手抓住夏儿的头发不放,尖声道,“打!你们有种打死我!” 夏儿抓着她手指用力掰,却怎么也掰不开。 莫寒月冷笑一声,门闩抡起,避开夏儿,一棍子向她当头打去。 粗大的木棍打在头上,“嘭”的一声,丽儿身子一震,顿时软软垂倒,躺在地上不动,额头鲜血汨汨流出。 莫寒月将手中门闩一丢,拍了拍手,冷笑道,“如此恶奴,留着也是白领俸禄!” 眼瞧着丽儿头上鲜血直流,几个年纪小些的丫鬟已尖叫出声,转过脸去不敢再看。 莫寒月回身向众人一扫,淡道,“本想你们初来,不必太过苛求,如今既然有人不服管束,那就将规矩立起来,今儿都在这里跪着,好好想想,谁是这里的主子!” 众丫鬟见她下此狠手,哪里还敢有半个不字,齐齐跪倒,说道,“奴婢不敢!” 莫寒月冷哼一声,转身向屋子里来,说道,“小康守着,夏儿进来!” 小康和夏儿自幼跟着十一小姐,哪里见过她这样的威势,一时也被吓住,愣了片刻,这才回过神来,一个躬身应命,另一个忙跟着进来。 夏儿跟着进来,回头向外张望,见丽儿仍然直挺挺的躺着,一颗心不由咚咚直跳,低声道,“小姐,这……这会不会出人命?” 莫寒月抬头向她一望,冷笑道,“出人命又能如何?” 夏儿脸色发白,结结巴巴道,“这……这若是府里问起……” “照实回就是!”莫寒月淡淡接口,神色里竟然没有一丝怯意,仿佛刚才自己只是捏死一只蚂蚁而已。 夏儿急道,“小姐,她可是金管事的侄女儿,若是……若是……” 莫寒月好笑,摇头道,“你是说,夫人为了什么金管事的侄女儿,会责罚于我?” “小……小姐……”夏儿张了张嘴,说不下去。 要说,果然没有为了一个奴才责罚主子的道理,可是自家小姐自幼不得宠,想着总觉得心惊肉跳。默了默,低声道,“小姐,要不奴婢此刻去回府里,唤个大夫给她瞧瞧?” 莫寒月低笑一声,问道,“夏儿,你几时听过,哪个府上为一个贱奴请大夫的?” 夏儿急道,“可她要是真的死了……” “死就死了,不打紧!”莫寒月截口打断,语气里,不自觉带出一抹森寒。 夏儿瞧着眼前熟悉的女娃,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打一个突,只觉得从不曾有过的陌生。 正在此时,就听院子里有人嚷道,“哎呀,这是怎么了?” 夏儿一惊,说道,“是习妈妈!”忙向门外迎去,在檐下施礼,说道,“妈妈来了!” 习妈妈跨进院门,一眼见满地跪着的丫鬟和直挺挺躺在地上的丽儿,不由大吃一惊,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夏儿微微咬唇,向躺在地上的丽儿一指,说道,“这个奴婢不服小姐使唤,还不服责罚,被……被……”心中斟酌,不知道能不能说是小姐亲手打成这样。 “被我打了一棍子!”身后,莫寒月慢慢的跨出门来,淡淡接口,福身向习妈妈一礼,说道,“妈妈来的正好,这贱奴十一用不了,还请妈妈带走!” 习妈妈忙着见礼,闻言一怔,向她细细瞧去一眼,问道,“小姐是说,是……是小姐打的?”一向只有旁人欺负她,怎么今天这个傻子竟然打起人来? “是!”莫寒月点头,冷笑道,“谢姐姐说奴大欺主,想不到今日就轮到十一头上!” “谢姐姐?”习妈妈微微一怔,小心问道,“十一小姐说的,可是静安王府的大小姐?” 莫寒月点头,说道,“是啊,谢姐姐、罗姐姐都说,身为主子,若有奴才不服,直接打死就好!” 这是把几位小姐的玩话当真啊! 习妈妈暗暗咋舌,也不敢说不是,赔笑道,“原是这个理儿,这个奴才既不服管,打就打了,只是这带回去……老奴还得禀过夫人!” 莫寒月倒也不坚持,点头道,“有劳妈妈!”侧身让习妈妈进厅,问道,“妈妈来可有旁的事?” 习妈妈苦笑,说道,“回十一小姐,这眼看到了年下,府里要备办丫鬟门年下的衣裳,小姐这里的丫鬟没有定级,所以老奴来问问。” 莫寒月点头,说道,“这些丫鬟刚来,实在不知道谁更可用些,十一的意思,就只将夏儿定为大丫鬟,新来的都先定为小丫鬟,日后再慢慢升调不迟。” 习妈妈听她说出这番话来,不禁心中奇异,回头向夏儿望去一眼,又不禁暗暗摇头。 饶是夏儿千伶百俐,但终究是个八岁的女娃,又没见过什么世面,这法子断断不是她想出来的。 跟着想起莫寒月刚才的话,不禁暗暗点头,含笑道,“府里虽说有定制,想来这也没什么不可,老奴去回夫人就是,小姐不必劳心!”想来是谢沁、罗雨槐等人教她的法子。 自以为窥破其中的玄机,习妈妈起身告辞,说道,“这里的事,老奴自会回禀夫人,小姐放心!” 莫寒月点头,说道,“有劳妈妈!”起身送出门来。 侯氏闻禀,倒无可无不可,说道,“倒也不算越了规矩,由她罢!”拿小丫鬟的俸禄,乐得省钱。 而卫东亭却想着她事关相府的颜面,不想为了此事再惹她犯了傻病,说道,“既然是院子里的丫鬟不听管束,回头指两个妈妈过去,教教规矩,她身边儿那两个年纪太小,怎么管得了人?” 侯氏点头,却皱眉道,“眼看到了年下,各处都忙,又哪里抽人去?还是过年再说罢!” 卫东亭听她说的在理,也就点头答应,说道,“她怕见生人,到时指两个她惯熟的去!” 卫盈莲闻言,不由轻嗤,低声道,“不愿见生人?那罗家小姐、谢家小姐,岂不也是生人,怎么不见她发病?” 侯氏低声斥道,“大家小姐,有礼有度,岂是这些乡野丫头可比?” 因为前次在靖国公府的事,这些日子卫盈莲受尽侯氏和姐妹们埋怨,心中虽然不服,却也不敢再说。 话传回来,夏儿不禁咋舌,说道,“难不成这事就这么了了?” 莫寒月轻笑,问道,“要不然呢?” 夏儿呆怔了片刻,轻轻点头,说道,“奴才的贱命,原也不放在夫人眼里!”语气里颇有些物伤其类。 莫寒月轻叹,说道,“岂止是奴才,纵然是主子,又何尝不是?” 夏儿瞬间想起她险些被二小姐打死的事,忙连连点头,说道,“小姐,奴婢不过一说,只能怨我们命不好,你不要往心里去。” 莫寒月微微一笑,摇头道,“什么叫命不好,我们自个儿撑不起门户,才会有人欺上头来,今日的事,岂不就是一个例子?” 夏儿侧头想了想,点头道,“果然如此!” 今天的事,若他们当真怵了那个什么金管事的侄女儿,被她欺到头上,恐怕日后这个院子里,也得由着她作威作福。 主仆二人笑一回,莫寒月道,“有了今日,那些丫头该有些收敛,可也不能大意,你和小康盯着,就说没我的话,谁也不许出这院子一步!” 夏儿点头,应道,“奴婢知道!” 莫寒月转话又问,“丽儿如何了?” 夏儿道,“刚才小康来回,说丽儿已经醒过来,没有大碍!” 莫寒月点头,说道,“那就先留着,若再不服管束,直接送出去就是!” 夏儿抿唇,笑道,“想来她也不敢!” 除夕夜。 莫寒月奉旨,精心妆扮,跟着侯氏一起进宫伴驾。 侯氏身有一品诰命,而莫寒月却只是一个白身,在宫前下车,随身丫鬟、奴才全部留下,侯氏与众诰命夫人向恩泽门去,莫寒月却跟着小太监由金华门进宫。 刚刚踏过金水桥,身后有人跟来,在她衣袖上轻轻一扯。 莫寒月回头,就见扶奕落后半步走在身边,不由大喜,叫道,“扶姐姐!” 虽然说各府嫡小姐要进宫伴驾,但是定了亲事的小姐却不在奉旨之内。 扶奕含笑点头,瞧瞧两侧,并没有旁的小姐,低声道,“前几日,杨……杨乾已被刑部定罪,我爹爹上报户部,将这门亲事作罢!” 莫寒月大喜,说道,“恭喜姐姐!”悬着的一颗心顿时放下。 扶奕牵着她的手缓缓而行,轻声叹道,“谢姐姐、傅姐姐她们早已知道,只有妹妹深居相府,不大方便,才没有递信儿给你,让你白担这几日心思!” 听这语气,竟然是专程在这里等她。 莫寒月心中微暖,浅浅一笑,轻声道,“如今知道也是一样,妹妹心里欢喜的紧!” “嗯!”扶奕也再不说感激的话,只知道这位出身低微的相府庶女,日后就是自己的姐妹。 有她相伴,再入皇宫,瞧着眼前熟悉的景致,莫寒月心头倒平和许多。 承恩殿内,谢沁、罗雨槐早到一步,见二人携手进来,忙迎上见礼。莫寒月含笑回礼,浅笑道,“二位姐姐倒来的早!” 谢沁握着她的手还礼,笑道,“原本再晚半个时辰进宫也不打紧,只是多日不见妹妹,心中思念,竟然耐不住性子。”神色间,与她又再亲密了几分。 罗雨槐轻轻点头,笑道,“你可不知道,我不过是吃一盏茶,就被谢姐姐催命一样的催着出门。” 莫寒月抿唇忍笑,侧头道,“怎么,谢姐姐和罗姐姐一同进宫吗?” 罗雨槐点头,笑道,“可不是,她不伴着王妃,偏偏缠着我,好没道理!” 几人一边说笑,一边向殿里去。 隔着一条红毯,大殿的另一侧,众公子也都齐齐向这边望来,罗越、宋思明等人轻轻点头,以示招呼,另有公子低声道,“这不是相府那个庶女?怎么今日也进宫?” “你竟不知道?如今这位小姐养在相爷夫人名下,名字已报上户报,成为嫡庶女!”另一位公子低语。 “哦,原来如此!”前一位公子恍然,不屑道,“嫡庶女,也还是庶女!” 罗越听到,眉端只是微挑,宋思明却冷哼一声,说道,“皇宫夜宴,皇上御旨所召,怎么会是庶女,难不成,皇上还有错的?”一张俊美如女子的脸上,闪过一层愠怒。 这话说重,那位公子一惊闭嘴,隔了半天,才讪讪道,“宋公子言重,在下不过是说,她终究改不了出身罢了!” “出身又怎么样?”宋思明冷笑,说道,“宋某可是听说,她的生母是泽州墨家的女儿!” “墨家……”那公子轻吸一口凉气,不敢再说。 殿内前端,众夫人见莫寒月与谢沁等人神情亲密,都不禁侧目。 扶奕也倒罢了,那静安王府的谢大小姐和靖国公府的罗五小姐,可都是这出了名儿的清傲人物,想不到,这相府的庶女倒能入了她们的眼。 那边坐着的易红珠瞧见这等情形,不由冷哼一声,咬牙道,“不过是一个外室养的野丫头,如今倒和我们平起平坐。” 她身边儿一位穿黄的小姐轻扯她衣袖,说道,“易姐姐,我方才怎么听说,她亲娘是泽州府墨家的小姐!” “什么?”易红珠大吃一惊。 其实,湖水墨家在泽州府虽然算是第一名门世家,族中才子辈子,但终究大多不出仕,盛京城中的世家旺族并不放在眼里。 可是这一个月以来,泽州民乱,以墨家三公子墨浩林为首,对抗高坡杨家,刑部、吏部先后前往泽州,都无法调解,终于将杨家十余人入罪,才得以收场。 也因此一案,泽州府湖水墨家的名声在盛京城中被人传及一时。 此时易红珠听说莫寒月的生母竟然是湖水墨家的人,不由暗吃一惊,细细向那边小小的身影一望,不禁轻轻摇头,冷笑道,“不管她亲娘是谁,终究是个傻子,又能如何?” “她当真是个傻子?”另一位小姐脸露疑惑,说道,“前一次宫宴,虽说她闹出笑话,可也并不见做什么傻事。” “是啊!”又一位小姐接口,说道,“若她当真是傻子,谢大小姐、罗五小姐她们,岂会与她那样亲厚?” “不过是恰巧巴结上而已!”易红珠咬牙,想起在靖国公府那次,这个傻子将自己弄的一身狼狈,更是气恨难平。 “就算是恰巧,也当真幸运的很!”另一位小姐低语,瞧着那边坐着的四人,满眼的艳羡。 易红珠冷哼一声,咬牙道,“妹妹如此想亲近她们,还坐这里做什么?”语气里,丝毫不掩怒意。 那小姐一惊,忙道,“易姐姐莫恼,妹妹不过一说罢了!” 罗、易两家,可是盛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名门世家,巴结不上谢、罗二人也倒罢了,可不能再得罪眼前这位。 众夫人因为卫盈毓封后,本来就对侯氏奉承巴结。此时见谢沁、罗雨槐竟然和莫寒月如此亲厚,不禁更加羡慕。 刑部尚书左中行之妻马氏道,“相爷夫人当真好福气,亲生女儿封后,这庶出的女儿竟然能得了谢大小姐的眼。” 侯氏眉心一跳,脸上微有不悦,说道,“如今十一养在我的名下,便是嫡女,怎么还说是庶出?”虽说并不看重那个傻子,可如今在宫里,那个傻子可是带着相府的颜面。 马氏一怔,忙道,“是是!是我失言,夫人莫怪!能养在夫人名下,那是十一小姐的福气呢!” “哟!”上首的小静安王王妃贲氏笑着接口,说道,“我怎么听说,十一小姐的生母,竟然是泽州府湖水墨家的女儿,虽说不是名正言顺的夫人,这出身可不低啊!” 湖水墨家? 侯氏微怔。这个丫头,分明是府里七姨娘所出,怎么这会儿变成了湖水墨家? 这一个月以来,湖水墨家名声鹤起,侯氏虽然深处相府,倒也有所耳闻,只是不知道这个丫头的生母几时变成了湖水墨家的人。微微扬眉,说道,“湖水墨家?不知王妃哪里听来的?” 贲氏也是微微扬眉,说道,“这一个月来,各府各衙,各大世家的闺阁中传遍,怎么相爷夫人竟然不知道?” 一句话出口,就听到身边几声轻笑。 人人都知道,这位相爷夫人虽然出身名门,丈夫又身居高位,实则是个草包。当初那位十一小姐回府,她竟然不知道是卫相爷外室所养的女儿,只当是一个寻常的亲戚,直到当着众人的面掀穿。 如今,十一小姐生母的来历众人皆知,竟然又独独她不知道,说出来岂不是可笑? 侯氏愣怔之后,忍不住皱眉,可是任她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莫寒月的生母,怎么就变成了湖水墨家的人。 只是总不成说,那丫头是府里七姨娘所出,不是什么外室所养吧?她纵然愚蠢,也知道此时说出实情,罪犯欺君。 就在夫人们也一团纷议的时候,枢密院院使傅扬之女傅飞雪、御史叶信之之女叶弄笛、镇国上将军孙简之女孙灵儿也相携踏入大殿。 众小姐纷纷起身见礼,热热闹闹一番见礼之后,三人自然往谢沁等人这边行来,傅飞雪抿唇笑道,“你们在说什么,竟不曾瞧见我们进来?也不相迎!” 谢沁指她道,“瞧她那轻狂样子,怎么不说自个儿来晚?” 傅飞雪笑起,说道,“在我们谢大郡主面前,谁又敢轻狂?”说着向她见礼。 谢沁横她一眼,低声道,“这宫里也敢胡说!” 傅飞雪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忙向她赔礼。 莫寒月等人起身,各自见过礼,重新坐下。叶弄笛一扯莫寒月衣摆,轻声笑道,“妹妹可曾听到什么风声?” 莫寒月微微一怔,目光隔着眼前的留海,向殿内扫去一眼,问道,“姐姐是指……” 刚才她踏进大殿,就感觉到了众人注视的目光。最初,她本来以为是因为她本是相府庶女的原故,可是坐这一会儿,已有不少小姐借故过来见礼,从众人热切的目光来看,又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孙灵儿低笑一声,悄声道,“姐姐惊世之才不愿表露人前,我们便将姐姐的身世略略一改罢了!” “我的身世?”莫寒月微一凝神,瞬间恍然,低声道,“难不成你们……”话说半句,见谢沁、傅飞雪等人都抿唇轻笑,不由苦笑道,“姐姐们费心,只是妹妹并不争这些!” 她立意报仇,自身越不惹人注目越好,哪知道谢沁等人趁着湖水墨家名声鹤起,竟然移花接木,将她生母的身世,说成是湖水墨家的人。 只是这话虽然夸大,知情的也只有卫相府的人,料想他们明知道传言是假,这脸上贴金的事,却不会戳破。又哪里知道,莫寒月所说的身世,本来就是假的! 姐妹几个正聊的欢畅,就见殿门外进来一个小太监,向四周张望一回,向这边行来。案前见一个礼,向莫寒月问道,“请问,这位可是卫相府的十一小姐?” 乐天? 莫寒月眉心一跳,留海下的眸光骤寒,慢慢起身,说道,“我就是十一,请问公公有何吩咐?” 纵然隔世,但卫盈舒身边的太监,她岂会认不出来?他来干什么? 乐天躬身行礼,说道,“奴才见过十一小姐,我家主子请十一小姐叙话。” “你家主子?”莫寒月轻声重复,眼底的寒芒中,露出一些讥讽。 卫盈舒被她一口咬掉了鼻子,还真的不知道,这会儿是一副什么鬼样子。 乐天见她还站着不动,急了起来,说道,“十一小姐不必担忧,我家主子只是请十一小姐略坐坐,一会儿奴才仍将小姐送回来,断断误不了宫宴!” 谢沁皱眉站起,问道,“敢问这位公公是哪一宫的人,公公的主子又是何人?” 乐天一窒,向莫寒月望去一眼,苦笑道,“这深宫大内,奴才明晃晃的唤人去,还能害了十一小姐不成?” 在半年前,他巴不得告诉所有的人,他乐天乐公公,可是新皇后卫盈舒身边儿的红人。而现在,卫贵妃三个字听着虽然尊贵,实则早已成了整座皇宫,乃至整个朝廷的笑柄。 一个没有鼻子的女人,纵然居在高位,谁又会再多看一眼。 谢沁又哪知道他的心思,将莫寒月向身后一拉,淡道,“公公既不说是哪个宫里的人,也不说主子是谁,怎么平端就要带人去?若她不回,我们又何处寻去。” 乐天满嘴苦涩,可是身有差事,又不能不办,只得压低声音,躬身道,“回谢大小姐,奴才……奴才是凤藻宫的小乐子,若十一小姐不回,谢大小姐向奴才要人就是!”说着话,从腰上拽下腰牌,送到谢沁面前。 “凤藻宫?”谢沁微微皱眉,取腰牌瞧了瞧丢回去,说道,“那不是卫贵妃的宫里?不知有什么事?”一个毁容失宠的女人,见十一做什么? 乐天苦笑,躬身道,“是!是贵妃娘娘宫里。娘娘说,进宫之后,和家里的姐妹生疏。可是娘娘深居宫里,多有不便,听说府里新回来一位妹妹,今儿恰好赴宴,所以请去一见罢了!” “哦!”谢沁这才想到,那位没了鼻子的卫贵妃,是十一小姐的嫡长姐,倒也不好再阻拦,向莫寒月一望,说道,“妹妹,宫宴快要开始,你看……” 如果莫寒月自己出口拒绝,她就敢将人留下。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原来是贵妃娘娘相召,十一自当奉命!”说着向乐天略施一礼,说道,“还烦请公公带路!”说着绕过案几,跟着乐天往殿外去。 “十一!”谢沁不放心,跟上一步,说道,“宫宴开始,你若还不回来,我们即刻禀明皇上!” “好!”莫寒月明白她的心意,轻轻点头答应,跟着乐天出殿。 虽然知道卫盈舒唤她去必有用意,但也不至于加害,只是在这大殿上也没有办法细细分说。 出承恩殿不远,拐过一道月洞门,就是进入御花园的东琼宛门。 此时夜色初降,御花园中,已亮起点点灯火。莫寒月跟在乐天身后,一边走,一边留心查看四周的景致,见这路果然是通往凤藻宫,最后的一点担心也尽数放下。 卫盈舒和自己一样,嫁给宇文青峰已有五年,这五年中,就算她回过相府,也未必还记得那个养在后宅,被人不闻不问的傻子。 更何况,就算认识,她又岂能知道,眼前这位十一小姐,并不是她的什么庶妹,而是一缕不甘的冤魂,来向她讨命?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要见到自己前世的宿敌! 一时间,莫寒月心头一片兴奋,袖子里的手不自觉的握紧成拳,却暗暗向自己告诫,“莫寒月啊莫寒月,如今她已失宠,要杀她一人不难,难的是,你要的,是灭他卫家满门,为莫、季两家申冤,一会儿见到她,一定要忍住!” 穿过整个御花园,由西琼宛门出去,就是西后宫。而凤藻宫是西后宫中最大最辉煌的一座宫殿。 乐天在凤藻宫前停下,向莫寒月躬身行礼,说道,“请十一小姐稍停,奴才进去禀报!” 莫寒月微微点头,瞧着他进去,才抬头向四周张望。 相隔大半年,这里的景致除了季节的交待,并没有大的变化,而不知道为何,这干净的宫门,修剪整齐的花木,突然给她一种荒凉的感觉,荒凉的就像……当初囚禁她的冷宫,关锁她的地牢。 乐天进去不久,有小太监迎了出来,向莫寒月躬身施礼,说道,“娘娘请十一小姐进去!” 倒是挺快! 莫寒月勾了勾唇角,向小太监微一点头,说道,“有劳公公!”抬步跨进宫门,随着小太监穿过宽阔的庭院,向正面的寝宫走去。 “回禀娘娘,十一小姐来了!”寝宫门口,小太监尖着嗓音禀了进去。莫寒月停步,微微扬眉,侧耳凝听殿内的动静。 “娘娘请十一小姐里边说话!”殿门内,传来一个宫女清爽的声音,跟着殿门打开,两个小宫女出来打起帘子,向莫寒月蹲身为礼,说道,“十一小姐,请!” 这礼数倒是周全! 莫寒月心里暗叹。 在上一世的记忆里,这位卫妃可是傲慢的很啊!寻常人要想求见,非得在宫门外立上一两个时辰不可,更不用说还有人打帘子行礼。 唇角微挑,向两名宫女点头示意,莫寒月跨过殿门高高的门槛,迈进殿去。 寝宫的外殿,上首两级台阶上,摆着一张长长的贵妃榻。榻的一端,放着一张矮几,上边袅袅的燃着一炉香。 此刻,贵妃榻上端坐着一个一袭杏黄宫装的丽人,但见纤腰如柳,玉肌胜雪,只是一张面孔,却覆着厚厚的一块面纱,只露出媚极无双的一双凤眸。 卫盈舒! 留海下的目光,骤然变的冰寒,莫寒月脚步微停,轻轻抿了抿唇,才施下礼去,说道,“十一见过娘娘!” “十一?”卫盈舒向她打量几眼,才轻轻点头,说道,“自家姐妹,不必多礼,免了罢,看座!” 声音仍然是原来清柔的声音,只是没有了鼻子,听着有一些怪异。 莫寒月起身,轻声道,“多谢娘娘!”左右一瞧,远远儿的在末位上坐下。 离这么远,怎么说话? 卫盈舒皱眉,说道,“自家姐妹说话,哪里守那么多规矩,坐近一些!” 是你非要在这外殿摆谱,关我什么事? 莫寒月心里暗笑,却只是起身行礼,说道,“外臣之女,不敢造次!” 本来宫里的娘娘接见自己娘家的姐妹,大可在寝宫另一侧的起居室里去。这外殿就是为了接待一些并不亲近的来客,受人礼拜的地方。 或者是卫盈舒没了鼻子之后失宠,更在意旁人对她的恭敬,虽然巴巴的把莫寒月请来,却仍然在这里摆出这点少的可怜的威严。 见莫寒月远远的立在殿末,并不向前来,卫盈舒忍不住咬牙,也不再唤,只是说道,“听说,皇上给你赐名儿十一?你是原来府里的十一吗?” 果然她只记得有这么个人!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回娘娘,臣女原来住在泽州府,大半年前才回京。”是不是原来的十一,你自己去想吧! “大半年前?”卫盈舒皱眉,目光向她身上寸寸轻移,像要剥去她的外裳,瞧瞧她的内里究竟是什么一样。 莫寒月丝毫不为所动,就那样坦然而立,任由她打量,躬身回道,“是,娘娘,大半年前,臣女刚刚回府!臣女记得,那天是……四月初十!” 语气故意微停,清清楚楚吐出一个日期。 “四月初十?”卫盈舒心头蓦然一惊,整个人几乎跳了起来,失声道,“你……你说四月初十?” 四月初十,皇后莫寒月被一杯药酒迷倒,砍去四肢,装在瓮里。 四月初十夜里,重兵围府,莫、季两家满门,全部下狱。 莫寒月似乎没有察觉她的反常,恭恭敬敬的道,“是,娘娘,是四月初十!” 卫盈舒咬牙,勉强压下心头的惊悸,点头道,“原来如此,只是本宫记得,府里还有一位十一妹妹。” 虽说记得有一个排行十一的庶妹,却已想不起她是哪一位姨娘所生,更不记得她的模样。 “是吗?”莫寒月的语气里露出一丝惊讶,说道,“这个十一当真不知道!” 殿门外,夜色渐深,殿内点起的灯笼,朦朦胧胧的照在那小小的身影上。 卫盈舒凝目而视,突然间,竟然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自心底窜起,不但熟悉,更令她有一些……心惊! 心惊到,让她的呼吸,都为之一窒。 虽然看不到她面纱下的容颜,可是,那双闪出惊悸的眸子,却满满的落入眼中。 莫寒月垂眸,唇角带出些笑意,轻声问,“娘娘今日唤十一来……”确认自己的身份,该不会是这位从云端跌落地狱的贵妃娘娘要做的事,不防提醒一句。 “啊?”卫盈舒回神。 是啊,时间有限,她怎么会为了一个日期,就这样心神不定。 这一切,应该只是一个巧合! 卫盈舒深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张笑脸,却忘了面纱挡着,根本没有人能瞧见。 刻意放柔了声音,说道,“也没有旁的事,只是听说,府里新回来的一位妹妹养在母亲名下,今儿进宫伴宴。姐姐离府多年,许久不见亲人,唤妹妹来一见罢了!” 哄鬼啊! 莫寒月微挑了挑唇,故意装出些不解,说道,“二姐姐进宫当了皇后娘娘,母亲说,正好可以和大姐姐做伴,怎么大姐姐会见不到亲人?” 听她提到卫盈毓,卫盈舒不禁气往上冲,喝道,“住口!”手在椅子扶手上一拍,霍然站起。 莫寒月假装吃了一惊,连退两步,结结巴巴道,“娘……娘……娘娘……”愣怔半天,才蹲跪下去,说道,“娘娘息怒,十一……十一说错什么了吗?” 卫盈舒狠狠向她瞪视,面纱下的面容狰狞,仿如鬼魅。 始终静静立在殿侧的乐天见她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的不轻,不由轻声唤道,“娘娘!” 卫盈舒一怔,咬牙压下心头的怒火,才又慢慢坐下,向跪在那里的小小身影一望,摇头道,“她贵为皇后,统领六宫,又哪里有空与我做伴?”虽然尽量将语气放的平缓,可是终究还是带出些恨意。 那皇后的宝座,那统管六宫之权,本来都是她的!可是,就因为她被莫寒月那个贱人所伤,他们就移花接木,给了那个什么也没有为皇上做过的卫盈毓! 她岂能甘心? 果然! 听到她语气里强压的恨怒,莫寒月的眸中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唇角微勾,垂下头去。 卫盈舒深深吸了口气,才又轻轻道,“十一妹妹,刚才是本宫一时……一时失态,并没有怪你,起来罢!” 她也有收敛脾气的时候! 莫寒月浅笑,俯身道,“谢娘娘!”站起身,也不再坐,只是在那殿尾立着。 卫盈舒又平稳一下心绪,努力扯出一抹笑容,说道,“府里姐妹多,只有我离府太早,和姐妹们都不大亲近,十一妹妹回府,与姐妹们相处还算融洽?” “嗯……”莫寒月侧头想了想,说道,“十一住的院子偏僻些,姐姐们倒不大过去。” 也就是说,和别的庶女都很疏远? 卫盈舒眉心微挑,问道,“那二小姐呢?她进宫时,你已回府,对你可好?” 这话可就问的明显。 莫寒月心里好笑,说道,“十一回府三个多月,二姐姐就当了皇后,并不曾亲近。” 听到“皇后”二字,卫盈舒的手指又不自觉的握紧,暗暗咬牙,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二小姐进宫,不知是谁的主意?你可知道?” 这才是今天唤她来的关键罢! 莫寒月心底冷笑,脸上却一片坦然,想也不想的点头,说道,“自然是二小姐自个儿的主意,她说母仪天下,要什么仪容工整,大姐姐却没有了……”话说半句,忙急急停口,双手捂在嘴上,一脸惊慌。 自然是说她没有了鼻子,不要说仪容工整,根本连人都不能见! 卫盈舒气的脸色惨白,咬牙问道,“这是卫盈毓亲口所说?” 莫寒月一脸惶恐,忙双膝跪倒,呐呐道,“不……不是,十一是听香儿姐姐所说……” 香儿是卫盈毓的贴身丫鬟,她说的,自然就是她主子说的。更何况,一个小小的丫鬟,又怎么能说出“母仪天下,仪容工整”的话来? 卫盈舒恨的咬牙,忍不住连连点头,说道,“这个贱人!” 殿侧的乐天一惊,又轻咳一声,唤道,“娘娘!” 不管卫盈毓过去如何,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后,她出口辱骂,可是大不敬之罪。 卫盈舒向他望去一眼,勉强压下心头怒火,问道,“那相爷和夫人呢?她那里一说,他们就允了?” 她对这个太监倒是言听计从! 莫寒月将她神色收入眼底,不由眉心一跳,却不动声色,轻轻点头,说道,“那几日爹爹整日发愁,说相府要沦为笑柄,母亲更是以泪洗面,说是再也没脸见别府的夫人。那天二姐姐一提,爹爹和母亲都夸二姐姐聪明!” 果然! 卫盈舒的心里,一阵阵发冷,冷笑一声,咬牙道,“他们当我是什么?” 一向对她千怜百爱的父母,到了这种关头,想到的只有家世,只有自己的颜面,竟然丝毫没有为她着想! 当你弃子呗,还能是什么? 莫寒月心底暗语,却并不接话。 此时乐天躬身道,“娘娘,时辰快到了,十一小姐还要去赴宴!” “赴宴!”卫盈舒霍然回头,向他瞪视,喝道,“赴什么宴?本宫都不能赴宴,她不过区区一个庶出的臣女,又赴什么宴?” “是,娘娘!”乐天忙躬身,却又轻声道,“十一小姐奉旨进宫,若去的晚了,追问下来,岂不是连累娘娘!” 现在的卫盈舒,可不是过去的卫盈舒! 卫盈舒吼道,“连累?本宫已成这副样子,又怕什么连累?” 胸中怒气发出,终究不敢乱了宫里的规矩,咬了咬牙,向莫寒月道,“我听说你养在夫人名下?” “是!”莫寒月点头。 这不是废话么,不是养在夫人名下,这一次怎么会以嫡小姐的身份来伴驾? 卫盈舒点头,说道,“如此一来,你倒出门方便,日后我再命人带你来玩儿!” 她还有心思玩儿? 莫寒月微微扬眉,却仍然应道,“是!” 卫盈舒见她仍跪着,抬手命起,突然又道,“怎么听说你和谢家丫头走的极近?” 自然是刚才乐天禀过。 莫寒月点头,说道,“十一和谢姐姐几人也不过见过几次,对十一颇多照抚!” 谢沁是个肯照抚人的? 卫盈舒冷笑,凝目向她注视片刻,但见她半张脸被厚厚的留海挡住,只露出一个尖尖的小下巴,看不出哪里有吸引人处,竟然能让谢沁对她百倍回护。 默然片刻,点头道,“静安王府可不是寻常人能够攀得上的,你能入了谢大小姐的眼,想来会受爹爹看重。”语气中,不禁有些悻悻的。 想当年,她卫盈舒做女儿时,想尽了办法接近几大世家的小姐,偏偏那些世族小姐个个心高气傲,又有几人将她放在眼里? 本来,她以为只因卫氏家族不旺,才不被那些小姐瞧在眼里,可是现在,这个相府庶出的女儿,反而受谢沁青睐,当真不知是该怒,还是该幸! 其中的妒恼只在转念之间,卫盈舒心头微动,突然浅浅笑起,向莫寒月温言道,“今儿唤你来,虽然突兀,终究是姐姐想念家里的姐妹,方才若有失礼处,妹妹千万不要在意。” 虽说在笑,可是面纱挡脸,鼻孔漏气,怎么听怎么觉得怪异。 嗨!这脸变的! 饶是莫寒月孤魂借尸,也不禁心底发毛,头皮发麻,强笑道,“娘娘说哪里话,十一不敢!” 卫盈舒眼睛眨了眨,向乐天道,“小乐子,你把我多宝阁上左数第三个盒子拿来!” 乐天躬身应命,进入内殿片刻,就拿着一个锦锻面的盒子出来。 卫盈舒示意他交到莫寒月手里,说道,“今儿和妹妹初见,这点东西权当见面礼罢!” 莫寒月眸光一扫,眉端不禁微扬。 不用看里边的东西,单看这个盒子就知道里边是一副金累丝嵌红宝石头面。 这可是她莫寒月的东西!想来是自己入罪,所有的东西被她收来,如今,竟然当做人情送给“她”! 莫寒月好笑,也不推拒,双手接过,说道,“谢娘娘!” 卫盈舒见她丝毫不显兴奋,不由微微皱眉,心里就有些后悔。 区区一个庶女,这样的好东西想来她也不认得,平白的糟踏。 可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微微一笑,说道,“你还要赴宴,姐姐今日就不留你,改日再唤你来,好好儿说说话儿,说说府里的趣事!” 这是想从她嘴里探问更多的东西吧? 莫寒月抿唇,恭恭敬敬应道,“娘娘相召,十一自当奉命!” “嗯!”卫盈舒点头,说道,“今日时辰不早,你先去罢!” 莫寒月点头答应,捧着盒子就往外走。卫盈舒一见,忙又将她唤住,皱眉道,“你捧着个盒子,又怎么去赴宴,我让小乐子出去,交给你的丫鬟罢!” 重要的是,有些事不能落在旁人眼里。 莫寒月答应一声,向盒子望去几眼,才又交到乐天手上,说道,“我的马车就在金华门外,丫鬟名唤夏儿,公公一问便知!”一副生怕这东西又被收回的样子。 卫盈舒一见,反而轻轻松了口气,侧头向乐天使个眼色。 贪?贪就好! 乐天会意,说道,“十一小姐,奴才先送十一小姐回去!”说完,引着她向殿外去。 莫寒月点头,向卫盈舒辞过一礼,跟着他出门。一脚跨过门槛,身子停了停,似乎有些迟疑。 卫盈舒瞧见,问道,“怎么,十一妹妹有话?” 莫寒月回头瞧着她,迟疑半晌,才轻声道,“娘娘虽不怕什么,可是皇后娘娘那里,还是当心些好!”说完,像是惧怕什么,转身就跨出殿去。 卫盈舒心头一紧,张嘴想将她唤回,可是看她那样子,想也问不出什么,只是唤道,“小乐子!” 先一步出殿的乐天闻唤,应道,“是,娘娘!”微一迟疑,低声道,“烦十一小姐稍等!” 自己可是答应谢沁,亲自将这位十一小姐送回,要不然,那小姑奶奶指不定当真做出什么事来,如今的凤藻宫可担当不起。 莫寒月一脚跨出殿门,夜色迷蒙中,但见那边廊子里,一条身影正匆匆走过,不禁心头一震,忙向乐天道,“乐公公,娘娘既有别的差事,公公留步就是,唤旁人引路也是一样!” 殿内卫盈舒听乐天答应一声,并不转回,不禁皱眉,又唤道,“小乐子!”声音里已有些不耐。 乐天忙应一声,无奈躬身,说道,“那奴才失陪!”抬头向庭院里一扫,见檐下、阶下立的都是宫女,只有一个太监正从廊子里过,扬声唤道,“谁在那里?过来!” 那太监忙匆匆奔了过来,躬身道,“奴才小顺子,听公公吩咐!” “哦,是你!”乐天语气骤然变冷,停了一下,见再没有别的太监在跟前儿,只得说道,“你即刻送十一小姐去承恩殿!”又转向莫寒月一礼,竟再不向阶下多看一眼,转身回殿。 小顺子向着他的背影恭恭敬敬的躬身,应道,“是!”侧身肃手,躬身道,“十一小姐请!” 莫寒月点头,说道,“有劳顺公公!” 小顺子忙道,“奴才不敢!”再不敢耽搁,侧着身子在前引路,向宫门去。 殿里卫盈舒听着莫寒月走远,才向乐天一望,说道,“你命人去查,这个十一小姐,可是原来的十一小姐?若不是,究竟是什么来路?” 乐天躬身应命,轻叹一声,说道,“娘娘,事已至此,娘娘要放宽心才是,好歹皇后娘娘是娘娘的亲妹子,还较旁人强些!” “放屁!”卫盈舒厉喝,咬牙道,“这五年来,本宫倾尽心血,好不容易将莫寒月那贱人弄死,眼看着就要登上皇后之位,却被那贱人拔了头筹!她做过什么?她为皇上做过什么?凭什么是她母仪天下?” 乐天听着她的叫嚣,只是躬身而立,听她停住,才轻声叹道,“娘娘不甘,奴才自然知道,只是……如今生气又有何用?倒不如想法子先在这宫里立足,再徐徐图谋!” “立足?”卫盈舒扬眉,冷笑道,“难不成,那个贱人还敢动本宫不成?” 乐天凑近一些,低声道,“娘娘,方才十一小姐临去的话,怕不是空穴来风!” “怎么讲?”卫盈舒一惊,抬头向他注视。 乐天道,“娘娘请想,那后位本来该是娘娘的,皇上的恩宠,也本来该是娘娘的,六宫的生杀大权,自然也该是娘娘的。可是二小姐用这偷天换日之法,窃取后位,想到娘娘,岂能睡得安稳?” 卫盈舒脸色微变,冷声道,“你是说,那贱人会设法将我除去?” 第129章不甘的厉鬼 乐天点头,说道,“想来十一小姐是听到什么,才会有此一句。只是如今她是皇后,十一小姐不敢明言罢了!” 卫盈舒听他说的句句在理,不禁暗暗咬牙,冷笑道,“那就要看,她有没有这个道行!”招手唤过乐天,在他耳边低语。 那边莫寒月跟着小顺子过西琼苑门,穿过御花园向东而来,眼瞧灯光下,四周一片寂静,便轻声问道,“顺公公到凤藻宫已有半年,可还习惯?”声音虽然稚嫩,可是语气却幽冷中带着丝威严。 小顺子脚步一停,霍然回头,见鬼一样瞪着她,结结巴巴道,“你……你……” 莫寒月眨眼,问道,“公公怎么了?”一瞬间,又恢复小女娃的语气。 小顺子愣怔片刻,轻轻摇头,躬身道,“十一小姐请!”转身仍然在前引路。 莫寒月微勾了勾唇角,跟着他走出十余丈,突然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小顺子,新主子待你可好?” 那一叹婉转低回,仿佛带着自地狱透出的怨气。 小顺子骤然回头,见鬼一样的瞪着她,一张脸已经变的惨白,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一瞬间,在这满目荒凉,灯火点点的御花园,只觉得阴风阵阵,令人毛骨悚然。 莫寒月停步,向着他微微一笑,说道,“我没有说话啊!”娇语婉然,依然是一个寻常女娃儿的语气。 小顺子退后几步,目光不自觉向她身后望去,只觉那幢幢黑影里,似乎藏着什么自己看不见的东西,清瘦的身子,开始簌簌颤抖,一时竟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莫寒月见他神情惊疑,上前一步,说道,“公公,宫里夜宴快到时辰了,还请公公引路!” “啊?”小顺子一个激灵回神,忙道,“是!是!十一小姐请!”说完,又再转身,在前引路。 暗夜中,一阵冷风吹来,将树上的灯笼吹的轻轻摇晃,四周的树影,也跟着轻轻晃动。 莫寒月瞧着前边微躬的身影,突然轻轻一声低笑,说道,“小顺子,你不记得我了么?” 清冷的语气,伴着席卷的寒风,像是有一个不甘的厉鬼,在这御花园的空气中飘荡。 小顺子霍然回头,结结巴巴道,“主……主子……”再也顾不上莫寒月,噗嗵跪倒,向着夜空连连磕头,连声道,“主子,奴才也是没法子!主子不知道,自从主子去后,我们宫里的人,打死的打死,发落的发落,奴才若不屈从,怕这会儿尸首也早进了野狗的肚子。奴才知道对不住主子,只求主子瞧在奴才服侍主子尽心,饶过奴才一条贱命!” 原来是被逼! 莫寒月轻轻松了口气,上前一步,问道,“公公怎么了?十一怎么没有看到有人?” 小顺子一怔,慢慢抬头,向她瞪视片刻,颤声问道,“刚才,你……你真的没有听到旁的动静?” “没有!”莫寒月摇头,肯定的说道,“只有风声!”透过额前留海的缝隙,凌利的眸光,细细向眼前的人审视。 这段日子,她一次次回忆那晚的事情。虽然说,她是被皇帝下药毒倒,可那是在她的宫里啊!如果,没有自己身边的人与他串谋,他亲自下毒,自己岂有不会发现的道理? 眼前这个小顺子,是她莫寒月宫里的太监,刚才在凤藻宫,她一眼认出,借机让他为自己带路,就是为了略做试探。 小顺子咬唇,脸上的惊骇褪去,却露出一些失望,轻声道,“是啊,百日早过,主子怎么会回来?”默了一瞬,慢慢站起,说道,“走罢!”慢慢转身,引着她向东而行,刚才还轻捷的脚步,显出一分沉重。 莫寒月微微抿唇,心底暗道,“莫寒月啊莫寒月,你被一人所负,竟然疑上所有的人!” 可是,那个出卖她的人,不是他,又会是谁? 莫寒月眼底,闪过一丝冷芒。跟着小顺子又走一程,问道,“公公原来不是凤藻宫的人?” 小顺子一惊,回头向她望去一眼,闷闷道,“嗯!” “那公公嘴里的主子是……”莫寒月紧问一句。 小顺子咬唇,默然片刻,低声道,“十一小姐一向不进宫,这宫里的事,还是少问的好!”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莫寒月扬眉,说道,“看公公的举动,想必原来的主子是冤死!” 小顺子吃惊,低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要不然,公公怎么像见鬼一样?”好死的人,又岂会阴魂不散? 小顺子微微一愣,垂下头去,低声道,“小姐这话,还是不要随意说的好!” 冤?高高在上的皇帝,可不会认为她冤! 莫寒月见他一再提醒,暗暗点头,心中却又不甘,继续问道,“公公原来的主子,想来也有许多的奴才,如今当真只剩下公公一人?” 小顺子听她问个不休,终于心中起疑,停下脚步向她深凝,问道,“不知十一小姐……是哪个府上的?” 说了半天,他竟然不知道“十一小姐”的大名? 莫寒月微微扬眉,浅笑道,“我是卫相府的十一!” 卫相府…… 小顺子一惊,倒退两步,躬身道,“十一小姐,宫宴的时辰快到了,快走罢!”说完,再也不敢和她闲话,转身匆匆而行。 吓成这样? 莫寒月微微挑眉,倒也不再多问,抬起头,望向上方的夜空。 无月,繁星满天,在这大节下,竟然显出些清冷。 承恩殿内,谢沁、罗雨槐等人正急的团团转,瞧见她进来,不由都是大大松一口气,忙迎了过来,一个问道,“怎么现在才回来?” 另一个问道,“那女人唤你做什么?”丝毫不管,那女人是眼前这个人的姐姐。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不过是闲话几句,问些相府的事,横竖不误时辰就是!” 谢沁微微皱眉,冷哼一声,说道,“你初回相府,许多事都不知道,那个女人,你离她远些的好!” 罗雨槐也连连点头,说道,“宫里的事,还是离的远些的好!” 莫寒月知道她们一番好意,心中感动,轻声道,“姐姐们放心,妹妹知道好歹,只是她既来唤,我岂有不去的道理?” 谢沁听她这么一说,才稍稍放心,点头道,“你明白就好!” 罗雨槐拉着她的手,仍回原来的位置坐下,轻声道,“十一妹妹,你生性聪慧,我们知道,只是你初回相府,怕你不知道那女子的阴毒。” 不知道吗? 莫寒月微微勾唇,轻声道,“妹妹虽不曾见过她,却见过……”话说半句,向殿首御座望去一眼,压低声音道,“一母同胞,想来差不出几分!”指的自然是新皇后卫盈毓。 叶弄笛也向上首的座位望去一眼,轻轻点头,说道,“妹妹心里明白最好,只当提个醒罢!”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十一谢过各位姐姐!”见不少目光向这里望来,微微一笑,转话夸起了御花园的夜景。 谢沁等人虽然性情不一,可是都是千伶百俐的人物,又是出自名门,见惯了场面,自然领会其意,都跟着转话。 这个说,“十一妹妹不知道,流光殿那边的梅园才美。” 那个说,“梅园也只这些日子,到了春夏交替,锦绣宫的牡丹园才让人眼花缭乱。” 孙灵儿轻轻摇头,说道,“妹妹还是喜欢太液池中的篷莱岛。” 叶弄笛笑着推她,说道,“小小年纪,怎么只喜欢那清冷的去处?” 孙灵儿笑道,“姐姐们的学问都强过妹妹,妹妹也只有说喜欢那清冷的去处,才显的高深!”引的另几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仿佛刚才一直在讨论宫里的景致。 那边易红珠听这里笑声不断,不由轻嗤一声,低声道,“一个土包子,刚刚御花园里走一遭,倒以为自个儿长了多少见识似的!” 身边一位小姐忙凑趣儿道,“就是,任是谁,又能比易姐姐更熟悉宫里的景致?” 易红珠得意,说道,“可不是?我虽然不比宫里的嫔妃、公主,却也是自幼出入宫里!” 正说着,殿侧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乐声,跟着小太监尖亮的嗓音高声喝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喝声,宇文青峰一袭玄黑龙袍,已大步进殿。 殿内众夫人、小姐的议论声顿时一停,纷纷起身跪倒,齐声道,“恭迎皇上,恭迎皇后娘娘!” 莫寒月微微抬头,见那玄黑的身影片刻不停,越过她向大殿顶端的龙座而去。 在他身后,皇后卫盈毓率各宫嫔妃紧紧相随,再往后,是洛、承、羽、怡四位亲王以及静安王谢风涛父子,峻小王爷宇文峻、武安侯萧枕江以及丞相卫东亭等满朝文武大臣。 宇文青峰大步踏上御阶,皇后与众嫔妃阶下停步,当先跪倒,说道,“臣妾拜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在众妃身后,诸王与众臣也齐齐拜倒,大声道,“微臣拜见皇上,祝皇上江山永固,四海升平,万岁万万岁!”声音轰然,在大殿上回响,极具声势。 宇文青峰端然稳坐,目光向殿内一扫,满意点头,抬手道,“都平身罢!” “谢皇上!”众人齐声轰应,纷纷起身。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朕登基两年,往年除夕宫宴只有百官伴宴,今年四海平定,特召各府内眷前来,也是图一个热闹!” 众夫人、小姐、公子又再齐齐行礼,说道,“谢皇上恩典。” 莫寒月随众拜倒,心里不禁暗酸。为了他的四海平定,莫家满门倾尽全力,到头来,竟然落到如此下场。自己两个弟弟早已化为枯骨,他这里却一派升平,又哪里还顾念那些战死的将士? 宇文青峰下望一眼,摆手道,“免礼,赐座!” “谢皇上!”众夫人、小姐、公子起身,和众臣一道,退向身后的案几,一道珠帘垂下,将女宾席隔在帘后。 这一次排列席位,莫寒月以相府嫡女的身份入宴,反而坐在众嫡女上首,仅在谢沁之下。 易家是盛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名门世家,易红珠之父易泽官拜漕运总督,虽然大权在握,却只是正二品官职,所以易红珠的座位还在傅飞雪、孙灵儿之下。 眼瞧着连那个傻子也坐到自己之上,易红珠不禁暗暗咬牙,心底是满满的不服。 待所有的人落座,宇文青峰才道,“虽说是大宴,终究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员、家眷,朕想着金殿空旷,难免冷清,反而这承恩殿更喜庆一些,今日就不移驾了!” 难怪诸王和众臣也会一起前来! 众夫人、小姐轻轻点头,又跟着起身,说道,“皇上英明!” 宇文青峰摆手,说道,“今日既是大节,大伙儿随意些罢!”说着侧头,向身边的袁公公微一点头。 袁宏圣迈出一步,拂尘一摆,尖着嗓着高声喝道,“起乐!上宴!” “上宴!” “上宴!” …… 随着喝令,殿侧乐起悠扬,一队舞姬已翩然而出。传宴的声音一声声传了出去,彩衣宫女手捧托盘,翩然进殿,菜肴流水般送了上来。 孙灵儿垂头,向身边的叶弄笛轻声道,“要我说,这宫宴不来也罢,不断的坐下起来,起来坐下,耍猴儿一样,只是折腾人,哪里有我们自个儿吃茶说笑有趣!” 叶弄笛听她说的有趣,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向她轻轻一摇,低声道,“妹妹不说,我竟没瞧出妹妹像只猴儿!” 孙灵儿被她取笑,伸手去呵她痒,叶弄笛忙一把将她手抓住,央道,“好妹妹,姐姐再不敢了!” 这里两人低声说笑,叶弄笛下首坐着的易红珠竖起耳朵听了许久,也没有听出什么,忍不住冷笑一声,说道,“御驾之前,如此笑闹,成何体统?” 那二人闻言,齐齐回头向她一望,叶弄笛年长一些,不愿意与她口角,皱眉转过头去。孙灵儿却轻笑一声,说道,“今日宫宴,是伴驾守岁,可不是给谁守灵!” 易红珠冷笑道,“大节下,孙大小姐说这等话,也不嫌晦气?” 孙灵儿将翻个白眼,冷笑道,“孙大小姐嫌晦气,就离的远一些儿,好端端的插什么嘴?” “你……”易红珠咬牙。 叶弄笛见她还要再说,微微皱眉,说道,“你们在这里争吵,也不怕惊了圣驾?”将她未出口的话堵回去,转头仍与孙灵儿说笑,再不多理。 殿上一舞之后,众臣纷纷起身,向皇帝恭祝。五王洛亲王宇文青桉当先举杯,大声道,“臣恭祝皇上四海平定,一统江山!” 宇文青峰微微一笑,点头道,“这也多赖诸位皇兄扶持!”举杯与他遥遥一对,一饮而尽。 六王承亲王宇文青杨的目光从宇文青桉身上扫过,也举杯起身,向座上皇帝道,“皇上过谦,年前泽州府一场大乱,不过短短月余,就消于无形,臣等并无寸功,皆是皇上洪福!” 皇帝听到“泽州”二字,不禁眉心一跳,微微含笑,说道,“泽州府民乱,不过是恶霸横行,全赖刑部、兵部处置得当!” 刑部尚书左中行、兵部尚书冷钰山闻言,忙起身跪倒,说道,“此案全赖皇上威名,微臣不敢贪天之功!” 皇帝含笑道,“二位爱卿过谦了!”抬手命起。 二人谢恩,刚刚起身,还没有回座,就听坐在诸王最下首的峻小王爷突然道,“这么说,泽州府的案子了了?” 左中行脚步一停,躬身道,“如今杨家被封,首犯杨乾入罪,只等来年秋后问斩!” “是吗?”清润的声音,漫不经心的轻应,淡笑一声,说道,“泽州府虽然离京城不过三百里,可是并不归京城管辖,酿出这么大的祸来,怎么泽州府的官员没有失责之罪吗?” 左中行一愣,脸上微微变色,转身向御座上的皇帝行礼,说道,“泽州知府自知失察,已上书吏部请罪!” “失察?”峻小王爷连连点头,说道,“好一个失察!嗯嗯!失察的好!好啊!”话再不往下说,只是举杯,向皇帝一照,说道,“侄儿敬皇叔一杯!”也不等皇帝举杯,径直一仰而尽。 什么叫“失察的好?”殿中众臣不禁面面相觑,又都转头向御座上的皇帝望去。 宇文青峰微微皱眉,一手捏着酒杯,却不饮下,向峻小王爷问道,“峻儿这话何意啊?” 宇文峻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没什么!侄儿不过随口说说,随口说说!”又自个儿斟上一杯,向愣怔的众臣道,“大伙儿不必客气,喝!喝啊!”说着又一仰而尽。 当这皇宫夜宴是他家的前厅吗? 众臣不禁一脸尴尬,饮也不是,不饮也不是。莫寒月却听的好笑,垂头借着帕子拭嘴,掩下一抹笑意。 瞧着他的放浪之姿,皇帝忍不住皱眉,目光向下边僵立的左中行望去,问道,“怎么,这案子还有什么内情?” 左中行暗暗咬牙,躬身道,“回禀皇上,此案皆因杨家横行所致,并没有什么内情。” “若是这样简单,为何泽州府知府不加处置,等到酿成此祸?”刚才还说没什么的峻小王爷又懒懒的接口。 皇帝轻轻点头,瞧向他的目光,掠过一抹异色,说道,“也就是说,高坡杨家欺凌乡里,若泽州府知府处置得当,便不会酿此大祸!所以,这泽州府知府,不仅仅是失察,而是失责之罪啊!” 一字之查,罪名可是差出千里! 失察,最多不过是吏部行文,受一顿呵斥,而失责,轻则丢官,重责治罪啊! 左中行脸色微变,说道,“此事说来,虽说是杨家之过,可是泽州府百姓出首杨家,不上知府衙门,却越级告入京城,本就于法不合。只是念在都是苦主,才不多加罪责,如今,又岂能怪泽州府知府失责?” 峻小王爷轻轻点头,说道,“唔唔,原来如此,呵呵,喝!怎么都不喝了!”说着话,又是三杯酒下肚。 皇帝微微皱眉,说道,“泽州府百姓越衙告状,果然于法不合,纵不严惩,也当斥责,要不然,日后各州各府的百姓都来告御状,京城还成什么样子?” 左中行忙躬身道,“皇上英明,臣等自会酌情处置!” 皇帝点头,说道,“今日是除夕夜宴,国事暂且不论,坐罢!” “谢皇上!”左中行再次躬身谢过,这才转身回入自己案几之后。 刚刚坐下,屁股还没有安稳,就听峻小王爷慢慢悠悠的说道,“听说泽州府知府左天意,是左大人一族的兄弟!” 本来前边争执,还有些事不关已的官员不以为意,此话一出,殿上顿时一片静寂,几乎所有的目光都向左中行望去。 不管是失察也好,失责也罢,那泽州府知府与刑部尚书有这样的关系,就难免有徇私的嫌疑。 左中行脸色微变,呼的一声站起,大声道,“峻小王爷此言,是说左某枉法?” 宇文峻身子斜倚,向他望去一眼,抬手虚空下按,脸上神情似笑非笑,说道,“左大人急什么,皇上说了,今日是宫宴,不议朝政,本王也不过信口家常罢了!” 只不过一句闲话,左大人你心里有鬼,神经过敏了吧! 左中行被他一噎,一肚子的话顿时说不出来,冷哼一声,又坐了回去。 洛亲王宇文青桉向他一望,淡道,“左大人执掌刑部多年,一向从不偏私,纵然泽州府知府与左大人有些什么瓜葛,也并不能说左大人徇私。” 峻小王爷连忙点头,说道,“不错!不错!左大人一向为官刚正,前阵子还送本王两个美女,不是坏人!不是坏人!” 这是什么话? 左中行不由脸黑,暗暗咬牙,却不能发作。 皇帝眉峰微扬,向宇文峻细细一瞧,实在不知道他说这些话究竟是想和左中行做对,还是想说明什么。 此时坐在宇文峻上首的小静安王谢霖轻笑一声,斜目向宇文峻一望,说道,“听说峻小王爷府上,美女如云,怎么还记得是何人所送?” 峻小王爷瞬间哈哈大笑,伸手在他肩上一拍,说道,“谢大哥放心,你送本王的两个美女,本王必不会亏待!”只这片刻间,醉态毕露,竟然在这殿上和人称兄道弟。 皇帝眉心微微一跳,向他身后的太监使个眼色。 太监会意,上前道,“王爷醉了,可要上一些醒酒之物?” 宇文峻摆手,大声道,“醒什么酒,本王又没有醉,再添酒来!” 太监躬身应道,“是!”拿起他案上的酒壶轻轻一晃,果然酒壶已空,赔笑道,“王爷好酒量!”转身交给身后的小太监,给他另换上一壶,自己起身一瞬,向皇帝微一点头。 皇帝脸上神色不动,心里倒是微微一松。只这么一会儿功夫,面前的酒壶已空,也难怪他说这醉话。 微微一顿,含笑道,“怎么,小静安王也给峻儿送美女?可不许带坏了他!” 谢霖忙起身,向上见礼,说道,“回皇上,微臣不敢,只是前次峻小王爷来臣府上,正逢舍妹和两个小婢女玩风筝,峻小王爷一时玩的兴起,听说风筝是婢女所制,便将婢女讨了去,到今日臣还受舍妹埋怨。” “不过是两个婢女,谢大小姐当真小家子气!”峻小王爷撇唇,再给自己斟上一杯,一饮而尽。 “是玩风筝啊!”宇文青峰含笑摇头,说道,“那不是女儿家的玩意儿?”说着话,目光就向小姐们的席上扫来,目光在谢沁身上一停,却落在她下首莫寒月的身上,不禁微微一愣。 感到上方的目光,莫寒月眉心微微一跳,也向上方望来,隔着额前厚厚的留海,触上两道错愕的目光。 怎么,是他不知道她已养在侯氏名下,还是……他根本不记得卫相府这个庶女? 目光相触,只是短短一瞬,宇文青峰目光收回,点头道,“嗯,朕记得谢大小姐和峻儿同年,再过两年,该封郡主了吧?” 这话已经不是小静安王谢霖能答,上首的静安王谢风涛连忙起身,躬身回道,“皇上英明,到时老臣还要请皇上的恩典!” 皇帝点头,笑道,“静安王府一门忠烈,该当的!”示意谢风涛坐下,顺口说起自己与谢霖、轩辕宁等人少年事的趣事,说笑间,已将刚才的争执轻轻掀去,仿佛从来没有人提起过一样。 莫寒月规规矩矩的坐着,唇角却不易觉察的掠过一抹笑意。 只是,仿佛而已…… 对宇文青峰,没有人比她更加熟悉,只是刚才短短的几句交锋,皇帝已对左中行起疑,只是今日宫宴,不愿多问罢了! 微微抬头,望向上方那个单薄瘦削的少年,莫寒月的眸底,露出一些探究。 这个少年,真的像传闻一样,留连花丛,醉生梦死。还是……像她一样,将真正的自己隐藏,伺机以图一击? 还有,泽州府百姓出首杨家,竟然被洛亲王宇文青桉压下,也就是说高坡杨家是洛亲王的人。 而杨家纵然是宇文青桉的人,却并不在盛京,能在泽州横行,自然也是因为泽州知府左天意为其撑腰。而左天意又是左中行一门的堂兄弟…… 高坡杨家是宇文青桉的人不奇怪,泽州府知府是洛亲王的人也不奇怪。但是这个泽州府知府却中左中行的堂兄弟,此时左中行又一力替他开脱,就让人有些不大安稳。 难道,连左中行也是宇文青桉的人? 莫寒月不禁微微皱眉。 要知道,两年前的夺位之争,因为卫东亭的女儿卫盈舒嫁宇文青峰为侧妃,卫东亭就一力保他上位。而刑部尚书左中行,也正是卫东亭一党…… 本来以为,两年前那场夺位之争,盛京城中各大世家和朝中重臣,所站的队伍已经非常明显。 可是如今牵扯上泽州府,顿时又觉其间盘根错节,扑朔迷离。 酒过三巡,殿中众臣已坐不安稳,先起身向御座上的皇帝祝祷,然后又互相敬酒,殿上的歌舞声中,开始夹进君臣的笑语。 过了一会儿,众夫人也纷纷举杯,向上首的席上来,先敬过几位王妃与一品诰命,也开始相互走动,殿上的气氛,渐渐变的热闹。 御阶上,几宫的娘娘也纷纷起身,向皇帝敬酒,一时间,一片娇婉轻语。 宇文青峰唇角含笑,酒到杯干,时不时还要向各嫔妃低声说笑几句,引来一阵娇嗔和轻笑。 听着那边的声音,莫寒月微微抬头,透过额前留海的缝隙,向上座的男子直直望去,唇角,不觉露出几分讥诮的笑意。 过去的五年,每到这一日,始终是自己陪在他的身边,可是……为何从来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过去的他,威严凝肃,从来不在众臣面前与嫔妃调笑。如今,竟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心中念头微动,又向他身畔女子望去,但见一身皇后装扮的卫盈毓端端正正坐在他的身侧,脸上得体的浅笑已变的僵硬,一双眸子里露出几分恼怒,向走近身边的两名妃子狠狠一瞪。 果然! 莫寒月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虽然说,这位卫二小姐的性子与卫盈舒的阴毒有几分相似,却毕竟刚刚进宫,并没有见识过宫里争斗的腥风血雨,还不知道掩藏自己真实的情绪。 谢沁见她留意上边,凑过身来,轻声道,“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这挑女人的眼光,可真是越来越差!” “什么?”莫寒月回神,微微挑眉。 谢沁低笑一声,说道,“妹妹不知道,若算上前边那位接封却没有登位的,这已经是第三位皇后。” 接封没有登位,说的自然是卫盈舒! “嗯!”莫寒月低应,也跟着轻声笑道,“姐姐这话好笑,妹妹怎么会不知道?” 谢沁低笑道,“那位是你们府上的大小姐,你自然知道,我说的,是你不知道第一位皇后。” “第一位皇后?”莫寒月心头怦的一跳,微微抿唇,轻声重复。 第一位皇后,那可是说她莫寒月啊!这五年来,她所有的心思,全部用在宇文青峰身上,从来没有想过,高居凤位,旁人对她是如何的评价。 谢沁见她不语,低笑一声,说道,“你回府大半年,前边那位方才虽然见过,却未必知道她的为人,别看如今那个样子,可真真儿是一位人物,要不然,前皇后也不会栽在她的手里。” “莫皇后是栽在她的手里?”莫寒月低问。 莫家的罪名,是内外勾结,把持朝政。想不到,谢沁一个深闺少女,竟然瞧的如此清楚。 谢沁点头,冷笑道,“虽说皇上畏惧莫皇后三分,若不是她一心要夺皇后之位,恐怕皇上也下不了如此的决心!” 莫寒月默然。想到这五年来,明里暗里的争斗,潜邸后宫的血雨腥风,心底不自觉感到几分疲惫。 谢沁下巴轻抬,向上指了指,说道,“上边那位,这几年我也曾有耳闻,说是狠毒不下其姐,却怕没有那一位的手段。” 莫寒月闻言,想到卫盈毓为了攀上高门,能装病三年不嫁,断不是一个没有心机之辈,不禁暗暗摇头。又忍不住问道,“那莫皇后呢?” “莫皇后?”谢沁挑眉,轻轻一叹,说道,“若说这莫皇后,当真是一位女中豪杰,光明磊落。只是,女儿家,总要有些女儿家的样子,她却事事和男儿争先,连皇上也畏她三分,岂有长久的道理?” 倒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莫寒月默然。 是吗?只因为自己太过强势,所以,到最后,让他再也容不下她,竟然让莫、季两家招祸,是吗? 想到这里,眼前不禁闪过宇文青峰面对她时,时时带着的小心,不由心头震动。 是啊!她一直以为,他对她的那种小心,是敬!此刻被谢沁一言点破,才恍然惊觉,那分明是带着些畏惧。 他在潜邸时,或者要依赖她的强势助他夺取高位。如今,他君临天下,一代帝王,又岂能放一个自己畏惧的人在身边? 可是…… 刑场上,那满眼的尸体和辅天盖地的鲜血,又扑面而来,莫寒月咬牙,霍然抬头,向上方怒视。 纵然如此,除掉她莫寒月一人就是,决不是他灭掉莫、季两家的理由! 宇文青峰唇角含笑,刚刚饮下丽妃送到唇边的美酒,突然间,心底寒意骤升,顿时如芒刺在背,一口酒呛在喉咙里,忍不住连连咳嗽。 “呀,皇上,怎么了!”丽妃忙放下酒杯,用握着帕子的手在他胸前揉抚,替他顺气。 “不打紧!”宇文青峰缓过一口气来,目光不觉向殿中扫去。 刚才,为什么突然之间,会感觉到一股凌利的杀气,那样冷锐,那样让人畏惧,又那样……熟悉! 熟悉? 这个词在脑中冒出,宇文青峰整个人愣住。 是熟悉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分明,在他的记忆里,没有一个仇敌有如此凌利的气势。 除了…… 眼前,突然冒出一张女子清丽的面容,宇文青峰心里打一个突,不禁向右侧的女子的席上望去。 大殿上,歌舞声声,众臣仍在欢呼畅饮,众夫人虽有所收敛,可是也都顾自与身畔的人轻言说笑,没有人留意到皇帝的异样。 而他神情的变化,尽数落在莫寒月的眼里,见他目光自左向右扫来,不禁眉端微微一挑,垂下眸去,向谢沁低声道,“那位莫皇后也倒罢了,妹妹今日见凤藻宫那位,想来并不甘心!” “不甘心又能如何?”谢沁冷笑,说道,“她纵然再有手段,可那是后宫,一个没有鼻子的女人,没有打入冷宫,想来也是皇上顾着卫……顾着卫丞相!” 二人这里轻声低语,那里宇文青峰的目光已从小姐们的席上扫过,只见大殿上,一片歌舞升平,一片喜气,并没有什么异样。 宇文青峰微微皱眉,垂眸略思,又向阶前诸王望去。 两年前夺位,朝中已经过一番清洗,如果说,这殿上还有人对他存着杀机,恐怕就是离御座最近的诸王了。 而其中…… 目光不自觉的落在诸王之后,那单薄的少年身上,只见他醉眼歪斜,桃花眼微眯,正伸手去抓最近一名舞娘扬起的彩袖,又不禁轻轻摇头。 虽然说,五年前的宇文峻被宫里的西席誉为神童,可是,在皇室中,又有哪一位皇子皇孙不被臣属奉为天人,受到各种夸张的赞誉。 不是他,那么…… 目光再次扫向最上首的四王,自己的四位兄长,眸光骤然一寒。 两年前夺位,虽然说,这四人也和宇文青松一样,对自己伏首称臣,可是,骨子里当真如此吗? 想到刚才的争执,宇文青峰不觉冷笑。 泽州府民乱,泽州府知府左天意失责,左中行因为是同族兄弟,替他遮掩,也倒罢了,可是洛亲王宇文青桉竟然出言为左中行开脱…… 这其中,恐怕,另有原故! 在这满殿的欢声笑语、歌舞升平中,高居帝位的宇文青峰心里,已经是一片杀伐。 穷数年之功,好不容易争夺到的帝位,岂容旁人觊觎? 没有人察觉到宇文青峰的变化,就连他身边的卫盈毓和众妃,也不过是知道他呛酒,见他无事,很快又再恢复原来的欢笑。 而坐在众臣之首的卫东亭,却频频向御阶上望来,见自己的女儿虽然坐在离皇帝最近的位置,可是旁的嫔妃对她竟然没有丝毫顾忌,不由微微皱眉。 宴至中途,渐渐有夫人、小姐耐不住,悄悄离席出殿,各自去净手匀妆。卫东亭眼见皇帝正与洛亲王说话,侧过头,向卫盈毓使一个眼色。 卫盈毓会意,款款起身,向皇帝施礼,说道,“皇上,臣妾不胜酒力,暂且失陪!” 宇文青峰回头向她淡扫一眼,不以为意挥手道,“皇后自便!”说完,仍转头与洛亲王说笑。 卫盈毓微微抿唇,转身扶着宫女退出殿去。 卫东亭略坐坐,应付过两个来敬酒的大臣,也起身向殿外来。 旁人没有留意,这一切却都落入莫寒月的眼中,不禁微微抿唇,举酒在唇边浅啜,眸底却闪过一抹笑意。 从砚台砸死庶妹到自己和她短暂的相处,可知此女心狠手辣。可是从今天殿上的表现来看,她空有争宠之心,竟然不知如何下手。看来,卫东亭将她唤出去,这是要面授机宜? 这倒有趣的很! 慢慢放下酒杯,莫寒月向谢沁轻声道,“这殿里闷的很,妹妹出去散散!” 谢沁起身,说道,“我陪姐姐同去罢!” 莫寒月忙将她拦住,抿唇轻笑道,“不过是殿外散散,又不出宫,怎么就走丢了我?” 谢沁听她说的有趣,笑道,“哪个说你会走丢?不过是怕你一个人无趣,也是白担心你!”侧过头不理她。 莫寒月微微一笑,起身向殿外来。 还没有跨出殿门,扑面就一阵冷风吹来。莫寒月暖身子又饮了酒,被冷风一扑,顿时打了个哆嗦,这才想起自己的披风留在席上没有带出来,想了想,也不愿回去拿,缩了缩肩膀,就跨出殿来。 殿门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是雪舞狂龙,辅天盖地的大雪纷纷扬扬的洒下。 莫寒月瞧见,忍不住抿唇一笑。 自从上次自己说起什么黄小姐要约卫盈莲赏雪的话,卫相府那位七小姐就成天盼着下雪,如今,雪是盼来了,怕又会望眼欲穿,等着黄小姐下帖子吧? 心里暗暗好笑,沿着檐角,向东偏殿去。 这承恩殿平时是众夫人、小姐进宫必到之处,东西偏殿都有一些供众人休息、匀妆的去处,今日有众嫔妃在,东偏殿就留给了宫里的嫔妃,西偏殿给众夫人、小姐使用。 果然,莫寒月刚刚走到东偏殿门口,就被太监挡住,躬身道,“这位小姐,这里是娘娘们的歇脚处,请小姐到西偏殿歇息。” 莫寒月微微挑眉,说道,“我瞧见我姐姐进了这里,想要寻她说话儿,还请公公通禀!” 太监听她这话,竟然是哪位娘娘府上的人,不由恭敬几分,躬身问道,“奴才敢问小姐是……” “公公客气,我是卫相府的十一!”莫寒月爽快报名。 小太监一惊,忙道,“原来是十一小姐,恕奴才狗眼不识贵人!”虽然说中秋宫宴不在殿里当值,但是后宫行走,又怎么会不知道,卫相府里,有一位小姐得了皇上的御口赐名儿。 眼前这位,可是新皇后的妹妹! 莫寒月见这名字倒也好用,不禁抿唇,说道,“还请公公通禀!” 小太监轻轻摇头,说道,“回十一小姐,皇后娘娘不曾来过!” “不曾来过?”莫寒月微微一怔,说道,“这可奇了,我明明见她往这里来!” 小太监苦笑,说道,“奴才有十个狗胆,也不敢撒谎!” 莫寒月见他神色也不像说谎,皱眉道,“难道是我看错?”念头微转,心中暗道,“啊哟,莫寒月,你真是糊涂!”忙向小太监行礼,说道,“打扰公公!” 这东偏殿虽然是各宫嫔妃的歇息处,可是卫东亭一介外臣,又怎么能进来? 慌的小太监连忙还礼,说道,“十一小姐折杀奴才了!” 莫寒月悄悄吐一吐舌头,转身离开。 只是,刚才在殿上瞧那卫东亭的样子,分明是要和卫盈毓说话,如今不在东偏殿,西偏殿又有别的夫人、小姐休息,那么…… 微一沉吟,莫寒月脚步骤然加快,沿着回廊,向承恩殿宫门赶去。 承恩殿宫门左侧,有一座高起的亭子,隐在一片花树间。站在亭上,可以瞧见四周的动静,亭上的人却不易被人发现。 莫寒月隐在回廊的暗影里,悄悄接近,果然见香儿立在亭外的石阶上,四处张望。 莫寒月唇角微勾,脚步一转,就离开回廊,向亭子走去,大声道,“香儿姐姐,你可是香儿姐姐?”声音里带上一抹明显的喜悦。 香儿正替卫东亭和卫盈毓把风,冷不防吓了一跳,眼瞧着回廊那里一个小小的人影过来,风雪中瞧不清人,不禁问道,“什么人?” 莫寒月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说道,“当真是香儿姐姐,十一只道认错了人!” 自从数月前,卫盈毓进宫,香儿也陪嫁入皇宫,再没有见过。这一刻,莫寒月抓着她的手,倒颇有几分久别亲人的味道。 香儿一见是她,松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禁皱眉,说道,“原来是十一小姐,你在这里做什么?”说着不觉回头,向亭上张望。 虽然说卫东亭是卫盈毓的父亲,可是在这皇宫里,他终究是外臣。外臣和宫眷私下见面,难免被人诟病。 莫寒月似乎没有瞧出她的不耐,笑咪咪的道,“十一出来净手,远远儿的瞧着像是香儿姐姐,便过来瞧瞧,竟然当真是你!” 一个小姐,“净手”这话也是随便说的,当真是个傻子! 香儿不禁皱眉,说道,“外头雪大,十一小姐还是快些回殿罢!” 莫寒月笑道,“殿里闷的很,那许多人说话,十一也听不懂,和香儿姐姐许久不见,倒不如说说话儿!” 谁要和你说话儿? 香儿皱眉,但在这宫里,自己的主子虽是皇后,却是初来,要步步小心,又不能发作,咬了咬唇,说道,“十一小姐要说话儿,也不必站在这雪里!”反手握着她,向廊子里来。 刚才的一阵吵嚷,想来亭子上的父女二人也已经听到,只要将这个傻子带开,那二人自然会设法离开。 莫寒月倒也不拒,跟着她一边向廊子里走,一边欢欢喜喜的问,“香儿姐姐,方才十一在殿上瞧见你立在二姐姐身边,十一想要招呼,那许多人又不敢,所幸这里遇到!” “嘘!”香儿低叱一声,说道,“二小姐如今贵为皇后,十一小姐可不能乱叫!” “呀!”莫寒月惊呼一声,忙用手掩住嘴,低声道,“见到香儿姐姐高兴,十一一时忘了!” 这一声叫的极为大声,香儿吓了一跳,忙又回头四处张望。 虽然说这里没什么人来,可是总还是在承恩殿里,四周有服侍的宫人,听到莫寒月大呼小叫的一嚷,不禁纷纷向这里望来。 香儿心中暗恼,低声叱道,“皇宫重地,你嚷嚷什么?” 莫寒月捂着嘴连连点头,悄声道,“十一知道了!”跟着又低笑一声,说道,“香儿姐姐是二……是皇后娘娘身边儿的人,与十一自然相识,纵然瞧见,又打什么紧?” 香儿见她纠缠不休,不由皱眉,说道,“话虽如此,可还是小心些儿的好!” 莫寒月摇头,轻声笑道,“香儿姐姐当真是太过小心,方才贵妃娘娘就将十一唤去,也没说避着谁。” 香儿大吃一惊,失声问道,“贵妃娘娘?”这宫里,可只有一位贵妃,卫贵妃,卫盈舒! 莫寒月听她大声,也学她的样子轻嘘一声,笑道,“方才香儿姐姐还说十一,怎么这会儿自个儿也嚷嚷?” 香儿一噤,四处张望一下,见并没有人留意,忙压低声音问道,“你是说,你见过贵妃娘娘?” 莫寒月点头,说道,“是啊!” 香儿追问道,“几时?” 虽说刚才在殿上并没有留心这位十一小姐,可是凤藻宫离承恩殿隔着整座御花园,宫宴中怕也没有机会离席那么久。 莫寒月道,“就是宫宴之前,十一早来片刻,便被她宫里的乐公公唤去。” 香儿听她说出“乐公公”三个字,心里更信了几分,问道,“可曾说什么?” 莫寒月侧头,想了想,说道,“贵妃娘娘说是想念家里的姐妹,所以将十一叫去,还赏了好大一只盒子,也不知道里头装的什么。” 只是想念家里的姐妹? 也只有这个傻子信! 香儿心里冷笑,又追问道,“除了这些,她还说过什么,问过什么,你再想想!” 莫寒月抬头,想了半天,说道,“不过是问府里爹爹和母亲的情况,再就是二……皇后娘娘!” 果然! 香儿咬唇,问道,“你和她说了什么?” 莫寒月笑道,“贵妃娘娘久不在府里,想来想家,十一自然是问到什么就说什么。”跟着东拉西扯,拣没要紧的话来说。 香儿见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禁皱眉。心知卫盈舒把这傻子叫去,断不会只为了叙姐妹之情,其中必有一些要紧的话。 只是眼前这个傻子缠杂不清,怕也不知道这些话中藏着些什么,要想不理她,问不出来,又大不甘心,又再问道,“那贵妃娘娘说过些什么?” 莫寒月拧眉想了想,突然“啊”的一声,说道,“她说想念姐妹,十一便说皇后娘娘在宫里,正好做伴,她便说……便说……” 香儿心头怦的一跳,追问道,“说什么?” 莫寒月摇头,说道,“她说皇后娘娘掌管六宫,哪里有空理她。” 香儿冷哼一声,说道,“她知道就好!”向莫寒月打量几眼,问道,“再没有别的?” 莫寒月摇头,说道,“因生怕误了宫宴的时辰,也只是说几句话,就命小公公送我回来!” “小公公?”香儿扬眉,问道,“不是乐公公?” “不是!”莫寒月摇头,说道,“临出殿时,乐公公被贵妃娘娘叫回去说话,便由小公公送我回来!” 偏在见过傻子之后就有话说? 香儿垂头思索片刻,扬上一张笑脸,说道,“十一小姐进宫,按理该到我们宫里坐坐,只是今日娘娘伴驾,实在不得空,还请小姐见谅!” 莫寒月听她说话突然客气,不禁微微一笑,说道,“香儿姐姐说哪里话,能见到香儿姐姐,十一已经很开心!” 香儿眨了眨眼,说道,“香儿还要回去服侍娘娘,先请别过!”说完浅施一礼,也不等她点头,就转身匆匆而去。 服侍吗?该是回去找你主子商议吧? 瞧着她的背影,莫寒月的唇角,露出淡淡一抹浅笑,目光向亭子方向一扫。 两人在回廊里说这许多话,亭子上的父女二人必定早已离开。而…… 从这里瞧过去,飞雪怒卷的承恩殿庭院里,并没有什么人走动。而她却知道,皇后身边宫女和自己相谈甚久的事,隔不了多久,必然会传入卫盈舒的耳朵里。 后宫争斗,姐妹相残!好戏该上演了吧! 眼瞧着香儿的身影走远,一阵冷风刮过,廊外的飞雪卷进来,扑在脸上,莫寒月才恍然惊觉,自己整个人早已冻的冰冷,不禁缩一缩肩,忙转头向殿门来。 刚刚迈上殿前的石阶,就见殿侧一条单薄的身影踉跄而来,一个立足不定,直撞到她的身上。 莫寒月猝不及防,被他撞的一个趔趄,忙一把将他扶住,才勉强站稳,低头一瞧,忍不住皱眉,说道,“怎么又是你?” “你还认识本王?”峻小王爷桃花眼微眯,一只手臂已经搭在她的肩上,身体歪斜,一半的重量压在她的肩上。 莫寒月人小力弱,又哪里撑得住他的重量,脚步踉跄,斜着退出几步,靠上廊柱才勉强站住,低声道,“耍什么酒疯,还不起来!” “怎么,不装傻了?”宇文峻低笑,身体仍然将她压在廊柱上,并不轻一分。 他口中喷出的热气,带着一缕酒香,徐徐的扑面而来,莫寒月莫名的脸红耳热,咬牙道,“王爷说什么,臣女不懂!” “不懂?”宇文峻扬眉,身子下俯,双唇几乎碰到她的耳朵,轻声道,“赏春楼,莫家小姐逃脱,中秋夜宴,季子谦逃脱,难道都与你无关?”虽然是问句,语气里却是肯定。 寒水也倒罢了,他竟然知道自己相助季子谦? 这一瞬间,莫寒月心中恍然。原来,那天把侍卫引开的黑衣人,竟然是他的人! 心底思潮泛涌,脸上却不动声色,莫寒月眨一眨眼,问道,“赏春楼?什么地方?” 任他怎么说,旁人也不会相信,堂堂相府的小姐,会三更半夜跑到青楼里去。 虽说看不到她留海下的眼睛,可是宇文峻敏锐的感觉到她眸光中的狡黠,微微一默,忍不住低笑出声,轻轻摇头,说道,“丫头,你究竟是什么人?” 卫相府的小姐,卫东亭的女儿,居然会相助莫寒水和季子谦,如果不是亲眼瞧见,谁又会信? 莫寒月眨眼,扬眉道,“臣女十一!” “十一?”宇文峻轻笑,说道,“是卫十一,还是……墨十一?”最后三个字,轻飘飘的吐出,戏谑中,却带着几不可察的探究。 这个丫头,分明是卫相府七姨娘的女儿,自己掰出个墨家的生母也倒罢了,怎么现在又成了湖水墨家的人?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却不动声色,说道,“王爷取笑,那日,不过是十一失言罢了!” “是吗?”宇文峻浅笑,轻轻摇头,低声道,“在你心里,怕只有莫家,没有卫家,才会只自称‘十一’,而不自称‘卫十一’罢?” 不管从哪方面入手去查,这个丫头和季、莫两家都没有一点关系,可是,他硬是觉得,她嘴里的“墨”其实是“莫”! 而他这句话一语双关,“墨”、“莫”谐音,又似乎是说,外室所养的女儿,又不是在盛京长大,感情上更亲近母亲一族。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 莫寒月轻轻松一口气,低声道,“王爷倒是解人!” 就这么顺水推舟认了? 宇文峻微微扬眉,忍不住浅浅笑起。 正在这时,就听身后一声清咳,卫东亭微冷的声音道,“臣卫东亭见过峻小王爷!” 两个人正在互打机锋,闻言都是一怔,莫寒月微微咬唇,抬头向他狠瞪一眼,说道,“还不放开我!”撑着他胸口狠推。 此时两个人的姿势,怎么看怎么暧昧。 “唔!”顺着她的推拒,宇文峻身子向后微仰,侧头向卫东亭望去,淡淡道,“哦,是丞相啊!”那语气仿佛是在闲庭散步时偶遇,而他怀里压着的,也不是对方的什么人。 卫东亭见他竟然还不退开,微微躬身,说道,“峻小王爷,小女若有得罪,瞧在本相面子上,还请王爷大人大量!”跟着侧头,向莫寒月一瞪,说道,“还不给王爷赔礼!” 轻轻几句话,把峻小王爷对傻子的轻薄,说成是莫寒月做什么事惹峻小王爷生气。似乎那挤在自己女儿身上的不是峻小王爷的身体,不过是一块板子而已。 莫寒月忍不住抿唇,顺势福身为礼,说道,“十一给小王爷赔礼,方才的话儿,请王爷不要放在心上!”借着施礼,身子一矮,从他怀中脱出身来。 宇文峻见她逃开,懒懒得直起身子,脸上神情似笑非笑,问道,“方才,十一小姐说了什么吗?” 莫寒月眨眼,忍笑道,“方才十一不恭,说……说小王爷喝多了,像是一只死猫,还请王爷不要放在心上!”谁让他压在她的身上不动。 这是明晃晃的骂人啊! 峻小王爷好笑,又不能说她刚才没说,这话是现在才说的。“唔”的一声,向她移近几步,说道,“本王是喝的多了些,不知方才可有冒犯?”一张俊脸,向莫寒月脸上凑去。 当他卫相是死人啊! 卫东亭不禁脸黑,干咳一声,说道,“十一,皇宫大内,乱跑什么,还不进殿去!” 不能喝斥王爷,自家女儿总能斥责吧? 莫寒月微微抿唇,向卫东亭一礼,说道,“是,爹爹!” 正要转身离开,就见宇文峻挑唇笑道,“怎么,十一小姐这就走了?” 这是诚心和卫东亭过不去啊! 莫寒月好笑,浅施一礼,说道,“王爷醉了,还是好好儿吹一回风,醒醒酒罢!”转身径直进殿。 卫东亭见她背影消失在殿内,才微微挑眉,向宇文峻一礼,说道,“峻小王爷,老臣失陪!”说完,也衣袖一甩,向殿里去。 如果,刚才不是听到那个傻子纠缠香儿,这一会儿,倒还真以为这二人有什么事儿呢! 只是,虽然是个傻子,如今却是他卫相府入了册的嫡庶女,再怎么样,也不能和这个有名无实的王爷有什么瓜葛! 瞧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内,宇文峻唇角浅勾,淡淡笑道,“这对父女,倒是有趣的紧!”整一整微显松散的衣襟,也一摇一晃,向殿里来。 莫寒月本想像出殿时一样,悄悄溜回自己的案席,可是刚一进殿,就见不少的目光向她望来,还伴着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声音。 莫寒月微微挑眉,索性也不再避人,大摇大摆走回自己案后坐下,才倾身向上首的谢沁问道,“谢姐姐,出了什么事?” 谢沁见她身子轻轻颤抖,不禁皱眉道,“妹妹去了何处?怎么也不穿大衣裳?”忙唤宫女给她暖酒。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不打紧,只是外头下雪罢了!” 上一世,她每天勤练武功,几时忌过严寒酷暑,又岂会把小小风雪放在心上? 谢沁见她浑不在意,又低责几句,才轻声答她前头的话,说道,“方才又提起墨家,不知怎么竟说起你的身世。”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压低声音问道,“湖水墨家?” “嗯!”谢沁轻应,见她脸色凝肃,低笑一声,说道,“妹妹莫急,泽州府虽说不远,可也不近,谁又为这事查去?” 莫寒月微微咬唇,轻声道,“姐姐说的是!”心底却暗暗摇头。 谢沁等人少不更事,只道借着墨家抬高自己的身份,可以相助自己在盛京名媛圈子里立足。孰不知,如今因为卫盈毓立后,卫家正在风口浪尖儿上,岂会没有人打上卫相府的主意。 更何况,如今湖水墨家虽然声名大振,可是杨家被灭,宇文青桉表面上不显露什么,可是私底下,岂会不恨上墨家? 如此一来,第一个会查自己身世的,恐怕就是这位洛亲王宇文青桉了! 而…… 莫寒月眸底光芒闪动,不禁微微抿唇。 如果,能设法把自己生母出身湖水墨家的身份坐实,宇文青桉一查之下,会不会因此对上卫东亭? 想到这里,不禁心头怦动,微微垂眸,心中暗暗盘谋。 三更已过,宫里宴罢,君臣尽欢而散。随着众小姐一起出宫。莫寒月见谢沁等人走在前头,伸手轻轻一扯罗雨槐手腕,脚步就慢了几分。 罗雨槐知道她有话要说,跟着放慢脚步,直到落后众小姐丈余,才轻声问道,“十一妹妹,怎么了?” 莫寒月轻声道,“罗姐姐,十一想问,那位宋公子,可是罗公子的至交?” 那天,自己在罗府杜撰身世,在场的公子、小姐都是亲耳听到。若不是罗、谢等人的至交,谢沁等人也无法篡改她的身世,还不被人拆穿。 罗雨槐点头,说道,“虽说宋公子是个文弱书生,与我几位兄长交情倒好!”侧头向她一望,奇道,“十一,你怎么想起问他?” 莫寒月轻声道,“我听说,连皇上也知道我娘亲出自湖水墨家?” 罗雨槐一听,不禁“嗤”的笑出声来,点头道,“可惜那会儿你不在殿上,可没见那些夫人、小姐的脸色呢!” 莫寒月轻轻一叹,说道,“姐姐们一番好意,妹妹知道,只是此事怕经不起追查。” 罗雨槐一惊,说道,“妹妹是说,会有人去查你的身世?” 莫寒月点头,说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罗雨槐皱眉,想了一瞬,说道,“查到又能如何,横竖你娘果然姓墨,纵不是湖水墨家,也不过当作妄传,又能如何?” 她又哪里知道,就连那个娘亲,也是她自个儿杜撰。 莫寒月苦笑,轻轻摇头,说道,“若只是在各大府衙的后宅传传倒也罢了,如今捅到御前,就不是一个妄传能说的过去?” 御前妄言,那可是欺君啊! 罗雨槐脸色微变,低头想了想,咬唇道,“妹妹可有什么法子?” 莫寒月轻轻一笑,低声道,“这就要宋公子帮忙!”俯首在她耳边低语。 罗雨槐静静听着,听到后来,脸上神色微松,露出一抹笑意,连连点头。 从金华门出宫,夏儿一见莫寒月,即刻迎了上来,等她与谢沁等人辞过,这才喜滋滋的道,“小姐,今儿在宫里发生什么事?怎么大小姐特意命人赏出东西来?” 想来是那副头面。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不过是份见面礼罢了!”扶着她的手上车,说道,“走罢!” 夏儿忙吩咐出去,马车一动,拐上御街,往相府去。 还没等回到相府,莫寒月已觉得身上阵阵发冷,头疼欲裂。 夏儿见她身子轻轻颤抖,担心道,“小姐,不提防这大雪说下就下,小姐怕是冻着了吧?”凑过去与她并坐,抱着她替她暖身子。 莫寒月微微摇头,说道,“不过是受了些风,不打紧!” 本来她以为是一时的不适,回府之后,命丫鬟取来热水,好好浸泡之后,上床歇下。 哪知道睡到半夜,整个人滚滚的烧了起来,竟然连叫人的气力都没有。 夏儿本来就不大放心,静夜里听她呼吸有异,忙起来查看,见她一张脸竟然烧的通红,偏偏额头还冷汗直冒,不由吓了一跳,忙起身唤人,又是取水擦抹,又是加盖被子。 熬到天亮,眼看她高烧不退,不得已,只得又回到府里,请大夫来瞧。 这一场病,直折腾了十几日才渐渐转好。莫寒月只觉得烧虽退去,整个人还是浑身乏力,不由暗暗苦笑。 看来,这副身体,当真不能和自己的前世相比,区区风雪,竟然能让她病成这副样子。 那一天,莫寒月勉强起身,用过早膳,抱着暖炉窝在榻上歇息,就听门外小丫鬟回道,“小姐,老爷来了,请小姐去花厅说话。” 什么事,做爹的竟然跑到女儿的院子? 莫寒月微微扬眉,向夏儿望去一眼。夏儿点头,说道,“知道了,你们先给老爷奉茶!”忙着服侍莫寒月更衣,大衣裳裹好,才出门向花厅里来。 跨进花厅,见卫东亭正负着手不耐烦的走来走去,莫寒月款款福身见礼,说道,“十一见过爹爹!” 卫东亭转身,劈脸就问,“怎么外头会传,你娘是湖水墨家的人?” 莫寒月微微扬眉,慢慢直起身来,问道,“什么湖水墨家?” 卫东亭一怔,这才想到,眼前这个女儿是个傻子。如今虽然说好了许多,又怎么会知道泽州府的事? 心中烦闷,“嘿”的一声坐下,向她打量几眼,耐着性子说道,“这几天外头都传,说你亲娘是泽州府湖水墨家的人,你可知这话是从哪里出来?” 这话在除夕之前,就已经在各府各衙的后宅中传开,那天皇宫夜宴,更有人当殿说出来,敢情这位卫相爷是刚刚知道。 莫寒月暗暗好笑,假装侧头想了想,才轻轻摇头,说道,“前次靖国公府饮宴,十一倒听罗公子、宋公子他们说过什么泽州府,并不知道什么墨家!” 卫东亭见她虽然一问三不知,但应答倒是流畅,不由微微挑眉,向她细细打量。 但见小小的一个人儿,裹着厚厚的大毛抖篷立在那里,厚厚的留海挡去大半张脸,露出的半张小脸儿带着病态的苍白。纤姿楚楚,望而生怜。 纵然如此,可不知为何,卫东亭只觉得,她整个人似乎带着夺目的光华,一时间,竟然让他错不开眼。 想到她的亲生母亲,卫东亭不禁心头微动,眸中闪过一抹精芒。 在大梁朝堂上,他卫东亭固然是当朝一相,十几年经营,更是家财万贯。可在盛京城名门世家眼里,即使他迎娶名门嫡女,也不过是一个攀附豪门的暴发户罢了,谁又当真瞧在眼里? 而罗家是盛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名门世家不说,谢家更是手握兵权,这些年,他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想和这两家攀上关系,得到的,却都不过是虚以应付和轻蔑的目光。 如今,眼前这个女儿倒不知道为什么,会得到罗、谢两位小姐的青睐,更连两府的公子也有所来往。如果……她生的能像她的亲娘,进而嫁入其中一府,那他卫氏一门…… 想到这里,卫东亭缓了语气,说道,“我听说,那天饮宴你和谢家小姐几人在前院里见过众位公子,可记得都说过什么?”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几位公子说的话,十一也听不懂,只记得什么州什么府,什么山什么川的,旁的小姐也不过听听,也只有谢姐姐还偶尔说上几句。” 想来,是这些公子谈论各地的见闻! 卫东亭点头,微微皱眉,说道,“想来是什么话,被人听岔。”抬眸瞧她一眼,说道,“这几日,有几家府宅给你下帖子,你病着不去也倒罢了,如今既然好了,罗、谢两家总要去走走!” 这是要拿她做棋子啊! 莫寒月心底冷笑,脸上却仍然是浅淡的微笑,福身道,“十一知道!” 卫东亭点头,垂眸默了一瞬,试探着问道,“你可知道自个儿的身世?” 当初,一发现她是个傻子,就将她丢在后院里任其自生自灭,从不许七姨娘认她做女儿。如今,看她竟然好了,倒不知道她是不是知道自个儿的身世。 莫寒月眉心微跳,抬头瞧着他,脸上露出抹诧异,说道,“身世?什么叫身世?” “你……”卫东亭无语。刚才还想着她脑子渐渐好了,怎么这一会儿,又冒开傻气儿? 压了压心中的恼意,卫相爷说道,“我是问你,可知道你自己亲娘是谁?” “哦!”傻子恍然,忙展开一个笑容,说道,“知道!知道!” “知道?”卫东亭心里咯噔一声。 当初在御前,说她是外室所养,还得到皇帝赐名。这个傻子知道自己的身世,和众小姐在一起时,难免说漏。这要是被有心人听去,参他一个欺君,可不得了啊! 对他脸色的变化恍若不觉,莫寒月连连点头,脆生生的说道,“知道啊!” 如果真的知道,这枚棋子只好设法毁去!断不能让这个傻子连累自己! 只是转念间,卫相爷心中毒念已起,淡淡问道,“知道什么?” 只要她嘴里说出“七姨娘”三个字,下毒也好,投井也罢,明日就向户部报她暴毙! 将他眼底闪的的狠戾尽数瞧在眼里,莫寒月暗暗冷笑,嘴里却道,“那天七姐姐说,十一是外室所养,后来,又听旁人说,十一的娘亲姓墨,十一的娘亲可是叫墨外室吗?倒是个好名字!” “墨……”卫东亭张开嘴,半天没有阖上。莫寒月身后立着的夏儿却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 卫东亭愕然片刻,不由苦笑,点头道,“你知道这些就好,只是你娘不叫墨外室!” 虽说被这个傻女儿气的够呛,心底倒是一松。 只要她不知道自己是七姨娘所出,在旁人面前就不会泄底。至于说她的生母是湖水墨家的人…… 卫东亭暗想。虽然说是名门世家,可终究不是在盛京城内,天子脚下,要想当真在墨家给这个傻子弄出个娘来,怕也不是很难! “哦!”莫寒月低应,声音里带着满满的失望,低声道,“原来不是!” 此时卫东亭心里,早已经千般算计,也不再和这傻子磨牙,起身道,“你刚刚病起,回去养着吧!”走出两步又停下,回头瞧着她道,“那个峻小王爷,日后离他远一些!” 如果眼前这个女儿能够派上大用场,就不能被那个浪荡子毁了名节。 “哦!”莫寒月点头,福身道,“恭送爹爹!” 卫东亭瞧她那样子,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想要再说,又觉得和这傻子说什么都是废话,“嘿”的一声,一边向厅外走,一边向夏儿道,“好生照顾你家小姐!” “是,老爷!”夏儿福身行礼,瞧着他出厅,有小丫鬟送出院子去,忍不住“哎哟”一声,抱着肚子笑倒,指着莫寒月道,“小姐,你……你……” 莫寒月抿唇,忍下唇角的笑意,眨一眨眼睛,问道,“怎么了?” 夏儿见她一本正经,更是笑的前仰后合,说道,“墨外室,小姐……小姐,你……你……你怎么想得出来……” 莫寒月被她一说,想到刚才卫东亭的表情,也撑不住笑出声来,可又不能明说自己装傻,嗔道,“不过是说错了话儿,旁人取笑十一也倒罢了,连夏儿也笑我!” 夏儿好不容易收住笑声,抓着她手臂笑道,“我的好小姐,奴婢可不敢笑你!”替她整了整衣裳,说道,“这厅里冷,还是回屋去罢!”扶着她出厅,仍向屋里来。 果然被卫东亭说中,隔日果然有静安王府的人来下帖子,请卫丞相到府饮宴,另有静安王妃和谢大小姐的帖子,分别送入后宅,侯氏和莫寒月手上。 卫东亭一见,不禁轻轻点头。 果然,谢沁对自己这个傻女儿倒是看重! 莫寒月见到他眼底闪过的精芒,自然知道他打上谢家的主意,不由心底冷笑,故意为难道,“爹爹,十一身子刚好一些,能不能不去,改日再给谢姐姐陪罪就是!” 卫东亭将脸一沉,说道,“不过是去饮宴,又不花几分气力,方才谢府的管家不是说吗?谢大小姐千叮万嘱,让你非去不可,怎么能不去?” 莫寒月眨眼,看了看手里汤金的帖子,脸上做出些为难,说道,“每次饮宴,又要做衣裳,又要添首饰,还要备些礼物,烦的很!” “这些有府里,要你操心什么?”卫东亭皱眉,侧头向侯氏一望。 难道,他这位蠢夫人还在刻薄这个傻女儿? 侯氏忙道,“哪一回饮宴不是给你做的新衣裳,这回再添些首饰就是,也值得你抱怨?” 莫寒月摇头,说道,“十一见旁的姐姐进府,都要给丫鬟、小厮们赏。” 这是要银子! 卫东亭倒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你要使银子,直说就是!” 这个傻子竟然懂得要银子了,倒也难得! 侯氏挑眉,向莫寒月一望,说道,“上回的银镙子,都用完了?” 莫寒月绞着手帕,说道,“早就没了!” 卫东亭挥手,向侯氏道,“日后每月按例再给她十几个银镙子使,免得每次来要!” 侯氏皱眉,低声道,“一个小姐,哪里用得着那许多银镙子?”可是又不便驳卫东亭,点头应下。 看来,这卫相府,还当真是不缺银子! 莫寒月好笑,福身谢过,也不再多说。 七小姐卫盈莲忍不住道,“爹爹,谢府下帖子,可是请我们全府的人,我们也随母亲去见见世面可好?” 这句话问出来,众庶女都连连点头,所有的目光,齐刷刷瞧着卫东亭,满满都是期待。 卫东亭微微皱眉,说道,“十一是谢大小姐单下的帖子,自然要去,至于你们……”轻轻摇头,说道,“也不必一窝蜂的都去,就三丫头、四丫头陪你母亲同去罢!” “啊?”卫盈秀、卫盈仪二人固然大喜,余下几位小姐却不禁大为失望,可是在卫东亭面前又不敢强争,只是咬着唇,互望见眼。 卫盈莲大急,说道,“爹爹,前几次都是三姐姐、四姐姐陪母亲同去,怎么这次还不许我们去?” 眼瞧着上元节过完,这年也就过完了,各大世家的宴席也就告一段落,也不知道要什么到时候才会有机会。 这些日子,四小姐卫盈仪跟着侯氏连连参加各府的宴席,自以为多见了世面,心中得意,见卫盈莲仍然满脸不甘,轻嗤一声,说道,“七妹妹,前次在靖国公府上的事儿,怕是人家还没忘,你还是再躲躲罢!” 卫盈莲涨个大红脸,咬牙道,“不过是迷路罢了,纵记得又能如何,如今不听旁人说,倒是四姐姐自家人咬着不放,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我安的什么心?”卫盈仪声音顿时拔高,说道,“不过是怕你丢脸,连累我们也低人三分罢了!” 想到在罗府上那一道道讥讽的眼光,心中不禁恨恨。 卫盈莲气的脸色阵青阵白,可是卫盈仪所说又是实情,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驳她。 卫东亭见姐妹二人在自己面前就如此争执,伸手在案上重重一拍,喝道,“这是哪家的规矩,我和你们母亲在这里,就吵个不休,成何体统?如此都不许出府,免得丢人现眼!” 姐妹两个被他一喝,都不禁一噤,卫盈仪忙道,“爹爹不要生气,女儿和七妹妹不过是说笑!”心里打鼓,还生怕他反悔,不许自己前去赴宴。 卫东亭瞧瞧她,又瞧瞧卫盈莲,想着这几个女儿都年纪老大,到如今还没有说下人家,想来也是心中着急,不禁低叹一声,挥手道,“你们也不必着急,今儿皇上传旨,上元夜要与民同乐,你们都同去!” “当真?”卫盈仪大喜,抢先说道,“爹爹,是进宫赏灯饮宴吗?” “笨蛋!”卫盈莲撇唇,说道,“都说与民同乐,难不成将百姓也放入皇宫,那还成什么样子?” 卫盈仪自知失言,被她拿住话柄,不禁恼羞成怒,冷笑道,“与民同乐,宫里就不能设宴?” “宫里设宴,还叫什么与民同乐?”卫盈莲反唇相讥。 卫东亭见二人又再争个不休,冷哼一声,及时将二人止住,说道,“究竟如何,要瞧礼部的安排,你们争个什么?” 那二人连忙闭嘴,互瞪一眼,不敢再说。 卫东亭摆手,说道,“你们都去罢,我还有事和你们母亲商议!” 众小姐闻言,纷纷起身行礼告辞。 卫东亭见莫寒月也随着众小姐出去,张了张嘴,想要唤回嘱咐几句,又想她一个傻子,实在也不知道记不记得住,又将到嘴边儿的话压了回去。 听着院子里渐渐恢复宁静,才向侯氏说道,“往年有皇后娘娘在府,这些做妹妹的都耽误了年岁,如今赶上圣恩,也能出去走走,你也该多操些心思,早些打发出去,也算清静!” 虽然说都是自己的女儿,可是从没有做爹的插手说亲的。 侯氏横他一眼,心中颇为不耐,说道,“妾身知道,相爷放心就是!”转话问道,“方才相爷说什么上元节与民同乐?” 卫东亭见她不愿提众庶女的亲事,也只好罢了,点头道,“嗯,皇上的意思,是将灯移上御街,传各府的公子、小姐一同伴驾,不分嫡庶。” 侯氏瞠目,说道,“和百姓搅在一起,那岂不是混乱?” 卫东亭挑眉,说道,“皇上圣意,谁又能说半个不字!”跟着起身,说道,“我还有公事,旁的事晚些再说罢!”掀帘子出去。 隔日,莫寒月精心妆扮,府前上车,跟着卫东亭和侯氏向静安王府而来。 卫盈仪见她坐在正位,心里不忿,低声道,“当真不知道走了什么好运,皇上赐名不说,连爹爹也向着她!” 卫盈秀坐在她的对面,抬眸向她深望一眼,轻声道,“四妹,如今十一养在母亲名下,就是我们的嫡妹,爹爹看重她些,也是该当的!” 卫盈仪听她替莫寒月出头,微微抿唇,也不再说,心中却总觉得不忿,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卫盈秀微挑了挑眉,侧头向莫寒月身上一望,眸中闪过一抹讥诮,抿唇去瞧车窗外的景色。 二人的神情落在莫寒月眼里,也是不由眉端轻挑。 卫盈仪将自己的嫉妒表露无遗,倒不足为虑,而这位三小姐,做事向来清清淡淡,喜怒不形于色,恐怕才是一个劲敌。 静安王府下车,早有迎客的小厮报了进去,小静安王谢霖很快迎出来,向卫东亭见礼,说道,“相爷驾临,小王父子有幸!” 卫东亭想不到他亲自出迎,顿时受宠若惊,忙拱手还礼,说道,“王爷客气!”带着几个儿子随着他进府,向前厅去。 踏进府门,侯氏、莫寒月等人自然有小厮迎住,前边引路,向垂花门来。 跨进垂花门,卫盈仪已忍不住伸长脖子张望,向引路的小丫鬟问道,“府上两位王爷都是征战立功封王,是不是府上的园子也像武安侯萧家一样,修成练武场?” 小丫鬟抿唇,轻声笑道,“我们府上的爷都是朝中的将军,练武场自然是有的,可是园子是夫人、小姐们的地界,又怎么会修成练武场!” 第130章我们只认识你 卫盈仪一听,不禁微显失望,说道,“我还不曾见过练武场是什么样子。”想着若能撞上谢家的哪位公子练武,或者就能从此攀上名门。 小丫鬟回眸一笑,说道,“相爷诗书传家,府里自然没有什么练武场,只是府上相爷和公子们的书房里藏书甚多,不是我们府里可比!” 几句话,不但抬举了相府,也不贬损自个儿府上。 莫寒月暗暗点头。谢家的丫鬟伶俐之余,又不失礼仪。 说话间,一行人已穿过宽大的园门,进入园子。小丫鬟向西南角上一指,说道,“再往那边去,另有一座园门,才是爷们的练武场,并不防碍夫人、小姐们游园、赏景、听戏。”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瞧去,但见碧波粼粼,好一面大湖,极目望去,勉强可见湖对面影影绰绰的花木,又哪里瞧得见什么另一座园门。 饶是卫盈秀端稳,也不禁咋舌,说道,“想不到静安王府的园子如此之大!” 小丫鬟笑道,“从我们大公子封王,本来是赏下府邸,可是我们王妃舍不得大公子搬出去,便将两座王府连成一座,可不是就大了许多?” 卫盈仪忍不住挑眉,说道,“小静安王王妃倒也乐意。”要知道,小静安王开府,王妃就是当家主母,而与静安王同在一府,怎么说也上有公婆,要小心服侍。 这话问出来,就有些失礼。 小丫鬟微微一笑,并不接口,说道,“夫人、小姐当心脚下的雪!”殷勤照应,顺势将那问话避开。 一行人沿湖而行,大约走出一盏茶时分,才隐隐听到前边的锣响。小静安王贲氏和谢沁已迎了过来,身后跟着各府夫人、小姐。 卫东亭当朝一相,虽说各大名门世家不将卫家瞧在眼里,可是寻常府宅的夫人、小姐却有心巴结,一时间,各自抢前见礼,极为热闹。 侯氏迎上几步,当先向贲氏行礼,说道,“不敢有劳王妃相迎!” 贲氏还个平礼,笑道,“相爷夫人客气!”侧身引着众人向戏台对面的亭子里去。 谢沁等众人见过礼,让旁人前头先行,自个儿携着莫寒月的手落在最后,轻声问道,“怎么前几日听说你病着?” 莫寒月苦笑,说道,“除夕夜受了些风寒,哪知道就病这许多日子。” 谢沁轻轻摇头,说道,“你身子单薄,自个儿就得小心些,那夜那么大的雪,竟然不披大衣裳就出去,不病才怪!” 虽然是轻责,语气里却全是关切。 莫寒月心中感动,轻声道,“多谢姐姐挂念,那日也是妹妹大意,日后自会多加小心!”心里却不禁暗叹。又哪里知道,这副身体会如此的不中用? 谢沁点头,抬头望一眼前边的母女三人,微微皱眉,说道,“本该府上去瞧你,可是你们府上那些人……”想着终究是莫寒月的家人,话说半句停口。 莫寒月微微一笑,转话问道,“叶姐姐、罗姐姐她们呢?怎么不见?” 谢沁轻笑一声,撇唇道,“那几位谱儿大的很,怕是要等好一会儿!”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小厮奔来,说道,“大小姐,叶夫人、叶大小姐到!” 莫寒月撑不住笑出声来,说道,“可是背后不能褒贬人呢!”跟着谢沁转身,向园门迎去。 刚刚和叶夫人、叶弄笛见过礼,见园门外又进来十几个人,引路的小厮回道,“大小姐,靖国公世子夫人到,罗四小姐、罗五小姐到,孙夫人到,孙大小姐到……” “好了好了!”曹氏摆手,笑道,“又不是不认识!” 谢沁也觉好笑,挥手道,“你退罢!”迎上前与曹氏等人见礼。 罗雨槐见到莫寒月,也顾不上见礼,忙道,“前几日扶姐姐府上宴客,下帖子请你,怎么听说你病着?也不命人来说一声儿!” 莫寒月只好将前边的话又说一回,苦笑道,“想来是那日受了风寒,也不算什么大病,这大节下,又惊扰你们做什么?” 罗雨槐向她额头一点,说道,“自家姐妹,说什么惊扰?” 孙灵儿走在莫寒月另一侧,插口道,“想来是十一妹妹不大方便,如今好了就好!” 罗雨槐闻言,想到卫相府那一大帮子的姐妹,不禁皱眉,握着莫寒月的手,轻声道,“难为妹妹!” 莫寒月微微挑唇,说道,“横竖妹妹不理她们就是,只是让姐姐们笑话!” 前边谢沁听到,回过头轻嗤一声,说道,“我们只认识你,谁有闲心去笑话旁人!” 后边几人同时笑了出来,叶弄笛撇唇,说道,“啊哟,瞧这轻狂的样子,回头怕连我们也不瞧在眼里。” 静安王府的戏台子,建在离湖岸不远的一片亭子之后,亭子临湖,夏天在这里听戏,既可以赏景,又可以享受水的清凉。 此刻上元节未过,天气尚寒,戏台对面的回音亭三面围着暖帘,亭内燃着暖炉,众夫人、小姐们坐在亭子里听戏吃茶,倒也并不寒冷。 进亭又是一番见礼,谢沁引着莫寒月等人刚刚在一处空案后坐下,卫盈仪就凑了过来,向几人见礼,唤道,“谢大小姐、罗四小姐、罗五小姐!” 想着叶御史不过二品官,较卫东亭矮上两级,对叶弄笛就有些轻视,只是微一点头。 刚才不是见过礼了吗? 罗家姐妹微微一愕,只得起身还礼。谢沁身为主人,虽觉不耐,却也只得起身,向她身上略一打量,眸光就落她脸上,等她说话。 卫盈仪笑道,“几位小姐贵人事忙,想来不记得我,我是卫相府的卫四卫盈仪,前次罗小姐府上设宴,也曾见过!” 想着连这个傻子都能得这几位小姐的青睐,自己堂堂相府四小姐还能不如一个傻子? “哦!”罗雨蔷点头,目光向莫寒月一扫,就带出几分笑意,说道,“原来是卫四小姐,前次人多,也没有好生招呼四小姐,多有得罪,倒是记得府上的七小姐甚是有趣儿!”说着转头向附近的几张桌子张望。 刚才见礼,又不是不知道卫盈莲没来。 莫寒月好笑,抿唇垂下眸去。卫盈仪却不禁脸黑,只得干笑道,“前次是七妹妹莽撞,让罗小姐见笑。” 罗雨蔷淡淡一笑,说道,“也是我们两府少了来往,七小姐才会走岔道儿!”垂眸坐下,竟然再不多说。 卫盈仪见谢沁等人竟不让座,显然没有与她结交的意思,要想离开,又心有不甘,要想厚着脸皮留下,又实在没有由头,侧头向莫寒月一瞧,灵机一动,轻声唤道,“十一妹妹!” 只要这个傻子让一句座,别的小姐纵然不喜欢,也不会直言赶她走罢。 莫寒月微微挑眉,抬头向她望来。 卫盈仪见谢沁等人齐齐向她注目,不禁干咳一声,弯下腰,凑到莫寒月面前,说道,“十一,你方才不是说有话和我说吗?”这个傻子向来缠杂不清,想来也不会记得说过什么。 什么时候的事? 莫寒月扬眉,“啊”的一声,迟疑道,“是……是啊……”似乎当真是忘记有没有说过这话,一瞬间,傻态毕露。 卫盈仪大喜,顺势在她身边儿坐下,说道,“你瞧瞧你,姐姐不提,你自个儿又忘记了!”脸上就露出一些亲热,转向谢沁等人,说道,“十一打小儿就糊涂,在府里全凭我们姐妹顾着她!” 几人见莫寒月装傻,都不禁好笑。谢沁向莫寒月一望,淡淡道,“十一小姐年纪还小罢了,倒不见得糊涂!”语气淡漠,连眼皮都不向她掀一下。 卫盈仪微窒,一时竟不知如何接口。 谢沁也不再理她,转向孙灵儿问道,“怎么我听说两位孙公子都要投军?” 孙灵儿年纪虽小,人却灵透,长睫一眨,明白她的用意,撇唇道,“年前我大哥的名字已经报去兵部,可不知二哥抽什么疯,非要同去,爹爹又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谢沁抿唇,笑道,“你哪里知道,我们将门男儿,军营才是他们的去处呢,我们府上还不是一样?” 二人一搭一档,将话引去军营,罗家姐妹一样出身将门,立刻加入谈论。叶家虽然也是书香世家,但叶弄笛与她们相识日久,耳濡目染,也时时插上几句,生生将卫盈仪晾在一边儿。 卫盈仪见这五人谈论热烈,似乎是对自己并不避忌,可是她对军营一无所知,几次张嘴想要说话,却偏偏插不上嘴去。 心中暗暗懊恼,听着身边的莫寒月也是默默无声,不禁回头,却见她正捧着盏茶,品的有滋有味,那样子安然自在,仿佛压根没去留心旁人说什么,更没有想要插嘴。 卫盈仪咬唇,在她手臂轻轻一推,唤道,“十一!”既然和旁人插不进话去,那就引这个傻子说话,总不成就这么尴尬的干坐着。 “嗯?”莫寒月抬头,向她扯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又再低头细细品茶。 “……” 卫盈仪咬牙,可是这里不是相府后宅,又不能骂她出气,一时间,如坐针毡,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正在这时,听亭外丫鬟回道,“夫人,大小姐,傅夫人、傅小姐到!扶夫人、扶小姐到!” 亭内的夫人们一听,忍不住笑起来,说道,“听听这丫鬟,亏着能说清楚,我们听着都张不开嘴!”一边说笑,一边起身相迎。 谢沁也觉好笑,说道,“平日怎么没觉得她们两家的姓氏放一块儿如此别扭!”起身率先迎出亭去。 扶奕、傅飞雪跟着两府夫人进亭,先给各位夫人见礼,这才与谢沁等人见过,瞅着罗家姐妹笑道,“方才我们正说,一向是你们最懒散,也不知几时才到,不想竟在我们前头。” 罗雨槐抿唇,笑道,“可说呢,平日都是我着急,今儿可是四姐姐催我!”几人一边说,一边引着二人向桌案来。 扶奕一眼瞧见卫盈仪,不禁微微挑眉,眸中露出一抹疑惑,却并不多问。 傅飞雪性子爽直,向她略一打量,说道,“哟,这位妹妹眼生,不知是哪座府上的小姐?怎么也不替我们引见?” 这几天,分明是见过的! 卫盈仪微微咬唇,只得向她见礼,说道,“卫四见过傅小姐!” “卫四?”傅飞雪扬眉,目光向莫寒月一扫,好笑道,“前次是卫七小姐非要跟着十一妹妹,今日怎么换成卫四小姐?难不成,还怕十一妹妹在这亭子里丢了?” 这是明晃晃的赶人啊! 饶是卫盈仪脸皮再厚,也再也撑不下去,讪讪的道,“我只是来和十一说几句话罢了,几位小姐宽坐,不必管我!”抬眸向莫寒月一望,见她只是静静的立在那里,并不出口留她,不由恨的咬牙,只好转身往别的桌子上去。 谢沁见她走开,终于轻轻松一口气,笑着引众人落座。 傅飞雪向莫寒月一望,低声道,“妹妹别恼,我就是瞧着府上那几个活宝不痛快!” 莫寒月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轻轻摇头,低声道,“无防!”心里却暗叹,傅飞雪为人锋芒太露,未必是好事。 扶奕却不在意卫盈仪,只是拉着她的手,问道,“怎么前次听说妹妹病着,连姐姐下帖子也不来?” 莫寒月苦笑,只好把前头的话再说一次,才道,“妹妹一时大意,倒教姐姐们担心!” 扶奕听她说病好,又细瞧她脸色,这才放下心来。 年节下各府的饮宴,无非是男子在前边饮酒赏乐,女子在后宅听戏品茶,除了戏文有文有武,茶点有精有粗之外,并没有多大区别。 而往往内眷关系着朝臣们的相互往来,夫人们趁着这个机会,自然是要与朝中高官内眷,各大世家的夫人们多所结交,以图自己家的丈夫在朝堂上也多一个人守望相助。 而小姐们却不耐烦久坐,不过片刻,便呼朋引伴,到园子里逛去。 谢沁见姐妹几个都已到齐,向傅飞雪使个眼色。傅飞雪会意,笑道,“谢姐姐,十一妹妹可是初来,怎么不带她园子里逛逛?” 谢沁笑道,“分明是你贪玩,偏偏拿十一说话!”跟着起身,说道,“走罢,免得日后被你拿此事说嘴,说我不尽地主之谊!” 几个人同时笑起,跟着起身。罗雨蔷知道几人有话要说,含笑道,“大冷的天儿,我可不和你们去,宁愿这里坐着听戏。” 罗雨槐微微撇唇,说道,“谁不知道你要等萧二小姐?却说这等话!”当真不再理她,拉着莫寒月和孙灵儿起身向外来。 叶弄笛一边走,一边诧道,“萧二小姐回京了?” 罗雨槐点头,说道,“听说是两日前刚刚到京,四姐姐若不是有事绊住,怕是要立时飞奔去见呢!” 叶弄笛轻叹一声,说道,“她一去两年,竟然是转眼的事!” 莫寒月听到“萧二小姐”四个字,不由心头一跳,问道,“萧二小姐?” 罗雨槐道,“就是武安侯萧家的二小姐,向来和四姐姐交好!” “哦!”莫寒月点头,默了一瞬,说道,“武安侯府上,共有两位小姐?” 罗雨槐笑道,“武安侯府的小姐可不止两位,可是长房的嫡小姐,就只有她们姐妹二人,只是……”话说半句停住,脸上露出些不忍,轻轻摇头。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问道,“只是什么?” 罗雨槐见她竟然关心萧家的小姐,心中微觉诧异,说道,“两年前,大小姐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白头,连人也不见,话也不肯说,侯爷怕她闷出病来,才让二公子和二小姐送她回乡静养,这一去就是两年。” “一夜白头……”莫寒月轻声低语,心底一阵锐痛。 如果,没有当初那一场战乱,萧家的大小姐萧晨雨,该是她的弟媳啊! 可是,那一役,她的两个弟弟全部战死,她伤痛之下,竟然再没有去探问萧晨雨的消息,想不到,她竟会为了弟弟之死,一夜白头。 扶奕听到二人说话,问道,“难不成你们没有听说?” “听说什么?”叶弄笛扬眉。 扶奕道,“听说今年皇上要选秀,萧二小姐回京,怕还是为了此事!” “选秀?”叶弄笛一惊,失声道,“这消息可确切?” “怎么不确切?”扶奕说道,“前几日,我在户部侍郎邹大人府上饮宴,亲耳听邹夫人所说,还有假的?” 姐妹几人闻言,不禁面面相觑,隔了良久,谢沁才轻轻点头,说道,“这一过年,皇上登基也有三年,想来消息不假!” 新皇帝登基,后宫空虚,如今四海战事已平,正是大选秀的时候。 莫寒月微微抿唇,心底泛出一抹冷意。 为了这个江山,为了这个天下,她为他耗尽心血,拼尽一切,到头来,莫家落一个功高震主,抄家灭族的下场。如今,他宇文青峰倒要坐享天下吗? 袖子里的手,悄悄握紧,留海下的明眸,透出一抹森冷寒意。 宇文青峰,你休想! 而她身边的另几位小姐又哪知道她心底滔天的仇恨?叶弄笛轻轻拍一拍胸口,笑道,“幸好!幸好我们几个,年纪最长的是谢姐姐,也还不满十五!” 谢沁“嗤”的一笑,说道,“叶妹妹怎么没来由担这心思?” 扶奕也笑,说道,“谢姐姐明年及笄,可是要封郡主的,怎么会进宫?” 叶弄笛这才想起来,吐一吐舌头,笑道,“妹妹一时忘记,谢姐姐莫怪!” 姐妹几个说笑一回,将此事抛到一边。谢沁正了神色,向莫寒月道,“十一妹妹,前阵子都是我们想的不够周全,若不是罗妹妹和我们说起,还当真以为做了什么得意事,当真是对不住妹妹。”说着深深一礼。 莫寒月知道她说的是湖水墨家的事,连忙还礼,摇头道,“姐姐们也是为了妹妹着想,又何必说这等话?” 自然是那天自己和罗雨槐说的话,姐妹几个已经商议过,也不再回避,向罗雨槐问道,“宋公子怎么说?” 罗雨槐道,“宋公子自然一口答应,只是这年节下不能脱身,只得先命几名心腹前往泽州府打点。” 莫寒月微微皱眉,摇头道,“湖水墨家一向极重家族的清誉,又岂是等闲招揽这种事的?怕不易办!” 自己家的女儿,给人做外室,虽说关起门来也算是一家主母,说白了,也不过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妾。湖水墨家是泽州府数一数二的名门世家,这样的传言,可是有毁清誉。 谢沁轻轻点头,说道,“前些时,泽州府民乱的案子,哥哥暗中相助泽州府百姓,想来墨家会给他几分颜面!” 莫寒月大喜,说道,“若有小静安王出面,此事自然迎刃而解!” 刚刚说到这里,就见前院方向一名小厮快步奔来,先向众人一礼,才转向谢沁,说道,“大小姐,大公子命小人来回,说前头有一位墨三公子,想要请十一小姐一见!” “什么?” 姐妹几人都是大吃一惊,不禁面面相觑,谢沁问道,“什么墨三公子?人在哪里?” 小厮道,“回大小姐,墨三公子刚刚投帖进府,见到卫相爷,知道十一小姐也在府里,就私下和大公子说想要一见。” 扶奕惊怔,说道,“墨三公子怎么会进京?”若不是因为她的亲事,也不会牵出泽州府那场大案,如此说来,莫寒月岂不是受她连累? 叶弄笛却奇道,“他怎么知道十一?” 莫寒月苦笑,说道,“自然是听到传言!”深吸一口气,向姐妹几个一一望去,说道,“看来,此事不能只依靠小静安王和众位公子。” 该自己面对的,总要面对! 这里商议找墨家的人,墨家的人竟然先找上门来,难道是因为墨家清誉有损,上门兴师问罪? 姐妹几人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 孙灵儿眨眼,说道,“墨三公子进京,听到传言,一不去御前拆穿,二不上相府质问,却在这里请小静安王引见,想来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莫寒月点头,说道,“不错,先不论墨三公子为何进京,如今他既然在王府上求见,想来此事还有可为!” 谢沁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陪妹妹走一遭罢!” 罗雨槐忙道,“我也去!” 扶奕也道,“此事由妹妹身上而起,我也同去罢!” 叶弄笛也道,“我们同去,看那墨三公子说什么?” 莫寒月好笑,摇头道,“几位姐姐好意,十一心领,只是他既然私下相请,人多反而不便,有谢姐姐同去便好!” 谢沁是静安王府的大小姐,主人身份,她陪着同去,也是待客之道,别的人可都是客人,若去的多了,反而有以多欺少的嫌疑。 众人一听,只好齐齐点头,罗雨槐放心不下,向谢沁道,“若是有什么事,万万命丫头来知会一声儿,趁着我哥哥他们在府,万不得已,我们替十一妹妹求情,总要将这谎儿圆过去。” 话虽说的孩子气,可是想墨家声势再隆,也万不敢和盛京城中的几大名门世家对上,倒也不是空言。 只是如此一来,就有些以势相逼的味道。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想来还不至于!”辞过罗雨槐等人,和谢沁二人出后园,向前书房去。 书房门外,小厮见二人前来,先向二人行礼,才向里回道,“大公子,大小姐和十一小姐来了!”跟着打起帘子。 莫寒月微微晗首,跟着谢沁进去,见小静安王谢霖坐在主位,先款款行下礼去,说道,“十一见过小静安王!” 虽说谢霖封王,因这里是静安王府,还是以静安王谢风涛为主,所以并不直呼“王爷”,家人也还以“大公子”称呼。 谢霖命小厮传话时,虽然点明了墨三公子的身份,但此时见她神情端稳,不惊不乱,倒也微觉意外,还礼道,“十一小姐多礼!” 莫寒月起身,见宋思明坐在下首,又向他一礼,说道,“十一见过宋公子!” 想来是因为宋思明的母族是泽州府人氏,谢霖才特意请他相陪。 从她进厅,宋思明就一脸担忧,此刻见她不动声色,猜不透她的心思,还过一礼,歉然唤道,“十一小姐!” 本来除夕一过,罗越就将话传来,要他设法联系墨家的人,圆过这一节,却没有想到,墨浩林会突然进京。 莫寒月抬头,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这才转向客位上一位身形修长,眉眼清俊的少年,含笑施礼,说道,“想来这位就是墨三公子,十一有礼!” 墨浩林听她不闪不避,直接称呼自己身份,不禁微微挑眉,起身还礼,说道,“十一小姐,久仰!” 久仰? 自然是因为那个传言! 这位墨公子,倒也有趣的紧!莫寒月微微抿唇,浅笑道,“墨公子客气!” 久仰?客气? 身旁谢沁倒被他们逗笑,摇头道,“旁人听着,以为是江湖豪客要过招呢!”说着也向墨浩林行礼,说道,“谢沁见过墨三公子!” 各自见过礼,五人分宾主坐下,谢霖向墨浩林问道,“再过两日就是上元节,不知墨公子为何会在此时进京?” 论理,上元节之后,才算过完年,不管是经商的,还是做官的,尤其是家有长者的,都要上元节之后才出门,也算是全一个晚辈的孝道。 这分明是替莫寒月问的。 墨浩林微微一笑,说道,“上元佳节,浩林奉旨进京伴驾,闻说今日府上宴客,冒昧投帖拜访,还望小静安王不要见怪!” 奉旨进京? 莫寒月眉心一跳,迅迅抬眸,与谢沁对视一眼。 也就是说,他不必投御状,就能见到皇帝。 而他称呼谢霖“小静安王”,而不是“王爷”,可见对静安王府知之甚详,不禁轻轻点头。 这位墨三公子,也是一个人物! 谢沁扬眉,说道,“上元节皇上要将宫里的花灯设在御街上,与民同乐,墨三公子倒是恰逢其会!” “与民同乐?”墨浩林微诧,说道,“这倒不曾听说!只是吏部行文,与皇上圣旨一同送到泽州,命我上元节进宫伴驾!” 谢霖点头,说道,“与民同乐的旨意,是两日前颁下,想来是皇上临时起意。”闲话几句,目光向莫寒月扫去,略一沉吟,开门见山说道,“墨公子光临寒舍,谢某受宠若惊,只是……墨公子求见十一小姐……” 虽然说,料到他是因为那个传言,可是一个是外姓的公子,一个是深闺的小姐,直言点名求见并不合礼数。而此刻双方又是都在王府做客,他身为主人,有责任问个明白。 墨浩林微微一笑,说道,“浩林虽然一向闲居泽州,却也一向仰慕谢兄父子威名,故尔冒昧前来拜访。另外……” 话说半句略停,含笑向莫寒月一望,淡道,“浩林听说,卫相府的十一小姐是我墨家的外亲,今日又恰好在静安王府做客,特意请来一见!”说着向莫寒月微微晗首。 既然是亲戚,想见一面也是合情合理,也不算失礼。 是不是你家的亲戚,你会不知道?怎么还有听说的? 谢氏兄妹苦笑。宋思明起身,向他一礼,说道,“墨三公子……” “墨三公子!”不等他的话出口,莫寒月开口打断,跟着起身,向墨浩林敛衽一礼,说道,“十一身世,原是误传,还望墨三公子包涵!” 谢氏兄妹和宋思明见她竟然直言承认,不由微微一愕。 “包涵?”墨浩林扬眉,稳稳当当坐着,脸上虽然笑容不减,眉宇间却淡出一抹冷凝,说道,“十一小姐此话何解啊?” 莫寒月抬头,向他定定而视,一字字道,“十一娘亲虽然是泽州人氏,却并不是湖水墨家!只因十一初回盛京,又恰逢泽州府发生民乱,两相凑和,被人误传。” “哦?”墨浩林唇勾浅笑,说道,“原来如此,只是不知十一小姐可曾澄清?” 这位墨三公子,瞧着温和守礼,言辞也不见凌利,可是句句扣住要害,步步紧逼啊! 谢霖微微挑眉,起身向墨浩林一礼,说道,“墨三公子,此事还是小王处置不当,还请墨三公子海涵!” 墨浩林进京之后,听到那个传言,自然细细查探过莫寒月的情况,知道她和静安王府的大小姐交情不浅,这才投帖拜访,并不是冒昧造访王府。 此时果然见谢霖将事情全部揽到自己身上,忙起身还礼,说道,“小静安王莫怪,实在是此事关系到我墨家清誉,墨三不敢不问!” 也就是说,还非让莫寒月说出个所以然来。 谢霖微窒。他出身将门,又年少投军,来往的大多是军中将士,虽然说有别与一般不通文墨的武人,可是和文人掉书包袋子,却不是对手。 微微一默,就听身后清灵灵、脆生生的声音道,“墨三公子莫怪,十一初回盛京,人地生疏,面对京中各大名门世家的千金名媛,实在是有些无所适从。哪知泽州府一案,墨家名声鹤起,不知为何,竟传出十一生母是墨家人的说辞。十一私心借此造势,便不曾澄清,实在是十一之错!” 这一番话,和谢霖一样,把这件事全部揽到自己身上,只是谢霖只是直接承担,她却委婉陈情。 这一些话,落在旁人耳里,不过是向这位墨三公子解释其中原委,而落在墨浩林耳里,听到的却是“初回盛京,人地生疏”四字,不由微微挑眉,向莫寒月深深凝视。 虽然是泽州府第一名门世家,可是在世家林立的盛京城,墨家实在是无足轻重,这也是墨家虽然诗书传家,墨家子侄却不入仕的原因。 谢沁却听的皱眉。如果,此事让谢霖担过去,依他的身份,就算告上御前,也不过得一些斥责。而莫寒月只是一个闺阁幼女,皇帝降下罪来,恐怕担当不起。 宋思明也是脸色微变,说道,“墨三公子,此事我也知情,事实是……” “宋公子!”话说半句,又被莫寒月打断。上前一步,向墨浩林深施一礼,说道,“此事有伤墨家清誉,十一深感歉意,后日上元节宫宴,十一自会向皇上澄清!” “十一,你疯了!”谢沁惊喊,呼的站起,向墨浩林道,“墨公子,这传言是我传出去的,不过是为了相助十一妹妹,并没有想到会伤及墨家清誉,你要怪,怪我就是,与十一妹妹无干!” 她话说的极快,莫寒月竟然来不及阻拦,微微抿唇,抬头向墨浩林注视,说道,“墨三公子,此事是十一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干!” 谢沁大急,唤道,“十一!” 这个传言,分明是自己姐妹传出去,如今既然无法圆过去,她身后有整个静安王府支撑,料想墨浩林要顾忌三分,没想到她竟然非要自己承担。 看着眼前三人争相承担,墨浩林一双眸子却定定落在莫寒月身上,神情里露出一抹深思。 眼前小小的女娃,不过是相府庶女,又是初回盛京,实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但让谢大小姐和宋公子回护,更让堂堂小静安王愿意为她承担。 众人见他不语,都不禁担心,谢霖上前一步,唤道,“墨三公子!” 墨浩林微微摇头,向莫寒月深凝,说道,“十一小姐真实身世,可能相告?” 一位年少的公子,直接询问一位小姐生母的来历,就有些无礼,可是眼前的情形,又在情理之中,无法拒绝。 一时间,谢霖三人都向莫寒月望来。 莫寒月微微抿唇,抬头向墨浩林一望,淡淡道,“墨三公子可曾记得,三年前,泽州府兵乱,南桥门外那场大火?” 三年前,正是先帝驾崩,诸王夺位最惨烈的一年。而泽州府因为地势的原因,成为盛京之外,最大的一处战场。 墨浩林神情微动,点头道,“自然记得,可是那时……” 那时,眼前这位十一小姐,还只是个四五岁的小女娃吧?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那时,十一的外祖家,就在南桥门外。” 墨浩林一惊,说道,“南桥墨家?” 在那场兵乱之前,泽州府素有“一府三墨”之称,而那场兵乱,使另外两个墨家灰飞烟灭,只余湖水墨家一枝独秀,杨家却跟着崛起。 莫寒月微微俯首,轻声叹道,“若不是娘亲带着十一住在城郊,怕也难逃一劫。” 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可是落在墨浩林耳中,就是默认。 微微一默,虽然想南桥墨家的女儿给人做外室有些不合情理,可是这事属于私隐,又不好细问。墨浩林微微点头,说道,“原来如此,难不成这三年来,十一小姐都是母女相依?”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教墨三公子见笑。” 南桥墨家的女儿给丞相卫东亭做了外室,如果说,在三年之前,有南桥墨家照应,母女二人住在泽州府还在情理之中。 可是三年前,南桥墨家在那场兵变中灰飞烟灭,卫丞相却仍然任由母女二人流落在外,就显的十分薄情。所以,墨浩林有此一问。 而谁又能知道,眼前这小小女娃心里对卫东亭怀着滔天仇恨,又岂会去管什么卫丞相的名声,自然是直接承认。 果然,墨浩林闻言,不禁眉端微拢,就连谢氏兄弟和宋思明,也是眸中露出抹不屑。 这个卫丞相,当真是无耻的很! 只是,死无对证!全凭这女娃一番话,就相信她的说辞? 墨浩林轻轻摇头,慢慢道,“当年,南桥墨家的两位公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十一小姐虽然年幼,不知可曾听人提起?” 让一个四五岁的女娃记得什么人,有一些为难,可若是她的生母是墨家的人,自然会和她说起当年墨家的骄傲。 莫寒月微微勾唇,抬头向他直视,淡淡道,“十一虽然年幼,却也听娘亲说过,南桥墨家有三位公子,大公子擅琴,二公子擅绘丹青,三公子却是诗书一绝,不知三公子指的是哪两位?” 墨浩林本来就是出言试探,没想到她对南桥墨家的三位公子了解的如此清楚,不由暗暗点头。 看来,这个女娃和南桥墨家,还真的颇有渊源。 微微一笑,说道,“大公子早逝,浩林无缘结识,说的自然是二公子和三公子!”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十一听说,湖水墨家也是诗书传家,想来墨公子和两位公子是至交。可惜……” 话说半句不说,垂下头去,瞧在旁人眼里,就显出一些悲伤。 宋思明心中不忍,说道,“逝者矣已,十一小姐还是不要难过的好!” 谢霖也微微皱眉,说道,“本王当真是孤陋寡闻,这‘南桥墨家’还是第一次听说!” 连小静安王也是第一次听说,莫寒月小小女娃能说出南桥墨家几位公子来,自然证明她和墨家有很深的渊源。 墨浩林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微微点头,说道,“南桥墨家在泽州府名门世家中,也素来占有一席之地,可惜!可惜了!” 起身向莫寒月躬身一礼,说道,“浩林失礼,十一小姐莫怪!” 这么说,是对她的话已经认可? 莫寒月刚刚松一口气,就听他接着道,“今日你我虽在客中,可是也算有缘,十一小姐家学渊源,不知是擅琴,还是擅画,是否能让浩林一开眼界?” 虽然说,南桥墨家已经没人,可是声名仍在,墨家出来的女儿,岂能是寻常人家可比? 这是要从才艺上考较她这番话的真实性! 只是他话说的客气,对莫寒月的话并不质疑,只用一句“有缘”来带过。 谢霖微微挑眉,倒不阻止,也凝目向莫寒月望去。 虽然说谢沁一力推祟,但是他却实在不知道这小小女娃有什么长处。如果,她说的身世是真的,琴棋书画总会有所涉猎。如果不是…… 自己兄妹一力为她承当,也得知道,她究竟有几斤几两! 宋思明却微微皱眉,浅笑道,“湖水墨家诗书传家,墨公子便以为旁人也和墨家一样,个个都是才子才女。不要说十一小姐小小年纪,就算是我,怕也会让墨公子见笑。” 宋思明在盛京城中素有才名,这话也不算托大。 墨浩林微微一笑,说道,“今日浩林与十一小姐一见,深觉相见恨晚,若十一小姐不弃,浩林先抚一曲,就当抛砖引玉如何?” 这么说,莫寒月不露一手,今日还真跨不过这个槛去? 谢沁微微抿唇,轻声笑道,“啊哟,我们虽然身在盛京,却也听闻墨三公子的才名,十一妹妹纵然家学渊源,又岂能和墨三公子相比,这不是让她出丑吗?” 听她这话里的意思,还是替莫寒月遮挡。 墨浩林眉端一挑,正要说话,却听她话锋一转,说道,“十一妹妹,你随意玩玩罢了,横竖都是自个儿人,不必当真!” 也就是说,只要莫寒月拔得响琴弦,拿得起纸笔,不管曲儿有没有调,画儿有没有形,都可以推说年幼,学艺不精。 墨浩林好笑,抬头向她一瞥,见她一双凤眸也正向他望来,不禁微微一笑,点头道,“这个自然!” 其实话说到这个地步,对莫寒月所说的身世已经没有几分怀疑。而眼瞧着谢家兄妹对莫寒月的回护,湖水墨家又万万不会和静安王府为敌,非得卖他们这个人情,认下这个“亲戚”。 只是就这样认下莫寒月,毕竟对湖水墨家的声名有损,总要一个让自己信服的理由,也让静安王知道,也不止是因为静王府的干系。 这片刻间,莫寒月暗察形势,也知道避无可避,微微一笑,说道,“十一有幸,能聆听墨三公子一曲!”说着向墨浩林一礼,慢慢退回椅子中坐下。 也就是说,她答应墨浩林的提议! 谢氏兄妹见莫寒月淡定如恒,不禁对视一眼,倒也颇为期待。 墨浩林见她应的痛快,也微觉意外,转向谢霖道,“浩林客中,不曾带琴来,还要向小静安王借琴一用!” 谢霖笑道,“谢某一介武人,哪里会抚琴?这里虽是书房,也不过是个摆设罢了!”转向谢沁唤道,“沁儿!” 谢沁抿唇,含笑道,“还请墨公子稍等!”门外唤进丫鬟,说道,“你去我屋子里,将南檀香木桌子上的琴拿来!” 丫鬟应命退去。 墨浩林眸光灼灼,向谢沁一望,含笑道,“原来谢大小姐擅琴?” 谢沁连连摆手,说道,“不过是喜欢听那清灵灵的声音罢了,谢沁可不敢班门弄斧,还请墨公子不要为难!” 这话说的爽快直白,墨浩林忍不住笑起,说道,“谢大小姐说笑!”一边细细品茶,一边转话聊一些泽州府的风情,竟然再不向莫寒月多问一句。 茶换过三盏,才有小丫鬟回道,“大小姐,琴取来了!” 这静安王府的宅子好深啊! 饶是墨浩林出身名门世家,也不禁暗暗咋舌。 从前院到后宅,不过是取一张琴。而从谢沁的话里,也知道那琴就摆在当眼的地方。可是小丫鬟一去一回,仍然用了这么久的时间,可知这后宅到前院的路程。 谢沁忙将小丫鬟唤进来,摆放琴桌琴凳。墨浩林则起身,净手焚香,在琴后坐下。 丫鬟都退出去,书房里重又归于宁静,椅中的四个人,都静静的望着琴后独坐的墨浩林。 墨浩林垂头,见面前的琴琴身黝黑,底部却有两条细金色的流水断纹,不由微微扬眉,说道,“想不到曲水琴竟然在谢大小姐手里!”缓缓伸手,挑起一条琴弦轻轻一拔。 琴弦微颤,琴声悠悠而出,竟然带出些泉水的叮咚声。 谢沁见他认识这琴,脸上露出一抹喜色,说道,“这是去年谢沁生辰,父王所赐,可惜谢沁只是粗通音律,倒是糟踏了这张好琴!” 墨浩林微微摇头,说道,“谢大小姐过谦!”阖眸微思,张眸向莫寒月扫去一眼,手指轻抹,琴声“叮咚”,一曲已琳琳琅琅的响起。 似清泉,似流云,分明是一曲琴曲,可是随着琴曲渐渐的深入,众人眼前,仿佛展开一副恬美的画卷。 这是…… 莫寒月眉心一跳,抬头也向他望去一眼,但见他神情专注,似乎并没有留心自己的动作。 可是…… 微微抿唇,莫寒月垂下眼帘,寂然默坐。 一曲既终,琴声渐隐,书房中的四人,仍然沉静在琴曲中没有回神。 墨浩林静坐片刻,才抬头笑道,“浩林献丑!” 被他一句话惊醒,谢霖当先赞道,“墨公子当真是神技,就连本王这不通音律之人,也如身临其境!” 宋思明出自书香世家,也是听的连连点头,说道,“墨三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谢沁满脸敬佩,说道,“今日能闻墨公子一曲,当真是不枉此生!” 其实她在琴上,也下过不少的功夫,在同辈小姐中,也算出类拔萃,前话不过是自谦。 墨浩林微微一笑,说道,“三位谬赞!”转过头,双眸定定,望向莫寒月。 随着他的眸光,另三人的目光也齐齐落到莫寒月身上。 莫寒月微微一笑,点头道,“此曲失传已久,想不到能在墨三公子手中重现,十一感佩!” 一不赞琴技,二不赏琴曲,却一语点破这曲子的来历。 墨浩林眸中露出些赞赏,忙起身一礼,说道,“想不到十一小姐倒是此道高手!” 莫寒月起身还礼,抿唇笑道,“墨公子妄赞,其实不过是十一恰巧知道罢了,勉强成曲怕也不能,哪里敢称‘高手’?” 墨浩林微微失望,说道,“那么十一小姐……” 原就说好,这一曲琴曲是抛砖引玉,为了引出莫寒月展示才华。他自己爱琴成痴,刚才听她一口道出这曲子的来历,只道她也会抚琴一曲,哪知道她竟然说不是抚琴。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十一粗陋,怕也只有几个字还能见人!”转向谢霖道,“十一借王爷纸笔一用!” 现在这副身体虽然已经使不动十八般武艺,可是对她来说,最精熟的,自然是兵书战策,可是,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场合,又如何能够显露? 至于琴…… 莫寒月更是想也不敢想。虽然说她并不是琴道中的高手,但她也知道,琴音与心意暗通,这里坐着一个墨浩林,她班门弄斧,出丑事小,如果被他听出息滔天的仇恨,恐怕又横生枝节。 想来想去,还只有她的一副字,既能不出丑,又能将真正的自己深藏。 谢霖又哪里知道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竟然藏着这许多心思,笑道,“书房虽是摆设,纸笔倒是现成的!”起身引着众人向桌案来。 宋思明、谢沁二人,一个相助辅纸,一个替她磨墨,莫寒月取笔在手,微一凝神,提笔写道,“旅馆寒灯独不眠,客心何事转凄然?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 四句古诗,一挥而就,笔意流畅,竟然是一气呵成。 谢氏兄妹只觉得她笔走龙蛇,不管是动作,还是字迹,都煞是好看,不禁连连鼓掌。 谢沁叫道,“想不到妹妹还有这么一手,当真令人惊讶!” 谢霖微微点头,叹笑道,“今日本王当真是大开眼界!” 前段日子,他只听谢沁口口声声赞叹莫寒月,又知道扶奕一事,是她屡出奇计,可是总想着谢沁等人不过一些闺阁女儿,见识不广,言过其实罢了。 直到今日,莫寒月从进书房面对墨浩林的淡然慎定,到此刻展示的才华,不知为什么,只觉得这小小女娃身上,有一股让人心折的力量,不自觉就会沉迷其间,想要瞧个清楚。 而宋思明出自书香世家,眼看着莫寒月书成,不由张口结舌,过了半晌,才结结巴巴道,“十一小姐,这是要愧煞天下读书人啊!”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十一献丑!”将笔放下退开,不自觉抬头去瞧墨浩林。 墨浩林慢慢走近,向那字迹默视片刻,说道,“十一小姐的字不仅流畅挥洒,其间还透出几分凌利,倒不像一个女儿的字迹。只是……可惜十一小姐年幼,少一些笔力!” 莫寒月心头咯噔一声,不禁暗叫惭愧。 自己的上一世,几乎是半生戎马,跟着宇文青峰四处征战,不知道有多少日子,替他查看军报,再一一批复,生生将一个闺阁女儿,打磨成军中红颜,连一手字迹,也变的如男儿一样的刚强。 如果,不是自己现在这副身体太不中用,在她举笔时有些力不从心,恐怕这副字就会令人起疑。 心中怦跳,还没等她措辞掩饰,就见墨浩林微微摇头,叹道,“只是十一小姐小小年纪,又是回到相府,实在不该书这乡愁之诗!” 莫寒月听他并不深究,不由心头一松,说道,“方才闻公子一曲,十一一时感触罢了!” 墨浩林轻轻点头,回过身,向她深深凝注,一字一字道,“十一小姐,浩林虽未出仕,却也感沐皇恩,何况身后有整个墨氏一族的安危,断断不敢欺君!” 也就是说,不管你如何出色,终究你和湖水墨家并没有什么瓜葛。 莫寒月的心微微一沉,却声色不动,俯首道,“教墨三公子为难!” 谢、宋三人却大吃一惊,齐齐上前两步,唤道,“墨三公子!” 墨浩林微微摆手,也不等他三人的话出口,唇角挑出一抹笑意,淡淡道,“只是浩林与十一小姐一见如故,不知是否有幸,与十一小姐结为兄妹?” “啊?”这一句话出口,三个要想求情的人齐齐怔住,你瞧瞧我,我看看你,一时竟然回不过神来。 莫寒月却只是微微一笑,福身道,“十一求之不得!”话出口,心口一块大石才终于落地。 本来,不管自己展现怎样惊人的才华,短短时间,万万不能让墨浩林对自己当真如何看重。 而如今,她先是直言承情,让墨浩林看出她的诚意。其后,再略展才华,让他知道自己不至于辱没墨家的声名,才有可能在此事上,让他有退让的余地。 而不管湖水墨家在泽州府怎样的声势,墨浩林进京,在世家林立的盛京城却也只是举目无亲,孤身一人。 这也就是他投帖拜访静安王府的原因之一! 她借机点出“初回盛京,人地生疏”八个字,正是戳中墨浩林的心理,也就和她的处境引起一些共鸣。 墨浩林奉旨进京,既然第一个投帖拜访静安王府,断断不会是为了和静安王府为敌。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打算和自己为难。最不济,也是小静安王担下妄传谣言、混淆圣听的罪责罢了。 只是一番试探之后,没想到峰回路转,他竟然提出结为兄妹,如此一来,只要他认定莫寒月是他的“妹妹”,再也没有人能借那个传言说出什么。 谢霖一怔之后,瞬间大喜,鼓掌道,“不错!不错!想不到,一时错漏,竟然成就一段佳话!”忙唤丫鬟进来重摆香案,又一迭连声命小厮取酒。 虽然是喜事,可是牵涉到莫寒月真正的身世,谢霖命人瞒过前院里满堂的宾客,只将罗越、罗雨槐、叶弄笛等一些知情的人请来,做二人结义的见证。 罗雨槐等人自从莫寒月和谢沁来见墨浩林,就一直心神不宁,直到此时,才放下心来,见二人行过礼,忙上前道贺。 谢沁更是对墨浩林赞赏不已,说道,“墨公子虽不是出身将门,可是胸怀磊落,也是不世出的男儿!” 墨浩林含笑道,“谢大小姐盛赞,浩林愧不敢当!” 众人见他立在这许多公侯九卿、世家公子之间,仍然不卑不亢,不由都暗暗点头。 果然是大家出身,这周身的气势,可不是寻常人学得来的! 莫寒月却心中暗赞。这位墨三公子,当真不简单啊! 要知道,墨浩林是奉旨进京,宇文青峰既然把他召来,总不能赏一回花灯就打发他回去,入仕已经在所难免。 自己的身世,若是当真告到御前,虽然能令谢、卫两家栽个跟头,可是对他墨家却并没有什么好处。 如今这样一来,不但将那传言的隐患拔除,还趁机结识小静安王谢霖,靖国公府大公子罗越等一干盛京城中的后起之秀,令他轻易在盛京城中站稳脚跟。 真是一举数得啊! 在书房中饮一回酒,谢沁当先起身,含笑道,“后宅还有许多夫人、小姐,全靠嫂嫂一人照应,我们离开太久未免失礼,今日先请告辞!” 墨浩林连忙起身行礼,说道,“都是浩林冒昧!” 谢沁浅笑,说道,“能结识墨三公子,谢沁三生有幸!”侧头向莫寒月道,“妹妹不防再坐坐,我命丫鬟等你就是!” 虽然说,和墨浩林结为兄妹,是为了圆过那个传言,可是这短短的接触,莫寒月见他人品俊秀,举止有度,心里也颇为赞赏。 想着后园里那些夫人小姐们之间的事非,也当真头疼,谢沁这话正中下怀,轻轻点头,说道,“姐姐请便,妹妹稍后就去!” 罗雨槐也不耐烦应酬,抢着道,“我陪十一妹妹再坐坐罢,免得一会儿她要一个人回去!” 重要的是,这里剩下的都是一些公子,莫寒月虽然年幼,终究也是个女儿家,不便放她一人。 谢沁明白她的心意,“嗤”的一笑,说道,“你还怕十一妹妹走丢不成?”倒不勉强,与傅飞雪、叶弄笛等人向众公子辞过一礼,径直出书房向后园去。 罗越跟着起身,笑道,“我们离开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前头闹成什么样子,谢兄在这里相陪墨公子,我就越俎代疱,替你去前头招呼客人罢!” 谢、罗两家是通家之好,谢霖也不客气,只是含笑道,“那就有劳罗大公子!” 罗越含笑向其余公子招呼一声,辞过墨浩林,也出书房而去。 刚才还笑语声声的书房,这一会儿只剩下四个人,顿时显的寂静。 罗雨槐侧头向墨浩林一望,说道,“方才听谢姐姐说,墨公子一曲琴曲声动九霄,可惜我不曾听到!” 墨浩林失笑,说道,“谢大小姐过誉,罗五小姐千万不可当真。倒是十一小姐的字,倒当真令浩林倾佩!” 罗雨槐连连点头,说道,“想不到十一妹妹小小年纪,竟然写得出一手好字,当真是羞煞旁人呢!”说完又抿唇一笑,说道,“墨公子和十一妹妹已经是兄妹,怎么还唤‘十一小姐’?” 墨浩林听她提醒,恍然笑道,“浩林一时失言!”起身向莫寒月一礼,说道,“妹妹莫怪!” 莫寒月笑道,“既然是兄妹,墨三哥又何必客气?”坐着不动,笑吟吟瞧着他。 墨浩林礼行一半僵住,愣了一瞬直起身来,点头道,“不错,是为兄太过迂腐!”他本也是个洒落的人物,一笑回座。 谢霖笑道,“盛京城不比泽州府,虽然同是名门世家,却有半数出自将门,墨公子不必拘泥礼数!”转话问起一些泽州府的风土人情。 泽州府的名门世家,与盛京城不同。盛京城中的世家,大多牵涉朝堂,朝中荣辱,牵扯家族兴衰,也就有了许多的权利倾轧。 而泽州府的名门世家,多为文人墨客,性情高洁,对朝中的勾朋结党颇为不屑,就大多不愿出仕。 莫寒月上一世,与泽州府有极深的渊源,听着并不稀奇,谢霖却听的连连赞叹,摇头道,“盛京到泽州府,不过区区三百里,哪知道世家之间,竟然有如此大的区别!” 墨浩林微笑,说道,“盛京城天子脚下,物华天宝,自然不是泽州府可比!” 谢霖轻轻摇头,叹道,“若是盛京城中各大世家,也能如泽州府一样清褪,又哪里会有那许多的纷争?” 墨浩林扬眉,说道,“三年前,皇上登基,如今四海升平,大家只要齐心扶辅皇上就好,难不成还有许多的纠葛?” 谢霖冷笑一声,说道,“先不说半年前,短短一夜之间,莫、季两家就灰飞烟来,就是一个月前,泽州府一案,还不是牵动整个朝堂。” 墨浩林一惊,问道,“泽州府一案,皆因高坡杨家欺凌百姓而起,怎么和朝堂有所牵扯。” 原来是个书呆子! 谢霖轻轻摇头,说道,“高坡杨家在泽州府横行三年,泽州府知府睁一眼闭一眼,百姓有苦无处申述,为何墨三公子不早不晚,偏偏这一次为百姓出头?” 第131章将这个传言坐实 墨浩林微愕,说道,“自然是因为……”话说半句,瞬间恍然,说道,“原来风二所说京里的贵人,就是王爷!” 不是疑问,是肯定! 风二就是当初上京告状,回乡路上遇劫逃回去的百姓。 倒也不是很呆! 谢霖微微一笑,点头道,“当初,他们上京出首,案子却被人压下,若是任由他们拖延下去,不要说高坡杨家不能治罪,就是那几个苦主,怕也落一个流落异乡。” 墨浩林点头,说道,“所以,王爷就使他们回乡,却又命人半路劫杀,激起泽州府民愤,又使风二向墨家求助,激我出手?” 谢霖见他一点就透,不禁轻轻点头,说道,“不错!只是我命风二求泽州府名门世家相助,他自个儿选了墨家!” 墨浩林苦笑,说道,“原来如此,王爷奇计!” 谢霖抬头向莫寒月望去一眼,见她微微摇头,心中会意,起身向墨浩林一礼,说道,“谢某迫不得已,墨三公子莫怪!” 其实,若不是亲身经历,又有谁知道,这一环扣一环的计谋,是出自那小小的女娃之手? 墨浩林摆手,说道,“高坡杨家,已成泽州府一颗毒瘤,民怨积愤下,迟早会发生民乱,只不过在早晚之间。到那时,群龙无首,也不知道会演变成怎样的情形,王爷此举,也算为百姓除害!” 谢霖见他片刻间分析利弊,条理分明,不禁暗暗点头。看来,这墨家三公子不是呆,而是不在朝堂,不知其中的利害罢了。 谢霖暗想墨浩林若是出仕,对朝中局势不明,就会有许多危险,正想为他分剖朝中的局势,就听门外小厮唤道,“大公子!” 谢霖微微皱眉,问道,“何事?”他在这里会客,若没有要紧的事,小厮不敢前来打扰。 小厮进门,躬身回道,“前边卫丞相寻找公子!” “卫丞相?”谢霖扬眉,向莫寒月望去一眼。 卫东亭身为当朝一相,各大府衙设宴,自然不会把他落下。可是谢家与卫东亭并没有深交,饮宴也不过是寻常的礼数。而此刻他不在前厅饮宴,找他做什么? 莫寒月微微抿唇,抬头向墨浩林一望。 谢霖恍然,向小厮问道,“丞相可曾说什么?” 小厮回道,“丞相本来是打听墨公子的去向,听说公子引墨公子来了书房,便命小人通禀。” 这么说来,自然是为了那个传言。卫东亭听说墨浩林进京,和他们一样,是想赶在墨浩林见到皇帝之前,将这个传言坐实! 墨浩林也觉意外,扬眉向莫寒月望去,淡笑道,“浩林不必见了罢,请十一妹妹回禀丞相放心就是!” 莫寒月垂眸,还没有说话,就听罗雨槐抢道,“为何不听听这位丞相大人说些什么?又用什么法子能使墨三公子答应?” 墨浩林见她和莫寒月神情亲密,可是语气中对这位卫丞相又没有几份敬意,不禁微觉意外,扬眉向谢霖望去一眼,目光却落在莫寒月身上。 莫寒月浅浅一笑,说道,“十一留在这里多有不便,不如先行一步!”起身向三人一礼,说道,“十一告辞!” 罗雨槐忙将她拉住,笑道,“你留在这里不便,我留在这里也不便,我们躲里边听就是!” 莫寒月低笑一声,说道,“姐姐说笑,妹妹的名字上,终究还冠着一个‘卫’字!” 谢霖向罗雨槐笑望一眼,摇头道,“你道十一小姐也像你那样调皮?” 墨浩林微微点头,说道,“身为儿女,不闻父母之过,十一小姐慢走!” 你想多了! 莫寒月心里暗叹。她不愿听卫东亭说些什么,只不过是因为,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她莫寒月的仇人,也就不必费那心神罢了! 只是这些话和眼前几人不能说,只是微微一笑,再向三人一礼,说道,“十一告辞!”转身出书房而去。 罗雨槐小孩儿心理,跟出几步,终究敌不过心里的好奇,又停住,直着嗓子嚷,“十一妹妹,你唤丫鬟引路,我隔一会儿就回去!” 等她话落,莫寒月已走出院子,遥遥听到她应了一声儿,罗雨槐才转身回来,向谢霖吐一吐舌头,说道,“今儿的事,谢大公子可不能告诉我大哥!” 谢霖好笑,说道,“知道了!”向小厮道,“外边人杂,请相爷来书房罢!”见小厮应命而去,才向书房里间一呶嘴。 罗雨槐“咭”的一笑,闪身躲进里间,把门虚掩,静听外边的动静。 莫寒月听到罗雨槐的嘱咐,虽然答应一声,但想着这园子虽大,道路却并不繁复,也不唤丫鬟引路,而是独自向垂花门而来。 踏进垂花门,门内守着的小丫鬟忙曲膝行礼,见她只是一个人,问道,“十一小姐可用引路?” 莫寒月微微摇头,说道,“我不爱听戏,正想园子里走走,姐姐不必操心!”越过她,径直向园子里去。 这条路走过两次,已经并不陌生,莫寒月也不急着回去,信步向湖边走去。 刚刚瞧见前边粼粼的水波,就听旁边湖石上“啾”的一声口哨响。 莫寒月不自觉的抬头,就见湖石上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侧躺着,桃花眼微眯,正向她笑望,那神情,像是一只春天里晒太阳的懒猫。 怎么又是他? 莫寒月皱眉,面无表情的转头,当什么都没有瞧见,继续向前走。 宇文峻见她不理,翻个身脸朝下爬着,探出头瞧她,“喂”的一声,懒懒的问,“你究竟做了什么,让谢霖那小子都帮着你?” 先不说谢霖大他十几岁,更是御封的王爷,听他张嘴就是小子,莫寒月不禁好笑,微微抿唇,侧头道,“你说什么?”虽然假装听不懂他的话,脚步倒是停下。 又装傻! 峻小王爷微微扬眉,叹一口气,又重新翻身躺下,眼望着天,淡淡道,“墨三公子进京,想来很快就听到你身世的传言。名门世家的女儿,却给卫东亭做外室,任是谁都丢不起那张老脸。” 墨浩林虽然大他几岁,也不过只是二十上下的年纪,正是丰华正茂,听他竟然说出“老脸”两个字来,莫寒月终于忍不住“噗”的一笑。 宇文峻却浑然不理,接着道,“本来,墨三公子大可以殿上面君,争回墨家的清誉。也可以寻上相府,向卫东亭讨个说法。可是他偏偏是找上静安王府来,谢霖那样的人物,竟然肯为你周旋,为什么?” 为什么? 莫寒月微微扬眉。 墨浩林会选择找上静安王府,自然是为了借小静安王的手,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小静安王领一个人情,顺便让他自己在盛京城中有一个强援。 而谢霖会相助她,自然是因为谢沁的关系。而谢沁会对自己看重,又是因为自己屡出计谋,相助扶奕摆脱这门亲事。 宇文峻会问出这样的话来,看来,这件事谢霖等人并没有让他知道! 莫寒月心中念头电闪,抬头向大石头上望去一眼,却只看到他露在石头外的发顶,不由微微皱眉,淡道,“王爷在说什么,臣女不明白!” 不明白? 从这个丫头嘴里挖出一句话来,可真难! 宇文峻微微扬眉,身子却仍然躺着不动,像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继续道,“墨三公子进京,想来最急的该是卫丞相,十一小姐这会儿回后园来,想来是因为卫相爷去见墨三公子了吧!” 真不知道他是猜到还是看到? 莫寒月微微挑眉,淡淡笑道,“原来王爷知道这是后园?” 男女有别,王府宴客,男客在前院,女客入后园。如今这园子里,来往的可都是各府的夫人、小姐,他一个外男进入园子,并不合礼数。 不接他的话,却抓住他的把柄直问,四两拨千斤啊! 峻小王爷好笑,再翻个身,脸向莫寒月那边躺着,眸光斜斜下睨,笑道,“本王声名狼藉,不要说只是王府后园,就是闯进谁家小姐的闺房,也在情理之中!”说着还抖抖眉毛,抛个媚眼儿。 还拿不要脸当特权了! 莫寒月扬眉,向他瞄去几眼,突然像是来了兴趣,说道,“哦,王爷偷入过哪家小姐的闺房?”后退几步,离大石头远一点,找另一块湖石倚着。 这样仰着头也不会太累。 “十一小姐想知道?”峻小王爷挑眉,又翻个身脸朝下趴着,兴味的瞧着眼前的女娃。 寻常人家的小姐,听到这样的话,必定是红着脸远远的避开,哪知道眼前这个竟然会追问。 有趣!有趣! 峻小王爷的兴趣,变的更浓。 就这么一会儿,这位王爷在石头上打了好几个滚儿了! 莫寒月眨了眨眼,侧头问道,“不能说么?还是……不敢说?” “不敢说?”峻小王爷轻嗤,又翻个身,重新躺下,冷笑道,“本王有什么不敢说的?” 莫寒月抿唇,轻笑一声,说道,“前次怎么听说,皇上要为王爷选妃呢?若王爷进过哪位小姐的闺房,皇上知道,想来会成全王爷!” “选妃?”宇文峻一愣,呼的一下翻身爬起,可是刚刚起到一半,又慢慢躺回去,轻嗤道,“听说自从除夕之后,十一小姐就病着,这话不知是从哪里听来?” 他倒是消息灵通啊! 莫寒月垂眸,抿唇笑道,“王爷想来忘了,卫相府一府,就出了两位娘娘!” 宇文峻不为所动,冷哼一声,淡淡道,“如今那两位娘娘顾自斗的你死我活,哪里有心管本王的闲事?” “哦?”莫寒月眉心一跳,眸底就露出一抹冷意,淡淡道,“王爷说笑,她二人不比我们,是一母同胞,总会有几分姐妹之情,怎么会起什么争斗?” “姐妹之情?”峻小王爷冷笑,语气也是淡淡,说道,“那四方墙里,就是父母儿女,又有多少情份,更何况是姐妹?” 这话可不像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说得出来的! 莫寒月抬头,向大石头上露出来的半个脑袋瞧了一眼,微勾了勾唇角,说道,“王爷身在皇室,这话听着让人心冷!” “心冷?”峻小王爷淡淡重复,冷笑道,“三天前,皇后娘娘……就是你那位二姐身边一个宫女,刚从锦鲤池里捞出来,整个人冻成一个冰疙瘩,脸都是青紫的!” 香儿! 莫寒月毫不意外的扬眉,却说道,“二姐身边的宫女?” “就是她陪嫁进去的丫鬟!”峻小王爷皱眉。有时候真不知道,这个丫头什么时候是装傻,什么时候是真傻。 “哦,香儿啊!”莫寒月点头,说道,“王爷的意思,是香儿的死和贵妃娘娘有关?” 宇文峻冷笑一声,又翻身过来看着她,淡道,“皇后的锦绣宫在东六宫,贵妃娘娘的凤藻宫是在西六宫,那宫女捞上来的锦鲤池就在西琼宛门不远。” 若香儿在东六宫被害,要移尸到西六宫,就要横穿整座御花园,难保不被人瞧见。而如今香儿死在西六宫,也就是说,香儿是先被引去西六宫,然后被害抛尸在锦鲤池,或者直接溺死在锦鲤池里! 若当真如此,西六宫的人,自然脱不了干系! 莫寒月眉心一动,说道,“宫女乱跑,自个儿失足也是有的!” 宇文峻低笑一声,说道,“你当后宫是你们相府的菜园子吗?宫女纵不当值,也不敢随意乱跑,东六宫的人,跑到西琼宛门做什么?” 莫寒月眼珠微转,说道,“或者是去办差事?” 峻小王爷摇头,说道,“若是去旁的宫里,自然有太监们奔波,又怎么会用上娘娘身边帖身的宫女?”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或者旁人不称心也是有的!”嘴里东拉西扯,只是不把话题绕上卫盈舒。 宇文峻似乎查觉出些什么,又翻身向她瞧过来,挑眉道,“本王听说除夕夜你见过贵妃,难不成此事你已经料到?” 现在才想到? 莫寒月微微抿唇,淡笑道,“十一不过一介庶女,没见过什么世面,人命这么大的事,又怎么会料到?”抬眸向他一望,说道,“王爷若是没有旁的事,臣女告辞!”欠身起来,款款向他一礼,转身就走。 “喂!”宇文峻忙将她叫住,说道,“话还没有说完,怎么就走?” 一时间,心里有些不解。自己在这里截她,分明是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谢霖对她倾力相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把话转到宫里那两个女人身上。 莫寒月闻唤回头,抿唇一笑,说道,“虽说如今过了年,可是天气尚寒,王爷在那大石头上躺这许久,就不冷吗?”说完,又低低笑出一声,再不理他,转身离去。 宇文峻被她一说,这才发现自己全身已经冰凉,咬牙道,“坏丫头!”她引自己说这许多废话,原来就是为了把他像死鱼一样在大石头上晾着? 忙翻身爬起来,忿忿瞧着那条纤细娇小的身影沿着湖走远,竟然连头都不回一下,不觉唇角上扬,喃喃道,“这个丫头,倒是有趣!” 心里暗暗好笑,要不是自己要故意在她面前摆这闲适的样子,又岂会被她算计? 和宇文峻说这么一会儿话,饶是莫寒月立在避风处,也觉得身上寒冷,也不再往园子里逛去,径直向戏台这边的亭子里来。 谢沁远远的瞧见她一个人过来,忙迎出亭来,说道,“怎么罗妹妹不和你一起?”牵着她的手转回,一握之下,只觉她手掌冰凉,不由一惊,说道,“怎么这么冷?你身子刚好些,再着凉可怎么办?” 莫寒月微微抿唇,浅笑道,“不打紧!” 谢沁横她一眼,说道,“前次说你,你也说不打紧,结果却一病这十几天。后日上元节,你若再病倒,岂不是不能伴驾?” 一边说,一边携着她的手上亭,连声命丫鬟将火盆向她这边拢过来,又道,“去煮碗姜茶来,为十一小姐驱驱寒!” 丫鬟连声应命,将火盆拢好,又取薄毯替她裹上,这才退下去煮姜茶。 莫寒月见她为自己忙碌,倒有些过意不去,轻声道,“园子大,不过是一路走过来带了些寒气,姐姐不必紧张!”想着自己尚且冷成这样,宇文峻躺在那大石头上,也不知道冻成什么样子,忍不住好笑。 这里正说着话,那边傅飞雪、叶弄笛二人挑帘子进来,瞧见莫寒月齐齐聚过来,笑道,“我们只道你有了哥哥,不管姐姐了呢!” 莫寒月向二人一望,轻声笑道,“成日就听姐姐们说自个儿哥哥如何英武,就不兴十一也有个哥哥显摆?” 叶弄笛“嗤”的笑出声来,伸指在她额头上一戳,说道,“说你胖,你倒喘上了!”侧头向亭子里一望,见夫人们正专心听戏聊天儿,便低声道,“十一妹妹可曾瞧见你们家的四小姐?” 莫寒月扬眉,问道,“怎么?” 叶弄笛微微皱眉,嘴巴向亭外一呶,说道,“方才我们从那边赏梅回来,见她和易大小姐在一起,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易红珠? 莫寒月眸光微沉,轻轻摇头,说道,“我从前院那里过来,并没有瞧见。” 叶弄笛皱眉,说道,“从上次罗妹妹府上,你让易红珠当众出丑之后,她总是对你们府上冷言冷语,如今这四小姐又和她凑什么近乎。” 莫寒月淡淡道,“易大小姐出身尊贵,她想要结交,也是人之常情!” 傅飞雪摇头,说道,“十一,按理说,你们府上的事,姐姐不该多说。可是你的这些姐妹,总瞧着让人生厌,你要多提防才是!” 莫寒月心知她这话是出自腑腹,展颜向她一笑,说道,“傅姐姐放心,妹妹知道怎么做!” 傅飞雪瞧着她小小一个人儿,大不放心,说道,“总要小心些才是!” 叶弄笛抿唇一笑,说道,“要说十一妹妹被人算计,那是断断不能,只是那些庶女若不顾脸面,十一妹妹怕不是对手!” 傅飞雪恍然,笑道,“瞧她生的这副样子,总怕被人欺负了去,却忘了是个鬼灵精呢!”倒也不再多说,命丫鬟取果子、点心来吃。 这一会儿,罗雨槐正恰好踏进亭子,见几个人围坐,旁边燃着旺旺的火,忙凑过身来,说道,“原说开春的天气,怎么还这么冷?” 谢沁笑道,“你说陪着十一妹妹,怎么自己倒跑的没了人影儿?” 罗雨槐向莫寒月一望,抿唇道,“有好戏瞧,偏偏十一妹妹不看,只好我自个儿去瞧。” 傅飞雪奇道,“什么好戏,也不叫我们!” 罗雨槐摇头晃脑,故作神秘,说道,“这样的好戏,可不是谁都碰得上!” 莫寒月知道她指的是卫东亭见墨浩林的事,微微抿唇浅笑,向罗雨槐深望一眼,却不说话。 谢沁好笑,指着她道,“瞧她那样子,我们别理她,她自个儿憋不住,自然会说!” 傅飞雪也笑着抿唇,点头道,“是这话,我们方才的事,也不说给她听!” 罗雨槐与莫寒月目光一对,领会她的意思,趁机转话问道,“你们这里能有什么事?”说着转头,见亭子里没有几位小姐,只是一些夫人坐着听戏,更加觉得诧异。 叶弄笛笑道,“你不说,我们自然也不说,瞧谁撑得久一些!” 罗雨槐哼的一声,身子往莫寒月这边靠一靠,说道,“你们不说就不说,回头我问十一妹妹就是!” 谢沁抿唇,笑道,“说的就是十一妹妹的事儿!”将刚才的话,又重新说一回。 罗雨槐听到后句,不禁微微挑眉,向莫寒月深深望去几眼。 正说着话儿,就见扶奕和孙灵儿也说说笑笑进来,叶弄笛笑道,“怎么转眼就不见了你们,背着我们上哪里去疯?” 孙灵儿掩唇一笑,说道,“还说呢,两位姐姐顾着说话,我们在后边连喊两声儿都不理人,我们又不好惊动旁人的好事儿。” 叶弄笛扬眉,问道,“什么好事儿?” 扶奕张嘴要说,孙灵儿将她衣袖一扯,低声道,“这话说来不好听,回头再说罢!” 谢沁见她一脸神秘,忍不住好笑,说道,“这丫头人小鬼大,又搅什么鬼?”见两个人冻的鼻尖红红的,也不再多问,唤丫鬟换来热茶,给两人暖身子。 小姐妹六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笑,终于引起几位夫人注意。刑部尚书左中行的夫人马氏微微扬眉,凑首向侯氏道,“瞧不出来,这谢大小姐和你们府上的十一小姐倒投缘。” 侯氏回头向那边瞧去一眼,虽然说不喜欢那个傻子,可是在外人面前,倒也并不流露,只是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十一虽然是外室所养,可也不比旁的嫡小姐差,谢大小姐喜欢她,也不足为奇。” 这话分明是要拿十一小姐压别的小姐一头,可是旁人不说,她自个儿非得点明十一小姐是外室所养。 马氏好笑,也并不点破,连连点头,说道,“是啊,卫相爷诗书传家,府上的女儿们都教养极好,与旁的府上的嫡小姐们不相上下!”虽然左中行和卫东亭私交甚好,可是语气中,还是带出些讥讽。 侯氏却哪里听得出来,还在那里洋洋得意,说道,“那是自然!” 小静安王王妃贲氏坐的离二人最近,将二人的对话听在耳里,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见侯氏转头望来,忙点头道,“左夫人说的是!” 易夫人金氏听马氏为了巴结侯氏,竟然用一个庶女贬损别的府上的嫡女,自然也将自个儿的女儿说进去,不由微微扬眉,冷笑道,“话可不是这么说,不管各府自个儿是什么规矩,但我大梁朝向来嫡庶分明,庶出的女儿任她再怎么出色,也压不过嫡出的去!” 侯氏扬眉,说道,“那是自然,又有哪个说要压过嫡出的?我们相府,嫡出的女儿可都在宫里服侍皇上。十一再好,总也不能强过她们,我只说,比‘旁’的府上的嫡小姐们不差!” 大梁朝,被皇帝赐名的小姐,可没有几个! 侯氏心中暗暗得意。 还是要拿一个庶女将嫡小姐们压下去。 易氏撇唇,说道,“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庶女,又怎么能和嫡小姐相比?” 心里不禁暗恼。若不是皇帝心血来潮,要什么庶女伴驾,又岂会将庶女的身份抬高? 侯氏冷笑,抬了抬下巴,说道,“我们十一可与旁的庶女不同,她虽是外室所养,她亲娘可也是世家小姐!” 有道是,三人成虎。这几个月来,不管府内府外,所有的人都说莫寒月是外室所养,更纷传是湖水墨家的人,侯氏听的久了,竟然也忘记这个傻子真正的身世。 想着一个名门世家的小姐,也不过给卫东亭做个外室,若是进府,也要屈居在自己之下,不禁得意。 众夫人把她的神情瞧在眼里,都不禁暗暗好笑。 丈夫在外头养着外室,养的女儿还带回府来,分明是抹她的脸面,她竟然还在这里得意! 可是卫东亭当朝一相,女儿又是一朝之后,众夫人巴结还来不及,哪敢取笑?就连易夫人也不敢当真得罪,只好顺着她把话绕开。 莫寒月等人坐在远处,本来没有留意这里的谈话,可是她最后一句话说的声音极大。莫寒月听她突然提到自己,不禁一怔,回头向这里望来。 谢沁却早已经留心,低笑一声,压低声音道,“姐姐说句话,妹妹别恼!你这位嫡母,可真是……”轻轻摇头,终究还是顾忌一些莫寒月,不再说下去。 傅飞雪跟着轻笑,说道,“要说卫相夫人这话没错,她自个儿就是侯府的嫡女,说话却总没有遮拦,若不是因为她出身尊贵,前头又有位卫相爷挡着,也不知道会出多大的丑呢!” 孙灵儿点头,说道,“如今,亲生的两个女儿进宫,二小姐更是封为皇后,她纵有什么错漏,又有谁敢多说半个不字?” 莫寒月听几人议论侯氏,始终微微含笑,默然不语。 扶奕抬眸向她瞧去几眼,轻轻一扯傅飞雪衣袖,说道,“姐姐们说话没顾忌,十一妹妹在这里呢!”生怕莫寒月听着这话,面子上下不来。 几人惊觉,这才闭口。谢沁讪讪道,“我们不拿妹妹当外人,才不知道避讳,妹妹不要往心里去。”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姐姐们所说,也是实情,妹妹岂会放在心上?”抬头向扶奕一望,轻轻点头。 看来,这倒是一个有心的。 那边夫人们并没有留心这小姐妹几个人的私议,因说到女儿们的嫡庶之别,户部尚书范承伯的夫人谈氏突然转向武安侯夫人方氏,说道,“听说今年选秀,你们二小姐也在备选的名册上?” 方氏脸上笑容微减,眉端轻轻一皱,轻叹道,“是啊!本来去年及笄,就该给她张罗亲事,偏偏大小姐病着,竟然误了她!” 易夫人掩唇道,“啊哟,说什么误了,若去年说了人家,今年又岂有机会选秀?这才是真真儿的好事呢!”言语间,露出些讥讽,似乎是说,萧家把二小姐留着,就是为了今年的选秀。 方氏眸中露出一些恼意,淡淡道,“是啊,要说进宫服侍皇上才算是荣耀,除了卫相府,又有谁能和易家,和易夫人相比?” 当今太后是出自易家不说,如今宫里,不但有一位易妃,还有一位金贵人,是易夫人金氏的亲妹妹。 易夫人听出她语气里的嘲讽,心底冷笑,脸上却笑的欢畅,说道,“可不是,昨儿宫里传出消息,说是金妃怀上龙嗣,很快就会封妃呢!” “什么?”众夫人齐齐一惊,旁人倒也罢了,侯氏却脸色微变,咬唇道,“怎么就会突然有了身孕,我们竟不知道?” 宇文青峰登基两年,第一位皇后莫寒月新丧,没有留下子嗣,身边虽然有几个得宠的嫔妃,可是不要说皇子,就连公主也没有一个。如今,不管是谁生下皇子,那可是皇帝的长子。 而卫盈毓刚刚立后,正是得宠的时候,如果能生下龙子,那可是皇帝的嫡长子,顺理成章的太子爷啊!哪知道竟然会被别的嫔妃抢到头里。 易夫人见她脸色阴沉,不禁笑的更加欢畅,说道,“怎么能说是突然有孕,相爷夫人想来是忘了,我们金贵人进宫,可是已经两年!” 易妃和金贵人,都是当初宇文青峰登基时送进宫去填充后宫的嫔妃,因易妃出身尊贵,又有易太后那层关系,所以直接封妃,在后宫中,也算是宠及一时。 侯氏暗暗咬牙,脸上却挂着一张僵硬的笑脸,说道,“可不是呢,怎么进宫两年都没有身孕,这会儿一提选秀,就突然有了?” 这是直指金贵人为了争宠,假装有孕? 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众夫人闻言,都不禁暗暗咋舌。 这位卫相夫人,可真敢说啊! 易夫人也不禁色变,凝着侯氏问道,“卫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侯氏虽蠢,可终究出身名门,瞧见众人脸色,惊觉自己失言,听她一问,只是微微扬眉,说道,“不过是惊讶罢了,易夫人又以为是什么意思?” 易夫人暗怒,见她话不往下说,又不能发作,只是冷哼一声,侧过头去。 这一会儿,看着正宴快开,散在园子里游玩的小姐们三三两两的回来,亭子里又热闹起来。众夫人不好当着女儿们的面争执,都将这话压下,转而聊些闲事。 金贵人有孕? 夫人们的话,满满落在莫寒月耳中,不禁眉端微挑。 从她嫁入王府,到在皇宫中身亡,整整五年,宇文青峰身边,不止她一个正妃,还是包括卫盈舒在内的两个侧妃,四个侍妾。 可是这五年来,她跟着他四处征战,固然没有怀过身孕,可就连府里的那六名女子,也没有一个生下他的子嗣。 当年先帝驾崩,诸王夺位,子嗣曾经是宇文青峰登上皇位的最大阻力,后来,他以武力令诸王屈服,朝上才没有人再敢反对。 而他登基之后的两年,自己也曾想为他诞下一名皇子,消除皇位上的后顾之忧,却一直没有动静。 她一度怀疑,是他在征战中受过暗伤,所以不能有子嗣,可是没想到,她才“亡故”半年,金贵人就怀上龙嗣,看来,还是自己与他无缘啊! 心里暗叹一口气,莫寒月的唇角,却淡出一抹冷凝。 无嗣最好,若不然,等到她报此血海深仇的时候,还真不知道要把那个孩子放在什么地方。 园子里正宴摆开,罗雨槐略略用些,就向谢沁道,“想来是昨儿没有歇好,这会儿没有胃口,到你屋子里歇歇去!”说着悄悄拉莫寒月的衣角。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我陪罗姐姐罢!” 谢沁含笑向二人一扫,知道是有话说,点头道,“我这里一时走不开,你们先去,横竖有罗妹妹在,丢不了你们!” 罗雨槐抿唇,笑道,“谢姐姐小家子气,也不唤丫鬟服侍!” “啊哟!”谢沁失惊,说道,“罗大小姐几时来,不是把我的丫鬟当了自个儿的丫鬟,这会儿怎么还用我吩咐?” 叶弄笛“嗤”的一笑,说道,“谢姐姐气傻了,安定侯夫人才是罗大小姐呢!” 谢沁被她说的笑起,点头道,“可不是,当真是被这丫头气傻了!”见二人起身,跟着送出亭来,唤自个儿的丫鬟跟去服侍,说道,“瞧这两位小姑奶奶要什么用什么,尽管去拿,可不能被她们挑了理儿,我这里没人,自个儿动手就是!” 丫鬟好笑,福身应道,“是!” 罗雨槐回头,笑道,“瞧瞧,使唤你个丫鬟,说出这许多话来,要不然命人将我们的丫鬟唤来,也省得你说嘴!” “罢了罢了!”谢沁连连摆手,说道,“怕了你这张小嘴,当真不知道你那些丫鬟怎么受得了你,还是让她们轻快一天的好!” 说的莫寒月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行礼与她辞过,与罗雨槐携手,向谢沁的院子里去。 听着戏台上的锣鼓声越来越远,前边引路的丫鬟也隔着太余,莫寒月轻声问道,“姐姐有什么事?” 心里暗暗寻思,或者是刚才卫东亭在书房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不妥的事,她要向自己提醒? 罗雨槐轻轻点头,说道,“有些话,妹妹听了可别恼!” 果然! 莫寒月微微扬眉,说道,“姐姐要说什么,自然是为了妹妹,好端端的,妹妹又怎么会恼?” 罗雨槐轻轻摇头,叹道,“那个终究是你亲生的爹爹,姐姐本想,他纵不疼你,瞧在你娘的份上,也会眷顾一些,哪里知道,竟然是那样肮脏的心思!” 莫寒月暗吃一惊,说道,“姐姐这话怎么说?” 罗雨槐向她细细一望,叹了口气,握着她手掌的手紧了一些,说道,“你可知道,他为了说服墨三公子替你圆这个谎儿,竟然打什么主意吗?” “打什么主意?”莫寒月微微扬眉。 “他说……他说……”终究是女儿家,罗雨槐吞吞吐吐说出两个字,脸上泛上些潮红。可是想着莫寒月的处境,不禁咬牙,说道,“他说,只要墨三公子肯替他遮掩,就……就将你送给他做小!” “什么?”饶是莫寒月深知卫东亭不是好人,也是大吃一惊。 先不说他对这个女儿如何,真正的卫十一,才只有八岁啊,他怎么做得出来? 罗雨槐小脸儿上全是气恼,咬牙道,“幸好你早一步和墨三公子结为兄妹,要不然,岂不是就此被他卖了!” 莫寒月短暂的吃惊之后,瞬间冷静下来,轻轻摇头,说道,“纵然没有结拜,墨三公子也不是这样的人。更何况,他……我爹这么做,不只是为了求他遮掩这段传言的实情。” “不是?”罗雨槐扬眉。 莫寒月轻轻点头,冷笑一声,说道,“若是墨家是寻常人家,他断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湖水墨家,是泽州府第一名门世家,虽然说子侄都不入仕,但是家族中的产业庞大,不但泽州府第一,怕是盛京城中的名门世家也难以相比。 而莫寒月虽然是庶出,可也终究是他卫东亭的女儿,就算是给人做小,那也是贵妾!以这样的身份进入墨家,倚仗卫丞相的权势,要想在墨家争一席之地,易如反掌。到那时,墨家的产业,岂不是尽数落在卫家的手里? 罗雨槐听她一席话,顿时轻吸一口凉气,说道,“卫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世家,可是仅仅这盛京城中的产业,已经与各大世家不相上下,他又贪图墨家的产业做什么?” 莫寒月轻轻摇头,冷笑道,“人心不足罢了!”除了家业,自然还有墨家的声望,墨家那一大族的人脉,若他想要有所作为,也是一个强有力的支撑。 罗雨槐默然,心中暗暗替她难过。 这样一个玲珑剔透的人儿,却偏偏亲娘早逝,落在一个那样的爹爹手里,弄的只好装傻充愣,不能展现自身的光华。 莫寒月却不以为意,问道,“墨三公子说什么?” 被她一问,罗雨槐“噗”的笑出声来,说道,“那墨三公子瞧着有些迂腐气,想不到竟然是个妙人,先是不接卫相爷的话儿,顾左右而言他,急的卫相爷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直说好话,到最后才说,改日到府拜望,要见你一面。”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后日就是上元节,想来,卫……我爹爹又匆忙请他明日就过府罢!” 罗雨槐点头,笑道,“可不是么?” 莫寒月轻轻点头,淡道,“此事他们知道也好,省得再生出旁的事来!” 罗雨槐点头,说道,“墨三公子也说,此事还要听你的意思,明儿到府要怎么说怎么讲,先和你通个气儿才好!”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墨三公子倒是个有心人!”微微眨眼,抿唇笑道,“回头,你设法和墨三公子说,既然他要入仕,这位卫相爷倒可以提携,不要浪费!” 罗雨槐“噗”的一笑,撇唇道,“如今他结识谢大哥,又哪里非卫相爷不可?”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小静安王终究是武将,墨三公子入仕,却必定是文臣!” 罗雨槐点头,说道,“还是妹妹想的周全。”认真瞧她一眼,说道,“妹妹,虽然说,你拜墨三公子为兄长,不过是从权,可是我听那墨三公子的话里,倒当真是敬你这个妹妹!” 是吗? 莫寒月微微挑眉,细思墨浩林的言行,不禁轻轻点头,叹道,“姐姐放心,他既真心待我为妹,我自然也真心敬他为兄,只是终究是异性兄妹,凡事还该避着些!” “妹妹说的是!”罗雨槐点头,又叹道,“只是经过这件事,也该知道你那爹爹心里并没有你这个女儿,如今你年纪还小也倒罢了,等到年长,又不知他将你卖给什么人,你要小心提防才是!” 莫寒月点头,说道,“妹妹知道,姐姐不必担心!”心底暗暗冷笑。 如今,只有自己算计卫东亭,再也没有卫东亭算计她! 罗雨槐点头,默了一瞬,突然轻轻一笑,说道,“方才谢大公子叹呢,说这墨三公子人品才学,都令人倾佩,你倒是误打误撞,因祸得福呢!” 莫寒月也是微微一笑,说道,“也幸好是这样一个人物,若是换成旁人,这一节就绕不过去!” “嗯!”罗雨槐点头。 二人边说边走,已进到谢沁的院子。罗雨槐唤丫鬟来卸去头上的钗环,又唤人奉上茶水果子,往榻上一歪,笑道,“宴散之后,夫人们怕还要看好一会儿的戏,我们在这里说话倒有趣些!”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一声轻笑,有人说道,“瞧瞧,就说这丫头不过是寻个借口来躲清静。”帘子一掀,叶弄笛和孙灵儿进来。 罗雨槐瞧见二人,直起身子说道,“灵儿,我正要问你呢,方才园子里究竟瞧见什么,神神秘秘的,还不许扶姐姐说?” 孙灵儿抿唇一笑,说道,“此事姐姐纵不问,妹妹也要说给谢姐姐知道。” 罗雨槐微诧,说道,“什么事,怎么非说给谢姐姐知道?” 莫寒月微一沉吟,说道,“想来是孙姐姐瞧见这府里人一些不堪的事,要说给谢姐姐处置!” 刚才亭子里有许多夫人、小姐,既然她不肯说,自然是些见不得光的事。而她避过众人,又要说给谢沁知道,自然是要谢沁悄悄处置。 孙灵儿侧头向她凝视片刻,抿唇笑道,“若不是早知道你心智过人,这些话说出来,我还当你方才也瞧见了呢!” 罗雨槐见她并不否认,暗吃一惊,说道,“还当真有什么不堪的事?” 但凡名门世家,虽然说表面上光鲜,可是只因家大业大,人口就良莠不齐,就像一棵长的茂盛的大树,总会有一些枯枝败叶一样。 只是,这样的事不落在旁人眼里,自然大伙儿都当成没有,可是若落在有心人眼里,恐怕小事也能搅出大事。 孙灵儿轻轻点头,突然又一笑,说道,“姐姐不必担心,此事纵闹出去,没脸的也是旁人!” 罗雨槐更加惊异,问道,“究竟是什么事,快说啊!” 孙灵儿抿唇,在榻沿上坐下,凑首到她耳边低语。 “什么?”罗雨槐失惊,说道,“你瞧清楚了?” 孙灵儿撇唇,说道,“怎么不真?比真金还真!若不是扶姐姐拦着我,当真想出去躁躁她!” 莫寒月皱眉,说道,“究竟说什么,难不成又是我们府里的人?” 想着刚才说四小姐卫盈仪和易红珠有所牵扯,难道此刻说的是三小姐卫盈秀?但想着卫盈秀性子沉稳,不该轻易做出什么事来。 罗雨槐见她疑惑,轻轻摇头,说道,“想来你不认识,是吏部侍郎董大人家的小姐,竟然和丫鬟、小厮打探后书房的去处。” “后书房?”莫寒月扬眉,说道,“她去后书房做什么?” 后书房,一向是府里公子们读书的地方,此刻静安王府宴客,众公子自然是在前院里待客,后书房里应该没人才对。 孙灵儿抿唇,说道,“岂止是打探后书房,还私唤一个丫鬟,让那丫鬟将二公子引去书房。” 莫寒月听的吃惊,说道,“你是说,她……她要……”后边的话不好听,皱皱眉头,没说下去。 也就是说,董彤儿想勾诱谢二公子! 孙灵儿点头,冷笑一声,说道,“公子们都在前边儿宴客,后书房自然没人,若是将二公子骗去,她做出些什么来,二公子又怎么说得清楚?”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若我记得不错,那董彤儿也不过十余岁年纪,怎么会使这等手段?” “可不是说呢!”叶弄笛掩唇,说道,“终究是个庶女,没见过世面,能来王府饮宴,就以为得着天大的机会!”话一出口,惊觉失言,说道,“啊哟,十一妹妹,是姐姐失言,你不要见怪!” 心里暗暗自恼。身为嫡女,一向不将庶女放在眼里,如今竟然当着莫寒月,轻慢庶女。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姐姐又不是说我,我恼姐姐做什么?”转向孙灵儿,说道,“后来呢,谢二公子可曾过来?” 孙灵儿抿唇,说道,“哪里会容她得逞?扶奕姐姐赏丫鬟一块银子,让她别处歇着去了!” 罗雨槐不禁轻笑出声,说道,“两个促狭鬼,你们就任由她在后书房等着?” 孙灵儿抿唇,笑道,“横竖前边宴客,公子们一时回不到后园,就由她等着呗!” 罗雨槐轻轻点头,说道,“今日虽没有出什么事,还是和谢姐姐说,请二公子防着些的好!” 叶弄笛点头,说道,“可不是,如今二公子刚刚投军,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可不能为了这样的人毁了前程。” 不要说董彤儿只是一个庶女,就算是嫡女,董伯懿也只是区区吏部侍郎,要攀上静安王府,还差着老大一截。而这瓜田李下的事,又最易让名门世家诟病。 几人正说着,见傅飞雪和扶奕也说说笑笑的进来,孙灵儿忙问,“谢姐姐呢?”目光凝在扶奕身上。 傅飞雪扬眉,说道,“谢姐姐一会儿就来,路上扶奕妹妹已经和我说了,那起子庶女,当真是没脸!” 罗雨槐见叶弄笛刚刚说过,她又一口一个庶女说起来,忍不住好笑,说道,“姐姐,也不是个个庶女都是那样,十一妹妹还在这里呢!” 莫寒月还没有说话,傅飞雪就接着道,“妹妹多心,我可没有说十一,谁不知道,十一妹妹的娘亲出身名门世家,又怎么能和那些庶女相提并论!”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原也是这个理,偏罗姐姐、叶姐姐上心!” 从静安王府回府,卫东亭见莫寒月下车,说道,“十一,你来!”当先进府,大步向正房去。 莫寒月微微扬眉,低应一声,跟在侯氏身后进府。 卫盈秀、卫盈仪下车,见卫东亭只唤莫寒月一人,卫盈仪微微撇唇,低声道,“分明一个傻子,如今倒成了这府里的正经小姐!” 卫盈秀横她一眼,说道,“她和我们一样,本就是这府里的正经小姐,如今养在母亲名下就是嫡女,父亲自然看重些!”不理她,当先迈上石阶。 卫盈仪忙追上几步,说道,“三姐姐,难不成,我们就这样回园子里去?” 卫盈秀眉端一挑,说道,“都这个时辰了,自然是先给母亲问过安再去!”说话间进垂花门,也向正房去。 就知道她也想知道什么事! 卫盈仪挑眉,紧紧跟在她的身后,撇了撇唇,轻声道,“当真不知道那傻子走了什么狗屎运,得皇上赐名儿不说,爹爹还将她养在母亲名下。” 卫盈秀微微勾唇,说道,“二姐姐进了宫,母亲身边总要个人!” 卫盈仪“嗤”的一笑,说道,“就算说大姐、二姐进宫,母亲身边儿没人,也是该轮着三姐姐,何况还有大哥在里头呢!”跟里挑唆,斜过眼,偷看卫盈秀脸色。 大公子卫敬言虽然从小养在侯氏名下,可事实上和卫盈秀同出一母,都是二姨娘所生。 他是这府里的长子,支撑着一府门户,因为他的关系,卫盈秀也自觉自己比旁的姐妹高贵一些。 卫盈仪这话,正中她的下怀,却并不露出声色,只是微微一笑,说道,“话不是这么讲,那天爹爹也说,满大梁,能得皇上赐名儿的小姐能有几位?” 卫盈仪皱眉道,“要不说那傻子走了狗屎运呢,要不然,为何那几府的小姐只愿意亲近那个傻子!”想到今天在静安王府的事,心中不禁愤愤。 卫盈秀自然知道她这话哪里来,微微一笑,也不接口。 二人一前一后跨进正房院子,就听到正房里侯氏的声音道,“你不想想自个儿女儿,如今管这闲事干什么?” 谁的事是闲事? 卫盈秀微微扬眉,示意小丫鬟回进去。 听到传报,里边的声音微微一落,侯氏的声音才道,“进来罢!” 卫盈秀、卫盈仪进去给二人见礼,闻侯氏唤起,卫盈秀刚站起身,就说道,“方才在府门外,瞧爹爹脸色不好,似乎是十一妹妹有事?女儿和四妹妹来问问,可用得着我们帮忙?”借机忽略莫寒月。 卫东亭“嘿”的一声,向侯氏一望,说道,“如今也不止是十一的事,此事弄不好,可是我卫家满门啊!” 卫盈秀大吃一惊,说道,“究竟是什么事,怎么会关系到满门?” 卫盈仪也道,“爹爹,可是宫里两位娘娘的事?” 侯氏冷笑一声,说道,“可不是,如今金贵人有孕,你不替皇后娘娘多盘算,却去操心闲事。” 原来“自个儿女儿”指宫里的娘娘,“闲事”指的是这个傻子! 卫盈秀垂眸,向莫寒月撇去一眼,却见她只是安安稳稳坐着,听到这话,连眉毛都不动一下。 果然只是个傻子,不知道这其中的亲疏! 卫东亭皱眉,说道,“十一的身世,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此事说到御前,那话圆不过去,娘娘也未必救得了我们!” 何况,如今有金贵人的胎在,卫盈毓也未必得宠。 原来是因为那傻子的身世! 卫盈秀向莫寒月望去一眼,说道,“爹,可是有人将十一的身世泄露出去?” 卫东亭摇头,只得从头说道,“倒也不是,是今日泽州府湖水墨家的三公子进京,后日上元节要伴驾!” 第132章是十一的表哥 “什么?”卫盈仪还一脸不解,卫盈秀却已大吃一惊,说道,“墨三公子伴驾,必会听到十一的传言,到时他若说出什么,可怎么好?” 侯氏冷哼,说道,“纵然说出什么,那传言也不是我们放出去的,何况宫里有皇后娘娘,皇上还能将我们相府怎么样?” “你……”卫东亭见她蠢成这样,顿时无语。憋了半天,才道,“那个传言虽不是我们放出去的,可是说是外室所养的话却是我们报上去的,查下来,一样是欺君之罪!不但我们吃不了兜着走,连宫里的娘娘也得跟着受累。” 听说连宫里的女儿也要受累,侯氏这才起急,说道,“那……那可怎么办?” 卫东亭向始终不发一言的莫寒月一望,说道,“今日我已赶着命人给各府下了帖子,明儿我们府里宴客,那位墨三公子也会来……见见十一!” 侯氏皱眉,说道,“他要见十一?这不合规矩吧?”哪有一个素不相识的公子,一来就见人家府上小姐的道理,虽然只是个庶女。 卫东亭摇头,冷笑道,“若墨三公子是十一的表哥,又怎么会不合规矩?” 侯氏奇道,“墨三公子是十一的表哥?”一时间脑袋转不过弯来。 卫盈秀喜道,“爹爹见过墨三公子?他答应了?” 侯氏这才明白,“哦”的一声,抬手理一理发鬓,说道,“区区一个湖水墨家,能攀上相府,也算便宜了他!”一瞬间,又恢复了原来端庄高贵的样子。 卫东亭微微摇头,说道,“他答不答应,就要看明日!”说着向莫寒月一望,说不出的担心。 卫盈秀咬唇,也向莫寒月望去一眼,问道,“十一,你可知墨三公子是什么人吗?” “表哥!”莫寒月嘻嘻一笑,脆生生的答。 “你倒认的快!”卫东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又不能和她细说这个表哥是假的,点头道,“这些日子,你也见过不少世家的公子小姐,礼仪规矩也还没有大的差错,明日见到墨三公子,可要机灵一些!” 可是让一个傻子怎么机灵,自己心里也是没底,想了一瞬,点头道,“这样也好,你记得墨三公子是你表哥就是!” “嗯嗯,十一知道!”莫寒月重重点头,垂下头,掩去唇角的一抹笑意。 卫东亭瞧她片刻,叹一口气,挥手道,“你们去罢,明儿府里宴客,不要到前头去!” “是,爹爹!”卫盈秀、卫盈仪起身行礼,退了出去。 莫寒月也跟着起身,行过礼却问道,“明日墨家的表哥要来,十一也不能到前院去?” 她这会儿倒不傻了! 卫东亭苦笑,说道,“墨三公子来了,我自然会命人传你!” “哦!”莫寒月点头,再施一礼,退了出去。 瞧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帘子外头,侯氏皱眉,说道,“你有法子让那墨三公子答应遮掩?” 卫东亭向她一望,冷笑一声,说道,“他奉旨进京,自然是要入仕,要入仕,就不怕他不答应!”若要仕途平顺,可不能得罪他一朝之相。 莫寒月出正房门,带着夏儿径直向园子里去。夏儿见四周没人,忙跟上几步,说道,“小姐,相爷叫你去说什么?怎么四小姐出来臭着一张脸?” 莫寒月“噗”的一笑,说道,“没什么,她们不过是怕被我连累罢了!” 夏儿皱眉,说道,“我们又不沾她们什么,怎么就连累她们?” 莫寒月知道,如果把墨家的事细细解释给她听,必定会吓着她,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可说呢,我们离她们远远儿的!” 岔开话题,转话说起两日后上元节伴驾,夏儿听说,兴奋的小脸儿通红,掰着手指念叨给她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 二人一路说话,一路穿过园子,向自己院子来。 还没跨进院门,就见小康白着张脸立在院子门口,缩着肩膀向院子里张望。 夏儿大奇,唤道,“小康,你在外头做什么?” 小康回头瞧见二人,脸上露出一抹喜色,忙迎过来,唤道,“小姐!”回头向院门一望,低声道,“是……是四小姐……” 卫盈仪? 莫寒月挑眉,唇角抿出一抹冷笑。 看来,今天在静安王府的事,她迁怒到自己身上! 夏儿奇道,“四小姐来做什么?” 她跟着莫寒月进入静安王府之后,另有小丫鬟招呼,并不知道还有亭子里那一幕,心中好奇,这四小姐从不到她们这里来,这眼看着天色渐黑,跑来做什么? 莫寒月垂眸,淡淡道,“做什么,进去就知道了!”拔腿向院门去。 小康忙跟上几步,担心的唤道,“小姐!” “不要紧!”莫寒月低声安抚,抬腿跨进院门,向正中的花厅去。 花厅门口,小红、丰儿两个丫鬟躬身立着,见到她来,互视一眼,齐齐福身见礼,唤道,“小姐!”悄悄抬眼,留意她的神色。 莫寒月微微挑眉,目光向二人一扫,落在厅门垂下的帘子上。 触到她的眸光,二人同时一个激灵,小红最先回神,上前两步,赶着打起帘子。 莫寒月微微俯首,从帘子下跨进花厅,就见四小姐卫盈仪正端坐在主位上品茶,身后立着她的贴身丫鬟串儿,金丽儿正躬身和她低语,不由微微挑眉,淡淡唤道,“是四姐姐啊!” 卫盈仪抬头,向她狠狠一瞪,“哼”的一声,将杯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搁,说道,“怎么,你还知道我是你的姐姐?” 莫寒月见她故意摆出一副厉害的样子,不禁心里好笑,脸上的神情却是一片迷茫,说道,“十一听说是的,难不成不是?” “噗!”跟在她身后的夏儿本来满心忐忑,一听这话忍不住笑出声儿来。 卫盈仪被一个丫鬟嗤笑,顿时觉得没了面子,呼的一下站起,拍着桌子喝道,“主子说话,一个奴才笑什么,还不打出去?” 串儿见主子发怒,忙上前一步,指着夏儿道,“主子说话,你笑什么,还不快滚?” 夏儿身子一缩,想要退出去,又不甘心,咬唇向莫寒月望去一眼。只见她小小的身子挺然而立,虽然不言不动,却不知为何,竟然有一股让她安心的力量,不由将腰杆儿一挺,说道,“这是我们的院子,你们凭什么赶人?” 这倒忘了! 卫盈仪咬唇,瞅着莫寒月道,“十一,你就是这么管奴才的?”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夏儿说这是我们的院子,也没有说错!” “你……”卫盈仪咬牙,向她怒目而视。 过去几年,串儿从没将这对主仆放在眼里,一卷袖子上前一步,喝道,“你们敢这样和四小姐说话,皮痒了是吗?” 一个小小的丫鬟,竟然如此耀武扬威,看来,真是原来的十一小姐太好欺负了。 莫寒月微微挑唇,抬起头,直视卫盈仪,淡淡问道,“四姐姐是来争院子的?” 什么争院子? 卫盈仪一愣,这才想到来这里的原意,冷笑一声,说道,“你知道我是你姐姐,今儿在静安王府做什么来?”心里暗恼,差点被那个贱婢把话岔开! 莫寒月眨眼,问道,“十一可曾做什么?” 她没做什么,最可恼的就是她什么都不做! 卫盈仪咬牙,恨恨道,“既然是姐妹,自然该当相互提携,你和那几个府上的小姐交好,我既过去,你就该引荐!” “哦!”莫寒月点头,侧头想了想,说道,“纵没有十一引荐,谢姐姐她们不也认识四姐姐吗?” “那怎么能一样?”卫盈仪瞪眼。 由这傻子引荐,就可以让那几府的小姐认为自己和这傻子亲厚,对她也高看一眼,自己那样厚着脸皮凑过去,到头来却是自取其辱。 想到她那会儿的狼狈,莫寒月不禁心里暗笑,脸上却一片茫然,问道,“不一样吗?十一不懂!” 她是傻子,当然不懂! 卫盈仪恨的咬牙,又知道和这傻子再说下去,也不过是对牛弹琴,起身几步冲到她面前,说道,“你既然不懂,今日的事,我也不和你计较,只是后日上元节进宫伴驾,你要将我引荐给她们,知道吗?” 有求于她,还这样盛气凌人? 莫寒月微勾了勾唇角,脸上的笑意却渐渐隐去,淡道,“只怕谢姐姐、罗姐姐不爱认识你!”这一句话,再不是傻子纯良无害的语气,却是从齿缝里透出丝丝寒意。 有道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本来,她想在这卫相府中韬光养晦,伺机而动,可是,卫东亭的这些女儿,可真会找事! “什……什么……”卫盈仪万万没想到她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不禁一愣,瞪眼瞧着眼前低她一头还多的女娃,心头蓦然透出一丝寒意,结结巴巴道,“你……你说什么?” 莫寒月微微抬头,透过留海的空隙,冷冷向她注视,淡淡道,“四姐姐不懂吗?谢姐姐、罗姐姐她们不愿意认识你,十一也不喜欢你到这里来!” “你……”卫盈仪气结,一时倒忘记害怕,指着她道,“你这个该死的傻子,竟然敢这样说话?”回头一望,一把抓起刚才喝茶的杯子就向莫寒月当头砸来。 “小姐!”夏儿大惊,忙抢前一步,用身子去挡莫寒月。 莫寒月一把将她拉住,身子微侧,茶杯呼的一声,擦着她的耳朵飞过,“啪”的一声摔出门去,跌个粉碎。 夏儿气的小脸儿通红,大声道,“四小姐,你怎么平白打人?” 自家的主子,早已经不是那个连老爷也不认,任人欺凌的小姐了。她可是养在夫人名下,现在府里的嫡小姐,怎么这位四小姐还敢说打就打。 莫寒月却声色不动,只是冷冷向卫盈仪注视,淡淡道,“丽儿,送客!”直接赶人。 从莫寒月进门,金丽儿就立在那里一言不发,从最初要看好戏的兴奋,到心里悄悄的不安,现在听莫寒月突然喊自己的名字,不由“啊”的一声,转头向卫盈仪一望,讷讷道,“小……小姐……” 卫盈仪怒极反笑,盯着莫寒月点头,说道,“不得了啊!十一,你竟然还敢赶人!” 莫寒月微微勾唇,淡道,“十一岂止会赶人,还会打人呢,丽儿,你说是不是?”说到后句,终于把目光稍移,落在那个一脸迟疑的丫鬟身上。 看来,刚进府时的那顿打,并没让她长记性。 金丽儿被她一提,顿时身子轻颤,结结巴巴道,“是……是……”转头向卫盈仪一望,轻声道,“四小姐,天色不早,还是……还是……” 想着刚才还想攀上这位四小姐,趁机离开这里,哪知道她如此不中用,转眼就落在下风。 还真的赶人! 卫盈仪大怒,一挥手,啪的给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喝道,“你这贱婢胆敢无礼?” 卫盈仪年方十六,不比年纪幼小的夏儿,这一掌愤怒之下用尽全力,金丽儿顿时被她打的一个趔趄,眼前发黑。 捂着脸愣怔一瞬,想到自己在攀上高枝之前,还要在这院子里呆着,莫寒月是万万不敢得罪,不禁微微咬唇,说道,“四小姐,奴婢也是奉命行事,请四小姐莫怪!” 卫盈仪气结,指着她道,“方才这贱人没有回来的时候,你说什么来着,这一会儿就又缩回去,真是个墙头草!” 金丽儿脸色微白,迅速向莫寒月望去一眼,分辩道,“四小姐前来,我们小姐不在,奴婢不过是依礼侍奉罢了,又哪里说过什么?” 卫盈仪为人心胸狭窄,又极为自私,可也只是一昧的暴躁,从没有料到,还有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不由气的脸色青白,一手指着她,竟然说不出话来。 莫寒月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唇角,淡淡道,“四姐姐好走,不送!” 卫盈仪霍然回头,怪物一样的瞪着她。 以前的傻子,只要向她厉声喝斥,任什么事她都会畏缩退让,没想到,今天不但敢顶撞,竟然还敢赶她走! 有心想要在她身上出一口恶气,可是,那里立着的小小身影,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一股迫人的气势,让她有一些心惊。 瞪眼瞧她片刻,卫盈仪心里已转过好几个念头,知道今天撕破了脸,任凭她再怎么说,也难让她为自己引荐,不由恨恨咬牙,冷笑一声,咬牙道,“十一,你可别后悔!” “十一知道,多谢四姐姐!”莫寒月像是没有听出她语气里的威胁,淡淡的应,侧身让路。 “你……”卫盈仪咬牙,一跺脚,大声道,“串儿,我们走!”大步向厅外就走。 “四姐姐慢走!四姐姐不送!”身后,传来莫寒月微微含笑的声音。卫盈仪心里气恼,哪里还有心情理她,抬腿迈出厅门。 眼瞧着她一脚跨出门槛,一脚还在门内,莫寒月突然“啊”的一声惨叫,尖声叫道,“四姐姐小心!” 这一声叫的极为突然,厅内厅外的人齐齐被她吓了一跳,卫盈仪一个哆嗦,一只脚在门槛上一绊,另一只脚恰恰踩在门外摔碎的瓷片上,只觉脚下一滑,两条腿就分成一前一后一个大劈叉滑倒。 “小姐!”串儿惊呼,伸手要拉,却还是慢了一步。在众丫鬟的惊呼声中,只听“嘶拉”一声,卫盈仪裹身的裙子已撕成两片,卫四小姐一个大劈叉坐倒在地,跟着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串儿听她叫的凄惨,连声问道,“小姐,怎么了?小姐!”伸手要扶她起来,却见她整个身子颤抖,哭的越发大声。 串儿心惊肉跳,连声道,“小姐,你究竟怎么了?” 卫盈仪深吸一口气,尖声哭道,“我……我的……我的屁股……我的屁股……” 众丫鬟听到千金小姐的嘴里说出“屁股”两个字,都是微微一愣,已有不少人“噗”的笑出声来。 “屁股?”串儿连忙低头,掀起她的裙摆一看,就见她的身下已经殷红一片,不禁也吓的惊叫一声,“小姐,这……这是怎么了……”惊乱的转头去瞧莫寒月,暗想一定是她暗中做了什么手脚。 莫寒月微微扬眉,闲闲道,“四姐姐忘了,刚才四姐姐摔了杯子出去,妹妹提醒姐姐小心,姐姐怎么就不听呢?” 卫盈仪这一摔,正好整个人坐在那碎成一地的瓷片上。而她那一下大劈叉,又将外边厚实的裙子扬起,里边裹身的裙子撕裂,那坐上瓷片的部位,自然是妙不可言。 “你……”卫盈仪疼的身子直颤,哪里还顾得上骂人,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哭喊,“串儿……快……快去叫人,我……我起不来……起不来……” 当然起不来,那样一个大劈叉放下去,就算是没有身底下那一地的碎瓷片儿,那两条腿没有十天半个月,恐怕也很难再正常走路。 莫寒月微微一笑,向门外的丰儿道,“没有听到吗,快些替四小姐叫人来!” 丰儿早瞧的傻了眼,听她一说才回过神来,忙道,“是!奴婢马上就去!”转身撒退奔出院去。 可是莫寒月所住的地方本来就偏僻,附近除了空旷的园子,并没有什么人,再加上丰儿也是刚刚进府不久,又哪知道去哪里唤人,只能一边沿着路跑,一边大声喊,“来人啊!来人啊!不好了!四小姐摔倒了!四小姐流血了!四小姐受伤了!快来人啊!” 听着丰儿的声音越来越远,莫寒月轻轻叹了口气,慢慢走到门口,一指挑起帘子,隔门瞧着卫盈仪,浅浅笑道,“四姐姐,地上凉,你可千万要忍着!” 侧身从她身边迈过,径直往自己的正屋里去,边走边道,“夏儿,取水沐浴罢,我也乏了!” 只这一瞬间,哪里有一丝呆傻的样子,周身凛然的气势,竟然让所有的人噤声。听着四小姐杀猪般的尖叫,没有她的话,满院子立着的丫鬟,竟然没有人想到,去扶四小姐一把。 “你……”被她一说,卫盈莲这才注意到身下的地面的寒意丝丝的顺着伤口渗入身体,忍不住全身哆嗦,狠视着莫寒月的背影,咬牙道,“卫十一,你给我等着!”却浑没有去想,今天的卫十一,竟然与往日判若两人。 不知隔了多久,终于有丫鬟、婆子的声音涌进院子,有人惊呼,有人低喊,闹轰轰的将卫盈仪扶走。 夏儿最初见卫盈仪受伤,心里说不出的痛快,此刻侧耳倾听外头的声音,又不禁后怕,向泡在浴桶中的人儿一瞧,担心的说道,“小姐,四小姐受伤,怕是会去夫人那里告上一状,我们怎么应付?” “怎么应付?”莫寒月微微勾唇,说道,“杯子是她自个儿砸的,也是她自个儿摔倒的,我们并没有人碰她一下,要什么应付?” 夏儿听她说的轻描淡写,不由脸色微白,急道,“小姐不知道,那三姨娘可是一个厉害角色,连八姨娘都要让她三分呢!” 心里不禁暗暗叫苦。我的好小姐,瞧你这样子,只道你有应付三姨娘的法子,原来,你竟然是不知道三姨娘的厉害! 莫寒月听她说的急切,却仍然不为所动,阖眸靠在桶壁上,感觉热水带来的舒适,隔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你出去和各处守门的丫鬟说,不管哪个院子的人来,一律给我打出去!” “啊?”夏儿一阵愣怔,结结巴巴的道,“不管哪个院子?”如果,是正房呢?夫人院子的人来呢? “嗯!”莫寒月轻哼,说道,“和他们说,小姐我受了惊吓,不见外人!” “哦!”夏儿应一声,又向一脸惬意的主子多瞧一眼,怎么看也不像受了惊吓的样子。 但是主子既然吩咐了,她也只能照做,出去将小康和所有的丫鬟唤来,说道,“小姐受了惊吓,见不得生人,从这会儿起,但凡有旁的院子的人来,都打出去!” “都打出去?”众丫鬟面面相觑,小桃儿壮了壮胆子,轻声问道,“夏儿姐姐,若是是有头脸的姐姐和妈妈来,我们也打出去么?” “有头脸的姐姐和妈妈只要好好说,又怎么会强闯?”夏儿摇头。 “万……万一呢?”小红怯怯的接口。 “那就打出去!”夏儿扬眉,说道,“我们是十一小姐的奴才,一切以主子为重,不管是谁,只要惊到小姐,都打出去!”向众丫鬟一望,说道,“都去罢,好好看着门户!” 众丫鬟见她说的决断,也不敢再问,只得疑疑惑惑的散去。 小康见众丫鬟全部离开,这才向夏儿走近几步,担心的问道,“夏儿,小姐怎么样?怎么就会受惊?”刚才看着还好好儿的。 夏儿抿唇一笑,说道,“小姐自个儿说受惊,自然就是受惊!” 小康松一口气,说道,“吓死我了!”向正房的门望去一眼,低声道,“今儿我亲自在前门守着,断断不会放人进来,你若有事,命人去唤我!” 夏儿抿唇,笑道,“已经这等天色,就算有人来,也得是明日!” 哪知道话音刚落,就听到院门外一阵哭骂,“你个小贱人,没良心的,竟然下这样的毒手!” 小康一惊,说道,“是三姨娘!”抛下夏儿,转身就向院门冲去,大声道,“快,快将门关上,不许放人进来!” 屋子里莫寒月一听,忍不住好笑。 这个小康,终究胆子还是小了些,自己说的是打出去,到他那里,就成了关上门不放人进来。 只是他能为了自己对抗三姨娘,也算不小的进步,轻轻摇头,由着他去。 夏儿听到院门被拍的山响,小康隔着门说道,“三姨娘,我们小姐受惊,不愿见人,请三姨娘回罢,等我们小姐好些再说!” 三姨娘尖声骂道,“那个小蹄子打伤四小姐,她自个儿受什么惊?怕是心虚罢?” 小康忙道,“还请姨娘问过四小姐,我们小姐可没有碰她一指,是她自个儿摔倒,我们院子里的人可都是亲眼瞧见!” 三姨娘冷笑,说道,“狗奴才,你们主子就是受了你们这起子没眼的奴才学坏!”再不和小康争,大声喝道,“给我撞门,将那小贱人抓出来!” 随着小康的惊呼,果然院门那里传来撞门的声音,小康连声大叫,“来人,快来人,顶住,不要放三姨娘进来!”几个丫鬟闻命,忙冲上去挡门。 赶上拒狼了! 莫寒月忍不住笑出声儿来。 夏儿听着门外的动静,却暗暗吃惊,转身奔回屋去,连声道,“小姐,不好了,三姨娘在命人撞门,你快些穿上衣裳罢!” 如果小康撑不住,被人闯进来,总不能让小姐光着被人拎出去。 莫寒月好笑,轻轻摇头,说道,“我们的地界,你怕她做什么?” 感觉到浴桶里的水温已经凉下去,点头道,“也罢,我倒要瞧瞧,这位三姨娘能闹出什么大天儿来!”起身由夏儿给她穿上家常的软袍向门外来。 听到前门的喧闹,各处守着的丫鬟也都聚到前院来,瞧着被撞的砰砰响的院门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莫寒月里头穿着家常的软袍,外边裹着一件厚厚的披风出来,立在檐下向众丫鬟一望,说道,“去!取灯笼来,越多越好!” 众丫鬟正惊的不知道如何是好,闻言顿时得了主意,各自匆匆奔去,隔了一会儿,果然纷纷拿着灯笼回来,按莫寒月的吩咐,挂在四周廊子的檐下,将一个前院照的晃如白昼。 这会儿,小小的院门已被撞的松动,门口尘土飞扬,眼看已经撑不住了,小康急的大喊,“小姐,怎么办?” “怎么办?”莫寒月微微扬眉,目光向两侧的丫鬟扫去,淡淡道,“去取家伙、棍棒,一会儿不管进来的是谁,都给我打!” 这十一小姐是又要动武啊! 有刚刚进府的一幕,众丫鬟哪敢迟疑,纷纷奔去,拿扫把的拿扫把,提掸子的提掸子,紧张的立在院门两侧,盯着那渐渐晃动的院门。 夏儿瞧见,忍不住担心,说道,“小姐,三姨娘都不知道带多少人来,听声音又有婆子在,我们怎么打得过?”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打不过也得打!”侧头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夏儿眼睛一亮,忙连连点头,转身向后院的厨房冲去。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轰”的一声大响,小小的两扇木门已经被婆子撞榻半扇,三姨娘一肩撞开婆子,已直闯进来,顾不上荡开眼前的灰尘,就厉声喝道,“卫十一,你给我出来!” 莫寒月冷冷一笑,断声喝道,“打!” 一声令下,众丫鬟也顾不上去看进来的是谁,手里的家伙已劈头盖脸向三姨娘打了下去。 三姨娘冷不丁受了几下,尖声大叫,“反了!反了!一帮贱奴,胆敢打我!”在她的尖叫声中,两个婆子已经把门全部打开,领着丫鬟冲进来,团团把她护在中间。 三姨娘定神,一抬头,就见院子里灯光照的透亮,在对面檐下,一条瘦瘦小小的身影孤伶伶的立在那里,不由眼睛一瞪,指着她道,“卫十一,你将四小姐伤成那个样子,还不过来受罚?” 莫寒月浅浅一笑,并不接她的话岔,淡淡道,“三姨娘撞坏了十一的门,可不知道怎么赔呢!” 三姨娘怒极,喝道,“两道破门,岂能和四小姐相比?瞧我不打死你!”说着衣袖一卷,就向莫寒月冲来。 莫寒月神色一冷,喝道,“打!” 众丫鬟闻命,虽然惧怕三姨娘,可更怕莫寒月,只好举着家伙冲过去。 “你们敢打主子!”三姨娘带来的婆子冲上来,几下就将丫鬟们挥来的棍棒挡开。 三姨娘脚步不停,径直向莫寒月冲来,安心也要在她的身上弄出些伤来才解气。 莫寒月眼瞧着她越来越近,不由微微扬眉,眸色骤然变寒,藏在披风下的手暗暗紧握成拳,淡淡的注视着三姨娘冲来。 眼看三姨娘已经踏上台阶,门口的小康急的大叫,“小姐!” 正在这时,夏儿气喘吁吁的奔了回来,一瞧眼前的情形,也不等莫寒月吩咐,手里拎着一只小桶用力一扬,灯光下,就见金灿灿的一片当头向三姨娘泼去。 三姨娘一惊,匆忙后退,还是慢了一步,就觉脸上一凉,顿时滑腻腻的一片,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 还没等她反应,就听莫寒月又沉声喝道,“给我打!” 随着话落,早有近处的丫鬟举着扫帚劈头盖脸的打下来。 三姨娘大怒,一边用袖子擦脸,一边蒙头向莫寒月疾冲,怒声骂道,“该死的小贱人……”话刚出口,就觉脚下一滑,来不及反应,已一个狗吃屎趴在地上。 本来三姨娘虽然生的纤细,可终究是个妇人,小丫鬟们哪里是她的对手。此刻一见她爬下,顿时一涌而上,手里的家伙齐齐向她身上招呼。 门口的两个婆子大惊,齐声叫道,“姨娘!”拨步向小丫鬟们冲去,高声骂道,“该死的小蹄子,胆敢和主子动手!” 莫寒月一见,微微挑眉,唤道,“夏儿!” “知道,小姐!”夏儿脆生生的应,另一只手提着的小桶也向人群中泼去,金黄的颜色,在灯光下显的更加清亮,正正洒在婆子们的脚下。 婆子们只觉得脚下猛然打滑,还来不及看清是什么,顿时一个老头儿钻被窝,瞬间摔成滚地葫芦。 身后三姨娘带来的丫鬟不明所以,急声嚷道,“姨娘,妈妈!”冲上去要扶,哪知道刚刚奔到跟前,还没有伸手,就觉得脚下一滑,又有两人摔倒。 这一刻,小康早已抄起落地的门闩,带着众丫鬟冲上来。夏儿急的大嚷,“不要往跟前儿去!” 小康虽然不解,灯光下见地上湿了一大片,也知道必有缘故,小心绕过,手中门闩没头没脑的向滚在地上的人一通乱砸。 三姨娘身上连中十几下,挣扎几下想要站起来,只觉得脚上滑不留足,压根无法爬起,不由大怒,尖声叫道,“你们这些狗奴才,你……你们敢打我,老爷不会饶你!” 众丫鬟毕竟身为奴仆,闻喝都是手中一顿,转头去瞧莫寒月。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打都打了,多打几下少打几下,又有什么区别?老爷问起,自然有我担着!”食指尖尖,向三姨娘一指,喝道,“打!给我打!” 一声令下,小康当先挥起门闩向三姨娘砸去,这一下下了死力,只听三姨娘一声惨叫,后腰已重重受了一棒。 这几年来,小康和夏儿跟着莫寒月,也不知道受了这府里人多少欺负凌辱,这三姨娘为人跋扈,受她的气更甚。这一下小康打起了性子,数年来的冤气尽数发泄在她的身上,一棒接着一棒,全部往她身上招呼。 莫寒月见众丫鬟还在发呆,而地上三姨娘的人已经有人挣扎爬起,不由脸色一沉,冷冷道,“你们还在等什么?” 此时夜色已浓,虽然满院里灯笼照的透亮,可是她立在檐下,并瞧不清脸上的神色,只是这一声冷问,语气里带上一丝森森的寒意。 小丫鬟们心头打一个突,哪敢再停,抄起手里的家伙,瞅着那快要爬起来的人夹头夹脑打下去,一时间鬼哭狼嚎,整个前院闹成一团。 夏儿瞧着眼前的情形,双眸灼灼发亮,只觉得是从来没有过的痛快,微微咬唇,向莫寒月望去一眼,低声唤道,“小姐!”小脸上一片光彩,神情跃跃欲试。 莫寒月忍不住抿唇一笑,微一点头,向阶下的哭爹喊娘的三姨娘呶嘴。 夏儿一声欢呼,也不找什么棍棒,几步冲下台阶,抡起手里的两只小桶,就是一轮狠砸。 打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耳听着三姨娘一群人从原来的尖声喝骂,变成连连哀求,到后来,气息微弱,已说不出话来。 莫寒月微微摆手,正要说话,就听院门外有小厮扬声道,“老爷、夫人到……” 只是院子里打人的正打的兴起,被打的一身狼狈,竟然没有人留意。莫寒月立在阶上,倒听的清清楚楚,却只是眉端微挑,却只当没有听到,将出口的话也吞了回去,淡淡的注视着阶下的混乱。 在一片狼嚎鬼哭中,卫东亭在前,侯氏在后,穿过破败的院门进来。瞧见院子里的混乱,都是一怔,不禁停住脚步。 卫东亭目光扫过全场,只见院子里横七竖八的倒着十几个人,而莫寒月屋子里的众丫鬟却拿着各式家伙还在不停的向那些人招呼,不由怒声喝道,“住手,都给我住手!” 只这一声儿,院子里的人齐齐一怔,莫寒月一方的丫鬟停手,不解的向院门一望,这才发现丞相大人一脸怒容站在门口,唬的连忙抛下手中家伙,躬身退后,又忍不住一脸惊怯向莫寒月望去。 而滚在地上的众人却如逢救星,七嘴八舌的嚷了起来,“老爷,夫人,救命!救命啊!” 三姨娘更是放声大哭,叫道,“老爷……老爷,你可算是来了……” 卫东亭几步跨过半个院子,目光向地上的人一扫,才抬头向莫寒月望去,冷声问道,“十一,究竟怎么回事?” 莫寒月抿唇垂头,原地施下礼去,说道,“十一见过爹爹,见过母亲!”对他的问话像没听到,并不回应。 卫东亭皱眉,目光又向地上一扫,凝在一身狼狈的妇人身上,皱眉道,“三姨娘,你说,怎么回事?” 三姨娘尖声大哭,在地上向他爬了两步,哭道,“老爷,这群贱奴竟然敢以下犯上,殴打妾身,你要给妾身做主啊!” 卫东亭皱眉,目光向两侧的丫鬟望去一眼,一张脸顿时变的森寒,冷笑道,“以下犯上,你们知道是什么罪吗?” 众丫鬟吓的脸如土色,齐齐噗嗵跪倒。金丽儿缩了缩身子,嗫嚅道,“是……是小姐……小姐命我们打的……”话说半句,速速向莫寒月扫去一眼,忙垂下头去。 “小姐命你们打的?”卫东亭皱眉,又向檐下那瘦小的女娃儿望去一眼。 “老爷,是这小贱人命这帮贱奴动手!”三姨娘听到竟然有丫鬟敢说话,立该趁机叫起来,哭道,“老爷,妾身刚进院子,十一小姐就没来由的命人动手,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说别人欺负这个傻子还差不多,说这个傻子竟然命奴才打人,卫东亭说什么也不信,皱眉问道,“她为何要打你?” 三姨娘忙道,“原是因为她先打了四小姐,妾身前来问个清楚,哪知道刚一进门,就是一顿棍棒!” “她还打了四丫头?”卫东亭越听越奇,连连向莫寒月瞧去几眼。 四小姐卫盈仪和她的亲娘一样,是跋扈泼辣的性子,她不欺负十一就不错了,十一还能欺负了她? 三姨娘见他不信,连声道,“老爷,今儿四小姐本来是好心,来瞧十一小姐,不知道哪句话得罪了十一小姐,被她……被她伤了身子,流了许多的血。” “不但被打,还流了血?”本来一脸不耐烦的侯氏也不由的惊异,摇头道,“怎么可能?四丫头和十一差的可不是一岁两岁!” 过了年,卫盈仪已年满十七,而十一却只有八岁,任凭怎么样,也不像是她会被十一欺负的样子。 想来是奴才帮忙! 卫东亭皱眉,又向跪在那里的众丫鬟扫去一眼,问道,“后来呢?” 三姨娘忙道,“妾身瞧着心疼,就上门来和十一小姐理论,哪知道她不容分说,就命这些奴才一顿棍棒,幸好老爷来了,要不然……要不然,妾身的命也要送在这里……呜呜呜……”话一说完,又是放声大哭。 刚才打的痛快,此刻见到卫东亭和侯氏,夏儿和小康才有些后怕,小康白着一张脸,默默跪在阶下,夏儿却悄悄向莫寒月身边退过去,悄声唤道,“小姐!” 莫寒月静静的站着,听到三姨娘的哭述,并不出声阻止,更不解释,只是像没事儿人儿一样,淡淡而视。 卫东亭听完三姨娘的哭述,不禁浓眉紧皱,问道,“你是说十一先打伤四丫头,又将你打成这个样子?”虽然是向三姨娘问话,却抬头盯着莫寒月,目光由疑惑变的严厉。 前一段事虽然没有瞧见,可是后一段事,却是亲眼所见! 后宅里,这些姨娘们争风吃醋,庶女之间相互争斗,他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闹的太过,就随她们去。 可是这几年,他也一向知道,只有别人欺负十一的,从没有十一能欺负得了旁人,听说一个脾气暴躁的四小姐卫盈仪竟然被十一打伤,还流血,心中又有些不信。 可若三姨娘说的是真的,这个傻子竟然到了无故伤人的地步,就不能不管! 三姨娘连忙点头,说道,“老爷,妾身只得这么一个女儿,她可是妾身的命根子,妾身岂会撒谎?这些妈妈、丫头都是证人,老爷一问就知!” 滚在地上还没有起身的婆子、丫鬟连忙点头,说道,“是啊!是啊!四小姐流了许多的血,我们亲眼瞧见,只因为不忿四小姐被人欺负,才陪着夫人来找十一小姐讨个说法!” “是吗?”卫东亭仍然将信将疑,抬头向莫寒月一望,问道,“十一,三姨娘说的可是真的?” 莫寒月连忙摇头,说道,“十一当真没有碰四姐姐一下,不信……不信……”目光在众丫鬟中一望,伸手一指,说道,“不信问她,四姐姐来时,十一不在,是她在厅里侍奉!”手指尖尖,直指金丽儿。 金丽儿刚才只为了自个儿脱罪,将打人的事全部推到她的身上,哪知道她竟然转头就将自己指了出来,不禁身子一缩,迟疑道,“是……是奴婢服侍。” 卫东亭皱眉,说道,“既然是你侍奉,四小姐怎么会受伤,你说来听听!”心知那傻子也说不清楚,倒不如问一个丫鬟。 三姨娘一听,也大声道,“是啊,你和老爷说,十一小姐怎么伤了四小姐,不要怕!”语气里含了些诱哄。 金丽儿向莫寒月望去一眼,再瞧一瞧还坐在地上的三姨娘,心里两个念头交战。 如果,这会儿顺口污陷莫寒月,自然能在三姨娘面前讨好,说不定趁机攀上三姨娘,好过跟着一个不得宠的十一小姐。 可是,如果三姨娘不能提携她离开这院子,依十一小姐的手段…… 这一瞬间,金丽儿想起进府那一日的事,不禁心头打一个突,背脊寒意暗生,略一迟疑,说道,“是……是四小姐来院子里找我们小姐说话,我们小姐赴宴没有回来,奴婢就给四小姐奉茶。” “你们小姐不在,你服侍奉茶,也是道理,后来呢?”卫东亭拧眉追问。 金丽儿咬唇,又抬头向莫寒月望去一眼,迟疑片刻,才低声道,“刚……刚说几句话儿,我们小姐就回来了,也不知道怎么,两位小姐口角起来,四小姐气的要走,刚出门就摔倒。” 一番话说的简略,却又颇多含糊,两边都不得罪。 莫寒月眸光向她一扫,微微抿唇勾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点头道,“正是这样,四姐姐是自个儿摔倒!” 三姨娘一听,尖声叫道,“不会!不可能!四小姐分明说是你下的手,你不要胡赖!” 卫东亭听金丽儿的话和莫寒月所说一致,也不想再问,连连摆手,说道,“一会儿本相去瞧瞧,四丫头伤到了何处,要不要紧!”抬头向莫寒月一望,见她瘦瘦小小一个人儿立在阶上,终究不信她还有胆子伤人。 那个地方,是当爹的能瞧的吗? 地上众丫鬟、婆子都是一脸尴尬,面面相觑,三姨娘也是不禁一窒,哭声顿时停住,跟着转念,叫道,“老爷,如今这贱人既打伤四小姐,又打伤妾身,你可要给我们娘儿俩讨个公道!”说完,爬在上地哭的花枝乱颤,抑扬顿挫。 卫东亭微微皱眉,抬头向莫寒月问道,“十一,你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莫寒月微微抬眸,隔着留海的空隙向他望去,淡淡道,“十一没有伤四姐姐,是她自个儿摔倒弄伤。三姨娘带人前来砸毁十一的院门,喊打喊杀,十一害怕,才命丫鬟抵挡!” 三言两语,推的一干二净。 刚才在院子外头,夜色下,卫东亭并没有注意到院门,进到院子里,又被眼前的混乱吸引,此刻听莫寒月一说,不禁转身去望。 新刷的粉墙上,崭新的两扇木门,一扇歪歪斜斜的挂在门框上,另一扇早已倒在一边,不禁皱眉,回头向三姨娘一望,冷声问道,“吕氏,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姨娘听他直呼她的姓氏,心就突的一跳。可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四小姐受伤,妾身来向十一小姐讨个公道,哪知道到了院外,她……她命人将院门关上,妾身……妾身……” 卫东亭一向知道她泼辣,将脸一沉,说道,“所以你命人砸毁院门?” “是……”三姨娘低应一声,跟着又身子一挺,大声道,“相爷,就算妾身砸毁院门,十一小姐也不该将妾身打成这个样子,妾身……妾身……”说到这里,再不往下说,又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真会装! 夏儿翻个白眼,满心都是不屑,可是又实在担心自家小姐不能应付,不禁回头向她望来一眼。 莫寒月微微挑唇,说道,“姨娘身边儿带着一帮子人,十一院子里不过都是些小丫鬟,又怎么打得过姨娘去?姨娘可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吗?” 你才睁着眼说瞎话! 三姨娘大怒,尖声嚷道,“老爷!老爷!你可是亲眼瞧见的,分明是她命这些小丫鬟将妾身等人毒打,这会儿又不认账!” 卫东亭听莫寒月一说,也觉得奇怪。看三姨娘带来的人,有两个壮实婆子不说,十几个丫鬟也个个五大三粗的,怎么着也不会打不过一些十岁上下的女孩子。 可是院子里灯笼点的亮堂堂的,刚才他站在门口绝没有看错,不禁心里奇异,皱眉道,“是啊,她们要打,你们不会还手吗?怎么就任由她们打?” 这一仗,三姨娘也是败的憋屈。本来想莫寒月院子里只有一个小厮,余下的丫鬟最大也才十三岁,自己带的人人数本来就比她们多,又都年长几岁,断断没有打不赢的,哪知道刚进院子,就栽这么大一个跟头。 卫东亭见她说不出个所以然,也不禁抬头向莫寒月望去,问道,“十一,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寒月微微挑眉,垂眸向三姨娘一扫,眸中就露出一丝笑意,说道,“许是姨娘累了,见十一院子收拾的干净,躺下歇歇罢!” 有大冷天躺地上歇的吗? 三姨娘大怒,尖声叫道,“小贱人,你胡言乱语,打算蒙混老爷吗?” 莫寒月眨眼,奇道,“难道不是吗?那姨娘为何还不起来?这会儿可没人压着姨娘!” 三姨娘还要再骂,卫东亭已连连摆手,说道,“够了够了,爬这一地成何体统,都起来,到厅里去说!”也不理三姨娘,越过她向阶上来。 夏儿一见,不禁大吃一惊,失声唤道,“老爷……” 她话还没有出口,就见卫东亭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仰倒,砰的一声砸在三姨娘身上。 “啊……”三姨娘大声尖叫,痛哭出声,“我的腰……我的腰……”惨厉的叫声响彻整个院子,连侯氏也吓了一跳,赶忙问道,“老爷,怎么了?”抢上两步要扶,却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扑了出去,正正砸在刚刚坐起的卫东亭身上,顿时滚成一团。 三姨娘本就被卫东亭压在身下,此刻卫东亭刚刚挣扎起身,又有侯氏砸了下来,顿时又是一声惨叫,又趴了回去,只是胸口被压的生疼,一时间只有出的气没进的气,只留下呜咽的抽气声。 卫东亭摔的七昏八素,听到她的哭声,只觉得心头火起,大声喝道,“哭什么哭,本相还没死呢!”挣扎要起,却觉脚下一滑,又再一跤坐倒。 三姨娘被他一喝,哭声顿停,缓口气正要说话,哪知道他又一跤摔回来,顿时一口气噎住,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此时跟着三人来的丫鬟、小厮已齐齐赶来,各自伸手去扶,哪知道这二人还没扶起,两个丫鬟已连声惊呼,噗的摔倒。 侯氏吃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终究是卫东亭反应快一些,伸手在地上摸一把,凑到鼻子下一闻,皱眉道,“是油!”抬头向阶上的女娃望去。 三姨娘这么多人,之所以会处在挨打的地位,是因为这院子里倒了许多的油,让众人无法立足,只能爬在地上挨打。 这个法子,简单、有效!说来并不稀奇,可是,那上头立着的女娃是个傻子啊,她又怎么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油?”莫寒月挑眉,问道,“地上有油吗?”清润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疑惑,像果然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啊!”在她身边的夏儿突然惊叫一声,说道,“哎呀,奴婢忘了,今儿府里送油来,却被不知道哪里跑来的狗儿弄翻,洒了一地。奴婢赶着陪小姐出门儿,一时忘记唤人收拾,当真是糊涂!” 话刚说完,突然想起自己手里还拎着两只油桶,忙砰的一声丢掉。 卫东亭目光向她一扫,心知道说的是假话,可是此时只想息事宁人,只是淡淡问道,“真的?”向坐在身下的三姨娘一望,却见她直挺挺的躺着,早没了声息。 后宅里大闹,惊动卫东亭,侯氏不得不跟着过来,此刻又摔的狼狈,不由大为恼火,说道,“还不快命人扶我和你爹起来再说!” 莫寒月微微勾唇,点头道,“是,母亲!”向夏儿一望,说道,“还不快扶爹爹、母亲起来,厅里坐着?” “是!小姐!”夏儿忙应,唤过小红、丰儿帮忙,先取两床被子来辅在地上,才去将卫东亭和侯氏扶起往厅里去,对躺在那里的三姨娘却瞧都没瞧一眼。 小姐只让扶老爷、夫人,姨娘自然不管。 卫东亭摔这一大跤,弄的满身油污,狼狈万分,也不想再问,只是向侯氏皱眉道,“你管着后宅,这姨娘跑到小姐院子里吵闹,终究不合礼数,还该管管才是!” 侯氏也从来没有在下人面前出这么大丑,也是一脸恼怒,冷笑一声,说道,“相爷弄这么多姨娘回来,可不就是非多?妾身管着中馈,成日多少事儿,哪里管得过来!” 心里对这些姨娘、庶女厌烦,忍不住抬头向莫寒月一瞪。 卫东亭被她一噎,也一时说不出话来,隔了片刻,才道,“这些姨娘进府,都是你点过头的,这会儿当着女儿说这些做什么?”说完,也回头向莫寒月一望,自觉一张老脸无光。 侯氏冷笑一声,说道,“她懂什么,一个傻子!”倒也不再往下说。 莫寒月垂眸,似乎对二人的争执并没有在意,听二人都闭嘴,才轻声问道,“爹爹,这大门毁了,明儿可怎么办?” 卫东亭皱眉,说道,“明儿使来人修就是,还能怎么办?” 莫寒月眨眼,说道,“爹爹,明儿不是府上宴客吗?”轻轻一句话,把话题转到第二天宴客的事上。 被她一提醒,卫东亭这才想起来,手在额头上一拍,说道,“本相被气糊涂了!” 明天府里宴客,各大世家都下了帖子,旁人也倒罢了,谢沁、罗雨槐等人怕是会来莫寒月的住处,可如今院门损毁,岂不是让人笑话? 想到这里,卫东亭向外唤道,“来人!去和赵管家说,即刻唤工匠,连夜将门修好!” “是,老爷!”门外小厮闻命,忙出门去传令。 到了这会儿,卫东亭想到明天不但有各府的小姐,还有墨浩林前来,哪里还有心情追究今晚的事,更不用说责备莫寒月,向她一望,说道,“你是位小姐,凡事不必和姨娘计较,今儿的事,就这样罢了!” 莫寒月点头,说道,“三姨娘不恼十一就好!”语气里带着些忐忑,心里却暗暗好笑。 这件事,就这么了了! 怎么可能? 卫东亭想到三姨娘那性子,不禁皱眉,说道,“日后你避姨娘远些就是!” 莫寒月垂头,轻声道,“若不是四姐姐在十一院子里摔倒,姨娘也不会来十一院子里喊打喊杀。” 虽然没有一个字咬重,可是两次提到“十一院子”,倒是明明白白。 也就是说,是那母女俩欺上门来,她可没有去找她们晦气。 侯氏虽然不喜欢莫寒月,但更加不忿卫东亭纳那许多姨娘,闻言冷哼,说道,“是啊,你娶这许多姨娘,满园子乱跑,又哪里是避得开的?” 卫东亭听出她话里的醋意,皱眉道,“姨娘都有各自的院子,园子里只住着她们姐妹,几时会乱跑?” 侯氏“哼”的一声,说道,“没有乱跑,怎么会在十一的院子里?” 莫寒月趁机点头,说道,“是啊,十一不曾去找四姐姐,也没有去找姨娘!” 也就是说,这娘儿俩,可都是送上门来的。 卫东亭见这二人一搭一档,不禁连连摆手,说道,“罢了罢了,回头本相和她们说,不要到处乱跑就是!” 莫寒月也连忙点头,说道,“十一怕人,还是不要来十一院子的好!”她还有许多的事要办,可没有功夫和这些女人纠缠。 卫东亭微微皱眉,“嗯”的一声,向她打量几眼,说道,“自个儿姐妹,要多些来往才好,总怕见人怎么成?” 想着这个傻子日后难免出入各大世家、府门,若能和姐妹亲近,或者更懂些来往应酬。 莫寒月垂头,小声道,“十一更怕各位姐姐!”一双纤白的小手,紧紧的绞着手里的帕子,显的心里害怕至极。 卫东亭微微一怔,想起这些年不管这个女儿的死活,想来受了姐妹不少欺负,一时也说不出话来。默然片刻,说道,“你怕她们,离她们远些就是,若是她们来……” 微一沉吟,话还没有出口,就听莫寒月轻声道,“打出去,全部打出去!” 卫东亭一怔,想到刚才的一幕,一时又不知是气是怒,向侯氏一望,皱眉道,“你和她们说,日后少来这里就是!” 侯氏“哼”的一声,说道,“打就打了,打上几回,她们就长了记性,还用得着说吗?” 这还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 莫寒月好笑,福身行礼,说道,“是,母亲,十一知道了!” 这下子,打人成了奉侯氏之命了! 卫东亭瞠目,一时间,深深怀疑自己搞这么多女人回来是不是没事找事,不由大觉头疼。 三姨娘被婆子们抬走,再送卫东亭和侯氏离开,院子里一下子变的清静。夏儿瞧着满地的油渍,有些犯难,说道,“小姐,这青石板抹上油,怕一时擦不掉!” 莫寒月却不以为意,打个哈欠道,“擦不掉就不擦,谁若摔了,只能怨自个儿没长记性。” 小康见她露出些困倦,说道,“小姐,天儿不早,小姐歇了罢,奴才守着工匠修门就是!” “嗯!”莫寒月点头,目光向他一望,含笑道,“小康,今儿干的好!”虽然刚开始他惧怕三姨娘,但是后来那几大门闩打的着实痛快。 小康微微一怔,摸了摸后脑,想起刚才的事,却有些后怕,讷讷道,“还多亏小姐遮掩!” 他打的可是三姨娘啊!那可是半个主子,如果被老爷追究起来,恐怕他有十条小命也不够打死。 莫寒月冷笑一声,说道,“这世道就是如此,你让着旁人,旁人就当你好欺负,这些年我们也被欺负的够了,如今我们谁也不让,倒瞧瞧谁敢再找上门来!” 小康愕然,听她这话,看她这神情,和以前的小姐竟然判若两人,不由抬头向莫寒月一望,又转头去瞧夏儿。 虽然说,二人都是自幼跟着卫十一,可是小康终究是个小厮,并不能近身服侍,虽然感觉到自家小姐的变化,却从没有这一刻感觉的强烈。 夏儿却不以为意,一张小脸儿上全是光彩,连连点头,说道,“是啊,日后我们再不让旁人欺负!再说了,谢大小姐、罗五小姐她们对小姐都好,可强过了我们府里那些,理她们做什么?” 原来,是因为结识那几大世家的小姐! 小康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他身为小厮,常常出府办差,也和前院里的一些奴仆来往,自然和夏儿不同,会听到一些名门世家的传闻。 这些人出身卑微,那些名门旺族在他的眼里,自然踱上一层神圣的色彩,公子、小姐们更是说的像天神仙子一般。 小康听说自家小姐傻病好了之后,竟然和这许多府上的小姐交好,不由大为兴奋。想着自家小姐有这些小姐撑腰,自然不怕什么人,对自家小姐的变化,又哪里还有一丝疑惑? 他的神情,由错愕变成了然,莫寒月尽数收入眼底,微微一笑,点头道,“瞧着天晚,这院子里都是丫鬟,你去回府里,借几个婆子过来帮你守着!” 小康忙道,“不过是工匠修门,奴才一个人尽可以看得过来!” 夏儿手指在他脑门儿上一戳,说道,“哪个管你修门,如今天晚,我们小姐歇息,工匠进出,岂不是惹人闲话?” 不管是小姐还是丫鬟,名节可是第一位的重要。 小康醒过神来,忙连连点头,说道,“奴才即刻就去!” 莫寒月却只是微微一笑,说道,“辛苦你了!”转身向房里去。 名节吗? 上一世,或者她曾经看重,而这一世,没有什么比那血海深仇更重要! 第二日一早,卫相府府门大开,府门前车水马龙,人声喧哗,分外热闹。 夏儿催着莫寒月起身,连声道,“我的好小姐,平日你不用给夫人请安,晚些起也倒罢了,今日府里宴客,怎么好偷懒?”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府里宴客,又不用我,你着急什么?” 夏儿急道,“旁人也倒罢了,难不成,你也不管那几位小姐?” 莫寒月“噗”的一笑,翻身坐起,说道,“她们不会这么早来,急什么!”一边披衣下榻,一边问道,“水烧好了吗?” 夏儿点头,说道,“早已经备好,小姐再不起就凉了!”跟着她往隔壁浴房去,一边替她打散长发,除去衣衫,一边纳闷道,“这大冷天儿的,小姐睡一觉,怎么也会出汗!” 不但夜里会出汗,还添了这晨起沐浴的习惯。 莫寒月垂眸,淡淡笑道,“许是夜里睡不安稳罢!”心里却暗暗好笑。 只因这副身体太弱,这些日子以来,她都是四更起身,在离院子不远的一片林子里练武,又赶在夏儿起身前回来,夏儿和她同睡一屋,竟然从来没有察觉过。 洗漱妥当,又慢慢用过早膳,在夏儿再三催促下,莫寒月才穿戴齐整向园子里来。 卫相府这处园子,虽然比不上静安王府的宽大,可是却修的美仑美奂,可谓是五步一亭,十步一阁,四周山环水绕,极具匠心。 夏儿跟在莫寒月身后,一边走,一边轻声叹道,“小姐,当初你若肯搬院子,如今我们也不必走这许多的路,何况我们那边,景致也大不如这边。” 以前主仆三人住在那小院子里,没有人愿意搭理也就罢了,如今小姐成了府里的嫡小姐,要支应各府各宅,各大世家前来拜访的夫人、小姐,要到园子待客的戏台,就远了一些。 莫寒月微微一笑,淡道,“我们走着远,旁人自然也走着远,没有好的景致更好,我们图个清静!” 想到昨晚那一幕,夏儿默然。隔了片刻,轻叹一声,说道,“小姐说的是!” 二人边走边说,前边已听到丝竹声,早到的夫人、小姐已在彩棚里观赏歌舞。 夏儿急道,“小姐,你瞧瞧,已有许多夫人、小姐在这里,小姐此时才来,岂不是失礼?”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你懂什么,正经世家旺族,当朝重臣的家眷,这会儿怕还没出府门呢!” 也只有一些没落世家,或者朝中低几级的官员,才会一大早就来捧场,趁机巴结卫东亭。 夏儿似懂非懂,还要再问,见棚子里有几位小姐向这里迎过来,知趣的将话吞了回去。 “十一小姐!”迎面而来的几位小姐中,一位穿黄的小姐当先行礼,笑道,“方才我们姐妹正念叨,不想十一小姐就来了!” 语气熟捻,像对着一个多年的老友。 莫寒月微微一笑,浅浅福身还礼,说道,“十一来迟了,当真是失礼!” 另一位小姐道,“都是自家姐妹,十一小姐又何必客气?” 自家姐妹? 莫寒月微微扬眉,却并不反驳,说道,“姐姐说的是!”与那几位小姐见过礼,才又问道,“几位姐姐可是要去游园吗?十一唤丫鬟引路!” 穿黄的小姐忙连连摆手,说道,“这一大早儿的,草上的清露还没有退,又游什么园?我们是瞧见十一小姐,先来说几句话,免得一会儿进了棚子,人多嘴乱!” 这是听说了什么,来套近乎的吧? 莫寒月眉端轻挑,说道,“姐姐有心!”却并不多问,肃手请几人转身,一同向棚子里去。 夏儿瞧这几位小姐眼生,说话却似和莫寒月熟悉,不由心中疑惑,轻轻一扯莫寒月衣摆,轻声问道,“小姐,这几位是哪个府上的小姐?” 莫寒月抿唇忍笑,微微侧身,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啊?”夏儿惊诧。 小姐不认识,怎么这几位小姐竟然能和她如此的熟络。 二人窃窃私语,穿黄的小姐侧头瞧见,眸中闪过一抹鄙夷,却很快隐去,掩唇笑道,“看不出十一小姐和一个奴才如此亲厚!” 夏儿年纪虽小,可是在这府里饱受欺凌,自然瞧得出旁人有眼神,小脸儿微微一白,脚步略缓,落在莫寒月身后。 莫寒月微微一笑,淡淡道,“夏儿自幼和我做伴儿,自然不是旁人可比!” “哦!”那小姐点头,问道,“只是不知道说的什么,说出来,我们也乐乐?” 莫寒月微微一笑,淡道,“不过是十一屋子里的一些俗务罢了!”笑容客气而疏离,带着一丝不容人忽略的淡漠。 第133章平日待你如何 这些小姐,或者在宫宴中见过,可是既然没有印象,想来应该是盛京城中寻常官员的家眷,更甚至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庶女。 另几位小姐见她唇角的笑意瞬间变冷,暗怪那穿黄的小姐造次,可是也不知该如何转回,只得转而说些闲话,向棚子里来。 彩棚里,侯氏果然还没到,只有三小姐卫盈秀、七小姐卫盈莲在照应众夫人、小姐。 见到莫寒月进棚,卫盈莲忙迎上几步,说道,“十一,今儿府里宴客,你怎么才来?”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有姐姐们在这里就好,十一也做不了什么!”见几位小姐迎过来,抛下卫盈莲上前见礼。 卫盈莲微微咬唇,陪笑跟她过去,一一替她引荐,说道,“十一,这位是青甲将军魏大人的千金,这位是左大夫陶大人的千金,这位是敷文阁学士姜大人的千金……” 果然只是些四、五品官员的家眷! 莫寒月浅浅含笑,施礼道,“十一见过各位小姐!” 几位小姐连忙还礼,说道,“十一小姐客气!” 陶小姐上前一步,握住莫寒月的手,说道,“前次在宫里,曾经目睹十一小姐风采,我们私下里,都钦慕的很,今日才算是认识!” 她什么时候露出过什么风采? 莫寒月好笑,浅笑道,“陶小姐过奖!” 卫盈莲见又有几位小姐凑过来攀谈,忙抓住莫寒月另一只手,陪笑道,“各位小姐莫怪,我和十一妹妹有些事要说!”径直带着莫寒月走开。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莫寒月微微扬眉,倒不拒绝,随着她走到彩棚一角,问道,“七姐姐,何事?” 卫盈莲向四周一望,见众人离的都远,这才一扯莫寒月衣袖,说道,“十一妹妹,七姐姐平日待你如何?” 看来是有所求! 莫寒月暗暗好笑,侧头道,“七姐姐平日……”话说半句不说,似乎在凝神思索。 七盈莲大急,说道,“十一,前几日七姐姐不过是心绪不好,许是说话不好听,可你想想,你第一次进宫,谁都不认识,七姐姐始终守在你身边儿提点,是不是?”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是啊,在罗姐姐家里也是!” 如果不是她要守在她身边儿,怕也出不了那么大的丑。 你非要提这一节吗? 卫盈莲脸色微沉,咬牙将心中的怒气忍下,说道,“既然七姐姐待十一妹妹好,那过一会儿罗家的小姐来,十一妹妹可能替我引荐?” 果然! 莫寒月心里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点头道,“好!” 卫盈莲见她这么好说话,不禁大喜过望,连声道,“那姐姐先谢过妹妹!” 心里暗暗盘算。谢沁、傅飞雪等人都是那几府的嫡长女,父兄又都处在高位,并不好攀附。 而罗四小姐罗雨蔷是靖国公次子之女,虽然一样的门第,但出身已经差罗五小姐一截,年岁又和自己相当,大可以想法子结交。 更重要的是,谢沁、傅飞雪等人似结成一个小圈子,自然轻易不能掺和进去,可那位罗四小姐似乎并没有太过亲厚的小姐,只要方法得当,或者更容易亲近。 将她眼底的算计尽数瞧在眼里,莫寒月只是微微勾唇,心里泛上一些阴冷。 不管是卫盈仪那样直接的方式,还是卫盈莲这哄骗的方法,在她这里,只能被反算计,谁让她们是卫东亭的女儿! 二人正说着话,就听棚外不远处小厮扬声回道,“户部员外郎黄大人的夫人到!黄小姐到!” 卫盈莲大喜,说道,“黄小姐来了!”抛下莫寒月,向棚外迎去。这黄来凤可是她结交的第一个朋友。 莫寒月微勾了勾唇角,并不随着她去,而是与余下的夫人、小姐见过礼,寻一处僻静角落坐下。 见只剩下她一个人,就有几府的小姐凑过来攀谈,姜小姐道,“十一小姐,我们听说,今儿相府宴客,还给墨三公子下了帖子?” 墨三公子进京,在昨夜回府之后,就由各府的大人、公子传入闺阁中。 莫寒月微微挑眉,含笑道,“墨三公子虽然没有做官,却出身名门,爹爹给他下帖子,也是应当的!” 并不直接说“是”或“不是”。但是这话落在众小姐耳中,却成了默认,魏小姐忙道,“听说十一小姐的生母,是湖水墨家的人,这么说,这位墨公子是十一小姐的表兄了?” 原来,今天这许多小姐上赶着结交,是为了这个! 世态炎凉,这是一个看出身门第的世界! 莫寒月心中暗叹,微微点头,说道,“也算是吧!” 这个时候,卫盈莲已经引黄夫人、黄小姐进来,等她们与众夫人、小姐见过礼,携着黄来凤的手向莫寒月来,说道,“十一,这位是黄小姐!”再转向黄来凤说道,“黄姐姐,这位是我们十一妹妹!”语气中,透着对二人的亲昵。 她先把她的好友介绍给她,这个傻子就理该把她的朋友介绍给她了吧! “原来是黄小姐!”莫寒月起身,向黄小姐浅浅一礼。 “十一小姐!”黄来凤还礼,一双眸子向她略一打量,侧头笑道,“虽见过十一小姐几次,可都无缘结识,今日来凤当真是开心!” 虽然听卫盈莲说过,这位十一小姐是个傻子,可是,能得到谢、罗两家小姐的青睐,是傻子又何防?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黄小姐客气!”肃手请她与众小姐一同入座,借机用闲话把话岔开,再不提墨浩林一个字。 在棚子里坐了大半个时辰,陆续又有几府的夫人、小姐到府。众小姐本来对她极为好奇,又有结交的心思,可是见她神情浅淡,话又不多,也就渐渐散去和相熟的姐妹去说笑。 莫寒月见时辰还早,料想谢沁、罗雨槐等人还要有一会儿才来,眼瞧彩棚里人声喧哗,渐渐不耐烦起来,向夏儿道,“你在这里守着,谢姐姐她们来了,去湖边唤我!”见夏儿点头答应,起身往棚外来。 虽然说,她重生在卫相府已经小半年,可是一向在自己院子那里居多,这园子竟然没有好好的游过。此时得空,自个儿沿着花木间的小路慢慢向湖边逛去。 此时刚刚过年,虽然说天气渐渐转暖,可是草木未发,园子里还是一片萧条。只是花木的枯枝间随处扎着些彩绸,倒让园子增加了一些生气。 想着一会儿要接待谢沁等人,莫寒月也不走远,见湖边立着一座亭子,就走进去,靠栏杆在木椅上坐下赏景。 刚刚坐一小会儿,就听身后有人唤道,“十一小姐!” 莫寒月回头,见一个大约十一、二岁,一袭紫衣,身披织锦抖篷的小姐正向她施下礼去。 莫寒月微微扬眉,也起身还礼,含笑道,“恕十一眼拙,这位姐姐是……” “十一小姐客气,十一小姐不认识红鸾,红鸾却一直有心结识十一小姐!”紫衣小姐含笑低语。 红鸾? 易红鸾! 莫寒月眉心一跳,浅笑道,“原来是易二小姐!”前世因为易红珠的关系,易红鸾、易红描两个名字倒不陌生。 易红鸾听她一口叫出自个儿的身份,不由一怔,含笑道,“想不到十一小姐知道红鸾!”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前次进宫听人提过,只是人太多,没有说上话儿罢了!”侧身请她坐下,问道,“易二小姐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单刀直入,半点不绕圈子。 易红珠和卫相府的几位千金之间颇有些不快,易红鸾身为易红珠的庶妹,更该避讳才是,想不到竟然跟着自己过来,还说什么想结识? 莫寒月不会天真的以为,易红鸾在这里,和她不过是偶遇。 易红鸾听出她语气里的戒备,不由微微咬唇,起身行礼,轻声道,“红鸾知道,我家嫡姐对十一小姐多有得罪,红鸾代她赔罪!”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莫寒月微微挑眉,侧身只受她个半礼,含笑道,“易大小姐是易大小姐,易二小姐是易二小姐,易二小姐又何必为了易大小姐的所作所为赔罪?更何况,易大小姐也没有做什么。” 她这一堆的“小姐”听的易红鸾有点头晕,愣怔片刻才回过神来,说道,“卫、易两府,本是世交,红鸾是怕因为一些小事,让两府生疏,岂不是让人惋惜?” 什么时候,两府的交情,要一位小姐劳心?更何况,两府当真有什么,又岂是你一个陪礼就能了的? 莫寒月微微一笑,却并不反驳,只是淡淡一笑,说道,“易二小姐说的是!”浅浅还她一礼,仍依礼让座。 易红鸾心里暗喜,东拉西扯的引她说话,可是莫寒月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应,就是再不问她的来意,显的有些心神不属。 易红鸾渐渐沉不住气,轻叹一声,悠悠道,“往年,我们庶出的女儿只能锁在深宅里,不能见人。如今虽说身沐皇恩,得了恩典,也能出来到各府走动,可上头压着一个嫡姐,又能有几分自在?” 莫寒月听她突然说出这种话来,倒不禁留意几分,含笑道,“易家是这盛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名门旺族,易二小姐纵然养在深闺,自然也少不了一个锦绣前程。如今能出来各府走动,自然是锦上添花的事,又何必伤感。” 易红鸾苦笑一声,轻轻摇头,说道,“十一小姐虽说也是庶出,可终究一向不在相府,不知道这深宅大院里庶女们的苦楚。” 莫寒月垂眸,点头道,“庶女自然不比嫡女,十一虽然在外头长大,回府这些日子,也能领会几分。” 易红鸾微微摇头,说道,“十一小姐回府不过三个月,皇后娘娘就已进宫,十一小姐哪知道这上有嫡姐的滋味?” 听她这言语,似乎对易红珠颇多不满? 莫寒月眉心一跳,却并不深问,只是浅浅一笑,说道,“易二小姐说的是!” 她不顺着往下说,后边的话就不好出口,易红鸾一时间僵住,竟然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正这个时候,就见湖岸小路上,夏儿提着裙摆跑来,大声道,“小姐!小姐!孙大小姐来了!” 孙灵儿! 莫寒月起身,向易红鸾辞过一礼,说道,“府里有客人来,十一还要去照应,易二小姐慢慢游赏!” 易红鸾跟着起身,本想和她一起去,一听这话,不由一愕,却只能停步,还礼道,“十一小姐请便!” 莫寒月无心多理她,转身向彩棚方向去。 眼瞧着她头也不回的走远,易红鸾微微咬唇,终于不甘的唤道,“十一小姐!”拔步追上,说道,“十一小姐,红鸾嫡姐与府上几位小姐不睦,红鸾与十一小姐交往多有不便,但日后十一小姐若有用得着红鸾处,设法递个信儿就好!”说完转身,从另一条岔路离开。 我能有什么事用得着你? 莫寒月望着她的背影,不禁微微挑眉,一个念头闪过,唇角不自觉噙出一丝冷凝。 留着你也好,说不定,是一颗不错的棋子! 莫寒月冷笑。 等她返回彩棚,孙灵儿已经随着孙夫人给众夫人见过礼。见她进来,忙上前见礼,抿唇笑道,“怎么你身为主人,自个儿倒去躲清静,还要丫鬟去唤你!” 莫寒月微微一笑,目光向棚子里一扫,眸中露出些厌烦,嘴里却说道,“妹妹在这里等好一会儿,姐姐们不来,想着湖边景致不错,去瞧瞧可有什么好的去处?” 孙灵儿领会她的意思,抿唇笑道,“你自个儿府上,怎么要这会儿才去瞧有什么去处?” 莫寒月淡笑,说道,“妹妹一向疏懒,又有些怕冷,当真没有好好逛过呢!”二人一边说,一边寻一处偏僻些的角落坐下。 孙灵儿向棚子里喧闹的人群扫去一眼,皱眉道,“昨儿谢姐姐还说,今日要早一些来,怎么这会儿还不到,反而是她来的倒早!”说着小嘴向易红珠一呶。 莫寒月微微一笑,抿唇道,“易总督与卫丞相同朝为官,岂能轻易结怨?如今后宫主位已定,易家又能如何?” 孙灵儿微微扬眉,见易夫人身边围着五六位夫人,不禁轻轻点头,低哼一声,说道,“她还倒罢了,那位易夫人这变脸的功夫倒是炉火纯青。” 莫寒月轻笑一声,又微微摇头,说道,“会变脸的,又岂止是她?”目光扫过吏部侍郎董伯懿的夫人刘氏,眸中露出一些讥讽。 这刘氏出身不高,董家也不过是寻常小族,一向依附易家。当初莫、季两家一案,董伯懿可没少落井下石。 漕运总督易泽官居二品,在孙灵儿之母孙夫人进来之前,棚子里的众位夫人以易夫人金氏身份最高,其次就是董夫人刘氏,其余的夫人大多是四品、五品的官员家眷。 依礼,这刘氏也倒罢了,依易夫人的身份,总要在正宴快开时才到,而她今天早早的前来,除了要和众夫人联络情谊,恐怕还有和侯氏修好的意思。 孙灵儿虽然心思机警,可终究年幼,皱眉道,“昨儿才听说,宫里的金贵人怀上龙胎,正是她得意的时候,怎么突然转过性儿来?” 莫寒月也大为不解,垂眸凝思,轻声道,“若说有什么原故……我也说不大确切,或者……” 喃喃低语,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说道,“如今一过完年,就是皇上登基第三年,选秀是宫里的一桩大事,可是在朝堂上,这外任的官员,也要回京述职……” 说到这里,心中一片清明,对这个认知越发确定,轻轻点头,说道,“想来,是漕运总督易大人想要留任,易夫人替他疏通关系!” 孙灵儿皱眉,说道,“回京述职,不是应该年底吗?” 莫寒月微微一笑,摇头道,“等到年底,怕是来不及了!” 要知道不管是朝堂,还是后宫,或者各大世家,关系都是盘根错节,又哪有人能在短时间内建立? 孙灵儿似懂非懂,轻轻点头,说道,“我常听大哥说,漕运总督可是一个肥差!” 莫寒月点头,说道,“所以,我猜他是要留任,而不是升迁。” 宇文青峰登基不过三年,当初朝廷动荡,足足大半年才算平息,断断不会在这个时候有大的官员升迁。易泽已经官居二品,要想再升一级已经不易,如果调任别处,自然不如继任漕运总督来得实惠。 二人正说着话,就听彩棚外丫鬟回道,“夫人来了!” 在场的除了小姐,就是夫人,可这会儿丫鬟通传,不带姓氏,只唤成“夫人”的,只有卫相夫人侯氏一人! 彩棚中众夫人、小姐闻报,齐齐起身,向门口迎去。 侯氏一脸笑意,由打起的帘子下进来,与众夫人一一见礼,转头找到莫寒月的身影,不禁微微点头。 刚才过来之前,还真担心这个傻子经过昨天那一闹被吓着,不肯出来见人。 这里礼才见过一半,就听园门那边小厮奔来,大声禀道,“小静安王王妃到!谢大小姐到!” 这可是两个重量级的人物! 众夫人、小姐一听,已顾不上见礼,纷纷随着侯氏迎了出去。 孙灵儿向莫寒月一笑,说道,“又是谢姐姐先来,一会儿罗姐姐又要被她取笑。” 莫寒月轻笑一声,携着她的手一起迎出去,说道,“谢姐姐也倒罢了,傅姐姐那张嘴才不让人呢!” 话音刚落,就听到园门那边又有小厮奔来,大声道,“傅夫人到!傅大小姐到!” 孙灵儿“噗”的笑出声来,说道,“瞧瞧,说曹操曹操到,傅姐姐真不经念叨!这下子罗姐姐可有得被她说了!” 刚说到这里,园门口又一个小厮奔来,大声回道,“罗夫人到,罗四小姐到,罗五小姐到!” 这一下,连莫寒月也忍不住笑出声儿来,说道,“怎么这几个人像是约好的?竟然前后脚儿进府!” 此时最先进园子的小静安王王妃贲氏和谢沁已经和走在最前的侯氏等人遇上,各自见礼,听到后两拔回报,也忍不住笑起来,说道,“竟然是前后脚儿,道儿上却没瞧见。” 侯氏赔笑道,“静安王府和傅院使府一个城南一个城北,就是靖国公府上也隔着好几条街,怎么就能遇上?” 贲氏点头,回头向谢沁一望,说道,“平日你都绕道儿要去会上罗五小姐,怎么今儿不听你说?” 谢沁抿唇一笑,说道,“如今自然有罗四小姐催她,再不用我操心!”一边说话,一边转身,和侯氏等众夫人一起,向随后两路人迎去。 众夫人、小姐相见,自然又是一团热闹,各自见过礼,侯氏才在前边引路,向彩棚返回。 莫寒月等众夫人往彩棚去,才上前与谢沁等人见礼,含笑道,“你们再不来,十一的耳根子要被孙姐姐磨出茧子来了。” 孙灵儿“噗”的一笑,指着她道,“还说呢,我一来,听说这大冷天儿的,十一小姐自个儿到湖边吹风。我们再不来,她自个儿要冻成冰人呢!”说的姐妹几人齐齐笑起。 罗雨槐向莫寒月一望,说道,“你的病才好,怎么又跑去吹风,敢情是个不怕死的?” 莫寒月见她神情关切,抿唇笑道,“不过是看着棚子里的人气闷,去湖边走走,也只是片刻功夫,哪里就冻着?” 谢沁侧头向孙灵儿一望,摇头道,“也难怪孙妹妹说你,昨儿你在我们府里,不也冻的冰冷?” 她都冻的冰冷,那位峻小王爷不知道冻成什么模样? 想起昨天的事,莫寒月忍不住好笑,不愿几人再为她担心,点头说道,“日后妹妹当心就是!” 几人一边说笑,一边慢慢向彩棚方向走,傅飞雪抬头见彩棚门口卫盈秀、卫盈仪二人正与几位小姐立着说话,另几位小姐散在园子里,不由眉端一挑,伸手拽过莫寒月,问道,“我怎么听说,昨儿你们府上那位四小姐出了好大的丑?” 莫寒月一怔,奇道,“出丑?” 傅飞雪点头,说道,“今儿一早,听到小厮们在传,说什么卫四小姐不知道做了什么,下……下边流许多血!”饶是她性子爽直,终究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说到后句,已经满面飞红。 谢沁点头,说道,“是啊,我也听说!” 孙灵儿却不解,说道,“我也听到一耳朵,既然是出血,必然是受伤,军中将士就常常受伤,昨天我二哥还从马上摔下来磕破了头,也没有什么稀奇,不过是请大夫上药罢了,又有什么丑好丢?” 几位年长的小姐听她一说,都忍不住笑的打跌,莫寒月也忍悛不禁,死死咬住下唇忍笑,忙转过头去。 傅飞雪笑的够了,凑首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孙灵儿一张小脸儿顿时涨的通红,“呸”的啐她一口,说道,“都是些女儿家,说这种话也不羞人吗?” 傅飞雪也是粉面微红,咬唇笑道,“我是看你不懂,若是再去问旁人,岂不是丢脸?好心提点你,你还不领情,真是不知好人心!” 孙灵儿躁的脸红,微微咬唇,哼声道,“昨儿我们才见到卫四小姐,她们回府怕也不早,怎么就会出这么大的事?”说着转头来瞧莫寒月。 莫寒月好笑摇头,说道,“我只知道四姐姐受伤,别的并不知道!” 要说有那些婆子在,卫相府的事传出去并不稀奇,卫盈仪受伤,也是莫寒月故意命丰儿嚷的满府皆知,却没有想到会传出这样的话来,倒果然意外。 谢沁向她多望一眼,说道,“你们府上的几位小姐都是不安份的,那位四小姐也倒罢了,只是怕会累及妹妹的名声。” 只因为卫盈仪受伤的部位奇特,外边的传言已经不堪入耳,大有越传越真实的势头。 如此一来,卫盈仪故然名节不保,恐怕别的小姐也会受到连累。旁人她不关心,却不愿意伤及莫寒月。 莫寒月见她关切,心中一暖,轻声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姐姐不必劳心!” 心里暗暗冷笑。如今的莫寒月,一意只在报仇,哪里管得上什么那些虚无飘渺的名节? 再说了,如今这副身体的身份,可是卫东亭的女儿,卫相府的名声有损,她莫寒月还乐见其成! 谢沁又哪里知道她有这样曲折复杂的心思,见她不以为意,不禁心里暗叹。 终究是年纪太小,不知道名节对一个女子的重要! 罗雨蔷翘首向彩棚那边张望一会儿,向莫寒月问道,“怎么武安侯府的人还没有来?” 她和萧二小姐萧宛露交好,若萧宛露早来,听到她来,必然早就迎出来,此时却不见踪影。 莫寒月微微摇头,浅笑道,“再有半个时辰,正宴就开,想来也快到了!” 几人说着话回入彩棚,与众夫人、小姐重新叙礼,刚刚坐下,就见卫盈莲过来,向莫寒月笑唤,“十一!”说着向谢沁、罗雨槐等人望去一眼。 这是为了刚才的话! 莫寒月微微一笑,起身唤道,“七姐!”转向谢沁等人道,“谢姐姐、傅姐姐、两位罗姐姐,孙姐姐这位是我七姐,卫盈莲!”微微侧头,左眼向几人一眨,快速吐了吐舌头。 又来一个! 领会莫寒月的意思,谢沁、傅飞雪已经不禁皱眉,罗雨蔷、罗雨槐对视一眼,起身见礼,说道,“卫七小姐!” 卫盈莲见莫寒月介绍的郑重,不禁大喜,忙道,“卫盈莲见过各位小姐!”说着施下礼去。丝毫没有留意莫寒月只介绍她,却没有介绍谢沁等人。 谢沁、傅飞雪几人年纪较长,虽然心里厌烦,也都起身还礼,说道,“卫七小姐多礼!” 孙灵儿却抿唇笑道,“十一妹妹忘了,我们与七小姐见过呢!”指的自然是在靖国公府上的事。 罗雨槐想到那天丫鬟戏弄卫盈莲,不禁嗤的一笑。 卫盈莲脸色微僵,强笑道,“盈莲前次有失规矩,教孙大小姐见笑。” 这一个,可比那位卫四小姐会说话。 谢沁眉端微微一挑,向莫寒月望去一眼,说道,“十一常说,这许多姐姐中,卫七小姐对她最为照护,只是卫七小姐足不出户,难得亲近!” 又不是她自个儿愿意躲在这相府的后园里! 卫盈莲心中暗暗咬牙。 想着这半个月以来,天天有各府各衙,各大世家下帖子相请,可是侯氏只带卫盈秀、卫盈仪二人,心中就有些不忿。 跟着听到谢沁的话,卫盈莲又不禁心中暗喜,忙道,“都是自家姐妹,原是该当的!”见莫寒月请谢沁等人入座,也顺势在她身边儿坐下。 又一个不知趣儿的! 傅飞雪微微扬眉,正要说话,却觉着衣摆一紧,被孙灵儿扯了一把,将嘴边的话收住。 孙灵儿阻住傅飞雪,向卫盈莲含笑道,“我们来的迟,还没有和众位小姐好好儿坐坐,卫七小姐可曾听到什么趣事,也讲来给我们听听!” 卫盈莲本来怕这几人轻视自己是庶出,此时见孙灵儿竟然有攀谈的意思,不由大喜,说道,“不过都是些闲话,又哪里有什么趣事?” 孙灵儿抿唇笑道,“闲着也是闲着,说说无防!” “嗯!”卫盈莲点头,说道,“方才听赵小姐说,李大人家修园子,李小姐竟然跟着个匠人跑了!王小姐说,南城门外的那家珠玉辅子的老板,竟然攀上张大人家的小姐……” 搜肠刮肚,将刚才听来的闲话又讲一回。 谢、傅等人听她竟然只说一些市井妇人才传的闲话,不禁互视几眼,眸中都露出些戏谑。 孙灵儿却有心要探她老底,不住口的追问。 莫寒月见卫盈莲手讲比划,一脸兴奋,不由好笑,抿唇侧过头去。 罗雨槐渐渐听的不耐,转身向彩棚门口张望,说道,“怎么叶姐姐、扶姐姐还不来?”神情中露出些不耐。 罗雨蔷也是坐不安稳,皱眉道,“还有武安侯府,也不见人!” 此时已近正午,眼看着正宴要开,若不来也就罢了,正宴开后再来,可算是失礼。 卫盈莲被她一句话岔开,不由讪讪的住嘴,闻言忙道,“若不然,我命小厮前边去瞧瞧!”起身赶着去唤小厮,却听彩棚外有小厮回道,“夫人,老爷请十一小姐前头去,说是墨家表少爷来了!” 墨家表少爷? 墨三公子! 棚中人声一寂,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莫寒月身上,不要说各府的庶女,就是嫡女,也有不少露出些羡慕。 要知道,湖水墨家在泽州府可以称为第一世家,论门第出身,就是在坐的夫人娘家也许多比不过,没想到,相府区区一个庶女,生母竟会是湖水墨家的人? 侯氏却知道这个“表哥”是卫东亭为了掩人耳目,特意让小厮这么说的,心中暗忧,却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向莫寒月点头,说道,“十一,你有许久没见你表哥,前去见见也好,也是亲戚们的一点情份!” 这话说的真好听! 莫寒月好笑,回头向谢沁等人望去,果然姐妹几人眼底都藏着一丝戏谑,不禁抿唇,起身向众人一礼,说道,“诸位姐姐宽坐,十一去去就来!” 卫盈莲不等谢沁等人说话,忙道,“妹妹尽管去,这里有我照应就是!”心中暗喜,这个傻子一走,自己身为主人,名正言顺照应这几位小姐,更方便结交。 莫寒月将她的喜悦尽收眼底,也不以为意,微微抿唇,说道,“有劳七姐姐!”又辞过谢沁等人,才出彩棚向前院去。 刚刚踏出垂花门,就见小厮迎上来,躬身道,“十一小姐,相爷请十一小姐书房里说话!” 莫寒月点头,说道,“好!”转身踏上通往书房的小路。 刚刚走出十几步,就听前院里有人扬声回道,“武安侯到!” 武安侯萧枕江到,武安侯夫人方氏、萧二小姐萧宛露自然也就到了。 莫寒月微微勾唇,侧头向小厮道,“还不快去讨赏?” 武安侯夫人方氏在众夫人之中,是出了名的大方。 小厮微微一愣,说道,“可是……”迟疑的向书房方向一望。 这位十一小姐可是经常迷路,若是自己带不过人去,相爷责怪下来,可担当不起。 莫寒月瞧出他的心思,抿唇一笑,说道,“去书房的路我认识,不会走丢,快去吧!” 这里离前院比垂花门近些,从这里折回去,自然比垂花门口守着的小厮早一步接到方氏,也就能得到方氏的赏。 小厮一听大喜,忙道,“奴才谢十一小姐!”转身撒腿就跑,转眼就没了人影儿。 莫寒月含笑摇头,自己穿过小路,径直向前书房去。 书房院子里,小厮见她进来,忙向里回道,“十一小姐来了!”跟着打起帘子。 莫寒月款款进门,先向卫东亭行礼,说道,“十一见过爹爹!”闻卫东亭唤起,这才转头望向客座首位的墨浩林,含笑侧头,款款施下礼去。 卫东亭怕她说出傻话,见她刚要张嘴,忙向墨浩林道,“墨三公子,这就是小女十一!” 墨浩林轻轻点头,向莫寒月施礼,说道,“十一小姐多礼!”举止间,当真像二人从没有见过一样。 唤“小姐!”也就是说,他不认这门亲戚! 卫东亭脸色微变,见莫寒月还礼,还不等她说话,就道,“墨公子,十一年幼,自幼又不在本相身边,失了教养,倒教墨公子笑话!”生怕这傻子直接喊出声“表哥”来。 失教养的,是你卫丞相罢! 墨浩林见他两次把话抢在莫寒月前头,不禁暗暗扬眉,想到昨天的事,又不禁暗暗好笑,点头道,“相爷过谦,十一小姐举止守礼,并无过失,日后常在丞相膝下,自然更加会长成名门闺秀。” “哪里!哪里!”卫东亭连声谦让,见把莫寒月的话截住,忙肃手请墨浩林入座,转身向莫寒月道,“十一,你也坐罢!” 莫寒月点头,再向二人行礼告座,在末位相陪。 卫东亭见她举止没有偏差,微松一口气,也不提莫寒月的身世,却向墨浩林问道,“墨三公子此次进京,皇上除了召墨三公子伴宴,可还有什么话?” 这是在打听圣意? 墨浩林向莫寒月望去一眼,见她低眉垂首,端然静坐,不禁微微一笑,说道,“皇上只说浩林平民乱有功,命浩林上元节进宫伴驾,并没有说旁的!” 平民乱有功! 卫东亭细细回味这句话,点头道,“墨公子有功于社稷,皇上必不会亏待公子!” 有功不赏,会令功臣寒心。 皇帝既然肯定墨浩林有功,自然要赏。只是自从三年前夺位之争之后,大梁朝已经国库空虚,皇帝要赏有功之人,不能赏金银,也就只有官职了! 只是墨浩林虽名出身名门,却终究是一介白丁,这官职也就不会太高。 妄测圣意,可是不小的罪名,这一番揣测,卫东亭自然不敢出口,略一沉吟,问道,“往日墨公子一向居住泽州府也倒罢了,如今既然进京,不知道可有意出仕?” 如果他有意出仕,此时只要点个头,他日皇帝的赏赐下来,就可以算在自己的身上。 老奸巨滑! 莫寒月心里暗骂,抬头向墨浩林望去一眼。 接受到她的眸光,墨浩林想到小静安王谢霖的叮嘱,不由微微一笑,顺势向卫东亭一礼,说道,“还请丞相提携!” 卫东亭心中暗喜,脸上却不动声色,说道,“若墨公子不嫌弃,本相自然会向皇上举荐,只是……”话说到这里,转头向莫寒月一望。 只是,我举荐你做官,你就得替我圆谎! 卫丞相的话说半句停住,可是又有谁听不出这弦外之音? 果然! 墨浩林眉心一跳,不自觉又向莫寒月扫去一眼,淡淡笑道,“只是墨三来时,家父曾道,我湖水墨家向来诗书传家,不做官自然有祖业可守,可若是出仕,就断断不许辱及墨氏门楣。” 话出口,心里不禁暗笑。这个竹杠,怕是敲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没想到,自从今天进入丞相府,卫东亭的每一步,每一句话,都在这位十一小姐的预料之中。只是卫丞相再奸滑,也断断不会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不但不是个傻子,还在步步设计他吧! 也就是说,做官可以,不能做小官!你要我替你圆谎,这举荐就要举荐个像样的官职。 卫东亭一怔,苦笑道,“公子不在朝堂,想来不知道,这朝廷吏治,素来有它的规矩,又岂是……岂是本相说了算的?” “哦!”墨浩林脸上露出些失望,说道,“原来如此,倒是墨三孤陋寡闻,只是做一方小吏,处处缚手缚脚,倒不如回乡读书会友来得自在!” 也就是说,我不稀罕你举荐的小官,你也别想我替你圆谎。 本来想这墨浩林身为世家子,对仕途未必热衷,到时随意塞他一个官职,糊弄过去了事,哪知道他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卫东亭皱眉,微微沉吟,说道,“吏部尚书季千里获罪伏诛,如今尚书之位空缺……” 墨浩林不等他把话说完,忙连连摆手,说道,“吏部尚书可是当朝二品,墨三无名小卒,怕不能让人心服!” 哪个说让你当尚书了? 莫寒月一听,不禁唇角轻勾,险些笑出声儿来。卫东亭更是觉得脑仁疼,倒也微微松一口气。 只要不是尚书那样的要职,也不是二品大员,旁的官职,依他卫东亭的手段,想来倒也不难! 更何况,如果真能与湖水墨家攀上什么亲戚,在朝中守望相驻,对他卫东亭,也百利而无一害! 主意打定,倒收起最初糊弄的心思,试探道,“那墨公子以为……” 墨浩林侧头,做势想了想,才道,“这几年来,泽州府民冤载道,知府左天意纵容杨家为祸,将一个泽州府搅的乌烟瘴气,还要换一任好知府,怕才能安定一方地方吧!” 他这是想当泽州府知府啊! 卫东亭吓了一跳,忙道,“依三公子之才,区区知府自然是委屈,只是这一方父母,朝廷为防官吏勾结,可是有律法言明,不许本地人充任!” “哦!”墨浩林脸上露出一些失望,说道,“只是经此民乱,我湖水墨家与左知府已经结怨,若是任由他留在泽州,我墨家又没有人可以牵制,日后怕会为祸!” 原来他担心的是这个! 卫东亭倒摸到他的些心思,点头道,“经此民乱,左知府纵然无罪,恐怕也不能留在泽州府,只是官员任免,总还要有些日子,如今……” 心里暗暗思忖。泽州府知府是当朝四品,墨浩林既然属意这个官阶,那旁的四品官职,想来也能接受。 心中念头电闪,点头道,“半年前御史台中丞陆大人暴亡,中丞一职至今虚悬,若三公子有意,本相倒可以一试?” 御史台中丞,那可是察百官善恶,政治得失的要职! 墨浩林虽然并不热衷仕途,但一听之下,仍然惊喜交加,忙起身行礼,说道,“浩林多谢丞相!”如果自己能居此位,使吏治清明,百姓乐业,强过一生碌碌无为。 御史台中丞? 莫寒月闻言,却脑中轰的一响。 御史台中丞陆正正当盛年,怎么会突然暴亡?而半年前…… 莫寒月微微咬唇。 半年前,正是莫、季两家获罪,两府满门都被打入天牢,她莫寒月被断去四肢,打入冷宫的时候。 莫、季两家蒙冤,震惊朝野,但上有皇帝宇文青峰,下有丞相卫东亭,一力要治莫家死罪,又有谁敢提出质疑? 而陆正与两家虽然没有深交,但为人刚直,难道,陆正的死,竟然和此案有关? 一时间,莫寒月一颗心怦怦直跳,袖中的手掌已冷汗浸透。 是不是,在那一场旷世奇冤的背后,还有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她这里心神恍惚,那边的两个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卫东亭见墨浩林行礼,忙起身一把扶住,说道,“自己家人,三公子又何必多礼?”一句简单的话,只是将“家人”二字咬的极重。 墨浩林微微一笑,点头道,“丞相说的是,是浩林迂腐!” 这也就是答应了! 卫东亭大喜,说道,“时辰不早,三公子还请早些入宴吧!”见墨浩林躬身领命,又转身向莫寒月道,“十一,园子里还有许多客人,见过表哥,你也先回园子里去罢!” 看似说的是吩咐女儿待客,这“见表哥”才是最重要的一环。 莫寒月闻唤回神,抬头就对上墨浩林含笑赞赏的眸子,微微一笑,起身见礼,说道,“表哥安坐,十一改日再请表哥小酌!”心里暗叹,墨浩林这一入仕,又是处在那样的位置,当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墨浩林拱手还礼,说道,“明日宫宴,为兄再与妹妹叙话!”眸光灼灼,向她凝视,心中对这位新结识的义妹也是极为好奇,实在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位女子。 说的是妹妹,而不是表妹,莫寒月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义妹”,当即微微含笑,福身再辞一礼,退出书房。 目送莫寒月离去,卫东亭侧头,看到墨浩林凝视着她背影的视线,眸中不禁闪过一抹精光。 一个冒牌的表妹,自然不能牵制住什么,看来,还是要想法子,将这个女儿送入墨家,才是一劳永逸。 莫寒月来书房这一趟,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让所有的人知道,墨三公子来府,曾经与表妹一见,更加坐实那个流言罢了。至于墨浩林能在卫丞相那里得到什么官职,完全在卫东亭的一念之间。如今这个结果,倒是想不到的圆满。 只是,御史台中丞…… 想到陆正那凛然的面容,莫寒月又不禁微微皱眉。 看来,要设法打听一下,半年前,在她被宇文青峰设计之后,朝堂上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边走边想,刚刚转出小径,冷不丁听到“嗨”的一声大叫,跟着肩膀被人重重一拍。 莫寒月一惊回神,迅速转身,挥手打开身后的爪子,跳开一步,瞧着那笑的春光灿烂的俊脸,怒道,“你干什么!” 刚才那一下,几乎把她的心肝腑全吓出来。 桃花眼笑成了弯弯的弧度,峻小王爷拍手道,“想不到十一小姐也有发怒的时候!” “无聊!”莫寒月翻个白眼,不理他,转过身径直向垂花门去。 峻小王爷追上几步,一只手自然而然搂过她的肩膀,凑首在她耳畔,低声问道,“怎么样?你那冒牌表哥从卫丞相那里骗去了什么官职?” 他又怎么知道? 莫寒月皱眉,冷声道,“你何不去问卫丞相?”伸手推他身子,试图把他从自己的肩头弄下去。 峻小王爷不为所动,轻声道,“十一,本王刚刚听到一桩极有趣儿的事!” 莫寒月微微扬眉,淡笑道,“在峻小王爷眼里,又有什么事是没趣儿的?”继续推,可是任凭她使上吃奶的力气,分明是一具单薄的身体,就是推不开,撼不动。 宇文峻轻笑一声,说道,“今儿一早,就听到坊间传言,说你们家四小姐做了什么不堪的事,是不是与你有关?” 这种事,他怎么可能知道?除非相府里有他的奸细! 莫寒月脸色微沉,转念又暗暗摇头。如果,真的是奸细,他这话就不会是疑问。 宇文峻见她默然,倒也不逼她回答,轻轻一叹,说道,“为什么,你身为卫东亭的女儿,所作所为,却处处透露出对卫相府的恨意?你究竟是谁?” 莫寒月微微勾唇,淡道,“十一自幼受人欺凌,纵然是姐妹,又如何能够不恨?”这句话,她是代真正的卫十一所说。她自幼被父亲不认,姐妹欺凌,最后更是死在自己姐姐手里,在天有灵,又岂能不恨? 峻小王爷听她语气中带出些不忿,不由微微挑眉,说道,“你自幼长在卫府,卫东亭又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傻子?奇怪的是,他果然不知道!那么,若你不是那个傻子,又会是谁?为什么没有人怀疑?” 一个自幼长在相府的女娃,纵然再不引人注目,突然掉包,也不会一个人都看不出来吧? 至少夏儿,至少小康,至少七姨娘! 可是,就连这三个人也没有怀疑。 可若是说,她就是原来相府长大的十一小姐,她的傻病或者能好,可这对卫相府处处透露出的敌意,又是从何而来? 峻小王爷百思不得其解。 莫寒月微微扬眉,淡道,“峻小王爷想来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吗?”峻小王爷笑的欢畅,并不接她的话,摇头道,“若你果然像卫东亭所报,是外室所养,回京不过半年,为何对盛京城中的道路如此熟悉?也不止是盛京城,还有靖国公府,还有……皇宫!” 轻飘的语气,中间微微一顿,重重咬出最后两个字的同时,眸中笑意散去,向怀中的女娃深深凝视。 莫寒月心头“咯噔”一声,很快就恢复平静,淡淡一笑,说道,“王爷说笑,十一连相府都不熟悉,还谈什么靖国公府?至于皇宫……” 眼睛眨一眨,回头与他对视,唇角勾出一抹浅浅笑意,说道,“臣女被峻不王爷戏弄寻不着道路,满朝皆知,这‘熟悉’二字,从何说起啊?” 横竖自己这副身体,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期的卫相府十一小姐,任他峻小王爷手眼通天,也断断没法查出,自己竟然是借尸还魂! “你……”见她大睁着两眼说瞎话,峻小王爷一时语结。微微一窒,又不由轻笑出声,淡淡道,“分明一个鬼灵精,偏偏要让所有的人以为你是个傻子,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不嫌累吗?”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王爷说什么,十一不懂!”瞧瞧已到垂花门,微微侧身向他行礼,说道,“内府后宅,多有不便,王爷留步!”趁着屈膝福身的瞬间,头一低从他用腋下钻出,后退两步,转身向垂花门去。 宇文峻只觉怀中一空,不禁微微挑眉,眼瞧着那条瘦小的身影走远,唇角轻轻勾出一抹慵懒的笑意,喃喃道,“卫十一,本王不信,你真是卫东亭的女儿!你究竟是什么人?” 若她真是卫东亭的女儿,她的所作所为,就无法解释。可是,如果她不是卫东亭的女儿,所有的事凑在一起,就可以浓浓的聚出一个深深的“恨”来,触目惊心! 躲进垂花门,莫寒月才轻轻吁出口气,暗暗摇头,心中暗道,“这位峻小王爷,当真是闲的发慌,不知道成天盯着我做什么?” 垂花门内服侍的丫鬟见她进来的匆忙,互视一眼,就有一个丫鬟上前一步,问道,“十一小姐,可用奴婢引路?”既不行礼,神情间也没有一丝恭敬。 莫寒月摆手,说道,“不用了,我认识路!”不理丫鬟,径直向园子里去。 瞧她走远,那丫鬟微微撇唇,说道,“刚得了相爷些看重,还真把自个儿当成府里的嫡小姐了,我们还不爱巴结呢!” 另一个丫鬟忙扯她一把,轻声嘘道,“瞎说什么,你就没有听说,昨儿连三姨娘和四小姐都在她手里吃了大亏,又何况我们?傻子打人,又没处说理去!” 前一个丫鬟闻言,忙吐了吐舌头,说道,“你不提,我倒一时忘了!真不知道这个傻子是怎么回事,以前是旁人打她骂她,只知道一昧的躲避,如今倒打起人来!” 后一个丫鬟轻叹一声,说道,“前些时,听她院子里的丫鬟说,就是从她险些儿被二小姐一砚台砸死,才转了性儿。想来是傻病虽好了些,又添出些疯病来!” 前一个丫鬟疑道,“她院子里的丫鬟进府才半个多月,又怎么知道?” “自然是听夏儿和小康说的!”后一个丫鬟低语,跟着轻轻一笑,说道,“说起来,那三姨娘一向专横,见到我们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如今吃些亏也好!” “是啊,听着当真是痛快呢!”两个丫鬟轻声笑起,又将话扯到卫盈仪母女身上。 莫寒月惦记着谢沁等人,一路进园子径直向戏台来,心里还在思谋,隔这许多功夫,也不知道叶弄笛、扶奕二人有没有来,恐怕那边的正宴也要开了。 踏进彩棚,一眼瞧见叶弄笛、扶奕二人已经在场,正与谢沁等人笑声一团。 莫寒月微微抿唇,向侯氏回道,“墨家表哥说十一自从回京再没有见过,央爹爹将女儿唤去略坐坐就回,并没有旁的事!” 也就是说卫东亭顺利劝服墨浩林! 侯氏心中大喜,点头道,“那就好,亲戚多些来往还是好的!”完全不去想,一个当家主母,怎么会将庶女的母系当成亲戚? 莫寒月微微一笑,俯首应命,见她点头命去,先与小静安王王妃贲氏、叶夫人、扶夫人等后来的夫人见过礼,这才向那笑成一团的姐妹几个走过去。 走到近处,听到傅飞雪笑道,“我说呢,叶妹妹、扶妹妹一向来的早,今儿倒迟了,原来是遇到这等好事!” 一句话,姐妹几人又齐齐笑起,竟然没有察觉她进来。莫寒月笑道,“你们在说什么,这么有趣?” 见她过来,叶弄笛、扶奕二人忙起身见礼,说道,“我们路上耽搁,来的迟了,当真是失礼!” 莫寒月福身还礼,笑道,“路上能有什么事,能耽搁这么久?”最奇的是,这两个人是同时耽搁。 谢沁拉着她入座,抿唇笑道,“是这两个丫头傻了,我们正笑呢?” 莫寒月见姐妹几人都是满脸笑容,知道不是什么坏事,凑趣问道,“究竟是什么事,也说来给妹妹听听!” 叶弄笛微微红了脸,向谢沁横去一眼,说道,“别听谢姐姐的,好好儿的话,到她嘴里,就没有了正形儿!” “啊哟!”谢沁好笑,指着她道,“方才可是她自个儿说的,怎么这会儿成了我没有正形儿?罢了罢了,我不说,你自个儿说给十一妹妹听罢!” 听她们说的有趣,莫寒月还当真提起些兴致来,向叶弄笛笑问,“究竟是什么事,神神秘秘的?”不止是神秘,还有她颊边那一抹可疑的羞红。 叶弄笛微微咬唇,轻声道,“也没什么,只是方才道儿上,正碰上景郡王回京,百姓回避,道儿上拥堵,所以耽搁了时辰。” 景郡王回京? 莫寒月微微一怔,整个人,有一瞬间的失神。 景郡王宇文青榕! 还在先帝做皇子时,当时的太子亡故,留下遗腹子。先帝感念与太子的兄弟之情,登基之后,将此子养在宫中,与自己的儿子们一起教养,排行十三! 三年前先帝突然驾崩,没有留下遗诏,诸王展开夺位之争,争斗极为惨烈,宇文青峰几次向景郡王宇文青榕游说拉拢,都得不到明确的答复。 后来,是自己向宇文青峰献计,将宇文青榕调去戎边,才使他没有搅进这场混战,也全了当年先帝教养的一番心意。 如今,三年过去,江山易主,朝堂重组,他在这个时候率兵回城? 众姐妹又哪里知道她想到的又是三年前那一次次的征战厮杀,见她怔怔出神,罗雨槐在她手臂轻推,说道,“十一妹妹想来不知道,当年这位景郡王颇受先帝宠爱,听说模样也生的极俊,这盛京城各大世家的小姐,不知道有多少人惦着呢!”说着话,嘴巴向叶弄笛一呶。 叶弄笛大急,一张俏脸涨的通红,说道,“我只说他比当年出征时更添了几分男儿气慨,又哪里……哪里惦着了?” 罗雨槐“噗”的一笑,说道,“你没有惦着,又脸红什么?惦就惦着了,我们又没人和你抢,急什么?” 谢沁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点头道,“罗妹妹这话可说的点子上,你不惦着,脸红什么?” 叶弄笛急的连连跺脚,说道,“人家当你们是姐妹,才将心里的话说给你们听,哪知道都不是好人!” 傅飞雪好笑,说道,“我们又没有去和你抢,怎么就不是好人了?” 叶弄笛又羞又恼,又急又气,偏偏在这大庭广众下又不能将她们如何,只好连声央求,“好姐姐们,快不要说了,你们不过是逗乐子,这话听到旁人耳里,妹妹如何做人?” 众姐妹知道她说的是理,又轻笑几声,转话去说旁的。 众人笑闹,扶奕却独自静静而坐,听到众姐妹取笑叶弄笛,只是唇角微挑,眸中却带出一抹落寞。 莫寒月瞧在眼里,心头一动,说道,“扶姐姐也一样来迟,想来也是这个原故?” 扶奕听她突然提到自己,一怔回神,抬头向她一望,点头道,“是……是啊!只是我们府上的马车堵在刚进城门处,与叶姐姐离的还远。” 靠近城门,就更能看到景郡王率兵进城的盛况! 莫寒月微微点头,含笑道,“原来如此!”转向谢沁问道,“景郡王这个时候回京,也是上元节奉旨伴驾吗?” 谢沁皱眉摇头,说道,“边关到京城,间关万里,怎么会为了上元节伴驾就调动守边大员?” 难道是边关有事? 莫寒月心头一紧,跟着又微微摇头,心中暗道,“莫寒月啊莫寒月,你一个女儿家,为了那个昏君,连年沙场征战,还不够吗?这个时候,又管什么边关?” 更何况,如果边关有事,应该是急调兵马驰援,而不是守疆大员回京。 摇头将这念头抛开,又静静听着众姐妹说些各府各宅的奇闻趣事,倒也新奇百出,有趣的很。 正说笑间,就听彩棚外小厮回道,“夫人,宴席已经安置妥当,是不是这会儿抬上来?” 刚才萧、扶、叶三府的人未到,侯氏始终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多等片刻,此刻这三府的人到齐,也无心去管还有没有旁人,立刻说道,“自然传上来,夫人们也好边吃边听戏!” 小厮闻命退去,侯氏又连声命人取戏折子,当先递给小静安王王妃贲氏,说道,“这头场戏,就请王妃点罢!” 在场众夫人,以贲氏身份最高,当下也不推迟,取折子将喜庆的随意点出一出。 大戏开锣,隔了片刻,宴席也流水阶送上来。 因是府里私宴,也不依什么夫人、小姐的品级,只是分个主次,各自寻亲近的坐成一席,一边吃酒,一边听戏。 莫寒月身为主人,又是名义上的嫡小姐,向谢沁等人告一个罪,也起身去略做照应,算是应景。 转一圈回来,仍在罗雨槐身边坐下,才发现卫盈莲早不在这一席的桌上,惊异道,“怎么七姐姐不是支应各位姐姐吗?”刚才顾着听景王进城的盛况,竟然没有留意。 傅飞雪微微撇唇,说道,“那样一个俗物,谁要她照应,走了最好!” 谢沁轻笑一声,嘴巴向不远处另一席上一呶,说道,“萧二小姐一来,她就跟着罗四小姐到了那一边,看来目的不在我们!” 莫寒月微微挑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见卫盈莲坐在罗雨蔷身侧,正一脸兴奋听萧宛露说话,不禁微微皱眉。 罗雨槐轻声笑道,“这样也好,让四姐姐她们烦去,我们乐得自在!” 叶弄笛“噗”的一笑,指着她道,“听听,她倒是兴灾乐祸,那可是你亲姐姐!” 罗雨槐微微撇唇,说道,“怕什么,四姐姐眼里,可只有萧二姐姐一人,别说那么个东西,正经大家子里的小姐,也未必瞧得进眼去。” 前世,倒也曾听说过,罗四小姐罗雨蔷是一个清傲人物,看来所言不假! 莫寒月心底暗语,可是想到那个说这话的人,心底又不禁有一丝抽疼。 那个人,又何尝不清傲,又何尝……没有这样说过她? 这样的宴席,不过是夫人、小姐们一边听戏,一边吃吃说说。宴至中途,已有许多人坐不住,夫人们顾着身份也倒罢了,小姐们早已三三两两溜出彩棚,到园子里游玩。 叶弄笛也皱眉道,“不管几时,也不管哪一府,就是这几出折子戏,不是庆胜班,就是连升班,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向莫寒月道,“十一妹妹,不知这府里有什么好景致,不如我们也去转转?” 孙灵儿“噗”的一声轻笑,说道,“叶姐姐别问,恐怕我们十一小姐也不知道自个儿府里有什么景致呢!”见叶弄笛不解,将前头的话又说一回。 叶弄笛笑道,“十一妹妹回府不过大半年,不认识也不稀奇,我倒一时忘了。” 丞相府再大,也没有大半年还不能熟悉的,但是莫寒月要装傻,自然不会到处逛去。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虽说过了年,可这大冷天的,园子里又有什么好逛,倒不如去妹妹院子里歇歇的好!” 叶弄笛鼓掌道,“我原是此意,只是怕十一妹妹不招呼,才说去游园子。” 傅飞雪好笑,指她道,“就你一张巧嘴!” 莫寒月见众姐妹没有异议,含笑起身,说道,“既然如此,姐姐们一同来罢!”带着众人出彩棚,慢慢向自己院子走去。 夏儿听说当真有这许多小姐到自家院子,想到罗雨槐的院子修筑精美,不由大为紧张,一样一样细想什么地方做的不够,什么地方没有安置好,生怕自己家小姐被人瞧轻了去。 莫寒月侧头瞧见她紧张的小脸儿,不由好笑,说道,“夏儿,我自个儿引着众位小姐过去就是,你先回一步,命丫鬟们候着!” 夏儿巴不得她一声吩咐,忙答应一声,拎起裙摆撒腿就跑,刚刚跑出几步,又回过神来,忙又转身跑回来,向众小姐行礼,说道,“夏儿一急忘了和各位小姐辞礼,各位小姐千万莫怪!” 罗雨槐撑不住笑道,“跑就跑了,怎么还又跑回来,你主子都没说什么呢!” 夏儿一吐舌头,说道,“主子宠着夏儿,夏儿也不能没有规矩!”又向众人辞过一礼,这才又转身跑去。 谢沁侧头见莫寒月含笑不语,神色间竟然没有一丝不悦,不禁挑眉,淡淡道,“你和奴才有情谊自然是好,总不能在她们面前失了威仪。如今瞧不出来,若经大事,怕她们反而欺到你头上来!” 莫寒月知道她一番好意,点头道,“多谢姐姐提点,十一知道!只是夏儿与旁人不同一些罢了!” 罗雨槐抿唇,笑道,“姐姐忘了,她可是个鬼灵精,还怕她被谁算计?” 谢沁被她一说,忍不住笑起,说道,“瞧着这么瘦瘦小小,傻乎乎的一个人儿,总怕她被人欺负!” 莫寒月心知她对自己出自真心的关切,不由心中感动,说道,“那是谢姐姐心里挂着妹妹!” 几人一边走一边说,穿过整座园子,向西南角上来。 罗雨槐见越走越偏僻,不由微微挑眉,向她深望一眼,却抿唇不语。 此时姐妹几人都瞧出四周景物的荒凉,旁人都是暗暗为她难过,只有傅飞雪皱眉道,“怎么将小姐住的院子放在如此荒僻的地方?”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是妹妹自个儿不愿多见生人罢了!”虽然说,有了上一世的教训,可她清淡的性子并没有多少改变,依然不喜欢与太多的人周旋。 谢沁却想到她的处境,点头道,“十一妹妹处境尴尬,离那些人远一些,反而更好!” 扶奕向四周环望一圈,又向莫寒月深深一凝,轻声道,“其实这里虽然荒僻,胜在地方大,等到春暖,种些花草,自然是自己的一方天地!” 莫寒月知道她有心宽慰,展颜一笑,说道,“可不是吗?妹妹正想着如何筹划呢!” 一句话引开,这些小姐都是世家出身,见的最多的就是各式的园子,一时间,这个说那处该种海棠,那个说这处要种牡丹,又一个说那里该修座亭子,你一言我一语,倒极为热闹。 说说笑笑间,已走近莫寒月的院子。谢沁停步,向那院子略一打量,笑道,“怎么瞧着是新起的院子?” 可不是新起的吗? 莫寒月含笑,却笑而不答,侧身引着众姐妹入内。院门内,早已丫鬟齐集,见众人进门,齐齐福身见礼。 傅飞雪见这些丫鬟年纪虽小,可是个个执礼恭敬,不禁暗暗点头。看来,这位十一小姐,也当真不是一味纵容下人的主儿。 姐妹几个见这院子两进两出,虽然比不上众人的院子宽敞,倒也修的精致,都微微点头,随在莫寒月身后,沿着回廊向花厅里来。 边走边向院子四周打量,众姐妹见这院子收拾齐整,又有东西两处偏院,将主仆分开,都微微点头。 想一位庶出的小姐,自然不能与这几人的院子相比,可是能够如此,也足见卫相府并不敢轻慢。 孙灵儿眼尖,突然见院子正中的青石板泛着一片光亮,不由奇道,“十一,你这院子的青砖打磨的倒光滑!”她性子活泼,一边说话,一边向那里奔去。 莫寒月大惊,忙叫道,“孙姐姐当心!”急急向她追去,却已经来不及,眼见孙灵儿一脚踩上抹了油的青石板,脚下一滑,身子已向后疾摔。 莫寒月大叫,“孙姐姐!”却已经赶不及救援,只能眼巴巴的瞧着她摔倒。 就在这个时候,见另一侧一条人影疾冲上来,还没奔到近前,已合身扑去,身子在油地上急滑,正正垫在孙灵儿身后,听着一声闷哼,孙灵儿已一跤砸在来人的身上。 “孙姐姐!”莫寒月赶到,忙将她扶起,连声问道,“孙姐姐,你可曾摔着?有哪里受伤?” 谢沁等人也赶了过来,纷纷道,“怎么就会摔倒,孙妹妹如此不小心!” 孙灵儿虽然没有受伤,可是意外来的太突然,也惊的脸白,怔了片刻,才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摔倒!”活动一下筋骨,吁了口气,说道,“没有伤着哪里!” 莫寒月见她无恙,这才想起刚才垫在她身下的人,回头一望,唤道,“小康!”原来是小康及时赶到,垫在孙灵儿身下。 孙灵儿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摔在旁人身上,“哎呀”一声,说道,“我原说这一跤摔下,怎么会没有受伤,原来是有人相救!”也忙着问小康,“你没有事吧?” 只是她出身尊贵,去关切一个陌生的奴仆,话说出来极为别扭。 小康强撑着爬起,苦笑道,“奴才皮躁肉厚,不打紧!” 莫寒月见他脸色青白,知道那一砸不轻,说道,“你先回屋里歇歇,唤人给你瞧瞧伤到哪里!”阻止他磕头,连声唤来两个丫鬟,将他扶起。 瞧着小康一瘸一拐的转过角门,叶弄笛才向地上那一片油亮一瞧,扬眉道,“十一,这院子里怎么会有这么一大滩的油?” 院子里有油,或者是奴才不小心洒的,可是竟然不设法收拾,就有些稀奇! 莫寒月无奈,请众人进厅,先命丫鬟奉茶,才将昨夜的事略说一回,摇头道,“我本不愿与她们争什么,只是任由她们欺到头上,这院子虽偏,恐怕也不能安生!” 她的讲述虽然简略,谢沁却听的眉飞色舞,拍手道,“怕什么,这等恶人,自然应当如此处置,要不然,旁人也见样学样欺上门来,岂不是麻烦?” 莫寒月微微抿唇,浅笑道,“妹妹也正是这么想!” 正说着话,见小康换过身衣裳进来,扬眉问道,“可曾伤着?” 小康跪下磕头,说道,“奴才不打紧,劳小姐惦记。” 莫寒月命他起身,见他神情不定,不由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想着众小姐来这院子,夏儿早到一步唤众丫鬟服侍,他一个小厮本当回避,却偏偏那个时候急吼吼的冲来,与他平时的端稳全不一样。 小康微一迟疑,向谢沁等人望去一眼。 莫寒月点头,说道,“有话就说罢,这里没有外人!” 小康点头,躬身回道,“方才奴才听说,三姨娘腰骨折了!” “什么?”莫寒月一怔,见他脸色苍白,知道是心里害怕,微微点头,说道,“我知道了,这几日你留在院子里,不要到处乱跑!” 小康躬身应命,见她再没有旁的话,辞礼退出厅去。 谢沁等小康退出,才扬眉道,“怎么腰骨就折了,看这小厮的神情,莫不是他打的?” 莫寒月微微抿唇,说道,“他一个小厮,又有几分气力?怎么就打得折腰骨?”想起卫东亭那两次摔倒,全都坐在三姨娘腰上,不禁好笑。 但是在名义上,卫东亭终究是她的“父亲”,此时却不好和姐妹们说起,只是顺口推到婆子们身上。 谢沁听她说完,叹道,“腰骨折了,恐怕三姨娘这一生就成了废人,别说欺负旁人,能站起来恐怕也不易!” 傅飞雪轻嗤一声,说道,“那等人,非得自个儿尝着恶果,才会知道后悔,如今是活该!”其实她并不知道三姨娘如何为恶,只是想着既然能打上莫寒月的门来,必不是善类,又一心护着莫寒月,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叶弄笛也轻轻点头,说道,“还有那位卫四小姐,也是跋扈的很,如今府外将她传的如此不堪,想来她也再没脸惹事!” 想着昨天在静安王府的事,众小姐都是微微皱眉,轻轻点头。 莫寒月微微勾唇,轻声道,“姐姐们说的是!”垂下眼皮,掩去眸底的一丝冷凝。 三姨娘、卫盈仪二人虽然令人厌烦,却都没有什么心机,并不瞧在她莫寒月眼里。如今,除去也好,这样的人纵留着,恐怕也没有大的用处! 众姐妹见莫寒月这里虽小,却胜在安静,料想没有旁人前来,吃一回果子,就都卸去钗环,宽了衣裳,在里间各寻地方歪着说话。 也不知道隔了多久,叶弄笛侧耳听了听,皱眉道,“这里竟然听不到园子那边的锣鼓声,也不知道宴席有没有散?” 莫寒月抿唇笑道,“是这墙挡着,院子外头倒听得见!”正要唤丫鬟外头听去,就听夏儿在门外回道,“小姐,罗四小姐使丫鬟寻来。” 罗雨槐“呀”的一声坐起,笑道,“倒把她忘了,回头定要埋怨我!”向外头问道,“是唤我过去么?可是要回府?” 另一个丫鬟的声音道,“回罗五小姐,罗四小姐说,是要寻十一小姐!” “我?”莫寒月微诧,向罗雨槐一望,说道,“好罢,你去回罗四小姐,说我即刻过去!”听丫鬟应命退去,起身向众小姐道,“姐姐们再歇歇,慢慢过来就是,十一先去瞧瞧!” 第134章我莫寒月会报 罗雨槐听说罗雨蔷竟然是找莫寒月,也微觉奇异,说道,“这长远的路,我和妹妹过去罢!”也跟着起身,命丫鬟来重新收拾齐整,一同出院子,向园里来。 此时园子里游玩的小姐虽多,但这里地势偏僻,并没有人来。 莫寒月想起刚才在书房的话,见四周无人,便向罗雨槐说道,“罗姐姐,方才妹妹听说,卫……我爹要给墨三哥一个御史台中丞的官儿。” “御史台中丞?”罗雨槐一怔,说道,“那可是正四品!”转念一想,点头道,“依卫丞相的手段,也无不可!”语气中,带出些不屑。 莫寒月皱眉,说道,“听他说,之前的御史台中丞暴亡,不知道是什么原故?” 罗雨槐听她突然打听前任御史台中丞的事,不禁微奇,却也答道,“四月间,朝廷突然将莫、季两家入罪,说什么勾朋结党,祸乱朝堂,连皇后也一同被打入冷宫,这事妹妹可知道?”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莫寒月满嘴苦涩,轻轻点头,说道,“妹妹略有耳闻!难道,这位御史台中丞之死,竟然和这案子有关?” 罗雨槐点头,说道,“妹妹不知,莫、季两家下狱,卫……他们的仇人自然落井下石,可也有不少忠臣良将为他们申辩,这位御史台中丞陆正陆大人,就是其中一名!” 莫寒月皱眉,说道,“纵然申辩,怎么就落一个暴亡?” 罗雨槐轻轻摇头,说道,“也是他性子在过刚直,见皇上屡谏不听,竟然在殿上死谏,触柱身亡!” “什么?”饶是莫寒月心里早有准备,还是大吃一惊,颤声道,“你是说他死谏?” 一位忠臣死谏,血溅金殿,还是没能救回莫、季两家,可见当时宇文青峰除去这两家之心,有多么的坚决! 罗雨槐轻叹一声,说道,“本来,当今皇上夺位,就有许多人心不服,如今一位忠臣又死的如此惨烈,朝中众臣虽不敢再开口,可是私底下……”话说半句,知道这话大逆不道,也不再往下说。 莫寒月默然,定一定神,轻声问道,“那陆大人的家眷呢,又如何安置?” “能如何安置?”罗雨槐轻轻摇头,说道,“陆大人一生正直,并没有积下什么产业,陆夫人带着三子一女回乡,还是我们几家给凑的盘缠。” “原来如此!”莫寒月低语,语气里,已透出浓浓的恨意。 宇文青峰!你倒行逆施,天不报,我莫寒月会报! 湖边一座亭子上,罗雨蔷见二人远远的走来,忙命丫鬟相请。 莫寒月见这架势,自然是有话要说,随着丫鬟上亭,见萧二小姐萧宛露也在,心里不禁黯然,却声色不动,向二人施下礼去,说道,“方才在彩棚里人杂,竟然没有与萧二小姐见礼,失礼勿怪!” 萧宛露忙福身还礼,说道,“十一小姐客气!” 罗雨蔷点头,说道,“萧二姐姐想要结识十一小姐,我冒味引荐,十一小姐莫怪!” “哎哟!”不等莫寒月客气,罗雨槐就连忙打断,笑道,“萧二小姐和十一妹妹不熟,你又不是第一次见,怎么也说这等酸话!” 几人被她一说,不禁笑起,倒也不再客套,各自礼让,在亭子里坐下。 罗雨槐开门见山,问道,“萧二姐姐要结识十一妹妹,可是有什么事?” 萧宛露听她问的直接,轻轻点头,向莫寒月望去,轻声道,“我听说,十一妹妹是在泽州府长大?” 莫寒月听她提到“泽州府”三字,心里隐隐想到什么,轻轻点头,说道,“不错,十一回京,不过半年。” 萧宛露微微咬唇,说道,“方才我听说,十一小姐的生母是湖水墨家的人,表哥就在京里?” 自然是听罗罗雨蔷所说。 莫寒月听她这话里,显然是不知道这传言的真假,不禁向罗雨蔷望去一眼,顺势点头道,“表哥奉旨进京,明日上元节宫里伴驾,此刻就在前院饮宴!”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罗雨蔷不说,自然有她的道理。 萧宛露点头,神情露出一些迟疑,蹙眉不语。 罗雨槐见她急吼吼的把莫寒月唤来,此刻又不说话,不禁起急,说道,“萧二姐姐,十一不是外人,你有话直说就是!” 莫寒月也轻轻点头,说道,“萧二小姐若是有事,直说无防!” 萧宛露微微咬唇,向罗雨槐望去一眼,才轻声道,“是……是我姐姐,也不知道在哪里听到十一小姐的身世,就央我向十一小姐相求,说……说……” “萧大姐姐有事相求十一妹妹?”罗家姐妹都是大奇,睁大眼睛瞧着萧宛露,等待她的下文。 萧宛露轻轻一叹,说道,“说来,此事若被有心人知道,怕会加以利用,可是……可是我姐姐……我姐姐……”想到自己可怜的姐姐,忍不住眼圈一红,眼泪在眼眶里滚了一转,又咽回去。 莫寒月微微一默,轻声道,“萧二姐姐不必担忧,纵有什么,怕也未必有人能将我们如何!” 这话说的不错,先不说萧、罗两家已是盛京城中数一数二的门庭,就单以“卫丞相千金”这个身份,旁人做事,总也要掂量几分。 萧宛露闻言,轻轻点头,叹道,“十一小姐恐怕有所不知,我那姐姐曾经定过一门亲事,可是没有想到,还没有过门,夫君就……就战死沙场,连尸骨也无处寻去。” 说的自然是自己的二弟莫寒风! 莫寒月只觉满嘴苦涩,却只能故做不知,点头道,“死者已矣,萧大小姐该放开心胸才是!” 萧宛露黯然,摇头道,“当初,这个消息传回,旁人只知道姐姐一夜之间白头,可是……可是却没有人知道,她……她整个人陷入颠狂,几乎六亲不认。” “什么?”莫寒月和罗氏姐妹同时大吃一惊,罗雨槐问道,“这就是你和萧二公子送她回乡的真正原因?” 萧宛露点头,说道,“乡里清静,我们又尽力延请名医,直到半年前,她脑子才渐渐清明。”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难为萧大小姐如此重情!”心里暗叹。自己的弟弟虽然身死,可是能得这样一个红颜知己,也算不枉此生,总强过自己…… 想到宇文青峰倒给自己的那杯毒酒,心里更是忿恨满腹,手指紧握,指甲掐进肉里都不自知。 萧宛露点头,说道,“如今,她的人虽然已经恢复如常,可是总有一个痴念头,说,没有见到莫二公子的尸身,总不信他死了。前几日,听到旁人说起十一小姐的身世,便央我向十一小姐相求,设法寻找莫二公子的遗骨。” “原来如此!”莫寒月压下满心的酸涩,轻轻点头,说道,“这个不难,明日我见到表哥,托他设法就是,只是……事隔三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两个弟弟的遗骨,是她亲手所葬,可是此刻却不方便言明。 萧宛露见她一口答应,不禁大喜过望,忙道,“不管能不能寻到,宛露都多谢十一小姐!”说着起身,深深施下礼去。 罗雨蔷却微微一怔,问道,“十一小姐怎么知道事隔三年?”刚才,萧宛露可没有说过莫二公子是三年前身亡。 莫寒月忙双手扶住萧宛露,说道,“萧二姐姐不必多礼!”抬头向罗雨东南部一望,叹道,“泽州府战乱,还能是哪一年,更何况,莫家那样的门第,妹妹岂是没有听说过的?” 心里暗道惭愧。她对自己家的事,自然了如指掌,可是却没有留意萧宛露并没说哪一年,想不到罗雨蔷这样心细。 萧宛露倒不以为意,点头道,当年泽州府一役,极为惨烈,想不到十一小姐年纪虽小,也竟然知道。 莫寒月点头,默然不语,罗雨槐却轻声叹道,“可惜,莫家满门忠烈,不过是保错了人,落到如今这个下场。” 罗雨蔷吓了一跳,轻嘘一声,回头四处张望,见近处再没有旁人,低声道,“五妹,乱说什么,这话可大逆不道!”说着抬头向莫寒月一望。 自然因为她是卫东亭的女儿! 莫寒月苦笑,点头道,“罗五姐姐这话,委实不该在这里说,好在没有旁人!” 要知道,当初莫、卫两家因为她和卫盈舒的关系,保的可都是当今天子,如今莫家虽然烟消云散,可是卫家却风声水起,虽有波折,可是终究女儿入朝为后,卫氏一门也显赫一时。 罗雨槐竟然在卫相府上说出这种话来,但有一个字被卫氏一党听去,恐怕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罗雨槐却不以为意,淡淡道,“我说的又有哪一个字是错的?纵被人听去,还能将我们靖国公府如何?” 罗雨蔷终究年长几岁,闻言脸色微变,皱眉道,“五妹,有道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当初的上将军府如何,还不是说倒就倒?” 虽然莫家不像罗家一样,世代公卿,却是数代为将为帅,手握重兵。不要说莫家的子侄,就是寻常的奴仆、丫鬟也能上马提枪,在大梁历代史上,可都是战功赫赫! 莫寒月也轻轻点头,正色道,“罗姐姐,罗四姐姐说的是理,这些事,我们心里知道就好,不必宣之于口!” 萧宛露见她身为卫东亭的女儿,却句句回护罗家姐妹,不禁向她多瞧一眼,点头道,“罗五妹妹,十一妹妹忠义,你不听四妹妹的话,也该听她的!” 罗雨槐轻轻点头,说道,“在旁人面前,妹妹岂有不知道的?只是十一不是那样的人!” 萧宛露点头,把这话撇过,说道,“十一妹妹出府不便,若是有了消息,只要命人上靖国公府,给罗妹妹递个话儿就好!” 罗雨槐笑道,“哪里那么快,如今眼看开春,正好游玩,我时常下帖子请她出去就是,又何必成日闷在一个卫相府里!” 话音落刚,就听亭子外有人笑道,“罗妹妹几时玩性这么重,上元节还不曾过,就想着春游!” 四人回头,见谢沁等人正向亭子上来。 罗雨槐笑道,“原说偷偷去玩,偏又被你们听去!”起身相迎,当真议起过几日春暖,去何处游玩的话。 虽然说都是闺中好友,但是事关莫家,四人深知关系重大,对此事再也绝口不提。 翌日,上元佳节。 过午之后,莫寒月与卫府的众位小姐收拾齐整,申时出门,乘车向御街来。 今年的上元佳节,天子与民同乐。朝上早几日就传下旨意,御街上搭起五里长棚,摆设案席,整条御街上花灯满布,清肃去所有的车马,却放入民间的杂耍,舞狮游龙,不一而足。 宫前广场下车,莫寒月遥遥向御街望去,但见灯火辉煌,笑语声声,倒是一片升平。 这样的繁华背后,又有谁能想到,如此江山,洒尽多少英雄血,倾尽多少离人泪,而身侧那三丈红墙内,又有多少的阴谋算计? 夏儿跟在莫寒月身后,翘首看到那一片灯火,兴奋的小脸儿通红,连声道,“小姐,奴婢真的也能去吗?奴婢也能看到皇上?” 虽然说,小姐伴宴已经不是第一次,可是,每一次她只能留在宫外马车里等着,无缘目睹天颜。 莫寒月微勾唇角,眸光却冷了三分,说道,“今儿既然是与民同乐,你自然能去,只是皇上也只一个鼻子两只眼,没什么好瞧!” “小姐!”夏儿不依的摇她手臂,说道,“奴婢听别处院子的姐姐们说,当真皇上不但生的相貌堂堂,更是英武不凡,像天神降世一般,只要能远远瞧上一眼,就是三世修来的福呢!” “是吗?”莫寒月淡淡的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淡道,“人之一世,也只顾得了今生,谁还管得了三世?” 此时卫相府的几位小姐已纷纷下车,眼瞧着那边的热闹,都是兴奋的眸子发亮,见这主仆二人说个不休,不由都是连声催促。 莫寒月微微一笑,见又有几府的马车到,点头道,“我们去罢,兴许还能占个好些的位置!”留下小康看马车,带着夏儿往御街去。 君民同乐的盛况,不要说本朝,就是从大梁建国,也没有几次。此时虽然天色还没有全黑,御街上已经人群熙攘。 等莫寒月看到那彩绸扎起的五里长棚,和长棚两侧把守的御前侍卫,忍不住微微勾了勾唇角。 宇文青峰啊宇文青峰,说是与民同乐,你终究不敢当真混迹百姓之中,这排场,还是要彰显你九王之尊的身份! 递上卫相府的牌子,卫相府众小姐从持刀握剑的御前侍卫中穿过,踏上长棚的木阶。 刚刚进入棚内,就见两个引路的小太监迎上来,听说是卫相府的众位千金,其中一人忙躬身道,“原来是各位卫小姐,奴才有礼,请跟奴才来罢!”微微躬身,在前引路。 六小姐卫盈环大为失望,低声道,“原来不能随意坐啊?”虽然说,前次进过回宫,可是那样远的距离,又哪里瞧得清龙颜?就是皇帝说话,也听不大真切。 这一回御旨说与民同乐,她私心以为可以不论品阶,那就大可坐的离御案近一些,能好好瞧瞧龙颜。 卫盈秀闻言,横目向她一瞅,低声斥道,“今日爹爹不是叮嘱过么?与民同乐,是皇上的一片爱民之心,我们却不能对皇上有失敬畏!” 卫盈环闻言,脖子一缩,低声道,“不过是想一睹天颜,哪里就算得上不敬?”倒也不敢强辩。 引路小太监听到,回头一笑,说道,“两位卫小姐倒不必争,如今这棚子上虽然不能随意,却也不像宫里的规矩大,有的是机会!” 卫盈环大喜,问道,“公公可知道,一顷儿我们是只瞧热闹,还是也有灯谜儿好猜?宫里的灯又悬在什么地方?” 小太监一笑,说道,“今日这御街上的花灯,都是御制,至于有什么节目,奴才可不知道!”说话间,已将众人引到棚子右侧,指着几十张案子道,“这边都是小姐们的席位,众位小姐可以随意!”说完躬身,含笑退去。 “随意?”卫府众小姐大喜,已有几人抢去查看哪里的案子角度最好,又能瞧见皇帝,又不耽误观赏棚下的杂耍。 几府早到的小姐见卫府小姐连同丫鬟呼呼啦啦一大群一同进来,都不禁起身,有前几次相识的,就连忙招呼。 卫盈莲走到莫寒月身边,向前张望一回,见谢沁等人都还未到,轻声笑道,“十一妹妹,我们就在这里坐坐可好?”拉着她向近处一张空位来。 这是今天又要缠上她? 莫寒月微微挑眉,心里不禁有些厌烦,却并不拒绝,跟着她在栏杆边坐下。 卫盈莲向她细望一眼,说道,“十一,昨儿萧二小姐可曾和你说过什么?” “什么?”莫寒月微微扬眉,瞬间想起。昨天卫盈莲借自己结识罗雨蔷,后来萧宛露来了之后,就始终跟着二人。 可是到萧宛露请见自己时,卫盈莲已经不知到了何处。 卫盈莲微微咬唇,懊恼道,“昨儿我也不知道哪里说错话,萧二小姐好好儿的,突然就变了脸色,罗四小姐……罗四小姐……”重复两句,不再说下去。 莫寒月想着罗雨蔷与萧宛露之间的情谊,自然知道罗雨蔷对她必然回护。只是,虽然相见不过数次,倒是知道萧宛露性子颇为沉稳,怎么会轻易发怒? 莫寒月微微扬眉,说道,“七姐姐都说了什么?” 卫盈莲忙道,“实没有说什么,只是闻她们说起各大世家的趣闻,我一时好奇,问萧大小姐嫁的哪座高门,她就变了脸色,拂袖而去。” 萧大小姐萧晨雨,那可是萧家的死结!偏偏萧大小姐的死结又是莫家故去的公子,如今莫家获罪,竟连提都无法提起,卫盈莲冒冒失失问起萧大小姐,萧宛露岂有不恼的道理? 莫寒月微微皱眉,淡道,“各府各宅,都有一些自个儿的禁忌,妹妹也不大明白。” 卫盈莲忙抓住她的衣袖,连声道,“昨儿实在是我不知情,如今知道了,还请妹妹代为向罗四小姐解释!” 得罪了萧二小姐,怎么是向罗四小姐解释? 莫寒月心里冷哼,点头道,“罗四小姐性子豁达,素不是个记仇的,这等事,七姐姐自个儿陪罪才有诚意!” 卫盈莲直言相拒,脸色就有些僵冷,咬了咬唇,才轻声道,“妹妹在罗四小姐面前,较姐姐多些面子,姐姐才央妹妹出面,怎么妹妹如今攀到高枝,竟不眷顾自个儿的姐妹?” 前几句还努力保持平和,说到后一句,就不自觉带出些怨气。 莫寒月听着好笑,却不想多理她,淡淡道,“姐姐说的是!”侧过头去瞧下方街上热闹的人群。 此时九小姐卫盈宜也凑了过来,在莫寒月身边儿坐下,笑问,“七姐和十一妹妹在说什么趣事,我也听听?” 卫盈莲笑道,“也没什么,不过闲聊罢了!”伸长脖子向皇宫方向张望,说道,“怎么皇上还不来?” 卫盈宜笑道,“姐姐急什么,这才什么时辰?”隔着莫寒月向街上一望,突然道,“呀,你们看,那里来的是什么人?” 莫寒月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儒冠长袍,两位公子一个青衣一个蓝衫,正带着小厮穿过御街向这里走来。 蓝衫公子生的唇红齿白,面如冠玉,正是礼部尚书宋达开的公子,宋思明。 莫寒月微微挑眉,唇角就露出些笑意。 身为世家公子,虽然还没有功名,可是向来也是锦袍玉冠,高头大马,想不到今日御前伴宴,他竟穿成书生的模样。 这才是与民同乐的样子! 莫寒月轻轻点头,对这位尚书公子,倒添了几份赞赏。 眼瞧着两位公子越走越近,离长棚已经不过十余丈,已有不少小姐瞧见他,只听着一阵惊呼声响起。 卫盈宜也低叫一声,说道,“这当真是位公子?怎么瞧着比女子还俊美三分?” “是啊!是啊!当真的俊美呢!” “不会是女扮男装吧,哪有男子美成这样?” “他往我们这里来,自然是伴宴,怎么会女扮男装?” …… 一时间,棚内众小姐一片纷议。 莫寒月微微含笑,又忍不住摇头。 宋思明男生女相,又俊美非常,也难怪这些没有见过的小姐会这样猜测。 正在这时,就见对面彩灯后突然有一人冲出来,双臂一张,挡在宋思明身前,嘻嘻笑道,“宋公子,别来无恙!” “是你!”宋思明俊脸一沉,退后几步,淡淡道,“董公子,幸会!”嘴上虽然说的客气,神情却一片冰冷。 董公子? 莫寒月微微皱眉,心里不断搜索,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么一号人物。 夏儿立在她身后,见她向那人凝视,微微躬身凑到她耳畔,低声道,“小姐,这就是吏部侍郎董大人的侄子,董诚!” 莫寒月没想到她倒认识,微微一怔,瞬间想起,问道,“他就是要买小康的那个?” 夏儿轻轻点头,眼底露出抹厌恶,低声道,“董大人没有儿子,就将他收在府里,平日里在这盛京城荡来荡去,欺男霸女,也没有人敢管。” 莫寒月想到那董诚的癖好,不禁皱眉,心中暗道,“董大人虽然官做的不小,可是在这盛京城中又不算什么,怎么连尚书公子他也敢撩拨?” 小康的模样,也不过是清秀,就会让董诚打上主意,而宋思明的俊美,恐怕在这盛京城中无人能及,被他盯上也不稀奇。 只是,宋思明可是礼部尚书的公子,又是出自名门世家,岂能是寻常人轻易动得了的? 在主仆二人说话间,就见宋思明已绕过董诚,大步向长棚而来。 董诚涎着脸跟上去,笑道,“宋公子,今日君民同乐,我们也当效仿,一会儿一同喝一杯如何?” 宋思明俊脸一沉,冷声道,“董公子,请自重!” 董诚脸上笑容不变,说道,“你父亲和我叔叔同朝为官,你我也算有几份交情,宋公子何必拒人千里之外?” 宋思明淡道,“董公子何等样人,宋某不敢高攀!” 董诚像是听不懂他话里的讥讽,微微挑眉,说道,“宋公子堂堂尚书公子,怎么说这等话?”一边说话,一边跟着他踏上长棚的木阶。 莫寒月瞧的火起,咬牙道,“怎么世上会有如此无耻的东西?”目光向案子上一扫,顺手抓过两枚果子。 卫盈宜闻言,问道,“十一妹妹认识这位公子?” 莫寒月“嗯”的一声,专注留意宋思明,并不接她的话。只等宋思明等人再走近一些,就瞄准董诚丢过去。 如果是上一世,依她的指力,这点距离自然不算什么,可是现在,却殊无把握。 正在这时,就见御街的另一端,几位衣衫鲜亮的小姐一边说笑,一边慢慢走来,街上百姓瞧见,都是不自觉的闪避。 莫寒月一眼瞧见,不禁大喜,轻声道,“谢姐姐来了!” 当先一位神情飒落,眉目间英气飞扬,正是静安王府的大小姐谢沁到了。 莫寒月眸底露出一抹笑意,手里的两枚果子一收,悠然放到唇边,慢啃一口,等着瞧好戏。 谢沁正与小姐妹们说笑,一眼看到宋思明和董诚,微微扬眉,突然拔步向木阶冲来,嘴里连声嚷道,“哎呀,来迟了!来迟了!几位公子借过!”挤上几步,一肘就向董诚胸口撞去。 董诚整副心思全部放在宋思明身上,猝不及防,被她一肘撞个正着,闷哼一声,向后一个趔趄,隔着两级木阶,一屁股摔了下去,整个人呈大字躺在街上。 谢沁回头,大惊小怪的叫道,“啊哟,这位公子,怎么如此不小心,包涵,包涵哈!”却侧过头,向宋思明挤眉弄眼,示意他快走。 宋思明会意,向她躬身为礼,转身上棚。 谢沁木阶当中一立,把上阶下阶的人全部挡住,回身笑眯眯的瞧着董诚,问道,“这位公子不打紧吧?要不要请太医给公子瞧瞧?” 静安王府的谢大小姐,又岂是董诚这样的人惹得起的?见她为宋思明出头,眸中闪过一抹恼意,却仍勉强笑着起身,说道,“谢大小姐客气,不打紧!” “那就好!”谢沁再不理他,转身上棚,径直向右侧女子的席案上来。 莫寒月起身相迎,唤道,“谢姐姐!”福身与她见礼。 这正是一个亲近的机会! 卫盈莲、卫盈宜二人大喜,忙跟着起身,随后见礼,说道,“见过谢大小姐!” 卫盈宜也不等谢沁还礼,眉飞色舞的抢着说道,“方才谢大小姐当真是威风,那位公子必会感激不尽!” 谢沁微微挑眉,略还一礼,也不接她的话,向莫寒月道,“你坐这里做什么,我命人留了位置!”向卫盈莲、卫盈宜略辞一礼,拉着莫寒月的手就走。 莫寒月见卫盈莲、卫盈宜二人尴尬,不由好笑,但也无心多理,跟着谢沁向上首的几张桌子走去,轻声笑道,“方才是算英雄救美呢?还是美女救英雄?” 谢沁听她取笑,轻啐一口,说道,“宋思明那小子算什么英雄,自然是英雄救美!” “噗!”莫寒月忍不住笑出声来,随着她在桌子边坐下,果然见这里的视野较刚才的位置要强许多,不禁轻轻点头,目光在人群中略略搜寻,却没有董诚的身影,不由轻轻皱眉,说道,“谢姐姐,那姓董的如此不堪,怎么董侍郎也不管管?” 谢沁冷笑一声,说道,“董侍郎?你没有见过他,总见过董夫人,你以为那董侍郎又是什么好东西?” 想着刘氏那刁钻的嘴脸,莫寒月轻轻点头,也不再多提,转话问道,“怎么今日扶姐姐、孙姐姐倒走在姐姐后头?”一边说话,一边向御街那一头张望,并不见另几人的影子。 谢沁笑道,“她们怕还有一阵子,我今日没有嫂嫂和我同行,自个儿性急一些罢了!” 莫寒月轻轻点头,笑道,“姐姐还是性急一些的好,省得妹妹一个人气闷。” 谢沁低笑一声,瞧着她的眸光露出些惋惜,说道,“你这样的人儿,怎么会和那样一些人做姐妹?” 莫寒月微笑,淡淡道,“姐姐哪里话,旁人听说妹妹是相国千金,还不知道有多羡慕呢,怎么到姐姐这里,如此一文不值?” 谢沁横她一眼,轻嗤道,“啊哟,相国千金,我怎么瞧不出妹妹有多稀罕?” 莫寒月垂眸,掩去眸底的一抹冷意,轻声道,“妹妹觉得,最好不过!” 这样接近仇人的机会,真是千载难逢。 谢沁只当她说笑,想她身世曲折,也不深聊,转话说些盛京城中的趣事。 莫寒月被她提起,忍不住问道,“昨儿说景郡王回京,妹妹心里糊涂,这戎边的郡王回京,朝廷竟然没有人相迎?”昨天朝中众臣可都在卫相府饮宴,也就是说,景郡王回京,城门外竟然没有人相迎。 谢沁点头,说道,“昨儿我也心里疑惑,回去听父王和大哥说起,才知道景郡王早在半年前就递折子回京,只是山长水远的,他一路轻骑赶回,竟然没有派前哨,朝中众位大人也是到他快要进城才知道,礼部、吏部的人匆忙赶去,他早已回到景郡王府。” 半年前! 又是半年前! 莫寒月眉心微微一跳,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位王爷行事,倒与众不同!” 轻骑回京,不派前哨,就是不愿意朝廷派人相迎,省去城门外的繁琐礼节。这要是放在旁人身上,巴不得城门外百官相迎,风光无限的进城。 谢沁点头,目光中也是透出些赞赏,说道,“可不是?连我哥哥也对他极力称赞,说他若是先帝所出,这大位……”说半句不说,向莫寒月吐一吐舌头。 莫寒月垂眸,微微点头,心里不禁一叹。 景郡王固然是天降英才,可是这大位之争,又岂止是有才就能争得上的? 景郡王虽然不是先帝的儿子,可是自幼养在宫里,极得先帝钟爱。而他自个儿,又是十一岁随军出征,十三岁挂帅,在边关立下赫赫战功,早已是众皇子的心腹之患,只是他手握重兵,无人胆敢轻动。 想起当年事,莫寒月心底,不禁一阵唏嘘,一阵酸苦。如果,当年不是她莫家以举族之力辅佐宇文青峰上位,到最后,莫家也不会功高震主,被宇文青峰所忌,落一个满门抄斩…… 谢沁又哪知道莫寒月有这许多的心事,深知这不是谈话的地方,也就不再多说,转而说些闲话。 说话间,叶弄笛、扶奕、孙灵儿三人已前后上棚,二人瞧见,忙起身与三人见礼,谢沁笑道,“原想着你们要掌灯时分才到,不想倒早了许多!” 孙灵儿拍手道,“若是在宫里伴宴,自然不必急着赶来,可是听说今儿有得玩呢!” 谢沁好笑,说道,“你就惦着玩,真是个孩子!” 孙灵儿噘嘴,说道,“谢姐姐不惦着玩儿,怎么倒跑我们前头?” 几个人站在这里说笑,易红珠随后上棚,棚子虽宽,可是摆上案桌之后,通道也就有限,几人站在这里见礼,恰恰挡住道路。 易红珠轻咳一声儿,说道,“几位小姐来的倒早!”说着福身与众人见礼。 孙灵儿等人回头见到是她,笑容都不禁一落,毕竟叶弄笛年长一些,也福身还礼,笑道,“不过是前后脚,易大小姐也是好兴致!” 易红珠微微一笑,说道,“如此盛况,本朝难得一见,自然是要早些到才好!”目光扫过莫寒月,微微一停,又与谢沁等人见礼,微一点头,越过众人向前去。 瞧着她的背影,孙灵儿吐了吐舌头,轻声道,“这狗嘴突然不吠,还当真有些不习惯。”说的另几人也笑起来,各自重新见礼入座。 叶弄笛道,“前日听说,金贵人怀了龙胎,我还以为易大小姐的尾巴也要翘到天上去,怎么反而没有了平日的傲气?” 莫寒月微微一笑,淡淡道,“金贵人得势,必然会压易妃一头,想来易大小姐心里更偏向自己的姑母!” 扶奕点头,说道,“还是十一妹妹想的通透!” 刚刚说几句话,就听身后有人笑道,“哟,你们来的倒早,怎么也不等我们?” 莫寒月回头,见傅飞雪和罗家姐妹也款款向这里行来,笑着起身,说道,“叶姐姐她们也才到呢!” 叶弄笛笑道,“今儿倒巧了,大伙儿都来的早!” 罗雨槐笑道,“往年都是在宫里应景,坐坐就罢了,今年这御街上赏灯,可是头一回呢,自然要早一些来!” 孙灵儿向谢沁挑眉,笑道,“瞧吧,惦记着玩的,可不止我一个!”抓着罗雨槐的手入座,说道,“罗姐姐,一会儿我们自个儿去玩,留谢姐姐一人在这里扮老成!” 谢沁好笑,指她道,“小鬼,还真是得理不让人的主儿!”引着众人入座,见罗雨蔷向四周张望,摇头道,“萧二小姐若在,见到你来还有不过来的?” 罗雨蔷轻叹一声,说道,“往年,遇上这等热闹,她是跑的最欢的,如今因为萧大小姐的事,她也转了性子。”说着向莫寒月望去一眼。 莫寒月知道她在提醒昨天的话,向她微微点头,说道,“萧二小姐较我们年长几岁,自然沉稳。” 叶弄笛侧头向她一望,抿唇笑道,“年长就沉稳,我怎么瞧着,我们这里,十一妹妹最为沉稳?” 莫寒月忍不住笑道,“你们斗嘴,怎么把我扯上?”抬头向棚子左侧望去,轻声道,“瞧着各府的小姐已大多到了,公子们来的却少。” 罗雨槐笑道,“各大世家的公子,大多已经身有功名,自然是跟着皇上同来。” 莫寒月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心中暗想,墨浩林虽然没有功名,可是他是奉旨进京伴驾,想来也是先进宫拜见皇帝。 姐妹几人谈谈说说,时时有刚来的小姐过来见礼。接连起身几次,谢沁忍不住轻叹,说道,“这样的节气,若是放任我们自个儿玩儿多好,非得伴驾,又要守着规矩,又要顾着这许多闲人,无趣的很!” 扶奕抿唇一笑,下巴向街上一指,说道,“姐姐说这种话,可不知道街上那许多百姓瞧着我们也羡慕呢!” 谢沁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就见几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正站在对面花灯下向这里眺望,脸上全是欣慕,不禁轻轻一叹,说道,“想来百姓有百姓的苦楚,可是他们却不知道,我们这样的人,也各有各的难处!” 莫寒月听她小小年纪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禁向她深深一凝。 是啊,从百姓到皇室贵胄,各自有各自的难处,可是,能当真体会到这一层的,又有几人? 谢沁小小年纪,平日瞧着大而化之,却没想到,她竟然有这样细腻的心思。 而这番话…… 莫寒月轻轻一叹,心里掠过另一条身影。 当年,先帝驾崩,诸王争位,二皇子临死一叹,说道,“我等本是兄弟,奈何生在帝王家!”一句话说完,横剑自刎。 也因此,当时的棣王会断然放手,对宇文青峰伏首称臣,随后远赴封地,再不入朝。 而谢沁的感叹,竟然与二皇子如出一辙,她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女,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叹? 莫寒月微微皱眉,凝目望着谢沁明朗的眉目,心里不禁有一些闷堵,隐隐的,仿佛有什么事会发生,却又抓摸不到头绪。 天色渐幕,御街上的宫灯一盏盏亮起,将整个御街妆点的花团锦簇。孙灵儿等年纪小一些的小姐已渐渐坐不住,轻声道,“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皇上还不来?” 傅飞雪“噗”的一笑,说道,“急什么,一会儿还怕没得你玩?” 孙灵儿精神一振,忙抓着她手臂连摇,说道,“傅姐姐,你知道一会儿有什么好玩的?说来听听!” 叶弄笛、扶奕一听,也来了精神,忙道,“是啊,傅姐姐,你可曾听到什么消息?” 傅飞雪下巴向御座对面一指,说道,“你们可曾看到那个台子?”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就见那边果然有一个台子,台子四周挂着各式花灯,却并没有点起。 谢沁扬眉,说道,“那不是唱戏的戏台子?想来今儿也叫了戏班子?可是无趣的很!” 那处台子,正是平日里百姓看戏的去处。 傅飞雪微微一笑,摇头道,“今儿不唱戏,那台上的花灯可是藏着玄机。” 孙灵儿忙问,“什么玄机?” 傅飞雪抿唇,笑道,“说是那些花灯藏了灯谜儿,今晚要赛灯谜儿呢!皇上还设下重赏,可是究竟要怎么比,我倒是不曾听说!” 几人正说着,就听皇宫方向突然鼓乐齐鸣,丝竹声声,孙灵儿精神一振,说道,“皇上来了!” 果然,就见一片灯火辉煌中,一队御前侍卫分两列奔来,分街道两边站立,将街上百姓挡在身后。 皇帝宇文青峰的十六人抬御辇已走上御街,在他身后,是皇后的十二人抬凤辇,再往后,跟着各宫的妃嫔肩舆。 前引太监刚刚踏上御街,就尖声叫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跪!” 随着他的喝声,两旁呆怔的百姓才回过神来,忙齐齐跪倒,纷纷俯首,说道,“皇上万岁,皇后娘娘千岁!”虽然并不齐整,倒也轰轰然的颇有些声势。 长棚上,众公子、小姐也早已起身,跟着喝令跪下,齐声道,“恭迎皇上,恭迎皇后娘娘!” 万众跪拜下,皇帝的龙辇已在长棚的木阶前停下,皇帝微微摆手,传命落辇,起身踩着小太监的后脊而下,龙行虎步,踏上木阶,向棚上而来。 莫寒月微微抬头,透过额前留海的缝隙望去。就见宇文青峰身穿藏青色龙纹长袍,领口、袖口有金丝绣成的祥云,头戴一顶赤金冠,在灯火照映下灼灼生辉。 虽然不是九龙盘绕的朝服,可是这身打扮,也足够让人仰望! 这就是他所谓的与民同乐? 莫寒月微微勾唇,目光掠过他身后的皇后卫盈毓,不自禁落在并行的两名妃子身上,眉端不禁微微一跳。 易妃和金贵人? 今日各宫娘娘虽然没有按品大妆,可是这跟着皇帝前行的位置却仍然按品按阶。易妃的品阶本来在金贵人之上,现在二人并行,易妃在左,金贵人在右,难道是说…… 目光在金贵人平坦的小腹上一扫,莫寒月的眸中,迅速淡出一抹冷意。 金贵人有孕,今日能和易妃并行,只能说明,凭借这个肚子,皇帝已封她为妃! 这个时候,皇帝已在御案后落座,皇后率众妃在案前三尺之外齐齐拜倒,说道,“皇上万岁,万万岁!” 而在阶下,是随行而来的文武百官和各府诰命,也在御街上齐齐跪倒,大声道,“祝皇上江山永固,四海升平!” “皇上江山永固,四海升平!” “皇上江山永固,四海升平!” …… 整条御街上,顿时响起一片恭祝之声,两侧守卫的御林军也齐刷刷跪倒,大声呼喝。 声势轰然,带着无穷的震慑,众百姓不自觉的齐齐俯首,跟着一浪高过一浪的恭祝声,磕下头去。 江山永固? 莫寒月心底冷笑,藏在留海后的眸子,骤然变的森寒,唇角抿出一丝冷然笑意。 当真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宇文青峰,你枉杀功臣,自毁长城,当真能江山永固? 宇文青峰端然高坐,目光自左向右,扫过整条御街,但见群臣伏首,万众叩拜,不由志得意满,微微抬手,正想说话,不知为何,却突然感觉到一股阴冷寒意,忍不住轻轻打个寒颤。 寒意一瞬而逝,宇文青峰向两侧长棚望去,能看到的只有叩拜的人群,又哪里去捕捉那寒意的来处。 微微定神,宇文青峰心里暗暗自念,“宇文青峰啊宇文青峰,你已身为九五之尊,这全天下都是你的,你还有什么可惧怕?”想到这里,心底最后一丝不安褪去,轻轻抬手,说道,“都平身罢!” “平身!”小太监跟着高喝。 “谢皇上!”众妃在前,群臣在后,与街下百姓同时高呼,呼呼啦啦站起身来。 宇文青峰点头,扬声道,“当年先帝大行,山河破碎,朕虽登大宝,却万事待兴。如今,四海平定,八方来朝。为庆升平,上元佳节朕与尔等君民同乐,盼我官民同心,共享太平!” “共享太平!” “共享太平!” …… 宇文青峰摆手,待众人起身,又再说道,“平日年节,众爱卿都是与朕共渡,今日既然要与民同乐,大伙儿也不必守什么规矩,自可去尽情玩乐!”说完,向身侧立着的大内总管袁宏圣示意。 袁宏圣上前一步,大声道,“皇上有旨,今日御街上所有的杂耍、把戏全部有赏!” 此话一出,街上顿时一片欢呼声,本来停在两侧的杂耍艺人忙纷纷上前跪拜谢恩。 宇文青峰微微点头,却含笑不语,袁公公接着道,“今日整条御街所设下的玩乐,所有臣民均可参加,胜出者有赏!” 这话传出,棚上棚下更是欢呼声一片。各府公子、小姐已等候一个多时辰,此时听说有得玩乐,更是一片欢声,恨不得立刻奔下棚去,玩个痛快。 莫寒月望着上方高坐的男子,却双拳暗暗紧握,心里暗暗可惜。多好的机会,离他如此之近,又是在这人群熙攘的御街上。 如果,她还是原来的莫寒月,此时纵身而起,当头一击,不但能手刃仇人,要想脱逃,也是轻而易举。 可惜!可惜! 垂下头,注视着自己纤弱的手臂,不禁轻轻一叹。 宇文青峰听众人的欢呼声落下,才轻轻摆手,说道,“散罢!” “是,皇上!谢皇上!”棚内棚外齐应,街上顿时锣鼓声起,民间的杂耍艺人已在场中开始表深,游龙舞狮,好不热闹。 这样的场面,纵然是世家公子,平日里被礼数拘着,也难得一见。耳听着彩声阵阵,不禁心热,已有不少人向阶下奔去。 小姐们久居深闺,得到这样的机会,更是忍不住蠢蠢欲动,只是顾着几分矜持,只有目光热烈的追随着街上的热闹。 宇文青峰见就连众朝臣、夫人也是一脸热切,向四周张望,不禁深深怀疑,往日的宫中伴驾,这些人是有多烦闷? 眼看着整条御街渐渐活跃起来,孙灵儿扯着谢沁和莫寒月的衣袖,连声道,“谢姐姐,十一妹妹,我们也快去瞧瞧!” 叶弄笛轻声道,“孙妹妹别急,你瞧哪一府大家子的小姐这会儿出去,横竖再耐些性子!” 孙灵儿闻言,向棚内扫去一眼,果然见下棚的只有几府的庶女,众嫡女们虽然脸上泛着光彩,眼底全是雀跃,却仍然顾着身份礼数,坐在案后轻声说笑,并不急着下棚。 孙灵儿不禁撇唇,低声道,“这劳什子的身份,处处要讲礼数,当真生生把人闷死!” 莫寒月轻笑一声,抬眸向谢沁望去一眼。 谢沁知道她是想到了前话,也是不禁一笑,叹道,“可见被这身份拘着的,也不只我一人!” 姐妹几人正在说笑,就听皇帝洪亮的声音笑道,“十三,你不自个儿去玩儿,怎么也上来?” 莫寒月抬头,就见御街上老成些的大臣和年长些的夫人已踏上木阶向棚里来。 而在四位亲王之后,一名年约十八、九岁的少年男子,身穿月白流水纹长袍,头戴镶珠玉冠,眸若点漆,唇含浅笑,正踏着木阶,翩然而来。 景郡王,宇文青榕! 莫寒月不禁心头微动,目光锁上那张俊极无双的面容,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 三年前,是自己设计,将他调去边疆,随后,诸皇子争位,盛京城内外,陷入一场混战。 等到战乱平息,宇文青峰登基,一道圣旨,将他留在了边关,一留就是三年,竟然再也没有见过。 如今,他回来了,当年的纤瘦少年,已长成一位翩翩公子,而盛京城,对他,怕早已变的陌生。 而此时,棚内几乎所有的小姐都留意到缓缓而来的少年,已有不少人轻呼出声,低议声纷起,“姐姐,那是谁?” “皇上唤他十三,不知哪座府上有这许多的公子?” “怎么从不曾见过?” “是啊,这样的公子,怎么会没有见过?” …… “什么公子?”听到众小姐的纷议,易红珠轻嗤,不屑的向那几位小姐一望,说道,“他可是先帝的亲侄儿,如今的景郡王!” “景郡王?” 几位小姐同时低呼,几道灼热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少年身上。 这就是传言中,十一岁从军,十三岁挂帅,创下不败神话的景郡王,宇文青榕! 对众人的瞩目似乎浑然不觉,宇文青榕走到御座前行礼,含笑道,“臣久不回京,惯看边关的风沙,这御街的热闹,竟然有些不适应呢!”见皇帝抬手示意,谢过在他下首坐下。 刚刚坐稳,就听阶下一个清润的声音扬声笑道,“小皇叔,说好了去投壶,怎么转眼就跑这里来!” 宇文峻? 莫寒月微微皱眉,不禁有些头疼。 随着话落,果然见峻小王爷清瘦的身影几步窜上木阶,也不向皇帝见礼,抓着宇文青榕的手臂连拖带拉,说道,“快,在这里做什么,我们去投壶,赢今天的彩头。” 宇文青榕好笑,说道,“那里人多,一时决不出胜负,我们迟些去不晚!” 皇帝含笑摇头,说道,“峻儿,十三大不了你几岁,你该向他学着些才是,成日游手好闲,这么胡闹!” 宇文峻桃花眼一亮,忙向他躬身一礼,问道,“皇叔,这是要让侄儿带兵?” 宇文青峰本来只是随口一说,被他一问,不由一怔,皱眉道,“你会带什么兵?若想历练,今年春天你倒可以投军去!”话虽如此,一双眸子却定定凝在他的脸上,心里评估他的真实心意。 “那有什么趣?成天累的孙子一样!”峻小王爷撇唇,斜着身子在宇文青榕身边一坐,整个人靠他身上,悠然道,“除非,皇叔让侄儿投到小皇叔军里,旁处侄儿不去!” “投我军里?”宇文青榕好笑,轻轻摇头,说道,“你这顽猴的性子,我可无法管束,反而带坏了我的将士,不要!” 听他贬损,宇文峻丝毫不以为意,叹道,“那可是你军中的损失,可惜!可惜!”说着,还连连摇头。 宇文青峰见他并不坚持,心头一松,摇头道,“我瞧你也不用投军,正经过了节,给你请个西席,也收收心,多读些书是正经!” 宇文峻一听,双手连摇,说道,“不要不要,那些老夫子,侄儿可受不了!” 上边三人谈笑风生,莫寒月抬眸细细打量,瞧见峻小王爷那一身行头,不禁暗暗好笑。 但见他身穿一袭大红锦袍,头戴紫金顶冠,袍上绣着大朵大朵盛开的牡丹,整个人打扮的竟然比皇帝身边儿的卫盈毓还要浓艳几分。 而此时他靠在宇文青榕身上,二人一个清淡,一个浓艳,一个俊极无双,一个俊美不群,竟然是不分轩轾,而奇妙的和谐。 仿佛感觉到她目光的侵扰,峻小王爷的目光向这里转来,在她身上略略一停,又转了回去,向宇文青榕问道,“你果然不去么?” 宇文青榕微微一笑,说道,“我昨儿进京,还不曾与皇上好好叙话,你先去,我一会儿就来!” 宇文峻微微撇唇,说道,“叙话有什么趣,人生在世,该当及时行乐才是!” 伸手在他肩上重重一拍,说道,“也罢,你晚些儿来也免得和我抢赏赐,待晚一些请你上醉春楼罢,那里可有几位上好的姑娘!”伸手抓起御案上几只果子,略辞一礼,转身晃晃悠悠的向阶下去。 众小姐眼瞧着他来去如风,举止轻狂,不拘礼数,便有人轻声叹道,“瞧这峻小王爷,较景郡王小不了几岁,怎么如此无礼?” “是啊,平日也倒罢了,如今一比,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倒也不是这么说,他的品貌,在盛京城各府公子之中,也算极好的!” “赵姐姐,你这话当真笑死!不说如今有一个景郡王,就是静安王府、靖国公府、武安侯府的几位公子,哪一个不比他周正!” “李妹妹说的是,纵然他生的有几份品貌,那样疏狂无礼,也辱没了他的身份。” 几位小姐悄议,渐渐从宇文峻转到各府的公子身上。 孙灵儿年幼,心里只挂着御街上的玩意儿,景郡王那样的人物,也不过多瞧几眼。 眼瞧着峻小王爷去后,又有几府的小姐三三两两的离席,更加坐的不耐,轻声道,“我们在这里坐坐应景就是,难不成还和夫人们一样坐一夜不成?那岂不是将赏赐都被旁人得去。” 傅飞雪轻笑一声,说道,“你当这皇上的赏赐是好得的?慢一步就没了?” 孙灵儿噘嘴,说道,“得不得赏先不说,横竖我们快去开开眼,强过呆在这棚子里!” 自从景郡王上棚,叶弄笛一双眸子就落在他的身上,再移不开,闻言轻声道,“时候还早,我们再坐坐无防!” 孙灵儿无奈,又转向扶奕、罗雨槐道,“怎么今日两位姐姐也如此沉得住气?” 平日这二人也是最喜欢玩乐的。 扶奕微微一笑,说道,“我只跟着姐姐们!”话虽如此,目光却向御座旁坐着的景郡王一扫,又转向叶弄笛深深一凝,垂下眸去。 罗雨槐却纤眉微拢,转头向罗雨蔷一望,轻声道,“萧二姐姐没有来!” 被她一提,谢沁这才想起,转头向众夫人们的席上望去,皱眉道,“武安侯夫人也不见?” 这样的场面,武安侯府的女眷一个不到?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转头向罗雨蔷望去一眼,咬唇不语。 罗雨蔷恰也向她望来,见到她的神色,不由心头一动,忙轻笑一声,说道,“昨日萧二姐姐就说瞧着人多烦燥,想来是不耐烦支应罢了,大伙儿不必担心,一起去玩儿是正经!”说着,连声催众人下棚。 谢沁等人一向知道她与萧宛露亲近,闻言松一口气,点头道,“原来如此!”倒将此事抛下,你拉我扯,说说笑笑奔下棚去。 莫寒月跟在罗雨槐、孙灵儿身后下棚,借故落后一步,果然见罗雨蔷慢慢跟来,轻声唤道,“十一妹妹!” 莫寒月轻轻点头,问道,“姐姐可曾见到萧二公子?” 罗雨蔷摇头,皱眉道,“不曾见到,许是人多?” 莫寒月微微摇头,轻声道,“满府的人,只武安侯一人来御前应景,旁人都不来,怕是府里有事!” 罗雨蔷心头一紧,失声道,“你是说萧大姐姐?” 如今的武安侯府,也只有大小姐萧晨雨的事,会惊动所有的人。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姐姐若方便,不防差人去武安侯府一问。” 罗雨蔷点头,说道,“多谢妹妹提醒!”转头唤过随身的丫鬟,轻声嘱咐,丫鬟应命,辞过一礼,匆匆穿过御街,向宫前广场而去。 莫寒月侧头向夏儿笑望,说道,“你也不用总跟着我,不如约上些小姐妹,自个儿玩去!”这些日子,夏儿跟着自己,倒和罗雨槐、谢沁等人的丫鬟混熟。 夏儿忙道,“那怎么成?这许多人拥挤,奴婢还是跟着小姐!” 罗雨蔷抿唇笑道,“你家小姐和我们在一起,你还怕她丢了不成?” 莫寒月点头,说道,“一顷儿你还到棚子边儿等我就好!” 夏儿也是小孩子心性,被她说的心动,又见谢沁、叶弄笛等人都在,倒也不再担心,点头道,“奴婢也不用约谁,近处走走就好!” 今日这御街上,除了各种杂耍之外,还有各式摊贩,都卖些新奇的玩意儿。 前边罗雨槐回头瞧见,向自己跟着的红翘道,“你也不用跟着我,正经和夏儿去玩罢!” 谢沁等人也道,“也是,我们去玩乐,身后跟着她们,反而碍手碍脚,不如放她们自个儿去玩儿!”都各自向自己的丫鬟吩咐。 红翘急道,“我们都去了,若小姐们有事,岂不是没有个使唤的?不如这几位妹妹们去玩儿,奴婢跟着小姐们好了!” 罗雨槐向她笑指,说道,“你瞧瞧,说的我离不开你似的,你尽管去,若有事,这街上随处都有宫里的人,怎么还唤不来一个?” 几位小姐跟着笑起,点头道,“正是呢,如今这御街上瞧着人杂,但有御驾在,最是没有人敢生事的!” 御街上人多,八人并不能并行,走出一段路,自然而然分散,两两而行。 孙灵儿性子最急,拖着罗雨槐跑在前头,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的瞧过去。谢沁和傅飞雪年长,也端稳许多,携手慢行,时时停下,观赏民间的杂耍。 叶弄笛和扶奕都不愿走远,被街对面一处卖首饰的摊子引了去。 莫寒月和罗雨蔷都挂念武安侯府的事,无心去人群里挨挤,只是去瞧近处的摊位。 众人正各寻乐处,突然听到台子那边鼓声敲响,莫寒月回头,见台子上的花灯点起,台下已聚了不少的公子小姐。 而台上立着的人,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竟然是礼部尚书的公子,宋思明,不禁大奇,与罗雨蔷对视一眼,向那里行去。 宋思明见台下的人越聚越多,摆手命锣鼓停下,向下抱拳,笑道,“各位公子、各位小姐,各位盛京城的父老乡亲!今日皇上与民同乐,在下请下这猜灯谜的差事,请大伙儿多多捧场,皇上有旨,此次猜灯谜胜出的,有重赏!” 原来如此! 莫寒月与罗雨蔷闻言,不禁相视一笑。 宋思明的父亲是礼部尚书,他虽然身无功名,但要请下这样的差事,也是易如反掌。 只是见他一个文弱公子,又生的比女子还俊美,偏偏做出一副江湖打把式卖艺人的样子,莫寒月不禁抿唇轻笑。 宋志明站在台上,见到立在人群后的她和罗雨蔷,挑唇报以一笑,又道,“这猜灯谜由简入繁,要玩的公子、小姐就请上台,也好讲述规则!” 话音刚落,就听人群里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宋公子,你要讲了规矩我们才好上台,若不然,听到规则又不能玩,岂不是尴尬?” 莫寒月一听,忍不住好笑,低声道,“想不到大公子也如此胡闹!”虽然瞧不见人,可是听这声音,就知道是靖国公府的大公子罗越! 罗雨蔷也忍不住好笑,说道,“他和宋公子向来交好,想来是被拉来捧场!” 莫寒月轻轻点头,就听台上宋思明笑道,“罗公子说的有理,在下初来乍道,第一次做这等事,竟没有想到!”说着命身后的小厮宣读规则。 台下众人见他人生的极为俊美,性子又随和,都是好感大增,就有人笑道,“不管什么规则,我们给宋公子捧场就是,大不了一个输字!”就有几府的公子相继登上台去。 宋思明笑道,“只有男子有什么趣,还请几位小姐上台,与众人同乐!”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在莫寒月身上略略一停,见她轻轻摇头,只得转过,指着罗雨蔷道,“罗四小姐,请打个头阵可好?” “我?”罗雨蔷微诧,转念明白,含笑点头道,“好!” 大梁朝民风拘谨,从前次庶女进宫伴宴之后,虽说有渐渐放开的趋势,终究还是积郁太久。 如今宋思明要请小姐们登台猜谜,没有一个人引头,恐怕台下小姐们没有人有此勇气。 这念头电闪而过,含笑答应,见人群闪出条路来,款款向台上行去。 刚刚走出几步,就听人群中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怎么单请罗小姐一人?那她的同伴岂不是孤单?” 众人一听,自然而然向罗雨蔷原来立着的地方望去,果然见还有一位年纪更小的小姐,有不明就理的百姓笑道,“那两位小姐一同上去,做个伴就好!” 虽然说是与民同乐,但是寻常百姓能识几个字已经算了不起,又哪里会猜谜?这样的节目,还是只有世家贵族的公子、小姐们参加。 又是易红珠! 听到那个声音,莫寒月眉心微微一跳,心里就有些无奈。 一个时辰之前还说,今日易红珠收了性子,想不到才只这么一会儿,又在想着让她出丑。 罗雨蔷也是一怔,回头向莫寒月望去,脸上现出些踌躇。 若反对莫寒月上台,一来并没有一个好的理由,二来,岂不是拆宋思明的台? 可是若不反对,让莫寒月自个儿拒绝,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又有什么颜面可言? 台上宋思明也是微微一愕,望向莫寒月的眸光担忧中带着些希翼。 真正的莫寒月聪明绝顶,从当初设计泽州杨家开始他就知道。可是她一向把自己深藏,丝毫不显光芒,神秘莫测中,又不知不觉被她吸引。 此一刻,宋思明竟然希望,她能挥去那层伪装,在这台上大放光芒,还她原来的面貌。 可是同时他也知道,易红珠把她点出,自然是意在让她出丑,而在于她,又不知要如何取舍? 众人瞩目下,罗雨蔷微微咬唇,展颜笑道,“十一妹妹年幼……”正想替她婉拒,却见莫寒月也微微展出一抹笑颜,淡淡道,“罗姐姐一人上台,确实也孤单,妹妹相陪也在情理之中!”一边说话,一边款款向台上来。 罗雨蔷一愕停口,看着她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不禁眸光闪亮,露出一抹喜色,点头道,“有十一妹妹相陪,自然最好不过!”等她走近,携着她的手上台。 宋思明见莫寒月上台,心里也是一片雀跃,急欲一观她的表现,展颜笑道,“多谢两位小姐捧场,不知还有哪一位小姐上台?” 他话音刚落,就听莫寒月脆生生的声音道,“这猜灯谜儿不过是玩耍罢了,易姐姐系出名门,想来不会为难,何不一起上来寻个乐子?” 这短短片刻,她心里权衡。要既不显露真面目,又不当众出丑,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水搅浑,趁机脱身。 这是反将一军啊! 宋思明又哪知道她的真实想法,忍不住苦笑。他这猜灯谜的台子,生生被她们变成了擂台。 下边易红珠也没料到这个傻子竟然会反将一军,微微一愕,冷笑道,“玩就玩,谁还怕你不成?”分开人群,大步上台。 罗、易两府,本就是盛京城中最大的两家名门世族,而卫东亭身为当朝一相,百官之首,自然也没有人胆敢无视。 第135章丝毫不显突兀 如今这三人一上场,有对这三家存心结交,又自恃有几分才华的小姐,也都忍不住纷纷登台,一时间,竟然比公子还多出许多。 这样的场面,宋思明倒大出意外,一边吩咐随从照应上台的小姐,一边向台下道,“今日这猜灯谜的规则,最后要公子与小姐联手,如今小姐已经不缺,还少几位公子,不知哪位愿意登台!” 罗越站在台下,本来就是要给他捧场,闻言笑道,“既然缺人,那本公子上去玩玩罢!”也不等人群分开,身形微闪,已凌空跃上高台,轻轻巧巧落在台边。 他这一下姿势曼妙,仪态华美,不懂武功的人自然看着赏心悦目,而懂武功的人自然知道这功夫的可贵,一时间,台上台下顿时一片喝彩声。 罗越含笑回身,向台下略一拱手,就退到众公子一列站好。 莫寒月抬眸向他一望,不禁微微一笑。 罗雨桐这个弟弟,早在五年前已经投军,如今已官居五品,想不到还是这少年争胜的性子。 而此刻罗越也正向她望来,见她浅笑,只是微一点头,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莫寒月微微一怔,心头瞬间漾上一抹暖意。此刻她才明白,他上台不是为了争强好胜,而是……为了寻机替她遮掩! 见罗越上台,台下就有公子笑道,“这兄妹同台,罗公子和罗四小姐敢情是奔着皇上的赏赐去的!” 罗越好笑,向台下大声道,“若哪位公子有意,不防前来一试!” 旁人笑道,“我们纵不怕你罗大公子,可也没有妹妹联手!” 罗越笑道,“分明是各府小姐不愿意人前献丑!回头我们将御赐的东西得回家去,你们可别埋怨!” 笑闹中,只听人群后一人缓缓道,“罗大公子和罗四小姐堂兄妹同台,那在下就相助表妹如何?”人群分开,一名青年公子双手负后,缓缓向台上来。 罗越笑道,“墨公子才名远播,看来罗某想要胜出,可是不易!” 墨浩森含笑道,“罗公子客气!”转向台上众公子,说道,“墨浩林见过众位公子!”深施一礼,转头向莫寒月一笑,转身立在罗越身边。 他这一上台,莫寒月不禁心里暗赞。 他和她这假表兄妹的身份,总要设法让旁人知道,可是专程说起,太过着于痕迹,如今借着这个机会,就此轻描淡写的宣之于众,自然而然,丝毫不显突兀。 罗越、罗雨蔷二人自然也知道这其中的关节,不禁心里都是暗赞墨浩林之智。 墨浩林进京,虽然曾在谢、卫两府赴宴,可是所见也只是一小部分公子。此时台下众公子见他风度翩翩,飘然出尘,就有人忍不住悄声议论,说道,“这位公子面生的紧,不知是哪座府上的?他说的表妹,又是哪一位?” “这位就是年前平泽州府民乱的墨三公子!他口中的表妹,恐怕是相府的十一小姐!”有消息灵通的公子低声解说。 “相府的十一小姐?”另一位公子微诧,问道,“就是得了皇上赐名的那位十一小姐?” “这满盛京城,除了她,还有哪一位十一小姐?”前一位公子轻声反问。 “十一小姐的母亲,竟然是湖水墨家的女儿?”众公子顿时一片惊叹,目光向台上的十一小姐望去,看到她那张半掩在留海下的小脸儿,不禁微觉遗憾。 这样的身世,偏偏,是那样不起眼的女娃。 此时,台上宋思明的小厮已将猜灯谜的规则宣读一回。整个比赛分为三步,第一步,就是台下两侧御街上的花灯都藏有灯谜,众公子小姐要在一柱香时间之内回来,说出花灯上的谜底,众公子和小姐之中各选前五名入选,进入第二轮比赛。 而这台上四周的灯笼,就是第二场比赛的灯谜,这一次比赛,各留下两位公子,两位小姐,组成两组,进行第三轮比赛,也就是夺冠之争。 台下众人听完,不由轰笑,说道,“方才还说台上有两对兄妹,如今就说要出两对来夺冠,不是巧的很吗?” 而其余小姐听说要和男子组成一组,都是不由粉面微红,目光含羞带怯,向对面公子们扫去,而看过一周之后,却大多数落在靖国公府大公子罗越的身上。 其实台上众公子,出色之人并不在少数,可是论到出身显赫,自然是以罗越为第一人。更何况,罗越本人又生的俊朗不凡,翩翩年少已身居五品,假以时日,除去会世袭靖国公的爵位,他自个儿也必会创下一番功业。 一时间,众小姐们浑然忘记这里只是猜灯谜竞技,竟然将这里当成了选婿的秀楼,对台上公子暗暗甄选。 而易红珠自然没有把一个傻子瞧在眼里,暗忖小姐之中,能胜出的就是自己和罗雨蔷,而对面众公子中,自然以罗越和墨浩林为首,不由暗暗皱眉。 或者旁的府的小姐会把罗越瞧在眼里,她易红珠心高气傲,可不愿意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与这些公子有什么牵扯! 可是此刻要说不比,岂不是惹人笑话?轻轻咬唇,眸光微闪,在傻子卫十一身上一转,唇角就挂上一丝阴冷的笑意。 宋思明见众公子、小姐已经明白规则,命小厮点起一柱线香,大声道,“开始!” 随着他的喝令,心急的公子、小姐已向台下奔去。 本来罗雨蔷也无意争胜,但是见有易红珠同台,又不愿落后,拉着莫寒月下台,先向左侧的灯笼奔去。 易红珠跟在二人身后,见罗雨蔷抬头去读灯谜,不禁轻笑一声,说道,“罗四小姐,莫不是要将猜到的灯谜儿分给十一小姐一半?若当真如此,恐怕很难得胜哦!” 罗雨蔷回头向她一望,不由皱眉,淡道,“不劳易大小姐操心!”前边的灯谜也不看了,拉着莫寒月向后头去。 易红珠轻笑一声,抬头向最前几盏灯谜一望,就伸手指着几盏道,“烦小哥帮我将这几副灯谜取下!” 看灯的小厮闻命,忙将灯上的灯谜取下,双手送到她身后的丫鬟手里。 罗雨蔷侧头瞧见,不禁暗暗着急,低声道,“输赢也倒罢了,若是瞧着她得意,心里却觉着别扭!” 莫寒月“嗤”的一声轻笑,说道,“姐姐只捡喜欢的灯谜尽数掀下来就是!” 罗雨蔷一怔,说道,“妹妹是在说笑?” 莫寒月微微摇头,抬头向长长的一排灯笼望去,淡道,“姐姐尽管放心!” 听到她语气中的笃定,罗雨蔷不禁轻吸一口凉气。 要知道,这两排灯说多不多,说少可也不少,总有两百盏上下,她这话里的意思,竟然是能猜到所有的灯谜? 心里虽有疑惑,可是眼瞧着易红珠已一口气取下五、六张灯谜,罗雨蔷着急起来,随手向眼前的灯谜一指,向看灯的小厮道,“烦小哥将这些灯谜尽数取下!” 小厮见她连灯瞧都不瞧,也是大为吃惊,但身为奴仆,哪里敢问?忙依命将灯谜掀下。 这时易红珠已从身后过来,见状冷笑,说道,“罗四小姐,这灯谜取下猜不出,可是要将猜对的灯谜扣掉的!” 罗雨蔷虽然心里不稳,却不愿在她面前失去颜面,目光在她身后丫鬟的手上一扫,冷笑道,“易大小姐知道就好!”拉着莫寒月转身,向前边去。 二人走的极快,罗雨蔷得了莫寒月的话,也不再用心猜谜,只将看着顺眼的花灯上的灯谜掀下。 莫寒月眼见离易红珠已远,而她的手上已有十几张灯谜,忍不住道,“那位易小姐虽然无趣,姐姐也不必与那等人置气,横竖日后还总要见面!” 罗雨蔷微微一怔,皱眉道,“妹妹初回盛京,实不知这里的原故!” 从重生后第一次见罗家姐妹,莫寒月就隐隐感觉到她们对易红珠的敌意,只是一直不曾深想,此时听她话里有话,忍不住问道,“怎么,姐姐和她还有什么瓜葛?” 罗雨蔷轻轻摇头,叹道,“倒不是为我,而是因为萧大姐姐!” 萧晨雨? 莫寒月心头一震,扬眉问道,“萧大小姐和她又有什么瓜葛?” 罗雨蔷咬唇,摇头叹道,“前次,萧二姐姐曾说过萧大姐姐的那门亲事!” 莫寒月点头,极力平缓声音,说道,“是莫家的二公子!” “嗯!”罗雨蔷点头,说道,“四年前,泽州府混战,本来……本来莫二公子留在盛京,是易家的人传讯,说……说莫大小姐在泽州府遇袭重伤,莫二公子情急之下才率兵离京,结果……结果……” “什么?”莫寒月大吃一惊,颤声道,“还有……还有这样的事?” 当初,泽州府三王混战,自己和大弟弟莫寒霖冲出重围,退出泽州府与宇文青峰汇合。哪里知道,就在这个时候,惊闻二弟莫寒风只率百余人进城,陷入重围,莫寒霖大惊之下,率兵杀回相救,却和莫寒风一起,双双死在城里。 莫寒风为何会突然奔去泽州府?这几年来,莫寒月百思不得其解,而莫寒风所带的一队人马全军覆没,她也无从查问。 哪里知道,事隔四年,她二世为人,竟然从罗雨蔷的嘴里得知真相,不禁惊的手足冰凉,颤声道,“为什么?易家为什么要设此毒计?” 罗雨蔷见她神情大变,心中诧异,忙将她扶住,问道,“十一妹妹,你……你怎么了?” 莫寒月摇头,反手抓住她的双手,连声道,“罗四姐姐,你告诉我,易家……易家为什么要这么做?” 罗雨蔷见她问的急切,不禁向四周一望,将她拉入一个僻静的角落,才道,“妹妹不知,当年先帝驾崩,众皇子争位,易家暗中保的可是承亲王,后来,皇上登基,他们不得已臣服,才将易妃送进宫去。” 承亲王,宇文青杨!宇文青峰一母同胞的弟弟! 这一刻,前世今生,所有的事情全部融汇贯通,再也没有一丝的疑惑。 当年,宇文青峰虽然有不少朝臣相助,可是最得力的臂助,就是莫氏一门。 泽州府三王混战,虽然战局险恶,可是凭自己两个弟弟的本事,又岂会轻易战死?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借自己将莫寒风引来,再借莫寒风将莫寒霖引回城里,然后设下圈套,令二人双双身亡。 他二人一死,自己和父亲莫松悲痛之下,拼死一击,将另外两王斩于剑下…… 泽州府三王混战,最后以两王身亡,宇文青峰惨胜收场。 好一个一石三鸟的毒计! 莫寒月全身的血液由冰冷转为沸腾,怒火已滚滚点燃,咬牙道,“易家的什么人?” 罗雨蔷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却听她声音里满含着激愤,不由暗暗担心,轻声道,“当初传讯的,就是易红珠!” “易红珠?”莫寒月霍然抬头,难以置信的摇头,说道,“怎么会?” 四年前,易红珠还只是一个十岁的女娃啊! 罗雨蔷轻轻摇头,说道,“当时,莫二公子和萧大姐姐在一起,她突然冲来,假意失言,又有谁会疑她?” “是啊,又有谁会疑她?”莫寒月点头。如果,报信的不是一个小女娃,而是年长男子,自己的弟弟又岂会轻易上当? 暗暗咬牙,压下心头狂涌而上的恨怒,轻轻点头,说道,“多谢姐姐相告!”只是短短片刻,整个人又恢复平静,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罗雨蔷担忧的问道,“十一妹妹,你……你刚才……” 莫寒月抬头,向她微微一笑,说道,“当年十一虽然年幼,可是那场大战,却对十一有极大的影响,所以……” 原来如此! 罗雨蔷想到罗越曾经转述她的话,知道她真正的“外祖”家,南桥墨家就是在那场大战中灰飞烟灭,不由轻轻一叹,说道,“是姐姐不该提这旧事!”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姐姐说哪里话,姐姐为妹妹解惑,妹妹该多谢姐姐!” 此时心里明白,只因莫寒风身亡,萧晨雨发狂,整个萧家陷入一场纷乱。罗、萧两家是世交,罗雨蔷和萧宛露交好,自然也跟着厌恶上易红珠。 只是,当年报讯的虽然是易红珠,可是凭她小小一个女娃,断断想不出那一石三鸟的毒计。而谋划这计策的,若不是承亲王宇文青杨,就是易家的什么人! 二人说着话,突然听到那边台上一声锣响,罗雨蔷“啊哟”一声,说道,“顾着说话,竟然忘记猜谜!”向手中一看,连连顿足,说道,“这可怎么好?” 罗雨蔷心里不禁着急。耽误这么长时间,恐怕易红珠手里的灯谜早已经超过二人。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不打紧,姐姐将余下所有的灯谜尽数取来就是!” 罗雨蔷叹道,“只好如此!”心中暗暗盼望,这位十一小姐果然能说出所有灯谜的谜底,要不然,二人可要当众出丑。 利用最后的时间,二人一边向台上走,一边将别人未取的灯谜尽数取来,一人一叠拿着,向台上去。 台侧两端设下的灯谜,一端百盏,两端加一起,也不过二百。 而上台参赛的公子、小姐各十余名,加起来不足三十人。 此时别的小姐手中,或三、四张,或五、六张灯谜不等,只有易红珠手上有十几张灯谜,显然已经占了上风。 而众公子手中情形也相差不多,墨浩林手中的灯谜却显然多出罗越。 罗越向他一望,含笑道,“墨三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倒不是他相让,只是他身为武将,这猜灯谜的事,自然无法和书香世家出身的墨浩林相比。 墨浩林微微一笑,说道,“罗公子客气!”二人低声谈笑,目光却都不禁在街上搜索,寻找莫寒月的身影。 眼瞧着二人从另一边过来,罗越上前两步,唤道,“十一小姐!”又转头向罗雨蔷一望,问道,“怎么样?”目光里皆是询问。 自然是想知道,莫寒月是打算就此展露才华,还是有别的法子破解? 莫寒月抬头,向他抿唇一笑,说道,“多谢罗大公子相让!”说完转身,向木阶而去。 他又几时让过她? 这话说的怪异! 罗越微微扬眉,与墨浩林对视一眼,也随后向高台上去。 刚刚踏上半截木梯,就听有小姐惊呼一声,说道,“啊,罗小姐和十一小姐竟然有这么多!” 二人这才留意到,罗雨蔷、莫寒月二人竟然将旁人猜不出的谜题尽数取来,也是不由一怔,都向莫寒月深深望去一眼。 要知道短短一柱香的功夫,就算是墨浩林自负才学,也不能尽猜这所有的灯谜,更何况刚才并没有看到二人仔细看灯。 而对罗越来说,自然了解罗雨蔷,她虽然聪明,还不至于如此自负。看来,这竟然是莫寒月的主意! 而墨浩林在静安王府一试之后,惊讶莫寒月之才,此刻心里却是一片振奋。看来,她是要技惊全场,自己有幸看她展露才华。 而早一步上台的易红珠瞧见,却不禁暗吸一口冷气。她浑没有把那个傻子瞧在眼里,可是一向知道罗家姐妹也是灵慧人物,看那手里的谜题,纵有几个猜错,恐怕也在自己之上。 转念间,罗、莫二人已踏上木梯向台上来。 易红珠迎上几步,挑眉道,“哟,想不到十一小姐竟与罗四小姐不相上下,当真是令人意外!” 罗雨蔷抬眸向她一望,冷哼一声,并不接话,莫寒月却微微一笑,说道,“易姐姐过奖!”似乎对她有些惧怕,伸手握住罗雨蔷手腕。 易红珠瞧在眼里,不由暗暗冷笑,脸上却笑的极为灿烂,转头向宋思明道,“如此看来,胜负立分,竟然不用对谜底呢!” 宋思明笑道,“话虽如此,还是要对过才能服众!”目光掠过莫寒月手中的灯谜,目光中全是惊讶。 虽然知道莫寒月颇有智计,可也没有料到有这样的才学。 易红珠点头,说道,“那先对我的可好!”说着将手中的灯谜向宋思明面前送去。 而此刻宋思明见莫寒月上台,不禁向她迎上几步,含笑说道,“十一小姐,当真令人……” “意外”两个字还没有出口,只听易红珠一声惊呼,跟着身子被她猛的一撞,就向莫寒月冲去。 而莫寒月刚刚上台,人还立在台边。被他这么一撞,只来得及一声惊呼,下意识去抓罗雨蔷,却只抓到她手中的一叠灯谜,纸张撕裂的脆响声中,只见莫寒月身子已向后一仰,向台下摔去。 “小心!”宋思明大惊,忙伸手去拉,拽住她一片衣袖。可是他身子未稳,又哪里拉得往莫寒月,身子被她一带,脚下一个踉跄,竟然一同向台下摔去。 跟在二女身后的罗越大惊,疾声喊道,“小心!”身子疾跃上台,探手向莫寒月抓去。 就在二人手掌将要相触,电光火石间,只觉莫寒月手指微闪,在他手腕上一推,已经避过他的救援,整个人向台下直跌,惊呼声中,纸片飞扬,手中灯谜早已洒落半空,随着她的身子落下。 刚才那一抓,分明能够将她救回,而她却宁愿落台? 罗越一怔之下,来不及多想,手掌顺势转向,反手向宋思明后腰抓去。 宋思明正在俯跌,腰上突然一紧,身子一个倒栽,一只脚后踢,听着“啊”的一声低呼,已正正踹中易红珠心口。 易红珠借宋思明身子撞莫寒月下台,正在暗暗得意,哪知胸口突然中宋思明一脚,刚刚痛呼一声,眼前一黑,已一跤坐倒。 就在莫寒月被宋思明撞到的一瞬,罗雨蔷分明感觉到莫寒月握着自己的手掌,就在那一瞬放开,却转而抓而自己手里的灯谜。 就在灯谜撕裂的那一瞬间,也恍然明白莫寒月的筹算,眼看莫寒月、宋思明落台,易红珠摔倒,更没有一丝迟疑,上前一边,抬脚在她屁股下一顶。 易红珠一跤还没有坐实,不防屁股下受力,身子向前一扑,也向台下栽去。 墨浩林走在最后,突然见前边乱成一团,微微一愕,忙向最后落台的易红珠抓去,唤道,“小心!” 而易红珠分明知道被人暗算,见他手掌伸来,自忖他和莫寒月一党,低叱道,“放手!”身子不稳,无从借力,却将手中的灯谜劈面向他丢来。 墨浩林一怔缩手,就这一瞬间,莫寒月、易红珠二人已前后栽下台去。 罗雨蔷一着得手,疾步向台边冲去,急声大喊,“十一妹妹!”却见她瘦瘦小小的身子无所凭依,向台下直落。 这一系列的动作,说起来话长,其实发生不过是转眼之间。台上公子、小姐只瞧得见梯口突然混乱,台下的人却见是台上人挨挤,跟着有人跌下台来。 台虽不高,可是两位小姐这一摔下去,恐怕也伤的不轻。 台上台下众人齐喊,台上人相救不及,台下人却有不少向这边冲来。 莫寒月自忖这半年来勤习武功,虽然不能和上一世的自己相比,但冒险落台,还不至于受伤。 眼瞧落至中途,腰上骤然使力,要将身子转过,却骤闻身后风声,一条人影疾掠而至,一臂揽住她的身子,一个回旋,身子一轻,已稳稳立在台上。 莫寒月一怔抬眸,却正正撞入一双乌亮黑眸,不禁心头一震,一时间,竟忘记身在何处。 看着怀中女娃毫不惊惧的小脸儿,男子唇角挑出一抹浅浅笑意。还没等他说话,只觉肩膀被人一拍,跟着手臂一松,怀中人儿已被人夺去。 只是转眼间,身子已经转入另一副怀抱,莫寒月一怔回神,侧头一望,皱眉道,“王爷?”此刻抱着她的,竟然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峻小王爷! 宇文峻桃花眼微眯,向怀中女娃一望,唇角勾出一抹邪魅笑意,才抬头望向面前男子,懒洋洋的道,“多谢小皇叔!” “不必客气!”景郡王宇文青榕的视线从莫寒月身上收回,落在抱着她的人身上,微微一笑,说道,“早知道十一小姐有峻小王爷相救,本王大可以去救易大小姐!”说着回头,向台下望去。 台上罗越、墨浩林等人见莫寒月脱险,都是大喜过望,刚刚围拢过来,听到他这一句话,这才想起还有一个易红珠,又都转头向台下望去。 那里易红珠摔下台去,直直砸入人群,十几个人被她带的滚翻在地,倒也并没有受伤,狼狈万分的爬起,抬起头,向峻小王爷怒目而视。 刚才,景郡王第一个赶到,救走最先跌下台的莫寒月,紧接着峻小王爷赶到,竟然对她视而不见,径直掠上台去,任由她跌入台下的人群。 这情形莫寒月并没有瞧见,见状微觉不解,不禁挑眉,也转头向宇文峻望来。 景郡王低笑一声,悠悠道,“本王虽在边关,却也听说峻小王爷最是怜香惜玉之人,怎么如此好的机会,竟然错过?” 易红珠已经一十四岁,正是花朵一样的年纪,人又生的极美,按照峻小王爷的品性,自然是该救易红珠,而不是这位其貌不扬的十一小姐。 峻小王爷眉端微挑,空着的一只手伸出一只食指,在景郡王面前轻摇,连声道,“小皇叔,话可不能乱说,谁不知道我宇文峻虽从花丛过,可是片叶不沾身的!小皇叔如此污我清白,岂不是被十一丫头误会?” 十一……丫头…… 这一瞬间,台上台下众公子、小姐的神情都变的古怪,无数道目光都落在相拥的二人身上。 峻小王爷满意的听到身周的吸气声,低头瞧着怀中的女娃,还好死不死的又加一句,“十一丫头,本王心里可只有你啊!” 饶是莫寒月二世为人,大庭广众下听他如此一说,一张脸也不禁滚滚的烧起来,轻啐一口,低声道,“放手!”横身想挣出他的怀抱,奈何人小力弱,竟然摆脱不了他一条手臂的揽抱。 这里的一阵纷乱,早将半条御街的人惊动,夏儿白着一张小脸跌跌撞撞的冲上台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连声道,“小姐……小姐,你……你怎么样?你……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可是峻小王爷像没有听到一样,箍紧怀中瘦小的身体,没有一丝要松开的意思。 宋思明脸色阵青阵白,上前向峻小王爷一礼,说道,“是在下考虑不周,令两位小姐遇险,多谢峻小王爷援手!”目光在他揽着莫寒月的手臂上一望,试探着道,“王爷,十一小姐已经无恙,还是交给丫鬟照料的好!” 宇文峻目光向他一扫,却并不理睬,只是低头向怀中人儿问道,“怎么本王不知道,你还喜欢猜灯谜儿?” 莫寒月皱眉,咬牙低声,恨恨道,“你快放开我!”小小的身子被他嵌在怀里,两只小手又是推又是捶,就是摆脱不了他的桎梏。 峻小王爷低笑出声,凑首在她耳畔,低声道,“十一小姐不是向来不将闺誉放在眼里?这会儿又急什么?” “你……”莫寒月语结,只是抬头向他怒目而视。 这位峻小王爷越发无赖了! 景郡王微微扬眉,眸中露出一些玩味,向他含笑注视,可当看到他怀里挣扎的瘦小身影时,想到刚才低头瞬间的感觉,眸色不由一深,不禁多出一些深思。 眼前两人的姿势,说不出的暧昧。 罗越再也看不下去,上前一步,说道,“峻小王爷,十一小姐受惊,还是送她下去歇息的好!”伸手去抓他手腕。 宇文峻连连点头,说道,“不错,十一受惊,该下去歇歇!”竟不放手,揽着莫寒月向台下去。 此时罗雨槐、谢沁等人也闻讯赶到,一见这等情形,不禁愕然。 微微一愣之后,谢沁顿时柳眉倒竖,伸手一拦,将二人截在梯口,脸上神情似笑非笑,说道,“峻小王爷,这是带我们十一妹妹去何处啊?” 一见到是她,宇文峻倒缩了缩脖子,讪讪笑道,“罗大公子说十一受惊,本王带她下去歇歇!” 还不放手。 谢沁含笑道,“十一自有我们照应,不敢劳动峻小王爷!”一把抓住他手腕力扭,顺势将莫寒月从他怀中抢出。 宇文峻手腕被她抓疼,连忙缩手,苦笑道,“一个女儿家,如此野蛮!” 谢沁横他一眼不理,垂头向莫寒月一望,问道,“十一,可曾受伤?” 莫寒月轻轻摇头,这才得出空来,回身向宇文青榕一礼,说道,“多谢景郡王相救!” 原来救下她的不是峻小王爷? 谢沁微微挑眉,又向宇文峻一望,才跟着向宇文青榕行礼,说道,“臣女见过景郡王!” 宇文青榕轻轻点头,说道,“谢大小姐不必多礼。”目光向台上台下散落的纸屑一扫,又向宋思明望去,含笑道,“只是搅了宋公子的局,这皇上的赏赐,怕无人能拿了罢!” 宋思明一怔,这才想起这桩事来,苦笑道,“三位小姐手中的灯谜已毁,怕是难定胜负!” 罗雨蔷心中微微一动,不禁向莫寒月望去一眼,只见她悄悄抬头,极快的吐了吐舌头,又将头侧开。 这一瞬间,罗雨蔷总算明白。莫寒月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以才华示人,取下所有的灯谜,不过是为了混淆视听,诱易红珠出手。 刚才台上那一幕,恐怕早已在她意料之中,纵然没有易红珠推她落台,她自己也会设法制造混乱。 心中念头微转,已浅笑说道,“我三人灯谜既毁,退出比赛就是,还有这许多姐妹手中有灯谜呢!”只要得意的不是易红珠,旁人拿去赏赐,倒不放在心上。 这倒是个法子! 宋思明闻言,转向莫寒月望去,问道,“十一小姐以为如何?”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原也不该为了我们搅了大伙儿的兴致。”自然是也无异议。 宋思明点头,又向台下一礼,问道,“易大小姐以为呢?” 易红珠摔下台去,虽然没有受伤,可也弄的灰头土脸,断断不愿再上台被大家观瞧,咬牙道,“如此最好!” 三人退出游戏,除了墨浩林微觉遗憾,众公子无可无不可,小姐们少了三个劲敌,更加没有异议,游戏自然继续。 谢沁等人带着莫寒月、罗雨蔷二人下台,离人群远一些,才轻声问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跌下台去,若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莫寒月抿唇一笑,轻声道,“姐姐不必担心,妹妹心里有数!” 罗雨蔷横她一眼,咬牙道,“你心里早有算计,怎么不先说个明白,刚才当真吓我一跳。” 莫寒月好笑,说道,“妹妹又哪里知道她会那时动手,不过是相机行事罢了!只是姐姐那一脚,用的果然巧妙!” 原来,她顶易红珠那一脚,竟然被这丫头瞧见! 罗雨蔷想到易红珠的狼狈,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这边台子上闹哄哄的一幕,全部落在对面御座上的皇帝眼中。 宇文青峰微微挑眉,含笑道,“这峻儿连朕都拿他没法子,想不到竟然惧着谢大小姐几分!” 身侧坐着的皇后卫盈毓忙道,“有句话叫一物降一物,想来是这个道理!” “一物降一物?”宇文青峰轻哼,想到静安王府的声势,不禁心头一跳,眸光骤然变的深邃。 难道,峻小王爷对静安王府的谢大小姐有别样的心思? 坐在他下首的洛亲王宇文青桉眉心微动,低声叹道,“这一过年,谢家那丫头也有十四了罢?明年及笄,该封郡主了!” “是吗?”宇文青峰微微扬眉,细细向远处的谢沁一望,点头叹道,“当年静安王喜得爱女,朕还上府道贺,转眼就这么大了!” 街上的几位小姐浑然不知道被高高在上的九王之尊留意,听到罗雨蔷和莫寒月的讲述,又眼看着易红珠在丫鬟的护送下,狼狈万分的离开,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叶弄笛听说最后关头竟然是景郡王救了莫寒月,一双眸子灼灼发亮,轻声道,“想不到景郡王那样的人物,会有如此一副侠义心肠。” 谢沁“噗”的一笑,说道,“这话是怎么说的?他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傅飞雪抿唇,笑道,“如今景郡王随意做点什么,弄笛妹妹都能夸出个好儿来!” 叶弄笛噘嘴,嗔道,“难不成不是?那长棚里,坐着许多王爷、大人,怎么就不见一个救人的?” 孙灵儿掩唇,笑道,“怎么没有?峻小王爷不是也扑上台去,还霸着十一妹妹不放!”说着向莫寒月眨眼,一脸的促狭。 莫寒月好笑,说道,“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想起那位阴魂不散的峻小王爷,又不禁头疼。 扶奕向她深深一望,低声道,“十一妹妹受景郡王相救,该当道谢才是!” 谢沁却不以为意,笑道,“怎么没谢,刚才在台上就已谢过!难不成你还要十一妹妹以身相许?就怕十一妹妹答应,弄笛妹妹不答应!” 叶弄笛一听,忙啐一口,说道,“姐姐人大心大,想来是思嫁,却拿旁人取笑!” 莫寒月也忍不住抿唇,轻声笑道,“可不是呢,姐姐明年及笄,想来静安王爷也该托人给姐姐议亲了!” “呸!几个小蹄子,说着你们,倒取笑起我来!”谢沁轻啐一口,仰起头,傲然道,“我谢沁的夫君,定要文能安邦,武可定国,寻常的男子,我可不要!” 傅飞雪“嗤”的笑出声儿来,嘴巴向长棚上一呶,说道,“文能安邦,武可定国,那座上的王爷可都算得上,难不成姐姐不愿做郡主,竟要做王妃?” “越说越不成话,看我饶你!”谢沁大急,顿足向傅飞雪追去,惹起笑声一片。 莫寒月看着这肆意笑闹的一群,不知为何,心里竟悄悄的漫上一抹荒凉。 如今众姐妹都是青春年少,无忧无虑,又有谁知道,若干年后,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就比如…… 她! 十几年前,自己结识罗雨桐时,又几时想过,二人会越走越远,形同陌路?到如今,自己二世为人,与她竟相对不能相认。 姐妹几人正说说笑笑,就见罗雨蔷的丫鬟杏儿从宫门方向匆匆过来,凑到罗雨蔷身畔,低声回道,“小姐,召儿刚刚来回,说是萧大小姐突然自个儿出府,萧二小姐和二公子去寻,所以没有来!” 召儿是罗府的小厮。 “萧大姐姐出府?”罗雨蔷大吃一惊,忙问道,“召儿可曾问明白,萧大姐姐何时离府,可用我们帮忙去寻?” 萧思雨三年前发狂,回府之后一向深居简出,这一出府,又不知道会生出何事? 杏儿忙道,“小姐莫急,召儿说,萧大小姐已经寻到,萧二小姐请小姐放心,只是时辰不早,她不过来了,改日和小姐再聚!” 罗雨蔷这才放下心来,点头道,“人找回就好!” 莫寒月在一旁也是心里暗惊,听说并没有出大事,皱眉问道,“不是说萧大小姐的病已经渐好?怎么会突然自己出府?” 罗雨蔷微微摇头,轻声道,“前次我去瞧她,虽说如常招呼,但那眼神却并不像往日清明,又常常自个儿发呆!” 谢沁和傅飞雪笑闹一回,见二人神色,知道有事,折回来一问原由,不禁轻叹一声,说道,“她有心结未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假以时日,或者会好一些!” 提到萧晨雨,姐妹几人都心头沉重,对这满街的玩乐都失去兴致,慢慢向长棚上来。 刚刚踏上一半木梯,突然听到御街上有人大喊,“小姐!小姐!” 众人一怔,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小丫鬟神情惶急,挤过人群,向这里疾奔。 “丰儿?”莫寒月一眼瞧见,大为意外,忙转身迎下去,问道,“丰儿,出了何事?” 这小丫鬟正是自己的丫鬟丰儿,她跟着一同来御街,留下和小康一起守马车,没想到竟跑来这里。 丰儿奔到近前,一把将她抓住,小小的身子轻轻颤抖,急道,“小姐,不好了!小康……小康……” “小康怎么了?”莫寒月忍不住皱眉。小康虽然年幼,可是做事一向稳妥,此时不见他人影,却放一个小丫鬟穿过满街的人群来寻她。 丰儿缓一口气,才道,“小姐,小康被人抓去了!” “什么?”这一下,莫寒月也大吃一惊,连声道,“怎么会被人抓去,究竟出了什么事?” 谢沁等人见到这等情形,也跟着过来。傅飞雪听到“小康”两个字,扬眉问道,“可是那天在你院子里救过灵儿妹妹的?” 莫寒月点头,说道,“是他!” 谢沁听这小丫鬟说的不清不楚,忍不住皱眉,问道,“小康被什么人抓去?为了什么?你不要急,慢慢说!” 从那天在莫寒月院子里的事来看,小康该是莫寒月的亲信! 丰儿连连摇头,说道,“奴婢不知道那人是谁,只见是位公子,小康也不曾做什么,只是跨在车边儿,隔着帘子和奴婢说话,那些人就突然冲来,将他拉下马车就走。” “怎么会有这种事?”孙灵儿皱眉,顿足道,“这可真正儿是天子脚下,怎么平白无故的抓人?” 莫寒月身后的夏儿却脸色苍白,急急问道,“丰儿,你好好儿想想,那位公子是不是身穿葛青色的袍子,头戴一顶镶金顶冠,大约二十岁年纪,长的一副惫赖的样子?” 丰儿听她一说,连忙点头,说道,“不错,就是他,姐姐竟然认识,这就好了!” 莫寒月被夏儿提醒,脸色不由一沉,咬牙道,“董诚!”转向谢沁等人,行礼道,“妹妹先行一步,各位姐姐且慢慢玩儿!” 董诚亲近宋思明不成,御街上再不见人影,哪里知道,竟然会撞上小康。 谢沁闻言,也是脸色铁青,咬牙道,“这个畜生!”一抓莫寒月手腕,说道,“走,我和你一起去!”拖着她拔腿就走。 傅飞雪等人来的晚些,没有瞧见前边的事,不由愕然,问道,“谢姐姐,究竟怎么回事?” 谢沁头也不回向阶下奔去,扬声道,“你们不用跟来,有我和十一妹妹同去就好!”说话间,二人已经奔下木阶,没入人群。 夏儿大急,连声道,“小姐,你等等我!”也顾不上丰儿,随后追去。 只是谢沁奔的极快,片刻就消失在人群里,等她奔下木阶,哪里还有莫寒月的身影? 孙灵儿急的跺脚,说道,“谢姐姐性急,不要弄出人命!”一把抓住叶弄笛,说道,“叶姐姐,快,我们快去寻小静安王!”转身向长棚上奔去。 莫寒月被谢沁一路拖着冲出御街,但见宫前广场上,卫相府的家人正乱成一团。 莫寒月目光扫过,果然没有小康的身影,不由连连顿足,顺手拖过一人,问道,“小康被人抓去多少时辰?往哪里去了?” 那人从来没见过十一小姐如此疾言厉色,不由一噤,说道,“抓去有一盏茶的时候,往南去了!” 莫寒月无心和他多说,松手将他放脱,见旁边系着大公子卫敬言的马,上前一步夺过,说道,“谢姐姐请回,妹妹一人去就是!” 一手掰着马鞍要翻身上马,只是忘记现在只是一个八岁女娃的身体,抬起腿却够不着马鞍,不由急道,“快!来人扶我!” 谢沁奔去在她腰上一托,喝道,“上去!”将她托上马鞍,跟着自己也翻身上马,一把带过马缰,喝道,“驾!”纵马就走。 从二人冲来,到莫寒月夺马,不过短短瞬间,卫相府的家人被二人惊到,此时才回过神来,卫敬言的随从忙抢前拦住,叫道,“十一小姐,这可是大公子的马!” 莫寒月低声叱道,“滚开!”马鞍旁顺手摘下马鞭,刷的一声向那人劈头就打。 那人哪见过她这个样子,一惊之下,连忙侧身避开,只听谢沁一声清叱,骏马轻嘶,已冲出广场,片刻间隐入黑暗。 卫相府的家人面面相觑,错愕良久,才有人结结巴巴问道,“要不要去回大公子?” 一句话提醒,为首的李泰才回过神来,连声道,“自然要回,还愣着做什么?德子,你速速去寻大公子,旁人在这里守着,我去回相爷!”一边说话,一把拖起金德子,向御街方向奔去。 小静安王谢霖听到孙灵儿的讲述,不由大吃一惊,顿足道,“这个丫头当真是冒失!”顾不上和静安王打招呼,起身冲出御街。 峻小王爷正缠着景郡王去逛青楼,突然见小静安王发足飞奔,不禁微诧,说道,“这是有什么好事,也不带上本王?”转头见叶弄笛、孙灵儿跟着奔出长棚,而傅飞雪等人都立在木阶上,一脸焦急,向宫门方向张望,独独缺少谢沁和莫寒月,不禁微微挑眉。 谢霖冲到宫前广场,一眼看到相府的牌子,知道是相府的家人,顺手抓过一名小厮,连声问道,“可曾看到谢大小姐,十一小姐在哪?” 相府家人纵不认识谢沁,又岂会不认识小静安王谢霖?那小厮见这样一个大人物突然和自己说话,一时吓的傻了,隔了半天,才结结巴巴道,“十一小姐……十一小姐抢走大公子的马,往南去了!” 谢霖连连顿足,向自己王府的马车边疾奔,连声叫道,“快!快快带马!” 静安王府的家人不知道出了何事,也不敢问,已有人速速将他的马带来。谢霖一把带过,纵身上马,也冲出广场,向南疾驰。 莫寒月被谢沁带在马前,见冲出广场,轻声道,“姐姐,妹妹自个儿去要人就是,姐姐不必趟这淌浑水!” 虽然说,吏部侍郎董伯懿只是官居三品,可是同在朝中为官,不宜轻易树敌。而她此刻的身份是卫东亭的女儿,纵然得罪董伯懿,侍郎府对上的也是他卫东亭。 谢沁又哪知道其中的曲折,冷哼一声,说道,“你一个人去,怕连府门都进不去!”不但不停,反而催马快行。 今日是上元佳节,本来举城百姓都会出来观灯,可是有御街上的御灯,别的街道倒显的冷清许多。 莫寒月眼看再拐过三条街,就是吏部侍郎府,坐在马上四处张望,又哪里有小康的踪迹,不禁心中焦急,说道,“隔这么一会儿,恐怕小康已被他劫进府去。” 谢沁冷哼,说道,“那我们就打上侍郎府要人,料想那姓董的也不敢不给!”一手提缰,纵马穿过长街,向侍郎府疾赶。 莫寒月心知劝不住她,微微咬唇,说道,“我们此去,只要救出小康就是,不要伤人!” 谢沁冷笑一声,说道,“那个东西,一向欺男霸女,我早想废了他,今日趁机为民除害,料想那董伯懿不能将我如何!” 莫寒月听她说的踞傲,不禁苦笑。 虽然说,区区吏部侍郎果然不能将静安王府的大小姐如何,可是,人心叵测,又安知那董侍郎不会背后使出什么阴谋诡计,可是防不胜防! 只是事到如今,要救小康也再没有别的法子,只盼董伯懿顾忌二人的身份,能够不撕破脸面,主动放人。 二人说话间,骏马已拐入一条宽阔的巷子,但见前方红灯高悬,写着大大的一个“董”字。 谢沁纵马而前,竟然马不停蹄,径直冲上石阶,手中马缰疾带,马蹄奋起,径直向府门踏去。 莫寒月暗吃一惊,失声道,“姐姐慢着!”可是阻止不及,骏马马蹄已重重踹上侍郎府府门,只听“咣”的一声响,两扇朱漆大门一晃,荡起一片尘埃,却纹丝不动。 谢沁扬眉,冷笑道,“这府门倒是结实!”纵马转身,冲向阶下,奔出十余丈又调转马头疾冲而来。 莫寒月连连摇头,连声道,“姐姐且等等,还是妹妹先去叫门!”心里不禁暗叹。这位谢大小姐的性子,怎么比自己的上一世还要火爆? 谢沁扬眉,还不曾答,就听“吱呀”一声,侍郎府府门打开,两名身穿皂衣的家人一跃而出,喝道,“什么人,胆敢在侍郎府撒野?” 谢沁扬眉,扬声喝道,“去,回你家主子,说静安王府的谢沁在此,让他速速把人交出来!” 那两人本来胆气极壮,一听“静安王府”四气,顿时一噤,对视一眼,左首之人忙躬身行礼,说道,“原来是谢大小姐,不知谢大小姐有何贵干!” 谢沁冷哼,说道,“去和你家大人说,让董诚那厮立刻放人,若不然,姑奶奶踏平侍郎府!” 那人苦笑,说道,“回谢大小姐,我家大人伴驾,还没有回府,不知我家侄少爷何处得罪谢大小姐!” 被他一说,二人这才想起,御街上的灯会还没有散,董伯懿还在御前伴驾。 谢沁皱眉,说道,“那董诚在哪里,带我们去!”带着莫寒月翻身下马,向府门直闯。 那人忙张手拦住,说道,“二位小姐,我家主人不在,小人不敢私放进府,还请二位小姐投递拜帖,改天来罢!” 莫寒月见这人只是废话,心里担心小康安危,皱眉道,“董诚呢?他刚刚抓来的小厮,是我相府的人,请他即刻放人,我们既往不咎!” 那二人一听,不禁大吃一惊,右首那人颤声道,“哪有此事,这位小姐可不要信口攀污!” 区区吏部侍郎,哪里惹得起堂堂相府? “信口攀污?”谢沁柳眉倒竖,冷笑道,“此事相府家人亲眼所见,还能容你抵赖?” 莫寒月见这二人说个不休,挡在门口不肯放人,不禁暗暗皱眉。 暗想已闹到这个地步,如果找不出小康,反而是自己一方理亏,冷笑一声,说道,“有没有,你带我们去见你家侄少爷,一看便知!”一手将那人手臂推开,径直向府门去。 这二人不过是侍郎府寻常的家人,又哪敢触碰这两位高门千金的身子,只是退后几步阻挡,连声道,“两位小姐且等等,容我们回禀!” 不是说主人不在? 莫寒月听他说话前后不搭,不禁冷笑,低声喝道,“让路!”于二人张开的手臂视若不见,不闪不避,向府内直闯。 只这一声低喝,凛然之气毕现。不要说眼前两个寻常家奴,就连谢沁,也是不禁心头一震。微微愣怔间,莫寒月已大步跨入府门,径直向后院而去。 要知道,莫寒月本就出身将门,五年前,嫁给宇文青峰为妃后,跟着他南征北战,叱咤风云,进则挥兵夺城,退可整肃千军。 随后,宇文青峰登基,莫寒月为后,凤临天下,这一身的威仪气势,早已经浑然天成。平日刻意压制,也倒罢了,此刻情急之下自然流露,顿时带来无形的震慑。 谢沁一怔之下,来不及多想,点头道,“不错,我们进去瞧瞧!”跟着闯入府门。 那二人大急,连声道,“谢大小姐留步,还请不要让小人为难!”可那二人哪里理他,一前一后,已径直向后宅直闯。 那二人眼看无法阻挡,一人向另一人使个眼色,连声道,“两位小姐!两位小姐!慢一些……”连声呼唤,随后跟去。另一人会意,转身出府,向御街方向奔去。 虽然说这盛京城中的各府各衙,各大世家内眷间互有来往,这侍郎府二人却都不熟悉。进入后园,暗夜中见树影绰绰,分不清道路,谢沁反身将那家人抓过,喝道,“董诚那厮在哪?还不前头带路!” 家人苦笑,说道,“二位小姐总要容小人去回禀一声儿!”两只眼珠乱转,并不看向二人。 莫寒月瞧见,冷笑道,“姐姐不必问他!”转头四处一望,见隔着一片花丛就有一处院子,突然放声大叫,“走水了!来人啊!快来救火啊!” 刚喊两声,就见最近的一处院子里跌跌撞撞奔出两个小丫鬟,莫寒月疾冲上前,一把擒住其中一个衣领倒拽,喝道,“说,董诚在哪?” 小丫鬟听到失火,本来就惊慌失措,此时被她擒住,只觉的呼吸困难,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莫寒月一怔,皱眉道,“如此没用!”劈手将她丢下,向另一个小丫鬟奔来。 园子里黑漆漆一片,并瞧不见都有些什么人。另一个小丫鬟骤然见她凶神恶煞的冲来,一时吓的傻了,等到见前一个倒地,以为是府里进贼,已将那丫鬟杀死,不禁吓的尖叫,“不好了!杀人了!”转身拔腿就跑。 莫寒月赶上一步,一把抓住她衣领拖回,冷声喝道,“闭嘴!” 以她威势,谢沁尚且吃惊,更何况一个小小的丫鬟,被她一喝,果然闭嘴,小声哭道,“大爷饶命,奴婢只是个丫鬟,不要杀我……” 敢情惊吓之下,竟然连男女都没有分清。 莫寒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道,“你老实带路,就饶你一命!”拖着她转上入院子的正路,说道,“带我们去找董诚!” 丫鬟听说不杀,这才定下心来,结结巴巴问道,“我们侄少爷?” 莫寒月点头,说道,“不错!” 此时那家人一见,突然大叫,说道,“不许带她去……”话刚出口,被谢沁劈手一掌打晕。 那丫鬟以为又一个人被杀,大吃一惊,忙道,“是!是!奴婢带你们去,不要……不要杀我……”说着话,踉踉跄跄沿路走去。 谢沁几步跟上莫寒月,侧头向她一望,含笑道,“还是妹妹的法子好!” 莫寒月淡淡道,“这等门第的奴才,奸滑的紧!”嘴里说话,眼睛盯着前边的丫鬟,一刻不放松。 那丫鬟惊魂初定,才惊觉擒住自己的竟然是两个少女,不禁暗暗咬牙,一边在前头带路,一边向两边张望,筹思脱身之策。 莫寒月见她脚步放慢,知道是动着旁的心思,冷笑道,“你若敢耍什么花样,即刻丢到湖里喂鱼!”抬脚在她屁股上一踢,喝道,“快些!” 小丫鬟没料到背对着二人还被瞧破,一惊之下,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只好快步向董诚的院子去,只盼到了侄少爷的院子,有守院子的家丁、小厮,能将这两个女煞神截住。 其实这小丫鬟十余岁,比莫寒月还高半个头,只是一来莫寒月先声夺人,占尽了声势,二来她经过半年的苦练,手脚已经添了几分气力,寻常男子她未必擒得住,对付一个小丫鬟还错错有余。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要进入后院才设法拿人的道理。 跟着那丫鬟绕过两重院落,见前边一片花丛中,露出一片独立的院子。小丫鬟停步,指着院子道,“到……到了!”盼着这二人进院子里去,自己趁机逃走。 莫寒月却怕她故意引着走错路,在她肩上一推,喝道,“去叫门!” 小丫鬟不敢违拗,只得上前拍门,颤声道,“开门,快开门!” “什么人?”门里,响起一个小厮不耐烦的声音。 小丫鬟微一迟疑,说道,“我是前侧院的阿蒙!” “这个时候,有什么事吗?”小厮问,磨磨蹭蹭的向门口走来。 小丫鬟求道,“快点吧,火上房了!” 小厮终于把门打开,探头出来,皱眉道,“你不知道侄少爷……” 话还没有说完,谢沁已上前一步,一脚将门踹开,和莫寒月二人一左一右抢进门去。 小厮大吃一惊,嚷道,“什么人?” 谢沁反手,一把擒住他衣领拖回,喝道,“董诚呢?” 不用等小厮回答,就听正房里突然传出一声惨呼。莫寒月脸色大变,叫道,“是小康!”拔步疾冲,一把将门拉开,冲进房去。 谢沁也再顾不上小厮,跟着冲进屋门,见门内是间花厅,顺着声音绕过屏风,进入内室,一眼望去,但见一个光着上身的男子正从床上跳起,喝道,“什么人?” 正是几个时辰前,在御街上见到的董诚。 谢沁大怒,冲上几步,飞起一脚正中董诚小腹,怒声喝道,“狗东西,相府的人你也敢动!” 董诚被踢的身子倒撞出去,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一见又是谢沁,咬牙道,“谢大小姐,你多管闲事,竟然管到侍郎府来!” 谢沁啐他一口,说道,“谁要管你侍郎府的闲事,只是卫相府十一小姐的人,凭你也敢动?”不想再多看他一眼,转头向床上望去。 床上小康被双手反绑,横卧在床上,衣衫凌乱,裸露的肌肤上满是伤痕。 莫寒月冲去将小康身上的捆绑除去,问道,“小康,你怎么样?” 小康脸色惨白,骤见莫寒月,只叫了声“小姐”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莫寒月向他身上略一打量,见虽然受伤,还不至于受辱,不禁轻轻松一口气,柔声道,“不打紧,他不能将你如何!”示意他整好衣衫,带他向门外去。 一夜之间,董诚两次被谢沁坏了好事,此时更是闯进他的院子。眼看小康要跟着莫寒月离去,不禁咬牙,喝道,“这小厮欠我家银两,本就该当以身相偿,今日断断不能走!” 左右一望,见墙上挂着把镇邪用的宝剑,顺手拔出,见三人早已绕出外间,疾步赶上,合身向小康刺去。 这短短片刻,他心中衡量,这个小厮既不能享用,那就亲手毁去,料想区区一个奴才,相府未必会为他和侍郎府交恶。 背后劲风袭体,莫寒月回头,只见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已到小康背后,不禁大吃一惊,叫道,“小心!”顺手抓住小康手臂奋力横拖。 血光乍现,剑锋擦过小康手臂划过,“笃”的一声刺在门框上。 谢沁大怒,厉声喝道,“混蛋!”纵身跃起,凌空向董诚背心狠狠一脚直踹。 剑锋嵌入门框,董诚还来不及拔出,后心骤然受她重重一脚,不禁一个踉跄,身子向前一冲,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剑刃顿时断成两截,董诚收势不住,整个人向前扑跌,心口骤然一凉,身子顿时僵住,再也不动。 谢沁见小康手臂血流如注,不禁咬牙,指着董诚骂道,“狗东西,当真是无法无天!”上前一步,劈手向他衣领抓去。 “姐姐且慢!”莫寒月一眼看出董诚身体有异,忙一把将她拉住。 谢沁怒道,“这等无耻之徒,打死了干净!” 话音刚落,就听院门外一阵喧哗,谢霖声音唤道,“沁儿,谢沁!你可在里边?”随着话落,英挺身影微晃,已疾冲而入。 谢沁大喜,叫道,“大哥!” 谢霖一眼看到四人立在门口,不禁轻轻松一口气,皱眉道,“你也是胡闹,怎么能径直闯入侍郎府?”上前在董诚肩头一拍,说道,“舍妹无状,董公子勿怪!” “王爷!”莫寒月一惊,上前一步想要阻止,却见董诚身子一晃,随着他拍下的手掌,已慢慢软倒,仰躺在地,露出的胸口插着的半截断剑。 这一下大出意外,谢霖、谢沁二人同时大吃一惊,小康更是吓的一声低呼,一跤摔倒。 只有莫寒月上一世见多了各种死状,刚才已瞧出不对,此刻倒不觉意外。 董诚的小厮从谢沁、莫寒月闯入院子,吓的缩在门外,耳听着屋内争吵,跟着谢霖赶到,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此时见主子身亡,吓的尖叫一声,撒腿向外狂奔,大声叫道,“不好了……不好了!谢大小姐杀人了!小静安王杀了侄少爷!快来人啊……” “喂!”莫寒月拔步追出两步,却见小厮的身影已冲出院门,再也阻挡不及,不禁微微皱眉。 门外本来有阻挡谢霖跟来的几个家人,一听小厮叫喊,哪敢进来?都是一哄而散,大声叫嚷。 听到小厮歇斯底里的叫声越来越远,门里门外的三个人不禁面面相觑。 谢沁结结巴巴道,“这……这……这怎么就死了?我分明只想给他点教训!” 刚才那一脚虽然使尽全力,可是也最多不过令他受伤,又哪里想到,他的剑刃竟然折断,半截断剑刺入身体,正中心脏。 谢霖脸色微变,顿足道,“这可要如何向董侍郎交待?”三人不请自入,董诚身亡,自己三人恐怕谁也脱不了干系。 莫寒月微微咬唇,向谢霖一望,说道,“王爷带谢姐姐快走,这里有十一应付!” “不!”谢沁摇头,说道,“人是我失手所杀,怎么能让妹妹担这干系?” 莫寒月急道,“若不是妹妹,姐姐又怎么会来这里,还不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谢霖皱眉,说道,“还是你二人先走,本王留下,料想那董伯懿不能将本王如何!” “王爷!”莫寒月急的跺脚,说道,“我二人闯府,有两个家人两个丫鬟瞧见,还有刚刚逃去的小厮,万万赖不掉,如今只有十一留下。” “你也说我二人闯府,我又岂能脱了干系?”谢沁跟着接口,向谢霖道,“大哥,这里不关你的事,你先走吧!” 谢霖摇头,说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们被人瞧见,我又岂是没有被瞧见的?更何况,我堂堂男子,岂能让你们两个小女子担这干系?” 三人争执不休,瘫坐地上的小康慢慢撑身站起,颤声道,“小姐,王爷,谢大小姐,这……这董公子是小人所杀,小人愿意承担,只求……只求小姐日后,看顾小人的家人……” 他话一出口,谢氏兄妹互视一眼,顿时默然。 往常这等事,都是推一个奴才出来顶罪,更何况,今日的事,也确实是从小康身上而起。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 莫寒月却想也不想,摇头道,“不行!” 小康急道,“小姐是为小康而来,小康如何也脱不了干系,小康只是一个贱奴,死不足惜……” “小康!”不等他把话说完,莫寒月截声打断,摇头道,“主子也好,奴才也罢,都是一条性命,你有家人还要照顾,岂能枉死?” 若是在前世,她也断断不会将一个奴才的性命放在眼里,可是这一世,亲身感受等级给人的桎梏,对生命也有了另一层认识。 小康咬唇,低声道,“有小姐如此相待,小康死也瞑目,只是小康既然难逃一死,又何必连累小姐?” 本来以谢氏兄妹的出身,并不将一个微贱奴仆放在眼里,谢沁带莫寒月赶来相救,一则因为他是莫寒月的奴仆,二来,有当初小康相救孙灵儿一节。 而现在见他小小年纪,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倒也意外。谢沁冷笑一声,说道,“你被他绑进府来,又没有几分气力,说你杀他,谁又能信?横竖人果然是死在我的手上,到时实话实说就是,我倒要瞧瞧,董侍郎能将我如何?” 还不等谢霖、莫寒月说话,就听门外又是一阵嘈杂,一人声音大喊,叫道,“诚儿,诚儿,你怎么样?” 跟着喊声,吏部侍郎董伯懿已经疾冲而入。一眼看见仰躺在地的董诚,不禁身子一晃,大声叫道,“诚儿!”冲前几步,向董诚尸身凝注片刻,霍然抬头,望向谢霖,说道,“小静安王,你要给老臣一个交待!” 谢霖无奈,迎上两步,微微躬身行礼,说道,“董侍郎,此事说来话长,还请屋里说罢!” “还说什么?”董伯懿神情贲张,颤抖着手指,向谢霖、谢沁、莫寒月依次指去,颤声道,“你们……你们……好端端的闯入老夫府里,杀死老夫的侄儿,我……我定要替他讨个公道!”扑上前,一把抓住谢霖衣襟,大声道,“走!走!我们告到御前,请皇上做主!” “董侍郎!”谢霖皱眉,心中大觉无奈,低声道,“事已至此,有话好说,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虽然说,此事是董诚理亏,可是他人既已死,已无从追究,若是告到御前,未必说的清楚。 谢沁见状,上前一步,说道,“董侍郎,人是我谢沁杀的,与我大哥无干,你放开他,我随你到御前就是!” 董伯懿一听,连连点头,冷笑道,“你们静安王府,靠着皇上的恩典,这是要以势欺人?好!好!如今皇上还在御街上赏灯,我们一齐去,请皇上和满城百姓评评这个理!” 谢霖见董伯懿态度强硬,此事势必不能私了,只得点头道,“好,本王与你上御前评理就是!” 董伯懿点头,说道,“好!”扭着他不放,向身后跟来的众家人道,“来人,抬着侄少爷,请这两位小姐和这贱奴一起,跟我去御街!”一声令下,董府家奴一涌而上,虽然不敢捆绑谢沁和莫寒月,却将小康绑了个结结实实。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别的法子可想。莫寒月微微抿唇,心里暗暗筹思,一会儿在宇文青峰面前,如何能将事情全部推到董诚头上,让自己四人摆脱干系。 御街上,皇帝已看了一夜的杂耍热闹,此时正坐在长棚上,与诸王和一众重臣说话,突然间,就听御街上哭声震天,有人大声嚷道,“皇上,你要给老臣做主啊!” 宇文青峰微微一怔,想大节下听到这等声音,不禁觉得晦气,向身后立着的大内总管袁宏圣命道,“出了何事,你去瞧瞧!” 袁宏圣领命,奔下长棚向御街上迎去。 远远的,就见人群分开,一伙儿人一边放声大哭,一边纷纷攘攘的向这里来,当先二人,竟然是吏部侍郎董伯懿扭着小静安王谢霖的衣襟,一边大声叫嚷,一边拖拖拉拉向这里来。 袁总管慌忙迎上,向二人一礼,说道,“王爷!大人!御驾在此赏灯,二位这是做什么?不要惊了圣驾!” 董伯懿大声道,“正因御驾在此,老臣才来请皇上为老臣主持公道!”不理他的阻挡,横身向前直闯。 袁宏圣忙又拦住,苦笑道,“董大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等明儿早朝不行吗?” 董伯懿大声道,“小静安王打死了老夫的侄儿,怎么会是大不了的事?” 此话一出,袁总管也是大吃一惊,颤声道,“你……你说董公子……”话说半句,侧头就见董府的家人用门扇抬着一具尸体,不由脸色大变,咬牙道,“董大人稍侯,洒家去回过皇上!”躬身一礼,转身向长棚上飞奔。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静安王谢风涛不禁大吃一惊,颤声道,“霖儿?他……他怎么会打死董公子?” 袁宏圣忙向他躬身行礼,苦笑道,“董侍郎口口声声这么说,老奴也果然看到董公子的尸体!” 谢风涛脸色大变,摇头道,“霖儿一向行事稳重,断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来!”起身向皇帝跪倒,说道,“请皇上明察!” 经此一闹,御街上所有的杂耍热闹都已停下,众百姓远远立在两侧,向这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皇帝一见这等情形,此事已势必不能不管,点头道,“那就将他们一干人等唤上来罢!” 袁宏圣领命,忙命小太监传下令去。 隔不过片刻,就见董伯懿扭着谢霖奔上长棚,当先向皇帝跪倒,连连磕头,放声大哭,说道,“请皇上为老臣做主!” 谢霖一脸无奈,被他拖着一同跪倒,也向皇帝磕下头去。 皇帝见状,浓眉深皱,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董伯懿说道,“回皇上,老臣本来在这御街上伴驾,方才家人突然来回,说谢大小姐和十一小姐闯府,老臣生怕有事,急急赶回去一瞧,老臣的侄儿已被他们杀死!” 卫东亭一听说还有自己女儿卫十一的事,不禁大吃一惊,失声道,“十一怎么会去董大人府上?” 宇文青峰听到“十一”二字,不由心头一动,心底顿时闪过那个瘦瘦小小的身影。微微一顿,问道,“董大人,你是说,是谢大小姐和十一小姐闯府,怎么又说是小静安王杀了你侄儿?” 董伯懿大声道,“老臣赶到时,见老臣的侄儿身上插着半截利剑,而在场的除了小静安王,就是两位小姐和一个贱奴,试问除了小静安王,谁又有如此的能耐?” 皇帝轻轻点头,向谢霖望去,问道,“小静安王,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霖淡道,“回皇上,半个时辰前,董公子劫去卫相府十一小姐的一个小厮,舍妹与十一小姐上门去要人,微臣闻报赶去,正逢几人争执,劝解时失手将董公子误杀!” “怎么是为了一个小厮?”宇文青峰皱眉,深深向谢霖一望,心里不禁暗叹。既然还有一个小厮在场,应该命他抵罪,怎么能自个儿担在身上? 可是事已至此,又不能明言,只好问道,“那谢大小姐和十一小姐在哪里?” 谢霖伏首回道,“回皇上,她二人在阶下听宣!”低头看一看董伯懿仍然抓着自己衣襟的双手,苦笑道,“董大人,如今已在御前,我总不能再逃走,可以松手了吧?”打定主意,要将这罪责断到那奴才身上。 宇文青峰也见二人扭在一起不成样子,说道,“董爱卿,你放开小静安王罢,朕还你一个公道就是!” 董伯懿闻言松手,向上磕头,说道,“皇上,老臣伤痛之下失态,望皇上恕罪!” 皇帝点头,说道,“传谢大小姐和十一小姐罢!” “传谢大小姐!传十一小姐!”小太监闻命,扬声高呼。 阶下莫寒月、谢沁二人闻命,齐声道,“臣女尊旨!”并肩踏上木梯,向长棚里来。 长棚右侧,傅飞雪、叶弄笛等人本来满心焦灼,等谢沁、莫寒月二人回来。哪知道突然听到发生这么大的事,二人还牵涉其间,不由大吃一惊,都纷纷起身,向这里注视。 第136章这么重要的人证 莫寒月落后谢沁半步,侧头见姐妹几人都是一脸担心,心头微微一动,嘴唇微张,无声吐出一字,跟着垂头,随着谢沁上棚,向皇帝跪倒磕下头去,说道,“臣女十一见过皇上!” 皇帝目光向二人一扫,问道,“董侍郎说,你二人为个小厮闯进侍郎府,可是属实?” 听他一问,在座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谢沁身上。 这位可是静安王府的大小姐,明年及笄之后,可就是御封的郡主,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小厮就大动干戈? 哪知众人念头刚起,就听谢沁声音朗朗,回道,“不错!董公子无故将十一小姐的小厮抢进府去,臣女不忿,带同十一小姐闯府,争执时,失手将董公子误杀!此事与旁人无干!” 怎么又一个承认杀人的? 君臣闻言,都是不禁微怔。谢风涛见自己一双儿女同时认罪,不禁大急,说道,“谢霖、谢沁,御驾面前,不是你们逞一时意气的时候,还不如实讲来?”说着话,不禁向对面卫东亭望去一眼。 既然董诚抢的是相府的小厮,又有卫十一找上门去,谢家大可以将此事推的一干二净。 卫东亭自然听出他弦外之音,不禁心中暗恼,干笑一声,说道,“王爷此话差矣,小静安王年少封王,谢大小姐也不是个不知进退的,怎么会在御前信口乱说?” 只要人是谢氏兄妹杀的,那个傻子纵然牵涉其间,倒也没有多大的干系。 谢风涛听他一句话,竟然要将自己一双儿女的罪名坐实,不禁心中暗怒,脸上却不动声色,淡笑道,“他二人抢着认罪,言语间有所出入,自然是为了一时意气,替旁人认罪!” 宇文青峰微微点头,目光向莫寒月望去,问道,“十一小姐,当时你可在场?” 莫寒月抬头,隔着额前留海的缝隙向上一望,轻轻点头,说道,“臣女就在旁边!” 宇文青峰微微挑眉,含笑点头,说道,“还好,这一位倒不抢着认罪!” 莫寒月垂眸,低声道,“十一不敢杀人!” 卫东亭大喜,连连点头,说道,“十一年幼,又是一个女儿家,怎么可能杀人?” 谢风涛却暗暗咬牙,向莫寒月怒目而视,冷哼一声,说道,“果然是卫相的女儿!”为了她的小厮,闹出这桩人命官司,自己的一双儿女争着为她抵罪,她却一口否认自己杀人。 宇文青峰倒不意莫寒月直接否认,也是不禁眉头微皱,问道,“你既然就在旁边,那么董公子是被何人所杀,可曾瞧的清楚?” 话虽问出,心底却有些不稳,转头向谢氏兄妹望去。 大梁朝内忧外患数年,全凭一朝武将稳定江山,其中静安王府的功绩更是不容忽视。如今自己江山刚刚坐稳,不要说处置小静安王谢霖,就是降罪谢沁,恐怕也会引起朝堂的震动。 莫寒月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心里顿时微微一松。 宇文青峰,还是她认识的宇文青峰!什么天理公道,对他根本形同狗屁,在他心里,只有他的皇位,只有他的江山! 心中微微动念,俯身磕头,说道,“董公子是自个儿撞在剑上,并不是什么人所杀!” 自个儿撞到剑上? 宇文青峰微愕,眸底忍不住闪过一抹笑意。 这个说辞,一下子开脱所有的人,听着倒是有趣。只是,又如何能令人相信? 果然,董伯懿一听,首先大声叫道,“十一小姐,老夫的侄儿又不是三岁幼童,岂会不知道凶吉,怎么会自个儿撞到剑上?” 卫东亭一听,也忍不住摇头,心中暗骂,果然是个傻子! 本来趁着谢氏兄妹争着认罪,只要她顺水推舟,推到其中一人身上,就可为自己开脱,哪知道她偏偏说出这等话来。 宇文青峰微微扬眉,说道,“这朕倒要问问,那董公子为何自个儿撞到剑上,那不是活腻了么?” 莫寒月小小的身子寂然跪坐,说道,“十一和谢姐姐进去救小康,他剑刺小康,结果没有站稳,就自个儿撞到剑上!” 话一出口,洛亲王宇文青桉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感情这位董公子是个傻子,用剑柄去刺人,却将剑刃刺入自个儿身子!” 莫寒月眨眼,说道,“剑断了!” 承亲王宇文青杨听她讲述东一句西一句,浑不似另外二人流利,不由大为不耐,皱眉道,“究竟如何,你说的详细一些!” 莫寒月垂眸,说道,“他刺小康,剑断了,自个儿死了!” 这就叫详细? 众人一听,不禁错愕,有几个人不禁莞尔。 难怪传言说,这位十一小姐是个傻子,如今看来,怕传言不虚,连几句话都说不完整。 可是她这几句话,谢氏兄妹已经明白她的意思。董诚已死,只要咬死,就可以将罪责全部推到他一个人身上。 只是二人方才争着认罪,此刻又无法反口,不禁都是咬唇默然。 董伯懿闻言,早已气的全身颤抖,大声道,“皇上,当时有府里小厮瞧见,可以为证!” 竟然还有人证! 宇文青峰眉心微动,点头道,“传!” “传……” 小太监传下令去,片刻间,就见一个十余岁的小厮躬身低头,颤抖着身子,磕磕绊绊的上来,立刻爬倒磕头,颤声道,“奴才见过……见过皇上……” 虽然他也算是高门家奴,可是生平可是第一次面见皇帝,还是离这么近和皇帝说话,又哪有不心慌的道理? 宇文青峰点头,问道,“你是董公子的奴才?” 小厮俯首于地,应道,“是!” “董公子身亡时,你在哪里?”宇文青峰紧问。 “奴才就在院子里!” “你可曾看到事情始末?”宇文青峰扬眉,目光不禁向莫寒月一扫,心里不禁暗叹。终究是个傻子,就算是撒谎,也漏洞百出,还忽略如此一个重要的人证。 小厮连忙点头,说道,“是,奴才看到!” 问到这里,已经不能不问。宇文青峰心里暗叹,说道,“细细讲来!” “是,皇上!”小厮磕头。 答这么几句话,小厮心里的惧怕已经退去,他略略整理思绪,才道,“今日公子本已歇下,奴才在院子里守夜,哪知道突然有人叫门,奴才刚刚打开,谢大小姐和十一小姐就闯了进来,径直闯进公子的屋子里。” 话刚说到这里,长棚上下,顿时一片纷议。 一位公子已经歇下,两位未出阁的小姐却闯进他的屋子,这可是于名节有损啊! 宇文青峰微微皱眉,问道,“后来呢?” “后来……”小厮续道,“后来奴才听到公子和二位小姐争执,也不敢进去劝,不过一会儿,就见十一小姐带着她的小厮向门外来,我家公子随后跟来,被十一小姐躲过,我家公子撞上门框!” 撞上门框,可不会死人啊! 宇文青峰扬眉,又问道,“然后呢?” “然后,小静安王赶来,将我家公子打死!”小厮忙应。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一噤。 若说是旁人也倒罢了,小静安王谢霖可是功勋卓著,少年封王,如今他打死了董侍郎的侄儿,皇帝怕是处置不行,不处置也不行! 静安王谢风涛顿时脸色青白,咬牙说道,“小静安王如何将你家公子打死?你既然瞧见,就细细说来!” 是啊,这一句话,说的未免简单! 众人都是微微点头,所有的目光,都在谢霖身上一扫,落在小厮身上。 谢霖听小厮此话,倒是轻轻松一口气。 自己身有功勋封号,纵然皇帝降罪,大不了夺王位削兵权,总不至于一个死字! 小厮听谢风涛声音严厉,不禁微微一缩身子,结结巴巴道,“小……小静安王进院子,和我家公子说话,在我家公子肩上一拍,我家公子就倒地死了……” 一拍就死了? 你以为你家公子是只蚊子? 莫寒月不禁好笑,抬头向谢霖一望,微微抿唇,又垂下头去。 皇帝也微微扬眉,向谢霖一望,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悠然道,“朕怎么不知道,小静安王练下如此神功,随便一拍,就能将人拍死!” 刚才他听到杀人的是谢霖,心里就觉得为难,此时一听这话,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董伯懿也是大出意外,向那小厮一指,大声喝道,“狗奴才,你胡说什么?” 小厮身子抖了抖,忙向他磕头,结结巴巴的道,“回老爷,果然是如此!公子本来在门口立着,被小静安王一拍,便倒地不起。” 皇帝扬眉,向董伯懿道,“董侍郎,要不然朕传人验尸?或者小静安王下毒也不一定!” 董伯懿脸色乍青乍白,微微摇头,向上回道,“回皇上,老臣的侄儿,是被一剑刺中心脏而死。” “用剑?”谢风涛惊诧,向皇帝行礼,说道,“皇上,今日老臣全府在此伴驾,谢霖身上岂敢佩剑?” 皇帝点头,说道,“不错!”向那小厮一指,冷声道,“你这个奴才,你主子分明是被剑刺死,你胆敢冤枉小静安王!”向两侧喝道,“来人,将这奴才给朕乱棒打死!” 大梁等级森严,以下犯上,一律死罪。 一声令下,顿时有两名侍卫抢上,将小厮按翻在地。 小厮吓的心胆俱裂,大声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冤枉王爷,实在是小静安王一拍,我家公子就死了!” 董伯懿一见,忙向上磕头,说道,“皇上,这奴才虽然死不足惜,可是他是唯一的人证,就算要处死,也请皇上听他说完!” 众目睽睽之下,宇文青峰自然要做出一副公正的样子,也不好太过偏坦,微微点头,摆手命侍卫退去,向小厮问道,“你除了看到小静安王拍你家公子,可曾听到他说什么?” 被他一提,小厮微怔之下,恍然想起,忙点头道,“小人听到屋子里谢大小姐骂我家公子‘混蛋’,还说‘打死了干净’!” 谢风涛一听,儿子的罪责还没有掀过,又转到女儿身上,不禁咬牙,向小厮问道,“谢大小姐说此话时,你家公子在哪里?可曾看到她打人?” 小厮抬头看一眼董伯懿,又转头瞧一瞧谢风涛,对上他凌利的眼神,不禁脖子一缩,低声道,“当时公子已立在门边儿,谢大小姐要打,被十一小姐拉住,紧接着小静安王就来了!” “哦!”谢风涛点头,说道,“也就是说,谢沁虽说要打死董公子,却并没有动手!” 小厮微一踌躇,低声道,“是!” 皇帝微微皱眉,向谢霖问道,“小静安王,你为何说是你打死董公子?事情原委,可是这奴才说的一样?” 本来谢霖已经决定一力担当,可是听莫寒月几句话,似乎事情还有转机,只要不是妹妹和莫寒月承担,能不受罪责,自然是不受的好。 听皇帝问到自己头上,忙向上行礼,说道,“臣生怕舍妹闯祸,急急闯进院子,听谢沁说要打死董公子,急忙阻止,哪知刚刚碰到董公子身体,他突然好端端的软倒,臣暗想是臣情急之下用力太过,将他打死!” 又一个将董公子当蚊子的! 莫寒月好笑,紧咬双唇,才忍下一腔笑意。 这个谢霖倒不是一味的逞强! 皇帝满意的点头,又望向谢沁,说道,“谢大小姐,你为何又说董公子是你误杀?” 谢沁此刻和谢霖一个心思,听他询问,向上回道,“回皇上,臣女与董公子争执,情急之下踢过他两脚,见他好端端的死了,想着是被臣女踢死!” 好么,这谢家兄妹都是武林高手?还是这董公子是纸糊的?一个将人拍死,一个将人踢死。 此时,皇帝包括诸王,都不禁觉得好笑,瞧着下跪的几人,连连摇头。 董伯懿却脸色大变,大声道,“我侄儿分明是被剑刺身亡,你们……你们如此抵赖,我侄儿白死了不成?”向上连连磕头,大声道,“请皇上为老臣做主!” 洛亲王宇文青桉坐在皇帝身侧,眼看谢争执之下,谢家兄妹都一一开脱,不由眸光微闪,向皇帝行礼,说道,“皇上,臣有一言!” 皇帝点头,说道,“洛亲王请讲!” 宇文青桉慢条斯理的道,“口说无凭,这是踢死还是拍死,将尸体带上来,一看便知!” 皇帝也知道不能就此了局,微微点头,说道,“嗯,不错,将董公子的尸体抬上来看看罢,总要有个公道!” 圣旨传下,早有几名侍卫奔去,将董诚的尸体连同门扇一起抬了上来。 尸体在长棚中央放下,众人凝目望去,灯光映照下,果然见胸口鲜血淋漓,露出半截寒芒。而死者脸色惨白如纸,并没有别的异样。 上至皇帝,下到诸王,以及朝中武将,都是身经百战,只这一眼,自然知道死者是被利剑刺中心脏而亡。 而他身侧的妃子一见之下,已有人低呼出声,掩面侧过头去。 宇文青峰目光向谢沁、莫寒月二人扫去一眼,又落回小厮身上,淡淡道,“你家公子分明是中剑身亡,你为何说是小静安王打死?” 尸体就放在小厮身边,小厮回头一望,吓的向一边躲了躲,才结结巴巴道,“奴才在院子里,又是……又是黑夜里,并没有看见……看见是谁用剑,只看到……只看到小静安王将公子……将公子一拍,公子就死了……” 还要说拍死! 听到这话,已有几人忍不住好笑摇头。这个小厮,竟然是认死理儿的主。 皇帝微微皱眉,侧头向臣子的座位看去,唤道,“左爱卿,依你之见,这是何故?” 左中行闻唤起身,向上行礼,说道,“回皇上,容臣一问!”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爱卿请便!” 左中行转向小厮,问道,“听你所言,当时董公子是立在门口,小静安王刚刚进入院子,并没有进屋,两位小姐却在屋子里,是吗!” 小厮连连点头,说道,“正是!” 左中行问道,“方才,你说还有十一小姐的一个奴才,他又在何处?” 小厮一怔,说道,“他跟着十一小姐,也在屋子里!” 左中行点头,转身向宇文青峰施礼,说道,“皇上,董公子中剑身亡,这奴才人在院子里,自然瞧不清楚,何不将十一小姐的奴才唤来一问?” 这是最后一个在场的人证! 左中行身为刑部尚书,果然心思慎密!众臣都不禁暗暗点头。 宇文青峰也点头道,“不错,带他上来一问,看怎么说!” 眼前这几个人,说话扑朔迷离,却没有一个人提到那把剑,除了眼前这个小厮,又不好随便给哪一个动刑,看来只好从卫十一的奴才身上寻找缺口。 命令传下,小康很快被带了上来,跪在莫寒月身后磕头,说道,“奴才见过皇上!见过各位大人!” 宇文青峰见他年纪还比董府小厮小着几岁,除去脸色苍白,衣衫凌乱之外,倒比前一人镇定许多,不禁轻轻点头,向莫寒月望去一眼。 一个传闻中的傻子,身边竟然能带出这样的奴才! 他又哪里知道,小康自份必死,最初虽然惊恐,但这一路走来心思百转,早已经坦然,见到九五之尊的皇帝,竟然也不觉得害怕。 宇文青峰见他磕头之后,只是静静的俯首跪着,点头问道,“你是卫相府十一小姐的奴才?” 小康恭声答道,“是,奴才小康,是十一小姐的奴才,今儿是陪着小姐御街伴驾,为小姐守护马车!” 这倒是个口齿伶俐的! 宇文青峰扬眉,又再问道,“董公子身亡,当时你在哪里?” 小康微微一默,抬头向莫寒月一望,低声道,“奴才就在小姐身边!”他刚才在阶下,虽然知道长棚上审讯,却不知道莫寒月等人如何说法,心中不禁忐忑。 宇文青峰将他神色收入眼底,一时会错了意,不禁一惊,也向莫寒月望去一眼,这才问道,“你可看到董公子如何身亡?他身上的剑从何处而来?” 心里暗暗猜测。谢氏兄妹抢着认罪,偏偏这个卫十一一口否认,难道真正动手的竟然是她? 看到小康的神色,卫东亭也是暗暗起疑,想到两天前莫寒月对付三姨娘、卫盈仪母女的手段,不禁心里暗惊,实不知这个傻子还能做出什么来。 小康抬头,只见莫寒月只是跪着,小小的身影不摇不动,背脊却挺的笔直,竟然不向他有半分示意。 暗暗咬牙,只能如实说道,“董公子使剑刺奴才,小姐将奴才拖开,董公子的剑刺上门框折断,自个儿扑在剑上。”他虽听到身后谢沁怒喝,却并没有看到她那一脚,略过不说。 皇帝还没有说话,董伯懿已经大声叫道,“大胆奴才,胆敢欺瞒皇上!我董家是书香门第,诗书传家,董诚又哪里会用剑伤人?” 众人一听,也都是轻轻点头。 先不说董诚会不会使剑,他又为何要剑伤一个奴仆。 小康抿唇,垂下头去,低声道,“奴才不知!” 那时他跟着莫寒月出门,并没有看到董诚取剑,董诚提剑刺到,莫寒月将他拖开,董诚身亡,不过是转瞬间的事,他惊吓之下,实在也不知其中的细节。 董伯懿见他说不出来,冷哼一声,说道,“这奴才信口开河,分明是听人吩咐,要为旁人开脱!”说完抬头向莫寒月怒视。 本来谢氏兄妹抢着认罪,就是这个卫相府的丫头几句话,非说董诚是自个儿撞在剑上,此时连她的奴才也与她一个口径,自然在自己赶到前已经串供。 “是啊,这董公子一介书生,能有多大的气力,利剑刺上门框就能折断!”洛亲王宇文青桉也轻轻点头,说出疑问。 “更何况,这剑也来的蹊跷!”承亲王宇文青杨跟着接口,目光掠过谢氏兄妹,在莫寒月身上一转,露出些意味不明的光芒。 众议声中,只听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慢慢道,“小康有伤,是董公子所刺!” 是那位惜言如金的十一小姐! 说这么久的话,众人倒也习以为常,目光都向她身后的小康望去。 皇帝侧头,向身边大内总管袁宏圣示意。袁宏圣领命,上前向小康略一打量,见他一条袖子已被血水浸透,还在滴滴滴下血来,那一剑竟然伤的不轻,回身向皇帝回道,“皇上,果然有伤!” 董伯懿大声道,“就算这奴才身上有伤,又如何证明是董诚所伤?或者是旁人用剑先伤了他,再杀死董诚!”说着话,目光落在谢沁的身上。 既然当时谢霖在院子里,他的一举一动,董府的小厮自然看的清清楚楚,既然董诚不是他所杀,那么自然是被屋里的人所杀。 而小康身上有伤,莫寒月又年幼,最大的可能,自然是谢沁。 上座的众人自然也想到此节,目光都不自禁的落在谢沁身上。 谢风涛脸色微变,说道,“刚才谢沁也在御街伴驾,岂会随身带着兵器?” 皇帝微微点头,向谢沁问道,“谢大小姐,当时,你是在董公子身后?” 董诚剑刺小康,而小康是被莫寒月拉开,董诚在门口身亡,谢沁既然在屋内,自然是在他身后。 谢沁点头道,“不错,臣女亲眼看到他剑刺小康,才出声示警!” 皇帝又望向莫寒月,问道,“是这样吗?” 莫寒月点头,说道,“是!臣女听到谢姐姐喊小心,才拉着小康躲开!” 就因为小康躲开,所以董诚一剑刺空,收势不住,刺上门框,长剑折断,他的身体扑在剑上! 几个人的话连起来,终于连成一个连续的画面。始终没有说话的老靖国公点头,说道,“这可当真是太巧,也是董公子时运不济,伤人不成,反而害己!”说着连连摇头叹气,一脸惋惜。 董伯懿心中气恨,向他望去,咬牙道,“案子还不曾问个清楚,靖国公此言,说早了些罢!” 罗、谢两家数代世交,靖国公这话,自然是想为谢氏兄妹开脱。 靖国公扬眉,说道,“若不然,还有旁的疑点?” 董伯懿冷笑,说道,“先不说这把剑来的蹊跷,就是董诚本是一介书生,纵然想要用剑伤人,又哪里有那么大气力,能将剑折断?”转头向众臣下首的几位年青些的将领望去,抱拳道,“诸位将军都是身在行武,不知能不能办到?” 几位将军互视几眼,自忖要折断一柄剑容易的很,但是那也是要横折,至于挺剑直刺,触上门框想要折断,果然要有极大的气力。 只是此事牵涉到小静安王谢霖兄妹,如果出言证实不能,岂不是得罪静安王府? 董伯懿见这几人脸色,自然知道他们有所顾忌,却也明白,他们没有反驳,也是没有把握做到。 心里冷笑,转头望向谢霖,问道,“小静安王功勋卓著,年少成名,不知能不能做到?” 谢霖没想到他问到自己头上,微微一怔,说道,“本王自然能够做到,只是……”话说半句不说,微微皱眉。 大梁兵器精良,这样的长剑,基本上都是精钢打造。以他小静安王的功力,如果把全部的力量贯在剑身,挺剑疾刺,自然能够办到。 可是……若是刺人失手,急切间纵然收手不及,力量也必然会分散,纵然是剑尖刺上门框,又岂能轻易折断。 董伯懿趁他犹豫,冷笑一声,大声道,“若连小静安王也不能办到,董诚一介书生,又如何办到?” 说的也是! 上至皇帝诸王,下至朝中将领,都不禁暗暗点头。 皇帝微一沉吟,转头向左中行望去。 左中行也微觉不解,说道,“或者其中还有内情?”转向皇帝行礼,说道,“皇上,臣请查检董公子的尸身!” 从最开始,皇帝是一心想要将此事化解,可是讲到这里,对此事也是大惑不解,倒也上了几分心思,点头道,“左大人请便!” 左中行领命,命人唤来刑部几个官吏,与刑部侍郎贝文松一道,向董诚的尸体细细查看一番,回身后皇帝行礼,说道,“皇上,董公子身上,并没有旁的伤痕,只是小腹和背心各有一个脚印,脚印纤巧,应该是女子所为!” 女子? 众人闻言,目光又都向谢沁和莫寒月二人望去。 董诚回府后歇下,脱去衣衫,好端端的,身上自然不会印上什么脚印。 而谢沁和莫寒月闯进他的屋去,跟着他就身亡,身上出现脚印,自然是这二人所为。 念头微微一转,皇帝转向谢沁,说道,“谢大小姐,刚才,你说踢过董诚两脚,不知是几时?” 谢沁见终究还是瞒不过,心里暗叹一声,向上行礼,说道,“回皇上,这两脚确实是臣女所踢,小腹一脚是刚刚进屋,这厮跳起喝骂,后心一脚,是看他竟然意图伤人,臣女一怒之下所踢!” 这话一出,谢风涛、谢霖二人都是不禁色变。 刚才说以董诚的力气,并不能将剑折断,此刻谢沁就承认是在董诚意图伤人的时候所踢,这不就是承认,人是她误杀吗? 董伯懿一听,立刻大声道,“皇上,董诚以剑伤人虽然理亏,可是若不是谢大小姐一脚,又岂会伤到性命?请皇上为老臣做主!” 这案子说到这里,已经明白。是董诚剑刺小康不中,背心却被谢沁踢了一脚,他的冲力加上谢沁那一脚的力道,令长剑撞上门框后折断,他的身体扑上剑刃身亡。 皇帝微微皱眉,向谢沁一望,说道,“只是这柄剑的来历未曾查明,还不能就此定案!”目光向谢霖一望,盼他能说出反证。 刚才谢霖闯府,进院子时董诚已经身亡,除去自己那一拍,实在不知道事情的经过,急切间又哪里能提出反证。 案子里有疑点未明,不能结案,也属实情。董伯懿脸色微变,大声道,“皇上,谢大小姐和十一小姐闯府,一进门就喊打喊杀,纵然御街伴驾没有携带兵器,中途要寻一把剑也易如反掌,又岂知不是她们携去?” 这可就是信口攀污了! 谢沁皱眉,冷笑道,“我谢沁做过的事,自然会认,那把剑不是我们带去,董大人可不要胡说!” 剑是董诚之物,谢沁所为,不过是一个误杀。可是若是二人带去董侍郎府,那可就是蓄意谋杀,两个罪名,天差地别。 董伯懿听的咬牙,冷哼道,“我侍郎府再不济,还有上百的家人,两位小姐闯府,难不成是赤手空拳就能闯得进去的?” 是啊,就算是没有去过侍郎府的,也会知道,董诚虽然是董侍郎的侄儿,却是因为董侍郎无子,放在身边养的,自然是住在后宅。 前门到后宅,应该有不短的一段路,两位小姐赤手空拳,又怎么能闯进府去? 众人沉吟间,就听十一小姐脆生生的声音又慢慢的响起,“没有人挡!” 没有人挡? 是说董侍郎府的家人,任由二人闯府,竟然无人阻挡? 这怎么可能? 众臣都不禁轻轻摇头。 卫东亭见此时案情已明,只要分辩出剑不是莫寒月带去董府,董诚之死,就再也和自己府上这个傻子无关。略一沉吟,向上行礼,说道,“皇上,男女有别,谢大小姐又身份尊贵,想来董府的家人不敢强阻,也是有的!” 倒是这个道理! 众人又轻轻点头。 董伯懿冷笑,说道,“谢大小姐身份尊贵,我侍郎府的家人有所顾忌,自然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也并不能说明,二位小姐没有携带兵器。” 皇帝皱眉,说道,“二位小姐有没有携带兵器,侍郎府上的家人想必见到,唤来一问便知!” 身后太监奉命,向下喝道,“传董侍郎府家人!” 命令传下,已有两名家人和两个丫鬟被带了上来,跪倒在御驾前行礼,说道,“小人见过皇上!” “奴婢见过皇上!” 皇帝见只有四人,不禁微微扬眉,问道,“谢大小姐和十一小姐闯府,只有你四人瞧见?” 两名家人躬身,说道,“回皇上,今夜是我二人在大门值守,谢大小姐纵马踢府门,是我们开门应对。” 纵马踢府门?这位谢大小姐倒是好烈的性子! 宇文青峰扬眉,向谢沁望去一眼,见她虽然被证实误杀董诚,但是脸上神情坦然,不惊不乱,倒是有一些大将的风范,不由心头微动。 终究是将门虎女,这一点……倒是与她相似! 心神微恍,瞬间回神。宇文青峰略整思绪,点头道,“两位小姐闯府,可曾携带兵器?” 一个人摇头,说道,“没有!” 另一个人却点头,说道,“有!” 这两个人的话竟然自相矛盾! 众人都是微微挑眉。 董伯懿大急,喝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们想清楚再说!” 说“没有”的家人抬头对上他狠戾的眸光,不由身子一颤,忙道,“二位小姐进府,小人便急急来回老爷,并没有……并没有细瞧!” 说“有”的家人却并没有回过神来,说道,“谢大小姐提着一条马鞭,后来还将小人打晕!” 马鞭啊! 这又算什么兵器? 皇帝诧异,说道,“两位小姐径直闯进后宅,只有一条马鞭做兵器,你二人不但不能阻拦,还被她打晕?别的人呢?”抬起头,望向谢沁的眼神,多了一些探究。 难道,这位王府的千金,竟然像她一样,也练出一身的功夫? 那人忙磕头,苦笑道,“二位小姐进府,只是向里闯,并不叫嚷,小人原想她们未必能寻到侄少爷的院子,拖到老爷回府,将二位小姐劝出就是,也未惊动旁人。” 这倒也是个办法! 皇帝点头,问道,“那后来呢?” 那家人抬头向莫寒月望去一眼,说道,“哪知道二位小姐进后宅之后,十一小姐突然大喊起火,将丫鬟惊出,十一小姐擒了丫鬟带路。那时离前院已院,家人护院都无法听到。” 十一小姐大喊起火? 不止是皇帝,连卫东亭也微微扬眉,大为诧异。 一个傻子,竟然能有这样的急智? 莫寒月微微抿唇,向谢沁望去一眼。谢沁会意,说道,“是臣女让十一妹妹喊的!” 哦! 众人这才恍然,轻轻点头。 皇帝又向家人问道,“后来两位小姐赶去董公子的院子,你在何处?” 家人苦笑,说道,“小人被谢大小姐打晕,直到老爷回府,才醒过来!” 也就是说,之后的事,他什么也不知道! 皇帝目光又望向两个丫鬟,问道,“是你二人带路去的董公子院子?” 左首丫鬟低声道,“奴婢被人擒住,以为府里进贼,立刻吓晕,竟不知道发生何事!” 右首丫鬟连连磕头,颤声道,“回皇上,奴婢见阿宁妹妹倒地,护院大哥也倒地,只道是贼人杀人,只好带路。” 也就是说,她顾着自己的性命,反而送了董诚的性命! 董伯懿恨的咬牙骂道,“该死的贱婢!” 如果不是她带路,谢沁和莫寒月二人又岂能轻易找到董诚的院子?等到自己回府,自然更不会让二人为所欲为。 皇帝点头,问道,“后来呢?她们进了董公子的院子,你去了何处?可曾见她们带着兵器?” 丫鬟听董伯懿喝骂,身子不禁一缩,颤声道,“她们……她们进了院子,奴婢就……就逃走了,奔到前院想要唤人,却遇上小静安王。兵器……兵器……”话说半句,忍不住抬头向董伯懿一望。 董伯懿一双眸子始终盯着她,见她望来,几不可见的微一点头,目光向董诚的尸身一扫。 这丫鬟本就是个伶俐的,那尸体就在她的面前,再看到董伯懿的神色,瞬间会意,磕头道,“当时天黑,奴婢又不敢多瞧,只是见谢大小姐手里,似乎提着什么东西!” 这一句话,可是将谢沁的罪名坐实! 谢沁一听,顿时柳眉倒竖,大声怒喝,“贱婢,你敢胡说!”若不是顾忌着在御前,狠不能上前甩她两掌。 谢风涛脸色大变,谢霖却一惊震惊,轻轻摇头,说道,“不会!谢沁虽然鲁莽,却断断不会有意伤人!” 董伯懿却立刻倒身跪倒,说道,“皇上,老臣侄儿身亡,小静安王和两位小姐都是老臣径直带来,除去这柄长剑,再没有旁的东西,请皇上明察,为老臣做主!” 到此地步,当着满朝文武,木阶下还有无数围观的百姓,皇帝已无法为谢沁开脱,只好将脸一沉,冷声喝道,“谢大小姐,你可知罪?” 谢沁本已认下失手误杀的罪名,可是听到董伯懿攀污,顿时不服,大声道,“这剑不是臣女带去,是这贱婢信口攀污,臣女不服!” 董伯懿也大声道,“她小小一个奴婢,岂敢攀污王府千金?” 是啊,以下犯上,信口攀污,足可以乱棒打死。 众臣闻言,与静安王府交好的,都不禁默然。 眼看谢沁无可辩驳,就听阶下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那把剑本就是董公子的!”随着话落,一条单薄的身影摇摇摆摆的走上长棚,躬身向皇帝行礼,说道,“见过皇叔!” “峻儿?”皇帝扬眉,说道,“你这是去哪里玩闹,这会儿过来?” 经过这一番审讯,此时已过子时,宇文峻若是去旁处玩乐,该早已离去。而若他没走,董伯懿抬尸前来御街,已有不少时辰,他又一直没有出现。 峻小王爷慢慢直起身子,唇角浅勾,脸上皆是淡然笑意,说道,“侄儿听说谢大小姐和十一小姐去闹侍郎府,跟去瞧热闹!” 又蹦出一个在场的? 此言一出,长棚上顿时一片窃议声,所有的目光,全部落在他的身上。 皇帝也大为意外,扬眉道,“你是说,方才你也在侍郎府?” 宇文峻点头,说道,“是啊!只是小静安王马快,侄儿晚到一步,没有看到好戏!”说着连连摇头,脸上是一片惋惜。 自己侄儿身亡,他竟然想着看戏! 董伯懿气的老脸煞白,忍气咬牙,说道,“峻小王爷既然不曾瞧见,又为何说,那剑是董诚所有,他可只是一介书生!” 皇帝也点头道,“是啊,你如何知道,那剑是董诚的?” 峻小王爷微微一笑,兜手将衣袖一甩,就听“噗”的一声,半截断剑落地,在木阶上一弹,落在董伯懿面前。 没有人料到,他竟然携利器前来,众侍卫一惊,已有十余人抢上,挡在皇帝面前。 峻小王爷扬眉,目光向众侍卫一扫,懒懒笑道,“不过是一柄断剑,又何必紧张?” 宇文青峰见他浑不在意,暗暗咬牙,挥手命侍卫退下,向那断剑一望,问道,“峻儿带这断剑前来,是想说什么?” 宇文峻淡道,“回皇叔,这断剑,是侄儿从董诚房里取来,该与他身上的剑是同一柄!” 众人凝目向那断剑望去,见是带着剑柄的半截,都不禁微微点头。 董伯懿扬眉,问道,“那又如何?”不管是谁,杀人后将半截断短丢弃也属正常。 峻小王爷目光向他一扫,脸上神情似笑非笑,说道,“董大人,如果本王看的不差,这柄剑可不是什么兵器辅子里买来的!” “不是兵器辅子买来,难不成还是军中的兵器?”静安王谢风涛一生征战,对军中的事最为看重,一时竟忘记自己一双儿女牵涉其中。 峻小王爷扬眉,带出一脸神秘,说道,“王爷何不自个儿瞧瞧?” 谢风涛凝神向那断剑注视片刻,虽然说长棚上灯笼火把照的恍如白昼,还是瞧不清那剑的模样,转身向皇帝施礼,说道,“皇上,容老臣一查!” 这可是杀人利器,不经充许在皇帝面前拿起,完全可以被判个试图弑君的罪名。 皇帝点头,说道,“王爷请!” 谢风涛应命,起身将那短剑拿起细细一瞧,松了口气,说道,“并不是军中的兵器!” 皇帝扬眉,问道,“何以见得?” 谢风涛躬身回道,“回皇上,军中的兵器都是七分精铁,三分钢,入手沉重,这柄剑模样虽没有区别,可是却轻了许多。不要说军中的兵器,寻常府宅护院的兵器,怕也会精良许多。” 不等皇帝再问,峻小王爷含笑道,“王爷请看剑柄!” 谢风涛随着他的话,将断剑倒转,细细向剑柄一瞧,扬眉道,“清风观?” 这三个字吐出,众人都是大出意外。 清风观是盛京城外一座道观,一向香火鼎盛,说是观中供的三清极为灵验,实在不知道这柄剑和清风观又有什么联系。 而董伯懿一听,脸色顿时惨白,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宇文峻慢慢向前走去,淡淡的道,“前几日,本王去观里吃茶,见那请神镇宅的营生倒是兴旺的很,也有兴去瞧了瞧!” 谢风涛恍然,说道,“原来,这里清风观里请来镇宅辟邪的青钢剑,难怪轻易折断!” 说是青钢剑,其实是三分精铁,七分杂铜筑成。精铁去除了杂铜的柔韧,令剑锋变的锋利,却也令剑身变脆,容易折断。 宇文峻点头,淡淡道,“此剑若不是董公子的,谁又会拿着镇宅的剑,跑去侍郎府?更何况,是不是董公子的剑,去清风观一问就知道,料想他们也有记录。” 是啊,寻常公子的佩剑和家丁护院的兵器,又怎么会打上清风观的记号? 董伯懿咬牙,挣扎片刻,才涩声说道,“纵然此剑是董诚的东西,可是若不是谢大小姐那一脚,他又怎么会自个儿撞到剑上?” “啧啧啧!”峻小王爷轻轻摇头,说道,“董大人,方才静安王爷已经说过,此剑易折,董公子提剑杀人,自然会使上全身的气力。他身无武功,一剑刺空之后收势不住,自个儿扑上去,又有什么稀奇?” 董伯懿大声道,“方才谢大小姐已承认踢他一脚。” 宇文峻淡笑,说道,“谢大小姐踢他一脚,却未必就在那时,或者是他受那一脚,心里不忿,又不敢和谢大小姐动手,才将气撒在一个奴才身上!” 众人一听,就有人轻轻点头,说道,“这倒也极有可能!” 董伯懿见谢沁本来已可定罪,他一来,三言两语之间,竟然轻易将谢沁的罪名开脱,不禁气的全身发抖,说道,“谢大小姐自个儿承认,峻小王爷又未亲见,此时妄加猜测,混淆视听,又是何道理?” 宇文峻微微一笑,说道,“不过是不想冤枉好人罢了!”说话间,他已经走到谢沁和莫寒月中间,垂下头,向二人各望一眼。 宇文青峰见状,突然心头一动,瞬间想起刚才御街上的情形,不由微微抿唇,冷声道,“峻儿,说话总要有真凭实据,信口猜测却不能取信于人!” 刚才在对面台上,他对谢大小姐就有所不同,而现在,他早不来晚不来,眼看谢沁要背上罪名他就出来,若不是对谢大小姐有意,又是什么? 想到静安王府的声势,宇文青峰不禁眉心一跳,向谢沁深深望去一眼。 静安王谢霖的王妃,生有三个儿子,可只有这一个女儿,也就是说,谢沁是静安王府唯一的嫡女,从小的娇宠,满朝皆知。 如果谢沁果然嫁宇文峻为妃,日后宇文峻想要有所作为,恐怕静安王府会以举族之力相助,就像……当年上柱国将军府莫家对自己一样! 心中念头电闪,主意已在瞬间拿定。 宇文峻见他本来态度模棱,此刻突然认真,也是不禁一怔,可也没有功夫去细究,浅笑道,“皇叔,此节虽然是侄儿的推测,可是也在情理之中,不是吗?侄儿无法证明谢大小姐那一脚是在董诚的剑刺出之前,可又有谁能证明,是在他的剑刺出之后?” 这话虽然有些无赖,可是也不无道理。 众人都不禁微微点头。 董伯懿脸色乍青乍白,咬牙道,“纵然是他自个儿失手撞上,若没有谢大小姐和十一小姐无故闯府,又岂会引此争执?” 到了此刻,既然无人能够证明谢沁那一脚踢出的时候,也就难以咬死董诚是被旁人所杀,只能追究三人的连带责任。 听他一句话,皇帝也微微扬眉,点头道,“是啊,朕听说谢大小姐和十一小姐是为了一个奴才闯入侍郎府,究竟是怎么回事?” 董伯懿却素来知道自己侄儿的癖好,脸色微变,却咬牙道,“这是相府的奴才,若没有些原故,董诚又岂敢随意拿人?”低头向跪在那里董诚的小厮望去,问道,“你可知道原故?” 小厮抬头,见他的眸光里含着些威胁,自然不敢实说,只是说道,“奴才听公子说,小康欠下公子的银子,公子追他索讨,他却躲在相府中不出来,今日恰好碰上!” 原来是讨债! 虽然是寻常的事情,可是落在卫东亭耳中,顿时觉得颜面大失,冷笑道,“我相府的奴才纵然缺银子,我相府是没有主子的,偏去向侍郎府的侄少爷借贷?”目光转向小康,冷声喝道,“小康,你说,有没有借过董公子的银子?” 小康早已脸色苍白,连连摇头,说道,“奴才并不曾向董公子借贷!” “怎么没有,我们公子亲口所说,难不成是假的?”董府小厮大声叫嚷起来。 小康咬牙,说道,“奴才自从卖身进相府,再不曾见过董公子,又何时向他借过银子?” 这么说,他在卖身之前,竟然是与董公子相识? 众人一听,不禁恍然。 看来,这件事,还真的有些原故。 莫寒月却不禁心底暗叹。小康虽然伶俐,可终究还是年幼,几句话间,又将自己绕了进去。 果然,董伯懿顿时抓住他话里的漏洞,冷笑道,“也就是说,你在卖身相府之前,借下董诚的银子,之后卖身相府,缩在相府中不肯出来,董诚一直无从追讨,这一次你服侍十一小姐伴驾,恰好被他撞见,是不是?” 小康张口结舌,说道,“不……不是,奴才不曾借董公子银子,是……是他……是他强行塞给……塞给我娘……” 越说越错,小康话一出口,顿时惊觉,却已经收口不及。 董伯懿扬眉,说道,“原来是你娘借下银子,有道是父债子还,他向你追讨,可也没有错吧!” 小康脸色乍青乍白,咬唇不语。 莫寒月见到了此刻,不把前边的事说个清楚,不但谢沁要担上罪责,连小康也不能脱身,微微抬眉,说道,“小康,讲!” 虽然只是清清淡淡的三个字,可是听在小康耳里,自有威严。 小康微微一默,向上磕头,说道,“禀皇上,此事,还要从四年前说起。” 宇文青峰目光向莫寒月一扫,又落回小康身上,微微点头,说道,“那就慢慢说!” 小康应命,说道,“那时奴才爹爹做工受伤,险些不治,我娘为了爹爹的病,四处求告,恰遇上董公子,他说愿出银子给奴才的爹爹瞧病,只是不是借贷,点明要买奴才进府。我娘舍不得奴才,并没有应允,董公子却几次上门纠缠。” 话刚说到这里,就听董伯懿冷笑,说道,“你娘舍不得你,还不是将你卖入相府?这话有谁能信?”转向皇帝施礼,说道,“皇上,这奴才言辞前后不搭,太过刁滑,请皇上明鉴!” 皇帝微微点头,说道,“是啊,你娘既舍不得你,又为何将你卖入相府?” 小康脸色苍白,迟疑片刻,终于咬牙,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抬头道,“回皇上,坊间的乡邻都知道,那董公子……董公子有娈童之癖,我娘不得已卖奴才去相府为奴,却舍不得让奴才受那等非人凌辱!” 这话一出,长棚上下,都是一片吸气声,望向董伯懿的眼神,大多带上些轻蔑。 瞧这小厮不过*岁的年纪,四年前,可只是一个男童,竟然就被董诚瞧上眼? 董伯懿脸色大变,大声喝道,“贱奴,你敢蔑视皇上?” 这样的话,不管真假,在御驾前说出来,可就是有污圣听。 小康脸色惨白如纸,神色却更加慎定,轻轻摇头,说道,“奴才不敢,只是此事因奴才而起,奴才不愿连累小姐和谢大小姐。董公子既死,奴才给他抵命就是!也不在于多担一个罪名!” 这个奴才胆子倒是不小! 上边坐着的众人一听,都忍不住面面相觑,始终没有说话的御史叶信之点头,起身向皇帝行礼,说道,“皇上,此事微臣倒有所耳闻!” 宇文青峰微怔,说道,“坊间的事,叶御史如何知道?” 叶信之苦笑,说道,“曾有百姓将状纸送入御史府,告吏部侍郎董大人治家无方,纵侄欺辱百姓,说的就是此事!” 皇帝皱眉,问道,“你可曾查过?” 叶信子叹道,“虽说寻到苦主,可是不知为何又改口,只好不了了之!” 皇帝微微点头,目光在莫寒月身上一扫,问道,“十一小姐,此事你可知道?” 莫寒月点头,说道,“知道!” 皇帝微微扬眉,问道,“你就是为此打上侍郎府?” 莫寒月点头,垂眸道,“董公子无耻!”语气中,满含着厌恶。 这样的丑事,旁人知道也倒罢了,没想到董诚死也死了,还直达圣听。董伯懿气的脸色青白,咬牙道,“分明是这奴才借债不还,董诚才将他带走,想不到这奴才巧言令色,十一小姐如此护短,全部推到死人身上!” 莫寒月抬头,隔着留海间的空隙,向他冷冷注视,说道,“董公子纠缠的,可不止小康一人!” 惜言如金的十一小姐,这一句话倒说出十几个字来。 众人听的有趣,可也有人轻轻点头,说道,“董公子有没有这等癖好,一查就知!” 而这句话落在皇帝耳中,却不禁心头一震。 虽然瞧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可是这句话的语气如此决断,竟然像是…… 脑中迅速闪过另一个人的身影,不禁微微阖眸,将那思绪压下。隔了片刻,慢慢睁眼,目光向小康望去,见他也不过生的清秀一些,并没有特别之处,不由心里纳罕。 实在不知道,这个奴才有什么过人之处,值得这位十一小姐大动干戈。 略一沉吟,向小康微微点头,说道,“你有话直说,只要是实情,朕恕你无罪!” 此话一出,包括莫寒月在内,都大觉意外。 要知宇文青峰此人,虽然身为九五之尊,可是气量却殊不宽宏。此时竟然能饶恕一个小小奴隶的冲撞,倒是奇怪的很。 而小康却并不见喜色,只是伏首磕头,说道,“奴才谢皇上!”慢慢抬头,默然一瞬,说道,“当初董公子要买奴才,奴才娘亲不肯,董公子几次命人劝说,及至动手。我娘生怕他们强抢,就将奴才藏起。” 难怪他能够避开董诚。 莫寒月虽然知道事情大概,却并没有详细问过,此时问言,不禁暗暗点头。 就听小康续道,“哪知道,那些人不见奴才,强塞给我娘三两银子,说是定银,命我娘三日交人。我娘舍不得奴才,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在街上啼哭,是丞相从街上路过,将奴才买回府去。” 董伯懿抬眉向卫东亭一望,不禁暗暗咬牙。 如果不是这位卫丞相多事,今日也不会惹出这件事来。只是他官职较卫东亭差着老大一截,此刻又是在御前,哪敢寻卫东亭的晦气,只是咬牙冷笑,说道,“你娘既收了董诚的银子,却又将你卖去相府,难不成董诚还不能追讨?” 莫寒月将他的神情收入眼中,不由唇角微勾。 看来,又给卫东亭树下一个敌人! 小康抬头向他一望,说道,“那三两银子,奴才一家并不敢动,董公子的人上门,我娘已经奉还!” “既然还了,还说什么追讨?”叶信之皱眉,摇头道,“何况,还是事隔四年!” 董伯懿咬牙冷笑,说道,“这不过是这奴才的一面之辞,除非你能拿出收据!” 是啊,董诚已死,死无对证! 众人虽然点头,却心里都知道。这官府公子欺压平民,哪里会为三两银子打下什么收据? 小康脸色已白至透明,咬唇垂头,说道,“奴才据实回禀,并无证据!” 宇文青峰向莫寒月望去,说道,“既然并无实据,十一小姐又为何断定,董公子带走小康,不是追债而是……而是旁的?” 身为九五之尊,那样的话,可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出口。 不等莫寒月回答,谢沁已冷笑出声,说道,“董诚那厮欺男霸女,横行街市,坊间百姓许多身受其苦,一问就知!” 董伯懿咬牙,也跟着冷笑,说道,“谢大小姐是说,要皇上到百姓里去问这等事?” 说的也是! 众人一听,都轻轻点头。 如果说,有明确的苦主,自然可以命人传唤,可是此刻却是要在那许多百姓中问出人来,先不说受过董诚欺凌的百姓有没有在场,就算是有,又谁知道敢不敢出首? 正在此时,就听左侧下方,公子们的席上有人道,“皇上,草民宋思明愿意作证!”随着声音,一条俊挺的身影站起,慢慢向这边行来。 宋思明? 宇文青峰扬眉,就向礼部尚书宋达开望去,说道,“朕记得宋大人府上的公子颇有才名,可是这一位?” 宋达开骤然见到儿子站出来,不禁暗吃一惊,可是又无法阻止,听皇帝问到,只得起身施礼,说道,“回皇上,正是犬子!” 皇帝轻轻点头,皱眉道,“怎么宋公子会与此事有所牵扯?” 宋达开只能苦笑,说道,“臣也不大清楚!” 说话间,只见宋思明已经走了过来,御前跪倒见礼,说道,“草民宋思明见过皇上!” 宇文青峰点头,问道,“你是宋尚书的公子?” 宋思明应道,“正是!” 宇文青峰扬眉,说道,“你自称草民,怎么还没有功名吗?” 早在他登基之前,就曾经听说,宋思明在众公子之间颇有才名,想不到到如今还是个白身。 宋思明俯首,说道,“草民才疏学浅,令皇上见笑。” 宇文青峰见他对答得体,不禁轻轻点头,问道,“方才,你说要作证?不知是为何人作证?” 这样的事,沾惹上就有辱门楣,想不到他堂堂尚书府的公子,会自行站出来。 众臣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都不禁变的有些疑惑。 宋达开大急,说道,“思明,此事与你何干?不许胡说!” 宋思明微微一默,慢慢直身抬头,望向皇帝,说道,“回禀皇上,那董公子对草民屡次侵扰,草民不堪其烦,今日他若不死,怕日后草民也会怒起一击!草民面圣,只为证实,董诚此人,当真是无耻的很!” 他这一抬头,灯笼火把的映照下,皇帝但见一张珠玉般的俊脸,唇红齿白,凤眸灼亮,竟然比女子还胜三分颜色,不由轻吸一口凉气,说道,“你是说,董诚胆敢侵扰于你?”单看他的容貌,心里就已信了三分。 虽然宋思明没有功名,可是却是尚书之子,那董诚竟然敢打他的主意。若此言属实,区区一个奴隶,董诚自然更是为所欲为。 宋思明垂眸,说道,“皇上圣明!” 也就是承认。 宋达开脸色微变,咬牙道,“逆子!逆子!”自己的儿子也是堂堂男儿,被一个无耻男子打上主意,说出来,岂不是奇耻大辱? 董伯懿的脸色,更是乍青乍白,突然冷笑一声,说道,“宋公子一向与小静安王交厚,此时要为谢大小姐作证,也在情理之中!” 又是为了谢大小姐! 宇文青峰扬眉,向宋思明望去一眼,微微摇头,说道,“宋公子,可有人为你作证?” “皇上,臣作证!”话音刚落,就见武安侯萧枕江站起,向上行礼,说道,“皇上,董诚几次侵扰宋公子,是臣亲眼所见!” “皇上,臣作证!”靖国公府大公子罗越跟着站起,说道,“皇上,臣也数次遇见,若不是因我等阻止,那董公子还不知做出什么事来!” 宋思明虽然出身尊贵,却只是一个文弱书生。 “皇上!”下边跪着的谢霖也道,“臣也亲见!” 这几人话音刚落,长棚上下,已经是一片大哗。 此刻站出来的,可都是朝中的后起之秀,岂能与奴隶百姓相比? 哪知声音还没有落下,就听下边有人说道,“皇上,臣也作证!”一条俊挺身影,慢慢踏上木阶,火光映照下,一张俊脸平静温和,不显喜怒。 景郡王? 刚刚低下的声音,又再涨起。 皇帝皱眉,说道,“十三,你如何作证?” 景郡王宇文青榕,可是离京三年,刚刚回来! 宇文青榕垂眸,向董诚尸体一望,眸中露出一抹厌恶,淡淡道,“三年前,臣也深受其扰!若不是有人劝阻,怕早已将此人斩于剑下!” 这话一出,不要说众臣齐惊,也诸王也都是一脸的震惊。 虽然说,宇文青榕不是皇子,可是却深受先帝器重。更何况,如今的他,可是一方将领,手握兵权,岂是宋思明一个文弱书生、尚书公子可比? 董诚竟敢对他动念,当真是狗胆包天! 可是这种事,又有几个人会往自己身上包揽?众人望着那条笔挺的身影,那流露出的凛然气势,一时间,都是面面相觑,又有谁敢嘲笑半分? 董伯懿顿时脸如死灰,张了张嘴,再也说不出话来。 看来,这董诚虽死,这一世的污名却避无可避。 董伯懿咬牙,呆怔片刻,突然冷笑道,“想不到区区奴隶,竟然引动朝中这许多清贵,当真是令人惊诧!” 这许多人站出作证,宇文青峰早已脸色微变。居上位者,并不怕朝中大臣不和,怕的,反而是勾朋结党。 盛京城中,各大世家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此时这许多人站出来,为宋思明作证,其实为的也是谢氏兄妹脱罪,看来,这静安王府的势力,自己还是小看! 宇文青峰暗暗咬牙,又哪里还去管此事真假,轻轻点头,说道,“尚书府的公子他也敢觊觎,看来,这董公子还真是死有余辜!” 嘴里漫应,皱眉思索此事如何了结。 董伯懿见侄儿身死之后,还落下污名,心中气恨交织,咬牙道,“皇上,董诚纵然不堪,却也罪不至死,如今谢大小姐害他丧命,难道就此罢了不成?” 皇帝眉峰一动,点头道,“是啊,谢大小姐和十一小姐闯府,虽然情有可愿,可是伤及人命,却不能不罚!” 谢风涛、卫东亭齐惊,齐声道,“皇上,看在小女年幼,请从轻发落!”一个固然是爱女心切,另一个,却是怕相府受到连累。 皇帝抬头,向谢沁和莫寒月各望一眼,说道,“你二人可还有话说?” 本来,莫寒月深知宇文青峰此人,他暗中虽然不堪,可是却极顾名声,只要宋思明等人站出,力证董诚果然是个无耻之徒,令他不能偏坦董侍郎,加上他还要静安王府辅助,断断不会对谢氏兄妹有什么处置。 可是此刻见他望向谢沁的目光,竟然含着一簇意味不明的光芒,不禁心中暗惊,不等谢沁说话,就抢道,“皇上,是十一一意要救小康,谢姐姐不过是被十一拖去,要怪,就怪十一好了!” 话都不肯多说一个字的十一小姐,此时竟然说出这么大一段话来,不单单长棚上的众臣,就连卫东亭也不禁一怔,跟着回神,喝道,“十一,你胡说什么?” 皇帝却听的暗暗纳闷。刚才这位十一小姐一口否认杀人,把所有的事推的一干二净,怎么到最后关头,竟然又抢着认罚? 谢沁却道,“若没有谢沁,十一妹妹小小年纪,又怎么能闯得进府去?皇上要怪,怪谢沁就是!” 此时,旁的事已经无可辩驳,唯一能追究的,就是谢沁和莫寒月擅闯侍郎府,造成董诚身亡的罪责。 而二人闯府,又是情有可愿,势必不能深究。 皇帝见二人抢着领罚,瞥眼瞧见宇文峻立在二人身后,不由心头一动,说道,“峻儿,你虽晚去一步,终究还算在场,依你之见,这二人谁的罪责大些?” 怎么问他? 峻小王爷眉端微挑,低头向眼前二人各望一眼,沉吟道,“二位小姐所说的话各自有理,奴才是十一小姐的奴才,要救人的,也是十一小姐,自然是十一小姐为主!” 果然! 皇帝心头突的一跳,正要说话,却见他又望向谢沁,说道,“谢大小姐也所言不差,若不是她,十一小姐怕进不了侍郎府的府门,嗯嗯!果然也有极大的干系!”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众人向来知道这峻小王爷行事不羁,听他说话颠三倒四,不由暗暗摇头。 洛亲王好笑,说道,“那峻儿就直说一句,若是要罚,当罚哪一个?还是两个都罚?” “罚哪一个啊?”峻小王爷拖长声音重复,脸上露出一抹为难,挠挠后脑,笑道,“不就是进个侍郎府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还喊打喊罚的?本王也进去了,身为男子,又岂能让女子担什么罪责,不如罚本王好了!” 你以为你是走江湖的,你说你担就你担? 旁人觉得好笑,董伯懿却变了脸色,咬牙说道,“峻小王爷,人命关天,非同儿戏!” “不是儿戏!不是儿戏!”峻小王爷连连摇头,笑道,“若当真是儿戏,董公子这会儿怕也该起来了!” “你……”董伯懿心中大怒,向上磕头,说道,“请皇上为老臣做主!” 皇帝眼睛微眯,向宇文峻注视,心中暗暗盘谋。 他这一句话,要同时助这两位小姐,究竟他当真要帮的是谁? 宇文青峰的目光向谢沁和莫寒月各望去一眼,只见一个身材略丰,窈窕身形已经呈现,一个瘦瘦小小,平平板板,一身没有几两肉,像一块狗啃下的排骨。 再看那两张脸庞,一个明眸皓齿,端丽万分,一个长发覆额,只见青涩。 峻小王爷好色,满朝皆知,如果说,他心里要助的人是眼前这位没长成的十一小姐,谁又能信? 宇文青峰心中暗暗冷笑,说道,“峻儿倒是颇有男儿气慨,可是这等事,自然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又不是她二人的什么人,哪里就有你担当的份儿?” 目光向二人一望,淡淡道,“峻儿前头那话倒也有理,你二人都罪责难逃!只是看在事出有因,情有可愿,就各罚禁足一年罢!从今日起,非诏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身为闺阁女子,并没有功名可夺,又构不成旁的罪责,这个处罚,可也算不轻。 金口御言,旨意一出,董伯懿虽然心有不甘,可也已说不出什么,只能磕头谢恩。 而谢风涛、谢霖父子听说谢沁只是禁足一年,也是不禁松了口气,同时伏拜谢恩。 卫东亭却只求相府不受连累,至于这个傻子,巴不得将她关在府里不出来,自然并无异议。 而莫寒月却是无可无不可,见谢沁并不担多大罪责,也再无人提到小康,也默然领命。 禁足吗?虽然有所不便,可是对她来说,未必是坏事! 只有谢沁,听说要禁足一年,顿时头疼万分。 这一年不能出府,那还不把人生生憋死? 可是到此地步,似乎已是最好的结果,只好也磕头谢恩。 傅飞雪、叶弄笛等人坐在右侧小姐们的席上,眼看这案子审的一波三折,虽然不见刀兵,却处处危机四伏,都不禁心中暗惊。 此时见柳暗花明,虽然谢沁、莫寒月都得了责罚,却不过一年禁足,顿时大喜,只是御驾之前,又不敢大声欢呼,都是伸手与身边的人互握,轻轻摇晃,以示庆贺。 这案子审定,早已经过了子时,皇帝命刑部落案,起身道,“今日天晚,众位爱卿不必随朕回宫了,这就散罢!”说完摆手,径直向长棚外行来。 “起驾!”小太监尖响的声音响起,各宫嫔妃也匆忙起身,小心绕过董诚的尸体,随着皇帝一同下阶。 长棚上下,众臣与各府的家眷一同起身跪倒,大声道,“恭送皇上,恭送各位娘娘!” 因为突然生出这案子,此时御街上还聚着不少瞧热闹的百姓,此刻见皇帝下阶,纷纷打探消息,那里皇帝刚刚踏上御辇,消息就已经传来,众百姓哪里管什么御驾不御驾,顿时欢呼声起,更有人大声喊道,“多谢谢大小姐为民除害!” 还有人嚷道,“董诚这厮残害百姓,死的好!死的好!”欢呼声中,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起的头,早已经停下的锣鼓声顿时响起,欢呼声一声声传了出去。 长棚上跪着的莫寒月心里微紧,见宇文峻跪在身前,伸手轻扯他的衣袖,凑近他耳边低语。 峻小王爷眉心一跳,突然高声道,“谢大小姐为民除害,皇上明见万里,万岁万万岁!” 谢霖、罗越等反应极快的公子闻言,也是心头一跳,跟着大呼,“皇上明见万里,万岁万万岁!”直接把前边谢大小姐的半句抹去。 这歌功颂德的事,一向是一人带头,万方呼应,群臣也不多想,顿时跟着大呼,“皇上明见万里,万岁万万岁!” 此时御街上的百姓群情涌动中,谁还管他喊的什么,听到呼声,也乱纷纷的吼道,“皇上明见万里,万岁万万岁!” “皇上明见万里,万岁万万岁!” 呼声一浪高过一浪,送皇帝御替向宫门而去。 宇文青峰听着身后的呼声,不由眉目飞扬,只觉得自己刚才审案,当真是包龙图在世,最最英明不过! 这其间,只有董伯懿与一众董府家人,默然而跪,说不出心中是惊,是怒。 董伯懿虽然知道自己侄儿欺凌良善,却没有想到,他的一死,竟然让百姓欢欣鼓舞至此,和过年一样! 望着御辇走出御街,耳畔仍然呼声不断,莫寒月唇角,不觉挑出一抹冷然笑意。 宇文青峰! 如果,刚才只听到对谢大小姐的赞颂,恐怕以此人的心胸,会对谢沁嫉恼,如此一来,该是得意万分了吧? 目送御驾消失在御街尽头,众臣才纷纷起身,各自呼喝家人,打道回府。 莫寒月侧头,与谢沁相视一笑,携手向右侧众小姐的席上来。 傅飞雪、叶弄笛等人迎上,团团将二人围住,纷纷询问在董侍郎府的详细。 谢沁轻轻摇头,恼道,“虽然不受旁的责罚,可是这一年禁足,当真是让人如何忍受?” 叶弄笛“噗”的一笑,说道,“姐姐放心,我们自然会去姐姐和十一妹妹府上,给姐姐妹妹解闷儿!” 谢沁一听,这才松一口气,笑道,“还好有你们!”又转头向身后搜寻,说道,“若不是宋公子出来作证,此事怕还没有如此容易!” 孙灵儿抿唇一笑,说道,“姐姐,真正的诸葛在你身边儿呢!”一扯莫寒月衣袖,笑道,“方才是十一妹妹上去之前,示意我们去寻宋公子!”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也要姐姐灵慧,竟然瞧出妹妹说的是一个‘宋’字,也要宋公子不怕旁人笑话,肯出来作证!” 叶弄笛挑眉,说道,“他若不去,日后又如何见我们几府的人?” 姐妹几人同时笑起,就听身后谢霖无奈的声音道,“你二人刚刚受到皇上责罚,怎么能笑的如此开心?” 众人回头,就见他和罗越、宋思明二人立在身后。 谢沁、莫寒月二人忙齐齐向宋思明见礼,说道,“多谢宋公子相助!” 宋思明微微一笑,说道,“两位小姐为民除害,也让宋某出一口恶气,该思明谢过两位小姐才是!”说着也向二人躬身行礼。 礼还没有施完,就听峻小王爷不满的嚷道,“你们这里谢来谢去,怎么没有人谢谢本王?” 众小姐这才看到他站在几位公子之后,单薄的身体被几人挡住,都不由好笑。 怎么把他忘了! 小静安王谢霖扬眉,忍笑道,“峻小王爷可曾做什么?” “是啊,峻小王爷,何出此言啊?”谢沁也是忍不住抿唇。 “你们……”宇文峻伸手,抖抖的向几人指了指,眼珠一转,突然笑出声来,说道,“你们不领情倒也罢了,我们十一小姐领情就好!”冲上两步,一把将莫寒月揽入怀里。 “你……”莫寒月不防,几乎被他撞倒,一个趔趄还没站稳,整个人已落入他怀里,忙要推开,又被他手臂紧紧箍住。 谢霖、罗越等人见他又缠上莫寒月,不禁无奈摇头。真不知道,这位峻小王爷是哪根筋不对,成天盯着这位十一小姐。 宋思明见二人姿势暧昧,只觉得大为碍眼,忙道,“峻小王爷,十一虽然年幼,终究是个女儿家,你要顾着她的闺誉才是!” “闺誉?”峻小王爷扬眉,垂头向怀中莫寒月一望,说道,“丫头,什么是闺誉?” 这是报复她在皇宫里一节啊! 莫寒月翻个白眼。 小气王爷! 这里闹轰轰一团,那边董伯懿狠狠向这里一望,才命家人抬着董诚的尸体,走下木阶,穿过四周嚷骂的百姓,灰溜溜的离开。 而在长棚上,四位亲王并立,目光也向这里望来,瞧着人群中笑嘻嘻的峻小王爷,眸光中,都不禁露出一些意味不明的东西。 而另一边,景郡王却唇角含笑,独立阶上,目光掠过笑闹的一群,落在峻小王爷怀里那瘦瘦小小的身影上,顿时变的深邃。 虽然说,这小小女娃并不起眼,就连话也不肯多说一句,可是,不知为何,他却能感觉到她内藏的灵慧,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被人传成是个傻子? 莫寒月整个身子被峻小王爷揽在怀里,连呼吸也觉得困难,心里虽有几分气恼,可是听着身边众人的笑闹,唇角却不禁掠过一抹笑意。与此同时,心底又慢慢的升起一抹奇异。 这样一件人命官司,就这样落幕,当真是再好不过! 而谢霖、罗越等人对宇文峻虽然没有一丝敬畏,可是这戏谑中,却带了些亲厚,当真不知道在他们心里,昔日这被誉为神童的皇孙,此刻又是怎样的位置? 辞别众姐妹,莫寒月和卫府众姐妹随着卫东亭夫妇回府。 府门前下车,众姐妹都是不约而同望向莫寒月,那目光中,说不清是嫉妒还是幸灾乐祸。 虽然说,案子断定的结果都已经传下,可是在她们心里,杀人的怎么可能是出身尊贵的谢大小姐?自然是这个不知所谓的傻子。 可是,想不到这个傻子犯下人命,不但有谢家兄妹为她担当,还有那么许多人出来相助,到最后,也只落一个禁足罢了! 而另一边,又暗暗庆幸。 这个傻子养在夫人名下,就是卫相府的嫡小姐,身份上已压众姐妹一头。如今她一禁足,这一年再有这外出的机会,卫东亭夫妇就会想到其余庶出的姐妹,自己也就多了许多机会。 卫东亭大步进府,一路向垂花门去,身后奴仆、小厮呼啦啦跟了一群。 侯氏眼瞧跟不上他,不由皱眉,唤道,“老爷,等等我!” 卫东亭霍然回身,向她一望,目光就落在随后的莫寒月身上,嘿的一声冷笑,指着她道,“十一,想不到你如此大的胆子,闯出这么大祸来,从今天起,没有本相的话,不许踏出府门一步!” 莫寒月眨眼,款款行下一礼,说道,“爹爹,这话皇上说过!” 卫东亭一窒,一时说不出话来。 真是被气糊涂了,竟然忘记这个傻子已经被禁足!狠狠咬牙,说道,“那没有本相的话,你不许踏出你自己的院子一步!” 莫寒月倒不以为意,说道,“女儿知道!”也不等他唤,自个儿站直身子。 卫东亭见她声音平淡,竟然没有一丝悔过的意思,不由心中更加气怒,向她指了指,又不知道该和一个傻子说什么,只得一跺脚,转身大步而去。 侯氏到这会儿才知道他是在生莫寒月的气,也回头向她一指,说道,“十一,你当真是胡闹,明儿一早到正房来听教训!”今天天晚了,她早已经困倦不堪,要赶紧歇息。 莫寒月立着不动,闷声道,“母亲,方才爹爹说,不许十一踏出院门一步!”不能出院门,怎么去你的正房? 侯氏一怔,也不禁皱眉,又不能说我去你那里教训,只是冷哼一下,骂道,“果然是个傻子!”转身追着卫东亭离去。 旁人说话都不记得,也不知道谁是傻子? 莫寒月好笑扬眉,不理众姐妹各种复杂的目光,带着自己的丫鬟、小厮径直向后园去。 “十一!”七小姐卫盈莲随后跟去,问道,“今日怎么罗四小姐和你在一起,萧二小姐为何没来?”这一晚上,竟然没有找到机会和罗雨蔷亲近。 莫寒月回头向她一望,浅笑道,“十一也不知道!” 卫盈莲咬牙,恨恨道,“你去玩乐,竟不唤我!”想这个傻子竟然和那许多公子、小姐站在台上,出尽风头,还被那天人之姿的景郡王所救,心里就说不出的嫉妒。 莫寒月好笑,淡道,“脚可是长在七姐姐身上,怎么还要十一唤?”不愿再多理,转身走上岔路。 卫盈莲暗怒,却又说不出什么,眼瞧着她的身影走远,才恨恨啐出一口,说道,“人家不过看你是个傻子,带你逗乐罢了,难不成还真当你是什么姐妹?” 卫盈秀随后跟来,向莫寒月去的方向望去一眼,淡淡道,“罗四小姐虽说不是靖国公长房孙女儿,却也是世家嫡出,七妹妹想的过于简单!”说完转身,向自己院子而去。 第137章未尝不是好事 卫盈莲听她这话,是自己心里的盘算被她看穿,不由脸色铁青,咬牙低声道,“这是说我卫盈莲不配和罗四小姐交往,难道你就比我高一头不成?” 只是卫盈秀和她虽然都是庶出,可是大公子卫敬言和卫盈秀却是同母所生,并不敢得罪,只好悻悻的嘟囔,随后离去。 不管旁的姐妹如何,莫寒月一路向园子深处去。直到瞧不见众小姐的身影,夏儿才追上两步,抓住莫寒月衣袖,哽声道,“小姐,吓死奴婢了!”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这不是没事么?”回头向小康望去,见他脸色仍然苍白,默默跟在身后,轻轻一叹,说道,“所幸小康无事,只是这一来,恐怕董侍郎会对付你的家人,要早些应付才是!” 小康一听,顿时脸色大变,失声道,“小姐,你……你说什么?我……我家人……” 莫寒月微微摆手,将他唤过,俯首在他耳边轻声叮嘱。 小康领命,连声道,“奴才多谢小姐,等奴才回来再给小姐磕头!”说完转身就走。 莫寒月忙一把将他拉住,好笑道,“此事虽急,也不在这一刻,你先包扎好伤口再说!”说着向他手臂一指。 被她一说,小康才惊觉手臂伤口剧痛,微微点头,仍然跟着她回院子去。 看着小康匆匆忙忙的离去,夏儿心里不稳,问道,“小姐,小康会不会来不及?”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董侍郎回府,总要先安置棺木,不用担心!”说着,如常吩咐取水沐浴歇息。 夏儿一边服侍她安置,一边唉声叹气,说道,“小姐的日子刚刚好一些,偏偏遇到这种事,那个董公子,当真是害人不浅!”想着小姐一年不能出府,心里闷闷。 莫寒月微微一笑,淡道,“未尝不是好事!” 是啊,在旁人眼里,她区区一介庶女,刚刚得到皇帝的恩典变成嫡庶女,又攀上罗、谢几家嫡出的小姐,正是要在盛京名媛圈子里立足的好时候,这个时候禁足,恐怕错过良机。 莫寒月却知道,若是只因为自己禁足,这些人就与自己疏远,那么不交也罢。 而如今自己一再在众人面前出头露脸,已经引起许多人的注意。如今禁足,正好可以避避风头,也…… 想到卫相府这一大群的小姐,莫寒月明眸微眯,迅速闪过一抹寒芒。 虽然说,这些相府的庶女并起不了什么大的作用,可是这些日子碍手碍脚,当真是烦的很! 第二天一早,小康回来,入内给莫寒月磕头,回道,“多亏小姐提醒,奴才的家人刚走不久,屋子就着火。若不是小姐提醒,如今奴才家人怕是……怕是一个难逃。” 说到这里,小康心中犹有余悸,想到董侍郎的狠毒,又忍不住咬牙,向莫寒月磕头,说道,“奴才一家都是小姐所救,奴才除去这条性命,也没有什么旁的报答!” 莫寒月见他连磕十几个响头,忙命夏儿将他拉起,问道,“如今他们在何处?” 小康回道,“依小姐吩咐,五更城门一开,就已出城!” 莫寒月轻轻点头,问道,“那边火势如何?” 小康回道,“波及几处民房,幸好大节下,乡邻们都还没有睡踏实,没有伤人!” “那你家呢?”莫寒月扬眉。 小康黯然,回道,“已烧的片瓦不存。”虽然是穷家寒舍,终究是一家人多年的经营,想到这里,心中说不出的痛惜。 莫寒月略一沉吟,招手唤他过来,低声吩咐道,“你即刻去京尹司衙门去鸣冤……” 小康微微一愕,说道,“小姐,那董侍郎可是三品官儿,京兆尹杨大人才四品,怕不敢动他!” 莫寒月好笑,说道,“哪个又让京兆尹去动董侍郎?你尽管去告,闹的越大越好,我自有办法!” 经过昨天的事,小康对她早已心服口服,见她说的笃定,磕头退了出去。 夏儿心里担忧,说道,“小姐,小康一个人去,万一他们官官相护,怕会吃亏!” 莫寒月冷笑一声,说道,“要的就是他们官官相护!”将她唤过,在她耳边低语。 夏儿愣怔片刻,终于还是点头,另唤丫鬟小桃儿进来服侍,自己匆匆而去。 事情吩咐妥当,莫寒月安安稳稳的用过早膳,又在院子里瞧会儿丫鬟们洒扫,算时辰差不多,这才向屋子里来。 果然,没坐多久,就见夏儿急匆匆回来,说道,“小姐,小康被京尹司衙门扣下,说他小小一个奴隶,竟然胆敢攀污朝廷重臣,要治以下犯上之罪!” 莫寒月点头,问道,“相爷那边呢?” 夏儿点头,说道,“相爷听到奴婢回报,已命大公子先去,随后也匆匆出府!” 莫寒月垂眸,浅笑道,“那就等着看好戏罢!” 夏儿不解,说道,“小姐,小康会不会吃亏?” 莫寒月冷笑,说道,“京尹司纵然敢得罪卫相爷,也不敢违逆皇上,你放心罢!” 夏儿急道,“可是老爷又怎么会在意小康的性命,万一……” 想不到这丫头倒瞧的清楚! 莫寒月微微扬眉,略略一想,点头道,“你实在不放心,那就去一趟罗府,请罗大公子出面,保他一保!” 夏儿为难,说道,“怕前边不会放奴婢出门!” 莫寒月向她一望,好笑道,“你只说我有话要和罗五小姐说,他们敢不放,你径直闹起来就是!” 夏儿咋舌,说道,“前边那些奴才,成日当自己爷一样,奴婢闹又何用?” 莫寒月抿唇笑道,“你尽管去就是!”打发她出门,瞧着她的身影奔出院子,不禁轻轻摇头,心里却不禁暗叹。 想这夏儿自从进相府,这几年一直受旁人欺凌,却不去想,如今依着自己和罗、谢二府的交情,又有几人敢阻? 果然,一个时辰之后,夏儿回来,回道,“小姐,罗大公子一听,就即刻带人去了京尹司衙门,还专程命人送奴婢回来!” 想来是从来没有被人如此重视,一张小脸儿红扑扑的,一双眸子亮闪闪的,说不出的兴奋。 莫寒月好笑,戏道,“怎么,咱们府前院那些人没有拦你?” 夏儿连忙摇头,说道,“没有!这可当真是奇了!” 莫寒月见她仍然想不通透,不禁“噗”的一笑,却并不向她解释。 这一天,夏儿始终坐立不安,一时出院门向外张望,一时又缠着莫寒月问道,“小姐,小康怎么还不回来,会不会有什么闪失?” 莫寒月好笑摇头,说道,“如今相爷和大公子,还有罗大公子都在那里,他会吃什么亏?” 吃亏的,怕是那位董侍郎! 夏儿愁眉苦脸,说道,“话虽如此,可他终究只是个奴才,罗大公子纵然想要助他,又终究是个外人!老爷和大公子……”想到自己府上的那两个人,不禁轻轻摇头。 莫寒月微微阖眸,淡淡道,“你放心,他们不会让小康吃亏!” 不是因为他们如何在意小康,而是……小康终究是相府的奴才!小康吃亏,丢的可是相府的脸! 果然,等到黄昏时分,小康一脸疲惫从外头进来。夏儿一眼瞧见,欢呼一声,一跃而起向他奔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连摇,问道,“小康,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什么苦?” 小康轻轻摇头,进屋给莫寒月跪下,说道,“小姐,奴才回来了!” 莫寒月点头,向他打量片刻,问道,“可曾受伤?” 小康摇头,说道,“本来京兆尹要将奴才当堂杖毙,恰好大公子赶到,非但救下奴才,还逼着京兆尹将董侍郎请来,当堂对质!” 夏儿一听大喜,说道,“果然不出小姐所料!” 小康诧异,说道,“大公子是小姐请去?” 夏儿笑道,“是小姐命我透信儿给相爷,相爷命大公子过去,若不然,你以为大公子会为了你跑这一趟?” 小康恍然大悟,向莫寒月磕头道,“原来是小姐安排!” 莫寒月微微一笑,点头道,“你没有吃亏就好,累这一日,起来说罢!”又向夏儿道,“你到灶下,将给小康留的饭食取来,让他一边吃一边说!” 从昨天御街伴驾开始,小康先是被董诚劫走,跟着董诚身亡,他又在长棚上受审。等到回府,只是匆匆包扎伤口,就奔回家去移走家人。跟着侍郎府的人放火,他去京尹司衙门鸣冤,到现在才回,竟然是一天一夜没吃过一点东西。 夏儿被她提醒,忙道,“是,奴婢即刻就去!”转身奔出门去。 小康却道,“奴才回过小姐的话再去罢,又岂敢在小姐面前无状?何况也不在这一刻!”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不打紧,只要是尽心办差,在我面前,不必拘这许多礼数!”问道,“你是说,今日的事,全赖大公子之力?相爷呢?” 小康点头,说道,“奴才也听不懂大公子说了什么,只是听他将京兆尹问的说不出话,只好命人去请董侍郎,可是一连三批人去,董侍郎只是不来,后来,大公子抬出皇上,董侍郎才赶来。” “抬出皇上?”莫寒月扬眉。 “是!”小康点头,说道,“大公子说,董公子身亡,董侍郎本就是告的御状,如今既然跟着此事闹出这桩案子,那也只好告到御前,请皇上评理!”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听到这话,杨宗平没法子,才将这话传到董侍郎耳中,是吗?” 小康点头道,“是……是啊!” 在他眼里,四品的朝廷命官,已经是极了不起的人物,哪知道莫寒月语气中,竟然没有一丝的敬畏。小康听她直呼京兆尹杨大人的名讳,不禁缩了缩脖子,暗暗吐舌。 又哪里知道,莫寒月实则是将军嫡女,一朝之后,又岂会将区区一个四品官儿放在眼里? 莫寒月微微皱眉,问道,“相爷没去?” 小康摇头,说道,“没去!” 莫寒月又问,“罗大公子呢?” 小康摇头道,“奴才不曾见!”微微一顿,又道,“不过中途曾见罗大公子昨夜跟着的随从在人群里瞧热闹。” 这是打探消息! 莫寒月微微勾唇,点头道,“我知道了!”见夏儿已端来饭菜,命小康去吃,自个儿一边端起杯子饮茶,一边在心中又将小康的话暗想一回,不禁点头暗叹。 想不到这卫相府的大公子,倒是一号人物! 本来,因为京兆尹杨宗平之女杨露笛与易红珠交厚,猜到杨家与易家必然有所勾结。也因此,她料到小康因为纵火一案去鸣冤,杨宗平不但不会为他申冤,反而会严加处置。 所以,小康离去不久,她就命夏儿赶去前院,将小康家被人纵火,小康愤而去京尹司衙门鸣冤的事透露给卫东亭。 经过昨天的事,小康虽然是个奴才,可是恐怕满盛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是他卫相府的奴才! 卫相府的奴才若在外被人欺凌,那岂不是打卫相府的脸? 如此一来,卫东亭必然会为小康出头,杨宗平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径直对上当朝一品的卫丞相,势必会为小康还一个公道。 至于罗越,不过是为了防卫东亭趁机排除异已,借机牺牲小康,还除掉董伯懿的备子。 哪里知道,卫东亭自己并没有露面,出面的,只是卫相府的大公子卫敬言。而卫敬言也并不急于求成,竟然一力救出小康,将他带回。 而在罗越那里,自然是因为随从打听到小康没有危险,所以也就没有露面。 这一场盘谋,说来简单,可是,却步步算计人心。其余倒也罢了,莫寒月没有想到,此事竟然因为一个卫敬言,如此圆满的了结! 隔一日,午后时分,莫寒月刚刚歇午觉起来坐着吃茶,就听丫鬟来回,说道,“小姐,前边来报,说罗五小姐来了,正往咱们院子里来!” 莫寒月大喜,连忙迎出门去,在院门口将罗雨槐接进来,笑道,“妹妹正想着姐姐,姐姐就来了!” 罗雨槐抿唇,笑道,“怎么妹妹的架子越发大了,听我来,连院子也懒怠出?” 夏儿忙道,“罗五小姐莫怪,我们小姐在被相爷禁足呢!” 罗雨槐闻言,不禁扬眉,好笑道,“皇上禁足还不够,怎么还加上丞相?”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随他们的罢,横竖我不过是少走几步路!” 罗雨槐不禁笑起,说道,“你倒说的轻巧!” 二人一边说一边进花厅里坐下,说笑一回,莫寒月见罗雨槐使眼色,知道有话说,命丫鬟们全部退去,夏儿守在门外。 罗雨槐等房门关上,才轻声道,“我大哥要我和你说,那日见府上的大公子言辞咄咄,逼着杨宗平审案,连董伯懿都被他问的哑口无言,想着小康没有危险,所以也就没有露面。” 果然如此! 莫寒月微笑点头,说道,“我请罗大公子跑这一趟,原也是怕他们不顾忌小康,如此最好!” 罗雨槐皱眉,说道,“那董侍郎当真是无法无天,盛京城中,他竟然纵火!可惜那日杨宗平审案,不敢将他入罪,此事若是送到御前,丢官怕也是轻的!” 莫寒月微微一笑,摇头道,“若是我们径直送到御前,岂不是太过着于痕迹?此事闹开,你还怕传不到宫里?” 罗雨槐听她说的笃定,指她笑道,“可不知道你这小脑袋里,怎么竟然转这许多的心思!” 二人又说笑一回,罗雨槐才叹道,“你和谢姐姐禁足,我们也不好成日来,你若有事,万万教奴才知会一声儿!” 莫寒月抿唇笑道,“我困守在府里,能有什么事?倒是你们,玩了什么乐了什么,可记得来说给我听!” 罗雨槐“噗”的笑出声来,说道,“昨儿傅姐姐去瞧谢姐姐,她也这么说!” 莫寒月抿唇,笑道,“怕是她比我更耐不住呢!” 二人正说着,就听门外夏儿回道,“小姐,前边小厮来回,相爷请小姐前院去!” 不是说不许出院门吗?怎么才隔一天,就又唤她去前院? 莫寒月微微扬眉,问道,“可曾说什么事?” 只听一个小厮的声音回道,“回十一小姐,是墨家的表少爷来了!” 墨浩林? 怪不得! 莫寒月了然。 罗雨槐一听起身,说道,“我也来了一会儿,既然墨公子来,我且先回,改日再来瞧你!” 莫寒月将她拉住,笑道,“姐姐急什么,既然来了,不如陪妹妹一道儿见见墨三哥再去!” 罗雨槐抿唇,笑道,“你们兄妹相见,我去做什么?”话虽如此,却又坐了回去。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姐姐稍等,妹妹去换件衣裳就来!”唤夏儿服侍,换过一身儿见人的衣裳,和罗雨槐一路向前院里去。 相府前厅里,卫敬言正陪墨浩林坐着吃茶,见莫寒月二人进来,含笑起身与罗雨槐见礼。 罗雨槐笑着还礼,又转向墨浩林施下礼去,说道,“原说怕十一妹妹闷着,特来寻她坐坐,若知道墨公子来,我就不来了!” 墨浩林好笑,说道,“此话旁人听到,知道的是罗五小姐怕十一妹妹闷着,要和我分开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几时得罪了罗五小姐,罗五小姐竟不愿见我!” 说的罗雨槐“噗”的笑出声儿来,说道,“还真是呢!” 莫寒月见二人说笑,不禁侧头向罗雨槐一望,才向卫敬言问道,“大哥,刚才小厮传话,说是爹爹唤我过来,怎么只有大哥在这里?” 卫敬言微微一笑,说道,“爹爹朝中有事,是我命小厮传话!”说罢,肃手请众人入座。 莫寒月在卫敬言下首坐下,见墨浩林身后立着两个面生的丫鬟,不禁微觉诧异,多瞧几眼。 从墨浩林进府,卫敬言见他不带随从,身边却带着两个丫鬟,也是极为奇异,只是他和墨浩林不过数面之缘,并不熟识,并不好相问。 此时见莫寒月只是瞧着两个丫鬟不说话,又觉失礼,清咳一声,向墨浩林道,“舍妹获罪,禁足在府,难得墨三公子有心!” 墨浩林含笑道,“自家兄妹,又何必客气?”目光在罗雨槐身上一转,落在莫寒月身上。 莫寒月浅浅一笑,问道,“今日表哥怎么想起来瞧我?” 卫敬言听她问的随意,忙道,“十一,不可无礼!” 莫寒月微微抿唇,笑道,“表哥又不是外人!” 他就是外人! 卫敬言觉得大为头疼,可是又不能和这个傻子说,这个表哥是假的,是你爹用官职给你买来的! 罗雨槐听的好笑,抿唇问道,“墨三公子此次进京,是奉旨上元节伴驾,如今年节已过,不知几时回泽州府?” 这话自然是说卫敬言听的! 明知道他和卫丞相勒索了一个官儿当。 墨浩林也觉得好笑,说道,“前日进宫见驾,皇上的意思是命我出仕,只是如今一时还不能安置,只能在京等候!” 罗雨槐微微扬眉,说道,“墨三公子是皇上留用,怎么还要等着?” 墨浩林微微一笑,说道,“如今年节下,各部应付差事,怕一时不能安置,更何况,吏部尚书一职悬空,吏部无人主事,怕也一时选不出相应的官职罢!” “哦!”罗雨槐点头,说道,“是啊,我听大哥说,去年吏部尚书季千谦获罪,到如今也没有再选上个人去!” 墨浩林点头,叹道,“是啊!也不知要等到几时?”语气中,带出些惆怅,向卫敬言望去一眼。 卫敬言心头微动,含笑道,“墨公子久居泽州府,这盛京也是初来,如今正好趁闲好好走走!再说,皇上要留用的人,岂会让公子久等?”心中暗道,原来,他是为了他的官职而来! 果然,墨浩林脸上露出一抹喜色,说道,“承大公子吉言,此事要早些办妥,浩林也好安心!” 听他这么一说,卫敬言更加相信自己想的真切,心倒踏实一些,点头笑道,“三公子客气!”刚才还猜不到他的来意,现在总算明白。 得到他的应承,墨浩林似乎了结一桩心事,转话说些各处的见闻,四人谈谈说说,倒也投机。 莫寒月见卫敬言言谈举止虽然不及墨浩林挥洒随意,可是相府公子,举止间自有风仪,不禁暗叹。 如果,他不是卫东亭的儿子,或者,倒还可以放他一马! 四人谈谈说说,不觉时辰已过,厅门外有小厮回道,“大公子,靖国公府的家人催罗五小姐回府!” 罗雨槐一听,低声呼道,“啊哟,不想已到了这个时辰!”起身行礼,说道,“两位公子和十一妹妹且坐,罗五告辞!” 墨浩林起身,说道,“时辰不早,浩林也该告辞!” 卫敬言也跟着起身,说道,“敬言相送二位!” 刚刚要向厅外去,却见墨浩林唤过两个丫鬟,说道,“前日御街上,见妹妹身边儿的奴才、丫鬟都太过年幼,恐怕不堪服侍。这两个丫头服侍我数年,还算得用。此次来盛京走的仓促,也没有给妹妹备下什么礼,日后就命她二人跟着妹妹,也算是我做兄长的一番心意。” 两个丫鬟闻言,齐齐上前见礼,说道,“奴婢丹枫、丹霞见过小姐!” 这两个丫鬟,竟然是墨浩林送给十一的见面礼? 卫敬言不禁错愕,连莫寒月也是一怔。 罗雨槐却抿唇笑道,“墨三公子好巧的心思,妹妹还不快谢?” 莫寒月见她神色淡然,竟然没有一丝意外,不禁心中一动,福身给墨浩林施下礼去,说道,“十一谢过墨三哥!” 谢的是“墨三哥”,却不是“表哥”,其中的区别,也只有知情人听得出来。 墨浩林含笑点头,说道,“十一妹妹何必客气?”转身向卫敬言再辞一礼,与罗雨槐一前一后出厅,向府门去。 卫敬言随后送出门去,眼瞧着二人的轿子去远,这才转身回来,见莫寒月还在厅里,向两个丫鬟一瞧,说道,“既然是墨三公子所送,你留着使唤就是,只是要去回过母亲!” 莫寒月点头,说道,“十一知道!”见他再没有别的话,辞过一礼,带着两个丫鬟出厅,唤上夏儿向正房去。 侯氏正吃补品,听到她来,不觉有些厌烦,又不能径直轰出去,只好命人唤入。 莫寒月入内行礼,说道,“见过母亲!” 侯氏目光向她一扫,皱眉道,“你爹不是让你禁足,跑来做什么?” 莫寒月微微勾唇,轻声回道,“是墨家的表哥来,大哥将十一唤去,因表哥送十一两个丫鬟,特来回过母亲!” “两个丫鬟?”侯氏一怔,皱眉道,“你院子里也十几个丫鬟,还不够用?巴巴的要墨家送人来!”心里就有些不悦。 难道这是墨家瞧不起相府? 莫寒月回道,“墨表哥说,来时不曾备礼,如今又是客中,就将身边儿两个丫鬟送十一使唤,也是他当表哥的一番心意!” 这倒也说得过去! 侯氏点头,说道,“那你就留着使罢!回头命人上府里备录,也好领俸禄!” “是!十一谢母亲!”莫寒月施下礼去,又问道,“她们就在院子里,是不是唤来见见母亲?” 侯氏大不耐烦,摆手道,“不必了,不过是两个奴才,我又见她们做什么?挥手命去。” 莫寒月来也不过一个过场,趁机辞了出来,带着三人仍回自己院子。 夏儿见小姐新认的这位表哥突然送两个丫鬟过来,一路上心里忐忑,噘着小嘴儿跟在莫寒月身后,直到回到院子,才轻声道,“只听说送礼送贵重首饰的,怎么这位表少爷送两个大活人来?” 莫寒月好笑,侧头向她一瞥,微微一抬下巴,说道,“你先在厅外守着,不要让旁人靠近!” 夏儿见她一句话将自己打发出去,小脸儿不禁白了白,只得领命出去,将厅门带上,守在门外。 莫寒月居中坐下,这才细细向面前两个丫鬟打量。只见二人都是十五、六岁年纪,一个鹅蛋脸儿,杏核眼儿,生的颇为俏丽,另一个圆圆脸儿,丹凤眼儿,眉宇间带着些柔媚。 二人见她打量,都是大大方方立着,坦然以对,没有一丝回避。 看来,是受过不少调教! 莫寒月暗暗点头,向鹅蛋脸儿的丫鬟问道,“你是丹枫?”又向圆脸儿的丫鬟问道,“你是丹霞?” 刚才在厅上,两个丫鬟是同时见礼,同时报名,万没有料到她竟然已经记下,同时福身应道,“是!”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不知你们之前,跟的是罗四小姐,还是罗五小姐?” 丹枫、丹霞都是一怔,互视一眼。丹枫忍不住问道,“小姐怎么知道我们是罗家的人?” 墨浩林可没有一个字说到罗家。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墨三公子将你们送给我,罗五姐姐竟然毫不意外,自然是知情的。而墨三公子进京伴驾,纵然带着丫鬟服侍,又怎么会随意送人?想来是罗姐姐借墨三公子的手。” 丹枫点头,福身施礼,说道,“小姐灵慧,难怪五小姐极力称赞!” 莫寒月扬眉,说道,“原来你们是罗五姐姐的丫鬟,难为她有心。” 丹霞微微抿唇,摇头笑道,“回小姐,我们是罗大公子的丫鬟!” “罗大公子?”莫寒月大为诧异。 丹霞点头,说道,“前次五小姐来府上,听说府上旁的小姐竟然和小姐动手,五小姐便与大公子商议,要送两个会些拳脚的丫鬟进来,贴身守着小姐,免得小姐再受旁人欺负!” “你二人会功夫?”莫寒月大为惊诧,侧头向二人纤细的身子凝视。 丹枫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大公子好武,我二人自幼跟着,也学过些粗浅功夫。大公子说,既然是要送给小姐的人,又是贴身服侍,断不能随意从旁处寻去,就想到我二人!” 她说的虽然是粗浅功夫,可是既然能被罗越选中,想来也不是寻常的身手。 莫寒月点头,说道,“难为罗五姐姐和大公子用心!”门外唤进夏儿,说道,“你吩咐小丫鬟给她二人安置,明儿去府里备录,就定为大丫鬟罢!” 一来就大丫鬟! 夏儿抿唇,应道,“是!”向丹枫、丹霞道,“二位姐姐随我来罢!” 丹枫、丹霞忙道,“不敢当!” 莫寒月笑道,“这院子里,以你二人年长,不唤姐姐,难不成还唤妹妹?” 二人见她开口,只好应下,跟着夏儿向外去。 莫寒月侧耳听着三人向偏院去,不禁轻轻叹一口气,轻声道,“雨桐,看来,我莫寒月到了几时,与你们罗家总是有些缘份!” 上一世,是罗雨桐对她倾心以待,而这一世,不止是罗雨槐,还加进一个罗越。 这一瞬间,心里两世的情形相互交替,莫寒月不禁有些恍惚,实不知道,究竟是上一世的叱咤风云是真正的自己,还是如今的步步算计才是自己? 正想着,就见夏儿垂着头,慢慢的蹭进厅来,莫寒月微微扬眉,问道,“夏儿,怎么了?” 从刚才,这个小丫头就神色不对,难道是发生什么事,自己不知道? 夏儿抬头向她一望,眨巴眨巴大眼睛,红了眼圈,低下头,一只脚在地上蹭啊蹭,蹭了半天,才低声道,“小姐,夏儿还想跟着小姐,服侍小姐!” “哪个又说你不跟着了?”莫寒月好笑,将她唤到跟前儿,含笑问道,“是因为丹枫、丹霞两个?” 夏儿抿唇,轻声道,“她们……她们是罗大公子特意送给小姐,奴婢却是……却是……”想自己出身寒微,如何与那二人相比,不禁气沮。 莫寒月好笑摇头,说道,“你在门外也听到,是因为罗五小姐怕我与旁人争竞吃亏,才将她们送来,又怎么会夺了你的差事?” 夏儿眨眼,侧头想了片刻,迟疑道,“她们跟着罗大公子多年,想来也要心灵手巧,才能留下!” 莫寒月好笑,说道,“罗大公子是世家公子,成日不是舞枪弄棒,就是舞文弄墨,岂是女儿家可比?她二人跟着,除了习些武艺,想来也只会辅纸均墨罢了!” 夏儿一听,倒高兴起来,忙道,“小姐是说,她们对小姐的衣饰打扮,竟不如奴婢?” 莫寒月笑道,“不管她们比不比得上你,你也是我使惯了的,怎么会因为有了她们,就不用你的道理?” 夏儿听她亲口应承,这才放下心来,小脸儿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在心口轻拍,笑道,“小姐,吓死奴婢了!” 莫寒月抿唇,笑道,“今儿天色已晚,明日记得到府里给她们备录名字。还有,你记得,她们是墨家表少爷送给我的人,与旁人没有一点干系!” 刚才她在厅里问丹枫、丹霞来历的时候,夏儿站在门外一定听的清清楚楚。 夏儿忙点头,说道,“小姐放心,奴婢知道!” 二人正说着,就听院子里丰儿唤道,“丽儿姐姐,你怎么跑来前头?” “我要见小姐,你不要拦我!”金丽儿的声音大声叫嚷,直着脖子喊,“小姐!小姐!” 丰儿急的跺脚,说道,“你纵要见小姐,也等我们去回禀一声儿,如此大叫大嚷,岂不是坏了规矩?” 金丽儿冷笑道,“规矩?新来的人反越到我们头上,我可不知道这是什么规矩?” 消息传的倒快! 莫寒月眉心一跳,向夏儿望去一眼。 夏儿会意,到门口向外唤道,“小姐唤丽儿姐姐进来!” “是!”丰儿闻言,不再阻挡,侧身给金丽儿让路。 金丽儿冷哼一声,越过她大步穿过院子,径直进入花厅,劈头就向莫寒月问道,“小姐,为何新来的丫鬟什么都不曾做,就定为大丫鬟,我们却只是小丫鬟?” 莫寒月抬眸向她一望,淡淡道,“那又如何?” 金丽儿见她不以为意,竟不给任何一个解释,不禁咬唇,说道,“小姐,奴婢不服!” 莫寒月微微挑唇,说道,“服又怎样?不服又怎样?”这里还轮不到她服和不服! 金丽儿见她竟然是一副不打算讲理的样子,不由心中忿忿,大声道,“小姐,我们自从进府,都尽心尽力服侍,为何新来两个丫鬟什么都不曾做过,就当大丫鬟?” 莫寒月淡道,“因为她们是我表哥所赠!” 金丽儿睁大眼,说道,“小姐,奴婢可是金管事的侄女儿!” 莫寒月冷笑一声,慢慢抿一口茶,淡道,“莫说我并不认识什么金管事,纵然认识,在相府,他也不过是个奴才!又岂能与泽州墨家的公子相比?” 说到后一句,已经是满含讥讽,抬眸向金丽儿一望,将手中茶盏往案子上一搁,淡道,“还有,什么是规矩?这院子里,只有我一个主子,我的话,就是规矩!”说到后句,侧头向夏儿使个眼色。 夏儿会意,转身向厅外去。 “可是……可是……”金丽儿张口结舌,说道,“我们是府里选送来的,总有些府里的脸面……” 府里的脸面? 莫寒月幽幽笑起,说道,“那丽儿姑娘看哪里会瞧你这府里的脸面,就到何处去!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丽儿姑娘这尊大神!”这一瞬间,那笑声犹如厉鬼夜哭,带着股阴森寒意。 金丽儿听着她的笑声,不由汗毛直竖,脸色微变,却仍然心有不甘,深深呼吸几下,大声道,“小姐,虽说这是小姐的院子,一切凭小姐做主,可是小姐若不公道,让我们做奴才的如何心服?” 话音刚落,就觉后领一紧,已被人一把拖过,一个清冷的声音淡道,“这位是丽儿姑娘是吧?” 金丽儿吓了一跳,勉强回头,就见是一个鹅蛋脸儿丫鬟打扮的少女,不认识是丹枫,却知道是两个新来丫鬟其中的一个,不由咬牙,喝道,“我和小姐说话,要你多什么嘴?” 丹枫扬眉,向莫寒月望去一眼,见她垂眸饮茶,知道是由她处置,便冷笑道,“你是小姐的奴才,对小姐不敬,我们自然要管!” 金丽儿大声道,“难道我说的有错?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你一个新来的丫鬟,凭什么越到我们头上,我就是不服。” 丹枫好笑,说道,“小姐做事,为何要你心服?你只要照吩咐去做就是!” 金丽儿挣扎着要摆脱她的抓握,大声道,“凡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小姐也不能不讲理!” 莫寒月挑眉,抬眸向她一扫,却转向丹枫,说道,“我乏了,这里交给你罢!”说着起身,向厅外去。 金丽儿大声叫道,“小姐……” 丹枫一把掐住金丽儿脖子,冷声道,“大呼小叫做什么?没听说小姐乏了?” 金丽儿一下子喘不上气来,咽声道,“你……你放开我……” 丹枫不理,冷笑道,“说来我们也跟过几位主子,可从不曾见过你这样的奴才,如今让我教教你,什么叫规矩!”拽着她横拖倒拉,向厅外去。 金丽儿见她一个新来的丫鬟,竟然如此嚣张,不由心中大怒,连连挣扎,骂道,“该死的贱婢,你想做什么?” 丹枫也不恼,淡道,“不过是教教丽儿姑娘规矩!” 金丽儿怒道,“你是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教我规矩?”侧头见夏儿立在门外,尖声叫道,“夏儿,你是小姐贴身的丫鬟,难不成也容她们新来的欺上头来?” 夏儿挑眉,说道,“丽儿姐姐,我们做奴婢的,只有小姐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哪里有我们向小姐管东管西的?今日原是姐姐的不对!” 金丽儿大声道,“我不过是向小姐讨个公道,有什么不对?” 丹枫挑眉,浅笑道,“丽儿姑娘不明白吗?小姐的话就是公道!”将她拖到院子当中,一脚将她踹倒,说道,“今日你对小姐不恭,就罚你在这里跪着!” 金丽儿不服,一骨路爬起,叫道,“你也不过一个奴才,凭什么罚我?” 院子里正吵个不休,就听正屋里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说道,“夏儿,若她当真不愿意在这里呆着,还是回了夫人退回去罢,吵的人心烦!” 夏儿忙扬声应道,“是,小姐!”转头望着金丽儿,说道,“姐姐可曾听到?若当真不想留下,就随我一同去回府里罢,或者还有更好的去处!” 金丽儿大吃一惊,结结巴巴道,“我……我并没有说不愿意服侍小姐!” 虽然说她是金管事的侄女儿,可终究是个奴才,离开这院子,若没有旁处肯留,就得回庄子里去,那时再想进府,怕难如登天了! 夏儿挑眉,说道,“你要留下服侍小姐,却又成日在这里吵闹,对小姐不恭,小姐岂不是不得安生?” 金丽儿辩道,“奴婢也不过就是今日,又哪里成日吵闹?又几时对小姐不恭?夏儿妹妹这话,岂不是冤枉?” “冤枉?”夏儿扬眉,说道,“丽儿姐姐,你来小姐这里,进门儿礼都不见一个,就大呼小叫的,难不成不是对小姐不恭?” 金丽儿强辩道,“我不过是一时情急,忘了罢了!” “忘了,那就好好儿长长记性!”丹枫挑眉,在她肩头一压,喝道,“跪下!” 金丽儿被她压的脚步一个踉跄,却仍不肯跪下,大声道,“一样是奴婢,你凭什么命我下跪!” 话音刚落,就见正房的门打开,莫寒月已换过一身儿家常的衣裳,款款的走出来,淡道,“那我能不能罚你?” 金丽儿一噤,咬唇道,“小姐,奴婢不过是一时情急,并不是有意对小姐不恭。” 她眼看莫寒月竟然不买金管事的账,心中后悔自己太过冲动,怕莫寒月当真不留她,也不觉缓了语气。 莫寒月垂眸,淡淡一笑,说道,“你们都是从庄子里来的,没有经过调教就送来我这里,不懂规矩原也怨不得你!” 金丽儿听她语气缓和,连忙点头,说道,“是啊,还请小姐见谅!” 夏儿却微微一怔,皱眉唤道,“小姐!” 这个金丽儿从进府开始,就仗着金管事极为嚣张,如今不趁这机会治治她,日后恐怕更难管束。 莫寒月却像没有听到,“嗯”的一声,点头道,“也罢,先饶你这次!” 金丽儿大喜,忙道,“多谢小姐!”见她如此轻易放过,心里又不禁得意。 她说是不将金管事瞧在眼里,如今这样大事化小,还不是瞧着金管事的脸面? 哪知道她话音刚落,就听莫寒月又淡淡道,“只是你们既然要跟着我,总不能总是这样没有规矩!”向傻立在院子里的丰儿一望,说道,“丰儿,你去传话儿,将所有的人都唤来,我有话说!” 丰儿忙答应一声儿,拔步飞奔而去。隔不过片刻,十几个丫鬟和小康陆续赶到,见金丽儿脸色青白,夏儿脸色凝重,莫寒月一身清冷立在阶上,一时不知发生何事,不禁相互悄声打探。 方才金丽儿在厅里吵闹,夏儿得莫寒月暗示去唤丹枫,丹霞虽然没有同来,却也知道发生何事,见这情形,过去立在丹枫身边儿。 莫寒月见人已到齐,淡淡道,“夏儿,你将方才的事说给大伙儿听听罢!” 这是还要她当众丢丑? 金丽儿顿时脸色青白,张了张嘴想要说话,见莫寒月瘦瘦小小一个人儿立在那里,却带着无形的威摄,又咬唇忍住。 夏儿奉命,将方才金丽儿大闹的事略说一回,侧头问道,“丽儿姐姐,夏儿可曾说错?” 金丽儿抬眸向莫寒月悄悄一望,低声道,“没有!” 众丫鬟一听,不由暗暗咋舌。 刚刚进府时,听说这位十一小姐是个傻子,也果然有许多人没将她瞧在眼里。 可是经过刚进院子那一幕,大多已经收敛。等到莫寒月计伤四小姐卫盈仪,三姨娘大闹不成,反而因此折了腰骨,对莫寒月心中更存了敬畏,想不到这金丽儿如此大胆,竟然敢跑来大闹。 莫寒月等丫鬟们的纷议声稍静,这才开口道,“方才我也和丽儿说过,你们进府没有经过调教就来我院子,本就不知道规矩。这半个多月里,我倒有十几日病着,也无瑕去管,哪知道竟不将我放在眼里!” 听她后一句话说重,众丫鬟不禁吸气,立在最前的小桃儿低声道,“小姐,奴婢可不敢!” 莫寒月向她一望,微微勾唇,说道,“丽儿一人所为,自然也不能责罚到你们身上,只是这里终究是相府,你们不懂规矩,被笑话的却是我!” 众丫鬟互视一眼,都垂首不语。 莫寒月话峰一转,说道,“今日墨三公子送两名丫鬟给我的事,想来你们也都已听说!” 众丫鬟向阶下立着的丹枫、丹霞望去一眼,都轻轻点头。 莫寒月道,“湖水墨家,是泽州府数一数二的名门世家,她二人在墨家多年,对这大家子里的规矩最是熟悉!” 说到湖水墨家,一群庄子里长大的丫头未必知道,可是毕竟是相府的奴才,也知道那些名门世家在大梁朝屹立数百年,其间的规矩不是寻常高门大户可比。 莫寒月语气微微一顿,目光向院子里一扫,见所有的丫鬟眼中都露出艳羡之色,不由微微勾唇,说道,“如今恰好我在禁足,你们不用服侍我外出,这院子往常也没有旁的事,不如就将规矩立起来!” 众丫鬟听她转上正题,都不禁对视一眼,有的心有期待,有的却暗暗叫苦。 虽然说是相府的奴才,可是一向在庄子里长大,早听大人们说府里如何如何,却一向没有见识过。 到年前被府里选中,送入相府,有一些心气儿高的,自然想在这里图一个出身,日后也不用再回庄子里和泥巴较劲。 而另一些,在庄子里却是自在惯了,来到相府这半个多月,不能到处乱跑,话不敢高音,笑不敢大声儿,早已经觉得拘束,如今一听说还要立什么规矩,顿时全身难受。 莫寒月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又淡淡续道,“前些时各自分了差事,如今也不用动,等到不当差时,就跟着丹枫、丹霞二人学学规矩罢!” 这话一出,众丫鬟一片哀声,还没等抗议,就见莫寒月转向夏儿,说道,“夏儿,你也跟着一道儿学学,日后出府,说出来是相府的人,也好不教人笑话!” “是,小姐!”夏儿福身行礼。 谁不知道,夏儿是十一小姐的心腹,连她也要跟着学规矩,旁人自然一个也跑不了! 众丫鬟一见,也不敢再有异议,齐齐应命。 莫寒月回头,向金丽儿一指,说道,“既然要做规矩,总该有一个开头的人,丽儿不敬主子,不服管束,张扬跋扈,就从她开始罢!今儿众人的活计放放,都在这里瞧着!” 前边她还轻言慢语,说到这最后一句,已经隐隐有凛然之气。众丫鬟齐都噤声,向金丽儿望去,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口。 金丽儿不料她要拿自己做伐,脸色不由一阵青一阵白。可是有刚才的话,又怕她将自己送回府,咬唇默然,看莫寒月那气势,终究不敢反抗,只能自认倒霉。 莫寒月见她神色里带出三分惧意,两分不甘,也不再多说,吩咐丹枫、丹霞二人几句,转身回房。 丹枫、丹霞二人躬身相送,回过头来,见一院子的丫鬟都是木头桩子一样的杵着,不由暗暗摇头。 果然是不懂规矩的! 丹枫先开口道,“大家子里的规矩甚多,一时半刻,也讲不了许多。可是,不管走到哪里,主就是主,奴就是奴,主子说话,奴才只有听着的份,绝不许出言顶撞!” 丹霞点头,接口道,“还有,我们做奴才的,全凭主子赏口饭吃,对主子要恭敬守礼,就如方才,小姐离开,便要行礼相送!” 二人讲解一些最基本的礼仪规矩,跟着丹枫向金丽儿道,“今日你不但对小姐不敬,还抬出什么金管事,要压小姐一头,若是放在世家高门,立时乱棒打死!” 金丽儿脸色青白,又不敢再抗议,只是咬唇道,“奴婢知道了!” 丹枫浅浅一笑,说道,“只是知道不做准,今日你进厅第一件事,就该跪下向小姐见礼,可你却大叫大嚷,丝毫没有做奴才的样子!”向她招手,说道,“你这边来!” 引着她到庭院正中,自己先做一个跪拜的示范,说道,“今日就请丽儿姑娘做一百次罢,免得记不住!” 虽然不是罚跪,可是这个惩罚,可也不轻! 众丫鬟面面相觑,可是谁也不敢多出一声儿。 到了这个地步,金丽儿也不敢再强横,只得依着丹枫的样子,一次次跪拜。丹枫、丹霞二人有心罚戒,守在身侧,时时出声点拨,一时头抬的太高,一时屁股撅的太起,一时身子不正,直将金丽儿折腾的有气无力。 夏儿见众丫鬟围在两侧看着,自个儿悄悄溜回正屋,见莫寒月正歪在榻上翻她的花样子,忙道,“小姐,这天儿不早,仔细伤眼!” 莫寒月“嗯”的一声,侧耳听一听院子里的动静,微微一笑,说道,“我正愁你一个人镇不住这许多丫鬟,如今她们二人来,可省下我们许多手脚。” 夏儿抿唇,点头道,“这些日子,旁人面子上倒还过得去,那个金丽儿却总嘀咕些怪话。就说那日三姨娘来闹,旁的丫鬟好歹还会动手,她却只做做样子!” 岂止啊,要不是看着风向不对,怕是当场就将她卖了! 莫寒月点头,说道,“要她们归心,原也不是易事,回头你悄悄和丹枫、丹霞说,只好你们几人多尽些心!” 夏儿一听,忙问,“小康呢?”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小康终究是个小厮,这院子里的事有些不便,让他留意也好,只是不要自个儿做主!” 夏儿点头连应,说道,“小姐放心,凡事奴婢们自然先来回禀小姐!” 二人说会儿话,听院子里人声渐静,想来是金丽儿那一百下跪拜已经完了。夏儿抿唇笑道,“想不到这丹枫姐姐竟想出这等法子!” 莫寒月微微一笑,并不接口。 她又哪里知道,那名门世家中,人口驳杂,就有些良莠不齐,处置奴仆的招数还多着呢,又岂止如此? 夏儿出去瞧一回,见果然众丫鬟已散,这才向外吩咐道,“天色不早,给小姐传香汤沐浴罢!”折身回来,服侍莫寒月卸首饰钗环。 半宿无话,四更时分,莫寒月如常起身,听着夏儿绵长的呼吸,知道她睡的正沉,便悄悄披衣而起,轻手轻脚闪出屋门,沿着回廊闪入西偏院内。 这西偏院,就是原来主仆三人所住的小院儿。当初两处院子打通,将这里改成主院的西偏院,莫寒月特意将这小院儿原来的正门留下。 如今这小院成为整处院子的厨房和堆房杂物的地方,白日里人来人往,到了夜里反而清静。 莫寒月熟门熟路的摸到院门,拉开门闩闪身而出。 四更天,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天上的星子还在闪闪发光。 莫寒月仰头,看着繁星满布的夜空,深吸一口气,转身向东南角上的林子奔去。 这半年来,虽然她一直在努力练功,可是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打断。现在禁足也好,这样就可以集中精力,好好锻炼这副身体。 依照上一世父亲莫松对她的培养,莫寒月开始吐呐、打坐,聚集自己身体里少的可怜的真气。运行一周之后,起来热身,活动筋骨,开始练习外门的功夫。 可是现在这副身体,真是没有办法和前世她自己的身体相比。 莫寒月一掌劈出,看着微微摇晃的小树,不禁轻轻叹气。 上一世,自己习武半年后,这样的小树已经能一掌劈断,而现在……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沮丧,咬紧牙关,一掌一掌的劈出去。 虽然这副身体很差劲,可是,为了复仇,她总要坚持下去,让自己变的强大! 不知不觉,天光微显,莫寒月也早已经累的满头大汗。 算一算时辰,想来夏儿也快醒了,莫寒月轻轻叹一口气,擦掉额上的汗水,将脱下的披风裹上,向林外来。 还没等走出林子,就听到前边有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你纵要跟着我们家小姐,也不是这个时候,总要立下些功绩,我才好和小姐开口!再说了,若这样白眉赤脸的要人,你们那位犯起混来,岂不是我们小姐吃亏?” 看来,是两个丫鬟私下在这里说话! 莫寒月微微扬眉,正转身要避开,就听另一个声音道,“姐姐说的是,只是不知道三小姐要我做什么?” 莫寒月听到这个声音,迈出的脚步顿时一停,不禁微微扬眉。 “低声点,你要死啊!”前一个声音低叱,略略一停,才又道,“我们府里,本来两位嫡小姐出阁之后,就该是以我们小姐为尊,更何况,大公子和我们小姐还是一奶同胞。可如今反而被她越到头上,还成了嫡小姐,生生压我们小姐一头。” 后一个声音道,“可不是?妹妹听说,她只是外室所养,相爷当真是抬举!” “什么外室?她是……”前一个声音轻嗤,突然惊觉失言,干咳一声,说道,“外室也好,姨娘也罢,总不过也是庶出,只因为去年中秋进宫,不知道为何得了皇上的眼,竟然赐名,所以相爷才不得不抬举!” “皇上?”后一个声音低声惊呼。 “嗯,是皇上!”前一个声音应,似乎不想再往下说,说道,“天快亮了,你回罢,记着我的话,尽管放心去做,等她倒了,有我们小姐呢!” 后一个声音连声答应,说道,“有姐姐这句话,妹妹就放心了!”跟着脚步声响,二人出林,分路离去。 隔了好一会儿,莫寒月慢慢从林中出来,向右侧的路望去,那条路上早已经没有了人影,不由纤眉微扬,明眸中,露出一抹冷凝。 卫盈秀! 当真不知道,刚才只是她身边丫鬟的想法,还是她的授意。如果是她……莫寒月冷笑,转身沿着左侧的路走去。 耽搁这些时辰,院子里的丫鬟们早已起身,院子的大门打开,夏儿站在院外,焦急的东张西望。 一眼看到她回来,忙小跑着迎上,埋怨道,“小姐,这一大早的,你去了何处,怎么也不带上奴婢?” 莫寒月微微一笑,竖指在唇上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含笑问道,“你是不是又大惊小怪,嚷的满院子都知道?” “哪里有?”夏儿噘嘴,说道,“小姐还在禁足,若是嚷起来,被相爷听去,小姐岂不是又会受罚?” “没有就好!”莫寒月微笑,带着她进院门,径直回自己的屋子。 “小姐!”刚要进门,就被身后丹枫唤住,问道,“小姐这么一大早就出去?” 夏儿吓一跳,忙转身跑回来,一把捂住她的嘴,轻声道,“好姐姐,你不要说那么大声儿!” 丹枫好笑,抓着她手掌移开,含笑道,“这会儿这院子里没有旁人!” 夏儿眨眼,两侧瞧了瞧,果然不见有旁的丫鬟,不禁奇道,“人呢?” 丹枫抿唇,说道,“丹霞唤她们去学规矩!” 这么早? 夏儿抽了抽唇角,说道,“院子也没有人洒扫,小姐还没有洗漱呢!” 丹枫抿唇,笑道,“院子里有人洒扫,岂不是瞧着小姐进来?” 夏儿这才知道,是她们发现不见了莫寒月,猜到是她偷溜出去,才将人唤走,喜道,“还是姐姐周到!” 二人一边说,一边跟着莫寒月进屋,丹枫见到莫寒月额前汗湿的留海,不禁眉心微动,却不多问,出外唤人取水,服侍莫寒月沐浴。 用过早膳,夏儿也被丹霞唤去学规矩,丹枫才轻声问道,“小姐可是在学功夫?” 莫寒月知道被她看破,微微一笑,说道,“那日罗姐姐说我身子太弱,习些武艺最好,横竖我没有旁的事,练练倒也一天精气神儿十足!” 丹枫点头,说道,“五小姐这话不错,不知可要奴婢服侍?”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这相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出去难免撞上什么人,我一个人还好说,你们不必跟着!” 丹枫点头,倒不勉强,含笑道,“横竖小姐和我们说个时辰,我们知道几时把人调开!” 莫寒月“噗”的一笑,说道,“今儿原是回的晚些!”想起刚才的事,唤她近前,俯耳低语。 丹枫见她并不想多说此事,也就不再多问,转话说些旁的。 直到半上午,夏儿才从东偏院儿回来,一进门就咋舌道,“唉呀,想不到这名门世家有这许多的规矩,我们竟都成了山野村夫了!” 莫寒月抿唇,说道,“往年你们只跟着我一个,连前头都不常去,有没有规矩,谁又来管?如今不同往日,也趁此好好儿学学才是!” “嗯!嗯!”夏儿连连点头,说道,“小姐说的是,旁的不论,单瞧丹枫、丹霞两位姐姐,那举止神态,就连我们府里的小姐都无法相比,真正是世家里出来的呢!”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有一句老话,说,‘宁娶高门婢,不纳寒门女。’就是这个道理,大家子里出来的奴才,也比寒门小户的懂些仪礼!” 夏儿虽然听不大懂,可还是连连点头,说道,“嗯,日后奴婢学好规矩,出去再不用盯着旁人瞧,生怕行差踏错!” 是这个道理! 莫寒月微笑。 这天之后,莫寒月倒乐得不用去各府应酬,每日不到四更就起,林子里练武练到天亮,再返回院子。其中有丹枫、丹霞二人为她调开丫鬟,夏儿替她遮掩,竟然神不知鬼不觉。 转眼春暖花开,已是人间四月芳菲尽。莫寒月练武的林子,早已经一片苍翠。 因莫寒月禁足,再不出入各大府门,这府里的众小姐却频频有人下帖相请,相形之下,这里倒显的冷落,竟然就此将她抛在脑后,也只有罗雨槐等人偶尔过来坐坐。 那天莫寒月刚刚歇过午觉起来,就听门外丫鬟回道,“小姐,扶大小姐来了!” 扶奕? 莫寒月扬眉,迎出门去,见扶奕已迈进院门,向这里行来,含笑迎上见礼,笑道,“怎么今天扶姐姐倒想起我?” 扶奕抿唇笑道,“啊哟,这是嫌我来的迟了,还是嫌我打扰了妹妹清静?” 莫寒月笑握住她的手,说道,“自然是迟了,罗姐姐、叶姐姐、傅姐姐几人隔几日就要来坐坐,单单不见姐姐!” 扶奕含笑摇头,说道,“我又怎能和她们相比?” 莫寒月见她笑容寥落,不禁微微扬眉,问道,“姐姐可是遇到什么事?” 扶奕轻轻摇头,叹道,“也不怕妹妹笑话,去年那事,虽然赖妹妹出主意了结,可是我扶家一族,终究挡不住衰落,如今……”轻轻摇头,不再说下去。 莫寒月扬眉,问道,“可是扶侍郎又在为姐姐议亲?不知是什么人家?”一边说,一边引她在厅里坐下,命丫鬟奉茶。 扶奕点头,又跟着摇头,说道,“他们到处张罗罢了,并没有选定人家,只是……这是迟早的事罢!” 莫寒月点头,握着她的手道,“姐姐也不必为此事烦心,既然没有人家,此事还大有可为!”转话问道,“叶姐姐她们可曾说什么?” 扶奕皱眉,咬唇道,“她们还能有什么法子,不过是混说!” 莫寒月抿唇,说道,“叶姐姐她们虽爱说笑,可是为姐姐之心却是真的!” “嗯!”扶奕点头,似乎并不想深聊此事,说道,“前几日,朝廷选秀的行文已经发下,如今各州各府的小姐们都陆续进宫待选,盛京城极为热闹,你却偏偏在禁足,当真是可惜!”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来日方长,又何必急在一时?” 扶奕摇头道,“这秀女大选,三年才一次,错过这一回,要等三年呢!”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三年也不过眨眼之间罢了!”想到宇文青峰选妃,虽说彻骨痛恨,终究曾是自己的丈夫,不禁心里有些恍惚,略略定神,才轻声道,“这一回,也不知又有哪一些小姐进那九尺红墙里去。” 扶奕摇头,说道,“今年可是大选,除了被皇上选中收入后宫为妃的,还要挑选大批宫女,这皇宫里,怕是要热闹了!” “宫女?”莫寒月微微扬眉,想当年宫变时,宫里的人大半逃去,剩下的都是些老弱,果然不堪使用,不禁轻轻点头,心里又不禁有些唏嘘。 如此一来,就连各州各府普通官员的小姐们也不能安生,看来,不久之后,这皇宫里又是一番景象。 二人正一边吃茶,一边闲话,就听门外有人回道,“小姐,叶大小姐来了!” “叶姐姐?”莫寒月扬眉,侧头向扶奕一笑,说道,“怎么你二人竟不是约好,还一前一后?” 扶奕也是微微错愕,眸底闪过一抹不自在,说道,“我自个儿前来,并没有知会她们!”跟着她一起起身,迎出门去。 院门外,叶弄笛快步而来,一眼瞧见二人,说道,“原来扶妹妹也在!”匆匆向二人见过一礼,一把抓住莫寒月的手,说道,“十一妹妹,这可出大事了!” 叶弄笛为人,遇事向来冷静,此刻莫寒月见她神情凝重中竟有一些慌乱,不由心里咯噔一声,说道,“姐姐莫急,里边儿说罢!”携着她的手进厅,奉丫鬟奉茶,向夏儿道,“你们都出去罢,你在门外守着!” 夏儿领命,带着众丫鬟出去,自己也不立在门外,只在院子里守着,不令旁人靠近。 叶弄笛见她摒退众人,微微摇头,说道,“那倒大可不必,此事再过一日,想来各大世家的深宅内院,都会得到消息!” 莫寒月见她神情忧急,不禁暗惊,问道,“究竟是出了何事,姐姐快说吧!” 扶奕也觉出些什么,也忙道,“是啊,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姐姐说出来,我们也好商议!” 叶弄笛摇头,说道,“商议何用,恐怕此事再没有法子可想!” 她越是不说,莫寒月越惊,连声问道,“姐姐,究竟是什么事?你既来了,自然是要说的,快说啊!” 叶弄笛见她着急,轻叹一声,将她手掌握住,轻声道,“今儿一早,皇上传下一道圣谕,命谢姐姐进宫!” “什么?”莫寒月大吃一惊,颤声道,“你是说……是说……” 叶弄笛咬唇,点头道,“是命她进宫为妃!” “为妃!”莫寒月惊喊,霍的一下站起,却觉眼前一黑,身子摇了摇,又颓然坐倒,喃喃道,“这个混蛋!” 话一出口,心里后悔万分。 上元节那夜,她分明看出皇帝留意谢沁,也只是以为他会顾忌百姓对谢沁的称颂,所以设法为谢沁遮掩。又想着有静安王府在,纵然宇文青峰气量再小,也不至于能将谢沁如何。 而这几个月来,一切风平浪静,除了谢沁成天在府里大喊气闷之外,倒也并不见有事发生。谁又知道,他竟然突然会打上谢沁的主意。 心中念头电闪,莫寒月失声道,“原来如此!”心中更是后悔不迭,微微摇头,低声道,“是我害了谢姐姐!” 那一案,虽说以二人同时获罪禁足收场,可是那一个个站出来作证的公子,看在宇文青峰眼里,竟然都成了谢氏一党,如此一来,又岂能不将谢家的人牢牢握在手里? 叶弄笛脸色微变,说道,“妹妹何出此言啊?” 第138章唯独我不行 莫寒月苦笑,说道,“恐怕还是上元节一案,被皇上留意到谢姐姐!” 如果…… 如果那天,自己不设谋让宋思明作证,也就没有那许多公子站出来,那样,是不是就不会引起宇文青峰的戒备? 扶奕也早已一脸震惊,结结巴巴道,“不是说,选秀都是四品以上官员府里,十五岁以上的嫡小姐吗?谢姐姐……谢姐姐还没有及笄,皇上……皇上怎么会想到她?” “及笄?”莫寒月微微扬眉,冷笑道,“等谢姐姐及笄,怕就不能进宫了!” 谢沁及笄之后,就要封为郡主,那时亲事纵然仍由皇帝做主,可是又怎么能轻易收入后宫? 扶奕愣怔良久,喃喃的说,“可怜的谢姐姐,这可怎么办?” 皇帝可不是高坡杨家相比,能让她们设法除去。 莫寒月咬唇,转向叶弄笛道,“姐姐可是去过静安王府?” 叶弄笛点头,说道,“我本是去寻谢姐姐坐着说话儿,哪知道静安王府已经翻了天!” 莫寒月紧跟着问道,“谢姐姐可曾说什么?” 叶弄笛摇头,说道,“她哪里说得出什么,整个人疯了一样,一直喊着不去,静安王拗不过她,早早儿就进宫去了,想请皇上收回旨意,小静安王也急的火上房,又怕谢姐姐做出什么事来,寸步不离的守着。” 扶奕一听,忙道,“有静安王出面,或者还有转机?”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恐怕不能!” 叶弄笛点头,说道,“是啊,金口御言,皇上又岂会轻易收回旨意?” 扶奕向她一望,咬道,“那姐姐来寻十一妹妹,是……” 叶弄笛叹了口气,说,“我听到这个消息,一时急糊涂了,只想着来寻妹妹,竟然没想,这一回是皇上!” 莫寒月微微摇头,说道,“如今,也只能看静安王那里如何!”说到这里,心中只觉无力。 重生一世,枉她以为对宇文青峰了如指掌,哪里知道,还是会算漏。 叶弄笛见她脸色灰白,轻叹一声,说道,“此事谁也不曾料到,又哪里怪得上妹妹,妹妹切莫多想!” 莫寒月抿唇,点头道,“妹妹知道,姐姐不必劳心!” 叶弄笛探手握住她的手,说道,“我还要去静安王府等信儿,明儿再来瞧妹妹!” 莫寒月点头,说道,“若是有信儿,姐姐千万来说一声儿!” 叶弄笛点头,说道,“那是自然!”侧头向扶奕一望,含笑道,“扶妹妹还要坐坐?” 扶奕起身,说道,“我和姐姐去静安王府罢,总要得个实信儿!” 叶弄笛点头,和她一同起身,向莫寒月告辞。 莫寒月目送二人远去,转身回来略坐,想谢沁那样的性情,又如何受得了宫里的日子,不禁心里闷堵,也不管有没有人瞧见,出院门漫步向偏僻处走去。 不知不觉,又走到自己练武的林子里,莫寒月抬头,游目四顾,心里不禁茫然。 如果说,因为她莫家的旷世奇冤,老天让她重活一次,可为什么,这一世她在意的人,竟然会有这样的际遇? 越思越想,心里越是愤恨难平,突然“啊”的一声大叫,一掌向面前的小树劈去,只听咯嚓一声,儿臂粗细的一棵小树顿时应手而断,颤颤的斜在另一棵树上,勉强不倒。 莫寒月本来只是发泄心中的沉闷,却没有料到竟然收此奇效,不禁微微一怔。 还不等她上前查看,就听高处掌声悠悠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道,“没料到十一小姐还有如此身手,当真是令人意外!” 莫寒月一惊抬头,就看到绿树的枝叶间,一条单薄的身影晃晃悠悠的躺在树梢上,不禁微微皱眉,说道,“峻小王爷竟然私入相府后宅,也当真令人意外!” “这有什么好意外的?”峻小王爷耸肩,身子一翻跃下,说道,“峻小王爷谁家后宅都不去才奇怪呢!”整一整微散的衣襟,摇摇摆摆向她走来,含笑道,“这几个月禁足,十一小姐想来闷坏了!” 莫寒月倒退一步,离他远一些,脸上神情似笑非笑,说道,“王爷错了,十一倒觉得如此甚好!” “好?”宇文峻扬眉,问道,“怎么个好法?” 莫寒月唇角微勾,淡道,“清静!”再不理他,转身向林外去。 宇文峻随后跟来,说道,“清静有什么?如今这等天气,最有趣的不过是游园赏春,吟诗赌酒,你闷在相府有什么趣!” 莫寒月垂眸,淡笑道,“既然如此有趣,王爷自然该及时行乐才是,又跑来相府做什么?” 眼瞧着走出林子,身后这位仍无去意,不由转身,皱眉道,“峻小王爷到访,不知有什么事?” 宇文峻侧头向她注视片刻,脸上惫赖的笑意淡去,轻声道,“皇上要纳谢大小姐为妃,你知不知道?” 莫寒月心头一跳,失声道,“你有法子阻止?” “有!”宇文峻点头,说道,“只要朝中一位重臣向皇上承情,说与谢大小姐两情相悦,想来皇上会答应。” 莫寒月一听大喜,说道,“王爷与谢姐姐素来交厚,为何不马上进宫,向皇上承情?” 虽然眼前这位峻小王爷很离谱,可总强过那位九五之尊的宇文青峰。 宇文峻轻轻摇头,苦笑道,“你这丫头,说你傻,你还真是傻!”见莫寒月皱眉,轻叹一声,说道,“这满朝文武,旁人都行,唯独我,是断断不行!” “为什么?”莫寒月惊诧,微微转念,“啊”的一声,说道,“你是说……” 话说半句,及时收口,脸色变的更加难看,轻声道,“原来如此!” 峻小王爷却并没有太多的顾忌,点头道,“不错!谢家势大,谢大小姐又是王爷唯一的嫡女,爹娘宠爱,兄长疼惜,娶到谢大小姐,就如得到整个谢家为臂助,皇上又怎么会放心将她嫁给本王?” 这果然是宇文青峰做得出来的事! 宇文青峰此人,疑心极大,当年,任是莫家倾尽全力扶他登位,到头来还落一个兔死狗烹的下场,不过是忌惮莫家势大。 更何况,如今的谢家,声势已隐隐在当年的莫家之上,岂会不受宇文青峰所忌? 这一回,他所用的方法,竟然是……将谢沁收入后宫!那也就是握死了谢家,只能为他效忠! 这个混蛋! 这一瞬间,莫寒月的脸上,如凝上一层冰霜。 只是,心里迅速将朝中重臣过一遍,竟然想不出这样一个人来。 要说与静安王府交好的重臣自然是有,只是既为重臣,都已经年岁不小,如萧枕江等人,早已娶妻生子,而年轻些的,如罗越等人虽然出身名门,也没有成亲,自身官职却不高。 更不论宋思明等人,更不足以在宇文青峰面前有多大的份量。 左思右想,竟然想不出一个人来,莫寒月不禁咬牙,说道,“难不成,就此罢了?”心里是如此的不甘,就这样,毁掉谢沁的一生吗? 宇文峻轻轻摇头,说道,“有一个人可做考虑,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谁?你说的是谁?”莫寒月大喜,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连声催问。 “景郡王,宇文青榕!”峻小王爷瞧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景郡王?”莫寒月一怔,手无力的垂下,满心都是失望,轻轻摇头,说道,“恐怕皇上不会答应!” “为什么?”宇文峻扬眉。 莫寒月苦笑,说道,“景郡王虽然不是先帝的皇子,可也是皇室贵胄,与峻小王爷的身份,又有何不同?” 别人不知道,她又岂会不知道?当年,宇文青峰对宇文青榕的忌惮?只是那时宇文青榕在军中已极有威信,等闲不能除去,所以才用计将他调去边疆。 峻小王爷闻言,默想一瞬,苦笑点头,说道,“不错!更何况,他还手握重兵!” 是啊,景郡王是先帝的侄儿,他宇文峻是当今皇帝的侄儿,又有什么不同? 莫寒月咬唇,低头想了一会儿,向宇文峻行礼,说道,“王爷回罢,臣女还有要事!”也不理他应不应,转身就走。 “喂!”峻小王爷随后追去,说道,“你可是想到什么人?若有,我倒可以替你去静安王府跑一趟,你自个儿又不能出府!” 莫寒月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说道,“不敢有劳王爷!” “喂!”她越是不理,峻小王爷越是不甘,几步从她身边越过,将手一张,挡住去路,扬眉道,“丫头,你如此拒人千里,就不怕本王将你的事说出去?” 莫寒月几乎撞他身上,连忙停步,皱眉道,“我有什么事,怕王爷说出去!”心里厌烦,连“臣女”两个字也省了。 峻小王爷含笑,向她凑近一步,在她耳边低声道,“赏春楼的事,本王还没忘呢!还有……十一小姐竟然习武!” 就是这些? 莫寒月好笑扬眉,侧头向他一望,眨眼道,“赏春楼是什么地方?那里与我有什么关系?至于习武……”话说半句略停,才抿唇接下去道,“十一与谢姐姐、罗姐姐交好,跟着习些拳脚健体罢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 “健体?”宇文峻好笑,说道,“一掌劈断一棵小树,恐怕就是谢大小姐也做不到罢!” “劈断小树?”莫寒月睁大眼,一脸惊讶的向他注视片刻,说道,“那不是王爷劈断的么?王爷私入相府后宅,不知要做什么,哪知道却被臣女撞见,为了阻止臣女呼喊,一掌将树劈断,以示威慑,怎么这会儿说是臣女劈断,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你……”峻小王爷张口结舌,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舌灿莲花的小女娃。 什么叫睁眼说瞎话?这真是……真是……没有最无赖,只有更无赖,居然有人比他宇文峻还要无赖。 莫寒月见他说不出话来,退后一步福身见礼,说道,“王爷放心,今儿的事,臣女断断不会说出去,这就告辞!”站起身绕过他,扬长而去。 宇文峻好半天回过神来,转身望着她不疾不缓远去的背影,唇角不觉挑起一抹笑意,淡淡的说,“这个丫头,当真是有趣!本王喜欢!” 而莫寒月早已将方才的事抛在脑后,径直回到自己院子,将丹枫唤来,说道,“你速速去趟靖国公府,和五小姐说,请她速来相府,我有急事!” 丹枫并不知道谢沁的事,微微一怔,说道,“现在?小姐,这天儿已经不早!” 名门世家的千金小姐,虽然在各府走动,可是却轻易不会天黑出门。 莫寒月皱眉,说道,“有要紧的事,顾不上这许多了!” 丹枫见她说的急迫,只好点头,说道,“奴婢即刻就去!”向她辞过一礼,匆匆而去。 莫寒月眼瞧着夕阳渐斜,几次命人到院门外张望,都不见丹枫回来,不由急的团团乱转,顿足道,“早知如此,我自个儿去就好!” 夏儿劝道,“小姐,丹枫姐姐刚才不到一盏茶时分,怕是还没到靖国公府!” 莫寒月一愣,揉揉额角,长叹一声,说道,“我这可是急糊涂了!”转回去坐下饮茶,终究是心神不宁,叹口气,又将茶盏放下。 直到日渐黄昏,终于门外来报,说道,“小姐,丹枫姐姐回来了,还有罗五小姐!” 莫寒月大喜,一跃而起,快步迎出厅去,院门口接住罗雨槐,说道,“姐姐可算是来了!”一边匆匆见礼,引着她向厅里去。 丹枫去请罗雨槐,刚刚开口,罗雨槐就立刻同来,心知二人之间有极重要的话说,见二人进厅,只命小丫鬟奉过茶,就退身出来,自个儿守在院子里。 罗雨槐见厅门关上,一把抓住莫寒月的手掌,说道,“听叶姐姐说,妹妹已经知道谢姐姐的事,不知可有什么法子?” 莫寒月轻轻摇头,问道,“静安王进宫,可曾请皇上收回旨意?” 罗雨槐摇头,叹道,“哪里如此容易?我大哥使人去问消息,说这会儿还在朝房里等着呢!” “也就是说,还没有见到?”莫寒月挑眉。 “是啊,没有!”罗雨槐无奈摇头,叹道,“看来,皇上是用了心的,知道王爷是去求情,竟然避而不见,免得伤了王爷脸面!” 莫寒月点头,抓着她的手轻摇,说道,“姐姐速速回去,使法子往宫里传话,请王爷先不要和皇上提及此事!” 罗雨槐大吃一惊,问道,“妹妹这是何意?难不成想要谢姐姐进宫为妃?”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姐姐请想,此次王爷若是被皇上当面驳了,日后我们岂不是再难做什么?” 如果说,宇文青峰因为忌惮静安王府的声势,立意让谢沁进宫,静安王求情,自然不会应允。 罗雨槐眼睛一亮,说道,“妹妹已有法子?” 莫寒月摇头,苦笑道,“如今我也没有万全的法子,只好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罗雨槐皱眉,说道,“既然无法可想,为何不让王爷一试?” 莫寒月叹气,推她道,“姐姐请想,若皇上会应,又怎么会这一整日将王爷晾在朝房里?这分明是避而不见啊!若是王爷强求,将皇上惹恼,命他即刻送谢姐姐进宫,岂不是更糟?” 罗雨槐侧头略想,脸色不禁微白,点头道,“妹妹说的有理!”再也坐不住,起身就向外走,说道,“我即刻回府,请大哥设法!” 莫寒月跟着出来,问道,“姐姐可知道此刻谢姐姐的情形?” 罗雨槐叹一口气,说道,“她能如何,听说几乎将整座王府都砸了,可是有小静安王守着,又不容她出府,只有自己生气罢了!” 莫寒月默然,咬唇道,“得设法劝劝她才是,这话传进宫里,可就是个藐视君王之罪!” 罗雨槐点头,眉端微锁,说道,“可不是么?这话我们也都说过一回,偏她都听不进去。”跨出院门,转身行礼,说道,“妹妹回罢,此事我必会办到!” 莫寒月点头,立在门内还礼,说道,“有劳姐姐跑这一趟!” 罗雨槐摇头,说道,“自家姐妹,妹妹也是为了谢姐姐!”心里挂着事情,再不多说,转身而去。 莫寒月瞧着她走远,转身回来。坐在厅里细想此事前后,越想越是烦闷。 本来以为,是因为自己要救小康,才让宇文青峰注意到谢沁。若当真如此,只要有一位朝中青俊金殿求娶,为了安抚人心,宇文青峰也非割爱不可。 可是听宇文峻一席话,她恍然想到,竟然是宇文青峰忌惮静安王府的势力,才要将谢沁收入后宫,令静安王府死心塌地,被他所用。 如此一来,任是什么样的人上殿求亲,宇文青峰都断断不会答应,反而会认为此人是静安王府一党,有所牵连。 而谢沁…… 想到谢沁那火爆刚烈的性子,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失声道,“不好!”霍然站起身来。 夏儿被她吓了一跳,忙问,“小姐,怎么了?” 莫寒月压下心头的狂跳,忙道,“你快去将丹枫、丹霞两个唤来,我有事吩咐!” 夏儿见她神情焦急,不敢再多问,忙应命而去。隔不过片刻,果然带着丹枫、丹霞二人进来。 莫寒月命旁的丫鬟退去,向二人低声道,“今夜我要去一趟静安王府,你二人和我同去!” 丹枫、丹霞二人还没有说话,夏儿已经大惊失色,叫道,“小姐,这怎么行?” 不要说自家小姐还在禁足,这夜里外出也有毁闺誉啊! 莫寒月轻叹,说道,“如今也顾不上许多!” 这一天,三位小姐来了又去,丹枫、丹霞二人出身大家,早已察觉必然是有大事发生。见夏儿一脸担忧,丹霞说道,“夏儿妹妹不必担心,有我二人同去,必会护着小姐好好儿的回来,只是这院子里就要妹妹劳神!” 夏儿点头,说道,“奴婢只说小姐歇了,料想没人敢轻易进小姐的屋子。” 安置妥当,莫寒月才算略略安心,等到日头落下,用过汤品,如常吩咐取水沐浴,安置歇息。 院子里,很快静了下去。莫寒月躺在床上,闭目整理思绪,一幕一幕,皆是前世宇文青峰处理各种事端所用的手段,和他所有的心思。 上一世,宇文青峰开府封王,大婚时,同时迎娶正侧两妃,就是她和卫盈舒。 那时,自己太过天真,以为当真是自己的品貌受到那位天之骄子的青睐,直到最后那三个月才渐渐明白,他为的,不过是莫氏一族的势力。 而卫盈舒呢? 莫寒月心底冷笑。不过是因为,她是卫东亭的嫡长女,借着她,才能让卫东亭全力相助,夺位之后,顺利安定朝堂。 如今…… 想到谢沁那爽落的笑声,莫寒月的心,不禁隐隐的疼。 不能! 绝不能让谢沁步她的后尘! 只是,她要用什么方法,将此事顺利化解?一时间,心中却一片茫然。 远远的,更鼓声隐隐传来,天,已交二更。 寝室的门,被无声的推开,丹枫的声音轻声唤道,“小姐!” “嗯!”莫寒月骤然张眸,翻身坐起,低声道,“知道了!”掀帘下床,拽过架子上备好的黑色披风裹上,向门外来。 小床上的夏儿也翻身坐起,担心的唤道,“小姐!” 莫寒月回头,向她轻轻摇头,低声道,“你记着,没有旁的事,只当我还在就是,千万不要轻易出去!” 夏儿小脸儿一片紧张,连连点头,说道,“奴婢知道!” 莫寒月点头,将披风的帽子一兜,遮住头脸,跟着丹枫出门。 借着院子里气风灯昏黄的光线,就见廊下和门口守夜的小丫鬟都坐着打盹,莫寒月微微扬眉,向丹枫望去一眼,静静的穿过回廊,向西偏院而去。 从偏院的小门出去,莫寒月左右一望,低声问道,“丹霞呢?”说好是两人和她一起去。 丹枫低声道,“这里离静安王府有些路程,丹霞先一步出府,去给小姐备车!” 想不到,她们想的如此周到! 莫寒月点头,再不多问,径直向府里的东南角去。那里,有她刚刚重生那天悄悄出府的小门。 因为她不愿见人,那时婆子们所在的厨房早已经拆去,如今只剩下一片空地。隔着空地向前一望,莫寒月不禁心里暗暗叫苦,连连顿足,说道,“这可怎么好?” 只见原来有小门的地方,早已被堵死,就连那道高高的围墙也重新刷过,平整而干净。 丹枫微微抿唇,笑道,“奴婢带小姐出去就是!”一手扶住她腰,冲前几步,纵身而起,双脚在墙上连踢,几个纵跃,已稳稳站在墙上,身形在墙头略顿,带着她纵下。 这手功夫一露,饶是莫寒月早料到她二人功夫不浅,也是大为意外,轻声道,“想不到丹枫姐姐有这样俊的身手,跟着十一当真是可惜!” 丹枫将她放开,说道,“小姐何必如此客气,我们不过是奴婢罢了,如何当得起‘姐姐’二字?”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依你二人品貌武功,若仍然跟着罗大公子,自然会有一个好结果,如今跟着我……” “小姐!”丹枫将她打断,抿唇笑道,“我们纵不来服侍小姐,罗大公子也不会留我们长久!”说着话,向左右一望,说道,“丹霞在后街等我们!”一拉她衣袖,向巷子深处去。 莫寒月点头,一边跟着她快步而行,一边侧头问道,“为何?” 这名门世家里,公子们身边服侍的帖身丫鬟,年长之后通常都会收房,纵然不扶姨娘,也是个有体面的通房。 丹枫低笑一声,说道,“莫说我们大公子,就是旁的几位公子,房里怕也不会收丫鬟,更不会纳什么姨娘!” “为什么?”莫寒月大奇。上一世,她怎么不知道,靖国公府还有这样奇怪的规矩? 丹枫好笑,轻轻摇头,说道,“还不是我们那位大小姐,自从嫁给姑爷之后,说什么男子要女子全心以待,就必然也要还一颗真心,若是姑爷敢三心二意,她立刻休夫!” 罗雨桐! 莫寒月微微一怔,一时间,心中各种滋味涌上心头,轻声道,“听说,罗大小姐和安定侯夫妻情重,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难道,在她的身上,也发生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丹枫一叹,说道,“听说,是为了大小姐什么交好的姐妹不平,却将气撒在我们姑爷的身上。” 交好的姐妹? 莫寒月的心,骤然一痛,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她吗? 她所谓的姐妹,难道,是为了她莫寒月? 想到自己嫁后与卫盈舒之间的明争暗斗,不禁轻轻一叹。 如果,真的可以有一个男子一生只娶她一人,再也没有后宅里那些纷争,纵然是个寻常百姓,也强过她莫寒月最后累及全族亲人吧? 二人边走边说,刚出巷子,就见一辆青幔马车停在街边,车上侧身坐着一个身形清瘦的少年,回过头,却是女扮男装的丹霞。 莫寒月一见,撑不住笑出来,说道,“不过是偷入王府,怎么你二人倒像是走江湖的,连女扮男装都用出来!” 丹枫抿唇,笑道,“虽然是深夜,被人撞见一个丫鬟驾车,总是让人起疑!”一边说,一边扶着她上车。 感觉到车子摇晃,已在街上飞驶,莫寒月才又接起前话,轻声问道,“难不成,你们大小姐就为了替旁人鸣不平,竟然不许弟弟纳妾?” 想着罗雨桐虽然性子强势,可也不至于如此霸道。 丹枫“嗤”的一笑,说道,“大小姐哪里会管这些事?是我们老爷,见大小姐夫妇和谐,放下话来说,几位公子大婚之前,屋子里都不许放人,要成亲之后,夫人点头才行!” 莫寒月一听,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靖国公倒是有趣!” 试想,这世上哪一个女子愿意和旁人分享一个丈夫,要夫人点头,那岂不是再也无望? 丹枫含笑点头,说道,“我们府里几位公子也说,若能像大小姐那样夫唱妇随,好过家里妻妾不和。” 夫唱妇随? 莫寒月好笑。恐怕,指的是轩辕宁戎边,罗雨桐也一同去征战吧?只是这世上,又有几位罗雨桐那样的女子? 更何况…… 想到自己,岂不是也跟着宇文青峰驰骋沙场,到头来,又落到怎样的结果? 可见,还是要看遇到的是怎样的男子! 丹枫见她神色瞬间黯然,才恍然想起相府那许多的姨娘,而眼前的十一小姐也是外室所生,她必然是自伤身世,心里后悔说出这些话戳到她的痛处,便悄然闭嘴。 她又哪里知道,莫寒月固然是为自己伤心,却并不是她以为的身世。 车子在空无一人的街上飞驰,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已经在一条巷子里停下,丹霞掀起车帘,向内问道,“小姐,我们是径直去唤门,还是悄悄进去?” 莫寒月抿唇笑道,“自然是悄悄进去,若不然,还不把静安王府满府的人惊出来,生怕没人知道我们违抗圣命?” 丹霞低笑一声,说道,“那就在此处罢,从这里进去,就是静安王府的后园!”说着向左侧高大的灰墙一指。 莫寒月点头,扶着丹枫的手下车,抬头一望,不禁又转头向丹枫望去。 这里的围墙,可是比相府要高出许多。 丹枫也向那围墙打量几眼,向丹霞笑道,“这下子得你相助了!” 丹霞点头,奔去在围墙下一立,双手互握,瞧着丹枫,说道,“来吧!” 丹枫点头,束一束腰带,奔前几步,飞身而起踏上丹霞手掌。 丹霞趁她身子一沉,手掌用力上扬,丹枫的身子顿时飞起,如一只大鸟一样,跃上墙头,先向静安王府里一望,才转身唤道,“小姐!” 丹霞向莫寒月点头,说道,“小姐学丹枫的样子上来就是,奴婢送小姐上去!” 这倒也是个法子! 莫寒月暗赞这两个丫鬟心思机敏,微微点头,也奔前几步,踏上丹霞手掌,只觉得身子一沉,跟着脚下一股大力,将她身子送起,趁势用力上跃,向墙头上扑去。 丹枫见她扑到,低声道,“小姐小心!”伸手去接,却见她双足已经踏上墙头,心里不禁暗奇,在她腰间一托,助她稳住身子。 二人从墙上跃下,莫寒月借着天光,细查园子景色,觅路穿过园子,向谢沁的院子摸去。 一边走,一边暗暗庆幸。 幸好,这静安王府自己来过,若不然,这么大一片园子,不要说寻什么地方,就是想走出去,怕也会迷路。 幸好此时更深夜重,这园子里已经没有厮仆行走,二人不必担心被人撞见,借着花树的掩映,很快已到谢沁的院子外面。 丹枫瞧一瞧平展的院墙,已经是自己可以一越而过,向莫寒月问道,“小姐,还要越墙进去?” 莫寒月点头,说道,“能少惊动几人,总是好些!”带她绕到后进的院子外,说道,“你送我进去,你在外头守着就是!” 丹枫一怔,唤道,“小姐!” 莫寒月抿唇,笑道,“难不成,你还怕谢姐姐将我当贼?” 丹枫一听,也觉好笑,点头道,“小姐说的是!”侧耳听院内无人,伸手揽住莫寒月,腾身跃起,手掌在墙头一按,已稳稳跃上。 莫寒月被她轻轻放落在地,只见正房里,隐隐透出灯光,不由微微扬眉。 果然,谢沁还没有入睡! 沿着墙下的暗影,莫寒月悄悄向正房的门摸去,刚刚走到窗下,就听到里边谢沁的声音道,“快点罢,再晚一些,怕来不及了!” 一个丫鬟的声音迟疑道,“小姐,真的要走?” 谢沁冷哼,说道,“难不成,你也要看着我进宫?” 丫鬟无奈,轻声叹道,“前头说,王爷今儿都没有回府,还不知道宫里的情形,小姐这一走……” “我这一走,怕父王和大哥没法向皇上交待,可是大不了受一顿斥责,还能将他们如何?”谢沁冷沉的声音响起,跟着脚步声响,由内室转到外室,向房门而来。 果然! 莫寒月暗叹一声,几步冲到门前,见房门吱的一声打开,横身一挡,唤道,“姐姐!” 骤见门外有人,谢沁大吃一惊,喝道,“是谁?” 莫寒月上前一步,让自己暴露在门内泄出的灯光下,说道,“姐姐,是我,十一!” 谢沁一惊,问道,“十一,你怎么在这里?”抬头向院子一望,幸好自己的丫鬟早被她设法调走,并没有人瞧见,忙一把抓住她手腕,拖着进屋,低声道,“十一妹妹,你疯了?你这可是违抗圣旨!” 莫寒月被她拖的脚步踉跄,却含笑不语,等她停住,才慢慢道,“妹妹若是不来,姐姐岂不是也要违抗圣意?”目光向她肩上的小小包袱一望。 谢沁知道被她看穿,顿时泄气,叹一口气在椅中坐下,说道,“我这也是没法子,皇上命我十日后进宫!” “姐姐不能走!”莫寒月急急接口。 谢沁挑眉,向她深深注视,说道,“妹妹还有更好的法子?还是,妹妹也想我进宫?” 莫寒月皱眉,向她身边丫鬟望去一眼。谢沁会意,向丫鬟非儿摆手命退。 非儿领命,福身一礼,静静退出屋去。 谢沁轻声道,“妹妹有话请讲!” 莫寒月轻轻摇头,握住她的双手,轻声道,“姐姐只道以王爷和小静安王功绩,皇上不能将他们如何,却哪里知道,正是因静安王府势大,皇上才会要姐姐进宫?” “这是什么道理?”谢沁大吃一惊,脸色已变的苍白。 莫寒月涩然一笑,说道,“姐姐想想,如今眼看选秀在即,皇上要什么样的美女没有,为何在这个时候单单选中姐姐?姐姐就没有听过,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举,必有非常的道理!” 被她一语点破,谢沁顿时如凉水浇头,只觉得整个人如堕冰窟,全身冰冷,一颗心,已沉入谷底。木然呆坐良久,才挣扎说道,“妹妹的意思,姐姐明白,可是……可是若是我走了,难不成他……他会……” “他会借题发挥,趁机削弱静安王府的势力,甚至……实力!”莫寒月肯定的点头,看着她白到透明的脸色,心里大为不忍,握着她的手轻晃,说道,“姐姐莫急,我们再想法子!” 谢沁颓然坐倒,摇头道,“若他安心如此,还有什么法子可想?除非……除非……”狠狠咬牙,说道,“除非我一死!” “姐姐!”莫寒月惊呼,连连摇头,说道,“姐姐一死倒也容易,可是皇上仍会降罪王爷,姐姐岂能死的安心?” 谢沁怔怔而坐,一张脸早已惨白无色,隔了良久,才喃喃道,“宇文青峰,果然如此无耻?”虽然是问句,可是语气中,已是肯定。 莫寒月轻叹一声,摇头道,“姐姐,这样的话,还是不出口的好!” 谢沁轻轻摇头,脸色早已一片灰败,叹道,“当初扶奕妹妹遇到那等事,我枉自说下大话,如今到我,竟然……竟然只能听天由命!” 莫寒月抿唇,紧握她的双手,说道,“姐姐,我们再想想法子!” 谢沁摇头,惨然笑道,“还有什么法子可想?除非……除非我能不顾及爹娘哥哥们的安危!” 如果,只是皇帝削权夺爵也倒罢了,如果他顾忌静安王父子功绩,竟然伤及他们性命,她又如何安心? 莫寒月默然,抿唇道,“妹妹从不曾问姐姐,这盛京城中,各府的公子中,可有姐姐心仪之人?” 谢沁明白她的心思,苦笑一声,摇头道,“莫说没有,纵然有,这等情形,皇上岂会放我?又何必拖上一个?” 是啊,如果宇文青峰看上的,只是谢沁此人,或者还有可为,而他看上的,却是静安王府的势力! 莫寒月阖眸,一时间,只觉得满心的沉重。 重生一世,她只能揣度宇文青峰的心思,将谢沁拦下,可是面对此情此景,她竟然再做不了什么! 二人相对愁坐,静夜中,突然听到门上轻叩,非儿的声音在外回道,“小姐,快三更了!” 如果谢沁要走,已经是最后的时辰! 谢沁悚然而惊,一把抓住莫寒月的手,说道,“妹妹还在禁足,如此跑到这里,被那人知道,岂不是又将罪加重?快些回去罢!” 她心中对宇文青峰恨极,连“皇上”二字也不再说。 莫寒月起身,却仍不放心,说道,“姐姐……” 谢沁苦笑,说道,“如今妹妹说的通透,我又如何能够一走了之?”推着她往门外去,说道,“妹妹怎么进来的?我送妹妹出去,快些回府,免得被人瞧见!” 第139章红颜知己 莫寒月见她到了此时,竟然还有心为她考虑,心中感动,反手握着她的手,说道,“姐姐但有什么变故,千万使人知会妹妹!” 谢沁点头,叹道,“妹妹放心,只凭今夜妹妹为姐姐一场奔波,姐姐断不会忘记妹妹!”一边说,一边送她出来。 房门外,方才跟着她的丫鬟上前一步,唤道,“小姐!” 谢沁摇头,说道,“东西且放回去罢!”也不多说,携着莫寒月的手,向院门来。 院门静静打开,二人刚要迈步出去,却齐齐僵住。只见院门外,小静安王谢霖负手而立,正向二人静静注视。 “大哥!”谢沁脸色微变,唤出一声,就咬唇不语,心头却像被利刃划过,锐锐的疼。 自己为了王府,为了父兄,甘愿留下,哪知道,一向对自己亲厚的大哥竟然在这里防着自己逃走。 看到莫寒月,谢霖也是微微一怔,上前两步跨进府门,扬眉问道,“十一小姐?” 莫寒月微微错愕之后,福身见礼,说道,“十一见过小静安王!” “嗯!”谢霖无瑕去问她为什么在这里,也无心去管她怎么进来,转头向谢沁深深凝注,轻声道,“不要带太多东西,多拿金银首饰,大哥那匹红马已在城外三里的林子里!” “大哥!”只这几句话,谢沁顿时心旌摇动,上前几步扑入他怀里,哽声道,“大哥,沁儿不走!” 心里暗暗自恼,刚才,竟然想岔,冤枉了大哥。 莫寒月大吃一惊,轻声道,“王爷三思!” 谢霖轻拍谢沁背心,微微摇头,说道,“我静安王府数代功勋,到如今,难道要一个女儿家保全?” 莫寒月默然,侧头望向谢沁,轻轻点头,说道,“是啊,十一只是想着皇上的心思,却没有……”没有估量过,谢霖这样的铮铮男儿,会如何选择? 谢沁轻轻摇头,低声道,“大哥,你们顾着沁儿,沁儿又岂能不顾你们?沁儿不走,我们再另想法子!” 谢霖本来料到她会逃走,一听此话,不禁大急,说道,“沁儿,你不必顾虑太多,我静安王府百年基业,岂是说动就能动的?你但走无防,一切有我!” “一切有你?”谢沁心头一震,霍然抬头向他注视。 莫寒月也是心神震荡,微微咬唇,轻声道,“所以,王爷将王爷的红马送给谢姐姐,是要一力担下这个罪名?” 不错,如果谢沁逃走,宇文青峰必会降罪整个静安王府,可是若谢霖一力承担,说明是他放谢沁离开,那样所有的罪责就会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可是…… 抗旨不遵,又是什么样的罪名?那可是欺君之罪啊!谢霖竟要用自己的性命,换妹妹的自由吗? 谢沁轻轻摇头,说道,“大哥,你是谢家的儿女,沁儿也是,大哥要为谢家承担,沁儿岂能弃谢家于不顾?若当真没有法子可想,大不了沁儿进宫就是!” “沁儿!”谢霖痛喊,沉声道,“那是个见不得人的去处,更是处处机关算计,你这一进宫,我们等闲再不能见你,发生什么事,大哥也再不能助你,你明白吗?” “我知道!”谢沁点头,唇角却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说道,“伴君如伴虎,前皇后莫氏一族,就是榜样,沁儿知道!往日沁儿有爹爹哥哥们宠着,才肆意妄为这许多年,日后,岂会仍如从前一样?大哥尽管放心就是!” 莫寒月听她提到自己,心中不禁一酸,一颗提着的心,却微微放松。 谢沁表面爽朗不羁,却原来,有这样洞袭一切的眼睛,如果进宫,应该不会轻易被人算计吧? 而谢霖心底却皆是痛惜,摇头道,“放心,你让我们如何放心?” 听她一番话,知道她已经决意留下,脸上神情一片惨淡,一手轻抚她的秀发,低声道,“前几日,爹爹还和我商议,看这满盛京城的世家公子,谁配得上我们家沁儿,大哥以为,可以看着你议亲,送你出嫁,再接你回门,可是……”说到这里,眼圈微酸,已说不出话来。 谢沁早已听的泪流满面,抱着他泣声哭道,“大哥放心,沁儿会好好儿的,依沁儿的性子,纵然进宫,也不会被旁人欺负了去。大哥也要好好儿的,有静安王府在,沁儿在宫里纵然闯出什么乱子,旁人有所顾忌,也不会伤及沁儿!” “沁儿……”谢霖低唤,仰起头,深深呼吸,压下泛涌而上的眼泪。 一直以为,自己的妹妹还是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女娃,一直要他们疼着,宠着,可是这一刻才恍然惊觉,她已经长大,她已经会为家人承担,为家人着想。 莫寒月默默的望着眼前这对兄妹,心中感动莫名,不愿惊动二人,悄悄跨出院门,抬头望向夜空上那弯眉月,一时不知道,自己这一来,是对?是错? 不错,她及时的阻止了谢沁逃走,让静安王府不至于因此获罪。同时,也破坏了谢霖的计划,让他不至于落下欺君的罪名。 可是,谢沁呢?她若进宫,她的一生,是不是就毁在她的手上? 莫寒月狠狠咬唇,心底是浓浓的不甘,脑子里千万种念头急转,竭力思索破解的法子。 身后,脚步声由远而近,谢霖轻声唤道,“十一!” 莫寒月回头,就见谢霖已立在身后,而谢沁侧倚着院门,正默默向这里注视。 莫寒月垂头,轻声道,“是十一坏了王爷的大事,是吗?” “十一!”谢霖轻轻摇头,眸底露出一抹暖意,轻声叹道,“你为了沁儿,不顾自个儿,深夜奔波,我又岂能怪你?” 莫寒月抬头,紧紧与他对视,一字字道,“那就请王爷保重自个儿,留着有为之身,才能护谢姐姐周全!” 虽然眼前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娃,可是这一刻,在谢霖的眼里,竟然是一个可与之长谈的红颜知己! 谢霖轻轻点头,说道,“本也是被逼无奈所出的下策,谢霖岂会轻言放弃?”向她凝注片刻,说道,“我唤你十一,日后,你也再不要唤我王爷,也和雨槐一样,唤我谢大哥罢!” 虽然说,这女娃的智计才识,不是初见,可是,只在刚才院门打开,看到她的那一刻,才感觉如此的亲近。 如此月夜,如此的场景,又是为同一个人关切着急,最是能将人的心拉近。听到他的话,莫寒月心头也是一阵震动,默然一瞬,轻轻点头,说道,“谢大哥!” 谢霖冷肃的俊脸,终于露出一抹笑意,点头道,“你不宜在此久留,我送你出去罢!” 莫寒月脚步微停,向谢沁望去一眼,微微福身,算是辞礼,又不禁转头向院墙那边张望,唤道,“丹枫!” 她把丹枫留在外头,一则是为了说话方便,二来,也是把风。哪知道,谢霖已立在门外,丹枫都没有一丝动静,不由有些担心。 谢霖微微扬眉,含笑问道,“怎么,那是你的丫鬟?”手掌轻拍两下,就见丹枫已疾奔而出,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 莫寒月一怔之后,瞬间明白,向谢霖苦笑,说道,“十一当真是班门弄斧了!” 静安王府以军功起家,百余年久胜不衰。自己偷入静安王府不说,还试图用丹枫挡住静安王府的人,当真是不自量力。 谢霖微微一笑,说道,“是你的丫鬟倒罢了,我只怕这个时候,有旁人混进来!” 他有心放谢沁逃走,自然会十分小心。 莫寒月轻轻点头,心里暗赞。这位小静安王,心思之缜密,也算是难得一见。 此时丹枫已奔到跟前,见到莫寒月,福身一礼,轻声唤道,“小姐!”向谢霖望去一眼,嘟起小嘴儿唤道,“小静安王!”竟不见礼。 本来她留在院墙为替莫寒月把风,哪知道突然被人无声无息的擒住,空有一身武功,竟然是挣不脱叫不出,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月夜下,谢霖此刻才瞧清她的样子,微微扬眉,说道,“怎么是你?”微一转念,含笑摇头,说道,“我说怎么十一小姐能轻易进府,原来,是罗大公子相助!” 莫寒月见他认识丹枫,自然是在罗越那里见过,微微抿唇,笑道,“丹枫虽然是罗大公子相赠,今日的事,可与他不相干!” 谢霖微微扬眉,说道,“倒是他有心!”一边说话,一边伴着她穿过园子,向后宅偏门而去。 本来,这道门是留给谢沁逃走,早已将守夜的家人调走,这会儿四周也并没有人看守。 谢霖见莫寒月出去,有些担心,问道,“可用我备车送你回去?” 莫寒月回头一笑,说道,“谢大哥不必担心,巷子那边自有人接应!”向他福身一礼,暗想天色不早,也不敢耽搁,带着丹枫向巷子另一端而去。 寻到丹霞,仍然一路疾驰,向相府疾赶,仍由原路跃入相府,向自己的院子而来。 哪知道还没有走近,就听到院门外闹哄哄响成一片,有人道,“夏儿,你再阻挡,我们可打进去了!” 另一个道,“是啊,夏儿,这府里进贼可不是小事,你自个儿也倒罢了,不怕惊了小姐?” 莫寒月微微扬眉,停住脚步,说道,“这些人在做什么?” 听那些声音,无非是这府里的一些婆子、丫鬟,怎么会半夜三更在自己这院子里吵闹。 人声嘈杂中,就听院子里夏儿的声音道,“我们自个儿看着门户,哪里有贼,小姐歇着,还请各位妈妈、姐姐们回去罢,有什么话,明儿再说!” “哟,夏儿,这贼还能等到明儿?快开门罢,再不然,我们可撞进去了!” “我们小姐歇着,你们将她吵醒,怕担当不起!”夏儿的声音里,已露出几分焦急,却堵着门仍不肯让。 丹枫微微扬眉,说道,“听着说是府里进贼,怎么会来查我们院子?” 莫寒月一声冷笑,说道,“或者是我们出府被人知觉,她们借故要拆穿罢了!”垂眸一思,说道,“走后门罢!”带着丹枫兜个大圈子,向后院绕去。 哪知道刚刚看到院门,就见那里已有十几个人守着。丹枫轻吸一口凉气,说道,“这可是来真的!” “可不是来真的吗?”莫寒月微微扬眉,眸中迅速闪过一抹寒芒。正要转身,却听“吱呀”一声轻响,后门已悄悄打开,门里探出一个头来,向门外人将手一招。 “金丽儿!”丹枫咬牙低唤。 “她果然沉不住气!”莫寒月轻轻摇头,转身折回来,瞧着侧面的院墙,说道,“我们从这里进去!” 丹枫点头,知道事不宜迟,托住她的腰侧,纵身而起。 前门内,夏儿紧紧的守在门口,听着门外的人无论如何不肯离去,急的几乎哭出来。 丰儿、小桃儿一脸不解,说道,“夏儿姐姐,若不然放她们进来搜搜罢,这样下去,岂不是惊扰小姐?” 能惊扰就好了! 夏儿连连摇头,说道,“前半夜小姐睡的不好,这才刚睡踏实,岂能容旁人乱闯?” 话音刚落,就听角门上有人笑道,“十一小姐刚睡踏实吗?这可是不巧的很,只是我们担着府里的门户,还得回十一小姐,在这院子里搜上一搜,请夏儿姑娘通禀一声儿罢!” 夏儿大惊回头,就见十几个婆子、丫鬟从通往后院的角门里鱼贯而出,不禁脸色大变,疾声道,“你们……你们怎么进来的?为何硬闯?”一边说话,一边抢步穿过院子,张手挡在正房门前。 当先的一个婆子冷笑,说道,“我们搜贼,夏儿姑娘偏守着大门不让,只好从后门进来,怎么,夏儿姑娘要阻我们回禀十一小姐?” 夏儿咬唇,说道,“蒋妈妈,你们既说搜贼,去搜就是,不许冲撞小姐!” 蒋妈妈扬眉,冷笑道,“旁处自然要搜,小姐的屋子也得瞧瞧,谁知道是不是藏在小姐的闺房里!” 这可是有辱自家小姐的闺誉! 夏儿气的全身颤抖,咬牙道,“你们……你们……欺人太甚!我们小姐屋子里,怎么会藏贼?” 蒋妈妈冷笑,说道,“有没有藏贼,搜过才知道!” 此时前门没有夏儿守着,余下丰儿几人,早已被人七手八脚的拖开,前头叫门的婆子撞开门进来,一见这等情形,冷笑一声,说道,“蒋姐姐和她罗嗦什么,搜出人来,看她哪里说嘴!”说着一挽衣袖,径直向这里冲来。 “不许动!”一声大喝,就见一条瘦小的人影迅速窜了过来,手中拎着一条木棍,劈头向蒋妈妈打去。 蒋妈妈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向后一退,见他虽然小小年纪,可是脸上却一股子发狠的劲头,倒不敢硬闯,皱眉道,“小康,若不是你,相府也不会和董侍郎结怨,如今相爷不惩治你,你倒来胡闹!还不让开。” 小康横着棍子挡在门口,大声道,“小康闯祸,与小姐何干?你们竟敢羞辱小姐!你们敢动我家小姐,小康和你们拼命!” 前门进来的葛婆子一见,大声嚷道,“反了!反了!一个贱奴,也敢在这里指手划脚!”向身后的婆子们一招手,说道,“上啊,将这贱奴拖开!” 一声令下,十几个婆子冲上,任是小康拼命挥舞棍棒,又怎么打得过一群五大三粗的婆子,顿时被按翻在地。 夏儿一见,急的直掉泪,连声道,“你们讲不讲理?讲不讲理?”可再也说不出旁的。 蒋婆子哪去管她,一把将她推开,就要去拉正房的门。正在这里,就听门里一个清淡的声音说道,“夏儿,出了什么事,如此吵闹?” 只这一声,整个喧腾的院子顿时一寂,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那紧闭的房门上。只见房门慢慢打开,丹枫扶着莫寒月慢慢踏出门来。 夏儿又惊又喜,结结巴巴道,“小姐,你……你……你回……你醒来了?” 莫寒月向她一望,淡淡道,“闹成这个样子,我还如何能睡的安稳?” 夏儿终于松一口气,转身向为首两个婆子道,“蒋妈妈、葛妈妈,小姐被你们吵起来了,如今若搜不出贼来,可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这……”蒋妈妈一窒,脸上顿时挤出一抹笑容,说道,“我们说搜贼,又没说贼一定在十一小姐的院子里!搜一搜,大伙儿安心不是?” 葛妈妈也连忙点头,说道,“是啊,没有最好,怎么还非得搜出人来?”话虽如此,一双眸子却在莫寒月身上刮来刮去,似乎要瞧出些什么。 听说十一小姐不但私出院子,还大半夜的溜出府去,这一会儿,怎么竟然从屋子里出来? 夏儿挑眉,怒道,“两位妈妈前来,又是砸门,又是出言无状,难不成一句安心就完了?” 蒋妈妈笑道,“可不就完了?难不成还非要放个贼在这里?”说完,回头向葛妈妈道,“既然十一小姐这里没有,我们到别处搜搜,不要让贼人惊了各位小姐!”说完,向葛婆子使个眼色,匆忙向前门退去。 莫寒月冷冷向二人注视,见状低笑一声,突然喝道,“关门!” 一声令下,只见门外一条纤细身影闪入,砰的一声将大门阖上,独自当门而立,含笑道,“我们小姐请诸位妈妈、姐姐留步!” 夏儿一见大喜,喊道,“丹霞姐姐!” 丹霞因要处置马车,晚莫寒月二人一步进府,此刻刚好赶到。她匆忙间除去外边的男装,长发打散,此刻看起来,正是刚刚从睡梦中被惊起的样子。 葛婆子脸色微变,霍然转头,说道,“十一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蒋婆子却笑眯眯的道,“十一小姐相留,老奴岂有不识抬举的?只是差事在身,还是回头再赔小姐说话儿罢!” 莫寒月微微勾唇,眼望着二人,一步一步迈下阶来,淡淡道,“前些时,三姨娘闯院子,十一回过爹爹,这院子但有人敢闯,就直接打出去,如今各位妈妈既想尝尝,十一自当成全!” 一个“全”字出口,只见立在门前的丹霞已飞脚一踢,一件黑黝黝的东西呼的一声飞出,正正砸在葛妈妈的头上。 葛婆子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响,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倒。那东西在地上滚了一圈,倒翻在地,原来是一张守夜丫鬟所坐的木椅。 蒋婆子一见,不禁大吃一惊,再也笑不出来,连忙回头瞧着莫寒月,大声道,“十一小姐,我们可是府里的老人儿,你……你这几个丫鬟竟敢无状?” 莫寒月眉不动眼不抬,冷冷道,“不过是几只老奴才,有什么敢不敢的?”食指尖尖,向她一指,喝道,“打!” 话音刚落,就见丹枫伸手,在小康手中的棍子上一推,小康握不住撒手,棍子疾飞而出,棍头重重的撞中蒋婆子胸口。 蒋婆子正开口大嚷,这一下重撞,但觉胸口顿时一窒,一口气缓不过来,白眼一翻,仰后跌倒。 为首的这二人一倒,其余的丫鬟、婆子顿时一阵大乱,纷纷嚷着,“十一小姐,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是啊,十一小姐,饶我们这一回!” 夏儿迈前两步,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敢在我家小姐面前你啊我的?打!给我狠狠的打!”却忘了,自己也在小姐面前你啊我的! 经这些婆子、丫鬟一闹,这院子里的丫鬟早已经惊起,只是都缩在一旁,不敢出面阻挡。 短短几天,不但丹枫、丹霞二人有意让夏儿在众丫鬟面前立威,此时听她一喝,又有之前打三姨娘的先例,知道打也白打,都抡起身边的家伙,向这群人冲去。 本来,两个婆子带来的人,加起来共有二十余人,又有不少的婆子。而莫寒月这边,除小康之外,都是些十几岁的小丫鬟,若真动手,又岂能是那些人的对手? 只是一来两个为首的婆子先被打倒,二来,又有丹枫、丹霞二人在一边守着,只要看到对方有人反抗,就拎东西砸去,这二十多个人枉有反抗之心,又哪有反抗之力? 而莫寒月院子里的这些丫头,都是庄子里野惯了的,这段时间跟着丹霞学规矩,早已经憋的发霉,此时使开性子,又哪收得住手,一顿棍棒劈头盖脸,毫不手软的打下去。 莫寒月静静的看着,耳听着叫嚷声全部变成哀嚎,渐渐的,连哀嚎声也弱下去,才摆手命人停手。 蒋婆子好不容易缓过口气来,一转头,就见气死风灯昏暗的光线下,葛婆子满脸鲜血直挺挺的躺在那里,不禁吓的尖叫,“死人了!死人了!” 莫寒月冷冷一笑,淡淡的道,“你们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日后若再惹我,径直打死!” 虽然只是一个八岁的女娃,瘦瘦小小的身子,清清脆脆的声音,可是这几句话一出,竟然带出一股凌利的杀气,不要说被打的没有一丝气力的婆子、丫鬟,就连这院子里打人的,也不禁心头一突。 蒋婆子心头一个激灵,顿时喊不出来,忙翻身跪倒连连磕头,说道,“十一小姐,老奴不敢,再不敢了!” 莫寒月挑眉,冷冷道,“滚!” 蒋婆子被她气势所慑,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忙连声答应,喝令丫鬟、婆子,拖上葛婆子,连滚带爬的去了。 看着那些人走远,夏儿忙命小丫鬟将院门关上,各自散去,才扶着莫寒月回房,担心的问,“小姐,这些人明儿会不会又告到老爷跟前儿去?”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我就是想让她们告,事情闹的越大越好!” “啊?”夏儿不解,愁眉苦脸的道,“小姐已经被老爷禁足,若是再被她们告上一状,又不知道要落下什么罪过!” 丹枫扬眉,说道,“怕什么,大不了我们担着!” 莫寒月抬头向她一望,轻轻摇头,说道,“你们都是这院子里的奴才,要怎么担?”并不以为意,摆手道,“眼看就五更天了,累这一整夜,快都回去歇罢!明日有人问起,我自然有法子应付!” 几人听她一说,倒安心一些,丹枫、丹霞二人施礼退出去,夏儿仍服侍她歇息。 第二日一早,果然刚刚起身不久,就见前边丫鬟来回,说道,“老爷请十一小姐前边说话!” 夏儿心里一紧,看向莫寒月,唤道,“小姐!”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你且回罢,我换身衣裳即刻就去!”扶着夏儿的手,向内室去。 换过衣裳出来,就见丹枫、丹霞二人迎上,说道,“小姐,我们一同去罢!” 莫寒月微微摇头,说道,“你二人初来,还是不要显山露水的好!”摆手命二人退去,自个儿带着夏儿向院外来。 跨出院门,只见方才传话的小丫鬟立在不远处,不断伸长脖子向这里张望,见到二人出来,才轻轻松一口气。 莫寒月瞧见,不由微微挑眉,暗暗好笑。 夏儿却心中暗恼,低声说道,“难不成,还怕小姐不去?” 莫寒月淡笑,说道,“想来是吩咐下什么话,她有差事在身罢了!”一边说话,一边跟着小丫鬟往前院去。 前院里,葛婆子用一块白布包头,跪在地上连声喊,“哎哟……哎哟……可打死老奴了……哎哟……老爷、夫人给老奴做主啊……哎哟……” 而在她身后,二十余个婆子、丫鬟个个鼻青脸肿,爬在地上,又是哼哼,又是哭泣。而在厅里,蒋婆子立在侯氏身边,躬着腰,恨声说,“夫人,您瞧瞧,好好儿的一位小姐,如今竟然像个强盗,见人就打!” 侯氏皱眉,转向卫东亭道,“相爷,这十一也果然是无法无天,该当管管才是!” 卫东亭沉吟,说道,“十一禁足,怎么大半夜的打起人来?” 蒋婆子忙道,“回相爷,昨儿原是老奴值夜,四更的时候,老奴说那时候容易犯困,就带几个人园子里转转,哪知道瞧见一条黑影,鬼鬼祟祟的往东南角儿上去了。老奴想着怕是这园子人少,进了贼怕也不知道,就带人跟去。” 卫东亭点头,说道,“你也算尽责!” 蒋婆子得意,说道,“谢相爷夸奖!”跪倒磕个响头,又回道,“哪知道跟着那黑影,一直到十一小姐的院子外头,就突然不见了踪影。老奴想着那里都是些年轻的女孩子,怕不盯事,就将门唤开,替十一小姐查一查,哪知道十一小姐不容分说,就命人夹头夹脑好一顿打!” 侯氏听着生气,说道,“你们这许多人,怎么就被十几个小丫鬟打了!真的有贼,还能靠你们拿住?” 蒋婆子一听,不禁脸黑。 这不是重点好不好? 正想再说,就听厅外小丫鬟回道,“十一小姐来了!”帘子一挑,莫寒月慢慢迈进厅来,向二人见礼,说道,“十一见过爹爹、见过母亲!” “十一!”不等卫东亭说话,侯氏先开口问道,“外边那些奴才,都是你打的?” 莫寒月慢慢直起身子,淡淡道,“是十一命人打的!” “你!”卫东亭听她竟然一口承认,不由怒火中烧,说道,“你堂堂相府千金,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儿的说,非要喊打喊杀,像个屠夫一样!” 莫寒月眨眼,侧头问道,“爹爹,屠夫不是杀猪的吗?女儿可没有!” “你……”卫东亭气结! 这也不是重点好不好! 缓一口气,才道,“她们不过是追贼,你为何就会命人动手,还将人打成这样?” 莫寒月垂眸,淡淡道,“她们追贼,原不关女儿的事,可是她们非说女儿房里藏着贼,女儿听着生气,自然就打了!” 说的还挺顺口。 侯氏指她道,“你屋子里有没有藏贼,给她们瞧瞧不就知道了,还用得着大动干戈?” 卫东亭却将脸一沉,向蒋婆子望去。 女儿房里藏贼,那可是有毁闺誉,这话传说去,有损的可是相府的脸面! 蒋婆子一惊,连声道,“老奴也是好心,怕贼人闯进小姐屋子里,惊到小姐!” 夏儿立在莫寒月身后,听这婆子一说,不由大怒,大声道,“蒋妈妈,你昨儿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分明是说我们小姐屋子里藏贼,要闯进去搜索,把小姐惊出来,才动的手!” 蒋婆子一听,连声道,“你这小丫头,敢情是将好好儿的话听岔,老奴可没有那么说过!” 夏儿听她红口白牙乱说,气的小脸儿通红,指她道,“那院子里又不是只我一人,难不成大伙儿都听差?” 蒋婆子撇唇,说道,“都是些十几岁的孩子,夏儿姑娘又是为首的,自然都听夏儿姑娘挑唆!” 夏儿气的胸口起伏,说道,“蒋妈妈,夏儿敬你是府里老人儿,唤你一声妈妈,哪知道你如此无赖,哪有一些为老的样子,当真是……当真是无耻!” “夫人,您听听!”蒋婆子顿时叫了出来,说道,“当着夫人的面儿,这小丫头说话还如此强横,昨儿可比这还要无礼!” 卫东亭听的皱眉,向莫寒月道,“十一,你屋子里的奴才,该当好生管束才是!” 莫寒月微微扬眉,向夏儿望去一眼,说道,“夏儿很好!” “很好?”卫东亭冷笑,说道,“如此惹事生非,岂是大家子的丫鬟所为?更何况,她是你帖身的丫鬟,更不该如此无礼!” 莫寒月垂眸,默然片刻,轻声道,“夏儿不过是听十一吩咐罢了!” “你吩咐?你吩咐她顶撞妈妈,你吩咐她打人?”侯氏跟着追问。 莫寒月回头向她一望,点头道,“是!” 这承认的倒爽快! 卫东亭气笑,说道,“你如此纵容奴才,就不怕旁人诟病?” 莫寒月眨眼,问道,“什么叫诟病,旁人病与十一何干?” “你……”夫妇二人齐齐语结。卫东亭忍一口气,说道,“是说,被旁人指指点点!” 莫寒月淡笑,说道,“十一纵然不纵着奴才,怕也少不了被人指点!” 这倒是真的,卫东亭无语。 这一回,十一小姐也不等他们再问,说道,“前次三姨娘闯院子,砸坏大门,十一就说过,谁再敢来,立刻打出去!” “打出去?”蒋婆子尖叫,说道,“昨儿老奴分明已要退出去,十一小姐却命人将门关上,将老奴等人好一顿毒打!”转过身,对着侯氏又是一通嚎,大声道,“夫人啊!你瞧瞧,把我们都打成什么样子?” 莫寒月倒也不急,由着她把话说完,才淡淡道,“还没打,自然不能走!” 她说的是打出去,可不是放出去! 卫东亭瞠目,说道,“你还非打不可?” 莫寒月点头,说道,“女儿听说,有一句话,叫‘奴大欺主’!这等恶奴欺上头来,不打一顿立威,怕也不拿女儿当个主子!” 这话倒没错,看来,又是那几大府门的嫡小姐们教的! 卫东亭无奈,说道,“想来也是她们说岔了话,你们听到旁处,我们相府又不是没有规矩,怎么就会不把你当主子!” 这位卫相爷开始和稀泥了? 莫寒月微微抿唇,忍下一抹笑意,点头道,“若果然如此最好,只是女儿怎么不知道,外头的葛妈妈和那么些婆子,也是要守夜的?” 卫东亭一怔,疑道,“她们不用守夜吗?”转头去瞧侯氏。 侯氏也一怔,问道,“她们守不守夜又如何?”也是一脸疑惑,去瞧莫寒月。 卫东亭抚额,这个夫人真是……蠢的可以! 莫寒月倒不急不忙,轻声道,“守夜的婆子拿贼也倒罢了,她们那不守夜的跑去女儿院子,不知道要做什么?” “是啊!”侯氏恍然,向身边的芳草一指,说道,“你去问,她一个不上夜的婆子,跟着去十一小姐的院子做什么?” 芳草应命,出去站在阶上,扬声问道,“葛妈妈,夫人问你,你又不上夜,去十一小姐院子做什么?” 葛婆子正趴在地上哼哼呀呀,听芳草一问,连忙大声道,“老奴原是年纪大了,睡不着,在园子里走走,哪知道听蒋家姐姐嚷,说府里进贼,就一道儿跟了去帮忙,哪知道会遭这无妄之灾。” 芳草回来,回道,“夫人,葛妈妈说是夜里睡不着,才跟着过去。” 莫寒月扬眉,奇道,“葛妈妈睡不着,那许多的妈妈都睡不着?还有那些丫鬟呢?怎么都睡不着?如此不中用,难怪相府进贼,还留着做什么?” 侯氏一时抓摸不着头脑,说道,“是啊,既然年纪大了,该出府荣养才是,留在相府也不中用!” 这是要将这批人赶出相府啊! 蒋妈妈吓了一跳,忙道,“回夫人,这葛妈妈可是二姨娘的陪嫁,相府不留,又让她何处去?” 哦,二姨娘啊! 莫寒月扬眉,抬头向卫东亭望去。 卫东亭皱眉,说道,“这二姨娘的奴才,顾着二姨娘就是,做什么又管府里的闲事?”语气里就带出些不悦。 侯氏听到“二姨娘”三字,也是将脸一沉,向蒋妈妈说道,“一个姨娘的奴才,怎么也和你们厮混?” 不和我们厮混,难道和夫人您厮混? 蒋妈妈脸一僵,又不敢反驳,讪讪道,“夫人说的是!” 侯氏骂完,又不知道此事该如何处置,转身望向卫东亭,说道,“老爷,既然是二姨娘的奴才被十一打了,不如让二姨娘说去,我们不用管罢!” 哪有让一个姨娘和小姐理论的道理? 莫寒月一听,险些笑出声儿来。卫东亭却沉下脸,低声喝道,“胡闹,那又成何体统?” 侯氏本以为自己想出一个简单省事的好法子,被他一喝,不禁失望,说道,“不能啊,那要如何?” 卫东亭向莫寒月望去一眼,想了想说,“那些奴才无端端跑去十一的院子,原也是越矩,只是如今已被十一打过,也不必再罚!至于十一……” 说到后句,自己心里也不知道该拿这傻子怎么办,连连摆手,说道,“日后有事,尽可好好儿说,不要再喊打喊杀的!” 莫寒月微微福身,说道,“十一知道!”站直身子,还不等卫东亭再说话,微微撇嘴,说道,“她们好好儿说,十一自然好好儿说,若不然,全部打出去!” 还打…… 卫相爷只觉得无力。这个傻子跟着那几位将门的嫡小姐,旁的没有学到,尽学些打打杀杀的东西。叹一口气,说道,“那我传令,让她们无事不去你院子就是!” 莫寒月眨眼,连连点头,说道,“还有林子,还有前边,还有后边!” 这是要占多大的地界? 卫东亭瞠目,说道,“十一,旁人不入你院子也就罢了,院子前后也不能去?” 莫寒月皱眉,说道,“吵的慌!” 又是这个理由! 卫东亭无语。转念想那东南角上,也没什么景致,只好点头,说道,“本相让他们少去就是!” 莫寒月大喜,如此一来,自己习武,就更不怕被旁人撞见。福身谢道,“多谢爹爹!”起身再施一礼,说道,“若没有旁的事,十一告辞!” “没……旁的事……”蒋妈妈瞠目,这就完了? 卫东亭也微微错愕。叫她来,本是要教训一番,免得日后又闯祸,怎么这就完了? 侯氏却没有转过弯儿来,连连挥手,说道,“去罢去罢,吵的我头疼!”说着直揉额角。 莫寒月趁势又施一礼,说道,“十一告辞!”转过身,不疾不缓向厅外去。 卫东亭心中始终觉得怪异,张了张嘴要唤,一时也想不明白刚才的话是怎么被岔开,只好眼巴巴的瞧着她出去。 莫寒月出门,眼看院子里趴着的那些人还在哼哼,不由好笑,慢慢踏阶而下,在葛婆子面前停住,含笑道,“妈妈在这里做什么?” 听到她的声音,葛婆子身子不禁一缩,却仍哼哼,说道,“可是不行喽……不中用喽……老奴可是被打坏喽……再也不能服侍主子喽……” 她一哼哼,满地的丫鬟、婆子也是哼哼呀呀喊疼,整个前院,听着倒像是伤兵营一样。 这时就见二姨娘匆匆赶进院子,一见眼前的情形,连连顿足,说道,“你们这帮贱奴,怎么背着我如此胡闹?”上前两步,在葛婆子屁股上一踢,喝道,“还不快滚回去,在这里现什么眼?” 葛婆子先是一愣,跟着连连点头,说道,“是老奴胡涂!”挣扎着要爬起,又似起不来,哼哼唧唧的说,“哎哟……哎哟……这可是再不中用了!” 二姨娘皱眉,向跟来的小丫鬟喝道,“还不扶妈妈回去?这诺大的年纪,如何经得起?” 这是又变着法儿的说她打人下手太重啊? 莫寒月好笑,瞧着丫鬟扶起葛婆子向院子外去,那婆子仍佝偻着身子,一副随时会躺倒毙命的样子,不禁心头一动,再也顾不上理会二姨娘,猛然转身,拔腿就冲出院子,向后园而去。 看到刚才还稳稳当当的十一小姐突然发足狂奔,院子里所有的人不禁错愕,喊的不喊了,哼的不哼了,都愣愣着瞧着空无一人的院门。 “小姐!”夏儿追出两步,回头向院子里一瞧,冷哼一声,小下巴一扬,说道,“这可不就好了?装什么装?”心里挂着莫寒月,说完也拔步飞奔,追出院门,片刻消失了踪影。 院子里的人愣怔片刻,才算回过神来,忙又开始哼哼唧唧,连连喊疼。刚喊几声,就见卫东亭大步出来,大声喝道,“够了,都给我滚!” 所有的声音再次被掐断,丫鬟、婆子们都不敢再哼,只好乖乖的爬起滚了出去,卫东亭向二姨娘一瞧,冷冷道,“何氏,你一向是最省事的,这一次,怎么纵容奴才胡闹?该管着些才是!” 二姨娘脸色乍青乍白,又不敢分辩,只得福身见礼,说道,“妾身知道!”见卫东亭挥手命退,匆忙带着婆子、丫鬟离开。余下的见没有什么可闹,也只得讪讪的散去。 自从莫寒月和夏儿去后,丹枫、丹霞二人担心有事,不时到院子外张望,突然见莫寒月飞奔而来,不禁暗惊,齐齐迎上,唤道,“小姐!” 莫寒月一把抓住丹枫,喘过一口气,正要说话,见丰儿等人也迎出来,话到嘴边又忍住,说道,“你跟我来!”径直拖着她冲进院门,向厅里奔去。 丹枫、丹霞二人见她这神情,知道是有要紧的事,忙都跟着奔来,丹枫跟着她进屋,丹霞却在门口一守,再不让旁人进去。 丹枫忙问道,“小姐,出了何事?” 莫寒月回头见再没有旁人,悄声道,“你即刻回去靖国公府,和大公子说,我要见他,请他设法!” 丹枫一怔,问道,“大公子?”这闺阁小姐私约另府的公子,可是于礼不合啊! 莫寒月却不以为意,郑重点头,说道,“此事要紧的很,仔细不要让旁人知道!” 丹枫见的说的郑重,又想起昨夜的事,料想和谢沁有关,轻轻点头,说道,“奴婢即刻就去!”辞过一礼,转身出厅。 此时夏儿刚刚赶回来,见丹枫离去,才进厅问道,“小姐,出了什么事?” 刚才自家小姐好好儿的突然狂奔,她本以为她有什么去处,哪知道一路赶来,却见她径直奔回了院子。 莫寒月吁一口气,笑道,“没什么,不过是想起些差事吩咐丹枫!” 夏儿将信将疑的点头,想丹枫、丹霞二人来之后,莫寒月时常派出差事,倒像是比对自己还要信任一些,不禁嘟起小嘴儿。 莫寒月瞧见,忍不住好笑,说道,“丹枫本就是靖国公府的丫鬟,我使她去罗府,总比你方便许多!” 夏儿一听,想着是这个道理,这才高兴起来,连连点头。 此时丹霞端茶进来,见状抿唇轻笑,说道,“啊哟,夏儿妹妹吃醋了呢!岂不是怨上我们二人?” 夏儿忙道,“夏儿哪里敢怨上两位姐姐,有两位姐姐在,这院子里的姐妹才懂些规矩,连带夏儿也跟着学到不少,夏儿欢喜还来不及呢!” 丹霞“噗嗤”一笑,说道,“瞧瞧夏儿妹妹这张小嘴儿,等闲可没有人说得过她!”将茶送到莫寒月手上,轻声问道,“小姐可是想到什么法子?” 昨夜的事,她已听丹枫约略讲述。 莫寒月微微点头,轻叹一声,说道,“但愿能使得上!” 丹霞皱眉,说道,“罗五小姐进府还容易些!” 现在莫寒月还在禁足,万万不能出去,要见罗越,要不就像昨夜那样偷偷出府,要不就是罗越偷入相府后宅,说来都不容易,更何况罗越是世家公子,这可是于名声有损的事。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有些话,只有当面说的清楚。” 丹霞点头,也不好多问,见她没有旁的话,躬身退了出去。 午时前后,丹枫回来,悄声回道,“小姐,大公子说,今夜设法来见小姐!” 莫寒月大喜,连连点头,说道,“大公子不拘小节,日后必有大作为!” 丹枫抿唇,低声笑道,“怎么小姐说的话,和大公子一样呢?” 莫寒月一怔,问道,“什么一样?” 丹枫轻声道,“大公子听说小姐约见,便说,小姐行事不拘泥礼法,假以时日,当是位非常女子!” “什么非常女子!”莫寒月忍不住笑出声来,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们今夜小心打点,不要走漏风声!” 丹枫抿唇,笑道,“小姐放心,断断不会误了小姐的名声!”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我区区相府庶女,又怕什么?罗大公子还有大好前程,名声更加要紧一些!” 既然说定了此事,她的心思倒放下一半,昨夜一夜不曾好睡,用过午膳,就回房歇息,打点精神等候罗越。 哪知道主仆四人从日暮直等到四更,院子里仍是一片死寂,哪里有罗越的踪迹。 莫寒月着急起来,向丹枫问道,“你可曾将我们院子的方位说的仔细?莫要走岔了道儿!” 丹枫道,“奴婢细细说过两回,怎么会没说清楚?再说,还有罗五小姐呢!” 莫寒月皱眉,说道,“那怎么还不来,难不成有什么变数?” 丹枫咬唇,迟疑道,“若不然,奴婢回罗府瞧瞧?” 莫寒月摇头,说道,“你一来一回,怕是就到天亮,又何必冒险?”知道此事急不来,只好耐着性子枯等。 这一等就是大天亮,仍然不见罗越的踪影,莫寒月心里放心不下,唤夏儿道,“你寻个缘故,到前头走走,看昨夜府里可曾发生什么?” 只怕昨夜一闹,府里加强戒备,罗越进府被人知觉。 夏儿领命,带着几个小丫鬟往前头去,寻些事情,磨蹭许久才回来,摇头道,“不曾听说府里有什么事发生!” 莫寒月皱眉,轻声道,“难不成,是靖国公府有事?”向丹枫道,“你再回去……”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门外小丫鬟回道,“小姐,罗五小姐来了!” 必然是为罗越传话! 莫寒月和丹枫对视一眼,起身迎出院子,与罗雨槐相对见礼,含笑道,“妹妹正惦记姐姐,姐姐倒来了!”携着她的手入内。 罗雨槐一边走,一边含笑道,“如今天气渐暖,呆在屋子里闷的慌,来陪妹妹说话解闷儿!” 二人闲话一回,等小丫鬟奉过茶,全部退出去,罗雨槐才道,“昨儿晚间,皇上突然将我大哥唤进宫去,今日早朝之后才回来,我大哥生怕误了姐姐的事,他又求见不便,才让我既刻来见你!” “原来如此!”莫寒月点头,微一踌躇,说道,“我本是想到个法子相助谢姐姐,只是自个儿拿不稳,要寻罗大公子商议!” 罗雨槐大喜,说道,“什么法子?” 莫寒月凑首到她耳边,轻声低语。 罗雨槐听完,默然片刻,说道,“这可是行险!” 莫寒月点头,说道,“所以,我心里拿不准,但是若寻小静安王,他必不会答应,只好寻罗大公子商议!” 罗雨槐点头,凝神细想片刻,叹道,“只得我回去和大哥商议,再想法子回你!”想着事关重大,不敢耽搁,起身告辞。 在莫寒月焦急的等待中,这一天又再过去。 眼看谢沁进宫的日子越来越近,莫寒月说不出的焦急,有心再让丹枫回去催促,可那边既无消息,想来催也无用。 第二日,仍然毫无消息。莫寒月心中焦急,只好向丹枫道,“趁着天还没黑,你再去趟靖国公府吧,好歹讨个消息回来!” 丹枫应命而去,莫寒月心里烦闷,也在院子里呆不住,哪里还管卫东亭的禁足,出外信步乱走,脑中暗思。 如果此事罗越不能插手,这盛京城中,还有何人可用? 可是此事关系重大,与谢家交厚的名门世家虽然不少,但此事做下,有一日掀出来,就是大罪,又有几人能肯?再说,自己所来往的只是几府的小姐,又岂能当了大用? 如果再想不出个人来,那谢沁,岂不是只能进宫? 想到这里,莫寒月的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如果,那天不是她阻止,谢沁早已远走高飞,虽然谢霖会因此获罪,或者……谢家能想到解救的办法…… 前思后想,一时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正在这时,就听到身后脚步声匆匆而来,莫寒月回头,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进常练武的林子,夏儿正急匆匆的赶进林子里来。 莫寒月忙迎上两步,唤道,“夏儿!” 夏儿见到她,吁一口气,说道,“小姐果然在这里!” 莫寒月急道,“是丹枫回来了?” 夏儿摇头,说道,“是叶大小姐来了!” “是叶姐姐!”莫寒月大喜,忙匆匆向林外去。 叶弄笛来,或者有那边的消息。 匆匆回到院子,见叶弄笛已在厅里等候,莫寒月忙上去见礼,说道,“不知姐姐前来,妹妹失迎!” 叶弄笛起身回礼,客套几句,见她将丫鬟支出去,才低声道,“罗妹妹要我和妹妹说,罗大公子被皇上遣出城去,不知几时能回,她也急的什么似的,想要和你说,频频进府又怕惹人起疑,才让我来知会妹妹一声儿!” 这已经三天,罗越竟然出城? 莫寒月脸色惨白,呆坐在椅中,半天没说出话来。 叶弄笛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妹妹,是你想到法子相助谢姐姐?可有十足的把握?” 这一回,对方可是九五之尊的皇帝,而关系到的,却是谢沁的一生! 莫寒月轻叹,摇头道,“姐姐,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原说想要一试,可是……可是……”可是现在除了罗越,竟然想不出另一个人来。 叶弄笛脸色微变,问道,“是什么法子?或者我们去寻旁人?” 莫寒月苦笑一声,说道,“不瞒姐姐,此事做成做不成,都是欺君大罪,不是极为亲厚之人,岂能相托?” 叶弄笛默然,隔了片刻,才轻轻摇头,说道,“谢姐姐那样的性子,又怎么受得了宫里的日子?更何况,她……她……” 她对宇文青峰素来不满! 只是这样的话,却不好出口。 与谢沁相识大半年,又一起经历过许多事,莫寒月又岂会不知?轻轻点头,相对默然。 叶弄笛去后,莫寒月想着此计无望,心中又再盘算旁的法子,可是千般计谋,细细思量,都有不小的漏洞,想到宇文青峰的为人,又怎么敢轻易使用? 第140章你不想救谢大小姐了 心中思绪纷繁,辗转难眠,直到二更之后,莫寒月才朦胧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依稀觉得身边有人。莫寒月只道是夏儿,轻叹一声,说道,“你自个儿去睡就好,不用管我!” 真正的卫十一睡觉踢被子,夏儿一夜总要起来几回查看。 话刚出口,就听耳边一个清润的声音低笑,“可是本王想和你睡!” 莫寒月霍然惊醒,蹭的一下坐起身来,低声喝道,“什么人?”张眼间,就见暗夜中两点寒星微闪,不假思索,并指如戳,疾刺而出。 “喂!”清润的声音疾呼,两点寒星一闪而没,莫寒月双指已经落空。 这一会儿,莫寒月的眼睛已习惯黑暗,但见就在自己身侧,侧躺着一条人影,虽然在自己凌利的攻击下,却并不翻身逃开,只是仰头闪避。 而这个声音…… 依稀熟悉! 莫寒月手指微凝,冷冷问道,“何人!”女娃清脆稚嫩的声音,却带着不和谐的凌利,带着逼人的杀气。 “是我!”对方连忙答应,伸手握住她没有缩回的手掌,淡笑道,“还真是个凶丫头,眼珠子差点被你抠掉!” “是你?”莫寒月听出对方的声音,不禁皱眉,手掌疾抽两回才从他手掌中抽出,淡淡问道,“峻小王爷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一个闺阁女儿,睡梦中被男子侵入闺房,不惊不怒,只是淡淡的询问来意。 宇文峻不由挑眉,悠悠道,“如此良辰,睡觉岂不是浪费?倒不如四处逛逛!” 四处逛逛,不但逛进人家的闺房,更逛到小姐的床上? 莫寒月皱眉,说道,“原来王爷不过是路过,倒是臣女大惊小怪!” “噗!”峻小王爷被她逗笑,忍不住低笑出声,摇头道,“丫头,你果然有趣!”笑声将收未收,突然问道,“你要见罗越做什么?” 莫寒月暗吃一惊,几乎脱口问他怎么知道,话刚到嘴边,恍然惊觉,微微皱眉,说道,“王爷说什么?十一不懂!” “不懂?”峻小王爷轻笑,悠悠道,“是不懂,还是不敢说啊?” 难道,是这位峻小王爷知道了她的计策? 可是罗雨槐绝不会如此不经事,轻易把此事说给旁人知道! 是叶弄笛? 莫寒月微微摇头,先不说叶弄笛并不知道详细计策,就算是知道,依她和谢沁的交情,也断断不会轻易泄露。 那么,这位峻小王爷又是如何得知? 莫寒月默然不语,在黑暗中冷冷向他注视,脑中却片刻不停,衡量眼前这位峻小王爷的虚实。 宇文峻见她不语,轻叹一声,横身躺倒,淡淡道,“皇上召谢大小姐进宫为妃,她自然不愿,这些日子,静安王老王爷成天愁眉不展,自然是为了此事!” 莫寒月抿唇,在黑暗中向他注视片刻,才轻声道,“前次王爷出谋,使人求娶,想来,王爷也不愿意谢姐姐进宫。” 宇文峻点头,说道,“谢家丫头有趣的很,进宫伴着个老头子,岂不是可惜?” 莫寒月本来满心戒备,听他一说,忍不住莞尔,反问道,“老头子?” 此时的宇文青峰还不到而立之年,又生的英挺俊朗,万万和老头子三个字挂不上边儿。 峻小王爷却一本正经的点头,说道,“自然,他是本王的皇叔,自然是个老头子!” 好像他自己有多大似的! 莫寒月好笑,此时却不是说笑的时候,将话转回,问道,“王爷可曾想到旁的法子?” 宇文峻轻轻叹一口气,说道,“你不想谢大小姐进宫,又不想谢家获罪,如今唯一的法子,就是在谢大小姐被接出王府之后动手,将她劫走,毁她名节。” 试问,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又怎么会要一个失去名节的女子为妃?而事情发生在宫里接到人之后,自然也怪不上静安王府。 这条计策,竟然与自己不谋而合! 莫寒月暗吃一惊,脸上却声色不动,点头道,“王爷好计,只是这动手的人选,王爷须当谨慎!” “呵……”宇文峻轻笑出声,轻轻摇头,说道,“可惜啊,计策虽好,恐怕这满盛京城的人,没有人敢动手!” 莫寒月抿唇,轻声道,“包括王爷你吗?” 这句话说的清淡,可是刚一出口,一颗心就已怦怦直跳,几乎提到嗓子眼来。 现在,罗越被皇帝指派出城,她已经想不出第二人选。此刻计策被宇文峻说出,只能盼这只是一个巧合,他会愿意出手。可是此人行事,一向不循常礼,令她捉摸不透,竟然不敢将话说透。 峻小王爷倒似不知道她的心思,驾起二郎腿晃悠几下,才道,“要说违逆皇上,本王自然不敢,可是……” 听他话有转机,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紧追着问道,“可是什么?” 宇文峻微微一笑,饶是在暗夜中,一张俊脸也似绽出光华,轻声道,“朝野皆知,我峻小王爷贪花好色,色胆包天,若有美人儿投怀送抱,软语相求,或者可以勉为其难!” 这是调戏?还是勒索? 莫寒月将脸一沉,瞪着他咬牙道,“峻小王爷不防明言!” 宇文峻侧头,双眸灼灼,向她凝视,轻声道,“若十一小姐以身相许,本王不防出手!” “你……”莫寒月气结,怒道,“敢情峻小王爷是来消遣臣女!”被子中一脚骤出,向他直踹。 宇文峻没料到她突然动手,“哎哟”一声,想跃起闪避,却终究迟了一步,屁股已重重受她一脚,砰的一声摔下床去。 莫寒月一把掀开帐子,跃出帐外,还不等峻小王爷起身,一只纤足已踏上他的胸口,冷笑道,“王爷偷入相府后宅,潜入臣女闺房,意图不轨,我们金殿见驾,请皇上还臣女一个公道!” 峻小王爷胸口被她踏住,也不强挣,垂眸向胸口一望,借着窗外洒入的月光,只见一只纤巧莹白的小脚踏在胸口,竟然是说不出的瑰丽,不由微微扬眉,赞道,“十一小姐的脚好美啊!” “你……”莫寒月气结,咬牙骂道,“登徒子!”俯身一把将他抓起,扬声喊道,“来人……” “喂喂!”不等她一声喊出,峻小王爷忙道,“你不想救谢大小姐了?” 一句话,成功将她的喊声挡回。莫寒月冷冷凝视他片刻,问道,“峻小王爷想说什么?” 宇文峻耸肩,嘻嘻笑道,“方才说的条件,若十一小姐不愿,那也就罢了,事成之后,本王索香吻一记如何?”说着,侧头在自己脸颊上点了点。 虽然有些无赖,可是…… 想到谢沁,莫寒月微微咬唇,轻声道,“你是说,你愿意出手?” “不错!”峻小王爷点头,紧接着又补一句,说道,“事成之后,只要十一小姐一吻!”生怕又被这丫头钻空子赖掉。 虽然说只是一吻,可是被人知道,恐怕也是于名节有损。 只是,莫寒月重活一世,就算是生死也已看淡,如果一吻能救谢沁,算来还是她占了便宜! 想到这里,轻轻点头,说道,“一言为定!” 峻小王爷大喜,说道,“绝不反悔!”轻轻拉脱她抓着他衣襟的手,身子向前一凑,深嗅一口她身上的气息,说道,“十一小姐试目以待!”说完,不等她发怒,已身子疾退,窗扇微响中,早已穿窗而出。 室内,又再归于寂静。莫寒月默立片刻,慢慢走到窗前外望,只见庭院里一片宁静,又哪里像有人来过? 轻叹一声,莫寒月将窗扇关好,反身见小床上的夏儿睡的正沉,二人那样大的动静竟然没有将她吵醒,想来是被峻小王爷点中穴道,倒也并不担心,仍回床上歇下。 匆匆数日,眼看明日就是谢沁进宫的日子,莫寒月想到即将到来的争斗,心中一时忧急,一时不安,似乎感觉,有什么事,在悄悄的发生。 心中盘谋良久,终究放心不下,将丹枫唤来,说道,“没有圣旨,我不能堂而皇之的离府,明日你代我去一趟静国公府罢,和谢大小姐说,凡事要以性命为重,切切不可鲁莽!” 丹枫点头,迟疑道,“小姐,罗大公子还没有消息,这可怎么办?” 莫寒月微微摇头,又不能将峻小王爷夜探的事直说,略想一想,说道,“我这心里总不安稳,你等谢大小姐出门,暗中跟着,若有什么事,先回来禀报!” 依宫里的规矩,这进宫的嫔妃要在午后宫里使宫车来接。说是送嫁,其实除至亲之外,旁人也只能将谢沁送出府门。 丹枫点头,说道,“奴婢知道!” 第二日,丹枫果然拿着她备好的礼物,早早上静国公府去。莫寒月倚门而立,望着她走远,不禁抬头看天,暗暗念道,“但愿一切顺利,能助到谢沁!” 默立片刻,转身正要回来,就见前院方向两个丫鬟走来。莫寒月眼利,一眼看到走在后头的,竟然是罗雨槐的丫鬟红翘,不由心头一震,停住脚步。 前边引路的丫鬟见她竟在门外,微微一愕,上前见礼,说道,“奴婢见过十一小姐,回十一小姐,罗五小姐使这位姐姐来求见小姐!” 莫寒月强压心头狂跳,淡淡点头,说道,“你且在这里等着!”向红翘一望,说道,“红翘姑娘进来说话儿罢!”转身向内去。 自从那天,十一小姐所说,擅入她院子的,全部打出去之后,没有她的吩咐,等闲丫鬟奴仆自然不敢踏进她的院子。 小丫鬟一听,只好应命,立在院外等候。 红翘跟着莫寒月入厅,见她挥手将旁人摒退,忙上前见礼,说道,“奴婢见过十一小姐,我家五小姐命奴婢来说,昨夜大公子已经赶回,已按小姐之计而行!” “什么?”莫寒月大惊失色,一把将她抓住,颤声道,“你说……你说大公子依计而行?” 也就是说,罗越也安排人手拦劫谢沁?那如果和宇文峻的人相撞…… 红翘见她脸色大变,不由一愕,点头道,“是啊!” 莫寒月咬唇,一颗心惊的怦怦直跳,急急向红翘说,“你即刻回去,速速禀你家大公子,若撞上旁人,可为盟友!” 若真要途中拦截,这两路人应该都已经出发,万万难以召回,所盼的,只能是他们不会自相残杀! 红翘见她说的急切,不敢耽搁,点头应命,匆匆而去。 眼看着时辰越来越近,莫寒月心里越来越焦灼,一次一次盘算,这计策中有什么遗漏,万一有什么意外,又如何补救。 可是,左思右想,这计策本就不是万全,如今又变成两路人动手,又如何能想到更有什么意外? 一餐午膳,莫寒月用的味同嚼蜡,匆匆命人收拾下去,自个儿在院子里徘徊来去,心里不断暗念,但愿计策能成,可以阻止谢沁进宫。 正在她焦急万分,就听脚步声匆匆而来,丹枫纤细的身影疾冲而入,一眼见她,扑前一把抓住她手臂,哽声道,“小姐,谢大小姐……谢大小姐……” 莫寒月见到她这神色,不由大吃一惊,再也顾不上有旁的丫鬟的在,反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疾声问道,“你说什么?谢姐姐怎么了?” 这一刻,一颗心惊的怦怦直跳,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个计策中,本来最大的漏洞,就是他们没有知会谢霖、谢沁,如今,又是两伙人相撞,难道,竟然失手,反而害了谢沁? 这一次的计策,如宇文峻所言,就是劫走谢沁,只要一夜不归,谢沁闺誉有损,就再也不能进宫。 只是此计行险,若事先让谢家兄妹知道,谢霖护着妹妹,未必答应,而依谢沁的性子,又怕露出马脚,所以只在暗中运筹,并没有让二人知道。 哪里知道…… 这一瞬间,莫寒月心思百转千回,说不出是悔还是痛。 夏儿见这等情形,忙将众丫鬟遣退,自个儿出去守在门外。 丹枫脸色惨白,轻轻摇头,低声道,“本来是依计而行,小静安王最初虽然抵挡,后来像是瞧出什么,故意被人刺伤,我们的人只要再劫走谢大小姐,就算计成,哪知道……哪知道……” 莫寒月脸色也白至透明,说道,“是……是有旁人出手阻拦?” 丹枫摇头,说道,“是……是谢大小姐……” 莫寒月身子微颤,急道,“是谢姐姐因为小静安王,竟然涉险?”也就是说,第二路人还没有出手,反而是谢沁反抗遇险? 丹枫轻轻摇头,说道,“大公子选出的人自有分寸,没有伤到谢大小姐,可是……可是……” 莫寒月听说并不是谢沁受伤,不由大大松一口气,顿足道,“可是什么,你快说啊!” 丹枫想到刚才的情形,脸色煞白,嘴唇抖了抖,才轻声道,“哪知道,宫里的人中,竟然伏着两个高手,将……将大公子的人,当场击毙!” 她虽然身有武功,可终究是一个才十五岁的少女,想着那血肉横飞的场面,一张脸更是白到吓人。 “什么?”莫寒月身子轻轻一晃,喃喃道,“伏有高手?”这一瞬间,心中一片茫然。 只是接一个妃子进宫,那迎接的宫人中,竟然伏有高手,难道……自己的盘谋算计,竟然全被宇文青峰料到? 怎么会? 怎么可能? 不要说她借尸重生,宇文青峰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更何况,自己禁足府里,又有谁会知道自己会和这件事有所联系? 那么,是谁走漏了风声? 莫寒月轻轻摇头,却抓摸不到答案。 丹枫见她呆立不动,心中发慌,抓着她手臂连摇,唤道,“小姐!小姐!” “啊?”莫寒月恍然回神,抬头向她注视片刻,才将思绪拖回,问道,“可还有第二路人出来?” “第二路人?”丹枫微诧,问道,“怎么大公子竟然派了两路人?” 也就是说,宇文峻的人,并没有出现! 一时间,莫寒月只觉得自己如此可笑,竟然去相信那样一个纨绔王爷。轻轻摇头,木然问道,“那么,谢姐姐进宫了?” 虽然是疑问,可是语气却极为肯定。 宇文青峰,他想要的东西,向来不择手段! 果然,丹枫轻轻点头,说道,“是,连小静安王也一起被传进宫去!” 按规矩,嫔妃进宫,家人只能送到宫门外,小静安王进宫,自然是因劫人一事,宇文青峰怀疑上他。 莫寒月微微阖眸,整个人顿时觉得无力,慢慢在椅中坐倒,抬头望向小院上方那一角蓝天,轻声道,“难不成,这是天意?” 难道,天意让宇文青峰那贼子坐稳江山,天意让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如果是这样,她莫寒月又何必重活一回? 正说着话,就听院门口有小丫鬟回道,“小姐,宫里来人,命小姐速速进宫,相爷要小姐快去呢!” “进宫?”莫寒月微微一愕,回头与丹枫对视一眼,彼此看到的,也都是满眼的疑问。 莫寒月无瑕细想,深吸一口气,勉强平稳心绪,应道,“知道了!”轻轻一捏丹枫手腕,说道,“服侍更衣!”转身向屋子里去。 丹枫跟着进去,见莫寒月神情早已恢复平静,心里不安,咬唇问道,“小姐,皇上这会儿唤小姐进宫,会是什么事?” 莫寒月抿唇,轻轻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我们这里乱猜也是无用。我这一进宫,至少能打听谢姐姐的消息!” 丹枫轻轻点头,见夏儿已替她梳好长发,一边帮忙整理衣衫,一边轻声道,“只是不知道,皇上会不会从……从刺客尸身上,查到什么?” 自然是关心靖国公府。 莫寒月微微抿唇,心里也有些不稳,却又怕她担心,只得道,“这样的大事,大公子自然会小心,想来不至于!” 如果,被宇文青峰查出那些贼匪是罗越的人,恐怕靖国公府立时就是一场大祸。 其实丹枫自己也知道,这一问,莫寒月给不了答案,只是盼着她说个不能,自己也好安心一些。 哪知听她一说,心里更加不安,颤声道,“小姐,万一……万一……” 万一真的被查到,又该怎么办? “丹枫!”莫寒月轻轻摇头,转身认真瞧着她,问道,“你跟着大公子多年,那些人,你可认识?” 丹枫白着脸摇头,说道,“奴婢不曾见过!” 莫寒月点头,说道,“你都不曾见过,旁人又如何会查到?”嘴里劝慰丹枫,自己心里却并不平稳。 罗越虽然处事精细,但宇文青峰的手段,她更加熟悉。如果顺藤摸瓜…… 莫寒月手指微紧,掌心已渗出一丝冷汗。心中暗念,但愿罗越及时处置,将所有的蛛丝马迹毁去。 丹枫闻言,倒放下一半心,微微咬唇,说道,“小姐,让奴婢陪你进宫吧!” 或者,在宫里能打听到一些消息。 莫寒月轻轻摇头,叹道,“你纵然跟去,又怎么能跟进宫去,还是安心在家等我!” 丹霞也道,“姐姐这样子,又怎么跟着小姐,还是我去罢!”不等莫寒月阻止,说道,“这宫门外也不见得太平,奴婢去总比留夏儿妹妹一人强些!” 莫寒月想到上元节小康的事,轻轻一叹,点头应允。 宫门前下车,将丹霞和夏儿留在宫门外,莫寒月跟着来传召的太监入金华门,穿夹城,过平顺门,一路向御园深处去。 莫寒月见这路途,不禁微微扬眉,向前边引路的太监问道,“公公,这是往哪里去?”说是皇帝传召,这分明是通往后宫的路。 太监回头,躬身道,“回十一小姐,谢贵人赐居云翔殿,这会儿皇上正在那里呢!” “谢贵人!”莫寒月轻声低念,舌底微觉酸苦。 再过一年,谢沁及笄就该封为郡主,那可是二品的诏封。而此时委屈进宫不说,还只封一个贵人。 小太监见她不再问,也不再多说,带着她一路向云翔殿去。 这云翔殿在整个后宫的东侧,也就是说,属于东六宫,虽然不算是一宫主殿,但构建也算是精美。 走到云翔殿外,小太监请莫寒月稍等,自个儿入内回禀。 隔了片刻,另有小太监出来,向莫寒月躬身为礼,说道,“皇上请十一小姐进去!” 听到一个“请”字,莫寒月的心先放下一半。 既然小太监会说“请”,那就不至于是因为此事被宇文青峰查实,谢沁等人也应该并没有获罪。 谢过小太监,莫寒月随着他踏进大门,穿过宫院,低眉垂首,径直跨入正殿,微微抬眸,见上首皇帝端坐,端端正正施下礼去,说道,“十一见过皇上!” 皇帝又哪里知道她对这后宫熟之又熟,见她小小一个女娃,进宫来既不东张西望,也不大惊小怪,不由暗暗点头,含笑道,“十一小姐是卫相之女,怎么不自称‘臣女’,反而自称闺名?” 莫寒月微微抿唇,说道,“十一是皇上赐名,想来比人人都说的‘臣女’二字尊贵些!” 其实,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卫东亭的女儿罢了! 可是这话落在宇文青峰耳里,却显的她对他这赐名的看重,不由哈哈大笑,说道,“瞧你这张小嘴儿,倒有卫相的风范!” 才怪! 莫寒月心里翻个白眼,却俯身道,“皇上过奖!” 皇帝点头,说道,“起来罢!” 莫寒月俯首,说道,“谢皇上!”站起身来,才微微抬头向上望去,只见见谢沁脸色苍白,侧身坐在皇帝下首,低头垂泪,身旁立着她贴身的丫鬟非儿,不禁心头一松。 看来,她果然没有受伤。 宇文青峰见她关切谢沁,微微点头,说道,“谢贵人进宫,道儿上受些惊吓,朕想着唤她的小姐妹进来陪她说说话儿,兴许好一些,她一口就点出你的名字!” 原来如此! 莫寒月暗暗点头,脸上却不动声色,说道,“十一与谢姐姐虽然相识日短,却一见如故,难为谢姐姐惦着!” 皇帝微微挑眉,说道,“沁儿已封为贵人,你也该改口了!” 莫寒月应道,“是!”正要向谢沁行礼,就听殿外脚步声急响,有小太监在外回道,“皇上,刑部急报!” “什么?”宇文青峰扬眉,喝道,“还不滚进来?” 小太监忙道,“是!”匆匆进殿,上前几步跪下,说道,“回皇上,方才刑部尚书左大人进宫,说劫杀谢贵人的刺客尸体被人劫走!” “什么?”宇文青峰霍然站起,目光向谢沁和莫寒月一扫,又稳了稳神色,说道,“知道了,你先退去,和左大人说,朕一会儿就到!” “是,皇上!”小太监应命,磕头退去。 莫寒月闻言,却心中暗喜。 此次计策失败,谢沁进宫已是事实。如今唯一担心的,就是“刺客”的尸体落在宇文青峰手上,若当真极力追查,恐怕当真会查到罗越身上。 如今尸体被人劫走,所有的线索断绝,只要罗越处置干净,就不会留下把柄。 宇文青峰转头望向谢沁,说道,“朕还有要事,你们小姐妹说话,朕就先走,改日再来瞧你罢!” 谢沁起身施下礼去,说道,“谢沁恭送皇上!” 自称“谢沁”却不是“臣妾”,这还是抗拒成为他的妃子啊! 宇文青峰微微扬眉,眸中闪过一抹不悦,却转眼隐去,再不多说,大步向殿外去。 “皇上起驾……”在他身后,小太监忙扬声高呼,急急跟出殿去。 一直到宫门外再没有人声,谢沁才慢慢站起。莫寒月上前一步,抓住谢沁的手,唤道,“谢姐姐!” 谢沁轻轻摇头,向殿内众宫女、太监道,“这里没有旁的事,你们都退罢!” 众宫女、太监领命,行礼退出。非儿说道,“这里殿大冷清,主子和十一小姐不如里头坐着,奴婢去奉茶!” 虽然说宫人都退去,可是殿门开着,二人举动,难免被人瞧见。 谢沁知道她的用意,轻轻点头,说道,“还是你想的周全!”携着莫寒月径直向寝宫去。 莫寒月轻声赞道,“前几次不曾留意,没想到倒是个伶俐丫头!” 谢沁叹一口气,神色黯然,说道,“日后我也只有她了!” 莫寒月微微拧眉,问道,“怎么姐姐只带一个丫鬟进宫?” 谢沁轻轻摇头,说道,“本来还有芽儿,可是方才……那丫头竟然替我去挡刀……” 莫寒月大吃一惊,说道,“丹枫回去竟不曾说!” 谢沁诧道,“丹枫?她只送我出府。” 莫寒月微叹,只得道,“我不放心姐姐,命她混在人群里跟着,哪知道……”想到一番精心布置,竟然功败垂成,不禁黯然。 谢沁点头,说道,“当时太过混乱,许是她没有瞧见!芽儿倒无性命之忧,只是身上有伤,不便进宫,大哥将她带回去了!” 莫寒月忙问,“小静安王伤势不打紧吧?” 谢沁摇头,说道,“太医诊过,不打紧!”侧头向她凝视许久,突然轻声问道,“十一,这是你的主意,对不对?不知动手的是什么人?” 她路上遇劫,对方又只在劫人,自然想到是有人设法相助,当皇帝问她要谁相陪时,立刻想到了莫寒月。传她进宫,就是想确认此事。 莫寒月见被她看破,轻叹一声,说道,“到头来,不但没有帮到姐姐,反而害了那许多人性命!”凑到谢沁耳边,轻声说出罗越的名字。 谢沁怔了片刻,轻声道,“到了此时,妹妹竟还为我盘谋,他们更是不顾自个儿安危,竟然为我铤而走险,我谢沁这一世,能结识下你们,也不枉了!” 莫寒月见她小小年纪,竟说出这样颓败的话来,不禁暗吃一惊,说道,“姐姐青春正好,还可大有作为,岂可就此灰心?” 谢沁默然,隔了片刻,握着她手的手指微微使力,轻声道,“妹妹放心,姐姐知道!只是……只是……” 想着如今已是后宫嫔妃,虽然今日皇帝离去,可自己总要过那一关,不禁脸色苍白,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她出身尊荣,从小到大,父兄又极为娇宠,本已到议亲的年纪,可是满盛京城的名门公子不是爹爹不满,就是兄长说不配。 而她自己,又一心要嫁一个强过自己父兄之人,哪里知道,到头来竟然落到这个地步。 莫寒月默然,想要劝她认命,可是她的心里,也是有诸多的不甘。想要鼓励她抗争,可是,既进了这黄金牢笼,又哪里还有抗争的余地? 二人相对默坐,隔了良久,莫寒月才轻声叹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好在姐姐年幼,想来皇上还不会……只是姐姐这性子,在这地界,还是和软一些为好!” 谢沁点头,叹道,“我又岂有不知,可是……可是……”想到宇文青峰那张脸,不禁有一些厌恶。 莫寒月轻轻摇头,却又不知道如何相劝,只得转话,说道,“姐姐,你须知这宫里,处处危机四伏,皇上那里,你自然要应付,旁的人也定要小心!” 谢沁微怔,说道,“我不过封个贵人,又没有……又没有得宠,谁会留意我?” 莫寒月急道,“姐姐一向将这宫里的人瞧的清楚,怎么这会儿轮到自个儿却傻了?”见她皱眉不语,不由叹气,说道,“想姐姐的身份,虽说没有那二品的诏封,总也是王府的嫡小姐,这宫里的嫔妃,有哪一个比得上姐姐?” 谢沁似有所觉,轻轻点头,微微一默,冷笑道,“难不成我谢沁还怕她们不成?” 莫寒月叹气,摇头道,“明刀明枪,姐姐自然不怕,怕只怕旁人使那些阴损手段,却防不胜防!” 谢沁点头,转头向窗外望去,轻声道,“妹妹放心,我到了这等地界,也无心四处去招摇,自然不会和她们纠缠!” 莫寒月摇头,说道,“只怕姐姐不去招惹旁人,旁人却不放过姐姐!”向她凑近一些,低声道,“姐姐第一要防的,就是我们府上那二位!” 谢沁一怔,说道,“你们府上?”略想一想,摇头道,“前头那位手段阴损,可如今已是一个废人,还能翻出什么风浪?还有那一位……”伸出两个手指一比,意指卫盈毓,说道,“自从进宫,也不听她有什么作为,跟着她进宫的丫鬟还不明不白死了!”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她能进宫,登临凤位,岂会全凭运气?姐姐万万不可小看!”单凭她砚台砸死庶妹,就知道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可是这话又无法和她直说。 总不能说,她砸死庶妹,自己借尸还魂吧? 后宫争斗,素不激烈,谢沁出身名门世家,又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默然片刻,轻轻点头,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轻声道,“妹妹事事替我着想,姐姐心中感念,就是为了妹妹这份情谊,姐姐也自当保重!” 依理,卫盈舒、卫盈毓二人和她虽不是同母,总也是姐妹,她却提醒她提防自己的姐姐,可见心里竟然是向着她的。 莫寒月见她语出真诚,这才放下心来,轻轻点头,说道,“如今姐姐在宫里,妹妹们进宫不便,姐姐千万自个儿珍重!” 谢沁点头,想着她今日出宫之后,自己也不知道还几时才能见到,勉强一笑,转话道,“你我二人本来被禁足一年,便有一年不能相见,如今也好,还让我们姐妹见上一面。” 莫寒月见她虽然强撑笑脸,可是说出的话里,却总有些不明的意味,让人心惊肉跳,细细琢磨,又抓不出她话里的意图。 微微一默,点头道,“姐姐心里挂着我们这些做妹妹的,妹妹们心里自然明白,只是如今姐姐进宫,身上担的就不再是姐姐一人。” 谢沁微微一愕,问道,“妹妹此话何意?” 莫寒月抓着她的手轻摇,说道,“傻姐姐,如今姐姐在宫里,外头牵扯的可是整个静安王府,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然王爷和几位公子并不指望靠着姐姐封官加爵,可是若姐姐有什么闪失,或也牵连他们获罪!” 谢沁脸色微白,咬唇道,“你是说……是说……” 莫寒月见她仍有疑惑,将心一横,低声道,“姐姐想一想莫家,莫皇后两个弟弟全部战死,莫皇后自己也并无所出,她当真会勾结莫将军,侵权夺位?” 短短数语,字字血泪,词锋中,带出丝丝恨怒。 谢沁听的心惊,颤声道,“你是说……是说……”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不过是功高震主,令有些人心里不安,才欲除之而后快!” 谢沁脸色渐白,说道,“你是说,若我在宫里轻易妄动,他……他也会冠我莫须有的罪名,将我父兄……” “姐姐!”莫寒月轻声阻止,说道,“谢家声势虽然直追莫家,可是姐姐却不比莫皇后,只要姐姐不涉朝政,安心留在宫里,料想纵然闯出些什么祸来,他也不会如何!” 谢沁闻言,不禁轻轻点头,说道,“我听说,当初是莫皇后带着莫家军,跟着他四处征战,才立下赫赫战功,权倾朝野。后来,先帝驾崩,诸王争位,也是莫皇后倾举族之力扶持,才有今日!” 莫寒月听的嘴里泛苦,却不表露半分,轻轻点头,说道,“若朝中有变,以莫皇后威名,自然可以轻易平稳朝堂,这是他心中第一忌!” 谢沁听到这里,轻轻吐出一口气,微微摇头,说道,“难怪罗大姐姐说,莫皇后枉有掌天之力,却识人不明!” 罗雨桐? 莫寒月不禁默然。 是吗?这就是罗雨桐对她的评语?是她早已看透了宇文青峰,也看破了她最后的结局,所以在宇文青峰登位之后,飘然远走,宁肯在边关与风沙为伍,也不愿在盛京多停留一刻? 谢沁又哪里知道她的心思,见她默然不语,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妹妹放心,妹妹的话,姐姐放在心上,就算是为了父兄,姐姐也会好好儿的,断断不会步了莫氏的后尘!” 莫寒月听她语气坚决,知道心意拿定,心头微微一松,强压心底的酸涩,微笑道,“姐姐此话才是道理,妹妹们还等着姐姐提携呢!” 谢沁见她故作轻松,也不愿再将满腔的不甘流露,轻笑一声,说道,“妹妹放心,等妹妹年长一些,姐姐好好儿替妹示觅一个如意郎君!” 心里暗涩。自己的一生就此注定,只盼自己的这些姐妹,能得到一个好的归宿。 莫寒月好笑,说道,“这才说几句话,姐姐就取笑人!”她二世为人,前世早为人妇,自然不会把这样的话放在心上。 谢沁见她竟然没有寻常女儿家的羞涩,又哪知道其中的曲折,心里暗暗称奇,也就顺话说些旁事。 直到天色渐暗,莫寒月才起身,握着谢沁的手,恋恋不舍的道,“妹妹今日且回去,日后若有机会,再来和姐姐叙话!” 谢沁心里知道,她不过是寻常相府千金,无召又岂有机会进宫,这一去,不知几时能见,也是心中不舍,说道,“我送送妹妹!”携着她的手,送出殿来。 莫寒月踏出殿门,转身道,“如今姐姐身份尊贵,不宜远送,这就回罢!”说完后退一步,深深一礼相辞。 此时庭院里,已有不少的宫人侍立,众目睽睽之下,谢沁深知不能少了礼数,微微点头,唤过一个小太监,说道,“你好好儿的送十一小姐出宫!” 小太监见这新来的贵人进宫第一天就蒙皇帝恩准小姐妹进宫,而贵人第一个点的就是这位十一小姐,知道关系非比寻常,自然竭力巴结,躬身连应,引着莫寒月离去。 走出宫门,踏上玉石桥,隔着宽大的宫前广场,莫寒月就见丹霞侧坐在马车边儿上,正与两名侍卫聊的畅快。 莫寒月大为奇异,不禁微微扬眉。 马车里的夏儿一眼瞧见她出来,忙唤道,“小姐!”跳下马车,向她迎来,连声问道,“小姐,怎么去这么久,谢大小姐可好?不曾发生什么罢?” 丹霞见到她,也忙别过两名侍卫,向她迎来,唤道,“小姐!” 莫寒月见她眉目间露出几分轻快,也无瑕多问,点头道,“谢贵人初进宫不习惯罢了,我陪她多坐一会儿,并没有什么事!”一边说,一边带着二人往马车去。 两名侍卫见到她,也齐齐躬身见礼,说道,“卑职见过十一小姐!” 莫寒月微微点头,说道,“二位侍卫大哥多礼!” 丹霞见她向二人注视,轻笑一声,说道,“小姐,这两位侍卫大哥当真是见多识广,说的事,奴婢从不曾听过呢!”脸儿红红,眸儿亮亮,一副小女儿娇态。 莫寒月微微点头,含笑道,“那是自然,宫里的人,自然不是旁处可比!”点头与二人辞过,扶着夏儿的手上车。 丹霞向那两名侍卫一笑,说道,“奴婢与二位大哥一见如故,这些银子,是我们家小姐请二位大哥吃茶,千万莫要嫌弃!”说完,将手里的一块银锭子塞到其中一人手里,嫣然一笑,这才上车。 丹霞虽然是个丫鬟,但她出自大家,举止间自有风仪,加上人本就生的端丽,这一笑,顿时晃花了两名侍卫的眼,只能傻傻的点头,说道,“丹霞姑娘说哪里话,代我们多谢十一小姐!”殷勤的送她上车,直到马车拐出广场,还怔怔没有离去。 莫寒月等马车驰出一阵,才向丹霞一望,轻声道,“丹霞,宫里龙蛇混杂,你纵要交往什么人,也该先知道底细才是!” 丹霞一愣,跟着“嗤”的笑出声来,掩唇笑道,“小姐想去哪里?丹霞虽然是个奴婢,又岂会那样随意?”身子向她凑近,悄声道,“小姐,你知道奴婢听到什么?” “什么?”莫寒月扬眉。 丹霞眸光闪亮,眉宇间都是喜色,说道,“奴婢听说,刑部的人还没有将刺客的尸身带回刑部,就被人劫去,我们大……” “嘘!”莫寒月低声阻止,向马车前望去一眼。 虽然夏儿是自己的心腹,可是前边的车夫,却是相府的人。 丹霞惊觉,吐一吐舌,又向她凑近一些,说道,“如此一来,再也无迹可查,是不是?” 原来如此! 莫寒月听她说完,一颗心总算放下。 刚才看到她那娇羞盈盈的样子,只道是女儿家长大,见到长的齐整些的男子,生出什么心事,原来,竟然是给人家使的美人计。 心里好笑,侧眸向她一横,说道,“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手段!” 丹霞嘻嘻一笑,说道,“那也要有人肯上勾才行!” 莫寒月微微一笑,轻吁一口气,低声道,“幸好此事没有连累到旁人,要不然,要我如何心安!” 那个旁人,指的自然是罗越,甚至是整个靖国公府。 丹霞听她话中之意,自然是说,尸体被劫,任刑部通天的手段,也查不出人来,顿时大喜,抓着她的手腕连摇。 回到相府时,已是夕阳渐落,天色昏黄。 莫寒月府门前下车,进府门径直向后园而去。 哪知刚刚进垂花门,就见守在门侧的小丫鬟屈膝见礼,说道,“小姐,夫人传话,请小姐一回府,就去正房呢!” 是侯氏要见她? 莫寒月点头,说道,“知道了!”不回后园,径直往侯氏的院子里来。 那小丫鬟前次得了她的好处,随后跟来,走出十余步,才轻声道,“十一小姐,奴婢听说是三小姐在正屋坐了许久,她一去,夫人就传下话来!” 卫盈秀! 莫寒月扬眉,不禁心底冷笑。 前次那些婆子夜里闯门的事,她还不曾追究,如今她又挑出什么事来? 眸中骤寒,脸色却没有一丝微变,点头道,“知道了!”脚步不停,径直远去。 小丫鬟停步,正觉失望,就见夏儿跟来,轻声道,“多谢姐姐,这是我们小姐赏的!”手里一实,已多了块银子。 小丫鬟大喜,也低声道,“多谢夏儿姐姐,日后十一小姐有什么吩咐,但说无防!” 如她一个守门的小丫鬟,每个月的月银不过是几钱银子,此刻夏儿塞到她手里的银子虽然只有一、二两,可也是她一年的俸禄。 夏儿轻轻点头,再不多说,追上丹霞,跟着莫寒月而去。 丹霞侧头见夏儿跟上来,浅浅一笑,说道,“夏儿妹妹这银子使的倒顺手!” 夏儿眨眼,问道,“怎么,方才的丫鬟,不必打赏吗?” 如果不是这小丫鬟得过十一小姐的好处,刚才又怎么会特意跟来说那番话? 丹霞摇头,笑道,“自然是该赏,只是我料不到夏儿妹妹竟然精通此道。” 夏儿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哪里是我精通,是小姐教的呢!” 丹霞轻轻点头,抬头向前边瘦小的身影一望,不知为何,心里竟然多出一些敬畏。 在来这里之前,就听罗大公子和罗五小姐嘱咐,十一小姐并非常人,要她细心服侍,直到今天谢沁进宫,她才见识到她的智计。 中途劫车,自然是她的计谋,而尸首被劫,也应该与她有关吧! 一路走去侯氏的院子,莫寒月在门外一立,丫鬟忙向内回道,“夫人,十一小姐来了!” 就听屋内侯氏的声音道,“唤她进来!”语气里,有刻意的威严。 莫寒月好笑,待丫鬟挑起帘子,款款进去,向侯氏盈盈行礼,说道,“十一见过母亲!” 侯氏抬抬眼皮,目光在她身上一扫,冷哼一声,说道,“你还知道你是卫相府的小姐?我是你的母亲?” 这是一进门就发作啊! 莫寒月眉端微挑,也不等她唤起,自个儿站起身来,说道,“母亲说笑,十一自然知道!” “知道?”侯氏伸手在案子上一拍,喝道,“那你今日打扮如此齐整,是做什么去了?” 莫寒月好笑,说道,“回母亲,十一奉召进宫,与谢贵人说话儿压惊!” 侯氏咬牙,冷笑道,“谢贵人?谢家丫头被封为贵人又能如何?你可莫忘了,皇后才是你的姐姐!”一句不提那位成了废人的卫贵妃。 莫寒月眉不抬眼不动,点头道,“十一知道,不止是皇后,还有贵妃娘娘,都是十一的姐姐!” “你知道就好!”侯氏又一声厉喝,指她道,“你进宫不去瞧自个儿姐姐,却去瞧什么谢贵人,岂不是胳膊肘往外拐?” 莫寒月好笑,抬眸向她注视,淡淡的道,“母亲,十一是奉召进宫,自有引路的公公带十一进去,难不成十一还能说,十一不要去见皇上,也不要去瞧谢贵人,而要去见皇后?” “这……”侯氏被她一串话说的回不过劲来,问道,“为……为何不能?” 莫寒月垂眸,说道,“只因谢贵人进宫里路上受惊,皇上才会下旨相召,十一却非去旁处,岂不是抗旨不遵?” 抗旨不遵,可是大罪,若是皇帝震怒,连累的可是整个相府。 侯氏吓了一跳,说道,“自然不能抗旨,只是……只是……只是你有机会进宫,总要瞧瞧自个儿的姐姐!” 你当皇宫是你家的后花园? 莫寒月抽了抽唇角,淡声道,“十一进宫,是公公带进去,又是公公带出来,不识路途,不敢乱走!” 那倒也是! 侯氏点头。 刚才她受卫盈秀挑唆,一心想着莫寒月身为相府千金,心里不向着自己的两个姐姐,却向着谢沁,憋着满肚子的火。 此刻被莫寒月一说,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一时倒想不起自己把这个傻子唤来做什么。 莫寒月见她眨着眼思索,心里暗觉好笑,说道,“母亲,十一当真不知,这让十一去瞧皇后的话,是谁说给母亲听的,却不知若当真如此,会连累皇后?” 侯氏一听,又连连点头。 是啊,如果这个傻子抗旨不遵,非要去瞧皇后,皇帝震怒之下,岂不是连皇后也怪上?自己大女儿已成废人,只剩下这个二女儿,还指望她光耀门楣呢! 想到这里,侯氏怒起,冷哼道,“要说那三丫头也是个精细的,怎么今日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就把卫盈秀卖了! 莫寒月好笑,露出一脸惊诧,说道,“是三姐姐?三姐姐一向通晓情理,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侯氏也道,“是啊,安的什么心?”霍的站起身,向外喝道,“来人,去给我唤三丫头来,我要问她!” 门外小丫鬟不知道发生何时,闻命即刻有人撒腿跑去唤卫盈秀。 莫寒月见她发怒,心里不禁好笑,福身道,“母亲,若无旁事,十一告辞!” 够卫盈秀喝一壶了! 侯氏也不耐烦和她多说,摆手道,“去罢去罢,在这里晃的我心烦!” 好像是我自个儿要来似的! 莫寒月好笑,又施一礼,退身出来。 丹霞方才和夏儿立在门外,耳听着她三言两语将卫盈秀绕进去,不禁暗暗佩服。想想卫相府的这些人,又觉好笑。 如此灵慧的一位小姐,怎么他们都道她是个傻子? 可是她又哪里知道,这位傻小姐在相府已有八年,满府的人看着她自幼就傻的冒气儿,这个认识早已根深蒂固,一时哪里能转得过来? 见三人回来,丹枫即刻迎上,唤道,“小姐!” 莫寒月向她一望,径直向花厅里去。丹霞一把将她拖过,将尸体被劫的消息简略说一回,丹枫一颗心总算落回肚子里,拍着胸口吁出口气,这才进厅服侍。 这几天莫寒月挂念着谢沁的事,无瑕他顾,被刚才的事一搅,倒想起前几日蒋婆子和葛婆子闯院子的事来。 不动声色的用过汤品,瞧着天黑,吩咐小丫鬟将所有的门户关门落闩,这才慢慢向夏儿道,“你将大伙儿都唤来,我有话说!” 夏儿应命,出厅去传人。在身边儿服侍的丰儿、小桃儿却面面相觑,心里都不禁忐忑。 这位十一小姐,只要是唤齐所有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她这半日不在府里,一回来就唤人,这一回又为了什么,二人却抓摸不着头脑。 隔不过片刻,夏儿来回,说道,“小姐,人齐了!” 莫寒月点头,带着几人一同出去,在檐下一立。 众丫鬟一见,忙齐齐跪倒施下礼去,说道,“奴婢见过小姐!” 莫寒月见这礼施的齐整,再不像原来那样乱哄哄的,不禁轻轻点头。 自然是丹霞教导有方! 夏儿端张椅子出来,在她身后放下,说道,“小姐累这半日,坐着说罢!” 莫寒月点头,端端正正坐下。目光向院子一扫,说道,“这些日子,你们跟着丹霞学规矩,看起来倒有些模样!都免礼罢!” 众丫鬟听她赞赏,又是语气和缓,心里都是微微一松,却不敢大意,齐声道,“奴婢谢小姐!”俯首行礼,慢慢抬身站起。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这寻常的礼节倒是不错,只是不知道旁的学的如何?” 什么旁的? 众丫鬟不禁对视。 莫寒月扬眉,说道,“我问你们,这府里,有几位主子?” 众丫鬟迟疑不答,隔了一会儿,小桃儿试探着答道,“老爷、夫人,十位小姐并七位公子,该是有十九位,若算上宫里的二位娘娘,有二十一位主子。” 她这数儿算的倒好! 莫寒月好笑,挑眉瞧着她,含笑问道,“那……你们又有几位主子?” 这么多天以来,这句话丹霞倒是不止一次说话,众丫鬟忙道,“奴婢们只有小姐一位主子!” 莫寒月点头,说道,“答的好!” 众丫鬟大喜,忙道,“小姐过奖!” 哪知道笑容刚展,话音未落,就听莫寒月声音骤冷,喝道,“那么背叛主子,该当何罪?” 这一声喝的突然,众丫鬟心里打一个突,顿时噤声,却无人胆敢回答。 莫寒月目光刀子一样在众人脸上刮过,最后停在金丽儿身上,淡淡唤道,“丽儿,你说!” 金丽儿心头一跳,只得站出一步,硬着头皮答道,“奴才叛主,该……该当……该当乱棒打死……” 莫寒月点头,说道,“答的好!”霍然站起,向她一指,喝道,“来人,给我将她乱棒打死!” 金丽儿大惊失色,“噗嗵”一声跪倒,尖声叫道,“小姐,奴婢何罪,为……为何要惩戒奴婢?奴婢不服!” “何罪?”莫寒月冷笑,说道,“我问你,那天蒋婆子、葛婆子查贼,是谁将蒋婆子放进院子里来?” 金丽儿听她一问,顿时脸色惨白,结结巴巴道,“不……不是……不是奴婢……” 丹枫那夜亲眼见她开门,见她狡赖,不禁心头大怒,上前一步,指着她道,“那夜就是你守着后门,不是你还能是谁?” 金丽儿连连摇头,脸色早已惨白如纸,说道,“奴婢不知道,是……是奴婢太过困倦,睡了过去,等……等到被吵醒,蒋妈妈已经……已经闯进院子。想来……想来是门……门闩没有落好……” “睡了过去?门闩没有落好?”莫寒月气笑,冷冷道,“该你当值,你却睡着,门闩也没有落好,难不成还是旁人的错?” 金丽儿被她一句“打死”早吓的魂飞天外,听她不再说她故意开门放人,忙连连磕头,说道,“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可是……可是奴婢真的没有……没有……” 丹枫咬牙,指她喝道,“我分明见你……” “玩忽值守,该当何罪!”她话还没有出口,莫寒月已断声低喝。 丹枫一怔,这才想起,莫寒月还在禁足中,那夜是她偷偷出府,若自己说出去,莫寒月可是抗旨不遵之罪,顿时住口。 金丽儿吓的身子打颤,抖了半天,才颤声道,“玩忽值守,依……依罪责轻重,由……由主子责罚……” 莫寒月点头,说道,“平日也倒罢了,你偏在那夜如此不小心,将人放进院子里来,我竟被些奴才欺上头来。死罪饶你,活罪岂能轻饶?” 金丽儿一听能够不死,不禁大喜过望,连声道,“奴婢知错!奴婢知错,请小姐责罚!” 心里暗暗咬牙。只要留下性命,改日这顿责罚,自然要讨回来! 莫寒月轻轻点头,向小康道,“重责三十大板,吊树上三日,然后给三小姐送去!” “什么?”金丽儿大惊失色,尖声道,“小姐……小姐饶命……” 三十大板,还吊树上三日,岂不是要了她的性命? 可是莫寒月一令既出,旁人也倒罢了,小康早已上前一步,将她一脚踹翻,拉绳子就捆。 丹枫、丹霞最恨这等叛主的奴才,齐齐一撸袖子,说道,“我来动刑!”一人一条儿臂粗的棒子拎出来,拖着金丽儿向院子当间儿来。 金丽儿吓的尖声大喊,又有谁会理她?丹枫一棍子下去,顿时尖声惨叫,哭爹喊娘的求饶。 两个身有武功的丫鬟行刑,可比寻常壮实的婆子还要厉害,莫寒月对金丽儿的喊声充耳不闻,只是淡淡说道,“留她一条性命!”款款起身,向屋子里去,迈出两步又回头,向众丫鬟一望,说道,“瞧过行刑,就散罢!” 这是杀鸡儆猴啊! 众丫鬟都吓的噤声,连辞礼都忘了。 丹枫、丹霞二人领会莫寒月的意思,为了震慑众丫鬟,也不命人堵嘴,由着金丽儿一声儿接一声儿的惨叫。 夏儿跟着莫寒月进来,一边替她卸去钗环,一边轻声道,“小姐,我们惩戒她倒也罢了,横竖是这院子里的事儿,可是送去三小姐那里……”想着三小姐卫盈秀身后,还有一个大公子卫展言,不由心里打鼓。 莫寒月冷笑一声,说道,“你就没有听到,今儿在夫人跟前挑事的是谁?” 夏儿点头,说道,“奴婢自然听到,可是……可是……”眉头微皱,实在想不出,三小姐为什么要和自己家小姐过不去。 莫寒月轻轻一叹,说道,“二小姐进宫,夫人身边儿就再没有儿女。虽说有一个大公子自幼养在名下,却又岂能和女儿相比?” 夏儿一听,忙插口道,“如今不是有小姐吗?” 莫寒月一笑,点头道,“不错,正因相爷将我记在夫人名下,才碍了旁人的眼,如不将我打压除去,她们又如何在夫人面前得宠?” 夏儿皱眉,说道,“奴婢虽说一向不到处走动,可是也听说,这三小姐素来是清淡的性子,并不与旁人争什么。” 清淡的性子? 莫寒月冷笑。卫盈秀哪里是清淡,以前是因为二小姐卫盈毓在府,她不得不伏小收敛。 等到卫盈毓进宫,她又自恃她是卫敬言的亲妹子,高出众姐妹一等,不屑争执罢了。 如今眼看着自己成为嫡庶女之后,出入世家府门,又与名门千金交厚,暗地里眼热,就想将她除去,取而代之。 夏儿听她讲完,愣怔片刻,轻轻摇头,说道,“这三小姐也算是极阴沉的心思!只是那几府的几位小姐和小姐交厚,纵然小姐被她如何,难不成就能将她当成小姐?这又是哪来的道理?” 莫寒月听她一番话,不禁笑起。 连夏儿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偏偏那几位小姐想不明白。或者,也只因那姐妹几人利害相关,才被利益蒙蔽,而夏儿是处在极低的位置,这嫡庶之争与她不相干,她反而能看的清楚吧? 主仆二人正说着,见丹枫开门进来。莫寒月挑眉,问道,“行刑完了?”侧耳听一听,院子里已无动静。 丹枫笑道,“那金丽儿倒禁打的很,我们使了三分的力气,三十大板下去,她还有力气又哭又喊,没法子,怕她搅了小姐歇息,只好将嘴堵上,挂树上了!” 莫寒月好笑点头,说道,“瞧着是我不给你们饭吃,只舍得下三分气力。” 丹枫“嗤”的一笑,说道,“若使七分,怕不到三十棍,就要了她的性命!”见天色不早,劝道,“小姐,奴婢已命人传水,早些歇息罢!” 莫寒月不到四更就要起身练武,她是将时辰算在里边的。 莫寒月见她用心,点头答应。 一夜无话,四更时分,莫寒月如常起身,穿戴齐整向外而来。 院子里,守夜的丫鬟已倚着门睡去,在丹枫的特意调整下,都离西侧院远远儿的。 莫寒月抬头,就见院墙一侧的树上,金丽儿被五花大绑,晃晃悠悠的挂在树上,也不知道是昏过去还是睡过去,没有一点儿声息。 莫寒月也不多看,沿着廊下的暗影,静静穿过回廊,仍由西侧院小门出去,向林子里来。 如常吐纳呼吸,活动手脚。使一通拳脚之后,身体已经微微发热。莫寒月折下一支树枝当剑使,平刺斜削,展开一套剑法。 重生以来,受这副身体限制,不管是拳脚还是剑法,都受了限制。 而经过这大半年的训练,身体渐入佳境,加上谢沁的事,让她心里憋着一股闷气,这一使开,竟然如行云流水一般,挥洒自如。 一套剑法使罢,莫寒月吸气收势,只觉得痛快淋漓,竟然是久违的感觉。 正想着趁势再使一套,却听悠悠掌声响起,一条单薄的身影慢慢从林子深出踱出,赞道,“想不到十一小姐还有如此剑法,不知师承何人啊?”正是那夜闯入她闺房的峻小王爷宇文峻。 莫寒月一见,倒是纤眉倒立,低声叱道,“小人!”手中树枝一拎,仍当剑使,向他咽喉疾刺。 虽然并不是三尺青峰,可是这剑势却极为凌利,宇文峻暗吃一惊,身形骤然向后疾退,喊道,“喂喂,你做什么?” 莫寒月不理,手上树枝却如影随形,不离他喉咙三寸,竟然像是立意要将他喉咙洞穿,毙于当地。 宇文峻见她神情冷肃,周身杀气凌厉,倒也不敢大意,一手骤出,一把抓住她手中树枝,说道,“你先停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莫寒月身形顿凝,冷笑道,“与你这等食言而肥的无耻之徒,还有什么可说?” “食言而肥?”峻小王爷眨眼,这才明白她所指何事,不由轻叹一声,说道,“你问都不问,提剑就杀,若我果然死了,岂不是冤枉?” 见她还没有撒手的意思,只得道,“昨日我们去晚一步,正赶上前边那几人全部毙命。” 他去了? 莫寒月微微一怔,手中的树枝就有些放松,问道,“既然去了,为何不动手?” 如果他们趁乱出手,虽然救不了那几人人,或者可以劫走谢沁。 宇文峻趁势将她手中树枝取去,说道,“我自然去了,只是没想到,接谢大小姐进宫的宫人中,竟然伏有两位高手,我们纵然出手,最多不过伤几条人命,却难以劫走谢大小姐!” “所以,你就眼睁睁的看着谢姐姐进宫?”莫寒月咬牙低问。 宇文峻轻轻摇头,说道,“在本王之前,你除了罗越,再想不出旁人,而那时竟然有人出手,罗越又是前一夜赶回盛京,动手的,自然是他的人!” “那又怎样?”莫寒月将脸一沉,冷声低问,身侧的双手,却忍不住紧握成拳。 现在,知道罗越出手的,除了罗雨槐等几个同谋,怕也只有他了。如果……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将他除去,埋尸在这林子里,又有谁能知道? 峻小王爷哪知道她毒意暗生,轻叹一口气,慢慢上前,站在她的面前,轻声道,“谢、罗两府的小姐都与你交厚,你用尽心思要助谢沁,又岂会看着靖国公府因此事获罪?当时我要劫走谢大小姐殊无把握,可是从刑部几个废物手里抢几具尸体,却轻而易举,此事若是让你选,你会如何?” 从皇宫到刑部,中间隔着几条街,不近,可也不远。如果,他先依计动手去劫谢沁,不管成败,必然也要花不少的时候。 而那时刑部的人已经赶来,等他们将尸体送入刑部殓房,再想抢出,恐怕就没那么容易。 这片刻间,莫寒月衡量利害,终于轻轻点头,说道,“自然是靖国公府满门为重!”心里暗暗叹气。 当时,如果是自己在场,那样的情形之下,恐怕也只能放弃谢沁。 心里暗暗庆幸。幸好,当初还埋下他这一路伏兵,要不然,罗越失手,刺客尸体落入刑部之手,如果牵扯出靖国公府,又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祸事。 抬起头,借着天光,默默向眼前少年注视。 现在,是事发之后,自己冷静思考,得出这样的决断不难。而他,在那一片纷乱中,当机立断,取舍之间,竟然没有一点犹豫,不能不令她佩服。 峻小王爷见她默然不语,周身那凌利的杀气也渐渐退去,不由轻轻松一口气,嘻嘻一笑,一手抚胸,另一手径直勾住她的肩膀,说道,“你可吓死本王了!”惫赖本色,暴露无遗。 莫寒月抿唇,皱眉道,“原来是臣女错怪王爷,王爷既然已经说清楚,那就请回罢!”伸手在他肩头一推,要想摆脱他的抱揽。 “咦?”宇文峻低叫一声,说道,“十一小姐,你这可是过河拆桥啊?说好的香吻呢?”一边说,一边不知死活的将脸凑到她唇边。 莫寒月身子后撤避开,皱眉道,“说好是相救谢姐姐事成,如今她人已进宫,王爷为何还来索要报酬?” “你……”峻小王爷张口结舌,瞪着她半天,才道,“你方才也说,靖国公府满门,自然重过谢丫头,这会儿怎么又不认?” 莫寒月眨眼,点头道,“不错,靖国公府满门,自然重过谢姐姐,可是臣女所托,是谢姐姐的事,王爷与靖国公府交厚,要出手相救,与臣女何干?” 说完伸手在他腋下一抓,趁他闪避,身子一矮,脱身出来,退后几步施礼,说道,“相府后宅,虽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王爷也不宜成日来逛,还是请回罢!” 宇文峻怀抱一空,不禁有些悻悻,咬牙道,“丫头,你当本王是好戏弄的吗?” 莫寒月扬眉,反问道,“王爷,难不成方才臣女说错?” 没错…… 就因为她没错,峻小王爷才觉得郁闷。 为什么一遇到这个丫头,他就会绊手绊脚,占不了一次上峰? 莫寒月见他一脸无奈,像一只没有偷到腥的猫,不禁好笑,说道,“王爷若果然有心相助,十一另有事情相托!” 峻小王爷眸子一亮,说道,“你说!” 莫寒月道,“谢姐姐进宫,旁人再照应不到,王爷出入宫廷方便,还请王爷多多留意!” 这是放心不下谢沁! 宇文峻轻轻点头,慢慢又向她走近几步,浅笑道,“那,十一小姐拿什么谢我?” 还想讨便宜! 莫寒月皱眉,说道,“等王爷当真助得了谢姐姐再说罢!”再不理他,转身出林而去。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峻小王爷的唇角,挑出一抹笑意,淡淡道,“真是个有趣的丫头,只是不知道,你几时待我,能像待他们一样!” 想着自第一次相见,一路到今天,这丫头所有怪异的举动,不禁俊眸微眯,露出一抹迷惑。 她……究竟是什么人? 而当初对季子谦,如今对谢沁不遗余力的相助,又让他心里说不出的羡慕。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觉得这个丫头举止怪异,越是想离她近一些,看她清一些,到了此时,更是觉得,今生能得这个丫头真心以待,必是今生的幸事! 莫寒月从峻小王爷口中得知昨天整件事情的实情,心里最后一缕疑虑也除去。 用过早膳之后,向丹枫说道,“一会儿你再去趟靖国公府,请罗五小姐有空来府里坐坐!” 丹枫知道是昨日的事,点头应命,服侍她收拾妥当,才出门而去。 靖国公府离卫相府不近,莫寒月本想着纵快,也要两个时辰才回,哪知道刚刚一柱香的功夫,就听夏儿说道,“咦,丹枫姐姐怎么回来了?” 莫寒月抬头,隔着窗子,果然见丹枫已穿过院子向这里奔来。 莫寒月见她进来,忙坐直身子,问道,“出了何事,你怎么回来了?” 丹枫笑道,“可巧了,奴婢刚出府门,就见罗五小姐的马车向这里来,便赶回来给小姐报讯!” 莫寒月一听大喜,忙起身道,“给我换身儿衣裳,去迎迎罗姐姐!” 夏儿忙道,“小姐,你还在禁足!” 莫寒月的禁足,一个是皇帝命她禁在府里,一个是卫东亭命她禁在院子里。 莫寒月眨眼,含笑道,“我只到园子里迎迎,又不出府!”说着话,径直去选衣裳。 夏儿瞠目,真不知道是她忘了卫东亭的禁足,还是压根没有当回事,不由暗暗吐舌。但想着这些日子虽有些事发生,自己家小姐总吃不了亏,倒也并不担心,依命服侍她更衣。 罗雨槐进府,要先在前门投帖,帖子送去侯氏那里,侯氏再命人迎进,寒喧客套过之后,才会来她这里。 莫寒月不急不慌,收拾齐整,才带着夏儿出门。她并不想多见侯氏,只想早一些见到罗雨槐,故而也不急行,只是慢慢向前院方向逛去,等候罗雨槐进园子。 哪知道还没有见到罗雨槐,就见另一条岔路上卫盈秀带着个丫鬟走来。 见到她,卫盈秀先是脸色微变,跟着又挤出一抹笑意,说道,“哟,十一妹妹,今日怎么又到园子里来了,难不成又是奉旨?” 想着昨日挑唆不成,反而被侯氏好一顿数落,不禁心底暗暗咬牙。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三姐姐说笑,若是奉旨,妹妹又岂能如此悠闲?”并不想多理,越过她径直往前去。 卫盈秀挑眉,扬声道,“十一妹妹,若我记得不错,你还在禁足,若是被爹爹、母亲瞧见,岂不是又一顿责备,可莫要说姐姐没有提醒!” 莫寒月脚步略停,回头瞧着她,淡笑一声,说道,“多谢三姐姐,只是如此天气,罗五小姐进府,总不能和妹妹一道儿禁在院子里罢!” 卫盈秀听到“罗五小姐”四字,不由眉心一跳,紧问道,“怎么罗五小姐来了?我竟不知道!” 夏儿见她讥讽莫寒月,心里早已不忿,听到这里,忍不住低笑出声,说道,“三小姐,罗五小姐前来,是来寻我们十一小姐叙话,三小姐自然不会知道!” 想着昨天的事,心中对她不满,语气里不禁带出些不屑。 卫盈秀心里本来就嫉恼莫寒月,闻言将脸一沉,咬牙道,“我与你家小姐说话,你一个贱婢插什么嘴?” 心里暗恨。为何这个傻子能结交几大名门世家的小姐,自己来往的,却只是一些寻常府宅的小姐,或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庶女? 却不去想,连她自己,也不过是个庶女! 终究是主仆有别,夏儿被她一喝,也不敢再说,浅施一礼,说道,“是奴婢造次,三小姐莫怪!” 卫盈秀本就憋着一肚子的怒火,此时夏儿惹上头来,正好借机发作,指着她喝道,“小小一个奴婢,倒笑话起主子来了,这是哪里的规矩,今日你家小姐不教你,就由我替你家小姐管束!”说着向自己身后的丫鬟喝道,“二丫,给我掌嘴!” 那丫鬟原也是仗着自己家小姐是大公子的亲妹子,一向横行惯了的,闻言上前一步,就将夏儿拦住,喝道,“停步,还不跪下?” 夏儿吓的小脸惨白,隔过她望着莫寒月,急声唤道,“小姐……” 卫盈秀冷笑,说道,“怎么,这会儿想请你们小姐替你做主?可不想想,就是你家小姐,也得唤我一声儿姐姐,长幼有序,她能如何?” 莫寒月前头听见,停步转身,淡淡的道,“三姐姐好大的威风,只是妹妹既在这里,怕还轮不到姐姐替妹妹管束奴才!” 卫盈秀料不到这傻子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微觉意外,嗤笑一声,扬眉道,“我今日就是要教训这贱婢,你能如何?”向自己丫鬟喝道,“二丫,还不给我打!” 二丫见夏儿不跪,早已心中恼怒,听主子一声令下,不容分说,挥手就向夏儿脸上抽去。 夏儿早吓的呆住,忘记躲闪,眼看一掌就要打到脸上,只听嗖的一声,一件黑黝黝的东西飞来,砸中二丫手腕,二丫“啊”的一声痛呼,一掌挥到中途,打不下去,捧着手腕疼的连连跳脚。 卫盈秀一怔,垂头见地上落着一只小小的绣花鞋,不禁诧异,说道,“哪里来的鞋子?”抬头向莫寒月望去,却见她单脚而立,一只小脚缩回裙子里瞧不见,另一只露出一个鞋尖,正和地上的一样。 莫寒月一脚踢飞鞋子,不愿脚上沾到泥土,单足立着,皱眉道,“夏儿,还不将我鞋子拿来!” 那神情语气,不像是她刚刚拿鞋子打了人,倒像是沉睡方起,唤丫鬟服侍。心里暗暗惋惜。如果,依自己前世的功力,这一脚全力踢出,那丫鬟的腕骨非折不可,可是如今却只是觉得疼痛。 夏儿这才回神,忍不住好笑,连声脆应,俯身去捡鞋子。 卫盈秀明白过来,不禁大怒,冲上一步,飞脚将莫寒月的鞋子踢出老远,回身向她一指,咬牙道,“十一,你竟敢动手?” 莫寒月眨眼,一脸无辜,说道,“三姐姐说什么,十一并没有动手!” 卫盈秀怒道,“那分明是你的鞋子!” 莫寒月点头,说道,“是啊,十一只是动脚,并没有动手!” “噗!”夏儿忍不住低笑出声,见卫盈秀怒目瞪来,生怕她再发作到自个儿身上,忙跑去捡鞋子。 卫盈秀咬牙,向莫寒月怒视,真不知道,这丫头这话,是说的傻话,还是存心戏弄。 一步一步向莫寒月走去,冷冷道,“不管是动手也好,动脚也罢,你打了我的丫鬟,总要有个交待!” 莫寒月脸上浅笑不改,淡淡道,“她要打十一的丫鬟,十一为何不能打她!” “你……”卫盈秀咬牙,说道,“她是我的丫鬟!”舌尖咬重一个“我”字。 她卫盈秀,自幼因为卫敬言的关系,在这里府还没有人敢欺上头来。 莫寒月扬眉,说道,“那又如何?”神情中带上一抹不屑。 卫盈秀大怒。暗想这个丫头从前畏畏缩缩,就是打了她哭都不敢哭,现在只因为攀上那几大世家的小姐,竟然敢如此和她说话! 气怒之下,大声道,“我身为主子,丫鬟挨打,自然要替她讨回公道!”话落出手,一掌向莫寒月脸上挥去。 那边夏儿刚刚捡到鞋子,一眼瞧见,忍不住尖声叫道,“小姐小心!”见她呆立不动,忙拔步向这里冲来。 只是她离的还远,哪里赶来得替她遮挡,眼看一掌就要挥到她的脸上,却见她裙摆无风自扬,裙里腿无声无息踢出,正中卫盈秀小腹。 没有穿鞋子的小脚,踹上柔软的肚子,竟然没有一点声息。只听卫盈秀“啊”的一声痛呼,连退出五六步,捂着自己肚子躬下身去,一张俏脸顿时惨白,额角顿时冷汗渗出。 莫寒月这一脚不快,却也不慢,夏儿因奔去捡鞋子,离开小路,从她的角度恰好瞧见,不禁一呆。 实不知,自己家小姐几时学到这踢人的功夫? 而二丫立在卫盈秀身后,却没有瞧见莫寒月的动作,听到自己小姐突然痛呼,大吃一惊,忙冲前扶住,说道,“小姐,你……你怎么了?” 卫盈秀痛的直不起腰来,伸手指着莫寒月,咬牙道,“你……你……” 莫寒月“啊哟”一声,说道,“三姐姐是肚子痛吗?怎么来了小日子还到处乱跑?二丫,还不快扶你家小姐回去!” 一句跟着一句,竟然不容卫盈秀说出话来。 二丫见卫盈秀那姿势,将信将疑,说道,“三小姐的小日子还有几天,怎么这会儿就来了?” 卫盈秀听她接这等话,不由满面飞红,狠狠咬牙,才缓过一口气来,指着莫寒月道,“十一,你……你敢踢我……” 二丫大惊,嚷道,“十一小姐,你……你敢踢我家小姐?”放开卫盈秀,冲上去要拽莫寒月手臂。 莫寒月低哼一声,仍然一腿单立不动,另一腿腿出连环,向那丫鬟连出三脚。 二丫刚刚奔到跟前,就觉眼前一花,跟着下腭受到重重一击,头不自觉的后仰。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脸侧又一脚踢来,将她整个身子踢的侧过,紧接着,又是重重一脚踹在胸口,身不由已向后直跌,正正撞上刚刚缓过劲来的卫盈秀身上,主仆二人滚成一团。 卫盈秀跌的灰头土脸,抬手指着她,喝道,“反了!反了!十一,你道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动手动脚!” 莫寒月一脸诧异,说道,“三姐姐说什么?十一不明白!十一几时动手动脚?” “你……你……”卫盈秀怒极,大声道,“方才,分明是你踢我肚子,又踢了二丫,这会儿又不承认!” 莫寒月微笑,摇头道,“想来是三姐姐看差,十一一条腿站着,怎么踢人?” 是啊,寻常人一条腿站都站不稳,又怎么踢人? 卫盈秀被她问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此时夏儿已经赶到,忙俯身替莫寒月将鞋子穿上,忍笑道,“小姐,你走路慢些儿,怎么能将鞋子也走丢!” 敢情这鞋子是走丢的,不是用来砸人的? 卫盈秀怒极,翻身爬起,还要上前理论,就听前院方向有人笑道,“啊哟,古人有倒履相迎,我们十一小姐丢履相迎,罗五可不敢当!” 卫盈秀抬头,见罗雨槐正跟着引路的小丫鬟向这里走来,不由暗暗咬牙,挤出一脸笑意,唤道,“罗五小姐!”福身见礼。 心里虽然气恨,却也知此时无法再闹。 莫寒月见到罗雨槐,早已快步迎上,笑着施礼,说道,“十一听说罗姐姐进府,心里欢喜,走的快一些罢了!” 罗雨槐笑着回礼,说道,“难为妹妹惦记!”转身又向卫盈秀回礼,含笑道,“卫三小姐也在这里!”不等她应,握着莫寒月的手向园子里去,一边道,“我怎么听说你昨儿进宫了?谢姐姐可好?” 莫寒月笑道,“如今可不能再唤姐姐,她已蒙圣恩封为贵人,赐居云翔殿呢!”语气轻快,似乎在为谢沁欢喜,摆手命引路的小丫鬟停步,自个儿伴着罗雨槐转身慢行。 罗雨槐听着,却心中一黯,脸上却不动声色,轻嗔道,“有这机会进宫,她却只唤妹妹一个,可见我们这些年白认识她了!” 心里暗叹,谢沁心高气傲,想不到,如今委屈进宫,只封一个区区贵人。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越过卫盈秀径直向园子深处去,竟然将卫盈秀晾在一边儿。 卫盈秀僵立,眼瞧着二人远去,有心想要跟上,趁机结交罗雨槐,可是偏偏又刚和莫寒月冲突,不由心中暗悔,回头向引路丫鬟一望,说道,“罗五小姐进府,怎么没有人通禀?你径直带她进来?” 往常通禀的,都是正房那边的小丫鬟,若是进了园子,各处院子都会得信儿。 方才虽然听到莫寒月说罗雨槐进府,可是总想着是这傻子给自己造势,如果早听人通禀,万万先忍那丫头一回。 丫鬟忙躬身道,“回三小姐,原是要命人通禀,恰好十一小姐的丫鬟出府瞧见,说要自个儿回去报讯,前头就没有派人!” 原来如此! 卫盈秀咬唇,心里暗恨。 分明是个良机,却偏偏就这样错过! 可是想到刚才受那傻子一脚,不由心中气恨难平,跺一跺脚,转身向园外去。 二丫忙跟上,说道,“小姐,若当真是小日子来了,还是回去歇着的好!” 卫盈秀见她蠢笨,咬牙道,“浑说什么,那个丫头是傻子,难不成你也是傻子?” 气呼呼出园,向二姨娘的住处去。 莫寒月与罗雨槐二人说说笑笑,携手而行,直到走出老远,罗雨槐才轻声道,“妹妹,我大哥说,昨天他安排不足,竟然失手,十分对不住谢姐姐!只是他进宫不便,不能向谢姐姐当面道歉,只好先托我和你说一声,说他惭愧的很!” 其实这次失手,主要原因还是宫人中伏有高手。只是罗越不愿以此为借口,全部揽到自个儿身上。 莫寒月心低暗叹,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低声道,“昨天的事,我也不曾料到,又如何怪得了大公子?”转头向四周望去一圈,见附近并没有人,才轻声道,“好教姐姐放心,昨日大公子动手的手下,尸首已被人从刑部手里劫出,断去追查的线索,大公子只要将后事处置妥当就好!” 暗想,平日这几府的公子和宇文峻虽然熟捻,可是每逢正事,并不请他一起商议,想来其中另有道理。而宇文峻既然有这样的手段,恐怕也不会像传闻中一样,微一沉吟,隐下他的名字不说。 罗雨槐大喜,点头道,“我们昨日也得到消息,只是不知是否确切,妹妹可知道实情?” 莫寒月点头,轻声道,“姐姐放心,妹妹是在宫里亲耳听到,断断错不了!” 罗雨槐咬唇,侧头向她注视片刻,轻声问道,“十一妹妹,那些人,可是妹妹安排?不知那几人尸体去了何处?” 莫寒月苦笑,说道,“姐姐也太过瞧得起十一,十一又哪里有那样的手段?”转身认真瞧着她,轻声道,“姐姐,妹妹虽知是何人下手,可是他自个儿不说,妹妹也断断不能泄露,至于尸体,相信他会妥为处置!” 罗雨槐明白,昨日的事,从头到尾,任何一个参预之人,一但被人指出,所定的罪名不是欺君,就是谋逆。相助之人不愿表露名姓,也不过是为求自保,当下也不再多问。 此事说过,罗雨槐也算将此行的目的达到,见相府的园子修建的美仑美奂,不由啧啧赞叹,说道,“盛京城中,各大名门世家,总有百年的根基,说起来,极少有强得过相府的!” 全都是民脂民膏! 莫寒月眸光骤寒,却只是轻轻点头,说道,“说来,妹妹进过的府门,以静安王府占地最广,气势恢弘,一瞧就是将门世家。” 罗雨槐点头,说道,“各府各宅虽然都自个儿修建,但是占地大小却有定制。小静安王封王,虽然赐下府第,却与静安王府联成一府,自然要大一些!” 这些日子以来,二人虽时常见面,却因为谢沁的事,对旁的事没有兴致。此时谢沁虽然终究还是进宫,可是再无法子可想,也将此事抛下,倒是轻快许多,一边品评各府的府邸,一边向园子深处逛去。 那里卫盈秀进了二姨娘的院子,见门口立着个小厮,不由微微挑眉,问道,“是大公子在?” 小厮忙行礼,说道,“回三小姐,大公子刚来,瞧一瞧就走!” 卫敬言虽然是二姨娘所出,可是他自幼被养在侯氏名下,等闲并不常来二姨娘处。 卫盈秀闻言,心头微微一动,点头道,“正好,我也有几日不见大哥!”示意门前的小丫鬟回禀进去,挑帘而入,先向二姨娘唤了声“娘”,就气呼呼的往榻沿一坐,向卫敬言道,“大哥如今顶着府里的门户,却怎么连亲妹子也不提携?” 平日她在众人面前一副无争的清贵模样,这样的话背地里可不是第一次说。 卫敬言轻叹一声,说道,“皇后进宫这还不到一年,如今母亲名下又放着十一,你要我如何提携?” 卫盈秀咬唇,低声道,“二姐姐进宫之后,这姐妹中,自然以我为长,纵然不成为嫡庶女,也总有我出头的时候,哪知道竟被那个傻子压一头。” 二姨娘见她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不禁奇道,“你从哪里弄这满身的土,也不换衣裳就跑来这里,岂不是让下人笑话?” 卫盈秀冷笑,说道,“笑话?如今女儿被一个傻子欺上头来,还说什么笑话?” 二姨娘听她两次提到莫寒月,不禁皱眉,说道,“那傻子又做了什么,将你气成这个样子?” 虽然说那个傻子自小就呆呆傻傻,任人欺负,可是最近大半年,性情竟然有所不同,几个月前,三姨娘和四小姐先后受伤,已不能不让人对她提防。 卫盈秀闻问,趁机将方才的事添油加醋详述一回,不说自己先向莫寒月挑衅,反说莫寒月仗着结识几个名门世家的小姐,耀武扬威。 卫敬言听到莫寒月小小年纪,竟然单腿踢人。踢卫盈秀那一脚也倒罢了,而二丫较她还高出半头,她竟能踢到她脸上,自己还立着不动,心里就有些不信,说道,“她本就是个傻子,哪里讲得出理来,你不要理她就是!” 卫盈秀一听,不禁暗怒,咬牙道,“难不成就任由她在府里横行?” 卫敬言微微一默,点头道,“说来也是傻人有傻福,谁知道她能得了罗、谢两家小姐的眼,如今连父亲也看重一些!” 也就是说,连卫东亭也看重的人,也只好由着她在府里横行。 二姨娘轻啐一声,说道,“什么叫福?分明是如今江山安稳,再没有武将的用武之地,朝廷开始重用文臣,你爹爹又是文臣之首,他们想转而巴结,又绷着名门世家的面子,才转这个弯子罢了!” 这二姨娘何氏,虽然为妾,可是娘家却是名门旁枝,比旁人有些见识,说出话来,自然有一番道理。 卫盈秀也忙道,“可不是,你想想谢大小姐是什么年岁,和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子有什么可说,会如此投机?还不是因为她是相府的千金?” 言下之意,莫寒月能得了谢、罗两家小姐的青眼,不过是借着卫相府的名头罢了。就是没有了她,换成旁人,那几府小姐也一样会结交。 卫敬言想着朝中的局势,也忍不住点头,说道,“嗯!前阵子几位将领已召回兵符,景郡王进京之后,也滞留在京里,皇上虽然没有明言,可是瞧那情形,竟然没有放他回去的意思,难道……” 说到最后,脸色不由微变,抿唇不语。 二姨娘见他说着说着,说起朝中大事来,不由气笑,说道,“你当真是养在夫人名下,做了正牌的公子,眼里就只有这些大事,我和你妹妹是妇人家,岂是和你说这些?” 卫敬言听她将话说重,苦笑道,“娘亲说哪里话,儿子不管养在何处,总是娘亲怀胎十月所生,儿子岂会忘记?” 二姨娘趁势道,“我倒罢了,可你只有这一个妹妹,眼瞧着她年纪老大,早过了议亲的时候,前阵子说几门亲,总是不成,还不是因为她是个庶女?” 卫敬言忍不住揉额角,说道,“娘,妹妹的亲事,自有母亲做主,儿子堂堂男儿,又如何插得进手去?” 二姨娘伸指点着他,说道,“哪个要你过问亲事,是要你想法子,拔拔她的身份,才好攀上高门。你也不想想,日后她若能得一个贵婿,日后还能与你共进退,若不然,这府里你还能指望谁?你那几个兄弟,还是那些姐妹,甚或是宫里的二位?” 这些话,说的倒有道理! 卫敬言默然片刻,轻轻点头,说道,“娘亲言之有理,儿子记下了!” “只是记下有什么用,你要时时将此事搁在心里,想法子办成才是!”二姨娘寸步不让,紧紧相逼。 卫敬言无法,苦笑道,“娘,我大梁素来等级森严,嫡就是嫡,庶就是庶,越不了半分。平日娘和妹妹瞧着我风光,又哪里知道,我平日与那些公子们一道,嫡不嫡,庶不庶,也尴尬的很!” 二姨娘微微变色,说道,“你堂堂相府公子,自个儿又在户部领着差事,难不成还有人小瞧你?” 卫敬言苦笑摇头,叹道,“娘,那些朝中官吏,自然不敢对儿子如何,可是名门世家的公子大多不曾入仕,却不管儿子是什么官职,只在意儿子出身。” 二姨娘一听,顿时默然,隔了良久,才轻声道,“这是命中注定,娘又能如何?若能嫁人为妻,谁又甘心做妾?”说着说着,不禁落下泪来。 卫敬言一见慌了手脚,忙道,“娘,儿子不过据实相告,实则儿子也并不放在心上,娘又何必为此苦恼?娘的话有理,要儿子怎么做,儿子从命就是!” 二姨娘一听,这才收泪,向卫盈秀望去一眼。 卫盈秀咬牙,恨恨道,“大哥,如今只能将那傻子除去,妹妹才有出头的良机!” 卫敬言一惊,失声道,“除去?” 卫盈秀重重点头,说道,“除去!” 卫敬言皱眉,踌躇道,“如今她不但是母亲名下的女儿,在皇上那里,怕也记着一份,要想除去……” 卫盈秀抢道,“皇上知道有她如何?宫里的贵人娘娘们岂不都是皇上的人,难不成她们就没病没灾?” 卫敬言垂眸,将这母女二人的话又回思一遍,也觉莫寒月虽能得了谢、罗两府小姐的看重,可与自己终究不是同母,也不如何亲近,横竖比不过眼前的亲妹子去。 想到这里,轻轻点头,说道,“这话我记在心里,也只得慢慢寻找机会,你们且安心顾好自个儿!” 也就是说,他答应了! 卫盈秀大喜,忙道,“此事自然不能心急,只要大哥记着就好!” 卫敬言点头,生怕这二人又寻出旁的话来,说道,“我还有事务要出府,盈秀陪娘多坐坐罢!”起身向二姨娘行礼,转身要去,突然又转回头来,说道,“娘亲可曾听说,前几日二弟缠着父亲要入御林军?” 二姨娘一愣,说道,“入御林军?他不过读几年书,也不见拿刀动枪,入御林军做什么?” 卫敬言皱眉,说道,“娘亲不知,那御林军中,大多是各大世家的公子,有不少就是庶出,在御林军中走过几年,图一个出身,再往旁处去,就好安置差事!” 二姨娘点头,向他注视,说道,“他入御林军,对你可有防碍,若不然,娘设法和你爹说说?” 卫敬言仰头想了想,轻轻摇头,说道,“不管他做什么,如今横竖越不过我去,娘不必着急,儿子说出来,只是要娘亲知晓此事罢了!” 见二姨娘点头,这才又重新施礼,退了出来。 此时在园子里的两位小姐也正说到此事,罗雨槐皱眉道,“那御林军听着威风,其实谁不知道,不过是这盛京城各大世家的一些纨绔子弟。这一回,也不知道何人进言,竟然调我三哥去做什么御林军统领。” 莫寒月微微扬眉,说道,“怎么,罗三公子不愿意?”若她记得不错,罗家三公子罗进,刚刚一十七岁,而御林军统领,可是四品官职,寻常公子这个年纪能得到这个职位,该当得意洋洋,意气风发才是! 罗雨槐轻轻摇头,说道,“三哥心里想的,纵然不能像姐夫那样坐镇一方,驰骋沙场,也要像大哥一样,统领些真正的军中男儿,哪里会瞧得上那些公子兵?” 莫寒月听她提到轩辕宁,自然想到罗雨桐,不由心神一晃,轻轻点头,说道,“靖国公府一门虎将,放在御林军中,也当真是屈才!” 罗雨槐心中仍然忿忿,说道,“三哥上殿承情,说是不去,宁可官职小些,也要留在军中,皇上也是有趣,非说御林军积恶已久,必得三哥这样的人物去治治那些公子哥儿的性子,驳回不准。” 莫寒月听着,不禁心头一动,问道,“以前三公子是在军中?不知担任何职?” 罗雨槐道,“三哥十二岁投军,虽说没有上过真正的沙场,可是前几年平叛,也立下不少功勋,积功封为骁骑营轻骑尉。” 什么是真正的沙场? 莫寒月苦笑。 罗雨槐虽然出身将门,可终究还是一个闺阁女儿,想来以为,只有率大军与诸国交战,才算是上沙场,又哪里知道,凡是有厮杀的地方,就是沙场。就好像武林中人常会说的一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是一样的! 罗雨槐见她沉吟不语,却想到了旁处,忙道,“你瞧瞧,我们姐妹难得畅谈,我却说这些话扫兴!” 想莫寒月就算智计过人,终究也是个闺阁少女,又是书香门第,这军中的事,又如何能懂?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不打紧,妹妹不能出府,要听听外头的事才好!”心里却不禁暗叹。 宇文青峰啊宇文青峰,果然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你处置过我莫家之后,又怕朝中没有自己的力量制衡,如今,你不但忌惮静安王府,就连靖国公府也不放过吗? 要知道,骁骑营轻骑尉虽然不过是个五品,可是那是实实在在的军衔,留在军中,但凡有一些机会,晋封将领已不是难事。 如今将罗进调去御林军…… 如罗雨槐所言,御林军军中,其实都是这盛京城中各大世家的一些纨绔子弟,投身御林军,不过是图一个出身,日后好在朝中谋求差事。 将罗越调去那里,岂不是就此埋没一个人才? 可是这些话,她又不能与罗雨槐细说,轻叹一声,说道,“如今天下太平,各处并无战事,想来皇上是想借罗三公子之手,整肃御林军风气罢了!” 罗雨槐侧头想一想,闷闷点头,说道,“但愿如此!” 二人难得一见,游一回园,看看日头已变的有些灼热,莫寒月留住罗雨槐共用午膳,说道,“前几次因为谢姐姐的事,姐姐来去匆匆,妹妹也不便挽留,如今并无旁的事,就与妹妹多说会儿话罢!” 罗雨槐也想她禁足中,不能出府,一个人气闷,点头应下跟着她一道往她的院子里来。 莫寒月回头向夏儿吩咐道,“你去大厨房,说我留罗五小姐用午膳,取些食材来自个儿院子里做,就不劳烦他们了!” 这还是莫寒月院子里第一次留人用膳,夏儿不敢大意,忙辞过一礼,飞奔而去。 罗雨槐笑道,“这个丫头小小年纪,人却甚是机灵,也难怪你处处都带着她!”侧头向她一望,想问丹枫、丹霞二人是否得用,一时又不知如何开口。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最初妹妹身边儿只她一个服侍,原是用惯了的,又哪里比得上丹枫、丹霞。只是她在这府里日子久些,有些事还是她方便些。” 罗雨槐听她主动提到丹枫、丹霞,忙道,“那两个虽说原来是我们府里的人,可送给妹妹,就是妹妹的人,若有什么,妹妹当罚则罚,不必顾忌我们!” 莫寒月轻笑一声,说道,“姐姐放心,她二人很好,更何况,妹妹也断不是一个会让奴才欺上头来的主子!” 罗雨槐想起刚才的事,忍不住“嗤”的一笑,说道,“你们的三小姐那又是唱的哪一出?” 莫寒月被她提起,也觉得好笑,简略将事情前后说一回,叹道,“往常宫里那二位在府里时,你们都不与相府的小姐来往,如今她们见你们对我亲厚,只道是我越到她们前头,抢了她们的风头,处处刁难罢了!” 罗雨槐皱眉,冷笑道,“难不成没了你,我们就能和她们如何?当真是笑话!”想当初刻意亲近莫寒月,不过是为了自己姐姐一声嘱托,想不到相识日久,相知日深,竟然真的成了祸福相共的好友,恐怕就是罗雨桐也没有料到。 莫寒月抿唇,轻声笑道,“不过是她们的想法儿罢了!” 二人且说且笑,回入院子。刚一进门,罗雨槐猛的看到树上晃晃悠悠挂着个人,不禁吓了一跳,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日渐近午,虽然是晚春天气,却已经颇为炙热。金丽儿被挂在树上整整一夜之后,早已痛苦不堪,再加上水米未进,被日头一烤,更是头昏眼花,见莫寒月进来,口中低唔几声,身子却已挣扎不动。 此时丹枫、丹霞见二人进来,早迎了出来。丹枫见问,向金丽儿轻啐一口,说道,“不过是一个叛主的贱婢,五小姐理她做什么?” 第141章省我一番手脚 莫寒月抬头瞧去一眼,皱眉道,“我倒把她忘了!”向丹枫道,“这贱婢也不用挂足三天了,你这就将她给三小姐送去,就说我的话,既然三小姐看中这个奴才,那就将她送给三小姐使用,也省得偷偷摸摸的!” “是!小姐!”丹枫行礼,又给罗雨槐见过礼,唤小丫鬟将人放下带走。 莫寒月也不去花厅,携着罗雨槐的手,径直往自己寝室对面的起坐间里来,命小丫鬟奉过茶,才轻声将金丽儿的原委细说一回。 罗雨槐听的目瞪口呆,吐舌道,“你……你竟然私自出府,这……这若是被人知道,可是抗旨不遵之罪!” 莫寒月轻轻摇头,叹道,“那时瞧着天黑,来不及唤人去请托姐姐,又当真怕谢姐姐那性子一走了之,妹妹也是急了眼,只能自个儿跑一趟。” 罗雨槐点头,握着她的手,轻声道,“十一,这一年来,生这许多事,当真幸好有你!” 莫寒月又岂不知道当初这几位小姐对自己并不如何看重,不禁微微一笑,说道,“自家姐妹,姐姐说这等话,岂不是见外?” 罗雨槐点头,说道,“妹妹说的是!”眉峰微拢,说道,“你在这府里,本就被旁人排挤,如今再将金丽儿一送,岂不是更将三小姐得罪?她岂会轻易罢休?” 莫寒月冷笑一声,说道,“妹妹纵不将金丽儿送去,难不成她就会轻易放过?只不过是妹妹放那样一个奴才在身边,怕睡不踏实罢了,索性给她送去处置,也省我一番手脚!” 罗雨槐被她说的笑起,点头道,“也果然是这个道理!想那夜要不是你及时赶回,被人知道你私自出府,也不知道要捅出多大的篓子!” 莫寒月点头,说道,“姐姐说的是,妹妹并不要所有的奴才都灵巧聪慧,却定要是忠心的!” 罗雨槐出身名门世家,又岂不知道这驭人之术,不禁轻轻点头。 二人用过午膳,唤丫鬟来服侍卸去钗环,宽了大衣裳,歪在榻上歇息。见丹枫带小丫鬟奉茶果进来,罗雨槐唤住笑问,“你将那个背主的丫头送去,三小姐没有借故打你?” 丹枫“嗤”的一笑,侧头向莫寒月一望。见她点头,才说道,“三小姐气的脸黑,直说并不曾与金丽儿勾结,要奴婢带回。那金丽儿想来是生怕带回来径直打死,喊起撞天冤,将那天的事全部抖落出来,奴婢哪里管她,丢下就走!” 罗雨槐一听,忍不住笑出声来,指她道,“你才跟着新主子几天,就学她那惫赖的样子!” 莫寒月瞧着,却不禁暗暗点头。 对丹枫、丹霞二人来说,罗雨槐算是旧主,但她说话之前先等自己示下,自然是以自己为主的意思,也难为罗越能调教得出这两个丫鬟。 丹枫听罗雨槐说笑,知道二人交好,也不以为意,掩唇轻笑,凑趣道,“可不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么?”将二人说笑,见再没有旁的事,带着小丫鬟退了出去。 歇息一晌,起来重整钗环,罗雨槐突然想起一事,说道,“过几日就是万圣节,听说,礼部今儿殿上请旨,要大肆庆贺,妹妹虽在禁足,想来也能进宫伴驾!” “万圣节?”莫寒月一愣,一瞬间,诸般思绪齐袭心头。 就是去年的万圣节,一杯毒酒,让她从云端堂跌落尘埃,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想过,她还有机会等到下一个万圣节,而……景物依然,人事已非! 罗雨槐见她发呆,轻轻在她肩膀一推,说道,“原说这伴驾也是苦差事,可是我们总算能见谢姐姐一面!” 莫寒月回神,轻轻点头,说道,“是啊!只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说话儿!”嘴里应付罗雨槐,却已经有些心神不属。 罗雨槐又哪里知道会勾起她这许多心事,轻声叹道,“自从你和谢姐姐禁足,我们几个再没有好生聚过,原说等你们一年期满,我们仍如从前一样,如今却再不能了!” 莫寒月努力平复情绪,也轻轻一叹,突然想起一事,皱眉道,“不知叶姐姐和扶姐姐有什么事,前次叶姐姐来时,恰好扶姐姐在这里,我瞧扶姐姐看叶姐姐的神情,古怪的紧!” 罗雨槐一怔,说道,“这些日子,为了谢姐姐,我倒不曾留意她们。”侧头回思,说道,“近些时日,扶姐姐果然话少,叶姐姐倒不见有什么异样!” 莫寒月摇头叹道,“许是我想多!”又细想一回,说道,“前次扶姐姐来,听她话里的意思,像是家里又在替她议亲,不知是不是为了此事。” 罗雨槐轻叹,说道,“要说扶家,原也是诺大一个家族,可惜到了如今,族里竟没有新出的才俊,就这样败落,当真是可惜!” 莫寒月默然,心里也不由感叹。 莫氏的兴盛,自然已有几代,而到了自己父亲莫松手上,才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 等到自己长成嫁宇文青峰为妃,两个弟弟也各立军功,莫家的声势更是如烈火烹油一般,盛极一时。 本来以为,两个弟弟虽然英年早逝,但借着自己和父亲的声名,莫氏一族总还能有几十年兴旺,哪里知道,竟然就此一败涂地,灰飞烟灭。 可见,不管是一国,还是一家,终究逃不出盛久必衰的命运。 罗雨槐听她小小年纪就发此感慨,不由笑道,“妹妹小小年纪,怎么就看的如此悲凉?实则要想长兴不衰,最好的法子,就是保平持稳,不盲途激进。” 莫寒月闻言,回想靖国公府一向处世的态度,不禁轻轻点头,说道,“不错,盲途激进,便容易行差踏错,等到知觉,又悔之晚矣!” 想自己那一杯毒酒之前,还对宇文青峰全心信服,可是等到再次醒来,身体已残,举族入狱,纵然痛悔,又哪里吃后悔药去? 二人谈说一回,见天色不早,莫寒月亲自送罗雨槐出府。罗雨槐请她在府门内止步,辞礼道,“过几日,我们在宫里等候妹妹!” 莫寒月连忙还礼,点头应下,瞧着罗雨槐上车,才转身回来。 果然,两日后朝上传旨,四月二十八,万圣节,传四品以上官员携家眷进京伴驾,莫寒月因为禁足,皇帝特旨相召。 众相府千金听卫东亭说完,卫盈莲最为着急不过,忙问,“爹爹,圣旨只说家眷,那我们……” 卫东亭向她一望,点头道,“庶小姐也在其中!” 众小姐大喜,忍不住齐声欢呼。 卫东亭向四小姐卫盈仪一望,皱眉道,“四丫头就不必去了!” 卫盈仪大急,说道,“爹爹,这是为何?” 卫东亭脸色暗黑,冷哼道,“你还嫌外头的话传的不难听?还要出去现眼?” 那些传言,多多少少已传进府来,卫盈仪自然也听过,闻言脸色顿时一白,顿足道,“爹爹,女儿不过跌倒受伤,又不曾当真做什么,若是不去,岂不是更令人觉得心虚?” 卫盈莲抿唇,“嗤”的一笑,说道,“进宫伴驾,大伙儿心里自然是惦记着宫里的事,四姐姐不去,谁又想得起来?” 卫盈仪咬牙,怒道,“如七妹妹所言,既然旁人都不记得我,我纵去了,又有几人会留意,更不用提笑话!” 卫盈莲道,“本来不记得你,你偏去提醒人家想起来!” 卫东亭听二人争执,暗想卫盈仪说的也没错,若一直将她藏在府里,还当真会令人觉得心虚。 可是想一想外头的传言,心里又拿不稳,不禁向卫盈秀望去,问道,“三丫头以为呢?” 卫盈仪大急,说道,“三姐,我人正心正,只要去了,谣言自然不攻自破。若是不去,人家以为我心虚倒也罢了,岂不也连累别的姐妹的名声?” 不错,一位小姐行差踏错,别的姐妹又岂能置身事外? 卫盈秀略一沉吟,微微点头,向卫东亭道,“爹爹,四妹妹的话没错,她不曾做下,又何怕旁人去说?” 莫寒月闻言,却不禁挑一挑唇角。 要说这府里年纪最长,最急着出嫁的,自然是三小姐卫盈秀,卫盈仪一说连累旁的姐妹,卫盈秀自然第一个想到自个儿,果然替她说话。 卫东亭虽然并不将这些庶出的女儿如何放在心上,可是却极为在意相府的名声,闻言点头,说道,“那就都去罢!” 仍然像第一次进宫,只有十二小姐年幼留在府里,其余九人一同进宫。 众小姐大喜,齐声喜呼。 卫盈秀却只是微微抿唇,抬头向莫寒月望去一眼,目光掠过二姨娘微微一停,又垂下头去。 隔着额前留海的缝隙,莫寒月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不由眉心一跳,眸底就凝出一抹寒意。 将这件大事说定,卫东亭才向侯氏道,“夫人若没有什么事,就命她们散了罢!” 侯氏点头,却向莫寒月望去,皱眉道,“十一,我前两日怎么听说,你将你院子里一个丫鬟五花大绑的,送去了三丫头屋里?” 莫寒月眉不抬眼不动,款款起身,说道,“那金丽儿自从跟着十一,就不曾安心,一心要拣个高枝儿去,恰又三姐姐瞧得上她,十一不过是成全罢了!” “什么我瞧得上?”不等侯氏说话,卫盈秀已经出言反驳,说道,“你院子里一个不入流的小丫鬟,我竟不知道她是谁,怎么就说我瞧得上?”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三姐姐纵不知道,三姐姐身边的二丫姑娘总是知道的!” 卫盈秀脸色微变,冷声道,“十一妹妹这话,我怎么听不懂?我屋子里的丫鬟和你屋子里的人又有什么瓜葛?” 莫寒月轻轻一笑,说道,“有一回,二丫姑娘和金丽儿在妹妹那边儿的林子里说话儿,偏偏被人瞧见,若不然,将人唤来对质?” 卫盈秀脸色微变,咬唇不语。 二姨娘一听,忙道,“哎哟,瞧瞧这小姐俩儿,为着一个丫鬟,也值得钉是钉卯是卯的?既然那丫鬟不堪使用,打发出去就是了!” 侯氏早被搅的头疼,大不想管这些事,也不管那丫鬟是谁,闻言点头,说道,“也是,不过是一个丫鬟,十一不愿意要,三丫头也不愿意留,仍打发回庄子去罢,吵的我头疼!” 卫东亭对这后宅的琐事不愿多管,说道,“那就送回庄子里罢了!”一句话,将此事定下。 可叹金丽儿自从进府,就一心想在府里有一番作为,因不满莫寒月不予重用,先是瞧上四小姐卫盈仪。哪知道卫盈仪母女被莫寒月轻易收拾,转而又靠上三小姐卫盈秀。 本以为替卫盈秀办几件事之后,就可以转到她的院子里,到头来,不但受一顿责打,还灰头土脸被送回庄子。 卫东亭见莫寒月、卫盈秀应命,微微摆手,向莫寒月道,“十一,你尚在禁足中,此次进宫虽说是奉旨,可也自个儿当心,不要再行差踏错!” 莫寒月点头,说道,“十一知道!” 从正房出来,莫寒月借故落在最后,眼瞧着卫盈秀随二姨娘去了偏院,不由暗暗冷笑。 看来,吃一回亏,这位三小姐还是不肯安生! 三日之后,万圣节。 这天一早,朝中众臣仍如常四更起身,五更上朝,早朝之后,跟着皇帝赴城外太庙祭祖,要到巳时进城,在御街上接受百姓道贺,午时回宫,与众臣小宴。 而各府的诰命,要在辰时三刻进宫,随着皇后和各宫嫔妃在万寿亭为皇帝祭祷,宫里饮宴,等候晚上的宫宴。 而各府没有品阶的公子、小姐,却要各自在府里用过午膳,于未时三刻进宫,拜过各宫的娘娘,同赴大殿饮宴。 莫寒月又是被夏儿一早闹起,一边瞧着她挑选钗环,一边叹气,说道,“夏儿,你瞧哪些好,就用哪些就是,又何必非得我来选?” 夏儿小脸儿一片严肃,摇头道,“小姐,这怎么能行?今日可是大宴,小姐又在府里禁足这么许久,总要打扮的鲜亮些,才不被人指点。” 莫寒月好笑,说道,“我打不打扮,与禁足有什么关系?更何况,我又何必怕她们指点?” 夏儿急道,“小姐,你瞧瞧我们府里旁的小姐,巴不得打扮的花鸡一样,偏小姐听不进话。” 二人正说着,就见丹枫、丹霞也进来,听到她的话,丹霞掩唇笑道,“小姐,这一回可是夏儿妹妹的话对呢!先不说那些眼高于顶的诰命夫人,就是那些小姐们,哪一个不是拜高踩低的?” “不错!”丹枫接口,说道,“小姐想想,平日里小姐和罗、谢几府的小姐们交厚,不要说那些寻常官室,就是易大小姐,怕也对小姐嫉恨,如今小姐禁足,她可不知道有多快意,小姐自然要打扮鲜亮,不能被她们取笑了去!” 莫寒月听的头疼,好笑道,“怎么会有这许多说道?” 丹霞摇头,叹道,“小姐年纪还小,怕还不知道这些官室内眷们龌龊的心思。她们瞧着小姐势盛,就奉迎巴结,若瞧着小姐势败,就翻脸无情,巴不得去踩上几脚。” 丹枫点头,说道,“是啊,如今小姐与罗五小姐、傅大小姐几个交好,宫里又有谢贵人,虽然不怕她们欺上头来,可若是势头被她们压下,岂不是被她们瞧轻?” “是啊!”丹霞又再接口,说道,“小姐只道不过一回宫宴,便轻了心思,又哪知道,旁人的眼睛时时盯着,高瞧低看,也不知在哪一刻就将话传到什么人耳朵里?更何况,既然进宫,就免不了要见朝中清贵,又谁知会生出何事?” 莫寒月听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解,心底某一处混沌的意识,如拨云见雾,豁然开朗。 心中暗道,是啊!我满心仇恨,生怕羽翼未丰就露出马脚,至使功败垂成,想尽法子将自己深藏。可是,若我如上一世一样,最终只有自己之力,纵然再强,也不过是又一个莫寒月罢了,到头来,还不是一败涂地? 丹枫、丹霞二人说个不休,莫寒月没有开口,夏儿却听的连连点头,说道,“正是正是!奴婢也是这个意思呢,只是嘴笨,不如二位姐姐,句句说在点子上!” 丹枫好笑,说道,“夏儿妹妹都说嘴笨,我们岂不是成了哑巴?这些话儿,我们也不过是听原来府里的公子、小姐们谈说,听的多了罢了!” 夏儿点头,在莫寒月肩上轻推,说道,“小姐,你听听,连罗大公子和罗家小姐们也这么说呢,岂会有错?” 这也就是罗家多助,莫家寡助的原因吧! 莫寒月轻轻点头,长吁一口气,点头道,“好吧,那就依你们,好好打扮来瞧瞧!” 夏儿大喜,忙将所有的首饰尽数搬出来,挑捡鲜亮的,一一替她试戴,末了儿叹一口气,说道,“那些贵重首饰若在,又哪里费这许多功夫?” 丹枫听出她话里另有意思,问道,“什么贵重首饰?” 夏儿噘嘴,说道,“还不是小姐认亲那日,夫人们所送的首饰,任是哪一件,都比这里的强呢!” 岂止是比这里的强?任是哪一件,都抵得上这里的所有! 莫寒月微微勾唇,叹道,“夏儿,我说过,那些都是身外之物,你却总是放不下!” 丹枫却不禁瞪眼,说道,“奴婢也曾听说,小姐认亲那日,不少夫人赠送贺礼,如今那些首饰竟不在小姐手里?” 夏儿恼道,“可不是嘛!”她口舌利索,叽叽咯咯,将那天的事细说一回。 丹枫、丹霞二人听的直皱眉,对视一眼,丹霞唤道,“小姐,这……” 夏儿还只知道那些首饰贵重,她二人出身大家,又是跟着罗越,见多识广,自然知道,那些夫人们身上取下的首饰,件件都有来历。 莫寒月微微摆手,说道,“你二人知道也就罢了,此事不必插手,我自有道理!” 夏儿不满,嚷道,“小姐,你总说不必去管,可也不见你讨回来一件,如今有丹枫、丹霞两位姐姐在,我们就是上门硬抢,怕也抢得回来!” “嗤”莫寒月听的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夏儿,你成日跟着她们,也学的打打杀杀的,怎么前几日遇到三小姐,人家要打,你连躲都不会?” 夏儿被她说的脸红,嗫嚅道,“两位姐姐不在,夏儿又打不过她们!” 一句话,将另外三个人说笑,莫寒月指她道,“原来是仗着她二人的势,你才敢作威作福!”引的另二人更加大笑。 说笑一回,莫寒月才正色道,“此事你们记在心里就是,没有我的话,不许向任何一人去讨,知道吗?” 三人都知道,这位十一小姐平日并不爱管事,可是说出话来,却是个一言九鼎的主儿,断断不许旁人驳回半句,此时见她凝肃,都连忙恭应。 用过午膳,稍做歇息,莫寒月就由着夏儿打扮齐整,出门向前院里来。 此时卫东亭和侯氏早已进宫的进宫,伴驾的伴驾,卫相府一行,仍由卫敬言护行进宫。 出到前院,就见众小姐已经到齐,卫盈仪一见莫寒月,眼里就如要喷出火来,说道,“哟,十一妹妹,如今可是架子大,要我们这许多姐姐单等你一人!” 如果不是她,自己怎么会受伤,又怎么会传出那样的话来? 莫寒月却似浑然不觉,微微一笑,说道,“横竖不误时辰,是姐姐们着急罢了!” “你倒是说的轻巧!”卫盈仪见她竟然没有一丝愧意,不禁大怒,说道,“你不将旁人瞧在眼里也就罢了,竟然还让三姐姐等你?” 自从卫盈毓进宫,三小姐卫盈秀隐隐是众姐妹之首。 莫寒月听她出言挑拨,微微一笑,向卫盈秀望去,含笑道,“三姐姐胸襟开阔,又怎么会如此小家子气?”暗指卫盈仪记仇,不是大家千金的风范,同时也堵上卫盈秀的嘴。 卫盈仪气结,咬牙道,“你……你这话何意?” “好了!”卫盈秀微微皱眉,向莫寒月望去一眼,说道,“时辰不早,大哥已在府门外等侯,既然人到齐了,这就走罢!”不等众人答应,径直起身往外去,竟然不顾嫡庶之分。 卫盈仪瞧见,不由眉端一挑,露出一抹笑意,忙道,“三姐姐说的是!”也忙跟在她身后出厅,将莫寒月挤在一边儿。 莫寒月倒也不争,退后一步,任由她二人先行,这才随后跟去。 七小姐卫盈莲微一迟疑,却并不抢着出门,而是落后一步,跟在她的身侧,低声道,“十一,四姐姐这人记仇,你可要提防一些!”语气里竟然是真诚的关切。 莫寒月微微扬眉,不禁侧头向她望去一眼。 这位七小姐啊,恼时恶言相向,好时又是如此亲近,变脸的速度,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卫盈莲见她不语,轻叹一声,说道,“姐姐是为了你好,你若不领情,也倒罢了!”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四姐姐当真是在十一院子里受伤,恼了十一,也并不稀奇,多谢七姐姐提醒!” 卫盈莲见她唇噙笑意,语气平淡,一时揣摸不到她的心意,心里转着念头,不再说话。 府门外,卫敬言已率着三辆马车等候,见众小姐出来,当即传令上车。 莫寒月摆脱卫盈莲,向最前的马车而来,向卫敬言施礼,说道,“有劳大哥!” 卫敬言向她深深一凝,看到她尖瘦的小脸,眼神微晃,点头道,“十一妹妹上车罢!”语气不自觉有些柔软。 卫盈秀立在他的身侧,不禁轻咳一声,也向他深深一望。 卫敬言回头,与她目光对视,神情里露出一丝无奈,只得轻轻点头,默默扶她上车。 万圣节,就是一朝皇帝的生辰,对于盛京来说,算是仅次于过年的一个大节。此时皇帝回宫不久,街上仍然人潮涌动,虽说相府车队前有开路的差役,仍然只能慢行。 莫寒月坐在车中正位,隔窗望去,就见大公子卫敬言策马随在车侧,不复平日的温雅明朗,而是眉头微拢,显的心事重重。 莫寒月微微挑眉,不自觉凝目向他注视,隐隐的,似乎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坐在下首左侧的卫盈秀见她向车外凝注,又不似瞧街上热闹,侧身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竟然是落在卫敬言身上,不禁心头一跳,干咳一声,唤道,“十一妹妹!” 莫寒月微怔,回头向她看来。 自从那天她受自己一脚之后,几次府里撞见,虽然不至于恶言相向,却也总是冷冷不理,此刻倒不防她说起话来。 卫盈秀本就并无话说,只是为了将她的视丝从卫敬言身上引开,见她回头,略想一想,才道,“你是相府千金,这街上人杂,岂能轻易被寻常百姓瞧见?还是放下帘子罢!” 这是什么话? 莫寒月微微扬眉,却依言将帘子放下。 四小姐卫盈仪又哪知道卫盈秀的用意,接口道,“三姐姐,前次上元节御街伴驾,岂不是就与百姓一道儿?瞧就瞧了,能有什么?” 想着因为自己受伤,上元节那样的盛事竟然错过,不由心中恨恨,向莫寒月一瞪。 莫寒月却只是微微一笑,说道,“三姐姐说的是!”阖眸靠入椅中养神。 马车终于在宫前广场停下,卫府小姐们依次下车。因有了前次的经验,再次看到前边高耸的宫门,红色的高墙,虽然仍然难抑心中的激动,却也不再尖叫出声。 由金华门进宫,仍然先向承恩殿来。 承恩殿内,各府小姐已经齐集,罗雨槐见莫寒月进来,上前迎住,各自见礼,含笑向她打量,说道,“今日妹妹倒令人耳目一新!”只是瞧着她额前长长的留海,不禁有些可惜。 相识虽久,似乎还没有清楚的瞧过她的容颜。 莫寒月闻赞,抿唇轻笑,说道,“姐姐说笑,瞧这满殿的小姐,又有几人强得过姐姐?” 如今的罗雨槐虽然才十一岁芳龄,身形未丰,眉目未开,可那如画的眉眼,已有些罗雨桐的模样,端的是天生的丽色。 罗雨槐听她反而称赞自己,不由小脸儿微红,抿唇笑道,“瞧十一妹妹这张小嘴儿,越来越会说话了呢!”与卫府众庶女俯首为礼,牵着她的手向殿内来。 相府众小姐进殿,已引起殿内众小姐的注意,想那位一进宫就受到皇帝赐名的十一小姐,风光一时,被皇帝禁足之后怕羞于见人。 哪知道此时见她言笑晏晏,谈笑自若,丝毫不受责罚的影响,有不少人露出些失望。 莫寒月于两侧的目光视而不见,随着罗雨槐径直向殿内而来。前边几张案几后,傅飞雪、叶弄笛等人也早已在场,见她过来,纷纷起身相迎。 这几个月来,虽然说几人也常去相府探望,但姐妹几人却已有许久没有聚齐,这一相见,都是大为欢喜,叽叽咯咯说个不停。 孙灵儿更是拉着莫寒月的手连摇,说道,“十一妹妹,这些日子不见你,怎么你倒长高这许多?竟然与我相差不多呢。” 莫寒月抿唇,笑道,“想来是在府里闲着无事,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养出来的罢!” 岂止是长高,身体也变的结实许多,这自然是她勤修苦练之功! 叶弄笛掩唇,笑道,“这可不成了那什么?”比手做个猪的手势,姐妹几人齐笑。 莫寒月不以为意,含笑道,“可惜妹妹日子还短,没有那样壮实!”跟着众人一齐落坐,目光一扫,奇道,“咦,怎么今日扶姐姐倒还没来!” 往日这样的场面,扶奕一向到的早些。 叶弄笛微微扬眉,摇头道,“说起来,她近日可是奇异的很,我几次下帖子相邀,她都推说有事,我上她府里探问,她又什么都不肯说,也不知发生何事?” 莫寒月皱眉,问道,“可是为了亲事?” 叶弄笛轻轻摇头,不禁轻叹一声。 正说到这里,有几府的小姐过来见礼,几人也就停口,起身应付。 易红珠跟在众人之后过来,与罗、傅等人见过,才转向莫寒月,向她身上略一打量,点头道,“相府大喜,连十一小姐也打扮的如此齐整!”语气里,带着满满的嫉恨。 莫寒月眉心一跳,问道,“什么相府大喜?” 易红珠扬眉,诧异问道,“你不知道?”微一转念,掩唇笑道,“可是我糊涂了呢,不要说你在禁足,就算是不禁足,又岂能轻易进宫?”竟不将话说破,只是向她一礼,往旁的小姐们那里绕去。 傅飞雪性子秉直,见她说半句话不说,不由恼怒,说道,“这易大小姐当真是无趣,成日故弄玄虚,装神弄鬼!” 叶弄笛也是微微皱眉,说道,“好端端一个世家千金,怎么说话行事,像一个市井妇人?” 孙灵儿眸光跟着她望去,轻声道,“相府大喜,又是要进宫才能知道……”话说半句,眸子一亮,转头向莫寒月望去。 莫寒月目光与她相对,轻轻点头,说道,“想来,是我们府上那位……”也是话说半句,微微抿唇,坐了回去。 傅飞雪听的云里雾里,连连顿足,说道,“你们两个小鬼,什么不好学,偏学旁人这等臭毛病!” 叶弄笛倒听出些什么,一扯她衣袖坐下,笑道,“姐姐,这等话可不能随意说!”凑首到她耳边,轻声低语。 傅飞雪“啊”的一声,转头去瞧莫寒月,说道,“是不是该当恭喜十一妹妹?”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姐姐这话好笑,与我何干?” 如果猜的不错,应该是皇后卫盈毓有喜,要不然,又能有什么事让易红珠特意拿来说,又有什么事,在卫相府能称得上大喜? 只是事关皇宫内眷,虽然暗中猜测,不经证实,却没有人敢宣之于口。 而在莫寒月,心里却已一团纷乱,隐隐的,还带着一些刺痛。 五年,自己嫁给宇文青峰五年,恩宠不断,却不知为何,竟然从不曾有过他的孩子。也不单单是她,就连卫盈舒与另几位侍妾,也没有怀过身孕。 当初立后,曾有钦天监回禀,说宇文青峰身边,有人压住龙气,令宇文青峰子嗣艰难,但自己和卫盈舒同年,又说不出是谁。只说她莫寒月是天煞孤星下凡,注定孤独一生,不是立后人选。 只是当时朝中,大批武将曾跟着自己出生入死,闻言大骂钦天监怪力乱神,力主立自己为后…… 哪里知道,自己“死去”大半年,不但金贵人有孕,就连进宫不久的卫盈毓也怀上身孕,难道,竟然真的是自己命硬,不但克死自己的弟弟,还令莫氏满族灭门?应了那天煞孤星的断语? 满殿笑语中,她却独自心碎神伤,幸好额前长长的留海挡去她半张容颜,遮住了她微红的眼圈。 正在这时,就见孙灵儿道,“咦,扶姐姐来了!”姐妹几人闻言,都转头向殿门望去,果然见扶奕上穿苏绣月华衫,下穿蓝语倩纱裙,婷婷踏进殿来。周身的光华,仿佛将全殿浸染,美的如出尘的仙子。 罗雨槐轻吸一口凉气,轻声赞道,“扶姐姐今日好美!”和众人一同起身,向殿门迎去。 岂止是美?莫寒月也是心里暗赞。可以看出,今日的扶奕经过精心的打扮,是有意在众小姐之中脱颖而出,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迎扶奕进殿,各自见礼,孙灵儿抓住她的手腕,连声道,“扶姐姐,你今日好美,只是不过是宫里伴驾,许多人挤在一起,为何要打扮成如此模样?” 扶奕微微一笑,却不应答,只是说道,“十一妹妹今日打扮岂不是也很出色?”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妹妹又岂能与姐姐相比?” 是啊,她不过是刻意挑选了首饰罢了,较往日相比,也只是齐整一些,和扶奕的打扮,不可同日而语。 孙灵儿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噘着小嘴还要再问,就听门外小太监扬声道,“各位小姐,皇上和皇后娘娘都不来了,各位小姐谢过恩,这就随奴才进园子罢!” 此时皇帝还在前殿与众臣饮宴,而皇后率着各宫娘娘和各府诰命在御花园里,自然都不会为了一些小姐,特意跑到这承恩殿来。 众小姐闻命,齐齐噤声,跟着小太监的喝令,向殿上的金椅磕头谢恩,这才依次出殿,跟着小太监向御花园里去。 万寿亭内,宴席早散,皇后卫盈毓一脸笑意,端然高坐,正与各宫嫔妃、各府诰命坐着吃茶点观赏歌舞。 众小姐一到,歌舞暂歇,众小姐移步上前,在阶下拜倒,说道,“参见皇后,参见各宫娘娘!” 卫盈毓端然稳坐,唇噙浅笑,抬手道,“都起来罢!”神态手势端丽高贵,果然是一派母仪天下的风范。 看来,这位卫二小姐终于适应了受众人逢迎的高位! 莫寒月眉心微跳,随着众人谢恩起身,忍不住抬头向她的肚子一扫。 只见她身穿炫金凤袍,繁复的宫装下,又哪里瞧得出什么?反而是她下首原来的金贵人,如今的金妃,肚子早已挺出,举止间有些笨拙。 卫盈毓等众小姐起身,点头道,“本宫自从进宫,与各府的妹妹再也少见,今日倒来的齐全!”向远些的案几一指,说道,“都坐罢,不必拘礼!” 众小姐齐齐躬身应命,退入案席,依府门高低,依序而坐。 孙灵儿与莫寒月同案,一扯她的衣袖,轻声道,“姐姐,瞧谢姐姐似乎清瘦许多!” 听她一提,莫寒月凝目向嫔妃之中望去,就见谢沁一身翠色宫装,默默坐在众嫔妃之间,也正向这里望来。 触上二人关切的眸光,谢沁脸上的淡漠稍减,微微晗首,算是打过招呼。 莫寒月暗暗叹气。 虽然说,上次将话说的通透,可是在谢沁心里,终究是有太多的不甘,才会这样悄然消瘦吧? 孙灵儿瞧的难过,轻声道,“她进宫,也不知道过的怎样,我们……我们竟然连话都无法和她多说几句!” 莫寒月抿唇,也不禁轻轻一叹,低声道,“妹妹不必担心,谢姐姐会照顾好自个儿!”说着话,目光又向众夫人的席上望去。 旁人或者不易亲近,贲氏身为小静安王王妃,该容易一些。 哪知还没有从贲氏神色里瞧出什么,却一脸看到侯氏正一脸得意,含笑向卫盈毓仰望,目光还时不时掠过她的小腹。 莫寒月心底咯噔一声,袖中的手掌不禁紧握。 看来,刚才的猜测,竟然是真的!卫盈毓果然怀上宇文青峰的孩子!若她果然生下龙胎,卫相府岂不是根基更深,又有何人能够动他? 莫寒月刚刚动念,就听坐在金妃上首的易妃笑道,“今儿万圣节,娘娘竟一早查出有孕,我们宫里,这可双喜临门呢!” 夫人们虽然早一步进宫,可是除侯氏、易夫人金氏之外,这个消息还是第一次见到,一惊之后,跟着都露出一脸笑容,纷纷上前恭贺,说道,“娘娘大喜,娘娘当真是我大梁的贵人呢!” “是啊,娘娘进宫不到一年就怀有龙子,当真是万千之喜!” “皇上生辰,娘娘有孕,这可是吉兆!” …… 一时间,万寿亭中,一片祝祷之声,竟然将先一步有孕的金妃冷落一旁。 卫盈毓面颊潮红,眸光盈盈,且羞且喜,整个人更是端丽无方。 不知几时,丝竹响起,乐声阵阵,轻言笑语,万寿亭内一片升平景象。 可是在暗地里,却是激流暗涌,心思各异,在众人的笑容背后,又有谁知道藏着怎样的心思? 莫寒月微微抬眸,向金妃望去,果然见她微微抿唇,眸底露出一抹恼色,伸手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轻抚。 如果,这两个都是龙子,一个长子,一个嫡子,这高下之间,可要有得较量! 这一瞬间,刚才心底的闷堵顿取,十一小姐心情大好,举杯就唇,一饮而尽。 孙灵儿侧头瞧见,轻声道,“妹妹,你还年幼,可不敢贪杯!” 喝醉倒也没什么,可是御前失仪,可是不小的罪名。 莫寒月低笑,说道,“妹妹只饮这一杯,以示庆贺罢了!” “庆贺?”孙灵儿微怔,回头向凤位上的人望去一眼,不由微微挑眉。 如果,她当真是皇后的亲妹子,自然会妹凭姐贵,受尽旁人的羡慕。可是她虽养在侯氏名下,挂一个嫡女的名声,实则还只是一介庶女罢了,又有什么好庆贺? 更何况,瞧着十一小姐的神色,虽说心情极佳,却显然不是为了自己的姐姐怀上龙子开心,倒像是有什么事,在她的算计之中。 正在热闹中,就见万寿亭外一名小太监快步奔来,大声回道,“回皇后娘娘,皇上说,如今春暖花开,天气正好,大殿的宴席,改在太液池上,龙舟已经驾好,请娘娘移驾,各府的公子已先去一步!” 没有功名的公子们进宫,是在前殿谢恩。 卫盈毓一听,点头道,“那就移驾罢,总不能让皇上等着!”扶着小太监的手起身,向阶下来。 另一名小太监连忙高喝,“娘娘起驾……” 只这一嗓子,上至嫔妃,下至众夫人、小姐,都齐齐起身应命,等她出亭,依序随后出亭,向太液池来。 莫寒月夹在众小姐之中,微微抬头,只见卫盈毓将头微仰,目不斜视,莲步款款,不急不缓,从面前走过,端的是一身的风华,那辅排、仪态,竟然还在其姐之上。 只是…… 莫寒月明眸微眯,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 卫盈毓,这半年中,你果然已深谙了宫廷中的生存之道,还是……虚有其表? 她莫寒月,可要试目以待啊! 在卫盈毓身后,各宫嫔妃分两列并行,最前就是易、金二妃,其次是早些陆续进宫的几名妃子,隔过几排,谢沁款款而来,经过她的面前,脚步微微一停,目光向她一凝,微微抿唇,快步而去。 只这一眼,莫寒月从她的眸光里,看出的是沉闷,是空寂,不由心中一紧,暗暗叹息。 要说这道理,前次已说的通透,谢沁也全部知晓,可是毕竟,她心里有太多的不甘,让她的一颗心,仍挣扎其间罢? 眼瞧着众夫人也跟着出殿,傅飞雪才凑到莫寒月身边儿,轻声道,“一会儿道儿上,我瞧能不能借机和谢姐姐说上话!” 莫寒月轻轻点头,侧头向她一笑,说道,“代妹妹问好!” 傅飞雪点头,快步出殿,莫寒月落后几步,与罗雨槐、叶弄笛二人并行,一同向太液池去。 太液池中,早已泊着几十条龙舟,龙舟与湖岸之间,以船桥相连,上辅大红地衣,两侧也悬着齐整的大红宫灯。而在四周,小船装裹红绫,远远近近飘泊在湖面上,衬着远处的翠岛绿树,份外醒目。 宇文青峰登基三年,这也是他登基之后的第三个万圣节,眼前的场面,竟然较前两年都大为隆重。 莫寒月微微扬眉,心底冷笑。 看来,宇文青峰见四海平定,自以为江山坐稳,要大肆享用呢! 太液池码头,几十条小船已用铁锁连成一线,上辅大红地衣,直通到湖心的龙舟上。 引领的小太监见莫寒月等人上船,躬身道,“各位小姐,请随奴才同来!”侧身前引,向右侧一条龙舟上而来,自然是小姐们的座席。 小姐都没有品阶,座船和御船之间,就隔着乘坐众臣与众夫人的座船,却与众公子的座船相邻。 隔着船侧垂下的珠帘,可以清楚的看到公子们船上的举动。孙灵儿一扯莫寒月衣袖,轻声笑道,“你瞧,宋大美人儿找谁呢?” 莫寒月侧头,只见宋思明立在船舷,正向这里扫望,不由好笑,说道,“被宋公子听到,瞧他还不恼你?”宋思明生的太过俊美,连女子也胜过三分,常常被罗越、谢霖等人取笑,取下这么个别号。几个小姐妹得知之后,虽然不敢当面取笑,背后也以此称呼。 孙灵儿撇唇,说道,“那又如何,他又打不过我!” 说的也是! 莫寒月好笑。虽说宋思明年长孙灵儿许多岁,可他不过一个文弱书生,上马不能提枪,下马不能舞剑。孙灵儿虽然小小年纪,但出身将门,纵然学些花拳绣腿,也比他强些。 罗雨槐听她二人说笑,凑身过来,悄声道,“十一妹妹,我怎么听大哥说,宋公子总是探问你的消息,瞧那样子,若不是上相府求见不便,他也要去瞧你!” “呃?”莫寒月一愕,不由又转头向宋思明望去一眼。 这一会儿,宋思明隔着帘子,终于认清她的身影,隐约见她转头,顿时展开一个笑靥,轻轻点头,算是见礼。 第142章可惜她是莫寒月 这条船上,此刻倒有一半的小姐向公子们的船上张望,只见他这一笑,当真是夺日月之辉,顿时引起一阵低声惊呼。 后排一位小姐双手捂脸,轻声叫道,“天呐,那位公子在向我笑呢!他竟然瞧见我!” “哪里是瞧你?”另一位小姐嗤的一声笑出声来,说道,“分明是在瞧左姐姐!” 前一位小姐羞恼,说道,“方才只有我挑帘子,他自然是只瞧得见我,怎么会瞧见左大小姐?” 她们嘴里的左大小姐,正是刑部尚书左中行之女,左纤纤。 后一位小姐轻嗤,说道,“你挑帘子他自然瞧得见你,却未必是和你笑!” 两位小姐争执不休,莫寒月听的不禁好笑,轻轻摇头,接过罗雨槐前头的话,说道,“许是因为我禁足,有些担忧罢!”倒也不以为意。 罗雨槐眨眼,轻声笑道,“瞧大哥那神色,可又不像!” 孙灵儿见她笑的暧昧,“啊”的一声低呼,说道,“莫不是宋大美人儿对十一妹妹有了什么念头?” 叶弄笛一听笑出声来,在她额头上一戳,说道,“你才多大,就想到了此处?十一妹妹较你还小着一岁呢!” 孙灵儿吐舌,低声道,“都是扶奕姐姐的事闹的!” 莫寒月听姐妹几人说笑,唇角含笑,向那边船上再望去一眼,但见宋思明已离开船舷,正与几位公子把酒纵谈。而在不远处…… 目光扫过,莫寒月不由微微扬眉。 在众公子之间,只见卫敬言俊挺的身影也赫然夹杂其间,也正转身,向小姐们的船上望来。 微微错愕,莫寒月恍然明白。这一次万圣节伴驾,传的只是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家眷。 卫敬言自身的官职只有六品,够不上伴驾的资格,此次进宫,是以相府大公子的身份参加,所以,不但夹在众公子之间,也没有身穿朝服。 有风吹过,船身轻摇,带动船舷边的珠帘一阵晃动,露出众小姐隐约的身影。莫寒月额前的留海随风轻场,将她的整张脸瞬间露出,只是短短一瞬又再落下。 也就在这一瞬间,卫敬言的目光不经意间与她相对,没有珠帘和留海的阻挡,但觉那一双眸子似一潭寒水,深不可测,又奇寒入骨。 卫敬言一怔,凝目想要瞧个清楚,可是清风已过,珠帘落回,空留帘后一道纤瘦的身影,又哪里还去捕捉那两道寒芒一样的目光? 而在莫寒月,那一瞬间看到的,却是卫敬言眼中那似挣扎,似迟疑,又似无奈的眸光。不禁微微扬眉,心底闪过一些什么,却无法捕捉。 正在此时,只听远远太监尖亮的声音喝道,“皇上驾到……” “皇上驾到……” “皇上驾到……” …… 随着一声更比一声近的呼喝,宇文青峰一身龙袍,率领众臣,大步踏上码头,踩着大红地衣,向大船而来。在他身后,是诸王以及满朝文臣。 各船上众人纷纷起身,俯身跪倒,齐声道,“恭迎皇上,恭祝皇上万寿无疆!” 宇文青峰大步登上御船,从跪拜的人群中走过,踏上御阶坐下。 众臣随在御阶下停住,也都齐齐拜倒,大声道,“恭贺皇上寿辰,皇上万寿无疆!” 万寿无疆? 莫寒月心底冷笑,微微抬头,向御船上望去一眼。 隔着这样远的距离,但见御船船头上已燃起宫灯,宇文青峰端坐其上,整个人仿佛笼在一片金光之中,瞧不清眉眼,只徒然添了些威严。 小姐之中,大多数人摒息宁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一些胆大些的小姐,却已不由低呼出声,轻声赞叹。 确实,如果不是有上一世的伤痛,此时这等场面,也只会令人心生敬仰。 可惜!可惜她是莫寒月,却已不是上一世那个对他宇文青峰倾心以待的莫寒月了! 宇文青峰的目光,扫过整片相连的龙舟,但见万众伏首,不由满意点头,稍等片刻,才微微抬手,说道,“都免礼平身,坐罢!” “平身……坐……”小太监尖亮的声音高喝声中,众人谢恩起身,依序入座。 到了此时,宇文青峰所说的话,已大多听不清楚,只能隐约听到他的声音,紧接着,就见群臣举杯,纷纷祝祷。 众夫人、小姐刚刚坐下,此刻又不得不跟着起身,一同举杯。 莫寒月突然有些好笑。 一个生辰罢了,这一天,也不知道这些人已祝祷过多少回,说的人不厌,听的人也不厌吗? 想起上一世,自己高居凤位,竟然从来没有想过此节,又不由暗暗一叹。 看来,同一件事,必要易势而处,才能真正瞧的清楚。 群臣祝祷完结,众人又再重新归座,御船上演起歌舞,整个太液池上,顿时乐声悠扬。 傅飞雪凝目向那里张望一回,不禁轻声嘟囔,说道,“既然只有御船上有歌舞,皇上与大人们同乐就是,何必把我们干巴巴的摆在这里?” 罗雨槐一听,撑不住笑出来,手肘在她身上一推,说道,“傅姐姐想瞧歌舞,若不然也进宫为妃,坐在皇上身边儿,就能瞧的清楚!” “呸!小丫头,乱说什么?”傅飞雪轻啐一声,神色却黯然几分,低声道,“方才趁着上船前混乱,我见过谢姐姐,她旁的也没说,只说她很好!”说着又是深深一叹。 莫寒月微微抿唇,抬头凝目向御船上望去,又哪里瞧得见谢沁的身影? 酒过三巡,歌舞也演过几场,夜幕渐落,十几条龙舟上宫灯盏盏点起,灯火通明。湖上散落的小船上也燃起点点灯火,将整个太液池点缀的如繁星满布的星空。 就见卫东亭起身,不知向上边说了些什么,但见御船上一阵骚动之后,歌舞声停,立刻静了下来。 夜风微拂,皇帝的声音隐隐传来,说道,“丞相这寿礼,倒别出心裁!” 卫东亭的寿礼? 莫寒月微微扬眉。 一向知道这卫东亭擅于逢迎,倒不知道这里又想出什么新奇的物什? 卫东亭听皇帝不置可否,忙躬身行礼,说道,“皇上,臣岂敢取巧,以此为寿礼?不过是为皇上寿辰,添些乐子罢了,也要皇上恩准!” 看来,还另有寿礼! 皇帝点头,说道,“那就依卫相罢!” 卫东亭大喜,忙向身侧小太监吩咐几句。 小太监见皇帝点头,躬身退下,隔不过片刻,只见一盏宫灯从御船旗杆上升起。 也就在此时,湖上散落的小船突然驶动,向御船相对的一片湖面上而来,离的渐近,慢慢变化队形,渐渐在湖面上化成一个大大的隶书“寿”字! 众人瞧见,已有人当先鼓掌赞叹,跟着众人也跟着欢呼,再次向宇文青峰祝祷。 莫寒月也不禁暗暗点头。 这卫东亭果然是极巧的心思! 在众人的呼声中,小船竟然并不停止,一个大大的隶书“寿”字渐渐变的飞扬,行书……草书,不但字体在慢慢变化,就连那字的颜色,也由金黄变为赤红,最后变成明亮的大红。 船上众人但觉叹为观止,竟然连赞叹也忘记,都摒息凝神,向湖上凝注。 在最后一个字变化完毕,一个大红的草书寿字久久不散。众人在震撼中还没有回神,卫东亭的声音慢慢响起,说道,“皇上,这是臣奉皇后之命,献给皇上的寿礼,恭祝皇上千秋万岁,万寿无疆!”说完俯身拜倒。 坐在皇帝下首的卫盈毓闻言,也忙起身拜倒,说道,“皇上,臣妾祝皇上千秋万岁,永寿无疆!” “皇后?”宇文青峰一怔,向她注视片刻,微微一笑,说道,“皇后有心!”俯首扶住她手臂,一同起身,扬声道,“朕得此贤后,是朕之大幸,国之大幸!” 众臣齐齐施礼,大声道,“皇后贤良,是我大梁之幸!” 宇文青峰微微一笑,说道,“好教众爱卿知道,皇后已怀有龙嗣,我大梁皇室有后!” 这一句话,顿时像一记炸雷,在众人头顶轰响,船上顿时一寂。欣喜、震惊、错愕,各种神情,尽现众人脸上,一时竟然无法遮掩。 寂静中,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缓缓响起,说道,“臣弟恭喜皇上!”俊挺的身影,立在诸王之后,众臣之前,不比旁人显的高挑,却只是一个背影,已令人错不开眼。 景郡王,宇文青榕! 他这一句,成功将众人飘游的神思收回,一时间,御船上又是一阵恭贺之声。 莫寒月垂眸,唇角抿出一丝笑意,心里却不禁暗暗可惜。 可惜啊可惜,可惜她离御船太远,竟然不能尽揽众人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 祝祷声终于落下去,就听一道清润的声音又笑道,“皇后这贺寿的法子倒当真是别出心裁,方才本王还想,这湖上放这些小船要做什么?难不成是供大伙儿游玩?原来是为了摆这些字儿来瞧的!” 这懒散随意的声音,自然是峻小王爷,宇文峻了! 莫寒月听到,不禁眉头紧皱,脑仁儿都有些疼。 皇帝倒不以为意,笑道,“横竖这些船皇后已经用过,峻儿要玩儿,自个儿玩去就是,只是别掉在湖里,朕可不唤人救你!” 宇文峻倒是兴致十足,说道,“侄儿一个人去玩有什么意思,不如各位大人、公子、小姐们一同下船,夜游太液池,如何?” 听他一说,一些年轻的小姐、公子们自然跃跃欲拭,老成些的臣子却微微摇头,有人道,“这公子、小姐们混在一处,于礼不合!” 峻小王爷撇唇,淡淡道,“一朝为政,总要有些变通,我大梁礼法积郁百年,也该变一变了!” 只不过变还是不变,不由他做主,宇文青峰沉吟片刻,说道,“朕和众位大人饮酒,小姐们拘在这里也是气闷,若要下船游玩也倒无不可,只要唤宫人服侍,男女分船罢!” 也就是说,公子、小姐们不能同船! 众公子、小姐大多也是十几岁年纪,难得进宫,又能随意游赏,自然无不奉命。众臣却要趁机巴结皇帝,结交同僚,只有几个年轻些的蠢蠢欲动。 皇帝的旨意传下,大船打出讯号,那边的小船也渐渐向这里聚来,众公子、小姐们纷纷下船,欢笑声中,向湖水深处荡去。 孙灵儿性子活泼,一扯莫寒月衣袖,说道,“姐姐,我们也去罢!” 莫寒月微笑,转头去瞧傅飞雪,说道,“只是不知道那一艘小船能不能载下我们六人?” 傅飞雪扬眉,摇头道,“哪里就能乘六人,那样的小船,最多两人!” 孙灵儿忙点头,说道,“我们六个,恰好三条小船,我们快去,莫要让旁人抢去。” 扶奕微一迟疑,目光向御船上一望,轻声道,“我就不去了,姐姐们玩好!” 叶弄笛微愕,说道,“妹妹可是身子不好?若不然我留下来陪你!” 扶奕轻轻摇头,忙向她一笑,说道,“不过是妹妹懒怠动,姐姐去玩儿就是,妹妹在这里瞧着也欢喜。” 叶弄笛还不放心,问道,“当真不打紧?” 扶奕摇头,含笑道,“不打紧!” 孙灵儿却噘嘴道,“姐姐不去,我们五个人又要如何乘坐?” 莫寒月并没有心玩乐,微微一笑,说道,“我一向怕水,也不去了,恰好留下陪着扶姐姐!” 罗雨槐摇头,说道,“妹妹难得进宫,这太液池想来也不曾玩儿过,我留下陪扶姐姐,你还是去罢!” 莫寒月听她相让,不由好笑,说道,“妹妹当真是怕水!” 孙灵儿见船外的小船一艘艘荡入湖去,生怕都被旁人占去,急起来,央求道,“姐姐们快些罢,横竖去几个!” 莫寒月见她脸上都是急切,不由好笑,推罗雨槐道,“姐姐尽管去,不必管我!” 罗雨槐无法,只得起身,随着傅飞雪、叶弄笛等人下船。 扶奕眼瞧着四人走远,转头向莫寒月一望,说道,“其实姐姐在这里坐着就好,妹妹大可去玩乐!”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妹妹当真怕水,纵没有姐姐,也不想去!” 扶奕一听,微微抿唇,又抬头向御船上望去。 莫寒月微诧,顺着她的目光向御船望去,只见宇文青峰端然高坐,正侧身与洛亲王宇文青桉说话。不禁心头一动,一个念头闪过,暗暗心惊。 扶氏一族,本是名门旺族,也享誉百年之久。可是只因如今的两代并没有杰出的人物,竟然渐渐衰落。也就因此,去年才有了扶奕许嫁泽州府高坡杨家的事情。 如今,杨家的亲事虽解,扶氏一族的隐患还在,如今能救扶家的,恐怕只有让女儿嫁入高门,给扶氏一族扶持。 而这最高的高门……又有哪一门哪一族,能比得上皇族?皇族之中,又有哪一个人,能比得上皇帝? 难道,扶奕竟然起意进宫,嫁宇文青峰为妃?所以,今天才刻意打扮? 莫寒月暗暗心惊,微微咬唇,向扶奕道,“姐姐不愿游湖,不知可想下船去走走?” 扶奕微愕,见有不少公子、小姐也上岸去逛,又转头向御船上望去一眼,略一沉吟,点头道,“若妹妹想去,姐姐相陪就是!”起身和她携手而行,向船下来。 仍沿着小船系成的船桥上岸,但见宫灯下,已有小姐、公子们在戏闹,扶奕微微皱眉,说道,“我们二人倒不如清静些,说说话儿才好!”拉着莫寒月转向西侧的小路。 这话正中莫寒月下怀,轻轻点头,和她沿着湖岸,慢慢向御园深处逛去。 走出片刻,莫寒月见四周人影已稀,忍不住问道,“扶姐姐可有什么心思,要和妹妹说吗?” 扶奕微微一默,轻声道,“姐姐又能有什么心思,不过还是家里的一些琐事!”虽然说,和她相识不到一年,可是去年那桩亲事,全靠她出谋相助,倒不好与她虚言推托。 莫寒月凝目向她注视,问道,“姐姐,可是家里又给姐姐说下什么亲事?” 扶奕轻轻摇头,眉宇间泛上一抹愁色,说道,“若是说下亲事,只要不是杨乾那样的人,也倒罢了,如今……如今……” 还有比说亲更严重的? 莫寒月微惊,赶着问道,“那是何事?” 扶奕向她一望,微微咬唇,说道,“如今,阖族中,只有我爹爹一人在朝为官,前儿听我大伯伯们商议,说留在盛京,怕家族难以支撑,倒不如返乡,还能守元固本!” 莫寒月皱眉,说道,“扶侍郎还在朝中,又岂能回乡?难不成,扶氏一族,单留你们一门在盛京吗?那样岂不是更加败落?” 扶奕默然,隔了片刻,轻声道,“我爹爹的意思,是若我不能在盛京结下门亲事,就……就也随着大伯伯他们回去……” “什么?”莫寒月大吃一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本来,她以为扶奕因为家里说亲,自个儿起了什么心思,想不到,竟然还有此一节。 要知道,一个名门世家一但败落离京,要想卷土重来,除非族中出几位不得了的人物,否则是千难万难。 扶奕见她不语,不由苦笑,说道,“姐姐知道妹妹心里关切姐姐,只是这等事,怕不是妹妹能够插手,只是姐姐不愿让傅姐姐、叶姐姐她们担心,还请妹妹守口如瓶!” 瞧着她黯淡的容颜,心底的无力感,再一次泛上。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姐姐放心,妹妹知道!”家族败落,任是谁也不愿到处宣扬。 扶奕见她应下,点头谢过,默默伴她而行,隔了片刻,轻声道,“妹妹如今年幼,想来还不曾想过亲事,可是,妹妹听姐姐一句劝,趁着如今妹妹还有些势头,早些将此事定下,也强过像姐姐这样!” 莫寒月自然知道她是有感而发,一片好意,轻轻点头,说道,“多谢姐姐提点!”心里却暗暗苦笑。 两世为人,她莫寒月心底只有仇恨,又岂会再有家室之想? 想着穷以数年,一旦报却此仇,自己就恢复名姓,只要一骑快马离开盛京,天高地阔,四海驰骋,再不踏入这红尘一步,但觉心胸顿宽,哪里还把旁事放在心上。 扶奕听她答的随意,顿时默然。又走片刻,抬头向四周一望,“呀”的一声,说道,“不知不觉,我们怎么走来这里?” 莫寒月被她一提,这才惊觉,二人已经走出很远,再往前去,离开湖岸,就是……自己殒命的揽月亭。 刚才,心里那层快意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仇恨。 不愿意扶奕看出她的异样,莫寒月停步,咬唇道,“是走的太远,我们回去罢!”正要拉着扶奕转身,就听身后脚步声匆匆而来,有人唤道,“扶大小姐!” 二人回头,就见一个小太监从身后追来,向二人行礼,问道,“敢问这位可是扶侍郎府上的扶大小姐?” 扶奕点头,说道,“不错,是我!” 小太监忙道,“扶大小姐,方才扶夫人扭伤脚,扶公子又去了湖上,夫人命奴才来寻扶大小姐回去!” 扶奕大惊,说道,“怎么好端端的伤到脚?”转身向莫寒月道,“妹妹且再逛逛,姐姐先走一步!”匆匆向她一礼,转身跟着小太监匆匆而去。 好端端的在船上饮宴,又没有下船,怎么就会扭伤脚? 莫寒月微微皱眉,可是那小太监瞧着面熟,虽然说不出名字,却应该是这宫里的宫人。 她相约扶奕下船,也不过是向她询问近况,此时扶奕离去,她也无心再逛,也折回身,慢慢向码头而去。 刚刚走出不远,迎面见一人也悠悠的逛来,见到她并不意外,唤道,“十一?” 莫寒月颇为意外,说道,“大哥?”转头向湖上一望,说道,“大哥不是下船游湖吗,怎么会在这里?” 刚才,分明看到卫敬言上船,此时出现在这里,竟然是说不出的蹊跷。 卫敬言微微一默,淡淡道,“我是跟着十一妹妹而来!” 跟着她来? 莫寒月扬眉,一瞬间,似乎想到什么,浅笑道,“大哥这会儿寻十一,不知何事?” 有什么事,不能回家去说,非要追到这御花园里来。 卫敬言垂眸向她注视,默然片刻,才轻声道,“扶大小姐,也是我设法调走!” 原来如此! 莫寒月点头,唇角笑意渐冷,语气不自觉还上一抹阴郁,低声道,“大哥是要做什么?” 卫敬言上前一步,立在她面前,微微咬牙,才低声道,“十一,我不想这样,你……你不要怪大哥!”最后一句话说出,突然一把掐住她脖子,挟起她的身子,向湖边疾拖。 他是来杀她的! 莫寒月微微阖眸,心底却顿时有一抹释然,任由他将自己拖拽而行。 卫敬言将她拖上岸边湖石,手指微松,低头向她一望,咬牙道,“十一,别怪大哥!” “为什么?”莫寒月低喊,语气中,刻意带出一抹惊慌。 卫敬言咬牙,说道,“只因为你挡了旁人的道儿,我非除你不可!”抱着她的身子,就向湖里抛去。 就在这一瞬,莫寒月一腿反勾,缠上他的双腿,袖中手指骤然一竖,无声无息的向他肋下疾戳。 卫敬言虽然年长她许多,气力较大,可终究不过是一介书生,来不及察觉,只觉肋下一麻,半边身子顿时没了力气,抱着她的手一松。 莫寒月趁势从他手中脱出,一把抓住他手腕向外力扭,向湖中狠推。 卫敬言不防,“啊”的一声,身子顿时不稳,向湖面滑落。 太液池的这一边,湖岩构建已经不再是修筑齐整的青石,而是以湖石斜斜堆砌。 经年累月,湖水浸蚀,向水一边的湖石早已被水打磨光滑。卫敬言这一滑下,再难留足,径直向水中滑去。 奇变横生,卫敬言又惊又惧,双手连抓险险攀住一块突起的湖石,向上叫道,“十一,拉我上去!” 莫寒月挺立不动,淡淡向他俯视,轻声道,“大哥,方才,可是大哥要杀我呢!” 卫敬言脸色大变,摇头道,“十一,我……我是迫不得己!” “迫不得己?”莫寒月冷哼,淡淡道,“什么迫不得己,不过是我养在夫人名下,越到了你亲妹妹的头上,所以,你就要将我除去,为她清除道路,是吗?” 如果说,进宫之前马车上下这对兄妹的举动她有什么不解,这一会儿,总算已经全部明白。 这是早就预谋,今日在宫里将她除去,做成她失足落水的假像,总强过在宫外将她害死,被皇帝和众人质疑。 卫敬言摇头,嘶声道,“不!不止!你……你是七姨娘所生,你娘根本不是墨家的人,我们撒下这个弥天大慌,若有一日被拆穿,就是欺君之罪,可是只要你一死,死无对证,再也无人追究?” 这才是卫敬言下决心杀她的关键!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你怕我有朝一日连累你,连累相府满门,所以,要将我杀死,一了百了,是吗?” “不错!”卫敬言咬牙,只觉自己攀着湖石的一只手越来越无力,心中惊惧,不觉缓了语气,说道,“十一,你该知道,大哥待你一向没有偏差,我……我只是不想你连累我们卫家一门,你拉我上去吧!” 莫寒月冷笑出声,摇头道,“你们一句迫不得己,就可以伤人性命,灭人满门吗?”慢慢抬脚,向卫敬言的手指踩去。 卫敬业大惊,失声道,“十一,你说什么?什么……什么满门……”抬头上望,恰恰看到她长长留海下的眸子,又再露出冰寒的眸光,不由心头打一个突,失声道,“你……你是谁?” 或者是人之将死,反应竟然比平常要敏捷许多,只觉眼前的女娃,竟然是从不曾见过的陌生。而……这样的目光,岂能是一个傻子能有? 莫寒月微微勾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脚掌踩着他的手指慢慢用力,轻声道,“不错,在卫家,大哥待十一从不刻薄,大哥行事,倒也算一个端方君子。” 卫敬言只觉手指巨痛,已渐渐攀不住湖石,听她语气和软,连忙道,“是啊,十一,我们虽然不是同母,可我终究是你大哥,你饶大哥这次,拉……拉我上去……” 莫寒月轻轻摇头,唇角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意,轻声道,“大哥,十一姓莫!” “你说什么?”卫敬业心头大震,失声惊呼。 莫寒月冷笑,对他的话恍若不闻,轻声续道,“可惜,可惜你是卫东亭的儿子,要不然,我莫寒月倒可饶你一命!”最后一句话落,足尖突然使力,在他手指上狠狠一拧。 “莫寒月?”卫敬言脑中轰的一响,双眸骤然大张,却来不及再多问一句,手指一松,整个人已向湖中滑落,片刻间湮没在清凉的湖水中。 “是啊,莫寒月!”莫寒月淡淡的应,眼瞧着卫敬言在湖面上挣扎浮起,又再沉下,几次之后,终于再无动静。抬起头,望向湖上那盏盏宫灯,唇角挑起一抹冷冷的笑意。 她从来不知道,卫相府的大公子卫敬言是这样一个清和的人物,有过那么几回,她竟然怀疑,等到时机成熟,她是不是能对他下手?而今日,竟然给了她如此好的一个理由,先……将他除去! 莫寒月悄立片刻,见湖水中,卫敬言的尸体已经浮起,才轻叹一声,转身离去。脚步,由最初迟滞,渐渐变的坚定,又由坚定变的轻快。 她没有想到,她的报复,会来的如此之快! 失去卫敬言,卫相府必定会有一场大乱,此刻,她竟然迫不及待,想要看一场好戏! 而,只因她太过熟悉皇宫,刚才也太过专注,却没有察觉,在这荒僻的太液池一偶,花树中竟然有一双凝注的眸子。 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那双眸子渐渐变的湿润,眸光渐渐变的热切,两瓣柔唇颤抖着,破碎的喃出一个名字,“莫……莫寒月,皇……皇后……” 虽然说,那边湖岸偏僻,但是今日宫里大宴,来往巡查的宫人和侍卫较平日多了一倍不止,很容易发现卫敬言的尸体。 离的最近的,自然就有摆脱不开的嫌疑! 莫寒月快步而行,离那边湖岸渐远,瞧着码头越来越近,两侧已有小姐们轻声的笑语,公子们高声的谈论,才将脚步放慢。 哪知刚刚松一口气,就见路边亭侧,一条身影骤然闪出,张手挡住她的去路,含笑问道,“十一,方才去了哪里?” 宫灯映下,修长单薄的身形,俊逸惫赖的笑脸,微眯的桃花眼正向她上下打量,正是那位无处不在的峻小王爷! “峻小王爷!”莫寒月在撞入他怀中之前,及时收住脚步,忍不住抚额,问道,“峻小王爷不是去湖上泛舟吗?怎么会在这里?” “十一妹妹不去,本王甚觉无趣!”峻小王爷不以为意的淡应,身子前倾,一张俊脸又离她近了几分,挑眉问道,“十一妹妹独自一人,不知要去何处?可要本王带路?” 莫寒月心头一动,瞬间换上一张笑脸,点头道,“好啊!”转头向四周一望,凑前两步,在他耳畔道,“听说宫里有一个藏珍阁,里边有不少好玩的物件,王爷能带臣女开开眼吗?” “藏珍阁?”峻小王爷微微扬眉,眸中淡出一抹笑意,淡淡道,“十一妹妹当真是博闻广见,竟然对皇宫如此熟悉!” 莫寒月一脸惊诧,说道,“王爷何出此言啊?” 宇文峻唇角微勾,笑容邪魅,凑首在她耳畔,低声道,“你知道,藏珍阁是离这里最近的偏僻处,恰好做些你情我愿的事情,不是吗?” 这个是……调戏? 莫寒月张大眼,侧头向他瞪视,心里却说不出的好笑。 若论前世的身份,他是宇文青峰的侄儿,也就是自己的侄儿,不说辈份高他一辈,就算是年纪也大他足足九岁。而论这一世……她还只是一个八岁的女娃,身量未足,身形未丰。 这位峻小王爷,还当真是……好胃口! 眼睫微眨,莫寒月装傻,只当听不出他话里的调弄,露出一脸喜色,连连点头,说道,“对啊对啊,如果峻小王爷愿意送给臣女几个,臣女自然也不会推辞!” 送……还几个? 那藏珍阁里,放的可是皇室里的珍奇古玩,任一件就价值连城,她这一张嘴,就要几个? 当你们家厨房里的馒头吗?想要几个拿几个? 峻小王爷瞠目,瞪她一瞬,伸手在她发顶一揉,笑骂,“还真是个傻子!”不等她抗议,垂手握住她的小手,说道,“走罢,看看能偷点什么?” 说这种话,声音竟然丝毫不减,顿时引的不少小姐、公子向这里张望,见二人竟然携手而行,顿时窃议纷纷。 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莫寒月扬眉,却并不抗拒,跟着他离开湖边,向御园深处去。或者,在别的小姐眼里,此举有损名节,可是在她,正好可以给她做不在场证明! 二人沿青石板缓缓而行,瞧这路途,还当真是往藏珍阁去。 莫寒月微微挑眉,倒并不担心他当真做出什么“你情我愿”的事情来,倒是深深怀疑,他果然想偷点什么回去。 眼瞧离藏珍阁已经不远,突然间,就听身后一阵锣响,有人扬声大喊,“不好了……杀人了……杀人了……死了人了……快来人啊……” 卫敬言的尸体被人发现? 这么快! 莫寒月轻吸一口凉气,顿时停步,转身向后望去。可是听那声音,又不是从揽月亭方向的湖边传来。 宇文峻也跟着停住,微微扬眉,却丝毫不以为意,摇头道,“每次进宫,总不能让人安生!” 二人还没有决定去还是不去,只见左侧林中一人快步而出,看到二人只是一愕,又瞬间笑起,说道,“原来是峻儿在这里!”又向莫寒月微一点头,说道,“十一小姐!” 景郡王宇文青榕! “小皇叔?”宇文峻倒大为意外,左右瞧瞧,见近处并没有旁人,不禁扬眉,含笑问道,“小皇叔在这里做什么?莫不是林子里藏着佳人?”说完,伸长脖子向他身后张望。 景郡王微微一笑,神情却极为闲适,淡道,“峻小王爷有美同行,本王就不能有佳人同林么?”那说话的语气,并不像在谈论什么孤男寡女的名声问题,而是在谈论天气一样平常。 这位景郡王倒有趣的很! 莫寒月好笑,微微福身见礼,说道“臣女见过景郡王!” 宇文青榕微微点头,说道,“十一小姐多礼!”抛过前头的话不说,侧头向仍然嚷声一片的方向望去,说道,“不知发生何事?” 宇文峻耸肩,说道,“听喊声,像是死了人!”皇帝的生辰,说话丝毫不加以避忌。 莫寒月低头,掩去唇角的一抹笑意。 宇文青榕“哦”的一声,目光在二人相握的手上一扫,说道,“皇上生辰,怕是有刺客混进宫来,我们去瞧瞧罢!” 宇文峻皱眉,低声喃咕道,“又不知是什么人,搅人好事!”叹一口气,说道,“走罢!回去瞧瞧出什么事?”随着宇文青榕一起转向声音来的方向。 走出几步,宇文青榕向莫寒月一望,说道,“十一小姐是女儿家,那样的地方还是不去的好,仔细吓着!” “她能吓着?”宇文峻瞪眼,说道,“她吓着本王还差不多。” 宇文青榕只道没听到他说话,只是凝目注视莫寒月。 莫寒月趁机停步,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掌,说道,“景郡王所言极是,十一还是先回船上罢!”向二人一礼,也不等峻小王爷说话,转身向码头方向而去。 太液池码头上,扶奕匆匆上岸,一眼看到莫寒月回来,不由轻轻松一口气,忙上前将她双手抓住,连声道,“妹妹无恙,可吓死姐姐了!” 莫寒月扬眉,问道,“姐姐怎么了?扶夫人的脚可有大碍?” 自然是扶奕上船,见到扶夫人,发现被人所骗,担心自己。 果然,扶奕点头,嗔道,“也不知是哪个宫里的公公,竟然将话传错,害我以为有人故意将我调开!” 想不到,她竟然如此警觉! 莫寒月浅笑,说道,“在这皇宫御园还能有什么事?左不过是妹妹像上一次一样迷路罢了!” 一句话,让扶奕想起她第一次进宫时的窘迫,不由“嗤”的笑出声来,又忙掩唇将笑意压下,向声音嘈杂处望去,低声道,“怎么说死了人,妹妹可曾看到什么?” 莫寒月微微摇头,说道,“妹妹也只听到许多人呼喝,怕惹出什么事,才匆忙回来!这岸上怕不太平,我们还是回船上去!”握着她的手向船上来。 扶奕微一迟疑,又转头向那边望去一眼,耳听着叫嚷声越来越大,微微咬唇,才跟着莫寒月一同上船,仍然回原来的位置坐下。 隔不多久,就见侍卫首领奔来,上御船回报,紧接着,又有几个小太监跟着奔出,仍向那边林子而去。 扶奕心中大不安稳,轻声道,“怎么这宫里上回是刺客,这回又好端端的死了人?” 莫寒月眼瞧着那些人奔去的方向,并不是卫敬言落水处,也不禁暗奇,随口道,“这宫里人多事杂,难免有什么偏差!” 扶奕轻轻点头,又向御船望去一眼,低声道,“妹妹说的是!” 既然是园子里死了人,御船上也歌舞顿歇。众臣面面相觑,刚才还潮涌不断的吉祥话就像被冰冻住一样,再也说不出来。 宇文青峰一脸阴沉,连声命人去问。小太监应命奔去,隔不过片刻,带着侍卫队长一同回来。 侍卫队长上前跪倒,回道,“回皇上,是一位小公公,不知为何死在园子里,微臣所率部下正在彻查!” “是个太监?”众臣一阵纷议,各宫嫔妃面面相觑,脸色微变。 皇帝的寿辰,一个太监却死在御花园里,这不是触皇帝的霉头吗?如果不是跟着主子的奴才也倒罢了,如果是哪一宫哪一殿嫔妃身边儿的,恐怕连他的主子也跟着获罪。 这消息从御船上传出,很快遍及每一条船上。莫寒月听说是个太监,微微扬眉,倒也不以为意。 嫁入皇室五年,高居凤位两年,她心里太过清楚,这宫里有多少的阴谋算计,几乎每一天都有人无声无息的死去,一个太监的性命,实在微不足道! 如果,今天不是万圣节,如果,不是在为皇帝庆贺的时候发生,这件事,或者根本不会有太多的人知道。 一个小太监罢了,死就死了,命人拖去乱葬岗丢掉就是,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宇文青峰听说是宫里的人,脸色更阴沉了几分,问道,“是死在什么地方?身上可有伤口?” 侍卫伏首,答道,“回禀皇上,是在迎风亭左侧的假山下,身上旁处没有伤口,只有额头上一个血窟窿,倒像是从假山上失足摔下而死。” 自己摔死的啊? 船上众人一听,大多轻轻松一口气。 虽然见血不祥,至少不是像上次一样,宫里进了刺客。 宇文青峰却轻哼一声,说道,“迎风亭?可是离这里不远,那就是说,那奴才今夜是在这里服侍的?” 此刻已经夜深,除了当值的太监侍卫,别的奴才都已守在各自的宫里。 侍卫队长微一迟疑,只得道,“依理该是当值的公公,只是微臣并不相识,不敢枉下断语!” 宇文青峰点头,转向身后立着的总管袁宏圣,说道,“你去,命人查问清楚,看是哪个宫里的奴才?” “是,皇上!”袁宏圣连忙躬身应命,唤过几个小太监,急匆匆上岸而去。 宇文青峰目光向侍卫一扫,问道,“你说他是失足摔死,头上还有一个血窟窿,那么可曾寻到他撞到的山石?” 如果是自己摔下,头上撞出个血窟窿,就必有一块尖起的山石染血。 侍卫队长脸色微变,低下头不敢抬起,说道,“回皇上,还不曾找到,方才只是微臣的推测。” 是推测,还是想大事化小? 宇文青峰冷哼,摇头道,“今日宫里人杂,你唤人先守住岸上各处路口,湖上的人,先不要上岸,岸上的,也先在上边呆着!” 这是一定要查个清楚了! 侍卫队长不敢多问,忙磕头领命,起身匆匆退去,御船上,一时间又再归于寂静。 卫东亭见宇文青峰不语,干咳一声,欠身道,“皇上,或许不过是意外……”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宇文青峰突然抬头,向刑部尚书左中行一望,说道,“左大人,依你之见,那奴才是怎么死的?” 卫东亭一句话没有说出,顿时噎住,讪讪的又坐回去。 左中行起身,躬身回道,“回皇上,老臣没有亲见,不敢妄断。只是既然山石上没有寻到血迹,这案子就有蹊跷,凡是上岸人等,皆有嫌疑!该当带回刑部,审个清楚。” 一句话,御船上顿时一片大哗。 先不说今日进宫的众臣、诰命都有极高的身份,受不了那样的苦。更何况,跟着他回刑部审问,一些与他素日不和的大臣,很难不被他暗下重手,趁机排除异已。 从宇文青峰传令可以下船游玩开始,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时辰,除了几位亲王和一干老臣自恃身份没有下船之外,旁人多多少少也曾下船散散,被他一说,还都成了杀那小太监的凶手? 小静安王谢霖首先起身,向上行礼,说道,“皇上,今日奉旨进宫的众臣家眷,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一个时辰之内,又能有几人没有下船?若说皆有嫌疑,难不成全部跟着左大人去刑部,审个清楚?” 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可全在这里,都跟着去刑部,明天上朝,那大殿上还能有几个人? 皇帝听他说的有理,轻轻点头,说道,“那依小静安王之意,此事如何处置?” 谢霖道,“皇上,那小公公几时身亡,此时无法确定,将岸上湖上的人众隔开,也不是法子,倒不如全部召回船上,一一细问,这一个时辰之内可曾下船,到过哪里,可有人证?” 还不等皇帝说话,左中行已一声冷笑,说道,“小静安王终究是年轻,将此事瞧的倒轻巧!” 谢霖微微挑眉,问道,“那依左大人呢?” 左中行道,“互为人证,若是二人同谋,又该如何?” 谢霖点头,说道,“二人合谋容易,可是迎风亭距岸边不过数十丈的距离,岸上游赏的人多,岂会不被旁人瞧见?” 两个人共谋容易,人多串谋就容易出漏洞。只要凶手就在其中,将言语有漏洞的带回去细审,自然能查出真相!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二人互为人证的固然不行,倒也不防一问,或者能问出些什么!” 第143章怎么会崴脚 圣旨传下,隔不过片刻,就见岸上众公子、小姐们个个神色惶惶,匆匆回船,依命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坐下,不敢多说多动。 左中行奉命,传上刑部人等,向各府公子、小姐一一问去,将所言所述,一一记录。 卫东亭见一切有序,才向皇帝道,“皇上,此事想来也是意外,今日是皇上寿辰,还请皇上宽心!” 宇文青峰点头,却已经提不起兴致,只是与身边的诸王闲话。还没说上几句,就见宇文青榕和宇文峻二人一同上船,不由眉峰一动,问道,“峻儿不是去游湖吗?怎么会和景郡王在一起?” 这两个人,可都是他的心头之患。 这是要亲自查问他二人啊! 宇文峻微微耸肩,说道,“本来是游湖,可是皇上命男女分船,那可有什么意思,侄儿觉得无趣,就上岸走走!” 这位峻小王爷还是没有女人不行? 众臣好笑,却不敢笑出声儿来。 宇文青峰紧紧盯着他,说道,“你独自上岸,可曾见到什么人?或者见到什么事?” 景郡王可没有去游湖,并不是始终和他在一起。 宇文峻倒不急不慌,嘻嘻笑道,“自然瞧见,若不是那边出了乱子,侄儿怕是会自个儿惹些乱子出来!” 这是什么话! 宇文青峰将脸一沉,“哦”的一声,问道,“峻儿是想惹什么乱子出来?难不成还嫌今日不够热闹?” 宇文峻抓抓后脑,笑道,“回皇叔,是卫相府的十一小姐,说什么没见过宫里的珍玩,侄儿就想着带她去藏珍阁去瞧瞧,哪知道还没有走到,就听说那边出了一个死太监!” 这是什么话? 满船服侍的太监都一脸难堪,年轻些的臣子却忍不住好笑。 卫东亭听他说出自己女儿,还是上藏珍阁去,不禁大吃一惊,忙道,“皇上,小女没有什么见识是实,可也不敢妄动皇家的东西!” 此时是审这人命案子,谁管你家女儿起什么心? 皇帝皱眉,目光向他横去一眼,仍落在峻小王爷身上,说道,“峻儿是说,上岸就遇到十一小姐,是吗?” “是,皇叔!”峻小王爷答的痛快。 皇帝点头,说道,“那就请十一小姐上来回话罢!” 小太监闻命,忙扬声喝道,“传十一小姐上前回话……” 传令声传了过来,扶奕暗吃一惊,低声道,“妹妹,这是怎么回事?” 莫寒月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拍,意示安慰,起身向御船上来。 眼瞧着那瘦瘦小小的人儿远远走来,宇文青峰莫名的心头一跳,不知为何,心里竟然有一些模糊的感觉,只觉得这个小女娃,该和自己有极深的关系。 等她见过礼,皇帝问道,“十一小姐,方才峻小王爷说,上岸之后就和你在一起,是吗?” 莫寒月摇头,说道,“臣女是在湖边遇到王爷,不知王爷几时上岸!” 这一句话倒否的痛快。 宇文青峰眸光向宇文峻扫去,看到他那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不由心中一动,声音就冷了几分,说道,“峻儿,十一小姐并不知道你几时上岸,你又如何证明?” 峻小王爷扬眉,垂头向莫寒月一瞧,这才说道,“回皇叔,侄儿上岸的地界,自然有船上服侍的公公瞧见。侄儿上岸之后,就看到十一小姐和扶大小姐相伴而行,就在后尾随。” 一个王爷,鬼鬼祟祟跟着人家小姐,还好意思这样堂而皇之的说出来,真是……真是……不知所谓! 卫丞相脸色顿黑,众大臣也不禁无奈,轻轻摇头。 宇文青峰微微皱眉,向莫寒月问道,“十一小姐上岸,不知道去过哪里,和谁在一起?” 这一问,一是要证实宇文峻的话,二来,问的两句本就是今日在场的人都要回答的,众人听到,目光倒都向莫寒月望来。 莫寒月不惊不乱,脆生生的声音不急不缓,说道,“回皇上,臣女是和扶奕姐姐一同上岸!”这是许多人都瞧见的事。 还是不肯多说一个字。 皇帝扬眉,向众臣中的工部侍郎扶仁朗望去,问道,“是扶爱卿的千金?” 扶仁朗忙起身应道,“是,皇上,正是小女!” 皇帝点头,说道,“传!” “传……” 随着小太监将旨意传出,扶奕也款款迈上御船,向皇帝施下礼去,说道,“臣女扶奕参见皇上!” 皇帝点头,向她略一打量,倒是一位生的极端丽的小姐,轻轻点头,问道,“扶小姐,十一小姐说,是你和她一同上岸,可是一同回来?” 扶奕摇头,说道,“回禀皇上,臣女是与十一小姐一同上岸,不过是与她一同沿着湖边走走,却被一名小公公唤回,说是臣女母亲崴脚,臣女跟着那位公公返回,直到方才闻说岸上出事,才又下船去寻十一小姐,在码头上就遇上,再没有往旁处去。” 这位扶大小姐,可比十一小姐说的详细。 皇帝点头,向莫寒月望去,问道,“十一小姐,是这样吗?” “是!”十一小姐点头,连前边的“回皇上”三字也省了。 左中行在一边突然道,“好端端的,扶夫人怎么会崴脚?”说着话,转身向扶仁朗望去。 是啊,并不见夫人们上岸,好端端船上坐着,怎么会崴脚? 众臣也是暗暗点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扶仁朗身上。 扶仁朗也是一脸惊诧,说道,“微臣并没有听人回禀!”说到这里,脸色不由微变。 如果说,只是自己女儿和十一小姐说话有出入,两个小小的柔弱女子,想来不会有什么大事。可是偏偏……和景郡王、峻小王爷扯上关系。 扶奕脸色为难,磕头道,“回皇上,臣女母亲并没有崴脚,也不知是何人妄传。” 是卫敬言串通小太监,将扶奕骗走。 莫寒月微微抿唇,正想着如何将这话圆回去,就听身侧峻小王爷“嗤”的笑出来,说道,“回皇叔,是侄儿要和十一小姐说话,使一个小公公将扶大小姐骗走!” “是你?”宇文青峰皱眉,低声喝道,“胡闹!” 宇文峻抓抓后脑,嘻嘻的笑,说道,“皇叔责的是,是侄儿胡闹!” 卫东亭脸色却变的铁青,向莫寒月狠狠一瞪。 宇文青峰向莫寒月一望,问道,“你遇到峻小王爷之后,又去了何处?” 莫寒月道,“峻小王爷说去藏珍阁偷东西,带臣女同去!” “噗……”好几个大臣正默坐饮茶,一听这句话,顿时都喷了出来,又忙用袖子掩住。 在宫里偷东西,还有敢自个儿说出来的? 峻小王爷一听,忙道,“喂喂!分明是你说没有见过,本王才好心带你去瞧,怎么这会儿乱说!” 莫寒月抬头向他一望,又垂下头去,噘嘴道,“王爷分明说要偷几样,许多人听到!” 二人绊嘴,船上众人却听的明白。这两只小鬼盘谋的是这皇里的好东西,和那小太监的人命案子却没有关系。 只是这话里有出入,又不能不问。皇帝传令,将刚刚上船的公子、小姐们传上一些来问,倒有三、四人点头,说道,“峻小王爷果然说要去偷藏珍阁的东西!” 宇文峻一听,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最后只好向宇文青峰施礼,说道,“皇叔,侄儿虽有贼心,可是却没有伸贼手,还请皇叔饶侄儿这次!” 这话说的有趣,不但年轻一些的公子、小姐低笑出声,连稳重些的众臣也不禁莞尔。 宇文峻本来是皇室质子,只是宇文青峰要故示恩宠,许他随时进宫。哪知最初他还守些规矩,可这半年来,渐渐放肆,竟然在皇宫里走鸡斗狗,常常搅的鸡飞狗跳,上藏珍阁偷几样东西,说来也并没什么奇怪。 更何况,此时宇文青峰想查的,只是小太监的死因,又哪里管他这些胡闹的事。微微皱眉,向宇文青榕望去,说道,“那如何又与景郡王在一起?” 宇文峻扬眉,将手一摊,说道,“东西还没有偷,就听说有死太监,正要去瞧,恰好遇到小皇叔,就一块儿去瞧瞧!” 也就是说,发现小太监的尸体时,宇文青榕是和他在一起。 宇文青峰目光向莫寒月望去,问道,“十一小姐可曾见到景郡王?” 莫寒月点头,说道,“景郡王一个大活人,十一自然看到!”这不是问的废话? 众人一听,又忍不住好笑。 皇帝问的这话,自然是为了证实峻小王爷没有撒慌,她倒好,以为皇帝是考她的眼神呢! 宇文青峰无奈,只得问道,“不知是在何处,景郡王可曾说什么?” 莫寒月抬头向宇文青榕一望,说道,“就是离藏珍阁不远,景郡王从藏珍阁后过来,想来也是偷东西!” “噗……”这一下,是峻小王爷忍不住笑出声儿来。 景郡王好笑,向皇帝躬身,说道,“回皇上,臣弟只是听说藏珍阁前的宫灯极好,过去瞧瞧罢了!” “哦?”宇文青峰向峻小王爷望去一眼,不经意露出些失望,深吸一口气,才又转头望向景郡王,说道,“可曾有人瞧见?” 宇文青榕仰头,说道,“臣弟并没有与谁同行,只是那里赏灯的公子、小姐倒有十几位,想来有人瞧见!” 微微侧头,平和的眸光扫过身后跪着的十几名公子、小姐,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 只这一笑,瞬间绽放敛敛光华,竟似夺去四周宫灯的光芒。 众小姐都是心神微恍,扶奕抢先道,“回皇上,臣女虽然不曾去藏珍阁,可是回途中遇到景郡王,他正是向藏珍阁的路上去!” 另有几位小姐也连连点头,说道,“是!景郡王在那边观灯,臣女瞧见!” “是!景郡王还和臣女说过话呢!”另一名连忙补上。 “是,臣女也瞧见景郡王!” …… 一时间,十几位小姐,倒有一半为景郡王作证。 宇文青峰的脸色,越发阴沉,问道,“那景郡王又何时离开藏珍阁,与小峻王爷在一起?” 宇文青榕躬身,回道,“臣正在观灯,听到那边锣响,急着赶去瞧个究竟,穿林而过,就遇到小峻王爷和十一小姐!” 这一来,他的话就与宇文峻的合上。 也就是说,也与他无关! 宇文青峰大为失望,点头道,“原来如此!” 峻小王爷点头,说道,“是啊,景郡王怜香惜玉,说女儿家不宜去瞧死太监,就让十一小姐先回,我们二人相伴去瞧。” 他左一句“死太监”,右一句“死太监”,说的船上的太监脸色阴沉,旁人都忍不住好笑,只有十一小姐声色不动,听他话落,轻轻点头,说道,“是这样!” 这一句“是这样”分明是说峻小王爷所述事情经过就是如此,可是听在众人耳里,却像在说,肯定峻小王爷口里的“死太监”。 宇文青峰皱眉,心知这三个人已问不出什么,微微摆手,示意左中行一一问下去,自己在一旁默听,竟然没有一人可疑。 只这一番询问,直闹一个时辰。旁人倒也罢了,金妃已有六个多月的身孕,已经渐渐抵受不住,歪在宫女身上歇息。 卫盈毓瞧见,眉毛几不可见的一挑,向皇帝道,“皇上,如今时辰不早,臣妾瞧着这许多人挤在船上也乱的很,不如先遣询问过的公子、小姐们出宫罢!” 宇文青峰心里正觉烦燥,料不到她这个时候说话,微一扬眉,正要喝斥,就见她目光向金妃那边撇去,轻声道,“皇上不顾旁的,总要顾着龙嗣!” 宇文青峰这才发现,金妃已经疲累不堪,脸色苍白,心里不由一紧,轻轻点头,说道,“皇后此言有理!”当即传令,有询问过的公子、小姐们,可以先行随众夫人出宫。 圣旨传下,就有夫人率着公子、小姐们谢恩离去。 皇帝这才转向金妃,说道,“爱妃身子不好,闹这一日,也难为你,还是先行回宫罢!” 金妃早已经支撑不住,闻言连忙起身谢恩。 宇文青峰见她要跪,心里顾着她肚子里的龙嗣,忙命人扶住,说道,“你有身子,不必如此多礼,好好回去歇着罢!”又命她身边儿的宫女、太监好生服侍。 金妃再行谢过,又再向皇后一礼,这才扶着宫女的手,向御阶下来。 莫寒月此时刚刚起身,因要等齐相府旁的小姐,并没有离去。见金妃起身下阶,侧头望去,突然见灯光下,谢沁前边的地衣上,竟然有几抹光芒,脑中有什么闪过,不假思索,突然叫道,“谢姐姐当心!” 就在此时,金妃正路过谢沁面前,她这一声叫的突然,金妃只觉脚下一滑,身子顿时不稳,向前疾扑而出。 而谢沁听她一叫,反应奇速,从椅中一跃而起,一把将金妃抱住。 只是她年纪尚幼,金妃又是身子沉重,哪里立得住脚,被她身子一带,立足不定,跟着踉跄奔出。 变故横生,宇文青峰大惊,呼的一下站起,大声道,“金妃,当心!”拔步要追去,却已相救不及。 眼看二人就要齐齐滚落在地,但见峻小王爷抢前两步,将二人齐齐托住,淡淡道,“娘娘当心!” 这一下子,不但金妃吓的心惊肉跳,就连谢沁也不禁惊的脸色苍白,扶金妃站稳,不禁抬头,向莫寒月望去。 虽然看不清莫寒月隐在留海后的眼睛,可是,谢沁看到那张削尖的小小脸庞,心里突然多了一丝稳定,向她轻轻点头,转头向自己的座位前扫去一眼。 刚才,莫寒月能提前示警,自然不会无缘无故料到金妃会摔倒,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看到什么! 而事实上,金妃不但摔倒,还正正摔倒在自己面前。如果,不是因为她提前听到莫寒月示警,万万来不及相救。 如此一来,若金妃肚子里的龙胎有什么事,这桩谋害龙嗣的罪名,恐怕就要安在自己身上。 一瞬间想通此节,谢沁不禁又惊又怒,目光迅速在众嫔妃身上扫过。 这样的情形,莫寒月也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整整一天! 众妃和众夫人们在一起整整一天,这下手的人竟然如此沉得住气,到这宴散的时候才动手,还是这样一石二鸟的毒计! 有惊无险,众人顿时松一口长气,金妃惊魂甫定,转身向皇帝一礼,说道,“臣妾惊扰圣驾,请皇上莫怪!” 宇文青峰吁一口气,说道,“无防!”向两侧宫女喝道,“你们是如何服侍的,要你们这些奴才何用?”不容二人分说,向身畔太监挥手,说道,“拖下去,各自杖责八十!” 八十,这是要将这两个宫女径直打死啊! 二人吓的噗嗵跪倒,连连磕头,却不敢救饶。 金妃大惊,忙道,“皇上,这与她二人无干,是臣妾不小心,踩到自个儿的裙摆罢了!” 莫寒月闻言,不禁眉心一跳,向她深深去一眼。 她明知受人暗算,却并不说出来,让皇帝主持公道,看来,是早已心里有数。 垂眸略思,抬头向谢沁望去一眼。 感觉到她的注视,谢沁也上前一步,说道,“皇上,是谢沁不好,挡住金姐姐的路,那二位姐姐才没有跟上!还请皇上饶过她二人,责罚谢沁就是!” 皇帝听她一句话都揽到自己身上,不由向她深深望去一眼,微微点头,说道,“方才,也多亏你抱住金妃,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想着金妃以那样的姿势摔出去,纵然宇文峻赶到,也未必能够扶住,肚子里的胎儿岂不是不保? 想到这里,不禁惊出一声冷汗。 谢沁闻言,俯首道,“这原是谢沁份内的事!只是今日皇上寿辰,不宜再见血腥,还请皇上饶过这两位姐姐!” 这一句话,倒是说中宇文青峰的心里。 他的寿辰,突然死了一个太监,已经觉得晦气,如果再打死两个宫女,见到血光,这寿辰又成什么样子? 更何况,刚才的事,虽然瞧不出怎么发生,可是似乎也不是能全怪两个宫女! 想到这里,宇文青峰摆手,说道,“罢了!今日饶过这两个贱婢,日后要小心服侍!” 两名宫女得回性命,忙连连磕头,颤声谢恩,又转身谢过谢沁,这才爬起,小心扶着金妃离去。 到了此时,船上所有的人都已经问过,余下的,就只有太液池中游湖的公子、小姐。 左中行见皇帝浓眉紧锁,上前一步,说道,“皇上,虽说这太液池的大码头就这一个,可是小船能够登陆的小码头却有不少,如果有人上岸杀人,再回到湖上……” 宇文青峰听到这里,不禁抬头向宇文峻一望。 不错,既然峻小王爷能中途登岸,旁人又为何不能? 当即点头,说道,“那就传令,让他们都回来,等问过了,也该散了!” 心里暗恼,自己好好一个生辰,竟然被一个太监搅成如此模样,当真是……当真是……死太监! 莫寒月见这里再没有自己的事,福身向宇文青峰一礼,慢慢退回原来乘坐的船上。 此时大半公子、小姐离去,扶奕向御船望去一眼,轻声道,“十一妹妹,此事古怪,我们大可在御船上听听,为何要回来?” 莫寒月微微一笑,低声道,“姐姐糊涂,此刻那御船上,本就是是非之地,我们又何必搅在其中?还是在这里瞧热闹的好!” 扶奕微微抿唇,抬头又向御船上望去一眼。 二人说话间,湖上众人已听到旨意陆续返回,几十位公子、小姐登岸之后,就见孙灵儿、罗雨槐二人一前一后上船,向这里来。 扶奕扬眉,说道,“罗妹妹倒也罢了,孙妹妹一向最喜欢玩乐,今日想来扫兴的很!” 随着说话,二人已走的近些。莫寒月眼尖,映着灯光,一眼看到孙灵儿浑身湿透,连头发都在滴水,不由一惊,跟着又忍不住笑起,说道,“怎么像是孙姐姐落水?” 此时二人已经走到跟前儿,孙灵儿听到她的笑声,皱眉道,“都是宋大美人儿,不知撞上什么邪,非要自个儿划船,眼巴巴向我们撞来,也不停下!” 罗雨槐抿唇,笑道,“你只顾着玩水,我叫你两声儿都不理,怪得了谁?” 原来是这样落水! 莫寒月好笑,说道,“先别顾着抱怨,孙妹妹这衣裳可怎么办?这夜里凉,当心生病!” 第271章 许多人不用睡了 正说着,傅飞雪、叶弄笛二人也已上船,见到孙灵儿的样子,忍不住好笑,说道,“我们说慢慢游湖赏景的好,偏偏你们要赶在头里,怎么,翻船了吧?” 扶奕为难道,“若在平日,自然可以唤宫人服侍,可是如今生出这些事来……” 四人在湖上闻召,却并不知道发生何事,忙出言询问。 扶奕刚要讲述,已有近处服侍的小太监过来,躬身问道,“几位小姐可有吩咐?” 罗雨槐忙道,“小公公,孙小姐打湿了衣裳,不知道可有处替换?” 平时各府的小姐们饮宴,自有自个儿的丫鬟带着替换的衣裳外头等着,可是今日可是在宫里,难不成到宫门外去唤丫鬟? 小太监一听,说道,“罗五小姐莫急,待奴才去回禀!”躬身后退,快步向御船上去。 傅飞雪这才得空,问道,“究竟出了何事,急火火将我们唤回来!” 扶奕向莫寒月望去一眼,见她点头,才将方才的事简略说一回。 叶弄笛听说是宫里死了个太监,不由微微扬眉,说道,“这宫里哪一日不死几个人,怎么见得就是我们这些人动的手?” 孙灵儿点头,说道,“是啊,若是奴才们挟怨,杀人后自然逃去,哪里查得出来?” 莫寒月微微摇头,抬头向御船上一望,说道,“瞧如今的声势,皇上必要查出人来,查过了我们,怕就要查各处宫禁,今儿这一夜,许多人不用睡了!” 几人闻言,都轻轻点头。 这一会儿,方才那小太监已提着袍子向这里跑来,向几人躬身一礼,说道,“罗五小姐、孙大小姐、十一小姐、扶大小姐,谢贵人已回过皇上,命宫女去给孙大小姐取衣裳,请孙大小姐稍等!” 谢沁! 孙灵儿大喜,忙道,“怎么竟然惊动谢贵人?” 小太监回道,“奴才本是回明袁总管,是谢贵人听到,请了皇上的旨。” 孙灵儿想不到自己换个衣裳,竟然惊动皇帝,一时张大眼说不出话来。 莫寒月却暗暗点头。 刚才那一下,谢沁奋力抱住金妃,在宇文青峰心里,恐怕已记上一功,此时只是她的小姐妹要换衣裳,自然没有不准的道理。 果然,隔不过一会儿,就见两名宫女向船上来,向孙灵儿一礼,说道,“请孙大小姐下船更衣!” 孙灵儿忙谢过起身,跟着二人下船。不过一盏茶的时分回来,已换上一袭锦蓝云缎的宫装,长发也已拭干,重新梳理,瞧上去竟较平时的打扮更端丽一些。 罗雨槐啧啧赞叹,笑道,“想不到灵儿这一打扮,竟然还是个美人儿,可以和宋大美人儿比比呢!” 孙灵儿听她夸赞,本来有些盈盈喜色,听到最后一句,不由皱眉,轻啐一声,说道,“被我瞧见,看不打他个乌眼儿青!” 听着姐妹几个说笑,小太监始终一旁含笑而立,趁着空隙,轻声提醒道,“孙大小姐,该上御船上谢恩呢!” “呀!”孙灵儿低呼,轻声道,“多谢小公公提醒!”匆忙转身,向御船上去。 小太监让过她,又向另外三人躬身,说道,“方才皇上说,既是谢贵人的小姐妹,请三位小姐一同去见见呢!”指的自然是傅飞雪、叶弄笛、罗雨槐三人。 这是要趁机查问。 三人听过事情原委,心中有数,同时点头,跟着小太监一道儿向御船上去。 扶奕翘首张望,轻声道,“她们上御船了,在向皇上跪拜。” 隔一会儿,又道,“宋公子也过去了!” 再隔一会儿,又道,“罗大公子也过去了!” 莫寒月抿唇,说道,“罗大公子和宋公子一条船上,想来是孙姐姐讲述撞船,将他们唤去!”在她衣摆轻扯,叹道,“姐姐不必担心,她们前去,不过是走个过场,很快就会回来!” 扶奕点头,也不再说,可是一双眸子,还是停在御船那里。 莫寒月微默一瞬,转头向身边望去一周,见这船上已没有多少人,余下的几位小姐离的都远,就轻声道,“姐姐可还记得,方才那位公公长什么模样?” 扶奕一怔,问道,“哪一个?” 莫寒月皱眉,说道,“就是将你骗回来那个!” 扶奕一愕,侧头想了想,摇头道,“我只记得是一个大约十三、四岁年纪,大黑夜里,也没有瞧清什么模样儿……” 说到这里,不由脸色微变,目光终于从御船上离开,轻声道,“不是说,是峻小王爷使人将我骗开吗?妹妹问他做什么?” 莫寒月微微抿唇,摇头道,“妹妹不过问问罢了!”如今,只有那个小太监,知道调开扶奕的是卫敬言,而不是宇文峻,也只有他知道,刚才自己和扶奕分开之后,见过卫敬言。 现在卫敬言的尸体还没有被发现,自然查不到自己身上,可是,在所有的人查过之后,总会发现她不见了。 心中念头刚转,就见卫家几位小姐已回完话,从御船向这里来,卫盈秀一眼看到她,不禁瞳孔一缩,微一迟疑,过来问道,“十一,大哥呢?” 莫寒月扬眉,并不起身,只是淡淡说道,“大哥不是去游湖吗,还没有回来?” 卫盈秀咬唇,皱眉道,“你没有瞧见大哥?” 莫寒月眉目不动,摇头道,“十一瞧见大哥上船,后来不曾见过!” 卫盈秀脸色变幻,将信将疑,问道,“你可曾上岸?” 莫寒月点头,向扶奕一指,说道,“十一只和扶姐姐走走罢了!三姐姐,不知出了何事?” 卫盈秀本来以为,莫寒月必会下船游玩,卫敬言会趁机动手。当圣旨传下,命她们回船问话时,心中说不出的窃喜。还以为,是因为莫寒月出事。就连刚刚在御船上的回话,也以为是查问莫寒月的死因。 哪里知道,离开御船,却看到不该在这里的人好端端的坐着,却始终没有卫敬言的身影,心里惊疑,实不知道发生何事。 这一会儿,傅飞雪等人也问过话回来,见卫盈秀向莫寒月步步追问,不由皱眉,说道,“卫大公子自有卫大公子的去处,怎么问十一妹妹?” 卫盈秀咬唇,暗恼傅飞雪插手自己府里的事,可是又不敢得罪,只是低声道,“傅大小姐,我不过是不见大哥,问一句罢了,并无他意!”向莫寒月深望一眼,转身另寻座位去坐。 眼瞧着各府的家眷渐渐散去,几条船上已余不下多少人,仍然不见卫敬言的踪影,卫盈秀慌张起来,将小太监唤过,塞块银子过去,央他悄悄去禀卫东亭。 卫东亭一听,顿时脸色大变,霍然站起,颤声道,“你说什么?” 只因各府的公子、小姐人数极多,这一番询问下来,他竟然没有留意到卫敬言,此时听小太监回禀,顿时大吃一惊。 宇文青峰眼瞧各府的公子、小姐已大多离去,还是没有查出个人来,正觉得不耐,见卫东亭脸色大变,不由扬眉,问道,“丞相,出了何事?” 卫东亭怔立片刻,只得躬身回道,“回皇上,是小女请这位公公来禀,微臣长子敬言此刻还没有上船。” “卫相的大公子?”宇文青峰扬眉,问道,“不知大公子是去游湖,还是上岸?” 卫东亭一愕,苦笑道,“微臣不曾留意。” 峻小王爷斜倚在椅子里,此时懒懒接口,说道,“大公子是去游湖,我亲眼瞧见,他和邹公子同船!” “邹公子?”宇文青峰扬眉,向户部侍郎邹炎达望去。 邹炎达连忙起身,说道,“回皇上,方才小儿已经回过话,出宫去了!” 卫东亭忙道,“不知是哪位大人问的邹公子?” 刑部两名官吏忙过来,将手里的笔录奉上,说道,“邹公子说,因几位公子要去湖心岛游赏,他也跟着同去,卫大公子却仍然留在船上!” 也就是说,在那之后,邹公子再没有看到卫敬言。 卫东亭脸色微变,向皇帝望去一眼,皱眉道,“他在湖上,听到传召也该赶回,可是到了这会儿还不见人影……” 说到这里,不禁心中暗惊,慌张起来,掀袍给皇帝跪下,磕头道,“臣恳请皇上命人查找!” 这么大个御园花,若是当真走失,大半夜的,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路。若在往日倒也罢了,可今日园子里刚刚死人…… 卫东亭越想越是心惊,向皇帝连连磕头。 如果找不回卫敬言,这两桩事只要被有心人牵扯,小太监之死,恐怕就会攀到他的身上。 宇文青峰点头,向身边的袁公公道,“你去传两队侍卫,彻查整座御花园,必要找出人来!” 这找的也不只是卫敬言,还有杀死小太监的凶手。 袁宏圣闻命,忙退去传令。宇文青峰等他上岸,这才向左中行问道,“都已问过?” 左中行躬身回道,“是,皇上,都已问过,并无可疑!” 宇文青峰摆手,说道,“今儿时辰不早,都散罢!刑部和侍卫营辛苦一些,搜过园子再散,有事明日回禀吧!”说着起身,就要离去。 卫东亭大急,忙道,“皇上,那小儿……” 这一散,宫门很快落匙下锁,隔绝内外。可卫敬言还是没有消息。 宇文青峰脚步微停,说道,“若大公子还在宫里,就留他前殿里歇一夜,明日再出宫吧!”再不多理,径直大步而去。 身后小太监尖声喝道,“皇上起驾……” 众臣和除下的内眷跪倒相送,卫盈毓也忙率着众嫔妃起身,跟下御阶,在卫东亭面前略停,终究说不出什么,跟着宇文青峰而去。 听着御驾走远,众人才纷纷起身下船,随着引路太监出园,向宫外来。 本来是一场盛事,到头来,竟然落一个这样的收场。所有的人,都是默默而行,无人胆敢大声喧哗。 峻小王爷走在景郡王身侧,见前边诸王离着丈余,又向身后一张,见众臣也离的不近,凑首到景郡王耳边,低声道,“小皇叔,那位扶大小姐竟敢为了小皇叔撒慌,这份情谊可不浅啊!” 宇文青榕眉心一跳,侧头向他望去,淡淡道,“此话何意啊?” 峻小王爷低笑一声,悠然道,“小皇叔去藏珍阁,当真是去观灯吗?” 宇文青榕含笑道,“若不然呢?” 峻小王爷连连摇头,轻声叹道,“小皇叔自幼身负盛名,谁不知道这盛京城中,有半数小姐为小皇叔倾倒?不要说小皇叔只是藏珍阁观灯,就是说上天上摘星星,也会有小姐力证说给小皇叔扶过梯子!小皇叔的美男计使的好啊!” 宇文青榕微微一笑,倒不否认,说道,“峻儿过奖,若峻儿肯定下决心做一番事业,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他说的,分明是他这张祸害人的脸,他却扯到功业上! 峻小王爷翻个白眼,突然神秘一笑,扯一扯景郡王衣袖,悄声问道,“小皇叔究竟去做什么,可能相告?” 宇文青榕勾唇,身子微侧,凑首到他耳畔,低声道,“本王和峻儿一样,是去偷东西!” 宇文峻一怔,瞬间大笑出声,在他肩上连拍,大声道,“小皇叔,想不到你我竟是同道中人,峻儿请小皇叔醉花楼一醉如何?” 宇文青榕侧头向他斜睨,微微一笑,点头道,“求之不得!” 不管是前边的诸王,还是身后的众臣,都不禁暗暗皱眉。 宫里发生这许多的事,这两个人嘀嘀咕咕半天,原来是谈论女子,还要商量去吃花酒! 前边说话,跟在最后的小姐们自然听不到,莫寒月侧头向扶奕望去一眼,张了张嘴,见前后还有十几位小姐同行,又将到唇边的话忍了回去。 刚才在御船上,扶奕突然给宇文青榕作证,本来她并无实据,可是,瞧宇文青榕瞧她那一眼的神情,可知她是在撒慌。 为什么? 扶奕因为门第身份所限,行事一向小心谨慎,可是,为什么突然给宇文青榕作证?一个不好,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心中转念,想到扶奕这一天的举动,和之前自己的猜测……莫寒月心头骤然一动。 难道,扶奕这一天留意的人不是皇帝宇文青峰,而是景郡王宇文青榕? 细细回思,扶奕的反常,似乎也正是从景郡王宇文青榕回京开始。难道,她对宇文青榕,竟然怀上什么心思? 莫寒月心底暗暗猜测。 一边随众出宫。离开御花园之后,文武众臣、各府诰命自有自己要走的宫门,众小姐们却仍由金华门出宫。 踏出宫门,旁府的人固然松一口气,而卫府一行,却心底惶惶,想要留下等侯卫敬言的消息,可是身为外臣,又不能在宫中留宿,只得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宫门外上车,卫相府的车轿还没有驰出广场,就见宫门内一个小太监拎着袍摆飞奔而来,高声叫道,“丞相留步!丞相留步!” 卫东亭轿子里听见,忙命人停轿,下轿向小太监一礼,问道,“请问公公何事?” 小太监疾奔到他面前,打个千儿行礼,说道,“丞相,御花园里,寻到卫大公子的尸体,袁总管命奴才来回禀丞相!” “什么?”卫东亭一听,脑袋顿时轰的一声,颤声道,“你……你说什么?什么……什么尸体?” 小太监见他身子摇晃,忙双手扶住,说道,“丞相节哀,里头传话,说是在湖里找到大公子的尸体,袁总管命奴才前来追赶丞相,请丞相回去辩认!” 都说是卫敬言的尸体了,还说什么辩认? 卫东亭脸色苍白,整个人顿时僵住。 但他终究是一朝之相,见过不少大场面,大风大浪里闯出来的,不过片刻,已经稳定心神,咬牙道,“好!请公公稍等!”转头望向随身的管家赵顺,说道,“此事先不要张扬,你留下本相的轿子等着,其余的人都随夫人回去!” 赵顺服侍在他的轿边儿,听到小太监的禀报,也早已惊的脸白,听他声音稳定,才微微定神,躬身道,“相爷放心!” 卫东亭点头,跟着小太监大步而去。 侯氏的轿子随在卫东亭轿后,中间隔着十余家人,隐约听到前边卫东亭的惊呼,掀帘向轿旁的习妈妈问道,“发生何事?” 那小太监说话声音不高,习妈妈只是隐约听到一些,也不敢肯定,回道,“像是说寻到大公子,相爷又赶进宫去!” 侯氏挑眉,说道,“寻到大公子,遣人送他出来就是,怎么还要相爷进宫去接?”正要使人再问,见赵顺过来回道,“夫人,相爷有急事进宫,命小人先护送夫人回府!” 侯氏问道,“方才宫里的人说什么?” 赵顺微一迟疑,说道,“像是说宫里有大公子的消息,相爷赶进去问,请夫人先行回府!” 侯氏一听,“哦”的一声,点头道,“有消息就好,这敬言本也是个稳妥的,这次怎么就会乱跑!”也并不如何担心,传令启轿回府。 在侯氏的轿子之后,卫盈秀和卫盈仪、莫寒月同乘一车,看到小太监追来,掀帘伸长脖子向前张望,奈何比侯氏又多隔着一群丫鬟、婆子,哪里听得到说什么,急的命丫鬟去问,却见卫东亭已随小太监离去。 这边赵顺扬声吩咐,李泰带人等候卫东亭,余下车轿先行回府。 莫寒月隔帘看着卫东亭的身影,平日稳健的步伐显的有些踉跄,虽然尽力保持他一朝之相的威仪,可是急切的身影,还是露出一些仓皇。 这就是说,终于找到了卫敬言的尸体! 莫寒月微微垂眸,唇角勾出一抹冷凝。 卫敬言的尸体拉回相府,二姨娘再也顾不上什么身份?扑上前嚎啕大哭。 侯氏万没有想到,进一趟宫,会发生如此大的事情,整个人早已经呆住,隔了半天,才结结巴巴的道,“这……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就没了……” 虽然说,卫敬言不是她所出,可是,却是她从小教养。如今他儿时一幕幕在眼前重现,顿时心头空空,整个人像傻了一样。 莫寒月立在她身后,凝目向木板上的尸体望去,就见经过几个时辰的浸泡,卫敬言的尸身已经开始发涨,一张本来俊雅的面孔,带着颓败的灰白,显的有些可怖。 此时跟着卫东亭回来的侍卫正躬身回道,“相爷,小人们已经仔细查过,尸身上并没有伤痕,南侧的湖岸边的湖石光滑,宫灯却点的稀疏,想来大公子是不小心失足。” “南侧……”卫东亭喃喃低应。 那里,是整座太液池离前殿最远,御花园最偏僻的一角,卫敬言,去那里做什么? 侍卫见他脸色苍白,神色怔忡,想了想,凑近一些,轻声道,“相爷,日后贵府公子小姐们进宫,还是避着那里好一些!” 卫东亭眉心一跳,问道,“怎么?” 侍卫摇头,轻声道,“这一年来,常听那里洒扫的宫人说,那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卫东亭皱眉。 侍卫见他还回不过神来,凑近一些,低声道,“相爷,那里可是靠近揽月亭啊!” 揽月亭,前皇后莫寒月毙命的地方! 卫东亭心头打一个突,脸色微变,咬了咬牙,点头道,“多谢相告!”不想再听下去,命管家送上银两,送宫里的人离去。 卫盈秀脸色苍白,一手扶着二姨娘,怔怔的瞧着卫敬言灰败的面容。想着自幼这个哥哥虽然养在嫡母身边,可是对她这个妹子却诸多照抚,自己仗持着他,也素来不把旁人瞧在眼里。 如今…… 他去了,她怎么办? 一瞬间,心中茫然,竟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微微转头,突然瞧见莫寒月立在侯氏身边,不说不动,唇角勾出诡异的弧度…… 只这一眼,卫盈秀心头如被巨石砸中,突然放开二姨娘冲出去,指着莫寒月,大声道,“是你,是不是?” 莫寒月抬头,隔着额前留海,向她冷冷注视,唇角微挑,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淡淡的问,“三姐姐说什么,十一不懂?” 卫盈秀咬牙,狠声道,“是你害死大哥,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 这一句话,语出惊人,卫东亭、侯氏齐声惊呼,“三丫头,你说什么?” 连二姨娘也止住哭声,抬起头,眸中带出一抹疯狂,向莫寒月狠狠瞪视,咬牙切齿,像要撕下一块肉来。 卫东亭一脸震惊,上前一步,喝道,“三丫头,你究竟在说什么,快说个清楚,怎么会和十一有关?” 卫盈秀指着莫寒月,大声道,“她……她……大哥是去寻她,若不是她,又会是谁?” 莫寒月扬眉,不等卫东亭再问,淡淡道,“都是在宫里伴宴,大哥和姐姐们都在船上游湖,好端端的,大哥寻我做什么?三姐姐又怎么知道大哥寻我?” 脆生生的声音,平平淡淡,没有任何的起伏,却句句问在点子上。 卫东亭一愕,点头道,“是啊,有什么事不能等回府再说,敬言寻十一做什么?” 要知道,纵然是亲兄妹,在那样的场合私下接触,也会被人诟病。 卫盈秀结舌,愣了一瞬,说道,“我们的船在湖上遇到大哥的船,大哥还问过十一在哪里,定是他见十一不和我们在一起,担心她无人照应,回头去寻。” 卫东亭点头,说道,“敬言身为长兄,自当照护弟妹!”又转头向莫寒月望去。 莫寒月垂眸,淡淡一笑,说道,“这可奇了,十一哪一次不是和罗姐姐、叶姐姐们在一起,大哥又岂会不知?” 是啊,她有自己交好的姐妹,又怎么会和自己府上这些庶女搅在一起。 卫东亭皱眉,向卫盈秀摆手,说道,“三丫头,你也是急糊涂了,莫说敬言未必去寻十一,纵然他去寻,十一又岂会和他动手?” 卫盈秀脸色乍青乍白,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本来,进宫之前,她和二姨娘母女已说好,要卫敬言在宫里动手,杀掉莫寒月,随后再向侯氏进言,将卫盈秀抬举为嫡庶女。 可是没想到,莫寒月好端端的回来,卫敬言却死在宫里。 可是这些话,又岂能当场说出来? 母女二人明知道卫敬言之死与莫寒月脱不了干系,可此刻只能哑巴吃黄莲,吞下这枚苦果。 卫敬言身边虽有几个侍妾,可是并没有娶妻,因此身死算是小丧,又有父母健在,只能停灵在偏厅。 当日相府打出灵幡,函告亲朋,停灵五日,就行发丧。因他膝下无所出,只能由几名庶弟头缠孝布,身穿半孝,暂时送入城外义庄安放,等日后再扶灵回乡。 看着府里又再恢复原样,夏儿倒有一些黯叹,说道,“大公子平日行事,虽然偏着三小姐和二姨娘一些,却是这府里众位公子里性子最好的一个,虽然与我们不亲近,至少不至于如何欺凌,他这一去,又不知道要抬举上谁来?”言语间,露出些担心。 莫寒月微微一笑,淡道,“抬举谁又能如何,我们关起门过我们的就是!” 夏儿在她身上轻推,嚷道,“我的傻小姐,咱们府里没有嫡公子,大公子这一去,自然要抬举一位旁的公子顶门立户。日后这相府的里里外外,便要由他做主,怎么能与我们无关?” 莫寒月见她眉宇间皆是忧色,不由低笑一声,在她额头上一拍,说道,“不管是谁,我们又做不了主,操那等闲心做什么?” 心里暗暗思忖,要说侯氏要再养一位公子在膝下,自然是七公子卫敬祥最为年幼,更好调教,只是侯氏为人懒怠,恐怕不愿再花力气。 夏儿嘟着嘴,揉一揉额头,低声道,“奴婢还不是为了小姐担心!” 莫寒月微笑,轻声道,“我自然知道,只是你这样子被外头的小丫鬟瞧见,岂不是更加人心惶惶?” 夏儿一听,这才连连点头,说道,“奴婢也只和小姐说说!” 主仆二人正说着,就听门外小丫鬟回道,“小姐,前边的芳草姐姐来,说夫人请小姐前头去说话儿!” 莫寒月一听,忍不住与夏儿对视一眼。 看来,这就是刚才所说的事了! 莫寒月应过,换过一身儿衣裳,就带着夏儿,跟着芳草向园外来。 夏儿忍不住,向芳草问道,“芳草姐姐,不知道夫人唤我们家小姐做什么?” 芳草因这主仆二人一向出手大方,又待人和气,一来二去倒有了些交情,回头一笑,说道,“前儿听老爷、夫人说要放一位公子在正房里,想来是为了此事!” 夏儿急问道,“姐姐可知是哪位公子?” 芳草轻轻摇头,说道,“只是听夫人念叨,像是听了谁的话,说大公子在时,三小姐仗着大公子的势,欺压旁的姐妹,夫人就想要一个没有亲姐妹的!” “没有亲姐妹?”夏儿扬眉,回头与莫寒月对视一眼,才低声道,“那不是只有二公子?” 这卫相府里有七位公子,除去二公子卫敬飞之外,别的公子不是有姐姐就是有妹妹。 芳草轻轻点头,说道,“我也只是听夫人念叨,还不知道是谁!” 三人一边说,一边往正房去,刚刚踏进院子,就听到正房里传出侯氏的笑声。 莫寒月微微扬眉,心里不禁暗叹。 这卫敬言的灵柩才出城不过两日,侯氏不但急着再养一位公子在名下,听那笑声如此欢畅,竟然早已忘记那几日的悲伤。 芳草在门外一立,向内回禀,说道,“夫人,十一小姐来了!” 屋里一静,侯氏的声音道,“进来罢!” 芳草向莫寒月微微点头,打起帘子,说道,“十一小姐请!” 莫寒月点头,迈步跨进门去,见卫东亭也在,向二人施下礼去,说道,“十一见过爹爹,见过母亲!” 卫东亭点头,摆手道,“免礼罢!”随意向左侧一指,说道,“见过你二哥,日后他就是你的嫡兄了!” 果然是二公子! 莫寒月转头,望向卫东亭身侧立着的男子,一看之下,不禁一怔,忍不住微微皱眉。 虽然说,在这相府已经小一年,年节这位二公子也会在场,可是她生怕被人瞧出蹊跷,轻易并不与人来往,纵然年节有时遇上,高门大户中,兄妹之间也不多所接触,对这位二公子也只隐约知道是四姨娘所出,二十岁上下的年纪。 此时一见之下,但见此人生的瘦小枯干,生的障头鼠目,正满脸喜色,咧着张嘴向她笑望。 不但没有卫敬言的丰仪,就连容貌也没有一丝的相像。 这卫相府的公子都死绝了?怎么挑这么一位? 莫寒月腹诽,脸上却不动声色,福身施下礼去,说道,“十一见过二哥!” 第144章这可有事做了 “十一妹妹不必多礼!”二公子卫敬飞连忙摆手,许是觉得这动作不适他的身份,将胸一挺,又微微抬手。 莫寒月微微勾唇,抬身站起。 卫东亭向她瞧了一瞬,才慢慢道,“你二哥如今在御林军中供职,等闲并不回来,你也年长一岁,该跟着你母亲学着管管府里的事!” 瞧眼前这一双儿女,卫丞相心里暗叹。儿子那个样子倒也罢了,至少人还机警,可这个女儿却是个傻子,又如何能管府里的事? 可是他纵不多问,也知道这些儿子、女儿间对这嫡庶之争甚为激烈,卫敬言之死虽然未必与这个傻子有关,却难免是旁的儿子所为。 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卫敬言已死,如果追究下去,再搭上一个两个,又该如何? 也只能任那事过去,将正房里安上一对儿女,将府里的事交出去一些,用以压制旁的兄弟姐妹,或者争执还小一些。 莫寒月倒不防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微微挑眉。还没有等她应,二公子卫敬飞已连声道,“爹爹放心,儿子虽然要当值,总还会抽空回府,多做照应!” 卫东亭听他这话说的周到,微微点头,眸中露出些赞赏,却道,“如今为父还算硬朗,倒不打紧,你还是顾着差事的好!” 卫敬飞躬身应命,说道,“儿子知道!” 卫东亭见莫寒月不语,又向她望来,唤道,“十一!” 这片刻功夫,莫寒月心中已念头暗转。 经过这大半年的功夫,她每每在人前露出些锋芒,并没有人对她起疑,或者,是该走出来的时候了! 听到卫东亭又唤,当即施礼,说道,“十一该当为母亲分忧!” 卫东亭听这话还像些样子,轻轻点头,转向侯氏,说道,“夫人,又要辛苦你了!”想着逝去的卫敬言,不由暗叹。 要用多久,才能再栽培出那样一个儿子? 侯氏想着要自己教导这个傻子执家,心里就说不出的烦燥,皱眉道,“如今虽说是我管着中馈,实则也全赖芳草、紫萱、习妈妈相助。如今十一要学持家,也交给她们带着就是!” 这个懒婆娘! 卫东亭无奈,只得点头,向她身后侍立的紫萱和门口立着的芳草道,“夫人身子不好,你们多替她多操些心罢!” 夫人身子壮的和条牛一样,怎么说身子不好? 两名丫鬟听到这个托词,不禁好笑,却不敢表露半分,只是齐齐福身应命,说道,“相爷放心,奴婢自会引导十一小姐!” 卫东亭点头,见此事说妥,瞧这二人立在面前,总不能如意,微微皱眉,摆手道,“你们去罢!” 二人奉命,各自见礼退出正房。 芳草跟着出来,先向卫敬飞一礼,才向莫寒月道,“十一小姐,相爷既有了话,就请小姐从明日起,到正房来用早膳,学着发落府里的事务!” 这可有事做了! 莫寒月微微扬眉,点头道,“十一知道,多谢芳草姐姐!” 夏儿立在门外,早将屋子里的话听的一清二楚,一听之下,不禁大喜,忙上前向芳草行礼,说道,“日后小姐还要赖几位姐姐照应!” 芳草点头,忙将她扶住,含笑道,“十一小姐是这府里正牌的小姐,也是我们主子,夏儿妹妹怎么说出这等话来。”携着她的手,送莫寒月出门。 莫寒月谢过芳草,仍带着夏儿往院子里去。 刚刚走出正房不远,斜刺里一个人出来,唤道,“十一妹妹!” 莫寒月不防吓了一跳,退后两步,才瞧清是二公子卫敬飞,不由微微皱眉,浅施一礼,问道,“二哥找十一有事?” 卫敬飞向她咧嘴一笑,笑容中带出些讨好,说道,“十一妹妹,这府里,我只一个,你也只一个,再没有旁的亲姐姐、亲弟弟的,如今我们都放在母亲屋里,日后就是亲兄妹了!” 莫寒月瞧他涎笑的脸,心里不禁有一些厌烦,点头漫应道,“是啊,方才爹爹说过!” 就算是又能如何,一个嫡庶子,一个嫡庶女,难不成还有什么可以共话? 卫敬飞却听不出她话里的敷衍,更向她凑近两步,压低声音道,“方才爹爹要十一妹妹学着管府里的事,我们母亲又是那性子……” 见他凑近,莫寒月大感不适,微微皱眉,正想喝止,哪知道刚吸一口气,就嗅到一股浓浓的躁臭味儿。莫寒月不防,一口气几乎转不过来,忙退后两步,皱眉向他注视。 这位是什么情况,堂堂相府公子,是有几个月不沐浴吗?怎么身上有如此大的味道? 可是…… 莫寒月垂目向他打量。蜀锦的长袍,云锻的鞋子,都是干净平整,所用竟然比卫敬言还华贵三分,断不像是个缺人打理的。 那这是…… 她这里暗暗寻思,那里卫敬飞还是浑然不觉,见她退开,又跟过两步,接着道,“妹妹这一掌家,府里大小事务接过不说,这银钱来往,想来也会交到妹妹手里,先不说我们旁处的产业,单只盛京城内,就是好大的一笔收入。” 这位这是刚刚进了正房,就来算计府里的银子? 莫寒月嗅着他身上那强烈的味道,实在难以忍受,又退后两步,说道,“二哥,这府里的事,十一还不曾打理过一日,二哥的话,十一实在不懂,不如回头回过母亲可好?” 卫敬飞一听,连忙摆手,说道,“你如今不懂,日后慢慢自然会懂,又回母亲做什么?” 莫寒月微微勾唇,说道,“那就等十一懂了再说罢!”生怕他又凑上来,福身向他一礼,说道,“这大白天的,二哥在后宅不宜久留,十一不多所耽搁,这就告辞!”也不等他应,绕过他径直向园子而去。 踏入园门,莫寒月回头见他并没有跟来,才大大吁出口气,在胸口连抚,向夏儿一望,皱眉道,“夏儿,你可曾嗅到他身上的味道?” 夏儿点头,突然“噗”的一笑,四周瞧一圈无人,这才说道,“小姐想来不知道,咱们府上的四姨娘,原是鞑靼胡人贩来的女奴,因跳的一个什么扭屁股舞被我们相爷瞧上,才带回府来。” “鞑靼胡人?”莫寒月惊异的张大眼。 这位卫相爷,连鞑靼的女奴也收为姨娘,这口味……峻小王爷和他一比,当真是小菜一碟了! 夏儿又哪里知道,她竟然拿峻小王爷和卫东亭对比,见她惊诧,只是轻轻点头,说道,“听说,本来相爷只是想时时瞧她跳扭屁股舞,哪知道有一回醉酒,竟然就做下事来,跟着又查出身孕,只好收房,后来生下二公子,才抬为姨娘!” “原来如此!”莫寒月点头,又忍不住皱眉,问道,“那他身上那味道……” “嘻!”夏儿掩唇悄笑,说道,“小姐想来不知道,奴婢听后院的王妈妈说,凡是鞑靼人,身上都有一股子味道,外头的人管那叫狐臭!” “狐臭?”莫寒月轻轻点头,一时倒有些感慨。 她莫寒月二世为人,曾经征战沙场,和鞑靼人交战也不是一次两次,只是一向马上挥戈相向,竟然不知道还有如此奇特的特征。 当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二人说说笑笑,进入园子,夏儿向她连望几眼,突然道,“小姐,方才奴婢在门外听着,果然是夫人要将中馈交给小姐?” 莫寒月失笑,说道,“不过是让我学着管家,交些事务罢了,哪里就会将中馈交给我?” 夏儿一听,小脸儿顿时黯淡,垂下头瞧着脚尖儿走路,说道,“奴婢还想着,日后小姐能管了中馈,任是谁来,也再难为不到我们,却原来不是!” 莫寒月闻言,不禁心头一动,说道,“如今能管些事务也好,横竖日子还长,我们慢慢来!” 夏儿霍然抬头,眸子亮亮,问道,“小姐竟然愿意管事?” 莫寒月微微一笑,点头道,“我平日也没什么事,管管倒也无防,省得你怕我们又受旁人欺负!” 虽然说,管理事务必然麻烦,可是卫敬飞说的不错,那样会握上府里不少的财物,日后不管是自己要用什么做什么,岂不是方便许多? 更何况,如果真能把中馈拿过来,就是捏上相府的经济命脉,日后要处置什么人,自然也就更加便利。 夏儿一听大喜,忙连连点头,说道,“小姐知道就好,奴婢还生怕小姐不爱管事,混两天又推出去呢!” 莫寒月好笑,说道,“平日里不过是些琐事,我自然懒怠应付,如今又怎么能一样?”轻轻揉揉额角,叹口气道,“只是如此一来,咱们院子再难清静!” 夏儿瞠目,说道,“往日倒也罢了,如今小姐管事,难不成她们还敢欺上门来?” 莫寒月苦笑,说道,“纵不欺上门来,成日到院子里坐着也烦啊!” 夏儿想着那一大堆的姨娘、小姐们,也觉得头疼,皱眉道,“就不能想法子将她们挡出去?” 莫寒月扬眉,微一凝思,突然笑起,说道,“既然不能挡出去,倒不如我们去请!” 夏儿惊诧,问道,“去请?” 莫寒月点头,含笑道,“不错,去请!” 说话间,已进入院子。丹枫、丹霞二人迎上,问道,“小姐,如何?” 夏儿噘嘴,说道,“果然是二公子!” 丹枫点头,说道,“如今三公子、四公子在外读书,其余的公子年纪还幼,也只有二公子顶得起门户。” 莫寒月微微勾唇,说道,“原来你已料到!”一边往厅里走,一边向夏儿道,“你去唤几个小丫头来,我有事吩咐!” 夏儿应命奔去,莫寒月带着丹枫、丹霞二人进屋,将前头让她管事的话简略说一回,浅笑道,“从明日起,你二人辛苦,轮流跟着我过去!” 丹枫点头,说道,“我们二人还能轮着去,小姐却要辛苦!” 莫寒月微微勾唇,淡道,“无防!” 说话间,夏儿已将几个小丫鬟唤来,进厅见过礼,垂手侍立。 莫寒月命道,“你们即刻去几位小姐的院子里去,就说明儿午后,我请姐姐们来这院子里吃茶说话儿,请几位姐姐不要嫌弃!” 几个小丫鬟一听,都忍不住面面相觑,几疑听错。 从进府那日,她们就直接分到这院子里,从不见自家小姐和旁的小姐来往,纵有一个两个上门,也是被她一顿棍棒打出去,想不到这会儿倒请人吃起茶来。 夏儿虽说也摸不见头脑,却并不多问,见几个小丫鬟立着不动,催道,“还不快去?”指着一个道,“你,三小姐、四小姐处!”又指另几个,“你,五小姐、六小姐!你,七小姐、八小姐、九小姐!你,十小姐、十二小姐!” 众丫鬟一听,这才忙躬身应命,退出厅去。 听着小丫鬟们走远,夏儿这才问道,“小姐,你方才还说怕院子里不清静,怎么这会儿又请旁的小姐来坐?这一开头,怕日后更难清静。”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我若不请,恐怕这会子就难清静!” 话音刚落,就听厅外丰儿回道,“小姐,七小姐来了!” 这是说什么来什么! 莫寒月微微扬眉,向夏儿含笑一望。夏儿皱眉,低声道,“这位七小姐可当真是心急!”向外边命道,“小姐请七小姐里边坐呢!” 随着她话落,帘子打起,七小姐卫盈莲带着丫鬟秋儿笑盈盈的进来,说道,“这大白天的,主仆两个在屋子里说什么?” 夏儿福身见礼,说道,“奴婢见过七小姐!” 莫寒月含笑起身,说道,“哪里有说什么,不过是闲话!” 卫盈莲抿唇,笑道,“看起来,夏儿姑娘还当真得十一妹妹的心,哪里都离不开呢!” 夏儿微微一笑,说道,“七小姐说笑,夏儿不过尽心服侍罢了!” 莫寒月向卫盈莲一礼,含笑道,“七姐姐一向少来,今儿倒稀罕!” 是你来一个打一个,谁还敢来? 卫盈莲挑眉,一边回礼,一边说道,“妹妹住的偏僻,也果然是姐姐一向懒怠!” 莫寒月微微一笑,点头让座,向夏儿道,“给七小姐奉茶,今儿早上我见你们做的点心甚好,给七小姐拿来尝尝!” 夏儿应命退去,卫盈莲笑道,“被妹妹这一说,倒像是姐姐来蹭你的东西吃!”说着话,向丹枫、丹霞二人一望,笑问道,“这两位姑娘就是墨家表少爷送给妹妹的两个丫鬟?” 莫寒月点头,指道,“这是丹枫,这是丹霞,这位是七小姐!” 其实丹枫、丹霞二人进府已有些日子,与卫盈莲也曾见过。此刻不过是卫盈莲没话找话,莫寒月顺口虚应罢了。 丹枫、丹霞二人闻言,齐齐上前见礼,说道,“奴婢见过七小姐!” 从去年中秋伴驾,卫盈莲也算见过些世面,见二人这礼行的端端正正,举止间,不卑不亢,从容自若,就是一怔,微默一瞬,笑道,“二位姐姐请起,这可不敢当!” 丹枫含笑道,“七小姐说笑,姐姐二字,我们姐妹可当不起,七小姐唤丹枫、丹霞就是!”和丹霞一同起身,退回方才立着的地方。 卫盈莲听她连说话都滴水不漏,不由心里生出些羡慕,转向莫寒月道,“当真是世家大族,连丫鬟也调教的有如此仪态!” 原本想着,墨家虽然是世家旺族,可终究是泽州府,不能与天子脚下的盛京城相比,可是此刻一见,顿时心生羡慕,心里暗暗嫉恼。 这个傻子,分明是府里七姨娘所出,只因为自己撒的一句谎话,到最后竟然给她弄出一个这样强的“外祖家”。 本来在二小姐进宫之前,她就在侯氏面前得几分宠爱,哪知道如今也被她挤了下去。 心里暗暗不忿,脸上却不露几分声色,向莫寒月道,“我们姐妹说话,这里也没有外人,又何必拘着她们立规矩,倒不如自在一些!” 这是有话要说啊!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七姐姐的话虽说有理,可是妹妹听罗姐姐说,这大家子里的规矩,都是要时时守着才成规矩,若只是人前做样子,日子久了,奴才们懈怠,再要立起来就难了!” 话已说的如此透彻,她还是不懂啊?真是个傻子! 卫盈莲瞠目,转头向丹枫、丹霞望去,笑道,“瞧瞧,妹妹可当真不会体恤人,两位姑娘下去歇歇罢,有什么事,你们小姐自然会唤!” 这是当起半个主子来! 莫寒月微微勾唇,只是低下头抿茶,并不接口。 丹枫向卫盈莲一礼,说道,“多谢七小姐,只是我们小姐说的对,这规矩就是规矩,乱不得半分!” “你……”卫盈莲不防被一个丫鬟使一个软钉子,不由一窒,想要翻脸,又不想得罪莫寒月,不由咬唇,强笑道,“果然是大家子里出来的,不能与我们这等人家相比!”说着向身后的秋儿一望。 秋儿会意,说道,“两位姐姐虽然顾着规矩,可是两位主子说话,也没有我们杵在这里听的道理!”上前拉丹枫、丹霞手臂,说道,“二位姐姐,十一小姐这新院子妹妹还不曾瞧过,还烦两位姐姐带领。” 这是非要让二人出去不可! 莫寒月好笑,向二人点头,说道,“那你们就带秋儿姑娘走走罢!” 丹枫、丹霞二人躬身领命,说道,“奴婢就在院子里,小姐若是有事,唤一声儿就是!”带着秋儿一同出来。 终于走了! 卫盈莲松一口气,向莫寒月道,“十一妹妹,方才我怎么听说,母亲将你和二哥一起叫去,不知做什么?” 消息还挺灵通。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也没有旁的,只是要我见见二哥罢了!” “见见二哥!”卫盈莲低声重复,脸色微变,低声道,“二哥年下刚刚进了御林军,又哪有功夫在跟前儿服侍,怎么唤的是二哥?” 此时莫寒月是相府的嫡女,特意唤她去见,自然是要把二公子卫敬飞养在侯氏名下。 自从卫敬言一死,几位膝下有子的姨娘都是巴巴的盼着,能将自己的儿子养在侯氏名下,那可就是嫡子,日后不但要继承整座相府的家业,就是如今,卫东亭也会多照应一些。 在来这里之前,虽然卫盈莲已经猜到这个结果,但听莫寒月亲口说出来,还是忍不住满心的失望。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听二哥说,御林军横竖是京兵,任是什么差事,也断断不会往远处去,他不当差时,自然还会回府里照应。” 卫盈莲忍不住一声冷笑,说道,“他不当值时回府,那当值时呢?府里若有大事小事,又找谁说去?”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七姐姐这话差了,就是大哥在时,也不过理些杂事,府里自有爹爹做主。” 卫盈莲咬唇,说道,“话虽如此,可是男子不比我们闺阁女子,在外操持奔波,总要有人帮衬,这四姨娘只得二哥一个,他若有急有难,又向谁商议去?” 莫寒月垂眸,浅笑不语。 恰好夏儿奉茶进来,闻言接口,说道,“七小姐,如今二公子养在夫人名下,就是我们小姐的嫡兄了,日后有事,自然和我们小姐商议!以前大公子不也只有三小姐一个妹子?” 谁不知道,这府里连侯氏算上,卫东亭共有十个妻妾,也只有卫盈莲的生母八姨娘生下三子三女,旁人不过得一个两个,卫盈莲这话,自然是说,该当从自己的哥哥、弟弟中选一个出来养在侯氏名下,日后还有他们五个人帮衬。 卫盈莲听夏儿将话截去,不禁脸色微沉,说道,“终究不是一母所出,又如何当真能够一心!” 夏儿“啊哟”一声,说道,“七小姐,我们小姐也没有旁的同母姐妹,这岂不是没有人可以一心?” “这……”卫盈莲顿时语结,恼道,“我……我说公子,又哪一个说十一妹妹!” 心里暗恼,怎么就说出那样的话来,被这个丫头抓到把柄,当真是拿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夏儿见她强辩,心里好笑,脸上却一副认真的样子,说道,“七小姐这话奴婢不懂,怎么只有公子们是需要帮衬的,小姐们不要?” 卫盈莲忙道,“男人家成日在外应酬,自然是要帮衬的,我们女儿家成日守着后宅,倒不大要紧!” 夏儿忍笑,点头道,“原来小姐们不要帮衬,方才奴婢倒白白为我们家小姐担忧呢!” 卫盈莲一听,心里一紧,忙问道,“你为你们家小姐担忧什么?” 夏儿笑道,“奴婢想着,我们家小姐没有亲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日后没有人帮衬,总要有一两个亲厚姐妹才行。听七小姐一说,倒是不大要紧,奴婢也松一口气!” “这……”卫盈莲语结,张了几次嘴,不知道说什么。 她这次来,一来是为了探听公子们的安置,二来,却是听到莫寒月要协同理事的消息,特意前来修好。 哪知道现在一句“没人帮衬不大要紧”,就将她所有的话堵了回去。 卫盈莲暗暗咬牙,又不好翻脸,只是勉强笑道,“不过是闲话,这丫头倒是当真!”拿起案上的茶轻抿,心里暗暗寻思再怎样把这个丫鬟打发出去。 可夏儿奉过茶,偏偏不走,肃手立在莫寒月身侧,一会儿递帕子,一会儿送点心,时不时还和莫寒月低声说笑几句,浑然将她当成个木头桩子。 卫盈莲心中暗怒,可又不能直言赶人,心里念头暗转,想着夏儿本就是自幼跟着傻子的人,自然是她的心腹,和那两个墨家送来的不同,索性也不再避她,清咳一声,向莫寒月道,“十一妹妹,今儿母亲将你唤去,只是为了见见二哥?” 莫寒月抬眸向她一望,含笑道,“说了好一会子话儿,妹妹也记不得那么多,想着都不大要紧!” “什么不大要紧?”卫盈莲大急,说道,“我怎么听说,爹爹要你相助母亲打量府里的事务?”一急之下,再也无心绕圈子,径直问了出来。 莫寒月微微扬眉,含笑道,“姐姐想来听岔,不过是爹爹要妹妹跟着母亲学着理事罢了!” 卫盈莲瞠目,说道,“这就是了,让你学着理事,自然要交些事到你手里!”身子前倾,抓住她手掌,说道,“妹妹年幼,一向又不曾理过事,若有什么,可要唤姐姐帮忙!”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来意!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多谢姐姐!” 这就来了横插一脚的! 夏儿皱眉,正想说话,就听门外丰儿回道,“回小姐,刚才去传话的几位姐姐回来了!” 夏儿大喜,忙道,“还不传进来?小姐等着呢!”正好把这位七小姐的话岔开。 门外几名丫鬟应命,齐齐挑帘子进来,向莫寒月行礼,一个说,“回小姐,三小姐、四小姐那里奴婢已经禀过。” 第二个道,“回小姐,五小姐、六小姐也已禀过,说明儿定按时过来!” 第三个道,“回小姐,奴婢去时,不见七小姐,八小姐、九小姐已当面禀过!”说着抬头瞧卫盈莲一眼。 第三个道,“回小姐,十小姐奴婢已禀过,说会按时过来,十二小姐那里,十姨娘说,十二小姐还小,怕听不明白,明儿十姨娘自个儿带她同来!” 卫盈莲听完禀报,奇道,“十一妹妹,你这是要将姐妹们全都叫来做什么?”心里暗暗盘算,傻子若是管上府里的事,自己若能与她亲近,自然可以得些好处,可是若别的姐妹也到这里来往,自己就未必讨得了什么好儿。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不过是请姐姐、妹妹们来这院子里吃茶说话儿罢了!方才丫头去没见着七姐姐,可好七姐姐来了妹妹这里,明儿午后记得来一同坐坐!” 卫盈莲点头,问道,“不知妹妹有何事?此刻不能和姐姐说么?”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有什么事,要妹妹明日见过母亲才说得明白!” 想知道,明天一起来吧!一句话挡了回去! 卫盈莲语结,想要再问,又有这许多丫鬟在那里立着,并不好追问,只好悻悻的答应一声,又说一回闲话,见丹枫进来问说在哪儿摆膳,莫寒月却没有留客的意思,这才讪讪的辞了出来。 莫寒月等她离去,将旁的丫鬟都打发出去,只留第一个回话的,问道,“三小姐、四小姐可曾说什么?” 这两个,可都是和她结怨的。 丫鬟磕头,说道,“三小姐到没有说什么,只是冷冷的没有好脸,四小姐跳着脚儿说不去,后来里屋三姨娘将她唤进去,才说明日会来!” 三姨娘虽然粗俗一些,终究多吃十几年饭,还知道些轻重。莫寒月轻轻点头,命小丫鬟退去。 夏儿此时才得空儿问道,“小姐,明日那许多小姐来,奴婢们要怎么应付,还请小姐早些说明白罢!”寻思那许多人,再带上丫鬟、婆子,怕不是自己院子里的十几个丫鬟能够对付。 莫寒月“噗”的一笑,说道,“说明白什么?明日是我请她们来坐坐,难不成还打出去?” 被她一说,夏儿也忍不住笑起来,抓抓后脑,说道,“咱们府上这些姨娘、小姐可都是不省心的,奴婢实在是怕了她们!” 过去几年,就是随意遇上一个两个还受一场欺凌,如今一下子把所有的小姐请来,想着心里就没底。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你只管叫厨下好好备些茶点就好!” 夏儿点头,说道,“这个小姐放心,奴婢断断不会被人笑话了去!” 第二日一早,莫寒月练功回来,也再不能歇息,传人取水沐浴之后,收拾齐整,就向正房来。 正房里,侯氏也已经起身,听到她来,倒是微微一怔,说道,“不想她来的倒早!” 习妈妈笑道,“十一小姐性子虽然憨纯一些,为人倒是实在勤谨,往日夫人将她养在名下,可见是有远见。” 屁的远见,那是没法子的事! 只不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习妈妈跟着侯氏大半辈子,自然知道侯氏最喜欢帮人夸她有智,就好像一个极丑的女子欢喜旁人夸她的容貌一样。 果然,侯氏一听,脸上就露出一丝笑容,点头道,“嗯,总强过那些偷机耍滑的,当着我的面儿一个样儿,转身指不定使什么坏心思的好!”语气也柔和一些,向外道,“唤她进来罢!” 莫寒月闻命,进屋先给她行下礼去,说道,“十一见过母亲!” 侯氏见她这个礼行的端端正正,已经有一些大家风范,心里更喜欢几分,点头道,“起来罢!” 唤她起身,向她身上打量一回,衣着也无可挑剔,想了想,又没有旁的话问,只好说,“昨儿你爹爹也将话说的明白,一会儿用过膳,你就跟着我往前院去罢!”跟着传令摆膳。 莫寒月福身谢过,扶着她往偏堂里去。 这一餐饭,莫寒月与侯氏对坐,一个搜肠刮肚也不知道要和一个傻子说些什么,一个打定主意她不说她就装哑巴,默默的将一餐饭用完。 早膳之后,才是天光微亮,前边偏院里,卫相府的管事和管事媳妇已齐齐肃立,想着昨天听到的消息,都不禁悄声窃议,个个脸上带出些喜色。 让一个傻子管事,那岂不是什么事都由了她们?日后不知道能得多少好处。 正在议论,就听小丫鬟禀道,“夫人来了!” 众人一听,忙都齐齐闭嘴,抬头见莫寒月跟在侯氏身后,看来昨日那个消息竟是真的,不由都喜的挤眉弄眼,都纷纷施下礼去,说道,“见过夫人,见过十一小姐!” 侯氏点头,在居中的椅子上坐下,说道,“前些时大公子逝去,府里纷乱,全赖各处管事的周全,我和相爷该当谢过各位!” 下边立着的管事和管事媳妇一听,都忙重新见礼,说道,“夫人,这是小人们该尽的本份,哪里敢当一个谢字?” 侯氏轻轻点头,说道,“如今大公子的后事已了,这府里,总还要有人支应。昨儿我和老爷商议过,已将二公子的名字报去户部,日后他就是这府里的嫡公子。” 虽然说昨天就得了消息,可现在夫人正式说出来,总要恭喜一番,一时间,众管事、管事媳妇都是对卫敬飞交口称赞,偏偏都是贫贱出身,没什么学问,“聪明伶俐”这样的话说过几回,后几人连“玉树临风、貌比潘安”也说了出来。 莫寒月想着卫敬飞那猥琐的模样,实在和那几个词挂不上一点边儿,几乎忍不住笑出声儿来,忙用手掩唇,轻咳几声,才掩了过去。 想来侯氏也是想到此节,听那几个说上几句,就连连摆手,说道,“二公子如今在御林军中供值,不常在府里,外头的事,日后还要管事们多多操心才是!” 众管事一听,齐都躬身领命。 侯氏又向另一边的管事媳妇们望去,说道,“我年岁渐长,也管不了许多的事,如今过了年,十一小姐也大一岁,昨儿相爷的意思,是要她学着管事,日后出阁,也好持家!” 日后持不持家不知道,此刻她在这府里就算有了实权。 众管事媳妇一听,齐声连应,又向莫寒月见礼。 侯氏点头,向习妈妈道,“十一年轻,一向又不管事,你们要多提点一些!” 习妈妈躬身应道,“夫人放心,老奴会帮着十一小姐!”话说完,又悄声道,“夫人,如今十一小姐只是学着管事,总要指几件事出来!” 是啊,只是学着管事,又不是将中馈给她。 侯氏点头,想了想,说道,“如今眼瞧着就要入夏,各处院子里小姐、丫鬟们要添置夏装,还有各处公子们要用的扇子、笔墨这两项,先让十一学着!” 在她眼里,这两项是花销最小,处置时间最短,却最烦琐的事,正好推出去给莫寒月。 习妈妈一听,不由暗暗咋舌。 我的妈也,这位夫人还真敢放手,这两项做不好,就是得罪人的差事。再说了,花销虽然不大,可也是要过银子的事,怎么一句话就交给了十一小姐。 只是她的话已经出口,已有两位管事媳妇上来领命,也不好再截回,躬身道,“老奴知道,一会儿就取各处院子的名册给十一小姐过目。” 说到这里,又不禁有些犯愁。 本来,依照府里的规矩,小姐们到了五岁,就会请先生教习认字,做做女红。 可是据她所知,因为这位十一小姐到两岁上,发现是个傻子,就一直丢在后院里任其自生自灭,从来没有习过字,拿名册给她,恐怕也不过是摆摆样子。 侯氏却哪里想得了这么许多,点头道,“有习妈妈在,我也放心些!” 将这打头的两件事说过,这才开始处置日常的事务。 莫寒月立在侯氏身后,每有一个管事或管事媳妇上来回话,芳草和紫萱都在她耳边轻声解释。 莫寒月越听越是心惊。往日只知道卫家书香门第,虽然卫东亭当朝为相,卫氏一族却只是盛京城中的小族,并不足为虑。 哪知道这一听,何处店面,何处院子,何处田庄繁多也倒罢了,卫东亭竟然还有四个兄弟,更有几房姐妹嫁入高门,虽然大多不在盛京,可是和大府大邑中几大世家的关系却盘根错节,牵连极深。 这些,还只是一天所回的事物! 莫寒月暗暗吸气,心里不禁有一些庆幸。 幸好,自己身在相府,却一直隐晦不发,若不然,纵能除去卫东亭,又岂能将卫氏一族连根拨起? 也庆幸,幸好此时有机会听闻一些卫氏家族的根基牵连,日后动手,才会做到心里有数。 而此时听着侯氏处置事务,莫寒月又不禁暗暗点头。 虽然说,这位卫相夫人蠢的可以,终究是出身世家的小姐,处置事务,倒并不含糊。 等所有的管事、管事媳妇回过话,各自得令离去,侯氏已累的腰酸背疼,叹一口气起身,向莫寒月一望,说道,“你多用些心,早些将这些事接过去,让我也轻省一些!” 这些话是和女儿说的? 莫寒月好笑,却装没有听懂,福身行礼,说道,“十一定会用心!” 侯氏点头,向习妈妈道,“你要教着十一,我这里有旁人服侍,你也不用急着过来!” 习妈妈应命,说道,“夫人放心!”一直将她送出院子,才又转身回来。 第145章要在人前藏拙 虽然只是两项事务,公子们的扇子笔墨还倒好说,订了每个人的份例,命府里去买办就是。 可是十位小姐和院子里那些丫鬟,加起来有百余号人,丫鬟们倒也罢了,按身量、按等级将衣裳做好发下去就是,小姐们却要各处去问颜色款式衣料,却是件极繁琐的事。 莫寒月在偏厅里坐着,见管事媳妇捧着名册来,也不命人去接,只是说道,“妈妈说说罢,十一听着就是!” 这是不识字,要在人前藏拙啊! 习妈妈瞧着,倒暗暗点头,向管事媳妇道,“李大家的,你就说说罢,好让十一小姐心里有个数!” 李大家的点头,说道,“回小姐,往年有二小姐在府,因有着嫡庶的规制,这庶小姐不能越过嫡小姐去,每年都是二小姐的定了,再减下些来,定庶小姐的。如今二小姐进宫……” 话没说完,习妈妈已经摇头截住,说道,“糊涂,如今二小姐虽然进宫,可十一小姐早已是府里的嫡小姐,自然还是先定十一小姐的,再定旁的庶小姐!” “是!是!”李大媳妇连应,偷眼向莫寒月瞧去一眼,说道,“奴婢原也是这么说,前些时,因不知道要十一小姐管事,奴婢已遣人问过一回,那几位小姐却说……却说……” “说什么?”习妈妈见她吞吞吐吐,忍不住追问。 李大家的忙道,“是那几位小姐说,十一小姐虽然是养在夫人名下,可终究是幼妹,这长幼有序,又怎么能让妹妹越到姐姐的头里?” 长幼有序? 莫寒月微微扬眉,忍不住笑出声来,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往下说罢!” 李大家的连忙点头,说道,“这衣裳也倒罢了,横竖有规制,纵有几个爱争爱抢的,也越不到哪里去,可是这香囊、帕子、香粉、胭脂之类的小件,却总是定了制还时时有人来要,给了这个,那一个又来,相互攀比,难应的很。” 跟着将手里的名册翻开,说哪一处院子几个丫鬟,原要多少份例,可是去年或是前年,又多出多少。 莫寒月见她一项一项的说过去,只是静坐听着,等她将一本册子翻完,这才轻轻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明儿给你答复!” 明儿? 管事媳妇一怔,向习妈妈望去一眼,低声应道,“是!” 丹枫立在她的身后,一听大急,轻声唤道,“小姐!” 莫寒月微微摆手,又向另一个指道,“你说罢!” 这位管事媳妇是负责后宅的采买,闻言上前回道,“小姐,往日订下规制,我们不过是按量采买。可是如今庶小姐们也多出外出赴宴、伴驾这一项,单止上回万圣节伴驾,就多出一笔款项,小姐们不知道我们的难处,还总嫌我们买办的东西不够精贵……” 这是来了一个哭穷的! 莫寒月点头,说道,“你只将各处花销的银子报来给我听听!” 这管事媳妇忙将手里的帐册翻开,一项一项说了下去。 莫寒月默默的听着,心里不由冷笑。 虽然说相府的小姐、公子们多些,可是听这媳妇的回禀,再对应前边李大家的所报的名单,不难听出这些花销早已在规制之上。 若按这个花销,当初宇文青峰登基前的王府,怕也要略逊三分。 莫寒月浅浅笑起,微微点头,向管事媳妇问道,“不知这位如何称呼?” 一边习妈妈替她回道,“十一小姐,这位是前边金管事的媳妇,大伙儿都叫她金娘子!” “金娘子?”莫寒月重复,点头道,“倒是好名字,听着招财!”目光向她一扫,又垂下眸去。 那位金管事倒是久闻大名,不想今日见到他的媳妇! 金娘子陪笑,说道,“我们也是托夫人和小姐的福,在府里混口饭吃,纵有什么财,也是主子赏的!” 还是个会说话儿的! 莫寒月点头,说道,“你这里倒不急,回头小姐们的衣裳定下来,算出银子,再交给你去办就是!” 金娘子一听,忙道,“那这年节下小姐们饮宴伴驾的银子……” 莫寒月点头,说道,“这一项我回头与母亲商议过再说!” 这是这个傻子不肯自己做主啊!定是得了什么人的嘱咐! 金娘子无法,只得点头应下,施礼退出去。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就将两个管事媳妇全打发出去。 习妈妈瞧的直瞪眼。 可要说她将事情处置妥当,也不见做什么。可要说没有处置,又似乎心里早有算计,这其间,竟然没有向自己问过一句。 看着她起身要走,习妈妈忙跟上一步,说道,“小姐,方才那些名册,上头都有往年的份例,若不然小姐拿回去再瞧瞧?” 想着旁的丫鬟不识字,她身边墨家送来的两个丫鬟该是识几个字的。 莫寒月微微一笑,摆手道,“不必了,只是后晌晚一些,劳习妈妈将针线上量体的妈妈带两位过来,到我院子里候着!” 这是十一小姐要自个儿先定衣裳啊! 习妈妈点头,说道,“如今午后天热,老奴等日头落落,小姐歇晌起来,就带她们过去!” 莫寒月点头,说道,“如此最好!”领着丹枫往门外去。 习妈妈又忙追出几步,说道,“小姐,要不要一并带衣料样子去?” 莫寒月头也不回,说道,“不必,那些日后再说!”再不理她,径直出前院,穿花径,过垂花门,回后园去了。 习妈妈无奈,只得命人唤针线上的人来,想着十一小姐刚刚理事,正要些威仪压服那一帮心眼子一个比一个多的下人,特特选了两个手艺最好的妈妈来。 这边莫寒月刚刚踏进后园,还没走几步,就听身后有人唤道,“卫十一!” 这个名字,可是极少有人唤。 莫寒月回头一望,只见卫盈秀正从角门旁的花树后绕出,不禁轻轻扬眉,说道,“是三姐姐!”微微福身,施下礼去。 瞧卫盈秀立的那个地方,分明是特意在这里等她。 卫盈秀大步奔前,立在她的面前,怒目瞪着她,咬牙道,“大哥一去,你就得了这管家之权,你还说大哥不是你害死?” 莫寒月微微挑眉,含笑道,“三姐姐这话,十一可不知道要怎么听?十一早已养在母亲名下,纵然大哥不去,这府里后宅的事,怕迟早也会交到十一手上。” 卫盈秀被她说的一愣,跟着咬牙,冷笑道,“怎么早不给,晚不给,偏偏这会儿才给?” 莫寒月淡道,“爹爹和母亲定下的事,十一如何知道?”不再理她,转身就走。 “卫十一!”卫盈秀断声喝住,狠狠咬牙,上前一步,冷声道,“你瞒得了旁人,瞒不了我!那天夜里,大哥上岸确实是为了寻你,若不是你,还能是谁?” 莫寒月回头,默默瞧她片刻,才幽幽笑起,淡淡道,“三姐姐,大哥纵然是因为上岸寻我出事,可也不是十一要他去寻。十一倒想问问三姐姐,又是何人让大哥去寻十一,大哥又是寻十一做什么?” “我……”卫盈秀脸色微变,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不错,是自己逼着卫敬言去杀莫寒月,结果,卫敬言果然去了,死的却不是莫寒月。 如果,不是自己苦苦相逼…… 卫盈秀的脸色,已经变的煞白,慢慢上前,站在莫寒月面前,垂首狠狠盯着她,突然一字字道,“因为大哥去杀你,却被你谋算丧命,对不对?” 果然! 果然不愧是卫东亭的女儿! 莫寒月心里暗叹。 这是只能她算计旁人,旁人不能回击啊! 莫寒月仰头与她对视,隔着额前留海的缝隙,看着她那张因愤恨已扭曲的面容,突然之间,与前世最后那一刻卫盈舒那得意张狂的笑脸重合。 心里恨意潮涌,莫寒月暗暗咬牙,勉强压下,淡笑道,“三姐姐说什么,十一不懂!大哥怎么会去杀十一?这话听着吓人!” 没有料想到的惧怕,而眼前这瘦小单薄的身子,就那样挺立在面前,没有一丝动摇,倒让卫盈秀想不真切。眼前这个傻子,难道说的竟是真的? 如果说,卫敬言不是去杀她,那又为什么会上岸? 见她脸上现出些迟疑,莫寒月微微勾了勾唇角,又慢慢道,“大哥逢难,三姐姐伤痛,十一明白。可是三姐姐可曾想过,大哥一去,这府里得好处最大的,可不是我!” 一句话提醒,卫盈秀脑袋顿时“轰”的一响,失声道,“你是说……是说……” 不错,不管这个傻子得到什么,可她终究不过是一个女儿家,又能折腾出什么风浪? 再说,她只是一个八岁的女娃儿,卫敬言却是一个成年的男子,在卫敬言立意要杀她的情况下,自然不会对她毫无戒备,她又如何能推卫敬言落水? 而二公子卫敬飞却不同,卫敬言一死,他立刻被侯氏养在名下,成为嫡子,取卫敬言而代之。 更何况…… 那一天,进宫伴驾,因三公子、四公子留在城外别院里读书,六公子、七公子又因年幼不曾进宫。进宫伴驾的,除了卫敬言,也只有二公子卫敬飞和五公子卫敬博。 如今,卫敬言不明不白死在宫里,侯氏旁人不选,却独独选了卫敬飞,如此说来…… 这一瞬间,卫盈秀脸色煞白,身子轻轻一晃,倒退两步才又站稳,说道,“你是说……是说……” 卫敬飞身在御林军,对皇宫自然熟悉,如果那天他是趁卫敬言上岸时将他推落水中,自己再借地形逃走,混入公子之中,也不是没有可能。 莫寒月见她呆立当地,脸色变幻,心知这番话戳中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转身就走。 走出很远,丹枫回头见卫盈秀没有跟上,四周也再没有旁人,才忍不住追上两步,轻声问道,“小姐,听三小姐的意思,是大公子想要暗害小姐,却不料被旁人算计!” 莫寒月轻轻点头,冷笑道,“他们本想将我害死,让三小姐取而代之,又哪里知道,反而是大公子被二公子取代!” 这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又怪得了谁? 只是想到卫敬言那清和的面容,莫寒月心里还是有一些惋惜。 可惜!可惜他的卫东亭的儿子!要不然,她倒可以留他一条性命! 丹枫抬眸向她一望,微微咬唇,轻声问道,“小姐,听三小姐之言,是小姐……小姐……” “她是说,是我害死大公子!”莫寒月点头。 丹枫微一迟疑,轻声问道,“那么,不知是不是……是不是小姐?”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自己家主子会武。 莫寒月侧头向她回望,微默一瞬,问道,“若我说是呢?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狠毒?” 丹枫惊了一跳,默然片刻,轻轻一叹,说道,“若大公子上岸,果然是为了伤害小姐,小姐为求自保,反而将他致死,也无可厚非!” 倒不是一个拘泥的丫头! 莫寒月点头,轻声叹道,“我不会滥杀无辜,只是负我之人,我也不会放过一个!” 这话说的虽然平淡,听在丹枫耳里,却带着无比的坚定和决然。 丹枫心头一跳,回头向她深望一眼,却实在猜不透,她这个“负我之人”指的是谁。 莫寒月见她神色怔忡,不由轻轻一笑,说道,“丹枫,你是不是觉得,今日才知道,你家小姐是何等样人?” 心里不禁暗酸。罗雨槐使尽方法,送这两个丫鬟到自己身边,本是为了保护她在这府里不受欺负,如果,她知道自己竟然如此狠毒,会不会……也将这个朋友失去? 丹枫微微一怔,侧头想了一瞬,轻轻摇头,说道,“小姐,奴婢跟着小姐这些日子,知道小姐有情有义,绝不是狠毒之人。”要不然,她也不会干冒奇险,深夜出府去截谢沁。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难得你如此信我,可是,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何会杀卫敬言吗?” 丹枫摇头,说道,“小姐会这么做,必然是有小姐自个儿的道理?小姐不说,做奴婢的也绝不敢问,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她语气里的迟疑,让莫寒月心里有些不稳,忍不住追问。 丹枫微微抿唇,轻声道,“只是,奴婢觉着,小姐的心里,必然压着什么沉重的东西,让人心里难过!”眼前分明是一个小小的女娃,可是,在她偶尔出神的时候,为什么会流露出深重的悲伤。 瞧着她眼底分明的心痛,莫寒月怔住,心底,突然掩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她从来没有想过,身边会有这样一个人,竟然可称是她的……知己! 丹枫见她停住,也忙站住,感觉到她留海后双眸的审视,不觉微微咬唇,不安问道,“小姐,奴婢说错了吗?” 莫寒月注视她良久,轻叹一声,摇头道,“没有!我只是惊讶,罗大公子怎么舍得把你给我!” 丹枫微微一怔,跟着轻笑出声,说道,“能服侍小姐,是奴婢的福份呢!”脚步轻快,跟着她转回小院。 午后时分,莫寒月歇晌起来,夏儿进来服侍,轻声回道,“小姐,七小姐、八小姐、九小姐已经来了,正在厅里坐着吃茶!” 莫寒月微微扬眉,问道,“几时来的,怎么不唤我?” 夏儿抿唇,说道,“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是七小姐不让我们来唤,说怕惊了小姐的觉!” 果然是个会来事儿的! 莫寒月微微勾唇,问道,“旁的小姐还没有来吗?” 夏儿轻轻摇头,说道,“还不曾,想来是候着时辰过来!”一边说,一边服侍她梳妆更衣。 收拾妥当,见她向门外去,忙道,“小姐,不如等等再去!” 莫寒月不解,扬眉问道,“怎么?” 夏儿忙道,“小姐,如今她们是巴着小姐来的,小姐不如晚些出去,晾晾她们,也摆摆架子!” 莫寒月好笑,问道,“这是做什么?” 夏儿撇唇,说道,“往日我们被她们呼来唤去,就常常在院子里一立几个时辰候着,如今只是让她们在厅里等着,算她们便宜!” 原来的卫十一到底受这些姐妹多少荼毒? 莫寒月微微一默,轻轻摇头,轻声道,“夏儿,以前的事,你记着就好,我们却不必这个时候报复回来!” 夏儿脸色变幻,轻轻咬唇,摇头道,“小姐,奴婢倒也罢了,可是小姐瞧瞧自个儿,身上有多少伤?难不成也不记得?小姐不要报复也倒罢了,如今却将她们请来院子里,好吃好喝供着,奴婢……奴婢不甘心!” “夏儿!”莫寒月低声阻止,轻叹一声,侧头向她一笑,一字字道,“你记得,不管是谁做出什么事,都要付出代价,我此刻不要报复,只是……我要找时机讨回来,连本带利!” 说到最后四个字,笑容已经落下,眼神变的凌利。只是,有厚厚的留海遮挡,没有泄露半分。 饶是如此,夏儿仍然眼睛一亮,说道,“小姐,那你请她们来,不是为了修好?” 莫寒月好笑,淡道,“我与她们修什么好?”不再理她,径直挑帘子出去,向厅里来。 刚刚走到厅门,听到院子门口丫鬟回道,“小姐,十姨娘和十二小姐来了!” 莫寒月停住,回头向院门口望去。 她虽然在相府已近一年,可是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十姨娘,十二小姐也只是在年节时见过一面。 随着小丫鬟的禀报,只见一个鹅蛋脸儿,生的极白净的美貌女子牵着十二小姐卫盈倩的手自外进来,见到莫寒月,停步施礼,说道,“妾身见过十一小姐!” 高门大宅中,妾是半主半奴的身份,而莫寒月此刻是相府的嫡小姐,就是正牌的主子,所以,是十姨娘给她见礼。 看来,这位十姨娘,倒是个知仪礼、懂进退的!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十姨娘来的倒早!” 十姨娘含笑道,“原说怕闹着十一小姐,到时辰才来,可是十二小姐一直吵闹,说要见十一姐姐,妾身只好带她过来!” “是吗?”莫寒月扬眉,向她手中牵着的女娃一望,见她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巴巴的瞧着她,并没有一丝想要见她的样子,不禁微微一笑,点头道,“十姨娘、十二妹妹请罢!”示意丫鬟打起帘子,自个儿先行进厅。 厅内,卫盈莲姐妹三人听到她在门外说话,早已站起,见她进来齐齐行礼,说道,“我们惦着妹妹的事,生怕来晚,却不想早了,搅了妹妹!” 莫寒月向三人一望,含笑摇头,说道,“无防!”又让着十姨娘和卫盈倩进来,等众人见过礼,才分宾主入座。 八小姐卫盈荷耐不住性子,问道,“十一妹妹,昨儿听说爹爹要你学着理家,今儿你将我们唤来,不知道何事?”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姐姐们还没有到齐,一会儿再说罢!”不管她接着追问,只是命小丫鬟奉茶,东拉西扯闲话。 特意早来,可不是为了陪着这个傻子喝茶的! 卫盈莲微微皱眉,说道,“十一妹妹,坐着也是坐着,何不说来听听,我们也好心里有底儿!” 莫寒月抬眸向她一望,只是勾唇浅笑。 卫盈莲见她不语,眼珠微转,又转向十姨娘,说道,“十姨娘轻易不出院子,如今为妹妹一句话,也巴巴的赶来,妹妹还卖这关子。” 十姨娘抬眸一笑,浅笑道,“我素日不出院子,不过是有些懒怠,如今能出来走走,倒也松快,不急!” 这位十姨娘倒是一个趣人! 莫寒月好笑,抬眸向她一望,才转向夏儿,说道,“你去瞧瞧,旁的小姐可曾过来?过了时辰,我们可不等!” 夏儿点头,也不唤小丫鬟,自个儿出厅,向院门去。 隔一会儿回来,说道,“小姐,三小姐、五小姐、六小姐正往这里来呢!”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那就再等等罢!” 隔一会儿,果然听小丫鬟回报,三小姐卫盈秀,五小姐卫盈瑶,六小姐卫盈环前后进入院子。 莫寒月起身迎住,见过礼,依次入座。 卫盈秀早晨急怒之下,说出卫敬言要杀莫寒月的话,事后冷静下来,又说不出的后悔。此刻坐在那里,心里仍有些怔忡,偷瞧几回,见莫寒月脸色平和,倒一时猜不到她是忘了,还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卫盈莲见人已大至到齐,向莫寒月道,“十一妹妹,四姐姐想必不来,十妹怕是忘了,有话你快些说罢!” 莫寒月垂眸,算着时辰已到,点头道,“好罢,不等了!” 正要说话,就听门外回道,“小姐,十小姐来了!” 帘子挑起,十小姐卫盈璧款款迈进厅来,先向莫寒月行礼,说道,“见过十一妹妹!”又向众姐妹行礼,说道,“见过各位姐姐!” 卫盈秀挑眉,说道,“十妹妹来的可巧!” 卫盈璧含笑道,“妹妹腿短,走着不误时辰就是!”在九小姐卫盈宜下首坐下。 这姐妹几个,说话倒也暗含机锋! 莫寒月暗笑,点头道,“四姐姐既然不来,我们也不等了!” 众姐妹一听她开口,齐齐一寂,向她望来。 莫寒月慢悠悠呷一口茶,说道,“昨儿的事,虽说爹爹、母亲还没有和大伙儿说过,想来姐姐们也已经知道!” 卫盈秀心口一疼,脸色微白,抿唇不语。 昨儿二公子取代卫敬言的位置,这个傻子非要不断的点明吗? 卫盈莲却微微皱眉,说道,“妹妹是说二哥的事?却不知道与我们何干?” 莫寒月向她一望,含笑道,“二哥的事,与我们是不大相干,只是母亲让十一学着理家,总和姐姐们有些干系!” 这相府中各小姐虽然都住在园子里,与前边隔开,可是哪一处院子,在府里都有几个亲厚,早晨侯氏带莫寒月处置府里事务,并将两项事务交她处置的事,各院子已都有耳闻。 本来想,她不过一个傻子,纵然交到她手上,必然也是和往年一样,打发针线上的人一一来问,浑没有当回事,哪知道她这会儿提出来,众姐妹就是一怔。 厅内微微一寂,七小姐卫盈莲道,“十一妹妹,这吃穿用度府里素有规制,依着往年便是,难不成妹妹还要改规矩不成?” 暗暗盘算这个傻子向来没使过钱,这一次难不成要扣下些什么? 莫寒月垂眸,淡淡道,“府里虽有规制不假,可是往年姐妹们都不往别的府走动,也没有进宫伴驾这一项。如今三天两头有别的府的小姐下帖子来请,姐姐们总不成还像在家里一样,就那几身衣裳支应,那岂不是我们相府失了脸面?” 本来几位小姐听她提夏装,以为她要缩减,一听此言,顿时大喜,忙纷纷点头,说道,“妹妹说的是!”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妹妹听说,往常姐姐们做衣裳,要针线上的人一个院子一个院子去量,耽搁时辰不说,事后相互比对,总有不满的地方,如今将姐姐们请来,不如就一同定下,下人们免得跑腿不说,姐姐们也好商议。” 这是谁教她的法子? 姐妹几个互视几眼,卫盈莲试探问道,“十一妹妹,往年二姐姐在府,我们都是依着她的规制略减,如今……不知道妹妹要定几套?”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妹妹性子懒怠,还没有仔细想过,今儿请姐姐们来,倒想听听姐姐们的意思!” 原来是傻子自个儿不懂,要听听众姐妹的说法! 姐妹几个更加放心,一个说,“往年夏装总有四套,湖丝、云绸的各两套,如今既多了各府的应酬和宫里走动,自然是要多几套才好!” 另一个道,“云绸的倒也罢了,穿不了几天,湖丝的凉快,颜色又艳丽,不管是到各府走动还是进宫,都最好不过,多几套才好!” 再一个却摇头,说道,“湖丝的穿着虽然轻盈些,可是却有失庄重,我瞧云绸的要多做几套!” …… 一时间,姐妹几人七嘴八舌,争着说话。 莫寒月默默听了片刻,点头道,“姐姐们说的都有道理,那就依姐姐们,湖丝、云绸,统共再每人加四套,究竟是要湖丝,还是云绸,姐姐们自个儿选就是!” 这一张嘴,每人的夏装可就翻倍啊! 众姐妹一听,自然乐的合不拢嘴,没口子的答应。 那里十姨娘听着,出声道,“十一小姐,妾身能不能说几句?” 莫寒月扬眉,轻轻点头。 十姨娘道,“如今,十二小姐年纪还小,虽说府里宴客也要见人,却总不往旁的府里去,这多加的衣裳倒不必了!只是她小孩子家贪嘴,不如多些吃食!” 虽然说的有理,可是怎样的吃食,能和那四身衣裳相比? 姐妹几个互视一眼,都不禁微微撇唇。 莫寒月却只是轻轻点头,说道,“就依姨娘,十二妹妹就规制的四身衣裳,回头我和府里说,十二妹妹要吃什么,尽管命丫鬟要去!”浑然不去想,这府里的饮食,并没有交到她的手上。 十姨娘闻言,起身谢过,再不说话。 莫寒月向众姐妹一望,说道,“这余下的就是衣裳的配饰、香粉之类,妹妹想着,姐姐们要出去见人,这些东西是少不得的,就和衣裳一样,将往年的规制翻倍,如何?” 这还有不行的? 众姐妹一听,都连连点头。 莫寒月浅浅一笑,说道,“只是这些东西,什么花样,什么颜色,不要说妹妹不懂,纵然知道一些,又哪里知道姐姐们的喜好,回头姐姐们定好样子,写在纸上,命丫鬟送来,妹妹也好差人一一买办!” 众姐妹闻言,更是连连点头,一个道,“妹妹可想的周到,往年虽然一样的份例,可是送来的东西都一模一样,又有什么趣?” 再一个道,“可不是?我们虽然是姐妹,可是这肌肤、样貌总有不同,岂能用一样的东西?” 莫寒月听着众人议论,点头道,“姐姐们说的有理,妹妹记下了!” 卫盈秀听她句句附和众姐妹,心中微觉奇异,抬眸向她一望,眸光里露出些探究。 这个傻子此举,可以说是皆大欢喜,难不成是为了收买人心?若果然如此,等她在这个府里站住脚儿,要想取代,可是千难万难了! 正在此时,就听门外小丫鬟回道,“小姐,习妈妈带着针线上的两位妈妈来了,已在偏院里侯着!” 这刚说好衣裳,怎么针线上的人就到了? 众姐妹错愕,兴奋的说话声顿时寂了下去。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母亲将姐姐们的夏装交到妹妹手上,妹妹自然要歇力让姐姐们满意。如今针线上的妈妈既然来了,姐姐们量过衣裳,就请回罢!” 这就回了? 众姐妹一怔,这才明白,今日这个傻子将大伙儿叫来,不是为了吃茶说话,而是为了尽快将差事办好,省得各处院子去跑。 真是会偷懒取巧,也不知道哪个丫头出的主意。 众姐妹心里腹诽,想着这次给的衣裳等物,倒也并没有什么不满,纷纷起身向莫寒月辞礼,出厅向东偏院去。 莫寒月起身,目送众人出厅,这才向门口立着的丹霞道,“你过去一趟,和习妈妈说,她们要什么东西,必得一一记下,让她们亲自画押!” 丹枫一听,“噗”的笑出声来,丹霞也是忍不住好笑,福身应命,出厅向东偏院去。 夏儿不解,问道,“小姐,这是做什么?” 丹枫笑道,“她们自个儿画押,日后谁好谁坏,争什么抢什么,小姐就能拿出来堵她们的嘴!” 夏儿恍然,点头道,“原来如此!”可是微一转念,又皱眉道,“小姐这一张嘴,就将所有的东西翻倍,她们还争什么抢什么?” 丹枫摇头,说道,“夏儿妹妹,你可不知,这人心不足,哪里会有止境?此刻她们听着东西翻倍,自然是千喜万喜,可等过些日子,未必没有不满。” 夏儿听的似懂非懂,轻轻点头,向莫寒月问道,“小姐,是这样吗?” 莫寒月微微一笑,抬头向丹枫望去一眼,说道,“听你丹枫姐姐的,且有得学呢!”摞下手里的杯子起身,说道,“你们瞧着小姐们量过衣裳,就送她们出去罢,我懒怠再见!”出门仍向自己的屋子里来。 夏儿大急,直着脖子嚷道,“小姐,你给旁的小姐加衣裳,怎么就忘了自个儿?” 丹枫好笑,忙将她拉住,说道,“如今小姐管着这项,你还怕针线上的人把小姐误了?”推她向东偏院去,说道,“你去那里照应罢,我陪小姐说话儿!” 夏儿噘嘴,说道,“姐姐才是最会取巧儿的,尽拣这省事的去做!” 丹枫轻笑,也不理她,径直向莫寒月屋子里来。 进门见莫寒月歪在榻上翻皇历,不由扬眉,问道,“小姐这是查什么?” 莫寒月轻叹,将皇历抛下,闷闷道,“这院子里,有字的书统共就这么一本,不瞧它,瞧什么?” 丹枫挑眉,说道,“小姐要瞧什么书,奴婢街上买去?” 莫寒月眨眼,略想一想,笑道,“还是罢了,回头罗姐姐来,让她带几本给我就是!” 丹枫忍不住笑起,说道,“小姐方才还那么大方,怎么这会儿自个儿要瞧几本书,还惦记着罗府的?” 莫寒月被她说的笑起,摇头叹道,“这几日我们府里有大公子的事,她们也不方便来往。”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外小丫鬟回道,“小姐,扶大小姐来了!” 扶奕? 莫寒月愣了一瞬,忙直起身子,说道,“还不快请进来!” 刚刚寻鞋子穿上,就见扶奕挑帘子进来,瞧见她那样子,忍不住笑道,“哟,这大白天的,怎么十一小姐躲在屋子里躺着?” 莫寒月起身见礼,含笑道,“不过是刚刚歪一会儿,就被姐姐瞧去!”唤丹枫奉茶。 扶奕见丹枫出去,握着她的手在榻沿坐下,轻声道,“妹妹可知道那天宫里死的小太监是谁?” 莫寒月微诧,问道,“难不成姐姐认识?” 不过是宫里死一个小太监,隔这么些日子,恐怕连宫里的人都忘记了,扶奕竟然特意提起。 扶奕微微皱眉,凑首到她耳畔,轻声道,“就是当初,峻小王爷使来,将我骗走的小太监!” 是他? 莫寒月心头不禁一跳。一瞬间,当日的情形一幕一幕在脑中滑过。心中顿时恍然。 为什么峻小王爷会突然出现,还在大庭广众下,说出那样的话来,原来,不过是为了引起旁人的注意。 为何引起旁人注意,不过是为了让众人替他和她作证,那个时候,既不在卫敬言落水的地方,又不在小太监被杀的地方。 为何要引旁人作证…… 莫寒月只觉心头狂跳。想起在船上,皇帝问话,他顺口就将话接过去,说小太监是他指使,将扶奕骗走。 可是,她知道,那小太监明明是受卫敬言指使。只要皇帝唤那小太监一问,就会知道他在撒慌。可是,他却没有一点担心的意思,为什么? 那个答案,呼之欲出!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小太监是他所杀! 所以,他才不会怕小太监出来将他拆穿。 而他能接的如此自如,也就是说,卫敬言和自己的纠葛,他全部瞧在眼里! 他看到自己推卫敬言落水,跟着去将小太监杀掉,又转回身截住她,引旁人注意,做出两人不在场的证明。 这位峻小王爷真是…… 心思慎密! 莫寒月暗暗点头。 只是……心里,又不禁疑惑。 他,为什么要屡屡相助?她可是卫东亭的女儿啊! 突然间,莫寒月心头一阵惊跳,几乎脱口喊出声来。 那一晚,自己在踢卫敬言下水之前,曾经自己报出名字,也不知道那位峻小王爷是不是听到? 若听到…… 想到这里,又不禁轻轻摇头。 不会,在宇文青峰的夺位之争里,莫家给他的帮助远远大过卫家,如果宇文峻知道自己是莫寒月,又岂会相助? 扶奕哪里知道她这短短片刻有这许多念头,见她不语,不禁轻叹一声,说道,“这人生在世,可当真是无常,那一夜,府上的大公子还在和旁的公子同船游湖,转眼就溺死在湖里。而那位小公公,和我们说话儿也不过片刻,竟然就死在那假山旁。” 莫寒月默默点头,却并不想把此事说破,只是问道,“姐姐如何知道死的就是那位公公?” 扶奕轻轻摇头,说道,“那日回府之后,不知为何,我心里总不安稳,便使人留意宫里的动静。” 想不到扶家在宫里竟然有人! 莫寒月微微挑眉,也不多问,只是轻轻点头,说道,“害死那位小公公的凶手虽然没有查到,可是一个死了的奴才,总不能留在宫里,自然是早早打发出去。” 宫里的奴才身亡,若有家人在京,就知会家人领回,若是京城没有家人,就直接在乱葬岗上草草安葬。 扶奕点头,说道,“那位小公公家就在京城,第二日家人去宫门外领回尸身,妹妹就在近处,瞧见一眼!” 那是她特意去辩认!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姐姐有心!” 扶奕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什么,又迟疑着缩回。 莫寒月看在眼里,说道,“姐姐,还有事要说?” 扶奕咬唇,眼底闪过一抹神秘的喜悦,又垂眸掩去,犹豫片刻,轻声道,“妹妹,那天,我转回船上时,看到……看到景郡王从那边出来……” 景郡王? 莫寒月微微一怔,小心问道,“从哪里出来?” 扶奕咬唇,略一迟疑,低声道,“就是……发现小太监尸身的地方!” “什么?”莫寒月大吃一惊,一瞬间,刚才的认知完全推翻,脑中一团迷乱。 难道,那小太监不是宇文峻所杀,竟然是景郡王下手? 那么,是他和峻小王爷合谋,还只是巧合? 微微转念,莫寒月暗吃一惊,一把抓住扶奕的手,说道,“姐姐,那天你为景郡王作证……” 那天,皇帝询问的时候,扶奕可是说亲眼见景郡王往藏珍阁去的。 她竟然撒谎! 扶奕轻轻点头,嗫嚅低声,说道,“姐姐也不明白,那天怎么鬼使神差,说出那样的话来!” 莫寒月向她凝目注视,一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似乎想到些什么,却又快的无从抓摸。 刚说到这里,扶奕见丹枫进来奉茶,也不再说,转而说些闲话,说道,“那日谢姐姐救了金妃,听说得了皇上的赏,易大小姐得信儿,气的跳脚呢!” 得赏未必是什么好事! 莫寒月心底暗叹,问道,“这几日,姐姐可曾见过傅姐姐、罗姐姐几个?” 扶奕点头,说道,“就因宫里那一出,前几日金府设宴,说是为金妃压惊,给我们都下了帖子。金三小姐说,可惜妹妹禁足,不能相请,那日除了谢姐姐,还多亏妹妹出声示警。” 说到这里,侧头向她一望,说道,“十一妹妹,有句话,姐姐说出来,妹妹可别恼!”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姐姐请讲!” 扶奕道,“先抛下金妃不提,单金家的那些子人,行事素来不光明磊落,我和傅姐姐、罗妹妹几个都是不解,妹妹为何要相助金妃?” 莫寒月摇头轻叹,说道,“当时傅姐姐、罗姐姐几个不在船上,并不知当时的情形,姐姐可是亲眼瞧着,就没有看到,那金妃早不摔晚不摔,是在谢姐姐面前摔倒?” 扶奕点头,瞠目道,“那又如何?” 莫寒月轻叹,说道,“姐姐不曾留意,我却瞧见,谢姐姐面前的地衣上,落着几枚压发的珍珠!” “在那船上一夜,想来是哪位娘娘失落!”扶奕接口,微一转念,不禁大惊失色,说道,“你是说,有人不但要害金妃肚子里的龙胎,还要嫁祸给谢姐姐?”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金妃那一跤摔下去,若当真伤到龙胎,就自然会有人跳出来,将那珍珠指出,嫁祸给谢姐姐!” 扶奕不解,说道,“金妃踩到珍珠滑倒,为何不说出来?只要查出那珍珠是谁的,岂不是就能找出真凶?谢姐姐竟然也是缄口不说!”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那珍珠若能查出人来,她们又怎么会用,自然是极寻常的珍珠,莫说宫里的娘娘,恐怕寻常的宫女也都有几枚,又到哪里查去?” 扶奕听的连连点头,将那天的事又回想一遍,不由轻吁一口气,说道,“多亏妹妹!只是那下手之人既然要陷害谢姐姐,一次失手,想必还有第二次,竟然是防不胜防!”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下手之人第一个目的,自然是金妃肚子里的孩子,谢姐姐不过是她们看中的替罪羊罢了!” 扶奕皱眉,低声道,“纵然如此,谢姐姐也该留神提防才是!却不知那人是谁?” 莫寒月微微一默,轻声道,“当时岸上刚死了人,又没有查出真凶,论理,大伙儿都该留在船上,以防不测。金妃怀有龙胎,更是金贵无比,在那个时候离船……” 扶奕一惊,失声道,“是皇后说她辛苦,皇上才恩准她先行回宫!” 莫寒月抬头盯住她,轻轻点头。 扶奕咬唇,轻声道,“皇后明知道谢姐姐是妹妹要好的姐妹,还是要下手加害?” 莫寒月冷笑,说道,“这府里,又有谁当真将我当成妹妹,更何况宫里的两位!” 扶奕轻轻点头,说道,“要怎样传个话儿,给谢姐姐知道才好!” 莫寒月微微摇头,突然一笑,低声道,“与其传话儿给谢姐姐,倒不如……”凑首在她耳畔,轻声低语。 扶奕微微一愕,跟着抿唇笑起,伸指在她额头一戳,说道,“当真是个鬼灵精!” 莫寒月微微一笑,撤身回来,端起茶盏饮茶,悠悠的道,“只有让她们狗咬狗,才会无瑕他顾,谢姐姐那里才算是轻省一些!” 扶奕点头,说道,“妹妹放心,姐姐明儿就将话传出去,有金三小姐、易大小姐那些子人,还怕递不到宫里?” 莫寒月扬眉,说道,“姐姐可不要心急,总要做的不落痕迹才行!” 扶奕笑道,“妹妹想来还不知道,墨三公子走马上任,皇上赏下的府邸刚刚修葺齐整,前几日已经给我们下了帖子,明儿去他的新园子里游赏呢!” 莫寒月大喜,说道,“墨三哥的新园子,想来别致的很!”跟着不禁有些闷闷,叹道,“可惜我不能出府,墨三哥竟不曾给我递个信儿!” 扶奕抿唇,说道,“妹妹只好耐着些性子,等禁足罢了吧,横竖也就大半年!” 第146章得好处是傻子 刚说到这里,就听到院子里小丫鬟一阵乱跑,夏儿来不及回禀,径直挑帘子冲进门来,连声道,“小姐小姐,主子,你快些儿罢!”一边嚷,一边冲进里间,将莫寒月的衣裳一顿乱翻。 莫寒月瞠目,说道,“这是怎么了?” 一旁立着的丹枫也微微扬眉,问道,“夏儿,你做什么?” 虽然说以前这院子里的丫鬟不如何懂得规矩,可是也不至于如此无礼。 夏儿回头,见莫寒月还在那里坐着,急的连连跺脚,说道,“小姐,快起来换衣裳罢!” 莫寒月奇道,“好端端的,我换衣服做什么?” 夏儿急的跺脚,说道,“小姐,前边儿有信儿来,说是有圣旨!” “什么?”莫寒月大奇,回头与扶奕对视一眼。 还没等她细问,就听门外已有前院的小厮回道,“十一小姐,宫里有圣旨来,相爷请小姐速速去前院接旨!” “真有圣旨?”莫寒月扬眉,却并不急乱,向丹枫轻轻点头。 丹枫会意,扬声道,“知道了,小姐换身儿衣裳就去!” 扶奕一脸惊诧,说道,“怎么特意唤妹妹过去?” 莫寒月起身,一边由夏儿服侍更衣,一边道,“想来是与妹妹有些干系,姐姐不如坐坐?” 扶奕双手连摇,说道,“有那许多人见我进府,若传出去,岂不是蔑视君王?” 依礼,有圣旨上门,相府阖府上下都要前去听旨,包括进府的宾客也在其中。 莫寒月心中不以为然,却并不好强阻,点了点头,见收拾妥当,出门向前院去。 而东偏院里,卫相府众姐妹也早得信儿,听说卫东亭特意使人唤这个傻子,都是又嫉又羡,暗暗盼望不是什么好事,却也不敢耽搁,见莫寒月出来,跟着她一同向前院赶去。 前院里,传旨太监一盏茶饮尽,也不见莫寒月前来,不禁挑眉,向卫东亭笑道,“奴才向来听说相府的园子修的精美,不想还极深!” 卫东亭也等的冒汗,苦笑道,“公公,本相这小女喜欢清静,住的偏远一些罢了,公公还请再等等!” 传旨太监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可是这出入府门,岂不是不便?” 卫东亭点头,说道,“公公说的是,原是不料会有此恩遇!” 在去年中秋之前,庶女都只是养在后宅,到年岁许户人家打发出嫁,又哪里会到各府走动,更没有机缘进宫。 侯氏皱眉,说道,“那丫头也是固执,总不爱见人!”想着她以后帮忙理家,所住的院子离前边这么远,岂不是很不方便? 正说着,就听门外小厮回道,“相爷,十一小姐来了!” 卫东亭连忙起身,向太监行礼,说道,“劳公公久等!” 太监拍手,说道,“得勒,还请相爷快些听旨吧,奴才也好回去复命!” 卫东亭不敢耽搁,引着太监出厅,在阶上香案后立下,自己才奔下阶去,当先在院子中跪倒。 侯氏跟着出厅,见莫寒月、扶奕并肩而来,身后呼呼啦啦跟着一大群庶女,忙道,“十一,还不快着些!” 莫寒月微微一笑,脚下仍然不疾不缓,从容不迫,走到卫东亭身后,向传旨太监微微福身,说道,“十一来迟,有劳公公久等!”裙摆微掀,款款跪倒。 传旨太监微微扬眉,目光里就露出些赞许。 这位十一小姐虽然也是庶出,年纪幼小,可是看她举止端庄,与她身后那群急匆匆的庶女相比,就显出一丝端华之气。果然不愧是出身大家,这泽州府墨家对女儿的教养,可明显在卫相府之上啊! 心里赞叹一番,见卫相府上上下下已齐齐跪倒,这才清清嗓子,小太监手中接过圣旨展开,读道,“诏:丞相卫东亭诗书传家,教导有方,令朕得贤后贤妃,国得皇后国母。其女十一前获罪禁足,其后有相救龙嗣之功,特赦前罪,以慰丞相丧子之痛,钦此!” 也就是说,卫东亭死了儿子,赦你女儿的罪以做补偿。 卫东亭舌底泛苦,却只能俯首磕头,说道,“臣谢皇上恩典!” 莫寒月心里暗暗好笑。死一个卫敬言,倒不料减了自己的禁足。脸上不动声色,也跟着磕下头去,说道,“臣女谢皇上!” 在她身后的卫盈秀却又惊又怒,俯身拜倒,忍不住暗暗咬牙。 自己的哥哥丧命,为何得好处的竟然是这个傻子? 传旨太监等众人三拜,将圣旨交到卫东亭手上,说道,“丞相,节哀!” 卫东亭强撑笑意,说道,“多谢公公!”双手接过圣旨起身,命管家封上赏银,才又问道,“公公,皇上这旨意……” 堂堂皇帝,一国之君,劳师动众的颁旨,就是为了赦一个臣子之女的禁足? 传旨太监一笑,叹道,“相爷,皇上体恤相爷失子之痛,有心要给旁的公子一些封赏,可是二公子刚进御林军,旁的公子也没有功名,实在无法封赏。至于小姐们,也只十一小姐是嫡女,偏偏又年幼……” 这皇帝奖赏一个臣子,也是煞费苦心啊! 莫寒月忍不住好笑,心里又不禁暗暗诧异。 以她对宇文青峰的了解,纵然他娶了卫东亭两个女儿,也未必会伤脑筋去慰他什么失子之痛。 果然,她念头还没有转过,就见传旨太监转身向她一礼,说道,“十一小姐,奴才代谢贵人传话,说十一小姐进宫谢恩时,别忘了去云翔殿坐坐!” 莫寒月心头一动,福身道,“十一知道,多谢公公!” 这一瞬间,心中恍然。原来,因为谢沁相救金妃,宇文青峰记她一功,她趁机相求,赦自己禁足。 怪不得,宇文青峰会下这样一道圣旨! 传旨太监见圣旨传过,谢沁的话也带到,就向卫东亭一礼,说道,“丞相,奴才还要回宫缴旨,这就告辞!” 卫东亭忙应,命管家好生送出府去。 瞧着传旨太监的身影在府门外消失,扶奕上前行礼,说道,“恭喜妹妹!” 莫寒月回礼,说道,“多谢姐姐!” 扶奕微微含笑,见这院子里立着一大群卫相府的主子、奴才,又不好说话,只得道,“今日天色不早,姐姐先行告辞,改日再与妹妹畅谈!”说着行礼告辞。 莫寒月牵着她的手直送出府去,刚刚转身,就突然听到侯氏厉声喝道,“十一,你跟我来!” 莫寒月不防吓了一跳,回头一望,就见侯氏已气冲冲大步向后宅去。 卫东亭也抬眸向她一望,却向旁人挥手,说道,“都散了罢!”又命管家撤香案,收拾器具。 夏儿见这夫妇二人脸色,不由心里打鼓,悄悄一扯莫寒月衣袖,轻声道,“小姐,这是出了何事?” 按理说,小姐得了皇帝的赦免,应该高兴才对,怎么瞧这相爷、夫人那脸色,倒像是谁欠了他们二百两银子不还?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我也不大明白,去了就知道!”命丹枫带着众丫鬟回去,自个儿带着夏儿向后宅来。 走进正屋的院子,就见芳草正立在廊下和小丫鬟说话,见她进来,忙迎上几步,轻声道,“小姐,夫人不知道为了何事,发好大的脾气,小姐回话要当心些!” 莫寒月点头,向她报以一笑,说道,“多谢姐姐!” 芳草点头,说道,“奴婢不敢当!”这才扬声向内回道,“夫人,十一小姐来了!”听到里边命入,向莫寒月一礼,款款退开。 小丫鬟打起帘子,莫寒月迈步进去,见侯氏正黑着一张脸,气呼呼的居中而坐,不由微微勾唇,施下礼去,说道,“十一见过母亲,不知母亲传唤何事?” “何事?”侯氏挺身坐直,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她,说道,“你还问我何事?你倒问问,你自个儿做了什么好事?” 莫寒月慢慢站起,微微扬眉,露出一脸的不解,说道,“母亲说什么?十一不懂!” “不懂!”侯氏忍不住蹦起,指着她道,“你……你是我卫相府的小姐,做什么去帮着金家那个贱人,这不是给你姐姐添堵?” 原来是为了此事! 莫寒月微微扬眉,心里好笑,脸上却露出一抹迷惑,问道,“母亲说的是金家哪个贱人?十一只见过金三小姐,却并没来往!” 侯氏怒道,“哪个说金三小姐,我是说宫里的金贵人!” 金贵人? 莫寒月抿唇,浅笑道,“母亲想来忘记,原来的金贵人,如今已是金妃,如今她怀有龙嗣,正是贵不可言,怎么就成了贱人?这话儿传进宫去,可怎么得了?” 侯氏出身世家,这些规矩又岂有不懂的道理,被她一提醒,顿时惊觉,忙一把掩住唇,向左右瞧去几眼,见都是自己心腹,这才放心,冷哼道,“你倒知道的清楚,可是既然与金府上没有交情,为何又相助她?” 莫寒月微微抿唇,说道,“当日十一见她突然摔跌,不过失声叫出声来罢了,并无意相助谁,想来也不过凑巧!” “凑巧?”侯氏皱眉,想眼前不过是一个傻子,想来也果然是受惊而已,要想质问,又问不出什么,只好道,“那宫里的事,你也不懂,日后不要多管闲事。” 莫寒月见她刚才还发诺大脾气,这一会儿竟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不由暗暗好笑,点头应道,“十一知道!” 侯氏又想一想,说道,“皇上赦你禁足也好,谢家的丫头虽然进宫,可罗家、傅家的小姐,你还多来往一些的好!”想起刚才扶奕在场,不由皱眉,说道,“那扶家眼瞧着家道中落,扶大小姐身上,就不必耗神了!” 真是攀高踩低啊! 莫寒月眉心一跳,声色不动,轻声道,“叶家姐姐、罗家姐姐都和扶姐姐亲厚,十一怕是避不开!” “哪个让你避了?”侯氏在案子上连拍,说道,“只是要你不要在她身上花心思就是!” 有区别吗? 莫寒月好笑,说道,“回母亲,十一知道!” 正说着话,听门外小丫鬟回道,“相爷回来了!”帘子打起,卫东亭进来。 莫寒月转身,候他在椅子上坐下,才施下礼去,说道,“十一见过爹爹!” 卫东亭向她一望,又瞧瞧侯氏,说道,“十一,那日金妃摔倒,你可曾看到什么?” 那天事情发生虽快,可是他分明看到,是莫寒月叫喊在前,金妃失足摔跌在后。 莫寒月眨眼,说道,“看到金妃摔倒,被谢姐姐抱住啊!后来是峻小王爷相救!” “我说之前,你为何出声喊叫?”卫东亭耐着性子追问。 “哦!”莫寒月点头,信口说道,“十一看到一只飞蛾往谢姐姐脸上扑去,才叫出声来。” 飞蛾…… 卫东亭错愕,愣怔一瞬,脸色微变,冷哼道,“你那样大呼小叫,可是御前失仪,幸好有金妃摔倒替你遮掩,日后可得记住!” 侯氏睁大眼,却道,“飞蛾?相爷,我们一番布置,就因为一只飞蛾白废?” “要不然又能如何?”卫东亭皱眉。想到自己层层安排,想要除去金妃肚子里的孩子,没想到却阴差阳错,毁在这个傻子手里,不禁心中闷堵。 他先用船灯献寿取悦皇帝,料到那么多的小船,必然会有人提议游湖,再推波助澜。当玩乐之后,所有人的精神放松的时候,再让卫盈毓替金妃求情先退,另有人将细滑的珍珠丢入谢沁面前的地衣里。 只要金妃踩上珍珠摔倒,肚子里的孩子必然不保,到时皇帝震怒,顺手除去宫里出身最高的谢沁,一石二鸟! 两人短短的对话听在耳里,莫寒月也早已明白,自己的猜测,分毫不差,不由暗暗冷笑。 卫东亭微默一瞬,心里迅速转念,点头道,“金妃的事也倒罢了,你和谢贵人交好也好,日后她那里有什么有趣的事,也好说来听听!” 这是要她刺探谢沁吗? 莫寒月扬眉,点头应下,突然“啊呀”一声,说道,“爹爹一说,倒果然有件趣事!” 卫东亭一怔,不禁坐直身子,问道,“何事?” 莫寒月笑道,“前次进宫,十一见谢姐姐宫里有一只会说话儿的鹦鹉,会跟着小公公喊‘皇上起驾’呢,当真是有趣!” “你说的趣事,就是这个?”卫东亭瞠目。 “是啊!”莫寒月点头,眨眨眼,脸上都是失望,说道,“爹爹觉得无趣吗?” “哪里问你这些没要紧的?”侯氏听的不耐,挥手道,“你快些去罢,瞧着你心烦!”原说她好了些,不想还是个傻子。 我还瞧着你心烦呢! 莫寒月腹谤,福身为礼,说道,“十一告退!”辞过一礼,转身出去。 刚出正房的院子,就见前院方向,卫敬飞急匆匆大步而来,见到莫寒月忙停住,笑眯眯的道,“妹妹这是刚从母亲屋里出来?” 这不是废话么? 莫寒月扬眉,看他凑到近处,下意识退后一步,福身施礼,说道,“二哥回来了!” 卫敬飞点头,笑道,“方才当值,听说皇上有旨到我们府上,回来才听说,竟然是特赦妹妹的禁足,妹妹大喜!” 这就大喜?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多谢二哥!”不愿和他多说,侧身将路让出,说道,“二哥可是要去母亲那里?恰好爹爹也在!” 卫敬飞微微扬眉,向正房望去一眼,却道,“妹妹是回园子里?为兄送妹妹一程!” 这是要干什么? 莫寒月扬眉,心底又不禁冷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倒也并不推拒,点头道,“多谢二哥!”与他隔开一些距离,不疾不缓往园子里走。 卫敬飞向她身边凑了凑,说道,“妹妹接旨,三日后要进宫谢恩罢!” 见他靠近,莫寒月顿时闻到一股狐臭味扑鼻而来,不禁皱眉,抬帕子掩了掩口鼻,点头道,“是啊!” 卫敬飞眸子发亮,问道,“还听说,谢贵人特意相邀?” 他倒打听的清楚!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也多亏谢贵人还惦记着!” 卫敬飞眼珠子滴溜转一圈,又向她凑近一些,说道,“我们都知道妹妹与谢、罗几府的小姐相熟。可上元节那日伴驾,为兄见那许多公子肯为妹妹作证,想来也是说得上话儿的?” 这是在打那些公子的主意? 莫寒月挑眉,正要说话,却被他身上的臭味逼的喘不上气,忙将头转过另一边,吸一口气,才点头道,“与几位公子虽谈不上交情,总也相熟!” 卫敬飞大喜,说道,“妹妹可能替为兄引见?” 果然如此! 莫寒月扬眉,抬眸向他一望,淡淡道,“二哥想要结识小静安王?”众公子中,小静安王功勋卓著,身份最高。 卫敬飞一脸喜色,说道,“还请妹妹成全!” 当初连卫敬言也没敢高攀,这个狐臭倒自视甚大! 莫寒月暗暗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点头道,“若有机缘,当可一试!” 卫敬飞大喜,向她一躬到地,说道,“为兄先谢过妹妹!” 这一抬手作揖,更是臭气扑鼻,方圆数米可闻。 莫寒月被他熏的几乎背过气去,再也顾不上什么仪礼,用袖子掩住口鼻,忙点头,说道,“二哥客气,十一先行告辞!”匆匆向他一礼,转身落荒而逃。 一直到奔进园门,莫寒月才缓下脚步,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才觉闷堵的胸肺舒服一些。 夏儿跟在她的身后,见她逃的狼狈,此刻又是如此模样,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指她道,“小姐,二公子虽说有那毛病,可也不至如此罢!” 莫寒月皱眉,说道,“怎么不至于?再多等一会儿,我可要熏死过去!” 夏儿奇道,“奴婢就在小姐身后,虽然闻到些味道,倒也能忍。” “是吗?”莫寒月一怔,皱眉道,“我怎么闻着四周都是他那身上的味道?” 夏儿好笑,说道,“想来是小姐不惯吧!” 不惯吗? 莫寒月扬眉。难道夏儿是闻得惯的?她又怎么会和二公子接触? 主仆二人边走边说,瞧着时辰尚早,不走正路,却向沿湖的小路而来。 这么会儿功夫,暮色已降,虽然是深春,可是仍能感觉到湖面上的清凉。 夏儿见她只穿着一袭薄衫,担心她受凉,说道,“小姐,你衣裳穿的单薄,还是不要在这湖边儿走罢!” 莫寒月轻吁一口气,含笑道,“这些日子,搁着大公子的事,成日不是前头就是屋子里,我倒想趁这会儿功夫散散。” 夏儿皱眉,说道,“瞧着日落,这湖上水汽大,小姐要走,不如园子里走走,仔细沾了湿气,落下什么病来。” 莫寒月好笑,说道,“哪里就如此娇弱?” 夏儿见她不听,心里无法,叹口气道,“要不然,小姐亭子里坐坐,奴婢去给小姐取件衣裳来?” 莫寒月正要说不必,微一侧头,就见花树后露出紫衫一角,不由心头一动,含笑点头,说道,“你也不用再过来,替我备些汤水是正经,就让丹枫送来就好!” 如果记的不错,今天卫盈秀穿的就是一身紫色的衣衫。 夏儿忙应,施过一礼,匆匆而去。 莫寒月也不进亭子,只是沿湖而行,向偏僻处走去,仔细留意身后。 果然,眼看着前边一片林子挡路,左右只剩下花树,四周已没有人迹,身后,有轻浅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莫寒月停住,扶栏向湖上眺望,假意欣赏湖上景色。只听身后脚步声微一迟疑,跟着变的更轻更缓,慢慢向她靠近,到身后不远,突然加快,伴着一声低喝,“你去死吧!”人已向她身上撞来。 莫寒月早有防备,在最后一瞬,身子突然一侧,避过偷袭。趁着来人扑上栏杆,双手趁势一推,只听“啊!”的一声低呼,来人大半边身子已经探出栏杆之外。 莫寒月反手将她压住,冷冷而视,淡淡道,“三姐姐,这是要做什么?” 卫盈秀半边身子悬空,稍一不慎就会落水,想到卫敬言的死状,吓的一颗心怦怦直跳,颤声道,“十一,我……我不过是与你玩闹,你……你快……快放开我……”一边说话,一边双脚连踢。 “玩闹?”莫寒月冷笑,见她双腿踢个不停,手向前送,将她身子更多的送出栏杆,说道,“怎么十一听到,三姐姐要十一去死?” 卫相府这座湖,水面甚高,几乎与地面齐平,卫盈秀只觉身子向外一滑,一张脸已离水面不足一尺,不由吓的连声尖叫,说道,“十一……十一妹妹,我……我……不过玩笑,你……你不要乱来……” “是吗?”莫寒月淡笑,说道,“姐姐若说实话,十一或可手下留情,如今姐姐如此相欺,当真将十一当傻子吗?” 这几句话说的虽慢,可是凌利之气毕现,纵然卫盈秀看不到她的表情,心头也不禁一颤,失声道,“你……你说什么?” 这几句话,又怎么像是一个傻子能说得出口的? 莫寒月也不理她,只是说道,“三姐姐不防说说,是谁要大哥向十一动手?” 卫盈秀一听,脑袋顿时轰的一响,尖声叫道,“果然!果然是你!是你杀了大哥!”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三姐姐一直就知道,不是吗?只是你说出来,又有谁会信?”脸上虽然是轻浅的笑意,语气却渐渐变的冰冷。 是啊,说出来,谁又会相信,一个年仅八岁的傻子,能杀得了卫敬言那样的青年男子? 卫盈秀心头一阵冰凉,颤声道,“你……你已经杀了大哥,现在……现在连我也要杀吗?” 想她当着自己的面承认杀死卫敬言,自然不会再留自己活口,一颗心已经惊的像要跳出嗓子眼来,哪里还顾得上杀兄之仇? 莫寒月又慢慢问道,“三姐姐来杀我,是想替大哥报仇吗?” 卫盈秀咬唇,连连摇头,说道,“不!不是!十一,我……我只是……只是玩闹……” “玩闹?”不等她说完,莫寒月已冷笑出声,手一松,任她的身子滑出栏杆尺余,才将她小腿压住。 卫盈秀只觉的身子滑落,惊叫声中,只觉得整个脑袋一凉,湖水已经倒灌入喉,将她的叫声淹去。 卫盈秀大惊失色,奋力仰身抬头,将口鼻露出水面,连声叫道,“十一,好妹妹,姐姐当真是……当真是玩闹,求你放我上去……” “玩闹吗?”莫寒月冷笑,伸手在她腰后麻筋一戳,说道,“姐姐还是想想再说!” 虽然她指上没有多少气力,可是认穴的功夫却是奇准,这一指戳下去,卫盈秀只觉得身子一麻,再也没有力气强撑,身子一软,整颗头又再浸入湖水,只觉湖水呛入口鼻,连声咳嗽下,只有呛入更多。 卫盈秀双手乱抓乱扒,可是能抓到的,也不过都是湖水,没有一点可以借力的地方。 这一刻,卫盈秀的心里,除了惊惧,就是后悔。 虽然说,卫敬言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可是,不要说他已经死了,纵然没死,又如何重得过自己的性命? 冷冷的瞧着她在水中挣扎片刻,莫寒月探手抓住她的腰带,稍稍提起,问道,“三姐姐想好了么?” 卫盈秀早已窒闷的难受,两耳轰鸣,一离水面,忙大大喘两口气,这才颤声道,“十一妹妹,姐姐当真是无心……” “还是无心?”莫寒月冷笑,抓着腰带的手一松,再次将她浸入水中。 反复几次,卫盈秀总算明白过来,等再一次被她提出水面,再也忍不住,放声尖叫,说道,“卫十一,我是大哥的亲妹妹,可是大哥死了,为何得好处的是你?还不是因为你养在母亲名下?你问我为何要杀你?我自然要杀你,不止是我,这府里的姐妹,又有哪一个不想你死?因为你挡了旁人的道儿,却不肯给旁人半点好处!” “这才像句话!”莫寒月微微点头,含笑道,“可是如今,姐姐杀我不成,又知道是妹妹杀了大哥,如何处置姐姐,还当真为难呢!” 卫盈秀心头惊跳,尖声叫道,“不!不!十一,你别杀我!别杀我!” 莫寒月扬眉,说道,“不杀姐姐,十一又如何安心呢?”一边说话,拉着她腰带的手已慢慢放松。 卫盈秀眼瞧着离水面越来越近,不禁吓的魂飞魄散,尖声叫道,“十一,不……不要!我不会说出去,真的!我不会说出去!求你放过我,放过我……”说到最后,心理最后一道堤防终于崩溃,“哇”的一声哭出声儿来。 “不会说么?妹妹可不信呢!”莫寒月不为所动,手指还在慢慢放松。 “真的!真的……”额头已经浸入水面,卫盈秀吓的连声惊叫,说道,“十一妹妹,你也说,就是我说出去,也没有人会信,我不会说……再也不说,求你饶我……” “是吗?”莫寒月浅笑,手指微收,将她提高一些,轻声道,“只是如此,妹妹可不甘心啊!” 此时卫盈秀但求不死,又哪里还有一分勇气争执,颤声道,“日后妹妹有什么吩咐,姐姐照做就是,只求妹妹饶姐姐一命!” “当真?”莫寒月扬眉。 卫盈秀听她语气松动,连忙点头,说道,“当真!姐姐再也不敢了!” “好!”莫寒月淡笑,松手放开她的腰带。 卫盈秀只觉腰上一松,整颗脑袋再次浸入水中,大惊之下,要想惊呼,却有更多的湖水灌入喉咙,正惊惧挣扎,却觉胸间一松,整个人已被提起。 莫寒月终究人小力弱,抱着她双腿拖出水面,已经累的气喘。瞧着伏在地上干呕的卫盈秀,深吸一口气,说道,“方才的话,姐姐可要记着!”再不多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卫盈秀一手抚着胸口抬头,眸子里皆是恨意,狠狠咬牙,拼力爬起,叫道,“卫十一,你休想!”和身向她扑去。 莫寒月听她扑到身后,头也不回,裙中腿出,反腿向后踢去,只听身后一声闷哼,入脚绵软,卫盈秀的肚子上已重重受她一脚,疼的蹲下身去。 莫寒月回头,慢慢移步向她靠近,淡淡道,“想不到姐姐这么快就后悔了!”探手疾抓,将她*的秀发抓在手中。 卫盈秀正疼的额头冒汗,只觉的头皮一紧,不禁大惊失色,叫道,“放开我!”顾不上肚子疼,挥拳向莫寒月肚子上打去。 虽然卫十一这副身体远远比不上莫寒月原来的身体,可是莫寒月自幼习武,反应敏捷,并不受身体的限制。纵然卫盈秀年长莫寒月十岁,气力较她大些,可又哪里敌得过她的巧力? 莫寒月见她拳头挥到,不闪不避,只是双手用力下压,顿时将她整颗头按在地上,顺势挡去她的拳头,冷冷的道,“姐姐还真是不怕死呢!” 卫盈秀离开湖水,心里的恐惧去了大半,大声道,“卫十一,你杀了大哥,还想我处处受你所制,你做梦!我要去告诉爹爹,是你杀了大哥,瞧爹爹如何处置你!”说完连连挣扎,想要抬起头来,只是长发落在她的手里,又怎么挣扎得开? 莫寒月唇角微挑,脸上神情似笑非笑,说道,“哦?姐姐要去告诉爹爹啊,妹妹还真怕呢!”一脚踩着她的身子,伸手将她腰带扯下,三绕两绕,将她双手绑上。 卫盈秀大惊,尖声叫道,“你做什么?” 莫寒月含笑,说道,“姐姐不服,妹妹只好想法子让姐姐服了才行!”抬头向那边路上一望,皱眉道,“躲那里做什么,还不来帮忙?” 话音刚落,就见丹枫抱着一件薄披风笑吟吟的出来,说道,“小姐怎么知道奴婢在这里?” 莫寒月翻个白眼,说道,“若你家小姐连这也不能察觉,方才早就溺死在湖里了!” 丹枫好笑,过来给她将披风披上,说道,“这位三小姐,小姐要怎么处置?” 她替夏儿来送披风,一路寻过来,恰见莫寒月逼卫盈秀就范,才躲着没有出来,却将二人的话全部听在耳里。 卫盈秀见莫寒月来了帮手,自己又双手被绑,不由脸上变色,尖声叫道,“卫十一,你究竟要怎么样?放开我!快放开我!” 莫寒月扬眉,向丹枫道,“三小姐呱噪的很呢,岂不是坏了园子里的清静?你将她带林子里罢,任她叫上一日一夜再说!” “是,小姐!”丹枫含笑应命,顺手抓住卫盈秀的长发提起。 卫盈秀大惊,叫道,“该死的贱婢,你敢碰我?” 丹枫挑眉,一把掐上她咽喉,扬眉道,“动了又能如何?” 丹枫较莫寒月年长几岁,又是常年练武,岂是卫盈秀能够抵挡?只这一下,只觉喉间一窒,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丹枫拽着她横拖倒拉,向林子里去。莫寒月并不随去,顾自离开湖边,向自己院子去。 院子门口,夏儿正伸长脖子张望,见她是从另一侧走来,忙迎上去,说道,“小姐,怎么会这么久,又去那边做什么?”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不过是走走,忘了时辰罢了!” “哦!”夏儿点头,见她身上披着薄披风,却不见丹枫人影,奇道,“丹枫姐姐去了何处?怎么不和小姐一同回来?” 莫寒月笑道,“恰巧有些事,命她去办罢了!” 二人一边说,一边进入院子。丹霞随后跟来,说道,“小姐,后晌各位小姐们都已量好衣裳,针线上的妈妈们问,不知几时定衣料、颜色,瞧着转眼就要入夏,也好给小姐们置办!” 莫寒月坐下,接过夏儿送上的茶浅饮一口,含笑道,“不急,等明儿再说罢!” 丹霞问道,“还要将各位小姐请来吗?” 莫寒月摇头,说道,“那倒不必!”略略一想,说道,“明儿一早,你命小丫鬟去趟针线上……”招手将她唤过,细细嘱咐。 丹霞听的连连点头,抿唇笑道,“小姐这法子好,倒省我们许多事,今日虽说半日,可那些小姐们当真是搅的人头疼!”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如今不过是刚刚开始,才纷乱一些,等一切理清条理,你们就不用如此费心!” 丹霞点头,说道,“只是小姐每日要到正房去,我们住的又偏,倒辛苦了小姐!” 莫寒月低笑一声,说道,“我离的远,旁人来这里也不会近,倒不见得是坏事!” 夏儿端着备好的汤点进来,闻言接道,“是啊,别的不说,单那些小姐们要东要西,若不分时辰的来,我们小姐还要不要歇息?” 莫寒月抿唇,说道,“正是这个道理!” 丹霞好笑,说道,“敢情小姐是在这里避事来着!”挽起袖子,助夏儿一起服侍莫寒月用汤吃点心,转而说些闲话。 汤点用过,丹霞和夏儿收拾下去,才见丹枫笑吟吟的进来,莫寒月好笑,说道,“你将三小姐怎么了?” 丹枫笑道,“听小姐吩咐,将她绑在林子里,怕她叫嚷将人引去,就将她衣裳剥个干净,也好凉快凉快!” 莫寒月失笑,说道,“怕她叫嚷,堵上嘴就好,怎么是剥衣裳?” 丹枫撇唇,说道,“能叫不敢叫,岂不是更有趣一些?” 莫寒月不禁低笑出声,轻轻摇头,说道,“罗大公子为人端方,怎么会调教出你这样的刁钻丫头?” 丹枫一听,喊起撞天冤来,说道,“小姐,奴婢哪里是大公子调教,分明是从小姐这里学来。” 莫寒月好笑,说道,“我几时教你如此整治人的?” 丹枫眨眼,笑道,“小姐前次棒打那几个婆子,整治丽儿,奴婢可是瞧在眼里呢!又哪里用得着小姐特意教?” 莫寒月笑道,“你倒拿了我的把柄!”与她说笑一回,默思片刻,说道,“你打发一个小丫头去,和三小姐屋里的人说,我留三小姐歇一夜,命她们不必来寻。” 丹枫略略不解,皱眉道,“小姐,这位三小姐可不是第一次生事,为何不索性除去?如今她已知道大公子是小姐所杀,岂会善罢甘休?” 莫寒月冷笑一声,说道,“她若顾着她和大公子的兄妹之情,也就不会苦苦相逼,将大公子逼上死路!” 想到卫敬言,不免又有些可惜。可惜!可惜他是卫东亭的儿子! 丹枫点头,说道,“纵然她不为大公子报仇,今日之后,这梁子怕也结的深了,小姐留她做什么?” 莫寒月轻叹一声,说道,“这许多年来,大公子在府里素有些威信,她也跟着高众姐妹一等。等到皇后进宫,她就隐隐是众姐妹之首,如今除她容易,可是她一去,众姐妹谁都不服谁,反而不好收拾!” 丹枫似有所悟,轻轻点头,说道,“小姐是想将她收服,为小姐所用,日后管起家来容易一些!” 莫寒月冷笑一声,说道,“收服吗?倒大可不必,我只要她怕我,受我驱策就好!”唤她附耳过来,轻声叮嘱。 丹枫听的笑起,说道,“小姐还说这整治人的法子不是小姐教的?这可不是自个儿打嘴!” 莫寒月“嗤”的一笑,知道她已经领会,转话问道,“今日始终没有见到四小姐?”刚才在前院接旨,都没有见到四小姐卫盈仪。 丹枫摇头,说道,“始终不见人影,小姐没有说话,奴婢也没有命人去唤!”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唤什么?等旁人的夏装领下去,你还怕她不来?”想到刚才的一翻折腾,不禁皱眉,揉一揉额角,叹道,“这一个一个的寻来,倒也烦的很!” 丹枫点头,略略一想,俯身道,“小姐,说来三小姐年已十八,早过了出嫁的年纪,四小姐、五小姐、六小姐、七小姐也早已及笄,若是能说动夫人将她们许了人家,府里岂不是清静许多?” 莫寒月点头,略略一想,淡笑道,“如此倒便宜了她们!”将这话题抛开,另议些旁事,看天色不早,命人取水沐浴,安置歇息。 依旧是四更起身,莫寒月身穿一袭短衫,外罩披风,出门向林子里去。 刚刚走进林子,只听林子里隐隐传出压抑的低泣声。莫寒月微微扬眉,循着声音走去。借着月光,只见一株两人合抱的大树上,卫盈秀果然被剥个精光,绑吊在横生的树枝上,正冻的瑟瑟发抖,偏偏又不敢叫喊求救,只能大睁着双眼惊惧垂泪。 莫寒月慢慢走近,淡淡唤道,“三姐姐!” 卫盈秀身子一震,霍然回头。只见隐隐绰绰的树影里,一条纤细娇小的身影婷婷而立,似鬼似魅,竟然带着森森的寒意。 卫盈秀瞳孔一缩,仿佛见鬼一样,尖声叫道,“卫十一,你……你还要做什么?” 莫寒月微微扬眉,含笑道,“看来三姐姐是不想看到十一,只是十一不来,恐怕三姐姐只能留在这里!” 卫盈秀又惧又恨,咬牙道,“我一夜不回,我的丫鬟自然会来寻找,二丫知道我来寻你,我娘岂会有不寻你要人的道理?”她立意要杀莫寒月,又信不过自个儿的丫鬟,半路将跟着的二丫打发回去。 莫寒月淡笑,说道,“好教三姐姐得知,妹妹为了姐姐的闺誉,已命小丫鬟前去报讯,说姐姐要在妹妹的院子里留宿一晚。姐姐一会儿若不回去,想来二姨娘也只道是妹妹留姐姐用早膳罢了!” 卫盈秀咬牙,颤声道,“卫十一,你……你……你不是傻子吗?为何……为何……”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娃,心机之深,竟然令她胆寒,又哪一点像一个傻子?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妹妹傻不傻,又打什么紧?只要姐姐不傻就好!” 卫盈秀实在猜不透她转着什么心思,咬唇道,“你……你想说什么?” 莫寒月笑道,“姐姐若是不傻,自然会知道,再隔一个时辰,园子里会有粗使奴仆前来洒扫,姐姐这个模样……”目光在她身上一扫,“啧啧”几声,轻轻摇头,却不再说下去。 卫盈秀脸色顿时涨的通红,跟着又变成惨白,颤声道,“你……你……你敢……” 虽然说是自己府上的奴仆,可是自己这样一丝不挂的被那许多人瞧去,日后又拿什么脸面见人? 莫寒月扬眉,问道,“我有何不敢?” 卫盈秀道,“若我说……我说是你所为,你……你岂有不受责罚的?” 莫寒月冷笑一声,垂眸望着自己纤小的手掌,轻声道,“姐姐怕是忘了,如今妹妹可是府里的嫡女,协同母亲管家。昨儿姐姐因忌生恨,欲置妹妹于死地,妹妹的丫鬟可是亲眼所见,当真说出去,还不知爹爹和母亲罚的是谁?” “你……”卫盈秀脸色阵青阵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错,现在的卫十一,可是户部记录在册的相府嫡女。这大梁朝,各府各宅,各大世家,又有哪一府里,会在嫡女、庶女争斗中有责怪嫡女的道理?纵然是嫡女将庶女打死,也不过一口薄皮棺材抬出去草草安葬了事。 莫寒月见她说不出话来,淡淡一笑,慢慢走到她身前,目光毫不避忌的在她身上打量一回,淡淡道,“若三姐姐不想日后无颜见人,还是听十一吩咐的好!” 卫盈秀脸色变幻,隔了片刻,才道,“你……你……昨日的事情,我不追究就是,你……你快些放我!” 虽然语气里仍有太多的不服,可终究已不敢强抗。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姐姐当真是笑话,十一花如许多功夫,岂会是怕姐姐追究的?”慢慢伸手,掐上她的咽喉,冷声道,“此刻我若杀了姐姐,就在此地埋尸,谁又能知道?” 微凉的手指,阴冷的语气,令卫盈秀心里打一个突,尖声叫道,“你方才还说,命丫鬟传讯,你留我一夜,我若不回,我娘亲岂会不找你要人?” 莫寒月好笑,说道,“我只说你一早就离去,自有我一院子的丫鬟作证,有什么好怕?” 卫盈秀只觉自己脖子上的手在慢慢收紧,呼吸已渐渐变的艰难,竟然像真要将她掐死一般,不由身子瑟瑟发抖,颤声道,“那……那你要如何?” 莫寒月冷冷道,“我要你日后事事听我吩咐!不许有一丝违抗!” “事事听你吩咐……”卫盈秀轻声重复。如果答应,日后岂不是事事被这个傻子压在头上?可是若不答应,这个傻子发起病来,当真将她掐死埋尸,岂不是冤枉? 卫盈秀心中念头百转,终于轻轻点头,说道,“好,我听妹妹的就是!”只要等她将自己放回,有自己的丫鬟、妈妈在侧,自己纵不听她的,她又能如何? 莫寒月见她眸光闪烁,不由暗暗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点头道,“如此最好!”见她手腕后打着一个活扣,不由暗赞丹枫聪明,跃起身,在活扣上一拉,绳索顿时一松,从树枝上滑落。 卫盈秀被吊大半夜,两只肩膀早已酸麻,就连两条腿,也早已站到僵硬,这一放下,顿时身子一软,滚倒在地。 莫寒月又将她双手的捆绑除去,淡淡道,“趁着天还没亮,三姐姐自个儿回去,待用过早膳,到十一院子里去候着。”平淡的语声,却是不容抗辩的命令。 卫盈秀又恨又怒,可是想起昨日的争斗,已不敢与她轻易动手,只得咬唇点头,顾不上活动僵硬的身体,勉强爬起,也不敢向莫寒月讨衣裳,只是双臂抱胸,借着仍然昏暗的天色,匆匆向自己院子奔去。 莫寒月眼瞧着她出林,唇角不禁勾出一抹笑意,淡淡道,“三姐姐,你这一去,日后怕再也由不得你!” 不再去管卫盈秀,伸手解脱自己身上的披风,迎风一抖,披风下寒芒乍现,已挽出一朵剑花,一套剑法如行云流水一般,挥洒而出。 十一小姐如常习武练功,而卫三小姐却心惊胆战,一路躲躲闪闪向自己院子摸去。 深春天气,天亮的早,此时虽然才四更天气,却已薄雾微显,再过片刻,园子里就会有做活计的奴仆。 而卫三小姐往日倚仗着大公子卫敬言的权势,选住的是园子中极好的一处院子,这里雕梁画栋不说,离园门也近,正是奴仆们进园子第一处洒扫的地方。 此时,她的身上,不着寸楼,如果被奴仆瞧见…… 想到这里,卫盈秀一颗心突突直跳,虽然心中焦急,却并不敢发足狂奔,更不敢大明大白走在路上,只好赤足踩着花树后的草丛,忍耐着脚下被扎的生疼,一步一步向自己院子方向挨去。 眼瞧着自己的院门已经不远,卫盈秀轻轻松一口气,向两侧张望一回,正想一股做气冲回去,只听身后有人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做什么?” 就这一声,将卫盈秀吓的魂飞天外,忙将身子抱住,缩身在一排花树之后,颤声道,“是……是谁,不许过来!”一颗心已吓的怦怦跳。 听这声音,不是丫鬟、婆子,竟然是一个小厮? 而那人又哪里听她,棍棒拨开花木的声音越来越近,说道,“你是何人,为何偷入相府,快出来!要不然,爷可要喊人了!” 爷? 这一下,卫盈秀更是吓的心惊胆颤,再也顾不上被人听到,尖声叫道,“你站住,不许过来!不许过来!我……我是三小姐!” 那人听她报名,不禁一怔,疑道,“三小姐?这个时辰,三小姐在这里做什么?你当真是三小姐?”脚步微微一停,却仍然迟疑着向这里走来。 耳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卫盈秀再也忍耐不住,尖声道,“你别过来,速速到我院子里去,唤两个丫鬟前来!” 那人微一迟疑,说道,“你果然是三小姐,让奴才瞅一眼,奴才也好去唤人!” 卫盈秀大怒,说道,“瞧什么瞧,让你去唤人,还不快去?” 她越是不肯出来,那人越是起疑,冷笑道,“你是要将我支开,自个儿溜走罢,当爷是傻子吗?”再不迟疑,疾步奔去,探手一把,已将她拖出树丛。 一副白哗哗的身体直跌而出,顿时暴露在初显的晨光里,光滑细腻的肌肤,带着一抹诱人的光泽。 那人一怔,一时看的傻住,竟然不知道反应。 卫盈秀尖叫一声,忙环臂抱住身子,连声道,“你还看什么?还不快滚?”看他服色,竟然是自己府里的护院,竟然不是小厮,一时间,又羞又怒,却又无法可施。 那人被她一喝,这才回神,匆忙应一句,转身就跑。 “回来!”卫盈秀忙又叫住,咬牙道,“将你衣裳给我!” 那人闻命,匆忙解下外衣向后抛去。 卫盈秀接过,匆匆套在身上,只能勉强遮挡身体。向那人背影望去一眼,咬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跑园子里来做什么?” 成年奴仆,一向只在前院服侍,不是必要,不许进入府里的内宅后院,女眷居住的地方。 那人身子一颤,却不敢不答,说道,“奴……奴才胡二,今儿是奴才巡夜,方才……方才园门刚开,就……就有一个小丫鬟说园子里有贼,奴才……奴才……” 想到没抓到贼,却看到三小姐光溜溜的身子,不由心惊胆颤,说不下去。 是巡夜的奴仆! 幸好,只有他一个人! 卫盈秀略略安心,低声命道,“今日的事,不许说出去,要不然,立时打死,知道吗?”眸光微闪,心里转着毒计。 只要等过几日,没有人对此事起疑,说什么也要将这个人除去。 胡二身为相府奴仆,自然知道这主仆之分。一个奴才,将一个小姐的身子看了去,岂有还留得下性命的道理? 而此时听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似乎只要自己不说,她就会饶他一条性命,不禁大喜,噗嗵跪倒,却不敢正对着她,只是胡乱磕头,说道,“奴才知道!” 卫盈秀虽说极不放心,可是眼见天色越来越亮,再隔一会儿,恐怕就不止是一个奴才瞧见,微微咬牙,喝道,“还不快滚!”再也不敢耽搁,裹紧身上的衣衫,拔步向自己的院子疾奔。 那里胡二见卫盈秀奔去,自以为得了性命,也是没命的放足飞奔,想要离这是非之地远一些。 哪知道刚刚转出路口,迎面就与两个丫鬟撞上,其中一人一把将他拉住,喝道,“哪里来的小贼,敢擅闯相府!” 胡二大吃一惊,连声道,“奴才是这府里的奴仆,不是小贼!” 那丫鬟冷笑,说道,“奴仆?你道我们不认识府里奴仆的衣裳吗?” 胡二低头,见自己只穿着中衣,忙道,“我当真是府里的奴仆,如今在前边做护院!姑娘不信,到前院一问就知道。” 另一个丫鬟皱眉,说道,“姐姐不要信他,昨儿十一小姐还说,怕这府里门户不严,会有人进来做些偷鸡摸狗的事,让我们留心,今日倒就抓到一个,我们带他去小姐面前就是!” 胡二大吃一惊,急道,“我当真是府里的奴仆,因昨夜当值,晨起巡查,才会在园子里,望两位姐姐饶我!” “若是真的,又何防到十一小姐那里说个清楚?”两个丫鬟不听,拽着他就走。胡二心惊胆颤,想要逃走,哪知道那丫鬟力气极大,竟然难以摆脱,只能任由二人拖走。 此时莫寒月已洗漱妥当,听夏儿回报,出寝室向厅里来,向跪在当厅的胡二一望,问道,“丹枫,出了何事?” 将胡二擒来的丫鬟正是丹枫、丹霞二人。丹枫听她一问,忙道,“小姐,我二人在园子里抓到一个贼,却非说是府里的奴仆,我二人不敢擅自做主,带来给小姐查问。” 胡二一听,忙磕头道,“十一小姐,奴才真是府里的护院,十一小姐一问便知!” 莫寒月微微勾唇,说道,“你既是护院,为何没有穿护院的衣裳,却穿着中衣满园子跑?” “这……”胡二迟疑。他的衣裳给了卫盈秀,若是说出去,不免又扯出他将三小姐看光光的事,那样岂不是死路一条? 莫寒月见他犹豫,淡淡一笑,问道,“胡二,三小姐生的可美?” 就这一句,顿时像一声炸雷,将胡二惊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失声道,“十一小姐怎么知道?” 她不但知道他的名字,还说出三小姐来,岂不是知道了刚才的事? 莫寒月含笑不答,轻轻摇头,说道,“三小姐那副样子被你瞧去,你道她当真放得过你?” 胡二脸色大变,结结巴巴道,“奴才答应,不会说……说出去……”说到后句,想着莫寒月已经知道,身边这几个丫鬟也听到,不由额角冷汗涔涔而下。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此事若没有旁人知道,你必活不过三日,只有旁人都知道了,你才安全,不明白吗?” 胡二虽然是条八尺汉子,可是脑瓜却并不灵活,讷讷道,“这……这是为何?” 身旁丹枫上前,在他脑袋上一推,说道,“你不想想,此事三小姐自然是怕旁人知道,你纵不说,她岂会信你的?要将你除去,才是一了百了!” 胡二吓了一跳,忙道,“奴才已答应不说出去,她……她为何还要杀我?” 不管是护院也罢,寻常奴仆也好,身为主子,要想弄死一个奴才,可是轻而易举。 丹枫见他仍转不过弯来,摇头道,“正因你不说出去,她只要杀了你,此事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岂不是一了百了?而此事若有旁人知道,你若一死,旁人自然知道是她杀人灭口,她反而不会动你!” 胡二听的一头雾水,似乎觉有理,可又想不明白,自己已经答应卫盈秀,为什么她还要杀他。 莫寒月淡淡道,“此事我们已经知晓,你纵然不说,三小姐也必然以为是你出而反尔,你又如何分辩?” 这句话胡二倒听的明白,忙连连磕头,说道,“求十一小姐救奴才一命!”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如今此事,只有将话儿说破,让三小姐知道我们知晓此事,你才没有性命之忧,知道吗?” 胡二又哪里想得出旁的主意,闻言连连点头,说道,“奴才全凭十一小姐相救,日后若有差遣,奴才必舍身相报!”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那倒不必!一会儿三小姐来,问你什么,你实话实说就是!” 见胡二点头连应,这才向夏儿道,“一会儿用过早膳,你使唤小丫鬟去,请三小姐过来!” 夏儿早得了吩咐,应命而去。 莫寒月向外瞧一瞧天色,向丹枫道,“我还要去前院理事,这里且交给你!”不再管胡二,带着丹霞径直向前院里去。 那边卫盈秀疾冲回院子,幸好此时当值的丫鬟已将门打开,她也顾不上丫鬟惊诧的目光,直穿过院子,冲回自己房里。 二丫刚刚起身,见她这副模样奔回来,不由大吃一惊,见她脸色难看的吓人,又不敢问,只是连声命人烧水,服侍她沐浴。 卫盈秀整个人在热水中浸过,僵冷的身体才算是恢复知觉,想到方才的事,不由恨的咬牙,心中暗暗转念,如何将那个叫胡二的奴才除去。 服侍她换上衣裳,二丫见她缓过脸色,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不是十一小姐留小姐在她院子里住一夜吗?怎么这会儿就回来?还……还……” 还穿着一件奴仆的衣裳。 卫盈秀大怒,顺手一掌挥出,骂道,“她说留我一夜,你就信了,竟不去寻?” 如果她去寻找,自己又怎么会被吊在树上一夜,还担惊受怕。 二丫不防,被她一掌打在脸上,辣辣的疼,险些落下泪来,忙噗嗵跪倒,说道,“小姐,是十一小姐命丫鬟来传的讯,奴婢又想着昨日小姐果然是要等十一小姐,也不曾多想……” 卫盈秀气恨难平,正要再骂,就听门外小丫鬟回道,“小姐,十一小姐院子里的丰儿姑娘过来了!” 卫盈秀听到“十一小姐”四字,脑袋顿时“嗡”的一声,暗暗咬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说道,“唤她进来罢!”出外室首位上坐下。 随着门外应命,帘子挑起,丰儿笑容甜甜,从外头进来,先给她行过一礼,才道,“三小姐,我家小姐请三小姐过去叙话,说有要紧的事商议!” 这是当真把她当成下人使唤吗? 卫盈秀暗暗咬牙,垂眸掩去眼底的一抹恨意,淡淡道,“你回去和十一小姐说,我昨儿夜里没有睡好,今儿就不过去了,若是有话,回头再说罢!” 哪里是没睡好?分明是没睡! 只是这话,她又怎么说得出来,只能苦水自吞罢了。 第147章她还备有后手 丰儿微微抿唇,上前一步,轻声道,“三小姐,我家小姐也实不愿搅扰三小姐,只是今儿早晨园子里捉到一个私入园子的奴仆,竟然穿着中衣满园子乱跑,这若是撞上哪位小姐,还得了?我们小姐一问之下,却说是衣裳在三小姐这里,我们小姐只好命奴婢来请!” 这一番话一说,卫盈秀立时脸色大变。此时她才知道,她能轻易从莫寒月手中脱身,不是因为自己说信了她,而是,她还备有后手。 卫盈秀心中惊跳,一时间心中一团混乱,但也知道,若不依莫寒月之言去她院子,此事很快会掀起不小的风浪,到那时…… 卫盈秀越想越惊,只好点头,说道,“好,我知道了!” 自己年纪已长,本已难嫁,再名节受损,这一生,岂不是全都毁了? 丰儿见她坐着不动,说道,“我们小姐说,虽说她协助夫人理事,可是院子里也不好留着一个奴才太久,请三小姐即刻就去!” 即刻就去?谁不知道十一小姐从昨天开始,就要到正房里用早膳,还要跟着夫人理事,哪有这么快就回来的? 卫盈秀虽然明白,可是此刻被人捏着把柄,又岂敢不依?只好命丫鬟更衣,带着二丫随丰儿向莫寒月的院子里去。 果然如她所料,莫寒月早已到了前院,院子里的旁的丫鬟正顾自洒扫,只有丹枫笑吟吟的迎出来,说道,“我们小姐还不曾回来,劳三小姐等等罢!” 卫盈秀见到她,想到昨天被她剥去衣衫,不由脸色微变,可是到了这一步,纵有天大的脾气,也不敢发作,只好强笑道,“十一妹妹事忙,我等等就是!” 丹枫微微一笑,说道,“还是三小姐明事理!”迎她进厅,唤丫鬟奉茶,自己立在厅门口服侍。 卫盈秀受一夜辛苦,本来早已经神思困乏,此刻又想着胡二就在莫寒月手里,一颗心一时惊惧,一时后悔,坐在这厅里,更是倍受煎熬。 眼瞧着厅外天光大显,手里的茶已续过几次水,早已经淡而无味,可是莫寒月还是没有回来。 卫盈秀渐渐坐不安稳,抬眸向丹枫偷瞧几回,试探着问道,“丹……丹枫姑娘,方才……方才说是拿到什么奴仆,为何……为何不见?” 丹枫微微挑眉,脸上神情似笑非笑,说道,“三小姐这可不是说笑?哪有小姐在这里坐着,还将一个奴才放在这里的道理?” 卫盈秀微微咬唇,心中转着念头,说道,“恐怕此事有些误会,如今十一妹妹还不知多久才回,不如先唤他上来一问?” 心里暗暗转念,自己虽然只是一介女流,但总是个主子,若是趁着那奴才不备,将他杀掉,任是莫寒月握着多少把柄,也死无对证。 只这片刻功夫,毒念暗生,一缕心思,最后凝在自己插发的一枚玉钗上,心中主意暗定,一会儿那个奴才进来,必要跪下行礼,就等那一刻,立时拨下玉钗插入他的咽喉,先将他了解再说。 只是她算盘打的虽响,却不能处处随意。丹枫闻言,只是浅浅一笑,说道,“三小姐又何必着急,等我们小姐回来,自然会问个清楚。” “你……”卫盈秀见自己的话被一个丫鬟驳回,不禁大怒,正想厉声喝骂,可是对上丹枫那双灼亮的眸子,不由心中打一个突,哪里还敢吭声,只好又再坐了回去。 就在此时,只听院外小丫鬟的声音道,“小姐回来了!”跟着脚步声响,莫寒月已带着丹霞、夏儿二人进来。 卫盈秀心头一跳,不自觉起身,咬唇向那小小的女娃注视。 莫寒月停步向她笑望,说道,“有劳三姐姐久等!”小小的身子昂然而立,虽然是浅笑盈盈,却带着迫人的气势。 卫盈秀脸色乍青乍白,迟疑一瞬,终于施下礼去,说道,“妹妹助母亲理事辛苦,姐姐不过闲人,稍等何防?” 莫寒月微微点头,说道,“自家姐妹,姐姐何必多礼!”上前在首位坐下,已有丫鬟奉上茶来。 卫盈秀见她不说话,一时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僵在当场。 好在莫寒月倒并不故意令她难堪,浅啜一口茶,说道,“姐姐不必拘礼,请坐罢!” 卫盈秀咬唇,勉强谢过,仍在客位上坐下。抬头向她望去一眼,试探说道,“妹妹今日唤我来……”心知事已至此,已经避无可避,早些了结,也好早些离开这里。 莫寒月微默一瞬,轻声叹道,“妹妹协助母亲理家,不过是第二日,就生出这样的事来,当真是为难!” 分明是你安排的! 卫盈秀心中暗恨,可是又不能说破,只得赔笑道,“这也是妹妹尽心,我们姐妹们才能得些安稳!” 终究是卫敬言的亲妹妹,到了此刻,说话还是滴水不漏。 莫寒月浅笑,慢慢以茶盖抿了抿茶叶,轻声道,“方才我向管家问过,府里果然有一个叫胡二的护院!” 卫盈秀听她终于说到正题,不由心头一跳,说道,“既有此人,就不是混进府来的小贼,倒也让人放心一些!”心里暗暗寻思,如何能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纵然不是外头进来的小贼,可这内宅后园,岂是前头的青壮男子可以随意进入的?若不趁机严惩,日后还指不定生出什么事来!” 卫盈秀自然知道,她设下这个局,就是为了让自己落入圈套,心底纷乱,已难接下话去。 莫寒月倒也不步步相逼,向丹枫道,“你将人带上来罢!” “是,小姐!”丹枫躬身应命,转身出厅。隔不过片刻,押着胡二进来,在他肩头一推,说道,“还不见过小姐!” 胡二忙上前两步跪倒,连连磕头,说道,“奴才见过十一小姐,见过三小姐!” 卫盈秀看到他,一颗心“怦怦”直跳,满心想扑上去将他毙于当场,可是不知为何,只觉莫寒月坐在那里,小小的身子带着无穷的威慑,竟然不敢擅动分毫。 莫寒月点头,问道,“胡二,你说你是前边的护院?” 胡二连忙点头,说道,“是,奴才胡二,是府里的护院!” 莫寒月点头,说道,“既然是护院,当守住府里的门户,怎么跑到后园里来了?” 胡二忙道,“奴才原不曾进来,只是昨夜奴才当值,今日晨起,本来巡查一下等着换值,走到园门那里时,见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的奔来,说在园子里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怕是府里进贼!” 莫寒月点头,说道,“所以,你就到园子里来了?” 胡二点头,说道,“奴才身负府里安危,既说有贼,自然来查!” 莫寒月将脸一冷,喝道,“糊涂!你纵要入园拿贼,怎么连衣裳都不穿上,这个样子在园子里乱跑,成何体统?” 只那一声断喝,令胡二心头一凛,哪里还有一丝隐瞒,连连磕头,说道,“回十一小姐,莫说奴才要进园子,就是在前院当值,又岂敢衣衫不整的乱跑,只是奴才见到三小姐,三小姐将奴才的衣裳要去!” “哦?”莫寒月挑眉,侧头向卫盈秀一望,问道,“那个时辰,怎么会遇到三小姐?纵然遇到三小姐,她又要你的衣裳做什么?可不是胡说?” 这是要引胡二说出看到自己身子的话啊! 卫盈秀惊跳,忙道,“十一妹妹,果然是姐姐要去,他并未撒慌。” 既然知道落入她的圈套,此刻抵赖也已经无用,只盼能留几分颜面。 莫寒月却像将今日林子里的事忘的一干二净,微微扬眉,说道,“这可奇了,姐姐要一个奴才的衣裳做什么?” “我……”卫盈秀语结。 莫寒月冷幽幽扫她一眼,才向胡二命道,“胡二,你说!” 胡二脸色乍青乍白,抬头向卫盈秀偷瞄一眼,才嗫嚅道,“是……是……是三小姐……三小姐光……光着……” “不许说!”不等他把话说完,卫盈秀已尖声打断,一瞬间,脸色已苍白到没有血色,呼的站起,向莫寒月道,“十一,你究竟要怎么样,直说就是!” 莫寒月微微勾唇,说道,“姐姐急什么?妹妹只是想将此事问个清楚罢了!”并不向她多看,向胡二一望,说道,“说罢,三小姐怎样?” 卫盈秀一张脸由白变红,又由红变为惨白,霍然回身,指着胡二喝道,“不许说!” 莫寒月垂眸,淡淡道,“姐姐究竟是有多大不了的事,竟然不许奴才开口?这可奇了!” 卫盈秀咬牙,羞怒之下,胸口起伏,咬牙道,“你不过是要知道他的身份,又为何入园子,如今既然已问的明白,径直处置就是,又何必问些不相干的?” 听她一再阻挡,胡二倒想起了先前丹枫的话。她不让他把话说出来,只要她将他灭口,此事就再也没有人知道! 心中惊跳,突然大声道,“奴才循着小丫鬟指的方向寻去,果然见一条人影鬼鬼祟祟隐在花树丛中向小姐们的院子靠去。奴才生怕是贼,奔去将人擒出,哪知道是三小姐光着身子躲在花树丛中。” “光着身子?”莫寒月扬眉,侧头望向卫盈秀,说道,“不知三姐姐躲在花树丛中做什么?还光着身子!” 还不是被你算计? 卫盈秀气的全身颤抖,只见厅里厅外的丫鬟都目光奇异,偷偷向她身上扫望,仿佛要将她周身的衣服扒去一样,不禁脸色灰白,说不出话来。 莫寒月倒也不再追问,又向胡二一望,问道,“后来呢?” 胡二忙道,“奴才冲撞三小姐,自知该死,幸好三小姐不予追究,放奴才离开,只是要去奴才身上的衣裳!” “哦,原来如此!”莫寒月转头向卫盈秀一望,问道,“三姐姐,是这样吗?” 到了此刻,卫盈秀自知,此时就算将胡二立刻杀了,这些话进了这些人的耳朵,再也追不回来。再过一会儿,这些话就会传出去,不但整个相府知道,甚至会传的满城皆知,那时,自己又有何脸面见人? 一时间,卫盈秀只觉全身冰冷,如堕冰窟,木然道,“此事妹妹再也清楚不过,还问什么?” 莫寒月垂眸,唇角却淡出一抹笑意,轻声道,“三姐姐做什么事,妹妹又如何知道?” “你……”卫盈秀咬牙。这一瞬间,心中念头电闪。 眼前的事,显然都是这个傻子精心布置,如果她的目的只是毁去自己的闺誉,大可昨天就将人引到林子里去。而如今她大费周折,自然是…… 想到她晨间在林子里的话,心中顿时透亮,身子一软,慢慢从椅中滑出,跪倒在地,颤声道,“是姐姐行事不知轻重,只求妹妹看在姐妹一场,饶过姐姐这次!” 她那句不知轻重,本指的是昨天起意杀死莫寒月。可是听在不知情的胡二和丫鬟们耳里,却像是她光着身子在花树丛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一时间,不禁面面相觑,就连跟她来的二丫也不禁瞪大双眼,涨红小脸儿。 莫寒月见她终于服软,不禁微微一笑,说道,“自家姐妹,姐姐又何必如此?”话虽如此,却并不扶她起身,只是问道,“胡二的衣裳呢?” 卫盈秀来时,丰儿已提醒她带上,此时只得应道,“已经带来!”转头向二丫一望。 二丫忙将手中一个小小的包袱送上,唤道,“十一小姐!” 莫寒月只是目光淡淡一扫,微抬下巴,说道,“还给胡二罢!” 二丫向卫盈秀一望,见她垂头不语,自然是默许,依言将手里的包袱送到胡二面前。 为了这件衣裳,胡二已在这院子里押了半日,此时见送来,也不等莫寒月发话,慌忙接过穿上。 莫寒月微微一笑,向卫盈秀道,“三姐姐,日后,这胡二就是妹妹的人,若他有个好歹,妹妹可只问着姐姐!” 卫盈秀脸色乍青乍白,只得咬唇应道,“是!” 莫寒月又向胡二道,“今日的事,事关三小姐名节,也关乎你的性命,今日离去,断断不许乱说一个字,知道吗?” 胡二先听卫盈秀应承不动他,早已大大松一口气,听莫寒月一问,连忙点头,说道,“奴才知道,若有半个字泄露,教奴才烂了舌头!” 莫寒月知道他这样的粗人也立不出什么誓来,微微一笑,说道,“一会儿我命小丫鬟送你出去,若有人问起,就说是我唤来回话就是!” 如今的十一小姐,协同侯氏处置府里事务,唤一个护院问话,也是在情理之中,这样说,自然不会令人起疑。 胡二一听,忙躬身连应。卫盈秀也是轻轻松一口气。 如此一来,所忧的,就是这院子里的丫鬟了! 莫寒月见胡二没口子答应,这才唤过一个丫鬟,吩咐送胡二出去。 隔门望着胡二出了院子,莫寒月才道,“我和三姐姐还有话要说,你们都退下罢!”听她下令,丹枫、丹霞等人自然都自行退出厅去,只有卫盈秀带来的二丫默立不动。 夏儿上前两步,向二丫道,“主子们说话,姐姐到下房饮茶歇息会儿罢!” 二丫微一迟疑,向卫盈秀望去一眼,见她整个人已软跪在莫寒月脚边,不说不动,只好微微咬唇,默施一礼,跟着夏儿退出。 瞧着丹枫掩上厅门,莫寒月才淡淡问道,“三姐姐可知道要怎么做吗?” 卫盈秀知道,经过今日的事,自己是荣是辱,是生是死,已全部捏在她的手里,脸色早已惨白,垂头道,“一切听妹妹吩咐就是!” 莫寒月向她注视片刻,突然轻轻一笑,说道,“姐姐放心,只要姐姐一切听从十一吩咐,自然会有姐姐的好处!” 好处?到了这个地步,自己还能有什么好处? 卫盈秀只觉得满嘴酸苦,却只得应道,“多谢妹妹!” 莫寒月微微一笑,慢慢将手中的茶饮尽,才道,“姐姐起来罢,一会儿还有事请姐姐相助!” 卫盈秀默然起身,立在她的身侧,竟不问是什么事。 倒是个聪明人! 莫寒月心里暗赞,正要向她交待事务,只听门外丹枫回道,“小姐,夫人房里的芳草姐姐来了,说是墨家表少爷差人送帖子来,要小姐前去一见!” 墨浩林? 莫寒月微微一怔,这才想起,今日是墨浩林新府第一次宴客,想来是刚刚得知自己被皇帝赦了禁足,赶着来下帖相请! 念头微转,扬声道,“知道了,唤丹霞进来!” 丹霞应声而入,福身为礼,唤道,“小姐!” 莫寒月道,“昨儿说的事,你和三小姐说罢!”说完起身,也不向卫盈秀多看一眼,径直出厅。 卫盈秀自幼倚仗着卫敬言,旁的姐妹都要给几分脸面,又几时受过这样的冷遇,一时间,心中气怒,却也只能忍着。 丹霞送莫寒月出厅,这才转向卫盈秀,说道,“昨儿三小姐就知道,如今我们小姐接的那两桩差事,如今虽说有了定制,可是小姐们这衣裳的颜色、衣料还不曾选。我们小姐成日又有旁的杂事,只好请三小姐帮忙!” 卫盈秀一怔,问道,“你是说,你们小姐要我去与各位小姐定这夏装的衣料?” 丹霞点头,含笑道,“有劳三小姐!我们小姐说,最好今日就定下,好给针线上送去,莫要误了小姐们饮宴穿用!” 听她这么一说,卫盈秀倒轻轻松一口气,点头道,“请你们小姐放心就是!” 原想着莫寒月花这许多心思将她捏在手里,不知道要如何折辱,如今竟然只是将此事交在她手里。虽说此事烦杂一些,但以自己在众姐妹中的威望,料想也无人胆敢刁难。 丹霞见她应下,这才引着她去东偏院,交待事务,说道,“这里各位小姐要什么质地的衣料,已记的清清楚楚,三小姐只要请她们瞧着颜色选好就是。” 卫盈秀见早有剪下的小块衣料备好,还依次编好号码,自然是莫寒月早有准备,不由暗暗苦笑。 而到了这个地步,她只求能够安安稳稳的将那件事压下,已顾不上一夜没有歇息,取了东西,带着二丫出门,径直向各位小姐的院子而来。 莫寒月带着夏儿、丹枫二人一路向前院去,果然见一个小厮赶着上前施礼,说道,“十一小姐,我家公子说,恭喜十一小姐蒙圣恩特赦,今日恰是我家公子新府宴客,命小人前来下帖相请,还盼十一小姐不要嫌怪冒味!”说着将帖子送上。 本来各府宴客,依礼都是提前几日下帖子相请,最晚也是前一天送上。只是之前莫寒月禁足,墨浩林才赶在此时将帖子送来,虽说失礼,却也在情理之中。 莫寒月接过帖子,含笑道,“墨三哥当真是客气!”看一看时辰,说道,“想来此时宾客大多未到,还请小哥先行回府回禀,就说十一定然登门道贺!” 小厮躬身应命,莫寒月命夏儿赏过,送出门去,又命府里备车,这才又转身向园子里来。 踏进园门,夏儿终于忍不住,跟上两步,说道,“小姐,昨日小姐说今日要定要小姐们夏装的事儿,针线上的妈妈们还等着,如今又去赴宴,可怎么好?”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不是有三小姐么?你命小丫鬟去寻她,要她今日必要将事情办妥,未时三刻到我们院子里回话!” 夏儿点头应下,疑道,“小姐,墨公子府上宴客,罗五小姐、叶大小姐们必定是都去的,我们未时回得来么?”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回不来,她等着便是!” 这第一天,如果不立威,依卫盈秀的性子,恐怕日后纵然不敢当面反抗,暗地里也会使些手脚。 夏儿一听,忍不住笑出声儿来,点头道,“奴婢明白!”过去几年,自家主子可没少被人晾在那里枯等,这一回,总算是报复回来。 “明白?”莫寒月好笑,知道一时半会儿和她也分解不了那么明白,只是微微摇头,说道,“还有针线上,你差人去,说唤她们管事的,酉时初到我们院子里听命,晚了可不等!” 丹枫一听,忍不住笑出声儿来,说道,“如此一来,三小姐恐怕一等就是一个时辰,今儿可够她受的!” 莫寒月浅浅一笑,说道,“总要让她记着才行!” 主仆三人一边说笑,一边向院子里来。夏儿一进门,就赶着吩咐小丫鬟去回话。莫寒月听到,脚步一停,说道,“你叮嘱她们,今儿三小姐的事,不许外头乱说!” 夏儿忙点头答应,吐一吐舌头,说道,“小姐放心,奴婢早已吩咐下去!” 莫寒月浅笑,说道,“夏儿可越来越机灵!” 夏儿得意,说道,“还不是小姐调教的好?”跟着她进寝室,服侍她梳妆更衣。 一切收拾妥当,莫寒月留下丹霞守院子,带着夏儿和丹枫向前院里来。临出府门,突然想起一事,转头向管家赵顺道,“今儿早起回我话的胡二,我瞧倒是个实在的,日后我出府,就唤他随行罢!” 不是商议,竟然是命令的语气。 赵顺微微一愣,暗想一个护院改为十一小姐的随从,也不是什么大事,忙躬身应命,说道,“小人知道!” 莫寒月点头,这才上车,一路向新任御史台中丞墨大人的府上而来。 墨浩林的御史台中丞府,位于盛京城南,一条颇为繁华的街上。虽说不过一个四品官儿,可是,他可是皇帝新封,就连府邸也是御赐,再加上和相府十一小姐的关系,朝中倒有过半数的官员意欲结交。 莫寒月府前下车,就见府门两侧已排满各府各宅的马车,不由浅浅一笑,轻声道,“看来,墨三哥人缘极好呢!” 丹枫紧跟在她的身后,向那些车子一望,皱眉道,“怎么还有些不入流的府衙,难不成墨公子给全城的官员下了帖子?” 要知道,虽然同是京官,只有四品以上才可入朝参政,也就将寒门出身的四品以下官员排除在大梁朝权力的核心之外,各大世家旺族,素来不将这些人瞧在眼里。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墨三哥是朝中新贵,纵不去请,他们又岂有不巴结的?” 丹枫皱眉,轻声道,“墨公子虽说是新贵,又出身世家,总也越不过靖国公府去,怎么奴婢从不见这等场面?” 夏儿微诧,说道,“怎么,这些人竟然不把靖国公府瞧在眼里吗?” 莫寒月一听,忍不住轻笑出声,摇头道,“哪里是不把靖国公府瞧在眼里,只是罗氏一族在这盛京城中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旺族,等闲人物,又岂敢高攀?” 夏儿不懂,说道,“墨家可也是名门世家呢,听说在泽州府,可算是第一门庭,怎么他们就敢高攀?” 丹枫此时倒听出些门道,点头道,“或者就是在‘泽州’二字,墨家虽是名门旺族,却不在盛京。这些人平日想要攀上名门,却不得其门而入,如今就因墨公子初入盛京,根基未稳,趁机攀上些交情,日后或可通过他,再与别的府门结交!” 莫寒月听她一点就透,心里不禁赞赏,点头道,“就是如此!” 主仆三人一边说话,一边向府门而来,早已有门外的小厮报进去,墨浩林亲自迎出府来,含笑为礼,说道,“为兄昨儿晚间才得讯,怕惊搅丞相大人,只得今日下帖,当真是唐突妹妹!” 莫寒月浅浅一笑,福身施下礼去,说道,“三哥心里挂着十一,十一自然知道,又何必如此见外?” 墨浩林晒然一笑,说道,“倒是为兄迂腐了!”与她见过礼,侧身斜引,带着她向府门来。 踏上七级青石阶,莫寒月抬头,就见朱漆大门的门头上,朱红牌匾嵌着“中丞府”三个大字! 莫寒月眉心一跳,淡笑道,“想不到皇上会亲自赐匾,可见对墨三哥的看重。”那龙飞凤舞的字迹,是她再熟悉不过。 墨浩林跟着抬头,向那牌匾一望,淡淡笑道,“是相爷的举荐之功,纵有恩宠,也是为了相爷!”笑容谦和,并没有一丝得意之色。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处事平和,虽非为官之道,却是立世之本! 莫寒月心中暗赞,已含笑随他跨进府门,说道,“我见靖国公府上的马车已到,想来罗姐姐已在后园?” 墨浩林侧头向她笑望,说道,“方才我还在猜,十一妹妹能忍多久才问起罗五小姐,哪知竟连这一刻也等不得!” 莫寒月抿唇,笑道,“从万寿节之后,妹妹有几日不见罗姐姐!” 墨浩林含笑点头,正要说什么,只见偏厅里几名官员迎出,连连道喜,争相报名。 果然只是一些寻常的官员! 莫寒月微微挑眉,心中暗叹。 这些人,有一些曾经高居榜首,风光一时,可是只因出身寒门,仕途也并不平顺,或者,终其一生,也不能接近大梁权力的核心。 只是…… 此刻有女眷入府,这些人就这样挡在道儿上,却是失礼的很。 墨浩林虽然笑容不减,眼底却掠过一抹不悦,横身一挡,已截在这些人和莫寒月之间,含笑与众人见礼。 丹枫也是看的眉头直皱,轻声道,“寻常说我们高门连奴才也眼高,可这些人,又如何让人看下眼去?” 莫寒月低头,掩去唇角一抹笑意,轻声道,“不要乱说!” 虽然说,这些人不懂大家子的规矩,可是终究是朝中官员,不必轻易得罪。 这里主仆几人低语,一位年轻些的官员见墨浩林身后隐着一个年幼的小姐,暗想墨浩林亲自相迎的小姐,必有些来历,忙向墨浩林道,“墨中丞,不知这位小姐是哪座府上的千金,还请引荐!” 平白无端要结识人家女眷,这在名门世家中,已属失礼。 墨浩林微一沉吟,还不等说话,已另有几人同道,“是啊,今日相识,也算是缘份,还请墨中丞引荐!” 泽州府湖水墨家一向诗书传家,高贵清华,最是注重规矩礼仪,与盛京城中的名门世家又有不同。 墨浩林见这许多人相询,竟然是若不引荐,就不放人的阵势,心中微感不悦,正要喝退,莫寒月却慢慢自他身后绕出,向众人浅施一礼,说道,“十一见过各位大人!” 墨浩林无法,只得道,“这是舍妹!” 十一? 这满盛京城中,能把十一当名,而不带姓氏的,可是数不出第二个! 虽然说,当初宫中伴宴,在场众人都不在场,可是如此盛事,经过大半年的时间,早已到处流传。 众人一怔之下,都不禁又惊又喜,一个道,“原来是相府千金,下官冒昧!” 另一个道,“原来是卫小姐,小可真是三生有幸!” 再一个道,“原来是十一小姐,当真是久闻大名!” 久闻大名? 莫寒月好笑。 “十一”这个名字,虽说是皇帝所赐,说穿了,也不过是相府的一个排名,连乳名儿都不算,还称什么大名? 心中腹谤,脸上皆是浅浅笑意,向众人施过一礼,才向墨浩林道,“表哥这里客人众多,后园却怕无人照应,十一总算表哥家人,就替表哥前去照应可好?” 墨浩林虽然知道她是借故脱身,所说的话却也正中下怀,忙深施一礼,说道,“有劳妹妹!”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是十一份内之事,表哥客气!”转身再向众人辞过一礼,唤过一个小厮带路,向后园而去。 众人见她顾自离去,竟并没有结交之意,都不禁暗暗惋惜。丞相之女,那可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卫丞相的女儿,若能攀上些交情,还不是平步青云?可只能眼睁睁的错过。 而瞧着那位十一小姐年纪虽小,可是举手投足间,华贵之气浑然天成,顾盼之间,自有威仪,竟然不容人轻易唐突,也只能眼巴巴的瞧着她离去,竟没有一人敢跟上去攀谈。 莫寒月随着小厮跨进垂花门,已有丫鬟迎上,福身为礼,说道,“这位小姐,请随奴婢前往戏台!” 小厮忙道,“什么这位小姐?这可是我们府上的表小姐,十一小姐!” 丫鬟一惊,忙倒身跪倒,磕头道,“奴婢不知是表小姐,请表小姐恕罪!” 莫寒月见这小厮、丫鬟的举止,断断不是新买的奴仆,微微点头,含笑道,“这些日子我从不曾登门,你们不认识我又打什么紧?”转头向夏儿示意。 夏儿忙上前扶起,含笑道,“不知这位姐姐如何称呼?既知道我们家小姐是谁,还请姐姐前头引路,要不然,明儿各府传出表小姐在自个儿表哥的府里迷路,岂不是惹人笑话?” 那丫鬟听她说话有趣儿,不禁“咯”的笑出声来,忙用帕子掩一掩唇,抬眸向莫寒月一望,行礼道,“奴婢失仪,还请表小姐勿怪!” 莫寒月含笑道,“这丫头自幼随着我,养野的性子,姑娘不要见笑才是!”一边说,一边命丹枫赏过小厮,跟着她往园子里去。 小丫鬟这才接过前边的话,向夏儿道,“妹妹是前几日才从泽州府来,姐姐唤我阿萝就是!” “阿萝?”夏儿侧头,赞道,“这名儿可真好听,正配得上姐姐的样貌!” 阿萝小脸儿微红,说道,“是我家公子取的名儿呢!旁的姐妹,也说好听!”被人夸赞,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里,满是光彩。 莫寒月在后听的暗暗点头。 果然,这些丫鬟、小厮都是泽州府墨家的人。而小厮不用吩咐,就径直说自己是“表小姐”,想来事先也早已得过叮嘱。 四人且走且说,绕过几座楼阁,就见一面漂着浮萍的小湖,湖那边,已有隐隐的歌舞声。 夏儿年幼,虽经磨难,还是天真未琢,一见之下,惊诧道,“表少爷这园子怎么这样的小法?” 这些日子以来,跟着莫寒月出入几大府门,哪一座府里不是亭台林立,占地极广,当真没有看到过这样小的园子。 阿萝倒不在意,抿唇笑道,“夏儿姐姐久居相府,自然会觉得我们府里小一些!” 丹枫在后忍不住笑起,说道,“阿萝妹妹当真是好性子,夏儿犯傻,你不要理她!” 夏儿仍然不解,说道,“我不过说出实情,怎么就是犯傻?” 丹枫向莫寒月一望,抿唇含笑不语。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傻丫头,这府邸大小,朝廷自有定制,哪里说你想多大就多大的?墨家表哥虽然出身世家,可如今也不过一个四品的官儿,能得皇上御赐园子,已是天大的荣宠,你还要他越制吗?” 夏儿听的愣怔,吐了吐舌头,说道,“原来这其中还有这许多说道,当真是奴婢犯傻!” 这话一说,连阿萝也跟着笑起,说道,“夏儿姐姐率性,阿萝欢喜的很!” 夏儿笑道,“姐姐不要取笑才是!” 丹枫笑道,“你二人互称姐姐,听得人头疼,怎么也不论论大小?” 阿萝笑道,“正是呢,日后我们两府的人要常来常往,难不成还总是乱叫?”与夏儿相互报了年岁和出生年月,倒是阿萝年长夏儿两个月,二人定了称呼,更显亲热。 这里边说边走,戏台那边罗雨槐已经瞧见,忙迎下亭来,笑道,“原说今日见不到妹妹,不想妹妹会得了皇上恩典!” 莫寒月上前与她见礼,含笑道,“旁的也倒罢了,妹妹着实思念姐姐!” 罗雨槐掩唇,笑道,“妹妹这小嘴儿当真是甜的死人,我瞧你见到叶姐姐、傅姐姐又怎么说?”一边说,一边携着她的手,向亭子里去。 亭子里,傅飞雪四人已经齐集,见莫寒月进来,都起身相迎,叶弄笛抢前几步见礼,含笑道,“我们方才还说起你,昨儿赦了你的禁足,也不知道墨三公子有没有及时送帖子给你!” 莫寒月笑道,“昨日是黄昏传旨,墨三哥今日一早就差人送了帖子!”一边寒喧,一边与众人见礼,见罗雨蔷也在其中,目光向亭中一扫,果然不见萧宛露,不禁心中暗忧,却也不便多问。 乱纷纷见一回礼,这才依次坐下,莫寒月抬眸,向扶奕望去一眼,见她微不可见的将头一点,心中了然,回她一个浅浅的笑容。 罗雨槐将二人无声的交流看在眼里,轻推莫寒月,说道,“你二人在打什么哑谜儿,也说来给我们听听?” 莫寒月笑道,“既知道是哑谜儿,说出来岂不是无趣?” 罗雨槐撇唇,说道,“啊哟,如今十一妹妹年长一岁,竟然知道藏心思!”知道她不说,是因为亭中人多不便,也不追问,转话问道,“我怎么听说,府上将二公子的名字报去了户部?” 这才两天,靖国公府的消息倒是灵通! 莫寒月暗赞,点头道,“府里以他年长,也只有他有些功名,想来是爹爹想要府里府外有个帮手,就选了他罢!”想着卫敬飞竟然想要结识小静安王谢霖,不由唇角挑出一抹冷笑。 她这神情只是一瞬,却被身边的孙灵儿瞧去,忙问道,“十一妹妹,那位卫二公子可是有什么有趣的事?” 莫寒月抬头向她一望,笑道,“孙姐姐好利的一双眼睛,不知道的,还以为孙姐姐会读心术呢!”倒也并不隐瞒,将卫敬飞欲结识谢霖的话略说一回。 傅飞雪听的皱眉,说道,“这相府的小姐、公子们倒是有趣的紧,成日算计结识这个,巴结那个,也不看看自个儿几斤几两,岂是挂着个相府的名头,旁人就将他们瞧在眼里的?” 莫寒月听她说的率性,微微一笑,垂眸不语。 傅飞雪说完,这才惊觉失言,说道,“啊哟,十一妹妹,我可不是说你!”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妹妹自然知道,那些人如此纠缠,妹妹也常觉心烦呢!” 孙灵儿乌溜溜的眼珠一转,说道,“他要结识,就替他引荐,到时他出乖露丑,可别怪我们!” 莫寒月扬眉,说道,“小静安王行事素来沉稳,又岂会陪着我们胡闹?” 孙灵儿连连摇头,说道,“又何必小静安王出面,就是旁的公子,怕也不能容他!” 叶弄笛笑道,“机灵鬼,你又有什么法子,还不快说?” 孙灵儿抿唇一笑,说道,“十一妹妹不知,难不成姐姐们也忘了?前几日吏部接旨,今年秋天要恢复大考,如今正是各路举子在盛京云集呢!” 扶奕瞠目,说道,“那又如何?” 孙灵儿抿唇笑道,“妹妹听说,那些旁的州府来参考的世家子弟,哪里当真是要考什么功名,实则都是为了结交各大世家的公子,一进盛京,成日呼朋引伴,四处游玩饮宴。” 莫寒月听到这里,已恍然明白,笑道,“妹妹是说,寻个机会,将他引入这世家子弟的饮宴中?” 虽然说,大梁朝对庶子们的规矩宽松,可取功名,可自立府门。可是越是名门旺族,对出身越是看重。卫敬飞虽然记在侯氏名下,可是在名门世家眼里,他仍然只是一个庶子,那些世家公子眼高于顶,又岂会将他瞧的上眼? 听莫寒月一说,叶弄笛也已明白,拍手道,“倒是个好法子,只要一次,就断了他的念头!” 莫寒月浅笑,心中暗暗把这法子盘算一回,点头道,“倒也不失一条好计,只是要做的不着痕迹才是!” 罗雨槐笑道,“这有何难?如今他在御林军中供职,请我三哥将他唤出来就是!我三哥成日闲的发霉,正想着到处生事呢!” 被她一说,姐妹几个都忍不住笑起,傅飞雪摇头道,“方才十一妹妹才说要不着痕迹,如今一个堂堂御林军统领去唤一个寻常兵卒,岂不让人起疑?” 叶弄笛也笑道,“罗妹妹,我大梁朝,号称十万御林军,罗三公子是御林军统领,往日和相府又没有瓜葛,怎么会与这位卫二公子相识?” 罗雨槐瞠目,说道,“那要如何是好?” 莫寒月笑道,“此事不急在一时,我们慢慢筹谋便是!”将此话掀过不提,向罗雨蔷问道,“怎么萧二小姐不曾来?” 罗雨蔷轻轻摇头,叹道,“昨儿我去萧府,说是萧大小姐身子不大好,想来是为了陪她罢!”想起萧大小姐萧晨雨所托之事,抬头向莫寒月一望,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问出来。 莫寒月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却故做不知,起身道,“墨三哥在前边支应宾客,后园却无人照应,说起来,也只妹妹勉强算半个主子,已应下替他照应。各位姐姐且坐,十一去去就来!”说完浅施一礼,向罗雨蔷一望,转身离席。 罗雨蔷会意,见她支应一圈宾客向亭外去,也借故出来,随后跟去。 莫寒月走出不远,果然见她跟来,停步等她,携手向空旷处行去,看四周无人,才轻声道,“前次萧二小姐所托之事,妹妹已托人查实!” 罗雨蔷一听大喜,叫道,“当真?这下可好了!” “嘘!”莫寒月轻声阻止,向四周一望,轻声道,“姐姐,如今的莫家不是往日可比,此事断断不能被旁人知晓!” 以前的莫家是名门旺族,而如今,早已经灰飞烟灭。别说沾上关系,就是提一提,也怕被人听去。 罗雨蔷忙将唇掩上,歉然道,“我一时忘形,妹妹莫怪!” 莫寒月轻轻摇头,叹道,“妹妹又如何去怪姐姐,只是如今莫家是……”手指向皇宫方向一指,意指宇文青峰,说道,“是他心头第一忌,此时若被旁人听到,纵然武安侯功勋卓著,怕也难逃罪责。” 罗雨蔷脸色微白,轻轻点头,说道,“妹妹提醒的是,倒是姐姐太过大意!” 莫寒月见她神情凝重,又一向知道她断不是一个不知轻重之人,这才放心,轻声道,“当初两位莫公子战死,是莫皇后亲自安葬,替妹妹查访之人曾经亲见,才说得出地界。” 罗雨蔷点头,说道,“也就是说,两位莫公子的遗骨,还在泽州府?” 莫寒月轻轻点头,想到当年自己寻回两个弟弟尸骨的情形,不禁心头一酸,默然片刻,才轻声道,“如今,莫家一门落到如此下场,好歹,两位莫公子还有埋骨之处,倒又较旁人强些!” 当初,因在战乱中,两个弟弟身亡,她只是觅地草草安葬,后来,宇文青峰登基,又因江山不稳,竟然腾不出手替两个弟弟修葺坟苎。 眼前,又隐约出现当初刑场上,那满眼的尸体,不禁心头一阵锐痛。 自己身为莫家的女儿,不能相救倒也罢了,竟然眼睁睁看着自己亲人的尸骨,却不能安葬。到如今,恐怕再也无从寻觅了吧? 罗雨蔷听她说到莫家的灭门,也跟着一声轻叹,说道,“当年的莫皇后,与我们大姐有一段交情,后来,不知道为何疏远!”感叹一番,向莫寒月行礼,正色道,“我先替萧大小姐谢过妹妹,日后若有机缘,她必会亲自向妹妹道谢!” 莫寒月将她扶住,轻轻摇头,说道,“莫家满门忠烈,落到如今地步,竟还有人挂念,十一感佩的很,又何谈一个‘谢’字?” 虽说相识非止一日,罗雨蔷听她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是心中暗暗称奇。要说这位十一小姐是在墨家长大,不同于相府旁的千金,倒也说得过去。 可是墨家也是诗书传家,门中子弟都是文人。而莫寒月小小年纪,这话说的却颇具肝胆,倒像是将门世家里出身的女儿,岂不令人暗暗称奇? 罗雨蔷心中暗奇,正想出言探问,就听来路上脚步声响,罗雨槐声音笑道,“瞧你二人鬼鬼祟祟,想来是避着我们说私话儿,我偏偏要听!”说话间,人已走到近处。 莫寒月听她说的有趣,忍不住笑道,“我们纵说什么私话儿,又怎么避得过你去?”握住她的手,轻声道,“还是前次萧二小姐所托之事,十一幸不辱命!” 罗雨槐并不意外,轻轻点头,叹道,“此事是萧大姐姐一个心结,若她了结这桩心事,能就此放下,也是一桩好事!” 莫寒月点头,叹道,“但愿如此!” 罗雨槐抛开此事,扯一扯她的手臂,低声问道,“方才你和扶姐姐打什么哑谜儿?怎么那会儿我见她和韩大小姐嘀嘀咕咕的,又和你眉来眼去?” “韩大小姐?”莫寒月微微扬眉。 “就是工部尚书,韩大人的千金!”罗雨槐皱眉。 莫寒月含笑道,“扶侍郎是韩尚书下属,扶奕姐姐与韩大小姐说几句话儿也平常!” 罗雨槐连连摇头,说道,“旁人也道罢了,这位韩大小姐,可是与杨露笛交好,那杨露笛又与易红珠交情菲浅!” 易红珠和金三小姐又是表姐妹!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妹妹倒不知道,还有这许多错综复杂的关系。”语气淡淡,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罗雨槐皱眉,侧头瞪眼瞧她片刻,说道,“莫不是妹妹要往宫里传什么话,偏绕这老大的圈子?” 莫寒月一听,撑不住笑起,说道,“竟然瞒不过姐姐!”也不隐瞒,将昨日和扶奕在府里的话略说一回,才道,“那日皇后设计,要除去金妃肚子里的龙胎,那倒也罢了,偏偏算计谢姐姐顶罪,如今,我们只将实情透出去,由她们去狗咬狗罢了!” 罗雨槐听她细述那日卫东亭和卫盈毓的安排,不禁心惊,说道,“那日若不是妹妹及时提醒,金妃肚子里的龙胎有什么闪失,皇上震怒,谢姐姐岂不是冤枉?” 莫寒月点头,冷笑一声,说道,“谢姐姐出身王府,如今在后宫中,无人能与她相比,被人疑忌是迟早的事,却没有想到,她还没有受宠,就已被人算计!” 罗雨蔷默听片刻,皱眉道,“该当设法,给谢姐姐递个信儿才行。” 罗雨槐摇头,说道,“谢姐姐不是傻子,经过那日,岂会不知道自个儿被人算计?” 莫寒月点头,说道,“昨儿宫里的公公到府传旨,替谢姐姐递话说,要见我一面,想来也是为此!” 罗雨槐一叹,说道,“从谢姐姐进宫,我们竟然难得一见!” 三人正事说过,想着这宅子里无人替墨浩林支应,也就慢慢返回。 刚刚走到亭外,就见前边路上一群人簇拥着小静安王王妃贲氏姗姗而来,三人忙转路迎上见礼。 贲氏一手扶住莫寒月,含笑道,“这许多日子不见十一小姐,前次万寿节,又是宫里规矩大,也没说上话,今日可要陪我好好儿坐坐!”倒显出一些不同以往的亲热。 罗雨槐心知是因为莫寒月冒险出府,阻止谢沁逃走的事,也不点破,掩唇笑道,“啊哟,王妃眼里只有十一妹妹,我们两个大活人瞧都不瞧一眼,罢了罢了,我们还是走罢!”说完,当真转身就走。 贲氏也不拦她,笑道,“瞧瞧这五丫头,越大越轻狂,再过几年说亲,看谁敢要你!” 罗雨槐连连顿足,说道,“王妃是长者,怎么说话如此没脸,我再不理你!”刚才本是作势,这一回可当真再不多停,片刻逃的无影无踪,倒令一同进府的十几位夫人、小姐齐齐笑起。 罗雨蔷含笑,说道,“五妹虽顽劣些,终究是脸皮子薄,王妃莫怪!” 贲氏笑道,“如今脸皮子薄,等再过两年,还怕她自个儿不急?”侧头向罗雨蔷一望,说道,“四小姐也该说亲了罢,可瞧上哪位青年才俊?说出来,我们也好帮忙!” 罗雨槐俏脸涨红,顿足道,“难怪五妹不理你,人家当你是好人,哪知道尽拿人取笑!”转过身,也逃也似的奔去。 贲氏笑一回,才携着莫寒月的手慢慢向亭里去,问道,“禁足这许久,闷坏了罢?恰如今天气正好,回头到府里走走!” 莫寒月听她只捡闲话说,也就顺口答应,竟然是谁也不提谢沁。 一同入亭,莫寒月先请与贲氏重新叙礼,才又去见过旁的新来宾客。众人见她以主人自居,自然想到她与墨家的关系,不管是有心巴结卫东亭的,还是想要攀附名门世家的,自然一个个都笑脸相迎,话拣好听的说。 一番寒喧之后,眼瞧着时已近午,有小丫鬟进来回道,“十一小姐,方才我们公子说,今日前来的女眷,都是年轻的夫人、小姐们,前院却有朝中许多大人,就不一同饮宴,还请十一小姐辛苦,代为照应。” 第148章他们也避到后园来了 莫寒月还没有应,就听易红珠说道,“常听说墨家诗书传家,不想墨中丞也是一个迂腐的,如今又不是什么正经饮宴,又何必顾着许多规矩?” 丫鬟听她语气中贬损墨浩林,倒也并不争执,微微一笑,说道,“前边客人众多,夫人、小姐们尊贵,还是避忌一些的好!” 莫寒月知道墨浩林是生怕那些不知高低的官员失礼,微微点头,说道,“我们自在这里赏歌舞饮宴,请表哥放心就是!” 丫鬟闻言,施礼应过,仍向前院儿去回话。 易红珠撇唇,说道,“先前下帖子,说只请一些小姐和年轻的夫人,只道可以放开玩一玩呢,哪知道还只是赏歌舞,当真是无趣的很!” 傅飞雪听她絮叨不休,不耐烦起来,说道,“啊哟,易大小姐若嫌我们气闷,大可自个儿前头玩去,谁又不会拦着!” 前头可都是朝中众臣与各府的公子。 易红珠咬唇,脸色阵青阵白,冷笑道,“傅大小姐此话何意?” 傅飞雪扬眉,说道,“我说话又没转弯,也没有藏着掖着,听着何意,就是何意,又何必来问!” 易红珠被她几句话呛的说不出话来,冷哼一声坐下,咬牙道,“做墨公子表妹的又不是你,说话倒和这里的主子一样!” 她话声虽低,只是这亭子不大,众人还是听在耳里,傅飞雪扬眉,还要再说,却被扶奕拉住,轻声道,“你不听她说么,如今是十一妹妹充着半个主人,我们就瞧在十一妹妹的脸上,不理她就是!” 傅飞雪向莫寒月瞧去了眼,微微点头,果然不再多说。 莫寒月含笑道,“只我们在这里坐着看歌舞饮宴,果然也气闷一些,只是前头各府大人都在,总不能当真前去搅扰,只好自个儿寻些乐子罢了!” 这话倒勾起一些小姐的兴致,杨露笛当先问道,“我们自个儿能寻什么乐子?” 莫寒月抿唇,说道,“姐姐们都出自名门,这府宅里好玩的把戏想来不少,我们捡几样来玩,岂不是好?” 原来也没有什么新意! 众小姐兴味索然,都抿唇不语,易红珠却道,“我还道十一小姐有什么新鲜的玩意儿!” 正这时,只听亭外一个清润的男子声音笑道,“有什么新鲜玩意,也让我们一同来玩玩?” 众夫人唬了一跳,忙起身回避,亭外小厮才回道,“表小姐,小静安王、峻小王爷和几位公子说前头气闷,要来与众小姐一同饮宴。” 众人回头,果然见小静安王在前,峻小王爷在侧,身后跟着罗越、罗进、宋思明等十几位公子。 他们也避到后园来了! 莫寒月好笑。 只是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更何况,这里还有几位已嫁的年经夫人! 莫寒月微一沉吟,转头见隔着数丈还有一座亭子,说道,“就请公子们另一边的亭子坐罢,倒不用隔帘子!” 既能同乐,又可以不同席,倒是一个极好的法子! 亭内心思灵敏些的夫人、小姐已不禁点头暗赞,亭外小静安王谢霖笑道,“十一小姐好巧的心思!” 莫寒月含笑,说道,“小静安王谬赞!”说着话,已自行出亭,向众公子行礼,说道,“请王爷和各位公子入席!”吩咐小厮速速去安置案几,自个儿引着众公子向那边亭子里去。 亭内易红珠扬眉,向亭内相助摆置茶果的夏儿一望,说道,“你们家小姐倒是个不避忌的!”意指莫寒月一个女儿家,却和一众公子走在一处。 夏儿微微扬眉,浅笑道,“我们小姐算这府里的半个主子,公子们前来饮宴,难不成还有再赶回去的道理?再说,这几位公子都出身名门,身为主人,又岂有不自个儿照应单差几个奴才去的道理?不论是我们相府,还是表少爷家的墨家,可都没有这个道理,只不知道易大小姐府上,竟然是这样待客的!” 她口齿伶俐,这一番话没有丝毫的停顿,琳琳琅琅的说出来,倒将大半数人听呆。 易红珠不防被一个奴婢抢白,不由脸色一变,呼的站起,冷笑道,“主子说话,奴才在这里抢白,难不成是相府的规矩?” 夏儿脸不变色心不跳,只是微微抬一抬眼皮,淡淡道,“回易大小姐的话,夏儿可只有一个主子,只听一个主子的吩咐!易大小姐纵然高贵,可也不是夏儿的主子!” 这几句话,更是将易红珠的话尽数挡了回去。 易红珠气的满脸通红,正想再说,却听贲氏“嗤”的笑出声来,指着夏儿道,“你们听听,我们总说十一小姐是个惜字如金的主儿,原来话都教她的丫鬟说了去,可不是有趣儿?” 众人知道她此时说话,不过是为了打个圆场,就有人跟着笑起,说道,“可不是,谁又能想到,十一小姐那性子,身边竟有一个这样的丫头!” 几个人一搅,亭子里顿时说笑声起,易红珠已经发作不出,只好狠狠咬牙,愤愤坐下。 那边亭子里,众公子已在亭中落坐,听到笑声,罗越扬声道,“不知有什么笑话儿,说来同乐才是!” 傅飞雪与他熟捻,闻言笑道,“哪里是什么笑话,是十一妹妹这丫头说话有趣!” 罗越闻言,目光不自觉向丹枫望去一眼,含笑道,“倒不知道十一小姐身边有这样有趣的丫头!” 莫寒月含笑,说道,“左不过是十一平日纵着她们,玩笑惯了罢了!”见一切安置妥当,留下几个小厮、丫鬟服侍,福身道,“王爷和各位公子且请安坐,十一命人即刻摆宴!” 峻小王爷见她出亭、入亭,又再离去,目光始终不在自己身上多停一瞬,不禁微微扬眉,唇角勾出一抹浅笑,说道,“十一小姐,这里可不止一位王爷,不知十一小姐是指本王,还是小静安王?” 这不是找岔儿么? 莫寒月抬眸向他一扫,淡道,“自然是说小静安王,峻小王爷一向坐不安稳,臣女倒不必劳神!”说完也不理他,向众公子一礼,转身出亭,自回夫人、小姐们席上。 莫寒月自从去年“回”盛京,在人前一向不轻言轻动,此刻这几句话,倒是从来没有的凌利,众公子一愣之后,再瞧瞧峻小王爷那副坐相,不禁好笑,却极力强忍。 小静安王谢霖却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谁说十一小姐只是身边儿的丫鬟有趣,十一小姐自个儿也有趣的紧啊!”用手肘一碰宇文峻,说道,“峻小王爷,是不是啊!” 宇文峻倒不以为意,斜身向椅子里一靠,折扇“啪”的一声打开,缓缓轻摇,点头道,“是啊!有趣!十分的有趣!”桃花眼微眯,似笑非笑,向那边亭子望去,搜寻那条娇小的人影。 二人对话,并没有压低,莫寒月在那边听的清清楚楚,都当做没有听到,吩咐小厮前去传话摆宴。 那边众小姐见来的公子虽然不多,可都是出自这盛京城中各大名门世家,有几位适龄的小姐顿时精神一振,微微咬唇,满含娇羞,却忍不住向那边亭子频频望去。 众公子之中,宇文峻和谢霖同是年少封王,本来依出身,谢霖是外姓王,自然无法与宇文峻这皇室贵胄相比。 可是,盛京城中谁不知道,峻小王爷虽然身份尊贵,手中却无实权,不过是一个皇室质子罢了。 小静安王却不同。他是以军功受封,功勋卓著,手握兵权,在朝堂上说一句话,就颇有份量。 可惜的是,小静安王早已迎娶正妃贲氏,而峻小王爷虽未大婚……嫁给他,岂不是也形同囚徒,永世在朝廷的监视之下? 众小姐同一心思,都是把身份最高的二人撇过,不约而同,目光落在靖国公府大公子罗越的身上。 如今罗越虽然只是一个三品上骑都尉,可是,他可是靖国公的长孙,靖国公世子的长子,也就是说,那世袭的靖国公宝座,迟早都是他的! 更重要的是,罗大公子还未大婚! 想到这里,众小姐的目光,更加变的灼热,有几个心思动的快些的,已经向罗家姐妹这里靠来,着意的亲热。 而那许多灼热目光的注视下,罗大公子却浑然不觉,浅浅含笑,说道,“十一小姐向来守礼,当真不知道峻小王是何时得罪了她!” 宇文峻低低笑起,折扇轻摇,惬意的打个哈欠,说道,“本王倒不怕惹恼她,只怕她不记得本王!”身子向下一滑,半躺半卧,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听他一言,罗越不禁眉心一跳,淡笑道,“峻小王爷何时也如此在意一个人啊?” 重要的是,还是一个女人,一个没有长成的女人! 峻小王爷双眸半睁半闭,淡淡笑起,喃喃说道,“本王不过是觉得,那丫头很是有趣罢了!” “嗯!”罗越点头,两道清透的目光也落在对面亭子里,那条瘦小的身影上。 是啊,这个丫头,像谜一样的存在。 先是卫相府的人,从上到下,无不认定她是个傻子。可是,她却屡屡献计,先解扶奕之围,又设法相助谢沁,虽说有成有败,可是条条计策,都是拿捏分寸,不差毫离。 一个在家人面前,将自己所有的光芒掩藏的女娃,却在他们面前,展现出自己夺目的光华,若说这是有趣,还有谁能比她更加有趣? 而这有趣里…… 罗越眸子微眯,露出一些深思。 她所表露的一切,是不是说明,她对卫东亭,甚至是卫相府的每一个人,都是极端的不信任? 是不是,正是罗雨槐也察觉这一点,才会和他商议,设法送两个丫鬟入相府相助。 可是,她为什么又在他们面前表露出真正的自己,难道,反而是他们比她的家人,更值得信任? 这个小女娃身上,竟然有无数的谜题,让他越是想要看透,越觉得扑朔迷离,越……深陷其中! 说话间,丫鬟、小厮们已奉命传菜,各式精美菜肴流水阶送上。女宾席中,以小静安王王妃贲氏身份最高,莫寒月请她先举著,就算是开宴。 这里命令传出,对面戏台上已丝竹声响,歌舞登场。 另一边亭子却是峻小王爷当先举杯,向这边遥遥一照,扬声道,“墨三公子开府,当真是大喜,本王祝墨中丞平步青云!”也不等旁人,顾自一口酒饮尽。 莫寒月微微扬眉,浅笑道,“多谢峻小王爷!”举杯浅饮,陪他一盏。 小静安王谢霖向宇文峻一望,笑道,“这话儿被峻小王爷说去,旁人也只能遥祝一杯了!”举杯向莫寒月一照,也是一饮而尽。 莫寒月眸光与他一触,感觉到他眸光中的暖意,顿时想起那夜在靖安王府中的话,也是心中一暖,微微一笑,说道,“多谢王爷!”说完浅浅一笑,陪他将酒饮尽。 如果,不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会唤她一声名字,她会叫他一声大哥,而此时,虽然仍是客套的称呼,二人却都心领神会。 罗越也跟着举杯,向莫寒月道,“久闻湖水墨家是泽州府第一门庭,如今结识墨三公子、十一小姐兄妹,罗某三生有幸!”说完,也是一饮而尽。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罗大公子过奖!”刚刚举杯饮一口,横里被人一把挡住。 小静安王王妃贲氏眉端微拢,向那边亭子嗔望一眼,说道,“你们这十几个人,是要将十一妹妹灌醉吗?她可是个小姑娘呢!” 罗越好笑,说道,“我们遥祝,又哪里要十一小姐陪饮?不过是循个礼罢了!” 贲氏抿唇,目光向谢霖一扫,连连摆手,笑道,“什么礼不礼的,如今又没有长辈在前,大伙儿倒不如随意一些,偏守着这些闷死人的规矩!” 罗越笑道,“王妃爱惜十一小姐,我等又岂敢不从?”说完转头,向谢霖望去一眼,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挑眉道,“王爷以为呢?” 不问旁人,单问小静安王! 贲氏脸颊微红,向谢霖一望,垂下头去。 虽然说是夫妻,可是当众护着,也难免被人诟病。罗越这一问,虽说是个玩笑,却也并不好应付。 这一瞬间,几乎所有的目光,都停在谢霖身上。 谢霖却似不以为意,微微点头,淡淡道,“原是这个道理!”声音平和,没有一丝起伏,顾自又饮一杯。 此时若说不是,那是驳了自己王妃的脸面,若说是,自然会被人取笑堂堂王爷听自个儿王妃的话。 他本就对她爱重,心里又要护着莫寒月,竟然坦然以应,连一心要瞧好戏之人也是一愣,再瞧他那神色,又不禁暗暗佩服。 罗越与他相知极深,刚才不过一个玩笑,见他如此应付,举杯一笑,说道,“谢兄,罗越敬你一杯!”说完一饮而尽。 能曲能伸,才是男儿本色,为了心爱之人,又何必怕人诟病?更何况,依小静安王的威名、声望,又有谁敢取笑?平白羡煞一帮未出阁的小姐!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王妃说的是,平日我们拘着礼数,玩乐都不能尽兴,今日借着墨表哥的地方,自可痛快一些!” 她话音刚刚一落,就听金三小姐忙道,“不如我们将歌舞撤去,自个儿行酒令如何?”话一出,就有几位与她相熟的小姐鼓掌叫好。 傅飞雪笑道,“若单单我们女子也倒罢了,如今有各位公子在,也不怕被他们瞧去?” 贲氏点头,说道,“要行酒令,就要喝酒,当真喝醉一个两个,反而不美!” 众小姐虽说都欲痛快玩闹,可也不愿意被众公子瞧去醉态,先有几个酒量浅的小姐点头,说道,“王妃说的是!” 那边亭子里,峻小王爷听到,连连摇头,说道,“醉酒又何防?酒醉之后,才可见真性情呢!” 谢霖含笑向他一望,说道,“峻小王爷要饮酒,自然有我们相陪,又何必去为难一些女儿家?” 峻小王爷扬眉,说道,“都是男子有什么趣,女儿家喝醉才有趣些!”向谢霖凑近一些,说道,“王爷可知道?百花楼又新来几个姑娘,端的是好颜色好身段,哪天本王陪王爷去赏赏?”虽然是和谢霖说话,一双桃花眼却是向那边亭子里的贲氏瞄去。 谢霖仿似没见,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淡淡道,“好啊!只怕到时,峻小王爷又舍不得,再闹一出争夺花魁,就不好看!” 争夺花魁这出戏码,还是两年前,峻小王爷在赏春楼,与几个客人争夺忆儿姑娘的一出闹剧,事后受到宇文青峰的斥责,满朝皆知。 众公子一听,都忍不住笑起,另一边亭子里的小姐们却不禁微觉尴尬。贲氏抬眸,向那边一望,轻啐一声,说道,“你们没正经也倒罢了,这里可坐着许多小姐呢!” 谢霖微微挑唇,含笑不语。 罗越笑道,“要说玩乐,还是峻小王爷最在行,总能选一些女儿家可以一道儿玩的罢?” 宇文峻目光向那边亭子一扫,桃花眼闪过一抹狡黠,点头道,“还玩乐什么?我大梁朝名门世家的小姐,都是颇有才华,今日也没有外人,何不展现一番,以供众人一乐?” 如傅飞雪、叶弄笛等人,听他先提青楼,这会儿又要小姐们上台展现,都不禁暗暗皱眉。只是这位峻小王爷一向放荡不羁,若说他有什么恶意,瞧那一脸明朗的笑容,可又不像。 而另一些小姐,本就急欲在众公子面前有所表现,好为自己觅一个称龙快婿,一闻此言,倒是心中暗喜,细思自己能展现什么才艺,才会引起众公子的注意。 而莫寒月看到峻小王爷那神情,不禁大觉头疼。这位无聊的王爷,必定是又憋着什么法儿,要瞧她的好戏罢? 听到他的话,倒也有几位公子心头微动,向对面小姐们席上望来。 虽然说,各府饮宴,也常见各府的小姐,可是男女之间也往往只是尽个礼数,却并不熟识,如今若有机缘见识一下各府小姐们的才艺,倒是不浅的眼福。 那边贲氏却轻轻摇头,说道,“若只是小姐们登台,岂不是给公子们取乐儿的?不如公子们也展示一番如何?” 有道理! 傅飞雪当先鼓掌,笑道,“既是峻小王爷提议,就请王爷第一个登台如何?” 众人一听,都忍不住笑起。这峻小王爷,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宇文峻微微挑眉,含笑向她一望,淡道,“本王除了喝酒,可什么都不会!自罚三杯如何?”说着自个儿将酒斟满。 傅飞雪连连摆手,笑道,“这里哪一位公子不是酒量极好,不愿上台就自罚,岂不是欺我们女儿家不擅饮酒?” 峻小王爷一杯酒已送到唇边,闻言不禁苦笑,摇头道,“这几个丫头,可是一个比一个难以对付!”略略一想,说道,“也罢,那本王舞剑如何?” 虽然说与他颇为熟捻,可是还当真不曾见他展露过什么剑法,罗雨槐、孙灵儿等人出身将门,闻言当先喊好。 小静安王谢霖微微扬眉,含笑道,“今日本王倒也有此眼福!” 峻小王爷侧头向他斜睨,说道,“本王不曾带剑,借王爷佩剑一用!” 小静安王也不推托,腰间取下佩剑递到他手里。 峻小王也不接剑梢,一把握住剑柄顺手斜拉,只听“铮”的一声轻响,寒光乍现,长剑已经出梢。 “好!”在场众人,有不少小姐、公子都是出身将门,见他这一手干净利索,不由轰然喝彩! 峻小王爷不走石阶,只是凌空一个倒翻,身形如梭,已穿亭而出,落在两亭之间的草地上,身形微立,双手一抱,算是一礼,跟着剑尖斜挑,一套剑法已行云流水般使出。 但见剑气纵横,时而轻灵,时而凝重,又时而凌厉至极。众小姐瞧的眼花了乱,只能勉强在那一团白花中看到峻小王爷那隐约的紫色身影。 而众公子却瞧的心摇神动,不禁连连喝采。 只有谢霖、罗越等武艺高强的几人,却不禁暗暗皱眉。 这套剑法,固然被峻小王爷使的花团锦簇,煞是好看,可是大多招式却虚有其表,并不实用。看来,这几年他身为质子,纵然习些功夫,也不过是强身健体罢了! 只有莫寒月,见他招式一展,就不禁心头大震,忍不住向栏杆移近,凝目注视。 这套剑法,阴柔多过凌利,分明是那一天,自己在林中所练的一套剑法,哪里知道,这位峻小王爷只见一次,就尽数学了去。只是当时自己使的是树枝,他用的是一柄宝剑而已,其间展示的光华,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 莫寒月的唇角,不禁悄悄泛上一抹笑意。 宇文峻啊宇文峻,你将一身的功夫尽藏,却做出这个模样,是想要做什么呢? 这套剑法,虽然偏于华丽,却实在是每一招中,都藏有厉害的杀招。可是峻小王爷这一舞,虽然夺人眼目,剑法中的华丽也表现的淋漓尽致,凌利却没有几分,生生将一套可以杀人夺命的剑法,演成了娱宾的剑舞。 一套剑法演罢,峻小王爷长剑急收,身形顿凝,如亭如岳,撼然不动。 两边亭子上的众人,被他炫丽的剑光晃花了眼,一时都大气都不出敢一口,亭上亭下,一片静寂。 掌声悠悠响起,谢霖含笑道,“峻小王爷的剑法,当真是好看的紧!” 只是好看而已! 罗越等人都忍不住好笑,也连连点头,说道,“不错!峻小王爷的剑法,当真是好看!” 这套剑法故然好看,而峻小王爷其人,也生的俊极无双,风流倜傥,虽然身形偏于单薄,但在剑芒的映衬中,倒也显出几分他从不曾流露的英气。 众小姐早瞧的心摇神动,一寂之后,顿时连连喝采,说道,“想不到峻小王爷也如此威风!” “是啊,我瞧不输给那些武将呢!” “是啊是啊!峻小王爷当真令我们刮目相看!” 一时间,亭子里一片对峻小王爷的赞誉声。可是心里又不免暗暗可惜。 可惜!可惜!可惜堂堂一个天潢贵胄,沦为皇室质子! 赞叹声中,峻小王爷抱剑向小姐们这边一礼,说道,“本王久不习练,已生疏许多,幸好不曾出丑!”一礼之后,转身回入亭中。 “峻小王爷过歉!”谢霖将他手中的佩剑取回,含笑道,“本王敬峻小王爷一杯!”取过二人的杯子斟满,与他一照一饮而尽。 峻小王爷也不推辞,照样将酒饮尽,这才转向小姐们亭上,说道,“十一小姐是这府里半个主人,不知可否一展风彩?” 就知道这小子不安好心! 莫寒月忍不住翻个白眼。 谢霖、罗越等人一听,也轻轻点头,都是满含期许向她望来。叶弄笛暗暗担忧,轻声唤道,“十一妹妹!” 虽然相识已有些日子,却从不曾听说她有什么才华,总不能像对墨浩林一样,当众做书吧? 傅飞雪性子爽直,却没有想那么许多,忙在莫寒月肩上轻推,说道,“妹妹有什么拿手的,快去演来,也好塞住他的嘴!” 要知道,此时的莫寒月虽然得皇帝赐名,又成为相府嫡女,可是当真要在大梁朝名门世家中站稳脚根,必要有众人心折之处,如今这里的公子、小姐虽然不多,却都是盛京城中几大名门世家的人物,正是她一举折服众人的最佳时机。 若是在前世,莫寒月并不耐烦做这些应酬。可是如今,经过这大半年的打磨,她心里已经明白,这各府各宅,各大世家的后宅内眷,其实和朝中众臣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并不能够大意。 只是…… 要说女儿家的那些才艺,自己虽然有所涉猎,却没有一样精通,要如何既能藏拙,又能震慑全场? 心中微一沉吟,抬头一瞬,却见峻小王爷一脸瞧热闹的神色,正斜倚在椅子里,向她含笑而视。 这个家伙,可打定了主意要瞧她的热闹! 莫寒月眉心一跳,瞥眼却见谢霖正凝目向她注视,目光里带着一抹担忧,更多的却是鼓励,食中二指在石桌上轻叩,显示出心底的一抹不安。 只这一眼,莫寒月灵机一动,浅浅含笑,起身向那边亭子一礼,说道,“蒙峻小王爷抬爱,臣女就以一支鼓舞抛砖引玉罢!” 鼓舞? 这倒没有听过! 两座亭子里的公子、小姐们都是一脸奇异,孙灵儿忍不住问道,“十一妹妹,什么是鼓舞?”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姐姐一看便知!”招手将亭侧服侍的墨家丫鬟唤来一个,俯首在她耳畔,细细嘱咐。 这可是自家的表小姐,又是要在众人面前献技,岂能出丑? 丫鬟闻命,躬身退下,自去准备。 莫寒月转身,向众人一笑,说道,“十一所用的器物有些麻烦,还请大伙儿边吃边等罢!”将面前的酒杯举起,向峻小王爷一照,说道,“臣女也敬王爷一杯!” 虽然看不到她的眉眼,可是那微挑的唇角,浅含的笑意,怎么像藏着无数的机心? 峻小王爷眉心一跳,倒也不拒,跟着举杯,向她遥举,说道,“十一小姐所敬,本王却之不恭!”说完一仰而尽。 莫寒月含笑,说道,“多谢王爷!”也举杯饮尽。 罗雨槐看的担忧,说道,“十一妹妹,你当心醉酒,一会儿又如何鼓舞?” 莫寒月浅笑,说道,“妹妹的鼓舞,要借些酒意才舞得尽兴!”说话间,已经觉得脸颊微热,脑中略沉,多了三分酒意。 心底不禁暗暗苦笑。 当年的莫寒月,和将士们一起纵横沙场,执戟征战,也一同饮酒纵歌,怎么会只是饮这三杯水酒就有了醉意! 看来,这副身体,要打磨的,还不止是功夫! 要知道,这盛世太平中的明争暗斗,远比血战沙场更加凶险,一副千杯不醉的酒量,在紧要关头,可是救命唯一的机会。 众小姐又哪里知道她的心中转这许多的念头,见她饮酒豪爽,赢得众公子的赞赏,有几人就已坐不安稳,跃跃欲试。 易红珠当先起身,笑道,“既然十一小姐要的东西一下子无法备好,我们且共饮几杯如何?”酒杯向谢霖一举,说道,“谢姐姐进宫,我们没有机缘向谢姐姐道喜,如今先行恭喜王爷!” 此话一出,傅飞雪、叶弄笛等人都是一寂,眸中不自觉露出怒意。 旁人不知道,谢沁身边的闺中好友又怎么会不明白,谢沁进宫,是静安王府的一痛,可这易红珠偏偏将此事提出,那不是戳小静安王的心窝子吗? 可是内里情由,别府的小姐却并不明白,听易红珠一说,想到谢沁出身王府,如今刚刚进宫,还没有侍寝,就已被封为贵人,日后封妃赐号,还不是指日可待? 这可是巴结静安王府的好机会! 一时间,众小姐已纷纷起身,各自向谢霖道,“恭喜王爷,日后就是皇亲国戚,静安王府当真是如日天中呢!” “是啊,日后谢贵人受宠,静安王府水涨船高,盛京城中,怕无人能及!” 听到一声声赞誉,贲氏已经脸色微变,正要起身说话,却觉衣袖一紧,已被人扯住,转头见莫寒月静立身边,轻声道,“王妃何必放在心上?” 不管谢沁愿不愿意,召她进宫为妃,在世人眼里,都是皇帝给她莫大的恩宠,都是静安王府一门的荣耀,如果此时为此争执,传扬出去,岂不是落人口实。 贲氏微微咬唇,默然不语,抬起头,望向对面亭子里的谢霖。 谢霖脸色没有一丝微变,淡淡含笑,举杯道,“多谢易大小姐,多谢各位小姐!”举杯一饮而尽,竟然并不表露一丝的不悦。 终究,是一个久经沙场的战将,如此沉得住气! 莫寒月心底暗赞,同时也轻轻松一口气,拍手笑道,“各位姐姐怎么只敬小静安王,岂不是将旁的公子冷落?今日趁着没有长者,该当尽兴才是!” 又替自己斟上一杯,向对面一举,含笑道,“十一进京,人地生疏,多蒙罗家姐姐厚爱,更得罗大公子指点,今日借花献佛,敬罗大公子一杯!” 旁人虽不知她所说的指点是什么,罗越却知道,墨浩林进京,若不是他从中说和,不但没有今日墨家的“表小姐”,恐怕莫寒月自己很快就落一个欺君之罪。 浅浅含笑,罗越并不推辞,举杯起身,也向她遥遥一照,说道,“十一小姐客气,能结识十一小姐,也是我罗氏兄妹之幸!”说完抢先一饮而尽,说道,“十一小姐还是随意的好!”回护之情,跃然而出。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无防!”也是举杯一饮而尽。 靖国公府罗家,本就是盛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名门世家,而罗越又生的俊朗挺拔,早已受到众小姐的瞩目。 此时见他温和有礼,更是令不少小姐心头怦跳,就有几位小姐跟着举杯,说道,“罗大公子,我们也敬公子一杯!” 罗越微微一笑,说道,“多谢众位小姐!”斟满酒一饮而尽。 这一会儿,先前去替莫寒月安置器物的丫鬟返回,向莫寒月躬身为礼,说道,“表小姐!表小姐要的东西都已备妥!表小姐看还有何不妥?”说着向对面的戏台一指。 这里一说话,两座亭子里的人才发觉,对面戏台上的歌舞已停,当台却摆出大大小小十几面鼓来,不由都是一静,转头向莫寒月望来。 不但从没有见过什么叫“鼓舞”,就连这个词也是第一次听说。大多数人心里,还是急欲一观,这位十一小姐所说的鼓舞是什么样子?难道是要在鼓上做舞? 可是瞧着许多不过碗口大的小鼓,又像不是! 莫寒月见众人注目,微微一笑,说道,“并无不妥!”挥手命丫鬟退下。 峻小王爷见那许多的鼓摆在台上,微微扬眉,笑道,“十一小姐这是要打把式卖艺么?要不要本王帮忙?” 打把式卖艺,可是下九流的行当。他话虽无心,可是有心人听来,却是对莫寒月的羞辱,易红珠等人都轻声笑起。 莫寒月倒不以为意,淡淡一笑,说道,“峻小王爷已献技在前,臣女又何惜一舞?” 不是说打把式卖艺吗?你峻小王爷刚才已经卖过! 宇文峻听的瞠目,指她道,“这个丫头不过半年,怎么学出这样一张利嘴?”向谢霖一指,说道,“定是被你那宝贝妹妹带坏!” 谢霖好笑,说道,“这就要问过贵人才知道!”嘴里和峻小王爷说笑,一双眸子却落在莫寒月身上。 这个小小的女娃,最初宫里一见,是藏在人群中的默默。沉默到,没有人留意到她的存在。如果,不是因为峻小王爷,恐怕他根本不会有一丝的印象。 到后来,不知为何与罗家五小姐亲近,因为扶奕的亲事,她开始展露智计,显露才华,却仍然请他们代为遮掩。 而如今,她像是一只破茧而出的蝶,渐渐露出她夺人的颜色,却偏偏又云遮雾锁,让人看不分明。 究竟,她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所作所为,与她的年纪竟如此的不符,而又让他不自禁信服。 这一刻,莫寒月已绕上戏台,纤瘦的身子在十几面鼓中一站,更显的小的可怜。 峻小王爷忍不住一笑,说道,“怕是那鼓锤儿都要比十一小姐高一些!” 众公子闻言,见莫寒月身形瘦小,下巴尖尖,厚厚的流海覆额,倒果然与鼓锤有些相似,都不禁轻笑出声。 小静安王回身,手指向峻小王爷点了点,说道,“这话若给十一小姐听去,看她如何说你?” 话音刚落,就听那边罗雨槐笑道,“峻小王爷只顾取笑旁人,也不瞧瞧自个儿,还没有小静安王的剑宽,不也一样舞剑!” 被她一说,果然有人想到刚才峻小王爷舞剑时,只瞧得见剑光,却瞧不见人的情形,都是忍不住好笑。 宇文峻瞪眼瞧她一瞬,转向罗越,说道,“你家妹子,管管!管管!” 罗越不笑不动,淡淡说道,“舍妹说的可是实情!” 一句话,众公子再也忍不住,顿时笑出声来。 峻小王爷叹气,说道,“罢了罢了,你们倒拿本王取笑!” 说笑声中,只听那边台上“咚”的一声鼓响,众人顿时一寂,都齐齐向台上望去。 莫寒月一敲之后,向台侧微一点头,只听丝竹声声,已是一曲悠悠响起。 莫寒月纤巧的身形跟着乐声起舞,双手急点,一串清脆的鼓声已连续响起,声声都在乐声之中,竟给乐曲平添几分气势。 乐曲声由缓变急,莫寒月的身形也由原来的柔曼变成矫捷,手中鼓锤时疾时缓,已与乐曲连成一片,随后隐隐的,由原来的配合,变成了引领,竟然带着乐曲越渐走向高昂,隐隐的,带出风雷之声,鼓锤声声,似大雨即将倾盆。 亭中公子、小姐中,不乏人精通音律,这一瞬间,只觉分明是艳阳高照的晴空,不知为何,竟然感觉到大雨来前的压抑和沉闷,又似隐隐带着抹悲伤,让人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只见莫寒月疾舞之中,手中两只鼓锤脱手,高高的抛向上空,跟着纤腰后仰,抓上身后大鼓旁两只巨大的鼓锤,起身瞬间,齐齐向大鼓砸去。 大鼓轰然震响,如当空一声霹雳,声势竟然极为惊人。 众人心头一震,只见莫寒月身形片刻不停,抛下大鼓锤,已接住上空落下的两只小鼓锤,翩然而舞的小小身影突然一跃而起,落在最前的一面大鼓上,裙下两只小脚急急而点,将大鼓踏响,手中鼓锤也向四周的小鼓连连疾敲,一瞬间,鼓声密密而来,仿佛大雨倾盆,骤然而至…… 鼓声、乐声,不知几时而止,众人还在震憾中不能回神。 前所未见的场景,如此震憾,如此动人心魄,却只是出自一个小小的女子之手。这片刻间,在场众人,竟不知这是真?是幻?台上女子,是人?是妖? 悠悠的掌声,从亭外响起,一道清润的声音说道,“想不到十一小姐还有如此神技,本王能得一观,当真是三生有幸!” 一句话,将众人惊醒,顿时掌声如雷,小静安王满脸激赏,连连点头,说道,“十一小姐总是能出人意表!” 峻小王爷却俊眉微挑,唇角露出一抹笑意,心中暗赞,“好聪明的丫头!” 刚才那一舞,众人的心神都被那鼓声引去,其实并没有多少人去留意她的舞姿,而那乐曲也是旁人所奏,她所做的,只是把鼓声融入其中。 她这一舞中,最为夺目的,就是大鼓锤砸下之后,她跃然而起,在鼓上的一轮疾舞。 想来,那已经是这个丫头用尽了浑身的解数,却用这样的方法,轰托到极致! 莫寒月轻轻放下手中鼓锤,走到台沿向下浅浅一礼,说道,“有污各位公子、小姐清听,十一惭愧,多谢景郡王谬赞!” 被她一提,众人这才想到,刚才第一声赞誉可是来自亭外,都急忙回头。就见亭外草地上,景郡王一身素白长衫,卓然而立,一张俊美面容,带着一抹清浅笑意,正双眸灼灼,仰视台上女子,整张面容,带着夺人的光辉。 “景郡王!”小姐群中,传出低低的几声惊呼,方才还放在罗大公子身上的芳心,顿时转移阵势,齐齐落在景郡王的身上。 如果说,这满朝才俊还有谁能与小静安王相比,那就是出身皇室的天潢贵胄,手握重兵,又生成天人之貌的景郡王宇文青榕! 重要的是,景郡王非但没有大婚,听说,连侍妾都没有一个! 景郡王仰首而视,不自觉举步,慢慢向台上而去,说道,“十一小姐小小年纪,一舞就能有此声势,此舞当称盛京城一绝?” 莫寒月心里暗叫惭愧,说道,“王爷过誉,岂不令人笑话!” 这话倒是不假,刚才她这一舞,正如峻小王爷所见,全凭鼓声先声夺人,而自己隐在鼓后,众人也只能瞧见她挥舞的双臂,直到一跃上鼓,才将自己平身的本事用出来,以足下的疾舞,掩盖自己舞姿的不足。 宇文青榕向她含笑而视,轻轻摇头,说道,“这鼓舞,本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只凭这极巧的心思,十一小姐已非旁人能及!” 原来,他赞的不是舞姿! 莫寒月暗暗吐舌,可也不敢再让他说下去,免得掀到自己的老底,含笑道,“王爷来的正好,我们正顾自为乐,各府的小姐们,还有许多的精彩技艺,王爷大可慢慢观赏!” 宇文青榕扬眉,说道,“哦,不知本王错过什么?” 下边傅飞雪扬声笑道,“王爷放心,王爷不过是错过剑舞峻小王爷罢了!” 众人一听,都忍不住好笑。峻小王爷瞠目,说道,“傅丫头,日后休想再瞧本王舞剑!” 景郡王最初听到“剑舞峻小王爷”几字,不禁一愕,此时才明白是傅飞雪故意反着说,不禁微微一笑,说道,“倒是本王无福!”侧身向莫寒月一礼,说道,“十一小姐请!” 莫寒月福身一礼,越过他向台下去。就听台下易红珠说道,“景郡王既已上台,岂有不一展才艺就下台的道理?” 众人一听,顿时轰然喝彩。景郡王脚步微停,含笑向女眷的席上一望,笑道,“如此看来,本王当真不知道是来的巧,还是不巧了!” 小静安王起身,向台上一礼,笑道,“景郡王,瞧着今日大伙儿开心,不防一展身手,也令我等一饱眼福!” 宇文青榕微一凝思,转头向已在台下的莫寒月一望,笑道,“十一小姐一舞之后,任什么样的舞姿也无法掩其光华,本王还是藏拙,献箫一曲如何?” 众人一听,不禁欢声雷动,罗越扬声道,“景郡王之箫,是盛京一绝,不闻已有三年,不想今日又有此耳福!” 莫寒月立在台下,也不禁微微扬眉。 当年宇文青榕文武双全,在盛京城中极负盛名。而她看到的只有他超卓的武功,卓绝的运兵之道。这箫曲,虽听宇文青峰提过,可当真是没有听过。 宇文青榕听到众人的欢呼,不由微微一笑,从腰间抽出长箫,含笑向台下拱手,说道,“有十一小姐鼓舞在前,本王实是献丑,诺大一个台子,也太显空旷,各位小姐若是有兴,不如和箫一舞,也是青榕之幸!” 这倒也是别出心裁! 莫寒月轻轻扬眉,不禁好笑。 自己是因为才艺有限,才会弄一大堆鼓来引人耳目,这宇文青榕却要请许多小姐上台,难不成他的箫曲也是浪得虚名? 众小姐听到可以和景郡王同台而舞,不禁欢声雷动,更多的人跃跃欲试。 宇文青榕浅浅含笑,就唇于箫上,一曲悠扬,空灵高远,已缓缓而出。 亭内的欢呼声顿时静下,众小姐们仰头,但见台上人沐在阳光中,头上玉冠泛出淡淡的光泽,将一张如玉雕成的容颜拢上一抹淡淡的光晕,竟如嫡仙在世、玉龙浮波。 易红珠第一个离席,款款踏上高台,裙摆微展,盈盈向宇文青榕施下礼去,说道,“王爷请!” 宇文青榕口不离箫,只是微微俯首,展出一个清和的笑容,算是回礼。 易红珠浅浅一笑,起身瞬间,衣袖轻扬,纤腰曼摆,已随箫声翩翩而舞,步步轻移,不离景郡王身侧。 紧接着,京兆尹杨宗平之女杨露笛,工部尚书韩胜邦之女韩文慧,青甲将军魏大人之女魏美渝也陆续登台,彩袖翩翩,顿时将宇文青榕缠绕其间。 宇文青榕唇角含笑,一一晗首为礼,亲和温文,有礼有度,在众小姐环绕之间,竟当真如漫步花丛,踏足青野。 亭内扶奕微微咬唇,侧头向叶弄笛望去一眼,低声问道,“叶姐姐不去吗?” 叶弄笛微微一笑,顾自品尝桌上佳肴,淡道,“景郡王的箫声,平生难得一闻,又岂可为了近前献媚,有所辜负?” 扶奕微微一默,说道,“姐姐说的是!”抬起头,又向台上众小姐环绕中的男子望去。 只这片刻功夫,已又有两位小姐登台,而众小姐前来赴宴,都是精心装扮,各有不同寻常的颜色,而景郡王一袭素袍,置身其中,竟然丝毫不掩光华,反而更衬的他清脱高雅,一颗心,不由怦怦而跳,忙垂下眸,掩去眼底的跃然之色。 近前献媚吗?纵然辜负这箫声,近前献媚的机会,又几时能有? 只是…… 扶奕微微抿唇,目光向亭中扫去一眼,心底不禁一阵落寞。 先不说众小姐之中,她的父亲官职本就不高,扶家更是家道中落,眼看已是渐落的夕阳,不过是强撑门面,自己上台,岂不是惹旁人耻笑? 而另一座亭子里,众公子听着箫曲,都是微微阖眸,陶醉其间,静心聆听这形同天簌的箫声。只有峻小王爷一人双眸大睁,瞪视着台上的景郡王,喃喃说道,“谁再敢说我峻小王爷是花中高手,本王必定撕了他的嘴巴!” 身边的小静安王听见,忍不住好笑,张眸向台上一望,轻声道,“景郡王不但身份尊贵,更是天纵之才,怕是这大梁朝无人能出其右,受小姐们青睐,也并不是奇事!” 是啊,受小姐们青睐仰慕,不足为奇,奇的是,大梁朝礼法森严,虽然说自从去岁宫宴,将庶女们放出后宅,可是这男女同台,可是第一次见到。 能令这许多小姐抛开顾忌,不顾矜持,这景郡王宇文青榕自然有他引人之处。 这里众小姐、公子们赞叹之中,又有谁知道,今日这一场鼓舞,一番伴舞,竟然就由此而起,在盛京中流传,成为盛极一时,争相效仿的两项技艺! 而在这其中,唯有台下的莫寒月保持着心底的一片清平,看到台上翩翩起舞的众小姐,和众小姐环绕中,一脸温和淡然的宇文青榕,不禁微微一笑,慢慢一步步向亭上退去。 在叶弄笛身侧坐下,轻轻一扯她的衣袖,含笑道,“姐姐为何不去?”自从景郡王回京,叶弄笛对宇文青榕似若有情,在众姐妹面前从来不加遮掩。 叶弄笛侧头向她一望,轻笑一声,说道,“纵然上去,那许多小姐,他又记得住谁?倒不如在这里静静的瞧着,记得他多一些的好!”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姐姐又如何知道,他不会记住谁?” 叶弄笛轻笑一声,说道,“记不记得住旁人,我可不知道,却知道,他必然记往了妹妹!” 莫寒月被她说的笑起,凑首到她耳畔,说道,“要不然,一会儿姐姐也上去一展才华,瞧他会不会记得?” 叶弄笛笑道,“啊哟,又拿什么和妹妹的鼓舞相比,姐姐可不愿出丑!” 听到二人说笑,傅飞雪向她瞟来一眼,说道,“你呀,哪日他当真被旁人勾去,瞧你笑得出来?” 叶弄笛微微抿唇,抬眸注视着台上的男子,眸底丝毫不掩浓浓的爱恋,轻声道,“我不争不抢,只要坐在众人之中,如此,他也能瞧得见我,欢喜上我,才算是缘份,若不然,在那一大群的女人中争夺来的,还有什么意味!” 这一番话,身边几人听的皱眉,罗雨槐忍不住道,“这许多人,姐姐不做什么,又让他如何留意?” 莫寒月却不禁心头一动,垂下头,细细品味。 前世的一幕一幕,不禁在脑中回演。从与宇文青峰的相遇,到最后那一杯毒酒,过往想起,唯有一腔恨意,此刻被叶弄笛一语,心中顿时一醒,不禁暗暗点头。 是啊,和一大群女人争来的男人,心又有几分是自己的?纵然争到了,又有什么趣味? 只是…… 再抬头,看向台上那几名起舞的小姐,莫寒月又忍不住暗暗冷笑。 女子的争斗,由来围绕着男子,眼前如此、相府如此、皇宫……也必然如此! 她莫寒月身负血海深仇,二世为人,只为复仇而活,又岂有余力,去想到一个“情”字? 心底一瞬的恍惚淡去,莫寒月微微咬唇,倾身凑到罗雨槐耳边,轻声问道,“罗姐姐,十一记得前次姐姐说皇上选秀,不知已到哪一步?” 罗雨槐听她突然关心起选秀,不禁微微扬眉,念头稍转,又似乎了然,低声道,“此次民间选取的秀女都已进宫,习过规矩之后,就分往各处宫里为婢。至于嫔妃……”嘴巴向台上一呶,说道,“你瞧,台上那位杨大小姐已过复选,只等一个月后的殿选,就可进宫伴驾。” 如今皇宫里,不但有卫相府的两个女儿,还有与她们情同姐妹的谢沁,她自然关心。 第149章特来一见 杨大小姐,杨露笛! 莫寒月微微扬眉。 虽然说,京兆尹杨宗平只是一个四品官,可是杨家人丁兴旺,只在朝为官的就有四十余人,在世家林立的盛京城,竟然隐隐攒露头角。 如果,杨露笛果然进宫,以她的姿色,要想受宠轻而易举,如此一来,杨家必然水涨船高,再加上族中的声势…… 想到这里,莫寒月不禁轻轻点头。 恐怕杨家,很快会挤身几大名门世家之中,比起如今的罗家,也不遑多让! 孙灵儿终究年幼,听到二人的话,不禁微微挑眉,说道,“她既入选,又上台跳舞做什么?” 莫寒月满腹计较暂时抛去,闻言不禁笑起,说道,“又有谁说,入选就不能跳舞?” 罗雨蔷轻轻摇头,说道,“正因想着日后要圈入那道高墙,此时才要放纵一些罢!”言语间,多出一些唏嘘。 莫寒月心头一紧,唤道,“罗四姐姐……”心中暗算,罗雨蔷与谢沁同年,明年才会及笄,不是特旨,不必待选。而罗家年长的三位小姐都已出阁,她所忧的,也断断不会是自己的姐姐,那么…… 想到这里,心中不由一紧,还没等她说话,只见罗雨槐轻轻点头,叹道,“是萧二姐姐,她也入选!” 果然! 莫寒月抿唇,向罗雨蔷望去一眼,轻声问道,“那萧大小姐的病……” 罗雨蔷轻轻摇头,说道,“时好时坏,萧二姐姐最放心不下的,也就是她了!” 莫寒月点头,叹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之后,家人也只是路人罢了!”想到前世,最后那两年她虽然凤临天下,可是宫中那无望的挣扎争斗,不禁暗暗庆幸。 庆幸,她莫寒月还能重活一世,不但给她一个报仇的机会,还能再看到这宫外的蓝天,自由的呼吸。 姐妹几个正相对唏嘘,只听身后清润的声音唤道,“十一小姐!” 姐妹几人一惊回头,只见宇文青榕已唇含浅笑,缓缓步进亭来,在不远处停住。 众人不料他进亭,都匆忙起身施下礼去,说道,“臣女见过景郡王!” 宇文青榕微微摆手,说道,“今日既要痛快玩乐,又何必拘这俗礼!”一手虚抬,唤众人起身,说道,“本王后来,还不曾与王妃和众小姐见过,还望众位小姐不怪冒昧!”说着话,慢慢转身,先向贲氏一礼,又再与亭内女眷见过。 本来男女分席,他这样走上亭来,显的有些唐突,可是偏偏他举止清和,温文守礼,在这女眷环绕中,丝毫不显突兀,反而让人觉得最正常不过。 一礼过后,宇文青榕见众小姐争相回礼,只是浅浅含笑,转头向莫寒月一桌望来,含笑道,“方才本王才知道,十一小姐与墨三公子竟是表兄妹之亲,算是此间半个主人,特来一见!” 原来如此! 众人了然,都暗暗点头。 照理,入府饮宴,必先见过主人,此时特意来见莫寒月,也是情理之中。 莫寒月含笑,说道,“表哥不曾大婚,后宅无人,十一暂时替他照应罢了,王爷太过客气!” 叶弄笛等人一见,也忙跟着行礼,说道,“臣女见过景郡王!” 宇文青榕温文而笑,说道,“各位小姐不必多礼!”清透眸光,在众人身上一扫即收,微微俯首,退出亭去。 叶弄笛大为失望,轻声道,“怎么就走了?” 傅飞雪低笑一声,说道,“若不然,我们去将他拖回来?” 叶弄笛横她一眼,轻啐道,“姐姐就知道取笑妹妹,瞧日后……”话说半句,想到这亭子里还有旁的小姐,及时收住。 旁的桌上,众小姐眼瞧着宇文青榕翩然而来,又飘然而去,都是不禁怅然若失,心里不禁羡慕莫寒月。 那个丫头,只因她是墨浩林的表妹,才会被景郡王留意,竟然还特意上来见礼。 有些见识的小姐却不禁暗悔,早知如此,刚才就该抢先上台献技,那样景郡王来时,瞧到的就会是自己。 这里众小姐们心思各异,走出亭子的宇文青榕却不禁眉端微拢,心里有一瞬的不稳。 其实,连他自个儿心里也不解。虽说入府饮宴理该拜会主人,可是这两府亭子已经分席,自己纵然不特意前去见礼,也不算失礼。 可是,刚才在台上,只见所有的小姐都是一脸钦慕向他仰视,只有那一席上的小姐,却谈笑自若,并不以自己为意,不由就想要近前一瞧,看看都是何许人物。 只那一眼,景郡王心里已经暗赞。 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十一小姐同席的小姐,竟然个个高贵清华,却又各具风姿。 见他穿过草地,向这边亭子而来,小静安王当先起身相迎,阶上躬身为礼,赞道,“相隔三年,想不到景郡王的箫声,更胜当年!” 宇文青榕微微一笑,说道,“小静安王过奖!”上亭先回过一礼,才又与别的公子见过。 宇文峻也慢慢从椅子里起身,含笑道,“小皇叔不是说不来么?” “怎么,峻儿不想见到本王?”宇文青榕扬眉。 罗越忍不住一笑,说道,“峻小王爷是说,景郡王一来,独领风骚,我们峻小王爷无从露脸呢!” 说的几位公子忍不住笑起,叙过礼,等几位王爷先后落座,这才重新坐下。 这一会儿,不但有罗越等几府高门公子在侧,更有景郡王这样天神一样的人物,众小姐都是精神一振。加上刚才台上一舞,矜持尽去,竟然再没有半分羞涩推辞,纷纷登台,各展才艺,只盼趁此良机,能得到某位才俊的青睐。 而在众公子这边也不例外。那边亭子里,除去莫寒月本是庶出之外,都是各府各宅,各大世家的嫡小姐,公子中有未曾大婚的,也间或上台,或文或武,各自施展,以期赢得佳人芳心,不但得一佳偶,对自己仕途,也是一大助力。 台上精彩纷呈,台下掌声不断,两座亭子虽然隔着些距离,气氛倒是极为热烈,有人遥遥敬酒,都是纷起相应,一时间,倒也大为热闹。 不知不觉,酒残菜冷,莫寒月笑道,“瞧大伙儿这兴致,倒也不必再加什么大菜,倒是将下酒的小菜再整些来是正经!” 旁人还没有应,峻小王爷在那边已击节赞道,“还是十一小姐深合本王的心!” 这是什么话? 莫寒月忍不住翻个白眼,也不多加理会,吩咐丫鬟、小厮将残羹冷炙撤去,另整些下酒的小菜,并茶果一并摆上。 那边景郡王听到她的安排,也不禁轻轻点头,说道,“十一小姐小小年纪,倒是当家的一把好手!” “喂,小皇叔!”峻小王爷一听,连忙问道,“你不会是打她的主意罢?” “什么话?”景郡王皱眉,向那边亭子望去一眼,反手在峻小王爷额头一拍,说道,“她还是个孩子,不许乱说!” “没有就好!”峻小王爷倒不以为意,桃花眼微眯,又向那边望去一眼,喃喃道,“现在是个孩子,再过几年,怕再也没有人敢把她当孩子了!” “你说什么?”听到峻小王爷自言自语,另一边的小静安王侧头向她望来,心头不禁一紧。 他当然知道,那个小小女娃平朴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怎样灵慧的心。可是,她苦苦隐藏,几次设计,也只有自己和罗越、宋思明几人参予,连相府的人都没有看出来,峻小王爷又如何知道? 峻小王爷听他一问,含笑回头,说道,“那丫头如今这副模样,自然不能算是一个女人,再过几年,身形长开,自然不是孩子,不是吗?” “是吗?”谢霖扬眉,心里却仍然有一丝狐疑。 再过几年,等她长大,自然不是一个孩子。可是,刚才峻小王爷声音虽轻,他却听的明明白白,他说的是“不敢把她当孩子”,一个少女的长成,又有什么敢和不敢?他这话里,可大有文章啊! 峻小王爷对他探究的目光似若不见,伸展一下腰身,又懒懒的斜倚回椅子里,悠悠说道,“小静安王就没有留意宫里那两位卫相府的小姐?虽说一个没有了鼻子,可当初也是艳冠群芳,连莫皇后也逊色三分。而如今那位,更要比她姐姐强些!卫东亭那老家伙,虽说做人不怎么样,倒是生出一窝好女儿来!” 在场的众公子,哪一个不是出入宫廷,结交朝臣,听他堂而皇之的这样评价皇后、皇妃,更将一朝丞相肆意贬损,心惊之余,又不禁好笑,只有与卫相府来往甚密的几府公子不禁互视几眼,默然不语。 是啊,卫东亭官拜一朝丞相,又有两个女儿进宫为后为妃,在这盛京城中,就是几大世家也无法比拟的声势。 可是这几年来,卫东亭替宇文青峰排除异已,铲除功臣,明里暗里,也不知道结下多少仇人,得罪多少朝臣。如今他的女儿为后,众人对他不敢当面斥责,肚子里却不少人暗骂。 此时峻小王爷明晃晃的贬损,却并不涉及朝堂,不要说在场公子就有不少不满卫东亭的,就算是与卫相府有所来往的,又能将他堂堂王爷如何? 小静安王闻言,倒是心头微松。 这么说来,峻小王爷说的是卫家女儿出众的容貌,而不是十一小姐过人的才智! 凝目向对面亭上的女娃望去,只见她立在叶弄笛身侧,正微微俯首,与她低语,长长厚厚的留海顺直垂落,就连那尖尖的小脸也挡去大半,更不要说一窥真容。 一时间,小静安王也有些好奇,这个此刻丝毫不出奇的女娃,长成之后,会是怎样一副模样? 莫寒月与叶弄笛低语几句,又与另一边的傅飞雪低声商议片刻,这才转身去寻贲氏。 片刻之后,转身回来,见丫鬟、小厮们已将宴席撤去,正在送上小菜茶果,上前向对面亭子略施一礼,说道,“各位王爷、公子,如今春色正好,我们躲在亭子里,岂不是辜负好时光?不如移席草地上,饮酒赏歌舞可好?” 此话一出,小姐们之中已有人低呼出声,都不禁热切的望向对面的亭子。 今日墨浩林宴客,因他在盛京城中没有根基,官职又小,所请都只是各府的公子、小姐,并没有请各府诰命同来。此刻这里身份最高的,也就小静安王、峻小王爷和景郡王。 而三人中,以小静安王年纪最长,也是唯一一个立了王妃的。公子、小姐们一同饮宴,他们夫妇二人,就隐隐成为众公子、小姐们的监管。 这可是男女同席啊! 小静安王一怔,向莫寒月深凝一眼,又转目望向贲氏。 小静安王王妃贲氏系出名门,断不是一个会在大庭广众下缺了规矩的,刚才莫寒月曾经与她低语,想来是得到她的应允。 贲氏触上他问询的目光,抿唇浅笑,轻轻点头。 虽说小静安王心中仍有疑惑,却微微点头,说道,“十一小姐所言有理,只是……”话说半句略停,向莫寒月注目。 任是何等理由,这男女同席总有些不妥! 莫寒月回他一笑,向另一边的草地一指,笑道,“那边大片草地,中间却以花丛相隔,我们只将中间空开,四处散坐,岂不是有趣?”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一望,都不由拍案叫好。只见那边大片的草地,一丛丛高仅一尺的花丛,又将草地割成小片,只要隔着花丛而坐,似是同席,却又分席。 小静安王心头一松,含笑道,“十一小姐好巧的心思!” 莫寒月抿唇,轻笑道,“哪里是十一的主意,全赖王妃指点!”说着回身向贲氏一望。 贲氏回她一笑,轻轻摇头,说道,“今儿虽说没有长者,大伙儿玩闹也该有礼有度才是!”并不否认莫寒月的话。 谢霖见二人神色,心中却雪亮。 自己的王妃雅静贤淑,又固守礼法,又岂会想出这个法子?一定是十一小姐不愿旁人太多窥到她的智计,才借了她的名头。 疑虑顿去,微微点头,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移席草地上玩罢!” 听他一句话,众小姐、公子们顿时欢呼,哪里还等丫鬟、小厮移席,自个儿动手,将十几条案子搬到草地中,杯盘移过,散散的席地而坐。 这一移席,众公子、小姐间没有了那数丈的间隔,彼此交谈方便,顿时熟悉不少,草地上一片笑声。 莫寒月并不急着安置自个儿案子,先唤小厮将贲氏的案子安在小静安王身侧,含笑道,“今日既要尽兴,王爷、王妃也不必拘那许多礼数罢!” 贲氏面颊微红,轻啐一口,说道,“偏偏你这丫头有这许多的鬼主意!”眸中且羞且喜,向谢霖瞄去一眼。 二人虽是夫妻,可是私底下任如何亲热,在宴席上,也只能遥遥相当,此刻当着这许多人案几挨着案几,还是头一次。 莫寒月见她迟疑,凑首在她耳畔,说道,“王妃如此拘礼,又让旁人如何痛快玩乐?” 贲氏微微抿唇,抬眸向谢霖一望,见他微微点头,这才道,“今日的事,传出去难免被人诟病,可不许闹过头!” 莫寒月含笑道,“王妃放心,十一知道!”按她在谢霖身侧坐下,转过身,目光扫过人群,寻找景郡王宇文青榕的身影。 今天这番安排,可都是为了叶弄笛的一番心思。如果能趁机令二人结识,或者倒能成就一对佳偶,总强过…… 想到谢沁,不禁心中一黯,唯有叹息。 若谢沁早有意中人,纵有圣旨,以静安王府的声势,宇文青峰也未必敢强索,又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而这一会儿,景郡王刚刚坐下,易红珠就已命小厮将案几摆在他身侧,含笑施礼,说道,“王爷可记得臣女?” 景郡王起身回礼,含笑道,“方才易大小姐一舞,如仙步凌波,本王岂敢相忘?” 刚才上台,易红珠只是浅浅一礼,并没有通名,哪知道他一口唤出自己名字,自然是早已留心,不禁大喜,说道,“王爷谬赞,臣女惶恐!”再施一礼,向宇文青榕让座,说道,“王爷请!” 宇文青榕微笑,点头道,“易大小姐请!”二人再次叙礼,这才坐下。 莫寒月安置好小静安王夫妇,刚刚回身,就见易红珠浅笑盈盈,景郡王玉面含春,正相谈甚欢,不禁微微皱眉,目光扫过人群,却见叶弄笛正笑的一脸欢畅,和罗雨蔷窃窃低语。 莫寒月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微微摇头,向二人走去。 刚刚越过几排案子,就听身侧有人唤道,“十一小姐!” 莫寒月回头,见一位小姐身穿鹅黄色春衫,娇俏身形盈盈而立,竟似弱不禁风,正向她含笑凝注。 莫寒月一怔,福身为礼,说道,“韩大小姐!”这位小姐,正是工部尚书韩胜邦之女,韩文慧! 韩文慧不料她一口唤出她的名字,微微一怔,含笑道,“不想十一小姐倒是一副好记性!”目光忍不住向她打量。 不是说,相府这位十一小姐是个傻子?初次宫宴上相见,果然也傻头傻脑,可是这短短半年,竟然有如此大的变化?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方才十一见韩大小姐舞姿出众,问过叶姐姐!” 原来如此! 韩文慧瞬间了然,微微一笑,说道,“十一小姐过奖!”心中暗道,“果然是个傻子,竟然说出实话儿!” 想到这里,不但不失望,反而心中暗喜,问道,“十一小姐,可能随处走走?” 这是有话要说啊! 莫寒月向场中一扫,见大多数公子、小姐已经落坐,叶弄笛仍然在与罗雨蔷低语,倒是景郡王的另一侧,又多了两位小姐。 看来,此刻她就算去催叶弄笛,也难以再插进去。 莫寒月心底暗叹一声,只得点头道,“韩大小姐请!”跟着她走出草地,向花树繁密处而来。 二人走出片刻,隐隐听到草地那边传来丝竹声,跟着是众公子、小姐的笑语声,遥遥听来,竟有说不出的温馨,不禁互视一笑,原本的陌生倒淡去几分。 莫寒月见这园子已无旁处可去,含笑道,“不知韩大小姐唤我来,是有何事?” 韩文慧抿唇,轻声道,“听说昨儿皇上特特下旨,免去十一小姐的禁足,当真是可喜可贺!” 就为了此事? 莫寒月扬眉,嘴里却道,“多谢韩大小姐!” 韩文慧见她谢过一句之后再不说话,不由心里暗叹。刚才在亭里还有那许多话说,这会儿竟不会多问一声!看来,当真是个傻子,方才面对众人的话,必是她身边儿的人所教,八成就是那个巧嘴的丫鬟! 想到这里,心中对眼前这女娃更没有一分顾虑,轻声问道,“十一小姐两日后要进宫谢恩?” 莫寒月点头,说道,“是啊,不过是循着规矩罢了!” 得了实信儿,韩文慧轻轻点头,说道,“十一小姐,我怎么听说,万寿节那日,金妃险此摔倒的事儿,扯上了皇后?” 从她主动招呼,莫寒月就在暗猜她的来意,可是听到此言,还是不禁一怔。 这话是扶奕所说,本是要借她的口传给杨露笛,再由杨露笛传给易红珠,再通过易红珠传给金三小姐,进而传到宫里金妃的耳中。可是这一会儿,她怎么竟然来问她? 心中念头电闪,莫寒月露出一脸诧异,说道,“金妃娘娘摔倒?分明是谢姐姐相救,皇后离她远着呢!” 韩文慧轻轻摇头,说道,“不是说相救,像是说,皇后在地上洒了什么珠子,才令金妃滑倒。” 莫寒月侧头,疑道,“有这等事?”想了一瞬,微微摇头,说道,“那倒不曾听说,只是将大伙儿吓一大跳,回到府里,爹爹脸色都不好,十一也不敢问。” 卫东亭脸色不好? 韩文慧轻轻扬眉,眸中露出一些了然,却展颜笑道,“丞相大人心忧皇嗣,一片忠君之心罢了,十一小姐又怕什么?”微一沉吟,向她凑近一些,说道,“十一小姐,我听到谣传,说是皇后要害金妃肚子里的皇嗣,恐怕金妃很快就会反击,你可请皇后当心一些!” “什么?”她话音刚落,就听莫寒月惊叫出声,说道,“皇后为什么要害金妃,这可不是胡说八道!” 信口应付,心里却不禁暗赞。这位韩大小姐,分明是易红珠一党,可是却在此时将这个讯息透给她,分明是为了给自己在日后两派争斗中,留一隙回旋的余地。 “嘘……”韩文慧听到她突然大呼小叫,不禁吓一大跳,连忙轻嘘一声,将她的嘴捂上,轻声道,“十一小姐,你可小声点,此事可是干系重大!” 莫寒月发不出声,只好连连点头,等她松手,喘一口气,说道,“前次十一还听爹爹说,如今皇嗣艰难,怕什么不稳……” “朝堂不稳!”韩文慧插口。 “对!对!是朝堂不稳!”莫寒月连连点头,说道,“如今金妃有了皇上的龙嗣,岂不是正好让朝堂不会不稳,皇后是皇上的老婆,又为什么要害金妃的龙胎?” 韩文慧听她连个“平稳朝堂”也说不出来,却说成“让朝堂不会不稳”,不禁微微皱眉,张了张嘴要想纠正,又怕她扯到旁处,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等她说完,才笑道,“我原也是这么想,只是这传言若是传进宫里,又不知金妃是不是有十一小姐想的通透!”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不过是谣言,想来金妃娘娘不会轻信!” 韩文慧忙道,“任是什么事,总扛不过旁人一说再说,十一妹妹还是提醒皇后娘娘留意才是!” 重要的是,要在皇后面前,报出你韩大小姐的芳名罢! 莫寒月听她换了称呼,只是微微一笑,点头道,“韩大小姐说的是,十一定会回禀皇后!”心底不禁暗笑。韩大小姐打的好一盘算盘,可惜她又哪里知道,皇后卫盈毓深知自己就是七姨娘所生的傻子,又怎么会想到见她? 韩文慧听她应承,忙连连点头,说道,“还请十一妹妹代我向皇后娘娘叩头!”见莫寒月点头答应,说道,“那边玩的甚是热闹,我们也快些回去罢!” 要说的话一说完,就再也不想走走了吗? 莫寒月唇角微挑,点头道,“好!”跟着她,向草地方向返回。 草地正中,正有一位小姐独坐抚琴,另一位小姐翩翩起舞,所有的公子、小姐各处散坐,或谈谈说说,或静赏歌舞,都不曾留意二人的去回。只有金三小姐,抬头向二人望来一眼,见韩文慧轻轻点头,眸中闪过一抹厉色,又转过头与身畔的小姐说话儿。 莫寒月将她那一瞬的神情收入眼底,不禁勾唇浅笑,垂下眸去。 原来,这位韩大小姐不止是与杨露笛交好,与那位金三小姐,也存着几分交情。 要知道,金、易两家虽然是姻亲,可是因为两家均有女儿在宫中为妃,也就各自存了私心,盼着自家女儿得宠,诞下皇子,好继承大统,所以,明里两家同气连枝,暗中却又自有计较。 想到这些,莫寒月心里不禁暗赞。 既然扶奕能通过她将话传出去,可见平日二人也必是有所来往的,而这同时,韩大小姐又通过杨露笛靠近易红珠,另一边又与金三小姐结交。 而如今,又想通过自己,攀上皇后卫盈毓……这多面玲珑手,当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心中惊叹,脸上却不动声色,与韩文慧辞过一礼,莫寒月径直向叶弄笛那边去,伸手一扯她的衣摆,轻声道,“这样好的机会,姐姐不加把握,日后找妹妹来哭,妹妹可再也不管!”说着,目光向景郡王那里一瞥。 叶弄笛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易红珠的另一侧,又多一位小姐,而宇文青榕却一脸从容,含笑啖饮,不由微微抿唇,轻声道,“有劳妹妹用心了!” 莫寒月自知她骨子里的清傲,见她竟然没有一丝动摇,不由轻轻一叹,也只能由她,在她身侧坐下,观赏歌舞。 正在此时,就听亭子一方有人笑道,“这是怎么话说的,各位公子小姐竟然席地而坐,是墨某招待不周!” 只这一声,丝竹声顿时一停,就见墨浩林一身崭新锦蓝薄衫,正浅笑吟吟,踏过草地向这里而来。 原来,后园里众人玩的兴起,不知时光流逝,前院宴席已散,墨浩林将人送走,径直向后院里来。 其实这后园里的客人,才是他今日真正相请! 看到主人前来,众人齐齐起身见礼,小静安王笑道,“我等无状,借着墨公子一方宝地胡闹,还请墨公子不要见怪!” 泽州府湖水墨家虽为泽州府第一世家,最讲礼仪。可是身为文人,却也常落拓形迹,与盛京城中世家各族那时时森严的等级规矩又有所不同。 墨浩林见众人不分尊卑,随意而坐,心里就欢喜几分,笑道,“浩林请各位前来,不过是图个热闹,又非正宴,又何必讲什么规矩?随意些才好!”与众人团团见过一礼,待众人纷纷落座,见莫寒月身边空着,自然而然过去坐下。 莫寒月侧头,向他含笑一望,说道,“原想着表哥初来盛京,纵然做个四品官儿,怕门庭冷落,十一巴巴的赶来捧场,哪知道竟然是人满为患!” 墨浩林听她把前院里的热闹说成“人满为患”自然是知道她指的是那些寒门出身的官员,不禁苦笑,说道,“为兄也着实没有料到,只是人既然来了,又不能轰出去,倒是有劳妹妹替为兄照应。” 莫寒月抿唇浅笑,嘴儿向草地中央一呶,说道,“大伙儿顾自为乐,哪里用十一劳神?” 墨浩林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位公子正击节为歌,默听片刻,不由赞叹,说道,“盛京城中,当真是藏龙卧虎,往日为兄偏居泽州府,竟然是井底之蛙了?” “这就叫好?”孙灵儿不知几时凑过来,插嘴道,“方才,十一妹妹的鼓舞才叫技惊四座呢,连景郡王都赞叹不已!” “鼓舞?”墨浩林扬眉,向莫寒月含笑而视,说道,“妹妹有此奇技,为兄竟然闻所未闻!” “你不知道吗?”孙灵儿大奇,说道,“我还道是十一妹妹在墨家时学到的技艺呢,竟原来不是?”转头向莫寒月望去一眼,这才想起,眼前这一对表兄妹可是假的,连她的出生,都是被她们姐妹几个杜撰过的,忙吐一吐舌头,转身躲开。 墨浩林见她骤忽来去,不由好笑,轻轻摇头,说道,“这位孙大小姐,倒是有趣的紧!” 墨家宴席,尽欢而散。莫寒月陪墨浩林送走所有宾客,这才施礼告辞,笑道,“今日这一团忙乱,十一还未恭祝墨三哥平步青云呢!” 墨浩林轻轻摇头,深深向她凝视,含笑道,“怎么,在十一妹妹眼里,三哥是醉心功名之人?” 莫寒月微微扬眉,慢慢直起身子,叹道,“如此乱世,有一官半职在身,总强过白身,只能受人家摆布,不是吗?” 墨浩林心头一震,眸色更深了几分。 湖水墨家诗书传家,子侄向来不入仕途,并不是说,墨家数代没有杰出的人才,而是因仕途险恶,入仕之人大多利欲熏心,与墨家家训背道而驰罢了。 而自从三年前几位皇子争位,大梁朝内乱,泽州府是除盛京城之外最惨烈的一处战场,几大世家灰飞烟灭,整泽州府几乎被血洗,而有权势相依的家族不但得到保全,还迅速崛起…… 这一切的一切,将沉浸在盛世太平假像里的湖水墨家惊醒,不出仕的信条被打破,才知道,要想护佑家园,若没有权势支撑,一切都不过是空谈。 这也就是去岁泽州府民乱,墨浩林挺身而出,主持大局,将泽州府百姓这一盘散沙聚集起来,又加以约束的原因。 自然是墨家看破,那一出民乱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而各方势力的背后,显然直指朝廷中人! 审时度势,虽说泽州知府和高坡杨家的后台强硬,可是墨家却选择站在百姓一方,也就是说,选择了那股看不见的势力。 仅仅只是墨家第三子的出仕,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他墨浩林一人醉心功名罢了,并代表不了整个墨家。可是,却万万没想到,竟然被眼前这小小的女娃看破。 墨浩林的心,有瞬间的不稳,微微转念,深吸一口气,笑道,“难怪罗大公子说十一小姐冰雪聪明,更可窥破人心,看来,竟是真的!” 莫寒月并不意外,微微一笑,说道,“罗大公子过誉而已,十一只是依理猜测!” 虽然说,谢霖、罗越等人得过嘱咐,自己设计献策之事代为遮掩,可是要说服墨浩林替自己圆谎儿,也就不能有太多隐瞒。 墨浩林见她自谦,只是微微一笑,说道,“我送妹妹上车罢!”一手负后,一手平举,微微躬身相请。 莫寒月轻笑,点头道,“多谢三哥!”刚要搭着他的手掌上车,斜刺里一只手伸来,将她伸出的手掌接过,笑道,“十一,当心!”随着声音,一张俊脸已挤在二人之间,桃花眼笑的不坏好意,向她微微挑眉。 “峻小王爷!”莫寒月皱眉低唤。 怎么又是他?阴魂不散! 墨浩林被他横身挡开,只是微微一怔,跟着躬身行礼,说道,“不知王爷为何去而复返?”刚才明明已经把他送走。 “本王不胜酒力,骑不得马,搭十一小姐的马车回府!”峻小王爷懒懒的答,俊脸向莫寒月面前凑近,笑眯眯的道,“十一小姐,不会小气吧?” 瞧他那滴溜乱转的眼珠子,哪里有一点喝醉的样子? 莫寒月忍不住翻个白眼,墨浩林却道,“原来如此!”侧头向莫寒月望去。 虽说眼前这位贵为王爷,可是她若拒绝,他必会替她挡下。 莫寒月忍下将身边这只丢出去的冲动,含笑道,“只怕臣女马车太小,不堪王爷乘坐!” “无防无防!”峻小王爷连连摆手,说道,“本王一向随意,十一小姐不必在意,上车罢!”扶着她向车上送。 本来,以他王爷之尊,莫寒月理当让他先上车,可是微一转念,却只当忘了这个规矩,点头道,“多谢王爷!”搭着他的手上车,径直在主位上坐下。 让那个家伙先上车,说不定自个儿就横在整张坐椅上,岂不是冤枉? 墨浩林见她竟然并不拒绝,眉心微微一跳,也只能躬身相送。 男女同车,这可比男女同席更失规矩。可是,莫寒月既然不拒,他虽然是“表哥”,可也无法强出头,只是向车窗瞥去一眼,转头向丹枫望去。 丹枫微微点头,福身向峻小王爷一礼,说道,“王爷请!”跃上车去,替他打起车帘。 宇文峻笑道,“好乖巧的丫头!”纵身跃上马车,刚刚钻进车门,就见那乖巧丫头身形一闪,已抢在他头里,挡在莫寒月右侧,福身道,“王爷请!”将他往左侧让。 峻小王爷瞠目,说道,“你这丫头,挤进车来做什么?” 这马车内,只有三个位置,正对车门是主位,已被莫寒月坐去,右侧一个位置较宽,与主位相连。而左侧的位置和主位之间,却隔着一张小几。 现在丹枫挡住的,就是那张和主位相连的位置。 丹枫微微含笑,说道,“王爷尊贵,自然是坐上首,这边稍宽一些,正好奴婢和夏儿妹妹挤一挤!” 这一会儿夏儿也已上车,含笑道,“王爷且请宽坐,奴婢已吩咐车夫,先去王府!”一边说,一边与丹枫一同将两侧帘子打起,车子里的情形,车外人一览无余。 莫寒月侧头,隔过车窗,向车外相送的墨浩林俯首为礼,吩咐道,“走罢!” 车外闻命,车子一动,粼粼而行。 峻小王爷向二人瞪视一回,转头又向莫寒月望去一眼,见她端然稳坐,并不理会,不由轻轻一叹,只好在左侧位置上坐下,摇头道,“若被人瞧见堂堂王爷坐在十一小姐下首,难不成不会被人诟病?”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王爷是客,岂能坐小小相府寻常马车的主位?” 卫相府一位小姐的马车,可是无品无阶,为客不打紧,若是为主,可是王爷降低了身份。 宇文峻扬眉,一时语结,只好在她左首坐下,叹道,“当真不知道,十一小姐如此人物,为何相府的人,会说十一小姐是个傻子?”虽说这话是向着莫寒月,眸光却向夏儿一扫。 丹枫是墨浩林所赠,进相府不久,而夏儿却是自幼跟着这位十一小姐,若说这其中有什么可疑,第一个起疑的就该是她。 “傻子”二字,却是夏儿心头第一大忌,闻言皱眉,说道,“我家小姐不过是说话儿晚些罢了,她们才傻呢!” “说话儿晚些?”峻小王爷含笑,问道,“夏儿姑娘自幼跟着十一小姐?” 夏儿忙点头,说道,“奴婢四岁进府,就跟在小姐身边!” “进府……”峻小王爷轻声重复,含笑道,“夏儿姑娘四岁就卖身相府,想来很是辛苦?” 夏儿摇头,说道,“夏儿也算命好,跟着十一小姐……” 话刚出口,腰上就被丹枫重重一掐,顿时醒觉,倒也是反应极快,忙瞪眼道,“王爷说错了罢?奴婢是四岁卖身给我家夫人,去岁才跟着小姐前来相府!” “哦!”峻小王爷点头,桃花眼含笑,说道,“这么说来,夏儿姑娘也是泽州府人氏?” 夏儿微怔,向莫寒月瞥去一眼,微微咬唇,硬着头皮点头,说道,“是……是啊……”心里打鼓,实在不知道,自己家小姐有没有向旁人说过自己的身世。 “哦!”峻小王爷点头,唇角都是懒懒的笑意,说道,“夏儿姑娘说话儿,可没有泽州口音,倒与丹枫姑娘一样,都是地道的官话!” “口……口音……”夏儿语结,小脸儿不禁微白。 自己家小姐的身世,曾经得过府里特意的嘱咐,若是走漏风声,恐怕立时就有塌天大祸。 丹枫却不慌不忙,说道,“回王爷,夫人为小姐请的西席,是盛京人氏。先生知道小姐身世,常说,小姐如今虽然客居墨家,总有一日还是要认祖归宗的,若是一口泽州口音,必然被人排挤,故而教小姐说官话,连我们也跟着受益!” 峻小王爷扬眉,含笑道,“怎么,丹枫姑娘不是此次随墨公子来京吗?怎么也是自幼跟着十一小姐?” 这可说漏了! 夏儿微微咬唇,心里打鼓,却听丹枫不慌不忙,说道,“回王爷,奴婢不是跟着十一小姐,只是有幸服侍夫人几年罢了!夫人去后,才被墨家召回。” 这一番话,竟然说的滴水不漏,寻不到半点错处。 峻小王爷心底暗赞,眼珠微转,含笑道,“我听墨三公子口音,甚是软糯,想来女子说来更好听些,丹枫姑娘说几句来听听?” 丹枫微微一笑,说道,“不想峻小王爷竟有此兴致!”转头向莫寒月一望。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这里到王爷有段路程,峻小王爷既然闷的发慌,你服侍王爷一回便是!” 丹枫点头应命,笑道,“说话儿有什么趣儿?倒不如奴婢服侍王爷一段我们泽州府的曲儿!” 峻小王爷扬眉,说道,“泽州府的曲儿,可有什么特别吗?” 丹枫抿唇,笑道,“王爷听过就知!”起身从他身边的案子下拖出几只银杯一双银筷,浅笑道,“车上没有乐器,就拿这银杯银筷一用,峻小王爷可不要嫌粗陋!” 从第一次相见,莫寒月就举止怪异,人前人后判若两人,宇文峻本来是想从她身边的这二人身上套问出些什么,哪知道一看她这举动,不禁也提起些兴致,点头道,“你尽管唱来就是!” 丹枫含笑应下,将银杯放在案上,一字儿排开,以银筷轻击,展声唱道,“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语气软糯,声音娇软,竟然当真是泽州府的口音。 夏儿一听,忍不住瞪大眼,看看丹枫,又望向莫寒月。 丹枫进府,虽然说是墨浩林所赠,可是因为谢沁进宫的事,丹枫频繁出入靖国公府,夏儿也早已知道,她实则是罗府的人。 靖国公府世代都是盛京人氏,丹枫又是家生子,又怎么会泽州府的方言? 峻小王爷也微觉意外,轻轻点头,含笑道,“好聪慧的丫头!” 自然是莫寒月早防有一日旁人从她身边儿的人查问,暗中让丹枫学会些泽州府的曲子。说话说的不像容易让人起疑,唱曲儿却不易被人听出来。 心中暗赞,转头向莫寒月望去,说道,“这既是泽州府所出的曲儿,想来十一小姐也会?” 莫寒月浅笑不语,微微阖眸,轻声续唱道,“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软糯的声音,又带着一抹丹枫所没有的稚嫩,偏偏显出些荒凉。 峻小王爷唇角的笑容微收,桃花眼露出些迷惑,怔怔向她注视。 本来,他清楚的知道,眼前的女娃,绝不是什么卫东亭外室所养,新近回京的女儿。 可是这一刻,他想到的,却是她那个杜撰的身世。 母亲出身世家,却不知为何,无名无份跟了卫东亭。生下女儿之后,卫东亭将她们母女留在泽州府,只能依赖外祖家照应。 去岁母亲病故,卫东亭才将她接回盛京,却又被一大群的嫡姐、庶姐欺凌…… 她歌声中带出的荒凉,绝不是假,似乎,她是在追忆什么人,又是在为过去的什么事伤痛。 突然间,峻小王爷想到今日她在台上的一舞,那一轮如暴雨初降的鼓声,莫名的就和她此刻口中的曲子联系起来,心口莫名的一紧,竟然似乎能感觉到她的悲伤和无奈。 而这一刻,莫寒月的心里,想到的是当年泽州府一战之后,自己看到两个弟弟遗体时心底的悲伤。 如果…… 如果自己嫁的人不是宇文青峰,或者,就不会有那一场征战,或者,自己的弟弟就不会死! 而……到头来,自己倾尽全族之力相助,那个人,竟然负她至此! 二人一曲既罢,马车内陷入一片沉默。 隔了片刻,丹枫默默的将杯筷收起,莫寒月却淡淡开口,说道,“泽州府城郊的十里坡外,有一片湖水,到了秋天,也果然是曲子里的景色,如今想起,倒当真怀念的紧!” 说到后句,想到那时自己未嫁,两个弟弟还在,姐弟几人在那林中的奔跑欢笑,不禁心底酸苦莫名,但觉过往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大梦。 如今,当是一朝梦醒,什么王侯公卿,什么九五之尊,什么凤临天下,对她已如过眼烟云,如今心里唯有的,就是支撑着她的仇恨。 听莫寒月主动提到泽州府的景色,峻小王爷又是微微一怔,看向她的目光,更加迷惑。实在不知道,是自己所查的讯息有错,还是……这个女娃身上,有太多的不解之谜! 如果说,她当真是自己所查,府中七姨娘之女,那她又如何会唱泽州府的曲子?纵然她特意学来瞒天过海。提到泽州府时,那悠然向往的神色,又如何做假? 马车,不知几时停下,车夫的声音在外回道,“十一小姐,王府到了!” 一句话,打破马车里的宁静。莫寒月抬头,向峻小王爷一望,问道,“王爷醉酒,不知可用人扶入府去?” 哪里有醉酒! 峻小王爷挑眉,摆手道,“不必!不必!本王虽然骑不得马,这几步路还是能走!”起身下车,刚刚钻出车门,又将脑袋伸回来,向丹枫一望,说道,“丫头,学的不错!回去和主子请赏!”挑唇一笑,转身跃下车去,身手灵敏,哪里有半分醉酒的样子? 丹枫微微扬眉,等到车子驶动,才向莫寒月道,“小姐,奴婢哪里露出马脚?” 莫寒月轻笑一声,摇头道,“没有,只是峻小王爷故弄玄虚罢了!” 她心中深知,有赏春楼那一幕,自己的一番隐藏,瞒得过旁人,却无论如何也瞒不过他去。 好在,不管是对付卫东亭,还是宇文青峰,他都是友非敌,除了……自己是莫寒月! 只要他不知道她是莫寒月重生,一旦她有所作为,这位峻小王爷总不会成为自己的阻力。 可是,若他知道她就是莫寒月呢? 想到三年前那场夺位之争,莫寒月又忍不住苦笑。 或者,是友是敌,还在两可之间吧! 回到相府时,已是酉牌时分,暮色渐拢,夕阳渐落。 管家赵顺见她府门前下车,忙迎上见礼,一边跟着她进府,一边道,“早晨小姐吩咐的事,奴才已经办妥,如今胡二就在偏院里候着,小姐可要唤他吩咐几句?” 莫寒月一怔,这才想起早晨自己索要胡二的事,想了想,摆手道,“今儿天晚,回头再说罢,你只命他前院里候着,我有事自然唤他!” 赵顺躬身应命,见她往后宅去,也就停步,自去偏院吩咐胡二。 夏儿见赵顺退去,紧走几步跟上,轻声道,“小姐,我们院子里,还候着针钱上的妈妈呢!” “啊?”莫寒月一怔,拍一拍额头,苦笑道,“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丹枫抿唇,笑道,“忘就忘了,横竖小姐是主子,她们是奴才,又能如何?” 夏儿笑道,“若只是三小姐倒不打紧,针钱上的妈妈可没有得罪我们!” 莫寒月听的笑起,说道,“这是什么话,反而是小姐不打紧!”微微摇头,说道,“我还有话和她们说呢!”转进垂花门,向正房方向望去一眼,说道,“我不去给母亲请安了,你们使个小丫鬟去回禀一声儿就是!”转身向园子里去。 只是唤小丫鬟去禀一声儿? 守垂花门的两个小丫鬟互视一眼,不禁暗暗吐舌。知道这位十一小姐出手向来大方,就有一个忙道,“还劳夏儿姐姐唤什么人?奴婢去一趟就是!”说完向莫寒月一礼,也不等赏,一阵风的向正房跑去。 是个聪明的丫头! 莫寒月微微一笑,也就由她,带着夏儿和丹枫径入园子,向自己院子里来。 花厅里,卫盈秀已经等了足足两个时辰,一盏茶早已喝的淡而无味。眼瞧着天色渐暗,莫寒月仍不见人影,不由心中恼怒,要想就此甩手离去,可是想到莫寒月的话,又心里暗暗发冷,哪里还使得出性子? 正在心中焦燥不堪,听门外小丫鬟回道,“三小姐,我们小姐回来了,刚刚回房沐浴更衣,说请三小姐稍待!” 刚刚回来,不来见她,却去沐浴? 卫盈秀恨的咬牙,却偏偏又不能发作,只好低应一声,耐着性子等着。 本来以为莫寒月是有意晾着她,这一等,怕又是一、两个时辰,可不想刚刚一盏茶功夫,就听小丫鬟回道,“十一小姐来了!” 卫盈秀一怔,不自觉起身,就见帘子一挑,莫寒月穿着一袭淡蓝色家常软袍,一身清爽,带着丹枫迈步进来,含笑道,“今日在墨府多留片刻,有劳三姐姐久等!” 卫盈秀虽然等的满腔怒火,可又哪敢发作,起身行礼,苦笑道,“妹妹贵人事忙,不碍事的!”心底却不禁暗恨。 同是卫相府的千金,她就穿戴齐整与各大府门的小姐、公子们玩乐,却将这琐碎的杂事推给自己,跑断腿不说,还白白在这里等她这许多时辰。 莫寒月约略客气,在主位上坐下,闲话并不多说,问道,“托姐姐办的事,不知如何?” 卫盈秀忙道,“都已办妥!”忙将案上的册子取过,双手送到她面前。 莫寒月并不接,只是抬头向丹枫一望。丹枫微微点头,上前接过,将册子一页页翻过去,回道,“小姐,三小姐要的是两套湖丝,两套云绸!” 莫寒月点头,向卫盈秀望去一眼。 卫盈秀咬唇,轻声道,“既是大伙儿都有的,我……我……”想着从今之后受她所制,也不知还有没有出府的机会,心里就有些窒闷。 莫寒月微微一笑,点头道,“三姐姐年长一些,本是穿云绸更显端稳,可是终究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自然湖丝也少不了的!”并不理她,示意丹枫念下去。 丹枫点头,续道,“四小姐……” “四小姐?”莫寒月打断,微微扬眉,向卫盈秀望去。 卫盈秀忙道,“昨儿四妹妹不曾来,我去问时,只记了衣料、颜色,我正要问过妹妹,几时唤针线上的妈妈给她量衣裳尺寸?” 莫寒月淡淡道,“十一只请三姐姐按册子上的人去问,昨儿四姐姐既不来,又为何去问?” 卫盈秀一窒,说道,“今日不问,回头她要做,岂不是又要跑一遭?” 莫寒月冷笑,说道,“昨儿唤姐妹们来,都是一个个说到的,既不来,就没有,哪里还容她回头!”向丹枫道,“将四小姐的勾去!” “是!”丹枫应命,径直取纸笔,将四小姐卫盈仪的勾去。 卫盈秀见她脸色不愉,语气强硬,张了张嘴,却不敢再说。 丹枫又接着将册子翻下去,说道,“五小姐要的是三套湖丝,一套云绸,问另外能不能配上同质地的帕子?” 莫寒月点头,说道,“帕子、首饰本也有定制,她要点质地颜色也不打紧,算在定制里就是!” 丹枫应命,在册子上记下,又一个一个回下去,直到说完十二小姐的,躬身道,“小姐,都已全了!” 卫盈秀忙道,“还少十一妹妹,因今日妹妹不在府里,所以……” 莫寒月摆手阻止,说道,“丹枫,你去将册子交给针线上的妈妈先瞧着,一会儿带她们来见我!”见丹枫应命退下,这才抬头向她一扫,淡淡道,“三姐姐辛苦!” 虽然是道劳,可是她那冷冰冰的语气,却让卫盈秀背脊发凉,强笑道,“妹妹满意就好!” 莫寒月淡笑,问道,“依三姐姐看,十一可是哪里做的不妥?” 卫盈秀一惊,忙道,“没……没有……” 莫寒月将脸一沉,说道,“既然没有,那册子上分明没有四姐姐的名字,三姐姐为何私自做主加上?” 卫盈秀咬唇,说道,“都是一府的姐妹,有我们的,又岂能没有她的?我……我也是怕她对十一妹妹诟病,所……所以……” 莫寒月挑眉,说道,“三姐姐是说,四姐姐不来,十一怕她说什么闹什么,就得巴巴的赶上门求着她,是吗?” 卫盈秀见她颜色更冷,不敢再说,低声道,“不……不是……” 莫寒月摇头,说道,“日后若有什么事,还请三姐姐不要自行做主!” 这话听着,就带着些训斥。卫盈秀只觉得胸口闷疼,又不敢不应,只得暗暗咬牙,应道,“是!” 莫寒月点头,说道,“天色不早,三姐姐先回罢,明日早膳后再来!” 这是要天天来这里听她使唤? 卫盈秀脸色微白,又不敢争执,只得咬唇答应,施礼辞过,向门口走出两步又停下,迟疑道,“十一妹妹,我……我……昨夜的衣裳……衣裳落在妹妹这里……” 昨天她在林子里被丹枫剥个精光,除一条腰带绑住双手之外,其余全被丹枫带走。外头的衣裳倒也罢了,女儿家那些贴身的小衣,又岂能随意乱抛? 莫寒月眉眼不动,淡淡道,“那些衣裳,妹妹命人收着,日后三姐姐若是听话,自会还你!”换一句话,若是她不听话,就不知道会出现在什么地方了! 卫盈秀闻言,脸色越白。只是她知道莫寒月要拿捏她的把柄,任她怎样,都无法可施,倒也不再多说,咬一咬唇,转身而去。 丹枫带着针线上两位妈妈过来,在外回道,“小姐,张妈妈、王妈妈来了!” 莫寒月唤入,向两位妈妈问道,“各位小姐要的衣裳,两位妈妈已经瞧过?” 张妈妈连忙点头,说道,“丹枫姑娘记的仔细,老奴都已瞧过。” 莫寒月听她将功劳记在丹枫头上,微微一笑,也不说明,问道,“可还有不明的地方?” 张妈妈连忙摇头,说道,“都记得明白!” 王妈妈却微一迟疑,说道,“只是这四小姐……” “四小姐的不必去管,你们照那册子上的仔细做去就是!”莫寒月截声将她打断,见二人再无疑问,慢慢抿一口茶,才问道,“依两位妈妈所见,这些衣裳做下来,不知要多少湖丝、云绸?两位妈妈可知道这些衣料的市价?” 寻常高门大户的小姐,不管暗地里如何刻薄钱财,在人前总不愿意开口提到这些琐物,生怕落个“市侩”的名声。 两位妈妈不料她竟然开口直问,都不禁微微一怔。 张妈妈反应快些,忙道,“四小姐的衣裳不做,十二小姐只要规制里的四套。市上云绸比湖丝贵重些,每一匹多二两银子,这七位小姐……”掰着指头一一细数,总的下来竟然要近千两银子,还没有算上小姐们的头饰花粉。 夏儿一边儿听的咋舌,说道,“怎么有这许多花费?”想着过去几年,自己家小姐只有姐妹们换下的旧衣裳穿,不禁心里难过。 莫寒月却似浑不在意,又向两位妈妈细问一回,给自己量过衣裳,一样是四套,嘱咐按册子上所记仔细办差。 记过她这最后一笔,张妈妈吁出口气,笑道,“终究是小姐,竟然一日就将这许多事安置妥当,我们管事妈妈可不用愁了!” 莫寒月好笑,说道,“你回去和李大家的说,让她安心办差,若有什么事,来回我就是!” 二位妈妈连应,见再没有旁的事,施礼告辞。 这些事说过,外头早已全黑,夏儿说道,“小姐,厨房那边还给小姐温着晚膳,先用一些罢!” 莫寒月轻笑一声,说道,“今日墨府那宴席直吃了三个时辰,还没有吃够吗?哪里还用得下晚膳,倒是你们辛苦,先去用过罢!” 丹枫抿唇,说道,“我们又哪里辛苦?公子、小姐们顾自玩乐,也不唤我们做什么,我们也整吃一日呢!” 夏儿点头,说道,“可不是?那正宴也倒罢了,偏那些茶点好吃的紧!”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正宴依的盛京城里宴客的规矩,茶点却是泽州府的细点,虽说瞧着没有盛京里师傅做的华丽,却更见精致。”和二人说笑一回,才问道,“金管事的媳妇来了?” 丹枫抿唇,笑道,“三小姐还没去她就来了,奴婢安置她在东偏院儿里等着,没有和二位妈妈朝面儿!” 莫寒月微笑,眼底就露出几分赞赏,点头道,“唤她进来罢,将正事说完,我们也好收拾歇息!” 丹枫应命退出,隔一会儿,果然带着金娘子进来,回道,“小姐,金家嫂子来了!” 莫寒月抬头瞧着进来的女人,淡笑道,“十一这一日忙碌,有劳金娘子久等!” 金娘子忙上前几步磕头,说道,“十一小姐说哪里话,十一小姐贵人事忙,怎么还能惦着我们这些小事!” 莫寒月微微勾唇,说道,“这府里置办衣裳,动辄上千两的银子,怕也不是小事罢!” 金娘子讪笑,说道,“我们的生计全在里头,自然不敢说是小事,可是在十一小姐眼里,不过芝麻大点儿事!” 真是个会说话儿的! 莫寒月淡笑,向丹枫道,“你将单子给金娘子瞧瞧!” 丹枫应命,袖子里取出一张单子送上。 莫寒月问道,“金娘子瞧瞧,这些衣裳统共要多少银子?” 这张纸,是将册子里的名字除去,只列了小姐们所要衣裳的衣料。 金娘子接过,细细看一回,失惊道,“啊哟,小姐,这回小姐们的衣裳可是翻倍啊!” 莫寒月点头,说道,“昨儿你不是也说,如今小姐们有了府外的应酬?这衣裳可是门面,岂能少得了?” 金娘子连连点头,说道,“小姐说的是!只是如此一来,花销也要翻倍,再加上衣裳配用的饰物,怕没有一万两银子!” 刚才针线上两位妈妈回话,夏儿就在旁边,分明听着这些衣裳做下来,不过也就一千两银子,此刻听她只是加些饰物,张嘴就是一万两,不禁惊的睁大双眼,嘴巴张的老大,瞧怪物一样的瞧着她。 莫寒月却似乎并不意外,淡淡一笑,说道,“这不过是给衣裳搭的饰物,回头小姐们出去多些,那胭脂水粉,再加上首饰,怕也是笔不小的开销!” 金娘子听的喜动颜色,连连点头,说道,“虽说如今难以估算小姐们几时出去,可这些东西总要备下,不要回头小姐们差人来领,竟然没有!”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那就劳烦金娘子估算个数儿,我好去回母亲!” 金娘子点头,垂下头假意瞧那单子。 莫寒月抬头,向丹枫微微一扬下巴。丹枫会意,轻扯夏儿衣袖,使个眼色,向门外去。 夏儿虽然心中不解,可瞧这模样,却知道是莫寒月要和金娘子说话,忙悄悄跟着出来,顺手将门带上,悄声问道,“丹枫姐姐,那金家嫂子这样大的胆子,就不怕府里的人察觉追究么?” 丹枫轻轻摇头,叹道,“夏儿妹妹不知,如今哪一处的高门旺族没有这些人在里头,他们不指着府里,又如何去养自个儿那一大家子?” 夏儿不解眨眼,说道,“这些人纵没有像我们一样卖身,可是大多一家子都在府里应差,又吃不着自个儿家里。再说了,都是寒门小户,纵然多养几个,一家子总也不过十几、二十几口子人,又如何用得了那许多的银子?” 要知道,寻常小门小户的人家,五十两银子能吃一整年还有得剩,这动辄千两、万两,是听都不曾听过的。 丹枫瞧她说的天真,忍不住好笑,轻轻摇头,说道,“妹妹说的这十几、二十几口子人,都是他们自个儿的人口,那奴才、厮仆就不算?” 夏儿奇道,“他们自个儿就是奴才、厮仆,怎么还会有奴才、厮仆?” 丹枫听的连连摇头,说道,“夏儿妹妹,你可当真是不知?你瞧这些人在府里低眉顺眼,服侍主子,可是一出这府门,可都是趾高气昂,横行乡里,时时对人说,我是哪一府的人!” 夏儿听的连连点头,说道,“不错,这些我倒听小康说过!” 丹枫点头,又道,“还有一些捞得到油水的奴才,自个儿就买房置地,再买些奴仆服侍,关起门来,也是一家的主子爷呢!” 夏儿听的阖不拢嘴,结结巴巴道,“天老爷,真有这样的事儿?” 丹枫嘴儿向门里一呶,说道,“远的不说,这位金娘子家里,怕就有不小的排场!” 夏儿听的脸上变色,轻声道,“姐姐方才为何不提醒小姐,这可不是被她骗去许多银子?”说完,转身就要进屋。 丹枫忙一把将她拉住,笑道,“小姐自有计较,你这一闯进去,岂不是坏了小姐的事?” 夏儿担忧,说道,“小姐也就这些日子与各府的小姐们多些来往,往日哪里就知道这些?” 丹枫轻叹一声,说道,“知不知道,横竖一会儿总会和我们说起!再说了,那针线上两位妈妈说的数,难道就做得了准的?横竖是都有自己的算计在里头,你又说得了谁?” 正说着,就听门声一响,金娘子一边向内哈腰行礼,一边倒退着出来,说道,“十一小姐放心,我和我们当家的必会为十一小姐好好当差,绝不敢有一丝错漏!”跨出厅门,又向这二人辞过一礼,这才转身匆匆而去。 夏儿一见她走出院门,就即刻奔回厅去,问道,“小姐,你应了她多少银子?” 莫寒月淡道,“一万五千两!” “啊?”夏儿傻眼,跟着连连顿足,说道,“小姐啊,针线上的妈妈分明说衣裳有一千两银子就出来,怎么她要一万两,小姐就给她一万两?”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起什么疑,本就如此!” 夏儿急道,“小姐,那可是打着滚儿的要啊,怎么就说本就如此?你不会是又傻回去罢!” 最后一句话,将莫寒月和丹枫一齐说笑。丹枫好笑在她肩上轻推,说道,“夏儿妹妹,快去给小姐备汤水是正经,再说下去,我们都要被你笑傻了!” 夏儿见二人笑的欢畅,想来是自己说错了话,小嘴儿噘起,说道,“你们打什么哑谜儿,也不和夏儿说,竟是要和夏儿生份!”一脸的委屈,眼巴巴的瞅着莫寒月。 莫寒月心里暗叹,轻轻摇头,说道,“傻丫头,旁人都知道我跟着母亲管家,争着巴结,可不就是为了从我手里捞些好处?我既能漏好处给旁人,自个儿又如何不能有一些?如今依着你,只给金娘子一千多两银子,回头衣裳、首饰做来,指不定是什么样子,落埋怨的岂不是我?” 夏儿听她说完,眨着眼想了良久,才算是抓到重点,喜道,“小姐是说,给金娘子那一万五千两银子里,我们也能得一些?” 莫寒月微微勾唇,含笑不语。 丹枫在她脑袋上一戳,说道,“傻妹妹,这些子事,都是做得说不得,瞧破不说破,你倒好,还非得将砂锅打破不成?” 这话也就是直认! 夏儿大喜,问道,“只不知道我们能得多少?”双手在胸前合住,说道,“若我们有一千两银子,也算是一个财主,日后出去也不愁没钱打赏给人!” 这一下,莫寒月也被她逗笑,说道,“啊约,夏儿财主,等日后有了银子,可不要不认得人!” 夏儿忙道,“小姐说什么话,夏儿纵有,还不是小姐的……”话说到这里,见丹枫已笑的直不起腰来,才知道被莫寒月戏弄,嘟着个小嘴儿再不肯说。 厅里正闹,见丹霞笑吟吟掀帘子进来,笑道,“在下房就听到笑声呢,这是捡了金子吗?” 丹枫笑道,“可不是,我们夏儿妹妹成财主了呢!”话一说出来,见夏儿做势来打,忙闪身避开。 几人笑闹一回,丹霞才向莫寒月道,“小姐的汤点已经备好,不知小姐是这会儿用,还是再等等!” 莫寒月点头,说道,“瞧着天色不早,早些用过,你们也好去歇着!”起身向自己的起坐间来。 夏儿忙跟出来,说道,“小姐,后儿小姐要进宫谢恩,好歹说出套衣裳,奴婢明日好生熨烫齐整!” 莫寒月笑道,“不过是进宫谢恩,还选什么衣裳?横竖不失礼就是!” 夏儿见她不以为意,急的跳脚,说道,“这可是进宫,小姐怎么当是园子里走走吗?”一边叫嚷,一边随后赶去。 莫寒月被她缠的无法,只好先选了衣裳,打发她去收拾,才回去用汤点。 第二日,莫寒月一早起身,先去正房陪侯氏用早膳。 经过这么几天,侯氏倒也习惯每日见到她,见她来的时辰恰到好处,倒也多了几分喜欢。 用过膳,一边由她服侍净手,一边问道,“前儿交给你两桩差事,可曾办好?”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正要回母亲呢,都已办好,只要支了银子,命她们去做就是!” 侯氏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料想她年幼,又是个傻子,短短两天又能做出什么来?听她这么一说,不禁一怔,问道,“你姐妹们的衣裳都已定下?” 莫寒月点头,说道,“昨日十一已唤针线上的妈妈们交待清楚,只等衣料采买过来,就可动工!” 侯氏点头,又疑惑道,“我昨儿听说你去墨中丞府上道贺,又是几时办的这差事?” 莫寒月轻声道,“回母亲,十一年幼,什么都不懂,这差事虽是交在十一手里,可十一想着那许多姐姐未必心服,所以求了三姐姐相助,果然一日就已办妥!” “三丫头?”侯氏一顿,略略一想,说道,“嗯,要说这些姐妹里,她性子最是端稳,该是个会持家的,可惜!可惜……” 可惜她无福,分明有个亲哥哥能支撑相府,却偏偏死了,那二姨娘又是个不省事的,断断不能抬举她的女儿。 莫寒月听她话说一半不说,约略明白,不急不缓,替她将镯子等饰物戴好,伴着一同向前院来,才轻声道,“十一虽说请她相助,断断不敢将要紧的事交去,母亲放心就是!” 虽说一样是卫东亭的女儿,可是庶女本就是半主半奴的身份,如今莫寒月指使一个庶女办差,也并无不妥。 侯氏听的点头,侧头向她望去一眼,说道,“瞧不出,你倒是个知道轻重的!”说着话,心里有些迷糊。身边儿这个言辞恰当的女娃,就当真是从前的那个傻子? 或者,她并不是当真傻到哪去,只是自己从前不愿她到身边儿,没有瞧清楚罢了! 进入前院儿,依例问过事务,将回话的人打发出去,最后金娘子才捧着几张单子过来,先向莫寒月一望,才道,“夫人,这是今年小姐们夏装的单子,另有姨娘、丫鬟们的衣裳,公子们所用物什各自所用的银俩。” 侯氏接过,略略一翻,皱眉道,“怎么较往年多出许多?” 金娘子忙道,“回夫人,主要是多出小姐们一项。” 侯氏点头,转头向莫寒月问道,“十一,为何多出这许多?此事交给你,你就没有问过往年的规制?” 莫寒月不急不慌,福身回道,“回母亲,十一问过,可是如今不是往年可比,所以较往年翻上一倍!” 侯氏皱眉,说道,“往年你二姐姐在府,如今少了她,该当减免些才是,怎么反而多起来?” 莫寒月道,“母亲,往年也只二姐姐与别府的小姐们来往,多几套衣裳。自从去岁中秋,各府的庶小姐们受了皇上的恩旨,如今也是常来常往,如果还是依往年的规制,岂不是丢了相府的颜面?” 花钱事小,丢脸事大。从当初卫盈舒失去鼻子侯氏的反应就可以知道,这位夫人在意的只是自己在人前的风光。 果然,侯氏一听说到相府的颜面,立刻点头,说道,“是啊,我们相府的女儿出去,岂能在衣裳上差人一等!”算是应下这一项,又向后翻,问道,“丫鬟们的规制怎么也高出许多?” 金娘子见莫寒月几句话,侯氏就将最大的一项应下,心里暗喜,听她问到,忙回道,“回夫人,丫鬟们大多仍依原来的规制,只是小姐们随身的几位姑娘,平日里也要带出去走动,才各自多添两身儿罢了!” 这也是相府的颜面! 侯氏点头,再向后翻,姨娘、公子们倒并没有大的出入,只是在用度上稍微宽松些罢了,心底暗想是这位十一小姐刚刚理事,要收买人心,倒也并不说穿,点头应下,吩咐习妈妈取对牌支银子。 虽说习妈妈知道莫寒月将管事的几人叫进园子去,内里的详情却并不知道,一听说竟然多出这许多银子,不禁暗暗咋舌。 可是侯氏已经答应,习妈妈暗思,她若此刻提出质疑,那就是得罪这位十一小姐。横竖卫相府一向从不缺钱,也只是向莫寒月望去一眼,就躬身应命,带着金娘子去支银子。 侯氏见往年最让人头疼的两桩差事,莫寒月只用短短两日就处置妥当,意外之余,又想起她前头的话,暗暗点头,说道,“这两桩差事,你办的倒还妥当,往后还要再勤勉些才是!” 莫寒月点头,说道,“其实十一什么都不懂,还赖习妈妈和两位姐姐指点,还有三姐姐相助!”说着抬头向芳草、紫萱二人一笑。 芳草、紫萱二人忙福身道,“是十一小姐聪慧,奴婢不敢当!”心底暗暗吐舌,这位十一小姐如此大的手笔,可不是她们教得出来的。 虽然说这两桩差事办的妥当,可是“聪慧”两个字安在傻子卫十一的头上,侯氏怎么听怎么别扭,微微摆手,说道,“你们也不必过谦,还要在旁多多提点的好!” 芳草、紫萱二人又哪敢分辩说不是自谦,果然没有做什么,只能福身应命。 侯氏又道,“至于你三姐姐……在你们姐妹里,她原是个端稳的,你若觉着可用,吩咐就是。” 在她眼里,不过是嫡女指使庶女做事罢了,并没有想许多。可在莫寒月这里,就算是过了明路,日后使唤起谁来,更加顺理成章。 莫寒月含笑应命。 侯氏想起昨天莫寒月上墨府的事,问道,“昨日墨中丞下帖子,说是只请各府的嫡小姐和公子们,怎么你那个时辰才回来?虽说你年幼,可还要顾着些声名!” 生怕这个傻子不懂,真的当墨三公子是表哥,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来。 莫寒月回道,“墨家表哥原说他年轻,在盛京城中也没有什么根基,所以不敢请朝中的大人和各府的诰命,哪知道还是有许多大人不请自去,墨表哥好一番忙碌。加上墨表哥没有娶嫂子,后宅无人,十一只好助他照应,送走客人才回,故而晚了些!” “哦!”侯氏点头,说道,“这还是个理儿,不知去的都是什么人?那些寒门出身的小官小吏,你一个女儿家,可不许去结交!” 莫寒月道,“那些人自有表哥应付,十一只在后园里支应公子、小姐们!”说着从小静安王数起,将昨日墨府后园里饮宴的公子、小姐细数一回。 侯氏听她一口气数过去,公子、小姐们竟然都是出自这盛京城中数一数二的门庭,峻小王爷也倒罢了,小静安王和景郡王,可都是往年卫相府也请不来的人物,不由惊的轻吸凉气,说道,“这墨浩林好大的面子!” 莫寒月笑道,“墨表哥说,大伙儿是瞧着我们相府才给脸呢!” 侯氏一怔,说道,“关我们相府何事?” 莫寒月侧头,说道,“他是十一表哥,自然是相府的亲戚,怎么会不关相府的事?” 这是这个傻子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 侯氏点头,转念倒有些喜欢。 若果然如此,那卫相府岂不是更有颜面? 也不去想,往年相府请不来的人物,如今怎么会为了相府提携墨浩林? 侯氏自个儿欢喜一回,再转念想一想那些公子、小姐的身份,心里又有些不稳,回头向莫寒月打量一眼,见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寻常的罗衫,不禁微微摇头,说道,“说到在外行走的花销,你又较她们多些。如今这府里你自个儿理事,平日缺什么少什么,也不必来回我,自个儿和管事的妈妈们支去就是!” 那些庶女打扮的再风光,见的也不过是寻常一些府宅的小姐,又哪里像眼前这个,来来往往,竟然不是天潢贵胄,就是最靠近大梁朝权利核心的人物。 莫寒月含笑应下,说道,“十一知道,母亲放心就是!只是那两件差事办妥,不知道母亲可还有旁的吩咐?” 她倒是个不嫌事多的! 侯氏自己懒怠,听到她主动请事,倒有些欢喜,说道,“如今虽说你二哥也理着府里的事,可他身上有差事,你就多费些心,前边先不用你管,后园里那许多杂事,日后各处管事媳妇就都回你罢,你拿捏不准,就与习妈妈她们商议,再不行,再来回我!” 这岂不是将大半的管家之权交了给她? 芳草、紫萱互视一眼,都不禁在心里暗暗吐舌。 她倒是个会省事的! 莫寒月暗笑,福身道,“十一知道了!” 侯氏摆手,说道,“你这几日无事,就请习妈妈多给你说说罢!”见没有旁的事,又随意嘱咐几句,起身离去。 夏儿瞧着她走出院子,才吐一吐舌头,说道,“夫人就不怕小姐将这府里搬空吗?竟然整个后宅的事交给小姐。” 莫寒月好笑,说道,“母亲纵然不管,我又将府里的东西搬何处去?藏在我们的小院子里吗?” 芳草、紫萱见这主仆二人说话竟不避着她们,倒是多了些亲近,说道,“那是夫人信得过小姐,若不然,何处藏不起些东西?” 夏儿忙道,“除了我们那院子,还何处能藏,两位姐姐快教教我家小姐!” 芳草被她说笑,说道,“哎哟,夏儿妹妹这是急着攒嫁妆呢,小姐都还没想着藏东西,偏夏儿妹妹着急!” 说的众人齐笑,夏儿红着小脸儿跺脚,说道,“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拿我来取笑?”说着向丹枫一瞪。 丹枫奇道,“这可怪了,芳草姐姐说你,你瞪我做什么?” 夏儿恼道,“横竖都不是好人!” 丹枫笑道,“我们都不是好人,只夏儿妹妹是好人,小姐赶紧给夏儿妹妹攒嫁妆,寻户好人家!” 几人说笑一回,芳草、紫萱二人才将后宅里大大小小的事与莫寒月略说一回。紫萱轻叹道,“说起来,都是些小事,但是每一桩每一件仔细办起来,牵扯着府里这许多的人,也颇费口舌。” 莫寒月点头,说道,“日后还请两位姐姐提点!” 几人正说着,就听门外小丫鬟回道,“十一小姐,二公子回来了,说有事要见小姐!” 第150章拿自己当个人物 卫敬飞! 莫寒月扬眉,向芳草、紫萱二人一望。 紫萱忙道,“这些事不急,我们先将话给各处管事媳妇传下去就是,小姐既然有事,我们先请告退!”说着和芳草二人施礼退出厅去。 等二人离去,莫寒月才命人将卫敬飞请入,含笑起身见礼,说道,“二哥当值辛苦,怎么不回去歇息?” 卫敬飞还礼,向夏儿、丹枫各望去一眼,并不说话。 这是有话要说! 莫寒月微抬下巴,命二人门外守着,这才问道,“二哥哥何事?” 卫敬卫满脸不悦,说道,“昨儿妹妹去墨府道贺?” 这不明摆着吗? 莫寒月点头,说道,“是啊!墨表哥一早命人送帖子来!” 卫敬飞冷哼一声,说道,“他好歹也是个四品顶戴,还是大家子出身,怎么如此不懂规矩?” 莫寒月奇道,“之前十一禁足,前儿皇上才下旨赦免,昨儿墨表哥赶着来下帖子,虽说急一些,也还在情理之中,二哥怎么如此说法?” 卫敬飞冷哼一声,说道,“妹妹禁足,难不成我们府里是没有旁人的?” 这是嫌墨浩林没有给他下帖子? 莫寒月好笑扬眉,说道,“墨表哥初来盛京,与二哥并不相识……” “不相识?”卫敬卫将她的话打断,在桌子上连拍,说道,“小静安王他是相识的?峻小王爷他是相识的?或是景郡王他是相识的?就是那几大家的公子,难不成他都是相识的?” 一句一句追问,语气里浓浓的不满,仿佛是旁人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般。 莫寒月微微扬眉,淡道,“二哥说的是!墨表哥初来盛京,墨家在盛京又没有什么根基,想来墨表哥是为了拓展人脉,下帖子请的,都是几大名门世家嫡出的公子和小姐!”有意无意,将一个“嫡”字咬重。 卫敬飞一听,呼的一下站起身来,冷笑道,“妹妹可不要拿这话挤兑我,我是庶出,难不成妹妹是正经嫡出的?旁人是名门世家里来的,妹妹也是出自相府,为何单请妹妹?” 眼前这个人,还真不是一般的不要脸! 莫寒月瞧他片刻,淡淡道,“二哥说的是,妹妹若不是庶出,又如何会是墨公子的表妹?” 卫敬飞扬眉,说道,“既是亲戚,更不该厚此薄彼!” 莫寒月好笑,说道,“二哥忘了,墨表哥姓墨,不是姓侯!” 纵然是亲戚,也只能算卫十一一人的亲戚,不知道与眼前这位有什么关系? 这一会儿,她又突然奇怪,眼前这个人,是脸皮太厚,还是脑子里有土,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卫敬飞被她言语一僵,脸又沉了几分,冷笑道,“妹妹这话说的没理,他既是妹妹的表哥,自然也是我们的表哥,纵然一向不怎么亲近,可这场面上总要遮掩!” 场面上要遮掩,也得是上得了场面的人物。想卫敬言自幼养在侯氏名下,这许多年,还是会受到高门大宅中嫡公子的排挤,他这刚刚挂上个名字的嫡庶子,倒拿自己当一个人物。 莫寒月忍不住暗暗摇头。 看来,和这个人还真是无法说得通呢! 坐这么一会儿,只觉的他身上透出的臭味儿越来越浓,几乎令她透不过气来,只得转话,淡淡说道,“今日二哥来就是为了此事?”不知不觉语气里带上些不耐。 早些将这个人打发出去,也好透一口气。 卫敬卫这一番质问,不过是想逼莫寒月应承些什么,此时见她不悦,倒不敢强逼,立时换上一副嘴脸,说道,“妹妹,你别糊涂,墨表哥再好,也不过是表亲,又如何能与自个儿的哥哥相比?” 莫寒月微微勾唇,说道,“二哥说的是!” 卫敬飞向她凑近一些,说道,“妹妹,前次二哥说的事,妹妹可还记得?” 是说想要结交小静安王的事? 莫寒月轻轻挑眉,点头道,“十一记得!” 卫敬飞急道,“妹妹既然记得,昨儿那样好的机会,为何不唤二哥同去?如今错失良机,又不知要等到几时?” 昨天那样的场合,他若去了,旁人岂不是扫兴? 莫寒月微微挑眉,含笑道,“原来二哥是为了此事!” 卫敬飞忙道,“是啊,妹妹可曾和小静安王提过?”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二哥怎么不想想,小静安王、罗大公子几人,都是自幼相识,昨儿虽说是墨公子府上宴客,总也是他们几人在一处谈说,又有几人能插得进嘴去?二哥去了,怕也只能一旁瞧着,岂不是尴尬?” 卫敬飞闻言,不由脸色一沉,冷哼道,“你又如何知道,他们不愿与我结交?” 莫寒月摇头,说道,“如此着于痕迹,岂不是会引人猜忌?如今瞧着有更好的机会,二哥何不一试?” 卫敬飞听她说话,本来心中颇为不悦,听到后句,不禁大喜,问道,“什么机会?可是哪一府上又要宴客?” 莫寒月摇头,说道,“二哥身在御林军,想来也听说今年皇上要开恩科大考!” 卫敬飞听她突然提到此事,不由一怔,点头道,“是啊,如今盛京城中各路的举子云集,成日喝茶赌酒,平白惹出许多事来,我们也跟着忙碌!” 莫寒月点头,说道,“那些举子,虽说大多不是盛京人氏,可是其中有不少人和墨表哥一样,出身名门世家。如今进京,正是要结交朝中清贵,各府名宅的时候,二哥与他们结识,再一同借机结识各府的公子,岂不是更加顺理成章?” 卫敬飞听完,细细一想,竟觉得有理,连连点头,起身向莫寒月一礼到地,说道,“多谢妹妹指点!” 就这一下,一股臭味扑鼻而来,莫寒月几乎呛的背过气去,忙用帕子掩住鼻子,略缓了缓,才道,“哪里是妹妹的主意,这可是罗大公子的主意!” 顺口假借了罗越的名头,不禁暗暗吐舌。但愿被罗越知道,不会和她翻脸。 卫敬飞听到“罗大公子”四字,眼睛顿时一亮,说道,“罗大公子竟替我出主意?这可如何敢当?改日定要当面道谢才是!只是不知道,他属意何人?” 罗大公子知道你是谁? 莫寒月忍不住心里翻个白眼,脸上却不动声色,说道,“二哥说哪里话?妹妹与罗大公子不过是相识,又岂能直问?是向罗五小姐探问口风,罗五小姐无意中说起罢了!十一想着是个好主意,才与二哥说起!” 原来是这样! 卫敬飞大为失望,转念又欢喜起来,点头道,“罗大公子不知道我欲结交也好,免得以为我有什么图谋!” 你没有图谋吗? 莫寒月心底冷笑,面上却仍色是浅浅的笑意,说道,“十一也是此意!” 卫敬飞欢喜一会儿,又不禁皱眉,说道,“近日进京的举子总有上千人,又如何知道哪一个是出自寒门,哪一个出自世家?” 莫寒月听的连连摇头,心里暗骂蠢货,说道,“二哥身在御林军,岂会不结识各部府门的公子?那些举子进京,自会去向户部备案,一查就知!” 卫敬飞被她一点,顿时茅塞顿开,在大腿上一拍,说道,“对呀!户部侍郎的公子邹子湛与我同队,这就找他问去!”兴冲冲起身,又冷哼一声,说道,“倒是便宜了姓邹的!”也不与莫寒月见礼,急匆匆的去了。 户部侍郎,邹炎达的公子? 莫寒月微微挑眉,看向卫敬飞的目光,多了些讥讽。 听卫敬飞的语气,是大大瞧不上这位三品官儿的公子,可不想想,邹子湛是嫡出,岂是他一个庶出的公子可比? 被卫敬飞一搅,莫寒月已无心再处置旁的事,唤上夏儿、丹枫二人,仍回自己院子来。 进入园门,丹枫见四处再没有旁人,这才皱眉,说道,“小姐,二公子要结识罗大公子做什么?”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拜高踩低,原是人之常情,又有什么奇怪?” 丹枫轻嗤,说道,“相爷和我们国公爷、世子爷同朝为官这许多年,两位公子都不曾相识,这一会儿巴巴的上赶着,总是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莫寒月闻言,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摇头道,“不怀好意未必,有所图谋是实!只不过罗大公子那样的人物,岂会将他瞧在眼里?” 卫东亭和罗家父子同朝为官,两府的公子没有结交,一来自然是嫡庶之别,卫敬飞攀附不上,二来,怕也是罗家父子不齿卫东亭的为人,并不愿有什么私交罢了! 丹枫微微咬唇,心里有些担心,说道,“小姐,小姐可会为了二公子,去替他引荐罗大公子?” 莫寒月忍不住好笑,说道,“你放心,任他是谁,也断断不能冒犯你奉为天人的罗大公子!” 夏儿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丹枫姐姐,二公子为何不能结交罗大公子?可是为了二公子身上的狐臭?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又岂能怪他?” 莫寒月和丹枫一呆,突然忍不住大笑出声,莫寒月指着她道,“真是个傻丫头!” 夏儿瞠目,说道,“不是吗?那又是为何?” 丹枫笑声渐收,这才轻轻摇头,说道,“我家公子清雅高贵,岂是任什么人都能结交的?谁管他是不是狐臭?” 夏儿仍然不解,说道,“可是二公子也是相府公子,如今又记在夫人名下,出身也未必能低多少!” 莫寒月也忍不住摇头,叹道,“傻丫头,罗大公子你又不是不曾见过,可觉着与我们府上的二公子一样么?” 这些日子以来,丹枫、丹霞每次提到罗越,虽没有爱慕之情,却都是满满的敬重。在她们眼里,罗大公子那可是嫡仙一般的人物,像卫敬飞那样的龉龃之物,不要说结交,想来是多瞧一眼,也会将她家公子弄的脏污。 夏儿闻言,侧头想了一会儿,这才点头,说道,“果然是罗大公子瞧着舒服许多!” 她也只能想出这些! 莫寒月与丹枫对视一眼,含笑摇头,由着她去。 院子里,卫盈秀一早用过早膳就赶来这里,已在厅中等候多时。心中正恼恨莫寒月故意折辱,就听门口小丫鬟回道,“小姐回来了!”帘子挑起,莫寒月款款迈进厅来。 卫盈秀对她虽然满怀愤恨,可也只能强压心底,起身行礼,说道,“见过妹妹!” 莫寒月点头,说道,“有劳姐姐久侯!”刚才许多事挤在一起,倒将她忘了! 卫盈秀等她坐下,才咬唇问道,“不知今日妹妹还有什么事吩咐?”终究带出些不满。 莫寒月向她含笑而望,说道,“方才我已回过母亲,说昨儿的差事是三姐姐助我!” 卫盈秀一怔,说道,“回过母亲?”心里大为不解,这分明是领功的事,她为什么不自个儿认下? 微一转念,心中顿时恍然,脸色不禁微白。她这是过个明路,以嫡女的身份指使庶女办差,纵有功劳,又如何盖得过她去。 重要的是,只要侯氏一点头,自己日后岂不是就要受她使来唤去? 果然,莫寒月声音微停,就又续道,“母亲赞三姐姐端稳,说有三姐姐相助,旁的事也尽可交给十一,要三姐姐好好办差呢!” 就这样成了她的奴仆? 卫盈秀心中气恨难平,又不能抗拒,只得应道,“是!” 莫寒月见她脸色阵青阵白,微微勾唇,说道,“此刻倒无旁的事,三姐姐且回罢,午膳后再来!” 过来等这么许久,只几句话就打发回去,这是拿她当猴子耍吗? 卫盈秀气怒,又不敢说,只得应一声,行礼退出。 夏儿瞧着她背影消失在院门外,这才说道,“小姐,瞧三小姐那神情,似乎极为不满呢,莫要背后捣什么鬼!”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不满由着她不满就是,捣鬼……她纵有那胆量,我们也自然有法子治她!” 丹枫笑道,“说起来,这诺大相府,小姐当真去管那些杂事,又如何管得过来?总要有几个人替小姐打理才行!” 莫寒月点头,说道,“夫人说的是,三小姐行事端稳,自幼也受过些教养,那些事也只有交给她办才成!” 主仆三人闲话一回,就听门外小丫鬟回道,“小姐,前边的金家嫂子来了!” 金娘子! 莫寒月微微扬眉,向丹枫望去一眼,说道,“请她进来罢!” 丹枫抿唇,扯着夏儿出去,在门口迎住金娘子,福身行礼,说道,“金家嫂子来了?” 金娘子忙回礼,见她二人出去,忙自个儿将门关上,才向莫寒月行礼,说道,“见过十一小姐!” 莫寒月点头,含笑道,“金娘子来的倒快,银子支到了?” 金娘子见问,连忙点头,袖子里掏出一只小布包,双手奉上,说道,“这是十一小姐那份儿!” 莫寒月轻轻点头,示意她放在案上,才又问道,“此事旁人不知道罢?” 金娘子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说道,“小姐给我们财路,我们岂能旁处说去?小姐放心就是!”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想来你也听到,母亲将这府里旁的差事也交了给我,你好好儿的办差,日后怕还有事劳烦你!” 劳烦,就是有差事,只要有差事,就有油水可捞! 金娘子喜动颜色,连忙趴下给莫寒月磕几个响头,说道,“十一小姐当真是我们的贵人,日后有什么差遣,小姐尽管吩咐就是!” 莫寒月低眉一笑,说道,“你捞好处归捞好处,差事可不许有错漏,若不然,大家没脸!” 金娘子连忙点头,说道,“此事自然是要细水长流才好,我们也不是那不开眼的奴才,岂能将差事办砸?” 莫寒月瞧着她,不禁心里暗叹。 这个妇人当真是精明的很,可惜生在寒门小户,若也是位大家子里的小姐,也不知道是如何一个厉害人物。 金娘子又回一会儿话,这才告辞出去。夏儿悄悄摸进厅来,向案上那布包一瞧,问道,“小姐,怎么只有那么小一块,敢情她拿上万的银子,只给我们几十两?” 莫寒月忍不住好笑,指她道,“你几时掉在钱眼里?过去那几年跟着我,也不知道怎么受得了?”拿过布包起身,一边向厅外走,一边问道,“丹枫呢?” 夏儿道,“方才两个小丫鬟,为了什么事吵起来,丹枫姐姐赶去处置!” 莫寒月点头,说道,“这些丫头也是不省事的!”也不想管,径直向自己屋子里来。 夏儿跟进来服侍她更衣,低声道,“这成天前院后园的,小姐一天要跑好几趟,平日里倒也罢了,明儿要进宫,岂不是耽误时辰?” 莫寒月好笑,说道,“明儿进宫,自可和母亲告假,哪里有说非去不可的道理?” 二人说着话,刚刚收拾妥当,就见丹霞、丹枫从外头进来,莫寒月微微扬眉,问道,“哪两个丫头生事,丹霞一人不行,还得两个人齐去?” 丹枫低笑,说道,“也怪不得她们,我们这院子偏远,前边那一大片裸着的空地,成日里灰土又大,她们每日要跑去湖边取水泼洒,才能将灰土压下,方才就是为谁去取水争吵呢!” 莫寒月略想,点头道,“我倒不曾留意!”收拾妥当,将金娘子刚刚送来的布包取出。 夏儿瞪起两眼瞧着,说道,“小姐,快些打开,瞧瞧有多少银子!” 丹霞忍不住好笑,说道,“真瞧不出,夏儿妹妹还是个财迷!”去将外间的门关上。 莫寒月微微一笑,将布包交给夏儿,说道,“你去打开瞧瞧罢!” 夏儿连忙双手接过,掂着轻飘飘一个小包,心里更加没底,就着案子将布包打开,只那一眼,不禁低叫一声,后退一步,结结巴巴道,“不……不是银子……” “不是银子?”丹枫诧异,向莫寒月看去一眼,又去瞧夏儿。 夏儿看看她,再看看丹霞,又再向莫寒月望去,说道,“像是……像是银票……” 丹枫吁一口气,好笑道,“银票怎么就不是银子?难不成只有那白哗哗的才算是银子么?” 莫寒月含笑,问道,“不知是多少银子?” 夏儿摇头,向那叠银票看去一眼,低声道,“奴婢不识字,只瞧着有许多!” 丹枫笑道,“纵不识字,银票的大小总瞧得出来!”过去将银票拿起一瞧,也不禁脸色微变,向莫寒月望去,说道,“小姐,这……这……” 虽然没有细瞧,可是单瞧最上一张的票面,就已经是五百两,这样厚的一叠,那岂不是近万两? 莫寒月微微点头,说道,“说好是一万两银子,谅她也不敢苛扣!” 一万两…… 饶是丹霞、丹枫二人出自名门世家,可也没有一下子瞧见这许多银子,不禁也是脸色微变,面面相觑。 那两桩差事,旁处的油水并不多,也单单小姐们衣裳这一项出入极大。可是,金娘子要去一万五千两银子,竟然有一万两缴回她的手上,这位十一小姐,好强硬的手段! 莫寒月微微一笑,抽出一张交给夏儿,说道,“你拿去给小康,命他去折成现银,自个儿留五十两给他家人送去,余下的都兑成小锭,我们慢慢使用。” 这一万两,瞧在丹枫等人眼里,似乎是这次小姐们备夏装的抽成,其实却有金娘子的孝敬在里头。 要知道,一桩差事捞不到油水事小,若是日后连差事也捞不到做,又哪里去捞油水? 只是这些话,莫寒月却无法向三人说明。 夏儿被这些银子吓到,隔了良久才回过神来,连忙点头,双手接过银票,颤声道,“可得嘱咐小康当心,若被人劫去可不得了!”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若当真有人要劫,还是顾着性命的好!”挥手命她速去,才将余下的交给丹霞收起。 丹霞一边重新包起,一边说道,“小康虽是小姐的心腹,可这一赏就是五十两,小姐也未免太过豪阔。”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当初为着对付董侍郎,他一家人要背井离乡,避开盛京,我们也做不了旁的,多给些银子罢了!” 丹霞摇头,说道,“小姐总要给自个儿留一些才是!” 莫寒月好笑,说道,“哪里有银子不使,反而藏着的道理?” 丹枫接口道,“虽说小姐有这嫡出的身份,可终究和正经嫡出的小姐不同,如今有这来银子的路子,该当为自个儿攒些嫁妆才是!” 自古女子出嫁,嫁妆越丰厚,越会得婆家看重。正经嫡出的小姐自然有亲生母亲备办嫁妆,而庶出的小姐们最多不过府里略备一些应景,那也还是许个好人家的结果。若是许一个寻常的人家,恐怕更加不要指望什么,自己再不备下一些,日后嫁出去,岂不是受婆家的气? 莫寒月听她句句为自己打算,心中微暖,含笑道,“说到出嫁,你二人都已及笄,如今跟着我,虽说不比原来的主子,横竖我也要给你们备下一份嫁妆,也算是主仆一场!” 几句话,将丹霞、丹枫都说的脸红。丹霞连连顿足,说道,“小姐好没道理,人家都是为小姐打量,小姐反来取笑!”也不向她行礼,一扭身避出门去。 莫寒月好笑,直着嗓子向外嚷,说道,“这可奇了,你为小姐打量,小姐也是为你打量,怎么就成了取笑?” 丹枫咬唇,说道,“哪里有小姐的嫁妆没办,就办丫头嫁妆的道理?小姐这可不是取笑?” 也不再提银子,说笑一回,劝道,“趁这会儿清闲,小姐歇会儿罢,等用过午膳,不是还唤了三小姐?” 莫寒月微笑,说道,“她来倒没有旁事,只是前院里那些管事媳妇怕不会安生!” 果然如她所言,午后,刚刚歇晌起来,就见小丫鬟们不断来回,前边的管事媳妇纷纷来见。 此时卫盈秀早已在厅中等着,莫寒月也不再令她退出,只是立在自己身侧,一同见各处的管事媳妇,顺便处置些杂事,时不时还与她商议几句。 这位三小姐原来借着大公子卫敬言的势,在府里也有些脸面,再加上从小受过些教养,本是个不将人瞧在眼里的主儿。 此刻各管事妈妈见她和莫寒月虽然一坐一立,可莫寒月处处还要问她,不禁互视几眼。 这位十一小姐是个傻子,又岂会真的当家?看来,她不过是个幌子,真正处置事务的,是这位三小姐。 而于卫盈秀,本来二小姐卫盈毓进宫之后,这府里的庶小姐们以她为首,可如今不但身份上被莫寒月越到头里,自己还被她拿捏到短处,处处受她指使,说不出的羞恼。 而此刻,见莫寒月每项事务都要向自己询问,又不自觉端出一些仪态,在这些管事媳妇面前争回些颜面。 一边回莫寒月的话,一边心里也暗暗猜测。这个傻子连这些寻常的事务都要问人,可见如今那傻病纵好一些,也未必有多灵光。 而那天设计自己那一局,却环环相扣,让她无从挣脱。显然,不是这个傻子想得出来的。 若不是她…… 目光不觉向另一边立着的夏儿一扫,最后定在丹枫身上。 夏儿不过是一个毫无见识的蠢丫头,过去几年,也一样受尽这府中上下的欺辱,料想翻不出什么大浪。 而这个叫丹枫的丫鬟,却是墨家特意送来,想来,那八成是她的主意。 这会儿管事媳妇们借故而来,不过是想赶在旁人之前与十一小姐攀上些话说,日后也好办差,立着说一回话儿,也就陆续退去。 一位年长一些的婆子留在最后,见再没有旁人,忙上前给莫寒月见礼,陪笑道,“老奴见过十一小姐!” 莫寒月点头,问道,“妈妈是……” 府里前边管事的,都是府里有些头脸的管事媳妇,年长的妈妈们大多管着后宅的杂事。 婆子忙道,“老奴乌氏,是伺侯园子里花草的!” “哦!”莫寒月点头,说道,“原来是乌妈妈,不知妈妈有什么事要回?” 乌婆子笑道,“老奴闻说小姐管了府里的事,原本不过是想着来拜拜,也免得明儿一早人多,小姐一下子认不过来!” 想不到这人倒说了实话! 莫寒月好笑,点头道,“妈妈有心!” 乌婆子忙道,“可方才老奴来时,见小姐院子外头好大一片裸着的空地,竟只长着些杂草,都是老奴失职!” 中午才说丫鬟们为了那片空地吵架,这会儿就有人提起来。 莫寒月点头,说道,“这院子新建,外头那片地方我也没顾上去管,不知妈妈可有什么主意?” 乌婆子忙道,“如今虽说要入夏,要种些花儿草儿的还来得及,只不知道小姐欢喜什么,明儿老奴就移些过来!” 莫寒月倒无可无不可,点头道,“妈妈瞧着办就是,只是我喜欢清静,你们瞧时辰动工才是!” 乌婆子连应,抬头向卫盈秀看去一眼,试探着说道,“只是这花儿草儿的,春起园子里就已都种下,此时要种,就得现买……” 又是一个要银子的! 莫寒月心底暗笑,侧头向卫盈秀望去,说道,“三姐姐以为呢!” 卫盈秀瞧那婆子时时向她望来,也不禁心头微动,见她问来,忙道,“日后妹妹理家,妹妹的院子必会人来人往,更何况还有别的府里的小姐们来往,妹妹的住处,原该好好儿打理才是!” “哦!”莫寒月点头,说道,“那乌妈妈就和三姐姐商议就是,回头要支银子,列张单子来,我和母亲去说就是!” 乌婆子不料她如此好说话,不禁大喜,连声应下。 卫盈秀却不禁眉目轻动,眸光中就透出些阴冷。 莫寒月见乌婆子再没有旁事,挥手道,“若没有旁的事,这就去罢!” 乌婆子连应,磕头辞过,又向卫盈秀一望,迟疑问道,“只是不知道三小姐几时得空?老奴也好和三小姐商议,早些将这差事办了!” 莫寒月向卫盈秀一望,说道,“这里也没有旁的事,三姐姐一道儿去罢,要办的差事,尽快些办好!” 卫盈秀点头,也辞过一礼,跟着乌婆子向外来。 莫寒月见她走到厅门口,又将她唤住,说道,“三姐姐,妹妹这院子偏僻,离湖太远,没有活水,纵然种了花草,也不好浇灌,劳烦姐姐想法子引一渠过来!” 就这一句话,就将种些花草改成动工修渠。 横竖要找侯氏报账的是她! 卫盈秀倒不以为意,点头应命,快步而去。 瞧着那二人一前一后离开院子,丹枫才皱眉道,“小姐,这三小姐对小姐总不能心服,我们院子的事交给她,就不怕她动什么心思?”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她不服,任我们防着,她一样不服,倒不如给她个机会,做些什么出来的好!” 夏儿不懂,说道,“那岂不是生事?” 丹枫听莫寒月一说,顿时恍然,此时忍不住一笑,说道,“就是要她生事,多治几回,瞧她还有什么不服的!” 夏儿噘嘴,说道,“大伙儿安生过日子不好吗?偏偏生出这许多事来!” 丹枫好笑,说道,“夏儿妹妹小小年纪就如此怕事,等日后出嫁,这里里外外要你一个人张罗,可怎么办?” 夏儿顿足,说道,“好端端的说我们院子的事儿,丹枫姐姐又欺负夏儿!” 丹枫笑道,“我也是替妹妹着想,生怕妹妹到时不懂,这会儿才提点,妹妹反而不领情。” 夏儿听她仍说个不停,连连跺脚,追去要呵她的痒。只是丹枫本就大她几岁,又身有武功,哪里就能被她抓到?每次都在她近身前逃走,急的夏儿连连叫嚷。 莫寒月见二人笑闹,不禁暗暗点头。 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丹枫出生大家,这内宅里的争斗司空见惯,却知道无从向夏儿解释,轻易转过话题。 含笑瞧一会儿,一把将夏儿拖住,笑道,“丹枫就是喜欢将你逗的着急,偏偏你就总上她的当,你哪里是抓得到她的,纵给你抓到,又哪里打得过她?” 夏儿顿足道,“小姐就由着她欺负夏儿!” 莫寒月好笑,说道,“难不成我与你一道儿抓着她打一顿不成?” 夏儿道,“为何不成,难不成她还敢和小姐动手?” 丹枫笑道,“我自然不敢和小姐动手,只等小姐打了我,我寻你找回场子!” 夏儿瞪眼瞧她半天,突然泄气,嘟囔道,“横竖还是奴婢吃亏!”顿时将二人引的笑起。 三人说笑一回,因明日莫寒月要进宫谢恩,早早命人备下汤水,安置歇息。 第二日一早,莫寒月打扮齐整,辞过侯氏,带着夏儿、丹枫二人出府,命胡二随行,向皇宫而来。 宫外递上相府的牌子,将旁人留下,莫寒月一人随着小太监进宫,穿金华门,向承恩殿而来。 小太监在宫门前停步,施礼道,“皇上还没有下朝,十一小姐稍等,奴才去前边儿候着,待皇上一下朝,再来禀十一小姐!” 莫寒月点头,说道,“有劳公公!”见他转身离去,才独自向殿门来。 这一世,这已不是第一次踏进承恩殿,今日却只有她独自一人。 莫寒月站在殿门口,遥遥望着正上方的龙凤双椅,心里竟然再没有最初那起伏的波澜。 莫寒月,你是忘记仇恨?还是……对那把凤椅,已不再如当初的势在必得? 莫寒月自问,跟着微微一笑,低声道,“只要能大仇得报,我莫寒月纵然没有了性命也再无怨,又怎么会稀罕一把冷冰冰的椅子?” 想通这一节,心里更加安稳,竟然慢慢沿殿而行,观赏墙壁上精致的木雕。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殿门外一声清咳。莫寒月回头,就见一个小太监立在门外,向她躬身为礼,说道,“十一小姐,皇上说不过来了,请小姐去云翔殿罢!” 也就是说,皇帝一下朝,就去了谢沁的宫里? 莫寒月眉心微微一跳,向小太监施礼,说道,“有劳公公引路!”出殿跟着小太监进御花园,向云翔殿去。 宇文青峰不会来承恩殿,她本来也早已料到。试想一国之君,又怎么会为了一个臣女要谢恩,就特意跑这许多的路来承恩殿? 通常这种时候,外男会去外书房磕头谢恩,女子就在承恩殿中对着椅子磕头了事。 此刻唤去云翔殿,倒是大出她意料之外。 而且,谢沁进宫虽然有些日子,可是因为年幼,并没有侍寝,这皇帝一下朝别处不去,怎么就偏偏去了云翔殿? 莫寒月一路走,一路暗暗思忖,心里却始终无从抓摸。 云翔殿外,小太监回禀进去,隔不过片刻,就见随谢沁进宫的非儿快步迎出来,一边向莫寒月施下礼去,一边说道,“十一小姐可来了,我们贵人已使人问过几次!” 莫寒月忙回礼,说道,“非儿姑娘不必多礼!”虽然非儿只是一个奴婢,可是如今她可是谢沁谢贵人的近身宫女,六品宫人的身份。 非儿知道她当着这许多宫人顾着规矩,浅笑起身,引着她向宫里来,在殿门外一立,向内回道,“主子,十一小姐来了!” 殿内,隐隐听到谢沁的声音唤入,非儿这才挑起帘子引她进去,径直向内殿而来。 一见她进来,谢沁从榻上一跃而起,快步奔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说道,“妹妹怎么才来,可急死姐姐了!” 莫寒月一惊,见殿里再没有旁人,一边行下礼去,避过帘子外的耳目,一边低声问道,“姐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谢沁轻轻摇头,握着她的手向内去,直到在榻上坐下,才轻声道,“哪里是有什么事,是我成日闷在这里,见不到你们,自个儿气闷,听着你能进宫,着急罢了!” 莫寒月一听,轻轻松一口气,嗔道,“姐姐这可是要将人吓死!”引的谢沁也抿唇笑起。 莫寒月向殿内一扫,皱眉道,“姐姐,怎么方才皇上传旨,要我来云翔殿谢恩?他平日也常来姐姐处?” 谢沁不自觉皱眉,微微点头,说道,“隔三岔五,总要来坐坐,也不做什么,喝盏茶说会儿话就走,也不知道他想什么?”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向她脸上细瞧一眼,轻声道,“姐姐对他,可曾动心?” 这可是宇文青峰一贯的伎俩,甜言蜜语不说,海誓山盟不讲,甚至,也不明摆示好,只是频频而来,或喝一盏茶,或手谈一局,温文含笑,坐坐就走。 如此不显山,不露水,任是谁都不会防范。可是,就是这样默默的陪伴,时日久了,任是什么样的女子,也会习惯了他的存在,更何况,是在这寂寥的深深宫禁中?等到一颗心尽数倾到他的身上,就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谢沁被她一问,不禁微怔,皱眉道,“怎么会?”那个人,可是令她失去向往的自由,不得不关入这四方宫墙的男子,她怎么会为他动心? 莫寒月向她注视片刻,不禁轻轻一叹。 其实,她动心也好,不动心也罢,纵然还没有侍寝,都已是宇文青峰的女人。侍寝,不过是迟早的事。 她盼的,只是她不要失去一颗心,到时,她若报仇,必诛宇文青峰首级,那时……谢沁又当如何? 莫寒月心里转念,那些话又无法出口,只得将话转开,问道,“姐姐,那日的事,皇上可曾再问过姐姐?” 指的自然是救金妃的事。 谢沁轻轻点头,说道,“我只说听到你惊喊,抬头却见金妃摔倒,也不曾多想,就将她抱住罢了!” 莫寒月轻吁一口气,笑道,“如此最好!” 想到那天的事,谢沁仍然心有余悸,抓住她的手,说道,“那日若不是妹妹,姐姐被人冤枉都无从辩驳!” 莫寒月轻叹,说道,“妹妹也是恰巧瞧见异端罢了,姐姐在宫里,步步惊险,还要自个儿当心才是!” 谢沁点头,咬牙道,“那设计之人,当真是心思慎密,我后来虽然寻到些证物,却无法指证任何人!” “证物?”莫寒月微微扬眉。 谢沁起身,从多宝阁上取下一个盒子,打开推到她面前,说道,“那日匆忙间,我只知道是有人设计,后来,才在我面前的地衣里,寻到这些珍珠,那日,妹妹可是瞧见这个?” 莫寒月轻轻点头,吁一口气,说道,“也是事有凑巧,妹妹立着的角度,恰巧可见灯光映照下,珠子泛起的微光。” 如果不是这么巧,那场计谋,就当真是无懈可击! 谢沁脸色微变,咬牙道,“这些珍珠都是滚圆不经镶嵌的,莫说金妃身子沉重,就是旁人踩上,怕也会摔一大跤。” 莫寒月点头,捏起一枚珍珠细望。 谢沁盯着她手里的珠子,恨声道,“本来宫里的东西都有定制,我想着只要寻出些什么,命人去查,没有逃得掉的,哪里知道,用的竟是最寻常的珍珠!” 莫寒月微微点头,说道,“这样的珍珠,不要说宫里,就算是我们府上,寻常的丫鬟们也有些一样的,最寻常不过。” 谢沁点头,咬牙道,“要不然,我又怎么说使计的人心思慎密?” 莫寒月垂眸,轻声道,“姐姐,这珠子纵然能查出些什么,恐怕也不能如何!” 谢沁扬眉,说道,“谋害龙嗣,如此大罪,只要查出来,皇上岂会轻饶?”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姐姐想想,那日御船上的嫔妃,哪一个背后没有一个世家支撑?如今朝堂刚刚稳定,金妃肚子里的龙胎又不曾出事,皇上岂会为了此事大动干戈,他就不怕再引起朝堂动荡?” 谢沁虽然出身名门世家,见多识广,可是终究是一个闺阁女儿,极少听人议论朝政,此时听他一言直指朝堂,不禁默然,轻轻点头,说道,“妹妹说的是!” 莫寒月听她语气中满是愤怒和不甘,抓着她的手指紧一紧,轻声道,“姐姐,在这宫里,只要先保全自个儿,才能再论及旁的!金妃肚子里的龙胎还在,那动手的人就不会安稳,姐姐拭目以待就是!” 谢沁眸子一亮,轻声问道,“妹妹可曾猜到是谁?” 莫寒月轻叹一声,摇头道,“总不离这宫里的女人!” 谢沁垂眸,低声道,“皇上大婚五年,不管是之前的莫皇后,还是如今的卫贵妃,都没有诞下龙嗣,就连那几个侍妾,也并没有听说,宫里的这些女人,想必都是急着要诞下皇上的长子,以巩固自己的地位!” 莫寒月听她小小年纪,又是进宫不久,竟然分析入理,不禁暗暗点头。 谢沁见她不语,又续道,“金妃有孕,那些人必然睡不安枕,必欲除之而后快,所以……所有的人,都有可疑!”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所以,那设谋之人会把这珠子抛在姐姐面前,金妃一旦摔倒,第一个可疑的,就是姐姐!” 谢沁咬牙道,“好一条一箭双雕的毒计!” 莫寒月点头,说道,“姐姐出生尊贵,刚刚进宫,就已被人所忌!” 谢沁抿唇,容色渐冷,默思片刻,说道,“那日宫里出了人命,还没有查出凶手,本来大伙儿都留在船上,金妃若不是起身走动,又怎么会……” 话说半句,突然停下,抬起头,目光露出一抹震惊,定定望着莫寒月。 莫寒月轻轻点头,叹道,“是皇后!”其实从一开始,她就可以说出这个名字,可是,谢沁人在宫里,若不能自个儿将这整个计谋想通,日后又如何躲过各处而来的明枪暗箭? 谢沁见她说的笃定,不禁脸色微变,咬唇道,“妹妹……” 莫寒月苦笑,说道,“姐姐唤十一一声妹妹,自当知道妹妹向着姐姐的心思,又何必有此疑惑?” 没有人会忘记,那位登临凤位的皇后,可是卫相府的千金,她卫十一的“姐姐”! 谢沁微微一默,想到当初若不是她一声惊喊,如今自己纵不获罪,恐怕也不会如此太平。轻轻点头,说道,“妹妹的心意,姐姐明白!” 她的所作所为,亲厚立辩,又何必为了一个姓氏,就有所疑惑? 此事说过,终究是在宫里,不益多说,转话问道,“怎么我听说,你们府上的大公子死在湖里?”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前几日已经发丧!” 谢沁见她神色淡然,没有一丝悲伤,显然和那位兄长也并不亲近,微微点头,问道,“可曾查出是怎么个原故?” 莫寒月摇头,说道,“查问几日,竟然没有人瞧见,那里又靠着湖岸,说是失足落水,因湖岸边儿岩石光滑,挣扎不上,这才送命!” 谢沁点头,轻轻一叹,说道,“那位大公子,我倒见过两回,听大哥说,倒也是一位方正人物!想不到是这么一个结果!” 莫寒月轻叹,说道,“想来凡事有个定数,这也是由不得人的!”如果他不是卫东亭的儿子,想来也不会有那样的结局。 谢沁点头,问道,“大公子既逝,也不知道府上抬举了谁?”卫相府没有嫡出的公子,卫敬言既死,总要有一个人来撑起门户。 莫寒月微微勾唇,说道,“如今府里最年长的,自然是二公子,春起进了御林军,听说颇受器重。” “二公子?”谢沁微觉意外,说道,“怎么不是六公子或七公子,二公子年长,怕难以调教。” 高门大宅里,顶门立户的人物,自然是要从小教养,岂能随意拖个人出来? 莫寒月抿唇,说道,“母亲性子疏懒,所以选了二公子!” 谢沁听的瞠目,轻轻摇头,说道,“那可是相府一府的门户,怎么会如此儿戏?卫丞相竟然应允?”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想来爹爹有他自个儿的考量!” 二人正说着闲话,就听殿门外小太监尖亮的嗓子喝道,“皇上驾到!” 二人闻报,对视一眼,相互交换一个戒备的眼神,一同起身,一前一后向外殿而来。 殿门前迎住宇文青峰,二人同时施下礼去,说道,“沁儿见过皇上!” “十一拜见皇上!” 宇文青峰脚步一停,先扶起谢沁,这才向莫寒月摆手,说道,“十一小姐免礼罢!”牵着谢沁的手,向上首的主位而来。 莫寒月起身,低首垂眉,只是慢慢转身,并不向他望去一眼。 不管是过去多久,就是走在这宫里,走在御花园中再没有一丝感觉,可是,当眼角的余光瞥见那条熟悉的人影,听到他熟悉的声音时,心底的憎恨仍然是不受控制的泛涌而出。 她怕!她怕她抬头与他正视,那浓浓的杀机,再也无从遮掩。 宇文青峰牵着谢沁坐下,这才笑道,“成日看你闷闷的,想来是不惯宫里的冷清,今儿十一小姐进宫,想着你们交好,就将唤来,与你说说话儿!” 谢沁微微抿唇,轻声道,“谢皇上!” 当真是呵疼备至啊! 莫寒月心底冷笑,趁势上前几步跪倒,说道,“十一谢过皇上恩典,赦十一之罪!” 宇文青峰微微摆手,笑道,“你要谢,还是谢沁儿罢,是她时时记挂着你!” 莫寒月顺势转身面向谢沁,说道,“多谢贵人替十一求情!” 谢沁微微摆手,说道,“十一妹妹快起来罢,那日若不是你,恐怕我也一时反应不来!” 莫寒月再次谢过,这才起身。 宇文青峰听到谢沁的话,倒是微微挑眉,问道,“那日混乱,朕竟然不曾问你,十一小姐是瞧见什么,才会失声惊叫?” 现在才想起来? 莫寒月心底暗笑,俯身道,“回皇上,十一是瞧见有飞蛾向谢贵人的脸上扑去,一时忘记是在御前,才失声提醒!御前失仪,惊搅皇上!”还是对付卫东亭的话。 “飞蛾?”宇文青峰也是不禁一怔,转头看看谢沁,又看看莫寒月,错愕片刻,不禁哈哈大笑,说道,“如此说来,竟然只是凑巧!” 虽然是大笑,可是眼底却并没有几分笑意。 谢沁瞧在眼里,不禁微微抿唇,望向莫寒月的目光,多了一些担忧。 莫寒月却仍然只是垂头望着自己身前的大红地衣。 这样的话,能够糊弄卫东亭,是因为这七、八年来,卫东亭认定自己这个女儿是个傻子,绝不会想到她另藏心计。 而宇文青峰…… 莫寒月暗暗冷笑。 宇文青峰此人生性多疑,纵然她据实回禀,他必然也要起疑,又岂会当真相信她飞蛾的说法? 只是,那日混乱中他不曾问,此刻虽然谢沁有珍珠在手,可是事隔多日,又如何追查? 纵然能查,一路查到卫盈毓身上,为了朝堂的平稳,恐怕他也会将此事压下,而知情的自己的谢沁,反而会被他防备。 宇文青峰笑容渐收,向莫寒月凝注片刻,淡淡道,“卫相当真是教女有方,连十一小姐这小小年幼,也是机辩的很!” 这就扯到卫东亭身上? 莫寒月心头微动,又俯身为礼,说道,“皇上过奖,那话可不是爹爹教十一说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 宇文青峰眸色一深,淡淡点头,说道,“十一小姐何必着急,朕不过说卫丞相养的女儿好罢了!” 这一瞬间,在他的心里,也将事情尽数联系起来。 那天,卫东亭费尽心机,小船献寿,先将众人的心思引去,随后公子、小姐们上船的上船,上岸的上岸,留意御船的目光就少了许多。 随后,必是他设下什么计谋,要除去金妃肚子里的孩子,嫁祸谢沁,却没想到被傻子卫十一无意中窥破,失声喊出来,将他的计谋破去。 回到相府之后,卫东亭生怕自己追查,教出傻子这飞蛾的说辞,让他无从问起…… 这么说来,那天,自然是卫东亭和皇后共谋! 可是…… 想到如今的局势,宇文青峰暗暗咬牙。 卫东亭身为一朝丞相,若是给他降罪,必然震动整个朝堂,而短短一年,两次废后,后宫定会风云再起,那好不容易才平稳的江山,岂不是再次陷入混乱? 如此也好! 就当相信了这飞蛾的说词,让这桩案子无从再查,以安卫东亭之心。 想到这里,宇文青峰再不多问一句,闲话几句,说道,“朕还有朝政要处罪,你们姐妹难得一见,多聊聊罢!”起身向殿外去。 门边守着的小太监忙扬声喝道,“皇上启驾!”跟着飞奔而出。 皇帝大步出宫,还没有上御辇,就见宫门边缩头缩脑立着一个太监,并不像是云翔殿的人,不由挑眉,向身侧侍卫一望。 侍卫会意,上前几步,一把将那太监提过,拽到皇帝面前。宇文青峰向他打量几眼,依稀又觉见过,扬眉问道,“你是哪一宫里的人,在这里做什么?” 小太监吓的噗通跪倒,连连磕头,却不敢向他多望一眼,颤声道,“奴才是凤藻宫的人,我们家主子听说十一小姐进宫,命奴才……命奴才请十一小姐过去坐坐!” “凤藻宫?”宇文青峰心里不禁有些恍惚。 这个宫名,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可有些日子不听了! 微默一会儿,才轻轻点头,说道,“朕倒忘了,她也是十一小姐的姐姐!”向小太监一望,说道,“回去回禀你家主子,改日朕再去瞧她!”登上御辇,遥遥而去。 凤藻宫……当初,莫寒月新废,他可是日日宿在凤藻宫里,那女子刻骨的柔媚,曾经令他那样的眷恋。可是,又有谁会知道,就在处死莫寒月的当天,竟然被她临死一击,咬去了鼻子。 想起那个女人失去鼻子的丑颜,宇文青峰心底刚起的一点柔情,顿时变的冰冷,轻轻打个寒颤,微微皱眉,连声催促道,“快些!再快一些!”仿佛再慢一会儿,那个没有鼻子的女人会缠上身来一般。 跟着的宫人、侍卫又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只是闻命将御辇赶的飞快,车声粼粼,赶过长长的宫道,向前殿而去。 凤藻宫! 卫盈舒瞧着乐公公递上的信函,微微皱眉,说道,“你是说,如今这个卫十一,果然是外室所养?” 乐天躬身回道,“回娘娘,奴才命人暗中查问过十几名相府的奴仆,众口一词,都说十一小姐是相爷的外室所养。昨儿个,墨三公子新府宴客,下帖子请的可都是各府的嫡出公子和小姐,单单多出十一小姐一人,想来不假!” 卫盈舒扬眉,问道,“墨三公子?” 乐公公忙道,“就是去年泽州府民乱,替百姓上书,状告高坡杨家的湖水墨家的三公子。只因有他约束百姓,没有生成大乱,皇上召他进京,封为御史台中丞。” 卫盈舒不解,问道,“这位墨三公子和卫十一的身世有何干系?” 乐天道,“闻说,十一小姐的生母,就是湖水墨家的人,墨三公子正是十一小姐的表哥!” “哦!”卫盈舒了然点头,说道,“看不出,那丫头还有些来历!”略略一想,又忍不住皱眉,说道,“我离府时,记得七姨娘所养的女儿排行十一,怎么这外室养的丫头回府,也排行十一?” “娘娘!”乐公公向她面前又凑了凑,低声道,“一位府里的妈妈说漏了嘴,说去年皇后进宫之前,曾一砚台打死一位庶小姐。” “打死一个?”卫盈舒扬眉,问道,“那又如何?”庶出的女儿,半主半奴,就是当真打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乐天轻轻摇头,说道,“娘娘想想,去年中秋宫宴,相府进宫的,可是九位小姐,除十二小姐年幼不曾进宫之外,并不缺谁!也不多谁!” “你是说……”卫盈舒一听,不禁轻吸一口凉气。 乐天点头,说道,“皇后一砚台打死一位小姐,虽说不过是庶小姐,终究也是一条人命,传出去,皇后岂不是担上一个恶妇的名声?又如何进宫?” 见卫盈舒轻轻点头,又低声续道,“奴才推测,那时,必是相爷已定下让二小姐进宫之策,才将她打死庶小姐的事瞒下,却将这位新回府的小姐顶替那位小姐的排行。” 卫盈舒轻轻点头,沉吟片刻,冷笑道,“如此说来,倒是一条李代桃僵的好计!既能安置那新回府的女儿,又能将二女儿的恶行遮掩!”这与卫盈毓进宫取代自己竟然异曲同工,果然像是卫相爷的手段。 乐天见她眸中皆是恨怒,轻叹一声,劝道,“娘娘也别多想,相爷也是没法子,总不能让后位落到别人手里!” “呸!”卫盈舒啐他一口,咬牙道,“如今他们倒好,送那贱人进宫为后,却将我抛在这里,不闻不问,你还替他说话!” 乐天不敢再说,只得躬身退后,低声道,“娘娘说的是!” 卫盈舒想着自己多年谋算,好不容易挣到手的后位,还没有坐上一天,就这样失去,心中越发闷堵,又发作一回,心里的气略消,揉一揉额角,问道,“方才命你去唤那丫头,怎么你在廊子里嘀咕一回又回来?谁去了?” 乐天回道,“奴才本该亲去,只是刚在那廊子上听到一个消息,就命小顺子去请,奴才赶着来回娘娘!” “什么消息?”卫盈舒扬眉。 乐天眉目微动,凑前一些,轻声道,“娘娘可还记得,万寿节那日,御船上的事?” 卫盈舒点头,冷笑一声,说道,“这下手之人倒也沉得住气,可惜!可惜被谢贵人相救,功败垂成!” 心里暗暗盘算,虽说卫盈毓夺位可恨,可是若容金妃生下这个孩子,自己纵然夺回后位,恐怕也地位难保,怎么想个法子,将那龙胎除去才好! 乐天见她眸中闪过杀机,微微摇头,轻声道,“娘娘可知道,下手的人是何人?” 卫盈舒扬眉,问道,“何人?” 乐天低声道,“此刻宫里都传,是皇后下的手!” “那个贱人?”卫盈舒微觉意外,转念又微微点头,说道,“那丫头自幼就是个狠角色,只是没想到竟是个沉得住气的!” 乐天点头,却不敢品评皇后,低声道,“娘娘,若真是皇后动手,如今这消息传开,金妃又岂有不知道的道理?此事娘娘不必插手,坐山观虎斗岂不是更好?” 卫盈舒点头,向他望去一眼,赞道,“还是你心思机敏!”默想一瞬,问道,“这是哪里的消息?可确实?” 乐天低笑一声,说道,“就是昨儿墨中丞府设宴,咱们府上这位十一小姐说漏嘴,被旁的小姐传到金三小姐的耳朵里。娘娘想想,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还不立时传的满宫皆知?” 卫盈舒默思片刻,冷笑一声,说道,“既然是卫十一说漏,想来还有相爷的事,他可当真是尽心啊!”言语间,颇为恨恨。 自从自己失去后位,卫东亭对她已不闻不问,一心扶助的,只有那个夺去自己后位的卫二小姐卫盈毓! 乐天抬眸向她一望,不敢再劝。 自从卫盈毓进宫为后,这位贵妃娘娘不但恨上自己的亲妹子,更恨上父亲卫东亭,却没有想想,既使没有卫东亭设计,没有卫盈毓进宫,她一个没有了鼻子的女人,宇文青峰又岂会任她登临凤位? 那岂不是满大梁朝的笑话? 只是这话,可不敢对她讲出来。 听说凤藻宫来人求见,莫寒月不禁与谢沁对视一眼。 谢沁见她点头,才向外道,“传进来罢!” 随着宫女传出话去,只见一个小太监低头躬身进来,趴下给二人磕头,说道,“奴才见过谢贵人,见过十一小姐!” 小顺子! 莫寒月轻轻扬眉。 谢沁也不唤起,问道,“你是凤藻宫的人?我和贵妃娘娘一向不走动,不知来这里做什么?” 小顺子连磕几个响头,说道,“方才娘娘听说十一小姐进宫,说思念家人,命奴才前来,请十一小姐凤藻宫里坐坐!” 谢沁皱眉,说道,“你去回你家主子,就说我留十一小姐用膳,改日再说罢!” 小顺子忙道,“回贵人,我们娘娘只是请十一小姐略坐坐说话儿,耽搁不了多少时辰!” 谢沁道,“这东六宫到西六宫,要穿过整座御花园,怎么就用不了多少时辰?” 小顺子听她语气强硬,竟然是绝不放人,不禁脸色微白,向莫寒月望去一眼,求道,“奴才也是奉命办差,求贵人见谅!” 谢沁冷哼,说道,“什么见谅不见谅,今儿十一小姐是我的客人!” 莫寒月见她一句句顶回去,知道是不放心自己,也想知道那位昔日的宿敌又想说什么,伸手按住她的手,轻声道,“贵人莫急,横竖时辰尚早,贵妃娘娘相召,想来是有什么话给母亲,十一略坐坐就回,断误不了陪贵人用膳!” “十一!”谢沁皱眉,看向她的目光里,都是担心。 虽然说那个女人已经失宠,可是从莫、季两家一案来看,那女人手段之阴毒,不能不让人防备。 莫寒月微微一笑,向她轻轻摇头,说道,“今日十一难得奉旨进宫,也恰好瞧瞧御花园里的景致!”语气略略加重“奉旨进宫”四字。 她是奉旨进宫,如果在宫里出事,皇帝就无法装不知道,到时追究下来,卫盈舒又是个失宠的,岂能逃得了干系? 谢沁了然,轻轻点头,说道,“十一妹妹既要瞧园子的景致,我陪妹妹走一程罢!”唤宫女进来服侍更衣,与莫寒月一道向御花园里逛去。 深春季节,御花园里早已绿荫满布,花香四溢。谢沁携着莫寒月的手,慢慢入东琼宛门,向园子深处去,一边走,还一边指指点点,观瞧御园的景色。 小顺子跟在身后,见二人走走停停,大半个时辰,一半的路程也没有走到,又不敢催,只急的额上冒汗。 这小顺子本是莫寒月前世身边的太监,莫寒月被宇文青峰一杯毒酒毒倒,受尽折磨的三个月里,曾将那晚的事前思后想。 虽然说,她对宇文青峰没有防备,可是,宇文青峰若当面下毒,她岂有瞧不出来的道理? 可是,在自己的宫里,近身服侍的,也都是自己宫里的人。宇文青峰要想下毒,必然有人与他串通。 那个人,会是谁? 这个疑问,莫寒月从前世带到后世,一个个宫人想过,却百思不得其解。 前次宫宴,她面见卫盈舒,惊见小顺子已在卫盈舒宫里,就在这御花园里,曾对他略加试探,虽然没有察觉什么可疑,却并不能完全放心。 此时她虽与谢沁观赏景致,却也暗中留意小顺子的举动,见他一脸焦急,不禁微微一笑,向谢沁施礼,说道,“贵人留步,十一先去见过贵妃,再与贵人赏景观花!” 谢沁停步,虽然对她极不放心,却也只能点头,说道,“贵妃那里事杂,妹妹略坐坐就来,我在这里等你!” 这话自然是说给小顺子听的,如果凤藻宫敢为难莫寒月,她就会寻上门去。 莫寒月心中感动,向她再施一礼,这才唤过小顺子带路,出西琼苑门,向凤藻宫而去。 凤藻宫内,卫盈舒听到禀报,向乐天略略一抬下巴。 乐天领命,忙向殿外迎去,向莫寒月躬身行礼,说道,“奴才见过十一小姐,十一小姐快请罢,娘娘等候多时了!”说完向小顺子狠狠一瞪。 小顺子脸色微白,躬身立着,大气儿都不敢出。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方才皇上问话儿,十一不得便,倒劳娘娘久等!” 乐天听她抬出皇帝,不禁一惊,忙道,“自然是回皇上的话要紧!”说着向小顺子望去一眼。 小顺子听到莫寒月替他遮掩,忙道,“是!奴才瞧着皇上离去,才敢去回话!” 乐天点头,生怕里边卫盈舒等的不耐烦,不敢再耽搁,引着莫寒月进去。 踏进殿门,莫寒月见卫盈舒仍像上次一样,高高在上的坐在阶上主位。虽说是大白天,殿里却帐幔低垂,挡去大半的光线,令她的身形藏在暗影里。 过去的卫盈舒可没有这个毛病,想来是没了鼻子之后不愿见人吧! 莫寒月好笑,上前跪倒见礼,说道,“十一见过贵妃娘娘!” 殿内虽然幽暗,可是殿门打开,门口却光亮的很。 卫盈舒凝目向她注视,但见一条小小的身影,虽然是跪伏的姿势,却不显一点卑微。 倒果然和自己府里那些庶妹有所不同! 卫盈舒暗暗点头,说道,“十一妹妹,起来罢!乐公公,赐座!” “谢娘娘!”莫寒月起身,抬起头,向上望去。 一个立在阶下,一个高坐在上,这从下而上的角度,正如前世那三个月来所见。 莫寒月的视线,隔着额前留海的缝隙,淡淡的落在卫盈舒平平的面纱上,唇角就露出几分讥讽的笑意。 其实她很想知道,如果没有她莫寒月的重生,这宫里的姐妹二人,会是怎样激烈的争斗。 而如今…… 有了她莫寒月,她们之间的争斗,只有……更加激烈! 虽然只有二人,卫贵妃赐座,仍然将座位设在阶下,离她有着一段距离。而且,她可以分明的看到阶下人的表情,阶下人看她,却只是一个隐约的身影。 看着那小小的身子坐入宽大的太师椅,卫盈舒极力放缓语气,问道,“妹妹回府也有一年,不知可还习惯?” 这个开场白不错,倒像是姐妹拉家常的样子! 莫寒月浅笑,俯首为礼,说道,“有劳贵妃娘娘动问,十一还算习惯!” “嗯!”卫盈舒点头,突然道,“我怎么听说,你娘是湖水墨家的,前次也不曾听你提起!” 这是来查问她的身世? 莫寒月眉心微动,说道,“回贵妃娘娘,前次娘娘不曾问起,十一不敢妄回!” 你又没问,我怎么和你说? 卫盈舒听她说话滴水不漏,哪里像是傻子?不由微微挑眉,淡笑道,“妹妹说的是!只是姐姐一向在这宫里,只听说泽州府富庶,却不知如何的富庶,妹妹可能说给姐姐听听?” 你不知道泽州府吗? 莫寒月心底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轻轻点头,说道,“妹妹一向跟着娘亲住在城郊的别院里,也极少进城,只记得每年年节,跟着墨家几位表哥去游湖赏灯,热闹的很!” 当初泽州府一战之后,宇文青峰从劣局掰回,而整个朝堂也被卫东亭控制,卫盈舒为了讨好他,曾经亲自赴泽州府迎他回京,这会儿反而说她不知道泽州府! 卫盈舒听她轻轻一语掀过,却不肯轻易放过,扬眉问道,“哦?城郊?我听说,泽州府城郊景色极美,是吗?” 莫寒月微微含笑,垂下眸去,轻声道,“那时十一年幼,也分不出美丑,只是十一所住的别院后有一座山,名唤天目山,倒像是有些名气!” “天目山?”卫盈舒挑眉,语气里不自觉多出些兴奋,说道,“这座山我倒是听说过,说山上有一座人字瀑,是吗?” 莫寒月抿唇,笑道,“娘娘记错了,人字瀑是在南峰上,虽说离的不远,可也不是天目山的地界!” 故意将南峰的景色搬去天目山,这位卫贵妃,比起当年,又多了些机心! “哦,是南峰啊?”卫盈舒却一脸恍然,说道,“想来是本宫记错,那天目山上……” “回娘娘,天目山上是七叠泉,虽说没有人字瀑的声势惊人,却更见优美!”莫寒月脆生生的声音接口,没有丝毫的迟疑。 看来,她还真是泽州府长大! 卫盈舒凝目向她注视,淡淡一笑,说道,“方才妹妹还说不懂美丑,这会儿听着可不像啊!” 莫寒月垂头,露出一些羞态,说道,“表哥们谈论,十一听来卖弄,倒被娘娘听出来!” 听她这么一说,卫盈舒倒是心底一松,暗暗点头,说道,“原来如此!”这个丫头,终究还是傻的,卖弄见闻,也不懂的掩饰。 顺口再聊几句,卫盈舒问道,“不知妹妹今年几岁?在回相府之前,名儿就叫十一吗?” 莫寒月摇头,脸上露出些茫然,说道,“娘亲在时,唤十一‘囡囡’,后来到了相府,他们只是‘喂喂’的叫,再后来,不知为何开始叫‘十一’。” 果然! 卫盈舒与乐天交换一个了然的眼神,这才身子前倾,问道,“你可想想,从几时起,府里的人唤你十一?” 莫寒月抬头看看屋顶,再低头瞧瞧地板,做冥思苦想状,隔了一会儿,才道,“那天说是府里宴客,前院里好些客人,十一跑去偷瞧,突然见后园里有人跑来,和爹爹说了什么,再后来,就有人喊我十一了!” 这是什么原故? 卫盈舒不解,又抬头向乐天望去一眼。 乐天上前一步,躬身问道,“可是二小姐进宫之前?” 莫寒月点头,说道,“是!十一记得,那一天响好大的雷,下好大的雨,可是府里的人却欢天喜地,像是说,庆贺大姐姐立后……” 那一天…… 卫盈舒一听,脸色顿时大变,双手握着椅子扶手,几乎将牙齿咬碎。 是啊,那一天,好响的雷声,她把废后莫寒月带上揽月亭,和她说,莫、季两家满门,正在行刑! 那一天,她接到封后的诏书,如此的得意。 那一天…… 想到莫寒月那临死的一咬,双眸骤然阖上,心里说不出是痛,是悔,是怒…… 如果,她不是那么得意,如果,她不想在一个将死之人面前耀武扬威,那一切,都不会发生,现在登上后位的,应该是她!是她! 虽然有面纱遮挡,可是,那扭曲的面容,仍然看得出狰狞。 莫寒月心中一阵快意,却轻声问道,“娘娘怎么了?” 乐天也大为担心,低声唤道,“娘娘!” 卫盈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激涌而上的情绪,向乐天望去询问的一眼。 乐天点头,低声道,“听说,就是那一日,二小姐打死一位庶小姐。” 原来的卫十一被卫盈毓打死,而卫东亭宴客时,宫里传出消息,得知自己被莫寒月伤残。卫东亭料定自己与后位无缘,所以隐下卫盈毓伤人一节,却将这个外室所养的女儿顶替了原来卫十一的位置…… 这一瞬间,卫盈舒的脑子里,已自动将所有的消息连贯,微微点头,向莫寒月一望,问道,“你就没有问过吗?他们为何唤你十一?” 莫寒月连忙点头,说道,“十一本也糊涂,后来才听七姐姐说,十一是爹爹的女儿,论年纪,该排行十一!” 卫盈舒定定的瞧着她,问道,“这是几时的话?” 莫寒月笑道,“是二姐姐进宫之后,爹爹在府里设宴,后来,七姐姐带十一进棚子去给母亲和爹爹行礼!” 这是为了庆祝卫盈毓立后啊! 卫盈舒忍不住暗暗咬牙。 乐天生怕她多想,忙道,“十一小姐是说彩棚认亲?奴才倒也听说过!” 是啊,彩棚认亲,从那之后,她莫寒月名正言顺的留在卫相府!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原来娘娘在宫里,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阻止不了! 卫盈舒闭目,努力压下心底的愤恨和不甘,摇头道,“我哪里知道什么,不过也是听人说起罢了!今日唤妹妹来,就是想听妹妹说说外头的事,府里的事!” “府里的事?”莫寒月侧头略想,说道,“要说府里的事,最大不过是大哥的事,可那事出在宫里,想来娘娘也知道!”一句话带到卫敬言身上。 “嗯!”卫盈舒点头,说道,“宫里饮宴,他竟如此不小心!白费爹爹的一番栽培!”语气淡淡,并没有一丝伤感。 莫寒月暗暗冷笑。 宫里女子,不管如何得宠,都需要家族的支撑,要不然,任你如何倾城绝色,又如何能稳住一个帝王的心? 而卫盈舒,卫敬言与她虽然不是同母,却自幼养在侯氏名下,总也是同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姐弟,她如此不在意他的生死,可见是何等的薄情? 也难怪,她一失宠,卫东亭就会转而选上卫盈毓,其中虽然有自己的推波助澜,卫盈舒的寡情,想来也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 再转而想起那个清和的男子,心底又不禁暗叹。卫敬言啊卫敬言,你活这一世,身死之后,竟然没有一个人真心为你难过! 也由此可见,卫相府中,从卫东亭到他的儿女,都是何等的无情,偏偏,卫敬言投身在这样的府门,纵然不死,日后也未必有什么好的结果! 感慨只是一瞬,莫寒月脸上露出些茫然,说道,“那天也不知是什么原故,大伙儿开开心心的在湖上玩乐,不知道怎么,先是死了一个小公公,还没有查出怎么死的,金妃娘娘又险些摔倒,后来,又是大哥死在湖里。” 对卫盈舒来说,自然不会把此事放在心上,在意的,也不是那天的两条人命,而是那一句,“金妃娘娘险些摔倒”。 眸光微闪,点头道,“皇上登基已有三年,好不容易金妃怀上一个龙胎,怎么如此不小心,还多亏谢贵人相救!” 莫寒月连连点头,说道,“爹爹也说呢,谢姐姐可真是皇上的福星,虽说自个儿进宫时有些劫难,却能为皇上化灾!” “嗯!”卫盈舒淡应一声,说道,“那谢家丫头也是个有福的!”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一丝嫉恨。 谢沁出身王府,本来身份已经尊贵,如今又救下金妃,还没有侍寝,在皇帝面前已经得宠,若再加以时日…… 想到谢沁那绝丽的容色,爽落的身姿,卫盈舒不禁轻吸一口凉气。 同样出身将门,若任那丫头长成伴在君侧,岂不是又一个莫寒月?到那时,自己还哪有一丝翻身的机会? 看来,总要在那个丫头形成气候之前,将她除去才是! 这一瞬间,毒念暗生,略略转念,就是十几条毒计。 莫寒月抬头,但见暗影中,她一双眸子突然露出一抹戾色,不由心头怦的一跳,忙点头道,“是啊,这事儿传开,十一也听府里的妈妈们私下议论,说谢姐姐是个有福的!” “妈妈们?”卫盈舒眉心一跳,问道,“你是说,相府的妈妈?” 莫寒月点头,说道,“是啊,十一听府里的妈妈们悄悄说,这万寿节下,遇这等事,怕是有什么东西做祟……” 话一出口,连忙双手将嘴捂上,惊恐的看一眼卫盈舒,闷声道,“是妈妈们说的,可不是十一说的!” 万寿节,是一朝帝王的生辰,却在他的眼皮子低下接连出事,岂不是皇帝的晦气?相府那些婆子们么下议论也倒罢了,可这话传到宇文青峰耳朵里,龙颜震怒,说不定会做出些什么。 卫盈舒冷笑,自然明白,这必是婆子们的议论被谁听到喝斥过,要不然这个傻子也不会这副模样。不禁微微皱眉,说道,“什么叫有什么东西做祟?” 莫寒月迟疑片刻,小小声的道,“娘娘,十一和娘娘说,娘娘千万不要说是十一说的!” 卫盈舒点头,说道,“不过是我们姐妹闲话家常罢了,我这宫里一万年也不来一个人,我又何处说去,你尽管说来,权当解闷儿罢了!” 似乎这些话极让傻子放心,莫寒月轻轻点头,身子在椅子里蹭了蹭,向她一方倾过身子,轻声道,“妈妈们说,怕是园子里有厉鬼,说什么是谁的冤魂,不甘心一个人……不是,是不甘心一只鬼自个儿呆着,出来游荡……” “胡说!”卫盈舒听到这里,不禁厉声断喝,咬牙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冤魂?什么厉鬼?”说到后句,已经是色厉内荏,向乐天看去一眼。 乐天也是脸色微变,凑近一些,轻声道,“回娘娘,大公子落水的地方,正是靠着揽月亭。” 莫寒月微微抿唇,悄悄抬头上望。面纱遮挡下,看不到卫盈舒的表情,但是那剧烈起伏的胸口和紧握的手指,却流露出她内心的恐惧,不由暗暗冷笑。 卫盈舒咬牙,努力平稳呼吸,才慢慢道,“这鬼神之论,并没有谁瞧见过,不许乱说!” 莫寒月连忙点头,说道,“是府里妈妈们说的,十一听着也觉得渗人!” 卫盈舒点头,问道,“还说什么?” 莫寒月小小的身子一缩,露出些惊惧,说道,“十一不敢说!” “说都说了,还有什么不敢说?”卫盈舒皱眉,说道,“快说!” 莫寒月细声道,“妈妈们私底下说,说金妃因怀有龙胎,怕是被……被阴气所逼,就连大哥,怕是……怕也是被厉鬼拖下水!” “胡说!”这一下,卫盈舒再坐不住,呼的一声站起身来,咬牙道,“这是哪里传出的谣言,你们竟然任她们乱说,还不撕了那几张臭嘴!” 莫寒月连忙点头,说道,“是!是!那时赵妈妈听到,也是这么说,训斥一顿,那几位妈妈才不敢再说。想来是那些妈妈旁处听来什么乱说,当不得真!” 卫盈舒点头,向乐天看去一眼,才又慢慢坐下,点头道,“总有些子人,拿这些鬼神之说搅乱人心,日后你也不许再说!” 莫寒月连连点头,说道,“今日是在娘娘这里,十一才敢说起,旁处是万万不敢说的,就连谢姐姐……谢贵人跟前儿,十一也不曾提起!” “那就好!”卫盈舒轻轻松一口气,转话问道,“大公子的丧事可曾办好?” 这傻子这套说辞传出去,就算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可是宫里人捕风捉影,说是因自己在揽月亭害死前皇后莫寒月,又将莫家灭族,莫寒月冤魂不散,才将卫敬言拖下水云云。 这样的话传到皇帝耳中,若他当真,借故拿自己祭典莫寒月亡魂,岂不是冤枉? 莫寒月听她声音惊疑不定,显然吓的不轻,心底不禁暗笑,倒也不再继续,顺着她的话答道,“爹爹说,大哥不曾大婚,只能算小丧,加上父母均在,只在府里停灵三日,就送出城去。” 卫盈舒轻轻点头,向她一望,皱眉道,“我怎么听说,府里抬举二公子为嫡庶子?” 莫寒月忙点头,说道,“大哥一去,自然是二哥最年长,又进了御林军,爹爹就提了他的名字入户部!” “进了御林军?”卫盈舒与乐天对视一眼,赶着问道,“你是说,二公子进了御林军?” “是啊!”莫寒月点头,奇道,“娘娘竟然不知?” 是啊,她不知道! 自从失去后位,卫东亭任何事,再也不与她商议,她又如何知道? 卫盈舒暗暗咬牙,向乐天看去一眼。 乐天额角汗出,只能苦笑。 虽然说,卫盈舒命他查探各方的消息,可是卫敬飞不过区区一个庶子,有卫敬言在,又怎么会留意到他? 将二人的神情收入眼底,莫寒月唇角微挑,露出一抹笑意。 寻常外男,等闲不能进宫,可是卫敬飞身在御林军,总要在宫里当值,这枚棋子,想来她不会放过! 果然,卫盈舒的眸中,渐渐淡出一抹冷意,向乐天深深一望,这才点头,说道,“嗯,若能在御林军中谋个出身,倒是比做一个小官儿爬的快些!” 顺口说几句闲话,突然问道,“你进宫,可曾见过……见过皇后?” 莫寒月回道,“也只万寿节那日见过一回!” 卫盈舒向她注视一会儿,才轻声道,“十一妹妹,你我虽说没有在一处呆过,可是总也是自家姐妹,不要说做姐姐的没有提点你。” 莫寒月忙道,“娘娘要说什么,十一听着就是!” 卫盈舒压低声音,说道,“你和谢家那丫头走的太近,恐怕会令皇后生恨,还是小心些的好!” 这是趁机挑唆,想要让她为她所用? 莫寒月心底暗暗冷笑,脸上却露出一抹惊恐,一跳站起,结结巴巴道,“十一和谢姐姐不过是熟络些儿,并没有做什么,皇后娘娘为何要恨?” 卫盈舒冷笑一声,说道,“妹妹,鬼神之说并不可靠,本宫可是听说,那日金妃险些摔倒,是皇后使的手段。她费尽心机布局,要除去金妃肚子里的孩子,却被谢家丫头无意破去,岂有不恨之理?你又与谢丫头交好,自然连你一同恨上。” 莫寒月一脸惊恐,双手连摇,结结巴巴道,“娘娘说什么?皇后娘娘什么什么局?她……她怎么会害金妃?十一不懂!” 和这个傻子说什么布局? 卫盈舒微微皱眉,默想一瞬,索性道,“你不必懂,只是一会儿回去和谢家丫头说,要她当心提防皇后,她自然会明白其中的道理!” “啊……”阶下的傻子惊的张大嘴,隔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头,说道,“谢姐姐知道就好!” 只要将这话传到,不管卫盈毓会不会对谢沁下手,谢沁也必然防范。小心防范,岂能不落在卫盈毓的眼里? 再加上她前次相救金妃,金妃必会将她引为同党,以她二人之力对抗卫盈毓…… 虽说二人在这宫里身份不高,可是背后却是金、谢两大世家啊!加上金妃有肚子里的孩子为筹码…… 卫盈舒冷笑。 也够卫盈毓手忙脚乱了! 更何况,只要她们之间纷争一起,再在宫中造势,弄一个人尽皆知,到时金妃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闪失,这矛头可就直指皇后! 到那时,后宫必乱!只有这样,她卫盈舒才有机会,夺回掌管后宫之权,进而重登凤位! 越思越想,越是得意,不由轻声笑起,向莫寒月道,“本宫长居宫里,往常也无人说话,今日与妹妹说一回话儿,当真的开心的很!”向乐天道,“前些时我命你寻出来的钗子,赏十一小姐玩罢!” 乐天躬身应命,进内殿片刻,捧出小小的一只盒子出来,交到莫寒月手上。 莫寒月垂眸,向那盒子一扫,心底不禁一声冷笑,脸上却露出些喜色,忙跪下行礼,说道,“十一谢娘娘赏赐!”一脸欢喜的将盒子接过。 其实只这一眼,单看到这盒子,就知道是寻常宫里配给宫女们的饰物。想来卫盈舒是欺她不识货,拿这些东西来糊弄她。 卫盈舒见她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也是心底冷笑。这样粗糙的东西也拿来当宝,还真是个傻子! 想想上一次送她的头面,心里不禁有些可惜。 那样的东西,放在这傻子手里,当真是糟踏了! 心里暗叹,抬手命她起身,说道,“你来我这里好一会儿了,也莫让谢贵人等的心急,这就去罢!” 莫寒月点头连应,刚一转身,就听她又问,“我让你说的话,你记住了?” 莫寒月故作一愣,问道,“什么话?” “你……”卫盈舒欲怒,可转念间又将气压回,说道,“我是说,让你和谢贵人说,要提防皇后!”又和一个傻子置什么气? “哦!”莫寒月一脸恍然,连连点头,说道,“十一记下了!”见她再没有旁的话,又辞过一礼,向殿外来。 乐天跟到殿门,向外命道,“小顺子,好生送十一小姐回去!” 小顺子本就守在殿外,闻命连应,躬身引着莫寒月向外而去。 瞧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殿门之外,卫盈舒才向乐天一望,咬牙道,“怎么会有那样的传言?” 乐天赔笑,说道,“娘娘,不过是一些妇人胡乱猜测,哪里就能当真?” 卫盈舒怒道,“不过是相府的一些婆子,又怎么知道莫……那个贱人是死在揽月亭?又如何知道卫敬言溺死的地方靠近揽月亭?这岂不就是宫里的人传出去的?” 乐天听的脸色渐变,低声道,“娘娘的意思……是宫里有人故意散布谣言,说莫……莫皇后冤魂不散?而且这话,已经传到宫外?” 卫盈舒脸色铁青,咬牙点头,冷笑道,“这散布谣言之人,若不是对那贱人忠心,就是另有图谋,不管是为了什么,总之是想置本宫于死地!” 沉吟片刻,向乐天一指,咬牙道,“查!你去查,必要将这散布谣言之人查出!” 乐天忙躬身应命,说道,“娘娘放心,奴才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离开凤藻宫,仍沿原路向西琼宛门而来,莫寒月跟在小顺子身后,有一句没一句的问道,“公公一向跟着娘娘?不知她过的可好?我母亲很是挂念她!” 小顺子微侧着身子,躬身道,“奴才服侍娘娘不过一年,娘娘身子还好!” 身子好,却不是过的好! 莫寒月假意没有听出来,微微点头,说道,“那就好,如此母亲也安心一些!” 心里暗暗寻思,要想个什么法子,向他套问宇文青峰下毒当天自己宫里所发生的一切,抬头一瞬,却突然看到一条纤细的少女身影转一个弯,进了前边的宫墙。 莫寒月心头大震,失声惊呼,“啊哟!” 小顺子被她吓一跳,忙回身问道,“十一小姐,发生何事?” 莫寒月瞬间回神,忙道,“是……是……娘娘赏我的珠钗忘记拿!” 小顺子一怔,回头看一看,离凤藻宫已远,为难道,“这……” 莫寒月露出一脸急切,求道,“小公公,那是娘娘赏的,府里虽不缺,终究不能和宫里的相比,求公公替十一回去取,十一在这里等候可好?” 小顺子迟疑片刻,要待说不去,但想着眼前的女娃是娘娘的妹妹,又如何敢得罪,只得点头,说道,“十一小姐千万就在这里等着,奴才速去速回!”见莫寒月点头,提起袍摆,飞奔而去。 等他身影刚刚在花树后消失,莫寒月也再不多停,拔步向前飞奔。 凤藻宫处在西六宫的中央,离西琼宛门不远,此处再往前,已经靠近前殿和后宫相界的锦鲤门。而就在那里,就是秀女进宫学规矩的地方,储秀宫! 储秀宫离后宫任一座宫殿都有一段路程,相对较为独立,因为特殊的用途,并没有固定的主人,而此时,却住着民间选进宫来的秀女。 而刚才那条纤细的身影,不管相隔多久,她莫寒月又岂会认不出来? 一颗心,忍不住的怦怦直跳,莫寒月已顾不上被什么人瞧破行迹,一路飞奔过几条宫径,终于再次看到前边小径上,那纤细的身影正向前方的储秀宫去。 而她身上那身青色直身,不系腰带的衣衫,竟然是…… 莫寒月狠狠咬牙,疾冲而上,一把抓住少女的手臂,奋力向花树后疾拖。 少女猝不及防,却反应奇速,一惊之后,手臂疾向内翻,瞬间将她摆脱,低声喝道,“什么人?” 莫寒月手掌落空,和身向她疾扑,一把将她推入花树之后,不等她反击,冷声喝道,“莫二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身穿秀女服饰的少女,竟然是一年前,自己千辛万苦,才相救脱身的妹妹莫寒水。 她话一出口,莫寒水向她颈侧疾劈的手掌顿停,仔细一瞧,不禁又惊又喜,说道,“怎么是你?” 莫寒月将脸一沉,冷声道,“我在问你,你为何会在这里?”不自觉的,语气里带上姐姐训斥幼妹的威严。 如今的皇宫,无异是龙潭虎穴,她好不容易脱身,一年也没有被仇人找到,怎么可以轻易犯险,跑到宫里来,还是……还是秀女的身份! 莫寒水见她小小一个女娃,竟然对她厉声呵斥,不禁皱眉。可是想到她相救之恩,只得把气忍回,说道,“我在这里,自然是新选的秀女,你……” 话说半句,向她上下打量。 她的身上,已经不是一年前初见那半旧的衣衫,而是全套崭新的小姐服饰,而且,看起来还颇为华贵! 莫寒水咬唇,凝目向她注视,问道,“你不是雅诗的妹妹吗?为何会在宫里,还……还……”还是这样一副打扮,这个时候,显然是光明正大进宫。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你不要问我,我问你,怎么会变成秀女?” 大梁的户籍管理极严,如今依她莫家二小姐的身份,除了亡命天涯,再没有别的去处。而现在,她居然以秀女的身份进宫,自然是顶替了旁人的身份。 莫寒水听她语气严厉,一声一声逼问,不禁心头怒起,低声道,“我不要管我!我自然有我的道理!”说完将她一把推开,就要离去。 “寒水!”莫寒月疾喊,急急道,“你知不知道为了救你,涉险的不止我一人!你知不知道,皇后临死,心里如何挂念你?你如此轻身冒险,对得住她吗?” 到了此刻,她不能说自己就是莫寒月,却也只能用自己的名字来打动她。 “就是因为姐姐!”莫寒水霍然回头,一双水盈盈的眸子里,已微现泪光,咬牙道,“姐姐死了!爹爹死了!叔叔兄弟们也都死了!我们莫家只剩我一人!可是仇人却在!你要我怎么办?从此亡命天涯,苛且偷生吗?” “那总强过送死!”莫寒月冷声低喝,心里说不出的焦灼。 一年! 一年的时间,季子谦一定在到处找她!她以为,即使他们没有相见,也必然远远的逃离盛京。可是,没想到,她竟然回来,还以秀女的身份潜入皇宫,她想做什么? “送死?”莫寒水冷哼,目光越过她,望向前边的宫墙,淡淡道,“只要能报仇,一死又有何足惜?” “你……”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莫寒月不禁轻轻打个寒颤,失声道,“你想刺杀皇上?”她所望的,竟然是前边大殿的方向。 急急摇头,莫寒月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急道,“寒水,你听我说,你不能乱来!他的身边,有上千的御前侍卫,有上万的御林军,还有三百影卫,你杀不了他!你还没有靠近他,就会死在不知道什么人的手上,你不能动手!” “你如此了解他身边的布置?”莫寒水眼睛一亮,反手将她抓住,轻声问,“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处心积虑,打听到他身边的布置,是不是也要刺杀?你有完整的计划和人手,是不是?也算上我,让我亲手杀了他,好不好?” 越说越是兴奋,眸光灼灼,向她注视。眼前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娃,可是,从当初她相救自己的所作所为,她知道,她绝不是表面看起来这样简单! 第151章 “你……”莫寒月看着妹妹一脸的期待,不禁结舌。 她怎么知道吗? 让她如何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当初她亲手布置?甚至那三百影卫,也是她一手替他挑选。如今的宇文青峰,身周护的像铁桶一般,没有人能动他分毫。不要说此刻的卫十一,就是当初的莫寒月,恐怕也办不到! 狠狠摇头,摆脱那一瞬间的恍惚,莫寒月勉强让自己冷静,定定的注视着莫寒水,一个字一个字的道,“莫二小姐,你想想,你莫家的仇人,岂止是一个宇文青峰?” “当然还有卫盈舒!”莫寒水狠狠咬牙,冷声道,“只要那狗皇帝一死,我能一时脱身,必取那贱人性命!” 莫寒月点头,说道,“皇后是死在卫盈舒的手里,你莫家满门,却是受卫东亭陷害!你杀一个皇帝,杀一个卫盈舒,就真的是报仇了吗?还是,你有把握,皇宫大乱之下,你能全身而退,再寻卫东亭报仇?只是,卫东亭令你莫氏灭族,你只杀他一人,可能甘心?” 莫寒水被她一连串的反问问住,微微咬唇,说道,“能够尽诛最好,若不然……能将那狗皇帝诛于剑下,总强过什么都不做!” “不!”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寒水,你若当真杀了他,你就永远没有报仇之日,你莫家的冤屈,就再也不会大白于天下!你会让你的父兄,都变成乱臣贼子,史册留名,被后人唾弃,你要这样吗?” “我……”莫寒水的脸色渐渐变的苍白,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见她终于不再喊打喊杀,莫寒月终于轻轻松一口气,轻声问道,“你现在叫什么名字?顶谁的名字进宫?” 莫寒水微微抿唇,轻声道,“宛如,燕宛如!她是乾江富户的独生女儿,爹娘舍不得她进宫,所以……” “所以,你趁机顶替!”莫寒月轻轻点头,叹一口气,说道,“莫二小姐,听我一句,找机会混出宫去,去找季子谦,他会告诉你怎么报仇!” “不!”莫寒月轻轻摇头,眼底全是坚决,说道,“我可以答应你不轻举妄动,可是,我要留在宫里,看着仇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留在宫里?”莫寒月皱眉,抬头看着她那张明媚倾城的小脸儿,轻声道,“寒水,这宫里,你藏不住,听我的,出宫去!” 她这张脸,虽然经过刻意的修饰,掩去了天生的丽色。可是,她这副倾世之姿,像一颗耀眼的明珠,遮得了一时,又如何遮得了一世? 重要的是,从小在盛京长大,虽然极少抛头露面,可是,见过她的人不少啊!包括宇文青峰! 她若被宇文青峰瞧见…… 莫寒月的心一阵阵惊跳,连连摇头,语气已几近哀求,说道,“莫二小姐,你就当为你死去的姐姐,为你含冤而死的爹爹,出宫好吗?” “不!不能!”莫寒水被她语气里的哀婉打动,语气终于变的缓和,轻声道,“我不能!你想想,如果我逃了,朝廷岂会不追究?过去那一年,我四处逃亡,可是,这世上,再没有我一寸立足之地,是燕家……燕家收留了我。如今我若逃了,燕家怎么办?岂不是受我所累?” “燕家……”莫寒月张了张嘴,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朝廷选秀,都是各府各州,按户报上名册,再经过户部官员的筛选,才会送进京来,这冒名顶替,那可是欺君之罪! 此事一旦败露,莫寒水本就是朝廷钦犯,自然不在话下,就连被她顶替的燕家,也会落一个满门抄斩。 不要说他们对莫寒水有恩,纵然素不相识,又怎么能连累无辜? 莫寒月咬唇,低声问道,“你们几时分到各宫?” 莫寒水道,“十日之后,在大选之前,要分到各处的宫里!”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我会设法助你隐藏身份,只是你记着,不到时机成熟,不许轻举妄动!” 莫寒水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可是听她声音中带着一抹熟悉的威严,不禁微微凝眉,疑惑道,“你究竟是谁?你不是雅诗的妹妹,对不对?你告诉我,你是谁?” 莫寒月微微抿唇,定定向她凝视,摇头道,“此刻我不能告诉你,你若信我,就与我联手,报毁家灭族之仇,若不信我……” 如果她不信,她能怎么样? 莫寒月心里无底,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话,可以震慑这个如她一样性子倔犟的妹妹。 可是,在这里说这么一会儿话,已经不能再容她拖延,狠狠咬牙,说道,“你若送死,我也无力阻挡,你自个儿想想罢!”再不多说,转身依原路飞奔而去。 “喂,你等等!”莫寒水忙喊,刚刚追出几步,就见那边一个小太监东张西望,匆匆而来,已经向莫寒月迎上,急忙停步,缩身躲在花树之后。 “十一小姐!”小顺子看到莫寒月奔来,忙抢步迎上,连声道,“十一小姐,你这是去了哪里?急死奴才了!” 刚才他回到凤藻宫,却没有莫寒月所说遗忘的珠钗,再转身赶回来,原地已经没有了她的踪影,又不敢回去回禀,只能附近乱找。 莫寒月见仍然慢了一步,只能装出一脸慌张,一把将他抓住,连声道,“公公……公公……” “十一小姐,出了何事?”小顺子见她惊慌,也不禁紧张,连连追问。 就是这片刻间,莫寒月心中念头电闪,已经想到说辞,故意急喘几口气,才说道,“公公一走,我就想起,那钗子被我装在衣袋里。我想去寻公公,哪知道走岔了道儿,险些寻不着路,幸好公公前来寻我!” “原来是走岔了道儿!”小顺子松一口气,见她小脸儿仍然泛白,不自觉放轻语气,说道,“再往那边,就只有储秀宫了,十一小姐可当真不能乱跑!”一边说话,一边引着她转上正途,往西琼宛门而去。 “十一小姐?”见二人走远,莫寒水慢慢从花树后转出,眼底皆是迷惑。 她不记得,谁家的十一小姐和莫家有极深的交情,可以不顾性命,不顾生死,冒险救她。而现在,竟然还说,要助她复仇! 她究竟是谁? 莫寒水轻轻咬唇,低声道,“不管你是谁,我信你这一回!”向她消失的背影深深一凝,转身快步而去。 莫寒月跟着小顺子依路仍向西琼宛门而来,此刻她满脑子里都是莫寒水,已经无心去套问自己被下毒酒一事。 一边走,一边心中暗暗盘算,如何能让莫寒水避开宇文青峰,好好藏起来,再想个什么法子让她出宫。 只是,不管是藏起来,还是偷偷出宫,虽然都不是易事,但也未必不能办到,难的是,如何在莫寒月偷离皇宫之后,不连累到乾江燕家? 御花园里,自从莫寒月跟着小顺子离去,谢沁就一边观赏景致,一边等她。 哪知道,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谢沁本来是坐在亭子里赏景,可是眼看日头高起,已近午时,莫寒月还不回来,不禁担心起来,在亭子前来回踱步,思忖要不要寻上凤藻宫去。 正等的心焦,见她跟着小顺子回来,忙迎上来,唤道,“妹妹!”想问卫盈舒有没有为难,见小顺子跟在身侧,又转话儿道,“妹妹见到亲姐姐,竟将我这个姐姐忘了,白让我好等!” 莫寒月抿唇向她见礼,笑道,“娘娘问话,总不好立时辞去!”转向小顺子道,“有贵人在,公公不必再送,请回罢!” 小顺子见到谢沁,也算了了差事,给二人磕头辞过,躬身退去。 谢沁携着莫寒月的手,一边向云翔殿去,一边问道,“那妇人唤你去做什么?竟有这许多话说!”丝毫不以那是十一小姐的姐姐客气一分。 莫寒月轻叹,说道,“不过是问问府里的事。” 谢沁冷哼,说道,“我闻说,自从她进宫,越发不将相府的人看在眼里,不要说一些庶弟庶妹,就是卫丞相也惧她三分,怎么这会儿关心起相府来了?”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任她是何等样人,在这深宫里,没有娘家的支撑,又如何站得住脚?” 谢沁点头,叹道,“说的也是,她若不是卫东亭的女儿,皇上又岂会留她这样一个大笑话在宫里,还封为贵妃?” 莫寒月自个儿想着心事,闻言只是微微勾唇,“嗯”的一声,并不接口。 谢沁向她深望一眼,略一思忖,才轻声道,“她终究是妹妹的亲姐姐,姐姐原也是一时口快,没有顾及妹妹!” “啊?”莫寒月愕然,向她愣视片刻,才想到她为何说出这种话来,不由苦笑,摇头道,“方才妹妹想着旁的事,难怪姐姐想岔!” 谢沁释然,问道,“可是她和妹妹说了什么,妹妹心中难解?不防说出来,姐姐和你一道儿参详!” 莫寒月轻叹,说道,“还能有什么难解,左不过是想借我的口,挑起姐姐和皇后之间的争斗,她自个儿坐收渔人之利罢了!” 谢沁冷笑一声,说道,“纵然我和皇后斗个两败俱伤,依她那样一个怪物,还想登上后位吗?当真是痴人说梦!” 莫寒月听她唤卫盈舒为“怪物”不禁嗤的一笑,说道,“姐姐是明白人,妹妹纵不说,姐姐也知道她不怀好意,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姐姐人在深宫,我们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姐姐要自个儿当心才是!” 这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谢沁听的眉目微动,轻轻点头,说道,“妹妹的心意,姐姐明白,只是……只是妹妹终究出身相府,为何……为何……”话将说未说,只是向莫寒月深凝。 不管她和自己姐妹几个如何交好,可是,她终究是卫东亭的女儿。进宫之前,众姐妹与卫相府的小姐们不过是寻常的意气之争,也倒罢了。如今她既然进宫,与这宫里的两人但有争执,恐怕就是生死之争,想不到,她话里话外,还是向着她多些,不能不令人疑惑。 莫寒月见问,不禁心头一跳,抬起头与她对望,轻声道,“姐姐不信十一?” “不!”谢沁断然摇头,跟着又微觉迟疑,苦笑道,“姐姐进宫一事,妹妹费尽心机,妹妹待姐姐之心,姐姐岂会有一丝见疑?只是……” 只是,她终究是卫东亭的女儿,只有卫家的两个女儿在宫里得势,她才会跟着水涨船高,可是,她为什么会反而偏帮自己? 莫寒月默然,心底不禁苦笑。 是啊,在旁人眼里,不管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都是卫东亭的女儿。如今,她和谢沁、罗雨槐等人交好倒也罢了,又处处相助谢沁对付自己的“姐姐”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莫寒月心中念头电闪,左右衡量。想谢沁平日对自己的信任,想那夜在谢府中,谢霖唤她的那一声“十一妹妹”,再想一想如今妹妹莫寒水的处境…… 如今的她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唯一能做的,就是再信谢沁一次。 其实,早在当初扶奕定亲,她就已在这些人身上赌上自己的信任。而此刻,她不疑谢沁,却怕…… 谢沁终究是一个闺阁少女,未经情事,在宇文青峰身边久了,以宇文青峰的手段,若终究打动她的心,她所知道的一切,就会成为她莫寒月致命的弱点。 可是现在,明知如此,她也再无他法! 主意暗定,回头见非儿带着四名宫女远远的跟在身后,近处也并没有旁人,将牙一咬,这才低声道,“姐姐,卫东亭与卫盈舒父女勾结,掌握朝政,排除异己,陷害忠良,妹妹心中也深为不耻,只是妹妹身在相府,不能公然与相府为敌,却又如何能够助纣为虐?” 她这一番话说出来,饶是谢沁一向大胆,也不禁大吃一惊,忙回身四处一望,轻声叱道,“妹妹,这些话岂能轻易出口?” 虽然她说的是卫东亭,可是,卫东亭的背后,那可是皇帝,是整个大梁朝廷! “姐姐,妹妹说的可是实情!”莫寒月却不为所动,声音平稳,没有半丝起伏。 “你……”谢沁脸色微变,低声道,“回去再说!”一把抓住她的手快步而行。 莫寒月心中暗叹,却并不抗拒,由她拽着出东琼宛门,径直向云翔殿去。 非儿和四名宫女见二人突然加快脚步,只道出事,急急跟来。 谢沁拽着莫寒月径直奔入寝宫,见外殿还守着两名宫女,连连挥手,命道,“你们出去!” 这大白天的进寝宫,还要旁人出去? 两名宫女对视一眼,齐齐施礼,应道,“是!”躬身退出殿去。 不要说她是皇帝跟前得宠的妃子,就算不是,也是这一殿之主,又有谁敢多问? 非儿和四名宫女奔进宫门,见这情形,命四人候在殿外,自个儿跟着进去,问道,“主子,怎么了?” 谢沁挥手,说道,“你在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非儿见她神色凝重,不敢再问,躬身退出,守在殿外。 谢沁带着莫寒月直入内殿,见再没有旁人,这才轻轻松一口气,将她的手重重一摔,恼道,“十一,你不要命了?” 虽说相识不过一年,可是她却深知,莫寒月行事步步稳妥,而此时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与她平日为人判若两人,不由暗暗皱眉。 难道,是在卫盈舒那里发生什么? 莫寒月垂眸,浅浅笑道,“姐姐可会将妹妹的话说给旁人知道?” 谢沁瞪眼,说道,“自然不会!” 莫寒月微笑道,“那妹妹有何足惧?” 谢沁愣怔片刻,轻轻摇头,叹道,“妹妹,姐姐对妹妹并没有一丝疑心,妹妹又是何必如此?” 她说出这样的话来,自然是为了表明心迹,取信自己,可是若落到旁人耳里,一个不好,恐怕马上就是杀身之祸。 莫寒月摇头,轻声道,“妹妹那番话,句句出自肺腑!” 谢沁暗吃一惊,向她深深注视。见她神情一片凝肃,不由皱眉,说道,“妹妹此话,姐姐可不懂!” 纵然她是外室所养,回府后受许多嫡姐、庶姐欺辱,对卫相府并没有什么情份,可她终究是卫东亭的女儿,怎么会说出那番话来? 更何况,她小小年纪,又是闺阁女儿家,懂什么家国大事,“铲除异己,陷害忠良”这样的话,又是从哪里听来? 越思越想,越觉心惊,一把将她的手臂握住,低声问道,“妹妹这些话,是从哪里听来?或者,是谁教你?” 如果,是旁人要借她之口说出这些话来,又是什么用心? “姐姐!”莫寒月轻轻摇头,低声道,“姐姐久居盛京,从不到外头去,又哪里知道,这些话,到处都有人说,又何必旁人教我!” “到处都有人说?”谢沁惊疑不定,轻轻摇头,说道,“怎么会?他们就不怕朝廷降罪?” “降罪?”莫寒月冷笑,说道,“姐姐,莫说这些话说的是卫东亭,就算是攻奸朝堂,又能如何?俗话说,法不责众,纵然是朝廷,又如何去堵天下人悠悠之口?” 谢沁连连摇头,说道,“妹妹错了,强权之下,他们宁肯错抓,也不会放过一人,这些话若被有心人听去,恐怕又是一场浩劫!” “不会!”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皇上不是傻子,如今江山刚刚稳定,若为了这些言论就大动干戈,不怕江山再次动荡吗?” 虽然说,宇文青峰为人令她心寒,可是,夫妻五年,她对他的处事之法,早已心知肚明。 谢沁默然,轻轻点头,说道,“或者妹妹所言有理,只是这些话,又岂能轻易出口?更何况是在宫里!你究竟是何处听来?” 心中暗暗担忧,虽然说莫寒月聪明绝顶,可终究是个年仅八岁的女娃,或者会被人利用。 莫寒月微微一默,轻声道,“姐姐虽然身在盛京,可是却出自将门,就不曾听说,三年前的夺位之争,泽州府一战的惨烈?” 她自然知道! 谢沁轻轻点头,说道,“听说,就是那一役,朝中将领伤亡大半,令我大梁元气大伤。” 也正因此,才有谢霖等后一代迅速的崛起。 莫寒月点头,说道,“姐姐远在盛京,尚知道那一战的惨烈,更何况妹妹身在泽州府?” 谢沁脸色微变,轻声道,“妹妹是说,这些话,是泽州府有许多人在说吗?卫东亭把握朝政,可是……可是泽州府百姓又如何深知?” 莫寒月轻轻摇头,冷笑道,“泽州府一役,两位莫少将军殉国,莫皇后以女子之身,一路血战,泽州府百姓又如何不知?一年前,莫家却被抄家灭族,这等消息,又瞒得过谁去?岂止是泽州府?妹妹这一路回来,过往客商,沿途摊贩,又有几个不说的?” 听她提到莫家,谢沁默然,轻轻点头,说道,“莫家一案,果然是那父女二人勾结,只为了卫盈舒争夺后位!” 莫寒月冷笑一声,说道,“岂止是后位?莫家不除,卫东亭又岂能当真一朝独大?” 谢沁脸色渐渐凝肃,默然片刻,轻轻点头,说道,“不瞒妹妹,这也是我们谢、罗几家不与卫家来往的原因,就是当初初见妹妹……”说到后句,微微迟疑。 莫寒月含笑道,“就是当初妹妹与姐姐初见,也并不讨姐姐欢喜!”心里却不禁暗叹。过去的谢大小姐快人快语,说话几时瞻前顾后?如今这才进宫几天,已经有所顾忌! 谢沁听她说的直白,心中倒顿时释然,笑道,“妹妹真性情,果然不是卫相府那些人可比,只是……” “只是妹妹终究是卫东亭的女儿,为何对他如此不齿,是吗?”莫寒月接口,轻轻摇头,说道,“姐姐,十一另有隐情,只是此刻不便相告,姐姐若信我,就先且别问!今日,妹妹与姐姐说这一番话,是另有所求!” “隐情?”谢沁一愕,凝目向她注视。 从一初见,这个女娃的一切,就像一团迷雾,看不清,辩不明。后来,渐渐熟识,因为扶奕的亲事,她自行掀开一层伪装的面纱,将她的聪慧展露人前。 再后来,上元节救小康,诛董诚,更见真性情。到如今,已经成为闺中知己。 等到她被召入宫,她又为自己深夜奔波,晓明利害,阻止她酿成大祸。紧接着,她又暗通罗越,设法相救……她以为,她已经 什么样的隐情,不能对她说? 谢沁微微一默,想到她的真假身世,想到她对卫府那不经意流露出的厌憎,不禁轻轻点头,说道,“妹妹有事,但讲无防,又何必说一个‘求’字?” 她既说不便言明,她也就不再追问。 莫寒月深知,自己此刻的隐瞒,已经令她心中存下疑虑,可已顾不了许多,倒身跪下,说道,“姐姐,此事重过妹妹的性命,万望姐姐答应!” “十一,你做什么?”谢沁大吃一惊,忙双手将她扶住。 莫寒月并不起身,只是轻轻摇头,说道,“姐姐容十一说完!” 自从相识,谢沁从不见她如此郑重,就是当初相关扶奕和自己的终身,她也是镇定自若,可见今日相求这事,是如何重要! 想到这里,慢慢放开她的双手,点头道,“妹妹请说!” 莫寒月抬头,定定向她注视,轻声道,“这次民间选秀的秀女之中,有十一一个故人,十日后,她们要分配宫廷,妹妹想求姐姐设法,收在身边,以做照应!” “你的故人?”谢沁微怔,向她凝目注视,心中念头电闪,顿时恍然,失声道,“妹妹是方才知道?” 在去凤藻宫之前,她还神色如常,只字未提,这一会儿就变了一个人似的,自然是离开自己的这一个时辰发生了什么事。 莫寒月点头,说道,“是!妹妹方才才知,若不是这深宫中妹妹再无他法,断断不敢累及姐姐!” 谢沁微一沉吟,问道,“秀女进宫,只在储秀宫学习规矩,妹妹如何知道?”虽然说,只是照应一个宫女,可是,这是往自己身边放人啊,又怎么能不问个清楚? 莫寒月自然明白她的谨慎,轻声道,“方才在西琼宛门外,妹妹恰好与她相遇,断断不会错!” 谢沁追问道,“妹妹见到她之前,丝毫不知她在宫里?并不是旁人向妹妹提起?” 这个旁人,自然是指卫盈舒。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姐姐放心,妹妹这个故人,与卫盈舒并不相识!” 谢沁听她说的坦白,倒轻吁一口气,点头道,“既然是你的故人,姐姐自当替妹妹照应!”说完,扶她起身。 莫寒月身子一沉,却并不站起,肃然道,“姐姐大恩,十一此生必不相忘!”说完,摆脱她的扶持,磕下头去。 这下将谢沁吓一大跳,忙将她扶住,说道,“妹妹这是做什么,你我姐妹,又何必如此!” 莫寒月这才顺着她站起,心头了却一件大事,顿时大感轻松。 谢沁握着她的手重新坐下,说道,“姐姐生怕妹妹中了旁人圈套,才多问几句,妹妹莫怪!” 莫寒月点头,说道,“姐姐身在后宫,自然该当步步小心,妹妹又岂会不知?” 谢沁见她看的通透,轻轻点头,这才问道,“妹妹所说的故人,不知叫什么名字,说出来,姐姐设法向皇上讨去。” 莫寒月忙道,“姐姐,难就难在此处,妹妹这个故人,断断不能被皇上瞧见!” 谢沁一怔,问道,“那是为何?” 莫寒月苦笑,说道,“她生的容色非凡,选秀是情非得已,若是被皇上瞧见……” 谢沁了然,点头苦笑,淡道,“但有一丝办法,谁又愿进这见不得人的去处?” 莫寒月道,“先不说皇上如何,以她的出身又不比姐姐,若是也被收入后宫,又岂有出头之日?徒受人摆布罢了!” 谢沁默默一想,点头道,“虽说不易,却也不难,我谢沁在这宫里虽不算什么,好歹宫人总要卖静安王府几分薄面!” 莫寒月点头,握着她的手紧一紧,轻声道,“方才回来之前,妹妹也曾想过,设法将她调去偏僻处做个杂使宫女也罢。可是……深入皇宫,又有何处是真正偏僻的?姐姐这里皇上虽然常来,可只要姐姐替她遮掩,反而较旁处好些!” 谢沁默默点头,叹道,“能得妹妹如此相待之人,想来也不是寻常人物!不知她叫什么名字?” 莫寒月轻声道,“她姓燕,名唤宛如,是乾江人氏!” “乾江?”谢沁扬眉,说道,“乾江地处江南,怎么她会与妹妹相识?” 莫寒月说道,“也是机缘巧合,十一曾受她家大恩!”想着莫寒水逃亡,被燕家收留,自己身为姐姐,岂不真是受燕家一个大恩? 谢沁见她并不直接言明,想到她前边所说的另有隐情,也不再追问,只是轻轻点头,说道,“妹妹放心!” 此事说定,莫寒月心底一块大石放下一半,又再谢过谢沁,转而又说些闲话。 谢沁当真留下共进午膳,莫寒月直到申牌时分,才与她依依而别,出宫回府。 刚刚进入垂花门,就见小丫鬟迎上,轻声道,“小姐,夫人请小姐回来去正房呢!”见她停步,跟上一步,悄声道,“二公子刚刚过去!” “哦?”莫寒月扬眉,点头道,“知道了!”命夏儿赏过小丫鬟先回,自个儿带着丹枫向侯氏的院子而去。 芳草立在门外,见到她来,向里回道,“夫人,十一小姐回来了!” 听到屋内唤入,挑起帘子,轻声道,“十一小姐请!”看向她的目光,带着一抹担忧。 莫寒月向她微微一笑,以示安心,抬步跨进屋去,果然见卫敬飞坐在侯氏身侧,也权当未见,先向侯氏施下礼去,说道,“十一见过母亲!” 侯氏点头命起,说道,“你一早儿进宫谢恩,怎么这会子才回来?” 莫寒月见她神色不愉,浅浅一笑,说道,“皇上在谢贵人宫里,十一本想谢过恩就回,可贵妃娘娘又将十一唤去,说了好一会儿话,谢贵人见时辰不早,留下用膳,在她宫里歇过才放十一回来。” 侯氏听到“谢贵人”三字,脸色不禁一沉,正要开口斥责几句,哪知道又听她跟着说到“贵妃娘娘”四字,不禁一愕,这才想起,自己除了一个女儿为后之外,还有一个女儿被封为贵妃,却已伤残。 想这一年来,竟然再也没有听到过大女儿的消息,侯氏倒一时母女情动,也忘了要斥责莫寒月,忙问道,“你大姐姐可好?可曾说什么?” 莫寒月回道,“大姐姐有宫人照应,还算过得去,只是……只是如今没有皇上的恩宠,难免伤怀,再则,就是挂念母亲!” 侯氏点头,说道,“你大姐本是极要强的性子,如今也是没法子事!”说着说着又伤起心来,用帕子点一点眼角,说道,“可怜她那样的容貌,竟然落到如今这步……” 成功将她的注意力引开,莫寒月不禁微微一笑,说道,“贵妃娘娘也很是挂念母亲,向十一问了许多府里的事,说请母亲保重身子!” 侯氏连连点头,叹道,“她如今倒是较从前和软一些儿!”跟着问起卫盈舒宫里的情形。 是和软些吗? 莫寒月冷笑,一一为她细述,自然绕去卫盈舒的盘谋算计,只拣能打动她心的说。 侯氏听完,不禁连连叹气摇头,说道,“如今虽说她不能得宠,总算皇上还顾着几分旧情,你再见她,和她说,要她安心,不必挂念府里,凡事,多扶助皇后,如今,也只有她们姐妹能相互照应。” 这话传到卫盈舒耳里,恐怕更招她怨恨罢! 莫寒月暗笑,福身应命,说道,“母亲放心,十一知道!” 那里卫敬飞见这母女二人倒话起家常来了,不禁心里焦灼,清咳一声,身子向侯氏凑近一些,唤道,“母亲!” 侯氏看他一眼,这才想起将莫寒月叫来的原意,忙收起那副慈母面容,向莫寒月道,“方才我和你二哥正说,你二人虽说不是同母,总也是兄妹,如今又一同养在我的膝下,与亲兄妹无异!” 莫寒月点头,说道,“母亲说的是!” 卫敬飞再也忍不住,冷哼一声,说道,“既是兄妹,妹妹竟只顾着自个儿!” 又是为了攀附各府公子的事? 莫寒月微微扬眉,淡道,“二哥的话,十一不懂!” 侯氏叹道,“十一,如今你虽说与那几大府门的小姐交好,左也不过是几个好友,日后,能给你支撑的,还要是自个儿兄弟!” 她本来听到卫敬飞的鼓动,有心要将莫寒月训斥一番,可是听她转述一回亲生女儿的情状,反而一时拉不下脸,只能出言劝导。 莫寒月连连点头,说道,“母亲说的有理,十一明白!” 侯氏皱眉,说道,“如今你二哥虽然在御林军中,可他资历尚浅,你该多多为他运筹才是!” 果然! 莫寒月微微扬眉,转头望向卫敬飞,淡淡道,“二哥,妹妹前日才和二哥说过,怎么这才事隔两天,二哥就告到母亲这里来?” 侯氏一听,诧道,“前日什么话?” 莫寒月道,“回母亲,前日二哥也是母亲这番话儿,女儿言道,刻意攀附,倒不如自然结交,不如二哥先结识别的州府来的世家公子,横竖这些公子也断不了与盛京城的公子们结交,如此岂不是更好?” 卫敬飞没料到她把话径直说到侯氏跟前儿来了,不由大急,说道,“绕那许多弯子,还不知有没有机会,也不知要用多久!” 侯氏也跟着皱眉,说道,“你与罗、谢两府的小姐们交好,径直引荐岂不是好?为何如此麻烦?” 莫寒月摇头,说道,“母亲,十一与罗、谢两家的姐姐交好不假,可十一终究是一个女儿家,虽与罗、谢两府的公子相识,也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又哪里说得上话?难不成为了二哥,十一刻意去与几府的公子结交?那又成何体统?我们相府的脸面……” 一听她提到“相府的脸面”,侯氏也不等她说完,已连连点头,说道,“不错,十一虽说年幼,总也是一个女儿家,与别府的公子来往,岂不是被人诟病?” 转向卫敬飞,脸上已是一片凝肃,说道,“敬飞,你年纪还轻,如今又是刚入御林军,急什么?宫里有你两个姐姐,你还怕没有人替你经营?” 矛头怎么就转向了他? 卫敬飞大急,唤道,“母亲……” 要知道,虽说他刚入御林军,也不急于争什么功名。可是若不能在朝中清贵中打下根基,纵然日后能混个军功,要想高升,怕也不容易? 而大梁朝廷的权利核心,都是在盛京城中的名门世家的围绕之中,寻常寒门小族,当真是不得其门而入。 再则,大梁朝以武得天下,朝廷重武轻文。其中,罗、谢两家都是将门世家,大梁朝大半的兵权握在这两大世家手中,只有攀上他们,才有机会接近权力的最高峰,这不是区区一个相府公子的名头就能办到! 侯氏却已不想再听,连连摆手,说道,“这一点你就不如你大哥,他入仕也有三年,就不见他这么猴急,还不是稳稳当当的当官儿?” 卫敬飞听她拿他和卫敬言相比,顿时默然,微微咬牙,向莫寒月看去一眼,只好低应一声闭嘴。 侯氏向莫寒月一望,点头道,“倒想不到你还有这些见识!” 看来这个傻子也不是全傻! 莫寒月微微抿唇,说道,“哪里是女儿的见识,只是这些日子与罗姐姐她们来往,又进几回宫,听她们谈论,长些见识罢了!” 原来如此! 侯氏一听,不禁有些兴味索然,淡淡点头,说道,“嗯!既如此,还该和那些小姐多走动才行!” 原来不是你自个儿能说出这些话来,还是个傻子! 不想再和这对兄妹纠缠,掠一掠发鬓,说道,“时辰不早,你们也去罢,有事明儿再说!” 莫寒月趁势说道,“十一告辞!”行礼退了出来。 夏儿、丹枫二人跟着她走出院门,瞧瞧近处无人,夏儿跟上一步,说道,“小姐,怎么夫人也管上二公子这些子事?”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还不是二公子告到她跟前儿!” 丹枫冷哼一声,说道,“这位二公子也当真是不自量力的很!” 主仆三人正说着,就听后边卫敬飞声音唤道,“十一妹妹!” 莫寒月无奈轻叹一声,深吸一口气,这才慢慢回身,淡淡唤道,“二哥可是有事?”语气故意冷淡几分。 卫敬飞本是想借侯氏给她些压力,好令她替自己运筹,结果侯氏被她一番话引到自己亲生女儿身上,话说半截没有了下文。 卫敬飞见借助侯氏不成,又生怕得罪莫寒月,更加没有指望,听她冷了语气,忙陪笑施一礼,说道,“妹妹莫恼,方才母亲所言,不过是要我们兄妹亲近一些,互相提携,可不是为兄说了什么!” 不是你说的,还是鬼说的? 莫寒月微微扬眉,只是淡淡一笑,说道,“十一知道!纵然二哥说了什么,也不打紧!” 卫敬飞听她这话,倒捉摸不到她对自己这话是信还是不信,偷眼向她瞧去一眼,见她神色平静,心略略一松。 微一转念,又向她跟前儿凑了凑,才低声道,“只是母亲的话也不无道理,在这府里,也只有你我能相互照应,若不然又靠着谁去?妹妹说不是吗?” 他离的太近,身上的气息扑面而来,莫寒月胸中顿时一窒,不动声色退后一步,才抬眸向他一瞧,脸上神情似笑非笑,说道,“二哥说的是!” 卫敬飞听她认可,忙道,“不瞒妹妹,二哥本来想依妹妹所言,先结交同在御林军中的公子,可是……可是那邹子湛之父,只不过是区区户部侍郎,又有何人将他瞧在眼里?” 莫寒月向他定定而视,淡淡道,“二哥,罗家三公子,不过区区四品,如此说来,二哥也不将他瞧在眼里?” 那可是他的顶头上级! 卫敬飞吓一大跳,忙道,“罗统领虽然只是四品,可他是御林军统领,辖下三千御林军,岂能轻视?再说,他可是靖国公府的公子,又岂是邹子湛可比?” 莫寒月扬眉,淡道,“邹侍郎虽然不过三品,邹家也不比罗家,可是二哥可知道,邹侍郎的夫人,邹公子的母亲是谁?” 卫敬飞一愣,问道,“谁?” 莫寒月低笑,说道,“邹侍郎的夫人轩辕氏,可是安定侯的亲姑母!” “安定侯……”卫敬飞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愣怔半晌,才道,“我竟没有想到!” 邹子湛之母,是安定侯轩辕宁的亲姑母,也就是说,邹子湛和轩辕宁,可是嫡亲的姑表兄弟。而轩辕宁之妻,可是靖国公府的大小姐罗雨桐! 莫寒月见他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呆立不动,淡淡一笑,再不多说,转身就走。 料想有了这一次提点,卫敬飞必会想方设法结交邹子湛,短时间不会再来烦她。 哪知道还没有走进园门,卫敬飞又气喘吁吁的赶上来,唤道,“妹妹留步!妹妹留步!” 莫寒月不胜其烦,转身瞧着他奔近,皱眉道,“二哥还有何事?” 卫敬飞愣怔一瞬,苦笑道,“不瞒妹妹,从前日妹妹提起,我就寻机与他亲近,可是那邹子湛眼高于顶,对我根本不理不睬,不得己,还是要来求妹妹!” 原来是在邹子湛那里碰了钉子,才会如此贬损,给自己强撑颜面! 莫寒月暗暗冷笑,垂眸略思,说道,“也罢,既然如此,妹妹再给二哥设法就是!” 这一回,可是直接应承! 卫敬飞大喜,忙连连作揖相谢。 在他身体一起一伏之间,莫寒月只觉得臭气扑鼻,几乎背过气去,不禁皱眉,连退两步,勉强透半口气,才摆手道,“二哥不必多礼!” 卫敬飞这才站直身子,说道,“不知妹妹几时引荐?” 这是要逼她定下个时辰? 莫寒月皱眉,轻轻摇头,说道,“二哥,近几日二哥在宫里当值,自会有人寻二哥说话,二哥留意就是!” “宫里?”卫敬飞一愕,问道,“怎么会是在宫里有人寻我?” 莫寒月叹气,说道,“今日十一既然见到贵妃娘娘,又岂有不提二哥的道理?妹妹一心为二哥运筹,不想二哥倒抱怨到母亲那里!”说完假意恼怒,转身就走。 一句话,把卫盈舒的意图,算成自己的功劳。 卫敬飞一愕之下,跟着大喜,忙又追上几步,说道,“是二哥错怪妹妹,妹妹千万莫恼。只是……只是……只是贵妃娘娘纵然重用,后宫总不能干政,这前头的事,还要劳烦妹妹!” 莫寒月点头,敷衍道,“若有机会,十一自会命人知会二哥!”说完匆匆一礼,转身向园子里去。 卫敬飞又忙赶上,说道,“十一妹妹,平日二哥当值,不在府里,你若有事,只管唤前院的小厮德子传话儿!” “德子?”莫寒月脚步一停,张了张嘴,却没有问出口来,只是点头,说道,“知道了!”再不多说,带着丹枫、夏儿径直进园子而去。 他嘴里的德子,可就是当初拿捏到小康短处的小厮,也就是金管事媳妇,金娘子的侄儿! 走进园门很远,丹枫见莫寒月缓下脚步,忍不住跟上两步,低声笑道,“小姐,那二公子虽说不讨喜,可也不至于避如洪水猛兽罢!” 刚才自家小姐这走法,倒像是逃命。 莫寒月苦笑,说道,“再多说会儿话儿,我可真要被他身上的气味熏的背过气去!” 丹枫微微扬眉,说道,“虽说那味道不好,可也不至如此罢!” 莫寒月一愕,不禁向夏儿望去一眼,说道,“那样浓烈的气味,怎么你们都不觉得吗?” 丹枫摇头,说道,“奴婢虽然闻到,可是……哪里有小姐说的如此可怕?” 莫寒月心中都是诧异,垂眸想一瞬,说道,“这可奇了!” 前一次夏儿说时,她还道夏儿平日与卫敬飞有些什么接触,闻惯了的。而丹枫却是罗府的丫鬟,断断不会和他有什么瓜葛,如今也这么说,问题倒是出在自己身上。 只是究竟是什么问题,一时倒说不出来。 在正房走这一圈,回到自个儿院子时,天色已渐昏沉。丹霞迎住她,一边跟着往里走,一边说道,“小姐,三小姐和乌妈妈已在西偏院等侯一个时辰!” 想来是为了种花草开渠的事! 莫寒月点头,说道,“这衣裳首饰甚重,挂这一整日当真是累的慌,待我换过衣裳再说罢!”不进前厅,径直往自己寝室去。 夏儿在后边听到,说道,“可不是,小姐这一进宫就整整一日,哪里都要规矩,岂有不累的?奴婢去传水,沐浴过再说罢!” 莫寒月知道她是有心让卫盈秀多等,微微一笑,说道,“也好!” 夏儿听她应承,不禁低低笑起,忙唤小丫鬟来传水,自个儿却道,“这大夏天的,不要说小姐在宫里要立规矩,就是我们外头等着,也是一身汗。这等天气,肌肤缺水,给小姐备些花瓣才好!”又再唤过小丫鬟去取花瓣。 丹霞跟着莫寒月进房,一边替她卸去钗环,一边低笑道,“咱们夏儿妹妹还真是个记仇的,可不知这位三小姐如何得罪了她!”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她不过是为我不平罢了!” 不用去问,也知道一定是真正的卫十一从小到大没少受这卫三小姐的闲气。 丹枫轻笑一声,说道,“那也是她自作自受,岂能怪得了夏儿妹妹?” 说着话,那边小康已带着丫鬟提水进来,夏儿随后跟进来,笑道,“小姐,那些子人,还当真是顺风倒呢!小姐这一管府里的事,这些寻常的用度也与往日不一样呢!” 莫寒月侧头向她一望,见她将一些艳红的花瓣洒入浴桶,热气蒸腾下,鼻端嗅到一缕淡淡的花香,点头道,“想来是春起刚收的花瓣,这香味倒是好的紧!” 丹霞正在替她梳展长发,闻言一怔,深深吸了口气,说道,“离这么远,小姐怎么就能闻到花瓣的香味?奴婢可半点闻不到呢!” 浴房和寝室之间,隔着一道门,虽说门开着,可也隔着几丈的距离。 丹枫也奇道,“是啊,我也不曾闻到!” 夏儿却道,“怎么没有,这热汽一蒸,真正是有一缕花香!” 丹枫大奇,放下手中钗环向她走去,说道,“怎么我们就闻不到,这是什么花?” 刚刚走近浴桶,只闻一缕淡淡的花香飘来,微微一愕,忍不住笑起,说道,“你站在浴桶边儿上,可不是闻得着吗?”近前捞起花瓣细瞧,不过是寻常花瓣,只是较往常新鲜一些。 那边莫寒月听到二人说笑,不禁一怔,皱眉略想,唤道,“夏儿,你过来!” 夏儿应命过来,问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莫寒月抬头瞧着她,问道,“此时可还闻得到吗?” 夏儿深嗅几下,轻轻摇头,说道,“离这么远,自然闻不到了!” 身边的丹霞却道,“夏儿妹妹身上带着一些,要细闻才有!” 莫寒月点头,微默片刻,目光扫过四周,见案上放着一碟细点,顺手一指,问道,“你们可能闻见那细点的甜香?” 二人回头望一下,对视一眼,都是轻轻摇头。 那细点不要说离这么远,就是放在鼻端,怕也不易闻到。 可是,刚才从外头回来,莫寒月一进屋子,就已嗅到那股熟悉的甜香,自然是她平日爱吃的绿豆糕。 丹枫听到这里的话,也奇异起来,问道,“难不成小姐闻得到?”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像是较你们灵敏一些!” 丹枫一听,大为兴奋,赶着出去,片刻又回来,站在房门口问道,“小姐,可能闻到奴婢拿着什么?” 莫寒月微微闭目,说道,“像是我们前些日子酿的果子酒!” 夏儿和丹霞立在她身侧,深吸一口气,却什么都闻不到,不禁对视一眼。 丹枫将身后的酒杯拿出,果然是一杯果酒。 丹霞大喜,说道,“想不到小姐嗅觉如此灵敏,往日竟不知道!”微微一想,也奔出屋去,隔一会儿回来,双手负后,问道,“小姐,奴婢拿的什么?” 莫寒月笑道,“熏蚊草,这个味道更强烈一些!” 夏儿立在她身边,深吸一口气,还是闻不到什么,也不禁心痒起来,奔出门去,隔一会儿回来,也学丹枫、丹霞二人,将手藏在身后,问道,“小姐,奴婢拿的什么?” 莫寒月深吸一口气,空气中能闻到浴桶那边的花香,能闻到桌子上细点的甜香,能闻到丹枫手中的果酒香,还有丹霞手中的熏蚊草,再就是女儿家屋子里的脂粉香,却再也闻不出什么,不禁奇道,“你拿的什么?” 夏儿见她猜不出,不禁懊恼,说道,“怎么到了奴婢,小姐就猜不出了?”手从背后伸出,却是捏着一枚鸡卵。 丹枫一见,忍不住笑起,说道,“你道小姐是妖怪吗?生的鸡卵也嗅得出!” 莫寒月也是不禁好笑,轻轻摇头,说道,“当真是个傻丫头!” 夏儿不服,说道,“这鸡卵有一股子腥味,怎么就闻不到?”取来一只碗,将鸡卵打在碗里,问道,“小姐,这回可闻得到吗?” 莫寒月闭目,细细闻了闻,点头道,“嗯,倒果然有股腥味!” 丹枫慢慢走回她身边,细细去闻,又哪里闻得出什么味道,不禁又惊又喜,说道,“小姐,这可是天生异禀!” 莫寒月微微摇头,说道,“不过是较常人灵敏些罢了!”心里不禁暗叹。 真正的卫十一是个傻子,所谓的天残地缺,可是,每每这一类人,总会有一些地方异于常人。 比如说,瞎子的耳朵,一向比旁人灵敏,哑巴的眼睛,要比旁人锐利。想不到,这卫十一的身体,不是习武的材料,到是有一个极好用的鼻子! 想通这一点,莫寒月心中,莫名的觉得轻松,向三个还在叽叽喳喳议论不休的丫鬟笑道,“好了,你们玩得够了罢,还不服侍沐浴?” 三人一听,这才想起还有正事,忙替她解衣的解衣,添水的添水,服侍沐浴。 整个人浸在温水中,莫寒月只觉身心皆畅,靠着桶壁闭目养神,心里却暗暗念道,“莫寒月啊莫寒月,你被宇文青峰的一次出卖,就再也信不过旁人了吗?” 莫寒月在第一次闻到卫敬飞身上的气息,听到夏儿一句“或者是小姐闻不惯”的话,曾经起疑夏儿和卫敬飞之间有什么联系。 如果是,夏儿从不曾提起,那么她对她,是不是果然一片忠心? 这个疑惑,这几天始终盘旋心头,挥之不去,令她心底时时难以安稳。 上一世,除了宇文青峰,也有一个身边的人将她出卖,她直到死也没能想个明白,到这一世,就加上了千万倍的小心。 而这一刻,无意中发现只是自己多疑,对夏儿的疑虑除去,整个人顿时觉得轻松。 原来,只是自己的嗅觉较为灵敏罢了! 主仆四人折腾一番,正要收拾沐浴,只听到院子外一阵喧哗。 自从莫寒月几次立威之后,这院子可再也没有人胆敢前来撒野,这会儿听到,主仆四人都不禁扬眉,互视一眼。 丹枫抛下手中的东西,说道,“奴婢去瞧瞧!”拔步向屋门去,隔门问道,“发生何事,不知道小姐喜欢清静?” 门外小丫鬟忙回道,“丹枫姐姐,是四小姐来了,在院子里吵闹,说什么少了她的衣裳!” 莫寒月一听,不禁扬眉,问道,“怎么,府里给小姐们做的夏装已送了过去?” 丹霞这才想起,连忙点头,说道,“小姐不提,奴婢险些忘记,今儿后晌,三小姐带着针线上的妈妈,已将小姐的夏装送来!” 莫寒月点头,向外道,“放四小姐进来罢!” 丹枫应命,将话传出,隔不多一会儿,就听到卫盈仪的声音大叫大嚷,喊道,“卫十一,你不要欺人太甚!你只道自个儿记在母亲名下,还真当自个儿是正经的嫡小姐了,就来使这等手段,旁人怕你,我卫盈仪可不怕!” 莫寒月轻叹一声,将打散的长发往身后一拢,就向门外去,看着立在院子里叉腰大骂的卫盈仪,淡淡道,“四姐姐说什么,十一不懂!” 卫盈仪看到她,眼里如要冒出火来,几步跨到她面前,大声道,“府里给姐妹们做衣裳,素来都有规制,今年为何你给别的姐妹都添四套,反而独独缺了我的,你倒给我说说清楚!” 莫寒月微微勾唇,说道,“那日妹妹命人相请,众位姐姐都是来妹妹院子里量衣裳,偏偏四姐姐不肯来,自然也无法给四姐姐裁衣!” 卫盈仪大怒,说道,“我不曾来,针织上的奴才自该上门去量,又有哪一个说,非得来你这里?” 莫寒月向她定定而视,淡道,“往年如何,妹妹不管,如今既是母亲交在妹妹手里,妹妹行事,自然有妹妹的规矩,姐姐不来,就没有姐姐的!” “你……”卫盈仪气结,闷了一刻,才道,“我纵不来量,针线上自然有我去年量下的尺寸,那日三姐姐上门,分明已选过衣料样子,如今凭你一句话,就说没有?”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隔这一年,姐姐身量自然与去年不同,纵选了衣料样子,没有尺寸,又如何裁衣?若依着去年的尺寸做出来,姐姐岂能穿得进去?凭白糟踏东西!” 卫盈仪气的脸色煞白,大声道,“那日三姐姐可不曾说!” 莫寒月扬眉,说道,“三姐姐就在这里,若不然,请三姐姐来说个明白?” 卫盈仪听说卫盈秀竟然就在这里,不由瞪大眼,大声道,“好啊,我瞧三姐姐怎么说?” 莫寒月点头,向夏儿道,“夏儿,你去请三小姐过来!” 夏儿应命,拔步向西偏院去,隔不过片刻,果然带着卫盈秀来,说道,“小姐,三小姐来了!” 卫盈秀一见卫盈仪,脚步微微一顿,却只能上前给莫寒月见礼,说道,“不知妹妹唤我何事?” 莫寒月向卫盈仪一指,说道,“还请三姐姐解说个明白罢!” 卫盈仪忙抢上两步,向卫盈秀道,“三姐姐,那日你是不是曾去妹妹院子,给妹妹选过衣裳的衣料样子?” 为了这件事,卫盈秀曾被莫寒月当众斥责,岂会忘记?偷眼向莫寒月一瞧,只得点头,说道,“是啊,我果然去给妹妹选过衣料,只是妹妹自个儿不曾来量衣裳,姐姐可没有法子!” 卫盈仪听她一句话推的干干净净,不由大怒,大声道,“三姐姐,那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只要选好衣料报上去,若她不给,就是她的错漏……” 卫盈秀听她兜出当天自己的话来,不禁大急,抢前一步,对着她的脸信手就是一掌,喝道,“我几时说过,你竟然敢信口雌黄!” 卫盈仪不防,只听“啪”的一声,脸上已重重受她一掌,不由大怒,叫道,“你自个儿说的话,这会儿又不认,还来打我!”和身扑上,扭住卫盈秀就打。 这几日卫盈秀虽然不断受莫寒月指使,可又哪里受过旁人殴打,被她连打几下,也怒发性子,二人揪头发的揪头发,扯衣裳的扯衣裳,顿时打成一团。 卫盈秀的丫鬟二丫,卫盈仪的丫鬟串儿一见,都是尖声大叫,“小姐”抢前去帮忙,撕扯之下,也加入战团。 此时虽然立了满院子的丫鬟,可是没有莫寒月的话,谁又敢擅自去管,都不由后退几步,给四人让出更大一片地方,眼睁睁瞧着四人撕打。 莫寒月淡淡而视,见四人一时打的难分难解,不由微微扬眉,向丹枫道,“我先回去沐浴,你在这里瞧着,等她们打完,将四小姐给我丢出去!” 丹枫听的好笑,连声答应,恭送她离去。 等莫寒月沐浴齐整,已是一个时辰之后。暮色初降,院子里已燃起灯火。 丹枫忍笑来回,说道,“小姐,四小姐已依小姐之命丢出院子去,三小姐留下,等着回话!” 莫寒月点头,披件软袍往厅里去,在主位坐下,这才命人将卫盈秀和乌婆子唤来。 卫秀盈被卫盈仪打的一身狼狈,就连衣衫也撕的一片凌乱,见到莫寒月,不禁垂头,拽了拽身上的衣衫,轻声道,“十一妹妹,那日我虽说让四妹妹选过衣料,可是……” “三姐姐!”莫寒月不等卫盈秀将话说完,就轻轻摆手,说道,“你和四姐姐如何,倒不必和妹妹说,那起子事,妹妹也懒得去管!” 目光向乌婆子一扫,问道,“听说三姐姐和妈妈等我,可是为了外头种花草的事儿?”一句话,径直将刚才的事掀过,竟然不容卫盈秀未完的话出口。 卫盈秀眸中闪过一抹怒意,暗想还是此事重要,很快隐去,向乌婆子看去一眼,微微点头。 她既然不问,也就是不再追究,如果自己强行解释,岂不是显的心虚? 乌婆子会意,忙上前两步,陪着一张笑脸,说道,“正是,老奴和三小姐商议过,不论怎么着,也要十一小姐点头才行,使人画两副图来给十一小姐过目。”说着,将手里两张折着的纸呈上。 莫寒月也不接,说道,“我不耐烦瞧这些,妈妈说说就是!” 是不识字罢! 卫盈秀暗暗冷笑,脸上却只是一个清浅的笑容,说道,“十一妹妹,我和乌妈妈商议过,如今外头那片地方极大,离湖又远,如今眼瞧着盛夏,妹妹这院子毫无遮挡,岂不是难受?” 莫寒月点头,说道,“可不是呢,如今也只有东偏院里有两株大些的树。” 卫盈秀忙道,“因此,我就与妈妈商议,给这院子四周移些树木和竹子过来!”一边说,一边将图展开,在上指点。 莫寒月见那纸上画着一处院子,四周画的东一片西一片,标明是种何种植物,不禁轻轻一笑,说道,“三姐姐有心,这图画的甚好!”留海下的眸子,却不禁透出一抹讥讽。 不管是相府,还是旁的府门,但凡高门大户,后宅中的小姐们都是五岁取学名儿,请西席,教习一些文字、女红。 真正的卫十一两岁上被发现是个傻子,之后一直丢在后园任她自生自灭,并没有请过西席,在卫盈秀等人的眼里,也自然是不识字的。 只是,她莫寒月二世为人,纵然一身武功没有带出来,又岂会不知道她们在那文字上捣的鬼? 此时,这图上所画布局倒也没什么,只是那花草处的标注,竟然都是名花异草,当真买去,价值不菲! 看来,眼前二人,真拿自己当成傻子,要在她身上捞一笔了! 莫寒月淡淡的笑,听着卫盈秀将两张图都讲述一回,才轻轻点头,说道,“三姐姐想的周到的很,两张图,妹妹都喜欢呢!” 卫盈秀与乌妈妈对视一眼,含笑道,“总要妹妹选一张出来,我们才好依图动工,给妹妹办事!” 莫寒月向图纸瞧去一眼,向其中一张一指,说道,“就这张罢!” 卫盈秀和乌婆子一见,都不禁大喜,连忙应下。卫盈秀赞道,“还是妹妹好眼力,这张图上将水从湖那边直引过来,在这里做一个小湖,再做上些假山,这里整座院子就活起来一般!” 重要的是,动起工来,更费工费事些吧!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原来三姐姐也觉得这张好,那就这么定了罢!” 卫盈秀连应,回头向乌婆子瞧去一眼。 乌婆子奉承一回,才道,“十一小姐,只是如此一来,工程大些,买材买料的,得先支些银子!” 莫寒月将手放在图上,手指轻敲,淡笑道,“不打紧,要多少银子,你报个数来,写在条子上,明儿我回过母亲,支出来就是!” 乌婆子大喜,忙道,“回十一小姐,这条子老奴已打好!”说着又从袖子里取出两张条子,拣出一张,笑道,“这就是那张图的条子!”双手呈给莫寒月。 莫寒月接过,也不看,只是微微一笑,说道,“有劳三姐姐和妈妈了,明儿我将这图给母亲瞧过,唤你支银子就是!”一边说,一边将图一并收起,交给身边立着的丹枫。 乌婆子一听说她要拿图,不禁心头突的一跳,向卫盈秀望去。 卫盈秀忙道,“妹妹,既要做工程,自然是要有图才成,难不成任着匠人自个儿盲干不成?这图若妹妹拿去……”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不过是给母亲瞧瞧,或有不妥的地方!” 侯氏虽蠢,可是出身名门,岂能看不出这些花木的珍贵,她又岂会答应? 卫盈秀脸色微白,咬唇道,“妹妹,这图虽说要给母亲瞧过,可是……匠人手里总也要一张,要不然,姐姐赶着再绘一张,明儿妹妹给母亲送去?” 只要图纸一样,上边的字改过,谅这傻子也瞧不出来。 莫寒月倒似不以为意,点头道,“那就有劳姐姐!”从丹枫手中抽出图纸,交了给她,慢慢道,“那就请姐姐今儿画好再回罢,也省得来回跑。明儿一早,十一给母亲呈上!” 这两张图,是乌妈妈请外头的匠人绘就,只有字是卫盈秀添上去的,如今要她来画…… 卫盈秀不禁暗暗叫苦。先不说她的绘工寻常,就算是好的,这么一张图,当真要画的一模一样,怕是得穷她一夜之功。 可是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好说那图不是自个儿画的,只好硬着头皮接过。 莫寒月微微摆手,向乌婆子道,“瞧着园门快要关锁,妈妈今儿且回罢,明儿到前院支银子就是!” 乌婆子闻言连应,却迟疑着不瞳,向卫盈秀瞧去几眼,见她也只是抬头向她一望,心知已说不上话,只得行礼退出。 莫寒月听着小丫鬟将乌婆子送出去,这才淡道,“就委屈三姐姐在西偏院里绘图罢,唤两个丫头好生服侍!” 卫盈秀未应,夏儿已经脆生生的应下,向卫盈秀行礼,说道,“三小姐请罢!” 卫盈秀已经无法可想,咬唇道,“妹妹总容我回去换身儿衣裳吧!”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这里离姐姐的住处甚远,又跑什么?命丫头回去就是!” 卫盈秀无法,只得唤二丫吩咐几句,向莫寒月行礼,跟着夏儿退去。 莫寒月瞧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挑唇笑起。 这位卫三小姐,可当真是个不安份的主儿! 略略一想,唤过丹霞,在她耳畔低语。 丹霞听完,忍不住“嗤”的一笑,说道,“小姐放心,此事倒容易得紧!” 第152章被人哄了罢了 等到她们出门,丹枫将手中的条子打开一望,不禁皱眉,说道,“小姐,我们外头的空地虽大,又怎么用得着这许多的银子?” 莫寒月淡笑一声,说道,“打什么紧,横竖这数儿是她们报的,图是她们绘的,我只管送去就是!” 丹枫咋舌,说道,“小姐就不怕她们从中捣鬼?”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若不捣鬼,又何必再绘一张?” 丹枫急道,“我的好小姐,此事若不拆穿也倒罢了,若是拆穿,夫人问的可是小姐!” 莫寒月抬头向她凝视,眨一眨眼,淡道,“那又如何?我不过一个傻子,被人哄了罢了!” “你……”丹枫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莫寒月浅浅含笑,眸中却凝出一抹冷意。 看来,那位卫三小姐的胃口,比她想像的还要大些。 那张图上,写上的都是一些珍奇花木,价钱自然贵的吓人。而到她们真正施工,必然会用一些寻常的花木顶替,到时不要说没有人查问,就算是有人问起,那也是过自己手支的银子,问不到她们跟前儿去。 这位三小姐,哪里是一个清和无争的主儿,分明是心机百算,什么都不肯落下。 丹枫听她讲过,不禁皱眉,说道,“小姐命她重新画图,这条子上的银两……” 莫寒月淡淡道,“那条子上的银子又不是我写的,我一个傻子,又不识字,自然如数报上去,应不应,就看她们在夫人面前怎么说了!” “她们?”丹枫扬眉,说道,“夫人岂会问到三小姐?” 莫寒月低低一笑,说道,“这个不必担忧,我自然有法子理会!”撇过此事不管,与几人说笑一回,见天色已晚,吩咐收拾歇息。 西偏院里,卫盈秀虽然有原来的图做样子,可是工笔细描,将一张图纸画好,也已经四更时分,一夜未睡,熬的眼睛通红。 到五更时分,有小丫鬟来唤,说道,“我们小姐起身了,问三小姐的图可曾画好?赶着要去给夫人过目!” 卫盈秀忙将图取出,说道,“早已画好,你给十一妹妹送去罢!”只要交到莫寒月手里,她也就算了一件差事。 小丫鬟却笑道,“我们小姐请三小姐过去呢,三小姐何不亲手交给小姐?” 卫盈秀无法,只得略略收拾,跟着小丫鬟向正院里去。 在廊下等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才见莫寒月从寝室出来,卫盈秀忙迎上两步,说道,“十一妹妹,图已画好,妹妹一并带去罢!”说着双手送上。 莫寒月并不去接,只是淡淡道,“三姐姐辛苦,今儿和我一同去前院罢!”也不看她,径直穿过院子向院门去。 卫盈秀又惊又喜,忙紧紧跟在她身后,问道,“我和你一同去前院吗?” 虽然说,以姐姐的身份立在妹妹身后有些委屈,可是,落在旁人眼里,自然知道自己在助她理事,日后要做些什么,岂不是方便? 莫寒月却像是并未多想,点头道,“是啊,那图纸十一又瞧不懂,还是三姐姐替十一回明!” 原来如此! 卫盈秀微微咬唇,低应一声,不再多问。一边跟着她向前院去,一边心里暗暗思忖,要如何向侯氏解说,才能将这笔银子要下。 正房里,侯氏见莫寒月带着卫盈秀进来,不禁微微扬眉。再一转念,想到莫寒月之前就提过要卫盈秀相助,倒也不再诧异,点头说道,“你们姐妹能相互支撑才好!”由莫寒月扶着去膳堂用膳。 莫寒月一边替她整理衣袖,一边道,“十一年幼,又是没经过什么事的,许多事说不明白。母亲也夸三姐姐端稳,又素来是个服众的,所以,十一私自做主,带她过来!” 侯氏点头,说道,“横竖你们替我管好后宅就是,用谁不用谁,你瞧着办吧!” 倒真是个心闲的! 莫寒月好笑,在她下首坐下,先命小丫鬟替她布菜上汤,才道,“母亲放心,十一自会尽心!” 二人一答一问,一个是真的没想起来,一个是故意假装忘了,竟然没有人命卫盈秀入座。 卫盈秀暗暗咬唇,却又不敢随意打断二人的话,只得和丫鬟们一样,立在身后,等候吩咐。 母女二人用过早膳,门外丫鬟已经来回,说道,“夫人、十一小姐,前院里管事、管事妈妈们已经来齐!” 侯氏点头,说道,“那就早些去罢,早些处置完事务,今儿还要去你舅舅家饮宴!” 莫寒月奇道,“我舅舅?” 侯氏侧头向她横去一眼,说道,“九门提督侯大将军是我的亲大哥,自然也是你的舅舅,你竟然不知?” 倒忘了这个! 莫寒月忙福下身去,说道,“十一从不曾听人说起,想不到舅舅家如此显赫!” 侯氏得意,说道,“可不是!你舅舅能征善战,要不然,当年你爹爹纵有天大的能耐,又如何控制整个京城?” 说的,自然是三年前的夺位之争。 莫寒月微微抿唇,点头道,“十一知道了!” 二人一边说,一边向外去。刚刚出门,就听院门外丫鬟回道,“二公子来了!” 随着话落,卫敬飞行色匆匆,从院门大步进来。见到二人,忙上前行礼,说道,“母亲、十一妹妹好早!” 侯氏看他一眼,问道,“怎么你这会儿到后宅来了?” 卫敬飞忙道,“回母亲,儿子昨夜当值,刚刚换岗,想着要给母亲请安,就赶回来!” 侯氏点头,说道,“也难为你有心!”问道,“今儿不用再回军中?” 卫敬飞道,“回母亲,儿子今日酉时回去就好!” 侯氏点头,说道,“也好,你也和我们前院去罢!家里的事,你虽管不了许多,可也要知道一些才好。回头,你二人都随我去提督府罢,也好见见你们舅舅和几个表兄弟!” 卫敬飞大喜,忙连声答应。 莫寒月微微勾唇,也点头应下。 身后卫盈秀一听,竟然要去提督府饮宴,侯氏却丝毫不提自己,不禁大急,悄悄伸手去扯莫寒月衣袖。 莫寒月回头向她一望,微微将头一点,又转了回去。 卫盈秀见她点头,只道是她明白自己心思,心中暗暗欢喜。 九门提督府不比旁的府门,上门是客,那可是侯氏的娘家,勉强也算自己半个外祖家,若是能遇到别的府门的小姐,以半个主人的身份结交,想来要容易许多。 满怀喜悦,暗暗盘算要如何行事才能引人注目,进而结交,倒将此来的事抛到脑后。 前院里,等着回事的管事、管事妈妈们见今日不但有十一小姐前来,二公子、三小姐也一道儿随行,都是不禁悄声窃议,不知道今日有什么大事发生。 只有乌婆子,瞧见卫盈秀同来,心中更踏实一些,频频向她望去。 众管事、管事媳妇一一上前回话,或交差事,或支银子,或回些事务,侯氏一一处置,命人退去。 卫盈秀眼看着前院里的管事都已退下,只剩下管理后宅的一些婆子,忙伸手,轻轻在莫寒月身上一推。 莫寒月微微含笑,躬身向侯氏道,“母亲,十一有事向母亲回禀!” 侯氏一听,阻住身前一个婆子罗罗嗦嗦的絮叨,说道,“你有事直说就是,怎么等这许久?”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回母亲,原是十一院子里的事,十一拿捏不准,要与母亲商议才是!” 侯氏性子疏懒,最不愿意多事,巴不得府里的事尽数推到旁人头上,自个儿坐享清闲,一听说她院子里的事也来问她,就不禁皱眉,说道,“你自个儿院子里的事,自然是你自个儿做主,怎么也拿来问我?” 莫寒月道,“是因十一那院子新建,原是大哥经手,因那时天气尚寒,只赶在年下将院子修起,院子外那大片的空地,莫说修葺,连草都没有种下一棵,昨日三姐姐提起,十一才想起来!” 自己院子跟前儿的事,日日从那里过,什么叫才想起来,分明是人傻,压根没有想到罢了! 侯氏淡哼一声,点头道,“三丫头倒也提醒的是,这些子事,你唤管花草的婆子去吩咐就是,又何必来回我?”目光向余下的人中一扫,看到乌婆子就在其中,招手道,“乌家的,你过来!” 乌婆子闻唤,连忙上前磕头,说道,“老奴见过夫人,见过二公子,见过两位小姐!” 侯氏见她所有人都要问到,大为不耐,连连摆手,说道,“十一小姐说她院子外缺花草,回头你去瞧瞧,种上一些!” 乌婆子连忙磕头,说道,“昨儿老奴已和十一小姐回过,只是十一小姐院子外空地极大,单种些花草怕也不成样子。” “母亲!”莫寒月连忙接口,说道,“三姐姐也说,眼瞧到了盛夏,十一那院子离水又远,又没什么遮挡,所以十一请三姐姐代为安置。” 什么都依赖三姐姐! 侯氏皱眉,转头向卫盈秀一望,说道,“怎么,三丫头,你瞧着单种花草不行,还要做什么?” 怎么几句话,成了她的意思? 卫盈秀愕然,可是侯氏问到跟前儿,又不能不回,心中念头微转,忙俯身道,“回母亲,倒不是女儿瞧着不妥,女儿也是想着我相府的颜面!” 这又和相府的颜面有什么关系? 侯氏皱眉。 莫寒月却不禁好笑。看来,卫盈秀也极知道她最爱惜相府颜面的弱点,当真是一击即中。 卫盈秀向侯氏凑近一些,说道,“母亲,女儿是想,十一妹妹不比我们旁的姐妹,她来来往往的,可都是这盛京城中各大世家里的嫡小姐,那大片的地方裸着,瞧着实在也不成体统!” 侯氏一听,果然也是这个道理,连连点头,说道,“这天暖过来好几个月,你们怎么才想起来,可见平日是不用心的!” 这倒成了她的不是! 卫盈秀微微抿唇,低声应是,说道,“前些时十一妹妹禁足,我们姐妹也不敢轻易往她那里去,故而疏忽,原是女儿的不是!” 说的像是她管家一样! 莫寒月好笑,说道,“如今也多亏三姐姐,若不然,十一也还是想不到呢,日后岂不是被人笑话了去?” 侯氏点头,问道,“你既说只种花草不妥,可有妥当的法子?” 卫盈秀一听,忙从袖子里取出昨夜画的图来,说道,“母亲,昨儿十一妹妹将此事交在女儿手里,女儿便寻乌妈妈商议,将那片地方细细瞧过,画成这张图,只是从前不曾管过事,不知道是不是妥当,今日才特意来请母亲示下!” 侯氏点头,接过细细看一回,皱眉道,“既然是要修葺园子,总要寻个匠人来才是,这画的什么?” 有匠人画的,只是哪敢拿出来给你瞧? 卫盈秀咬唇,轻声道,“原也是受过匠人的指点,只是十一妹妹那里,外人又不便久留,只好女儿动笔。” “嗯!”侯氏点头,将那图纸看一回,说道,“旁的也倒罢了,只是要引湖水,工程大了些,匠人出入,怕不方便!” 卫盈秀忙道,“母亲放心,女儿和乌妈妈商议过,先将十一妹妹那边的小湖和水渠修成,随后再通湖水,不过也是一日的功夫。” “嗯!”侯氏点头,见卫敬飞立在另一侧探头向她手上张望,就信手向他面前一送,说道,“往日这些事,都是你大哥在忙,你也瞧瞧罢,看哪里不妥?” 被她一再提到卫敬言,卫敬飞心中满不是滋味,心想若提不出什么,岂不是被那个死去的人比下去? 便双手接过,略略一瞧,说道,“十一妹妹院子前后都有极大的地界,虽说修一片小湖,一座假山,可仍然显的空落,何不再加上几座亭子,平日妹妹会客,也可顺道儿赏景!” 说着话,手指在图上指点。他满心要挑出些错处,好显露自己不比卫敬言差,这一指,竟将卫盈秀所画的图纸大半推翻。 侯氏听他想的是莫寒月会客,指的自然是那些府门的小姐,自然也是为了相府的颜面,连连点头,说道,“你成日在外奔波,原比她们女儿家多些见识!” 卫敬飞忙道,“母亲过奖!”再将图纸交回,满脸都是得意。 卫盈秀见自己一夜的辛苦被他几句话否掉,不由心中暗恼,却又不能说不行,只好说道,“若不然女儿再请匠人重新画过,再请母亲过目?” 侯氏连连摆手,说道,“十一的地方,你问她就行,不要事事都来问我!”转头瞧一眼莫寒月,冷哼道,“十一,这府里的嫡小姐是你,又是你自个儿的院子,你自个儿也动动心思才好,怎么只听旁人摆布?” 这是嫌卫盈秀越权啊! 莫寒月好笑,点头道,“十一知道,只是,乌妈妈说,这备工备料,要先支银子,总要问过母亲,就一道儿将图带来,给母亲瞧瞧!” 侯氏听说是支银子,这倒是必须过她手的,微微点头,问道,“可曾计个数来?” 卫盈秀闻言,不禁心头一跳。如果只是给侯氏瞧,倒也好糊弄,如今旁边立着一个卫敬飞,就难说得过去,正要说没有,莫寒月已将昨日乌婆子呈的条子送上,说道,“昨儿乌妈妈就已算了上来,写在这条子上!” 侯氏点头接过,一看之下,不禁坐直身子,问道,“怎么要这许多的银子!” 卫盈秀暗暗叫苦,忙道,“母亲,这园子一动,工程不小……” 莫寒月却道,“母亲,乌妈妈说,这才是预支的银子,往后不够,再和母亲支领。” 卫盈秀的话被她堵回,心里暗暗着急,向乌婆子望去一眼,又抬头去瞧卫敬飞。 乌婆子忙道,“回夫人,如今外头匠人们难请,工钱也高,这些银子怕也不够!” 侯氏皱眉,说道,“竟比当初修她那所院子还多出许多!” 卫盈秀忙道,“母亲,这修园子又是花儿又是草儿,又要开渠又要修湖,自然是比修院子费事许多!” 此时就着侯氏的手,卫敬飞也瞧见上头的数目,吃惊之下,向莫寒月望去。但见莫寒月也正向这边回头,见他望来,微微摇头,向侯氏呶一呶嘴儿。 其实以二人相处,并没有什么默契,只是那张条子是莫寒月自个儿取出来的,与卫盈秀取出来的图纸不同。如今的卫敬飞正有用得着她处,又岂会轻易得罪她? 心中转念,已向侯氏笑道,“母亲有所不知,这修园子当真是较修院子要费事许多,也琐碎许多,十一妹妹支的这项银子,怕当真未必够用!” 侯氏听到连他也这么说,又懒怠花心思去想,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领下去罢了,只是那园子如何修法,你们还要再斟酌!”转手将条子交给乌婆子,发下对牌,命她去支银子。 乌婆子见事情倒也顺利,心中暗喜,忙道,“老奴自会尽力,回头就与十一小姐重新商议!”取过对牌,欢欢喜喜的离去。 习妈妈和紫萱、芳草二人立在侯氏身后,虽说没有瞧见那图上详细,却看到了条子上的数目,都是不禁暗暗皱眉。 侯氏再问过旁的事,一一处置过,自觉已极为疲累,起身向莫寒月、卫敬飞一望,说道,“我先且回去歇息片刻,一个时辰之后,你们过来等候,一同去提督府,可不许迟了!” 卫敬飞、莫寒月二人齐应,施礼送她离去。 习妈妈向紫萱、芳草二人一望,微微点头,命二人跟着侯氏离去,自个儿却转身回来,向莫寒月一礼,说道,“十一小姐,老奴尚有旁事与十一小姐商议,是否借一步说话!” 也就是说,不想被卫敬飞和卫盈秀听到! 卫敬飞将脸一沉,就要呵斥,卫盈秀却抢道,“妹妹既然还有旁事,姐姐就先回园子,瞧这图上如何添补!” 莫寒月含笑点头,说道,“有劳姐姐!” 卫盈秀又向卫敬飞一礼,当先出厅而去。 被她这一抢先,卫敬飞倒也发作不出,只是冷哼一声,向莫寒月一望,说道,“十一妹妹,为兄也先去,可记得母亲的话,不要迟了!” 莫寒月含笑,与他施礼别过。 丹枫、夏儿见这情形,自然领会,自行出厅,在门外守着。 习妈妈见再没有旁人,忙抓住莫寒月的手,说道,“我的小姐,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来与我们商议?” 莫寒月眨眼,说道,“这事很大吗?三姐姐说,不过是十一自个儿院子事,倒不必惊动妈妈和两位姐姐!” 习妈妈跌足,说道,“小姐年幼,这些人打着小姐的旗号,竟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莫寒月仍然一脸疑惑,说道,“妈妈是说,十一院子前的地方,不必修葺?” 习妈妈连连摆手,说道,“老奴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那片地方再大,又如何用得了那许多的银子?这项开支,回头没有人追究也倒罢了,若有人追究,岂不是全赖到小姐头上?” 莫寒月垂眸,微微一笑,说道,“今日三姐姐和二哥哥都在跟前儿,他们可是说了话的,母亲又岂会不知道?哪里就能全怪十一一人?” “你……”习妈妈张口结舌,瞪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难道,她今天把卫盈秀带来,就是为了让那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 莫寒月见她一脸错愕,也不解释,反手将她手掌轻轻一握,轻声道,“妈妈维护十一,十一心里知道,在此谢过妈妈!”说着向她浅施一礼,微微一笑,向门外去。 习妈妈眼瞧着她离去,不禁轻声道,“十一小姐,但愿你不是真傻!” 而另一边,卫敬飞一离开前院,就向往后园的路上赶去,见卫盈秀在前不疾不缓的走着,扬声唤道,“三妹妹留步!” 卫盈秀脚步一停,回头见到是他,不禁皱眉,不情不愿的施下礼去,说道,“二哥唤我何事?” 往日卫敬言在时,她可从来没有把眼前这个人瞧在眼里,如今形势逆转,他竟成了府里的嫡子,自己还不得不给他留几分颜面。 卫敬飞走到近前,冷哼一声,说道,“三妹妹好大的手笔!” 卫盈秀知道他指的是刚才那笔银子,微微垂眸,淡道,“二哥说什么,盈秀不懂!” 卫敬飞冷笑,说道,“那片园子任是要如何修葺,又哪里用着那许多的银子?妹妹这是借着十一妹妹的名头,给自个儿备嫁妆吗?” 卫盈秀脸色微变,冷笑道,“方才二哥不也说,那些银子还未必够用么?怎么这会儿又说出这些话来!”说完再不理他,转身就走。 卫敬飞见她对自己没有丝毫敬意,心中怒起,抢前几步,一把抓住她手腕拖回,冷笑道,“我不当面拆穿,不过兄妹一场,在人前给你留几分情面,难不成,你以为我也是傻子不成?” 虽然他并没有多少功夫,可终究是一个成年的男子,这用力一抓,顿时将卫盈秀疼的喊出声来,咬牙道,“我不过是跑腿儿罢了,那银子是乌妈妈支去,又不曾有一文落在我的口袋里,二哥要问,怕也问不到我!” 卫敬飞冷笑,说道,“若不是你从中撺夺,那乌婆子岂有这么大的胆子?没有一文落你口袋?怕很快有大笔的银子收入屋子里罢!” 卫盈秀恼他为了显露自己,几句话将自己辛苦一夜画的图纸废掉,听他语气威胁,竟然不为所动,咬牙道,“二哥不要血口喷人,若此刻说到母亲跟前儿,盈秀也是不怕!” 卫敬飞想到刚才自己在侯氏面前说的话,不禁一窒,咬牙向她怒视片刻,突然冷笑,说道,“你道哄住那个傻子,就可以任你为所欲为吗?你可别忘了,她不过是个女儿家,这府里的日后当家的,是我!” 就是他夺去了卫敬言的位置! 卫盈秀咬唇,淡淡道,“那就等二哥当家再说罢!”心里暗暗盘算,虽然被莫寒月拿捏到短处,好在旁人不知道。如今跟着她,只要处置得当,不但能在这府里得一些实权,还有机会结识别府的小姐,为自己谋划一条前程。 到时一旦出嫁,手中又有钱财,又何必在意一个胡人舞姬所养的卫敬飞? 二人正在僵持,就听脚步声响,跟着是莫寒月的声音问道,“前边是二哥和三姐姐?”花木后,莫寒月已带着夏儿和丹枫遥遥向这里来。 卫盈秀忙应,“是啊,十一妹妹!”低声道,“二哥,这个样子被她瞧见,不知二哥要怎么说?” 卫敬飞向她瞪视片刻,用力一推,将她放脱,冷哼道,“你可别后悔!” 卫盈秀垂眸,淡淡道,“多谢二哥提醒!” 那边莫寒月看到二人的动作,虽然听不到说什么,却也猜到大半,向二人走近,笑道,“二哥和三姐姐早走片刻,怎么还在这里,可是在等十一?” 卫盈秀忙道,“是啊,姐姐等十一妹妹一同回去,恰巧遇到二哥!” 莫寒月一脸诧异,转向卫敬飞,说道,“二哥也要去后园里去?” 虽然是一家人,可是园子里一向是众姐妹的住处,公子们轻易不去。 卫敬飞忙道,“我是怕十一妹妹忘记母亲的吩咐,特意再来提醒!” 刚才不是就提醒过了? 莫寒月扬眉,浅笑道,“多谢二哥!”施礼与他别过,这才与卫盈秀向园子里去。 进园门直到走出很远,卫盈秀才一扯莫寒月衣袖,说道,“我们一会儿要如何和母亲说?” 莫寒月扬眉,问道,“说什么?” 卫盈秀大急,说道,“方才母亲说去提督府饮宴,你不是答应带我同去?” 莫寒月大奇,说道,“我几时答应姐姐?” 卫盈秀顿足,说道,“出门时,我向你使眼色,你不是点头应允吗?怎么这会儿就又不认?” 莫寒月一脸恍然,说道,“怎么姐姐是说去提督府吗?妹妹以为姐姐是要自个儿向母亲说那图纸的事儿,所以才向母亲说,那是姐姐的主意!” “你……”卫盈秀结舌,结结巴巴道,“你……你说的是……是修园子的事……” 莫寒月点头,说道,“今儿带姐姐过去,可不就是为了修园子的事?姐姐不曾明说,妹妹如何知道姐姐是想去提督府?” 卫盈秀咬唇,说道,“横竖还有一个时辰,也不算晚,妹妹再去向母亲说明如何?” 莫寒月摇头,叹道,“姐姐就没有听母亲说?要姐姐先办好那园子的差事!如今新的图纸还不曾有,怎么姐姐又要出去玩乐,又让妹妹如何去和母亲说?” 卫盈秀被她几句话一顶,心中怒气暗起,咬牙道,“卫十一,你纵拿着我的短处,可我终究不是你的奴仆!” 莫寒月瞧着她,淡淡一笑,说道,“三姐姐要十一相助,总要给十一看到姐姐的诚意,若不然,十一为何要相助姐姐!” 卫盈秀被她捏着短处,并不敢当真与她翻脸,但听她语气松动,不禁咬唇,说道,“妹妹要怎么做,自然由着妹妹,姐姐只管去吩咐乌妈妈办差就是!” 莫寒月淡淡一笑,转身仍慢慢向自个儿院子走去,慢慢道,“姐姐借着给妹妹修园子,一下子要捞几万两银子的好处,就没想着给妹妹分一杯羹吗?” 此话一出,卫盈秀只觉脑袋轰的一声,脸色顿时大变,结结巴巴道,“妹……妹妹说什么……什么几……几万两银子……” 莫寒月回头,向她定定而视,冷笑道,“那片园子纵大,也不过是几顷的地,纵要修渠挖湖建亭,又怎么用得了十万两银子?若说不是姐姐想私吞,难不成是乌妈妈有那么大的胆子?” 虽然有她额前厚厚的留海遮挡住双眸,卫盈秀仍然感觉到她周身那逼人的气势,但觉那留海后的目光,如刀锋一般锐利,直逼人心。 脸色渐渐变的苍白,卫盈秀却仍然强撑道,“妹妹,方才乌妈妈在母亲面前,已说的清清楚楚,连二哥也说,是如今匠人的工钱高,妹妹如何说出私吞的话来?姐姐又要银子做什么?” 莫寒月冷冷一笑,说道,“姐姐只道已从府里支了银子,日后说起来,是妹妹管事,也是为妹妹修园子,断断查不到姐姐这里。却不想,那许多银子,妹妹竟不多问一句就应下,自有妹妹应付的法子!如今姐姐不认,也倒罢了,只怕日后,姐姐纵然手里有钱,也没处使去!” 莫寒月这一番话虽然凌利,可是她却说的好整似瑕,像是闲话天气一般,反而比厉声斥骂,还令卫盈秀心惊。 是啊,此刻自己坚不吐口,将那多出的银子私吞,莫寒月并没有法子。可是如今,自己的闺誉声名捏在她的手里,她若做出些什么,自己有钱又有何用? 心中念头百转,卫盈秀终于咬唇,低声道,“妹妹想要如何?” 莫寒月见她果然屈服,浅浅勾唇,说道,“劳姐姐和乌妈妈商议,这十万两银子,妹妹要一半,余下的,任你们自个儿处置!” “一半?”卫盈秀惊呼,说道,“一半可是五万两,哪里会有那许多?”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你和乌妈妈说,这趟差事办的好了,日后还断不了旁的差事,银子自然就会有!” 卫盈秀脸色乍青乍白,结结巴巴道,“你……你一张嘴拿去一半的银子,那园子……那园子……” 莫寒月淡笑,说道,“园子自然也要修,难不成拿了银子,还有任园子荒着的道理?余下五万两,修那园子足够!” 卫盈秀摇头,说道,“昨儿我用尽法子,也不过能争出两万两,这五万……我……我如何……” 莫寒月淡道,“那就要看姐姐的手段!妹妹只与姐姐说一句,只有将妹妹这里的差事办好,日后姐姐想要什么,想去哪里,妹妹才会为姐姐筹谋!” 也就是说,不能如她的意,不要说去提督府,日后哪里都不要想去。 听着她清淡的语气,虽然是夏天,此一刻,卫盈秀只觉得整个人如被凉水浸透,从外直冷到骨头里。 本来想,自己有把柄落到她,只要设法算计她一回,自然可以逼她乖乖就范,日后就可反过来任自己摆布。哪里知道,她所做的一切,没有一丝一毫逃出这个傻子的眼睛,而她心里的那点算计,她也早已瞧在眼里,却故做不知。 如今,在已回过侯氏,再也无法退缩时,才一言点穿,令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做下去,以满足她的索取! 一瞬间,卫三小姐的眼前,都是一片昏黑。难道,自己用尽一切方法,竟然不能挣脱这个傻子的钳制? 不信!她不信! 卫盈秀僵立片刻,才慢慢回神,抬头望着那条已经走远的瘦小身影,只觉得胸口像有一块大石一般,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一夜未睡,早餐未进,被莫寒月几句话,心头如被重锤击中,只觉头重脚轻,又哪里还有主意可想? 迟疑片刻,才拖着脚步,慢慢随后跟去,心里默默寻思。到了此刻,她也只有再去找乌婆子商议,想法子从她手里,挖出这五万两银子。 跟着莫寒月回到屋里,夏儿小脸儿一脸的紧张,说道,“小姐,你当真要向三小姐要五万两银子?”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十万两银子,修那园子,有四万两足够,我要五万,还有一万两,就看三小姐有没有手段拿到!至于乌婆子……” 冷笑一声,说道,“除非她日后不想再有什么差事,否则,非吐出来不可!” 夏儿不懂,说道,“小姐,前次那金娘子,小姐虽拿了大头,总也给她留不少甜头,这一回……” 莫寒月冷笑,说道,“前次,是我与金娘子两人的事,这一次,那乌婆子可是绕过我,与三小姐捣鬼,岂能同日而语?” 夏儿一听,连连点头,说道,“可不是,真当小姐是傻子吗?” 丹枫正打水进来,听到这话,不禁笑起,说道,“小姐自然不是傻子,可是再不快些,怕又要听夫人唠叨!” 夏儿一听,这才想起莫寒月还要出府,忙奔去替她寻出门的衣裳。 莫寒月微微一笑,向丹枫道,“你和丹霞说,今儿那乌婆子必然还会前来,让她和她说,任她等多久,都是不见!” 丹枫含笑应下,说道,“那婆子也是想岔,以为小姐必是听三小姐摆布的,这一次,奴婢倒要瞧瞧,她能说出什么来!”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能使出这等手段,也不是个蠢人!只是这一次,瞧错了情势罢了!”掀过此话不再多提,收拾妥当,仍向前边去。 正房门外,卫敬飞早已等候,见到莫寒月,低声道,“十一妹妹怎么才来?”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横竖没有误了母亲的时辰就是!” 卫敬飞向正房屋门望去一眼,将她衣袖一拉,退到廊子里,低声道,“妹妹可知道,方才那修园子用的银子有鬼?” 他也惦记上那笔银子。 莫寒月微微抿唇,轻声道,“二哥出言相助,自然少不了二哥那份,二哥不必心急!” 卫敬飞不料她坦言直认,一愕之后,又不禁喜形于色,点头道,“妹妹不忘二哥,日后二哥飞黄腾达,也不会忘妹妹!” 飞黄腾达吗? 莫寒月浅浅笑起,点头道,“多谢二哥!” 二人正说着,就见正房的帘子掀起,二人齐齐停口,向屋门走来,迎住出来的妇人,行礼唤道,“母亲!” 侯氏见二人果然依言到这里等着,心里倒喜欢几分,向二人身上一望,见个个打扮齐楚,满意点头,说道,“走罢!”率先出门,向府外去。 九门提督府位于城北,靠近城门,离相府有段路程。 莫寒月坐在车里,挑帘向外望去,就见卫敬飞一袭猩红锦袍,高头大马随在侯氏车旁,看着倒颇有精神。 夏儿顺着她的目光瞧见,低声道,“小姐,咱家二公子虽然不能与大公子相比,可这一打扮,倒也人模狗样的!” “噗……”她话音一落,丹枫已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夏儿,你这是赞你家公子,还是损你家公子?” 夏儿扬眉,说道,“自然是赞,哪里会是损?”向莫寒月一望,说道,“咱家小姐原是孤身一人,虽说满府的公子小姐,可没有人亲近,如今二公子养在夫人名下,倒和小姐亲近起来,怕日后当真是个照应。” 还是为她打算! 莫寒月心底轻轻一叹,淡道,“什么照应不照应,亲近不亲近?夏儿,你记得,任旁人对你如何,你总要防着几分,这世上,就连你自个儿,也不能完全信得过!” 是啊,被自己身边人的算计也倒罢了,就是自己……如果,她莫寒月不是那么自信,如果,不是她看错了人,她莫氏满门,又岂会落到那样的下场,还连累到季家! 她这些话,夏儿又如何能懂,不禁瞪大眼,说道,“小姐,这可不是乱说,旁人不说,夏儿和丹枫、丹霞两位姐姐,服侍在小姐身边,小姐竟信不过我们?信不过我们倒也罢了,难不成小姐连自个儿也信不过?” 丹枫毕竟年长一些,听到莫寒月话的,不禁心头一动,叹道,“小姐是说,任是何人,心里总有些自个儿的心思,就是自个儿,也有瞧错的人,算错的事,当真不能全信!” 想当初,莫寒月满盘算计,想要在谢沁进宫之前将她劫下,却终究误算了一步,不但没有救下谢沁,还搭进罗越手下的几条人命。 提督府前下车,莫寒月跟着侯氏向府门去。抬头看看那高高的石阶,宽大的府门,和府前那一派热闹景象,心底掠过一抹难言的滋味。 当年,先帝驾崩,诸王争位,为保宇文青峰,莫、卫两家摒弃前嫌,倾力相助。莫氏一族,以举族之力,替他平灭其他势力强盛的诸王,而卫东亭却与九门提督侯世龙联手,掌控住朝堂,才顺利扶宇文青峰登基。 如今,当初的功臣,莫氏早已灰飞烟来,而卫东亭却朝中独大,这九门提督也一再受封,位及三卿。 心中的感慨,不过一瞬,但见府门内已有几人迎出,立刻收拾心情,脸上带出一抹浅浅笑意,随着侯氏上前见礼。 当先两位公子,都是生的身形魁伟,相貌堂堂,见到侯氏当先施下礼去,含笑道,“侄儿见过姑母!” 侯氏忙一手一个扶起,打量几眼,连连点头,说道,“远儿、逸儿,怎么就由你们相迎,唤管家就是!”话虽说的客气,却是满脸的喜色。 这二人正是九门提督侯世龙之子,侯远、侯逸! 侯远、侯逸二人再行过一礼,这才起身,侯远笑道,“姑母大驾,侄儿岂能不亲自相迎?”一边一个,伴着她进府,压根没向她身后二人扫来一眼。 果然是一家人! 莫寒月垂眸,唇角勾出一抹浅浅笑意,眼神却冷了几分。 当初,卫东亭构陷莫氏一族,纵然是半夜发难,若没有侯家父子相助,又岂能将诺大的莫家一网打尽? 卫敬飞见状,却大为不满,低声道,“终究是表兄弟,怎么如此目中无人?” 莫寒月淡道,“二哥,侯家这两兄弟,如今已是将军,一个从三品,一个四品,等闲人如何能放在眼里?” 重要的并不是官职大小,而是二人虽然养在侯氏名下,可是在正经的嫡出公子眼里,仍不过是庶出。 卫敬飞冷哼一声,咬牙道,“不过是他们年长几岁,又年少投军,赶上三年前那场大战罢了。若不然,又不曾守边关,哪里来的军功?” 想不到,他倒知道的清楚! 莫寒月微微一笑,见已踏进府门,不再多言。 侯世龙亲自从厅内迎出,与侯氏见过,向身畔小厮一指,说道,“你快去回禀夫人!”又向侯远道,“你照应表弟入厅,我送你姑母进园子去!” 侯氏被他一提,这才想起自己还带着一双儿女来,忙身后唤出卫敬飞,先向侯氏兄弟一指,说道,“敬飞,这是你两位表哥!”又指他道,“敬飞,你们表弟,相府的二公子!” 卫敬飞此时才得到机会,忙向二人一揖到地,说道,“敬飞见过两位表哥!” 侯远、侯逸本来早已瞧见二人,想着是庶出,假装没有瞧见,到此时不好再不理不睬,齐齐向卫敬飞拱手,说道,“原来是表弟!” 侯氏又向莫寒月一指,说道,“这是十一!” 莫寒月听说到自己,上前福身行礼,说道,“十一见过二位表哥!” 十一小姐虽说也是庶出,可是名头却远在寻常的嫡小姐之上。 侯氏兄弟一听,都不禁向她打量。侯远含笑施礼,说道,“这就是十一妹妹?我们刚刚回京,就听到十一妹妹的名字,想不到……” 原想着必然有什么倾城之貌,绝世之姿,才会入了罗、谢两府公子、小姐的眼,哪里知道,竟然是如此瘦瘦小小一个女娃,还有那额前的留海,怎么瞧怎么碍眼。 听他说半句说不下去,侯逸接着笑道,“想不到十一妹妹如此年幼,就受许多贵人看重,当真是大为意外!”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十一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又哪里比得上两位表哥以军功进阶的威风!” 二人身为九门提督之子,又是年少拜将,不知被多少人奉承巴结,可如今被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娃抬举,竟然比满朝文武的赞誉都听着顺耳,齐齐笑起,说道,“表妹当真是会说话!” 侯世龙听到“十一小姐”四字,说道,“我也听说,相府一位小姐竟然得到皇上御口赐名,想来就是这位?”目光上上下下,向莫寒月打量。 侯氏点头,说道,“是她!” 莫寒月不动声色,又向他施下礼去,说道,“十一见过舅舅!” 侯世龙点头,见她其貌不扬,也不如何在意,说道,“妹妹这边来罢!”留下卫敬飞,引着侯氏和莫寒月向后宅去。 走出前院,侯世龙见前后已没有宾客,这才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妹丈不曾来?” 侯氏道,“想来又是皇上留下议事,该是很快会到!” 莫寒月在后听到,不由暗暗扬眉。 自己在相府已经一年,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在各府赴宴,果然是没有见过侯家的人,听这父子说话,难道是这一年都不在京城?要不然,侯世龙怎么会不知道朝堂上的事? 回想前世,一夜之间,自己被囚,莫、季两家举族下狱,虽然没有亲见,却少不了这位九门提督的影子。而在那之后,自己三个月中再也听不到外间的一丝消息,直到…… 难道,是那三个月中发生什么事,让侯氏父子离京,此时方归? 侯世龙又哪里想得到,跟在身后那不起眼的女娃竟然包藏祸心,听到侯氏的话,只是轻轻点头,说道,“二小姐封为皇后,我还不曾恭喜妹妹!” 侯氏笑逐颜开,连声道,“大哥客气什么,横竖是自家人!” 侯世龙一笑,叹道,“可惜楠儿不够年岁,要不然,赶上这次选秀,进宫也好给皇后做个帮衬!” 侯氏心里咯噔一声,笑容就僵了几分,说道,“怎么,楠儿也想进宫?” 侯世龙见她变了脸色,低声道,“妹妹可别想差,如今盈毓已经是皇后,纵送多少进去,难不成还能夺了她的位置?如今皇上选秀,各府各门送去的小姐,哪一个不是出身尊贵,青春貌美?” 侯氏一窒,闷声道,“什么青春貌美,盈毓如今也不过才十九岁,大哥一说,倒似她人老珠黄一般!” 心里却暗暗嘀咕。是啊,卫盈毓纵然美貌,可终究已一十九岁,这在当时,已经算是不小,如今还瞧不出来,再过几年,如何能与十五、六岁的少女相比? 侯世龙察言观色,知道她虽然嘴硬,其实已经心动,微微一笑,摇头道,“旁的不说,单单那个特意召进宫去的谢贵人,还没有侍寝就如此得宠,日后还了得?楠儿进去,与皇后同气连枝,总不能让皇上的心落到旁人身上。” 侯氏听他一番话,心里有些动摇,皱眉道,“只是楠儿年岁不够,更何况,如今选秀只剩下殿选,又如何插得进去?” 侯世龙忙道,“倒不必非得选秀进宫,那谢家小姐,不也是圣旨特召?” 侯氏皱眉,迟疑道,“大哥的意思……” 侯世龙又向前后看一圈,才低声道,“选秀之后,皇上很快就要启程赴避暑山庄狩猎,你和相爷说,让他殿上进言,充许臣属携带家眷,到时……”话说半截微微一顿,凑到她耳畔低语。 虽然说后半段没有听真切,可是大致已猜到这兄妹二人谋划什么。 莫寒月微微抿唇,眸中淡出一抹冷凝。 对她来说,后宫的争斗自然是越激烈越好,可是,这侯世龙的女儿还没有进宫,矛头就指向谢沁,若当真进宫,谢沁孤掌难鸣,岂不是吃亏? 莫寒月暗暗咬牙。 看来,这侯世龙的盘谋,是非阻止不可! 踏进垂花门,早有九门提督夫人应氏得信儿迎了出来,侯世龙转身,向侯氏道,“大哥前边还要支应客人,晚些再与妹妹共聚!” 侯氏点头,说道,“有嫂嫂在,大哥自便!”与他行礼辞过,送他离去,才又转身与应氏见礼,相携向园子里去。 莫寒月跟在二人身后,听到姑嫂二人谈些相别以来的闲话,不禁暗暗点头。 原来,去岁莫、季两定案不久,侯氏之母就已病故,侯世龙携二子回乡丁忧,故而不在京城。 可是,如今刚满一年,这父子三人就回到京城,看来,其中也少不了卫东亭从中运筹。 侯氏与应氏闲话一回,心里惦记刚才侯世龙说过的话,问道,“楠儿明年才及笄,若果然进宫,嫂嫂当真舍得?” 应氏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进宫?谁说楠儿要进宫?” 侯氏诧异,说道,“方才大哥所说,怎么竟然没有和嫂嫂商议?” 应氏脸色大变,咬牙呆愣片刻,摇头道,“我……我就这一个女儿,他……他竟然狠得下心!” 侯氏听她话头不对,追问道,“嫂嫂果然不知道?” 应氏摇头,叹一口气苦笑道,“你大哥一向专横,又有什么事是和我商议的?”默然片刻,挽着她的手继续前行,轻声道,“妹妹已有两个女儿进宫,我侯家和卫相府同气连枝,我当真不明白,他要把楠儿送进去做什么?” 侯氏忙道,“嫂嫂,楠儿进宫,那是一府的荣耀,总比许给寻常小户强些!再者说,进宫后与皇后、贵妃相互照应,自然是一世的安稳!” 应氏听她说话糊涂,只是低声道,“妹妹说的是!”不愿再说。 莫寒月在后边听到,却忍不住几乎笑出声来。 与皇后、贵妃相互扶持?侯世龙这么说,侯氏就这么信了?还当真不是一般的愚蠢! 试想,任哪一府,将女儿送进宫去,不是指望女儿宠冠六宫,整个家族借势涨大权势?若是为了求安稳,像九门提督这样的门庭,又怎么会嫁给寻常小户? 虽然说,侯世龙已经是一品大员,手握兵权,可是,在朝中仍然要倚仗卫东亭。如果,侯楠进宫,一朝得宠,侯氏一族坐大,日后又何必在乎一个卫东亭? 想到这里,莫寒月不禁暗暗惋惜。如果没有谢沁,她倒宁愿侯楠入宫,瞧一瞧,她如何与卫氏姐妹斗个你死我活。可惜,如今宫里有一个谢沁,侯楠进宫,首先必然是与卫盈毓联手,先除金妃,再斗谢沁,最后才会窝里反。 为了谢沁,她只好搅乱这一步好棋,将侯楠留在宫外? 且行且思量,想到侯世龙的话,一个计划已在心底成形,不由唇角浅勾露出一抹笑意。 跟着应氏沿湖而行,远远的,见园中长廊下、戏台边已有不少的夫人、小姐游赏景致,听到小厮报过去,陆续向这里迎来,纷纷与侯氏见礼。 莫寒月随在侯氏身后,抬头就见叶弄笛、孙灵儿二人也夹在人群之中,正含笑向她注视。 莫寒月与前来的小姐们见过礼,故意落后几步,与二人同行,侧头问道,“怎么只有姐姐二人,罗姐姐、傅姐姐她们呢?” 叶弄笛横她一眼,说道,“怎么,原来十一妹妹想见的是罗姐姐、傅姐姐,竟不稀罕我们,我们可当真是白来这一趟!”做势转身就走。 莫寒月忙将她拉住,笑道,“哪个说不稀罕两位姐姐?只是见到你们却不见她们,白问一声罢了!” 孙灵儿抿唇笑道,“傅姐姐那性子,妹妹又不是不知道?她可不愿见有些人的嘴脸,至于罗姐姐……”微微一顿,脸色微现不悦,低声道,“这九门提督好生无礼,去年侯大公子之妻生产时血崩而死,竟几次请人说媒,要迎罗四姐姐为妻。” 莫寒月吃惊,说道,“你说侯大公子,侯远?” 侯远虽说官拜三品,出身门第也还相当,可是依罗雨蔷的身份,又岂能给人做填房?这提亲之举,无异是对靖国公府的羞辱。 叶弄笛点头,说道,“老靖国公气个半死,命人将媒人打了出去,斥令罗氏一族,再不与侯家来往!” 莫寒月想到老靖国公那发怒的样子,不禁一笑,点头道,“原来如此!” 孙灵儿拉着她的手,轻哼一声,说道,“若不是我们想着你会来,我和叶姐姐也会寻个由头推掉!” 提督府宴客,做为九门提督的亲妹妹,侯氏必然会赴宴。而莫寒月身在相府,又挂着个嫡女的名头,身不由己,自然也会同来,二人是担心她只有一人,受旁人冷落讥讽,特意前来相伴。 莫寒月明白二人心意,心中感激,握着二人手掌,轻声道,“难为姐姐们时时替妹妹着想!” 叶弄笛听她说的动情,“啧啧”两声,笑道,“十一妹妹若当真念着姐姐们的好处,回头给我们些好处就是,此刻红口白牙说这些子话,又有何用?” 一句话说到旁处,二人跟着笑起,莫寒月摇头道,“被人听到,哪里像是高门大宅里的千金小姐,倒像是一个打秋风的破落户呢!” 三人说笑一回,莫寒月才问,“怎么也不见扶姐姐?” 往日不管哪一府宴客,扶奕必是早到的一个,今日却也不见人影。 叶弄笛微微皱眉,冷笑道,“九门提督府狗眼看人低,并没有给扶妹妹下帖子!” 莫寒月大奇,说道,“扶侍郎好歹也是当朝三品,怎么提督府如此不做脸面?” 孙灵儿摇头,说道,“帖子虽下到侍郎府上,却并没有提到内眷一个字!” 通常宴客,送入各府的都是两封帖子,一封给一家之主,另一封给后宅内眷。这么说来,提督府宴客,旁的府都是一大家子,单单扶侍郎只有一人? 莫寒月吃惊片刻,忍不住冷笑,说道,“还当真是狗眼呢!他们就不怕风水轮流转,扶家有再起的一日?” 侯世龙之所以会这么做,自然不是因为扶侍郎官职低微,而是因为扶家一族家道渐渐中落,眼瞧着已难在京中立足。 叶弄笛向前边人群看去一眼,不禁轻轻一叹,说道,“两年前,扶家还算兴盛,哪知道转眼之间,就会败落,竟然无人能够阻挡。如今,这侯氏一族兴盛,做出这些欺人之举来,旁人纵怒,又能将他们如何?” 莫寒月点头,默然片刻,轻声道,“想这几年,朝中风云变幻,各大世家也颇受震动,又有哪一家,保得住长盛不衰,侯家如此行事,也必然不会长久!” 叶弄笛不意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张了张嘴,正要细问,却见已经走到戏台边上,有几个丫鬟迎来,也就不再多说。 侯氏随应氏跨入戏台对面的彩棚,见侯楠迎上见礼,忙唤她起身,抓着她的手打量几眼,笑道,“这一年不见,楠儿当真是出落的更俊,连这身子也拔高许多!” 侯楠听她称赞,露出一抹娇羞,扭身道,“姑母一来,就拿楠儿取笑!楠儿纵好,又如何与皇后姐姐相比?” 卫盈毓可是侯氏心头一等一的得意事,听她一说,不禁笑起,说道,“瞧瞧这张小嘴儿,你皇后姐姐的嘴可没你的甜!”略一转身,突然看到莫寒月与叶弄笛二人站在一起,不禁皱眉,唤道,“十一!” 莫寒月闻唤,只得过来,施礼道,“母亲!” 侯氏瞪她一眼,说道,“过府做客,还没有见过舅母、表姐,怎么就顾自玩去?” 应氏听她当众斥责庶女,不禁轻咳一声,问道,“妹妹,这是……” 侯氏忙道,“这是十一,如今记在我的名下!”在莫寒月背后轻推,说道,“还不见过舅母!” 莫寒月顺从的福身为礼,说道,“十一见过舅母,见过表姐!” “她就是十一?”应氏扬眉,向她打量几眼,眸中露出一抹失望,点头道,“皇后和贵妃在宫里服侍皇上,妹妹身边儿,是该再放个女儿才好!”对莫寒月并没有一句评价。 自从她回京,这几日来,不断听到“十一小姐”四字,只道是如何出色的女子,此时一见,不但样貌不见出众,就连应对也是呆呆板板。 侯楠见她行礼,也是微微皱眉,勉强还一礼,说道,“表妹客气!”目光扫过她额前长长的留海,目光中露出些不屑,轻叹一声,脸上露出些伤怀,仍转向侯氏,说道,“虽说姐姐封后是大喜事,可日后楠儿想要再见一面,怕是不易!” 莫寒月听她语气怅然中带着些期盼,不禁心头一动,抬头向她望去一眼。 隔着留海的缝隙,但见她头上珠围翠绕,脸型尖削,眉目经过精心的勾画,飞扬出周身的媚态。身穿一袭绛色裙衫,腰上一围镶珠腰带,垂下长长的流苏,随着一举一动,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只是自己府里宴客,就打扮成这个样子,若是进宫见驾,又不知要如何? 莫寒月浅浅笑起,见她对自己并不如何理睬,悄退几步,立在侯氏身后。 看来,这位提督府的千金,倒与她父亲的心思一般,想要进宫争宠,占一席之地呢! 在提督府消磨整整一日,虽说无趣,但有叶、孙二人相伴,莫寒月倒也并不觉如何难过。 申时末,前边有小厮给侯氏传进话来,因卫敬飞要回军中当值,不及向侯氏请辞,径直离去。 侯氏点头,说道,“他昨夜当值,今儿也没有歇息,当真难为他!”打发小厮离去,转向应氏,说道,“嫂嫂,方才和大哥没说上几句话儿,嫂嫂替我转一句罢,如今我们府上的二公子进了御林军,大哥和两个侄儿都在军中,若是得便,提携他一回,就是他的造化!” 应氏点头,说道,“都是自家人,若能得便,又何必妹妹开口?”语气倒也真诚。 莫寒月坐在二人身后,闻言不禁向应氏望去一眼,不禁心里暗叹。 看来,这位提督夫人倒还有几分真性情,可惜……可惜嫁给侯世龙那厮! 回到相府,已是日落时分,莫寒月辞过侯氏,径直带着夏儿和丹枫回自己院子。 丹霞见她回来,迎上低声笑道,“小姐,那乌婆子果然来过,奴婢说小姐不见,千求万求,求奴婢给说几句好话,奴婢好不容易才将她打发出去。” 莫寒月听着好笑,说道,“她要你说什么好话?你又为何要替她说话?” 丹霞抿唇,一路跟着她进了屋子,才道,“她说,她老眼昏花,猪油蒙了心,竟然相信三小姐的一套说辞,反将真正的贵人抛在一边儿,日后再不敢了,一切听小姐吩咐!”说完从袖子里取出一块大银锭子,笑道,“奴婢什么都没应承,就得了这么大的好处!” 莫寒月横她一眼,笑道,“你又岂是将这区区银两放在眼里的?那乌婆子可当真是老眼昏花!” 丹枫、丹霞二人能在罗越身边得脸,自然不是没见过钱的。 丹霞抿唇,说道,“奴婢惦记小姐的五万两银子,自然不将这区区几十两放在眼里!” 莫寒月听的笑起,说道,“听听,我们丹霞姑娘的胃口才大呢!”说的丹枫、夏儿二人也跟着笑起。 主仆说笑一回,莫寒月才问道,“三小姐可曾来过?” 丹霞道,“只带匠人前来,瞧过院子外的地势就走,并不曾进院子,也未说什么话儿!” 她倒学聪明了!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不必理她,横竖最晚明日,她自然会来!” 丹枫等人应命,传话出去,唤小丫鬟备水,服侍沐浴。 正在这时,就听门外丰儿回道,“小姐,三小姐来了,偏厅里等着!” 夏儿撇嘴,说道,“她倒是把着时辰,知道小姐这会儿回来,我们偏沐浴过再去,让她等着!”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只这一招,又何必成日反复用?”起身向外去,淡笑道,“我们去瞧瞧,她从乌婆子手里挖出多少银子?” 偏厅里,卫盈秀本来以为又要一番好等,见她进来,倒有些惊异,忙上前见礼,说道,“妹妹奔波一日,姐姐本不该打搅,只是事情不了,姐姐心中不安!” 心里暗恨。她成日又是进宫,又是饮宴,却让自己没日没夜替她办差。 莫寒月见她此来竟没有带丫鬟,不禁微微扬眉,在主位中坐下,说道,“自家姐妹,姐姐说话又何必如此见外?”向她略一打量,问道,“银子呢?” 张嘴就是钱! 卫盈秀咬唇,心底暗骂。怪不得今天来的这么快,原来是惦记那五万两银子。 可是纵然心中不甘,也知道这笔银子断断落不到自己口袋里,只得从袖子里取出,双手送到莫寒月面前,低声道,“五万两银票,妹妹数数!” 莫寒月却并不去接,只是唤道,“丹霞,数数!” 当初金娘子前来,也没有当面数过,今日这番做派,自然是告诉卫盈秀,她不信她! 卫盈秀咬唇,只得交到丹霞手中,目光恋恋不舍的在那叠银票上留连片刻,这才收回,低声道,“妹妹,姐姐已命匠人重新画过图纸,明儿就送进府来,乌妈妈也已唤过工匠,只等妹妹点头,就可动工!” 莫寒月点头,懒懒的道,“妹妹一向喜静,姐姐是知道的,这匠人动工,姐姐可要多盯着一些!” 卫盈秀忙道,“妹妹放心,姐姐已和乌妈妈商议过,先将门前两侧的花树种起,挡去两端的灰土,等妹妹不在时动工,断断不会扰到妹妹歇息!” 莫寒月点头,淡淡说道,“多谢姐姐尽心!” 这时丹霞已将银票点清,躬身回道,“小姐,五万两银票,不多不少!” 你还想多? 卫盈秀听的嘴里泛苦,又不敢说什么。 莫寒月点头,这才向卫盈秀一笑,说道,“今儿天色不早,姐姐且回罢,明儿还是早膳后过来!” 这是定了时辰,要她每日来这里候命啊! 卫盈秀心中又是愤恨,又是不甘,咬了咬牙忍下,迟疑片刻,低声道,“妹妹,我……我今日听到一些话,不知……不知……” 莫寒月扬眉,问道,“什么话,姐姐但说无防!” 卫盈秀犹豫片刻,轻声道,“今儿在前院,我怎么听到……听到一些疯言疯语,说……说……” “说什么?”莫寒月追问,唇角已挑出一抹讥屑。 卫盈秀咬牙,说道,“我怎么听到几个丫头、妈子私下窃议,说……说我……说我衣……衣衫不整,在……在花丛里……” “哦!”莫寒月淡应,说道,“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卫盈秀低声重复,突然将心一横,大声道,“十一,是你,对不对?是你命人将这话儿传出去,是不是?” 她倒不傻! 莫寒月凝目向她注视,隔了片刻,才轻声笑起,淡淡道,“三姐姐,你和乌妈妈背后算计十一时,可曾想过后果?” 这是一口承认啊! 卫盈秀脸色大变,大声道,“果然是你……果然是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那可是有污她女儿名声,若传出府去,哪里还有清白人家敢要? 想到这里,卫盈秀羞怒交集,咬牙道,“我事事听你差遣,你自个儿做下的事,四妹妹找来,也拿我顶缸,如今竟如此待我!”突然伸手,向莫寒月头发抓去。 莫寒月定定坐着,像是没有瞧见一样,只是微微冷笑。 饶是她离的极近,又如何快得过身有武功的丹枫?只见她手臂疾伸,已将她手腕抓住,顺势力拧,卫盈秀“啊”的一声痛叫,已被她按翻在地。 丹枫一招制服卫盈秀,手中竟不稍停,顺手两掌挥出,喝道,“你胆敢对小姐不敬!” “啪啪”两声脆响,卫盈秀两边面颊各中一掌,顿时只觉眼前发黑,脑中一阵轰鸣。 莫寒月冷冷瞧着她,淡道,“姐姐既不能听命,十一又留你何用?你道这诺大的相府,十几个姐妹,我无人可用吗?” 这几句话,语气冷利,虽说看不到她留海下的眸子,可是,卫盈秀却仍能感觉到两道凌利的眸光落在身上,利如冰锋,削皮拆骨! 第153章还有等人家算计的 身体,不自觉的轻轻颤抖,卫盈秀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爬跪在地,伸手抓住莫寒月裙摆,颤声求道,“十……十一妹妹,我……我再不敢了,妹妹饶我……饶我……”说着连连磕头。 难怪今天来不带丫鬟,原来,是顾着自个儿的颜面! 只是既要用她,就不能当真将她逼上绝路,总要留一份指望给她。 莫寒月任她磕几个头,才慢慢道,“姐姐放心,话虽传出,又没有什么实据,只要日后姐姐听从差遣,再不生二心,妹妹自然会为姐姐安置一个前程!” 至于是一个什么样的前程,那就说不定了! 卫盈秀听她口风松动,心中一宽,忙道,“妹妹放心,姐姐再不敢了!” 莫寒月点头,说道,“如此最好,姐姐奔波这一日,今儿且回罢!”竟然再不多说一句。 卫盈秀得了她这句话,哪里还敢多说,只得连声应命,行礼辞去。 听着小丫鬟送她出去的声音,丹枫微微扬眉,说道,“小姐,如此一来,这位三小姐心里怕不将小姐恨到骨子里,如今替小姐张罗修这园子,怕会生出什么事来!” 莫寒月点头,向丹霞一望,说道,“平日丹枫和夏儿随我四处去,你在院子里,多盯着一些,果然瞧她捣鬼,也不必管,记下就是!” 丹霞应命,却不解道,“为何不管?” 莫寒月垂眸,淡淡笑道,“若是你管了,三小姐岂不是没得玩儿,那多无趣!” 还有等人家算计她玩的! 丹枫、丹霞瞠目,互视一眼,微微摇头。 夏儿却心里不解,说道,“小姐,左不过是修园子,小姐已拿到五万两,难不成她们还能将另外五万扣下?就不怕小姐去回夫人?” 莫寒月一听,忍不住笑起,摇头道,“我们夏儿脑子里只有银子?” 丹枫掩唇笑道,“前次一万两银子,夏儿妹妹吓成那个样子,这次五万两,怎么倒没事儿人儿一样?” 夏儿笑道,“有那一万两银子垫着,日后小姐再弄出十万、百万,奴婢也不会吃惊!” 主仆四人一边说,一边回来,收拾沐浴歇息。 时已入夏,天气说热就热了起来,小姐们畏热,各府各宅的饮宴一时都停了下来。 莫寒月倒清闲一些,每日仍然四更就起,林外练完功夫,稍做歇息,沐浴过之后,再去前边陪侯氏处置府内事务。 侯氏见府中事务她渐渐上手,倒乐得清闲,将所有杂务抛给她处置,竟然再不事事过目。 那日,莫寒月刚刚将回事的管事们打发出去,就见卫敬飞气呼呼的进来,在她旁边的椅子上一坐,顺手拿起她手边的茶盏狠灌一口。 莫寒月忍不住皱眉,厌弃的向那杯子一望,淡淡问道,“二哥可是昨晚当值?这是怎么了?在哪里受了气?” 卫敬飞冷哼一声,在桌子上一拍,说道,“十一妹妹,你出的好主意!竟然让为兄送上门去被人羞辱!” 莫寒月挑眉,问道,“二哥,此话从何说起?” 卫敬飞“嘿”的一声,见夏儿、丹枫等人还立在身边,连连挥手,喝道,“出去出去,都给我出去!” 莫寒月向丹枫等人使个眼色,又向习妈妈道,“今儿想来也再没有旁的事,这许多时辰,妈妈想也累了,不如回去歇息!” 习妈妈见卫敬飞一来,就大呼小叫,更对众人呼来喝去,不禁皱眉。此时听莫寒月一说,巴不得离去,福身辞过一礼,带着紫萱、芳草离去。 丹枫、夏儿见状,也自然出去,在厅外守着。 莫寒月见厅里再没有旁人,这才问道,“二哥,究竟发生什么事,将二哥气成这个样子!” 卫敬飞冷哼一声,咬牙道,“还不是那个邹子湛!” “邹子湛?”莫寒月扬眉,问道,“他还能给二哥难堪不成?” 卫敬飞摇头,说道,“倒也不全是他,是那些……那些……”话说半句说不下去,“嘿”的一声,在大腿上一拍,才道,“那些世家子弟,当真是眼高于顶,嫡怎么样,庶又如何?竟然如此将人贬损,毫不将我卫相府放在眼里!” 原来,是在世家公子面前吃瘪! 莫寒月抿唇,强压下唇角的一抹笑意,点头道,“原来如此!妹妹平日也常被人讥讽,二哥又何必放在心上!” 卫敬飞气的呼哧呼哧直喘,隔一会儿才道,“妹妹是个女儿家,只消有几个相好的姐妹就是,旁人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是为兄在外,却要借助世家公子之力,才会有一个好前程,又岂能不在意?” 莫寒月垂眸,淡淡道,“你我都是庶出,那是自个儿做不了主的,又能如何?” 虽然他没有细说,但是这么大早气呼呼的回来,自然是昨夜的事。既然是夜里的事,那必是整整一夜,看来……可真够他受的! 卫敬飞咬牙,默然片刻,才道,“妹妹,那些外府的世家公子,我们既然无法结交,为兄还得倚仗妹妹,引荐小静安王!” 又来了! 莫寒月忍不住揉一揉眉心,说道,“二哥,如今谢贵人进宫,等闲妹妹又何处去见小静安王?此事还要再等机缘!” 卫敬飞大急,说道,“小静安王不成,那罗大公子呢?” 莫寒月摇头,苦笑道,“二哥,不管是小静安王,还是罗大公子,他们身上都有差事,哪里是妹妹说见就见?” 卫敬飞恼道,“妹妹此话,可不是推托为兄?”凑近她一些,低声道,“妹妹别忘了,你那园子所取的银两,为兄可是心知肚明,你就不怕为兄回禀爹爹、母亲?” 这是威胁? 莫寒月扬眉,露出一脸的无奈,说道,“还请二哥耐些性子,若有机缘,十一定会尽力!” 卫敬飞似信非信的点头,说道,“那为兄只等妹妹的消息!” 莫寒月点头,随口敷衍,好不容易送他离去。 丹枫等卫敬飞一走,忙返身进来,说道,“小姐,此事被二公子拿到把柄,总要想想法子才行,若不然他当真告去夫人那里……”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任他告去哪里,那日说话儿的,可是他和三小姐,我一未开口,二不识字,自可推的干干净净!”并不将此事萦怀,瞧着厅外渐亮的天色,只是喃喃道,“算来,宫里的选秀,也已结束了罢!” 像是听到她的念叨,辰时刚过,就听小丫鬟回道,“小姐,罗五小姐来了!” 莫寒月大喜,忙亲自去迎进来,不等见礼,就问道,“可是选秀有了结果?” 罗雨槐点头,与她见过礼,这才轻声叹道,“杨露笛和箫二姐姐都已入选,今儿一早就已被宫车接进宫去,先在储秀宫学规矩,半个月后……” 半个月后,就要按皇帝所赐的阶品各自分配宫室,开始侍寝。 莫寒月默然片刻,不禁轻轻一叹。 杨露笛与易红珠走的极近,这一进宫,恐怕就会与易妃联手。而箫家与罗、谢两家是世交,箫宛露进宫,也算是谢沁得一个臂助。 只是,不管这些人站在哪一方,从此之后,深处宫禁,都被盖上皇帝的烙印,再也没有了宫外的天高地阔,最好的结果,也是老死宫中! 想到这里,莫寒月抬头望天,一时说不清自己心底的滋味。 这些人一进宫,后宫必然风起云涌,争斗激烈,本来,她该欢喜。可是现在……想到谢沁,想到疯了的萧大小姐萧晨雨,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当真想看到如今这种局面。 罗雨槐见她不语,猜到她的心思,轻叹一声,说道,“萧二姐姐说,进宫倒也罢了,这是身为世家小姐逃不开的宿命。只是,她放心不下萧大姐姐,托四姐姐日后多去瞧瞧!” 莫寒月点头,默默牵着她的手前行,轻声道,“若有机会,我也想见见这位萧大小姐!” 罗雨槐点头,说道,“前次你助萧大姐姐寻到莫二公子的遗骨,虽说做不了什么,可总算了她一桩心事,她必然不拒见你。我听萧二姐姐说,自从她从泽州府回来,虽说人憔悴许多,可是精神好了许多。” 莫寒月轻轻点头,叹道,“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该好好儿活着才是!” 罗雨槐默然,点头道,“莫家倾尽全力,助……助那人登位,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想起来……”微微摇头,轻叹一声,说道,“幸好,当初我姐姐不在京城,要不然,我们当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轻声道,“若她在,会怎么做?” 罗雨槐苦笑,说道,“依她那性子,杀进宫去抢人也说不定!” 莫寒月心中一阵酸苦,默然片刻,才轻轻摇头,说道,“我听说,罗大小姐当初虽然与莫皇后是闺中好友,可是出嫁之后,就渐渐断了来往,她岂会为了……为了一个从前的朋友,做那等惊人之举?” 罗雨槐摇头,轻声叹道,“当年她们相交,我还年幼,并不知道确切,只知道,去岁她回到盛京,曾悄悄派人查找莫家族人的遗骨。” “是吗?”莫寒月强抑心头的悲痛,轻轻摇头,轻声道,“生不能救人,隔那许久,又哪里还有尸骨好寻?”想着当初大雨中满眼的尸体,自己身为莫家女儿,竟不能收尸,不禁心痛难耐,语气里,终究露出些怨怼。 当初,自己身落牢笼,曾经千辛万苦,设法给她传讯,只盼她能设法,救莫氏一族于水火,可是到头来,她并没有回来! “救人?”罗雨槐摇头,说道,“当初,我祖父早下了严令,不许任何人给她送信。就是怕她那性子,情急之下带兵赶回。” 莫寒月脑中轰的一响,失声道,“你是说,莫家蒙难,你姐姐竟然没有得到消息?” 罗家没有报讯也倒罢了,那自己传出的消息呢?难道也没有传到罗雨桐的手上? 罗雨槐轻轻摇头,说道,“如此大的事,又怎么瞒得住?只是等她得到消息,莫家已经行刑。” “是她得到消息太晚了,是吗?若她早早得知消息,是不是会引兵杀回京来?”莫寒月喃喃低语。 罗雨槐轻轻摇头,叹道,“纵然给她知道又能如何?不要说远水救不了近火,纵然给她一路杀回,又当真能救下莫家?” 不能吗? 没有试过,又怎么知道不能? 莫寒月只觉得胸口一阵阵锐疼,竟然说不出话来。 罗雨槐叹一口气,续道,“那段日子,我祖父和老靖国公在朝上不止一次上书,都被皇上驳回,还遭到严厉斥责!皇上主意已定,我姐姐纵然赶回,恐怕他也不会改变心意,相争之下,不过是令江山震荡,生灵涂炭。” 莫寒月闻言,不禁默然。 那三个月时间,对她来说,是暗无天日的折磨,而对于朝堂,可也是风起云涌,也有许多人为了这桩冤案据理力争。 可是,在她的心里,那是她的家人,她举族的亲人,她宁肯毁弃江山,也要留住的至亲。而在旁人眼里,终究,只是被枉杀的功臣,如何能与整个江山相比? 错吗?他们有何错? 没有错吗?那数百条英魂,又是何等的冤屈? 罗雨槐见她不语,突然想到莫、季两家一案,皆由卫东亭一手造成,忙道,“啊哟,好端端的,说那些旧事做什么?我今儿来,还有旁的事和你说!” 莫寒月微微扬眉,问道,“何事?” 罗雨槐笑道,“昨儿新晋的妃嫔进宫,今儿早朝皇上就颁下圣旨,说半个月后,圣驾前往避暑山庄,朝中二品以上以及一应官员随行,恩准携带家眷。” “携带家眷?”莫寒月扬眉,奇道,“怎么我不曾听过有这等规矩?”奇的不是规矩,而是卫东亭竟然瞧不出侯世龙的用意,当真依他的话向皇帝进言? 罗雨槐抿唇,笑道,“可不是呢,这等盛举,还是本朝第一次呢!” 莫寒月轻轻点头,叹道,“皇上登基,倒是有不少的变革!” 从庶女进宫饮宴,到官员家眷伴驾避暑山庄,对大梁拘谨的风气,都是不小的突破。 说起来,这宇文青峰,倒不是个因循守旧之徒! 罗雨槐连连点头,问道,“今天相爷回府,可曾说过,是不是带妹妹同去?” 莫寒月微微摇头,含笑道,“今儿一早的事,还不曾听爹爹、母亲说过,横竖还有十几日,不急!” “什么不急!”罗雨槐急的顿足,说道,“如今只有二品以上官员可携家眷,扶姐姐已急的直哭,却没有法子,你若再被留下,岂不是只有我们几人?” 莫寒月虽然名为嫡女,可终究与她们不同,若侯氏要将她留下,她无法像她们一样,寻爹娘撒娇耍赖,非去不可。 莫寒月听她提到扶奕,不由微微一默,说道,“这几日也不曾见她,不知扶姐姐可好?” 罗雨槐脸色一黯,叹道,“有什么好不好?如今扶家已是强撑门面,扶姐姐与我们相见,也不似从前,什么话儿都说,都是自个儿闷在心里!” 莫寒月轻轻点头,皱眉道,“前次去提督府,我怎么听说,扶家又在给她说亲?” 罗雨槐摇头,说道,“这一年,此事就不曾断过。扶家一心想要寻一户名门旺族,以做支撑,可是,当真高门旺族的嫡公子,又岂会选没落世家的小姐为妻?哪里就那么容易?” 莫寒月点头,心中也觉无奈。 闲话一回,罗雨槐见屋子里只有丹枫一人,使个眼色,命她屋外守着,才向莫寒月移近一些,说道,“昨日萧二姐姐进宫,我和四姐姐去送,见到谢沁姐姐,她托我给你带话儿,说你所托之事,她已办妥,要你放心!” 说的自然是莫寒水! 莫寒月大喜,连连点头,说道,“多谢姐姐相告,改日见到谢姐姐,十一自会当面叩谢!” 罗雨槐从来没见过她如此喜形于色,微微扬眉,问道,“究竟是什么事如此要紧,你竟托到谢姐姐那里!” 莫寒月抿唇,轻声道,“此事实是妹妹私事,此时不便言明,日后姐姐自然知晓!” 是啊,等到自己报仇雪恨,为莫、季两家平反昭雪,所有的事,自然会大白于天下! 罗雨槐撇唇,侧目横她一眼,说道,“你们二人打什么哑谜儿,问她不说,问你也不说,难不成有什么好东西,还怕我抢去不成?” 口中说笑,可是心里也知道,不管是莫寒月身上,还是谢沁在宫里,必有一些说不得的事,也就不再追问,转话说道,“十一妹妹,说当紧的,此次伴驾,你定要设法同去!”凑首到她耳畔,轻声低语。 莫寒月一怔,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点头道,“既然如此,十一尽量一试!”其实,纵然罗雨槐不说,她心里另有计较,也是非去不可! 送走罗雨槐,莫寒月默想片刻,这才唤过小康,说道,“你到前院里去候着,见二公子回来,就说我要见他!” 小康见她说的郑重,不敢耽搁,应命速速奔去。 到黄昏时分,小康终于回来,回道,“小姐,二公子刚刚回府,说在书房里等!” 书房? 莫寒月扬眉,心底不禁暗暗摇头。 卫敬飞所说的书房,自然不是卫东亭平日会客用的前书房,而是后宅里,公子们共用的小书房。 只是此时三公子卫敬行、四公子卫敬岩在外读书未回,六公子卫敬朋、七公子卫敬祥年幼,并不常在这书房里久留。卫敬飞又投身御林军,这书房平日里也只有五公子卫敬博使用。 而高门大户,纵然是亲兄妹,也自有规矩。男子等闲不入后园,而这后宅的小书房,就是公子们的天地,小姐们等闲也不能轻入。 此时卫敬飞将她约在小书房,自然是为了避开旁人的耳目,却不知道,已经缺了礼数。 此事若是被有人心得知,难免会被人诟病。 只是莫寒月二世为人,这世俗的规矩早已不放在心上,闻言点头,换过衣裳,只带着夏儿一人,径直向园外来。 绕过侯氏的正房,另一端就是公子们的院子,其中最大的一处院落,就是后宅的小书房。 莫寒月在院子外略停,等小厮禀报进去,才带着夏儿入内。 卫敬飞闻报,亲自迎出厅来,向她躬身一礼,笑道,“妹妹相召,为兄受宠若惊!” 刚才回府,听说罗五小姐曾经到访,难道她已经请罗五小姐传话,给自己和罗大公子引荐? 他这一见礼,一股躁臭扑鼻而来,莫寒月胸口顿时一窒,忙退后一步,说道,“二哥多礼,十一相请,是有事商议!” 暗暗抚额,怎么竟然把此事忘了,见他出来也没有摒气! 卫敬飞忙侧身肃手,说道,“请妹妹里边说罢!”随后向小厮吩咐,“你在院子里守着,见有人来,回禀一声儿!” 见小厮应命退开,又向夏儿望去一眼,这才跟着莫寒月向书房里来。 莫寒月将他的神情瞧在眼里,微微一笑,说道,“夏儿,你在门口守着罢!” 卫敬飞见她如此,自然是有要紧的话说,忙请她入座,亲自沏茶杯送到她手上,问道,“妹妹,究竟何事?” 莫寒月瞧一瞧手中的茶,鼻子里嗅到的却是他身上那股子气息,万万难以将茶送到口边,只好信手放下,说道,“二哥请坐!” 卫敬飞这才惊觉,自己始终躬身立在她的面前,哪里像个兄长,倒像是奴仆一般,忙干咳一声直起身子,与她隔着张桌子坐下,说道,“妹妹请说!” 他离的远一些,莫寒月总算透过口气来,含笑问道,“二哥可曾听说,半个月后皇上前往避暑山庄,家眷伴驾的事?” 卫敬飞点头,一脸兴奋,说道,“到时为兄所在的御林军护驾,也要同行!”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不瞒二哥,十一也想去!” 卫敬飞一愕,问道,“你?”虽然说,如今的卫十一记在侯氏名下,算是相府嫡女,可是避暑山庄伴驾,侯氏恐怕不会带着这个傻子。 莫寒月点头,说道,“圣旨已下一日,爹爹和母亲都不曾提过,想是忘了,还请二哥代为提点!” 卫敬飞一脸为难,说道,“爹爹和母亲自有考量,我……” 话刚说半句,就见莫寒月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锦袋,从桌子上慢慢向他一推,说道,“有劳二哥!” 卫敬飞一愕,伸手取过,打开一瞧,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结结巴巴道,“妹妹,这……这……” 只那一眼,虽然看不清票面,却可见是好几张银票。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二哥素日应酬,怕不少用钱,这一千两银子,二哥先拿着,事成之后,妹妹再送哥哥两千,如何?” 卫敬飞此人,工于名利,对付他,不必费什么口舌,只需要用这最直接的法子。 卫敬飞愕然片刻,想着此事不易,想要拒绝,可是手里抓着锦袋,无论如何又舍不得放下。 迟疑片刻,说道,“妹妹既说出来,为兄自可一试,可是……可是……”眼珠滴溜一转,轻轻摇头,说道,“只是妹妹这三千两银子,为兄请一回客就所剩无几,当真是济不得什么事!” 一顿饭就吃三千两银子,你当是吃宫宴吗? 莫寒月心底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点头道,“二哥知道,妹妹的银子,也不是能随意取来,当真无法再多!只是,二哥若办成此事,妹妹必会在旁的事上尽心!” 卫敬飞眼睛一亮,身子前倾,轻声道,“妹妹,为兄倒听说,此次小静安王、景郡王和罗大公子都会伴驾。妹妹若能借机替为兄引荐,为兄可以分文不取!”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自家兄妹,哪里事事都说银子,二哥当真是见外!” 卫敬飞疑道,“妹妹此话何意?” 这是又在推托引荐小靖安王等人? 莫寒月轻叹一声,说道,“二哥心中,只有功名,到如今都未成亲,自个儿就不上心吗?” 卫敬飞一怔,皱眉道,“成亲?你道我不想?只是如今我没有功名,有多少世家小姐肯嫁?难不成娶一个寻常官宦门第的小姐?” 依你的出身,能娶一个寻常官家小姐就不错了! 莫寒月心底暗暗冷笑,深吸一口气,身子才向他靠近一些,摒住呼吸,轻声道,“二哥,此次伴驾,随行的家眷,可有不少出自名门……” 就算不是名门,可也是二品以上官员的家眷。 她话还没有说完,卫敬飞已眸子一亮,手掌在大腿上一拍,说道,“不错!多亏妹妹提醒!”一时大为兴奋,问道,“妹妹出入各大府门,依妹妹看,有哪家小姐配得上为兄?” 是你哪家也配不上! 莫寒月腹谤,脸上却不流露半分,轻声道,“二哥此去,自然能亲眼见到,到时何不亲自挑选?” 卫敬飞连连点头,双手兴奋的直搓,说道,“妹妹这个法子当真是好!若我娶到世家小姐,还怕不能与世家公子结交?”想了想,又摇头道,“此事说来还要说机缘,小靖安王和罗大公子那里,还请妹妹尽心!” 果然是卫东亭的儿子,不但不会相信旁人,更怕少占了便宜!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二哥身为相府公子,身份尊贵,如今与那世家公子之间,不过是缺一道门户,妹妹自当为二哥尽力!” 卫敬飞连连点头,说道,“妹妹若果然办成此事,二哥必不会忘记妹妹!”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只是机会只在这一次伴驾,还请二哥费心!” 卫敬飞再不推脱,点头道,“妹妹放心,二哥必会劝说爹爹母亲答应!”说着话,已将一千两银子的锦袋塞入怀中。 莫寒月见事情说妥,也不再多停,起身道,“十一静候二哥的好消息!”福身向他辞过一礼,向门外去。 卫敬飞忙送出厅来,瞧着她向院门去,扬声道,“十一妹妹,为兄先行谢过!” 莫寒月脚步微微一停,也不回头,快步而去。 直到进入园子,夏儿才跟上两步,轻声道,“小姐,虽说如今小姐手里有些银子,总也不能时时有这好事,怎么一送就是三千两出去!”说话的语气,是相当的肉疼。 莫寒月好笑,说道,“不管怎么说,二公子总是堂堂相府公子,难不成几十两就能打发?” 夏儿噘嘴,说道,“纵然几十两不成,几百两总也足够!公子们每个月的月例,左也不过百两,那二公子倒也好大的胃口!” 莫寒月听她念叨不休,不禁好笑,说道,“银子本就是拿来花的,若区区三千两就能成事,倒也花得其所!” 夏儿眨眼,又忙向她凑近一些,说道,“小姐,奴婢听到你和二公子说避暑山庄伴驾,小姐当真要去?” 莫寒月笑道,“我拿那许多银子给二公子,难不成还是假的?” 夏儿大喜,抓着她手臂连摇,说道,“小姐,奴婢自小儿就没离开过京城,这次带奴婢同去好不好?” 莫寒月微微一笑,点头道,“你和丹枫,再选两个丫头同去,还是让丹霞守院子如何?” 夏儿大喜,欢声雀跃,连连点头,说道,“夏儿自然欢喜,只是小姐总带着我们,只怕丹霞姐姐着恼。” 莫寒月微笑,说道,“丹霞又不是你,岂会成日想着玩乐?” 二人一边说,一边向院子去。 院子门外,卫盈秀正立着和丹霞说话,见她回来,忙迎上两步,说道,“妹妹回来了?” 莫寒月点头,问道,“三姐姐可是有事?” 这半个月来,卫盈秀每日早出晚归,亲自带着工匠修整园子,此时原来裸着的大片地方,已移来不少大树和竹子,多处地方也已种上花草,倒果然尽心。 卫盈秀见问,忙道,“妹妹,如今这园子里花树已大多种好,只剩下几项大些的工程,我来向妹妹问下妹妹的仪程,才好带工匠入园,莫要和妹妹冲撞。” “带工匠入园?”莫寒月淡淡重复,点头道,“过几日,皇上北行,爹爹、母亲都要伴驾,前边就多出许多杂务,每日前晌,妹妹都在前院里处置事务,姐姐早膳之后带工匠入园就是,后晌炎热,就不必来了!” 也就是说,只有半日可以动工! 卫盈秀倒无可无不可,点头应下,告辞而去。 瞧着她身影走远,莫寒月向丹霞一望,问道,“这些日子,可曾瞧见什么?” 丹霞轻轻摇头,目光越过花树,向一片留下的空地望去,轻声道,“只怕要捣鬼,也就在这几日了!” 前几日只是种花草,用的都是府里的一些婆子和粗使丫鬟,实在翻不出什么花样来,而此刻只剩下开渠、挖湖、建亭子。这三项工程颇大,入园的工匠也杂,易生事故。 莫寒月点头,淡道,“不管瞧见什么,不必阻拦!”说着向院子里去。 相隔两日,那天晨起,莫寒月如常带着丹霞、夏儿二人往正房里去。 侯氏等她行过礼,略略一想,问道,“近几日,怎么不听你出府?” 莫寒月微微垂首,说道,“近日天气越来越热,想来各府的小姐们也都懒怠,并不见谁府上的帖子,只有前几日罗五姐姐来过一趟!” 侯氏点头,皱眉道,“过几日,皇上前往避暑山庄,命二品以上大员携家眷伴驾,想来那几位小姐也是去的?” 这是卫敬飞已经提过。 莫寒月点头,说道,“十一听罗五姐姐提过一句,倒是扶姐姐不能去!” 侯氏听她提到扶奕,不禁皱眉,摇头道,“扶家那个丫头,你花那许多心思做什么?”向莫寒月打量几眼,叹道,“若说这伴驾,是个极好的机会,走这几个月下来,小姐们必然会更加亲近,只是你……” 只是她是个傻子,这次可是伴驾,若做出什么傻事来,岂不是丢相府的颜面。 莫寒月微微抿唇,轻声道,“十一听母亲的吩咐就是,只是……只是罗姐姐她们一走三个月,也不知道回来还记不记得十一!” 侯氏点头,说道,“你二哥也这么说!只是你这点子傻气,我当真是不放心。” 莫寒月抿唇不语,另一边服侍的紫萱却笑道,“夫人,咱家十一小姐性子纯良,才入得了那几位小姐的眼,若换上一个千伶百俐的,处处争风头,那些小姐们怕反倒容不下!就像是……那易家的小姐!” 听她一说,侯氏倒眉结微松,轻轻点头,说道,“是啊,也就十一这傻乎乎的,才衬出她们的机灵!只是十一跟着我一去,这府里……” 紫萱轻笑一声,说道,“主子们去伴驾,这府里还能有多少事?再者说,还有管家呢!” 芳草听见也走过来,含笑道,“可不是,如今各处都有管事妈妈们盯着,哪里就会有事?倒是如今十一小姐那边修园子,十一小姐在,工匠入园总有些不便,如今倒好,十一小姐去伴驾,等到回来,园子也修整齐整,岂不是好?” 侯氏一听,向莫寒月望去,问道,“怎么,如今工匠已入园子?”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前些时种花草,用的都是府里的粗使丫鬟和妈妈,只剩下几项大些的工程,从昨日起,才请工匠入园!” 侯氏皱眉,说道,“虽说是在院子外头,可是你一个小姐出入,有那许多匠人,成何体统?你去和三丫头说罢,这几日先停下,等你伴驾离府,再动工罢!” 这是答应她伴驾了? 莫寒月眉端微微一挑,并不露一分喜色,只是福身为礼,说道,“是,母亲!”服侍她净手,一同用过早膳,向前院里去。 将要紧的事务处置过,侯氏带着芳草先回,莫寒月也不避习妈妈,向紫萱一礼,说道,“十一谢紫萱姐姐相助!” 紫萱还没有说话,习妈妈就轻声笑起,说道,“小姐谢她做什么,我们都收了二公子的银子!” 紫萱也掩唇笑起,说道,“昨儿二公子突然塞银子来,奴婢当真吓一跳呢!” 那卫敬飞倒是个会使银子的主儿! 莫寒月抿唇,说道,“二公子是二公子的人情,十一只谢妈妈和两位姐姐!” 三人又谦让一回,莫寒月心中略有疑惑,说道,“有一件事,十一心中不解,不知妈妈和紫萱姐姐能不能相告?” 习妈妈听她说的客气,忙道,“小姐但问无防!” 莫寒月请二人坐下,说道,“十一自幼在这府里,不要说各位小姐们,就是那些丫鬟、妈妈,也少不了欺凌,却为何独妈妈和两位姐姐对十一颇多照应?” 虽然说,她重生只有一年,可是从夏儿的言语中可以听出,这习妈妈和紫萱、芳草二人虽然是侯氏身边儿得脸的,反而对卫十一亲厚,要不然,恐怕等不到她莫寒月借尸,真正的卫十一就早已尸骨无存。 习妈妈与紫萱对视一眼,轻叹道,“本来此事我们不该提起,只是十一小姐既问,总该让十一小姐明白才是!” 看来,果然另有内情! 莫寒月扬眉,说道,“妈妈请讲!” 习妈妈叹道,“十一小姐瞧着,这府里虽说夫人是当家主母,却实在……实在不是个精细之人!” 是个蠢人吧? 莫寒月抿唇忍笑,轻轻点头。 习妈妈接着道,“咱们家老爷,又是个多情的,府里这些姨娘,又哪一个是省心的,那时欺夫人没有生位公子,明里暗里,也不知道使多少刀子!” 莫寒月想着府里那些姨娘,也不禁皱眉,说道,“是啊,母亲对着这帮子人,倒也果然为难!” 习妈妈摇头,说道,“有提督府撑着,她们纵有什么,老爷总不会将夫人如何,只是我们这些服侍的下人,日子总艰难些!” 莫寒月吃惊道,“难不成,还有人敢为难妈妈和两位姐姐?” 习妈妈冷笑一声,说道,“怎么没有,她们只道拿捏住我们,就能制衡夫人,可是老奴是提督府的家生子,又岂能因她们刁难,就谋算夫人!” 莫寒月暗暗点头。 卫东亭自然不会因为侯氏无子就将她如何,可是这深宅大院里,诸多谋算,可谓令人防不胜防。旁人倒也罢了,单以二姨娘的出身,又育有卫东亭的长子,若侯氏有个好歹,要想扶正,是轻而易举。 想到这里,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又是发生何事?难道与十一有关?” “后来……”习妈妈微微一笑,说道,“那年七姨娘进府,正是得宠的时候,她性子温婉和顺,将一切瞧在眼里,却什么都不说,只是暗地里指点老奴,向夫人进言,收大公子在膝下。” 将卫敬言养在侯氏名下,竟然是七姨娘的主意? 莫寒月微微一怔,瞬间明白其中的关键。 自然,若侯氏被谋算掉性命,二姨娘就可上位,到那时,卫敬言就是嫡子。 可是,纵然二姨娘扶正,总也摆脱不了她妾室的出身,又如何能与明媒正娶的侯氏相提并论? 而侯氏将卫敬言收在膝下,卫敬言也就成了相府名正言顺的嫡子,依靠侯氏,又能借助九门提督的名头,自然较她一个区区世家的旁枝要强许多。 七姨娘这一步,是既要稳住二姨娘,又要借二姨娘之手,替侯氏挡去旁的姨娘的明刀暗剑!一举数得,竟然不费吹灰之力! 好计!当真是好计! 习妈妈见她不再多问,在她手腕上轻拍几下,叹道,“也不只夫人,那几年,我们也颇受七姨娘照应,如今她只有十一小姐一个女儿,莫说十一小姐待人和气,纵然不是,我们也不能忘恩!” 莫寒月默然,轻轻点头,说道,“十一当真没有料到,竟然有此一节!” 心里暗暗感叹。想不到,那表面温婉的七姨娘,进相府之后,并不如何争宠,却先献策保侯氏,再相助她身边之人,随后,又令小康和夏儿对她死心踏地。 这一步一步,默默而为,除了受惠之人,在这相府中,竟然不引起任何人注意。时隔数年,她的余惠,竟然让自己得益。 可是,如此灵慧的女子,生的女儿却偏偏是个傻子! 莫寒月不禁心中暗叹,对这位七姨娘,心中更加好奇一些。 紫萱听习妈妈说完,看向莫寒月的目光,更添了些亲热,说道,“如今小姐渐好,七姨娘虽不能与小姐亲近,可是远远瞧着,想必也心中宽慰!” 如果她知道,她真正的女儿早已魂归九天,又是如何的伤怀? 莫寒月暗叹,起身向二人施礼,说道,“十一多谢妈妈和紫萱姐姐相告!” 唬的习妈妈忙将她扶住,说道,“十一小姐能不忘七姨娘才是生母就好,老奴可当不起小姐的大礼!” 莫寒月抿唇,轻声道,“妈妈放心,十一知道十一是谁!” 她不是卫十一,她是莫寒月,可是,如今借了卫十一的身体,或者,可以为她的生母,做一个安置! 习妈妈和紫萱二人又哪里知道她的心思,听她这言语,自然是不忘自己的出身,都含笑点头。 再过半个月,十一小姐要伴驾前往避暑山庄。院子里,众丫鬟听夏儿说完,都是大喜,齐齐向莫寒月恭祝。 能跟着去的,故然喜欢,这不能跟着去的,主子不在,也松快许多。 莫寒月知道这些丫鬟的心思,含笑道,“此次伴驾,可以带四个丫鬟同行,除夏儿和丹枫之外,你们里头再选二人,谁若想去,自个儿先报上来,我再从中选两人同去!” 众丫鬟对视一眼,有些雀跃,有些迟疑,却迟迟没人出来。 小康忙道,“小姐,奴才服侍小姐同去。” 莫寒月还没说话,丹霞已“嗤”的一声笑出来,说道,“小姐要的是丫鬟,你又急什么?”提着他领子拖回。 小康瞧着莫寒月,满眼都是不舍,低声道,“奴才自幼跟着小姐,如今小姐一走三个月,奴才不去,如何放心?” 莫寒月听他说的情真,也不由心头微动,含笑道,“若是说旁处,我们自个儿能做主的,自然会带上你。可是如今是前去伴驾,礼部那里传下规矩,小姐们只能带丫鬟、妈妈,你只好留下!” 小康闻言,顿时一脸沮丧,默默垂头。 这会儿丰儿已鼓起勇气站出一小步,轻声道,“小姐,奴婢愿意服侍小姐同去!” 莫寒月向她一望,点头道,“丰儿脑子活络,办事伶俐,算你一个!” 从最初斗卫盈仪一事丰儿的表现来看,不但能完全领会自己的意思,还能自行发挥,才令那一场闹剧收到奇效。 丰儿听她称赞,不由大喜,忙连连行礼,说道,“奴婢谢过小姐!” 有她带头,另几个丫鬟也忙站出,说道,“小姐,奴婢愿去!” 莫寒月向几人望去,先向小桃儿一指,笑道,“我和夫人说过,胡二也要随行,你可不能被他瞧见,还是留下罢!” 前次算计卫盈秀,就是小桃儿将胡二引入后园,看到卫盈秀光着身子的模样儿! 小桃儿满脸失望,噘嘴道,“小姐,那胡二纵瞧见奴婢,也未必认识,若不然,奴婢岂不是不能见人?” 莫寒月好笑,说道,“你先耐些性子,等再过些时日,就不怕他知道!” 那边小康却道,“怎么小姐能带胡二,就不能带奴才去?” 莫寒月笑道,“胡二纵去,也是留在外围护卫,你又能顶何事?” 小康一听,又垂下头去。 莫寒月目光在站出来的几个丫鬟身上扫过,微一沉吟,说道,“此次礼部限定名额,不能都带去,雪蕊年长一些,就她一同去罢!” 余下几人一听,不禁大失所望,后悔没有第一个站出来,可是莫寒月积威之下,又不敢多争,只得向莫寒月行礼,退了回去。 此事说定,莫寒月嘱咐丰儿、雪蕊早备行装,说道,“小康留下,旁人都退罢!”挥手命众人退下。 小康跟着莫寒月进入寝室外间,唤道,“小姐!”眼巴巴的瞧着莫寒月,一脸的期待。 莫寒月轻叹一声,问道,“小康,这次你不能随我同去,可是心里不畅快?” 自己重生之后,只有小康和夏儿跟在身侧,又眼看着小康渐渐的转变,竟然不能忽视他刚才的失望。 小康微微咬唇,垂下头去,轻声道,“小姐有丹枫姐姐和丹霞姐姐,自然比奴才可用些!” 莫寒月倒没料到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怔之下,不禁笑起,向他一指,说道,“你呀!”轻叹一声,唤他到自己身边,说道,“此次伴驾,和我在一处的都是女眷,你果然不方便,只是我留下你,还有旁的吩咐!” 小康只道她是出言安慰,深吸一口气,强打精神,说道,“小姐尽管去,小康会替小姐守住门户!” 莫寒月微笑摇头,说道,“如今咱们这院子,还有谁敢来闯?只是有些事,若用旁人未必可靠,也只有你去做!” 小康听她说的郑重,不由精神一振,说道,“小姐只管吩咐!” 莫寒月点头,说道,“如今咱这院子虽然没有人胆敢轻入,可是外头在修园子,就难免有人捣鬼,我走之后,你常过去瞧瞧,多留些心,若瞧出什么不妥,也不要声张,说给丹霞姐姐知道就好!” 只是如此? 小康向她注视片刻,问道,“小姐,此事可要紧吗?” “当然!”莫寒月叹气,说道,“若不要紧,又如何会特意嘱咐你?” 此时丹霞也正进来,闻言点头,说道,“你道小姐将我们留下,是在这院子里养着不成?” 从丹枫、丹霞进府,小康自觉莫寒月亲近二人,不但对自己疏远,连差事也极少指派。 此时听她说的郑重,立时高兴起来,连连点头,说道,“小姐放心,奴才定会事事留意!” 莫寒月点头,说道,“凡事多和丹霞姐姐商议!” 小康连连点头应命。 莫寒月又向丹霞一望,问道,“这两日如何?” 丹霞摇头,说道,“今儿一早,只是运些料来,都堆在空地上,并瞧不出什么。” 莫寒月点头,说道,“夫人这令传下,恐怕她也再难寻到机会,明儿三小姐过来,你命她侯着,等我回来再说!” 丹霞应命,见再没有旁的事,才唤小丫鬟入内服侍。 第二日一早,侯氏因想着隔些时就要随驾北行,命人把府中管事、管事媳妇齐齐唤来,将此事讲过,说道,“我们这一去三个月,你们也不要以为府中无人,就可胡作非为!我和相爷商议过,外头有赵管家,后宅就留下习妈妈,有什么事,能等我们回来最好,不能等,回他二人处置!” 众管事、管事媳妇齐齐躬身应命。皇帝北行,众臣伴驾,这是大梁朝例来的规矩。可是这家眷随行,是从没有过的事,也就是说,相府四位主子全部不在府里,只留下一众姨娘和庶出的小姐、公子。 一时间,众管事、管事媳妇各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侯氏清咳一声,等人声稍静,说道,“府里主子们不在,容易生事,从明日起,后园的园门关锁,只留角门出入,指派妈妈、护院们看守。” 一府的主子不在,若是出些偷盗的事情,也不算什么,最忌的就是小姐们闹出什么事来,那可是事关一府声誉。侯氏这一举,意在防患于未然。 莫寒月暗暗点头,却又不禁好笑。 看来,这段日子,卫盈秀想要弄点什么玄虚,又要多费许多手脚! 侯氏吩咐过账房那边安置出行所用的一应物品,见再没有什么大事,才道,“余下的,你们回十一小姐就是,不必事事都来问我!”留下习妈妈接手内宅一些事务,自个儿带着紫萱、芳草回去。 莫寒月与习妈妈将余事处置妥当,已经是日头高起,先命小丫鬟送习妈妈回去,这才向丹枫道,“你也不用回后园去,先去趟靖国公府,和罗五姐姐说我成行之事,省得再前后的跑!” 丹枫好笑,说道,“怎么还有小姐想着法子给奴婢省腿的?奴婢还是服侍小姐回去再去吧,横竖还早!” 莫寒月笑道,“瞧瞧,我给你省腿,你倒是个不领情的!”催她道,“回过罗姐姐,也让她安心,回来我们也该做些安排!” 丹枫见她坚持,想着她不往别处去,倒也不必担心,施礼退去。 莫寒月刚要带着夏儿回去,就见卫敬飞大摇大摆的进来,见这厅内只有她主仆二人,大马金刀的在椅中一坐,扬眉笑道,“妹妹,为兄这事还办的妥当?” 莫寒月微微一笑,起身行礼,说道,“多谢二哥!” 习妈妈那番话,自然不能让他知道,也只能承了他的情。 卫敬飞食指在案上轻叩,见她没有下文,不由皱眉,说道,“妹妹应承为兄的事呢?” 莫寒月好笑,说道,“哪有将两千两银子带在身上的道理?”回头向夏儿吩咐,说道,“你回去和丹霞姐姐说,取两千两的银票封好,给二公子送去!” 夏儿听卫敬飞张嘴就要银子,心里有些不乐,可也不能说个不字,只好应一声,出厅而去。 卫敬飞见再没有旁人,坐直身子向莫寒月凑一凑,低声道,“果然被妹妹说中,此次伴驾出行的世家小姐,果然不少!” “哦?”莫寒月扬眉,问道,“二哥如何知道?” 卫敬飞得意笑道,“妹妹不知,前些时为兄结识户部尚书家的公子,是他瞧见了各府报去的名册!” 户部尚书范承伯? 莫寒月扬眉,说道,“原来二哥与尚书公子有故,难怪瞧不上区区邹子湛!” 同是户部官员,范承伯为二品尚书,邹炎达却只是三品侍郎,论官阶大小,范承伯可是邹炎达的顶头上级。 可是,若论出身门庭,邹家系出名门,在盛京根基极深,虽然不能与罗、谢等府相比,可是与各大世家的联系极深。至于范家,却只是数年前崛起的一个小族,人丁虽旺,根基却不深。 分明是卫敬飞巴结不上邹子湛,莫寒月却故意说成是卫敬飞瞧不上邹子湛。 卫敬飞一听,果然欢喜,点头道,“那邹子湛只道与安定侯府是姻亲,就目中无人,却不想想,如今侯爷不在京城,又能助他什么?” 莫寒月微微挑唇,说道,“二哥说的是!”并不想和他多谈,只是随意闲话几句,推脱有事,就告辞出来。 身边跟来的两个丫鬟都被她打发去办差事,莫寒月独自一人出前院向后园而来,想着不日后离京要办的几桩事,不禁脚步缓缓,凝神思索。 虽说盛夏北行,素来是大梁朝的惯例,可是宇文青峰登基前两年江山不稳,并不曾成行,今年也就是他登基后的第一次北行。 也就是说,虽然她莫寒月前世贵为皇后,那避暑山庄,也并没有去过! 如此一来,许多事就无法谋定后动,只能见机而行! 第154章好毒的手段 莫寒月一路默默思忖,慢慢向自己的院子而去。刚刚走近院门,就见卫盈秀迎出来,赶着见礼,说道,“妹妹总算回来了!” 莫寒月一怔,这才想起是自己让她在这里候着,点头道,“想来姐姐也已经得信儿,母亲的意思,是这几日府里事杂,横竖我过几日就要出行,等我走后姐姐再唤匠人动工,还妥当一些!” 卫盈秀点头,说道,“方才夏儿姑娘回来已经说过,只是如今这筑假山、建亭子的材料还只运进一半。听说,母亲传下命来,从明日起园子只有角门出入,那岂不是无法运进料来?” 这倒是个问题! 莫寒月扬眉,问道,“还有多少没有运来?” 卫盈秀忙道,“昨日运来的,都是些大木,还有筑假山和修湖的石头不曾运进来。”一边说,一边穿过新栽的花树,引着莫寒月向堆放材料的空地来。 莫寒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那里高高的堆着许多大木,不禁扬眉,问道,“不过是建几座亭子,怎么要这许多的木头?” 上一世,她身为将军府嫡女,兵书战略无所不通,却偏偏没有处置过府中的杂事,此刻瞧来,倒颇为新鲜。 卫盈秀忙道,“妹妹瞧着是这许多大木,可是等工匠拉开,边边角角就都是废料,可用的也不过是大半!”一边说,一边引她过去,指着几条不太周整的大木解释,哪块能用,哪块不能用,又道,“更何况,妹妹这里的亭子、长廊,必是要精雕细琢的,如此一来,可选的木料,少之又少。” 莫寒月轻轻点头,虽然对她的话将信将疑,但想这些花的都是卫相府的银子,自己倒不必操心,微微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姐姐去问乌妈妈,看余下的料几时备齐,尽快赶着运进府来!我命人开园门就是!” 卫盈秀点头连应,说道,“妹妹放心,姐姐即刻就去,横竖就这一两日!” 莫寒月见事情说妥,微微点头,挥手道,“既然如此,姐姐去罢!”转身向院子里去。 刚一转声,突然听到院门那边小康的声音疾呼,“小姐当心!” 与此同时,莫寒月只听身后一阵木头的摩擦声,无瑕多想,双脚一蹬,向前疾扑,落地的同时,和身向侧连滚,但听木头翻滚的轰鸣声中,几块圆滚滚的大木已擦着她身子滚过,压倒十几排花树方始停下。 小康吓的脸色苍白,跌跌撞撞奔来,扑跪在她身边,颤声道,“小姐……小姐,你……你有没有受伤?”双手张开,却不敢去动她身子。 变故横生,只在电光火石间,竟没有瞧清刚才她如何避开,更不知道她有没有被大木砸中。 卫盈秀一脸紧张赶来,连声问道,“妹妹怎样,不打紧吧?” 被院子外的动静惊动,丹霞赶出来瞧见,也是大吃一惊,疾奔而来,颤声唤道,“小姐……” 莫寒月虽说逃过一劫,却也惊出一身冷汗,暗暗咬牙,慢慢翻身爬起,淡道,“我没事!” 看到她无恙,丹霞轻轻松一口气,跟着心头怒起,一把抓住卫盈秀手臂用力一扭,一脚在她的膝弯狠踹,厉声喝道,“卫盈秀,你胆敢伤及小姐!” 她被罗越送入相府,身负保护之责,没有料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竟发生这样的事,不禁怒从心起,下手竟不留一丝余地。 卫盈秀见莫寒月竟然好端端的爬起,正心头震动,这一下猝不及防,顿时“噗”的跪倒,只觉手臂剧痛,不自觉跪伏在地,颤声道,“没……没有,我没有……” 丹霞咬牙,捏着她的手腕用力,迫她手指张开,冷笑道,“你没有,那你手上是什么?” 莫寒月随着她的话向卫盈秀手掌望去,但见掌心一片灰土,还沾着一些木屑,显然是方才动过什么,不由也是眸色一冷,淡淡道,“三姐姐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卫盈秀疼的脸色惨白,额角冷汗涔涔而出,挣扎摇头,说道,“我……我方才查看木料,自然是碰过的,可是……可是木料突然翻倒,我当真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听到小康的喊声,才……才发觉……” 到了这个地步,如果认下,以莫寒月的手段,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此时凭着没有什么证据,只能咬死不认。 “你当我们是傻子吗?”丹霞大怒,一把拽住她的长发向后狠狠一拉,迫她抬起头来,一字一字问道,“说,究竟怎么回事?” “啊!”卫盈秀痛喊,抬头对上莫寒月的一瞬,不禁激灵灵打个寒颤,连连摇头,颤声道,“妹妹,我……我也不知道,想来……想来是那木头没有垛好……” 莫寒刚才躲的狼狈,虽然没有受伤,却滚的周身是泥,长发凌乱,额前的留海斜过一边,露出一只眸子。她这一望,正对上她冷冽的眸光,整个人顿时如堕冰窟,不禁牙齿打结,分明想好的说词,却难说的完整。 “你胡说!”不等她把话说完,小康放声大吼,指她道,“分明是你捣鬼!是你暗算小姐!” “小康,你不要血口喷人!”卫盈秀尖叫,大声道,“你有什么凭据,说是我暗算妹妹?” 小康一张脸涨的通红,大声道,“方才只有你和小姐在这里,不是你还能有谁?” 卫盈秀连连摇头,尖声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抬头望向莫寒月,哀声道,“妹妹,我也不过一个女儿家,纵然有心伤害妹妹,又哪里有气力推动这许多大木,我当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丹霞出来时,已看到大木翻倒,莫寒月躺在地上,并没有看到全过程,此时听卫盈秀矢口否认,不由皱眉,向小康一望,问道,“小康,究竟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莫寒月心底冷笑,一双眸子却不离卫盈秀脸上,凌利眸光,如刀锋一般,剥皮削骨! 还能是怎么回事? 自然是那堆大木本就摆的不稳,她趁自己转身,使了手脚,如果不是刚才小康示警,自己反应迅速,此刻怕已经是大木下的一条亡魂! 若自己果然身亡,这青天白日,又是在自己院子门口,她完全可以一句“意外”,推的干干净净。 好毒的手段! 小康狠狠瞪着卫盈秀,大声道,“方才只有她站在那些木头边儿上,小姐刚一转身木头就倒下来,不是她还能是谁?” 原来,小康也没有瞧见! 莫寒月心里暗叹。 卫盈秀听小康反来复去就这么两句,本来有些紧张的神色顿时一松,大声道,“妹妹,姐姐尽心为妹妹办差,方才不过意外,妹妹就要怪到姐姐身上吗?” “难不成还冤枉了你?”丹霞恨怒,抓着她的手一紧,冷笑道,“你恨小姐拿捏到你的把柄,就想将她害死,不是吗?” 卫盈秀连连摇头,说道,“这不过是你们猜测,如何就能就此判定?” “不能就此判定吗?”丹霞咬牙,冷笑道,“姑娘有上百种法子让你亲口招认!”手指骤劲,传来骨头错位的声音。 “啊……”卫盈秀尖叫,却仍然大声道,“我没有做过,你要屈打成招吗?”抬头向莫寒月望来,说道,“十一妹妹,我们终究是姐妹,你要任由一个奴才对姐姐动刑吗?” 没有真凭实据,只凭她手上的一些灰土,也当真不能把她如何,更何况,这个人,还留着有用! 莫寒月微微抿唇,向丹霞微一摆手,说道,“既然是意外,这次就罢了,只是姐姐办差,也太过不小心!” 丹霞见她示意放人,心中大为不甘,向卫盈秀狠视两眼,冷哼一声,将她重重一推放开。 卫盈秀听莫寒月不再追究,心底暗暗松一口气,也不敢起身,忙道,“是!妹妹说的是,是姐姐疏漏,竟没有督促匠人放好,日后定会小心!” 莫寒月向她注视片刻,轻轻点头,说道,“那就有劳姐姐快些将差事办妥!”再不多理,唤过丹霞、小康向院子去。 小康见她轻易放过卫盈秀,不禁连连跺足,赶着跟去,说道,“小姐,怎么就这么罢了?” 前几次,不管是四小姐卫盈仪,还是三姨娘,没有动到小姐分毫,还将她们伤的伤残的残。而刚才那一下,几乎要了小姐的性命,她竟然轻易放过。 莫寒月侧头向他一望,叹道,“你没有瞧见什么,又寻不出旁的证据,不这么罢了,还能怎样?” 小康一窒,低头道,“方才奴才刚一出来,就见木头翻倒,当真没有瞧见什么!”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懊恼。 丹霞随后跟来,咬牙道,“成日盯着防着,哪知道只这一个空儿,竟然险些令她得手!”想到方才的惊险,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也是我大意,只道夫人突然封院,她措手不及,就会隐忍不发,哪知道她竟如此心急,没有准备好就会动手。” 丹霞吃惊,说道,“小姐是说,她是临时起意?” 莫寒月点头,说道,“若在大木滚落的方向,再堆上些松动的大石,任我动作再快,也逃不过去!” 丹霞听的脸色微变,连连点头,说道,“她听说小姐要伴驾西行,生怕布下局,却没有机会将小姐引去,等小姐回来,工程也已结束,所以才急着动手!” 莫寒月点头,向小康望去一眼,说道,“小康,你方才没瞧见就没瞧见,不必在意,若不是你出声示警,我也很难躲过这一劫!” 是啊,这一世的她,虽然经过一年的苦练,可是也只不过是身手灵活一些罢了。如果是上一世的身手,就算卫盈秀把机关布成,又岂能奈何得了她? 小康听她出言宽慰,抬头向她定定而视,问道,“小姐,这就是你要小康留意的事,是吗?” 直到刚才之前,他还以为,昨夜莫寒月所说,不过是为了安抚于他,现在看到这一幕,才知道莫寒月所言非虚! 莫寒月轻轻点头,叹道,“这等事,当真是防不胜防,你留在府里,自个儿也要当心!” 小康点头,却问道,“小姐既然料到她会暗算小姐,为何还要用她?” “傻瓜!”莫寒月笑起,摇头道,“你不想想,到如今这步,这园子里有几个人是不想暗算我的?我不用她,换成旁人还不是一样?横竖她压制得住旁人,我只要制住她,就可以省许多手脚!” 小康听的似懂非懂,却也跟着点头,说道,“小康听小姐的!” 自从董诚一事之后,他蒙莫寒月相救,心中对她早已敬为天人,无比信服。 莫寒月倒被他引笑,说道,“快些命人去烧水罢,一会儿夏儿回来,见到我这副模样,可不吓坏了她?” 小康忙连声应命,飞奔而去。 丹霞跟着莫寒月进屋,一边服侍她卸去钗环,一边道,“小姐,这三小姐性子阴狠,长留身边,当真是危险!” 莫寒月点头,淡道,“是个有心机的!” 丹霞急道,“小姐竟不当回事?” 莫寒月垂眸,冷笑道,“如此人物,要放在身边儿看着我才放心!若放在旁处,岂不是更加任她搅弄风雨?” 丹霞咬牙,说道,“就是方才的是,小姐大可借故将她除去!” 莫寒月回头向她一望,突然笑起,说道,“丹霞,那可是十一的姐姐!” 你几时把她当姐姐? 丹霞瞠目,瞧她那样子,知道心中已有计较,多说无用,只得叹一口气,说道,“方才再慢一步,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奴婢只是后怕罢了!” “嗯!”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方才也是我太过大意,日后她断断不会再有机会!” 丹霞听她说的决断,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只能答应一声,心里暗暗自警。 夏儿回来时,莫寒月已收拾妥当。听到小康的转述,仍然吓的小脸儿苍白,抓着莫寒月的衣袖,连声唤道,“小姐……小姐……” 莫寒月好笑,说道,“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吗?” 夏儿连连摇头,颤声道,“那三小姐竟然如此歹毒,若不是小姐命大,这会子……这会子……” 想到一年前,也是小姐只离开自己视线片刻,就险些被二小姐一砚台打死。而今日也是如此,如果小姐没有躲开,这会儿回来,就只能看到她大木下压的尸休,不由身子一阵阵颤抖,小嘴儿一瘪,几乎哭出声来。 莫寒月见夏儿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倒是心底微动,叹道,“我答应你,日后倍加小心就是!” 连连安抚,才算将她劝好。 这个丫头,对自己的关切倒是出自真情。 丹枫倒是镇定许多,皱眉道,“小姐,虽然说,此事是三小姐布局,可是那许多粗大木头,可不是她能扛得动的,这送料的匠人,怕也与她串通。” 是啊,那些匠人做活,岂会不知道那些大木没有堆稳?更何况,卫盈秀一介弱质女子,纵然大木没有堆稳,凭她手上的气力,若不是那木头里藏下玄机,又如何能在一瞬间将那许多木头推下? 只是虽有这个疑问,不要说并不打算追究,纵然要追究,刚才大木翻倒之后那一瞬的混乱,卫盈秀也必然已将蛛丝马迹毁去,又哪里去查? 莫寒月轻轻点头,默想一瞬,说道,“你设法查一下,是哪里的匠人,与三小姐是什么关系?” 丹枫点头应下,说道,“奴婢知道!还有乌妈妈那里,也不知知不知情,恐怕也要问个清楚!” 莫寒月点头,倒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转而问道,“你见到罗五姐姐了?” 丹枫点头,笑道,“五小姐听说小姐能去,欢喜的不得了,即刻命人去知会傅小姐、叶小姐、孙小姐呢!还说改日要约小姐们聚聚,商议都带些什么,到时何处去玩乐呢!”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入夏以来,各府各宅安生几日,如此一来,怕又要热闹了!” 果然如她所说,异日户部将随驾家眷的名单传出,各大府门内宅后院,都是一片欢腾。 虽然说,公子们平日也时常出府,聚朋会友,可是这伴驾北行,可是第一次,自然大为兴奋,更不用提平素不离盛京的小姐们。 只是这一来,各府忙着主子们出行,平白添了许多杂务。侯氏听着各处的回话,不胜其烦,又想着都是些琐碎事务,索性丢给了卫敬飞和莫寒月。 而卫敬飞推说军中忙碌,竟然一连数日不在府里,所有的事,又都落在莫寒月身上。 一连三日,莫寒月每日一早将卫盈秀唤来,同去前院处置事务,每日忙的脚不沾地,有时竟连午膳也来不及用。 那日眼瞧着诸事安置妥当,倒比前几日早一些,赶在午膳前回到院子。哪知刚刚歇下,就听小丫鬟来回,说道,“靖国公府差人给小姐下帖子!” 莫寒月忙命夏儿接进来,展帖子一瞧,是罗雨槐下帖,请她第二日过府小聚。 夏儿一听,兴奋的小脸儿涨红,说道,“小姐,你快些和罗小姐、叶小姐们商议,到时都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我们赶着置办,可不能被旁人比下去!” 莫寒月好笑,说道,“这随行伴驾,又不是赴宫宴,要打扮做什么?”垂眸向手中的帖子一瞧,眸光微转,唇角已勾出些笑意,说道,“你命人去给三小姐传话,说我有事,命她速速前来!” 夏儿听到卫盈秀的名字,就不禁皱眉,但自从莫寒月开始管事,不知不觉中威仪日生,虽说仍与她亲近如故,却对她的命令已不敢多问,答应一声,出门传令。 自从暗算莫寒月不成,卫盈秀每日再见她,总是多着一些小心。只是越是看她平静,心里越是不稳,心知她绝不会轻易放过,却猜不到她会用何等手腕。 此刻刚刚回来不久,就听到小丫鬟传话,匆忙起身换过衣裳,一边跟着小丫鬟出门,一边问道,“可知道十一小姐唤我何事?” 小丫鬟摇头,说道,“夏儿姐姐只说十一小姐有事吩咐,旁的没说!” 若在平日,卫盈秀听到她对自己用到“吩咐”二字,必然会心中愤怒,可是此时她满心只在揣测莫寒月的心思,竟然如没有听到一般,又问道,“那今日可曾听说有什么事?” 小丫鬟侧头想想,说道,“也没有旁的事,不过是一早去前院处置事务,三小姐是跟着的,这回来才一个时辰……”说到这里,突然“啊”的一声,说道,“是了,是罗五小姐使人送帖子来,请我们小姐明日过府小聚呢!” “罗五小姐……”卫盈秀喃声低念,却仍然想不出莫寒月此时唤她能有何事。 进到院子,小丫鬟轻声道,“三小姐请稍候,奴婢进去回禀!”将卫盈秀留下,自个儿穿过院子向莫寒月屋子来,在门口回道,“小姐,三小姐来了!” 隔一会儿,就见夏儿出来,向廊下立着的卫盈秀一望,说道,“三小姐,小姐请三小姐进去!” 卫盈秀点头,跟着她进门,抬眸见莫寒月正斜倚在凉榻上与丹枫说话,忙施下礼去,说道,“不知道妹妹唤我何事?” 莫寒月也不起身还礼,只是唇角微微勾出些笑意,说道,“这几日为了伴驾的事,姐姐辛苦!” 卫盈秀听她说话和软,心里更加没底儿,低声道,“承蒙妹妹瞧得起,姐姐自当尽心!” 莫寒月点头,说道,“如今府里已大致安置妥当,这几日想来不会有太多事情!” 卫盈秀听她一副要闲话家常的语气,更加摸不清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跟着点头,说道,“这几日妹妹辛苦,要好生歇歇才是!” 莫寒月摇头,含笑道,“妹妹倒不打紧,只是我这院子里丫鬟们整肃妹妹行装,也占着人手,明日妹妹过罗府饮宴,就劳烦姐姐随行!” 这是当真拿她当了奴仆! 卫盈秀咬牙。可是念头一转,想到竟是随她前往罗府,又不禁暗喜,忙道,“妹妹客气,姐姐随妹妹前去便是!” 莫寒月点头,说道,“那就有劳姐姐!”再没有旁的话,向夏儿道,“你替我送送三小姐!” 大老远的,这毒日头下把她叫来,只为了这几句话? 卫盈秀愕然,却又不敢说什么,只得辞过一礼,跟着夏儿出来。 看着她出门,立在莫寒月身边的丹枫却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轻声道,“这几日任小姐如何折腾,她也只能听命,当真是痛快!” 痛快吗? 莫寒月淡笑。痛快的,还在后头呢! 慢慢坐直身子,说道,“我说你们忙碌,倒是真的,眼瞧着没有几日就要出行,这院子里外,你们该上些心才是!明儿去罗府,就只唤夏儿和她二人跟着就是!” 丹枫一惊,忙道,“小姐,这怎么成?” 就是在自己院子外头,还险些被她暗算,若是单独跟她出府,出事怎么办?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前次是我没有防备,如今放她在眼前儿,她又能玩出什么花样?再说,还有胡二呢!” 丹枫连连摇头,说道,“胡二管什么用,奴婢一只手就能将他打倒!” 莫寒月抿唇,笑道,“胡二自然打不过你,他只要打得过三小姐就好!” 丹枫大急,说道,“怎么说三小姐也是主子,胡二又岂敢对她动手?不管怎么说,奴婢定要守着小姐!” 莫寒月叹气摇头,说道,“你们都跟着我,怕就没得玩了!” 丹枫挑眉,侧头瞧她片刻,问道,“小姐是说……”听她这话里的意思,是要找机会收拾卫盈秀了? 莫寒月身子向下一滑躺倒,低声道,“做丫头的,还是不要那么聪明!” 这也就是承认! 丹枫大喜,说道,“那奴婢就更要瞧瞧!” 莫寒月横她一眼,侧身不理。 丹枫想了想,喃喃道,“小姐是说,有奴婢在,会不方便施展手脚吗?那奴婢暗中跟着可好?” 莫寒月被她缠不过,只得点头,说道,“你不放心,暗中跟着也罢,只是不许被她瞧见!”唤她俯耳过来,轻声叮嘱。 丹枫听的忍不住笑起,这才放心,出外命小丫鬟往外传话,准备明日的车马。 第二日一早,卫盈秀仍早早赶来,跟着莫寒月前往正房陪侯氏用膳,其后往前院处置事务,等所有的事处置妥当,已是辰时。 莫寒月道,“时辰不早,也不必再回去换衣裳,径直前往靖国公府罢,免得罗姐姐久等!” 夏儿见她穿着一袭寻常的湖丝长裙,长发松挽,只用一只珠钗绾发,再没有旁的首饰,忙道,“小姐,这可不是失礼?”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又不是大宴,不过是姐妹们小聚罢了,不打紧!”向丹枫一望,说道,“昨儿吩咐你的事,可别忘了!” 自然是找借口让她离开。 丹枫会意,福身应命,说道,“小姐放心,奴婢知道!”向夏儿道,“夏儿妹妹,今儿可只有你跟着小姐,好生服侍!” 夏儿抿唇,笑道,“姐姐放心,姐姐没有来府之前,不就是奴婢服侍小姐?” 丹枫横她一眼,说道,“那又如何能比?”一边和她斗嘴,一边送出府来。 府门前,胡二早已命人备好青幔马车,见莫寒月一出来,忙上前见礼。 莫寒月点头,扶着丹枫的手上车,才道,“你这就去罢,不要误事!” 丹枫连应,笑道,“还是小姐走了,奴婢再去!”转向卫盈秀道,“请三小姐上车!”说着伸手相扶。 自从前次被她在林子里扒光,又挂在树上一夜,卫盈秀着实有些怕她,见她来扶,忙道,“不敢劳烦丹枫姑娘!”说着扶上身边二丫的手。 丹枫挑眉,脸上神情似笑非笑,说道,“三小姐,这车子里可只能乘坐三个人,今日是奴婢另有差事,小姐才请三小姐同去,三小姐竟还要带个丫头?” 这是让她一个人去吗? 卫盈秀心中一紧,又实在摸不清莫寒月要做什么,到了此刻,又不敢说不去,只好硬着头皮道,“既然如此,二丫留下便是!”命二丫退去,扶着她的手上车。 夏儿见丹枫几句话就将二丫留下,不由抿唇偷笑,一把将丹枫的手抓住,笑道,“夏儿也沾沾小姐的光,让丹枫姐姐扶一回!” 丹枫好笑,说道,“精怪丫头,成日转这心眼子!”倒也不避,扶着她上车,眼见她放下帘子,从车窗探头出来做鬼脸儿,不由笑起,向胡二道,“走罢!” 胡二点头,跳上马车侧坐在车夫身边,说道,“走!” 车夫点头,吆喝一声,驱车向靖国公府驰去。 卫盈秀坐在马车左侧,感觉到马车的轻晃,身边没有自己的丫鬟,心里更觉无底。几次抬头去瞧莫寒月,见她不是向窗外观景,就是闭目养神,实在不知道她今日想做什么,不禁心中栗栗。 马车在靖国公府府门前停下,莫寒月刚刚下车,早有靖国公府的管家罗福迎上来,含笑向莫寒月行礼,说道,“十一小姐怎么才来,五小姐已使人催了几回!” 莫寒月含笑施个半礼,说道,“教罗管家久等,是十一府中有事,才来晚一些!” 罗管家道,“十一小姐客气!”侧身而行,亲自引她进府。 进入垂花门,就见红翘迎上,笑道,“十一小姐可算来了,若再不来,怕我们小姐就要命人去府里促驾!” 莫寒月抿唇,说道,“我就不信几位姐姐都到了,红翘姐姐就偏偏拿我打趣儿!” 红翘掩唇,笑道,“可不是呢,扶大小姐还不曾来!” 莫寒月听她说到扶奕,笑容微微一顿,不禁暗叹。北行伴驾,姐妹几人只有扶奕不能去,想来今天她也不会来。 微微点头,向夏儿道,“今日你就留在这边儿罢,回头有什么吩咐也方便些!” 夏儿一怔,唤道,“小姐!”嘟着嘴向卫盈秀一望。 往常莫寒月与罗、谢两府来往,都是带她进园子去,今日多出个卫盈秀,却将自己留在这里。 红翘笑道,“夏儿妹妹留在这边,一会儿我唤几个姐妹来与你打牌,免得跟着主子,还得时时被她指使。” 莫寒月好笑,说道,“你们主子就是如此调教丫鬟的?一会儿我倒要问问她!” 夏儿见她不改口,只得不情不愿的点头,说道,“那奴婢在这边听小姐吩咐!”又向卫盈秀一望,说道,“烦三小姐多照应些儿小姐!” 她这话说的虽然客气,可是听来,仍然是把卫盈秀当成了莫寒月的丫鬟。 卫盈秀微微咬唇,又不能不应,只得道,“夏儿姑娘放心,我知道!”心中咬牙暗恨,那天没有将这傻子弄死,日后被她压着,岂能还有好日子过?看来,还得设法,将这局面掰回才是! 莫寒月见夏儿应下,这才跟着红翘向后宅来。 见红翘转上进完子的路,并不向罗雨槐院子里去,不由奇道,“这大热天,竟在外头晒太阳吗?” 红翘轻笑,说道,“十一小姐不知,我们府里临湖有一处水榭,那才叫清凉呢!前几日,我们三公子又不知道哪里弄来新鲜的果子,都在水榭旁的井里浸着,专等和小姐们一同享用呢!” 莫寒月笑道,“还是你们家小姐有福!” 一边闲话,一边随她一起向水榭去。 罗府虽然来过几次,可是大多在罗雨槐院子里或戏台附近,而水榭却在园子另一边偏静处,竟然是从没有来过的。 绕过半面湖,约莫走一柱香的功夫,红翘这才向前一指,说道,“瞧,那就是我们府里的水榭!” 莫寒月顺着她指的方向前望,就见一围修竹,拥着一片半入湖中的水榭,夏日炎炎下,却一派清凉,遥遥望去,竟像世外仙境一般。 莫寒月点头,赞道,“果然是个好去处!” 这一会儿,水榭里的人也看到她来,纷纷迎出来,罗雨槐握住她的手,嗔怪道,“怎么这会儿才来,你瞧瞧这大太阳!”向红翘一瞪,说道,“怎么也不替十一小姐撑伞?” 红翘忙道,“奴婢不曾料到十一小姐这会儿才来,竟没有备伞,是奴婢的疏漏!”说着向莫寒月行礼赔罪。 莫寒月笑道,“哪里就晒化了我?” 罗雨槐摆手,说道,“罢了,你好生照应……”目光落在卫盈秀身上,微微一停,说道,“卫三小姐!” 这句话,像是接前句,又像是向卫盈秀招呼。 卫盈秀福身见礼,唤道,“罗五小姐!” 还不等她起身,傅飞雪已皱眉道,“还是进去说话儿罢,立在这大太阳底下做什么?”拽着莫寒月的手转身就走。 莫寒月微微一笑,转头向罗雨槐问道,“今儿不知有什么新奇的事物,巴巴的把人唤来?” 叶弄笛嗤的一笑,说道,“怎么十一妹妹也和孙妹妹一样,只惦记罗妹妹府上的好东西?” 孙灵儿低嚷,说道,“敢情叶姐姐是不想的!” 罗雨槐好笑,说道,“前儿三哥送来好大的果子,说是什么哈蜜国的瓜,你说可不是好笑,哪有瓜是那样吃的,可不是哄我们玩儿!” 姐妹几人说说笑笑进水榭去,将卫盈秀僵在阶下。 莫寒月侧头向罗雨槐一望,听她说的煞有介事,不禁好笑,跟着点头,说道,“这可要见识见识!” 卫盈秀见她二人顾自离去,正要跟去,却被红翘拦住,笑道,“卫三小姐,主子们说话儿吃果子,我们跟着不便,还是亭子里坐坐罢!” 这是直言将她当成了丫鬟! 卫盈秀大怒,眉端一挑,正要驳斥回去,就见那边莫寒月回过身来,唤道,“三姐姐!” 卫盈秀一喜,向红翘横去一眼,忙跟了上去,说道,“十一妹妹!” 心中暗想,只要能与罗、傅这几府的小姐一同吃茶说话儿,慢慢的自然会熟络起来,借着她们再结识下几位公子,选一个夫婿,还愁不能摆脱这个傻子卫十一? 哪知刚刚走近莫寒月,就见她皱眉问道,“我带来的蜜饯呢?怎么不送上来?” 卫盈秀一怔,奇道,“蜜饯?” 莫寒月点头,说道,“怎么,你竟不知道吗?” 卫盈秀抿唇,低声道,“并没有人说起!” 莫寒月顿足,说道,“早知如此,还是带丹枫来才是!” 罗雨槐见她一脸不悦,忙道,“什么蜜饯,也值得妹妹着急?许是在马车里,命人去取就是!” 莫寒月叹道,“也只好如此!”向卫盈秀道,“今儿一早,我就命人放在车上,想来是方才忘记拿下来,劳烦三姐姐跑一趟,去取来罢!夏儿知道放在何处,你问她就是!” 还是拿她当丫鬟。 卫盈秀咬牙,只得应道,“是!”转身要去,看着靖国公府这诺大的园子,又有些犯愁。 红翘那边听到,忙道,“想来卫三小姐不识路,奴婢引卫三小姐回去罢!” 卫盈秀忙连声谢过,这才跟着她又依原路向前院里来。 走到垂花门,见只有一个小丫鬟守着,红翘问道,“十一小姐身边儿的夏儿姑娘呢?” 小丫鬟忙道,“方才笑儿姐姐来,见到夏儿姐姐,就说有什么绣样子给夏儿姐姐瞧,拖着她往后宅去了!” 红翘好笑,说道,“她倒清闲的紧,我们服侍主子,她躲起来瞧花样子!”想了想,向卫盈秀道,“夏儿妹妹往后宅去,这一会儿怕是等不来,偏主子们又等着,要不然三小姐自个儿去寻寻?横竖就那一辆马车,总能寻到!” 卫盈秀无法,只得应一声,跟着小厮出垂花门,向府外去。 府门外,胡二和车夫刚寻一处树荫将马车停好,就见她一个人奔出府来,忙起身问道,“三小姐,出什么事了?” 卫盈秀道,“十一妹妹说放了蜜饯在车上,方才忘记拿,唤夏儿来取,偏又寻不到她人,只好我来!” 解释一通,表明自己不是丫鬟,而只因寻不到夏儿自己才来罢了! 胡二闻言,抓抓后脑,说道,“今儿早起丹枫姑娘倒是往车子里放东西,奴才却不知道放在哪里?十一小姐的东西,奴才又不敢乱翻……” 小姐的车子,通常会放一些女儿家的东西,胡二虽然是莫寒月的随从,却也是一个壮年男子,如何敢动她的东西? 卫盈秀抿唇,只好道,“那我去寻寻罢!”命他放下踏脚上车,在车中翻寻一会儿,果然在小桌下的抽屉里寻到一盒蜜饯,不由轻轻松一口气,忙下车仍向府里来。 跟着小厮到垂花门,红翘早不知去了何处,只有两个小丫鬟坐在那里磕牙,见到她来,就有一个起身,引着她往水榭去。 而这个时候,莫寒月已与众姐妹坐在水榭中吃茶,左右瞧一回景色,向罗雨槐笑道,“也多亏府里有这样的景致,难得这样的天气,还如此清凉。” 罗雨槐抿唇笑道,“这里原是爹爹年少时读书的地方,后来做官之后,嫌这里离府门太远,出入不便,就搬到前院去,将这里空下。昨儿听你传信,我才想起这个地方!” 说到这里,身子前倾,认真瞧着她,问道,“十一,你又捣什么鬼,今儿怎么带她来?” 指的自然是卫盈秀。 莫寒月抿唇低笑,说道,“我不过是要你寻一处偏远些的地界,我们好清清静静的吃果子说话儿,怎么就是捣鬼?” 罗雨槐掩唇,说道,“你不捣鬼,怎么丹枫不跟着你乘车,自个儿从后门进来,若不是她在这府里长大,险些儿将她当贼擒了!” 莫寒月忍不住笑起,说道,“我说她不必跟着,她倒生怕你们将我弄丢一样!” 说笑一回,将那天发生的事略略一说。 傅飞雪还没听她说完,眉毛就已立起,冷笑道,“妹妹还说拿什么证据,如今你是相府的嫡小姐,纵然无凭无据将她打死,又能如何?难不成还等她再暗算于你?” 莫寒月苦笑,摇头道,“姐姐,话虽如此,可是妹妹的出身终究不比姐姐。不要说她也是相府的小姐,就是一个丫鬟,当真打死,也要惹许多口舌!” 众姐妹想到她的身世,都是不禁默然。 孙灵儿眨眼,说道,“所以,十一妹妹虽说没有追究,心中却总有不甘,今日借着来罗姐姐这里,故意刁难她,要她吃些苦头?” 莫寒月忍不住轻笑出声,倒也不欲多说,点头道,“这会儿正是热起来的时候,这府里府外让她多跑几遭才好!” 叶弄笛听的有趣,说道,“那有何难?瞧姐姐们替妹妹出气!” 莫寒月抿唇,笑道,“多谢姐姐!” 笑说一会儿,又说起几日后的出行,小姐妹几个大多是初次离京,都大为兴奋,一个道,“闻说避暑山庄外,就是极大的草原,到时我们一道儿去骑马!” 再一个道,“听说草原上日落才叫美呢,我们可以尽情观赏。” 孙灵儿道,“我听说,草原上的羊肉好吃,我和二哥说好,要他寻人烤给我们吃!” 姐妹几人大笑,指着她道,“你就知道吃!” 刚说笑一回,就听亭子下小丫鬟回道,“小姐,卫三小姐回来了!” 姐妹几人回头,果然见卫盈秀捧着一只盒子立在水榭外。 莫寒月招手,说道,“三姐姐回来快些上来,怎么立在阶下?” 若不是被丫鬟拦住,谁又愿在阶下立着? 卫盈秀抿唇,捧着盒子上来,低声道,“说是夏儿被府里的哪位姑娘唤去,我找好一会儿才寻见!” 这是顺口挑拨她们主仆啊! 莫寒月微微一笑,转向罗雨槐道,“这些日子夏儿倒和府上的丫头们混熟,这会儿不知道上哪疯去,不要闯祸才是!”一边说,一边打开食盒,请众姐妹品尝。 罗雨槐笑着摇头,说道,“哪里会闯什么祸?你瞧瞧她们几人的丫头,哪一个是老实在这里服侍的,还不是都跑去和小姐妹们玩儿?你又何必管她?”言语中,透出一些熟捻和纵容。 这不是摆明说瞧出她的心机? 卫盈秀说不出的难堪,却只能暗暗咬牙忍下。 叶弄笛取蜜饯尝一口,连连点头,说道,“这蜜饯倒是爽口的很!” 傅飞雪素来不喜欢吃甜食,听她一说,也取一些来尝,点头道,“果然不似寻常的蜜饯!”向孙灵儿一指,说道,“孙妹妹,你方才就念叨要吃,还不赶紧尝尝?” 孙灵儿挑眉,说道,“连傅姐姐也赞的东西,自然是好的!”见几位年长的小姐取过,才自个儿取些来吃,一块进嘴,不禁连连点头,说道,“果然好吃,只是总是甜食,若佐以苦一些的茶来才好!” 罗雨槐想想,惋惜道,“本来有好一包甘露茶,偏偏昨儿大哥说上火,都取了去。” 莫寒月扬眉,问道,“甘露茶?前几日妹妹刚得一包,也一并放在车上,就是配这蜜饯来吃的,怎么竟没有取来?”说着转头去瞧卫盈秀。 卫盈秀被几人晾在一旁,坐又不是,站又不是,又不敢擅自退出水榭,只能在边儿上立着,当真如对待奴仆一般。心中虽然愤恨,却又无可奈何。 此时听莫寒月一说,又是向她看来,只得道,“方才妹妹只说蜜饯,不知道有茶,要不然……要不然姐姐再去取来?”语气迟疑,向罗雨槐望去一眼。 这里是靖国公府,又是罗雨槐下帖相请,就都是她的客人。依待客之道,自然是她吩咐丫鬟去取,若者是哪位小姐一句“不必麻烦”,就省得自己奔波。 哪知几位小姐都是向她一瞧,并不说话,罗雨槐却道,“啊哟,怎么又在车子里?”虽说是她的客人,可是客人的车子,也不好由自己的丫鬟去乱翻,倒也在理。 莫寒月点头,说道,“有劳三姐姐!” 卫盈秀无法,只得又离开水榭,请小丫鬟引路,向前边来。 水榭上几人瞧着她走远,这才忍不住笑起,傅飞雪指着孙灵儿,笑道,“还得是灵儿妹妹,知道这蜜饯要配苦些的茶来吃才好。” 孙灵儿忍笑,说道,“难为十一妹妹车里有,可见她也知道如此吃最好!” 莫寒月轻笑一声,说道,“我不过是听旁人说过罢了!”说出这句,心里不禁黯然。 妹妹寒水是最喜欢吃蜜饯的,曾经找来不同的茶点试配,还煞有介事的向自己解说。 如今,自己在这里吃蜜饯饮茶,明知道她就在京里,却不能共聚。 姐妹几人一边吃茶果一边闲话,隔上片刻,总有人想出法子支使卫盈秀往府外去跑一趟。几次下来,卫盈秀跑的腿脚发软,晒的头晕眼花,心里倒安稳许多。 原来,是这个傻子不愤被自己算计,想出这个法子来折腾她,如此看来,倒不用担心她再使出旁的手段。 午膳之后,罗雨槐唤丫鬟服侍,姐妹几人卸去钗环,净过头脸,各自寻处歇息。 叶弄笛一边宽去外裳,一边向罗雨槐问道,“罗妹妹,府上公子素来不来这水榭罢,若这等模样撞上,可不得了!” 罗雨槐“噗”的一笑,说道,“怕什么,我三位哥哥都不曾娶妻,若当真撞上,日后叶姐姐就当了雨槐的嫂子,岂不是好?” 叶弄笛俏脸微红,啐她一口,说道,“你们听听,罗妹妹才什么年纪,竟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知羞!” 倒把罗雨槐说的脸红,拉着她的手讨饶,说道,“不过是姐妹们玩笑惯了,姐姐莫恼!” 叶弄笛横她一眼,在她鼻尖轻刮,嗔道,“若不是瞧在今日那些瓜的份儿上,当真不再理你!” 罗雨槐叫道,“好哇,姐妹一场,妹妹还不如几只瓜儿!” 姐妹几人一听,都不禁笑起。 卫盈秀立在莫寒月身侧,却不禁心头微动。 靖安侯府单只长房一门,就有三位公子,罗越有世袭的爵位,倒是不敢高攀,那剩下的两位…… 这一瞬间,想到第一次来这罗府,七小姐卫盈莲走岔道儿的事,不禁暗暗点头。 看来,那个时候卫盈莲就已动了这个念头,只是她运气不好,摸去公子们的内书房,却没有捞着什么好处! 想到这里,心里又不禁暗叹。这一府的姐妹,都说卫盈莲最为机敏,自己竟一向不屑,如此看来,还是自己将她小瞧。 这边小姐妹几个说笑一回,罗雨槐才道,“我们姐妹与哥哥们的住处隔着整座园子,这里离后宅近,他们素日是不来的,姐姐放心就是!” 叶弄笛笑嗔她一眼,说道,“这会儿倒说的像话!”这才唤过丫鬟来卸钗环净脸。 那边孙灵儿扯着衣裳抱怨,说道,“这天气当真是热的令人烦躁,水榭中方才坐着倒清凉,此刻一动,汗水竟打湿衣裳!” 叶弄笛抿唇笑道,“虽说不是正经饮宴,难不成妹妹竟然不曾备着衣裳?一会儿歇晌起来,命丫鬟取来就是!” 孙灵儿点头,撇唇道,“还不知道那死丫头被谁拐去,这半天不见人影儿。” 罗雨槐听到,笑道,“妹妹府外岂会不留人的,随意差人去取就是!” 傅飞雪在屏风后探头,笑道,“既命人去取,将我的衣裳一并取来罢,也免得旁人再跑一趟!” 叶弄笛好笑,说道,“听听,傅大小姐才是个会省事的,我们的丫鬟也不在跟前儿呢!” 莫寒月却道,“今儿妹妹不曾带人,虽说府外有人,却只是个长随!” 刚听说取东西,卫盈秀就知道又要落在自己头上,她此刻动了旁的心思,倒不较方才一样恼怒,说道,“横竖要取妹妹的衣裳,各位小姐的衣裳,盈秀也一并取来就是,只是怕府上的人不认识我!” 叶弄笛笑道,“无防,你从府门出去,他们岂有瞧不见的道理?不过是几件衣裳,谁还疑你?” 罗雨槐却道,“你到前院随意唤一个家人、小厮引你过去就是,他们横竖是认得你的!”这几个时辰出出进进这么多回,想不认识也难。 卫盈秀点头,向莫寒月望去一眼,问道,“那……是此刻就去,还是……” 莫寒月见她眸光微闪,透出一抹算计,微一凝思,猜到她的心思,微微一笑,说道,“今日辛苦三姐姐,趁着这会儿我们歇着,三姐姐也去歇歇才好,不用在这里候着了,一会儿等我们起身时将衣裳拿来便好!” 她们这一歇,最少也要一个时辰,这是放她一个时辰的空啊! 卫盈秀一听,心中暗喜,忙施礼道,“妹妹和几位小姐且歇息,盈秀这就出府去取衣裳!”见那几人点头,转身退出。 水榭廊子上,两名小丫鬟见她出来,忙起身问道,“卫三小姐又去取东西?奴婢给三小姐带路!” 这几个时辰,卫三小姐来来去去不断府前府后的跑,小丫鬟们轮流给她带路,也已经见惯不怪。 卫盈秀此刻却不愿人跟着,忙道,“这条路今儿也走了四五回,哪里还能走岔,这大热天的,姑娘歇着罢,我自去就是!” 虽说是十一小姐带进府来的,可是总是一个外人,怎么要自个儿在人家府里乱走? 小丫鬟扬眉,侧头与身边丫鬟对视一眼,又不好强去,只得点头,说道,“卫三小姐请便!” 卫盈秀见计较得逞,心里暗喜,忙出水榭向府前匆匆而去。 见她走远,两个小丫鬟低声商议几中,其中一个才向榭内来,在外回道,“小姐,卫三小姐往前头去,说自个儿识路,不用我们带领!” 罗雨槐本已歇下,闻言撑身坐起,向莫寒月望去一眼,皱眉道,“她这是要做什么?”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她要去,也只好由她去,只是烦罗姐姐差人去知会丹枫,要她暗中照应一下,不要走差了路出丑!” 她是个会在意卫盈秀出丑的? 罗雨槐深望她一眼,实在不知道她打什么哑谜,但知她必有深意,这才向小丫鬟道,“依十一小姐的话去吩咐!” 小丫鬟应命,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莫寒月听着脚步声走远,才微微一笑,说道,“姐姐府上的丫头,倒都是伶俐的!” 罗雨槐瞪她一眼,说道,“再伶俐,也猜不透你这鬼丫头想什么?” 莫寒月抿唇,笑道,“能想什么?不过是她去任她去罢了!”倒身躺下,闭眼休憩。 那边卫盈秀离开水榭,最初一段路掩在竹林中也倒罢了,可是走出一段,就是一丛丛花树,石卵小径暴露在烈日下,绣花鞋踩上去,脚底竟觉滚烫。 卫盈秀暗暗咬牙,心中暗骂,“该死的傻子,竟然使出这等阴损的法子,等我嫁入高门,瞧不将你剥皮拆骨!” 放眼望着这园子里的景致,想到罗雨槐的话,心头更是火热,暗算一下这府邸园子的方位,离开小径,向湖边去。 如果计算不错,绕过湖的那边,应该有与后宅那边一样的园门,那里与前院相临,却和后宅隔着整座园子,应该就是公子们的住处。 这个时辰…… 炎炎烈夏,这午后最热的时候,小姐、夫人们都各自歇晌,公子们自然是在内书房中纳凉! 想到这里,卫盈秀心头怦跳,脚步越发快了几分。 绕湖而过,在离湖岸半箭路远的地方,果然见另有一座园门,园外有园,那园中修竹寥寥,半遮别致院落。 这必定是公子们的住处! 卫盈秀咬唇,想到当初卫盈莲的遭遇,并不敢就此闯去,只是慢慢走下湖岸,一边卷起衣袖假意戏水,一边留意园门那边的动静。 这样的时辰,不管是主子还是奴仆,都是各自躲起来歇息,这园子里只闻蝉鸣,竟然没有一点人声。 卫盈秀微微咬唇,眸光掠过湖面,见靠近园门一边的湖上摇曳着层层莲叶,而在莲叶之间,透出片片嫣红,令这骄阳下的湖面,凭添几分清凉。 如此美景,观之令人心胸顿畅,而卫盈秀此刻哪里有心欣赏景致,看到此景,只是心头一动,已想到一个主意。 脱下绣鞋拎在手里,莹白双脚踩入湖边浅水,一边踏水而行,一边清声唱道,“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歌声圆润娇媚,漫漫在这湖面上荡开,自有一派风韵。只是此刻园中无人,任这曼妙的歌声回荡,竟然无人喝彩! 卫盈莲眼见那边园内寥寥,不禁秀眉微拢,只得又向那边走近一些,整个人已立在那连绵的莲叶前,歌声更拔高一些,续唱道,“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歌声渺渺,直送入园中,果然见修竹丛中,青衫微闪,隐隐有少年的声音问道,“哪里来的歌声?” 卫盈秀大喜,垂首见自己这一番奔走,衣领竟被汗水打湿,不禁心中暗急,微一转念,忙将衣领拉松,俯身抄些湖水洒上头脸、颈项。如此一来,倒像是戏水打湿,再瞧不出是汗湿的痕迹。 临波照影,当真如出水芙蓉。卫盈莲心中满意,这才一手提着裙摆,踏水而舞,反复唱道,“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那边园子里人影微动,已有人向园门而来,还有小厮清稚的声音道,“公子许是听错了,这大热天,湖边又没有遮挡,谁会去唱歌?快别去了,仔细晒着!” “你这小鬼又躲懒,分明是你怕晒着,偏说怕公子晒着!”公子清润的声音带出几分笑来,连声道,“去去!你还会你的周公去,我自个儿走走!” 紧接着,只见竹隙间人影微动,已向园门走来。 卫盈莲大喜,忙将绣鞋抛开,双手将裙摆拎的更高一些,露出水中纤白的双足,舞步盈盈,更加卖弄身姿。 可刚刚舞出几步,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声响,疾速由远而近。卫盈秀一怔,还没等反应,只觉膝弯一软,不禁“啊”的一声惊呼,整个人砰的一声,已摔入湖中。 “什么人?”随着她的惊呼声,那边园中一声低喝,跟着两条人影向这里疾奔而来。 虽说这边湖岸浅浅,还不至于淹住人,可是这一跤摔下去,卫盈秀整个人顿时透湿,薄软的湖丝衣料裹上身来,玲珑身段顿时毕现。 “你是何人,为何在这里?”疾奔而来的两人停下,看着湖边挣扎起身的女子,不禁互视。 到了此刻,卫盈秀一身狼狈,却又只能极力保持仪态,一手掠开额前发丝,微微抬头,含羞道,“公子……”话刚出口,却顿时呆住。 只见湖岸上立着两人,一个青色衣衫,黛色腰带,是家人打扮,另一个直身短襟,却是个小厮。 怎么,刚才要出来的,不是公子吗?怎么会是奴仆? 卫盈秀一怔之下,突然回过神来,忙双手抱紧肩膀转过身去,连声道,“我……我是来府里做客,不……不小心……不小心滑倒……” “府里的客人?”家人打扮的男子微怔,转头向小厮问道,“今日府里有客人?” 小厮忙道,“是傅大小姐、叶大小姐几人,来了已有半日,只是这位小姐……”向卫盈秀一望,不禁有些迟疑。 卫盈秀咬唇,只得说道,“我……我是卫相府三小姐,随……随十一小姐同来……” “哦!是十一小姐带来的!”家人恍然,皱眉道,“只是三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卫盈秀结结巴巴道,“我……我……”又怎么说,自己是为了勾诱人家的公子才特意跑来,结果公子没见到,自己却弄成这副模样? 正这个时候,就听另一边一个女子的声音“咦”的一声,说道,“这不是卫三小姐吗,怎么会在这里?” 卫盈秀回头,就见湖上小径,一个丫鬟慢慢绕出来,站在树下,一脸惊诧向她瞪视,正是之前替她带过路的一个。 卫盈秀顿时松一口气,忙道,“我替十一妹妹去取东西,本想着这府里的路走过几回已经熟识,哪里知道贪走阴凉,还是走岔!” 小丫鬟目光扫过她的身子,最后在湖岸边两只绣鞋上一绕,唇角就撇出一抹不屑,却并不点破,点头道,“这大日头低下,也难怪三小姐寻阴凉处!” 小厮问道,“鱼儿姐姐,她当真是府里的客人?” 小丫鬟鱼儿笑道,“她是跟着十一小姐同来,方才十一小姐差遣去取衣裳,哪知道走这里来!”说着向卫盈秀招手,说道,“卫三小姐,这里可不是小姐们来的地界,还是奴婢替三小姐引路罢!” 卫盈秀心中羞愤难当,只是这三个人眼巴巴的盯着,她又不能仍留在这里,只好低应一声,尽力忽视那家人的目光,穿上绣鞋,跟着鱼儿离开。 虽然仍然是骄阳似火,可这一会儿卫三小姐全身透湿,随着鱼儿往树荫下这一走,不禁冷的打颤,结结巴巴问道,“鱼……鱼儿姑娘,你……你带我去哪里?” 鱼儿脚下片刻不停,头也不回的道,“卫三小姐不是要给小姐们取衣裳吗?奴婢自然送三小姐出府!” 卫盈秀大吃一惊,颤声道,“出府?” 此刻自己这副样子,往前院去,岂不是会被许多人瞧见? 鱼儿却像是没想到此节,点头道,“幸好这里离前院不远,送出三小姐,奴婢还有差事呢!”不但不停,反而走的更快。 卫盈秀咬牙,却又无法阻止,只能暗暗盼望这个时辰前院里的奴仆也在歇息,等她出府上了马车,就可以躲到衣裳干了再出来。 再走一会儿,前边已是垂花门,鱼儿福身为礼,说道,“三小姐快去罢,奴婢还要回去办差!”说完辞过一礼,转身匆匆而去。 从垂花门出去的甬道倒有一半没有被树荫遮挡。卫盈秀已顾不上小厮惊异的目光,忙奔到太阳底下,盼着衣衫快快晒干。 小厮倒也不催,任由她将衣裳晒到半干,匆匆收拾,才带着她往府门去。 果如卫盈秀所愿,整个前院里也是寂静无人,只有大门口守着的四个小厮缩在门廊里打盹。 卫盈秀悄悄松一口气,垂头瞧瞧身上,衣裳虽然没有全干,可已不再裹在身上,忙再整理一下鬓发,匆匆出府。 正是正午时分,虽说靖国公府前的街道生着不少大树,可是骄阳直晒下,并没有多少阴凉。 卫盈秀见胡二和车夫正各自靠在一棵树上打盹,忙过去唤起,皱眉道,“你们倒自个儿躲清凉,却将马车晒在日头底下,回头十一妹妹乘坐,岂不闷着?” 重要的是,她也要一起乘坐。 胡二抬头,见她长发微乱,衣衫竟然半湿,虽不裹身,从下向上望去,却恰见透出玲珑身形,不禁一怔,目光不觉停在她的身上。 卫盈秀见他无礼,不觉暗恼,喝道,“看什么,还不起来!” 胡二一惊回神,忙爬起身来,问道,“这大日头底下,怎么三小姐又出来取东西?”心里暗暗感叹。都说自家那位十一小姐是个傻子,可是折腾起人来可当真是一点都不含糊。 卫盈秀抿唇,说道,“十一妹妹这会儿歇下,说是备下衣裳,歇晌起来送去就好!” 胡二点头,说道,“那总要一个时辰,三小姐跑这许多回,想来累乏,还是歇歇罢!三小姐可曾用膳?” 卫盈秀被他一提,这才想起,自己一早跟着莫寒月到前头,侯氏的屋子里素来只有莫寒月的早膳,她只能在那里眼巴巴瞧着。 而处置完府里的事务之后,就径直赶来罗府,方才的午膳,也没有人相让,竟然是这大半日水米未进,加上来来回回跑这许多趟,刚才又闹出那么一场,顿时觉得前胸贴后背。 胡二看到她那神情,知道当真没有用过,忙道,“不如三小姐就在车里歇歇,进些吃食再去!”殷勤替她放下踏脚,请她上车。 卫盈秀回头向罗府府门一望,想着刚才一幕,实在又不敢再试一回,只得无奈一叹,向胡二道,“你可曾带水?”这么一番走动,早已觉得焦渴难忍。 胡二连忙点头,从车上解下水葫芦送上。 卫盈秀已无瑕计较这水葫芦是何人用过,接过仰头就大大灌上几口。 她刚才在湖边将衣领拉开,又受那一场惊吓,匆匆之间,并没有整理仔细,此刻这一仰头喝水,动作稍大,衣领撑开,顿时露出颈下大段雪白的肌肤。 胡二一眼瞧见,心头不禁“咚”的一跳,满心想转过头去,却偏偏死死盯住,半分动弹不得。 本来身为奴仆,对自家主子都心存敬畏。可是自从那天看过卫盈秀光溜溜的模样,又眼看着她被莫寒月治的死死的,再加上今日她被莫寒月指使的团团转,心中的敬畏早已抛去,就如看到一个寻常的丫鬟一般。 卫盈秀几口水下肚,顿时觉得饥饿难忍,问道,“胡二,可有什么吃食?” “啊?”胡二愣怔一瞬才回过神来,忙道,“有!有!奴才这里带着大饼!”忙着将包干粮的布包捧出交给她。 卫盈秀接过,正要往嘴里送,侧头就见他直愣愣的盯着自己,不由将脸一沉,斥道,“看什么,要死吗?” 胡二一惊,这才想起她是个主子,忙转过身去,说道,“三……三小姐,这……这街上人多,还是请三小姐上车歇歇罢!” 卫盈秀被他一说,这才留意到,不但这里有傅、叶等人的车夫、随从,屋檐下更有一些或坐或躺的闲汉,倒觉出些不自在,微微点头,忙爬上车去。 虽说车内被大太阳晒的闷热,可是挡去旁人的目光,卫盈秀总算吁一口气。想着莫寒月等人都是宽去衣裳,清凉的屋子里歇着,不由咬牙暗恨。 想一想,莫寒月断不会这会儿出来,夏儿不知道跑去哪里,这车里再不会有人来,车外又有胡二和车夫守着,也不怕什么,索性也将外裳宽去,这才舒服一些,掰着胡二给的大饼吃一些,压下饥火,歪在车里歇息。 被她这么一搅,胡二也无法再歇着,想了想,跳上马车在车前侧坐,隔着帘子,有一句没一句的问道,“三小姐,这靖国公府有多大?” “三小姐,小姐们相聚都做什么?” “三小姐,罗小姐竟然不请三小姐一同用膳?” “三小姐……” 初时卫盈秀还含糊应几声,到后来被他问烦,不禁沉下脸来呵斥。 胡二不敢再问,却只是瞅着靖国公府高高的石阶发愣。 虽然说身在相府,可是那样的地方,那地方里的人物,于他而言,仍然如天人般的存在。旁的不说,就连身边车子里那位三小姐,那样狼狈,却依然高高在上。 水榭里,姐妹谈笑一会儿,各自睡去。轻浅的脚步声停在门口的时候,一向浅眠的莫寒月第一个醒来,微微张眸,轻声问道,“是丹枫?” 外边的人微微一顿,应道,“是!” 这一问一答,罗雨蔷也醒来,扬眉道,“这丫头不是躲着吗?怎么跑来这里?” 莫寒月慢慢坐起,淡笑道,“既来这里,自然是有话要回!”见余下几人也各自睁眼,向外道,“进来罢!” 丹枫入内,先给她见过一礼,又见过傅飞雪、叶弄笛等人,也不等她问,将方才的事说一回,抿唇道,“奴婢那暗器不过一枚石子,她断断不会察觉!” 莫寒月淡道,“纵然察觉又能如何?” 事情已出,就算卫盈秀知道是丹枫暗中下手,让她落水,又能怎么样? 罗雨槐听的睁大眼,问道,“你是说,她竟然去……去勾诱我哥哥?” 莫寒月冷笑,说道,“若不然,她跑去那里做什么?” 罗雨槐向丹枫望去一眼,说道,“幸好有你同来,要不然……”若真的被她得逞,和自己的哥哥有所纠缠,不管是哪一个,都会是靖国公府之耻。 莫寒月低笑一声,说道,“罗姐姐放心,任她如何,也断断讨不了好去,只是有丹枫在,更顺当一些罢了!” 众姐妹这才明白,这大半天她不断的指使卫盈秀来来回回,目的竟然在此,不由都笑出声来。 虽说此事是莫寒月算计,可也要卫盈秀动了那份心事才成,若不然,又有谁能将她送到公子们的院子外头? 叶弄笛轻轻摇头,不屑道,“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罗府的公子,岂是她能相配?纵然得逞,也不过是一个妾室罢了!” 丹枫冷哼,说道,“若不是小姐一早吩咐,奴婢真想将她丢进湖去喂鱼!” 在她的心里,对罗越可是敬为天人,另两位公子也当是谪仙一般的人物。卫盈秀虽说是相府千金,可是给自家公子提鞋也不配,更不用说做妾。 孙灵儿笑道,“这一回,这位卫三小姐摔老大一个跟头,还不老实么?” 叶弄笛向莫寒月一望,扬眉道,“怎么,十一妹妹大费周章,只是为了让她出丑?要我说,方才就该将事情闹大,瞧她还有什么脸面到处惹眼!” 莫寒月淡道,“姐姐莫急,妹妹心里自有计较!”瞧瞧外头天色,说道,“想来她也该回了,姐姐们不必理会此事!”抛开卫盈秀不说,轻声叹道,“扶奕姐姐终究是没来!” 叶弄笛微微一默,说道,“如今莫说她府上那许多烦心的事,单只这伴驾出行,我们都能去,单单剩她一个,心里怕就过不去。” “嗯!”莫寒月低应,说道,“可惜了,也不知道……谢姐姐会不会伴驾?” 这一瞬间,心思已飘向宫廷内院。那里,不但有亲如姐妹的谢沁,还有……她的亲妹妹,莫寒水! 避过正午最热的时候,外头回卫盈秀已将各位小姐的衣裳取来,姐妹几个才陆续起身,唤丫鬟来服侍重新均妆梳洗。 莫寒月见到卫盈秀,目光在她身上转了几回,只是微微点头,说道,“有劳三姐姐!这里有丫鬟服侍,三姐姐还是下去歇着罢!”语气冷淡,带着些不悦。 卫盈秀自己心里有鬼,见她脸色不好,不由心里打鼓,悄悄抬眸,只见罗雨槐等人也都是目光异样,向她这里望来,心头一阵惊跳,哪里还敢说什么?忙应声退了出去。 听到外边小丫鬟回她已到榭外的廊子上,孙灵儿才抿唇轻笑,说道,“瞧十一妹妹给她这脸色,想来还有后招?”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她做出这种事来,我若假意不知道,岂不是纵容?总要吃些苦头,她才知道自个儿是谁!” 傅飞雪性子爽直,见她收拾一个庶女还费这许多手脚,不由挑眉,摇头道,“要我说,直接回了卫相夫人,打死了事!” 莫寒月微微抿唇,轻声笑道,“府里那许多的姐妹,打死一个,还有八个,十一岂不是成日与她们斗气?如今,不过是寻个一劳永逸的法子罢了!” 罗雨蔷听她一说,想起卫相府那一大群庶女初来罗府的场面,不禁头疼,说道,“要我说,如今二小姐也已进宫,上头再没有人挡着,横竖她们也都不小,想法子都打发出去才干净!” 莫寒月淡淡一笑,点头道,“罗四姐姐说的是!”打发是要打发,重点在于,打发给谁? 不愿这些事搅了众姐妹的兴致,凑到叶弄笛跟前儿,笑道,“妹妹听说姐姐下的一手好棋,今日横竖无事,与妹妹手谈一局如何?” “妹妹也擅棋?”叶弄笛一听到下棋,双眸顿时一亮,送到手边的茶也不饮,连声唤人拿棋。 罗雨槐被她催不过,一边命丫鬟速去,一边抿唇笑道,“叶姐姐这名儿可是取的不好,分明最爱下棋,却偏偏取名弄笛,该叫叶弄棋才是!” 傅飞雪忍不住“噗”的一声笑起,说道,“那可是叶家小公子的名字!” 罗雨槐“啊哟”一声,笑道,“这倒是不听说,难不成这名儿是叶姐姐取的?” 叶弄笛指她,笑道,“这丫头今日是疯了,拿我们姐弟的名儿来取笑,瞧我不去告诉罗大公子!” 罗雨槐忙求饶,说道,“妹妹不过是嫉恨姐姐下一手好棋罢了,姐姐千万饶妹妹这次!”将叶弄笛惹笑,一边瞧她们摆棋,一边问道,“叶大人也当真舍得,叶小公子才几岁,就不留在身边儿!” 叶弄笛摇头,说道,“有什么法子,我祖父疼的紧,非要留在身边儿!” 闲话一回,专心和莫寒月下棋。 在罗府整整消磨一日,直到暑热散去,才各自告辞。罗氏姐妹一路向园子外送来,罗雨槐不舍,嘟囔道,“到这大热天,大伙儿都懒怠走动,今日好不容易聚上一回,时辰却过的太快!” 莫寒月笑道,“横竖过几日要北行伴驾,有三个月日日在一起呢,岂不是尽兴?” 姐妹几个连连点头,说到北行,又是一团兴奋。 卫盈秀默默跟在身后,耳听着前边众小姐谈谈说说,心中说不出是妒是恨。妒,自然是妒这些小姐有如此良机,恨,却不知是恨自己的出身,还是恨时运不济。 走近垂花门,早有小姐们跟来的丫鬟等候。卫盈秀见夏儿精神奕奕立在其中,不禁恨的咬牙。 本来,莫寒月身边该是她在服侍,可是自从进府,她竟然是一天没见人影,自己却被莫寒月指使来去,弄的一身狼狈,还险些受辱。 却不去想想,她这一身狼狈,是想要勾诱罗府公子弄来的,与莫寒月的指使并没有多大关系。 第155章你给我跪下 马车在相府门外刚刚停稳,就见丹枫已从府里迎出,扶着莫寒月下车,说道,“小姐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莫寒月笑道,“怎么罗五小姐不撵我,你倒是嫌我扰了她?”问道,“吩咐你的差事办的如何?”心里暗笑。这个丫头腿脚倒快,竟然比她早一步回府。 丹枫忙道,“奴婢正是要等小姐回来回话呢!”一边说,一边扶着她向府门去。 莫寒月进府,先去见过侯氏,这才带着众人向园子里来。走上岔道,也不回头,只是淡淡道,“三姐姐一道儿来罢!”语气清淡,却是命令的口吻。 卫盈秀心头突的一跳,微一迟疑,说道,“妹妹……”想要借故不去,却见她脚步丝毫不停,丹枫却回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瞧着她,说道,“三小姐,小姐命三小姐一道儿来呢!” 卫盈秀听她用到一个“命”字,不禁脸色微变,又不敢强抗,只得点头,跟着一道儿向莫寒月的院子而来。 随着莫寒月踏进院子,夏儿向后瞧去一眼,说道,“小姐,这大热天在外头一整日,还是先沐浴更衣罢!” 这是又想让卫盈秀等着! 莫寒月好笑,并不答她的话,迈上台阶才停步转身,定定的瞧着卫盈秀,将脸一沉,冷声道,“今日在靖国公府上,三姐姐做了什么?” 卫盈秀见她将自己唤来,再加上午后她那脸色,已经料到那件事已被她知道。一路跟着她进院,心里已一边想好说词,哪里料到,她不等进厅就质问起来,不由脸色阵青阵白,咬唇道,“妹妹也乏了,先进厅坐下,容姐姐慢慢儿说!” “慢慢说?”莫寒月扬眉,语气更冷了几分,伸指向她一指,喝道,“你给我跪下!” 虽说前几次冲撞,卫盈秀都曾向她下跪,可是终究是在厅里,也只有她身边的几个丫鬟瞧见,留着几份颜面。 而此时当着满院的丫鬟,她竟是厉声喝斥,卫盈秀不禁脸色大变,却并不下跪,只是摇头,挣扎说道,“妹妹,那事并不似妹妹所想,你听我说……” 不等她把话说完,丹枫已上前一步,双眸定定向她逼视,冷冷的道,“小姐命你跪下,没听到么?”只等她再多说半个不字,就一脚踹去。 她不跪,这个丫鬟可是会用强的! 卫盈秀脸色惨白,微微迟疑,只得慢慢跪下,却仍然道,“妹妹,姐姐当真是无心,定是丫鬟误传!” “误传?”莫寒月冷笑,说道,“无心也好,有意也罢,姐姐哪里都不去,偏偏跑到人家公子们的园子里去,难道也是误传?为何人家就不误传旁人?更何况此事又不是一个所见,难道你还要请罗府的家人来指证你不成?” 本来,满院的丫鬟看到莫寒月发怒,还不知道究竟,此时听她说出“跑到人家公子园子里去”的话来,都是大吃一惊,望向卫盈秀的目光,多了些轻蔑。 不管是主子也好,奴仆也罢,身为女子,却去勾诱男子,可都是丧节败行之举。 卫盈秀大惊,连声道,“妹妹,我并没有进公子们园中,只是……只是到门外罢了……” 不等她话说话,莫寒月上前两步,挥手就是两记耳光,指她道,“只到门外?到门外还不成,你还要怎样?此事若不是我求罗姐姐压下,传扬出去,我相府的颜面岂不是被你丢光?” 虽说她年纪尚幼,可是这一年来勤练武功,手上的力道却不弱,这两掌打出,卫盈秀只被她打的眼前发黑,又听她搬出“相府的颜面”五字,知道这是侯氏的大忌。 这话若传到侯氏耳朵里,就不会是两记耳光这么简单! 卫盈秀脸色大变,迟疑一下,才低头道,“是姐姐的错,妹妹千万饶姐姐这回!” 莫寒月冷笑,说道,“这次若是轻饶,只怕姐姐不长记性!” 目光向满院子的丫鬟一扫,才又落回她的身上,淡淡的道,“这些时姐姐的所作所为,也不单单这一件,今日就跪在这里想清楚罢!” 再不看她一眼,转身向屋子里去,又轻飘飘丢下一句,“都给我看着,谁都不许理她!” 众丫鬟一听,都不由轻吸一口凉气。 虽然说,自从进府第一天,就知道这位十一小姐不是个软弱可欺的主儿,可是想不到,非但是对奴仆、丫鬟,如今连一向高贵清冷的三小姐都被她打压至此,都是不由心惊,暗暗自戒。 夏儿见她如此发落,心中大觉痛快,见她进屋,忙随后跟去,一叠连声命道,“小姐乏了,还不赶紧送水沐浴?小康……小康……” 小康并不知道这一日发生什么,眼前的情形也令他惊怔,立在院门边一动不动,听到夏儿连喊,才回过神来,忙连声答应,跟着奔来,指两个丫鬟道,“还不去取水!” 虽然说这些日子卫盈秀被莫寒月使唤的团团转,可在奴仆面前,始终还是端着主子的架子。如今眼看卫盈秀落到这步田地,想到前几日她暗算莫寒月,不禁心中暗叫痛快。 耳听着满院的丫鬟已去各自忙碌,时不时有人路过院子,都向她望来一眼,还低声窃议,却没有人敢近她跟前儿,更不用说多问一句。 卫盈秀只觉羞愤难当,却偏偏不敢自行起身离去,只能咬牙低头,苦苦忍耐。 等到莫寒月沐浴…… 等到听她传膳…… 等到天色渐黑…… 等到院子前后关门上锁…… 等到,各处屋子里的灯火相继一一熄灭! 仿佛,这满院子的人都已将她忘记。 卫盈秀早已跪的双腿僵麻,身子僵直,却不敢稍动。她知道,纵然满院子的人睡去,院门那里仍有下夜的丫鬟守着,她的一举一动,都能落到她们的眼里,若明早回到莫寒月耳里,谁知道那个傻子怒起来,又是怎样的发落? 好在,如今是夏季,虽说夜里院子里免不了寒凉,倒也还能忍受,只是可怜了两条腿,整整奔波一日,到此刻跪在青石板上,如要断掉一下,生生的疼。 屋子里,夏儿服侍莫寒月睡下,自个儿悄悄掀起窗帘向外瞧了几回,忍不住轻笑,说道,“小姐这次发落,当真是解气!奴婢还想着只是再命她等着呢!” 莫寒月轻笑一声,淡淡道,“今日她也是咎由自取,若不借机震慑,我们这一走,她指不定翻出什么风浪来!” 夏儿闻言,不禁担心,说道,“只是如此一来,她必然记恨,等我们一走,她岂会不借机做些什么?”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我只怕她不做什么!”轻轻翻个身,说道,“睡罢,只是她在院子里跪着,明儿我得绕后院出去了!” 夏儿低应一声,过来替她重新整好帐子,轻声道,“有丹枫、丹霞姐姐在,小姐怎么还要勤练武功?岂不是辛苦?” 莫寒月低笑一声,轻轻摇头,说道,“她二人纵好,终究不能时时跟着我,功夫在身,总要好一些!” 夏儿想了想,却想不通,说道,“小姐也只有进宫时身边儿不能跟人,可是那皇宫里,有那许多的军爷把守,岂不是最太平的地方?又哪里会有事?” 莫寒月闻言,回过身来看她,低声道,“夏儿,你忘了?大公子是死在哪里?” 夏儿一惊,跟着默然,点头道,“是奴婢不曾深想,小姐既要早起,快些睡罢!”再不搅她,自个儿回小床上去。 第二日一早,莫寒月练武回来,如常沐浴稍歇,起身之后,才将卫盈秀唤起,淡道,“这几日前头的事不必劳烦姐姐,只是妹妹这里有些琐事,还要劳姐姐奔走,就请姐姐在妹妹院子里留宿罢,姐姐院子里,妹妹打发人去知会一声儿就是!”丝毫不再提昨日的事。 卫盈秀罚跪一夜,本已是苦苦支撑,整个人像要散架一样。好不容易盼到她唤起,又听到这几句,才知道此事还没有了结,不由暗暗叫苦。 可是若不应她,又生怕她将此事告去侯氏面前,那就果然再没有翻身的机会,只得点头应下。 莫寒月吩咐丹霞安置她暂住的屋子,这才带着夏儿和丹枫向前边来。 经过几日忙碌,相府四位主子出行的事务已大致处置妥当,莫寒月渐渐将手上的事务交到习妈妈手上,由她处置,自个儿略坐坐仍回自己院子里来。 此时丹霞已将卫盈秀安置妥当,跟着她进来,回道,“西偏院里,都是小姐近身的丫鬟,虽有两间闲房,可是是妈妈来回事等候的地界,奴婢将她安置在后院西南角那间小屋里,只是地方小,摆不了许多东西,挨挤一些!” 那是全院子最小的一间屋子。 夏儿一听,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说道,“姐姐如此安置,三小姐就没有训斥?” 丹霞抿唇,笑道,“昨儿跪一夜,已要她半条命,这会儿怕还没缓过来!”向莫寒月道,“方才使丰儿去她院子传话,那个叫二丫的丫鬟要来跟着主子,丰儿不知小姐的意思,且推了,小姐看,可要她来服侍吗?” 莫寒月略略一想,点头道,“贴身丫鬟,自然是跟着的好!只是你和她说,如今园门已锁,就是为了防着门户,她只能在园子里服侍,不许往园外去!” 也就是说,卫盈秀会出园子! 丹霞抿唇忍笑,点头应下。 眼瞧着离北行伴驾只有五、六天的时间,莫寒月随行一应的东西也陆续送去前边装车。 因园门已锁,车马进不到园子,每到这时,莫寒月只命小丫鬟将东西送到角门门口,前院小厮、家人再来接去。这里外的接应,都是命卫盈秀前后奔波。 卫盈秀虽知她是故意指使,却也无可奈何,每日累的筋骨散架一般,到了后晌,两条腿更是直打哆嗦,却又不敢稍停。 看看第二日就要出行,莫寒月最后的两只箱笼装车,卫盈秀见小丫鬟们已扛抬不动,又不敢用小康,只得自个儿跑去前院,唤几个小厮进来,将箱笼一一抬出园子。又怕这一路小厮们手脚没有轻重,箱笼磕着碰着又被莫寒月借题发作,又一趟一趟跟着出去。 莫寒月的院子本就偏远,这几趟跑下来,早已累的她气喘吁吁,汗落如雨。 眼看搬到最后一箱,小厮们送到前院,装车的家丁却一个不见,卫盈秀急起来,忙扯住赵妈妈问道,“前院的人呢?怎么这一会儿走的干干净净,这许多箱笼不曾收拾?” 赵妈妈忙道,“方才是紫萱姑娘出来唤人,都去搬抬夫人的东西!三小姐再等会儿罢,任怎么样,十一小姐也不能和夫人争去!” 卫盈秀急道,“十一妹妹还有随身的物件不曾收拾,赶着回去呢!” 赵妈妈见她分明一个小姐,这几日却被使唤的如丫鬟一般,哪里将她放在心上,闻言只是漫不经心的道,“三小姐若急,不如去偏院儿里瞧瞧,可有还没有出去的护院,请他们帮忙装车也是一样!” 卫盈秀大喜,忙点头应下,转身想使个小厮去唤人,却见身后散着箱笼,小厮们不知道几时早已跑的一个不剩。 卫盈秀无法,只得向赵妈妈求道,“还烦妈妈跑一趟,唤几个人来!” “啊哟!”赵妈妈连连摆手,说道,“三小姐就不见,这里夫人的许多东西也不曾装车,须得老奴看着,又哪里走得开?”向她瞄去几眼,商量道,“要不然,老奴替三小姐守着东西,三小姐自个儿去唤人?” 卫盈秀听她打出侯氏的旗号,又哪敢再多说,迟疑片刻,终究是怕回的晚了,莫寒月又借此事发作,只得道,“那就劳烦妈妈!”自个儿向护卫们所住的偏院儿去。 刚刚踏进院门,冷不防旁边的厨房门突然打开,一盆水劈头盖脸,哗的一声泼来。 卫盈秀一惊,急忙闪躲,却已经迟了一步,顿时全身上下被泼个正着。 “啊呀,怎么是三小姐!”门里,一个婆子大惊小怪的叫起来,抢前几步,手忙脚乱的替她擦拭衣裳,只是她满手面粉,只能越擦越脏。 卫盈秀这几日被莫寒月主仆呼来喝去,本就憋着一肚子怨气,此时忍不住发作,一把将她手掌打开,大声斥道,“不长眼的狗奴才,竟不瞧有人进来?” 婆子陪着一张笑脸,连连赔礼,说道,“三小姐,这会儿瞧着近午,老奴赶着给前院的小子们做饭,当真没料到三小姐会来!” 谁知道你堂堂一个小姐会跑到这下人住的地方? 卫盈秀咬牙,看着自己的衣裳不但半湿,还被她沾满面粉,说不出的狼狈,不由连连顿足,说道,“这可怎么办?” 婆子忙道,“要不然三小姐屋里躲躲,老奴将三小姐的衣裳收拾干净再给小姐送去。” 这里是前院的偏院,不管是这院子里,还是院子外,来往的都是府里的家人、奴仆。如今她衣裳半湿,若是出去,岂不是半个身子都被人瞧去? 到了此刻,她已顾不上莫寒月责罚,抬头向对面一排屋子一扫,咬唇道,“只是这里的屋子……”这里的屋子,住的可都是府里的护院、家丁。 婆子忙道,“回三小姐,为着主子们的出行,这几日大伙儿忙翻天,这会儿院子里哪还有人?老奴捡一间干净些的,三小姐躲躲,老奴收拾了衣裳,即刻给三小姐送来!” 到了此刻,也只能如此! 卫盈秀无法,只得点头,跟着她往最里的一间屋子里来。 踏进屋子,迎面就是一股子汗臭味。卫盈秀皱眉,退一步出来,问道,“这就是最干净的屋子?” 婆子虽老,这会儿也不禁老脸微红,讪讪道,“都是些打光棍的汉子,能每日擦抹一回身子,扫扫地,就算是干净,三小姐还不曾瞧那几间,更是无法下脚!” 卫盈秀无法,只得咬一咬牙,慢慢蹭进屋去,捏着鼻子向屋子里望一圈,才道,“你可要快着些,十一小姐那里还有差事!” 婆子点头连应,忙服侍她将衣裳脱下,说道,“三小姐千万这里等着,老奴去去就回!” 此刻她身上只剩下贴身的小衣,难道还会跑出去? 卫盈秀连连挥手,不耐道,“你快些去罢!这里可真是臭的很!” 婆子连忙躬身退去,片刻又回来,说道,“老奴这里倒还有些香,给三小姐点起,熏熏味道也好!”见这屋子里也没有什么香炉之类,只寻到一个粗制的大碗,在里头点起,这才又躬身退出去。 卫盈秀一个人置身在这男子的房里,又是衣衫不整,心里说不出的慌乱,只瞧着一张凳子还算干净,勉强坐下,哪里敢往那睡人的大炕瞧去一眼。 她奔波一日,这一坐下来,不知不觉,只觉得神思困顿,全身酥软,伏在案上,就似要睡去。 隔不过片刻,房门被人打开,一条壮大的身影从外进来。 卫盈秀被惊动,身子一动想要坐起,却全身没有几分气力,迷离着双眼望去,却见胡二一脸惊诧正向她打量。 这一惊非同小可。卫盈秀“呀”的一声,想要站起,刚刚起身,身子一晃又摔了回去。 胡二不料屋子里有这样的艳色,惊怔之下,竟然忘记呼吸。此时见她倒下,本能的冲上前扶住,结结巴巴道,“三……三……三小姐……”话出口,才算缓过神来,深深吸一口气,才道,“三小姐怎么在这里?” 不但在这里,还脱成这个样子。 卫盈秀此时全身绵软,被他扶住,整个人已软软倒在他身上,心底却又羞又恼,急道,“你……你……出……”情急之下,连话也说不流畅,一张脸却已经涨的通红。 软玉温香在怀,又是一张潮红的娇颜,胡二瞧的心头怦跳,突然就想起早起丹枫来说的话,“这些日子你跟着小姐极为尽心,回头有天大的好事给你!” 难道,指的就是这个? 想当初,这位三小姐身上不着寸缕被自己撞到,若不是十一小姐压下,恐怕她名节早毁。如今,她到这屋子里来等他,又脱成这个样子,自然不会是旁的意思。 身在高门大院里为奴,胡二也知道,任是如何高贵的小姐毁去名节,要不自尽,要不委屈下嫁,看来,这是十一小姐为了给三小姐全节,将她送来给他! 想到这里,一时间,胡二惊喜莫名,一颗心怦怦直跳,又哪里还忍耐得住,浑不去想怀里的这位是相府的小姐,并不是随意的哪一个丫鬟,忙俯身将她抱起,径直压上炕去。 卫盈秀本来就已惊慌莫名,这一下更是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到,尖叫一声,连声道,“你……你做什么?” 胡二本就是一个壮年男子,只因地位卑微,年纪老大没有娶妻,此刻有这样的好事,又岂肯放过,残存的理智只是低声问道,“可是十一小姐命你来的?” 卫盈秀惊慌之下,听他提到莫寒月,连忙点头,说道,“我是给十一小姐办差,你……你……”心中暗想,他是那个傻子的长随,抬出她的名头,或者他会有所顾忌。 当真是十一小姐命她来的! 胡二狂喜,哪里能够等她说完,低头就噙上她的双唇,双手并用,几件贴身的小衣,瞬间剥个精光,自然是肆意的享用。 卫盈秀避无可避,又无力抗拒,挣扎要喊,落在胡二耳里,却成为动听的哼吟,又哪里肯放过她分毫? 相府后园。 莫寒月用过午膳正要歇下,就见丹枫悄悄进来,轻声回道,“小姐,前边厨房的周妈妈来回,说事已办妥!” “嗯!”莫寒月毫不意外,只是微微点头,含笑道,“再隔一个时辰,你命二丫去寻!” 丹枫点头,又不禁有些担心,说道,“小姐这一步,虽说断了她的后路,可是回头她若寻死,岂不是白忙一场?怕还连累小姐!” 莫寒月冷笑,说道,“她为了保全自个儿,连亲哥哥的死都不顾,她若肯死,当初在园子里被胡二看去,就不该活着!那时没死,如今她又怎么舍得去死!” 丹枫想想,点头笑起,说道,“可不,若她是个有风骨的,也走不到这步!”服侍她安置歇息,这才退身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案上的香早已焚尽。 卫盈秀慢慢的张眼,木然的望着上方灰泥抹成的屋顶,眼泪忍不住滚滚而落。 自从记事开始,她就知道,她是相府的千金,加上卫敬言的关系,自觉比旁的姐妹高出一等,一心要攀上一个高门。 可是事与愿违,先是卫敬言身亡,自己地位一落千丈,紧接着…… 想到与莫寒月一次次的较量,心底不禁一阵阵的发冷。 原来,自己就是这样,一步步走到这步田地。今日之前,她还想着如何掰倒那个傻子,自己好趁势再起,为自己争一个前程。可到了今日,真是一切都已无望。 身边男人的手,又再摸上身来,胡二翻身,又将她压在身底,轻声说,“三小姐,你放心,奴才日后定会好好待三小姐!”语气里,是满满的喜悦,身体却又开始一步步的索取。 好好相待? 卫盈秀摇头。不管如何,他只是一个奴仆,好好相待又能如何? 此时,时已过午,护院、家丁们用过午饭,外头的院子一片嘈杂。卫盈秀咬牙,虽无力抗拒胡二的索取,却极力强忍,不出一声。 而就在这个时候,就听一个轻软的声音急声道,“妈妈,我们小姐怎么会来这里?你可不是弄错?”跟着,脚步声径直向这里来。 “哟,这是谁院子里的姑娘,怎么跑来我们这里?”有男子惊讶的声音扬起,带着些调弄的味道。 “灌你们的黄汤去,瞎嚷嚷什么?”婆子粗直的声音斥骂,跟着道,“二丫姑娘,别理他们,一群子没脸的!” 二丫? 卫盈秀悚然一惊,“啊”的一声低呼,也不知道哪来的气力,一把将胡二推开,颤声道,“别……别让人进来……” 可是已经晚了,婆子在前,二丫在后,已一把推开房门闯入。 一眼看到眼前的情形,婆子唬的“啊”的一声低叫,忙转过身去,连连顿足,说道,“这是怎么话说的,胡二,你胡闹也不该在府里!” 二丫也正当妙龄,瞧见这种场面,更是躁的面红耳赤,慌乱转身就向门外逃去,连声道,“周妈妈,你这老不死的,竟将我带来这里!” 二人这一进一出,又是连声惊嚷,早将院子里歇息的汉子们惊动,就有几人问道,“这是出了何事?”就向这里走来。 周妈妈连连摆手,说道,“没你们的事,还不快去做活儿?” 可是这奴仆的屋子,又不似主子的一样分里外间,门一打开,屋子里的情形一眼可见,就有最先过来的护院嚷起来,“呀,这大中午的,胡二哥可当真的风流,只是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媳妇?” 卫盈秀羞愤难当,却只能双手抱头藏身在胡二身后,哪里敢再出一声儿。 到了此时,胡二才惊觉过来,忙一跳下炕,拽衣裳裹住身子,冲来将门关住,隔门叫道,“周妈妈,你且别走!” 周妈妈“呸”的一声,说道,“我不走,还看你们下作不成?” 二丫已逃到院门口,回过身连连顿足,嚷道,“周妈妈,你竟然将我引来瞧这等事,瞧我不去回夫人!”说完拔脚就跑。 卫盈秀在屋子里听到,不禁大惊失色,连声道,“快!快叫住她!” 可是不等胡二去唤,二丫早已脚下生风,跑的无影无踪。 周妈妈气的连连跳脚,指着屋子骂道,“你个胡二,当真是吃了猪油蒙了心,在府里就敢胡为!如今闹到夫人那里,大伙儿讨不好了,你和屋子里那小骚蹄子也别想逃脱,等回明夫人再说!”一个人守住门口,竟不放屋里的人出去。 眼瞧着事情闹的无法收拾,卫盈秀吓的直哭,连声道,“这……这可怎么好……怎么好……” 她身为堂堂相府千金,此刻与一个奴仆滚在这屋子里,贞节尽失不必说了,那侯氏是个最顾及相府颜面的,这一告到她面前,还不是立时将她一条绳子勒死? 胡二见她脸色大变,也不由惊慌起来,结结巴巴道,“十一……十一小姐定会为我们做主,怕……怕什么?” 卫盈秀咬牙,怒道,“十一小姐,她巴不得将我害死,又怎么会助我?” 就在屋子里两人惊乱间,侯氏已听到二丫的禀报,不由大怒,喝道,“主子们还没有离府呢,怎么就闹出事来,这周婆子当真是可恶!”怒气冲冲,向前院里来。 满院看热闹的护院见到她来,都忙齐齐跪下见礼,周妈妈更是抢前两步,喊起撞天冤来,说道,“夫人,老奴确实不知道发生何事,当真是冤枉啊!” 侯氏咬牙,指她道,“你不知道,又怎么将一个小姐的丫鬟引来这里?可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周妈妈忙道,“回夫人,是二丫姑娘奉了十一小姐的命,心急火燎的跑到前院来寻三小姐,又听说三小姐来了这院子,就问到老奴这里来,老奴好心带她去寻三小姐,哪知道那屋子里竟有这等事,老奴当真是不知道!” 侯氏听的皱眉,问道,“三丫头一个小姐,好端端的,跑来这里做什么?” 周妈妈摇头,说道,“三小姐不曾说,老奴也不敢多问!” 侯氏皱眉,问道,“你是说,三丫头当真来过?” 周妈妈点头,说道,“也是老奴鲁莽,弄脏三小姐的衣裳,才请三小姐屋子里等候。” 侯氏听到这里,不禁皱眉,向身后喝道,“二丫,你说寻不到小姐,又是怎么回事?” 二丫跟在她的身后进院,闻唤忙绕出来跪倒,说道,“回夫人,是我们小姐替十一小姐处置差事,近午时送一些箱笼出来,就再不见回去,十一小姐唤不到人,才命奴婢来寻,奴婢问到前院,赵妈妈说三小姐来这里寻人装车,就再不曾见!” 莫寒月命卫盈秀跟着办差是回禀过的,侯氏自然知道,闻言点头,说道,“此刻也没有寻到?” 二丫摇头,说道,“不曾寻到!” 也就是说,卫盈秀到了这屋子里之后,再没有人瞧见! 侯氏脸色阴沉,喝道,“还不将屋子里的两人给我拖出来!” 一声令下,跟来的两个婆子应声而出,撞开房门进去,片刻就拖出两个人来。 侯氏的目光如刀,在胡二身上一刮,落在他身后的女子身上,突然神色大变,尖声叫道,“三丫头,怎么是你?” 只见胡二身后那女子,粉面丹唇,正是二丫遍寻不见的相府三小姐卫盈秀。而她此刻长发凌乱,身上却裹着一件宽大的奴仆衣衫,勉强盖过膝盖,却露出光裸的两条小腿。 依这情形看来,刚才在屋子里和胡二厮混的,竟然是她! 这一瞬间,侯氏只觉眼前发黑,气的嘴唇颤抖,一时说不出话来。 蠢货,刚才就该想到! 院子里脑子稍稍转的快些的都不禁心里暗语,可又有谁敢说出口来。 三小姐曾来过这屋子,而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她,如今又有女子和胡二在这屋子里厮混,自然十有*就是三小姐。 如果刚才侯氏将所有的人赶开,再将里边的人唤出,或者还有办法遮掩,如今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拖出来,又哪里还遮掩得住? 到此地步,卫盈秀再也无法躲藏,“噗嗵”一声跪倒,连连磕头,却不敢抬头,更不知如何为自己分辩。 胡二脑子里一时转不过弯来,在她身后跪倒,结结巴巴道,“夫……夫人,这……这是十一小姐……” “什么十一小姐?”侯氏皱眉,狠狠向他瞪视。 这个狗胆包天的奴才,竟然敢玷污主子! 而胡二的一句话,顿时提醒卫盈秀,狠狠咬牙,忙连声道,“回母亲,女儿也不知发生何事,是……是十一妹妹差女儿到前边来,如何生出此事,女儿也不知道!” 到了此时此刻,她的贞节名声早已经毁的干干净净,依着侯氏的性子,就连性命也难保,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拖莫寒月下水,纵然一死也要将她拽上。 莫寒月可不比旁的庶女,不要说她如今与几大世家的小姐们来往颇深,更是这相府里名正言顺的嫡小姐,一盆脏水泼她头上,可不是丢掉相府的颜面那么简单。 侯氏脸色大变,连声怒斥,可是卫盈秀已豁出命去,一口咬死。 侯氏身后的习妈妈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夫人,三小姐既说出十一小姐来,倒不如将十一小姐请来,也好分说个明白!” 侯氏见此事再掩盖不住,深悔不该将这两个人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拖出来,但事已至此,也无法可想,只得道,“那就命人去将十一唤来!” 习妈妈领命,向芳草使一个眼见,说道,“那后园旁人去不便,芳草姑娘跑一趟罢!” 芳草会意,忙应命而去。 前院到莫寒月的院子,有不短的一段路途,习妈妈忙命人搬来一把椅子送到侯氏身后,说道,“夫人,十一小姐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夫人坐下等罢!” 侯氏点头坐下,向跪在面前的几人看一圈,又觉得这样干巴巴的等着也十分别扭,决定先听听各自怎么说,先向卫盈秀一指,问道,“三丫头,你说,怎么就跑这里来了?” 话音刚落,却听院子外小厮回道,“十一小姐来了!” 侯氏微诧,说道,“怎么来的如此快法?”转头向院门望去。 莫寒月带着丹枫跟在芳草身后进院,先向卫盈秀看去一眼,这才向侯氏行下礼去,说道,“十一见过母亲!” 侯氏扬眉,抬手命起,说道,“怎么你竟在前院吗?” 莫寒月回道,“回母亲,十一想着明日出行,本是想去问问母亲可还有什么不曾安置妥当,恰巧遇到芳草姐姐!” “哦,还是你有心!”侯氏点头,回头向卫盈秀一扫,咬牙道,“这里生出些事,说是与你有关,唤你一同来听听!” 莫寒月点头,说道,“自然是应当的!”立在她的身侧,向卫盈秀望去,奇道,“怎么三姐姐在这里?” 侯氏皱眉,说道,“她说是受你指使来这前院!” 莫寒月微微皱眉,向院子扫去一眼,说道,“女儿请三姐姐相助将明儿出行的箱笼送出园子,可不知道三姐姐来这里!” 侯氏点头,向卫盈秀道,“三丫头,你说说,怎么跑来这里,还……还……”向她身上打量几眼,脸上怒气更盛,说道,“还这副鬼样子!” 卫盈秀羞愤难当,却也只得将前边的话说一回,说道,“周妈妈取女儿的衣裳去,让女儿在那屋子里等着,谁知道……谁知道……”说完向身后的胡二斜去一眼,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又再转为苍白。 不管事情经过是不是自己的过错,自己的一生,已毁在此人之手,又有这许多的人瞧见,连遮掩都遮掩不住。 侯氏听到这里,不由将脸一沉,向周婆子指道,“该死的老贱奴,你又有何话说?” 周婆子忙磕头道,“回夫人,老奴实不料三小姐前来,弄脏三小姐的衣裳,当真是老奴的错,只是老奴早已将衣裳收拾干净给三小姐送回,不知为何三小姐竟还在那屋子里!” 卫盈秀一听,不禁尖声叫道,“没有!你几时送衣裳给我?” 周妈妈连连喊冤,说道,“老奴赶着将衣裳给三小姐送去,因为给前院的小子们做饭,和三小姐告罪,怎么三小姐竟说没有?” 卫盈秀连连摇头,尖声叫道,“没有!没有!你没有送衣裳给我,你没有!” 如果,她真的把衣裳送回来,那样的屋子,自己岂会久留,自然是速速离开。哪知道如今出事,这个老贱奴竟然信口开河,说衣裳已经送回。那样一来,这件事岂不是自己一人的过错? 周妈妈听她矢口否认,一张老脸涨的通红,连声嚷道,“三小姐,你可不能信口攀污,老奴尽心服侍,怎么还有了过错?” 侯氏被她二人吵的头疼,连连摆手,喝道,“闭嘴!闭嘴!周妈妈,你将事情前后细说一回!” 周婆子连忙磕头,说道,“老奴进去时,三小姐倚着案子歇息,见老奴送衣裳去,命老奴放下。老奴因惦记着小子们的午饭,就退了出来,只道三小姐早已离去,也未在意,直到二丫姑娘来寻!” “没有!没有!”卫盈秀尖叫,狠狠瞪着周婆子,叫道,“周妈妈,我素日与你虽不亲近,可也无怨无仇,你为何害我?” 周妈妈连声道,“三小姐此话,可折煞老奴,老奴又岂敢害三小姐?那衣裳果然是送去房里,实不知三小姐为何还留在屋子里?” 一个说早送了衣裳,一个却说没有。 侯氏皱眉,揉了揉额头,喝道,“究竟如何,你们不许撒慌!” 连这也审不出? 莫寒月好笑,转头向芳草一望。芳草会意,上前一步,在侯氏耳边道,“夫人,这屋子里有没有衣裳,一搜便知!” “哦,对!”侯氏这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向习妈妈一指,说道,“你带人进去瞧瞧,可有三小姐的衣裳?” 恼怒卫盈秀丢脸,连“三丫头”也不喊了。 习妈妈应命,带着两个婆子进去,不过是一瞬就又退出来,双手捧着一袭碧色湖丝裙衫,说道,“夫人,果然是三小姐的衣裳!” 卫盈秀一见,顿时脑中轰的一声,目瞪口呆,连连摇头,结结巴巴道,“怎么……怎么会……” 自己就为了这身衣裳,受到这等羞辱,到如今,这身衣裳怎么会在屋子里? 侯氏一见,脸色更沉几分,向二丫一望,问道,“这可是你家小姐的衣裳?” 二丫一见,也是脸色大变,又不敢撒慌,偷眼向卫盈秀一望,低声道,“是……是我们小姐的!” 卫盈秀张口结舌,这一瞬间,顿时明白,自己是掉入一个圈套,不禁霍然抬头,望着侯氏尖声叫道,“不!母亲!是有人陷害女儿!定是有人陷害女儿!” 侯氏皱眉,说道,“怎么是有人陷害,难不成你要说不是你的衣裳?” 不等卫盈秀说话,身边芳草就接口道,“夫人,今年的夏装,都是各位小姐自个儿选的衣料、样式,还有小姐们亲自的签押,是不是三小姐的衣裳,唤针线上的人将册子拿来,一看就知道!” “嗯!”侯氏点头,说道,“这倒是个好法子!”当即命人去传针线上的妈妈。 卫盈秀连连摇头,说道,“母亲,这衣裳……这衣裳虽是女儿的,可是……可是女儿当真没有看到周妈妈送进房去,要不然,女儿岂有久留的道理?” 侯氏听她认了衣裳,将去传命的人唤回,皱眉道,“衣裳从那屋子里找出来,你非说不曾送,又没有凭据,红口白牙的,喊冤有什么用?” 卫盈秀张口结舌,分明知道是落入别人圈套,却偏偏说不出问题出在哪里,心中念头电闪,突然向胡二一指,大声道,“是他!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垂涎女儿,串通周妈妈,污了女儿的清白!”说到后句,忍不住双手捂脸,放声大哭。 是啊,一个到了壮年还没有成亲的奴仆,垂涎上府里小姐的美貌,那也说得过去。可是这个奴仆竟敢大白天的向小姐下手,当真是狗胆包天! 侯氏一听,顿时沉下脸来,向胡二喝道,“胡二,你说,究竟怎么回事?” 胡二被卫盈秀一指,整个人顿时懵住,结结巴巴道,“这几日府里忙,前头唤奴才去帮手,近午的时候,奴才回来,累一身汗,本想擦下身子再去吃饭,哪知道一进屋子,就看到三小姐……三小姐……” 想到刚进屋子里看到的风光,忍不住向卫盈秀看去一眼,一张黑脸竟也泛出些红润,再说不下去。 自然是看到三小姐没穿衣裳呆在屋子里。 满院的成年奴仆自然想到他那话的意思,所有的目光,都不禁向三小姐的身上扫去。虽然有胡二宽大的衣裳挡去整个身子,可是两条光溜溜的小腿,白生生的小脚,也足以让人*。 这个胡二,倒是好生的艳福! 侯氏却听的大怒,在椅子扶手上一拍,喝道,“胡说!纵然瞧见三小姐,你一个做奴才的,还不赶紧退出来?怎么……怎么……”指指胡二,又指指卫盈秀,那等话实在说不出口。 胡二连连摇头,结结巴巴道,“奴才以为……以为……” 想说以为是十一小姐将三小姐送来,可是他虽然脑子不甚灵光,此时在外头跪这许多时候,也多少清醒一些,后知后觉的察觉出些不对。 “以为什么?”侯氏怒喝。 满院的护院奴仆听到就要说到屋子里那香艳的一幕,齐齐竖起耳朵倾听。 莫寒月微微倾身,向侯氏道,“母亲,这里可不是母亲呆着的地方,何不到前厅里去,慢慢的问?”又压了压声音,轻声道,“这等丑事,听到的人越少越好!” 事关相府颜面! “嗯!”侯氏一听,当即点头,向几个人一指,说道,“你们,押着这几个人,到前厅去,旁人散了罢!” 确实,这样的事说出来,听到的人越少越好。可是这会儿已有许多人看到,若不听下文,这话传出去,恐怕就形形色色,什么话都有。 侯氏又哪里想得到这些,当即起身,向前厅而去。众人奉命,两个婆子拖起卫盈秀,另有几人押着周婆子和二丫,胡二跟在最后,呼呼拉拉向前厅里去。 如此一来,旁人也倒罢了,卫盈秀光着身子,只罩着胡二的一件衣裳被人拖出屋来,这一路走过去,沿途遇到的家人、仆从都是一脸惊异,齐齐停下向她注目,指指点点,窃窃私议。 卫盈秀羞愤难当,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含羞忍耻,垂头跟在侯氏身后。 胡二被人押着走在最后,眼瞧前边的人已拐入前厅,突然右边手腕被人一捏,有人在他耳边道,“你只要说三小姐勾诱,人就是你的!” “啊?”胡二一怔,回头要瞧清说话的人,却被人在肩上一推,踉跄奔进厅去,喝道,“还不跪下!” 胡二足下不稳,又不敢抗拒,冲前两步,忙跪倒在地,悄悄向后望去一眼,但见护卫、小厮跟着许多,又哪里分得出是谁说话? 这会儿侯氏听过莫寒月的话,见这许多人跟来,连连挥手,说道,“不相干的人挤在这厅里做什么?出去!都给我出去!” 第156章是她扑上身来 等到众护卫、小厮全部退出厅去,侯氏才向胡二一望,说道,“胡二,你说罢,你进屋子,看到三小姐在,为何不退出来,反而……反而……” 指了指卫盈秀,还是说不出口来。 胡二向卫盈秀一望,又抬头扫一眼莫寒月,垂头想了一瞬,说道,“奴才不料屋子里有人,又是……又是……三小姐没有穿衣裳,奴才一时愣住,竟忘记回避!” “糊涂!”侯氏在案上了拍,大声道,“你是奴才,她是主子,连闪避也能忘记?这府里的规矩,你不知道吗?” 这一会儿,胡二心里也是两个念头交织。 如果说,卫盈秀是十一小姐送去给他,三小姐为何一直喊冤?自己说出来,实在并没有凭据,未必说的清楚。 而刚才耳边那声嘱咐…… 想到这里,将牙一咬,说道,“这些日子,三小姐替十一小姐办差,常有事交待,日常见的多了,是奴才失了礼数,可是……可是也是三小姐日常勾诱,方才奴才进了屋子,她又扑上身来,奴才一时糊涂,没有把持住,请夫人发落!”话一说完,重重磕下头去。 莫寒月听他这番话说的连贯,竟似早说的熟练一般,不禁暗暗好笑。 卫盈秀一听,却尖声叫道,“胡说!你胡说!我……我几时勾诱于你?我堂堂相府小姐,为何要勾诱你一个贱奴?你……你玷污于我,如今又将罪责推到我的身上,你……你……”越说越气,扑上前就打。 胡二终究是个奴才,见她打来,只有缩着脖子忍受,却大声道,“怎么没有,前次小姐去靖国公府饮宴,就那半日,你借着取东西,出府五六次找奴才说话,后来还将衣衫弄成半湿,连里边大红的肚兜都瞧得见,岂不是勾诱?” “还有这种事?”侯氏一脸震惊,转头向莫寒月望去。 莫寒月也是一脸惊讶,说道,“那日夏儿守在垂花门里,十一分明是请三姐姐给夏儿传话儿去取东西,怎么竟是三姐姐自个儿出府?还……还……衣裳又怎么会半湿?” 最后一句话出口,卫盈秀整个人顿时一震,霍然回头,见鬼一样盯着莫寒月,结结巴巴道,“十……十一,你……你……” 那天回来之后,她分明因为自己起意勾诱罗府公子发难,罚她整跪一夜,又岂会不知道自己衣裳为何半湿的原因?可这一会儿,竟推说不知! 这一瞬间,她整个人恍似雷击,脑中迅速闪过些什么,却一下子没有抓摸,整个人怔住,拼命要想起刚才想到什么,却偏偏越是着急,越想不起来。 胡二见她停手,忙挪一挪身子,离她远一些,续道,“这些日子,三小姐又常常到前院里来,成日借故和奴才说话儿,又岂不是勾诱?” 这些话虽然似是无中生有,在胡二这里,却也不算信口攀污。 他本就是一个壮年男子,血气方刚,偏偏没有娶妻。自从罗府外见到卫盈秀那衣衫半湿的模样,心里就常常想起,每每见她前来和自己说话,自然就多想一层。 这样的心思在脑子里转的多了,这一说出口来,自然是顺口就说了出来。 卫盈秀听他口口声声,将那勾诱的罪名扣上身来,一张脸气的通红,大声道,“你……你一个贱奴,我……我为何要勾诱你……你……你……” 胡二大声道,“三小姐,你若不是勾诱,为何周妈妈分明送了衣裳进去,你却偏不穿上,奴才一进去,你……你就扑上身来?” 卫盈秀气的全身颤抖,却百口莫辩,连连摇头,说道,“没有……我没有……你……你信口雌黄……” 侯氏见二人各执一词,不由皱眉,不禁向习妈妈望去一眼。 虽然说,从屋子里找出衣裳,所有的证据都对卫盈秀不利,可是,任侯氏再蠢,也不相信卫盈秀堂堂一个相府小姐会去勾诱一个奴才! 正在这个时候,却听莫寒月脆生生的声音慢慢道,“原来,三姐姐早已对胡二动了心思,怎么不早和妹妹说,妹妹凭白替姐姐担那许多心!” 这话一出,卫盈秀自然如晴天霹雳,就连胡二也惊怔莫名,齐齐张口结舌,向她望来。 侯氏更是一怔,问道,“十一,你说什么?” 莫寒月慢慢站出,在她面前跪下,说道,“回母亲,两个月前,胡二私入园子,被十一抓到,后来查出,他曾见过三姐姐。十一原想不过是误会,为了三姐姐名节将此事隐下,哪知道后头还有这些隐情。” “胡二私入园子?”侯氏大吃一惊,颤声道,“究竟怎么回事?快说!” 莫寒月向后一望,说道,“胡二,还是你说罢!” 到此地步,胡二已不能退缩,只得将那天的事原原本本说一回,说道,“奴才本来以为有贼,哪知道从花树丛里将人抓出,竟然是三小姐,还……还……” “还什么?”侯氏追问。 卫盈秀脸色大变,尖声叫道,“不许说!” “掌嘴!”侯氏脸色一变,冷声低喝! 话声一落,就见习妈妈上前一步,两掌连挥,对着卫盈秀就是两记耳光。 卫盈秀被打的眼前发黑,脸颊生疼,顿时说不出话来。 胡二听到那两记响亮的耳光声,不禁脖子一缩,结结巴巴道,“三……三小姐光着身子,一……一件衣裳也不曾穿……” “贱人!”侯氏手掌在案上重重一拍,呼的站起,指着卫盈秀道,“你……你……你如此败坏门庭,今日不将你处死,相府的脸面岂不是被你丢尽?” 卫盈秀被习妈妈两记耳光一打,倒冷静几分,抬头就见莫寒月纤小的身子跪在自己身前,突然间脑中灵光一闪,突然之间想的通透,不禁尖声大叫,“卫十一,是你!是你暗算于我!” 如果不是她,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将自己握在她手里的把柄全盘托出,坐实自己的罪名? 莫寒月听到她叫嚷,转过身向她一望,奇道,“三姐姐这话,十一不懂!” 是啊,这府里谁不知道,三小姐聪慧,又有谁会信,傻子卫十一能算计得了三小姐? 看到众人的表情,卫盈秀只觉一颗心,一寸寸沉了下去,猛的转身,爬前几步抱住侯氏的双腿,连声道,“母亲!母亲请想,女儿好歹是相府小姐,为何要勾诱一个奴才,这说不通啊!母亲,女儿是被人陷害!求母亲为女儿做主!” 是啊,一个相府小姐,为何去勾诱一个奴才? 侯氏也百思不得其解,眉头紧皱,向莫寒月望去一眼。 这时跪在一边儿的周婆子低声道,“三小姐年纪老大,到如今还不曾议亲,想是急了!” 是啊,卫相府中,因为二小姐卫盈毓生病三年,没有出嫁,一众庶妹受她所累,也都没有议亲。如今三小姐已经一十八岁,这在当时,已经算是年纪老大,还没有许下人家,想来是自个儿急了! 再瞧瞧胡二,虽然说衣衫不整,但生的高大壮实,膀大腰圆,模样儿也算齐整。三小姐一时寻不到人家,心里必定急迫,平日见他多了,难免生出些旁的心思! 这最后一个疑点,也随着这句话,霍然贯通,众人脸上都露出一些了然,微微点头。 侯氏大怒,向着卫盈秀劈手就是两记耳光打去,指着她骂道,“你个贱人,如此下作,相府岂能有你这样的女儿?来人!” 一声断喝,两名婆子顿时上前一步。 卫盈秀大惊失色,顾不上被打的昏天黑地,忙又爬回,哀声道,“母亲,女儿只是一时糊涂,求母亲饶过女儿!” 此时,已经不是失不失贞节的事,眼看侯氏盛怒之下,就要命人将自己赐死,哪里还敢强辩,只能哀哀苦求,只盼能留下性命。 果然是个舍不得死的! 莫寒月心底暗暗冷笑,抬起头,向习妈妈望去。 习妈妈适时站出一步,说道,“夫人,请听老奴一言!” 侯氏对她向来信任,微微点头,说道,“你说!” 习妈妈低声道,“夫人,此时将三小姐赐死事小,可是三小姐一死,这丑事坐实,仍然不能洗清相府的声名!” 是啊,处死一个庶女不是什么大事,可是相府的名声,从此之后就被玷污! 侯氏脸色阴沉,狠狠向卫盈秀一瞪,咬牙道,“依习妈妈说,要如何处置?” 习妈妈道,“事已至此,倒不如成全三小姐和胡二的两番痴念,传出去,也算是一段佳话!” “佳话?”侯氏微微一怔。 习妈妈点头,说道,“只要说,因替十一小姐办差,三小姐与胡二日久生情,三小姐竟不贪慕荣华,甘愿下嫁,岂不是一段佳话?” 这倒成了一个节义女子! 侯氏一听大喜,连连点头说道,“还是习妈妈的法子好!” 卫盈秀却大惊失色,叫道,“不!母亲!女儿岂能嫁一个奴仆?求母亲三思!” “不嫁又能如何?你已是他的人!”侯氏厉喝,指她道,“你若不依,立时给我投入湖里,相府可没你这下作东西!” 卫盈秀听她语气狠厉,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忍不住激灵灵打一个寒战,再也说不出话来。 侯氏见她不再叫嚷,这才慢慢坐回去,向习妈妈问道,“习妈妈,我们明日就要伴驾出京,这亲事……” 习妈妈忙道,“夫人,这等事宜早不宜迟,选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日可好?夫人伴驾,也好安心一些!” 是啊,这样的丑事,要极早遮掩才是! 侯氏点头,说道,“就这么办吧!”指着卫盈秀,向莫寒月道,“这贱人交你带回园子,给她收拾一下,晚间送到偏院里去!” 只是一个庶女,又是下嫁奴仆,相府自然不必大肆操办,不过是大红盖头一罩,大红纸剪上几个喜字一帖,拜过天地,也就算成礼。 莫寒月闻命,连连点头应命,起身道,“母亲,此事交给十一就是!母亲还请好生歇息,明儿还要赶路!” 侯氏见她说的倒有担当,也懒怠再过问此事,只是向厅内众人一望,说道,“一会儿出去,知道此事怎么说了?” 众人齐齐躬身领命,说道,“夫人放心,奴才知道!” 侯氏微微点头,这件事算是了结,心里一松懈,感觉到一丝疲倦,说道,“习妈妈,我们回去罢!”扶着习妈妈的手,带着丫鬟出厅而去。 莫寒月目送她身影消失,这才慢慢转身,向瘫坐在地的卫盈秀一望,唤道,“丹枫,扶三小姐回园子去!” 丹枫躬身应命,唤过二丫,二人一左一右将卫盈秀挟起,拖出厅去。 瞧着厅内只剩下胡二和周妈妈,莫寒月轻轻吁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封银子塞入周妈妈手里,含笑道,“这前院里,莫说十一,就是丫头们也有所不便,胡二横竖跟我一场,还要劳烦妈妈替他张罗!” 银子入手,周妈妈就已掂出份量。一个奴才的亲事,不过是买些灯烛、红纸,或再割些肉打些酒,统共也用不了五两银子。 可是此时这银子入手沉重,怎么也有十两以上,周妈妈自然明白是给她的谢银,当即含笑揣起,福身道,“十一小姐放心,老奴自当尽力!” 莫寒月点头,垂眸向胡二一望,淡道,“你今日成亲,明日就要随我北行伴驾,后晌就不必应差了,好生张罗!”说着又取一绽银子给他,说道,“兄弟们也请喝些薄酒,总是你的大喜!” 胡二没有料到,几个时辰之前,自己还是孤身一人,转眼之间,竟然就要成亲,娶的还是相府的千金,一时欢喜的傻住。 周妈妈见到他那一副模样,忍不住好笑,在他肩上一推,说道,“怎么不谢过小姐!” 胡二这才回神,忙跪正身子,“咚咚咚……”连磕十几个响头,说道,“奴才谢小姐大恩,日后跟着小姐,奴才必会尽心尽力,好生服侍!”说完,这才双手接过银子,又连连磕头相谢。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时辰不早,快些去罢!”再不多说,径直出前厅,向后园里来。 直到回入院子,卫盈秀才算缓过神来,见到莫寒月回来,疾冲扑上,叫道,“卫十一,是你害我!是你害我!” 刚刚扑到近前,却被丹枫一把抓住衣领拖回,却仍不甘心,双手乱舞,叫道,“卫十一,别人不信,你却骗不过我!是你害我!” “是我又如何?”莫寒月淡淡笑起,轻轻摇头,轻飘的语气,却带着刻骨的深寒,一字字道,“难不成只许你害我,我就不能害你一次?” 只这一句话,顿时将卫盈秀击倒,整个人瘫软在地,轻轻摇头,说道,“果然……果然是你……果然是你……”心底的不甘,如狂潮泛涌,猛然抬头向莫寒月瞪视,大声道,“你承认了!你承认了!你跟我去见母亲!我……我不要嫁给那个贱奴!” “不嫁?”莫寒月冷笑,说道,“难不成你要说,今儿你和胡二什么都没有发生吗?若不然,纵然是我陷害,你认为母亲会答应你不嫁?容你一个破败之人留在这园子里,玷污相府?” 寥寥数语,字字诛心。卫盈秀瞪大眼,死死的盯着她,眼底心底,已全是绝望。 是啊,不管她怎么说,她也已经是胡二的人,纵然侯氏相信她的话,一切也无可挽回。依侯氏对相府颜面的重视,又岂会答应她不嫁? 莫寒月见她再说不出话来,不由唇角轻勾,露出一抹残酷笑意,说道,“三姐姐,今儿可是你的大喜日子,还是不要耽搁时辰了吧!”对她的绝望视而不见,向丹枫道,“去命丫头们烧水,替三小姐洗漱打扮!到了时辰,送出园子去!” 丹枫含笑应命,一把抓住卫盈秀衣领拖起,说道,“三小姐,走罢!让奴婢再服侍你一回!”不容分说,拖着她出厅而去。 莫寒月轻吁一口气,接过夏儿送上的茶轻抿一口,这才抬头望向缩在厅角,一脸惊恐的丫鬟,含笑问道,“二丫,你是要陪你家小姐出嫁,还是留在园子里!” 二丫脸色瞬间变幻,犹疑未答,却听夏儿忙道,“小姐,三小姐好歹也是相府千金,出嫁岂能没有陪嫁丫鬟?” 这是这个丫头怕二丫留在这里啊! 莫寒月好笑,倒也不想让她失望,轻轻点头,说道,“既是陪嫁丫鬟,也该有些像陪嫁丫鬟的样子,你就替二丫姑娘张罗一下罢!” 就这一句话,也将她打发去了那奴仆呆的地方! 二丫脸色顿时惨变,双腿一软跪倒,却又不敢说不去,只能连连磕头。 她身为奴仆,又哪里真的容她选择去还是不去。更何况,她自幼跟着卫盈秀,若不随卫盈秀出嫁,又有哪一个主子肯留她?到最后,不过是沦为府里的杂使,到了年纪,发出去配人罢了! 夏儿见莫寒月如此轻易答应,大喜过望,忙道,“奴婢即刻就去!”抛下手里的东西,一迭连声唤来两个丫鬟,将二丫拖了出去。 厅里终于安静下来,莫寒月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吁出,唇角淡出一抹浅笑,轻声道,“也算了结一桩大事!” 整个过程,分明看她举重若轻,这会说的倒像是花多少心思似的。 丹霞忍不住好笑,一边扶她起身出厅往房里去,一边道,“小姐,如此一来,这三小姐更是恨小姐入骨,怕更不会善罢甘休!”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我要她善罢甘休做什么?我只要她留在相府,任我差遣!” 丹霞轻轻摇头,忍笑道,“小姐当真是个怪人,旁人身边,都用亲信,偏小姐放一个仇敌在这里,当真是好玩儿吗?” 放一个仇敌? 莫寒月微微扬眉,不禁笑起。 她又哪里知道,不是自己放一个仇敌在身边,而是……她自个儿处身在一群仇敌之中,只是……旁人并不知道罢了! 到黄昏时分,丹枫在外回道,“小姐,时辰到了,三小姐来给小姐磕头辞行!” 她还会守这个规矩? 莫寒月挑眉,向丹霞望去一眼,点头道,“唤她进来罢!” 丹霞去打起帘子,果然见丹枫领着卫盈秀进来。 莫寒月目光在她身上一转,见是一件水红长裙,金丝垂络,倒也显的极为喜庆,不由微微点头,说道,“匆忙间还能寻出这么件衣裳,倒也难得!” 丹枫笑道,“奴婢唤针线上的妈妈问过,恰是五小姐刚做过这红色的衣裳,就差人去借来,应她回头另补一件!”说着在卫盈秀肩头轻轻一推,说道,“还不给小姐磕头辞行!” 卫盈秀身子微微一僵,却又不敢反抗,只得盈盈跪倒,向莫寒月磕下头去,低声道,“姐姐一向多蒙妹妹照应,如今于归,就此辞别妹妹!” 多蒙照应? 莫寒月好笑。 这位卫三小姐,她可当真是没少照应呢! 只是,刚才还那样抗拒,这一会儿突然如此乖觉,倒令人意外。 莫寒月抬头,向丹枫望去一眼,只见她眨一眨眼,调皮的伸一伸舌头。 莫寒月挑眉,向卫盈秀望去,但见她跪倒磕头的动作略显迟滞,自然是方才不肯听话,又被丹枫收拾一场。 不由暗暗好笑,也不唤起,只是端端正正坐着,慢慢道,“妹妹给姐姐道喜!本来姐姐大喜的日子,妹妹不该说这些扫兴的话,只是妹妹明儿一早北行伴驾,怕没有机会安顿。” 刚才卫盈秀受丹枫一番折腾,对这主仆几人又哪敢强抗,不听她唤起,也只能跪伏在地,低声道,“请妹妹吩咐!”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如今你既已出嫁,就不再是未出阁的小姐,你原来那处院子,我已命人关锁!” 也就是说,这园子里再没有她的住处! 卫盈秀咬牙,只能低声应道,“原是该当的!” 莫寒月点头,说道,“姐姐虽嫁,总还在这府里,胡二俸碌有限,自家姐妹也不能不照应,日后姐姐就做了我这里的管事媳妇罢!” 这已确确实实,将她当成奴妇! 卫盈秀心里泛苦,只能低声应下。 莫寒月又道,“这园子的修葺,一向都是姐姐张罗,妹妹这一走,这园子还要姐姐偏劳!” 自己被她如此算计,还要受她役使! 卫盈秀心中暗恨,却又不敢说个不字,只得俯首,应道,“妹妹尽管放心,明日母亲和妹妹出行,姐姐即刻带匠人进府!” 心里暗暗冷笑。 卫十一啊卫十一,你竟然敢如此托大,若这三个月都不能设下害你的机关,我卫盈秀岂不是白活? 身边丹霞扬眉,含笑道,“过了今日,三小姐要唤十一小姐主子了!这口口声声姐姐妹妹,也是乱了规矩!” 卫盈秀脸色变的苍白,暗暗咬牙,却不应声。 莫寒月笑道,“横竖也是今日之后,此刻倒不碍事!”也不再多说,向丹枫道,“这就送姐姐出园子罢,不要误了吉时!” 丹枫福身应道,“是,小姐!”上前一步,说道,“三小姐,走罢!” 卫盈秀身子一颤,想着那泛着汗臭的屋子,那粗鄙不堪的奴仆,心里不禁一阵阵发冷,满心想要大喊不去,可是听到丹枫的声音,又哪里还敢叫出声来,只好咬牙应一声,再给莫寒月磕个头,才慢慢起身,随着丹枫退出房去。 屋门外,二丫候在廊下,见她出来,上前替她盖上临时买来的大红盖头,扶着她向院外去。 眼前被一片大红遮挡,而在卫盈秀眼里,又哪里看得到一分喜色?只觉得双腿沉重,一步步拖着向园外去。 没有花轿,没有嫁妆,她只有这一身衣裳,一个丫鬟跟随,从此之后,由相府千金,沦为一个奴妇! 而在前偏院里,却是一派喜气洋洋,护院、家丁纷纷向胡二道贺,不止是羡慕胡二的艳福,更羡慕胡二竟然娶到相府千金,日后就是这府里的乘龙快婿,恐怕很快就会受到重用,自然加力巴结。 就在胡二迎进新人,偏院里一片欢腾的时候,消失好几天的二公子卫敬飞晃晃悠悠的回来,候到时辰,入后宅去给侯氏请安,坐着说一会儿明日出行的话,与莫寒月一前一后退出来。 离开正房有一段路程,卫敬飞才将莫寒月唤住,含笑道,“这几日妹妹可满意?” 莫寒月微微一笑,向他行礼,说道,“有劳二哥!” 从伴驾的旨意传出,莫寒月就请卫敬飞避出府去,将相府的事都推到她的身上,这样才能令府前无人,也好泡制卫盈秀,如今事成,倒也不能不承他的情。 卫敬飞还她一礼,与她相伴而行,说道,“明儿一早就要离府,这一路穿州过界的,得有十几日的功夫。妹妹女儿家,跟着圣驾倒还不必操心,可是为兄身边许多同僚,难免花销,为兄手头不便,不知妹妹能否行个方便?” 张嘴就要银子! 丹枫听的直皱眉,却又不便插话。 莫寒月倒不以为意,微微一笑,说道,“二哥怎么不早说,妹妹身上并不曾带银子!” 卫敬飞听她说没有,脸色就有点阴沉,淡淡道,“妹妹,虽说这几日不知道妹妹在做什么,可是为兄事事依着妹妹,妹妹却不将为兄放在心上啊!” 莫寒月抿唇,笑道,“二哥说哪里话?妹妹并不知二哥此时回来,也没有时时带着银子府里到处走的!二哥要银子使,妹妹回头备下,明儿一早交给二哥就是!” 卫敬飞大喜,忙向她一礼,说道,“方才是为兄说错话,妹妹千万不要见怪。只是为兄明儿一早当值,怕等不及妹妹。” 莫寒月被他身上的气味熏的倒退一步,微微一笑,说道,“横竖二哥不是明日就用,妹妹且备下,道儿上二哥几时方便,寻妹妹来拿就是!” 卫敬飞大喜,连连谢过,直把她送到角门才停步。 进入园子,丹枫跟上几步,低声道,“小姐,这位二公子贪得无厌,小姐若如此纵容,日后怕不好应付!”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怕什么,纵我日后不能应他所求,难不成做过的事,他还折回去?” 丹枫皱眉,说道,“小姐,如今这相府他是嫡子,日后怕也是传家给他,小姐旁的不想,也该为自个儿多想一步!” 莫寒月轻叹道,“做事若是瞻前顾后,岂不是束手束脚?更何况……”微微一停,语气更冷了几分,续道,“他能不能接掌相府的门户,还不一定呢!” 丹枫听她语气冰冷,微微一惊。跟着想到卫敬言、卫盈秀二人的结果,顿时默然,点头道,“小姐心里有数就好!” 莫寒月心中微动,侧头向她望来,轻声道,“丹枫,你的心思我明白!你放心就是!” 丹枫、丹霞二人,不过是罗府送来照护自己的丫鬟,自己对她们并没有什么恩情,想不到她们就能处处为自己着想。 只是,她们虽然忠心,又哪里知道,这位卫相府的十一小姐,内里竟然是早已尸骨无存的前皇后莫寒月?自然是站在整个相府的局势上,为她考量。 而她呢? 莫寒月的目光,扫过这后园的景色,唇角勾起一抹清冷笑意。 此刻的她,羽翼未丰,报仇容易,昭雪难!此刻,她所要做的,是一步一步掌控整个相府,让这里所有的人,为她所用,一步一步,走上他们的断头之路! 回到院子里,丹枫、夏儿二人再去细细查看出行一应的东西,莫寒月唤来丹霞、小康细细嘱咐园子里的事务,说道,“从明日起,后宅内园的事务,都由习妈妈来管,你们不用操心,只要管好我们自己的院子即可!” 丹霞点头,说道,“小姐放心,我们定会留意!” 小康也连连点头,小脸儿一片严肃,说道,“小姐,奴才会盯着三小姐!”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往日她是主子,你们纵不怕她,总也不大方便,等过了今日,她也不过一个奴妇,你们做事就不必缩手缩脚!” 小康眼睛一亮,点头道,“小姐说的是,从明日起,看她再能耍出什么威风?” 莫寒月点头,笑道,“你不怕她就行!可是旁的姨娘、小姐来,又该如何?” 虽说小康对自己忠心,终究是入府日久,往年又被人欺负的惯了,遇事有些畏缩。 如今这相府中几位要紧的主子离府,恐怕那些姨娘、小姐不是肯消停的,必然欺上门来,借以立威。侯氏不在,任是出了什么事,也没有说理的地方。 可也正是因此,这园门一关,园子里发生什么事,旁人也无处说理去,也正是丹霞、小康等人立威的时候。 丹霞会意,抿唇笑道,“小姐放心,我们纵然做不了旁的,欺上门来打出去总是会的!” 这是最初莫寒月用的法子! 莫寒月忍不住笑起,点头道,“也倒是个法子!”知道也只能点拨这么多,旁事还要他们自个儿去做,也不再往下说。 第二日一早,卫东亭早一个更次起身,前往宫里与百官汇齐,早朝之后,再与皇帝一同出城。 而随行伴驾的家眷却在卯时末出城,各府车驾依品依阶,在城门外恭候御驾。 莫寒月一早起身,因是行路,并不戴太多的钗环首饰,只将长发在脑头松松挽起,以细碎珍珠做为装饰了事。 夏儿见她身穿一袭宽松的青色裙衫,不由皱眉,轻声道,“今儿虽说是行路,可是城门外见驾,终究是御前。旁的府的小姐必然是精心打扮,小姐可好,扮成这个样子,还没有奴婢的衣裳鲜亮,像是生怕被谁瞧见似的!” 可不就是怕被人瞧见么? 莫寒月好笑,说道,“被谁瞧见又能如何?我听说,出盛京这一路去,要翻山越岭的,到半路上,她们就知道穿戴的累坠难受。” “我的好小姐!”丹枫也忍不住摇头,说道,“半路上难受,半路上取去换掉就是,横竖是在车子里,还怕被谁瞧去。”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我懒怠折腾,还是简便些好!”不理二人,瞧时辰不早,再嘱咐过丹霞、小康,带齐随行的丫鬟,出园子向前院去。 侯氏见她进来,向她略一打量,也忍不住皱眉,说道,“虽说是行路,你终究是相府的小姐,怎么打扮的如此素净?”可是眼看时辰不早,又不能命她回去重新妆扮,只得也就如此,问道,“东西可曾带上?可不要落下什么?” 莫寒月点头,含笑道,“行李昨日已经装车,这会儿,也只是一些随身的物件,没有落下什么!” 侯氏横目向她一扫,叹道,“你又如何知道有没有落下什么,总要身边儿的丫鬟为你操心才成!” 傻子又知道什么? 莫寒月微微抿唇,应道,“是!” 侯氏向她身后跟着的丫鬟一望,见有丹枫、夏儿在内,轻轻点头,说道,“也幸好有两个细心的丫头!”见时辰不早,率众人向府门去。 府门前的庭院中,全府上下的奴仆、丫鬟早已齐集,见到她们来,齐齐跪倒相送。 府门外,相府的车队早已排成一列,在府门前等候。除去侯氏和莫寒月各自的马车之外,后头随行的丫鬟、妈妈们分乘四辆大车。再往后,就是拉着相府主仆此去要用的物品,整整十辆马车。 侯氏出府,见管家赵顺在车旁躬立,想到自个儿三个月不能在府,又唤过嘱咐道,“如今京中紧要的大人都随驾出去,想来也没有什么应酬,平日你们只要好生守住门户就是!” 赵顺连声答应,说道,“小人知道,夫人放心就是!”引着她向她自个儿的马车去。 莫寒月随后出府,见卫盈秀也跪在众媳妇、婆子之间,脚步略略一停,侧头向丹枫微一呶嘴。 丹枫会意,见她跟着侯氏向马车去,自行去将卫盈秀唤起,带着随后跟来。 莫寒月先送侯氏上车,转头见卫盈秀脚步踉跄,低头跟来,不禁微微一笑,唤道,“三姐姐!” 卫盈秀咬唇,低声道,“奴妇不敢!” 莫寒月淡笑,说道,“姐姐昨日大婚,今日胡二就要跟我出行,委屈了姐姐!” 胡二正当壮年,初尝女子滋味,又是昨夜成亲,今日就要远行,这一夜竟然是拼死的折腾。 此刻卫盈秀整个身子如要散驾一般,已经是苦苦支撑,听她这么一说,咬唇默然片刻,才道,“那是他的本份,有什么委屈?” 莫寒月听她语气中终究露出些怨怼,也不以为意,目光向府门那里一扫,淡道,“姐姐到任何时候,总还是爹爹的女儿,任谁都无法改变,又何必如此自谦。” 这会儿倒说开这样的话了! 卫盈秀心中暗恨,却不敢表露半分,抿唇不语。 莫寒月淡道,“这园子里的事,还要劳烦姐姐操心,若是有什么人刁难,妹妹虽不在,还有丹霞几个!” 也就是说,只要尽心为她办事,在别人面前,她自然会为她撑腰! 卫盈秀心中微动,却不敢多问,点头应下。 此时队伍已经整肃完毕,莫寒月也不再耽搁,挥手命卫盈秀退去,扶着丹枫的手上车。前边领队的李泰一声吆喝,卫相府的车队浩浩荡荡向城外而来。 此时天色尚早,街上只偶尔有几个行人,见到这等声势,纵没有前边相府的灯笼,也自觉闪避。 夏儿隔窗瞧见,轻声叹道,“小姐,我们也只有跟着夫人才有如此威势,寻常小姐出门,街上拥堵,就不见人回避!”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那是自然,夫人是一品诰命,我却什么都不是,旁人为何要回避?” 恍惚中,想到前世立在宇文青峰身边,那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声势,只觉恍如过眼烟云,没有丝毫的意义。 车队穿城而过,只见城门外已有稀稀落落的车驾等候。 依照品级,最靠近城门的,是各位亲王及各大王府的车驾,依品排下,是有爵位的各大府门。 卫东亭身为百官之首,车驾就排在诸王之后,与靖国公府相对。 车驾刚刚停好,莫寒月就见罗雨蔷、罗雨槐二人相伴向这里来,忙掀帘下车,说道,“该当妹妹去拜姐姐,怎么反而是姐姐来瞧妹妹?”说着行下礼去。 罗氏姐妹含笑回礼,罗雨槐抿唇笑道,“这几日忙着整治行装,也无瑕去和你说,宫里传出消息,说谢姐姐也会伴驾随行!” “真的?”莫寒月喜出望外,跟着又暗暗点头。 从前次进宫所得知的情形来看,如今宇文青峰是一意要获得谢沁芳心。如今御驾北行避暑,宇文青峰自然知道依谢沁那样的性子,自然是想要去纵马驰骋,又岂有不成全的道理? 三人刚说几句话,就见城中又一队马车驰出,其中一辆马车的车帘掀起,孙灵儿探出头来笑喊,“罗姐姐、十一妹妹,你们且等会儿,千万别走!” 罗雨槐好笑,说道,“要说孙妹妹还比十一妹妹大一岁,怎么反倒是十一妹妹稳当,孙妹妹倒和猴儿一样!” 莫寒月好笑,说道,“孙姐姐可是上将军的心头肉呢,自然从小娇纵,又岂是妹妹可比?” 罗雨槐听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禁侧头向她深深一望。却见她笑容浅浅,面容平和,并没有什么愁怨之意,这才轻轻松一口气,笑道,“可不是说呢,她那两个哥哥,在京中也算是号人物,却被她吃的死死的!” 罗雨蔷也忍不住轻笑出声,说道,“谁让她是幼妹,又小着许多岁!” 三人议论中,孙灵儿已跳下车子向这里奔来,大声道,“罗四姐姐、罗五姐姐、十一妹妹,你们在说我什么?” 在她身后,一员小将急的连连跺脚,大声道,“灵儿,你慢着些儿,仔细摔倒!” 孙灵儿边跑边回头,向他扮个鬼脸儿,笑道,“二哥当心自个儿罢,仔细又从马上摔下来丢脸!” 兄妹二人虽是隔着条官道叫嚷,可其中亲情流露,自然随意,浑不觉是在众人注视之下。 莫寒月默默注视,一瞬间,自己与两个弟弟自幼修文习武的情形闯至眼前,猝不及防,已湿了眼眶。 孙灵儿奔到三人面前,嘻嘻笑道,“盼这许久,可终于盼到今日!” 罗雨蔷抿唇,笑道,“还是孙妹妹自在,心里只知道玩乐!” 孙灵儿笑道,“玩乐也倒罢了,能与姐姐们共聚,妹妹心里才欢喜。更何况,这次还能见到谢姐姐!” 罗雨蔷轻笑,压低一些声音道,“怎么还叫谢姐姐,该叫贵人了!”虽然笑容不减,心里却不禁微微一黯。 这一次,谢沁随驾北行,自然能与姐妹们相聚,可是……萧宛露却无此幸,被留在宫里。 四人说话间,傅、叶两府的车队也相继出城,四人去与傅飞雪、叶弄笛二人聚齐,自然又是一场热闹。 辰正时分,城内马蹄声疾,两队前引侍卫全副武装,疾骑而出,分列城门两侧,将各府家眷尽数挡在身后。城门内,送行百官也疾骑而出,在城门外翻身下马,分跪两侧。 紧接着,三名太监一前两后驰出,当先一人扬声呼到,“皇上驾到!” 随着话落,乐声隐隐,由远而近,向城门缓缓而来。 两侧家眷纷纷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齐齐跪倒,高声呼道,“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中,只见城门内旌旗招展,华盖蔽天,在车声粼粼中,向城外来。 盔甲分明的三千御林军之后,皇帝的御辇在侍卫的护持下,驰出城来。 莫寒月微微抬头,但见晨光照映下,御辇上的男子头戴流苏龙冠,身穿黑金龙袍,立在流光耀眼的华盖之下,整个人俊美中透出威严,如天神降世。 身周各府的公子、小姐中,传来轻微的吸气声,跟着是低声的赞叹。 莫寒月微微垂眸,眼底的寒意瞬间汹涌。 上一世,自己也是为他相貌所迷,被他温情打动,只觉如此男子,才是她莫寒月的良配。 而,若不是亲历,又如何能够相信,就是眼前这如天神的男子,是那样的狭隘阴冷,是那样的薄情寡悻?为了他的皇权天下,竟然不惜亲手为发妻下毒,更不惜撒下弥天大慌,铲除功臣…… 手掌,不觉在衣袖中握紧,莫寒月暗暗咬牙,强抑心头的恨怒,静静而跪。 如今的她,一无兵马,二无武功,所能做的,只不过一个忍字!等忍到她布下这毁天灭地之局,一击夺此人之首,灭此人之国! 留海的遮挡下,只见车轮滚滚,从身前而过,马蹄杂踏,也片刻不停的离去。 恍惚间,莫寒月只觉有两道清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头起,却见四位亲王在前,靖安王父子在后,刚刚经过身前。 再往后,只见峻小王爷宇文峻微微侧身,正与景郡王宇文青榕说句什么,引出他一阵笑声,却无从捕捉,方才那两道目光的来处。 直到随驾群臣全部过尽,前方才传来太监们尖亮的声音,扬眉道,“皇上启驾,各府内眷上车!” 乐声中,各府内眷齐声谢恩,起身回入各自的马车。送行众臣扬声高呼,“臣等恭送皇上!” 而远去的帝王早已听不到这里的声音,唯有越来越远的车行声回应。 直到各府内眷启程,分列城门两侧的御林军这才各自上马,随后护行。再往后,全副武装的兵马仍然陆续出城,蹄声隆隆,震天憾地,禁军统领侯远率五万禁军随行护驾。 五万禁军! 宇文青峰还真是小心啊! 莫寒月心底冷笑。只是瞧着如此兵马,如此声势,莫寒月不禁心中暗叹。 想当初,自己和父亲倾尽多少心血,为宇文青峰演兵选将,如今,大梁朝皇帝手中的十万禁军,早已成为大梁兵马中的精锐,若当真挥兵逼宫,当真不知道,要一支什么样的人马可破? 随着马车的轻晃,想复仇之路漫漫,莫寒月心中不禁一阵茫然。 盛京城地处一片极大的盆地中,四周皆是连绵的群山。 最初走入群山,丹枫和夏儿都极为兴奋,挑起帘子指指点点,欢笑谈论。 可是走出整整一日,眼见山还是山,唯有山上的树在变幻,渐渐无趣起来。夏儿拉着莫寒月的衣袖问道,“小姐,怎么一离开盛京,就如此荒凉,难不成一路都是这样?”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听说到避暑山庄,要走十日呢,这才走一日而已!” 丹枫也笑道,“那天听二公子说,沿途要穿省过界,想来会有旁的城镇大邑,若不然,他那银子又何处使去?” 夏儿一听她说到银子,不禁瞪大眼,问道,“什么银子?” 丹枫撇唇,说道,“二公子又和小姐讨银子,也不知备下多少?”说着向莫寒月一瞄。 夏儿皱眉,说道,“前次就一下子给他三千,怎么又要?”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不打紧,横竖我们有,给他无防!” 夏儿大急,说道,“小姐,怎么我们有就要给他?如今小姐虽说还小,可是往后谁知道又有没有得银子的去处,总要留些办嫁妆才是!” 莫寒月好笑摇头,说道,“这银子有出才有入,哪里有得上一些就死攥在手里的?” 夏儿噘嘴,嘟囔道,“真没见过小姐这样拿银子不当钱的!”可是这一年来,慢慢摸到莫寒月的性子,知道她拿定主意的事儿,旁人无法更改,也不再说。 莫寒月唇角浅笑不改,却已不自觉带出一抹清冷。 卫敬飞银子花销如此之大,断不像是正常的与同僚间的应酬。若这些银子他拿去花天酒地,她倒是更乐意一些! 果然如丹枫所言,前行两日,终于走出群山,再往后,就是一路坦途,经乐源、鹤姚、云祟、阳荆等地,进入蒙南。一路上,各州各府官员相迎,街道两侧百姓跪拜,一片歌功颂德之声。 莫寒月坐在车里,看到这等盛况,唇角不禁挑出一抹讥讽的冷意。 是啊,在百姓眼里,宇文青峰是结束那数年动荡的英主,给了他们安定,让他们重建家园。 可是,对她呢? 鸟尽弓藏,一个嫉贤妒能,不容功臣的小人! 如此君主,纵没有她莫寒月重生,他的江山,又当真能够坐稳? 莫寒月心底冷笑,暗暗摇头。 先不说那峻小王爷显然暗有图谋,就是景郡王也意味不明,更加上那四位亲王,恐怕也是各怀心机罢! 只是…… 莫寒月的目光,越过街边跪伏的百姓,扫过齐整的民房,高耸的城墙,和远远,城墙外,那可想却已望不到的山川河流,心里,又有一些不稳。 这座江山,莫氏一族穷数代之功,举族之力,保境安民,令它不为外族所侵。 如今,她若要报仇,要为莫氏昭雪,势必掀起滔天风浪,吞啮掉如今的太平。 在那之后呢? 山河破碎,江山动荡,百姓流离,是不是莫氏一族那屈死的亡魂愿见? 虽然身负血仇,可是,她终究出身将门,自幼以社稷江山为己任,存一颗保境安民之心。想到战火中百姓的流离,心底,不自觉多一些颤抖。 过去一年,她心底只有仇恨,从来没有想过报仇带来的结果。而现在,这一路走来,看着太平盛世下,百姓们悠然自在的生活,想到的却是那几年连天的战火,一时间,心底竟有一些动摇。 如果,此仇非报不可,此冤非申不可,那么,在将宇文青峰从那宝座上拽下来之前,是不是……要为这片江山,为这些百姓,另选一位明主? 如果是,又该是谁? 思绪纷杂中,只听夏儿道,“小姐,到了!” 莫寒月一怔睁眼,只见车外已不是民房城廓,却已经是一片旷野,不禁微微挑眉,说道,“今儿又扎营吗?” 丹枫“噗”的一声笑出声儿来,说道,“小姐,你在想什么?我们出城已经半日了,方才听传令的公公说,再往前,过前边的木兰山,就可以进入草原了!” 木兰山? 莫寒月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果然见远远的,天地相接处,起伏着一带山脉,连连绵绵,看不到尽头。 原来,已经快到木兰山了! 莫寒月的心头,又是一阵恍惚,不自觉将头倚上车窗,向那里怔怔而视。 上一世,她随着宇文青峰东征西讨,这木兰山虽然没有来过,却是自己的叔父坐镇的一方。 如今…… 莫寒月骤然阖眸,狠狠摇头,将自己从那些往事中抽回,淡淡道,“坐这一日马车,人都闷坏了,下车走走罢!” 夏儿忙道,“让丹枫姐姐陪着小姐,奴婢去唤人安置行李!”说着跳下车,一边扶她下车,一边一迭连声的叫,“雪蕊、丰儿,快将小姐的行李拿进去,问好哪一处是我们的帐子!” 丹枫随后下车,听她片刻不停的指使人办差,不由抿唇一笑,跟着莫寒月走出人群远些,才轻声道,“这出来一趟,夏儿倒似长大许多,如今使唤起奴仆、丫鬟,当真是得心应手!”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这也是你们教的好!” 丹枫向她一望,微默一瞬,问道,“小姐心里,可是有什么难解的心事?” 莫寒月不意她这么问,扬眉道,“怎么了?” 丹枫叹道,“这几日小姐时常心神不属,又时时自个儿和自个儿说话,往常可不见如此!”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或是久不出门,为景色所迷罢!” 为景色所迷,就该是像夏儿那样大呼小叫,哪里会像她这样怔怔出神? 丹枫暗暗摇头。只是她既然不说,自然有她不说的道理,也不再问,只得轻轻点头,说道,“小姐只记得,不管是何事,奴婢总会随时听小姐差遣,绝无二言!” 莫寒月停步,转头向她深望,轻声道,“丹枫,我与罗姐姐虽然交好,可是……可是对你们却并不曾留过什么恩德,何至于如此待我?” “小姐!”丹枫摇头,轻声道,“小姐不知道,小姐待人,自有小姐的好处。没有留恩德给我们,是我们并没有为难的事,若有一天我们有什么为难,小姐岂会袖手旁观?” 莫寒月微怔,倒忍不住低低一笑,说道,“你又如何知道,我不会袖手旁观?” 丹观也跟着轻笑,叹道,“当初我们五小姐与小姐结交,不过是因为大小姐所托,小姐如此聪慧,岂有瞧不出的?可对五小姐还不是诚心以待?” 莫寒月心头大震,失声道,“你说大小姐所托?” 罗家大小姐,安定侯夫人,罗雨桐! 她一直奇怪,为什么初次相见,罗雨槐就对她示好,没想到,竟然是罗雨桐相托! 为什么是罗雨桐? 她为何相托? 这一瞬间,莫寒月只觉脑中一团纷乱,竟然不知身在何处。 难道,只是初次相见,罗雨桐就将一切看破?难道,她竟然知道她是谁吗? 要不然,她那样的性子,又为什么要托自己的妹妹照护卫东亭的一个庶女? 为什么? 为什么? 她心里各种念头交战,却像乱麻一样,理不出头绪。 丹枫又哪里知道她复杂的心绪,仍然接着道,“我们大公子说,小姐的身上,埋着那许多秘密,那时扶大小姐的事,小姐完全可以仍然装傻,袖手旁观。可是小姐却顾不上自个儿,施展才智,尽心尽力相助扶大小姐,可见是一个性情中人!” “是吗?性情中人?”莫寒月低声重复,又不禁轻叹一声,摇头道,“罗大公子当真是过奖!” 若是上一世,她自问自己豁达恣意,磊落豪侠,胸襟广阔,不下于男儿。 可是如今…… 从那天醒来开始,她步步为营,处处算计,又哪里还有前世的半点模样? 第157章是罗雨桐能说的话 “是!”丹枫点头,说道,“奴婢曾听小静安王和我们公子私议,说可惜小姐生为女儿,又偏偏是卫东……”话说半句,惊觉失言,急急住口。 莫寒月淡淡一笑,回头望一眼已离的很远的营地,才道,“是说,我偏偏是卫东亭的女儿吗?” 在他们眼里,为自己是卫东亭的女儿惋惜,可又怎么知道,她竟会为自己是卫东亭的女儿“庆幸”! 丹枫见她浑不在意,才轻轻松一口气,点头道,“小姐不知道,在结识小姐之前,我们谢、罗两家,从不与卫相府的小姐、公子们来往。那些庶小姐不必说了,就是二……就是皇后在府时,也并不来往。也只有我们大小姐,出嫁之后,顾着侯爷,才会去应付一下。” 这也就是,那天她会出现在相府的原因!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能得罗大小姐青眼,十一当真三生有幸!” 丹枫向她深望一眼,略一迟疑,才道,“小姐以前与我们大小姐并不相识?”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挑眉问道,“为何这么问?” 丹枫摇头,说道,“可不是谁都能入了我们大小姐的眼,更不用说,会托五小姐照应。” 是啊,罗家姐妹,那可都是何等的清傲人物,罗雨桐身份显贵,又怎么会轻易把什么人放在眼里? 莫寒月心头震动,同样的疑问,盘桓心头,却又说不出来。默然片刻,说道,“或者,是她怜悯我罢了!” 要说相识,自己上一世,曾经与她同起同坐,相交莫逆,又岂止是一个相识能够道尽? 而这一世,自己那墨家长大的身世是杜撰,真正的卫十一一直深居相府,又是个傻子,自然不会与罗雨桐有什么交集。 那么,究竟为什么,自己会引起罗雨桐的注意,在彩棚中不但厚赐,临去竟然还托自己的妹妹照应? 丹枫轻轻摇头,说道,“小姐又哪里要人怜悯,更何况,我们大小姐常说,要人怜悯之人,自身就缺着一条脊梁,实在不值一提。而不要人怜悯之人,你却施以怜悯,那本就是对旁人的不敬!” 这倒当真是罗雨桐能说出来的话!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这倒奇了,若不是怜悯,我一个卫相府的傻子,怎么就入了罗大小姐的眼?” 丹枫听她自贬,不由“嗤”的一笑,说道,“或者是我们大小姐慧眼,瞧破小姐的表像,看透了小姐的慧心也说不定!” 是吗? 莫寒月心头一恍,抿唇不语。 如果,罗雨桐真的有能耐看透自己的伪装,那么,是不是也能看到,这卫十一的皮囊下,竟然藏着莫寒月的灵魂? 二人且行且说,各有流露,不自觉又亲近几分。 正这时,遥遥的听到那边大喊,“小姐……小姐……丹枫姐姐……小姐……十一小姐……” 二人回头,这才惊觉离营地已远,营门口夏儿小小的身子正在那里跳着脚大喊,不由相视一笑,转身折回。 御驾出行,礼部、工部都派有前队,礼部负责前方沿途州府的接引朝拜,工部却在驻营处早早扎下营地。 所以,御驾一到,营地早已驻好,工部只要命人接引各府分配营帐就好。 莫寒月回入营地,但见刚才的嘈杂此刻已经过去,虽说各营的奴仆仍然奔波忙碌,却已井井有条。 夏儿跟着她进帐,说道,“小姐,方才御营那边有一个小公公来送帖子,说谢贵人请小姐过去坐坐!” “几时?”莫寒月忙问。 虽说一路同行,可是在这十万兵马,数十府衙的上千人众中,就是罗越、宋思明等人也不常见到,更何况是随驾的谢沁? 夏儿忙从怀中将帖子取出送上,说道,“说是请小姐酉正过去!” “酉正?”莫寒月扬眉,笑道,“请的怕不止是我一人!” 酉正是宫里用晚膳的时辰,谢沁既请用膳,姐妹们都在这里,又岂会单请她一人? 夏儿点头,说道,“奴婢见小公公出了咱们这里,往上将军营帐去了,想来是给孙大小姐下帖子!” 莫寒月点头,瞧瞧时辰,说道,“进御营不过几步路,你们一路也乏了,不用跟着!”说完起身向帐外来。 丹枫忙道,“小姐,奴婢还是同去罢!” 莫寒月叹道,“你纵然去了,也是留在御营外,难不成几步路就有人劫了我去?”又道,“我去寻罗五小姐,想来她们也收到帖子!” 丹枫仍不放心,跟着她直进靖国公府的营地,瞧见罗雨槐迎出,才放心回去。 莫寒月握着罗雨槐的手,一边进帐,一边问道,“姐姐可曾接到谢姐姐的帖子?” 罗雨槐点头,笑道,“我正要去问你,你倒先来了!” 二人还没有坐下,就听帐外红翘回道,“五小姐,傅大小姐来了!” 自然也是因为收到帖子! 罗、莫二人相视一笑,又转身迎出,与傅飞雪见礼,笑道,“姐姐可是也为谢姐姐的帖子而来?” 傅飞雪笑道,“原来你们也已接到!” 话声刚落,就听营门那边小厮回道,“五小姐,叶大小姐、孙大小姐来了!” 几人望去,果见二人并肩而来,各自笑着上前见礼。 虽说是出行,可是御营还要守着宫里的规矩。姐妹几人在罗雨槐帐中稍坐,等到时辰,一同向御营去。 御营门口,守护的侍卫见到几人,忙躬身行礼,说道,“贵人营里已有人来过,请几位小姐径直进去就是!”唤过一个小太监,为几人引路。 听到营外禀报,谢沁快步迎出帐来,见到姐妹几人相携而来,不禁眼圈潮红,忍着心头的激动等几人见过礼,这才一一拉起,说道,“姐妹们久不相见,如今出门在外,怎么还有这许多礼数!” 话虽如此,可是这是御营之内,自然有不少双眼睛盯着,略有差错,就不知会引来什么。 众姐妹都是心里有数,又再谢过,这才伴着她向帐内来。 重新叙礼坐下,谢沁道,“平日在宫里不得见也倒罢了,这几日分明知道姐妹们就在不远处,却偏偏不能一见,竟然更思念一些!” 莫寒月等人依次坐下,宫女奉上茶来,傅飞雪才道,“虽说出来了,总还是御前,规矩自然大些,姐姐惦记妹妹,妹妹们心里知道!” 叶弄笛也道,“横竖出宫,还较在宫里方便些,若不然,想要如今日这一聚,怕不容易!” 谢沁见众姐妹拘束,心里不禁暗酸,可是这御营里撩开帐子就见前边兵马巡营,各式宫人更是来来往往,反不如在宫里清静。心里暗叹一声,强笑道,“我已回过皇上,今日姐妹们好不容易一见,就在这里用膳!” 众姐妹早已料到,都起身行礼谢过,才又重新坐下。 说一会儿话,谢沁才向左右道,“这里都是自家姐妹,你们不用在这里立规矩,帐外候着就是!” 宫女、太监闻命,齐齐行礼退下,只留非儿一人服侍。 谢沁向挑起的帐帘外一望,轻声叹道,“也不知是因为进宫,还是因为久不见众位妹妹,竟似生份许多!” 罗雨槐忙道,“姐姐说哪里话,不过是因噢宫里规矩大,大伙儿拘谨些罢了,哪里就会和姐姐生份。” 谢沁“嗯”的一声,叹一口气,说道,“这几个月来,我总想着往日和姐妹们一起玩闹的事来,日后怕再不能了!”语气里,带着些感伤。 莫寒月微微皱眉,抬头向她望去一眼,轻声道,“宫里虽说无趣一些,可姐姐是什么性情,如今怎么说出这种话来,岂不是让妹妹们不能心安!”想不过隔这么久,她还是不能接受进宫的事实,言语间说不出的消沉。 叶弄笛等人听她语气里暗含责备之意,不由暗吃一惊。谢沁却只是微微一怔,向她望去一眼,略振精神,含笑道,“十一妹妹责的是,我今日见到妹妹们,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妹妹们不必挂心!”不愿搅了众人兴致,打起精神说笑。 隔一会儿,闻帐外有小太监回道,“主子,御膳营那边传话,说晚膳已经备好,问主子是不是这会儿送来?” 谢沁点头,说道,“送来罢,正好边吃边说!” 小太监闻命退去,隔不过片刻,引着一队宫女、太监进来,各式菜肴依次给众人摆上。 谢沁等众人退去,举杯道,“往日在宫里,妹妹们偶尔进宫,也不过略坐坐,不要说饮酒,就是一同用膳,也极难得。如今好不容易相聚,同饮几杯以示庆贺!” 莫寒月等人也跟着举杯,知道她心底深处实不愿进宫,也不说什么恭贺的话,略谦几句,一同饮尽。 谢沁命非儿再将酒满上,又再举杯,说道,“这第二杯……” 莫寒月见她如此一杯接一杯,竟然是要一醉方休的架势,不禁皱眉,唤道,“姐姐……” 话刚出口,就听帐外太监尖响的嗓子扬声喝道,“皇上驾到!” 宇文青峰? 他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帐中众姐妹都是一怔,还没等反应,已见一条修长身影从帐外而入。 还是谢沁最先反应过来,款款起身,绕过案子盈盈拜倒,说道,“沁儿见过皇上!” 他来干什么? 莫寒月眉心一跳,轻扯罗雨槐衣袖,也跟着起身,在谢沁身后跪下,说道,“臣女参见皇上!”眼皮微抬,只见那人的黑金龙袍袍角已在谢沁面前停下。 这两声呼过,其余等人才回过神来,忙匆匆起身见礼,说道,“臣女见过皇上!” 宇文青峰目光扫过众人,俯身扶起谢沁,这才抬手,温声道,“都免礼罢!”将众人唤起,携着谢沁向主位来,说道,“今日你宴请姐妹,朕恰好无事,就过来瞧瞧!” 无事? 这个皇帝,可当真是闲啊! 莫寒月好笑。 谢沁微微俯首,说道,“不过是沁儿与姐妹们小聚,有劳皇上!”唤人再重新置案,另传菜肴。 宇文青峰牵着她的手落坐,笑道,“这些事交给奴仆就是,怎么要你亲自忙碌?” 谢沁微微勾唇,说道,“皇上前来,沁儿岂敢怠慢!”身子略移一移,与他隔着些距离,侧坐在次位。 宇文青峰向她深凝一眼,又转头向莫寒月等人道,“朕不过来瞧瞧,大伙儿都坐罢,不必拘礼!” 你这一来,让旁人如何不拘礼? 莫寒月心底腹诽,随着众姐妹福身谢过,这才回身落坐。 这一来,刚才好不容易活络些的气氛,又变的沉寂,谢沁静坐不语,莫寒月等人身为臣女,更没有主动开口的道理。 倒是宇文青峰一脸自若,说道,“沁儿设宴,怎么帐中不设歌舞?”向跟来的小太监道,“小兴子,你去传舞娘乐师来!” “是,皇上!”小兴子躬身应命,退出去传令。 宇文青峰这才命人斟酒,含笑道,“各位小姐都是沁儿要好的姐妹,若是寻常人家,该是常来常往,奈何宫禁里多有不便,如今既然出来,当随意些才好!”一手举杯,说道,“来,与朕同饮一杯!” 众姐妹跟着举杯,说道,“谢皇上!”与他遥遥一照,各自举杯饮尽。 宇文青峰目光扫过,不自觉在莫寒月身上一停,才轻轻点头,也将杯中酒饮尽,这才笑道,“要说你们几人,朕倒是见十一小姐多些!” 莫寒月听他说到自个儿,欠身跪起,俯身为礼,说道,“是!臣女的名字,还是皇上所赐!” “是啊!”宇文青峰一听,不禁大笑,说道,“那个时候,十一小姐说这名儿好记,如今可还满意?” 嘴里说笑,一双眸子却向她细细打量。 一年不见,这位十一小姐的身上,少了原来的几分呆气,举手投足,竟然多出些华贵。 看来,卫东亭在她身上,下了不少的功夫! 宇文青峰暗暗点头。 莫寒月微微一笑,也不抬头,说道,“皇上所赐,自然是好的!” 宇文青峰扬眉,含笑道,“怎么,还是因为好记吗?”语气里就多了几分调侃。 莫寒月微微抿唇,俯首不语。 谢沁却不禁眉心一跳,抬头向他一望,目光又向莫寒月望去,眼中不自觉多出些意味不明的东西。 宇文青峰一来就以谢沁夫君的身份闲话家常,倒比刚才还不显拘谨。 孙灵儿终究年幼,性子又跳脱一些,闻言轻笑出声,说道,“回皇上,十一妹妹这名儿可当真是好,如今盛京城中,这两个字被她霸去,旁的排行十一的小姐,都不敢自称排行,只能自称闺名儿呢!” “哦?”听她一说,宇文青峰也不禁扬眉,诧道,“这可没有想到!” 经孙灵儿这一插话,帐中气氛略显活络,紧张褪去,叶弄笛也忍不住掩唇笑道,“十一妹妹这两个字,可是御赐,旁人又哪里敢妄称?” 宇文青峰点头。想自己随意一句话,竟然收到这样的效果,当真是身为九五之尊,金口御言,谁都不敢小觑! 得意之下,又再举杯,笑道,“如此说来,十一小姐是不是该当谢朕?” 当初赐名,不是谢过恩吗? 莫寒月微微扬眉,正要起身,却听御营大门方向一阵喧闹,跟着脚步匆匆,向这里而来。 宇文青峰皱眉,沉声喝道,“外头什么事?还有没有规矩?”刚才努力营造的轻松随意一扫而空,取代的是身为帝王的威严。 小兴子匆忙奔去,向帐门外问道,“皇上问外头什么事?” 跟着有小太监回道,“回皇上,宫里来人,求见皇上!” “宫里?”宇文青峰一怔,将酒杯放下,皱眉道,“唤他进来!” 随着话落,只见帐门外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的奔进帐来,扑前跪倒,向宇文青峰连连磕头,说道,“皇上,宫里出事,金妃娘娘不好了!” “什么?”宇文青峰呼的一声站起,脸色已经微变,喝道,“你说什么?谁不好了?怎么不好?你是哪个宫里的,胡说什么?” 小太监连连磕头,急声道,“回皇上,奴才是金妃宫里的小洛子!” “小洛子?”宇文青峰向他细望一眼,依稀果然是金妃宫里的人,脸色就变的更加难看,说道,“你身为内监,无旨离京,究竟是什么事?” 小洛子哽咽道,“回皇上,皇上出京第三日,金妃突然喊肚子疼,传进太医去,却……却已迟了……” 金妃因为怀有身孕,再有一个月就要临盆,这次北行,就将她留在宫里。 宇文青峰脸色铁青,咬牙喝道,“该死的奴才,究竟怎么回事,慢慢说!” 小洛子连连磕头,缓一口气,才道,“回皇上,太医进宫时,娘娘已在大出血,还不等灌下药去,胎儿……胎儿就已离体……” “孩子没了?”宇文青峰身子轻轻一摇,慢慢坐了回去。 谢沁也是大为吃惊,跟着站起,急声问道,“金妃呢?金妃娘娘怎么样?” 小洛子连连磕头,说道,“金妃血流不止,太医说,已成血崩之症,恐怕……恐怕也难保!” “血崩……”谢沁脸色微变,转头向皇帝望去。 那时女子生产,血崩是最可怕的一种症状,不要说民间,就是宫里,也是群医束手,并没有有效的法子,患此症的产妇,也只有生生在那里捱命,等到体内的血流尽,枯竭而死。 小洛子不听再问,又连磕几个头,说道,“皇上,金妃娘娘醒时,直喊皇上,大人们商议之下,不敢隐瞒,命奴才快马赶来,给皇上报讯,请皇上定夺!” 也就是说,金妃想见皇帝最后一面。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全都落在他的身上。 如今出行已经十日,金妃是在第三天出的事,也就是说,已经七天了,这个时候回銮,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见她最后一面。 宇文青峰脸色铁青,默坐片刻,才慢慢抬头,盯着小洛子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你说胎儿离体?可是金妃已有身孕八个月,孩子可还活着?” 不问金妃,只单问孩子! 莫寒月微微扬眉,留海后冰冷的眸光,多了几分讥诮。 小洛子的身子瑟瑟颤抖,摇头道,“回皇上,孩子生下来,还有些气息,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宇文青峰断喝,指他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犹豫什么?还不快说!” 小洛子连连磕头,说道,“皇上,小皇子生下来,虽说还有气息,可是全身泛青,不过一个时辰,就……就……”说到最后一句,不敢再说下去。 “你说小皇子?是个皇子?”宇文青峰低语,突然咬牙,问道,“生下来还有气息,为何不救?太医都是瞎子吗?” 小太监忙道,“回皇上,太医也已尽力,可是回天乏术,小皇子还是……还是去了!” “去了!”宇文青峰大怒,劈手将手中的酒杯摔出,喝道,“好好儿一个龙胎,朕才出宫几日,你们就说没了!去了!朕要你们何用?” 酒杯擦过小太监的身子,咣的一声,落在地上,摔成碎片。 谢沁、莫寒月等人见他发怒,也忙跪下,俯身道,“皇上息怒!”心底不禁都暗暗寒凉。 这一年来,金妃可谓受尽宠爱,如今她遭逢大难,命在旦夕,皇帝关心的,却只是那个没有见过一面的孩子。 小太监吓的身子直抖,颤声道,“皇……皇上,太医说……说……” “说什么?还不快说?”宇文青峰怒喝。 “说……说是金妃误服了什么,至使……至使羊水枯竭,胎儿窒息,只是……只是离母体时还没有断气罢了!” “窒息……”宇文青峰喃喃低语,咬牙道,“你是说,金妃是误服什么,才会使胎儿窒息?” “是,皇上!”小太监连连磕头。 宇文青峰脸色变幻,冷笑道,“好啊,这是趁朕不在宫里,才下此毒手!”向身畔小兴子一指,说道,“你去传令,众臣升帐!” “是,皇上!”小兴子忙应,疾步奔出帐去。 皇帝又向外唤道,“来人!” “皇上!”两名侍卫应身而入,躬身候命。 宇文青峰向小洛子一指,说道,“带上这个奴才,大帐外候旨!” “是!”侍卫应命,上前将小洛子提起,带出帐去。 宇文青峰深吸一口气,平稳情绪,这才慢慢起身,向谢沁一望,说道,“都起罢!”大步向帐外去。 “恭送皇上!”众姐妹齐声相送,直到他的脚步声远去,才慢慢站起身来。 谢沁轻轻一叹,低声道,“金妃这个孩子,终究是没有保住!” 不但孩子没有保住,连她自己也搭上一条性命! 莫寒月垂眸,轻声道,“后宫争宠,最要紧的就是子嗣,金妃这个胎能熬到此时,也算不易,可惜……” 可惜功亏一篑,还是没有生下来。 想到万寿节上那一幕,谢沁不禁默然,隔了片刻,才悠悠叹出口气来。 这个时候,帐外宫女轻声回道,“主子,皇上传的歌舞到了,是不是……”说到后半句停下。 谢沁转身望向两侧的案席,轻轻摇头,说道,“本想和妹妹们尽欢,哪知道会出此事!” 虽然说,宫里金妃出事,与她并没有干系,可是失去的终究是皇家血脉,也不好在此时还寻欢饮宴,更不用说歌舞。 傅飞雪点头,说道,“既然出这等事,我们也不好久留,先辞过姐姐,容后再聚!”说着当先辞礼。 谢沁点头,叹道,“只好如此!”向众姐妹还礼,送出帐来。 莫寒月脚步略缓,最后一个出帐,在她身畔低声道,“姐姐,金妃一除,下一个恐怕就是姐姐,姐姐万万当心!”话一说完,转身向她行礼,说道,“贵人尊贵,不宜远送,还请留步!” 她前边几句话说的极轻,也只有谢沁一人听到,后一句却又将声音扬起。众姐妹闻言,也跟着回头辞下礼去,说道,“不劳贵人相送!” 谢沁心头大震,凝目向她注视片刻,才轻轻点头,说道,“妹妹们慢走,容后再聚!”自个儿在帐门口停步,命非儿送出营去。 直出御营,众姐妹又再辞过非儿,不约而同,都向罗雨槐的帐子里去。 虽然说,姐妹几人都出身显贵,可是也只有靖国公府的帐子占地最广,防范也最为严密。 入帐坐下,孙灵儿小嘴儿一噘,说道,“好不容易见到谢姐姐,这没说几句话,就被搅散,当真是扫兴的很!” 叶弄笛向她一望,轻声斥道,“灵儿,这话可不能乱说!” 金妃失去的,那可是皇帝的子嗣,而孙灵儿这话却只顾着自己姐妹取乐,被有心人听去,大可冠一个目无君上的罪名。 孙灵儿伸一伸舌头,说道,“妹妹知道,也只私下里说说!” 罗雨槐轻轻摇头,说道,“我们伴驾出行,路上规矩虽然松懈一些,可是又不比我们后府私宅,总要当心一些!”说着话,向身畔红翘使个眼色。 红翘会意,将帐中旁的丫鬟遣退,自个儿出帐外守着。 罗雨槐这才向莫寒月一望,说道,“十一妹妹方才和谢姐姐说了什么?”自然是把刚才的情形瞧在眼里。 莫寒月微微一叹,说道,“听那小公公回禀,金妃娘娘自然是受人暗算,如今谢姐姐虽说刚刚进宫,可是算皇后在内,满后宫的嫔妃,以她出身最高,如今除去一个怀有龙嗣的金妃,下一个恐怕会算计上谢姐姐!” 叶弄笛大吃一惊,说道,“谢姐姐不过一个贵人,又没有……又没有受皇上宠幸,怎么就能算计上谢姐姐?” 莫寒月轻轻摇头,叹道,“御驾北行,哪有刚刚进宫以贵人的身份伴驾的?还是一个未受宠幸的贵人!” 被她一说,傅飞雪不禁脸色微变,喃喃道,“妹妹是说,皇上恩宠,旁人见了眼红,会……会向谢姐姐下手?” 孙灵儿瞪大眼睛,连连摇头,说道,“宫里争斗,无非为了在皇上面前争宠。谢姐姐既然还没有受宠,更不会有子嗣,怎么就会算到她的身上?” 孙灵儿虽然心思机警,终究年幼,更不知道深宫里女子争斗的血腥! 莫寒月心里暗叹,又不便明言,说道,“但愿是妹妹多想,只是小心一些,总没有坏处!”心里不禁暗暗冷笑。 宇文青峰会违制带谢沁出行,除了意示恩宠,想收服谢沁的芳心之外,恐怕也是借机把谢家推上风口浪尖,只有把其他家族的矛头传向谢沁,才能借后宫牵扯朝堂,让几大世家制衡谢家。 他可当真是机关算尽! 正这个时候,只见帐外脚步声响,跟着红翘回道,“小姐,四小姐来了!”帐帘一挑,罗雨蔷匆匆进来,见众人都在,不禁皱眉,说道,“我刚刚得到消息,说是宫里出事!你们不是去饮宴吗?究竟怎么回事?” 罗雨槐起身相迎,说道,“四姐姐且坐下说!”引她落座,将刚才在御营里听到的事略述一回,轻声叹道,“金妃非但性命难保,如今圣驾在外,怕赶不及回宫!” 傅飞雪冷笑一声,说道,“圣驾北行,又岂会为了区区一个妃子的愿望就回銮的?” 罗雨槐一惊,说道,“姐姐是说,皇上不会回去见金妃最后一面?” 孙灵儿也瞪大眼,说道,“不管如何,金妃总是皇上的妃子,因为怀有龙嗣才遭此厄运,难道皇上竟然不顾?”说着话,转头向莫寒月望去。 虽然众姐妹中,莫寒月年纪最小,可是几次变故下来,反而是她看事通透,到了此时,心有疑惑,就不自觉想要向她询问。 莫寒月苦笑,摇头道,“妄测圣意,罪名不小,姐姐们静观其变就是!”心里也暗暗冷笑。 俗话说,最是无情帝王心,更何况,宇文青峰更是薄情之人。金妃所怀的小皇子已亡,他纵然赶回去能见到金妃最后一面,对他来说,恐怕也并没有什么意义! 年长些的几人经她提醒,都不禁默然,只有孙灵儿仍是一脸惊怔,喃喃道,“那金妃岂不是死不瞑目?” 罗雨蔷静静听完,轻声道,“如今宫里品阶高的嫔妃,除皇后和卫贵妃之外,尽数随行伴驾,宫里剩下的,也不过是新进宫的十几个嫔妃,金妃明显是被人谋算,这下手之人……”话说半句不说,抬头向莫寒月一望。 金妃有孕,若当真产下皇子,那可是宇文青峰的长子,日后纵然卫盈毓能够诞下嫡子,日后立储,这立嫡还是立长,恐怕会有不小的争议。 这下手之人,显而易见! 莫寒月点头,说道,“卫贵妃伤残,已无力争宠,旁人又伴驾出行,这矛头自然是指向皇后。更何况,万寿节那日之后,宫里宫外私传,说是她向金妃娘娘下手!” 傅飞雪点头,冷笑道,“金妃再过一个月就要临盆,这段日子,恐怕她也是坐立难安,好不容易等到皇上出行,竟然迫不及待的动手!” 莫寒月浅浅笑起,点头道,“卫丞相伴驾北行,皇后身边无人商议,回头内廷司查问起来,倒当真不知道这位皇后娘娘如何洗脱嫌疑?” 叶弄笛一惊,说道,“妹妹是说,下手的不是皇后?” 莫寒月微微摇头,淡道,“是不是她已不要紧,要紧的是,金妃已除,后宫再次平衡,所有的争斗,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卫盈毓虽然阴狠,但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没脑子。想向金妃下手不假,但绝不会挑在自己嫌疑最大的时候下手。 再者说,纵然金妃生下皇子,母凭子贵,水涨船高,可也越不过她皇后的位子。而一个初生的皇子要想长大,要想对旁人有什么威胁,总要穷十余年之功,又何必急在一时下手? 罗雨蔷皱眉,说道,“纵然是皇后下手,如今朝政刚刚平稳,皇上还要仰仗卫丞相,想来也不会如何!” 傅飞雪点头,说道,“那就要看皇上对金妃这个孩子的看重。” 对这个孩子的看重吗? 莫寒月微微扬眉,淡道,“不管是不是看重,皇后还是皇后,却必定有人要为此事搭上一条性命!” 从宇文青峰和她大婚,到如今已有六年,六年中,所有的妻妾,都没有人怀上身孕,这金妃肚子里,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对这个孩子的期待有多大,她还真的难以把握。 只是,他纵然对金妃和这个孩子不看重,龙嗣被害,为了他帝王的威严,总也要做出一个追查的样子。金妃被害,他也势必要给金家一个交待! 而这真凶…… 若缉拿真凶,会威胁到他的江山,他再看重这个孩子,恐怕也只能放过。 毕竟,在宇文青峰眼里,没有什么比他的皇权宝座更加重要! 既然皇后嫌疑最大,后宫又是在她的监管之下,第一个要查的,自然是皇后。 而因为卫东亭的关系,皇帝自然不会将卫盈毓如何,若查不出真凶,就要找一个替死鬼,那这个人选…… 莫寒月眉心突的一跳,向罗雨蔷看去一眼。 此时叶弄笛却问道,“如今留在宫里的嫔妃中,可有与金家有嫌隙,或者与金妃不和的?” 与金家有嫌隙? 众姐妹一怔,互视几眼,目光都落在罗雨蔷身上。 罗雨蔷脸色微变,说道,“因为莫二公子的事,萧家与易家结怨,可是……可是又怎么会牵扯到金妃身上?” 叶弄笛轻轻摇头,说道,“恐怕旁人不会这么想!” 是啊,在旁人眼里,金、易两家是姻亲,自然同气连枝。而金妃怀胎八个月都好端端的无事,如今萧宛露刚刚进宫,金妃就母子俱丧,除皇后之外,第一个要疑上的,恐怕就会是她。 罗雨东蔷咬牙,轻轻摇头,说道,“萧姐姐进宫不过一个月,在宫里毫无根基,就算是要下手,又从何下起?没有任何人证物证,难不成他们还敢强行攀污?” 傅飞雪道,“冠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在宫里岂不是司空见惯?” 是啊,远的不说,近的单止一个莫皇后,是何等的冤枉! 罗雨蔷脸色青白,已再也无法安坐,起身道,“我即刻命人回京,设法给萧姐姐传讯,要她千万小心!” “罗四姐姐!”莫寒月忙将她拦住,摇头道,“姐姐的信使再快,又如何快得过朝廷的八百里加急?更何况……有武安侯府在,皇上不会将萧姐姐如何!” “你是说……”罗雨蔷迟疑。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姐姐想想,当初松陵关一役,老侯爷战死!甘邑一战,两位萧将军战死!泽州府一役,莫二公子战死,萧大小姐疯狂!如今萧二小姐刚刚进宫,若就硬栽上这样一项罪名,武安侯岂会答应?” 是啊,当初的武安侯老侯爷在世时,萧氏一门何等兴旺?而就是那一年之间,人才凋零,诺大一个家族,竟然只剩下小辈的兄弟几人支撑。 重要的是,武安侯萧枕江的手中,还握有七万精兵的兵权!如今,萧宛露进宫不足一个月,若就栽上这样一个罪名,萧枕江岂会答应? 罗雨蔷出身将门,又岂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微微凝思片刻,轻轻点头,向莫寒月行礼,说道,“多亏妹妹提醒,若不然,我遣信使回京,反而令人生疑!” 叶弄笛皱眉,说道,“此刻虽说皇上会顾忌一下萧家,可是萧姐姐一进宫,外头就有传言,说谢、萧两家势必联手!此话传出,会不会令皇上忌惮?”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纵然起疑,如今萧姐姐进宫日子还短,并没有什么把柄好抓。如今萧姐姐虽在宫里,好在,谢姐姐伴驾,绝无可疑,我们大可坐以待变!” 罗雨蔷点头,定定向她凝视,轻声道,“若不是亲见,如何能信妹妹小小年纪,看的如此通透!” 莫寒月心头嗵的一跳,微微垂头,掩去脸上那一瞬间的变化,轻声道,“泽州府仕风盛行,妹妹自幼混迹其中,耳濡目染罢了!” 罗雨蔷点头,叹道,“常听大哥说,天下有识之士,大多在野,不屑于朝堂,看来竟是真的!” 叶弄笛也向莫寒月深深一望,说道,“那也是妹妹灵慧,小小年纪,竟能领会。若是给我们,怕也只听听热闹罢了!” 被她两个人一人一句“小小年纪”一说,莫寒月不禁心中暗紧,却只是淡淡一笑,说道,“姐姐们自幼长在盛京,所闻所见均是朝堂更替,所思所想也尽是家国天下。而妹妹自幼随着母亲客居,总有不便,惯看的,是人心罢了!” 莫寒月这几句话说的入情入理,姐妹几人想到她的身世,顿时默然,罗雨槐轻声道,“也是我们自幼长在这样的府里,家里娇宠,竟是不懂人心险恶,也多亏妹妹,我们才不会鲁莽!”怕惹到她的伤心事,转话说些旁的。 将这一节糊弄过去,莫寒月悄悄松一口气,心里暗暗自警。 虽然说,自己与这些姐妹相交,出自真诚,可是她真正的身份,非但惊异骇俗,又岂是能说的?日后说话行事,还该自当小心! 此事关系到皇室,也不便深谈,众姐妹略坐片刻,见天色已经昏黑,才各自告辞。 离开靖国公府营帐,莫寒月独自一人穿过营地,向卫相府的营帐而来。 路过御营大门,不经意回头,只见火把映照下,两队巡查兵卒交错而过的瞬间,一条黑影轻闪,悄无声息的进入御营。 莫寒月暗吃一惊,左右望去,但见四周许多巡营的兵马,竟然都浑然不觉,不禁暗暗咬唇。 依她原来的性子,不管那人是谁,要做什么,都要追过去查个明白。 可是如今…… 低头看一看自己瘦小的身体,不禁暗暗苦笑。以现在自己的这点功夫,万万不能悄无声息的摸进御营,若被守营侍卫擒到,又如何去分辩? 将心头的那份好奇和怦动勉强压下,向那身影消失的方向深望去一眼,快步奔入卫相府的营帐。 不管来的人是谁,是什么意途,既然以那样的方式偷入御营,断断不会是给宇文青峰送礼,那么……她就瞧热闹好了! 丹枫见她进来的匆忙,不由一惊,忙迎上问道,“小姐,出了何事?” 莫寒月张了张嘴,想说刚才发现的人影,却又觉无从说起,只得道,“宫里来人,说金妃出事,恐怕我们这里也会使人回去,你和夏儿她们说,不要多问!” 丹枫倒并不意外,扬眉道,“方才见御营那里一阵纷乱,原来是宫里来人!” 莫寒月点头,低声道,“如此一来,虽说皇上断断不会动皇后,却总会做出些样子来,相爷那里也必然有许多烦心事,我们躲着些,不要去触霉头!” 丹枫扬眉,奇道,“难不成是皇后所为?” 莫寒月微微摇头,说道,“不会是她,可是她最为可疑!” 丹枫凝眉默想一瞬,轻声道,“如果不是皇后,却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动手,对方除了想要除掉金妃,是不是还想嫁祸给皇后?” 莫寒月听她能想到此节,不由微微一笑,点头道,“这与万寿节上皇后的设计如出一辙,也算是以其之道,还治彼身罢!” 事关宫廷,二人也并不多说,丹枫出去唤人,服侍安歇。 莫寒月本就浅眠,如今心里有事,更是刚刚睡去,又霍然醒来。 睁开眼,借着帐外透入的天光,静静的望着上方的帐顶。帐外,隐隐传来巡守兵将盔甲的磨擦声,偶或还有士兵的喝令声。 这一切,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到,融入骨血,刻入骨髓。这是上一世,她莫寒月半生戎马打造出感官的共鸣,断断不会因为这些隐约的嘈杂影响她的安眠。 可是此刻……脑中,突然想到那条一闪而过的身影。 莫寒月不禁微微皱眉。 她出身将门,又是久历沙场,本不该为这样的事萦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见到那条身影,竟然有些心绪不宁。 难道…… 微微凝思,莫寒月心头不禁惊跳,霍的坐起身来。 难道,自己的心绪不宁,是因为那似曾相识的身法?更甚至……那似曾相识的身形? 想到这里,莫寒月再也睡不下去,悄悄披衣而起,慢慢向帐门行去。 “小姐……”营帐另一边,夏儿发出一声含糊的呓语,翻个身又睡过去。 莫寒月脚步微停,侧耳听到她渐渐绵长的呼吸,不禁微微一笑。 这个丫头,终究是心思简单一些,不到睡醒,任是什么响动也难将她唤醒! 轻挑帐帘走出营帐,莫寒月已置身一片星光的清辉里。举目望去,御营内几队兵马交梭穿行,防范极为严密。对面靖安王府,在这深夜里,守卫的身体仍然像枪一样挺的笔直。 而卫相府营帐的门前…… 莫寒月微微勾唇,眸底闪过一抹讥讽。 那四名守卫虽说没有坐下,可是那倚着营门歪斜的身子,摇晃的脑袋,可以说明已经进入梦乡。 目光再向远一些,就算是没有营前那书明府名的大灯笼,可是文臣和武将的营帐,可以从守卫的状态中一眼可见! 莫寒月轻轻摇头,心里不禁微微一叹。 虽然说,大梁马上得天下,重武轻文,可终究是一朝重臣,守卫如此松懈,可见平日不加管束。这样的文臣,如何指望他们令大梁兴盛? 心思微转,莫寒月又不禁苦笑。 莫寒月啊莫寒月,你已经不是宇文青峰的皇后!如今的你,是立誓要夺他之首,灭他之国的冤魂,你的身上,背负着数百条人命,两府的冤屈,为什么又会为了他的江山担忧? 他江山不晋,四海不平,朝政不明,不正是可以给你可趁之机,又为何会有此刻的这些忧虑? 心底自问,莫寒月深吸一口气,转身要回帐去。 而就在此刻,只听御营里突然一声大喊,“抓刺客!”跟着喊声四起,火光映天,御营中顿时大乱。 莫寒月一怔,脑中迅速闪过那条身影,不由暗吃一惊,再不多想,拨步向御营奔去。 而这片刻间,各府各宅的营帐中也顿时纷乱,各式人等疾冲出帐,一些向御营奔来,更多的人却惊慌失措,向四周张望。 御营前,小静安王谢霖率静安王府亲兵赶到,见营前已经聚着许多朝臣,不禁微微皱眉,扬声道,“请各位大人稍退!”排开人群挤进去,向御营守兵问道,“发生何事?” 御营守兵正感无措,见他赶来,顿时精神一振,躬身行礼,说道,“回王爷,小人也不知发生什么,只听御帐那边喊捉拿刺客!” “御帐?”谢霖脸色微变,喝道,“还不开门,放本王进去护驾?” 第158章假传皇上口谕 守卫一怔,迟疑道,“没有圣上口谕,小人擅自开门……” “你……”谢霖急的连连顿足,说道,“既然是御营那边的声音,定是刺客行刺皇上,若是皇上有失,你担当得起吗?” 守卫脸色大变,忙道,“王爷稍等!”正要唤人打开营门,只听御营内脚步声急,片刻已到门口,跟着营门哗的一声打开,御林军统领罗进从内奔出,连声喝道,“封锁营地,所有人等,均回营帐待命,无旨不得随意走动!” 随着他的喝令,身后御林军已分向营帐四周奔去,脚步纷杂,多少带着些慌乱。 罗进看的直皱眉,向身侧亲兵一指,说道,“你,去传禁军各位统领!” 亲兵奉命,疾奔而去。 卫东亭一把抓住罗进,问道,“究竟怎么回事,皇上如何?” 罗进点头,说道,“相爷放心,皇上无恙,刺客已身受重伤,只是被他逃去!”跟着又向营门前七嘴八舌询问的众臣拱手一礼,说道,“各位大人请回各自的营帐,且莫干扰兵马查营!” 众臣闻言,低声窃议,却不肯散去。 卫东亭拱手道,“罗统领,至少让我们入营,给皇上问安!” 罗进向他一礼,说道,“相爷,如今追拿刺客,清肃御营,相爷要见皇上,还是明日早朝罢!” 卫东亭自忖是堂堂一朝之相,罗进不过是四品统领,一句话被他挡回,心里就有些不悦,淡淡的道,“不过是给皇上问安,罗统领又何必小题大做?” 罗进神色不动,仍然是恭谨的语气,说道,“卑职职责所在,相爷勿怪!”反正是不会放他进去。 谢霖见卫东亭纠缠不休,不禁微微皱眉,截话道,“怎么,刺客竟然进入御帐?” 整个御营,外有禁军,内有御林军,宇文青峰的御帐四周,又守着大内侍卫,该当是泼水不进啊! 罗进低叹一声,说道,“是啊,若不是皇上惊醒,后果不堪设想。刺客武功不弱,惊动影卫才将他重创!” 谢霖冷哼,说道,“帐外有那许多御林军,也算是无能!”明知罗进是御林军统领,却丝毫不顾及他的颜面。 罗进苦笑,说道,“王爷说的是!” 御林军说是皇帝的近身护军,可是谁不知道,军中都是官宦子弟,投入军中,不过是图个出身罢了。 此时外围当值的禁军统领侯远匆匆赶到,向罗进一望,问道,“罗统领,究竟出了何事?” 因为他要求娶罗雨蔷的事,罗、侯两府颇有些过节,罗进看到他,脸色就不禁有些阴沉,却也依礼道,“侯统领来的正好,方才有刺客行刺皇上,已经击退,现在正在抓捕!请侯统领率人巡查营地四周,防止刺客还有同党。” 侯远脸色一沉,冷笑一声,说道,“这是罗统领在下令吗?” 二人一个是禁军统领,一个是御林军统领,官职听着虽然一样,可是禁军是大梁精锐,保护京师的安全,又岂是官室子弟混军阶出身的御林军可比? 而侯远这个统领是三品,而罗进却只是四品,论军阶的高低,也轮不到罗进在这里发号施令。 罗进听他语气倨傲,不禁微微一笑,从腰间摘下一枚金牌,高高举起,朗声道,“皇上口谕,今日圣驾遇刺,刺客逃遁,今日各营兵马都由本将调动,不得有误!” 一看到金牌,包括谢霖在内的武将都是一惊,齐齐躬身行礼。 还没等他们应话,就听人群后一人大声嚷道,“你说皇上的口谕就皇上的口谕?”人群分开,就见侯逸全副武装大踏步向这里而来,向罗进定定而视。 罗进微微一笑,慢慢收起金牌,扬眉问道,“若不然侯二公子亲自去问皇上?” “难不成还怕你?”侯逸低喝,上前两步就要闯营。 “二弟!”侯远一把将他拖住,目光定定注视罗进,点头道,“请罗统领传令!” 这位侯大公子,可比他弟弟聪明许多! 罗进扬眉,点头道,“就请侯统领率本部巡查营地以西,若有可疑,立刻缉拿!” “未将遵旨!”侯远躬身应命,拖着侯逸转身就走。 说“遵旨”,而不是“遵命”,也就是说,奉的是皇帝的圣旨,与他罗进没什么关系。 “大哥!”侯逸被拖出几十步,忍不住一把将他甩开,咬牙道,“我们凭什么听他调配?” 侯远咬牙,低声道,“你是傻的吗?这御营门口,众目睽睽,他岂敢假传皇上口谕?” 侯逸一窒,不敢再辩,只得跟着他向营外去,却仍然心有不甘,咬牙道,“不过统御一些纨绔子弟,牛气什么?”一边低声咒骂,一边远去。 罗进无瑕多理,见另有将领赶来,都一一调配,片刻时间,调集人马,将营地四周围的水泄不通。 夹在人群中的莫寒月微微咬唇,目光穿过人群的缝隙,向御营内望去。 那个人选在天色刚黑的时候潜入御营,除了艺高人胆大之外,可以说,那个时候,不会有人想到有人如此大胆,也就松懈戒备。 而他混在御营中这好几个时辰,自然是寻找御帐的所在,寻找时机,刺杀宇文青峰。 宇文青峰的身边,素来护的像铁桶一般,他竟然能近身一击,虽然被宇文青峰逃开,也算不易! 而此刻…… 目光扫过由内向外搜索的侍卫,莫寒月眉心微跳。 看来,那个人一击不中,已经迅速逃离。只是,先不说外围有禁军把守,不易逃出,纵然逃得出去,这里远在郊外,地势开阔,除了藏入别府的营帐,还能在哪里? 正低头暗思,手臂突然被人抓住,丹枫焦急的叫道,“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被她一叫,所有的人都回过头来,看到她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儿立在那里,都不禁微微扬眉。 卫东亭皱眉,冷声道,“十一,你一个女儿家跑出来做什么?” 别府的小姐听到外头的动静,都是吓的缩在营帐中不出来,她倒好,不但出来,还跑到御营门口瞧热闹。 真是个傻子! 莫寒月被卫东亭一喝,也不禁恍然一惊,闪念间,做出一脸不解,缩缩脖子,说道,“十一听到外头叫嚷,以为有什么好玩儿的把戏,所以出来瞧瞧!” 虽然说营地大乱,可是自己这样跑出来夹在一群大臣和兵马之中,终究是显的突兀。 “这大半夜的,哪来的把戏?”卫东亭皱眉,向丹枫道,“还不带你主子回去?” 丹枫福身应命,扶着莫寒月手臂劝道,“小姐,这外头不太平,快些回去罢!” 莫寒月疑道,“没有吗?”目光向那来往奔跑的军兵一望,似乎带着无限的好奇,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向谢霖一扫。 这个丫头又装傻! 感觉到她的目光,谢霖不禁好笑,说道,“十一小姐未经过这等事,想岔也是有的,相爷何必生气?”向罗进点头道,“既然这里有罗统领,那本王告辞!” 虽说他以军功封王,手握兵权,可是此次出行只是伴驾,并没有统兵值守。 罗进将他神情瞧在眼里,眸中不觉也露出几份笑意,略一拱手,说道,“王爷请!” 谢霖还他一礼,转向卫东亭,含笑道,“丞相不必担心,就让本王送十一小姐回去罢!”也不等他应,径直向莫寒月走来。 卫东亭微微一愕,向莫寒月望去一眼,一时竟不知道该应还是不该应。 虽然说不过几步路程,可是这样男女同行,终究是有些不妥。 可是那一个,可是小静安王啊!这几年来,卫东亭想尽办法都巴结不上的人物,那个傻子竟然能得他眷顾? 这里卫相爷未应,莫寒月已向谢霖福身一礼,说道,“有劳王爷!” 刚刚跟着谢霖转身,就见峻小王爷一摇一晃的过来,笑道,“要送十一小姐啊?一起一起!”向不远处招手,说道,“小皇叔,一道儿罢,也热闹些!” 从御营大门到相府营帐的大门,不过也就几十丈的距离,被他一说,倒像是要一起去游山玩水一样! 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莫寒月瞪眼,可是知道此人一向神出鬼没,也无意多问,翻个白眼,假装没有听到。顺着他招呼的方向望去,果然见景郡王修长的身影慢慢从营帐的暗影里踱出。 这两个人,营里大乱的时候不见人影,这会儿倒像是从哪饮酒回来一样,一派安闲自在。 莫寒月不禁挑眉。 谢霖却微微一笑,说道,“如此最好!”抬头向宇文青榕望去。 刺客行刺,莫寒月小小女子出现在这里,显的说不出的突兀。她既然装傻,他就趁势将她带开,也就避免了许多查问。 但莫寒月虽然年幼,终究是未出阁的女儿家,二人同行,对她名节不利,有峻小王爷这一搅,倒连这一层顾虑也除去。只是峻小王爷一向胡闹,那行止端方的景郡王呢? 宇文青榕倒似不以为意,微微一笑,说道,“自当相送!”说话的语气,倒像是这样的事十分寻常一般! 卫相府的小姐,只是走这几步路,就有三位王爷相送! 御营门口,没有散去的几位大臣瞠目,都不禁向卫东亭望去,眼底说不出是猜忌还是羡慕。 卫东亭也是一脸错愕,看着那一行人徐徐离去。 送莫寒月到营帐门口,谢霖停步,轻声道,“十一小姐,这等场面,你一个女儿家,实不该出来!”责怪的语气中带着些关切。 还没等莫寒月应,峻小王爷伸手在他肩上一拍,顺势将半边身子挂在他身上,嘻嘻笑道,“无防!无防!日后十一若想看热闹,本王相陪就是!” 转过头,又向莫寒月责道,“十一,既然瞧热闹,怎么不唤上本王?”说话语气,竟然熟络中带着些亲昵。 谢霖微微扬眉,似笑非笑向他一望,淡道,“怎么峻小王爷在营里吗?不知要十一小姐哪里唤去?” “不在吗?”峻小王爷一脸惊讶,桃花眼眨了又眨,问道,“不在营里,又去了何处?” 不像是在说他自己,倒像是在说旁人。 身旁景郡王低笑出声,淡道,“峻儿当真是喝多了,你不是在本王帐中吗?” “哦!”峻小王爷恍然,回头指指自己的帐子,又指指对面景郡王的帐子,点头道,“我说方才出来,有什么地方不对!” 装疯卖傻! 莫寒月翻个白眼,转身向二人行礼,说道,“臣女谢过景郡王,谢过峻小王爷!” 三人相送,只谢二人,亲疏立辩。景郡王只是微微扬眉,俊眸带出些讶异。 这位十一小姐,还真是一个不避嫌的! 峻小王爷却不依道,“喂,十一,做什么如此生疏,你和谢大哥比我们亲近?” 莫寒月不理,只是向谢霖道,“请王爷借一步说话!” 这是不答之答啊,明摆着就是! 谢霖好笑,点头道,“好!”跟着她进营门,在她账前停下。 莫寒月这才轻声道,“今日是十一鲁莽,多谢大哥提醒!” 一声“大哥”顿时将二人拖回那夜的静安王府,谢霖向她深深注视片刻,这才点头,说道,“夜里露重,快进去罢!” 虽说是寻常的话,可是莫寒月自能领会他话里的关切,心中温暖,行礼谢过,转身向帐内去。 丹枫也忙向谢霖一礼,正要跟进去,却被他一手阻住,轻声道,“你在门外守着罢,外头不太平,不要再让她乱跑!” 丹枫想着帐内还有夏儿,小小营帐也挤不下三个人,轻轻点头应下,送谢霖离去,自个儿守在帐外。 莫寒月迈进帐子里,黑暗中见夏儿仍然保持她离开时的姿势,显然睡的正香,不由微微摇头。 帐外闹成那个样子,也亏这丫头竟然不醒! 思绪不过一转,又回到刚才发生事情上。 五万禁军守护中,那人干冒奇险刺杀宇文青峰,他……究竟是什么人? 如此森严的盘查中,又不知道那人能不能逃脱。 如果他不能,被擒之后必然会被送回盛京,到时自己要如何打听到他的身份? 胡思乱想,走回自己榻边。刚刚坐下,突然间,只听身后风声,径袭自己肩头。 暗夜中,骤然遇袭,莫寒月不及细想,肩头一沉避过,反手疾抓,已握上一只手腕。 对方不料她小小女娃竟然身怀武功,一惊之下,变招奇速,不等她手指收紧,手掌骤然疾翻,已反手擒住她手腕,顺势回拖,一柄利剑已横上她颈项,低声喝道,“不许动!” 鼻端,闻到一股冲鼻的血腥味儿,莫寒月微微皱眉,低声问道,“你杀了我的丫鬟?” 刚才急切间出手,未及细想,可是只是一招之间就已想到,此人正是刚才在御营行刺宇文青峰之人。 那人不答,冷声道,“不许叫!” 莫寒月微微扬眉,好笑道,“若我要叫,刚才就叫了,岂会等到你将刀子架我脖子上?” 小小的女娃,脆生生的声音,却刻意压低,不但没有一丝惧意,竟带着一丝戏谑。 那人微微一怔,问道,“你不怕我?” 莫寒月淡道,“你只是要藏在这里,又不会杀我,我为什么要怕你?”侧头向夏儿望去一眼,见她还是一动不动,不由担心,又问道,“你杀了我的丫鬟?” 那人听她答的有趣,不禁低低一笑,说道,“我只是要藏在这里,杀她做什么?只是点了穴道罢了!” “嗯!”莫寒月放下心来,说道,“你也可以点我穴道,我不会解!” 嘴里和那人虚应,心里暗叹。若依她莫寒月原来的功夫,此人就算不受伤,也未必是她的对手,而现在,他重伤之下,自己竟然还避不开他的一击。 那人想到她那反手一抓,虽然出招敏捷,终究少了一分凌利,可见虽然会武,却不过是皮毛。微微点头,淡道,“想不到相府千金,竟然会武!” 黑暗中受伤逃逸,匆忙中竟然还知道躲进来的是相府的营帐? 莫寒月微微扬眉,心中念头电闪,突然低声道,“原来,你是要嫁祸卫东亭!” 营地四周,兵马围的铁桶一般,此人身受重伤,势必已难逃脱。如今他刻意躲入自己帐中,自然是等到兵马将他从这里搜出,借机嫁祸卫东亭。 那人想不到自己的心思被她一语说中,不由咬牙,冷哼道,“只恨我没有杀死那狗皇帝!” 本来,他的目的确实是刺杀宇文青峰,最好的结果,就是刺杀宇文青峰之后,能顺利脱逃。 而刺杀失手,身受重伤,眼看难以逃脱,就使了这下下之策,拼去自己一条性命,嫁祸卫东亭! 莫寒月在这一瞬间看破他的心思,轻轻摇头,说道,“没用的,他不会相信!” “你说什么?”刺客皱眉。 莫寒月低声道,“如今卫东亭的女儿位主中宫,卫东亭为何要刺杀皇上?皇上虽然多疑,可是却不是笨蛋,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他不会相信!” 那人听她直呼卫东亭的名讳,不由微微挑眉。可是这女娃的话,句句入情入理,竟然令他不能反驳,顿时默然。 莫寒月垂眸,看着自己脖子上的寒刃,轻声道,“你把剑拿开罢,这个样子被人瞧见,更不会相信你和卫东亭有什么勾连!”说着两指捏着他的剑刃,慢慢推开。 剑尖被她拨动,刺客一惊,剑锋一紧,喝道,“不许动!” 这一声太过大声,帐外的丹枫立刻惊觉,立刻问道,“小姐,怎么了?” 刺客一惊,抓着莫寒月的手指越发用力。 莫寒月只觉肩头剧痛,轻吸一口凉气,却强忍疼痛,淡淡的道,“没什么,帐子里黑,我磕了一下罢了!” “哦!”丹枫听到她的声音,顿时放下心来,说道,“小姐快睡罢,明儿还要赶路!” “嗯!”莫寒月应一声,说道,“就睡!” 一时间,帐内帐外,都静了下去,只能听到营地外军马的奔驰,士兵隐约的呼喝。 隔了良久,莫寒月才轻声道,“你身上有伤,再这样下去,纵然我不喊人,你也会血尽而死!” 语气肯定,不像威胁,不过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刺客微微一默,说道,“你是谁?” 刚才在帐内分明的听到,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娃,是小静安王亲自送回。口口声声,又直呼卫东亭的名讳,怎么看,她也不是卫东亭一路。 可是,此次北行伴驾,各府只有嫡出的公子、小姐随行,她又偏偏是住在卫相府的帐子里,岂会不是卫东亭的女儿? 这个小小女娃,竟然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刺客低声问道,“你是相府的小姐?”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是!小女十一!” “十一?”刺客扬眉,低声道,“那位受皇帝赐名的十一小姐?” 他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莫寒月心中念头微转,留海下的眸光透出一抹笃定,慢慢的道,“你是禁军中人,还是混入禁军?” “什么?”刺客大吃一惊,抓着她的手不禁又是一紧。 “嘶……”莫寒月轻吸一口凉气,低声道,“你再弄疼我,我忍不住喊出来,你可别怪我!” “你……”刺客有些头疼。 这个年纪的女娃,落在刺客手里,不是应该吓的哭不出声,或直接晕过去吗?怎么眼前这个,竟然如此坦然自若,还有心情逗他玩一样。 感觉到肩头的手微松,莫寒月轻声道,“虽说御林军都是草包,可是禁军却是大梁精税。在禁军的防护下,阁下在这旷野上能轻易潜入营地……”说到这里轻轻摇头,淡道,“还是在刚刚日暮时分!” 刺客心头一震,低声道,“你怎么知道?” “自然是瞧见的!”莫寒月漫不经心的答。 是啊,这旷野中,四周都没有遮挡,要想在禁军的戒备下从外围潜入,谈何容易?更何况,他还是在营地人来人往的时候。 刺客微微一默,说道,“你既然瞧见为何不喊?” 莫寒月撇唇,说道,“你杀的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喊?” “你……”刺客语结,瞧怪物一样瞧着眼前的女娃,深深觉得,再说下去,自己非被这女娃绕疯不可! 莫寒月听他不语,低笑一声,慢慢续道,“本来,不管你能不能杀掉皇上,只要安然逃脱,就可以隐入禁军。藏入五万人中,任是谁都无法再找出你。” 刺客听她句句说中,微微一默,低声道,“这些话,是你自个儿想到,还是旁人教你说的?”虽然刻意将语气放的平和,还是带出几分森冷。 眼前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娃,岂会看的如此透彻?如果是被人授意…… 刺客暗暗心惊,抓着莫寒月的手,几不可察的有一些颤抖。 如果,这些话都是旁人授意,那么,那个人竟然知道自己的全盘计划? 那个人是谁? 卫东亭? 或者……小静安王谢霖? 莫寒月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淡淡道,“可是,你此时身受重伤,就算躲入禁军也会被人发现。” 刺客咬牙,说道,“哪里知道,宇文青峰身边,有那样强的护卫!” 莫寒月轻轻摇头,叹道,“三百影卫,是当初莫皇后亲手挑选,皇上一手训练。” “影卫?”刺客吃惊的重复,问道,“你怎么知道?” 不要说从不知道宇文青峰身边有这样一群人,甚至,连这个名号也是第一次听到! “我怎么知道?”莫寒月低声重复,舌底满是苦涩。 她为宇文青峰做的,又岂止是挑选影卫?可是…… 微微摇头,将自己从那一瞬的恨怒中抽回,淡道,“我听旁人说过罢了!”肩头微耸,察觉到他手指的松动,突然问道,“你不头晕么?” “什么?”刺客愕然,可是只这一瞬间,但觉头脑中一阵昏沉,身子微微一晃,慢慢软倒,双眸难以置信的瞪着莫寒月,哑声道,“你……你下……下迷药……” “没想到吧?”莫寒月微微一笑,慢慢站起,转身定定望着他,淡淡道,“这迷药本该混在酒中,才不会被人察觉,只是……阁下太大意了!” 一边说话,一边默默打量。 黑暗中,虽然看不清对方的相貌,可是却可见他那灼然的双眸。 刺客皱眉,眼中露出一些疑问,张了张嘴,却已说不出话。 莫寒月低叹一声,说道,“只不过是我趁方才拨你剑身,将药粉抹在自个儿头发上罢了!” 她年纪尚幼,梳的是小女儿家披垂的发式,剑尖架在她劲侧,刚才看似她伸手拨剑身,实际是趁机将手中的药粉抹在发畔。再引着刺客东拉西扯,转移他的注意,却在轻微的举动中,将那边的长发甩到身后,也就到了刺客的鼻子底下。 刺客皱眉,不禁轻轻摇头。 他又不是初出茅芦的毛头小子,旁人在眼皮子低下给他下药,他岂会有不觉察的? 莫寒月猜到他的心思,微微一笑,说道,“你身受重伤,说这么久的话,自然渐渐抵受不住,精神也自然松懈,加上满帐篷的血腥味儿,掩盖去淡淡的药粉味儿。重要的是……” 语气故意一顿,慢慢俯身,直视刺客的双眸,脸上露出一抹诡秘的微笑,轻声道,“你没有料到,一位相府千金,身上会有这样的东西,见我年幼,更没有将我瞧在眼里,不是吗?” 刺客向她定定而视,只觉眼皮越来越重,不但说不出话,连眼睛也渐渐难以睁开。 莫寒月见他终于昏睡过去,不禁轻叹一声,喃喃道,“倒也算是一条好汉!” 略想一想,微微抿唇,走到帐门口轻声唤道,“丹枫!” “小姐!”丹枫正倚着帐门歇息,听到她唤,一跃站起。 莫寒月轻嘘一声,说道,“你进来,不要惊动旁人!” 丹枫低应一声,向营帐四周望过一圈,这才轻挑帐帘进去,轻声问道,“小姐,怎么……”话一出口,骤然闻到刺鼻的血腥味儿,不禁大吃一惊,颤声道,“这……这……” 莫寒月轻嘘一声,低声道,“丹枫,我需要你的帮忙,只是此事十分凶险!” 丹枫听她语气平稳,显然没有受伤,心头顿时一定,说道,“小姐请吩咐!” 莫寒月定定望着她,轻声道,“只是此事若被人知道,你和我一样,会冠上意图弑君的罪名,你若不愿意,我不会强求!” 丹枫一惊,跟着默然,略想一瞬,轻声道,“小姐,是那刺客……” 今天意图弑君的,也就那个潜入御营的刺客。而那个刺客受伤,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此时这满帐篷的血腥气,自然可以马上想到是那刺客来过,或就在这里。 而莫寒月不叫不嚷,却说出这些话来,显然是不打算把他交出去邀功。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我要救他!” 她要救他,可是先不说此人身受重伤,就算没有,也不能一直把他留在自己帐里。可是这么大一个人,她别说背出去,就是挪动一下也难。 对她的话,丹枫显然吃惊,默想片刻,轻轻点头,说道,“小姐信得过丹枫,丹枫自然唯小姐之命是从!” 莫寒月点头,问道,“你身边儿,有没有止血的药物?” 丹枫点头,说道,“出门在外,损伤难免,奴婢倒备着一些!” 莫寒月点头,低声道,“速速拿来!” 丹枫点头,再不多问一句,转身出去。 莫寒月将两层帐帘密密放下,这才将灯烛点燃,凑到刺客身边细细查看。 刺客大约二十岁上下的年幼,失血之下,一张脸早已白到极致,令一张英挺的面容,添了几分羸弱。 这张脸,莫寒月确信没有见过,可是,竟然有几分似曾相识,细细去想,却想不起像谁。 这个时候,丹枫已经回来,挑帐帘进来,又重新密密掩上,这才轻声唤道,“小姐!”向榻边走来。 莫寒月见她一手拿着药瓶,另一只手居然提着一只木桶,不禁扬眉,低声道,“哪里的水?”御营后有一条小河,虽然离的不远,可是若被巡查的禁军看到,必然起疑。 丹枫轻声道,“小姐放心,这是晚间姐妹们洗漱剩下的!” 莫寒月点头,说道,“你有心了!”再不敢多耽搁,唤她一起,将刺客的身子放平,灯光映照下,就见左腹衣衫破开一条缝,鲜血仍在不断渗出。 丹枫轻吸一口凉气,低声道,“伤的如此重,就算能送他出营,他又如何能够逃命?” 莫寒月摇头,轻声道,“先替他包扎伤口,旁的事,容后再说!”一边说话,一边取剪刀慢慢剪开刺客的衣裳。 衣裳除去,露出刺客坚实的肌肤,但见一条长长的剑伤,从他的腰侧直划到小腹。 丹枫轻吸一口凉气,一边替他清洗伤口,一边低声道,“几乎被人开膛破肚,居然还能逃出御营!” 莫寒月微微点头,跟着她清洗过的地方,用干净的棉布塞住伤口,阻住血液流出,这才慢慢撒上药粉。 丹枫见她动作虽慢,可是却极为娴熟,不禁微微一怔,抬头向她望来。 这可不是寻常医馆所用的止血之法! 莫寒月感觉到她的注视,手中微微一停,动作加快,替刺客细细包扎好,才轻声道,“你要问什么,日后再说罢!今日先想法子把他弄出去!” “弄出去?”丹枫愕然,说道,“小姐,外头在查营!” 莫寒月点头,轻声道,“隔这么久,外围将士的军营想来已经查过,接下来就是各府的营帐,他留在这里,还是逃不掉!” 丹枫轻轻点头,皱眉道,“可是又能藏去哪里?” 这营帐不比府里,小小营帐一目了然,又哪里藏人去? 莫寒月微微抿唇,低声道,“峻小王爷的营帐!” “什么?”丹枫几乎尖叫出声,忙一把将她抓住,低声道,“小姐,这会害死王爷!” “不会!”莫寒月轻轻摇头,低声道,“你记得,一会儿我们将人抬去峻小王爷的营帐,你尽管离去……”俯首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丹枫听的脸色变幻,听她说完,才一脸为难,结结巴巴道,“小姐,此事办到不难,可是……可是……”说着向榻上的刺客一望。 她的差事不难,可是,莫寒月要如何说服峻小王爷留下刺客?再说,皇帝对峻小王爷本就起疑,若是刺客被人从峻小王爷帐中搜出,宇文峻岂不是被她害死?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我既救他,就不会让他被人搜去,更不会再搭上一个!放心罢!” 二人说话间,只听遥遥的传来人声纷杂。 丹枫脸色微变,说道,“查过来了!” 莫寒月点头,说道,“事不宜迟,走罢!”拼力去扶刺客。 到了此时,丹枫也再没有旁的法子,只得将牙一咬,奋力将刺客背起,快步向帐门来。 远远的,火把高燃,已经有侍卫在搜索各府的营帐,倒是衬的这里一片暗沉。 虽说丹枫武功不弱,可终究是长在靖国公府,哪里经过这样的事?紧张之下,一颗心怦怦直跳,却微微咬牙,手指弹出,打灭最近的一盏营灯,身形微闪,已经出帐,沿着暗影向营后去,莫寒月在后紧紧跟随…… 整个营地四周,禁军把守,不容任何人出入。御林军团团围住整个御营,以防刺客另有同党。而整个营地的搜查,却由宇文青峰最亲信的御前侍卫执行。 外围将士营地搜过之后,御前侍卫统领刘易功亲率十余名侍卫奉旨搜查各府各宅的营帐,誓必要找出刺客。 营地布局,以御营为中心,三方以兵马驻扎,正前方却依次是各大王府、众臣的营帐。 刘易功从官阶最低的官员营帐搜起,层层排查。 眼看着寻常官员的营帐查过,并无可疑,再往前,除去几位一品大员之外,就是各大王府的营帐,刘易功的脸色,越来越显的凝重。 如果说,是从别处搜出,纵然当真是官贼勾结,也不过是一府获罪,几族诛连。可若是从几大王府搜出…… 那可直接是谋反啊!一场大祸会迅速点燃,大梁江山动荡,恐怕又会因此兵连祸结! 搜过兵部尚书冷钰山,再往前,就是一品大员的营帐。侍卫上前请命,刘易功默想一瞬,轻叹道,“先搜丞相府的营帐罢!” 卫东亭是皇帝的老丈人,应该并无可疑。只要搜过他,旁的府衙就好说话。 侍卫应命,上前在营门外通禀。 从事发之后,卫东亭始终在营里等候,闻言忙亲自迎出,向刘易功拱手,说道,“有劳刘大人!” 这御前侍卫统领二品的顶戴,可不是侯远、罗进二人可比,又是皇帝身边儿的人,纵然他是一朝这相,也不敢怠慢。 刘易功见他客气,忙深还一礼,说道,“卑职奉旨办事,有所冲撞,还望丞相勿怪!” 卫东亭点头,说道,“既然是奉旨,刘大人又何必如此客气!”侧身引他入内,先向自己营帐而来。 一处处营帐搜过,自然并无可疑,卫东亭一边引着他向后而来,一边道,“小儿身在御林军,今日恰好当值不在营里。只有小女,想来已歇下,容本相先命人将她唤起。” 相府的女眷歇息,侍卫自然不能径直闯进去搜查。 刘易功点头,还没有说话,就听不远处传来女子清脆的笑声,叫道,“丹枫姐姐,再高一点儿,你踮踮脚!” “离着老远,踮脚怎么够得着?”另一个少女的声音低嚷,连声道,“小姐,这营灯也太高了!” “夏儿,你再寻只桶来,给丹枫垫上!”另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接口。 “小姐,桶都拿来了,再要就得去相爷那里去偷!”最先一个声音含笑轻嚷。 刚刚发生这样的事,全营戒备,兵马搜查,怎么会有人在这夜里如此肆无忌惮的笑闹? 刘易功微微扬眉,向卫东亭望去一眼。 卫相爷脸色一沉,大步向右侧的营帐冲去,大声喝道,“十一,你做什么?” 随着他的喝声,一声少女的惊呼声响起,跟着唏哩哗啦一阵大响,就见一条纤细的身影从一盏灭掉的营灯旁摔下。 “丹枫,小心!” “丹枫姐姐!” 两声惊呼声中,两个瘦小的身影一前一后冲上去扶,却被少女的身子撞中,前一个后跌,撞到后一个身上,尖叫声中,顿时滚成一团。 刘易功听到卫东亭的呼喝,不由微微扬眉,含笑道,“原来是十一小姐!” 身在宫中,自然知道“十一”这个名字的由来,更知道,相府的这位十一小姐,是个傻子! 第159章就穿在身上 莫寒月手脚并用,好不容易爬起,看看卫东亭,又看看那一队侍卫,呐呐道,“爹爹,这营灯灭了,女儿瞧着外头漆黑,命人再点起来!” 卫东亭见她一袭外裳松散,胸前露出里边月白色的中衣,不由将脸一沉,可是当着这许多外人的面,又不能呵斥,只是狠狠咬牙,说道,“营灯灭就灭了,这大半夜的,又点它做什么?” 也不等莫寒月辩解,转身向刘易功微一躬身,说道,“这是小女的营帐!”有意无意,侧身挡住侍卫瞧向莫寒月的目光。 刘易功点头,看看灭掉的营灯,又向那小小营帐望去。只见营帐的帐帘全部卷起,露出里边暖黄的灯光,夜风轻抚下,轻轻摇动。 虽说小小营帐,一目了然,刘易功还是命四命侍卫进去查看。侍卫很快退出来,向他一礼,说道,“回大人,并无可疑!” 刘易功点头,向卫东亭拱手为礼,说道,“卑职职责在身,惊扰相爷,还请相爷莫怪!”辞过卫东亭,向对面的武安侯府营帐而去。 卫东亭等侍卫走远,这才转身,向莫寒月指一指,咬牙道,“一个女儿家,衣衫不整,成何体统?”又向丹枫、夏儿一望,冷哼道,“还不回去?大半夜的,她胡闹,你们也跟着胡闹!”再不想理这主仆几人,一甩衣袖转身而去。 莫寒月轻吁一口气,向丹枫望去一眼,轻轻点头,说道,“爹爹说不用点,就不要点了!”扶着夏儿向帐子里去。 丹枫跟着她进帐,匆忙将帐帘放下,轻吁一口气,说道,“小姐,吓死奴婢了!” 夏儿惊诧,问道,“丹枫姐姐不是武功极高吗?不过是从几只桶上摔下来,怎么会怕成这个样子?” 莫寒月和丹枫同时一怔,对视一眼,噗的一声笑出声来。 夏儿眨眼,问道,“不是吗?难不成还有旁的事让丹枫姐姐受惊?” 丹枫抿唇忍笑,摆手道,“没有没有,就是摔的突然,吓一跳罢了!” 莫寒月却微微摇头,叹道,“夏儿只要睡着,怕是被人劫去都不能醒来!” 夏儿越发不解,缠着她问道,“小姐,那些官爷为何要查营帐,难不成当真发生什么?” 莫寒月好笑,但想此事瞒不过她,正要解释,就听不远处突然一片嘈杂,伴着女子的尖叫。 莫寒月微微扬眉,向丹枫望去一眼。 丹枫轻笑一声,说道,“奴婢出去瞧瞧!”转身出帐,站在门口向营外张望,果然见九门提督府的营帐里一团混乱,侯楠衣衫不整,披头散发,被侍卫押出营来。 夏儿跟着她出来,看到这等情形,不由大吃一惊,失声道,“怎么是表小姐?究竟出了何事?” 丹枫摇头,说道,“一个更次之前,御营进了刺客,所以侍卫大人才会查营,想来是在侯大小姐营帐里查出什么。”一边说,一边慢慢向营门去。 夏儿听的大吃一惊,紧跟上几步,问道,“几时的事?为何我不知道?” 丹枫抿唇,低笑道,“要不小姐说,夏儿妹妹只要睡去,被人劫了都不知道呢!” 夏儿噘嘴,说道,“姐姐瞧热闹,也不唤起夏儿!”攀住营门,伸长脖子向那边张望。 丹枫心头微动,说道,“夏儿,表小姐出事,你不替她着急吗?怎么还有心瞧热闹?” 夏儿微微撇嘴,说道,“前次去提督府饮宴,那表小姐几时将我们小姐瞧在眼里,她出事,自然有舅爷和两位表少爷着急,夏儿有什么好急的!” 丹枫抿唇,笑道,“夏儿妹妹说的是!”瞧众侍卫押着侯楠已经走远,这才在她衣袖上一扯,说道,“回去罢,再歇一会儿,也该启营了!” 夏儿点头,一边跟着她往回走,一边道,“原来是搜查刺客,难怪如此大的阵仗,只是表小姐人虽然讨厌的很,可是那娇怯怯的样子,难道也会行刺?” 丹枫含笑道,“想来只是可疑罢了,哪里就说是表小姐?”踏入帐篷,顺手将帐帘放下。 夏儿听她说的有理,轻轻点头,说道,“丹枫姐姐说的是……”话还没有说完,一眼就见灯光下,莫寒月的榻上竟然横着一人,不由大惊,刚刚张嘴,已被身后的丹枫一把捂住。 “别叫,你要害死小姐吗?”丹枫低喝,见她点头,才慢慢将手移开。 夏儿已经惊的小脸儿苍白,指指榻上那人,又指指莫寒月,再指指丹枫,半天说不出话来。 丹枫向她轻轻点头,说道,“不错,他就是刺客!”携着她的手向榻边来。 莫寒月向夏儿一望,轻声道,“夏儿,此事关系重大,你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夏儿连连点头,到现在才缓过口气来,结结巴巴道,“小……小姐,你……你要救刺客?方……方才将他藏在哪里?” 眼前这样大的事不理,她却好奇这无关紧要的事! 莫寒月好笑,说道,“人,我已经救了,这会儿就是送出去,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夏儿小脸儿苍白,咬唇向那人望去一眼,慢慢在榻边蹲下,愣愣的发愁。 莫寒月瞧见,不禁微微一笑,叹道,“他再睡一个时辰,想来也快醒了,你们还是想法子将我的衣裳处置了正经!”说着慢慢脱下身上的衣裳。 到了这会儿,夏儿才看到,她浅蓝色衣裳,后背已沾上大片的血污,不由大吃一惊,指着她结结巴巴的道,“小姐,你……你方才就……就穿着这衣裳站在外头,你……你……”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若不然,将它丢在帐子里,任人搜出吗?” 自然是被刺客所擒时染上的血迹。 夏儿惊的脸色苍白,连连摇头,说道,“可是……可是方才若是被人瞧见,可……可怎么好?” 丹枫轻笑一声,说道,“小姐后背撞到你身上,你都不曾瞧见,旁人又如何瞧得见?” 话虽如此,可是想到方才的凶险,仍然不禁捏一把冷汗,心里又不禁暗暗赞叹。 想不到她小小一个女娃,遇这样的大事,竟然镇定自若,盘谋设计,分毫不差,若没有大智大勇,又有谁敢如此兵行险招? 天交五鼓,御营里传出上朝的钟声,榻上的少年悠悠醒转,睁开眼,当看到那灰色的帐顶,双眸骤然张大,跃身想要站起,刚刚一动,却又摔了回去。 “你最好不要动!”女娃脆生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在耳边响起。 少年回头,就见晨曦的微光里,瘦瘦小小一个人儿坐在那里,额前长长的留海垂下,挡去大半张脸孔,瞧不清面貌,凭白的让他有些心惊。 “你怎么在这里?”少年皱眉,身子略动,这才发现,手脚都被布带紧紧的绑住。 惊怒之下,少年冷笑出声,点头道,“不错!不错!我没有料到,卫东亭的女儿,倒是一个人物!” 莫寒月低低一笑,轻声道,“你没有料到的事,怕还不只这么一件!” 少年扬眉,狐疑的看着她,转念间点头,叹道,“是啊,你既然已经将我擒到,自然会送去狗皇帝那里邀功领赏,卫东亭……又要得意一回了罢!”语气中满是讥讽,浑没有一丝惧意。 莫寒月笑而不答,默默注视他片刻,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一怔,冷笑道,“怎么,十一小姐要逼供吗?” 莫寒月垂眸,默然片刻,淡淡道,“当年长水一战,虽然大获全胜,可是,铁骑营全军覆没,对莫家军来说,只能算是惨胜。” “什么?”少年暗吃一惊,一双眸子紧紧锁在她身上,默然一瞬,突然笑起,淡道,“长水之战,是在十二年前,那时,十一小姐还没有出世吧!” 听到“十二年前”四字,莫寒月眉心一跳,隔着额前留海的缝隙,向他定定注视,淡道,“十二年前,阁下也不过是小小孩童!” 少年淡笑,说道,“是啊,那时在下年幼,十一小姐更是还未出世,不知为何突然提起。” 莫寒月的眸中,更多几分笃定,轻声道,“阁下果然是铁骑营将士的后人!” 这句话说的轻轻浅浅,没有丝毫威势,落在少年耳里,却如被焦雷劈中,脑中一阵轰鸣,咬牙道,“什么铁骑营后人,你在说什么?” 莫寒月淡淡一笑,伸手慢慢去解他身上的捆绑,低声叹道,“时隔十二年,虽然史册上记着长水一战,却没有人再提起铁骑营,你若不是铁骑后人,听到这个名号,又为何只有惊讶,没有不解?” “我……”少年哑然,微微咬唇,说道,“或者,我不过是听知情之人说过罢了!”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知情之人?若不是经过那一战的惨烈,除去史官,还有谁能真切的记得,是十二年,还是十三年前?” 慢慢将他手脚上的捆绑去掉,又道,“你若一定要拼着一条性命嫁祸卫东亭,我也不拦着你,可你若想活命,还是暂且躲在这里,我会想法子送你离开!” “你既然擒到我,为何要救我?”少年狐疑的看着她,心底是一万个不信。可是手脚的捆绑松开,他微一活动,就知道昨夜所中的迷药也已全部散去。 此时此刻,他若想要擒住眼前的女娃,易如反掌,可是,看着她那淡定从容的举止,心中虽然动念,却并未茂然出手。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擒你,是因为你不会轻易放我,将你绑在这里,不过是要你老老实实说会儿话罢了。” 少年慢慢坐起,向她默视良久,问道,“你究竟是谁?” 若她果然是卫东亭的女儿,为什么会知道铁骑营? 纵然知道铁骑营,又为什么要救他? “我是谁?”莫寒月微微扬眉,抬头向他直视,淡淡道,“我名唤十一,出自莫家!” 出自“莫”家,或出自“墨”家! 少年的表情有一些震动,低声问道,“莫家?” 眸光,不离她的面容,虽然看不到她留海后的眸子,却丝毫不肯错过她表情中一丝一毫的变化。 “莫家!”莫寒月点头,脸上的神情,并没有一丝波动,而那轻浅的语气,却淡出一份笃定。 少年的目光,掠过一丝惊喜,一丝迟疑,迫切的反问道,“是‘莫须有’的‘莫’,还是……湖水墨家的‘墨’?” 还真是刨根问底呢! 莫寒月淡淡一笑,却并不回答,说道,“昨夜帐篷已被搜过,今日该不会有人来,你在这里躲躲罢!”说着起身,向帐外去。 “喂!”少年疾喊,起身想要阻拦,却觉肚子上一疼,竟然没有几分气力,顿时又坐了回去,眼睁睁的看着她出帐而去。 御营里。 宇文青峰听完侍卫统领刘易功的回禀,不由微微皱眉,问道,“你是说,从侯小姐的帐子里搜出带血的被褥?” “皇上!”九门提督侯世龙忙上前一步跪倒,大声道,“皇上,微臣的女儿断断不会藏匿刺客,此事蹊跷,请皇上明察!” 宇文青峰轻轻点头,向刘易功问道,“当时,是什么情形?” 刘易功躬身回道,“回皇上,当时微臣是在帐外,搜查侯小姐帐子的两名侍卫已在帐外候旨,臣请皇上充他二人入帐回话!”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宣!” “宣!”身侧太监扬声高喝。 “宣!”帐外太监跟着传呼。 隔不过片刻,就见两名侍卫齐肩而入,在御阶前跪倒行礼,说道,“微臣见过皇上!” 宇文青峰点头命起,问道,“昨夜,是你二人搜查侯小姐的帐篷?” “是,皇上!”二人齐应。 宇文青峰说道,“当时是何情形,你二人细细说来!” 二人应命,左首之人向上拱手,说道,“回皇上,我二人是经过小厮回禀,才入帐搜查,当时侯小姐就立在帐门边儿上,却一脸惊慌。” “皇上!”右首侍卫续道,“我二人当时并未多想,哪知刚刚进帐,就闻到一股扑鼻的血腥味儿,翻查过去,就在帐角找到染血的被褥!” “那物证呢?”宇文青峰扬眉。 “就在帐外!”左首侍卫忙回。 “带进来!”宇文青峰下令。 “将物证带进来!”小太监尖亮的嗓音喝令下,帐外另一名侍卫捧着皱巴巴的被褥进来,在阶前跪下,慢慢展开。 隔这几个时辰,被褥上沾染的鲜血已经凝固,雪白的被里染上大片大片的血迹,仍然散发出淡淡的血腥气,显然不止中无意中溅上。 宇文青峰皱眉,向侯世龙望去,问道,“这被褥,可是侯大小姐所用?” 侯世龙苦笑,说道,“回皇上,这被褥是户部所备,微臣也实在分不出来!” 户部尚书范承伯忙出列跪倒,说道,“回皇上,此次北行,户部确实为各府内眷统一备下一应起居器具。” “都一样啊!”阶下峻小王爷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说道,“这可就难说了!提督大人说不是侯小姐的,可在她帐子里搜出,又会是谁的?恐怕也只有侯小姐自个儿知道!” 宇文峻只领一个王爷的虚衔,吃一份俸禄,一向花天酒地,从来不管正事,今天怎么突然和侯家的小姐过不去? 宇文青峰向他一望,眸中闪过一抹异色,点头道,“不错,就传侯小姐进帐,自个儿分说个明白罢!” “皇上!”侯世龙忙磕下头去,说道,“小女一个闺阁女子,岂会和刺客反贼扯上关系?这定是栽脏嫁祸。如今小女若是入帐,纵然能洗脱嫌疑,也对她清誉有损,请皇上体恤!” “我说提督大人!”不等皇帝说话,峻小王爷就接口问道,“你说你女儿不会窝藏刺客,可这被褥是在她的帐子里搜出。你要皇上明察,却又不让你女儿入帐为自己分辩,这推三阻四的,是什么意思啊?” “你……”侯世龙大怒,大声道,“峻小王爷死死咬住小女,不知是何意图?难不成,峻小王爷知道这被褥从何而来?” 他当然知道! 峻小王爷淡淡一笑,漫声道,“难不成,提督大人想说,是本王栽赃嫁祸?” 侯世龙冷笑一声,说道,“未尝不可!” 要说这整个营地里,谁最有谋杀皇帝的嫌疑,恐怕就是他了! 满帐朝臣一听,不禁轻吸一口凉气,摒息噤声,向帐上的皇帝偷视。 是啊,如果不是当年先帝突然驾崩,没有留下传位诏书,恐怕如今的江山,该是皇兄宇文青松的。而眼前这位誉满盛京的皇长孙,就是顺理成章的皇太子。 若这三年来,他的纨绔都只是表像,暗地里却图谋皇位…… 宇文青峰越想越惊,不觉向宇文峻凝目注视。 峻小王爷只是微微一愣,突然间放声大笑,指着侯世龙笑道,“你是说,本王藏匿刺客,却将染血的被褥送到侯小姐的帐子里?” 侯世龙脸色一沉,冷笑道,“臣闻说峻小王爷功夫不弱,想来手下也颇有能人,不会说办不到罢?” “办得到!办得到!”峻小王爷连连点头,人已笑的前仰后合,拍着身旁景郡王的肩膀,上气不接下气的嚷,“笑死本王了!这可笑死本王了!” 这有什么好笑? 宇文青峰脸色铁青,冷冷道,“峻儿,此刻是在问案,你有话就说,没话退下,不要搅闹!” “是,皇叔!”宇文峻向上行礼,却仍然笑个不停,连连摆手,向范承伯道,“范大人,还是……还是你来说罢!可笑死本王了!” 范承伯微微一笑,向上回道,“回禀皇上,这些被褥虽说都是统一置办,可是为示区分,男子和女眷所用的布料并不相同。女眷皆用浅紫被面,男子却用的绿色!”一边说话,一边去将地上的被子翻起,果然露出浅紫的被面。 这一会儿,峻小王爷的笑声终于慢慢停下,含笑道,“皇叔,侄儿此次随驾,生怕一不小心行差踏错,丢皇叔的脸,帐中连一个丫鬟也没有带,自然营中也就没有这浅紫色的被面,又拿什么给侯小姐栽脏?” 范承伯微微一笑,说道,“丫鬟、家人的被褥,是寻常的青布所制,更加易于分辩。” 也就是说,这样的被褥,只有各府的夫人、小姐才有! 这样浅显的道理,自然不必说破就能明白。 宇文青峰暗恼,向侯世龙望去一眼,冷哼道,“侯大人,事情未明,不要信口开河!” 侯世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牙道,“纵不是峻小王爷,又蔫知不是旁人?” “侯提督!”小静安王谢霖扬眉接口,说道,“除峻小王爷之外,这满帐的文武群臣,谁的府里没有带着女眷,侯提督是要我们一一分说明白吗?” 侯世龙咬牙,大声道,“既然是户部备办,各府营帐中自然是各有份例,如今只要一一查对,哪个府少了,自然就是哪一府栽赃!” “这可奇了!”景郡王宇文青榕接口,淡笑道,“分明是侯大小姐的帐中查出东西,怎么不问侯大小姐,反要将旁人的帐子再搜一遍?纵然要查,也得先瞧瞧,是不是侯大小姐的帐子里多了什么,才可以查旁人的帐中少了什么?” “是啊,侯大小姐帐子里搜出东西,不问侯大小姐,却搜起旁人来,真正是岂有此理!”洛亲王宇文青桉也跟着冷笑。 堂堂王府,昨夜被搜查一回还不行,凭白无故,还要再搜查第二回? 承亲王宇文青杨也微微点头,说道,“不错,询问侯大小姐才是正理!”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那就唤人带侯小姐罢!” “皇上,小女一个女儿家……”侯世龙忙向上大声回禀。 其实帐中问话本没有什么,可是昨夜侯楠是衣衫不整被侍卫带走。一个女儿家,关在那男子来往的侍卫营里,经过这几个时辰,纵没有发生过什么,也难免被人诟病。 重要的是,侯楠以那样的面目出现在皇帝面前,那如何还能有进宫的机会? “侯提督!”景郡王淡淡打断,说道,“女儿家又如何?难不成女子犯法,说一个女儿家,就能推搪?如今不过是唤她帐上问话,又不是严刑逼供,侯提督过于小心了罢!” 宇文青峰见侯世龙竟然驳自己的话,不由眉峰微挑,脸色就沉下几分,说道,“怎么,难不成侯大人怕侯小姐说出什么,所以才极力阻止吗?” 这话可说的重了! 侯世龙一惊,忙道,“皇上言重,微臣绝无此意!” “既然不是,那就带人罢!”宇文青峰淡淡吩咐! “带侯小姐入帐!”太监应命,扬声高喝。 帐外传来侍卫的应命声,隔不过片刻,就有二人带着侯楠进来,躬身回道,“回禀皇上,侯大小姐带到!” 侯楠乍见龙颜,忙略略整一下衣衫,袅袅婷婷跪了下去,说道,“臣女侯楠,见过皇上!” “侯楠!”宇文青峰垂目,向阶下的女子望去,但见她长发披垂,显然昨夜起的仓促,衣衫虽经整理,可是微敞的衣领内,却露出一段雪白的肌肤和两条艳红的系带,显然是里边只有肚兜,未穿中衣。 卫东亭见此光景,不禁微微扬眉,想到昨夜自己女儿的模样,倒有些宽慰。 那个丫头虽傻,可终究没有穿成这个样子出现在这一群男人面前。目光在她颈下雪白的肌肤上略停,不自觉吞一口口水。 说来这侯楠是他的内侄女,平日也不是没有见过,可是如今这份打扮,失去了平日的端庄华贵,硬生生的多了些风尘味儿,不能不让他注目。 皇帝宇文青峰却只是略一打量,才轻轻点头,问道,“侯小姐,昨夜发生何事,你可知道?” 侯楠不惊不乱,盈盈伏下身去,说道,“夜里臣女听到外边惊嚷,说是御营入了刺杀,只是皇上洪福,刺客非但不会得手,还被皇上击退!” 这马屁拍的! 峻小王爷微微扬眉,顿觉叹为观止。 这位侯大小姐小小年幼,又是深居闺中,这与君王的应答,竟然是如此圆转如意,随口说来,竟然浑然天成。不但夸赞皇帝洪福,还说刺客是他亲自击退,还真是……还真是……不要脸! 宇文青峰也没料到一个小小女子,应答竟如此得体,一怔之下,颜色就已缓和几分,点头问道,“那你可知道,为何将你带上帐来?” 侯楠忙俯身于地,轻声道,“回皇上,是因侍卫大人从臣女的帐中寻出一些什么东西,臣女冤枉!”刚才还一派娇软的语气,说到后句,就带出一些哀婉。 宇文青峰点头,问道,“你是说,你的帐子里搜出的东西,你一概不知?” “是,皇上,臣女当真不知!”侯楠慢慢抬头,脸上带着一些哀凄,向上望去。 只这一个动作,宇文青峰居高临下望去,恰见她微松的衣领内,玲珑曲线若隐若现,竟然带着说不出的诱惑。 不自觉的,宇文青峰的心漏跳几分,平缓一下心绪,才道,“昨夜刺客受伤逃逸,却从你帐中搜出带血的被褥,你要如何解释?” 侯楠听他虽在问案,却语气和缓,不禁心中暗喜,连连摇头,说道,“回皇上,臣女实不知那些东西会在臣女的帐子里,求皇上明察,还臣女清白!”话一说完,又再拜伏在地。 还没等宇文青峰说话,就见峻小王爷连连摇头,说道,“连侯大小姐也说不明白,这可让旁人何处查去?本王看啊,这个刺客怕早已逃出营去,又往何处追去,不如就此散了罢!日后或者再来,再设法捉拿就是!” 再来? 这一次就险些被刺客得逞,再来一次未必有这么幸运! 宇文青峰顿时心头一凛。 是啊,那个刺客要的可是自己的性命,岂能为眼前的女色所迷,轻易放过? 心中念头刚刚一转,还没有说话,就听九门提督侯世龙大声道,“峻小王爷此话何意?昨天刺客刚退,禁军已将整个营地团团围困,不要说那刺客已经受伤,纵然不伤,任他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去!” “那就好!那就好!”峻小王爷连连点头,说道,“如此,本王就放心了!”手中折扇打开,轻摇几下,又慢悠悠的道,“听说,昨夜府上两位公子也恰好当值,辛苦啊辛苦!” 这句话一出,帐中几乎所有的人色变。 是啊,若果然是侯楠藏匿刺客,随后侯远、侯逸二人放他出营,禁军查的再严,又怎么会搜到自己的长官身上? 要说这是凭空猜测,可昨夜阖营大搜,为何不见刺客的踪迹? 侯世龙脸色大变,大声喝道,“峻小王爷,你今日处处与我侯家为难,是何用意?” “咦?”峻小王爷一脸不解,说道,“本王不过是给两位公子道声辛苦,怎么就是与侯提督为难?这又是哪里的道理?” 他说话虽然没一点正经,可那意思,满帐文武都已了然,不禁向上端的皇帝望去。 不错,如此一说,这侯氏兄妹都有嫌疑,可是无凭无据,仅凭一床被褥,实在难下定论。 宇文青峰目光在侯世龙身上一扫,却落在卫东亭身上,淡淡问道,“依卫相之见呢?” 卫东亭不仅是国丈,和侯世龙还是姻亲,断不会像宇文峻那样,对侯世龙步步相逼,可也应当不会与侯世龙勾结,对自己有什么图谋。 此刻这满帐的文武,反而是他最没有嫌疑。 卫东亭不慌不忙的出列跪倒,说道,“回皇上,老臣以为,侯小姐之言未必是虚,仅凭一床被褥,实不能说明什么。可侯小姐的帐中,该有丫鬟服侍,侯小姐不知道,或者可问丫鬟。” 对啊,一位大小姐的帐子里,怎么可能没有丫鬟服侍? 侯楠忙道,“回皇上,昨夜臣女帐中,是小美服侍,皇上唤她一问便知!” 皇帝点头,向身侧太监摆手。 太监扬声道,“传,侯大小姐的丫鬟,小美进帐!” 自从昨夜出事之后,侯府众人除侯远、侯逸当值,旁人尽数被羁押在营帐中,不得随意走动,此刻旨意传下,很快就有侍卫将小美押来。 小美早已吓的脸无人色,在侯楠身后跪倒,向上连连磕头,却说不出话来。 宇文青峰道,“你就是昨夜服侍侯小姐的丫鬟?” 小美俯身在地,头都不敢抬起,轻声道,“是,昨夜是……是奴婢服侍小姐!” 宇文青峰问道,“这一整夜,你家小姐可曾出去?” 第160章流那许多的血 小美听皇帝问话,忙连连摇头,说道,“回……回皇上,昨儿半夜,听到营里大乱,奴婢本想出去瞧瞧,还是被小姐喝住,说是外头的事,女儿家最好不问!” 倒是个聪明的! “嗯!”宇文青峰点头,向侯楠望去一眼,问道,“那么,可曾有人进帐?” 小美仍然摇头,说道,“并没有人进来!” 宇文青峰扬眉,问道,“或者有人进帐,你没有觉察呢?” 这可是直言她当值时开小差啊! 小美忙道,“皇上,那帐子就那么大地方,若进来人,奴婢岂有瞧不见的道理?” “也就是说,没有人进去?”宇文青峰扬眉,再问一句。 小美连连摇头,断然道,“并没有人进去!” 小姐聪明,这个丫头却是个笨蛋! 宇文青峰暗暗摇头,向地上的被褥一指,说道,“这些东西,可是从你家小姐的帐中搜出,既然没有人进去,那想来是你家小姐的?” “这……”小美顿时结舌,看看侯楠,又看看被褥,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啊,小姐没有出去,也没有人进来,那这被褥自然就是侯楠的,那这被褥上的血迹,又从何而来? 帐中群臣顿时皆寂,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侯楠身上。 宇文青峰脸色微沉,也直直向侯楠望去,淡淡问道,“侯小姐如何解释?” 侯楠暗暗咬牙,只得向上磕头,说道,“回皇上,臣女虽未出去,可是行一日路,实在乏累,又沉沉睡去,其中有没有人进帐,臣女实在不知。直到小厮回禀,臣女才惊醒,却发现……发现……” “发现什么?”宇文青峰追问。 侯楠微一迟疑,抬头向染血的被褥一望,低声道,“发现臣女的被褥染满血迹,惊慌之下,将它藏到帐角,此事确切,绝无隐瞒,求皇上明查!” 原来是那会儿才被叫醒,难怪里边只穿着一件肚兜! 群臣中,已有人暗暗点头。 是啊,若果然是侯楠藏匿刺客,又和侯氏兄弟串通将刺客放走,又为何不将染血的被褥丢去,却藏在自己帐子里,而她自己竟然也不穿上衣裳? “原来,果然是侯大小姐的被褥!”峻小王爷散漫的声音又再响起,淡道,“那这被褥上的血迹,侯小姐也不知道?还是……”目光在她身上一扫,唇角勾出一个邪邪的笑意,清咳一声,说道,“也难怪提督大人口口声声说什么女儿家,原来,当真是女儿家的缘故,嘿嘿,不问也罢!不问也罢!” 这话说的…… 此刻帐中全是朝中重臣与京中的王侯,除他和景郡王没有大婚之外,旁人都是有家室之人,又如何不知道血迹和女儿家之间的联系? 可是,那样的事,是能在这里说的?再说了,哪一个女儿家那个的时候,会流那许多的血? 侯世龙大怒,想要喝骂,可是峻小王爷并没有明言,他堂堂男子,又如何说得出口?更何况,那个还是他自己的女儿。 有当爹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旁人争论自家女儿那件事的吗? 侯楠一张脸却涨的通红,连连摇头,结结巴巴道,“我……我……”连说两个“我”字,却再也说不出来。 我什么呢? 说我没有来癸水? 还是说,我来癸水不会流那么多的血? 任哪一句,似乎都无法出口。 还是景郡王替她解围,淡淡道,“皇上,这血迹虽说蹊跷,可是刺客未获,也不能单凭这些血迹定罪。昨夜搜帐,暗夜下,或者还有未曾查到的,不如再细查一回,看有没有旁的线索!” 景郡王说话,自然不会像峻小王爷那样没正经。这番话也说的入情入理,听的众臣暗暗点头。 刘易功忙向上回道,“皇上,昨夜搜出带血被褥之后,臣已命人将侯小姐的帐篷封禁,里边的物什绝无人动过!” 宇文青峰点头,略略一想,向刑部尚书左中行道,“这查案问案,是左大人所长,就请左大人带几个人,去细查一回吧!” 他见到侯楠的娇柔之姿,已有心偏袒,可是刺客行刺的是他自己,又不愿放过。命左中行去,一来左中行与侯家没有过节,不会故意落井下石,二来刑部向来主理各类大案,也在情理之中,让旁人说不出话来。 左中行应命,转身瞬间,目光与侯世龙一对,就速速奔出帐去,扬声传唤部属,向九门提督府的营帐而去。 经过这一番讯问,帐外已晨光初显。峻小王爷站这许久,已经哈欠连连,皱眉道,“皇叔,再不拔营,今日怕是赶不了多少路程!” 宇文青峰目光向他一横,扬眉道,“拔营?” “峻儿!”不等皇帝质问,景郡王已不赞成的摇头,说道,“昨夜的刺客未获,此时拔营,岂不是被刺客趁乱逃走?” “也就是说,刺客寻不到,我们就不走了?”峻小王爷桃花眼大睁,看看景郡王,又转头去瞧皇帝。 宇文青峰眸中露出些探究,淡淡问道,“怎么,峻儿急着启程吗?” 御驾北行,不过是去避暑,也不在这一天两天的行程,此刻急着启程,难道不是为了放刺客逃离? “不急啊!”峻小王爷瞪眼,又嘻嘻笑,说道,“若今日不拔营,这里也没有侄儿什么事,要不回去再睡一觉?”话一说完,又打一个大大的哈欠,嘟囔道,“这一大早起来,以为有好戏可看!”言下颇有些兴味索然。 原来是想赶着回去睡觉! 宇文青峰皱眉,倒也不恼,挥手道,“想去就去罢,不要乱跑!” “谢皇叔!”峻小王爷大喜,忙向上行礼。 还没等他转身,就听帐外脚步声急,跟着有侍卫在帐外回道,“皇上,御林军统领罗大人求见!” 罗进?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宣!” “宣!”在太监尖亮的宣召声中,罗进大踏步跨入御帐,在侯世龙身后单膝跪下,大声道,“皇上,营中发现许多血迹!” “发现血迹?”刚才还吵着要去睡觉的峻小王爷精神一振,忙问,“在哪里?又是哪座府上的营帐?也是小姐的帐中?” 这是问的什么? 府中有小姐同行的众臣都不禁脸黑。 宇文青峰向他一望,这才问道,“何处发现血迹?” 罗进回道,“几处营帐都有!” 几处营帐? 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不禁面面相觑。 宇文青峰皱眉,问道,“几处,是哪几处?” 罗进回道,“承亲王营帐、峻小王爷营帐、小静安王营帐、丞相府营帐、提督府营帐、刑部尚书营帐……”一口气竟然报出十几座府衙的名字,其中不但有御营,竟然还有罗家的靖国公府。 最初被他点到的几人还一脸震惊,听到后来,倒平静下去,也是一脸错愕,面面相觑。 宇文青峰听完,皱眉道,“为何会有这许多血迹,你们可曾细查?” 罗进俯首回道,“因血迹多而杂乱,未得皇上恩准,不敢妄动!” 峻小王爷一脸雀跃,说道,“要不然,大伙儿出去瞧瞧?” 宇文青峰皱眉略想,点头道,“都去瞧瞧罢,只是当心些,不要毁掉证据!”说着起身,大步向御帐外而来。 离御帐不远,地上可见斑斑血迹一路向营侧去,显然是昨夜刺客受伤后一路逃出所留。 罗进赶上几步,随在宇文青峰身后,说道,“皇上,今日天一亮,臣就跟着这血迹,由左侧出御营,查探刺客的下落。” 宇文青峰点头,问道,“跟到了何处?” “跟到承亲王营帐后,就又多出数道血迹!”罗进一边说,一边沿血迹引着众人向承亲王营帐后行去。 地上的血时断时续,到承亲王营帐后,地上凝着一大滩干沽的鲜血,随后一条血迹突然变成数条,纵横交错,通往不同的方向,已分不出哪一条来自御营。 “咦!”峻小王爷扬眉,向侯世龙一望,浅笑道,“这一大滩血迹,倒和侯小姐被褥上的相似。” 侯世龙将脸一沉,冷哼道,“事情还未定论,峻小王爷可不能乱说!” 宇文峻淡笑,说道,“本王只说血迹多少相似,又没有说是染的同一个人的血,提督大人紧张什么?” 听他胡搅蛮缠,宇文青峰不禁皱眉,顺血迹一条条望去,却见有的向远处去,有的却歪歪扭扭的,又再拐向御营。 宇文青峰皱眉,向罗进问道,“可曾沿着血迹追查?” 罗进点头,说道,“沿这些血迹追查下去,就是通往各府的营帐,时时还多出几条。因牵涉到几座王府,未得皇上旨意,臣不敢擅查!” 宇文青峰点头,见他身后跟着十余名御林军,指道,“你们,一人跟着一条,仔细去查,不管是哪一府,必得查实!” 御林军虽然不堪一击,但却是各府的官室子弟,对各大王府倒也不惧,闻言齐齐领旨,一人顺着一条血迹查去。 宇文青峰又向那血迹细查一会儿,才指着其中一条说道,“我们沿这条去瞧瞧,看引向哪里!” 众臣奉命,跟在他身后沿血迹查去,瞧着越过几座营帐,从一条围帐翻入。 宇文青峰扬眉,问道,“这是哪一府的营帐?” 几乎所有的营帐都一模一样,区别只在大小。 户部尚书范承伯回道,“回皇上,这应该是承相府的营帐!” “丞相府?”宇文青峰点头,向卫东亭一望,说道,“我们进去瞧瞧!”领先绕过营帐,向营门而去。 卫东亭脸色微变,忙随后跟来。 刚刚踏入营门,就听营帐后一阵叫嚷,“小姐,你快抛下,脏死了!” “是啊,小姐,你瞧瞧你的衣裳,快给奴婢吧!” “你们说,这是哪里来的?”女娃脆生生的声音里满是好奇,说道,“难不成也是那个什么府送来的?怎么不从前门送,非从后边丢进来?” “小姐,怕是带什么病的,快些抛下罢!”小丫鬟的声音里已带出些慌急。 宇文青峰微微扬眉,向卫东亭一望,问道,“谁在那里?” 卫东亭苦笑,说道,“是小女的声音!”那个傻子,又在做什么? “是十一小姐?”宇文青峰挑眉,脑中迅速闪过那条瘦瘦小小的身影,点头道,“我们去瞧瞧!”也不等卫东亭引路,循着声音向后营去。 就在一座小小的营帐边儿上,女娃正低头专注着摆弄一团乱乎乎的物什,旁边一大一小两个丫鬟都是一脸无奈,正一人一句的劝解。 “十一!”卫东亭忙上前一步,喝道,“还不快拜见皇上?” “啊?”女娃抬头,一眼看到宇文青峰,忙将手里的东西抛下,上前两步跪倒,说道,“臣女见过皇上!” 她这一动,众人才看到,她那一袭衣衫,血迹斑斑,脏污不堪。 卫东亭大吃一惊,却不敢喝问。 宇文青峰微微皱眉,问道,“十一小姐,你身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一大一小两个丫鬟也赶来跪倒,听他询问,夏儿小嘴一噘,在莫寒月衣衫上轻扯,低声道,“早说要小姐抛下!” 莫寒月不答皇帝问话,却回头将她的手一打,低声道,“我只不过瞧瞧罢了,就你大惊小怪!” 主仆二人虽然都压低声音,可是众人近在面前,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卫东亭脸色越发难看,皱眉道,“还不回皇上的话,嘀咕什么?” 莫寒月忙回过头来,俯首道,“回皇上,今儿也不知道怎么,那个什么府送鸡过来,却不走前门,隔着围帐丢进来!”说着向刚才那团乱糟糟的东西一指。 “什么鸡?”宇文青峰皱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这才看出原来是一只羽毛炸起的死鸡,不由微微一怔。 罗进见状,忙过去查看一番,躬身回道,“皇上,这鸡脖子下有一刀伤口,却未割破气管,想来是跑到这里,血尽而死。” 那里跪着的女娃仍然嘀咕,“我说怎么毛都没有拔,原来是还没有死掉就丢进来!” 卫东亭听她傻气儿直冒,不由咬牙,说道,“不过是一只死鸡,你又摆弄什么?” 莫寒月忙道,“昨儿十一还想着喝鸡汤,今儿那个什么府就送鸡过来,十一在瞧如何拔毛?” “内务府!”夏儿小声提醒。 “噗!”小静安王轻笑出声,说道,“十一小姐要喝汤,怎么没奴才服侍,还要亲自拔毛?”语气中带着丝戏谑。 这个丫头,又玩什么把戏? 莫寒月抬头向他笑望,说道,“十一可是第一次看到有毛的鸡呢!若不是夏儿说,竟不知道是鸡!鸡竟然长毛,当真是有趣!” 宇文青峰见她衣衫上到处都是血污,就连营地也到处是血,不由皱眉摇头,说道,“内务府行事,哪能如此没有轻重,想来这鸡是自个儿飞进来的!” “是吗?”莫寒月侧头想想,重重点头,说道,“皇上说的是!” 只是随口一句话,就成定论。 我说丢进来的,你非说是飞进来的,那就是飞进来的! 峻小王爷闻言,不禁“噗”的笑出声来,见宇文青峰回头,忙道,“皇叔英明!” 宇文青峰向他深望一眼,实在不知道他这话里有几层意思。 正想询问,却见刚才派出去的御林军已有几人返回,跪下禀道,“回皇上,微臣循着血迹而去,在左尚书营中寻到一只死鸡!” “回皇上,微臣在峻小王爷的营帐中,也寻到一只死鸡!” “回皇上,微臣在静安王府的营帐中,也寻到一只死鸡!” “回皇上……” “回皇上……” 御林军一个接一个的回报,无一例外,竟然都是寻到死鸡。 不要说宇文青峰本就是极聪明之人,就是笨蛋,此时也明白,这许多的死鸡,必定是有人有意而为,目的就是为了掩盖刺客真正的去向。 这绝不是重伤之下的刺客一人能够做到,也就是说,刺客还有同党! 这片刻间,宇文青峰脸色风云变幻,眼底皆是杀机,狠狠咬牙,喝道,“传内务府!”身子一转,大步向外去。 在场所有的人,都被宇文青峰的气势所慑,摒息噤声,跟着他一同出帐,却听身后女娃声音在后响起,“恭送皇上!”脆生生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惧意,跟着道,“夏儿,你唤人将鸡毛拔了,我们道儿上烤着吃如何?” 她还有心思烤鸡吃! 宇文青峰脚步一顿,又暗暗咬牙,大步而去。 这个时候,总不能和一个小女娃计较什么不敬之罪,还是个傻子! 卫东亭却早已额头冷汗直冒,回头向她一瞪,低声道,“还不去换衣裳,成何体统!”一甩衣袖,跟着宇文青峰匆匆而去。 瞧着一群人转出营门,夏儿松一口气,一跤坐倒,拍拍胸口,低声道,“可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丹枫低笑一声,说道,“夏儿妹妹做的很好呢!” 刚才那一番做作,若是换成她,必会令人起疑,可是由年纪同样还小的夏儿来说,倒显的主子傻的逼真,丫鬟无知的可爱。 夏儿听她夸赞,眸子一亮,问道,“真的吗?夏儿做的当真好?” “好!”丹枫点头,拉着她起身,这才向莫寒月笑道,“小姐当真回去换身衣裳罢,这副样子,哪里像是相府千金,竟像是个屠夫呢!” 莫寒月低头瞧一眼自个儿的衣裳,不禁低笑出声,说道,“想来再过半日,夫人、小姐们闲话,又多许多笑谈!”轻轻摇头,向自己的营帐去,刚到门口,又回头道,“那鸡可不能浪费,浓浓的炖些鸡汤来罢!” 是啊,十一小姐竟然不知道鸡是长毛的,可不是笑谈吗? 挑帘入帐,一眼望去,却见榻上空空,不由微微扬眉,向一侧的帘幔望去。 如果人还在帐篷里,那里是唯一能遮住人的地方。 果然,帘幔挑起,少年脸色苍白,慢慢走出来,深深向她凝望片刻,这才施下礼去,说道,“十一小姐相救,大恩不敢言谢!” 从刚才醒来,他始终不信莫寒月是真心相救,直到刚才听到她在营外的一番话,才算相信。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你身上有伤,还是躺会儿罢!”扶着他仍向榻上来。 少年顺从的坐下,向她默然注视片刻,突然低声道,“在下孟少涵!” “孟……”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却瞬间恢复平稳,浅笑道,“原来是孟大哥!”扶他躺下,轻声道,“瞧这情形,今日不会拔营,你再歇息一日,也好养些气力!” 孟少涵点头,向她定定而视,轻声道,“为何外间传闻,你是个傻子?” 从昨夜她擒自己的手段,到今日在皇帝和众臣面前轻易释疑,不但看得出她的聪慧,更有让人无法置信的勇气。 为什么传言,她是个傻子? 莫寒月“嗤”的一声低笑,轻声道,“我若不是傻子,方才又岂会如此轻易取信?” 是啊,方才的事,如果是放在旁人身上,自然显的怪异,而放在一个傻子身上,再不正常的事,看起来也会变的正常。又有谁会想到,就在她身后不远的帐篷里,就藏着他们遍寻不获的刺客? 孟少涵轻轻点头,微微阖眸,轻声道,“原来,十一小姐是大智若愚!”只是,包括他在内,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有各自不为人知的秘密,见莫寒月并无意明说,也就不再多问。 莫寒月安顿好他,这才唤夏儿取水重新洗漱,另寻一套衣衫换好。 等她再出营帐,就听到不远处提督府的营帐内人声隐隐。 丹枫轻声道,“像是从帐子里查出什么,侯大小姐在质问丫鬟。”虽是禀告,可语气里却含上一丝笑意。 莫寒月微微点头,叹道,“如此一来,怕再也无人敢忠心于她!”无意再看,转身回来,问道,“鸡汤熬上了?” 丹枫低笑,说道,“已交给雪蕊和丰儿,小姐放心罢!” 小姐要喝鸡汤是假,给帐子里那个人补身子是真。 在提督府的营帐里,侯楠正一脸恨怒,指着小美骂道,“该死的贱婢,我自问待你不薄,你竟然做出这等事来!” 小美一脸茫然,连连摇头,说道,“小姐,奴婢没有!奴婢没有!” “没有?”侯楠冲前两步,大声道,“昨夜是你服侍守夜,香炉就多出迷香,若不是你,还能有谁?” 骂完转身,噗嗵跪倒在皇帝面前,连连磕头,哭道,“皇上,臣女虽然鲁钝,可是一向觉轻,营里如此大的动静,又岂有睡着不醒的道理?定是这丫鬟给臣女下了迷香,自个儿却私底下做了什么。” 宇文青峰皱眉,向左中行一望,问道,“除这香炉里的迷香,可还查出什么?” 左中行摇头,说道,“回皇上,其余一无可疑!” 景郡王问道,“可有另一床被褥?” 左中行低叹,摇头道,“不要说被褥,就是旁的器具,卑职也查过,并无短缺,也不多什么!” 小静安王皱眉,说道,“就算是侯小姐被丫鬟下药,可是那刺客既然身受重伤,就断断不能自行走远,这丫鬟小小一个女子,又能将他藏在何处?” 小美一听,吓的脸色惨白,尖声道,“没有!奴婢没有给小姐下药,也……也不认识什么刺客……” 话还没有说完,侯楠冲前一步,挥手在她脸上狠狠一掌,喝道,“该死的贱婢,你既做下还不敢认,那香炉里的迷香,你又如何解释?” 小美被她打懵,连连摇头,已说不出话来。 宇文青峰冷了脸色,转头问道,“内务府呢?” 内务府总管安承江早已赶到,闻唤即刻上前跪倒,说道,“皇上,老奴在!” 宇文青峰垂眸向他一望,说道,“这一夜之间,许多鸡丢入各处府门的营帐,你可曾查过?” 冷汗从额角渗出,安承江忙伏地磕头,结结巴巴道,“回皇上,御膳营那边,果然是丢了十几只鸡,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宇文青峰皱眉,低声喝问。 安承江苦笑,说道,“当值的太监却说,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竟然不知是何时有人潜入,偷了十几只鸡去。” 潜入御营偷鸡不难,可是那些鸡通常受到惊扰就叫个不休,昨夜竟然毫无动静。 这名刺客,这是有多少帮手? 宇文青峰咬牙,目光在侯世龙父女身上扫过,略略一停,才落在小美身上,向她一指,说道,“带下去,严刑拷问!” 左中行忙躬身领命,说道,“臣遵旨!”挥手命下属拖人。 小美大吃一惊,尖声叫道,“皇上,奴婢冤枉,奴婢当真没有!小姐……小姐救我……”可是又哪里有人理她?被两名刑部的差役横拖倒拽而去。 宇文青峰又望向小静安王谢霖,说道,“侯远、侯逸二人暂且停职待查,有劳小静安王暂领禁军,清点人马,看各营可有人走失?” 谢霖也躬身领命,说道,“臣遵旨!” 宇文青峰又指向罗进,说道,“罗统领清点御林军,若有异常,速速来报!” 罗进也跟着躬身领命,匆匆而去。谢霖却等他分配妥当,才请过调兵印信,向外围的禁军大营而去。 昨夜刺客行刺,始终只有他一人,若说他另有帮手,恶战中,为何不出来帮忙? 若说没有,今日发生的事,分明不是一个人所为。 如此一来,就只能说,他虽有帮手,却武功不高,或者不敢显露身份。 这旷野上,刺客武功纵高,要接近御营而不被发现也不容易,更不要说武功并不高强的帮手。 而禁军盘查下,始终一无所获,也就是说,不管是刺客还是帮手,都不是从外而来,而是隐匿在自己的人马之中! 而既然是牵涉到九门提督府,侯远、侯逸二人都要避嫌,所以临时指派谢霖接手。 这一番推断,只在转念之间。莫寒月听完,倒并不意外,不禁微微一笑,点头道,“这一来,怕会牵扯到不少人!”说完向孟少涵一望。 孟少涵摇头道,“去年秋天募兵,我只身一人投军,用的不是真名,军中也并没有同伴!” “去年秋投军?”莫寒月微微扬眉。 虽说每年春、秋两季,朝廷都会募兵,可是招来的新兵,都是分往城外各营。只有禁军从不征兵,却是从别的军中选拔,这也就是禁军为何会成为大梁精锐的原因。 而从去处秋到现在,也不过大半年的时间,孟少涵竟然就进入禁军,除去他自身的出色,也可见其间他付出的辛苦。 莫寒月默然,轻声叹道,“今日一查之后,你再也不能回入禁军,值得吗?” 孟少涵咬牙,冗声道,“只恨我不能将那狗皇帝击杀!” 也就是说,他从没想到后悔! 莫寒月叹气,不再多问,说道,“你身上有伤,再歇歇罢!” 刚刚扶他躺下,就听帐外夏儿回道,“小姐,峻小王爷来了!” 孟少涵一惊,霍然坐起,却肚子一疼,又摔了回去。 莫寒月皱眉,低声道,“不打紧,你安心躺着!”重新扶他躺好,这才向帐外来。 离帐门不远,峻小王爷正手摇折扇纵目向营门外眺望,神情闲适,像是在欣赏极美的风景。 莫寒月微微一笑,上前端端正正行下礼去,说道,“臣女见过王爷!” 峻小王爷回头,剑眉微挑,含笑道,“倒不知道十一小姐还有如此规矩的时候!” 莫寒月微微一笑,慢慢站起,轻声道,“十一是多谢王爷出手相助!” 峻小王爷耸肩,脸上带出些不悦,淡道,“可是本王却没有料到,十一小姐还有后招!”说着下巴微抬,向九门提督府的营帐一指。 莫寒月抿唇忍笑,说道,“王爷说什么?臣女不懂!” “你……”峻小王爷瞠目,手指向她指了指,咬牙道,“过河拆桥!”衣袖一甩,转身就走。 莫寒月忙上前拦住,赔笑道,“臣女还有事要请王爷相助!” 宇文峻侧目向她斜睨,冷笑道,“怎么,十一小姐还有用得着本王处?” 莫寒月垂眸低笑,说道,“昨夜王爷已经卷进来,岂能半途而废?” 宇文峻撇唇,说道,“你是说,若里边那个被人擒到,你会供出本王?” 莫寒月立刻摇头,说道,“王爷也是为了相助十一,十一岂会出卖王爷?” “这还差不多!”峻小王爷点头。 哪知道他话音刚落,就听女娃轻声道,“只是十一弱质女流,怕扛不住刑罚,也未可知!” 要知道,刺客行刺,那可是弑君大罪,若是拖出自己,宇文青峰断断不会因为她是卫东亭的女儿而有所手软。 “你……”峻小王爷向她瞪视片刻,冷哼道,“你招认又如何,本王不认,难不成他还给本王动刑?” 这倒是真的! 虽然说,这位峻小王爷只有一个王爷的虚衔,在朝中的身份也极为尴尬,可是他若有个好歹,远在封地的棣亲王宇文青松又岂会坐视不理? 到那时,兵逼京城,宇文青峰的宝座岌岌可危,可不是如今那位皇帝愿意看到。 莫寒月微微一笑,抬头去瞧侯家的营帐,低声道,“户部配备的器具,各府都有定例,那被褥我也只有一套!” 峻小王爷听她说到正题,微微点头,说道,“只是你的被褥染血,若被查出,断断说不清楚!” 莫寒月点头,说道,“是!只是那被褥只有女眷才有,自然是寻女眷调换!” 峻小王爷好笑,说道,“这许多小姐之中,你就选定了侯大小姐?” 莫寒月轻笑一声,微微点头。 昨夜,她和丹枫将孟少涵送入宇文峻的营帐,丹枫即刻离去,将她帐中的血迹清洗,却将被褥悄悄送入侯楠的帐中。 侯楠和小美在睡梦中被她一指闭穴,被褥被调换也浑然不知。 丹枫事成回营,莫寒月也已回来。那时搜营的侍卫越来越近,莫寒月身上染血的衣衫即使更换也来不及处置,而且帐中还残有浓重的血腥。 半夜挑开帐帘必然令人怀疑,莫寒月急中生智,才在搜营时上演点灯的一幕。 一来,引开众人的注意,不去留意莫寒月身上的衣衫,二来名正言顺挑开帐帘,在夜风中将血腥气散去。 峻小王爷听完,轻轻点头,说道,“搜过相府的营帐之后,隔上两座就是侯府的营帐,只要那里一乱,引开众人的注意,本王就能轻易将人送回!” 可见她选择侯楠,也并不仅仅是因为侯世龙是侯氏哥哥的缘故,还是为了行事方便。 莫寒月听他已想的通透,轻轻点头,说道,“若不是峻小王爷相助,今日仍然难以洗脱嫌疑!”心里却暗暗好笑。 峻小王爷聪明绝顶,一点即透,却没有想到,那两层原因之外,她还要侯楠当众出丑,给她进宫的目的添一重阻碍。 试想,她那副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日后皇帝纵想将她收入宫里,岂会不被御史台参本? 宇文峻一听,不禁大为得意,说道,“偷鸡摸狗这种事,是本王拿手好戏,倒是不用再谢!” 刺客重伤之下,逃去莫寒月营中,虽然经过那一番布置,可是那一路的血迹却无法抹去。而在那样的夜色中,难以追查,纵然要搜,也必然在天亮之后。 昨夜搜营之后,刺客无踪,御营中调动所有兵力保护宇文青峰与各宫嫔妃,旁处的守卫就显的不足。于是峻小王爷亲自率人,悄悄潜入内务府营帐,偷走十几只鸡,在御营外寻到血迹,将鸡放血,分路引往各处,再抛入各大府门的营帐。 如此一来,人血鸡血混在一起,再也难以区分,而莫寒月又再次装傻,上演之前的那一幕,也就顺理成章的给自己弄了一身血衣,连同昨夜的一起处置,就有了充足的理由。 二人说到这里,已是此计的全部。峻小王爷低笑一声,说道,“十一小姐算无遗策,却没有料到,沿血迹来查相府的,会是皇上本人吧?”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我又不是神仙,自然不知道!” 刚才看到宇文青峰出现,她也果然暗吃一惊,生怕以宇文青峰多疑的性情,会进帐子里瞧一眼。 幸好,去搜别处血迹的人相继赶回,将他引开。 宇文峻点头,说道,“今日这一番搜查下来,已经不能启程,可是总也躲不过明日,你要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藏入马车,又要如何在大军守卫下,放他离开?”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所以,臣女还要请峻小王爷相助!”说着向他深深施下礼去。 宇文峻却一反平日的嬉皮笑脸,俊脸一片严肃,低声问道,“至少,你给本王一个理由,我为何要救他?” 莫寒月抬头,向他定定而视,轻声道,“只因他是铁骑营后人!” “铁骑营后人?”峻小王爷心头一震,险些喊出声来。 长水一战,铁骑营全军覆没,不止是莫家军之痛,又何尝不是棣王府之痛? 峻小王爷眸色骤深,轻轻点头,说道,“如此说来,本王还非救不可!” 莫寒月大喜,说道,“多谢王爷!” 宇文峻向她定定凝视,突然道,“只是,你是谁?” 你是谁? 这个问题,从一年前火烧赏春楼开始,就是他心中的一个疑问。可是,任他用尽一切手段,所能查到的,也只是相府那个七姨娘所生的傻子。 而如今,这个傻子非但不傻,还会大费周章,甘冒奇险,相救一个铁骑营的后人。那么,她是谁?她和铁骑营,又是什么关系? 莫寒月垂眸,轻声道,“我是谁,王爷该知道时,自然会知道!只是此时,正如王爷一样,臣女也有不能吐露的内情,请王爷见谅!” 虽然是被她拒绝,峻小王爷却眸光一亮,闪过一抹喜色,说道,“你是说,你另有隐情,是吗?” 莫寒月轻轻点头,却不再说话。 宇文峻连连点头,笑道,“好,本王再帮你一回!” 问她是谁,她却说另有隐情,也就是说,她不是他查到的那么简单,只是七姨娘所生的女儿。而她的所作所为,明显指向卫东亭和皇帝,如此一来,也断不会是他的敌人! 莫寒月见他应的痛快,微微一笑,踮起脚尖,凑首在他耳畔,轻声低语。 峻小王爷越听越是惊讶,慢慢转回头,凝目向她注视良久,才轻轻摇头,低声道,“十一,你究竟是什么人?” 刚才是问,你是谁? 现在问的,却是,你是什么人? 虽说相似的两句问句,意思却已幡然不同。 虽说,从来没有把眼前的女子当成寻常女娃看待,可是,从昨夜到今日,她的表现,仍然令他震惊。 是什么样的原因,让这样一个女娃,有这样的大智大勇? 莫寒月微微一笑,轻声道,“十一不过是一介女流,一切,还要仰仗王爷!” 第161章和莫家什么交情 宇文峻默然片刻,目光在莫寒月额前厚厚的留海上停留。有那么一瞬,他竟有抚开它的冲动,他想好好瞧一瞧,这个不断让他惊讶的女娃,究竟是什么模样? 莫寒月也微微仰头,坦然向他注视。他看不到她的眼睛,可是她却看到他眸中的那抹激赏和探寻。 他不是要探寻她的秘密,而只是……要想更深的结识她而已。 二人默立片刻,峻小王爷终于轻吁一口气,点头道,“好!就依你所言!”再不说别的,转身大步向营门而去。 莫寒月微微一笑,瞧着他走远,才轻声道,“多谢王爷!”这句话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出自真心,说给自己。 不管是昨夜,还是明日,若没有他,她万万难以保住孟少涵一命! 像是听到她的话,走到营门口的身影又突然停住,峻小王爷身子半仰回头,向她微微扬眉,桃花眼淡出一抹笑意,说道,“丫头,记着,你可欠本王两个人情!”也不等她应,出营门径直而去。 是吗?两个人情? 莫寒月浅笑,轻声道,“也许罢!”慢慢转身,向帐内来。 帐内,孟少涵斜倚帐壁而坐,见她进来,眸中闪过一抹探究,低声问道,“峻小王爷走了?” 虽然说,帐外两个人的对话听不大真切,可是孟少涵还是依稀觉得,那位峻小王爷和昨夜的事,有某些联系。 莫寒月微微一笑,点头道,“走了!”目光扫过他,不禁皱眉,不悦道,“不是说让你歇着?这样如何养足精神?”一边说,一边硬压他躺下。 这举止动作,不像一个小小的女娃对待一个少年男子,而像是……一个责怪弟弟不爱惜自己的长姐。 孟少涵微微一怔,顺着她躺下,却不禁低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又是这个问题! 莫寒月揉揉额角,叹道,“我是谁打什么紧,要紧的是,你留着有为之身,当做有为之事,明日逃掉性命,不要再做这没有把握的事!” 孟少涵抿唇,露出一些孩子气的不满,低声道,“若不是他身边有什么影卫,我必会一击得手!” “一击得手?”莫寒月冷笑,摇头道,“你的第一击,影卫并没有出手,你可曾得手?” 孟少涵霍然坐起,又“哎哟”一声摔了回去,不服气道,“若不是他恰巧醒来,早已被我削去首级!” “恰巧?”莫寒月轻轻摇头,低声道,“你一次行刺,就有两个你不曾料到的变数,你又如何确定,没有第三个、第四个?” “怎么说?”孟少涵皱眉。 莫寒月默然一瞬,轻叹道,“宇文青峰能登上帝位,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若他醒来当真只是恰巧,或者,他也恰巧武功不弱,那这个恰巧,也未免太多了!” 宇文青峰的武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纵然是原来的莫寒月,又岂是他的对手? 孟少涵默然片刻,低声道,“愿闻其详!” 莫寒月叹道,“六年前,他从开府封王那日起,就有夺嫡之心,旁的皇子又岂有不知道的?别的不说,单止他大婚之夜,就有三起暗杀,最多的一次动用人手近百,却连他的面都没有见到!” “怎么会?”孟少涵张口结舌,微微摇头,说道,“为何我从来不曾听说?” 莫寒月淡淡摇头,叹道,“皇子之间的暗杀,不论成败,又岂会让它传出去?” 孟少涵不服,问道,“那你又如何知道?” 她如何知道? 莫寒月抿唇。 因为她就在他身边,因为,唯一一个闯进洞房的刺客,在见到宇文青峰之前,是被她所杀! 看她不语,孟少涵又轻轻摇头,说道,“纵然你说的是真的,他开府封王,又是大婚之夜,料到必有皇子趁他得意动手也是有的,所以暗中防范,也未可知!” 莫寒月轻叹一声,点头道,“纵然如此,那五年前,他挂帅出征,一路之上,来自敌国和大梁的暗杀多达几十次,他仍然毫发无伤,难道也是恰好?” 孟少涵道,“一军主帅,自然防护严密,不足为奇!” 莫寒月向他定定而视,轻声道,“四年前,先帝驾崩,诸子夺位,泽州府一役,他受三王围困,最后仍然安然突围,那时他的兵力,在诸王中最弱!” 孟少涵听她说到“泽州府一役”,一张俊脸不禁涨的通红,咬牙道,“若不是莫皇后一门拼死相保,他又岂能有今日?只可惜,莫家两位少将军战死,莫皇后九死一生扶他登位,到头来,落一个满门抄斩的结果!” 莫寒月听他神情激愤,语气激昂,不由心中一动,轻声道,“你混入军中,想尽办法进入禁军,就是为了刺杀他,给莫家人报仇吗?” 孟少涵默然许久,终于一声长叹,摇头道,“可惜!可惜我纵然舍去性命,也不能动他分毫!” 莫寒月听他如此一说,不禁勾唇浅笑。 刚才他对自己的话虽然句句反驳,可是足见已听了进去,多少信服三分。 轻叹一声,说道,“虽说你此为义举,可是,凡事当量力而为。莫说你杀不了他,纵然杀了他……莫氏的冤屈,又岂会因为他的死而昭雪?” 孟少涵定定向她凝注,低声道,“你是卫东亭的女儿,为何心里却向着莫家?我听人说过,说你是外室所养,母亲出自泽州府湖水墨家。莫皇后一族,与泽州府颇有渊源,难不成,与墨家也……” 话说半句停住,又微微摇头,问道,“是十一小姐的什么人,曾经受惠莫家?”如果莫家与湖水墨家有什么渊源,去年莫家获罪,墨家岂能完好无损? 眼前这位十一小姐行事虽然说不出的古怪,可是她终究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她本人万万难以和莫家攀上什么干系,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至亲的人和莫家有什么交情。 莫寒月听他心思竟然转到此处,不由轻轻一笑,低声道,“是不是,又能如何?你只要知道,我对你没有恶意就好了!” 听她坚不吐口,又不能抓来严刑逼问,孟少涵不禁苦笑,轻轻叹一口气,像是认真,又像是负气,低声道,“我定会查出来的!” “那也要留住性命才能去查!”莫寒月不以为意,好笑摇头。 这一场无头公案,从刑部到禁军整查一日。到黄昏时分,终于送上两道奏折。 刑部送上的,是小美的供状,承认自己被刺客威胁,不得不给小姐下了迷药,将刺客藏在小姐的房里包扎伤口。至于刺客怎么逃走,却说不出来。 而暂时接掌禁军的罗越送上的奏折就简单许多,只说从昨夜到现在,整个禁军只有两人失踪,一个是禁军里的一名参将,另一个是春季刚刚选入禁军的一名校尉。 宇文青峰将那二人的名字细瞧几眼,不禁皱眉,问道,“可曾查过二人的底细?” 谢霖摇头,说道,“这位参将也倒罢了,军中有认识他的人,说他在京中有家眷,到时派人回去一问就是。可是这名校尉……”轻轻摇头,说道,“听说是从骁骑营中选出,至于来历,恐怕还要动用兵部!” 宇文青峰脸色青白,向兵部尚书冷钰山一指,说道,“查!定要查出此人是谁!” 冷钰山躬身领命,说道,“臣即刻行文,送去骁骑营!” 见此事暂且告一段落,礼部尚书尚达开上前行礼,小心问道,“皇上,您看这明日的行程……” 宇文青峰一口气微泄,慢慢坐回,点头道,“今日再查不出什么,明日就启程罢!” “是,皇上!”宋达开忙躬身领命。 随行的大内副总管郭安平忙上前一步,躬身问道,“皇上,那派回宫里的人,可是也明日启程?” “派回宫里的人?”宇文青峰皱眉,问道,“什么派回宫里的人?” 郭安平忙道,“皇上,您忘了,金妃娘娘那里……” “哦!”宇文青峰点头,捏捏眉心,说道,“你不说,朕倒把她忘了!”微微摆手,说道,“这里也没有他们的事,命他们今日就走罢,不用再来辞朕!” 一个为了他的子嗣,连命都丢掉的女人,他就这么忘了! 郭安平心中暗叹,也只能躬身应命。 宇文青峰看看帐内的几人,摆手道,“都退下去罢,日后要加紧防范才是!” 下边几人齐齐躬身应命,施礼辞出。 小静安王跟着兵部尚书冷钰山入兵部的大帐,将失踪两人的情形又细述一回,行文交接,这才告辞出来。 慢慢走到静安王府的营帐前,又不觉停下,回头向丞相府的营帐注视片刻,转脚走过去,向门口守着的家丁道,“通禀你家十一小姐,谢霖求见!” 这么大一只王爷,要见十一小姐,竟然说到“求见”二字! 家丁吓一跳,忙道,“王爷请进,小人即刻命人通禀!”一边引他入营,一边差小厮飞奔前去通禀。 莫寒月听到,不禁苦笑。 看来,今日一早那只死鸡,瞒得过旁人,瞒不过他去! 见孟少涵刚刚睡去,也不惊动,嘱咐丹枫几句,自个儿出帐向营门迎来。 瞧着走近的瘦小身影,小静安王唇角不禁挂出一抹浅笑,缓缓停步,唤道,“十一!” 是“十一”,而不是“十一小姐”! 莫寒月眸光向退去的小厮一扫,向他行个常礼,含笑道,“听说大哥暂领禁军的差事,怎么此刻有空来瞧十一?” 谢霖凝目向她注视片刻,又抬头瞧一瞧她身后营帐紧闭的帐帘,默然一瞬,问道,“十一,你藏了什么在帐子里?” 就知道瞒不过他! 莫寒月轻叹,说道,“大哥既然瞧穿,该当避讳才是!” 真的藏了什么,她知道他不会出卖她吗? 谢霖心中微暖,叹气道,“十一,不管为了什么,此事凶险的很,你没事和大哥商议吗?” “大哥!”莫寒月摇头,轻声道,“十一并无为难!” “十一!”谢霖皱眉,一字一句道,“你既唤我一声大哥,就当知道,若你有事,大哥会为你担当!” “大哥!”莫寒月低叹,慢慢走到他身边,仰起头向他注视,轻声道,“十一不是信不过大哥,只是此事牵涉的人越少越好。大哥不是孤身一人,有王妃,有宫里的谢姐姐,还有整个谢家!” “大哥岂会怕你连累?”谢霖皱眉,心中掠过一抹恼意。 “是十一不能不顾忌大哥,不顾忌谢家!”莫寒月接口,清雏的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谢霖默然,又向帐篷望去一眼,微一沉吟,问道,“此人对十一很重要?”重要到,干冒奇险,也要救下? 莫寒月点头,却轻声道,“重要不过大哥,重要不过谢姐姐,可是……对十一很重要!” 也就是说,她还是非救不可! 谢霖脸色变的凝重,默然一瞬,轻声问道,“可要大哥做什么?” “大哥!”莫寒月低喊,微微一默,突然笑道,“那就请大哥做一日瞎子好了!” 这是还不让他插手啊! “你……”谢霖瞠目,又无奈摇头,低声道,“当真不知道,你这心里,都装着些什么?” 重要的是,这样小小一个女娃,都经历过什么,为什么她常常出人意表,为什么她的行事,如此高深莫测。 莫寒月低眉浅笑,轻声道,“大哥,或者,十一的心里,也如大哥一样,装着另一个事非呢!” 是啊,如今朝廷,是宇文青峰的天下,如果,小静安王谢霖身为大梁之臣,既然看破是她藏匿刺客,就该二话不说,将刺客从帐中擒出,连同她一起,押入御营。 而他,却只是在这里询问,问她要不要他的相助,为她的所作所为担忧。 那么,这位在危难之际,举兵平定天下的王爷,是非之间,他的心里,是不是有另一份认定?当年,他的举兵,并不是为了当今的皇帝宇文青峰,却是他心中的家国,他心中的百姓? 谢霖听她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眸中露出一抹震惊和狂喜,定定向她注视,良久良久,才轻轻点头,说道,“十一,可惜!可惜你身为女子,若不然,这朝堂上必有你一方天地!” 想不到,竟然是这个小小的女娃,会是自己的红颜知己! 莫寒月微微撇唇,说道,“十一才不稀罕!”只这一句,小女儿姿态毕露,却也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厌恶。 谢霖微微一怔,瞬间仰首笑起,点头道,“不错!不错!如十一妹妹这等人物,又岂是个羁于朝堂之人,倒是大哥拘泥!”向她辞过一礼,轻声道,“明日我不离妹妹左右,十一妹妹若用得着,只消设法传个消息!” 这是以防万一啊!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若果然用得着大哥,十一必然不会见外!”福身一礼,送他离去。 直到谢霖的身影消失,丹枫才悄悄从帐子里出来,凑到莫寒月身边,轻声问道,“小姐,是王爷瞧出什么破绽?”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他既然知道我不是真的傻子,今日那一番做作又岂能瞒得过他?只要稍加留意,自然能瞧出蛛丝马迹!” 丹枫咋舌,轻声道,“帐子里那位,要早些送走才是,时间越久,越是凶险!” “嗯!”莫寒月点头,轻声道,“一切,只瞧明日!” 第二日,宇文青峰如常升帐,见再问不出什么,传令刑部押小美回京,各府拔营,启程前往避暑山庄。 旨意传下,各府家人、丫鬟都是一片忙碌。 虽然说,一应器具有内府务安置,可是此行许多女眷,就多了许多琐碎之物。 一柱香功夫之后,工部、礼部的前哨先行出发,随后礼部尚书宋达开入御帐请旨,说道,“皇上,御驾已准备妥当,各府大人、内眷已在候命!”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那就走罢!”起身向营外去。 “皇上启驾……”副总管郭安平扬声高呼。 “皇上启驾……” “皇上启驾……” 御帐外,小太监尖亮的声音一声远过一声,传召出去。 御营两端道旁,众臣齐齐跪倒,齐声呼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宇文青峰起身出帐,目不斜视,龙行虎步,踩着大红地衣向众臣之后的御辇而去。 在他身后,众内侍速速奔去,躬身在御辇两侧侍驾。见他踏上御辇,副总管郭安平拂尘一甩,扬声呼道,“启驾……” 喝声未落,只听“轰”的一声大响,前方一处营帐突然四分五裂,被炸上半空,一时间火光冲天。 宇文青峰一惊,喝道,“怎么回事?” 罗进拔剑而起,扬声喝道,“护驾!护驾!” “保护皇上!”刘易功也是扬声大喝,一跃而前,挡在火光与御辇之间,向那火光起处遥遥张望。 只这一下,御营前顿时大乱,御前侍卫与御林军都是向着御辇疾冲,争相护驾,却因道路狭窄,竟挤在一处,乱成一团。 此时峻小王爷疾跃而出,三步两步冲上御辇,横身挡在皇帝身前,大声喝道,“乱挤什么,还不去瞧瞧发生何事?”说着向火光起处一指。 罗进应命,指着一队御林军喝道,“去!去瞧瞧发生何事?是哪座府上的营帐?” “是!”领队参将高应,带人挤过人群,向火光起处奔去。 刚刚奔到一半,就见那边罗越带领靖国公府的亲兵冲来,扬声道,“是九门提督府的营帐起火,皇上可好?” 这一声他提气呼出,顿时将一片喧嚷压下。宇文青峰皱眉,说道,“怎么又是九门提督府?”向罗进道,“你去问问!” “是,皇上!”罗进领命,挤出人群向提督府的营帐奔去。 还没有奔到近前,就听又是“轰”的一声,相邻的一座帐篷也跟着点燃,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峻小王爷急的跳脚,说道,“怎么又烧到一座?为何不取水救火?”向下一指,说道,“你!你们!还不去河边取水救火?如此烧下去,岂不烧个精光?” 辇下众人闻命,果然有人转身奔去寻找取水的器物,可是混乱之下,急切哪里挤得出去?好不容易寻到几只木桶,还没有奔出多远,就听那边又是“轰”的一声,第三座帐篷也被点燃。 眼看火势越来越大,副总管郭安平脸色大变,疾步奔到御辇下,大声道,“皇上,这火势太猛,这里各府的营帐相连,恐怕很快会烧到御营,请皇上即刻启驾,离开这里!” 被他一提醒,卫东亭也回过神来,忙道,“皇上,救火不易,好在这里不过一片营地,又是在旷野上,并不与旁处相连,如今各府车驾都已备好,不如舍弃营地,即刻启驾!” 工部尚书韩胜邦也忙道,“是啊,皇上,这些营帐都是以木头搭成,这火势一起,又哪里救得下来,皇上保重龙体,请速速启程,微臣留下善后!” 说话的功夫,那边又是连着两声大响,相邻的镇国上将军府营帐也被引燃。眼看再烧下去,若是波及对面的营帐,那可就将所有的人困在火中。 宇文青峰看的心惊,狠狠咬牙,喝道,“走!” “启驾……”郭安平再不敢多停,一边扬声高呼,一边拔步向御辇前冲去,亲自率人开路。 再也没有平日的华贵从容,御辇以最快的速度向营外疾冲,各府众臣也连声招呼自己的家人,驾车的驾车,奔跑的奔跑,哪里还管什么官阶高低,乱纷纷、急惶惶向营地外奔逃。 夏儿双手牢牢抓住车壁的木棂,只觉颠的心肝儿肺也快出来,咋舌道,“怎么会突然着火,如此吓人!” 莫寒月也瞧的心惊,忍不住向主位上斜倚的孟少涵望去一眼,不禁暗暗吐舌。 只说要峻小王爷纵火,引开旁人的注意,好趁乱扶孟少涵上车,哪里知道,那个家伙如此大的手笔,竟然会烧掉整个营地! 孟少涵却向她默默注视,此时突然道,“为救一个孟少涵,十一小姐要冒如此大的风险,值得吗?” 本来他隐身在营帐中,暗想只要等御驾出发,营中只剩下工部的人拔营,就可以伺机冲出去,哪里知道突然火起,还没等他反应,莫寒月和丹枫已一边一个,将他架入马车。 莫寒月心知被他看穿,微微挑眉,淡笑道,“有什么风险,若皇上不逃,我自个儿逃走就是,总不能留在火里!” 在她眼里,万事只有她愿不愿做,却没有值与不值! 孟少涵指的,自然是从帐篷到马车那一段路,若被人瞧见,那可是灭门之祸。而莫寒月说的,却是被火烧死的危险。 孟少涵自知她是避重就轻,不愿多谈,不禁轻轻叹一口气。 他心中深知,今日之后,不管眼前这个女娃是谁,他势必要以性命相护,也就不再多问。 整个队伍仓惶奔出许久,直到远离营地,宇文青峰才传令停下,回过头来,遥遥向那里张望。 隔这一会儿,大火早已将整个营地点燃,遥遥望去,但见一片火海,云舌怒卷,席卷整个大营,竟将营中一切,焚的干干净净。 宇文青峰脸色铁青,咬牙道,“平白无故,怎么会起如此大火?” 峻小王爷早吓的脸色惨白,闻言连连点头,说道,“是啊,明明已经要拔营,又哪里还会有火?这火起的古怪!”话说完,这才醒起自己竟然还在御辇上,忙向宇文青峰一礼,说道,“侄儿一时情急,冲撞皇叔,勿怪!勿怪!侄儿这就下去!”转身要下辇,结果腿一软,摔倒在地。 宇文青峰见他刚才情急之下,竟然想着先护自己,不由微微一叹,摆手道,“无防,你且歇歇罢!”向下一望,见罗进在侧,向他一指,说道,“去,传提督府一干人等!” 罗进闻命,拔步奔去,隔不过片刻,将包括侯楠在内的提督府一门人等唤来,齐齐在御辇前跪下。 宇文青峰皱眉,目光扫过侯世龙,向侯远望去,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为何会突然火起?” 侯远摇头,脸上也是一片惊疑,说道,“回皇上,微臣也不大清楚,只知最先起火的是舍妹营帐后丫鬟所住的小帐,跟着引燃舍妹的营帐,随后是家母的帐子!” 又是侯楠! 宇文青峰皱眉。 侯楠听侯远说到自己,忙俯首磕头,说道,“回皇上,臣女闻说拔营,早已命人收拾妥当,实不知为何还会有火!” 宇文青峰问道,“你帐中可有缺少人口?”或者是丫鬟们还有什么没有收拾妥当,不小心引燃营帐? 侯楠向后一望,又再磕头,说道,“回皇上,臣女此来带有四个丫鬟,一位妈妈,除昨日小美被刑部提去之外,其余都在这里!” 那样的大火,若是丫鬟们不小心点燃,断断难以逃命。都在这里,也就是说,不是丫鬟们有什么营生没有做完,引燃大火! 宇文青峰皱眉,向侯逸望去,问道,“你可曾看到什么?” 侯逸忙道,“回皇上,当时微臣正服侍母亲登车,哪知道身后就突然烧起来,实不知发生何事!” 这几个在营帐里的不知道,侯世龙当时随驾,怕更加问不出什么。 正在此时,只见刑部尚书左中行疾步赶来,在辇前跪倒,连连磕头,说道,“回皇上,方才逃出惶急,臣竟然将囚营里的女犯忘记,如今……如今……” 如今,自然是失陷在火里! 侯楠忍不住一声低呼,双手掩面哭了出来,低声泣道,“小美……小美……”那凄凄之状,当真是主仆情深,浑然忘记昨夜是她将所有的罪责推到小美的头上。 此时峻小王爷总算缓过劲儿来,扶着龙辕慢慢爬起,遥遥向那大火一望,轻轻摇头,低声道,“如此一烧,可将所有的一切都烧的干干净净,幸好皇叔无恙!” 淡淡一语,落在宇文青峰耳中,不禁心头一动。凝目向他望去,却见他脸色苍白,神情里仍然带着些惊悸,只是向那大火眺望,又不似暗指什么。 可是…… 想起前日刺客那致命的一击,想起侯家小姐营帐里那可疑的被褥,宇文青峰的心里,悄悄的,起了一些疑窦。 只是,正如宇文峻所言,一切都被烧的干干净净,纵有什么可疑,又何处查去? 宇文青峰暗暗咬牙,才又转向刘易功,问道,“你去问过,别的府中人员可有损伤?” 刘易功领命,带着几名侍卫奔去。隔片刻回来,禀道,“皇上,各府人员并无损伤,只有些财物不曾带出!” 也就是说,这场大火,只烧死了侯楠的丫鬟小美! 宇文青峰点头,目光向侯楠一扫,才道,“没有人员损伤就好,些许财物,不值什么!”话虽如此,眸光却又阴沉几分。 这一场火,若是再早起半个时辰,那时自己和众臣还在御帐中,各府内眷更是没有准备,岂不是会有大量的伤亡? 可是不早不晚,却在众人准备好启程时烧起来,旁的人都安然无恙,却偏偏烧死了女囚营里的小美! 如果说,这是巧合,他宇文青峰可不信! 若是纵火,可见纵火之人并不想太多杀伤。或者,目的只是那个小美! 只是,如今所有的线索都已烧的干干净净,纵有可疑,又何处查去? 宇文青峰无奈,挥手道,“既然没有旁的伤亡,这就启程罢,早些过木兰山,也早些安置!” 旨意传下,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向木兰山开来。 木兰山,是北疆进入中原的第二道门户,山上道路险窄,关隘重重。如此道路,宽大的御辇通过,两旁已没有多少余地,只好侍卫在前,御林军在后,护着御辇通行。 本来大队禁军行军,是八人一排,到了这里,也只能勉强改为四人一组。 莫寒月轻轻挑帘,望向前方蜿蜒的山路,轻声道,“孟大哥,再往前三里,会有一处关口,那里地势奇诡难行,但是前后都可避开旁人的耳目。一会儿只要我说声去,你就从这边窗中跃出,滑下山涧躲起来,等大军过后再离开!” 孟少涵点头,说道,“我记下了!” 两日来,眼看着她奇计迭出,算无遗策,心中对这小女娃的信服,早已超越她的年龄。此时别说她是让他跳山涧,就算让他从五万禁军中杀出去,他也相信能够办到。 莫寒月听他应的痛快,微微抿唇,回头向他望去一眼,心里不禁有些担心,说道,“你身上的伤没好,不知能不能施展轻功?你只有这一个机会可以脱身,断断不能有失!” 到了这一步,她担心的不是他被人发现会牵累到她,却只关心他的伤势! 孟少涵抿唇,轻轻点头,说道,“放心,一跃的气力还是有的!” 在她的帐中休养两日,虽然伤势没有大好,伤口却已无碍。 莫寒月点头,也不再问,只是隔着车帘,向外凝目注视。 果然,车行三里左右,前边的山路突然变的陡峭,在山路的尽头,两块岩石相对耸立,上边还悬着一块巨石,形成一道天然的门户。 石门关! 是这里了! 莫寒月心底暗念,一颗心忍不住噗噗直跳。 毕竟,这里的地势不是她亲眼所见,而只是听人转述,一会儿,若是没有那山涧呢?或者,那山涧下去,竟然是无底深渊呢?她千辛万苦,机关算尽,到头来,若这里有所偏差,岂不是害了孟少涵的性命? 一时间,掌心中皆是冷汗,几乎就要出口,解除这个行动。 始终注视着她的孟少涵看出她的紧张,不禁低笑一声,说道,“十一小姐,我们必然后会有期!” “啊?”莫寒月惊跳,愣怔一瞬才回过神来,忙点头道,“当然!你一定会活着逃出去!” 从前夜初见到刚才火中逃生,眼前的女娃始终淡定如恒,仿佛所有的事都在她的预料之中。而此时,她终于露出一些小女儿家该有的慌乱和不确定,倒是让孟少涵的心,得到一些平稳。 她,终究还是一个小小女娃,终究,还有她拿不定、算不稳的事情。要不然,他会怀疑眼前这个女娃竟不是这人间之物。 心念只是一转,就觉车身突然后仰,已经爬上前方最陡的山坡。 莫寒月咬牙,瞧着那巨石之门越来越近,掌心冷汗已不知不觉浸湿,低声道,“准备!” 话音刚落,却觉车身一震,前边马夫叫道,“糟了,车子上不去!” 夏儿早已惊的小脸儿苍白,不禁失声喊道,“怎么会?怎么会上不去?” 车夫摇头,说道,“前边滚下几块石头,挡住道路!” 莫寒月微微皱眉,向孟少涵望去一眼,咬牙道,“我去瞧瞧!” “小姐!”夏儿忙将她拉住,摇头道,“还是奴婢去罢!”说完将车帘掀起一缝钻出去,却只是一瞬又缩回来,小脸儿上全是惊惧,颤声道,“出……出不去?” “怎么?”莫寒月问。 御辇都能通过,自己只有小小的双驾马车,怎么就会过不去? 还不等夏儿答,车外车夫就回道,“小姐,车子那边是山壁,那边临着悬崖,当心摔下去。” 夏儿急的连连顿足,说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掀帘向后一望,低声道,“后边有人前来询问!” 如果真有人前来,只要隔着车帘向内一望,就能看到躲在车子里的孟少涵。 孟少涵咬牙,慢慢撑起身子,低声道,“既然一边儿是悬崖,我从这里跃下就好!” “不行!”莫寒月忙将他拉住,摇头道,“你身上有伤,这里下去岂有生理?更何况,后边马车虽远,却是直直一条山路,没有遮挡,必然被人瞧见!” 被人瞧见,就算是无法追捕,可只要禁军一顿乱箭,他就是跃下去不死,也会被乱箭射成刺猬。 孟少涵听到“被人瞧见”四字,也顿时默然。 走到这一步,自己生死事小,如果连累到莫寒月,他又如何能够安心? 莫寒月也心中暗急,低声道,“一会儿若有人来,委屈你……委屈你钻……钻我裙子下……”虽说什么闺誉名声早不放在眼里,可她终究是个女儿家,如今要一个少年男子藏在自己裙子里,说来还是碍口。 孟少涵一听,一张俊脸也是涨的通红,默然半晌,轻轻点头。 堂堂男儿,钻入女子裙下,若在平日,这自然是他的奇耻大辱。可是此时,性命攸关,她都不顾名节,他又何必在意这些许小节? 夏儿听的瞪大眼,结结巴巴道,“小……小姐,这……这怎么能行?” 莫寒月向她一望,轻声道,“事急从权,顾不了这许多了!” 正在这时,只听车后小静安王的声音扬声问道,“前边是十一小姐的车子吗?不知为何停下?” 莫寒月大喜,一把掀起车帘,叫道,“王爷,前边落下几块大石,将马车阻住道路。” 此时谢霖已经策马奔到车后,见两端都难通行,不禁皱眉,扬声道,“前边车夫为何不下车,将石块搬开?” 车夫听到,忙道,“回王爷,山路太陡,若是小人下车,无人控马,马车有个闪失,小人可是百死莫赎。” 这倒也说的实话! 谢霖点头,扬声道,“车夫管好马车,本王去瞧瞧!”跟着跃身而起,在车后辕轻轻一踏,飞身跃上车顶,两下轻点,已从车顶跃过,落在车前。 夏儿大喜,说道,“想不到王爷恰好赶来!” 哪里是他恰好赶来,分明是他一直在留意! 莫寒月心中暗叹,挑起车帘向前望去,就见谢霖飞起两脚,两块大石已“轰隆隆”几声大响,滚下悬崖。 听着石块一路的翻滚,饶是孟少涵不畏生死,也不禁脸色微变。 刚才,自己若真的跃下去,不用被旁人看到,也断断会摔个粉身碎骨。 谢霖除去大石,向后一望,说道,“快走罢,本王替你们引路!”当先徒步向坡上行去。 王爷替他们引路,十一小姐当真是天大的颜面! 车夫暗暗咋舌,不敢多停,呼喝一声,紧紧跟上。 刚刚穿过两块巨石的天然门户,就见山路一个疾转,与原来的路几成一个死角,莫寒月狠狠咬唇,低声道,“去!” 随着喝令,孟少涵身形骤起,如玉鸟投林,已从车窗疾穿而出。 虽说夏儿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禁惊的低呼出声,忙扑上车窗望去,只见孟子涵青色的身影一闪,已沿草丛向山涧中滑去。 车夫听到夏儿的低喊,回身问道,“夏儿姑娘,怎么了?” 夏儿一惊,忙道,“不打紧,方才隔着窗子瞧路,帕子没有握紧,掉出去罢了!” 走在车前,时时留意的谢霖将一切清清楚楚的瞧在眼里,心中暗惊之余,又轻轻松一口气。 难怪! 难怪那个丫头并不要自己的相助,原来,早已定下此时的脱身之策! 这里的地形,前边人回头,自然是能瞧见孟少涵那一跃,有石门关的两块大石阻隔,又是山路疾转,却将后边的视线挡的严严实实。 他清清楚楚看到,那里的山石是一个滑坡,又是在长草的掩盖下,那个人这一跃出,应该不会伤到性命。 其实那个刺客是谁他不知道,那山涧是不是真能逃生,他也无意去管,只知道那个人这一跃,十一丫头那里就再无危险! 眼瞧前边的路已经宽阔,谢霖含笑道,“一条帕子值什么,还是好好儿行路罢!”侧让道旁,让莫寒月的车子通行。 莫寒月掀起车帘,向车外的谢霖晗首为礼,说道,“十一谢过王爷!” 谢霖微笑,说道,“谢某暂领禁军,有照护之责,十一小姐不必客气!” 二人四目交投,都是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么一会儿,在她车后丫鬟的车辆也已跟上,丹枫跃下车拔步跟来,顿足道,“早知如此,奴婢跟着小姐才好!”不容分说,径直跳上马车。 莫寒月微微一笑,目光与她相触,轻轻将头一点。 也就是说,事成了! 丹枫大喜,忙掀帘向外喊道,“快些走罢,仔细天黑不能下山!” 马车重新驶动,越过谢霖,继续前行。 到了此时,莫寒月总算轻轻松一口气,拭一把额头的冷汗,低声道,“当真是惊险!” 这两天来,将那么一个大活人藏在帐子里,要时时担着心思,一步一步,都是处处小心,时时算计,到了此刻,终于卸下一块大石。 夏儿却仍然担心,说道,“小姐,这荒山野岭的,他身上又有伤,万一被狼叼去,我们岂不是白忙一场?” 丹枫“噗”的一声低笑,说道,“孟公子武功高强,你道是你?” 夏儿不满,嚷道,“武功纵高,他身上有伤,手里也没有兵刃,遇到狼,怕也打不过!” 莫寒月听她高声,轻“嘘”一声,向车外一指。 夏儿吐一吐舌头,低声道,“奴婢一时忘记!”再不敢多说。 果然如莫寒月所料,走过这段险路之后,山路又渐渐变的平缓,隔不多久,就可以遥遥望见山下一望无际的草原。 夏儿终究年幼,一见之下,早将刚才的惊险抛之脑后,忍不住放声欢呼,连声道,“小姐,我们要在这里住两个多月,是不是?” 莫寒月浅笑点头,说道,“如今还是盛夏,我们要入秋才回去呢!”口中与夏儿应答,目光已飘向草原的深处。 回去吗? 到时,又有多少人能安然回去,多少人,会……人事皆非? 唇角,不自觉勾出一抹浅笑,心底,竟然有一些振奋。 似乎,她已渐渐摆脱她本来的思维,习惯了如今一步步的盘谋算计。 木兰山下,牛羊成群,哪里还有山上道路的艰险? 御驾刚刚下山,就见前行的侍卫来报,扬声道,“皇上,哈萨族长率部来迎!” 哈萨是这草原上第一大族,也是大梁朝默认的草原之王。虽然年年给大梁进贡,俯首称臣,却高天厚土,自成一方天地。 宇文青峰见哈萨族长果然策马随后,传旨停辇,含笑受过他的叩拜,说道,“有劳族长远迎!”抬手命起,随口问几句牛羊牧畜,这才相伴而行,穿过草原,向深处而来。 隔窗望着草原上纵横交错的河流山岗,满地的食草牛羊,莫寒月心神顿时一畅,不禁暗暗点头。 怪不得! 怪不得大梁的历代帝王,都要将这块土地收服。虽然,它没有盛京城那样的繁华,可是这富庶却可见一斑! 离木兰山半日车程,夕阳渐落时,已遥遥望见前方耸立的一大片营帐。 夏儿瞧见,好奇道,“小姐,不是今日能到避暑山庄吗?怎么还要住帐篷?” 莫寒月也微觉不解,摇头道,“或者是因为山路难行,耽搁了路程?” 话音刚落,就听车侧一声轻笑,小静安王纵马赶上,笑道,“那里就是避暑山庄了!” “啊?”夏儿一听,大失所望,嘀咕道,“怎么奴婢听说,避暑山庄是皇家的一处行宫,还道和皇宫一样呢!” 谢霖见莫寒月不语,知道她也是心中存疑,含笑道,“我大梁朝马上得天下,数百年前,与这里的牧民无异。行宫建成这样,也是以示与草原民族同行同止之意。” 原来如此!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多亏王爷指点,若不然,十一去问旁人,怕会当众出丑!” 谢霖微微一笑,说道,“那岂不正是十一小姐本色?”说完大笑出声,纵马向前边去。 莫寒月愕然,紧接着,也不禁轻笑。 是啊,她傻子卫十一若不当众出丑,那还是傻子吗? 草原上一望无际,那行宫虽然早已瞧见,走起来却还有很远。直到夕阳落下,暮色渐沉,御驾才在行宫大门前停下。 夏儿随莫寒月下车,但见高高的石阶上,红墙碧瓦,绵延数里的宫墙。宫墙内,圆圆的帐顶层层叠叠,无以计数。 夏儿不禁张大嘴巴,隔了好一会儿,才道,“原来,还有如此大的帐篷,刚才奴婢瞧着,只道还是这一路上所用的小帐篷。” 莫寒月点头,说道,“既然是历代帝王避暑的行宫,自然与临时的营帐不同!” 夏儿连连点头,望着那一大片帐篷,又不禁担心,说道,“小姐,这许多帐篷搭在一起,若是再起一场大火……” 话还没有说完,嘴巴已被丹枫一把捂住,低声道,“傻丫头,乱说什么?”抬头瞧瞧,幸好没有人留意。 夏儿连忙点头,将她的手掌拉下,才喘上口气来,向莫寒月一望,吐一吐舌头,说道,“方才是奴婢失言!” 莫寒月微微一笑,低声道,“这样想的,又不止是你!”说完向左侧微微呶嘴。 夏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但见有不少小姐正与身边儿的丫鬟嘀嘀咕咕,望向行宫的目光,满是惊惧,不由“嗤”的一声笑出。 此时礼部、工部前行的官员已迎出门来,先给皇帝见礼,才分阶分匹引众人入行宫,分配帐篷。 莫寒月随在侯氏身后,跟着引路太监一路越过几重大帐,向后边而来。 一路上,但见花木扶疏,浓荫蔽天,花树之间青石小路曲曲折折,景物婉然成趣,另有动人心处。 小太监在一处矮墙围绕下的大帐前停步,躬身道,“丞相夫人,十一小姐,这里就是相府的住处!” 众人随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就见矮墙上挂着一只金漆牌匾,写着“清河宫”三字。 侯氏点头,命人赏过,带着众人向内而来。 只见这里共有三顶大帐,十余小帐,就指着略后些的大帐道,“十一,你住这里罢,另一顶留给你二哥!” 莫寒月答应一声,抿唇笑道,“母亲,二哥随御林军护驾,纵不当值,也另有营房!” “哦!”侯氏微微一愣,点头道,“原来不回来啊!” 原来你不知道啊? 莫寒月好笑。 带着丫鬟们向自己的营帐来,踏进帐门,莫寒月这才发现,那些所谓的营帐,非但不是常用的帆布帐篷,也不是牧民所用的牛皮大帐,而是用砖瓦构筑的宫室,不过是建出帐篷的样子来罢了。 夏儿瞧着帐内的陈设,短几长榻,锦绣屏风,帘幔垂垂,不但布置精雅,内部竟还分成内外两间,竟然与平日居住的屋子没什么区别。不由张口结舌,结结巴巴道,“奴婢还以为是真的帐篷,原来还是屋子!” 莫寒月也微觉意外,转念间轻轻点头,说道,“嗯,既是行宫,寻常帐篷又岂能长久?自然还是宫室!”见夏儿仍傻傻的四处张望,好笑道,“快些收拾罢,日后有的是功夫让你瞧个够!” 夏儿这才回神,连声答应,跑出去唤人搬抬东西。 莫寒月前世处在军旅,如今虽说换一重身份,可也不喜欢繁琐,出行的东西自然也不多,倒是比旁人便捷。 刚刚安置妥当,就听门外小丫鬟回道,“小姐,峻小王爷来了!”话音刚落,就见峻小王爷已迈进帐来。 来的这么快! 莫寒月扬眉,起身相迎,含笑道,“王爷刚到,怎么就能腾出身子来这里?” 宇文峻向她深深一凝,见她神情自若,又向帐中一扫,不见有什么异样,自然是那刺客已经被她送走,不禁轻轻松一口气,凑首在她耳畔,轻声道,“本王做的,十一小姐可还满意?” 自然是问那一场大火。 莫寒月抿唇,轻声道,“想不到王爷如此大的手笔,臣女佩服!” “哪里是我?”峻小王爷连连摇头,回头向帐中一望。 莫寒月会意,向丹枫使个眼色。 丹枫点头,向夏儿笑道,“我带雪蕊、丰儿去御膳房取膳食,这里还劳烦夏儿妹妹服侍!”见夏儿应下,带着二人离去。 莫寒月向夏儿一望,说道,“夏儿,给王爷奉茶!” 夏儿深知这两日全凭峻小王爷相助,心里对他生出些亲近,忙应一声,赶着出去沏茶。 宇文峻瞧着夏儿出去,才长叹一声,说道,“本王原只是想吓人一跳,将那侯小姐的帐篷掀起来就是,哪知道那火势竟然如此猛烈,会将整个营地烧掉!” “你是说……”莫寒月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他这意思,是说他本来也只想烧掉侯楠的帐篷? 峻小王爷点头,拍拍胸口,说道,“又哪里知道那些帐篷如此易燃,可吓死本王了!” 吓死了还笑成那副德性! 莫寒月暗暗翻个白眼,却顺着他的话说道,“臣女听说,是为了帐篷有些香气,用的是松木,松木里带有松脂,可不是易燃吗?” “喂,我说丫头!”峻小王爷向她侧过身子,扬眉问道,“你老实说,是不是早已料到,若不然,为什么非要挑那个时候动手?” “我哪里会料到?”莫寒月好笑,说道,“若是再早一些,纵然他混上马车,御驾从容而行,这一路上怕也会被人看破!” 御驾急着逃命,自然没有人有闲功夫去留意一驾小小的马车里多出人来。 “那倒也是!”宇文峻点头。 莫寒月抿唇笑道,“只是没想到,峻小王爷也会瞄上侯楠的帐篷,倒是有趣的很!” “不是她还能有谁?”峻小王爷瞪眼,说道,“选的帐篷,只能在御营一方,又不能离御营太近,难不成你让我去烧靖国公府的帐子?罗越那小子我可惹不起!” 被他一说,莫寒月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 虽然有长长的留海遮挡,这一笑,竟然也顿时令人目眩。峻小王爷眸光定定,向她凝视片刻,突然轻声问道,“十一,你究竟是谁?” 怎么又问? 莫寒月皱眉,默然向他回视。 感觉到她留海后的视线,峻小王爷微微扬眉,身子后仰,半躺进椅子里,漫声道,“那夜,本王看过他的伤口!” 只这淡淡一语,莫寒月脑中顿时轰的一声,脸上却不动声色,微微咬唇,轻声道,“哦?想来王爷有更好的伤药?” 峻小王爷不为所动,爬桌子上向她凑近几分,摇头道,“以布条填塞伤口,是军中缺少伤药时最常见的方法,简单、有效,旁处却并不曾见过!” “是吗?”莫寒月睁大眼,语气里满是惊异,说道,“峻小王爷当真是见多识广,令臣女茅塞顿开,佩服!佩服!” 丫头又在装傻! 峻小王爷撇嘴,淡淡问道,“不知十一小姐这法子,是从哪里学来?” 卫家也好,墨家也罢,都是书香世家,任从哪一方,她都没有理由会知道军中疗伤的方法,可她偏偏知道,而且,看那伤口的处理,手法还相当的熟练! 莫寒月垂眸,轻声道,“王爷,若十一说,是十一情急之下自个儿想出来的法子,与王爷说的恰好一样呢?” “你想的法子?”峻小王爷瞠目,瞧她半晌,才微微摇头,冷道,“罢了,想不到事到如今,十一小姐对本王也不能推心置腹!” 莫寒月听他话里虽有恼意,却并不起身就走,不禁微微一笑,歉然道,“如今十一当真无从解释,还请王爷见谅!” 第162章又来一个 桃花眼一亮,峻小王爷更凑前一些,问道,“难不成,又是你那个说不得的秘密?” 莫寒月轻轻点头,定定向他注视,轻声道,“不错!” 如果有朝一日,自己大仇得报,莫、季两家沉冤昭雪,他知道自己就是莫寒月,所有的疑问,自然会迎刃而解! 宇文峻向她注视片刻,虽说看不到她留海后的眸子,可是偏偏感觉到她目光的真诚,不由轻轻一叹,喃喃道,“明明知道你这个丫头鬼的很,可是本王就是该死的信了你!” 见夏儿奉上茶来,也不再追问,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起草原上的一些风土,含笑道,“十一小姐出身书香世家,性子却更有些男儿的风骨。依本王看,这草原上第一乐事,自然是策马驰骋,不知道十一小姐可有兴趣?” 莫寒月还没有说话,夏儿已喜呼出声,问道,“怎么?王爷,小姐们也可以去骑马吗?” 峻小王爷见她在莫寒月跟前儿竟然不守奴仆的规矩,心里倒喜欢几分,笑道,“怎么不能?如今这行宫虽然有人把守,却不阻大伙儿出入,不用伴驾时,自然是自个儿找乐子,若不然,这三个月还不把人闷死?” 莫寒月本是出身将门,又是半生戎马,听到纵马驰骋之乐,顿时心痒,点头道,“既到这草原来,自然要领略一番,只是……只是……” 只是她没有马! 莫寒月心里暗叹。 “只是什么?”峻小王爷笑的戏谑,说道,“十一小姐不会骑马,是吗?” 莫寒月未应,夏儿却噘嘴道,“什么会不会,我们小姐又哪来的马?若不然……”侧头略想,眸子顿时一亮,说道,“若不然,我们把拉车的马卸下一匹如何?” “噗……”峻小王爷刚刚呷一口茶,顿时又喷了出来,指着夏儿哈哈大笑。 莫寒月也忍不住莞尔,却忍笑道,“王爷笑什么,难不成拉车的马不能骑吗?” “能骑!能骑!哈哈哈哈……当然能骑……”峻小王爷连连摆手,已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虽说身为质子,可是他生在皇室,长于名门世家之间,还是第一次听说,要把拉车的马拿来当坐骑的。 这一对主仆,还真是一对活宝! 送走峻小王爷,莫寒月轻轻吁出口气,低声道,“这位峻小王爷,当真是难缠!” 那夜急于为孟少涵止血,可是手中只有极少的伤药,情急之下,她用出了军中惯用的法子,哪里知道,竟然会被他看破。 幸好!幸好! 幸好情急之下,拉他做为同谋,若不然,不但自己的一举一动露出破绽,没有他的相助,要救出孟少涵,怕也是难如登天! 丹枫从帐外进来,一边收去峻小王爷吃残的茶盏,一边低声道,“那日,奴婢也疑惑,为何小姐包扎伤口的法子会如此古怪。”显然是在帐外听到。 莫寒月低叹一声,说道,“不过是我先前的一些经历罢了,只是关系到旁的人,不便明说!” 丹枫听她含糊其词,也不再问,轻轻点头,说道,“这几日小姐没有歇好,又赶这一日的路,还是歇歇罢!” 正要退出帐去,却听帐外小丫鬟回道,“小姐,小静安王来了!” 又来一个! 莫寒月暗叹,揉一揉眉心,抬头向丹枫一笑,说道,“有请!” 看来,想歇一会儿,并不容易! 迎住进帐的谢霖,莫寒月含笑道,“大哥身负护卫之责,怎么有空到十一这里?”引他落座,向丹枫道,“给王爷奉茶!” 谢霖向丹枫手中的茶盘一望,含笑问道,“怎么,十一这里方才有客?” 莫寒月倒也不避,微微点头,说道,“峻小王爷来坐过一瞬罢了!” 谢霖微微一怔,点头道,“原来,十一妹妹有峻小王爷相助!” 想来也是,杀鸡引路,纵火烧营这种事,恐怕也只有那位行事不羁的峻小王爷做得出来。 只是,自己自问与她更亲近一些,她有事相求,想到的却是旁人。 莫寒月听他语气中多出一些寥落,忙道,“大哥,那夜事情紧急,靖国公府的营帐向来守卫严密,岂是十一能够轻入?情急之下,只好将人塞了给他!” 原来是这个原因! 谢霖顿时释然,含笑点头,说道,“十一急智,一向少有人及!” 莫寒月听他不再纠缠此事,也是悄悄松一口气,含笑道,“大哥过誉!”心底却暗暗吐舌。 其实,当时是因为谢霖在朝堂中身居高位,又是领兵将领,她并不知道谢霖面对刺客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所以选择了一个与她同样行事诡秘的峻小王爷,轻易拉为同谋。 抛开此事不提,谢霖浅浅含笑,与她闲话一回,突然问道,“十一妹妹可曾来过北疆?” 莫寒月一怔,顺口答道,“没有啊,十一第一次见到草原!”想着在木兰山上,第一眼看到草原的震撼,心头仍是一片振奋。 谢霖向她定定而视,慢慢道,“那么,十一到过木兰山?” “什么?”莫寒月一怔,瞬间了然,心中暗道,“糟糕!糟糕!怎么没有想到此节?”脸上却不动声色,摇头道,“去年之前,十一一向住在泽州府,怎么会去过木兰山?” 听她否认,谢霖的脸色更加凝重几分,慢慢道,“可是,十一妹妹为何对木兰山的地形如此熟悉?” 熟悉到,知道那石门关后道路会疾转,熟悉到,知道那山路旁是一条斜坡,熟悉到,知道刺客从那里跳下去,不会伤到性命。 小静安王谢霖,可不是峻小王爷那么好糊弄。 莫寒月默然片刻,终于轻叹一声,说道,“十一从不曾到过木兰山,却曾听人详细讲述过那里的地形!” “那人是谁?”谢霖追问。 一个将木兰山地形了若指掌的人,岂会是寻常人物? 要知道,木兰山上,虽然有牧民常来常往,或者知道石门关这边路途的急转,可是那滑向山涧的斜坡,又如何会留意? 莫寒月自然知道他话中之意,微微抿唇,定定向他注视,轻声道,“一位守关老将!” 女娃脆生生的声音,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可是那短短六个字,却语气铿锵,掷地有声。 谢霖暗吃一惊,低声问道,“守关老将?” 自从二十年前,这片草原向大梁臣服之后,木兰山上的关口,已经不用人把守。 而在二十年前…… 据他所知,共有十几员将领守过此关,能活着等到眼前女娃出世的,也不过三人,其中一人…… 一时间,谢霖心里惊疑不定,与莫寒月相识以来的种种,迅速在脑中闪过,不禁心中越来越惊,深深向她凝注,竟然说不出话来。 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娃,自从她以卫东亭女儿的身份出现在众人之前,就对卫相府处处防备,言行举止间,更是常常流露出对卫相府的憎恨和厌恶。 过去,每每想起,也只以为她因为母亲的关系,对卫东亭心怀不满,进而厌恶上整座相府。 可是,不管是卫敬言之死,还是她整治卫盈秀,又岂止是一个厌恶所能尽叙? 如今,她又干冒奇险,想尽办法相救一个行刺皇帝的刺客,难道…… 这个猜想,令谢霖不禁心惊,咬牙默思片刻,才轻声道,“十一,若是……若是你心里装着……装着不能说的人,大哥也不强迫你说!只是,你日后行事,千万多多思量,不要轻举妄动!” 不再去挖崛她的隐秘,而是循循叮咛,眼底写满对她的担忧。 莫寒月心中一暖,轻轻点头,说道,“大哥放心,十一知道轻重!那个人……是十一一个故人,十一不能不救!” 以她的年纪,也只能说是故人,却不能说是故人之子! 莫寒月心底不禁苦笑。 听她这么一说,谢霖顿时释然,点头道,“十一妹妹素来聪慧,是大哥多虑!”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大哥顾念十一,十一明白!” 虽然说,心底仍然存有不少疑惑,可是眼前小小女娃,为了一个故人,竟然干冒奇险,拼力相救,当真是颇俱侠义之风,远不似寻常后宅中,那些成日伤春悲秋的娇弱千金可比,倒也不再多问。 这进入行宫不过片刻,先后就有两位王爷登门造访,这位十一小姐,还当真是惹眼的很啊! 此时,盛京城中几大名门世家、二品以上官员的内眷齐聚行宫,这个消息很快在各府小姐们之中传遍,引来各种纷议。 当真不知道,那个傻子有什么好,峻小王爷也倒罢了,竟然能得小静安王的青眼! 好在莫寒月年幼,小静安王又是早有王妃之人,传来传去,无非也就是说因为卫傻子巴结上谢贵人,小静安王对她才多所眷顾,至于峻小王爷……虽说也俊的人神共愤,横竖只是一个空壳子王爷,听听也就罢了。 就在小静安王离开清河宫的同时,哈萨族族长梓伊亲自求见皇帝,说是草原上已设下宴席,给皇帝接风洗尘,邀请皇帝和各宫娘娘以及京中的贵客赴宴同饮! 虽然这是宇文青峰登基后第一次北行,可是做皇子时却没有少来,知道这是一向的惯例,也就欣然应约。 一个时辰之后,草原上燃起点点篝火,篝火四周竖起一个个牛皮大帐,大帐帐帘挑起,围着中间高燃的篝火,成为一个临时饮宴的营地。 宇文青峰御驾先行,率文武众臣、各府内眷向营地而去。 刚刚走出行宫,就听远远的鼓声隆隆,伴着牛角的呜呜声,倒显出一些隆重和喜庆。 走近营地,梓伊亲自相迎,向宇文青峰施礼,笑道,“皇上驾临草原,当真是我草原各族之幸!” 宇文青峰含笑回礼,说道,“梓伊族长客气!”二人一边寒喧,一边携诸王进入主帐落座。 而两侧的帐中,也是朝中众臣与哈萨族各部首领宾主分坐。众女眷各有族中有头有脸的妇人陪同,分坐下方的小帐。 梓伊见众人齐都落座,当先举杯,扬声道,“我草原儿女,皆是好客的民族,今日皇上驾临,是我草原之幸,今日梓伊逾越,代我草原各族欢迎皇上!” 宇文青峰闻言,眉心不禁一跳,唇角的笑意却丝毫不减,只是垂目向面前酒杯一望,并不举起。 只是这微微一默,侧席上景郡王清润的声音已接口道,“族长此言差矣,所谓四海之内,尽皆王土,皇上巡幸北疆,不过是在自个儿的地界走走罢了,梓伊族长,怎么能说皇上是客?” 草原的归属,数百年来,一向争执不断,为着这片土地,草原上也曾狼烟四起,血流成河。 直到二十多年前,先帝登基,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恰草原各族正一团混战,当即派遣大将收服各部,将这片草原收入大梁的版图。 此刻,梓伊族长虽说只是一句话,可是,落在大梁君臣耳里,却是另一番意思。 而其中景郡王率兵戎边多年,自然更加敏感一些。 梓伊听他措辞凌利,微微一怔,忙道,“不错!不错!皇帝巡幸,又岂能是客?是在下失言,自罚三杯!”说完仰首,将杯中酒饮尽,又跟着连饮两杯,到第四杯才向宇文青峰一举,说道,“皇上,请!” 宇文青峰这才轻轻点头,举杯与他对照,一饮而尽,转头瞬间,目光掠过景郡王,露出一抹赞赏。 对面席上,一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欠身而起,向宇文青榕施礼,笑问,“敢问这一位贵人如何称呼?” 宇文青峰含笑道,“这是我朝的景郡王,朕的弟弟,排行十三!” 郡王,也就是说,不是亲兄弟! 梓伊点头,抱拳道,“久闻景郡王大名!” 对面少女却含笑道,“原来是景郡王,当真是天朝人物,令人一见倾心,小女可否与王爷同饮一杯?” 此话一说,下方的女宾席上一阵窃议,各府内眷尽皆暗暗咋舌。 这草原女子,当真是不知羞耻,这一见面就说什么倾心不倾心的。 饶是莫寒月见多识广,也不禁微微扬眉,心底却不禁暗暗点头。 常听人说,草原儿女豁达豪爽,爱恨之间,从不拘泥礼法,如此看来,竟然不是妄传。 宇文青榕却只是微微一愕,瞬间笑起,问道,“敢问姑娘……” 这是大庭广众问人家姑娘的闺名啊!大梁朝众女眷又不禁诧异,却听主帐那里梓伊笑道,“这是小女拥月,被我惯坏了,没有礼数,皇上和景郡王莫怪!” “原来是拥月公主!”宇文青榕微微含笑,举杯向她遥举,含笑道,“公主盛情,青榕却之不恭,先饮为敬!”仰首间,一杯饮尽。 拥月公主见他爽快,不禁大喜,说道,“景郡王多礼!”说完也一杯饮尽,望向宇文青榕的目光,就多了一些炽热。 主帐中宇文青峰将这一切瞧在眼里,淡淡笑道,“果然是草原儿女,拥月公主之豪爽,竟然不输男子!” 梓伊忙道,“草原上的孩子,一向野惯了,没什么礼数,皇上莫怪!”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族长客气!” 梓素再次举杯,又与他对饮两杯,这才道,“有酒岂能没有歌舞?只是大梁朝物华天宝,什么样的歌舞能没有见过?我们也不必献丑,学那些风雅,倒是这草原上的歌舞,倒还新鲜些!” “草原上的歌舞?”宇文青峰扬眉,点头道,“草原儿女均擅歌舞,朕倒是极愿一观!” 梓伊点头,向拥月公主一指,说道,“就由小女献丑,跳这第一支舞罢!” 公主献舞? 宇文青峰微觉意外,向拥月公主望去一眼,只见她生的美如朝露,一双杏眸水波盈盈浅浅含情,不禁轻轻点头,笑道,“那就有劳公主!” 拥月公主也并不推脱,含笑而起,躬身向宇文青峰一礼,又回眸向景郡王送去一笑,向后做个手势,只听皮鼓声伴着乐曲“咚咚”响起,纤腰微摆,已边舞边从案后绕出,樱唇微张,歌声悠悠而起。 “大雁排排成行,小鸟对对成双,草原上的牛羊,像那滚滚海浪。青青的湖水啊,碧波荡漾,这里是最美的天堂……” 清灵的歌声,短短数句,已将人带入草原的美景之中,草原各部的儿郎手掌在案上轻击,为她击响节拍,而姑娘们却都已跃席而出,围在她的身侧翩翩起舞。 虽然说,如此的风情,不是第一次看到,可是此一刻,望着那歌舞中的少女,宇文青峰竟似错不开眼,手中举着杯酒,却忘了饮。 梓伊族长瞧见,微微一笑,举杯道,“皇上,请满饮此杯,祝我大梁国运昌隆!” “啊!”宇文青峰回神,含笑举杯与他对饮,点头道,“但愿借族长吉言!” 此时场中起舞的姑娘越来越多,大多已随着拥月公主的歌声轻声哼唱,渐渐的,将气氛渲染热烈。 承亲王宇文青杨也随着歌声轻轻在案上相击,连连点头,说道,“前几年,本王随父皇也数次来这草原,草原歌舞,也不是没有见过,可是公主的歌喉,堪比百灵,当真是少见啊!” 梓伊忙俯身向他一礼,含笑道,“那时的六皇子,也是风流年少,不知令多少草原儿女倾慕呢!” 宇文青杨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指他道,“数年不见,还是一张讨喜的嘴!” 宇文青峰笑道,“六哥何必过谦?当年事,朕也记得,若不是六哥已有王妃,父皇就将你留在这草原上了!” 一句话,说的梓伊和六王都大笑起来,一瞬间,仿佛又回到当年的轻狂年少,没有征战,没有厮杀,更没有后来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 此一刻,场中的歌舞已转过一回,拥月公主纤腰款摆,一边起舞,一边向景郡王双手连招。 宇文青峰瞧见,忍不住笑道,“如今的十三,怕是就有六哥当年的风采!”向宇文青榕笑道,“十三,我们此来避暑,正是要放纵些才好,不要拂了公主的好意!” 虽然说是说笑,可是他金口御言,说出话来,那可就是圣旨! 宇文青榕俯首为礼,含笑道,“臣遵旨!”缓缓起身,慢慢向场中步去,听到场中姑娘们的哼唱,扬声接道,“酒歌飘香,是牧人的故乡,歌声唱出吉祥,我们与雄鹰一起飞翔,马头琴琴声悠扬,我们为远来的客人将美酒满上……” 歌声一起,就连宇文青峰也不禁怔住,定定凝神,向他注视,竟将他身边的少女忽略。 这位大梁朝的王爷,竟然会唱他们草原的歌! 场上的姑娘们低声欢呼,彩裙翩飞,将他团团围绕,掀起欢乐的浪潮。 看到此情此景,莫寒月的唇角,不禁挑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好聪明的景郡王! 刚才,梓伊一句话,被他断然驳回,势必引起在场草原各部的不满。而此刻,借着拥月公主的歌舞,轻易将自己融入草原儿女之中,令人心生亲近,纵然刚才言辞犀利,众人也会以为,那也不过是因为他王爷的身份罢了! 难得的是,不过是听一遍这首歌,他竟然就唱的如此圆转如意,浑然天成,不得不令人佩服! 拥月公主的一舞之后,才是梓伊族长备下的歌舞。 此时场上的气氛已经点燃,草原各部与大梁众臣都是欢笑谈说,酒到杯干,其乐融融,果如一家人一般,仿佛将数百年间的纷争,都化为虚无。 莫寒月在这一片喧闹中悄悄起身,离开营地,慢慢踏草而行。 离开篝火,莫寒月这才发现,上方的夜空,竟然是漫天如雪遍布的星子,美的如此令人心惊。 如此良夜,耳边是隐隐的欢快歌声,她的心头,却不知为何,漫上一丝恐慌。 如此景象,曾经是她心中的愿望。宇文青峰登基之后,她一心一意盼望,天下太平,百姓安康,再没有战乱,再没有流离。 可是如今…… 这代表和平的歌声,竟让她的心,有片刻的烦乱。 如果……如果…… 如果这个天下,就这样慢慢演变成一片平和,所有的百姓安居,一心奉宇文青峰为君,那是不是……再也没有人会记得含冤莫白的莫家,再也没有人在意,那背后发生些什么? “丫头在想什么?”身后传来一声低问,跟着身边的长草伏地,已有一人在她身边坐下。 莫寒月仰首望天,并不回头,只是轻声道,“我在想,天上的星子,不知已有多少年,是不是能记得这人间发生的一切!” “星子?”身边人清润的声音带出淡淡的不屑,低声道,“星子无心,纵记得些什么,又如何会在意?” “不会吗?”莫寒月低声重复,失望的垂下头,低声道,“峻小王爷,如此良辰,你可真会煞风景!” “呵呵!”峻小王爷低笑出声,顺手拽下根长草衔在嘴里,仰身躺下,轻声道,“丫头,你别和本王说,你心里想的,当真是什么良辰美景,本王可不信!” 莫寒月低笑出声,侧头瞧着他,含笑问道,“那依王爷所见,臣女想的又是什么?” 峻小王爷抬眸,目光淡淡掠过上方的夜空,轻声道,“不知道,只是,本王知道,你心里必定有什么重要的事在盘谋、在计划,重要过任何的良辰美景,也……重过你的性命!” 莫寒月默默的听着,不知为何,一颗心,竟然加速了跳动。 不错,她有所盘谋,有所算计,他又何尝不是? 可是,他的语气里,没有任何的探究,平常的,似乎在叙述今日营中的午餐如何难吃一样。 而,就是这平常,竟然让她刚才的恐慌褪去,一颗心,又再趋于平和。 是啊,慌又如何?不管这个天下变成什么样子,要讨的血债,她一笔都不会放过,要血的仇恨,也断断不会忘记。 见她不语,峻小王爷轻叹一声,说道,“不管你心里装着何事,日子总是要过,再如此多思多想,怕你所谋之事未成,自个儿就心力交瘁而死!” 这话说的…… “噗!”莫寒月忍不住低笑出声,笑道,“十一从不知道,峻小王爷也会说出这种话来,倒像是国子监中的老学究一样!” 见她笑起,峻小王爷也忍不住跟着低笑出声,拍拍自己身边的草地,含笑道,“这样美的夜空,不看岂不是辜负?只是你那样坐着,本王可要替你的脖子叫屈,何不躺下来,才叫舒服惬意!” “是吗?”莫寒月扬眉,看到他那一脸的安然,倒也不禁心动,微微点头,仰身躺倒,果然张眼就见满天的星子,仿佛将整个天地都笼罩。 莫寒月低叹一声,轻声道,“从不知道,这草原竟如世外仙境一般,如此逍遥!” “逍遥?”峻小王爷轻嗤,叹道,“那边帐子里,那许多的人,哪一个不是各怀机心,你竟说他们逍遥!” 莫寒月默然,隔了良久,轻声道,“或者,外人看到的,也只是表像罢了!这世上,真要看懂人心,谈何容易?” “嗯!”峻小王爷点头,说道,“可是相识以来,十一小姐却总是算无遗策!” 这是又想从她这里问到什么吗? 莫寒月顿时警觉,默然不语。 峻小王爷轻叹一声,也不再问,只是身子向她靠近一些,嘴巴向上一呶,说道,“你瞧,草原上的夜空看着离我们极近,而在盛京,却要远着许多!” “嗯!”莫寒月点头,感觉到身旁传来他的体温,心里微感不适,轻声道,“这会儿我和王爷这个样子若被人瞧见,还不知道会如何诟病呢!” “呵……”峻小王爷笑起,手臂一伸,将她勾揽入怀,低声道,“十一小姐,也不知道是谁在煞风景呢!你又几时在意过什么闺誉?这会儿倒来说嘴!” 莫寒月撇唇,一把将他手臂拍开,身子移开一些,低声道,“不过是说说罢了,王爷心里没鬼,急什么?” “我有什么鬼?”峻小王爷撑起身子,将她平平板板的身体略一打量,又仰身躺回去,淡淡道,“谁不知道本王游戏花丛,得个浪子之名,纵当真有什么,也不过如此罢了!” 死猪不怕开水烫! 莫寒月翻个白眼。 夜色渐深,营地中的歌舞终于慢慢停下,宾主尽欢,皇帝起身向梓伊族长道,“多谢族长盛情款待,今日夜色已深,先且散去,明日再聚罢!” 梓伊躬身相送,含笑道,“再过几日,恰是我们草原上的赛马节,到时还请皇上同乐!” “那是自然!”宇文青峰含笑应下。 正要传旨启驾,就听女眷那边一阵纷乱,宇文青峰不禁微微皱眉,向梓伊望去。 梓伊忙道,“那边何事?” 话刚问出,就见一个八、九岁的小丫鬟急匆匆的出来,一张小脸儿微白,一双大眼睛盈盈含泪,瘪着小嘴儿道,“我家小姐……我家小姐不见了……” “你家小姐是谁?”宇文青峰见她一身打扮,显然是哪一府上的丫鬟,不禁暗暗皱眉。 这刚来草原第一天,怎么就出丑? 谢沁却大吃一惊,霍然站起,问道,“夏儿,十一小姐几时不见的?” 这诺大一个草原,若当真走迷了道路,又是在这深夜里,怕会遇到什么凶险。 夏儿见她一脸惶急,更觉得事态严重,连连摇头,眼泪已巴巴的落下来,泣道,“方才……方才奴婢不过是倚着柱子打个盹儿,睁眼就不见了小姐!” “只是打个盹儿?”谢沁心中略安,转向皇帝道,“皇上,想来十一妹妹不曾走远,请皇上命人寻一寻!” 下边卫东亭听说又是自家的傻子出事,不由皱眉,闻言忙起身道,“皇上,皇上和各宫娘娘一路乏累,还请先行回宫歇息,微臣自行命人寻找就是!” 谢沁知道他对莫寒月一向并不亲厚,如何能够放心,微微摇头,说道,“丞相,还是人多容易找到,若被她走远,生出些事来,岂不是扫了皇上北行的兴致?” 是啊,一个傻子,就是走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扫了皇帝的兴,谁又担当得起? 卫东亭闻言,只得躬身应道,“贵人说的是!” 此时宇文青峰想到那瘦瘦小小的女娃,不知为何,也不禁有些挂心,点头道,“方才饮了些酒,大伙儿也正好散散,就一起四处寻寻罢!” 这寻人还带散酒的! 众人听着有趣,可是皇帝说话,谁又敢笑,都是躬身应命。 草原虽说较为平坦,没有多少阻挡,可是如今盛夏时分,正是水草丰盈的时候,人踩上去,长草过膝,更兼黑暗里,又哪里看得到远处?此时要想在这茫茫草原找出一个人来,可当真不是易事。 如今皇帝下旨散酒,不论是王公大臣,还是各府内眷,就连各宫娘娘,又有哪一个敢擅自回去,都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四处散开,寻找那位不知道跑到哪里的十一小姐。 丹枫闻讯赶来,找到夏儿一问,不禁连连顿足,说道,“因着夜深,我不过是回去给小姐取件衣裳,怎么就会走丢?”也顾不上是在御前,放声大喊,“小姐……十一小姐……” 她这里一喊,走远的人又哪里知道是丫鬟在喊,也跟着连声喊,“十一小姐……卫十一……”虽说脚下不快,却极力大声儿,找到找不到十一小姐不打紧,只要能让皇帝听到自个儿在尽力寻找就好! 各宫娘娘更是不离皇帝左右,都是一脸真切的焦急,双手掩在唇边,娇媚的声音一声声唤出风情万种。也只有谢沁,是心中当真着急,已顾不上御前失仪,拔步在前飞奔,扬声大喊,“十一……十一……” “皇上,你瞧瞧!”离皇帝最近的易妃微微撇唇,不失时机的道,“这谢妹妹好歹是皇上身边儿的人,怎么如此不顾仪态?旁人瞧着,丢的可是皇室的脸面!” 宇文青峰眉峰微动,淡淡道,“谢贵人进宫前,就与十一小姐交好,如今十一小姐走失,她心中焦急,也是姐妹情深,可见她是重情之人!”语气中,带出些赞赏和回护,当先跟着谢沁向草原深处寻去。 后宫与朝堂的争斗,由来已久,他宇文青峰岂有不知?如今不要说他有心夺得谢沁的芳心,就算谢沁失宠,这个时候,为求后宫的平衡,也绝不会随意打压一方。 旁的嫔妃听到易妃的话,想谢沁以区区贵人的身份居然和她们一样伴驾北行,又是那样的出身,心里早已嫉恨。听到易妃说话,有心也趁机加上几句,可是听皇帝一言,都不禁暗暗吐舌。 在御前如此无状,还能得皇帝的赞赏,看来,谢家这个丫头,得宠是迟早的事! 而在于各府众臣、家眷,自然也大多不将那个卫傻子放在心里,见皇帝身边各宫娘娘环绕,巴结不上的,就有不少跟在卫相爷身边,以示对他卫相府的关心。 虽说走失的是卫丞相的女儿,可是卫东亭并不如何担心,见御驾亲自散酒,自然陪侍一旁。如此一来,倒是一大批人呼呼啦啦跟着谢沁往一个方向去。 而谢霖、罗越等人听到莫寒月走失,都是大吃一惊,急命府中家人,三五成群,分往各方寻找。 梓伊见走失的这位小姐竟然令皇帝关注,也是不敢怠慢,急令各部人马分头去找。 耳听着“十一小姐”的呼声四起,草原上暗沉沉的,仍然没有回声,谢沁急的连连顿足,说道,“怎么就会自个儿跑开,这要有个好歹,如何是好?” 此时傅飞雪等人也向她这里聚来,闻言忙道,“姐姐别急,十一妹妹年幼,许是熬不住困乏先行回宫,我们唤人回去瞧瞧!” 谢沁点头,向身边跟着的非儿道,“你回去瞧瞧,看十一小姐是不是已经回宫!”见非儿应命要走,又忙唤住,说道,“唤两个公公相陪,别再把你自个儿丢了!” 非儿答应一声,忙唤过两名太监,向行宫奔去。 就在这时,只听不远处景郡王含笑的声音道,“在这里!” 只这一声,顿时将近处的人唤回,齐齐向声音来处聚去。 但见就在离营地不远,一处小小的坡地上,峻小王爷和十一小姐并头而卧,峻小王爷的手,紧揽十一小姐的肩,十一小姐身子微屈,缩在峻小王爷的怀里,睡的正香。 夜风拂起,掀动二人的衣摆,在火把昏黄的光线下,映出二人恰静的睡颜,安静祥和,竟然有种动人的美,让人不忍惊破。 谢沁赶来,一眼看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摇头道,“旁人找的天翻地覆,他们倒是安逸!” “小姐……”夏儿大喜,大叫一声就想扑过去,却被丹枫一把拉住,向皇帝微微呶嘴。 这皇帝在这里还没有说话,谁敢轻举妄动? 夏儿咬唇,脸上都是急切,眼巴巴瞧着莫寒月,却只能站在那里。 卫东亭却脸色微变,向宇文青峰躬身为礼,说道,“皇上,小女无状,还劳烦皇上寻找,当真是罪该万死,瞧在老臣薄面,请皇上莫怪!”心底暗暗咬牙,自觉颜面大失。 自家女儿劳动这许多人寻找不说,还和一个男子睡在一起,这一传出去,哪里还有名节可言?若是与旁人也倒罢了,偏偏是这个浪迹花丛,身份尴尬的空壳王爷。 宇文青峰瞧着二人,心里不禁掠过层意味不明的东西,快的连他也无法捕捉。仿佛,是自己的东西被人偷去,又仿佛,是丢掉了什么,心里那一瞬间空落落的感觉,让他的心里,有一阵恍惚。 见他不语,卫东亭心中暗惊,却想到旁处。 虽然说,如今的宇文峻在大梁朝廷只是一个空壳王爷,可是,他终究是先帝最爱重的皇孙,是棣亲王宇文青松的长子。如果…… 卫相爷越想越惊,狠狠咬牙,厉声喝道,“十一,还不起来?伤风败俗!” 如果,被皇帝误会他卫东亭和棣亲王之间有什么联系,那不要说封侯拜爵,就是日后在朝堂上说话,怕也多担几分小心。 “卫相爷!”此时小静安王谢霖已经赶来,含笑道,“相爷言重,十一小姐才多大年纪,怎么就说到伤风败俗?依本王看,不过是今日多走些路,她年纪又小,累极了罢了!” “是啊是啊!”老靖国公知道自家小孙女儿与这位十一小姐来往亲密,望向莫寒月的眸光皆是慈爱,笑道,“这样的年纪,哪里懂什么男女大防,相爷不必瞧的如此严重,依本王看,正是一对小儿女,两小无猜时罢了!呵呵呵呵……” 这是什么话? 卫相爷的脸不禁变的更黑。 两小无猜,那岂不是更把自己的女儿和峻小王爷扯在一起?靖国公是三朝元老,罗家又是势胜,他的话岂是随意驳的? 卫东亭讪讪的笑道,“靖国公说的是!说的是!”偷瞧皇帝的脸色,却瞧不出什么,不禁心里打鼓。 其实当草原上呼声四起的时候,莫寒月已经醒来,可是听到那许多人来寻,此时跳起,倒显的心虚,也就装睡未动。 此时听到靖国公的话,正觉好笑,却觉峻小王爷胸腔一震,发出一声闷笑。 原来,这个家伙也早已醒来! 莫寒月暗暗翻一个白眼。 可是此时众人围观之下,更不是“醒来”的时机,只好强忍笑意,伏在他怀中不动。 静安王谢风涛听的好笑,说道,“既然寻到人就好,快将他们唤起罢,夜深露重,再睡下去,怕真要伤风了!” 宇文青峰到这会儿终于缓过神来,轻轻点头,说道,“嗯!将他们唤起来,都回宫罢!”向地上仍然熟睡的二人再深望一眼,转身而去。 谢沁见莫寒月无恙,轻松一口气,见皇帝离去,知道不能久留,向她深望一眼,向罗雨槐低声道,“你们替我和十一说,改日再请她宫里坐坐!”辞过众姐妹跟着皇帝离去。 卫东亭咬牙,向地上的莫寒月指一指,又骂不出什么,只好向夏儿一瞪,说道,“还不快将她唤起来回去!”衣袖一甩,也转身离去。 众老成些的臣子一见,也是连连摇头。可是峻小王爷也倒罢了,那一个终究是卫丞相的女儿,只好一言不发,跟着离去。 好不容易等众人走远,夏儿忙扑上去,抱住莫寒月的身子连摇,唤道,“小姐!小姐!快醒醒!” “哎……”莫寒月冷不丁被她一推,再也忍不下去,低叫一声坐起身来,睡眼迷朦说道,“天还未亮怎么就吵?” “小姐……”夏儿噘嘴,轻声道,“小姐还真当这里是自个儿的床了!” 莫寒月瞪眼,说道,“不是吗?” “天为庐,地为床,十一小姐还真是豁达!”景郡王含笑接口,目光在她身上一扫,却落在仍然躺着的峻小王爷身上,见他眼皮微动,显然早已醒来,不禁好笑。 被他一赞,莫寒月倒有些不好意思,嘻嘻一笑,说道,“想来是一路乏了,竟然不知不觉睡去。”慢慢站起身来。 罗越见峻小王爷还是躺着不动,过去伸脚踢踢他手臂,笑道,“峻小王爷,皇上走了,快起来罢!” 峻小王爷眉毛一动,先睁开一只眼瞧瞧,见果然只剩下几位年少公子,这才把另一只眼睁开,翻身爬起,吐一吐舌头,笑道,“原来被你瞧了出来!” 罗越好笑,说道,“这许多人吵闹,哪个信你是真的睡着?想来皇上也早已知道,才先行离开。” 宇文峻满不在乎的耸肩,说道,“先逃掉今日这顿骂,明日再说!”斜身凑到莫寒月耳边,说道,“是吧,丫头!” 刚才装睡的,又不是他一个人! 莫寒月侧头瞧他一眼,脸上一片茫然,问道,“王爷在说什么?” 又装傻! 峻小王爷翻白眼,罗越等人却忍不住低笑出声。 罗雨槐挤过来,伸指在莫寒月额头上一戳,说道,“你乱跑什么,大伙儿以为你被狼叼去,谢姐姐急死了,偏又和你说不上话儿!” 莫寒月歉然,说道,“原是饮几杯酒,出来散散,哪知道就睡去。” 罗雨槐横她一眼,却见人多,也不好多说,说道,“快回罢,再闹下去,天可就要亮了!”拖着她向行宫方向去。 景郡王向莫寒月深深凝视,轻声道,“原来,十一小姐也在装睡!” 这话虽是问句,却又似带着旁的意味,望向她的眸子,多了几分疑惑。 从第一次初见,这个女娃就似傻非傻,却总在不经意间,主导一些事情,实在想不出,她是怎样一个人物。 莫寒月侧头向他一笑,说道,“教景郡王见笑!”倒也不装糊涂。 景郡王晒然一笑,点头道,“那等情形,果然无法应对,是本王不曾深想,该悄悄将二位唤起才对!” 峻小王爷翻白眼,看看天,再看看地,说道,“我还以为小皇叔是故意要败坏侄儿清誉!” 景郡王微微一笑,说道,“若有清誉,也是十一小姐的清誉,你又哪来的清誉?”一句话,将众人说笑。 峻小王爷嘟囔道,“小皇叔,你可是本王的皇叔,怎么能如此为老不尊!” 众人微愕,瞧一眼宇文青榕,再瞧一眼峻小王爷,同样俊逸非凡的面容,不过是较他年长几岁,哪里有一点老的样子,还“为老不尊”,一时又是一阵轰笑。 同是少年男女,此一时,在这大草原上,没有朝堂纷争,没有暗室倾轧,有的只是纵情姿意,无拘无锁。 莫寒月唇角微勾,浅浅含笑,天地俯仰间,也觉胸臆顿开,这一年来的烦闷一扫而空。 回到清河宫,卫东亭和侯氏已经睡去。莫寒月轻轻松一口气,带着夏儿、丹枫径直溜回自己的屋子。 本来以为此事已经过去,可第二日刚刚用过早膳,就见丰儿进来回道,“小姐,贲王妃差人求见小姐!” 小静安王王妃贲氏? 莫寒月大为意外,忙道,“快请!” 丰儿应命,很快引着一个丫鬟进来,给莫寒月见礼,说道,“奴婢芸儿见过十一小姐!” 莫寒月点头,说道,“芸儿姑娘不必客气!”抬手命她免礼。 芸儿起身,将手中帖子送上,说道,“我家王妃请小姐过去一叙!” 莫寒月奇道,“王妃?”接过帖子展开,果然见落款写着一个贲字,略略一想,点头道,“你回禀王妃,到时我定去!” 送芸儿离去,心中疑惑,将帖子翻来覆去的瞧。 丹枫问道,“小姐,怎么了?”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虽说我和谢姐姐情同姐妹,这位王妃倒也有些来往,可是并没有多少交情,如今突然下帖相请,岂不是奇怪?” 丹枫点头,微想一瞬,笑道,“或许是小姐多虑,说不定王妃请的不止是小姐呢!” 莫寒月听丹枫一说,顿时释然,笑道,“想来是我自个儿想多!”当即唤人更衣,前头去回过侯氏,也不带丫鬟,径直往静安王府的紫霄宫去。 行宫中,各府女眷伴驾,虽说是无上的荣耀,可是成天无所事事,说来也无趣的很。如今同在行宫,来往方便,或者夫人、小姐们趁机走动,增进情谊罢了。 紫霄宫门口,丫鬟回禀进去,引莫寒月入矮墙向最大的一座帐篷而来,在门口停住,躬身道,“十一小姐请!” 话声刚落,就见贲氏已从里边迎出来,向她浅浅一笑,说道,“十一妹妹来了!”见她要见礼,上前将她手掌握住,轻声道,“又没有旁人,妹妹不必多礼!”携着她向帐内去。 没有旁人? 莫寒月心中微诧。难道,不是自己原来所料? 贲氏带着她直入内帐,唤丫鬟奉过茶退去,这才道,“十一妹妹,我是受王爷所托,与你一叙!” 她口中的王爷,指的自然是她的夫君,小静安王谢霖! 谢霖有什么话,不能自己和她说的? 莫寒月微感诧异,点头道,“不知王爷有什么吩咐,竟然劳烦王妃!” 贲氏微微一笑,说道,“私底下你唤他大哥,他唤你十一,怎么当着我的面儿,反说的生分?” 莫寒月听她说的直接,心中原有的一个顾念顿时抛开,含笑道,“大哥待十一亲厚,王妃自然如十一自个儿的嫂嫂一般,只是如今在这行宫里,该守的礼数还是要守!” 贲氏含笑点头,好笑道,“十一妹妹天生聪颖,怎么昨儿行事,反而糊涂?” 莫寒月微微一怔,问道,“王妃是指……” 贲氏轻叹一声,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你虽年幼,可也已年满八岁,古来男女七岁不同席,你岂有不知道的?” 原来是为了昨夜自己和峻小王爷的事! 莫寒月微微抿唇,轻声道,“是十一昨夜一时忘形,教大哥担忧,王妃见笑!” 贲氏轻轻摇头,叹道,“十一妹妹,你娘亲走的早,你又年幼,想来许多事不曾说给你听。你大哥又是个男儿,有些话说来不便,才央我和你分说!” 想不到谢霖身居高位,又是堂堂男儿,竟然为自己想的如此周全。 莫寒月心中暗觉感动,轻轻点头,说道,“王妃请说!” 贲氏微默一瞬,略整思绪,这才慢慢开口,说道,“你谢姐姐在府里时,时常赞你聪慧,说你虽是卫相之女,却为人侠义,肯急人之难……” 莫寒月见她想这许久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不由轻笑一声,说道,“王妃既知道十一和谢姐姐的交情,又是谢大哥相托,说话儿又何必有所顾忌?不防直言!” 贲氏一怔,跟着笑起,赞道,“难怪那兄妹二人都说你倒像是我们将门女儿呢,丝毫不会做作!” 不会做作吗?那要看和谁! 莫寒月微微抿唇,浅笑道,“也是谢姐姐和大哥太过褒奖!” 贲氏点头,叹道,“纵是我们将门之后,行事较旁人随意一些,可是身为女子,总还要顾着些女子的清誉。那峻小王爷虽说是天潢贵胄,总是身份尴尬,更何况,他那声名……实在是不大好!” 什么叫不大好?分明是声名狼籍! 莫寒月好笑,也总算明白了贲氏的意思,心中感激,点头道,“王妃和大哥的意思,十一明白,昨儿也是无意中撞在一处,并不是有心邀约,还请王妃和大哥放心!” 要说谢霖、罗越等人,与宇文峻常来常往,言谈间,对他也满怀惋惜,断断不会因为他是一个空壳子王爷就有所轻视。如今贲氏这些话,自然也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尴尬而言,倒是完全顾着自己的闺誉。 贲氏这才轻轻松一口气,嗔道,“幸好宇文峻那小子不曾对你做什么,若不然你谢大哥非剥他一层皮不可!” 莫寒月好笑,说道,“这话若被峻小王爷听到,指不定怎么叫屈呢!”知道她仍不放心,将昨夜的事略述一回,说道,“本来只是瞧星星,哪知道就睡去。” 贲氏好笑,轻轻摇头,说道,“当真是孩子!只是昨儿的事众目所见,无法隐瞒,今日必有些难听的话传出来,你不要放在心上!” 如果没有闲话传出来,那才奇怪呢! 莫寒月抿唇浅笑,点头道,“王妃放心,十一原不将那些人放在心上,又管她们说什么?” 贲氏听她语气随意,似乎浑不将女儿家清名放在心上,不禁微微摇头,想要再说几句,转念又想她不过八岁,这男女间的事,实在无法说的通透,不由轻叹一声,说道,“你自个儿知道就好!” 二人正说着话,只听门外小丫鬟回道,“王妃,王爷回来了!” 贲氏向莫寒月一笑,说道,“瞧瞧,他还不放心呢!”牵着她的手迎出去,见谢霖进门,含笑道,“怎么到这行宫里,还有许多朝政要说吗,这会儿才回来!” 谢霖向莫寒月一笑,晗首为礼,转眸向贲氏凝去一眼,见她微微点头,知道是将那些话说过,神情略松,这才说道,“哪里是什么朝政,是昨儿梓伊族长说的赛马会,不知怎么,皇上起了兴致,说我们随行许多武将,不能只是瞧着,也要一同比试,还不能丢了天朝的脸面。” 宇文青峰这是又玩什么把戏? 莫寒月眉心一跳,拧眉思索。 宇文青峰虽说年纪尚轻,但绝对不是一个争强贪玩的主儿,他这一决定,一定另有深意。 谢霖应过贲氏,这才向莫寒月道,“十一,方才在前头,听内务府的几位公公说给小姐们备马,可是你们要去骑马?都是女儿家,可要当心些,最好唤些奴仆相陪!” 虽说莫寒月二世为人,可是终究是女子,被谢霖一个男子关注这声名闺誉,终究是别扭。加上她半生戎马,对马儿的偏爱非同一般,听到说骑马,顿时露出满脸急切,忙道,“是傅姐姐、罗姐姐她们要去骑马吗?怎么也不唤我?” 谢霖笑道,“我只是听几位公公说,也不见得就是她们!” 莫寒月摇头,说道,“出行之前,就听罗姐姐嚷着要骑马,定是她们!”转向贲氏施礼,说道,“今日十一先请告辞,日后再和王妃叙话罢!” 贲氏见她一脸急切,不由好笑,说道,“当真是小孩儿性子,一听有得玩儿,什么都不顾!”携她手送出门来,说道,“你和那几个丫头说,玩闹归玩闹,小心一些!” 莫寒月点头,装做心急,匆匆向她辞过一礼,拔步奔去。拐出紫霄宫,才悄悄吐一吐舌头。如果被谢霖当面说什么闺誉,还当真不知道怎么接口。 谢霖又哪知道她的心思?见她跑的飞快,在后叫道,“十一,你慢些儿跑!”话还未落,却见她已没有了踪影,不由微微摇头,唇角却扬起一抹笑意,轻声道,“还当真和沁儿幼时一样,难怪她们投缘!” 贲氏低笑一声,慢慢替他除去朝服,才将方才的话说一回,轻声道,“这位十一小姐,心里什么都明镜儿似的,偏偏又似不放在心上,怕是比沁儿还要让人费心!” 谢霖默然一瞬,轻声叹道,“若果然是自家妹妹,费心又如何?可偏偏她……”想到卫东亭,不由微微皱眉。 贲氏轻叹一声,说道,“好在十一对她那爹爹也不如何放在心上,等她大些,我们尽可以替她盘谋!” 谢霖知道她不过是出言宽慰,轻轻摇头,说道,“她终究是相府的小姐,更何况……我们连沁儿也无法保全,又何况是她?”想到谢沁这一生只能锁在宫禁中,不由心中一阵酸痛。 贲氏也微微一默,才轻声道,“沁儿的事,是我们不曾料到,没有防范,更加上事关谢氏一族,我们才束手束脚。十一妹妹不同,任我们为她做何事,总不会牵扯上那么许多,反而方便些!” 谢霖听她说的有理,胸口的闷堵微松,叹一口气,说道,“峻小王爷天性聪敏,先帝在时,对他称赞备至,若说十一和他,倒是一对良配,可惜……” 可惜的,不止是他的身份尴尬和声名狼藉,如今他虽然成天一副纨绔子的样子,可是宇文青峰对他的疑忌从没有消除,若有朝一日棣亲王已不能牵制皇帝,皇帝必会将他除去,那时,岂不是连累他身边的所有人? 贲氏虽说身为女子,可是她出自名门,又是嫁入静安王府这样的人家,朝中事多少也知道一些。听他话说半句不说,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微默一瞬,轻叹道,“横竖她年纪还小,等几年再说罢!”抛开此事,另说些闲话。 莫寒月虽说是为了避开谢霖,可也当真生怕罗雨槐等人找不到她,顾自去骑马,离开紫霄宫,也不回自己住处,而是径直向行宫大门而来。 刚刚奔出宫门,就见前方草原上扬起一阵烟尘,十余骑骏马疾驰而去,马上人的衣衫色彩缤纷,一望而知都是女子。 莫寒月连连顿足,恼道,“怎么不等我?”见旁边立柱上还拴着几匹骏马,两名小太监正在整肃马鞍,忙奔过去问道,“两位公公,这是谁的马儿?” 其中一人倒认识她,忙施一礼,说道,“回十一小姐,这是御营里的马,原是供不时之需,昨儿不是梓伊族长说赛马吗?今儿谢贵人就请旨,说武将都骑着马来,夫人、小姐们却没有,带出来供大伙儿骑用!” “是谢贵人?”莫寒月大喜,更加确认刚才远去的就是罗雨槐等人,忙道,“那就请公公也牵一匹来给我!” “十一小姐要骑?”小太监一怔,不禁向她打量。 不说她个儿矮人小,还没有马高,就是这一身衣裳,也不像是来骑马的。 莫寒月却浑没留意,扬眉问道,“怎么?” 还能怎么? 这两名太监虽然说是宫里的人,可也只是御马监里的下等太监。此时住进行宫的,都是大梁朝官阶最高,家势最隆的人物,他们哪个也不敢得罪。听她一问,再不敢说,忙答应一声儿,将模样儿最神骏的一匹给她牵来。 莫寒月一看,那马浑身赤红,白蹄白鬃,一望可知是马中上品,心中大喜,忙点头谢过,接过马缰。 等到小太监施礼退开,十一小姐望着高出自己两头还多的马儿却有些犯愁。如今,依她的功夫,想一跃上马本来不难,可是,此时是在行宫门前,人来人往,无数双眼睛都能瞧见,她一个相府的傻子突然会武功,岂不是把别人吓成傻子? 可是若不用武功…… 这高出她许多的马儿,她又要如何上去? 心中嘀咕,绕着马儿前前后后转了两圈,又回头四处寻找可以踩踏之物。 只是这草原上一望无际,行宫门前又是打扫干净,别说可以让她踩踏上马的大石,就是能略略垫脚的石块也没有一枚。 正在皱眉张望,就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景郡王清润的声音问道,“怎么,十一小姐要骑马?” 莫寒月回头,就见他长身玉立,身穿一袭宝蓝色骑马装立在阶上。长发以玉冠束起,更添一份英姿,唇角微勾,带着浅浅的笑意,一双灼灼乌眸,带着温和的笑意。晨光下,整个人如玉石雕就一般,温润之余,不失男儿的锐利。 饶是莫寒月二世为人,俊美男子更不少见,此时也觉眼前有些迷乱,微默一瞬,才轻轻点头,说道,“我忘记这马儿比我还高!” “忘记?”景郡王一怔,忍不住扬声笑起,说道,“好一个忘记,十一小姐当真是有趣!”慢慢向她走来,含笑躬身,说道,“十一小姐若不嫌弃,本王是否有幸,送十一小姐上马?” “啊?”莫寒月一愣。 虽说与景郡王有过数面之缘,其中也有些交集,可是当真算不上很熟。此时听他之言,不禁微一踌躇,跟着释然,含笑道,“那就有劳王爷!” 只是送她上马,这种事,在军旅中实属寻常,也无伤大雅。 景郡王见她点头,说道,“那十一小姐当心!”手掌在她肋下一托,巧力向上送去,喝道,“上!” 借他这一托之力,莫寒月跃起,一把抓住马鞍,翻身跨上。 上一世,莫寒月本就是马上战将,这上马的功夫练的炉火纯青,像是与生俱来一样。这一个动作,使的干净利索,纵然是名震千军的景郡王,一见之下,也不禁喝道,“好!” 哪知他喝声刚起,莫寒月跨过马鞍的脚却在长长的裙摆上一绊,顿时一个趔趄,向马儿另一方摔去。 景郡王一惊,喊道,“小心!”不假思索,身形已疾越而起纵上马鞍,俯身疾捞,将十一小姐一把抓回,稳稳坐在身前。 就是上一世,莫寒月初学骑马,也没有如此狼狈,一时不禁躁的面红耳赤,又羞又恼,说道,“都是这裙子的原故,我若换上骑装,必不会如此!” 景郡王见她为了上马失手羞恼,不禁哈哈大笑,说道,“十一小姐手脚灵活,假以时日,自然能够学会,急什么?”也不放她下马,带过马缰,吆喝一声,向草原深处去。 莫寒月诧异,唤道,“王爷!” 景郡王低头,含笑道,“十一小姐,你留意坐下马儿的起伏,身子放松,跟着它的节奏……”慢声低语,所讲都是初学骑马的要领。 莫寒月微怔之后,暗道惭愧。 虽然说,现在这副身体万万难与自己以前的身体相比,可是,前世的感觉还在,刚才自己那上马的动作,又岂是一朝一夕练出来的?景郡王领兵多年,又岂会瞧不出那动作的难易?刚才若没有裙子绊那一下,恐怕他会立刻起疑。 暗暗吐舌,回头向景郡王一笑,说道,“多谢王爷!只是……要臣女自个儿执缰才学得会罢?” “自个儿执缰?”景郡王扬眉,慢慢将马缓下,向下一指,含笑道,“你自个儿瞧瞧,踩得到马蹬吗?” 莫寒月顺着他的手指垂眸,就见自己两条细细短短的小腿儿恰恰能跨住马鞍,双脚离马肚子下的马蹬足足还有两尺。 纵然不踩马蹬,也未必不能策马! 莫寒月心里嘀咕,这话可不敢说出来,微微抿唇,一时倒不知如何应付。 景郡王见她不应,不禁轻笑一声,慢慢策马前行,说道,“今日你习惯这马的起伏,知道跟随它的动作,明儿换上骑装,再换匹小马玩罢!” 小马? 莫寒月微微扬眉。那可当真是小孩儿的玩意儿呢! 可是现在,她可不就一个小孩儿吗? 心里暗叹一声,说不出的懊恼。 前次说到骑马,想到的皆是驰骋之乐,哪里想到,此时又有这许多顾忌! 看着这茫茫草原,心里是雀然心动。若不能在这草原上纵情驰骋,岂不成了此行之憾? 只是,如今她的身份,又如何能够恣意而为?偏偏能够让她不加掩饰的罗雨槐等人竟不等她! 莫寒月心中暗叹,转念间,突然又心头一动,忙指着一个方向,说道,“方才我见傅姐姐她们往那里驰去,我们去寻她们如何?” 如果,能借这机会趁了另一个人的心愿,岂不是也是好事一桩? “好!”景郡王低应,手中马缰轻提,转上她所指的方向,向草原深处驰去。 二人时缓时急,景郡王不断将骑马要领细细讲述,还时时将马缰交到莫寒月手上,教她控马之术。 而莫寒月纵然技痒,也只能耐着性子,假装受教。只是她那一身的本事,纵然极力遮掩,又哪里能够尽数藏住?在马上越久,身体与马儿的楔合越加天衣无缝,而时时握上马缰的手,也更加圆转如意。 本来,刚才在行宫门口,宇文青榕只是看到一匹大马跟前儿一个小小的人儿围着打转十分可笑,一时兴起才扶她上马,带她驰骋。 又哪里知道,他身前的小小女娃,本就是大梁朝一等一的战将,控马之术更是天下无双。 此刻见她进步神速,不禁又惊又喜,点头道,“若不是本王亲见,实在难以相信,十一小姐如此年纪,又是这样纤弱,竟然是习练马术的奇才!” 莫寒月吐舌,含笑道,“王爷过奖!”心里暗道惭愧。如果他知道前世的莫寒月为了习练马术吃过多少苦头,恐怕他就不会这么说了! 想到这里,心里又不禁暗暗庆幸,虽说如今这副身体不能与前世的身体相比,但是手指握缰的感觉还在,身体与马背的楔合也并不陌生,所欠的,无非是双腿和手指的力度不能与从前相比。 假以时日! 只要假以时日! 让她莫寒月等到这副身体长大,等到她慢慢将它变强,她一样可以跨马扬鞭,征战沙场! 一为巾帼红颜再世,一为一方守疆大吏,对纵马驰骋的喜爱,二人是同出一辙。宇文青榕惊喜之下,教的更加用心,而莫寒月也有心将这副身体和马儿磨合,自然也是十分用功。 这一教一学之间,二人都是倾尽心思,不知不觉,竟然多了许多默楔。 从晨起到近午,二人足足驰骋两、三个时辰。时当盛夏,只觉骄阳越来越是炙热。 景郡王向前方一指,说道,“再往东去三里,有片林子,我们进去暂且歇息片刻罢!”也不等她应,纵马向那里驰去。 莫寒月低声道,“想不到这草原上的阳光如此炙热!”想当年,就是这盛夏天气,顶盔贯甲,也没觉得如此难熬,此时竟然不但肌肤灼痛,还口干舌燥。 景郡王轻笑,说道,“草原上地势偏高,日头灼热一些,你们女儿家娇弱,自然难以抵受,本王惯于沙场征战,倒不觉得如何!” 是吗? 自己觉得灼热,只是这副身体没有受过沙场征战的打磨? 莫寒月微微扬眉,心里暗觉无奈。 说话间,二人已纵马入林。林木茂密,策马并不易通行,景郡王翻身下马,说道,“这草原上既然有这大片的林子,不远处必然有水,我们前去歇歇,也好给马儿饮水!”牵马向林子深处去。 第163章你是大梁公主 莫寒月垂眸向他一望,说道,“想不到王爷对这草原如此熟悉!”可是,昨夜饮宴,梓伊和拥月公主,与他并不相识。 景郡王微微勾唇,眸底闪过一抹黯然,轻声道,“先帝在时,本王曾伴驾来过,只是那时比十一小姐大不了几岁罢了!” 那时他年纪还小,没有封王,又不是先帝正经的皇子,所以,竟然没有人留意到他吗? 莫寒月不禁轻叹。 果真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啊! 且行且说,走不出多久,果然听到一阵水响,只是听那水声,已经令人顿觉一阵清凉。 二人一听之下,齐齐欢呼,景郡王重新上马,辩一下方向,策马穿林,向声音的来处驰去。 水声越来越响,突然间,又夹进马儿的嘶鸣,女子的嘻笑,莫寒月大喜,说道,“是傅姐姐、罗姐姐她们!” 刚才一路上都没有见到她们的踪影,还以为茫茫草原道路纵横,早已走岔,哪里料到竟然在这里遇上。 宇文青榕含笑,说道,“想来也是因为受不住外头的灼热,才入这林子里来躲避,也难为她们找得到!”双腿轻夹,催马快行,片刻间穿林而过。 刚出林子,眼前顿时一亮,就见一条弯弯的小河,欢快的从林中淌过,而在那河水中,十几名少女宽去外裳,卷起裤角,正在河中嬉戏。 水流潺潺,淌过少女们纤白的小脚,被少女的玉手掀起晶莹的水珠,洒上袒露的肩背,细碎的阳光下,闪出一片动人的光晕。 如此一幅画面突然展现,饶是景郡王惯于美女投怀送抱,也不禁瞧的呆住。 十一小姐一望之下,却顿时大感失望,大煞风景的皱眉道,“不是她们!” 眼前这群少女,她自然熟悉,却并不是傅飞雪、罗雨槐等人,而是一向与姐妹几人不和的易红珠、左纤纤一行。 马上的人呆住,坐下的马儿却对那画面视而不见,一见那弯清澈流水,一声欢嘶,就向水中冲去。 听到马嘶声,水中的少女们齐齐回过头来,一眼看到景郡王的一瞬,尖叫声顿起,有的抱胸转过身去,有的冲奔上岸去抢衣裳,更还有一双眸子痴痴凝在景郡王的身上,忘记反应。 景郡王也没有料到,这里竟然是这样一副香艳至极的画面,微微扬眉,忙转过头去,扬声道,“各位小姐莫慌,是本王不知各位小姐在此,有所冒犯,这就离开!”马缰疾提,就要离开。 “王爷!”易红珠已迅速穿上外裳,却已来不及着鞋袜,向他奔来几步,含笑道,“这河水又不是谁家的,岂有王爷避我们的道理?既然来了,一同坐坐可好?” “这……”景郡王微微一怔,也不回头,苦笑道,“恐怕多有不便!” 虽说河水不是谁家的,可这些少女却都是谁家的,如今脱成这个样子站在那里,他宇文青榕既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又不是恣意花丛的峻小王爷,这样干巴巴的瞧着,不能摸不能动的,如何受得了? 易红珠抿唇,说道,“只请王爷稍待片刻就好!” 稍待?稍待什么? 待你们穿上衣裳吗? 莫寒月咬唇,伸手在景郡王衣袖上轻轻一扯。 宇文青榕虽然久不在朝,但朝堂和盛京城中各府的关联还是略知一二。 虽说卫东亭和左中行来往甚密,左中行又与易家颇多来往,有这层关系,卫、易两家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是回京这半年来,却知道身前这位十一小姐和谢沁等人走的极近,显然与河中这些女子不是一路。 本来自从宇文青峰登基之后,景郡王就奉旨在边疆驻守,不涉朝堂,与盛京城中各党各派也没有什么瓜葛。 可是经过这半日的同马共驰,不知不觉间,与身前这小小女娃多了些亲密,见她示意,也就微微点头,说道,“易大小姐盛情,本王心领,只是今日当真不便,这就告辞!” “景郡王!”另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仿如这草原上的百灵,跟着水声哗哗,有人淌水而来,含笑道,“我们草原上有句话,说相聚就是兄弟,景郡王既然与我们遇上,为何转身就走?” 一边说,一边绕过马儿,站到二人对面,目光扫过莫寒月,脸上露出些讶异,问道,“这位是……” 眼前少女,脱去外裳,下着薄薄的马裤,上身却只穿着一件淡紫色肚兜,露出雪白的两条手臂和肩背,想来是戏水时打湿衣衫,整个身体的曲线纤毫毕现。 “拥月公主?”景郡王微觉意外,马上施礼,说道,“原来是拥月公主在此,本王失礼!”少女眉黑如黛,眸若秋水,正是哈萨族梓伊族长之女,拥月公主! 怪不得易红珠等人竟然能寻来这里。 拥月公主见他认出自己,顿时笑弯眉眼,向他伸手,说道,“景郡王,如此烈日,草原上不宜骑马,不如下马一同饮酒如何?”一时倒忘记莫寒月。 “这……”面对这热情的相邀,倒不比易红珠可以断然拒绝。宇文青榕微一踌躇,不禁向怀中女娃望去。 与这些小姐同乐,他倒是无所谓,只是恐怕怀中的女娃不愿。 拥月公主见他竟然顾及莫寒月,不由更加几分好奇,问道,“这位小姐是……” 此时易红珠也从马侧绕过,听她两次询问,也不禁向景郡王怀中望去,一眼看到莫寒月,顿时凤眸大张,失声叫道,“卫十一,怎么是你?” 刚才虽然看到景郡王身前似乎坐着有人,可是衣衫不整时乍然被他撞上,心中惊慌,没有细瞧。 等她穿上衣裳,景郡王又背过身去,将身前的人儿挡的严严实实。只是她万万没有料到,能与景郡王共骑一马的,竟然是卫相府的傻子卫十一! 莫寒月扬眉,浅浅一笑,俯身施礼,说道,“原来是易姐姐!”又向拥月公主施下一礼,说道,“十一见过拥月公主!”并没有下马的意思。 “十一?”拥月公主侧头,好奇的向她打量,含笑道,“皇上唤景郡王十三,你是十一,你是大梁朝的公主吗?” “什么公主?”易红珠皱眉,撇唇道,“她不过是卫相府的庶女罢了!”语气中,满是不屑。 拥月公主微愕,说道,“卫相府?是卫丞相的女儿吗?什么是庶女?” 当着眼前这两个人,这位公主竟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易红珠无奈,可是身在草原做客,又不愿得罪这位公主,只好耐着性子道,“就是说,她的生母是丞相的小老婆!” 宇文青榕听她出言粗俗,不禁皱眉。还没有等他说话,拥月公主却又问道,“什么是小老婆?” 这位草原公主,还当真是天真未琢。 莫寒月好笑,见易红珠立起眉毛,好心替她说道,“就是说,我娘不是丞相的正房夫人!” “哦!”拥月公主点头,笑道,“那有什么打紧,我娘也是我父王的小老婆!” 这话说的率直天真,莫寒月忍悛不禁,嗤的一声笑出声来,说道,“那倒是好巧!” 景郡王也跟着点头,含笑道,“公主说的是,本就不打紧!”对这位草原公主倒是添了几分好感。 易红珠见这三人竟聊起天儿来,不由皱眉,说道,“十一小姐怎么……怎么会和景郡王在一起?”重要的是,这个傻子怎么可以和景郡王同乘一骑。 莫寒月微微扬眉,含笑道,“我为何不能和景郡王在一起?” 拥月公主也奇道,“易姐姐,十一小姐不能和景郡王在一起吗?为什么?” “为什么?”易红珠扬眉,目光向景郡王一撇,咬唇道,“景郡王是何等人物,任是谁都能……都能……”话说半句无法措辞,抿唇不语。 也就是说,十一小姐是庶出,不配和景郡王在一起,也只有她嫡出的易大小姐才配。 可是眼前的拥月公主,也明明白白的说,她的生母也是“小老婆”,这话就有些不能出口。 景郡王自然知道她那未出口的是什么话,不由淡淡一笑,说道,“这满大梁朝,除去皇上,谁又还能算上什么人物,易大小姐言重了!” 莫寒月却不禁心中微动,身子放软,向后微仰,靠入宇文青峰怀中,含笑道,“易姐姐,十一不会骑马,正劳烦王爷教呢!”语气娇憨,却带着一抹讥讽。 这位眼高于顶的易大小姐,从见到景郡王第一眼就与众不同,如今竟然吃开这无名飞醋,难道也是对景郡王动了心思? 这个小丫头想做什么? 景郡王不禁好笑,说道,“易大小姐,十一小姐要寻找傅大小姐、罗五小姐等人,本王只好带她一程,听到这里有人声,故而误闯,还请众位小姐勿怪!” 也不知道身后那群小姐有没有把衣裳穿好,景郡王不便回头,也只是向易红珠和拥月公主一礼。 拥月公主大奇,说道,“怎么十一小姐竟然不会骑马?我们草原儿女,三岁就能上马驰骋呢!” 莫寒月含笑道,“十一自然不能与草原上的姐姐们相比!” 拥月公主连连点头,脸上带出些傲色,说道,“当真是呢,说到骑马,我们草原儿女可是不输给任何人!我听父王说,过几日赛马大会,要与你们大梁的儿郎一见输赢呢!”神情跃然,志在必得。 易红珠见这二人又聊起天儿来,不禁暗暗皱眉,听到后句,却不禁心头一动,说道,“既然拥月公主精擅骑术,岂不是正好教十一妹妹骑马?又何必劳动王爷?” 这个丫头要找傅飞雪等人,不唤奴仆相陪,竟然劳动王爷? 旁的王爷也倒罢了,偏偏是景郡王! 还有,看她那副娇软在景郡王身上的样子,分明是在勾诱王爷! 拥月公主哪里知道这几人心中各有机锋,一听此言,忙连连点头,说道,“嗯,十一小姐要学,拥月自会尽力!” 这是非要把她从景郡王身边儿推开?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一事不烦二主,既然已经劳动王爷,也就不劳拥月公主了!”侧头向拥月公主一望,吐了下舌头,说道,“说不定,过几日十一也能与拥月公主较量一下呢!”语气天真无邪,却轻轻巧巧转移拥月公主的注意。 “好啊!”拥月公主果然大喜,拍手道,“我说也要比试,父王将我呵斥一顿,若是大梁皇帝说出来,他必定不敢阻挡!” 莫寒月含笑,说道,“那有何难?只是只有你我二人,却怕比不起来!” 拥月忙道,“怎么只有我们二人,我草原各部,有好多姐妹擅骑术呢!”说到这里心痒起来,笑道,“要不然,我去挑选十人,十一小姐去挑选十人,一块儿比比可好?” 这可是事关大梁和草原一族的颜面。 莫寒月微微一笑,侧头回眸,轻声问道,“王爷以为呢?”虽然是询问,却语气定定,竟然也是志在必得的语气。 景郡王微微挑眉,垂眸向她注视。 这个丫头,学骑马才不过半日,怎么就想与马背上长大的草原女儿相比? 可是不知为何,经过这半日教她骑马,竟然对她有几分信心,微微一想,点头道,“好!” 他堂堂王爷说话,自然不似两个小女儿聊天一样随意,这转念之间,已将伴驾而来各府女眷想过一遍。要想从那几大将门中选出十位会骑术的小姐,想来不难,再加上赛马大会还有几日,擅于引导,就算不赢,料想不至于出丑。 重要的是,他竟然不愿让这个小小女娃失望。 易红珠一听,却大惊失色,说道,“王爷,三思!” 要知道这话说出,到时大梁却选不出人来,丢脸事小,皇帝震怒,后果不堪设想。 宇文青榕却不以为意,淡淡一笑,说道,“不过是玩乐,不打紧!”不愿再与她纠缠,向拥月公主拱手,含笑道,“公主,那就如此约定,我二人就此别过!” 拥月公主忙点头,说道,“是啊,不过是玩乐,又不争什么,易姐姐当真是小心!”向马上二人道,“我们回去就各自挑选人马,可别忘了!”还生怕这场比拭不成。 宇文青榕朗笑,说道,“一言为定!” 易红珠眼看宇文青榕对这个傻子处处回护,竟然连这种事也应下,不禁恨的咬牙,又不敢大声呵斥,只好强撑出一张笑脸,说道,“十一妹妹,这大日头下,总要马儿饮些水,王爷也该歇歇!”话虽说的客气,一双眸子却死死盯着莫寒月,像要扑上去咬下块肉来一般。 莫寒月似乎被她吓到,身子一缩,更深的藏入宇文青榕怀中,轻拽他的衣袖,低声道,“王爷,我们回去找傅姐姐、罗姐姐好不好?”声音稚嫩娇软,更带着些撒娇的意味,与方才和拥月公主的对答判若两人。 还没见过这个丫头的这一面! 景郡王好笑,倒是配合的点头,说道,“好,我们去找!”向易红珠略一拱手,又再辞过拥月公主,纵马提缰,沿河踏水而去。 易红珠气的胸口起伏,可是眼巴巴看着一骑二人走远,又无法可施,只是咬牙顿足。 拥月公主看到她那样子,却大感不解,问道,“易姐姐怎么了?难不成怕大梁朝的小姐比不过我们草原姐妹?要不然,那天我们相让,打个平手?” “谁要你们相让!”易红珠终究也是出身将门,闻言不禁怒起,念头微转,又咬唇压下怒火,强笑道,“既然要比试,自然是真比,若要相让,不如不比,不是吗?” 心底却暗暗冷笑。 如果当真输了,到时只要将今日的事传到御前,说此事是那傻子挑起,皇帝必会震怒,到时,那傻子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话倒对胃口,拥月公主大喜,连连点头,说道,“易姐姐说的是!”抬头看看林外灼热的骄阳,低声道,“怎么这日头还不落下去?”竟然迫不及待要回去选人。 而马上的二人,沿河驰出不远,莫寒月就轻吁一口气,慢慢坐直身子,离开宇文青榕的怀抱。 景郡王低笑出声,说道,“怕是还能瞧见,十一小姐要做戏,还是做到最后的好!” 被他瞧破,莫寒月也不禁闷笑一声,说道,“多谢王爷!” 刚才若他答应易红珠留下,此刻不自在的就该是她。更何况,她与拥月公主的约定,若他不点头,就平白让易红珠笑话。 景郡王微默,轻叹一声,说道,“这位易大小姐小小年纪,不但工于心计,还手段阴毒,本王素来不喜,也不独为十一小姐!” 手段阴毒? 莫寒月微微扬眉,问道,“怎么,王爷与她是旧识?” 景郡王点头,却默然不语。隔了片刻,才轻轻一叹,说道,“五年前,她不过也是与十一小姐差不多的年纪,可是……可是本王亲眼看到,她……她……”连说两个她字,终究是没有说出来,又再默然。 五年前? 莫寒月微微抿唇。 也就是说,是在自己和宇文青峰大婚的第二年。那时先帝在世,宇文青榕还未封王,除去军营,就是住在宫里,而易红珠又是自幼出入皇宫,二人自然相识。 只是,宇文青榕极少与各大世家走动,又能看到易红珠做什么心狠手辣的事? 难道,此事竟然发生在宫里? 莫寒月拧眉思索,低声道,“五年前……五年前……五年前发生何事?” 景郡王听她喃喃低语,暗吃一惊,忙道,“十一,这宫中秘事,你知道无益,万万不能胡乱问人,知道吗?”语气焦灼,带着说不出的担忧。 是担心她触犯宫中的隐秘,惹来杀身之祸吗? 莫寒月心中冷笑。 那皇宫里的肮脏勾当,又有谁比她清楚?远的不说,就是先皇后莫寒月,难不成宇文青峰敢告知天下,是他一杯毒酒灌倒,将她伤残肢体,折磨三个月才死吗? 这一年来,纵有人提到前皇后莫寒月,也不过是说一句,莫、季两家行刑之日,废后被处死! 又有哪一个字,会提到她那三个月的不堪和折磨? 宇文青榕见她不语,不禁担心,轻声唤道,“十一!” “嗯?”莫寒月回神,这才笑道,“这宫里的事儿,大伙儿一向讳莫如深,十一纵想问,又能问谁去?王爷不必担忧!” “那就好!”景郡王轻轻松一口气,回头向来路望去一眼,笑道,“离她们已远,我们停下歇歇罢!”揽着她下马,找荫凉处坐下歇息,见马搭里备着些肉脯,顺手取来食用,放马儿自去饮水。 莫寒月见他神态悠闲,抿唇笑道,“王爷就不担心与拥月公主的比试?” 景郡王回头向她一笑,悠然道,“是十一小姐比,又不是本王,担心什么?” 这语气,不像是景郡王,倒像是那个一向无赖透顶的峻小王爷! 莫寒月“嗤”的一声低笑,侧头想想,说道,“大梁以武得天下,将门世家中,会骑马的小姐不少,但要挑选骑术精湛的,就要好生斟酌。” 景郡王点头,说道,“除骑术精湛之外,还要有争胜之心,会以我大梁朝廷为念!” 莫寒月点头,说道,“孙姐姐年幼,叶姐姐文弱,怕不能胜任。那日听罗五姐姐说,傅姐姐骑术颇佳,还有两位罗姐姐,想来也不会弱,加上十一,就已有四人!” “你?”景郡王扬眉,侧头看她一眼,皱眉道,“你今日才是初学,如何能够上场?” 莫寒月摇头,说道,“此事由十一而起,若十一不上,在气势上就已经输了!” 宇文青榕皱眉,说道,“可是马儿疾驰之下,谁又能保得了万全?”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横竖还有几日,只好再加些功夫多练练罢了,若到时当真不成,再由旁人顶上!” 也只能如此! 景郡王默然。 莫寒月见他认可,才又轻声道,“这些也倒罢了,可这十个人中,总要一个为首的人物,要令人心服才成!” “令人心服?”景郡王微微扬眉。 要说这伴驾女眷找出十个骑术不错的女子,果然不难,可是各大世家明争暗斗之下,谁又能当真服得了谁? 莫寒月与他同一心思,默想片刻,轻轻一叹,低声道,“若是安定侯夫人,罗大小姐在,当是不二人选!” 虽说罗雨桐也是靖国公府的人,可是她身负盛名,纵然是对头,也不得不服。 景郡王轻轻点头,却又极缓的摇头,说道,“要说控马之术,前皇后莫氏才当数我大梁第一,可惜……” 可惜,那个传奇一般的女子,早已香消玉殒,到死,竟然落一个勾结外臣,谋夺皇权的罪名。 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他会提到她。 莫寒月胸口一窒,几乎忘记呼吸。默然片刻,才轻声道,“王爷……与莫皇后相识?” 相识? 何止是相识! 当年,若不是他曾在她的军中,展现出他非凡的将帅之才,她又岂会在夺位之争明朗化之前,使计将他调离盛京? 那一去,就是三年…… “相识?”宇文青榕也轻声重复,默然半响,轻声道,“自然相识!又岂会不相识?”长叹一声,不再说下去,仰首靠在树上,目光迷离,望着上方树叶间洒落的阳光,脑中,却是那女子一幅幅生动的画面。 初见,她已是皇兄宇文青峰的王妃,她跨马扬鞭,与宇文青峰并羁,马上英姿,就连宇文青峰也不能掩盖其一。 再之后,边关战乱,他追随其后,看着她运筹帷幄,看着她上阵杀敌,那锐利锋芒,竟没有一个男儿可比。 战后回京,大殿之上受先帝嘉奖,她那周身的光华,夺去多少人的目光? 虽说,相隔已有四年,虽说,她早已逝去,可是,在他的心里,还是如此的鲜活。 而此时莫寒月的心里,一幕一幕,也是初见这少年时的情形,她亲眼看着他由一名沙场小将迅速长成,挂帅出征,外震边关。 而如今,当年意气风发的他,却被宇文青峰疑忌,滞留盛京,满腹才华,无从施展。 心里暗叹,听他许久不语,也不再多说,侧身倚在另一棵树上,闭目养神。 隔了良久,只听宇文青榕突然道,“当年,先帝驾崩,却在消息还没有传出皇宫之前,就一道急诏将我调去边关。当我率兵赶到,边关却是一片宁静,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是她的主意!” “什么?”莫寒月惊跳,张眼向他注视。 景郡王面容平静,双眸微阖,并不张开,唇角却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轻声道,“她要助她的夫君夺位,怕我与棣王合兵,又不愿与我们拼个鱼死网破,所以使计,将我调去边关,却将棣王的人马调去南疆。” 原来,他竟然知道! 莫寒月抿唇。一时间,只觉的喉咙干涩,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好在,宇文青榕讲开了头,也并不用她询问,自个儿续下去道,“你定是想问,我既然瞧破,为何不即刻率兵赶回?那时我手中有二十万大军,他们的夺位之争,整整延续两年,我又岂会来不及赶回?” 是啊! 虽然说,当时将他骗去边关,又发下严令,不许他擅离,可是当时朝廷上下一团混乱,他若率兵赶回,谁又能挡得住他?谁又能治得了他的罪? 莫寒月只觉心跳加速,想要扑上去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可是心底的一个声音,又急欲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宇文青榕摇头,轻声道,“我不愿与她为敌,不管她想要什么,我都想成全她,哪怕……要我永留边关,再不回京!” “什么?”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失声低喊。 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心思? 低沉的笑声,慢慢从景郡王的喉间发出,竟然带上一些酸苦,轻声道,“如果,她不死,我对她的这番心思,会永远藏在心中,只会远远的瞧着她,默默的祝福她,知道她平安喜乐,于愿已足。可是……可是……” 可是她死了!死了! 一个执戟沙场的铁骨男儿,面对生死也不曾惧怕,此刻,那清润的声音却变的微哑,带着轻轻的颤抖。 是啊,她死了! 在她如愿助自己的夫君夺得天下之后,竟然以那样的方式收场! 那个高居九五之尊的男子,不但没有珍惜她,竟然会下此毒手! 对于宇文青榕,纵然皇后莫寒月已死,这番情意,又是岂会轻易出口?可是现在,他的身边只是一个八岁的女娃,还不解情事,更不认识莫家的人,倒是他最好的一个倾述对象。 而在莫寒月,他这一番真情流露,却像轰天炸雷,在脑中震响。 怎么,她从来不知道,那个总跟在她身边,听她讲解排兵布阵,与她争论兵法的少年,竟然对她存着如此心思。 他……他……他是宇文青峰同宗的弟弟啊! 许久许久之后,莫寒月才稳定心绪,轻声道,“想不到,你竟然是为了她,才三年没有回京!” 那么,后来呢?在她莫寒月身亡半年之后,他又为何回京?难道他不知道,这一回来,他手中的兵权会被收回,他会被宇文青峰所忌? 如果,他的这番心思被宇文青峰知道,纵然莫寒月早已身亡,又岂会容他? “是……”宇文青榕轻应,慢慢张眼,怔怔的望向林外的蓝天,轻声道,“去年,莫、季两家获罪的消息传到边关,我大惊之下,私离边关,快马赶回,可是……可是在半路上,却听到……听到……” 听到莫、季两家满门抄斩,废后莫寒月处死的消息吧! 莫寒月的心,一阵阵揪痛,几乎不能呼吸。原来,当初竟然还有他,在为她莫寒月奔波! 宇文青榕轻轻摇头,说道,“我来不及救她,就连……就连她的尸骨也无法查找,只好悄悄返回边关。” 跟着就上书请旨回京,是吗? 他要做什么? 莫寒月心惊,张嘴想问,却及时忍住。 不管身边这个少年对自己含着怎样的情意,如今,她已经不是莫寒月,而是卫东亭的女儿,卫相府的一个傻子!若她问出声来,岂不是令他生疑? 讲述就到这里而止,二人各自倚树而坐,许久许久,再没有人说出一句话来。 这份从来不为人知的情意,若不是她身亡,他永远不会说出口来。可是,若不是她重生,她竟然永远都不会知道,在这个世上,竟然得到过这样一位男子的守护。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树隙间吹过的风,由灼热变的清凉,景郡王才恍然回过神来,侧过头,就看到身边的女娃已倚着树干昏昏睡去,不由晒然一笑,轻声道,“这些话,也只能说给你听,你却睡了去!” 深藏在心中的感情吐露出来,纵然听到的人不懂,也觉胸臆间舒畅不少。 宇文青榕深吸一口气,振作一下精神,伸手在莫寒月肩头轻拍,唤道,“十一!十一!” 其实,在乍闻如此的倾述之后,莫寒月又如何能够睡着?只是,他既在心里藏这许多年,必然不愿被人知晓,又何必要因为今日这个偶然,将他的心思拆穿。 假意睡去,肩膀被他触动,莫寒月迷蒙张开眼来。景郡王的俊颜近在眼前,含笑道,“日头偏西,我们该回去了!” 此时,行宫门前正乱成一团。 傅飞雪、叶弄笛几人站在阶上,伸长脖子向空无一人的草原张望。 峻小王爷紧抓住马缰,将丹枫挡在一旁,连连摇头,说道,“这天说黑就黑,你上哪里去找?还是再等等罢!” 丹枫急的连连顿足,几乎要哭出声来,说道,“峻小王爷,我们小姐这一整日不见人影,这会儿说不定正等人去寻,你快让开,让奴婢去找!” “你上哪去找?”峻小王爷皱眉,手指在四方一扫,说道,“莫说你不知道她往何处去了,纵然知道,你又不熟悉草原,又岂能找到?” 丹枫顿足,说道,“那也要找啊!” 小静安王谢霖也是满心焦灼,连声道,“丹枫,你且再等等,我已命人去调亲兵!” 虽说他暂管禁军,可是朝廷的兵马不能随意调动,能调的,也只有静安王府的亲兵。 峻小王爷连连点头,说道,“我已使人去寻梓伊族长,请他唤人引路。” 丹枫急道,“这会儿天色还亮,再等下去,天黑岂不是更不好找?”一边说,一边去抓峻小王爷手中的马缰,又被他挡开。 此时孙灵儿从行宫内奔出,连声道,“丹枫,你不要急,罗姐姐已使人传话给谢贵人,求她设法调人去寻!” 另一边的夏儿也急的吧嗒落泪,说道,“这眼瞧着天黑,谢贵人纵调了人来,我们小姐……我们小姐……”愣愣的望着漫无边际的草原,顿觉一阵茫然。 昨天,小姐就在近处,她们还要找寻那么久,而今日,她竟然是进入草原一整天,又到哪里寻去? 就这一眼望去,突然看到远处几个黑点迅速接近,不由大叫一声,“小姐!”拔步向那里迎去。 众人被她一喊,顺着望去,一见之下顿时大喜,跟着向那些黑点的来处迎去。 夏儿一边拔步飞奔,一边扬声高呼,“小姐……小姐……” 眼瞧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马上人飞扬的衣衫,再近一些,就能瞧见马上人的轮廓……眼看越来越近,夏儿却突然停住,愣愣的瞧着越奔越近的骏马,顿觉眼前一片昏黑。 不错,马上人果然是女子,可是,这些女子个个身形纤长,又哪里有自家小姐瘦小的身影? 失望辅天盖地而来,夏儿突然蹲下身,哇的大哭出声,喊道,“小姐……小姐……你在哪里?你快回来……” “夏儿,你干什么?”马蹄声奔近,女子清冷的声音响起,不悦道,“这什么地方,由得你嚎丧!你家小姐死了吗?” “易大小姐,你说的什么话?”随后赶来的丹枫一把将夏儿扶起,向易红珠冷冷瞪视。 “不是吗?若不然这丫头嚎什么?”易红珠撇唇。 夏儿听她竟然诅咒自家小姐,狠狠擦一把泪,怒道,“易大小姐,我家小姐好好儿的,你不要狗嘴不吐象牙,凭白咒她!” “你……”被一个丫鬟辱骂,易红珠顿时大怒,喝道,“贱婢,反了你了!”手中马鞭一扬,劈头盖脸向夏儿脸上挥去。 “你敢!”丹枫也是大怒,劈手一把抓住,抖手就要将她拽下马来。 谢霖随后赶到,忙夹手夺过,淡淡道,“易大小姐的脾气,怎么越来越大?”轻描淡写,将二人的力道同时化于无形。 丹枫怒道,“王爷,你没有听到……” “我听到了!”谢霖截声打断,向易红珠微一抱拳,说道,“因十一小姐一日未归,丹枫担心主子,急了些,易大小姐莫怪!” 有他挡着,易红珠任再怎么刁蛮也不敢再发作,只得恨恨收鞭,向夏儿瞪去一眼。 随后赶来的左纤纤闻言,奇道,“怎么,十一小姐还没有回来?她不选人吗?” “什么选人?”谢霖忙问。 “我们在那林子里见到她……”左纤纤向来处一指,顺口回答。 她话刚说半句,就听易红珠接口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中途遇到罢了,以为她先回来,哪知道竟然没有!”向左纤纤使个眼色,又连声催促随后的几位小姐,越过众人,向行宫大门而去。 也就是这几句,落在丹枫耳中,眸子顿时一亮,说道,“一定是我们小姐也往那边去了,要不然又如何会遇到她们?”奔去又要抢马,说道,“奴婢即刻就去,赶在天黑前回来就是!” “纵然知道往那边去,草原上道路纵横交错,又知道是在哪条道儿上?”峻小王爷皱眉,向易红珠等人来的方向一望,咬牙道,“你留下,本王去寻!”说着就要上马。 “胡闹什么?”谢霖低喝,一把将他拖回,说道,“转眼就要天黑,你一人前去,还不把你也丢了!” “王爷!”丹枫急的跺脚,说道,“难不成就任由小姐一个人失陷在草原里?”上前抓住缰绳,说道,“王爷尊贵,自然不能冒险,奴婢区区贱命不值什么,就让奴婢去罢!” 什么以下犯上,全然不管,竟然与谢霖争起马缰来。 谢霖大急,连声道,“一会儿调过人来,自然可以慢慢搜索,你这会儿一个人去又何处寻去?” 眼瞧着天色又一分分暗下来,峻小王爷也渐渐不安,说道,“谢大哥,要不然,本王先带几个人去寻?你等人调齐,再沿路去搜?” 谢霖抚额,摇头道,“你添什么乱?” 两个丫头还没搞定,这里又冒出个他来! 正闹成一团,罗越赶出宫来,看到眼前情形,低声喝道,“丹枫,胡闹什么?越来越没有规矩!” 只这一声,丹枫所有的动作顿时停住,微微咬唇,低声道,“是!”回头看看他,又看看茫茫草原,小脸微白,却已不再争执。 峻小王爷一怔,“咦”的一声,瞧瞧丹枫,又瞧瞧罗越,桃花眼眨巴几回,说道,“这丫头倒听罗公子的话!” 此刻众人心悬莫寒月,又哪里有空理他?罗越向丹枫深望一眼,才转向夏儿,温声道,“夏儿,你不要急,谢贵人已请调御林军,即刻就到!” 御林军虽说打仗不行,可是都是各府的公子,又有罗进在内,搜索起来,倒是比禁军的兵马更尽心。 丢的那个,可是丞相卫东亭的女儿! 正在这时,阶上的叶弄笛突然向远处一指,说道,“你们看,像是又来一匹马!” 被叶弄笛一喊,门前的纷闹顿时一寂,齐齐向草原上望去。 但见夕阳的余晖里,易红珠等人来的方向,一匹骏马不疾不缓向这里驰来,晚风拂起,吹动马上人的衣摆,烈烈而舞,竟带着些安然之意。 马行的近些,已可依稀瞧见马上人的轮廓,但见身形修长,头顶束冠,却是一名男子。 “不是小姐……”夏儿失望的低语,说到后一个字,又险些哭出声来。 是啊,来的是个男子,又怎么会是小姐? “是景郡王!”还是叶弄笛先认出来,跟着咦的一声,说道,“不是他一个人!”不自觉奔下石阶,快步向那里迎去,越走越近,果然见景郡王身前还坐着一人,正侧身回头,说着些什么,惹来景郡王一阵轻快的笑声。 叶弄笛怔怔站住,望着那越来越清晰的身影,喃喃唤道,“十一妹妹……” 景郡王身前坐着的,竟然就是她们为之心痛着急的十一小姐,想不到,她竟然是……和他在一起! 此时夏儿、丹枫也已看到莫寒月,齐声欢呼,拔步迎上去,齐声叫道,“小姐,你可回来了!” 莫寒月这才看到,行宫门前竟然聚了这许多人,不禁意外扬眉。 宇文青榕也微觉意外,忙翻身下马,这才将她扶下,含笑道,“你像是让人担心了!” 夏儿扑上前,一把将莫寒月抱住,哇的一声哭出声来,说道,“小姐,你去了何处?急死奴婢了!” 莫寒月见她关切,伸手在她肩背轻拍,含笑道,“我不是回来了么,怎么又哭?” 丹枫顿足,说道,“小姐,你出宫骑马,怎么不唤奴婢跟着?” 莫寒月含笑道,“我一时忘记罢了!”带着二人迎住叶弄笛,轻声道,“十一教姐姐们担心,当真的惭愧的紧!” 叶弄笛微微抿唇,强笑道,“回来就好!”目光向景郡王一扫,张了张唇,到嘴边儿的话,却又忍了回去。 莫寒月瞧她神色有异,伸手将她手掌握住,嗔道,“妹妹听说姐姐们去骑马,怎么竟不等妹妹?幸好遇到景郡王!” “我们去骑马?”随后赶来的罗雨槐奇道,“虽说谢姐姐帮我们唤了马,可是等我们出来,马儿早已被人骑走,这一日,并没有离开行宫!” “啊?”莫寒月怔住,愣怔半晌,才回头去瞧宇文青榕。 景郡王微愕之后,也不禁笑起,摇头道,“今儿晨起,本王见十一小姐围着这匹马儿打转,说是傅大小姐、罗五小姐去骑马,却将她抛下,急着去寻,本王只好带她一程。” 原来如此! 罗雨槐与傅飞雪互视一眼,脸上皆是迷惑。 这一日,她们都在行宫,并没有出去,怎么莫寒月会说是去追赶她们? 谢霖听到,不禁在额头一拍,说道,“原来是个乌龙!”将晨起贲氏请莫寒月说话,自己回去说到骑马,莫寒月匆匆离开的话说一回,笑道,“想来是御马监给你们备的马,被易大小姐等人骑去,恰十一出来瞧见,将她们当成你们,急着去追!” 众人闻言,几方一对照,还当真如此。罗雨槐不悦,皱眉道,“那些子人当真是无耻,御马监里那许多马不骑,偏偏抢我们的马!”握住莫寒月的手说道,“好在有景郡王在,没有出事,若不然,还不将我们急死!”说着话,向景郡王谢去一礼。 宇文青榕含笑回礼,说道,“十一小姐本是妙人,本王荣幸之至!”几人一边说,一边向行宫里来。 莫寒月向宇文青榕一望,说道,“各位姐姐,妹妹还有事商议,到哪里去坐坐?” 宇文青榕点头,笑意淡去一些,说道,“此事要细细计较,还是……”向众人一望,笑道,“倒是小静安王那里方便些!” 众小姐都是跟着父兄而来,虽有独立的营帐,却不方便男子前去。而他和峻小王爷又是没有大婚的男子,也不宜招待许多小姐,倒是小静安王谢霖,虽说有老王爷在,可他却因这王爷的身份,另辟一宫居住,又有王妃贲氏随行,众人前去更加方便。 虽然说不知道他们所说何事,但见二人神色,倒觉有些事态严重,谢霖点头,说道,“这许多贵客,平日请都请不到,倒是本王之幸,就在本王宫里用膳罢!”引着众人向紫霄宫去。 叶弄笛微一踌躇,说道,“可是有正事要谈,是不是……” 正要说回避,手掌却被莫寒月紧紧握住,笑道,“此事要紧的很,还请姐姐一并商议。” 叶弄微将信将疑,问道,“我?”眸光向宇文青榕一扫,见他也正向她轻轻点头,不由心头怦的一跳,咬唇点头,跟着众人往紫霄宫去。 莫寒月见她神色犹疑,不禁心中暗叹。 借着自己这没有长成的身体,今日之事,自然不会和景郡王之间有什么牵扯。可是,又有谁知道,宇文青榕的心里,竟然是那个已故的莫寒月。看来,叶弄笛的这条情路,注定走的艰难。 紫霄宫中,众人重新叙礼坐下,贲氏命人奉过茶正要出去,被莫寒月唤住,说道,“此事关系到我大梁朝廷的颜面,王妃也听听如何?” 在场众人,都是出自大梁朝名门世家,听她张嘴就说大梁朝廷的颜面,不禁一怔,齐齐向她望去。 峻小王爷微微挑眉,低声笑道,“怎么十一小姐也在意朝廷的颜面?当真是有趣!” 莫寒月这才发觉还有他这么一位人物,不由翻个白眼,说道,“王爷若不想听,这就请便!” 这是公然替小静安王逐客啊! 罗越等人都不禁好笑。实在不知道,谁见谁头疼,避之唯恐不及的峻小王爷几时惹了这个丫头,竟然如此不客气。 景郡王却含笑道,“有些事,怕还要劳烦峻小王爷,还是让他呆着罢,十一小姐不爱瞧,当他不在就好!” 这说话的语气,熟捻中却又带着些不自禁的亲昵,众人听的都是一怔。 莫寒月却“嗤”的一笑,点头道,“景郡王说的是!” “喂!喂!”峻小王爷瞪眼,叫道,“小皇叔,你这是什么话?本王可是你的侄儿,怎么帮着这个丫头?” 景郡王声色不动,淡淡道,“因为你名声太差,十一小姐若恼了你,必定是你的错!” 语气平缓,不像是取笑什么人,倒像是陈述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情。 罗雨槐、叶弄笛等人一听,都忍不住笑出声儿来,连罗越也不禁莞尔。 谢霖微微摇头,向莫寒月一望,说道,“快说罢,究竟是何事,如此严重?” 莫寒月这才将在林中遇到易红珠等人,与拥月公主相约赛马的事细说一回,说道,“十一和景郡王细细计议过,这里单只傅姐姐、两位罗姐姐,再加上十一,已有四人,再寻出六位擅骑马的小姐来,想来不难!” 景郡王微微点头,说道,“难的是,这为首之人,却难选定!” 众人一听,此事还当真关系到大梁朝廷的颜面,都不禁肃然。 叶弄笛却皱眉道,“怎么还有十一妹妹?你不是今日才学骑马?又如何比赛?” 莫寒月道,“此事由十一而起,若十一不去,岂不是被人笑话?” 罗雨槐皱眉,说道,“虽说赛马不似比武,可是马儿疾驰之下,也难免凶险,你又何必拿命来拼?” 傅飞雪点头,说道,“十一,你年纪虽幼,纵然不去,又怕什么丢脸?若当真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孙灵儿道,“十一,我好歹出身将门,又较你大着一岁,若不然我替你去如何?” “你才是胡闹!”叶弄笛忙又转向她,说道,“你才比十一妹妹大一岁,若有个好歹,孙将军和两位少将军还不急死!” 罗雨槐也笑,说道,“灵儿妹妹,你就罢了,若有闪失,我们上哪赔将军府一个宝贝疙瘩去?” 说的众人都笑起来。 莫寒月知道此时无法说服众人,也不强挣,抿唇笑道,“这最后的人选不急,如今只要选出为首之人,再请准圣旨,到时凭马术挑选就是!” 这倒说的在理! 众人默默点头,可是这为首之人不但要马术精湛,还要众人心服听从指挥,倒不太容易。 罗雨槐默然片刻,低声道,“若是我姐姐在这里,又哪里还要第二人选?” 说的是! 莫寒月与景郡王对视一笑,点头道,“当时,我和景郡王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安定侯夫人,可惜她远在边关,鞭长莫及!” 罗越点头,侧头向景郡王一望,苦笑道,“可惜我们空有一身本事,偏偏是男子!” 傅飞雪被他逗笑,掩唇道,“若不然,罗大公子男扮女装,也是一个法子!” 众人听着好笑,都向罗越望去,见他模样俊美,倒当真不比女子逊色,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罗越伸手向她点一点,说道,“这是谁家的丫头?当真是贫嘴!你道我是宋公子吗?” 寻常男儿被人比成女子,必会觉得是蒙受羞辱,只是傅家与罗家也是世交,这几人自幼玩闹惯了,也只是一笑而过。 那边峻小王爷倒动了心思,说道,“男扮女装,这个倒有趣,若不然本王来?” 还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 众人齐齐翻白眼,没人理他。 峻小王爷懊恼,说道,“这女儿家比试,我们又不能替她们上阵,怎么方才小皇叔还说有本王的事?” 景郡王微微一笑,说道,“你不能上阵,却能想法子请旨,这个差事,就交给你!” “请旨?”峻小王爷瞪眼。 “对!”大伙儿齐齐点头,竟然无人异议。 要知道大梁朝一向民风拘谨,世家女子更不易抛头露面,那众所瞩目下比赛马术,有失女子娴静端稳,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可是自从去年,庶女走出后宅,入宫饮宴,开大梁历代之先河,凭的就是峻小王爷那条三寸不烂之舌,加上胡搅蛮缠的本事。 如今这请旨的差事,旁人去怕都只会被宇文青峰斥回来,也只有他能够胜任。 罗越在他肩头一拍,笑道,“是啊,峻小王爷,此事非你莫属,若不是你,我们纵选出多少骑术精湛的小姐,也无用武之地啊!” “当真?”峻小王爷扬眉。 “当真!”大伙儿又齐齐点头。 峻小王爷向众人望一圈,伸指一个一个点去,说道,“本王知道,你们都是拿本王当枪使,横竖皇上发怒,骂的不是你们!” 他还真是个明白人! 莫寒月好笑,说道,“峻小王爷若是不愿,我们也不能相强,只是峻小王爷再没有旁的用处,这就告辞,慢走不送!” “你……”峻小王爷气结,呼的一下站起,瞪着她好一会儿,突然笑起,又软软坐回去,二郎腿一架,得意道,“本王知道了,丫头你是想把本王气走,然后旁人请不下旨来,你就可以名正言顺不与拥月公主比试,也就不会丢脸!本王不上你的当,这个旨是请定了!” “噗……”几人同时闷笑出声,罗越连连点头,竖起拇指道,“峻小王爷当真是聪明!” “是吧!本王才不上这丫头的当!”峻小王爷得意洋洋,像是拆穿一个天大的阴谋。 第164章说谁呢 众人笑说一回,这才又说到为首之人的人选,贲氏默听片刻,突然道,“我倒有一个人选!” “谁?”众人齐齐注目。 贲氏抿唇,向谢霖望去一眼,唇角微扬,轻轻说出一个人来。 众人一听,不禁互视一眼,跟着微微点头。 峻小王爷折扇轻摇,说道,“如此一来,本王只管明日殿上请旨就是!” 罗越微笑道,“看来,峻小王爷已想好如何请旨?” 宇文峻眸光向莫寒月一扫,淡笑道,“将朝廷的颜面摆出来,就连傻子也在意,更何况皇上?” 说谁呢?谁是傻子? 莫寒月瞠目,谢霖、罗越等人却忍不住低笑出声。 是啊,若是将此话说出去,皇帝岂有不应的道理? 谢霖摇头,含笑道,“看来,要委屈十一和景郡王了!” 莫寒月却不以为意,挑眉道,“有易大小姐等人,我们纵不说,明日此事也会传遍行宫!” 峻小王爷点头,笑道,“只等皇上发怒,本王趁机撩拨几句,这旨自然就能请下。”身子向前微倾,轻声低语。 众人听完不禁笑起,谢霖点头,说道,“当真能到这一步,不但事成,还能让她在皇上面前记上一功!” 果然如莫寒月所料,一夜之间,卫相府的十一小姐应下与拥月公主比试的消息就已传出。早朝前,在殿上等候皇帝早朝的众臣低声窃议,一说卫家那傻子惹事,二说景郡王太过轻狂,更有的低声道,“怎么那位十一小姐又与景郡王纠缠在一起?” “终究不过是庶出,有失教养吧!”另一个连连摇头。 是啊,一个闺阁幼女,前一晚和峻小王爷并卧而眠,后一日就与景郡王同马共驰,这位十一小姐,竟然丝毫不顾忌闺誉。 说到十一小姐的闺誉,又想起她第一次进宫,就与那位声名狼籍的峻小王爷不清不楚,哪里像是一位高门千金所为? 这些话窃窃私议,虽说不会议到卫相大人面前去,可是就这么区区一殿的地方,又哪里躲得过丞相大人的耳朵? 更何况,昨天十一小姐失踪整整一日,罗雨槐等人也不只一次派人去清河宫询问,又岂会不知道最后是和景郡王一同回来? 只是丞相大人不比丞相夫人,夫人侯氏在意的只是相府的颜面,自个儿在众夫人面前的风光,而丞相大人在意的,却是自个儿的前程,卫氏一门的兴盛。 那些话传到耳中,心里倒是一松。虽然说,自家女儿与这两位王爷纠缠不清,于声名有损,好在她还年幼,旁人有心抵毁,也说不出什么来,总好过被皇帝以为与其中一人有什么瓜葛的好。 要知道,这两位王爷,可都是他皇帝女婿的心头大患啊! 话说回来,这大梁朝的哪一位同宗王爷,不是皇帝的心腹大患?丞相老丈人还真数不出这么一位。 而至于说傻子和景郡王应下和拥月公主赛马…… 卫丞相心里冷笑。 傻子懂什么?八成是被拥月公主哄骗罢了!可他景郡王又不是傻子,既应下,那就将所有的事推到他的头上就是,如何了局,那也是景郡王的事。 这里正窃议纷纷,就听有人低声道,“景郡王来了!”只这一句话,殿内顿时皆寂,齐齐望向大袖款摆,阔步而入的景郡王。 而在景郡王之后,一条单薄的身影也大步而来,只是那微微打晃的脚步,哈欠连天的样子,不要说与前边玉树临风的景郡王相比,又哪有一点当朝王爷的样子? 众人心里腹诽,却都脸上堆笑,迎上行礼,说道,“见过景郡王,哟,今日峻小王爷也来上朝?” “各位大人好早!”景郡王唇角含笑,对众人异样的目光恍若不觉,一一还礼。 峻小王爷却只是随意拱拱手,说道,“啊!横竖闲着也是闲着,本王就来瞧瞧,有什么可玩的!” 这是什么话?有上朝来玩的? 可是这位峻小王爷素来这副德性,倒也没有人诧异。 小静安王谢霖见二人前来,只是向二人躬身为礼,抬身瞬间,与二人略一对视,就退回原处。 二人正与站在最前的四位亲王见礼,就听殿外小太监尖亮的声音喝道,“皇上驾到!” 喝声未落,就见宇文青峰身穿黑金龙袍,脚蹬描金龙靴,大步进殿,向上首的龙椅而去。 众臣齐齐跪倒,大声呼道,“皇上万岁,万万岁!” 宇文青峰端然稳坐,目光在殿中一扫,这才点头,抬手命起,说道,“怎么朕走半道儿上,就听说今日这朝堂里甚是热闹?” 他都听说了,这消息可传的真快! 谢霖等人都不禁眉心微动,却静立不语。 宇文青峰目光扫向宇文青榕,问道,“景郡王,方才你们在说什么?” 出口就问到正主儿。 景郡王出列施礼,说道,“回皇上,臣弟刚来,还未来得及与几位皇兄见礼,并没有听到说什么。” 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推的一干二净! 知情几人都是忍不住好笑。 与草原各部赛马的事,他竟然不打算回禀? 宇文青峰微微挑眉,说道,“哦,原来你不知道啊!”目光一个一个扫过群臣,在卫东亭身上一停,却落在另一侧九门提督侯世龙的身上,说道,“侯大人,你总不是刚来吧?” 侯世龙连忙出列跪倒,抬头瞬间向卫东亭一扫,说道,“回皇上,方才众人所议,不过是过些时日与哈萨族的赛马!” 与哈萨族的赛马,昨日就已说过,还用你说? 皇帝心中冷哼,知道他是顾忌卫东亭,微微摆手命起,又转向静安王谢风涛,问道,“谢王爷可曾听到什么?” 谢、卫两家素来没什么交情,想来不会替卫东亭遮掩。 谢风涛微微一怔,出列行礼,说道,“回皇上,老臣听到的,也是与哈萨族的赛马。” 本来说的就是赛马,不过说的是女子罢了。 竟然和侯世龙说的一样! 宇文青峰一怔之下,瞬间明白。 虽然说谢家与卫东亭不相往来,谢沁与卫家那丫头却情同姐妹,这老王爷是为了女儿才替十一小姐遮掩。 皇帝皱眉,目光又落在承亲王宇文青杨身上,问道,“承亲王想必早来,可曾听到?” 怎么问到他? 承亲王微微一愣,目光有意无意,向景郡王一扫,答道,“回皇上,臣只听说,这里还有小姐们什么事,并不听得分明!” 连他也不明说! 宇文青峰眉峰微拢,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中突然一惊。 是啊,虽然说宇文青榕只是一个郡王,可是他的手中,握有二十万的兵权,又有哪一个亲王会轻易得罪他? 更何况,当年宇文青榕可是在皇宫中,如皇子一样养大,与众皇子多多少少都有些交情。若是这些亲王中有人有二心,他必然是被拉拢的第一人选。 满朝文武,各怀机心,虽然说,有巴不得卫东亭出丑的,可是谁又肯当面得罪? 难道这么大的事,他们打算私下了结? 宇文青峰眸中闪过一抹冷意,点头道,“看来,今日当真无事要议!”心底暗暗冷笑。 既然他们不愿将此事上报,事到临头,正好借机治景郡王之罪,收回那二十万兵权! 话音刚落,就听峻小王爷懒洋洋的声音道,“皇叔,侄儿倒听到一件趣事!” 宇文青峰扬眉,随口问道,“何事?” 这小子说话一向不着边际,也没打算他能说出什么来。 峻小王爷微微一笑,回头向景郡王望去,淡道,“侄儿听说,昨日小皇叔拐带丞相府的十一小姐,整整一日,不知去向。” 什么叫拐带?你就不能换个词么? 景郡王瞠目。 这倒说在点子上了。 宇文青峰向景郡王望去,点头道,“朕也约略听到,说什么十一小姐失踪,旁人寻找一日,最后却跟着景郡王一同回来!” “是啊!是啊!”峻小王爷连忙点头,说道,“皇叔,侄儿亲见,二人不但一同回来,还是同乘一骑,那个样子……哼哼!”说到后来,一脸恼意,又向景郡王瞪去一眼。 怎么越听越有股酸溜溜的味道? 谢霖那边暗暗皱眉。这个峻小王爷,这是有心要毁掉十一的闺誉? 众臣一听,也是互使眼色。当真不明白,那样一个不起眼的毛丫头,怎么就让峻小王爷如此在意? 景郡王微微扬眉,却声色不动,淡道,“回皇上,十一小姐不会骑马,臣恰巧遇上罢了!”轻描淡写,不理峻小王爷的一脸醋意。 宇文青峰却听的诧异,问道,“原来只是恰巧遇到,怎么,峻儿又着急什么?” 先不说卫相府那个丫头是个傻子,模样儿也不出众,纵然是个出色的,也才八岁,怎么能入了这纵横花丛的峻小王爷的眼? 宇文峻睁大眼,瞪着景郡王,说道,“小皇叔,你是真忘还是假忘?” “什么?”景郡王这次是真的不解。 “你真的忘了?”峻小王爷一跳三尺高,大声道,“你分明与本王约好,一同痛痛快快赛一场马,哪知道等本王出来,你人影儿都没有,害本王整整等你一日,原来你竟然忘记!” 这是为了景郡王,不是十一小姐啊! 话风转的太快,君臣上下都听的呆住。 哪一个与你约过? 景郡王瞠目,半天才回过神来,在这大殿上又不能不认,只得苦笑道,“还当真是一时忘记!”向他一礼,说道,“峻儿莫怪,改日再比如何?” “这还差不多!”峻小王爷翻个白眼,算是掀过此事,心里暗暗得意。竟然能让小皇叔当着文武群臣的面为没有的事给他行礼,有趣!有趣! 原来又是这小子在胡闹! 谢霖无奈,向景郡王望去一眼。 这话被他岔开,又要怎么能绕回去。 这时就见御史叶信之向外一站,大声道,“皇上,这古来男女七岁不同席,景郡王与十一小姐同乘一骑,于礼不合啊!” 果然是御史,张嘴就要参人! 宇文青峰点头,向景郡王一望,说道,“叶御史言之有理,景郡王此举不妥!” “皇上!”老靖国公向来护短,虽然不知道这些孩子在闹什么,可是听到又牵涉上和自己孙女交好的十一小姐,忙站出来,大声道,“话虽如此,只是这草原各部并没有这许多规矩,我们既来,也当入乡随俗!” 好一句入乡随俗。 昨天和峻小王爷还“一双小儿女”,今日和景郡王就“入乡随俗”了,这位老靖国公,可当真是有趣的很! 谢霖等人都不禁好笑。 宇文青峰微微扬眉,想到草原女儿的恣情肆意,这话也不是说不通。更何况,也不能因为这区区小事治景郡王的罪吧?只得微微点头,说道,“十一小姐年幼,如今又是在草原做客,原也不必太过拘泥,日后在意就是!”也算将此话掀过。 那个丫头素来与峻小王爷纠缠不清,如今多出个景郡王来,看来倒是那个丫头不懂事罢了,倒让他放心一些。 宇文青榕忙躬身应命,说道,“原是臣弟思虑不周,连累十一小姐!” 叶信之倒也不继续纠缠,点头道,“皇上所言有理,只是那十一小姐少不更事,臣怎么听说,她擅自应下与哈萨族拥月公主赛马?” 这话一出,朝上朝下所有的人,几乎都是神情微动,窃议声一片。 这件事群臣或多或少都已听到,却不愿从自个儿的嘴里说出来,不但得罪景郡王,还得罪当朝丞相,想不到这位叶御史竟如此耿直。 小静安王谢霖、景郡王宇文青榕却没有料到,此事会从御史叶信之口中,以这样的方式捅到御前! 二人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将目光落在峻小王爷身上,但见他一脸兴味望着卫东亭,脸上只有兴奋,却没有一丝意外。 原来,是这个小子捣鬼! 二人恍然明白,都不禁点头暗赞。 如果此事由他自个儿说出来,就太过着于痕迹,皇帝纵然不得不下这个旨,怕也会遭一番斥责,由御史当殿参本,倒是个将此事挑在明里最好的法子! 要知御史的职责,就是上参君、下参臣、事出有因,还可以参后宫。如今叶信之以御史的身份,说出景郡王与十一小姐的越礼,再进而说出十一小姐的妄为,下一步,大可以参丞相卫东亭一个管束不严之罪。 皇帝宇文青峰却不禁心里暗恼。好啊,这一大早晨,朕绕着圈问一遍,没有人肯说,这会儿这叶信之倒拿此事参起丞相来了。暗自冷哼,向卫东亭扫去一眼。 你们家那个傻子越发胆大包天,你身为丞相,竟然也替她隐瞒? 卫东亭却露出一脸惊讶,忙出列跪倒,向上行礼,说道,“皇上,小女并不会骑马,方才景郡王也曾言明,怎么又会与拥月公主约什么赛马,想来是妄传!” 宇文青峰已脸色微沉,向景郡王望去,问道,“景郡王,你既与十一小姐在一起,此事可曾亲见?” 宇文青榕回道,“回皇上,确有此事!” “确有此事?你为何不阻?”宇文青峰怒喝。 景郡王俯首,说道,“回皇上,其时十一小姐本是玩话,被拥月公主当真,话既出口,如何收回?臣才不曾阻拦。” “话出口就无法收回,难不成真由她们去比?你又不是不知道,十一小姐不会骑马!众目睽睽之下,她摔死事小,岂不是伤我朝廷颜面?”宇文青峰怒喝。 宇文青榕俯首,说道,“是臣思虑不周,请皇上息怒!” 又一个思虑不周! 宇文青峰向他怒视,却说不出话来。 老靖国公忙道,“皇上,不过是两个小女儿家争胜罢了,也值当皇上生气?” 这老靖国公越发会和稀泥了! 皇帝忍不住皱眉,说道,“靖国公,若当真是两个小女儿家争胜也倒罢了,可是对方是哈萨族的拥月公主,又是相约在赛马大会上比试,岂会仅仅是两个小女儿家争胜?” 他什么都知道,还非得让旁人说出来! 小静安王等人都不禁挑眉。 “赛马大会上?”靖国公怔住。终究是名门老将,首先顾及的,是大梁朝廷的利益,不由皱眉,向卫东亭一望,说道,“十一小姐年幼不懂事,丞相也该多教教才是!” 此事果然要有人认错,那就推到卫丞相的身上。 小静安王与景郡王都性子端稳,倒还忍得住,峻小王爷却“哈”的笑出声来。 卫东亭苦笑,只得道,“是!是臣管教无方,请皇上息怒!” 息怒? 只要他息怒,此事就当没有发生吗? 宇文青峰冷笑,向景郡王一望,说道,“事已至此,不知景郡王要如何善后?” 宇文青榕忙向上行礼,说道,“回禀皇上,臣听皇上示下!” 一个包袱丢回去。 这是要他这个当皇帝的给他善后吗? 宇文青峰怒起,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正这时,就听峻小王爷道,“既然应下,那就比试一场又能如何,难不成我大梁朝廷,还输给区区小族?” 景郡王连忙点头,说道,“皇上,昨日十一小姐也是此话,臣闻她言之有理,才没有阻拦!” 言之有理? 他竟然觉得一个傻子的话言之有理? 宇文青峰瞠目,堂下群臣面面相觑。 峻小王爷点头,说道,“是啊,虽说是玩话,可是拥月公主既然出言挑战,若不应战,岂不是丢了我大梁朝廷的颜面?想不到十一小姐倒有些骨气,强过我朝中食君俸碌的许多大人啊!” 说谁呢? 这是说这许多大臣不如相府的那个傻子? 众臣一听,不禁气结。可是明知道峻小王爷使的是激将法,却也只能点头,说道,“是啊,这位十一小姐小小年纪,倒有如此风骨,足见丞相大人教女有方!” 这一转眼,从十一小姐胆大妄为,又变成十一小姐有风骨了?就连丞相大人也从疏于管教,变成教女有方? 话风转变太快,相爷卫东亭一时竟没有缓过神来,也只能连连客气,“各位过奖!各位过奖!” 御座上的宇文青峰也不禁微愕。 这话是怎么变过来的?怎么这会儿成了十一小姐为了大梁朝廷着想,旁人若不赞成应战,反而不如一个傻子? 趁他还没有回神,峻小王爷一掀袍摆跪倒,大声道,“皇上,臣请旨与草原各部争胜,扬我大梁国威!” 大梁国威也抬出来了! 众臣一听,也只好纷纷点头,行礼道,“皇上,臣附议!”比赛输赢掀过不说,这一会儿总不能让人说自己不如一个傻子。 虽然说,还没明白刚才话是怎么反转过来的,可是皇帝脑子还没有糊涂,冷笑一声,皱眉道,“你请旨?峻儿,你是堂堂男子,又如何请旨?” “啊?”峻小王爷一脸错愕,微愣一下,点头道,“哦,是啊,侄儿是男子,倒一时忘记!” 自己是男是女还能忘记? 这一下,就连景郡王和小静安王也忍不住低笑出声。 只是如此一来,宇文青峰也无法再说出不比的话来,皱眉道,“景郡王,十一小姐与拥月公主究竟如何相约,你细细说来!” 这也就是答应了! 宇文青榕暗笑,忙向上回道,“回皇上,十一小姐与拥月公主相约,双方各组一队,每队十人!”将当时的情形细述一回。 宇文青峰点头,向他注视片刻,说道,“整整一日,想来你与十一小姐也已商议过对策!” 一个傻子能有什么对策,想来是景郡王胸有成竹,才会应下此事。 哪知宇文青榕却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回皇上,此次伴驾前来的小姐中,不少出身将门,所谓虎父无犬女,要挑选十人出来赛马,想来不难!” 这倒是实话! 老靖国公连连点头,说道,“回皇上,旁人不说,单只老臣那两个孙女儿,就可以一试!” 这可是自家女儿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 听他这一带头,下立的众武将都是各自跪倒,纷纷为自家女儿请缨,就连文臣家中有女儿的,也是各自奋勇。 这样的情形倒没有料到! 宇文青峰微微点头,命众人起身,说道,“这许多小姐,要从中挑选出十人,怕还要细细考较过才是,倒不急于一时。” 景郡王点头,说道,“一切听凭皇上吩咐!” 到这地步,他想不吩咐也不成了! 宇文青峰向峻小王爷望去,说道,“一有这种事,你向来最着急,可有什么主意?” 峻小王爷笑道,“既然侄儿不能上场,那只好下边瞧着,还能有什么主意!” 他倒又缩了回去! 宇文青峰瞪他一眼,正要说话,却听景郡王道,“皇上,口说无凭,何不将愿意参赛的小姐们召齐,先行考较?” 这倒是个法子! 宇文青峰点头,略一思忖,说道,“也好,那就辰时末,传各府的小姐们在行宫西侧的马场集齐,考较一下罢!” 此事就此定下,众臣应命。宇文青峰见再没有旁的事,宣布退朝,出殿而去。 进入后宫,随行的小太监小兴子跟上一步,问道,“皇上,不知去哪一宫娘娘那里用膳?” 宇文青峰皱眉,说道,“今日有些烦燥,哪也不去了,回御书房罢!” “是,皇上!”小兴子躬身低应,跟着他向御书房去,轻声道,“晨起那会儿,奴才见谢贵人身边儿的非儿姑娘带着几个小宫女收集花瓣上的露珠,说是要做什么什么粥,给皇上去火。” 宇文青峰脚步微停,侧头向他一望,疑道,“你今日怎么想起给谢贵人说话?平日朕可没少去她那里!” 小兴子忙道,“是奴才多嘴!皇上莫怪!” “嗯!”宇文青峰点头,又继续向前去。 小兴子忙跟上,低声道,“皇上,不是奴才替谢贵人说话,只是瞧平日皇上往她那里去的勤,谢贵人从不像旁的娘娘那样殷勤,却没想到竟会特意命人花这许多功夫做粥,奴才一时新奇,才说一句罢了!” 是啊,这几个月,他在她身上花不少心思,那个谢沁像是石头雕的一样,始终不温不火的。 宇文青峰想着,脚步倒慢下来。 小兴子眉毛微动,微微躬身,又道,“皇上,许是奴才多想,平日里,皇上在谢贵人那里用膳,贵人也一向服侍周到。” 平日吗? 宇文青峰轻轻点头。 谢沁对他虽然不像别的嫔妃热情柔婉,可是终究是大家子里出来的小姐,这仪礼规矩丝毫不差,每次侍奉用膳倒也尽心,终究……是年纪尚轻,不通男女之事罢! 想到这里,宇文青峰终于叹一口气,说道,“她既用了心思,朕若不去,岂不是让她失望?也罢,就去聆月轩吧!”转路向谢沁的住处而去。 谢沁闻报,迎出殿门,向他施下礼去,说道,“沁儿见过皇上!” 宇文青峰一手拉起,携着她的手向内而来,含笑问道,“这行宫不比宫里,沁儿住的可还习惯?” 谢沁微微一笑,说道,“不过是少几重门户,院子小一些罢了,又岂有住不惯的?”引着他在外室坐下,说道,“皇上来的巧,沁儿昨儿见前边池子里的芙蓉开的好,一时兴起,要做芙蓉粥,丫头们一早刚刚取来。” 宇文青峰眉毛微挑,含笑道,“哦?怎么,是沁儿自己想用芙蓉粥?” 谢沁就是这一点好,不管做了什么,从不邀功,若放在别的妃子身上,纵不是给他做的,也说成是专门为他而做,还将那下的功夫夸大几十倍不止。 谢沁微微垂眸,浅笑道,“皇上有口福,既然来了,自然是同用,难不成沁儿还藏起来独享?”向非儿道,“你去瞧瞧,粥可曾做好?还有昨日吩咐下去的点心,一并端上来罢!” 非儿应命,屈膝行礼退下。 谢沁在宇文青峰下首坐下,一边替他斟茶,一边说道,“说是来避暑,可来这两日,皇上还要忙于朝政,今日总该歇歇了罢?” 宇文青峰被她一提,不禁叹一口长气,说道,“歇什么?你们那位十一小姐,可当真会给朕惹事!” 谢沁露出一脸惊讶,忙问道,“怎么是十一?她能惹什么事?” 宇文青峰只得将殿上的话说一回,才道,“一会儿朕要去瞧瞧小姐们的骑术,总不能当真任由她去给朕丢脸!” 谢沁忙问,“皇上是说,一会儿要瞧小姐们的骑术?十一妹妹也去?” “祸是她闯的,她自然要去!”宇文青峰心底还带着些怒意,更多的却是无奈。 要说那位十一小姐,闯出这种祸来,要怎么处置还不是他一句话?可是先不说那边有一个卫东亭不能不顾忌,就是眼前的谢沁,也总要给几分薄面。 谢沁微微咬唇,轻声道,“皇上,十一妹妹年幼,又素来养在外头,这许多规矩,她自个儿又哪里知道?并不是故意给皇上惹祸!” 轻轻一语,提到莫寒月的身世,又将过错推到卫东亭的身上。 是啊,外室所养的女儿,扔在外边七年,有失教养,自然是卫东亭那个当爹的不好! 说的也是!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你放心,朕也不曾怪她,只是既然是她和拥月公主下的赌约,总不成她自个儿不去!” 谢沁点头,说道,“皇上说的是!只是十一年幼,又不会骑马,这……这若有个好歹……” 宇文青峰见她一脸担忧,又不禁安慰,说道,“横竖还有几日,这十位小姐还不曾选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罢!” 谢沁眸光微转,说道,“皇上,据沁儿所知,靖国公府上两位妹妹骑术颇精,傅家妹妹也不遑多让,这三人可选!” 宇文青峰一怔,眸光微闪,点头道,“今日朝上,众臣倒是为各府的小姐们请旨,只是朕与这些小姐们见的少,哪里知道她们的骑术?” 谢沁抿唇,笑道,“我大梁虽然尚武,这些骑射的功夫,终究不是闺阁女儿所为,又哪里会在人前显露?何况皇上九五之尊,又如何能够见得到?” 宇文青峰听她说的有理,点头道,“想不到沁儿倒是清楚!” 谢沁微微俯首,说道,“沁儿出身将门,自幼又出入各大世家,略知一二!” 皇帝微微点头,突然道,“那不如沁儿为朕举荐几人?” 谢沁抿唇笑道,“若说精骑射,沁儿自然数得出几位,可是要说谁优谁劣,沁儿不过寻常见过几次,又如何分得出来?”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说的也是!” 说着话,非儿已带着小宫女将早膳送上,谢沁命她退去,亲自替宇文青峰奉粥,轻声道,“皇上,皇上去考较小姐们的骑术,原是为了此次争胜。只是小姐们敬畏龙颜,如此一来,反而束手束脚,岂不是反而难分优劣?” 宇文青峰略略一想,叹道,“你出身世家,又岂会不知,这些世家小姐们谁又服得了你?朕不亲去,又知道他们选出什么人来?” 谢沁抿唇浅笑,说道,“皇上金口既已说过亲去,如何又能不去?只是若沁儿同去,只当成与小姐们骑马作乐,暗中考较,岂不是好?” 绕这么大一圈,原来她是想同去啊! 宇文青峰一怔,跟着哈哈大笑,点她道,“你呀,朕早听说你是个耐不住的,如今进宫几个月,朕只道你收了性子,哪知道还是这个脾性!” 谢沁被他说破,小嘴儿微噘,轻声道,“当初皇上带沁儿同行,就说是为了沁儿散心,如今反而闷在这行宫里,与在盛京有什么区别!”语气里已带上些娇嗔。 她容色娇丽,又是最可人的年纪,宇文青峰见她小女儿态流露,不禁心头微动,已不忍拒绝,只得点头,说道,“好罢,一会儿用过早膳,你随朕同去罢!” “谢皇上!”谢沁大喜,忙俯身行礼谢过。 辰时,西侧马场。 虽然说早已从各自的父兄那里知道,此次是为了数日后与拥月公主赛马挑选人手,可是,这可是在御前啊,又岂能失仪? 各府小姐哪敢怠慢,都是尽力打扮齐整,向行宫西侧的马场而来。 随行小姐本已不少,再加上各自的丫鬟,这一出行,环佩叮咚,裙衫飘飘,走在这蓝天绿草之间,煞是好看。 所谓的马场,也不过是将西侧的草原圈出一片,四周放上些案几木椅罢了。 此时罗进早已率御林军在马场四周把守,不使闲杂人等进入。而景郡王正骑着一匹花聪马一圈一圈的绕场奔驰。 马速不快不慢,跑的甚是潇洒自在。景郡王的袍摆,被风带起,伴着他乌黑的长发,烈烈飞扬。 晨光洒下,映在景郡王俊挺的身影上,越发显的挺拔。头上的玉冠泛出温润的光晕,令他一张俊颜,显的更加柔和。 小姐们顿时看直眼睛,一个低声道,“哇,景郡王当真是英姿飒爽,这满大梁,怕无人能及呢!” 另一个道,“那是当然!若说生的俊美,我大梁的王爷可都是一等一的相貌,只是又有谁比得上景郡王的功绩?” 前一人叹道,“说来,景郡王也早已到了大婚的年纪,前几年驻守边关也倒罢了,如今回京,也不知有多小姐想着呢?” 后一人低笑一声,说道,“难不成姐姐也惦着?” 前一人自知失言,不禁躁的脸红,忙伸手呵她痒,低声嚷道,“小蹄子,要你乱说。” 易红珠走在二人身侧,闻言冷笑一声,说道,“任谁惦着又能如何,你们可没见昨日那位十一小姐的模样,巴不得长在景郡王身上。” 两位小姐的笑闹顿时一停,齐齐回头向她望来,其中一人咬唇道,“易姐姐,今儿一早,我们就听说此事是因十一小姐而起,还说……还说景郡王与她同乘共骑,可是真的?” “怎么不真?”易红珠扬眉。想着昨日的事,不禁恨的咬牙,冷笑道,“若不是亲见,谁又能信,那十一小姐小小年纪,竟会勾诱男子!”手讲比划,将昨日的事加油添醋细说一回。 二位小姐闻言,顿时脸色微变,其中一人连连顿足,说道,“终究是庶女,如此不知羞耻!” 景郡王回朝这半年来,以他的天人之姿,也不知折尽多少小姐芳心。此时听易红珠一说,又有不少小姐聚拢过来,一个皱眉道,“瞧不出来,那位十一小姐呆呆傻傻的,倒是个会勾人的主儿!” “可不是?”另一位小姐接口,说道,“前儿还和峻小王爷混在一起,昨儿就又去勾诱景郡王,当真是不知羞耻!” “喂!”正在议论纷纷,就听身后一声清喝,叶弄笛上前一步,向几人一指,斥道,“你们也算出自名门,嘴里不干不净说什么?” 易红珠转身,冷笑一声,说道,“怎么,我们可有哪里说错?前儿夜里,十一小姐与峻小王爷那般样子,众目所见,难不成还赖得掉?昨日她骑马就骑马,整个人却偎在景郡王怀里,旁人不知道,我可是瞧的清清楚楚!” 景郡王的怀里…… 此话一出,已有不少小姐低呼出声,连叶弄笛也脸色微变,咬唇强道,“你血口喷人,信口攀污!” “我信口攀污?”易红珠冷笑,向身侧一指,说道,“左姐姐也是亲眼所见,不信你问她!” 其实昨日的事,景郡王始终背对众小姐,也只有她和拥月公主站在马前,马上二人的情形,也只有她二人瞧见。 左纤纤与她交好,不愿驳她的话,又顾及身份,不愿说那等粗俗之言,只得点头,说道,“易妹妹说的是!” 易红珠大为得意,说道,“还有拥月公主,你可要将她请来对质?” 叶弄笛见左纤纤给她为证,虽不信莫寒月能做出什么,却已说不出话来。 傅飞雪却不以为然,冷笑道,“十一小姐性子纯厚,心无杂念,两位王爷才不加避讳,若不然,纵有人想不知羞耻贴上去,也要瞧二位王爷理是不理?” 这话说的直白,顿时有不少小姐变了脸色。 是啊,这半年来,每逢景郡王在人前露面,哪一次没有几位小姐贴上去,还当真不曾见他看重过谁? 叶弄笛闻言,也缓过神来,点头道,“不错,本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怎么到了你等口中,就如此污秽?此话落在旁人耳中,岂不是殆笑大方?” “殆笑大方?”易红珠扬眉,冷笑道,“叶大小姐,你莫道十一小姐攀上景郡王,你与她亲厚就能近水楼台,到时怕是连渣儿都不给你剩的!” 叶弄笛俏脸一沉,冷笑道,“易大小姐这话可当真有趣,十一小姐年幼,纵然与二位王爷走的近些,也不过是寻常的玩闹,倒不知易大小姐想到了何处,连近水楼台这种话都说得出来?还有什么剩不剩的,你道二位王爷是干粮么?” 她心仪景郡王,从不避讳自个儿姐妹,却并不像别的小姐一样人前人后缠着景郡王,此时听到易红珠出言辱及莫寒月,不禁心中暗恼,直指她出言无状。 被她直言斥责,易红珠顿时一窒,脸色乍青乍白,指她道,“叶大小姐,你……你这是什么话?” 傅飞雪却不禁“嗤”的一笑,掩唇道,“妹妹又何必与这起子人计较,这话若被二位王爷听去……”说到后句不说,低笑出声。 把二位王爷说成干粮,当真不知道那二人听到是什么表情。 叶弄笛一时说走了嘴,想想也觉好笑,说道,“姐姐说的是!” 左纤纤眼看易红珠不是这二人对手,将眼皮一垂,淡淡说道,“十一小姐与两位王爷如何,自然不是我们身为臣女该当议论的,只是十一小姐自个儿闯祸,如今倒将我们唤来替她收拾这烂摊子,又不知是何道理?” 一句话,轻易将前边的争执掀去,却把话转到赛马上来。 此时恰罗氏姐妹和孙灵儿赶到,一听此话,旁人也就微微皱眉,孙灵儿却轻嗤一声,斜眼向她一睨,撇唇道,“怎么,左大小姐也要去赛马吗?怕还轮不到你!”语气轻蔑,不屑一顾。 左纤纤一窒,一张俏脸顿时涨的通红,怒道,“孙大小姐,你这是什么话?纵我不去,难不成你去?” 孙灵儿扬眉,说道,“我去就我去,谁还怕你不成?” 罗雨蔷好笑,说道,“左大小姐,孙妹妹,如今是我们为了大梁朝廷的颜面与哈萨族争竞,怎么倒似你二人要赛马一样?被人听到,岂不是笑话。” 左纤纤微微扬眉,冷笑道,“罗四小姐竟将朝廷的颜面也搬出来,十一小姐怕没有那个份量。” 傅飞雪冷哼一声,说道,“左大小姐,就连皇上和二位王爷也说十一小姐此举颇俱风骨,不愿输给哈萨族公主呢,怎么到左大小姐这里,反成十一小姐一人之事?你这话,敢在御前说吗?” 这话不但把两位王爷搬出来,就连皇帝也抬出来,顿时将左纤纤噎住。 正在此时,就听远远的太监尖亮的嗓子扬声喝道,“皇上驾到!” 随着喝声,皇帝宇文青峰在前,小静安王谢霖随后,谢沁、莫寒月相伴,侍卫统领刘易功率十几名侍卫护持,向马场而来。 众小姐忙纷纷跪倒,说道,“臣女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远处景郡王也策马而回,距皇帝十余丈外跃身下马,上前跪倒,说道,“臣弟见过皇上!”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十三,这不是在朝上,不必如此多礼,起罢!”又向众小姐抬手,说道,“都免礼罢!” “谢皇上!”景郡王与众小姐谢恩起身,又向谢沁施下礼去,说道,“见过谢贵人!” 只这一下,莫寒月已明显处在众人之上,给谢沁行礼,她也同时受礼。 易红珠等人却心中暗暗嘀咕,怎么旁人都是自个儿到这马场来等候,偏这个傻子是跟着皇帝同来? 谢沁微微点头,说道,“景郡王免礼,各位妹妹免礼!” 等众人起身,皇帝游目一望,这才微微扬眉,问道,“峻儿呢?方才他请旨倒快,怎么这会儿不见人影儿?” 景郡王微微一笑,说道,“此刻日头升起,峻儿说怕把他的脸晒黑,树上躲着呢!”说着向场边几株大树一指。 这话一出,倒有几位小姐忍不住笑出声来。 虽然说此时日头升起,可终究不过辰时,又能热到哪里?那位峻小王爷怕晒也倒罢了,怎么比女儿家还爱美,说是怕把脸晒黑? 宇文青峰不禁皱眉,顺着景郡王手指望去,果然见那树上晃晃悠悠睡着一人,微微摇头,向小静安王谢霖一指,说道,“给朕把他打下来!” “是,皇上!”谢霖含笑应命,探手在怀中一摸,已信手挥出,只见一道银光夹着风声已向那边树杈电射而出。 谢霖这一探一发,动作极快,众小姐一时惊怔,忍不住低呼出声。惊呼声中,只见那银光已撞上峻小王爷所躺的树枝,树枝陡然摇晃,峻小王爷单薄的身子顿时一翻,摔下树来。 众小姐又是忍不住一声惊呼。虽说对这位峻小王爷并不如何看重,可是眼见他从那么高的树上摔下,不死也得残废,就有不少人忙用帕子掩住眼。 莫寒月却不禁微微勾唇。 这区区一棵大树,又岂能摔得到峻小王爷?只是……他是要在皇帝面前显露他的绝顶轻功,还是接着装怂? 念头刚起,就见峻小王爷身子直落,就在离地还有两米的时候,仰躺的身形突然一卷,再次张开,已头上脚下,手臂微振,飘然落地。 虽然说,那单薄的身形无法与景郡王的俊挺之姿相比,可是那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挥洒自如,自有他夺目之处。 谢霖、刘易功看的心旌摇动,忍不住喝道,“好!” 听到喝彩,众小姐悄悄从帕子后探眸,却恰恰看到最后一幕,不由都是轻轻吸气。 虽然是没有长成的身形,可是这一刻,竟然也有如此夺目的光华,让人错不开眼。 宇文青峰也不禁微微扬眉,含笑赞道,“峻儿的轻功,看来更加精进!” 峻小王爷笑道,“原来皇叔是在考较峻儿!”上前向他一礼,侧头向谢霖瞪去一眼,冷哼一声。 谢霖诧道,“咦,微臣几时得罪峻小王爷?” 峻小王爷撇唇,冷哼道,“你不要以为本王不知道是你!” 谢霖微笑,问道,“何以见得?” 峻小王爷袍袖微扬,袖中拳头伸出张开,露出一块撞的变形的银子,说道,“皇叔身上向来不带银子,除去小静安王,谁还如此阔绰,用这么老大一块银子当暗器?” 原来刚才谢霖射出去的,竟然是一块银子! 第165章心思各异 众小姐一见,不禁暗暗点头。 方才事出突然,见小静安王人在御前,竟然胆敢带有暗器,都是不禁暗暗诧异,原来,竟然是将银子当成暗器。 谢霖被宇文峻说中,也不以为意,含笑道,“那这银子,就送给峻小王爷饮酒压惊罢!” “不要!”峻小王爷信手丢回去,打个哈欠道,“撞成那副丑样子,本王不要!” 银子还分丑的俊的? 谢霖瞠目,几位小姐却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 与这个活宝纠缠不清! 宇文青峰摇头,向树下去。 峻小王爷微微退后,凑到莫寒月身边,低声道,“方才本王展露的轻功如何?”桃花眼里一片期待,像个讨糖吃的孩子。 莫寒月翻个白眼,说道,“什么轻功,臣女不懂!”抛下他顾自跟着谢沁走开。 二人对答,尽数落在罗雨槐耳里,不禁好笑,向罗雨蔷低声道,“这峻小王爷几时得罪十一妹妹,竟没有张好脸!” 罗雨蔷也觉好笑,说道,“许是一物降一物!” 姐妹二人低声议论,也向树下来。 宇文青峰在椅中坐下,向众小姐一一望去,说道,“这草原上与我们盛京城风俗各异,众位小姐随朕前来,也不必如平日一样拘谨,该当随性些才是!” 这话皇帝说出来是一回事,若旁人当真,那可是御前失仪。 小姐们心中自然明白,齐齐福身应命,说道,“是,皇上!” 谢沁立在皇帝身侧,见小姐们仍是俯首躬身,不禁轻笑,说道,“皇上在这里,小姐们怕是大气儿都不敢喘呢,又让她们如何随性?” 宇文青峰晒然一笑,指着她向谢霖道,“你瞧瞧这丫头,如此大胆,这可不是赶朕走吗?” 谢霖微微躬身,含笑道,“若不是皇上宠着,贵人岂会如此随意?” 宇文青峰扬眉,大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朕把你妹子宠坏!”言语间,都是宠溺。 好一番做作! 莫寒月不禁微微抿唇,心里淡出一分冷意。 当年……当年…… 当年自己初嫁,他不但给她正妃之位,也是用这样的方式,将她捧到最高,不但招来他其余妻妾的嫉恨,还令整个莫家为他誓死效忠,而到最后…… 留海下的眸子,迅速凝上一层寒霜,莫寒月微微抬头,向谢沁望去一眼。 谢沁唇角浅浅含笑,对那二人的笑答恍似不闻,轻声道,“皇上,皇上既要姐妹们随性一些,又是在这马场上,御马监里养着许多骏马,何不带出来,让姐妹们也自在驰骋一回,以供皇上一乐?” 虽然说,小姐们知道此来定会考较骑术,可是这话由她说出来,自然比皇帝的金口说出来随意许多,顿时轻轻松一口气。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不错,平日在京城,小姐们一向拘在后府内宅,如今既出来,自该松散一些!”向小兴子吩咐道,“你去,将御马带出来,供大伙儿驰骋!” 这本是早就准备好的! 小兴子忙躬身应命,传下令去。隔不过片刻,就见几十名小太监各自牵着高头大马,向马场而来。 这是皇帝要亲自考较小姐们的骑术啊! 众小姐一见,不禁互视,心思各异。 如果是平日,巴不得在皇帝面前出头露脸。可是,今日甄选,是因为相府那个傻子应下与拥月公主赛马,参加比赛,岂不是相助那个傻子? 如易红珠等人,自然心中不愿。 谢沁情子爽落,本就好动,进宫这几个月来,每日在皇宫那四角红墙之内,早已气闷无比,此刻一见这些御马个个奋蹄扬鬃,神骏非凡,不禁技痒,忙向皇上一礼,唤道,“皇上……” 宇文青峰见她双眸灵动,一脸欢欣,竟然是进宫之后从不曾见过的喜悦,不禁心中一动,点头道,“你从一早就嚷着骑马,这会儿自然耐不住,朕也不管你,教你哥哥盯着!” 谢沁大喜,忙道,“谢皇上!”唤来两名宫女,奔到场外的帷帐后更衣。 谢霖微微一笑,躬身应命,却道,“皇上如此纵容贵人,当心将她惯坏!” 宇文青峰微微一笑,说道,“沁儿本就是将门虎女,锁在那宫墙里,也难为她!”心里不禁暗叹。 如此女子,本该活的肆意飞扬,若不是顾忌谢家的声势,他又何必一定将她拘在宫里? 谢霖微微一窒,不禁默然。 是啊,以谢沁的性子,若生在寻常人家,又岂会心甘情愿入宫,这一世再没有一丝自由? 可惜!可惜她生在王侯之家,身上,自然就背上这等家族儿女的责任,挣不脱,甩不掉。 这一会儿,宇文青峰早已将心思收回,问道,“小静安王,不知沁儿的骑术如何?一会儿你跟着,不要让她摔着!” 谢霖躬身应命,含笑道,“回皇上,贵人的骑术是微臣一手所教,虽不能与朝中将领相比,较寻常公子怕还强些!” “哦?”宇文青峰意外扬眉,笑道,“想不到沁儿的骑术,连小静安王也赞赏有嘉,朕倒要仔细瞧瞧!”转头向众小姐一望,说道,“小姐们若是有兴,也不防前去,不必在朕这里拘礼!” 被他一说,易红珠等人还在踌躇,罗雨蔷、罗雨槐姐妹就先忍耐不住,上前一礼,说道,“皇上,请恕臣女无状!”见他含笑摆手,也唤过丫鬟,向帷帐奔去。 刚刚奔出几步,罗雨槐回头招手,说道,“傅姐姐快来,今日要和你赛一场,看你日后再小瞧我!” 傅飞雪抿唇,扬声道,“谁又怕你?”也向皇帝一礼,唤过丫鬟跟去。 这些小姐,最大的也不过十四、五岁年纪,本就是玩乐的的年纪,见有人带头,就有不少会骑马的小姐按捺不住,也纷纷向皇帝行礼,带着丫鬟前去更衣。 这一会儿,谢沁已一身天青色骑装,脚踩鹿皮小马靴出来,先向皇帝行礼请旨。 宇文青峰向她上下一望,不由含笑赞道,“沁儿这一装扮,当真是英姿不凡!” 谢沁微微抿唇,说道,“皇上过奖!” 宇文青峰笑道,“沁儿,你大哥替你夸下口来,可不许给朕出丑,若当真骑术了得,朕有赏!” 谢沁抬眸向谢霖一望,撇唇道,“大哥夸口,若沁儿出丑,皇上罚大哥就是!”吐一吐舌头,转身向御马奔去。 宇文青峰哈哈大笑,向谢霖道,“这岂只是朕宠着她?怕平日也是你们纵着!” 皇帝爽朗的笑声中,只见谢沁已飞身而起,落上一匹赤红马马背,扬声笑道,“大哥,你再不来,今日可要输给沁儿!”手中马缰轻抖,一声清喝,已向场中驰去。 这一起一落,干净利索。 宇文青峰微觉意外,点头赞道,“沁儿这一手,看着倒是不凡!” 谢霖含笑,说道,“她也是有心在皇上面前卖弄!”躬身辞过一礼,跃上自己的马儿,随后跟去。 这里马蹄声一起,那边帷帐中罗雨槐已急的大嚷,“谢姐姐,你等等我们,怎么自个儿就跑了!”一边叫嚷,一边冲出,向御马奔去。 “五妹,你的马鞭!”在她身后,罗雨蔷也急步跟出,匆匆向皇帝一礼,跟着罗雨槐奔去。 瞧着二人干净利索的上马,宇文青峰微微点头,说道,“果然是将门虎女,罗五小姐小小年纪,竟然也如此利落!”转头向余下的小姐一望,说道,“今日朕高兴,各位小姐若骑术出色,朕一并有赏!” 皇帝金口说出的赏,自然不会太轻! 众小姐不禁怦然心动,侯楠当先施下礼去,说道,“臣女献丑,皇上见笑!”也唤过丫鬟,向帷帐而去。其余小姐瞧见,再也按捺不住,一个个都跟着施礼而去。 孙灵儿一见,忍不住噘嘴,低声道,“说是一道儿玩乐,罗姐姐她们竟将我们忘记!”回身向一名牵马的小太监招手,问道,“可有小一些的马儿?” 小太监点头,说道,“有几匹母马,虽说个头矮一些,可是也颇为神骏!”说着向远一些的几匹马一指。 孙灵儿伸长脖子望去,果然见那里的几匹马较旁的马矮小许多,不禁大喜,忙向莫寒月和叶弄笛招手,说道,“叶姐姐,十一妹妹,我们去骑那里的马可好?” 叶弄笛连连摆手,笑道,“妹妹自个儿去罢,姐姐可没有那个能耐!” 峻小王爷也跟着摆手,说道,“孙大小姐就罢了,回头再摔下来!” 孙灵儿瞪眼,说道,“怎么就见得我会摔下来?” 峻小王爷撇唇,说道,“本王可是好心,若你摔下来,日后你那两位兄长还不是时时看着?” 孙灵儿一听,不禁沮丧,垂头顿足,说道,“这可如何是好!”眼巴巴的瞧着那里的马儿,满脸都是欣慕。 景郡王看的好笑,说道,“孙大小姐想骑顾自去骑就是,本王瞧峻小王爷如此清闲,不如就照护孙大小姐如何?” “什么?”峻小王爷瞪眼,指指孙灵儿,又指指自己鼻子,半天才道,“她的那两位兄长,本王可惹不起!” 景郡王唇角含笑,淡道,“你护持周到,只要孙大小姐不摔下来,她两位兄长又寻你做什么?” 孙灵儿忙连连点头,软声求道,“峻小王爷,你只护我一周可好?” 峻小王爷连连摇头,说道,“本王可不自找麻烦!” 景郡王笑道,“峻儿,若不然,本王护持十一小姐,你护持孙大小姐,同赛一场如何?” “怎么个赛法?”峻小王爷听到个“赛”字,顿时来了精神。 景郡王笑道,“以她二人不落马为主,谁先驰回一周,就以谁赢!” 峻小王爷眨眼,眼珠一转,扬眉问道,“是同乘一骑吗?” “同乘一骑又比什么?”景郡王摇头,笑道,“自然是各乘一骑!” “那还有什么趣?”峻小王爷顿时索然无味,转头瞧见莫寒月,又提起些兴致,笑道,“十一小姐,若不然,本王带你驰上一周?” 莫寒月微微撇唇,干脆摇头,说道,“不要!” “为何?”峻小王爷瞪眼。昨天她一整日与景郡王同马共驰,今日和自己跑一周都不肯? “会摔!”十一小姐不为所动。 “哈哈哈哈……”始终含笑而望的宇文青峰忍不住大笑出声,手指向莫寒月一点,说道,“这个丫头,还是这么有趣!” 说笑间,易红珠、侯楠等人也换好衣裳,出来请旨,上马而去。 望着渐渐驰远的身影,宇文青峰暗暗点头。虽说大梁礼法森严,可这名门世家中的小姐们,并没有单单拘于宫室,骑术颇佳的,倒还有几个。 可也只是……颇佳而已! 这一会儿,就听马蹄声响,赤红马驮着谢沁已遥遥奔回。 宇文青峰瞧着晨光中那马上英姿,不由微微眯眼,有那么一瞬,心底闪过一抹恍惚。恍惚中,记得自己的生命里,有一个英爽如男儿的女子,曾为他策马提枪,征战沙场,而如今…… 江山如故,四海升平,那个女子,却再也无从追寻。 这一瞬间,心底掠过一丝寥落,又迅速淡去,望着驰近的女子微笑,点头道,“沁儿的骑术,果然不错!” 谢沁驰到近前,跃身下马,一眼瞧见莫寒月、孙灵儿几人,不由扬眉,说道,“叶妹妹,孙妹妹,十一妹妹,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孙灵儿向峻小王爷瞪去一眼,才低声道,“谢姐姐,灵儿学骑马,才不过几日……”小嘴儿噘的老高,满脸都是不甘。 谢沁好笑,眸光向叶弄笛一扫,抛下马向皇帝行下礼去,说道,“皇上,今日本是为了尽情玩乐,如今这许多姐妹不会骑马,岂不是无趣?为何不命人相陪,让她们也学学?” 宇文青峰见她这一周跑下来,俏脸潮红,微微见汗,更增丽色,不由心中情动,微微一笑,说道,“旁人又不似你,这几位小姐不会骑马,若是摔下来受伤,岂不是反而不美?” 谢沁忙道,“皇上,这里许多御马监的公公在,由他们护持岂不是好?” 此时谢霖跟着驰回,问言笑道,“贵人还想骑马,改日微臣相陪就是,今日皇上还有正事!” 是啊,这次来骑马,可不是单纯为了玩乐。 谢沁吐舌,浅笑道,“沁儿一时忘记,皇上莫怪!” 宇文青峰含笑摇头,说道,“你这性子,亏你也能在宫里呆着!也罢,日后想骑马,随时出来就是,也不必回朕!” 谢沁大喜,忙福身行礼,说道,“沁儿谢皇上!” 宇文青峰摆手,说道,“只是这草原可不比你们王府的习马场,每次出宫,要多带几个奴才,唤你大哥跟着,仔细跑丢!” 谢沁连连点头,说道,“沁儿遵旨!” 谢霖也跟着行礼,说道,“臣遵旨!” 宇文青峰见谢沁满脸喜色,向谢霖笑道,“你瞧瞧,朕赏她许多东西,也不曾见她如此欢喜!” 谢霖含笑,说道,“贵人还是孩子,也亏皇上纵容!” 纵容吗? 宇文青峰笑容不减,落在谢沁身上的目光,却多了一些意味。 谢沁却似若无心,转头去瞧马场中纵马而驰的众位小姐,唇角的笑意却落下去三分。 莫寒月抬眸,隔着额前留海的缝隙,将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不由心中微叹。 莫寒月啊莫寒月,你枉活一世,倒不如谢沁小小年纪看的通透。 再等片刻,去骑马的小姐们陆续驰回,各自给皇帝见礼。宇文青峰含笑点头,说道,“若不是有此机缘,朕竟然不知道众位小姐的骑术如此了得!”大手一挥,说道,“赏!” 身后小兴子扬声说道,“赏!” 随着话落,就见随行而来的十几个小太监各自捧着托盘上前,红绸掀起,是同一式的御贡胭脂。 出身名门,众小姐所用的胭脂水粉自然一向是上乘,只是这御贡胭脂为内廷专为宫中制造,等闲哪里能够用到? 众小姐一见大喜,都行礼谢过,才双手接过。 旁人欢喜,独易红珠一脸悻悻,可是皇帝亲自赏下来的,又不能说什么,也勉强接过谢恩。 宇文青峰瞧见,含笑道,“你成日出入宫廷,想来这些东西也没少得,自然是不稀罕!”宫里的易太后和易妃,可都是她的至亲。 易红珠忙道,“皇上言重,纵臣女得过一些,但娘娘是娘娘的,如何能与皇上赏的相比?” 宇文青峰见她言不由衷,也不说破,微微一笑,说道,“你也莫急,如今哈萨族拥月公主邀约我们大梁朝廷的小姐们与哈萨族赛马,朕想着,我们躬逢其会,岂有不凑兴的道理?已经经应下,若是能胜,朕自然还会有重赏!” 这才说到正题。 只是他一句不提莫寒月,显然是在替那个傻子遮掩,此话又是对易红珠说出,竟然是不容她推拒。 易红珠微微抿唇,心中暗恼,却又不能说不愿,只得含糊应道,“是,皇上!” 宇文青峰点头,目光向众小姐扫去,说道,“双方相邀,各自选出十人,朕看易大小姐、侯大小姐、罗四小姐……” “皇上!”手指一个个点过去,还没等将十位小姐点齐,就被峻小王爷打断,一躬到地,说道,“侄儿有话要说!” 有话说你就说,怎么专等打断皇帝的话? 宇文青峰挑眉,点头道,“说!” 峻小王爷慢慢直起身来,说道,“皇叔,我大梁尚武,马上得天下,要选出十位擅骑术的小姐,自然不难!” 这不是明摆着吗? 宇文青峰扬眉,点头道,“是啊!峻儿想说什么?” “皇叔!”峻小王爷脸色一正,说道,“若是小姐们私下玩乐赛马也倒罢了,既然是与哈萨族的赛马大会,便不能太过随意。侄儿以为,对方既然是拥月公主为首,我们这里为首之人的身份,就不能太低,若不然,岂不是对主人的不敬?” 这话说的倒也在理! 宇文青峰微微点头,忍不住向莫寒月望去一眼,看到那条瘦瘦小小的身影,又不禁皱眉。 应下拥月公主挑战的是这位十一小姐,依理,这一方就该以她为首。 只是,她不仅年纪幼小,还不会骑马,再论那出身,虽说如今是相府嫡女,可说到底还是庶出,又有几人能够对她信服? 看到他的目光,易红珠不禁撇唇,轻声道,“若要人为首,任是谁也总强过那个傻子!” 旁的小姐对宇文青峰都是满含敬畏,也只有她自幼出入皇宫,在宇文青峰面前倒不如何拘谨,径直将这话说出来。 这话虽不好听,却是实情! 宇文青峰微微扬眉,向景郡王望去,问道,“十三,你以为呢?” 景郡王躬身回道,“回皇兄,峻儿言之有理!” 今日景郡王听谁说话都言之有理! 宇文青峰扬眉,目光向众小姐望去,顺口问道,“那你以为,以谁为首最为妥当?” 众小姐一听,都是心头怦的一跳,尤其以几位马术精湛的小姐最为心动,就连易红珠也不禁精神一振,目光灼灼,向景郡王望去。 虽然说,这不过是一场赛马,可是此次若被皇帝御口亲点成为众小姐之首,这身份自然就会不同。更何况,若能被景郡王举荐,是不是说明,自己在他的心里,竟有一席之地? 众小姐暗暗动念,却见景郡王已行下礼去,含笑道,“皇兄,臣弟一向不在盛京,岂能知道小姐们骑术的优劣?还请皇兄不要为难臣弟!” 这倒说的是实话! 小姐们微觉失望。 宇文青峰含笑道,“方才小姐们不是已驰骋过一回,你竟未留意?” 宇文青榕笑道,“马上竞技,又岂会当真只是比赛马速?方才小姐们不过略略施展,难以尽观全豹,臣弟不敢妄言!” 宇文青峰微微点头,说道,“说的也是,不要说是你,就是朕也不大清楚!”目光在几位年长些的将门之女身上略转,一时也难以决断,略略一思,说道,“不知各位小姐可有自信骑术精湛的?” 话音刚落,已有两位小姐同时站出,向皇帝施下礼去,同声道,“皇上,臣女愿为朝廷出赛!” 话一出口,又不禁互视一眼,抿唇向宇文青峰望去。 易红珠!侯楠! 莫寒月不禁微微勾唇。 这两个人,见机还当真是快呢! 宇文青峰微微扬眉,向二人注视,点头道,“易大小姐,侯大小姐,不错!不错!果然是将门虎女,当仁不让!” 这二人,一个是九门提督之女,一个是漕运总督之女,都是出身将门。若论其父的官职,九门提督侯世龙为一品大员,漕运总督却只是二品。而若论出身,虽然同为名门世家,易氏一族却要较侯氏一族显赫。 这一站出来,恐怕是谁也不服谁啊! 峻小王爷微微挑眉,淡道,“二位小姐,皇上要选的,是这为首之人!”将最后四字语气加重,言下,二人都不配。 她二人不配,难不成卫相府的傻子是配的? 易红珠眸中闪过一抹恼意,昂然道,“为首之人,自然要骑术精湛,臣女出身将门,自幼修习骑射,自问不差于旁人!” 侯楠也是微微扬眉,说道,“皇上,臣女自幼与两位兄长一同修习骑射,自问强过旁的小姐!” 这话说的…… 几位将门出身的小姐都不禁微微扬眉,虽心中不服,却咬唇忍下。 易红珠冷笑一声,说道,“侯大小姐这话,可当真是托大,怎么就见得侯大小姐强过旁的小姐?” 侯楠也毫不退缩,说道,“易大小姐说出身将门,骑射就不差于旁人,这里倒有一半小姐是出身将门呢,又如何显得出易大小姐来?” “你……”易红珠咬唇,怒道,“大不了,你我赛一场,自分优劣!” 侯楠冷笑,说道,“赛就赛,哪个还来怕你?” 见二人争的不可开交,宇文青峰微微摆手,说道,“骑术自然要考量,可是对方既然是拥月公主为首,我们这里自然也不能较她差的太远!” 这一句话,顿时将二人噎住。 侯楠咬唇略思,掀起眼皮向皇帝一望,轻声道,“皇上,我大梁虽有几位长公主,可是却没有伴驾前来,余下众位小姐,又如何论出身高低?” 是啊,论出身高低,就要论到父亲的官职和世家名望,虽然说侯世龙是当朝一品,可是易家盛及一时,也只有靖国公罗府可以相比。 只是,任凭家世如何显赫,纵然是嫡长女,也不过是一位寻常的小姐,又如何能与拥月公主相比? 侯楠心思微转,不由心中暗暗一惊,侧头向莫寒月望去一眼。 如今随行女眷中,没有一人身份能与拥月公主相比,皇帝又岂会不知?为今之计,只能是从众小姐中选出一位御封为公主或者郡主。 可是纵然是郡主,也是二品的诏封,在场小姐中,却没有任何一人受过皇封,要想受封,就是越级。说起来,反而是卫相府那个傻子得过皇帝的赐名,此时倒显的高出旁人一头。 而皇帝此刻说出这些话来,难道…… 想旁人都是自个儿到马场等候,只有那个傻子是伴御驾而来,还有谢沁同行,难道,只因为她应下这场比试,为了抬高她的身份,谢沁竟为她向皇帝请旨,要封她一个什么? 她这念头只在一闪之间,只见宇文青峰微微点头,沉吟道,“是啊,若论出身,各府的小姐们可都相差无几!” 都是朝中一品、二品大员的家眷,也都是嫡小姐,所差的,就仅仅只是排行! 这倒难了! 易红珠心思机敏不下于侯楠,此时也想到此节,忙前行一步,说道,“皇上,臣女请旨……” 侯楠也忙道,“皇上,臣女请旨……” “皇上!”话还没有说完,就见立在皇帝身边的谢沁侧身行礼,说道,“沁儿请旨,为皇上分忧!” “沁儿?”皇帝微微一愕。 谢沁含笑抬头,说道,“皇上,沁儿出身将门,自幼也曾习些骑射,料想不至于给朝廷丢脸!更何况,我大梁为天朝上国,又何必非得以一国公主与小族公主相较,料想沁儿的身份足矣!” 这一番话,将所有的顾虑全都顾到,纵是易红珠、侯楠满心想要反驳,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宇文青峰皱眉,说道,“只是,沁儿已经进宫,这……” 已嫁妇人,不比闺阁女儿,更不宜抛头露面。 谢沁微微抿唇,轻声道,“方才皇上言道,我们来行宫避暑,该当入乡随俗,想来草原上,并没有如此多的规矩!何况沁儿与拥月公主年岁相当,也不算占她便宜。” 其实拥月公主比她还年长一岁。 宇文青峰听她说的有理,微微点头,向谢霖望去。 还没等他开口,就见景郡王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说道,“皇上,谢贵人本就出身王府,与拥月公主身份相当,正可匹敌!难得的是,贵人有此报效之心,自当成全!” 前一番话也倒罢了,最后一句,倒让宇文青峰心头一动。 谢沁进宫,本是他下旨强召,这几个月来,他想方设法要掳获谢沁芳心,谢沁却始终淡淡,难知其情绪。如今主动请旨……虽说是有十一小姐应约的原故,难道就没有一点是为他分忧的心思? 宇文青峰扬眉,问道,“也就是说,十三也觉得谢贵人可以出赛?” 景郡王点头,说道,“谢贵人的骑术得自小静安王亲传,方才也略见一二,如今论身份又与拥月公主相当,除她之外,怕没有第二人选!” 宇文青峰点头,又向谢霖望去,问道,“小静安王以为呢?” 谢霖向谢沁望去一眼,微一沉吟,躬身道,“皇上,臣以为可行!” “可行?”宇文青峰笑起,说道,“那可是你自家妹子,你就不怕她有什么好歹?或者,本就是你兄妹二人商议好的!” 这前一句话也倒罢了,后一句话可是颇有疑忌之意。 众小姐闻言,都是心头突的一跳,噤声不语。 小静安王谢霖却声色不动,淡笑道,“回皇上,贵人骑术是微臣亲授,对她自然有几分信心。所谓举贤不避亲,贵人既然是最好人选,臣自然附议。至于说商议好的……”微一沉吟,皱眉道,“臣倒想不出,贵人出赛,对微臣有什么好处?” “你……”宇文青峰扬眉。 好处? 是啊,没好处谁争这个先? 那几个想要争先的小姐,还不是为了在皇帝面前出头露脸? 可是谢沁已经被封为贵人,没有侍寝就已得宠,也不必借着此事争什么脸面。 更何况,她若是个肯争宠的,他宇文青峰想来反而会开心一些。 这样说来,这兄妹二人,还当真是没有私心。 宇文青峰点头,又向峻小王爷望去,问道,“峻儿以为呢?” 峻小王爷侧头瞧瞧谢沁,又转头去瞧莫寒月,摇头道,“贵人之议固然可行,只是此约是十一小姐应下,十一小姐又当如何?” 也就是说,对谢沁之议并不反对。 景郡王微笑道,“这个容易,十一小姐年幼,自然不能为一队之首,只要十一小姐一同出赛,就算守约!” “十一小姐出赛?”易红珠扬眉,说道,“皇上,据臣女所知,十一小姐昨日才学骑马,她若出赛,岂不是给我大梁朝廷丢脸?” 这话说的倒一点都不客气! 莫寒月唇角微勾,垂头不语。 宇文青峰点头,向她看去一眼,也不禁暗叹。 一场竞技,若果然有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纵然另外九人出色,怕也会被她连累。 孙灵儿却大声道,“约战的是十一妹妹,她若不出赛,岂不是不战自败,便加让人笑话?” 易红珠冷哼,说道,“不战自败的是她,又不是我大梁朝廷,怕什么?” “拥月公主是要与十一妹妹一赛,十一妹妹若是不出,这次竞赛拥月公主岂会承认?”孙灵儿瞪眼。 你易大小姐再强,人家拥月公主又不要和你赛。 谢霖点头,说道,“皇上,孙大小姐此言有理!” 宇文青峰也微微点头,向莫寒月一望,皱眉道,“如此看来,十一小姐还非出战不可,只是……她又不会骑马……”拧眉沉吟,一时难以决断。 “皇上!”谢沁施礼,说道,“如今据赛马大会还有十几日,这几日抓紧教习,到时有沁儿带领,想来不至于太过为难!” “十几日就想学会骑马,还要与人比赛?”易红珠轻嗤。 宇文青峰眉心一跳,抬头向她望去一眼。 这位易大小姐自幼出入宫廷,一向不将旁人放在眼里,那倒也罢了。如今谢沁是他宇文青峰的人,她竟然也顶撞轻慢…… 眸色微冷,脸上却露出笑意,宇文青峰含笑点头,说道,“沁儿此言有理,那就这么定了罢!” 这就定了? 峻小王爷瞠目,不禁与景郡王对视一眼。 他还准备许多话没有说呢! 这二人还没有回神,莫寒月已福身行礼,应道,“臣女遵旨!” 宇文青峰见她应的倒快,不禁笑起,说道,“怎么,你不怕吗?” 莫寒月一脸不解,说道,“不过是赛马罢了,又不是打架,怕什么?” 宇文青峰一怔,跟着大笑出声,点头道,“不错,不过是赛马罢了!”转头又望向其余小姐,沉吟道,“余下的人选……” “皇叔,侄儿有话说!”话说半句,又被峻小王爷打断。 宇文青峰皱眉,问道,“你又有何话要说?” 峻小王爷笑道,“皇叔,既然十一小姐还要练习骑术,何不请众小姐一同练习,待到大赛之前再定人选,岂不是比此刻就定更好一些?” “一同练习?”宇文青峰扬眉,摇头道,“这草原不比盛京,若是马儿受惊走失,可不是玩的!” 峻小王爷忙道,“皇叔,既然是小姐们习练骑术,自然要有人相陪教习才是!” “哦?”宇文青峰扬眉,眸光中带出些玩味,笑道,“峻儿要自告奋勇?” 宇文峻连忙摆手摇头,说道,“若要侄儿和小姐们听曲儿看舞,侄儿自然奉陪,这教习骑马还是算了,怕少许多的好觉!”一把捞过景郡王,笑道,“小皇叔骑术精湛,武艺超群,正堪当重任!” 景郡王好笑摇头,横他一眼,说道,“就会耍嘴,当真让你出力,又只会偷懒!”倒也不推托,向皇帝躬身为礼,说道,“皇兄,昨日臣弟教十一小姐的虽然是些粗浅功夫,可是十一小姐学的颇快,臣弟倒有把握,这十日的功夫,令十一小姐学的有模有样!” 只是学会骑马不难,难的是控马。宇文青峰不禁扬眉,问道,“哦,想不到十三对十一小姐会有这等赞誉!”回头瞧一眼默默立在一边的莫寒月,心里却难以相信。 他向来知道景郡王性子谦和,断不会说出小静安王谢霖夸赞自家妹子的话来。可在他的嘴里能说出这个“有模有样”来,必然已经不易。 景郡王微微一笑,说道,“若有什么闪失,皇兄唯臣弟是问就是!” 这是说,十一小姐习马时有什么闪失,还是赛马时有什么闪失?若二者皆是,他这可是一句话就将所有的事全部揽在身上! 这是要以十一小姐的保护者自居吗? 场中顿时一寂,所有的目光,都在他和十一小姐身上来回睃巡。 一个是大梁朝重镇一方,有天人之姿的王爷,另一个却只是相府毫不起眼的庶女,无论如何,这二人也联系不到一起。 宇文青峰也是微微一怔,扬眉道,“十三,这是何故?” 景郡王微微一笑,说道,“虽说是十一小姐应下拥月公主之约,可若是没有臣弟应允,此约怕也不成。如今十一小姐既为了此约出赛,臣弟也自当尽力护她周全!” 这话就说的更加明显。 场中吸气声顿时响起,众小姐望向莫寒月的眸光顿时多了些艳羡和嫉妒。 莫寒月也微觉意外,微微挑眉,侧头向他望去,却见他也正回过头来,温文而笑。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顿时想起昨日他在林子里的话,忙垂下头去,心中略略有些不稳。 今日他为她担当,难道,是瞧出什么端睨? 思绪微转,又不禁暗暗摇头。 怎么会?她借尸还魂,就连她自个儿最初也难以相信,旁人又凭白无故,怎么会将她和在皇宫中冤屈而死的皇后想到一处? 莫寒月心中微定,抬眸瞬间,却看到宇文青峰深思的眸光,不禁心头一跳,微一思忖,抿唇道,“王爷虽有心照拂,可是此赛不是十一一人,如今这许多小姐一同习马,王爷又岂能只顾十一?” 宇文青峰向来多疑,如今虽说自己是这副身体幼小,断难扯上男女之情,可是在宇文青峰眼里,恐怕看到的却是“卫东亭女儿”这个身份。若是因此为景郡王招祸,她心中又如何能安。 景郡王也没料到她直言相拒,微微一愕,又浅浅笑起,说道,“十一小姐说的是,是本王思虑不周!”躬身向宇文青峰行礼,说道,“皇兄,这许多小姐习马,总要有人照护,臣弟横竖无事,还请皇兄下旨!” 小静安王谢霖也趁势点头,说道,“不错,如皇上所言,这草原不比盛京,小姐们习马,总要有人照护!” 宇文青峰目光在景郡王身上一凝,又微微摇头,说道,“只是这许多小姐,你一人又照护得了几人?” 景郡王说道,“回皇兄,臣弟自然是率府中亲兵一同照护!” 谢沁眸光向众小姐一扫,微微摇头,说道,“不妥!” 景郡王微愕,问道,“贵人之意……” 谢沁目光似若无意向莫寒月一扫,含笑道,“这些可都是各府各宅的千金小姐,景郡王虽然尊贵,那些亲兵可都是粗旷男子,如何能与女儿家厮混?” 景郡王被她一提,不禁苦笑,说道,“本王倒一时忘记小姐们的身份!” 是啊,教习骑马,难免手脚触碰,不要说王府亲兵都是出身低微,就是景郡王本人,怕也不大合适。 宇文青峰点头,笑道,“沁儿终究是女儿家,还是思虑周全!”侧身瞧着谢沁,含笑问道,“沁儿可有什么好法子?” 谢沁抿唇微笑,说道,“方才皇上下旨,要沁儿骑马时由大哥相随,怎么就忘记,诸位小姐们府上,也各有兄弟随行!” 一句话提醒,峻小王爷在腿上一拍,说道,“是啊,只要将各府的公子调来,自行守护自个儿家里的姐姐妹妹,岂不是方便?” 宇文青峰眼中也满是赞赏,点头道,“沁儿慧质兰心,当真能为朕分忧啊!”略想一想,只觉再没有旁的顾虑,微微摆手,说道,“传旨!” 话一出口,众人忙齐齐跪倒。 宇文青峰慢慢站起,先向跪在最前的谢沁一望,说道,“贵人谢沁封二品郡主,代朝廷率队出赛!” 二品郡主? 此言一出,包括谢沁在内,都不禁微微一怔。 如果谢沁不进宫,到明年及笄,自然会封为郡主,可是如今她已进宫,这郡主的身份…… 微微转念,谢沁当先俯首行下礼去,说道,“谢沁谢皇上恩典!” 郡主还在其次,宇文青峰此封,重在“二品”两个字上。 谢沁进宫封为贵人,不过是个从三品的身份,不管是在朝中,还是在宫里,都无足轻重。 只是她还没有侍寝,若是晋封为妃,又不合宫里的规矩,所以宇文青峰干脆将她本该有的身份加封,纵然有些越矩,如今的情形之下,也无可厚非。 皇帝见她领会,不由暗赞这女子聪慧,微微点头,又道,“命景郡王为总教习,于各府和御林军中抽调人手,教习众小姐修习骑术!十日之后,从中挑选出赛人选,入选之人,朕另有封赏!” 谢沁为首,恐怕易红珠、侯楠之流就不肯尽力,这最后一句话,自然是为了鼓励其余的小姐。 “臣领旨!”景郡王俯首领命。 “臣女遵旨!”有景郡王教习,入选又有封赏,众小姐都是心中暗喜,齐齐领旨。 在此之前,有不少人还埋怨相府傻子惹事,到此时又不禁心里雀跃,盼与景郡王亲近者有之,盼得皇帝封赏者有之,自然是各怀心思。 莫寒月随着众人跪拜领旨,唇间却不自禁噙出一抹冷意。 看似只是一场赛马,究竟其间会发生什么,谁又能说得准? 旨意传过,众人谢恩起身,孙灵儿忍不住道,“皇上,臣女骑术不精,不能出赛,也不敢贪图皇上的赏赐,只是也想跟着姐姐们骑马,不知成不成?” 宇文青峰含笑道,“你要骑马,先问过你两位兄长罢!” “皇上!”孙灵儿急的顿足,说道,“若问他们,不要说骑马,就是跳个高,也怕臣女会摔死,哪里会答应!” 这话说的有趣,姐妹几个都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 叶弄笛也被她说的心热,轻轻点头,说道,“皇上,臣女自问无力出赛,可是每日来伴着姐姐们习马,总能呐喊助威,还请皇上成全!” 谢沁自从进宫,与昔日姐妹难得一聚,此时自然不愿落下哪一个,跟着笑道,“皇上,我大梁尚武,小姐们习些骑射原是好事,这些日子又不在朝中,何不放纵姐妹们几日?” 宇文青峰本就是无可无不可,听她求情,自然推一个顺水人情,点头笑道,“那就哪位小姐愿学,就也跟着学学罢,若有人问,就说是朕的旨意!” 孙灵儿大喜,抢先拜倒,大声道,“谢皇上!” “谢皇上!”叶弄笛等人也忙施下礼去。 宇文青峰摆手命起,才向峻小王爷道,“峻儿,这出赛的旨意,可是你向朕讨下来的,你也不要偷懒,多来相助十三才是!” 宇文峻忙道,“皇叔放心,侄儿会盯着小皇叔,教他不会偷懒!” 景郡王好笑,伸指在他后脑一弹,说道,“说哪个偷懒?” 宇文青峰见此事大致定下,又嘱咐谢沁几句,留下十几名太监任她差遣,自行率人回宫。 送他走远,景郡王这才转身,向众小姐一礼,说道,“今日人手一时不能调齐,就请各位小姐先行回去歇息,明日辰时初,再来此处集齐!” 众小姐闻言点头,齐声答应,只是瞧着景郡王那如玉般的容颜,一时不肯离去。 易红珠微微咬唇,浅笑道,“王爷,臣女自会骑马,也不用唤什么兄长护持,不如今日就习练如何?” 景郡王可是总教习,她要练马,他势必在场。 宇文青榕微微扬眉,含笑道,“易大小姐如此尽心,本王甚慰,只是各府不少公子当值,调配人手,本王还要与各方统领商议,易大小姐勿怪!” 话说的极为委婉,却已坚拒。 易红珠微微抿唇,跟着笑道,“有小静安王在,又何必王爷亲劳?” “是啊,王爷只需传令就是!”又有小姐接口,丝毫不顾忌另两位王爷还在跟前儿。 这里三位王爷,小静安王为外姓王,自然不比另两位是皇室宗亲。而峻小王爷只是个空壳子王爷,辈份又较景郡王小一辈,自然以景郡王为尊。 景郡王微微一笑,说道,“皇上交办的差事,总不能尽数推给旁人,还请诸位小姐先回!”说着抱拳,向众人一礼。 又有一位小姐过来,说道,“王爷,明日骑马,是径直着骑装出来,还是如今日一样,来这里再换衣裳?” “是啊,王爷!”另一位小姐也问,“我们所骑的马儿,可否自个儿挑选?” “王爷……” 一时间,身边围上许多小姐,尽挑些琐事来问。 景郡王温文含笑,一一应答。 侯楠见到这种场面,心中不屑,不由冷哼一声,说道,“既然如此,臣女先请告辞!”向景郡王一礼,转身离去。 心中暗讽,这些人,只看到景郡王年少俊逸,又手握兵权,却不想想,纵他再强,也不过为人臣子,又哪里及得上九五之尊的威仪? 她这一走,旁的小姐倒也不好再久留,一些性子矜持的小姐首先行礼,脚步迟迟,慢慢离去。 左纤纤见人越来越少,轻扯易红珠衣袖,也向景郡王行礼告辞,低声道,“易妹妹,走罢!” 易红珠不甘不愿跟着她走出几步,回头见傅飞雪、叶弄笛等人还留在原处,不由挑眉,问道,“怎么,几位小姐还不回吗?”眸光向叶弄笛一扫,又向景郡王撇去一眼,唇角露出一抹讥讽。 叶弄笛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不由心中暗怒,却微微咬唇笑起,淡道,“我们姐妹相聚,自然另有话说,不劳易大小姐过问!” 罗雨槐却笑道,“谢姐姐封为郡主,我们姐妹自当庆贺,难不成易大小姐也要一道儿?”区区数语,堡垒分明,将易红珠排斥在自己姐妹之外。 易红珠眸中闪过怒色,冷哼一声,转身大步而去。 等到御马监的太监退去,三名男子这才商议如何提调人手,将皇帝留下的小太监一一派出传命,直到近午时分才算安置妥当。 回入小静安王所居的紫霄宫,见身边已只剩下自己几人,傅飞雪终于忍不住轻吁一口气,说道,“谢姐姐请旨时,我心里还当真是担心,想不到如此顺利!” 众人都不禁轻轻点头。知道谢沁并不在意那个郡主的封号,也不说恭祝的话。 谢沁抿唇,浅笑道,“今日一早,大嫂传信儿来,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呢!” 谢霖却微微摇头,含笑道,“虽说让你出宫艰难些,可是除你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人选,皇上岂会不知?此事看着不易,却也不难!” 昨夜贲氏说出的人选,正是谢沁。 正如今日谢沁所言,论身份,她正可与拥月公主匹敌,若论骑术,她也是众小姐之中的翘楚,除她之外,这随驾的内眷中,再找不出第二个人选。 谢沁微微摇头,说道,“实则,这些小姐都是出身名门,任皇上看中谁,随意封个郡主,就可与拥月公主身份相当,未必非我不可!” “那倒不会!”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皇上要制衡朝中势力,若为了此事抬举一家,日后就必要抬举另一家与之平分秋色。” 是啊,不管是哪一府,若出一位御口亲封的郡主,就会立刻水涨船高,令朝中的权势倾斜。 小静安王微微点头,看向她的目光满是赞许,点头道,“沁儿若不进宫,本就是静王府的郡主,如今又已进宫,加不加封,于朝中局势并无多大影响!” 这帝王的制衡之术,就是朝中老臣也未必看得通透,哪知道十一小姐小小一个女娃,竟然一语道破。 谢沁微微一默,不禁苦笑,说道,“如此一来,倒是被我捡个便宜!”见再没有旁事,起身向景郡王一礼,说道,“外头的事,有劳王爷,谢沁还是先行回宫,做些安置!” 景郡王也忙起身还礼,说道,“贵人不必多礼!” 谢沁听到他的称呼,眉心微微一拢,倒不说什么,向姐妹几人笑道,“来日方长,我们明日再聚罢!” 莫寒月跟着起身,说道,“我送姐姐一程!”与她一同向门外来。 二人出紫霄宫,携手慢慢向后宫而去,走出一程,莫寒月见近处没有旁人,二人各自的丫鬟、宫女也远远跟在身后,才轻声道,“今日之事,多谢姐姐!” 谢沁向她一望,淡笑道,“你我姐妹,又何必如此客气?如今我已是这般结果,总盼着几位妹妹能得个好归宿,但愿能帮到叶妹妹。” 莫寒月听她语气寥落,不禁微微皱眉,说道,“姐姐年纪尚轻,怎么说出这种话来?” 谢沁低笑一声,说道,“我已人在深宫,再怎么,还能争出天去?” “姐姐!”莫寒月握着她的手一紧,正色道,“姐姐虽不想争宠,可旁人却未必这么想。那宫中人高一等,就可将人压垮,唯有居在高位,才令人不敢轻易与姐姐为难!” 说到这里,却不禁心中暗叹。 身在高位,就安全吗?想她莫寒月登临凤位,身为后宫之首,到头来,还不是落一个惨淡收场? 谢沁默然,微微摇头,说道,“妹妹话虽说的是,只是我……我……” 要争宠,就必要侍寝,可是想到宇文青峰,她心里总是有那么一些不甘,一些厌恶。 微微摇头,不愿再多提此事,强振一下精神,回眸笑道,“我可不信你会提携你们府上那位二公子,这一次又在转什么鬼心思?” 刚才她向宇文青峰提议由各府的公子照护自家姐妹练习骑马,其中自然包括相府二公子卫敬飞! 只是莫寒月对卫相府的人一向并不亲近,此次特意相求,还当真令她意外。 第166章 莫寒月对卫相府的人一向并不亲近,此次特意相求,还当真令她意外。 莫寒月轻笑一声,说道,“妹妹竟什么事都瞒不过姐姐!” 谢沁微微摇头,说道,“妹妹心思缜密,姐姐不过略窥皮毛罢了!”她猜得到此举是为了引卫敬飞前来,却并不知道她要在他身上动什么心思。 莫寒月低笑一声,垂眸略思,凑首在她耳畔低语。 谢沁听罢,不禁双眸大张,皱眉道,“妹妹还当真为他筹谋?” 莫寒月微微摇头,轻叹道,“此事说来繁复,妹妹也一时不能尽述,更何况,这成败之间,又岂是妹妹一人算得到的,只好走一步是一步罢了!” 谢沁点头。想到为自己进宫,她也是用尽心思,到最后仍然功败垂成,不禁默然。隔了片刻,点头道,“妹妹若有用得着姐姐处,尽管开口!” 莫寒月点头,说道,“姐姐放心,十一知道!”见已走到隔绝前后宫的弘义门,停步向她施礼,说道,“姐姐慢走!” 谢沁点头,向她深望一眼,带着宫女入弘义门而去。 小姐习马的消息一出,各大府门都是一场不小的震动。 先不说能不能借机入了景郡王的青眼,就是这各府公子都出自高门旺族,罗、易两家更是盛京城中数一数二的门庭,只要能攀上其中一人,就可得这一世的荣华。 而于各府公子,也是同一心思。那许多小姐都是出自各大名门,若能借此机会结识,得一如花美眷,又与其他名门世家联姻,日后的仕途,岂不是也多一助力。 刚刚黄昏时分,卫敬飞就兴冲冲进入清河宫,命丫鬟回禀进去,径直来见莫寒月,笑道,“这一路上并无机会,为兄只道无望,哪里知道竟会有这等良机!” 莫寒月抬眸向他一望,淡道,“这一路上,二哥虽说不能亲近各府小姐,却总也远远儿的瞧过,可曾有中意的人选?” 卫敬飞兴奋的眸子放光,说道,“妹妹与罗家姐妹亲厚,不知瞧着罗四小姐如何?” 罗雨蔷? 莫寒月微微挑眉,说道,“哦,原来二哥瞧上了罗四姐姐!”语气淡下去三分。 卫敬飞见她似有不悦,心中不禁一窒,皱眉道,“怎么,难不成我们相府高攀不上靖国公府吗?”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二哥可曾听说,九门提督府的大公子曾向罗四姐姐提亲?” “大表兄吗?”卫敬飞一惊,瞪眼道,“你是说,罗四小姐已许给侯家的大表兄?” 莫寒月微微摇头,说道,“若是许了,也倒罢了,就是这个没许,你若再有求娶之意,那岂不是与侯大公子相争?” 卫敬飞脸色微变,咬牙道,“难不成,侯家还会不许?” 莫寒月摇头,说道,“侯家许不许妹妹倒不知,只是如此一来,二哥和侯大公子之间,必生嫌隙,日后想借重他们,怕不容易!” 卫东亭虽然是当朝一相,却不比盛京城中的名门旺族,若没有侯家扶持,在朝堂上岂会如此顺风顺水? 卫敬飞默然片刻,皱眉道,“要说罗五小姐是靖国公府长房嫡女,出身自然强过罗四小姐,可是她太过年幼,要想成亲,岂不是要等上几年?” 怎么就盯上靖国公府? 莫寒月皱眉,微微摇头,说道,“这盛京城中许多名门世家,怎么二哥就单单盯上靖国公府?” 卫敬飞皱眉,又凝思片刻,说道,“我瞧叶大小姐情子温婉沉静,又生的那副模样,正堪匹配!” 正堪匹配?哪一家的小姐还会不堪匹配你这个狐臭? 莫寒月轻揉眉心,叹道,“叶家虽说兴盛,可与我们相府一样,出自书香世家,怕对二哥没有多大助力!” 卫敬飞向她定定望去一瞬,说道,“依妹妹所言,傅大小姐自然也是不行?” 莫寒月点头,说道,“傅家也是书香世家!” 卫敬飞咬牙,说道,“那就只剩下一位孙大小姐,她可比罗五小姐还小着几岁!” 莫寒月扬眉,说道,“孙大小姐年仅九岁,自然也是不成!” 卫敬飞怒起,冷笑道,“妹妹原先说的好听,可如今这个不成那个不成,岂不是敷衍于我?” 莫寒月不理,慢慢抿一口茶,才淡淡问道,“二哥为何只盯着这几位小姐?” “自然是因为这几位小姐与你交好,最易成事!”卫敬飞想都不想的回答,语气、神情,都是一副理所当然。 莫寒月定定望他片刻,不禁被他气笑,摇头道,“原来二哥只要易于成事,那又何必妹妹?留在盛京城中那些寻常官室小姐,岂不是任由二哥挑选?” 虽然说卫敬飞模样生的艰难,也无多少功业,可是好歹挂着一个相府嫡子的名头,寻常官宦小姐,巴不得高攀。 卫敬飞怒道,“十一,你这是什么话,哪个要那些寻常的官室小姐?” 莫寒月见此人不可理喻,不禁轻轻摇头,耐着性子道,“二哥,你且不要管能不能成事,只要想哪一位才能成为二哥的强助,将那些一等一名门世家的小姐瞧去,说给十一知道就是!” 虽然说同为相府公子,可这卫敬飞不比大公子卫敬言,一向长在四姨娘身边。试想一个鞑靼舞女,又能教出什么品行?他接替卫敬言成为嫡子之后,虽然心气儿极高,却摆脱不了身为庶子的小家子气。 自从听莫寒月说到他的亲事,眼里也只敢向与莫寒月交好的小姐身上想去,此时听莫寒月一说,不由大吃一惊,颤声道,“十一妹妹,你是说……是说……” 原想着任那几家的嫡女,哪一个于他就已高不可攀,想不到如今听莫寒月言下之意,那许多名门嫡女,竟然能任他取舍? 一时间,似信似疑,惊喜交集,身子微微颤抖,竟说不出话来。 莫寒月却不动声色,只是微微点头,说道,“不管是谁,十一自当为二哥设法!” 这句话已说的明明白白。 卫敬飞惊喜交集,似信似疑,深吸一口气,这才稳下心绪,仍然不信问道,“谁都行?” 莫寒月点头,跟着淡淡一笑,说道,“虽说是十一相助二哥,可也是为了自个儿,若二哥只是瞧着小姐的美貌去,十一可不愿插手!” “当然!当然!”卫敬飞连忙点头,说道,“我相府诗书传家,自然要与一府将门联姻以做支撑。这将门中,自然以嫡长女最好!” 莫寒月听他领会,这才轻轻点头,说道,“就是这两条,二哥只要说出人来,十一当为二哥图谋!” 卫敬飞听她一口应承,兴奋的身体僵硬,嘴唇打颤,好半天才道,“若当真能迎娶将门嫡长女,日后十一妹妹但有所命,二哥无不依从!”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二哥不要食言才好!” 卫敬飞连连点头,自个儿兴奋许久,才又皱眉道,“那许多小姐,往日并没有什么来往,又不知谁更好些?” 心里暗暗寻思。此次伴驾前来的小姐,倒有一半出自将门,而身为嫡长女的,总有十几位,再除去孙灵儿等年纪幼小的,还有五、六人可选,这几人中,总要再选个美貌的才好! 莫寒月慢慢呷一口茶,淡道,“明日马场习马,二哥有的是机会结识各府小姐,倒不急在今日!” 也就是说,可以慢慢选! 卫敬飞大喜,起身向莫寒月一揖到地,说道,“若果然事成,二哥必为妹妹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莫寒月在他起身时就已防备,摒住呼吸,避过那一股骚臭味儿,略停一瞬,这才道,“二哥记着就是!” 肝脑涂地? 这可是你说的! 莫寒月冷笑。 卫敬飞自个儿正在兴奋中,又哪里有空理会她那话中之意,再闲聊几句,就起身告辞。 第二日一早,莫寒月用过早膳,径直换上骑马装。丹枫一边服侍,一边皱眉道,“小姐,还是奴婢跟着去罢!”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旁人的丫鬟必不会骑马,也没有那许多御马可用,你就是跟去,也不能跟着我!”见她一脸担心,微微一笑,说道,“你放心,小静安王和罗大公子都在,还怕我伤着不成?” 丹枫抿唇,轻声道,“小静安王自会跟着谢贵人,罗大公子和罗三公子有四小姐、五小姐,虽说咱们府上有二公子……”话说半句不说,微默一瞬,才道,“怕还不如没有!” “嗤……”莫寒月笑起,轻轻点头,说道,“纵然他无用,自然还有旁人,你放心就是!” 夏儿却皱眉道,“小姐,怕别府的小姐们仍是去马场换衣裳,你就这个样子出去,岂不是被人笑话?” 莫寒月瞅她一眼,说道,“旁府的小姐,不过是去习骑马,你家小姐却是必定要去赛马的!” “那又如何?”夏儿噘嘴,说道,“习马也好,赛马也罢,总不能丢了颜面。” 莫寒月听她说出“颜面”二字,忍不住一笑。 这个夏儿,什么时候得了侯氏的真传? 丹枫却摇头道,“夏儿,小姐们习马,有公子们护着,自然不打紧。可是我们小姐去赛马,若是习马不精,摔下来可不是小事。” 夏儿一听,吓的小脸儿惨白,抓着莫寒月手臂不放,说道,“怎么赛马还会摔下来?那小姐还是推掉的好!” 莫寒月向丹枫一望,好笑摇头,说道,“又哪里就会摔下来?你不要听你丹枫姐姐吓你!再说,赛马之约,是我应下,我若不去,岂不是更加丢脸?” 夏儿小脸儿顿时一垮,哭丧着脸道,“那小姐定要好好习马才是!” “知道了!”莫寒月伸手在她鼻子上一捏,说道,“走罢!”带着她径直出门,向马场去。 马场上,众公子已经齐集,各府小姐也已大半到齐。见莫寒月前来,有人微微撇唇,说道,“这位十一小姐好大的架子!” “区区庶女,不懂规矩罢了!”另一位小姐接口。 “庶女?”不远处的孙灵儿听到,不禁冷笑,说道,“哪一座府上有皇上御口赐名的庶女?张大小姐倒是说说!” 张大小姐被她说的一噤,咬唇道,“纵然是皇上赐名,相府给她一个嫡女的身份,总是庶出,有失教养!若不然,为何这般时辰才来,让旁人等着她!” 孙灵儿好笑,说道,“怎么,张大小姐在这里是在等十一小姐吗?再说,十一小姐的生母可是泽州府湖水墨家的人,不知张大小姐的母亲可能相比?” 张大小姐的母亲虽然也是出自世家,却只是小族,哪里能和湖水墨家相比?被孙灵儿一顿抢白,顿时说不出话来。 此时莫寒月已走到跟前儿,笑着与众人见礼,说道,“昨儿寻出来的骑马装,这丫头今日瞧见,非说不好,才又另寻,耽搁些时辰,教姐姐们久等!” 罗雨槐笑道,“谢姐姐还不曾到,打什么紧?”向她打量几眼,掩唇笑道,“这一打扮,怎么瞧着更加瘦小?” 莫寒月生的瘦弱,个子又小,寻常的衣饰繁复,看起来还不至于如此单薄。如今这骑马装一穿,就越发显的小小的一个人儿。 莫寒月听她取笑,也不以为意,抿唇道,“任十一如何打扮,又怎么比得过各位姐姐,还是随意些儿,自个儿轻便!” 景郡王立在不远处,闻言向她略一打量,果然见她小小的身子瘦瘦细细的,加上头顶夏儿撑着的大伞,越发有趣,不禁低笑出声。 笑声未落,就听不远处一声低笑,说道,“十一小姐这一打扮,倒像是土里刚刚长出的一只小蘑菇!” 众人回头,就见峻小王爷折扇轻摇,眉眼含笑,一摇一晃慢慢向这里走来。 被他一说,小姐、公子们的目光都落在莫寒月身上,瞧瞧那把大伞,再瞧瞧伞下的人儿,都不禁笑出声来。 莫寒月不以为意,福身向峻小王爷一礼,说道,“峻小王爷好早,不知是醒着,还是梦游?” 有这会儿梦游的吗? 只是昨日峻小王爷还说怕搅了好觉,如此一说,又似乎没错。 只是峻小王爷纵然是个空壳子王爷,也总是天潢贵胄,众公子、小姐虽觉好笑,却忍着不敢出声,谢霖、罗越等人与宇文峻相熟,都忍不住笑起。 这里正说着话,就听入口处小太监的声音扬声道,“谢郡主到!” 谢沁以郡主身份代朝廷出赛,到这马场上,小太监也就不以“贵人”称呼。 众人询声望去,就见谢沁乘着一台四人步辇,带几名太监进马场来。 叶弄笛抿唇,低声笑道,“昨儿刚封郡主,今儿就有步辇可乘,倒是省得她日日从后宫自个儿走出来!” 一边说话,一边跟着众小姐迎上,给谢沁见礼。 谢沁下辇,摆手命众小姐免礼,说道,“我们来这里不过是习马,姐妹们不必守这些俗礼!”转向景郡王问道,“王爷,不知各府公子可曾调齐?” 虽然说景郡王身份在她之上,又是总教习,可此次出赛以谢沁为首,连景郡王也要向她禀报。 景郡王点头,说道,“按照昨日小姐们报上的名单,已将各府公子召齐!” 谢沁点头,见御马早已牵来,含笑道,“小姐们大多初学,公子们当小心护持!” “是,郡主!”众公子齐齐领命。 谢沁也不多说,微微摆手,说道,“小姐们先自个儿挑选御马罢!” 小姐们齐应一声,却仍立着不动。景郡王含笑道,“郡主也不曾骑自个儿马来,还请郡主先行挑选。” 先不说谢沁身份与众不同,就是此次比赛也是以她为首,自然是要她先行挑选。 谢沁微微一笑,说道,“静王府中倒有几匹良马,改日大哥牵一匹来就是,今日倒不必刻意挑选!”向众小姐道,“各位小姐不必守这虚礼,快去罢!” 众小姐这才应命,易红珠、侯楠等一心争胜的几位小姐已抢先向御马奔去。 叶弄笛忙推莫寒月,说道,“十一,你要赛马,快些挑一匹中意的才是!” 莫寒月笑道,“妹妹如何懂得选马,横竖都是御马,想来都是好的!” 御马大多都是御马监训好的良马,虽说马性温良,易于控制,可是要用来比赛,又显的发力不足。 叶弄笛顿足道,“纵然都是好的,也要分个优劣!”向景郡王一望,说道,“此约是王爷和十一妹妹一同约下,王爷可不能不管!” 景郡王浅浅含笑,点头道,“叶大小姐说的有理!”向身旁招手,唤过自己一名亲随,说道,“苏喜,将本王的乌云盖雪带来!” 苏喜吓一跳,忙唤道,“王爷!” 景郡王摆手,说道,“无防,快带来!” 苏喜这才低应一声,躬身退下。 夏儿“噗”的一声笑出,轻声道,“怎么一个大男子,取名叫梳洗?” 景郡王好笑,耐心解释道,“他姓苏,名喜,欢喜的喜!” “哦!”夏儿点头,抿唇道,“是奴婢想差,以为是梳洗打扮的梳洗!” 这一句话,倒将众公子齐齐说笑。 叶弄笛接过前话,奇道,“乌云盖雪?是王爷坐骑的名字吗?” 景郡王含笑道,“一会儿见到你就知道!” 叶弄笛撇唇,说道,“故弄什么玄虚?” 莫寒月却道,“乌云盖雪,想来是黑马白蹄吧?” 景郡王扬眉,眸中露出些诧异,说道,“十一小姐竟然懂马?” 在纯种马中,以大宛马为最,其中就以“乌云盖雪”统称黑马白蹄的良马。 被他眸光一扫,莫寒月不禁心头突的一跳,脸上却声色不动,抿唇笑道,“十一哪里懂马?只是顾名思议罢了,难不成竟然猜中?” 这时叶弄笛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侧方,扯一扯莫寒月衣袖,喃喃道,“可不是猜中么?十一妹妹,你……你快些瞧!” 莫寒月顺着她的目光转头,就见苏喜正牵着匹毛色黑亮的骏马向这里来,果然是四蹄如雪,神骏非凡。只是这马儿竟然比寻常的马儿还要高大许多,从马群中穿过,犹如庞然大物。 好马! 莫寒月心里暗赞,却不敢说出口来,只是微微扬眉,问道,“这是王爷的战马?”想不到景郡王如此俊逸的人物,骑的马倒如此威风。 景郡王点头,含笑道,“十一小姐可要试试?” 这样的马,岂是任什么人都能骑的? 莫寒月知道他有心取笑,倒也不愿逞强,连忙摇头,说道,“怕是两个十一叠起来也没有它高,如何能试?”转头见卫敬飞就立在身后不远,浅笑道,“劳烦二哥帮十一选一匹来如何?” 从进入马场,卫敬飞就已瞧的眼花缭乱,只是眼看着小姐们各自与相熟的姐妹说笑,竟不知如何前去结识,不由心中暗急。 此时听莫寒月一语,连忙答应一声,向御马奔去,见仍有几位小姐在挑选马儿,凑上说道,“小姐们娇弱,要选柔顺些的母马才好!” 有两位小姐回头,见他颇为面生,就有一人迟疑问道,“这位公子……”要说这盛京城中名门世家的公子,小姐们平日虽不大来往,总也在场面上时常见到,可眼前这位却想不起是谁。 卫敬飞见问,连忙一礼,说道,“在下是相府卫敬飞,如今在御林军中当值!” “卫相府?”几位小姐互视一眼,心中已经了然。 卫相府没有嫡公子,长公子卫敬言身亡不久,想来这位就是新立的嫡子。说是嫡子,也不过和那位十一小姐一样,是庶出! 心中鄙视,眸中就带出些讥讽,却终究是世家小姐,不肯失礼人前,仍然向他一礼,说道,“原来是卫二公子!” 卫敬飞见这两位小姐一个生的娇丽,一个生的柔媚,不由心痒,张嘴问道,“不知二位小姐……” “怎么还没有选好马?”话刚出口,已有两位公子过来。虽是向两位小姐询问,却有意无意将他挡开。 两位小姐抿唇,笑道,“刚刚选好,哥哥急什么?”将选好的马指给自家兄长牵着,一同向场中去。 卫敬飞没有问到二位小姐的名讳,不由气沮,正思量再寻旁的小姐,就见罗进从前头过来,扬眉道,“怎么,卫二公子还不曾选好马?” 虽然说卫敬飞一心结交几府高门的公子,可是这靖国公府三公子罗进是御林军统领,正是他的顶头上司,又哪敢随意攀谈,忙道,“选好了!刚刚选好!”随意带过一匹,牵着向莫寒月去。 那边叶弄笛见景郡王的马神骏,向莫寒月连推,说道,“十一妹妹何不试试?若果然能骑,有这马儿就先占三分赢面,咱们又不要王爷的,借来用用罢了!” 景郡王唇角微挑,点头道,“不错,十一小姐何防一试?” 他性子温文,极少与人争竞,更不用说刁难一位小姐。 而此时这话,竟似要将莫寒月一军,谢霖、罗越等人都不禁诧异。 峻小王爷却微微挑眉,向景郡王细望一眼,也折扇轻摇,点头道,“十一小姐,景郡王既有此美意,何防一试?”这个丫头会武,恐怕景郡王也已知道。 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谢霖、罗越二人互视一眼,目光又同时落在那小小的女娃身上。 难道,她的身上,还隐藏着另一个秘密? 其实莫寒月何尝不知道,御马再好,因为是宫里的清贵们骑用,也是驯服已久,又如何能与军马相比? 只是此时不要说她并不能显露自己的控马之术,纵然可以,以她这副身体的力量,怕也难以控制住如此良驹。 只是她半身戎马,对于良驹的喜爱像是与生俱来。听景郡王一说,早已心动,目光在黑马身上留恋片刻,终于轻轻摇头,说道,“景郡王当真取笑,臣女可没有那个胆量!” 夏儿见到那样的大马,早已吓的小脸儿惨白,生怕自个儿小姐逞强,真的应下。此时听她婉拒,连忙点头,说道,“是啊,那样的大马,让我们小姐如何上去?” 这里几位王爷的注意力全部在莫寒月身上,那边易红珠瞧的直咬牙,见莫寒月推脱,将手中马疆一甩,大步向这里而来,说道,“十一小姐不敢,臣女一试如何?”也不等景郡王应,劈手就抓马缰。 苏喜一愕,抬头向景郡王望去。 景郡王眉心微动,却只是轻轻点头,望向易红珠的眸光,多了一抹嘲弄。 如此不自量力的女子,纵然系出名门,容色绝佳,也难以让人生出好感。 苏喜见他默许,默默垂手退开。 在她身后,易大公子易鸿铭大惊,失声叫道,“红珠,不可!” 而易红珠哪里理他,一把抓住马缰,探手掰住马鞍,飞身直上,身轻如燕,姿势曼妙,煞是好看。 这一手功夫一露,峻小王爷当先喊出好来,连连点头,说道,“易大小姐身手果然不凡!” 哪知道他赞叹声未落,就见黑马骤然一声长嘶,两只前蹄一扬,人立而起,钵大两只马蹄举在半空,声势极为吓人。 此时易红珠身形还未落上马鞍,事出突然,整个人顿时后仰,几乎滑出。 百忙之中,她狠狠咬牙,抓着马缰疾带,奋力疾起,向马鞍上扑去。落鞍一瞬,再也顾不上姿势是不是好看,一把抱住马脖子,使力勒紧缰绳。 黑马背上着力,马头猛然一甩,一声长嘶,奋起马蹄向人群中冲去。 众人大吃一惊,惊呼声中,纷纷两侧散开。 只这一瞬,黑马已窜出人群,向着草原疾驰而去。 易鸿铭脸上变色,冲出几步,眼见已追之不上,霍然回头,望向景郡王,冷笑道,“景郡王,你可是总教习,若我妹妹有什么好歹……” 话还未落,只听人群中又是一声惊呼,不由一惊回头,一眼就见黑马疾驰之下,骤然一个转身,掉转马头驰回。 寻常奔马要想掉头,必然减速,而这黑马却动作灵敏,疾驰之速丝毫不减,竟然原地调头。 只这一下,马背上的易红珠再也骑跨不住,一声惊呼,已被甩出马背,向一侧的草地上落去。 也就在同时,只见一条青影疾射而出,瞬间赶上易红珠,探手一把将她身子捞住,冲两前步,轻轻放她落地。 马儿调头……易红珠落马……青衣人闪出……易红珠被救,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众人惊呼声未落,却见黑马已踏踏也回,停在景郡王身侧。 众人惊魂初定,这才看到,刚才那条青影,竟然是刚刚还立在这里,景郡王的亲随苏喜,都不禁暗吸一口冷气。 实在不知道,黑马那样的速度,他又如何后发先至,竟然救下易红珠。 宇文青榕牵过马缰,在马颈上轻拍两下,这才含笑向易鸿铭道,“易大公子方才想说什么?” 易家虽然是盛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名门世家,皇亲国戚,可是又如何能与当朝王爷,天潢贵胄相比? 刚才易鸿铭情急之下,出言呼喝,此时回过神来,不由心头暗惊,微微一愕,倒身跪下,向景郡王行礼,说道,“红珠遇险,鸿铭情急之下出言无状,望王爷恕罪!” 倒是个能屈能伸的! 景郡王微微一笑,点头道,“易大公子关心情切,本王岂会怪罪,请起罢!” 易鸿铭俯首,说道,“谢王爷!”这才站起身来,向垂首走回来的易红珠瞪去一眼。 如果不是这个丫头逞强,又岂会让他受辱? 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呵斥,只好默默退开。 侯楠见易红珠这一摔虽然没有受伤,却已钗环歪斜,不禁冷笑一声,低声道,“不自量力!” 易红珠本想在众人面前出头露脸,哪知道到头来却出这么大一个丑,本就心中羞恼,这句话落在耳中,顿时大怒,咬牙向她狠狠瞪去。 侯楠丝毫不惧,也扬眉向她回瞪。 谢沁瞧在眼里,微微勾唇,说道,“景郡王的战马神骏,当真不是寻常人能够骑乘,易大小姐不过是心急一些罢了,不必在意!”转头向景郡王道,“这里虽说有几位小姐出自将门,可大多不曾习过骑马,王爷既是教习,那就给小姐们说说罢!” 景郡王点头,牵着黑马上前几步,立在众小姐之前,说道,“大多小姐莫说骑马,纵是牵马,怕也是第一次!” 几位小姐连连点头,望向马儿的目光带着些畏缩。本来就害怕这庞然大物,再加上刚才易红珠那一摔,更多了些惊惧。 景郡王微微一笑,说道,“其实马儿是人最忠实的朋友,只要你们不怕它,用眼神和它交流,它就会相信你。牵马时最忌讳从马儿身后绕过,那样它会误以为你有恶意,反而会用后蹄攻击。” 景郡王见小姐们轻轻点头,微微一笑,又转身掰住马鞍,说道,“上马时左脚认蹬,马鞍上的手使力将身子带上,不但要快,还要稳!”说话间,人已翻身上马。 “好俊啊!”见他这一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挥洒自如,小姐们之间,不禁发出一声赞叹,许多双望向他的眸子,多了几分痴迷。 峻小王爷不禁抚额,身子略斜,凑到罗越耳边道,“这些小姐是来习马的,还是来瞧景郡王的?” 罗越不禁闷笑出声,微微点头,说道,“两者兼而有之吧!” “唉!”峻小王爷连连摇头,慢慢将身子歪回来,低声道,“小皇叔有什么好,瞧他那一副温和无害的样子,杀起人来,可从不手软!小姐们不怕吗?” 罗越轻轻摇头,低声道,“小姐们想到的,只是他统领千军万马的威风,跨马扬鞭的英姿,谁又会想到沙场上的惨烈?” 是啊,在小姐们眼里,眼前这温文含笑,说话都不会高声的景郡王,自然是如谪仙一般,不沾一点人间烟火。又有谁会想到,这位重镇一方的王爷,在那荒草飞沙的战场上,也是挥戟怒马,浴血而战。 此时景郡王已将骑马的基本要领讲过,这才跃身下马,说道,“皇上特意将各府公子调来,就是协助本王守护众位小姐,也是充当小姐们的教习。小姐纵听本王讲上千遍,也不过纸上谈兵,终究不如亲身一试,此刻,就可自行练习了!” 众公子闻命,齐齐躬身领命,带着自家的姐妹去练习基本要领。 景郡王瞧一会儿,见各府公子都教的仔细,不由轻轻点头,转身向莫寒月望来,笑道,“怎么,十一小姐不试试?”说着,仍向自己的黑马一指。 莫寒月微一吐舌,笑道,“易大小姐尚且不行,十一自然不敢!”也不等他再说,转身带过卫敬飞手中的马儿,轻声道,“二哥,送我上去!” 她人小个儿矮,任她如何抬腿都够不着马蹬,此刻只是将卫敬飞手臂一拉,伸脚向他手掌踏去。 卫敬飞微微一怔,忙将她单脚托住,听到她那句话,顺势向上一举,只见她轻轻巧巧一个转身,人已跨上马鞍。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外,谢霖、罗越同时扬眉,向景郡王望去,本来漫不经心的峻小王爷却“咦”的一声,凝神望向马背上那小小的人儿。 虽说知道这个丫头会武,可是上马的动作如此利索,倒是大出意外。 景郡王眉端微挑,轻轻击掌,笑道,“十一小姐当真未令本王失望!” 虽然她上的不是自己的黑马,可是卫敬飞所选的马儿,也是膘肥体壮的大马。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是王爷教的好!”手中马缰轻带,策马缓缓向场中而去。 谢霖一惊,忙道,“十一,慢着些!” 谢沁也忙跟上几步,说道,“十一,等我一道儿!”连声催人带马。 兄妹二人齐呼,浑然忘记十一小姐该是卫二公子照护。 此时峻小王爷来了兴致,笑道,“无防,本王陪十一小姐驰上一周!”也不管身边是谁的马,一把夺过,飞身而上,伴在莫寒月身侧驰去。 莫寒月回头向他一笑,说道,“怎么,王爷是怕臣女摔到,还是怕跑丢?” 峻小王爷扬眉,含笑道,“本王是想知道,你这丫头还藏着什么本事!”垂眸见她小腿儿晃晃悠悠垂在马侧,根本够不到马蹬,不由轻笑一声,说道,“不知十一小姐如何策马飞奔?难不成到时就这般比赛吗?” 莫寒月挑眉,淡道,“还请王爷指教!” 峻小王爷一听,不禁爽然笑起,说道,“本王助你一程!”话声未落,手中马鞭已向她马臀上挥去。 此时二人虽已离开人群,可是走的并不远,突然看到他这一动作,谢霖、罗越等人齐惊,失声道,“峻小王爷,不可!” 呼声未落,就见莫寒月坐下马已一声长嘶,疾窜而出,向草原深处冲去。峻小王爷扬声长笑,落后她半个马身,随后疾驰。 谢霖连连顿足,骂道,“这个混小子!”已顾不上去管谢沁,一把将马带过,飞身而上,疾骑直追。身后马蹄声疾,罗越也随后跟来。 马儿骤然疾驰,莫寒月身子只是微微一晃,跟着俯身马鞍,也不收缰,只是任由马儿带着疾驰。 疾风扬起她额前长长的留海,无垠草原一览无余。莫寒月御风而驰,一时间,只觉胸怀顿畅,说不出的痛快。 峻小王爷见她不惊不乱,两条短短的小腿儿虽够不到马蹬,却紧紧夹着马腹,整个身体与马儿紧贴,所有的动作竟然是说不出的和谐。 峻小王爷微微扬眉,纵马追近一些,含笑道,“丫头,你还藏着什么本事,还不快些使出来?” 如果说这个丫头当真是昨日才学骑马,打死他都不信。 莫寒月并不回头,耳听着身后两骑马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不禁抿唇,低笑一声,说道,“峻小王爷,小静安王赶上来了,你还不快跑?” 她跨下马受到外力催促,终究比不上谢霖、罗越二人控马疾追,此刻已一左一右赶上。 谢霖纵马而前,超出莫寒月半个马身,回头叫道,“十一别怕,慢慢收缰,不要太急!”跟着指点她收缰的手势方法。 骏马疾驰之下,若收缰太快太紧,很容易让马儿立起,反而将人摔出。 莫寒月知道这二人赶到,自己已不能尽兴,心里暗叹一声,依着谢霖的话慢慢收缰。 而罗越另一侧赶到,见谢霖赶上莫寒月,莫寒月已无危险,转身劈手向峻小王爷后领抓去,喝道,“小子,胡闹什么?” 峻小王爷马上侧身避过,笑道,“有本王在,自然摔不死她,你们急什么?”见他又再反手抓来,伸手格开。 罗越怒道,“她不过一个小女娃,你当是你吗?”马上跃起,飞脚向他直踢。 峻小王爷迫的也跃身而起,在马上一个倒翻避开,连声道,“喂喂,罗越,你要做什么?” 空壳子也是王爷,这个家伙敢以下犯上? 宇文峻话音未落,就见罗越腿到中途转向,已一脚踢在他的马臀上,马儿一声轻嘶,突然向前疾窜。 峻小王爷恰在此时落下,“啊”的一声低呼,整个人已从马儿身后落下。 眼看就要落马,百忙之中,他手掌疾探,在马屁股上一按,整个身子借势腾起,双腿连环,向罗越飞踢,趁他闪避,已稳稳落回马鞍,带缰回头,笑道,“罗大公子,承让!” 刚才马儿疾驰之下,罗越偷袭都不能将他擒下马来,此刻他已坐稳,马儿勒停,自然就更难讨到什么便宜,无奈向他一瞪,说道,“有的是人治你!”转头去瞧莫寒月。 此时莫寒月已渐渐将马勒停,侧头向谢霖一笑,说道,“多谢大哥!” 谢霖见她居然能依着自己的话收住马缰,不禁又惊又喜,轻吁一口气,说道,“又何必客气?” 回过头瞧向宇文峻,将脸一沉,摇头道,“这小子当真是胡闹!” 此时谢沁和罗家姐妹也随后赶到,谢沁见莫寒月无恙,心头一松,挥鞭就向峻小王爷打去,怒道,“打你这个混小子!” 峻小王爷忙带马避开,叫道,“喂喂,本王好心教她骑马,怎么都来怪我?” 谢沁怒道,“十一妹妹初学骑马,你就如此胡闹,将她摔到可怎么好?” 罗雨槐也道,“是啊,十一妹妹初学,你又不是不知道!”几人你一言我一语,齐声斥责,又哪里把他当成个王爷? 峻小王爷只好举手,苦笑道,“是!是本王的错!”眼珠微转,向莫寒月望去,讪笑道,“本王也是瞧她小小年纪,上马如此利落,才想试试罢了!” 这话倒说在大伙儿心里,谢沁点头,也向莫寒月望去,笑道,“十一妹妹当真令人意外!”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是前日景郡王所教!” 罗越扬眉,说道,“只一日就如此自如,当真是了不得!” 峻小王爷也连忙点头,说道,“是啊,假以时日,怕我们无人能及!”将众人的注意引开,不禁暗暗吐舌。 想不到,这个丫头有这许多人护着! 远远的看着莫寒月已经停下,立在马场原地的人才轻轻吁出一口气。 傅飞雪笑道,“他们不顾旁人,倒自个儿去玩,我们去寻他们!”也翻身上马,向那一群人驰去。 孙灵儿大急,说道,“傅姐姐,等等我!”只是她虽然比莫寒月高一头,但是也同样够不到马儿的马蹬,眼见傅飞雪驰远,急又叫又嚷,抓过一个哥哥来,叫道,“大哥,你快送我上去!” 众人听到她的叫声,回头去望,只见她虽然依着莫寒月的样子由哥哥托住脚掌上送,却不能像莫寒月一样翻身而上,情急之下,踩着另一个哥哥的肩膀爬上马鞍,嘴里还不断的埋怨,“大哥你笨死了,还不如卫二公子!” “二哥你站稳一些,怎么来回乱晃!” 两位孙公子一左一右,由着妹妹把身子当成爬架,嘴里却只是连声说,“灵儿,你不要急!” “灵儿,你慢着些!” “灵儿,当心摔到!” 镇国上将军孙简中年得女,奉如掌上明珠,两个哥哥也是爱如珍宝,听说她要习骑马,唬的两个哥哥一同跑来,生怕她有个好歹。 叶弄笛瞧的好笑,说道,“灵儿妹妹,哪里怨得到两位公子,分明是那马儿长的太高罢了!” 孙灵儿听她取笑,倒也不恼,连连点头,回头向孙大公子道,“大哥,改日你寻匹小马给我!” “好!”孙大公子无奈低应,扶她坐稳,才道,“你的脚够不到马蹬,可也要使力夹紧马身,让身体不能摇晃!”唤孙二公子一边照护,自个儿牵着马缰往马场里去。 景郡王见孙家兄弟被小小幼妹指使的团团转,不由莞尔一笑,微微摇头,向叶弄笛一望,含笑道,“怎么叶大小姐不去?” 虽然回京不过半年,也知道叶弄笛与谢沁、罗雨槐等人交好。 叶弄笛微微耸肩,望向孙灵儿的目光露出些艳羡,说道,“臣女兄长留在盛京,只有一个年幼的弟弟伴驾,臣女可不敢用他!” 被她一说,景郡王才想起来,点头道,“几位叶公子都已是朝中新秀,此次想来是留守盛京!”纵目见众小姐都有人照护,向一沉吟,含笑道,“若叶大小姐不怕,由本王照护如何?” 叶弄笛大喜,忙道,“岂敢有劳王爷?” 景郡王微笑,说道,“此次本王本就是小姐们的教习,职责所在!” 叶弄笛连连点头,跟着向他的黑马一瞧,缩缩脖子吐舌道,“只是臣女可不敢骑它!” 景郡王被她逗笑,说道,“本王也不敢冒险!”唤苏喜另牵一匹温顺的母马过来,亲自教叶弄笛上马。 这一来,将几位一直留意这里的小姐瞧的眼直,不由心中暗恼。 只是自个儿身边儿有兄弟、哥哥跟着,又不好凑上去要景郡王亲自教习,枉自又妒又恼,这大庭广众之下,又无法可施。 而已在远处的一群遥遥望见,谢沁向莫寒月投去会心一笑,说道,“那里人多,我们倒不用回去,趁着天未热起来,尽兴驰骋一回才好!” 罗雨槐见她调转马头,忙道,“那灵儿呢?我们将她抛下,回头不知要如何被她数落?” 谢沁抿唇,向那边一呶嘴,笑道,“有她那两个哥哥在,若带着她,岂能让我们驰的尽兴?” 说的是! 几人都不禁笑出声来,谢沁又笑道,“那里横竖有景郡王在,我们不必劳心,只要教会十一妹妹就好!”驱马向草原深处驰去。 她既说要去,旁人又怎能说不去。这一群人本就年少,又大多是会马的,又哪里能耐得住性子去瞧别人上马下马,各应一声,跟着她一同纵马而驰。 谢霖、罗越深知自家妹子的骑术,倒也并不担心,一左一右跟在莫寒月身侧,时时出言指点她如何控马,如何提缰。 峻小王爷眼看莫寒月的动作最初不过是生疏,渐渐竟致流畅,丝毫不见笨拙,不由微微扬眉。 这不像是不会骑马之人,倒似一个擅马之人久不练习罢了。 念头微转,又很快释然。 这个丫头,从去年初识,就处处令人费解,眼前此事,倒也不必大惊小怪。 接连几日,众公子、小姐都是辰时开始练习,待骄阳升起,炎热难当时自行回来歇息,等日头渐落才又出去。 谢霖等人见莫寒月进步神速,都是大喜过望,对数日后的比赛也满怀信心,竟然是轮番指点,毫不放松。 经过这几日练习,莫寒月也自觉这副身体对马儿渐渐适应,手指握缰的感觉也越来越得心应手,不禁心中暗暗宽慰。 那日午后,莫寒月刚刚歇晌起来,正一边吃茶,一边与丹枫说话,就见丰儿进来,说道,“小姐,二公子来了!” 这几天倒忘了他! 莫寒月微微扬眉,向丹枫略一点头。 丹枫道,“请二公子进来罢!”替莫寒月整整衣裳,在帐门前恭立。 丰儿传出话去,卫敬飞大步从外头进来,一眼见莫寒月正气定神闲的吃茶,不由将脸一沉,说道,“妹妹倒自在的很!” 莫寒月微微扬眉,示意丹枫奉茶,这才道,“二哥,怎么了?” “怎么了?”卫敬飞冷笑,说道,“这几日妹妹只顾着自个儿与王爷、郡主玩乐,怕是早将为兄的事忘记了罢!” 莫寒月奇道,“这几日二哥有什么事?” 卫敬飞怒道,“妹妹果然忘记!最初说公子们教习小姐骑马,妹妹说什么来着?” 莫寒月扬眉,问道,“说什么?” 卫敬飞见她竟然一丝都不记得,心中更是气恼,说道,“那日你说,要我借机与小姐们亲近,这会儿竟然忘的干干净净!” 原来是这事! 莫寒月好笑,说道,“这几日二哥日日都在马场上,怎么还要十一记得什么?” 卫敬飞怒道,“在马场上又如何?那些小姐,不是有哥哥、兄弟守着,就是自个儿四处驰骋,又能亲近得了谁?” 这几日,他借着习马的功夫,时时与场上的小姐们搭讪,可是不要说嫡长女,就是旁的小姐对他也不屑一顾,凭白看不少冷脸。 你自个儿亲近不了,却来怪我? 莫寒月好笑,问道,“那二哥想要十一如何?” 卫敬飞微微一默,想了想,才道,“晚些再去习马,你只说要我跟着护持!” “你跟着我?”莫寒月扬眉,忍不住笑出声儿来。 “怎么,不行吗?”卫敬飞听她语气中似有嘲笑之意,越发恼怒。 莫寒月微微摇头,叹道,“二哥,过几日的赛马,虽说是以谢姐姐为首,可是此约是妹妹约下,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妹妹,二哥岂会不知?” 卫敬飞点头,说道,“我自然知道,要不然怎么景郡王、小静安王几个时时都盯着你!” 莫寒月点头,说道,“二哥自问,二哥的骑术比这几位王爷如何?” 卫敬飞一怔,愕然片刻,才道,“自然……自然略有不及!” 岂止是略有不及? 莫寒月心底冷笑,脸上却声色不动,说道,“那比起罗大公子、罗三公子呢?” 卫敬飞脸色乍青乍白,咬牙道,“自然……自然也是他们强些!”那几人可都是马上战将,他又怎么能够相比?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有这四人在场,二哥说要教十一骑马吗?” 这些人中,景郡王、小静安王贵为王爷自不必说。罗越是靖国公府的长房长孙,未来的靖国公世子,身份同样是他可望不可及。就是罗进,也是他的顶头上司,他岂敢在这几人面前造次? 卫敬飞一听,顿时恼羞成怒,呼的一下站起,冷笑道,“原来妹妹是消遣我来着!” 莫寒月不为所动,扬眉道,“二哥这话怎么说?” 卫敬飞冷笑,说道,“你早知旁人瞧不起我是庶出,又不能借你与那几府的小姐亲近,岂不是消遣我?” 是你自己太蠢,与我何干? 莫寒月心底冷笑,轻叹一声,微微摇头,说道,“前几日也倒罢了,这几日许多小姐已能自个儿驰骋,公子们也未必时时守着,二哥竟没有机会?” “我……”卫敬飞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隔了良久,才结结巴巴道,“那些小姐们不会骑马也倒罢了,横竖还能说上几句话,一旦会骑,竟然……竟然理都不理……” 是你骑术太差吧! 莫寒月好笑。 微微垂眸,略想一瞬,问道,“这几日二哥纵没有与谁亲近,总也将这些小姐认识十之*,不知可曾瞧中哪位小姐?” 卫敬飞顿时精神一振,忙换张笑脸蹭到她面前,说道,“若说最引人心动的,自然是易大小姐,出身门第自然是一等一的,难得的是她竟有此胆量!” “胆量?”莫寒月不解反问。 “是啊!”卫敬飞连忙点头,说道,“那日景郡王的那匹黑马,没有一位小姐敢试,偏偏她就一点儿不惧。而且那上马的身姿,更是……啧啧……”连声赞赏,却寻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说出自己那一瞬间的震憾,只能连连摇头,最后说道,“你没听到,连峻小王爷也给她喝彩!” 原来,第一天发生的事,在易红珠心里,自然是奇耻大辱,可是她那上马的一瞬,落在这位卫二公子眼中,竟然说不出的赞赏。 原来,他是瞧上易红珠! 难怪他巴结不上! 莫寒月微微勾唇,点头道,“二哥,我知道了!” 卫敬飞大喜,问道,“十一,你说此事可成?不知要怎么做,才能讨那位易大小姐的欢心?” 怎么做都不行! 莫寒月心中暗暗冷笑,却只是淡道,“二哥既已瞧中,处处跟着她就是,不要受几个冷眼,就自个儿使气躲开!” “就……就处处跟着?”卫敬飞难以置信的瞪眼。 “二哥!”莫寒月淡笑摇头,说道,“那日的事二哥既然瞧见,又岂会不知道?这位易大小姐心高气傲,又是个不认输的主儿?” “我自然知道!”卫敬飞点头,心里又有瞬间的不稳,低声道,“易家是数一数二的世家,她又是易家的嫡长女,自然……自然不会将我瞧在眼里?” 受这几天的白眼,他倒是长些自知之明! 莫寒月微微挑唇,却道,“她既然心高气傲,过几日挑选赛马的人选,自然也不愿落选,是不是?” 卫敬飞点头,说道,“那是自然!不止是她,我瞧侯大小姐和两位罗小姐也练的极为辛苦!” 莫寒月点头,叹道,“她的心思既然都在赛马上,二哥缠着说旁的,她自然不愿。若二哥只陪她练马,给她牵马送水,她岂会不知二哥的好处?” 卫敬飞迟疑道,“横竖我是堂堂相府公子,去给一个女子牵马送水?” 他还想端着他相府公子的架子? 莫寒月好笑,轻轻摇头,说道,“二哥可曾看到几位王爷的马鞍?” 卫敬飞一愕,问道,“王爷的马鞍怎么了?” 莫寒月见他一脸茫然,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道,“几位王爷的马鞍下,都挂着好几只水囊,你道都是给自个儿备下的?”心里不禁暗暗摇头。 这位卫二公子,枉自自高自大,实则是草包一个。 卫敬飞被他一说,这才恍然,惊的瞪大眼睛,问道,“十一,你是说,你们常常跑开就是半日,饮水都是王爷给你们备下?” 小姐们的马鞍上,可没有见过水囊。 莫寒月听他终于明白,这才点头,说道,“有时中途缺水,身边儿又未跟着随丛,也是王爷、公子们去寻水!” 卫敬飞听的瞪大眼,想尊贵如景郡王等人竟会为女子去做这等事,终究难以置信。 莫寒月见他眼中都是惊讶和不信,不由轻叹一声,也不愿再多说,说道,“若二哥不愿,也倒罢了,只是这几日大伙儿的心思都在赛马上,此事只能在赛后再说。更何况,我们要在这草原上呆三个月,有的是机会!” 卫敬飞将信将疑,说道,“等到赛马一结束,我们要回去当值,怕是小姐们也不会轻易出来!”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几日前,二哥可曾想到会有机会结识这许多的小姐?” 那倒也是! 卫敬飞点头,向她注视片刻,说道,“那为兄就等妹妹的好消息!”说完起身,连茶也不饮,大步而去。 也就是说,将易大小姐的事,全部推到她的身上? 莫寒月浅浅笑起,饮一口茶,才唤夏儿进来更衣,说道,“今日时辰虽早,好在外头有些风,就早出去些时辰,你横竖也不能跟着,不用跑这一趟!” 夏儿忙道,“奴婢随小姐过去,等小姐上马,奴婢再回来就是!”这几天看谢霖、罗越等人始终与莫寒月一道儿,倒也不再担心。 莫寒月好笑,说道,“又何必跑来跑去?”执意将夏儿留下,自个儿出行宫向马场去。 走进马场,只见整个马场上空无一人,莫寒月忍不住苦笑,喃喃道,“还真是来的太早!” 正在迟疑,就听身后马蹄声“得得”,峻小王爷含笑的声音道,“今日十一小姐倒早!” 莫寒月回头,就见他懒懒的跨在一匹赤红马上,正慢慢向她行来。 好马! 莫寒月心里暗赞一声,淡笑道,“峻小王爷今日也这么早,不怕晒黑吗?” 宇文峻听她取笑,不禁低笑一声,竟不反唇相讥,左右瞧去一眼,扬眉道,“今日不但旁的小姐不曾来,御马也还没有带出,十一小姐是要回去,还是……”在自己身前的马颈上轻拍,笑道,“可想来试试?” 莫寒月目光在马头上一停,微笑道,“马儿被臣女骑去,王爷又该如何?” “自然是同乘共骑!”峻小王爷扬眉,带着抹笑意。 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莫寒月微微抿唇,摇头道,“此举怕会有辱峻小王爷的清誉,臣女不敢!” 清誉? 峻小王爷好笑,说道,“怎么,十一小姐也终于知道什么叫清誉?”纵马向前,向下伸手,扬眉道,“怎么,十一小姐惧怕本王?” “惧怕?”莫寒月扬眉,好笑道,“臣女怕王爷什么?” 峻小王爷笑道,“若不是怕本王,为何与小皇叔可以同乘,却不敢和本王共骑?” 激将法? 莫寒月微微扬眉,含笑道,“那臣女倒是却之不恭了!”倒要瞧瞧这小子想玩什么花样? 上前一步,正要去抓他手掌,就见一个御马监的小太监气喘吁吁奔来,向二人一礼,说道,“峻小王爷,十一小姐,奴才不知道二位早到,实在该死,烦十一小姐稍等,奴才这就去牵马!”也不等二人应,转身飞奔。 莫寒月微微耸肩,低笑一声收回手掌。 峻小王爷不禁咬牙低骂,“不开眼的奴才!”但知道已说不动莫寒月,也不再强劝。 隔不过片刻,小太监牵着莫寒月寻常骑的御马赶来,交到莫寒月手中,连连告罪。 莫寒月微微摆手,笑道,“无防!”挥手命他退去。 峻小王爷坐在马上,侧头向她斜睨,笑道,“不知今日十一小姐要如何上马?” 前几日都是旁人送她上马。 莫寒月向他一瞪,回身四处张望一眼,见再没有半条人影,这才纵身跃起,攀上马鞍的瞬间,身子跟着腾起,轻轻巧巧落上马鞍。 “好功夫!”峻小王爷击掌,含笑倾过身子,低声道,“十一小姐,这一手若被旁人瞧见,十一小姐要如何解释?” 莫寒月回头向他一望,扬眉道,“这上马的功夫,不是各位王爷所教?看到又能如何?”再不理他,手中马缰一抖,催马向草原上驰去。 峻小王爷微愕一瞬,跟着哈哈笑起,说道,“丫头,你这耍赖的功夫,倒是得自本王的亲传!”纵马赶上,与她并羁而驰。 这几日来,虽然日日练马,可是有谢霖、罗越等人随时跟着,又有许多的公子、小姐在近处,并不能尽兴。 而此刻这马场中只有二人,草原上更是一片空寂,莫寒月这一催马,但觉耳旁风声呼呼而过,顿时性起,径直越过马场的围栏,冲上草原,不断催马疾驰,向草原深处驰去,再也不加一点掩饰。 宇文峻本也是个无拘无锁的性子,见她冲出马场,也不出声阻拦,而是高声欢呼,跟着跃出,在她身后奋马疾驰。 第167章伪装的最高境界 虽说峻小王爷早料到莫寒月平日有所收敛,可此时看到她这娴熟骑术,仍然不禁目瞪口呆,喃喃道,“卫十一,你究竟是什么人?” 此刻她所显露的骑术,不要说刚刚学习骑马的小姐们,就是寻常的兵卒怕也不能做到。 而若不是她受身形所限,双脚踩不到马蹬,就连他峻小王爷本人要想并驾齐驱,怕也困难。 莫寒月催马疾驰,但觉马蹄腾空,越来越快,不禁眉目飞扬,心中暗道,“这下子,总将那个阴魂不散的峻小王爷甩到身后了罢!” 心中转念,不禁回头去望,却见峻小王爷正唇角含笑,向她笑望,跨下赤红马只差她半个马身,竟然还有悠然之态,似乎未尽全力。 莫寒月咬唇,双脚斜伸,足跟在马腹上一踢,喝道,“驾!”更加催马疾驰。 峻小王爷微微扬眉,也不急着赶在前头,只是分毫不差,落后半个马身跟在她的身后,望着她瘦小的背影,一双桃花眼中,越发露出一些迷惑。 二人二骑,风驰电掣,如两道飙风一般,掠过草原,向草原深处疾驰,片刻间,就已将整个行宫和行宫外的马场、禁军大营远远抛开,不见踪影。 不知驰出多久,两匹马马力渐乏,渐渐慢了下来。莫寒月索性收马慢行,深吸一口气,说道,“痛快!痛快!”不说这一世,就是上一世,封后之后,也是从没有过的痛快。 峻小王爷在她身后也马缰轻收,含笑道,“若早知十一小姐有如此骑术,小静安王等人又何必着急?” 莫寒月回头,只见他神定气闲坐在马上,这一番疾驰,似乎并没有花什么气力,不由微微撇唇,说道,“若旁人知道峻小王爷内力如此深厚,怕也会大吃一惊罢!” “错了!错了!”峻小王爷连连摇头,说道,“本王从不曾隐瞒过自个儿的功夫,不过是他们将本王小瞧罢了!” “是吗?”莫寒月微微扬眉,略略一想,又不禁点头,说道,“不错,峻小王爷岂止是不曾隐瞒,根本是在故意炫耀!” 正因为他往往把功夫使的炫目华丽,给人一种炫耀的感觉,才会让人误以为,他的功夫不过如此! 想到这里,莫寒月不禁暗暗点头。如此看来,自己装傻,反而落在下乘,峻小王爷的掩饰功夫,才是伪装的最高境界。 峻小王爷见她不语,纵马上前,与她并羁而行,问道,“十一,你究竟是什么人?” 又是这个问题! 莫寒月微微勾唇,侧头向他望去一眼,问道,“依峻小王爷所见,臣女会是什么人?或者,峻小王爷希望臣女是什么人?” “你……”峻小王爷淡淡开口,可是一个字吐出,却又说不出来。 凭直觉,她不是卫东亭的女儿。可是,任凭他动用什么样的人手,都查不到她的底细,也只能承认,她是卫东亭的女儿! 那个……府中七姨娘所养的傻子! 可是,眼前这个女娃,非但不是傻子,还千机百变,大智大勇。 那她究竟是谁? 难不成,是卫东亭发现此女的奇才,故意将她藏起来,对外却说她是个傻子吗? 峻小王爷微微摇头。 若果然如此,为何她会相助莫家的二小姐?为何会相助季子谦?更甚至,会暗助谢沁,破掉卫东亭的奸计?还有,卫敬言之死…… 重重疑团,都告诉他,眼前的女娃,绝不是卫东亭的女儿这样简单! 那么,难道外界所传她的身世是真? 果然有一个墨家的小姐才是她的生母? 不会! 峻小王爷又暗暗摇头。 若果然有这样一位女子,这半年来,他岂会查不出一丝的端睨? 更何况,湖水墨家那样的名门世家,又岂会容女儿给他人做外室?若当真有女儿做外室,又岂会不受人指点? 还有,湖水墨家,又如何将卫东亭那样的人物瞧在眼里? 莫寒月见他不语,不禁回眸一笑,淡道,“不管十一是什么人,横竖对峻小王爷的所为并无防碍,峻小王爷何必定要追根究底?” 心里不禁暗叹,自从借尸还魂之后,自己的许多事都被他撞破,当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上一世害他父子失去江山,这一世要还? 如果要还…… 一个念头突然从心底冒出,留海下的秋水明眸眸色骤深,露出一抹深思。 正在这时,只听峻小王爷突然叫道,“遭了!” 莫寒月愕然回神,抬头瞬间,但见刚才还在阳光下明媚的天地,突然变的暗沉,阳光隐去,大风席卷了整个草原,竟然有越刮越烈的态势。 饶是峻小王爷向来玩世不恭,此时也不禁变了颜色,连连顿足,说道,“怎么就忘记这个!” 莫寒月愕然,问道,“怎么了?不过是一场大风!”最多随后而来一场大雨,凭着他们马快,大可以疾骑赶回。 峻小王爷轻轻摇头,说道,“来不及了!”马上立起身子,纵目向四周观望,扬鞭向左前方一指,说道,“那里有座山丘,我们去躲一躲!”也不等她应,挥鞭在她马臀上一抽,当先纵马向那里驰去。 莫寒月不知发生何事,依言调转马头随着他疾驰,赶到他身畔问道,“究竟发生何事?” 峻小王爷摇头,说道,“这草原上平日看着虽然风平浪静,可是往往一场大风,可以吹塌房屋,刮走牛羊,甚至把牧民的帐篷连根拔起。” “这么大?”莫寒月咋舌。 虽说她上一世横刀立马,征战沙场,比草原更恶劣的气候也不是没有见过。可是这草原对她来说,还当真是极为陌生,闻言也不禁惊诧。 峻小王爷点头,说道,“几年前,本王跟着皇爷爷来行宫避暑,曾经亲眼见到,不管是牧民,还是牲畜,都伤亡惨重!”说到这里不再说下去,侧头向莫寒月一望,含笑问道,“十一,你怕吗?” 莫寒月见他桃花眼中一片清明,唇角浅浅含笑,不但没有惧意,还隐隐的有些兴奋,不由微微撇唇,说道,“王爷不怕,臣女有什么好怕的?” “好!”峻小王爷低赞一声,说道,“大风来时,不能逆风而行,那样很容易被风卷走,只能顺风疾驰,越快越好,寻找山丘沟壑躲避!”口中讲解,已连连催马。 莫寒月点头,心里不禁暗赞。 先帝在时,她就曾经听说,这位皇长孙天纵奇才,极得先帝爱重,看来,是名不虚传。 试想,数年前,先帝在时,他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孩童,不但记住大风的危害,竟然还记得应对之法,此事说来简单,可是落在一个养尊处优的孩子身上,已经难能。 讲明躲避之法,二人也不再多话,两骑快马一前一后望着山丘疾驰。 只是这草原平坦,一望无际,那山丘虽然看得到,却离的尚远。 二人奔到中途,就觉身后的风势越来越是劲疾,虽然是在纵马疾驰,长发却被狂风卷到身前,在脸颊两侧烈烈飞舞。 想不到这大风竟然有如此声势,莫寒月不禁暗暗心惊,越发飞马扬鞭,片刻不敢稍缓的向山丘的方向疾冲。 风越来越大,地上的草已全部倒伏,莫寒月虽然整个人伏在马背上,却仍能感觉到身后强劲的风势,身子竟不自觉摇摆,若不是双腿拼命夹住马身,竟似能够随时被风吹走。 而她跨下马虽是御马监中的良品,可终究是在马棚中圈养,没有经过长途疾驰,只是这片刻功夫,已经马蹄打晃,眼看难以支撑。 莫寒月抬头,见那山丘已离的不远,不禁暗暗咬牙,手抚马颈,说道,“马儿!马儿!你再坚持片刻,只要躲上山丘就好!” 哪知道她话还未落,跨下马已一个趔趄向前冲跌而出,马头向下栽去。 莫寒月双腿早已酸痛,这一下顿时难以骑稳,身子脱鞍向出,向前摔去。 眼看她纵不摔个筋断骨折,也会被马儿压个粉身碎骨,电光火石间,峻小王爷疾骑而至,身不离鞍,俯身疾捞,一把将她的身子抄起横放马前,仍片刻不停纵马疾驰。 莫寒月惊魂初定,轻轻缓过口气来,慢慢坐起,抿唇向前望去。 从风起到现在,也不过短短一柱香的功夫。此刻天色已几乎全黑,前边的山丘已只剩下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看起来似远似近,竟然难以分辩。 莫寒月微微抿唇,轻声道,“还来得及吗?” 女娃稚嫩的声音,被狂风吹的破碎,却听不出一丝的惧意。 峻小王爷微微扬眉,百忙中向怀中一望,低声笑道,“若我说来不及,你怕不怕?” 还是这一副惫赖的语气! 莫寒月翻个白眼,淡淡道,“王爷身份尊贵,十一身份低微,王爷不怕,十一又怕什么?” 峻小王爷轻笑一声,说道,“你不怕死吗?” “死?”莫寒月淡笑。 死过一回的人,还会怕死吗? 只是…… 想到大仇未报,奇冤未申,心底终究是不甘,轻轻摇头,说道,“王爷不怕死,可是就此死了,可会甘心?” 是啊,就这么死了,如何甘心? 峻小王爷默然,狠狠咬牙,只是低声喝道,“驾!”疾催跨下马,奋蹄疾驰。 风,越来越大,几乎席卷了天地,伏首望地,百草倒伏,仰首望天,浓云滚滚,早已一片漆黑,一场暴雨,转眼即至。 莫寒月抿唇,低声问道,“大雨下来,风会不会停?” “不会!”峻小王爷的神情,从来没有过的严肃,轻声道,“狂风夹着大雨而来,那雨滴就会变成无数从天而降的利器,任你天大的本事,都无处可逃!” 无数从天而降的利器? 莫寒月轻吸一口凉气,默然一瞬,咬牙道,“王爷放下我,自个儿先走罢!” 他这匹马虽然神骏,可是,马上骑着两人,终究是影响了马速。 “你胡说什么?”峻小王爷低吼,大睁的桃花眼中染上怒色,却不向她望去一眼,越发催马疾驰。 莫寒月抿唇,轻声道,“王爷羁留盛京,苦心经营,如今壮志未酬,又何必为我一个小小女子冒险?” 如果不是她,他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宇文峻冷哼,说道,“十一小姐苦心孤诣,难不成甘心就此等死?” 莫寒月摇头,说道,“这狂风暴雨纵然凶险,也未必要得了我的性命!”是啊,皇宫中残缺肢体,饱受折腾,她尚且还能借尸重生,如今不过是一场风雨,岂会轻易丢弃性命? “不许再说!”峻小王爷低吼。 吼声刚出,只觉风势突然更猛,紧接着,冰冷的雨水疾射而至,竟如无数的透骨暗器。 就在这一瞬,峻小王爷一声低喝,一把撕开自己外袍,使力疾挥,将疾射而到的雨珠尽数挡开,将一马二人护在衣下。 饶是如此,仍有不少水珠侵上二人的身体,周身的衣衫顿时全湿。 虽说峻小王爷有言在先,可是这雨的声势,仍然令莫寒月暗暗心惊。 上一世,她执戟沙场,不是没有见过天地之威,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如此美丽的草原,竟然也会有如此的气象。 峻小王爷一手控缰,一手挥舞长衫,百忙中还不忘向怀中一望,见身前这小小女娃终于变了颜色,不由一声轻笑,说道,“怎么,十一小姐还敢夸口,这狂风暴雨要不了你的性命吗?” 莫寒月听话语气中浑然没有一丝惧意,有的是平日从不曾见过的傲气凛然,不禁微微一默,低声叹道,“想不到天地之怒,一威至此!” 宇文峻仰天而笑,大声道,“天地之怒,能奈我何?”手臂疾振,手中衣衫挥舞更疾,就连那怒卷的狂风,也吹散不了分毫。 莫寒月心中暗叹。 分明是一个铁骨男儿,可是只为了朝堂的倾轧,江山的纷争,生生将他逼成一个纨绔子弟,这究竟是她的错,还是命运对他的捉弄? 抬起头,山丘已在近前,虽然在黑暗里,却仍能看到山上隐隐绰绰摇摆的树木。 莫寒月大喜,说道,“入了林子,就再不怕这暴雨!” 有了树木的遮挡,至少这大雨再没有这么大的声势。 峻小王爷一声低笑,说道,“傻丫头,也不怕来一个雷劈到你!”跟着一声低喝,说道,“小心!”手中马缰疾提,已向山上疾冲。 连林中也不能躲藏? 莫寒月微微抿唇,眼望着他疾冲上山,远离树林,却向杂乱的山石中冲去,不由问道,“那要怎么办?难不成就这么跑下去?” 峻小王爷轻笑一声,突然在她腰上一揽,低喝一声,已疾跃而起,斜刺里向一片山石冲来。 狂风暴雨,瞬间而止,莫寒月抬头,却见已处身在几块岩石的石缝里,两侧有山石阻挡,头顶还架着一块,竟然成为一个天然的石洞。 石洞外的狂风依然在不停的呼啸,疾射的雨珠敲打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莫寒月回头,见宇文峻横身挡在身后,不由一惊,忙道,“你往里一些!” 宇文峻轻笑一声,说道,“无防!”慢慢侧身,让出一些缝隙,指着外头说道,“这里已是山北,风从山南而来,有山丘阻挡,已小了许多,纵然有雨进来,已经伤不到我们!” 莫寒月果然见雨珠虽然洒入,却已没有了刚才的声势,这才轻吁一口气,轻轻点头,说道,“总算躲过一劫。” 宇文峻点头,探头向外张望片刻,说道,“这雨一时不会停,不过再过一个时辰会小一些,我们再另外寻处藏身!” 莫寒月点头,抬头向他凝注,轻声道,“今日幸亏有你!” 是啊,如果不是有他,她又哪里知道,那风会有那样的声势?又哪里知道,那大风之后,会是这样的大雨? 还从来没听这个丫头说出这样的话来。 峻小王爷微怔,不禁有些不习惯,垂眸向她凝注片刻,突然一笑,俯首在她耳畔,轻声问道,“那不知十一小姐要如何谢我?” 又来了! 莫寒月翻个白眼,侧过头去不理。 这个人,就不能好好儿和他说话。 黑暗中,隐隐感觉到她的恼意,峻小王爷不禁低笑出声,转头去瞧外边的风雨,轻声道,“若不是本王,你也不会跑这么远,又岂会遇险?本王救护原是应当的,十一小姐不必在意!” 什么时候变成怕别人领情的? 莫寒月微微扬眉,向他凝视片刻,轻轻摇头,也不再说什么。 虽然这石洞避开风雨的锋芒,可是两边并没有遮挡。大雨之下,原来炎热的空气早已荡然无存,冷风夹着雨丝,穿洞而入,打在二人的身上。 本是夏季,二人衣衫都极为单薄,宇文峻内力深厚,倒不觉得什么,可莫寒月这副身体却并不强壮,不过片刻,已经冷的发抖。 宇文峻感觉到她的颤抖,微微皱眉,将手中的衣衫拧干抖开,替她披在身上,尽量横身替她阻挡一方的风势,低声道,“你不是会武功吗?用气调息,会暖和一些!” “嗯!”莫寒月低应,心底却不禁暗暗苦笑。 这一年来,虽然她极为用功,肢体倒是比原来灵敏许多,这内力却没有多少长进。 只是此时也无法向他说起,只是暗暗调息,调动自己那一点少的可怜的内力,阻挡体外的寒冷。 暴雨持续一个时辰,终于慢慢小了下去,连风势也变的不再劲疾。 宇文峻出洞查看一瞬回来,说道,“风雨已小,躲在这里不是办法,我们换个地方!”牵着莫寒月出洞,举衣袖替她挡住风雨,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向山的另一边行去。 此时已经再没有危险,连天色也已亮了许多。莫寒月轻吁一口气,笑道,“方才那等声势,还真像是一场噩梦!” 宇文峻微微一笑,说道,“若能入十一小姐梦里,本王之幸!” 莫寒月听他贫嘴,忍不住好笑,回肘在他肚子上轻撞一肘,说道,“峻小王爷不胡说八道,怕会闷死?” 二人本来是互相猜忌,经过这一场患难,顿时感觉亲近许多,宇文峻轻笑一声,也不再贫,将她身子拉近一些,替她多承担些风雨,抬头四处张望,选山势陡峭处走去。 二人在雨中也不知走出多远,终于在山壁上寻到一处小小的山洞,宇文峻大喜,先进去查看一番,见没有什么虫蛇野兽,这才将莫寒月唤进来,笑道,“被大雨淋这许久,这山洞可比皇上的寝宫还要诱人呢!” 莫寒月好笑,说道,“又胡说,好似你去过皇上的寝宫似的!”话一出口,不由心神一晃。 宇文青峰的寝宫,她莫寒月自然是去过的,如今想来,只觉那个金碧辉煌的地方是那样的冰寒冷漠,当真还不如满是灰土的山洞来的诱人。 此时宇文峻已将山洞略做收拾,用杂草将最里的一块大石清扫干净,笑道,“跑这大半日,我们先在这里歇歇,等大雨一停,找到马儿再回去罢!” 莫寒月点头,看着他做这些事,竟然丝毫不见笨拙,不禁轻轻一叹,含笑道,“有劳王爷,臣女可担当不起!” 宇文峻侧头向她斜睨,含笑道,“若不然,十一小姐来服侍服侍本王?” 莫寒月低笑一声,撇唇道,“王爷尊贵,臣女可不敢高攀!”顺口和他说笑,去石上坐下。 从午后到现在,已近两、三个时辰,刚才顾着逃命,倒也不觉得什么,可是此刻一歇下来,竟然觉得周身酸痛,不禁轻吸一口凉气。 这也是这一年来她坚持练武,将这副身体打磨的略略强壮,若是一年前,这一番下来,怕早已无法站立。 宇文峻见她动作僵硬,不由低笑一声,在她身边坐下,轻声笑道,“成日见你习武,怎么还如此不济?”握住她手臂轻揉,替她缓解酸痛。 莫寒月苦笑,说道,“峻小王爷取笑,就我那三脚猫的功夫,又顶什么事?大不了,也就对付对付相府里那些不中用的小姐、丫鬟!” “呵呵……”峻小王爷低笑,说道,“看你凶巴巴的舞刀弄剑,一副武林高手的样子,还以为你自个儿不知道!” “你……”莫寒月气结,挥拳向他脸上打去。 峻小王爷忙一手接住,笑道,“别打别打,打跑了本王,谁来服侍十一小姐!” “嗤……”莫寒月被他说的的笑出,哼的一声收回手去。 宇文峻微微一笑,将她身子转回,继续揉捏手臂的关节。默然片刻,突然轻声道,“你功夫虽说不好,手足也没有多少力道,可是那几套剑法在你手中使出,不知为何,竟然气度雍荣,有大家风范,我一直想不通透。”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微微咬唇,低笑一声,说道,“啊哟,峻小王爷如此赞赏,臣女可担当不起。” 是啊,虽然她那一身功夫没有带到这具身体上,可是招式的拿捏,出招的气势,凭的却是她的感觉,又怎么会差? 她林中习武,宇文峻不止一次看到,对她这显然不该同时并存于一个人身上的特点,始终百思不得其解,此时说出来,本想求一个答案,听她笑言回避,不禁微觉失望。 只是,这个女娃的身上,又何止藏着这一个秘密?她不说,他又如何能够强逼? 低叹一声,也不再追问,却道,“经过这一场大雨,想来哈萨族的牲畜损失不少,赛马大会怕会延后。” 莫寒月点头,皱眉道,“既然草原上有这样的风险,怎么牧民们不会及早防备?” 宇文峻轻轻摇头,说道,“草原上的牧民不比我们有固定的房屋,他们为了牲畜,一向逐水草而居,居无定所,纵有些防备,又能做到多少?” 莫寒月默然,隔了良久,才轻声道,“这草原看着如此美丽,不想生长在这里的百姓,竟然如此艰难。” 宇文峻点头,跟着冷笑一声,说道,“不要说如此偏避之地,就是我大梁盛京,百姓又何尝不艰难?” 自从宇文青峰登基,因为连年征战,国库空虚,他为了充实国库,苛捐杂税层出,在百姓身上压下沉重的包袱。只是重压之下,百姓敢怒而不敢言,也只能默默承受。 想到小康一家,莫寒月默然。 当初夺取江山,初临凤位,这些她不是没有想过,也曾向宇文青峰进言。可是初登大宝的宇文青峰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又哪里听得进去?她几次的强谏之后,换来的,是他的拂袖而去…… 想到这里,莫寒月的心猛的一抽,双眸骤然阖拢,咬牙强压下心头的那一阵酸痛。 是不是,就是因为她的强谏,因为她一次次的干涉朝政,才令他藏下杀机,对她下手竟毫不容情? 可是,那时她也是为了天下,为了江山,为了他啊! 难道,自己的一片苦心,到他那里,就成了侵犯王权吗? 听她呼吸变的萦乱,宇文峻不禁苦笑,在她背上轻拍,低声道,“是我一时失言,你不必在意!” 心里暗叹。怎么忘了,她终究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娃,纵然她与众不同,身上有无数的难解之谜,又如何能明白这朝堂与百姓之间的联系,倒白白吓着她! 若这个话题接下去,谈论的就是朝政。这是他和她,都深藏心底,却又不愿轻易触碰的伤处啊! 莫寒月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些困倦,侧身在石上躺下。 宇文峻轻轻摇头,说道,“傻丫头,你身上衣衫尽湿,这样睡着,岂不是着凉?”扶她起来,拥入怀中。 虽然说,只是一个单薄少年,可终究是个男子。自己及笄之后,除了宇文青峰,可再没与别的男子如此亲密。 莫寒月微觉不适,轻轻挣脱出来,微微摇头,含笑道,“不打紧!”挪挪身子,离他远一些。 “怎么,这会儿竟然顾到自己的闺誉?”峻小王爷好笑摇头,却不以为意。 他本就是一个声名狼籍的花心王爷,纵然是一个再不顾清名的小姐,也会有所顾忌吧?只是想不到这个一向古怪的小丫头也会对他避讳。 微微摇头,顾自将自己身上衣衫拧干。听一听洞外的雨声,轻声叹道,“等到雨停,恐怕也已经天黑,你这里歇会儿,我瞧能不能寻些可以吃的东西!”将自己的长衫仍然覆在她的身上,起身向洞外去。 又有谁能知道,平日胡搅蛮缠,无赖无比的峻小王爷,会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莫寒月心中微动,跟着又不禁暗酸。 如果,当初不是她以整个莫家之力介入,这个天下,该是棣王,该是他的,又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胡思乱想片刻,只想脑中渐渐昏沉,索性阖目睡去。 睡梦中,隐约又回到四年前,那一场场的厮杀。似乎又看到泽州府那一片火海,和在火海中浴血苦战的两个弟弟。 画面扭曲,两个弟弟消失在火光中,却又看到父亲莫松痛失两个爱子之后,那伤痛的面容…… “爹……爹……”莫寒月喃喃低唤,伸出手,想去触碰父亲身上浴血的铠甲,手指却穿透父亲的身体,摸到一片虚无。 “爹……”莫寒月摇头,眼泪落下来,喃喃道,“不要走!不要走!爹……我错了……我错了!爹,求你不要走……” 她多想抱住父亲,倾述她的悔恨,倾述她的伤痛,可是,父亲那一张悲痛的面容渐渐变的稀薄,转过身,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消失在空气中。 “十一!十一,你醒醒!”耳边,传来一个清润的声音,带着几份焦灼。 “谁?”莫寒月摇头,想要睁开眼睛,整个人倒似躺在棉花里,提不起一丝气力,就连眼皮,也重若千斤。 “十一!”宇文峻焦灼的低唤女娃的名字,伸手摸上她的额头,早已烧的滚烫,不由连连顿足,说道,“怎么烧成这个样子?” 将她的身子抱入怀中,感觉到她的颤抖,忙潜运内力,替她驱寒。 怀中小小身子的颤抖渐渐平复,怀中的女娃又沉沉睡了过去,宇文峻轻吁一口气,微微摇头,低声道,“平日瞧你生龙活虎的,怎么如此娇弱?”抚开她额前凌乱的留海,去探她额头的温度。 山洞外,黄昏微弱的余辉洒入,照在女娃尖削的小脸儿上,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抹淡淡的光晕,饶是峻小王爷悦美无数,也不禁瞧的呆住。 眼前,竟然是从未见过的颜色。 峻小王爷不禁轻吸一口冷气。 只是这样的年纪,又是在如此狼狈的时候,尚且有如此动人心的力量,若是加以时日…… 宇文峻轻轻抿唇,慢慢替她掩下留海。 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她会留有这样可笑的留海?为什么,她会如此吝啬展露她明媚的笑容? 卫十一的这具身体,本就生的羸弱,被大雨浇过,又在石缝里吹一个时辰的风,这一烧起来,竟然滚滚的极为凶险。 宇文峻见她整张小脸儿烧的通红,心中不禁暗惊,撕下衣摆重新打湿,一边替她擦拭额头手足降温,一边不断催内力替她驱寒。 风雨渐停,等到月光洒入,已经是三更时分。莫寒月身体的温度终于慢慢降下,人也渐渐睡的安稳。 宇文峻轻轻吁一口气,只觉筋疲力尽,将手中半片衣衫抛开,替她放下卷起的衣袖。大半夜担心她的病情,没有留意,这一刻,借着月光,突然发现她的手臂上竟然伤痕满布。 宇文峻微微一怔,细细辩认,但见那些伤痕大小不一,纵横交错,不但有明显的鞭伤、烫伤,更有一些刀伤,虽说都已是旧伤,看起来仍然触目惊心。 宇文峻心中暗惊,重新将她的衣袖寸寸卷起,渐渐裸露的肌肤,竟然没有几处完整。 峻小王爷咬牙,又去查看她的双腿,竟然也同样满是伤痕。 峻小王爷轻吸一口凉气,那一瞬间,整颗心,竟有片刻的颤抖。 想自己虽然从最受宠的皇长孙落到皇室质子,可身边终究有父王留下的亲随家臣,仍然是锦衣玉食。而怀中这个小小的女娃,孤身一人陷身相府,究竟经历过怎样非人的待遇? 难怪,她对卫相府的人一恨至此! 慢慢将她衣衫整好,用自己的外衫将她一双小脚包住,宇文峻拥她入怀,轻声道,“丫头,日后,本王定会护你周全!” 不为什么,只为了方才生死一刻,她会让他丢下她独自逃生。 除去自己的至亲,这几年,还从不曾有人对他如此看重! 这一番折腾,宇文峻也早已疲累至极,又怕莫寒月病情反复,并不敢放手,抱她在怀,倚着洞壁沉沉睡去。 经过那一场狂风,又是一夜的大雨,第二日清晨,整个草原被清洗过,天空蔚蓝,芳草碧绿,美的越发惊人。 峻小王爷和十一小姐午后出外驰马,竟然驰出马场,一夜未归! 一时间,整个行宫震动,几大府门惊的人仰马翻,齐齐向马场赶来。 平日也倒罢了,最多不过迷失在草原深处,命人去寻就是。可昨日那样的狂风暴雨,生长在这草原上的牧民尚且束手无术,他二人都还年少,又如何能够抵挡? 惊乱之下,轻骑四出,在这草原上寻找二人的踪迹。 只是,大雨洗过,又哪里还能寻到一丝踪迹,谢沁、景郡王等人空自着急,竟然束手无策。 站在马场上,望着远处四散的各府亲兵,孙灵儿急的眼泪直落,连连顿足,说道,“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十一妹妹怎么会跑到马场外去?” “灵儿,你别急,我们已命人去找!”孙大公子忙劝,也不禁抬头焦灼的四处张望。 谢霖来回踱步,皱眉道,“十一骑的是御马,虽然奔行迅速,却不耐长久,应该跑不了多远!” 抬头看一看一望无际的草原,一颗心,不禁沉了下去。 近处并没有山丘沟壑可以躲避,她跑不了多远,是不是就此迷失在那狂风暴雨中?若真是那样,纵然找到…… 越想越惊,再也难以留在这里等待,回头喝道,“带马……” 话刚出口,只听身畔一声马嘶,罗越已纵马疾冲而出,叫道,“我带人去寻!”呼喝声中,靖国公府的亲兵纷纷上马,随着他疾驰而去。 谢霖顿足,扬声道,“罗越,你何处寻去?” 罗越不应,已径直带人冲出马场,向远处而去。 谢霖咬牙,向谢沁道,“沁儿,你留在这里镇守,我也去找!”一把带过马缰,飞身而上。 “大哥!”谢沁忙将他马缰拉住,摇头道,“大哥,十一虽然年幼,却不是笨蛋,何况还有峻小王爷一道儿,遇险自然会设法应对!” 谢霖点头,凝眉默想片刻,点头道,“不错,纵然他们逃不出去,也绝不会纵马乱跑,昨日那风……”低语声中,眸光渐亮,向西北方一指,说道,“往这边去搜!” 盛夏时分,刮的是东南风,若顺风而跑,自己是往西北方向逃去。 景郡王点头,说道,“草原空旷,你一府亲兵不够用,本王与你各搜一方罢!”带过黑马,也是一跃而上,低声与谢霖商议几句,一声令下,两府亲兵向南也出马场,这才将人马散开,在草原上细细搜索。 望着各队人马去远,易红珠微微扬眉,淡道,“昨夜那样的大风,今儿一早听说牧民们的帐篷被吹走不少,还有牛羊也有所损伤,他二人恐怕凶多吉少!” 傅飞雪本就心急如焚,闻言大怒,向她一指,喝道,“易红珠,你若不会说话,趁早闭住狗嘴!” 易红珠见她竟然破口大骂,不由一声冷笑,说道,“傅大小姐可当真的威风,只是又不是我易红珠让他们去骑马,此事与我何干?” 罗雨蔷皱眉,说道,“人命关天,你们不命人相助也倒罢了,为何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易红珠冷笑,说道,“你们在意那个傻子,我又不在意!更何况,我所说的可是实情!” 罗雨蔷气结。 叶弄笛却冷笑一声,悠悠道,“易大小姐,你可别忘了,一同失踪的还有峻小王爷,他可是棣亲王之子,皇上嫡亲的侄儿,你这等言语,可敢在御前说吗?” 一句话,说的易红珠脸色大变,张了张嘴,再也说不出话。 是啊,宇文峻不过是皇室质子,一个空壳子王爷,盛京城中无人不知。 可是,知道又如何,明面上,他还是皇室贵胄,大梁的王爷! 此话若是被宇文青峰听到,定她一个目无君上之罪,她易红珠如何担待得起? 行宫中。 宇文青峰闻报,不禁微微皱眉,问道,“怎么昨日走失,今日才报?” 罗进回道,“回皇上,昨日午后起风,各府的公子、小姐都不曾出去,十一小姐的丫鬟见风起急着去寻,已无法出门,直到昨儿半夜风停,才去找到微臣大哥,说明此事!” “半夜?”宇文青峰皱眉,问道,“那为何此时才来禀报?” 罗进道,“大哥本以为走失的只是十一小姐,不敢惊动圣驾,只有命府上亲兵去四处寻找,哪知道方才公子、小姐们前往马场,才听御马监的公公回禀,与十一小姐同行的,还有峻小王爷!” 宇文青峰点头,想着昨夜那暴风雨的声势,料想二人凶多吉少,默然片刻,竟说不出话来。 这一瞬间,他竟然说不出心中那种感觉,是喜?是痛? 他对宇文峻一向疑忌,这一死,自然是除去一个心腹大患,可是,也从此没有制衡棣亲王之法。 而那位十一小姐…… 那瘦瘦小小的身影,在心头悄悄掠过,不自禁的,竟然有一种稀世珍宝得而复失的惆怅。 罗进见他默然不语,不禁着急起来,唤道,“皇上!” “嗯?”宇文青峰回神,见他还单膝跪在案前,不禁轻吁一口气,说道,“你率御林军一同去搜索,定要将二人找回。” 将二人找回,不论生死! 只是事半句话哽在喉头,再难出口。 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盼着二人已死,还是……还活着! 不知昏睡多久,莫寒月渐渐苏醒,身子微动,朦胧中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紧紧缠绕,竟然难以动弹。 这个感觉,像极了那最后的三个月,整个人被装在瓮里,却再也没有一丝挣扎的余地…… 这一个念头滑过脑海,莫寒月悚然一惊,猛然睁眼,却见洞外阳光灿然,鸟鸣声声。 这是…… 莫寒月微愕,愣怔良久,这才想起昨日在狂风暴雨中的疾驰……山石缝里的躲避…… 她这一动,已将峻小王爷惊醒,眼还未睁,先伸手去探她额头,低声道,“十一,你怎么样?” 清润的声音,带着初醒的微哑,令莫寒月一怔,竟然忘记闪避,任由他微凉的手掌探上她的额头。 “嗯,还是有一些热!”峻小王爷低语,张开眼,垂头望向怀中的女娃,微微一笑,说道,“你总算是醒了!” 一张俊脸近在咫尺,桃花眼带着抹浅浅笑意向她凝注。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身子不禁后仰,却被身后的手臂挡住。 到了此时,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坐在他的腿上,整个身子被他紧紧的揽在怀里。 “你……”莫寒月咬唇,伸手在他胸口重重一推,脱出他的怀抱,跃身而起。刚刚站起,却脚下一绊,一头向前栽去。 “当心!”宇文峻轻喊,一把将她抱回,皱眉道,“你做什么?” “你做什么?”莫寒月反问,低头望去,就见自己的双脚被他的衣衫牢牢的包住,不解皱眉,回头向他望去。 难怪刚才会摔倒! “你昨晚发烧,我总不能让你穿着湿鞋子吧?”峻小王爷无奈摇头,替她取回半干的鞋子换上,这才道,“你的烧还没有全退,要快些回去用药才是!”一边说,一边揽着她向洞外来。 被他如此温柔呵护,莫寒月大感不适,轻声道,“王爷,臣女自个儿可以!” “可以?”峻小王爷扬眉,侧头向她注视一瞬,扶着她的手突然一松。 身子失去支撑,莫寒月只觉腿一软,不禁向后仰倒,忙伸手抓住他的衣衫,稳往身体。 “怎么样?”峻小王爷重新将她揽回,含笑低问,语气中多了一抹戏谑。 “你……”莫寒月瞪眼,感觉到自己绵软的身体,又不禁苦笑。 前世今生,这竟然是她从不曾有过的体会。 峻小王爷轻轻摇头,笑道,“丫头,不要逞强,莫说你骑不了马,就是骑得了,也没有马儿给你骑!”打横将她抱起,向洞外去。 “马?”莫寒月听他一提,这才想起,“啊”的一声,说道,“昨夜我们狂奔大半日,也不知跑出多远,我的马儿……我的马儿……” 昨天的事,一幕幕回入脑中,不禁皱眉。 昨天她骑的御马不堪长途疾驰,中途失蹄,没有人照护,纵然不死,恐怕也不知跑到了何处,如今又哪里寻去? 宇文峻轻轻摇头,说道,“你还顾那马儿做什么?先回去用药是正经!”嘬唇轻啸,召回自己的红马,抱着她跃身而上,侧坐身前,又将自己的外袍叠起,替她垫在身下。 前世今生,都已不记得有多久,不曾被人如此呵护照顾。 莫寒月大为不自在,轻声道,“我坐的气力总还是有的,不必如此……” “丫头,乖乖再睡一会儿!”峻小王爷不接她的话,用下巴在她额头轻轻磨蹭,按着肩头令她整个人躺入怀中,这才策马下山。 这明显的亲昵,让莫寒月越发不自在,低声道,“王爷,我……” “嘘……”峻小王爷含笑阻止,伸手轻捏她小小的鼻尖,轻声道,“怎么生病还如此不老实?要和本王作对,还是等好些罢!” 谁要和他作对? 莫寒月苦笑。此刻这温柔体帖的峻小王爷,比平日随时恶作剧,让人捉摸不定的他更让人心里不安! 更何况,他是宇文青峰的侄儿啊,纵然自己和宇文青峰有血海深仇,他总也是她的晚辈,此刻这样亲密,总是让她说不出的别扭。 感觉到怀中小小身体的僵硬,峻小王爷垂下头,就看到她紧绷的小脸,不禁闷声低笑,心底,又不禁掠过一抹怜惜。 这个丫头,恐怕从不曾有人好好对她! 单手握缰,另一只手在她颈后轻揉,轻声道,“丫头,睡一会儿罢!再闹下去,我们今日也不要想回去!” 本就高烧未退,加上他手指适中的力度,不过片刻,莫寒月但觉困意袭来,眼皮越来越重,终于昏昏睡去。 “小倔丫头!”感觉到她小小的身体渐渐变的绵软,静静的伏在怀里,峻小王爷轻语一声,这才催马下山,向行宫的方向驰去。 从晨起到近午,各方搜寻的轻骑陆续返回,一一禀报,并没有发现峻小王爷和十一小姐的踪迹。 眼瞧着回来的人马越来越多,谢沁等人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夏儿再也支撑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摇头道,“不信!奴婢不信!小姐不会死!小姐不会死!奴婢去找!奴婢定要把小姐找回来!”挣脱丹枫,拔步向外冲去。 “夏儿!”丹枫忙奔去将她拖住,大声道,“夏儿,你做什么?你又不会骑马,到哪里去找?” 狠狠咬牙,转身向谢沁跪倒,说道,“郡主,我家小姐纵然不测,总要有个尸首,如今既不曾寻到,就还有一线生机,奴婢不敢求别的,只求郡主借奴婢一匹马,让奴婢自个儿去找!” 谢沁皱眉,说道,“这许多人都不曾找到,你一个小姑娘,上哪里找去?”命人将她拉起。 丹枫摇头,咬唇道,“郡主,丹枫身负守护小姐之责,小姐不能寻回,丹枫又如何安心,求郡王开恩!”说着向她磕下头去。 “丹枫!”不等谢沁说话,罗雨槐上前一步,说道,“你且等等,大哥还没有回来,若当真寻不到,我们再另外想法子!如今你冒冒失失闯出去,若你家小姐回来,却不见了你,又该怎么办?” 若不是一同失踪的还有峻小王爷,单单为了莫寒月一人,皇帝断断不会动用御林军,更何况她一个小小的丫鬟。 丹枫本是靖国公府的家奴,见罗雨槐说话,顿时默然。由着旁人将她拉起,转头望向茫茫草原,一张脸却渐渐变的苍白,眼底全是绝望。 是啊,这么多人搜寻半日都不能找到,凭她一人,又往何处寻去。 只是,旁人只知道十一小姐是相府庶女,蒙受皇恩才会有如今嫡小姐的身份。 而只有她,知道她在卫相府中如何挣扎求存,如何每日辛苦练功,如何与骨肉至亲的家人盘谋算计。 而……任她聪明绝顶,昨夜那惊天动地的风暴,岂是她一个小小的女娃所能对抗?她不能想像,在那样的狂风暴雨中,她一个娇弱的女娃都经历了什么?难道,还有别的凶险,已让她尸骨无存? 而在草原上搜索的谢霖、景郡王二人,虽不曾放弃,可是一颗心,已渐渐沉了下去。 现在,他二人搜索的地方,早已超出原来预想到的范围。依那匹御马的速度,半日的功夫,又如何能跑到这里? 如果不能,那么大雨来时,莫寒月就仍然暴露在这旷野里,而那样的狂风疾雨下,她又岂会还有生理? 耳听着又一名亲兵驰来回禀,说道,“王爷,罗大公子那边传讯,仍然没有十一小姐的踪迹!” “接着搜!”谢霖咬牙,目光掠过绿浪起伏的草原,心中发狠。 不找到她,绝不收兵! “王爷!”另一名亲随纵马跟上,劝道,“依那御马的脚程,昨夜大雨来时,万万难以赶到这里,想来十一小姐……不是逃往这个方向!” “不是这个方向,还能是哪?”谢霖喃喃低念。 她逃往西北,还有一线生机,若是往别处去,只有更快蒙难。 “小静安王!”另一侧,一骑快马疾驰而来,马上人等不及下马行礼,已扬声禀道,“我家王爷命小人来禀,找到十一小姐的马!”正是景郡王身边的亲随苏喜。 “什么?”谢霖精神一振,忙纵马迎上,连声问道,“你是说,景郡王找到十一小姐的马?在哪里?可有十一小姐的踪迹?” 苏喜马上躬身,说道,“我家王爷命小人来禀报王爷,说那马儿倒毙在草丛里,并未见着十一小姐,再往前,有一座小山!” “小山?”谢霖大喜,连连点头,说道,“本王就知道,那个丫头必定有法子应付!”喝令收兵,向苏喜道,“还请带路!” 苏喜点头应命,调转马头,带着他向景郡王所在的方向驰去。 大约半个时辰,谢霖终于赶到,见景郡王正俯首在草丛中查看,忙一跃下马,向他奔去,唤道,“景郡王!” 宇文青榕慢慢直身回头,向他浅浅一笑,说道,“这马儿是累死的,想不到那个丫头能逃来这里!” 马儿是累死,并不是死于暴雨,也就是说,在暴雨到来之前,莫寒月就已经从这里路过。 从知道莫寒月失踪开始,他们这些久经沙场的战将就已经在计算那匹御马的脚程,包括莫寒月的控马之术,和她发现危险的时机。 可是,没有一个人料到,仅仅半日的功夫,她竟然能驱马逃出这样远的路程。 谢霖精神大振,转头望向前方的小山,扬声喝道,“上马,走!” 既然马在这里,莫寒月也不会远,而那座小山,是唯一可以躲避那场风暴的地方! 一声令下,两府亲兵轰然齐应,都是翻身上马,也不用两位王爷吩咐,已向那座小山驰去。 从一大早到现在,已经有整整五个时辰,从最初的希望渺茫,到彻底的绝望,到后来,不过是因为主子的不甘,在这草原上茫然而无望的搜索罢了。 而此刻,这匹倒毙在草丛中的御马,几乎令所有的心都变的振奋。 纵然亲兵们与那位十一小姐素不相识,可此刻,所有的人,所有的心,都盼望那小小的女娃好端端的活着! 纵不为这许多人一日的辛苦,也为了两位王爷的坚持。 刚刚驰出不远,最前的苏喜突然低呼一声,跟着叫道,“王爷,快!快看!” 二王闻唤,同时纵马赶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此时,骄阳已经偏斜,就见夕阳的余晖里,一匹红马不疾不缓向这里踏踏驰来。马上少年白衣玉冠,长发飞扬,唇角微勾,带着一抹不羁的笑容,似乎浑然不以天地万物为意,偏偏小心护持着怀中小小的女娃。 “十一!峻小王爷!”小静安王谢霖大喜,当先打马向他迎去,一颗心又不禁突突直跳。 为什么十一是躺在他的怀里,难不成,终究还是有什么不测? “臭小子!”景郡王低骂,唇角却已微微上扬,目光在他怀中静卧的女娃身上微转,转头向身畔的亲随吩咐,“去给罗大公子传讯,说峻小王爷和十一小姐已经找到,请他放心!” “是,王爷!”亲随答应一声,调转马头向罗越搜寻的方向驰去,一日的疲惫荡然无存,仿佛就连马蹄也变的轻快。 此时宇文峻也看到前方的两队人马,纵马迎上,含笑点头为礼,说道,“小皇叔,小静安王,好巧啊!”神情语气,不像是劫后余生,倒像是寄情山水,偶尔闲游遇到故人一样。 巧你个头! 小静安王谢霖瞪他一眼,眸光担忧的落在莫寒月身上,问道,“十一如何?可曾受伤?” “昨日被雨淋到,一夜高烧,这会好一些!”眸光转向怀中的女娃,桃花眼中终于露出一些凝重,唇角不羁的笑容不自觉变的温软。 “高烧?”谢霖闻言,倒放下心来,向身边亲随吩咐,“快,你先赶回去,请郡主传太医备好药材候着!”只是高烧,并没有受伤。 “是,王爷!”亲随应命,打马而去。 谢霖这才向峻小王爷伸手,说道,“峻小王爷一夜辛苦,十一小姐交本王照护罢!” 丫头给他抱着? 峻小王爷扬眉,摇头道,“她刚刚睡的安稳些,还是不要移动的好!”也不理他,径直策马而行。 虽然说一夜没有好眠,早已疲累不堪,可是要将怀里这温温软软的小东西交给旁人,却说什么也不愿意。 几时见这小子这么在意一个人? 景郡王微微扬眉,不禁含笑摇头,目光落在他怀中安睡的女娃身上时,却不知为何,心底掠过一抹似曾相识的怅然。 像是久远之前,什么时候,曾经有过的感觉。 谢霖却只是微微一愕,跟着无奈摇头,扬声喝令收兵,拥着二人回返行宫。 峻小王爷和十一小姐回来了! 消息很快传回,马场上顿时一片欢呼。叶弄笛抓着傅飞雪的手臂,忍不住哭出声来,傅飞雪含泪笑骂,“傻丫头,十一妹妹回来,你哭什么?” 孙灵儿更是抱着哥哥哭了个稀哩哗啦,连声道,“那个坏丫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罗雨槐却抹一把泪,抓住罗越的手,连声问道,“大哥,当真已经寻到,他们当真无恙?” 罗越含笑揉她秀发,说道,“是景郡王命人传讯,说已经寻回!”说到后句,难抑心头的激动,声音已微微颤抖。 夏儿紧紧抓住丹枫的手,一边抹泪,一边笑道,“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丹枫紧咬双唇,连连点头,却不敢开口。生怕这一张嘴,就会忍不住哭出声儿来。 正在此时,只见远远一骑快马冲入马场,向这里疾驰而来。 谢沁心头突的一跳,问道,“又发生何事?” 既然景郡王和谢霖找到二人,自然是伴着一同回来,此刻怎么只有一骑马赶回? 那人奔到近前,翻身下马,单膝向谢沁跪倒,说道,“郡主,王爷命小人先来传讯,说十一小姐受寒生病,请郡主先行唤医备药!” “小姐生病?”夏儿刚刚恢复一些人色的小脸儿又顿时变的惨白,冲上几步,颤声问道,“这位大哥,我们小姐……我们小姐怎么了?” “十一生病?”谢沁也是一惊,顾不上多问,只得一迭连声命太监去传太医候命。见太监奔去,这才唤起,问道,“十一小姐如何?可曾受伤?病的可严重?” 亲随摇头,说道,“峻小王爷说,十一小姐是昨日淋了雨,夜里烧起来,今儿烧已退下去许多,但总要请太医瞧过才能安心!” “哦,原来如此!”谢沁轻吁一口气,放下一半心来。回身见各府公子、小姐仍在,不由眉心微动,深吸一口气,扬声道,“今日有劳各位一同寻找,峻小王爷和十一小姐既然无恙,还请各位先行回宫歇息罢!” 本来宇文峻和莫寒月失踪,这里许多人都并不关心,只是两位王爷和各府公子亲自率人寻找,就连谢沁也守在马场上不回,又有几人敢擅自离去? 此时在这马场上晒一整天的日头,终于听说命回,都连声应命,嘴巧的忙说几句恭贺的话,就纷纷向行宫去。 易红珠微微撇唇,低声道,“十一小姐和峻小王爷孤男寡女,一夜未归,闺誉早失,纵然将我们遣回,难不成还能瞒得过谁去?” 这话说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让谢沁听到。谢沁见她看破自己的心思,不禁暗暗咬牙,可此时又不是与她争执的时候,只好当做没有听到。 另几位小姐闻言,也不禁暗暗点头。 是啊,那位十一小姐虽然年幼,可另一个可是声名狼籍的峻小王爷,二人一夜未归,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正在此时,只见行宫方向一名太监飞奔而来,向谢沁一礼,说道,“贵人主子,皇上听说峻小王爷和十一小姐找到,传令他二人殿上见驾,请贵人主子先行回去!” 谢沁微微一怔,问道,“见驾?” “是!”太监躬身,说道,“皇上为峻小王爷也担一日的心思呢!请贵人与各位主子先回行宫,奴才自会命人在此等候,迎候几位王爷和十一小姐!” 这是宇文青峰又想笼络人心啊! 只是,纵然是人命关天,可也是皇权至上! 谢沁无奈,只好点头应命,带着众人向行宫而去。 如此一来,有这接近皇帝的机会,各府公子、小姐也不愿离去,纷纷跟在她的身后,一群人呼呼啦啦向行宫大殿上而来。 大殿上,卫东亭已闻讯赶来,见谢沁进殿,忙上前行礼,老脸一片激动,颤抖着双唇,说道,“小女多亏贵人和几位王爷寻找,若不然……若不然……”说到后句,声音哽咽,老泪纵横,一副爱女情深的模样。 谢沁见他做出这副嘴脸,不由微微皱眉,说道,“十一妹妹既已回来,丞相大人大可不必再难过!” 如何能不难过? 卫东亭暗暗咬牙,心里说不出的气恼。 这整整一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盼着莫寒月活着回来,还是只找到她的尸体。 那个傻子极得这几府的小姐、公子爱重,她活着,自然还有用得着处。可是她一夜未归,闺誉已失,活着回来,恐怕也是惹人耻笑。 此时她安然回来的消息刚刚传来,立时就有一些风言风语入耳,一时间,倒还真的希望,只是找到那个傻子的尸体,给他卫东亭少些麻烦! 谢沁目光在殿内掠过,并不见侯氏的身影,不由微微挑眉,问道,“卫丞相,夫人呢?” “夫人?”卫东亭微愕,这才反应过来,忙道,“回贵人,夫人听说十一出事,伤痛之下病倒,不曾过来!” 伤痛之下? 谢沁冷笑,是怕旁人的闲言闲语伤到她的颜面吧? 易红珠离二人不远,闻言扬眉,轻笑一声,说道,“相爷,这一夜又是风又是雨的,十一小姐和峻小王爷一道儿,怕是受不少的苦!一会儿回来,丞相大人要好生抚慰才是!”加重“峻小王爷”四字的语气,意有所指。 这话说的…… 谢沁听她一语双关,直指莫寒月清白,不由将脸一沉,冷笑道,“易大小姐也是个女儿家,这嘴里不干不净的在说什么?岂是女儿家能出口的?易总督纵不在京,易家总还有家主在,总也要好生管管!” 易红珠听她厉声直斥,也不禁脸色微变,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又不能对她直言顶撞,只得低声道,“臣女不过一时口快,又有哪一句说错?” 卫东亭却听的脸色微变。 不错,莫寒月年幼,虽说一夜未归,寻常人也并不往旁处去想。可是偏偏,和她在一起的是留连花丛,臭名昭著的峻小王爷!这女儿家的闺誉,怕是毁了个彻彻底底! 大梁朝拘泥礼法,女子失去闺誉,纵然苟且偷生,也一世被人取笑,若想护住清白,也就只有自尽这一条路。 如此,那个傻子还不如死在草原上,不但全节,还能全名! 正在这时,就听殿门外有人冷笑一声,说道,“哟,谢妹妹好大的脾气,这一整天大张旗鼓的寻人,纵没有人说,大伙儿心里岂有不知道的?那十一小姐被峻小王爷占了便宜去,她做得,旁人就说不得?”随着话落,易妃唇含冷笑,跨进殿来。 谢沁脸色微变,向她浅施一礼,说道,“谢沁见过易妃!” 易妃眸光向她冷冷一扫,这才望向卫东亭,淡淡含笑,说道,“卫丞相也不必恼怒,横竖此事也不能怪十一小姐,昨儿那风雨大伙儿也都是亲见,能活着回来已属不易!” 卫东亭见她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说出这种话来,不由心中恼怒,却又不敢驳斥,只得微微躬身,说道,“臣见过易妃娘娘!”就当那话没有听到,心里却暗暗转念,要用什么方法,就是搭上那傻子的性命,也要将这污名除去。 连卫东亭和谢沁也不敢辩驳,旁人更是默然噤声,易红珠却一脸得意,向谢沁冷哼一声,上前见礼,说道,“红珠见过姑母!” 易妃点头,淡淡道,“红珠,你也是,过几日朝廷与哈萨族的赛马要紧,怎么你也凭白耽误这一天的功夫?”也就是说,十一小姐死活与你有什么干系?不去练马却跟着等人。 易红珠抿唇,浅笑道,“姑母说的是,红珠知错!” 见她姑侄二人一搭一档,谢沁不禁暗怒,正要说话,却听一个清清淡淡的声音道,“要说谢郡主是二品的诏封,易妃娘娘也不过一个二品,谢郡主年轻,给易妃娘娘见礼原是应当的,这易妃娘娘坦然而受,不说回礼,竟不理不睬,也不知道是哪里的规矩?” 语气虽淡,却措词极为凌利,直指易妃有失规矩。 大梁后宫等级,粗粗分为皇后、贵妃、妃、贵人、才人、美人六等,可是单止这一个“妃”字,又分为一品妃与二品妃,一品妃为贤良淑德四妃,如今大梁后宫尚缺,余下的妃子虽然皆为二品,可是又有有封号和没封号的区别。 如今谢沁在宫里虽然只是一个贵人,可是新封二品郡主,就是双重身份,与易妃这二品妃,已可以平起平坐。 众人一听,不禁轻吸一口凉气,顺着声音望去,就见小静安王王妃贲氏正从殿角慢慢踱出,下巴微扬,停在易妃面前。 微愕之后,各府公子、小姐与为数不多的几位大臣都不禁暗暗咋舌。 满朝都知道,靖国公府罗家的人护短,哪知道这谢家的人也是如此。谢霖以堂堂王爷之尊,只因妹子与十一小姐交好,就一整日在草原上奔波搜索,那也倒罢了,这位一向大话都不多说的小静安王王妃,为了谢沁,竟然敢向易妃挑衅。 易妃被她直指过错,不禁大怒,冷笑道,“王妃说旁人没有规矩,难不成王妃是有规矩的?”刚才旁人上前见礼,可没有看到这位小静安王王妃。 贲氏淡淡而笑,说道,“我平日对你客气,不过是瞧在皇家的份上,难不成还怕你这二品妃不成?” 易妃进宫三年,处心积虑争宠,到如今也不过一个寻常的妃子,此时被她左一个二品,右一个二品说的怒起,冷笑道,“你知道本宫是皇室的人,还胆敢如此无礼,谁给你的胆量!” 贲氏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淡淡的讥讽,昂然道,“御旨皇封,一品王妃,当今皇上给的胆量!怎么,娘娘要去御前评理吗?”语气铿锵,字字成锋,带着逼人的气势。 话音未落,殿上已一片抽气声,就连卫东亭也不禁暗暗咋舌。 平日瞧这位小谢王妃温温和和的,哪知道说出话来,竟如此凌利。 同样带着一个“妃”字,小静安王是朝中大员,一品王爷,贲氏也就是一品诰命,论品阶,果然是高出易妃这二品皇妃一等! 只是,王妃等级再高,总也是外姓之王,又岂能与皇妃相比? 第168章王爷被十一小姐占去便宜 众人一听,都不禁面面相觑,竟然无人胆敢劝阻。 易妃大怒,喝道,“评理就评里,本宫不信,皇上会任凭你一个外人在本宫面前横行!” 谢沁本也是个性子烈的,刚才隐忍,不过是不愿与她计较,此时见她对嫂嫂无礼,冷笑一声,说道,“外人?易妃是说,皇上评理,不论对错,只论亲疏吗?谢沁倒也想听听!” 这不是说皇帝是非不分,只护着自己的女人吗? 易妃脸色顿时大变,结结巴巴道,“本宫……本宫几时……几时说过……” 谢沁扬眉,说道,“易妃娘娘的话,在场众人有耳皆闻,此时想收回去,怕来不及罢!” 易妃咬牙,说道,“话虽是本宫说的,可……可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 谢沁勾唇,冷冷与她对视,淡道,“究竟是不是那个意思,不防等皇上圣裁!”上前一步,微微福身,说道,“易妃娘娘请罢,我们这就到御书房去!” “你……”易妃僵在当场,脸色乍青乍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罗雨槐、叶弄笛等人怒这二人用心恶毒,只是限于身份不便顶撞,此时见她神情狼狈,不由轻笑出声。 正在此时,就听殿外小太监连声喊道,“回来了!回来了!几位王爷和十一小姐都回来了!” 只这一声,顿时给易妃解围,众人齐齐向殿外望去,谢沁大喜,说道,“十一妹妹回来了,我们快去迎迎!”抛下易妃不管,唤叶弄笛等人相陪,向殿外迎去。 那两个人失踪一日一夜,若能在他们踏进大殿之前想到应对的言辞,或者能保住莫寒月的清白。 同样的心思,易红珠与易妃对视一眼,冷笑道,“是啊,大伙儿都去瞧瞧罢,为了他二人,可有不少人出力!”也跟着向殿外去。 眼瞧着阵势,易妃、易红珠等人并不打算善罢甘休!卫东亭不禁暗暗皱眉。可是他又不能像侯氏一样躲在宫里不出来见人,只好暗暗咬牙,随后跟出去,只能见机行事。 眼看已到行宫门外,峻小王爷手臂轻摇,将怀中人唤醒,轻声道,“十一,到了!” “嗯?”莫寒月朦胧张眼,首先看到的就是那张含笑的俊脸,微停一瞬,这才回过神来,忙攀着他的手臂坐起,问道,“到了吗?” “到了!”峻小王爷笑应,扶她坐直身子,才道,“小皇叔和小静安王寻我们一日!” 被他一说,莫寒月这才注意到两位王爷一左一右护在身侧,“呀”的一声,马上行礼,说道,“有劳二位王爷,十一惶恐!” 景郡王微微一笑,说道,“你安然无恙就好,又何必行这虚礼?” 谢霖却道,“十一小姐这一觉好睡,这许多人马竟然未将你吵醒!”说着向身后一指。 莫寒月探身去望,但见二人身后都跟着长长的一列队伍,粗粗望去怕有近千人,不禁伸伸舌头,回头向峻小王爷瞠视,说道,“怎么不叫醒我?”这上千号的人随行,自己就这样睡在他怀里? 虽说她并不在意什么女儿名声,可终究身为女子,见此情形,还是大觉尴尬。 “仔细摔下去!”峻小王爷忙将她身子揽回,这才笑应道,“叫醒你做什么?难不成叫醒你就不用走路的?” 这个人就不会好好说话? 莫寒月无奈,瞪他一眼转过头去。 峻小王爷低笑,探指进她留海中一试,又摸摸自己额头,点头道,“嗯!烧又退一些,再用些药,料想无事!” 莫寒月挥手将他手掌打开,撇唇道,“不过是淋雨罢了,哪里就如此娇气?” 二人一答一句,都是极为自然,可是落在旁人眼里,却说不出的亲昵。 谢霖瞧在眼里,不禁微微抿唇,向莫寒月深望一眼,侧过头去,心里却不知为何,有一个地方顿时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什么。 这个丫头,分明与他最为亲近,短短一夜之间,却变成了峻小王爷。 而另一边的景郡王却只瞧一眼就将头转开,脑中迅速闪过那日带她策马同行的情形,不禁微微一叹。 本来,他对前皇后莫寒月的情愫,早己决意深埋心底。可是不知为何,那一天,这小小的女娃会让他有一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忍不住对她吐露心曲。偏偏,她又睡了过去,看来,自己这满腔的情怀,还是无人能够知道! 说话间,已经驰近行宫,谢霖刚刚挥手命亲兵散去,就见行宫中呼呼啦啦迎出一大群的人来。谢沁当先快步迎来,唤道,“十一……”只这一眼,竟见莫寒月小小的身子被峻小王爷紧紧的护在怀里,不由心头突的一跳,脚步顿停,微微皱眉,向谢霖望去一眼。 谢霖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不由苦笑,微微耸肩,给她一个无奈的表情。 他自然知道谢沁顾虑莫寒月的闺誉,可是当时莫寒月正在发烧,势必不能自个儿乘马,而自己与景郡王的两队人马,也都是男子,峻小王爷说什么也不肯将她交给旁人带领。 谢沁心中暗暗叫苦,原想着莫寒月自个儿骑马回来,进殿之前暗中交待她一些说辞,却没想到看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副画面。 这副画面,自然也满满的落在所有人的眼里,一时震惊者有之,担忧者有之,讥讽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不一而足。 易红珠低笑一声,说道,“姑母说的果然不错,十一小姐当真是被峻小王爷占了便宜去,到了此时竟然还不知道避讳!” 这话声音虽低,但这一群人挤在一起,却大半都已听到,都不知不觉,目光向峻小王爷身前的女娃望去。 只见十一小姐虽然长发凌乱,小脸儿上沾着灰土,可是一身衣衫却仍然穿的齐整。倒是峻小王爷,外袍不知去了何处,只穿着一身月白的中衣,上衣两片衣襟撕去,破碎的衣衫下白晰的肌肤若隐若现。 这么看来,哪里是峻小王爷占了十一小姐的便宜,怎么看,也像是峻小王爷被十一小姐占去便宜。 只是那被占去便宜的峻小王爷却丝毫没有吃了亏的样子,一张俊颜依旧是神采飞扬,浅勾的唇角带着不羁的笑容,正俯首向怀中女娃笑望。 莫寒月却没有留心身旁少年的注视,看到谢沁等人,忙从他怀中挣出,唤道,“谢姐姐!”跃身就要下马。 “慢着些!”峻小王爷低唤,无奈摇头,抱着她一跃下马,皱眉道,“身上没有几分气力,也不怕摔着?”呵护之情,跃然而出。 莫寒月并不理他,一把将他推开,迎上谢沁,说道,“是十一鲁莽,教姐姐担心!”说着话施下礼去。 刚才醒来,已听谢霖将寻她的经过略略说过,知道谢沁担心着急,竟然在马场上等候整整一日。 谢沁忙将她扶住,说道,“你还病着,又顾这虚礼做什么?” 夏儿一看到她,早已哭成泪人儿,已顾不上主仆之别,挤开人群冲来,泣声叫道,“小姐!”一把抱住她的身子,哇的一声大哭出声。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傻丫头,我不是回来了么?”连连低声劝慰。 被忘到爪哇国的某人微微扬眉,上前一把抓住夏儿的衣领提开,说道,“夏儿,你家小姐病着,你当她是衣裳架子吗?” 手臂轻勾,将小女娃重新揽入怀中,说道,“不是见驾吗?都杵外头做什么?”眸光向众人一扫,只是向贲氏微一晗首,于旁人视而不见,就带着莫寒月向殿内去。 莫寒月身体本就没有几分气力,被他一勾,整个身子就已跌入他的怀里,忙伸手推他手臂,低声道,“你做什么?” “不想听旁人罗嗦,就别动!”峻小王爷凑首,在她耳边低语。 是啊,那么一大群人,也不知道要罗嗦到几时? 莫寒月微微咬唇,任由他揽着进殿。 这是…… 这明晃晃保护的姿态,顿时令众人瞠目,直望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内才回过神来。 易红珠冷笑一声,悠悠道,“如今任是何人,怕也不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目光向谢沁微微一扫,满脸都是讥讽的笑意。 是啊,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二人还如此亲密,那私底下又是如何? 谢沁暗暗咬牙,却已无法可施,只得与景郡王见过礼,仍转身向大殿里去。 刚刚踏进殿门,就听殿外小太监尖亮的声音喝道,“皇上驾到!” 此时尚有许多人不曾进殿,闻这一声呼喝,顿时殿内殿外跪成一片,齐声道,“恭迎皇上!” 呼声中,宇文青峰一袭锦蓝云纹常袍,大步跨进殿来,目光向最前的峻小王爷与莫寒月一扫,微微摆手,说道,“都免礼罢!”大步迈上御阶,在御案后端坐。 “谢皇上!”众人这才谢恩起身,各自进殿躬立。 宇文青峰向峻小王爷一扫,目光又落在他怀中的小女娃身上,看到峻小王爷揽在她肩上的手掌,心里掠过一丝不悦,眉心微微一皱,又再展开,含笑道,“为了你二人,这一整日朕的行宫里人仰马翻,所幸你二人无事!” “是啊皇叔!”峻小王爷立即接口,笑道,“侄儿和十一小姐大难不死,想来必有后福!” 这话还有自个儿说的! 谢沁等人闻言,都不禁好笑,心底却也暗盼。十一妹妹自幼被丢在外头,可见不得卫东亭宠爱,但愿如峻小王爷所言,会有后福。 皇帝却只是微微一笑,问道,“昨日那样的风雨,你二人究竟跑去何处?” 宇文峻含笑道,“跑去何处,侄儿自个儿也不知道,只是看着风来,顺风没命的狂奔罢了,所幸遇到一座小小山丘,捡回一条……哦,不是不是,是捡回两条小命!” 听他说话有趣,已有几人忍不住低笑出声。宇文青峰也微微一笑,点头道,“也当真是峻儿和十一小姐命大!”一时连他也分不清,是欣慰,还是失望。 那座小山丘,是偶尔遇到的吗?其实昨日那座山丘,并不是正对东南方,而是略略偏南。 也就是说,他们奔跑的方向与风的吹向略偏,才能找到那座山丘。 莫寒月回头向他斜睨一眼,微微抿唇,掩去唇角一丝笑意,心里又不禁暗叹。 是啊,若他说他记得那里的一座小山,就要提到当年随先帝来草原之事,不但要大费唇舌,还会令宇文青峰更加对他疑忌。 景郡王点头,说道,“回皇兄,臣弟就是在小山不远遇到峻儿和十一小姐!”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有劳景郡王!” 峻小王爷回头,向景郡王深深一礼,含笑道,“小皇叔救命之恩,峻儿深记于心、铭感五内!”然后转身又向小静安王谢霖一礼。 景郡王好笑,摇头道,“你们自个儿脱险,与我们何干,怎么说到救命之恩?” 峻小王爷正色道,“茫茫草原,我二人不辩路途,若没有小皇叔和小静安王,还不知道又走去何处?加上十一小姐又将马儿跑丢,若再有大风,可将这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小命儿又还给老天爷!” “哪里就有那许多的大风?”景郡王听他胡说八道,只是轻轻摇头,眸光向他怀中的小人儿一扫,又不禁暗叹。 是啊,这草原空旷,四周望去都没有什么区别,纵然没有大风,若二人迷路,走不回行宫,又如何寻医问药,替她诊治? 谢霖淡淡一笑,说道,“峻小王爷言重!”目光也是落在莫寒月身上,但见她两边面颊现出些不自然的潮红,不由微微蹙眉。 她本来就在病中,又在旷野上赶这许多的路程,偏偏还要见什么驾,若是病情反复,岂不是糟糕? 正要向皇帝进言,却听易妃轻笑一声,说道,“皇上,那样的大风大雨,他们两个竟然好端端的回来,也当真是奇谈呢!只是不知昨夜躲在何处,峻小王爷这衣裳又哪里去了?” 这话自然不是关心峻小王爷的衣裳,而是提醒二人孤男寡女,彻夜未归,此时还衣衫不整。 遗憾的是,衣衫不整的是峻小王爷,而不是十一小姐。 宇文青峰眸色微深,又不禁向莫寒月望去一眼,才淡淡道,“是啊,经过究竟如何,峻儿细细说来听听!” 还细细说来? 宇文峻微微扬眉,只觉莫寒月身子微晃,已经站立不住,不由暗暗咬牙,向易妃斜去一眼,这才淡笑道,“经过如何?就是昨日侄儿无事,骑着马儿出去游荡,恰好遇到十一小姐,一时兴起,说要赛马,哪知道就遇到大风。” 原来是二人赛马离开马场! 众人微微点头,谢沁忍不住问道,“既然看到风起,怎么不速速回来!” 如果能速速回来,就没有今日的事。 峻小王爷摇头,说道,“那风起的古怪,又哪里回得来?只要回头,风吹在脸上,就连气儿都喘不上来,只好顺风没命的跑。” 谢霖与景郡王互视一眼,轻轻点头。 也是,莫寒月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娃,不用再说,峻小王爷也还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又是在盛京城中养尊处优的长大,又如何会知道这草原上应付大风的方法?想来是二人都生性聪慧,误打误撞。 宇文青峰也轻轻点头,眸光扫向峻小王爷,眸色略深。 此人虽说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又成日游手好闲,留连花丛,可是他终究是先帝最为看重,又极负盛名的皇长孙,那份聪慧并不因他的荒唐稍减。 若有朝一日他将这份聪慧用上正途…… 宇文青峰皱眉,心中暗暗戒备。 而易妃的心思却不在此,闻言笑道,“哦,这么巧,竟然就有一座小山?峻小王爷和十一小姐可是躲在山洞中?” 孤男寡女,风雨之中的山洞,那可是一个行苟且之事最好的地方。 “咦?”峻小王爷露出一脸惊异,说道,“易妃如何知道?难不成也去过那小山?还知道山上有洞?” 虽说躲进山洞是实情,可这个女人显然不怀好意,不答她的话,先顺手扣个盆子给她。 易妃,你一个深宫妇人,又如何知道这茫茫草原上有一座山,山上有个洞?难道也去过?和谁去的?去干什么? 谢沁等人一听,都不禁好笑,孙灵儿已忍不住“咭”的一声笑出声来。 鬼才知道! 易妃脸色微沉,咬牙笑道,“峻小王爷说笑,本宫不过猜测罢了!” “哦,易妃娘娘连这等事也能猜到,本王佩服!佩服!”峻小王爷向她随意拱拱手。 易妃听他将话扯开,终究心中不甘,不再应他的话,却问道,“昨日那大风大雨,自然要寻处躲避,上山寻找山洞,也是合情合理,可是峻小王爷这身上的衣裳不知去了何处,还如此模样?” 一个妇道人家,非得不断问人家男子身上的衣裳! 峻小王爷微微扬眉,心中已大为不耐,说道,“本王又不是女儿家,不过是脱衣裳罢了,也值得娘娘如此关怀!” 是啊,你管人家男子脱衣裳干吗? 这一下,连谢沁也没能忍住,“噗”的一声笑出声儿来。 易妃气的脸色煞白,咬牙道,“峻小王爷,你……你这是什么话?” 这个无赖!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竟敢对她出言羞辱! 却不去想,是她意图羞辱旁人在前,不过是自取其辱。 而峻小王爷眉目微挑,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丝毫不觉自己说了什么不得当的话。 我就是无赖,你咬我啊? 莫寒月听易妃追问不休,步步都是引向自己的清白,不由也是暗暗皱眉。她高烧未退,头脑昏沉,站立这会儿功夫,已觉难以支撑,微一转念,突然身子一软向地上滑去。 宇文峻只觉手臂一沉,不禁一惊,唤道,“十一!”忙双手将她抱住,问道,“十一,你怎么样?”探手去试她额上的温度,留海微抚,却见她极快的眨一眨眼,又再闭上。 峻小王爷微微一怔,跟着暗暗好笑,连声唤道,“十一!十一!”声音急切,带着些慌张。 手指在她额上一探,失声叫道,“啊哟,刚刚好一些,怎么这会儿又烧起来!”抬头向皇帝一望,说道,“皇叔,旁的事侄儿随后再回禀罢,先给十一小姐瞧病要紧!” 这突然的一幕,倒将谢氏兄妹和景郡王吓到,顾不上还在御前,齐齐向二人赶来,一人一句问道,“十一怎么了?” “怎么会突然晕倒?” “病情又有反复?” 宇文青峰见莫寒月突然晕倒,心头也是突的一跳,不禁站起,问道,“怎么十一小姐生病?” 谢沁这才省过神来,忙行礼禀道,“回皇上,之前小静安王就派亲随回来报讯,说十一小姐淋了雨,昨夜一夜高烧,沁儿已命太医备药等侯!” 峻小王爷忙道,“皇叔,侄儿先带十一小姐瞧病,这就告辞!”也不等他应,打横将莫寒月抱起,撒腿冲出殿外,片刻消失了身影。 这两个正主儿就这么跑的无影无踪,殿上众人半天才缓过神来,不禁互视几眼,向殿上宇文青峰望去。 宇文青峰皱眉,向谢沁挥手,说道,“那就先传太医罢,瞧病要紧!”挥手命众人皆散,起身向殿外来。 刚刚踏下御阶,就听立在身边的易妃不咸不淡的道,“孤男寡女独处一夜,十一小姐这副模样,怕不止是生病吧?” 宇文青峰微怔,袖中的手指骤然握紧,不知为何,心底竟生出一股怒意,侧头向她一瞪,冷冷道,“易妃,不要成日胡思乱想!”不再理她,大踏步向殿外去。 易妃不防被他斥责,脸色顿时微白,忙跪倒在地,说道,“臣妾知错,臣妾恭送皇上!” 她这一跪,殿中众人也跟着跪倒,齐声道,“恭送皇上!”话音未落,却早已没有了那位九五之尊的身影。 谢沁慢慢站起,侧眸向她一睨,心底冷哼一声,快步向殿门去,连声唤道,“快,快传太医,去清河宫,为十一小姐诊治!” 一声令下,早已有小太监连声应命,爬起身飞奔而去。 谢沁向叶弄笛等人道,“我们也去瞧瞧十一妹妹罢!”抛下满殿的人,带着姐妹几人出殿,向清河宫去。 清河宫内,侯氏听说莫寒月是被峻小王爷抱着回来,立时抱着头哼哼,“哎哟……哎哟……这头风病又犯了,可要疼死了!你们去和峻小王爷说,我无力照应,请他自便!” 你几时有头风病? 紫萱微微抿唇,福身应命,说道,“是,还请夫人保重,奴婢前去瞧瞧!”见她只是点头,躬身退了出来。 而在莫寒月的门前,丰儿、雪蕊见自家小姐被峻小王爷抱在怀里大步奔来,也吓的目瞪口呆,杵在门前竟然忘记见礼。 峻小王爷径闯十一小姐闺房,轻轻将她放在榻上,才轻吁一口气,笑道,“行了,别装了!” 莫寒月张眸,见已回到自己寝帐,这才轻吁一口气,慢慢坐起,皱眉道,“那些子人,可当真是无聊!” 峻小王爷低笑,大拇指一竖,说道,“还是丫头的法子好使!” 莫寒月抿唇,笑道,“王爷过奖!”目光在他身上一转,又忍不住好笑,说道,“也难怪她不断问到王爷的衣裳,当真是不成样子!十一无恙,王爷快些回去歇息罢!” “这副样子又如何?”峻小王爷却不以为意,笑道,“这大热天儿的,不穿外裳还更凉爽些!”将她按回榻上,说道,“虽说是假的,你也还是歇着的好!”拉被子替她掩上,一迭连声儿唤丫鬟取水。 被一个比自己小一辈儿的少年如此呵护,莫寒月只觉大为不自在,连忙摇头,说道,“不过是身上乏力,不打紧的!” “怎么不打紧?”峻小王爷挑眉,跟着又微微点头,叹道,“比起昨夜倒是好了许多,你可不知道,你说一夜胡话,当真是吓人!”想到昨夜她病势汹汹,心中还犹有余悸。 莫寒月却不禁心头一跳,抬眸速速瞧他一眼,咬唇道,“胡……胡话?不知都说些什么?” 依稀记得,昨夜自己病的糊涂的时候,似乎看到了弟弟和父亲,会不会……当真说些什么,被他听去? 峻小王爷俯首向她凝视片刻,突然低笑一声,说道,“也没说旁的,只是抱着本王求本王留下罢了!” “胡说八道!”莫寒月瞪眼,一把将他推开,侧头向里,再不理他。 峻小王爷轻笑一声,微微摇头,说道,“傻丫头,胡话打什么紧!” 昨夜,她烧的最厉害的时候,可是口口声声喊“爹”呢,当真不知道,卫东亭那个老家伙为何让她如此在意。 二人正说着话,听到门外脚步声响,谢沁等人已随后赶来,姐妹几人齐齐围上,七嘴八舌问道,“十一,你怎么样?打不打紧?” “不是说好些了吗,怎么突然晕倒?” “可是病情有什么反复?太医怎么还不到?” “快些再命人去催催,不要烧出好歹!” 顿时将峻小王爷挤开。 “各位姐姐,十一无事!”莫寒月轻叹,从被中伸出手将最近的二人握住,含笑道,“是那易妃实在太过烦人,妹妹不想听罢了!” 原来是装的! 谢沁松一口气,伸指在她额头轻戳,咬牙道,“你这个小磨人精,今儿一日可被你吓死!” 叶弄笛也佯怒,说道,“我们为你担这许多心事,你还又来吓人!”甩开她的手转身不理。 莫寒月忙坐起身来,说道,“姐姐们惦记妹妹,妹妹又岂有不知道的?方才实不是有心!”伸手拽住罗雨槐的衣袖轻晃。 罗雨槐咬牙,伸指在她额上轻戳,说道,“你知道就好!”话音刚落,不禁低呼一声,叫道,“十一,你怎么这么烫?”一把抓住她的小手,只觉掌心滚烫,极为吓人。 被她一喊,谢沁也不禁一惊,说道,“她晕倒虽然是假的,这病却是真的!”又连声命人去催太医,一时间,清河宫中乱成一团。 此时峻小王爷见姐妹几人对莫寒月关怀备至,终于轻轻松一口气,慢慢退出内室,向外而来。 清河宫外,丁亦见他出来,忙抢步迎上,唤道,“爷!”将手中长袍替他披上。 “嗯!”宇文峻低应,回头向清河宫一望,淡笑道,“不打紧,不必担心!”转身大步而去。 莫寒月这一病就是三天,每日除了昏昏沉沉的睡去,也只有姐妹几人前来探视时才起来略坐坐。 这一日晨起,自觉身子轻省许多,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几回,果然再没有任何不妥,不由轻轻松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还好能赶上赛马!” 这时听丰儿在外回道,“小姐,孙大小姐来了!” 还不等莫寒月说请,孙灵儿已一阵风的跑进来,一见莫寒月立在地上,惊咦一声,说道,“十一妹妹,你怎么起来了?”忙去拉她坐下,皱眉道,“才好一些,怎么又不养着?” 莫寒月微笑,说道,“今日身上松快,想来是全好了,就起来走走?”见她眉目间似有怒色,不由挑眉,问道,“怎么了?谁又惹灵儿姐姐生气?” 孙灵儿本不欲和她说,见问再忍不住,咬牙道,“易红珠那起子人,成日背后嚼舌根子,当真是用心恶毒。” 莫寒月扬眉,问道,“她们说什么?” “说……”孙灵儿刚说一个字,又咬唇忍住,摇头道,“叶姐姐说,你生着病,还是不要惹你生气!” 莫寒月好笑,说道,“哪里就能将我气着,快说罢,你又忍不住!” 孙灵儿咬唇,担心的向她瞄了几回,终究忍不住,说道,“那几个人,将你和峻小王爷被风刮走的事逢人就说,如今连哈萨族也人尽皆知。今儿我们刚到马场,拥月公主就使人来,向谢姐姐问你的身子好了没有?” 莫寒月扬眉,问道,“那又如何?” “如何?”孙灵儿急的跺脚,说道,“十一妹妹,虽说你还不到议亲的年纪,可是这女儿家的声名岂是儿戏?我们姐妹自然知道,你和峻小王爷断断做不出什么,可是她们这话说的如此难听,若传回盛京城去,又怎么办?” 莫寒月微微摇头,淡道,“清者自清,她们要说就由她们说去,打什么紧?” 第169章她怎么来了 “你……”孙灵儿呼的站起,瞪眼瞧她良久,才问道,“十一,你是当真不懂,还是不在意?” “不在意!”莫寒月微笑,拉着她的手在榻沿儿坐下,笑道,“灵儿,人生一世,不过匆匆数十年,成日为了那些子人烦恼,岂不是自个儿没趣?我们行事只需问心无愧就是,又何必在意旁人说什么?” “这……这是什么话?”孙灵儿瞧怪物一样的瞧着她,竟没有留意她直呼其名。隔了片刻,才微微摇头,说道,“十一妹妹,你……你哪里听来这些子浑话?是峻小王爷教你的?那个混小子的话你可不能全听!” 那位峻小王爷自个儿胡闹也就罢了,怎么竟然对一个女儿家说这些荒诞不经的话? 谢沁等人也倒罢了,怎么连她小小年纪也混小子混小子的乱叫? 莫寒月好笑摇头,说道,“不是他,这些话,都是十一心里自个儿琢磨的。灵儿姐姐想想,从妹妹第一次进宫,这一年来,外头有多少难听的话?若妹妹事事在意,岂不是要气死?” 孙灵儿侧头略想片刻,不禁默然,点头道,“难为十一妹妹!” 别的不说,就单单她的身世,就有多少闲话出来?要不然,自己姐妹几人也不会杜撰出湖水墨家的谎话。饶是如此,如今仍有不少人不屑于她庶出的身份。若她当真在意,还真是受不完的气。 莫寒月见她明白,微微一笑,问道,“你就是为了拥月公主差人来问才又跑回来?” 这个时辰,她应该在马场上习马。 孙灵儿点头,撇嘴道,“可不是,旁人为你气个半死,你却没事人儿一般!” “噗!”莫寒月笑起,问道,“这会儿呢?人还在马场上吗?”说的自然是拥月公主差来的人。 孙灵儿点头,说道,“易红珠那起子人拉着她说话!” 莫寒月略略一思,轻笑道,“那我们就去马场上走走罢!”向外唤夏儿服侍。 孙灵儿大惊,忙将她拽住,说道,“十一妹妹,你疯了?外头那些人正要瞧你笑话儿,你还自个儿撞出去?” 莫寒月含笑回眸,说道,“她们要瞧我笑话儿,难不成我就一辈子躲着不见人吗?” “这……”孙灵儿结舌,为难道,“横竖先躲过这几日,过些日子,想来也就淡了!” 莫寒月低笑,摇头道,“她们既然安心要我出丑,不达目的,如何就会淡下去?再说,过几日就是与哈萨族的赛马,我又如何躲避?” 孙灵儿忙道,“叶姐姐说,刚好借着你生病,将此事推掉,换旁人去就是!” 莫寒月微微勾唇,说道,“你当拥月公主使人来问话,是为了那些闲话吗?” 孙灵儿双眸大张,吃惊道,“你是说……” “就是瞧我还能不能赛马!”莫寒月点头。 孙灵儿咬唇,闷声道,“怎么这拥月公主倒像是和易红珠她们一伙儿的!”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想来她们熟识,自然说得进话去。” 来这里第三天,易红珠等人就能请动拥月公主一同驰马,不是父兄与哈萨族有什么交情,就是她惯会使笼络人的伎俩。 二人说话间,夏儿已替她将骑马装换上,担心道,“小姐,你若非去,走走就是,不要再骑马!”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骑不骑打什么紧!” 夏儿见她不以为然,越发不放心,说道,“那奴婢陪小姐同去!” 莫寒月好笑,说道,“你去做什么?若我从马上摔下来,你可救得了我?” 夏儿连连顿足,说道,“奴婢跟去,自然是说什么也不许小姐骑马!” 莫寒月伸手在她脸上轻捏,说道,“你可真是罗嗦!”略想一想,说道,“唤丹枫来罢,她跟着我,你总能放心罢!” 夏儿年幼,又身份低微,跟着自己出去,也不少受旁的丫鬟的白眼。 夏儿大喜,连忙点头答应,转身就向外跑,大声叫道,“丹枫!丹枫姐姐……” 孙灵儿见她主仆说话随意,不禁微微一笑,说道,“也多亏妹妹身边儿还有这几个忠心的丫头。” 莫寒月点头,笑道,“只是管东管西,呱躁的很!”二人边说边向外去,见丹枫已在门外等候,一道儿出行宫向马场而来。 马场上,谢沁刚刚驰回一周,正在树下歇息,见到她来,不禁一惊,站起迎上,低声道,“十一,你怎么出来了?当真是胡闹!”抬眸向孙灵儿一望,恼道,“灵儿妹妹,又是你沉不住气!” 莫寒月笑道,“姐姐不要怪灵儿姐姐,她纵不去,妹妹闷这几日,也想出来走走呢!” 这里的一点动静,已将近处的一些小姐惊动,纷纷向这里望来,凑到一处窃窃低语。 不管那天殿上有没有易妃的那场发难,也不管几位王爷如何替她遮掩,她和峻小王爷二人整夜未归,已是不争的事实。在大梁朝,她女儿家的名声已经玷污。 这几天听说她病着,都只道是借故托词,不敢出来见人,哪知道今日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堂而皇之的出来,还笑的如此坦然,竟像是没有事情发生一样。 难不成她当真不懂?还是权当众人将那日的事忘记? 景郡王正在马场上替几位小姐演习骑术,遥遥望见她来,也是暗吃一惊,匆匆交待小姐们自行练习,策马赶回。 这几日莫寒月不在,景郡王不用再单盯着她一人,易红珠等几位骑术颇佳的小姐就日日缠着他练习精深些的骑术。景郡王本就是马上战将,对骑术有特别的情结,自然欣然应允。 易红珠喜出望外之余,心中暗暗盘算,如何能够取代莫寒月成为此赛的焦点,进而夺取这位俊美王爷的青睐。 此时正将拥月公主的使女带离谢沁等人,向她旁敲侧击大赛之事,目光却时时留意场上的景郡王身影。突然见他策马而回,不由微微错愕。 顺着他的身影回头张望,但见那边树下,一条瘦瘦小小的身影正立着与谢沁说话,竟然就是相府那个傻子,不由恨的咬牙,低声道,“她怎么来了?” “谁来了?”使女顺着她的目光伸长脖子向那里张望。 易红珠抿唇,冷笑道,“自然就是那位十一小姐!” “是十一小姐?”使女眸子一亮,忙站起身来,说道,“我们公主正有话给十一小姐,还请易大小姐引见!” 说这许久的话,也不曾听她说起! 易红珠眸中闪过一抹怒色,微微转念,又不禁浅笑,点头道,“姑娘客气!”起身上马,带着她向这里驰来。 此时傅飞雪、叶弄笛等人见莫寒月来,也策马赶回。罗雨槐皱眉怨道,“你身子刚好些,又跑来做什么?” 叶弄笛也道,“怎么不多歇歇?若嫌气闷,使人来唤我们过去就是!” 傅飞雪却扬眉道,“十一,难不成你还惦记赛马?” 莫寒月与姐妹几人一一见礼,这才含笑道,“马自然要赛,今日不过是觉得身子轻快,出来走走罢了!” 谢沁轻轻摇头,说道,“你若气闷,这会儿在宫里走走就是,怎么还跑来这里?”抬眸望去,果然见易红珠正带着拥月公主的使女向这里来,不禁微微皱眉。 莫寒月顺着她的目光回望,却见景郡王正策马而回,忙迎上行礼。 景郡王跃身下马,向她略一打量,含笑问道,“十一小姐大好了?怎么来马场也不事先命人说一声儿,可没有备下你的马儿。”三日不见,本来就瘦骨零丁的小身子,看着更单薄几分,倒是没有了那天的病态。 莫寒月点头,也不禁笑道,“十一已经无碍,有劳王爷动问!今日不过是来走走罢了,不敢惊扰王爷!” 原来不是骑马! 景郡王倒微微松口气,点头道,“你大病初愈,原该多歇息几日。” “多歇息几日?”身后,易红珠冷笑接口,说道,“再有三日就是赛马大会,纵然拥月公主不愿讨这便宜,将比赛放在最后一天,也不过六日,不知十一小姐还要歇息几日?” 孙灵儿见她又来挑衅,不由双眉一立,上前一步,大声道,“易大小姐,这小姐们赛马的事,皇上明旨是谢姐姐为首,几时轮得到你指手划脚?” 易红珠脸色乍青乍白,昂首道,“事关朝廷颜面,我易氏世受皇恩,自然也要过问!” 莫寒月却浅浅一笑,问道,“哦?三日后就是赛马大会?”转头向景郡王瞧去。 宇文青榕轻轻点头,说道,“不错!原想着因为那场大风,哈萨族百姓牲畜受损,要拖延些日子,梓伊族长却说正好借着大赛冲冲晦气。” 原来如此! 莫寒月点头。 拥月公主的使女已跃下马来,上前见礼,说道,“十一小姐,我是拥月公主的使女洛娃,我们公主听说十一小姐生病,已请准族长,将比赛放在最后一日,问十一小姐可有异议?” 哈萨族的赛马大会共有三日。 莫寒月还没有说话,易红珠已微微扬眉,浅笑道,“洛娃,这里有景郡王和谢郡主在,此事怕十一小姐做不了主!” 洛娃扬眉,奇道,“为何?与我们公主相约赛马的,可是十一小姐!” 易红珠咬牙,低笑一声,说道,“我大梁朝尊卑有别,十一小姐出身卑微,这等大事,岂能擅自做主?” 洛娃皱眉,说道,“可是我们草原上,都是谁的事谁当着,我们公主与十一小姐约下的赛马,自然是公主与十一小姐商议!” 易红珠本想借机打压莫寒月,哪知道莫寒月立在那里含笑不语,却反而是拥月公主这位侍女与自己针锋相对,不禁暗怒,冷笑一声,说道,“若没有圣旨,你道区区一个十一小姐,能召齐十位小姐与你们赛马?” 洛娃皱眉,不解道,“这又与圣旨有什么干系?”侧头瞧着莫寒月,问道,“或者是十一小姐身子不曾大好,六日后也不能比赛?” 谢沁心头一动,顺势说道,“那日十一小姐遇险,拥月公主也早已知道……” “姐姐!”莫寒月将她的话打断,向洛娃微微一笑,说道,“请洛娃姑娘回禀公主,六日之后,十一定会如约比赛,定不爽约!” “好!还是十一小姐爽快!”洛娃大喜,向莫寒月躬身为礼,又向旁人略一点头,就算辞过,上马驰去。 易红珠眼见谢沁有意替莫寒月推托,偏偏她自个儿一口应下,自己已无法取代她,不禁咬牙,冷笑道,“十一小姐,此赛担的可是朝廷的颜面,你可不要当成儿戏。” 莫寒月目送洛娃去远,这才转头向她笑望,说道,“原来易大小姐是为朝廷的颜面担忧,十一当真是惭愧。只是如今既然大好,到时自会参加,断断不会因十一一人令朝廷丢脸。” 易红珠冷笑道,“纵然参赛,凭你那三脚猫的骑术,怕也一样丢脸!” “易大小姐!”旁人还没有接口,就听一个清润的声音懒洋洋的接口,说道,“易大小姐这是瞧不起十一小姐,还是瞧不起本王!” 峻小王爷! 众人都是一怔,转头四望,又不见人。谢沁扬眉,唤道,“峻小王爷,出来罢,大伙儿都瞧见你了!” “噗!”一声轻笑,峻小王爷淡淡道,“怎么本王在草丛里吗?谢郡主在哪儿瞧见本王?” 这一下,众人都听出声音是从头顶上传来,抬起头,就见峻小王爷正慢腾腾的从两支交叉的树枝上坐起,伸一个懒腰,俯身下望。 他什么时候跑到树上? 谢沁皱眉,不悦道,“峻小王爷,你怎么成日在树上睡觉,当自己是只鸟儿吗?” 峻小王爷笑道,“这树上又透风又凉爽,还有好戏可瞧,有什么不好?” 景郡王见他一脸惬意,丝毫没有下来的打算,不由好笑,摇头道,“峻儿,你要大伙儿就这么仰着头和你说话吗?快下来!” 宇文峻这才懒懒应一声儿,点头道,“好……”话未落,人已从树上一跃而下,落至中途,双脚在树干上一蹬,凌空一个翻身,身形半卷,翩翩落地。 又在炫耀轻功! 莫寒月微微撇唇,景郡王却点头赞道,“好!” 峻小王爷一脸得意,笑嘻嘻的道,“小皇叔过奖!过奖!”转头慢行几步,停在易红珠马前,含笑道,“方才易大小姐说什么?” 话刚说完,还等不及易红珠回答,又连连后退几步,向景郡王皱眉道,“小皇叔,这一下来,可是本王仰着头与一个女子说话,不好!不好!”连连摇头,一脸嫌弃。 景郡王微微扬眉,向易红珠望去一眼。 从她过来,说这许多话,竟然没有下马,更不用说与人见礼。 易红珠自知失礼,微微抿唇,只好翻身下马,先向峻小王爷一礼,说道,“是臣女无状,峻小王爷莫怪!” 宇文峻大度摆手,说道,“你知错就好,下不为例!” “你……”易红珠暗怒,却又不敢出言顶撞,只得咬牙道,“多谢峻小王爷!”这个无赖,还当真把寻常的一句话当成认错! 谢沁等人不禁好笑。也只有峻小王爷这等人物,才治得住易红珠。 小小的波折之后,峻小王爷好整似瑕略整衣袖,仍然接起前话,说道,“方才本王听易大小姐说,十一小姐是三脚猫的骑术?” 敢情这一节还没有掀过。 景郡王无奈摇头,说道,“谁的骑术好一些,三日后自见真章,又何必为此事争执?” “小皇叔!”峻小王爷桃花眼斜睨,瞧他一眼,说道,“小皇叔是此次小姐们赛马的总教习,说起来,小姐们可都是小皇叔的徒弟,小皇叔不会偏私吧?” 当然会! 景郡王皱眉,问道,“你想说什么?” 前几日,他可是一直偏私十一小姐。 峻小王爷含笑道,“如今易大小姐瞧不上十一小姐的骑术,不知小皇叔是不是偏私易大小姐,私相授受?” 什么叫私相授受? 易红珠脸色微变,抬眸向景郡王速速望去一眼,张嘴要想反驳,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是啊,若景郡王真的肯和她私相授受,她这几日又何必花尽心思纠缠? 景郡王也听的皱眉,斥道,“峻儿,你胡说什么?” “胡说?”峻小王爷扬眉,含笑道,“也就是说没有了?如此最好!只是小皇叔是端方君子,不愿私相授受,我宇文峻却不过浪子罢了,很想与十一小姐私相授受!” “混小子,你乱说什么?”谢沁皱眉低喝,不禁暗暗咬牙。 这个家伙,还嫌十一的名节毁的不够彻底? “哪里有乱说?”峻小王爷不以为意,向莫寒月招手,说道,“来,丫头,这几日由本王私下教你控马之术!” 私下教控马之术,就叫私相授受? 景郡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禁轻轻摇头。 只是因为那场大风,二人之间本已被人传的风言风语,如今再容他胡说八道下去,又不知说出什么话来,摇头道,“十一小姐习马,本王身负教习之责,不劳峻儿费心!” “不费心!不费心!”峻小王爷连连摇头,笑道,“小皇叔虽说是总教习,可是各府公子却都是教习,皇上还特意命本王也多来瞧瞧,正可替小皇叔分忧!” 倒成奉旨办事了! 景郡王皱眉,说道,“皇上命你多来瞧瞧,也未说让你单单教习十一小姐一人!” “是啊!”谢沁也不禁皱眉,向峻小王爷一瞪,说道,“峻小王爷,休要胡闹!” “我哪里有胡闹?”峻小王爷扬眉,说道,“这许多小姐习马,小皇叔又如何顾得过来?如今易大小姐既然瞧不起十一小姐的骑术,那十一小姐就由本王教习,到时倒要与小皇叔的徒儿一分高下!” 也不等景郡王应,转头去瞧莫寒月,问道,“丫头之意如何?”桃花眼快速向她一眨。 这一瞬间,莫寒月已经会意,微微一笑,说道,“那就有劳王爷!” 这是答应了啊! 谢沁大急,忙道,“十一妹妹,峻小王爷不过玩闹,哪里能够当真?” “本王几时玩闹?”峻小王爷瞪眼,指着鼻子道,“你瞧瞧,几时见本王如此认真过?” 还当真很少见他如此认真! 只是…… 谢沁抿唇,怒道,“你如何我不管,十一妹妹不能跟你习马!” “姐姐!”莫寒月淡淡接口,说道,“峻小王爷说的也是,这许多小姐习马,景郡王如何能够兼顾,妹妹跟着峻小王爷习练也是一样!” 刚才只是看他一个眼色就已明白,那天她和他在风里的狂奔,情急之下,早已经将浑身的本事用上,逃了性命的同时,也被他将所有的底细看去。 如今要想在赛马大会上争胜,又不令旁人起疑,唯一的法子,就是全部推到他的身上,不管到时露出什么惊人手段,都可以说一句,“是峻小王爷传授。” 她心里转的心思,连谢沁也不大看的分明,更何况是景郡王? 宇文青榕见她坚持,不由俊眸微暗,苦笑道,“原来十一小姐更看重峻儿的骑术!” 他可是驻守边关多年的战将,而宇文峻却是羁于盛京的皇室质子,这马上的功夫,自分优劣。哪知道,她宁肯跟着峻小王爷习马,也不愿由自己教习。 莫寒月听他语气中略带寥落,不由心头怦的一跳,瞬间想起那日在林中,他偶然吐露的心事,心中略觉不安,浅施一礼,说道,“皇上既指定王爷为总教习,自然是王爷的骑术好些,只是如今参赛的小姐未选,王爷无法兼顾,倒是峻小王爷教习臣女一人更易专注!” “不错!不错!”峻小王爷连连点头,说道,“本王只教她一人,旁人不管!” 也没人让你管! 谢沁瞪他一眼,见莫寒月坚持,微默一瞬,不禁轻轻一叹,点头道,“也好,只是你二人不许再往远处去!”又转向莫寒月道,“妹妹身子刚好,还要量力而为!” 想莫寒月聪明绝顶,既然如此决定,自然有她的道理! 峻小王爷吐舌,笑道,“那是自然,难不成还真的不要小命儿?” 莫寒月也微微一笑,点头道,“妹妹自有分寸,姐姐放心就是!” 景郡王见谢沁竟然答应,不禁向她瞥去一眼,抿唇默然。 果然,第二天一早,众人刚刚在马场上聚齐,峻小王爷说是要传授他的“不传之秘”给十一小姐,不许任何人跟着,就带着莫寒月离开马场。 谢霖、罗越二人听说,不约而同的赶来,见马场上果然没有二人的身影,不由连连顿足。谢霖皱眉道,“沁儿,他们胡闹,你也由着他们?身边可有奴仆、丫鬟跟着?” 谢沁微微摇头,叹道,“大哥,不管是峻小王爷,还是十一妹妹,他二人的性子,你又拗得过谁去?”如果这二人中有一个不愿意的,她也没有办法勉强。 谢霖倒被她问住,默然片刻,苦笑道,“纵然如此,总也要有人跟着!” 罗越也道,“丹枫功夫不弱,又是十一的贴身丫鬟,怎么她也偷闲?”说到后句,已经有些怒意。 谢沁摇头,说道,“是十一妹妹执意不肯,再三向我保证,说不离马场三里之内,若有风吹草动,立时就能赶回行宫。” “那样的狂风暴雨,他二人也一样安然回来,这倒不必担心,只是……”谢霖轻轻摇头,与罗越对视一眼。 罗越抿唇,恨恨道,“峻小王爷那个小子,他自个儿不顾名声,还要拖着十一!”目光向马场外掠过,问道,“可曾瞧见他们往哪边儿去,我去寻寻!” “你哪里寻去?”谢霖苦笑摇头,说道,“这行宫四周,都是草原,又没有什么固定的道路。” 谢沁见二人关切莫寒月,轻叹一声,说道,“大哥,罗大公子,你们也不必着急,想十一妹妹如此聪慧,既然知道那些流言,自然会自个儿设法,我们插手太多,怕反而误事。” 谢霖、罗越对视一眼,又不禁轻轻点头。谢霖轻叹一声,说道,“我只怕她年幼,还不知这闺誉对一个女儿家的重要,反而被她的聪慧所误。” 谢沁摇头,说道,“昨日我曾细细问过灵儿,十一妹妹是听到流言,又有拥月公主的使女在,才执意出来。后来我也想过,事情既已发生,压是压不住的,她总是躲着不见人,那话反而越传越难听。昨日众目睽睽之下,她堂而皇之的在这里一站,那些流言倒不攻自破。” 至少,已经没有人敢说,十一小姐闺誉有失,躲着不敢见人了。 罗越轻轻点头,说道,“昨儿我听雨槐转述,依那拥月公主使女的话,哈萨族还当真将这比赛看成是寻常女儿家的一些玩闹,偏我们却小题大做。” 谢沁点头,说道,“哈萨族虽归大梁,可终究风俗各异。更何况,虽说十一只是相府的小姐,可终究是伴驾而来,一言一行,自然与朝廷息息相关,也不能与拥月公主相比。” 其实,若对方不是拥月公主,却是寻常的哈萨族小姐,大梁朝廷又岂会如此看重? 谢霖轻轻点头,说道,“哈萨族如何,我们不必去管,此次比赛,若是十一能够争胜,得下皇上的赏赐,这区区流言……” 他话还没有说完,罗越已经会意,手掌在腿上一拍,说道,“是啊!此次比赛,本就是因十一而起,若能争胜,她必居首功,到时皇上若有封赏,旁人纵要说什么,也还要掂量掂量!”说到这里,又大不放心,皱眉道,“只是峻小王爷的骑术我们都不曾见过,不知他能教出些什么来?” 谢沁点头,说道,“那个小子虽然混帐一些,可是依那日他对十一的回护,想来也当真是一片助她的心思。只是……”微微摇头,苦笑道,“我也是担心,他能教十一些什么?又不肯让旁人跟去。” 罗越渐渐坐不安稳,起身道,“我还是去寻一寻,不要骑术没有长进,又从马上摔下来!”辞别二人,上马向马场外驰去。 谢沁望着他一人一马消失在绿草起伏间,目光又在马场上搜寻到景郡王的身影,这才轻声道,“大哥,你不去瞧瞧吗?” 谢霖一怔,回头向她深望一眼,淡笑道,“去瞧什么?” 谢沁微微摇头。默然片刻,轻叹一声,说道,“说来,十一妹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女娃,可是不知为何,沁儿总觉得她身上,竟然有我们这些人都没有的气势,不知不觉,就不再将她当个孩子。而你们……” 语气略略迟疑,说道,“峻小王爷倒罢了,他本就年少胡闹,十一妹妹又是个不拘泥小节的,围着她转倒还说得过去。如今就连景郡王和罗大公子的心神,也不自觉跟着她转,还有大哥……” “沁儿!”谢霖不等她把话说完,已忍不住截声打断,皱眉道,“她只是个孩子,八岁!” “嗯,八岁!”谢沁叹一口气,不禁低笑出声,说道,“瞧瞧,我又忘了!都是她有时说话行事,不像一个幼妹,倒像是个姐姐一样!” 谢霖愣怔一下,也不禁笑起,点头道,“是啊!有些话,连我们也说不出来呢!”说到这里,心中又不禁一黯,低声道,“每次她说出那些话来,我就会想,她回相府前那七年,究竟经历过什么?想来,并不只是在什么地方养大那么简单。” “嗯!”谢沁点头,说道,“只是她不愿提,我们又如何去问?那岂不是掀到她的伤处?” 兄妹二人同一心思,谢霖微微点头,也不再多说。抬头望着马场上纵马而驰的条条身影,轻声道,“论十一的举止风仪,又较哪一位世家小姐不如?缺的,不过是一个身份罢了!” 谢沁点头,目光也望向马场上纵马奔驰的众小姐,唇角掠过一抹讥讽笑意,说道,“这些日子,这许多小姐勤练骑术,难不成当真是为了朝廷的颜面?” 谢霖低笑,说道,“自然是皇上的赏赐!”若皇帝赏赐的是什么金珠首饰,这些小姐也未必稀罕,盼的不就是皇帝的一旨诏封? 能得到皇帝的诏封,在众小姐之中,那可就高人一等。 谢沁侧头向他一笑,说道,“如此说来,就是为了十一妹妹,沁儿也要尽力而为!” 谢霖点头,望向她的眸光却有一丝担忧,说道,“只是旁人也倒罢了,只有你……” 不论比赛输赢,谢沁都已是二品的郡主,若是再立功,也就只能封妃。要知在后宫之中,嫔妃受封得宠,又岂有不侍寝的? 谢沁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不禁脸色微变,抿唇默然。 旁人日日争抢的东西,于她,竟如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 莫寒月随着峻小王爷一路驰出马场,眼瞧已驰出四、五里地,不禁唤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峻小王爷回头,笑道,“怎么,丫头,怕了?” 莫寒月撇唇,说道,“哪个怕了?只是我答应谢姐姐,不会远离。” 峻小王爷不以为意,漫声道,“模竖她又不知道!” “你……”莫寒月瞪他一眼,皱眉道,“人生在世,总要有一个‘信’字,若不然,日后谁还信你?” 峻小王爷微微挑眉,桃花眼中带出一抹戏谑,好笑道,“想不到十一小姐还是一个诚信君子!只是不知,十一小姐身边儿的人,都能与你讲一个信字?若果然如此,你又何苦动那许多心思?旁人不说,就是谢沁,难不成你当真事事说给她知道?” 是啊,她的心里,藏着那许多的秘密,谢沁等人都并不知道,反而是眼前这个狡赖的峻小王爷知道的多一些。 莫寒月默然,轻声一叹,说道,“那不过是不得已罢了,岂是有心欺瞒?” “不得己?”峻小王爷微微摇头,却也不愿和她多辩,提鞭向远处一指,说道,“这马场方圆三里之内,都是草原,一会儿日头升起来,怕无处躲藏。再往前一里,却有一片极大的林子,不管是歇息还是取水,都方便许多。” 原来如此! 莫寒月点头,说道,“那就快些罢,如此磨蹭!”打马冲到前头。 这个丫头…… 峻小王爷扬眉,不禁好笑,纵马跟上,笑道,“此刻还算清凉,倒不急着过去,横竖不过一里地罢了!” 莫寒月奇道,“你非要离开马场,不就是为了自个儿偷闲,无人管你?此刻不去那里,又做什么去?” 峻小王爷双眼大睁,说道,“自然是教十一小姐骑马,难不成还会有假?” “嗤。”莫寒月轻嗤撇唇,转过头去不理,手中马缰却已缓收,策马慢行。她的骑术得自父亲莫松的真传,而且青出于蓝,经过这几日的练习,这副身体的力量虽不能与前世相比,但控马的感觉早已经回来,又还哪里用人去教? 峻小王爷自然瞧出她的心思,轻轻摇头,说道,“你骑术纵好,可是寻常马儿与良驹之间,岂止是一点点的差别?” 莫寒月扬眉,冷笑道,“纵然是寻常的马儿,我也未必就输给旁人!”傲然之意,跃然而出,这一瞬间,似乎又回到前世那统领千军,执戟沙场的岁月。 峻小王爷低笑一声,说道,“谁又管你输赢,只是你如此喜爱马儿,就不想试试?”说着话,伸手在自己红马的马颈上轻拍。 “你是说……”莫寒月眸光一亮,牢牢的锁在红马身上,一时竟然错不开眼。 就知道你不能抵挡良驹的诱惑! 峻小王爷心里暗笑,点头道,“本王的彤云虽然不比小皇叔的乌云盖雪,可是却强过寻常御马许多!”驹是良驹,未必比御马监里的御马强多少,可是他坐下的马儿没有经过御马一样的驯练,还有几分野性。 莫寒月被他说的心动,微微咬唇,说道,“王爷的马儿自然强过御马,可是……”回想那日风雨中的疾驰,这红马驮着两个人,尚且奔行如飞,若由她一人施展骑术…… 峻小王爷见她一张小脸儿上全是光辉,不由微微一笑,说道,“这几日的功夫,你用来与它熟悉,到时就让它陪你比赛罢!” “真的?王爷舍得?”莫寒月大喜,不敢置信的反问。 在沙场上,马儿是战将最忠诚的伙伴,寻常将士,断断不愿将自己的坐骑借给旁人骑乘。那一天二人在狂风暴雨中逃命也倒罢了,没想到他竟然肯借给自己用来比赛。 峻小王爷唇角含笑,挑眉道,“若是旁人,本王自然不肯,可是是十一丫头,不要说骑本王一匹马儿,就是要骑着本王比赛,本王也万死不辞!”唇角是漫不经心的笑意,眸底却透出一抹认真。 经过一场患难,不要说一匹马,日后这个丫头的事,就是他宇文峻的事。 又说胡话! 莫寒月瞪他一眼,目光仍然落在红马身上,微微咬唇,点头道,“那比赛之后,十一就还给王爷!”再也忍耐不住,一跃下马,向他奔来。 我还怕你不还吗? 峻小王爷唇角微挑,眸中的笑意又深了几分,见她奔来,也跃身下马,将马缰交到她的手上,手抚马颈,说道,“彤云,好生听十一姐姐的吩咐!” “又胡说八道!”莫寒月瞪眼,也踮脚去抚马颈,说道,“彤云,我们去玩儿,不用理你这无聊主子!” 哪知她手指刚刚抚上,彤云突然一声长嘶,马头仰起,后退几步。莫寒月一手摸空,不由挑眉,笑道,“想不到这性子倒是烈的很!”侧头瞧一眼峻小王爷,又加一句,“和你主子一个脾气。” 峻小王爷将马带住,含笑道,“来罢,我送你上马!” 由主人送上马背,红马自然会驯顺一些。 莫寒月撇唇,说道,“不必!”话音刚落,抢前一步,一把抓住马缰,顺势前带,借着马儿后退的拉力,身形已一跃而起,凌空一个倒翻,稳稳落上马背。 “好!”峻小王爷一声轻喝,松手退后。与此同时,红马前蹄奋起,一声长嘶,向前纵跃而出。 莫寒月马缰微收,双腿紧紧夹紧马身,身体随着它的狂奔不断起伏,却像是粘在马背上一般,竟不滑落半分。 没想到这个丫头还当真有几把刷子! 峻小王爷瞧的眉飞色舞,纵身跃上御马,自后追去,扬声笑道,“十一,不要怕,若是落马,本王会抱住你!” 谁要你抱? 莫寒月马上翻个白眼,俯身拍拍马颈,笑道,“彤云,你主人追来了,快跑,将他甩开!”不勒马缰,反而纵马疾驰。 峻小王爷见状,不由微微扬眉,摇头笑道,“丫头,你的性子也烈的很啊!”虽然说笑,可终究怕她有失,不断催马,自后紧随。 这一场奔驰,等到红马力尽,早已掠过林子,驰出十余里。莫寒月将马勒住,拍拍马颈,赞道,“当真是好马!”回头向随后赶来的峻小王爷笑望,问道,“王爷,如何?” 第170章不知师从何人 峻小王爷含笑点头,突然喝道,“再来!”不等她反应,抢先调转马头,沿来路疾驰而回。 “狡赖小子!”莫寒月笑骂,手中马缰轻抖,催马赶去。 哪知道这一回峻小王爷也并不是一味求快,驰出一程,见她对红马已操控自如,反而收马缰慢下,说道,“当年的大赛,我虽不曾亲见,可这几日也听哈萨族人说过一些,骑术的争竞,不全以快慢定论。” 莫寒月微微扬眉,说道,“不以快慢,难不成还有旁的?” 峻小王爷点头,说道,“想来是的!” 莫寒月微微皱眉,沉吟道,“哈萨族民风开放,女子和男子一样放牧骑马,我曾听说,有一些古老的民族,常常在族中一些活动中男女争竞,借以获得对方的心,结为佳偶,难不成哈萨族也一样?” 峻小王爷听的扬眉,心中暗奇她从何处听来,却笑吟吟说道,“若当真如此,本王与十一小姐组成一对如何?” “小子,找死!”莫寒月瞪眼,挥鞭就向他马臀上抽去。 马儿受痛,一声轻嘶,疾窜而出,峻小王爷“啊”的一声嚷道,“本王是说一队,哪个与你这野丫头配对……”叫声随着马儿的飞奔远去,渐渐听不清楚。 莫寒月见他模样狼狈,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声在草原上荡开,说不出的欢畅。可是,随着峻小王爷大呼小叫的声音远去,空旷的草原上已只剩下她的笑声,渐渐变成孤寂。 一股荒凉从心底窜出,迅速蔓延全身。莫寒月笑声渐收,脸上的笑容凝在唇角未散,却已变成一抹无奈。 没有了莫家,没有了那些金戈铁马的岁月,这个世界,已只剩下她一缕不甘的游魂罢了! 而她呢?重生这一年,虽然用尽心思,却苦于孤身一人,并无多少建树。 莫寒月微微抿唇,慢慢策马而行。 “丫头!”马到中途,峻小王爷又纵马驰回。见刚刚还笑的欢畅的女娃突然露出些落寞,不禁微微扬眉,倒也不多问,只是含笑道,“可能给本王瞧瞧你的骑术?” “怎么瞧?”莫寒月扬眉。 峻小王爷略想一瞬,笑道,“本王想过,或者你方才所说不无可能,只是两队小姐争胜,想来与男子无干。既然如此,所赛骑术也无非奔马摘花、凌空击鼓之类。” 一边说,一边四处张望,下马捡几块石头回来,笑道,“如此,我将这石头掷出,不论高低,要你身不离马鞍接去。”将手中石块掂一掂,又笑道,“本王身上没有银子,只好用这石块,十一小姐可不要嫌弃!” 这法子倒新鲜的很! 莫寒月笑道,“王爷当臣女是财迷吗?”勒马后退两步,举手示意,说道,“王爷,请吧!” “好!”峻小王爷点头,手腕微扬,一枚石块已经抛出,又高又远。 莫寒月低笑一声,催马而出,不等石头落下,人已从马背跃起,接石头在手,又稳稳落回马背,扬声笑道,“王爷不必客气!” 石头抛的高,分明是给她赶到的时间。 峻小王爷笑道,“好!”随着话落,挥手又是一块石头掷出。 这一次的石头平帖低飞,几乎贴着地面由莫寒月左侧飞过。 莫寒月催马疾纵,身子突然一侧下滑,身子倒仰,捞住飞来的石块,整个人却悬在马外。 本来只是玩笑,想令她出个小丑,好取笑一番,哪知道这一下,倒把峻小王爷吓一跳,喊道,“十一!” 纵马而前,问道,“十一,你怎么样?”话刚出口,就见莫寒月已翻身而起,笑道,“王爷,再来!” 峻小王爷这才看到,竟然是她单足勾住一侧的马蹬,令整个身体倒挂,不禁轻轻吁一口气,轻声责道,“接不到就接不到,打什么紧,又何必冒险?”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无防!” 峻小王爷见她浑不在意,倒也不敢再玩笑,手中石块时高时低,忽快忽慢,一块接一块的飞出。而莫寒月当真是人不离鞍,竟然一块块全部接在手中。 峻小王爷又惊又喜,拇指一挑,赞道,“想不到丫头的骑术如此超卓,不知师从何人?” 莫寒月撇唇,将手中石块抛掉,说道,“王爷过奖,不过是杂耍的把戏罢了!”对他后一句却浑当没有听到。 峻小王爷一怔,不禁哈哈大笑,点头道,“想不到十一小姐小小年纪倒傲气的很!”她不肯说,他也不再多问。 这里两个人玩的不亦乐乎,没有留意远远一骑马驰来,马上人在看到二人的瞬间,眼中露出震惊,缓缓将马勒停。 一双俊眸久久的盯着马上窜高伏低的瘦小身影,脸上的神色由震惊变成疑惑,由疑惑变成了然。 担这半天心思,罗越万万没有料到,眼前竟然会是如此的一幕。峻小王爷问出的话,也同样在他的心底翻滚。 这位十一小姐的骑术如此精绝,不知师从何人?还有,是何时练成? 虽说,名为峻小王爷教她骑术,可是,这样的骑术,岂是一朝一夕之功? 驻马默立片刻,终于调转马头原路返回,心里不禁暗叹。 难怪!难怪那日那样的大风,她能将御马驱到那个地方,直到累毙。本来,他和谢霖等人都暗暗为她庆幸,如今看来,断断与她的骑术分不开关系。 如此三日,峻小王爷日日带莫寒月离马场练马,初时谢沁等人还大为担心,却见罗越微微摇头,淡笑道,“无防!”虽然说峻小王爷行事混帐,十一小姐却知道拿捏分寸,更何况,那天所见,分明是十一小姐在极力掩藏什么。 到第三日,看看第二日就是大赛,谢沁请下旨意,将众小姐召齐,由她亲自挑选参赛人选。 谢沁为一队之首,此事又是因莫寒月而起,她二人自然不必比试。 一番较量之后选定傅飞雪、罗雨蔷、罗雨槐、易红珠、侯楠、奉国大将军孟伦之女孟芝彤、骁骑营统领汤哲之女汤宜佳、兵部尚书冷钰山之女冷楚凤。 听到最后一个人选,景郡王、谢霖等人都不禁微微皱眉,只觉与前几人相比,这冷楚凤在任何方面,还都是弱了一些。 罗雨蔷轻叹,说道,“若萧二姐姐没有进宫,或萧大姐姐同来,该有多好!” 莫寒月微微抿唇,浅笑道,“我们不过是各尽其力罢了,离京之时,又哪里知道会有今日之事?”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的假设,如果有,她会想,若她没有嫁给宇文青峰……若她没有助他夺位……若莫家满门没有受冤而亡…… 可是,这一切都已发生,任她如何不甘,都再也无法挽回。 皇帝望着下方立着的十位女子,微微点头,向景郡王问道,“十三,你看如何?” 景郡王目光在冷楚凤身上一扫,轻轻点头,说道,“大多是将门虎女,可以一战!” 虽说冷楚凤骑术略弱,可是已没有更好的人选,也只能如此。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若小姐们另有得力的马儿可乘也倒罢了,若是没有,命御马监挑最好的来用!” 大内副总管郭安平忙躬身应命,谢霖却微微摇头,说道,“回皇上,马儿识人,这几日小姐们所乘都是各自选好的一匹御马。除了……”目光向莫寒月一扫,接着道,“更何况,御马皆是良品,所差不远,倒不必再选!” 这个道理,他又岂会不懂? 宇文青峰点头。顺着他的目光,眸光也落在莫寒月身上,不禁微微皱眉。 是啊,别的小姐从头到尾都是骑乘同一匹马,只有莫寒月,那日风雨中所乘的御马累毙在草原上,才又另外换过。 只是,瞧着她瘦瘦小小,还没到罗雨槐肩膀的小身子,不禁暗暗摇头。 此事若不是因她而起,他断断不会容她出赛,摔下马来事小,朝廷颜面岂不是被她丢光? 微微皱眉,摆手道,“那就由小姐们自个儿决定罢!”再说一番嘉勉的话,起身而去。 在谢霖、罗越等人眼里,冷楚凤自然是一个弱点,可是在众小姐眼中,最大的麻烦却是莫寒月。 看着皇帝远去,入选的小姐们不禁低声欢呼,未被选上的小姐们却不禁轻声低语,望向莫寒月的目光,全是不屑。 “瞧瞧那小个子,站着没有马高,躺着没有马长,让她赛马,当真是可笑!” “是啊,若不是她攀上谢贵人,哪里有她的份?” “她出身卑贱,想给她请赏讨封呗!” 一句又一句的窃议,浑然忘记,这场比赛,本来就是因莫寒月而起,若没有她,她们怕连习马的机会也没有,更不用说比赛。 可是不屑归不屑,不甘归不甘,人选过了圣目,就是钦定,谁也不敢再说什么,窃议一阵,只得怀着满怀的失望陆续散去。 只有叶弄笛、孙灵儿二人,忙奔到谢沁、莫寒月身边,一人抓住一个,满心激动,却说不出话来。 莫寒月瞧着好笑,说道,“谢姐姐为首,妹妹也必会参赛,此事不是早已定下,二位姐姐这是做什么?” 叶弄笛深吸一口气,才道,“练这许久的马,终于等到这一日,三日后,就看几位姐姐和妹妹的风采了!” “哟,原来叶妹妹记着我们啊!”傅飞雪含笑接口,望向莫寒月的目光不禁有些担忧,问道,“十一妹妹,你的马……” “是啊,十一,你可要自个儿去挑选御马?”刚刚走近的谢霖接口。 从她的御马死在草原上,这三日来,都是御马监的小太监随意牵一匹出来,并没有细细挑选。 “无防!”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就昨儿那匹罢!” “十一……”谢霖见她浑不在意,不禁皱眉。 这马儿好不好,直接影响比赛不说,若一个不当,摔下马来岂是玩的? “谢大哥!”罗越将他截住,含笑道,“御马皆是良品,又驯练温良,你让十一去选,八成她只挑模样儿威风的选来罢了,倒不如依她!” “罗越!”谢霖皱眉,向他深望一眼,只得点头,说道,“也好,只是十一你自个儿千万当心!” 他深知罗越虽然年少,却一向行事稳重,他既然说出这些话来,必有他的道理。 莫寒月所骑的马儿既无异议,谢沁转向另外几人,说道,“方才皇上的话,姐妹们都已听到,若有要换乘马儿的,今日就要选定,也好登录在册,带入场去。” 话音刚落,就听侯楠抢先行礼,说道,“回郡主,臣女自幼习些弓马,提督府中,有臣女一向骑惯的马儿,虽不能与御马相比,好在臣女熟悉脾性,所以臣女恳请换乘提督府自个儿的马儿!” 谢沁微微诧异,目光向易红珠一扫,这才又落回她的身上,含笑点头,说道,“既然是妹妹一向骑乘惯的,自然更好!”命小太监记下。 她本以为易红珠事事争先,处处要压旁人一头,第一个出来的必是易红珠,哪里知道竟然是她。 莫寒月见状,也是不禁眉心微动。 从一路出京到这几日习马,她时时留意侯楠,却见她平日虽偶露锋芒,大多时候却极为沉默,足见其小小年纪,隐忍的功夫不错。 此时抢先出来,足可见她心情急切,已无法按捺。 是啊,她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进宫为妃。而在这行宫里,皇帝有嫔妃随行,任她如何,又哪里有比赛中出头露脸,更加吸引皇帝的注意? 见侯楠打头,易红珠、罗雨蔷等将门之后也纷纷上前,说明自己有惯乘的马儿,将御马换下。也只有傅飞雪、冷楚凤二人不是出自将门,府中虽然有马,却并非良驹,不用调换。 此事说定,谢沁终于轻轻松一口气,命众小姐自行散去,别过众姐妹,跟着谢霖往紫霄宫来。 谢霖等丫鬟奉过茶,这才问道,“沁儿是为了十一的事不放心?” 谢沁点头,皱眉道,“这几日峻小王爷成日带着十一妹妹练马,偏今日不知跑去何处,也不知十一妹妹骑术如何?” 谢霖点头,叹道,“事已至此,我们已无法可施,到时我带两名高手同去,命他们随时留意十一罢!” 话刚出口,突然想起刚才罗越看向莫寒月的目光,除去原有的关切,竟然多了抹热切,似乎……在等着瞧什么难得一见的好戏! 难道他知道些什么,才会如此笃定? 谢沁却没有留意他的神色,点头叹道,“只好如此!好在罗家两位妹妹骑术不错,加上易、侯二人,赢面已占一半!” 谢霖点头,说道,“傅大小姐虽然不是出自将门,可自幼与你一同玩闹,又是那爽利的性子,骑术虽然略逊罗家两位小姐,比汤、孟二人却不遑多让,差的也只有冷小姐一人。”说着侧头向她深凝一眼。 谢沁苦笑,说道,“不错,众小姐中,较她强些的不是没有,大哥岂会不知?只是冷楚凤是兵部尚书之女,昨日皇上亲口说起,我又如何能够不应?” “皇上亲口说起?”谢霖微微一愕,细细拧思,皱眉道,“难不成是冷钰山相求?” 谢沁摇头,说道,“此赛事关朝廷颜面,皇上岂会因他相求就应下?必然还有些别的缘故!” 谢霖点头,思忖道,“比赛共需十人,若前九人都选强手,纵有一人弱一些,仍然赢面极大,皇上想来也想到此节!至于冷大小姐……” 说到这里,站起身慢慢踱步,走过两圈,突然停住,双目炯炯望着谢沁,说道,“难道是为了借此提高冷小姐身份,以做他用?” “他用?”谢沁扬眉,不解问道,“做何用?” 谢霖道,“五日前,我曾听哈萨族一位兄弟说起,说梓伊族长有意要与我大梁皇室联姻。” “联姻?”谢沁扬眉,转念间微微点头,说道,“嗯!那冷小姐不论家世品貌,都是上上之选,要想联姻,所缺的不过一个身份,此次比赛若能胜出,皇上自然会封赏,只是……” “只是,既赏了她,又岂会不赏旁人?”谢霖轻叹,望向她的眸子里,露出浓浓的担忧,说道,“沁儿,当初我们推你出来,是不是终究还是错了?” 旁人受封,是一门的荣宠,谢沁受封,不但会在后宫中成为众矢之的,她所要面对的,还有宇文青峰的临幸。 谢沁默然片刻,终于叹道,“大哥,沁儿既已进宫,横竖也是迟早的事,迟一日早一日又能如何?当初你们想到我,也只因我是不二人选,不是吗?” 谢霖苦笑,叹道,“于旁人,是天大的喜事,于我们,竟然进退两难。” 谢沁不愿他难过,也不再多谈此事,轻声道,“十一妹妹之事,就有劳大哥费心,今日沁儿先行回宫,准备行装!”辞过谢霖,向后宫去。 盛夏中的草原,正是草儿已长,牛羊肥壮的时候。此时举行的赛马大会,也就成为草原各部的一项盛举。 这一日,在距行宫十里之外的草原上,早已扎起层层牛皮大帐,绵绵延延,竟然看不见边际。大帐外,更是彩旗招展,几可蔽天。 宇文青峰为示与民同乐,也弃辇乘马,身穿龙纹常服而往,也只有头上那顶遮挡骄阳的黑色金龙盘绕华盖彰显出他帝王的身份。 众臣领会圣意,自然也是弃轿乘马,只是御驾之前,并不敢像皇帝一样身穿常服,依然是官袍官帽,穿的紧紧实实,也只有几位王爷,弃朝服不用,个个缓袍玉带,更显的英姿不凡。 本来依大梁的拘谨民风,这等场面,并不宜携女子同行,可是这一回有了众小姐的一场比试,又不好薄了落选的众小姐,宇文青峰下旨,各府公子、小姐随行,后宫与各府内眷都留在行宫。 众小姐终究都在年少,闻旨顿时一片欢呼,早将落选之事抛之脑后,加上练这些时日的马,更不耐烦乘轿,竟然也都弃轿乘马,夹在队列之中,一路指指点点,叽叽喳喳,跟着御驾向草原深处而去。 黄昏入营,草原各部首领纷纷率众来迎,各部首领叩拜完毕,送御驾入御营安置。 入夜,营中空地燃起熊熊篝火,各部少年男女演起歌舞,整个营地中一片欢腾景象。 有初入草原那日的相迎,草原儿女又是天生的热情好客,再相见已不拘礼,很快与各府公子、小姐笑闹一片。 拥月公子寻到莫寒月,拉着她的手问道,“十一小姐,听说前几日那场风雨里你遇险生病?不知好了没了?我已禀过父王,将我们的比赛放在最后一日,若你觉着不妥,再往后推两日无防!大家也好多聚几日!” 莫寒月含笑听她说完,才轻轻摇头,笑道,“无防,只是受些风寒,已大好了!” 拥月公子侧头,向她脸上细瞧片刻,果然见她虽见清瘦,脸色却好,这才放心点头。 提到那场风雨,又不禁提起兴致,说道,“那样的风雨,就连我们草原儿女突然遇到,怕也不易躲避,不想十一小姐竟然能够躲过,当真是佩服!”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公主过奖!” 不远处的易红珠轻哼一声,却换上一张亲和笑脸,说道,“公主不知,与十一小姐一道儿的,还有峻小王爷!是他一路护着十一小姐,要不然十一小姐生病,又如何回来?” “哦,对对!”拥月公主这才想起,笑道,“想来是位英雄男儿,那样的狂风暴雨,竟然难为不到他!”说着话东张西望,问道,“不知是哪一位?不知比景郡王如何?还请引见!” 易红珠本想将话引到莫寒月失节上,哪知道拥月公主反而赞峻小王爷是位“英雄男儿”,不禁微微皱眉。 莫寒月四望一周,只见人影处处,歌舞声声,又哪里瞧得到峻小王爷的人影,不由微微摇头,说道,“方才还在这里晃一下,不知跑去何处!” 拥月公主倒不在意,笑道,“无防,横竖这几日我们都在一处,总能见到!”拉着她的手,叽叽咯咯的讲些闲话,竟显的极为亲热。 莫寒月虽微觉不适,但也知这是草原儿女的真性情,倒也不好冷落,只是唇角含笑听着,偶尔插上一句两句,又都说在点子上,拥月公子大生知己之感,越发缠着她不放。 谢沁那里看的好笑,微微摇头,悄声道,“这拥月公主和十一妹妹,一个话篓子,一个闷葫芦,当真不知道聊些什么?” 傅飞雪“噗”的一声笑出声来,向莫寒月望去一眼,叹道,“这就是十一妹妹过人之处,想我们姐妹不也都将她引为知己?” 谢沁轻轻点头,细想自从结识莫寒月之后的种种,不禁轻叹,说道,“虽说她身上有许多不解之处,可她待人却一片至诚,又如何能让人不将她引为知己?” 从扶奕的亲事,到谢沁的进宫…… 傅飞雪轻轻点头。 是啊,那个小小的女娃,本身就像一个谜,让人看不破,解不透,却又不愿强迫她剖露,一切,任他是谁,也只能耐着性子,等她一点一点,愿意袒露自己。 易红珠却看的暗暗咬牙。 这拥月公主是自己先行结识,如今怎么反而和这个丫头如此亲近。 时不时插几句进去,拥月公主倒也不拒,含笑应几句,又自然而然转回莫寒月身上。 易红珠心中暗怒,纵目去望,见不远处公子们的营地内人影绰绰,突然道,“咦,怎么像是景郡王在唱歌?” 一句话将拥月公主吸引,侧头细听,果然是景郡王清润的声音在唱,“大雁排排成行,小鸟对对成双,草原上的牛羊,像那滚滚海浪……” 拥月公主大喜,叫道,“是我们的歌!”拉着莫寒月起身,笑道,“我们去瞧!” 大梁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此时那里男子饮酒歌舞,女子却跑去夹杂其间,有悖礼法。 傅飞雪等人不禁一怔,谢沁正要出言阻止,却见莫寒月已跟着起身,含笑道,“好!”目光有意无意向她一扫,跟着拥月公主向公子们的营地而去。 虽然看不到她留海下的眼睛,可是不知为何,谢沁分明感觉到她颇含意味的目光,微一沉吟,也跟着含笑起身,说道,“既然要去,就一同去罢,景郡王的歌声,寻常可听不到!”起身径直随后而去。 这一下,更是大出众小姐意料,不禁纷纷起身,却颇为踌躇。 要知不管谢沁有没有侍寝,身份上已是后宫嫔妃,一位已嫁妇人,大梁礼法,对少妇的束缚,远远超过小姐们。 此时谢沁不顾自个儿清誉,竟然跟着那个傻子胡闹,难不成自己也要相陪? 傅飞雪等人也是愕然片刻,各自互视几眼,又放不下谢沁、莫寒月二人,见有哈萨族姑娘来请,只得暗暗咬牙,随后跟去。 从参加赛马的人选定出,这十人已隐隐是众小姐之首,此时她们几人一去,已有一些小姐迟疑着跟去。片刻间,这边营地的人竟然走去一半。 谢霖、景郡王等人正与几位草原少年赌酒赛歌,见拥月公主与众小姐前来,微愕之后,都纷纷起身相迎。 拥月公主当先笑道,“我们正在那边说话,听到景郡王的歌声,忍不住来瞧一瞧!” 谢霖忍不住好笑,说道,“原来是被景郡王的歌声招来!” 景郡王听他取笑,也不以为意,说道,“好在招来的不是狼!”见众公子已自动让出一大片空地,侧身引众小姐入座。 这里围坐的除去伴驾而来的各府公子之外,另有不少草原各部的少年,见众小姐前来,都是纷纷上前敬酒。一位浓眉朗目的少年首先上前,第一个竟然就问,“不知哪一位是十一小姐?” 莫寒月微诧,只得站出行礼,说道,“我就是十一,不知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拥月公主笑道,“他是鄂多部的哲加王子,从听说那日十一小姐竟能避过风雨,就嚷着要结识你呢!” 原来如此! 莫寒月了然,含笑道,“原来是哲加王子!” 哲加王子见她竟然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倒大为意外,不禁扬眉,大拇指一挑,赞道,“十一小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骑术,哲加佩服!”拿过酒碗双手捧给莫寒月,说道,“哲加敬十一小姐!” 莫寒月虽说不擅饮酒,却也曾听说,草原之人敬酒,是满怀的敬意,却之不恭。当即含笑接过,说道,“多谢哲加王子!”见他举碗,也双手捧着与他一照,饮头大大灌了进去。 她身形瘦小,捧着一只寻常的大碗,就像抱着一只大钵一样,谢霖看的心惊肉跳,正要上前挡酒,却被景郡王拉住,向他微微摇头。 哪知道莫寒月刚刚一口灌下,立刻呛咳,弯腰咳嗽不止。 这一来,十几位草原少年都是一寂,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一人身上。 谢霖再忍不住,忙道,“十一小姐年幼,本不擅饮酒,哲加王子莫怪!要不然,本王代罚三碗!” 正要命人取酒,就见十一小姐含着呛出的眼泪抬起头来,皱眉笑道,“草原上的酒果然烈的很,十一失礼,只是身为男儿,才当如此酒!”说完,将碗中余下的酒一口饮干,抚胸勉强压下割喉般的烧灼,向哲加含笑举碗。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外,已有草原少年喝起彩来,说道,“好!好一个身为男儿,当如此酒!” 哲加点头,也大口将酒喝干,这才挑拇指赞道,“十一小姐如此豪气,才配做我草原儿女的朋友!” “不错,十一小姐当真豪气!”另一位少年也跟着上前,伸手就要取酒。 这时景郡王缓缓笑道,“十一小姐虽然性情豪爽,这酒量可不怎么样,明儿还要看兄弟们各显身手,灌醉可就不好,还请各位兄弟手下留情!” 这话虽然在为莫寒月挡酒,可前有莫寒月饮酒在前,他又是以明日的大赛为由,说的入情入理,哲加等人见莫寒月一碗酒下去就已小脸儿通红,自然不是假的,不由都是哈哈大笑。 拥月公主笑道,“十一小姐,骑马我们还没有分高下,这饮酒你可不如我!” 莫寒月躲过一劫,悄悄吐舌,向景郡王望去一眼,仍笑意浅浅,与余下草原少年各自见礼。 谢霖见景郡王轻易解围,不由挑眉,低声道,“景郡王如何知道,那个丫头会死要面子?” 他结识莫寒月还在自己之后,倒似比他还要了解一些。 景郡王微微一笑,说道,“小静安王就不记得墨三公子立府那日的事?” “墨三公子?”谢霖微愕,微一回思,才想起,那天莫寒月也曾在众人再三相邀之下,连尽三杯。不禁微微点头,说道,“还是景郡王心细如发!”目光扫向莫寒月,不禁微微一笑。 这个丫头,还是个输命不输阵的性子。 在场的都是少年男女,短暂的纷乱之后,各自寻处坐下,很快又再欢声一片。 拥月公主扯住景郡王衣袖,笑道,“景郡王,你方才唱的歌,就是前些时与我同唱的那一首,你是只会这一首,还是还会旁的?你可不要骗我!” 宇文青榕含笑,老老实实答道,“自然是只有这一首!” “当真?”拥月公主似信似疑,侧头向他打量。 “自然是真的!”景郡王含笑点头。 “郡主不要听他!”一道声音突然从身后冒出来,峻小王爷的脑袋从二人上方探过,笑道,“纵然此时他只会这一首,若公主肯多唱几首,他必然也多会几首!” “就你话多!”景郡王无奈,抬头瞪他一眼。 “小皇叔何必自谦?”宇文峻耸肩,按着他肩膀在他身边坐下。 “小皇叔?”拥月公主挑眉,瞪大眼向他打量片刻,问道,“你唤景郡王小皇叔?你是皇子吗?为何我瞧着皇上年纪轻的很?” 瞧宇文青峰的年纪,养不出这么大的儿子。 “噗!”一直留意这边的易红珠轻笑出声,说道,“公主,他就是峻小王爷,我朝棣亲王之子!” 不过一个亲王的儿子,皇室质子,和皇子天差地别。 “峻小王爷?”拥月公主哪里理会得了她的意思,闻言眸子一亮,忙又细细打量一回,诧异着,“你就是和十一小姐一同遇险,却毫发无损将十一小姐带回来的峻小王爷?” “是啊!”峻小王爷笑的有些张狂,说道,“想不到本王的大名如此如雷贯耳!”说着话,两条眉毛还一挑一挑。 臭不要脸的! 莫寒月忍不住翻个白眼。 拥月公主却一脸理所当然,连连点头,说道,“是啊是啊!那样的狂风暴雨,连我们草原儿郎都不敢轻易出行,峻小王爷竟然能毫发无损的回来!” “是啊!那天可真是凶险!”峻小王爷连忙接口,手讲比划、添油加醋讲起那天遇险之事。 那天的情形,本就十分凶险,被他一讲,更是变成十二分,直讲的口沫横飞、风云变色。 拥月公主听的连声惊叹,其余草原姑娘、小伙儿也不禁留意,向这里慢慢聚来。 莫寒月听的抚额,只觉得老脸都被他丢光。 景郡王夹在二人之间,更是听的连连皱眉,趁着拥月公主不加留意,悄悄从二人之间抽身,顺手扯起莫寒月向人群外去。 直到听不到那个活宝的声音,景郡王才轻吁一口气,垂眸向莫寒月一望,微微皱眉,责道,“十一,你们怎么跑来这里?” 莫寒月微微耸肩,含笑道,“王爷就不见,这草原上的少年男女一向一同歌舞欢乐,我们何不入乡随俗?” 景郡王向她凝视片刻,轻叹一声,抬起头,望向篝火旁歌舞的男女,目光里终究露出些羡慕,点头道,“这草原上,自然比我们盛京城要自由许多,就连呼吸也会变的顺畅,只是……我们终究还是要回去……”说到后句,声音不禁黯下。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王爷何不且活在今日?管日后做什么?” “且活在今日?”景郡王微微一愕,忍不住又向她深望,注视良久,才轻笑出声,点头道,“好一个且活在今日,难怪小静安王说,你说出话来,常让人不以为你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是吗?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莫寒月微微抿唇,却侧头避过他的注视,轻声道,“或是十一幼失教养,行事太过荒诞不经,倒教谢大哥他们劳心!” “自然不是!”景郡王摇头,却也并不想深谈,含笑道,“已有几次听你唤小静安王为‘大哥’!” “嗯!”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从谢姐姐那里论,十一自然唤一声大哥!”想到那次深夜偷入谢府,阻止谢沁逃走,心中竟说不出是酸涩还是温软。 景郡王微微含笑,说道,“可是素来唤本王‘王爷’,是亲疏有别吗?” 他是来争称呼的? 莫寒月瞠目,微默一瞬,突然轻笑一声,说道,“从到草原上第一日,就是王爷扶臣女上马,这些日子,王爷更是臣女的教习,这声师傅,王爷当之无愧!”说着向他施下礼去。 虽说心底对他有些愧疚,却并不想牵扯上太多的关系。 “师傅?”景郡王微微错愕,心里隐隐有些失望,却仍然唇角含笑,摇头道,“不过是玩话,十一小姐不必当真!”心里暗叹,她对自己虽然也见亲和,终究不如与谢霖、罗越等人。 莫寒月仍然将礼施下去,这才起身,含笑道,“王爷当成玩话,十一却当真的呢!” 景郡王微微一笑,听她说到骑马,又不禁有些担心,问道,“这几日你成日跟着峻儿那小子乱跑,我也不曾见你骑术,不知学的如何?” 莫寒月含笑道,“峻小王爷教的极为用心!”说到这里,不禁暗暗吐舌。 这三日来,也就第一天他试过自己骑术,后来只是每日带着她在草原上到处奔驰游荡,一玩就是一整日,哪里有练习什么骑术? 景郡王仍不放心,试探问道,“要不然,这两日本王带你再练练?” “王爷!”莫寒月好笑,摇头道,“明日大赛第一日,梓伊族长还有各部首领都在,王爷岂有不伴驾的道理?” 是啊,他是王爷,不是寻常的公子! 景郡王轻叹一声,说道,“你们是在第三日!”也就是说,中间还有一天的时间。 莫寒月笑道,“可是第二日的赛马,岂会没有王爷?” 从知道哈萨族赛马大会那天开始,宇文青峰就提出要一同参加,本就定的随驾的武将参赛。景郡王能成为小姐们的教习,这正式男儿的比赛,又岂能少得了他? 宇文青榕被她问住,默然片刻,终于一声轻叹,说道,“原想还有三日,如此一说,竟是就连练习都不成了!” 莫寒月微微抿唇,笑道,“王爷放心,臣女虽不敢说骑术如何,至少不会摔下马来,其余的,有谢姐姐、罗姐姐她们呢!” 不管是景郡王,还是谢霖、罗越等人,求的本来也就是她不要摔下马来。 宇文青榕一听,也只好罢了。 二人正说着话,就听篝火那边拥月公主扬声大喊,“景郡王……景郡王……”率性肆意,没有丝毫的顾忌。 二人互视一笑,转身回去。 拥月公主一见,忙迎上来,笑道,“怎么说着话就不见你们,原来是自个儿躲起来,倒不知说些什么,可能让我听听?” 她声音说的极大,顿时有不少小姐向这里望来。 在拥月公主眼里,这二人私下躲开说话,再寻常不过,可是在大梁众小姐眼里,就是孤男寡女独处,有伤风化。 莫寒月于所有异样的目光视而不见,浅浅含笑,说道,“十一向师傅请教骑术,看到时如何赢你!” “这个时候才问,怕晚些罢!”拥月公主大笑,也不再多问,扯住景郡王衣袖说道,“景郡王,方才听说,景郡王的箫吹的极好,可能给拥月听听?” 景郡王的箫,只有他愿意的时候才会吹奏,等闲哪里是旁人求得来的? 众小姐闻言,都不禁向景郡王望去。 宇文青榕却毫不在意,微微一笑,说道,“若拥月公主肯展歌喉,十三自当伴上一曲!” 也就是说,你唱得出,我就吹得出! 众小姐都不禁轻吸一口凉气。 拥月公主大喜,爽快点头,说道,“好!”放开他跳到场地中央,扬声唱道,“大雁排排成行,小鸟对对成双,草原上的牛羊,像那滚滚海浪……” 宇文青榕含笑,从腰后抽出玉箫,欢快一曲,跟着琳琳而出。 拥月公主见他果然吹出,大眼睛顽皮的一眨,不等一首唱完,突然唱道,“青青的牧草笑弯了腰,漂亮的马儿快乐的奔跑,马头琴声响起,伴着风的歌唱……” 箫声微微一顿,曲调从欢快变的悠扬,和她的歌声紧紧相随。 拥月公主眸子亮亮,开始边歌边舞,嘴里却很快又换一首,“美丽的草原多宁静,风里又荡起我的歌声,远方的阿哥问一声,可还记得阿妹的约定……” 一首接着一首,一曲跟着一曲,一个不停,一个不歇,歌声和箫声相融,竟然难分是谁伴着谁,是谁跟着谁。 最初众人都是含笑而听,渐渐的,这一边的小姐们的脸上开始露出震惊和痴迷,几乎所有的目光都痴缠在景郡王身上。 而草原上的姑娘们的反应较为直接热烈,开始纷纷站起,加入歌舞的队伍,张张笑脸,都带着满满的热情。 莫寒月抱膝而坐,静静的望着眼前这一幕,竟然觉出些从所未有的安宁。 前世,今生,若这个世界,处处都像这里,都如此刻,该有多好? 只是,夜深时,终会曲终人散场…… 第二日,天还未亮号角声就已响彻整个营地。 莫寒月起身,唤夏儿服侍梳洗妆扮,含笑道,“发式不必繁复,首饰有几样就行,却要精致一些!” 倒是极少听她对衣着打扮提什么要求。 夏儿好笑,说道,“年节下小姐到各大府门饮宴,也不曾说的如此慎重!”一边说,一边将她亲自挑好的衣衫取来瞧,见上身是桃花云雾烟罗衫,下配云形千水裙,不禁一愕,低声道,“当真比过年还要看重。” 莫寒月镜子里瞧见,忍不住好笑,说道,“平日我们过年,不过是几个府里转转,都是日常见着的一些子人,有什么打紧?可如今是伴驾出行,今日虽不是我们过年,可却是哈萨族的大事,身上装扮,一则是朝廷的体面,二则也是对草原各部的尊重!” 夏儿听的似懂非懂,乐得自家小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也不再多问,连连点头,一边替她梳展长发,一边问道,“那留海呢?小姐可要梳起来?” “不必!”莫寒月摇头,抬起头,隔着留海的缝隙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现在,她已经习惯将自己藏在留海之后。更何况,她今日刻意修饰无非是为了显示对今日场合的看重,并不想在什么人面前出头露脸。 夏儿却噘起小嘴儿,低声道,“小姐的容貌又不是见不得人,当真不知为何非要藏起来。” 可是知道她的性子,她定的事任谁也劝不过来,只得依言,仍把留海垂下,只将上边几束挑起细成小辫,以细碎珍珠结束。而脑后长发也是从头顶开始,层层小辫儿结下,直到脑后,中间结以珍珠,最后发际间以一支珠花绾住,就算完事。 丹枫瞧见,忍不住轻笑,说道,“小姐这么一打扮,倒和那位草原公主有几分相似呢。” 莫寒月揽镜自照,果然与拥月公主的打扮有几分相似,不由轻笑,说道,“如此就好,也多亏夏儿那双巧手!”侧头细望,见乌黑长发间,偶或闪有珠光,不禁抿唇,说道,“如此一来,旁的首饰也不用戴,再配一副珍珠的坠子就好,倒是轻省!” 她这里说着话,夏儿早已挑出一副珍珠坠子替她戴上,柔润珠光,顿时令她一张小脸儿增色。 丹枫也瞧的连连点头,说道,“还当真要夏儿妹妹才行,我就梳不出这样细致的发式。”取过衣裳,服侍她换上。 卯初时分,莫寒月出营向谢沁等人而来,罗雨槐当先瞧见她,不禁眼睛一亮,忙迎上去,含笑道,“十一妹妹如此一打扮,竟似大了两岁一般!”微微眯眼,一时竟错不开眼,心里不禁暗叹。 这位十一妹妹身上,自有她的端华之气,竟令人不去留意她那额前古怪的留海。 第171章无可替代 此时众公子也已大半到齐,谢霖等人远远望见,但见她如此一打扮,身形竟显出些纤长,果然像是长大两岁一般。而此时晨光初现,她举手投足间,竟翩然若出尘仙子。 景郡王轻轻点头,叹道,“这位十一小姐,当真是……时时令人耳目一新!” 谢霖微微点头,却没有说话。 是啊,从认识十一到现在,她竟然能随时带给他们惊喜。 峻小王爷却微微扬眉,撇唇道,“这么一个古怪丫头,怎么就生在卫相府,可惜啊!可惜!” 他这话说的声音极大,顿时有几府的公子回头来望。其间自然不缺乏卫东亭一党府中的人物。 罗越微微皱眉,说道,“你又胡说什么?” 峻小王爷却浑不在意,含笑道,“哪里有胡说,你想想,那卫东亭成日将规矩挂在嘴上,无趣的很,十一小姐却将什么规矩都瞧的狗屁不如,岂不是古怪的很?” 还真是这样! 众人都是听的暗暗点头,却无人敢接他的话。 再隔一盏茶时分,各府公子、小姐已经到齐,正在各自说笑,就听小太监尖亮的嗓子喝道,“皇上驾到!” 随着喝声,宇文青峰一袭紫色龙纹常服,率四王与一众老臣出御营,向这里大步而来。 众公子、小姐忙纷纷跪倒,齐声道,“恭迎皇上,万岁万万岁!” “都起罢!”皇帝摆手,在谢沁面前一停,问道,“人可都到齐了?”问的自然是小姐们。 谢沁福身为礼,回道,“是,皇上!” 宇文青峰点头,又侧头向谢霖望去。谢霖也躬身为礼,说道,“皇上,各府公子已经到齐!” 宇文青峰满意点头,说道,“走罢!”出御营,向大营外搭起的看台而来。 看台上,草原各部的首领早已在恭候,见到他来,齐齐迎下台来。宇文青峰脚步微停,含笑命众人免礼,笑道,“今日是草原上的盛事,朕恭逢其盛,也是朕的幸事,这君臣之礼且免了罢!” 他话虽如此,可是旁人又哪敢造次,仍然大礼行过,这才起身。梓素一边引着他上台,一边含笑道,“不过是趁着这闲时的时光,各部借机行乐罢了,谈得上什么盛事?倒是有皇上驾临,是我草原各部之幸!” 都说草原儿女性子直爽,不想这位族长倒是一等一的口才! 随在身后的众臣都是不禁暗叹,随皇帝上台,候他居中坐下,才又重新行礼。 宇文青峰点头,命众人免礼入座,这才向梓伊族长笑道,“朕少时虽跟着先帝来过几次,也曾见过大赛的盛况,却不懂规矩,还请梓伊族长亲自主持!” 虽然说这是草原上的盛举,可是皇帝一来,这里就是唯他独大,他不说话,谁又敢越在他前头主持大局? 这些话,也不过是交待场子罢了! 梓伊谢过,向看台一端立着的少年微微摆手,说道,“开始罢!” 少年一手抚胸,躬身为礼,转过身面向东方,双手一上一下,举着一红一黄两面小小的令旗,遥遥而望。 随着他的动作,整个草原突然陷入一片沉寂,仿佛就连风也变的轻浅。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少年的身上,摒息凝神,等待他的下一个动作。 隔一会儿,那少年仍然保持原来的动作,一动不动,朝廷一方的众人开始诧异,不禁轻声低议。 孙灵儿轻扯莫寒月衣袖,轻声问道,“十一妹妹,他是在等什么?” 莫寒月摇头,轻声道,“许是在等时辰!” 另一边的叶弄笛轻轻摇头,说道,“等时辰怎么不瞧日冕、沙漏,却木桩子一样立着?” 莫寒月微微摇头,顺着那人遥遥直视的目光望去,只见碧绿的草原,平平展开,竟没有多少起伏,而就在草天相接处…… 莫寒月心中突然一动,点头道,“我明白了!” 随着她的话落,就见那天地相接处突然破开一线,万道金色光芒乍然而现。 就在同时,挺立少年高举的右手突然挥下,红色的小小令旗在风中展开,划出一道弧线。 随着他的令下,草原深处突然传来“咚咚”两声鼓响,打破了许久的宁静。极沉极闷,离的虽远,却令人不禁心头跟着一颤。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原来,他们等的,就是太阳升起的时间!” 叶弄笛轻吁,说道,“我曾听爹爹说过,这世上,有一些祟日的民族,想来这哈萨族就是!”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许多民族的生存,仍然依靠自然的力量,纵不是拜日民族,日月星辰,风雨雷电,在他们心中,也都存有敬畏。” 叶弄笛轻轻点头,说道,“所以,他们将这一盛况与太阳升起的时辰同时开启,意示着与日同升!” 莫寒月微笑点头,不再接下去。 罗雨槐却忍不住轻笑一声,说道,“往日都是十一妹妹引经据典的,不想今日叶姐姐也变的博学,越发将我们衬成粗人。” 叶弄笛侧头横她一眼,低声嗔道,“怎么就许十一妹妹见之识广,就不许我偶尔卖弄?” 莫寒月轻笑,说道,“叶姐姐家学渊源,本就博学。” 姐妹几人说话间,草原上的鼓声已响的密集,却已不再是沉闷的大鼓,而是清脆欢悦的小鼓,渐渐由远而近。 就在一片鼓声里,马头琴的声音如丝如缕的穿入,带动鼓声,变为一阵高昂过一阵的乐曲,带着草原儿女的粗旷,带着草原民族的风情,向看台这边缓缓而来。 看台上,宇文青峰听到这里,凝目向远处望去,果然见点点身影正慢慢向这里聚拢,似不下千人。心中不禁暗暗赞叹其壮美,轻轻点头,说道,“怕也只有这草原上,才能演出如此宏大的场面。” 要找一个地方,千余人同时击鼓,自然不难,难的是,这草原上十里,甚至几十里之内,并没有阻挡,鼓声远远传出去,并无回声,也就不会干扰到后续的鼓声。 梓伊的神色中,露出一抹傲色,说道,“皇上,这也是天地之神奇,任是哪一处,都无可替代!” 是啊,都说盛京城物华天宝,是大梁第一富庶地,可是,又哪里极得上草原上的广沃无垠? 而坐在众臣之前的景峻王却微微扬眉,忍不住侧头,向小姐们的座位上望去一眼。 这一刻,他除去赞叹这鼓声带来的震撼,瞬间想到的,却是那日在墨三公子的中丞府见到十一小姐的那一曲鼓舞。 似乎感觉到他目光的惊扰,莫寒月目光从远处收回,也不自觉向台前御座近处掠来。只是二人身份悬殊,座位之间,隔着几十位朝中重臣,各府的公子,又如何能够望见彼此?不过是各自望过一周,又各自收回罢了。 声势浩大的鼓曲响过,千余策马而来的草原儿郎也已在看台前集齐。 台上挥旗的少年左手侧滑挥下,千余儿郎同时翻身下马,齐齐在台前拜倒,大声道,“参见皇上,万岁万万岁!”呼声整齐划一,轰然而出,极具声势。 宇文青峰慢慢站起,望着台下拜伏的千余条身影,唇角掠过一抹笑意,微微抬手,说道,“各位免礼!”浑厚的声音,带着身为帝王特有的威严。 这就是君临天下,这就是九五之尊,这就是至高无上的地位,无人比拟,也无人能够比肩! 听到他声音中隐隐露出的得意,莫寒月的唇角,不自觉露出一抹冷笑。 宇文青峰,你要的,就是这万众臣服脚下的至上皇权,可你有没有想过,用什么来保住它? 随着金口吐出圣意,台下千余儿郎轰然谢恩起身,随着台上少年令旗的挥出,翻身上马,一队一队从台前驰开,却并不远去,而是场中奔驰来去,展现各自的骑术。 居高临下,但见那千余骑马儿奔往来复,马上人儿腾挪纵跃,似乎各自为阵,可是细细望去,整个画面徐徐展开,似乎正在组成一副巨大的图画,观之令人心惊。 莫寒月也不禁为眼前的一幕吸引,一双眸子死死的锁在下边那活动的画面上,只觉一颗心突突直跳,说不出是惊?是喜?抑或是难以压制的震撼。 或者,在旁人眼里,看到的只有马上少年精绝的骑术,和这徐徐展开、变幻的画面和随后组成的四个大字……盛世昌隆! 可是,在她的眼里,却震撼的看到,是那套千百万化,曾经令她创下奇迹战绩的阵法! 这草原上,竟然有人会莫家的阵法! 此时,四个大字幻成,看的呆怔中的君臣终于如梦初醒,顿时爆出如雷般的掌声。 谢沁却微微皱眉,悄悄起身向后而来,在莫寒月与叶弄笛之间坐下,轻声道,“想不到草原上竟然有如此骑术!” 自然是担心后天的比赛! 莫寒月微微点头,向场中注视片刻,又轻轻摇头,说道,“姐姐不必担心,如此骑术,又岂是人人都会的?更何况拥月公主也只是一个女儿家!” 其实,是那阵法的声势,夺去了众人的目光,阵中人的骑术越发被衬的神乎其技,其实,其中任一人离阵出来,自己都未必会输了给他。 见这四个大字布成,梓伊起身向宇文青峰跪倒,大声道,“祝我大梁江山永固,盛世昌隆!” 随着他的喝声,哈萨部从上到下所有人等,尽数跪倒,跟着喝道,“祝我大梁江山永固,盛世昌隆!” 朝中众臣也都跟着起身拜倒,喝道,“祝我大梁江山永固,盛世昌隆!” 众公子、小姐也一同跪倒,喝道,“祝我大梁江山永固,盛世昌隆!” …… 呼声一声接着一声,在草原上远远的荡开。 宇文青峰胸怀大畅,双手平举,大声道,“不错!江山永固,盛世昌隆,愿各位与朕一起,共享这锦绣山河!” “共享锦绣山河!” “共享锦绣山河!” “共享锦绣山河!” …… 随着他的话落,呼声又再一声接着一声呼起。 直到呼声落下,宇文青峰才满意点头,说道,“都平身罢!”这一声,他提气送出,不必台上挥旗少年的指挥,台下的千余草原儿郎尽数听闻。 众人听的都是心头一震,万万没有想到,皇帝单凭一口气,竟然声传数里,可见其功夫的深厚。 莫寒月也不禁暗暗点头。看来,这一年多来,虽然四海平定,宇文青峰的功夫却没有搁下。 等众人再次起身,挥旗少年这才传令台下儿郎撤去,随后而来的,就已是哈萨各部所派出的一队队赛马的少年。 谢沁注视良久,终于神情一松,笑道,“可吓死我,果然如十一妹妹所言!” 此时众少年所施展的骑术,虽然仍然精绝,却已不如在大阵里时炫目。 大赛第一日,虽然热闹非凡,实则都是各部寻常百姓间的比试,赛场不在一处,只见草原上处处彩旗飞扬,马儿奔跑往复,却并不见如何精彩。 到第二日,骑术已见优劣,平庸一些的已被刷下,都围在各处场子四周给旁人喝彩助威。 而景峻王、小静安王等骑术精绝的少年将领与各府公子也相继下场,组成几队人马,与草原各部的骑术精绝的队伍比赛。 虽说有自己的人马参加,可是宇文青峰向来对景郡王、小静安王等人的功夫深知,也并不担心,只是在台上与梓伊族长和各部首领把酒纵谈,浑不在意。 到黄昏时分,原来的几十队人更是渐渐减为几队,就在御驾所在的看台前决最后的胜负。 宇文青峰纵目望去,但见哈萨族少年共有六队,而朝廷一方,却是景郡王与小静安王各率一队,不禁轻轻点头,含笑道,“不想还有八队人马,不知要如何分胜负?” 梓素笑道,“前方比的都是精巧骑术,余下这八队人马,该当都是身手敏捷,寻常比赛已决不出胜负,就只能比这控马之术了!”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愿闻其详!” 梓素向东遥遥一指,说道,“往东三十里,已立下一根旗杆,杆上立有一面绘有哈萨族图腾的大旗,他们八队人,哪一队能将大旗夺回,就是第一!” 只有第一,没有第二!那岂不是谢霖和景郡王中,必有一人落败? 莫寒月微微扬眉,目光落在台下的八队人身上。叶弄笛微微吐舌,轻声道,“怎么八队人只余一队?难不成明儿的女子也如此比法?”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三十里之外立旗,一来一回,那可就是六十里,比的就是马儿的速度。那日听拥月公主说过,女子只有她们与我们两队,该不会如此比法。” 双眸向台下两队人马望去,就见小静安王身后立着的是靖国公府大公子罗越、九门提督府二公子侯逸,镇国上将军府孙大公子等十几位公子。 而景郡王身后,则是靖国公府三公子罗进,九门提督府大公子侯远、镇国上将军府的孙二公子,漕运总督易泽之子易鸿铭等几府的公子,不禁微微皱眉。 夺旗之争,粗看是比试马速,可是将一顶大旗扛回来,中间岂能不动用武力? 哈萨族六队人中纵有高手,又如何是小静安王、景郡王等马上战将的对手?到最后,岂不是成了己方两队人马自相残杀?而如此阵容,竟然是势均力敌。 孙灵儿也想到此节,噘嘴道,“怎么大哥、二哥竟不在一队,如此一来,岂不是必有一人落败?” 叶弄笛道,“岂止是两位孙公子,还有两位罗公子,两位侯公子,也是各在一队。” 傅飞雪抿唇,笑道,“若他们都成一队,另一队岂不是太弱,怕早已无法立在台前吧!” 孙灵儿点头,瞧瞧大哥,再瞧瞧二哥,还当真不知道盼着谁赢。 宇文青峰听完规则,微微点头,说道,“如此盛事,虽说较技赛艺,可是争夺之间,难免拳脚,还是点到为止的好!” 梓伊族长忙道,“皇上仁心仁德,百姓感佩!”当即命人传下旨意,只许争胜,不许伤人! 莫寒月闻言,不由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以朝廷这两队的阵容,旁人要伤他们自然不易。而这两队之中又有几对兄弟,自然也不会当真自相残杀。 宇文青峰此举,不过是因为草原各部归服朝廷不久,不想小静安王两队人误伤哈萨族人,横生变故,引起草原各部的不满,却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倒将他自个儿说成一位仁君! 此时台上已有人将最后一赛的规则向八队人说明,一声令下,八队人马齐发,向东疾驰而去。 梓伊望着马儿扬起的烟尘,滚滚远去,这才转向皇帝笑道,“这一来一回六十里,怕要一个多时辰,皇上不如先歇歇?” 宇文青峰微微一笑,摆手道,“无防,只是瞧他们竞技,朕也手痒,梓伊族长可否有幸,与朕一同去驰骋片刻?” 梓伊大喜,说道,“听闻大梁皇帝是马上得天下,也都是马上战将,皇上更是英武,能与皇上共驰,梓伊之幸!”说完,忙命人备马,引着皇帝向台下去。 众臣微惊,静安王谢风涛忙起身阻止,说道,“皇上,眼瞧着天色渐晚,还是改日再去罢!” 老靖国公也道,“皇上,三思!” 今日这草原上,草原各部儿郎齐集,又有谁知道没有人包藏祸心?若是什么地方设下埋伏,宇文青峰岂不是成了孤身犯险? 宇文青峰被二人一阻,也想到此节,心中暗骂自己莽撞,可是话已出口,又不能收回,只是含笑道,“不过是近处驰骋一番,不打紧!” 心里暗暗盘算。此次前来参加哈萨族的大赛,带有五千禁军同行,若不走远,纵然遇险,凭自己的功夫也能支撑到援军赶到。 众臣见挡不住他,不竟面面相觑,武安侯萧枕江含笑而起,说道,“连在这里坐了两日,果然整个人都已僵硬,既然皇上要去驰骋,请恩准微臣随行!”说着向皇帝躬身行礼。 此时年轻一代的将领,军阶低些的,都在御营各处当值,无权上台。高一些的,如小静安王谢霖、景郡王宇文青榕等人,又已去参加比赛,台上留下的除四位亲王之外,只剩下静安王、靖国公等一些老臣,也只有武安侯萧枕江属年少的一代。 他这一站出,承亲王宇文青杨也跟着站起,说道,“皇兄,臣弟请旨同去!” “皇兄,臣弟也同去!”洛亲王宇文青桉也跟着站起。 “不必不必!”眼瞧另两位亲王也站起身来,宇文青峰微微摆手,笑道,“朕不过是想松快一些,你们都跟着,又成什么样子?”目光向几人身上一扫,点萧枕江道,“就武安侯与朕同去罢!”说完再不容旁人异议,大步向台下去。 萧宛露进宫为妃,此时他宁愿相信这位新晋的国舅爷,也不愿相信自己的兄弟。 众臣无奈,只得跪倒相送,萧枕江只向几位老臣微一点头,大步跟下台去。御前侍卫统领刘易功身负守护皇帝之责,不必请旨,也自后跟去。 瞧着皇帝与二人的背影消失,几位老臣才又重新坐回,却已经难以坐的安稳。 莫寒月微微扬眉,目光掠过平广的草原,不由轻轻摇头。 皇帝出去驰骋,本是临时动念,就是此时,也不知他会驰往何方。若草原各部真有人想要暗杀,又要在这草原上伏下多少人马? 念头刚动,就听一阵马蹄声起,皇帝和梓伊族长一前一后驰上草原,向东而去。在二人身后,武安侯萧枕江与侍卫统领刘易功落后丈余相随,在二人身后,是十余骑御前侍卫与梓伊族长的几名随从。 宇文青峰还当真是小心! 莫寒月好笑,随着他前行的方向纵目而视。 要说这草原上,处处都能设下陷阱,而今日绝对不会有什么埋伏的,就是比赛所用的往东三十里这一段路程。 再则,这一路上,有小静安王谢霖、景郡王宇文青榕两队人马随时都会赶回,若他果然遇险,等不到旁人相救,这两队人却离的不远。 看到皇帝远去,台上众公子、小姐也已坐不住,各自呼朋引伴,向台下去。 孙灵儿忙拉莫寒月等人,说道,“坐这一整日,当真是气闷的很,我们也趁机去松快一下岂不是好?” 罗雨槐等人闻言,也跟着点头,谢沁含笑道,“要去就快去罢,算好时辰回来,不要误了精彩大戏!”指的自然是一会儿比赛中的夺冠。 叶弄笛扬眉,问道,“谢姐姐不去?” 谢沁含笑,说道,“若都走了,这里又有谁守着?妹妹们去罢,不必管我!”实则她本已是已嫁之身,不便再四处游荡。 莫寒月了然,见罗雨槐还想再说,轻轻扯她衣袖,含笑道,“我们只近处走走,也不骑马,松快松快就回来!”辞过谢沁,与罗雨槐等人向台下来。 直到离开看台,罗雨槐才轻声问道,“十一,怎么了?” 莫寒月轻声叹道,“谢姐姐终究身份不同,若只有我们姐妹也倒罢了,偏偏还有那许多别有居心之人时时盯着!” 罗雨槐回头向看台望去一眼,不禁微微皱眉,说道,“原说伴驾出行,大伙儿能随意一些,哪知道还要提防着那起子人!”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若在宫里,我们姐妹又岂能得这几日的相聚?” 罗雨槐点头,叹道,“妹妹说的是!”转头向另几人望去,笑道,“不知我们何处走走?” 傅飞雪笑道,“谢姐姐不能随意,我们也不必走远,近处逛逛就回罢,免得她自个儿气闷!” 众人点头,正要答应,就见莫寒月轻嘘一声,向前暗指。 叶弄笛回头,但见只有几位草原少女在不远处说笑打闹,不由奇道,“什么事?” 罗雨槐却轻声道,“有一人往御营去了,模样儿极为鬼祟!” 莫寒月低声道,“几位姐姐在近处走走,我和罗姐姐过去瞧瞧!”一扯罗雨槐衣袖,向刚才看到的人影追去。 此时虽说已是黄昏时分,可是骄阳落下,暑热退去,正是草原上气温宜人的时候,各处营帐外欢声笑语,都极为热闹,莫寒月年幼,罗雨槐也不过十一岁,二人携手而行,并无什么人留意。 二人遥遥尾随,眼看那人过御营大门而不入,却向另一侧绕过,闪闪躲躲,一路进了御营马棚。 莫寒月微微皱眉,与罗雨槐对视一眼,悄悄跟去向内张望,但见那人正一匹一匹马瞧过去,时不时还伸手拍拍马头。 罗雨槐皱眉,说道,“这人鬼鬼祟祟进来,就是为了看马?” 莫寒月轻轻摇头,目光片刻不敢稍停的注视着那人的一举一动。 再往前一个马槽,就是十匹明日参赛的马儿。那人在第一匹马前停下,注视片刻,轻轻点头,说道,“当真是好马!”伸手拍拍马头,又慢慢向前。 罗雨槐看的奇异,说道,“瞧这人行径,不像是要做什么,怎么又鬼鬼祟祟的?” 是啊,若这人是想使什么手脚,该是急急惶惶的进来,动手后迅速逃去才是,怎么这会儿反而相起马来? 莫寒月却微微皱眉,说道,“怎么这马棚四周竟没有人看守?” 眼瞧着那人将十匹马儿看过,从另一侧离去,莫寒月微微抿唇,轻声道,“姐姐,我们看看马儿可有不妥?”轻扯罗雨槐衣袖,闪身进入马棚。 要知道,众公子、小姐伴驾,这御马监马棚中的马儿岂止百匹,那人进来只瞧过这一排的马,却什么都不做离开,若说他没有所图,当真不能令人相信。 二人沿着那人刚刚到过之处走去,细细查看所有的马儿,竟然找不到一丝异常。 罗雨槐轻轻松一口气,说道,“许是我们疑心生暗鬼,那人只是来瞧瞧马儿罢了!” 莫寒月轻轻摇头,游目四顾,说道,“这御马非同小可,这里却无人把守,而那人行踪诡异,摸进御马监,却什么都不做,岂不是奇怪的很?” 罗雨槐点头,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莫寒月微一沉吟,说道,“我们先回去,与谢姐姐等人商议!”说完,又向马棚望去一周,这才一同出来,沿原路返回。 傅飞雪等人见二人回来,忙迎上问道,“怎么样,看到什么?” 罗雨槐皱眉,说道,“我们先回去再说罢!”率先向看台上去。 谢沁听完二人讲述,也是微觉诧异,问道,“不知那人穿的什么衣饰,是我们这里的人?” 罗雨槐点头,说道,“是我们这一方的人,穿的却是常服,也未顶冠,瞧不出是什么身份!” 谢沁点头,沉吟道,“这两日各处对下人也都失了管束,连御林军、禁军不当值时也是一身常服到处乱跑,当真难以查出那人身份。” 莫寒月微微皱眉,说道,“只是他特意去瞧马儿,我心里总觉难安!” 谢沁点头,说道,“方才他既没有做什么手脚,想来天黑前也不会动手,一会儿这里结束,我再向皇上请旨,加派人手守护马儿!” 叶弄笛皱眉,说道,“虽说皇上重视这场比试,可是若说出来,远远不比男子的这场隆重,若是我们的人,岂有不盼我们赢的?论理不该对马儿使什么手脚。” 是啊,朝廷这方虽下这许多功夫,可是拥月公主一方却只将此事当成一场玩闹,又有什么人会为了这场比试做手脚? 姐妹几人商议无果,也只得先依谢沁所言,由她请旨,加强对马棚的看管。 说话间,但见暮色薄薄,已是初降,孙灵儿翘首张望,喃喃道,“怎么这许久还不见回来!” 叶弄笛却低声喊道,“回来了!” 随着她的喊声,果然见东方暮色微拢处,几骑黑影迅速向这里移动。 莫寒月凝目注视,轻声道,“应该是皇上!” 虽说宇文青峰也是向那个方向去,可是他在那样的小心之下,自然不会走远,加上比赛之人将回,他身为皇帝,又岂能不目睹这一赛的最终结果? 果然,随着那行人马超驰超近,已可看到马上人的衣饰,更有武安侯萧枕江头顶那顶像征侯爷身份的顶冠,更是比赛之人不会配戴。 此时台上众臣与各部首领也已认出,齐齐起身恭候。 宇文青峰在看台前跃身下马,大声笑道,“痛快!痛快!果然要想纵情驰骋,还得是在草原上,果然痛快!”一边说,一边大步向看台而来。 众臣见他上台,忙都躬身行礼,说道,“恭迎皇上!” 宇文青峰摆手,含笑道,“都免礼罢,比赛的人马怕也要回来了!”向梓伊示意,重新入座。 看这样子,恐怕他已知道是谁赢了! 莫寒月微勾唇笑,却抑不住好奇,纵目向东边望去。 能够胜出的,究竟是谢霖一队,还是景郡王一队? 念头刚起,就见东方一旗招展,已冲破薄暮向这里疾冲而来。 看台上的众人瞧见,不禁纷纷站起,伸颈向那边张望,急欲瞧出来的人是谁。 马儿越驰越近,随后的几十骑也已从薄暮中冲出,与最前一骑竟然相差不远。 莫寒月不禁暗暗点头。 虽然说谢霖、景郡王等人都是马上战将,马上功夫都经过千锤百炼,可是草原上的儿郎却是自幼长在马背,一生经营,都是在马背上,马儿早已与这个民族融为一体,又岂是十几年的苦练能够相比? 队列越驰越近,易红珠突然欢呼道,“是景郡王!景郡王赢了!” 被她一喊,旁人也已瞧的清楚,但见当先一骑乌黑如墨,却又四蹄如雪,马上人身形俊挺,白袍烈烈,随着身后的大旗迎风招展。正是乌云盖雪驮着景郡王宇文青榕疾骑而回。 一时间,台上小姐欢声雷动,已顾不及是在御前,“景郡王”的呼声一声接着一声。 梓伊轻轻点头,含笑向皇帝一礼,说道,“大梁朝廷当真是藏龙卧虎,这位景郡王更是人中龙凤。” 宇文青峰含笑点头,说道,“都是族中兄弟相让,当真是惭愧!”在于他,景郡王虽然是心头大忌,可是此情此景,获胜的是他大梁皇室中人,却又比小静安王更得他心。 罗雨槐、孙灵儿、侯楠三人,都因各自的府上两人参赛又分在两队,还倒罢了,易红珠一则心仪景郡王,二则自己的兄长就在景郡王一队,大喜之下,也一改平日刻意端着的仪态,在台上踮起脚大声叫喊。 就在这一片“景郡王”的欢呼声中,宇文青榕已疾骑而回,将到御前,反手取下大旗迎风而舞,朗声道,“十三多谢哈萨族兄弟相让!” 后骑随后赶到,几位驰在最前的哈萨族少年向他抱拳为礼,大声道,“景郡王英雄盖世,我们佩服!” 草原儿女,最敬英雄好汉,虽然落败,却败的心服口服,望向景郡王的目光,含着真切的佩服。 谢霖只落后景郡王两个马身赶到,也是向他抱拳一礼,说道,“景郡王神技,本王佩服!” 胜不骄,败不馁,雍荣之气毕现,竟然令人丝毫不以他是败军之将为意。 景郡王回他一礼,含笑道,“谢兄客气!” 当即翻身下马,手举大旗向台上来,单膝在皇帝面前跪倒,朗声道,“皇上,臣弟幸不辱命!”双手握旗,向他面前一送。 宇文青峰点头,却并不露太多喜色,只是淡淡道,“景郡王辛苦,平身罢!”一手握旗,另一手在他手臂轻扶。 景郡王顺势起身,含笑道,“多谢皇上!” 梓伊连连点头,望向景郡王的目光全是赞赏,说道,“我梓伊痴长许多岁,竟从不曾见过景郡王如此骑术,当真是可惊!可佩!景郡王堪称稀世男儿,当之无愧!” 景郡王听他盛赞,只是微微一笑,躬身道,“梓伊族长盛赞,十三槐不敢当!” 此时八队人马已全部到齐,除景郡王之外,已全部列队台下。 宇文青峰向前两步,含笑道,“我朝中将军精锐尽出,才侥幸赢此尺寸之功,哈萨族男儿,当真让朕刮目相看。” 本来一路争斗,双方各有胜场,却在最后关头,被景郡王拔去头筹,哈萨族少年都不禁沮丧,一闻此言,又不禁心中略宽。 是啊,这两队人是大梁朝中的精锐,就连素来功勋卓著的小静安王都败在景郡王手中,自己不过是小族中的一介草民,纵然输了,又有什么要紧? 想到这里,都是精神一振,齐齐向上拜倒,说道,“谢皇上谬赞!” 宇文青峰摆手,扬眉道,“凡今日入选的儿郎,不问哪一族,都是我大梁的好汉,朕无意为敬,各赏白银百两,锦缎十匹!” 白银百两,锦缎十匹,对于各府公子来说,任一人都不瞧在眼里。可是草原之民贫脊,不要说白银不易得,锦缎更是从不曾穿着,闻言不禁欢声雷动,又再纷纷拜倒。 莫寒月心中暗叹。 宇文青峰一向知道,如何用最少的代价投其所好,让人感激! 梓素族长等众人呼声一落,这才含笑道,“恭喜景郡王,依我哈萨族规矩,夺冠之人当受我哈萨族图腾一条,以示敬意!”说着,从身畔使女的盘子里取出一条似金非金,似木非木的图腾长链,敬到景郡王面前。 宇文青榕微一迟疑,说道,“此赛是全队之功,十三岂敢独领?” 梓伊笑道,“可是景郡王为一队之首,若无景郡王指挥得力,又如何争胜?” 宇文青榕微愕,不禁转头向皇帝望去。 宇文青峰见梓伊抬出族中的规矩,心知不好推拒,含笑道,“十三,既是哈萨族的规矩,你受了就是,旁的人朕另行封赏!” 话说在前头,你虽然是一队之首,但已得去哈萨族的图腾,这封赏就不会再重。 景郡王听他开口,只得道,“如此,十三虽受之有愧,却也却之不恭,只得愧领!”说着微微躬身,任由梓伊将图腾项链挂上自己脖子。 哪知他刚一站起,就听台上台下所有哈萨族之人齐齐举拳高喊,“勇士!勇士!勇土……” 这条图腾,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权力象征,却代表了草原儿女最尊崇的一个称号,勇士! 戴上它,景郡王宇文青榕就是受这草原儿女最为尊重的勇士,无可替代,不容置疑。 任由众人呼喝良久,梓伊族长才双手轻按,示意众人静下,这才转向皇帝,笑道,“皇上,明日是大赛最后一日,虽说已无要紧的比赛,可是却有我草原儿女最盛大的活动,为养精蓄锐,可否就此散去?” 最盛大的活动? 宇文青峰微微扬眉,含笑点头,说道,“一切任梓伊族长筹划,朕自然是入乡随俗!” 梓伊获准圣意,当即传令散场,众人齐齐起身,又再行礼恭送宇文青峰离去,这才各自向台下来。 莫寒月抬头,恰见谢沁望来,向她轻轻将头一点。 谢沁会意,也轻轻点头,快行几步,跟着皇帝向御营后皇帝临时的行营而去。 罗雨槐瞧见,微微扬眉,低声道,“但愿今晚无事!”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御马监我们插不上手,劳烦罗五姐姐再和罗三公子知会一声儿,好歹派御林军多巡查几次!” 罗雨槐点头,说道,“这个不难!如今谢大哥暂领禁军,外围也可加强戒备。” 莫寒月点头,说道,“外有禁军,内有御林军,谢姐姐再请动皇上下旨,增派侍卫,料想不会有事!” 话虽如此,可心里终究不稳,可又实在想不出哪里还有疏漏,只得道,“一会儿和谢姐姐回来,请她传下话去,明日出发之前,请各位小姐都命人细细查验马儿!” 二人轻声低语,随着众人进御营,知道谢沁从行营出来,必然会去靖国公府营帐,都齐齐往罗氏姐妹的帐子里来。 果然坐没有多久,就见谢沁挑帘子进来,与众人见过礼,坐下第一句话就道,“我已请准皇上,命一队御前侍卫守卫,应当无事!” 莫寒月轻轻点头,又将前话细述一回,说道,“此事全是我们猜测,也不能大肆张扬,只是那人若果然心怀叵测,也不知是冲着谁去,旁府的小姐那里还请姐姐传话!” 谢沁是十人之首,她传令众人留意马匹本就正常。 谢沁点头,说道,“明儿一早,我亲自传令就是!”再说起莫、罗二人所见,又计议一回,终究猜不透那人的目的,只得罢了。 一夜无事,第二日一早,莫寒月径直换上骑马装,带着丹枫向营外来。 御营外,易红珠、傅飞雪二人早到,见到她来,易红珠只是略一打量便转过头去,傅飞雪却迎上几步,含笑道,“妹妹,今日倒早!”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妹妹第一次与人赛马,竟睡不踏实!”说着话,转头向御马棚方向一望。 不是因为赛马睡不踏实,是因为挂念昨天的事。 傅飞雪心中明白,低声道,“我一早出来,并不曾听说什么。” 那边易红珠却轻嗤一声,凉凉道,“终究是小门小户里养大,没见过世面,不过是赛马,也会如此兴奋!” 莫寒月听她又再出言挑衅,不由微微扬眉,却并不理睬,却见御营里有人冷笑,说道,“易大小姐倒是惯见世面,怎么也如此紧张?”随着话落,罗雨蔷、罗雨槐二人一前一后出来。 易红珠见这一方人多,脸色微变,冷哼道,“时时都要旁人帮手,又有什么趣,若有本事,你我单独争竞!”双眸灼灼,盯着莫寒月。 莫寒月心里暗叹。自从她暗算罗雨槐被自己看破,当场出丑之后,但有一些机会就要为难,这位易大小姐的气量,可当真是小的很。 傅飞雪见她死盯着莫寒月不放,微微扬眉,嗤笑道,“易大小姐,十一妹妹可小着易大小姐六岁,易大小姐要与十一妹妹争竞,怕是胜之不武吧!” 这不是欺负小孩子吗? 易红珠脸色乍青乍白,又不甘心,咬唇道,“如今大伙儿都是奉旨与拥月公主赛马,我又不与她打架,论年岁做什么?” 傅飞雪好笑,正要说话,就听莫寒月清清淡淡的声音道,“好,不知易大小姐要如何争竞?” 这是一口应下! 罗雨槐一怔,轻扯她的衣袖,轻声唤道,“十一!”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无防!” 易红珠听她应下,却心中暗喜,微微扬眉,说道,“我听说今日赛马,要比赛马上摘花和马上击鼓,你我二人再互赛这两项如何?”生怕莫寒月不应,又抢道,“横竖你我二人完成越多,整队的成绩越好,岂不是两全其美?” 也就是说,不管莫寒月与她赛不赛,这两项是两队比赛都要做的事,只是两队比赛比的是总数,二人相赛,就是二人单独的成绩,并不冲突。 还真有这两项! 莫寒月微微扬眉,含笑应道,“就依易大小姐!” “十一!”罗雨槐听她应下,不禁微微皱眉,可是话一出口,若此时反悔岂不是示弱?微一沉吟,扬眉道,“那马上摘花也倒罢了,自有实数为据,可是马上击鼓,总要有人计数!” 易红珠点头,淡道,“你我双方,各约一位小姐帮忙计数就是!” 这倒也公平! 莫寒月点头,淡道,“那十一就请叶姐姐罢!” 易红珠点头,说道,“我请左姐姐!” 正在这时,就听御马棚方向一阵纷乱,有小太监拎着袍摆一阵乱跑,向御营里赶去。 恰谢沁从营里出来,忙命人喝住,问道,“出了何事?” 小太监见到是她,忙爬下连连磕头,说道,“回郡主,是十一小姐的马突然倒毙!” 十一小姐…… 众人闻言,都不禁转头向莫寒月望来。 自从习马开始,就是这位十一小姐不断出事,遇上狂风暴雨不说,所骑御马也失去。如今刚要比赛,所骑的马儿又莫名其妙的倒毙。 莫寒月等人倒轻轻松一口气,不禁互视几眼。 原来,昨夜那人的目标是她所骑的御马! 看来,是有人不想她能够参赛!而这个人究竟是谁,莫寒月倒并不关心。对方目的达到,倒是可以令她们放下一桩心事! 此时侯楠与余下的几位小姐与正从营内出来,闻言微微挑眉,向莫寒月一望,淡笑道,“这可巧的很啊!” 傅飞雪扬眉,问道,“侯大小姐此言何意?” 侯楠淡笑,说道,“我是说,我们已来此三日,这马儿早不毙晚不毙,单等今日出赛才毙,莫不是天意不让十一小姐比赛?” 她这话说的清清淡淡,似有所指,又实在分不出她这是幸灾乐祸,还不过随口一说。 谢沁无瑕理她,向小太监道,“带我们去瞧瞧!” 小太监连忙应命,引着众人向御马棚去。 仍然是昨日进去的那道门,没走几步,就果然见莫寒月所骑的御马倒毙在马厩内,左侧谢沁的马儿,右侧易红珠的马儿,都安然吃草,并无异状。 见谢沁进来,有主管御马监的太监连忙迎上,躬身道,“这马棚里晦气的很,怎么有劳郡主亲自前来?” 谢沁前行几步,向那御马一望,皱眉问道,“不是说昨儿还好好儿的?怎么今日这马儿就倒毙?” 马旁正在查看的太监起身,向她行礼,说道,“回郡主,奴才查看马儿粪便,想来是吃了什么不当的东西,拉的都是稀屎!” 几位跟进来的小姐听到“稀屎”二字,忍不住掩鼻退了出去。 “不当的东西?”谢沁皱眉,问道,“这些马儿所喂草料可都一样?” 小太监忙道,“回郡主,这十匹马这几日喂的都是精料,并无什么不同!” 谢沁微微咬唇,转头向莫寒月望去一眼。 易红珠随到马棚门口,嫌马棚内气味难闻,并不跟进来,此时立在门外,扬声道,“郡主,瞧着时辰快到了,难不成十一小姐的马倒毙,这场比赛也不比了吗?” “自然不是!”谢沁皱眉。 正要退出,就见小静安王谢霖也已赶到,问道,“究竟出了何事?” 谢沁摇头,说道,“十一妹妹所乘的马儿无缘无故倒毙,说是吃坏了什么。” 谢霖点头,说道,“时辰已到,你们先去,我命人将余下的马儿查过再说!”说着话,将她送出马棚,向自己随从一指,说道,“晏迟,你去查验余下的马儿,若有不妥,速速来报!” 晏迟领命,急步向马棚里去。 此时罗越也闻讯赶到,说道,“当务之急,是与拥月公主的比赛,此事留下几人查验就是!”向身边随从吩咐,“去将我的马儿带来,给十一小姐骑乘!” “不可!”谢霖忙拦,摇头道,“你的马儿虽是良马,可终究是军马,十一小姐又不曾骑过……” 罗越摇头,说道,“料想无防!”他曾目睹莫寒月的骑术,对她倒是颇有信心。 莫寒月却不禁回头四望。 峻小王爷那个家伙,自从入这片大营之后,也就一天凑凑热闹,这两天竟然不见人影,怎么到这紧要关头还不露面。 谢沁皱眉,说道,“还是另选一匹御马罢!” 话音刚落,就听马儿一声轻嘶,峻小王爷长发披散,只以一条紫色描金镶玉抹额束发,策马向这里驰来。 见到众人,脸上不禁露出些诧异,问道,“出了何事?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莫寒月一见,不由轻吁一口气,向他狠狠瞪去一眼。 众人已无瑕与他细说,罗越只是简略道,“今儿小姐们比赛,偏偏十一小姐的马儿就倒毙!” “这么巧?”峻小王爷瞪大眼,狐疑的向莫寒月望去一眼,这才道,“倒毙就倒毙罢,十一小姐骑本王的马儿去比赛就是!”说着跃身下马,将马缰交到莫寒月手里,凑首到她耳畔,轻声道,“十一,本王一早已替你去将马儿筋骨跑开,是不是对你很好?” 早早将马儿的筋骨跑开,一会儿比试,首冲之力就会强过旁的马。 原来一早不见他,是为了溜马!莫寒月抿唇,轻声笑道,“多谢王爷!” 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峻小王爷顿时满脸失望。 “这……”谢霖仍不放心,向莫寒月道,“要不然,本王去回皇上,还是选一匹御马!” 峻小王爷笑道,“小静安王放心,本王这彤云,已经与十一小姐熟识,断断摔不到她!” 罗越也点头道,“有峻小王爷的马,自然强过旁人的!”见自己的马牵出,又挥手命人牵回。 其实罗越的马未必不如峻小王爷的彤云,加上彤云是寻常的坐骑,罗越的马却是军马,要论比赛的脚力、耐力,自然是罗越的马要强些。 可是他亲眼见莫寒月骑着彤云演练骑术,见峻小王爷将彤云带来,也就不再强争。 十一小姐既有了马,问题也就迎刃而解,谢沁怕误了时辰,说道,“我们先去,各府命人将马儿查过,再带来罢!” 众小姐见出这等事,倒也不敢大意,都传令自个儿府中的马夫前来查验马儿,自个儿随着谢沁往前边看台上去。 赶到看台一侧,恰见皇帝出御营向这里而来,忙齐齐拜倒见礼。 宇文青峰见十人各穿骑马装,都显出一些飒爽之姿,不由微微一笑,赞道,“各位小姐当真是不让须眉,一会儿的比赛,有劳各位小姐!” “皇上放心,臣女定当尽力!”众小姐齐应。 宇文青峰点头,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在那条瘦瘦小小的身影上一停,微不可见的皱下眉,这才示意众小姐起身,顾自向看台上来。 若不是此赛因她而起,又岂能让她出赛,来拖旁人的后腿? 众小姐谢恩起身,易红珠才又向莫寒月道,“如今十一换上峻小王爷的马儿,想来更加如虎添翼,不知方才的话,还算不算数?” 莫寒月微微一笑,淡道,“易大小姐不怕,十一又怕什么?” “好!”易红珠击掌,命跟着的丫鬟将叶弄笛、左纤纤二人寻来,说道,“还请两位小姐做我们的中人!” 叶弄笛听说这大赛之内又有小赛,不禁微微扬眉,向莫寒月望去。见她轻轻点头,这才道,“十一妹妹与易大小姐竞技,我自当为十一妹妹鼓气!” 左纤纤也轻轻点头,说道,“我们不能下场,些许微力还是当出!” 这里话已说定,御马棚一方已有人将众小姐的马儿牵来,各自向自己的主子回道,“马儿并无异样!” 此时有哈萨族人奔来,说道,“比赛时辰已到,请各位小姐上马!” 谢沁点头,一声令下,当先跃身上马,绕过看台,向台前驰去。 看台另一侧,拥月公主一身哈萨族骑装,也正率队向看台前来。 第172章果然是将门虎女 两队人于台下相会,谢沁微微一笑,向拥月公子俯首为礼,含笑道,“能够一睹拥月公主英姿,谢沁有幸!” 拥月公主笑道,“谢郡主客气,想不到谢郡主也擅长骑马!” 谢沁微微一笑,说道,“谢沁身出将门,略会皮毛罢了!” 拥月公主点头,目光却投到她身后莫寒月身上,扬眉道,“想不到短短十几日功夫,十一小姐当真能学会骑马,还能出赛,拥月佩服!” 莫寒月微微抿唇,说道,“一会儿献丑,还请拥月公主莫笑!” “不笑!不笑!”拥月公主连连摆手,笑道,“我们不过是玩玩罢了,不必当真!” 易红珠等人见莫寒月还没有比赛就自行示弱,不由微微皱眉,含笑道,“是啊,不过是玩玩,十一小姐不必紧张!”抬眸向拥月公主一望,含笑道,“十一小姐年幼,难免紧张,倒教拥月公主笑话。” 几时她成了十一小姐的代言人? 众小姐都不禁微微扬眉,莫寒月却只是垂眸,唇角微挑,浅笑不语。 谁不知道今日这场比赛是十一小姐和拥月公主约下?再加上因为那场风雨,十一小姐的大名早已在草原中传开,易红珠这么做,自然是为了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此时台上梓伊族长见两队人到齐,躬身向皇帝请旨。 宇文青峰凭栏下望,但见下方共二十位少女,各自衣衫亮丽,秀发飞扬,那为首的二人,更是一个英姿翩然,一个飒爽随意,各自有动人心处。 心底暗暗赞叹,侧头向景郡王望去,见他微微俯首,这才点头,说道,“若准备好,就开始罢!” 梓伊奉命,向台下做个手势,命下方准备,说道,“此次都是小女儿家比赛,不比男子,要那些蛮力,只要各自驰出十里折回,在那边的几十根旗杆之间穿过,遇鼓击鼓,遇花取花,最后以鼓响多少,取花多少论输赢!”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往前约一箭远的距离,彩旗飘扬,果然立着几十根旗杆。旗杆上除去彩旗之外,悬挂着各式的小鼓和绢花,遥遥看来,煞是好看。 峻小王爷微微扬眉,含笑道,“那花儿也倒罢了,只要是单数,总能论出胜负,可是那鼓声又如何计数?” 梓伊笑道,“两队小姐的鼓槌儿分别涂有红、绿两色水粉,击中几下鼓儿,只瞧鼓上的水粉印迹即可!” 原来如此! 宇文青峰点头。 宇文峻却笑道,“那若是哪位小姐的鼓槌掉了,误拿旁人的鼓槌,就是变成替对方击鼓?” 梓伊笑道,“想来没有小姐如此大意!” 峻小王爷又问道,“这整个过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有时辰的限制?” 是啊,花儿虽有定数,鼓声却没有。若没有时间的限制,小姐们返回没完没了的击鼓,又如何分出优劣。 梓伊笑道,“峻小王爷想的周到!”手向看台与旗杆之间一指,说道,“那里立有一柱大香,约莫可燃一个时辰,一会儿令响,就会举火点燃,香灭就停!” 峻小王爷点头,说道,“果然周到!” 梓伊见他不再多问,向台下挥手示意,比赛已正式开始。 此时台下众小姐也已听完规则,随着一声令下,两队人马同时调转马头,相背而驰,各自向东、西两方疾驰而去。 莫寒月紧紧跟在谢沁身后,心中暗暗点头。 此次比赛虽然不以速度决胜负,可是各自驰出十里,又再折回,这二十里已足足可以将距离拉开。早折回之人,自然可以从容击鼓摘花,晚回之人就必然吃亏。 谢沁一行十人,除傅飞雪和兵部尚书冷钰山之女冷楚凤骑的是御马之外,旁人都是各大府门里所养的良马,实则相差无几。 只是驰出十里折回,骑术渐渐分出优劣,谢沁一马当先,身后易红珠、侯楠二人紧紧相随。而莫寒月与罗雨蔷落后半个马身,又各自伴在易红珠、侯楠身侧。 再往后,就是罗雨槐、傅飞雪二人。落后二人丈余,是孟芝彤、汤宜佳二人,冷楚凤居后,倒也紧紧跟随。 眼见离前方彩旗越来越近,易红珠见莫寒月竟然紧紧跟在身侧,不由微微扬眉,冷笑道,“想不到峻小王爷这马如此精良,想来不亚于景郡王的乌云盖雪!” 也就是说,莫寒月能紧紧的跟住她,全赖这匹马儿,却不是她骑术如何精绝。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想不到易大小姐还会相马!” 二人说话间,但见前方的彩旗更加近了些。 侯楠突然向前一指,说道,“快看,拥月公主!”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拥月公主一行也已从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回,正疾骑如风,向彩旗下驰来。 两队人马都奔行疾速,说话间又近几分。 谢沁抬头望去,不禁暗叫,“糟糕!”但见那些花儿也倒罢了,由旗杆悬下,或高或低,迎风而舞。 而那些鼓儿却都高高的扎在横木上,虽然也有高低,可是大多要立在马上才能够到。而如莫寒月这样矮小的身形,纵然站起,恐怕也难击到鼓儿。 若说与拥月公主两队之间的比赛,自己这一方多是将门之女,这马鞍站立击鼓,应该可以做到,只要拼力而为,未必办不到。可是如今有莫寒月与易红珠之间的比拭,那岂不是输定? 心中念头电闪间,跨下马已疾驰如风,闯入彩旗之中。谢沁无瑕多想,一把拽下马鞍旁的鼓槌儿,跃身而起,向第一面鼓上击去。 “咚”的一声脆响,已击响今日第一声鼓儿,她身子凌空后翻,已稳稳坐回马背,跟着身子略侧,双手齐出,各自抓一朵绢花在手,顺手塞入马鞍旁的搭袋内。 这一手功夫使的兔起鹤落,绝没有一丝停滞,满满落入看台上众人的眼里,顿时彩声如雷。 峻小王爷手掌在栏杆上轻拍,赞道,“果然是将门虎女,这手功夫当真是漂亮!漂亮!” 谢霖微微含笑,说道,“峻小王爷过奖!”口中客气,目光却望向随后的小小身影上。 他和谢沁同一心思,这鼓儿挂的极高,纵然莫寒月能够马上站立,怕也很难够到,除非她能像谢沁一样,马上纵跃,才有可能碰到鼓儿。 此时易红珠、侯楠二人也已疾驰而出,各自跃身而起,击响鼓儿,又再侧身取花。 也就在这一刻,身后的十一小姐却不慌不忙,一手拽下自己的腰带,信手在鼓槌儿上一缠,小手一扬,向上疾抛,人还未到鼓下,就听到“咚”的一声响,鼓儿敲响,鼓槌落下,她已双手连出,稳稳抢三朵绢花儿在手。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看台上众人微怔,不禁都喝出彩来,“好!”竟然较谢沁那一下还热烈一些。 谢霖、景郡王二人松一口气的同时,不禁心里暗赞,“好聪明的丫头!” 峻小王爷一怔之后,却忍不住笑起,指道,“这丫头又取巧,梓伊族长,这也算吗?” 这样的比赛,在哈萨族中姑娘间常有比试,却从来没有人把鼓槌儿当暗器一样掷出去击鼓,更没有明确规定击响鼓儿要用何种姿势。梓伊一愕之下,忍不住笑道,“只说击响鼓儿,并没有说非得如何去击,自然也算!” 台上说话的功夫,那边两队人马都已掠入彩旗阵中,只听鼓声“咚咚”,接连而起,彩旗招展中,一条条纤细的身影交错纵跃,已经难以分出谁是谁来。 左纤纤和叶弄笛在栏前并立,起初还能“一二三四”的数出易红珠、莫寒月二人所击的鼓声,到最后鼓声越来越密,哪里分得出哪一声是谁敲响? 二人数到中途,不禁同时住口,互视一眼,忍不住低笑出声。 在盛京名门世家中,本来各自为阵,这一会儿,竟然是同一心思,倒觉原来的恩怨冲淡不少。 而此时在彩旗阵前的大香也已快燃到尽头,立在那里的哈萨族少年大声提醒,两队少女越发加紧击鼓取花,时不时还互相干涉。 而就在此时,但见谢沁身形一挺,欲纵身而起,哪知跃到中途,身子觉然一侧,一声低呼,竟向马侧栽下。 这彩旗阵说大,也不过是数丈的范围,此时二十骑骏马纵跃其间,若是落马,岂不是立时被旁的马儿踩踏。 这一下,看台上的谢霖看的清清楚楚,不禁大吃一惊,厉声喝道,“沁儿!”已顾不上御驾在前,身形疾起,已飞掠下台,身形快如流矢,向彩旗阵中疾赶。 皇帝宇文青峰也看在眼里,失声喊道,“谢沁!”上前两步,意欲冲下去救,跨出两步却又停下。 一代君王,岂能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失态? 而在彩旗阵中,听到她的呼声,莫寒月、罗雨槐等人都不禁向这里望来,一眼见她落马,不禁大吃一惊。罗雨槐纵马而前,大声叫道,“谢姐姐!”替她挡开这一侧奔来的马儿。 莫寒月百忙中却不及多想,喝道,“谢姐姐,抓住!”手中鼓槌儿疾出,向谢沁抛去。 谢沁落马,虽惊不乱,单足在马蹬上力撑,意欲借力跃起。哪知脚方使力,马鞍已滑脱马背,“砰”的一声落地。 谢沁身子再无所凭依,径直向马下跌去,百忙中听到莫寒月疾喊,眼瞧一道紫影闪过,来不及多想,信手疾抓。 莫寒月只觉手上一沉,双腿驱马,双手奋力向后猛拽。彤云受她所驱,竟然马身一侧,斜着迈出一大步,顿时将谢沁将落的身子拖起。 谢沁手上着力,不等双脚沾地,人已如一叶飘卷,凌空跃起,一面鼓儿在眼前闪过,手中鼓槌儿信手而出,“咚”的一声敲响,已落在光光的马背上,笑道,“多谢十一妹妹!”松手将鼓槌儿抛回。 哪知刚才危急间,莫寒月一意救她上马,却不想使力太猛,此时她一松手,竟身子一晃,向另一侧摔下。 谢沁一惊,失声呼道,“十一!”要想将鼓槌儿捞回,却终究已慢了一步,不由大惊失色,提马向她赶去。 红马的马背上失去人影,却并不见另一侧人影落下。 百忙中,莫寒月故技重施,一脚勾着马蹬,身子向侧倒仰,不及起身,已双手连抓,将低处的十几朵绢花抓在手中,这才身形疾翻,又再稳稳跨上马背,向谢沁一笑,说道,“无防!” 眼看这一耽搁,已方至少三人没有击鼓取花,再不多停,手中腰带连扬,只听“咚咚”声连响,竟然片刻不停,将近处的鼓儿尽数击响,而她另一手疾伸疾缩,早已将近处的十余朵绢花尽数取在手中。 刚才那一乱,拥月公主一方也是大吃一惊,哪知片刻之间,谢沁转危为安,莫寒月手中鼓槌儿更使的眼花缭乱,竟然接连十余声鼓响。 此时谢霖也已冲到彩旗阵外,一眼看到眼前情景,不由一愕停步,凌利眸光扫过谢沁地上的马鞍,不禁深深的凝在莫寒月的身上。 如果说,往日只知道这个女娃聪明绝顶,那么刚才那一下,几乎是应变神速。虽说拽谢沁那一下,只需有几分气力,那这片刻间挥出的腰带…… 不知不觉,心脏露跳几分,一时说不出是喜?是忧? 这个丫头身上,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的秘密? 正在此时,只听场外大鼓“咚”的一响,哈萨族少年大声喝道,“时辰到,停手!” 两队少女闻令皆停,拥月公主纵马而前,问道,“谢郡主、十一小姐,可曾受伤?” 二人见她不问胜败,先问二人安危,都是好感骤升,同时点头,说道,“不打紧!” 谢沁双眸向自己落在地上的马鞍望去,含笑道,“如此一来,谢沁可输的彻底。” 她失去马鞍,也就失去了马鞍搭袋里装着的绢花,此时也只剩下手里握着的几朵。 拥月公主扬眉,说道,“搭袋里的花儿,自然还是算的!”纵马过去捡起,送到谢沁手里。 谢沁见她行事豁达,不由更加喜欢,含笑道,“多谢拥月公主!”也不拒绝,接过马鞍与她并骑向看台而来。 刚才彩旗阵内两起两落,谢沁是摔向看台一侧,众人瞧的清清楚楚。莫寒月却是从另一侧摔下,有马儿挡住,众人并未瞧见她如何上马,此时见二人安然而回,都不禁欢呼喝彩,倒将这比赛的胜负抛之脑后。 台前勒马,两队小姐各自将手中搭袋交过,这才翻身下马,向台上见礼。 宇文青峰轻吁一口气,含笑点头,说道,“小姐们的比试也是如此精彩,丝毫不下于男儿!赏!” 随着他一声“赏”字,身后太监小兴子上前一步,扬声道,“赏,每一位小姐珍珠十挂,云丝十匹!” “谢皇上!”众小姐齐齐俯首谢恩。 梓伊族长笑道,“还请小姐们稍作歇息,等点清花儿和鼓上的印迹,就可分出胜负!” 此时谢霖也已赶回,默默向台上一礼,向谢沁躬身,说道,“贵人的马鞍,给微臣瞧瞧!” 马鞍突然脱离马身,此事事出非常。 谢沁深知此事必有蹊跷,又不便自己查看,只好微微点头,将马鞍交给他,带着莫寒月等人向台上去。 刚才一幕,满满落在梓伊眼中,此时见谢沁上台向皇帝行礼,不由赞叹,说道,“这位小姐是静安王府的郡主?” 宇文青峰刚才见她遇险,脱险,此时人在面前,倒起了些失而复得之心,含笑点头,双手将她扶起,笑道,“她是静安王府的郡主,如今也已是朕的贵人!”望向谢沁的目光,满含柔情。 谢沁听他当众道出自己嫔妃的身份,不由心头一窒,微微俯首,说道,“皇上过奖!” 梓伊却丝毫不以为意,大拇指一挑,说道,“谢郡主能有如此骑术,当真是令人钦佩,怕是小静安王也有所不及罢!” 小静安王谢霖,可是和自己那六队人马一样,败在景郡王的手里。 谢沁不禁好笑,微微抿唇,说道,“梓伊大人过奖,谢沁的骑术,是大哥一手所教,今生恐怕难以望其项背!” “哦,是小静安王所教?怪不得!怪不得!”梓伊连连点头,跟着又回头在几人中一望,向莫寒月一指,笑道,“方才瞧这位小姐年纪极幼,梓伊还有所担心,哪里知道,竟然有此急智。” 不但以腰带绑鼓槌儿击鼓,百忙之中,更是她拖谢沁上马。方才若没有她的腰带借力,谢沁就算有天大的本事,恐怕也只能落马。 莫寒月垂眸,浅浅施礼,说道,“梓伊大人过奖,十一也不过一时情急罢了!” “十一?”梓伊惊诧,问道,“你就是十一小姐?” 莫寒月点头,说道,“是,十一见过梓伊族长!”说着施下礼去。 梓伊向她上下打量几眼,说道,“虽说早听拥月说十一小姐年幼,可是……可是却没有想到……”说着话,不禁向罗雨槐看去一眼。 罗雨槐抿唇,浅施一礼,笑道,“罗五罗雨槐见过梓伊大人,想来族长大人是将我当成了十一妹妹!” 这里除去莫寒月,就以她年纪最幼。 梓伊听到个“罗”字,不禁大笑,转向老靖国公一礼,说道,“原来,又是靖国公府上的人!” 老靖国公也是一脸得意,说道,“这是长房次女,顽劣的很!” 梓伊点头,赞道,“一门英杰,不错!不错!”夸赞完毕,又再转向莫寒月,不解道,“只是方才十一小姐如何上马,我们竟不曾瞧的清楚!”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十一慌急之下,脚被马蹬、马缰缠住,并未落马,实属侥幸!” 那也叫侥幸? 那边立着的景郡王和峻小王爷一个扬眉,一个大大翻个白眼。 经过刚才那一幕,任凭是谁,都已不信这个丫头当真那么好的运气,不但救回谢沁,还令自己有惊无险。 可梓伊对莫寒月所知不多,闻言倒似信非信,连连点头,说道,“纵然只是侥幸,也当真是福将!” 此时拥月公主也从另一侧奔上台来,一手抓住莫寒月手掌轻摇,说道,“方才可吓死我了,若只是为了一时玩闹,伤到谢郡主和十一小姐,拥月可不知要多难过!”此刻想来,犹有余悸。 莫寒月见她这番话发自真情,倒当真喜欢这个率性少女,微微一笑,说道,“纵然落马,大伙儿自然会避开,哪里就会伤到人?” 拥月公主忙点头,又高兴起来,说道,“晚一些的欢庆,请各位小姐和我们一道儿去玩!”说完又转向景郡王,大眼睛微眨,笑道,“还有景郡王和各位公子!” 莫寒月正不知她指的什么欢庆,就见两名哈萨族长者一前一后上台来。 二人在皇帝面前跪下,前一人说道,“鼓上印迹已经数清,大梁众小姐一方,是二百七十五个印迹。而哈萨族一方,是二百六十九个印迹,相差六个!” 也就是说,击鼓一节,是大梁的小姐们胜出! 谢沁、傅飞雪为人稳重,闻言只是微微一笑,而罗雨槐等人却已欢呼出声。 宇文青峰轻轻点头,望向谢沁的目光更多了些赞许,说道,“想来也是侥幸!” 梓伊族长笑道,“各位小姐们不比我们草原儿女,想不到也有如此骑术,当真是令人佩服!”恭赞完,向第二人问道,“可是所取的花儿也已点清?” 那人点头,说道,“哈萨族一方,共得绢花三百八十四朵,朝廷一方,共得绢花三百八十三朵,相差一朵!” 拥月公主一愕,跟着大喜,欢呼出声。 也就是说,以一朵之差落败? 谢沁一怔,转头与莫寒月对视一眼。 二人心知,如果不是二人落马,那片刻时间,取十朵绢花轻而易举,又岂会落败? 峻小王爷瞠目,说道,“这各胜一局,不知要如何论输赢?要不然本王瞧天气尚早,再比一场?” “那又何必?”静安王谢风涛摇头,向宇文青峰躬身为礼,说道,“皇上,此赛不过是小姐们玩闹,又何必非要分出胜负,倒不如就此打和可好?” 击鼓赢七下,取花却输一朵,由宇文青峰出言认和,非但不输朝廷颜面,还显示出上国的气度! 宇文青峰领会其意,当即大手一摆,说道,“不错,不过是玩乐,就算打和罢!” 拥月公主也连连点头,说道,“谢郡主和十一小姐的骑术,拥月佩服,若再比一回,非认输不可!” 二人在彩旗阵中遇险,台上的人没有瞧清,她就在近处,可是看到莫寒月如何上马。 如此最好! 莫寒月轻吁一口气,含笑与拥月公主客气,但觉侧方有目光望来,不禁回头去望,却见峻小王爷一脸玩味,正在向她注视,不由微微一笑,侧过头去。 是啊,今日之赛,她不但没有尽力,骑术也最多展露出三成。要不然,依她的骑术,又何必用腰带绑鼓槌儿,又岂会落在易红珠等人之后入阵? 这里输赢论定,梓伊见报绢花的哈萨族长者脸现迟疑,不断向莫寒月望去,不禁问道,“还有何事?” 长者微微一默,又向莫寒月望去一眼,说道,“十一小姐独得绢花一百一十二朵!” 三百八十三朵之中,她一个人几乎拿三分之一! 这句话一说,台上顿时一寂,易红珠更是脸色乍青乍白。 莫寒月微微一默,见众人的目光尽数望来,不禁干笑一声,说道,“十一个子小,下边的花儿密集!” 这倒也是实情。 谢沁、易红珠、拥月公主等人,都是十四、五岁的少女,身量也相差无几,众人图快,都是伸手就取,取的高度也是相差无几,低处的反而无人去取。 可纵然如此,也要她手快才能做到。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尽数落在她的身上。 静默一瞬,就听峻小王爷的掌声悠悠响起,懒懒说道,“看来,这几日的功夫,本王没有白教!”挤进人群,在莫寒月肩上重重一拍,笑道,“好丫头,没有让本王失望!” 莫寒月被他拍的身子一斜,心底却轻轻松一口气,含笑道,“是王爷教的好!” 宇文青峰扬眉,问道,“怎么,峻儿,十一小姐的骑术,是你所教?” “是啊!”峻小王爷脸色不红不白,随口答应,笑嘻嘻道,“皇叔,侄儿教的可好?” 宇文青峰点头,随口应道,“好!”抬头向景郡王望去。 景郡王微微躬身,说道,“回皇上,从十一小姐病起,因臣弟不能兼顾,峻小王爷又自告奋勇教习十一小姐骑术,臣私心偷懒,也就应下!” “原来如此!”宇文青峰微微点头,望向峻小王爷的目光多了一抹深思。 这个小子向来没有什么长性,怎么会耐得下性子教旁人骑术? 峻小王爷对他探究的目光浑然未觉,脸上庸懒的笑意倒是深了几分,说道,“那日若不是本王兴起,十一小姐也不会遇险,病那几日,本王总要有所补偿才是!” 原来是为了那日二人遇险! 宇文青峰不置可否,微微点头,向莫寒月道,“纵然如此,十一小姐也算难能!” 是啊,来草原半个月,莫寒月从不会骑马到独得百余朵绢花,当真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此时小静安王谢霖正慢慢踏上台来,目光从众小姐身上一一望过,这才上前跪倒,说道,“皇上,十一小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出色的表现。方才谢贵人遇险,也多亏十一小姐出手相救,微臣斗胆,为十一小姐请赏!” 十位小姐一同比赛,却单为一人请赏,于理说不过去。如果十一小姐一人表现出色,又有相救谢沁一幕,身为谢贵人兄长的谢霖为她请赏,合情合理。 可是,虽说如此,旁的小姐也仍然不禁脸上变色,左纤纤抢先问道,“不知易大小姐搭袋内有多少绢花?” 那哈萨族的长者躬身回道,“易大小姐也属难得,一人共得五十九朵!” 五十九朵,虽说多过旁的小姐,可是也只是十一小姐的半数。 易红珠和莫寒月之间的这场比试,显然是输了。 易红珠脸色乍青乍白,微微咬唇,说不出话来。 景郡王却淡淡一笑,说道,“十一小姐纵然出色,此赛是十人同赛,也不好单赏十一小姐一人!” “不错!”左纤纤忙道,“若比一人所得的花儿,拥月公主一方还不曾说呢!” 那哈萨族长者只是向她一望,垂眸默然不语。 草原儿女,不论老幼,最敬的就是英雄好汉。看十一小姐那瘦瘦小小的样子,虽然与这四个字扯不上什么干系,可是以一人之力得百余朵绢花,已经足以令人惊叹。 只是十一小姐终究是朝廷这方的人,如今哈萨族人未提异议,她们自个儿人反倒掣肘,旁人又如何插口? 可是拥月公主却道,“虽说是两队比赛,可是十一小姐当真是表现出色,若不是谢贵人坠马,十一小姐相救,怕我们连这一朵花儿都多不出呢!”拉着莫寒月的手,向皇帝侧头笑道,“皇上,你说呢!” 看来,不赏还不行了! 宇文青峰含笑点头,“说道,公主说的是!”含笑向莫寒月注视,问道,“十一小姐,不知想讨些什么赏啊?” 心里暗暗盘算,这卫十一虽然与谢、罗两府交好,可终究不过是相府庶女,赏了她,无关大局。难的是,十人一同出赛,又岂能当真只赏她一人?而另外几人可大多出自将门,若再赏一个高人一等的身份…… 皇帝正心中踌躇,就见莫寒月上前盈盈跪倒,清清脆脆的声音道,“回皇上,臣女瞧皇上案上的果子极好,不知赏了臣女可好?” 果子?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怔,齐齐向皇帝面前的果子望来。 花这许多天的功夫,勤学苦练,小姐们私心中谁不盼得一个皇恩诏封,日后就再也没有多少小姐能压到自己头上,如今她一人得此机会,要的竟然是皇帝面前的一盘果子? 小静安王谢霖不禁皱眉,唤道,“十一……”前几日他就与谢沁计议,如何为她争取一个身份,如今比赛一胜一负,却以她一人表现出色,恰好为她一人请功,哪知道她竟然不理。 卫东亭也不禁大急,要想出声斥责,又是在御驾之前,空自急的跺脚。 宇文青峰也是微微一愕,向下凝视片刻,不禁哈哈大笑,点头道,“十一小姐当真是时时出人意表!”略略一想,点头道,“这果子可是梓伊族长所备,朕就借花献佛,赏给诸位赛马的小姐!” 这顺水人情做的多好,既然要赏,也不单赏一人,将十位小姐全部赏到,却又不耗费自己什么! 莫寒月微微含笑,俯首谢恩。 罗雨槐等人也倒罢了,虽说惋惜莫寒月不知把握时机讨赏,却也无可无不可,而易红珠、侯楠等人却不禁恨的暗暗咬牙。 要知虽说谢霖为莫寒月一人请赏,可是余下几位小姐可都是出自盛京一等一的门庭,皇帝赏了莫寒月,又岂能将旁人落下? 哪知道那个傻子一句话,把天大的赏赐变成皇帝面前的一盘果子,那果子又不是王母园中的仙果,纵然是赤金所筑,又有谁会稀罕? 可莫寒月这一句话,却为皇帝解去心中一个难题,当即顺水推舟赏过,命众人起身,才向梓伊族长笑道,“方才拥月公主说还有旁的欢庆?不知是什么?” 梓伊族长笑道,“皇上有所不知,我草原上百姓终年忙碌,又大多牧踪不定,虽说同在这一片草原上,等闲也并不能常聚!”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朕略知一二!” 梓伊笑道,“所以,每年的赛马大会,比赛不过是一个名头,真正重要的,是最后姑娘、儿郎们的歌舞,他们要从中挑选心仪之人,结为佳偶!” 原来如此! 宇文青峰微微点头,笑道,“原来如此!想来这才是族中的一场盛事!” 各府小姐听的却暗暗咋舌,不禁红着脸儿互视。 大梁盛京,男女婚配,讲究的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大群少年男女相聚,自个儿挑选意中人的事,可是闻所未闻。 惊诧之余,大多小姐又不禁暗暗羡慕。 如果,她们的终身大事也能自个儿做主…… 谢沁目光微黯,默默垂下头去,而易红珠、叶弄笛等人的目光,却不禁落在景郡王身上。 梓伊哈哈大笑,说道,“今日这场盛会之后,草原各部就处处都要办喜事,当真是一场盛事!今日黄昏之后,还请皇上与众位公子、小姐同乐!” 宇文青峰含笑点头,说道,“躬逢其会,岂有不一观盛事的道理?” 这是答应了! 众公子、小姐齐齐大喜,有一些人更是怦然心动。 如此良夜,又是这样的活动,是不是自己也能趁机觅得各自的良人? 到此,所有的比赛已经结束,梓伊笑道,“如今先请皇上和众位王爷、大人回去歇息,公子、小姐们随意可好?” 宇文青峰点头,含笑道,“朕在这里,他们也不能尽兴,如此最好!”向谢沁招手,说道,“沁儿,你受些惊吓,也随朕回去,饮些汤品,压压惊才好!” 这是要私下抚慰啊! 朝中众臣、各府小姐都不禁向谢沁望来,各自脸上露出些意味不明。 比赛虽然打和,但是谢沁在此赛中出力不少,如今又没有旁的嫔妃随行,恐怕谢沁很快就会得宠! 谢沁抿唇,心中虽千万个不愿,却也只能福身应命。 皇帝携着她手,在众人跪拜下正要起身下台,突然听到远处万马嘶鸣,蹄声如雷,不禁一怔,转身循声望去。 就这一刻,只听拥月公主大喜叫道,“父王,马群!又是雪马的马群!” 随着她的话落,只见远远的群马奔腾,呼啸而至,一匹浑身雪白的骏马驰在最前,风驰电掣一般,向这方奔来。 梓伊族长大喜,喝道,“儿郎们,快!快!谁能擒住马王,赏骏马十匹!” 宇文青峰扬眉,问道,“马王?” 梓伊无瑕向他多解释,指着为首雪白的骏马,大声道,“皇上,那就是马王,人称雪玉驹,可是千金难求的良驹!” 说话间,马群已奔近看台,倏然见到这里有人,马王一声长嘶,突然一拐,掠过看台,向另一方驰去。 此时台上台下哈萨族少年早已呼声一片,分从各个方向向马群追去。 就在此时,只听台上一声清啸,一条青色身影已疾掠而出,向台下直落,跟着马蹄声响,乌云般的马儿已挣断缰绳疾驰而至。青色人影径直落在马上,已一声吆喝,向马群疾追而去。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未及回神,就听莫寒月疾声唤道,“景郡王!” 刚才那青色人影,正是刚刚还立在不远处的景郡王宇文青榕,而那乌黑的骏马,自然是他的跨下良马,乌云盖雪。 这一下,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那条向马群疾速靠近的人影身上,小姐们已顾不上什么风姿仪态,齐齐抢前,扬声大喊,“景郡王!景郡王!景郡王……” 宇文青峰微愕之后,却不禁含笑摇头,说道,“这老十三,还是这副不服输的脾气!”也不再离去,而是凭栏而立,目注着那渐远的一人一马。 眼看乌云盖雪四蹄如飞,迅速向马群追去,越离越近,可此时四方堵截的哈萨族少年也越来越多,马群受惊,顿时万马齐鸣,猛然再转一个方向,脱出许多绳套的兜截,向另一方直闯。 景郡王策马疾拐,横里向马群插去,眼看万马奔腾中,乌云盖雪已难接近,突然凌空拔起,身形快如流矢,向马群疾掠,几个起落,人已在万马众中,足尖在马背上连点,向为首的雪白骏马扑去。 这一下声势夺人,看台上众人瞧见,不禁大声呼喊,就连四周围堵的哈萨族少年也瞧的呆住,忘记自个儿去套马,反而纵马跟着景郡王疾驰,大声呼喝,为景郡王助威。 如此一来,马群更惊,嘶鸣声伴着蹄声响彻云端,雪玉驹似感觉到威胁,更是长嘶一声,发足疾驰,几窜几跃,已将马群甩在身后,独自发蹄狂奔,向远处的林子而去。 草原上的树林,大多茂密,马儿通行容易,人若在内疾奔却难。只要马儿入林,恐怕再难追及! 见此情形,草原上众人更是呼声一片,弃旁的马儿不顾,都是随后向景郡王追来,大声为他助威。 景郡王踏马飞掠,口中连声呼啸,指挥乌云盖雪斜刺里向雪玉驹截去。 此时另两侧都有哈萨族人堵截,身后又有景郡王疾追,乌云盖雪这一横截,雪玉驹顿时三面受敌,就见它前冲之势稍停,突然方向再转,竟然向看台而来。 四周都有哈萨族少年围截,也唯有这一方并没有人拦阻。 众人齐惊,小静安王喝道,“护驾!”当先抢上,挡在皇帝面前。 众小姐却忍不住失声惊呼,顿时乱成一团。 哈萨族少年更是大声呼喝,纷纷抢上向它拦截,已顾不上相助景郡王,合围之势顿解。 梓伊却不解摇头,说道,“这马王可不是被逼急了?怎么往人多处来?” 话音未落,却见雪玉驹疾窜之下,突然跃身一个转折,方向再转,竟然摆脱乌云盖雪,向西疾驰而去,瞬间脱出众人的围堵。 梓伊一怔,跟着哑然失笑,说道,“好一条声东击西之计!” 这看台上不但人多,还有皇帝在内,身份尊贵,方才那雪玉驹若闯上台来,马群也势必跟上,那万马冲奔之下,这台上的人又有几人能有生理? 而雪玉驹此举,自然是虚晃一招,将所有的人引回护驾,自己却从另一方脱身,众人赶回,要想再向它形成合围之势,已经千难万难。 而就在这时,只听景郡王一声长啸,人已快如流矢,疾掠而至,身形几个起落,已跃让雪玉驹马背,一手握住马鬃,双腿定定夹紧马腹,随着雪玉驹的奔跑上下起伏,却不动分毫。 背上突然多出人来,雪玉驹“唏溜溜”一声长嘶,前蹄高举,人立而起。 景郡王身形悍然不动,双手紧紧抱住马颈,任由它纵跃蹦跳,只不松手。 那雪玉驹身为马中之王,又岂会甘心让人骑乘?一时使发了性子,几次纵跃不成,索性奋开四蹄,向着远处飞驰而去,片刻间,在骄阳下就剩下小小一个白点。 而在它身后,万马奔腾,也是连声嘶鸣,随在它身后疾驰而去。 小静安王瞧的手足冰凉,连连顿足,说道,“那马如此快法,不知会将景郡王带去何处?”转身向皇帝施礼,说道,“皇上,请恩准微臣带人前去寻找!” 梓伊也是大不放心,说道,“这马群是我草原上最大的一队野马群,已有数年,从不曾有人能够擒获马王,倒是伤过不少人,如今景郡王只有一人……”说到这里,也是一脸担心。 拥月公主急的连连顿足,说道,“父王,拥月也带人去寻!”也不等梓伊回应,已转身向台下奔去,嘴里连声喝令,片刻后听到马声嘶鸣,已带着一支人马疾驰而出。 宇文青峰轻轻点头,向谢霖道,“快去罢,你们也要当心!” 谢霖不敢多停,答应一声,转身向台下冲去。 峻小王爷微微扬眉,淡淡道,“依景郡王的本事,最多不过被丢下马来,又岂会出事?”连连摇头,寻条案子坐下,向莫寒月招手道,“丫头,将皇上赏的果子给本王尝尝!” 莫寒月见他好整似瑕,心中也突然一定,当真将皇帝赏的果子捧到他面前,在他身边儿坐下,说道,“你不担心景郡王?” 峻小王爷斜睨他一眼,说道,“担心啊!那雪玉驹奔行如此快法,他若不能驯服,就得自个儿走回来,也不知道今日回不回得来?若回不来,岂不是错过晚些的盛宴?”说着侧过身子半躺,桃花眼半眯,一脸的惬意。 他所担心的,不过是景郡王能不能驯服雪玉驹,却并不担心景郡王被群马所伤? 莫寒月微微扬眉,唇角不禁挑起一抹笑意。 自从那天在林中听景郡王吐露心事,这些日子以来,她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可是以她上一世对景郡王的了解,要想在万马奔腾中脱身,倒当真不是什么难事! 想到这里,也不禁安下心来,坐在他身侧,与他你一枚我一枚的吃起果子来。 这两个小鬼倒是心宽的紧! 众臣瞧见,也是不禁好笑。 老靖国公捻着胡子点头,说道,“嗯,这一对小娃子处变不惊,倒异于常人!” 什么处变不惊,是傻的冒烟儿,压根不懂吧! 易红珠忍不住翻个白眼,又不禁伸长脖子向远方张望,轻声道,“景郡王不知如何了?” 正在这时,只听又是一阵马儿嘶鸣,大队马群由东向西而来,越驰越近。 有小姐喜声叫道,“回来了!” 却有反应快点的小姐说道,“怎么是从东边过来?” 刚才景郡王可是往西去。 另一位小姐说道,“那雪玉驹奔的那样快法,许是从远处绕过,我们没有瞧见。” 一问一答间,马群已经驰近,还是侯楠眼利,失声道,“不是方才的马群!” 等她说过,众人这才看到,这群马为首的马儿棕毛黑鬃,虽然神骏,却并不是刚才的雪玉驹,而这群马也不过数百匹,声势又哪里能与刚才的万马奔腾相比? 众人挂念景郡王安危,也已无心去追赶马群。眼着马群驰过,才听梓伊道,“如今方当盛夏,正是这草原上野马繁殖最盛的时候。正午时分,也正是马群出没最多的时候,有时一个时辰,会有十几群马路过。” 众人听的连连点头,从不曾见过此景的各府公子、小姐自然不禁连连赞叹。 峻小王爷身子斜倚,含笑听完,轻声道,“十一小姐可知道天支地干中,为何‘马’配着一个‘午’字,合称‘午马’吗?” 莫寒月听他突然拽起文来,不由微微一怔,问道,“为何?”话一出口,突然“啊哟”一声,说道,“想来是梓伊族长所说的道理!” 马儿在正午时分奔跃飞腾,所以古人在天支地干中,才排为“午马”。 峻小王爷桃花眼微眯,含笑向她一瞅,点头道,“十一小姐果然聪慧!”也不再问,又侧头向草原上望去,喃喃道,“小皇叔再不回来,本王可要饿死了!” 从景郡王骑雪玉驹而去,到现在已经大半个时辰,如今又是正午时分,经过一上午的比赛,大多数人已饥肠辘辘。 只是,景郡王未回,拥月公主和小静安王又率人去寻,不要说皇帝不会轻易说散,就是哈萨族族人也都翘首张望,没人轻易离去。 又过半个时辰,众人越等越是心焦,更有人已低声道,“这许久不回,景郡王怕是凶多吉少罢!” 想那许多马儿随后,景郡王若不慎落马,岂不是立时被马群踏成肉泥?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易红珠大声叫道,“回来了!回来了!” 众人被她一叫,顿时精神一振,齐齐向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果然,只见正午的骄阳下,景郡王一袭青衫,正缓缓策马而归。只是头上玉冠不知丢在何处,长发披散,正迎风而舞,倒是更显的潇洒姿意。 众人大喜,都伸长脖子张望,易红珠神情激动,向前指道,“你们看,雪玉驹!是雪玉驹!” “是啊,真是雪玉驹!” “景郡王驯服了雪玉驹!” …… 小姐们的惊呼声中,哈萨族的儿郎们也是群情激奋,也不知是谁带头,大声喊道,“勇士!勇士!勇士……” 在众人热烈的目光中,景郡王策马徐徐而归,看台前下马,先取过马缰替雪玉驹套上,这才一掀袍摆向台上来,在皇帝面前跪倒,说道,“臣弟有幸擒获马王,不敢自专,献给吾皇!” 此话一出,台上台下顿时一寂。 于朝中众臣来说,此举自然是理所当然。 要知那雪玉驹既然号称马王,除去人中之王的皇帝,自然不是旁人能够骑乘。可是在哈萨族人眼里,马儿是人类最好的朋友,雪玉驹驯服,服的可是身手盖世的景郡王,并不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宇文青峰对景郡王此举倒是极为满意,只是他少时随先帝几次前来草原,自然知道哈萨族人的规矩,含笑摆手,说道,“那雪玉驹是你驯服,给了朕,怕朕也无法用它,还是你自个儿留着罢!” 景郡王朗声道,“皇上,此马号称马中之王,自该皇上骑乘!” 宇文青峰淡笑,说道,“马中之王,不过是旁人赞它的称号罢了,又打什么紧?”见他不起,微一沉吟,说道,“好罢,念你一片忠心,朕将此马收下!” 话一出口,朝中众重也倒罢了,哈萨族人脸上却现出一些不以为然。 哪知宇文青峰话峰一转,又道,“昨日你比赛争胜,立功未赏,今日朕就将此马赐你罢!” 先将马儿收下,再将马儿赐给景郡王,倒是入情入理。 众人一听,都不禁暗暗点头,梓伊族长首先向景郡王行礼,说道,“景郡王神勇,当真令人倾佩,今日再得良驹,当真是可喜可贺!” 景郡王见不能推托,只得谢恩起身,见众人纷纷来贺,各自一一谢过。 此时拥月公主和小静安王得到传讯,也率队而回,见到系在台下的雪玉驹,都是喜不自禁。 拥月公主疾奔上台,挤入人群,一把抓住景郡王衣袖,连声道,“景郡王,你如何驯服雪玉驹,快给我们讲讲!” “是啊,景郡王,给我们讲讲!”有小姐连忙附和,就纷纷向他身边围来,就连不少哈萨族少年也围在他身侧,争相询问驯服雪玉驹的经过。 景郡王唇角含笑,一一做答,不见显得意张扬,也并不刻意过谦。 一时间,景郡王成为人群的焦点。 莫寒月瞧见,不由微微挑眉,转头向身边的峻小王爷瞧去一眼,又忍不住抿唇偷笑。 峻小王爷瞧见,笑道,“若此马是本王驯服,必定是大吹大擂,说的举世无双一般,你要笑尽管笑,倒不必遮遮掩掩!” 莫寒月心里所想被他说破,不禁轻轻笑出声来,微微扬眉,说道,“依王爷的手段,可能驯服此马?”虽然说,这位峻小王爷的功夫未必强得过景郡王,可是一手轻功,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峻小王爷却打个哈欠,摇头道,“驯服此马的,是小皇叔,不是本王!”摇摇晃晃起身,说道,“怎么还吵个没完没了,可饿死本王,困死本王了!”晃去向皇帝一礼,径直向台下去。 皇帝见他肆意,倒也不恼,含笑道,“这一闹,果然朕也饿的狠了,大伙儿还是散罢!”说着话,向景郡王投去意味深长的一撇,也向台下去。 这一眼落在莫寒月眼里,不由心头“怦”的一跳,不禁有些心惊。 这两日,景郡王先是率队获胜,得到哈萨族“勇士”的称号,跟着今日驯服马王,更得草原儿女倾佩,反将他这做皇帝的光华压下。再加上景郡王的身份,手中的兵权…… 莫寒月暗暗咬牙,当先施下礼去,大声道,“臣女恭送皇上!” 被她一嚷,众人这才回神,忙乱糟糟施礼,说道,“恭送皇上!” 宇文青峰脚步微停,忍不住回头向莫寒月望来,但见她小小的身子端端正正行一个礼,并不见有什么不同,不由微微扬眉,摆手道,“都散了罢!”大步下台,扬长而去。 此时景郡王似也觉出些什么,抬眸向莫寒月一瞥,这才转向身边围绕的众人,说道,“本王已命随从牵雪玉驹在台下,众人尽可观赏,只是此马性烈,还请不要近前!” 众人一听有马王可看,都是大声欢呼,连声谢过,向台下奔去,片刻间走的干干净净。 景郡王慢慢向莫寒月而来,含笑道,“怎么,十一小姐不去瞧瞧?” 莫寒月抿唇,笑道,“这马儿皇上既赏给王爷,王爷自然是要骑回盛京的,日后自然有机会观赏,又何必与旁人去挤?”伴在他的身侧,慢慢向台下去。 景郡王点头,淡淡含笑道,“这雪玉驹虽好,可是这模样神骏有余,威风不足,不该是沙场男儿所乘!” 莫寒月回眸向他一望,淡道,“怎么王爷还要回边关吗?” 景郡王默然片刻,轻声叹道,“青榕本就是军中粗人,不回边关,难不成留在盛京这繁华之地吗?” 莫寒月抿唇不语,回头向围观马王的人群一望,轻声道,“纵王爷有报效之心,恐怕……要回边关,也不是易事!” 如果不是宇文青峰对他疑忌,一位守疆大吏,岂会有回京大半年还不放回去的道理? 景郡王垂眸,跟着她走出一程,才轻声叹道,“本王但求问心无愧罢了!” “问心无愧?”莫寒月冷笑,转头瞧他一眼,张了张嘴,却又将出口的话忍住,默然片刻,轻声道,“王爷若当真还想回边关,还是不要锋芒太露的好!” 景郡王微愕,正要再问,就见御营门口,罗雨槐的丫鬟红翘迎上见礼,说道,“十一小姐,我家小姐请小姐去我们那里庆贺!” 莫寒月抿唇,说道,“又不曾争胜,还庆贺什么?”话虽如此,却知罗雨槐相请必有要事,转向景郡王一礼,说道,“臣女别过王爷!” 景郡王还礼,向红翘一望,含笑道,“本王说什么也是小姐们的教习,怎么如今庆贺,竟不请本王?” 红翘掩唇笑道,“回王爷,我们小姐说了,如今只是小姐们小聚,到晚间,自然有谢师宴请王爷上座!” 话虽说的客气,却一句“小姐们小聚”,就将景郡王拒之门外。 景郡王虽知必不是庆贺这么简单,但他为人端方,也不勉强,微微一笑,再向莫寒月辞过一礼,自行向自个儿营帐去。 莫寒月跟着红翘一路进入靖国公府的营帐,红翘还不曾回禀,就见罗雨槐匆忙出来,一看到她来,一把抓住她手腕拖着进帐。 莫寒月闷不吭声由着她拖进帐去,见众姐妹之外,谢霖、罗越二人也在,微微点头,说道,“可是谢姐姐的马鞍瞧出什么破绽?” 听她一语道破,众人也并不意外,罗雨槐皱眉道,“只是我们实在猜不出是谁?” 谢沁落马,马鞍跟着滑脱,任凭是谁都能猜到,是她的马鞍被人做了手脚。只是方才不但是在御前,更是当着哈萨族的族人,纵然瞧出什么,也只当不曾留意。 谢霖脸色青白,咬牙道,“是马鞍上的马肚带被人动了手脚,下手之人计算颇为阴毒,那马鞍早不滑脱,晚不滑脱,偏偏是在两队人齐集彩旗阵中时滑落,这是安心要沁儿的性命!”说着将案上的马鞍重重一拍。 莫寒月取过马鞍细瞧,但见马肚带完好无损,只是系马肚带的搭扣有一角崩裂,细细去瞧,内有部分划痕极为整齐,显然是被利物割开。 如此一来,马儿若只是在草原上漫游,搭扣受力不多,断断不会断裂。而若纵马疾驰,马肚带时松时紧,这动过手脚的搭扣就会渐渐崩裂。 而下手之人显然是计算精确。要知道以谢沁的骑术,就算是搭扣突然崩裂,也断断不会受伤,大不了输掉比赛。 可是他计算的时间,却是两队人,二十骑骏马全部赶入彩旗阵中,争胜之际,马蹄交错,若谢沁此时落马,稍一不慎,就会被马儿踩踏,到时纵然不死,怕也落个残疾。 谢沁脸色青白,说道,“若是为了争胜,只要令我落马就是,为何使此毒计?” 罗越却道,“昨日十一和雨槐发现那人行迹可疑,我们本存着十万分小心,只是今儿一早,十一的马儿竟然倒毙,我们只道对方意在十一,纵然查验,查的也是马儿有没有被下毒,却将马鞍忽略!” 莫寒月点头,说道,“好一条瞒天过海之计!” 叶弄笛急声问道,“十一妹妹,你可能想出是何人动手?” 莫寒月向谢沁一望,说道,“我们是今日在台前,才知道整个比赛的规则,而下手之人却似乎早知道有彩旗阵中的争胜,若说不是哈萨族人,那就是……” 谢霖眉心一跳,沉声道,“是宫里的人!” 因为谢沁参赛,宫里的人也就早早与哈萨族人准备比赛的事宜,也就早知道整个比赛的细则。 这一猜测,顿时令姐妹几人齐惊,罗雨槐失声道,“谢姐姐惹着谁了,竟然下此毒手?” 叶弄笛也道,“如今伴驾的只有谢姐姐一人,纵然有人忌妒,怕也不会这么快罢!” 她们伴驾前来这里的大营,可是只有三日。 莫寒月向谢沁一望,轻声叹道,“如今宫里的金妃一除,谢姐姐就会成为许多人的心腹之患。如今所有的嫔妃都留在行宫,只有谢姐姐一人伴驾,若今日再立奇功,那岂不是……” 二品郡主封过,再要加封,也只能加以称号封妃了!既然伴驾的嫔妃只她一人,侍寝自然也在所难免,如此一来,谢沁的声势会直超易妃等人,仅居皇后和贵妃之下,又岂能不让人妒忌? 谢沁脸色乍青乍白,咬牙道,“我进宫本是无可奈何,并不想争什么夺什么,为什么这起子人……这起子人……”想到今日之险,不由心底泛上一抹寒意。 如果今日不是莫寒月见机极快,她恐怕难逃马蹄踩踏之灾。 莫寒月低声道,“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姐姐不争,旁人又如何知道?更何况,皇上对姐姐盛宠之下,姐姐纵不做什么,又岂有不引人嫉恨的?” 谢霖默思片刻,皱眉问道,“你是说,从宫里金妃出事,沁儿就已被人盯上?” 莫寒月轻轻点头,又微微摇头,说道,“不是金妃出事,谢姐姐才被盯上,而是……谢姐姐本就是下一个目标!” 谢霖脸色微变,说道,“下一个目标?你是说,对沁儿动手之人,和害死金妃的是同一个人?”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纵然不是,也必然有所勾结!” 要知道,金妃有孕,除去她肚子里的孩子才是当务之急,断没有金妃不除,就处心积虑向谢沁动手的道理。 如今金妃蒙难的消传来不过半个多月,对方就断然向谢沁下手,自然是料想金妃无处可逃,早有准备。 谢霖额角青筋崩现,咬牙道,“沁儿伴驾,不比金妃在宫里,有极大的变数,那人竟将时辰把握如此准确,岂不是是在行宫里?” 第173章她如何能够动手 傅飞雪却摇头道,“动手之人,自然是受人指使,他真正的主子,却未必是在行宫!” “那是留在宫里的人?”谢沁扬眉。 莫寒月摇头,思忖片刻,低声道,“本来有金妃在,所有的人都盯着她的肚子,可是金妃刚除,就对姐姐动手,计划之周全,断断不像是临时起意。可是姐姐率队出赛,却是来行宫之后的事,要说有人有先见之明,倒不大可能……” 叶弄笛道,“如此说来,还是行宫里的哪一个嫔妃?” 谢沁轻轻摇头,说道,“纵然不知道我出赛,可是既来这草原上,又岂有不骑马的道理?仍然可以在我的马鞍上动手脚。既然下手之人是奉命行事,纵然那人在宫里,一样可以指使。” 孙灵儿扬眉,说道,“依谢姐姐的骑术,寻常外出驰骋,纵然落马,又岂会受伤?”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在小姐们习马之前,又有谁知道谢姐姐有如此骑术?” 众人闻言点头,罗雨蔷皱眉道,“如此说来,我们竟然无法猜出人来?” 莫寒月默然一瞬,缓缓道,“如此一来,倒是将我们府上那位洗脱嫌疑!” 也就是说,下手的人,不是卫盈毓。 “怎么说?”谢沁扬眉。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旁人所忌,不过是姐姐出身尊荣,可是任姐姐如何尊荣,也越不过皇后去。虽说姐姐颇受皇上看顾,终究受宠的妃子不止姐姐一人,怕她还不至于如此急着向姐姐动手。” 就算谢沁独宠,横竖她还没有侍寝,对皇后卫盈毓暂时构成不了威胁。 谢霖点头,说道,“金妃已逝,纵然她藏有什么祸心,到此时怕也无人替她下手,余下的……”抬眸向莫寒月一望,略略沉吟,慢慢启齿吐出两个字来,“易妃!” 后宫嫔妃,皆是出自各大世家或各大府门的嫡小姐,而寻常府宅里的小姐难以和谢沁比肩,纵然将谢沁谋害,也没有多少好处。也只有易妃的母系易家可与谢家一较高下。 “易妃?”叶弄笛一惊,失声低呼,说道,“方才十一不是说过,暗算谢姐姐之人,与谋害金妃的是同一人吗?易家与金家可是姻亲,她如何能够动手。” 易红珠之母金氏,就是出自金家! 莫寒月冷笑一声,说道,“若对付旁的府宅,金、易两家自然同忾连枝,可是御前争宠,纵然是亲姐妹,一样你死我活,谁还顾得了什么姻亲?” 众人听她一说,顿时想起皇后卫盈毓与贵妃卫盈舒之间扯不清的恩怨,顿时默然。 孙灵儿皱眉,瞧那马鞍片刻,说道,“如今不过是我们猜测,终究没有拿贼拿脏,难不成将这马鞍送去御前理论吗?” “当然不成!”叶弄笛摇头,说道,“如今易家声势正隆,朝中又是用人的时候,纵然有真凭实据,恐怕也不能将她如何,更何况以这小小马鞍,最多不过是说有人暗算谢姐姐,请皇上命人追查罢了!” 罗雨槐大急,说道,“难道就此罢了不成?” “罢了?”傅飞雪冷哼,扬眉道,“她能暗算,难道我们就不能?趁着我们在草原上,想法子将她弄死就是!” “傅姐姐!”莫寒月好笑,摇头道,“易家是盛京城中数一数二的门庭,弄死一个易妃容易,只是她若不明不白的一死,易家又岂会善罢甘休?如此一来,我们反倒被动!” 傅飞雪怒道,“那就任由她为恶,什么都不管?” 谢沁向那马鞍注视良久,此时缓缓开口,说道,“来日方长,我们倒不急在一时!”语气沉冷,带着一抹淡淡的凛然之气,顿时令人一噤。 莫寒月向她注视片刻,轻轻点头,说道,“易妃那里,我们姑且不动,可是昨夜下手之人,却不能不查!” 此人伏在皇帝身边,却为敌人所用,若不能把这个人除去,谢沁留在皇帝身边,岂不是危险?既然一时不能打狗,那至少先拔去它的爪牙! 罗越闻言,轻轻点头,说道,“御驾跟前儿,我们平日都难近身,也只有命罗进留意!”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 众人点头,又将细节细细计议,见无遗漏才放下心来。 从靖国公府营帐里出来,丹枫已快步迎上,低声道,“小姐怎么不多坐坐,这会子回去做什么?” 莫寒月好笑,说道,“谢姐姐、罗姐姐是自家姐妹,也倒罢了,难不成你要你家小姐还穿着骑马装参加晚些的盛宴?” 丹枫向她身上略一打量,忍不住抿唇笑道,“还真是呢,小姐这一打扮,越发显的娇小!”一边伴着她向相府的营帐去,一边低声嘟囔道,“只是那二公子讨厌,这么一会子功夫,就使人来催几次,都被奴婢挡了去。” 卫敬飞! 莫寒月眉端微微一挑,暗暗好笑。 这几日与姐妹几人同聚,竟然将他忘了! 微微点头,说道,“想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带着她径回相府营帐。 刚刚跨入营边的低栏,就见卫敬飞从最前的大帐里出来,莫寒月微微勾唇,原地行礼,说道,“今日二哥哥怎么不曾出去游玩?” 各府公子趁着这个机会,可都是结交草原各部的王子。 卫敬飞微微皱眉,勉强还她一礼,说道,“今日听说妹妹在皇上面前出头露脸,为兄特来相贺!” 不过是道贺,也值得几次三番的催促? 莫寒月微笑,权当不知,点头道,“多谢二哥!”跟着他进前帐里去。 卫敬飞见丹枫跟来,不由皱眉,挥手道,“我与你家小姐还有话说,你且退罢!” 丹枫本来就对他厌恶,此时见他举止张狂,不禁微微挑眉,向莫寒月望去一眼,却并不退去。 莫寒月知道她的性子,不由微微一笑,说道,“我与二哥哥说话儿,你不必服侍,回去替我寻衣裳首饰是正经!” 丹枫这才应命,躬身退下。 卫敬飞瞧着她出去,这才转向莫寒月问道,“十一妹妹命人寻衣裳首饰,是为了晚间的盛宴?”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如此盛事,妹妹岂可不好生打扮,失了我相府的颜面?” 卫敬飞听她应的顺口,不禁怒气暗生,冷哼一声,说道,“十一妹妹与罗、谢两府的公子、小姐交好,今日又出头露脸,晚间的盛宴,自然会众星捧月一般,倒不记得自个儿是相府的人!” 莫寒月好笑,故作惊异,说道,“十一自然知道自个儿是相府的女儿,二哥何出此言?” 卫敬飞冷哼一声,咬牙道,“从伴驾的旨意一下,你就对我说什么来着,如今眼看到草原已有半个多月,除了支使我替人牵马、送水,还做过什么?” 莫寒月抿唇,说道,“怎么,易大小姐对二哥还是不肯假以辞色?” 这不是废话吗?那位易大小姐心高气傲,看中的,可是景郡王宇文青榕,岂会将你这区区相府的庶子看在眼里? 这些话,兄妹二人自然都是心知肚明,可是卫敬飞又如何肯自行说出口来,不禁恨恨咬牙,说道,“如今因为你们的比赛,我们还不曾当值,赶明儿回去行宫,又行事不便,可如何是好?” 赛马结束,小姐们自然也不会每天跑出行宫来骑马,他就算不当值,也难以亲近。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二哥言之有理!”垂眸微思,低声道,“二哥,今日虽说是这草原上最大的一件盛事,可是请二哥切莫贪欢,一切都瞧着妹妹,可好?” 卫敬飞眸子一亮,问道,“妹妹可有什么法子?”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既然易大小姐对二哥的一片真情视而不见,我们只能……”话说半句不说,端起茶来轻抿。 这卫敬飞本就是一个酒色之徒,这话听半句,自然已知道她的意思,顿时兴奋的手足冰凉,颤声道,“不错,只要生米煮成熟饭,她不从也得从!”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二哥的目的,是迎她为妻,此事必然要闹将出来,二哥若是怕事情闹大情怯,妹妹可无从相助!” 如果他占过人家小姐便宜提裤子就跑了,这戏可没法唱下去。 卫敬飞想到对方是易家的大小姐,若事情嚷开,必然会闹到御前,到时自己玷污人家女儿清白,恐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可是,若不是将事情闹大,自己纵然将易红珠如何,到时她抵死不认,依她的身世门庭,要想另寻旁人嫁去,也不是难事! 寻思再三,卫敬飞恨恨咬牙,说道,“妹妹放心,这富贵本就是险中求来,只要妹妹一心助我,为兄纵拼着一顿罚戒,也要将此事办成!” “好!”莫寒月点头,说道,“事情就在今夜,二哥千万警醒一些,切莫贪杯!” “就在今夜!”卫敬飞兴奋的手足颤抖,连连点头,说道,“妹妹放心,此事事关为兄一世的前程,断断不会大意!”说完起身,向莫寒月深深一礼,这才转身大步而去。 莫寒月摒住呼吸,受他一礼,直等到他出帐,才轻轻缓过一口气来,唇角清冷,已淡出一抹笑意。 是啊,事情,就在今夜! 如果她猜的不错,如今在这大营里,有不少人都是同一个心思。 就在今夜! 哈萨族如此的盛事,又是在这层层叠叠的营帐里,如此良机,如此良夜,可以行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自然,就在今夜! 只是究竟要如何行事,十一小姐却要再好好想一想! 莫寒月起身,出前帐向后边自己的营帐而来,还没走到帐门,就见夏儿匆忙迎过来,皱眉怨道,“小姐,怎么这会子才回来,奴婢熬半晌的汤,给小姐补身子!” 莫寒月哑然失笑,说道,“你家小姐只是去赛马,又不是做什么力气活儿,要什么补身子?” 夏儿不依,拉着她进帐,说道,“虽说是骑马,可是这毒日头下,小姐辛苦半日,自然是要补补!”不容分说,亲自将炖的浓浓的汤端来,盯着她饮下,这才罢休。 丹枫含笑而视,见莫寒月将汤饮下,才道,“小姐,到晚宴还有些时辰,小姐不如歇息一会儿,也好养养神!” 经过这半日,莫寒月果然也觉得乏累,心中暗叹这具身体的不中用,只好点头,任由丹枫服侍,换上家常的软袍,上榻歇息。 只是心里有事,她又如何睡得踏实?一会儿暗暗猜测侯楠要如何勾诱皇帝,一会儿又想到易红珠对景郡王的一脸倾慕。 翻来复去良久,又坐起身来,向夏儿道,“你去打听,看谢贵人是在静安王府的帐子里,还是已入御帐去了?” 夏儿点头,问道,“若在静安王府,请贵人过来吗?” 莫寒月好笑,说道,“虽说她对我亲如姐妹,可终究是宫里的贵人,二品郡主,要见也是我去见她,哪里有唤她来见我的道理?” 夏儿闻言,应命退出。 丹枫见莫寒月垂眸思索,不由轻轻一叹,说道,“小姐,你一副脑子,如何想得了这许多东西?思虑过甚,可不是什么好事!”一边扶她躺下,一边替她轻揉头皮,舒缓她的思绪。 莫寒月抬眸向她一望,叹道,“我又何尝愿意想这许多?”微微阖眸,只觉头皮上的手指时轻时重,按来极为舒服,不由轻轻一叹。 正朦胧欲睡,突然听到门口有人一声轻笑,说道,“若我不来,可不知道十一妹妹的日子如此惬意!” 莫寒月睁眼,就见谢沁盈盈含笑,在帐门口婷婷而立。 莫寒月忙坐起身来,说道,“怎么劳姐姐过来!”说着向她身后的夏儿横去一眼,说道,“这个丫头被我宠坏,总有些不经事!” 谢沁摇头,说道,“我本是要回御帐,刚出帐门,就见这丫头探头探脑的,想着是你有事寻我,就随着她来,可不是她说了什么!” 原来如此! 莫寒月点头,也不再多说,命夏儿去奉茶,自个儿拉着谢沁在身边坐下,笑道,“姐姐既说妹妹惬意,就和妹妹一道儿躺躺罢!” 谢沁本就不愿回御帐去,顺着她在榻上歪倒,轻声叹道,“这几日提着那份心思,如今总算卸下,这心里倒松快许多!” 或者,还有少许的失落。 莫寒月侧头向她一望,轻声道,“姐姐,方才所说的事虽说要紧,姐姐可千万不要当成什么心事!” 自然是说宫里的暗算。 谢沁点头,说道,“妹妹小小年纪就看的如此通透,姐姐又岂能不如妹妹?”侧头瞧着她,含笑道,“说罢,你又有什么事,自个儿不去寻我,却巴巴的命一个小丫鬟探我的行踪?” 莫寒月“嗤”的一笑,说道,“哪里是妹妹不寻姐姐,实在是今日乏些,身上疏懒,才命夏儿前去探探你在哪里,免得妹妹白跑!” 谢沁“嗤”的一笑,说道,“原来是妹妹偷懒!” 二人说笑一回,莫寒月见帐中无人,命丹枫守在帐门外,才俯首过去,在谢沁耳边低语。 谢沁微微一愕,皱眉道,“宫里又是什么好去处,怎么这许多人竟不惜一切,飞蛾投火一般的扑来?” 莫寒月轻叹一声,说道,“姐姐素来不将权势放在眼里,才会如此说。不要说各府各宅,各大世家为了那一个凤位用尽手段,后宫里的明争暗斗,更是姐姐不曾瞧见的。就是这朝中……”向御帐方向一指,低声道,“哪一次不是江山浴血,白骨如山?” “嘘……”谢沁大吃一惊,忙将她嘴巴掩住,皱眉道,“十一妹妹,你这是胡说什么?” 莫寒月摇头,慢慢将她手掌移开,轻声道,“姐姐,朝堂争斗,明枪也好,暗箭也罢,各凭势力,还有迹可循,这后宫中的争斗,除去诡诈手段,凭的可是君心啊!又如何让人提防?” 谢沁脸色乍青乍白,想当初宇文青峰登位,到如今不过短短两年,已有两位皇后折在宫里。 前皇后莫寒月落一个举族尽诛不说,卫盈舒更是机关算尽,只得一旨诏书,空自被人唤了几天皇后,那凤位却一天都没有坐上去。 沉吟良久,谢沁才悠悠叹出一口气来,伸手握住莫寒月手掌,轻声道,“妹妹处处替我盘谋,我纵无争竞之心,也当不会辜负妹妹这番心意。更何况,如今我纵不争,旁人又岂会容我?”说到后句,颇有些恨恨之意。 莫寒月低笑一声,说道,“妹妹虽为了姐姐,却也不全为了姐姐,难不成,姐姐忘记那日在行宫,妹妹和姐姐所说的话?” 谢沁凝思一瞬,突然笑起,伸指在她额头一戳,笑叹道,“你这小脑袋瓜子里,当真不知转着多少心思!” 莫寒月抿唇微笑,说道,“任妹妹转多少心思,没有姐姐们相助,总也难以成事!” 谢沁点头,细想一回,又觉担忧,问道,“果然我绊住皇上就行?” 莫寒月点头,说道,“这两日来,景郡王深得哈萨族族人之心,今日骑回马王,更令皇上疑忌,姐姐要将皇上绊住,却未必非要自个儿出面!”说到这里,又俯首在她耳侧低语。 谢沁听她说完,轻叹一声,说道,“单单是我,已绕这许多弯子,当真不知你这一次,又下的如何大的一盘棋局!” 莫寒月轻声道,“姐姐放心,妹妹已想的通透,除非她们不动,否则,必得将她们引入局中!” 她们不动吗?如此良机,她们岂会不动? 莫寒月心中暗暗冷笑。 谢沁与她齐头并卧,歇晌起来,也不往御帐去,只命非儿回去将衣裳取来,就在莫寒月帐中均面梳洗,二人收拾齐整,这才出营向外而来。 御营外,傅飞雪和罗家姐妹已在等候,见二人并肩而来,不禁笑指,说道,“好啊,这两个人,又将我们绕开说体己话儿,瞧我们今日绕过你们?” 谢沁抿唇笑道,“这几个丫头要做什么?” 罗雨槐笑道,“谢姐姐还不知道?方才我们见几十个小太监,将御帐中的美酒尽数抬上草原去,说是要君民同乐,不醉不归呢!” 莫寒月抿唇,说道,“原来是罗五姐姐馋酒,却拿我们做幌子!” 罗雨槐笑道,“小鬼头,你休想躲,今日我要审你!”从比赛回来之后,因为有谢沁落马的事,她还没有考较她哪里来的骑术。 说是峻小王爷所教,或者旁人相信,却瞒不过她罗雨槐的眼去。 莫寒月含笑,说道,“姐姐要审什么还是日后再说,今日可是有大事要做!”一边说,一边将姐妹几人带过一旁,细细嘱咐。 罗雨槐听完瞪眼,说道,“分明一场好宴,大伙儿能够尽欢,如今岂不是尽数被你搅了?” 莫寒月抿唇,笑道,“将这几件事办妥,我们姐妹尽欢的日子还怕会少?若是不办,怕日后搅局的,就不是妹妹!” 罗雨槐自然知道她说的是理,轻叹一声,低声道,“若妹妹算错呢?”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那妹妹自罚三杯,与姐姐不醉不归就是!” 她的话刚刚出口,就听傅飞雪低声道,“罗妹妹错了,怕十一妹妹没有算错!” 二人诧异回头,就见侯楠上穿孔雀暗纹羽纱衣,下穿翡翠撒花洋绉裙,烧蓝镶金花细压发,额前流苏颤颤,向营门姗姗而来。 这一身装扮,当真是娇丽万分,又柔媚入骨。 罗雨槐瞧的眼直,低声道,“眼瞧着过一会儿就天黑,草原上篝火虽旺,又有几人瞧得见她?” 莫寒月轻轻摇头,低声道,“姐姐就不见,她那周身镶嵌的细小珍珠?” 罗雨槐依言望去,但见侯楠衣裳的花式纹理间,果然缀着一粒粒细小的珍珠。 如今黄昏时分,那珍珠并瞧不分明,可是等到天黑,火光一映,那些珍珠就会反映出淡淡的光华。 罗雨槐瞧的咋舌,说道,“这位侯小姐,当真是动的极巧的心思!” 这一会儿叶弄笛、孙灵儿二人也正相绊向营外来,瞧见侯楠的装扮,不禁瞠目,低声道,“这位侯大小姐穿成这样,要做什么?” 莫寒月低笑一声,说道,“今儿晚上的好戏,两位姐姐可要留神,莫要醉酒错过!” 叶弄笛见她神色,不禁微微扬眉,笑道,“小鬼头,你又要做什么?” 莫寒月抿唇,嘴巴向营内一呶,说道,“瞧,还当真是无独有偶!” 姐妹几人随着她的动作回头,就见那边易红珠上穿飞花蹙金翚翟袆衣,下穿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也是一袭盛装,向营外而来。 叶弄笛不禁皱眉,说道,“她要做什么?” 做什么? 自然是勾诱景郡王! 莫寒月凑首在她耳畔,轻声低语。 叶弄笛脸色微变,皱眉道,“景郡王若当真是一个能被美色所惑之徒,也不值妹妹如此替他费心!” “傻姐姐!”莫寒月在她肩头轻推,说道,“所谓君子可欺以方,正因景郡王是端方君子,才更易受人欺哄。你想一想,若她设计做出些什么来,再借易家之名向景郡王问罪,景郡王身为一朝郡王,总要顾着朝堂安稳。更何况,那等情形之下,恐怕皇上也不能不应!” 叶弄笛被她说的默然不语,隔了良久,才轻声道,“只是这些日子,景郡王虽与我熟捻,也只限于说笑罢了,怕我无法说得上话!”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姐姐放心,妹妹总不会让姐姐为难!”她深知叶弄笛虽然心仪景郡王,但断断不会使出什么下作手段勾诱,自然也不会勉强她什么。 叶弄笛闻言,这才放心,点头道,“就听妹妹的!” 那边谢沁见小姐妹几人嘀嘀咕咕,自然知道是莫寒月暗做安排,也不去听,只是浅浅含笑,向刚出营门的大内副总管郭安平细问夜宴的细节。 这一会儿,夕阳渐落,公子们也陆续聚齐,见小姐们都是妆扮鲜丽,不禁眼前一亮,而其中更令人注目的,当数侯楠、易红珠二人。 谢霖、罗越二人一同向姐妹几人行来。谢霖笑道,“时辰还有好一会儿,怎么你们倒先到?” 谢沁笑道,“今夜是哈萨族的大日子,如此盛况,可遇而不可求,自然要赶早一些,瞧个仔细!” 孙灵儿掩唇,笑道,“姐姐几时也这样孩子气?闻说你是歇在十一妹妹帐子里,定是她闹你!” “灵儿这话可不对!”罗越含笑摇头,说道,“虽说十一较你们年幼,我瞧她却比你们都要端稳一些!”说罢转头,向莫寒月展颜一笑。 触到他温和的眸光,莫寒月报以一笑,说道,“罗大公子是说,十一少年老成罢!” “横竖是在夸你!”叶弄笛在她肩上轻推。 谢霖目光在莫寒月身上略扫,微微挑眉,说道,“十一换下骑马装,这身量看着倒似长了许多!” 孙灵儿抿唇笑道,“这一年,她本就长高不少,去年还在我这里,如今已过肩膀。”一边说一边比划。 被她一说,姐妹几个都轻轻点头,叶弄笛笑道,“可不是呢,往常竟不曾留意!” 几人正说笑,就见拥月公主与两名哈萨族少女向这里奔来,瞧见莫寒月一把抱住,笑道,“十一小姐,可找到你了!” 莫寒月不提防她如此亲热,心底大为不适,身子微挣,摆脱她的抱揽,却任由她将手抓住,含笑道,“拥月公主寻我做什么?” 拥月公主跳脚,说道,“如此盛会,你们竟不去占位置,偏在这里闲话!”转头向身边一望,这才瞧见谢沁,忙施一礼,笑道,“谢郡主,我已命人占了极好的位置,你们与我同坐如何?” 还不等谢沁应,突然又叫道,“景郡王!”丢下莫、谢二人,奔去抓住刚出营门的景郡王,笑道,“景郡王,你怎么才来,我找你好一会儿!一会儿夜宴,你与我同坐可好?” 景郡王含笑,说道,“自然是好,只是不知可合规矩?” “什么规矩不规矩?”拥月公主撇唇,说道,“今夜要大伙儿都随性才好,若还讲着什么规矩,岂不是无趣?” 景郡王微微一笑,说道,“只怕本王还要伴驾,没有公主如此随意!” “怎么你们到几时都要守什么规矩,当真是无趣!”拥月公主小嘴噘起,大为扫兴。 这个时候,就听太监尖亮的声音喝道,“皇上驾到……”随着话落,宇文青峰一袭月白云纹常服,金冠束发,已大步向营外来。 在他身后,群臣也终于都脱去朝服,个个锦袍丝带,束以高冠,跟在身后。 拥月公主瞧见,忙抢步迎上行礼,笑道,“拥月见过皇上!” 众公子、小姐见到皇帝,也忙着行礼,齐声道,“见过皇上!” 宇文青峰停步,摆手道,“都免礼罢!”含笑向拥月公主道,“怎么公主也在这里?” 拥月公主忙道,“皇上,那边几十处篝火已经架好,只等皇上到场举火,拥月特来相请!” 这位拥月公主倒是嘴儿甜! 莫寒月不禁微微一笑。 衬着渐落的夕阳,宇文青峰但见她一张娇丽小脸儿上,竟似染上一层光辉,活力无限,不禁心头微动,含笑道,“有劳公主亲自相请!”做个请的手势,伴她同行。 哪知拥月公主刚刚走出十几步,眼珠滴溜一转,说道,“皇上可知,今日可是我们草原上最盛大的宴会?”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梓伊族长说过!” 拥月公主伸手勾住他一只衣袖轻晃,说道,“皇上……” 话刚出口,就听立在宇文青峰身后的侍卫统领刘易功喝道,“住手!”虽说是一族公主,可又如何敢胆拉扯皇帝的衣裳? 拥月公主一愕,问道,“怎么了?”手指却勾着皇帝的衣袖未放。 宇文青峰侧头向刘易功横去一眼,意示阻止,这才含笑道,“无防!公主要说什么?”语气温和,丝毫没有一丝不悦。 拥月公主也未在意,听他一问,忙娇嗔道,“皇上,今日伴驾来的公子、小姐们不必再守什么规矩了罢,那可当真是无趣!” 原来她跑去缠着皇帝,是为了说这个! 景郡王、莫寒月等人都不禁好笑。 宇文青峰也是微微一愕,跟着哈哈大笑,说道,“自然!自然!公主不见,今日朕和众臣都身穿常服吗?” 拥月公主大喜,说道,“如此最好,那各位王爷也不必非得伴在皇上身边儿?” 宇文青峰含笑,转向身后诸王、众臣,说道,“今日我们与哈萨族族人同乐,不必守什么君臣之礼,各自去玩乐罢!” 自然是应了拥月公主所请! 只是这陪王伴驾虽然辛苦一些,却也是难得的机会,又有几人肯散去?众臣都是躬身齐应,却并不退去。 拥月公主不管,欢呼一声,转身抓住景郡王衣袖,笑道,“景郡王,这一下你可不必守什么规矩了罢!” 景郡王微微一笑,说道,“皇上下旨,自然不必!” 拥月公主大喜,又忙转头去唤谢沁和莫寒月,说道,“谢郡主,十一妹妹,今儿我们定要好生乐乐!” 虽说应她所请,诸王、众臣都不必伴驾,可是谢沁除去是静安王府的郡主,更重要的还是宫里的嫔妃,又如何能与一众青年男子闹在一处? 宇文青峰微微扬眉,向谢沁望去一眼。 谢沁自然明白其中的关节,浅浅含笑,说道,“妹妹们尽管去玩,皇上总还要人陪伴!”心里暗暗叹气,若能由她挑选,她宁肯混迹于欢闹的人群中,做一个寻常百姓。 拥月公主微觉失望,但想她是已嫁之身,也不好相强与众人歌舞,只得罢了。 众人且说且行,片刻走出大营,走上草原。 果然如拥月公主所言,草原上,远离大营的地方,早已架起几十处篝火,距正中最大的篝火不远,设以敞棚锦垫,自然是给皇帝特意备下。 梓伊族长见一行人前来,忙迎上见礼,向拥月公主一望,皱眉道,“拥月,你又胡闹什么?” 拥月公主笑道,“我不过是去邀景郡王和十一小姐同宴罢了,哪里有胡闹?” 宇文青峰也微微一笑,说道,“拥月公主热情好客,朕欣喜的很!” 梓伊笑道,“草原上的丫头野的很,倒教皇上见笑!”一边说话,一边引皇帝入座。 宇文青峰放眼望去,但见整片草原,也只有这里设有敞篷锦垫,旁人都是席地而坐,不要说锦垫,就连案几也没有一张。 看来,这夜宴还当真是随意! 宇文青峰暗暗点头,向随在身后的众臣摆手,笑道,“这里没有你们的座位,都各自去寻地界罢,不用跟着朕!”携谢沁一同落座。 众臣见这场面,坐在这里反而显的突兀,都是躬身齐应,向近远的篝火旁退去。 莫寒月见宇文青峰身边已只有谢沁和梓伊族长二人相陪,不禁心头微动,目光就向四周的草原上望去。 宇文青峰身边,向来是侍卫、御林军环绕,看不到处,还伏有暗卫。 而今日,在这空旷的草原上,侍卫、御林军都立在远处,就算有暗卫,这样的地方,也只能乔装混入人群,可又能有多少? 真是个行刺的好时机啊! 莫寒月心中暗叹,动念却只一瞬,见拥月公主向她招手,含笑跟去,笑道,“我瞧每一堆篝火都一样,还分什么好位置不好位置?” 拥月公主连连摇头,一手扯着她,一手扯着景郡王,向敞篷对面的篝火奔去,笑道,“十一,你从不曾来过草原,又哪里知道这里的奥妙?”自然而然将“小姐”两字省去,说的自然而然。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哦,还有奥妙?” 拥月公主点头,说道,“当然!”先按她在草地上坐下,才又拉景郡王坐在自己另一侧,这才道,“你们瞧,这里瞧去,最大的篝火那里瞧的清清楚楚,却又离我们远一些!” 莫寒月点头,说道,“是啊!”不要说他们离的远,就连皇帝所坐的敞篷也与那篝火隔一些距离。 拥月公主笑道,“一会儿歌舞要从那里开始,自然是要寻一处瞧的清楚的地方!” 景郡王扬眉,含笑问道,“既然从那里开始,为何不索性坐到那里去?” 拥月公主“咭”的笑出声来,说道,“傻子,一会儿那篝火点起,你就坐在边儿上,岂不是被它烤熟?” 景郡王被她一说,不禁哑然失笑,点头道,“本王倒没有想到!” 三人说话间,就见易红珠、左纤纤与几位小姐向这里来,含笑道,“我们与公主同坐可好?” 拥月公主笑道,“是易大小姐,你与我们同坐,自然是好的!”向左纤纤一望,侧头笑问,“不知这位小姐如何称呼?” 易红珠先向景郡王一礼,自然而然在他身边坐下,这才含笑道,“这是刑部尚书左大人之女,左纤纤左大小姐!” 拥月公主对她那一长串的介绍并没有听懂,只留意到最后四个字,轻轻点头,说道,“原来是左大小姐!”起身行个常礼,请她入座,跟着又问过其余几位小姐的名字,笑道,“今儿循例不拘礼,我们也不必一一见礼,大伙儿坐下取乐要紧!” 几位小姐见她率性,也都跟着笑道,“公主说的是!”各自挨肩而坐。 这一来,景郡王一个青年男子,顿时在一群少女的环绕之间,只听这一个说一句,“景郡王,今儿擒到的马王当真是神骏!” 那一个又道,“景郡王一向神勇,如今多了马王,岂不是如虎添翼?” 再一个忙道,“纵然是寻常的马儿,景郡王也不输给旁人,更何况是马王?” …… 拥月公主见众小姐都转着景郡王打转儿,也不禁笑弯眉眼,说道,“要说我们草原各部的儿郎,也有不少的英雄好汉,可是素来谁又不服谁,如今齐齐都敬服景郡王,当真是难得!” 景郡王听到众人盛赞,只是微微含笑,说道,“各位小姐客气,这不过是草原上的兄弟礼让罢了!” 小姐们见他这一笑,一张俊脸更是如温玉雕成一般,不禁怦然心动,更加极力赞赏。 莫寒月冷眼旁观,不禁微微摇头。 拥月公主的称赞,自然出自至诚,可是小姐们的赞词,却难免有讨好之意。 莫寒月正觉无趣,就觉肩头被人轻轻一拍,跟着一人按着她的肩膀坐下,笑道,“丫头,你不吐吗?” “我还不曾吃东西,更没有吃坏肚子,吐什么?”莫寒月扬眉,望着那双带笑的桃花眼,压下翻白眼的冲动。 这个家伙,总是这样神出鬼没,不知道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峻小王爷低笑一声,嘴巴向易红珠等人一呶,说道,“这等阿谀之词,难得十一小姐竟然听得惯!”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听久一些,也就习惯了!” 峻小王爷听她语气淡淡,不由微微扬眉,眼珠微转,向她凑近一些,问道,“丫头,今儿怎么不和罗家丫头挤在一起,可是又捣什么鬼?”说着向另一处篝火旁挑眉。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莫寒月只见罗雨蔷、罗雨槐二人就在不远处的篝火旁,正与两名哈萨族少女说笑。而离二人不远,却是侯远、侯逸两兄弟,也是与几位哈萨族少年谈笑。 莫寒月眉心一跳,却浅浅含笑,说道,“既然是如此盛会,自当结识些新朋友,又挤在一起做什么?” 话虽如此,目光却不自觉的在人群中搜寻。只是此刻人群越聚越多,天色越来越暗,一时竟分不出谁是谁来。 峻小王爷看到她搜寻的目光,说道,“傅大小姐和孙大小姐已经在的哲加王子赌酒!”说着向稍远些的地方呶嘴。 莫寒月顺着望去,果然见傅飞雪正抱着一只酒坛,手讲比划,正与哲加王子说些什么,一边的孙灵儿连连点头,还时不时帮腔几句。 莫寒月好笑,说道,“傅姐姐自个儿逞强也倒罢了,怎么还带着孙姐姐!”说着就要起身。 “各自玩乐,你又管她们做什么?”峻小王爷将她压下,目光转向另一处,不由微微挑眉,说道,“怎么叶大小姐会和侯大小姐凑在一处,当真是奇怪的很!” 莫寒月心头怦的一跳,跟着他望去,果然见叶弄笛就坐在离敞篷不远的地方,正与一位哈萨族少女说笑,而在她不远,竟然就是九门提督府的大小姐,侯楠! 侯楠意在皇帝,坐在那里自然没什么稀奇,可是叶弄笛明明得到自己的嘱咐…… 刚刚想到这里,就听远远的,“咚”的一声鼓响,一时间,整个营地都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齐齐向鼓声来处望去。 就在敞棚对面,隔过重重篝火,立着的牛皮大鼓旁,哈萨族年纪最长的老者手拿鼓槌儿,将鼓敲响,见众人齐齐望来,扬声大喊道,“篝火点起来!歌声响起来!漂亮的姑娘们,快去寻找心中的儿郎,舞起来罢!” 随着他的喝声,几十位小伙子手举火把,欢呼着从鼓后冲出,将营地中的篝火一一点燃。 这些篝火架的极为巧妙,外边看去,全是寻常的木柴,可是内里却都立有几支松木。松木上通常都有松脂,遇火瞬间燃起,烧出浓浓的松香。 营地中,顿时飘起松脂的香味,几只大木架也很快架上篝火,刚刚宰好的羔羊架在篝火上旋转烧烤,顿时脂香四溢,将整个营地笼罩。 紧接着,马头琴的声音响起,将气氛瞬间推向热烈,人群中,也响起小伙儿们的歌声,“大雁排排成行,小鸟对对成双,草原上的牛羊,像那滚滚海浪……” 热情的姑娘们纷纷起身,款摆腰肢,向最大的篝火边舞来。跟着小伙子们加入,与姑娘们手牵手,围篝火而舞,时时还将四周坐着的姑娘、小伙儿卷入。 受到气氛的感染,景郡王起身,腰后抽出玉箫,跟着马头琴的声音吹奏而出。 这一下,营地中的气氛更加热烈,许多姑娘离开篝火向他舞来,马头琴的乐声也不自觉追随着玉箫,小伙儿跟着唱道,“青青的牧草笑弯了腰,漂亮的马儿快乐的奔跑,马头琴声响起,伴着风的歌唱……” 受到他的感染,拥月公主也笑着起身,绕着他的身子起舞,却唱道,“大雁排排成行,小鸟对对成双,草原上的牛羊,像那滚滚海浪……” 景郡王微微一笑,箫声跟着一转,伴上她的歌声,身子随着她的舞步轻转,一双俊眸不离她的面容。 峻小王爷已半躺在草地上,看到眼前一幕,不禁轻叹,说道,“先帝在时,曾几次要给小皇叔说亲,他都不肯,如今看来,总算遇到心仪之人!” 心仪之人吗? 莫寒月眉心微跳,向拥月公主深深望去一眼,又再转而望向景郡王,不禁轻轻摇头,低声道,“心仪未必,赞赏倒是真的,只是……怕就是这些赞赏……” 心底一些不好的预感悄然而出,压不住,掩不掉,竟然随着歌舞,像这草原上的野草一样滋长。 敞篷内,宇文青峰将这一幕也满满的收入眼底,眸光有一瞬间的阴沉,瞬间又恢复如常,含笑道,“拥月公主当真堪比这草原上的百灵,歌声到处,无人能够抗拒!” 梓伊族长微微欠身,笑道,“可惜被我惯坏,如今已经及笄,还不肯好好选一个人家,唉!” 虽然是轻责,疼爱之情却跃然而出。 宇文青峰点头,含笑道,“草原儿女不比我们盛京城里的小姐,成日拘在宫室间,这广阔天地,自当再自在几年才好!” 梓伊点头,目光望向人群里的景郡王,说道,“景郡王不愧为皇室贵胄,当真是人中龙凤,不知可曾迎娶王妃?” 宇文青峰淡淡一笑,说道,“先帝在时,倒给他提过几个,奈何他心高气傲,总是不成。等到先帝驾崩,朕又忙着收拾河山,竟然将他的终身大事搁下,如今看来,倒当真要好好替他选一选了!” 也就是说,景郡王还没有立妃! 梓伊大喜,端起案上的酒,说道,“皇上,梓伊敬皇上一碗,祝皇上江山永固,万岁常青!” 宇文青峰含笑,也跟着举碗,笑道,“也祝这草原年年水草丰美,梓伊族长身子康健吧!” 梓伊笑道,“皇上圣聪明断,当真说到梓伊的心里!”说着与他一同举碗,一饮而尽。 夜色渐深,场上的气氛也渐渐浓到极致,最初只是草原上的姑娘、小伙儿歌唱、起舞,几碗酒过,公子们也渐渐加入,与草原儿女融在一起,尽情纵歌。 年少的轻狂,肆意的欢笑,最易令人受到感染。小姐们也渐渐坐不安稳,有擅舞的小姐们纷纷起身,随着箫声和马头琴的乐曲翩然起舞。 峻小王爷身子微侧,倚上莫寒月肩背,轻声问道,“怎么,十一小姐不去凑凑兴吗?” 莫寒月回眸瞧他一眼,抿唇浅笑,说道,“臣女不擅跳舞,峻小王爷岂会不知?”当初在墨府一支鼓舞,虽然技惊四座,可是她可不信能瞒得过这位峻小王爷的眼去。 宇文峻见她自嘲,不禁低笑一声,说道,“要十一小姐人前献艺,自然不行,可是如今众人同舞,又哪里有什么章法?不过是凭着喜好乱舞一通罢了!”说着向前呶嘴儿,说道,“你瞧!” 莫寒月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就见侯楠正手拿一只团扇,摇摇起舞,虽然跟上马头琴的节拍,却又哪里是草原上的舞蹈?只见火光映照下,她裙衫上缀着的细碎珍珠闪出淡淡光华,将整个人烘托如月中仙子一般。 峻小王爷观赏片刻,轻声叹道,“这许多小姐都围着小皇叔,想不到这位侯大小姐想的却是皇上,啧啧,看来,又有好戏登台!” 这也被你看穿? 莫寒月扬眉,凝目向侯楠望去,只她团扇轻遮,纤腰微摆,侧头望向皇帝。从这一角度,恰见她眼波横流,媚态天成,纵然是女子见到,竟也觉说不出的媚惑。 莫寒月微微挑眉,转目向皇帝望去。 宇文青峰一手举杯,脸上神情似笑非笑,一双眸子却已如胶在侯楠身上一般,不断在她款摆的腰肢,半掩的细颈间流连。 莫寒月垂眸,举碗饮酒,掩去唇角的一抹冷笑。 是啊,先不说这侯楠生的本就是七分颜色三分媚态,已是十成十的诱惑,纵然宇文青峰不是酒色之徒,也当会想到她的出身门庭,这若是收入后宫,侯氏一族,岂不是死心塌地? 心底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转头向场中起舞的人群望去。 只见拥月公主正奔去拉叶弄笛上场,而景郡王身边却换成易红珠。此时篝火上烤着的羔羊已散出阵阵香气,哈萨族小伙子取出弯刀,将外层的羊肉层层剖下,大盘装起,先奉给皇帝和梓伊族长,跟着送入或坐或立的众人手中。 眼瞧气氛已推向*,宇文青峰举杯起身,扬声笑道,“朕前来草原避暑,多蒙草原各部款待,今日无以为谢,只带着几十坛宫中的御酒,取来与各部儿郎共饮,同谋一醉!” 从他站起,马头琴声就已一停,场中歌舞的少年男女都是一寂,等听他把话说完,顿时欢声雷动,紧接着,几十位小太监上前,将场外备好的御酒一坛坛送入场中,拍开泥封,任由众人取用。一时间,整个草原美酒飘香,夹杂着烤肉的香味,四处散开,歌舞再起,将整个夜色染醉。 小姐们本来喝不惯辛辣的草原马奶酒,此时有御酒入喉,顿时添了许多的酒量,一个个纵酒畅饮,很快添上几份醉意。 易红珠一手一杯御酒,翩然而舞,将其中一杯送到景郡王手里,凑首在他耳畔低语一句,跟着仰首将自己手中酒饮尽,一时间,醉意嫣然,媚态横流。 景郡王微微一笑,轻轻点头回应一句什么,也是举酒饮尽。 易红珠低声娇笑,反手握住他的手掌,翩然起舞中,渐渐向场外移来。 而就在此时,只见几名哈萨族小伙子奔来,横身将景郡王挡住,笑道,“景郡王是今年我们草原上第一个勇士,我们敬景郡王一杯!” 景郡王停步,浅浅含笑,接过几人手中酒杯,寒喧说笑,杯杯饮尽。 易红珠不意被人挡住,不由微微扬眉,见他连尽数杯,又露出一抹喜色。正要再上前,却见几位哈萨族少女嘻笑着奔来,一个道,“易大小姐怎么不舞,难不成是醉了?” 易红珠勉强笑道,“是啊,我不胜酒力,正要寻处歇歇!” 另一人笑道,“那边有临时歇息的小帐,易大小姐略歇歇再来罢!” 易红珠心头微动,脸上露出些羞态,转身向景郡王一望,低声道,“我……我还是等王爷一道儿……” “啊,原来景郡王是易大小姐的情郎!”第三位少女低笑出声,抿唇道,“易大小姐放心,一会儿我们送景郡王过去可好?” 易红珠大喜,连忙点头,说道,“那就多谢几位!” 从御酒送入到现在,她暗中留意,已有不少哈萨族少年男女携手离去,见眼前几人说出这些话来,倒也不疑,转头向不远处的左纤纤望去一眼,见她微微点头,更是放心,跟着一名少女向小帐而去。 莫寒月将这一幕瞧在眼里,不禁眉心微微一跳,转头向皇帝身边的谢沁望去。 此时谢沁的目光恰从场外收回,亲自为皇帝斟上一碗酒,浅笑盈盈,捧到面前。 进宫数月,这是谢沁从不曾有的殷勤。宇文青峰目光不舍的从侯楠身上移开,落在谢沁身上,浅笑低语,将送来的酒饮尽。 谢沁轻声含笑,说道,“难怪梓伊族长说,这是草原上最盛大的晚宴,当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呢!”说着话,目光掠向场边。 宇文青峰微微扬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恰好看到易红珠与景郡王离场一幕,不由眉心一跳,跟着点头笑道,“不错!不错!就连景郡王也像是喝醉了呢!”目光却落在易红珠的身上。 谢沁微微一笑,说道,“沁儿也从不见易大小姐如此风仪,还当真是郎才女貌!” 宇文青峰目光微沉,问道,“沁儿是说,易大小姐与景郡王……” 谢沁垂眸再次斟酒,淡淡道,“虽说易大小姐心高气傲,可景郡王人品出众,又是如此身份,又有哪一位小姐是不动心的?” 第174章该是如何的夺目 动心吗? 易家的女子,又岂会为才貌动心?瞧上的,怕是景郡王手里的二十万兵权和他皇室宗亲的身份罢! 宇文青峰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说道,“十三年纪不小,也该立妃了,若他自个儿愿意,朕自当成全!” 谢沁于他脸上瞬息间掠过的变化视而不见,微微一笑,说道,“皇上要顾着天下,如今还要顾及景郡王的亲事,当真是劳心劳力!”说着话,又给他斟上一杯。 宇文青峰含笑,说道,“十三虽不是朕的亲弟弟,却也是一道儿在父皇膝下长大,为他劳心,自然是应当的!”说完又将杯中酒饮尽。 饮这许久的酒,他又顾及身份,不能像别的小伙子一样前去歌舞,一时间,酒意上涌,醺醺然欲醉。 谢沁见他轻揉额角,说道,“皇上若累了,不如回御营去歇歇!” 那边梓伊听到,忙道,“场子外边,就设有临时歇息的小帐,皇上要歇息,梓伊相陪就是!” 宇文青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那边立有不少的小帐,而一名哈萨族少女正引着一条俊挺身影向那里去。 宇文青峰眉心一跳,笑道,“朕自去歇着就是,要你一个老头子陪什么?”说着起身,向敞篷外去。 谢沁连忙起身,唤道,“皇上!” 宇文青峰向她摆手,说道,“这样的场面,一向难遇,你多玩玩罢,不必陪朕!”向侯楠望去一眼,虽觉可惜,此时却已顾不上她,只唤过一个小太监相陪,向那临时搭起的小帐而去。 那边侯楠本来见皇帝已经动念,却见谢沁三言两语,皇帝竟然离席,不禁又恨又怒。 正在这时,就见一名哈萨族少年双手各执一杯过来,含笑道,“上朝歌舞,果然非同小可,侯大小姐之舞,更加令人倾慕!不知可否与我同饮一杯?” 侯楠的目光本来追随着离场而去的皇帝,闻言大为不耐,含笑道,“我们不比草原儿女,果然不胜酒力,失礼!”竟然一口拒绝。 少年微愕,说道,“不过是一小杯罢了,侯大小姐也如此为难?”这一晚上,推说不胜酒力的小姐不少,可是一杯不饮的却不多。 侯楠心中大为不耐,正要推拒,就见叶弄笛起身过来,含笑道,“哲加王子盛情,侯大小姐岂可拒人千里之外?”取过哲加手中的一盏酒,塞入侯楠手中,说道,“若不然,妹妹陪侯大小姐一杯!”说着举手中杯,向她一举,又向哲加王子道,“哲加王子请!”说完仰首一口饮尽。 哲加脸上露出一抹喜色,笑道,“还是叶大小姐豪爽!”转过头,目光灼灼,注视着侯楠。 侯楠对这些草原之民本就不放在心上,此时听叶弄笛道出对方身份,倒不好强拒,只得道,“原来是哲加王子,我当真不胜酒力,只舍命陪这一杯如何?” 哲加见她应下,也不好勉强,点头道,“自然,我们草原儿女虽说好酒,也没有非将客人灌醉的道理!”虽说没有不满,语气中终究露出些疏离。 侯楠急于摆脱,又哪里管他心里如何想法,也将酒杯一举,说道,“请!”仰首一口饮尽,丢回叶弄笛手上。 哲加王子含笑道,“侯大小姐也甚是豪爽!”仰首将杯中酒饮尽,向她辞过一礼,转向叶弄笛笑望,说道,“叶大小姐,去歌舞一回如何?” 叶弄笛含笑,说道,“我不擅歌舞,哲加王子可不要笑话!” 不擅歌舞如何,那个擅歌舞的小姐可没有眼前这叶大小姐亲和! 哲加王子含笑,邀过一礼,当先踏步卷入少年男女的歌舞之中。叶弄笛浅浅含笑,一步一随,也跟着舞入,百忙中回头,向不远处的篝火边望去一眼,但见莫寒月斜坐草地上,遥遥向她举杯,不禁嫣然一笑,随着马头琴的乐曲,缓缓起舞。 侯楠见哲加和叶弄笛离开,轻吁一口气,哪知道回过头来,早已不见了皇帝的踪影,不由心中大急,忙拔步向场外奔去。 刚刚穿过两重篝火,就见一个小太监迎上前来,躬身行礼,问道,“请问可是侯大小姐?” 侯楠向他身上略一打量,点头道,“不错!” 小太监躬身,说道,“侯大小姐若不胜酒力,请到那边小帐暂做歇息!”说着向不远处的一片营帐一指。 侯楠心头突的一跳,微微点头,说道,“多谢公公!”跟着他向小帐去,又怕有什么错漏,问道,“公公可是御前的人?” 小太监点头,说道,“奴才不过是皇上身边儿服侍,今日恰好当值,日后还请侯大小姐多多提携!” 皇帝身边儿的人请她去歇息,还请她日后提携,这不是皇帝授意,又是什么? 侯楠心中暗喜,就连脚步也顿时变的轻快,随着小太监快步向那边的小帐而去。 眼瞧着易红珠、侯楠二人相继离开,莫寒月唇角淡出一抹笑意,回头向不远处的卫敬飞微微摆手,小嘴儿向小帐方向一呶。 这一整夜,卫敬飞始终留意她的一举一动,眼看着一夜将尽,还道她又将此事忘记,眼看着易红珠与景郡王一前一后离席,更是心中大急。可是任他如何,又哪里敢和景郡王相争,只能空自急的跳脚,却无可奈何。 哪知隔这一会儿,莫寒月突然向他示意,不由心中大喜,匆匆应付过身边儿的人,也转身向小帐赶去。 莫寒月眼瞧着他的身影没入小帐之中,这才转头,向另一方的篝火望去。但见不知何时,傅飞雪正与侯二公子侯逸赌酒,而原来纠缠不清的罗雨蔷和侯远二人已不见人影,罗雨槐却正与拥月公主一道,围着篝火欢快起舞。 看起来,一切顺利,只有…… 莫寒月的目光,又落在另一处与哲加起舞的叶弄笛身上,不由微微一笑。 虽然说,叶弄笛并没有依自己的安排,可是刚才那杯酒由哲加送上,似乎更加天衣无缝! 将她的笑容满满收入眼底,峻小王爷忍不住凑首过来,低声问道,“丫头,你在笑什么?”心里暗暗可惜。丫头的额前若没有这长长的留海,这一笑,该是如何的夺目。 遥遥听到这一边歌舞继续,卫敬飞强压住心头的怦跳,快步向小帐而去。 只是易红珠离去已有片刻,这里的小帐却少说也有十几座,又哪里知道她进了哪一座? 正在迟疑,只见一座小帐前,一个小丫鬟正踮起脚四处张望,看到他来,微微一愕,神色间顿时露出些慌张,忙施一礼,低头匆匆而去。 卫敬飞微怔,略想一想,才想起她正是这段日子时常随在易红珠身边名唤香巧的丫鬟,不由大喜,再不多停,挥帘就跨入刚才她身侧的小帐。 小帐内,没有灯火,借着帐帘缝隙洒入的月光,果然见帐内歪躺着一人,秀发飘垂,头上还泛出首饰的淡淡光晕,显然是个女子。 卫敬飞虽然紧张的手心冒汗,可是想到易红珠那娇美容貌,易家那显赫的家世,哪里还有一点迟疑,疾扑而前将女子压在身底,径直去扯她身上衣衫。 女子突然被他触碰,轻唔一声,似唤出一个名字,身子微微一挣,却没有多少气力。 卫敬飞自然知道,易红珠心仪景郡王,所唤断断不会是自己的名字。当此情形,又哪里有空细听,三下两下,将她一袭罗衫撕的稀烂,径直压上…… 而在另一重小帐后,一条黑影截住匆匆而来的香巧,一把拖拽入怀,轻声笑道,“你去哪儿,怎么不等我?” 香巧咬唇,低声道,“你死去了哪里,让我等这一回,若被人撞见,你我都得死!” 那人轻笑一声,说道,“怕什么,今日这草原上,不知有多少野鸳鸯呢!” 香巧低啐,嗔道,“谁和你……和你……”终究是大家子出来的丫鬟,那三个字却说不出口,到中途停住。 男子低笑,牵着她的手向大营而去,低声道,“这边主子们会来歇息,我们还是躲远些的好!”沿黑暗而行,片刻失去踪影。 四周很快恢复原有的宁静,片刻之后,一座小帐中传出男子的低喘,女子的娇吟…… 而这个时候,易红珠正匆匆向御营而去,向身边跟着的左纤纤问道,“你当真瞧的清楚,是皇上将他唤去?” 左纤纤轻轻点头,说道,“本来景郡王已往小帐去,可不知为何皇上突然跟来,命人将他唤去,往大营那边去了。” 易红珠顿足,说道,“这个时候,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要说!”心中暗恼,正寻思要如何从御营中探出景郡王的消息,只听幽幽一缕箫声,从不远处的御营方向传来。 易红珠大喜,低声道,“是景郡王!”向左纤纤一礼,说道,“今日有劳姐姐,姐姐先请回去玩乐,也免得旁人生疑!” 左纤纤疑道,“当真是景郡王?”侧耳细听,只听萧声若断若续,并听不出是不是景郡王的箫声。 易红珠抿唇,说道,“这个时辰,旁人都在那边玩乐,又有谁会在御营里吹箫,自然是他!” 左纤纤微惊,说道,“你要去御营里寻他?” 易红珠咬,点头道,“成与不成,今日横竖要想法子探知他的心意。旁人不说,单止那拥月公主……”轻轻摇头,皱眉不语。 草原各部虽然归入大梁,可是这许多年来,还是纷争不断,此次来草原之前,她就已听易妃提过,皇帝有和亲之意。 拥月公主是梓伊族长的爱女,如今又明显中意景郡王,岂不是最好的和亲人选? 如果今日不能与景郡王私下定盟,等到皇帝传旨,那就一切都迟了。 左纤纤听她如此大胆,不禁脸色微白,轻声道,“易妹妹,你可要想仔细,千万不要闯出什么祸来!” 易红珠抿唇,笑道,“难不成,姐姐还怕妹妹在御帐里做出什么?”一手在她肩头轻推,说道,“姐姐快去罢,我瞧罗大公子也抢手的紧!” 左纤纤被她道中心事,不由俏脸通红,顿足道,“就你这个小蹄子眼利!”果然停步不前。 易红珠低笑一声,匆匆向她辞过一礼,转身向御营而去。也就在转身瞬间,眸中原来的欢悦顿时一冷,不由暗暗咬牙。 虽说刑部尚书左中行与卫东亭来往甚密,可是左纤纤与自己交好,与莫寒月等人并不亲近。 哪知道前些时习马,左纤纤竟然对罗大公子罗越钟情,若果然如此,恐怕她迟早会与罗家姐妹亲近,而与自己疏远。 心中暗恼,脚步却片刻不停,已快步走到御营门口。 而就在这个时候,箫声戛然而止,再没有一丝声息。 易红珠一怔停步,纵目向御营内望去,但见星火点点,营帐重重,又哪里分得出刚才的箫声来自何处? 御营门口守卫的禁军见她孤身一人回来,微觉诧异,上前行礼,问道,“不知易大小姐有何事?可要小人效劳?” 易红珠摇头,张嘴想问有没有看到皇帝和景郡王,可又及时忍住,含笑道,“你们可曾看到左大小姐?” 禁军摇头,说道,“今日草原上盛会,各府的公子、小姐都早已离营,也不见有人回来!” 也就是说,连皇帝和景郡王也没有回来? 易红珠心中暗忖,含笑道,“我与左大小姐多饮几杯,原说出来散散,哪知道玩闹间竟然不见她人影,想来是躲在什么地方吓我!”说着话向禁军微一点头示意,转身离去。 禁军不比御林军,大多出身寒微,只因在各营里表现出色,才会被提调入禁军中。 易红珠向来对这些寒门小户出身的男子瞧不在眼里,今日竟浅笑盈盈说这许多的话,连那禁军也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瞧着她离去,不禁微微摇头,只觉这高门大户里的公子、小姐当真不可理喻! 易红珠离开御营,转身隐在旁的营帐之后,正想着皇帝将景郡王唤去能去何处,就听幽幽的箫声竟又响起,还似离的不远。 易红珠大喜,顾不上细听,拔步向箫声来处奔去。刚刚转过两重营帐,就见月光下一条清俊的身影一闪,消失在一片营帐之中,箫声也跟着消失。 景郡王! 只这一眼,易红珠就已瞧出,那人素色锦袍,玉带围腰,高冠束发,手握玉箫,正是今夜景郡王的打扮。虽说月色下瞧不清面貌,可是除了他,还能是谁? 易红珠心头怦怦直跳,又不禁暗暗咬牙。 这御营之外,都是哈萨族各部的营帐,景郡王身为朝中的王爷,凭白无故又怎么会进入旁人的营帐?自然是因为拥月公主的原故! 那么,难道这里是拥月公主的营帐? 易红珠咬牙,默思一瞬,悄悄向那片营帐摸去。 由这些日子可知,草原上的风俗与大梁民风各异,这里的女子行止大胆率性,若拥月公主当真将景郡王邀来营帐,做出什么事来,景郡王岂不是非娶她不可? 如今不管她自己能不能成事,断断不能容拥月公主捷足先登! 易红珠心中暗忖,已快步奔至刚才“景郡王”消失的地方,只是眼前有五、六座营帐,一时还当真分不清他进了哪一座。 易红珠静然默立,侧耳倾听,只觉四周一片静寂,只遥遥的,从远处传来营地外欢快的马头琴声。 蓦然间,只听近处一座营帐中传出一声轻微的物品碰撞声,跟着又再归于寂静。 只这一声,全神留心的易红珠已经辩出声音的方向,心中暗喜,悄悄掩至帐门,轻轻挑帘向内一张。 但见一座不小的帐篷,由屏风隔成内外两重,里边一灯如豆,外边却是一片暗沉。易红珠努力张望,却瞧不见里边的情形,不禁暗暗咬牙,悄悄闪身而入。 刚刚将帐帘放下,冷不防背后两条臂膀横来,被人一把抱住,跟着一声男子的低笑,说道,“瞧你还往哪儿跑?” 易红珠大吃一惊,张嘴要喊,却觉身子被人一转,一张樱唇刚刚张开,就已被两片唇瓣封住,强势侵入,攻城掠地。 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易红珠拼命挣扎,口中“唔唔”连声,想要喝问对方是谁,又哪里摆脱得了两条铁臂的钳制?早已被压倒在案上,衣帛撕裂的声音不断响起,轻薄的衣衫片刻被剥的精光,整副身体在男子强势的掌控之中,竟然没有丝毫的抗拒之力…… 夜色,变的更加深浓,篝火渐渐黯淡下去,场中歌舞的姑娘、小伙子也渐渐安静,各自与心中的人儿依偎在篝火旁喁喁细语。 莫寒月静静的坐着,看着罗雨蔷浑若无事的返回,在罗雨槐身边坐下,看着傅飞雪离开侯逸,向谢沁走去,看着叶弄笛摆脱哲加王子向自己而来,不禁浅浅而笑,抬起头,望着上方的满天繁星,轻声叹道,“今儿的夜色真好!” “嗯!真好!”身边的峻小王爷低应,一件长衫披到她的肩上,淡淡道,“丫头,虽然是夏夜,可也不要贪凉!” “嗯?”莫寒月回头,不解的向他望去,心里不禁有些不适。 这个家伙,不恶作剧已经不正常,几时还会对旁人嘘寒问暖?而对象还是她! 而就是这一眼,恰恰与他的桃花眼相对,但见那眸中带着毫不加掩遮的疼惜,竟似不染丝毫的杂尘。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忙将头转回,轻声道,“这么旺的火,怎么会冷?”伸手要将肩上的长衫拽下。 “披着!”峻小王爷及时将她阻住,清润的声音已带上一丝不悦,皱眉道,“丫头,不要不识好人心!” 眼前这个丫头,似乎很抗拒旁人的好意,仿佛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怀着一丝戒备! “王爷!”莫寒月抿唇,看到他眼底的坚持,不自觉停手,抿了抿唇,转过头去。心底不禁自嘲,莫寒月啊莫寒月,上一世你执戟横枪,征战沙场,旁人都要赞你一声犹如男儿。你就当真将自己当成男子,竟然如此不惯于旁人的照顾吗? 而最后宇文青峰的暗算,让你再难相信任何人,如今重活一世,竟连旁人的靠近都令你戒备,眼前少年,不过是你的晚辈,你要防备他什么?或者,你区区一个相府幼女,又有什么可以被他算计? 看到女娃收起方才毕露的些许锋芒,峻小王爷不禁低笑一声,一只手停在她的肩上并不收回,只是凑首在她耳畔,低声道,“小刺猬,任你如何,也扎不到本王!” 是啊,一个并不打算伤害她的人,她纵然浑身是刺,又如何伤得到他? 见她抿唇不语,峻小王爷的唇角,掠过一抹自得的笑意,抬头望向场中,轻声道,“小皇叔回来了!” 莫寒月抬头,果然见景郡王穿过场地,慢慢向敞篷走去,不禁微微勾唇,迅速与谢沁交换一个眼色,各自侧过头去。 景郡王走到敞篷边,俯身向梓伊族长低语。梓伊族长微愕,跟着轻轻点头,又欠身与谢沁低语几句,这才起身,大声道,“各位公子、小姐,草原上的姑娘、儿郎们!” 他话声一出,场上原有的一声乐声顿停,众人都慢慢坐直身子,等他的下文。坐在罗越身边的左纤纤却脸色微变,双唇微张向景郡王直视,半天没有阖上。 景郡王在这里,易红珠又去了何处? 梓伊族长清咳一声,含笑道,“皇上多饮几杯,已回御帐歇息,方才传过话来,命大伙儿随意!如今天色已晚,你们年轻人要玩乐,尽管玩乐,我们老头子们还是先退了!”说着话,向族中长者和朝中众臣施礼。 公子、小姐们都起身施礼相送,草原各部的姑娘、小伙儿却扬声欢送,更有人笑嚷道,“族长不必客气,就不见这人已少下许多,自然是各自寻处享乐去了!”随着话声,场上扬起笑声阵阵。 这样的盛会,每年只有一次,也只有这几日,草原各部的姑娘、小伙子才有机会一起相聚。这样的情形,年年相似,不同的只是人罢了。 梓伊族长自然知道人少的意思,不禁笑道,“扎图小哥说旁人,自个儿也当用心才是!”说的那小伙子涨红脸,这才轻笑,这才与一帮老臣和族中长者退场。 梓伊族长等人刚刚走出不远,突然听到谢沁低叫一声,说道,“呀,怎么易大小姐和侯大小姐也不在了?” 草原上的姑娘、小伙儿不在,自然是件喜事,可是若出在小姐们身上,那可是有毁闺誉! 听她一喊,旁人也只是微微一愕,九门提督侯世龙脸上却闪过一抹笑意,瞬间恢复平静,淡笑道,“想来是小女不胜酒力,先行回去歇息了罢!” 卫东亭走在他的身侧,闻言也是连连点头,笑道,“世家小姐,又有几个会酒的,侯大小姐想来是多饮几杯!”虽然是顺着侯世龙的话去说,可是语气终究显的干涩。 如果不是因为卫家势弱,他卫东亭还要借重侯家,又岂会听凭安排,让他的女儿进宫与自己的女儿争宠? 听到二人替侯楠开脱,谢沁微微皱眉,说道,“若侯大小姐回去歇息,御营那边总有人瞧见。”向身边一个小太监一指,说道,“你速速去一趟,问看守营门的禁军,可曾看到侯大小姐和易大小姐回营?” 小太监躬身应命,拔步飞奔而去。 侯世龙阻拦不及,不由暗暗冷笑。 这样也好! 谢沁是后宫的嫔妃,如今侯楠被皇帝临幸,皇帝自然不会赖帐,可是由她撞破,必惹皇帝发怒,那岂不是一箭双雕? 梓伊见不过是两位小姐不在场,这朝中众人就如临大敌一般,不由大为不解,含笑道,“这里离御营不远,两位小姐纵然多饮几杯,身边又有丫鬟跟着,想也不会有事,谢郡主和各位大人不必担心!” 哪知道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小丫鬟匆匆忙忙向这里赶来,一眼看到众臣都聚在一起,不由一呆,“呀”的一声站住。 立在谢沁身边儿的傅飞雪微微扬眉,奇道,“这不是易大小姐的丫鬟吗?怎么她在这里,主子却不见人影?” 易红珠为漕运总督易泽之女,因易泽在任上,并没有伴驾而来。易红珠兄妹是随着易妃同来,如今易妃留在行宫,这里竟再没有长者相陪。 听到傅飞雪的话,易大公子易鸿铭已脸上变色,向前几步,一把将香巧扯过,厉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小姐呢?” 香巧一脸惊慌,结结巴巴道,“小……小姐……小姐不许……不许奴婢跟着,我……我……”说到后句,双手扭住衣摆,再说不下去。 是啊,易大小姐要勾诱景郡王,又岂会让一个丫鬟跟着碍手碍脚?可是如今小姐不知去向,身边的丫鬟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岂不是令人生疑。 谢沁目光在她身上一转,皱眉道,“纵然你们小姐体恤,不用你跟着,你怎么也不顾着小姐的体面,这个样子到处乱跑!”说着向她身上一指。 被她一说,众人这才留意到,香巧身上的衣衫虽然穿的齐整,可是发鬓散乱,头上、身上还沾着些草屑,倒像是在什么地方滚过一般。 易鸿铭脸色越发苍白,挥手就是一掌,喝道,“小贱人,还不快说?” 香巧被他一记耳光打的眼前发黑,忙噗嗵跪倒,连连磕头,说道,“大公子,奴婢没有撒慌,大小姐说,今夜与哈萨族的小姐们同乐,她们不带丫鬟,也命奴婢离远一些儿,不必跟着。奴婢原是在场外等候,可是后来……后来……”话说半句,又嗫嚅停住。 易鸿铭急的连连顿足,问道,“后来如何,你倒是说啊!” 后来,自然是有香巧相好的男子相约,所以走开私会。 只是这话香巧如何敢出口,只是低声道,“后来奴婢……奴婢内急,就……就走开,又……又寻处躲会儿懒,方才才醒来,并不知道小姐去到何处!” “你……”易鸿铭气结,抬腿一脚将她踢翻。 此时左纤纤悄悄走到他的身侧,目光向景郡王一扫,轻声低语。 易鸿铭心头大震,也是速速抬头向景郡王一望。正要询问,就见前头谢沁派出的小太监已飞奔而回,向谢沁回道,“回谢贵人,御营那边说,只有皇上带着刘大人在一柱香前回营,并没有旁人!” 谢沁扬眉,追问道,“侯大小姐和易大小姐都不曾回去?” 小太监回道,“守卫禁军说,虽见过易大小姐,可是她并未入营,而是往旁的营帐去了!” 此言一出,不要说易鸿铭,就是侯世龙也神色大变,失声道,“你是说,皇上回营,却没有看到两位小姐?” 小太监忙躬身应道,“是,大人!” 侯世龙脸上变色,目光在场中一扫,片刻又变的稳定,说道,“许是她二人一同观赏夜色,不知走去何处,我们命人寻寻就是,就不惊扰各位大人!” 谢沁轻轻摇头,说道,“虽说这草原上只有我们这些人,可是只有两位小姐一道儿,不要遇到什么不测,还是命人寻寻的好!”也不等侯世龙应,转向罗进道,“此事就劳烦罗统领,但请不要惊扰旁人!” 如今这草原上,也不知道有多少小儿女在牵手谈心,大肆搜寻起来,反而惊搅旁人的好事。 而罗进是御林军统领,治下的御林军都是出自各府的公子,倒不怕冲撞到什么人。 罗进应命,即刻命人调配御林军,只几人一组,向近处去寻。 侯世龙见状,不禁脸色微变,可是此时皇帝不在,谢沁以后宫嫔妃的身份指派御林军,谁又敢说个不字,只有耐着性子等待。 隔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见有御林军来回,说道,“禀统领,那边小帐中有异声!” “异声?”罗进皱眉,向梓伊族长望去一眼,才问道,“什么异声?” 这御林军也是盛京城中官室子弟,平日虽声色犬马,可终究是大家子出身,那样的话却一时说不出口,微微一停,只得道,“像是……像是男女欢好……” 这话一出,梓伊族长也露出些诧异。虽然说草原儿女不像大梁小姐们拘泥礼数,这样的盛会也是为了姑娘、小伙儿们的亲事而办,可是如此急惶惶就做出事来的,也并不常见。 谢沁微微皱眉,向梓伊族长看去一眼,踌躇道,“那小帐本是临时歇息之所,纵有些声音……”话说半句,又向谢霖望去。 谢霖会意,接口道,“或者是听错也说不定,大伙儿都去瞧瞧罢!”命那名御林军前边带路,率先向小帐而去。 如此一来,众臣已都不好先行离去,一同向小帐跟去,就连没打算散去的各府公子、小姐与草原各部的姑娘、小伙儿,也一时好奇,齐刷刷的跟来。 谢沁落后数步,招手唤过一个小太监,低声吩咐几句,这才跟去。 众人跟着御林军刚刚走到小帐边儿上,就听一座小帐内传出阵阵声响,小帐不远,已有一些受到惊扰的草原小儿女立着指指点点。 谢沁闻声立住,一张俏脸涨的通红,咬唇道,“这……这……这是怎么回事?”目光向侯世龙、易鸿铭各望去一眼,又不能直言命二人去瞧,只好转头去瞧谢霖,求救般喊道,“大哥!” 谢霖苦笑,轻轻摇头,说道,“还请贵人命个内侍进去罢!” 现在失踪的是两位小姐,不管是侯世龙进去,还是易鸿铭进去,都有不妥,更不论这些年轻的公子、小姐。 谢沁得了主意,只得唤过一个小太监,说道,“你去将里边的人唤出来!”示意另一人给他递上火把。 小太监缩了缩脖子,瞧瞧侯世龙,又瞧瞧易鸿铭,深知这两家都得罪不起,可是谢沁才是宫中的主子,只好硬着头皮应命,接过火把向小帐去。 立在小帐门外,恭声道,“敢问里边是哪位主子,王爷请帐外说话。” 莫寒月闻言,不禁抿唇忍下一抹笑意。 算来这个小太监也算机灵,里边的人在做那种事,他总不能报出谢沁的名号,故尔含糊说是王爷。 这里除了小静安王谢霖、峻小王爷宇文峻、景郡王宇文青榕之外,更有四位亲王,他只含糊说是“王爷”也不指明是谁,横竖足够份量,又不得罪任何一人。 他的话声一落,众人都凝神注视帐门。哪里知道里边声音一顿,竟然更加激烈的响起。 这一回,众人都听的明白,是女子委婉的相求和嘶喊,显然是抵受不住,男子却在强索。 如此一来,旁人也倒罢了,几位亲王却不禁皱眉,承亲王宇文青杨首先忍耐不住,向小太监一指,喝道,“还不进去,看看是谁?” 小太监已经报出“王爷”的名号,里边的人竟然不理不睬,岂不是目中无人? 莫寒月却不禁暗暗摇头。 这一会儿,这许多人在这里一站,显然事情已经不小,帐里的人还不出来,岂不是蠢的无可救药? 随着承亲王的怒喝,小太监哪敢不奉命,忙答应一声,一把掀起帐帘闯入,紧接着,帐中发出两声惊呼,一男一女同声喊道,“怎么是你?” 随着这两声惊呼,小太监已逃也似的冲出来,脸上神情惊异,先向侯世龙一望。 侯世龙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暗暗咬牙,正要阻止他说话,哪知小太监又转头望向卫东亭,颤声道,“是……是卫二公子和……和……” “卫二公子?”侯世龙一怔,还没等他说话,小太监已低声道,“……和侯大小姐!” “什么?”本来卫东亭事不关己,过来只是瞧瞧热闹,哪知道小太监竟然说出是自己的儿子,惊怒之下,大声喝道,“畜牲,还不出来!”一时忘记帐中还有一人,大踏步上前,一把拽下帐帘,劈手一把将里边的人提出来。 帐中惊呼声中,火光映照下,大家顿时看的清清楚楚,里边一对男女都是衣衫不整,正慌乱起身,被卫东亭提出之人正是卫二公子卫敬飞,而另一个雪肤玉貌,正是今日场中最惹眼的提督府小姐侯楠。 这一下大出意料之外,侯世龙气的手震脚颤,也不等卫东亭将卫敬飞放下,冲前两步,劈手就是两记耳光。 此时卫东亭自觉理亏,见儿子挨打,也不好阻,只是一脚将他踹倒,咬牙骂道,“该死的小畜牲,你……你……可气死我了!” 本来卫敬飞听从莫寒月暗示,尾随易红珠而来,又在帐前看到易红珠的丫鬟,满心以为这帐中女子必是易红珠,强索之下,一直等着旁人寻来,就连听到小太监报出“王爷”二字也不肯停。 哪知道小太监举着火把闯入,一照之下,他和身下女子打个照面,竟然发觉不是易红珠而是侯楠。 这一下,卫敬飞整个人顿时懵住,毫不防备的被卫东亭提出,又被侯世龙重重两记耳光打过,跪倒在地,竟然不知道发生何事。 此时帐帘被拽下,侯楠要想藏着不出已不可能,只得匆匆抓一件衣裳来裹上,扑跪出帐,“哇”的一声大哭出声,尖声叫道,“是他……是他强逼于我……” 本来她是要寻找皇帝,见有小太监引路,以为是皇帝授意,就跟着向小帐来,哪知道刚刚走到小帐边儿上,已头脑昏沉,全身绵软,小太监匆忙将她扶入帐中歇息。 小太监离去不过片刻,就有男子进来,径直抱着她求欢。她虽觉来人粗鲁一些,但想必是皇帝,受她一晚上的勾诱,忍耐不住也属寻常。 哪知道进来之人竟似急色鬼一样,一次一次毫不停歇,直到帐外传来人声,也丝毫不理。 能对王爷都置之不理的,除了皇帝又还能是谁? 羞窘之下,她心中倒也暗喜。哪知道片刻之后小太监闯入,一见之下,身上之人竟然是那个她向来瞧都不愿多瞧一眼的相府庶子,顿时一盆凉水浇头,尖叫出声。 侯世龙见到这等情形,不由气的脚震手颤,腰间一摸,就要挥剑将卫敬飞毙于当场,可是今日是伴驾饮宴,又哪里带着兵器?一手摸空,更加气怒,转头向引路御林军喝道,“将你的佩剑给我!” 话一出口,在场众人齐惊,谢霖忙上前一步拦住,劝道,“提督大人息怒!” 卫敬飞更是一个激淋醒过神来,慌张抬头,向人群中望去。但见就在谢沁身后,莫寒月也是一脸的震惊向他注视,见他望来,只是微微摇头,下巴微抬,向他身侧的女子一指,跟着抬手,在自己颈下做一个被杀的手势。 这是让他将错就错啊!要不然,他就是死路一条! 卫敬飞咬牙,已经顾不上许多,突然向侯楠一指,大声道,“不!不是!是她勾诱于我!” 这句话一出,场中顿时一片哗然。 侯楠满脸惊骇,尖声叫道,“你胡说什么?分明是你强迫于我!”想到自己从离盛京开始就处心积虑要嫁入皇宫,哪知道到头来当众受辱不说,还是这样一个人! 越思越想,越觉气恨,已顾不上大家闺秀的仪态,扑上前向他连挥带打。 卫敬飞也不反抗,只是双手抱头,大声道,“怎么不是?今日我就坐在侯大小姐不远,侯大小姐起舞时,几次回眸秋波暗送,后来她离场而去时,还向我一笑。若说错,也只错在今日多饮几杯,一时受不了勾诱,我竟随来,筑成大错!” 这些说词,本来就是他事先想好,只是事到临头,将“易大小姐”改成“侯大小姐”罢了,说出来倒是极为顺口,没有片刻停顿,倒像是真的一般。 侯楠气的全身发抖,指他骂道,“我……我几时勾诱于你,你……你也不瞧瞧你是什么东西?” 卫敬飞腰杆一挺,大声道,“我是什么东西,你我两府本就是亲戚,你还当唤我一声表哥!” “呸!”侯楠啐他一口,咬牙狠骂道,“不过区区相府,我侯楠岂会瞧在眼里……” 话声还没有落,卫相爷已经将脸一沉,冷笑道,“侯大小姐好大的口气,既然不将我相府瞧在眼里,我卫东亭又岂能强人所难?”伸手一指卫敬飞,向身后喝道,“将这小畜牲押回去,给我重责二十,看他日后还敢荒唐!” 本来是诱污世家小姐之罪,卫敬飞纵然是相府公子,不死也要脱层皮。哪知道被卫东亭这么一说,倒不像卫敬飞诱污了世家小姐,倒像是逛了青楼一般。 这话一出,连侯世龙也不禁驳然色变,咬牙道,“相爷此话何意?” 卫东亭怫然道,“既然侯大小姐瞧不起我相府,本相也不敢高攀,自然只管教自个儿的儿子!” 虽然卫东亭要借重侯氏一族的势力,可是他是当朝一相,也不会事事仰人鼻息。 “你……”侯世龙大怒,一时气的全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不错,此刻卫敬飞一口咬定是侯楠勾诱他,若卫东亭咬死这一点,拒不认帐,如今侯楠名节已毁,若卫相府不容,只有一条绳子上吊才算干净。 这里闹成一团,就听罗越的声音道,“这等事,你们两个小鬼在这里瞧什么?”挤进人群,一手一个,将莫寒月、孙灵儿的衣领抓住,向人群外拎去。 被他一搅,众人这才回神,这里还有许多未出阁的小姐在场。谢霖忙道,“夜色已深,各位小姐都散罢!”见峻小王爷一脸兴奋瞧瞧卫东亭,又瞧瞧侯世龙,不禁好笑,在他后脑一拍,说道,“你又瞧什么,还不快些带人散去?” 峻小王爷悻悻的转身,还不忘吹声口哨,说道,“侯大小姐身材不错,卫二公子艳福不浅!” 这话一说,当事的几人更是脸黑,可是双方僵恃,又无瑕理他。侯楠脸色煞白,拉着衣襟要遮挡双腿,却又将大片酥胸露出,又哪里能遮挡得住? 谢霖正要命众公子也一同散去,就听小太监尖亮的声音喝道,“皇上驾到……” 皇帝来了? 众人一怔,已无瑕去想皇帝怎么会来,忙都循声跪倒,大声道,“参见皇上!” 本来宇文青峰生怕景郡王与易红珠当真有些什么,到时两府联姻,易家在朝中势盛,景郡王又在边关手握二十万兵权,如此一来,他若有一点反心,再也无法制衡。 权衡之下,自然是皇位更加重要,所以丢下侯楠,却将景郡王截住,借故引他离开营帐,直说好一会儿话,才推说自己乏累,放他离开,径回御营。 哪知道还不曾歇下,就听小太监来禀,说那边出事,谢贵人命人来请。 如今不管是众臣还是各府的公子、小姐,都是伴驾而来,若当真出事,他这做皇帝的都不能不管。 当即宇文青峰也顾不上详问,只得又重新出营,跟着小太监向这里而来。 此时见众人拜倒,微微摆手,说道,“都起罢,这里出了何事?”刚刚问完,却一眼看到卫敬飞与侯楠二人衣衫不整跪在那里,不禁微微一愕,跟着怒意暗起,冷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侯楠见到他,越发觉得满心委屈,“哇”的一声哭起,爬前两步叫道,“皇上,臣女是被他强逼,求皇上为臣女做主!” 卫敬飞也忙跟着磕头,说道,“皇上,微臣自知有罪,可实是侯大小姐勾诱,若不然,微臣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行此事!” “你瞎说,分明是你强逼!”侯楠尖声大叫。 卫敬飞道,“分明是你勾诱!” “是你强逼!”侯楠尖叫。 “是你勾诱!”卫敬飞寸步不让。 “够了!”皇帝低喝,看看侯楠,又看看卫敬飞,暗暗咬牙,又向卫东亭、侯世龙二人望去,冷声道,“究竟怎么回事?” 此时卫东亭恼侯楠出言无状,听皇帝一问,躬身为礼,说道,“回皇上,想来是小儿无状,多饮几杯,一时把持不住,微臣定当好好教训!” 侯世龙一听大怒。只是自己女儿名节已毁,如今也只有嫁给卫敬飞才能得回清白,虽说恨的咬牙,却不敢强辩,低声道,“皇上,儿女之事,微臣实在不清楚!” 此时皇帝心中也是一腔怒火。本来看这侯楠早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只要他宇文青峰愿意,迟早是他榻上之人,哪知道只是走开这片刻,竟然被相府这个庶子捷足先登。 第175章和易大小姐情投意合 到如今,侯楠生的再好,出身再高,他宇文青峰堂堂帝王,又岂能纳一个残花败柳进宫? 只是朝堂刚刚稳定,朝中还是用人的时候,不管是卫东亭,还是侯世龙,他都不能轻动,又如何能够处置二人的子女? 宇文青峰心中微微转念,向卫敬飞狠望去一眼,却淡淡道,“既然他二人情投意合,你们为父母的,自当成全,今日朕做主,将侯大小姐赐卫二公子为妻,日子你们定下,报上礼部就是!” 御旨赐婚,谁敢不应? 侯世龙、侯楠父女只觉满嘴口涩,也已无可奈何,只得跟着卫东亭父子磕头谢恩。 皇帝一到,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坏事变好事,众臣忙上前向二人祝贺,一时竟忘记,那一对刚刚被赐婚的新人,还衣衫不整,几乎全裸。 皇帝等二人谢过恩,又万分不甘的向侯楠望去一眼,又瞧一眼卫敬飞,这才转身,说道,“时辰不早,都散了罢!”当先向御营而去。 话虽说的轻描淡写,心里却不禁暗暗咬牙。好你个姓卫的小子,竟然敢和皇帝抢女人,当真是狗胆包天! 此时被谢霖、罗越驱散的众小姐并没有走远,见皇帝前来,都跪倒相迎。此时见事情如此了结,也都纷纷起身,跟在皇帝身后向御营去。 而哈萨族人见皇帝一脸怒意,又哪里还敢继续玩乐,也都纷纷随在身后,返回大营。 梓伊落后半步跟在皇帝身侧,含笑道,“皇上也不必生气,不过是些小儿女,也是人之常情,既然提督府和相府本就是亲戚,亲上加亲,也是好事!” 到此地步,皇帝又怎么能说那个女人本该是他的,叹一口气,说道,“本不是大事,倒教族长见笑!” 梓伊含笑,说道,“如此喜事,如何会取笑,皇上言重!” 眼瞧着前边已到御营,身后草原各部的人已开始散去,梓伊也停步行礼,说道,“皇上,今夜已晚,请皇上早些歇息,明日梓伊率阖族恭送皇上!” 第二天,皇帝就要返回行宫。 皇帝点头,还没有说话,却听到不远处的营帐里一声尖叫,跟着一片纷乱。 宇文青峰皱眉,说道,“出了何事?” 梓伊也是微愕,说道,“那是鄂多部的营帐,不知何事?”转头向身边的侍者道,“你去问问,出了何事?” 宇文青峰眉目微动,说道,“横竖已到这会儿,倒不急在一时半刻,都去瞧瞧罢!”心中暗思,既然是鄂多部的营帐,纵然出事,想来也是哈萨族的人出事。如今自己这边丢了脸,最好对方也出些什么漏子,才不至被哈萨族人说笑。 哪知刚刚向那里走出十几步,还不等入营,就见一名哈萨族少女疾步奔来,大声叫道,“族长……族长……”一眼看到皇帝,急忙停住。 梓伊向宇文青峰望去一眼,知道任是发生何事都已瞒不住,只得向少女问道,“发生何事?” 少女向宇文青峰一望,低声道,“有……有两个人在哲加王子的营帐里,做……做……”说到后句,俏脸微红,不自觉向人群后扫去一眼。 人群的最后,是卫、侯两府的人带着卫敬飞、侯楠二人。 宇文青峰扬眉,问道,“是何人?” 梓伊却皱眉道,“怎么会跑去哲加王子的营帐?是哲加王子吗?”一边问,一边引着皇帝向纷乱处行去。 走到近前,就见哲加王子浓眉深锁,立在帐外,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梓伊奇道,“不是哲加王子,那会是谁?” 这样的盛会,如果哲加王子喜欢了谁家的姑娘带回帐来,并没有什么不妥。可是看眼前这情形,又似乎不对。 哲加向帐内一指,说道,“是易大小姐和侯大公子!” 易大小姐…… 这名字入耳,小姐、公子们顿时一片窃议。 今夜两位小姐不见踪影,刚刚看到侯大小姐和卫二公子有苟且,怎么易大小姐也是生出这等事来? 有了侯楠的事,侯世龙本觉颜面扫地,远远随在人群之后。可此时突然听到“侯大公子”四字,顿时脑子轰的一声,疾步奔前,向帐中一望,失声叫道,“侯远,你做了什么?” 此时帐中二人已避无可避,侯远硬着头皮慢慢出来,眼见皇帝和父亲在场,不由将牙一咬,“噗嗵”跪倒,连连磕头,大声道,“父亲,儿子与易大小姐情投意合,本该禀明父母,明媒正娶,是儿子不对,做出这等事来,只求父亲看在儿子一向恭顺,成全儿子!” 他和易大小姐情投意合? 小姐、公子们全部愕然,已有不少人回头去瞧景郡王。 宇文青榕也微微一怔,俊眉微扬,却淡出一抹笑意。 侯世龙乍听侯远与易红珠被人捉到,当真是又气又怒,可是闻侯远一言,脑中倒顿时清醒,向他指道,“你既然对易大小姐有情,就该名正言顺提亲,怎么可以毁她清白?” 侯远磕头,连声道,“父亲责的是,儿子知罪,还请父亲只责儿子一人,此事与易大小姐无干!”句句为易红珠回护,却不否认二人之间已有苟且。 这种事都做出来,怎么会无干? 众人听的瞠目。 此时人群中的易鸿铭早已惊的手足冰凉,狠狠咬牙,推开人群快步冲入营帐。一眼望去,只见火把映照下,易红珠几乎全身*,地上散着衣裳的碎片,正一脸惊慌无声落泪。 易鸿铭又急又痛,忙将外衫脱下将她裹住,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易红珠见到他,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易鸿铭吓一大跳,忙将她嘴巴捂住,轻声道,“你当真被他……”话问半句已问不下去。 易红珠被剥成这个样子,又是孤男寡女被人当场捉住,难道还是完璧之身? 易红珠泪如雨下,轻轻点头,泣声道,“我……我……” 易鸿铭摇头,暗暗咬牙,压低声音,恨声道,“你要保名节,详细随后再说,如今也只能认下和他的私情!” “什么?”易红珠大吃一惊,双眼大张,瞪着哥哥连连摇头,连声道,“不!不!”满眼中全是不甘。 她要嫁的人是景郡王啊,怎么会是侯远?虽说此人出身世家,又是侯府的嫡长子,可是,别说他是成过亲的,纵然不是,又如何能与景郡王相比? 易鸿铭见她摇头,不禁咬牙,说道,“事到如今,你纵不甘又能如何,你不认下与他的私情,难不成一根绳子吊死?”说到后句,已声色俱厉,带着一抹狠戾。 虽说是同胞妹妹,可她若胆敢有损易氏一族门楣,他会亲手将她勒死,以证清白! 易红珠心头打一个突,一瞬间,只觉全身冰冷,再也说不出话来。 是啊,自己清白已毁,纵然不甘,又能如何?如果认下与侯远的私情,还能为日后图谋,若是不认,不用等到回盛京,立时就是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只得勉强点头,撑身摇摇晃晃站起,低声道,“好!”慢慢将身上仅有的衣衫裹好,一步步向营帐外去。 营帐之外,宇文青峰听到这二人的名字,早已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转头向侯世龙瞪视,咬牙道,“侯大人,当真是教的好儿女,今日好事成双啊!” 侯世龙听他言重,心头突的一跳,忙“噗嗵”跪倒,连连磕头,说道,“皇上,都是微臣管教无方,请皇上责罚!” 侯远立时转向皇帝,也连连磕头,说道,“皇上,是微臣贪杯,一时妄为,都是微臣一人之错,与父亲和易大小姐无干,请皇上恕罪!” 正在此时,就见易红珠慢慢从营帐里出来,走到侯远身边并肩跪倒,轻声道,“皇上,也是臣女一时糊涂,与侯大公子结下私情,却未禀报父兄,做出这等事来,此事臣女愿一人承担!”说着磕下头去。 一样是行苟且之事被人撞个正着,可是比起卫敬飞、侯楠二人相互指责怨怪,这二人倒显的更加磊落一些。 莫寒月冷眼旁观,不禁暗暗点头。 卫敬飞草包一个倒不必说了,那侯远转念极快,怕不是一个等闲人物。就是这易红珠,权衡利害,也颇有决断,自有她的厉害之处。 梓伊见皇帝脸色变幻,忙打个哈哈,笑道,“皇上说的是,提督大人双喜临门,可喜可贺!” 方才那二人争执不下,皇帝尚且一道圣旨赐婚,何况是这二人? 宇文青峰气的胸口起伏,却已无法降罪,点头道,“既如此,也一并赐婚罢!”连上报礼部的话也懒得再说,衣袖一拂,转身就走。 侯远大喜,忙俯首磕头,大声道,“臣谢皇上隆恩!” 侯世龙、易红珠、易鸿铭也跟着磕下头去,说道,“谢皇上隆恩!” 众臣一见,各自向侯世龙略一拱手,随意说道,“恭喜提督大人!”就跟着皇帝匆匆而去。 听着脚步声远去,易鸿铭这才慢慢起身,一把将易红珠拉起,说道,“天色不早,先回去歇息罢!”向侯远一望,又向侯世龙微微点头,拖着易红珠径直而去。 侯世龙见他无礼,不禁心中暗怒,可是风水轮替,此事是自己一方理亏,当着哈萨族人又不好争执,只得向侯远瞪去一眼,向侯远喝道,“还不回去?”这才转向哲加王子告一声罪,带着侯远、侯楠二人离去。 一切,终于又归于平静。目送朝中众人向御营而去,莫寒月轻轻叹一口气,仰首望向上方的星空。 到了此刻,两步计谋皆成,可谓一举数得。其一,阻止侯楠进宫,为谢沁清除一个对手,其二,易红珠下嫁,除去易家一枚棋子,其三,侯远迎娶易红珠,为罗雨蔷除去身边的一只苍蝇。 更重要的是…… 侯楠嫁入卫相府,就等于自己在侯府多了一双眼睛、一张嘴巴,从此侯家和卫家牵系更深,在旁人眼里,自然是两府联手合力,而在她莫寒月眼里…… 任一府有事,另一府就难免诛连! 自出盛京开始,心底步步的盘谋皆成,莫寒月但觉一身轻松,深吸一口气,沿着营帐的暗影,慢慢向御营走去。 侯、易两府联姻,卫、侯两府联姻。这一夜,对朝堂中人来说,都将是个不眠之夜,可是谁又知道,竟然是她这相府小小的庶女在暗中推动。 垂头望一眼月光下自己清淡的身影,莫寒月的唇角,淡出一抹浅笑。 正在这时,身侧的暗影里突然一条黑影扑出,一把将她抱住,跪倒在地,泣声唤道,“皇后!” 莫寒月猝不及防,不禁大吃一惊,低声喝道,“是谁?”不假思索,手肘回勾,向那人咽喉袭去。 “是我!”黑影仰首,避过她的一击,低声道,“皇后,我是雅诗!” “雅诗?”莫寒月第二招刚出,及时停住,皱眉道,“你认错人了!”反手掰她手腕,就要脱身离去。 “不!不!”雅诗抱她更紧,连连摇头,说道,“皇后,奴婢知道是你,你是雅诗的主子,是奴婢的皇后!” “你……”饶是莫寒月素来端稳,这一刻也惊的心头怦怦直跳,咬牙低声,喝道,“雅诗,你我无仇无怨,你是要害死我吗?” 这话若是被旁人听到,她莫寒月终有九条命,也立时被尽数除去。 被她一喝,雅诗才回过神来,忙一手捂住自己嘴巴,却仍不肯放手。四周瞧去一圈,见并没有旁人,才低声道,“皇后,奴婢虽然不知道发生何事,不知道主子为何变成卫相府的小姐,可是,那天卫大公子溺亡,奴婢就在揽月亭,皇后的话,奴婢听的清清楚楚,知道你就是奴婢的皇后!” 原来如此! 莫寒月心中了然,暗暗咬牙,低声问道,“你寻我做什么?” “皇后……”雅诗忙应。 “闭嘴!”莫寒月低喝,顿时寒了脸色,冷冷道,“雅诗,这里没有什么皇后,不要说莫寒月已死,纵然活着,也只不过是一个废后!”说到后句,虽不曾高声,语声里已是刻骨的阴寒。 是啊,嫁给宇文青峰,至成刻骨之恨,她如何还能承认? “皇……主子……”雅诗见她疾言厉色,心头不禁打一个突。可是,也正是眼前女娃这突然而来的气势,让她更加感觉到熟悉。 心中掠过一抹狂喜,雅诗轻轻点头,低声道,“是,主子!主子不再是皇后,可是主子要报仇,请允许奴婢追随!” “雅诗……”莫寒月摇头,叹道,“我已不是原来的莫寒月,你要怎么追随?若你真的……真的还记得原来的主子,就自个儿好生保重!”一边说话,一边慢慢拽开她抱着自己的双手。 “主子!”雅诗忙跪前一步,紧紧抱住她的身子,连连摇头,说道,“自从那日之后,奴婢无时无刻不想着与主子相认,可是奴婢人在宫里,实在无法。此一次奴婢知道主子伴驾,想尽一切办法随来,就是为了与主子相认,追随主子身侧,主子若不肯收留奴婢,奴婢唯有一死!” “雅诗!”莫寒月无奈低唤,闭一闭眼,低声问道,“你是要告诉卫东亭,告诉宇文青峰,告诉天下人,我就是莫寒月,是那个举族获罪的废后,是一缕不甘的孤魂,让他们来杀我,是吗?” “不!不!”雅诗惶急摇头,连声道,“奴婢怎么会害主子?” “既然如此,你就当从不曾见过我吧!”莫寒月接口,抓住她的手腕,低声道,“放手!” “主子!”雅诗连连摇头,珠泪已滚滚而下,泣声道,“主子,纵然奴婢不能伴在主子身边,也求主子允许奴婢为主子做些什么,奴婢愿为主子拼去这条性命,只求主子不要抛下奴婢不理!” “你……”莫寒月无奈,心中念头电闪,微微咬唇,终于点头道,“好,我要你隐伏宫中,保护好自个儿,待命而动!” “当真?”雅诗脸上露出一抹惊喜。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如今我的身份,你无法追随,但有一日大事能成,自有用得着你处!” 雅诗抬头,怔怔的看着她,终于轻轻点头,说道,“好,奴婢留在宫里,等候主子举事。若主子……若主子忘了奴婢,那奴婢……奴婢……” 说到后句,一张脸已白至透明,狠狠咬牙,抹一把眼泪起身,哑声道,“主子,奴婢先退,还求主子看在奴婢服侍一场,千万记着奴婢!”说完,向莫寒月深望一眼,转身飞奔而去。 莫寒月怔怔而立,隔了良久,才不禁苦笑出声,轻声道,“雅诗,这又何苦?” 虽然说,她立誓报仇,可也知道,这复仇之路不但漫长,而且艰险,她从不想将谁拖入其中,而如今…… 想到雅诗的性子,若自己当真弃她不理,难保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轻轻叹一口气,又向四周仔细望一回,见这里似乎是哈萨族人堆放物品的营帐,并没有什么人影,这才放心,沿暗处快步向御营而去。 听到她的脚步声远去,一处营帐内的一角,有一人慢慢坐起,喃喃道,“皇后……莫寒月……皇后……莫寒月……皇后……莫寒月……” 声音由最初的疑问,变成肯定,到最后,已变成狂喜,仰首向天,无声大笑,低声道,“难怪!难怪!原来,你是皇后!是皇后!”一时间,眼泪汹涌而出,一双俊眸,却亮的惊人。 莫寒月快步而行,直到走近御营,才缓下脚步,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绪,慢慢向营内来。 刚刚踏入丞相府的营门,就听正中的大帐内,卫东亭的声音喝道,“畜牲,你竟敢做出这等事来!” 莫寒月脚步一停,微微勾唇,转身向大帐而去。 门口小厮见到她,忙迎上几步,躬身行礼,低声道,“十一小姐,老爷在训斥二公子,不许任何人进去,若有旁的事,明儿再说罢!” 莫寒月微微摆手,脚下却片刻不停,向大帐去,唤道,“爹爹!”也不等人通禀,信手掀帘而入。 大帐内,卫敬飞跪在卫东亭脚下,连连磕头,卫东亭却一脸恨怒,四处寻找一回,拖过一条马鞭,劈头盖脸打下去。 卫敬飞受疼,立刻杀猪一样的叫出声来,又不敢躲,只是连连磕头。 莫寒月在帐门口略停,等他打十几下,才上前行礼,说道,“爹爹,这天大的好事,怎么爹爹反而责罚二哥?” “什么好事?”卫东亭皱眉,不禁向她扫来一眼,眼中都是厌恶。 当众丢脸出丑也说成好事,当真是个傻子! 莫寒月微微一笑,向卫敬飞望去一眼,说道,“爹爹,十一记得爹爹和母亲提过,要为二哥选一门好亲,难不成侯大小姐配不上二哥?” 卫东亭一怔,皱眉道,“依侯大小姐的出身门第,自然是上好的人选,只是……” 莫寒月微微抿唇,说道,“既然是上好的人选,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卫东亭“嘿”的一声,一屁股坐入椅子里,摇头道,“你懂什么?如今你侯家两位表哥长成,侯氏一族也越发兴旺,侯家对我卫府已不如之前全力扶持,如今此事一出,还不就此翻脸?” 莫寒月垂眸,轻声道,“爹爹,出京之前,十一像是听说,侯家的表姐,本来是想要进宫的。她若进宫,对我卫相府可有好处?” 卫东亭叹道,“这位侯大小姐工于心计,若是让她进宫,得了圣宠,恐怕侯家更不将我卫相府放在眼里!” 莫寒月低笑一声,说道,“爹爹如此一说,十一倒觉得,二哥迎娶侯大小姐,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两全其美?”卫东亭扬眉,瞧怪物一样的瞧着她。 这件事,必会引为朝中的笑谈,这个傻子还说成是好事! 莫寒月点头,说道,“如今二哥顶着相府的门户,必得是侯大小姐这样的身份,才配得上二哥。如今二哥得此良缘,侯大小姐又不能进宫和二姐姐争宠,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是啊,如今,卫敬飞是相府的嫡子,娶妻自然要选名门嫡女才成。只是,各大世家的嫡女,又有哪一个肯嫁给这个庶出的嫡庶子?更不要说是嫡长女了! 卫东亭细细品味,半晌才轻轻点头,说道,“也罢,即便没有今日之事,卫府与侯家,怕也不会长久扶持!”向卫敬飞一望,皱眉道,“倒是你,如何会动这份心思?” 卫敬飞眼看卫东亭发怒,这一顿打,怕不死也脱层皮,可莫寒月一到,竟然三言两语解围,暗喜之下,忙道,“父亲,儿子本是多饮几酒,原想近处走走散酒,哪知就见到她向小帐里去,儿子也是一时昏头,竟然跟去,后来也不知如何,就……就……” 说到后句故意不说,抬眼看卫东亭神色。 卫东亭坐在椅子里,皱眉思索。 莫寒月突然低笑一声,说道,“爹爹,要说人前丢脸,也不独我们府上,还有易家,还有侯家呢,爹爹又何必苦恼?” 这样的事,总是女子吃亏,那两府的女儿做这等事被人撞见,丢的脸可比卫相府大出许多。 卫东亭听她一说,也不禁哑然失笑,摇头道,“想不到侯远那厮竟然能娶到易大小姐!”叹一口气,不耐挥手道,“天色不早,你们都去罢!” 卫敬飞如蒙大赦,连忙磕头,说道,“父亲但请好生歇息,儿子明日再来请安!” 卫东亭向他一瞪,说道,“此事侥幸,幸好皇上不曾降罪,日后若再胡闹,非打断你一条腿不可!” 卫敬飞吓的脖子一缩,吐一吐舌头,磕头连应,直到卫东亭挥手,这才连滚带爬,逃也似的出来。 莫寒月也辞过卫东亭,随后出帐,见丹枫不知几时赶来,微微一笑,说道,“我无事,你又急什么?”带着她向自己的帐篷里来。 走到中途,却见卫敬飞迎上,唤道,“十一!” 就知道他还要问个究竟! 莫寒月暗笑,向丹枫道,“你回去和夏儿说,将今儿午间的汤热着,我一会儿回去要喝!” 这样的话还用吩咐?夏儿想来早已做好! 丹枫向卫敬飞望去一眼,躬身领命辞去。 卫敬飞见她走远,这才咬牙,上前一步,恨恨道,“十一,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易大小姐变成侯大小姐?” 莫寒月皱眉,说道,“此事蹊跷,我分明是命人暗中跟着易大小姐,见她到那小帐里去,才请二哥速速过去,怎么就变成了侯大小姐?” 卫敬飞咬牙,恨道,“定是你什么地方弄错!” 莫寒月摇头,说道,“易大小姐向小帐那边去,二哥岂有没瞧见的?我还特意请人将她的丫鬟引开,好令二哥有机可趁,怎么还会有错?” 卫敬飞想到方才一幕,皱眉道,“我也是见到易大小姐的丫鬟,才以为帐中就是易大小姐,可是……可是怎么会变成侯大小姐?” 莫寒月轻叹一声,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好在侯大小姐也是名门嫡女,虽说侯家不比易家,但侯氏父子都在朝中,又较易总督人在外任方便些。” 卫敬飞皱眉,说道,“可论到家世,终究差易家许多!” 莫寒月抿唇轻笑,摇头道,“二哥,你是娶妻,又不是入赘,那家世终究是他姓,二哥要的是世家的扶持,又何必计较许多!要十一来说,反而是侯大小姐更比易大小姐强些!” 卫敬飞双眸大张,问道,“为何?” 莫寒月抿唇,轻声道,“二哥就没有看到易大小姐那模样儿?她分明心仪景郡王,可是当着圣面,却直认与侯大公子结有私情,那心思是何等的机敏,若当真娶回家来,二哥岂能斗得过她?回头她做出些什么,吃亏的怕还是二哥!” 刚才卫敬飞跟在人群之后,并没有瞧见易红珠和侯远的一番做为。此时听她一说,不禁将信将疑,问道,“是吗?” 莫寒月点头,说道,“再则说,侯家那里,还有母亲的一层关系,侯家纵想不管,怕也不成。而易大小姐却不同,若易家迫不得己将她嫁来,却弃之不顾,二哥岂不是白忙一场?” 这一番话听的卫敬飞连连点头,说道,“依妹妹一说,倒是歪打正着?” 莫寒月点头,福身向他行礼,说道,“自此之后,二哥必然飞黄腾达,妹妹先行恭贺!” 卫敬飞大喜,向她长揖到地,说道,“一切赖妹妹相助,二哥必不忘妹妹大恩!” 莫寒月见他行礼,连忙摒住呼吸,直到他起身,略略一停,才点头道,“你我兄妹扶持,二哥又何必客气?”行礼向他辞过,这才向自己的帐篷里去。 帐篷里,夏儿和丹枫见她回来,忙唤丰儿、雪蕊二人送水的送水,取汤的取汤,一同服侍。 夏儿替她卸去首饰,轻吁一声,说道,“幸好小姐的衣饰并不繁复,要不然顶到这个时辰,不累着才怪!” 丹枫含笑道,“后晌你不是还抱怨,说小姐不肯好好儿打扮吗?” 夏儿噘嘴,说道,“夏儿如何知道要闹到这个时辰?”服侍莫寒月净过手脸,用过汤品,向外一张,说道,“再过一个更次就要天亮,小姐好好儿歇歇罢!”安置莫寒月睡下,几人一同退了出去。 闹这一夜,莫寒月也当真有些困乏,打个哈欠翻身,朦胧正要睡去,却觉身侧多出个人来。 莫寒月一惊而醒,正要出声,就听身旁的人轻“嘘”一声,说道,“是我!” “你来做什么?”莫寒月瞬间皱起眉头,声音却已压低几分。 又是这位阴魂不散的峻小王爷! 宇文峻低笑一声,叹道,“丫头,今日好大的手笔!” 莫寒月翻个白眼躺下,问道,“王爷说什么?臣女不懂!” 峻小王爷低笑一声,说道,“这两场好戏,恐怕都是出自你手罢!可惜侯大小姐、易大小姐二人心高气傲,到头来,竟然都落在这样的男子手里!丫头,你够狠啊!” 莫寒月挑眉,说道,“二哥是我堂堂相府的公子,侯大公子更是提督府长公子,王爷自个儿身份尊贵,自然瞧不上他们,可侯大小姐、易大小姐又如何不能相配?”故意咬重“堂堂相府”四字。 听她又东拉西扯混赖,峻小王爷不禁低笑一声,说道,“若说堂堂相府,自然比哪一府哪一宅都不差什么。可是你们那位二公子是庶出不说,自个儿怕也没有什么建树,又如何配得上提督府的嫡长小姐?” 莫寒月微微耸肩,问道,“那易大小姐呢?侯大小姐尊贵,难不成侯大公子反倒低贱?” 峻小王爷听她将相府的话绕开,又不禁轻笑,顺着她的话道,“侯大公子虽说身份尊贵,自个儿也已是朝中将领,可是他曾有过结发妻子,易大小姐如此身份却给人做继室,自然委屈!” 莫寒月听他说完,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哦,原来如此,王爷一说,臣女也觉可惜!多谢王爷讲解!”也不理他走不走,侧过身背对着他,闭上眼做出要睡的样子。 峻小王爷瞧的好笑,也不管她理不理,仰身在她身边平躺,轻声道,“哲加王子给侯大小姐敬酒,想来是被傅大小姐唆使。侯大小姐并不将这些草原上的粗野之民放在眼里,自然会相拒。可是叶大小姐唤出哲加王子的身份,侯大小姐就不好强拒,只好将酒饮下。而那杯酒经叶大小姐转手,怕是里边已放下什么东西。” 侯楠出身将门,纵然习不到多少功夫,可是从她的骑术来看,也必然会些拳脚。如果不是因为别的原故,又岂会被卫敬飞那样的草包占了便宜? 莫寒月听他竟然能看出这一步,不禁眉心一跳,却仍然闭目不理。 峻小王爷倒也不等她回答,顾自说道,“易大小姐一意勾诱小皇叔,本来已有法子将小皇叔引去小帐,想来暗中也备有后手,却偏偏谢贵人不知说了什么,让皇上将小皇叔唤去。卫二公子一整晚盯着易大小姐,见易大小姐往小帐去,自然也就跟去。” 听到这里,莫寒月不禁微微一笑,心中暗语,“总还有你峻小王爷没有猜到的地方!” 哪知道峻小王爷声音微停,“嗯”的一声,说道,“是了,必定是易大小姐缠着小皇叔,被谢贵人提起,已令皇上注意,看到他二人离开,也想到易大小姐的图谋。若两府联姻,小皇叔必然实力独大,那是皇上心中大忌,这才借故将小皇叔唤走。” 不愧是当年的神童! 莫寒月心里暗叹。 峻小王爷接着道,“两位小姐都往小帐去,你只要设法将易大小姐引开,再使个什么障眼法,让卫二公子以为,侯大小姐就是易大小姐就好!” 障眼法? 莫寒月忍不住好笑。 不错,要把易红珠引开,根本不用自己请什么人。只要皇帝将景郡王唤走的情形被左纤纤瞧见,左纤纤必然会去寻易红珠。 而她所做的,就是买通与香巧有私情的奴仆,让他带香巧在侯楠帐外站那片刻就是。 峻小王爷听她仍然不语,顾自说道,“那侯大公子纠缠罗四小姐也不是一日两日,罗大公子几乎为此与侯家翻脸,是众所周知的事。侯大公子会在哲加王子的营帐,自然是罗四小姐设法引去。” 既然是众所周知,猜到这一节倒是不难。可是随后的事,难道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莫寒月微微抿唇,虽仍不接口,却已将身子侧回,等候他的下文。 峻小王爷微笑,扯薄被替她盖好,这才说道,“易大小姐听说皇上将小皇叔唤走,自然会往御营那边寻去,这也就是为何禁军说,曾经见过她的缘故。” 莫寒月听他的猜测丝毫不差,忍不住轻轻点头。 峻小王爷皱眉,凝思片刻,说道,“本王唯一想不通的,就是御营到哲加王子的帐篷,中间还隔着数重营帐,你又用什么法子将她引去?” 易红珠虽然性子张扬,却不是一个鲁莽之人,怎么会随意进入旁人的帐篷? 莫寒月听他语气中满是疑问,不禁轻笑出声,说道,“此事被王爷一说,倒有趣的紧!” 其实,峻小王爷唯一没有猜到的,就是他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丹枫不但武艺超群,还精通乐器。当时,就是她假扮景郡王,以断断续续的箫声将易红珠引入那片营帐。 其实她的衣饰与景郡王并不相同,就连箫声也差出许多。可是那样的月夜下,易红珠早知众人都在营外欢宴,又先入为主,认为景郡王就在附近,又哪里想到会有人假扮?恍惚一见,直觉就认为是景郡王本人,加上她得景郡王之心热切,就算有所疑虑,也忍不住要去探个究竟。 而侯远纠缠罗雨蔷近一年,罗雨蔷始终不肯假以辞色,而这一夜却态度略改,轻易挑起他的欲念。 侯远大喜之下,也是存了先得她之心,进入那片营帐之后,见罗雨蔷四处躲藏,也就隐在暗处,伺机下手。 这一切自然落在暗中尾随的丹枫眼里,就以时断时续的箫声将易红珠引去。 这些声音,侯远纵然听到,但他一心只在罗雨蔷身上,哪里有心理会? 那时欢宴正在继续,各营几乎都空无一人,到易红珠悄悄进帐,侯远依稀见是女子,又哪里想到会是旁人,自然抱住就强行行事。 峻小王爷静卧片刻,听她不语,不禁苦笑,轻声叹道,“丫头,你这是定要将本王憋着吗?” 静卧片刻,仍然听她不语,这才轻轻一叹,说道,“你这局棋一下,其中最欢喜的怕就是侯大公子!” 虽然说,罗、易两家在盛京城中并称两大世家。可是罗雨蔷只是靖国公府二房的第三个女儿,侯楠却是侯氏一族的长房嫡长女。 同为世家嫡出,长房与次房之间,差的可不止是一个排行,而是一个世袭的爵位,其间实已天差地别。 峻小王爷静卧片刻,只听身边的女娃仍然不语,如果不是那轻浅的呼吸,还真如睡着一般。 她不肯说,他也无意勉强。 峻小王爷轻叹一声,侧身望着她,轻声道,“只是,卫二公子迎娶侯大小姐为妻,那侯楠又岂是一个肯居人下之人?如此一来,你岂不是给自个儿在府里竖一个强敌?” 莫寒月听他语气中满是关切,不禁心中一暖,终于开口,轻声道,“不过是在狼群里丢只虎罢了,关我何事?” “你……”峻小王爷瞠目,黑暗中向她瞪视片刻,突然低声一笑,说道,“是啊,你是唯恐天下不乱,又怎么会在意多一只虎?”虽然说心中疑惑未解,可是对她的担忧倒因她一句话除去,轻叹一声,喃喃道,“丫头,快些睡罢,明儿还要走路。” 分明是他跑来扰她睡觉好不好? 莫寒月翻白眼,停了片刻,竟然不见他起身离去,不禁皱眉,说道,“王爷,你还不走?” 话问出,却不听有人回答,不禁侧头向他望去,却听到鼻息绵绵,他竟然已经沉沉睡去。 莫寒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想要将他推醒,手伸到他身上,又忍不住停下。 借着帐外透入的些许微光,黑暗中隐约可见他一张酣睡的俊颜,只见他眉目舒展,长睫微垂,竟睡的沉稳如婴儿,不禁微微一怔。 此刻,是在她的营帐,帐外,也是她的婢女,营帐外,更是相府的家丁护卫,而他孤身一人闯入她的帐中,竟然睡的如此踏实。 是他本就如此,还是……信她不会伤他? 想到后句,莫寒月心头怦跳,不禁瞧的呆住。 若说伤害,从三年前宇文青峰夺位,他的世界也跟着倾塌,改变了模样,他不是也该像自己一样,满怀戒心吗?为何他竟能丝毫不加防备的在自己的帐中酣然入睡? 连莫寒月自个儿也不知道,自己是几时睡去,等到夏儿的声音传来,不禁一惊而醒,坐起身,却见身畔空空,早已没有了峻小王爷的身影。 莫寒月微微一呆,一时间,竟然几疑是梦。 夏儿见她怔忡,不禁担心,说道,“小姐,是不是昨儿累着了?一会儿就要拔营,小姐如何骑马?” 莫寒月回神,微微摇头,说道,“无防!”将那思绪抛之脑后,起身由丫鬟服侍更衣。 今日皇帝御驾回返行宫,一大早就已角声连营。群臣与各府公子、小姐齐集,随在皇帝身后,由御林军相护,出营向草原上而来。 而在草原上,随行的五千禁军已集结完毕,齐齐整整罗列在看台对面,军容整肃,除去旌旗在风中烈烈,竟然再没有一丝声响。 大营之外的看台上,梓伊族长摆酒相送,哈萨族族人皆立于台下,翘首仰视。 宇文青峰将众臣留在台下,独自登台,一袭崭新的深紫色龙纹常服,在朝阳下,泛出淡淡光晕,衬着他英挺俊朗的容颜,不怒自威的帝王之仪,从台下看去,宛如天神在世。 在哈萨族各部族人眼里,那是中原上国的皇帝,高高在上,可以仰望,却无从接近。他以大梁铁骑,至上皇权,统治他们的领土,臣伏他们的子民。 那高立台上的身姿,威严的仪容,在他们眼里,是那样的遥远,仿佛昨夜的狂欢,只是一场久远的梦而已。 而在朝中众臣眼里,那是掌握他们举族盛衰荣辱的君主,祟敬之中,更带着敬畏。 台下千万道目光,都定定望着高高在上的皇帝,各自心绪不一,其间,以侯楠的心情最为动荡。 从离开盛京那日,那高高在上的君王,就是她的目标,而如今,一步之差,自己竟落到下嫁卫相府那令人厌恶的庶子,不要说君王无缘,这一生,恐怕再也不会有任何的荣耀。 在台下千万道注视的目光中,梓伊族长举酒,向皇帝道,“愿大梁江山永固,皇上万寿常青,我草原各部永受庇佑!”也就是说,会永远向大梁臣服。 宇文青峰点头,也跟着举杯,说道,“中原各州府也罢,草原各部也罢,都是朕的子民,朕愿草原各部永享太平安乐!”二人相对举杯,都是一饮而尽。 梓伊将酒碗抛下,向宇文青峰施礼,说道,“皇上,梓伊有一不情之请!” 宇文青峰含笑抬手,说道,“梓伊族长请说!” 梓伊族长道,“我草原各部虽为大梁子民,终究为异族,如今,皇上亲巡草原,视我哈萨一族如同兄弟,梓伊私心,愿令爱女拥月与大梁皇室结为姻亲,从此之后不分彼此!” 终于提到和亲! 一时间,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投到台前立着的景郡王和拥月公主身上。 拥月公主眸含娇羞,却满面喜色,盈盈向景郡王望去。而宇文青榕却只是眉目微动,两瓣薄唇不自觉抿紧,目光从台上皇帝的身上移开,落在台下青青的牧草上,不显一丝情绪。 宇文青峰却似并不意外,眉目温和,点头道,“梓伊族长有如此美意,朕又岂能相拒?拥月公主活泼率性,朕也极为心喜,就封为……” 语气微顿,目光掠过台下的景郡王,又转而望向拥月公主,唇角勾出一抹浅浅笑意,略一沉吟,续道,“月即为明,就封为明妃罢,三个月后随朕回宫,再行册封大典!” 这句话一出,整个草原上顿时一片寂静,似乎连风也停止了流动。 “无耻!”莫寒月心中暗骂,抬头望向前边挺立的俊挺身影,心底泛上一抹深深的无奈。 景郡王宇文青榕,果然是一个不世出的奇男子,可是,偏偏他生在帝王家,却又只是一个郡王。他的英勇,他的才华,都为皇帝所忌,至使就连靠近他的女子,也终会落一个粉身碎骨。 拥月公主的脸色,从娇羞变成错愕,瞬间变的苍白,微微摇头,正要说话,只听台上梓伊族长大声道,“谢皇上!”掀起袍摆,已跪下谢恩。 只这一声,朝中众臣也回过神来,顿时轰然喝道,“恭喜皇上,恭喜明妃!”随着呼声,也跟着跪倒。 紧接着,各府公子、小姐也恍然回神,忙跟着跪倒,大声道,“恭喜皇上,恭喜明妃!” “恭喜皇上,恭喜明妃!”列在台侧的御林军跟着齐呼,呼啦啦一片跪倒。 “恭喜皇上,恭喜明妃!” “恭喜皇上,恭喜明妃!” “恭喜皇上,恭喜明妃!” …… 五千禁军轰然高呼,随着跪拜,铠甲磨擦的声音响成一片。 拥月公主脸色惨白,放声大叫,“不!不是这样……”可是她一人的声音,顿时湮没在一声又一声的高呼中。 哈萨族人从震惊中回神,眼看着台上跪伏的梓伊族长,耳听着身后五千禁军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声,也只得跟着跪倒,随着呼道,“恭喜皇上,恭喜明妃!” 拥月公主连连摇头,一张小脸儿早已泪痕满布,求救的望向景郡王,却见他只是垂首跪伏,并没有一丝抗拒,不由心痛如绞,拔腿向台上冲去。 刚刚奔出两步,却觉肩头一紧,已被两名青年一左一右抓住,压着她的身子跪倒。 拥月公主拼命挣扎,大声叫道,“不!不!放开我!放开我!”只是她一人的叫声,湮没在数千人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声中,又有谁能听到? 左首青年见她挣扎不休,凑首到她耳畔,大声吼道,“拥月,你要举族的人为你陪葬吗?” 只这一句,拥月公主如遭雷击,身子一僵,顿时停止挣扎,怔了片刻,终于慢慢软倒,跪伏在地,动弹不得。 是啊,皇帝口传圣旨,不管是梓伊族长,还是她,只要说出一个“不”字,那可就是抗旨不遵啊! 如今哈萨族盛会,各部首领齐集,族人也大多在此,宇文青峰不必另行派兵,就是身后那五千禁军齐出,哈萨族也立时就有灭族之祸。 台下一幕,尽落在帝王的眼中,宇文青峰却视而不见,摆手命众人免礼,又再拱手辞别梓伊族长,顾自下台,向御辇而去。 “皇上启驾……”轰然的高呼声刚落,小太监尖亮的声音已经扬起。 众臣与各府公子、小姐纷纷上马,随着皇帝的御辇,两侧御林军护行,向草原的另一方而去。 马蹄声声中,遥遥的,突然传来拥月公主的失声的痛哭,却又哪里会有人会为她停驻? 莫寒月微微阖眸,压下心底的不忍,不禁轻轻摇头,心底暗叹。 方才,任凭是谁,都知道梓伊族长想将拥月公主许嫁景郡王。可惜!可惜宇文青峰竟不容他说出,只一句话,就将拥月公主收入后宫。 是啊,如今依景郡王在草原上的声望,一旦迎娶拥月公主,这草原上悍勇的儿郎,岂不是成了他景郡王的一支铁骑亲兵? 宇文青峰,又怎么能容得下? 如此看来,也幸亏梓伊族长见机极快,宇文青峰圣旨出口,他当先忍痛领旨,是以拥月公主一人,保全哈萨一族啊! 只是可怜了那个快乐如草原百灵的少女! 三天前,所有的人一团兴奋大营相聚,又有谁能料到,短短三日,就已改写了三个女子的命运。 罗雨蔷纵马跟上莫寒月,低声道,“十一妹妹,昨夜之事,姐姐还不曾谢过!” 话虽如此,语气中却没有一丝的欢喜。 虽然就此摆脱侯远的纠缠,可是,听到拥月公主的痛哭,心底不知为何,多了一些愧疚。 拥月公主如此,那易红珠呢? 因为萧家的原故,她对易红珠也一向厌恶,可是,就此将她推去嫁给侯远,心中终究有些不忍。 莫寒月侧头向她一望,低叹一声,说道,“罗四姐姐又何必客气,更何况,十一也不单单是为了姐姐!” 罗雨蔷默然,轻声道,“听到拥月公主的哭声,我心里……心里总想,天下女子,哪一个不是盼着嫁一个有情之人,与其终老。我们……是不是错了?” “错吗?”莫寒月冷笑一声,侧头向她注视,轻声道,“姐姐想想,若景郡王不是当朝王爷,只是一个寻常世家的公子,易大小姐可会多看他一眼?侯大小姐意图进宫,是当真倾慕皇上这个人,而不是他手中的皇权?” 被她一番连问,罗雨蔷不禁默然,垂首默思良久,才渐渐眉目舒展,微微点头,说道,“嗯,妹妹说的是!”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姐姐性情中人,就当旁人也如姐姐一般,又哪里知道,这世上最难估算的就是人心!” 罗雨蔷点头,极目望向广阔的草原,只见天际几只雄鹰的身影划过,不禁喃喃道,“只是可惜了拥月公主,从此之后,离开这自由天地,要关锁在那四角宫墙,她如何能受得了?” 是啊,一入宫门深似海,就连谢沁那样的世家小姐都无法忍受,一个自由自在的草原公主,又该如何? 只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莫寒月默然,轻声道,“好在还有三个月时间,或者,她能想通些吧!” 缓缓而行,十里路程,近午即至。 宫中嫔妃、各府内眷出行宫相迎,在宫门前跪倒,说道,“恭迎皇上!” 宇文青峰下辇,随意摆手道,“都免礼罢!”大步向行宫中来。 礼部尚书宋达开快步跟上,躬身问道,“皇上,皇上口谕封拥月公主为妃,是不是要一道明旨,微臣才好依礼为明妃定制行仪!”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那是自然!” 大步进入行宫,径直向前殿去。等众臣随入拜过,大袖一摆,说道,“传旨,哈萨族拥月公主仪容德恭,心慕天颜,特赐号为‘明’,封为明妃!” “是,皇上!”禀笔太监恭应,依言拟旨。 殿尾随入的众妃闻旨,都是震惊莫名,易妃更是又惊又怒。 本来,如今后宫虽有新人,可是最高不过贵人。如今金妃已逝,宫中除皇后和卫贵妃之外,就以她为尊。 哪知道如今一道圣旨,将拥月公主收入后宫不说,还赐一个封号,身份顿时居她之上。 可是圣旨已下,又有谁敢说个不字?互视几眼,纷纷跪倒,说道,“恭喜皇上!” 宇文青峰想到拥月公主那美如朝露的笑颜,想那样一个少女从此归他,一时意气风发,大声笑道,“众爱妃免礼罢!要说喜事,可不止这一桩!” 众嫔妃闻言,都不禁微微变色。 不止这一桩,难不成还收别的小姐进宫? 侯世龙夫人应氏微微皱眉,担忧侧头,向身畔的女儿望去一眼。 侯世龙有意让侯楠进宫,她从不曾赞成,只是侯楠也执意如此,她又如何能够阻挡? 宇文青峰到此时倒将昨夜的丑事抛在脑后,说道,“传旨,两广总督易泽之女易红珠品性温良,赐嫁九门提督侯世龙之子,禁军统领侯远为妻!” 这一道旨意更比前一道更令人意外,易妃更是大惊失色。 只为将易红珠嫁给景郡王,虽然易泽外任没有伴驾,她却亲自求准皇帝,携易氏兄妹同来。哪知道到头来,景郡王没有嫁成,竟然一道圣旨赐给侯远为妻。 可是圣旨已下,纵然她满怀不解,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侯远、易红珠二人上前领旨谢恩。 应氏一怔之下,却大喜过望。长子侯远失偶已有一年有余,如今竟能娶到易大小姐为妻,自然是万千之喜,见侯世龙带着儿子上前谢恩,也忙跟着跪倒。 哪知还不等他们起身,皇帝又道,“九门提督侯世龙之女侯楠,德容皆备,赐丞相卫东亭之子卫敬飞为妻!” 应氏一喜之后,还没有回神,听到这第三道圣旨,顿时如雷轰顶,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自己那美艳出色的女儿,不是一心要进宫吗,怎么会被一道圣旨赐给相府的那个庶子? 三道圣旨连出,一时间,殿上一片恭贺之声。侯世龙心中一半欢喜,一半苦涩,只能强撑一一还礼。 卫东亭倒是满脸笑意,带着卫敬飞上前领旨谢恩。 皇帝向下笑望向刻,才唤过谢沁,说道,“沁儿,此次比赛,你与拥月公主已经熟识,日后同为姐妹,更该多加照拂,这些日子,就多多与她亲近,朕给你出入行宫之便,不必事事都来回朕!” 这是要她劝慰拥月公主啊! 谢沁心底不禁苦笑,只得俯首领旨。 是啊,恐怕也只有她,才可现身说法,劝慰拥月公主,跟随皇帝回京吧! 她谢沁进宫,为的是谢氏一族的安危,父兄的性命。而拥月公主更是牵系了整个草原,哈萨族各部的平安。 大地渐渐由一片青绿,转为枯黄,草原上已是一片清凉。 三月之期转眼即过,钦天监选定良辰吉日,御驾启程,回返盛京。 离开草原当日,礼部依礼迎娶拥月公主,草原各部随行送嫁,直到御驾一行翻过木兰山,才挥泪而别。 拥月公主隔窗而望,但见父兄的身影越来越远,心中难受,珠泪滚滚而落。 从此之后,自己孤身一人,进入那不可知的地方,山长水远,怕再无相见之期。 这个时候,只听车外有人回道,“公主,谢贵人使人过来说话!” 拥月公主忙将泪拭去,问道,“何事?”这三个月来,谢沁时时命人相邀,或策马共骑,或与姐妹几人相聚,从不曾有一个字提到进宫,没想到刚刚离开草原,谢沁又命人过来。 车外,一个小太监的声音恭恭敬敬道,“回明妃娘娘,我家主子请明妃娘娘共用午膳!” 拥月公主微默片刻,才轻声道,“你回谢贵人,就说我不饿,先行谢过!” “明妃娘娘!”小太监却并不离去,恭声道,“我们贵人说,这午间也不扎营,不过稍停,明妃娘娘不惯乘车,纵然不饿,也好出去散散!” 原来,是怕她胡思乱想! 拥月公主轻叹,不便拂逆谢沁好意,只得点头,说道,“那就打扰谢贵人!”听着小太监应命而去,不禁以额头抵着窗棂,心中泛起一抹无奈。 是啊,离开草原,她就再不是哈萨族的拥月公主,而是大梁朝的明妃。而谢沁,也不再是谢郡主,而是谢贵人。从此之后,她竟然要与她自幼熟识的一切断绝,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当夜扎营,距三个月前皇帝遇刺,御营大火的地方不远。 虽然说,经过三个月的时间,当初大火的痕迹早已荡然无存,可是宇文青峰想起,仍然心有余悸,传令各府营地分散驻扎,再增派禁军,于各处严加守护。 莫寒月听到这一番布置,不由抿唇低笑,抬头瞬间,却见峻小王爷也正回头望来,桃花眼微眯,带着一抹浅浅笑意。 莫寒月扬眉,笑容骤收,带着丫鬟向相府的营帐而去。 峻小王爷微微一愕,又不禁好笑,轻轻摇头,低声道,“这个丫头,还当真是只小刺猬!”纵马向自己营帐而去。 直到夜色初临,才算将一切安置妥当,莫寒月带着夏儿向前边大帐去。 帐门前,紫萱看到她,浅浅含笑,先福身一礼,才向内禀道,“相爷,夫人,十一小姐来了!” 莫寒月向她晗首示意,从打起的帘子下进去,向上首二人施礼,说道,“十一给爹爹、母亲问安!” 卫东亭点头,命她免礼,不禁微微皱眉,说道,“说十一是个傻子,如今倒越发懂事,敬飞眼看定下亲事,最迟明年就要成亲,倒反而不如十一!” 莫寒月微诧,问道,“二哥哥怎么了?” 侯氏扬眉,说道,“你不瞧瞧,今日第一日赶路,他到这会儿也不懂得来问安!成亲之后,相府里里外外,还不是要交了给他?他这个样子,又如何约束几个兄弟?” 原来如此! 莫寒月微微含笑,说道,“二哥身在御林军,想来是身不由己!” 卫东亭皱眉,向侯氏一望,说道,“当初命他进御林军,不过图一个出身,日后也好另立门户。如今他成为嫡子,恐还是要走仕途的好!” 御林军虽然可以图一个出身,但总要立有军功才有机会出头,卫东亭倒也明白自己的儿子几斤几两。 莫寒月心头微动,侧头问道,“仕途?是考科举吗?” 卫东亭倒觉意外,淡笑道,“怎么,你还知道科举?” 莫寒月点头,煞有介事的道,“前次听墨家表哥说,他们泽州府的公子虽不入仕,可是每逢科举,都会托人将试题弄来,品评一番,倒也长不少的学问呢!” “哦?”卫东亭扬眉,说道,“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侯氏皱眉,说道,“这回京不久就是秋帏,敬飞又不曾读几天书,纵有试题给他,他还能考出个状元来不曾?” 莫寒月含笑道,“二哥哥不曾读书,不是还有三哥哥、四哥哥吗?今年中不了状元,又难保日后。”从她重生之后,那二人就在外读书,还没有见过是怎样的人物。 卫东亭沉吟,点头道,“他二人年纪尚轻,倒不急着参加科举,更何况,如今也还不是官身。倒是品评试题……”略想片刻,点头道,“泽州士子虽不出仕,却以才学闻名天下,想来有些道理,如今老三、老四读书也有几年,命他们早些观摩试题,必然有些助益!” 古来科举,先乡试中了秀才,才算是有了功名,之后再参加州试,中举之后,才有进京赶考的资格。卫东亭说卫三、卫四两位公子不是官身,也就是说,连秀才也没有中过。 侯氏听他为几个庶子打算,已心中不耐,说道,“若果然如此,命人接回来就是,也值当花这许多心思!” 卫东亭见她不悦,微微皱眉,说道,“如今敬飞虽说没有功业,成亲之后,自然会设法为他谋个前程。如今既有这机会,也自然该为另几个谋个出路,日后他们兄弟之间也好帮衬!” 侯氏点头,说道,“相爷瞧着办罢!”一副懒怠操心的样子。 卫东亭对她倒也习以为常,点头道,“明儿一早,我就命人送信,将他二人召回!至于观摩试题……”微一沉吟,向莫寒月道,“为父平日也并无多少空闲,他二人回来,你引他们多往墨三公子府上走走,多些教益,日后他们当真有出头之日,也是你的帮衬。” 倒是打的好主意! 莫寒月浅笑,俯首为礼,说道,“十一听爹爹吩咐就是!” 墨浩林虽然富有才名,可是卫东亭想让自己儿子亲近他,恐怕看中的还是墨浩林的出身门庭吧!两个相府庶子,攀附上泽州府第一世家的墨三公子,传扬出去,也是给卫相府造势。 又略坐片刻,听帐外丫鬟回道,“相爷,夫人,二公子来了!” 随着话落,卫敬飞挑帘进来,先给卫东亭和侯氏见过礼,才笑道,“十一妹妹也在?” 莫寒月起身,含笑向他行礼,说道,“二哥军中忙碌,尚不忘给爹爹和母亲请安,妹妹又岂敢偷懒?”说着抬头向他一望。 卫敬飞本来是与别府的公子玩乐后回来,听她一说,自然明白有什么原故,忙顺着道,“只因来时出那些事,如今御营那里加强戒备,儿子也不过偷一时的闲,给爹爹、母亲问过安,即刻还要回去。” 侯氏听他果然是军中有事,脸色稍缓,说道,“你有事自去忙碌,总是差事要紧!” 卫敬飞含糊几句将话混过,又闲话一回,才呐呐道,“方才回来时,遇到侯大表哥,他向儿子问起亲事。” 卫东亭扬眉,问道,“侯大小姐和易大小姐二人,都是明年及笄,此时问什么亲事?” 卫敬飞忙道,“儿子也是这么说,可是听侯大表哥的意思,是想在年底成亲。父亲,这两道圣旨同出,若是我们拖着不办,礼部那里,怕不好回话!” 这是侯远怕夜长梦多啊! 莫寒月暗暗冷笑,也不愿再多听,起身道,“天色不早,既然爹爹、母亲和二哥哥有正事要说,十一先请告辞!” 向三人各施一礼,正要退出帐去,就听帐外脚步声匆匆而来,跟着丫鬟回道,“相爷,宫里的兴公公求见!” 丫鬟嘴里的兴公公,就是皇帝身边儿的小兴子,虽说他不过四品顶戴,却也是皇帝身边的红人。 卫东亭忙起身道,“还不快请!”亲自向帐门迎来。 帐帘挑开,小兴子快步进来,看到卫东亭迎头就拜,说道,“恭喜相爷,贺喜相爷!” 卫东亭不知何故,但听他道喜,知道必有好事,忙双手相扶,说道,“兴公公这是哪里的话,快快请起!” 小兴子起身,笑道,“好教相爷得知,刚才宫里来人,说娘娘有喜了!” “什么?”侯氏一听大喜,也连忙赶过来,问道,“你说娘娘有喜,哪位娘娘?” 小兴子忙向她一礼,笑道,“夫人这话问的可怪,自然是皇后娘娘!”浑然忘记,卫相府还有一位贵妃娘娘在宫里。 是啊,如果是别的府上的娘娘,来你相府报什么喜? 侯氏连连点头,欢喜的眼泪都掉出来,连连点头,说道,“是皇后娘娘,自然是皇后娘娘,我就知道她是个有福的!” 卫东亭却问道,“兴公公,是几时得的信儿,可确切吗?” 小兴子说道,“方才皇上刚用过膳,就有人从宫里赶来报讯,还拿着太医院的医录,岂会有假?” 卫东亭把信儿问实,这才大喜过望,连连点头,说道,“多谢公公相告!”忙向外唤道,“快,快封个大大的红包给兴公公拿去添喜!” 小兴子听到外头答应,已喜的眉开眼笑,却连连摆手,说道,“相爷,奴才办的可是皇差,皇上请相爷即刻见驾呢!” 进门只道喜,却不说皇帝相召,自然是要先讨了赏再说。 卫东亭忙道,“请公公稍等!”安置几句,急匆匆进去换衣裳。 莫寒月立在帐侧,冷眼瞧着眼前一幕,不由微微挑眉,唇角淡出一抹笑意。 卫盈毓身为皇后,如今又怀上龙胎,若怀的是男胎,这可是宇文青峰的嫡长子啊!如此一来,卫相府的声势必然大盛,恐怕会有好一阵子的得意。 只是,后宫争斗,从不停歇,这个消息传出,所有人的目光,立时会盯在她的身上,谢沁那里倒宽松不少。 直到卫东亭跟着小兴子离去,卫敬飞、莫寒月二人才上前向侯氏道喜。 侯氏满脸喜色,连连点头,说道,“如此一来,皇上对相府必有封赏,你们也跟着沾光!” 命二人起身,唤过丫鬟,给二人各自两个大大的金锭子,说道,“我们卫相府当真是好事成双,你们也沾沾喜气儿,敬飞成亲之后,也快些给相府开枝散叶才是!”又一迭连声吩咐给下人领下赏去,一时间,整个相府营帐,一片喜色。 卫敬飞也是喜上眉梢,奉承话连出,将个侯氏哄的更是眉开眼笑,阖不拢嘴。 陪侯氏等候半个时辰,卫东亭才兴冲冲的回来,笑道,“皇上得信儿,也欢喜的很,本相趁机请旨,已恩准娘娘上元节省亲,我们相府可要有阵子忙碌!” 第176章 团聚 皇后省亲? 莫寒月微微扬眉,含笑道,“那可当真是大喜事!” 皇后省亲,相府也就成了凤留之地,也就是说,相府可以按照皇室的规制构建府中楼台园林。 那可是无上的荣耀啊! 侯氏连连点头,整个人兴奋的微微颤抖,说道,“相爷可曾请问礼部,要如何修葺府邸,莫要到时失了礼数!还有,不知能请哪几府门的大人、夫人同礼?是各大府门都下帖子吗?” 这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炫耀! 莫寒月好笑。 卫东亭摇头,说道,“皇后省亲,虽说是天家的大事,可也是家事,又哪里能给旁府的人下帖子?”略略一想,说道,“我们与侯府两辈的姻亲,只请侯府的人来就是!” “不能给别的府下帖子啊?”侯氏不禁大为失望。 自己的皇后女儿有孕,这是她心头一等一的大喜事,竟然不能受旁的夫人羡慕奉承。 莫寒月不禁抿唇,说道,“如此一来,年节下想来我们也无力支应旁的府门,到娘娘省亲之后,再请各府的夫人、小姐同乐也是一样!” 那样的盛事,纵然不下帖子,又是哪一府哪一宅会不知道的?要想招人嫉恨,岂不是容易的紧? 侯氏一听,这才又欢喜起来,连连点头,说道,“是啊,娘娘上元节省亲,年下相府怕是忙的脚不沾地,哪里顾得上应酬!”傲然之态,跃然而出。 莫寒月抿唇轻笑,向她福身为礼,说道,“十一恭喜母亲!”又转向卫东亭道,“到时娘娘归省,我们也算全家团聚,十一先恭喜爹爹!” 卫东亭哈哈大笑,说道,“十一是越来越会说话!”略想一想,点头道,“如此一来,就更要将你两位兄长召回,也让他们领略一下天家的恩泽,那才是全家团聚,哈哈哈哈……” 卫敬飞闻言,不禁微微一怔,向莫寒月望去一眼,却并不多问,只是含笑向卫东亭恭贺。 直到夜色渐浓,二人才一前一后从卫东亭帐中出来。走出不远,卫敬飞将莫寒月拦住,皱眉问道,“怎么,爹爹要将老三、老四唤回?” 卫相府兄弟七人,大公子卫敬言已故,如今除卫敬飞外还有兄弟五人。其中六公子、七公子年幼,不足为患,就是五公子也不过刚刚入学,而三公子、四公子二人都已年满十七,如今回来,岂不是与他争权? 莫寒月猜到他的心思,不由微微一笑,说道,“二哥哥急什么?如今任他二人如何,二哥才是养在母亲名下的嫡子。如今他二人还年少,凡事靠着府里,二哥不趁早唤回立威,难不成等他们在外羽翼丰满,再回来与二哥争夺家业不成?” 卫敬飞听她一番话,不由愕然,凝思片刻,这才笑起,点头道,“还是妹妹想的周全!” 莫寒月抿唇浅笑,再不多说,向他浅施一礼,向自己帐子里去。 直到回到帐中,夏儿才低声道,“听说那三公子、四公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如今小姐好不容易消停几日,这一回来,那旁人不说,五小姐、七小姐几个,还不翻出天来!” 五小姐是三公子一母同胞的姐姐,四公子却与七、八、九三位小姐都是八姨娘所出。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他们纵不回来,那几位小姐又岂是肯省事的?” 夏儿默然,隔了一会儿,又道,“府里的公子、小姐倒也罢了,横竖如今小姐是府里的嫡女,又掌着半个家,只要当心一些,料想他们也不能如何。可是等二公子迎侯大小姐进门,她可是名正言顺的少夫人,那时岂不是与小姐争竞?” 小姐管家,终究只是从权,少夫人管家,才是名正言顺,如此一来,恐怕自己小姐好不容易争来的东西,又要被夺走。 莫寒月听她事事为她打算,不由又叹又笑,说道,“侯大小姐明年才及笄,要进门还早,你此刻倒操上那份心!再说了,这掌家之权,于我并不长久,早几日晚几日交出去,又有何区别?” 夏儿急道,“怎么就没有区别?那掌家之权一交,小姐岂不是又处处受旁人的闲气?” 莫寒月微微一笑,摇头道,“放心罢,还有二公子在呢!” 夏儿听她竟然指望上二公子,不由瞪大眼,说道,“小姐,二公子迎娶新人,亏着小姐巴结她还来不及,又岂会为了小姐与她争竞?” 莫寒月笑道,“夏儿,娘娘省亲,三公子、四公子必会回来。侯大小姐和二公子的亲事也是御旨赐婚,再也无从更改,你倒是说说,我该如何才能将那三个人拒在府门之外?” “我……”夏儿结舌,半天没有说出话来,隔了良久,才道,“总不能坐以待毙!” 丹枫进来,听到后句,不禁轻笑出声,伸指在她额上轻点,说道,“傻丫头,你几时见我们小姐是个坐以待毙的?”将手中汤品给莫寒月送上,说道,“小姐,要不然奴婢也给夏儿妹妹盛一盏来,堵住她的嘴!” 夏儿瞪眼,说道,“我为小姐担忧,难不成是为了争这盏汤吃?” 丹枫笑道,“你说这许多,不过是怕小姐失势,再像从前一样缺衣少食的,如今趁着有汤可吃,快多用一些,怕日后没得吃!” 夏儿气的连连顿足,说道,“就我自个儿操这许多心,你们都是不当回事儿的,到时当真被人拿捏,怕没处哭去!” 丹枫笑道,“若哭有用,有夏儿哭就是,我们只等着好处!” 夏儿气怒,叫道,“小姐,你瞧瞧丹枫姐姐!” 莫寒月好笑,说道,“你二人要打架,出去打罢,可不要扰我歇息。” 夏儿见这主仆二人都浑然不当回事,急的连连跳脚,说道,“丹枫姐姐没心没肺也倒罢了,怎么小姐也是如此,难不成忘了那几年的日子是如何过的?” 莫寒月听她提起过去的事,笑容才慢慢淡下,拉着她的手近前,正色道,“夏儿,你不用担心,过去的事,不管我记不记得,横竖日后我们主仆一心,断断再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虽说看不到她留海下的眸子,可是她平稳的声音,顿时令夏儿的心一定,咬唇狠狠点头,说道,“小姐,夏儿听你的,你要夏儿打谁,夏儿就打谁,再也不怕!” 怎么这个丫头真要和人打架? 莫寒月瞠目,另一边的丹枫却已“嗤”的笑出声来。 皇后有孕,宇文青峰龙心大悦,第二日早朝传旨,每日晚一个时辰扎营,一路疾行,加速赶回盛京。 如此一来,本来十天的路程,只用七天赶回。 宫门外恭送皇帝回宫,众臣这才各自散去,卫东亭一行径直向卫相府而来。 已是黄昏时分,卫相府却府门大开,管家赵顺带着满府的奴仆立在阶下翘首等待。 一见卫相府的马车拐过街角,赵顺便快步迎上,车外躬身,大声道,“奴才恭迎相爷、夫人回府!” 卫东亭挑起车帘,含笑道,“你们消息倒是灵通,怎么知道今儿御驾进城?” 赵顺一边跟着车走,一边笑回,说道,“回相爷,是今儿晌午三公子、四公子回府,说御驾正在返程,不日到京,奴才这才使人打探,不料竟然就是今日!” 卫东亭微微扬眉,说道,“哦,老三、老四已经到了?”想一想点头,说道,“原是他们的路近些,也没有许多女眷随行。” 马车刚刚在相府门前停下,就见府门内五位公子已经迎出,最前一人身穿紫色长衫,当先向卫东亭行礼,说道,“儿子敬行恭迎父亲、母亲回府!” 随后一人与他年纪相仿,也跟着行礼,说道,“儿子敬岩恭迎父亲、母亲!” 在二人身后,五公子、六公子、七公子也跟着上前见礼。再往后,满府的奴仆、家丁呼啦啦跪倒满地。 卫东亭下车,向二人各望一眼,点头道,“两年不见,你二人倒长高不少!听说学问也颇有长进!”抬手命二人起身。 “谢父亲夸奖!”二人齐应。 跪着都能看出长高不少? 莫寒月抿唇。目光扫过最前的两人,不由微微扬眉。 这二人的举止气度虽然不能与大公子卫敬言相比,可是倒有些大家子的风范,远在二公子卫敬飞之上。 心中暗暗忖度,随着侯氏上前,向二人施礼,说道,“十一见过三哥,见过四哥!” 那二人向她略一打量,都微微点头,说道,“十一妹妹不必多礼!” 侯氏见众人行礼行个没完,有些不耐,皱眉道,“这一路赶回,骨头都要颠散,怎么你们兄弟要杵在这府门外说话吗?” 卫敬行见她神色不悦,忙躬身道,“儿子见到父亲、母亲,一时心喜,竟不曾顾及母亲一路舟车劳顿,是儿子过失,请母亲莫怪!”一边说,一边侧身让出路来。 卫东亭也道,“嗯,有什么话,进府再说罢!”摆手命众人起身,当先向府门去。 莫寒月低声吩咐丹枫带着丰儿、雪蕊等人先回,自个儿带着夏儿随侯氏向大厅里去。 侯氏随着卫东亭在厅内坐下,见这一大群儿子跟来,不禁有些心烦,勉强等几人磕过头,说道,“今儿天色不早,老三、老四也才到府,想来还有许多东西安置,今儿就各自散罢,有话明儿再说!” 卫东亭见她神色不耐,想想除去考较几人的功课,果然也没有旁的事,只好点头,说道,“夫人说的有理,后宅想来还有许多琐事,今日就先散了罢!” 侯氏点头,起身向他一礼,转身向厅外去,唤道,“十一,你也早些回去,这些日子不在府,也不知积下多少的事,明儿记得早些过来!” 莫寒月应命,向卫东亭辞过一礼,说道,“父亲,十一先请告退!”又向几位公子行过一礼,跟在侯氏之后出厅,向后宅去。 刚到垂花门,就听身后有人唤道,“十一妹妹!” 莫寒月回头,见是已换成妇人打扮的卫盈秀快步跟来,不禁勾唇浅笑,说道,“原来是三姐姐!” 卫盈秀奔到她面前,微一迟疑,才施下一礼,说道,“方才人多,不曾回妹妹,妹妹那园子……” 莫寒月微微摆手,说道,“今儿刚刚回府,院子里还有许多琐事安置,横竖那园子又跑不了,三姐姐若有什么事,明儿再说罢!” 卫盈秀见她将话打断,眸中露出一抹恼意,跟着抿唇,点头道,“依妹妹就是!” 莫寒月点头,说道,“瞧着天色不早,园子角门那里想来也快落锁,三姐姐进去不便,还请留步罢!”不再理她,径直向垂花门去。 这话自然是说,她卫盈秀已嫁为奴妇,不再是这相府里的小姐,大晚上的,没有差事不能进园。 卫盈秀心中恨怒,却又无法可施,瞧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垂花门内,才冷笑出声,咬牙道,“卫十一,看你还能得意多久?”向已无人的垂花门狠望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垂花门内,两个小丫鬟见莫寒月进来,忙齐齐施礼,一个道,“回十一小姐,方才夫人留话,说这一路困乏,天儿也不早,十一小姐不必再去请安!” 莫寒月点头,说道,“知道了!”走出几步,又再停下,招手将另一个小丫鬟唤来,问道,“我问你,这些日子,园子那里的大门可曾开过?” 她代侯氏掌家,管理园子是她份内的事,此刻过问,原也在情理之中。 小丫鬟忙福身行礼,回道,“回十一小姐,从主子们出门,那园子的大门再没有开过,只留着一扇角门。” 莫寒月点头,问道,“平日可有人出入?” 小丫鬟道,“大门关后,姨娘、小姐们都不许出入,也只有三小姐和工匠们出入的多些!” 莫寒月问道,“三小姐每日都进园子吗?” 小丫鬟点头,说道,“三小姐每日一早就进园子里去,要到晚间落匙才出来,有时还在园子里留夜。” “还在园子里留夜?”莫寒月扬眉,问道,“那可曾听说,前院里有什么事发生?” 她是未出阁的小姐,这前院的事素来不归她管。小丫鬟听她问起,不禁一怔,却仍然回道,“赵管家管的紧,并不曾听说有什么事,只是三小姐闹着换过一回屋子!” “换去了何处?”莫寒月问。 “说是东侧院子里的一个小套院儿,只有四、五间屋子的。”小丫鬟回。 莫寒月点头,含笑道,“你倒是知道的清楚!”示意夏儿看赏,顾自穿过后宅,向园子的角门而去。 直到进入园子走出一程,夏儿才跟上几步,说道,“小姐,怎么奴婢觉得三小姐的神情古怪很!” 莫寒月扬眉,问道,“怎么个古怪法儿?” 夏儿侧头想了片刻,却抓摸不出所以,茫然摇头,说道,“反正,那神色与我们三个月前离开时不一样。方才那模样儿虽然恭谨,却似乎又极力掩藏什么,莫不是这三个月,有什么变故?”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纵有又能如何?横竖她是已嫁之妇,还能做回这府里的三小姐不成?”一边说,一边穿园而过,向自己院子而来。 丹枫等人先回,院子里早已得信儿,刚刚看到二人身影,丹霞、小康二人已飞奔迎上,一个一把抱住莫寒月,叫道,“小姐,你可想死奴婢了!” 另一个扯住夏儿衣袖,一双眸子却热切的望着莫寒月,双唇微颤,却说不出话来。 莫寒月被她勒的几乎闭过气去,忙伸手撑开些距离,笑道,“丹霞,你怎么也跟夏儿一样,一惊一乍的!” 丹霞将她放下,却仍抓着她的手不放,连笑带泪,说道,“小姐还说呢,奴婢成日盼着小姐回来,小姐却早已忘记奴婢!” 莫寒月摇头,笑道,“丹枫嘴里成日提你八百回,我就是想忘也忘不掉!”将她的手掌紧紧一握,意示安抚,这才转头向小康望来,唤道,“小康!” 小康忙抢上几步,跪倒给她磕头,哽声道,“小姐,你可回来了!” 莫寒月见他神情真切,显然是真情流露,心中也觉感动,俯身相扶,说道,“快起来罢,这几个月,也辛苦你们!” 小康起身,轻轻点头,目光向前边新修的园子望去,轻声道,“小姐,这园子轻易当真不能入去,怕也只有门前这条路没有设下什么陷阱。” 果然! 莫寒月浅浅含笑,说道,“今儿天色已晚,这园子,我们明日再瞧罢!”携着丹霞的手,穿过新植的林子,向院门去。 院门内,所有丫鬟已经齐集,见她进门,分两侧齐齐跪倒,说道,“恭迎小姐回府!” 莫寒月脚步微停,见人到的齐整,微微点头,说道,“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们守着院子,都起罢,今儿天色已晚,有事明日再回!” 众丫鬟应命,又再谢过起身,直等莫寒月向正屋里去,这才各自散去。 莫寒月见夏儿拖着小康去取水,才向丹霞问道,“怎么我听说,这些日子三小姐日日来这园子里,有时还在园子里过夜,她做什么名堂?” 丹霞皱眉,说道,“此事奴婢也有耳闻,说是她日常出入旁的小姐的院子,虽说留宿,也不过是在下夜的婆子那里将就一夜,并不往她原来的院子里去。” “是在别的小姐院子里出入!”莫寒月轻轻点头,双眸闪过一抹寒芒,冷笑道,“到此地步,她还是不甘心啊!” 因为卫敬言的关系,卫盈秀在姐妹中就素有些威信,如果她在姐妹间撺缀些什么,想来容易的紧。 丹霞点头,皱眉道,“要说咱们这里的园子,一个月前就已修好,论理她也不该再常来,如今还成日往园子里来,就说不出的蹊跷!” 莫寒月点头,问道,“那园子当真有许多陷阱?” 丹霞轻笑一声,说道,“小康成日疑神疑鬼,就连种棵草儿他都不放心!”一边服侍莫寒月卸去钗环,一边低声道,“奴婢细查过,旁处也倒罢了,那水塘边儿上的假山,还有桃树林里的那座亭子,怕是极不妥当,另外还有那小河上的一座木桥,怕也不能轻上。” 莫寒月轻轻点头,笑问道,“小康都说瞧见什么?” 丹霞道,“小康所说的那几处,奴婢暗自查过,有几处果然也不大牢靠,另几处怕是他疑神疑鬼。”随后细细将小康所疑的几处说过。 莫寒月微微扬眉,说道,“那这园子岂不是当真不能轻入?” 丹霞点头,皱眉道,“小姐,这等事瞧在眼里,小姐又不许我们嚷破,如今又要如何,难不成就放一座能看不能用的园子在这里?” 莫寒月轻轻摇头,突然问道,“你可曾查清,她所用的匠人是什么人?” 丹霞点头,说道,“早已查问清楚,是二姨娘的一个娘家兄弟!” 莫寒月点头,闭目略思一瞬,不禁轻笑出声,说道,“也罢,总要有人趟一回园子!明儿她来,你和她说,说我后日要游园子!” 丹霞大吃一惊,忙道,“小姐,还是等奴婢使人试过再说罢!” “无防!”莫寒月摇头,唇角微勾,浅浅笑起,说道,“若游园子的不是我,怕就不灵了!” 丹霞见她神色慎定,似乎成竹在胸,虽猜不透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却也只得应命。 连赶几日路程,莫寒月也当真身子困乏,问过府里的事,心里已有盘算,当即命人服侍沐浴歇息。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莫寒月就带着丹霞出园子向正房里去。 侯氏恰恰梳洗妥当,见她一路劳顿仍如此勤谨,不由暗暗点头,说道,“这些日子,也难为了你,等到你表姐进门,你也能轻省一些!” 这是要将掌家之权交给侯楠了!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替母亲分忧,原是女儿份内的事,日后嫂嫂进门,一切有嫂嫂做主,自然更好!”服侍她用过早膳,一同向前院里来。 主子们离府三个月,今日自然不同往日,只见前院里奴仆密密麻麻站了一院,不要说各处的管事,就是寻常值守的奴仆也全部到齐。 侯氏见这场面,倒也满意,点头道,“你们勤勉,府里太平,不但做主子的省心,也是你们的福份!”先向赵顺问道,“这几个月,府里可曾有事?” 赵顺忙上前回道,“回夫人,奴才依夫人的吩咐,主子们离府之后,就将府前大门紧闭,奴才们轻易不许出入,虽说有几个不守规矩的,奴才已经罚过,倒并无大事!” “嗯!”侯氏倒也不多问,又唤习妈妈问过后宅的情况,才道,“这几个月主子们不在,各处必然懒散,我也不多追究,只是如今眼瞧着府里要有大事,各处都警醒一些,差事办好,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若办不好……” 话声微停,目光扫过整个前院,冷冷的道,“不要说你们,就是整个相府,恐怕也会获罪!” 这句话一出,整个前院顿时一片嗡声,目光齐齐望向侯氏,等着她将话讲明。 这些人平日或者偷懒,或者做些鼠窃狗偷的勾当,可是他们心里也知道,他们的生家性命全系相府,若相府获罪,他们做奴才的又岂能逃脱? 卫盈毓有孕,要于上元节省亲,虽然卫东亭已讨下口谕,可是明旨未下,礼部的行文也未到,侯氏虽说糊涂,但终究出身大家,还知道此事不能先出她口,微微摆手,说道,“今日趁着还有些空闲,各处管事、管事妈妈们将这几个月积下的事速速回过,也好腾出手来!” 众人见她不明言,不禁各自纷纷猜测。侯氏也不理,先将习妈妈和后宅的管事妈妈们唤过,大略问过,见并没有太过要紧的事,才向莫寒月道,“这些子事都交给你,你今日也辛苦一些,全部处置妥当,交下去办!” 莫寒月应命,说道,“母亲放心!” 侯氏挥手,说道,“这里地方窄,你带她们后宅花厅里去罢!” 这是给前院的管事们让地方! 莫寒月点头,唤过习妈妈和一众管事妈妈向后宅花厅里去。 虽然说并没有大事,可是这几个月积下来,琐碎小事也是多不胜数。莫寒月连午膳也顾不上去用,习妈妈只命人从大厨房传过膳来粗粗用些。 眼看日影西斜,瞧瞧已到申时末,莫寒月将最后一个管事妈妈打发出去,轻吁一口气,说道,“可算完了!” 习妈妈亲自送过茶来,说道,“也是小姐勤谨,有些事,原不急在一时!”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横竖躲不过,早些了结也免得拖时日!”饮一口茶,又道,“如今我们回来,各处办事的人出出进进的,园子那边的大门也该打开了!” 习妈妈点头,即刻命人去开园子,含笑道,“小姐累这一日,也早些回去歇着罢!” 莫寒月点头,只觉这一日下来,早已神思困乏,吁一口气,向习妈妈笑道,“瞧着都是小事,这一番处置下来,竟然也颇费功夫!” 在她看来,这一整天都处置些闲杂小事,可是习妈妈瞧在眼里,却说不出的惊讶。 一年前,这位十一小姐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话都说不上几句的傻子,而现在,不论是什么事,只要听过,连想都不想,杀伐立断,处置的极为干净利落,而且竟没有丝毫错漏,岂能不令人觉得惊异? 莫寒月见她神情怔忡,微微扬眉,含笑问道,“妈妈可是还有什么疑难?” 其实许多小事,本不该留到主子们回来处置,可惜习妈妈虽然暂代管理后宅,可她终究也是个奴才,那些管事妈妈们在府里年久,有不少刁滑之徒,习妈妈也拿之无法。 习妈妈见问,连忙摇头,说道,“这许多事,小姐三言两语就处置妥当,老奴惊服罢了!” 身旁帮忙的紫萱轻笑一声,说道,“妈妈当真是大惊小怪,你不知道,十一小姐在草原上才露脸呢!” 习妈妈大感好奇,问道,“怎么,十一小姐伴驾避暑,在草原上还发生什么事吗?” 紫萱得意道,“我们原说也不过是伴驾,在行宫往几个月纳凉罢了,哪知道会有拥月公主向十一小姐挑战,说什么赛马,我们小姐独胜,受到皇上的嘉奖呢!”跟着手讲比划,将赛马的事说一回,倒想是她亲眼瞧见一般。 厅内服侍的几个丫头听的眉飞色舞,就有人说道,“想不到草原上如此有趣,可惜我们无缘跟去!” 莫寒月含笑摇头,说道,“紫萱姐姐,你这话传出去,岂不是被人笑话?谁不知道,那场比赛最后是打和!” 紫萱忙道,“虽说是打和,可是小姐表现出众,受到皇帝嘉奖也是实情,可惜,可惜小姐竟不懂得讨赏!” 习妈妈扬眉,问道,“怎么,皇上御口嘉奖,竟然不赏吗?” 这显然不合皇帝九五之尊的身份。 此事丹枫亲眼瞧见,也为莫寒月惋惜,忙道,“怎么不赏?是皇上一时想不到赏什么,随口问小姐,小姐竟然只要皇上案上的一盘果子!” “果子?”几个丫鬟一听,不禁互视一眼,又向莫寒月望去。 难不成这十一小姐的傻病没有好透,偏在那个时候发作?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龙案上的果子,这世上有几人吃过,那不是赏又是什么?” 其实那盘果子她领来,也只动了两枚,其余的全部进了峻小王爷的肚子。 习妈妈愣怔片刻,轻轻点头,说道,“那也倒罢了,我们小姐还年幼,讨下个封号什么的,一时服不住,反倒折了福气,讨几枚果子好!沾些皇上的福气,日后还怕没有大富贵享受?” 水满利溢,月盈利亏,这是恒久不变的道理,终究是老人家,看的通透。 莫寒月点头,舒展一下身体起身,笑道,“既然已没有旁的事,我也回园子里去,若再有事,妈妈差人去唤就是!” 习妈妈忙道,“小姐这是哪里话,老奴岂敢用一个‘唤’字?”见她出门,随后送出厅来。 莫寒月厅外停步,含笑道,“妈妈留步,十一自去就是!”止住习妈妈,这才带着丹枫向园子里去。 此时园子大门已开,几个洒扫的丫鬟刚刚收拾妥当,见到她来,忙曲身行礼。 莫寒月微微点头,径直向园子里去。 还未走到湖边,就听身后脚步声匆匆,有人唤道,“十一小姐!” 莫寒月回头,就见金管事的媳妇,金娘子跟了上来,不由微微扬眉,含笑道,“金娘子怎么去而复回,可是还有什么事落下?” 金娘子向丹枫瞧去一眼,脸上堆出些笑容,说道,“十一小姐,奴妇是在这里专程等候十一小姐!” 这是有话背人! 莫寒月向丹枫道,“你先回罢,瞧三姐姐有没有过去,若还未去,使人去唤!” 丹枫向金娘子望去一眼,躬身退去。 莫寒月等她走远,才转身慢慢向湖边去,说道,“金娘子有什么话,就直说罢!” 金娘子见近处再没有旁人,忙跟上几步,说道,“十一小姐唤三小姐,是问修园子的事?” 莫寒月点头,说道,“这几个月不在,昨儿回来也无瑕去瞧瞧,总要问过!” 金娘子皱眉,说道,“小姐是只瞧园子?还是还要核对帐目?” 莫寒月淡道,“帐目在我们出行前就已报过,银子也是现支的,还要看什么?金娘子可是知道有什么不妥?” 金娘子连连摇头,说道,“小姐虽说聪慧,可终究年轻,有些人,还当防着些才是!” 这府里还有人赞她“聪慧”? 莫寒月忍不住好笑,微微扬眉,“哦”的一声,问道,“金娘子指的是……” 金娘子寻思一瞬,凑首到她耳畔,低声道,“论理,我们只是奴才,不该挑唆主子,只是奴妇瞧着十一小姐为人宽和,生怕十一小姐误信什么人,吃了暗亏,这才抖胆说说!” 莫寒月点头,说道,“我原不懂什么,凡事也都靠着各位妈妈和管事媳妇帮衬,金娘子有话不防说在明处,也省得我打哑谜儿!” 金娘子见她问的直白,也不再绕弯子,皱眉道,“往常三小姐未出阁,或者还会为府里尽些心,如今她既出嫁,怕就藏着私心。” 莫寒月点头,问道,“金娘子是说,她私下做出什么吗?” 金娘子见她神情毫不意外,心里倒没有了底儿,想一想,才干笑两声,说道,“奴婢也不怕和小姐说,但凡自个儿有家有室的,心里多都装着自个儿的心事,给府里办差,自然也就……”说到后半句,想这话说出来,卫盈秀的黑状告成告不成还在两说,怕就将自己搭进去。 莫寒月听到这里,却不禁微微一笑,点头道,“那也是人之常情!” “我的好小姐!”金娘子大惊小怪的叫道,“小姐年轻,又哪里知道那些子门道儿?小姐看着那一大片的园子,当真以为要用许多银子,就由着她们支领,可不知道,那乌婆子向来是个手黑的,如今再过三小姐一道儿手,那修园子的银子,怕有三成入了她们的荷包!” 这是眼热修园子的银子,却不知道三个月前,自己早已从卫盈秀手里挖出五万两来。 莫寒月微微勾唇,淡道,“哦,那倒没有想过。” 金娘子见她并不意外,忖度她对此事也知道一些,忙道,“小姐不知,三小姐给小姐修园子,用的可是二姨娘本家的兄弟,也就是她的娘舅!” 莫寒月点头,说道,“原来二姨娘的兄弟是做工的!” 金娘子听她将话岔到另一处,不由暗暗摇头,说道,“十一小姐想想,这给府里做工,可是得好处的事,她拿去给她舅舅,岂有不大捞特捞的?” 莫寒月点头,说道,“既是要请人做工,这银子被谁赚去,倒也无防,横竖园子修的妥当就是!” 用她的娘舅做工,才好安排陷阱吧? 金银子听她竟然不算计银子,一时说不下话去,说道,“小姐说的是,想是奴婢多心,只是那三小姐成日往府外去,也不知做些什么勾当,旁人也无人敢管,小姐还是要多问问才是!” 莫寒月这倒有些意外,扬眉道,“金娘子是说,她还常到府外去?” 金娘子见她留心,心中暗喜,连连点头,说道,“小姐,你想想,虽然说,她是这府里的小姐,可如今嫁给胡二,又还有什么指望,自然是趁着时机,往府外给自个儿备下些什么。”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这倒是我不知道的!”心知她也再说不出什么,向她浅浅一礼,说道,“多谢金娘子相告!” 慌的金娘子连忙跪倒,说道,“奴妇一片忠心罢了,哪里敢受小姐的礼!”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今日处置一日事务,我也乏了,金娘子这就去罢,日后有什么事,径直入园子去回!” 这是将她当成心腹啊! 金娘子大喜,连声答应,直等她走远,才慢慢站起身来,冷笑一声,说道,“三小姐,如今你也不过和我一样,瞧瞧谁来治你!”重整一整衣裳,出园子而去。 这样的高门大宅,就连这等人也是争斗不休啊! 莫寒月暗叹,瞧她远去,不禁淡笑一声,转身沿湖而行,慢慢向园子深处去。 回入院子时,卫盈秀已等候多时,见她进来,忙跟上见礼,说道,“妹妹前头跟着母亲处置事务,没有差人相唤,姐姐也不敢径去回话,只好在这里候着!” 她嫁给胡二那日,莫寒月虽言明她做这里的管事媳妇,却没有领府里的差事,前院里传人回话,她也就无权前去。 这是想谋府里的差事? 莫寒月浅笑,入厅在主位上坐下,直等夏儿奉上茶来,才慢慢道,“这三个月,我和爹爹、母亲伴驾,原想着姐姐在府里已经习惯,哪知道还和去时一样!” 卫盈秀听她不但不接她的话头,反而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一愕,诧道,“妹妹此话何意?” 丹枫冷笑一声,说道,“三小姐怎么忘了,如今三小姐身份不同,怎么还姐姐妹妹的乱叫,难不成让我们小姐见到胡二,叫一声姐夫不成?” 卫盈秀脸色瞬间变白,微微咬唇,默然片刻,终于慢慢跪倒,低声道,“是奴妇一时失言,小姐莫怪!” 这还像句话! 莫寒月微微点头,也不唤起,问道,“听说这园子一个月前就已完工?” 卫盈秀听她问到园子,连忙点头,说道,“还请小姐瞧过,若有不妥,立时再行修整!” “嗯!”莫寒月点头,说道,“今儿天色不早,我也乏了,一会儿你带着丫鬟、仆妇再清理一回,我明儿瞧过再说罢!” 卫盈秀大喜,恭声连应。 莫寒月摆手,说道,“这就去罢,收拾妥当回去就是,也不必再来回我!” 卫盈秀点头,说道,“姐……奴妇知道!”见她摆手,磕一个头起身,向厅外去。 丹枫道,“小姐累这一日,还是早些传膳,沐浴歇息罢,明儿怕还有旁的事!” 莫寒月点头,说道,“嗯,这几日也当真是乏累!”跟着她起身,向正屋里去。 卫盈秀听主仆二人一答一句,似乎并没有一丝疑心,不禁心里暗暗冷笑。 卫十一,就再让你得意一日,明日怕就是你的死期! 出外传过莫寒月的话,带几个丫鬟到园子里洒扫。丹霞随后跟来,将手里的一卷红绸塞给她,说道,“胡二家的,你瞧着收拾妥当,用这红绸先将园子截起。不要给小姐修的园子,小姐还不曾游过,旁人就随意去转!” 卫盈秀听她叫出“胡二家的”四字,不由暗暗咬咬,只是她这话正中她的下怀,咬唇应下,说道,“丹霞姑娘放心就是!”拿着红绸入园,指使小丫鬟们收拾。 等莫寒月沐浴出来,就见丹霞进来回道,“小姐,园子那里已洒扫干净,她已出园子去了!” 莫寒月点头,微微皱眉,说道,“你去使人将前院的周婆子唤来!” 周婆子,就是前院大厨房当初被她买通,算计卫盈秀的婆子。 丹霞微诧,问道,“此刻?小姐,眼瞧着园门那里就要落锁!” 周婆子是前院的粗使婆子,照规矩,入夜之后就不能再往后宅去,更何况是园子里? 莫寒月淡道,“那就知会守门的婆子,略等等再锁!” 这话语气虽淡,却带着不容人抗拒的威严。 丹霞不敢再说,只得应命出去,使小丫鬟前去传话。 园子极深,周婆子虽然尽快赶来,也已是落锁的时辰。 莫寒月见她赶的满头是汗,不由一笑,说道,“让你即刻来,也不值当赶命一样!”取块银子给她,在她耳畔轻声低语。 周婆子听的连连点头,末了连连行礼,说道,“小姐管着府里半个家,还要为奴才们操心,老奴不过是效些许微力罢了,小姐命人吩咐一声儿就是!”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如今他二人都是我的人,原该我多问着些,只是我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这等事也难开口,身边儿也没有得用之人,只好偏劳妈妈!” 周婆子眉开眼笑,说道,“能为十一小姐办差,是老奴求都求不来的福份!”见她再没有旁的吩咐,将银子揣起,躬身退出。 丹枫听小丫鬟引周婆子出去,这才凑到莫寒月面前,皱眉道,“小姐,怎么还有用得着这婆子处?” 莫寒月微微一笑,在她耳畔低语。 丹枫刚听一句,一张俏脸顿时通红,顿足道,“她嫁都嫁去,小姐操这门子心做什么?”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我将她嫁给胡二,可不是让她做威做福的!”略想一想,说道,“明儿一早,你唤胡二进来候着!” 丹枫失惊,说道,“难不成小姐还要亲口和胡二说什么?” 莫寒月好笑,说道,“我能和他说什么,自然是安排差事!” 丹枫这才放心,拍着胸口道,“可被小姐吓着!”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昨儿我们刚刚回来乏累,今日趁着这空闲,也该院子里聚聚,你去吩咐小厨房备些酒菜,将大伙儿都唤到前院里来罢!” 丹枫大喜,忙答应一声,出去吩咐安置。 夜色渐浓,前边小小的院子里也飘出酒菜的香气。 莫寒月沐浴过后,只穿着一袭家常软袍出来。 夏儿瞧见,忙道,“小姐,如今已经秋凉,小姐又不顾身子!”忙奔去屋子里,取件外裳给她披上。 莫寒月含笑,说道,“你当我是纸糊的吗?” 夏儿噘嘴,说道,“小姐你倒忘了,在行宫病成那个样子,将奴婢们吓个半死!” 莫寒月想起那一场病也果然凶险,不敢大意,依言将外裳穿上,才含笑道,“那些日子,也辛苦你们!” 丹霞、小康听说她生病,都不禁吃惊。丹霞问道,“怎么好好儿的,小姐会生病?” 莫寒月微笑,说道,“不过是意外罢了,无防!”慢慢步下长廊,目光扫过院子里立着的丫鬟,含笑道,“这些日子,虽说她们四个跟着我辛苦,你们守院子也不容易。昨儿回来天晚,也不曾和大伙儿聚聚,今日我们关起门吃些小酒,只当我这做主子的谢过大伙儿!” 小桃儿嘴快,忙道,“该当是我们给小姐和四位姐姐接风才是!” 几个丫鬟忙跟着点头,说道,“是啊,该当我们为小姐接风!” 莫寒月微微一笑,点头道,“不捐什么,横竖大伙儿趁着得闲,乐一夜是正经!”当先在首位上坐下,这才命众人入座。 虽说几次立威,丫鬟们对她心生畏惧,可此时见她语气和软,都凑趣儿说笑,一时间小小的院子里笑声不断。 这里主仆同欢不提,那边周婆子出了园子,径向前侧院而来。 还没有跨进院子,就见胡二提着一个包裹从外头回来,忙问,“胡二,怎么这刚回来一日就有差事?” 胡二略显尴尬,说道,“今儿小姐给假,没有安排差事,我……我……”将手里的包裹抱的紧一些,抓抓后脑说不下去,黑脸上倒有些扭捏之态。 周婆子是过来人,瞧见不禁好笑,说道,“怎么,这一别三个月,要讨好媳妇儿?” 胡二讪笑几声,说道,“她本是主子,如今跟了我,也是委屈,我多用些心,也是该当的!” 周婆子眼珠微转,一把将他拖进厨房,问道,“你们刚刚成亲,你一走就是三个月,怎么昨儿反而不听到有动静?” 胡二一愕,跟着一张黑脸涨的通红,扭捏道,“妈妈怎么问这等事?” 周婆子摇头,说道,“可不是我问,今儿小姐特意将我唤进园子里问起呢!” 胡二一怔,问道,“小姐……小姐怎么会……怎么会……” 周婆子“噗”的一笑,说道,“小姐是女儿家,自然不会问出这等话来,只是白日三小姐不知道在小姐跟前儿说过什么,瞧小姐那脸色不好!” 胡二一惊,说道,“小姐可曾说什么?” 周婆子皱眉,说道,“小姐女儿家,还能说什么,只是说如今三小姐嫁出来,她也不好过问,总要你多加管束才是!” 胡二闷声半晌,低声道,“她……她终究是主子,我……我是奴才,这哪有做奴才……做奴才管主子的道理?” “你呀!”周婆子被他气笑,伸指在他额头一戳,说道,“她纵然是主子,如今也是你屋子里的人,难不成日后你只将她当成主子供着?” 胡二愣怔片刻,不自在的摸摸后脑,结结巴巴道,“自然是……自然是慢慢劝哄……”说着向怀里的包裹一瞧。 周婆子连连摇头,说道,“你也不想想,她平日如何的心高气傲,如何就能瞧上你一个做奴才的?” 胡二脑子虽然转的慢些,可是这三个月时间,也足够他想明白,那天的事必然有些蹊跷。虽然还有许多细节想不明白,也知道是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此时听周妈妈一说,再想想成亲那日的*滋味,顿觉身子燥热,说道,“她瞧不上又能如何?横竖已经嫁我!” 周婆子摇头道,“嫁给你不过是从权,如今你只将当她成主子,她又如何将你瞧在眼里?” 胡二急道,“那该如何?”他年纪老大成亲,过去三个月随侍在行宫,瞧不见也倒罢了,如今想到那样一个可人儿看到摸不到,越发急的口干舌燥。 周婆子瞧的好笑,伸指在他额上一戳,说道,“当真是个傻孩子,当初你怎么得了她,如今自然怎么治她!” 胡二一听,张口结舌,说道,“她……她可是小姐!” 周婆子冷笑,说道,“小姐又能如何,难道当初她不是小姐?闹出那等事来,不过是凭白让你多个媳妇。如今她已经是你屋子里的人,难不成反而有人管你屋子里的事?” 胡二被她说的回不过神来,结结巴巴道,“妈妈是说……是说要我……要我将她……” 周婆子见他还在迟疑,不禁又是叹气又是摇头,说道,“你忘了,你还有十一小姐做主,怕她做什么?” “十一小姐……”听到主子的名字,胡二腰杆儿倒直了些,想一想,又泄下气来,为难道,“只是从昨儿回府,她身边那个丫鬟就寸步不离的守着,我……我……”话说半句,又怕周婆子笑话,抓抓后脑停嘴。 平日不要说小姐,就是小姐身边的丫鬟,又有哪一个将他们这些贱奴瞧在眼里? “丫鬟?”周婆子瞪眼,这才想起卫盈秀身边还跟着个二丫,点头道,“那倒是碍事!”眼珠一转,又不禁低笑出声,轻声道,“那你先外头转转,隔一会儿等我替你将那丫鬟引开你再回来!” 胡二连忙点头,又向怀里瞧一眼,为难道,“那这衣裳……” 这个时候还惦记衣裳! 周婆子一把拽出来丢开,说道,“先治住她,再给她点甜头,她才领你的情!”推着他往外去。 卫盈秀从园子里回来,只觉得一身灰土,吩咐了大厨房烧水,自个儿在屋子里默坐,心里暗暗盘算明日的事,想着再过一日,莫寒月就自顾不瑕,不禁又是兴奋,又是恼恨。 如今自己已嫁给那个贱奴,纵然能将那个傻子斗倒,这一世也与世家公子无缘,所能争的,不过是府里的一些权柄罢了。 就在此时,只听门外周婆子唤道,“三小姐,大厨房里水烧好了,是这会儿要用,还是要等会儿?” 卫盈秀皱眉,说道,“这个时辰,还等什么,送来就是!” 隔窗周婆子道,“主子们刚回,府里许多差事,小子们都支派出去还不曾回来,哪里有人送水?” 卫盈秀听她推托,不禁暗恼,咬牙向二丫一望。 二丫忙打帘子出去,说道,“周妈妈,不过是一些水,哪里非用小子们?你自个儿送来就是!” 周婆子赔笑道,“二丫姑娘,老奴那里还守着一大锅的吃食,等那些小子回来用呢!要不然还请三小姐再等等,等小子们回来罢!”说完一溜烟的走了! 二丫气的跺脚,连声道,“反了,反了,如今连这下作的婆子也不听支使!”只得又转身回来。 卫盈秀气怒,咬牙道,“这狗眼看人低的婆子!”只是骂虽骂,又顾着身份不能与一个婆子吵去。 她刚刚替莫寒月清理过园子,虽说不用自个儿动手,可也沾上满身的灰土,婆子不叫也还不觉得,被她喊这几句,顿觉身上粘腻的难受,想着胡二不在,一时半刻也不打紧,只得向二丫道,“你去瞧瞧,哪里唤个人将水送来!” 二丫应命出去,隔不过片刻,听到房门一响,打开又再关上。 卫盈秀听到脚步沉重,不似二丫的脚步声,打量是谁送水过来,不由冷笑,说道,“就知道是那婆子刁滑!”刚刚转身,就被两条臂膀牢牢抱住,一把按倒在炕上。 卫盈秀大惊,厉声喝道,“胡二,你给我放手!” 胡二得了周婆子的话,想着她本就已是自己的人,既有十一小姐做主,倒将那点主仆之间的畏惧收起,又哪里肯放,横身压上,径直去撕扯衣裳。 卫盈秀连连挣扎,大声唤道,“二丫……二丫……快来……” 胡二引发了性子,低声喘道,“二丫被关在柴房里,今儿怕是回不来了!”哪里管她喊叫,径直将她周身衣衫剥去,尽着性子享用。 卫盈秀又惊又怒,这才明白又是那周婆子使诈将二丫调开,不由咬牙恨骂,叫道,“胡二,你怎么敢……” 胡二喘息粗重,也跟着咬牙,说道,“你是夫人做主赏给我的,我如何不敢?” “你……”卫盈秀咬牙,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奈何她终究是个闺阁女子,又哪里抵得过他的蛮力,不过挣扎间凭白多吃些苦头罢了。 第177章相煎太急 第二日一早,莫寒月刚刚起身,就听周婆子进来回话。 莫寒月听完,不禁低笑,点头道,“那个二丫,倒当真碍事的紧!”略想一想,向周婆子轻声低语。 周婆子连连点头,说道,“小姐放心,总交在婆子身上!”见她又塞银子过来,口中连连推辞,手却抓过塞入怀里,磕头辞去。 丹霞直等周婆子出去,这才不禁扬眉,诧异道,“怎么这等事也要小姐来管?”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前院里我们既插不上手,就得有几个可用之人!”虽然见她不解,也不多解释,收拾妥当起身,说道,“再隔一会儿,你们使人去传胡二进来候着!”带着丹枫径直向园外去。 前院里处置过一些杂事,侯氏见还有许多管事未曾回话,正大不耐烦,就听府门外小厮回道,“相爷回来了!”紧接着卫东亭一脸喜色,大步跨进府门。 侯氏忙起身迎上,说道,“今儿相爷下朝倒早!” 卫东亭笑道,“今儿朝上接旨,皇上准我先回府安置,一顷儿还要进宫谢恩!” 侯氏大喜,问道,“可是娘娘的事?” 卫东亭点头,将圣旨取出,高举过顶,转向满院子的管事、奴仆,大声道,“娘娘有喜,皇上恩准上元节省亲,这可是我相府的大喜事!” 满院子的人一怔之后,顿时欢声雷动,纷纷跪倒,说道,“恭喜相爷!恭喜夫人!” 娘娘有喜,相府自然水涨船高,他们做下人的,自然也少不了赏银。 侯氏也是一脸喜色,问道,“几时进宫谢恩?” 卫东亭点头,说道,“宫里传话,是申时末,不急!”转向管家赵顺,说道,“娘娘省亲,府中就要添些御制的景致,我已知会礼部、工部,将一应的规制送来,你仔细留神一些!” 赵顺忙躬身应下。 侯氏向莫寒月一望,不禁皱眉,说道,“娘娘省亲这等大事,十一一个女儿家,怕不中用,他二哥又一向不在府里……”说到这里,不禁一叹,说道,“若是敬言还在,又岂会用我们操心?”说到这里,倒有些伤感起来,用帕子点一点眼角。 卫敬言已经死了大半年,这会儿要用人,才想起难过? 莫寒月微微挑眉,低声道,“母亲说的是,这么大的事,十一如何做得来?” 卫东亭想一想,说道,“此事太大,交给谁也不妥当,总要本相亲自过问。好在老三、老四回府,也可以帮衬!” 侯氏虽说心中有些不愿,可也想不出旁的人选,只好点头,说道,“十一终究还管着府里的事,凡事也可多听听!” 卫东亭倒无可无不可,点头道,“园子里的事,她插得上手自然是好的!”当即将三公子卫敬行、四公子卫敬岩唤来,将圣旨说过,才道,“虽说有礼部、工部,可琐碎的事务,必得要你二人督办!” 卫敬行、卫敬言听到刚刚回府,就遇到这等大事,都是大喜过望,连声应命。 看来,这府里当真要热闹了! 莫寒月不禁浅浅含笑。 直到送卫东亭和侯氏出府,莫寒月才向园子里来。 哪知道入园没有走出多远,就听身后脚步声匆匆而来,有人唤道,“十一小姐!” 莫寒月回头,见是一个小厮追来,不由扬眉,问道,“何事?” 小厮忙跪下见礼,说道,“回十一小姐,二公子刚刚回府,正在前书房里等候,万万请十一小姐前去一见!” 卫敬飞? 莫寒月微微扬眉,点头道,“知道了,引路罢!”折过身跟着小厮又向园外来。 前书房里,卫敬飞见莫寒月进来,忙上前迎住,挥手命小厮退去,皱眉道,“我怎么听说老三、老四刚刚回府,就接去了府里的事务?” 莫寒月点头,说道,“今日圣旨下来,娘娘省亲的事定下,府里要修建一些御制的景致,爹爹说你素日不在府里,就命三哥、四哥做个帮手。” 卫敬飞脸色微变,咬牙道,“你原说将他们召回,才好管束,如今倒将府里的事务分了出去,这可如何是好?” 莫寒月微微皱眉,说道,“不过是给爹爹做帮手罢了,也值当二哥如此在意?” 卫敬飞连连顿足,说道,“你知道什么,有一就有二,若他二人差事办好,日后哪里还有我的什么事?” 莫寒月点头,默然片刻,问道,“二哥想要如何?” 卫敬飞冷笑,说道,“自然是让他们接不了这差事!” 还真是……相煎太急啊! 莫寒月浅浅一笑,点头道,“眼前倒有个机会,只是结果如何,要看他们的造化!”轻吸一口气,才将他招过来,摒住呼吸,在他耳畔低语。 卫敬飞听的错愕,问道,“你查的确实,此事当真?” 莫寒月冷笑,说道,“她要害我之心,又不是一日,如何能假?” 卫敬飞点头,叹道,“想不到她心思如此歹毒!”略略一想,冷笑道,“你放心去做,我去将人给你带来就是!” 莫寒月点头,说道,“有劳二哥!”商量妥当,二人出书房,各自离去。 胡二在院子里等候多时,见她回来,想到她竟然会为了自己那等事操心,顿时大觉尴尬。 莫寒月权当未见,说道,“我三个月不在府里,昨儿才知道这院子里许多东西缺少,我已和习妈妈说过,你一会儿前头去支银子,今日辛苦一些,将这些东西备齐罢!”说着将一早备好的清单给他。 胡二接过,为难道,“回小姐,奴才……奴才不识字……”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那就带三姐姐同去,我命人前头说一声,支辆马车给你!” 胡二大喜,忙连声答应,将清单揣在怀里,磕头离去。 直到前边回进话来,说胡二已带着卫盈秀赶车出府,莫寒月才将丹枫唤来,慢慢道,“你使丫鬟们拿帖子去请府里的公子、小姐们,就说我出这许久的门,如今刚刚回府,今日趁闲,请兄弟姐妹们来坐坐说话儿!” 丹枫一愣,问道,“小姐,你说请公子、小姐们都来?” 莫寒月淡笑,说道,“不错!” 丹枫素知她与众公子、小姐们并不亲近,今日请来,恐怕另有用意,也不多问,出去给小丫鬟们传话。 莫寒月又向夏儿道,“你吩咐小厨房,多备些瓜果点心,给公子、小姐们取用!” 夏儿满心不悦,哼声道,“小姐刚刚回来,许多事不曾处置,倒惦着他们!”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横竖一个府里住着,这也不过人之常情!” 夏儿不愿虽不愿,但知道如今的小姐已不是那个事事听旁人指使的傻子,磨蹭片刻,还是应命而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原来可以任意欺凌的傻子开始变的可怕,那处小小的院落也不再能任由旁人来去。不要说私自闯入,就是十一小姐下帖相请,又有几个心里不犯嘀咕的? 可是此时收到十一小姐的帖子,想起当初只因四小姐未去,就将她的衣裳免去,又有哪个是敢不来的? 不但旁人应约而至,就连四小姐卫盈仪也不再敢说半个“不”字,时辰刚到,就已带着丫鬟进门。 正是秋高气爽,午后的天气虽还有些余热,可是秋风穿林而过,抚在身上,却令人通体舒泰。 新修的园子将莫寒月整座院子围在当中,从湖中引来一股活水,潺潺的绕园子一周,最后汇于一座小小的池塘。 不要说公子们轻易不进园子里来,就是小姐们,刚刚踏过河上的石桥,也觉眼前一亮。 但听流水潺潺,落英缤纷,哪里还是三个月前灰尘满天的景象,根本是一府隐在相府中的世外桃源。 七小姐卫盈莲不禁轻吸一口凉气,低声道,“她掌家才有多久,竟然修起如此一座园子。” 卫敬岩与她同行,闻言挑眉,不解问道,“这位十一妹妹,究竟是什么人物?”他离家三年,竟然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还不是原来那个傻子?”九小姐卫盈宜嘴快接口。 “嘘!”卫盈莲忙低声阻止,皱眉道,“这话你也敢随意说?幸好这是在府里!” “怎么?”卫敬岩不解。 原来府里有个傻子,他倒隐约记得,可是一个傻子怎么会变成府里的嫡女,还有如此权势,倒是令他不解。 卫盈莲轻叹一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回头再和四哥细说吧!” 这里同胞的几兄妹轻声议论,前边五小姐卫盈瑶已将莫寒月的情形约略向三公子卫敬行说过,末了低声道,“那傻子也不知道走的什么运,竟然能得皇上赐名,才一步步到今日,我们都不敢轻易得罪!” 卫敬行在外读几年书,也长些见识,说道,“她原是傻子不假,可是有些人心智开的晚些也是有的,能有今日,又岂能当真凭着一时的运气?” 卫盈瑶皱眉,不服道,“一年多前,还几乎被二姐……被皇后一砚台打死,纵然心智初开,怎么就到此地步?” 只是一年? 卫敬行皱眉,一时也百思不得其解。 那边院子门口,小丫鬟见几位公子、小姐前来,忙将院门大开,向内回禀。 莫寒月刚刚小憩起身,听说几人同来,不禁微微一笑,说道,“先请公子、小姐们随意坐坐,我即刻就去!” 唤夏儿服侍更衣,款款向外而来。 卫敬行等人正打量这座院子,见她出来,都各自上前见礼。卫盈莲道,“十一妹妹,方才来时,十姨娘托我和妹妹说,说七弟昨儿受凉,十二妹妹也不大好,就不过来了!” 莫寒月点头,说道,“不过是闲坐,无防!” 众人还过一礼,含笑道,“三哥、四哥刚刚回府,原该好生为三哥、四哥接风,只是今日有这圣旨一下,怕府里一时也顾不上,妹妹今日略备果酒,请各位兄长、姐姐来坐坐,也是一番心意。” 卫敬行听她说话言辞便当,条理分明,哪里有一点像是傻子,不由暗暗纳罕,脸上却没有一丝异样,含笑道,“还是妹妹有心,倒比你旁的姐姐强些!”说着侧头向身侧的七小姐卫盈莲一望。 也就是说,回来这两日,连亲妹子也没有接风,倒是十一小姐想的周全。 这话听着客气,却分明是亲疏有别。 卫盈莲微微一笑,说道,“是妹妹的不是,倒教三哥挑理。” 一答一对之间,显出些兄妹间的亲厚。 莫寒月微微一笑,垂眸不语,身侧丹枫却含笑道,“三公子说哪里话,如今我们小姐管着府里的事,替两位公子接风原是该当的,又岂能与旁的小姐相比!” 是啊,如今十一小姐可是嫡女,别的小姐又如何能比? 这话不但压小姐们一头,就连几位公子也顿时脸上变色。 是啊,此时在场众人可都是庶出,又有谁能和十一小姐相比? 旁人还没有说话,五小姐卫盈瑶已低笑一声,说道,“丹枫姑娘说的是,如今是十一妹妹当家,我们缺什么用什么,都要问过十一妹妹呢,这接风的事,自然也该十一妹妹来挑头儿!”说着转头向四小姐卫盈仪一望。 瞧似顺着丹枫的话讨好莫寒月,却有意无意让卫盈仪想起做夏装的事。 卫盈仪性子本就鲁莽,闻言脸上闪过怒色,抬眸向莫寒月望去一眼,又抿唇侧过头去。 是啊,整个夏季,旁人有八身衣裳穿戴,只有她一个人穿着去年的旧衣裳。吃过一次亏,又如何还敢得罪十一小姐? 几人神情尽数落在眼里,莫寒月微微一笑,顾自说道,“如今秋高气爽的,屋子里坐着反而气闷,妹妹就将桌案设在院子里,还请各位兄长、姐姐们不要嫌弃!”说着向卫敬行肃手,请他左首客位落座,自个儿在主位坐下。 三公子卫敬行谢过坐下,环目将这院子打量一周,见原来的小院子还留着,不禁挑眉,含笑道,“府里现搁着几处好院子,怎么十一妹妹偏还住在这里,偏僻不说,这院子也不见如何宽敞。”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妹妹清净惯了,何况只这几个人,也不必大院子,这里就好!” 五小姐卫盈瑶向卫敬行一望,轻笑道,“三弟可是想的差了,十一妹妹这里院子虽小,却修建精致,更何况,外头还占着极大的地方,修着诺大一座园子呢!”语气中,带出些酸意。 莫寒月听她话中暗带挑唆之意,不禁抬眸向她细细一瞧,微微一笑,却并不接口。 这位五小姐,凡事从不强出头,有什么争竞也是随在旁人之后,今日突然如此,自然是因为同胞弟弟卫敬行回府,又接下府里差事,自觉有人撑腰的原故。 果然,卫敬行闻言点头,说道,“我说呢,旁人院子纵好,总也是在大园子里,十一妹妹这里却是园中有园,不一样的景致!” 莫寒月听二人一搭一档,不由微微挑眉,向二人细细望去一眼,浅笑道,“妹妹倒不知道,是五姐姐较三哥哥大一些呢!” 七小姐卫盈莲低笑一声,说道,“五姐姐和三哥,是孪生姐弟,自然难分大小!” “哦!”莫寒月点头,含笑道,“若是不说,倒似三哥年长一些!” 卫盈瑶听她将园子的话头绕开,故意顾左右而言他,不由微微挑眉,身子前倾,望向卫敬行、卫敬岩二人,说道,“听说娘娘省亲,府里要添一些御制的景致,爹爹将此事交在三弟、四弟手里?”一句话,又绕回到园子上。 此事从一早卫东亭回府就满府皆知,又何必再问? 莫寒月微微勾唇。 卫敬行眉目微动,向院子外望去,看到院外的花木扶疏,眸色微深,却并不接口。 卫敬岩却不解其意,点头道,“爹爹说事关重大,要问过礼部、工部,也不是交到我们手上,只是命我二人做个帮手罢了!” 卫盈瑶唇角掠过一抹笑意,故作喜色,说道,“你们可不知,十一妹妹这园子可是耗用十万两银子建成,如今既来了,何不观摩一回?” “十万两银子?”卫敬岩一惊,也不禁向院门外望去,皱眉道,“这样一座园子,竟要这许多的银子?” 寻常世家子,身后有诺大家业支撑,平日花天酒地也好,经济运筹也罢,都是如水一般的花用,又哪知道什么东西该值多少银子? 而相府的公子皆是庶出,自幼手中也只府里的一些份例,自然与寻常的世家公子不同。卫敬岩听说这样一座园子竟耗去十万两银子,吃惊之余,自然知道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这修园子的事,妹妹也不懂,都是三姐姐替妹妹运筹。回来这两日不得闲,妹妹也还不曾瞧过。” 六公子卫敬朋年方九岁,正是贪玩的时候,闻言忙道,“方才进门,我瞧见这院子四周环着一条小河,那边还有池塘、假山,十一妹妹,我们平日不到园子里来,今日去游玩一回可好?” 莫寒月扬眉,含笑道,“不过一处园子,六哥想游有何不可?只是三哥、四哥初初回府,我们才要聚聚,总要坐坐说会儿话才是!” 卫敬朋道,“三哥、四哥这一回来,又不会走,日后再聚也是一样!”奔去抓住卫敬岩衣袖连摇,说道,“四哥,你说呢?” 他是八姨娘最小的一个儿子,几位哥、姐倒一向让着他些。卫敬岩被他缠不过,点头道,“我们相聚,也不必非在这院子里坐着,我瞧园子里景致极好,不如移案到园子里可好?” 卫敬朋大喜,连连点头,说道,“还是四哥的法子好!” 五公子卫敬博也被他说的心热,连连点头,说道,“我们瞧哪里好,就将案子摆去哪里,一边吃果子饮茶,一边赏景,岂不是比在院子里强些?” 十小姐卫盈璧见兄弟三个说的热闹,也不禁眼热,向九小姐卫盈宜道,“九姐姐,我们也去瞧瞧可好?” 卫盈宜向莫寒月一望,却微微抿唇,说道,“十一妹妹唤我们来,又岂会只是赏景饮茶,怕还有正事未说呢!” 众人听她一说,顿时都向莫寒月望来。 是啊,她哪一次相请,不是另有旁的事,还当真是为了兄妹间的情谊? 莫寒月向卫盈宜一望,不禁浅浅笑起,说道,“还是九姐姐知道妹妹!” 卫敬朋一听,不禁大失所望,嘟囔道,“原来还有旁的事,怎么不早说!”悻悻的回自个儿案子后坐下。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今儿一早,爹爹携回圣旨,各位兄长、姐姐想来已知道!” 这么大的事,怎么会不知道,这不是废话吗? 卫敬行点头,说道,“娘娘上元节省亲,爹爹命修建园子,十一妹妹可有什么主意?” 只因侯氏言明,后宅的事要莫寒月过问,故而有此一问。 莫寒月摆手,含笑道,“就是妹妹这小园子,也要三姐姐忙碌,娘娘省亲的大事,妹妹又岂敢多言?” 卫敬行挑眉,问道,“那十一妹妹这是……” 莫寒月含笑道,“娘娘省亲,我们一府的兄弟、姐妹自然是要随侍的,如今妹妹管着府里后宅的事,是想问过各位姐姐,伴凤驾的衣裳、首饰要如何置办?早些议妥,妹妹也好早些吩咐下去,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原来是做衣裳! 姐妹几个闻言,立时来了精神,卫盈莲抢道,“上元节天气尚寒,衣裳既要轻薄一些,还要暖和!” 卫盈瑶跟着点头,说道,“七妹妹说的是,若穿的雍肿,岂不是丑死!” 莫寒月点头,说道,“若说轻薄又暖和,必得要丝绒吧?” 六小姐卫盈环道,“若是外头用皮裘大氅,里边纵薄一些也无防!” 八小姐卫盈荷却道,“里头太薄,在屋子里总要将太氅脱去,岂不冻着?” 卫敬朋听姐妹几人七张八嘴议论起衣裳,不由瞪眼,说道,“娘娘省亲,我们只需要一袭新袍子就好,又哪里费这许多心思?”伸脖子向卫敬岩道,“四哥,我们还是去游园子可好?” 卫敬岩听到姐妹几人说个不休,也觉不耐,向莫寒月含笑道,“十一妹妹,这衣裳的事,十一妹妹做主就是,你们这里商议,我们且去转转!” 莫寒月眉目微动,含笑点头,说道,“若不然,明日妹妹请针线上的妈妈们去书房与几位兄长商议?” 卫敬朋听她还纠缠衣裳,不耐烦起来,说道,“十一妹妹做主就是!”扯着五公子卫敬博起身,向卫敬岩道,“四哥不去,我们可要先去游玩!”也不向旁人辞礼,转身就向院外奔去。 莫寒月忙道,“那园子里有河有池塘,还是唤人跟着的好!”见二人头也不回的奔出院门去,忙向丹枫道,“快,你出去唤他们跟着的小厮,小心服侍。” 从兄妹几个进门,不过都是闲话,只几句话一绕,不知为何,竟然挑动兄弟几个游园。 丹枫吃惊之余,又不禁向莫寒月一望,一时猜不透,这是不是本就是她心中的谋划。 这两个,可都是卫敬岩同胞的兄弟,听莫寒月一说,也觉大不放心,说道,“还是我同去罢!”止住丹枫,起身向莫寒月晗首为礼,跟着二人向院外去。 十小姐卫盈璧大急,说道,“怎么他们倒抛下我们去游园子?”要想跟去,又怕误了衣裳,一时倒大为踌躇。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今日不过是听听各位姐姐的主意,好请准母亲采买衣料罢了,十姐姐想要游园子,但去无防!” 卫盈璧大喜,忙道,“我听各位姐姐的就是!”转向九小姐卫盈宜道,“九姐姐,我们也去游园子可好?” 卫盈宜向莫寒月一望,问道,“十一妹妹,今儿来只是说娘娘省亲的衣裳?可还有旁的事?” 这是生怕什么事将她落下?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自然还有秋装,不过那个也不过是规制的衣料,回头请姐姐选过颜色就可赶制,倒是娘娘省亲时的衣裳要紧一些!” 卫盈宜点头,说道,“我和十妹妹转转就回来!”向莫寒月一礼,跟着卫盈璧向院外去。 莫寒月垂眸,浅浅饮一口茶,才向卫敬行道,“三哥,我这院子里都是些小丫鬟,顶不了什么用,这园子里有许多处有水,还烦三哥外头唤几个人来跟着才是!” 卫敬行笑道,“相府诺大园子,也不见如何,这小小园子,难不成还跑丢了他们?” 听到莫寒月几次说园子有水,卫盈莲倒在意起来,说道,“是啊,老五、老六顽劣,可不要去玩水,像大哥……”提到大公子卫敬言,顿时有几人变色。 虽然没有亲见,也知道大公子是溺水而死。卫敬行略一沉吟,唤过身后小厮,说道,“你们去瞧瞧,和几位公子说,莫要到水边儿去闹!”小厮应命退去。 莫寒月这才微微一笑,说道,“劳三哥费心!”又向丹枫道,“你也去瞧着,看几位公子吃什么用什么,尽快送去!” 丹枫答应一声,见她垂眸饮茶,并没有旁的暗示,一时看不透她的心意,只得带着几个小丫鬟向园子里来。 莫寒月浅浅含笑,向余下几位小姐道,“妹妹心想,娘娘省亲,虽说我们的衣饰必得隆重些,可我们终究都是未出阁的女儿家,也没有什么身份,若穿着太过华丽,反而压不住,只取鲜亮些的衣料如何?” 卫盈瑶微微挑眉,说道,“我们都是相府的小姐,怎么叫没有身份?”丞相可是当朝一品,百官之首啊! 莫寒月微微勾唇,忍住笑意,说道,“五姐姐说的是!” 卫敬行见自己的同胞姐姐出丑,不由干咳一声,说道,“十一妹妹是说,我们身上一无诏封,二无功业,太过华丽反而惹眼。” “哦……”卫盈瑶这才明白,脸色不禁微赦,心中却暗暗羞恼。 不说自己无知,却暗暗埋怨这个傻子说话还打机锋。 正这个时候,突然听到园子里轰然一声大响,跟着是卫敬岩惶急的呼声。 院子里的人齐齐一怔,还不等问,就听院外丹枫的声音叫道,“小姐,出事了!” 莫寒月当先站起,问道,“出了何事?”拔步向外冲来。 刚刚奔到院门,就见丹枫已经奔回,指着园子道,“小姐,那假山……假山竟然塌去一角!” 这话一出,连卫敬行也大吃一惊,疾奔而出,询声望去,果然隐约能看到假山一侧滚动的石块,不由连连顿足,说道,“快!还不快去唤人?” 莫寒月回神,见小康奔来,忙道,“快!小康,你命人往前院去唤人!” 小康答应一声,拔步向外奔去。 卫盈莲随在卫敬行身后冲出,看到这等情形,也吓的心头怦怦直跳,尖声叫道,“四哥……四哥……” “快!快来人……来人啊……”卫敬岩惊急的声音传来,正是假山的方向。 卫敬行脸上变色,说道,“我去瞧瞧!”拔步向假山奔去。 “我也去!”莫寒月低叫,拔步向园子里冲去。 丹枫大吃一惊,失声叫道,“小姐,小心!”紧紧跟着追去。 二人刚刚奔出十几步,就听另一方突然一声尖叫,跟着有人叫道,“救命……快来人啊……” 莫寒月脚步一停,脸色惊疑,向姐妹几人望去,问道,“方才是九姐姐的声音?” 卫盈莲脸色大变,向几个丫鬟一指,喝道,“你们跟我来!”拔步向声音来处奔去。 余下几人瞧瞧左侧,再瞧瞧右侧,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去。 莫寒月咬牙,说道,“你们等人来,让他们快些进园子里去,我先去瞧瞧!”拔步向假山方向奔去。 绕过一丛花树,见卫敬行就在前边,莫寒月忙唤道,“三哥,等我!” 哪知话音一落,就见湖石后,卫敬博满身是血跌跌撞撞向这里奔来,一看到卫敬行,哇的哭出声来,叫道,“三哥,四哥……四哥他……他……”手向后指,竟然说不出话来。 卫敬行脸色大变,顾不上细问,拔步向假山方向疾奔。 莫寒月一把抓住卫敬博,问道,“四哥怎么了?究竟出了何事?六哥呢?” 卫敬博连连摇头,说道,“假山……假山塌了,四哥……四哥推开我,自个儿……自个儿……六弟……六弟……”说到后句,已语不成句。 莫寒月脸色顿寒,向丹枫道,“你先送五公子出园!”拔步向假山方向赶去。 丹枫大惊,失声叫道,“小姐,不要去!”看看满身是血的卫敬博,又不能丢下不管,咬一咬牙,以肩撑起他的身子,跌跌撞撞冲出园去,叫道,“快,快命人传大夫!” 卫盈瑶大吃一惊,急声问道,“三哥……三哥呢,快叫他回来!” 四小姐卫盈仪眉尖微挑,淡道,“五妹,四弟和六弟还在园子里,三弟是去救人!” 八小姐卫盈荷这才回过神来,咬牙道,“是啊,五姐,你怎么只顾自个儿?”白着脸扶住卫敬博,一边向院子里去,一边向傻在旁边的丫鬟喝道,“还不快去传大夫?” 丫鬟一个激灵,连声答应,慌慌张张的向外奔去。 莫寒月跟着卫敬行一路奔到池塘边儿上,眼看原来的假山已塌下一角,不由暗暗心惊,急道,“三哥,可曾看到四哥、六哥?” 卫敬行立在池塘边,急切向水中搜寻,轻轻摇头,说道,“不曾看到!”见假山侧有座小桥,说道,“我过那边去瞧瞧!”拔步向桥上奔去。 哪知刚刚奔到桥心,就听“咯喇”一声脆响,脚下木板突然断成两截,猝不及防,身子穿破桥板向下落去。 百忙中,卫敬行劈手向身侧栏杆抓去,哪知刚一借力,又是“咯喇”一声,连栏杆也断成两截,再也无从借力,身子穿破桥板,噗通一声掉入河里。 莫寒月奔前,疾声大喊,“三哥……三哥……” 刚喊两声,就见水面破开,卫敬行已冒出头来,叫道,“我没有事,你快去外头唤人!” 这位三公子居然会水! 莫寒月微微挑眉,答应一声,原路向园外奔去。 刚刚奔回一半,就见丹枫冲来。一眼看到她,丹枫喜出望外,叫道,“小姐!”一把将她抱住,再不肯放,低声道,“小姐,你明知这园子危险,怎么还闯进来!”拖着她向园外奔去。 莫寒月皱眉,咬牙道,“那位三小姐好毒的手段!”跟着她奔出园子,说道,“快,小厮不顶用,你去前院,将护院唤一些来!” 丹枫点头,拔步疾奔而去。 莫寒月又转向姐妹几人问道,“七姐姐可曾回来?” 都是一些闺阁女子,几时见过这等阵仗?姐妹几人早吓的傻了,只知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莫寒月咬唇,向丹霞一指,说道,“丹霞,跟我去瞧瞧!”拔步向另一侧奔去。 丹霞大惊,唤道,“小姐!”随后跟着她奔去。 后园的这场混乱,将前院惊动,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前宅后宅,管家赵顺带着十几个护院疾奔而来,一眼见五公子卫敬博满身是血,不禁大吃一惊,连声问道,“发生何事,几位公子呢?”目光在几人一扫,越发吃惊,问道,“十一小姐呢?” 四小姐卫盈仪向假山方向一指,说道,“三弟听到四弟的叫声,往那里去了!”又向反方向一指,说道,“七妹和十一妹妹往那边去找九妹!” 管家色变,说道,“怎么都会出事?”向几名护院一指,说道,“你们去寻几位小姐,余下的,跟我去寻几位公子!”不敢多停,拔步冲入园子。 刚刚入园,就见卫敬行扶着卫敬岩,跌跌撞撞向外奔来。 赵顺疾步抢上,叫道,“三公子!”见二人全身湿透,卫敬岩身上还滴滴渗出血来,不禁更加吃惊,忙伸手扶住,大声叫道,“四公子受伤,快!快传大夫!快!” 卫敬岩微微摇头,回头指着来路,低声道,“六……六弟,快……快……” “六公子?”赵顺更惊,向几个护院喝道,“快,快去寻六公子!”助卫敬行扶起卫敬岩,向园子外奔去。 “四哥!”看到卫敬岩浑身是血,卫盈荷疾扑上来,连声叫道,“发生何事?四哥,究竟发生何事?” 赵顺急道,“先给四公子瞧伤要紧!”扶着他径入院子,一迭连声喊道,“热水,干净的棉布,快!” 院子里,夏儿等人正手忙脚乱替卫敬博包扎伤口,可是都只是一些小丫鬟,见到血都不禁哆嗦,又管得了什么用? 此时见卫敬岩这等模样进来,更是惊的手足失措,夏儿愣怔一瞬才回过神来,连声道,“你们去烧水,我去拿布!”奔入屋子,片刻抱着一床被褥和一卷细棉布出来。 这里刚刚将卫敬岩安置躺下,就听院子外护院喊道,“找到几位小姐了!”跟着只见卫盈宜脸色苍白,挂在丹霞身上进来。 赵顺吃惊,问道,“九小姐怎样?” 卫盈宜疼的吸气,轻轻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随后进来的卫盈莲道,“那亭子顶上的横梁突然掉下来,幸好不曾砸到头上!”说到这里,脸色阴沉,向莫寒月望去一眼。 莫寒月浑似不见,向卫敬岩望去,问道,“四哥如何?” 赵顺摇头,见丫鬟将水送来,忙取细棉布替他擦拭身上血迹,说道,“肩膀有伤口,也不知有没有伤到筋骨?”伸手轻按。 卫敬岩身子一颤,忍不住呻吟出声,目光涣散,神智已渐渐迷糊。 卫敬行皱眉,突然抬头望向莫寒月,咬牙道,“十一妹妹,今日的事,你如何解释?” 莫寒月慢慢站起身来,瞧一眼已昏迷不醒的卫敬岩,再看看满身是血的卫敬博,最后落在抽泣不止的卫盈宜身上,轻轻摇头,说道,“十一也不知道!” “不知道?”卫盈莲大叫,咬牙道,“我们是你下帖子请来,如今在你的园子里出事,你竟说不知道?” 莫寒月抿唇,说道,“十一确实不知!”慢慢向卫敬博走近几步,问道,“五哥,究竟发生何事?” 卫敬博脸色苍白,微微摇头,说道,“六弟去爬假山,我在下边瞧着,哪知道那假山就塌了!” 卫盈莲颤声道,“那……那后来呢?为什么……为什么四哥会伤成这副模样?” 卫敬博向卫敬岩望去一眼,说道,“假山崩塌,六弟和石块一起向我滚下来,是……是四哥将我推开,可他和六弟却一起掉进池塘里。” 卫盈莲大惊,失声道,“你说六弟也掉进池塘?” 卫敬岩全身湿透,显然是被人从池塘中救出,可是若卫敬朋也掉入池塘,这许久的功夫…… 越想越惊,一把抓住赵顺,连声道,“池塘!赵管家,六弟在池塘里,快……快救人……救人啊……” 赵顺脸上变色,忙向院外冲去,连声道,“快!快搜池塘……搜池塘……” 刚到院门,就见丹枫奔回,大声叫道,“大夫来了,快!快让路!”将众人分开,引着两个大夫冲进院子。 赵顺见大夫赶来,心中略定,向几个小厮指道,“你们帮大夫照护几位公子、小姐,余下的跟我去寻六公子!”带人向园子里奔去。 莫寒月见受伤的几人已有人照护,这才慢慢退开几步,向丹枫问道,“可曾见三姐姐回来?” 被她一问,几人才醒过神来,卫盈莲道,“是啊,园子是三姐所建!”话一出口,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转头向四小姐卫盈仪望去。 卫盈仪也是眉目微动,望向莫寒月的目光淡出一抹恨色,低声道,“是啊,是三姐所建!” 丹枫摇头,说道,“三小姐跟着胡二出去,说是要晚间才回来!” 莫寒月将那二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却不动声色,一字字道,“你差人去前头守着,她一回来,即刻带来见我!” 丹枫点头应命,转身而去。 此时只听院子外一阵纷乱,有人回道,“找到六公子了!” 卫盈莲大喜,忙向院外奔去,叫道,“可曾受伤?”可是话刚出口,看到眼前的情形,不禁惨然色变,双脚顿时定在原地,再也移动不了分毫,颤声道,“发……发生何事?六……六弟他……他……” 卫敬行等人也跟着奔出,只见一名护院抱着卫敬朋小小的身子跟着赵顺向这里奔来,在他身后,还有两名护院全身湿透,满身是血被人扶回。 卫敬行暗惊,失声道,“这……这是又发生何事?” 赵顺一脸惶急,大声道,“大夫!大夫!快来先瞧六公子!” 一名大夫闻声奔来,只是略略一查,就微微摇头,说道,“已经不中用了!” 卫盈莲脑中轰的一声,身子轻轻一晃,忍不住放声大哭,叫道,“不!不!六弟……六弟……”扑前抱住卫敬朋的身子,连声叫喊。 卫敬行的身子轻轻颤抖,轻轻摇头,说道,“怎么会?怎么会?”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十几个兄弟姐妹还有说有笑的在一起吃茶,可是转眼之间,竟然成了这副局面。 赵顺立在他身边,说道,“三公子,我率人入园去寻六公子,哪知道……哪知道池塘边的石头松动,他们二人不防摔了下去,池塘下,竟然有许多尖石,六公子……六公子就是卡在两块尖石之间。” “尖石?”卫敬行脸色变的青白,目光怔怔望着卫敬朋的尸身,喃喃道,“难怪……难怪我没有瞧见他,如果……如果再多寻一会儿……” 如果不是他急着带卫敬岩回来救治,如果入水再找一遍,或者就能将卫敬朋求回。 看到卫敬朋小小的尸身,莫寒月骤然阖上双眸。心,也跟着有一瞬间的颤抖,实不知,自己此举,是对?是错? 上一世,她沙场征战,死在她手里的人不在少数,可是……那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啊,即使他是卫东亭的儿子! 可是…… 也就是短短一瞬,当初刑场上那满眼的鲜血辅天盖地而来,瞬间将她心底的不忍击碎。 她莫、季两家满门五百口人,又有多少孩子跟着一同蒙难?卫东亭一党,又何曾手软? 狠狠咬牙,莫寒月缓缓张眼,定定向卫敬行注视,淡道,“三哥放心,既然是在十一这里出事,十一必会给大伙儿一个交待!” “交待?”卫敬行霍然抬头,咬牙道,“卫十一,如今出的可是人命,你要如何交待?” 莫寒月将目光落在卫敬朋小小的尸身上,眸中露出一丝悲哀,一字字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是啊,莫、季两家满门,五百余条人命,卫家要如何来偿? “好!”卫敬行又哪里知道她的心思,连连点头,冷笑道,“那就等十一妹妹的裁夺!” 莫寒月垂眸,侧头向卫敬岩望去,见他双眸紧闭,脸色惨白,不由心底暗叹。 听卫敬博的讲述,这位四公子倒有些真性情。可惜!可惜他是卫东亭的儿子! 今日这场局,虽说不是她亲手所设,可也是她有心引这些人入局,只是到底最后谁会中招,却是各凭天命。 这里的消息传到园子外,满府皆惊,八姨娘跌跌撞撞的闯进院子,一眼瞧见卫敬朋小小的尸身,尖叫一声,险些晕去。 卫盈莲忙一把将她抱住,哭道,“娘!娘!你节哀!你节哀啊!” 八姨娘窒了片刻,终于“哇”的哭出声来,扑上卫敬朋的尸身,嚎啕大哭,叫道,“儿啊!我的朋儿……你死的好冤……好冤啊……” 卫盈莲跟着落泪,咬牙道,“娘,六弟不能白死!不能白死!”抬起头,狠狠的向莫寒月瞪视。 八姨娘被她一提,也霍然抬头,尖声叫道,“卫十一,是你!是你!”双手箕张,向莫寒月扑来。 还未扑到她身上,丹霞一手横来,已将她挡开。 莫寒月挺立不动,淡道,“八姨娘,事情还未分明,请八姨娘先歇歇!” 八姨娘大怒,喝道,“贱婢,你竟敢动手?” 挥手向丹霞打去,却被丹霞一把握住手腕,淡道,“姨娘还是歇歇罢!”顺手回推,将她摔入一张木椅之中。 八姨娘打莫寒月不着,反而被一个丫鬟推这一下,转眼看到小儿子的尸身,更是又悲又痛,忍不住捶胸顿足,放声大哭。 卫敬行脸色大变,咬牙道,“卫十一,八姨娘爱子新丧,你……你还有没有心肝?” 莫寒月挑眉,说道,“正因为念在八姨娘爱子新丧,才只请八姨娘歇歇罢了!” 卫敬行不知道,可是卫盈莲却不禁色变,指着莫寒月颤声道,“卫十一,你敢!” 一年前,这个傻子的话言犹在耳,这处小院,非请而入,不管是谁,都是打出去! 莫寒月向她淡淡而视,说道,“有何不敢?” 卫敬行见她到了此刻,竟然一脸淡然,没有一丝悔过之意,不禁又惊又怒,向她指道,“卫十一,你……你要与所有的兄弟姐妹为敌吗?” 岂止? 莫寒月眉目微动,问道,“三哥何出此言?” 卫敬行咬牙,说道,“今日你下帖相请,结果一死三伤,你……你竟……你竟……”一时间,气结于胸,说不出话来。 正在此时,只听院外丹枫回道,“小姐,三小姐回来了!” 只这一句,院子里顿时一寂,就连八姨娘也噤声抬起头来。 莫寒月厉声喝道,“还不带她进来!” 随着喝声,卫盈秀一个踉跄,已被丹枫推进院子,一眼看到院中的情形,不禁大吃一惊,失声道,“这……这是出了何事?” “何事?”莫寒月冷笑,一步步向她走去,淡道,“三姐姐,你替妹妹修的好园子!” 卫盈秀听到“园子”二字,心头怦的一跳,失声道,“你们……你们进了园子?”慌乱之下,望向四周神色各异的兄弟姐妹。 莫寒月停步,冷道,“怎么,那园子进不得吗?” 卫盈秀看看莫寒月,又望望地上卫敬朋的尸体,一瞬间,寒意直透脊背,结结巴巴道,“我……我……” 莫寒月咬牙,冷冷问道,“不如三姐姐来告诉妹妹,那假山为何会崩塌?池塘边的石头为何会松动?池塘里为何会有那许多的尖石?亭顶的横梁为何会掉落?那河上的木桥,为何会断掉?” 她一句一问,都是卫盈秀所下的陷阱之一。 卫盈秀不禁步步后退,连连摇头,说道,“我……我怎么知道?昨儿……昨儿我分明还去……还去……” 莫寒月低笑一声,说道,“是啊,三姐姐昨儿才带着丫鬟去清扫,却毫发无损,为何今日旁人进园,就会出如此多的事故?” 卫盈秀步步后退,突然咬牙,大声道,“我又如何知道?今日我一早被你打发出府,此刻刚回,又哪里知道发生何事?” “是吗?”莫寒月冷笑,下巴微扬,冷冷向她注视,说道,“你是不是想说,是今日我在你离府之后,将假山山石挖松,毁掉木桥的桥板、栏杆,池塘里放入尖石,还将亭顶的横梁松动,只等着几位公子、小姐入园?” 卫盈秀本就想到这些说词,此时被她抢先说出来,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莫寒月冷笑一声,抬眸向卫敬行望来,问道,“三哥也是如此想吗?” 卫敬行瞧瞧卫盈秀,又看看莫寒月,不禁双眉紧皱,一时难以分辩。 据他所知,这位三姐素来清和,从不与众姐妹争竞,因为大公子卫敬言的关系,兄弟姐妹也要敬她三分。要说她设下毒计要害这许多兄弟姐妹,委实难信。反而是眼前的十一小姐,自幼受父母冷落,平日也受姐妹们不少凌虐,心中必然怀恨。 可是,单凭这院子里的十几个小丫鬟,单单半日的功夫,又如何能做出这许多事来? 莫寒月见他神色不定,不由冷笑,说道,“既然三哥也不能分辩,又事关人命,只好听凭爹爹裁决!”转头望向赵顺,说道,“赵管家,劳烦你亲自到皇宫外守着,见到爹爹出来,速速回禀!” 虽然说现在院子里的公子、小姐都较莫寒月年长,可是莫寒月却是嫡女,又掌半个家,支使下人,也是份所应当。 赵顺微一迟疑,说道,“十一小姐,那这里……” 莫寒月唇角微勾,凝出一抹冷意,说道,“调家丁护院过来,将这园子封起,任何人不许出入,等爹爹回来查验!”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 赵顺点头,说道,“小人即刻就去!”一路喝命,拔步飞奔而去。 莫寒月微微阖眸,慢慢退回椅中坐下,向丹枫道,“你唤几个丫鬟,取几床被褥来,给四公子用,再卸块门板下来,给六公子停用。” “不用你假好心!”八姨娘嘶声大吼,扑前抱住卫敬朋的尸身不放。 莫寒月垂眸,淡道,“八姨娘,六哥也倒罢了,四哥重伤,如今秋凉,你要他冻着吗?” “我……”八姨娘顿时脸色惨白,抬头愣愣的瞧着卫敬岩,一时说不出话来。 莫寒月见她不语,向丹枫微微摆手,丹枫应命而去。 卫敬行向莫寒月注视片刻,见这片刻功夫,她使人禀报卫东亭,命人封禁园子,又使丫鬟照护卫敬岩,指挥停当,竟然挑不出一丝错漏,不禁微微皱眉。实不知这是她事先想好,还是这小小女娃本就心思慎密。 卫东亭和侯氏刚出皇宫,听到赵顺的禀报,不禁惊的三魂不见七魄,即刻上轿,一路急赶,匆匆返回。 八姨娘一见他进院子,立时扑上前抱住双腿,号啕大哭,叫道,“相爷!相爷!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啊,我的朋儿……我的朋儿死的好惨啊……” 卫东亭一眼看到当院门板上摆放的卫敬朋的尸体,不由禁的手足冰凉,喝道,“十一,究竟发生何事?”万万没想到,不过是离府半日,府里就发生如此大事。 卫盈莲抢先一步,说道,“爹爹,今日十一妹妹下帖子请我们前来,说是为三哥、四哥接风,哪里知道……哪里知道竟然设下陷阱,六弟……六弟……”说到后句,双手掩面,呜呜的哭了起来。 “接风?”卫东亭低声重复,目光扫过院子里摆放的案几、茶果,冷声道,“就是在这里接风吗?”虽说卫敬行、卫敬岩二人只是两个庶子,可是就以茶果在这院子里接风,也显的过于粗陋。 五小姐卫盈瑶接口道,“回爹爹,十一妹妹说,如今秋高气爽,坐在屋子里气闷,反而是院子里自在。后来不知为何,六弟就闹着要去游园,拉着五弟同去。”丝毫不记得,是她口口声声提到这新修的园子,才令卫敬朋起意。 “游园?”卫东亭冷下脸,向卫敬行望去,唤道,“老三!” 卫敬行点头,说道,“回爹爹,果然如此,只是……”抬头向莫寒月望去一眼,咬牙道,“这园子如此凶险,十一妹妹竟不加劝阻,恐怕难辞其咎!” 卫东亭的脸色一寸寸冷下去,向莫寒月定定注视,问道,“十一,他们说的可是实情?” 现放着一个重伤的卫敬岩不管,倒是向她步步紧逼,八姨娘也好,卫敬行也罢,还有那五小姐卫盈瑶、七小姐卫盈莲,还当真是有趣的紧啊! 莫寒月垂头,将唇角的一丝冷笑掩下,说道,“既请爹爹回来,此事自然要查个分明,只是三哥重伤,爹爹可否先请太医诊治?” 卫东亭一惊,这才留意到,廊子里还躺着一个卫敬岩,不禁脸色更加难看,向赵顺道,“快,拿我的帖子,命人去请太医!” 赵顺应命,拔步飞奔而去。 莫寒月又命丫鬟将两张椅子并排摆在檐下,行礼道,“爹爹、母亲请坐!” 卫盈莲冷哼,大声道,“卫十一,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如今生出这等大事,岂是容你瞒哄得过去的?” 莫寒月回头向她淡淡一扫,这才向卫东亭道,“爹爹,事已至此,不要说姨娘、兄长们不肯,就是十一,也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卫东亭见她气定神闲,又言之成理,不禁微微点头,与侯氏在椅中坐下,说道,“说罢,究竟为何会发生这许多事?” 莫寒月端端正正向他行下一礼,禀道,“回爹爹,今日十一因为娘娘省亲之事,将几位兄长、姐姐请来,一为商议上元节所穿用的衣裳首饰,二来也顺便为三哥、四哥接风。” 卫东亭点头,说道,“这倒也是理!”原来不是特意为了接风。 莫寒月续道,“后来六哥说要游园,拉四哥、五哥同去,九姐、十姐也跟着往园子里去,随后就发生这许多事!” 卫东亭向卫敬行望去,问道,“老三,经过可是如此?” 卫敬行点头,说道,“是,确实如此,只是……只是有谁知道,那小小一座园子,竟然会有如此多的陷阱!” 卫东亭皱眉向莫寒月注视,说道,“十一,这是你的园子,也是你将人请来,那园子有许多危险,你岂会不知?为何不阻拦?” “是!”莫寒月点头,抬起头定定向他注视,说道,“回爹爹,这园子是一个月前才刚刚修好,十一随爹爹行宫伴驾,前日方回,昨日又跟着母亲处置府中杂物,也是近晚才回来。今日前晌,也是留在前院,此间并无瑕去查看园子。” 侯氏见卫东亭望来,轻轻点头,说道,“不错,昨儿整整一日,十一都在后宅花厅里,一问习妈妈就知,今日我们出府之前,十一也始终跟着我!” 莫寒月见她做证,又续道,“昨日十一从前头回来,三姐姐来交差事,说是园子已经修成,十一乏累,只命她带人将园子洒扫一回,想今日得闲去瞧瞧。” 卫敬行听到这里,不禁冷笑一声,说道,“可是十一妹妹未去,却是旁人进了园子。” 莫寒月目光向他一扫,微微点头,说道,“是!只因今日一早,殿上传下旨意,娘娘要在上元节省亲。十一担着府里内宅的事务,想三哥、四哥很快就要忙碌,怕再难得空闲,只能将些许小事抛下,下帖将各位兄长、姐姐请来,商议所用的衣饰。” 侯氏听到这里,连连点头,说道,“自然是娘娘省亲的事大,一个园子又不会长腿跑了,不急在一时。” 娘娘省亲,如今是卫东亭和侯氏心中一等一的大事,八姨娘听她将此事抬出来,侯氏果然对她句句回护,不禁又惊又怒,嘶声大吼,叫道,“卫十一,你不要以为将娘娘抬出来,就可将此事搪塞过去!” 莫寒月微微扬眉,说道,“姨娘,十一只是向爹爹、母亲讲述经过罢了,姨娘又何必着急?” 卫敬行皱眉,说道,“十一,今日之事,又与昨日有何干系?” 莫寒月淡道,“十一是说,昨儿一日忙碌,回来之后曾命三姐带人将园子洒扫,其后夜色已降,并没有旁人再进园子!” 目光扫向呆坐一旁的十小姐卫盈璧,说道,“昨日洒扫之后,丫鬟们说园子新建,以红绸将入园子的路隔开,等我亲自查看,十姐想来知道!” 卫盈璧一愕,见众人望来,轻轻点头,说道,“是,是我们将红绸扯去,可是……可是……”想到亭上横梁塌下那一刻的凶险,嘴角一瘪,已说不下去。 卫敬行扬眉,问道,“你是说,昨夜之后就无人进园子,那又如何?” “如何?”莫寒月冷笑,霍然回头,向缩在一旁的卫盈秀望去,冷冷道,“园子是三姐姐一手督造,昨日也是三姐姐带人入园洒扫,为何三姐姐安然无恙,今日旁人入园就生出这许多事来?” 只一句话,顿时将矛头转到卫盈秀身上。 是啊,为什么? 所有的目光,顿时都落在卫盈秀的身上。 卫东亭脸色一沉,唤道,“三丫头!” 卫盈秀惨然色变,“噗嗵”跪倒,连连摇头,说道,“我……我不知道,昨儿明明还好好儿的,又……又怎么知道……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莫寒月向她踏近几步,咬牙道,“三姐姐不知道,是不是要妹妹来替姐姐说?” 卫盈秀身子一缩,结结巴巴道,“说……说什么?” 莫寒月冷冷向她逼视,淡道,“你勾诱胡二,被我拿到把柄,不得已受我驱使,你本来想只要除掉我,此事就再也无人知道。 这几句话一说,卫敬行顿时瞪大双眼,卫盈莲等人也是面面相觑。 卫敬行惊讶的,自然是一向清和的卫盈秀为何会勾诱一个奴才。而卫盈莲等人却是因为卫盈秀几次对莫寒月下手。 卫盈秀听她将前事全数抖出来,不禁连连摇头,嘶声道,“没有!我没有勾诱胡二!你……你胡说,胡说!” 可是她与胡二私通,除去新回府的两位公子,满府皆知,又岂能容她抵赖?听她一喊,反而所有望向她的目光都带上一抹怀疑。 莫寒月哪里理她?微微摇头,说道,“我念在姐妹一场,不过稍加训戒,你又哭求认错,我才将你饶过,哪里知道,你却越发变本加利,竟然跑去前院做出那等事来!” 卫盈秀眼看兄弟姐妹望来的目光都露出一抹鄙薄,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窟,连声道,“不,不!我没有,是你害我,是你害我……” 只是那件事闹的沸沸扬扬,如今她也已经是一个奴妇,任她如何分辩,谁又能信? 莫寒月冷笑,续道,“再后来,母亲做主要将你赐给胡二为妻。你不愿从一个相府小姐变成奴妇,向我苦苦哀求,见我不应就怀恨在心,趁我行宫伴驾不在府里,串通工匠,在修园子时设下重重机关,想要取我性命,哪知道阴差阳错,我未入园,反而连累四哥等人受伤,六哥送命,是也不是!” 她这一番话说的虽快,却句句清楚,字字诛心,卫盈秀听她将自己的所做所为一句句道破,脸色越发变的惨白,连连摇头,说道,“不……不……我……我没……没有……”虽然想极力抗辩,可是又哪里说得出话来? 院子里几十双眼睛,都落在那相对而视的两个人身上,但见一立一跪,一个脸色惨白,满面惊慌,一个却周身杀气,字字凌利,却又入情入理,不由都是暗吸一口凉气。 虽然嫁为奴妇,也不见一向清和的三小姐如此狼狈,而那个一向任人欺凌的傻子,又几时有如此的气势? 卫东亭脸色青白,霍然站起,向卫盈秀一指,喝道,“贱人,还不快说!” 卫盈秀心头打一个突,狠狠咬牙向莫寒月瞪视,突然大声道,“不!我没有!一切不过是你的猜测!我虽然不愿嫁为奴妇,可并没有起意要害你。是你!是你怕三弟、四弟回府夺了你的权柄,所以下手加害,却将所有的过错推到我的身上!” 她心知此罪一认,不要说府里权柄,恐怕连性命也立时断送,竟然一口否认。 她这一喊,众人所有的目光又都移动莫寒月身上。 莫寒月好笑,说道,“三哥、四哥回府,纵然领些差事,也是前边的事,如何会插手后宅,怎么就会分去我的什么权柄?” 卫敬行上前几步,说道,“十一,你既然知道三姐有心害你,岂会想不到这园子有古怪?为何六弟要进园游玩,你不阻止,竟然就由着他们去送死?” 莫寒月微微摇头,说道,“三哥当真高估十一,若十一早知她用心如此歹毒,又岂敢用她来修建园子?难道就不怕自个儿当真被她暗算?不过是事情发生之后,照理推断罢了!” 她这话一出,卫盈秀顿时如溺水之人抓到一棵救命稻草,尖声叫道,“不过是你凭空推断,就将所有的过错推到我的身上,卫十一,我卫盈秀与你何仇,你要置我于死地!” “凭空推断?”莫寒月好笑,一句句问道,“三姐姐,那园子是你督造是实,你入园无恙也是事实,这几个月来,我并不在府上,那许多的陷阱,不是你所布置,还能是谁?” 卫敬行道,“十一,你既然知道她想要害你,难道就不曾想过她会在园子里动什么手脚?” 莫寒月道,“只因她前几次下手,都是她与十一一道儿的时候突然暗算。十一以为,纵然她有心害我,这等事也必得她亲自下手。今日她不在府里,也就未加提防。” “她亲自下手?”卫敬行扬眉,问道,“她虽年长你几岁,可你身边自有丫鬟跟着,她又如何向你下手?” 莫寒月道,“十一在自个儿府里行走,丫鬟总有离身的时候,之前几次倒也罢了,可在离府之前,她借外头堆放的大木要取我性命,我这院子里的小厮、丫鬟可都亲眼所见!” 别的事倒也罢了,那次大木倾倒,莫寒月险些被砸死的事,丫鬟们想起还心有余悸,闻言都是连连点头,丰儿小声道,“那次若不是小姐躲的快,那许多大木砸下来,哪里还有命在?” 夏儿也连连点头,恨声道,“那时就该将三小姐送至夫人处说理,小姐却偏偏放过!”想着今日的事,若都发生在自己小姐身上,当真是防不胜防。 有一名护院说道,“有一次三小姐唤我们前来扛抬塌下的大木,难不成就是那次?” 卫盈秀大声叫道,“那次不过是意外罢了,你们却为何口口声声说是我加害?” 也就是说,还当真有这回事! 卫敬行要想不信,却听院中丫鬟众口一词,连护院也出口证实,不由又惊又疑,连向卫盈秀看去几眼。 莫寒月摇头,说道,“三姐,这许多人亲眼所见,岂能容你抵赖?” 卫盈秀大声道,“难不成你信口攀污,我就不能为自个儿分辩?” 卫东亭见二人争执不下,连连摆手,向莫寒月道,“凭空猜测,终究不能令人心服,你说是她,总要查有实据!” 莫寒月道,“如今不过是假山、亭子两处就有许多事出来,这园子旁处还不知藏着什么,十一恳请爹爹使人查验一番,若不然,这园子十一如何敢用?” 是啊,如果今日莫寒月宴请的不是府里的公子、小姐,而是各大名门世家的小姐呢? 卫东亭越想越惊,脸色越发变的阴沉,目光冷冷扫过卫盈秀,向赵顺道,“你唤几个人,将这园子细细查一回,看还有什么不妥!” 赵顺领命,带着几个护院往园子里去。 赵顺刚去,就听门外小厮回道,“相爷,张太医来了!” 卫东亭忙道,“快请!”起身向院外迎来。 张太医见深入后园,也不敢多看,见到卫东亭忙行下礼去,说道,“不知府上是哪一位小姐有恙?” 卫东亭青着一张脸,说道,“是小儿受伤!”引着他向院子里来。 院子里,五公子卫敬博仰躺在一张长凳上,身上的血迹虽然擦去,可是头上身上缠着许多布带。 九小姐卫盈宜仰靠在一张椅子里,一条腿被木板夹起,正疼的小脸儿苍白,低声抽咽。 更令人心惊的,是廊下躺在被褥中脸色惨白的卫敬岩,和院子当中门板上卫敬朋的尸体。 看到这等情形,张太医大吃一惊,颤声问道,“这……这是……”但想这是相府内宅,不管是发生何事,都不是自己一个属官能问得到的,又忙住口。 卫东亭引他向卫敬岩去,说道,“今日府里出些事故,小儿昏迷不醒,还请太医快些诊治!” 张太医点头,也不敢再看院子里旁人的情形,忙在卫敬岩身边蹲下,细心查看他的伤势。 这一岔开,莫寒月和卫盈秀也不再争执,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卫敬岩身上。 张太医查验一番,见卫敬岩身上的伤处已经包扎妥当,起身向卫东亭一礼,说道,“此刻看来,公子所受皆是外伤,昏迷不醒,想来是缺血的缘故,等卑职给公子开些疗伤补血的药物,先给公子服下,再观后效!” 卫东亭听说卫敬岩无恙,轻轻松一口气,点头道,“有劳太医!” 张太医点头,寻张案几坐下,唤医僮磨墨,很快挥就一张药方交给卫东亭,说道,“虽说都是外伤,可是看公子情形,可伤的不轻,要好生调养才是!”说完向卫敬岩一望,脸上露出些迟疑。 卫东亭瞧见,不由心里一紧,说道,“太医有话但说无防!” 张太医苦笑,向他一礼,说道,“丞相请恕下官多嘴,这伤病之人,如何还能着风?府上这些公子、小姐……”说完又向卫敬博望去一眼,却不敢多看卫盈宜,停口不说。 卫东亭恍然,说道,“还当真是本相疏忽!”唤人封谢银给张太医,命小厮送出府去,转身回来,向卫敬行道,“这里的事,自然要问个清楚,只是他们几人受伤,你唤几个人先扶回去歇着罢!” 卫敬行领命,一迭连声唤人,将三人送回,又向卫敬朋尸身一望,问道,“爹爹,六弟……” 卫东亭一心只在权势,加上儿女极多,对这些庶子庶女都不大留意,此时向卫敬朋望去一眼,想他毕竟是他卫东亭的儿子,心中倒有些难过,默然片刻,叹道,“不管如何,总也不能让他暴尸在这里,抬到前侧院,备棺木装殓罢!” 卫敬行应命,又唤人速去备办棺木,命两个小厮将卫敬朋的尸身抬去。 八姨娘对这小儿子却向来钟爱,闻言立刻放声大哭,叫道,“不!不!相爷,朋儿死的冤枉,你如此让他如何安心,我要让他看着害他的人偿命,才可入殓!”扑上前抱住卫敬朋尸身,死活不肯放手。 自己六个儿女,短短半日,竟然一死三伤,三个儿子更是没有一个完好,难不成,就这样罢了? 卫东亭无奈,皱眉道,“你不许他入殓,难不成就放在这里?” 八姨娘摇头,大声哭道,“今日相爷不给妾身一个公道,妾身宁愿他就在这里,让那些害他的人看着,看她们如何心安!” 卫东亭皱眉,说道,“你如此一来,岂不是让他死的不安?你放心!此事本相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向几个小厮摆手,喝道,“还不抬出去!” “不!不!”八姨娘疯狂摇头,死抱着不放,大声道,“不许动,谁都不许动!” 卫敬行上前劝道,“姨娘,六弟虽逝,你还有四弟、五弟,他们身上有伤,你如何能够不顾?万一再有差错,可如何是好?” 八姨娘一惊,一把将他抓住,厉声道,“三公子,虽说你和岩儿不是一母所出,可是自幼一同玩耍读书,你怎么可以如此咒他?” 卫敬行摇头,说道,“姨娘,我又怎么会咒四弟,只是如今他昏迷不醒,你不顾他,偏偏只顾一个去了的六弟,岂不是令四弟伤心?” 八姨娘看着卫敬朋的尸身落泪,哭道,“我……我只想为我朋儿讨个公道!” 卫敬行道,“姨娘,这几日我们回来,六弟见到四弟,可不知道有多欢喜,如今知道你不顾四弟,六弟在天有灵,又岂会心安?” 八姨娘愣怔片刻,低声道,“是啊,他成日跟着他四哥,连我都不要了呢!”喃喃低语,终于慢慢放手。 就在此时,只见赵顺全身湿透,从院子外进来,躬身道,“相爷!” 卫东亭扬眉,问道,“赵管家,你这是何故?”他命赵顺细查园子,难道还查到水里去? “相爷!”赵顺躬身回道,“小人细细查过园子,假山崩塌一处,是大石下压以小石,至使大石不稳,略略受力,就极易滚落。而那亭子的横梁,不但卯钉被人抽去,更是侧柱不稳,只要有人靠上侧柱,上端横梁就会滑落!” 卫敬行脸色变的凝重,问道,“那断裂的木桥呢?” 赵顺向他躬身一礼,说道,“回三公子,那木桥看似结实,可是中间的几块板子向下一面被人锯开一半,只有面儿上薄薄的一层相连,不要说三公子如此身量儿的男子,就是十一小姐踏上去,怕也会立时折断,那栏杆也是如此!” 这样的事,自然更不是莫寒月这院子里的小丫鬟们能够做到,唯一的解释,就是卫盈秀在督造园子时,暗中命工匠所为! 卫敬行霍然回头望向卫盈秀,不禁咬牙,说道,“若不是我学过些水性,恐怕今日不但救不了四弟,就连我也会成为那水中之鬼!” 他的话刚一出口,就听卫盈莲低呼一声,叫道,“三姐姐,难不成你只因大哥之死,才要旁人也都死在水里?” 这句话一说,包括卫东亭在内,都不禁色变。 卫盈秀听到赵顺禀报,早已脸色苍白,眼看众人望向她的目光都满是质问,不由狠狠咬牙,摇头道,“不!那园子虽然是我督造,可是我又何曾会做什么?卫十一,你成日四处乱跑,又焉知不是你得罪下旁人?为何一定说是我害你,你……你有何证据?” 此时,不管别的姐妹对莫寒月如何不满,可是都已明白是她动的手脚,听她仍然混赖,都不禁暗暗皱眉。 八姨娘尖声叫道,“卫盈秀,你……是你!你还我儿命来!”双手张开扑上要打,被卫敬行命人拦住。 卫东亭咬牙,手指颤颤向卫盈秀一指,气怒之下却说不出话来。 莫寒月却微微扬眉,冷笑道,“证据?你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只要咬死不认,旁人就找不到证据?”转身向卫东亭款款一礼,说道,“爹爹,园子虽是三姐姐替十一督建,这些事却不是她一人能够做成,只要将所用工匠带来,一问就知!” 是啊,这许多陷阱,她一个柔弱女子,又如何办到? 卫敬行也不禁轻轻点头,说道,“不错,旁的不说,单那木桥断裂,亭中横梁掉落,就必是工匠所为,将他们唤来,一问就知!” 卫东亭点头,向卫盈秀问道,“修建园子,你用的哪里的工匠?” “我……我……”卫盈秀双唇微颤,说道,“那工匠……工匠是……是……”为了给莫寒月下陷阱,所有的工匠都是她的舅舅替她甄选。 莫寒月向她淡望一眼,说道,“爹爹,最初原说十一院子外头的空地裸着,种些花草罢了,是唤府里的乌妈妈前来与三姐姐商议。后来说起修园子,此事也就全都交给她二人主理,所用工匠是何人,想来乌妈妈也是知道的!” 卫东亭点头,命道,“来人,将乌妈妈唤来!” 一声令下,早有小厮向外奔去。 卫盈秀见状,一张脸早已白到极致,却咬紧牙关,默然不语。 片刻乌婆子带到,看到院子里卫敬朋的尸体,不由大吃一惊。 卫东亭喝道,“乌妈妈,此事是你与她一同打理,你也脱不了干系,说!工匠是何人,速速引人将他带来!” 乌婆婆大惊,忙连连磕头,说道,“回相爷,此事十一小姐虽说交在老奴和三小姐身上,可是从定下图纸之后,三小姐就再也不许老奴过问,就连种花草都是请外人来做,老奴当真不曾插手,又如何知道工匠是什么人?”几句话,推的干干净净。 “没有让你插手?”卫东亭挑眉,转头见卫盈秀垂头而跪,不由怒火中烧,喝道,“贱人,还不快说!” 卫盈秀身子一颤,咬牙道,“我……我……那些工匠行止不定,我……我也不知去何处问去……” 话刚出口,就听院门外小厮回道,“相爷,二公子回来了,说有急事回禀,请相爷和十一小姐一见!” 卫东亭一怔,问道,“有什么事如此着急?”说着向莫寒月望去一眼。 有急事也倒罢了,怎么还要见十一小姐。 虽然说是一府的兄妹,可是太过亲近,也难免被人诟病。 小厮道,“奴才和二公子回说,十一小姐这里有事,怕一时不能出去,二公子更急,直说人命关天,万请相爷和十一小姐一见!” 卫东亭听到“人命关天”四字,不由一惊,大声道,“什么人命关天,不许胡说!” 莫寒月向侯氏一望,轻声道,“或者二哥当真有什么事?” 侯氏在这里坐这许久,早已不耐,说道,“他从外头回来,既说有急事,想来不会有假,横竖这里审不出个头绪,不如先瞧瞧他有什么事!” 卫敬行大急,见卫东亭起身,忙上前一礼,说道,“父亲,这里的事还未问清楚,难道罢了不成?” 八姨娘一见,也是放声大哭,叫道,“相爷,你要为妾身做主啊……朋儿,你死的好冤……” 卫东亭被她一哭,只觉心烦意乱,说道,“如今无从查问工匠,待到查问清楚,自然还朋儿一个公道,你又哭什么?” 卫敬行向卫盈秀一望,咬牙道,“父亲,她既不说,自然要审到她说为止,岂能容她狡赖?” 虽说自幼对她有些敬畏,可是如今听说她竟然勾诱奴仆,被人当场抓到,才不得已下嫁,心中原有的敬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鄙薄。 不过一个奴妇而已,自然可以肆意审问。 卫盈秀大惊失色,尖声道,“你敢!” “我为何不敢?”卫敬行冷笑,一把抓住她衣领拖起,喝道,“说,工匠是谁?是不是你与他们串通?” 虽说卫盈秀已嫁,可毕竟是女子,此时胸前被他抓住,顿时又羞又恼,咬牙道,“放开我!”挥手向他打去。 “贱妇!”卫敬行低喝,一掌挥出,“啪”的一声脆响,给她重重一记耳光,冷笑道,“事到如今,你还要摆小姐的架子吗?” 原来,他是想立威啊! 莫寒月见此情形,不由眉目微动,眸底闪过一抹冷色,侧身向卫东亭道,“纵然要审,可也不争在一时,二哥哥那里……” 侯氏也皱眉道,“是啊,敬飞或者真有要事!” 卫东亭略一踌躇,见八姨娘又是一副要号啕大哭的模样,不由头疼,说道,“横竖这里已闹成这副样子,也不怕再多些事!”向小厮道,“你唤二公子进来罢!” 小厮忙连声应命,拔步奔出院子。 而那边卫盈秀虽然极力反抗,却哪里又敌得过卫敬行年少男子?早被他一脚踹翻在地,命人绑起。 卫盈秀尖声大叫,“放开我!放开我!爹爹,爹爹救我,母亲……母亲……不要……不要……”拼命挣扎,伸手要去抓卫东亭袍子,求道,“爹爹,不是女儿……不是女儿……” 卫东亭听的厌烦,后退一步避开,向她指道,“贱人,你既然做下,就要自个儿承担,趁早招了,也免得受苦!” 虽然说,他一向知道自己后宅姨娘、姐妹间少不了争斗,可是却从未料到,竟然会有如此你生我死的倾轧。 这一刻,又哪里还认眼前的女子是他的女儿,想到的都是她勾诱奴仆给相府带来的羞辱,又设下陷阱,暗害姐妹给相府造成的混乱。 第178章又有谁能串通 卫盈秀被他一喝,只觉一股寒意直透心底,慌张望去,看到的是四小姐卫盈仪的淡漠,五小姐卫盈瑶的鄙薄,六小姐卫盈环的惊异,七小姐卫盈莲的愤恨…… 满院子的人,竟然无人为她说话,甚至,大多数的眸中,露出些幸灾乐祸。 卫盈秀连连摇头,竟连最后的哭求也已无法出口。 这些人,本是她的至亲,她的兄弟姐妹,而此一刻,她成了她们的仇人,只因为…… 卫盈秀咬牙,狠狠向莫寒月瞪去。 只因为她要暗算这个傻子,却不料,竟然是这样的后果! “三姐姐!”莫寒月见她望来,不由微微挑唇,说道,“三姐姐一口咬定不是三姐姐所为,只有说出工匠,才能查个明白,若不然,三姐姐的话,谁又相信?” 卫盈秀向她狠狠瞪视,一颗心却已沉入谷底。 此刻,不管她说什么,没有人会信。可是,要供出工匠,又岂能将自己洗脱?与其如此,倒不如自己认下,还死的痛快! 想到这里,卫盈秀不禁咬牙,嘶声吼道,“卫十一,该死的是你……” 话刚叫出一半,就听院门外卫敬飞的声音叫道,“爹爹,十一妹妹!”随着声音,人已奔入院中,看到卫敬朋的尸体,满脸都是震惊,失声道,“这……这是发生何事?” 目光扫过整个院子,在看到卫敬行时,微微一停,才又落在卫东亭的身上。 到了此时,卫东亭又哪里有闲心向他讲述,微微摆手,说道,“你说有人命关天的急事?说罢,何事?” 卫敬飞这才回过神来,忙道,“爹爹,十一妹妹!外头那园子进不得!” 这句话一出,令院子里的人顿时一怔,不禁齐齐向他望来。 卫敬行上前两步,问道,“二哥,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进不得?” 卫敬飞道,“我听……”话刚出口,像是想起什么,吃惊问道,“难不成你们……你们……”转头望向卫敬朋的尸体,问道,“你们已经进过园子?”跟着又连连顿足,说道,“迟了,想不到我还是迟来一步!” 八姨娘听他说话蹊跷,忙爬前两步,一把抓住他的袍摆,哑声道,“二公子,你说什么?什么迟了?你究竟知道什么?” 卫东亭也听出他话里有话,问道,“你知道那园子进不得?哪里知道?” 卫敬飞忙道,“也是事有凑巧,今日儿子与几个同僚当值之后,去酒楼小酌,哪知道听到隔壁几人笑说高门大户里的丑事,说什么修座园子,处处机关,要害死十几个人也不难。” 卫东亭皱眉,说道,“只是如此,你又如何知道就是我们府上?” 卫敬飞道,“本来儿子也未留意,只是那几人从修园子说到小姐伴驾,儿子才上心,细听之下,竟似我们府上,便过去询问。” 卫东亭脸色青白,说道,“他们怎么说?又都是些什么人?” 卫敬飞道,“儿子见里头坐着的,竟然是几个粗衣短衫的汉子,就更加起疑,询问之下,那几人却闪烁其词,儿子急起来,唤人将他们带到偏僻处,威吓一回,那几人才说,是在相府做过工的工匠,因得了重赏,才想起上酒楼里去见识一番。” 寻常贵公子所去的酒楼,又岂是寻常百姓去得了的? 卫盈秀脸色大变,连连摇头,尖声叫道,“不!不!你胡说!你胡说!” “我胡说?”卫敬飞扬眉,向她定定而视,说道,“相府新修的园子,假山和亭子都不稳妥,就连池塘也挖的极深,足足将人淹死!不知这些是否有错?” 卫敬行脸色微变,咬牙道,“不错!” 这大半日,卫敬飞并不在府上,这假山、亭子和池塘被动过手脚,他竟然一口说出,众人一听,都不禁脸上变色。 卫敬飞冷笑,说道,“我自从回京,始终无瑕在府中久留,那园子里的事,若不是他们供出,我又如何知道?” 卫盈秀更是脸色大变,神色间皆是惊恐,尖声叫道,“不!不!不会这样!是……是你串通旁人陷害!” 可是事情刚出,那园子里的机关众人也是刚刚知道,又有谁能串通卫敬飞? 卫敬飞冷笑,说道,“旁人陷害?他们还道,当初请他们做工的,是西角门上的何老六,那何老六可是相府的亲戚!” 侯氏忍不住皱眉,说道,“相府几时有这样的亲戚?” 卫敬飞向她一礼,说道,“回母亲,这何老六是寇庄何家的旁枝,论辈份,二姨娘要唤他的父亲一声兄长!” 原来如此! 众人恍然大悟。 侯氏“呸”的轻啐一口,说道,“不过是姨娘的远亲,也敢说是相府的亲戚!” 这话一说,满院子的公子、小姐齐觉尴尬。 他们可也都是姨娘所生。 卫东亭听到这里,早已满脸寒意,向赵顺道,“你带人去,将那何老六带来!” “父亲!”见赵顺要走,卫敬飞忙摆手止住,说道,“儿子查过,那何老六也不过是二十几岁的年纪,不要说在盛京,就是在寇庄也数不上名号,哪有胆子在相府捣鬼,此事怕是他的父亲也难逃干系。” 卫东亭微一凝思,脸上就露同一些赞赏,点头道,“终究在场面上走几遭,心思细密不少!”向赵顺道,“将何老六和他爹……”说半句迟疑,向卫敬飞望去。 卫敬飞忙道,“何道灵!” 卫东亭点头,说道,“将他父子一同带来!” “是,相爷!”赵顺应命,转身奔出院子,连声叫人,出府而去。 这一刻,卫盈秀早已惊的三魂失去七魄,软瘫在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莫寒月向她一望,转向卫东亭道,“爹爹,赵管家将人拿来,所有的事自然分明,三姐姐终究是相府的小姐,也不必审了罢!” 卫东亭回头向卫盈秀一望,脸上露出些厌恶,冷哼一声,说道,“先将她看押起来,等何氏父子拿到,一并问罪!” 卫敬行眉峰一动,说道,“便宜了她!”挥手要命人将卫盈秀拖走。 挥手正要命人拖走,莫寒月不等他出口,抢道,“事情既然出在十一的园子里,三姐姐如今又是替十一办差,就暂由十一看管可好?” 卫东亭向她一望,点头道,“也好,她在你院子里出入这许久,想来有旁的事,你也要问个明白!”向众人摆手,说道,“走罢,都散了,等何氏父子拿到再审!”当先向院门去。 一声令下,几名小厮上前抬起卫敬朋的尸身,跟着他离开。 侯氏跟着起身,垂眸向八姨娘一望,皱眉道,“都走罢!”向跟来的婆子示意,拖起八姨娘,随后离去。 卫敬行却微微挑眉,向莫寒月深望一眼,再望向卫盈秀,淡淡道,“到此地步,想不到十一妹妹还顾念姐妹之情啊!”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且不论姐妹,纵是主仆,也是她跟我一场!” 主仆? 卫敬行眸色骤深,慢慢向她靠近,冷声问道,“既是主仆,那她的所做所为,可是听命于十一妹妹?” 莫寒月抬头,淡淡向他回视,说道,“三哥多虑!” 隔着厚厚的留海,看不到她的眼睛,一时间,卫敬行倒难分清她此时的情绪,向她默视片刻,又回头去瞧卫盈秀,冷笑一声,说道,“贱人,便宜了你!”转身大步而行,头也不回的道,“都走罢,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要说卫盈秀得十一小姐授意,设下机关,只为了暗算他们兄弟,可是瞧刚才二人相争的情形,又不确切,更何况,三个月前,她们又怎么知道他和卫敬岩会回府? 五小姐卫盈瑶向卫盈秀、莫寒月各望一眼,微微抿唇,忙向院外跟去,说道,“三弟,就这样罢了不成?” “不然又能如何?”遥遥的,传来卫敬行恨恨的声音。 卫盈莲直等卫敬行、卫盈瑶远去,才一步步向莫寒月走来,恨恨向她注视片刻,低声道,“卫十一,你早知道她要害你,对不对?若你早加提防,就不会有今日之事!” 莫寒月微勾起唇角,抬头与她对视,轻飘飘的声音从唇间淡出,轻声道,“七姐姐,你也早知她要害我,却隔岸观火,坐等渔人之利,今日的结果,可是如你所愿?” 这话说的轻飘,落在卫盈莲耳中,却如惊天响个霹雳,失声道,“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七姐姐不明白吗?”唇角的笑意微凝,莫寒月侧头,向四小姐卫盈仪望去一眼。 卫盈仪站在近处,二人的对话满满的落在耳中,只是这一眼,只觉这小小女娃周身都是彻骨的寒意,不由轻轻打一个寒颤,忙道,“天色不早,我们也先行告辞!”匆匆向莫寒月一礼,转身逃也似的离去。 卫盈莲咬唇,向卫盈秀望去一眼,张了张嘴,却已不敢再说什么,只得默默一礼,也跟着仓皇而去。余下几人虽不知这几人打什么哑谜,可是早已被刚才发生的一切吓到,见众人一个个离去,哪敢多留,也匆忙告辞而去。 卫敬飞向莫寒月深望一眼,张嘴要说什么,目光转向卫盈秀,却将话忍回,只是微微点头,说道,“妹妹还当小心!”也转身离去。 院子里很快恢复安静,莫寒月望着空无一人的院门,不由轻轻叹一口气,转身慢慢向屋子走去,说道,“你们将院子收拾一下罢!”仿佛刚才,只是招待客人饮茶,并没有旁事发生。 卫盈秀本以为,今日再次落在她的手里,又不知是何等的折磨,哪知她竟似将她忘记一般,心中不禁更惊,叫道,“卫十一,是我害你又如何?你……你究竟要怎么样……”嚷到后句,声音终究带出些颤抖。 莫寒月停步,也不回身,只是微微侧头,淡淡一笑,说道,“三姐姐,如今已不是你和十一的恩怨,要如何处置,也不是十一能说了算!” 再不理她,向丹枫道,“将她关去东侧院罢,给胡二传个消息,或者他们夫妻还能再见一面!”说完径直向屋子里去。 她竟然不加处置,自然是知道她已难逃一死,是吗? 卫盈秀只觉一股寒意直透心头,周身冰冷,一时竟像冻住一般,连呼吸也变的艰难。 刚才事发,莫寒月对她步步相逼,她拼着一死,倒有一股勇气,如今缓这一缓,一个“死”字悬在心头,挥不去,避不开,竟然如此令人心惊。 丹枫依言将卫盈秀送去东侧院,这才转身向正屋里来,见莫寒月整个身子浸在热水中沐浴,慢慢过去,接过夏儿手中的巾帕,支使她出去。这才一边替莫寒月擦试身子,一边低声道,“小姐,今儿……是意外,还是……还是……” 莫寒月微微勾唇,睁眼向她凝视,轻声道,“若是我说,我是有意引他们入局呢?” 丹枫脸色苍白,低声道,“可是……可是六公子还是个孩子!” 除去六公子是个孩子,还是自家小姐的兄弟,可是他死了,小姐竟然没有一点的伤心。 莫寒月默然,低声道,“是啊,他还是个孩子!”微微阖眸,更深的将自己藏入水中。只是,任凭蒸腾的热水将自己全身包裹,也难以温暖心房中那一片的冰凉。 从她借尸重生那天起,她就立誓要报那血海深仇,可是……她从没想过,报仇的路上,会面对这样的情形。 可是,他是卫东亭的儿子,不是吗? 卫东亭灭她莫氏全族,她不该以牙还牙吗? 可是,那只是一个孩子! 卫东亭的儿子,是不是就和卫东亭一样,该死?即使他是个孩子! 莫寒月轻轻摇头,看到卫敬朋尸体那一瞬间的震动,再次在心底抬头。 可是,难不成那样的深仇,就这样放过?那她又何必重活这一世?她再留在这个世上,又有什么意义? “小姐!”看到浴桶中,那苍白的小脸儿,丹枫担心的低唤。已无瑕去顾及方才那满心的疑问,伸手握住她瘦弱的肩膀,轻声道,“小姐,是奴婢……是奴婢多嘴,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莫寒月轻轻摇头,轻声道,“你说的没错!”只是,她不知道如何解答而已。 丹枫抿唇,默然良久,才低声道,“小姐,虽然奴婢不懂,可是……可是小姐总有小姐自个儿的道理,奴婢总会助着小姐!” “是吗?”莫寒月低应,张眼望着屋顶的承尘,怔然片刻,才轻声道,“今日之事已出,就必会有一个人要死,丹枫,你告诉我,这个人应该是谁?” “谁?”丹枫惊跳,想到今日园子里那一幕一幕,想着如果入园子的是自己主仆,那后果…… 想到这里,丹枫的眸底露出一抹绝决,轻声道,“三小姐设下如此毒计,死的自然是她!” “是吗?”莫寒月低问,抬手轻揉额角,突然笑起,说道,“她不过是一个闺阁女子,又见过什么世面,园子里那重重机关,岂是她自个儿想得到的?” “那会是谁?”丹枫惊问。 “这府里,能被她绝对相信,又会和她同谋的,还能是谁?”莫寒月轻轻摇头。 “二姨娘!”丹枫默然一瞬,终于将这三个字咬牙说出。 是啊,高门大宅中,各种明争暗斗从未停止。当初,二姨娘进门,就连侯氏也几乎受她暗算,后来还是七姨娘献策,将卫敬言养为嫡子,才得以自保。 如今,卫敬言已死,她的女儿之前,却有莫寒月挡路,那个女人又岂会善罢甘休? 莫寒月轻吁一口气,点头道,“不错,卫盈秀虽有害我之心,以她的心智阅历,又如何想得出那条条的毒计?” 那处园子,重重危机,只要自己踏入,不管是往哪边去,要想活着出来,怕都是千难万难! 丹枫咬牙,说道,“如此说来,她比三小姐还要可恨!” “嗯!”莫寒月低应,又再闭目仰入水中。 丹枫不禁急起来,说道,“小姐,如今有三小姐在,或者她还投鼠忌器,若是三小姐处死,她无牵无挂,恐怕会更加丧心病狂!” 莫寒月张眼向她一望,忍不住低笑出声,问道,“丹枫,此刻要想治死她,轻而易举,只是,在于为,或不为!” 丹枫张大双眼,说道,“若不治死她,她就会伤及小姐,小姐还犹豫什么?” “是啊,她不死,恐怕死的就是我!”莫寒月冷笑。 恐怕,二姨娘也早已知道,卫敬言是死于她手吧! 慢慢坐直身子,略想一瞬,向丹枫道,“你去前院找周妈妈,让她透个口风给二丫,说相爷已命人去擒何道灵父子!” 丹枫扬眉,说道,“只是如此?” 莫寒月点头,说道,“如此足矣!” 丹枫虽说不解,但对她之智早已心服口服,连头道,“奴婢即刻就去!”屋外唤进丹霞,匆匆而去。 丹霞将门掩上,探手试桶中水温已低,默默替她添过水,才轻声道,“小姐,今日的事,是意外,还是……还是小姐有意为之……” 莫寒月微愕,瞬间低笑出声,轻声道,“你们姐妹两个,倒是问出一样的话!” “丹枫姐姐也问过吗?”丹霞微愕,默然一瞬,问道,“那不知小姐如何回答?” 莫寒月苦笑,抬头定定向她注视,轻声道,“我问她,若是我故意引他们入局呢?” “故意?”丹霞惨然色变,轻轻摇头,说道,“不!奴婢不信!” “为何?”莫寒月淡问。 丹霞默然片刻,轻声道,“小姐有时行事虽说狠辣一些,可是……可是奴婢知道,小姐绝不是恶毒之人。六公子……六公子并没有做……做伤及小姐的事,小姐……小姐又怎么会……” “丹霞!”莫寒月低叹打断,轻声道,“有些事,就连我自个儿也不知对还是不对,只是……我不后悔!” 本来迟疑的语气,在说到后四个字的时候,变的稳定坚决。 是啊,有她莫、季两家的灭族之仇在,她莫寒月纵然背上满身的罪孽,那又如何? “小姐!”丹霞低喊,说道,“今日,你分明可以阻止他们进园!” “丹霞!”莫寒月摇头,轻声道,“有许多事,我无法向你分说,如果……如果你不愿再跟着我,我和罗大公子说……” “小姐!”丹霞惊喊,连连摇头,说道,“奴婢并无此意!” 莫寒月伸手,握住她的手掌,轻声道,“丹霞,你心肠柔软,和丹枫不一样!跟着我,日后怕还会有许多事让你难过,不是你不好,是我……是我……只能如此!” “小姐!”丹霞的脸,渐渐变的苍白,一双眸子却越发黑亮,咬唇道,“大公子送我们来时,就曾说过,若我们不能善始善终,就另选他人!” “我会和大公子说!”莫寒月轻声接口。 “不!”丹霞摇头,说道,“丹霞既跟了小姐,又岂有回去的道理?至于……至于……” 垂头默思片刻,终于道,“小姐行事,总有小姐的道理,丹霞再不多问,还请小姐不要疑忌丹霞!” “丹霞!”莫寒月轻叹,却已无法相拒,微微点头,说道,“你既不愿,我又岂能勉强你?”放开她的手,仍旧仰回桶中。 丹霞也再不问下去,只是轻声道,“小姐,水凉了,起来吧!” 莫寒月点头,却靠着不动,轻声道,“那园子里的机关,竟然步步夺人性命,她可真恨我啊!” 丹霞抿唇,想到园子里那一幕一幕,也是不禁暗惊,低声道,“等何氏父子擒来,她再也无从抵赖,到时……到时……” 到时卫盈秀一死,就再也伤不到小姐。 可是今日看到太多惨状,那个“死”字,却无论如何都出不了口。 莫寒月轻轻摇头,慢慢从水中站起,任由她擦拭身体,穿上衣裳,这才轻声道,“这一回,她死不了!” “什么?”丹霞错愕。 莫寒月摇头,说道,“她死不了,只会更加恨我!” 丹霞大急,说道,“搭上那许多人还治不死她,难不成还等她日后谋害小姐?” 这个丫头,刚才还难过死伤人命,这一会儿又急着将人弄死! 莫寒月好笑,摇头道,“你放心,任她如何恨我,要想害我,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以后,恐怕她会自顾不瑕! 第二日一早,莫寒月带着丹枫往园外去,刚刚服侍侯氏用过早膳,就听门外小厮回道,“夫人,前边传进话来,说何氏父子已经擒到,绑在前院里等候发落。” 侯氏动作微停,皱眉道,“这等事,回我做什么?等相爷回府,禀给相爷就是!”一副事不干己的样子。 小厮不敢再说,连声应命,匆忙退去。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爹爹不在府里,奴才们无人做主才会来回母亲,母亲也不必放在心上!” 侯氏点头,向她望去一眼,叹道,“要说那三丫头想害的本来是你,哪知道是那几个没福的替你趟了园子,也算你逃过一劫。”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十一有母亲护佑,自然逢凶化吉!” 侯氏想一想,不由笑出声来,点头道,“可不是呢,原来你那个样子,傻头傻脑的,瞧着就让人心烦。自从养在我的名下,倒一日比一日伶俐,一日比一日讨喜!”扶着她的手,出门向前院去。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可不就是母亲的护佑!”跟着她一路同行,出垂花门踏入前院。 昨日发生那样的大事,此刻前院里管事、奴仆已满满立一院子。 卫敬行也早已等侯,见二人前来,忙上前行礼。 侯氏摆手,命他立在身侧,如常坐下,目光向院子一扫,说道,“这些日子事杂,若没有事回,点过卯就退罢!有要紧的事,就当先来回,旁的杂事,等会儿回十一小姐!” 竟然缄口不提昨天发生的事。 卫敬行微微一愕,说道,“母亲,那六弟的丧事……” 侯氏抬眼皮向他一望,淡道,“他是小丧,如今又有娘娘省亲的事挡着,难不成还有谁给他披麻戴孝?停过这两日,明儿送出城罢!” 卫敬行一窒,只得低应一声,不敢再说。 莫寒月却俯身道,“母亲,六哥好歹是我们相府的公子,如今夭逝,这不声不响的,怕他也难以心安,既然是明日出城,不如今日请僧人念一日经,也好让他走的安心一些!” 侯氏皱眉,说道,“他是夭亡,念什么经啊?” 莫寒月道,“虽是夭亡,却算横死,若不超度,岂不是走的不甘?” 走的不甘,那这府里岂不是不干净? 侯氏想着再过几个月皇后女儿就要回来,自然不能留不干净的东西在府里,不禁轻轻点头,说道,“还是你想的周全!”向卫敬行道,“照说这些子事,该当你用心才是,怎么让你妹妹一个女儿家来操心?” 卫敬行见莫寒月寥寥几句,就替卫敬朋争下一日的经来,又不禁向她望去几眼。 听侯氏斥责,忙躬身连应,心底不禁苦笑。 自己不过提一句,就被她全数顶回来,偏十一小姐所说有理。 得到吩咐,卫敬行忙传下话去,让人去请僧人敲经。 侯氏向他问道,“府里添御制景致的事,可有眉目?” 卫敬行忙道,“回母亲,还要等礼部的规制和工部的样稿!” 侯氏皱眉,说道,“如今眼瞧着秋末,中间还有年节,算来也没有几日,要赶着些才是!” 卫敬行躬身连应,说道,“母亲放心,儿子知道!” 侯氏皱眉,说道,“原说有你兄弟两个,总还有个商议,老四这一伤,怕不中用,还是唤你二哥多帮衬些!”转向莫寒月问道,“怎么不见你二哥,可是又回军中去了?” 莫寒月浅笑,说道,“母亲,二哥没有领着府里的差事,这会儿纵然在府,又怎么会到这里来?” 侯氏点头,向身畔一个小厮一指,说道,“你去,将二公子唤来!” 小厮忙应命奔去,隔不过片刻,就带着卫敬飞回来,回道,“夫人,二公子来了!” 卫敬飞上前向侯氏见礼,说道,“母亲唤儿子来,不知何事?” 侯氏皱眉,说道,“昨儿的事你也知道,如今有娘娘省亲,调不开人手,你是这府里的嫡子,总也要帮衬一些!” 卫敬飞连忙点头,说道,“母亲说的是,好在如今御驾刚刚回京,又不在什么节下,军中除去日常当值,也并没有多少事端,儿子常回来就是!” 侯氏这才点头,露出些笑意,说道,“这才是句话!”向卫敬行道,“你年纪小,又几年不在府里,这府里的事,怕有许多事不明白,虽说让你帮着管些事务,凡事也不要擅自做主,要问过你二哥才行!” 这是要卫敬飞制衡他啊! 卫敬行抿唇,只得躬身行礼,说道,“是,母亲,儿子知道!” 侯氏点头,又交待几句,才唤过管事一一处置事务。 因为皇后省亲的事,府里突然多出许多事来,直用了一个多时辰,还未处置妥当。 莫寒月见她露出些疲态,说道,“母亲若是乏累,不防先去歇歇,十一在这里将不大要紧的事务处置过,旁事再由母亲定夺!” 侯氏听她想的周到,微微点头,叹道,“还是你心细一些!”起身正说要走,就听府门那里小厮禀道,“相爷回来了!”跟着卫东亭一身朝服,大步进府。 侯氏忙迎上,说道,“相爷回来了,想来劳乏,先回去更衣,歇息片刻可好?” 卫东亭摆手,说道,“娘娘省亲,府里事杂,一会儿本相还要去工部,还歇什么?”一边说,一边穿过园子往书房去。 “父亲!”卫敬行忙跟上几步唤住,说道,“方才李泰回报,已将何氏父子拿到,不知父亲是要亲自审问,还是送去见官?” 卫东亭脚下一停,奇道,“什么何氏父子?”微一转念,才想起昨天的事来,微微皱眉,说道,“不过小事,见什么官?”问道,“人在哪里?” 卫敬行忙道,“押在西侧院,六弟的灵前。” 因为上元节娘娘要回府省亲,卫敬朋又是早夭,相府一不设灵堂,二不发丧,只将那小小棺木摆在西侧院里,一炉清香,就算了事。 卫东亭点头,略略一想,说道,“等本相换过衣裳,亲自审问!”说完转身,大步而去。 “是,父亲!”卫敬行躬身为礼,直等他走远,才慢慢直起身来,向莫寒月道,“十一妹妹,三姐是此事的主谋,父亲既要亲审,总不能她不在场罢?”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三哥说的是!”向丹枫道,“你唤几个人,将她押来!” “是,小姐!”丹枫应命,转身正要离去,却被卫敬行拦住。 “不必劳烦十一妹妹!”卫敬行冷冷含笑,说道,“不过是几个丫鬟,若是瞧那贱人不住,中途跳湖撞墙,岂不是死无对证?”向身边小厮道,“你带几个人去,将那贱人押来!” 事情发生在莫寒月的园子里,他就不信,此事当真与她无关! “是,公子!”小厮连忙应命。 丹枫微微挑眉,福身一礼,说道,“三公子,我们虽是丫鬟,却是十一小姐院子里的人!” 卫敬行眸色微深,冷笑道,“那又如何?” 十一小姐是嫡女,难道这个丫头也自认为高人一等? 丹枫浅浅含笑,说道,“倒也不能如何,只是三公子要去小姐院子里提人,却没有十一小姐身边儿的人跟着,怕提不出人来!” 卫敬行冷笑,说道,“怎么,那些丫头敢不交人?” 丹枫微微勾唇,却俯首不语。 莫寒月淡道,“恐怕果然如此!” 卫敬行扬眉,向她注视片刻,终于点头,向丹枫道,“那就请姑娘引路罢!” 丹枫向莫寒月望去,见她点头,这才福身领命,带着小厮往园子里去。 莫寒月微微扬眉,向卫敬行望去几眼。 他方才的语气,分明对她的话有所不信,只因目的在于处置卫盈秀,而不愿在此时横生枝节,竟然并不强争。 倒是决断的很呐! 莫寒月心里暗叹,吩咐余下的管事退去,自个儿跟着他一同向卫敬朋停灵的西侧院来。 西侧院内,两道黑色灵幔半掩住小小的棺木,棺木前的灵案上,供着一炉清香,几碟瓜果,再无他物。 而在灵前的地上,两个身形粗壮,面貌有几分相似的男子被绑跪在地,见二人进来,忙连连磕头,老一些的男子叫道,“三公子,虽说我们在外借着相府的名声得些好处,可也并没有得罪三公子,为何……为何将我们绑来?” “你就是何道灵?”卫敬行淡问。 何道灵点头,说道,“是,小人就是何道灵,三公子,从二姨娘那里算来,我们也算亲戚,求三公子告知,我们……我们何处得罪三公子?” “得罪我吗?”卫敬行冷笑,抬头望向卫敬朋的灵位,淡道,“你们可知道,这棺木里,睡着何人?” 何道灵向灵案一望,虽说竖着灵位,苦于并不识字,结结巴巴道,“这……这是何人……”目光越过灵位,看上那小小的棺木,突然一惊,颤声道,“是……是十一……” 卫敬朋年方九岁,只比真正的卫十一大一岁,身量虽然大一些,可装在棺木里又如何分得出来? “十一小姐!”莫寒月淡淡接口,慢慢上前,立在他身侧,定定向那棺木而望。 何道灵脸色骤变,向棺木再望去一眼,咬牙垂头,说道,“原来……原来是十一小姐……” 莫寒月唇角挑起,点头道,“你们要害的本来是我,可是没有料到,会误伤六公子,人命关天,如今你要如何交待?” 清清淡淡的话落在耳里,何道灵顿时像见鬼一样,失声惊呼,“你……你是十一小姐?你怎么……怎么……” 莫寒月垂头,冷冷向他笑望,说道,“怎么?你是想说,我本该躺在棺材里,是吗?” “不……不……”何道灵双眼大睁,连连摇头,挣扎良久,才缓过神来,赔笑道,“十一小姐说笑,小人与十一小姐素未谋面,又怎么会……怎么会……” “是啊,素未谋面,你就想要我性命,为什么?”莫寒月低问。 何道灵连忙摇头,说道,“这……这是哪里的话?小人……小人怎么……怎么会……” 莫寒月冷笑,说道,“方才三公子问你可知道那棺木里躺的是谁,你要说的,难不成不是十一小姐?” 何道灵连连摇头,说道,“府上的事,小人又怎么会知道,又怎么会说十一小姐?” 刚才他的话虽然没有说完,可是卫敬行听的分明,他分明是要说“十一小姐”四字,此时听他抵赖,不由怒火中烧,上前一把抓住他衣领,咬牙道,“何道灵,你抵赖无用,如今我只问你,你受何人指使,设下这重重机关?害死六弟性命?” 何道灵双眼大张,叫道,“三公子,你说什么?小人与府上素无往来,又怎么会害死六公子?” “你……”卫敬行气结。 就在这时,听院外小厮回道,“相爷、夫人来了!”跟着卫东亭一袭家常绸衫,与侯氏一前一后,慢慢踏进院来。 卫东亭的目光向绑跪在地的二人一扫,落在前边那小小的灵位上。向那小小的棺木凝视片刻,心里不禁疑惑。 躺在这里的,当真是自己的儿子?可为何只是隔这一夜,竟然就想不起他的模样? 正在这时,只听门外一声号哭,八姨娘跌跌撞撞的进来,一把抓住卫东亭,叫道,“相爷,听说凶徒已经擒来,你……你快些为朋儿报仇啊!”转头四处寻找,一眼看到何道灵父子,扑上前又抓又打,叫道,“是你们!是你们!对不对?是你们害死我的朋儿!” 何道灵突然见一个妇人疯子一样的扑来,吓一大跳,又苦于被绑的结结实实,躲闪不开,只能将头缩起,连声道,“我与你素不相识,哪个来害你,你认错人了!” 八姨娘咬牙,叫道,“是,我与你素不相识,我朋儿更与你素不相识,可你们为何害他?为何害他?” 何道灵叫道,“我又哪里知道,是谁害你,你找谁去,打我做什么?” “是谁?”八姨娘一怔,挥打的双手顿停,点头道,“不错!你是受卫盈秀那个贱人指使!那个贱人呢?”院子里扫望一周,并不见卫盈秀,不由双目通红,落在莫寒月身上。 本来主仆有别,身为姨娘岂能直呼小姐的名字。可卫盈秀不但嫁为奴妇,此时又获罪,八姨娘再没有一丝顾忌。 莫寒月唇角微勾,只是向她淡淡一望就移到何道灵身上,竟然不理不睬。 卫东亭见她发疯,不禁皱眉,说道,“你且坐坐,人既拿来,本相自然还你一个公道!” 卫敬行也劝道,“姨娘,我已命人去押卫盈秀,你且歇歇!” “好!好!”八姨娘咬牙答应,却不再发泄,由丫鬟扶着在棺木旁坐下,望着灵案上小小的灵位,又不禁怔怔的落下泪来。 侯氏见这情形,不禁皱眉,说道,“姨娘也不必伤心,横竖你也不止养他一个!我已命人给他请了僧人讲经,超渡亡魂!” 不止养这一个,就能随随便便死了? 八姨娘咬唇,却又不能顶撞,只得起身向她一礼,说道,“妾身谢过夫人!” 这里一团混乱过去,丹枫等人已将卫盈秀押来,小厮按她在灵前跪倒,这才回道,“相爷、夫人,三小姐带到!” 八姨娘见到她,不禁恨的咬牙,戳指骂道,“卫盈秀,你个小贱人,如今看你还有何话说?” 卫盈秀看到何氏父子,一张脸早已变的苍白,加上被绑押一夜,早已形容憔悴,又似被人打过,两边面颊高高肿起,显的极为狼狈。见八姨娘戳指怒骂,微微咬牙,竟说不出话来。 何氏父子看到她这副模样,也是大吃一惊,何老六失声叫道,“三小姐,你……你……”要想说话,抬头看一眼卫东亭,又忙闭嘴。 此时就听院子外小厮回道,“相爷,夫人,二公子来了!” 刚才还在前院,这一会儿不知去了何处? 卫敬行微微扬眉,向院外望去一眼。 卫东亭点头,说道,“来就进来罢!” 卫敬飞闻命,说道,“是!”带几个小厮押进两个人来,说道,“回父亲、母亲,那两名匠人带到!” 他的动作倒是快的很啊! 莫寒月唇角微勾,淡出一抹笑意,目光向那二人一扫。但见身上虽没有明显的伤迹,可是脸色苍白,显然受过不少酷刑。 何老六一眼看到二人,不禁失声叫道,“怎么是你们?” 卫敬飞冷笑,说道,“你们果然认识!” “不!不!不认识!”何老六连忙摇头。 可是前一句话已经说出,如何能够收回,随后再抵赖,已经说明他做贼心虚。 那二人向何老六一望,又再瞧向卫敬飞,不禁缩一缩身子,低声道,“何六爷,我们……我们已经招了,你……你就不要……不要……” “你胡说!”何老六大叫,说道,“你们胡说什么?” 卫敬飞抬腿向左首那人狠踢一脚,喝道,“还不快说!” 那人吃疼,闷哼一声,连声应是,说道,“小人是做木工的,两个月前,何六爷找到小人,说是给相府建亭子。小人只道领了好差事,欢欢喜喜跟着前来,哪知道……哪知道……” “哪知道什么?”卫敬行听到“木工”二字,就不禁沉下脸来。 那人缩缩脖子,缓一口气,低声道,“哪知道做到一半,何六爷说,要将那木桥的桥板下边锯开大半,只有最上边薄薄的一层相连。小人知道是要害人,哪里敢做?可是……可是何六爷却拿出……拿出一百两银子……” 卫敬行咬牙,说道,“只因他拿一百两银子给你,你……你就做那伤天害理之事?”想当时桥板突然断裂的凶险,不禁脸色铁青,额角青筋崩现。 如果,不是自己习过水性,不但救不了卫敬岩,就连自己的性命也要搭上,那么,今日躺在这里的,恐怕就是三具棺木! 那匠人见他神色狰狞,越发心惊,颤声道,“小人做一辈子的工,也……也赚不到一百两银子,实……实在是……实在是……” 莫寒月淡淡道,“你们抽去亭上横梁的卯钉,又赚多少银子?” 那匠人身子一颤,低声道,“那……那横梁……横梁的卯钉,并不是……并不是小人抽去……”说完向同伴瞟去一眼。 “不是?”莫寒月扬眉,向右首匠人望去,说道,“这么说来,是你了?” 右首匠人急忙摇头,说道,“不!不!小人只是将卯钉做活,再……再连一条细线下来,旁的并不是小人所为!” “也就是说,只要拉动细线,卯钉就会跟着脱落,是吗?”莫寒月淡问。 “是……是……”右首匠人垂下头,嗫嚅低声。 莫寒月问道,“你做这些事,也是因为何六爷给了你银子,是吗?” “这……”右首匠人略一迟疑。 “还不快说!”卫敬飞抬腿,又向他身上狠踢一脚。 右首匠人吃疼,忙连连磕头,急声道,“小人一时鬼迷心窍,想拿到银子就可以回乡下讨个老婆安稳度日,再不用东奔西走给人做工,就……就答应下来!” 莫寒月扬眉,又紧问一句,“找你做工,给你银子的,是不是何老六?” 那匠人连连点头,说道,“是……是何六爷!” 何老六见他供出自己,不禁脸色大变,尖声叫道,“本来说好,你们拿了银子就远走高飞……” “老六!”何道灵低喝,将他后半句话止住,向那二人喝道,“我们与你们无怨无仇,你们受谁指使,凭空污赖?” 何老六一个激灵,也既刻改口,说道,“是啊,你们自个儿伤天害理,如今出事推到我的头上,有何证据?” 那二人见他推的一干二净,不由都是脸色大变,前一人叫道,“何六爷,我们与相府的小姐无怨无仇,若不是你,我们为何要做出这等事来?” 另一人也道,“何六爷,你……你当初说十一小姐并不受宠,纵然死了也断断无人追究,如今出事,怎么推的干干净净?” “胡说!胡说!”何老六连声大吼,说道,“没有的事,我何老六从不曾见过你们,你们凭空污赖,是受何人指使?” 第179章你这个毒妇 这里吵成一团,卫敬行不禁皱眉,向卫东亭施礼,说道,“父亲,这几人互相攀咬,若不动刑,谅他们不会招认!” 卫东亭点头,向何老六一指,说道,“如此刁滑之徒,也必得吃些苦头!”向门口护院喝道,“拖下去,先打五十大板!” “是,相爷!”护院奉命,上前就要拖人。 何老六脸色大变,尖声叫道,“你们……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何道灵跪前一步,大声道,“相爷,你是当朝丞相,要滥用私刑,屈打成招吗?” 卫东亭虽说为人奸险,却极顾声名,闻言倒是一顿,扬眉向他注视,咬牙道,“刁民!”一时倒想不出话来反驳。 卫敬行脸上变色,咬牙道,“父亲是丞相,我卫敬行却不是!”上前两步,抓住何老六的衣领提起。 何老六杀猪一般大叫,“卫三公子,谁不知道你是堂堂相府公子?你滥用私刑,还不是借相府的势?” “你……”卫敬行气结。 莫寒月微微扬眉,淡道,“若我记得不错,相府后宅所支领的银票,都是出自城里旺盛源票号。” 一句话提醒,卫敬飞立刻道,“不错,既然是一百两,必然是整的大银锭子,每一家票号都必然打有印记!”俯身在那两个匠人身上一搜,果然摸出两个大银锭来,一手一个举起,交到卫东亭手上。 卫东亭接过一瞧,不由脸色微变,点头道,“果然!” 卫敬行凑过去一瞧,只见银锭底部,不但有“旺盛源”三字的印记,另一侧还有“卫相府”三字,自然是票号为相府专程留的银锭子。 卫东亭冷笑一声,将银锭抛到何氏父子面前,说道,“若不是你们使银子买通,他们身上这银子又是从何而来?” 何道灵脸上变色,说道,“他们身上有相府的银子,又与我们父子何干?” “何干?”卫东亭冷笑,说道,“这三个月来,相府也只有那一处园子动工,而总揽工程的,可是你!” 何道灵咬唇,向卫盈秀望去一眼,强道,“相爷此话可有根据?” 还真是刁民! 莫寒月忍不住轻笑出声,缓缓道,“离府之前,因母亲惦记府里的门户,吩咐锁了园子的大门,只留角门出入。我吩咐过留守的家人,入府的外人,进园子之前,都要画押!” 她这话一出口,何老六已脸色大变,何道灵却只是一愕,说道,“哪有此事?” 莫寒月勾唇,随意向一个小厮一指,说道,“你,去将赵妈妈唤来!” 小厮应命拔步奔去,何老六却突然嘶声大叫,喊道,“不关我的事,是我爹……是我爹出的主意,工匠也是他指明请的,我……我只是带工匠入园子罢了!” “小兔崽子!”何道灵脸色顿时一变,扑上前想打,奈何双手被绑,只是挪前两步,就被家丁提回。 卫敬行咬牙,一脚将何老六踹翻,喝道,“还不快说!” 何老六再不敢抵赖,说道,“那日我爹说接下相府的工程,要我带工匠入园子,听三小姐吩咐。哪知道园子修到一半,就开始命我设下机关,先是将池塘挖的极深,水中埋入尖石,又将假山斜出的大石松动,下边用小石抵住,只要有人攀爬,就会落下,再后来,就是亭子、木桥……”一件一件,竟然一处不落全部说了出来。 何道灵连声喝阻,刚喊两声,就被卫敬行塞住嘴。 卫东亭听何老六说完,早已气的脸色煞白,手指颤颤指着卫盈秀道,“你……你……你这个毒妇!” 卫敬行上前一步,说道,“三姐,你还有何话可说?你可曾受人指使?”刚一问完,不禁抬头向莫寒月一望。 卫盈秀勾结何道灵设下道道陷阱,是当真想要暗算莫寒月,还是根本受莫寒月授意。 卫盈秀脸色白到极致,双眼向莫寒月狠狠瞪视,身子微颤,咬牙道,“既然不能将这贱人致死,我……我无话可说,只求一死!” 八姨娘听到这里,“哇”的一声大哭,叫道,“朋儿!我苦命的朋儿,你……你死的好冤啊……”原来,卫盈秀要暗算的是卫十一,哪里知道,自己的儿子竟然成了替死鬼! 一时间,心中愤恨难平,哭出半句噎住,白眼一翻,晕倒在地。 卫东亭大怒,咬牙喝道,“来人,将这几人送官!这个毒妇,给我乱棒打死!” “不!”一声尖叫,院门外一人冲来,横身撞开要拿卫盈秀的护院,扑跪到卫东亭面前,大声道,“不关三小姐的事,一切都是妾身指使,是妾身要哥哥设下机关,想要致那贱人死性,三小姐并不知情!” 莫寒月眉目微动,唤道,“二姨娘!” 卫东亭咬牙,喝道,“何氏,你说什么?” 卫敬行道,“二姨娘,那园子是卫盈秀亲自督造,如今出这等大事,岂能脱得了干系?” 二姨娘厉声喊道,“她一个女儿家,又懂得什么?我暗中与哥哥商议,命何老六买通工匠,她丝毫不知!如今既闹出人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何氏一人做事一人当,偿命就是,你们不要为难三小姐!”喊到后句,突然爬起,身子一纵向灵案上撞去。 卫盈秀大惊失色,尖声大喊,“娘。”拼力要起,奈何双手被绑,又哪里挣扎得开。 只这一瞬,只听“砰”的一声,二姨娘已一头撞上案角,顿时鲜血飞溅,脑浆横流,二姨娘的身子只是僵直一挺,就滚倒在地,双眸大张,正正落在八姨娘的面前。 八姨娘正悠悠醒转,刚一睁眼,却见到这等惨状,不禁又是一声尖叫,身子一挺,又再晕了过去。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等到反应过来,齐声大喊要阻,却已迟了一步。 卫盈秀拼命站起,跌跌撞撞奔前,扑在二姨娘身上,连声哭喊,“娘……娘……不要……不要……你起来……你起来……” 可是任她如何哭喊,二姨娘都是直直的躺在那里,寂然不动。 整个院子,一瞬间都陷入一片死寂,几乎所有的人,都震憾于二姨娘那最后一撞。 莫寒月悄然而立,望着眼前这一幕,轻轻阖眸,轻声道,“二姨娘,你又何必?” 刚才满院吵嚷,此时一静下来,她这句话竟然是人人听闻。 卫盈秀霍然回头,咬牙道,“卫十一,你说什么?”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二姨娘是相府内眷,纵做出什么,又何必……何必如此激烈?” “做出什么……”卫东亭悚然回神,转身向何道灵一指,喝道,“你还不快说?” 何道灵也被眼前的情形吓到,被他一喝,浑身一个哆嗦,颤声道,“我……我……” 卫东亭一步步向他逼近,咬牙道,“如今已出两条人命,不要说动刑,纵将你碎尸万段,也难消本相心头之恨!”终究是一朝之相,气怒之下,凛然成威,顿时将人压的喘不过气来。 何道灵身子瑟瑟颤抖,看看卫盈秀,又看看二姨娘的尸体,愣怔一瞬,咬牙点头,说道,“是……是二姨娘与我……与我私下计议,要……要除去……除去十一小姐……” “为何?”卫东亭瞬间将脸沉下,冷声低喝。 “因为……二……二姨娘说……说皇……皇后于归,夫人……夫人身边纵要……纵要放个女儿,也……也该是三小姐,却……却被十一小姐占去,所……所以……所以趁三小姐……三小姐替十一小姐……替十一小姐修园子时,暗中设下机……机关,要将她……将她除去。” 卫敬行听他说完,不禁疑惑,说道,“若说三姐出嫁之前,那也倒罢了,如今她已嫁为奴妇,纵然没有十一妹妹,母亲身边又岂能是她?” 何道灵忙道,“正因如此,二姨娘才更恨十一小姐。说……说三小姐不过一时糊涂,她……她竟不为她求情,任由她……任由她嫁给奴仆……” 卫盈秀眼睁睁看着二姨娘撞死,此时又听他说到自己委身奴仆的事,那可是心头第一大痛,整个人顿时崩溃,嘶声叫道,“别说了!别说了!” 卫敬行向卫盈秀一指,说道,“那这个贱人可曾知情?” 何道灵忙道,“三小姐虽知二姨娘憎恨十一小姐,可是园子里动手脚,她并不知情!” “不知情?”卫敬行冷笑,说道,“二姨娘进来之前,她分明说要害死十一小姐!” 何道灵一窒,又跟着摇头,说道,“三小姐冰雪聪明,听到园子是被人动过手脚,岂会猜不出是何人所为?不过是一片纯孝,要为二姨娘顶罪罢了!” 这个何道灵,倒是机变的紧! 莫寒月不禁好笑,微微摇头,说道,“三哥,二姨娘既然认罪自裁,也算抵过六弟的性命!” 卫敬行怒起,喝道,“她的性命,如何能与六弟相比?” 姨娘再得宠,在相府也不过一个奴仆,岂能与公子、小姐相比?卫敬行自身是庶出,对这主仆之间些微的差别,也看的极重。 莫寒月微微皱眉,说道,“要不然,三哥还要三姐抵命吗?” 卫敬行冷笑,说道,“此事因她而起,她也难逃干系!” 莫寒月垂眸,轻声道,“那又何必?” 卫盈秀听她竟然为自己说话,反而心中怒起,咬牙冷笑,说道,“卫十一,这岂不是遂了你的意?” 莫寒月向她定定而视,浅浅笑起,淡道,“三姐,你就不知道二姨娘为何要如此惨烈?你又是要遂了谁的意?” 这句话落在耳中,卫盈秀顿时一惊,一张脸顿时白到透明,一双眸子却像见鬼一样的大睁,死死盯在莫寒月脸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是啊,虽然说,那许多的机关设计是何氏与何道灵的手笔。可是是她立意要除去莫寒月,二姨娘才会替他运筹。 如今东窗事发,眼看总要有一个人承担,二姨娘将所有的事揽在自己身上之后,就此拼力一撞而死,为的,不就是留住她的性命? 如果她此时死了,遂的是谁的心? 卫盈秀整个人僵住,心中顿时一团混乱。 本来,若她也就此送命,遂的本该是莫寒月之心。可是……为什么又是她在向自己暗示提醒? 卫敬行却微微皱眉,冷笑道,“还未审明,二姨娘倒自个儿撞死,三姐,你就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她真的不知道,在二姨娘来之前,可是大喊过要治死卫十一的话。 莫寒月垂眸,轻轻摇头,淡道,“三哥,你还嫌死的人不多吗?”转身向卫东亭一礼,说道,“爹爹,二姨娘既已认罪自裁,何道灵等人不过从犯,自然任凭爹爹处治,还请不再多做追究。” 惨剧就在眼前发生,给卫东亭的冲击更甚过昨日回府见到卫敬朋的尸体。 卫东亭眼看着二姨娘撞案而死,一瞬间,也想到多年前,初迎回府那个美貌清灵的少女,不禁脸色惨白,点头道,“既然如此,将这几人送官罢,此事,再也不许提起!” 不管怎么说,这是自己后宅中的倾轧,再追究下去,伤到的,也都是自己的家人。 卫敬行闻言,虽有不甘,却已不敢再争,只得躬身领命,说道,“是,儿子知道!”垂目向卫盈秀一望,问道,“只是三姐……” 莫寒月接口道,“如今三姐是十一院子里的管事媳妇,虽说督管不力,生出这样的大事,可是纵要责罚,也该由十一处置!” 卫东亭点头,眉宇间露出几份疲态,点头道,“罢了,就由你罢!”垂头向二姨娘尸身望去一眼,说道,“她好歹跟我一场,又育有一双儿女,虽说……”想到长子卫敬言,不由微微摇头,续道,“就赏她一口薄棺罢!” 卫敬行眉心微动,向莫寒月深望一眼,只得躬身应命。几名护院上前,将何道灵父子和两个匠人提起,拖出府去。 刚才十一小姐步步紧逼,分明是要将卫盈秀入罪,可是二姨娘一死,她反而替卫盈秀开脱,实在不知道,她倒底是什么意思。 侯氏瞧着满地飞溅的鲜血,皱眉道,“既然事情已了,就都散了罢!”向卫东亭道,“相爷不是说还要去工部?这里的事,交给……”向卫敬飞、卫敬行二人望去一眼,指道,“就交给老三罢!” 眼前的情形,卫东亭也不愿久留,微微点头,说道,“就听夫人的罢!”再不愿多看一眼,转身向院外而去。 侯氏跟出两步,又停住向莫寒月一望,皱眉道,“你院子里的人,如今你既然要为她担当,日后就管好一些!”向卫盈秀投去厌恶的一眼,跟在卫东亭身后大步而去。 卫敬行送他二人离去,这才转过身来,冷笑一声,向莫寒月道,“十一妹妹,打算将这贱人如何处置?” 莫寒月垂眸看一眼卫盈秀,淡道,“三哥,一命抵一命,二姨娘已死,你还要怎么样?” “一命抵一命?”卫敬行咬牙,向院外一指,大声道,“你不要忘记,还有昏迷不醒的四弟,还有受伤卧床的五弟和九妹!” 莫寒月微微挑眉,问道,“那依三哥之意,是要将三姐打折一条腿,打的头破血流,昏迷不醒才能罢休?” “你……”卫敬行语结。 莫寒月缓缓道,“或者,三哥还想说,若不是三哥会水,昨儿已经淹死在那河里,也要将三姐抛进去,看看她有没有命活着!” 卫敬行冷笑,说道,“卫十一,你别忘了,她要害的人是你,如今你为何要如此护着她?” 莫寒月垂眸,侧头去看二姨娘的尸身,淡道,“我不是护着她,只是……今日再死她一个,三哥以为能挽回什么吗?” 卫敬飞也上前一步,说道,“三弟,不管三妹有没有做过什么,可是二姨娘既一力承担,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卫敬行咬牙,虽说满心不甘,却也只得低头,说道,“是,二哥!” 莫寒月向他一望,点头道,“三哥放心,她既是十一院子里的人,十一自然会严加管束!”向丹枫道,“带上她,走罢!”再不多留,径直向院外去。 丹枫应命,上前一把拖起卫盈秀。 卫盈秀大惊,尖声叫道,“放开我!放开我!”回头望向二姨娘的尸身,哭道,“让我守着我娘,放开我!” 卫敬行咬牙,冷声道,“一个罪妇,你还要充相府小姐吗?” 卫盈秀身子一颤,向他求道,“三弟,我……我只想送娘一程……” 卫敬行冷哼一声,侧头不理。 丹枫皱眉道,“三小姐,还是走罢!”拖着她的手臂,随后出院。 卫敬飞望着满院的人片刻离去,这才向卫敬行一望,淡淡点头,说道,“这里就有劳三弟!”目光扫过二姨娘的尸身,也跟着离去。 卫敬行慢慢转身,目光扫过整个院子,只见除了几个前院里服侍的粗使丫鬟和小厮,这院子里再无旁人,不由心底暗暗窜上一抹悲凉。 庶子!姨娘! 半奴半主,这就是他们在这府里的地位。活着时,处处受旁人指使,死了,也不过一口薄棺,草草入殓,那些所谓的至亲,竟然不会为他们多留一步。 直到跟着莫寒月进入园子,卫盈秀才挣扎喊道,“卫十一,你究竟要怎么样?” “怎么样?”莫寒月挑眉,停步回头,向她淡淡而望,摇头道,“三姐,事情的原委,恐怕只有你最清楚,二姨娘为何而死,也只有你最明白,事到如今,你还问我想怎么样?十一倒想问问,你想要我怎么样?” “我……”卫盈秀语结,脸色乍青乍白,却说不出话来。 莫寒月垂眸,冷笑一声,说道,“二姨娘拼死留住你的性命,你若想死,我也不拦着!”向丹枫微微摆手,说道,“放开她!” 等丹枫替她除去捆绑的绳索,慢慢道,“你若想死,要投湖还是跳井,随你的意,若不想死,就跟我回来!”说完再不看她,唤过丹枫,转身向自己院子走去。 卫盈秀木然呆立,目光一寸一寸扫过整个园子,想到八姨娘的恨怒,卫敬行的憎恶,只觉一股寒意直透心底。 这个她自幼长大的园子,如今,已变的如此陌生,那些对她心存敬畏的兄弟姐妹,已再不会将她当成亲人。 卫敬言死了,二姨娘死了,自己又嫁为奴妇,这世上,除了莫寒月,竟然再也无法依附任何人…… 可是,自己一步步走到今日,岂不就是为她所害?难不成当真要向她低头,求一世苟安?还是…… 一个“死”字掠过心头,突然间,卫敬言的死,卫敬朋的死,二姨娘的死一个个袭上心头,令她激灵灵打个寒颤。 刚才被莫寒月步步相逼,她自知已经难逃一死,倒横下心来几乎将所有的罪责认下。 如今二姨娘一死,为她挣出一线生机,她又怎么甘心,怎么舍得去死? 想到这里,卫盈秀狠狠咬唇,再不多犹豫,遥遥跟在莫寒月身后,向园子深处走去。 丹枫不必回头,听到她的脚步声,就知道她已跟来,轻声道,“小姐,她来了!” “嗯!”莫寒月并不意外,轻叹一声,说道,“二姨娘,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丹枫轻声道,“小姐料到,今日二姨娘会……会这么做?”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我只料到她会担下所有的罪责,也必然难逃一死,却没料到她会选择如此激烈的方式!” 她没想到的,只是二姨娘的死法,却早已料到她会以性命洗脱卫盈秀。 丹枫不解,问道,“那是为何?”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昨日相爷命人去拿何道灵父子,我命人前院去给二丫透口风,你是知道的!” 丹枫点头,说道,“是啊!”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二丫自幼跟着卫盈秀,没有了卫盈秀,她只能沦为贱役,所以,听到消息,必然急于要求卫盈秀!” 丹枫点头,默然不语。 跟过一个主子,再难被第二个主子信任,尤其是像相府这样,兄弟姐妹之间互相算计的,又有谁会放一个不信任的人在身边? 同为奴仆,她又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莫寒月侧头向她一望,不由心中微叹,续道,“二丫得信儿,自然心急如焚,自个儿却想不出什么法子,只好去向二姨娘报讯,设法相救卫盈秀。” 丹枫恍然,说道,“原来小姐命人透口风给二丫,目的是让她传话给二姨娘?” 莫寒月点头,说道,“那时我们园子里的事,早已在全府传开,二姨娘稍稍一问,就知道这祸有多大!” 丹枫点头,说道,“事情闹到这步,除去以命抵命,怕不能平息干戈!” 莫寒月微微扬唇,说道,“二姨娘只剩下这一个女儿,若她一死,她再无指望,所以宁肯自个儿一死,保她一条性命!” 听到这里,丹枫已经明白,点头道,“所以,今日前院里抓到何家父子的消息传入后宅,二姨娘就匆匆赶来,本来想图个侥幸,哪知道院子外听到何老六认罪,知道避无可避,只好扑入,再不给相爷审讯的机会,大声认罪之后,一头撞死,也算死无对证!” 莫寒月点头,叹道,“二姨娘为人虽然跋扈阴险,可最后这一招,倒也算的精准!” 她料到,她这一死,卫东亭必然震憾,再不愿深究。而何道灵见此情形,为求自保,也必然不会再牵扯卫盈秀,顺势将过错尽数推到她的身上。 丹枫道,“那何道灵果然也如她所料,替卫盈秀开脱。” 莫寒月点头,说道,“何道灵父子已罪责难逃,开脱一个卫盈秀,或还能有所照应。如此一来,死无对证,任旁人再不甘,也难将她入罪!” 丹枫点头,向后一望,说道,“小姐,你打算拿她怎么办?” 这个女子,留在身边,就会步步陷害,可是若任由她去,又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莫寒月淡笑一声,说道,“二姨娘以那样的方式将罪责全部揽到自己身上,我若还要将她治死,岂不是太过着于痕迹?如今她孤掌难鸣,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不防留着!”再不多说,径直穿林而过,向院子里去。 卫盈秀远远跟着莫寒月向院子而来,走近那片园子,想到这两日发生的事,不禁轻轻打一个寒颤。 刚刚踏进院门,就见丰儿迎来,向东侧院一指,说道,“小姐吩咐,要你在那边候着!”连“三小姐”也不再称呼一声。 经过这两日的连番巨变,卫盈秀哪里还有一丝小姐脾气,虽见丰儿无礼,也只能咬唇低应一声,向东侧院去。 正厅里,夏儿给莫寒月奉过茶,小嘴儿微撇,轻声道,“小姐,你纵然心软要留她性命,怎么还带回我们院子?”小小一个园子,她能设下那许多陷阱,又焉知她不会再捣什么鬼。 丹枫抬眸向她一望,低声道,“夏儿妹妹一向是心肠最软的,怎么这两日倒像换了个人似的!” 被她一提,莫寒月也是微诧,抬头向夏儿望去一眼。 昨日眼看着卫敬朋之死,丹枫、丹霞震动之余,都觉过于残忍,忍不住向她询问,偏偏夏儿却只是默默的瞧着,竟然一个字都不曾说过。 夏儿微微抿唇,默然一瞬,抬头向莫寒月一望,轻声道,“奴婢是想,小姐必是记着两年前,六公子将小姐推下湖的事。大冷的天儿,小姐整整高烧十几天,若不是七姨娘偷偷请来大夫,小姐被他害死了。” 还有这种事? 莫寒月扬眉,愣怔一瞬,又不禁好笑,摇头道,“昨日虽说是我下帖子将他们请来,可是要进园子的是他们自个儿,究竟谁会入局,那就凭他们自个儿的运气。” 那园子处处机关,单单丹霞看破的,就能要好几人的性命,只要入园,不管踏入陷阱的是谁,对莫寒月来说,并没有差别。 丹枫却不紧纤眉紧皱,说道,“小姐何处招惹六公子,竟下那样的毒手?” 夏儿摇头,说道,“小姐又能招惹谁?六公子说……说只是好玩儿罢了!”说到后句,小脸儿上已带上一抹怒色。 “好玩儿……”丹枫愕然,愣怔良久,才喃喃道,“难怪……难怪大公子和五小姐,想方设法将我们送来!” 身为靖国公府的家生子,自幼看到的、听到的,都是沙场征战,一直以为,只有那遥不可见的黄沙战场,才是最凶险的地方,又哪里知道,这小小的卫相府,竟然也是龙潭虎穴! 丹霞也是脸色微变,愣怔良久,才轻声道,“小姐,昨儿是奴婢错了!” 虽然昨日说要留下,不过是为了在罗大公子面前的承诺,心底终究觉得莫寒月此举太过毒辣。而此刻听来,这卫相府的公子、小姐,当真又哪一个拿自家小姐当成姐妹。 莫寒月微微摇头,说道,“相府不比靖国公府,你们不曾见过,又岂会知道?” 丹枫抿唇,轻声道,“小姐,如今小姐虽说留卫盈秀一命,可终究不能再用,不知要如何处置?” 莫寒月垂眸略想,问道,“方才我见她脸上有伤,可是胡二动的手?”昨日事发之后,曾命人带胡二进来见她“最后一面”。 丹枫点头,说道,“昨日除了胡二,也并没有人再去瞧过她!” 莫寒月轻笑一声,说道,“如今,她可当真只是一个奴妇了!”向丹枫道,“唤胡二来罢,也不必来见我,径直将她交给胡二带回去,说是我说的,让他好好管束!” 丹枫一愕,说道,“小姐,卫盈秀那性子,胡二岂能管得住?再说前院人杂,万一……” 莫寒月摇头,说道,“任她什么性子,只要胡二不再将她当成主子,又岂有管不住的道理?前院……”微微一笑,说道,“经此一事,恐怕她连个婆子都使不动!” 丹枫皱眉,说道,“小姐,她横竖还是相府的小姐呢!” 莫寒月淡道,“如今,只要丞相不将她当相府的小姐,她就什么都不是!” 丹枫尚在迟疑,丹霞倒当先领会,点头道,“如今大公子和二姨娘先后亡故,她再也没有倚仗,三公子和七小姐她们都将她恨上,奴才们又如何将她瞧在眼里?”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是这话!” 丹枫细想一回,叹道,“还当真如此!”人情冷暖,几时又有定数? 事隔三日,莫寒月在前院理过事,刚刚进垂花门,就听身后唤道,“十一妹妹留步!” 莫寒月回头,见卫敬飞随后跟来,身边竟不带小厮,不由微微扬眉,含笑道,“方才不见二哥,十一以为是在宫里当值,不料在府里!” 卫敬飞唇角微微一扯,说道,“昨夜当值,刚刚回府,挂念与十一妹妹有事商议,也不曾歇息!” 莫寒月点头,含笑道,“二哥有事,请到那边亭子里坐坐罢!”转身向后宅的一所亭子里去。 卫敬飞随后跟来,在她对面坐下,抬头向丹枫一望。 又是背人的话! 莫寒月微微一笑,挥手命丹枫退去,这才说道,“二哥有什么话,直言无防!” 卫敬飞微微皱眉,冷笑道,“十一妹妹,前几日费那许多心思,只除掉一个老六,又有何用?” 你还想除掉几个? 莫寒月微微挑眉,向他含笑一望,说道,“二哥,我怎么听说,四哥虽说醒来,可是还不能下床,恐怕这伤一时也好不了!” “好不了,也总有好的时候!”卫敬飞不耐烦的顶回去。 莫寒月垂眸,轻叹一声,说道,“要说那日的事,妹妹亲见。六哥攀爬假山,结果山石滚落,险些砸到五哥身上,是四哥将五哥推开,自个儿却被六哥撞入池塘。” 卫敬飞点头,侧头略想,不无遗憾道,“也是卫敬岩命大!” 莫寒月摇头,说道,“后来,木桥断折,三哥落水。如他所言,若他不是会水,那日摆在那里的,就是三具棺木!” 卫敬飞击案,摇头道,“可惜!可惜!他怎么竟然会水?”若卫敬行、卫敬岩也一同丧命,留下一个年少的五公子卫敬博,一个还在幼龄的七公子卫敬祥,就不足为虑,这相府的家业,就再也无人争竞。 真是巴不得将满府的公子全部除去! 莫寒月心底冷笑,说道,“二哥,虽说三哥也管着府里的差事,可是他离府三年,又有多少根基?二哥还怕他越得过二哥?” 卫敬飞皱眉,说道,“他没有根基,难不成我是有的?”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二哥在御林军一年,自然结识各府的公子,怎么能说没有?” 卫敬飞轻嗤一声,说道,“各大名门世家的公子,自有他们进阶之途,又有哪一个是进御林军的?说穿了,御林军中还不都如我们府上一样,瞧着是高门显贵,却并没有爵位的门第?” 像静安王府、靖国公府,甚至安定侯、武安侯几大府门,又怎么会用得着去御林军中混出身? 莫寒月摇头,说道,“二哥,御林军中纵没有显贵,可若是能令他们为二哥所用,也是不小的助力!” 卫敬飞扬眉,问道,“什么助力?” “二哥!”莫寒月叹气,只得慢慢向他解说,说道,“你想想,那里虽没有几大名门世家的公子,可是三省六部,各府大人府上的公子,总不在少数!” 卫敬飞点头,说道,“倒有不少,可那又如何?”那些人非但不是什么名门世家,父辈的官职也高不过卫东亭去。 莫寒月挑唇,轻声道,“若二哥各府都说得进话去,日后为官,岂不是仕途平顺?” 卫敬飞微怔,凝思片刻,这才点头,说道,“此话倒也有理,只是……只是那些人……”话说半句,不禁皱眉停住。 那些人,虽说论出身门第,比不过卫相府显赫,可是却是各府的嫡子,对他素来爱理不理,不要说为他所用,就是他想结交,也是千难万难。 莫寒月见他蠢笨至此,不由暗暗摇头,转话说道,“二哥,回京已有几日,可曾去过九门提督府?” 卫敬飞听她突然提到侯府,不禁一愕,说道,“前日礼部的行文下来,我依礼去侯府下聘。” 莫寒月唇角微挑,说道,“侯家的人对二哥与前次相比如何?” 卫敬飞扬眉,冷笑道,“原来他们瞧不上我是庶子,时时冷言冷语,如今我可是九门提督侯大人的乘龙快婿,自然是另一副嘴脸!” 莫寒月浅笑,微微一叹,淡道,“二哥可知道,为何盛京城中,各大名门世家要联姻吗?” 卫敬飞想也不想,问道,“为何?” 莫寒月轻笑,说道,“只因这姻亲,是各大世家中最好的契约,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卫敬飞拧眉,重复道,“最好的契约?”一瞬间,心中一处混沌处像是被什么人戳了一指,将透未透,平白令人想要更加琢磨的透一些。 莫寒月见他垂首凝思,微微一笑,也不与他告辞,起身离去。 卫敬飞低头沉吟良久,想着伴驾之前,莫寒月提到他的亲事,再想想侯家人前后对他态度的转变,突然像悟出些什么,“啊”的一声,叫道,“十一妹妹……” 抬起头来,却发现亭中已空,只余他一人,哪里还有什么十一妹妹? 卫敬飞起身,望着后园的方向,不禁一笑,点头道,“姻亲,还当真是个好法子呢!”深吸一口气,出亭向前院来。 本以为莫寒月离去必是回后园去,哪知道出亭子刚刚拐上正路,就见莫寒月立住和一个小厮说话。 卫敬飞不禁扬眉,忙跟过去问道,“十一妹妹,何事?” 莫寒月回头,向他深深一望,说道,“刚刚张太医来过,替四哥、五哥诊治!” “哦?”卫敬飞顿时没了兴致,只是漫不经心问道,“前两日不是刚刚诊过?怎么今日又来?” 小厮忙向他一礼,说道,“回二公子,原是今日四公子醒来,觉着较昨日好些,想要下床,却惊觉腿不能动,八姨娘才赶着回过相爷,传太医来瞧!” “腿不能动?”卫敬飞一愕,速速向莫寒月望去一眼,问道,“张太医怎么说?” 小厮回道,“张太医说,怕是四公子摔入水里时,伤到筋骨。” 卫敬飞忙问道,“可还能治?” 小厮一脸为难,说道,“这个太医倒不曾说,只是听到四公子大喊大叫,将太医赶了出来!” 这就是说,八成是没救了! 卫敬飞心中暗喜,说道,“你们留心服侍才好!”袖中取出银子赏过,打发小厮离去。 莫寒月向他一望,微微挑唇,说道,“二哥这回就更放心些罢!”转身向园子里去。 卫敬飞急忙跟上,含笑道,“妹妹说的是,刚才也是为兄太过急切,还是妹妹沉得住性子!” 莫寒月浅浅一笑,说道,“二哥过奖!” 卫敬飞道,“方才妹妹亭子里说的,可是要我从各府各宅的小姐中多纳几房妻妾?” “啊?”莫寒月错愕,不禁停步向他望来。 这个人可不是疯了?娶一个侯楠还不够,还要从各府各宅的小姐中纳妾? 卫敬飞正沉浸在自己的兴奋中,却没有留意她神色有异,连连搓手,说道,“这当真是个好法子,只要我娶到他们的姐妹,他们又岂会不与我联成一气的道理?” 莫寒月忍不住抚额,轻叹一声,说道,“二哥,不要说你还不曾成亲,又何谈纳妾?纵然成亲,要纳妾也必得问过嫂嫂。依侯大小姐的性子,或者侯府的声势,岂能容你纳妾?” “呃!”卫敬飞一怔,不禁微微抿唇,低声道,“那又该怎么办?” 暗想回京这一路,自己每次见到侯楠,都忍不住心喜,上前献殷勤,却不是被她冷声斥回,就是爱理不理。 莫寒月轻叹一声,说道,“只别人有姐妹,二哥竟是没有姐妹的?”微微摇头,留下他在那里思忖,顾自离去。 卫敬飞呆立当地,喃喃的重复她的话,突然间,一切想的通透,抬起头,但见那条瘦小的身影已踏进园门,不由纵声叫道,“十一妹妹,我明白了!明白了!”叫完,兴冲冲的转身而去。 莫寒月听到身后的大喊,不由唇角浅勾,露出一抹阴冷笑意。 卫敬飞,但愿你不会令我失望! 秋风暗去,白雪漫天,眼看又是一年的年节。 那一日莫寒月刚刚从前院回来,就听门外小丫鬟回道,“小姐,紫萱姐姐来了,说夫人请小姐过去!” 莫寒月一愕,说道,“快请紫萱姐姐进来,大冷天儿的!” 小丫鬟应命,替紫萱打起帘子。 紫萱进门,在外室跺跺脚,凑到炭炉边烤火,向帘子里望去一眼,笑道,“小姐也别急,奴婢来时,看着雪又下大,小姐多穿些才是!” 莫寒月扬眉,隔帘问道,“究竟是什么事,这刚刚回来,又唤我过去?” 紫萱道,“奴婢也不知道分明,只知道方才大老爷派人送信来,老爷瞧见,与夫人说好一会子话,夫人就命奴婢来请小姐!” “大老爷?”莫寒月错愕,一时想不起是谁。 紫萱笑道,“就是相爷的大哥,十一小姐的大伯父,如今在淮水任知州令的大老爷,名讳上东下明!” 卫东亭的大哥,卫东明! “哦!”莫寒月恍然,问道,“可是因为年节来给相爷见礼?”去年过年可没听说。 紫萱摇头,说道,“小姐不知,这位大老爷自恃自个儿是卫家的长子,往常年节,并不命人来给相爷磕头,相爷也只是命人去给老夫人磕头罢了!” 是卫东亭也自恃自己是当朝一相,不将那个大哥放在眼里罢! 收拾妥当,见外头果然雪大,莫寒月由夏儿服侍戴上风竖,这才跟着紫萱向园外来。 刚刚迈进正房的院子,就见芳草从屋里出来,见到二人微微摇头,在唇上比一个“嘘”的手势,示意莫寒月到偏厅里坐。 莫寒月跟着她进偏厅,问道,“芳草姐姐,怎么了?爹爹、母亲不是唤我来吗?” 芳草微微吐舌,说道,“我的好小姐,这会儿相爷和夫人生气呢,小姐还是在这里暖暖,不要去触那个霉头。”替她取下风竖,奉上杯热茶握着。 紫萱笑道,“你这里将小姐拦下,回头夫人问起,倒似我不会办差一样!” 芳草向她笑指,说道,“你会办差,怎么这会儿才来?” 紫萱撇唇,说道,“方才雪大,你要小姐怎么走路?” 莫寒月含笑听二人拌一回嘴,这才问道,“爹爹和母亲为何生气?” 芳草叹一口气,说道,“淮水来人,说年底大老爷进京述职,像说是任期已满,要留在京中听侯调配呢!” 莫寒月点头,说道,“这不是平常事吗?又有什么气好生?” 芳草摇头,说道,“要说大老爷回京也倒罢了,横竖有他们自己的宅子,与我们并不相干。可是不知为何,老夫人也要跟着回来,还说要住在相府!” “老夫人?”莫寒月愕然。 芳草点头,说道,“淮水是卫家的祖茔所在,本来老夫人说什么也不肯离乡,前几年大老爷在那里做官,也就跟着大老爷,可这一回不知道怎么,跟着回京也倒罢了,却非要住来我们府上。” 不跟着长子,却来跟着次子! 莫寒月点头,说道,“母亲就是为了这个生气?” 芳草点头,说道,“可不是!” 莫寒月垂眸,略略一想,突然笑起,说道,“想来是因为娘娘省亲,老夫人也想荣光荣光罢了!” 芳草恍然大悟,双手一拍,说道,“是啊,我们还说,前几年相爷派人去请,还请她不来,如今倒自个儿要来!”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皇后省亲,这是何等的盛事,老夫人想要沾些荣光,也是人之常情!”向窗外一望,说道,“我还是去罢,看母亲说些什么!”起身出门,向正屋里去。 正屋的花厅里,卫东亭正瞧着一脸怒意的侯氏叹气,听丫鬟回禀,说道,“还不快进来!” 莫寒月打帘子进来,先向二人施礼,说道,“十一见过爹爹、母亲!” 卫东亭点头,说道,“十一,你劝劝你母亲罢!” 莫寒月抿唇,说道,“十一还不知发生何事,劝母亲什么?” 卫东亭一愕,不禁哑然失笑,只得从头将前事说过,才道,“老夫人一向跟着长房,此次回京,特意来信,说要住在我们府上,你母亲一时绕不过弯儿来,在这里生气,非说不要!”说到后句,又不禁深深一叹。 侯氏本来侧身坐着生气,一听这话,呼的一下扭回身来,说道,“往常你又不是不曾去请,她说什么,说我……说我无后,住来卫相府,怕无人送终,这……这是什么话?你受得,我受不得!” 原来是老夫人嫌弃侯氏没有生个儿子! 莫寒月好笑,说道,“我们相府现有几位哥哥在,怎么说无后?” 侯氏冷哼,说道,“还不是嫌我没有生出嫡子,可如今为何要来,来了还不是成日将我念叨十回八回?” 卫东亭皱眉,说道,“她终究是我母亲,她要来住,你身为儿媳,又岂能说出这等话来?这不孝的罪名,是你担得起,还是本相担得起?” 侯氏听他抬出“不孝”的大帽子,顿时默然,却终究心中不愿,冷哼一声,又转过头去。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母亲,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老夫人前来,母亲该当欢喜才是,怎么反而生气?” 侯氏一怔,忍不住回头瞧她,说道,“为何欢喜?有什么可喜?” 莫寒月抿唇,笑道,“母亲想想,前几年,既然是父亲请都请不来的,今年老夫人怎么就自个儿想着来我们府上,还不是因为知道娘娘上元节省亲的事?” 侯氏冷哼,说道,“那又如何?” 莫寒月含笑道,“母亲,如今娘娘怀有身孕,上元节省亲,府中有一位年高的老人家,不是恰好沾沾喜气?也是添福添寿的意思,对娘娘来说,可是上上大吉呢!” 侯氏微怔,思谋片刻,怀疑问道,“你是说,娘娘省亲,有老夫人在,对娘娘是上上大吉?” 莫寒月连连点头,又抬眸向卫东亭一望,说道,“娘娘省亲,于我们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可终究也只是我们的家事,并不能宴请各府各宅各大世家的夫人、小姐同来,虽是喜事,却未免冷清。如今既然老夫人和大老爷回来,恰好一家团聚,又更加喜庆热闹,岂不是好?” “你……你知道什么?”侯氏皱眉,想到老夫人那副嘴脸,心中就觉厌烦。但念着莫寒月那添福添寿的话,又不禁心里松动,向卫东亭望去一眼。 现在皇后女儿怀有身孕,如果当真能让她沾到福气,忍一忍那老太婆倒也不是不行! 卫东亭听到“大老爷”三字,也不禁皱眉,说道,“老夫人倒也罢了,大老爷有他自个儿的宅子!” 莫寒月挑唇,说道,“虽说不是一府,终究是家人,如此盛事,岂有不同乐的道理?” 卫东亭微怔,细细品味她这话中之意,微拧的眉毛渐松,露出一抹笑意,点头赞道,“终究是十一见世面多些,想的周到!” 自己一府的风光,别的府门看不到也倒罢了,那位素来端着兄长架子的大哥瞧见,又不知是怎样一副嘴脸! 莫寒月垂眸,微笑道,“爹爹过奖!” 卫东亭向侯氏道,“夫人,眼看是年节,大哥既回,家眷必然也跟来,到时娘娘省亲,请她们给夫人做个伴也好,不是吗?” “是啊!”侯氏眸子一亮,点头道,“也好!” 自己女儿贵为皇后,又怀上龙种,如今承恩旨省亲,这是无上的荣耀,不能在别府夫人、小姐面前炫耀,正好可以压一压长房的锐气。 事情就此定下,卫东亭向莫寒月道,“老夫人回来,自然不能住在园子里,你和你母亲商议如何安置罢!”起身向外去,给大老爷卫东明回信。 侯氏送他离去,转身回来,皱眉道,“如今这后宅中虽有空宅子,可都是两进的小院子。如今又是这般天气,又动不得土木,难不成,要我将正屋让出来给她?” 莫寒月含笑道,“母亲是当家主母,哪有让出正屋的道理?”侧头略想,说道,“可是老夫人住的院子又不能狭小……” 侯氏皱眉,叹道,“老夫人惯是会挑理的,若是将一处小院子给她,指不定说出什么话来!” 莫寒月点头,默想片刻,“咦”的一声,说道,“母亲,十一记得这里往园子里去的道儿上,可以瞧见一处院子,看着倒是宽敞,不知是什么去处?” 侯氏想一想,摇头道,“哪里是一处院子,那里有两处相邻的院子,瞧着近,中间还隔着处小花园呢!” “相邻的院子?”莫寒月挑眉,笑道,“若将这两处院子打通,成为一处,岂不是好?” 侯氏皱眉,说道,“那岂不是又要动土木?这等天气,哪里动得了?” 莫寒月略想,说道,“十一不曾去过那院子,倒不知可行不可行!” “那倒容易!”侯氏扬声,将紫萱唤来,说道,“你带十一小姐去,瞧瞧花园后那两处院子!” 紫萱应命,跟着莫寒月出来,见雪未停,忙去偏厅里又将她的风竖取来,亲自服侍戴好,才伴着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向花园后的院子去,轻声道,“夫人也是,老夫人总要年节下才回,还有半个月,怎么非得这大雪天看院子?”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无防!” 若侯氏是一个会想得到旁人的,倒也不是侯氏了。 二人穿过花园,由月洞门而出,但见两所院子相对而建,中间只隔着一道墙。而两处院子之外,假山流水,花木扶疏,环境倒是极为清幽。 莫寒月微微扬眉,说道,“这院子如此好的景致,怎么没有人住?” 紫萱低笑,说道,“小姐喜欢清静,自然觉着这里好,可是小姐瞧瞧,要来这里,就要从正房边儿上过,离前头也远,姨娘们自然是不肯来的!” 是啊,离前边远,离卫东亭也远。 莫寒月点头。 紫萱又指着墙的另一边,说道,“那道墙之后,可就是小姐们住的园子,公子们自然也不能来住,如此一来,就只有空着!” 莫寒月浅笑,说道,“这岂不是正好?”又院内院外瞧过一回,才带着紫萱回去。 侯氏恰用过一盏茶,见她回来,问道,“如何?” 莫寒月含笑道,“回母亲,十一瞧过,那院子清幽,老人家都怕吵闹,正好老夫人居住!” 侯氏皱眉,说道,“只是两处院子都小!” 莫寒月含笑道,“母亲,那两处院子间只隔一道墙,如今天寒地冻,虽说动不得土木,可是拆掉一道墙,再将岔口略做修饰该是不难。” 侯氏听她说的在理,点头道,“那就选那里罢,一会儿你唤上老三,怎么做,你和他说就是!” 还真会省事! 莫寒月点头,见她神色间露出些倦怠,当即告辞出来。 第180章老夫人到府 转眼间,除夕已近,相府各处庄子里的管事正纷纷赶来,给相府送当年的钱粮、年货,相府中,一片繁忙景象。 那一日,莫寒月忙一整日,连午膳也是唤大厨房送来,草草用过。直到申牌时分,听过管事报来的账册,吩咐小厮清点入库,这才缓一口气,舒展一下腰身,向丹枫道,“今日天色不早,想来不会再有事,我们回罢!” 刚刚迈出厅门,就见府门外小厮一通乱跑,叫道,“快!快去回相爷,老夫人和大老爷快到了!” 莫寒月一怔,不禁回头向府门望去。 虽然说,上一世莫家和卫东亭明争暗斗数年,还当真没有见过卫东亭这位兄长。心中好奇,脚步不自觉停住,立在阶上向府门张望。 卫东亭得信儿,从书房中匆匆赶来,亲自迎出府门。 隔不过片刻,只见卫东亭在前,扶着一位长相圆润,身形富态,一身华贵的老妇人,带着一大群人,呼呼啦啦的进来。 看来,这就是老夫人了! 莫寒月微微扬眉。目光掠过老夫人,但见在她身后,跟着一个比卫东亭年纪稍长,长脸窄肩的男子。 难道,这就是卫东亭的大哥,卫东明? 莫寒月挑眉,不禁暗暗诧异。 这兄弟二人一母同胞,卫东亭为人虽然奸险,却生的相貌堂堂,想不到他这大哥竟然是这副模样,倒是卫敬飞与他有几分相似。 打量间,卫东亭已扶着老夫人向正厅里来,一眼看到莫寒月,忙道,“快,还不命人去通禀你母亲,唤回你二哥,就说老夫人到了!” 莫寒月闻命,浅施一礼,侧身让出路来,等到众人入厅,吩咐丫鬟、小厮唤人,自个儿跟着进厅,见满厅的人正各自述礼,只在门边儿上一立,默然而视。 卫东亭入厅,先请老夫人上坐,丫鬟摆好跪垫,当先给老夫人跪倒磕头,说道,“儿子身在朝堂,身不由已,一向不能在母亲身边儿伺奉,还请母亲原谅儿子的不孝!” 先把台阶儿给自个儿摆在那里。 莫寒月不禁好笑。 老夫人微微摆手,说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你好好儿给皇上当差,又何必顾念我?”虚抬抬手,命他起身。 卫东亭又磕一个头才站起,又与卫东明见礼,说道,“大哥一路辛苦,为弟的本该远迎,奈何身上背着皇恩,不能轻易离京。” 不能离京,也没见你城门去迎一迎! 莫寒月更加好笑。 卫东明皮笑肉不笑的回过礼,说道,“二弟一朝为相,自然忙碌的很,不是我们荒僻之地的闲人可比。” 这话里就已夹上些不悦。 卫东亭权当没有听出来,又向他身后的女子微一躬身,说道,“嫂嫂辛苦!” 卫东明之妻朱氏福身一礼,说道,“叔叔客气!”命身后十几个人上前给卫东亭磕头。 莫寒月听着一大片唤“叔父”的声音,不禁微微扬眉。 这卫家虽不是世家旺族,倒也人丁兴旺。 各自见过礼,卫东亭请众人入座,唤丫鬟奉上茶来,才在老夫人身侧坐下相陪,含笑问道,“今年雪大,不知母亲这一路上可好?” 老夫人皱眉道,“道儿滑,竟然多了两天的路程!” 卫东亭点头,说道,“母亲辛苦!” 老夫人“嗯”的一声,向厅外一望,皱眉道,“怎么我来了,你那夫人还躲着不肯出来,若不愿我来,我走就是,横竖有你大哥!”说着就站起身来。 卫东亭连忙扶住,苦笑道,“她不知道母亲今日到府,已命人进去传话,想来即刻就到!” 话音刚落,就闻厅外小厮回道,“夫人来了!”跟着侯氏扶着丫鬟迈进厅来。 卫东亭轻吁一口气,含笑道,“这不是来了吗?”眼神示意侯氏上前磕头。 侯氏向老夫人望去一眼,虽说心中一百个不愿意,也只得命小丫鬟摆上跪垫,给老夫人磕下头去,说道,“儿媳侯氏见过母亲!” 老夫人点头,说道,“难为你还认得我!” 侯氏身形微滞,低声道,“母亲哪里话,儿媳也常思念母亲!” 老夫人轻笑一声,说道,“你思念我做什么?怕是巴不得一世不见呢!” 侯氏抿唇,说道,“母亲多虑!”语气中已带上些恼意。 老夫人向她头顶凝视片刻,这才摆手道,“起罢,总这么跪着,回头又说我难为你!” 这刚刚进门,就训斥一府的主母,这位老夫人,也当真是有趣的很! 莫寒月大觉兴味。 侯氏心头怒起,可又不能发作,只得谢过起身,又与卫东明夫妇见过礼,这才说道,“母亲一路劳顿,儿媳已为母亲的院子里熏好暖香,一会儿母亲好好生歇歇!” “嗯!”老夫人点头,脸上倒瞧不出喜怒,目光在她身上一扫,淡道,“你瞧瞧你,往日身边儿有二丫头在,倒也不觉什么,如今她一进宫,你这身边儿就只有奴才,岂不是凄凉?” 哪里就看出凄凉了? 侯氏咬牙,低声道,“母亲,皇后于归,这‘二丫头’三字,可不能再唤!” 知道你女儿是皇后! 老夫人瞪她一眼,权当没有听到,接着叹气,说道,“要说呢,这女人家,老了老了,还得靠儿女,莫说你这没有养儿子的,就是我养大四个儿子,如今能指望的,也就你大哥!” 那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侯氏忍不住咬牙,见卫东明的几个儿女前来见礼,只得强撑笑意,一一受过,命丫鬟将各自的见面礼送上。 这个时候,就听厅外小厮回道,“相爷、夫人,二公子回来了!” 本来侯氏对这个养在名下的儿子也并不如何看重,此时听到,倒像是得了宝,也不等卫东亭说话,忙道,“还不唤他进来,拜见祖母?” 随着传命,卫敬飞大步进来,侯氏不等他问,忙道,“敬飞,来见过祖母!”看到卫敬飞,才想到莫寒月,目光在厅中一扫,见她缩站在厅角,不禁皱眉,招手道,“十一,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快来给祖母磕头!” “是,母亲!”莫寒月低应一声,这才从厅角慢慢出来,跟在卫敬飞身后,给老夫人跪了下去。 老夫人看着眼前二人,一个生的形容猥琐,一个长的瘦骨零丁,哪里有一份相府公子、小姐的贵气,不禁微微皱眉,说道,“这两个如今是养在你屋里的?” 庶子、庶女都是半奴半主的身份,若不闻召唤,哪有资格到老夫人面前磕头。 “是,母亲!”侯氏点头,向二人指道,“这个是敬飞,那个是十一!” “敬飞?”老夫人微微扬眉,说道,“怎么我记得不是叫敬言?” 敢情相府这许多事,老夫人竟然不知道! 莫寒月微微扬眉。 侯氏微微一窒,才低声道,“去岁万寿节上,敬言宫中饮宴,不慎落水亡故,这一个是我们府上的二公子,名唤敬飞!” “哦!”老夫人听到卫敬言的死讯,脸上只是露出一抹诧异,跟着点头,扶一扶发鬓,淡淡道,“终究是庶出,就是自幼养在你的名下,没有福份就是没有福份,争不来的!” 怎么卫敬言的死,就是因为他没有过一过侯氏的肚子? 莫寒月暗暗好笑,却只是垂头瞧着衣摆下露出的跪垫,并没有一丝反应。卫敬飞却不禁脸色微变,抬头向老夫人速速一望,又垂下头去。 老夫人微微摆手,说道,“起罢,没事也不要总到我眼前儿来晃。” 谁愿意听你鬼扯似的! 二人齐齐磕头,说道,“谢祖母!” 侯氏见老夫人就只是一句话打发,竟然连见面礼都不曾备下,不由心中暗恼,又再引着二人去见过卫东明和朱氏,直到见朱氏将礼物送上,脸色才稍稍缓和。 这一番纷闹下来,天色已经昏暗,卫东亭怕老夫人一路乏累,略坐片刻,就请她到后宅备好的院子歇息。 卫东明夫妇陪老夫人进去,见那院子前后共有四进,中间两进之间只隔着一道月洞门,两边竟是相似的格局,不由微诧。 卫东亭道,“府中也只正屋大些,旁处都是两进的小院子,想着母亲来,必然仆从极多,才将这两处院子打通。” 老夫人一听,不由大大摇头,冷笑道,“堂堂相府,怎么连处可意的大院子也没有,还要将这小院子打通?” 侯氏向她一望,忍不住道,“当初修整相府,相爷也曾命人去请母亲来同住,是母亲说不愿离开淮水,我们才不曾留出母亲住的大院子。如今母亲前来,匆忙间也无法新造院子,只好将这两处院子打通,权做安置!” 以前说不来,这次又巴巴的自个儿跑来,还嫌东嫌西的。 老夫人被她不软不硬的一顶,不禁恼怒,咬牙道,“几年不见,还是老样子!” 侯氏垂眸,权当没有听到,向朱氏道,“大哥、大嫂回来也好,上元节上娘娘省亲,旁的府的人不便相请,大哥、大嫂是自家人,还请前来撑撑门面。” 哪里是给她撑门面,分明是看她显摆! 朱氏腹谤,脸上却全是笑意,说道,“那是自然,这个时候,自然是一家人相互帮衬!” 哪个要你帮衬? 侯氏心里翻个白眼,脸上只是得体的笑容,说道,“嫂嫂,母亲乏累,我们还是正屋里去坐罢!”请着她一同出来。 离开老夫人的院子,卫东亭、卫东明兄弟带着各自的儿子往前边书房里去,侯氏引着朱氏向正屋里来,侧头见莫寒月跟在身后,说道,“十一丫头,横竖还早,这里又有你几位姐姐,你用过晚膳再去罢!” 这是怕她自个儿对付不了这许多人吧? 莫寒月好笑,点头答应。 入正屋重新叙礼,朱氏见侯氏身边只有莫寒月一人,又是瘦巴巴的极不起眼,不由脸上皆是笑意,说道,“要说弟妹也是个极有福的,生两个女儿都进宫为妃为后的,可是终究是少了些,身边儿无人!” 侯氏听她也提及儿女,不由微微皱眉,向她身后立着的三个女儿一望,转话道,“怎么大丫头、二丫头不曾回来?” 朱氏掩唇笑一回,说道,“弟妹当真说笑,隔这几年,孩子们都已长大,大丫头嫁人已有三年,二丫头也快一年了,怎么还能跟着回来?就是我这三丫头……”回头向年纪最长的一个一指,说道,“等过完年,也要忙她出阁的事了!” 侯氏“哦”的一声,说道,“是娉婷要出阁?当真是恭喜大嫂!”心里就不禁悻悻。这个女人,事事不如她,偏这儿女,怎么像母狗一样,一个人就生出一堆来。 三小姐卫娉婷听说到自个儿的亲事,忙扭捏唤道,“母亲!” 朱氏笑起,说道,“瞧瞧,她还害羞呢!” 这母女二人的唱做,倒也有趣! 莫寒月好笑,侧头问道,“这位是三姐姐?不知许的哪里的人家?可在盛京吗?” 卫娉婷听到后句,不禁皱眉,说道,“虽说盛京物华天宝,可也不见得只有嫁到盛京才好!” 也就是说,不在盛京! 莫寒月微微含笑,点头道,“三姐姐说的是,只是年后我们二哥哥也要成亲,日子要礼部来定,若是在三姐姐之后,三姐姐又不在盛京,岂不是瞧不见到时的盛况?” 卫娉婷撇唇,说道,“二哥哥迎亲,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可也不是非见不可!” 侯氏听莫寒月几句话拐到卫敬飞的亲事上,倒也领会其意,抚一扶鬓角,说道,“若说旁的亲事倒也罢了,只是我们敬飞可是皇上御旨赐婚,迎娶的是我娘家侄女,九门提督的嫡长女!” 是啊,不但侯楠出身显贵,就单单一个“御旨赐婚”岂是任谁也比得上的? 朱氏微微一愕,说道,“御旨赐婚?还是九门提督府的小姐?”要想不信,可是这“御旨赐婚”岂能拿来乱说?可要说信,那卫敬飞不但是庶出,人也生的极不起眼,怎么就能攀上九门提督府的嫡小姐? 侯氏得意,说道,“是啊,就是今年行宫避暑,敬飞……” “母亲!”听她连在行宫的丑事也要说出口来,莫寒月假意替她换茶,轻声打断。 侯氏被她一搅,果然话就顺不下去。 朱氏点头,说道,“哦,行宫伴驾,二公子也是一同去的?”只有当朝的一品、二品重臣伴驾前去,不要说卫东明不在盛京,就算是在,依他那四品的顶戴,也没有机会。 侯氏听她语气中都是悻悻之意,心中才算舒坦一些,抬眸向莫寒月一望,露出一些笑意,说道,“岂止是他,我这女儿也是同去,还给皇上争脸呢!”跟着口沫横飞,大讲莫寒月赛马,独受皇上嘉奖的事。 如果不是这个丫头提醒,和她纠缠什么儿女之事,哪里占得了上风? 朱氏见她得意洋洋,一时讲草原见闻,一时讲自家女儿如何在皇帝面前露脸,就不禁有些气闷。 在卫氏一族里,卫东明为长,卫东亭为幼,自然要敬卫东明几分。可是在这朝堂上,卫东明不过是个四品的顶戴,也只回京时闻召才能见到皇帝。而卫东亭却是当朝一相,随在皇帝身边,连带家人也如此风光。 莫寒月听侯氏炫耀的够了,才含笑道,“哪里是十一骑术过人,不过是凑巧罢了,那日也是皇上高兴,随口嘉奖几句!” 是啊,这个丫头,那么好的机会,竟然没有讨下个诏封,要不然,此时岂不是更加风光得意? 侯氏微叹,点头道,“那也是君恩,断不能忘!” 莫寒月含笑应道,“十一知道!” 二人将话题岔开,问起朱氏这一路走来的情形。朱氏也不再提儿女的事,恐又招出这母女的什么话来,也就顺嘴说些闲话。 坐至夜色初降,听前边传膳,有丫鬟过来回道,“夫人,老夫人说,今日刚刚回来,那边院子又是久没人住的,今日晚膳,就传去老夫人的屋子里去,也好替那院子添添人气!” 这是又要念叨什么? 侯氏扬眉,也只得点头,说道,“知道了,可有人去禀过相爷?” 小丫鬟忙道,“已差人去回!” 侯氏点头,说道,“知道了!”挥手命小丫鬟退去,又浅啜几口茶,这才道,“既然是母亲传唤,这就去罢!”也不问朱氏,当先起身,向外而来。 朱氏见她竟越在自己前头,不禁心中暗恼,却向小女儿叱道,“怎么如此没规没矩,挤着你十一妹妹!” 这不是指桑骂愧吗?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无防,五姐姐来者是客,十一又非当家主母,又何必拘这礼数。” 这里是相府,不是卫家老宅,你是客,纵然为长,又怎么能走在主人之前。 一言两意,将朱氏的话噎回。 侯氏走在前头听到,心中更加称意。 这个傻子如今开了心窍,这口齿倒比旁人还伶俐些。 朱氏却听的气结胸闷,冷笑一声,说道,“虽说淮水到这里道儿远,可两府也不是不来往,怎么往年不曾有人提起过十一?” 往年十一还是个傻子,藏还怕藏不住,提她做什么? 侯氏心中咯噔一声。 莫寒月只是淡淡一笑,说道,“十一不过闺中幼女,上头现放着许多兄长姐姐,个个较十一强出许多,大伯母自然不曾留意!” 朱氏向她多望一眼,点头道,“相府里十几位小姐,皇后进宫,只有十一小姐养在弟妹的名下,想来也是个出挑儿的!” 这个可问不住侯氏。 侯氏微微一笑,说道,“要说出挑儿,也未必强过旁人,只是她这名儿,可是皇上亲口所赐!” “什么?”朱氏顿时大吃一惊,问道,“你是说,皇上亲口赐名儿?”这可是史无前例。 侯氏得意,点头道,“嫂嫂就不听,她这名儿与她的姐姐们不同?” 朱氏愕然片刻,心中越发嫉恨。 只因卫东亭是当朝一相,就连他的庶子庶女际遇也较自己的儿女强出许多。 本来她以为“十一”只是这个庶女的排行,哪里知道,竟然是皇帝御口亲赐的名字。 走走说说,一行人仍穿过小花园向老夫人的屋子里去。 此时卫东亭也引着卫东明一行过来,入内见到老夫人,又是闹哄哄一番行礼才算坐下。 卫东亭坐在老夫人身侧,见众人坐好,当先举酒,笑道,“论理儿子该设宴为母亲投风,只是今日母亲刚刚回来,怕母亲乏累,今日且饮儿子一杯水酒,改日将各府各宅的夫人、小姐们请来为母亲接风,热闹几日!” 老夫人连连摆手,说道,“眼瞧着就是年节,各府都忙,又为我一个老太婆折腾什么,正经的,还是将心思用在娘娘省亲上!” 卫东亭点头,说道,“从圣旨下来,儿子就已在备办,如今已一切妥当,母亲不必担心!” “嗯!”老夫人向他一望,略想一瞬,又向朱氏望去,说道,“这接凤驾的规制,你是当朝丞相,又有礼部的人在,自然不必我为你们操心,只是那日陪在娘娘身边儿的……” 这是想让朱氏伴娘娘的凤驾? 侯氏眉毛不禁立起,抬眸向卫东亭一望。 卫东亭也忍不住皱眉,说道,“娘娘凤驾来府,儿子们是外男,自然只能外头候着,里头也只有内眷相陪。原说就是娘娘的母亲和几个妹子,如今母亲既然回来,自然也要辛苦一些!” 老夫人听他绝口不提长房的人,不禁皱眉,冷笑道,“几个妹子?就你府上几个庶出的孩子?哪里上得了台面?” 他庶出的女儿上不了台面,难道就让长房的几个去吗? 卫东亭眉心微微一跳,陪笑道,“母亲说的是,只是如今卫贵妃也在宫里,又不能相陪,也只那几个庶妹与她自幼一同长大,怕还说得上几句话。” 纵然你长房的几个女儿是嫡出,可娘娘未必愿意多见。 老夫人听他字字句句将长房的人绕开,越发不悦,说道,“你大哥一家远道儿回来,如今恰遇上这等盛事,也是一个亲近天颜的机会……” 如果能得了娘娘的青眼,日后传召进宫,岂不是有机会见到皇帝? 卫东明几个女儿与莫寒月坐在侧席,闻言顿时眸子一亮,巴巴的望向卫东亭。 卫东亭听老夫人亲自说出口来,不好再拒,只得道,“母亲说的是!” 侯氏却心中暗恼,含笑道,“几位侄女既来,又岂能不让娘娘见见的道理?更何况,君为臣纲,这君臣之礼总是要守的,最不济,也要在帘子外磕几个头!” 只是帘子外磕头? 老夫人不禁恼怒,说道,“她们在帘子外磕头,那帘子里难不成立你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庶女?” 侯氏听她呵斥,心中也是怒起,又不能顶撞,不由微微咬唇,默然不语。 卫东亭忙道,“母亲息怒,娘娘回府,自有她想见之人,她那几个庶妹,也不过是帘子外磕头听唤罢了!” 老夫人这才平一口气,说道,“纵然要听娘娘传唤,总也要分个嫡庶!”说着向莫寒月一望,不禁微微皱眉。 要说旁人是庶女,眼前这个丫头却是养在侯氏的名下,算是嫡女。 侯氏趁势说道,“莫说十一如今是嫡女,纵然不是,她身上有皇上的恩典,总要在近前服侍的!” 老夫人一怔,问道,“什么皇上的恩典?”又不禁向莫寒月打量几眼。 怎么从来不听说,皇帝还封赏过相府的小姐? 侯氏微微勾唇,说道,“十一这名儿,就是皇上所赐!” “啊?”老夫人微诧,转头向卫东亭一望。 卫东亭点头道,“是,因她第一次见驾,还未取官名儿,皇上就将‘十一’二字赐她为名。” 原来不是排行! 老夫人睁大眼,又向莫寒月望去一眼。 怎么又提一回? 莫寒月好笑。见说到自个儿身上,只得起身向老夫人行礼,说道,“原也不过是巧合罢了,十一深沐皇恩,惶恐的很!” 这也就是直言承认。 老夫人这才点头说道,“身有皇恩,自然另当别论!” 如此一来,这个庶出的十一小姐,倒比寻常的嫡小姐还要尊贵一些。 莫寒月微微一笑,向侯氏道,“说到皇恩,怎么母亲倒忘记一人?” 侯氏扬眉,问道,“何人?” 莫寒月垂眸,说道,“二嫂虽不曾进门,可是已有御旨赐婚,已算是我们相府的人,娘娘回府,岂能不见?” 侯氏恍然,笑道,“瞧瞧,还是这个孩子有心!楠儿自然是要前来伺奉的!”转头向另一席上的卫敬飞一望,说道,“敬飞,你怎么就不知道提醒?” 卫敬飞听莫寒月为侯楠争得一席之地,不禁心中大喜,听侯氏点名,忙起身行礼,笑道,“母亲责的是,只是如今侯大小姐身份不同,儿子自当避讳,这话妹妹说出是惦着她那个未进门的嫂嫂,儿子说出来,岂不是惹人笑话?” 倒是能言巧辩! 莫寒月垂眸,掩去唇角一抹笑意。 侯氏连连点头,说道,“说的也是,哪里有还未进门,就替媳妇儿说话的!”挥手命他回去坐,才道,“娘娘身边儿,如今有我和母亲,十一和楠儿四人,再加上丫鬟奴仆,怕已嫌人多,旁人也只好帘子外听唤罢!” 竟然径直将此事定下,再不容老夫人多说。 老夫人气结,可是一时又寻不出旁的话来说。 是啊,一个亲祖母,一个亲娘,另两个都是受过皇恩的,卫东明那些儿女,又如何能比? 朱氏听到自己女儿不能近前,也觉气闷,可又无法争竞什么,只能闷头生气。一餐晚膳,也只听到卫东亭谈笑风声,旁人都是默默静听。 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莫寒月先陪着侯氏送卫东明一家离府,这才施礼辞过,向园子里来。 本来早已过了关园门的时辰,因莫寒月还未入园,守门的婆子特意在这里守着。此时见莫寒月前来,忙迎上见礼,赔笑道,“小姐回来了,园子里黑,道儿又远,等老奴给小姐取盏灯罢!” 莫寒月点头,含笑道,“多谢妈妈!”命丹枫看赏。 婆子大喜,接过银子,忙返身回小屋,取出一盏气死风灯来,点亮交到丹枫手里,连声道,“小姐千万当心,仔细脚下!” 莫寒月微微点头,径直带着丹枫往园子里去。 走远一些,丹枫才轻叹一声,说道,“这些人,原来是什么嘴脸,如今瞧着小姐势盛,倒都巴结起来。”年初她来府里时,还时不时受这些人白眼。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她们也不过是争一口饭吃罢了,又何必计较?” 丹枫点头,说道,“小姐说的是!”小心替她照着脚下,穿园而过,向院子里来。 转眼除夕,宫里传旨,因皇后有孕,太后身子又不大好,宫宴为简,只传皇室诸王伴驾,朝中众臣、各府诰命只在酉时进宫磕头贺岁就算了事。 莫寒月闻讯,倒是微微松一口气,命夏儿将备下的衣裳、首饰收起,笑道,“今日只是家宴,倒不必穿戴成那副样子!” 夏儿撇唇,说道,“往年倒也罢了,如今有大老爷一家子前来守岁,小姐总不成被她们比下去!” 自从卫东明一家回京,往常来府,三位小姐时常将什么“嫡庶”挂在嘴上,夏儿听到几次,对那几人已经不喜。 莫寒月好笑,说道,“理她们做什么,我自个儿乐得轻省,那些首饰挂一整夜,可不知有多难受!” 至晚,果然前头传过话来,说大老爷一家已经过府,要与老夫人一同守岁,连各处院子里的小姐们也已禀过。 莫寒月低叹一声,说道,“看来,又少不了一些闲话!”相府的众姐妹已经难缠,如今再加上卫东明一家,又不知道要说出什么话来。 夏儿皱眉,说道,“小姐,若不然今儿奴婢陪小姐同去?” 莫寒月忍不住好笑,说道,“你去又能堵住她们的嘴不成?倒不如留在院子里,你们自个儿乐乐,烧好水,等我回来沐浴!” 夏儿眨眼,说道,“若不然小姐托病不去,我们自个儿热闹?” 莫寒月摇头,说道,“哪里就避得过许多,横竖走一遭,守过时辰罢了!” 安置过院子里的丫鬟,自个儿带着丹枫向园子外而来。 相府兄弟姐妹本已不少,加上卫东明一家,满满登登将诺大一个花厅坐满。 长房的公子、小姐自恃都是嫡出,对相府的兄弟姐妹自然不屑一顾,而相府的公子、小姐又觉卫东明官职低微,也大不将对方瞧在眼里,时不时出言讥讽几句。 莫寒月将这情形瞧在眼里,不禁好笑,却也只当不见。 老夫人虽说对卫东亭这些庶出的儿女不喜,可年老欢喜热闹,见儿孙满堂,倒也笑容满面,点头道,“往年年节,只和你大哥一家子守岁,如今多你们一家,倒一下子热闹许多!” 什么叫多你们一家子?又不是相府的人去卫东明府上! 侯氏眉峰微跳,含笑道,“母亲说的是!” 老夫人叹道,“只是老三、老四离的远,若是能够聚齐,又不知是何等光景!”说着向卫东亭一望。 这是想让他将两个小儿子调派回京啊! 卫东亭微微一笑,说道,“母亲,三弟、四弟在外虽然辛苦,可各自都是一方父母,又是守着大邑,倒比在京强些!” 心里暗叹。老夫人当真是没见识,只知道这盛京城好,却不想想,在盛京城中,高官云集,就连他这当朝一相,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那一个之下,还隔着许多王侯,又岂是他这当朝一相越得过的?更不论那区区四五品的顶戴。 老夫人听他这话,却满心不悦,冷笑道,“同胞兄弟,该当相互提携才是,如今你一人在京城,没人帮扶,纵然一时势盛,难保长久!” 这是什么话? 卫东亭默然,也不便反驳,只得道,“母亲说的是!” 此时听到门外小厮回道,“老夫人、相爷、夫人,四公子来了!”随着话落,四公子卫敬岩被人抬进厅来。 老夫人“咦”的一声,向他略一打量,皱眉道,“四公子?” 卫东亭微叹一声,点头道,“是,这是敬岩!”向小厮道,“扶四公子给老夫人磕头!” 小厮应命,忙扶着卫敬岩起身。 老夫人连连摆手,满脸厌恶,说道,“罢了罢了,既然不大方便,就不必了!”连声催小厮扶他回去,才又转向卫东亭,说道,“怎么我不记得还有一个……”不记得有一个瘸子。 向卫敬岩瞧去一眼,说半句不说。 卫敬岩脸色微变,在椅子中俯身,说道,“敬岩见过祖母,敬岩是在几个月前意外,才会伤到双腿!”说到后句,想到此生已毁,语气中已流露出一些愤懑。 这几个月来用尽法子,这两条腿却始终没有起色。 莫寒月抬眸,向他细细一望,但见数月不见,他原来丰润的面颊两侧陷下,整个人说不出的憔悴,不是由中微微一叹。 谁让,你是卫东亭的儿子! “哦!”老夫人点头,却并没有多少兴致,说道,“既然身子不好,坐坐应景就是,不必强撑!” 卫敬岩谢过,由小厮推至卫敬行身边入席。 前园里满堂相聚,各自闲话打机锋不提,在后园里,夏儿、小康等人与院子里众丫鬟聚在一道守岁吃果子。 眼瞧着夜色渐深,前院方向隐隐传来烟花、爆竹的声音,夏儿忙道,“已近子时,我们也将藏起的炮杖放了罢,驱驱这一年的晦气!” 小康挑眉,问道,“不等小姐么?” 夏儿道,“等小姐回来,必已过了时辰,若不然我们先放一回,留一些等小姐回来再放!” 丹霞笑道,“你们尽管去放,小姐又哪里图这些热闹?”催小丫鬟跟着小康去笑闹,自个儿却进正屋去,将莫寒月屋子里的熏香点上。 丫鬟们跟着小康燃一回烟花,嘻嘻哈哈笑闹一回,这才转了回来,夏儿笑道,“想来小姐也快回来,我们玩闹的够了,可不要忘记服侍主子!”向两个丫鬟一指,说道,“你们去瞧水,可不要凉了,余下的人将这里收携拾干净,我去看看各处的门户!” 几个小丫鬟笑道,“哪里就能将主子忘记!”几人说说笑笑,各自收拾。 夏儿自个儿提灯,瞧过东、西侧院,又往后院而来,刚刚瞧过后门,就听墙头上“嘘嘘”两声口哨声。 夏儿询声抬头,但见那墙头上竟黑黝黝蹲着个人,不禁大吃一惊,失声道,“你是何人!” “我!”墙上的人低应一声,呼的跃下墙头,在夏儿后脑一拍,说道,“怎么,这才几日就不认得本王?” “峻……峻小王爷……”灯光打在他脸上,夏儿这才认出人来,皱眉道,“王爷不是在宫里伴驾吗?怎么跑来这里?” 跑来就跑来吧,怎么不走府门,却越墙而来,当相府的围墙是假的吗? 经过行宫三个月,她已与这位峻小王爷熟捻,峻小王爷听她问的无礼,也不以为意,低笑一声,问道,“小姐可是在前头守岁?” 可不是废话吗? 夏儿翻个白眼,说道,“峻小王爷这大半夜的来,难不成是想见我家小姐?” 峻小王爷微微一笑,说道,“不见也罢,不过是今儿刚得了东西,给你家小姐送来!” “什么?”夏儿扬眉。 峻小王爷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瓷瓶,说道,“这是可去疤痕的药膏。” 夏儿微愕,说道,“我家小姐不曾受伤,要这个做什么?” 峻小王爷叹气,一手将瓷瓶塞到她手里,说道,“你家小姐没有新伤,身上那许多旧伤的疤痕岂不是难看?” 夏儿大吃一惊,大大倒退一步,指他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家小姐身上……身上有疤痕?” 峻小王爷耸肩,说道,“自然是瞧见的!” “你……你……”夏儿更是惊的小脸儿苍白,手指颤颤指着他道,“你……你竟然……竟然瞧过我家小姐的身子!” “岂止是瞧过!”峻小王爷耸肩。 想着在草原上遇险那一日,不但知道十一小姐身上有许多伤疤,那小小的身子在自己怀中可是抱了整整一日一夜。 夏儿更是失惊,连连顿足,说道,“峻小王爷,你……你可不要乱说,这……这……这可有损我家小姐的闺誉!” “你家小姐还有闺誉吗?”峻小王爷翻白眼。 从遇险之后,官室内眷中,早已将话传的难听,只是十一小姐年幼,又在皇帝面前得了御口嘉奖,不敢太过放肆罢了。 夏儿却几乎要哭出来,说道,“旁人也倒罢了,怎么王爷……王爷也如此说我们小姐……” 这位峻小王爷虽然古怪的很,可对自家小姐却一向不错,没想到损她闺誉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峻小王爷见这个小丫头缠杂不清,伸手在她额头戳一指,说道,“笨丫头,你家小姐都不在意,你又急什么?”向她手里的瓷瓶一指,说道,“你记着,每日你家小姐沐浴之后,你替她涂在伤疤上,自会慢慢淡去。”抬眸向空空的院子一扫,转身跃墙而去。 想回京之后竟然再没见过那个丫头,还当真有些想念。 熬过大半夜,莫寒月回来时,已是四更时分。在前边守这半宿,就有半宿听着满厅的人闲话打机锋,竟然比纵马跑上几十里还累。浸在热水中好一会儿,才觉整个身体舒展许多。 夏儿立在身边服侍,摸摸怀里的瓷瓶,脑袋里来来回回,就那几句。 峻小王爷瞧过小姐的身子,还不止于此,那还有什么? 几次张嘴要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莫寒月困极,又哪里留心到小丫鬟的神色,沐浴过后,草草拭净身子,吩咐早些歇息。 夏儿迟疑良久,几次探手入怀,却终于没将瓷瓶取出,只是如常替她收拾安置。 这一夜好眠,等莫寒月醒来,已经是辰时三刻。莫寒月揉一揉额角,不禁苦笑。当真不知道,为何只在那里坐着听人说话,就如此费神。 起身正收拾洗漱,就见门口小桃儿探头向里一望,又缩了回去,与刚刚出门的丹霞低语。 莫寒月瞧见,笑道,“这大节下,鬼头鬼脑的做什么?” 丹霞闻声儿,连忙进来,轻声道,“小姐,前边周妈妈传进消息,说昨儿夜里,胡二趁着酒醉,收了二丫!” “哦?”莫寒月一怔,手里的动作微微一停,又轻轻点头,说道,“想来又是卫盈秀要借二丫推拒胡二!” 丹霞点头,问道,“小姐,此事要怎么处置?” 奴仆奸淫丫头,轻则责打,重则处死。只是胡二和卫盈秀都是莫寒月这里的人,自然要听她处置。 “怎么处置?”莫寒月扬眉,说道,“这大节下,难不成还打打杀杀的?”净过脸,由夏儿将衣袖放下,戴起首饰,才慢慢道,“你取身儿衣裳拿去给二丫,就将她赏给胡二为妾罢!” “为妾?”丹枫张口结舌,说道,“小姐,胡二可只是个奴仆!” 不只是奴仆,还是低等的贱奴,他能够娶妻已经是主子的恩典,哪听过还有纳妾的?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哪条律法说,奴仆不能纳妾?”扶着她的手,慢慢向门外来,问道,“这几个月,卫盈秀如何?” 丹枫道,“自从胡二带回去,管的甚紧,这几个月不许踏出那院子半步,听周妈妈说,最初她甚是不服,与胡二吵闹,将胡二的性子激起,打了几回,倒也老实。” 莫寒月点头,淡笑一声,说道,“那二丫自幼跟着她,对她自然忠心,只是如今归于一人,我倒想知道,这妻妾之间,是不是还能一心!” 丹枫微愕,跟着低声笑起,说道,“如此一来,怕是二丫更得胡二的心!” 莫寒月微微一笑,摇头道,“那可不成,你命周妈妈点拨胡二,卫盈秀如今虽说不算什么,可面儿上还是相府的小姐,不许太过冷落。” 丹枫脸上微红,嗔道,“小姐管这等事做什么!” 莫寒月微微一笑,不再接口。 此时众丫鬟早已齐集在院子里,见她出来,忙福身行礼,说道,“奴婢见过小姐,祝小姐新春大吉,万事胜意!” 莫寒月微微一笑,见众人都换上过年的新衣,点头道,“也祝大伙儿新年大吉罢!”见夏儿将托盘奉上,说道,“大伙儿侍奉一年,还都算尽心,如今我这做主子的也没有旁的,一人一封红包领去,权当我一点心意罢!”掀开托盘上的盖布,露出盘子上封起的大红荷包。 众丫鬟大喜,连声道,“谢小姐赏!”依次上前领过。有性子急一些的小丫鬟打开来瞧,见是齐齐整整的打造的极为小巧的五个银锭,一两一个,竟然就是五两,不禁大喜,又连声道谢。 寻常丫鬟的份例,一个月也不过二、三钱银子,这五两就抵得过小丫鬟近两年的俸禄。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银子虽不多,可也是我一份心意,本想着五两一个大锭,又怕你们花用不便只用碎银,又不讨喜,就特特命小康去倾成几个小锭,倒是瞧着乖巧。” 丰儿一听,忙道,“小姐的赏,奴婢哪里舍得花用,要放在枕头下,日日摸几回呢!” 几个丫鬟一听,也跟着连连点头,笑道,“如此精巧的银锭,怕是只有我们有呢,又哪里舍得花用?”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如今年节,院子里也没有太多的差事,你们除去当值的,尽可各处去游逛,只是不许闯祸!” 从她行宫伴驾开始,众丫鬟就被丹霞拘在院子里不许随处走动。等到她回府,又生出那么大的事来,跟着就是府里动工,赶造皇后省亲御制的景致,丫鬟们更不敢随意乱跑,早已闷的心慌。此时听她这话,顿时欢呼声一片,见她说散,早迫不急待三三两两的奔出院子去。 丹枫忙扯住一个,笑道,“小姐许你们去疯,竟都不问还有没有差事!”将寻出的衣裳塞到小丫鬟手上,低声道,“你去前院……”凑首在她耳畔,低声吩咐,小丫鬟脆应一声,速速奔出门去。 除夕夜,胡二趁醉淫了二丫,整个前院的人闻讯,都是大吃一惊,虽说照常办差,可是所有的耳朵都是时时留意那边院子的动静。 后园里莫寒月的话传来,整个前院顿时一片哗然,本来心惊胆颤的胡二自然大喜过望,旁的奴仆却不无羡慕。 本来只是一个寻常的奴仆,并不见如何出色,不但娶小姐为妻,还得一个丫鬟为妾! 以前从不将十一小姐放在眼里,想不到做她的奴才,有这许多好处。 而躲在屋子里暗听的卫盈秀却不禁脑袋轰的一声,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 昨夜,胡二趁酒强索,她急唤二丫挡开,哪知道胡二就趁势淫了二丫。今日她故意将事情闹开,就是盼着胡二被处死,她虽落一个寡妇的名声,却从此摆脱胡二的纠缠,或者还能另寻一条出路。 哪里知道…… 周妈妈将衣裳送到二丫手里,笑道,“二丫姑娘也算大喜,虽说为妾,可胡二是小姐跟前儿的人,较旁的奴才多些体面,总强过日后配个粗使的小厮!” 二丫受胡二一夜凌虐,早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听周妈妈一说,顿时呆住,木然片刻,说不出话来。 周妈妈见她不语,凑首到她耳畔,轻声道,“二丫姑娘,你可别糊涂,你想想,你们小姐纵然嫁个世家公子,你还不是配个奴仆?顶破天儿,也不过是收在房里,给公子做个通房丫鬟,怕连个妾也不是!” 二丫微微抿唇,垂下头去。 给公子做通房,总好过给奴仆做妾。 周妈妈见她不语,知她心中不服,微微摇头,叹道,“高门大户里的公子,又岂会只纳一个妾?咱们府里那许多姨娘的争竞,你又不是不知道!” 二丫自幼在相府长大,相府中姨娘间的争斗自然一清二楚,闻言不禁身子微动。 周妈妈趁势道,“再说了,事已至此,你已是胡二的人,纵然你不从,将胡二处死,又岂能还你完璧之身?日后怕连个小厮也配不到!” 是啊,她的身子已经被胡二占去…… 二丫身子微颤,又忍不住落下泪来,却也明白,周妈妈说的倒是实情。 她不过是一个奴仆,跟着的主子已落到这个地步,她又能好到哪里?如今身子又被胡二占去,纵然胡二被处死,她又能嫁谁?当真是小厮也配不到,只能落到府里一些年老无偶的贱奴手里。 周婆子见她神情松动,又趁势道,“胡二虽说不能与公子相比,可他是小姐跟前儿的人,眼瞧着小姐势胜,日后自然水涨船高,你只要哄住他,岂不是吃香的喝辣的?总强过在那高宅大院中,与一大群女人争一个男人强些!” 是啊,就算嫁给公子为妾,自己也还是一个奴仆,处处受人指使。跟着胡二,或者还有几天舒坦日子可过。 二丫渐渐收住眼泪,微微咬唇,慢慢将衣裳接过,轻声道,“多谢妈妈!” 周妈妈含笑,说道,“还是二丫姑娘聪慧,这院里院外的,日后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找妈妈去说!”安抚一回,向卫盈秀的屋子瞟去一眼,这才离去。 除夕之后,各府各宅宴请的帖子开始雪片一样的飞来。 虽说因为皇后省亲,相府将回请之事推到上元节之后,可是各大世家下帖,却不能不应约。 初五,几位亲王之后,正是静安王府设宴。 莫寒月一早起身,亲自挑选衣裳首饰,唤夏儿服侍精心妆扮。 丹枫瞧见,忍不住抿唇轻笑,说道,“日常我们想要小姐多打扮一些,总要磨破嘴皮子,怎么今日倒如此上心?”说的是这几日卫东明府上几位小姐的闲话。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不论我如何,那些人总少不了嚼舌根子,理她们做什么?去静安王府打扮齐整,却是对静安王府的敬重!” 丹枫点头,含笑道,“小姐有些日子不见那几位小姐,怕是今日又早回不了!” 莫寒月轻轻摇头,叹道,“今日不同以往,有夫人和别的小姐呢!”镜中自照,见再没有错漏,起身向外去。 刚刚走出园门,就见卫敬飞立在园外,莫寒月微诧,上前行礼,说道,“怎么今日二哥得空?” 卫敬飞向她上下略一打量,见她衣着不同平日,淡笑一声,说道,“今日静安侯府宴客,妹妹倒打扮齐整。” 莫寒月听他这话也不像夸奖,微微一笑,说道,“二哥有什么事,但说无防!” 卫敬飞见她看穿,微微一默,皱眉道,“还是前时的话!”转身慢慢伴着她往侯氏的院子里去,一边缓缓说道,“近些日子,我旁敲侧击,曾试探过几府的公子,可是哪里知道,只要一提我们府上的小姐,他们就……就……” “就什么?”莫寒月扬眉。 卫敬飞低叹一声,闷闷道,“卫盈秀勾诱奴才之事虽然压下,可是堂堂相府小姐下嫁一个奴才,终究让人觉着怪异,加上去年四丫头那传闻,人家直说,有那样的姐姐前头挡着,妹妹如何嫁得出去?” 原来如此!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说来四姐姐也不小了,去岁母亲托人议过几门亲,总是不成,想来也是那传言的缘故!” 卫敬飞皱眉,说道,“这一过年,她也年满十八,再寻不到人家,怕要老死在府里。她死就死了,后边那许多姐妹,岂不是被她所误?” 不是怕那些姐妹被她所误,是误了他卫敬飞的大事吧! 莫寒月微微一笑,点头道,“眼看再过几日就是娘娘省亲,爹爹、母亲又哪里顾得上她?二哥耐性子再等几日,等省亲之后,再寻机会就是!” 卫敬飞眸子一亮,问道,“妹妹有法子?”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纵然此时没有,慢慢再想就是,横竖不急在一时。” 卫敬飞连连点头,瞧瞧已到侯氏的院子,向莫寒月略施一礼,低声道,“妹妹先去,我先到府门外候着!” 做贼心虚! 莫寒月心底暗暗冷笑,微微晗首,向侯氏的院子里去。 第181章兴不起什么风浪 侯氏恰已收拾妥当,见到她来,向她略一打量,满意点头,说道,“今日这身儿装扮倒还鲜亮,前几日怎么就不肯用心?”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前几日不出府门,又穿给谁瞧?十一不过是躲懒罢了!” 侯氏横她一眼,说道,“你自个儿躲懒,却被那几个……”说着向外指了指,低声道,“平白被她们取笑,你自个儿又有什么脸?” 莫寒月微微撇唇,轻声道,“她们自笑她们的,十一又不与她们来往,要她们高瞧做什么?”说着话,替她将披风带子系好,扶着她的手向外来。 侯氏一生最在意的是在旁人眼里的显贵尊荣,听她这话倒是一怔,半天回不过味儿来。 莫寒月也不与她多说,只是问道,“要不要去辞过老夫人?” 侯氏刚刚迈出院门,闻言停步,皱眉道,“我怎么就忘了!”叹一口气,转路向老夫人的院子去。 老夫人刚刚用过汤品,听到丫鬟禀报唤入,向二人身上略一打量,说道,“哟,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连十一丫头也打扮成这副样子?” 莫寒月跟着侯氏给她行过礼,含笑道,“回老夫人,今儿初五,静安王府宴客,十一给老夫人问过安就去,也免得再回去换衣裳!” “静安王府啊!”老夫人的神色顿时冷下几分,冷哼道,“怎么,就你们娘儿俩?” 侯氏俯首回道,“回母亲,几个丫头同去,都在前院里候着!” 老夫人吃惊的张大眸子,问道,“你是说,你们府上的几个庶女也同去?这……这不是招人笑话?” 侯氏微微一笑,说道,“母亲说哪里的话?自从前年皇上宫宴召庶小姐们进宫,这一年来,庶小姐们也各府走动,早已如常,如今各府下帖子,自然也有庶小姐、庶公子在!” 老夫人喃喃道,“这……这是几时的事,竟不曾听说!” 皇帝一次宫宴,改变了盛京城原来太过拘谨的风气,对近处州府也不无影响,再远一些,却仍如过去一样,将庶女拘锁在后宅中。 侯氏也理于向她解释,只是坐着饮过盏茶,就带着莫寒月告辞。 老夫人见状,忙问道,“既然是庶小姐们也有跟着前去,你大哥府上的几位小姐呢?” 侯氏勾唇浅笑,说道,“回母亲,只要大哥收到帖子,自然是小姐们也能同去!” 只不过收到收不到帖子,又当别论。 老夫人点头,向她多看几眼,张了张嘴,终于没说出什么,挥手道,“时辰不早,你们去罢,那样的高门大宅,不要失礼才好!” 侯氏应命,再向她行过一礼,这才带着莫寒月出门,向前院里来。 前院里,四五六七*十小姐早已到齐,见到她二人前来,齐齐行礼,说道,“女儿见过母亲,十一妹妹早!” 侯氏只是微微点头,说道,“既然到齐,就走罢!”当先向府门去。 莫寒月却微微含笑,浅浅还礼,说道,“有劳各位姐姐久等!” 七人又忙还礼,说道,“十一妹妹客气!”哪敢越到她的前头,直等她出府,才随后跟去。 经过几次变故,对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娃早已没有原来的不屑和轻蔑,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些畏惧。 府门外,卫敬飞带着卫敬行、卫敬博二人已在等候,见众人出来,忙上前见礼,亲自服侍侯氏上车。 四辆马车滚滚的驰上街道,丹枫掀起车帘向外一望,轻声道,“小姐,想不到三公子和五公子也同去。” 莫寒月低应一声,说道,“相爷唤三公子、四公子回府,本就是要他们多与各大世家的公子结交,如今有这机会,岂能不去?” 丹枫点头,将帘子放下,轻声叹道,“这年节下的大宴,无趣的很,还不如寻常小姐们自个儿小聚!” 莫寒月低笑一声,说道,“于我们是,他们可未必!” 对于她莫寒月来说,有罗雨槐等人为友自然足矣,而对于卫敬飞、卫敬行等人,出今最急切的,就是挤入各大名门世家公子的圈子,占有一席之地。 丹枫微微撇唇,说道,“各大世家的公子,都是自幼一同长大,同习弓马,又岂是旁人想挤就挤得进去的?” 莫寒月挑唇微笑,说道,“你出身世家,自然明白,他们却未必能领会。”微微摇头,不再多说,唇角却淡出一抹冷笑。 如果,卫家兄弟都是安于本分之人,她莫寒月纵有天大的本事,也兴不起什么风浪。 静安王府门前下车,早有管家快步迎上,先向侯氏一礼,笑道,“相爷夫人辛苦,我们王妃已问过多次!”跟着又向莫寒月含笑一礼。 侯氏听到静安王王妃问起,心中不无得意,点头道,“有劳王妃过问,原是我们有事耽搁!”跟着管家进府。 暗想,如今自己的女儿不但贵为皇后,又怀有龙胎,终于连静安王府也开始巴结。 莫寒月却抿唇浅笑,见有一个小厮跟来,落后几步悄声问道,“傅姐姐、罗姐姐她们可曾到府?” 小厮知道她和自家小姐交情菲浅,忙打个千儿,笑回道,“傅大小姐、扶大小姐一早就来了,罗四小姐、罗五小姐和另外几位还不曾到。” “扶姐姐到了!”莫寒月大为欢喜,施礼谢过。 见到相府的人来,几位公子自有前院的小厮迎进厅去,小姐们跟在侯氏身后向后园去。 这里进府,那边早已有小厮报了进去,众人刚刚进入垂花门,就见小静安王王妃贲氏在前,傅飞雪、扶奕二人在后迎出园子。 侯氏见迎出来的不是静安王王妃,却是小静安王王妃贲氏,心里就有些不悦,脸上却堆出一脸的笑意,向贲氏行礼,笑道,“有劳王妃相迎!” 贲氏也忙施下礼去,说道,“相爷夫人客气!”又与莫寒月见过礼,转身伴着她向园子里去,说道,“今日几位亲王的王妃早到,母亲在戏台那里相陪,命我来迎相爷夫人!” 原来是几位亲王的王妃也到了! 侯氏微惊,心头倒也释然。 莫寒月见到扶奕,心中说不出的欢喜,一把将她手掌握住,说道,“十一回京之后,府中多事,竟然无瑕去瞧姐姐,姐姐一向可好?”细细向她打量,但见半年不见,扶奕的气色倒好了许多,微微放心。 扶奕微笑道,“本当姐姐去瞧妹妹,只是听到府上多事,也就没有去搅扰,妹妹这一说,倒当真是许久不见呢!” 傅飞雪见她拉着扶奕说个不休,不禁笑道,“怎么十一妹妹见到扶妹妹,竟当我空气,那我散去可好?” 莫寒月忙将她拉住,笑道,“只因与扶姐姐半年不见,才多说几句,几时傅姐姐也变成了醋坛子?”一边说话,一边与二人慢慢并肩而行。 傅飞雪抬头见侯氏等人已远远走在前头,将莫寒月衣袖一扯,轻声问道,“怎么我听说,刚刚回京,你们府上就生出那样的大事?”指的自然是连出两条人命的事。 莫寒月冷笑一声,微微摇头,说道,“不过是后宅里的争斗罢了!” 傅飞雪皱眉,说道,“这些子人,怎么就一日不肯消停?” 莫寒月摇头,不愿多谈,问道,“这几个月,我府中多事,也不曾见过几位姐姐,不知姐姐可曾进宫?谢姐姐可好?” 傅飞雪神色一黯,说道,“关在那种地方,还有什么好不好的?只是前日听到宫里的信儿,说除夕夜,皇上临幸了拥月公主!” “拥月公主!”莫寒月低念,想起那个明朗如朝露的少女,也是心中微黯,轻叹一声,说道,“回京这些日子,想来她已有所准备!” 傅飞雪轻轻点头,说道,“谢姐姐宫里有她做伴,倒较从前好一些!”从皇帝册封到一路回宫,谢沁与拥月公主早已成为闺中好友。 扶奕在旁默听片刻,突然插嘴问道,“就是那个本来欢喜景郡王,后来被却皇上收入后宫的草原公主?” 莫寒月点头,说道,“就是她!”这件事,纵然不去打听,她也知道,御驾回到盛京之后,消息必会在各府各宅各大世家的内宅后院中传开,扶奕会知道,并不稀奇。 扶奕点头,默然片刻,轻声问道,“那景郡王呢,可欢喜她?” 傅飞雪点头,说道,“是不是欢喜,我们又哪里知道,只是景郡王待她,显然与旁人不同。” “不同?”扶奕侧头,问道,“如何不同?” 傅飞雪思忖片刻,苦笑道,“我也说不出,横竖与旁人不同。” 莫寒月微微摇头,含笑道,“拥月公主的歌声欢快轻灵,许是景郡王颇受感染,连箫声也跟着变的轻快。” “对对!”傅飞雪连忙点头,说道,“墨三公子开府那日,我们听到他的箫声,美则美矣,似乎压着无穷的心思,而自从到草原上,他的箫声里就多出些轻快!” 莫寒月含笑点头,叹道,“那样的地方,那样的人儿,那样的歌舞,任是谁,又如何还沉重得起来?”想想草原上那三个月的纵情恣意,不禁悠然向往。 扶奕听二人说的是自己没去过的地方,没见过的人,甚至,是没有听过的歌声,不由沉默,直等二人话落,才轻声叹道,“不想傅姐姐和十一妹妹,都是景郡王的知音呢!” 傅飞雪愕然,跟着“噗”的一声笑出声来,说道,“岂止是我们,叶妹妹、罗妹妹她们也这样说呢!” 莫寒月闻言,不禁微微扬眉。 是吗?景郡王箫声里的轻快,竟然是大伙儿都听得出来的,那么,是不是那样的人,就该无拘无锁,在那自由的天地里驰骋? 可惜,可惜拥月公主被皇帝诏入后宫,而他,终究也只能跟着回朝。 三人沿湖而行,看看快到戏台,就听身后有小厮奔来,扬声道,“罗大夫人到!罗二夫人到!罗四小姐到!罗五小姐到!” 三人互视一眼,都不禁笑起,傅飞雪道,“早知她们这会儿来,我们留在原处等候才好!”三人一同转身,又沿来路迎去。 罗雨蔷、罗雨槐见到三人,又是一番欢喜,叙过礼,罗雨槐一把抓住莫寒月,问道,“十一妹妹,怎么听说你府里生出那样的大事,可与你有关?”向她上下打量,问道,“你可曾受伤?” 莫寒月不禁笑起,摇头道,“姐姐不必担心,我若受伤,你又岂会不知道消息?”至少丹枫、丹霞二人必会给她送信儿。 罗雨槐才这放下心来,点头道,“当时听到,吓我一跳,几乎赶过府去瞧你,还是四姐姐将我拦住。” 罗雨蔷含笑道,“那等事,自然是相府的隐秘,你若闯去,又让卫相爷如何下台?倒不如假做不知道才好!”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罗四姐姐说的是!”等众人见过礼,相携向园子里去。 刚刚没走出多远,就听垂花门那边又有小厮禀道,“孙夫人到!叶夫人到!孙大小姐到!叶大小姐到!” 几人同时站住,傅飞雪笑道,“啊哟,你们似是约好时辰来的,偏我和扶妹妹,迎过一个又一个!”说说笑笑,又折身回来。 叶弄笛、孙灵儿踏进垂花门,一眼看到五人齐集,孙灵儿已撑不住笑起来,拍手道,“方才我们还说,不知几位姐姐可曾到齐,叶姐姐非说两位罗姐姐必然还不曾来,这下可输了!” 罗雨蔷笑道,“我们也是刚到,怎么竟没有瞧见马车?” 孙灵儿撇唇,说道,“那许多马车,道儿都没有,哪里顾得上去瞧!” 叶夫人、孙夫人见小姐妹几人笑闹一团,不由互视一笑,摇头道,“这几个丫头,平日瞧着还算端稳,怎么一见到几个姐妹,就成了疯丫头。” 孙灵儿噘起小嘴儿,说道,“娘,若是和自个儿姐妹也要端着,岂不是无趣的很?” 孙夫人最是溺爱这个女儿,见她撒娇,满脸无奈,忙道,“对对!就你说的对,瞧瞧十一小姐,分明较你小着一岁,又几时你这么疯?” 孙灵儿叫道,“她还不疯?在草原上,若不是她疯,又怎么会与拥月公主赛马,又怎么会跑丢惹大伙儿担心?” 叶夫人见孙夫人无奈摇头,不禁笑道,“我们还是先里头去,有我们在,她们反而受拘束!”丢下小姐妹几人,跟着丫鬟入园。 罗雨槐抿唇,向孙灵儿笑指,说道,“疯丫头,草原上没有疯够,如今回来还这个样子!” 孙灵儿嗔道,“难不成姐姐是疯够的?那样的地方,怕是住一世也不够呢!” 叶弄笛轻笑一声,说道,“若是十一妹妹所遇的凶险出在你身上,看你还敢说嘴!” 孙灵儿伸伸舌头,说道,“我又不会逞强赛什么马,也不到远处去,断断不会遇到!” 扶奕听不懂,问道,“怎么,十一妹妹发生何事?” 孙灵儿见她不知,忙将她扯到一旁,手讲比划,说起莫寒月遇险一事。 年长的几个含笑摇头,转话说起别后的事,慢慢向园子里来。 戏台对面的暖阁儿里,贲氏闻报接出,见几位夫人已经进了园子,忙向几人行礼,说道,“有失远礼,几位夫人莫怪!” 叶夫人连忙还礼,说道,“谁不知道今儿人多,王妃何必客气,我们又不是生客!”各自见过礼,向暖阁去,见四位亲王的王妃之外,已有十几位夫人在座,又是一顿见礼,这才分宾主坐下。 年节下各府的饮宴,大多是先一边听歌舞一边闲话,吃些茶果,等到午宴时,戏台上也大戏开锣,要直闹两三个时辰才算罢休。 而年轻些的小姐们哪里耐得住在这里久坐,不过听一回歌舞,就已三三两两散去,在园子里各处游玩。 只是如今刚刚过年,园子里草木未发,并没有什么景致,倒是静安王府那泛着悠悠水波的湖面上,浮出大大小小的彩莲来,瞧着赏心悦目。 孙灵儿扶着栏杆张望片刻,渐渐失去兴致,叹一口气,说道,“若是谢姐姐还在府,我们到她院子里去,宽去大衣裳,躺着说话儿,岂不是更惬意一些,如今却无聊的紧!” 罗雨槐抿唇,说道,“我们去找谢大哥借处院子呆着,也无不可!” 正说着话,就见一个八、九岁的小厮向这里奔来,说道,“几位小姐,我们大公子命我来问,说今日前院里客人太多,宴席摆不开,公子们另移一处,小姐们可要去同乐?” 孙灵儿大喜,也不等旁人说话,忙连连鼓掌,说道,“自然要去!” 小厮含笑,说道,“大公子说,虽说还不到开宴的时辰,可是小姐们在园子里呆着想也无趣,不如此刻就往前头去!” 傅飞雪问道,“公子们移往何处?” 小厮吐一吐舌头,在自己嘴上轻拍一掌,笑道,“打你这糊涂小子,竟然忘记!”又忙道,“就移席在东跨院儿大公子的外书房里!” 小静安王封王之后,虽说与静安王府合两府为一府,但终究多出许多事务,书房就与旁的公子分开。 这前书房名为书房,实则是他日常处置事务与会客之所。 这个地方,姐妹几人倒是大多去过。 傅飞雪点头,说道,“你去回小静安王,我们禀过母亲就去!” 小厮应一声,笑道,“小人还要去问过旁的小姐,大公子说,诸位小姐必然是要去的,倒不用回禀!” 叶弄笛见他应答伶俐,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倒是被小静安王说中!” 看着小厮行礼辞去,扶奕却微微皱眉,说道,“没有长者在侧,我们自个儿饮宴,怕不合礼数。” 罗雨蔷抿唇浅笑,说道,“扶妹妹,此时不同往日,我们只管去就是!”拉着她的手,向暖阁里去。 果然,各大府门的夫人们听说与公子同宴,都只是微笑,叮嘱一番,几位品阶较低的夫人微微一愕,见此情形,也不好多问,自然点头应允。 扶奕诧异,伴着众姐妹一路向谢霖的书房而来,一边问道,“我们与公子们同宴,就不怕被人诟病?” 叶弄笛轻笑,携着她的手同行,说道,“妹妹不曾去草原,若是看到那里的草原儿女们如何一道儿歌舞,才知道我们这本就不算什么。” 草原一行,带回的已不止是拥月公主,随之而来的,还有草原上开放的民风,虽然不能同日而语,但对大梁拘谨的风气,已是一个冲击。 而随驾同行的,又都是盛京城中各大名门世家,高府大宅的公子、小姐,倾慕草原那自由的风气之余,也纷纷效仿,将那风气带回盛京,一时间,引出开放的风潮。 扶奕闻言,顿时默然,点头道,“原来如此!” 三个月!只是三个月,众姐妹们从草原回来之后,似乎什么都没变,可是,又像是什么都变了。 虽然说,自幼一同长大,可是公子、小姐之间,因为礼数的约束,还是各自保持一定的距离,可是这三个月草原之行,公子和小姐们之间显然变的亲厚,见面不再拘谨行礼,而是随意说笑,再没有太多的顾忌。 扶奕看着挤在景郡王身侧,叽叽咯咯说笑的小姐们,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只觉自己早已被这些人排除在外,再也不能挤身其中。 而各府的庶小姐们看到眼前情形,也不禁惊的呆住,遥遥立着,面面相觑。 纷闹好一会儿,才算各自见过礼,男女分席而坐。小静安王谢霖向景郡王告一声罪,坐上主位,含笑道,“前头人多,恰好我们偷闲,在这里聚聚!” 傅飞雪低笑一声,说道,“小静安王,你老实说,是不是就因想另行移席,特意多请出人来!” 要知道,静安王府在盛京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门庭,寻常的官员、府门,岂能瞧在眼里? 谢霖微微一笑,说道,“本王的心思,傅大小姐看出就看出了,说出来可有多无趣!” 话一出口,满堂都是笑声,原有些拘束的小姐也不禁笑起,气氛顿时变的轻快。 峻小王爷斜身坐在景郡王下首,笑着扬声道,“小静安王,前边有人说书,后边有歌舞大戏,你将大伙儿移来这里,难不成就这么坐着说话,可多无趣?” 谢霖目光向他一扫,含笑道,“临时移席,也只能将后边的歌舞请过两场来瞧个乐子!” “哎!”峻小王爷连连摆手,说道,“那些子歌舞几年都那副样子,有什么好瞧!” 还挺难伺侯! 小静安王谢霖微微含笑,说道,“那依峻小王爷之意呢?” 宇文峻摸着下巴想一瞬,目光瞟啊瞟的瞟到景郡王身上。 景郡王举杯啜酒,淡淡道,“不许打本王的主意!” “小皇叔!”宇文峻翻白眼,说道,“你可当真是无趣!” 宇文青榕淡笑,回眸睨他一眼,并不接口。 谢霖含笑道,“敝府饮宴,岂能偏劳景郡王?”将身侧小厮唤过,低声吩咐。 宇文峻一眼瞧见,桃花眼一亮,笑道,“怎么,小静安王要舞剑么?这可许久不见!” 谢霖含笑,说道,“大年节下,这里又有许多小姐,剑气不祥,不舞也罢!” 峻小王爷向他注视片刻,笑道,“难不成小静安王也会抚琴奏曲儿?” 谢霖哈哈大笑,说道,“本王宁肯舞剑!” 都不是,那是什么? 小静安王倒也不卖关子,含笑道,“前几日在酒楼上,见几位姑娘竟能以弓弦奏乐,其妙处不亚于十一小姐的鼓舞,恰今日宴客,本王就将她们请回府中,以图与宾客一观。” “弓弦奏乐?”峻小王爷扬眉,连连点头,说道,“这倒没有听过!”听他提到莫寒月的鼓舞,不禁侧头,向莫寒月望去,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浅浅笑意。 这个笑容满满落在孙灵儿眼中,不禁轻笑一声,拐肘在莫寒月身上轻撞,低声道,“十一妹妹,从草原遇险之后,峻小王爷对妹妹可是极好!” “极好吗?”莫寒月扬眉,摇头道,“我怎么不知道!”那个家伙,说话向来没有正形,又哪里让人觉出好来? 孙灵儿奇异,侧头向她望去一眼,低声道,“十一妹妹,你想想,那峻小王爷素来神出鬼没的,就连皇上也抓摸不到他,可是赛马之前,他可是日日陪你练马,若是旁人,瞧他理是不理?” 莫寒月微微扬眉,说道,“是他自个儿贪玩,哪里是陪我练马。” 话一出口,心里却有一阵迟疑。 除了第一天他试过自己骑术之外,确实再没有教过她任何东西,那几日都是驰出马场,就和她换马而骑,满草原的驰骋游荡。 那时看来,就是他假借教习骑术拉自己做个游伴,此刻被孙灵儿一点,才恍然惊觉。若不是那几日骑着彤云在草原上的游荡,比赛那天,又岂能驾驱彤云那样得心应手? 难道,那时他已看出自己骑术不差,所差的就是与彤云的默契? 表面吊儿郎当的峻小王爷,会用心如此之深? 莫寒月抿唇,不由抬眸,向峻小王爷望去一眼。 此时,三位身穿长裙窄袖衣饰的少女已随着丫鬟进来,齐齐向谢霖行礼。 谢霖含笑道,“前次见几位姑娘神技,本王甚为赞叹,今日府中宴客,还请几位姑娘一展神技,以娱宾客,本王必有厚谢!” 这番话一说,有些见识的小姐都不禁暗暗点头。 小静安王谢霖年少得志,早早封王,为人却没有丝毫骄狂之气。这三名少女虽然装扮奇特,却一看就是寻常百姓,他不但说话客气,后边却说“重谢”而不是“重赏”,立时显出他为人的宽和。 三名少女闻言,都是齐齐施礼,说道,“多谢王爷赞赏,小女子敢不从命!”随着谢霖的手势起身,各自从腰后取出一张小弓。 峻小王爷见那弓长仅一尺,打造精巧,倒像是幼童的玩物,不禁低笑一声,说道,“倒是女儿家的东西!” 莫寒月瞧见,却不禁眉心微皱,目光在那弓上停留片刻,微微点头,说道,“如此小弓虽然少见,可是这弓弦似是南海沉鲛所制,更加稀罕的很!” 三名少女听她说出“南海沉鲛”四字,脸上同时露出一抹惊异。为首少女当先回神,向莫寒月施下礼去,说道,“这位小姐当真是见多识广,这几只弓的弓弦,当真是南海沉鲛所制,若非如此,又如何奏得出乐曲?” 谢霖微微扬眉,向莫寒月问道,“十一小姐,这南海沉鲛是何物?” “南海沉鲛!”对面的景郡王接口,淡淡道,“传说,深海中住有一种非人非鱼的生物,名唤鲛人。鲛人善舞善曲,常为欢快之音。而鲛人的眼泪却极为珍贵,不但能令人长生不老,还有起死回生之效,所以,海边的人捕到鲛人,常常出手凌虐,使其落泪,取鲛泪以换取重金!” 众人听他清润的声音低声讲述这等奇事,满厅的人都顿时静寂,连莫寒月也含笑默然。 清润动听的声音微微一沉,景郡王又仰首饮尽一杯美酒,这才续道,“若鲛人有幸避过人类的捕捞,一生不经痛苦离别,经三百年老去,在死去之前,都会游往大海沉处,选择那里沉睡,而他们的身体,会渐渐变为透明,就是所谓的南海沉鲛。以南海沉鲛为弦,就可以奏出鲛人歌声一样美妙欢快的乐曲。” “哦!”小静安王听完,又转头望向莫寒月。 莫寒月微笑点头,说道,“说南海沉鲛难得,是因为鲛人死去时,会挑选隐避之处躲藏,而他们的身体,也要经三百年才会变成透明。” 三百年生,三百年死,还要能被人寻到,自然难得! 众人听的心头怦动,满厅的目光,齐齐落在三名少女手中的三张小弓上。 峻小王爷微微点头,桃花眼微眯,目光落在莫寒月身上,含笑道,“当真不知道,十一小姐如此博闻广记!” 莫寒月微微抿唇,垂下眸去,心里却暗暗叹气。 莫寒月啊莫寒月,虽说这里只是各府的公子、小姐,可是小静安王、景郡王都是何等人物,又岂能容你卖弄却不起疑? 莫寒月念头刚起,却见景郡王含笑望来,说道,“十一小姐……在草原时,恰听本王提起,想不到竟然记着!本王幸甚!” “呃?”莫寒月愕然,不禁抬头向他一望。 在草原上虽然有几次机会独处,可是他几时提过什么南海沉鲛。 小静安王谢霖却眉目微动,向莫寒月深深望去一眼,刚刚要问,却听罗大公子罗越笑道,“原来如此,方才还当真吓我们一跳,想我们堂堂男子,竟被十一小姐比下去呢!原来是景郡王曾经提过。” 谢霖眉心微微一跳,转头向他望去,但见他的目光也正向他望来,左眼微眨,迅速递过一个眼色。 谢霖微一转念,也笑道,“原来如此,本王也险些被十一小姐震住!”抬手向三名少女道,“就请三位姑娘奏些欢快些的曲子来可好?” 其实,就算是莫寒月听景郡王提过,也不过是知道“南海沉鲛”这种东西罢了,岂能看那弓弦一眼就会认出? 而罗大公子罗越为人向来精细,又岂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关键?可是他们都知道,莫寒月的身上,藏着无穷的秘密,景郡王既然替她遮掩,他们又岂会拆穿。 为首少女浅浅一笑,向景郡王和莫寒月各自一礼,说道,“这位公子和这位小姐当真是博闻广见,可是鲛人不过是传说,这南海沉鲛,实则是南海中一种海鱼的鱼鳞所制,虽然难得,却不必六百年!” 景郡王微微一笑,说道,“原来如此!”目光在那小弓上一凝,浅浅含笑,垂下眸去。 三名少女各自退开一步,手中小弓举起,以手轻拔,只闻“铮铮”声中,一曲似筝非筝,似琴非琴的乐曲已悠然而出。 厅内都是各府各宅,各大世家的公子、小姐,有不少在这乐理上得过名师指点,听乐声一起,就有不少人击案喊好,更多的人却是微微阖眸,聆听那美如天簌的乐曲。 三名少女身形款摆,随着乐曲已翩翩起舞,脚下连连轻踏,脚上的银铃脆响,渐渐与弓弦的乐曲联成一片,听来竟是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莫寒月默然静听,一双眸子却不离少女手中的三张小弓,眉端微蹙,极力回忆眼前这情形是何时见过,眼前的一切,又有什么特异之处。 乐曲响过片刻,歌声渺渺而起,为首少女的歌喉,清灵空幽,仿似高山上淌下的一缕清泉,听之令人心神顿畅。 厅内的赞叹声渐渐静下,几乎所有的人都沉浸在这美妙的乐曲和歌声之中。 突然间,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低喝,“王爷小心!”随着喝声,莫寒月手中酒杯掷出,疾向景郡王脸上摔去。 与此同时,只见景郡王身子突然倒仰,来不及饮尽杯中酒,手中酒杯杯口朝外,在咽喉处一挡。 只听“叮”的一声轻响,莫寒月掷出的酒杯在空中变成碎片,跟着一支短箭与景郡王的酒杯轻撞掉落在地,跟着“噗噗”两声,他身后的一副字画,已被打出两个小洞。 峻小王爷一呆,突然尖声大叫,“抓刺客!抓刺客!”跳起身来,要躲到景郡王身后,似乎又觉得不安全,转身藏在罗越身后。 三名少女一击落空,手腕微转,手中寒芒乍现,再一次挂上弓弦,喝道,“宇文青榕,拿命来!”弓弦声再响,三枚长仅半尺的小箭又已疾射而出,分取景郡王咽喉、胸口、下阴三处要害。 奇变横生,厅中顿时大乱,小姐们尖叫奔逃,公子们齐齐跃起,会武功的抢前动手,不会武功的退后照护众小姐。 三箭齐出,身后又有人奔跑,景郡王不敢闪避,百忙中一手提案,挡去下方的两支,跟着身子倒仰,张嘴叼住奔往咽喉的一支。 谢霖吃惊之余,不由怒起,低声喝道,“大胆刺客!”跃身而出,劈手向为首少女的弓弦上抓去。 少女转身,向他飞踢一脚,将他逼退,眼看景郡王轻易避开三箭,不由咬牙,喝道,“今日杀不了他,走罢!”反身疾跃,向厅门飞掠。 谢霖冷哼一声,说道,“你们当静安王府是菜市场吗?”手腕疾回,向最近一名少女肩头抓去。 也就在此时,透过大开的厅门,只见不知何时多了四名随从装扮的男子,各自手挽铁弓,弓搭铁箭,封住厅门。 为首少女刚刚掠过厅门,一见这等情形,脚步顿停,反身疾抓,向最近的一名公子抓去。 这厅内坐的,都是各府各宅各大世家的公子小姐,虽说大多无品无阶,可都依照各自府门大小而坐。 少女这一抓抓去,正是孤身一人在京,仅仅为官四品,新任的御史台中丞墨三公子墨浩林。 只要抓一人在手,又何愁小静安王谢霖不投鼠忌器,放三人离开。 莫寒月叫道,“墨三哥当心!” 墨浩林闻喝,眼看少女一爪抓到,仓促间不及起身,情急之下双手疾抬,身前案几顿时飞起,向少女身上疾撞。 少女眼看要将他手到擒来,却被案几一格,动作顿时一停,闪身相避。趁这空隙,墨浩林已一跃而起,远远避开。 少女避过他案几的横砸,要想再拿人为质,近处的公子、小姐早已四散逃开,谢霖双掌如风,已向她后心直击。 眼看少女要伤在他的掌下,横里一掌伸来,将他格开,景郡王淡淡道,“请王爷放她们走罢!” “景郡王!”谢霖一怔,不禁皱眉低唤。 如此一来,不止是满厅的公子、小姐,就连三名行刺的少女也不禁呆住,一时间,满厅皆寂,齐齐向他望来。 景郡王慢慢转身,向三人各望去一眼,微微一叹,淡道,“不管你们信不信,攻入你们海离族的,不是我宇文青榕的人,你们的族人,也非我所杀!若你们不信,我也没有法子!” “宇文青榕,我们岂会信你?”为首少女低喝,上前一步,却不再动手。 “海离族?”莫寒月眉心一跳,轻声问道,“海离族出了何事?” 另一名少女见问,露出满脸悲愤,哑声道,“两年前,大梁兵马攻入我海离族,将我海离族人屠杀殆尽,我们……我们若不是恰好不在族里,也……也……”说到后句说不下去,转头向景郡王瞪视。 “两年前?”莫寒月低声重复,向景郡王望去一眼,问道,“既然你们不在族里,为何认定,是大梁的兵马,而且是景郡王的人?” “我们族里,遗有大梁的兵器,而离我们最近的大梁兵马,就是他!”为首少女哑声低喊,向景郡王一指。 “他离的最近,就一定是他吗?”莫寒月扬眉。 少女脸色青白,咬牙道,“还有,他几次下书,向我们招降,我们族长不肯,他才……他才派兵偷袭。” 景郡王微微摇头,说道,“招降是实,我并没有派兵偷袭。” “能做为何不能认?”少女咬牙。 莫寒月微微皱眉,问道,“你说两年前,可是在前年年初吗?” “不!是六月,前年的六月二十一!”为首少女轻轻摇头,真真切切说出一个日期。 “六月……”莫寒月轻声重复,转头向景郡王望去,轻声叹道,“若当真是六月,那支兵马,就决不会是景郡王所派!” 那个时候,皇后莫寒月获罪,莫、季两家被打入天牢,景郡王得信儿,私离驻地,疾骑赶回,却终究晚了一步。 算算时间,六月二十一,他正在赶来盛京的路上,又怎么会有余瑕下这样的命令。 她的话出口,旁人只觉诧异,景郡王却心头大震,霍然回头,向她凝注。 莫寒月与他对视一瞬,垂下眸去,说道,“姑娘,若当初屠杀你族人的,当真是他,如今你们自投罗网,岂不是正好斩草除根?而此时他却请小静安王放你,当知他并不想伤你们性命!” 景郡王见少女满脸的犹疑,不禁轻叹一声,说道,“两年来,你们纠缠不休,就不曾想过,为何我从不还手?当真是怕了你们?若果然是,当初我又如何会下令屠杀?” 罗越也慢慢走来,轻轻点头,说道,“姑娘,你们找错人了!” 少女脸色变幻,望望景郡王,又望望小静安王,目光掠过满厅的人,又落在门外四外手执弓箭的随从身上,突然间,手指一松,手中的小弓“当”声落地,哇的一声哭出声来,说道,“那会是谁?会是谁?” 景郡王向她默默注视,轻声道,“事发之后,我曾去过海离族,那里所遗下的兵器,果然是大梁兵马所有!” 少女身子一震,霍然抬头向他注视,哑声问道,“你……你知道是谁?” 景郡王微微摇头,叹道,“我只能说,不是我!” 少女木然呆立,脸上一片茫然。 另两名少女上前,立在她身侧,轻声道,“姐姐,我们……我们当真找错人了吗?” 少女点头,又轻轻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他们……他们说的也有道理!” 是啊,就是此刻,如果他们下令将自己三人抓起来,易如反掌,那岂不是从此以后高枕无忧? 如果说,他们是不想多伤人命,那海离族满族的人,又岂不是人命? 莫寒月望着呆立的少女,也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唉唉,丫头!”峻小王爷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忙将她拦住,说道,“她随时会出手伤人,你还是离的远一些!” 莫寒月抿唇,目光在厅内一扫,伸手抓住他手腕将他身子拉低,凑首在他耳畔低语。 峻小王爷脸上露出一抹错愕,却只是微微点头,将她身子挡后,淡淡说道,“海离族恩山族长为人多智,纵然是被人偷袭,无法保住性命,也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三位姑娘可曾仔细找过?” 三名少女都是心头大震,其中一人失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族长的名字?”海离族长的位置,是代代由上一任族长指定,历代族长所用的,是同一个名字,外人不可能知道! 峻小王爷耸肩,说道,“你不用管我如何知道,有没有道理,你自个儿琢磨!” 少女愣怔片刻,目光扫过身边的众人,最后落在景郡王身上,问道,“不是你?” “不是我!”景郡王定定回答。 少女垂眸,微微抿唇,说道,“今日你放我,我会回去查找证据,若是……若是查明是你,还会来报仇!” “好!”景郡王眉目不动,点头轻应。 少女向他注视良久,霍然转身,说道,“走!”无视门外的四张铁弓,带着两名同伴,大步向厅外而去。 小静安王谢霖轻吁一口气,挥手命厅外四人退去,这才转向景郡王,问道,“方才她们一进厅,景郡王就已认出她们?” 宇文青榕微微摇头,说道,“不,是……先认出她们手里的弓!”话到中途,忍不住向莫寒月一望。 其实,是她说出“南海沉鲛”四字,才令他警觉。 莫寒月目光与他一对,浅浅笑起,垂眸缓缓退回自己的案后。 谢霖见景郡王不欲多说,也不再追问,深吸一口气,扬声道,“不过一场虚惊,各位公子、小姐还请不要在意,继续饮宴才是!” 众小姐、公子见只是一场误会,都纷纷吁一口气,依言坐回。谢霖唤来丫鬟,为众人重整杯盘。 本来只是寻常的饮宴,如此一来,倒给众人添了许多谈资。峻小王爷半个身子挂在景郡王身上,笑眯眯的问,“小皇叔,真的不是你?” “不是!”景郡王眉毛都懒得动,淡淡的应。 “怎么会不是你?”峻小王爷再问。 “因为我没有下令。”景郡王倒耐得住性子。 “那那个时候你在哪里,你如何证明不是你?”峻小王爷楔而不舍。 景郡王挑挑眉,忍不住向莫寒月望去一眼。 守疆大吏无旨私离驻地,那可是死罪,两年来,从没有旁人知道,唯一说过的,就是她!可是那天,她明明睡去,难道,竟然听到?而且,他没有提时间,只说皇后莫寒月蒙难,他疾骑赶回,而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女娃,竟然知道皇后是几时蒙难? 心底无数疑问,却难以问出口。 峻小王爷顺着他的目光,也向莫寒月望去一眼,不禁桃花眼微眯,露出一抹兴味。 这两个人之间,必定有些什么! 经此一闹,不敢再召外头的艺人杂耍,谢霖只将府中的乐师唤来,坐在厅角抚琴,公子们纵饮畅谈,小姐们喁喁细语。 能收到静安王府帖子的,除去盛京城的各大世家之外,就是朝中高官显要,这里的嫡小姐、公子倒有大半是曾经行宫伴驾的,此时是回京后第一次相聚,所谈所讲,也大多为草原上的见闻。 也不知是谁提起,就有人向峻小王爷道,“听草原上的兄弟说,那样的狂风暴雨,就是牧民们也常常躲避不开,峻小王爷和十一小姐倒当真是侥幸的很啊!” 宇文峻淡淡一笑,说道,“想来是命不该绝吧!” 有一位公子凑趣,笑道,“峻小王爷天潢贵胄,自有神灵护佑,岂能与寻常百姓相比?” “天潢贵胄?”另一名公子低笑一声,却不接口。 是啊,峻小王爷天潢贵胄,凤子龙孙,可是,如今他只是一个空壳子王爷,还有什么值得一提? 小静安王谢霖微微皱眉,淡笑道,“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峻小王爷本就是皇室宗亲,也倒罢了,十一小姐日后,前程怕是不可限量!” 是啊,峻小王爷也只能罢了,顶死做一个逍遥王爷,他若不可限量,那就得夺位当皇上去。十一小姐却不同,如今不过是相府一个嫡庶女,前边自有不可限量的大好前程。 这位小静安王说话,可真是滴水不漏。 公子、小姐们都不禁点头暗赞。 莫寒月微微勾唇,说道,“承小静安王吉言!”举杯向他一照,一饮而尽。 谢霖含笑,举酒陪她一杯,趁机将话题岔开。 公子们的话题,渐渐谈到朝中局势和经济学问,小姐们渐渐不耐,孙灵儿轻扯莫寒月衣袖,低声道,“听说谢大哥书房里收着许多名家字画,我们去瞧瞧可好?” 莫寒月哑然失笑,点头道,“好!”随着她一道悄悄离席,向厅外来。 孙灵儿出身将门,小小年纪,耳中听的,心里想的,也是马革裹尸,将军百战,又哪里会对什么字画感兴趣?这么说,无非是寻个由头出厅闲逛罢了。 更何况,谢霖也是马上战将,书房中纵然有书,也是兵书战略,字画不过是挂来摆摆样子,又怎么会有名家大作。 果然,二人出厅,孙灵儿长吸一口气,大大摇头,说道,“原说宫宴中皇上和朝中那些老臣无趣,怎么公子们也是如此?”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前几年,公子们年少,自然不将前程放在心上,如今年纪渐长,又见谢大哥,罗大公子几人都已建功立业,自然也会上些心!” 孙灵儿听的闷闷,皱眉道,“难不成,日后再与他们玩乐,也都听这些闷死人的话儿?” 莫寒月淡笑,目光投向远处的假山,轻声道,“不管是公子也好,小姐也罢,年纪渐长,就各有各的烦恼,又有谁能逃得掉?” 孙灵儿瞠目,说道,“十一妹妹,你在说什么?” 莫寒月未答,就听身后脚步声响,罗雨槐的声音笑道,“瞧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以为有什么好玩的物什,原来却出来吹冷风。” 二人回头,就见罗雨蔷、罗雨槐姐妹一前一后出来。 孙灵儿笑道,“正好,今儿不知怎么,里头的公子们谈学问,连十一妹妹也变成哲人呢!” 罗雨槐侧头,向莫寒月笑望,问道,“十一妹妹说什么?” 莫寒月低笑,说道,“不过是顺口闲谈罢了,何曾说什么?” 孙灵儿却道,“她说什么人长大有烦恼,我虽听不懂,却听着有理!” 罗氏姐妹被她说笑,说道,“定是你缠七杂八,十一妹妹好好儿的话,被你说的面目全非。” 孙灵儿撇唇,说道,“十一妹妹调书袋子,偏拿我这个粗人取笑。” 说的三人都笑起来,说道,“知道的这是孙大小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孙大公子呢!”四人也不去找什么大家名作,说说笑笑,出谢霖的书房,往园子里逛去。 刚刚入园,就听身后有人唤道,“十一小姐!” 四人回头,就见景郡王双手负后,缓缓跟来。四人忙齐齐行礼,说道,“见过王爷!” 景郡王微微摆手,含笑道,“同在静安王府做客,守这虚礼做什么?”向莫寒月一望,张了张唇,却没有说话,只是含笑向另三人一望。 罗雨蔷终究年长几岁,伸手一扯罗雨槐、孙灵儿二人,笑道,“想来景郡王寻十一妹妹有事,听说那边的柳树新发,映湖倒是极好的景致,我们去瞧瞧!”向二人眨一眨眼,施礼辞过景郡王,径直向园子里去。 莫寒月皱眉,瞧着三人走远,这才转头,向景郡王望去一眼,问道,“王爷找我有事?” 景郡王微微含笑,目注罗雨蔷背影,含笑道,“这罗四小姐倒是机灵的很!” 莫寒月神情飘忽,干笑道,“她不过顺口说说罢了,王爷不必放在心上!” 景郡王见她神情躲闪,不禁低笑出声,正正神色,向她一躬到地,正色道,“多谢十一小姐相救!” 莫寒月吓一跳,连忙还礼,说道,“王爷这是做什么?” 景郡王直起身,含笑道,“方才若不是十一小姐点破,本王必受暗算,救命之恩,如何能够不谢?” 莫寒月扬眉,说道,“景郡王说哪里的话,臣女不懂!” 景郡王不理她装傻,上前几步,与她并肩而行,轻叹道,“这两年,海离族的人不断纠缠刺杀,我也当真是无法,哪知这一回,她们竟然混入静安王府,若不是十一小姐瞧出南海沉鲛,恐怕方才本王就受她们暗算。”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王爷百战之身,岂能轻易被人暗算,臣女也不过多此一举!” 景郡王默然,与她并行片刻,才低声问道,“十一小姐如何知道南海沉鲛!” 他驻守边陲,离海离族极近,才知道那南海沉鲛的由来,而莫寒月只是一个闺中幼女,又从哪里听来? 莫寒月眨眼,侧头向他一望,奇道,“不是王爷与臣女讲起吗?怎么这会儿倒问出这等话来!” “你……”景郡王语结,愕然片刻,不由笑起,伸指在她鼻尖一刮,轻声道,“小丫头,不许与本王打马虎眼!” 虽然说,他不及谢霖、罗越等人与她相知,可是经过草原赛马一事,早已知道她并不是传闻中的傻子。 不但不是傻子,这位十一小姐之智,怕是鲜有人及! 这样明显轻昵的举动,倒令莫寒月一怔,一瞬间,竟然有些手足失措。 这一年多来,她视谢霖、罗越为兄,二人偶尔说些暖心的话,已习以如常,而宇文峻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晚辈,一个没有长成的毛孩子,任他做什么,也都不以为意。 可是这位景郡王…… 一个成年男子,一个将她莫寒月放在心里,恋在心里的男子,她又如何能够坦然处之? 想到初到草原那日,他那低声的告白,莫寒月的脸,竟不受控制的涨的通红。愣怔一瞬,忙侧头掩饰,低声道,“不过偶尔听人说起罢了!” 景郡王微微含笑,问道,“那海离族呢?十一小姐似乎对海离族知之甚深!” 莫寒月挑眉,说道,“海离族,那不是王爷方才说出来的?” 景郡王向她深深一望,轻声道,“海离族,是我大梁南海中一个小族,盘倨于南海中一座小岛上,岛上族人行踪诡异,向来为朝廷所忌。” 莫寒月点头,说道,“所以,会有人偷袭,灭了海离族!” 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大梁朝前几年动荡,无瑕自顾也倒罢了,如今四海平定,又岂能容一个小族盘倨在侧? 景郡王轻轻点头,说道,“皇上几次下旨,要我平定海离族,我原想不过一方百姓,风俗迥异罢了,又何必非得大动干戈,制造杀戮,就几次下书劝降,望他们能迁入内海,择岛而居。” 莫寒月点头,叹道,“海离族不肯,终于招来灭族之祸!” 景郡王“嗯”的一声,想到一个民族就这样灰飞烟灭,不由轻轻一叹。 说这一会儿话,莫寒月刚才心里的尴尬终于消褪,侧头向他一望,问道,“王爷被她们纠缠两年,大可借机为自己解释,却为什么会留到今日?” 景郡王苦笑,说道,“解释?那南疆水域,本就是本王驻守之地,有人上岛偷袭海离,我竟不知道是谁,又如何解释?” 如果,不是他在那个时候私离驻地,疾骑赶回盛京,又岂会不知道是谁在他驻守的边关做那偷袭的勾当? 莫寒月默然,轻轻点头,说道,“但愿她们回返海离,能够查到真相,还王爷清白!” 景郡王轻轻一叹,苦笑道,“只怕她们查出真相,立誓报仇,反而送了性命!” 是啊,那些人一入海离,就大肆杀戮,又岂会对三个少女手软? 莫寒月默然片刻,轻声道,“凡事尽心就好,有些事,岂是人力能够逆转?死者已矣,王爷不必放在心上!” 海离族是,她莫家一族也是! 景郡王听她似有所指,不禁心头微动,回头向她深深注视,却见长长的留海下,只露出挺翘的小小鼻尖,薄薄的两瓣樱唇,哪里能瞧得出她的神情? 二人且走且说,不知不觉已深入园子,虽然已经立春,可仍是乍暖还寒时候,莫寒月身子单薄,渐渐抵受不住,一阵风来,忍不住轻轻打个寒颤。 景郡王瞧见,这才惊觉已出来许久,忙解下身上披风替她裹上,含笑道,“本王心有疑虑,倒打搅十一小姐与小姐妹们谈心!出来许久,还是回罢!”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无防!”跟着他转身,却觉脚下一绊,一个踉跄摔了下去。 景郡王忙一把扶住,说道,“小心!”低头去看,却是她身上披风有一大片拖在地上,刚才她转身,恰恰踩在披风上,难怪会绊倒。 景郡王微微一怔,但见她小小一个人儿,裹上自己的披风,竟似秋天农田里的稻草人儿,空荡荡的似什么都没有一般,不由哈哈大笑。 莫寒月也觉好笑,说道,“顾着说话,倒忘记十一矮小,王爷的披风,怕十一当被子盖也嫌长呢!”双手提起裹在身上,与他慢慢转回。 还有人会忘记自己的身量? 景郡王微微扬眉,眸中露出一抹诧色,却也并不深究。 二人走至中途,只见迎面扶奕匆匆而来,一边走,还一边四处张望。 莫寒月微诧,唤道,“扶姐姐!”迎前几步,含笑道,“扶奕姐姐在找谁?可是傅姐姐她们又躲了起来?” 扶奕乍看到她,也是微微一怔,跟着见景郡王随后,忙福身行礼,说道,“臣女见过景郡王!” 景郡王点头,含笑道,“原来是扶大小姐!”微微躬身,还个半礼。 扶奕谢过,起身一瞬,目光在莫寒月身上的披风上微转,轻轻抿唇,含笑道,“方才见十一妹妹与孙妹妹一道儿,怎么不见她?” 莫寒月笑道,“她被两位罗姐姐唤去,也不知道疯去哪里,我们一路上竟不曾见到。” 她说的自然随意,扶奕听她将她自己和景郡王说成“我们”却不禁眸色一深,浅笑道,“原来如此!”侧头向景郡王一望,说道,“不想王爷也有此兴致游园!” 景郡王含笑,说道,“不过是出来散酒罢了!” “嗯!”扶奕低应,转身走在他另一侧,略略一思,侧头向他笑望,说道,“臣女听小姐们说,在草原上,是王爷做小姐们的教习?” 景郡王微微一笑,说道,“小姐们赛马,原就是玩闹,本王也是闲时受命,不过护小姐们周全罢了!” “哦!”扶奕悠然神往,说道,“往日常听谢姐姐、罗妹妹们说起纵马驰骋之乐,只是臣女苦无机会,此次又偏偏不能伴驾同行,深引以为憾。” 景郡王点头,说道,“草原上岂止是驰骋之乐,就是那天高地阔,一片青绿的景致,也令人忘情纵性。” 扶奕本来另有他意,听他竟不领会,向莫寒月望去一眼,一时接不下去。 第182章峻小王爷神目如电 莫寒月见扶奕神情满是寥落,想姐妹几人只她不能去,心中也替她惋惜,轻声道,“既然皇上每年都会去避暑,日后自然还有机会,扶姐姐不必太过在意。” 扶奕微扯了扯唇角,终究笑的过于僵硬,还是放弃。 莫寒月暗叹。 扶奕因为家族渐衰,亲事又一波三折,本就心思极重,如今更是心事重重,与众姐妹也像疏离了许多。 三人且说且行,仍向谢霖的书房里来。刚刚踏进花厅大门,就听厅内哄的一阵大笑,景郡王微微扬眉,含笑道,“这是又有什么乐子?” 谢霖笑道,“景郡王不要理他们,一群促狭鬼。” 景郡王微笑,说道,“难情是在拿本王取笑!” 峻小王爷身子斜斜倚在案上,早已醉眼迷离,一手轻晃杯中酒,淡笑道,“方才傅大公子和罗三公子打赌,说小皇叔一人出去,必携美同回,打赌是一个还是两个,或者更多!”有意无意,目光在莫寒月身上一凝。 这话一出,厅中又有笑声扬起,莫寒月倒不以为意,只是抿唇一笑。扶奕一张俏脸却骤然涨红,向景郡王一瞥,低头匆匆回自己案后坐下。 “哦!”景郡王点头,慢慢向峻小王爷上首案上走来,含笑道,“那倒不知是谁赢了?赌什么彩头?” 峻小王爷耸肩,突然低笑一声,说道,“是啊,谁赢了?本王想问,十一小姐,算不算一美?” 这话说的! 小姐当中,已经有人闷笑出声。 莫寒月抿唇,向他睨去一眼,淡笑道,“十一陋质,自然不算!”将身上披风解下,送到景郡王面前,说道,“多谢王爷!”谢过一礼,转身回自己案后。 众所瞩目下,她言谈举止从容淡然,倒令小姐们讥讽的笑声变的无趣。 “不算啊?”峻小王爷含笑,说道,“那就是罗三公子赢了!” 孙大公子忍不住嚷道,“十一小姐不过谦词,岂能她说不算就不算?” 罗大公子笑道,“十一小姐年幼,自然不算!”倒帮着自家兄弟。 峻小王爷连连点头,说道,“是啊,方才她裹着小皇叔的披风进来,乍一看以为是哪家的小公子。” 又没包住头,岂能连男女也不分? 莫寒月好笑,抬眸向他一望,说道,“峻小王爷当真是神目如电!” 这是什么话? 不止是峻小王爷,就连谢霖、罗越等人也不禁向她望来,揣摸这话中含意。 景郡王却不禁低笑出声,说道,“十一小姐说的是!” 这二人一搭一档,倒是默契的很! 峻小王爷挑眉,问道,“十一小姐此话何解啊?” 景郡王淡笑,说道,“在神的眼中,我芸芸众生,不过皆为白骨,生死且无区别,更何况男女!峻儿男女不辩,岂不是‘神目’?” 这番话一说,罗越等人顿时笑起,孙大公子正喝一口酒,几乎一口喷出,连连点头,说道,“难怪旁人打赌,峻小王爷竟置身事外,原来如此!” 笑闹之中,倒将方才打赌的事掀过。 几场饮宴之后,转眼已是上元节,盛京城中,花市灯海,一片升平景象。 这日一早,卫相府已府门大开,府内府外张灯结彩,当真比过年还热闹几分。 莫寒月陪着侯氏在前院处置过一应事务,只是坐着吃一盏茶,就带着丹枫向后园里来。 院子花厅里,府中众小姐齐集,已经等候多时,茶续过几回水,才听丫鬟回道,“小姐回来了!” 见她挑帘而入,姐妹几人忙齐齐起身,施下礼去,说道,“十一妹妹辛苦!” “见过十一姐姐!” 莫寒月微微一笑,点头道,“各位姐姐不必多礼!十二妹妹也来了!”这位十二小姐,可是轻易不露面的。 十二小姐卫盈倩一脸甜甜笑意,说道,“娘亲说,今日是府里的大日子,十一妹妹召姐妹们来,必有要事,妹妹又岂能不来?” 这小嘴儿倒巧的很! 莫寒月微微一笑,点头道,“十姨娘自然是明事理的!”当先在主位坐下,才道,“各位姐姐和十二妹妹请坐罢!”唤丫鬟换过茶,才又向厅内一望,皱眉道,“怎么三姐姐不曾来?” 这个时候,还想到她? 七小姐卫盈莲当先扬眉,说道,“十一妹妹,如今她不过是一个奴妇,娘娘省亲,我们姐妹要近前相陪,难不成还有她什么事儿?” 当初那场劫难,六公子卫敬朋身亡,四公子卫敬岩腿残,五公子卫敬博、九小姐卫盈宜受伤,那可都是七小姐卫盈莲同胞的兄弟姐妹,早已恨卫盈秀入骨,哪里还有一丝姐妹情份? 莫寒月抬眸,向她淡淡一望,说道,“她虽为奴妇,可是也无人说过她不是这相府的小姐,如今皇后归府省亲,若唤姐妹们入内磕头,岂能少得了她?” 见卫盈莲不语,丹霞才上前回道,“三小姐一早就已唤到,只是不听小姐传唤,不敢上厅,在东侧院里候着!” 莫寒月点头,说道,“唤她进来罢!” 丹霞闻命,这才命人去传卫盈秀。 隔不过片刻,卫盈秀跟着小丫鬟垂头进厅,也不抬头去瞧两侧,只是在厅心跪倒,低声道,“奴妇卫盈秀见过小姐!” 几个月不见,身上的骄狂之气竟然荡然无存。 姐妹几个都不由瞪大双眼,瞧着跪在厅心的妇人,一时竟难以确认,这就是那个自幼就高过众姐妹一头的三小姐卫盈秀。 莫寒月却毫不意外,唇角微勾,点头道,“起罢!” 卫盈秀规规矩矩磕个头,这才谢过起身,倒退几步,在门口侍立。 莫寒月再不向她多瞧,一手轻抿茶盖,略略一默,说道,“今儿是什么日子,想来姐妹们都知道!” 吵嚷好几个月,自然清楚! 众姐妹点头。 莫寒月道,“今日不比寻常年节,大伙儿只管打扮齐整饮宴就是,前一个月,父亲已请宫里的嬷嬷教习过规矩,只盼今日没有人行差踏错!” 姐妹几个连忙点头,说道,“今日事关重大,我们自然会处处小心!” 莫寒月点头,向姐妹几人一个个望去,含笑道,“府里虽说定制了今日的衣裳首饰,可是姐妹多,也难依着各位姐妹的心意一一做到细致。今日可是相府百年难遇的大日子,姐妹们若有可心的衣裳首饰,自问比府里定制的好些,尽管妆扮,若能得了娘娘的眼,可都是自个儿的造化!” 是啊,巴结上谁,又哪里比巴结上皇后更有荣光? 姐妹几个闻言,都不禁满脸都是光辉,年长的几个更是心痒难挠。 不错,若是能得了娘娘青眼,随意赏赐个什么,也无须贵重,立时就身价不同,还愁再说不下可心的人家? 莫寒月向众人望一圈,才向丹枫道,“将东西拿来罢!” 丹枫点头,从厅侧的案上托过一个托盘,将上边红绸掀起。 莫寒月下巴向那托盘一指,说道,“这十只步摇,是昨儿母亲赏下来,要我分给几位姐妹的,只是我不知道各位姐姐妹妹的喜好,只好将大伙儿唤来,自个儿挑选!” 众姐妹一听是赏下首饰,顿时喜呼出声,同时也心里一松。 原来今天是为了挑选步摇! 七小姐卫盈莲忙道,“既然是母亲赏的,自然都是好的,又哪里还挑三拾四?”话虽如此,一双眸子却死死的盯在盘子里,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长者为先,四姐姐先挑罢!”一句话,将三小姐卫盈秀绕开。 四小姐卫盈仪因为与她有些旧怨,倒不料她点到自个儿,微微一呆,忙笑道,“自然是十一妹妹先选,姐姐岂敢争先?” 这一位也学乖不少!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实则妹妹另有自个儿的首饰,这些并用不着,四姐姐不必客气!” 卫盈仪一听,这才释然,又连声谢过,见丹枫端着托盘过来,也不敢过份挑拾,只将粗看起来最打眼的一支拿起,含笑道,“就是这一支就好!” 莫寒月点头,又示意丹枫去到五小姐卫盈瑶面前。 自从卫敬行回府,卫盈瑶就觉有了倚仗,跋扈之气滋长不少,此时见托盘上满满的摆放的步摇,含笑道,“七妹妹说的对,母亲赏下来,自然都是好的,只是哪支更合谁用,却要用些心思!”东挑西拾良久,才选定一支。 莫寒月直等到十二小姐选完,才向卫盈秀道,“三姐姐也选一支罢!” 此时托盘上已只剩下两支步摇,一只是卫盈秀的,另一支却该是她莫寒月的。 卫盈秀一惊,迟疑片刻,低声道,“还是……还是小姐先选!”眼巴巴瞧着托盘里两支闪闪发光的步摇,不由暗暗咬唇。 这几个月来,不仅处处受胡二管束,连当初她嫁来身上所带的首饰也被他搜去讨好二丫,自己全身上下,竟然只有一支普通的银簪束发。 莫寒月向她身上半旧的衣衫略一打量,微微勾唇,说道,“无防,三姐姐先选就是!” 卫盈秀听她再次吩咐,也不敢再推,迟疑一瞬,从中取过一支,低声道,“谢小姐!” 莫寒月点头,向厅外望去一眼,说道,“宫里的旨,娘娘一早起身,要先去别过太后,随后受各宫嫔妃礼拜,午时前去辞别皇上,与皇上一道儿用过午膳,未时出宫,过御街绕南城,申时进府。” 几位小姐听到皇后在皇宫中还有这许多规矩礼仪,都不禁暗暗咋舌。 莫寒月话音微停,目光扫过众姐妹,才又慢慢道,“宫里规矩大,不是我们相府可比。今儿一早,已有宫里的人进府,我们是断断不能失了礼数。姐妹们这就回去妆扮换衣裳,辰时末到母亲院子里候命!” 皇后申时进府,姐妹们辰时就要在侯氏的院子里候命,那不是整整四个时辰? 莫寒月见姐妹几人脸现迟疑,冷笑一声,说道,“你们只道辰时去早了?可不知道,如今从御街绕半城,宫里的侍卫、公公们已在侍立,清水泼街,黄土垫道,两侧红幔遮挡,不得任何人通行。” 众姐妹一听,不禁都露出一脸的肃然,忙道,“宫里规矩如此,我们哪敢有半分迟滞!” 莫寒月这才点头,又叮嘱道,“记得好生妆扮,这才是你们最好的机会!”见姐妹们齐应,摆手道,“都散罢!” 众姐妹眼见此时已近辰时,不敢再耽搁,辞过一礼,纷纷向厅外去。 丹枫捧着托盘过来,说道,“小姐,这步摇……” 莫寒月也不多瞧,说道,“这十支步摇大同小异,又戴她做什么,你将前几日新得的双鸾点翠步摇取出来罢!” “是,小姐!”丹枫恭应。 厅内主仆二人的话,满满落在出厅的姐妹几人耳里,都不禁微微挑眉,却权当没有听到,三两相携,向院外而去,独卫盈秀落在最后,垂头看一眼自己的身上,不禁苦笑。 不要说另寻更华丽的首饰,单现在手里的这支步摇插在头上,与自己这身衣裳一衬,也是不伦不类。 刚刚走出院子,就听身后丹霞唤道,“卫盈秀!” 卫盈秀脚步一滞停住,心底终究还是涌起些恼意,可又如何敢发作,只得咬唇转身,说道,“丹霞姑娘唤我?”她的名字,几时任由一些奴仆呼来唤去? 丹霞从廊上出来,停在她面前打量一瞬,皱眉道,“怎么今日你还如此灰头土脸的,岂不是给小姐丢脸?” 卫盈秀垂头,手指无意识的拉住自己的衣角,却不知如何回答。 丹霞看她片刻,微微摇头,说道,“你等一会儿罢!”转身回去,隔不过片刻,捧出一袭湖蓝的绣夹裙衫出来,说道,“你将这衣裳拿去,再仔细配几件首饰,虽说你也不盼娘娘恩典,总不能凤驾前失仪获罪罢!” 卫盈秀脸色微变,刚才的恼意哪里还有半分,忙连声谢过,双手接过裙衫,连声再谢,这才出院子而去。 那边屋子里,夏儿小嘴儿微撇,说道,“小姐也忒是好心,她落到这个地步,命她远些服侍就是,还又是赏首饰又是赏衣裳的!” 莫寒月抬眸向她一瞧,微微一笑,说道,“远远儿的服侍,皇后又如何瞧得见她?”看着时辰已经不早,用过一盏汤品,唤夏儿服侍妆扮。 午时后,前院里满府主子、奴仆齐集,见莫寒月扶着侯氏出来,齐齐见礼。 侯氏点头,目光掠过众人,落在侯楠身上,含笑道,“才和你妹妹说起你,怕你延误时辰,不想已经到了!” 侯楠上前给她见礼,说道,“楠儿自知宫里的规矩,岂敢延误?” 侯氏点头,抬手命起。莫寒月上前向她一礼,浅浅含笑,说道,“十一见过嫂嫂!” 一声嫂嫂,将侯楠叫的脸色微白,却又不能发作,只得咬牙还礼,说道,“十一妹妹多礼!” 不经意间抬眸向她打量,只见她长发披垂,只顶心梳起一缕,在脑后打个发结,以珊瑚双结如意钗绾发,斜插镏金点翠步摇,细细的垂下几缕流苏。 目向下移,只见她身穿藕丝琵琶衿上裳,下穿银纹绣百蝶度花裙,外罩银鼠披风。虽说额前还是留着可笑的留海,可是周身的华贵之气自显,竟有翩然之姿。 这又哪里还是当初相府那个毫不起眼的傻子? 侯楠轻吸一口凉气,忙将目光错开,可是一眼望到满院子的华灯异彩,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 本来,这才是她要争的荣宠,不料,今生今世,竟然只能看着。 侯氏见二人礼数周到,含笑点头,说道,“你们二人和睦,也是我们相府之福!”目光向前扫望几回,皱眉问道,“怎么不见老夫人?” 那不是该你去请吗,这会儿问谁? 莫寒月好笑。 卫敬行上前回道,“回母亲,大伯母已去后院请老夫人,想来也快到了!” 话音刚落,就听小丫鬟匆忙回道,“来了来了,老夫人来了!”排开人群,引着老夫人向这里而来。 侯氏上前给老夫人见礼,说道,“母亲来了!” 老夫人斜她一眼,“嗯”的一声,也不理旁人见礼,见卫东亭引着子侄已在府门侍立,也面向府门,当先往院子中一立。 喧宾夺主啊! 侯氏恨的咬牙,却也无法,只好与朱氏一边一个,立在她的身侧。 众人见状,也不敢再随意走动,各自依次侍立,一时间,整个前院静悄悄一片,竟似没有活人一般。 足足侍立一个时辰,就见小太监飞奔而来,大声禀道,“娘娘已出皇宫……” 一个刚刚奔去,第二个又飞奔而来,大声禀道,“娘娘已上御街……” 第二个还没有奔出院子,第三个又飞奔而来,大声道,“娘娘已到午华门……” …… 一个又一个小太监流水阶的奔来,不断回报皇后的行踪,好不容易,有小太监奔来,叫道,“娘娘已到街角,出府相迎……” 卫东亭闻言,当先领命,向府门而去。 侯氏与朱氏一左一右,扶着老夫人紧随其后。 莫寒月与侯楠同行,率相府众庶女跟随。卫长明的三个女儿之后,是由高到低,相府的各等奴仆,齐刷刷的迎出府去。 众人出府,耳听着小太监的传报仍在不断传来,街角那边,已遥遥可见凤驾的华盖。 小太监扬声道,“恭迎娘娘凤驾,跪……”随着喝令,锣鼓齐鸣,鞭炮震天,相府主仆上下,顿时呼呼啦啦跪倒满地,恭迎皇后凤驾。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小太监尖亮的嗓音扬声喝道,“皇后娘娘驾到……” “臣恭迎皇后娘娘!”随着话落,卫东亭已扬声高呼,磕下头去。 “恭迎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随着他的声音,身后主仆齐声高呼,叩伏在地。 凤辇粼粼,在众人之前停下,卫盈毓扶着小太监的手慢慢从辇上迈出,抬起头,向朱门大开的相府大门望去一眼,满脸的感慨,隔了一会儿,才道,“相爷、夫人平身,都起罢!”姗姗而前,伸手虚扶。 卫东亭忙磕个头起身,躬身道,“娘娘一路劳乏,请进府稍事歇息!” 卫盈毓点头,向侯氏伸出手去,唤道,“母亲!” 侯氏忙躬身为礼,说道,“臣妇不敢当!”接替小太监扶住她的手掌,穿过众人,向府门去,眸光垂下,向她隆起的肚子一望,脸上不显,心底早已乐开了花。 如果,她这肚子里是个男胎,那可就是皇上的嫡长子啊!未来的太子之位,也就非他莫属!到时卫相府可是太子的母族,封侯拜爵,岂不如探囊取物一般? 卫盈毓目光微转,停在老夫人身上,含笑道,“闻说祖母到府,本宫只当在梦里,不想今日竟果然见着!”另一只手向她伸去。 老夫人忙一手接住,双眸含泪,说道,“难为娘娘还惦记老身!” 一片祖孙情深。 莫寒月随在侯氏身后,微微抬眸,隔着额前厚厚的留海,只见卫盈毓唤的虽然极为动情,脸上也是一片感慨,可那一双眸子里,除去得意,哪里有一丝动情的迹象? 唱作俱佳,还当真是亲母女! 莫寒月暗暗冷笑,见三人从面前穿过,转身随在身后。 卫盈毓踏着大红地衣,一路进府,目光掠过满院的华灯,微微点头,说道,“相府还是本宫离去时的模样!” 废话,你进宫才多久? 莫寒月微微扬眉。 侯氏忙回道,“回娘娘,这府前依照朝廷规制,哪敢轻动,倒是因为娘娘来归,后园里添了许多御制的景致,请娘娘先行歇息,一会儿去瞧瞧,可还中意?” 卫盈毓倒是无可无不可,只是微微点头,说道,“一切依着宫里的规矩,不越矩才好!再说,我们这等人家,也不稀图些什么,都是皇上的恩典!” 进宫一年半,哪里还有初入宫时那懵然不知所措的模样,这皇后的架子倒是摆个十足。 莫寒月垂头,微微勾唇冷笑。 “娘娘说的是!”侯氏恭应,扶她径直向厅门而去。 如今的相府前厅,早已将后门大开,与后进的厅堂连成一片,但见两端宫灯高悬,彩绸飘展,大红地衣两端,又饰以各式金银器的饰品,一派富丽堂皇。 卫盈毓款款而行,殷红的唇微张,淡淡道,“太华丽,太张扬了,这若是被御史台奏上一本,岂不是相府的不是?” 侯氏忙道,“娘娘,这也是娘娘归府,才特意重修,平日里哪里会如此张扬?” 卫盈毓点头,这才不说,踏着石阶进入后进略高些的厅堂,向四周悬着的彩灯望去一圈,微微点头,说道,“这灯儿倒是不错,虽不比宫里,倒也精巧!” 那就是宫里的东西! 莫寒月抿唇,几乎笑出声来。 见卫盈毓在凤椅中坐下,小太监将隔绝前后的帘子放下,向卫盈毓躬身道,“娘娘来归,外男不得近前,娘娘要见谁,传召就是!” 卫盈毓点头,挥手命他退下,这才又起身,先向老夫人拜下去,唤道,“祖母!” 唬的老夫人连忙扶住,说道,“娘娘,莫说老身当不起,纵然当得起,娘娘也要顾着龙胎!” 卫盈毓本就做做样子,随着她的扶持站起身来,又向侯氏拜下去,唤道,“母亲!” 侯氏也忙扶住,说道,“娘娘,使不得!” 卫盈毓由她扶着在椅中坐下,目光掠过莫寒月,落在侯楠身上,轻轻点头,说道,“之前圣驾回宫,本宫就听说已将表妹指给二哥为妻,倒是同当户对,亲上加亲,本宫也甚是喜慰!”侧头向左侧太监说道,“赏!” “娘娘赏侯大小姐……”小太监高呼,手中托盘高举过顶,走到侯楠面前。 门当户对? 侯楠咬唇,可是听到“御旨赐婚”一事,只觉满嘴苦涩,又哪能说个“不”字? 事到如今,又说不出什么,只得跪倒行礼,说道,“侯楠谢娘娘赏赐,娘娘万福!”双手高举,接过小太监手中的托盘。 卫盈毓微微含笑,说道,“自家姐妹,又何必客气?”摆手命起。 赏过侯楠,这才将目光调到莫寒月身上,微微扬眉,含笑唤道,“十一妹妹!” 目光在她身上睃巡,不禁暗暗纳罕。 不过是半年不见,这个傻子身量倒拔高不少,不是她额前那可笑的留海,几乎不会相信,她就是那个当初任自己欺凌,还险些一砚台打死的傻子。 莫寒月听她唤到自己,心底无奈叹一口气,只得上前跪倒,说道,“十一见过娘娘!” 卫盈毓点头,笑道,“往日在府里,与妹妹并不亲近,不想这短短一年,你倒越发出挑儿,听说此次伴驾,还给皇上露脸儿了呢!” 莫寒月并不抬头,双眸只是盯着眼前的大红地衣,轻声答道,“娘娘过奖,赛马一事,不过是凑巧罢了,皇上嘉奖,十一却不敢居功!” 卫盈毓听她应答伶俐,眼底更是露出一抹诧色,轻轻点头,说道,“你知道就好!”想一想和这个傻子也没有旁的话好说,硬生生向右侧太监道,“赏!” “娘娘赏十一小姐……”小太监如常高呼,也是双手高举过顶,托着托盘过来。 莫寒月俯首,说道,“十一谢娘娘赏,娘娘万福!”双手接过托盘,见她抬手命起,这才站起身来。 卫盈毓目光向重重相隔的帘子一望,轻声叹道,“我从进宫之后,虽有皇上恩宠,却毕竟不似家里,有姐妹们说说笑笑,倒也热闹,如今怎么不见那几位妹妹?” 侯氏忙回道,“相府庶女,岂敢近娘娘身前?” 卫盈毓点头,说道,“虽说是庶出,总也是本宫的姐妹,唤她们进来罢,过了今日,日后想见,怕千难万难!” 是啊,就算宫宴传召庶女,她高高在上,怕她们也无法到她近前磕头。 这是要将威风摆个十足十啊! 莫寒月心底暗笑,只是此话正中下怀,当即躬身,说道,“娘娘顾念姐妹,自是娘娘的一派怀柔之心,姐妹们必会感激涕零,请遣臣女前去传唤!” 卫盈毓点头,说道,“十一妹妹越发伶俐!” 莫寒月微微一笑,躬身退出帘去,将手中托盘交给帘外侍立的丹枫,才说道,“娘娘唤姐妹们入内磕头!” 阶下立着的卫盈仪等人见帘子放下,将众人隔绝在外,还道只在帘子外磕个头了事,心中正失望,听到她传报,不由大喜,忙福身齐应,躬身垂头,穿帘而过向堂内来。 八个人呈两行排开,齐齐在卫盈毓面前跪倒磕下头去,齐声说道,“臣女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卫盈毓端然高坐,向下望去,但见八人都是一袭崭新衣裙,鲜衣华裳,外罩轻裘,倒是满眼的富贵,不由轻轻点头,说道,“许久不见,妹妹们也都出挑了!” 八人齐齐俯首,说道,“娘娘过奖!” 卫盈毓点头,说道,“本宫身在皇室,身不由已,平素不能在母亲身边儿服侍,如今只能多赖诸位妹妹代本宫照应。” 母亲身边儿,不是有傻子十一吗? 八人心中都是暗忖,可又谁敢说出口来,只有俯首应命。 卫盈毓与这些庶妹也并无许多话说,交待过几句,微微摆手,说道,“赏!” “娘娘赏相府各位小姐……”小太监高呼,举着托盘先在四小姐卫盈仪面前停下。 “臣女谢娘娘赏,娘娘万福!”卫盈仪磕头,这才跪直身子,举手去接小太监送上的赏赐。 只是赏给众庶女的东西,又岂能与侯楠、莫寒月的相比?另一名小太监上前,从盘中取出一只锦盒交到卫盈仪手中。 捧托盘的小太监移步,又立到五小姐卫盈瑶面前。 卫盈瑶也道,“臣女谢娘娘赏,娘娘万福!” 还没等她直起身来接赏,就听卫盈毓身边儿的嬷嬷“咦”的一声,说道,“那是什么?” 这一声出,众人都是一怔,顺着她的目光向卫盈仪望去。 卫盈毓微怔,问道,“杜嬷嬷,怎么了?”顺着她的目光,也望向卫盈仪,向她略一打量,但见穿戴齐整,装扮精致,并没有失礼之处,不禁微微皱眉。 杜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儿,不但是她进宫后的教引嬷嬷,如今也是她宫里的主事嬷嬷,这样的场合,断断不会无缘无故发出异声。 卫盈仪也是大为错愕,直直跪着不敢动,不禁垂眸向自己身上打量。 杜嬷嬷上前一步,向卫盈仪细一打量,突然冷笑一声,向侯氏问道,“夫人,这位是府上的四小姐?” 侯氏不解,点头道,“是!” 杜嬷嬷皱眉,问道,“四小姐身上,可有皇封?” “自然没有!”侯氏惊异,也忙转头向卫盈仪身上打量。 杜嬷嬷是皇帝指给卫盈毓服侍的宫人,她这么说,断断不会是无的放矢。 卫盈毓也是脸色微变,皱眉道,“嬷嬷有什么话,直说无防!” 杜嬷嬷冷笑,向卫盈仪一指,喝道,“大胆臣女,既然身上并无诏封,竟然敢佩戴越制的首饰!” 这句话一出,堂内堂外齐都大惊,卫盈仪脸色顿时惨白,连连摇头,说道,“没……没有……没有啊!” “没有?”杜嬷嬷上前几步,劈手就从她头上拨下一支朝阳五凤挂珠钗,大声道,“这是什么?” 卫盈仪瞧着珠钗,满脸不解,说道,“这……这钗子怎么了?” 皇后卫盈毓也不禁挑眉,问道,“嬷嬷,那珠钗可有什么不妥?” 杜嬷嬷转身,拿着珠钗送到她的面前,说道,“娘娘请看,这珠钗看似不过华贵一些,可是五凤相对的这轮骄阳,可是天然赤红的东珠,据老奴所知,这满大梁可只有两支,都是御赐给当朝诰命之物!” 只这一句,顿时像炸雷震响,包括卫盈毓在内,堂内堂外跪伏的众人都是脸色大变。 卫盈毓震惊莫名,呐呐道,“她,她哪里来的这种东西?” 杜嬷嬷摇头,目光又转向五小姐卫盈瑶,细看之下,脸色又是一变,上前几步,从她颈上抓下一串明珠,颤声道,“这……这可是长寿宫的东西,老奴记得……记得……”皱眉想了想,说道,“记得是太后赏给了哪位夫人,又怎么会在五小姐身上?” “长……长寿宫?”卫盈毓脸色越发难看,摇头道,“长寿宫的东西岂是轻易赏人的?怎么……怎么会……” 只这一会,杜嬷嬷已将姐妹八人一一瞧过,除十二小姐卫盈倩之外,其余七人身上,竟然都戴有越制的首饰。 卫盈毓气的全身颤抖,连声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先不说今日是她省亲的大日子,断断不能出差错,只说这些首饰,她贵为皇后都没有几样,自己府里这些从不瞧在眼里庶妹倒是人人都有。 此时五小姐卫盈瑶回过神来,连连磕头,说道,“回娘娘,臣女不知这首饰越制,只是……只是……”话说半句,说不下去。 卫盈毓咬牙,在椅子扶手上重重一拍,喝道,“你说,这首饰从何而来?” 卫盈瑶缩一缩肩,低声道,“是……是十一妹妹……十一妹妹所赠!” “十一?”侯氏大吃一惊,向她指道,“五丫头,事情前后如何,你可想清楚,不要随意攀咬!” 如今的卫十一,不但与各大府门的小姐交情菲浅,更在皇帝面前也得了些脸面,岂是这些庶女可比? 事到如今,卫盈瑶深知皇后震怒,只能想法子把自己撇干净,又哪里管得了旁人?大声道,“回娘娘,这首饰,是当初十一妹妹回府认亲,各位夫人所赠,后来她又赠给臣女!臣女句句实言,不敢撒慌!” 被她这么一说,另外几人也回过神来,忙都连连磕头,说道,“不错,是十一妹妹所赠,我们并不知道东西越制,请娘娘恕罪!” “是十一赠给你们?”卫盈毓皱眉。 虽然说莫寒月假托的身世卫东亭曾对她讲过,可是彩棚认亲是在她进宫之后,却并不清楚,不由微微皱眉,向侯氏望去。 侯氏被几个庶女一说,却恍然想起,忙在众女前跪倒,说道,“回娘娘,果有此事!只是臣妇不知十一会将首饰分赠给她的姐姐们,并不曾加以约束,请娘娘恕罪!” 杜嬷嬷皱眉,冷笑道,“若果然是各府夫人赠给十一小姐的,礼部自然有据可查,可是十一小姐将首饰分赠给各位小姐,可曾到礼部录册?” “啊?”侯氏愕然。 小姐们抢去莫寒月的首饰,她丝毫不知,又哪里还会想到上礼部录册?众小姐更是茫然不知所措,不禁面面相觑。 怎么抢傻子几样东西,还要通过礼部? 她们又哪里知道,当初众夫人跟着罗雨桐一同随礼,都起了攀比之心,竟然是一个比一个贵重,哪里还顾得上首饰的来历,更不管那小小女娃能不能佩戴。 卫盈毓见无人回答得上来,自然知道是没有的,不由冷下脸色,咬牙道,“这些宫里赏赐出来的东西,虽说不禁另行转赠,可之后要到礼部录册,以求有个来处去处,如今东西在你们手上,礼部竟然丝毫不知?” 终究侯楠出身世家,见多识广,见场面一团混乱,也上前盈盈跪倒,说道,“娘娘息怒,既然几位姐姐说是十一妹妹相赠,将十一妹妹唤入一问便知!” 卫盈毓点头,咬牙道,“本宫倒被你们气糊涂了!”向小太监问道,“十一小姐呢?”那个丫头出去唤人,自个儿倒不知躲去何处? 小太监忙扬声道,“传十一小姐!” 随着传令,莫寒月自帘外匆匆进来,绕过跪了满地的小姐,上前跪倒,说道,“十一去吩咐娘娘一会儿要用的细点,不知娘娘传唤,请娘娘恕罪!” 卫盈毓点头,这一会儿又哪里顾得上什么细点,皱眉向案上一指,问道,“十一,你来瞧瞧,这些东西,你可认得?” 莫寒月依命起身,向她近前走几步,向案上细望一回,疑惑道,“倒似哪里见过!” 卫盈莲大急,也不等皇后再问,忙道,“十一妹妹,你再好好儿瞧瞧,那可都是你……是你赠给我们的!” 莫寒月回头向她一望,不禁笑出声来,摇头道,“七姐姐说话当真好笑,十一又哪来这许多好东西?”分明是抢去,这会儿却说是她所赠,真当她是傻子吗? 这是说不记得了! 姐妹几人都是急出一头冷汗。 是啊,事隔一年半,谁说非记得不可?再说了,那时她只是个傻子啊! 莫寒月好笑。 侯氏皱眉,说道,“十一,当初果然有许多夫人赏首饰给你,你再好好儿想想,可曾赠给姐妹?” 莫寒月垂眸,说道,“回母亲,十一当真不记得!” 卫盈毓脸色一沉,喝道,“这样的事,怎么能说忘就忘?” 莫寒月忙又跪下,抬头向她一望,脸上一片茫然,说道,“回娘娘,从前的事,臣女当真记不大真切,也不曾听爹爹、母亲告知。” 我以前是个傻子啊傻子,你不记得了吗? “从前的事……”卫盈毓刚重复半句,这才恍然想起,是啊,眼前这个丫头,并不是外界所知道的卫东亭的外室所养,而是府里七姨娘所生的傻子,怎么时日久了,连她也以为她的生母是墨家的人。 只是她的身世,可不能对外人提起。卫盈毓向杜嬷嬷看去一眼,点头道,“那时你年幼,也倒罢了,只是主子不记得,你的东西是奴才管着,她们总该记着,难不成是奴才偷去?” 随着她的话,杜嬷嬷扬眉,说道,“还不唤十一小姐的奴才上来!” 小太监闻命,早已奔出传令。 帘子外的人虽听到里边出些事故,却听的并不如何真切,此时见小太监出来唤人,卫东亭连忙拉住,悄悄塞一锭金子在手,问道,“小公公,里边发生何事,娘娘为何发怒?” 小太监低声道,“相爷,府里小姐怎么戴着越制的首饰?往大了说,这可是欺君啊!”说完摆脱他的手,催十一小姐院子里的奴才进帘子回话。 卫东亭脑中顿时轰的一响,眼瞧着丹枫、丹霞、夏儿、小康等人引着众丫鬟进去,心中速速闪念,向身边躬立的管家赵顺低声吩咐几句。 那边丹枫等人进入帘子,在众小姐身后跪倒,说道,“奴婢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万福?”卫盈毓冷笑,说道,“本宫不被你们气死就算命大!” 杜嬷嬷见为首跪着四人,丹枫、丹霞年长一些,信手向丹枫一指,说道,“你说,十一小姐的首饰,素来是谁保管,可曾丢失或送人?” 丹枫微愕,俯首道,“小姐的首饰向来是丹霞妹妹保管!”说着向丹霞一指。 丹霞连忙磕头,说道,“奴婢虽说愚鲁,但小姐的首饰素来用心,从不曾丢失,也不曾送人!” “不曾送人?”杜嬷嬷冷哼,向案上指道,“那这些首饰,为何在旁的小姐身上?” 丹霞跪直身子,向案上一望,俯首道,“回嬷嬷,奴婢这里瞧不清楚,可否近前辩认!” 杜嬷嬷见卫盈毓点头,喝道,“还不上前!” 丹霞恭应一声,提裙摆穿过众小姐,跪行到莫寒月身后,细细向案上一望,皱眉摇头,说道,“这些首饰,奴婢从不曾见过!” “不曾见过?”卫盈毓柳眉倒立。 “是,不曾见过!”丹霞脸上没有一丝惧意,坦然而答。 卫盈莲忙道,“回娘娘,那时十一妹妹身边儿,还没有这许多奴才,只有夏儿和小康两个!” “哦!”卫盈毓点头,说道,“那就唤夏儿过来!” 这倒忘了! 夏儿闻命,也学着丹霞的样子,跪行到莫寒月身后,向案上首饰只望去一眼,嘟起小嘴儿垂下头去。 当初在府,卫盈毓素来厌恶这对主仆,见她这副样子,不由皱眉,冷声道,“问你可曾见过这些首饰,还不快说!” 夏儿嗫嚅片刻,低声道,“奴婢不敢!” “娘娘问话,你答就是,有什么不敢?”侯氏低喝! “是……是……”夏儿连应,抬头向莫寒月望去一眼,说道,“这是当初小姐回府,彩棚里给老爷、夫人敬茶,各位夫人赏的礼物!” 答的字字清楚,没有一丝迟疑。 果然! 卫盈毓点头,问道,“那这些礼物可是你收着?为何又到了旁的小姐身上?” 卫十一是傻子,这个丫鬟可不是傻子。 卫盈瑶等人都是脸色微变,卫盈莲仗着卫盈毓进宫前还说得上几句话,大着胆子道,“娘娘,果然是十一妹妹所赠!” “哪个要你说话!”卫盈毓厉喝,向夏儿一指,说道,“你说,你们小姐的首饰,为何到了旁的小姐身上,当真是你们小姐所赠?” 如果这些首饰真的是莫寒月赠给别的姐妹,莫寒月就该遣人去礼部录册,若是没有,那就是莫寒月的过失。 卫盈莲等人并不懂其中的关键,只盼夏儿跟着一句谎儿将此事圆过去。 哪知夏儿自幼受这些人荼毒,并没有丝毫情份可言,见卫盈毓追问不休,才轻声道,“不是小姐相赠,是……是小姐们自个儿……自个儿拿去。” 自个儿拿去,那不是抢吗? 卫盈毓挑眉,但想自幼这个傻子就被别的姐妹欺凌,抢她的东西也事属平常,倒也没有什么不信。 只是,抢旁的东西倒也罢了,这些东西可都是有来处的,怎么也敢强抢?抢去也倒罢了,还这样明晃晃的戴在身上招摇! 这些蠢货! 卫盈毓恨的咬牙,伸指向姐妹几人点一圈,气结之下,竟说不出话来。 姐妹几人见夏儿一口供出,都已吓的脸白,忙连连磕头,说道,“娘娘,臣女愚钝,果然不知道这些首饰越制,还请娘娘恕罪!” “恕罪?”卫盈毓咬牙,连连摇头,转向杜嬷嬷望去,唤道,“嬷嬷……” 这件事如果捅到御前,一个不好,那可是塌天大祸。要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相府一旦获罪,她卫盈毓在朝堂上再也没有支撑,这个皇后之位纵然不废,恐怕也只会变成一个摆设。 杜嬷嬷微微皱眉,向莫寒月望去一眼,沉吟道,“此事说来事大,好在……不是在御前……” 她本来只是宫里的一个教引嬷嬷,直到跟了皇后才算一步登天,如果卫相府获罪牵连到卫盈毓,对她也没有什么好处。 只是,卫相府的人也倒罢了,难的是宫里这些随行而来的人。 外头有多少人听到不知道,可是这帘子内就立着十几个太监、宫女,又如何瞒得过去? 第183章姜是老的辣 此时有一个小太监悄悄自外头进来,凑到老夫人身边儿,轻声低语。 皇后省亲,是满府的荣耀,老夫人特意赶回来凑热闹。又哪里知道,皇后刚刚进府,竟然就发生这样的事情。 一时间,惊的手足冰凉,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正在寻思对策,听小太监一说,眸底闪过一抹喜色,忙上前一步,说道,“娘娘息怒,孩子们不懂轻重,姐妹间借首饰戴也寻常,果然是越了规矩,训戒一顿就是!” 一句话,把几名庶女越制的事,变成了姐妹间借戴首饰。 果然姜是老的辣! 旁人没有留意,那小太监的举动却满满落在莫寒月眼里,不禁垂眸,微微勾唇。 卫盈毓正六神无主,听到这些话,顿时像黑暗中看到一线天光,忙连连点头,含笑道,“果然如此,往年本宫在府,也常与姐妹们换戴首饰!” 哪个敢和你换戴首饰? 地上跪着的众庶女都在心中暗语,但当此情形,又哪敢说个不字,忙连连点头,这个说,“是啊,娘娘的赤金钗还在臣女屋里!” 那个道,“不错,娘娘的镯子还不曾来得及取回!” 又一个道,“是呢,娘娘的荷包,臣女还好好儿的收着。” …… 都精明的很啊! 莫寒月见这些人眼皮都不眨的撒谎,不禁叹为观止。 卫盈毓点头,说道,“我的那些不过是寻常物什,今儿就当赏给各位妹妹,只是十一妹妹的东西……”话说半句,不禁抬眸向杜嬷嬷一望。 十一小姐的东西,可不是她说赏就能赏的。 这一会儿,杜嬷嬷也早已将利害瞧个清楚,躬身道,“小姐们没有见过御制的东西,不懂这些东西的规制也倒罢了,只是十一小姐要赠,还请到礼部录册为好!” 这些东西是她们抢去,如今谁敢逼着那个傻子去礼部录什么册? 卫盈莲反应最快,忙道,“只因娘娘回府,我们才想打扮的齐整些讨娘娘欢心,哪里就贪图十一妹妹的东西,回头自然还回去!” 刚才还说是十一妹妹所赠,这一会儿就成了借。 卫盈毓听杜嬷嬷语气和软,心底顿时一松,轻轻点头,说道,“那也罢了!”目光扫过帘内的十几个太监、宫女,微一思忖,又将脸一沉,说道,“但你们越制是实,纵不降罪,也该严惩!” 这一回只是在她面前,若下一次在御前也发生这样的事,相府满门都要给这几个蠢货赔葬。 姐妹几个见她那脸说变就变,不禁心头一噤,忙俯下身去,却不敢应声儿。 侯氏忙道,“娘娘放心,臣妇必会严加管束!” “嗯!”卫盈毓点头,略一沉吟,说道,“就罚禁足三个月,不许出府门一步!” 本来是捅出天来的大祸,转眼间变成禁足,姐妹几人大喜,忙磕头谢恩。 卫盈毓又转向杜嬷嬷,说道,“回宫之后,劳嬷嬷请几个懂礼数的嬷嬷,好好儿教教她们规矩。” “是,娘娘,老奴知道!”杜嬷嬷躬身行礼,目光却瞥向两侧侍立的宫女、太监,暗中盘算如何封住这几人的口。 正在此时,就听帘子外卫东亭声音禀道,“娘娘,园子里备下歌舞,请娘娘移驾,过去观赏可好?” 这个时候,还赏什么歌舞? 卫盈毓皱眉,正要说不去,却见老夫人向她微微点头。略一转念,点头道,“也好,本宫正与姐妹们一同乐乐!”如果这会儿发怒,或拂袖而去,岂不是着于痕迹? 如今能做的,只有当什么都没有发生,等到回宫,再设法封住这十几个人的嘴。 毒念暗生,扶着杜嬷嬷的手起身,向莫寒月去一眼,说道,“十一妹妹,照理说,这些都你的东西,不该本宫过问,可是纵然和姐姐们情厚,这样的东西也不该随意借人,日后看好一些!” 莫寒月俯首,说道,“娘娘说的是,臣女知道!” 卫盈毓点头,又向侯氏望去一眼,这才转向跪了满地的小姐,说道,“走罢,都跟本宫进园子里走走!”越过众人,向帘子外去。 “是,娘娘!”卫盈莲等人齐应,都纷纷起身,随在她的身后。 侯氏被她那一眼一瞧,倒有些糊涂,一时不知她是不是含有深意。正在寻思,只见侯楠向众宫女、太监含笑,说道,“各位姑娘、公公一路辛苦,如今既然到府,一会儿还请厅里用盏清茶!” 好端端的,管几个奴才做什么? 侯氏不解,想要问,却见帘子挑开,外头的人呼啦啦又跪倒一片,只得将话忍回。 卫盈毓向卫东亭一望,微微点头,说道,“相爷辛苦,免礼罢!” 卫东亭应命,谢恩起身,前边引路向园子里去。而在他身后,早有管家赵顺带着十几名机灵的小厮,将人群和帘子里出来的一行隔开,伴着向园子里去。 也就在这片刻,早已一人一封银子塞入这些人的手里。 不管是宫女还是太监,都是皇宫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又岂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关键?刚才帘子里那一幕,若捅到御前或御史台去,卫相府纵然能够脱身,也怕沾一身骚,此刻的银子,自然是为了封住众人的嘴。 伏拜的众人不知道,可是落后几步的莫寒月却实实瞧在眼里,不由微微点头。 这卫东亭见机极快,想来院子外头随行的人也都将赏银送下,纵然有些什么风声泄露,日后也惹不出什么风浪。 而刚才侯楠的所作所为,自然也是同一意途。只要将那十几个人与旁人隔开,暂时将话传不出去,再行厚礼相赠,买这些人闭嘴。 夏儿见到那些首饰,却喜动颜色,轻扯莫寒月衣袖,唤道,“小姐!” 这个小气丫头! 莫寒月向她一望,抿唇道,“急什么,是我们的,总是我们的!”微微摇头,跟着众姐妹向园子里去。 经此一事,那天的东西,就不怕这些小姐不送回来! 卫盈毓怀有身孕,说是游园,不过是略看看几处御制的景致罢了,纵然如此,也觉身子乏累。 杜嬷嬷见她脸色苍白,忙道,“娘娘身子重,不宜过于劳累,不如寻处歇歇?” 虽然将方才的事按下,可是卫盈毓受那一惊,只觉肚子隐隐做痛,只好点头,四下一望,说道,“这里离本宫从前的院子倒近!” 侯氏忙道,“御制的景致,大多修在娘娘的凤起之处!” 卫盈毓问道,“我那院子可还留着?” 侯氏忙道,“自然,娘娘的院子自然还留着,每日差人洒扫,里边儿一应的物什并不曾动过!” “嗯!”卫盈毓点头,说道,“那就去那里歇歇罢!”侧眸一望,见身后还跟着那一大群庶妹,不禁皱眉,挥手道,“人多太吵,叫她们退罢!”扶着侯氏的手,向自己的旧居来。 踏进内室,见除了杜嬷嬷和自己贴身的两个宫女跟来,卫盈毓这才咬牙,恨恨道,“母亲,那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妹,还请母亲多多管束,今日所幸是在本宫跟前儿,若日后在御前惹出事来,又有谁能压得下?” 侯氏脸色微白,躬身应道,“娘娘息怒,原是臣妇的疏忽!”心中也恨的暗暗咬牙,这个卫十一,自个儿的东西怎么也守不好! 卫盈毓慢慢在床沿儿坐下,伸手将杜嬷嬷手掌握住,说道,“今日也多亏嬷嬷,要不然,本宫岂不是万劫不复?” 杜嬷嬷忙道,“娘娘说哪里的话,没有娘娘,我们这些人,还不知道是何等的结果!”说着抬眸,向两名宫女望去。 两名宫女自然会意,忙齐齐行礼,说道,“杜嬷嬷说的是,奴婢们的身家性命,全在娘娘身上,请娘娘保重!” 都是明白人! 卫盈毓到此,才觉放下心来,舒一口气,说道,“当真是有身子,抵不得乏!” 侯氏忙道,“娘娘歇歇罢,臣妇命人备下娘娘用的汤品,等娘娘醒来用!” 卫盈毓摇头,说道,“我这回府不过两个时辰,又哪里还能睡去,不过是略歇歇儿罢了!”半倚着床头阖眸,轻声道,“这屋子许久不住人,倒还收拾的齐整,熏的香,也是往常本宫常用的!” 侯氏点头,说道,“一如娘娘在府时一样。” 卫盈毓点头,说道,“多亏母亲还记着本宫!”虽说不睡,只觉身子乏累,还是闭上眼。 侯氏、杜嬷嬷等人也不敢再惊动,给她覆上薄被,悄悄退至外室。 看看已进戌时,府门外已有小太监奔来,在院门外回道,“娘娘,时辰不早,该启驾回宫了!” 院子里的小太监忙跟着报进去,杜嬷嬷见卫盈毓还无动静,无奈只得进去,在她肩头轻推,说道,“娘娘,该回宫了!” “啊?”卫盈毓悚然而醒,向窗外望去,早已暮色渐拢,忙抚了抚鬓角坐起,急道,“原说只是歇歇,怎么就睡去!” 杜嬷嬷微笑,说道,“娘娘是双身子,乏累一些也属常事,不必放在心上!” 卫盈毓点头,唤宫女来略整妆容,这才扶着杜嬷嬷的手出外。 侯氏听说已到时辰回宫,纵然是副冷心肠,终究也是母女连心,一时湿了眼眶,唤道,“娘娘!” 卫盈毓停步,说道,“母亲不必难过,只要宫里有我,宫外就有你们,日后自有相见之期!” 侯氏连连点头,扶着她另一只手送出院来,叹道,“回来这些时辰,竟没有好好儿说说话儿!” 卫盈毓点头,想起本来是风光无限的回府省亲,偏偏又生出那样的事来,不禁微微皱眉。 皇后在旧居里歇息,莫寒月、侯楠与卫盈仪等以下一干人等就只能在院子外侍立。 从卫盈毓下辇,卫东明的三个女儿见到这皇家气势,早已心生羡慕,偏偏帘子里生出那样的事来,卫盈毓虽听说她们姐妹也在府,却无心传召。 此时见四周无人注意,卫娉婷轻扯卫盈瑶衣角,问道,“方才里边不知发生何事,似是娘娘发怒?” 刚才险些丢掉小命儿,那里的事,岂能说给她听? 卫盈瑶微微扬眉,说道,“娘娘何曾发怒,只是久不见我们姐妹,一时欢喜,说话儿大声些罢了!” 刚才帘子之外,最前的是卫东亭和几个儿子以及相府服侍的各色人等。再往后,才是卫东明和朱氏带领自己的儿女,卫娉婷离的稍远,哪里能够听清? 此时见卫盈瑶端起脸色,不由微微撇唇,轻声道,“纵然是亲姐妹又如何,娘娘对姐姐怕也无瑕照护!” 要不然,如今这卫盈瑶也已年满十八,为何还没许下人家。 卫盈瑶知道她话中之意,不禁脸色微变,咬牙不语。 卫东亭的官职虽然高过卫东明许多,可是,偏偏因她是庶出,就被人如此贬毁,偏偏又无从反驳。 听到小太监回禀时辰已到,卫盈瑶冷哼一声,挑唇道,“娘娘就要回宫,日后宫宴,我们姐妹自然还能进宫一见,只怕姐姐想要瞧一眼也不可得!” 卫娉婷听她语气中皆是自得,咬牙道,“你就知道我爹爹没的高升的一日?” 卫盈瑶“嗤”的一笑,说道,“那又如何,听说姐姐今年就要大喜,纵大伯父高升,又关姐姐何事?” 侯楠听二人争个不休,却都是相互置气,不由暗暗皱眉。 终究不过是这等门庭,庶女也倒罢了,怎么这长房的嫡女也是如此小家子气? 想到自己不久之后要嫁入这座府门,心中更觉烦乱,低声喝道,“够了,娘娘在里边歇息,你们在这里吵什么?有本事也争一个皇恩来,荣耀门楣!” 是啊,这里有皇恩的,也就莫寒月和她! 卫盈瑶、卫娉婷顿时住嘴。卫盈瑶想着她过门可就是这府里的少夫人,倒也不敢顶撞,卫娉婷却微微撇唇,说道,“不过就是赐婚给一个庶子,好稀罕吗?” “你……” 这一旨赐婚,是侯楠的心头之痛,听她挑破,不由怒火中烧,暗暗咬牙,低声道,“凤驾在前,不得无理!”如果不是因为皇后就在那院子里,今日非将这不知高低的丫头的嘴撕掉不可! 卫娉婷听她并不回口,知道踩到她的痛脚,不由洋洋得意。 说话间,只见卫盈毓扶着侯氏的手,慢慢走出院子。卫娉婷心中微动,暗想此时上前见一个礼,也算是在皇后面前说过话,念头刚起,人已跨出一步,唤道,“娘娘……”话还没有出口,只觉身后裙摆一紧,顿时立足不稳,“啊”的一声惊呼,整个身子已向前扑出。 此时暮色初临,卫盈毓正与侯氏低语,听她一叫,冷不防吓一跳,又见一个影子向这里扑来,更是大吃一惊,也是低喊一声,下意识后退,哪知身后就是刚刚跨出门槛,脚下一绊,顿时向后摔倒。 变起仓促,侯氏大惊失色,叫道,“娘娘当心!”急忙去扶,却一手握空,眼看卫盈毓身子摔进院子去,不禁急的大喊,“快扶住娘娘!” 杜嬷嬷跟在卫盈毓身后,眼看她一跤摔来,也是大吃一惊,疾步抢前,张臂将她身子抱住。 只是卫盈毓身怀六甲,身子本已沉重,再加上摔跌的冲力,又哪里能够站稳,只听杜嬷嬷也是一声惊呼,顿时仰倒在地。 老夫人跟在杜嬷嬷身后,见状吓的胆颤心惊,急声叫道,“娘娘!”奔前将她扶住,连声问道,“娘娘,可有伤着?娘娘,不打紧罢!” 卫盈毓这一摔,早将满院子的太监、宫女吓的魂飞魄散,纷纷抢上,扶的扶,抱的抱,将她从地上搀起,连声问道,“娘娘,如何,要不要传太医?” 卫盈毓也是吓的心惊胆颤,慢慢站起,深吸一口气,但觉肚子并无异样,想到方才的惊险,不由怒火中烧,向院子外一指,喝道,“是什么人?” 这会儿卫娉婷从地上爬起,眼看闯下大祸,早已惊的面无人色,忙连连磕头,说道,“娘娘,臣女卫娉婷,方才不过是想给娘娘见礼,却不知是谁扯到臣女的裙子,臣女才会摔跌!” 说到这里,不禁回头一望,只见身后众小姐早已远远躲开,就连她两个亲妹妹也缩在人后,哪里知道刚才是谁? “有人扯你的裙子?”卫盈毓跨出院门,伸手向她一指,咬牙道,“你这刁滑毒妇,本宫何曾得罪过你,要在此暗算本宫!” 要知道她肚子里怀的,可是整个卫家的前程,这一跤摔下去,若有个闪失,不但她在宫中的地位受损,就是卫相府也会获罪。 卫娉婷吓的连连摇头,说道,“皇后!皇后娘娘饶命,臣女并不敢暗算娘娘,当真只是想给娘娘见礼,被人扯到裙子!” 卫盈毓本就是一个性情阴狠之人,若不然当初又怎么会一砚台打死庶妹?此时受这一吓,本就心中怒极,听她又再提到裙子,更是怒火狂燃,向她指道,“你是说,有人扯你裙子,是吗?” “是!是!”卫娉婷连连磕头。 “好!好!”卫盈毓咬牙,喝道,“来人!将她裙子给我扒了,到前院里跪着!”如果是旁人也倒罢了,这长房与她们相府可是向来不和,又焉知不是这个丫头嫉恨,要对她下手? “娘娘!”卫娉婷顿时大惊失色,忙连连磕头,哭求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前院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各式男子出入,从公子到奴仆,无人不到的地方,被人扒掉裙子跪去那里,哪里还有脸见人? 朱氏闻言,也是大惊失色,急忙上前跪倒,连连磕头,说道,“娘娘息怒,娉婷只是一时失足摔倒,惊吓到娘娘,果然该死,只是念在她不是故意,请娘娘饶她这次!” 卫盈秀冷笑,说道,“不是故意就该轻易放过?” 老夫人对长房的几个孙女儿一向疼爱,见到这等情形,也是脸上变色,忙抢着跪倒,说道,“娘娘,今日是娘娘归宁的大好日子,若大动干戈,岂不是搅了娘娘的兴致?娘娘素来宽和,请娘娘看在同宗姐妹的份上,饶她这一次!” 这倒是,自己身受皇恩,得这一次归宁的机会,弄出这些事来,岂不是晦气? 再说,旁人求情可以不理,老夫人可是她的亲祖母,若也是一口严拒,岂不是被人诟病? 卫盈毓心中微一迟疑,正要说话,就见一名小太监又再奔来,大声回道,“娘娘,时辰已到,请娘娘速速启驾!” 回宫的时辰是钦定,岂能耽误? 卫盈毓一惊,顿足道,“都是这个贱人害本宫耽搁时辰!”再不愿多听,向卫娉婷一指,喝道,“给我扒了衣裙,丢到街上去!”也不理卫娉婷大声求饶,匆忙向府外赶去。 这里卫娉婷吓的连声尖叫,早有小太监过来,将她周身衣衫扒去,只留帖身小衣,拖着向前院去。 卫娉婷吓的面无人色,又哭又喊,又哪里能够抗拒,身不由己被拖着往外走,连声叫道,“娘,快救我,祖母救我!” 可是卫盈毓命令已出,动手的又是宫里的太监,谁又敢强行夺人? 莫寒月跟上几步,向为首太监说道,“请公公手下留情!”手中一封银子塞到小太监手里。 小太监知道她不但是皇后的妹子,还是谢贵人的闺中好友,更在皇帝面前有几分脸面,哪敢得罪,不禁满脸为难,说道,“十一小姐,这……” 莫寒月轻扯他的衣袖,低声道,“娘娘只说到街上,可没说时辰,公公好歹手下留情!” 小太监这才微松一口气,轻轻点头,将银子揣起,又怕耽搁时辰,连声催促,将卫娉婷向前边拖去。 朱氏见连莫寒月也挡不住,顿时泪流满面,哭哭啼啼跟在身后,向府外去。 府门前,卫东亭、卫东明与众公子早已等候,见卫盈毓出来,刚刚迎上见礼,却见卫娉婷只穿着帖身小衣被几个太监拖出府来,都是大吃一惊。 卫东明忙抢前几步,唤道,“娘娘!” 卫盈毓此刻心急回宫,又哪里有空理她,冷哼一声,说道,“大伯父还要费心,多管管女儿的好!”再不理他,跨过高高的门槛,向石阶下的凤辇走去。 卫东明错愕,哪里还敢多问?眼睁睁看着卫娉婷被拖出府门。 府门外,立满相府的奴仆,突然见到这等情景,不禁都看直了眼。更有那年纪老大没有娶妻的,瞧着那白哗哗的身体,更是口水直流。 为首太监在前引路,直跟着卫盈毓到凤辇旁,这才向路边一指,喝道,“让她跪下!” 小太监将卫娉婷拖过,一边一个,将卫娉婷压跪路边。卫娉婷身不由已,看到那许多目光在自己的光身子上睃来睃去,只觉羞愧欲死,直想寻个地缝钻进去,却又入地无门。 卫盈毓侧头向她狠狠一望,只见她身子微微颤抖,已吓的说不出话,心中大为快意,冷笑一声,说道,“走罢!”转身踏上辇旁伏跪小太监的后背。 为首太监忙道,“娘娘当心!”抬手相扶。 卫东明此时才回过神来,看眼前情形,纵不知道详细,也知道必是自己女儿何处得罪皇后。而如此一来,女儿的身子都已被人看去,名节已毁,不由脸色惨白,却也只能咬牙跟着卫东亭跪倒相送。 此时朱氏哭着奔出府来,一见眼前的情形,不由“哇”的一声痛哭失声。 卫东明吓一大跳,连忙低喝,“闭嘴,嚎什么丧?”女儿名节已毁,如果再触怒卫盈毓,也不知还有什么祸事出来。 朱氏被他一喝,心头一个激灵,顿时闭嘴,再也不敢出声,眼泪却忍不住滚滚而落。 卫敬飞跪在卫东亭身后,耳听身后的奴仆发出轻轻的抽气声,忍不住悄悄抬头,向卫娉婷望去。只见那娇柔身段暴露无遗,偏偏那最诱人的地方还覆着小衣,越发是说不出的诱人。 卫敬飞心头微动,侧头向侯楠望去,回思草原上那*一夜,心底悄悄比对。 侯楠和莫寒月一前一后出门,见卫盈毓已经上辇,也忙跪拜下去相送。感觉到他的注视,也转头向他望来,四目相触,不禁微微皱眉,眸中闪过一抹厌恶,侧过头去。 卫敬飞眉目轻动,心底闪过一抹挫败,跟着而起的,却是一股羞恼。 这个女子,早已是他的人,却还是端着她世家嫡女的架子,又当他卫敬飞是什么? 这里二人轻微的举动,莫寒月并没有留意,一双眸子隔着厚厚的留海,却停在前边的凤辇上,但见为首太监近前与车夫说话,不由唇角浅勾,露出一抹冷意。 经过一番耽搁,已过了原定启驾的时辰,为首太监等卫盈毓一坐好,就急忙扬声喝道,“娘娘启驾……” 随着他的喝声,府门前又是鞭炮齐鸣,丝竹声悦耳,以卫东亭为首的众人齐齐磕下头去,大声道,“恭送娘娘!” 众人的高呼声中,凤辇粼粼,沿街驰去,而相府门前的众人却都拜伏于地,无人胆敢起身。 直到护送凤辇的最后两名侍卫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卫东亭才轻吁一口气,慢慢站起身来,抬眸向仍然缩跪在街边的卫娉婷一望,这才皱眉问道,“究竟发生何事?” 侯氏也跟着起身,冷哼一声,咬牙道,“这贱人冲撞娘娘,若不是杜嬷嬷抱住,娘娘肚子里的龙胎有个好歹,怕全府的性命都送在她的手里!” 如今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在相府,卫盈毓肚子里的胎儿可都是一等一的大事。卫东亭素知那个女儿的脾性,见卫娉婷被扒成那样拖出府来,也只道是行止有所偏差,哪知道竟然危及到她肚子里的龙胎,不禁也是大吃一惊。 朱氏听侯氏言语中对卫娉婷含怒,不禁咬牙,说道,“娉婷无心之失,她已责骂过,为何又……又……如此一来,我女儿……我女儿……”眼看再隔几个月就要成亲,如此一来,岂不是无脸见人? 卫东亭冷笑一声,说道,“大嫂该当庆幸,今日所幸娘娘急着回宫!” 如果不是卫盈毓急着回宫,岂会如此草草了事?恐怕卫娉婷不死也得剥层皮。 朱氏大怒,叫道,“相爷说哪里话,她虽贵为皇后,就再不念姐妹之情?” 如果她有姐妹之情,她还能是皇后吗? 莫寒月好笑,淡淡道,“大伯,大伯母,三姐姐还在那里跪着呢!” 一句话提醒,朱氏这才恍然想起,忙向卫娉婷望去,只见已有近处的街邻出来,站在近处向卫娉婷指指点点。而卫娉婷早已经吓的软瘫在地,俯首爬在地上,哪里还能起身。 朱氏大急,在卫东明身上急推,顿足道,“你还不快去!” 哪知道卫东明也是个顾着脸面的,微一迟疑,向两个女儿道,“快拿衣裳给你姐姐!” 两个女儿一听脸色顿时涨的通红,四小姐顿足,说道,“爹爹说哪里话,难不成为了三姐姐,将我们搭上!”一扭身进府,竟然不理。 “你……你们……”卫东明气结。 这家子也是如此有趣! 莫寒月不禁好笑,眼瞧着街上的闲人越聚越多,侧头向卫敬飞望去一眼。 哪知道卫敬飞此时的目光也正定定的锁在卫娉婷的身上,哪里留意到旁人的目光。 这副样子落在侯楠眼里,不禁气恼交集,恨的咬牙,又无法当着这许多人斥骂。 二人神色尽收眼底,莫寒月忍不住好笑,轻咳一声,唤道,“二哥!” 卫敬飞恍若不闻,仿佛连魂儿都被卫娉婷勾去。 莫寒月微微扬眉,移步过去,在他腿上重重一踢。 卫敬飞吃疼,“啊”的一声低呼出声,回头见是莫寒月,不禁皱眉,说道,“十一妹妹,你做什么?” 莫寒月挑眉,向卫东明夫妇看去一眼,又向卫娉婷略一呶嘴儿。 卫敬飞微愕,略一留神,才发现那夫妻二人竟然是在为谁去给卫娉婷送衣裳着急,不禁微微扬眉,又向莫寒月望来一眼,这才领会,忙大步向卫娉婷去,扯下身上披风将她身子罩住,说道,“三妹妹受惊!”俯身相扶。 这一会儿,他从府门走到街边,背对府门,挡去众人的目光,双手扶住卫娉婷的身子,顺手探入她怀中,重重一捏。 当此情形,卫娉婷早已羞窘不堪、无地自容,只盼尽快摆脱眼前困境,早已无瑕他顾,胸前被他一捏,只是身子微微一颤,哪里敢出一声儿,只是随着他起身,低头急惶惶向府门而来。 卫东亭见卫娉婷的亲生爹娘都不愿去丢这老脸,自己儿子倒做起护花使者,不由微微皱眉,向侯氏望去,说道,“娘娘怎么说?” “爹爹!”侯氏没有开口,莫寒月身侧行礼,说道,“娘娘只说拖出街来,并未说跪多久,如今这府外人杂,有什么话,还是府里说罢!” 侯氏向莫寒月一瞪,这才点头,说道,“是十一打点,料想无防!”真不知道这个丫头管长房的闲事做什么? 卫东亭这才放心,扫眼见众奴仆聚着未散,这才喝道,“还不散去,在这里做什么?”只觉今日分明是大喜的事,却闹剧连出,不由心中暗恼。 被他一喝,众奴仆一轰而散,余下相府众人和卫东明一家才跟着他进府,向前厅里来。 进入厅门,老夫人见有服侍的奴仆随入,连连挥手,喝道,“出去,都出去!”将奴仆赶出,这才向侯氏一望,咬牙冷笑,说道,“你倒教的好女儿!” 侯氏一头雾水,说道,“母亲何出此言?” 老夫人冷笑,向卫娉婷一指,说道,“虽说自小儿不在一块儿,可这总算也是她的妹妹,她自个儿嫁入天家,贵为一朝之后,就不管旁人的死活?” 侯氏听她竟然直指卫盈毓之非,不由脸色一变,说道,“老夫人是说,因为她的莽撞,险些酿成大祸,娘娘还不能责罚?” 老夫人听她顶撞,越发气的脸黑,抖手向卫盈仪等人指去,说道,“这几个丫头闯的祸,她倒是遮掩,如今轮到娉婷,为何就不成?” 那能一样吗? 侯氏扬眉,正要再争,身畔一只手将她手臂扶住,女娃清脆娇嫩的声音淡淡道,“老夫人是说,皇后娘娘错了?” 敢直指皇后之非,老家伙不想活了! 这句话一说,不但老夫人,就连卫东亭也脸色大变,喝道,“十一,胡说什么?” 莫寒月垂眸,低声道,“若说是皇后娘娘错了,老夫人大可进宫告去御前,为娉婷姐姐讨一个公道。若说娘娘没错,老夫人这番话,十一不懂!” “你……你……”老夫人大怒,抖手指着她道,“反了!反了!这……这几时轮到……轮到你数落老身!” 莫寒月微微一笑,垂眸道,“十一不敢!”话虽如此,但那平稳的语气,淡然的神情,又哪里有一丝不敢的样子。 侯氏被她几句话一说,脑子倒转过弯儿来,微微点头,说道,“是,今日不管是哪件事,都是娘娘裁决,母亲若是觉着娘娘有所偏差,如今也只能到皇上面前理论。” 是啊,皇后是皇帝的老婆,就算是错了,除了皇帝谁又管得了她? 老夫人见这母女二人一搭一档,早已气的脸色铁青,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管是卫相府众庶女越制,还是卫娉婷险些惊到龙胎,说到御前,怕都是不小的罪名。 侯楠冷眼旁观,见这卫家一门为了这些事争吵不休,不禁大为不耐,上前向老夫人、卫东亭、侯氏各行一礼,说道,“天色不早,娘娘既已回宫,楠儿也就此告辞!”也不等人应,向莫寒月望去一眼,转身向厅门去。 “喂!”卫敬飞见她要走,不禁跟出两步,却见侯楠回过头来,向莫寒月招手,含笑道,“劳烦表妹送我出府如何?”并不向他多瞧一眼。 虽然说侯楠已指婚给卫敬飞,可她终究是侯氏的娘家侄女,眼前卫家的丑事,老夫人自然不愿被外人瞧见,闻言连忙挥手,说道,“十一,你送送侯大小姐罢!” 那个丫头年纪虽小,却并不好应付,离开一会儿也好! 莫寒月微微一笑,向老夫人行礼,说道,“是,老夫人!”转身跟出厅去。 侯楠见她跟来,转身慢慢踏下厅前的石阶,侧头见她落后半步跟在身侧,不由低哼一声,说道,“踩住卫娉婷裙摆的是你,对不对?” “表姐说哪里话?”莫寒月扬眉。 刚才卫娉婷和卫盈瑶争执,吸引了大伙儿的注意,就在卫娉婷踏出去要给皇后见礼的时候,她悄悄抬脚踩住她的裙摆,这才有卫娉婷那一摔。 只是,事情变起仓促,她那一下举动又小,倒不信侯楠能够看到。 再说,就算是看到,口说无凭,此刻又岂能对她造成威胁? 侯楠见她神色淡然,不由皱眉,冷笑道,“当时是你站在她的身侧,她的另一边儿,是她的两个亲妹妹,若不是你,难不成还是她亲妹妹动的手脚?” 原来只是猜测!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表姐所说有理,只是除去两侧,还有身后也立着有人,表姐怎么就敢断定是妹妹所为?” 侯楠冷笑一声,说道,“她的身后是府上的十小姐和十二小姐,她二人年幼,又与她何怨何仇,为何要暗算她?” 莫寒月哑然失笑,说道,“十姐姐较十一还大一岁,她二人与她无仇,十一又是有什么仇的?” “这……”侯楠语结,眸光定定向她注视,隔过片刻,才轻声道,“卫十一,你不简单!”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此次回京,从盛京到草原,再从草原回盛京,发生的许多事中,虽然没见她做什么,却似乎总有她的影子在。 “哦?”莫寒月微微扬眉,笑道,“表姐过奖!”跟着她出府,立在阶上行礼,说道,“表姐慢走!” 侯楠本已转身,突然回头,劈面一掌向她袭来,喝道,“卫十一!” 莫寒月刚刚抬头,眼看她一掌劈到,下意识要举手去挡,袖子里的手刚刚一动,却在闪念间想道,“啊哟,她这是在试我会不会功夫!” 料想在相府门前,她不会当真将她如何,竟然将心一横,抬起的手又再垂下,只是假装失惊,“啊”的一声低呼,头向后微仰。 第184章让她如何见人 眼看侯楠一掌就要劈上她面门要害,突然听到风声骤起,跟着侯楠一声痛呼,手臂连抖,双眸吃惊向四处张望,喝道,“是谁?” 这一年多来,莫寒月武功虽然没有大进,可是上一世的眼光未失,这一瞬间,看到是一枚小小的石子打在侯楠手腕,见她四处张望,也跟着望去,问道,“表姐,怎么了?” 侯楠回头,向她一瞪,问道,“方才你瞧见什么?” 莫寒月瞠目,说道,“什……什么都不曾瞧见!” 侯楠眸光微闪,步步向她逼近,一字字问道,“我要打你,你为何不挡?” 莫寒月连退两步,嘻嘻一笑,说道,“表姐与十一玩闹罢了!” 侯楠见她这一笑中又带出几分傻气,不由皱眉,向她审视片刻,冷哼一声,转身就走,连声唤来自己的丫鬟,快步向阶下去。 不管这个丫头如何狡辩,她就是觉得,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 听她分析的入情入理,莫寒月也是暗暗点头。 这位侯大小姐,可当真不是卫相府的那些庶女可比,她若嫁入相府,可当真是个力敌呢! 莫寒月的唇角,勾出一抹浅浅笑意,含笑施礼,说道,“表姐慢走,十一不送!” 看着她的马车驰远,这才低头向脚下寻找,只见相府门前清扫干净的石阶上,离自己不远处,有一粒大不过指腹的石子。 莫寒月微微扬眉,上前捡起,抬头又向四处望去。只是,在微显的暮色里,又哪里看得出何处藏着有人?不禁微微皱眉,只得转身走回。 再次入厅,只见侯氏一脸淡然坐在老夫人身侧,兰花指捏着茶盏,慢慢细品,朱氏却拥着卫娉婷哭的涕泪横流。 莫寒月微微扬眉,也不过去回禀,微微侧身,立在厅门一侧。 朱氏哭一会儿,断断续续说道,“此事若传回她的夫家,日后让她如何见人?” 此事若传回去,她就没有夫家了! 莫寒月垂眸,抿唇浅笑。 侯氏冷笑,端着架势将茶盏放回几上,使帕子点一点唇角,说道,“既是早许了人家,行事就该检点一些,虽说皇后轻易不能一见,可也没有自个儿冲上去要皇后瞧你的。今日你惊了凤驾,能侥幸留住性命已经万幸,还想要怎么样?” 听这话,就知道卫东亭说过什么。 莫寒月好笑。 “你……”朱氏气结,向她一指,咬牙道,“弟妹说的亮堂话,横竖不是你的女儿!” “我的女儿又如何?”侯氏撇唇,目光在人群中一扫,在卫盈秀身上略停,说道,“若我的女儿品行有亏,也得自个儿担着!” 莫寒月听她几乎将卫盈秀的丑事自个儿抖出来,不由暗暗好笑。 卫东亭也听着不对路,干咳一声,向卫东明道,“大哥,事已至此,哭有何用?如今天色已晚,不如大哥先请回府,或者那边也不如何放在心上!” 才怪! 卫东明瞪眼,向卫娉婷一指,说道,“如今不要说带她回府,就是走出这前厅,不知有多少眼睛往她身上刮,你让我们回府,怕她被人指点的不够?” 卫东亭扬眉,向卫娉婷望去一眼,想想这话倒也没错,点头道,“那要不然,娉婷留在相府住几日再回罢!” 刚才事出,府里的奴仆被他喝散,可是近处的邻里却有许多人瞧见,此时恐怕还在议论不休。 卫东明这才点头,说道,“如此最好,隔些日子事情淡去再说罢!” 莫寒月听见却忍不住好笑。 外头的邻里,也不过是这条街上的人,只要卫东明将卫娉婷带回府去,深藏内院,旁人又到哪里指点去?可偏偏要留在相府…… 这一府的奴才,可都是眼睁睁瞧见的,他倒不怕人指点了? 看来,他不过是怕他自个儿跟着丢脸,又哪里当真是怕女儿委屈? 侯氏不禁皱眉,只是此事是卫东亭提出,又不好说不行,只得点头,说道,“现园子里倒有空的院子,回头……”目光向左右一望,这才看到莫寒月,向她招手,唤道,“十一!” 莫寒月上前行礼,问道,“母亲有何吩咐?” 侯氏道,“如今后园的事,都是你管着,回头命人收拾出一处院子,给你娉婷姐姐住!” 莫寒月垂眸,含笑道,“那几处院子空着多年,今日天色已晚,怕一时难以收拾。” 这是要推托? 老夫人将脸一沉,说道,“难收拾,那就明儿收拾,这几日娉婷先跟着我住!” 莫寒月微微一笑,向她浅施一礼,说道,“老夫人说的是,只是院子久无人住,哪是一两日收拾妥当的,十一是想,如今现有三姐姐的院子空着,倒不如略做收拾,给娉婷姐姐住可好?” 这倒也是!如今卫盈秀嫁为奴妇,是再也不会回那院子去住了,她也不同皇后,还留着她的院子。 侯氏向来最怕麻烦,想到收拾旁的院子又要动木动土,就心中烦乱,一听说有更方便的院子,自然乐意,点头道,“三丫头那院子倒是姐妹里最好的,就那里罢!” 此事就这么定下。 莫寒月向老夫人道,“今日已晚,娉婷姐姐今日得搅扰老夫人,明儿十一命人赶着收拾出来,就请娉婷姐姐迁进去如何?” 老夫人刚才留人,不过是一时赌气,话一出口就后悔,此时听说只是搅闹一天,倒松了口气,连连点头,说道,“如此最好!” 卫娉婷新遭此难,却满心想要躲回自个儿府里去,张了张嘴向卫东明望去,却见他脸色阴沉,极为难看,哪里还敢开口?只得行礼,低声道,“谢过二叔,谢过婶娘,谢十一妹妹!” 只有侍立在厅角的卫盈秀满嘴苦涩,却说不出话来。 从此之后,那园子里再也留不下她的一丝痕迹。 卫东明见此事说妥,当即起身告辞,向老夫人行礼,说道,“天色不早,儿子先请告辞,明日再来给母亲请安!” 老夫人点头,说道,“嗯,闹这一日,我也乏了,也回院子里去!”命卫东明起身,自个儿唤过卫娉婷,出厅向后宅去。 卫东亭率一群儿子、女儿送卫东明出府,瞧着马车远去,才转身回来,吩咐管家关上府门,顿时冷下脸,喝道,“都给我进来!”又大步向厅里去。 众人冷不防被他吓一跳,忙随后跟去。 侯氏跟着他进厅,不解道,“相爷,还有何事?” “何事?”卫东亭冷笑,抬手向几名庶女一指,咬牙道,“你们干的好事!” 卫盈仪等人忙上前跪倒,互视几眼,想到白日的事,都咬牙垂头,不敢多问。 侯氏这才想起前头的事来,微微点头,说道,“是啊,今日的事,若不是娘娘压着,也不知闯出什么祸来!”说到这里,又怨起莫寒月,指她道,“十一,你也是,自个儿的东西也不看好!” 莫寒月垂眸,低声道,“是,母亲!” “她知道什么?”卫东亭皱眉,向莫寒月睨去一眼,又瞪眼瞧向众姐妹,说道,“你们道是有娘娘在,自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却不知本相花多少功夫!” 刚才听到小太监的一句话,他心知事关重大,立时命赵顺打点随凤驾出宫的所有人等,跟着又买通小太监向老夫人传话,才能将事情圆回。 侯氏点头,想想今日那场惊吓,果然也非同小可,点头道,“娘娘说的是,该当好生管束才是!” 卫东亭向莫寒月一望,说道,“十一,此事从你身上起,你也有过错!” 莫寒月点头,说道,“是,爹爹,如此要紧的事儿,十一不该说忘就忘!”她只是忘记罢了。 卫东亭微愕,这才想起她本来是个傻子,那样的事,又岂能怨得了一个傻子? 微微皱眉,看看几个庶女又不禁有气,冷哼一声,说道,“这么大的事,若不责罚,怕你们不会警醒!”手指向几人点了点,说道,“今日但凡越制的,回去都赏十大板子,罚跪两日!” 这可比禁足三个月学规矩重的多。 几位小姐一听,顿时脸色苍白,可也不敢求饶,只得磕头领罚。 卫东亭又向莫寒月一望,说道,“这是你院子里的事儿,又是你管着后园,就交你办罢!” “是,爹爹!”莫寒月也连忙领命。 处置过此事,卫东亭起身要走,又想到一事,说道,“那些首饰,你可记着追回,好生收着,不许乱戴!” “十一知道!”莫寒月勾唇轻应。 卫东亭摆手,正要命她们退去,就听厅外脚步声急,向前厅里来,有小厮连声喊道,“相爷,相爷,不好了!不好了!” 卫东亭大怒,喝道,“什么不好了,乱嚷什么?” 卫敬飞忙快步出厅,大声喝道,“乱叫什么?” 小厮声音急道,“回二公子,大事不好,皇后娘娘的马受惊,惊了娘娘凤驾!” “什么?”厅内侯氏听到,顿时如受雷击,身子一软,坐回椅中。 卫东亭也是大惊失色,快步抢出厅来,一把将小厮衣领抓住,问道,“你说什么?娘娘的马惊了?在何处?娘娘……娘娘不打紧吧?” 重要的是,娘娘肚子里的胎儿如何? 小厮被他抓住衣领,顿时喘不上气来,挣扎道,“回相爷,娘娘的马刚刚走上御街,不知为何,就……就突然受惊,横冲直撞,幸好……幸好宫门前当值的罗三公子将马截住。” “娘娘,我问你娘娘如何?”卫东亭几乎是大吼! 小厮摇头,说道,“只说是已将娘娘送回宫里,并没有听到宫里的信儿!” 卫东亭急的连连顿足,说道,“蠢材!蠢材!没有娘娘的信儿,你来说什么?” 这会儿侯氏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忙赶着出来,颤声道,“相爷,快,快进宫打探消息啊!” 卫东亭看看天色,摇头道,“眼看皇宫就要落匙,我如何还能进宫?” 卫敬飞忙道,“爹爹不用担心,儿子即刻进宫,若有娘娘的消息,自会设法传信儿出来。” 他身为御林军,自然可以在皇宫中留宿,倒是比卫东亭这个当朝一相要方便的多。 卫东亭连连点头,说道,“事不宜迟,你即刻就去罢!” 卫敬飞应命,唤几个小厮跟着,拔步向府外奔去。 卫敬行眼见生出这么大的事,自己空有一腔尽孝之心,却使不上气力,只得躬身为礼,说道,“爹爹、母亲劳乏一日,终然要等娘娘的消息,也需顾着身子,还是回去歇歇罢!儿子在前头守着,二哥那里但有消息来,即刻前去回禀!” 卫东亭点头,向他望去一眼,说道,“那就辛苦你了!”瞅着厅里那些庶女心烦,也不再等她们辞礼,与侯氏径直向后宅去。 卫敬行送卫东亭离去,这才向几个家人道,“你们去宫外守着,若听到什么动静,或二公子传消息出来,不管什么时辰,速速到书房报我!” 家人闻命,哪敢耽搁,忙躬身行礼,拔步飞奔而去。 卫敬行轻吁一口气,见卫敬博与坐在轮椅上的卫敬岩还在,微微点头,说道,“你二人也早些回去歇息,这里有我!” 卫敬博也倒罢了,卫敬岩却不禁微微抿唇。 本来,二人同年,自幼一起长大,又一同外出读书,一同回府,一同接下府里娘娘省亲一应的差事。 如今如此盛况,都是他一手操办,自己却因腿残,只能看着。此刻,他倒是一副掌家的样子,自己却成了被他照护的废人! 心底一阵落寞,微微点头,说道,“有劳三哥!”命小厮推着向自己的院子去。 听到厅外的人全部散去,有小厮悄悄的拐进厅来,向莫寒月道,“十一小姐,那边堂上的首饰……” 只因为那些首饰险些掀起惊天的风浪,在那里搁这半日,服侍的小厮们都小心看管,任谁也不敢轻动。 莫寒月点头,向夏儿道,“你们去将首饰取来罢!” 夏儿大喜,忙应一声,唤过丰儿、雪蕊一道,进堂上将那几件首饰取来。 莫寒月目光扫过仍跪在地上的姐妹,淡淡道,“当初十一回府,彩棚中给爹爹、母亲行礼,各位夫人赐给十一的礼物,共七十三件,而这里……”向丰儿手中的托盘一望,淡笑道,“这里不过十几件,另外那些,不知在何处?” 她居然知道是七十三件? 她不是傻子吗? 她不是不记得吗? 这会儿怎么会说得出有七十三件? 众小姐愕然。 莫寒月挑唇,向十二小姐卫盈倩一望,说道,“十二妹妹起来罢!”转向丹枫道,“你使两个人,送十二妹妹回园子,顺便和守园门的妈妈说,今日晚一些落匙!” 当初,也只有这位年纪最小的十二小姐没有上她的院子里抢劫。 丹枫应命,向卫盈倩施礼,说道,“十二小姐请!”引着卫盈倩出去,差人送回、传话。 这里跪着的七人眼看她不会善罢甘休,七小姐卫盈莲当先道,“十一妹妹,当初……当初也是姐姐一时糊涂,如今……如今屋子里还……还有几件,这……这就取回还……还给妹妹!” 莫寒月点头,目光就向最前的四小姐卫盈仪望去。 到了这个地步,谁又还敢藏着那些招祸的东西? 卫盈仪忙道,“是!我……我屋子里也还有几件,即刻……即刻取来就是!” 二人如此一说,卫盈瑶、卫盈荷等人哪里还敢强撑,连连点头,说道,“是!我们取来还给妹妹就是!” 莫寒月微微挑唇,正要说话,却见厅门外卫敬行进来,不禁扬眉,问道,“三哥可还有事?” 卫敬行垂头向众小姐一望,这才慢慢抬头,说道,“十一妹妹,那些首饰追回也倒罢了,只是这板子……” 原来,是来为亲姐姐求情的! 莫寒月微微勾唇,垂眸道,“三哥,这可是父亲发的话,不是十一的意思!” “十一!”卫敬行皱眉,说道,“难不成父亲还会验伤?” 莫寒月微笑,说道,“三哥的意思,是要十一欺瞒父亲,阳奉阴违?” “我……”卫敬行脸色微变,咬牙道,“十一妹妹,凡事要留些余地,不要将事做绝!” 莫寒月闻言,不禁幽幽笑起,点头道,“是啊,凡事要留些余地!各位姐姐,可说对不对呢?” 分明清脆娇嫩的声音,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带出股阴森的寒意,不要说早已吓的脸无人色的七位小姐,就是卫敬行听到,也不禁心头打一个突。 卫盈莲脸上变色,结结巴巴道,“十……十一妹妹,往日……往日果然是我们……我们做错,还望你……望你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不要放在心上? 莫寒月微微一笑,淡道,“七姐姐,十一年幼,可不是那‘大人’,更不用谈‘大量’!” “你……”卫敬行色变,咬牙道,“十一,如此一来,你岂不是与满府的兄弟姐妹为敌?” 要知道这一顿责罚下去,可是将府里大多的兄弟姐妹得罪。 本来就是仇人,自然为敌!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三哥言重,十一不过是奉爹爹之命罢了!”垂眸望向七位小姐,说道,“那就请姐姐们即刻回去取首饰罢,趁着天色还未黑透,送到妹妹院子里去!”再不向卫敬行多看一眼,唤过丹枫等人,出厅向后园而去。 众姐妹听她说的果决,哪里还敢耽搁,都是急急爬起,匆匆向卫敬行别过一礼,出厅向园子里赶去。 夏儿跟着莫寒月一路进园子,回头看一眼捧着首饰跟在身后的丰儿,喜滋滋的道,“小姐,这一回,我们当真能把首饰都收回来?” 莫寒月好笑,侧头向她一望,说道,“你惦记一年多,怎么这会儿不敢相信吗?” 夏儿连连摇头,笑道,“当初小姐说,那些首饰怕不是谁都能戴,奴婢还道小姐只是随口说说,哪知道果然如此!” 莫寒月低低一笑,抬头望向相府上方暮色渐沉的天空,淡淡道,“欠下什么,总是要还的!” 这些首饰,不过是开始,要还的,还有那五百多条人命! “嗯!嗯!”夏儿大大点头,说道,“当然,只要小姐愿意,我们一笔一笔讨回来!” 从小到大,自家小姐也不知道受这府里的公子、小姐多少荼毒,她们自然要一笔一笔讨回来。 丹枫听着,不禁微微摇头,说道,“这些东西,就是奴婢瞧着,也知道不是寻常的物件,怎么这些小姐们竟然不知道?” 当真不知道,是相府对小姐们有失教养,还是这些小姐蠢的过份。 莫寒月微微一笑,摇头道,“她们如何与你相比?” 丹枫、丹霞二人虽然只是奴仆,可是却出身大家,自幼跟着罗越,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瞧过,又岂是关锁在相府后宅,从没开过眼界的一众庶女可比? 只是丹枫、丹霞二人的来历,并不能让这许多丫鬟听到,莫寒月也就不再言明。 一行人回到院子,夏儿先命丰儿将首饰一样一样交给丹霞,这才向莫寒月问道,“小姐,要等她们将首饰送来吗?”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天色不早,先沐浴更衣罢!” 这一整日,虽然说没有做什么,可是处处要立规矩,也当真的累的狠了! 夏儿闻命,忙连连点头,说道,“还有,今儿小姐几乎没有吃过什么,奴婢去备份夜霄来用罢!”急命小丫鬟去烧水,自个儿到厨下来寻食材。 等莫寒月沐浴过之后,又再用过夏儿备好的细点,整个人这才似缓过劲来,问道,“她们可曾过来?”自然是问卫盈仪等人。 丹枫含笑,说道,“已在厅上侯着呢!” 莫寒月点头,起身向厅上来。 此时因为这些首饰获罪,又有责罚还没有领,七位小姐倒是谁也不敢坐下,一个个都在厅中侍立。 莫寒月入厅,慢慢在主位坐下,这才淡淡道,“既然都取来了,呈上来罢!” 七人闻命,哪敢迟疑,四小姐卫盈仪当先上前,将手里捧的托盘送上,低声道,“十一妹妹,我……我的已全在这里!” 丹枫上前接过,送到莫寒月面前。 莫寒月望去一眼,微微点头,示意收起。 五小姐卫盈瑶也跟着上前,捧上托盘,说道,“十一妹妹,我的也都已在这里!” 莫寒月点头,命夏儿收起。 姐妹七人全部奉过,只见夏儿清点一回,皱眉道,“怎么只有六十九件,还有四件在哪里?” 这话一出,七位小姐都不禁面面相觑。 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人敢将这些东西藏起来? 莫寒月垂眸,含笑道,“看来,今儿大伙儿是谁也不用歇着了!”向丹枫道,“方才相爷的话,你也听到了,带小姐们院子里领罚罢!” 这话一说,七位小姐顿时脸色大变,哪里还顾得上主子的矜持,忙“噗嗵”跪倒,连连磕头,说道,“十一妹妹,我们当真已全部取来,十一妹妹手下留情!” 莫寒月扬眉,说道,“杖责是爹爹给各位姐姐的责罚,十一岂敢徇私?”向丹枫摆手,说道,“还不带出去!” 丹枫应命,上前一把拖起卫盈仪,说道,“各位小姐,横竖这顿责罚躲不掉,还是跟奴婢出去,也省奴婢些手脚!” 卫盈仪哪里肯依,连忙挣扎,哀声道,“十一妹妹,往日是姐姐们错了,你就高抬贵手,饶过姐姐们这回!” 莫寒月唇角浅勾,漠然垂眸,竟不向她看去一眼。 丹枫淡笑,说道,“四小姐,不中用的,还是走罢!”再不多停,横拖倒拉,将她带出厅去,喊来两个小丫鬟按住,亲自执杖,结结实实打了十大板,这才命小丫鬟拖到另一边跪下。 厅里六位小姐听到院子里卫盈仪哭爹喊娘,都是吓的脸色惨白,卫盈瑶颤声道,“十一妹妹,你……你此时留点情份,日后姐姐们自然念你的好儿,如今……如今……” “我要你们念什么好儿?”莫寒月淡淡接口。 夏儿忍不住上前一步,说道,“今日小姐们闯下祸来,想到要我们小姐留些情份,往日我们小姐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你们何曾给我们小姐留下情份?今日现世报,拿了我们小姐,欠了我们小姐的,都要吐出来,少一样都不行!” 虽然说大多数首饰追回,可是还有四样啊,怎么能任由旁人藏起来? 莫寒月听到夏儿的话,不禁低低笑出声来,点头道,“不错,就是夏儿的话!”见丹枫进来,微微摆手,命她去拖卫盈瑶。 卫盈瑶大惊,见哀求不成,放声叫道,“十一妹妹,纵然我们从前对不住你,你就不想想日后?你虽说现当着家,可没有哥哥们相助,你又做得了什么?今日你伤我,三哥可会饶你?” 这是拿卫敬行威胁她啊! 莫寒月眉峰微微一挑,淡道,“十一倒想知道,哪一位哥哥能助得了十一!”下巴微扬,向丹枫示意。 丹枫点头,拖着卫盈瑶向外去,说道,“五小姐,不中用,如今三公子还在书房里等信儿呢,救不了你!”得到莫寒月的授意,这一个更是添了几分气力,真将卫盈瑶打的连声惨叫,满满二十几下才算停手。 厅内卫盈莲听到,不由脸色微变,结结巴巴道,“十……十一妹妹,爹爹说……说十板,你……你怎么……” 莫寒月冷笑,说道,“爹爹责罚,是要各位姐姐悔过,五姐姐却不思悔改,反而出言威吓,自然是要重罚!”向六小姐卫盈环一指,说道,“六姐姐是要自个儿出去,还是丹枫来拖?” 卫盈环身子一颤,眼看不管是卫盈仪哀求,还是卫盈瑶威吓,十一小姐都是不动分毫,只得颤声道,“我……我……”想说自己出去,又提不起勇气,不禁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 废物! 莫寒月扬眉,向夏儿道,“去唤几个丫鬟来,帮帮各位小姐!” “是,小姐!”夏儿脆应一声,奔到厅门口,扬声唤道,“小红、秀秀、雪蕊,快进来拖小姐!” 这是什么话? 莫寒月忍不住好笑。 外边候着的小丫鬟们眼见连着两位小姐,被打的哭爹喊娘,都不禁缩起脖子,暗暗吐舌。 我的好小姐,你可真打啊! 此时听夏儿一唤,哪敢不来,已有几个丫鬟跟着奔来,与夏儿一人一个,拖起一人向外拉。 其实小姐们纵然没几分气力,也总强过几个不过十几岁的小丫鬟,又岂是她们说拖就拖得出去的? 可是眼看莫寒月绝不容情,若不反抗,或者还不至于多罚,只得跟着小丫鬟出去,在院子里跪下。 莫寒月在厅里听着,直到最后一个打完,这才起身后厅外来,淡淡道,“余下的四件首饰,总要落在你们身上,那些东西虽然戴不得,可若是损毁,可也是不小的罪名,怕你们担不起!” 卫盈莲被打的屁股生疼,只能直挺挺的跪着,闻言叫起屈来,说道,“十一妹妹,那些首饰,我果然只拿这几样,已全部送回。” 此时卫盈瑶也不敢再强抗,连连点头,说道,“是啊,十一妹妹,今日那般大的事,我们如何还敢私藏?” 莫寒月冷笑,说道,“当日你们一哄而散,我又如何知道谁拿了什么,不在你们身上找,难不成自己担着?”向丹枫道,“你在这里候着,若问不出来,每隔一个时辰,再打十下脊杖!” 这是要往死里整啊! 众小姐脸色大变,顿时一片哀声。 八小姐卫盈荷突然叫道,“三姐姐,卫盈秀,那日她也在的!” 一句话提醒,姐妹几人顿时都喊出声来,叫道,“不错,是卫盈秀!一定是她!” 旁人的都交了出来,单单缺少四样,自然是在卫盈秀手里。 现在才想到! 莫寒月微微一笑,向小康道,“你到前院儿去,将卫盈秀唤来!” 小康应命,飞奔而去。 莫寒月向姐妹几人一望,说道,“爹爹说,除去十大板,还要罚跪两日。既然是要妹妹监管,姐姐们就在这里跪着罢!一会儿卫盈秀来,若是东西有了还罢,若是没有,还得着落在姐姐们身上!” 说完也不再理,打个哈欠向正屋里去,说道,“我也乏了,你们在这里看着!” 这话就有些无理,可是此刻谁又敢说半个“不”字?姐妹几个见丹枫的目光扫来,只能强撑着身上疼痛,直挺挺的跪着,心里暗暗祝祷,但愿那四样首饰都在卫盈秀手里,要不然,还不知道那个傻子要如何折磨。 累这一整日,莫寒月很快睡去,等到被夏儿唤醒,已经是第二日卯正。 莫寒月望望窗外初显的天光,叹一口气坐起,说道,“这大节下,旁人都只赴宴应酬,偏我有这许多事!” 夏儿抿唇,说道,“如今夫人也离不开小姐呢,日后纵然二公子迎娶侯大小姐,想来夫人还有用得着小姐处!” 她心里只搁着这个! 莫寒月好笑,想起昨日的事,眸底闪过一抹清冷,说道,“吩咐传水罢,想来今日也不清闲!” 夏儿奇道,“这年节已过,娘娘省亲也已经完了,左不过收拾些器血,还能有什么事?” 莫寒月垂眸,淡道,“怎么没有,你别忘记,老夫人屋子里,还住着长房的三小姐呢!” 被她一提,夏儿才想起,点头道,“是呢,今日还要给她收拾院子!”唤来水,一边服侍她洗漱妆扮,一边道,“此事小姐又不必亲为,唤个婆子带丫鬟去就是!” “嗯!”莫寒月低应,像是刚刚想起,问道,“昨儿我睡过去,也没有见卫盈秀,东西可在她手里?” 夏儿连忙点头,轻声笑道,“小姐,昨儿三小姐来,果然说是有首饰在她手里,却因嫁时不许带什么东西,还都锁在原来的院子里。” 莫寒月点头,问道,“可曾取来?” 夏儿点头,说道,“奴婢和丹枫姐姐商议,说横竖今日要打开院子收拾,如此小事也不必再惊动小姐,就做主取了钥匙,押卫盈秀将首饰取来,一会儿小姐瞧过,就可以收起。” 莫寒月微微一笑,点头道,“甚好!”洗漱妥当,只命她梳一个简单的发式,就向外而来。 夏儿随后跟上,轻笑道,“昨儿夜里起风,院子里跪到此刻,也当真够她们受的!” 是啊,够她们受的! 从今日之后,恐怕她们心里,对她不止是恨,还是畏惧! 莫寒月浅笑,慢慢跨出屋子,只见丰儿正打着哈欠,手里拎着一条小马鞭,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但见哪位小姐不支坐倒,就刷的一鞭抽去,竟然毫不容情。 这样可不是够她们受的? 莫寒月扬眉,含笑道,“各位姐姐好早!” 什么叫好早?又不是自己一大早跑来跪着! 几位小姐整跪一夜,此时早已头昏眼花,可是又惧着丰儿随时抽来的鞭子,哪敢有一丝松懈,只能咬牙强忍。 此时见莫寒月出来,倒是松一口气,忙道,“十一妹妹,我们……我们知错了!” 莫寒月将七人一一望去,才道,“爹爹说罚跪两日,爹爹没说免,妹妹不敢唤姐姐们起身,还是妹妹先问过母亲再说罢!” 姐妹几人闻言,都不禁色变,互视几眼,说不出话来。 这年节刚过,正是春寒的时候,这院子又是风口,跪这一夜已吃不消,若再跪两日一夜,岂不是送掉性命? 见莫寒月要走,卫盈莲忙道,“十一妹妹!” 莫寒月停步回头,扬眉道,“七姐姐可有事?” 卫盈莲忙扯出一个笑脸,说道,“十一妹妹,如今母亲跟前儿,也只你说得上话儿,千万替姐姐们求个情,日后但有所命,姐姐们都万不敢推辞!” 余下几人闻言,也忙点头,说道,“十一妹妹,日后我们听命于你就是!” 不管是哀求也好,威吓也罢,这个丫头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想想卫盈秀,似乎也只有听命她的差遣,能让她松口。 哪知莫寒月还没有接口,就见院门外小康疾步奔来,叫道,“小姐,不好了!” “什么事?”莫寒月扬眉。 小康急道,“二公子刚刚从宫里传出信儿来,说昨夜娘娘滑胎,前院里已乱成一团,夫人晕了过去,三公子急着请小姐过去呢!” “什么?”莫寒月吃惊,连连点头,说道,“知道了!”哪里还顾得上跪在那里的一群小姐,唤来丹枫,匆匆而去。 卫盈莲却惨然色变,喃喃道,“娘娘……娘娘怎么会……怎么会滑胎?”回头瞧一瞧旁的姐妹,一个个也都是惊的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莫寒月刚刚踏进侯氏的院子,就听到正房里侯氏的声音号啕大哭,叫道,“我的女儿,我苦命的女儿啊,这可怎么是好!怎么是好?” 卫敬行立在门外,一眼看到莫寒月,忙迎上去,说道,“十一妹妹,你快进去劝劝罢,旁人进去,都被母亲赶出来!” 所以才急着叫她! 莫寒月点头,说道,“有劳三哥!”也不细问,命丫鬟向里回话,不等侯氏唤入,就挑帘子进去。 紫萱服侍在侧,见她进来,福身施礼,说道,“小姐,你可算是来了,劝劝夫人罢!” 侯氏听到,抬起哭的核桃一样的眼睛,说道,“劝什么?你们这些没心肝的,娘娘出这等事,你们竟然没事儿人儿一般,还不都给我出去!” 难道要别人也跟着你一起嚎丧? 莫寒月摆手止住紫萱,向她微微一笑,意示安抚,解去披风交到小丫鬟手里,这才在侯氏身边坐下,轻声道,“母亲只顾这里伤心,却不知道,这事儿是如何发的,二哥传回的消息可曾说什么?” 侯氏摇头,说道,“还能是什么,昨儿娘娘回宫时就惊了马,自然是动了胎气。”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昨儿十一也听到,虽说惊了马,可是被罗三公子及时阻住,并未说娘娘受伤,怎么就会突然滑胎?” 她这么一问,侯氏倒止住哭声,点头道,“是啊,娘娘的身子向来康健,昨儿上御街后才惊了马,到宫门前被罗三公子拉住,不过是短短的距离,怎么就会滑胎?”声音越说越低,到后来带上些恨恨之色。 莫寒月扬眉,问道,“母亲,怎么了?” 侯氏冷哼,咬牙道,“娘娘虽说身子康键,可是终究是有身子的人,昨儿那一摔……”说到后句,眸中含怒,似要喷出火来。 莫寒月低声道,“母亲是说……”说着向老夫人住的方向一指。 侯氏点头,说道,“怕那时就不好,只是娘娘急着回宫,没有觉察罢了!”抬帕子狠狠拭一回泪,咬牙起身,说道,“走,我们过去瞧瞧!” 这是要去找卫娉婷的晦气! 莫寒月忙将她止住,说道,“母亲,虽说娘娘是母亲的女儿,可这也是宫里的事,如今二哥的消息并不详细,不管要追究谁处置谁,也要等爹爹下朝回来。再说了,她是长房的女儿,那里还有一个老夫人呢!母亲去,又能说什么?” 侯氏想到那老夫人那气势,又不禁气馁,慢慢坐回,可终究又不甘心,咬牙道,“难不成她害娘娘如此,我们府里还要供着她?” 莫寒月默然一瞬,轻声道,“横竖如今她在我们府里,供不供着,自然由母亲做主,只是如今娘娘的事还不知道详细,还是等爹爹回来再说罢!” 侯氏点头,在她手上拍一拍,叹道,“还好有你!” 莫寒月微微勾唇,也不再接话。 外头卫敬行听到屋子里侯氏的哭声止住,也不能不暗暗点头。 回府这几个月,没少听自己生母五姨娘和五小姐卫盈瑶在耳边数说闲话,还只道这个傻子当真只是运气好,得到皇帝的赐名,才能在府里做威做福。如今看来,她能够得到侯氏的信赖,自然也有她的道理。 默坐片刻,莫寒月见侯氏情绪平稳,这才说道,“今儿母亲还是多歇息会儿罢,前头十一去就是,好在也不过收拾些器皿,若有要紧的事,十一再来回母亲!” 侯氏点头,叹道,“我也没什么心肠,凡事你瞧着办罢!” 莫寒月点头,起身向她辞过一礼,向门外去。 卫敬行见她出来,忙迎上问道,“母亲如何?” 莫寒月道,“母亲刚好一些,三哥还是不要去搅的好,将前头的事处置妥当,不要让母亲烦心是正经!”越过他向院外去。 卫敬行听她一副当家小姐的口气,不由微微抿唇,向正房门望去一眼,微一迟疑,跟着向前院里来。 前院里,各处管事早已得到消息,都不敢大声叫嚷,只是低声窃议。 谁又能想到,昨日还满府荣耀,欢欢喜喜迎娘娘省亲,却会接连上演两场闹剧,到今日,竟然会演变成这样的祸事? 正在私议纷纷,见莫寒月和卫敬行一前一后进来,都连忙闭嘴,向二人躬身行礼,说道,“见过十一小姐,见过三公子!” 十一小姐还在三公子之上,不过是因为她养在侯氏名下,沾了一个“嫡”字! 卫敬行微微抿唇,默然不语,莫寒月却微微点头,说道,“都免礼罢!”当先在主位坐下,说道,“府里的事,我不说大伙儿想来也已知道,既如此,这几日就警醒一些,横竖年节已过,也没有多少事,就各自将自个儿的事管好,不要再给主子添乱!” “是,十一小姐!”众管事连忙躬身应命。 莫寒月点头,说道,“这年节下和娘娘省亲所用的器皿,如今都该清点入库,如今夫人那里有事,我也不亲自盯着,你们谁管哪里,自个儿清点妥当,报到三公子那里罢!” 几位应差的管事又躬身应命。 这是连他也指派上! 卫敬行眉心微微一动。 莫寒月见丫鬟奉上茶来,端起用茶盖抿着茶叶,说道,“如今长房的三小姐要在我们府上住段日子,我已回过夫人,就将我们府上三小姐之前的院子收拾出来给她,这件事……”抬起头,目光在乌婆子和金娘子二人之间来回睃巡。 金娘子喜动颜色,说道,“三小姐那院子在几位小姐中算是极好的,如今夫人指给长房的三小姐,足见仁厚!” 虽然说不过是一处院子,可是谁不知道,什么墙壁、帐幔的归置出来,也是一笔开销。前次自己给过莫寒月孝敬,料想这差事落在自己身上。 乌婆子听说是让出卫盈秀的院子,心里却不禁暗暗气沮。 前次听说卫盈秀替莫寒月收拾园子,还想着那个傻子什么都不懂,只要巴结好三小姐,自然就能捞到好处。哪知道,到头来非但好处没有捞着,三小姐竟然连自个儿也搭进去。 如今十一小姐既知道她与她不是一心,这样的好差事,又怎么会落在她的身上? 哪知道听到金娘子的话,莫寒月只是微微一笑,目光就转到她的身上,唤道,“乌妈妈!” “啊?”乌婆子错愕,忙应一声,应道,“小姐,老奴在!” 莫寒月道,“此事就交给你,一会儿你带几个得力的丫鬟进园子去,万万今日就将院子收拾妥当!” “今日?”乌婆子结舌。 “怎么?”莫寒月扬眉。 乌婆子赔笑道,“回小姐,旁的不说,这单单粉刷屋子,就得一整日!” 莫寒月垂眸,淡道,“那院子也只半年不住人,粉刷什么?收拾干净,被褥、帐幔换过新的就是!” 也就是说,没有什么油水可捞? 乌婆子心里暗暗不是滋味,也只得应命。 将这两件事吩咐过,莫寒月向卫敬行一望,问道,“三哥可还有事?” 从进院子,她就没有多瞧卫敬行一眼,她不开口让座,卫敬行只能侍立在她身侧,心里早已气恼。此时见她问来,不由微微皱眉,说道,“无事!”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如今年节已过,按理已该一切如常,只是因为娘娘省亲的事儿,我们相府竟没有请各府的夫人、小姐们饮宴。” 卫敬行扬眉,说道,“帖子是下在二十!”也就是四天之后。 莫寒月挑唇,说道,“原本定在二十,可如今既然宫里有事,想来已是不成。那外头的事,妹妹不好插手,还请三哥问过爹爹,要不要知会各府的夫人、小姐,将日子挪后,免得到时人家上府,我们却没有准备!” 是啊,这往各府各宅送信,是前头的事,你三公子怎么想不到? 卫敬行脸上微微变色,只得点头,说道,“原说还有几日,不急在一时,等爹爹回来问过再说!” 莫寒月淡道,“三哥记着就好!”又向院子扫过一眼,问道,“各位管事可还有旁的事?” 众管事见她小小年纪,竟然连卫敬行也压的死死的,都不由暗暗咋舌,齐齐回道,“已没有旁事。” 原说这是个傻子,哪知道这傻气渐渐退去,竟是如此一个爽利人物。 刚把事务处置妥当,就听府门外小厮回道,“相爷回来了!” 莫寒月向众管事摆手,说道,“都各自退罢,做事警醒一些!”起身向府门迎去。 虽说众管事极想听听卫东亭说什么,可是事关皇室的事,又哪敢多留,都是纷纷辞过一礼,各自散去。 莫寒月还未走到府门,就见卫东亭阴沉着一张脸进来,福身款款施礼,说道,“十一见过爹爹!” 卫敬行也随后行礼,说道,“敬行见过爹爹!” 卫东亭向二人一望,“嘿”的一声,摆手道,“免了罢!”又问,“你母亲呢?” 莫寒月道,“母亲身子不爽利,今日没有出来,在后边歇着。” 是听到宫里传出的消息,才会身子不爽利罢! 卫东亭点头,也不多话,大步后宅去。 莫寒月转向卫敬行,说道,“三哥去忙罢,爹爹、母亲那里有我!”也不等他应,顾自跟着卫东亭而去。 难怪母亲只看得到你一人! 卫敬行不禁恨的咬牙,但他终究身为男子,也不能随意跑去后宅,只得咬牙停步。 莫寒月一路跟着卫东亭入后宅,刚刚踏进院子,就见侯氏已快步迎出来,也顾不上旁边有丫鬟、小厮服侍,忙一把抓住卫东亭,连声问道,“相爷,娘娘究竟如何?那孩子……孩子……” 关心的,还是娘娘肚子里的孩子! 莫寒月垂眸。 卫东亭摇头,带着她进屋,才叹一口气,说道,“已经成形的男胎,唉!” 侯氏顿时脸色苍白,怔立片刻,不甘心的问道,“没了?” “没了!”卫东亭咬牙点头。 侯氏听他应的干脆,忍不住又“哇”的一声哭出来,一屁股在椅子中坐下,哭道,“我苦命的女儿……我怎么如此命苦,一个是那样,如今换这一个,又是这样……” 一个没登上后位就成为废人,另一个怀上龙胎还又失去! 莫寒月眉心微动,上前将她扶住,劝道,“母亲,你保重身子要紧!” 侯氏捶胸顿足,说道,“如今没有了指望,我要这身子做什么?” 莫寒月见她哭叫不休,微微抿唇,也不再劝,转向卫东亭道,“爹爹,太医可曾说,娘娘为何会滑胎?” 是啊,为什么好端端的会滑胎? 侯氏闻言,也忙抬起头来,瞧着卫东亭。 卫东亭皱眉,说道,“太医言道,娘娘的胎本来极为安稳,可昨儿受些乏累不说,还动过气,受过惊吓,两相凑和,竟然伤及胎儿。” “动气?”侯氏皱眉,瞬间怒起,咬牙道,“那自然是为了那几个不省事的东西越制的事,竟然劳动娘娘为她们遮掩!”转向莫寒月问道,“昨儿你爹爹命你处置,如今那几个在哪?还不拖来?” 莫寒月回道,“昨夜命她们将首饰送回,就在十一的院子里领罚,如今还在那里跪着!”并不唤人去拖人。 侯氏拍案,叫道,“娘娘的胎,岂是罚跪能了,你回去,给我打,往死了打!” 莫寒月劝道,“母亲,罚自然是要罚,可是娘娘的胎,也未必只因为她们!” 是啊,还有卫娉婷! 侯氏这才想起,咬牙道,“必是娘娘摔那一跤惹出的祸事!”向卫东亭望去一眼,冷笑道,“相爷,那是你自个儿的侄女,你看如何?” 卫东亭皱眉,说道,“此事皇上已经知道,一早命人去大哥府上申斥,说命娉婷禁足一年。” “只是禁足?”侯氏尖叫。 卫东亭叹道,“若说只有她的事娘娘滑胎,自然会重罚,可是娘娘的马受惊,那许多人瞧见,又能单怨她一个?”再说,自己府上那些庶女越制的事,还隐瞒未报。 侯氏眉心虯结,满心的不甘,可已说不出什么。 莫寒月皱眉,低声道,“怎么自从伴驾回来,府里竟然诸事不顺?” 卫东亭心头突的一跳,点头道,“是啊!” 刚刚回府三日,自己的儿子就一死两伤,最后卫敬岩还落一个残疾。本来皇后省亲是喜事,哪知道事故连出,到最后连皇后的胎儿也没有保住。 侯氏更是脸色微变,咬牙道,“难不成冲撞了什么?” 卫东亭微微摇头,说道,“明日我请钦天监来瞧瞧罢!” 侯氏点头,这才稍稍安心,转念想到卫盈毓那个失去的龙胎,又忍不住落下泪来,终究心中恨恨难平,向莫寒月指道,“那几个东西,罚跪这两日,不许给她们饭吃!” “是,母亲!”莫寒月答应,又陪她略坐片刻,这才告辞离去。 跨入院子,院子里守着的丫鬟已换成雪蕊,见莫寒月进来,忙迎上问道,“小姐,娘娘不打紧罢!” 莫寒月轻轻摇头,慢慢向跪着的姐妹几人走去,淡淡道,“不是妹妹不愿给姐姐们求情,实在是事不凑巧,娘娘滑胎,母亲惊怒。” 姐妹几人都是脸色微变,咬唇不语。 莫寒月又转向丹枫道,“母亲的话,各位小姐罚跪这两日,不许给她们饭吃!” 丹枫本就跟在她身边,侯氏这话早已听去,知道此时是说给那姐妹几人听的,抿唇躬身,说道,“奴婢知道!” 不但罚跪,竟然连饭也没得吃? 众小姐闻言,顿时哀声一片,可是事到如今,谁又敢说个不字? 莫寒月见几人连求都求不出声来,也不再多理,向丹枫问道,“卫盈秀呢?” 丹枫道,“昨儿进来已晚,又不知小姐要如何发落,就没有命她出去,在东侧院儿里关着!” 莫寒月点头,说道,“唤她来罢!”转身向厅里去。 丹枫应命而去,隔一会儿带着卫盈秀进来,回道,“小姐,人带来了!” 卫盈秀自从昨夜进来,见到院子里那七人的模样,早已吓的六神无主,此刻见到莫寒月,连忙跪倒,说道,“小姐,往日是奴妇的错,日后再不敢了!” 日后你也没有机会! 莫寒月微微一笑,抬眸道,“昨日三姐姐并没有越制,怕什么?” 卫盈秀心中微定,低声道,“是……是……”一时摸不清她唤自己做什么,心中惊疑。 第185章强过打他一顿 莫寒月低笑一声,淡淡说道,“若不是三姐姐嫁为奴妇,昨日怕也是一同获罪呢,可见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是啊,如果她还是相府的三小姐,昨天那样的场面,又岂会不将最好的首饰戴上? 只是…… 想到那粗鄙的贱奴,终究心中不甘,卫盈秀微微咬唇,默然不语。 莫寒月将她神情瞧在眼里,只做不见,说道,“如今你在前院,这园子里已不能住,昨日你想来也听到,长房的三小姐要来我们府上住些日子,已议定用你原来的院子,你也算跟我一场,今日就去将自个儿的衣裳、首饰收拾起来,带回去罢!” 卫盈秀没想到她是叫自己去收拾东西,微微一呆,还不能信,说道,“小姐,你是说……” 莫寒月点头,说道,“日后这园子里你虽不能轻易进来,可也还是我院子里的人,只要没有二心,我自会照护!” 这一回,卫盈秀算听的清清楚楚,不禁大喜,忙俯首磕头,说道,“奴妇谢小姐!” 莫寒月唇角微挑,向夏儿道,“一会儿乌婆子就带人去收拾院子,你一同去,不要让她们损毁器皿!” 自然也不能让卫盈秀私自带走什么? 卫盈秀明白,夏儿自然也明白,点头应命。 刚刚把卫盈秀打发走,就听丰儿回道,“小姐,前院的金家嫂子来了!” 金娘子! 莫寒月微微挑唇,唤道,“进来罢!”向丹枫使个眼色,丹枫会意退去。 金娘子进来,见厅里只有莫寒月一人,爬下磕头见礼,还不等起身,就说道,“小姐,那乌婆子惯是个没眼力的,那样的差事,怎么给她?” 难不成都给你?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你急什么,她纵然再贪,这一回也不过百十两银子!” 金娘子扯扯脸皮,生扯出一个笑来,说道,“小姐是主子,自然不将百十两银子瞧在眼里,可我们这等样人,莫说百十两银子,就是十两,也难为到上吊投河!” 这里倒哭起穷来。 莫寒月抬眸向她一扫,淡淡道,“如今是我管着府里,若好事都被你占去,岂不是让人诟病?” 金娘子喊起冤来,说道,“哪有的事,我们也不过给小姐们做几身衣裳罢了!” 莫寒月垂眉,浅浅笑道,“如今虽说开春儿,可是几位小姐都要禁足三个月,这门儿都不出,春装也就免了罢!” 金娘子一听,顿时着急,说道,“我的好小姐,横竖赏口饭吃!” 莫寒月叹口气,说道,“眼前倒有一桩好事,只是怕没有银子给你赚!” 金娘子迟疑,说道,“没有银子可赚,又能是什么好事?” 莫寒月见她一脸迷惑,微笑摇头,说道,“我怎么记得,你娘家侄儿,叫什么……什么来着,是在前院里当差的?” “德子!”金娘子忙应。 莫寒月点头,说道,“嗯,我记着他大小康几岁,今年……” “已经十六了!”金娘子又忙应。见莫寒月连着问起德子,突然福至心灵,忙又跪倒,说道,“小姐,眼瞧他年纪渐长,怕做不了小厮,小姐跟前儿又是用人的时候,还请小姐提携!” 她想的倒好! 莫寒月好笑,摇头道,“我用不用他,还要瞧他会不会办差,如今倒是不急!” 原来不是啊! 金娘子大为失望,呐呐问道,“那小姐问起他,是……是……”突然想到自己那侄儿倚仗着自家丈夫是管事,向来欺横,不由一惊,忙道,“那孩子年幼时顽劣,如今渐渐大了,已好了许多,若做出过什么不当的事,请小姐瞧在奴妇尽心的份上,不要与她一般计较!” 如果不是因为他欺负小康,她还不知道有这号人物。 莫寒月微微挑唇,点头道,“嗯,年纪大些,自然稳妥,谁又会计较些许小事?只是虽说年长,可屋子里若是没有人管束,怕还是不省心!” 这一回,金娘子才真切的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不禁又惊又喜,说道,“我们原说年节过完,给他议门亲事,只是他说……他说必得是一个模样儿极好的,这又哪里寻去?” 德子的原话,是说胡二那样的贱奴也能得小姐为妻,他又为何不能?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他既是府里的家生子,怎么不报到府里,给他选配?” 金娘子苦笑,说道,“现他前头还有那许多老大的奴仆,哪里就轮得到他?” 莫寒月挑唇,说道,“刚你才说我将好处给了乌婆子,怎么如今现放着更大的好处,又不懂去捡?” 金娘子本是聪明人,一愣之后,跟着大喜,连连点头,说道,“是啊,三小姐嫁为奴妇,身边儿只带去一个丫鬟,如今那院子又要收回来给旁人,她原来的十几个丫鬟自然是要打发的!”自以为猜的无漏,忙爬下给莫寒月磕头,说道,“还求小姐做主!” 莫寒月点头,说道,“你今儿就给他报去府里罢!” 金娘子点头连应,欢欢喜喜的去了。 送金娘子出了院门,夏儿噘着小嘴儿进来,说道,“小姐,那个德子往日也不知道如何欺辱小康,你倒惦记着他!” 莫寒月抬头,见小康侧立在门外,垂头瞧着脚尖,也不进厅,也不离去,不禁一笑,说道,“那德子在前院儿里当差,我总要用一个人将他套上,他才能为我所用,也就……归小康管束!” 语气故意一顿,才将后半句话说出。 厅内厅外,夏儿和小康都是同时一怔,夏儿双眸大张,望着莫寒月一时说不出话来,小康却骤然抬头,向厅里望来。 是啊,如果德子归他管束,还有多少仇怨不能了?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小康,那德子虽然可恶,可往常也不过寻常事,日后我让他听命于你,你随意指使,总强过打他一顿罢!” 小康连连点头,忙进厅来跪倒磕头,说道,“奴才谢小姐还惦着奴才!”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你年纪还小,在我跟前儿我好照应,可是再过几年,总有不能在后园里呆的时候,如今趁势给自个儿打些根基,也为日后留条路走。” 小康听她说出让他出去的话,脸色微白,咬唇道,“奴才只跟着小姐!” “孩子话!”莫寒月微微摇头,也不多说,唤夏儿拉他起身,说道,“你到前院去寻二公子的小厮,说我有事与二公子商议,请他万万回来一遭!” 小康应命,匆忙而去。 直到午后,卫敬飞才晃晃的回来,见到莫寒月第一句就道,“娘娘滑胎,这府里乱纷纷的,唤我回来做什么?” 原来是怕府里的事添烦乱。 莫寒月微微摇头,说道,“前些时二哥不是还有事烦恼?眼下倒有一个机会!”深吸一口气,才凑到他耳畔,摒住呼吸低语。 卫敬飞本来漫不经心,听到后来,神色由错愕变的欣喜,听她说完,忙连连点头,说道,“这个容易,我速速去办!”起身就向外走去,走到厅门又回过头来,向莫寒月一礼,笑道,“多谢妹妹!”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二哥不必客气!”款款起身,目送他大步而去,这才又向后宅而来。 进入垂花门,脚步在岔道儿上微停,略想一想,转身向正房来。 侯氏刚刚歇晌起来,见到她来,微觉奇异,问道,“怎么这会儿过来?”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晌午乌妈妈来回,说那处院子已收拾妥当,只要换过被褥就好!” 侯氏听说是给卫娉婷安置院子的事,就脸色一沉,说道,“此事你办就是,又来回我做什么?” 莫寒月好笑,说道,“她现住在老夫人那里,如今要她迁入园子,总要母亲前去!十一若去,又不知老夫人说出什么来。” 侯氏与老夫人不和,一向不强她唤什么祖母,她也就乐得一口一个老夫人。 侯氏听她言语,似乎也对老夫人不满,心里倒欢喜,点头道,“说的也是!”又皱眉道,“横竖晚一些要去定省,还是晚些去罢,也免得再跑一遭。” 那岂不是要卫娉婷近晚时分才搬过去? 莫寒月倒无可无不可,点头道,“十一听母亲的就是!” 二人正说着话,就听外头小厮回道,“夫人,大老爷、大夫人来了!” 侯氏顿时咬牙,恨恨道,“他们还有脸来?”可是又不能说不见,只得道,“前厅里请罢!” 小厮外头迟疑,说道,“大老爷已往老夫人院子去了!” 怎么像进他自个儿家里一样? 侯氏脸色更加难看,只得道,“知道了!”转眸向莫寒月一望,皱眉道,“他们来,我倒不好不去,你与我同去罢!” 有这个丫头在,和大夫人斗气像是没输过。 莫寒月点头,替她唤丫鬟来服侍重新匀妆,换过衣裳,向老夫人的院子里去。 刚刚踏进院门,就听正屋里已传来卫娉婷的哭声。侯氏微微扬眉,示意小丫鬟回禀,从挑起的帘子下进去,说道,“哟,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朱氏抬头向她怒视一眼,咬了咬牙,侧过头去。 今天怎么不回嘴了? 侯氏挑眉,心里倒也奇异,先向老夫人行礼,说道,“儿媳见过母亲,母亲万安!” 莫寒月也跟着行礼,说道,“十一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向二人一望,冷哼一声,说道,“你们这会儿过来做什么?” 这是她的府邸! 侯氏心中暗恼,说道,“本来还有些旁的事不曾处置,只是听说大哥、大嫂来,自然是赶来照应客人!” 老夫人冷哼,说道,“他们自来瞧我,倒不劳动你!” 这不是喧宾夺主? 侯氏皱眉。 莫寒月见二人停嘴,这才上前给卫东明见礼,说道,“十一见过大伯父、大伯母,大伯父来了也好,好教大伯父、大伯母得知,给三姐姐的院子已收拾妥当,一会儿就可迁去住。” 她话没说完,那边卫娉婷已失声哭出来,扯住朱氏的衣袖,连声道,“娘,女儿要回去,在这里一年,还不将人生生憋死?” 侯氏听的一惊,问道,“什么一年?” 卫东明默然一瞬,终于叹道,“皇上的旨,说娉婷……娉婷惊扰凤驾,责令禁足一年,无旨不得擅出。如今娉婷是在府上,自然这一年,就在府上禁足!” “这……这是哪里的话?”侯氏瞪眼。他们的女儿,凭什么住在她府上一年不走。 走到今日这一步,卫东明已无心与她斗气,向老夫人一望,说道,“母亲,今日儿子问过吏部,怕儿子后一步,还要选为外任,娉婷若跟我们回府,难不成儿子上任,将她一个人留在京城的宅子里?如今她人在相府,自然也就留在相府。” 这一次回来,本来是想借着皇后省亲,在皇后面前讨了好,也好另谋个好差事,哪知道偷腥没偷着,反惹一身的骚。 这话怎么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莫寒月好笑,抬眸向老夫人望去一眼。 老夫人倒无可无不可,点头道,“那倒也罢了,只是她的亲事可怎么办!”本说过完年节就成亲的。 卫东明一默,苦笑道,“只能命人去向亲家说明!”说到这里,不禁向卫娉婷一望,脸上皆是忧色。 如果只是获罪禁足也倒罢了,如今这个女儿光着身子被那许多人瞧过,若是被亲家得知,又不知这亲事还能不能成。 侯氏听到那母子二人商议,倒将相府当成他们自个儿府上一般,竟然就此决定将卫娉婷留下,不由皱眉,说道,“虽说是亲戚,娉婷终究不是我们相府的人,为何不奏请皇上,放她跟着大哥上任?” 只因卫娉婷要留在相府,朱氏本来气短,才强忍着不和她争执,此时听她字字句句不愿卫娉婷留下,不由咬牙,说道,“若不是皇后,她又如何会被禁足?” 侯氏大怒,呼的一声站起,向卫娉婷一指,冷笑道,“这个贱人害皇后滑胎,我还不曾说什么,大嫂倒怪起皇后!大嫂若当真不服,今日我们就进宫去,请皇上裁决!” 是啊,任你是谁,如何能与皇后相比? 卫东明吓一跳,向朱氏喝道,“乱嚼什么舌头,憋不死你!”忙起身向侯氏行礼,说道,“弟妹息怒,你大嫂她也是一时情急,弟妹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此刻的事,如果当真闹到皇帝跟前儿,不要说本就是自己女儿闯祸,纵然不是,皇帝岂能不助着自己的国丈,却向他这个区区四品官儿的? 还从来没见卫东明如此低声下声。 侯氏倒顺过一口气来,冷哼一声,说道,“罢了,横竖我们相府也不缺那几粒粮食!” 倒像是旁人到你府里蹭吃喝来的! 卫东明心中气恼,可是如今理亏,女儿又要在她府上留一年,只得咬牙忍下。 第二日,莫寒月如常一早起身出园子去,陪侯氏用过早膳,仍到前院处置事务。 前一日卫敬行已将年节下和皇后省亲用的一应器具清点入库,此时见侯氏前来理事,当先上前一一向她禀报。 侯氏听的头疼,皱眉道,“这些事,你禀你妹妹就是,又来烦我做什么?” 卫敬行一噤,只得道,“是,母亲!”抬头向莫寒月一望,见她只是悄然立在侯氏身边,神情竟没有一丝变化。 侯氏又唤管事略略问过,见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摆手道,“这些没要紧的事,你们回十一小姐就是!”不再多问,向近处一个小厮指道,“你去瞧瞧,相爷可曾回来?” 相爷如果回来,外头岂能不报?更何况,这才什么时辰? 小厮心中腹谤,却哪敢说出口,躬身领命,拔步向府外奔去。 卫敬行挑眉,问道,“母亲,今日可有什么事?” 侯氏点头,说道,“这些日子,府里总不太平,你爹爹说,今日请钦天监来瞧瞧,看是冲撞了什么!” “钦天监?”卫敬行皱眉。在外读几年书,已不大相信这鬼神之说,只是话是侯氏说出来的,却不敢驳,只是向莫寒月望去一眼。 莫寒月含笑,说道,“母亲,这里既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母亲还请回去歇罢,等爹爹回来,十一命人去禀母亲就好!” 卫敬行也忙道,“是啊,母亲,再说钦天监纵有人来,怕也不是母亲能见!” 钦天监的人都是朝中的臣子,侯氏一个后宅妇人,如何能与这些人相见? 侯氏一听,倒也有理,点头道,“我纵不见,总要传消息给我!”起身唤过芳草,扶着她向后宅去。 卫敬行见她走远,不禁皱眉,说道,“怎么好端端的,想起请钦天监来?” 莫寒月微微挑唇,向他注视,问道,“三哥不信这鬼神之说?” 卫敬行摇头,冷笑道,“这世上若当真有鬼,六弟横死,为何不见他出来给自个儿报仇?” 报仇吗? 莫寒月幽幽笑起,目光掠过前厅门前宽大的庭院,点头道,“三哥说的是!” 如果没有鬼神之说,那她莫寒月是什么? 只是,一个死过一次,借尸重生之人,又还怕什么鬼? 卫敬行见她笑的诡异,加上她那额前长长的留海,分明已是朝阳渐升,却不知为何,心底窜起一缕寒意,激灵灵打一个寒战。 二人正说着话,就听府门外小厮回道,“相爷和二公子回来了!”跟着卫东亭在前,卫敬飞在后,引着一个身穿紫金八卦衣的中年男子进来。 莫寒月、卫敬行忙上前见礼,卫东亭微微摆手,向莫寒月道,“今日本相请钦天监的巫大人来府里瞧瞧,你吩咐你的姐妹们,不要四处乱跑!” 那几个人还在罚跪,跑得了吗? 莫寒月好笑,福身应命。 眼瞧着那位巫大人已微微阖眸,掐指在庭院中慢慢踱步,莫寒月转头向卫敬飞望去。 卫敬飞也恰在此时回头,见她望来,只是微微点头。 莫寒月挑唇微笑,福身辞过卫东亭,顾自往后园去。 只命人给十二小姐卫盈倩传过话,就径直向自己院子而来。 院子里,卫盈仪等人已跪整整一日两夜,又粒米未进,早已痛苦不堪,任凭丫鬟的马鞭抽在身上,又哪里还能支撑?不过是强撑着不昏过去罢了,见到莫寒月进来,勉强想要爬起,却也不过蠕动一下身体。 夏儿快步迎住莫寒月,小嘴向院子里一呶,不满道,“小姐,这哪里是罚跪,竟都是爬着呢!”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倒也难为她们,不用管了!”顾自回自己屋子,卸去钗环,倚榻歇息。 隔不多一会儿,就听院子外有小厮回道,“小姐,老爷已引着巫大人进了园子!” 莫寒月点头,向夏儿道,“你去命人先将院门关起来罢!” 内宅女眷的院子,不方便外人进入。 夏儿依言,出去传令,转身回来,问道,“小姐,什么巫大人,怎么还到园子里来?”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爹爹说府里不太平,不过是请钦天监的大人来瞧瞧,求个安心罢了!” 要安心,就不要做亏心事,要不然,再怎么瞧都没有用! 莫寒月黄昏时分才又向前头去,刚刚跨进正房,就见侯氏气呼呼的坐在那里,冲着卫东亭嚷道,“如今可好,你大哥将那贱人丢给我们,又有皇上的旨意在,可往哪里搁去?” 卫东亭皱眉,说道,“原想着本是一家人,住几日又能如何?” 侯氏一听,咬牙道,“如今可又怎么说?” 莫寒月挑眉,先向二人行礼,问道,“不知爹爹、母亲在说什么?”虽是问的卫东亭和侯氏,目光却向另一边的卫敬飞望去。 卫敬飞起身和她见过礼,说道,“今儿钦天监的巫大人来,说我们府里阴气重,所以这些日子才会诸事不顺。” 莫寒月扬眉,问道,“阴气重?” 卫敬飞点头,向卫东亭望去一眼,闭口不言。 侯氏忍耐不住,说道,“十一,你知道今日那位大人说什么吗?” “说什么?”莫寒月反问,在她下首坐下。 侯氏冷哼一声,说道,“那巫大人在园子里绕一圈,就说我们府上有五个早已及笄还不曾出嫁的小姐。女子属阴,越是年长,越积养阴气。” 莫寒月扬眉,说道,“我们府上四姐姐、五姐姐年满十八,年纪最长,其次是六姐姐、七姐姐十七岁,八姐姐如今不过十四,怎么会有五个及笄的小姐?” 侯氏道,“你爹爹原也这么说,可是巫大人道,本来这四个人也成不了多大气候,可是偏府里又新来一位,又是三月生属猴的,这可是至阴之人!五阴袭府,诸事不顺!” 这位巫大人可真能掰! 莫寒月险些笑出声来,问道,“这说的可是长房的三姐姐?” 侯氏皱眉,说道,“不是她还能是谁?若不是因为她,又岂能冲撞到娘娘的龙胎?” 莫寒月奇道,“巫大人如何知道三姐姐的生辰?”转头去瞧卫东亭。 卫东亭摇头,皱眉道,“娉婷的八字,本相也是刚刚问过老夫人,巫大人又怎么会知道?” 莫寒月点头,露出一脸焦急,说道,“母亲,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卫敬飞道,“巫大人言道,最好的法子,自然是将几位妹妹嫁出去。若是不能,有喜事冲冲也好,只是怕治标不治本。” 莫寒月点头,又皱眉道,“可是娉婷姐姐要在我们府住一年不说,这一时之间,旁的姐姐又哪里就寻得下人家?” 卫敬飞道,“旁人也倒罢了,只是前次四妹妹受伤,外头传的名声不好,清白人家,又有谁敢要?可是如今以她为长,她不嫁,旁的妹妹怕也跟着耽误!” 侯氏皱眉,说道,“横竖一个庶女,也不必非得什么府门的公子,寻常百姓也无不可!” 卫东亭皱眉,说道,“我们这等人家,又上哪里打问寻常百姓去?” 重要的是,堂堂相府之女嫁一个寻常百姓,岂不是惹来许多穷亲戚? 卫敬飞摇头,说道,“母亲,依儿子来说,嫁给寻常百姓,反遭人笑话,横竖前头已有一个样子,倒不如也将她赏给府里的奴才,还得一个人可用!” 这话一说,卫东亭不禁皱眉,说道,“三丫头那是没法子,她好歹也是相府的小姐,怎么就说出赏给奴才的话来?” 卫敬飞道,“她外头名声不好,如今又刚刚获罪,等闲哪里寻得到人家?若是给个贱民,也不见得如何体面,反而不如赏给府里的奴才,还能照应。” 卫东亭闻言,不禁默然。 是啊,若只是名声不好也就罢了,如今获罪,还在禁足中,又往何处嫁去? 侯氏眼前一亮,点头道,“不错,府里年长未娶的奴才多的是!”一迭连声唤习妈妈,说道,“你可知府里有哪些奴才是年长不曾娶妻的?”即刻就要挑选。 卫东亭叹气,说道,“好歹也是相府的小姐,纵要赏给奴才,总也挑个体面的罢!” 体面的奴才,怕早已娶妻! 侯氏瞧他一眼,说道,“你怕亏着你女儿,日后提携也是一样!” 习妈妈闻问,说道,“此事倒巧,昨日金娘子来给德子报过,说年满十六,想求娶府里的丫鬟。” “德子?”卫东亭扬眉,想一想,才点头道,“虽说较四丫头小两岁,可是他是金管事的内侄儿,倒是较旁的奴才体面些!” 侯氏也懒得去想那是谁,听他一说,点头道,“那就他罢,年少一些,总比配个年老的强!” 卫东亭听的皱眉。 好歹是他卫东亭的女儿,再不济,也不用去配一个年老的奴仆吧! 只是不过一个庶女,其生母三姨娘吕氏从去年腰骨断折,已成废人,也再无恩宠,卫东亭如何会将她放在心上,略略挥手,说道,“你们瞧着办罢,越快越好!” 此事就如此定下,卫东亭不管,侯氏一句话交给莫寒月去办。 莫寒月应过,说道,“当初三姐姐略显仓促,四姐姐好歹缓她几日,况还有娘娘的禁足在呢!” 侯氏皱眉,说道,“难不成要等三个月?” 三个月也等不了! 莫寒月抿唇,说道,“又不是嫁出府去,倒不必三个月!”略略一想,问道,“三日之后如何?” 侯氏点头,说道,“倒比嫁出府好一些,不用等到禁足之后。”看看卫东亭,见他不语,点头道,“就三日之后罢!” 莫寒月起身领命,重又坐下,见卫敬飞望来,微微抿唇,问道,“方才还说,要喜事冲一冲?现放着二哥的亲事,岂不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侯氏皱眉,说道,“此事还要等礼部的话,再说了,侯府上侯大公子未娶,怎么就先嫁妹妹?” 相府不也是卫二公子未娶就先嫁妹妹? 莫寒月挑眉,抿唇不语。 卫东亭却道,“此事我先问过礼部,瞧如何说罢!” 这桩亲事是御旨所赐,也只能暂且搁下。 到夜幕时分,莫寒月院子里那七位小姐已足足跪满两日两夜,有抵受不住的,早已昏过去几次,只有唤她们的丫鬟前来,一边一个架起跪着。 莫寒月从前园回来,恰好卫盈莲悠悠醒来,看到她,勉强张张嘴,唤道,“十……十一……”只是一连两日粒米未进,哪里还有气力说话? 莫寒月眸光向她一扫,向丹枫道,“两日已满,我已回过相爷、夫人,这就放她们回去罢!” 几人的丫鬟闻言,哪里用得着丹枫吩咐,连忙各自扶自家小姐起身。只是七人跪的久了,此时站起,双腿就如被打断一样,痛的眦牙裂嘴,偏偏喊不出声儿来。 莫寒月等七人都起身,才慢慢道,“爹爹的责罚领过,还有娘娘的,这三个月,请姐姐们留在园子里,不要随意出去罢!” 七人此时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有勉强点头。 莫寒月挥手,说道,“天色不早,都回去罢!” 七人如蒙大赦,忙向她辞一礼,挂在丫鬟身上向院外去。 卫盈仪刚走过半个院子,就听莫寒月在后唤道,“四姐姐留步!” 卫盈仪心头一震,也不敢问,只得停下。眼巴巴看着其余六人离去,这才勉强转回,哑声问道,“十一妹妹,我……我……不知还有何事?”又累又饿,说话声音几不可闻。 莫寒月慢慢走到她面前,唇角微勾,含笑道,“四姐姐大喜,母亲已将你赐给前院儿的德子为妻,三日之后大婚,这几日,四姐姐要好生将养!” “什……什么?”卫盈仪顿时如遭雷击,脸色煞白,双眸大张,只是连连摇头,却说不出话来。扶着她的两个丫鬟也是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莫寒月只当没有瞧见,又道,“成亲一应的物事,妹妹自会替姐姐备办,姐姐不用操心!”向两个丫鬟挥手,说道,“扶你们小姐回去罢,这几日好生服侍!” 两个丫鬟哪敢说个不字,忙扶着卫盈仪转身。 到此时,卫盈仪才算回过神来,不禁泪流满面,要想哀求,又哪里说得出话来,只能被两个丫鬟架着离开。 前院里,金娘子和德子听到里边的传话,自然大喜过望。原说能娶一个体面些的丫鬟已经是万千之喜,哪里知道,竟然得一个小姐,又哪里去管她名声如何? 金娘子赶在园子落匙之前进院子来,给莫寒月磕头,说道,“小姐如此眷顾,日后我们一家任凭小姐差遣,绝不敢有二心!”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她不过是一时损了名声,不是三小姐可比,你们要好生备办!” 金娘子连应,说道,“纵小姐不说,我们又岂敢亏待四小姐!” 莫寒月微笑,说道,“她嫁给德子,就是你们家里的人,也不必像主子一样供着!”略一沉吟,说道,“听说卫盈秀所住的院子里有四五间屋子,明日命旁人迁出去,选一间给他们做新房罢,姐妹二人放在一块儿,也好照应!” 姐妹两个放在一块,才好打架! 金额娘子自然千恩万谢,又磕几个头才离去。 于德子来说,迎娶新妇自然是一件大事,可是对于相府,一个庶女赏给奴才为妻,却只是小事一桩。 前边院子里,莫寒月命赏下屋子,金娘子自然是全心收拾装扮。而后园里不过是一袭大红嫁衣,一块大红盖头送去了事。 卫盈仪生母三姨娘已残,不过是躺着等死,卫盈仪又哪里有说理的地方,在院子里哭闹两日,到第三日上,侯氏命个妈妈过来斥责一番,说道,“你若不愿,那就将德子唤来,先收了你,看你还闹不闹?” 卫盈仪吓的胆颤,也只得忍辱,任由丫鬟服侍沐浴,换上大红嫁衣,带着随身的衣裳包裹,一步一步挨出园子去。 这处小院儿,原是前边侧院的一个小跨院儿,有两间上房,三间下房。本来两间上房都被卫盈秀占去,此时莫寒月做主,将二丫迁去下房,空出一间上房给卫盈仪。 一连三日,整个小院闹闹哄哄,人们出出进进,卫盈秀看到眼里,想到自己当时嫁时的情形,心中又酸又苦,又有些幸灾乐祸。 自从嫁为奴妇,明里暗里,姐妹们对她早已颇为不屑,如今,卫盈仪不过配个小厮,又好到哪里去? 偏院儿里的鞭炮声隐约传来,莫寒月轻吁一口气,转头向卫敬飞笑望,说道,“妹妹所应的事已成,日后就看二哥的手段!” 卫敬飞向她一挑拇指,说道,“妹妹好计,如此一来,没有卫盈仪前边挡着,余下的那几个,也只能听我们摆布!” 莫寒月淡淡含笑,说道,“那也要二哥交游广阔,能令巫大人说出五阴袭府的话来!” 卫敬飞哈哈大笑,说道,“巫大人的公子也在御林军中,前次青楼里与人争斗,打伤人命,还是我帮他出脱,如今不过请他帮个小忙,他又岂会不肯?” 也不是什么好鸟! 莫寒月微微挑眉,点头道,“倒是巧的很!” 卫敬飞低叹一声,说道,“若不是有娘娘的事出来,怕此事也难成,可惜!可惜娘娘的那个胎,若是能生下来,那可是皇上的嫡长子,我们相府岂不是更加如日中天!” 好事岂能都让你占去? 莫寒月微微一笑,款款起身,向他一礼,说道,“妹妹告辞!”与他别过,顾自向后园而来,想到皇后省亲一事,眸中淡出一抹冷意。 与丹枫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园子,莫寒月突然停步,转身向四处张望。 丹枫皱眉,问道,“小姐,怎么了?” 莫寒月的目光掠过四周的花木,微微摇头,低声道,“怎么我总觉得有人跟着我们?” 丹枫微愕,目光也跟着向四周望去,又哪里会有人影?不禁轻轻摇头,说道,“小姐,奴婢并没有听到动静!” 她的武功高出莫寒月许多,如果当真有人跟着,岂有她没有听到,而莫寒月听到的道理? 莫寒月抿唇,微微点头,回头继续向前走,却低声道,“不是听到,我只是感觉!” 这个感觉,已经不是一日,却说不出是从何时而起。 丹枫微微皱眉,低声道,“若当真有人,又会是谁?” 莫寒月摇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又向四周扫去一眼,才叹道,“走罢!” 如果来者是敌,这许多日子早该动手,如果是友…… 莫寒月微微摇头,不禁哑然失笑。 她莫寒月除去谢、罗几家之外,又哪里还有朋友?而那几家的人行事,断不会如此鬼鬼祟祟。 府中的事告一段落,莫寒月再次恢复每日必练的功课。 虽说这具身体极不中用,可是纵不能练到击敌,总要有自保之力。 那一日,仍是四更起身,穿过重新整修的花园,向那片日常习武的林子而来。 刚刚打坐完毕,起来活动一下筋骨,就听树上有人低笑,说道,“丫头,如今满府怕是无人敢惹你,这功夫不练也罢!” 莫寒月抬头,就见峻小王爷一袭素袍,懒懒的倚在树杈里,桃花眼半睁半闭,向她笑望。 平时见他都穿的花哩胡哨,这副样子倒是少见。 莫寒月扬眉,唇角扯出个笑来,说道,“这大半夜的,王府高床暖枕,王爷不呆着,怎么偏跑到树上,当自己是鸟儿吗?” 是说他是鸟人吗? “丫头骂人不带脏字!”峻小王爷低笑,纵身跃下树来,含笑摇头,说道,“想不到十一小姐人在草原,这府里竟然布下如此大的一局棋!” 她将卫盈秀嫁给胡二,却在二人新婚第二日带胡二西行,留给卫盈秀足够的空间,让她在她的园子里为所欲为。 到头来,卫盈秀不但自崛坟墓,还连带葬送卫敬朋的性命,卫敬岩的双腿,最后以二姨娘的一撞了局。 这岂止是一箭双雕啊! 莫寒月见这府里的事,他似乎都已看破,也不以为意,淡淡道,“王爷说什么,臣女不懂!” 峻小王爷也不理她装傻,拉着她在树底坐下,笑问道,“你每日四更就起,白日还有那许多事处置,不累吗?” 莫寒月微微一笑,摇头道,“累一些怕什么?只有活人才会觉得累!”是啊,若是死了,想累也不会再累了! 第186章不愧是吃中圣嘴 暗沉的天色,静寂的林中,不知为何,竟隐隐嗅到一缕食物的香气。这四更之后,又是活动许久,正是最易饥饿的时候,莫寒月忍不住问道,“什么味道?” “狗鼻子吗?”峻小王爷好笑,从怀中取出一包热腾腾的点心塞到她手里,说道,“皇后省亲,你吩咐相府的那几位小姐好生打扮,就知道她们必会选最好的首饰戴上,而她们最好的首饰……自然是从你这里夺去的那些!” 他连这些也知道? 莫寒月轻轻扬眉,却只当没有听到,啃一口手里的点心,阖眸细品,点头道,“嗯,这点心定是一品居的黄大厨师所制,王爷不愧为吃中圣嘴!” 什么叫吃中圣嘴? 峻小王爷好笑,看她吃的香甜,眸光不自觉变的柔软,见她唇角沾上些碎沫,伸手替她拭去,扬眉问道,“你自幼困居在这府里,怎么会知道一品居的黄大厨师?” 这样亲昵的举动,令莫寒月不禁一怔,愕怔一瞬回神,才惊觉又说走了嘴,倒也不以为意,淡道,“小康说过!” 才怪! 峻小王爷笑起。 不要说小康一个奴才,就是寻常富户百姓,要想吃到这新鲜出炉,黄大厨师亲手泡制的点头,也不容易。 只是要从这个丫头嘴里挖出实话来,那可是千难万难,峻小王爷也不纠缠此事,微微一笑,说道,“相府的七位庶小姐首饰越制,娘娘自然震怒,随后你借卫娉婷与卫盈瑶争斗,趁卫娉婷要出去见礼的空档,踩住她的裙摆,令娘娘受惊摔倒。” 那天事发之后,侯楠也曾提过此节,只是侯楠不过是猜测,而峻小王爷此时说出的话,却极为肯定,犹如亲见。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如今刚刚四更,黄大厨师的点心就已出笼,难不成,被小王爷请去府里?” 还是不理他! 峻小王爷好笑,侧头向她深深凝注,说道,“娘娘急赶回宫,刚刚走上御街,却惊了御马。连太医也说,娘娘是气怒之下,再加上惊吓,才会动了胎气,至使滑胎,本王却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你想不通的? 莫寒月微微扬眉,也不再顾左右而言他,含笑问道,“许是马车疾驰,伤到娘娘,也未可知!” 峻小王爷含笑,说道,“娘娘的胎,已有六个多月,算来已经安稳,纵然受些惊吓,又怎么会如此轻易伤到胎儿?” 那天,不管是她,还是她的奴才,没有人接近过卫盈毓的凤辇。 果然是想不通此节!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许是御街上什么人冲撞,令马儿受惊。娘娘怀着身子,那日一日辛劳,又动气受惊,胎儿不稳,也是有的!” 这个丫头,又打马虎眼! 峻小王爷挑眉,说道,“从相府到皇宫,一路上都有幔布挡开,闲人不得进入,又有侍卫护持,又有什么人能够冲撞?若果然有人冲撞,又岂有不抓起来的道理?” 他分析入理,一时莫寒月倒也无言以对,将最后一块点心塞到嘴里,轻叹一声,说道,“一品居的点心固然好吃,若能佐以清风轩的绿山茶,才算得上美味到极致!” “贪吃鬼!”峻小王爷低笑,略想一瞬,低声道,“卫娉婷冲撞皇后获罪,被扒去衣裳拖到街上,府外所有人的注意力自然都被引去,那时你……” 微微阖眸,略想片刻,摇头道,“你和侯大小姐一起出府,就跪在卫东亭身后,并没有机会动手脚。难不成,凤驾随行的太监、宫女,护行侍卫中有你的人?” 只有那些人有机会接近凤辇。 莫寒月听他猜去旁处,不禁抿唇一笑,淡道,“臣女可没有那么大本事!” 峻小王爷点头,说道,“你小小年纪,虽说有些古怪,料想还不至于手眼通天,这么说,还是你自个儿动的手!” 莫寒月垂眸,说道,“娘娘滑胎,太医已有定论,怎么峻小王爷定要栽到臣女身上?” 峻小王爷轻轻摇头,含笑道,“丫头,那么多的巧合,旁人信,本王不信!”身子后仰,倚着树干默思,低声道,“既然你没有接近凤辇,自然没有在马儿身上使什么手脚,如此一来,就只有……” 说到这里,桃花眼突然一亮,手在腿上一拍,说道,“本王怎么就没有想到!”霍的坐正身子,说道,“一定是你给那太监塞银子时,在他身上做下手脚,随后他扶皇后上辇,又在马儿旁边站好一会儿,所以才会着了你的道儿!” 居然给他想通! 莫寒月微微勾唇,说道,“这一切不过是王爷猜测罢了!” 那一天,卫娉婷冲撞皇后,卫盈毓一怒之下,命人将她扒去衣裳,拖到街上。而莫寒月借着给为首太监塞银子求情,已在那一瞬间,在太监的衣袖上撒下药粉。 那药粉无毒,药行也慢,可是不管是人还是牲畜,闻之必然兴奋。 马儿走到御街才开始狂奔,自然没有人会怀疑是相府的人动手脚。旁人都以为是马儿受惊,其实不过是那药行开,马儿兴奋之下,不受控制罢了。 而至于卫盈毓,旁人沾上那药,或者不过是精神振奋,可是她吸入之后,腹中胎儿也一同兴奋。凤辇疾驰时,她不但不能稳住身体,却因腹中大痛挣扎碰撞,虽然是短短的一段距离,还是伤及胎儿,终至滑胎。 十一小姐这话已经不是否认,而是疑惑他如何猜到! 峻小王爷微笑,说道,“你与卫娉婷并无交情,她获罪被拖出府去,她的两个亲妹子尚且不管,你却赶去给她使银子求情,不奇怪吗?” 原来如此! 莫寒月微微扬眉,说道,“她在相府中出事,我又管着相府里的事,去给她求情,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没有人怀疑过她! 峻小王爷轻叹,一臂勾揽将她压入怀里,垂目向她注视,低声问道,“丫头,本王当真好奇,相府与你何仇?” 不管她是七姨娘所生的傻子,还是当真是卫东亭的外室所养,她终究是卫东亭的女儿,可是她的所作所为,对卫相府的人,非但没有丝毫的情份,竟似怀着极深的仇恨。 莫寒月微微扬眉,将手中包点心的油纸卷一卷塞入他怀里,挣脱他的怀抱,拍拍手起身,含笑道,“有劳王爷送点心来,臣女告辞!”向他浅施一礼,转身就走。 把他当成跑堂的小二吗? 峻小王爷好笑,倒也不阻,扬声道,“喂,那药膏如何?” “什么药膏?”莫寒月诧异。 “你不知道?”峻小王爷也跟着诧异。 “不知!”莫寒月耸肩,向他打量几眼,皱眉道,“你又捣什么鬼?” 这个样子,可不像做假! 峻小王爷微微扬眉,突然笑起,摇头道,“没什么,许是给了旁人,记差罢了!” 连送人的东西都能记差,也不知成日偷入多少府宅的后院! 莫寒月耸肩,再不理他,转身顾自而去。 回入院子,夏儿如常服侍她沐浴更衣,见她带着丹枫往前头去,这才转身回来,去替她收拾屋子。 哪知刚刚踏进内室,就见莫寒月的床榻上一人斜倚,含笑道,“丫头,胆儿不小啊,爷的东西也敢匿下!” 夏儿一怔,等看清是谁,不惊反喜,忙几步奔到他面前行礼,说道,“奴婢见过王爷,王爷来的正好,前次赏奴婢的药膏,烦劳再赏几瓶来!” “再赏?还几瓶?”峻小王爷扬眉,欠身在她额头打个爆栗,咬牙道,“小丫头,别以为有你主子护着,爷就不敢将你如何?” 夏儿吃疼,“呀”的一声低呼,却并不惧怕,求道,“王爷,你既是为我们小姐好,就再赏奴婢几瓶!” 峻小王爷扬眉,冷笑道,“我问你,那药膏你用去了何处?”别说是给小姐用了,不给这小丫头半丝撒谎的机会。 夏儿小脸儿微红,说道,“奴婢原不知那药膏有没有毒,先在自个儿身上试试!”说到这里,忙卷起衣袖,兴奋道,“王爷你瞧,奴婢这里原有好深一条刀伤,用那药膏这些日子,竟然已只有淡淡的一个印迹!那药膏当真的好东西!” 这些话倒是峻小王爷没有料到,目光在她伤痕累累的手臂一望,心底不自觉变的柔软,微微摇头,说道,“傻丫头,本王岂会害你家小姐?再说,那药膏若果然有毒,你的小命儿就不是命?怎么敢在自个儿身上试?” 夏儿被他一问,倒有一瞬愣怔,说道,“是啊,若那药膏有毒,是不是夏儿就被毒死了?”想了想,傻笑起来,摸摸后脑,说道,“奴婢太笨,没有想到!” “傻丫头!”峻小王爷摇头,叹口气道,“那药膏得来不易,本王再去设法,你可要记得给小姐用!”起身向外去。 “是!是!是!”夏儿大喜连应,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般,送峻小王爷出门。 等礼部的行文下来,已经是夏末,卫东亭亲赴九门提督府商议,提督府见他催促,大公子侯远也心急迎新人进门,就将侯远的亲事定在八月初,卫敬飞和侯楠的亲事定在中秋。 相府迎亲,自然是大宴宾朋,公侯将相,朝中重臣,自然是喜帖撒遍。而除去卫、侯两家的至亲,还能算上相府亲戚的,自然还有一个墨三公子,墨浩林。 莫寒月自从礼部文书行下,就开始跟着侯氏忙碌,直到中秋前一日,才总算将卫敬飞大婚一应的事务打点妥当。 夏儿见她劳累,整日连喝口水的时间也没有,大为心疼。见她回来,忙将煲好的汤品端来,又一迭连声命人送上热水。一边服侍她沐浴,一边低声道,“要说这当家果然也没有什么好,若二少夫人进门,交了去也好,只是……只是……” 手中有权,小姐累成这个样子,可是手中无权,是不是又要受人欺凌? 莫寒月身子浸入热水,才觉整个人舒缓过来,听她嘀咕,不禁轻轻一笑,说道,“这些日子,我也果然乏了,交出去也罢!” 现在的卫相府,早已不比过去,纵然她将掌家之权交出去,难不成还有人敢欺上门来? 夏儿听她一说,不禁连连点头。只要没有人再欺上门来,小姐管不管这个家,有没有那许多人巴结,还当真不打紧。 等到水温渐降,服侍她擦净身体,换上衣裳,取出小瓷瓶替她上药。 莫寒月皱眉,问道,“这是什么,以前怎么没见过?” 夏儿笑道,“小姐,这是新得的好东西,你用几日就知道!” 莫寒月微微扬眉,取过细嗅,只觉隐约有缕药香,不禁心中生疑,问道,“究竟是哪里得来的?” 夏儿见问,只得道,“是峻小王爷送来,第一次奴婢怕有毒,自个儿用了,后来见颇有奇效,才又向王爷讨来!” 莫寒月失惊,指她道,“你几时与峻小王爷如此熟法,还向他讨东西!”刚才的疑心倒顿时散去。想来这就是那天那小子说的药膏。 这些日子,峻小王爷虽然不是每日都来,却隔三岔五的会越墙而入,在她练武的林子里等候,还给她带些盛京城中出名的吃食。 不知为何,她就是相信,那个少年不会害她! 第二日,中秋节! 从一大早,相府就府门大开,府门前车水马龙,贺客盈门,煞是热闹。 卫东亭见朝中众臣已纷纷而至,命卫敬飞率同几个儿子,府门前亲迎,也是想让他们借机与人亲近的意思,自己却命人将前厅所有的门全部打开,招待王侯权贵,其余官员尽数请入偏厅,由府中家人招呼。 辰时正,家人来禀,卫敬飞已到迎亲的时辰。 卫东亭这才将府门外的几个儿子召回,催卫敬飞前去迎亲,卫敬行、卫敬岩、卫敬博三人往各处偏厅照应,府前改由管家迎接宾客。 卫敬飞刚走,就见小厮拔步奔来,回道,“相爷,墨家的表少爷来了!” 墨浩林虽然说是朝中官员,可是以他小小的四品顶戴,哪里用得着禀报丞相大人?可是这一次,却是当亲戚下的帖子,自然又当别论。 卫东亭一听,忙道,“还不快请,快快,你使人去给十一小姐报信儿,再去唤三公子,让他亲自陪去后园!” 从去岁草原一行之后,盛京城中拘谨的风气打开,每逢大小宴会,小姐、公子们已不必相互回避,往往同处一厅,分席而坐。 小厮应命奔去,卫敬行听说是莫寒月的表哥,不由皱眉,可是既然是卫东亭亲口吩咐,又岂能说不去?跟着小厮迎出府门。 府门前见礼,卫敬行含笑道,“墨公子不是外人,请后园里入席罢!”虽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人,却无意攀谈,引着向府里来。 墨浩林听他以“公子”相称,自然是不认他这个所谓的“表哥”,不由微微一笑,点头道,“卫三公子客气!” 在前厅给早来的众臣见过礼,就见莫寒月带着几个丫鬟向这里来,厅门前迎住,含笑见礼,说道,“表哥别来无恙!” 墨浩林还礼,含笑道,“听说十一妹妹事多忙碌,竟有些日子不见!” 二人寒喧几句,莫寒月向他身后那人一望,微诧问道,“请问这位公子……” 墨浩林侧身,含笑道,“这位是去岁的新科状元,名唤秦岭,是我旧识,他久慕十一妹妹声名,无缘结识,今日我就带他同来。” 秦岭含笑行礼,说道,“秦某厚颜,叨扰一杯喜酒,想来不会嫌弃。” 莫寒月惊讶,说道,“原来新科状元竟然是泽州府人氏,状元公驾到,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寻常寒门,又哪里会入得了墨浩林的法眼,可是,她可不知道泽州府有姓秦的世家旺族。 秦岭含笑道,“秦岭客游泽州府时结识墨三公子,却不是泽州府人氏!” 卫敬行本来神情淡淡,此时听说此人竟是新科状元,不禁留心,也忙上前见礼,说道,“原来阁下是新科状元,敬行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见谅!” 卫东亭送他和卫敬岩外出读书,其目的就是想通过科举为二人谋求出路,如今听说此人竟然是新科状元,顿时有心亲近。 此时卫东亭也跟出厅来,见几人见过礼,含笑道,“敬行,墨家表哥和秦公子都不是外人,都后园里请罢!今日客人多,你妹妹一人怕难以照应,你也一同后园里去罢!”说完向莫寒月深深一望。 本来唤卫敬行、卫敬岩二人回府,就是想让他们结识墨浩林,借他结识名门仕子,进入世家公子的圈子。 只是这一年来诸事连发,就连莫寒月也没有几到墨浩林几回,也就无缘引见。 今日见不但墨浩林前来,还有新科状元秦岭,岂有不让他趁机结识的道理? 卫敬行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自己也有心结识秦岭,恭应一声,亲自引路,向后园去。 莫寒月微微挑眉,跟在身后。 墨浩林落后几步,与她并肩而行,含笑问道,“小静安王和罗大公子几人可曾到府?” 莫寒月点头,说道,“罗大公子说,今日府里客人多,一早就与罗四姐姐、罗五姐姐前来,帮十一照应客人。” 墨浩林点头,含笑道,“如此一来,倒让我这个表哥汗颜!” 莫寒月轻笑一声,说道,“表哥说哪里话?”低声谈笑,向后园而去。 还没有走到垂花门,只听府门那里扬声报道,“峻小王爷到……” 莫寒月脚步微顿,却并不转身,仍径直向后园去。 墨浩林见卫敬行也只是回望一眼,并不停步,不由微微扬眉,向莫寒月道,“怎么,十一妹妹不去迎峻小王爷吗?” 莫寒月淡笑,说道,“府门前自有知客,一会儿自然会引峻小王爷进来,倒不必特意相迎!” 那小子,踏相府后园和进他的家门一样,不用人引也走不错路。 也就是说,她是特意出来迎他墨浩林的? 墨浩林轻笑,向前望去一眼,轻叹一声,说道,“这人情冷暖,可见一斑啊!” 刚才听到禀报,前边的卫敬行竟然连脚步都没有一瞬稍停,对秦岭却是满脸的笑意。 若论品阶,一个刚刚授任的状元郎自然不比皇室宗亲的峻小王爷,可是谁不知道,峻小王爷只是一个空壳子王爷,就是这盛京城最寻常的官员,都比他有用些。 莫寒月自然知道他说的不是自己,微微一笑,说道,“世情如此,也难怪旁人!” 一行四人刚刚踏进垂花门,就听身后脚步声响,一名小厮疾奔而来,连声道,“小姐,三公子,景郡王到府!” 莫寒月、卫敬行二人脚步同时一停。莫寒月向墨浩林笑道,“劳烦表哥和状元公一同相迎罢!”又折身向外走去。 同样是当朝的王爷,竟然如此大的区别! 墨浩林微微摇头,凑前两步,低声道,“十一妹妹今日倒令为兄刮目相看!”如果不是深知她绝不是那势利人物,今日如此作为,恐怕他就会拂袖而去。 莫寒月微微抿唇,说道,“待客之道,自然是客雅主勤,岂能一样?”那个无赖小子,不理还缠着不放,若再对他好些,不知会出什么妖蛾子。 这么是说,还是那位峻小王爷不对? 墨浩林扬眉。 四人还没有返回前院,就见景郡王宇文青榕与峻小王爷宇文峻已并肩而来。 只见一个身穿湖蓝色锦袍,玉冠束发,身姿挺拔,如临风玉树。另一个身形初开,紫袍黑衫,长发披垂,二龙抢珠抹额束发,薄唇微挑,桃花眼含笑,邪魅中仍带着原有的狂放不羁,走在景郡王身畔,竟似不输分毫。 这小子长大了! 莫寒月暗暗扬眉。这段日子虽然常见,没有旁人做对比,竟然没有瞧出来。 素不知,她看旁人,旁人也在看她。景郡王见她不但身形长高不少,举止间竟似自带光华,也是不禁微微扬眉。 看到莫寒月,峻小王爷扬眉,似笑非笑,说道,“不知十一小姐是来相迎小皇叔,还是本王?”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自然是相迎二位王爷!”福身与景郡王见礼。 卫敬行也忙上前给二人见礼,说道,“二位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峻小王爷笑道,“终究卫三公子是读书人,不似有些人那样无礼!”随意向卫敬行回一礼。 莫寒月只当没有听到,说道,“后园宽敞,请二位王爷后园里坐罢!”侧身引路。 景郡王点头,含笑道,“听说相府后园又添许多景致,正要一观!”又与墨浩林、秦岭见过一礼,一同向后园里去。 相府后园,早已各府小姐云集,此时听说景郡王到了,顿时一片欢悦之声,已有不少人迎出门来。 秋日暖阳下,但见莫寒月纤瘦的身子在前,绕过花丛向这里款款而来,唇间浅笑吟吟,与身畔男子且行且语。 男子如玉雕成的面容,温润清和,周身似绕上一层淡淡的光芒。 景郡王! 小姐们忍不住低呼,已纷纷迎来,浑然忽略掉二人身后的另外四名男子。 去岁草原一行,名大世家的小姐们早已与景郡王熟捻,此时迎上,各自纷纷见礼,一个含笑道,“听说王爷今年还是随同皇上行宫避暑,羡煞臣女。” 另一个道,“是啊,今日我们不曾蒙恩随行,学的骑术怕也生疏!” 再一个道,“王爷此行,怕草原上的马头琴又再被王爷的箫声比下去呢!” …… 景郡王微微含笑,一一回礼,一边回应小姐们的问话,一边向那边的亭子走去。 这些小姐从进府开始,都是端着一副清傲的样子,不要说卫敬行这相府的庶子,就是寻常公子也未必能博一笑。 此时卫敬行看着眼前的场面,不禁目瞪口呆。 既然回京准备入仕,自然会留意朝中局势。峻小王爷是空壳子王爷,不在话下,四名亲王手中虽有实权,实则也在皇帝亲信的制衡之中。 而景郡王虽说重镇一方,手握二十万兵权,可是他的人滞留盛京,自然也是因为皇帝对他极不放心。 如此一来,朝中几位皇室王爷,都为皇帝所忌,反而是静安王府的两位外姓王爷得皇帝的重用。 自来盛京城中世家名门联姻,无不将家族兴衰放在首位,当此情形,没有选妃的景郡王和峻小王爷都不会是世家首选,可为何景郡王会如此受小姐们青睐,还当真是难以理解。 他又哪里知道,这女子的心思,与男子本就不同,情之一字,更是难以以身份权柄衡量。 纷纷见礼之后,相府后园,又是笑声处处,戏台上,也是丝竹悠扬,歌舞声起。 罗雨槐寻到莫寒月,将她引到偏僻处,轻声道,“十一妹妹,四姐姐说亲了!” “罗四姐姐?”莫寒月一惊,跟着默然,点头道,“嗯,本来她亲事早就该定,倒是被侯远那厮耽搁!如今已经及笄,想来也不能再等!” 罗雨槐点头,轻叹一声,说道,“她受萧二姐姐所托,替她照护萧大姐姐,如今要远嫁,心里总是放不下!” 莫寒月一惊,问道,“远嫁?不知何处?” 罗雨槐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出嫁的三个姐姐,如今都不在盛京,本来祖父舍不得,可是这户人家当初与祖父有旧,说是沙场上的生死之交,祖父也就应下!” 生死之交? 莫寒月微微一怔,凝神略思,问道,“可是姓容的?” 罗雨槐奇道,“妹妹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自然是听罗大小姐罗雨桐提过!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靖国公的战绩,到如今还被许多人交口相传,十一不过是猜测罢了!”握着她的手劝道,“十一听说,容家虽说淡出朝堂,可是诺大世家,又是出身将门,与靖国公如此交情,罗四姐姐嫁去,必会善待,妹妹不必担心!” 罗雨槐点头,默思一瞬,点头笑道,“想来是心中不舍,才会有此顾虑,如今听妹妹一说,我心里倒安稳一些。” 二人正说着话,只听远远的小厮奔来,扬声道,“吉时已到,相爷请各位贵客前院观礼,随后入宴!” 花轿来了! 莫寒月向罗雨槐一笑,牵着她的手向路上来。 罗雨槐叹道,“卫二公子迎亲,本是喜事,只是侯大小姐进门,以她那性子又岂是个甘居人下之人,十一,你……”话说半句不说,语气里是满满的担忧。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姐姐放心,任她如何,妹妹自有应付之法!” 罗雨槐见她神色定定,也微微放心。 公子、小姐们刚刚进入前院,就听到前边已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府门外,卫敬飞一身大红吉服,一脸喜色,已引着新娘子进门,向前厅而去。 前厅里,赞礼声、宾客的道贺声一声接一声的传来,及至礼成,更是满堂的喝彩。 莫寒月垂眸,唇角不掩那清浅的笑意,慢慢转身,向后园而去。 走到今日,易家和侯家,侯家和卫家,已经绑在一起,不可分割,日后的兴衰,也就无可避免的联系在一起。 侯楠成亲,本该长兄送嫁,只是侯远新婚不过十几日,生怕冲撞,就改由二公子侯逸送亲。 侯逸虽为主客,只是相府中满堂皆是朝中权贵,任侯逸如何自傲,又岂敢与亲王公候同席。 将卫东亭的再三挽留推托,侯逸由卫敬博引路,向后园来,与公子、小姐们同宴。 大多一同行宫伴驾,都早已熟识,众人也并不如何拘礼,恭贺过之后,重新入座,很快就笑声一片。 正宴之后,也不知是谁引起,又有许多小姐闹着要听景郡王吹箫。 正在这时,有小厮奔来,在亭外回道,“小姐,三公子,前边传话,说时辰已到,迎亲队伍要回去了!” 侯逸闻言,忙起身向众人告辞,含笑道,“今日侯逸身有要务,不能与各位尽兴,还请不要见怪!” 这等场合,别府的公子、小姐自然是从晨到晚,整整热闹一日,只是侯远今日是女家的送亲兄长,等到正宴结束,就要随送亲队伍回去。 莫寒月、卫敬行见他告辞,同时起身相送。 侯远忙伸手拦阻,含笑道,“这里有这许多贵客,有十一小姐相送即可,三公子还请留步!”话说的客气,语气却颇为倨傲,分明是瞧不上他这个庶子。 卫敬行脸色微变,当着许多客人又不能发作,只好含笑躬身,说道,“那敬行就不恭了,二表哥慢走!” 莫寒月含笑,向众人别过,前行半步引路,向园外来。 走出片刻,侯远突然唤道,“十一小姐!” 莫寒月停步回头,问道,“二表哥有事?” 侯远向她长揖一礼,正色道,“楠儿嫁入相府,日后还多请十一小姐照应,往日她有什么得罪处,侯远这里代为赔罪,还请十一小姐不要计较!” 侯楠得罪过她吗? 莫寒月扬眉,微微一笑,说道,“二表哥言重,最说表姐下嫁相府,可这相府与提督府一向也不是外人。更何况,她进门是这府里的少夫人,谁敢为难?再不济,也还有夫人呢!” 侯氏可是她的亲姑母。 侯远点头,却道,“十一小姐言之有理,只是同在一府,还是和睦些为好!” 这倒是实话! 莫寒月点头,说道,“二表哥放心,她是十一长嫂,十一自会敬重!” 那就要看侯楠如何做人了! 侯远听她应下,脸上露出一抹笑意,点头道,“素来听说,十一小姐小小年纪,却为人宽宏,果然名不虚传!”上前一步,与她并肩而行。 这又是哪里听来? 莫寒月淡淡一笑,却不以为意,与他缓缓向园外去。 这里二人行礼说话,亭子那边虽然听不到二人说什么,动作却瞧的清清楚楚。 小静安王谢霖微微扬眉,说道,“这侯家的二公子不但性子倨傲,行事也极为鲁莽,今日怎么像换个人似的?” 景郡王淡笑,说道,“今日是侯大小姐大喜,纵然他眼里瞧不上谁,总要有所收敛!” 谢霖微微摇头,说道,“懂收敛,他就不是侯二公子了!” 只是想,侯逸必然顾忌这是大喜的日子,也并未深究。 已经半醉的峻小王爷闻言,不禁桃花眼微眯,向那边遥遥望去一眼。 此时已过正午,日头西斜,将不远处的湖水映上一层淡淡的辉晕。从这个角度看到,只见莫寒月那纤细的身影和侯远那魁伟的身影重叠,慢慢向湖边而去。 此情此景,并没有什么不妥,峻小王爷眉心却不禁一跳,也不多想,摇摇晃晃起身,向亭外去。 景郡王看到,问道,“峻儿,你去哪里?” 宇文峻摆摆手,并不回答,仍东倒西歪的走下亭去。 景郡王忙向两个小厮一指,说道,“快,跟着峻小王爷,仔细醉倒在哪里!” 两名小厮听到,正要跟上,就见宇文峻不悦的回过头来,桃花眼醉眼歪斜,脚下趔趄,摇头道,“跟着……跟着我做什么?爷……爷撒尿你们……你们也瞧着……呛!”打个酒嗝,转身就走。 小姐们听他说话粗俗,都不禁微微皱眉,小静安王却不禁挑眉,向他的背影深深望去一眼,淡笑道,“他不让跟,就不用跟罢,回头当真醉倒,就由他在这园子里吹风!” 两个小厮一听,当即停步。 那里莫寒月与侯远慢慢沿湖而行,前边穿过一片林子,不多远就是园门。 侯远突然说道,“十一小姐,为何我听说,去年草原上那一幕,是你所设计?” “什么?”莫寒月一愕,跟着笑起,说道,“二表哥说笑!” 侯远冷哼一声,说道,“后来大哥细细查过,楠儿会去小帐,就是你命人引去!恐怕卫二公子本就是你的共谋吧?” 这话一出,莫寒月不禁暗吃一惊。 要知道那天将侯楠引去小帐的,是谢沁买通皇帝身边儿的小太监,此事若捅出去,那天自己并没有出头做什么事,倒不怕金殿对质,只是一节一节查下来,怕是会连累到谢沁。 心中暗惊,脸上却不动声色,莫寒月皱眉摇头,说道,“二表哥说哪里话,十一不过小小的一个幼女,又有谁会听命十一?” “幼女?”侯远冷笑,上前一步,一手骤出,扣住她的腕脉,冷声道,“小小年纪就如此厉害,若再任你大些还了得?” 莫寒月万料不到他会突然动手,来不及闪避,一只手腕已被他扣住,不禁一惊,喝道,“侯远,你敢!”转目望去,更加心惊。原来,刚才那几句话间,已经踏入林中。 这个地方,不管发生什么,可是两头都瞧不见动静。 侯远冷笑一声,咬牙道,“我有何不敢?”信手回拖,一把擒住她的衣领,向湖边拖去。 他这一动手,莫寒月心中倒一下子安稳。 去年草原那一幕,如果侯家有真凭实据,说是自己设计,大可以告上金殿。 可是此时他下手谋害,只能说明,刚才的话,不过是为了分去自己的心神。也就是说,不过是信口胡言,说中事实,不过是巧合罢了。 心中念头电闪,莫寒月百忙中空着的一手疾抬,向侯远腋下挠去。 其实她现在要害被制,整个人落在侯远手里,根本已经没有几分气力。可是腋下是人体最敏感的地方之一,侯远感觉到她一手袭来,不自觉缩身闪避。如此一来,擒着她衣领的手掌外送,莫寒月将头一仰,已经挣脱。 只是她虽有满腹的巧妙招式,奈何这具身体却没有多少扎实功夫,要想挣脱侯远的钳制谈何容易? 只听侯远一声冷笑,说道,“想不到十一小姐竟然还会些功夫!”话落,另一手骤出,向她头顶直劈。 这是安心要取她性命啊! 莫寒月吃惊,手臂疾扭,却哪里挣得过他的铁腕。眼看就要毙在他的掌下,突然风声劲疾,骤然而至,侯远“啊”的一声痛呼,手掌顿时鲜血淋漓,连忙撤回。 一柄飞刀擦着树干,跌入草丛。 莫寒月大喜之下,忙身子疾挣,想要摆脱他的钳制。 哪知侯远为人虽然莽撞,为人却极为悍勇,一手受伤,另一手却丝毫不松,反手斜拖,将她向湖中抛去。 莫寒月身不由已,身子已越出栏杆,向下直跌,不由心中暗惊。 上一世,自己固然会水,可是,她却不知道,如今这副身体,还能不能自保。 眼看就要落入湖中,只听一身低喝,身子一实,已被人一把捞住,跟着一个回旋,已脚落实地。 莫寒月心头微定,抬头看去,只见身畔少年唇角微挑,带出一抹邪魅笑意,微眯的桃花眼中却已是一片杀机。 “王爷!”莫寒月低唤,转头望向侯远。 “侯二公子!”峻小王爷慢慢放开怀中女娃,慢慢上前两步,淡笑道,“侯二公子这是玩的什么把戏?”目光掠过他受伤的手掌,不禁闪过一抹异色。 侯远抛莫寒月落水,正心中暗喜,却见人影闪过,莫寒月已婷婷立在岸边,她身边之人黑袍红衫,长发飞舞,唇角的笑容,却带着刺人的寒意。 “峻……峻小王爷……”侯逸瞳孔一缩,失声低呼。 “是我!”峻小王爷扬眉。 侯逸脸色变幻,骤然将牙一咬,喝道,“王爷既然多管闲事,那就一同留下罢!”双掌一错,向峻小王爷攻去。 “不自量力的东西!”峻小王爷低喝,身形微闪,避过侯远当胸一击,手掌已从不可思议的地方直插而入,轻飘飘印上他的胸口。 要害被袭,侯远大吃一惊,匆忙向后闪避,却见峻小王爷的身影如影随形,竟然与他不稍远离,胸口如被巨石重压,越来越觉沉闷。 侯远大骇,失声惊呼道,“你……你……” 从来只知道这峻小王爷轻功一流,哪知道自己十数年的功夫,在他手里,竟然连一招都过不到。 莫寒月也不禁微微扬眉,上前一步,唤道,“王爷,留他一条狗命!” “好勒!”峻小王爷应一声,手中力道突转,侯远脚下两个踉跄,只觉背后一实,已被他紧紧压在一棵树上。 莫寒月慢慢走去,在宇文峻身边停住,扬眉问道,“侯二公子,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下杀手?” “我……我……”侯远眸光闪躲,寻话道,“十一小姐,我……我不过一时失手……” 话还没有说完,只觉胸口压力骤增,顿时喘不上气来,一张脸涨红如猪肝,只能急急摇头。 莫寒月一手握住宇文峻手臂,令他力道略收,又问道,“说,你为何要杀我?” 侯远再不敢乱说,微微咬唇,说道,“那日娘娘省亲,楠儿回去说,你……你不是寻常人物,相府有你在,怕是……怕是她会处处受你所制,所以……所以……” “所以,你才会想将我杀了,一了百了!”莫寒月点头。 侯楠进门,如果自己“意外”身亡,这相府的掌家之权,自然就会落在侯楠身上。 “就是如此?”宇文峻皱眉,说道,“今日相府贺客盈门,府前府后都是宾客,你就不怕,杀人之后无路可逃?” “就因为人多,他又是送亲的亲家公子,才不会有人疑到他!” 重要的是,刚才他在路上停下向自己行礼,那边亭子里必然有许多人瞧见。他将自己抛入湖中,若自己身亡,被人发现总还要些时辰,那时他已从容离府,谁又能疑得上他? 莫寒月微微摇头,说道,“王爷,放了他罢!” “放了他?”峻小王爷扬眉。 “要不然,还把他弄死在这里?”莫寒月皱眉。那可不是她想要的。 峻小王爷眯眼,向侯远打量片刻,突然低笑一声,探手入怀,摸出一只瓷瓶,喝道,“张嘴!” “这……这是什么……”侯远脸色大变。 峻小王爷哪里理他?手掌轻按,已逼的他无法呼吸,嘴已不自觉张开。 峻小王爷弹去瓶盖,将瓶中的东西尽数倾入他口中,顺手在他嘴上一拍。 气流骤至,侯远只觉喉间一窒,口中的药丸已经不自觉吞入腹中,不禁大惊失色,叫道,“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自然是毒药!”峻小王爷悠然接口,顺手在他胸前拍两掌,这才松手。 胸前的力道消失,侯远顿时全身脱力,靠着大树慢慢滑倒,忙抚着脖子连呕,却哪里吐得出来。 峻小王爷也不理她,回头向莫寒月一望,问道,“丫头,你没有受伤罢!” “无事!”莫寒月微微摇头,瞧着侯远道,“侯二公子请回罢,恕不远送!” 侯远全身脱力,脸色惨白,抬头向峻小王爷注视片刻,才低声问道,“你要怎么样?” 他不杀他,却给他服下毒药,自然还有后招。 峻小王爷淡道,“你只要日后不与十一小姐为难,一个月后到本王的府上,自然给你解药!” “好!”侯远咬牙点头,向莫寒月恨恨一望,勉强爬起,将手上的伤略一包扎,用衣袖遮挡,踉跄向外而去。 看着他走远,莫寒月轻轻吁一口气,轻声道,“这侯二公子虽说莽撞,倒不是完全没有脑子。” 此时不管是前院,还是后园,都正是酒正浓舞正酣的时候。他选这个时候离府,又在进入这片林子之后动手,正是离两边都远,就算有些什么动静,也不会有人听到。 峻小王爷微微点头,向她略一打量,不满皱眉,说道,“你那两个会武功的丫鬟呢,怎么一个也不带在身边儿?” 莫寒月不禁揉眉,苦笑道,“人在相府,又哪里知道会有此事?”话说到最后,眸中已瞬间凝上一抹寒意。 听侯远一句话,除去自己,竟然是侯楠的主意。本来这当家之权于她并不重要,如今看来,竟然是丝毫不能放松了! 峻小王爷感觉到她的寒意,忍不住轻轻一叹,张臂拥住她身子,轻声道,“丫头,日后可不许这么大意!” 向她身上查看,除去手腕被捏出五道指痕,并没有损伤,这才放心。只是想到刚刚的惊险,也不禁暗暗心惊。 如果,自己竟然没有跟出来,如果,莫寒月没有支撑到他赶来,那后果,岂不是不堪设想? 莫寒月脸夹寒霜,轻轻点头,说道,“王爷放心,十一不会再给他们机会!”向他手里的瓷瓶一望,好奇问道,“王爷给他吃的当真是毒药?” “当然不是!”峻小王爷低笑,叹一口气,说道,“可惜了本王上好的鱼食!” “鱼食……”莫寒月不禁结舌。谁的鱼食,是装在瓷瓶里,随身带着的? 可是此人行事向来不依常理,莫寒月也无瑕向他追问,低头整理一下衣衫,这才向他一礼,说道,“方才的事,请王爷不要向任何人说起!” “知道了!”峻小王爷却不还礼,又恢复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向她挥手道,“你回去罢,本王要醉一会儿!” 什么叫醉一会儿? 莫寒月好笑,但深知自己的隐藏,只在于卫氏一府,而他的隐藏,却在整个朝野。她不愿将今日的事说出,而他展露的那手功夫,又岂会愿意被旁人知道? 果然如莫寒月所言,这里的一场争斗,竟然并没有一人瞧见。亭中众人见她回来,只是含笑相迎,闲谈笑闹罢了。 至晚,莫寒月向丹枫约略说起,丹枫不禁色变,咬牙道,“这些人,竟然无孔不入!” 莫寒月点头,叹道,“若不是峻小王爷及时赶到,你家小姐这条小命儿怕是不保!”从袖中摸出一柄长约三寸的飞刀,扬眉道,“想不到他身上还携有暗器!” 如果不是这柄飞刀,自己早已毙命在那一掌之下。 丹枫奇异,接过细瞧片刻,摇头道,“前几年,大公子一位江湖上的朋友到访,曾听他讲过江湖异事。这飞刀,倒似江湖侠客所用,峻小王爷怎么会有?” 不管是各大王府,还是名门世家,会武功的公子王孙自然不在少数。可是这些人心里,想的是沙场征战,建功立业,习的都是马上的功夫,又有谁会去练这行走江湖的把戏? 更何况,像峻小王爷这等人,随时都会进宫,随身携带暗器,难道不怕引起皇帝的猜忌? 莫寒月也微微皱眉,捏着飞刀沉思片刻,也猜不透宇文峻身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但想他行事向来不能以常理推断,也就不再深究。 同一时间,峻王府。 峻小王爷一脸冷凝,皱眉道,“任她如何,不过小小一个女娃,他们竟然也下杀手!” 虽然见过她那满身的伤痕,终究不过是旧伤,又哪里想到,她的身边,竟然是危机四伏。难怪!难怪她小小年纪,就如此工于心计,算计良多! 丁亦劝道,“王爷也莫恼,好在十一小姐逢凶化吉。” 宇文峻轻轻摇头,叹道,“若不是她自个儿会些功夫,伤侯远一只手掌,怕是本王赶到,也只能看到她的……” “尸身”两个字不愿出口,说半句闭嘴。略想片刻,将丁亦招到面前,俯耳低语。 丁亦连连点头,躬身道,“王爷放心,小人即刻就去!” 第二日一早,卫敬飞、侯楠二人依礼先赴皇宫外谢恩,跟着回府,给府中长者敬茶行礼。 相府中的长者,也只老夫人、卫东亭、侯氏三人。 莫寒月见侯楠给三人敬过茶,上前含笑行礼,说道,“十一见过嫂嫂!” 侯楠微微抿唇,款款还礼,说道,“十一妹妹客气!” 莫寒月微笑,又再望向卫敬飞,行礼道,“恭喜二哥!” “多谢十一妹妹!”卫敬飞还礼,脸上的笑容却极为牵强。 这哪里还是昨日那个喜气洋洋的新郎? 莫寒月微微挑眉,却只当没有瞧见。 侯氏等几人见过礼,向侯楠满意点头,说道,“我们原是一家人,如今亲上加亲,倒比外头寻去强些!”向莫寒月吩咐,说道,“如今你有了嫂嫂,也就不用太过辛苦,慢慢将府中的事交给她罢!” 果然要给自个儿的亲侄女! 莫寒月微微含笑,福身应过,说道,“那日后就要偏劳嫂嫂!”竟然没有丝毫的迟疑。 卫东亭也微微点头,说道,“府中事杂,倒也不急在一时,这几日趁着敬飞有假,还是多歇息的好!” 多造人的好吧? 莫寒月眸光向卫敬飞一转,见他的笑容变的更加勉强,不由微微一笑,垂下眸去。 从花厅里出来,刚刚走出侯氏的院子,丹枫就不禁皱眉,说道,“小姐,这二少夫人对小姐未存善意,难不成当真将掌家之权交给她?” 莫寒月垂眸,含笑道,“给她又何妨?”竟似不以为意,径直向后园去。 她敢给,只怕她不敢接。 依礼,大婚第三日回门。莫寒月仍一早起身,先将府中的杂事处置,这才送卫敬飞、侯楠二人离府。 转身回来,向习妈妈道,“三日已过,明日开始二少夫人已要在府中理事,今日劳烦妈妈将帐册整好,明儿一早交给少夫人!” 习妈妈微一迟疑,说道,“虽说是要二少夫人理事,可也没有说要小姐全数放手,就这样将帐册交出去?” 说人老成精,这习妈妈跟着侯氏,在这相府中几经争斗,只见侯楠一眼,就知道是个不省事的。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纵不一时全交,也是整出来的好,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交待清楚,仍回后园里去。 黄昏时分,莫寒月正与夏儿几人说话,就听小丫鬟回道,“小姐,园子外二公子传话儿,说有要紧的事与小姐商议!” 来了! 莫寒月暗笑,命小丫鬟传回话去,自个儿换过衣裳,带着丹枫向园外来。 园子外,卫敬飞见她出来,急忙迎上,一眼看到丹枫,不禁皱眉。 经过三天前的事,莫寒月深知丹枫断断不会离自己左右,略一沉吟,说道,“二哥不如园子里坐罢!”转身引他进园子里来。 园子外屋宇鳞次栉比,自己走远一些,就会离开丹枫的视丝,离的太近,料想卫敬飞不会讲。 卫敬飞倒不深想,跟着她入园,在亭子里坐下,开口就道,“妹妹说娶侯楠强过易大小姐,如今……如今可……可如何是好?” 莫寒月扬眉,问道,“二哥何出此言?” 卫敬飞迟疑片刻,终于结舌道,“从新婚之夜到今日,她……她总不肯……不肯让我碰她……” 莫寒月扬眉,淡笑道,“难不成二哥以为,迎娶的是易大小姐,她就心甘情愿?” 卫敬飞愣怔一瞬,想到易红珠素来正眼都不瞧他一眼,不禁气沮,皱眉道,“如今如何是好?” 莫寒月被他气笑,摇头道,“二哥,那是你屋子里的事,难不成还要妹妹教你?” 卫敬飞急道,“她是提督府千金,身边儿又带着六个陪嫁丫鬟,如今她不愿我近她的身,我又能如何?” 莫寒月冷笑,说道,“二哥,你可是御旨赐婚,她不肯,那可是抗旨!” 卫敬飞变色,说道,“难不成将她告上殿去?纵然不顾念旁的,这等事……这等事岂能拿在殿上去说?” 你还知道要脸啊! 莫寒月好笑,慢慢站起身来,说道,“二哥当真还要她跟着你过日子,此事旁人就万万帮不上忙,若二哥不想,那就由着她罢!”说完转身就走。 第187章夫纲不振家宅不宁 卫敬飞忙追出亭去,说道,“十一妹妹,你一向帮着二哥,今日怎么说出这些话来?” 莫寒月回头,冷笑道,“二哥,夫纲不振,家宅不宁,若二哥连自个儿屋子里的事都不能了,也枉废十一为二哥费心,日后有事,不必再来与十一商议!”再不多看她一眼,唤上丹枫,径直扬长而去。 眼看她决然而去,卫敬飞顿时心头一凉。 他心里明白,若没有莫寒月相助,纵然他养在侯氏名下,变成嫡子,也断断难以走到今日。 日后她不再助他也倒罢了,若是转而去助卫敬行…… 想到这里,不禁暗暗心惊,呆立片刻,喃喃道,“夫纲不振,家宅不宁……夫纲不振,家宅不宁……” 连念几回,慢慢点头,说道,“不错!若任由她如此,我卫敬飞如何见人!”想到这三日受到的羞辱,顿时心生横念,大步向园外去。 第二日一早,莫寒月刚刚练功回来,丹枫就随后跟来,悄声笑道,“小姐,方才那边传来消息,二公子屋子里,果然闹一整夜。” “是吗?”莫寒月微笑,唤夏儿服侍,收拾妥当,向园外来。 侯氏见到她来,不禁微微扬眉,向外张望,皱眉道,“怎么楠儿还不来!”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二嫂新婚,想来还不习惯!”服侍她脱去首饰,净手用膳。 直到二人膳罢前往前院,才见侯楠扶着丫鬟踉踉跄跄赶来,白着一张脸道,“姑母,楠儿一时睡过……” 侯氏皱眉,摆手道,“罢了!”脸上就带出些不悦。 莫寒月含笑向她见礼,说道,“二嫂辛苦!”眸光在她双腿一扫。 这话旁人听来,似是给侯楠早起道乏,可是落在侯楠眼里,却是又一层意思,顿时脸色惨白,又实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只好勉强还礼。 前边处置过府里的事,莫寒月将习妈妈整好的帐册取过,推到侯楠面前,说道,“日后府里的事交给嫂嫂,十一也能松一口气,这是这一年多来府中的帐册,还请嫂嫂查验!” 侯楠微一迟疑,伸手压上帐册,说道,“往日偏劳妹妹……” 哪知她话说半句,就听侯氏道,“楠儿刚刚进门,这府里的事,且要学一阵子,我又身子不好,十一还是不要躲懒!” 这话已经不是那天的话头。 侯楠是极看得出眉眼高低之人,闻言微微抿唇,又将帐册推回,说道,“母亲说的是,十一妹妹理府中的事日久,我不过初来,哪里就能全数接手,这帐册,还是妹妹留着罢!” 她倒乖觉的很! 莫寒月微微扬眉,含笑道,“二嫂说哪里的话,往日府里只有母亲一人主事,十一怕母亲辛苦,才勉强分忧,如今有了嫂嫂,怎么还能留在十一手上!”说完再将帐册推回。 侯楠向侯氏望去一眼,见她并不说话,强笑道,“纵然如此,我要熟悉府中事务,总也要假以时日,如今连各位管事尚认不全,岂不是无从下手?”又将帐册推回。 侯氏听二人推让,倒觉满意,微微点头,说道,“楠儿初来,果然不能一下子接手,十一,你还要多费些神才是!” 莫寒月见她说话,含笑应过,也不再推让,命人将帐册收起。 侯楠眼看着到手的掌家之权就这么轻易让出去,不禁暗暗咬唇,却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此事说定,二人同送侯氏回后宅,道过安一前一后出来。 侯楠侧头向莫寒月一望,冷笑道,“十一妹妹当真是好手段,竟将母亲哄的团团转!” 本来侯氏是她的亲姑母,该向着她些,哪知道不知为何,今日竟会冷了脸色。 她又哪里知道,侯氏虽是喜欢小辈在她面前立规矩的,今日她过时辰不来,侯氏已有恼意。 莫寒月浅浅一笑,说道,“嫂嫂说哪里话?母亲纵然信得过十一,十一又如何和嫂嫂相比?”向她浅施一礼,转身离去。 进入园子,丹枫左右瞧无人,跟上两步,低声笑道,“小姐,奴婢问过,昨夜二公子发横,竟然命人将她的六个丫鬟齐齐绑了,四个小丫鬟赏给随从享用,自个儿收了两个大丫鬟,竟然就当着奴才的面儿,将她……”话说半句,红着脸闭嘴。 莫寒月闻言,也不禁咋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轻轻点头,说道,“难怪!难怪她今日脸色如此难看。” 也只有卫敬飞那样出身的人,才会施出这种下作手段! 丹枫轻声道,“如此一来,她带来的丫鬟再不敢助她与二公子做对,她在旁的奴才面前也抬不起头来,日后纵然当家,又何处去立当家少夫人的威风?” “自作自受!”莫寒月冷笑,抬头望向相府上空渐渐升起的朝阳,喃喃道,“侯楠,从此之后,你陷身相府,怕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隔过几日,叶弄笛到府,莫寒月见她脸色不好,忙携她进自己屋子,问道,“叶姐姐,可是发生什么事?” 叶弄笛微微摇头,默然片刻,才轻声道,“中秋那日,皇上……皇上临幸了谢姐姐!” 莫寒月心头一窒,低声道,“谢姐姐她……可还好?” 从去年谢沁进宫,就知道此事必不可勉,只是不知当真走到这一步,谢沁是不是能够忍受? 叶弄笛微微摇头,默默垂下泪来,轻声道,“十一妹妹,你知道她求我什么吗?” “什么?”莫寒月低问。 叶弄笛低声道,“她……她求我从宫外给她弄些……弄些避胎的药来!” “避胎的药?”莫寒月一惊,跟着默然。隔了良久,才轻轻点头,说道,“没有子嗣,就少些牵挂,也好!” “好?”叶弄笛大惊,一把抓住她的手,问道,“十一妹妹,你胡说什么?” 莫寒月叹道,“既然谢姐姐不愿怀有皇上的子嗣,必有她的道理,我们自当为她设法!” 日后她动手报仇,宇文青峰她断断不会放过,那时,若谢沁有子,又该如何? 叶弄笛听她一说,也瞬间默然,轻声道,“只是那些药都伤身子,她……她……” 莫寒月点头,默然片刻,说道,“我们当想法子,为她寻些不伤身子的药才是!”手指无意识的抚上自己手臂,突然心头一动,说道,“姐姐先不要急,我倒有一人可托,瞧有没有法子!” 叶弄笛大喜,连连点头,说道,“如此,就劳烦妹妹!” 此事说定,二人又闲话一回,莫寒月向叶弄笛深望一眼,试探问道,“姐姐,隔这许多日子,你和……你和景郡王……” 叶弄笛苦笑摇头,说道,“他身边成日那许多小姐来去,又岂会瞧得到我?更何况,我瞧他心中,似乎带着无穷的心事,就是那些小姐,也未必就能瞧在眼里。” 是啊,他有无穷的心事! 莫寒月低叹,只是那些话,她又如何能说得出口? 送走叶弄笛,莫寒月前思后想,只觉也只能依谢沁所言,早早命丫鬟收拾歇息,等不到四更,就悄悄起身,向练功的林子里来。 宇文峻听她将事情说完,不由微微皱眉,说道,“这些女人用的药,我如何能懂,怎么想起我来?” 莫寒月撇唇,说道,“女人用的药你不懂,难不成那治愈疤痕的药是峻小王爷亲手所制?” 宇文峻桃花眼一亮,笑道,“那药膏你已在用?可管用吗?给本王瞧瞧!”抓过她手就要卷起衣袖。 莫寒月忙将他手掌打开,说道,“既然有人能配制得出这等奇药,想来谢姐姐所要的药也并不难!” 宇文峻微微摇头,苦笑道,“你哪知道?这药膏是年前苗疆的贡品,第一盒是本王向皇上讨来,后来可是从内务府偷来的!” “偷来的?”莫寒月咋舌,问道,“内务府,可有避子之药?”问完自己也不禁哑然失笑。 “皇宫内院,那可是禁药,内务府怎么会有?”峻小王爷果然摇头。 莫寒月轻叹一声,低声道,“这可怎么好?若是寻常药物,久服必伤身子。” 宇文峻低叹一声,说道,“既然嫁入皇室,有子保身,总强过孑然一身。” 莫寒月默然不语,一时心中混乱,说不出话来。隔了良久,才喃喃道,“可怜的谢姐姐!” 宇文峻的话没错,在皇宫中,能有一子傍身,日后才有依靠。可是,她立誓报那血海深仇,又岂能容宇文青峰的孩子出世? 可是,若那个怀上宇文青峰子嗣的女子是谢沁呢?难道她也能像对付卫盈毓一样,下得去手? 左思右想,竟然陷入两难,而这些话,又无法与旁人说起。 峻小王爷见她神色黯然,只得道,“她若当真非要不可,我另行设法,成与不成,还在两可!” 莫寒月大喜,忙道,“王爷尽力就是,哪里有非成不可的是!”施礼向他谢过。 宇文峻只是微笑摇头,低声道,“傻丫头!” 莫寒月也无心琢磨他那神情里的意味,与他别过,下帖子送往叶府,与她说明此事。 看看西风渐紧,又近岁尾,那日莫寒月仍如常起身,带着丹枫向园子外而来。 刚刚跨进侯氏的院子,就听到正房里一阵笑声,莫寒月微微扬眉,向门侧的紫萱望去一眼。 紫萱微微撇唇,举两只手指略略一比,向内回道,“夫人,十一小姐来了!” 也就是说,侯楠在里头! 莫寒月眉端微挑,从打起的帘子下进去,含笑向侯氏行礼,说道,“十一见过母亲!”又转向侯楠,说道,“见过嫂嫂!” 侯楠起身给她还礼,侯氏却微微摆手,笑道,“罢了,也只有你拘这礼数!” 莫寒月起身,含笑问道,“不知有什么喜事,让母亲如此欢喜?”说着话,目光向侯楠的肚子瞄去。 侯楠脸色微红,眸底露出些羞恼,微微侧过身去。 侯氏道,“今儿一早,你舅舅那边送过信儿来,说你大表嫂有喜了!” 原来是易红珠!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那该当恭喜舅舅才是!” 侯楠趁势道,“母亲,我们和侯府本是一家,如今既然嫂嫂有喜,我们何不上门道贺?”见侯氏迟疑,垂下头,脸上露出些扭捏,低声道,“楠儿也好沾沾喜气!” 说来她进门也快有三个月了,肚子到此刻也没有动静。 这倒将侯氏说动,点头道,“好罢,今日命小厮去递帖子,我们明儿上门道贺!” 侯楠大喜,连声道,“多谢母亲!”不觉抬眸,向莫寒月望去一眼。 莫寒月唇角微抿,露出一抹冷意,却浅浅笑道,“亲戚之间,自然是该当的,十一今儿就命人备下一份厚礼!” 这三个月,侯楠深居相府,与外边音讯不通,借这个机会,怕是要回娘家向父兄哭述罢! 将此事商议妥当,用过早膳,莫寒月和侯楠二人一边一个,跟着侯氏向前院去。 因已到年下,事务烦杂,各处来回话的管事极多。 侯氏仍如常,将要紧的事问过,向二人道,“余下的事,你们自个儿做主就是,若有要紧的事,再进去回我!”交待过二人,扶着习妈妈的手向后宅去。 恭送她离去,金娘子上前见礼,将手中册子送到莫寒月面前,说道,“十一小姐,二少夫人,这是今年年节为奴才们添置衣裳的单子,还有主子们的首饰器皿,一应列在上头,看看可有什么不妥?” 还不等莫寒月说话,侯楠已夹手将册子夺过,信手一翻,扬眉道,“怎么只是年节每个奴才就要两身儿衣裳?” 金娘子赔笑道,“回二少夫人,奴才们每季都有两身儿规制的衣裳,年节下因要支应到府的客人,也要另添置两身儿,也是我们相府的体面。” 莫寒月听她说出“相府的体面”几字,忍不住好笑。 看来,当初添出这两身儿衣裳,她也是拿这话打动了侯氏。 侯楠却冷笑一声,说道,“不过奴才罢了,到府的客人纵多,谁又看你们?”取过案上笔墨,信手勾画,说道,“好歹也算过年,就一人一身儿罢!” “这……”金娘子脸现为难,向莫寒月一望。 莫寒月目光向那册子一扫,淡淡问道,“金娘子,这册子上所列的份例,与去年一样?” 金娘子忙道,“回十一小姐,除去四小姐、五小姐、六小姐出嫁,少下三人院子里的份例之外,就是长房的三小姐住进来,添上这一项,旁的都没有变动!” 莫寒月微勾了勾唇,说道,“旁处没有变动,金娘子那里可是添了人口!” 四小姐卫盈仪,可是嫁入她们家里。 金娘子忙赔笑道,“如今她虽还有小姐之名,这份例可是按的奴妇!” “嗯!”莫寒月点头,说道,“就依金娘子所列罢,另外三姐姐、四姐姐那里,各自再多赏五两银子,她们也好做人家!” 金娘子大喜,忙连连施礼,说道,“多谢十一小姐!” 侯楠大怒,喝道,“十一,我不是说过要减吗?” 莫寒月微微一笑,淡道,“惯例如此,不过是过年大伙儿图个欢喜,又没有多少银子,二嫂又何必刻薄下人?” “你……”侯楠脸色阵青阵白,咬牙道,“卫十一,你……你这是何意?” “大年节下,十一不想大伙儿为着一身儿衣裳不开心罢了!”莫寒月淡笑,向金娘子微一摆手。 金娘子会意,忙上前要取回册子。侯楠手指一紧,冷道,“十一妹妹,这册子我已改过,你竟瞧都不瞧吗?” 莫寒月垂眸,浅笑道,“递册子是奴才们的规矩,可十一是向来不瞧的!” 是不识字吧? 侯楠冷笑,说道,“十一妹妹不瞧,又怎么知道这册子里有没有弄鬼?”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十一不瞧,帐房总会瞧的!”下巴向金娘子一指,说道,“还不快去,后头还有许多事呢!” “是,小姐!”金娘子忙应一声,用力将册子抽出,躬身退去。 侯楠见话没说完,金娘子就走,呼的一声站起,叫道,“喂!你站住!” 可是金娘子竟不理她,径直出院子而去。 莫寒月端坐不动,浅笑道,“二嫂,此事已定,不必再说,你还是坐下罢,还有这许多事不曾问过呢!”虽说语气清浅,可是举手抬足之间,竟然气势迫人。 十一小姐当家虽然已有一年半,可是素来好声好气,还从不见她如此强势,众人见状,都不禁轻吸一口凉气,就连边儿上立着的卫敬行也不禁侧目。 侯楠又气又怒,向莫寒月指道,“你……你……”她虽然心计深沉,却终究是世家嫡女,自幼被人捧着,哪里有人当着这许多奴才的面扫过她的颜面,一时气的竟说不出话来。 莫寒月也不多理,抬眸向随后的管事一望,唤道,“冯管事!” 冯管事忙应,上前将手中的册子递上,说道,“小姐,这是淮阳、承安两处庄子所进的钱粮!” 莫寒月点头,也不接册子,向他身后之人唤道,“陈管事!” 陈管事也忙上前,回道,“小姐,这是盛京八处店辅的进项!” 莫寒月点头,又唤几人,见都是庄子里上缴的钱粮,各处店辅生意的进项,也不细问,微微摆手,说道,“这些子事,都交给三公子罢!” 这些可是府里一笔不小的进项! 卫敬行听她一句话指给他,也是不由一怔,见管事将册子递来,微一迟疑,躬身领命。 侯楠见这些人一个个都依莫寒月所命,竟然将她当成死人一般,心中越发怒火中烧,咬牙顿足,转身向院外而去。 直到她身影消失,莫寒月才微微抬眸,向院门扫去一眼,慢慢起身,唤过管家赵顺,说道,“提督府表少夫人有喜,方才夫人吩咐,要备一份重礼明儿带去,你记得办妥!” 见赵顺应命退下,又转向卫敬行,说道,“这前头的事儿,还要偏劳三哥!” 卫敬行目光在她身上微凝,点头道,“妹妹放心!”从结识墨浩林、秦岭等人之后,眼看上到几位王爷,下到各府的公子,都与这位十一小姐亲厚,对她也不竟多了些敬畏。 莫寒月点头,又向余下的管事道,“后园的事,今儿大伙儿都回紫萱姑娘罢,我乏了,先走一步!”见众人躬身应命,顾自带着丹枫出院子向后园去。 直到进入园子,丹枫才轻轻吐舌,说道,“小姐,你方才那气势,不要说那些奴才,就是奴婢也说不出话呢!” 她又哪里知道,上一世,莫寒月挥戟沙场,号令千军,其周身的威势,就连朝中将士也甘心伏首,又岂是寻常人能比? 莫寒月冷冷一笑,说道,“如今侯楠自以为在府中已有几月,要争这掌家之权,我倒瞧瞧,她能闹出什么?” 丹枫轻笑一声,说道,“今日小姐一句刻薄下人,那些管事都已倒向小姐,她还想兴出什么风浪?” 莫寒月微微一笑,摇头道,“你瞧着罢,最迟明日,二公子必要找我!” 丹枫点头,说道,“前些时也听前头的丫鬟说过,二公子私下说,如今少夫人进门,这掌家之权就该交给少夫人!” 莫寒月垂眸,冷笑道,“他这是想过河拆桥啊!”微一凝思,向丹枫招手,说道,“你去趟峻小王爷府上……”凑首在她耳畔低语。 丹枫点头,直送她回入院子,这才离去。 果然如莫寒月所言,午后她刚刚歇晌起来,就听小丫鬟回道,“小姐,前边传话,说二公子要见小姐!” 莫寒月点头,略想一想,轻笑一声,说道,“你去和二公子说,说我今日乏累,你引他进来说罢!” 好端端的,引一个公子进园子? 小丫鬟微微一怔,却也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气,只得应道,“是!”快步而去。 夏儿见她起身,忙上前服侍,低声道,“小姐,怎么引二公子进园子来,这可不合礼数!”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这大冷天儿,他说想见,我就得巴巴的出去?如今我懒怠出去吹风,横竖自家兄妹,进来又如何?” 你几时将二公子当成兄长? 夏儿瞠目,可是听听门外的寒风,不禁缩缩脖子,说道,“是啊,外头当真冷的很!” 替她将厚厚的棉衣穿上,外罩狐裘大氅,又将手炉塞入怀里,这才向厅里来。 莫寒月饮过一盏茶,就听小丫鬟回道,“小姐,二公子来了!” 莫寒月向夏儿略抬下巴。夏儿会意,过去打起帘子,说道,“请二公子厅里说话儿罢!” 卫敬飞大步进厅,见丹枫立在莫寒月身侧,不禁微微皱眉,向莫寒月见礼,说道,“十一妹妹!” 莫寒月起身还礼,命小丫鬟奉过茶,才慢条斯理的向丹枫道,“你们出去罢,守着别让旁人进来!” 丹枫应命,和夏儿一同出去将厅门关上。 莫寒月抬头向卫敬飞一望,淡淡笑道,“二哥这火急火燎的来,敢情是为了二嫂的事?” 卫敬飞被她一句道破来意,不禁胸口一窒,也不再绕弯子,说道,“十一,听说明儿我们要去提督府道贺?” 莫寒月点头,说道,“大表嫂有喜,理当道贺!” 卫敬飞大急,说道,“侯楠若是回府,将我……将我们府里的事与提督大人说过,我……我如何吃罪得起?” 侯楠是御旨赐婚,又是提督府的嫡长女,这几个月却被他想尽法子凌辱,这一回娘家,岂会善罢甘休? 敢做不敢当啊! 莫寒月扬眉,说道,“那二哥的意思……” 卫敬飞默了默,身子前凑,说道,“十一,我屋子里的事,已经无法,如今她既想管家,你就将掌家之权让她,她一欢喜,或者也就将旁的事隐下!” 你自己做事狠绝,对头来却想让旁人替你遮掩! 莫寒月冷笑,淡道,“二哥,若她在我们府上没有受什么委屈也倒罢了,如今既恼着你,再将掌家之权给她,岂不是大伙儿受她掣肘?” 卫敬飞脸色微变,皱眉道,“十一妹妹是说……不给?” 莫寒月摇头,说道,“不能给!” 卫敬飞咬牙,说道,“十一,前阵子因皇后进宫,母亲身边无人,才唤你去代为打理府中的事务。如今你二嫂进门,她可是这府里的少夫人,理该将掌家之权交了给她,可如今,你非但不交给她,怎么反而用起老三?” 莫寒月淡笑一声,说道,“二哥,你是说,你娶了嫂嫂进门,十一就该将掌家之权交了给她,是吗?” 卫敬飞点头,说道,“这哪一府哪一宅,有现放着少夫人不用,却将掌家之权交给小姐的?” 还真是过河拆桥! 莫寒月淡笑,默然片刻,点头道,“二哥说的是!既然如此,明日十一就将所有的钥匙、帐册交给二嫂!” 卫敬飞没料到她前边拒绝的干脆,转眼又应的如此痛快,倒是不禁一呆。 莫寒月垂眸,抿一口茶,才又淡淡道,“只是二哥在这园子里做的事,妹妹再也无力遮掩,还请二哥自求多福罢!” 一句话,令卫敬飞神色大变,结结巴巴道,“十……十一妹妹,你……你此话何意?” “何意?”莫寒月微微挑眉,抬头向他定定注视,冷笑道,“二哥,你做下的事,当妹妹不知道吗?” 卫敬飞咬牙,说道,“十一妹妹,你……你不愿交出掌家之权罢了,为何……为何凭空污蔑?” 莫寒月微微勾唇,淡道,“怎么,二哥和三姐姐的事,竟是妹妹凭空污蔑?” 这话已没有一丝的掩藏,卫敬飞一听,脑中顿时轰的一响,失惊道,“你……你如何知道……” 话说半句,惊觉失言,连忙闭口。 莫寒月冷笑,说道,“二哥,妹妹不过是睁一只睁闭一只眼罢了,可不是瞎子!何况妹妹掌管这园子的门户,谁进了园子,做了什么,又岂会不知?” 卫敬飞本就是酒色之徒,当初瞧见卫娉婷的身子,早已动了邪念。 那日卫娉婷急于摆脱一时羞窘,忍下他的轻薄,也令他生出更进一步的心思。 后来卫娉婷获罪在相府禁足,夫家得到消息,使人退婚。 一个被夫家退婚的女子,在世人眼中,早已形同失贞,要再寻一个好人家出嫁,已经是千难万难。 卫敬飞见她孤身一人囚居相府,身边又只跟着一个丫鬟,几次借故撩拔。 卫娉婷寄人篱下,这等事又无法向老夫人哭述,也只能忍下。卫敬飞见她隐忍,越发胆大,竟然得空钻入园子,将她淫污。 如此一来,卫娉婷更加只能忍气吞气,卫敬飞更是色胆包天,竟然隔三岔五的常去,直到侯楠进门,才将心思移到侯楠身上。 卫敬飞听莫寒月说出自己的隐秘,整个人如坠冰窖,喃喃道,“你……你竟知道……” 莫寒月唇角微挑,垂眸细细品茶,不再理他。 卫敬飞怔怔坐了片刻,才呐呐问道,“十一,你……你究竟要怎样?” “怎样?”莫寒月轻轻扬眉,淡道,“不是十一要怎样,而是二哥要怎样?二哥既要十一交出掌家之权,这等事,总不能还要十一替二哥遮掩罢!” 是啊,交出掌家之权,这园子门户,自然也一起交出,那时事情一旦传出,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卫敬飞默然片刻,试探的问道,“那侯楠那里……” 莫寒月淡道,“二哥院子里的事,十一爱莫能助,旁的事,十一自会设法!” 也就是说,侯楠会不会向娘家告他一状,还得他自个儿处置。 卫敬飞默然,心中反复权衡。 若是别府的小姐,大不了迎娶进门,可是卫娉婷与他却有兄妹之份,此事一旦传出,他卫敬飞必然声名扫地,到时什么功名前程,怕再也与他无缘。 想到这里,卫敬飞终于咬牙点头,说道,“好!掌家之权,我再不多问,只请妹妹千万遮掩,我……我会替妹妹管着她些!” 莫寒月微微挑唇,说道,“多谢二哥!” 卫敬飞替侯楠讨公道不成,反而被莫寒月说破自己的丑事,再也坐不下去,匆忙起身告辞! 等到小丫鬟送他出去的声音消失,莫寒月才向丹枫问道,“峻小王爷怎么说?” 丹枫点头,说道,“小姐放心,峻小王爷当着奴婢的面儿,已命人去唤侯逸!” 莫寒月低笑一声,说道,“那个侯逸还当真是听话。” 当初峻小王爷逼侯逸吃下的,不过是一瓶鱼食,随后侯逸来讨解药,他随意用些药,将侯逸整的上吐下泻,却又说没有全解,侯逸又怒又怕,也只能听他指使。 第二日一早,莫寒月将府中的事安置妥当,换过一身儿衣裳,与侯楠一同陪着侯氏向提督府来。 提督府门前,侯府管家已在亲自等候,见三人下车,忙迎上两步见礼,说道,“大姑奶奶、大小姐,夫人已念过几回了!”又向莫寒月一礼,侧身引三人进府。 侯楠随在侯氏身后,一边向管家问道,“母亲可好?爹爹和两位兄长在家吗?” 管家应道,“夫人身子尚好,只是挂念大小姐,老爷和大公子刚刚被兵部唤去。今日恰二公子宴客,在花厅中饮酒听曲儿呢!” 侯楠轻轻点头,上前几步与侯氏低回几句,才道,“我们先见过母亲,再去瞧嫂嫂罢!”命小厮前边通传,径直过垂花门,向后宅去。 莫寒月随后跟来,向管家微微一笑,说道,“闻说府上大少夫人有喜,仓促到访,也不曾备下厚礼,不过也是母亲和嫂嫂的心意!”说着向丹枫手上一指。 丹枫含笑将手中托盘送上,说道,“劳烦管家!” 管家点头,掀开托盘上的红绸一望,不禁轻吸一口凉气,说道,“冰川雪莲、东林鹿葺?” 这两种东西贵重还在其次,重要的是难得。 莫寒月含笑,说道,“大表嫂有喜,自然要些东西进补才是!”见管家连声道谢,才带着丹枫随侯氏、侯楠向后宅去。 侯楠出嫁三个月,也只有第三天回门见过一面。提督夫人应氏见到她,又悲又喜,握住她的手不放,只是旁边坐着侯氏,又不好问婆家待她如何。 莫寒月给应氏见过礼,也就静坐一旁品茶。倒是侯氏笑道,“嫂嫂放心,我们敬飞对楠儿爱重,往常成日外头晃荡,如今倒是有些闲瑕就回府。我们两府本就是一家,如今更是亲上加亲,我也自会看顾!” 恨的就是卫敬飞有空就纠缠! 侯楠微微咬唇,垂下头去。 侯氏见状,指她笑道,“瞧瞧,这还害羞呢!” 应氏含笑,说道,“这才三个月,她还是新媳妇,若有什么差错,还请妹妹瞧在我和你哥哥份上,多担待一些!” 侯氏连连点头,说道,“应当的!” 侯楠见二人的话句句不离自己身上,心中觉得不耐,向应氏道,“娘,我们此来,是给大嫂贺喜,如今见过娘,也该去瞧瞧大嫂!” 应氏点头,说道,“太医说她那胎才两个月,要安心养着,不好唤来立规矩,你姑母是长辈,不必过去了,你和十一小姐去瞧瞧就回来罢,也沾沾喜气儿!” 侯楠抿唇,只得点头,说道,“那母亲和娘且坐,我和十一妹妹去瞧瞧就回!” “嗯!”应氏点头,说道,“我已命厨下备膳,晌午就在这里!” 侯楠巴不得在娘家多留些时辰,答应一声,和莫寒月一同向外去。 侯远身为长子,所住的院子离正房不远,侯楠唤小丫鬟带路,问道,“怎么二哥今日宴客?” 小丫鬟微微躬身,回道,“回小姐,二公子说是有几日不见几位公子,一同聚聚吃酒罢了!” 侯楠点头,皱眉道,“我好不容易回府,如今爹爹和大哥不在,连二哥也不得见!”侧头见莫寒月跟在身后,不由心头一动。 侯远的院子里,小丫鬟见二人前来,忙福身行礼,向内回道,“少夫人,大小姐和十一小姐来了!” 屋内易红珠早已得信儿,侯楠倒也罢了,可往日自己在卫相府的众小姐之前一向趾高气昂,如今思嫁景郡王不成,却变成侯远的继室,委实不愿见到莫寒月。 可是莫寒月依礼前来道贺,她又岂能避而不见,失了规矩? 虽然千万个不愿,易红珠仍然道,“快快有请!”脸上堆出满脸的欢悦,从内室迎出来。 侯楠见到,忙迎上两步扶住,说道,“嫂嫂是有身子的人了,还是歇着的好!”神色亲热,扶她在椅中坐下。 这是要她给易红珠行礼啊? 莫寒月微微挑眉,倒不以为意,福身行个半礼,说道,“十一见过大表嫂!” 易红珠见她神态从容,竟然寻不出半丝不悦,不由微微抿唇,点头道,“十一妹妹多礼,如今我身子不便,就不还礼了!” 莫寒月慢慢站直身子,目光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一扫,含笑道,“嫂嫂身子要紧,又何必拘这虚礼!”也不等她让,款款在一旁客位坐下。 这三个人,原来各有纠葛,易红珠与侯楠虽说是姑嫂之亲,可是她进门半个月侯楠就出嫁,并没有什么情谊可言。 如今坐在一起,说过几句恭喜的话之后,竟然再也找不出什么话来说,生生的将气氛僵住。 侯楠心里惦记着旁的事,略坐片刻,见实在寻不出话来说,就起身道,“嫂嫂养身子要紧,今日妹妹就不再叨扰,改日再来看望嫂嫂!”说着福身辞过一礼。 易红珠起身,也点头道,“妹妹素日无事,多回府里走走,母亲惦记的你紧!” 莫寒月见侯楠往外去,这才起身,也向易红珠辞过,随后跟来。 只相隔这么一会儿,等她跟出院子,已不见侯楠身影,一个小丫鬟迎住,说道,“十一小姐,我们小姐说,要去瞧瞧她原来的屋子,往里去了,命奴婢引十一小姐回去。” 是吗? 莫寒月浅笑,点头道,“那有劳姑娘!”由着小丫鬟引路跟去。 心底暗暗冷笑。当她没有来过提督府吗? 丹枫查觉出异样,轻声唤道,“小姐!” 莫寒月侧头望她一眼,笑道,“这提督府与我们相府,虽然同为当朝一品的府邸,可是提督府可是将门,你瞧这院子构造,就与我们不同!” 丹枫听她好端端的说起院子的构造,微一错愕,随口应道,说道,“是啊,论景致自然是我们相府的好,论气势却是提督府要强一些!” 小丫鬟听见,却大为不服气,说道,“姐姐这话可不对,我们提督府是将门,气势自然是有,可后园里夫人、小姐的住处,也是景致极好!” 倒是个不愿输于人的丫头。 莫寒月微微浅笑,淡淡道,“可是姑娘一路将我们引去公子们的住处,我们又如何知道后园的景致好不好?” 听莫寒月一句话,小丫头大吃一惊,霍然回头瞧着她,结结巴巴的道,“十……十一小姐……” 丹枫也不禁失惊,说道,“公子们的住处?”跟着怒起,上前两步,一把将小丫鬟衣领抓住提起,冷声问道,“你要做什么?受谁所命?” 要知道这高门大宅中,小姐们所住的后园,自然不是公子们能够随意出入,公子们所住的院子,也不是小姐随意能去。 当初卫盈莲在靖国公府饮宴,被红翘设阵引入公子们的院子,至今还被小姐们传为笑话。 如今若莫寒月也闯到公子们的院子里,再被人推波助澜,还不知要生出何事。 小丫鬟被她抓住衣领,双脚离地,一时喘不上气来,顿时小脸儿涨的通红,结结巴巴道,“没……没有……” “没有?”丹枫扬眉,左右张望一回,冷笑道,“若你不说,我此刻就将你剥光衣裳绑在这里,瞧是有丫头路过救你,还是小厮们前来瞧你!”说完,就去解她腰带。 “不!不!”小丫鬟吓的尖叫,连声道,“十一小姐饶命,奴婢……奴婢只是奉命行事!” 丹枫将她放下,问道,“奉谁之命?” 小丫鬟抬头向莫寒月偷望一眼,却不敢不答,低声道,“是……是我家……我家小姐……” “侯楠?”莫寒月淡问。 虽然说侯楠是应氏独女,可是这提督府中,可不止这一位小姐! 小丫鬟咬唇,微微点头。 莫寒月问道,“她要你将我引去公子们的院子,然后呢?” 小丫鬟低声道,“说……说让奴婢将门反锁,速速离开就是……” “哦!”莫寒月恍然,慢慢走近两步,向她打量,只见她腰间挂着一个绿色荷包,绣工极为精细,不像是市面上买来,伸手一把拽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垂头躬身,低声道,“奴婢绿儿!” “绿儿?”莫寒月点头,冷笑道,“你听着,今日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都要随在我们左右,随时听我指使,若不然……”话说半句不说,摇一摇手里的荷包,揣入怀里。 她不将话讲完,受她威胁之人就会自行想像各种可怕的结果,给人心理造成的威胁,远远超过放下什么狠话。 绿儿听她没有将话讲完,实在不知道如果自己不听吩咐她会做出什么事来,小脸儿吓的惨白,忙连连点头。 莫寒月淡道,“走罢,带我们回后宅去!” 绿儿哪敢说个不字,忙躬身连应,转路引二人仍回应氏的院子。 丫鬟禀过进厅,莫寒月见侯楠还不曾回来,含笑见礼,说道,“嫂嫂说要去看看她从前的屋子,命十一先回!” 应氏点头,叹一口气,说道,“这孩子,一走三个月,想来许多东西惦着!”话一出口,又怕侯氏多心,忙道,“小女儿家,刚刚出嫁,有些想家也是有的,妹妹别往心里去。” 侯氏倒不以为意,点头道,“我们年少时,岂不是一样?哪里就怪得着她,嫂嫂不必挂心!” 一句话,挑回二人的年少时光,倒是有不少话说。 看看已近午时,前头小厮回话,说道,“夫人,膳已备好,管家问摆在后堂,还是哪里?” 应氏略一沉吟,向侯氏望去,说道,“今日老爷和远儿不在,也只我们娘儿几个,就在后堂如何?” 侯氏还没有应,莫寒月侧头道,“舅母,怎么这许久不见二表哥?” 侯氏眉心微微一跳,点头道,“是啊,怎么不见逸儿?” 侯氏是九门提督侯世龙的亲妹妹,可是侯逸的亲姑母,她到府拜望,侯逸理该府门前相迎,哪知道她进府这么久也不来见礼,已经失了规矩。 应氏被她一说,也立时省起,忙道,“逸儿恰今日请几位公子在府里相聚,想来一时脱不开身。” 侯氏“嗯”的一声,也不再说,脸上已露出几分不悦。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不过是来见个礼,想来公子们不会在意!” 应氏见侯氏的脸色不善,想自己女儿如今是她的儿媳,也不敢得罪,忙向门外小厮道,“将午膳摆在前头花厅罢,和二公子说,唤他一同陪姑母用膳。” 小厮应命,忙匆匆而去。 应氏陪笑道,“想来是小厮们未及禀报,逸儿还不知道妹妹进府,妹妹莫怪!” 唤侯逸用膳,那就是将公子们晾在一边儿啊! 侯氏脸色这才缓和,点头道,“奴才们疏漏也是有的!” 应氏本盼她说句松快话,让侯逸见过礼就是,哪知道侯氏只是如此一句,心里微觉无奈,只得起身,命丫鬟去给侯楠传话,亲自引着二人向前边的花厅里来。 侯逸、侯楠二人先后赶到。侯楠见莫寒月好端端的坐在侯氏下首,不由脸色惊疑,向厅门口服侍的绿儿望去一眼。 绿儿触上她的眸光,身子微微一缩,垂下头去。 侯楠不知其故,只得给应氏、侯氏见过礼坐下。 跟着侯逸赶到,忙给侯氏赔礼,说道,“侄儿在那边花厅里宴客,一时忘记时辰,竟不知姑母到府,有失远迎,还请姑母莫怪!” 侯氏见他神情恭谨,终究是亲侄儿,又哪里还有几分气,点头道,“我们这等人家,最重的就是规矩,虽说是家人,这寻常的规矩还是要守!” 听她教训,侯逸也只能躬身听着,等她说完,这才告罪坐下。 莫寒月含笑问道,“怎么大表嫂不一同用膳吗?” 被她提醒,侯氏见这一会儿不见易红珠,倾身向应氏道,“怎么,如今这大少夫人怀有身孕,竟连这寻常的礼数也不守了?” 任她出身如何尊荣,如今也不过是应氏的儿媳妇。照规矩,府中有客,应氏这当婆婆的尚且亲自相陪,她这做儿媳妇的纵不立规矩,又哪有不露面的道理? 应氏素知道她是最重规矩的,心中无奈,说道,“她有身子,想来走路慢些儿!”向身侧的丫鬟道,“你去迎迎,看大少夫人几时能到?” 莫寒月见丫鬟应命出去,侧头望向侯逸,含笑问道,“不知二表哥宴请的都是何人?十一可认识?” 侯逸看到她,想起那日在相府的事,早已心中惴惴不安。此时见她神色从容,浑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越发心里无底,忙答道,“不过是左公子、易公子、韩公子、孟公子几个,去岁都曾北行伴驾,想来十一妹妹认识!” “哦!”莫寒月淡然点头,含笑道,“我听说峻小王爷逢宴必到,怎么二表哥竟没有请他?” 侯逸听她提到宇文峻,不由心头突的一跳,苦笑道,“峻小王爷天潢贵胄,侯逸怕高攀不起!” 侯氏听见,不由微微皱眉,冷嗤道,“有什么高攀不起,他说是皇室宗亲,不过也只是一个空壳子王爷,逸儿,你可是提督府嫡公子,自有大好的前程,不宜妄自菲薄。” 这话若初峻小王爷听去,岂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侯逸心中大急,可是又偏偏无法阻止,只得任由她那张臭嘴把话说完,才道,“如今峻小王爷年少,才不曾领差事,等过几年,还怕皇上不会重用?”说完向莫寒月望去一眼,神色忐忑。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二表哥言之有理,如此一来,更该亲近才是!” 他倒想,但是他敢吗? 侯逸只觉满嘴苦涩,只得含糊应一声,糊弄过去。 这里说一会儿话,才听门外小丫鬟回道,“夫人,少夫人来了!”帘子挑起,易红珠裹着一件腥腥红的抖篷进来,给应氏见过礼,又去见过侯氏,说道,“姑母到府,红珠本该相迎,只是身子不便,有所失礼!” 侯氏“嗯”的一声,目光向她肚子一扫,虽说看不出什么,心里还是不禁嫉妒。 不过比侯楠早半个月成亲,怎么她有了,侯楠就没有? 侯远的第一任夫人,就是生产时血崩而死,如今易红珠有孕,应氏自然心里紧张,见她行礼,怕伤到胎儿,忙道,“你还见什么礼,快坐罢!”命丫鬟扶她在自己下首落座。 人既到齐,应氏问过侯氏,这才说道,“都是自家人,我们也不必应那些虚礼,坐着说话儿要紧!” 侯氏点头,当先动过筷子,这才问起易红珠的身子。 易红珠见有侯逸在座,她竟然问出这等话来,心里大觉窘迫,只能含糊低应。 虽说至亲叔嫂,可这等话说出来,终究有些不便。听她问个不休,只觉芒刺在背,坐立不安,不过略吃几口,就推说吃饱。 侯氏扬眉,说道,“你是有身子的人,怎么这就吃饱?该多用些才是!” 应氏见她口无遮拦,心里也觉尴尬,忙道,“她胃口不好,虽说一次吃不了多少,但一日总有几餐,不打紧!”向易红珠道,“若不然,你先回去歇息罢!” 易红珠如蒙大赦,正要谢过起身,就听莫寒月道,“大表嫂没有胃口倒也罢了,汤品养人,还要多用些才是!” 侯氏听她一提,这才想起,点头道,“嗯,我们带些冰川雪莲和东林鹿葺过来,虽说是寻常的东西,补身子倒是极好,记着让厨房做给你吃!” 应氏点头,说道,“妹妹有心!”只好留易红珠道,“你用些汤品再去罢,也免得回去再等!” 易红珠只好应下,又再坐回去。 隔不过一会儿,汤品送上,几名服侍的小丫鬟分别盛好,这才分送上几人的案子。 莫寒月抬眸,见那名叫绿儿的小丫鬟将盛好的汤放在侯楠面前,不由唇角挑出一抹冷笑,帕子轻点掩去。 侯氏用汤匙轻搅,点头道,“这个东菇血燕汤倒是极有火候!”送嘴里一匙细品。 应氏含笑,说道,“妹妹在府时,一向喜欢这道汤,今儿听说妹妹回府,我特意吩咐厨房服侍!” 侯氏含笑道,“倒有劳嫂嫂惦记!”神情极为满意。 莫寒月的眸光在饮汤的侯楠和易红珠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侯逸身上,说道,“二表哥宴请公子,自个儿抛下他们来这里,不打紧吗?” 当然打紧! 侯逸苦笑,向侯氏一望,却道,“原是侯逸宴请的不是时候,自然是姑母要紧!” 侯氏听到这话倒颇为受用,恩的一声,点头道,“难为你懂得轻重!” 见鬼的轻重! 侯逸低头,暗暗咬牙。 应氏瞧在眼里,向侯氏赔笑道,“尽过这盏汤,我们也该后头歇着了,就放他回去罢,好歹也是几大府门的公子!” 侯氏摆够了架子争够了颜面,这会儿又吃饱喝足,心里顺畅,点头道,“也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岂能在外人面前失礼?”向侯逸道,“你快去罢!” 离开这么些时辰,还要怎么失礼? 侯逸忙将汤饮尽,起身告辞。 侯楠瞧着侯远离去,向易红珠望去一眼,含笑道,“嫂嫂既用过汤,这等天气也不好久坐,妹妹送嫂嫂回去可好?” 应氏忙道,“是啊,坐这许久,要仔细身子,回去歇着罢!” “嗯!”侯氏也跟着点头,说道,“你和红珠多坐坐,也沾沾喜气儿!” 这是只惦记着她的肚子! 侯楠抿唇,含糊应过,来扶易红珠起身,向二人辞过,又向莫寒月道,“十一妹妹可一道儿来?” 应氏笑道,“十一小姐年幼,我们说话她也听着气闷,正与你们小姐妹们坐着才好,也一道儿去罢!” 莫寒月正中下怀,点头道,“那我就叨扰大表嫂!”起身向二人辞过,也跟着易红珠、侯楠向外来。 三人刚刚万出花厅,侯楠突然脚下一滑,“哎哟”一声,向前扑出,眼看就要撞上易红珠,莫寒月手快,一把将她扶住,含笑道,“嫂嫂当心!” 背后应氏、侯氏瞧见,吓的心惊胆颤,连声道,“当心一些!” 侯楠惊魂初定,吁一口气,摇头道,“无防!”摆脱莫寒月扶持,向院子外去。 刚刚踏上去后宅的路,侯楠突然停步,“呀”的一声,说道,“方才从我屋子里寻出的几块沉香竟忘记带来,一会儿怕来不及去取!”向易红珠行礼,说道,“楠儿失陪一会儿,嫂嫂莫怪!” 几块沉香,就算非要不可,就不会唤丫鬟去取? 易红珠眉心微跳,却只是含笑道,“妹妹自去就是,还有十一妹妹呢!” 侯楠向莫寒月一望,含笑道,“有劳十一妹妹!”向二人再辞一礼,转身就走。 又在打什么主意! 莫寒月垂眸,不禁浅浅笑起。 只是,不管你打什么主意,怕来不及了! 果然,易红珠和莫寒月刚刚离开,侯楠走出几步,只觉头脑一阵晕眩,身子微微一晃,忙一把抓住丫鬟。 丫鬟大惊,问道,“小姐,怎么了?” 侯楠咬牙,摆手道,“想是方才起猛了,不打紧!”摇头让自己头脑清醒,勉强站直身体。 哪知还没有走出两步,竟然又是一阵晕眩,身子一软,倚在丫鬟身上慢慢滑倒。 丫鬟大惊,忙一把抱住,连声叫道,“小姐!小姐!” 侯楠只觉整个脑子昏昏沉沉,身体竟然没有几分气力,微微摇头,低声道,“不……不打紧,扶我……扶我寻处歇歇……” 这样的天气倒在这里,非冻僵不可。 丫鬟忙道,“这里离老爷的书房最近,横竖老爷不在府上,不如就去那里如何?” 此时侯楠只觉整个人难受至极,哪里说得出话来,只能微微点头。 丫鬟见她答应,忙扶她向侯世龙的书房里去。 莫寒月跟着易红珠回入她的院子,含笑道,“表嫂身子不便,顾自歇息罢,十一不想扰母亲歇晌,借表嫂的地方略坐坐!” 易红珠回头瞧她一眼,冷笑道,“卫十一,你有这么好心?” 做女儿时,她和这个傻子可不止一次龃龉。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表嫂说哪里的话,往日不过一时误会罢了,如今既是一家人,又何必念着那些小事!” 是啊,都是小事! 想到如今自己的身份,易红珠不禁默然。 早知自己不过落个给人做继室,又何必多那许多争斗,白白惹些怨恨。 想到这里,更觉灰心,说道,“妹妹坐罢!”命丫鬟奉上茶来,在一旁相陪。 只是终究与这个傻子没有许多话说,不过略坐一会儿就觉烦闷,正要推身子不好避开,就听门外两个小丫鬟低声说话,一个道,“主子在里头说话,这可怎么回?” 另一个道,“小姐吩咐,我有什么法子?” 易红珠听到,扬声问道,“外头说什么?” 小丫鬟听到,忙掀帘子进来,说道,“少夫人,是小姐打发绿儿来请十一小姐!” “哦!”易红珠向莫寒月一望,说道,“那十一小姐请便罢!”看刚才侯楠的神情,必然藏着什么算计,自己倒不必趟这淌浑水。 莫寒月含笑起身,向她辞过一礼,说道,“想来等母亲歇晌起来就该回府,十一一会儿就不进来辞别表嫂,表嫂千万保重身子!” 易红珠不耐,挥手道,“知道了,你快些去罢!” 莫寒月见她无礼,也不以为意,转身向外来。 跟着绿儿离开易红珠的屋子甚远,莫寒月才问道,“吩咐你的事,都办妥了?” 绿儿小脸儿惊的惨白,轻轻点头。 莫寒月向丹枫望去一眼,见她也微微点头,这才从怀中将绿儿的荷包取出,抛回给她,说道,“你若还要性命,这会儿就躲的远远儿的,最好让许多人瞧见你!” 那绿儿素来也是个伶俐的,今日受莫寒月协迫,自然知道必有事发生,忙接过荷包,撒腿飞奔而去。 莫寒月向丹枫一望,含笑道,“走罢,我们去瞧热闹!”不去应氏的院子,却慢慢向前院里来。 正是午后时分,主子们已各处歇息,奴才们也偷闲躲懒,不知藏去何处,一路走来,竟不曾遇到一人。 丹枫向一处院子悄指,说道,“小姐,那里就是提督大人的书房!” 莫寒月点头,见院门虚掩,轻轻推开进去。 侯世龙是当朝武将,这里虽说是他的书房,可是这书房外的院子里却立着两排兵器架,架上整整齐齐竖着十八般兵器。 莫寒月瞧见,不禁心神微恍,脚步微微一停,这才穿过庭院向书房正门去。 上一世,这样的情形是如此的熟悉,而如今,竟已隔世。 刚刚走到书房门口,就听到门内隐隐传出男子的低喘,女子的娇吟,不断响起。 丹枫听的面红耳热,咬唇道,“小姐……”虽然说刚才悄悄布下此局,却没有深想,会面对这等情形。 丹枫已经及笄,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也难怪她会有此反应。 莫寒月抿唇低笑,轻声道,“你在外头守着罢!”骤然抬脚,“砰”的一声将书房门踹开,大步迈进去。 丹枫一惊,哪里还顾得上害羞,忙随后跟入,可是放眼一望,一张脸越发涨的通红,忙转过身,呐呐道,“小……小姐……” 侯世龙的书房,极为宽大,正中摆放一张巨大的书案,案后是覆以虎皮的太师椅。 而此刻,那张书案上,正有一对男女激烈纠缠,见她二人闯入,竟不能停。 莫寒月唇角微挑,见书案另一方,方着一只盛水的笔洗,上前取过,劈头盖脸向二人头上浇去。 数九寒天,冷水浇头,一瞬间,仿佛时间凝固,所有的声音消失,动作停下。 男子看到身下的女子,抬起一些又摔回去。 女子也是一脸惊骇,忍不住失声惊呼,伸手要将男子推开。 两人正挣扎不开,就听头顶清脆的声音淡淡问道,“嫂嫂,左大公子,你们在做什么?” 这二人竟然是相府新迎的少夫人侯楠和刑部尚书左中行之子,左子荐! “什么?”二人同时大吃一惊,侯楠抬头,只隐约看到那里站着一条身影,左子荐却失声惊呼,“十一小姐!”急急要去寻找衣裳,却哪里移得开身子? 侯楠听到“十一小姐”四字,脑中顿时轰的一声,失声道,“卫十一!”一瞬间,整个人如坠冰窟,周身一片冰凉。 今日回府,本是想向父兄求助,等听到侯逸宴客,又改主意想设局除去这个傻子,可是为何,竟然会有眼前的事发生? 虽然极力回想,可是脑中一片混沌,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事情的始末。 第188章是你设局 还是左子荐先冷静下来,一手拖过椅上的衣衫掩住身体,一边皱眉道,“十一小姐,请你先出去!” “要我出去唤人吗?”莫寒月对他半裸的身体毫不避忌,含笑向他注视。 “你……”这一会儿,左子荐才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咬牙道,“你……你要做什么?” 莫寒月轻轻摇头,慢慢向他走去,轻声道,“左大公子!侯大小姐可是十一的嫂嫂,你淫辱人妻,既然被十一瞧见,就想如此全身而退吗?” 她这一靠近,侯楠终于看到她,她仰躺在书案上,由下向上望去,只见莫寒月长长的留海中,隐隐露出一双灼亮的眸子,不由心头一惊,脑中顿时变的清明,突然大声道,“你!是你!是你设局,对不对?” 莫寒月扬眉,侧头向她笑望,说道,“嫂嫂说哪里话,这可是嫂嫂的娘家,十一过府为客,人地生疏,这书房……”四周望过一圈,才又落回到她的脸上,淡道,“十一可没有来过!” 侯楠脸色乍青乍白,可是极力回想,只记得自己身子不适,让丫鬟扶自己寻处歇息,可是这左子荐什么时候进来,又什么时候做出这等事,竟然没有一丝记忆,不禁向左子荐望去。 到了此时,左子荐也明白自己是着了别人的道儿,见她望来,摇头道,“我……我道儿上捡到小姐的玉佩,丫鬟指路寻来,我……我……” 前院里捡到侯楠的玉佩,又听说她就在书房,所以顺路寻来,可是当他进到这间书房…… 想到这里,脸色微变,向侯楠望去一眼,又抬头去瞧莫寒月。 当时侯楠卧在这案上,看到他来,媚眼如丝,声声召唤,自己也像是被她迷去心智,竟然就此上前…… 莫寒月冷笑一声,说道,“素来听说,左大公子对侯大小姐有意,只是如今侯大小姐已成为我卫相府的卫二夫人,左大公子还是如此大胆!” 如果不是左子荐对侯楠有意,又怎么会被她引入局中? 刚才用过午膳,借出门的时机,丹枫暗中下手,令侯楠脚滑,险些撞上易红珠。而莫寒月手快,将她扶住,借机将她身上的玉佩摘去。 易红珠有孕,那时众人的注意都在她的身上,不要说旁人,就是侯楠也没有察觉自己身上丢了东西。 跟着她将玉佩将给丹枫,在她跟着易红珠进屋之后,丹枫就将玉佩将给绿儿,命她将玉佩丢去公子饮宴的院子之外,设计将左子荐引来。 而今天侯逸所宴请的公子,都是峻小王爷拟的名单,除去左子荐,旁人全部出自将门,相谈之下,自然以功业战绩为主题,左子荐无聊之下,也必然会离席散心。 这一环一环,看似没有什么关系,却全都落入她的算中。 左子荐脸色乍青乍白,咬牙道,“你……你……你受谁支使,设下这等圈套?” 不等莫寒月应,侯楠突然尖声叫道,“还能是谁的局?是她!就是她!她根本不是傻子!” 莫寒月悠悠笑起,轻轻鼓掌,含笑道,“还是嫂嫂聪慧,只是到这会儿明白,怕也晚了!”慢慢走到旁边的香案,将里边燃尽的香灰送出窗外,大风吹过,瞬间无影。 左子荐瞳孔一缩,失声道,“是香……”难怪!难怪自己进来不过片刻,就意乱神迷。 他是世家子,总会顾忌世家的声誉和自个儿的前程,就算再不自制,也断断不敢辱及丞相的儿媳。 侯楠咬牙,恨声道,“卫十一,我侯楠岂会任你摆布?不管你想怎样,都休想!” 莫寒月扬眉,说道,“既然如此,妹妹这就出去唤人,让提督夫人和母亲来定论罢!”说完转身就走。 左子荐大吃一惊,叫道,“回来,你回来!” 莫寒月已走到门口,闻言回头,含笑道,“怎么,左大公子有什么话说?” 左子荐咬牙,说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侯楠听她提到应氏和侯氏,也是脸色大变,咬牙向她狠视,说道,“卫十一,你究竟要怎样?” “不要怎样!”莫寒月慢慢走回,向二人笑望片刻,才道,“嫂嫂如此聪明,与十一同处一府,十一害怕的很,今日只是要握上嫂嫂些把柄,要嫂嫂日后不要和十一为难就是!” 只是如此? 左子荐微微皱眉,又向身下女子望去一眼。 侯楠又何尝不知道,她说的虽然只是不要自己和她为难,实则这个把柄落在她的手里,自己就要处处听她所命。 可是…… 想到若不答应,她必然会惊动满府的人,那时自己以已嫁之身,这副样子被人瞧去,就算厚着脸皮不死,相府又如何容得下她? 心中天人交战,隔好一会儿才轻轻点头,说道,“你说,你要什么?” 她既然布下局,又自己来拆穿,自然不会放自己二人好好起身。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就请左大公子亲笔立下字据,说你心仪侯大小姐,趁她回府,与她通奸,并请二位签字画押,如何?” “你休想!” 她话一出口,那二人就同时低喝出声。 莫寒月冷笑一声,说道,“事到如今,还由得了你们?”侧头向门口唤道,“丹枫,你即刻去将母亲和提督夫人请来!” 那个丫头,从一进门,就将脸对着门外,像是外边有什么好戏比里边好看一样。 丹枫听到,忙答应一声,就向门外走去。 侯楠大惊,失声喝道,“你敢!” “我为何不敢?”莫寒月冷笑,上前一步,目光在她身上掠过,见她胸口正中生着一颗红豆大的红痣,探指轻抚,含笑道,“嫂嫂如此风光,见到的人怕不多罢!” 她冰凉的手指抚在身上,竟然透出一抹阴冷,侯楠不由轻轻打个寒颤,颤声道,“卫十一,你……你究竟要做什么?” “十一方才已经说过!”莫寒月微微含笑。抬眸向左子荐一望,问道,“左大公子,意下如何?” 当此情形,只有快些起身,将衣衫穿上,才好脱身。 左子荐心中念头微闪,点头道,“好!”身子微抬,就要去取衣裳。 “急什么?”莫寒月一脚将他衣裳踢开,淡笑道,“还请左大公子先立字据罢!” “你……”左子荐咬牙,说道,“你也是闺阁女儿,羞也不羞?” 莫寒月淡笑,说道,“做这等事的又不是十一,十一羞什么?” 左子荐脸色乍青乍白,心知在这里时间越长,越容易被旁人瞧见,只得点头,说道,“好,你说要怎样?” 虽说侯世龙是武将,但这书房中倒是纸笔齐全。莫寒月信手拉过,亲自替他磨墨,将笔沾饱,肃手道,“请罢!” 左子荐咬唇,强压心中怒火,伸手接过,慢慢落笔。 见莫寒月举止从容,左子荐竟无力反抗,侯楠脸色早已变的惨白,眼看她就立在案旁,突然身子疾探,一把向她脖子抓去,喝道,“卫十一,你休想!” 丹枫虽然脸向门而立,可是整副心神都放在莫寒月身上。骤然听到她怒喝,无瑕多想,身子急回,不等她抓上莫寒月脖子,已一把将她手掌抓住,反手力扭,冷笑道,“少夫人还是歇歇罢!” 侯楠只觉腕骨奇疼,“啊”的一声痛喊。同时左子荐大叫,“别,别动!”一手将侯楠压住,狠狠咬牙,额角有冷汗渗出。 莫寒月淡笑,说道,“左大公子,还是快些吧!” “好……”左子荐咬牙,不敢耽搁,依言在纸上落笔。 侯楠连连摇头,想要阻止,只是身体被左子荐压着,手又被丹枫扭住,哪里能动得了分毫? 左子荐写好,落款写上自己大名,慢慢收笔,见莫寒月将朱砂送上,按下自己指印,咬牙道,“好了吧?” 莫寒月扬眉,向侯楠一瞧,唤道,“嫂嫂!” 左子荐将笔交给侯楠,咬牙道,“写罢!” 侯楠咬牙,想要将笔抛下,可是当此情形,又如何敢抗拒,只好就着莫寒月的手,将名字签下,再按上指印。 莫寒月取过一瞧,淡笑道,“左大公子不愧闻命盛京的才子,这字漂亮的很啊,嫂嫂可差的远了!”将纸吹干,慢慢折起。 侯楠脸色骤变,失声问道,“你……你识字?” 莫寒月耸肩,含笑道,“不识字,好看难看总分得出!” 左子荐见她一脸闲适,不禁咬牙道,“卫十一,这次总行了罢?” 莫寒月含笑,向他略一打量,只见他光裸的胸前,垂着一枚式样古朴的玉坠,伸手一把拽下。 “你干什么?”左子荐低吼,伸手去夺,却被她闪开。 “留做证物!”莫寒月轻笑,信手扯过侯楠的肚兜,连字据一同包起,说道,“二位快些,我不保证没有旁人进来!”抛下一句,转身向门外去。 丹枫放开侯楠,紧紧跟在她身后出门,终于轻轻吁出口气来,涨红着脸看莫寒月一眼,低声道,“小姐,今儿的事……今儿的事若让旁人……让旁人得知,于小姐的声名也有损!” 是啊,一个女儿家,看到这种事不避,还前前后后看个仔细。 莫寒月微微抿唇,笑道,“你家小姐的声名,怕早已狼籍了!” 就是去年与峻小王爷遇险,一夜未归,恐怕那话已传的极为难听。 二人立在门外,只听里边声音响了好一会儿,左子荐才慢慢开门出来,脸色苍白,向莫寒月望去一眼,微一迟疑,终于大步而去。 莫寒月微微勾唇,淡道,“这位左大公子,倒不是蠢人!” 话音刚落,突然听到侯楠一声低喝,“卫十一!”随着喝声,人已扑出门来,向她手上肚兜包成的小包疾抓。 莫寒月后退一步,轻易避过,含笑道,“嫂嫂这是要立时闹的满府皆知吗?或是,你自信旁人赶到之前,将我们两个灭口?” “你……”侯楠脸色大变,身子顿时凝住。 嫁入卫相府三个月,纵然她旁的不知道,也知道十一小姐身边儿有两个会武的丫鬟。 莫寒月见她不动,低笑一声,将手中小包揣入怀里,向她略略福身施礼,说道,“嫂嫂,母亲想来也歇晌起来,我们还是快去的好,也免得母亲久等!” 侯楠瞪着她,脸色乍青乍白,却无法可想,只得强压怒火,问道,“我的丫鬟呢?” 她回府自然有随身的丫鬟,就算是自己中了莫寒月暗算,如果丫鬟守着门,又岂会有这样的事?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嫂嫂,事到如今,迁怒何用?” 是啊,她有法子将左子荐引来,自然有法子将丫鬟引开。 侯楠心中满怀愤恨不甘,此时也已说不出话来。 正在此时,只见应氏身边的丫鬟奔来,连声道,“呀,小姐,怎么你们在这里,夫人和姑奶奶那里寻人呢!” “哦,好!”侯楠忙应一声,向莫寒月不安的望去一眼。 莫寒月淡笑,说道,“母亲寻我们,定是要回府,快些走罢!”命那丫鬟引路,向后宅去。 侯楠不得已,只得跟在她身边,低声道,“卫十一,你……你……” 莫寒月挑唇,说道,“嫂嫂放心,只要嫂嫂不与十一为难,二哥自然不会知道!” 侯楠低声问道,“你……是因为那掌家之权?” 莫寒月扬眉,浅笑道,“掌家之权,本就该是嫂嫂的!” “那你……”一时间,侯楠倒摸不清她究竟为的什么? 莫寒月眸中淡出一抹阴冷,淡笑道,“只是,我要嫂嫂听命于我!” “你……”侯楠咬牙默然,再也说不出话来,心里禁不住懊悔万分。 听命于她?那不还是等于掌家之权在她手上?甚至,还有她的性命!早知如此,又何必去争那掌家之权。 只是,事情已经走到这步,不听她所命,又能如何?侯楠咬牙,抬眸向莫寒月望去一眼,眸中不自觉露出一抹狠戾! 只要杀了这个丫头,将那字据夺回,谁又敢凭空污蔑两大世家的公子小姐? 侯楠,岂是一个甘心受人所制之人? 莫寒月的唇角,也不禁挑起一抹笑意。 恐怕随后的事,更加有趣呢! 跟着侯氏一路出府,应氏亲自送出垂花门来,连声道,“妹妹闲时,多多回来说话儿才好!” 你是想见你的女儿罢! 侯氏含笑,施礼道,“妹妹知道,嫂嫂请回罢!”别过她,带着莫寒月、侯楠往府门去。 侯楠没有料到,她千方百计回娘家这一趟,本是想要父兄替她撑腰,哪里知道,竟会落这样一个结果。见母亲倚着垂花门停步,不禁红了眼眶,张了张嘴,只唤了声“娘”却又能说出什么? 应氏见她一副恋恋不舍的小女儿模样,也是心疼,但侯氏在前,又不能留她,只是微微点头,说道,“回去罢,公婆面前,多尽孝道!” 侯楠忍泪点头,只得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刚刚走进前院,却听另一边一阵笑闹,十几位公子说说笑笑从另一边过来。 侯楠一眼看到左子荐,顿时脸色惨白,左子荐也是脸色微变,目光在她脸上一转,落在莫寒月身上。 看到他刀锋一样的目光,莫寒月只是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浅浅笑意,上前两步,与众公子见礼。 侯楠是已嫁妇人,只是遥遥福身,并不上前。 众公子看到三人,也各自向侯氏行礼,这才给莫寒月还礼,有熟悉些的,含笑道,“方才听说十一小姐也恰在提督府做客,正憾无缘一见,不想倒巧的很!” 这位十一小姐,虽说只是相府区区庶女,可是却与几大世家的公子、小姐交好,在皇帝面前也讨几分欢喜,纵不能结交,等闲也不敢得罪。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孟公子客气,十一陋质,哪里入得了公子法眼!” 众公子又连忙谦逊几句,停步让三人先行出府。 侯楠先扶侯氏上车,自己踏上踏脚,又忍不住回头一望,只见左子荐立在阶上,一双眸子也正向她望来,带着莫名的意味。 侯楠心头突的一跳,连忙回过头去。 二人神情落在眼中,莫寒月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嫂嫂当心!”亲自扶她上车。 卫敬飞难得大白天在府,见三人回来,快步出来相迎,细瞧一眼莫寒月的脸色,见她浅笑吟吟,心就放下一半。再瞧一眼侯楠,见她神色怔忡,阴晴难辩,心里又不禁打鼓。 辞过侯氏,莫寒月带着丹枫向园子里来,还没有走到湖边,就见身后卫敬飞赶来,唤道,“十一妹妹!” 莫寒月停步,示意丹枫走远一些,这才回头笑道,“二哥!” 卫敬飞神情忐忑,问道,“今儿在提督府,她可说过些什么?” 莫寒月微微一笑,挑眉道,“二哥不曾问她?” 卫敬飞苦笑,说道,“纵然我问,她如何会说!” 孬种! 看着他那一脸的担忧,莫寒月心里暗骂,浅浅笑道,“二哥放心,提督大人和大公子都不在府上,二公子宴客,不过是陪母亲坐坐罢了!” 卫敬飞大喜,说道,“难怪她脸色如此难看!” 她脸色难看,可不是为了这些! 莫寒月好笑,走出几步,突然停住,转头向他上下打量。 卫敬飞不解,低头向自己身上一望,见没有什么不妥,诧异问道,“妹妹瞧什么?” 莫寒月挑唇,说道,“二哥,她那六个丫鬟,还要放在她身边儿吗?” 卫敬飞愕然道,“怎么?” 莫寒月冷笑,说道,“今日她没说什么,难保日后,更难保丫鬟们不传递消息!” 卫敬飞脸色微变,低声道,“妹妹是说……” 莫寒月向他斜睨一眼,转身缓缓而行,说道,“既是通房丫鬟,就有通房丫鬟的规矩,怎么还跟着主子到处乱跑?” 卫敬飞抿唇,低声道,“总是她的人!” 莫寒月气笑,说道,“收都收了,怎么还是她的人?”见他不语,微微摇头,说道,“前些时正有新买来调教好的奴才,明儿就差人给你送去,那几个小丫鬟,带出去配小子、赏奴才都好,不必再留在院子里!” 卫敬飞听她说的强硬,脸色微变,皱眉道,“只怕她不肯!” 莫寒月扬眉,说道,“原来二哥凡事还要看她脸色,那就只当妹妹没说!”再不看他,拔步就走。 卫敬飞连忙跟上,说道,“妹妹莫恼,为兄听妹妹的就是!” 莫寒月这才缓过脸色,又道,“今儿我在提督府见到左大公子,倒是极好的家世人品,如今我们府上七姐姐年纪老大,怎么二哥不替她运筹?” 卫敬飞吃惊,说道,“左家虽说不比那几家名门旺族,可也是世家,左子荐更是长房嫡子,素日我都说不上话,又如何替她运筹?” 莫寒月垂眸,淡笑道,“不过为妾,二哥不试,如何会知道?”见他还一脸踌躇,不由冷笑,说道,“这可是攀上左大公子的良机,二哥若不肯把握,也由着二哥!”说完向他行礼,径直离去。 卫敬飞怔立道儿上,倒将侯楠的事抛在一边儿,琢磨良久,将心一横,点头道,“不错,只要能攀上左公子,何防一试?”转身向园子外去。 五小姐卫盈瑶、六小姐卫盈环虽然也是嫁入高门,却终究都不是嫡长子,又怎么能与左子荐相比? 刚刚经过提督府一事,左子荐正坐立不安,突然听说卫敬飞上门,饶是他素来不将卫敬飞瞧在眼里,也惊的三魂不见七魄。可是想到莫寒月手里的东西,又不能说不见,只得命人唤入,还搭上个“请”字。 如此一来,卫敬飞倒受宠若惊,入内向他连连行礼,满嘴的道扰。 左子荐见他这副嘴脸,不像兴师问罪,心中微定,无意与他多谈,径直问明来意。 卫敬飞略一迟疑,大觉尴尬,却仍厚着脸皮提起。 这给府中的女儿说亲,本该是当家夫人忙碌。可左子荐往日也约略听过,莫寒月当着相府半个家。如今这么个东西前来,纵不是莫寒月,怕也是侯楠的意思。 卫敬飞只道此事尚要费些周折,哪知道左子荐只是微一沉吟,竟点头答应,当夜就一乘小轿,将卫盈莲抬过府去。 卫盈莲眼看着自己年纪老大,前边的几位姐姐都已出嫁,早已心急如焚,听到竟将她许给尚书府大公子,自然大喜过望,哪里有不应的?粉红衣裳换上,欢欢喜喜上轿。 除夕夜,宫中伴宴! 上元节,宫中伴宴! 万寿节,宫中伴宴! 整个正月,各府各宅,各大世家的帖子雪片儿一样的飞来竟然没有一日停歇。 而这一年罗雨蔷订下亲事,也已行过纳吉之礼,只等来年春暖就要远嫁。姐妹们知道确信儿,大觉相聚的时日越来越短,莫寒月也将杂事推给侯楠,日日与姐妹们相聚。 等到万寿节之后,朝中府中才算恢复正常,莫寒月也早已累的筋疲力尽。 那日早一个时辰回府,刚刚跟着侯氏进门,就见管家赵顺迎来,躬身回道,“夫人、小姐,刚才老夫人传话,请夫人屋子里去坐坐!” 这是又要做什么? 侯氏皱眉,向莫寒月道,“十一,你随我同去罢!” 在相府一年,这位老夫人不断生事,一会儿说屋子太潮,一会儿又说屋子里有味道,再隔几日,又说屋子里有响动,成日将府里搅的不安稳,只要听到她唤,侯氏就大为头疼。 莫寒月见她脸色难看,不由好笑,答应一声,扶着她的手向后宅而来。 穿过花园,命小丫鬟报进去,侯氏才带着莫寒月进门。 刚刚走到花厅门口,就听到里边传来一阵呜咽声,不由微微扬眉。 看来,今日还当真有事! 命小丫鬟打起帘子进去,就见卫娉婷侧身坐在老夫人身前,正用帕子捂着嘴哭的伤心。 这大年节的,哭什么丧? 侯氏不由皱眉,先向老夫人行礼,这才问道,“三丫头这是怎么了?大年节下,来惹祖母伤心?” 卫娉婷勉强将泪忍住,起身给她行礼,低声道,“见过婶婶!” 经过一年的禁足,再加上卫敬飞的为恶,早将她周身的骄狂之气磨去。 莫寒月瞧见,不由微微勾唇,也上前给她见礼,说道,“有些日子不见,三姐姐可好?” 此时的卫娉婷,又哪里说得出个好来?听她一问,刚刚张嘴,话还没有说出,眼泪就已吧嗒落下,转身一头扎回老夫人怀里,痛哭失声。 老夫人也不禁皱眉,在她背后轻拍两下,才叹道,“你也不要难过,你爹娘也是没法子!” 被她一劝,卫娉婷哭的更加伤心,抽抽咽咽道,“我……我竟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呢……” 这是什么话? 侯氏扬眉,问道,“怎么回事?” 老夫人见卫娉婷抑不住,只得代她说道,“今儿你大哥来信,说如今娉婷虽说禁足期满,可是已被退婚,就是跟在任上,也是受人指点,倒连累她两个妹子,不如就留在相府,请你想法子安置!” “什么?”侯氏呼的一下站起,看看卫娉婷,又看看老夫人,摇头道,“她……她伤的可是娘娘的骨肉,如今相府容她一年,已经义尽,怎么能由我来安置!” 老夫人见她顶撞,也是将脸一沉,说道,“如今她人在相府,你总不成不管!” 侯氏大怒,又只能咬牙忍气,说道,“大哥在任上,天高皇帝远,又有谁指点,反是留在盛京,这相府四周的邻里,又有多少是不知道的?又让我哪里替她安置?” 一年前上元节的一幕一幕,又在卫娉婷脑中回演,不禁心中悔不当初。 自己这一生尽毁,只因一念之差而起,若不是想出头露脸,又何至于此? 到如今,相府年长的几位小姐倒是都已出嫁,自己却再没有着落。 虽说听侯氏说的在理,老夫人却不肯相让,说道,“相府的邻里,不过是寻常百姓,我们娉婷可是堂堂的长房嫡女,又不会许给他们,凭他们说什么?” 侯氏被她气笑,摇头道,“娘娘动怒,腹中胎儿失去,这捅上天的事,母亲打量各大府宅的人是不知道的?” 老夫人皱眉,说道,“知道又如何?纵然不能嫁名门世家的公子,寻常世家的公子总还当得起。” 还真把自个儿当回事! 莫寒月也听的好笑,见侯氏还要争辩,上前一步将她手臂挽住,含笑向老夫人道,“既然三姐姐还留在相府,老夫人也别急,慢慢打听便是!” 从老夫人住进相府,每次与侯氏争辩,都被莫寒月从容化解。此刻侯氏只觉挽住自己手臂的手轻轻一捏,意示阻止,倒也明白,将到嘴的话又咽回去。 老夫人明知卫娉婷名节已毁,厚颜活着已经被人诟病,再要寻户清白人家千难万难,听莫寒月这么一说,也想不出别的,只好点头,说道,“这还是句话!” 莫寒月微微一笑,又安慰卫娉婷几句,陪坐片刻,说道,“今日天色不早,园子里路远,三姐姐不如和十一一道儿回罢!” 这满相府中,也只有老夫人这里卫娉婷还能说几句话,满心想多坐一会儿,踌躇未答。 老夫人却点头道,“是啊,再待会儿,怕路不好走,今儿都回罢!” 侯氏也顺势起身告辞,说道,“娉婷的事,母亲也不要太急,总要用心找户好人家才行!”抛出句敷衍话,行礼辞过,带着二人出来。 送侯氏回正房,莫寒月与卫娉婷才一路向园子里来。 卫娉婷见她只带着丹枫一个丫鬟,忍不住道,“怎么十一妹妹只带一个丫鬟出府,也不嫌寒酸?” 这个时候,她还有功夫操心这个? 莫寒月扬眉,淡笑道,“过各府饮宴,丫鬟们本就不跟在身边儿,带许多人做什么?” 卫娉婷眸光微闪,咬唇道,“十一妹妹饮宴,是与各府的小姐们一道儿?” “也有各府的公子!”莫寒月微微勾唇。 这才是她想问的吧! 果然,卫娉婷微微一默,就低声道,“下一次,妹妹可能带我同去?” 她还嫌丢脸丢的不够? 莫寒月微微扬眉,转头向她凝注,淡淡一笑,说道,“此事,待十一问过二哥哥再回姐姐!”说完向她一礼,径直转上岔路,向自己院子去。 可也只是这一句,卫娉婷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击,僵立原地,再难移动分毫。 她带不带她饮宴,为什么要问过卫敬飞,难不成,她知道什么? 丹枫跟着莫寒月走出片刻,才冷哼一声,说道,“这位三小姐,竟然较我们府的三小姐还要无耻!”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理她做什么?” 丹枫扬眉,问道,“小姐,此事可要和二公子说说?” 莫寒月点头,却又道,“不急,等二公子得闲儿再说罢!” 自从将侯楠身边的丫鬟换过,卫敬飞在侯楠和两个通房丫鬟之间,更是如鱼得水,哪里还记得园子里有一个卫娉婷? 奔波一整日,莫寒月沐浴过,才将周身的乏累去掉,刚刚裹着软袍回入内室,就见丹枫乍着两手进来,皱眉瞧她一眼,又出去,隔一会儿又进来。 莫寒月看的奇异,忍不住问道,“丹枫,你做什么?” 丹枫停住,侧头想一想,折身回来,皱眉道,“小姐,你有没有觉出什么不对?” “什么?”莫寒月扬眉。 丹枫在她面前的杌子上坐下,凑到她面前,轻声道,“小姐,从我们年前到提督府,这已经一个多月,可是……为何如此平静?” 提督府一局,虽然大获全胜,可也得罪左子荐。而莫寒月手里握着他的东西,终究会成为他的心腹之患,他岂会如此甘心被人摆布? 可是这一个月来,不要说左子荐的人没有看到,就连侯楠那里也没有一丝动静。 被她一提,莫寒月也不禁坐直身子,略略凝思,低声道,“果然古怪!”抬眸向丹枫一望,见她手指向外悄指。 这一年多来,莫寒月常常感觉到被人注视,可是又寻不出人影。此时被丹枫一说,顿时想起,微微点头,凑首到她耳畔低语。 丹枫连连点头,嘻的一笑,说道,“天儿不早了,小姐累这一日,早些睡罢!”起身服侍她安歇。 三更时分,窗外风声乍起,一条黑影趁着夜色,越过两重屋宇,径直向莫寒月的寝室而来。 刚刚要跃下屋顶,突然间南北两侧一青一灰两条人影窜起,向黑影疾扑。 黑影下跃之势顿停,凌空倒翻,已稳稳落上墙头。而他身形未稳,灰影已如影随形扑到,向他肩头疾抓。 黑影临危不乱,肩头微沉,已避开他的一击,手掌疾回,却向刚刚赶到的青影劈去。 青影身形微挫,后仰避过他的一击,却一脚向灰影踢去。一时间,三条身影翻翻滚滚,混战一团,竟然敌我难分。 外边的打斗声,已将当值的小丫鬟惊动,尖叫连连。 夏儿顾不上穿好衣裳,疾步冲出来,大声道,“叫什么,还不快将灯点上?” 小丫鬟正惊的茫无头绪,听到她喝命,这才稍稍镇定,赶着燃起灯来。 莫寒月裹件厚厚的狐裘大氅慢慢从屋内踱出,仰头向混战中的三人注视。 那最先出现的黑影身形纤细,自然是引蛇出洞的丹枫。 而一青一灰两条身影都是身手超绝,可是又似乎并不是一路。但有一人抓向丹枫,另一人就攻向他的要害,可是若丹枫欲取一人,另一人就会向丹枫袭击。 只是三人中的任何一个,要想向莫寒月冲来,另外二人都是同时出手阻止,纠缠之下,不要说片刻之间,恐怕斗到天亮,也难分出高下。 莫寒月观看良久,突然扬声道,“丹枫,别打了!你们两个也住手!都给我下来!”对丹枫也倒罢了,就连对那二人,竟然也是命令的语气。 丹枫闻言,闪身避过二人袭击,一把掀去自己脸上黑纱,向二人嫣然一笑,飘然落地。 那二人同时看到她的容貌,都是一呆,不禁停手。 莫寒月微微挑唇,说道,“怎么,你们不下来将话说明白么?” 那二人互视一眼,又向檐下立着的莫寒月望去,灰衣人当先慢慢取下面巾,跃下屋脊,向莫寒月走去。 青衣人身子微晃,已抢先一步挡在他的面前,伸臂拦住,问道,“你是何人?” 灰衣人将脸一仰,含笑道,“阁下藏头露尾,又是何人?” 青衣人冷哼一声,也一把将自己面巾拽下,说道,“哪个藏头露尾?” 院子里,此时早已灯火通明,二人这一站在光亮中,两人的身形面容顿时看的清清清楚楚。 只见二人都是一样的修长身形,同样二十岁上下的年纪,只是灰衣人修眉朗目,满面英气,青衣人却眉眼俊秀,激斗之后尚不显一丝戾气,却只见温雅。 莫寒月微微扬眉,向二人含笑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藏在我屋顶上?” 灰衣人微微抿唇,上前两步单腿跪下,拱手道,“小人印于飞,见过小姐!” 青衣人看到他的动作,微微一愕,也跟着跪倒,拱手道,“小人牧野,见过小姐!” 两个人行的,竟然都是以下见上的大礼。 这一下,大出莫寒月和丹枫意料。二人对视一眼,莫寒月才微微皱眉,说道,“你们是何人?为何拜我?”问的虽然是二人,可是目光先向灰衣人望去。 印于飞俯首,说道,“回小姐,小人是峻小王爷所派,暗中保护小姐!” 峻小王爷…… 一瞬间,那个单薄少年惫懒的笑容在眼前闪过,莫寒月只觉心中一暖,声音也不觉放缓,点头道,“原来你是峻小王爷的人!” “是!”印于飞恭应,说道,“从四个月前,小姐险些被害,峻小王爷第二日就命小人前来!” 就是卫敬飞大婚,自己差点被侯逸所害的那天。 莫寒月微微点头,又向青衣人望去,问道,“你呢,又是何人?” 牧野微一迟疑,转头向印于飞望去一眼,这才俯首说道,“小姐,小人主子的姓名不便相告,只是小人一意保护小姐安危,请小姐勿怪!” 这还有一个不能说的! 莫寒月扬眉,淡淡点头,说道,“我不用你们保护,都回去罢!” 这话一说,那二人同时大急,印于飞忙道,“小姐,峻小王爷严令,命小人誓死守护小姐安危!” 牧野也道,“小姐,牧野已立誓保护小姐!” 莫寒月摇头,淡道,“你奉峻小王爷之命,你奉你家主子之命,他们要怎么样,与我无关,只是这相府后园,可是女儿家的地方,你们留在这里多有不便,快走罢!” 印于飞大急,忙道,“小姐,小人是峻小王爷所命!” 牧野却脸色变幻,默然不语。 莫寒月微微摇头,向印于飞道,“你回去和峻小王爷说,我会照护自个儿,让他不必担心!” 印于飞忙双膝跪倒磕下头去,说道,“小姐,王爷吩咐,若小姐有所闪失,或小人不容于小姐,小人只能提头去见!” “提头去见?”莫寒月惊讶,说道,“你是说,我不留你,你就只能死路一条?” 印于飞俯首,应道,“是!” 那小子还能下出这样的严令? 莫寒月错愕,微微点头,说道,“那你暂留一日,回头我自和你们王爷说!”又转向牧野,说道,“这位大哥既不肯说明来意,十一也不愿勉强,这就请离开罢!” 牧野忙道,“小姐,小人主子的姓名,不便吐露,只是来时主子言道,小人日后只以小姐为主,誓死保护小姐安危!” “以我为主?”莫寒月扬眉,冷笑道,“你来历不明,我不敢相留?你还是回去罢,和你主子说,多谢他的美意!” 牧野脸色微变,求道,“小姐,小人既出主人之门,再没有回去的道理,请小姐允许小人追随!” 莫寒月摇头,冷道,“我身边儿可不要一个藏头缩尾的奴才!”向印于飞一指,说道,“既是王爷命你来的,你就代我将他送出府罢!” 这是要以武力赶人啊! 印于飞忙俯首应命,向牧野肃手,说道,“兄弟,请吧!” 牧野大急,也不看他,只是膝行一步,向莫寒月道,“小姐,小人已出旧主之门,以小姐为主,小姐若不收留,小人只有……只有……” “你主人也叫你提头来见?”莫寒月扬眉接口。 牧野苦笑,低声道,“小人的旧主在千里之外,怕纵然提头,也无法一见了!只是小人不容于小姐,也……只能一死!” “你……”莫寒月被他气笑,指指印于飞,又指指牧野,说道,“你们二人都以死相协,当我就会心软吗?” 印于飞也不禁大急,叫道,“喂,你干吗学我?” 牧野却神色肃然,说道,“小姐,小人本是家奴,自幼受主人严令,不许将主人姓名宣之于口。此次临行时,也在旧主面前立誓,以小姐为主。如今小姐不容,旧主那里也不能回去,茫茫天地,再无立足之地,也唯有一死!” 这话说的,竟不像是假的! 印于飞一愕,转头向莫寒月望来。 莫寒月也不禁扬眉,摇头道,“你口口声声以我为主,可是却不愿说明来历,要我如何留你?” 牧野听她语气松动,不禁大喜,忙道,“小姐放心,我家主人受小姐大恩,对小姐绝无恶意!” “受我大恩?”莫寒月皱眉,却想不起自己做过什么事,能让一个人费这许多功夫,送这样一个人过来。 牧野连忙点头,说道,“是啊,小姐,我家主人……” “牧大哥!”莫寒月摇头阻止,淡笑道,“你虽说出你主人之门,却仍口口声声唤他主人,我这里,可不要三心两意之人!” “这……”牧野结舌,愕然一瞬,才道,“小姐恕罪,小人只是一时改不过口来而已!” 莫寒月点头,问道,“他究竟是谁?” 牧野道,“小姐,我家……他的姓名当真不便出口!” “既然如此,还请你走罢!”莫寒月摇头。 “小姐,小人誓死追随小姐,请小姐成全!” “要以我为主,就要听我所命,你来历都不肯说出,要我如何留你?” “小姐,主人姓名,当真不便出口!” “那就不必留在我这里!”莫寒月摇头。 “小姐……” 不说旧主人姓名,就不能留下。 可是从小立誓,不能说主人的姓名。 不说姓名,就不能留下。 可是立誓,不能说啊! 二人的话一直在原地绕圈子,牧野的额头已急出汗来。 丹枫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向他指道,“瞧不出你功夫不错,竟是个傻子,你既出旧主人的门,他就不再是你的主人,他的名字,又如何不能出口?” 是啊,他已经不是你的主人! 牧野哑然,瞧瞧丹枫,又看向莫寒月,仍然颇为踌躇。 丹枫叹气,又道,“你既要以小姐为主,小姐的问话,又岂能容你不答?你连句话都不愿回,让小姐如何留你?” 印于飞被她几句话几乎绕晕,苦笑道,“丹枫姑娘,你是想要他明白,还是想要他更糊涂?” 夏儿噗的一笑,说道,“丹枫姐姐是说,你想以小姐为主,自然要听小姐所命,你拜过小姐,小姐就是你的主子,回小姐的话,就不算背弃原来的主子!” 她年纪虽小,却口齿伶俐,倒比丹枫的话还明白些。 牧野在心中默想片刻,终于露出喜色,忙双膝跪倒,向莫寒月磕下头去,说道,“多谢小姐成全!”重重磕三个头,才直起身来。 莫寒月好笑摇头,问道,“说罢,究竟是谁?” 牧野向印于飞一望,微微迟疑。 莫寒月道,“他是峻小王爷的人,就不是外人,你说罢!” 宇文峻能将此人派来,自然是他的心腹。 牧野听她一说,才算放心,点头道,“小姐,小人的旧主姓孟,是前年小姐北行路上所救之人!” “孟?”莫寒月一怔,瞬间大喜,忙道,“你说孟少涵?他果然回去了吗?” 虽然自己层层设计助他逃离,可是那木兰山上毕竟还有许多凶险,他又身受重伤,实在不知道能不能逃出性命。 牧野说出旧主的姓名,倒像是走出一个瓶颈,轻吁一口气,含笑道,“我家……不,不是!孟公子是十月回家,小人十一月就已赶来盛京!” 十月? 莫寒月扬眉。 草原上停留三个月,御驾也是在十月返回盛京,而孟少涵竟然也用这许久的时间?木兰山之后,他又遭遇过什么? 夏儿却张大眸子,指指牧野,又指指院子四周,说道,“你是说,你伏在我们院子四周,已有一年多?” 牧野点头,俯首道,“牧野虽奉命而来,却不敢报上主人……不敢报上孟公子大名,苦于投靠无门,只能暗中跟随,多有得罪!” 夏儿奇道,“你要跟着小姐,又只能伏在这院子四周,你……你如何吃饭歇息?还有……还有……” 重要的是,他怎么洗澡如厕?而且看他身上,清清爽爽一件青衣,并不像许久没换的样子。 莫寒月听她纠缠这等小事,不由好笑,向牧野问道,“也就是说,这一年来,我时时觉得有人跟随,那个人就是你?” “是!”牧野点头。 “去岁上元节,侯楠在府门前向我动手,那石子是你打的?”莫寒月又问。 “是!”牧野又点头。 莫寒月略略一想,向印于飞问道,“你家王爷随身会带着飞刀?” 印于飞一怔,摇头道,“我家王爷身上多带张银票都嫌累,怎么会带飞刀?” 这倒是实话! 莫寒月点头,命丹枫进去取出一柄飞刀,送到牧野面前,问道,“这么说,这飞刀是你的?” “是!”牧野点头,说道,“那一次小人险些相救不及,请小姐恕罪!” 那一次,不管是他,还是莫寒月,都没有料到侯逸会突然动手。空旷的园子里又不敢跟的太近,危急间,他只以飞刀伤侯逸一只手,还没等他人赶到,莫寒月已被推出湖岸,如果不是峻小王爷赶到,莫寒月纵能不死,那样的天气落入湖中,怕也会大病一场。 莫寒月点头,轻吁一口气,说道,“那一次,幸好有你!”抬手命他起身。 丹枫听说那次竟是牧野相救,顿时大感亲近,笑道,“我说生出那么大事,小姐身边竟然风平浪静,原来是你二人伏在暗中相护!请受丹枫一礼!”向二人福身为礼。 印于飞、牧野二人慌乱还礼,说道,“丹枫姑娘多礼,小人愧不敢当!” 牧野道,“这一年多来,小姐偶或有人算计,却是在二公子大婚之后多些,所以……”话说半句,向印于飞一望,停口不语。 印于飞苦笑,说道,“所以自从我来,你就以为我也是那些屑小,要对小姐不利,所以时时盯着我?” 牧野也不由苦笑,说道,“在下也暗中心惊,不知小姐哪里惹来如此厉害的对手!” 看来,这两个人暗中已经不知斗过多少回,如果不是都怕被她觉察,怕早在府里打起来。 莫寒月好笑,微微摇头,向牧野说道,“你是成年男子,不能留在后园,明儿我命人给你前院里安置间屋子罢!” 牧野一愕,说道,“小姐,小人前来,是保护小姐安危,那前院离小姐甚远……” “傻子!”丹枫掩唇,笑道,“谁说你住在前院,就不能偷偷到后园里来,难不成我们还把你当贼?” 一句话,将众人说笑,牧野抓抓后脑,讪笑道,“丹枫姑娘说的是!” 印于飞见莫寒月将牧野留下,忙道,“小姐,小人与这位牧兄弟一样,奉命保护小姐,还请小姐成全。” 莫寒月摇头,含笑道,“牧野认我为主,就只有我一个主子,你呢?可能弃了你家王爷?”王爷的奴仆,与寻常世家公子的奴仆岂能相比? “这……”印于飞结舌,讷讷道,“小……小姐,小姐是说,小人跟着小姐,就……就得……”就得出王爷的府门?可是王爷的府门岂是那么好出的?更何况,他怎么可能离开王爷?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既然不能,明儿我和你主子说,不要你提头去见就是!”向夏儿吩咐,“今日先请他二位在西侧院安置罢!”向二人微一点头,转身向屋里去。 “啊,小姐……”印于飞忙跟上两步,刚喊两声,被丹枫挡住,扬眉道,“印大哥,当心小姐下令,让牧大哥把你丢出去!” “我……”印于飞苦笑,只得眼巴巴的看着莫寒月消失,和牧野二人跟着夏儿向西侧院来。 丹枫回入屋子里,见莫寒月已上床安歇,忙掀帐子钻进去,问道,“小姐,你真的不留印大哥?” 莫寒月好笑,说道,“怎么这一会儿,大哥就叫上了?” 丹枫笑道,“总不成叫他兄弟吧?”又问,“小姐,他功夫当真是不错,真要赶他回去?” 莫寒月打个呵欠,说道,“宇文峻那小子,擅作主张,明儿见到他再说罢!” 原来不是非赶回去不可! 丹枫大喜,说道,“王爷也是好意,小姐这可不是不懂好人心么?” “你说你家小姐是狗吗?”莫寒月笑起,作势打她,丹枫“嘻”的一笑缩身躲出去。 不等十一小姐去找峻小王爷,峻小王爷自个儿送上门儿来。 第二日一大早,莫寒月刚刚走进练武的林子,就见他正舒舒服服躺在树上剥花生吃,仿佛不是吹着寒风,而是晒着阳光一样。 莫寒月皱眉,向他勾勾手指,喝道,“快下来!” 小丫头,怎么这么大火气? 峻小王爷耸肩,翻身跃下,含笑道,“丫头,猜本王带什么来?” “印于飞是怎么回事?”莫寒月不理他,开门见山。 峻小王爷微愕,跟着笑起,说道,“终于被你察觉了!”耸耸肩,浑不在意,说道,“你身边儿虽然有那两个丫头,可终究是姑娘家,总有照护不周的时候。” 莫寒月皱眉,说道,“所以,王爷就擅做主张,命人悄悄跟着我?” 看到她满脸不悦的质问,峻小王爷不由好笑,在她鼻尖上一捏,咬牙道,“不知好歹的丫头!” 莫寒月皱眉,说道,“那日不过是没有防备,才会被侯逸所趁,日后当心就是!那印于飞,王爷还是召回去罢!” 峻小王爷向她斜睨,凑首到她耳畔,轻声道,“怎么,十一小姐是怕领本王的情,还是怕做什么事被本王知道?” 莫寒月扬眉,说道,“我有什么事能怕你知道?” 峻小王爷含笑,悠悠道,“旁的也倒罢了,本王只想知道,左大公子几时得罪了你,下那样一济猛药!本王听说,到现在他还不举呢!” 看来,这件事完全被归于飞看在眼里! 莫寒月想到当日的情形,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咬牙道,“原来他事事向你禀报,王爷这是保护,还是监视!” “当然是保护!”峻小王爷拐肘将她压入怀里,轻声道,“丫头,日后这种事,大可吩咐他去做,一个小姑娘,瞧着男子的光身子,成何体统?” “你……”莫寒月语结,心里却有一些松动。 是啊,身边若有这两个听命于她的高手,日后行事,是不是事倍功半? 点头答应,又瞪他一眼,说道,“不许他事事都向你禀报!” “好!”峻小王爷漫应,唇角却是漫不经心的笑意。 第189章当皇子一同对待 时光匆匆,又是一年,正是春光正好! 三月二十,峻小王爷年满十八,要行授冠之礼。 三日前,皇帝金殿传旨,要为峻小王爷亲自授冠,命满朝文武观礼祝贺,随后宫中大宴,四品以上官员家眷伴驾。 莫寒月闻讯,不禁大为诧异。 寻常女儿家的及笄之礼,只是女子的事,而男子的授冠之礼,也只是男子的事,从不大肆庆祝。 宇文青峰为示对宇文峻的恩宠,亲自授冠,群臣到贺还说得过去,怎么还要宫中大宴,命诰命、小姐们伴宴,岂不是奇怪的很? 而相府中旁的小姐又哪里想到此节,闻讯都是大喜过望,嘁嘁喳喳商议那日所用的衣裳首饰。 从前年上元节戴首饰越制,跟着皇后滑胎之后,侯氏对这些庶女越发瞧不上眼,禁足之后,宫里教规矩的嬷嬷回去,侯楠又向侯氏进言,请来各种教习师傅,教庶女们琴棋歌舞,规矩礼仪。两年来,都拘在府中,不许往各府走动。 算来,上一次伴驾,还是三年前的万寿节上,那一次以董侍郎侄儿董诚之死终结。 卫东亭见几个女儿都是满脸兴奋,不禁皱眉,说道,“这皇宫不比府里,有什么行差踏错,还有娘娘替你们遮掩,这次若有错漏,恐怕只有一死!” 众姐妹本来在兴头上,被他一说,顿时想到两年前上元节获罪之事,都是不禁一窒。 莫寒月微微含笑,说道,“爹爹不必担忧,姐姐们学这许久宫里的规矩,想来不至于行差踏错!” 卫东亭点头,干咳一声,说道,“十一,到时你千万看顾些你的姐妹!” 这话说出来,自个儿也觉得别扭。 想当初庶女们第一次进宫,他和侯氏千思万想,才想到让卫盈莲一路守着这个傻子,生怕她在宫中出丑闯祸。到头来,她倒是步步平顺,旁的庶女却接连出丑获罪。 到如今,反倒让她看顾起旁的姐妹来了。 而走到今日,又有几人还敢将她当成傻子?卫盈荷等人抬头,都向莫寒月望去,十二小姐卫盈倩小声唤道,“十一姐姐!” “嗯!”莫寒月微微挑唇,点头道,“爹爹放心就是!此次进宫,姐妹们所用的首饰,一应用府里配制就是!好在姐姐们都不是第一次进宫,小心一些,断断不会有什么错漏,也只十二妹妹初次进宫,十一留意就是!” 虽然事隔两年,想到当初越制的事,仍觉心惊,侯氏点头,说道,“不错,那衣裳也倒罢了,首饰再不许乱戴!” 转向侯楠道,“这几日,你辛苦一些,置办几套崭新的首饰,精致些的寻常首饰就是!” 侯楠应命,说道,“母亲放心,楠儿知道!”眼底不禁闪过一抹落寞。 虽然有卫、侯两府的尽力提携,卫敬飞此时也不过是御林军中一个小小的六品校尉,这样的宫宴,侯楠无缘进宫。 三日后,文武群臣如常早朝,议政之后,随皇帝前往坤元殿,为峻小王爷的授冠仪式观礼。 坤元殿位于前后宫之间,是皇宫的典仪之所。 此时,整个坤元殿刷洗一新,大红地衣辅地,旌旗迎风招展。高高的石阶两侧,太监分立,高台之下,群臣齐集,两侧侍卫、御林军把守,既显隆重,又添威严。 皇帝宇文青峰一袭崭新的绣金龙袍,缓缓踏阶而上,先在殿前向天地行过大礼,才在台心一立,扬声道,“请峻小王爷受冠!” “请峻小王爷受冠……” “请峻小王爷受冠……” “请峻小王爷受冠……” …… 太监一声远过一声的传报声向殿外传去,不过片刻,就见峻小王爷身穿紫色蟒袍,玉带围腰,长发却垂在身后,只以紫金抹额束发,踏进殿门。 看到踏阶而上的少年,宇文青峰眉心微跳,唇角却挑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向他定定注视。 怎么,不经意间,那个被他扣为人质的少年,已经长大了吗? 等宇文峻踏上高台,宇文青峰微微点头,说道,“峻儿,今日是你的大日子,先给天地上柱香罢!” 宇文峻点头,接过小太监送上的香,行叩拜之礼,将香插入香炉,这才掀袍在他面前跪倒。 身侧太监总管袁宏圣扬声赞道,“峻小王爷授冠之礼,请皇上授冠!” 其实,不要说皇室中人,就是寻常府宅的公子,弱冠之后,也大多顶冠。所谓的授冠之礼,就是由长者举行一个仪式,意示成年。 宇文青峰接过金冠,两名小太监上前,替宇文峻挽起长发,宇文青峰亲自替他将金冠戴上,微微点头,说道,“峻儿,今日之后,你就已是成年男子,该当有所作为,有所担当,再不是一个孩子了!” 宇文峻抬头,与他定定对视,点头道,“多谢皇叔训诫,宇文峻谨记!” 目光平正端凝,竟然一改素日的不羁狂放,宇文青峰一见,不禁心里一紧,注视片刻,才轻轻点头,说道,“如此,我也算对得住你的父王!” 抬起头,目光向阶下的满朝文武扫去,朗声道,“依皇室规矩,皇子十八授冠,开府封王,入朝议事,今日,朕就封宇文峻为峻王,掌管礼部!” 此言一出,阶下众臣顿时一片嗡声。 早在六年前,宇文峻就已封王,只因那时只是一个虚衔,上头又有棣亲王在,所以众人一向只唤他“峻小王爷”。 今日授冠之礼,为他正名本就在情理之中,可这掌管礼部,却令朝臣大为意外。 这是将宇文峻当皇子一同对待啊! 卫东亭当先回神,忙掀袍跪倒,大声道,“皇上英明仁德,万岁万万岁!” 大多官员终究在朝多年,闻言也即刻回过神来,跟着跪倒,大声道,“皇上仁德,万岁万万岁!” 宇文峻也微觉意外,却只是剑眉淡挑,跟着俯首,说道,“臣谢皇上隆恩!” 宇文青峰点头,伸手相扶,说道,“起来罢,朕膝下无子,峻儿长成,日后我大梁江山,还要有所倚重!” 一个礼部,就叫倚重? 宇文峻神色没有一瞬微动,随着他的手势站起,躬身道,“峻儿自当为皇叔分忧!” 若不是知道峻王只是一个皇室质子,这一问一答,还当真会以为,这皇帝对峻王如何看重。 可这念头,众臣也只在脑中一绕,又有哪一个敢有所表露,见宇文峻话落,立时齐声道,“恭喜皇上,恭喜峻王!” “恭喜皇上,恭喜峻王!” “恭喜皇上,恭喜峻王!” …… 下立的侍卫、御林军也齐齐跪倒,轰然高呼。 宇文青峰挺然立在高台上,听高呼声一声一声传出,满意点头,侧头向宇文峻一笑,说道,“今日宫中设宴,为你庆祝,峻儿先随朕更衣罢!”握住他的手,向阶下而来。 承恩殿内,各府诰命、小姐齐集,三五成群,与各自交好的姐妹说笑。 见侯氏、莫寒月带着卫相府的四个庶女进来,罗雨槐等人上前给侯氏见过礼,将莫寒月拉过一旁,悄声道,“怎么今日你们府上这几位也来了?不怕再丢脸?” 卫相夫人最好颜面,官室内眷无人不知。 莫寒月抿唇,浅笑道,“瞧着年岁渐长,总不成不见人吧!”含笑与众姐妹见礼。 孙灵儿向她打量几眼,在她肩上比比,笑道,“几日不见,十一妹妹又长高些,竟快赶上我了!” 莫寒月抿唇,好笑道,“你原本也大不了我许多,纵然赶上,有什么稀奇?” 罗雨槐点头,说道,“我倒不见你长高,倒是比原来丰润一些。” 原来的卫十一,恐怕难得几顿饱饭,亏了身子罢! 莫寒月心中暗叹,“嗯”的一声,转向罗雨槐问道,“罗四姐姐可好?” 算来罗雨蔷出嫁也已有一年。 罗雨槐低笑一声,说道,“好!当初出嫁,哭的什么似的,前几日有人进京,捎来家信,也不知道通篇提到姐夫多少回呢!”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容家世代公卿,如今虽不在朝,可也还是旺族,罗四姐姐能得容大公子爱重,再不会有什么为难!” 叶弄笛推傅飞雪,笑道,“你瞧瞧,纵然出嫁,也未必不好,你也赶紧着些儿!” 傅飞雪脸色微红,呵手指挠她痒,笑道,“你这小蹄子,倒是你快一个我瞧!” 莫寒月扬眉,笑道,“这又是什么我不知道的典故?” 扶奕静静的笑,说道,“傅姐姐也在议亲了,可是她东挑西挑,将萧二公子指使的团团转,就是不应!” 莫寒月大喜,说道,“这是什么时候孟光接了梁红案,竟瞒着我!”上前拽住傅飞雪不放,笑道,“傅姐姐,十一可不饶你!” 傅飞雪忙道,“哪个瞒你,这不是还没谱儿的事?” 叶弄笛抿唇笑,说道,“十一妹妹不知,就是罗四姐姐出嫁时,这两个人与孙大公子斗酒,自小儿认得也不见如何,那一下倒对了眉眼。” 孙灵儿掩唇,笑道,“我大哥倒成了媒人呢,你们也不敬谢媒酒吗?” 傅飞雪本是爽落的性子,听姐妹几人取笑,咬唇道,“你们这个时候拿我取笑,怕没有你们的时候。” 孙灵儿笑道,“你吓唬叶姐姐、扶姐姐罢,我和十一妹妹还早,却不惧你!” 这一句话,叶弄笛、扶奕二人脸色顿时一黯,默然不语,罗雨槐忙将话岔开,说道,“这好一会儿,只顾笑闹,堵着殿门,还是寻处坐罢!” 姐妹几个向殿内来,莫寒月握住傅飞雪的手,轻声问道,“可曾听萧二公子说起,萧大姐姐如何?” 傅飞雪轻叹一声,说道,“还能如何?成日呆在府里,任谁也叫不出去,上回见,倒是清明许多,还提起你,要我给你道声儿谢呢!” 自然是指找到莫二公子坟苎的事。 莫寒月默然,轻声叹道,“何来她谢我?都是我的错!”只是这一句声音极轻,一句话出口,消失在叹息中,并没有人听到。 再隔一会儿,坤元殿内的情形,已有小太监传报过来,扬声道,“皇上已为峻小王爷授冠,封为峻王,掌管礼部!” 姐妹几人大出意外,扶奕轻声道,“他也算熬出头了!” 一个皇室质子,当这空壳子王爷整整六年,如今竟能手握实权,可不是熬出头了? 莫寒月微愕之后,却不禁心底冷笑。 礼部? 虽说礼部的事务离皇帝最近,涉皇室最深,可也是最不会牵动朝堂的一部。宇文青峰这么做,看似是令宇文峻入朝问政,实则对他仍然深怀戒备,此举不过是为了堵言官悠悠之口。 罗雨槐也想到此节,轻叹一声,说道,“总强过他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好!” 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不过是他的伪装,当真不知道,日后套上这掌管礼部的帽子,他又会以什么样的面目示人? 只是这些话,又岂能宣之于口? 莫寒月抿唇,点头道,“至少,会有一些人不敢小瞧他!” 礼部虽说并无多少实权,可是那些规制、礼仪一项项细究,怕没有几府的人逃得过。 姐妹几人正悄声低议,就见一个小太监拔步奔进殿来,说道,“请夫人、小姐们前往御花园入宴!”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跟着小太监入琼宛门,向浮璧亭而来。 浮璧亭内,诸王、群臣与各府公子已先到一步,在大殿左侧恭立。夫人、小姐们入殿,只是在殿门行过一礼,依品依阶,在右侧案后立下,静静等候。 隔不过片刻,只听殿外小太监扬声道,“皇后娘娘到……”随着喝声,卫盈毓在前,众妃随后,踏进殿门。 众人纷纷跪倒,说道,“恭迎皇后,恭迎各位娘娘!” 莫寒月微微抬头,透过留海的缝隙,只见卫盈毓着一袭雀金凤袍,仪态端庄,缓缓而行,在她身后,已是明妃的拥月公主与谢沁并肩而行,再往后,才是易妃等人。 前年中秋,谢沁侍寝之后,已正式封妃,因她身上还有二品郡主的诏封,身份已在易妃之上。 感觉到她的目光,谢沁回过头来,目光在她身上微微一停,眸中露出一丝暖意,轻轻点头,脚下却不稍停,径直向殿内去。 莫寒月扬唇,回以一笑,垂下眸去。 卫盈毓踏上高高的御阶,等嫔妃分立,才大袖一摆,说道,“都平身罢!” “谢娘娘!”众人俯首谢恩,刚刚站起身来,就听殿外小太监扬声道,“皇上驾到……” 众人闻言,忙又纷纷拜倒,卫盈毓也紧行几步,在阶前跪倒,恭声道,“恭迎皇上!” 殿门外,宇文青峰已换过一身玄色龙纹常服跨进殿来,踏着大红地衣,向上方的御座走去。 在他身后,宇文峻仍然蟒袍玉带,金冠束发,落后三步跟随,穿过两侧跪拜的众人,在御阶下停步。 皇帝踏上御阶回身,小太监才扬声喝道,“拜……” 卫盈毓当先俯身拜倒,说道,“臣妾参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满殿众人跟着磕下头去,高声道,“参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都免礼罢!”这才回御案后坐下。等众人谢恩起身,含笑道,“今日非年非节,只为庆贺峻王授冠之礼,唤大伙儿来,不过图个热闹,不必拘礼!” 宇文峻俯首,含笑道,“谢皇叔!”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都入座罢!” “谢皇上!”众人齐应,各自入座。 峻王宇文峻身为此宴的主角,皇帝特意传旨,将他的案几设在自己下首,竟在诸亲王之上。 如此一来,虽说平日不把峻小王爷放在眼里,此时小姐们的目光,也都不禁锁在他的身上。 但见他紫袍玉带,金冠束发,身姿清瘦挺拔,剑眉飞扬,唇含浅笑。许是皇室中人天生的华贵,举手投足间,竟然自见丰仪,哪里还有平日那惫赖的横样,分明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这就是记忆中,那个单薄的惫赖少年?这就是那个从不曾被人留意的空壳子王爷?什么时候,他已经长成,还竟然有此风仪? 不要说众小姐看直了眼睛,就连众公子的目光,一时也被他引去。 莫寒月却微微扬眉,心中暗笑。这小子也有如此中规中矩的模样! 酒过三巡,歌舞也已换过几回,只听承亲王宇文青杨笑道,“峻儿这初入朝堂,就要为皇上主理大事,可要尽心尽力才是!” 宇文峻微微扬眉,问道,“六皇叔是指……” 宇文青杨挑眉,含笑道,“再过几个月,就是三年一度的秀女大选,岂不是礼部的大事?” “是啊!”怡亲王宇文青榉也跟着点头,向上行礼,笑道,“大选跟着大考,虽说忙碌,可也是皇上之喜!” 选秀,皇帝又要充实后宫,科考,可是为朝堂网罗人才! 老靖国公点头,说道,“这皇嗣是一国之本,东宫空虚,人心不稳啊,选秀当是朝中大事!” 这话说出,上至皇后,下至嫔妃,顿时神色微变,垂下头去。 皇帝没有子嗣,至使东宫空虚,自然是她们之过。 卫东亭也不禁脸色微变,打个哈哈,说道,“靖国公言之有理,只是皇上春秋鼎盛,假以时日,自然子嗣绵延,倒不必担忧!” 皇后卫盈毓从两年前滑胎之后,竟然再没有动静。如果这皇长子的位置被旁人夺去,他卫东亭岂不是白忙? 登基六年,也没有一子半女诞下,也早已成了宇文青峰的一块心病。老靖国公此言,正正戳中他的痛处,也不由微微皱眉,转瞬又扬出一抹笑意,说道,“今日是峻王的好日子,尽提朝政做什么,各位大人受朕倚重,日后也要多多扶助峻王!” 一句话,又将众人的注意力移到宇文峻身上,卫东亭顺势转话,点头道,“皇上对峻王爱重,今日已行授冠之礼,日后再迎娶王妃,皇上也算了桩心事!” “是啊,皇上!”侧坐龙案边的皇后卫盈毓含笑接口,说道,“峻王如今已经成年,也该指婚了!” 峻王的亲事,被这父女二人接连提起,莫寒月心中顿时恍然。 难怪! 难怪只是峻王的授冠之礼,竟然要各府的诰命、小姐伴宴,原来,是要给峻王选妃啊! 御座上皇帝也微微点头,含笑道,“不错,寻常人家,子侄十五、六岁就要娶妻,如今峻儿年已十八,是该立妃了!”说话间,目光已向小姐们席上扫去。 他这一说,满朝文武还有谁不清楚?今日将这许多小姐召来,竟然是为峻王选妃! 一时间,寻常出身,品阶略低的官员都不禁心动。 只要自己的女儿入选,日后可就是皇室宗亲啊,那岂不是一步登天? 却浑不去想,这宇文峻在京六年,一直受皇帝疑忌,如今长成,又岂会当真受到重用? 而各大世家的家主却心中暗惊,生怕自家女儿被皇帝选中,若日后千里之外的棣亲王不顾儿子在京为质,竟然有所异动,自己一族岂不是受到诛连? 众人心思各异,一时无人胆敢接口。 宇文青峰目光在殿上一扫,最后落在宇文峻身上,含笑道,“峻儿,你自幼长在盛京,这满盛京城的世家小姐纵不熟识,也都见过,不知可有中意的小姐?” 问他啊? 宇文峻眨眼,微微摇头,说道,“回皇叔,侄儿还不想成亲!” “不想成亲?”宇文青峰没料到他拒绝的如此果断,微微扬眉,问道,“为何?” 宇文峻撇唇,说道,“侄儿一人自由自在,为何要娶一个女子回去指手划脚?不要!不要!”连连摇头,一脸厌弃。 还是那个惫赖小子! 众人一见他这副模样,都不由微微摇头。 还以为他行了授冠之礼,也该顾忌一下做王爷的威仪,哪知道不过片刻功夫,又故态重萌。 宇文青峰却不禁心中微松,含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不好?”目光向小姐们席上望去,说道,“峻儿选妃,寻常小姐岂能匹配?今日进宫的可都是重臣家眷,不如峻儿从中挑选一位如何?” 在殿上的,都是盛京城中官员家眷,一旦宇文峻选妃,对千里之外的棣亲王,就又是一个牵制。 这是要让他今日就选? 宇文峻挑眉,连连摇头,说道,“皇叔,小皇叔年长峻儿六岁,小皇叔还不曾成亲,峻儿急什么?” 景郡王低笑,摇头道,“皇上说你,你说我做什么?”语气淡淡,浑不在意。 是啊,景郡王也是皇室宗亲,如今也早已过了婚配的年纪,还没有立妃。 下边小姐们的目光,都不禁向他扫去。 峻王也倒罢了,如果能嫁这位景郡王为妃,当真是不虚此生了! 皇帝目光向景郡王一扫,眉心也不禁微锁,点头道,“不错,十三也该立妃了!” 景郡王神色不动,淡淡道,“皇兄美意,臣弟明白,只是身系边关,无瑕成亲。” 什么身系边关,你在盛京闲居三年了! 可是这话,旁人如何能够说出? 也只有宇文青峰和莫寒月明白。当初夺位,莫寒月使计将他调去边关,夺位之后,本来要以军功给他封赏,也为了安他之心,他却命人送来一封书信,请旨以军功换婚姻自主。 也就是说,他的亲事,只能由他自个儿做主,就连皇帝也休想插手! 宇文青峰眸中闪过一抹恼意,却瞬间隐去,微微点头,说道,“十三是守疆大吏,自然不能与峻儿相比!”又转向宇文峻,说道,“如今又不是逼你成亲,只是选定一位王妃,朕也好使人报去给你父王,令他安心罢了!” 看来,今日还非选不可? 宇文峻垂眸略想,试探问道,“皇叔,当真不是即刻成亲?” “自然不是!”宇文青峰含笑。 “选谁都行?”宇文峻又试探着一问。 “选谁都行!”宇文青峰点头。 这话一说,殿上朝臣、各府诰命与小姐们已有许多人色变。 若当真被他选中,岂不是就此与皇帝最忌惮的棣亲王扯上关系? 而坐在殿尾的庶小姐们却都不禁心头怦动。 先不说这峻王爷的品貌,单只他这个身份,就是她们可望不可及的人物。 依她们的命运,要不然嫁入寻常人家为妻,要嫁高门,只能为妾,若被这位峻小王爷瞧中,那可是当朝的王妃啊!岂不是一步登天? 没有人会料到,宇文青峰竟会在他授冠之礼的大宴上逼婚。依宇文青峰对他的忌惮,又岂会容他选一户名门旺族做为强助?怕也只有寻常出身,或各府的庶小姐肯嫁吧! 宇文青峰,你当真是无耻至极! 莫寒月心中暗骂,目光却不禁落在峻王身上。 在旁人眼中,这固然只是一个无赖少年,可是,她却知道,他要花多少心力,才会演出众人面前的他。 如今,皇帝要放一个人到他的府里,到他的身边,到他的枕侧,不止是要对他的举动形成牵制,恐怕,还会令这个人对他监视罢? 他……又要如何应对? 峻王唇角笑容不减,只是微微一默,竟然点头,说道,“皇叔美意,侄儿岂敢不从?”仰首将杯中酒饮尽,慢慢起身,向小姐们席上走来。 谢沁进宫之后,各大王府再没有长成的小姐。小姐们就以当朝一品重臣府上的几位小姐为首。 丞相卫东亭为百官之首,莫寒月身上又有皇帝赐名的皇恩,身份已高出旁的小姐,就坐在小姐中的第一位。 余下几位论年龄依次而坐,与她同案的,是枢密院院使傅扬之女傅飞雪。其后,是镇国上将军孙简之女,孙灵儿、奉国大将军孟伦之女孟芝彤二人。 宇文峻一摇一晃走到莫寒月面前,目光在二人身上一转,停在傅飞雪身上,慢慢走近,俯首向她笑望。 傅飞雪抬头,向他一瞪,瞬间又堆出一个笑容,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王爷授冠之喜,臣女恭喜王爷,敬王爷一杯!”取一个酒杯斟酒,送到他面前。 宇文峻低笑一声,接过酒杯,凑首到她耳畔,低声道,“傅大小姐可镇定的很啊,就知道本王不会选你?” 傅飞雪咬牙,低声道,“除非王爷皮痒,想要本小姐每天给你松骨!” 对面的萧二公子见他一张脸几乎凑到傅飞雪身上,忍不住轻哼一声,目光刀一样刮在峻王背上。 如果不是在御驾前,恨不得冲过去将这臭小子拍飞。 “噗!”宇文峻低笑,扬眉道,“那倒也有趣的紧!”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慢慢向后走去。 越过孙灵儿和孟芝彤,再往后,就是刑部尚书左中行之女左纤纤,御史叶信之之女叶弄笛。 左纤纤见他一双桃花眼望来,似若有情,不由心头怦的一跳,脸色不由微白,向对面公子席上一扫,咬唇垂下头去。 叶弄笛却微微含笑,学傅飞雪的样子,也替他斟上一杯,含笑道,“臣女恭贺王爷授冠之喜!” 宇文峻含笑,接过酒杯,低声问道,“怎么,叶大小姐也想给本王松松筋骨?” 原来刚才,傅飞雪说的是这句话! 叶弄笛好笑,淡淡摇头,说道,“臣女陋质,想也入不了王爷法眼,倒是无忧,这酒可是诚心所敬!” “牙尖嘴利!”宇文峻好笑,仰首将杯中酒饮尽,侧头向下一席的罗雨槐望去,说道,“罗五小姐,可要敬本王一杯?” 罗雨槐抿唇,说道,“王爷授冠之喜,臣女自当恭祝!”也斟上一杯,倾身奉过。 宇文峻接过,含笑低声,说道,“罗五小姐,本王替你大哥收了左大小姐如何?” 从草原一行之后,那位左大小姐就对罗越钟情,纠缠不休。 罗雨槐忍不住低笑,说道,“王爷有此美意,臣女感激不尽!” “你当本王傻吗?”宇文峻低笑,将酒饮尽,回首向众小姐笑望,问道,“可还有哪一位小姐要给本王敬酒?” 这三人敬酒,旁人只能看到她们浅浅含笑,并没有听到三人的言语。名门世家的嫡小姐们自然不肯与他有什么牵扯,纵有寻常官室的嫡小姐和庶小姐们心动,在这殿上顾着矜持,又哪里有人敢出去? 宇文峻问过,见无人应声,不由微微扬眉,沿席慢慢走去,停在扶奕面前,含笑问道,“扶大小姐呢?” 扶奕眸光微动,露出一些迟疑,却终于欠身,说道,“王爷……” 话刚出口,只听上边的皇帝淡淡道,“峻儿,多饮几杯又来胡闹,朕是要你选妃,不是与小姐们饮酒!” 扶奕话到嘴边,还没有出口,又生生忍回,低头以帕子轻点唇角,掩去脸上的表情。 “是!”宇文峻耸肩,转身慢慢走回,向上深施一礼,说道,“回皇叔,这里许多小姐,虽个个品貌出众,可是侄儿不敢唐突,今生今世,只愿娶一人为妻!” 游戏花丛,狂放不羁的峻王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殿上众人都是不禁一怔,倒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他的身上。 宇文青峰也不禁微微扬眉,问道,“是哪一位小姐,能令峻儿如此倾心?” 心底暗语。这个混帐小子,虽说不愿让他选世家旺族的小姐为妻,也不要说出什么风尘女子来,那岂不是丢尽皇室的颜面? 他话音一落,就见宇文峻转身,信手向女眷席上一指,说道,“她!十一小姐!”修长手指,直指莫寒月。 此言一出,殿上顿时一寂,包括莫寒月在内,所有的人都大出意外,所有的目光,都锁在那一坐一立的两个人身上。 莫寒月睁大眼,仰起头定定向他注视,隔了好一会儿,才喃喃的说道,“王爷,你又忘吃药了!” 虽然殿上上千人,可是此时却一片静寂,她的话虽轻,却清清楚楚落在所有的人耳朵里,罗雨槐忍悛不禁,当先“噗”的笑出声来。 众人这才回神,小静安王谢霖皱眉,说道,“峻王,十一小姐是女儿家,不要乱开玩笑。” 说这种笑话,可是有毁女儿家的闺誉。 虽然十一小姐早已没有什么闺誉。 景郡王也微微摇头,说道,“峻儿,皇上为你选妃,是一番美意,你纵然还不想成亲,也该向皇上请旨,怎么如此胡闹?” 皇室宗亲的亲事,往往是皇帝手中平衡朝堂的一件工具,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宇文峻微微扬眉,脸上是难得的一本正经,掀袍跪倒,大声道,“皇上,不能得十一小姐为妻,臣情意终身不娶,请皇上成全!” 这是说真的? 这个惫懒小子,几时这么认真说过话?何况,和皇帝不论叔侄,却依君臣称呼。 “你……你说真的?”宇文青峰皱眉。 “是!”宇文峻点头。 这是说真的! 殿上众人,顿时神色各异。 “峻儿,十一小姐才十一岁!”景郡王皱眉,向莫寒月望去一眼,不知为何,心底会觉得隐隐的恐惧,仿佛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要被人夺去。 “如今十一小姐十一岁,又不会总是十一岁,本王又何防等她四年!”宇文峻却不以为意,侃侃而言。 “四年?”景郡王皱眉,冷声道,“你纵不急着成亲,可这四年未免久一些!” “小皇叔年长峻儿六岁,到如今还未成亲,四年之后,峻儿还较今日的小皇叔小两岁,有何不可?”峻王毫不迟疑的反问,竟然像是早已想好一般。 众人听他说的认真,都不禁面面相觑,又都转头向宇文青峰望来。 是啊,是你逼他选妃,如今他选了,他不要和你做叔侄,要和你做连襟,看你应还是不应! 宇文峻那一指,落在宇文青峰眼里,也是心头微微一抽。凝目向案后的少女望去。 但见她一袭淡紫衣裙,长发飘垂,额前长长的留海挡去大半张脸,只露出挺直的翘鼻和尖尖的小下巴。往日那瘦小的身形,已渐渐长开,虽然还没有女儿应有的体态,却已显出些丰仪。 若像她的几位姐姐,许是一个美人坯子! 宇文青峰暗暗点头。那一瞬而逝的感觉太快,竟然无从捕捉,难以分清自己的情绪。 或者,只是因为这小子放着许多名门世家的嫡小姐不选,偏偏选一个庶出的傻子,有驳他的颜面吧! 宇文青峰暗暗点头。 是啊,如今虽然莫寒月坐在众小姐之首,除了她是卫东亭的女儿,就是有自己的恩典在里头。可是论出身,她不过一介庶女,论门第,丞相府虽是一品府第,又岂能与名门世家的根基相比? 可卫东亭终究是百官之首,十一小姐身上又有自己的恩典,身份又高过旁的小姐,将她赐宇文峻为妃,不要说庶小姐,就是寻常门庭的嫡小姐,也未必有她体面。 重要的是,她是卫东亭的女儿,而自己的皇后,却是卫东亭的嫡女,选她为妃,就不怕他借外戚之力有什么图谋。 如此看来,这位十一小姐,倒是个最佳的人选! 这些盘算说起来长,其实只在宇文青峰转念之间,只见他微微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封十一小姐为峻王妃,二品诏封,等到大婚,再行加封!” 口谕就是圣旨! 殿内顿时一片静寂,一时摸不清,这本就是皇帝想要的,还是当真是峻王所选。 旁边的禀笔太监闻命,即刻躬身应命,当殿拟旨。 “喂!”莫寒月大吃一惊,呼的站起,说道,“不,不要!” 开什么玩笑!不管她和宇文青峰有多深的仇怨,这个小子总是她的晚辈,她怎么可能做他的王妃? 这是要抗旨? 殿上众人顿时一窒,就连空气似乎也无法流动。卫东亭脸上变色,忍不住低喝,“十一,你胡说什么?” 宇文青峰也不禁皱眉,说道,“十一小姐,你说什么?”他口谕已出,哪里容她愿意还是不愿意? 还没等莫寒月回答,宇文峻手臂一伸,隔着案几,一把将她捞出,压入怀中,轻声笑道,“丫头,害羞什么,你我的事,迟早会禀报皇叔,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你俩的事…… 峻王的话,像天空的闷雷,一记跟着一记炸响,完全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上至皇帝宇文青峰,下至景郡王宇文青榕、小静安王谢霖、丞相卫东亭、上骑都尉罗越与几大世家的几位公子,都一脸震惊,望向他怀中的少女。 这二人之间,又能有什么事? 波折迭出,罗雨槐等人万不料宇文峻竟会选中莫寒月,更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也是惊的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解这一局。 这是要将十一小姐的名节尽毁,非他不嫁吗? 莫寒月微怔之后,不禁大怒,喝道,“你胡说什么,快放开我!”身子疾挣不脱,手脚并用,向他身上拳打脚踢。 这个小子,平日给他几分好脸,今日倒无法无天起来! 宇文峻摇头,说道,“本王是腑腹之言,几时胡说?”不躲不闪,任由她双拳双脚在身上又踢又打几十下,才凑首在她耳畔,轻声道,“你替本王挡过指婚,本王为你讨下诏封,如何?” 莫寒月心中怒火更炽,咬牙道,“我要诏封做什么?快放手?”这一骂,手脚倒停了。 宇文峻勾唇,轻声道,“一品诏封,无旨也可进宫!” 只是这一句话,莫寒月顿时怔住,抬头定定向他注视。 是啊,她用了四年,精心布局,现在唯一的缺口,就是她无法随时进宫,这局棋,终究无法布成! 如果,如果她成为峻王妃,那么,她身上就有一品诏封,皇室的王妃,岂不是可以随时出入皇宫? 怀中挣扎的少女顿时安静下来,只是抬起头,向他定定注视,仿佛在透过他脸上的神情,揣摸到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前两年不说,二人之间,都在相互试探,相互猜度。而自从草原伴驾之后,这个少年对她,竟然是一味的保护和纵容。 前世的算计,让她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可是,却这样相信,眼前的少年,不会害她! 至于利用…… 如果是各取所需,利用何防? 这一瞬间,莫寒月念头百转,心意立定,微微点头,应道,“好!” 大殿正中,众目之下,少女在少年的怀里,仰首向少年注视。衡量的目光,落在众人眼里,竟然变成深情的对视,这个画面竟然美的令人眩目。 一个“好”字出口,景郡王唇角的浅笑顿时凝住,心底深处,似乎破去一个大洞,竟然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了什么。 小静安王谢霖的心,也有瞬间的纷乱,像是当初皇帝传旨召谢沁进宫时的心痛,却又似乎不是。 罗越、墨浩林、宋思明等人,神色也都变的凝重。 这两个小家伙,当皇帝的指婚是儿戏吗? 可是峻王又哪里理会,这个“好”字入耳,如闻天籁,唇角挑起,眉目飞扬,俊颜绽出光彩,轻声道,“十一,你不会后悔!” 温润的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疼宠,他的动作,没有一丝的改变,而随着他的笑容,周身却似绽出淡淡光芒,顿时晃花了许多小姐的眼。 原来,峻小王爷也如此俊美,过去那么多年,为何竟然不曾留意? 大殿上,所有人的气息凝住,望住二人,竟然错不开眼。 此时,皇帝的口谕已出,没有人敢再出口反对。可是刚才十一小姐的反应,分明是激烈的抗拒,为何只这么一会儿,就已答应,峻王在她的耳边说了什么,竟然像被施了魔法? 宇文峻深吸一口气,浅浅含笑,握住少女的手,向御阶下而来,并肩跪倒,大声道,“皇上,既为夫妻,该当比肩,臣恳请,封十一小姐为峻王妃,一品诏封!” 一品诏封? 不等大婚,就一品诏封?哪有这样的事? 群臣顿时哗然,承亲王宇文青杨扬眉,说道,“峻王,这大梁可没有这个规矩!” “六皇叔,我大梁也没有哪条律法说不行!”峻王毫不迟疑的将话抛了回去。 “你……”承亲王皱眉,想再寻些什么话阻止,一时却想不出,只得咬牙,说道,“你胡闹,皇上岂能也跟着你胡闹?”说完向上望去一眼。 看着莫寒月由抗拒到答应,老靖国公倒是满脸笑意,说道,“既然要立峻王妃,这一品诰命也是迟早的事,早一天晚一天,不打紧!不打紧!” 什么不打紧?这一品和二品之间,隔着十万八千里,许多人穷其一生,都难再超越一步。 可是这封不封,可不由旁人说了算,一时所有的目光,又都移到宇文青峰的身上。 宇文青峰俯首下望,只见御阶下两条身影并肩而跪,一个仰首上望,神情坚定,一个螦首微垂,不见喜怒。 可是,二人的腰身,都挺的笔直,似乎带着默默的坚持。 今日,是他要逼宇文峻选妃,此刻,他却要替他的王妃讨下一品诏封,如果他不允,是不是,他就会不肯? 一品或是二品,在旁人眼里,天壤之别,可是在宇文青峰眼里,不过都是臣属,并没有太大区别。 让他惊异的,是这少女的态度转变的为何如此之快? 微微挑眉,目光从莫寒月身上移开,含笑望向宇文峻,说道,“你要为她讨一品诏封,也不是不能,只是你要告诉朕,你方才和她说了什么,让她答应嫁你为妃?” 是啊,说了什么? 这几乎是所有人的疑问。 所有的女子停箸,所有的男子放杯,所有的目光,又都凝在峻王身上。 宇文峻挑眉,向身侧少女望去一眼,薄唇微挑,说道,“本王说……” 说什么?说半句不说,吊人胃口! 众人不禁皱眉,狠不得目光变成刀子,从他的嘴里挖句话出来。 “本王说,允她无法无天,胡作非为,本王替她撑腰!”清润的声音,缓缓而言,却绝没有一丝停顿,那认真的语气,就连莫寒月也误以为,这话是真的。 无法无天,胡作非为? 殿上的人都不禁轻吸一口凉气。 你峻王一个人无法无天,胡作非为还不行,还得再拖上一个? 宇文青峰倒不料他说出这句话来,一愕之后不禁笑起,向莫寒月问道,“十一小姐,峻王这话当真?” 莫寒月抬头向他望去,浅浅含笑,问道,“皇上准吗?” 不答,只问,不管宇文峻有没有说过那些话,只要你答应下这道圣旨,从此之后,十一小姐无法无天,胡作非为,就是御准! 这位十一小姐说话,往往出人意表。 卫东亭脸色微变,低声喝道,“十一,胡说什么?”哪里有皇帝问话不答,却反问的? 莫寒月抿唇不语,宇文青峰却微微扬眉,瞬间扬出一阵笑声,点头道,“十一小姐当真是有趣啊!”转头向禀笔太监一望,说道,“传旨,封十一小姐为峻王妃,一品诰命,朕准她无法无天,胡作非为!” 这“无法无天,胡作非为”还能写到圣旨上? 众臣齐惊,老成些的臣子已扬声唤道,“皇上……” 可是不等他们将话说出,宇文青峰已微微摆手,向禀笔太监道,“还不拟旨?” 他倒要看看,这样一个纤纤弱弱的少女,能胡作非为到什么地步! 竟然不听旁人置辞! 整殿的人,顿时神情震动,互相对视。 卫相府的几位庶女不禁脸色发绿。 如今这位十一小姐在卫相府已经无人敢惹,再有这道诏封,还了得? 宇文峻大喜,即刻俯身拜下,大声道,“谢皇上!” 莫寒月也跟着磕头,说道,“谢皇上!” 丞相卫东亭却又喜又忧。 虽说自己女儿被封为一品王妃,是满府的荣耀,可是那可是峻王,棣亲王的儿子,皇帝心中最忌惮的人啊! 万一日后棣亲王有所图谋,身为人质的峻王固然性命不保,他做为峻王妃的亲爹,岂不是也要受诛连? 可是当此情形,又不能说不,只得出列跪倒,也磕下头去,说道,“臣谢皇上恩典!” 如此一来,皇后卫盈毓也只好跟着跪下,说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皇后一跪,其余的嫔妃又岂能坐着?谢沁向阶下望去一眼,眼底是深深的担忧和无奈,跟着众嫔妃起身,在她身后跪下。 此时禀笔太监已将圣旨奉上,说道,“皇上,圣旨拟好了!” “嗯!”宇文青峰点头,将圣旨看过,唤掌印太监取过玉玺盖上,向太监总管袁宏圣示意。 袁宏圣接过圣旨,步下几级御阶,尖声道,“峻王殿下,十一小姐接旨!” 将圣旨展开,尖声读道,“大梁皇帝召曰:皇侄宇文峻才名卓著,跷勇多智,如今年满十八,封为峻王。丞相之女十一,品性温良,德容兼备,端慧无双,赐峻王为妃,一品诰命,许她无法无天,胡作非为,钦此!” 旁的也倒罢了,听到“端慧无双”四字,谢霖、罗越等人都不禁好笑,再听到圣旨竟然蹦出“无法无天,胡作非为”八字,更是忍悛不禁。 怕也只有那个丫头,能讨下这样的旨来! 旁人也倒还能忍住,峻王却闷笑出声,被莫寒月一拳打在胁下,立时变成几声低咳,听到太监声音一落,忙大声道,“臣宇文峻领旨!”双手高举,将圣旨接过。 莫寒月也跟着俯首行礼,说道,“臣女十一领旨!” 行过大礼,宇文峻扶她起身,二人不禁互视一笑。 不管日后路要怎么走,至少,今日他选择了她,而她也选择了他,一道圣旨,将二人绑在一起。 卫东亭、卫盈毓见二人接旨,也跟着磕头谢恩,众臣、诰命,公子、小姐们才回过神来,齐齐跪倒,说道,“皇上英明,恭喜峻王,恭喜峻王妃!” 王妃! 峻王妃! 一个还未长成的少女,就这样,被打上一个男子的标记。 与二人交厚的公子、小姐,都很难言明此时的情绪,当此情形,也只能上前恭贺。 宇文青峰端然高坐,向阶下望去,只见少年唇角微勾,笑容清浅,一双桃花眼带着喜悦的光芒。 而他身边的少女,虽然长长的留海挡去她半张容颜,可是那仰视少年的动作,却似带着一些无形的依赖…… 不知为何,宇文青峰的心,突然像被一只手掌握住,一时喘不上气来,那感觉,不是来自身体,而是……心底的某一处,就像……遥远的那一年,废后莫寒月的死讯报来…… 这个时候,大殿上一片欢笑声,九五之尊的皇帝,那片刻间的神色变化,竟然无人留意。公子、小姐们的目光,尽数锁在那一对少年男女身上,而众臣却再一次围上丞相卫东亭,谀词纷出,连连道贺。 傅飞雪排开人群,一把将莫寒月拽出,直将她拉回案后,才低声问道,“十一,你老实说,是不是早已知道今日皇上会为他选妃?” 宇文峻授冠之礼,却要夫人、小姐到贺,本就不合情理,而这个丫头素来多智,怕早已看穿。 莫寒月苦笑,摇头道,“十一也是进殿之后猜到,并不比几位姐姐早多久。” 心底也不禁暗暗自警。自问对宇文青峰了如指掌,也料到他对宇文峻必有牵制,哪知道动作竟如此迅速,竟不容宇文峻有任何的准备。 罗雨槐皱眉,一脸忧色,轻声道,“十一,峻王妃虽然地位尊荣,可是……可是……”可是峻王爷可是皇室质子啊,日后的路,危机四伏,凶险万分。 莫寒月挑唇淡笑,说道,“姐姐也看到,方才的情形,岂能容十一说一个不字?更何况,做峻王妃,总强过日后许一个贩夫走卒吧!” 是啊,虽然说,如今她是相府嫡女,可是说到底,她还是庶出,并没有母族撑腰,日后卫东亭要将她嫁给谁,并不会容她自己选择。 至少,峻王爷出身尊荣,对她也可见疼宠…… 姐妹几人互视一眼,不禁微微点头。 只有罗雨槐微觉不甘,轻声道,“有我们在,岂能任旁人对你糟贱,怎么就要嫁个贩夫走卒?” 可是事到如今,不要说峻王爷品貌出众,就算是面目可憎,皇帝圣旨已下,又能如何? 叶弄笛微微抿唇,轻笑道,“方才还说要傅姐姐快些,十一妹妹和孙妹妹不急呢,这一会儿,十一妹妹倒抢在头里!” 终究都只是十几岁的女儿家,被她一说,都不禁笑起,孙灵儿轻推傅飞雪,说道,“傅姐姐,快些罢,好事成双,我们姐妹也好庆贺!” 傅飞雪咬牙,说道,“你可别再说你年纪还小,十一妹妹也越到你头里!” 孙灵儿好笑,叫道,“啊哟,我可没有什么箫二公子,笛三公子的纠缠!” “你……”傅飞雪脸红,做势打她,却被她笑着躲开。 说笑间,姐妹几人闹成一团,见有别的小姐来贺,又忙止住。 第190章不过是各取所需 莫寒月被姐妹几个拉去,宇文峻身边已围上一些少年公子,纷纷向他祝贺。 宇文峻俊脸含笑,向众人一一还礼,酒到杯干,倒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只是,世家公子们心中都明白,不管眼前这位得到皇帝如何的恩宠,也不过还是皇室质子罢了,这恭贺也不过是应个虚礼,敬过一杯酒,也就散去。 峻王倒并不在意,见身边无人,正要转身去寻莫寒月,却被小静安王谢霖一把拽住,手指向他一点,咬牙道,“小子,日后你再胡闹,该当多想着十一,你不怕死,可不要连累她!” 宇文峻唇噙笑意,耸肩道,“怕什么,她是御准的‘无法无天,胡作非为’,恐怕日后本王还要倚赖她呢!” “那个岂能当真?”谢霖忍不住皱眉低语。虽然那八个字写上圣旨,可是皇权之下,宇文青峰说算才算,哪天宇文青峰说个不算,那圣旨就只是废纸一张。 可是这种话,又不能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说出来,那岂不是蔑视君王? 看到他眸中的担忧,宇文峻倒是神色微正,慢慢将他手指拨开,轻声道,“大哥放心,有我就有十一!” 唤“大哥”却不是“谢大哥”,更不是“王爷”,语气中,竟似带着一些亲近。 谢霖不禁向小姐们围绕中的莫寒月望去一眼,心底悄悄的掠过一抹失落。 一直以为,她和他之间的这个称呼,只有他和她知道,是他和她之间,一个无人知道的秘密,可是如今看来,她对峻王竟然是无话不说呢! 而峻王语气中的坚定,也让他的心微微一定。 或者,这个小子是真的要呵疼她一生,并不只是利用! 宇文峻刚刚将酒饮尽,只见景郡王端着酒杯过来,含笑道,“恭喜峻儿!” “小皇叔恭喜我什么?”宇文峻好死不死的追问一句。 “自然是恭喜你行授冠之礼,还有……”目光在人群中准确的捕捉到那条纤细的身影,心底深处,似有利刃刺中,顿时一阵锐痛,却说不明自己的情绪,低声道,“她……年纪尚小……” 是啊,先不说他的心底,放着一个前皇后莫寒月,纵然没有,又岂会对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动念?可是,此刻他分明感觉到那种深深的失落。 “小皇叔!”峻王却没有留意他的神情,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连连摇头,说道,“好东西,自然要先下手为强,据为己有才好,等她长大,被旁人夺去,又到何处哭去!” “被旁人夺去?”景郡王喃喃低语,心底的某一处被他戳中,一时说不出话来,唇角,却泛出一丝苦笑。 初见她时,她早已是已嫁之身,他……何曾有过机会? 见他默然不语,宇文峻接过他手中酒杯,一饮而尽,将酒杯丢回给他,拍拍他的肩,笑道,“小皇叔,遇到心仪的女子,不必顾着脸面!”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谁的脸皮能厚得过你峻王? 景郡王好笑摇头,轻声道,“峻儿既说她是你心仪的女子,就要好生相待,千万不要辜负!” “我知道!”宇文峻含笑,目光却追随着人群中那条纤细的身影,见墨浩林、宋思明正含笑与她低语,不禁微微挑眉,说道,“小皇叔,我要走开一会儿!” 走出几步,又揉揉身上,摇头笑道,“丫头打的还挺疼!” 看到他来,墨浩林当先含笑迎上,拱手道,“恭喜王爷!” “表哥客气!”峻王老实不客气,径直认亲。 莫寒月忍不住翻个白眼。 墨浩林却笑容不减,含笑道,“王爷客气!” 傅飞雪一把擒住他衣领拖过,咬牙道,“小子,你若敢欺负十一妹妹,我们断断不会饶你!” “本王怎么会欺负她,她欺负本王还差不多!”宇文峻苦笑。要替十一小姐撑腰的人还不少呢。 “十一小姐怎么会欺负你?”宋思明皱眉,目光向莫寒月扫去,俊美的脸上,带出一抹怅然。 “怎么不会?你没有看到她对本王拳打脚踢?”宇文峻指指自己袍摆上几个小小的脚印。 想到刚才莫寒月又踢又打,丝毫没有仪态可言,傅飞雪等人也不禁笑出声来。罗雨槐咬牙,伸手指在他肩头狠戳,说道,“谁教你做出这等事来,事先也不打个商量?” “本王事先如何知道?”峻王连声叫屈,微一转头,就见罗越也向这里走来,不禁吓一跳,一把抓住莫寒月手臂,说道,“本王和本王的王妃要说几句体己话,你们可不要跟来!”拖着她撒腿就向殿外跑。 莫寒月身不由已,被他拖着一路奔出殿去,这才一甩手停下,皱眉道,“你做什么?” 宇文峻吐舌,笑道,“说你一个小丫头无依无靠,如今才知道,竟然有那许多人为你撑腰,日后本王若当真敢欺负你,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向本王喊打喊杀呢!” 莫寒月好笑,说道,“王爷此时后悔,怕来不及了!” 宇文峻耸肩,含笑道,“后悔什么,本王打得过打,打不过跑就是!” 莫寒月被他逗笑,摇头道,“王爷脚底抹油,怕不是好汉行径!” 宇文峻低笑,耸肩道,“本王本就不是好汉,不是好汉行径怕什么!”向殿内望去一眼,含笑道,“如此春色,御花园中正景色怡人,我们倒不如四处走走!”上前抓住她的手就走。 “喂!”莫寒月在他手背拍一记,将他爪子打开,皱眉道,“方才你说的话,可要当真!” “什么话?”宇文峻扬眉。 “你说,我助你挡去指婚,你助我讨一品诏封!” “是啊,圣旨已下,难不成还有假的?”宇文峻扬眉。 莫寒月抿唇,点头道,“在旁人面前,我自然做你的峻王妃,可是,你不必将圣旨当真!” “不必当真?”宇文峻扬眉,脚步慢慢前凑,直问到她脸上,轻声道,“丫头,你不愿做本王的王妃?” “当然不愿!”莫寒月后退一步皱眉,说道,“你我二人,不过是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宇文峻扬眉,桃花眼微眯,向她注视片刻,瞬间笑起,点头道,“是啊,各取所需!” 圣旨已下,丫头,你跑得了吗? 不过是进宫饮宴,其貌不扬的十一小姐摇身一变,竟然从相府一个嫡庶女变成峻王妃,一品诰命、皇室宗亲,不但品阶与侯氏比主肩,身份竟然还比她还高出一截。 不管是对于朝上,还是各府各宅各大世家来说,这都无异于一块巨石,不能不让人心头震动。 谁不知道,从九年前,卫东亭的嫡长女嫁宇文青峰为侧妃之后,卫东亭就一力扶宇文青峰上位。如今他的嫡次女卫盈毓更是当今皇后。 依理来说,满朝文武中,卫东亭是最不会对皇帝生异心的人。可是如今他的又一个女儿却被指为峻王妃,那日后若朝堂有所变动,这只成了精的老狐狸会不会在皇帝和棣亲王之间重新选择? 而对于各府各宅各大世家的内眷,那些曾经瞧不起庶女,或压根轻视那个傻子的夫人、小姐们,却都不禁向莫寒月多瞧几眼。 当真不知道,峻王为什么要选她为妃,是因为她年幼,可以将亲事多拖几年?还是因为她是个傻子,对他勾不成威胁?或者,只因为她是卫东亭的女儿,想借她的手,将卫东亭拉为强助? 不管是何等猜测,面前的事实就是,那个傻子,已经是一品诰命!峻王爷说了,他的王妃,可以无法无天,胡作非为,不但他峻王会为她撑腰,就连皇帝也已经御准,如此一来……谁还敢惹那个傻子? 相伴出宫,侯氏瞧着跟在身边儿的纤细少女,变换几次表情,都不知道哪一个更加合适。 要说相府出一位王妃,那可是满府的荣耀,不知有多少府门的夫人在羡慕嫉妒。可是这丫头的身份竟然高出自己一头,那日后一府里日日见到,难不成还要她给这丫头行礼? 而丞相卫东亭也是又喜又忧。 女儿被封为王妃,自然是皇上对他卫相府无上的恩典。可是,这是峻王啊,是皇帝最忌惮的棣亲王之子,峻王啊!将她的女儿赐为峻王妃,那岂不是连他卫东亭也一同忌上? 一边应付群臣的恭贺,卫丞相一边向御花园外去。刚过琼宛门,就见身后小太监奔来,在他跟前行礼,说道,“相爷,皇上请相爷南书房饮茶!” 饮茶?看来这是家事! 众臣虽然极为好奇这皇帝和丞相老丈人要说些什么,可又有谁敢多问?纷纷向卫东亭辞过,顾自出宫。 卫东亭不敢怠慢,忙躬身领命,跟着小太监往南书房去。 南书房就在皇帝的寝宫一侧,是皇帝读书和处理私事的地方。 卫东亭踏进宫门,早已有小太监禀报进去,隔一会儿出来,躬身道,“皇上请相爷进去!” 卫东亭应命,躬身踏进殿门,见皇帝软袍长衫,正坐在窗前榻上饮茶,忙跪下行礼,说道,“臣参见皇上!” “丞相不必多礼!”宇文青峰摆手,命他起身,指指对面,含笑道,“今日时辰尚早,你来陪朕手谈一局!” “是,皇上!”卫东亭应命,到他对面半跪半坐,含笑道,“只怕老臣棋力太差,被皇上大杀四方,未免扫皇上雅兴!” 宇文青峰微微一笑,叹道,“若是连丞相也输的片甲不留,那朕只有自个儿和自个儿下了!”说到这里,不禁心中谓叹,倒生出一些寥落。 要说这卫东亭,虽说也曾经负有才名,可是并不见他有什么经国济世的良策,不过是满腹心机,工于算计,下一手好棋。 可惜啊,自从六年前自己登基之后,他再也没有赢过,不是和局,就是输上一孔半目,既不得罪他,又做的极为巧妙,让他心痒难耐,隔几日就想与他斗上一局。 而旁的大臣呢? 宇文青峰冷笑。先不说旁的大臣有没有这个棋力,纵然有,在自己面前,也像是傻子附体,时时会露出天大的漏洞,像是瞧不见一样。 而这六年中唯一一个赢过他的人…… 想到这里,宇文青峰心中一阵恍惚,不知为何,前皇后莫寒月的影子一闪而逝,紧接着,竟然想起卫相府那个傻子。 宇文青峰微微一怔,跟着摇头,将心头那一瞬间的异样抛去,手中慢慢落子,向卫东亭道,“旁人都说,丞相府是块宝地,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卫东亭一愕,赔笑道,“皇上此话,老臣不懂!” 宇文青峰淡淡一笑,说道,“丞相的两个女儿进宫,为朕的皇后和贵妃,如今又出一位王妃,这满盛京城,又有哪一府能比得上相府的荣耀。” 那还不是由你决定? 卫东亭心底暗语,只能俯首为礼,说道,“任相府如何荣耀,还不都是皇上的恩典,没有皇上,任什么宝地,不过是多养几个蠢人罢了!” 宇文青峰被他说笑,微微点头,专心下棋。隔一会儿,见棋盘上杀的难分难解,沉思片刻才落一子,说道,“如此一来,恐怕峻王会时时到你府上,丞相也好亲近!” 卫东亭吓一跳,手指一抖,一枚棋子落下,将自己一块已经做活的棋封死一眼,不禁苦笑,说道,“那峻王说话行事,素来由着性子,纵然到臣府上,怕也不能坐下说上几句话。” 宇文青峰微微一笑,一边杀棋提子,一边道,“那丞相就自个儿去和他亲近,好歹也是翁婿,他总不会不理罢!” 卫东亭越听越惊,忙滑下地来跪倒,连连磕头,说道,“皇上,臣与峻王素来只有些场面上的应酬,并无私交,请皇上明鉴。” 宇文青峰见这一局已占大半赢面,叹一口气弃子,摇头道,“朕又没说你什么,不过是让你与他多亲近亲近,也免得他行差踏错,连累于你!” 这是让他监视峻王啊! 卫东亭终于松一口气,俯首道,“皇上美意,老臣明白!峻王年少,老臣自会留意他的言行,不令他走上歧路,令皇室蒙羞!” 宇文青峰见他领会,含笑点头,说道,“丞相是聪明人,才会养出这几位出色的女儿!”抬手道,“起来罢!” 卫东亭谢恩起身,试探问道,“皇上,平日可要给他提点?” “不必?”宇文青峰摇头,冷笑道,“你不要忘记,许多年前,他是才名远播,连宫里西席都交口称赞的皇长孙,你提点他?不过是要他警觉罢了!” 是啊,被他警觉,还要如何将他拿捏在手里? 卫东亭会意,点头应命。 消息早已报回丞相府,侯氏和莫寒月刚刚在府前下车,石阶下的奴仆就呼啦啦跪倒一片,齐声道,“恭迎王妃回府,恭迎夫人回府!” 就这一下子,这个丫头的名字就排在自己之前? 侯氏微微皱眉,向莫寒月望去一眼,也不说话,转身向府里去。 卫盈荷等四名庶女随在身后,望着眼前的情形,心里都说不出的欣慕。 同样都是庶出,同样是卫东亭的女儿,怎么到今日,自己仍是一介庶女,连出府饮宴都不能随意,这个傻子却一步一步攀到王妃的位置? 此时眼瞧着侯氏进府,略略踌躇,却不敢跟去,眼巴巴的看着莫寒月,等她先行。 莫寒月微微一笑,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掠,点头道,“都免礼罢!”踏上石阶,向府门去。 不过是短短四字,不见如何做势,威严中,竟然自带风仪。满府的奴才一时都摒息凝神,伏首听命,直到见她踏进府门,才悄悄缓上口气来,谢恩爬起。 莫寒月刚刚进入前院,就见小厮迎来,躬身道,“王妃,夫人请王妃厅里见礼!” 这个侯氏人虽蠢了些,终究出身世家,还知道这些规矩! 莫寒月微笑点头,说道,“知道了!”带着丹枫径直往前厅里去。 今日宫宴,阖府上下,除侯楠是已嫁之妇,卫敬飞又无品级,没有进宫之外,就是一个四公子卫敬岩因双腿残疾,也留在府里。 莫寒月封为王妃的消息早已传回,此时二人也早已在厅中等候,见她进来,侯楠微微咬唇,福身道,“恭迎王妃回府!” 卫敬岩望向她的目光有一些意味不明,在轮椅中躬身,说道,“恭迎王妃!” 莫寒月浅笑,说道,“嫂嫂不必客气!”向卫敬岩将头一点。 侯楠低声,说道,“臣妇不敢当!”自从嫁入相府,就处处受她压制,如今她封为王妃,恐怕她再也没有翻身之力。 莫寒月福身向侯氏见过一个常礼,见二人都立着不坐,目光扫过首位,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在丞相府,终究母亲才是当家主母,这首位自然该当母亲来坐!”上前扶着她向首位来。 侯氏这一路的别扭,这一会儿才算是顺过来,忙道,“你新封王妃,这首位自然是你的!”话虽如此,却立在首位前不愿移开。 莫寒月心知自己不坐,她守着那些规矩,也不会落座,微微一笑,在她身侧坐下,说道,“十一封为王妃,在外头自然要守君臣之礼,可回到相府,只叙家礼便是!” 侯氏一听,连忙点头,却道,“只是今日王妃新封,这君臣之礼,总是要叙的!”见几个庶女庶子也已全部进厅,命丫鬟摆上跪垫,扶着丫鬟跪下,端端正正行个大礼。 侯楠微微咬唇,也跟着她跪倒,磕下头去,说道,“臣妇见过王妃!” 在她身后,卫氏兄弟、姐妹齐齐跪成两排,齐声道,“见过王妃!” 莫寒月等众人磕过三个头,才点头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伸手扶侯氏起身。 侯氏告个罪坐下,正一正身子,清咳一声,说道,“前几年,十一……哦,不!不!是王妃!王妃!”看看莫寒月,又重新说道,“前几年,王妃虽说年纪尚小,可我早已看出她福根不浅,要不然,怎么会请她当家。” 倒是你慧眼识人了! 莫寒月忍不住好笑。 侯氏接着道,“如今她封为王妃,相府的事,自然不敢劳烦,可是凡事,还要多听王妃的示下!”说着向侯楠、卫敬行二人一望。 不早就是吗? 侯楠只觉舌底泛苦,也只能躬身领命,卫敬行也轻轻点头,说道,“母亲放心,儿子知道!” 卫敬飞却笑道,“莫说如今十一妹妹封为王妃,纵是往日,也自然还做得了相府的主!” 侯氏点头,将这应礼的话说过,也想不出旁的,倾身向莫寒月问道,“王妃可有什么训示?”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如今不过是指婚,又不曾大婚,大伙儿不必如此,该如何,还如何罢!”起身向她行礼,说道,“十一乏累一些,先请告辞!” 侯氏连忙起身相避,说道,“这可不敢当!”见她往厅外走,又一迭连声唤丹枫,说道,“好生服侍!”亲自跟出厅来,又道,“王妃院子里人少,来来去去就那几个,回头我和相爷说,再添几个过去罢!”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有她们几个服侍已经尽够,母亲不必劳神!”辞过她,径直入垂花门,向后园而去。 进园子走出不远,就听身后卫敬飞声音唤道,“十一妹妹留步!” 莫寒月停步,见他拎着袍摆奔来,微微一笑,说道,“怎么二哥有什么事吗?” 卫敬飞满脸兴奋,向她一揖到底,说道,“恭喜王妃!贺喜王妃!”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方才不是已经贺过?” 卫敬飞摇头,说道,“方才是大伙儿参见王妃之礼,此刻却是为兄……是臣自个儿向王妃道贺!” 莫寒月含笑点头,说道,“二哥有心!”转过头,仍慢慢向园子深处去。 卫敬飞微微躬身,亦步亦趋跟在身后,试探道,“如今妹妹已贵为王妃,臣听说,峻王爷又素来……素来……素来欢喜交朋结友,还请王妃在王爷面前美言,多多提携微臣才是!” 中间磕巴两回,才把那游手好闲,斗鸡走狗,游戏花丛的峻王爷说成是欢喜“交朋结友”,也当真难为他。 莫寒月好笑,点头道,“这个自然!”像是想起什么,慢慢停步,皱眉道,“二哥,如今八姐姐也早已及笄,怎么还留在府里?” 卫敬飞皱眉,冷笑一声,说道,“从七丫头嫁入尚书府,那八丫头竟然也只瞧着世家公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难不成你是什么东西? 莫寒月微微扬唇,摇头道,“那倒罢了,如今我既封为王妃,母亲跟前儿怕再难尽心,二哥要用些心思才是!” 卫敬飞皱眉,疑道,“王妃是说……” 莫寒月叹气,说道,“虽说有二嫂嫂,可如今她当着相府的家,也腾不出身子,自然要再放一位嫡小姐才是!” 卫敬飞一惊,说道,“再放一位嫡小姐,那岂不是与妹妹分宠?” 莫寒月淡笑,说道,“多谢二哥为妹妹考量,只是如今母亲跟前儿纵放上十个,又如何越得过妹妹!” 这大梁朝,可再没有第二个没有大婚的王爷了! 卫敬飞被她一说,才瞬间恍然,连连点头,说道,“妹妹说是!只是……这嫡小姐非放不可?” 真是个蠢材! 莫寒月暗叹,轻声道,“二哥,虽说前头有三位姐姐嫁入高门,可终究是妾,对二哥能有多少助力?如今若能说服母亲再放一个,日后嫁入哪一座府门,不比庶小姐强些?” 卫敬飞听的连连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多谢妹妹指点!”拧眉略思,说道,“八妹年已十六,正是急着议婚的年纪,若将她放在母亲名下……不知王妃可有合适的人选?” 指的自然是各府的公子。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虽说她到了议亲的年纪,可是她自有自个儿同母嫡亲的兄弟,日后纵费心将她嫁入高门,她岂会与二哥同心?” 虽说嫁出一个卫盈莲,死了一个卫敬朋,可八姨娘所生的兄妹,还有四人在府。 卫敬飞听的连连点头,说道,“王妃不提,臣竟没有想到此节,如此一来,就只有十丫头,可是……可是她再有三年才及笄!” 莫寒月勾唇,轻声道,“三年,二哥嫌长,十一还嫌短呢!”她重生已有四年,如今想来,竟是如此匆匆! 是啊,只说这三年中,已生出多少事来! 卫敬飞心里也不禁感慨,点头道,“王妃言之有理,我这就和母亲说去!”向莫寒月辞过一礼,匆匆而去。 莫寒月的院子里,小丫鬟们得到消息,早已兴奋莫名。听到她回来,夏儿第一个冲出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连摇,红着眼圈道,“小姐……小姐……” 莫寒月含笑,说道,“怎么,我封为王妃,夏儿不喜欢?” 夏儿连连摇头,擦一把夺眶而出的眼泪,又咧嘴笑起来,说道,“王妃不王妃的,奴婢倒不瞧在眼里,只是小姐日后嫁给峻王,必定不会受人欺负就是!” 这孩子幼年是吃多少的苦,到现在也还怕旁人欺负! 莫寒月心里暗叹,在她肩头轻拍,说道,“你放心,再也没有人欺负我,我也不会让人欺负你!” “嗯!嗯!”夏儿连连点头,这才扶着她进院子去。 院子里,小康已率满院的丫鬟跪倒,说道,“奴才参见王妃!”欢欢喜喜磕下头去。 莫寒月点头,笑道,“快起来罢!”唤众人起身,向夏儿道,“今儿也算一件喜事,你取银子来,给大伙儿看赏,也算是同喜罢!” 丫鬟们一听,顿时齐声欢呼,又再跪倒行礼,大声道,“谢王妃!” 莫寒月微微摇头,说道,“你们都是我身边儿的人,又不是旁人,还是唤小姐罢!”见丫鬟们应过起身,这才向屋里来。 封为王妃,不必给侯氏晨昏定省,莫寒月乐得自在,又不怕旁人撞见,更加些时辰练功,第二天,直到大天亮才回来。 刚刚用过早膳,就听门外小丫鬟回道,“小姐,二少夫人来了,求见小姐!” 侯楠? 莫寒月微微扬眉,下巴向丹枫微扬。丹枫会意,说道,“请二少夫人厅里坐罢!” 听到小丫鬟应命离去,丹枫皱眉,说道,“小姐刚刚清闲一些,怎么她又来搅?” 莫寒月含笑,说道,“她来必是有事!”唤夏儿来服侍更衣,向厅里去。 侯楠见她进来,忙起身行下礼去,说道,“臣妇见过王妃!” 莫寒月点头,含笑道,“嫂嫂今日怎么想起来妹妹处?” 好像谁想来似的! 侯楠微微抿唇,见她不让座,也不敢擅坐,躬身道,“父亲的意思,是妹妹新封王妃,想要在府里设宴庆祝,命臣妇来请问王妃的意思!” “设宴?”莫寒月微微扬眉,心底冷笑。 这卫东亭又想借这由头做什么? 略略一想,点头道,“就依爹爹罢!” 侯楠点头,从怀中摸出一张单子,说道,“这是母亲拟的宴客的帖子,还请王妃过目!” 莫寒月摆手推回,淡道,“既是母亲拟的,料想不会有什么差错,就依母亲罢!” 侯楠点头,咬唇默立。莫寒月扬眉,问道,“嫂嫂还有旁的事?”料想这宴客也不会特意来问她。 侯楠略一迟疑,说道,“今日二公子和母亲说,要再放一位小姐到母亲名下,王妃可知道?” “哦?”莫寒月扬眉,不说知道,也不说不知道,点头道,“如今我不方便在母亲身边儿侍奉,二哥倒也想的周到!”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来探自己口风! 莫寒月淡笑。 那岂不是又多一个人和她争竞? 侯楠眉心微微一跳,张了张嘴,见她神色淡然,也不敢再说,只得点头,说道,“王妃说的是!” 又立片刻,见莫寒月再不说话,慢慢从袖中摸出一个布包送上,轻声道,“王妃,这是……这是这个月……” “多谢嫂嫂!”莫寒月顺手接过交给丹枫。 侯楠眼底露出一抹失望,垂头掩去恨恨之色,这才行礼,说道,“王妃若无旁事,臣妇告辞!” 从她拿到她的把柄,这两年来,竟然像个吸血鬼一样,不断的从她手中索取钱财。她不敢抗拒,只能使尽法子应付,两年下来,不但将她自己的嫁妆消耗怠尽,还在府里落下老大的亏空。 莫寒月点头,说道,“嫂嫂请便!” 丹枫送侯楠出去,转身回来,浅笑道,“小姐,这两年来,也当真难为她!”将布包打开,果然是一叠银票。 夏儿不解,说道,“小姐,如今我们也不缺银子,为何每个月仍向她讨这许多?”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亏空越多,她才会越陷越深,若我们放松,侯家是什么门第,岂不是给她翻身的良机?”起身向厅外来,说道,“你如常将银子交给牧野罢!” 第三日丞相府大宴,到第五日莫寒月才递牌子进宫,径直往谢沁的云翔殿来。 谢沁在外殿门口将她迎住,见她要屈身行礼,忙将她扶住,轻声道,“如今你是一品王妃,我不过一个二品,论理,该是我给你见礼才是!” 莫寒月浅浅一笑,说道,“谁又论什么一品二品?我们只管姐妹之礼!”终究给她行个半礼。 谢沁点头,握着她的手向内殿来,向两侧服侍的宫女、太监道,“我和峻王妃说话儿,也没有旁的吩咐,你们不必在这里守着!” 非儿闻言,挥手令众人退下,亲自为二人奉过茶,到殿门外守着。 谢沁等她出去,才一把将莫寒月的手握住,说道,“我原说你第二日就会进宫,哪里知道如此耐得住性子!”凝目向她细望,轻声问道,“十一,嫁峻王为妃,你当真愿意?”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姐姐,那日的情形,岂能容妹妹不愿意?” 谢沁默然,轻叹一声,说道,“这位峻王也倒罢了,只是棣亲王……若他终究不甘心,怕会连累到你!” 如果棣亲王是狼,恐怕峻王就是一头猛虎呢! 莫寒月浅浅而笑,轻声道,“姐姐不必担忧,横竖不是此时,也不是此刻。如今妹妹有这重身份也好,日后进宫来瞧姐姐,倒也方便!” 谢沁点头,神色里倒也露出些欢喜,说道,“往日你进宫,身边儿都有那许多的夫人、小姐,我们想清清静静说话也不能,如今可好,几时想见你,就能见到!” 莫寒月点头,向她细细打量,微微咬唇,终究忍不住道,“姐姐,虽说那些药好一些,用的多,终究伤身子,姐姐还是谨慎些才好!” 整整三年,谢沁从未有过身孕,想来是宇文峻那药的功劳。 谢沁微微扯了扯唇角,笑容未成,却又落了下去,轻声道,“这身子伤不伤的又能如何,难不成还有出头之日?” “姐姐!”莫寒月听她又说这灰心话,不禁不满低喊。 谢沁不愿她为她忧心,微微一笑,说道,“我不过说说罢了,你又急什么?好不容易进回宫,怎么尽捡这些话来说?” 莫寒月点头,说道,“姐姐说的是!”转而说些外边姐妹们的新鲜事,笑道,“傅姐姐也是,如今也算不小了,没有意中人也倒罢了,分明欢喜了萧二公子,偏偏又拿捏起来,昨儿我听罗姐姐说,萧二公子急的要上房,跑去靖国公府讨主意呢!” 谢沁好笑,说道,“怎么不找傅家的人,跑去靖国公府?” 莫寒月笑道,“要不怎么说病急乱投病呢!”说的谢沁跟着笑起,明朗的笑声穿窗而出,倒将一殿的阴霾扫去。 正在此时,只听殿外一阵纷乱,非儿急道,“主子在里头说话,你纵有事,也总要等等,哪里你说见就要见的?” 谢沁微微扬眉,扬声问道,“非儿,什么事?”与莫寒月一同起身,向外殿来。 刚刚掀帘子出去,就见殿门已被人推开,一条纤细的身影,身穿宫女服饰直闯进来,见到二人,不跪不拜,双目赤红,手中寒光闪闪,一剑指住莫寒月,颤声道,“你……你是卫东亭的女儿?” “寒水……”莫寒月唇角微动,几乎喊出声来。 面前的少女,纤长身形,身段玲珑,面容虽然经过刻意的掩饰,可是身为亲姐姐的莫寒月又岂会认不出?她就是三年前,冒名顶替进宫的妹妹莫寒水。 “宛如!”谢沁低喝,上前一步,皱眉道,“你做什么?你……你哪来的剑?”在皇宫大内,这可是禁物。 莫寒水脸色早已苍白,不理谢沁,只是固执的看着莫寒月,微微摇头,说道,“你说,是也不是?”神情虽然极为坚定,两瓣柔唇却已经微微的颤抖。 她怕那个答案,可是,她又不能不问。 四年前,因为卫东亭的攀污,莫家祸灭满门,自己也被送入青楼,只凭眼前的少女相救,她才能逃出生天。 三年前冒名进宫,又是她劝服她将报仇的念头压下,把她安置在谢沁的宫里。而此时才知道,这个她感念四年的“恩人”竟然是仇人之女! 一时间,心中一团纷乱,恩仇之间,竟难自解,恨不得,当初自己就死在青楼那场大火中,恨不得,从不认识眼前的人,眼不得,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她莫寒水。 莫寒月看着她苍白的容颜,燃怒的眸子,只觉心如刀绞,轻轻点头,说道,“是!” 这分明是她的亲妹妹啊,可是她却不能相认,如今,却被她当成仇人。 可是,她如今的身份,她迟早会知道,不是吗? “你,你果然是卫东亭的女儿!”莫寒水厉喝,手中长剑一拎,刷的一剑向莫寒月刺去。 “燕宛如,你要做什么?”谢沁大惊,身子一横,挡在莫寒月面前。 剑锋指到她的胸口,顿时停住,莫寒水咬牙,说道,“娘娘,你……你让开,我不会伤你!” “你更不能伤她!”谢沁冷喝,向非儿道,“还不带她出去?” 非儿应命,上前两步,说道,“宛如,主子面前,不许胡闹,跟我出去!”伸手抓她手腕。 “不!”莫寒水摇头,固执的望向谢沁身后的莫寒月,颤声道,“你……你……我再问你一次,你……你是不是卫东亭的女儿?” 看来,她不问个明白,不会出去了! 莫寒月微叹,向非儿唤道,“非儿姑娘!”见她望来,下巴向殿门一指。 此时,莫寒水闯入,虽然宫里的奴才不敢闯进殿来,却已远远站在庭院中张望。 非儿微一犹豫,向谢沁望去。 不说谢沁本就生性聪慧,纵是个傻子,此时也看出这两个人之间必有蹊跷。更何况,这个燕宛如还是莫寒月托她照护。 谢沁微微抿唇,向莫寒月望去一眼,这才轻轻点头。 非儿应命,慢慢退出,将殿门掩上。 莫寒水定定望住莫寒月,一字字道,“这一次,你总能说了吧?你是不是卫东亭的女儿?” “是,也不是!”莫寒月的声音,淡然平稳,慢慢从谢沁身后绕出,挺然立在莫寒水面前,轻声道,“我名唤十一,是卫东亭第十一个女儿!” “你……你果然是……”莫寒水轻轻摇头,双眸已变的赤红,咬牙道,“你……你要我隐忍,不去报仇,你和我说,要让莫家的冤情大白于天下,你和我说,会让仇人得到应有的报应,可是……可是你却是卫东亭的女儿,你……你骗的我好苦!”话说到后句,长剑横过,直袭莫寒月咽喉。 “你敢!”谢沁低喝,一把将莫寒月拉到身后。 “姐姐!”莫寒月摇头,慢慢将她推开,定定望着莫寒水,一字字道,“莫二小姐,你若认为杀了我,就能报那血海深仇,不防此刻动手!” “你说什么?”莫寒水未应,谢沁已失声惊呼,说道,“十一,你……你说什么?” 她说“莫二小姐”?那岂不是四年前那个逃去无踪的莫家余孽? “不错!”莫寒月垂眸,轻叹一声,回头向谢沁抱歉一笑,轻声道,“姐姐,对不起,当初,十一没有说实话。她不是燕宛如,她是冒燕宛如进宫的莫二小姐,莫寒水!” 谢沁连连摇头,一张脸,也跟着变的苍白,轻声道,“怎么会?怎么会?” 想不到,这大梁朝廷派出无数兵马追捕,都无法擒到的人,这三年来,竟然就藏在自己宫里。 莫寒月微微抿唇,叹道,“我本来以为,她已远走高飞,又哪里知道,她竟然冒名顶替燕宛如进宫,我……我……妹妹实在没有旁的法子,只能托姐姐照护!” 谢沁脸色已白至透明,喃喃问道,“那,你……你是谁?” 卫东亭的女儿,又怎么会相助莫家的人?还将她藏进她的宫里? “我……”莫寒月张了张唇,转头再望向莫寒水。 “是啊,你是谁?”莫寒水死盯着她的眸子里,带上一些祈求和希翼。 虽然说,这三年来相见不多,可是,在她的心里,已当她是亲人,是好友,是同盟。她盼望,从她的嘴里,能听到她的另一重身份。 “我是……十一!”莫寒月轻轻摇头,唇角挂上一抹苦笑,向谢沁道,“谢姐姐,我是十一,从认识姐姐那天起,就只是十一,日后,也还是十一!” 莫寒月已死,不会复生!那个名字,虽然有她的荣耀,她的辉煌,可是,也有她的耻辱!如今,她是十一,只是十一,不是卫十一! “你……你……”这其中的分别,莫寒水又如何能够知道?一张脸已白到极致,咬牙道,“说到底,你还是卫东亭的女儿!”长剑指向她的咽喉,却不禁轻轻颤抖。 莫寒月不答,挺立在她剑前,笑容极为轻浅,淡淡注视着眼前的少女,努力压制自己心底的情绪,轻声道,“谢姐姐,莫二小姐若要报仇,不必阻拦,我死之后,请你设法送她出宫!” “十一,你疯了!”谢沁大惊,上前一步,低声道,“宛如,你……你真的是莫二小姐?” 卫东亭的女儿居然会救莫家的女儿,她终究难信。 “是!”莫寒水点头,一双眸子却没有离开莫寒月的脸,轻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她是卫东亭的女儿? 为什么,她要救她? 她明知她和卫家有血海深仇,为什么还能如此坦然面对她的长剑?她不怕死吗? 还有,为什么,此刻她分明看出自己的杀机,还要为她做最后的安排? “不为什么?”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我只是不想你死,如此而已!” “十一!”谢沁皱眉,微微摇头,转向莫寒水,说道,“我不管你是谁,今日在这宫里,你休想伤到十一!” 如她所言,从四年前相识,她就是十一,她认识的,也只是这个叫十一的少女,不管她做过什么,她都是那个在姐妹们急难时,伸出援手的十一! “姐姐!”莫寒月轻叹,低声道,“我不该连累你!” 不管是自己死在这里,还是莫寒水的身份掀穿,谢沁都逃不了罪责。 谢沁摇头,说道,“我怕什么连累,只是……”皱眉看向莫寒水,说道,“莫二小姐,十一纵然是你仇人之女,可是她倾尽心力助你,你的心里,就只将她当仇人吗?” 是啊,她能把她当成仇人吗? 莫寒水的脸,已白的吓人,一双眸子定定望着莫寒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是啊,她是卫东亭的女儿,可是,也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她……如何将她当成仇人? 正在此时,只听宫门外小太监尖亮的声音扬声道,“皇上驾到!” 只这一声,顿时将莫寒月惊的魂飞魄散,抢前两步,一把抓住莫寒水手臂,急道,“走,快走!” 拖着她奔向殿门,却听到脚步声声,已穿过殿前宽大的庭院向这里而来。 晚了! 莫寒月连连顿足,转身向谢沁求救的喊道,“姐姐!” 谢沁也脸色微变,向莫寒水道,“宛如,你进里边去!”拖过她的手,向内殿直推。 莫寒水咬唇,任由二人将自己推入内殿,向莫寒月深深一望,缩身躲在多宝阁后。 刚刚藏好,就听殿外宇文青峰的声音响起,问道,“怎么这大白天的还关着殿门?” “皇上,主子……主子在里头更衣,请皇上稍等!”非儿略一迟疑,急忙阻拦。 “你主子更衣,你不在里头服侍,却挡着朕做什么?”宇文青峰起疑,向跟着的太监微一摆手,就已有人将殿门推开。 非儿不敢强阻,只是急道,“皇上,主子衣裳不曾换过,岂不是失礼!”匆匆跟着他进殿。 刚刚走出几步,就见谢沁在前,莫寒月在后,从内殿出来,倾身跪下向他行礼,说道,“沁儿见过皇上!” “十一参见皇上!” “峻王妃?”宇文青峰意外扬眉,跟着笑道,“我说呢,这大白天的,将奴才打发出去,自个儿关着殿门,原来是峻王妃在这里!”俯身扶谢沁起身。 谢沁抿唇,轻声笑道,“奴才们在跟前儿,我二人又不能随意,方才听到皇上来才急忙起身,还是戴错首饰!”说着扶一扶鬓上的步摇。 宇文青峰细望一眼,又瞧瞧莫寒月,果然见莫寒月头上插的是宫制的红翡翠滴珠凤头金步摇,谢沁头上戴的却是一支珍珠碧玉步摇,不由笑起,说道,“如今她是峻王妃,戴错首饰怕什么,难不成还越制?朕瞧着这样就好!” 谢沁抿唇,笑道,“既然皇上说好,今儿我们就将这步摇换过,只怕十一妹妹舍不得!”侧头向莫寒月笑望。 宇文青峰笑道,“怎么反而是峻王妃舍不得,难不成我们宫里的东西倒不如她的?” 谢沁轻笑,说道,“皇上不知,十一妹妹这钗,可是峻王所赠呢!” “原来如此!”宇文青峰笑起,望向莫寒月的目光,却多了一抹深遂,微微点头,说道,“看来,峻王倒是用心!” 他在这个少女身上用心,是他对这位十一小姐当真有情,还是他有意做给他看? 莫寒月含笑,说道,“姐姐说哪里话?峻王所赠,也不过是寻常的东西,如何比得过宫里?这么说来,倒是十一占姐姐的便宜!” 谢沁低笑一声,说道,“你道我不认得,你这碧玉步摇,可是城里八珍阁的东西呢,岂是寻常物件?” 莫寒月抿唇,说道,“凭他什么八珍阁、九珍阁,如何能与御制的相比?” 宇文青峰听二人说笑,点头道,“还是十一小姐……哦,不!不!还是峻王妃来好,沁儿难得说这许多话!” 谢沁微微一笑,这才唤宫女进殿奉茶,问道,“这个时辰,皇上不是在前殿理事,怎么想起上沁儿这里?” 宇文青峰拉着她坐在自己身侧,含笑道,“不过是一时想你,就来瞧瞧你在做什么,一会儿还要去太后那里问安!” 这话说的亲昵,谢沁不禁红了脸,咬唇道,“多谢皇上惦记!”抬眸向莫寒月一望,脸色又不禁转白。 莫寒月看到宇文青峰那副神情,却不禁微微皱眉,心口泛上些恶心,低下头,假意整理自己衣衫,浑似没将二人的举动放在眼里。 宇文青峰见谢沁尴尬,低笑一声,将她放开,才向莫寒月道,“怎么听说,这几日相府热闹的很,大小马车不断上门,都是给峻王妃送什么东西?” 他人在宫里,竟然连这些事也知道! 莫寒月微微抿唇,眸底已骤然泛上一抹寒意,却头不抬,身不动,浅浅含笑,说道,“哪里还有旁人?是峻王,也不知想做什么,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送来,十一竟不知放去何处。” “是峻王啊?”宇文青峰大笑,点头道,“那日指婚,朕还怕那浑小子欺负你,如今看来,他对你倒是出自真心!” 真心吗?那倒也未必,欺负他还当真不敢! 莫寒月抿唇浅笑。 外殿三人说话,内殿的莫寒水却思绪纷杂。此刻她手中有剑,宇文青峰就在门外,他的身边,也只跟着几个太监,并没有侍卫,如果她就此闯出去,只要一剑,就能报此血海深仇。 皇帝在云翔殿遇刺,谢沁和那位十一小姐也必然难逃干系,弑君大罪,谢、卫两门也在劫难逃,这个仇,也算报的彻底。 只是…… 先不说谢氏一族满门忠烈,这三年来,谢沁对她也颇为照护,就是那位十一小姐,也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她又如何下得去手? 可是,如今她的身份已被掀穿,若不动手,谢沁再难容她,再要逢此良机,怕千难万难! 她这里天人交战,外殿宇文青峰闲话一回,向莫寒月道,“虽说你年幼尚小,可也是受了诏封的峻王妃,峻儿性子顽劣,你该当管着些,若他不听,尽管来告诉朕,朕给你撑腰就是!” 这是要借她的手,了解宇文峻的行踪吗? 莫寒月浅笑,福身应命,说道,“皇上放心,虽说十一打不过他,总骂得过他!” 宇文青峰倒没料到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禁一愕,跟着哈哈大笑,点头道,“峻王一向口齿伶俐,能骂得过他,十一小姐也算难能!” 又细细问起这几日峻王的行事,见问不出什么,宇文青峰又闲话一回,才道,“你们姐妹难得一聚,朕也不扰你们,晚些再来罢!”含笑向谢沁一望,起身向殿外去。 也就是说,今要谢沁侍寝! 只是此时莫、谢二人心里惦记内殿的莫寒水,哪里有闲心听他的弦外之音?这一会儿功夫,虽如常说笑,看似轻松,实则都是带着十万分的小心。 先不说内殿那个是他追捕四年未获的莫家余孽,单止莫寒水那份容貌,被他瞧在眼里,怕也不会放过。 好不容易见他起身离去,二人同时松一口气,忙起身行礼,说道,“恭送皇上!” 听出二人语气中的轻松,宇文青峰心底掠过一层恼意。 怎么,自己堂堂皇帝,九五之尊,她们竟似不愿看到一样! 微微摆手,正要说免礼,却一眼窥见内殿里寒光暗闪,不由脚步一顿,慢慢向隔开内外殿的珠帘走去。 谢沁、莫寒月抬头看到,都是大吃一惊,莫寒月还沉得住几分气,谢沁却连忙起身,唤道,“皇上!” 宇文青峰脚步一停,转头向她望来。 谢沁微微抿唇,侧头向莫寒月望去一眼,低声道,“皇上,峻王妃在这里,皇上你……你……”露出一些扭捏,垂下头去。 是啊,皇上,这大白天的,你进内殿干什么?难不成要白日宣淫?可是这里还有峻王妃在啊! 宇文青峰见她神情娇羞,心中一荡,不由笑起,说道,“怎么,沁儿害羞吗?” 转头再向内殿望去一眼,只见临窗妆台上摆着几件亮闪闪的首饰,想是二人刚才匆忙起身翻过还来不及收,顿时释然,凑首到谢沁耳畔,低声道,“沁儿,今儿晚上,等着朕!” 见谢沁垂头,哈哈笑起,转身而去。 跟着的小太监连忙小跑跟去,扬声喝道,“皇上启驾!” 听到传报声一声一声的远去,直到宫门外的声音静下去,非儿才带着服侍的宫女、太监退去,殿门重新掩上。 谢沁和莫寒月对望一眼,都不禁轻轻松一口气。 虽然只是坐着说话,这短短片刻,竟似耗去全身的气力。 莫寒水慢慢挑帘,从内殿出来,咬唇向莫寒月一望,脸上的神色意味不明,并不说话。 在谢沁身边三年,纵然没有听谢沁亲口说过,她也知道,谢沁是如何不愿意侍寝,而今日,为了替她遮掩,她竟然暗示引诱。 其实,只要她们主动将自己交出去,就能将功折罪。依她二人的身份,宇文青峰纵然对谢家起疑,为保朝堂安稳,也断断不会立刻降罪。 谢沁慢慢坐回椅中,向莫寒月一望,摇头道,“十一,想不到你如此大胆!” 虽说宇文青峰离去,她还是惊出一身冷汗。 莫寒月轻叹一声,向谢沁行礼,说道,“实在是她的身份太过骇人,当初十一才不曾明说,如今姐姐既已得知实情,十一只求姐姐瞧在十一的份上,再留她几日,十一自会设法送她出宫!” 谢沁微微抿唇,凝目向她注视,轻声道,“十一,若方才我不能挡住皇上,或者径直将她交出去,你会怎么做?” 莫寒月脸色微白,向莫寒水望去一眼,一时还当真难以取舍。 她知道,不管现在谢沁对自己是否还信任,可是她绝不会将莫寒水交出。可是,刚才若是宇文青峰自己发现莫寒水呢? 装做不认识莫寒水,将她当成闯进宫来的刺客,任由皇帝将她带走,以保全谢沁? 还是将谢沁扯入,用谢家牵制皇帝,让他不能立刻对莫寒水下手,以争取时间,再设法相救? 见她迟疑,已可见二人在她心中的份量实在难以区分,谢沁轻轻一叹,向莫寒水望去,问道,“莫二小姐,你还将她当仇人吗?” 刚才宇文青峰若真的进入内殿,莫寒水就无处可躲,她的身份败露,纵然宇文青峰顾及朝堂,不牵连谢家,她和莫寒月二人也逃不过一死。 莫寒水微微咬唇,向莫寒月定定注视片刻,轻声问道,“为什么?” 她是她仇人的女儿啊,为什么她干冒奇险,不惜连累谢沁,也要救她? 莫寒月苦笑,只能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向谢沁行礼,说道,“多谢姐姐!” 谢沁微微摇头,皱眉问道,“她是莫寒水,那燕宛如又在哪里?” 宫中选秀,断断不会随意什么人都能报上名字,既然这个燕宛如是假的,那必有一个真的燕宛如! 莫寒水脸色微变,略一迟疑,终于向谢沁跪倒,说道,“娘娘,一切都是寒水所为,燕家……燕家并不知道我真实身份。” 她就是不说,若谢沁一意追查,终究会查到燕家身上,到那时,燕家岂不是被她所累? “纵然不知,他们的女儿选秀,却让旁人顶替,也是欺君之罪!”谢沁断然接口,目光又向莫寒月扫去,问道,“十一,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莫家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拼死也要救莫家的女儿?” 而,她求自己将莫寒水藏在自己宫里,竟然一个字都没有吐露。 相识四年,几经患难,本来对她极为信任,可又哪里知道,她竟会藏着这天大的秘密,而其间,在她的棋局里,她谢沁又是什么?只是被她利用的棋子? 莫寒月触到她的眸光,心中微涩,轻声道,“姐姐,千错万错,都是十一不对,只是如今事已至此,唯一的法子,就是设法送她出宫!” 竟然没有一句解释。 谢沁心头不禁怒起,暗暗咬牙,死死的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你如何肯定,我还会帮你?” 如果,她对她的姐妹之情,到头来,只是她对她的利用,她又岂能再信她? 莫寒月仰起头,定定向她注视,轻轻摇头,说道,“姐姐,此事若是掀开,恐怕牵连太广,如今只能尽力遮掩!” 是啊,如果此事拆穿,受牵连的何止她和谢沁,就连燕家满门,怕也不能幸免。 “牵连太广?”谢沁冷笑,心中不禁怒起,眸中皆是失望,喃喃问道,“你是在要胁我吗?” 本来以为,她会给她一个解释,不管那个理由如何荒诞,她都会选择相信,可是,她竟然不分辩一个字。 看到她那瞬间疏离的神情,莫寒月心头一疼,咬牙勉强忍下,才轻声道,“姐姐言重,妹妹不敢!” “我不是你姐姐!”谢沁厉喝,一手指向她,深吸几口气,才咬牙道,“卫十一,你……你……你告诉我,你……你千方百计与我们姐妹结交,到底图谋什么?你……你有几分真心?” “姐姐!”莫寒月摇头,轻声道,“姐姐,十一与姐姐们结交,完全出自真心,若姐姐信我,今日不要问,好吗?日后……日后十一自会给姐姐一个交待!” “信你?”谢沁手指指向莫寒水,咬牙笑道,“你要我如何信你?” 她的身上,藏着无穷的秘密,不管是自己和罗雨槐几个姐妹,还是谢霖、罗越等公子,都认为她有不得已的苦衷,默契的不去追问。 可是,没想到,她所有的秘密里,竟然还有一个莫家的二小姐,就放在自己身边。 莫寒月微微抿唇,慢慢垂下头去,隔了良久,才轻声道,“姐姐不信,十一也没有法子,只是……谢、莫两家,都是满门忠烈,姐姐纵不瞧十一,也请瞧在莫家那枉死的几百条冤魂上,千万再帮妹妹这次!” 话说完,早已心痛莫名。帮过这一次,是不是,姐妹之情到此而绝? “莫家……”谢沁喃喃低语,轻轻摇头,说道,“莫家,与我何干?” 虽然同为将门,虽然同是盛京城中的世家旺族,可是,莫家早在九年前,嫡长女莫寒月嫁给宇文青峰之后,已与几大世家的人背道而驰,要不然,这个假的燕宛如在她身边三年,她又怎么会认不出来? 如今,她竟然将莫家和谢家相提并论! 第191章我宁愿信你 “是,莫家与谢家,本就无干!”莫寒水骤然站起,垂头向莫寒月注视,咬牙道,“你不必再为我费心,纵她答应,我也不会出宫!” 进宫三年,就在这云翔殿躲了三年,让她如何甘心? 谢沁这边还没有说通,莫寒水又冒出这样的话来,莫寒月只觉大为头疼,将脸一沉,冷声道,“寒水,你究竟要做什么?你非要闹到人尽皆知,是吗?不错,谢、莫两家并无交情,可是这三年来你受谢姐姐颇多照护,如今你自个儿闹出事来,我们想法子为你遮掩,你却非要拖上整个谢家、整个燕家为你陪葬吗?” 如果是别处,大可以将她制住强行带走,可是如今她顶替燕宛如在宫里,要想出宫,必须要她配合,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如今她不愿走,若她们用强,她声张起来,自己不能逃脱也就罢了,还会连累谢沁,连累谢家! 分明较她还小几岁的少女,责备的语气里,竟然带着一些威严,是如此的……熟悉! 莫寒水咬唇,向她默视片刻,仍不甘心的再问一句,“你当真是卫东亭的女儿?” “宫里人人皆知,不是吗?”莫寒月苦笑。如果不是莫寒水怕暴露身份,深居简出,怎么会事隔三年才知道“十一小姐”是卫东亭的女儿? 谢沁本已心冷,听到她提到谢家,不禁心头震动,微微咬唇。 是啊,若莫寒水的身份拆穿,连累的不止是她,还有整个谢家啊! 谢家,会被冠上勾结朝廷钦犯的罪名,祸灭满门! 她谢沁忍辱进宫,不就是为了保全谢家?如今,又怎么可以为了一个莫寒水,让谢家受到牵连? 心中震动,身体却似没有一丝气力,喃喃道,“十一,你料定我纵不怕死,也怕连累谢家,所以才敢这么做,是吗?” “不!”莫寒月摇头,说道,“当初十一是无法可想,只能求助姐姐,若还有别的法子可想,也绝不敢拖累姐姐!” 谢沁淡笑,说道,“这宫里,你岂止一个姐姐?” 是啊,还有皇后卫盈毓,贵妃卫盈舒。 莫寒月苦笑,低声道,“姐姐明知有她们不如没有,又何必说出这种话来?” 是啊,她纵然隐瞒了她和莫家的关系,可是她对卫相府的敌意,从来没有一刻改变。 谢沁默然,隔一会儿,才问道,“若我不答应,只是命内务府将人换走,从此之后,她是燕宛如也好,莫寒水也好,再也与我无关,你又用什么法子要胁我?”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姐姐,十一从不想要胁姐姐,不管你信不信,十一都想要你知道,十一,也绝不愿谢家受到任何的牵连!只是寒水在姐姐宫里三年,纵然将她遣去旁处,一旦她身份败露,姐姐又如何能够摆脱干系?” “是吗?”谢沁低语。想到自己的进宫,想到她曾经说过的那些话,果然都是为了保全谢家,一时间,竟然不知是信她,还是不信? 莫寒水却脸色变幻,望向莫寒月的眸光多出一抹异色,轻声道,“你……你再说一次,你当真是卫东亭的女儿?” 这一句话,她今日已问过多次,可是此刻,却带着满满的怀疑。 卫东亭的女儿,不但救她,还会为整个谢家打算,这一番计较中,竟然没有一个字提到卫家,说她是卫东亭的女儿,让她如何能信? 莫寒月轻叹,摇头道,“寒水……”能说的,她已经都说了,没说的,此刻又不能告诉她,这句话,实在是不愿再答。 见她不语,莫寒水又不禁追问一句,“为何我方才问你,你会说是,也不是?此话何意?” 莫寒月抿唇,轻声道,“寒水,此时我无法向你解释,你信也罢,不信也罢,都由着你!” 是她信不过她吧! 莫寒水抿唇,迟疑片刻,又低声道,“前几日,我……我听说你被封为峻王妃,峻王,可是当初的皇长孙,棣亲王的长子,宇文峻?” 棣亲王,可是宇文青峰的心腹之患,当初皇位最强的争夺者。 “不错!”莫寒月点头,说道,“是他!” 莫寒水默然,双眸定定向她注视,不言不动,似乎纠结着许多的情绪。 莫寒月轻叹一声,说道,“你再耐几日性子,我会请王爷设法,带你出宫!”送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从此之后,海阔天空,报仇的事,有她! “我不出宫!”莫寒水轻轻摇头,定定向她注视,说道,“若是……若是我从今之后都听你的,三年前,你说的话,可还算数?” “都听我的?”莫寒月苦笑,摇头道,“你既知道我是卫东亭的女儿,还会听我的?” 莫寒水咬唇,皱眉默然片刻,才轻声道,“我……我不知道,可是……可是我宁愿信你!” 或许是姐妹天性吧! 莫寒月不禁苦笑,轻轻摇头,迟疑道,“可是……”微微抿唇,转头向谢沁望去。 可是现在谢沁已经知道莫寒水的身份,若她不肯再留她,纵然她答应,又有何用? 而谢沁的目光,也正凝在她的身上。 从四年前初识,就知道她的身上藏着许多的秘密。 她的身世,她的智计,她那对卫相府莫名的仇恨。 可是没有哪一件事,会比眼前的事更加令她心惊。 她竟然,私藏钦犯! 要知道,虽然事隔四年,可是莫家仍然是宇文青峰心中一大禁忌。朝中没有人敢提起莫家,宫里没有人敢提起废后莫寒月。仿佛,当初那显赫一时的门庭,从来不存在一般。 一边是亲妹妹的坚持,一边是亲如姐妹的谢沁的怀疑,莫寒月夹在其中,饶是她聪明绝顶,眼前的情形,也不知该如何去解。 莫寒水自然也知道,若谢沁不答应,她就再也无法留在宫里,微微咬唇,重新跪倒,向谢沁磕下头去,说道,“娘娘,寒水知道,莫家纵有奇冤,也与谢家无干!寒水也绝不敢求娘娘为莫家做什么,只是如今娘娘纵想撇清,怕也不能,只求娘娘容寒水留在宫里,日后寒水纵有所为,也必会先保全娘娘,绝不敢连累谢家!” 莫寒水一番话,既不承诺不对宇文青峰下手,也不以莫家的冤情打动,听起来,倒是比峻王妃磊落许多。 谢沁勾了勾唇,却并没有半丝笑容,又凝目向莫寒月望去。 莫寒月微微咬唇,也向谢沁郑而重之的跪下去,说道,“姐姐,妹妹知道此事干系重大,可是……可是还请姐姐信妹妹这回,千万替她遮掩!” 面对自己的亲妹妹,分明知道此举凶险万分,却说不出一个不字。 她是莫家的女儿,立誓报仇,寒水又何尝不是?她如何说服她放下这血海深仇,去避世苟安? “十一!”谢沁轻轻摇头,伸手轻揉额角。 虽然,她问出那许多的疑惑,可是,看到眼前的少女,她还是忍不住要信她这一回。只是这一回,一回就好! 后边的话还没有出口,突然听到殿门上被人轻敲两下,非儿的声音道,“主子,萧妃娘娘来了!” 萧宛露? 莫寒月一惊,霍然站起,看看殿门,又向谢沁望去,乞求的喊道,“姐姐!” 虽说萧宛露的姐姐晨雨为了自己的弟弟莫寒风疯狂,可是萧宛露终究是嫁入皇室,又岂知她心里想着什么? 此时事情在谢沁这里还没有一个答案,再加入一个萧宛露,情况岂不是更乱? 谢沁挑眉,已无瑕与二人多说,只是慢慢坐直身子,淡淡道,“宛如,还不去开门!” 这一瞬间,刚才的疑惑、愤怒,仿佛从没有存在过一般,莫寒月是她进宫前的姐妹,莫寒水却只是她宫里的一个宫女。 莫寒月大喜,匆忙行礼,低声道,“多谢姐姐!”向莫寒水道,“寒水,还不快去!” 莫寒水本就冰雪聪明,听她这声“宛如”一叫,心中顿时一稳,整肃一下心情,俯身道,“是,娘娘!”磕一个头起身,不疾不缓去将殿门打开,俯首道,“萧妃娘娘,我家主子有请!”侧身避过殿侧。 萧宛露踏进殿门,一眼瞧见莫寒月,不禁微微扬眉,含笑道,“我说呢,怎么大白天的关上殿门,原来是峻王妃在!”说完福身行礼,含笑道,“恭喜王妃!” 莫寒月抿唇,笑道,“萧姐姐怎么倒客气起来!”上前双手将她扶住。 萧宛露见谢沁起身见礼,抿唇笑道,“你这个做主人的不迎,怎么倒是峻王妃迎我,这叫奴才看到,可成什么体统?” 莫寒月笑道,“哪里是谢姐姐不讲规矩,我本是要走,刚起身你就来了!”说完向谢沁一望。 二人关着殿门说话,有一个宫女在跟前儿服侍,却又不是非儿,萧宛露回过神来,必然起疑。 而萧家与莫家颇有渊源,莫寒月虽经妆扮,要想瞒过萧宛露怕也不易,只要她多看几眼,恐怕就能认出,要尽快不着痕迹带她出厅。 谢沁也向她深凝一眼,这才笑道,“本说留她在宫里用膳,偏又不知道惦着什么事!” 莫寒月见她会意,抿唇笑道,“横竖日后进宫方便,隔几日妹妹再来!” 萧宛露忙将她抓住,说道,“也不急在一时,好不容易见着你,怎么不说说话儿就走?” 莫寒月笑道,“萧姐姐若不嫌弃,改日十一进宫,先往姐姐那里去,谢姐姐且让她等着!” 萧宛露被她说的笑起,斜睨谢沁一眼,点头道,“那好,就怕谢姐姐不应!” 谢沁好笑,说道,“难不成近了你就远了我,有什么不应?”转向莫寒月道,说道,“萧姐姐在,我就不留你了!”向门口立着的莫寒水道,“宛如,你替我送送峻王妃!” 刚才话不曾说的通透,这二人必然还有话要说。 从萧宛露进来,莫寒水就侧身退至暗处,此时听她吩咐,福身行一礼,向莫寒月道,“王妃请!”始终不正面对上萧宛露。 莫寒月点头,含笑道,“妹妹告辞,两位姐姐不必相送!”福身与二人辞过一礼,转身往殿门去。 萧宛露还礼,目送她踏出殿门,眸光扫过她身后的宫女,只觉说不出的熟悉,不禁微微皱眉,凝神注视。 谢沁看在眼里,不由心头突的一跳,忙拉着她的手向内殿来,说道,“姐姐来的正好,我这里有皇上赏下的时鲜果子,姐姐尝尝!” 萧宛露回神,笑道,“那倒叨扰姐姐!” 本来萧宛露比谢沁年长一岁,只是如今谢沁除去封妃,还有一个郡主的诏封在内,身份上高出她一等,所以二人互称“姐姐”。 莫寒月和莫寒水一路出云翔殿,直到进入御花园,才轻轻松一口气,转头望向莫寒水,说道,“今日谢姐姐能够如此,已经义尽,日后不许再如此莽撞!” 又是这副她熟悉的语气! 莫寒水咬唇,轻轻点头,微一迟疑,问道,“你……你当真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若说她是卫东亭的女儿,所有的事,都不合情理! 莫寒月轻叹,向她凝视片刻,轻声道,“若你不愿相信我是卫东亭的女儿,那就……只当我是峻王妃罢!” 或者,这一个身份,对她来说容易接受! 莫寒水眸子一亮,脸上闪过一抹喜色,轻声道,“你果然不是卫东亭的女儿!” 莫寒月微愕,问道,“怎么?”她几时否认过是卫东亭的女儿吗? 莫寒水抿唇,轻声笑道,“若你果然是他的女儿,又为何直呼其名?” “我……”莫寒月苦笑,看向她的目光,却露出一些欣慰,点头道,“你自幼就聪明过人,只是性子毛燥一些,日后可要收敛才好!” “你怎么知道?”莫寒水一脸震惊,向她定定注视。 不管是斥责,还是嘱咐,她的语气,都是如此熟悉,此刻,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 一瞬间,莫寒水心跳加速,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连声问道,“这些话,你听谁说的?” 莫寒月心头一跳,强笑道,“谢姐姐说话,你立时领会,自然是聪明过人。只是你只凭听到我的身份,就提剑冲进殿去,岂不是毛燥?我还要听谁说去?” “不对!”莫寒水摇头,向她定定凝视,说道,“方才,你说‘自幼’,你怎么知道我自幼如何?你……你认识我姐姐,是吗?你认识她,前皇后,莫寒月,是吗?” 是吗? 莫寒月张了张嘴,却无法回答。 是啊,她认识莫寒月!她自然认识!可是,这四年来,午夜梦回,她时常痛恨,这世上,为什么有一个莫寒月,将莫家拖累至此! 莫寒水见她脸色微变,却抿唇不答,抓在她肩头的手微微放松,唇角却掠过一抹笑意,轻声道,“我们兄妹四人,姐姐年纪最长,我最幼,两个哥哥都极为宠我,我纵做错什么,也只有替我遮掩,断断不会说出这些话来。只有姐姐,姐姐……” 说到后句,忍不住哽咽,摇头道,“两个哥哥虽说早逝,好歹……好歹他们还有姐姐收尸,可如今,我……我……” 四年了,宫内宫外,她竟然找不到自己姐姐的尸骨。 莫寒月见她心碎神伤,忍不住轻轻叹一口气,上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寒水,人死如灯灭,尸骨不过是一具皮囊罢了,不必放在心上。你放心,你姐姐……你姐姐她泉下有知,看到你好端端的活着,必会欣慰!” “是吗?”莫寒水轻轻摇头,低声道,“若她知道,我好端端的活着,却没有为莫家报仇呢?在天有灵,可还会认我这个妹妹?” “寒水!”莫寒月低声阻止,轻声道,“你记着,你姐姐只要你好好活着,纵要报仇,也要先保全自个儿,知道吗?” “当真?”莫寒水泪眼朦胧,定定向她注视,轻声道,“三年前,你曾经说过,只要我暂时不报仇,就会想法子为莫家昭雪,是吗?” “是!”莫寒月点头,轻声道,“报仇容易,昭雪难,我们不能让莫家那几百条人命白死,我们定要为莫家昭雪,讨回一个公道!” “好!好!”莫寒水轻轻点头,说道,“你放心,不管多少年,我都会等,只是……我能做什么?” 你能做什么? 莫寒月抿唇,默默向她注视。 是啊,若留她在这宫里,完全可以成为自己的一个强助,也免她再生出旁的事来! 念头微转,莫寒月点头,轻声道,“你听着,谢沁姐姐虽说嫁入皇宫,可是她有不得已的苦衷,你既在她身边,就要护她周全,知道吗?” “我知道!”莫寒水点头。在谢沁身边三年,她又岂会不知谢沁心里的不甘? 莫寒月见她答应,又低声道,“贵妃卫盈舒,如今虽然失宠,可是她在皇上身边多年,自有她的根基,若有机会,你设法挑起她和皇后内斗,前提是……” “前提是,要保护好自个儿!”莫寒水轻声接口,点头道,“你放心,我再不会轻举妄动!” 莫寒月浅浅含笑,点头道,“有勇有谋,才不愧为将门之后,才不愧为莫家的女儿!” 又是这样的语气,莫寒水大为疑惑,低声道,“你……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说话的神情语气,这样像姐姐? “我……”莫寒月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唯有苦笑。 正在这时,只听有人唤道,“十一!”声音竟似不远。 莫寒月一惊回头,只见宇文峻软袍长衫,玉冠束发,正晃晃悠悠,慢慢绕过花树,沿蜿蜒小径而来。 “王爷!”莫寒月轻吁一口气,向莫寒水低声道,“你回去罢,日后当心!”放开她向宇文峻迎去。 “刚刚听说你进宫,不想在这里遇到!”宇文峻顺手揽住她身子,抬头向莫寒水一望,微微挑眉,问道,“她是谢妃宫里的人?出了何事?” 刚才,看到丫头和她说话,这会儿还眼圈红红的。 莫寒水本来转身欲去,听他问到,反不能走,只好福身见礼,说道,“奴婢见过王爷!” “嗯!”宇文峻向她上下打量几眼,不禁皱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哭什么?”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忙道,“她不过是谢姐姐宫里的人,方才做错事,被谢姐姐斥责几句罢了!” “哦!”宇文峻点头,慢慢向莫寒水走去,绕着她转两个圈子,点头道,“倒不知道,宫里还有如此出色的奴婢!你叫什么名字?” 此刻的莫寒水,已年满十六,正是初绽风华的时候,更何况她本来就生的天姿国色,虽然极力掩饰,又如何能够挡去万一。 再次被他问到,莫寒水已不敢不答,只得低声道,“奴婢宛如,是谢妃娘娘宫里的宫人!” “宛如?”宇文峻点头,赞道,“好名字!”躬身向她凑近,说道,“抬头,给本王瞧瞧!” “我……”莫寒水不禁退后两步,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莫家获罪之前,她身在将军府,自然听过这个皇室质子的事,却不知道,这位峻王怎么会是如此惫赖的样子? 眼瞧着莫寒水尴尬,莫寒月微微挑眉,上前两步,一把抓住宇文峻衣领横拖,皱眉道,“王爷,你做什么?” “喂喂……”宇文峻衣领被她抓住,偏偏她又比自己矮上许多,躬着身子无法直起,只得连声道,“十一,你快放手,这是做什么?” 莫寒月冷笑,说道,“王爷,你当十一是死人吗?”抬头向莫寒水使个眼色。 莫寒水会意,匆匆向二人一礼,急急转身而去。 “十一,你在吃醋?”峻王眼睛一亮,身子一转,已和她面对面。 “谁吃你的醋?”莫寒月皱眉,眼看莫寒水已经走的没有人影,将他衣领放开,转身就走。 “你不吃醋,方才恼什么?”峻王从身后跟来,倾身在她耳后,低声道,“说实话,那个丫头甚美!”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霍然转身,向他瞪视。 宇文峻跟在她身后,这一来径直撞上,顺手将她揽住,含笑道,“怎么了?” 莫寒月咬牙,伸手在他额头连戳,说道,“你方才说什么?”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急什么?”峻王唇角的笑意越发邪魅,扬眉道,“你不是说……我们各取所需吗?” 这个丫头吃醋的样子,倒是蛮可爱的。 “各取所需,王爷总该顾及王妃的颜面,如今这副样子,岂不是被人嘲笑?”莫寒月瞪眼。 这个家伙,如果盯上的是旁的女子,她才懒得去管,可是,若是留意上寒水…… 微微咬唇,眸底的怒意更深。 “原来是为了王妃的颜面!”峻王的脸上露出一些失望,轻叹一声,低声道,“本王还道是王妃吃醋,能弄假成真呢!” “你……”莫寒月气结,又忍不住好笑。 有事没事,和一个小屁孩儿在这里纠缠什么? 吸一口气,不再听他胡搅蛮缠,问道,“你进宫来做什么?” “没什么,本来去相府寻你吃茶,可是听说你进宫,就也来遛遛!”峻王耸肩。 去相府从来不走大门,到皇宫也只是来遛遛,怕这满大梁朝,除了峻王,再也没有旁人了! 莫寒月好笑,说道,“王爷不会是又往相府送去几车东西罢?”这几天他送进相府的东西,已经将她的后院儿堆满。 峻王微笑,摇头道,“那倒没有,只是寻你饮茶罢了!” 莫寒月睨他一眼,抿唇不语。 只是饮茶?鬼信啊! 峻王低笑,叹一口气,说道,“今儿一早,礼部已将各州府选秀的名册送上!” 莫寒月听他突然说起公事,倒是微微一怔,“哦”的一声,含笑道,“王爷掌管礼部,自然应该给王爷过目!” “丫头!”峻王将她身子揽过,低声问道,“你知道盛京的名册上有谁吗?” 身子被他抱住,莫寒月正想挣脱,听他一问,不禁同微怔,问道,“有谁?” 他这么郑而重之的说出来,自然是名册上有她的熟人。而她在意的人中,傅飞雪、叶弄笛、扶奕三人都是年龄已到,还没有婚嫁。 宇文峻轻叹一声,说道,“傅大小姐与萧二公子的亲事已定,自然不会参选,叶大小姐和扶大小姐,可都在册子上!” 莫寒月心头一紧,低声道,“叶姐姐去年已经及笄,只因……”话说半句不说,轻轻摇头,说道,“竟将自个儿耽误!”叶弄笛只因苦恋景郡王,任媒人踏破门槛,始终坚拒不嫁。 宇文峻轻轻点头,说道,“叶御史官拜二品,她备选原是逃不脱的,可是那扶大小姐……”微微皱眉,轻轻摇头。 莫寒月挑眉,说道,“扶侍郎官拜三品,扶姐姐不也是应当备选吗?” 宇文峻摇头,轻叹一声,说道,“你哪里知道,那日我向礼部尚书宋大人问起此事,宋大人言道,宫里有话,此次入选的,除去要四品以上官员,还要出自名门世家。虽说旨上没有言明,可是最多到复选,寻常门庭的小姐就要被剔除。” 这是宇文青峰要用后宫牵制各大世家! 莫寒月点头,说道,“扶姐姐也是出自世家的小姐,王爷瞧哪里不对吗?” 宇文峻摇头,说道,“扶家眼瞧着没落,若扶大小姐不愿参选,只要禀入户部,自然会将她的名字除去。” 莫寒月一惊,失声道,“王爷是说,扶姐姐是自个儿想要参选?” 宇文峻点头,说道,“恐怕如此!纵不是她,也是扶家的意思!” 莫寒月抿唇默然。这一瞬间,想到这四年来扶奕亲事的曲折,不禁微微点头。 本来,三年前,扶家已有举族返乡的打算,可是如今还勉强留在盛京,想来就是想在选秀中做最后一搏。 如果,扶家的女儿能够中选,扶家大可借着这皇亲国戚的身份,再次让家族振兴。 只是,扶奕当真愿意? 莫寒月抿唇,脚步突然加快,说道,“王爷请便,十一告辞!”也不辞礼,径直向御花园外去。 峻王好笑,随后跟来,说道,“你要去问扶大小姐,也不急在一时!” 莫寒月抿唇,低声道,“这么大的事,扶姐姐竟然瞒的风雨不透,我们姐妹怕都还不知道,我先去见叶姐姐!” 宇文峻轻叹一声,说道,“若她不愿你们知道,你又何必去问?若她想要你知道……这几日,怕就会自个儿和你说起!” 莫寒月眉梢微挑,说道,“我们几人中,她和叶姐姐最为亲厚,如今二人同时备选,怕也是叶姐姐先知道!” 宇文峻淡笑,说道,“只怕她另有心思!” 莫寒月微愕,问道,“什么心思?” 宇文峻向她定定凝视片刻,轻叹一声,说道,“丫头,你素来是不信人的,对这几位小姐,倒是深信不疑。” 若连她们也不能信,她还能去信谁? 莫寒月心中微微一涩,抿唇不语。 宇文峻轻声道,“她二人都在名册上,不管愿不愿入选,必然都会来寻你,你急什么?” 莫寒月诧异,问道,“寻我做什么?” 宇文峻好笑,抬指在她鼻尖一刮,说道,“往常一颗心倒满是心眼子,今日怎么糊涂了?如今本王掌管礼部,你是本王的王妃,她们不寻你,又来寻谁?” 莫寒月这才恍然,低声笑道,“倒一时忘记,如今你已经不是那个空壳子王爷了!” “空壳子王爷”五字,虽然在背后,经常被人挂在嘴上,可是还没有人敢当面说出来。 宇文峻听到,倒也不以为然,淡淡一笑,说道,“是与不是,又能如何?”见她还是向宫外走,信手拖住,说道,“如今春色正好,这御花园大好的景致,又何必急一时出宫,来既来了,不如一同游赏一番!” 这皇宫里的景致,还有她没有游过的? 莫寒月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只是看他兴致勃勃,想着若不去叶弄笛、扶奕二人府上,果然也不必急着出宫,倒不强去,与他慢慢向御花园深处逛去。 宇文峻沿途给她指点,哪里杏花刚谢,哪里的桃花正发,又有哪里的树木刚刚冒出春芽。 莫寒月见他一步步引着她向堆秀山去,不由微微挑眉,含笑向他一望。 这个小子,又打什么鬼主意? 果然,二人越走,越显的偏僻,前边秀丽小山耸起,正是皇宫最高处的堆秀山。 宇文峻侧头向她笑望,说道,“那山后的石洞,本王只道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不知为何你如此熟悉?” 莫寒月眉心微微一跳,装傻道,“王爷说什么,十一不懂!” “你……”峻王好笑,一臂箍紧她的身子,咬牙道,“小没良心的,当初你要救季子谦,若不是本王命人将人引开,凭他一人,如何杀得了二人而不惊动旁人!” 果然,四年前,那黑巾蒙面的另一个刺客,是他的人! 莫寒月心中了然,淡淡道,“事隔四年,王爷都不曾问过,今日怎么又提起来?” 因为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想多懂你一些! 峻王心底暗语,侧眸瞧她一眼,又不禁暗暗苦笑。 虽说这个丫头狡慧,终究还不过十一岁,这儿女情事,怕她还一窍不通罢! 莫寒月听他不再问下去,倒转头来瞧着他,问道,“当初,王爷既知那事是十一所为,就没有起疑,十一为何要救朝廷钦犯?”那些事,他瞧在眼里,不但没有阻止,还出手暗助。 宇文峻微微勾唇,说道,“莫、季两家含冤,季子谦已是季家仅存的一点血脉,不管你出于何意,本王都会出手相助!只是……”桃花眼中,终究露出一丝疑惑,轻声道,“此事若是罗、萧两家的丫头所为,本王倒觉不足为奇,可是你……” 是啊,不管怎么说,当年的罗大小姐罗雨桐与前皇后莫寒月曾是知交好友,若罗雨槐知道姐姐还顾着旧情,出手相助季子谦,倒还勉强说得过去,可是这个丫头,却是卫东亭的女儿,为什么? 莫寒月微挑了挑唇角,淡道,“就算十一替卫东亭积些阴德罢!” 这话倒令宇文峻笑起,微微摇头,淡道,“丫头,本王总会知道的!”倒也不再追问,携着她的手,一路登山。 堆秀山上,花卉不多,倒遍植树木,沿路上来,有几处桃花开的正好,宇文峻信手摘一朵来,替莫寒月插在鬓边,含笑道,“你小小一个女孩儿家,怎么打扮如此素净?在旁处也倒罢了,进宫里来,怕会引人非议。” 皇宫里这些规矩,除去一应规制的首饰,虽说旁的没有成文,可是不管是诰命还是各府的小姐,进宫来都必要妆扮隆重,以示对皇室的敬意。 而历朝历代,这皇宫里不知有多少亡魂,穿戴艳丽,也是为了添些喜气,太过素净,会有失体统。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不过是十一疏懒,那些东西挂在身上,重的很!” 宇文峻轻笑一声,点头道,“可也说,就是那镶宝石的王冠,本王顶上一日,也会觉着沉重!何况你们女儿家那许多的首饰。”倒也并不勉强。 站上堆秀山顶,莫寒月遥遥向御花园的另一端望去。 隔过重重亭台树木,又是极远的距离,其实并不能看到揽月亭的影子,可是准确的方向,还是令峻王微微挑眉,轻声道,“十一,你心里,是如何憎恨卫家,如何憎恨卫东亭?” “什么?”莫寒月微愕回头。 宇文峻却仍遥望揽月亭方向,轻声道,“卫东亭为人阴狠奸险,虽说几大世家的公子都不愿与卫家的公子多所来往,可是卫大公子卫敬言为人,在公子之中,倒颇有赞誉。” 可她第一个动手除去的,偏偏就是卫敬言! 本来莫寒月想到的,是前世在揽月亭里的最后一幕,而宇文峻想起的,却是死在揽月亭外太液池中的卫敬言。 “是吗?”莫寒月微微勾唇。缓缓阖眸,卫敬言的音容却已经想不大起来,只是轻轻摇头,淡道,“可惜!可惜他愚孝,二姨娘命他杀我,他果然动手,我不除他,难不成还要等他暗算我?” 原来如此! 宇文峻轻轻点头,轻叹一声,张臂从后环抱住她身子,轻声道,“丫头,日后任谁要动你,自有本王替你料理!” “那倒不必!”莫寒月淡笑,垂眸道,“纵没有王爷,要想伤我,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喂,丫头!”峻王一把将她身子转过,死死盯着她,不满嚷道,“你懂不懂风情啊!” “不懂啊,王爷,风情是什么,能吃么?” “你……”峻王被她气笑,微微摇头,叹道,“本王想来是疯了,和你一个小毛丫头谈什么风情!” 莫寒月抿唇偷笑。 若我和你一个小毛孩子谈风情,才真的是疯了呢! 瞧着已近正午,宇文峻也不出宫,唤来一个在御景亭内值守的小太监,从御膳房中传些膳食,就在堆秀山上席地而坐,与莫寒月用起膳来。 莫寒月一早进宫,只与谢沁说一会儿话,就有莫寒水闯宫,之后耗心耗力不说,也水米未进,早已饿的狠了,此时也不以为意,与他相对而坐,毫不推让,提筷子就吃,倒用的欢畅。 宇文峻见她丝毫不顾女儿家的矜持,不由好笑,将她频频伸筷子的菜肴换到她面前,含笑道,“知道的,是十一小姐一向随意,不知道的,还道是哪里来的饥民!” 莫寒月含一口菜,向他瞪去一眼,说道,“王爷成日山珍海味,自然不知民间疾苦,这宫里的膳食,岂是寻常能用得到的?自然要多吃一些!” 宇文峻不禁笑起来,摇头道,“你可是堂堂相府千金,又不是寻常百姓!”话说到最后,突然想到她那一身的伤痕,不禁心中微微一疼。 她会弄那一身伤,可见相府中的人待她并不亲厚,或者当真在饮食上亏待了她也说不定。 莫寒月风卷残云,总算填饱肚子,一抬头,就对上峻王那凝注的双眸,不知为何,只觉心头怦的一跳,忙侧头僻开。看到留海缝隙外山坡的景色,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有留海的遮挡,他根本看不到自己的神色。 宇文峻见她停了筷子,微微一笑,取帕子替她擦嘴,问道,“饱了吗?” 莫寒月吓一跳,想侧头避开,他的帕子已一擦即收,不禁愣怔一瞬,才点头道,“嗯,饱了!” 宇文峻含笑,吩咐小太监收拾,自个儿拉着她起身,下堆秀山向绛雪轩来,说道,“今日还是在宫里歇歇,晚些回罢!” 直到黄昏日落,莫寒月回入相府,看到那一道将后园截成两半的围墙,才知道为什么这一整日峻王拉着她东游西逛。 “小姐!”夏儿见她惊的张口结舌,握着她的手,低声笑道,“王爷说,堂堂王妃住的偏僻也倒罢了,还要与人共享园中景色,就命人筑这一道围墙,还增派了守卫。” “他……他疯了……”莫寒月摇头,皱眉问道,“相府里就没有人拦阻?” “怎么没有,三公子还没说几句话,就被他丢到湖里,相爷赶回来,刚劝几句,倒被他一通歪理说的答不上话,只好由着他将围墙筑起来。” 莫寒月点头,揉一揉眉心苦笑,说道,“难怪方才进府,前院里那些人看怪物一样看我!”轻叹一声,向园子里去。 夏儿追上,说道,“这还倒罢了,他还说小姐出入不方便,要在后头开一道府门!” “开门?”莫寒月停住,说道,“你说他在府后开了道门?” 那里原来有一道小门,后来卫敬言给她修院子时封住。 夏儿摇头,说道,“相爷说,小姐虽说指婚给峻王,可是还没有大婚,怎么说也是相府的女儿,怎么能另走门户,峻王辩不过他,才算罢了!” “这小子当真是胡闹!”莫寒月摇头,叹口气道,“已经如此,由他去罢!” 新建的园门门口,四名守卫见她过来,齐齐躬身行礼,说道,“见过王妃!” 莫寒月停住,向四人各望一眼,瞧其中一人生的较另三人齐整,向他一指,问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唬的守卫连忙跪倒,说道,“小人唐七,王妃如此称呼小人实不敢当!” 莫寒月点头,说道,“嗯,唐七,你去将宇文峻唤来!”也不等他应,径直进园子里去。 “宇……”唐七脸色微白,抬头瞧瞧另三人,低声道,“王妃是说……王爷?” “嗯!”另三人一脸同情的看着他,齐齐点头。 王妃不但直呼王爷的名讳,还说的是“叫”,不是“请”,而且是不容置疑的语气。不要说他敢不敢把这话传给王爷,就是敢,王爷肯不肯来,还在两说,那他的使命没有达成,这位王妃会怎么样? 唐七见三个人肯定的点头,顿时一脸苦相,冲着莫寒月早已走远的背影行礼,说道,“是,王妃!”不敢多停,爬起身向府外去。 入夜,莫寒月沐浴过后,刚刚进入寝室,就见峻王斜倚在她床头,正在翻她案上的书,见她进来,微微扬眉,举了举手里的书,含笑道,“王妃看的书,倒是新鲜的很!” 莫寒月撇他一眼,说道,“那不过是夏儿拿来夹花样子罢了,有什么新鲜?” 峻王低笑,摇头道,“要说你不识字,本王可不信!”将书抛开,向她打量几眼,见她一袭轻丝软袍勾出纤细身形,露出颈下一段细白肌肤,不由浅浅含笑,说道,“丫头穿这软袍,倒显的丰腴一些!” 夏儿忙挡在莫寒月身前,瞪大眼,指着他道,“你……你几时进来?为何不通禀?” “你家小姐唤我来的!”峻王似乎心情极好,见莫寒月在妆台前坐下,起身过去,接过夏儿手中的布帕替她擦拭长发,轻声笑道,“今日本王送的礼物,王妃可还满意?” 莫寒月叹气,回头瞪他一眼,说道,“这园子本就没有几个人,你将半个园子截来做什么?” 峻王低笑,说道,“免得你练功还要偷偷摸摸。” 是为了她练功…… 莫寒月不语,隔一会儿,点头道,“围墙也倒罢了,拆去又要费些周折,门口的守卫,你撤去罢!” “没有守卫,那围墙岂不是形同虚设?”峻王扬眉。 被他抢去差事的夏儿在旁边挑眉瞪眼,这会儿接口道,“王爷放心,纵然没有人守着,也不会有人敢擅入!” 这倒是! 莫寒月轻轻一笑,说道,“这园子里还住着旁的小姐,守卫出入总不方便,回头我使几个婆子守着就是!” “那几个守卫留着给你使唤,后园不方便,那就放在前院!”峻王撇唇,见她头发已经拭干,将布帕丢回给夏儿。 这个家伙这是要做什么? 莫寒月皱眉,回头瞪着他,说道,“王爷究竟要做什么?” 指婚才不过几日,他就将相府搅的没一刻安宁,今日又整出这么大动静来。 宇文峻低笑,凑首到她耳畔,轻声道,“王妃受本王疼宠,不好么?” 好吗? 莫寒月微微扬眉,淡笑道,“原来王爷是做给旁人瞧的!” 这个丫头,总会如此领会旁人的心意? 宇文峻心里暗叹,却低声笑道,“不错,本王要所有的人都知道,本王如何疼宠王妃!” “你……”莫寒月扬眉,抬头定定向他注视,瞬间默然。 峻王疼宠王妃,固然能令一些意图伤害她的屑小怯步。可是,这样的疼宠,也是双刃剑,屑小怯步的同时,那些意图对峻王不轨的,岂不是也会盯上她? 垂眸略想片刻,莫寒月点头,叹道,“也罢,旁的我不管,不要让人再来搅我!” 如果能替他引开一些窥探的目光,也未尝不是好事,就当……欠了他罢! “知道!”峻王笑应,见她起身往榻上去,含笑跟来,说道,“王妃将本王唤来,就是为了此事?” “不然呢?”莫寒月瞪眼。 峻王低笑,说道,“本王以为,分开多时,王妃思念本王呢!” 这个小子…… 莫寒月无语,翻个白眼,也不理他,向夏儿道,“好生送王爷出去,天黑,不要摔着!”几个时辰前,还在和他游御花园好不好? 这是下逐客令啊! 峻王低笑,探指在她鼻尖轻刮,说道,“小没良心的,若是旁人知道王妃对本王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怕御史台即刻有人上本,废了你这个无法无天的小王妃!” 莫寒月翻白眼,说道,“十一无法无天可是御准,哪个敢说不行?”见他还立在榻边儿不走,皱眉道,“王爷快走罢,明日不要再送那许多东西来!” “好……”峻王漫应。与她说这一会儿话,但觉温情满满,一时倒有些不舍,又再磨蹭许久,见她不理,这才恋恋离去。 果然如峻王所言,不过两日,小丫鬟来报,叶弄笛到访。 莫寒月迎出门去,各自见过礼,握着她的手向屋子里来,笑道,“正想着要去见姐姐,姐姐就来了!”见她眉心微蹙,带些郁郁之色,轻声问道,“姐姐可是为了选秀的事烦心?” 叶弄笛轻轻点头,叹道,“如今我也没有法子可想,只能来求妹妹!”说着行下礼去。 莫寒月忙将她扶住,说道,“姐姐说哪里的话,你我姐妹,也用得到一个求字?” 叶弄笛苦笑,说道,“也是我一番执念,才会有今日,如今进退两难,当真是自作孽!”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姐姐可是想请峻王将你从复选的名册上刷下来?” 叶弄笛点头,说道,“皇上那里,任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若是等到殿选,就再也无法可施!”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姐姐放心,妹妹自会儿替姐姐运筹!” 叶弄笛听她一口答应,不禁大喜,又迟疑道,“峻王那里……” 莫寒月抿唇,笑道,“纵是没事,他也要生出些事来,如今寻些事丢给他,怕他更乐意些儿呢!”说的叶弄笛跟着笑起。 二人说笑一回,莫寒月又问道,“听说扶姐姐也在待选的名册上,姐姐可知道?” 叶弄笛一呆,皱眉道,“从那日相府饮宴之后,这些日子竟未见她!”垂眸略思,轻叹一声,说道,“也不知为何,这几年,只觉她的心思越发难以看破,倒似离我们越来越远似的!”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许是因为扶家家道中落,她在意旁人指点罢!” 叶弄笛默然,隔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我怎么听说,她留在盛京,就是为了选秀可以免去初选一节!” 旁的州府的秀女,都要先经过州府的初选,才会把名册报上户部。而盛京城中各大世家、官室的小姐,却不必经过初选,而是将名册直接报上户部,进行复选。 莫寒月微微摇头,轻声道,“纵然她回乡,这初选又岂有过不去的?” 叶弄笛叹气,说道,“妹妹有所不知,虽说复选是和州府的小姐一道儿,可这复选是由户部和礼部一同筛选,两部的官员都是京官,盛京城中的小姐们自然占些优势!” 莫寒月轻轻点头,低声道,“就不知道扶姐姐是什么心思!” 叶弄笛摇头,默思片刻,也猜不透扶奕心思,只得叹一口气罢了。 隔两日,扶奕到访,还不等莫寒月开口,就问道,“妹妹可曾听……听峻王说过,选秀的事?” 莫寒月点头,凝目向她注视,轻声道,“他说,姐姐和叶姐姐都在备选的册子上!” 扶奕脸色微红,又转为苍白,咬唇默然良久,轻声道,“王爷……王爷只这么说吗?可曾……可曾说过,我……我是不是能过复选?” 莫寒月向她定定而视,问道,“姐姐可想过复选?” 扶奕脸色乍青乍白,神色变幻,好半天才突然跪倒,说道,“妹妹,姐姐知道,在这许多待选的小姐中,论家世论品貌,姐姐实在并不出挑,可是……可是如今扶家只指着我一人,千万求妹妹助姐姐这一回!” 虽然料到,可是莫寒月依然大吃一惊,霍然站起,说道,“扶姐姐,你……你是当真想要进宫?” 料到她留在盛京是为了选秀,可是,却没有想到,这竟是她自个儿乐意的! 扶奕眼圈一红,低声道,“妹妹也知道,如今,除去进宫,我……我再没有旁的法子……” 莫寒月连连摇头,说道,“什么叫没有旁的法子,就算是扶家家道中落,又岂能凭着你一个弱女子的终身振兴?有谢姐姐在前,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后宫里,就是龙潭虎穴,姐姐并没有谢家那样的娘家支撑,在那里又如何自保?” 扶奕脸色渐渐苍白,愣怔片刻,轻声道,“好歹,宫里还有谢姐姐,或者……或者……” 莫寒月叹气,说道,“傻姐姐,若是你无意争宠,倒可与谢姐姐守望相助,可是你若争宠,就是众矢之的,谢姐姐又如何顾得了你?” 争宠,就必然与旁的嫔妃为敌,不争宠,扶家又如何能够借她振兴? 扶奕默然,怔怔良久,才轻声道,“事到如今,也只有一搏,我……我……姐姐只求妹妹,寻机向王爷进言,助姐姐这一回,姐姐纵当牛做马,也不忘妹妹之恩!”说着向她磕下头去。 莫寒月见她心意已决,不禁一声长叹,双手扶住,说道,“姐姐何必如此,我和王爷说就是!” 扶奕大喜,连声道,“多谢妹妹!” 莫寒月扶她起身,说道,“只是王爷只能助姐姐过复选,到殿选,就要看姐姐的运气!” 扶奕点头,说道,“妹妹放心,姐姐明白,但有机会进宫,姐姐就有几成的胜算。” 只要进宫? 莫寒月眉心微跳,向她凝视片刻,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秀女过复选,都要在储秀宫里学半个月的规矩,才会送到御前做最后的殿选。听扶奕这话,竟然是想在这半个月中,有什么做为? 只是,这一条路,她想得到,岂会有别的秀女想不到的?恐怕这还没有正式选上,就是一番不见血的生死之斗。 可是,扶奕出身世家,纵自己不说,她又岂有不明白的?她既然如此说,自然是早已决定,多说何益? 隔日。 峻王爷听过她的转述,倒并不意外,叹一口气,说道,“皇室中,将宗室子弟的亲事做为筹码,各大世家又何尝不是?既然是她自个儿的意思,本王助她一回,全你姐妹之情就是!” 莫寒月听的皱眉,说道,“扶姐姐和我相交四年,一向同心,此次不管她是不是入选,也还是姐妹,王爷这话,倒像是从此陌路一般。” 峻王听她一说,不由微笑,捏捏她的鼻子,说道,“丫头,说你机警,有时却又傻的可爱!” 莫寒月被他捏疼,挥手将他爪子打开,皱眉道,“王爷此话何意?” 宇文峻微微一笑,叹道,“你不知道,何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何况她本就心重,又岂会不将这家世上的差异放在心里?与你们背道而驰,不过是迟早的事罢了!” 分明知道他所言有理,可是莫寒月心里,仍是一阵难过,轻声道,“她们能容下我这相府的庶女,我们又岂有容不下她的道理,又何必如此在意?” 她真的,只是相府的庶女? 峻王斜她一眼,倒不再多说。 果然如二人所请,复选时,峻王寻些歪理,将叶弄笛的名字刷下,却将扶奕留下,入选五日后,扶奕入住储秀宫。 当日莫寒月进宫,径直向云翔殿来。谢沁听她说完,不禁怔往,喃喃道,“这龙潭虎穴,她来做什么?”这是她想逃也逃不出去的地方啊,她竟然自己想方设法的撞进来。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她前去求我,十一又不能不助,可终究不知是对是错!” 谢沁皱眉,叹道,“她纵然入选,依她的身份,不过封个才人,侍寝之后,也只是个贵人,再想上一步,谈何容易?更不用说争得圣宠!” 莫寒月轻叹,说道,“扶姐姐家世虽不比旁人,可她性子温顺,想来也能讨皇上几分欢喜罢!”心中想着宇文青峰的为人,心底不禁一冷。 任是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利用价值,他又会有几分真情? 谢沁冷笑一声,说道,“讨皇上欢喜,她可不知道,还有那进宫几年,也难得皇上宠幸,只能老死宫中的!” 莫寒月苦笑,说道,“扶姐姐也不是小门小户出身,又岂有不明白的道理?如今她执意进宫,又能如何?” 谢沁默然片刻,轻叹一声,说道,“不管如何,终究是姐妹一场。”略略一想,将非儿唤来,说道,“你用我的帖子,送去储秀宫,给管事姑姑,请她多多照应扶大小姐!” 非儿应命,也不指使小丫鬟,将莫寒水唤来服侍,取了谢沁的帖子,亲自往储秀宫去。 莫寒月见谢沁用心,点头道,“宫里有姐姐,妹妹们也放心一些!”见时辰不早,施礼告辞。 本想要在半个月后殿选才见分晓,哪知道不过七日,就有宫里的小太监心急火燎的求见,说道,“我们主子命奴才禀王妃,说扶大小姐获罪,已被带去内务府,我们主子勉强使人压下,急请王妃设法!” “什么?”莫寒月大吃一惊,急声问道,“扶大小姐在储秀宫中待选,怎么会获罪?” 小太监摇头,说道,“详细我们娘娘也还在查问,只命奴才速速来给王妃传个信儿。” 莫寒月略略一想,点头道,“你回去和谢妃娘娘说,千万拖到我进宫,我即刻去见峻王!” 小太监心知事情急迫,忙连声应命,磕头离去。 莫寒月不敢多停,匆匆换过衣裳,径直奔峻王府而来。 此时她已指婚,本该留在相府后宅安静待嫁,不但不该再到处乱跑,跑到未婚夫婿的府上,更会被人嗤笑。 此时一不见峻王府相请,二不见她投过拜帖,峻王府守卫见她竟然径直闯上门来,不禁诧异,又不敢阻挡,只得请她厅里坐下,另一人飞奔去禀峻王。 宇文峻听到她来,心知有事,不过片刻就赶出府来,进厅就问,“出了何事?” 莫寒月已顾不上避忌,一把将他抓住,连声道,“走,你跟我进宫,道儿上说给你听!” 宇文峻微微扬眉,立时吩咐人备马,跟着她大步向府外来。 二人直奔宫门,直到宫门前下车,莫寒月才急急将扶奕的事说过,皱眉道,“内务府将人带走,也不知所犯何事,如今只能求你设法相救。” 宇文峻点头,说道,“你且莫急,到谢妃宫里等着,我即刻就去!”唤小太监好生替她引路,自个儿转身,直奔内务府。 莫寒月跟着小太监一路进云翔殿,谢沁闻报,忙迎出殿门,也顾不上见礼,一把抓住她的手,连声道,“扶妹妹当真是糊涂,那问政殿是连我们也不敢轻去的,她怎么就会到那里去?” 莫寒月一惊,问道,“姐姐,你说扶姐姐跑去问政殿?这信儿可实?”问政殿是退朝之后,皇帝临时处置政务的地方,虽说离后宫极近,可是却并不许嫔妃前去,更何况是秀女? 谢沁点头,说道,“可不是真的?她就是被侍卫发现,唤来内务府的人带走,若不是内务府使人去知会储秀宫,我们竟然无法得信儿!” 自然是储秀宫的人向她透了消息。 莫寒月脸色不禁微变,轻轻摇头,说道,“她可当真是糊涂!”扶奕一心进宫,又深知自己家世中落,难入殿选,竟然想到勾诱皇帝一途。只是,她去哪里不好,竟然闯去问政殿。 可是事到如今,也没有旁的法子,只能在宫中静等峻王的消息。 眼见日影寸寸西移,二人等的心焦,不断使人去探,却都说不见峻王出来。 再过一个时辰,宫门就要落匙,莫寒月急的跺脚,低声道,“这个小子,也是如此不可靠,竟不使人来传个话儿!” 谢沁听她唤峻王“小子”,不由好笑,转而也着急起来,说道,“若不然我再使人去探探!” 正要唤人,被莫寒月摇头阻住,说道,“姐姐倒不如差人去问,皇上在哪?” “皇上?”谢沁瞪大眼睛,摇头道,“扶妹妹糊涂,怎么妹妹也糊涂,此事若被皇上知道,怕更加不能善了。” 擅闯问政殿,以宇文青峰多疑的性子,扶奕不死也得剥层皮。 莫寒月摇头,说道,“事情已过两个时辰,那时皇上不知道,又焉知他这会儿不知道?我们知道底细,才能早想对策!” 谢沁点头,略略一想,向非儿问道,“可知皇上在哪里?” 非儿吓一跳,问道,“主子问皇上做什么?”平日避都避不过来,今日倒自个儿问起来。 谢沁微微摇头,说道,“我只问皇上在哪儿,又不做什么,你怕什么?” 非儿说道,“横竖不是来我们这里!” 谢沁心里越发不稳,说道,“你差个人去,悄悄打探,今儿皇上翻谁的牌子?知道确信儿,速来报我!” 看到非儿应命而去,莫寒月点头,说道,“姐姐这法子甚好!”到这个时辰,如果翻的是谢沁的牌子,内务府那里早已有人来传报。 隔不过片刻,非儿回来,说道,“回主子,今儿皇上翻的是萧妃娘娘的牌子,那边宫里已经在准备接驾!” 萧宛露! 谢沁与莫寒月对视一眼,都是不禁心头一松,点头道,“也就是说,皇上还不知此事!” 如果宇文青峰知道扶奕闯宫的事,为了避免自己得信儿求情,自然不会来云翔殿,同时也断断不会去萧宛露宫里。 第192章免得夜长梦多 莫寒月点头,说道,“皇上不知道,事情还有转机,早递消息给峻王才是!” 谢沁点头,正要唤人,就听殿外非儿回道,“主子,有位内务府的公公过来,说要见峻王妃!” 谢沁霍然站起,想一想又再坐下,向莫寒月一望,扬声道,“还不快唤进来!” 随着非儿请入的声音,一个小太监急急进来,给二人磕过头,向莫寒月道,“奴才是内务府的小勇子,峻王爷使奴才来,说今儿晚上在宫里留宿,请王妃先行出宫,明儿再去探望王妃!”说着抬头向莫寒月一望。 莫寒月会意,起身向谢沁行礼,说道,“天色不早,怕宫门落匙,十一今日先回,改日再来拜望姐姐!” 谢沁将小勇子的神情看在眼里,知道既然是峻王使来,必是峻王的人,也点头道,“妹妹慢走!”又向小勇子道,“劳烦公公送王妃出宫!” 小勇子忙道,“王爷已经吩咐过,有劳谢妃娘娘挂念!”向她辞过一礼,引着莫寒月出宫。 离开云翔殿,莫寒月才向小勇子问道,“此刻王爷在何处?” 小勇子回道,“王爷在和安总管饮酒说话儿!” “饮酒……”莫寒月微愕,不禁暗暗皱眉,问道,“怎么王爷和安总管很熟?” 小勇子低笑一声,说道,“王爷自幼在宫里长大,就是建府之后,缺什么少什么,也一向是宫里配制,与安总管倒是常有来往。” 也就是说,或者有几分交情! 莫寒月心中微定,一时却猜不透这小太监能信任几分。 眼瞧着穿过御花园,前边就是恩泽门,小勇子见左右无人,脚步略缓,微微侧身,说道,“王妃,王爷说,皇宫落匙之前,是侍卫最后一次换防,请王妃速速去见罗大公子,请他设法,将问政殿到内务府一路的侍卫调往旁处,十天之内不要进宫!” 他这话说的极轻极快,可是却字字清楚,落在莫寒月耳中。 这是为了断去侍卫将消息走露的可能! 莫寒月大喜,忙道,“此事皇上一时还不知道,必要请王爷尽快设法,免得夜长梦多!” 小勇子点头,说道,“王爷知道,命奴才和王妃说,宫里的事有他,请王妃不必担忧!” 也就是说,他已经有法子救出扶奕! 莫寒月心中一喜,忙道,“多谢勇公公!” 小勇子忙道,“王妃客气,奴才不敢当!”送她到宫门外,行礼返回。 莫寒月已顾不上两侧侍卫的目光,一跨过金水桥,就向对面的马车飞奔,扬声喊,“快,快走!”奔到车前,也不等丹枫放下踏脚,手在印于飞手臂一搭,径直跃上车去,连声道,“快,去靖国公府!” 离宫门落匙不到一个时辰,御前侍卫统领可是刘易功,她无瑕去问罗越如何能调得动御前侍卫,只能按宇文峻的话,尽快赶往靖国公府。 跟在她身边一年,印于飞从不见她身手如此敏捷,不禁咋舌,闻言忙应,一跃上马,说道,“走!” 驾车的胡二也不敢怠慢,吆喝一声,驱车冲出宫前广场,向御街上驰去。 莫寒月心里不稳,掀帘向车外的丹枫道,“你先行一步,看罗大公子可在府上?若不在,快些请人去寻!” 丹枫向印于飞看去一眼,点头道,“是,小姐!”跃下马车,另带一匹马跃上,策马飞奔,向靖国公府而去。 有印于飞在,自然会保护莫寒月的安全。 马车一路疾驰,在靖国公府停下。莫寒月刚刚跃下马车,就见罗福迎上,说道,“王妃,我家小姐和三公子已在书房等候!” 莫寒月一惊,一边快步进府,一边问道,“大公子呢?” 罗福道,“三公子已使人去寻,请王妃书房里稍等!” 到此地步,也没有别的法子,莫寒月点头,跟着他进府,直奔罗越的书房。 听到传报,罗进、罗雨槐一同迎出来,问道,“出了何事?” 无帖登门,本就异常,又是先命丹枫心急火燎的赶来,只说要找罗越,却并不知道发生何事。 莫寒月握住罗雨槐的手进门,见书房内除她贴身的丫鬟红翘之外再没有旁人,便道,“扶奕姐姐宫里出些事故,如今被扣在内务府,峻王已在宫里,要我来寻大公子相助!” 罗进、罗雨槐都是大吃一惊。罗雨槐脸色微白,说道,“她不是在宫中待选,能有何事,竟被带去内务府?” 莫寒月摇头,说道,“再有一个时辰,宫门就要落匙,我们必须在宫门落匙前将问政殿到内务府之间值守的侍卫全部调走,峻王让我来求大公子相助!” 罗雨槐愕然,说道,“调走侍卫?大哥是骁骑营的人,怎么能调动侍卫?” 罗进听到“问政殿”三字,却脸色微变,皱眉道,“是扶大小姐误闯问政殿?” 莫寒月只能点头,问道,“大公子去到何处?几时能回?” 罗进皱眉,说道,“大哥一早去兵部,午间都不曾回来,方才我已使人去请!” 莫寒月急道,“若是不能在皇宫落匙前将人调出,恐怕要多费手脚。” 罗进微一凝思,向罗雨槐道,“你们在这里等候大哥,我即刻进宫……”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门外小厮回道,“大公子回来了!” 莫寒月大喜,一跃而起,快步迎住罗越,说道,“罗大哥,快,快进宫!” 罗越微愕,说道,“什么?” 莫寒月只得将扶奕的事重说一回,说道,“峻王请罗大公子设法将问政殿到内务府之间的侍卫调去旁处,十天之后再行调回!”说完不禁担心,向他细瞧一眼,轻声道,“罗大哥,你……你有法子吧?” 罗越扬眉,向她深凝一眼,点头道,“事不宜迟,我即刻去见刘统领!”向罗进道,“你即刻进宫,看到侍卫换防,设法将那几队侍卫拖住!”说完向莫寒月又望去一眼,转身就走。 皇宫就要落匙,这个时辰,怕只有身为御林军统领的罗进还能进去。 罗进点头,说道,“大哥放心!”跟着他往外走,又回过身来,向莫寒月道,“天色不早,还请王妃回府,若有消息,我们必使人给王妃送信儿!” 莫寒月赶到门口,说道,“有劳二位公子!”看着二人大步走远,才轻吁一口长气。 终究是关心情切,虽说有罗越、罗进二人奔波,莫寒月仍大不放心,回府之后,仍不断使人打探消息。 眼看过了宫门落匙的时辰,还不见有人报信,莫寒月坐立不安,急道,“也不知罗大哥、罗三哥有没有赶上,若是不成,还要另想法子!” 手指在案上轻敲,思忖片刻,轻声道,“御前侍卫不比御林军,大多都出身寒微,换防之后,都是宿在泰和门外的侍卫营里!” 想到此节,命丹枫将牧野唤来,信手画一张图给他,说道,“子时之后,若是两位罗公子还没有消息传来,你前往侍卫营,到侍卫统领的帐中,将今日的值守名册偷来!”一边说,一边在图上指点侍卫统领营帐的所在。 牧野见她竟然对侍卫营地形如此熟悉,不禁微诧,也不多问,点头应命,将图收起。 丹枫担心,说道,“小姐,纵然我们知道名册,难不成能将他们一个个干掉?”那可不是一条两条的人命。 莫寒月望她一眼,不禁好笑,摇头道,“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罢了!” 如果罗越不能在那些侍卫换防之后直接调走,就只好从侍卫营中调人。只是那些侍卫换防之后,虽说大多数回营,可是也有一些会放纵在花街柳巷之中。 牧野离去约半个时辰,莫寒月已觉无望,向丹枫道,“一会儿牧野盗来名册,你再去一趟靖国公府罢,请罗大公子设法,按那名册调人!” 丹枫刚刚点头答应,就听门外小丫鬟回道,“小姐,印大哥来了!” 莫寒月精神一振,唤道,“快进来!” 印于飞进门,一边行下礼去,一边说道,“请王妃放心,那几队侍卫已经调出城去!” 莫寒月轻吁一口气,唤他起身,问道,“你可打探实了,就是我们说的那几队侍卫?” 印于飞点头,说道,“是罗大公子使人送消息来,因天色已晚,不方便进府,才使小人进来回禀,请小姐放心!” 丹枫一旁抿唇,笑道,“怎么罗大公子的人不方便,印大哥就方便?” 印于飞笑道,“靖国公府的人,自然较我们懂些规矩!” 二人心知事情办成,心中松一口气,随口说笑。 莫寒月轻吁一口气,点头道,“接下来,可要看你家王爷的了!” 不要说现在她无法可施,就算有千条妙计,宫门已锁,也万万救不出人来。 一夜不曾好眠,第二日也无心练功,闻报卫东亭已去上朝,就收拾起身,命印于飞宫门前去探消息。 宇文峻掌管礼部之后,已不是往日那个悠闲王爷,虽说依他的性子不会每日都去上早朝,可是隔三岔五总要应个卯。昨夜他在宫里留宿,又要设法带扶奕出宫,其后去上早朝,就是一个极好的掩饰。 果然,直到早朝散后,印于飞才回入消息,说道,“王爷说乏了,就不来相府,请小姐去王府坐坐!” 这是什么话? 莫寒月好笑,点头道,“知道了!”命他出去备车,唤夏儿来换过衣裳,带着丹枫向外去。 刚出后宅,迎面见卫东亭一身朝服回府,莫寒月福身为礼,说道,“十一见过爹爹!” 卫东亭脚步一停,微微侧身,受她个半礼,向她身上略一打量,皱眉道,“怎么这一大早又要出去?” 莫寒月微微一笑,只是点头,说道,“是!” 卫东亭摇头,说道,“虽说你年幼,可已经指过婚的,成日还往府外去,也不怕人诟病?” 被指过婚,就是待嫁之身,虽然不像已嫁妇人那样拘束,可也与无拘无束的女儿家不同。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十一纵不出府,难不成就不被人诟病?更何况,峻王不说,理旁人做什么?”说完向他施一礼,顾自而去。 “你……”卫东亭语结,只得眼巴巴瞧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府门之外,实想不起这个女儿几时变的如此伶牙俐齿。 此时莫寒月心里只惦记着扶奕,又哪里去管卫东亭想什么,径直出府上车,一路向峻王府而来。 经过昨日她的径直闯府,峻王府前的守卫看到她来已不足为奇,齐齐躬身行礼,说道,“小人见过王妃!” 莫寒月点头,问道,“王爷可曾回来?” 守卫忙道,“王爷刚刚回府,请王妃厅里用茶,小人前去回禀!” “不必了!”莫寒月皱眉,径直往府里去,随手指一个小厮,说道,“你,带我去见王爷!” “王……王爷在寝室……”小厮结结巴巴的回话。 “带我去!”莫寒月再不多问,径直顺路绕过前院,往后宅方向去。 盛京城中,虽说各府构造不一,但这前后宅的布局总是大同小异,峻王府中,王爷的寝室,自然是在后宅。 小厮听她语气果决,又是这峻王府中未来的主母,哪敢说半个不字,忙躬身应命,抢在前头引路。 峻王爷没有大婚,垂花门处守着的也不是丫鬟,而是两个小厮,见到莫寒月进来,都是一脸诧异,瞪着她半天不知反应。 引路小厮机警一些,忙喝道,“瞧什么?这是我们王妃!” 唬的两个小厮连忙跪倒,连连磕头,说道,“小人不知是王妃驾到,多有失礼,请王妃不要见怪!” 莫寒月哪里有空理他们?皱眉向引路小厮一望。 小厮忙道,“王妃慢走!”在前给她引路,向宇文峻所住的院子去。 莫寒月见这峻王府虽说不大,可是建筑倒也精致,后宅中绿柳荫里,几处相连的池塘,里边水鸭声声,倒显的极为恬静。 绕过池塘,小厮在一处院子前停下,躬身道,“王妃稍等,小人去回禀王爷!” “不必了!”莫寒月摆手,径直推门而入。 “王妃!”小厮忙随后跟来,向门侧服侍的奴仆指道,“还不去禀王爷!” 奴仆怔然回神,听他口称“王妃”,不敢怠慢,忙躬身连应,奔去正房门口,躬身回道,“爷,王妃来了!” “哦!”里边传来宇文峻带笑的声音,说道,“请王妃厅里坐坐,本王即刻就来!” 还厅里坐? 莫寒月扬眉,她心里挂念扶奕安危,哪里能等得了,上前几步,一把将门推开,说道,“王爷,我进来了!” 寻常院子的正屋,外间一间厅堂,设一些起坐的摆设,再往里才是寝室。 可是莫寒月这一进去,却见诺大一间厅堂,正当中摆着一只极大的浴桶,桶内热汽蒸腾,峻王爷正像一只煮熟的虾子一样,红通通的泡在桶里。 看到莫寒月进来,桶边两名服侍的丫鬟不禁低呼一声,同时向前来阻,说道,“王妃,王爷还在沐浴!” 莫寒月也不往前,瞪眼向桶里的人瞧半天,才挑眉问道,“扶姐姐呢?” 哪有人在厅里沐浴的?这位峻王还真是和人不一样! 宇文峻见她竟然不闪不避,不由好笑,向两个丫鬟摆手,命二人退过一边,张开双手,问道,“王妃瞧本王的身子,较左大公子的如何?” 王妃还瞧过左大公子的身子? 退到门边的两个丫鬟不禁咋舌。 莫寒月微微扬眉,慢慢走过去,当真仔细将峻王的身子瞧了瞧,还低头瞧瞧水里,淡道,“小了些!” 这是说身形小了些,还是旁的小了些? 两个丫鬟的脸顿时涨的通红,峻王爷却不禁脸黑,咬牙道,“丫头,你说什么?” 莫寒月挑眉,说道,“不是王爷教十一瞧的吗?十一据实以答,难不成王爷想听的不是实话?” “你……”峻王瞠目,瞪眼瞧着自己的王妃,一时说不上话来。 真不知道这个丫头是不懂,还是脸皮太厚! 轻叹一声,峻王只得认输,转话说道,“本王为你辛劳一夜,怎么这会儿见到,也不问候本王一句?” 莫寒月顺势福身为礼,说道,“王爷辛苦,十一谢过王爷!”也不等他唤,又直起身来,扬眉问道,“王爷,扶姐姐呢?还在宫里?”陪这个小毛孩子玩这一会儿,想来也够了。 这么敷衍了事,才说几句话,就两句问到扶奕。 峻王悻悻然仰身靠后,不满道,“怎么只记着你的姐妹?”轻叹一声,唤过一个丫鬟,说道,“带王妃去见扶大小姐!” 丫鬟应命,福身道,“王妃请!” 莫寒月大喜,说道,“你已带扶姐姐出宫?”也不等他应,转身就跟着丫鬟向外来,连房门都忘记带上。 宇文峻看着敞开的房门,不由微微挑眉,唇角却不禁掠过一抹笑容,轻声道,“没良心的丫头!”置身浴桶,对庭院里一院的奴仆浑不在意,唤另一个丫鬟服侍起身。 莫寒月跟着丫鬟出院,向客房而来,刚进院子,就见扶奕快步从厅里出来,一把抓住莫寒月的手,唤道,“妹妹……”话一出口,眼泪已忍不住滚滚而下。 莫寒月轻叹一声,向引路的丫鬟道过谢,握着她的手向厅里来,轻声道,“姐姐,不过虚惊一场,不必再怕!” 扶奕点头,挨着她身边儿坐下,低声道,“幸好有你,若不然……若不然……”虽然说没有受什么辛苦,可是在内务府关这一夜,又惊又悔,这一夜也甚是难熬。 莫寒月微叹,在她手背轻拍,说道,“幸好有谢姐姐,她一得信儿,就使人出宫报我,要不然,我又如何知道?” 扶奕微微咬唇,点头道,“妹妹说的是!” 莫寒月劝慰一番,见她情绪渐渐平稳,这才问道,“不知姐姐昨夜如何,可曾受苦?”向她上下打量,见她虽然神色不安,却并不见憔悴,想来并没有受伤,而身上穿的也并不是秀女的服饰,显然已换过衣裳。 扶奕摇头,说道,“他们……他们将我关在那屋子里,整整一夜,我……我……”想到昨夜的惊怕,心有余悸,声音微顿,才摇头道,“并未……并未将我如何。” 莫寒月点头,轻吁一口气,说道,“那就好,只是不知道内务府的人可曾说什么?” 刚才走的匆忙,竟然没有问宇文峻如何救人。 扶奕摇头,说道,“这一夜,我……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想……只想我一死倒也罢了,还……还连累爹爹。哪知到了天明,就有两个小公公将我唤出,一路带来这里。” 说到这里,向厅外望去一眼,脸上皆是忐忑,问道,“妹妹,这里……这里是峻王府吗?”刚才回禀的丫鬟说的是“我们王妃”! 敢情她被峻王所救,还不知道这是哪里! 莫寒月点头,轻声道,“这是峻王府!” “是啊,峻王府!”门外,清润的声音跟着响起,峻王爷推门而入,一袭湖丝软袍,松松的系在身上,露出颈下大段蜜色的肌肤,披垂的长发未束,还在滴下水来。 扶奕一眼见到他这副模样,不禁脸色微红,起身向他见礼,轻声道,“臣女见过王爷!” 莫寒月却忍不住皱眉,向他打量一眼,侧过头去。 这个小子,虽然说是在他的府里,可是来见一位小姐,竟然这个样子就跑出来! 峻王看到她一脸的厌弃,忍不住低笑,随意向扶奕摆手,说道,“扶大小姐不必多礼!”上前坐在莫寒月身侧,含笑道,“本王不辱使命,王妃可有什么奖赏?” 莫寒月挑眉,侧头瞧他一眼,起身端端正正行下礼去,说道,“十一谢王爷援手!” “就这样?”峻王扬眉,懒懒的靠入椅中,向扶奕一望,含笑道,“扶大小姐可是还在本王的府里,你要用什么法子送她回侍郎府?” 是啊,扶奕虽说出宫,但是选秀未过,就这样回府,自然会引人瞩目。昨日宫里的事有一言半语传出来,落在各大府宅内眷的耳中,这话,恐怕是好说不好听啊! 再说了,如今救她的人,不是旁人,竟然还是臭名昭著的峻王! 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在宫里勾诱皇帝不成,还险些获罪,关押一夜之后被峻王带回峻王府,若让旁人知道,又不知会如何说去。 扶奕听的脸白,咬唇向莫寒月望去一眼,微微一默,噗的在峻王面前跪倒,低声道,“请王爷救我!” 莫寒月微微扬眉,问道,“依王爷之意呢?” 宇文峻耸肩,含笑道,“此事已经压下,所差的,不过是礼部报去的名册,本王自会料理,扶大小姐不必担心。只是如此一来,扶大小姐也不能即刻回府,要不然,就在本王府上再躲几日,等到殿选之后,对外称落选,再回侍郎府如何?” 峻王虽然立妃,可是还没有大婚,这个时候扶大小姐在峻王府住上几日,可是好说不好听啊! 这个小子! 莫寒月挑眉。若不是有扶奕在,定给他点颜色看看。 哪知扶奕只是脸色微变,咬唇垂头,默然一瞬,竟然点头,说道,“臣女听王爷吩咐!” “啊?”不止是莫寒月错愕,就连峻王也不禁愣住。 他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只是想逗丫头吃醋,怎么扶大小姐竟然一口答应? 片刻回神,莫寒月忙去将她拉起,好笑道,“这许多年,姐姐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他说的话也能当真?”回头瞪峻王一眼,略略一想,说道,“你此刻果然还不能回府,倒不如跟着妹妹回相府住几日,等到殿选之后,再回侍郎府罢!” 相府后园,如今没有人敢轻易进自己那半边园子,不要说藏一个扶奕,就算把宫里的秀女全都偷出来,怕也藏得住。 扶奕微微抿唇,向宇文峻望去一眼,见他含笑不语,眸中不禁闪过一抹失望,低头道,“姐姐此刻六神无主,只听妹妹和王爷的!” 这扶大小姐要跟丫头去相府,看来这几日自己就不能随意跑去她的香闺了! 峻王心里微觉遗憾,慢慢起身,向扶奕道,“既然如此,还请扶大小姐在此稍歇,本王还有事要和十一商议!”信手揽过莫寒月,向厅外去。 莫寒月匆忙道,“姐姐稍做歇息,一会儿妹妹来请姐姐同行!”话还没有说完,已被宇文峻带出屋子。 等走出院子,莫寒月终于忍不住问道,“王爷,你如何说服内务府放人?扶姐姐的事,他们会不会泄露出去?” 宇文峻低笑一声,说道,“十一小姐聪慧过人,怎么这一回猜不透吗?” 莫寒月扬眉,说道,“我纵再聪慧,也必要旁人行事有迹可循,可是王爷行事向来鬼神莫测,十一又如何能够猜到?” 信口与他胡扯,心里却在暗想。 他请罗越设法将那几队侍卫调走,罗越竟果然做到,看来,是他知道罗越和侍卫统领刘易功之间有什么联系。 而他留在宫里一夜,竟然就顺利带扶奕出宫,自然是知道…… 想到这里,莫寒月脑中灵光一闪,“啊”的一声低呼,说道,“若不是内务府总管安承江与你有过硬的交情,就是你拿到他什么把柄!” 扶奕的事,可大可小,可是私自放人,传出去,不只扶奕难逃罪责,私放她的人,更是死罪。 而此事昨日内务府当值的人全部知道,除了安承江,谁又能堵得住那许多人之口? “聪明!”宇文峻点头称赞,含笑道,“此事虽说瞧见的人多,可也不过是值守侍卫与内务府的奴才,只要他们不说,此事自然就会掩盖。” 莫寒月点头,说道,“那几队侍卫调出宫几日,等到他们回来,选秀已经结束,他们纵然知道扶姐姐没有治罪,为了不给自个儿招祸,也会选择闭嘴。而内务府的人,自然是安承江最知道该怎么办,如今他和王爷绑在一条船上,自然会想尽一切法子遮掩,断断不会泄露!” “不错!”峻王点头,望向她的眸子里都是赞赏,叹道,“本王今日一出宫就听说,昨日调遣侍卫之事,你还做了第二手安排?”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十一又不知罗大哥竟使唤得动侍卫统领,自然要做万一的打算!” “依十一小姐的年纪,能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当真是难得!”峻王淡语,不像赞叹,却似在确认什么。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低笑两声,突然道,“王爷昨日进宫,在内务府饮两个时辰的酒,也没有将扶姐姐带出,却在今日一早皇宫开匙之后就将事办成,看来王爷并不是与安公公有什么过硬的交情,而是拿了他的把柄!” “哦?此话怎么说啊?”峻王微微扬眉,却并不否认,桃花眼里,闪过一抹兴味!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安总管与王爷若有过硬的交情,昨日就该放人,又岂会等到今日?既然王爷要与他耗到今日,自然是要拿他的把柄,而且,那把柄还是昨夜才查出!” “丫头果然不凡!”峻王爷低笑出声,手臂骤然一紧,将她纤细的身子紧贴入怀,凑首到她耳畔,轻声道,“难怪老靖国公说,你我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鬼和你一对! 莫寒月翻个白眼,倒也不挣扎,只是挂着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向他仰视,淡淡道,“王爷确定?” 这只小刺猬又要扎人? 峻王扬眉,悻悻将她放开,喃喃道,“放着本王如此玉树临风,俊美不凡,又对你疼宠有嘉的夫君不要,十一小姐可不要后悔!” 你还有更新鲜的词吗? 莫寒月翻个白眼,淡道,“十一陋质,又是奸相之女,恐怕不是王爷良配!” “奸相?”峻王扬眉,微微俯身,直问到她脸上来,说道,“十一如何知道,卫相是奸相?他可是百官之首,皇上的辅国重臣!” 君是昏君,相当然是奸相! 莫寒月抿唇,微微扬眉,说道,“那依王爷之意,卫丞相还是忠良?” 他是忠良,那莫家又是什么? “忠良?”峻王漫应,淡淡笑道,“当然!” 这小子究竟在说什么? 莫寒月瞠目,决定不再与他纠缠,问道,“不知王爷还有何事与十一商议?” “什么事?”峻王扬眉反问。 “你……”莫寒月结舌,瞪眼道,“方才你和扶姐姐说……” “嗤……”她话还没有说完,峻王已低笑出声,摇头道,“傻丫头,本王只是想与你说会儿话罢了!”携着她的手,慢慢向王府的后园逛去。 温润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亲昵,令莫寒月心头不禁一跳,想要挥手甩脱他,感觉到掌心传来的温暖,却又觉不舍。 七日之后殿选,当日遣众秀女出宫,莫寒月问好时辰,同时送扶奕出相府,谢沁安排宫人接去,再送回侍郎府,对外称落选。 而另一边,峻王只以复选疏漏为由,将扶奕的名字抹去。如此一来,除知情人之外,旁人都道扶奕是在宫中落选,又哪里知道还有如此曲折?瞒天过海之计,做的天衣无缝。 而扶家势衰,皇帝虽知扶奕进宫之后未参加殿选,倒也不放在心上。 到选秀最终落幕,已近六月,皇帝殿上传旨,今年北行避暑,朝中四品以上官员携家眷伴驾。 这个旨意一出,各府各衙各大世家的后宅,又是一片欢声,就连落选的小姐们,也阴霾顿去。 大选跟着科考,又是北行伴驾。 一切,仿佛和三年前一样,可是,又有多少人物暗换? 莫寒月闻讯,不禁低叹。 夏儿却噘着小嘴儿,一下一下,将丹霞刚刚理好账册翻的乱七八糟。 丹霞无奈,连声道,“小祖宗,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不痛快说出来,姐姐们替你出气!” 夏儿瞅一眼莫寒月,低声道,“别府的小姐北行伴驾,我们小姐要自个儿在京里呆着不说,还无人陪伴,岂不是无趣的很?” 丹霞微怔,跟着轻轻点头,叹道,“小姐已经是待嫁之身,平日出府已被人指点,也是峻王不计较,若换成旁人,怕不知要说出什么话来。” 莫寒月好笑,说道,“怎么是我自个儿,如今傅姐姐亲事已定,也是待嫁之身,她一样会留在京城,我与她做伴就是!” 未来的峻王妃想的通透,峻王爷倒满心不乐意,第二日一早上朝,太监刚依例喊了声,“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峻王就立刻抢着站出,大声道,“皇上,臣有事相求!” 有事相求,不是有本要奏,这位纨绔王爷又要做什么? 这几年风调雨顺,整个大梁朝还当真没有什么大事,群臣听峻王一喊,倒都想图个一乐,所有的目光,一时都放在他的身上。 宇文青峰微微扬眉,说道,“峻王,你说的若是私事,待下朝之后再说罢!” 虽说朝上无事当真无趣,可是也不是任他胡闹的地方。 峻王却连连摇头,说道,“虽是私事,可也是朝政!” 什么私事还能与朝政相提并论? 宇文青峰不禁皱眉,可又不能说不听,只得道,“你先说来听听!”实在不期望这小子嘴里能吐出象牙来。 峻王应命,说道,“皇上,皇上北行,可是国事?” 当然了,这大梁朝是皇上的,不要说皇上北行,就是皇上如厕也是国事!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你所说之事,与北行有何干系?” 峻王又问,“北行伴驾官员、家眷名单,是吏部会同礼部拟就,自然也是朝政?” 当然!皇帝北行,众臣伴驾,相当于将大梁朝的整个核心暂时移往行宫,当然算是朝政。 宇文青峰点头,见他连问两句废话,偏不说要求何事,不由有些不耐,皱眉道,“你想说什么,径直说就是!” 下边站着的小静安王谢霖、景郡王宇文青榕等人被他连问两句,也不禁留神。 这小子说话只要一绕弯子,必定又在盘算什么勾当。 果然,宇文青峰的话一落,就见峻王向上施礼,说道,“昨日皇上下旨北行,臣奉命与吏部拟定伴驾官员、家眷名册!” “嗯,如何?”宇文青峰点头。 峻王道,“臣自然也要伴驾北行?” 宇文青峰挑眉,说道,“当然!”御驾北行,把他这个祸胎放在盛京,他又怎么能够放心? 峻王耸肩,说道,“可是礼部拟上的名单,十一不在其中!” 前边说话还算有板有眼极为正经,这最后一句,怎么就突然绕到刚指婚的峻王妃身上? 宇文青峰微微一愕,问道,“是吗?名单上没有她?”转头向礼部尚书宋达开望去。 宋达开忙上前一步跪倒,说道,“回皇上,峻王妃既已指婚,就是待嫁之身,论理就该留在府中安心等候大婚,不要说北行伴驾,就是平日抛头露面,也于礼不合!” “哦!”宇文青峰点头,向宇文峻道,“宋尚书也言之有理!” “皇上!”峻王皱眉,说道,“如今十一年方一十一岁,要等大婚总还要四年,这四年都将她拘在府里,岂不是将她闷坏?” 这位王爷不怕自己的王妃抛头露面,反而怕她闷坏,倒是有趣的很! 众臣闻言,都不禁莞尔。 宋达开却道,“王爷,古来的礼法如此,所有待嫁的女子都是一样!” 谁让你要选一个小王妃! “礼法不过人定,又岂有不能更改的?”峻王皱眉,向上行礼,说道,“皇上,若是将那丫头拘上四年,她使起性子,也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来,受气的岂不还是我?” 这话有失王爷颜面,他倒是说的顺畅! 众臣一听,又不禁好笑,宇文青峰也忍不住笑道,“怎么,她还找你吵闹?” 峻王苦了脸,说道,“若只因峻儿选她做王妃,她就不能北行伴驾,岂有峻儿的好果子吃?” 那么一个小丫头,还当真治得住这位狂放不羁的纨绔王爷? 宇文青峰不禁挑眉。卫东亭却干咳一声,说道,“老臣自会善加引导,王妃又怎么会给王爷气受?” 峻王摇头,说道,“皇上,三年前北行伴驾,她如今说起还满是兴奋,此次若不允她同行,她无法无天,胡做非为起来,自个儿悄悄跟来,岂不是危险,臣请皇上恩准,携她同行!”说完磕下头去。 宋达开连连摇头,也向上行礼,说道,“皇上,这于礼不合!” “什么于礼不合?”峻王抬身向他一望,说道,“四年前,宋大人也说庶小姐进宫伴驾于礼不合,如今哪一府的庶小姐不是如嫡小姐一样出入各大府门?于礼合不合,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罢了!” 是啊,在四年前,各府的庶小姐从出生直到出嫁才能离开后宅,而从四年前的中秋夜宴开始,庶小姐们也走出后宅,进宫伴宴。这四年来,更是出入各大府门,结识各府公子,更有许多觅得自己的良缘。 峻王一番话,众臣都不禁微微点头。武安侯萧枕江当先出列跪倒,说道,“皇上,臣以为峻王言之有理!” 有理?有什么理? 宇文青峰不禁扬眉,问道,“武安侯,此话怎讲?” 萧枕江向上行礼,说道,“皇上,宋大人所言,不过是自古礼法如此,可是自古的礼法,也存有许多的陋习,庶小姐之事,就是佐证!如今皇上开盛世之局,行变革之法,又岂能拘泥于礼法?” 不过是峻王妃伴不伴驾的问题,被他一说,倒成了盛世变革,好大的一顶帽子! 小静安王谢霖不禁好笑,但想着因为指婚,将那丫头拘在府中四年不出,也当真是不忍,当即躬身为礼,说道,“皇上,臣以为武安侯言之有理!” 景郡王紧随其后,说道,“是,皇上,臣也以为,峻王所请,虽在礼法之外,却在情理之中,礼法可改,情理不可废啊!” 小静安王一听,不由暗暗点头。 还得是文武双全的景郡王,能说出这番话来,却不像自己,只会说一个“言之有理”。 除去四位亲王,朝中清贵,年轻一代当以这几人为首。这订下亲事的小姐伴不伴驾,也不是什么大事,又有谁愿意为了这种小事得罪下这几位? 最先审度形势的几人已连连点头,说道,“不错,武安侯所言甚是!” “是啊,这也是开我盛世之局的盛举,小静安王目光如炬啊!” 小静安王只说了句“言之有理”,哪里看出目光如炬? 众臣闻言,都不禁好笑,可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总不能当着皇帝去盛赞他最忌惮的峻王和景郡王吧?当即纷纷应和。 老靖国公连连点头,说道,“是啊!是啊!皇上,这小夫妻,刚刚指婚,就分开三个月,也难怪峻王舍不得,不如带上!带上!” 还没有大婚就称小夫妻?若真的已是夫妻,十一小姐是御赐的一品诰命,还用得着费劲在这里争论? 可是这话众人只是在心中一转,又有谁会说出口来?都是连连点头,说道,“是啊!是啊!” 宇文青峰见众口一辞,想想当初北行,与哈萨族人赛马,那个瘦瘦小小的丫头还颇给他争些脸面,不禁轻轻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带她同行罢!” 金口御言,形同圣旨! 峻王大喜,忙道,“臣代峻王妃谢皇上!” 萧枕江、谢霖、宇文青榕等人同时俯首,大声道,“皇上英明!” 众臣也跟着跪倒,说道,“皇上英明!” 众人声音刚落,就见萧枕江抬头,说道,“皇上既开此先例,倒不如将这鄙陋礼法废除,令订亲的小姐们与旁的小姐一样,岂不是更好?” 咦?这武安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峻王不禁挑眉,回头瞄他一眼,想刚才若不是他出言相助,要想替丫头请下旨来,怕也没那么容易,当即点头,说道,“皇上,皇上英明神武,开我大梁先河,留惠于万世,臣以为,武安侯所言有理!” 这小子说话,什么时候也一套一套的? 小静安王谢霖微微扬眉,却只是老实道,“皇上,臣附议!” 言之有理都懒得说了! 准峻王妃伴驾的话已经出口,武安侯又说那是鄙陋礼法,不废除,岂不是说他拘泥守旧? 宇文青峰点头,大袖一挥,说道,“准!”那神色气势,倒似是议定一件军国大事一般! “谢皇上!”旨意请下,众人也就不再绞尽脑汁去奉承皇帝,齐齐磕头应命。 退朝出来,峻王脚步略缓,与武安侯并肩而行,挑眉道,“方才多谢侯爷相助!” 萧枕江微微勾唇,说道,“王爷不必客气!” 峻王低笑一声,说道,“本王一向听说,侯爷在朝上素来不轻易开口,今日此举,怪异的很啊!” 果然瞒不过他! 萧枕江苦笑,说道,“还不是傅家那个丫头,自从昨日旨意颁下,就闹的天翻地覆,说什么要先将亲事退掉,恢复自由之身,等北行回来再重新议亲。” 原来如此! 峻王不禁低笑出声,说道,“难为了二公子!” 萧二公子萧行波虽然出身将门,可是性子温文,遇上傅飞雪那个女霸王,自然是被整治的只有俯首贴耳的份儿。 萧枕江叹道,“二弟被她逼的没有法子,又不愿退婚,昨日躲到我书房里,说什么都不出去,今日幸好有王爷为王妃请命,臣趁机促成,要不然怕被她逼死!”话虽如此,想到那二人情状,唇角仍不禁上扬,露出一些笑意。 自己兄妹四人,大妹妹疯狂,二妹妹进宫,如今弟弟能得傅飞雪为妻,总算他萧家还有些一喜事。 二人相伴出宫,一个命人去军营速报萧二公子,另一个却径直打马直奔相府。 听峻王喜滋滋说完,莫寒月挑眉未语,夏儿倒喜呼出声,抓住莫寒月的手连摇,说道,“这下可好了,日后小姐再出府,看那些人再嚼舌根子!” 这是又在外头听到什么! 莫寒月浅笑摇头,不以为意,峻王却不禁挑眉立眼,说道,“怎么,本王王妃的闲话,也有人敢乱说?” 有什么不敢?你又不是什么厉害角色! 夏儿翻个白眼,噘嘴道,“都是王爷,要不然,小姐怎么会变成王妃!” 嗨! 峻王瞪眼。 你家小姐指为王妃,还是你家小姐吃亏似的! 莫寒月也忍不住好笑,向峻王问道,“你是说,傅姐姐也会同去?” 峻王耸肩,说道,“为了北行,她连退亲的话都说了出来,萧二公子岂能挡得住她?” 想到自从那两人议亲,就成日闹的鸡飞狗跳,莫寒月不禁抿唇轻笑,说道,“王爷说的是!”抬眸瞄他几眼,说道,“皇上北行,礼部想来忙的很,王爷倒有闲情!” 峻王耸肩,斜斜倚在榻上,淡道,“没有本王之前,礼部不也是好好儿的?如今不过是应个景儿罢了,难不成还当真管事?” 莫寒月勾唇,说道,“王爷不管事,今日却在殿上做出这么大动静!” 峻王低笑,仰身凑到她面前,轻声道,“事关本王的王妃,本王自然多留些神,旁的事,就随他们去罢!” 这话说的露骨,却又半真半假,倒令莫寒月心中微微一恍,皱眉推他道,“王爷请回罢,你纵无事,我还要前头去见母亲!” 峻王挑眉,好笑道,“她是一品诰命,你也有一品诏封,何况君臣有别,怎么你还要去她那里立规矩?” 同样的一口诰命,可是峻王是皇室宗亲,就算是一个空壳子王爷,又岂是卫东亭一介外臣可比?在莫寒月面前,怕侯氏也要自称一句“臣妇”,又怎么敢让她立规矩? 莫寒月微微抿唇,浅笑道,“既要北行,府中自然有些事要处置,我不必立规矩,难不成旁人也不用?” 这丫头又打什么主意? 峻王扬眉,桃花眼微眯,向她审视片刻,却猜不透她想些什么,只得点头,不情不愿起身,说道,“如此,本王晚些再来看你!” 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向夏儿道,“前几日你炖的桃花羹,给爷再备上一品!”也不等她应,顾自出门,也懒走院门,跃墙而过。 夏儿瞪眼,喃喃道,“这哪里是峻王要迎娶小姐,分明是他自个儿要嫁过来,竟将这里当成他自个儿的寝室!” 莫寒月“嗤”的笑出声来,推她道,“胡说什么呢,还不替我更衣?” “小姐真要到前头去?”夏儿瞪眼。刚才听莫寒月说府里有事,还道是为了将那无赖王爷赶走。 莫寒月微微挑唇,说道,“可不是到前头去吗?”催她换过身儿衣裳,带着丹枫径直向园外来。 正房花厅里,侯氏正与侯楠、卫敬行二人说话,听丫鬟报进来,不由一怔,忙道,“还不快请!”心里却暗暗嘀咕。 自从莫寒月封妃,为了避免要给她称臣见礼,府里但有事要问她,都是遣侯楠去。莫寒月倒也似知道她的心思,轻易也不来正屋,这会儿亲自过来,又不知有什么事。 胡思乱想间,莫寒月已从打起的帘子下进来,含笑向她福身,说道,“十一见过母亲!” 侯氏忙将她扶住,说道,“臣妇不敢当王妃大礼!” 哪个给你施大礼了? 莫寒月好笑,顺着她的手在主位坐下。 侯楠、卫敬行上前行礼,说道,“见过王妃!” 莫寒月点头,挑眉问道,“母亲和嫂嫂、三哥是在商议北行伴驾的事?” 侯氏点头,说道,“方才听到宫里传出信儿来,王爷为王妃在殿上请命,恭喜王妃!”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伴不伴驾,十一原不放在心上,全是王爷的意思,只不知府里如何安置?” 她虽然是相府的女儿,如今却已有王妃的诏封,名字早一步随着皇室宗亲的名单报上,各府各宅的名单,却要晚一些。 侯见轻叹一声,说道,“三年前伴驾,府里只留着一帮奴才,至使生出那些事来!这一次,须当小心!” 指的自然是卫盈秀为恶,在莫寒月园子里设下机关的事。 卫敬行垂头,想起那日的事,仍不禁心惊,躬身道,“母亲放心,此次有儿子在,断断不会有事!” 莫寒月奇道,“怎么,三哥不去?” 卫敬行微愕,问道,“我?” 莫寒月点头,说道,“虽说大试在即,三哥也不必如此辛苦,何况此次伴驾的大人、公子,有不少饱学之士,三哥一同北行,岂不是正好与他们切蹉?” 去年卫敬行已通过乡试、州试,如今已是官身,今年秋天,要参加科举。 卫敬行微一迟疑,抬头向侯氏一望。 侯氏摇头,说道,“王妃,老三只是庶出,又如何能够伴驾?” “庶出?”莫寒月扬眉,说道,“公子与小姐们不同,纵然庶出,三哥如今已是举人,有何去不得?” 卫敬行怦然心动,抬头向侯氏望去一眼。 北行伴驾玩乐还在其次,若是有三个月的时间让他和各府各宅的世家公子在一起,所得的益处,自然比在相府中埋头苦读三个月强些! 侯氏皱眉,说道,“原说让他守着府里!” 莫寒月抿唇,笑道,“母亲怎么忘记,这府里还有四哥、五哥呢!” “老四?”侯氏皱眉,脸上带出些厌弃,说道,“他一个废人,这三年,全靠相府养着,还能做什么?” 莫寒月唇角微挑,说道,“只是要四哥暂管府里的事,做事自有下人,想来无碍!” 侯氏听她话里的意思,竟然是想让卫敬行伴驾,虽说心里不愿,也只得点头,说道,“王妃说的是理,那就将老三的名字也报去罢!” 卫敬行大喜,忙躬身应命。 莫寒月微微勾唇,又向侯楠一望,说道,“如今二哥升为都统,授四品衔,此次嫂嫂自然也同去?” 侯楠微微抿唇,向她施下一礼,说道,“回王妃,母亲是说,若都伴驾北行,这府里再无人照应,怕又生出什么事来,所以……” 想到三年前北行,自己满心想要嫁给皇帝,哪知道就是那次伴驾,竟将自己落入今日的境地,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说不上是酸是苦。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府中还有四哥、五哥,怎么会无人照应?” 侯氏点头,说道,“嗯,如今有老四,老五也已长成,倒是较三年前强些!”抬头看着莫寒月,试探道,“要不然,楠儿也去?” 莫寒月点头,含笑道,“嫂嫂出身世家,正该多与各府夫人来往,为二哥运筹,如此良机,自然同去!”转头向侯楠一望。 虽然隔着厚厚的留海,可是不知为何,侯楠只觉心底寒意骤升,不由轻轻打个寒颤,下意识想要说不去,一时却又说不出话来。 莫寒月只当此事议定,向侯氏道,“母亲,既是商议伴驾,怎么十姐姐不在?难不成她不去吗?” 从她立为峻王妃之后,卫东亭就将十小姐卫盈璧的名字报入户部,养在侯氏名下,也已算是嫡女。 侯氏皱眉,说道,“虽说如今她也算嫡小姐,可是终究少些规矩,这北行伴驾不比进宫饮宴,只那几个时辰,小心就是。如今一去三个月,但有行差踏错,岂不是丢人现眼?” 原来又是为了颜面。 莫寒月微微抿唇,轻声笑道,“母亲说哪里话,这几年,几位姐姐可是学到不少规矩。十一听说,十姐姐的舞姿,连教舞的教习也称赞呢!”说完抬头望向侯楠,含笑道,“还是嫂嫂和十一说起呢!” 我几时说过? 侯楠咬唇,却也只能顺着说道,“是啊,母亲,教习说,十妹身子轻盈,舞跳的极好!”心里却不禁暗疑,当真不知道莫寒月又在算计什么? 侯氏挑眉,说道,“还有这等事,我倒不知道!” 莫寒月趁势道,“母亲,十一虽与母亲同去,终究有些不便,母亲身边儿,总要有人跟着才好!” 侯氏听她处处为自己打算,心里就有几分喜欢,拍拍她的手,说道,“有劳王妃惦记!” 莫寒月抿唇,说道,“也是十一贪图热闹罢了!更何况,三年前伴驾,只有二品以上官员家眷随行,这一次,可是四品以上呢,想来皇上也是图个人多热闹!” 听她把皇帝搬出来,侯氏更是连连点头,说道,“嗯!热闹些好!热闹些好!”向侯楠道,“那就都去罢,一会儿你去和十丫头说,也要她早些备着!” 侯楠福身应命,又不禁抬头向莫寒月望去一眼。 莫寒月权当不见,起身向侯氏行礼,说道,“母亲还有许多事务处置,十一也不多扰,先请告辞!” 她坐在这里,不管是侯氏还是侯楠,都只觉得满身的不舒服,巴不得她快点离去,闻言都忙行礼,说道,“恭送王妃!” 卫敬行却道,“臣送王妃出去!”亲自替她打起帘子,跟在她身后出门。 离开侯氏的院子,莫寒月脚下微缓,回头向他一望,含笑道,“三哥可有什么事要说?” 这三年来,虽说不见卫敬行做什么,可是莫寒月心里却明白,因为三年前的事,他对她心中始终怀着一些戒备,这三年来,也不轻易亲近。 卫敬行微一迟疑,低声问道,“王妃,臣是想知道,墨三公子可会伴驾?” 莫寒月微微挑唇,说道,“如今他官居三品,又是身在御史台,这种时候,又岂有不去的道理?” 皇帝出行,各府家眷伴驾,人员纷杂,御史台更要规制众人的言行。 卫敬行脸上露出一抹喜色,点头道,“王妃说的是!” 莫寒月微微扬眉,脸上表情似笑非笑,说道,“怎么三哥问起表哥来?” 两年前,卫敬行为了亲近秦岭,虽然也与墨浩林有所来往,可是也并不如何亲近。 卫敬行一窒,低声道,“秦知府对墨三公子的学识极为推祟,臣只是想趁机请教罢了!” “哦!”莫寒月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含笑道,“一去三个月,行宫禁卫也不比皇宫,自然有的是机会!”再不多说,向他别过,带着丹枫向园子里去。 等到近处无人,丹枫才跟前两步,轻声道,“小姐,北行伴驾,自然少不了提督府的人,少夫人同去,怕她不会善罢甘休?” 两年来,侯楠顾忌莫寒月手里握着的东西,处处受她所制,这一次北行伴驾,又岂会不设法翻身? 莫寒月低笑一声,说道,“她若当真就此认命,我才会失望!” 丹枫点头,说道,“那府里呢,可要做什么安排?” 三年前,就因为所有的主子伴驾,卫盈秀才有机会设下许多机关陷阱,这一回,又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 莫寒月默想片刻,微微点头,说道,“此次你和丹霞都随我同去,院子里……”抿唇略想,自己轻轻笑起,说道,“唐七几人,王爷既然使来,也不要白养着,院子交给他们就是!” 丹枫扬眉,问道,“小姐,胡二还一道儿随行?” 莫寒月点头,说道,“嗯,仍唤他同行!” 丹枫皱眉,轻声道,“这三年卫盈秀也被他压制的狠了,如此一来,怕不安份!” 卫盈秀嫁给胡二之后,就算是莫寒月院子里的人,可是自从三年前那一场惨案之后,莫寒月再没有给她安排差事,只命胡二好生看管。 那胡二本就是一个莽夫,跟在莫寒月身边,自觉也高人一等,渐渐不将卫盈秀放在眼里,这三年来,将她拘在那小小院子里,就连踏出院门一步也难。 莫寒月微微一笑,淡道,“事到如今,她纵想安份,怕也不能!” 卫敬行、卫盈璧伴驾,这府里除下的,就是卫敬岩兄妹四人和十姨娘的一对儿女。 八姨娘育有兄妹六人,小儿子卫敬朋三年前身亡,卫敬岩双腿残疾,全是拜卫盈秀母女所赐。三年来,顾忌她是莫寒月的人,不敢轻动,如今府中交给卫敬岩,又岂会善罢甘休? 丹枫抿唇,又低声道,“小姐,虽说府里的事交给四公子,可是总还有老夫人在,岂能由得他们任意妄为?” 莫寒月冷笑一声,说道,“老夫人?若不是这府里出了一位皇后,怕她连嫡出的孙女也不愿意多瞧,又岂会在意一个嫁为奴妇的庶出孙女?” 丹枫点头,问道,“那长房的那位三小姐呢?二公子为恶,她隐忍这许久,会不会借机做出什么?” 莫寒月垂眸,唇角泛出一抹阴冷,淡淡摇头,说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两年,二公子在她身上做的事,又岂会当真瞒的风雨不透?就连她的亲生爹娘都对她不闻不问,老夫人也渐渐烦了她,她还能做出什么?” 卫娉婷客居相府两年有余,最初禁足,只是卫敬飞偷偷潜入作践,被退婚之后,见她无人撑腰,越发大胆,常将她带出府去,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侯氏本就与长房不和,纵然知道,也懒怠多问。老夫人对长房的子孙虽然疼惜,但是这卫娉婷一步之差,名节、清白尽毁,这几年每次瞧见,也都哭哭啼啼,也渐渐对她不闻不问。 只是不知道,此次伴驾,卫敬飞对她又做怎样的安排? 莫寒月冷笑,抬头望天,心里倒是有一些期待! 很快到北行之期,那一日,莫寒月听夏儿回禀说行李已经装车,微微点头,将小康唤来,说道,“此次丹霞与我同行,这院子里就只有靠你!” 小康连忙点头,说道,“小姐放心,奴才必定不会放一个外人进入!” 莫寒月低笑一声,微微摇头,招手将他唤过,低声吩咐。 小康先是连连点头,听到最后,又一脸为难,嗫嚅道,“小姐,我……我……奴才纵然拼命,怕也……怕也打不过那许多人……”话说半句,又连忙跪倒,说道,“小姐,奴才不是顾惜自个儿性命,实在是怕误了小姐的大事!” 莫寒月好笑,命夏儿将他拉起,笑道,“哪个要你和人动手?” 小康瞧瞧丹枫、丹霞,迟疑道,“小姐,那……”丹枫、丹霞二人都跟着她同去,难道要留下牧野和印于飞? 莫寒月微微摇头,说道,“还有唐七四人,我已吩咐过他们助你!” 峻王送来的人,就算不是印于飞那样的高手,也不至于太过平庸。 小康这才松一口气,忙道,“小姐放心,奴才定不会让小姐失望!” 莫寒月微微一笑,点头命他退下。 第二日,莫寒月早早起身,见架子上搭着一袭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裙衫,不由苦笑,说道,“夏儿,今儿行路,你要你家小姐穿这身儿衣裳乘车吗?” “小姐!”夏儿皱眉,满脸坚持,摇头道,“前次小姐只是相府的小姐,也倒罢了,这一回可是王妃呢,怎么能再那样随意,岂不是给王爷丢脸?” 咦? 莫寒月瞪眼,这个丫头,什么时候这么向着峻王? 夏儿却似没有看到,一迭连声唤小丫鬟取水,自个儿服侍莫寒月洗漱妆扮。 等莫寒月看到妆台上那一大堆的首饰,忍不住叫苦,说道,“夏儿,那衣裳也倒罢了,这首饰戴一整天,岂不是将人压死?” 丹枫进来瞧见,也忍不住抿唇,笑道,“是啊,夏儿,今日虽说在御前,可又不是进宫见驾,怎么将那八只金钗也摆出来?” 夏儿侧头向那堆首饰瞧一眼,也觉得果然多一些,不禁皱眉,说道,“前几日宫里的教习嬷嬷教奴婢王妃的规制,这些可都是必得要戴的!” 莫寒月好笑,叹道,“嬷嬷说的,是进宫的规矩,如今是出行,不必戴这许多!”从中间略一翻捡,挑出几样轻巧首饰,说道,“旁的收起,只戴这些罢!”手要拿下,却又停住,慢慢从一堆首饰中抽出一枚璧玉金凤钗,紧紧握在手里。 这只钗…… 一瞬间,又再想起四年前,那一袭红衣,坐在相府彩棚中的女子。就因为她的这一支钗,引出之后的彩棚认亲,也正式为她打开复仇之路…… 罗雨桐,一别四年,你……还好吗? 丹枫见她怔怔出神,含笑道,“也是呢,小姐如今怎么也是王妃,岂能戴的如此素净?这璧玉金钗戴上,才显小姐的身份!”从她手中取过钗,替她细细戴在头上。 这只钗,在旁人眼里,不过是华贵精致一些,可是丹枫出身世家,从那凤钗的质地样式,纵然不知道是罗雨桐的东西,也知道是宫廷规制之物。若是以往,莫寒月也只能好好儿的收着,如今她有一品诏封,倒不怕越制。 而看到金钗的一瞬,莫寒月心中,却有一道灵光闪过,不禁唇角微挑,露出一抹浅浅笑意。 罗雨桐!难怪当初,你会对一个相府的庶女留意,原来,你竟怀着此心! 莫、季两家灭门,都由卫东亭而起,而罗雨桐对相府的一个庶女如此回护,始终令她不解,越是不解,心中越觉难安。 可是现在,她突然明白,虽说那日自己引起罗雨桐的注意,可是罗雨桐赠钗,又岂是当真怀着好意? 这璧玉金凤钗,本有两支,当年她做女儿时,与罗雨桐相交莫逆,更曾经一起联手破贼,为朝廷立下奇功。于是这两支金凤钗就分赏二人。 二人对这金凤钗都珍爱异常,出嫁之后都常常佩戴,宇文青峰自然也是极为熟悉。 这支钗,若不是对宫制的东西熟悉,又有几人能瞧出来?若一个相府的庶女将它戴上,一旦被宇文青峰瞧见,自然会想到前皇后莫寒月,那时若迁怒整个相府,也算是为莫家报仇。 其实,虽说她所料不错,可是也并不完全,当初罗雨桐之所以助她,实在是为了她给她的那异样的感觉,至于赠钗,倒也果然藏有祸心。 只是这两种心思极为矛盾,当初罗雨桐也只是闪念之间,又哪里想的如此明白? 收拾妥当,莫寒月带着丹枫、丹霞、夏儿、雪蕊四人出园子往前院里去。 正厅前,卫敬行、卫盈壁二人早已等候,见到她来,忙上前行礼。 莫寒月微微挑眉,问道,“母亲呢?” 还不等卫敬行答,就见侯氏扶着侯楠从厅里出来,抬手扶扶发鬓,才向她施下礼去,说道,“见过王妃!” 她倒是一点也不愿意累到! 莫寒月好笑,也向她见一个常礼,含笑道,“有劳母亲久等!” 侯氏扯一扯唇,说道,“王妃说哪里话!”向卫敬行道,“时辰已到,走罢!”向莫寒月肃手,说道,“王妃请!” 莫寒月点头,说道,“那十一不恭了!”转身当先出府。 再次北行伴驾,莫寒月已经是一品诰命的全副行辕,四马所驾的雕花云纹马车,还在侯氏之前。侯楠与卫盈璧合乘第三辆马车,卫敬行策马伴在车侧。 一路出城门,文武百官的家眷大多已经到齐,见相府的马车出来,各自纷纷下车上前见礼。 不管如今的峻王是不是那个空壳子王爷,莫寒月总是皇帝御封的一品诰命,真也好,假也罢,各府的夫人、小姐都是一张笑脸,前来行礼。 莫寒月下车,一一回过,见九门提督夫人应氏正向这边来,含笑迎上,说道,“不敢有劳舅母!” 应氏忙施下礼去,说道,“礼不可废,王妃体恤,臣妇岂敢逾越?” 莫寒月身子微侧,受她一个半礼,这才向她身后一望,问道,“怎么不见大表嫂?” 应氏含笑摇头,说道,“志儿还不足岁,离不开娘,又不便带着伴驾,红珠也只好留下。” 去年年底,易红珠产下一子,取名侯承志。 莫寒月点头,说道,“十一倒一时忘记!”问几句易红珠,迎上旁的夫人、小姐。 侯楠眼看着母亲过来,只是立在莫寒月身后,眼巴巴的瞧着,此刻见她走开,忙上前一步,施下礼去,唤道,“娘!”话一出口,这两年来所受的委屈顿时汹涌,眼圈儿一红,险些就当场哭出声来。 应氏见她这副模样,心中疼惜,握住她的手扶起,轻声道,“傻孩子,这是做什么?”生怕侯氏瞧到不喜,悄悄示意她将泪拭去,心中也不禁暗暗叹息。 自己这个女儿,一向心比天高,到头来,就嫁给卫敬飞那样一个人,又岂有甘心的?又哪知道,这两年来肚子又毫无动静,就连侯氏这亲姑母怕也渐渐对她冷淡,也难怪她会委屈。 只是既然已嫁入相府,日后的日子,还要看相府众人的脸色,也只能心里暗叹,拍拍她的手,意示安抚。 众夫人见过礼各自散去,傅飞雪、罗雨槐几个小姐妹还聚在莫寒月身边叽叽喳喳闹个不休。 孙灵儿拉住扶奕,说道,“前次没有扶姐姐,可不知我们有多遗憾,这次可好了,若谢姐姐还能出宫,我们就能好好儿聚聚!” 扶奕点头,不自觉向莫寒月望去一眼,勉强扯出一抹笑容。 自己在宫里的事,瞒得过旁人,谢沁和莫寒月却知道的清清楚楚,如今再见到她,自觉没几分脸面,实在不愿再见谢沁。 谢沁不比莫寒月,她……可是皇上的女人啊! 莫寒月见她神色落落,自然知道她为误闯问政殿的事介怀,心中暗叹,又不能出言宽慰,只得转话说些旁的。 罗雨槐却道,“你们可知道这一次为何这么大排场吗?” 三年前,是因为宇文青峰第一次北行,才会有那一次二品以上官眷伴驾。而其后两年,也只是带着朝臣、护卫。今年北行,却又比三年前的场面更大浩大。 孙灵儿挑眉,问道,“为何?” 罗雨槐抿唇,说道,“此次伴驾的,除去各宫有头脸的嫔妃,还有明妃!这一回,不只是皇上北行避暑,还是明妃省亲!” 明妃!当年的拥月公主! 三年前伴驾的姐妹几人,似乎又听到了那草原上清灵的歌声,不由心里暗叹。 当年痴恋景郡王的拥月公主,如今已经是宇文青峰的明妃,此次再去,草原上,可还能看到那欢快的身影,美妙的歌声? 这里姐妹几个正说说笑笑,立在莫寒月身后不远的卫盈璧不禁看的眼热。 想四年前,庶小姐们第一次走出后宅,走进皇宫,几位年长的姐姐都一心要在小姐们之间争一席之地,攀上一位世家公子,嫁入高门。 如今,姐妹十人,已有五人出嫁,两人为奴妇,三人虽嫁入高门,却只是为妾。倒是这个旁人眼中的傻子,小小年纪,一步一步,成为御旨赐婚的峻王妃。 那可是除进宫为妃之外,无人能及的最高峰啊! 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她是嫡庶女! 而如今呢?她卫盈璧也已成为名正言顺的嫡女,是不是,也能趁此机会,为自己争一份前程? 为妻,却不是做妾! 本来,当初卫盈莲嫁入尚书府,给左子荐为妾,已经令余下的姐妹几人羡慕不已,只觉能嫁一位世家公子,又是左子荐那样的品貌,已是上上之选。 可是身份的转换,又有莫寒月为例,卫盈璧的心,也跟着涨大。 为妾?又怎么甘心? 辰正时分,丝竹声起,小太监的传报声中,御驾携百官从城内而出。 各府家眷齐齐跪倒,扬声道,“恭迎皇上,万岁万万岁!” 宇文青峰一袭黑金龙袍,头戴流苏龙冠,居高临下立在御辇之上,但见万众拜伏,只觉心胸畅快,默立片刻,尽情享受这身为九五之尊,万众景仰的感觉。直到人声渐寂,才大袖一摆,说道,“都平身罢!” “谢皇上!”轰然的谢恩声中,众人这才站起身来。 莫寒月抬眸,隔着额前留海的缝隙向他望去,唇角不自觉淡出一抹阴冷的笑意。 宇文青峰! 三年前,也是在这里,也是在这个角度,想到复仇之路的漫长,心中还是一片茫然。而如今…… 想到她的步步布局,不由深吸一口气,握在袖中的手,慢慢张开。 不急! 不急! 只是四年,眼看大局布成,巨网织就,接下来要做的,就只有一个字,等! 等时机成熟,等她莫寒月足够强大,等一个动手的契机! “皇上启驾!各府内眷上车!”太监尖亮的嗓音响起,莫寒月脑中一醒,这才发现,皇帝的御辇早已过去,就连各王也已走出很远。 “王妃,请上车!”胡二为她放好踏脚,丹枫扶着她上车,皱眉道,“小姐方才在想什么?” “什么?”莫寒月一惊。难道刚才自己满腹想着报仇,竟连丹枫也瞧了出来? 丹枫轻叹,说道,“方才王爷在马上,瞧着王妃好一会儿,王妃连头都不曾抬一下,王爷好失望呢!” 怎么连丹枫也开始向着峻王? 莫寒月挑眉。 难道是那小子成日出入相府,给这几个丫头下蛊?要不然,怎么一个两个,都将他当成了主子一样? 似看出她的心思,丹霞安置她坐好,这才低笑一声,说道,“小姐,旁的不说,王爷待小姐极好,我们自然也将他当成主子,若他有一丝不好,我们又岂会替他说话儿?” 丹枫听到,忍不住也是一笑,说道,“方才奴婢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莫寒月含笑向她一望,轻声道,“我若不放在心上,回头不知要如何抱怨呢!”向二人道,“也不必都跟着我,后边车子空着,你们也松快些!” 丹霞抿唇,说道,“这一路长着呢,我们自然换着服侍小姐!”向丹枫道,“姐姐且去歇着,回头再来替我!” 虽然说外有牧野和印于飞,可是也只有丫鬟能够近身,二人身负保护之责,不敢二人同时离开。 丹枫自然也明白,笑道,“那就你和夏儿妹妹先辛苦一些,回头我和雪蕊来替你们!”见莫寒月没有旁的吩咐,辞礼退出车去。 车子汇入北行的大队,粼粼而行。莫寒月挑起车帘向外望去,但见前边遥遥可见皇帝御驾上的华盖流苏,再往前,是看不到尽头的禁军开路。 而向后望去,各府的车马排出老远,前边已过十里亭,而后边的马车还未离开城门。而在城门两侧,护行的禁军也是黑压压一片,看起来,竟然有八万之众。 八万的禁军! 莫寒月微微扬眉,心里不禁暗暗冷笑。 宇文青峰,不过是北行避暑,你在怕什么?竟然率八万禁军护驾,这还不算那御驾前后护行的侍卫,车队两侧跟随的御林军呢! 三年前丹霞没有同行,此时隔窗看到如此声势,不禁咋舌,轻声道,“小姐,难怪说人人都愿生在帝王家呢,这气势、声势,就不是寻常府门能比!” 她出身大家,寻常府门的排场,又岂会瞧在眼里? 莫寒月微微一笑,唇角却不禁带出一抹苦涩,轻声道,“谁说都盼生在帝王家?你哪里知道,这满眼的繁华背后,有多少肮脏和悲凉?若我来世,倒宁愿身为寻常百姓,纵做个江湖人,也自由自在,强过成日面对这尔谀我诈!” 丹霞听的微愕,向她细细一望,才轻声道,“小姐,峻王虽说不羁一些,不说如何用情,可对小姐却是极好。小姐这番话被他听去,岂不是伤心?” 峻王还是个会伤心的? 莫寒月好笑,轻轻摇头,说道,“我说的又不是他,不过随口说说罢了!” 一旁夏儿轻吁一口气,在胸口连拍,轻笑道,“我说呢,若小姐不愿在帝王家,王爷又要怎么办?” 莫寒月轻笑一声,说道,“傻丫头,我是说来世,谁又说今生?” 今生,她必报上世之仇,平淡的生活,也只能寄望来世了! 车队穿山过岭,一路向北而行。 这一年的夏天,较三年前要热上许多。两侧车帘打起,竟然也没有一丝风进来。 莫寒月只觉身上绑着的如意云纹裙衫已令她喘不上气来,不由伸手扯松腰带,轻叹道,“只为城门前接驾那一瞬,就穿着这样的衣裳,当真是受罪!” 此时夏儿也觉闷热难当,听她抱怨,忙道,“小姐,奴婢带着前几日新做的湖丝衣裙,要不然小姐换上?” 她倒想的周到! 莫寒月浅笑,想着到黄昏扎营,还有大半日的时辰,那岂不是要熬许久? 看一看外边高升的骄阳,只得点头,说道,“换下罢,晚些再换回来就是!” 夏儿忙应,从侧座的箱笼里将衣衫取出,又与丹霞一边一个,将车帘放下,这才助莫寒月除去身上那袭华贵的裙衫。 衣衫除下,夏儿见莫寒月中衣潮湿,不禁吐舌,说道,“奴婢只想着小姐不能被旁人比下去,倒是辛苦小姐!” 莫寒月微微一笑,摇头道,“你这丫头,几时生出这攀比之心!” 垂头瞧一眼中衣,正想要不要索性连中衣也换下,却突然听到前边马蹄声响,印于飞的声音刚唤一声“王爷”,就觉马车前端一沉,一条身影已扑进车来。 丹霞一惊,喝道,“什么人?”劈手就向他衣领抓去。 “我!”清润的声音笑应,信手将她挡开,身子一转,已坐在莫寒月身侧,轻吁一口气,说道,“还是车子里凉爽一些!”左右一瞧,奇道,“怎么放下车帘,也不嫌气闷?” 丹霞、夏儿瞠目瞧瞧他,又瞧瞧只穿着中衣的莫寒月,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难怪那该死的印于飞不挡人,原来是他! 莫寒月也是微愕。只是这段日子,不分白天晚上被他闯入寝室,倒也不觉如何,只是微微挑眉,心里暗语。 臭小子又来干什么? 说这半天话,峻王这才发现车子里一片寂静,不由扬眉,问道,“怎么了?”回头向莫寒月一望,却见她只穿着中衣,领口微敞,虽然颈下平平,却露出一段白晰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 峻王微微一愕,跟着明白过来,也并不避出车去,含笑道,“王妃倒会舒坦!”坐直身子,将她脱下来的裙衫提起来瞧瞧,摇头道,“只这衣裳上金线走的花纹,怕就有一斤有余,再加上两层衣料,这等天气,自然穿着难受!” 莫寒月见他不但不走,还絮絮的议论起自己的衣裳来,不由皱眉,说道,“王爷不在前头伴驾,来这里做什么?”幸好那一迟疑,没把中衣也脱掉。 峻王耸肩,说道,“陪在皇上身边儿,不过是听那几个诌媚拍马,又是大太阳晒着,本王烦的很,来你这里躲躲。” 他是跑这里来躲清闲了! 莫寒月挑眉,含笑道,“那王爷可否先车外避避,容十一将衣裳穿上?” “这等天气,还穿什么衣裳?”峻王却不以为意,反而动手将自己的外袍也宽去。 莫寒月不禁揉揉额角,皱眉问道,“王爷这是要在十一的车子里安歇?” 峻王低笑一声,说道,“未尝不可!”身子一斜,舒舒服服的倚入宽大的椅背,喃喃道,“王妃这车子里,可比本王在马上舒服许多!” 莫寒月皱眉,说道,“车子虽说宽敞,可王爷要歇,自有王爷的车子,偏来这里挤!” “小没良心的,本王是来瞧你!”峻王轻笑,想一想,又爬起来掀起帘子,向车外跟着的印于飞道,“你前头去,和内务府的人说,本王要他们备的酸梅汤,送一缸来!” 哪有人喝酸梅汤论缸的?你当是洗澡吗? 莫寒月好笑,只是微微摇头。夏儿却不禁“嗤”的笑出声来。 印于飞跟着这位没正经的王爷也不是一日两日,自然习惯他胡说八道,含笑应命,也不多问,策马往前头去。 隔不多一会儿,印于飞在前,已带着两个小太监向这里奔来,其中一个小太监跟着马车跑,连声道,“回王爷,我们总管说,大多数酸梅汤在后头的车子里,前头只备下皇上和娘娘们要用的几盏……” 不等他说完,峻王已淡哼一声,说道,“也就是说没有了?你让安承江自个儿来和本王说!” “不不!”小太监连忙摇头,又是打拱,又是作揖,说道,“王爷要用,奴才岂敢说没有?只是车子行进中,实在取不出王爷要的一缸,只带着两盏,请王爷、王妃将就用些儿,待午间打尖,再另外取来!” 莫寒月听到印于飞竟然将峻王的原话传过去,不禁好笑,向峻王一望,淡道,“有得用就是,又何必为难几个奴才?” “小没良心的,本王可是为你!”峻王低笑摇头,这才向外说道,“送进来罢!” 小太监如蒙大赦,忙躬身连应,见丹霞打开车门,将手中带着的器皿送上,还连声道,“若是姐姐们要用汤用水,只消吩咐一声,小人即刻送来!” 丹霞抿唇,说道,“汤水我们自个儿带着,单缺这酸梅汤用!” 小太监一窒,不由苦笑,说道,“姐姐说笑!” 连王爷、王妃的两盏还是克扣宫里嫔妃的,哪里能给丫鬟备下? 丹霞见他变了脸色,轻笑一声,缩身回来,摸摸竹筒冰凉,抿唇笑道,“还是冰镇的呢,王爷、王妃请用些罢!”唤夏儿取出玉杯,为二人每人倾上一盏。 宇文峻先取一盏嗅一嗅,这才送到莫寒月唇边,轻声道,“喝上两口,立时通体凉爽,倒较你脱了衣裳管用的多!” 莫寒月听他这话说的别扭,瞪他一眼,将玉杯接过,说道,“皇上北行,工部、礼部想来忙的紧,王爷倒是悠闲。” 峻王低笑一声,说道,“礼部纵忙,难不成还要本王打前站安置?自然有旁人去做,怕什么?” 你倒是会躲懒! 莫寒月好笑,微微摇头,饮一口酸梅汤,果然觉得入口清凉,顿时全身的毛孔都似将热意散去,说不出的舒服。 峻王见她一脸惬意,将另一只玉杯拿起浅尝一口,点头道,“嗯,这酸梅汤倒当真是上品,那老安子还算知趣!” 丹霞、夏儿二人听他唤安承江“老安子”不禁“嗤”的一声笑起。 莫寒月也忍不住好笑,摇头说,“满嘴胡说!” “哪有?”峻王挑眉,说道,“小太监都不过十几岁,自然是唤小李子,小福子,小金子什么的,安承江那一大把年纪,唤他小安子,岂不是将本王唤老?自然就唤他老安子!” 这番话说出来,丹霞、夏儿二人已经笑的前仰后合,峻王却仍然一本正经,说的煞有介事,问道,“怎么,难不成不是?” 莫寒月好笑,说道,“是!是!王爷说的,又有哪里不是?”酸梅汤饮过,吁过一口气来,这才有心情向他细瞧。 但见他头戴镶珠玉冠,月白中衣松散,颈下肌肤呈健康的蜜色,而一张俊脸却晒的微红,额上还微微渗出汗来。 看来,外头还当真是更加难熬。 莫寒月挑眉,含笑道,“王爷要歇,不如将玉冠除去,才更轻省一些!”一边说话,一边取出帕子,替他将额上的汗水拭去。 宇文峻桃花眼一亮,坐着不动,任由她替自己拭汗,轻声笑道,“王妃对本王如此情重,本王欣喜的很!” 什么情重? 莫寒月扬眉,这才留意到自己的动作,拭汗的手顿时一停,皱眉道,“不过是怕你弄脏我的地方,王爷乱想什么?” 心里倒也有些尴尬。虽说一直将他当成晚辈,心底也对他有些愧疚,可是几时多了这些照护之心而不自知? 峻王听他掩饰,不禁低笑一声,也不点破,伸头到她面前,说道,“不要是帮本王除冠吗?” 莫寒月身子微微后撤,唤道,“夏儿,服侍王爷除冠!”这小子在得寸进尺。 夏儿瞧瞧峻王的王冠,抓抓后脑,无措道,“小姐,奴婢没有服侍过爷,这冠……这冠……”总不会是要硬拽下来吧? 丹霞好笑,说道,“奴婢服侍王爷罢!”倾身过去,替峻王将玉冠除下,打开椅旁的小几放进去。 峻王转动一下僵硬的脖子,这才轻吁一口气,说道,“这东西可真是沉重,当真不知道那几位皇叔成日戴着,怎么受得了?” 莫寒月抿唇,淡道,“要做人上人,总要受些辛苦,又有什么是白来的?” 这小丫头讲出话来,怎么像是大和尚参禅? 峻王微微扬眉,含笑道,“王妃说的是!”望向她的目光,带着意味深长。 这个丫头分明千伶百俐,可是偏偏如此隐忍,就连相府的人,也对她深信不疑,如果不是因为她有极深的用意,又如何解释? 莫寒月知道,任她做的如何天衣无缝,总是无法瞒过眼前的少年,见他神色古怪,也不以为意,身子向车侧移一移,让出大半张椅子,说道,“王爷不能总在这车里躲着,趁机歇会儿罢!” “好!”王妃对他如此照护,峻王顿时笑弯了眉眼,身子一倒,就躺在椅上,只是不是枕上车壁,却径直枕在王妃的大腿上。 “你……”莫寒月一愕,皱眉道,“王爷,你这是做什么?”这个小子,当真会顺杆儿爬? “嘘。”峻王闭着眼轻嘘,调整一下脑袋的位置,埋首在她怀里,含糊轻声,说道,“辛苦王妃!”竟然就顾自睡去。 莫寒月哭笑不得,抬手想要将他推开,听到他平稳的呼吸,看着他微侧的俊颜,愕然片刻,又慢慢放下。 算来,宇文青峰登基,将他留为人质时,他也不过十一岁的年纪。那时棣亲王与王妃远在封地,他的身边,只有一些家人相随,虽说是锦衣玉食,可是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监视之下,想来……很苦吧! 心底,牵出一丝抽疼,莫寒月慢慢闭上眼,不禁轻轻一叹。 而这一切,竟然是她亲手造成!如今纵对他好些,又岂能弥补其万一? 丹霞、夏儿见这二人一坐一卧,举止间流露自然的亲昵,又哪知道莫寒月那复杂的心思,不由挤眉弄眼,心底皆是喜悦。 不要说夏儿自幼跟着卫十一长大,知道她受过多少苦,就是丹霞,也是亲眼看到莫寒月从一个不得宠的相府庶女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其间的曲折且不论说,就是那明刀暗剑,她又曾替她挡去多少? 马车中寂寂无声,却自有脉脉温情悄悄流转。其实峻王又哪里是真的睡去?本来等着莫寒月将他推开,再无赖逗弄一回,哪知道她分明将手抬起来,却不知为何放下。 这个小丫头,还当真是难解啊! 只是此时的情形,峻王倒觉满意,嗅着莫寒月淡淡的女儿体香,只觉心头踏实平稳,倒当真渐渐生出些睡意。 正午时分,骄阳似火,将整个大地烤的越发炙热,前行的队伍却在此时停下,来往侍卫传讯,命各府车马就地用膳。 莫寒月闻报,在峻王肩上轻推,唤道,“王爷!王爷!” 宇文峻迷蒙中被她唤醒,张眼就对上她长长留海下那双秋水明眸,瞬间怔住,喃喃道,“十一,你……你好美……” 虽然偷瞧过她的容颜,可是,依然被她此刻夺人的美貌所惑,仰首而忘,竟不知身在何处。 “你……”莫寒月速速侧头,避开他注视的目光,在他肩头重重一推,粗声道,“还不快起!” “唔……”一句称赞出口,峻王也不禁感觉到狼狈,忙要撑身坐起。 虽说她是自己的王妃,可是也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少女啊,他怎么就会为她所惑,真当他峻王是个色鬼吗? 马车外,马蹄声由远而近,有人扬声问道,“可曾见到峻王殿下?” 印于飞声音道,“峻王在王妃车中!” 那人应一声,在车外行礼,说道,“王爷,皇上用膳,请王爷前去伴驾!” 峻王恰在此时撑身坐起,听到车外回话,正要答应,却觉手臂一麻,“呀”的一声,又摔回去,正正砸在莫寒月身上。 虽说他睡的不久,可也有大半个时辰,刚才还不觉得,他这一起来,莫寒月只觉一条腿已经酸麻,此时被他一砸,也忍不住叫出声来,叫道,“你压到我了!”跟着又连连吸气,说道,“我的腿都被你压麻了!” “哦,你不要动,容我先起来!”峻王忙应,又柔声问道,“很疼吗,是本王不小心,你且歇会儿!” 马车外,侍卫听到这一连串声响,又瞧一眼车窗低垂的车帘,不由大为尴尬,却又不能不回,躬身向车内道,“王爷,皇上传王爷前去用膳!” “哦!”车内峻王应一声,说道,“就来!” 跟着一个丫鬟的声音叫道,“王爷,你衣裳还没有穿上!” “是呀,小姐,你的衣裳!”另一个丫鬟也跟着嚷,车子里顿时一团混乱。 侍卫愕然,向印于飞望去一眼。 印于飞也是满脸尴尬,忙道,“侍卫大哥稍等,王爷……王爷马上出来!” 侍卫听着车厢里那一片动静,实不知这位王爷要搅到几时,向印于飞道,“还烦请大哥催促一下王爷,小的先去复命,免得皇上久等!” 印于飞只好点头应下,目送侍卫远去,才向车内唤道,“爷,快些罢!”虽然没瞧见什么,可是这些动静被侍卫听去,指不定在皇帝那里说出什么来。 车厢里,峻王衣裳穿上,丹霞又服侍将玉冠戴上,这才向莫寒月一笑,挑帘出去。 莫寒月轻吁一口气,摇头道,“混小子,总算走了!” 丹霞抿唇,笑道,“小姐快些儿收拾罢,一会儿相府的人也来唤用膳!” 莫寒月点头,唤夏儿服侍,不穿原来的如意云纹衫,只将湖丝裙衫换上,长发重新梳理,只配以简单的首饰。 收拾妥当刚刚下车,就见管家赵顺快步奔来,说道,“王妃,午膳已经备好,夫人请王妃棚子里用膳!”说完向不远处一座临时搭起的棚子一指。 莫寒月点头,不自觉向前望去,只见各大王府也都各自有一座棚子,遮蔽似火的骄阳,而最前皇帝的华盖,却已进入一片林子,隐在一片绿荫中。 再向后望去,却见二品官员之后,已经没有什么棚子,只有木桩顶起一块油布遮当阳光直射。 至于随行的禁军,仍然挺身直立,只能啃自己随身携带的干粮。 刚才还大言炎炎的峻王妃,此刻心里有些不稳。 刚刚自己还说,宁肯生为寻常百姓,不愿出入帝王家,可是,那些寻常百姓出身的禁军,又当真没有他们的艰辛苦恼? 她这里胡思乱想,棚子里侯氏已等的不耐烦,命侯楠出来再请。 莫寒月这才跟着侯楠向棚子里去,含笑向侯氏行礼,说道,“在车子里闷的久了,出来倒觉松散,有劳母亲久等!” 你松散,却让旁人等着! 侯氏心里不悦,脸上的笑容就变的牵强,说道,“王妃想要松散,晚些扎营后自可各处走走。这大太阳底下,还是避着些好!” 莫寒月含笑,说道,“母亲说的是!” 刚刚在主位坐下,就听棚子外一个小太监尖亮的声音问道,“峻王妃可在里头?” 莫寒月微微扬眉,向丹霞望去一眼。 丹霞快步出去,回道,“王妃在里头用膳,不知公公有何贵干?” 小太监忙道,“皇上传峻王妃过去见驾!” 见驾? 她还没有用膳呢! 莫寒月扬眉,又不禁有些无奈,只得起身,辞过侯氏出去,跟着小太监往前边绿荫下的御棚里去。 走入御棚,果然比相府的棚子要清凉许多。莫寒月心中默默赞叹一声,向最上的宇文青峰施下礼去,说道,“十一见过皇上!” 宇文青峰点头,目光在她身上一扫,不由笑起,说道,“瞧瞧,还是峻王妃会舒坦,这身儿装扮,可是轻快的很!” 莫寒月未应,坐在左侧的峻王已含笑道,“今儿早起出城门,她也是一袭盛装呢,这会儿想来是没料到皇上相召罢!” 这就帮上自个儿的王妃了? 伴驾的诸王、大臣不由轻笑。宇文青峰也含笑点头,说道,“朕又不曾怪罪,你急什么?”向莫寒月道,“峻王妃免礼,坐下一道儿用膳罢!” 莫寒月谢恩起身,跟着指引的小太监向右侧女子们的案上来。 这里不过是中途打尖用膳,伴驾的除去诸王和一些公卿,只有随行的嫔妃。虽说莫寒月有一品诏封,总也是外命妇,只能坐在嫔妃之后。 而此次伴驾的,除拥月公主和谢沁之外,杨露笛、箫宛露也在其中。 拥月公主侍寝之前就已封妃,又以“明妃”为号,品阶在众妃之上,坐在皇帝身侧。其后就是谢沁的双重诏封,坐在她的下首,其后是易妃等几名资历较深的妃子。 而萧宛露、杨露笛同一天进宫,又都是寻常的妃子,只按年岁,萧宛露坐在杨露笛之下,居嫔妃之末。 莫寒月在她下首坐下,侧头向她一望,浅笑施礼。 萧宛露也轻轻点头,回以一笑。 看着小太监替她送上菜去,承亲王宇文青杨突然低笑一声,说道,“怎么听说方才峻王妃极为辛苦,还当真要好好儿补补才是!” 什么? 莫寒月微诧,抬头向他望去。 都是一样的赶路,她辛苦什么了? 可承亲王这话出口,几位亲王顿时都笑出声来,连宇文青峰望向她的目光,都多了一份意味。 宇文峻却眸光微沉,跟着笑起,淡淡道,“六皇叔取笑,侄儿不敢与六皇叔相比!” 宇文青杨挑眉,摇头道,“峻儿新立王妃,情之所致,也无伤大雅,只是这伴驾途中,还是该当忍着些才是!” 这话就说的太过露骨。 莫寒月见小静安言谢霖,景郡王宇文青榕的眸中都染上一些怒气,想起刚才在马车中的事,心中已经了然,脸上却声色不动,浅笑道,“六王爷说的是,峻王一向随性,不顾什么规矩仪礼,行事胡闹,还请六王爷好生教导才是!” 这峻王爷处处回护峻王妃,峻王妃倒好,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倒数落起峻王来了,看来,峻王还真是要处处看她的脸色。 众人一听,都是微愕,不禁转头向峻王望去。 宇文峻一怔,片刻间桃花眼微眯,眸中淡出些笑意,一手举杯,慢慢饮酒,竟然不做任何的反应。 这个丫头说出这种话来,想必还有下文。 果然,那里承亲王刚刚说道,“峻王妃说的是……” 话刚出口,就听峻王妃清清脆脆的声音道,“这一路走来,想来六王爷忍的极为辛苦?” 这一句话几乎和承亲王的话同时出口,语速却加快几分,听在众人耳中,就成了她先说,“想来六王爷忍的极为辛苦?”其后承亲王才答,“峻王妃说的是!” 承亲王一句话没有说完,顿时噎住,众人也都是一愕,怔然来不及回神。峻王虽然知道她有下文,却没料到会是这么一句,一怔之下,“噗”的一声,一口没有咽下去的酒顿时喷出,呛的连声咳嗽,捶胸顿足的缓过气来,拍案大笑。 此时众人才回过神来,众嫔妃不敢出声,却大多低头以帕子掩唇,几位亲王无所顾忌,早已跟着大笑出声。 小静安王和景郡王本来暗恼承亲王出言无状,此时也不禁好笑,各自向莫寒月望去一眼。 宇文青峰微愕之后,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峻王妃有趣的很啊!”目光定定向莫寒月注视,心里有些疑惑。 承亲王的话明显带着调笑,她这话回的极为巧妙,却不像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说得出来的。难道,峻王那个小子,真的已经做出什么? 念头转到后句,不知为何,心底深处顿时涌上一抹恼意。 承亲王在一片笑声中,脸色越涨越红,最后转为一脸怒色,咬牙道,“峻王妃小小年纪,想不到如此牙尖嘴利!” 而峻王妃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一丝改变,抬头向他望去一眼,奇道,“十一不过是给六王爷道声辛苦罢了,王爷为何发怒?” 看那无辜的小脸儿,还当真没有一丝邪念! 棚中众人错愕,还当真不知道,她刚才的话,是有意顶撞承亲王,还是当真只有字面儿的意思? 只有小静安王深知她机智百变,低头掩去唇角的一丝笑意。 承亲王脸色乍青乍白,咬牙道,“峻王妃,你虽然封妃,却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满嘴胡言,也不怕有损清名?” 莫寒月垂眸,淡笑道,“原来这些话会有损十一清名,有劳承亲王指教!”语气加重“承亲王”三字,说完欠身,向他略施一礼。 你既然知道这些话会有损女儿家的清名,还拿出来说,堂堂王爷,怕有*份吧! 她本来只呼承亲王为“六王爷”,此刻改口称“承亲王”,自然是为了点明他的身份。 众人闻言,都是不禁暗暗点头,齐齐向承亲王望去。 堂堂亲王,大庭广众之下,调戏一个只有十一岁的少女,而这少女更是他未过门的侄儿媳妇,当真是成何体统! 而另一边,这位峻王妃喜怒不形于色,却言辞凌利,步步拿捏对方的弱处,竟然也是一个厉害角色。 宇文青峰看着坐在那里的纤细人影,眸色越发深了几分,见承亲王脸色变幻,又要发怒,淡淡道,“好了,不过玩笑,又有谁当真?峻王新立王妃,不过是多去照应一些罢了,有什么打紧?” 九五之尊的皇帝出口和稀泥,和不起来也得和起来! 老靖国公当先打个哈哈,说道,“是啊,是啊,不过说笑,大伙儿图一个乐儿罢了!喝酒!喝酒!” “是啊,峻王妃年幼,她懂什么?不过随口接王爷的话罢了!”静安王谢风涛也含笑打圆场。 景郡王强忍笑意,点头道,“静安王说的是,六皇兄不必在意!”举杯向他遥敬,说道,“十三敬皇兄一杯!” 这许多人说话,承亲王心中再怒,也已说不出什么。更何况,那个丫头这样一点他的身份,他堂堂王爷,还当真与她一个黄毛丫头计较? 一餐午膳,用去大半个时辰,宇文青峰见棚外已斜出树影,这才吩咐启程。 众人闻命,齐齐起身施礼。宇文青峰当先大步向棚外去。 诸王跟在他的身后,路过莫寒月面前,看她纤纤巧巧一个人儿立在那里,想起刚才的事,都不禁好笑。 承亲王听到有几人低笑出声,心中不禁气怒,狠狠向莫寒月一瞪,冷哼一声,大步出棚。 萧宛露起身瞬间,低声叹道,“妹妹又何苦得罪他?”那位承亲王,一向气量狭小,怕不是好惹的。 如果不是他,倒是不必得罪! 莫寒月微微挑唇,只是俯首为礼,让她先行。 峻王倒不放在心上,含笑过来,牵着她的手往外走,说道,“十一,本王先送你回去!” 大梁礼法,男女授受不亲,不要说二人刚刚指婚,就是多年的夫妻,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昵也会被人诟病。 如此一来,未曾离去的众人都不禁侧目,小静安王、景郡王等人已不禁皱眉。 刚才侍卫回话,虽然说的暧昧,可是马车中的情形,终究没有人瞧见,更何况里边还有两个丫鬟。 可是此刻,这峻王明晃晃的握着莫寒月的手,是要将她的闺誉毁的干干净净吗? 当然,这位峻王妃,好像也并不在意什么闺誉。 莫寒月倒不在意,跟着他出棚,向后边相府的马车去。 离旁人已远,莫寒月才侧头向峻王一望,含笑问道,“王爷想说什么?” 宇文峻低笑一声,说道,“本王想知道,那些话,你究竟是懂,还是不懂?” “什么话?”莫寒月眨眼。 装傻! 峻王无奈,叹道,“虽说六皇叔为老不尊,你顶他也就顶了,只是他为人心胸狭窄,怕会伺机令你难堪,日后还是避着些好!” 莫寒月微微挑唇,淡道,“那又如何?往日十一不曾得罪他,方才还不是一样给十一难堪?” 说的也是! 宇文峻轻轻点头,含笑道,“也罢,横竖有本王在,他不敢将你如何!” 这话听起来,倒像个王爷! 莫寒月浅笑,说道,“他可是王爷的皇叔呢!” 宇文峻撇唇,说道,“那又如何,他为老不尊,难不成本王还不能为自个儿的王妃做主?” 莫寒月微微抿唇,浅笑不语。这一瞬间,才恍然觉得,身边这个少年,当真是长大了,开始有所担当,会回护自己身边的人。 各府内眷早已用过午膳,因头顶骄阳直射,大多已躲回马车,另一些却在棚子里纳凉。 听到前边传讯就要启驾,卫盈璧匆匆从棚子里出来,一眼看到二人携手同行,峻王脚步缓缓,伴着身边少女的速度,一张俊脸皆是温柔笑意,桃花眼中,似装上头顶的阳光,灼人心神。 卫盈璧只觉心头怦的一跳,一双眸子锁在峻王身上,竟然错不开眼。 再想自个儿只能伴着侯氏和侯楠在相府的棚子里草草用膳,而她竟然有幸前去伴驾,心底不禁暗恨。 若是早在四年前,养在侯氏名下的庶女就是她,那么此刻,封为峻王妃的也必定是她! 而如今…… 想到这里,卫盈璧不禁心动。 如今大梁朝还有一位没有选妃的王爷,那就是景郡王!谁不知道,相比之下,峻王这个空壳子王爷,又如何比得过守疆大吏,手握兵权的景郡王? 只是,这几年也听说,景郡王不近女色,也不知令多少世家旺族的嫡小姐芳心暗碎。自己终究庶出,又如何能够相比?倒是峻王这个空壳子王爷,比较容易攀附。 还真是让那个傻子占了个大便宜! 卫盈璧的目光,莫寒月没有留意,倒是夏儿看在眼里,等宇文峻离开,就轻轻撇嘴,说道,“小姐,十小姐那眼睛,瞧咱们王爷的神色,像是恨不得抢过去一般!” “是吗?”莫寒月扬眉,隔窗望去,车外已经没有了卫盈璧的人影。 丹霞“嗤”的一声低笑,向夏儿道,“小姐还没有大婚,怎么王爷就成了‘咱们’王爷?敢情小姐不急,夏儿急了呢!” 夏儿涨的小脸儿通红,强道,“小姐已经指婚,纵没有大婚,王爷也算我们主子,丹霞姐姐坏死了,和丹枫姐姐一样,只会取笑夏儿!” 话音刚落,就听车外丹枫笑道,“怎么我不在,也惹到夏儿妹妹?”车一沉,已跃上车来,将手中一只竹筒放在小几上,说道,“方才恰见王爷的人过来,说是给王妃消暑的酸梅汤!” 丹霞忍笑,说道,“瞧瞧,夏儿妹妹,这背后可不能说人!” 夏儿噘嘴,嘟囔道,“夏儿为小姐不平,两位姐姐只会取笑夏儿!” 丹枫不明就里,问道,“究竟说什么?” 夏儿心中不平,又将方才的事说一回,说道,“若不是小姐,她又如何能养在夫人名下,还不是和八小姐、九小姐一样,留在相府?哪里有这伴驾的机会?” 丹枫扬眉,点头道,“这一回,夏儿妹妹倒说的是!”说完转头向莫寒月望去。 莫寒月浅浅一笑,问道,“雪蕊呢?” 丹枫回道,“怕晚间凉,去取小姐的披风!” 莫寒月点头,向丹霞道,“有丹枫、雪蕊在这里,你和夏儿也后头歇歇罢!”向竹筒一指,说道,“将这酸梅汤分开,送些给夫人,余下的给少夫人和十小姐送去!” “小姐!”夏儿瞪眼,说道,“这是王爷给小姐的,小姐给夫人也倒罢了,怎么还给她?还嫌她不嫉妒不成?” 莫寒月淡笑,轻声道,“我倒不怕她嫉妒,只怕她不嫉妒!” 丹枫看到她那神色,不禁微微抿唇,推夏儿道,“小姐让你去,你去就是,难不成送碗酸梅汤,王爷就被夺了去?” 夏儿噘起小嘴儿,仍然不甘不愿,丹霞见雪蕊已取披风回来,推她道,“快些罢,再不走,马车可要走了!”将竹筒拿起,向车外去。 丹枫忙道,“你可记得说,是王爷给王妃送来的!” 丹霞笑道,“知道了!”跃下车径直向后边侯楠和卫盈璧的车子去。 第193章这话说的更惹气 午后,正是最热的时分,侯楠、卫盈璧所乘的不过是寻常的双驾马车,比莫寒月的车子小不说,还乘着两位主子,车厢里就更显的逼仄闷热。 二人正打起车帘透风,就听车外小丫鬟回道,“王妃屋子里的丹霞姐姐过来了!” 侯楠心里突的一跳,可又不敢不应,只得凑到窗口,问道,“是丹霞姑娘,不知何事?” 暗想这两年自己处处受莫寒月钳制,难道这北行的路上她还要生出法子来刁难? 丹霞微笑,将手中的竹筒送上,说道,“这是王爷差人给我们王妃送来的宫里冰镇的酸梅汤,王妃说,这一路辛苦,使我给夫人、少夫人、十小姐送些来。夫人那里已经送过,这些是给少夫人和十小姐的!” 王爷专程差人送来,还是宫里的,且是冰镇的,这不是炫耀吗? 卫盈璧微微咬唇,要想拒绝,可是想着那冰凉酸甜的酸梅汤,又觉不舍,一时踌躇不答。 倒是侯楠轻轻松一口气,说道,“既是王爷特意送给王妃的,王妃自用就是,怎么还顾着我们?” 丹霞抿唇,笑道,“少夫人不必在意,我们王妃那里还有,王爷说了,王妃若还要用,使人去取就是!” 这话说的就更惹气。 卫盈璧暗暗咬牙,向侯楠望去一眼,说道,“既然是王妃那里尽有,我们又何必客气,岂不是见外?” 侯楠身为提督府的嫡长女,自然不比卫盈璧这样眼皮子浅。只是她知道,这北行路上,冰镇的酸梅汤已是罕缺的东西,纵然是宫里的娘娘要用,也不是应有尽有。听到丹霞语气里满是炫耀,心中微微一涩,又听卫盈璧将话说出,只得点头,说道,“有劳王妃惦着!”命丫鬟接过。 卫盈璧见丹霞离开,也不等侯楠先用,自个儿忙命丫鬟倾出一盏来,大大饮一口,只觉一丝酸甜在舌底乍开,清香满口,伴着一缕冰凉,从喉间直通肺腑,顿时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暑意全消,说不出的舒泰,不由点头赞道,“这宫里的东西,终究与我们府里的不同!” 侯楠见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模样,眸中不自觉闪过一抹不屑,淡道,“妹妹喜欢,就多饮些!” 自个儿命丫环倾出半盏,略略一品,就不再饮。 卫盈璧大喜,说道,“那盈璧就不恭了!”左一盏右一盏,将半筒酸梅汤饮的点滴不剩。 侯楠瞧的暗暗摇头,却也无心提点。 黄昏时分,北行队伍在一处山谷中扎营。莫寒月下车,放眼望去,只见皇帝的御帐立在坡上,四周侍卫环绕,御林军把守,离旁的御帐均远。 而各府、各宅的营帐,也是零散分立各处,每一处营帐间,都隔着不小的距离,不由抿唇暗笑。 “想来,皇上是怕失火!”身后,清润的声音含笑在耳边响起,不知几时,峻王已立在身后。 被他提起,莫寒月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侧头横他一眼,说道,“原来王爷还记得!” 三年前,只是为了将旁人的注意引开,峻王竟然放火烧掉整个营地,若不是众人逃的快,也不知丢多少条性命在里头。 想起当年事,峻王也忍不住低笑出声,说道,“只要是王妃愿意,本王不惜再来一次!” 莫寒月翻个白眼,摇头道,“王爷可当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古人烽火戏诸侯,只为博红颜一笑,本王为博自个儿王妃一乐,又何惜小小营帐?”峻王答的理所当然。 莫寒月撇唇,淡道,“峻王若得天下,那岂不是一个昏君?” “那王妃岂不成了祸水?”峻王不以为意。 二人说说笑笑,一同向营地去,倒不自觉多出些亲密。 这一次北行,除皇帝避暑之外,还有拥月公主省亲。礼部早在御驾启程之前,就已差人将行文送去哈萨族,因而御驾未过木兰山,梓伊族长就已率本部子侄迎出草原。 此处地势已极为开阔,正是当年峻王殿下火烧连营的地方。只是事隔三年,旷野上草儿已青,又哪里还有一点当年大火的痕迹? 暮色将远处的木兰山变成长长的起伏的一道黑线时,营地外已燃起篝火,马头琴的声音也跟着响起,哈萨族人奏起欢快的乐曲,以示对皇帝的欢迎。 拥月公主唇含浅笑,端端正正坐在皇帝身边,努力保持皇妃应有的仪态,可是听到那马头琴声,眼眶已不自觉湿润。 莫寒月抬眸,向她细望,但见她容颜虽然如旧娇美,可是眸底那抹欢快的星光却早已黯淡,没有去瞧皇帝,也没有去看景郡王,甚至没有去看梓伊族长,却是空茫茫的落在篝火外,不知名的地方。 欢快的马头琴声,再不能令她歌唱,草原上,终究失去那美妙的百灵歌声。 莫寒月心中暗叹,不愿再看下去,悄悄起身,向篝火不能映到的黑暗里走去。 相比之下,黑暗中的寂静,反而比篝火旁的欢乐更能令她安心一些。 这里的地形虽然开阔,可是临近木兰山,已经有些起伏的丘陵,另一边,更有一条小河潺潺,与木兰山并行。 莫寒月正缓步而行,就听身后有人唤道,“十一妹妹!” 莫寒月眉心微跳,停步回头,果然见卫敬飞跟在身后丈余的地方,不由微微含笑,说道,“原来是二哥,今日不当值吗?” 卫敬飞摇头,说道,“不当!”上前几步与她并行,闷声片刻,问道,“十一,我听侯楠说,她们伴驾,是你的意思?” 不唤王妃,仍然用原来的称呼。 莫寒月浅笑,点头道,“虽说皇上每年北行,可是伴驾的机会却并不多,也该当出来,见见世面才是!” 卫敬飞皱眉,说道,“旁人也倒罢了,老三秋后就要科考,你……你是想替他筹谋什么?” 他心中明白,虽然说自己官职一路攀高是侯家人的支持,可是若没有莫寒月,他又岂能娶到侯楠?如果莫寒月再替卫敬行筹谋,娶一个世家小姐,那岂不是成了自己的强敌? 莫寒月见他神色闷闷,不由低笑一声,摇头道,“纵然三哥能中状元,也不过选派一个七品官儿,等到三年任满回京,又知道是什么景象?更何况,他不过一个庶子,二哥怕什么?” 怕什么?死一个卫敬言,他卫敬飞才变成嫡子,如果莫寒月有心扶持卫敬行,那他卫敬飞岂不是危险? 卫敬飞微微抿唇,低声道,“三年不过眨眼之间,等他回京,爹爹岂会不照应?” 科举选的是文官,正是卫东亭能够照应的地方。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二哥糊涂,文官三年一任,纵然爹爹照应,他要有大作为,也在十年之后,又岂能与武官相比?” 这倒是真的! 卫敬飞听到这里,略松一口气,说道,“妹妹说的是,只是有妹妹扶持,就是看在峻王脸上,怕也用不了十年!” 莫寒月听他在卫敬行的事情上纠缠不休,不由暗暗摇头,轻声道,“二哥,这三年来,他在府理家,已经有些根基,若不趁机将他调理,三个月时间,等我们回去,府里又是怎生模样,二哥可曾想过?” 卫敬飞一怔,脱口道,“那你为何要侯楠前来?” 莫寒月侧头瞧他一眼,不禁低笑,说道,“二哥,嫂嫂不过是后宅妇人,难不成你要用她牵制三哥?” 卫敬飞话一出口,也想到此节,皱眉道,“你是说,将他调离府里,放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莫寒月摇头,说道,“八姨娘并不是一个省事的主儿,如今府里,只余下四哥嫡亲的兄妹四人和十姨娘的一双儿女,二哥以为,八姨娘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 卫敬飞变色,说道,“十一,你既然知道他们不会放过,还将旁人都带出府来?” 莫寒月淡道,“前头的事,十一插不上手,二哥又常常顾着军里,二人相互牵制,总强过一人独大,更何况……四哥只是个残废!” “哦……”卫敬飞这才恍然,露出一些喜色,点头道,“嗯,他们相争,我们坐收渔人之利就是!” 莫寒月垂眸,唇角淡出一抹冷笑,突然转话道,“怎么二哥不问,我带十姐姐出来做什么?” 卫敬飞一愕,问道,“做什么?” 莫寒月暗叹,轻轻摇头,说道,“七姐姐几人虽说嫁入高门,可终究是为妾,如今十姐姐养在母亲名下,已是嫡女,自然可以攀附高门,做个正妻!” 如果说,没有她莫寒月的前例,纵然卫盈璧成为嫡女,卫敬飞怕也不敢妄想,可是既然一个能做王妃,另一个,嫁一个世家公子做正妻,又有何不可? 卫敬飞大喜,点头道,“妹妹可有人选?” 莫寒月轻笑,说道,“这一回,十一怕还要请二哥相助!” 卫敬飞连连点头,说道,“妹妹放心,为兄全听妹妹吩咐就是!” 莫寒月点头,见他再没有疑问,才道,“二哥,你我虽是兄妹,可是十一已指婚峻王,二哥还当避嫌才是!”如此好的夜色,如此好的风,可不想这个狐臭一直站在面前。 卫敬飞哪知道她的心思,忙道,“妹妹说的是,为兄只因心有疑惑,这一路上又不得空与妹妹畅聊,这才忍不住跟来,这就告辞!”向她长揖一礼,转身而去。 看着他的身影隐入黑暗,莫寒月这才深吸一口气,再长长吁出,转身慢慢沿河而行。 夏夜清凉的风,吹过树梢,倒令这暗夜显出几分静溢。 莫寒月在河边一块大石后坐下,舒展一下腰身,半眯着眼,惬意的倚着大石歇息。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有脚步声向这里而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道,“罗大公子,你告诉我,我有哪里不好,整整三年,无论我如何讨好,你……你还是如此讨厌我?” “左大小姐!”罗越的声音里带着些郁郁,叹道,“不是你不好,实在是……实在是……”实在,是因为她的左中行的女儿! “只因为我爹爹与你罗家政见不和吗?罗大公子,纤纤不过闺阁女子,朝堂上的事,又与我何干?”左纤纤急切的接口。 罗越摇头,说道,“话虽如此,可是你我出身世家,身负家族兴衰,岂能不顾及家族?” 虽然说,现在朝堂上维持一定的平和,可是身在世家,又是靖国公府的长房长孙,又如何不知道,左中行一党党同伐异,陷害忠良,已经不是政见不同的问题。 “家族?”左纤纤落下泪来,低声泣道,“罗越,若是……若是我不是左家的大小姐呢?若我是……我是谢家或者是萧家……” “你不是!”罗越的声音里有坚持,也有无奈,淡道,“左大小姐,不要去假设,你不是任何人,只能是左大小姐!” “可是……可是我对你……对你一片深情,你看不到吗?”左纤纤连连摇头,声音不自觉拔高了几分,大声道,“从三年前开始,我眼里就再没有过别的男子,一心一意,只放着你一人,多少世家公子托媒求亲,我……我都坚拒,前几个月,皇上选秀,我也想尽办法落选。罗越,我连皇妃都不愿做,一心只有你,你……你对得起我吗?” 这种事也怪到罗越身上?这位左大小姐可当真有趣! 隐在暗处的莫寒月没想到会听到如此有趣的一幕,不禁微微扬眉。 “左大小姐!”罗越皱眉,摇头道,“你要我说多少次才明白,你嫁世家公子也好,你进宫为妃也罢,与我罗越没有一丝一毫的干系!” “你……”左纤纤尖叫,瞬间声音又转为低缓,轻声道,“罗越,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一片深情,并不曾怨你什么,你……你不要误会!” “左大小姐……”罗越长叹一声,一时竟不知能说些什么。 “罗大公子,罗越……”左纤纤上前两步,伸手去抓罗越的手臂,轻声道,“你告诉我,若没有我的身份,你会不会欢喜我?” “左大小姐!”罗越皱眉,不自觉退后一步,避开她伸来的手掌,摇头道,“请你自重!” “不,罗越,我今日定要你亲口说出来!”左纤纤坚持,又紧跟上两步,去抓罗越衣袖。 “你……”罗越又不禁倒退两步,声音里已带上些怒意,说道,“左大小姐,你这是……”话没说完,水声一响,已一脚踏进河里。 “啊,罗越!”左纤纤低呼一声,像是要去扶罗越,却假装脚下一滑,整个人径直向罗越摔跌出去。 “喂!”罗越一惊,下意识伸手要扶,微一转念又停住,一时倒有些无措。 若是去扶,势必会碰到她的身体,可是闪身避开任由她摔入河中,似乎也不是君子所为。 踌躇间,眼看左纤纤就要与他撞个满怀,横里突然一条身影扑出,身子突然被人撞开,一个带笑的声音道,“左姐姐当心!”已有一条纤细的身影立在二人之间,半副罗裙浸水,却浑不在意,双手牢牢托住左纤纤。 “十一!”罗越低呼,唇角不觉漾出一抹笑意。 这个丫头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刚才的情形,若他去扶,必然会碰到左纤纤的身子,左纤纤就可以此相胁,逼他迎娶。若是自行闪开,任由左纤纤跌入水里,那薄薄的夏衫,着水之后,又能遮挡什么?仍可栽到他的头上。更不用说被她撞个满怀,两人一同落水。 御驾在这里,哈萨族族长和有头脸的族人在这里,不管是哪一个结果,左纤纤都可以将自己的闺誉推在罗越身上。而左氏一族,在朝堂上举足轻重,皇帝也断断不会坐视不管,到时罗越纵有千口,也难为自己分辩。 左纤纤打的极响的算盘,身子前扑,竟然不留一丝余地。 最好的结果,就是两人搂抱同时落水,那时自己的身子不但被他碰到,这薄薄的夏装也遮挡不了她的身体,那时他身为男子,自然会将他的衣衫脱下来给她裹上,她再出声将人引来,那样的情形落在旁人眼里,又岂有说得清楚的道理? 哪知道身子刚刚扑出,只觉胸前两处敏感已被人托住,心中一羞一喜,还没等做出反应,却听到那清脆且带笑的声音。 左纤纤一愕,听到罗越的呼唤,才惊觉胸前竟是两只极小的手掌,不由低呼一声,闪身要退,却不防刚才扑的猛,脚下不稳,这一急切后退,顿时身子一个趔趄,“噗嗵”一声摔入水中。 罗越一惊,刚刚抢前几步,却听莫寒月一声惊呼,喊道,“啊哟,左姐姐,怎么如此不小心?”向他连连摆手,示意快走。 罗越一怔,眼看着左纤纤整个身子已浸入水中,这浅浅河水自然淹不死人,可是等她站起,她的身子就会都暴露在自己的面前。 心知莫寒月将一切看破,如今最好的办法是自己速速离去,让左纤纤失去目标。只是…… 看着莫寒月那纤细的身形,罗越不禁踌躇。虽然说,左纤纤也是个纤弱女子,可是终究比莫寒月大着几岁,若是二人起了争执,这里四处无人,莫寒月岂不是吃亏? 莫寒月瞧出他的顾忌,向他吐一吐舌头,做一个安心的手势。 罗越向左纤纤看去一眼,见她趴在水中竟不起身,双手乱扒,显然已乱了阵脚,微一咬牙,向莫寒月将头一点,转身快步而去,很快隐入黑暗。 这一摔,倒在左纤纤意料之外,身子扑入水中,顿时大大呛入一口水,张嘴要咳,又有大口的水灌入。 她是名门千金,从小养尊处优,又哪里会一点水性?此时只觉河水没顶,顿时大惊,双手连挥连扑,叫道,“救命……救我……”竟然不知道站起来。 莫寒月任她挣扎,目光向黑暗中一扫,将手轻轻一挥。 一条几乎与夜色相同的黑影,随着她的一挥飘起,瞬间淡去无踪。 莫寒月这才俯身,一把抓住左纤纤的头发提起,含笑道,“左姐姐,在这里做什么?” “你……”脑袋一出水面,左纤纤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趴在水里,而这水深不过到莫寒月的膝盖,又岂能将她溺到? 想到这一节,不由心中暗喜,挥手打开莫寒月手掌,*的爬起身来,转头一望,失声道,“罗大公子呢?” “左姐姐?”脆生生的声音里,带着些诧异,说道,“左姐姐可是吓糊涂了?罗大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左纤纤一愕,叫道,“我分明跟着他来这里,怎么会……怎么会……” 怎么自己摔倒,罗越不但不扶,还趁机逃走? 想到此节,左纤纤恨的咬牙,连连顿足,转身就向岸上去。 莫寒月随后跟来,见她气急败坏的往营地走,含笑问道,“左姐姐做什么去?” 左纤纤咬唇不应,脚下丝毫不停。 莫寒月倒也不急,跟在她身后走出片刻,等已能听到营地外的歌声,才悠悠道,“营地四周,灯火通明,都有禁军把守,左姐姐要这副样子回营地去吗?” 这里虽然还是光线不明,可是左纤纤全身衣衫尽湿,裹在身上,玲珑身形已经纤毫毕现。 左纤纤被她提醒,顿时停住,一张脸乍青乍白,说不出话来。 罗越不告而别,此时身边只有这个素来不对盘的峻王妃。可是,要自己一个堂堂世家嫡小姐去求相府这个庶女,这个傻子,又如何放得下身段? 可是若不向她求助,又该如何是好? 莫寒月见她迟疑,微微耸肩,漫不经心的道,“想来左大小姐并不在意,那十一就先行一步!”越过她,向营地外篝火的方向去。 “喂!”左纤纤大急,忙跟上几步,唤道,“卫十一!” “卫十一,是你叫的?”清润的声音接口,还不等莫寒月回身,已被勾入一副温暖的怀抱。 峻王的目光,毫不避忌的落在左纤纤身上,还上上下下打量,特意向突出来的地方盯盯、下边陷回去的地方瞅瞅,“啧啧”两声,含笑道,“左大小姐这是在做什么?” 莫寒月忍悛不禁,“噗”的笑出声来。 不要说峻王是出了名的纨绔子,一向游戏花丛,纵然不是,如今的他已经是一个成年男子,左纤纤这副模样被他瞧见,顿时失声惊呼,双手抱胸蹲下身去,连声道,“王……王爷,非……非礼勿视!” 峻王却瞧的饶有兴味,点头道,“都说左大小姐姿容绝代,不想竟有如此春光,当真是难得!难得!” “你……你……”你这个登徒子!左纤纤脸色煞白,嘴唇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莫寒月低笑一声,淡淡道,“王爷,左大小姐不过是不慎落水罢了,王爷岂可趁人之危?” “嗯!”峻王点头,放开莫寒月,慢慢绕着左纤纤打转,淡道,“只是方才本王怎么听到,左大小姐直呼本王王妃的名讳?” 左纤纤又羞又急,见他竟然不依不饶,不由暗暗叫苦,咬唇道,“是……是臣女方才……方才一时情急,请王爷……请王爷不要见怪!” 再争执起来,怕将旁人惊动,自己这副样子,不知要被多少人看到,到那时,闺誉有损,再难遮掩。 峻王淡笑一声,说道,“你失礼的,不是本王,而是本王的王妃,本王见不见怪又有何用?” 若不是你在这里,谁把那个傻子放在眼里? 左纤纤咬唇,可是感觉到他刀锋一样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睃来睃去,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只得转向莫寒月,不甘不愿的跪倒,低声道,“方才是臣女无状,请王妃恕罪!” 峻王绕过两圈,此时停在她的身后,见她俯身磕头,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包出浑圆的屁股,不由低笑一声,说道,“谁娶到左大小姐,倒是有福气!” 莫寒月好笑,瞪他一眼,问道,“王爷怎么会来这里?” “啊!”峻王好像刚刚想起来,忙大步跨到她面前,顺手揽她入怀,含笑道,“方才说起三年前的赛马,梓伊族长问起你,才发现你不知几时跑开,皇上命人到处寻你呢!” 二人一问一答,像是都忘记左纤纤此人,一同转身,向歌舞声声的篝火边而去。 左纤纤又羞又愤,却又不敢说什么,眼巴巴的瞧着二人走远,这才慢慢站起身来,牙关紧咬,恨恨道,“卫十一!”但此时此刻,不要说她是峻王妃,就算她还是原来那个傻子,她自身难保,又能将她如何? 虽说是夏夜,可是此处偏北,左纤纤衣衫尽湿,夜风吹来,还是冷的她直打哆嗦。可是想着那营外守着的许多御林军,又不敢径直回营,更不用说朝臣、公子们聚集的篝火边。 缩坐在草丛里,一时恨罗越无情,一时又悔没有向莫寒月求助,除了躲在这里等着夜风将衣裳吹干,似乎再也没有旁的办法。 那里峻王揽着峻王妃走远,才低笑一声,说道,“你命印于飞去唤本王,本王还道出了什么事,原来是请本王看如此香艳的一出好戏!” 莫寒月瞪眼,回肘在他小腹一撞,嗔道,“都说王爷好色,果然名不虚传!”不是因为他好色,她还不用他来呢! “王妃吃醋?”峻王将脸凑到她耳畔,轻声低笑。 “你……”耳朵感觉到他口中呵出的热气,不知为何,莫寒月心头竟然“突”的一跳,顿时面酣耳热,说不出话来。心里暗暗庆幸,幸好,这是在夜色中,又有额前的长发遮挡,他看不到自己羞窘的神色。 果然,峻王又哪里知道这小小少女的躯体里,埋着一个年长许多岁的灵魂,见她不语,只是低笑几声,也不再调笑,正色道,“好端端的,你又惹她做什么?” 刚才,若是莫寒月略加援手,左纤纤就要欠她一个人情,如此一来,怕反而恨她入骨。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我不惹她,难不成等她来惹我?再说了,我要她的人情做什么?又不能煮来吃!” 这是什么话? 峻王扬眉,但听她语气轻快愉悦,不由低声笑起,轻声道,“只要你玩着开心就好!”呵宠的语气,不加丝毫的掩饰。心里暗叹,丫头,你几时能够长大?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不禁有些心惊,忙道,“不是说皇上唤我,快些罢!”挣脱他的手臂,快步向明亮的篝火走去。怎么今天如此心猿意马? 这丫头怎么了?难道害羞? 峻王扬眉,瞬间心情大好,随后跟去。 莫寒月半副罗裙浸湿,暗夜中虽然无人留意,却也湿嗒嗒极为难受,略略在皇帝面前应景,就借故回营地来。 丹枫跟着回营,唤水服侍她沐浴,轻声道,“小姐,牧野传过话来,说她还在那里躲着,可要做些什么?” 莫寒月微微眯眸,低笑一声,说道,“今晚够她受的,不用管她!” “不用管?”丹枫张大眼,说道,“等她衣裳干了,就自个儿回营,岂不是便宜了她?” 莫寒月淡笑,摇头道,“当真是风干也倒罢了,只当给她的教训!只是一会儿宴散,想来她会去篝火边儿烤干!” “难不成也由着她?”丹枫挑眉。 莫寒月低笑一声,侧头向她一望,问道,“左大小姐几时得罪了我们丹枫姑娘,如此不想她好过?” 丹枫冷哼一声,说道,“她若是得罪的是丹枫,横竖丹枫是个奴才,又能将她如何?可是她痴心妄想,竟然……大公子为人谦和,只是不愿她难堪罢了,她竟然如此纠缠,大公子不恼,丹枫可不愿再瞧见她!” 丹枫、丹霞二人出自罗府,又是自幼服侍罗越,对罗越敬为天人,不要说左纤纤,只怕是九天玄女下凡,也配不上她家公子。 莫寒月微微勾唇,淡道,“原来如此!那就命几个人去,将那篝火扑灭,就说……怕走水!” 说到走水,自然想到三年前,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丹枫“嗤”的一笑,说道,“那是遣禁军去,还是御林军去?” 莫寒月向她斜去一眼,淡道,“这等事,岂能麻烦御林军?自然是禁军!” 御林军大多出自官室子弟,禁军可都出身寒微,虽然都是皇帝直系的兵马,两者之间,可是有极大的差别。 丹枫低笑,说道,“奴婢知道!”唤夏儿服侍,自个儿掀帘子出去。 莫寒月刚刚沐浴出来,就听帐门外雪蕊回道,“小姐,罗五小姐过来了!” 罗雨槐! 莫寒月扬眉,含笑请入,自己迎至帐门,施礼道,“姐姐怎么这会儿过来?” 罗雨槐瞪她一眼,回过礼,抓着她的手拖进内帐,肃着脸问,“方才发生什么事?” “什么?”莫寒月扬眉。 “你别给我装傻!”罗雨槐伸指在她额上一戳,说道,“那边宴还未散,你就自个儿悄悄的回来,那倒也罢了,大哥巴巴的把我拖出来,要我来给你道声儿谢,你们两个搅什么?” 原来是因为夜深,罗越不好亲自登门,托罗雨槐来道谢,又没有明说。 莫寒月好笑,摇头道,“罗大哥当真是客气,以往他相助十一良多,今日十一不过举手之劳罢了,怎么还特意劳姐姐来说个谢字?”当即简略把刚才的事说一回,说道,“我正想找罗大公子问呢,那个左纤纤纠缠大公子三年,大公子对她可算有情?” 若是罗越对左纤纤无意,那倒也罢了,若是他竟然对左纤纤有意,只是纠结于党派纷争,恐怕二人日后也难以了局。 罗雨槐皱眉,在她肩头轻推,说道,“十一妹妹这是哪里话,我罗家世代忠良,大哥身系一族兴衰,岂能如此不晓事?” 莫寒月摇头,轻声叹道,“只怕这儿女之情,不能依常理推断,姐姐还是代妹妹向罗大公子问清楚才好!” 罗雨槐摇头,说道,“旁的不论,只说那左大小姐心机深沉,又是个不容人的主儿,大哥又岂会对她动心?” 莫寒月点头,说道,“依左纤纤人品,原也不是罗大哥良配,只是……”只是,不是本人自己说出来,纵然是至亲好友,又如何当真能了解的通透? 罗雨槐摇头,说道,“你放心,前不久我还问过大哥,大哥一口否认!” “当真?”莫寒月扬眉。 “当真!”罗雨槐点头,跟着不禁皱眉,说道,“只是近几个月,常见大哥一个人出神,似乎藏着什么心事。” “心事?”莫寒月皱眉,不禁又问一声,“当真不是因为左纤纤?” 罗雨槐摇头,说道,“大哥若心里有她,方才见她落水,又岂会不顾而去?” 那倒是! 莫寒月点头。 虽说不知罗越的心事,可是相识四年,从扶奕的亲事,到谢沁进宫,再到他送丹枫、丹霞二人照护,都可以知道,他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儿,若是当真对左纤纤动情,又岂会怕被她赖上而转身就走? 心中微微动念,轻声道,“这位左大小姐对罗大哥纠缠三年,往日在盛京也倒罢了,横竖她总不能成日堵上门去。可是如今北行伴驾,恐怕罗大哥会不胜其烦!” 罗雨槐听的不断皱眉,低声道,“要想个什么法子,帮大哥将她赶走才是!” 莫寒月抿唇,说道,“最好的法子,自然是罗大哥娶妻,她堂堂尚书府嫡长女,总不成去给罗大哥做妾!” 罗雨槐也不禁低笑一声,点头道,“这话倒和傅姐姐说的一样,只是也不知多少媒人登门,各大名门世家的小姐,他竟然都瞧不上眼,也不知道什么样儿的他才肯点头。” 莫寒月微微扬眉,说道,“难不成罗大哥心里有意中人?” 罗雨槐摇头,说道,“祖父说,我们这样的人家,倒不必用儿孙的亲事来巩固家业,都要我们像大姐那样儿,寻一个自个儿欢喜的才好!” 罗雨桐嫁的,岂止是欢喜那么简单?安定侯轩辕宁可是与小静安王谢霖并称的少年良将! 莫寒月心中暗叹,点头道,“所以说,不管罗大公子欢喜了谁,国公爷断断不会不应?” 罗雨槐点头,又轻轻摇头,说道,“总要是良家女子,可是大哥那样子,对声乐场上的女子,怕也不会多瞧一眼!”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这么说没有?” 罗雨槐撇唇,说道,“满盛京城都知道,大哥被左纤纤纠缠,大哥纵有心仪之人,怕人家也不敢接近!” 是啊,能比上左纤纤家世的,除谢沁、易红珠和罗家姐妹之外,已经不多! 莫寒月点头,突然心头一动,轻声道,“既然罗大哥一时无人可娶,那就只有从左纤纤那里下手!”凑首到罗雨槐耳畔,轻声低语。 罗雨槐先是抿唇低笑,说到后来瞪大双眸,低呼道,“十一,你是在帮大哥,还是要害大哥?” 莫寒月低笑,在她肩头轻推,说道,“姐姐信我,快些去罢!” 罗雨槐侧头向她注视片刻,才轻轻点头,说道,“你这小脑袋瓜子当真不知道怎么长的!”虽然不大明白,还是依言起身,说道,“天色已晚,明儿还要赶路,妹妹早些歇息罢!”与她辞过礼,出帐而去。 丹枫送罗雨槐出去,转身回来,疑惑问道,“小姐和五小姐说什么?奴婢怎么看到,五小姐往营外去了?” 莫寒月抿唇,悠悠道,“那边篝火扑灭,左大小姐必是又冷又怕,此时若有人给她送去一件衣裳,带她回营,想来会感激不尽!” 丹枫瞪大眼,说道,“小姐是让五小姐去帮左大小姐?那岂不是令左大小姐误会,更加纠缠大公子?” 莫寒月低笑一声,还没有回答,就听身后有人道,“就是要她误会,才会令她没有戒心,再要泡制她,就容易的紧!” 莫寒月回头,见峻王一袭天青软袍,长发只有丝带松松挽住,正懒懒的倚在她的榻上,向二人笑望。 这四年来,早已习惯他的神出鬼没,莫寒月毫不意外,扬眉道,“倒请王爷说说,要如何泡制才好?” 丹枫也轻轻点头,说道,“总要想个法子,让她再也不能纠缠大公子才是!” 峻王向莫寒月笑望,说道,“今日她整个身子被本王瞧去,倒不如本王将此事张扬出去,纳她为妾如何?日后王妃大婚,也好有人服侍!” 莫寒月翻个白眼,还没有答话,丹枫已向他瞪一眼,说道,“原来是王爷瞧上左大小姐的美貌,那这会儿不去营外救美,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竟然是堂而皇之的赶人。 峻王也不以为意,低笑一声,摇头道,“那些世家小姐,装腔做势,有什么趣,还是你家小姐好玩一些!”向莫寒月勾勾手指,说道,“丫头,过来!” 莫寒月皱眉,说道,“这三更半夜,王爷不好生歇着,又来这里晃什么?再过一个更次,还要赶路呢!” 峻王见她坐着不动,轻哼一声,索性放平身子躺下,淡道,“你道本王不知道,离开盛京之前,你命牧野知会了姓孟那小子,本王不来晃,难不成等那小子来晃?” 咦? 这话怎么听着有些酸溜溜的味道? 丹枫抿唇偷笑,悄悄的退出去。 莫寒月扬眉,倒也不否认,说道,“孟公子纵来,又岂会径直私入我的营帐,王爷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罢?” “他不敢吗?”峻王哼哼两声,摇头道,“你可不要忘记,当初你是在何处擒到他!” 莫寒月抿唇,轻声笑道,“那时他是要擒我为质,又怎么能与如今相比?”见他还躺着不起,上前推他,说道,“王爷不累,十一还累呢,快回去罢!” 峻王一把将她拽入怀中,垂眸向她凝视,轻声道,“十一,你说,那姓孟的小子当真是铁骑营的后人?” 莫寒月点头,轻声道,“他与铁骑营的孟将军,生的有八分相似,更何况,还有那手剑法,是冒充不来的!” “你小小年纪,又怎么会知道孟将军长什么样子?”峻王挑眉,桃花眼淡出一抹探究,深深向她凝注。 铁骑营在十五年前全军覆没,现在的卫十一才十一岁,又怎么会知道已故的孟将军?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暗叫糟糕,信口道,“不过是有幸,见过铁骑营几位将军的画像!” 心里暗暗吐舌。怎么忘记,她已不是莫寒月,而是相府一个没有长成的少女,卫十一呢! “是吗?”峻王漫应,又再淡淡问道,“那剑法呢?十一又是从哪里知道,那是孟将军的剑法?” 铁骑营可都是马上战将,不要说旁人,就是铁骑营的兄弟,见过孟将军使剑的怕也不多。 “我……”莫寒月语结,微微咬唇,才道,“收藏将军画像之人,与将军颇有渊源,也……也演过将军的剑法……” “丫头!”峻王咬牙将她的谎话打断,手臂用力箍住她的身子,低声道,“不许和本王撒谎儿!” “唔……”被他拆穿,峻王妃脸不红气不喘,点头道,“好,十一不爱说,王爷也不要再问!” “你……”峻王气结,狠狠瞪她良久,才慢慢道,“如今‘铁骑营’三个字,可是见不得光,你就不怕本王禀报皇上?” 莫寒月撇唇,淡道,“十五年前,王爷虽然年幼,可是总该知道,铁骑营与棣亲王之间的渊源!” 这个丫头,竟然什么都知道! 宇文峻默默向她注视片刻,才慢慢道,“所以,当初相救孟少涵,你分明与小静安王比本王亲近,却仍然选择求助本王,就是因为,你知道本王断断不会把铁骑营的人交出去?” 莫寒月微勾唇角,轻声道,“还有,小静安王虽说有一副侠肝义胆,可是他一向以大局为重,朝堂为先,十一不敢冒险!” 当初要送谢沁逃走,恐怕是谢霖做过最为背逆的选择,也是谢沁的进宫,成全了他的清名。 宇文峻听她说完,不禁轻轻一叹,说道,“十一,你将旁人都瞧的清清楚楚,就连本王,在你面前也无所遁形,可是你……”说到这里,不禁有些气馁,轻轻摇头。 自以为掌握她许多秘密,可是越接近她,越发现,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其实不过都是一个个谜题,而且,没有答案! 莫寒月默然,不禁轻轻咬唇。 今天,似乎说出太多不该说的话,什么时候,对他放松了戒备? 莫寒月轻轻摇头,低笑道,“十一不过随口说说罢了,王爷又何必当真?”在他身上轻推,皱眉道,“王爷回罢,再过一会儿,怕会天亮!” 峻王扬眉,问道,“那姓孟的果然不会自个儿进来?” “当然!”莫寒月好笑,说道,“若不然,这几日唤印于飞帐外守卫?” 宇文峻垂头向她注视片刻,慢慢松开她起身,缓缓向外去,轻声叹道,“他若当真是铁骑营后人,当初,你替他包扎伤口,本王会起疑,他又岂有不起疑的道理?” 是啊,这是又一个谜团。为什么,她竟然会使用军中缺药时紧急的止血方式? 看着宇文峻清瘦的身影走出帐去,跟着传来他吩咐印于飞的声音,莫寒月不禁微微皱眉,心里暗暗思忖。 是啊,自己包扎伤口的手法,就连长在盛京,养在宫里的峻王都看得出,身为铁骑营后人的孟少涵岂会不怀疑? 莫寒月眉心微跳,双唇抿的更紧。 难道,孟少涵已看破什么,或猜到什么,才会将牧野派来保护她?还有,这几年来,自己和他之间的联系,他是不是已经明白,她想做什么? 丹枫将两层帐帘都密密放下,转身回来,见她仍坐在那里凝思,轻声道,“小姐,方才罗五小姐已将左大小姐送回尚书府的营帐!” “嗯!”莫寒月漫应,皱眉道,“方才王爷的话,你可曾听到?” “小姐,王爷不过随口说说罢了,别想了,快些歇会儿罢!”丹枫催促。 虽然说,她也常常会觉得,自家小姐身上有许多的谜团,可是这几年的相处,让她不再追问,却选择相信。 莫寒月回神,抬头向她一望,挑唇笑起,点头道,“你也辛苦一日,早些歇罢!”不再多想,由她服侍安歇。 第二日一早,营外已吹角声声,禁军集结。朝中众臣如常赴御帐早朝,各处营地里,各府各宅的奴仆奔跑忙碌。 一切,都如三年前一样,只是,没有行刺,也没有审讯。 莫寒月站在营门边儿上,回思三年前的一幕,不由勾唇浅笑。回过头,恰见侯楠伴着侯氏出来,福身行个常礼,说道,“十一见过母亲,见过嫂嫂!” 最不想见的就是她! 侯氏有点头疼,也只好带着侯楠施下礼去,说道,“臣妇见过王妃!” 莫寒月伸手虚扶,说道,“都是自家人,母亲何必多礼?” 谁想给你行礼?这不是站在外头,有许多人瞧着吗? 侯氏暗语,脸上却挂着笑,说道,“待到启程,自有人去请王妃,怎么早早儿站在营外?”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十一贪图外头凉爽,又能瞧瞧热闹!”目光向侯楠一扫,微微抿唇,转头向御帐望去,说道,“想来也快启程了吧!” 侯楠微微俯首,恍惚间也想起当年事,不禁心头蓦然一动。 事隔三年,虽然有时想起,却从未深想,而此时,不知为何,竟然突然觉得,当年这里的一场大火,与之后在草原上那一夜,竟有着一丝奇异的联系。 三年前,就在这里,皇帝遇刺,追查之下,却从自己营帐搜出染血的被褥。她情急之下,将过错全部推到丫鬟小美身上。其后一场大火,令小美葬身火海…… 也就从那个时候,她身边的奴仆望向她的眼神多了些畏惧,少了些亲密。如果……如果不是如此,在草原上,自己要勾诱皇帝,纵然走错帐篷,卫敬飞闯入,又岂能没有丫鬟阻止? 更何况…… 想到自己入帐之后的情形,心头顿时一惊。 那一天……那一天虽说饮了些酒,可是,卫敬飞的身形和皇帝的身形又岂能一样?更何况,还有他身上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可是那时,她竟然浑然不觉。 一切,并不是巧合,而是……落在什么人的算中! 而这件事中,唯一最大的得利者,就是卫敬飞!难道,一切都是他的算计? 垂头细想,再想到卫敬飞对莫寒月既敬且畏的态度,心里,顿时如明镜一般。 那可不只是她封妃之后的事啊! 不错!单凭卫敬飞一人,当初在这里的那一场嫁祸,又如何能够设计?可是若加上莫寒月,加上莫寒月身边的那些人,还有……峻王,岂不是易如反掌? 一瞬间,侯楠额角冷汗渗出,抬起头,默默向立在身前的小小少女注视。 难道,从一开始,自己就落入这个小女子的算中?包括,大婚之后,在提督府,和左子荐的事…… 越思越想,心底越发肯定,一张脸,渐渐变的苍白。 莫寒月此时回头,将她的神色全部收入眼底,不由微微一笑,说道,“嫂嫂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 侯氏闻言,也回过头来,奇道,“是啊,楠儿,你怎么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侯楠咬唇,连忙摇头,说道,“不碍的,不过是昨儿歇的晚些罢了!”目光速速向莫寒月一扫,迅速移开。 侯氏点头,说道,“夜里只歇一个更次,原是难熬,一会儿车上睡罢!” 莫寒月却缓缓笑起,说道,“眼看今儿晚上就到行宫,嫂嫂要保重身子才是!”转回头,目光不经意的掠过不远处的刑部尚书府营帐。 看来,侯楠已将一切想穿,可是那又如何?横竖,她已在局中,已经由不得她了! 今晚到行宫,与保重身子有什么关系? 侯楠眉心一跳,不自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眼见左子荐正立在营门口,向这里望来。 二人四目交投,都是脸色微变,速速将头转开。 莫寒月见到左子荐的神色,又不由微微一笑,淡淡道,“这几年,不大见左公子,听说身子不好!” 身子没什么不好,只是不举! 侯楠咬唇,也不知这话该接还是不该接。侯氏却点头道,“记着左大公子与你三哥同年,怎么也没有娶妻?左大人可只有这一个嫡子!”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母亲说的是,想来正因为左大人对左大公子看重,所以才要挑选罢!更何况,左大公子屋子里也不是没人,十一听说,七姐姐倒是颇为得宠。”转头向侯楠一望,含笑道,“十一记得,嫂嫂出阁之前,与左家兄妹倒是熟的很!” 这是什么话? 侯楠的心一紧,又不能不答,只得道,“不过是两府有些来往,各府宴上,见过几次罢了!”这个丫头要说什么?难道在提醒她和左子荐的“私情”? “哦,只是来往啊!”莫寒月漫应,语气里带出些嘲弄。 侯楠摸不清她是什么意思,一颗心更是提到嗓子眼里,生怕她说出些什么。 哪知道莫寒月一句话后,也不再多说,转头向前边望去,突然道,“咦,御帐那边,似乎散朝,想来要动身了!” 随着她话落,只见有小太监飞奔而出,扬声道,“皇上有旨,即刻拔营启驾!”随着他的喝声,御帐里皇帝已大步而出,身后跟着随驾前来的文武群臣。 各处营帐跟着一阵纷乱,帐中歇着的夫人、小姐齐齐向外来,在两侧跪倒,扬声道,“皇上万岁,万万岁!” 皇帝径直踏上御辇,摆手道,“走罢!” “启驾!”随着小太监的喝令,御辇已粼粼而行。随后,众朝臣各自乘车上马,随后而行,各府内眷也纷纷上车,依品依阶随后出营。营地外,梓伊族长已率人相迎,伴着皇帝向木兰山而去。 直到莫寒月上车,侯楠才缓过一口气来,隔窗看着她的身影,不禁咬牙暗恨,跟着,心底悄悄掠过一些得意。 纵然曾经被你算计,可你终究小小一个少女,心智未丰,又能厉害到哪里?恐怕,此时远在盛京的相府,已经有你没有料到的事发生吧! 而在另一边的左子荐,眼瞧着莫寒月上车,袖中的拳头,不自觉的握紧,竟再没有向侯楠望去一眼。 当初那丝若有似无的情意,早已随着那件让他痛悔不己的事逝去,而对莫寒月的憎恨,却因为自身的变化,与日俱增。 没有前次大火中的仓皇奔逃,北行队伍整肃,浩浩开过木兰山,向山下的草原而来。 御驾北行,明妃省亲,这任何一件,都是草原上的盛事,草原各部,早已在木兰山下齐集,一见御辇上那流苏华盖在木兰山上出现,就纵声欢呼,齐声道,“恭迎皇上,万岁,万万岁!” 人数之众,几乎是三年前的十倍有余,呼声轰轰,声震四野。 宇文青峰纵目向山下望去,只见黑压压一片,由山脚下向草原中延伸出去,竟有数万之众,不由心胸顿畅,侧头向梓伊笑道,“怎么是朕来的巧,又赶上草原上的盛会?” 梓伊忙笑道,“皇上北行,草原上的盛会,自然要等御驾到之后再定准日子!这些族人是得到消息,特意来参拜皇上!”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朕每年来草原,不过是避暑骑马,又何必如此隆重?”心里却志得意满,脸上皆是睥睨之色。 莫寒月隔窗望见山下情形,心中却觉一阵震荡。 草原民族,生性彪悍,草原儿女又都是生长于马背,若是能将草原各部收为己用…… 莫寒月微微抿唇,不禁怦然心动。 当初,拥月公主欲嫁景郡王,宇文青峰却一道圣旨召她入宫,还不就是为了将这一个民族握在他的手里? 可是岁月更替,谁又能知道,如今他手里的筹码,不会成为日后旁人对他用兵的原因? 随着御驾下山,在哈萨族族人的欢呼声中,浩浩向草原深处的行宫而去。 此次随行朝臣较三年前多了两倍,行宫已无法安置,工部早在半个月前,已在行宫两侧竖起数百顶牛皮大帐的大营,大营外再设营门看守,远远望去,竟然难见边际。 宇文青峰行宫门前下辇,见各营之间仍保持着数丈的距离,不由轻轻点头,说道,“工部也算用心!”这样将营帐分散,纵然有哪里起火,也不会秧及别的营帐。 工部尚书韩胜邦忙躬身道,“皇上过奖,臣自当尽心!只是这营帐安置……”语气里带出些为难。 显然行宫里要较营帐舒适许多,可是这行宫里安置谁不安置谁,可都是得罪人的勾当。 “如何安置,交给峻王罢!”宇文青峰摆手,大步往里走。 宇文峻跟在他身后,闻言微微扬眉,桃花眼淡出一抹笑意,躬身道,“是,皇上!” 宇文青峰进入正殿坐下,等工部、礼部官员上前见过礼,这才道,“天色不早,有事明儿再回罢,倒是峻王要早些将各府家眷的营帐安置好才是!” 宇文峻点头,说道,“臣已吩咐下去!” “这么快?”宇文青峰扬眉,问道,“不知如何安置?” 宇文峻说道,“回皇上,臣以为,行宫当比皇宫,本就是皇上与各宫娘娘的居处,还请皇上与众娘娘进宫,旁人都在营帐中安置就是!” “这么简单?”宇文青峰瞠目,这个小子倒是会偷懒!跟着摇头,说道,“那行宫里岂不是冷清?” 行宫里虽然一向留着看守,可是北行伴驾的嫔妃和奴仆有限,若只是皇帝和嫔妃住进去,诺大一座行宫,倒有一半空着。 宇文峻扬眉,桃花眼淡出一抹笑意,说道,“要不然,就请五位皇叔一同住进行宫?”都是皇室宗亲,自然有别于朝臣。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也好!只是靖国公年长,也一并住行宫里罢!” “是,皇上!”峻王恭应。这是皇帝金口御言,自然例外。 宇文青峰转念又想起,扬眉问道,“只是你五位皇叔住入行宫,峻王呢?” 宇文峻含笑,说道,“臣不过一人,并没有家眷,还是宫外住着自在些!” 宇文青峰摇头,笑道,“怎么说没有家眷?十一丫头呢?” 峻王双手乱摇,说道,“十一欢喜自在,又何必将她拘在宫里?” 又是替他的王妃考虑! 宇文青峰倒不以为意,点头道,“你瞧着办罢!”挥手命他退去。 宇文峻出来,将礼部的人唤过,吩咐给各府各宅分配帐篷,末了儿笑道,“峻王妃交好的几府姐妹,安置的近一些儿才好,免得她们相互走动不便!” 怎么处处忘不了你的王妃? 礼部尚书宋达开不禁好笑,躬身应命。 一番纷乱之后,总算各自安置妥当。莫寒月刚刚洗漱过,就见夏儿端着一盏汤进来,含笑道,“小姐一路劳乏,先用盏汤罢!” 莫寒月扬眉,奇道,“这才多大功夫,你就变出一盏汤来!” 要炖汤,少说也要一个多时辰。 夏儿抿唇,笑道,“奴婢就知道今儿早不了,昨儿就多炖一些,方才不过热热!” 莫寒月见她用心,心里微动,轻轻摇头,叹道,“翻山越岭的,你又巴巴带着它!”接过慢慢饮尽,才道,“你们也乏了,去歇着罢,没有收拾妥当的,明儿再说!” 夏儿点头,说道,“奴婢先服侍小姐安歇!” 莫寒月摇头,说道,“还是等等罢!”向帐门望去一眼。 平时有事没事,那位神出鬼没的峻王还要在她的屋子、营帐里溜达几回,今日刚到行宫,若说他不来,才是活见鬼。 果然,她话音刚落,就见帐帘挑起,峻王已溜溜达达的进来,见她正倚榻而坐,含笑道,“怎么,王妃在等本王?”一掀袍摆,径直在她身边儿坐下,向夏儿道,“给本王取杯茶来,你们都歇息罢!” 夏儿瞠目,看看他,又向帐门瞧一瞧,皱眉道,“王爷,你送印大哥来,是守护小姐,他私放旁人进来,该不该罚?” “鬼丫头!”峻王抬手在她额上打个爆栗,说道,“你家王爷是旁人吗?” 夏儿吃疼,“呀”的一声,捂住额头,嘟囔道,“往日倒也罢了,如今与这许多府宅的夫人、小姐住在营帐里,王爷出入,岂不是被人诟病?” 峻王淡笑,说道,“本王来瞧自个儿的王妃,旁人又能说出什么?” 夏儿急道,“小姐和王爷还不曾大婚,王爷不分早晚的往小姐帐子里钻,旁人怎么就说不出什么?” 峻王“嗤”的一声笑起,说道,“横竖你家小姐也早已没有什么闺誉,如今随着本王,行事荒诞些,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这是什么歪理? 莫寒月不禁低笑出声,向夏儿道,“依王爷吩咐就是!” 夏儿虽说满心不服,听她说话,倒也不再辩,噘着小嘴儿,嘟嘟囔囔的出去。 丹霞外头瞧见,奇道,“夏儿妹妹,你嘟囔什么?” 夏儿噘嘴,回头向内帐瞧一眼,才道,“好好儿一位小姐,偏受王爷鼓动,竟然行事越来越没正经,日后可如何是好?” 丹霞忍不住低笑出声,说道,“你急什么,日后小姐横竖要嫁王爷,王爷不嫌就是!”帮她沏壶好茶送去,一同退出。 皇帝率众嫔妃住入内行宫,诸王与靖安王安置在外行宫,内外行宫间,有御前侍卫把守,行宫之外,驻扎三千御林军护卫。而其余朝臣在行宫外的营帐安置,八万禁军团团守护,绵绵延延,竟有数里。 虽然只是一墙之隔,但是营帐比起行宫,出入已经自由许多。加上峻王假公济私,把傅、罗、叶、扶、孙几府的营帐都安置在卫相府营帐是近处,小姐妹几人更是如鱼得水,每日晨起之后,都是同行同止,四处游玩,尽得其乐。 入草原第三日,姐妹六人用过早膳,又趁着晨起清凉的时候出外纵马驰骋。孙灵儿回头,见身后遥遥跟着的亲随,不由嘟嘴,说道,“我们出来玩乐,成日这些人跟着,烦的很!”眼珠儿一转,凑到傅飞雪身边,说道,“傅姐姐,我们马快,将他们甩掉如何?” 那些长随之中,除去孙府的人之外,就是萧二公子派来的四名长随,几乎都不错眼的盯着傅飞雪,生怕他们这位未来的二夫人长翅膀飞了一样。 傅飞雪早已不胜其烦,听孙灵儿一说,立刻一拍即合,连连点头,说道,“不错,让这些人跟着又岂能尽兴?我们马快,将他们甩掉罢!” 扶奕为人稳重,忙道,“早听人说,这草原看着平静,其实危机四伏,前次不是十一妹妹还曾遇险?我看我们就由他们跟着,横竖他们也不敢前来搅到我们就是!” 孙灵儿抿唇,笑道,“怎么扶奕姐姐如此胆小?妹妹也曾听说,那一次的风雨,是草原上数十年难见,倒教十一妹妹赶上,哪里就有那样的巧法,又被我们遇上?” 傅飞雪也道,“这几日,我们近处的地形已经熟悉,往南去就是木兰山,往西南去,有几处大片的林子,我们只往那林子里去,若真有风雨,径直入木兰山就是!” 扶奕听她说的头头是道,也无可辩驳,只得向叶弄笛望去,唤道,“叶姐姐!”只盼叶弄笛能说服这两个人。 叶弄笛却知道,孙灵儿也倒罢了,傅飞雪拿定主意的事,又岂能容易劝得住?轻笑一声,说道,“虽说那林子离这里有十几里地,可是诺大草原,一览无余,纵然他们不及我们马快,总有赶去的时候,又岂能容易摆脱?” 傅飞雪一愕,点头道,“是啊,那林子虽大,我们也总不能只是躲着!”说完向莫寒月望去,挤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唤道,“十一妹妹!” 罗雨槐“嗤”的一笑,说道,“怎么这点小事也要劳烦十一妹妹?” 傅飞雪瞪眼,说道,“难不成,罗妹妹有好法子?” 罗雨槐抿唇浅笑,向西南一指,说道,“那片林子呈带状,从我们这里望去,长长一条,绵延数里,要想穿林而过,却用不了半盏茶的功夫!” 傅飞雪点头,说道,“是啊,若我们进那片林子,等他们跟来,很容易发现我们的踪迹。” 罗雨槐轻笑一声,说道,“傅姐姐,妹妹是说,穿林而过!” 傅飞雪扬眉,略略一想,拍手道,“好计!那片林子呈带状,不入林子,又岂能瞧见林子另一边的动静?我们穿林而过,往最近的另一片林子去,等到他们入林,早已找不到我们的踪迹!” 孙灵儿也跟着鼓掌,笑道,“原说十一妹妹是女中诸葛,原来罗姐姐也毫不逊色呢!” 罗雨槐好笑,说道,“我岂能与十一妹妹相比?” 扶奕却不禁扬眉,说道,“穿林而过再接着疾驰,那岂不是要驰出很远?” 叶弄笛忍不住笑起,说道,“傻妹妹,谁又说穿林而过,还要往西南去,我们就不会折回吗?只要他们瞧不见我们就是!” 扶奕一愕,勉强一笑,点头道,“原是妹妹蠢笨!” 姐妹几人见再无异议,这才都转向莫寒月,唤道,“十一妹妹!”不知从何时起,无形中,这个最年幼的妹妹已是几人中计谋的核心。 莫寒月见五人都眼巴巴的瞧过来,不由轻笑一声,点头道,“姐姐们要去,十一自然追随!”也就是说,此计可行! 傅飞雪、孙灵儿都是大喜,互视一眼,齐声道,“那就走罢,看我们姐妹谁先进那林子!”话声一落,已同时催马,向那片林子疾驰而去。 罗雨槐、叶弄笛也都少年心性,好胜心起,也急忙催马,自后疾追。不过片刻功夫,已遥遥在前,变成两个小黑点。 莫寒月摇头微笑,纵马望着二人驰去,不疾不缓。扶奕纵马随在她身边,侧头向她一望,含笑道,“怎么十一妹妹不想争胜?” 莫寒月笑道,“自家姐妹,不过是图个一乐,又何必非胜不可?十一还是陪着扶姐姐罢!”侧头看看她在马上的身姿,点头道,“十一倒不知道,扶姐姐竟会骑马!” 几人中,叶弄笛和孙灵儿是在三年前北行时学会骑马,而傅飞雪、罗雨槐二人本就是骑中好手,倒是扶奕,三年前并没有伴驾,虽说骑术不甚精湛,却已操控自如,倒令她意外。 扶奕俏脸微赦,轻声道,“那时听姐妹们说起赛马,都是热闹的很,姐姐心里羡慕,有时寻到机会,也缠着哥哥教我。也得亏如此,如今才能与姐妹们一同玩乐,要不然,岂不是又只能一个人呆在营帐里?” 原来如此! 莫寒月点头,含笑道,“姐姐说哪里话?纵然姐姐不会骑马,我们岂有丢下姐姐的道理?” 二人说说笑笑,纵马向林子赶去,刚刚入林,就见傅飞雪纵马迎上,连连顿足,说道,“怎么你二人如此磨蹭,再不快些,等他们入林,我们又岂能将他们摆脱?” 倒忘了此节! 莫寒月伸一伸舌头,笑道,“摆不脱,就只好再多跑一程。” 扶奕却道,“是妹妹骑术不精,十一妹妹迁就我罢了!” 傅飞雪连声道,“好妹妹,姐姐可没有怨怪的意思,还是快些罢!早一些将他们摆脱,我们痛快玩乐一日!” 扶奕吓一跳,说道,“一日?我们要玩整整一日?” 莫寒月笑道,“傅姐姐选这往西南的方向,我们来时,是背着日头,若是晌午前回去,怕就要面对日头赶路,岂不是辛苦?可是若是晚间再回,日头又到身后,又是凉爽,又能尽兴!” 傅飞雪被她说的笑起来,说道,“我只想着要玩就玩的痛快一些,可没有绕你这许多花花肠子!” 孙灵儿急道,“姐姐们快些罢,等一会儿他们赶来,我们又往哪里躲去?” 傅飞雪被她一提,也忙道,“是啊,快些罢!”挥鞭在扶奕马臀上一甩,喝道,“驾!” 马儿一声轻嘶,带着扶奕纵跃而出。扶奕不防,惊呼一声,忙抓紧马鞍,由马儿带着,向林子另一端驰去。 傅飞雪扬声大笑,也催马挥鞭,疾驰而去。孙灵儿怕落在她之后,忙向莫寒月道,“十一妹妹,你可快些儿来!”也纵马疾驰。 莫寒月跟上罗雨槐,含笑道,“方才是谁赢了?” 罗雨槐笑道,“自然是傅姐姐,你不看灵儿妹妹急的直跳脚?” 叶弄笛抿唇,说道,“那也还是罗妹妹相让,要不然,灵儿妹妹怕更急!”三人说说笑笑,并羁而驰,也穿林而过,折而向南,往木兰山方向驰去。 在木兰山下起伏的丘壑间绕行,再次折而向西,向不远的一处林子驰去。 孙灵儿马上回头,见空旷的草原上,只有羊儿在吃草,哪里有一丝亲随的影子,心中畅快,扬眉道,“总算将那几条尾巴甩掉,这几日被他们烦死!” 罗雨槐抿唇,笑道,“你这会儿倒是开心,回头不知道要被孙大公子如何数落呢!” 孙灵儿撇唇,说道,“他说他的,横竖又不能将我如何!”侧头瞧瞧傅飞雪,嘻的一笑,说道,“倒是傅姐姐,萧二公子得信儿,还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子?” 傅飞雪横她一眼,说道,“孙大公子不能将你如何,难不成他就能将我如何?” 叶弄笛忍不住笑出声来,指她道,“你就吃定萧二公子不敢将你如何,就变着法儿欺负他,当心大婚之后,他新账旧账一起和你清算!” 傅飞雪被她说的脸红,马上顿足,说道,“你一个女儿家,看说的什么话!”纵马就向她追去。 叶弄笛“嘻”的一声,策马就逃,笑道,“若是三年前,我自然不如你,如今可当真要认真赛一场?” 傅飞雪发了性子,笑道,“好啊,被我抓到,看我饶你!” 二人一逃一追,片刻已奔出老远。 扶奕看着二人身影出神片刻,轻声道,“我原想傅姐姐那样的性子,也不知道哪家公子受得了,不想竟能与萧二公子钟情!”语气中,有些唏嘘,有些羡慕。 罗雨槐向她一望,轻声道,“扶姐姐,你落选之后,扶大人可曾说过什么?” 扶奕向莫寒月速速望去一眼,见她神色不变,微觉心安,轻轻抿唇,低声道,“还能说什么?此次选秀,也不过抱一个万一罢了,落选原是意料之中的事!” 看来,自己在宫里的事,莫寒月并没有向罗雨槐透露。 罗雨槐点头,轻声叹道,“姐姐贤淑温厚,原该最好的男儿相配,进宫……终究不是上策。” “最好的男儿?”扶奕重复,唇角不禁掠过一抹苦笑,说道,“不要说放眼盛京城,就是我们姐妹几人,哪一位姐姐妹妹又不是比我强,最好的男儿,又岂会将我瞧在眼里?” “姐姐又何必自轻?”罗雨槐皱眉,说道,“要说傅姐姐和萧二公子,也是自幼相识,一向就和我们一样,又哪里想到会有今日?姐姐的良缘,说不定,也就在北次伴驾的公子之中呢!” 孙灵儿见扶奕神色黯然,也连忙点头,说道,“是啊是啊,扶姐姐,横竖要在这草原上三个月,说不定这三个月之中,我们与公子们常常相见,就有那么一个人,在那么一个时候,与姐姐钟情也说不定!” 扶奕被她二人说的心动,点头道,“多承两位妹妹吉言,但愿……但愿……”话说半句,不禁轻轻一叹,说道,“要不然,我再无法留在盛京了!” 罗雨槐一惊,问道,“怎么又说这种话?” 扶奕苦笑,说道,“这三年我们留在盛京,不过是为了今年选秀,做最后一搏,如今……如今落选,我……我……”说到后句,再说不下去,摇头住口。 莫寒月向她望去一眼,摇头道,“事已至此,姐姐又何必多想?你成日装着这极重的心思,当心打磨坏身子,岂不是得不偿失?你瞧叶姐姐,她这几年……”话说到这里,纵目向前一望,不禁失声叫道,“啊哟,傅姐姐和叶姐姐呢?怎么这一会儿就没有了人影?” 被她一喊,另三人也留意到,罗雨槐忙道,“我们快些赶去,不要走散才好!”当先催马向前赶去。 另三人也不敢怠慢,都是纵马扬鞭,向前疾驰。 哪知道四人直到纵马入林,也没有看到二人的踪迹,不由面面相觑,惊的脸白。 要知道,在这草原上,四周望去,景物都没有太大差异,只要方向跑偏一点,那可就差之千里。难道,那二人竟然跑错方向,错过林子? 扶奕惊的手足冰凉,颤声道,“这……这可怎么好?我们……我们将亲随甩开,又……又何处寻人帮忙?” 罗雨槐立在马上,纵目四望,喃喃道,“若她们偏去北边儿倒不打紧,会离行宫越来越近,禁军巡查,该当会发现,可是若偏去西边儿……” 那就是离行宫越来越远。 孙灵儿咬唇,说道,“要不然姐姐们在这里等候,妹妹返回去找亲随相助!”说完调转马头,就要驰出林去。 莫寒月忙一把将她缰绳带住,摇头道,“那些亲随早不知被我们甩去何处,你一个人往哪里找去,让我们如何放心?” 孙灵儿顿足,说道,“甩掉亲随的主意是我想的,若是两位姐姐有个好歹,可要我……要我……”说到这里,急的掉下泪来。 莫寒月轻声道,“找是要找,你先等等!”翻身下马,沿着林边慢慢而行,目光在落满腐叶的地上搜寻。 罗雨槐奇道,“妹妹找什么?”也翻身下马,随后跟来。 莫寒月轻轻摇头,轻声道,“这林子我们前日才来过,两位姐姐纵然跑偏,又岂有这么久还不曾发现的?”说到这里,眸子突然一亮,欢呼道,“有了!”奔前几步,俯身向地面上查看。 罗雨槐忙下马跟过去,问道,“妹妹瞧见什么?” 莫寒月指着一处腐叶翻起的地方,说道,“姐姐你看,这可是新鲜的马蹄印,与我们奔来的方向一至,该是两位姐姐从这里入林!” 这里和她们入林的地方相差十余丈,若是傅、叶二人入林后没有离去,自然是未进林子就瞧见,可是二人不知往何处去,不是细查,又哪里知道有人来过。 罗雨槐大大松一口气,笑道,“想来是她们等我们不到,先进林子里逛去!” 孙灵儿噘起小嘴儿,说道,“两位姐姐只顾着自个儿玩乐,也不怕我们着急!” 莫寒月微微一笑,摇头道,“傅姐姐性子急,也倒罢了,叶姐姐又岂会丢下我们不顾?想来是她们瞧见或听见什么,入林去查看!” 说出这个猜测,心里有些不稳,仍转身回来,翻身上马,笑道,“我们进林子里找找罢!” 如果是发现什么新鲜玩意一时贪玩跑去也倒罢了,只怕是遇到什么危险。 四年相处,姐妹几人都对她极为信服,闻言点头,也都跟着她向林子里去。 罗雨槐说道,“我们四人可千万不要再走散,十一妹妹在前引路,灵儿妹妹和扶姐姐跟着,我来断后罢!” 这四个人中,虽然是她和孙灵儿出身将门,可是孙灵儿性子浮躁,倒不如莫寒月遇事冷静,如此安排,也是照护二人之意。 也只有这个安排最妥当! 莫寒月点头,驱马到发现马蹄印的地方,顺着蹄印向林子深处而去。 虽然说,这片林子曾经来过,可是入林的地方,却是在对着行宫的方向。此刻孙灵儿见林子幽深,不禁担起心来,轻声道,“听说这草原上有狼,也不知真假!” 这话说出,莫寒月和罗雨槐倒罢了,扶奕却吓的脸白,颤声道,“灵儿妹妹,不要胡说,若是有狼,怎么会没有动静。” 是啊,此时这林子,寂静的可怕,似乎连风也没有一丝。 莫寒月轻轻摇头,轻声道,“姐姐们放心,纵然有狼,也不会在大白天出没!” 孙灵儿扬眉,说道,“十一妹妹如何知道?” 如何知道? 莫寒月微微抿唇,压下心头的一缕苦涩,说道,“我听旁人讲起罢了,说草原、大漠,都是狼群出没之地,只是狼群轻易不会在白天出来,更不会无缘无故攻击人。” 这不是听说,而是上一世,她征战沙场时的亲身经历。 四人正低声议论,突然间,林中有风吹过,似乎带来潺潺水声。 罗雨槐咦的一声,说道,“难不成她们径直跑这里玩水?”向前唤道,“十一,我们去瞧瞧!” 莫寒月点头,却仍不急不缓,跟着马蹄印向水声来处走去。 踏上河岸,顿时眼前一亮,阳光满眼,一条小河穿林而出,潺潺东流。莫寒月微一恍惚,似觉此情此景,竟有些熟悉,只是那水中,少了戏水的少女。 正在此时,只听不远处一声欢呼,傅飞雪拍手道,“景郡王,看你哪里逃!” 这声音一出,罗雨槐、孙灵儿二人同时大喜,欢声叫道,“傅姐姐!”再也顾不上还有莫寒月、扶奕二人,纵马冲前,向声音来处驰去。 莫寒月被两匹马一挤,忙带马侧让,马蹄已踏入水中,那两人却浑然未见,径直沿河奔驰。 莫寒月看着二人飞奔而去的身影,不由好笑摇头,说道,“两个疯丫头!”转头要招呼扶奕,却见她脸色苍白,不由一惊,问道,“扶姐姐怎么了?”微一转念,含笑道,“傅姐姐在这里,叶姐姐自然也在,不必担心!” 想扶奕和叶弄笛二人向来比旁人更亲近一些,想来是方才提心叶弄笛。 扶奕强笑一下,点头道,“十一妹妹说的是!”与她并羁而行,向声音来处驰去。 河岸林边,一片空地被清理干净,中间画出一个棋盘,叶弄笛和景郡王二人各守一边,席地而坐,正在专心对奕,傅飞雪背向河水,坐在那里观战。 看到二人过来,罗雨槐连忙招手,笑道,“想不到叶姐姐的棋艺,竟然与景郡王战一个平手呢!” “是吗?”莫寒月扬眉,倒是有一些意外,下马慢慢走去,目光在棋盘上一扫,不禁轻轻点头。 三年前,自己曾经与叶弄笛手谈一局,那时她还不是自己的对手。而从如今这局棋上,可见这几年来,她专心棋艺,竟然进步极大。 只是,景郡王除了擅棋,还是马上战将,擅长行兵布阵,这局棋此刻虽然似乎平分秋色,可是景郡王的几块棋各自呼应,竟然隐有阵势。 看来,十余子之后,叶弄笛就要露出败相!除非…… 莫寒月抬眸,向景郡王望去一眼。 景郡王性子平和谦让,此时与一位小姐对奕,当真会出尽全力?还是会故意让上一孔两目,战成和局,或者干脆认输? 她转念之间,叶弄笛已在地上画出一个圈来。景郡王微微凝思,用手中手棒在旁边戳上一个小孔。二人各下一子。 莫寒月看的微微点头。看来,景郡王并不打算相让。 果然,二人又下十余子,叶弄笛的两块棋已被逼入死路。叶弄笛咬唇默想片刻,终于叹一口气,将手中木棍丢下,起身行礼,笑道,“王爷棋艺,臣女深佩!” 景郡王也跟着起身还礼,说道,“叶大小姐棋艺,令本王大出意外!” 傅飞雪瞪大双眼,问道,“输了?” 叶弄笛点头,说道,“输了!”神色坦然,没有一丝不悦。 傅飞雪大为不服,向景郡王嚷道,“喂,景郡王,叶妹妹可是柔弱女子,你堂堂男子,竟寸步不让?” 叶弄笛轻笑出声,摇头道,“姐姐说什么话,妹妹和景郡王不过对奕,又不是打架,又何必相让?” 景郡王也微微一笑,说道,“本王只因敬重叶大小姐,所以才倾尽全力!若是相让,岂不是对叶大小姐的不恭?” 傅飞雪瞧瞧这个,再瞧瞧那个,一脸不解,低声道,“输的人不生气,是叶妹妹大度,王爷竟也赢的如此坦然,倒当真是件奇事!” 谁不知道,景郡王为人谦和恭让,怎么只是下一局棋,不赢房子不赢地,反而寸步不让? 莫寒月见她满脸疑惑,不禁轻笑一声,缓步上前,说道,“这手谈对奕,若是相让,就是蔑视对手,实在算是羞辱,王爷倾尽全力,才是对叶姐姐的敬重!” “是吗?”傅飞雪疑惑。 “是!”叶弄笛点头,望向景郡王的目光,皆是暖暖笑意。 莫寒月这一说话,景郡王才发现又有人来,忙向几人行礼,说道,“方才全心沉浸在棋中,以至失礼,还请各位小姐莫怪!”向莫寒月深深一凝,垂下眸去。 见到他,莫寒月才突然想起,这片林子,就是三年前第一次北行,与他共骑时,遇到拥月公主的地方,不由微微挑眉,含笑道,“方才入林,不见两位姐姐,还道跑去旁处,令我们好生担忧,想不到是景郡王在这里!” 心里暗暗思忖。要说景郡王心里放着的是自己的前世,可是在他的心里,终究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难道,当年的那三个月,他已经走出过去,对拥月公主动情,才会来这里沉缅旧事? 可惜,纵然有情,当年的拥月公主,也已经变成今日的明妃。 傅飞雪笑道,“我们刚进林子,就听到景郡王的箫声,哪里还顾得上等你们,自然一路寻来。哪知道话还不曾说几句,这两个人竟然说到下棋,一拍即合,在这里杀起来,将我晾在一旁!”语气里虽然都是恼意,眉眼却带着笑意。 叶弄笛苦恋景郡王,又不肯像旁人一样苦苦纠缠,今日巧遇,怕当真是二人有缘。 孙灵儿自然也知道其中的奥妙,笑道,“景郡王一人岂不是无趣的紧?既然遇上,就与我们一同游玩可好?免得再丢了谁跑了谁,空自担心,竟不知何处寻人相助!”说完向傅飞雪、叶弄笛二人吐一吐舌头。 叶弄笛轻笑一声,横她一眼,轻声道,“小鬼头,就你记仇!” 景郡王在六个女子之间,倒没有一丝不自在,点头道,“那就打扰诸位小姐!”跟着回头向几人来的方向望去,奇道,“只是,怎么小姐们出来驰骋,竟然没有奴才跟着?” 叶弄笛抿唇微笑,说道,“原是跟着的,只是被我们甩掉罢了!”说着向孙灵儿一望。 景郡王眉峰微拢,正色道,“这草原上看似平静,实则藏着许多危机,将随从丢开,岂不是危险?” 孙灵儿缩起脖子,伸伸舌头,说道,“不过是一时贪玩罢了,方才不见了傅姐姐、叶姐姐,灵儿已经后悔!” 原来是这个小鬼的主意! 景郡王望她一眼,叹道,“你知道就好!”想着这里只剩下这六位小姐,自己纵然不愿,也该留下来守护,更何况…… 目光掠过莫寒月,薄唇微抿,心底已有一丝纷乱。 姐妹几个巧遇景郡王,也不再往别处去,放马林中,任由马儿自行去吃草饮水,看着阳光在水面上欢快跳跃,都不禁奔去戏水。 景郡王立在河边,见几人嘻嘻哈哈,没有一丝平日大家闺秀的样子,不由浅浅含笑。 眼看到正午时分,只听叶弄笛“唉呀”一声,说道,“我们只顾着玩闹,可忘记大事!” 姐妹几个听她说的郑重,都不由留神,扶奕问道,“什么大事?” 叶弄笛抿唇,说道,“我们临时将亲随甩开玩这一整日,可忘记没有备下干粮,如今要回行宫,又是这毒日头下,可怎么好?” 姐妹几人一怔,都不禁笑起,说道,“可说呢,还当真是忘记!” 扶奕笑道,“这又是什么大事?” 叶弄笛正色,说道,“民以食为天,人生一世,自然衣食是为大事,旁的事,倒是小事!” 傅飞雪耸肩,说道,“不过是一顿,还能饿着谁?我们在这里灌个水饱,一会儿日头下去再回!” 这姐妹几人倒都是豁达人物,一听笑起,说道,“可说呢,一顿不吃,又不能如何?” 莫寒月抿唇,含笑道,“如今正是这草原上的草儿最为茂盛的时候,要寻些吃食,也容易的紧!” 叶弄笛惊诧,说道,“十一妹妹要吃草?那岂不是与马儿、羊儿争食儿?” 说的姐妹几人都笑起来,罗雨槐摇头道,“我可宁愿不吃!” 莫寒月笑道,“哪个说是吃草了!”回头向景郡王一望,含笑道,“若十一看的不错,王爷也不曾携带干粮!” 景郡王含笑,说道,“原是有的,只是不够这许多人食用!”目光在莫寒月脸上一凝,分明感觉到她额前留海后那两道含笑的目光,不由笑起,说道,“还请小姐们稍等,不要乱跑!”转过身,目光寸寸扫过林子,微一迟疑,缓缓向林子深处而去。 孙灵儿奇道,“不是说没有带许多干粮吗?王爷去做什么?难不成他自个儿取干粮来吃,我们瞧着?” 姐妹几人听她说的有趣儿,都不禁笑出声来。扶奕含笑道,“王爷岂是那样不懂礼数之人?” 莫寒月抿唇,说道,“王爷让我们等着,等着就是,横竖我们也变不出什么?” 姐妹几人点头,也不知道是谁使坏,泼孙灵儿满脸的水,一时又笑闹一团。 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就听扶奕“呀”的一声,说道,“王爷回来了!” 姐妹几人回头,就见景郡王提着三只兔子回来,含笑道,“当真如十一小姐所言,如今草儿茂盛,打猎也容易的紧!” “啊,我们要烤兔子肉吃吗?”傅飞雪欢呼,说道,“我常听他说,边关的将士时常会打野物烤来打牙祭,不想我们今日也能效仿一回!” 罗雨槐闷笑,问道,“他?他是谁?” 姐妹几人也同声问道,“是啊,他是谁?” 傅飞雪俏脸涨红,顿足道,“你们几个丫头,看我不撕你们嘴!”张手向罗雨槐冲去,一时间,河边又是笑声一片。 第194章你们家的人才论只 行宫前的空地上,谢霖、罗越、罗进和萧家兄弟、孙氏兄弟等一些出身将门的公子正立起箭靶,比试箭法,突然见两个随从分开四周围观的人群冲进来,一个向孙大公子奔去,另一个却径直跪倒在萧二公子萧行山面前,急声道,“公子,不好了,傅大小姐……傅大小姐不知去向!” “什么?”萧行山大吼,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提起,咬牙道,“你说什么?不是命你们好生跟着?这青天白日的,怎么会不知去向?” 被他一吼,人声顿时一静,孙大公子也是脸色大变,顿足道,“十几个人看不住一个小小的女子,要你们何用?”将随从一把推开,向人群外冲去。 “孙凌!”谢霖一把将他拉住,皱眉道,“话都不曾问清楚,你往哪里找去?”转向他的随从,问道,“究竟出了何事?” 随从连忙行礼,说道,“小姐们在前策马游玩,我等都是跟在身后数十丈之后。不知为何,看到小姐们突然纵马疾驰,向西南的一片林子去。我等原想是小姐们要去林子里歇息,也不以为意,哪知道等我们赶到,竟然没有人影。” “没有人影?”谢霖诧异,问道,“怎么会没有人影,你们可曾仔细找过?” 随从连忙点头,说道,“我们顺着马蹄印,一路穿林而过,只是出林之后,草原上不见六位小姐身影,也再难寻找蹄印。” “于是你们就回来了?”孙凌将脸一沉。 “小人不敢,只是我们四处寻找,都不见六位小姐的踪迹,生怕再晚一些,错过寻找的良机,就由旁的兄弟继续寻找,小人和这位兄弟赶回报讯!”说着向萧行山身前的随从一指。 萧行山的随从连忙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听到这里,谢霖眼中露出一抹恍然,问道,“你说,有六位小姐同行?” “是!”随从点头,“六位小姐,这几日都在一起。” “也就是说,峻王妃也在其中?”谢霖又跟着追问。 “是,王爷!”随从恭应。 谢霖回头,向罗越望去一眼,二人眼中,已都是了然,微微点头,说道,“是她!” 有莫寒月在,六人若是遇险,断断不会消失的这样无声无息,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丫头设计,将这许多草包随从甩开。 听二人一说,萧行山却连连顿足,说道,“这草原上危机四伏,她们如此大胆,万一遇到些什么,又如何是好?”向随从道,“你去,即刻召集府中亲兵,与我出去寻人!” 随从应命,正要奔去,就见行宫大门内一条修长人影晃晃荡荡的出来,见到这许多人,桃花眼一亮,紧走几步,问道,“谢王爷,罗大公子,你们在玩什么,带上本王!” “玩什么?”萧行山冷笑,向他怒视一眼,说道,“峻王的峻王妃,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将我两府派去保护小姐们的亲随全部甩开,如今还不知人在哪里。” “是吗?”峻王微愕,瞧瞧孙凌,又看看萧行山,再抬头望向谢霖。 谢霖点头,说道,“听这二人的话,定是她们故意将人甩开,可是草原凶险,她们身边无人,若遇到什么事,岂不是危险?” 峻王桃花眼眨啊眨,像是傻住,隔了片刻,才指指两个随从,问道,“只回来这两只?” 什么叫两只?你们家的人才论只! 两名随从脸绿,却也不敢争辩,只得躬身道,“是,王爷,只有我二人回来报讯,旁的兄弟还在寻找!” “哦!”峻王点头,目光向人群外一扫,见除去各府的公子,就是往来的奴仆、守卫的御林军,桃花眼不禁淡出一抹兴味,轻轻摇头,说道,“甩就甩了,还找什么?孙大公子和萧二公子还是将人召回来罢,白白耽误功夫!”说完打个哈欠,转身晃晃荡荡往左侧的营地去。 “你说什么?”萧行山一脸诧异,瞧怪物一样的盯着他的背影。 自己丢的是未过门的媳妇儿,他又何尝不是,为什么看着一点都不担心? 孙大公子却忍耐不住,怒道,“你不去也倒罢了,怎么说这无情的话?”向随从喝道,“还不去调人?” 随从忙应,忙拔步冲出人群,去调集亲兵。 谢霖瞧着宇文峻的背影,却不禁微微扬眉,向萧行山、孙凌二人道,“两位莫急,先在此调集人马,本王去去即刻就回!”排出人群,向宇文峻身后追去。 一路跟进峻王的营帐,也不等小厮回禀,径直挥帘进去,就见峻王像被人抽了筋一样挂在椅子里吃果子,不由挑眉,上前在他腿上踹一脚,说道,“臭小子,你葫芦里卖什么药?” “王爷又没有生病,买药做什么?”峻王懒懒的答,扭扭身子,躺的更舒服一些。 “你……”谢霖好笑,摇头道,“你不担心十一丫头,自然有你不担心的道理,为何不说出来听听,也免得孙大公子、萧二公子担心!” “我说出来,他们就不担心吗?”峻王不以为然的撇唇。 “峻王!”谢霖皱眉,俯身向他注视,说道,“我知道,十一丫头聪慧,无人能及,那些随从也果然是无能。只是你也知道,这草原上看似平静,实则藏着许多凶险,有当年的前车之鉴,你就不怕她再有什么意外?” 当年,自然是指那场狂风暴雨! 峻王果子啃一半,顿时停住,下意识向帐外望去一眼。 谢霖见终于令这小子动容,再接再厉,说道,“那样的风暴终究不多,可是听说前几日才有羊群被狼攻击。” “王爷!”峻王笑起来,翻身坐起,摇头道,“你道本王是三岁孩子?狼群岂会在大白天出没?那被攻击的羊群,也是因为日落之后回棚遇到。” 谢霖冷笑,说道,“那六个丫头会将随从甩开,足见少不更事,你又如何知道,她们会在日落前回来?更何况,纵然没有狼群,孤狼呢?也会只在夜里出没?更不用说我们想不到的意外!” 这倒是真的! 峻王顿时坐不安稳,桃花眼的笑意淡去,剑眉微微拢起。 如果是别的凶险,以那丫头之智,自然会设法应付,可是当真遇到什么野兽,凭那丫头三脚猫的功夫,怕没那么容易! 谢霖见他神情凝肃,推他道,“还不快说她们在哪?” 峻王摇头,说道,“回来的又不是本王的人,我又如何知道?” “你的人……”谢霖准确抓到他话中的重点,眸光一亮,说道,“你是说,你也有人跟着十一?” “当然!”峻王翻个白眼,起身晃晃荡荡往外走,说道,“走罢,去将那几个丫头找回来!”孤狼倒不怕,只怕那几个丫头当真玩疯了,日落之后才回来。印于飞、牧野两个人,怕也对付不了狼群! 谢霖吁一口气,跟着他出营,向门口等候自己的随从道,“你去,将我们府里的亲兵调来!” “不必!不必!”峻王连连摆手,说道,“有孙大公子和萧二公子的人足够!”转头瞬间,又嘟囔道,“就是连他们也多余!” 谢霖好笑,见随从迟疑,说道,“唤上几个人跟着,待命罢!”但愿峻王这小子不是随口吹牛。 回到行宫门前,萧行山、孙凌二人已将各自的亲兵集齐,见谢霖和宇文峻并肩而来,萧行山扬眉,淡道,“怎么,峻王不是不担心吗?” “我是不担心!”宇文峻耸肩,含笑道,“只是小静安王吵的很,横竖本王也睡不踏实,就陪你们走一遭罢!”抬头看看头顶的太阳,喃喃道,“这日头可当真晒的很啊!” “王爷怕晒,不去也罢!”萧行山冷冷接口。 不知为何,看到这个吊儿郎当的峻王,总是有那么几分不爽。 “晒倒不怕,只是怕晒黑!”峻王摇头,似乎没有听出他语气里的嘲讽,见随从牵马过来,翻身跃上,说道,“走罢!” 此时罗越、罗进等人也早已命人将马带来,听到他的话,都不禁好笑,也跟着翻身上马。 萧行山惦记博飞雪,无心和宇文峻纠缠,也纵身跃上马鞍,向报讯随从道,“前边带路!” “是,公子!”随从忙应,纵马向营外驰去。 驰上草原,随从向西南指道,“就是那边带状的一片林子,小姐们进去后,就再也没见踪影。” 谢霖扬眉,问道,“你是说,你们看到林中的马蹄印是穿林而过?” 随从点头,说道,“是,王爷!” 谢霖勾唇,侧头向宇文峻望去一眼。 峻王低笑一声,说道,“自然是你们以为小姐们入林,不过是歇息,并没有紧随,所以才会被她们甩掉!” 随从苦笑,说道,“小人们落后几十丈跟着,孙大小姐和傅大小姐还时常说小人们扰了几位小姐说话儿,哪里敢紧随?” 谢霖微微一笑,说道,“那林子不深,却绵延数里,足可挡住这边的目光。几个丫头定是穿林而过,转了方向!” 罗越点头,说道,“想来是十一小姐的主意!” “不对!”峻王摇头,含笑道,“那丫头虽然鬼的很,却并不胡闹,甩掉随从,自个儿去玩乐,显然是小孩子把戏!”说完向孙大公子一望。 是啊,虽然说莫寒月智计过人,但是很少见她凭白无端的如此胡闹。 谢霖点头,也向孙凌望去一眼。 孙凌不服,说道,“灵儿虽然胡闹,怕没有这份心机!”那可是他孙府宠如珍宝的小妹妹,怎么可以将过错推到她的身上? 罗越微微一笑,说道,“纵然她没有心机,那几个姐妹怕也受不住她娇缠!” 孙大小姐和哥哥们撒娇的样子,可是有目共睹。一听这话,倒有半数人笑起来。 孙凌明知他所说是实,却不愿承认,强辩道,“六位小姐,都那样的年纪,又怎么知道定是灵儿?” 谢霖见他俊脸涨红,不由好笑,摇头道,“纵然是灵儿,又打什么紧,几位当姐姐的,岂不是也一同胡闹?”向峻王一望,说道,“既说改了方向,我们过林子之后,兵分两路如何?” 峻王轻笑一声,说道,“她们改路,不过是往西或往南,往南是木兰山,丫头们岂会往那里去?” “为什么不能?”萧行山挑眉,说道,“这草原上空旷,这几日想来也玩的腻了,上山去逛逛,也未可知!” 峻王微微摇头,又抬头看一眼头顶的太阳,喃喃道,“这里已经要将人晒熟,那山上岂不是更加难受?几位小姐都花朵儿一样的人物,晒黑了,岂不是可惜?” 萧行山冷哼,说道,“你道旁人和你峻王一样,怕晒黑吗?” “峻王这话倒是真的!”谢霖忍不住笑起来,说道,“女儿家,总是爱美一些!”见萧行山不悦,又道,“往西还是往南,总要过那片林子再说,说不定还有迹可循!” 萧行山点头,向身边随从指道,“你率人快行一步,到林中细细查探!” “是!”随从领命,分出一队人来,当先纵马疾驰,向那林子赶去。 宇文峻看着那队人走远,才悠悠道,“要本王说,那林子去不去也罢,不如径直往西去寻,或者还快一些!” 孙凌挑眉,说道,“她们在西南的林子里消失,自然要往西南去查,怎么要往西?” “我们要找的是她们的人,不是她们去过哪里!”峻王懒懒的答,又抬头看看头顶的太阳,皱眉道,“这个时辰,怕她们正躲在哪里的林子里歇着,一时又如何找得到?倒不如,我们也入林去歇着,等这毒日头过去再说罢!” 萧行山冷哼,说道,“怎么我听说,峻王妃虽然年幼,却极得峻王爱宠,如今看来,竟然是谬传!” 峻王不以为意,淡淡道,“本王也听说,萧二公子性子温和,机警英勇,如今看来,怕也是言过其实!” “你……”萧行山皱眉,咬牙道,“日后还请王爷管好自个儿的王妃,旁人胡闹她不分事情缓急的出主意!” 峻王侧目,脸上神情似笑非笑,说道,“敢问萧二公子可能管得住傅大小姐?” 都管不住! 萧行山脸黑,侧过头去不理。 见两人斗嘴,谢霖忍不住笑出声来,摇头道,“你们啊,十一和傅大小姐情同姐妹,你两个却偏偏斗气!”心里也暗暗奇怪。峻王那小子向来无赖也倒罢了,这萧二公子向来是温和性子,怎么今日偏偏和峻王杠上? 被他一说,萧行山也不禁微愕,心中也道,“是啊,纵然瞧不惯这狡赖小子,看在飞雪份上,也当避让三分,怎么今日倒和他斗起气来?”心里思忖不解,倒一时默然不语。 峻王却不以为意,说道,“无防,本王也只怕傅大小姐,萧二公子倒是不怕!” 萧二公子可是大梁朝的少年良将,不怕萧二公子,却怕起傅大小姐来,岂不是可笑? 只是谢霖、罗越等人一向知道他胡说八道惯了,也不以为意,含笑摇头,再不接他的话。 大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终于进入那片带状的林子。又有留下搜寻的随从上前回话,说道,“在林子对面,瞧见几枚蹄印似乎往南去了,只是再远一些,被羊群踏过,再难寻找!” 往南去? 萧行山扬眉,下意识向峻王望去一眼,点头道,“哦,原来是往南,怎么有人说往西呢?” 峻王权当没有看到,翻身下马,摆手道,“你们要上山去寻,本王恕不奉陪,就在这里歇歇,等你们返回罢!”东张西望,找一株三人合抱的大树,倚树坐下。 这还当真是赖着不走了! 谢霖挑眉,微一思忖,说道,“虽说发现蹄印,可是峻王所言也有道理,倒不如命亲兵去山上搜寻,我们在此另行商议,如何?” 这一群人里,虽然以峻王的身份最为显贵,可是却以小静安王谢霖最具威信。刚才峻王所说的话虽然像是胡闹,却也不无道理。 孙凌微一踌躇,点头道,“也好!”向自己府中亲兵队长指道,“你带人上山去搜,记得时时回报!” 队长躬身应命,留下几人护卫孙凌,自个儿带人向林外去。 峻王扬眉,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望向萧行山,说道,“若她们果然上山,诺大一座木兰山,只有孙府的千余亲兵,怕不济事罢!” 萧行山抿唇,凝目向他注视片刻,微微点头,向自己的亲兵队长道,“你也带人上山,与孙大公子的人分路寻找!” “是,公子!”亲兵队长恭应,看峻王一眼,却又迟疑,唤道,“公子……”看峻王这一脸坏笑,分明是在打什么主意! “无防,去罢!”萧行山摆手。 “是!”亲兵队长躬身领命,率众亲兵出林而去。 两府的亲兵出林,只剩下各府的公子与近身的随从,林子里很快安静下来。 萧行山向峻王望去一眼,说道,“方才峻王还说,要往西去寻,怎么此刻倒没有行动?” 宇文峻微微勾唇,说道,“急什么,小姐们煞费苦心,将两府的随从摆脱,自然是为玩的尽意,我们此刻将她们找到,岂不是扫兴?” 这个时候,他还有闲心顾这个! 孙凌翻个白眼,冷哼道,“今日将那丫头找到,明儿再不许她乱跑!” 峻王点头,说道,“果然不能由着她们!” 这会儿他倒和孙大公子口径一至了!罗越等人刚觉好笑,却听他又漫声道,“那就只好本王亲自陪着十一丫头乱跑,免得担忧!” 有这么宠王妃的吗? 众人瞠目。 萧行山倒是眉目微动,向他深望一眼,转过头去。 是啊,如果管不住,只好亲自跟着,免得担心!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搜索木兰山的亲兵不断回报,已经搜出十余里,仍没有发现小姐们的踪迹,而且问过山边的牧民,也不曾见过几位小姐的踪影。 孙凌开始坐立不安,奔去林边看一看已经西斜的日头,心里更觉焦灼,顿足道,“你们在这里等消息,我再回去调集人手!”说完就要带马。 “急什么?”谢霖连忙阻止,说道,“这一来一回,怕有两个时辰,哪里等得到你带人赶来?” 孙凌咬唇,说道,“再等下去,若是天黑,又往哪里找去?” 罗越皱眉,说道,“难不成,她们果然是往西去?” “可是那马蹄印,我们也瞧过,果然是往南去!”孙凌皱眉。 “噗!”半躺在地上,像是睡着的峻王低笑出声,摇头道,“就算当初出林是往南,就不会中途再转回,往西去吗?”懒懒打个哈欠,侧头向林外望去一眼,点头道,“嗯,再过两个时辰,怕就天黑了!” 谢霖点头,说道,“木兰山虽大,可是几位小姐必定不会走远,搜这许多时辰,也该当找到,既然没有,说不定果然是往西去!只是……” 转头望向西边的草原,只见平平展展,一望无际,又哪里能知道几位小姐的确切方位? 此时只听峻王慢悠悠的道,“往西去,离这里最近的一片林子,不过三里,可是她们先往南,再折而向西,就离那里已远。” 谢霖点头,说道,“既然她们是故意要甩掉亲随,又岂会去那样近的地方?” 宇文峻点头,信手捡起一条树枝,在地上画道,“再往这里去,还有一片林子,可惜林中无水,想来也不会去!” “为何必定要有水?”萧行山忍不住扬眉。 “我们得信儿出来时,已近正午,若是丫头们打算回来,也不必我们如此兴师动众!”宇文峻淡淡接口。 “嗯!”谢霖、罗越等人都跟着点头。 罗越道,“前两日都是赶在午时前回来,今日我们出发时,已进午时!” 宇文峻点头,含笑道,“在草原上驰骋这半日,又是如此骄阳的正午,她们不饮水,也要饮马!” 是啊,在草原上奔驰,马儿可比别的重要! 谢霖点头,也捡起一支树枝,点向另一处,说道,“这里离御营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极大的一片林子,不但有水,还是清泉!” 也就是说,她们会在这里! 萧行山一跃而起,说道,“我们即刻就去!” “不急!”宇文峻摇头,树枝指向另一处,说道,“这里还有另一片林子,同样有水,虽说远一些,可也难保她们不是奔去这里!” “那就两处都去搜过就是!”孙凌接口,向萧行山道,“萧二哥,我们分路去寻!” “不必!不必!”峻王摆手,说道,“这两片林子都占地极广,不要说此刻这几十个人,就是将木兰山上的两千人调回,要搜遍林子,怕也要一两个时辰,如此一来,岂不是要到天黑?” 天黑之后,不但没有办法找人,就是他们自己,怕也会遇到凶险。 萧行山点头,说道,“话虽如此,可是她们不过是贪玩,到这个时辰,想来也已尽兴,听到我们呼喊,自会出来,又哪里用得着搜索整座林子?” 宇文峻含笑向他一望,说道,“萧二公子说的是!只怕那几个丫头没有这么听话!” 如果那几个丫头是省事的,又怎么会把亲随甩掉? 罗越见萧行山皱起眉头,不由好笑,说道,“那依峻王所言,要如何寻找?” 宇文峻指着最先画下的林子道,“我们去这里!” 这片林子的方位,恰好与那两片林子呈对角。 “你不是说,这里没有水,她们不会去这里吗?”孙凌瞪眼。 罗越沉吟道,“如此看来,这林子离这两处林子都不远,去任何一处,倒都方便的很!” 宇文峻点头,说道,“不错,来回传递消息也快捷一些!” 萧行山听他说的有条有理,皱眉道,“峻王为何不早说,耽搁这许久的功夫!” 宇文峻淡笑,说道,“萧二公子不得木兰山的消息,可愿意听吗?” “我……”萧行山语结,抿唇不语。 孙凌道,“既然如此,我们快去罢!若那两处还找不到,怕就要调人过来搜索!” 这一回宇文峻倒不反驳,耸耸肩,跟着众人一同上马,向西边的林子去。 峻王走的磨磨唧唧,拖拖拉拉,大约半个时辰才进入林子,木兰山那边又有人回报,仍然没有几位小姐的踪影。孙宁道,“还是将人马调回,搜这两处林子罢!” 宇文峻淡笑,说道,“不必那么费事!”说完向身向的丁亦摆手。 丁亦领命,怀中取出一只竹哨,啾啾的吹起来。最初像是悦耳的鸟鸣,跟着声音越来越响,越拔越高,竟然声传数里。 谢霖、罗越等人听着,也微微色变,不禁面面相觑。 峻王出来,亲兵一个不带,身边只跟这一个随从,众人本来都没有放在心上,而此刻听他哨声,这个人竟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哨声响起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遥遥的,一缕啸声隐隐拔起,虽不比哨声尖锐高亢,却徐徐缓缓,极为清晰。 峻王桃花眼微张,向偏北的方向一指,笑道,“走罢!”一跃上马,当先驰出林去。 他话一出口,丁亦的哨声顿停,紧接着,远处的啸声也跟着停止,竟似从没有响起过一样。 萧行山愕然,奇道,“难不成方才的啸声是峻王妃?”话一出口,又轻轻摇头。 就算不是内家高手,也该知道,这样远的距离,要把啸声送来不易,怎么可能是那小小少女能够做到? 谢霖已猜到莫寒月身边跟着峻王的人,不禁一笑,说道,“既然知道她们在那里,我们慢慢迎去就是!” 得到几位小姐确切的方位,众人都是精神一振,萧行山、孙凌二人也一跃上马,随后驰出林去。 林子里,姐妹几人将三只烤兔子吃的干干净净,在河水中净过手脸,各自倚石而坐,笑说谈心。 六位少女,均是难见的丽色,却又有各自不同的神态性情。景郡王坐在石上,含笑而望,但觉岁月静好,一时兴起,抽出腰间玉箫,悠悠箫声,在林中回荡。 姐妹低语声渐停,都不禁向他这里围拢,默默静听。 莫寒月倚石而坐,抬起头,看着景郡王俊美的侧颜,一时间,又仿佛想起三年前,就在这片林中,他吐露的心思。 那个时候,他对着她,倾吐自己深藏的爱恋,却不知道,他倾心的人,就在身边。 那么此刻,他的心里,是不是又在为另一个女子伤怀? 从晨起到此时,一路奔驰戏闹,姐妹几人都已乏累,在这清凉的水边,静柔的箫声中,竟然都渐渐有些倦意,倚着大石,酣然睡去。 几首箫曲之后,景郡王看到几人东倒西歪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收起玉箫,也闭目假寐。 这个时候,只听身边有人轻声道,“都说王爷的箫声,为大梁一绝,今日听来,更较前几次在宴上别有滋味。” 景郡王回头,就对上扶奕含笑的眸子,不由也浅浅笑起,说道,“本王还道小姐们都睡去,不想扶大小姐还在听!” 扶奕微微一笑,轻声道,“如此美妙的箫声,又怎么舍得睡去?”目光在姐妹们身上掠过,在叶弄笛脸上略略一停,又轻悄移开。 景郡王微微一笑,说道,“扶大小姐过奖!” 扶奕侧头向他注视,含笑道,“王爷常来这里?还是今日不过凑巧?” 景郡王含笑,说道,“这里离大营不远,又是环境清幽,本王甚喜,偶尔来走走!” “哦!”扶奕点头,说道,“王爷当真是极好的雅兴!”有一句没一句闲聊,渐渐倦意袭来,也倚着大石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的,有风自林中吹过。 景郡王微阖的眸子瞬间张开,手掌不自觉摸上腰间佩剑。凝神细心,眸中又淡出一抹疑惑,凝目向林中望去。 此时叶弄笛恰好醒来,慢慢坐起,轻声道,“什么声音?”伸手轻推身边的罗雨槐,唤道,“罗妹妹,醒醒,你听,是什么声音?” 罗雨槐被她唤醒,揉揉眼睛坐直身子,凝神听一瞬,说道,“像是风声罢!想来是风儿穿过树梢的声音!” “是吗?”叶弄笛疑惑低问。 两人这里说话,另几人也被吵醒,傅飞雪侧耳细听,说道,“倒像是哨声,草原上牧民所用吗?” 莫寒月却微微扬眉,抬头看一眼日影,说道,“时辰不早,我们也该回了!” 正在此时,突然听到林中不远处一缕清亮的啸声响起,不疾不缓,却声传极远。 傅飞雪一惊站起,说道,“这林子里还有人!” 景郡王点头,也慢慢站起,说道,“倒似没有敌意,我们不用去管,十一小姐所言不错,时辰不早,该回了!” 姐妹几人睡这片刻,已养足精神,闻言纷纷起身,将马儿唤回,翻身上马,向林外来。 景郡王策马随在莫寒月身侧,向她跨下马儿一望,含笑道,“峻儿对十一小姐果然爱重,竟然肯将他的爱马相赠!” 莫寒月跨下所骑,正是峻王的红马彤云。 莫寒月抿唇低笑,说道,“哪里是他相赠,不过是被十一征用罢了!” 景郡王微愕,跟着缓缓笑起,点头道,“原来如此!” 前边罗雨槐听到,回头笑道,“王爷可不知道,我们十一妹妹说往西,峻王就不敢往东,生生就是他的克星!” 景郡王好笑,说道,“本王倒不知道,十一小姐倒是能治住峻儿之人。”心里暗叹。 疼宠自个儿妻子之人,如小静安王谢霖之流,也数得出几个,恐怕不在意在女子面前示弱的,也只有峻王一人。 几人纵马出林,走出约小半个时辰,只见左前方有十几个小黑点向这里迎来,似乎是十几骑骏马。 傅飞雪扬眉,说道,“怎么这个时辰,还有人往草原上来,不怕天黑来不及赶回吗?” 景郡王心头微动,向莫寒月一望,含笑道,“怕是峻王找来了!” 莫寒月抿唇浅笑,说道,“岂止是峻王,怕萧二公子和孙大公子更着急一些!”一个紧张未过门的妻子,一个疼宠自家小妹妹。 叶弄笛问道,“十一妹妹,你是说,萧二公子和孙大公子会找来?” 莫寒月含笑道,“那些随从不见了我们,岂会不速速回去禀报?孙大公子和萧二公子对傅姐姐、灵儿妹妹如此紧张,岂有不急的?” 罗雨槐点头,说道,“十一妹妹说的是!” 傅飞雪皱眉,说道,“我们到时辰自然会回去,偏他们不让人清静。” 罗雨槐“嗤”的一笑,说道,“怎么姐姐定亲之后,这脾气不见好儿,反而更大了些!难不成你一整日不见人,萧二公子不闻不问,你就舒坦?” 傅飞雪听她取笑,不由脸红,啐道,“死丫头,我就不信罗大公子不来找你!” 罗雨槐抿唇,说道,“岂止是大哥,想来三哥也在,谁教我是他们亲妹子,又岂能与姐姐和萧二公子相比?” 傅飞雪说不过她,纵马向她赶去,被她侧马避开,两人顿时闹成一团。 景郡王由她们笑闹一阵,才含笑道,“天色不早,日落之后,这草原上怕不安宁,几位公子担忧,原也在情理之中!” 再走片刻,两方人马走的近些,就见萧行山在前,孙凌在后奔的最近。再往后,就是谢霖、罗越、宇文峻等人率领各自随从,策马向这里驰来。 叶弄笛忍不住抿唇,低声笑道,“果然如十一妹妹所料!”侧头向傅飞雪望去一眼,满脸的戏谑。 傅飞雪见萧行山奔的飞快,忍不住翻个白眼,暗暗抚额,心中叹道,“这个家伙,非要在这许多人面前丢脸?” 而对面的众公子一眼看到一行七人,也都不禁扬眉。小静安王谢霖笑道,“早知有景郡王在,我们倒不必着急!” 本来懒懒浑不在意的峻王,一眼看到景郡王身边笑意吟吟的莫寒月,即刻桃花眼大张,将马一催,向众人迎去。 萧行山驰到近处,只是拱手向景郡王略略一礼,就径直驰到傅飞雪马前,才道,“飞雪,你们也当真胡闹,玩乐归玩乐,怎么将随从甩掉?” 孙灵儿忙道,“萧二公子,你不要怪傅姐姐,都是灵儿贪玩,日后再不敢了!” 果然是她! 几位公子不禁好笑摇头。 孙凌随后赶到,见她笑嘻嘻的全不在意,不禁轻轻松一口气,伸指向她点一点,却责不出一句。 傅飞雪却将眼一瞪,向萧行山冷笑道,“不说你派些草包,怎么怪起我来?” 找这半天,萧行山本来是满心焦灼,带了些气怒,哪知刚说一句话,被她一顶,顿时发作不出来,只得好声好气道,“你嫌他们不中用,我换过就是,也值得发这么大脾气?”不敢再说,调转马头伴在她身侧。 峻王在二人之后赶到,却并不勒马,径直插入莫寒月向景郡王之间,信手一捞,一把将莫寒月挟过来,紧紧压入怀中,皮笑肉不笑的问道,“丫头,这一日玩的可尽兴?” 莫寒月被他勒的几乎背过气去,却并不挣扎,也一样堆起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说道,“十一自然很尽兴,多谢王爷惦记!” 随后众人看到这等情形,都不禁咋舌。这位峻王,怎么丝毫不知避忌? 谢霖含笑,说道,“怎么,峻王不是不急吗?这会儿是在做什么?” 萧行山纵急,也没有他这样,张手就抱。 峻王伸手捏一捏莫寒月面颊,这才挑唇笑道,“本来不急,可是这一会儿看到,竟然也想念的很!” 当着这许多人就如此亲密,还说出这么肉麻的话来,几位公子忍不住皱眉,几位小姐却不禁悄悄红了脸,抿唇偷笑。 萧行山看的叹为观止,瞅瞅身边的傅飞雪,再看看峻王怀里的莫寒月,不禁有些羡慕。 如果不是有这许多人在,他也想好好把这丫头抱在怀里,再不放手。只是,就算他有峻王那么厚的脸皮,怕这丫头也没有峻王妃那么随意。 谢霖对峻王的劣迹倒是伺空见惯,微微摇头,向景郡王道,“早知道景郡王和几个丫头在一起,我们倒不必担心!只是王爷是不是该当命人知会一声儿?” 扶奕抿唇,抢先道,“王爷错怪景郡王,我们不过是中途偶遇罢了,景郡王又不曾带着随从,并不能传递消息!” 景郡王却微微一笑,说道,“诺大草原,想不到几位竟能找来,当真是令青榕佩服!” 被他一提,罗越也想起来,奇道,“方才不是王爷发出啸声回应?” 景郡王扬眉,摇头道,“不是!”回头向莫寒月望去一眼。 刚才林子里传出啸声,旁人都在猜测,只有她浑不在意,自然是早已知道发啸声回应的是谁。 这么说来,还另有其人? 谢霖挑眉,向峻王笑道,“怎么,峻王可愿释疑?” 宇文峻轻笑,说道,“这有何难?”向后招手,唤道,“出来罢!” 随着话落,一条青色身影已从马后绕出,先单膝跪倒向峻王一礼,说道,“见过王爷!”又转向众人团团一礼,说道,“小人印于飞见过各位王爷,各位公子!” 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罗越等人瞠目,不禁互视一眼。 这平旷的草原上,一眼就能望尽数里,刚才分明看到,只是景郡王和六位小姐并羁而行,怎么马后竟然还藏着个人? 萧行山的一名随从突然叫道,“啊,原来是这位兄弟!” 早晨出来时,印于飞分明和他们一样,也是骑马远远的跟在身后,怎么这会儿从这里冒出来?而且,他们竟然没有发现,随从的队伍里少了一个人! 印于飞一笑,向那随从微微俯首,说道,“小姐们马快,兄弟来不及与众兄弟招呼,失礼莫怪!” 哪里是来不及招呼,分明是看出主子的意图罢了! 谢霖微微一笑,点头道,“想不到峻王府里,有如此人物,佩服,佩服!” 傅飞雪瞪大眼,说道,“难不成他始终跟着我们,我们并没有将他摆脱?” 印于飞向她行礼,说道,“傅大小姐放心,小人不闻召唤,断不会近主子十丈之内!” 也就是说,承认始终跟着,只是保持十丈的距离。 景郡王缓缓笑起,说道,“一直跟着诸位小姐的,怕不止这一位罢!” 还有? 谢霖等人不禁扬眉,又再望向宇文峻。 峻王耸肩,笑道,“竟然瞒不过小皇叔!”垂头瞧向怀中少女,说道,“藏不住了,还是唤出来罢!” 莫寒月瞪他一眼,手臂撑开和他身子的距离,这才唤道,“牧野!”声音不大,仿佛那人就在身边儿一样。 谢霖、罗越等人睁大眼,向几人马后望去,一心要看看会从哪里冒出人来。 却见罗越马侧一条灰色人影慢慢踱出,先向莫寒月一礼,说道,“见过小姐!”又拱手向众人一礼,说道,“小人牧野,见过各位王爷,各位公子!”再转回向小姐们一礼,说道,“牧野失礼,请小姐们勿怪!” 这……这一个,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谢霖、罗越等人都不禁面面相觑。 要说他出来的位置,应该是和自己一路,可是刚才在林子里呆许久,只有那十几个人,并没有见这号人物的存在。 更何况,各府的随从都穿着府中的制衣,这两个人却都是极寻常的细布衫。 萧行山的随从惊讶的张大嘴,指了指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消失一个人没有发觉也倒罢了,消失两个都没有留意,这两个……是不是人啊? 一个拜王爷,一个拜小姐,这两个人,还不是一路! 谢霖微微扬眉,含笑道,“阁下好功夫!” 如果说印于飞是隐在莫寒月等人马后,倒还说得过去,而这个人竟然是从自己这队人后边绕过,当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牧野躬身,说道,“王爷过奖!”无骄无躁,听到当朝小静安王夸奖,竟然没有一丝喜色。 是一号人物! 谢霖暗暗点头。 萧行山眼看着变戏法儿似的变出两个人来,不禁问道,“峻王是说,这两个人始终跟着峻王妃?” “是啊!”峻王耸肩,懒懒的答,似乎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萧行山错愕片刻,点头道,“难怪峻王如此放心!” 傅飞雪指指印于飞,又指指牧野,这才望向峻王怀中的莫寒月,忍不住问道,“十一妹妹,你也知道,他二人始终跟着我们?” 莫寒月抿唇,轻声笑道,“虽说是大白天,草原上平静许多,可是总还是有人跟着,以护姐姐们周全好一些!” “你……你……”傅飞雪一时说不出话来,隔了良久,才道,“你这个鬼丫头!” 她不阻止姐妹几人摆脱随从,并不是跟着一起胡闹,而是知道她的两名护卫一定会跟来。 谢霖等人笑出声来,望向一骑马上的二人,都不禁微微点头。萧行山赞道,“峻王如此用心,行山佩服!” 良马也就罢了,要找出这样的高手来甘心做一个小女子的护卫,怕不是易事。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只是却没有瞒过景郡王去!” 景郡王笑道,“小姐们入林不久,本王就察觉林中伏着有人,武功之高,怕不在本王之下,一来还是两人,偏偏又感觉不到一丝敌意,只能暗中戒备!” “哦!”罗雨槐恍然,笑道,“原来景郡王肯留下陪着我们姐妹胡闹,竟是为此!” 罗越点头,行礼道,“景郡王盛情,罗越感激不尽!” 一个任何小姐都无法走近的景郡王,肯留下来与几位小姐胡闹,自然是因为察觉林中有人,难分敌友,专程留下来守护。 景郡王微微一笑,马上还礼,说道,“能与几位小姐同游,青榕之幸!”侧头向莫寒月一望,笑道,“只是想不到,竟然是十一小姐的人。” “喂喂,小皇叔!”宇文峻低嚷,说道,“十一丫头已封为峻王妃,怎么还称呼十一小姐!” 峻王妃,不但表明她的身份,同时也是宣示他的所有权啊! 景郡王微微耸肩,说道,“如今不在朝中,更何况,你二人还没有大婚,有何不可!”目光移到莫寒月身上,俊眸淡出一抹笑意,问道,“十一,你说呢?” 干脆把“小姐”两字敬称也去掉。 旁人听着好笑,莫寒月却莫名心头一跳,却也只得点头,说道,“王爷说的是!” “丫头!”峻王咬牙,手臂收紧,将她身子紧紧箍住,一字字道,“叫皇叔!” “王爷,你我还不曾大婚,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峻王妃似笑非笑,丝毫不为所动。 “你……”峻王语结,垂头瞪她片刻,终究叹一口气,苦笑道,“背着人也到罢了,如今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还欺负我!” 背着人…… 峻王这话说的满怀委屈,怎么听着,如此的暧昧不明? 谢霖轻咳一声,说道,“时辰不早,尽快回营罢,也免得旁人担心!” 孙凌点头,向随从道,“你先行一步,回禀二公子,免得他担忧!”又向另一人道,“你去木兰山,给搜索的亲兵传信,命他们回营罢!”见随从应命而去,回头向孙灵儿横去一眼。 孙灵儿听到他们竟然大动干戈,调兵搜索木兰山,不禁吐一吐舌头,笑道,“大哥,灵儿再不敢了,旁的姐姐也倒罢了,若将傅姐姐丢了,萧二公子还不将灵儿恨死!”想着那刻不见了傅飞雪和叶弄笛,仍然心有余悸。 众公子自然不知道还有此一节,想到这半日萧行山的焦急,忍不住笑出声来。 傅飞雪却满脸飞红,指她啐道,“坏丫头,瞧我回头如何治你!”向萧行山望去一眼,见他虽然满脸尴尬,可是望向自己的眸中皆是柔情,不由心头一暖,抿唇垂下头去。 罗雨槐却笑道,“孙大公子不必太过责备灵儿,若我们不依着她,她也生不出这等事来!” “是啊是啊!”孙灵儿连忙点头,说道,“罗姐姐好计,如此轻易就将那些奴才甩脱,当真有趣的紧!” “你说,是罗五小姐设计?”谢霖大奇,向罗雨槐和莫寒月各望去一眼。 罗雨槐扬眉,说道,“不过雕虫小技,又怎么用得着十一妹妹?” 萧行山听这几人言语间,都极为推祟莫寒月,不禁微微扬眉,向峻王怀里那小小少女望去一眼。 在这群人里,她是年纪最幼,模样儿最不起眼的一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觉得,虽然这群人有小静安王、景郡王、峻王等身份显贵的朝中新秀在内,可是那出身最为卑微的少女,才是这些人的核心。 一群人缓骑回营,刚进营门,就见了孙二公子快步迎来,一眼看到孙灵儿,轻吁一口气,说道,“可算是回来了!”也不忍多责,亲自替妹妹牵马。 在行宫门前下马,就见一个小太监快步从行宫内出来,先给几位王爷行过礼,才向莫寒月道,“谢妃娘娘听说几位小姐走失,担忧的很,命奴才在这里探问消息!说等小姐们回来,请峻王妃即刻进宫!” 莫寒月忙道,“我们姐妹胡闹,倒教谢姐姐担忧!”辞过谢霖、景郡王等人,跟着小太监向宫里去。 这一回伴驾,谢霖奉命负责所有兵马防务,看着她进去,这才转向众人,拱手道,“既然小姐们无恙,本王也先请告辞!”向景郡王和宇文峻各自一礼,辞过众人,向营外去。 峻王也耸一耸肩,说道,“今儿为找这几个丫头,本王午觉都不曾歇,这就回去补觉去!”向众人随意一礼,晃晃悠悠往营里。 景郡王也含笑向众人一礼,向罗越等人道,“小姐们不过是一时玩闹,还请不要苛责才是!” 罗越含笑还礼,说道,“多谢王爷!” 景郡王微一点头,别过众人,也向行宫里来。 罗越等他身影消失,才向扶奕、叶弄笛二人笑道,“两位小姐身边不曾跟着人,就由我护送回营罢!”别过萧行山和孙氏兄弟,送几位小姐回营。 傅飞雪见萧行山始终守在身边,不禁扬眉,说道,“都已回营,你还怕我跑了不成?要亲自看着?”转身也往营里去。 萧行山苦笑,亦步亦趋的跟去,说道,“我又不曾说什么,你又发什么脾气?” 傅飞雪霍然转过头来,说道,“你平日命人跟着也倒罢了,今日不过是几个时辰,怎么就大张旗鼓的来寻,岂不是让姐妹们取笑?” 原来,倒不是恼他去找,只是怕被姐妹们取笑! 萧行山松一口气,忍不住笑起,说道,“怎么峻王和峻王妃那个样子,反无人取笑,偏偏取笑我们?” “谁和你我们?”傅飞雪瞪眼,转头又走,走出十几步,才道,“峻王脸皮厚,横竖不怕人笑,偏十一妹妹也是个不在意的!” 萧行山轻笑道,“是啊,只因峻王妃不在意,小姐们才取笑不到她,你脸皮子越薄,她们就越觉有趣!” “是吗?”傅飞雪侧头,细细寻思。 萧行山慢慢跟上,与她并肩而行,低声道,“日后我们在人前也不在意,任她们笑去,隔上几次,她们也就淡了!”一边说,手掌已揽在她腰上。 傅飞雪心头突的一跳,忙一步跳开,红着脸啐道,“好的不学,偏学峻王那狡赖小子,再不要理你!”虽然是低斥,却又带着抹娇羞,瞪他一眼,快步向自己营帐里奔去。 萧行山停步,刚才抚过她腰的手掌张开收不回来,傻傻的笑,轻声道,“你也未必不喜欢,不是吗?” 行宫里。 谢沁在殿门前迎住莫寒月,一把抓住她的手,连声问道,“怎么听说你们一大早出去,随从竟将你们跟丢,可是迷路?姐妹们不打紧吧?” 莫寒月见她一脸关切,忙道,“姐姐别急,我们都好好儿的!”和她携手进殿,才慢慢将事情细述一回,低笑道,“原想着不过就这一日,日落前回来就是,断断不会出什么大事,故尔不曾拦阻,哪里知道竟会惊动姐姐!” 谢沁皱眉,责道,“虽说是大白天,可是前些时才听说这草原上有狼攻击了羊群,万一遇上可怎么好?” 莫寒月含笑道,“狼群大多是在夜里出没,倒是不必担忧?” 谢沁皱眉,说道,“纵然没有狼群,可是旁的野兽呢?” 莫寒月只得道,“不瞒姐姐,妹妹身边儿,一向跟着两名护卫,今日虽说将另府的亲随甩掉,这二人却始终跟在暗处,寻常野兽,他二人自会对付!”隐去牧野,将印于飞的来历略略一说。 谢沁这才放心,眸光上下在她身上打量,点头笑道,“当初赐婚,生怕峻王这小子只是拿你做挡箭牌,如今看来,倒也算对你用心!” 马是峻王自个儿的良驹,护卫是挑选的高手,若峻王对莫寒月当真只是利用,又何必如此用心? 那一日之后,姐妹几人再出外驰骋,果然已不能令人放心,不是孙大公子跟着,就是孙二公子同行,再或者,萧行山亲自相陪。 旁人也倒罢了,傅飞雪、孙灵儿二人大喊头疼,一心要将这几人摆脱。 可是几位公子又岂能与随从相比?试过几次之后,仍然不能令三人有片刻动摇,也只得罢了。 几日之后,也不知是因为有公子盯着,还是已玩的腻了,出外驰骋的心思倒都淡了下来。 那一天,莫寒月一早起身,刚刚用过早膳,就听丹枫道,“小姐,方才奴婢见扶大小姐一人骑马出营,怎么不和小姐们一道儿吗?” 莫寒月微愕,说道,“这几日少雨,天气越发燥热,都不曾说要去骑马。” 丹枫扬眉,笑道,“昨儿听到消息,说草原各部又要前来赛马,想来扶大小姐是想练习骑术罢!” 莫寒月轻轻摇头,笑道,“三年前,是因为拥月公主相邀,今年我们却未必参加!”倒也不以为意,等丹枫收拾过,说道,“昨儿罗姐姐说身子疏懒,我去与她坐坐,你们也不必跟着!”起身出营,向靖国公府的营帐里来。 罗雨槐见到她来,笑道,“我正说坐着气闷,要请妹妹来说话,你倒来了!”一迭声唤丫鬟奉茶上果子。 二人刚刚坐下一会儿,就听小丫鬟在外回道,“小姐,左大小姐求见!” 左纤纤? 莫寒月扬眉,向罗雨槐望去一眼,含笑道,“怎么,这些日子,她果然与姐姐亲近?” 罗雨槐点头,轻笑一声,脸上却现出些不耐,说道,“这位左大小姐,寻常的话儿,也要绕出三道弯来,真真儿和我们不是一路!” 莫寒月冷笑,说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们不过是一处玩乐,自然不同!”推她道,“你还不唤人请来?” 罗雨槐笑道,“我倒要瞧瞧,她见到你,又是怎样一副脸色呢!”扬声向小丫鬟道,“快请左大小姐里头坐罢!” 从过木兰山前那一夜之后,左纤纤刻意避开莫寒月,进草原这几日,竟然再没有见过。 莫寒月也不禁低笑出声,望向帐门,心里倒有些期待。 她也想看看,左纤纤再见到她,会如何表演呢! 说话间,左纤纤已跟着小丫鬟进来,一眼看到莫寒月,顿时一脸尴尬,可是又不能转身就走,迟疑一瞬,只得上前见礼,说道,“臣女见过峻王妃!”又转身向罗雨槐行礼。 莫寒月坐着不动,罗雨槐忙起身还礼,含笑道,“方才妹妹还和十一妹妹念起左姐姐,左姐姐倒来了!”侧身让坐,唤丫鬟奉茶。 左纤纤更是如坐针毡,强笑道,“纤纤不过区区臣女,峻王妃……峻王妃又……又怎么会说起……说起臣女?”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左大小姐堂堂尚书千金,出身名门,何况十一一向倾慕左大小姐风彩,就与罗姐姐说起!” 什么风彩?难不成是说那天她在峻王面前全身湿透的丑态? 左纤纤的脸,阵青阵白,颜色几次变幻,努力咬唇,压下心头的纷乱,轻声道,“峻王妃说笑!” 莫寒月微微一笑,倒也不再说下去,只是道,“十一记着三年前,左大小姐也曾一同习马,倒不知这骑术可曾搁下?” 说到这个话题,左纤纤顿觉轻松,忙道,“虽说不曾搁下,但也无法与峻王妃,罗妹妹相比。” 莫寒月点头,含笑道,“我们平日在盛京城中,成日拘在宅子里,也倒罢了,如今有幸伴驾,自然该当纵情恣意才好!”转向罗雨槐道,“怎么我听景郡王说,此次我们纵不参加草原各部的赛马,自个儿也要赛一回呢!” 罗雨槐点头,笑道,“那日听大哥、三哥说的热闹,妹妹也甚是心动。” 莫寒月抿唇,笑道,“我们平日玩玩也倒罢了,只是这公子们赛马,想来有趣一些!难怪这些日子,看到不少公子出去骑练马术。”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起各位哪位公子的骑术精湛,将左纤纤晾在一边。左纤纤却并不在意,只是端坐饮茶,每次听到罗越的名字,都是眉梢微动,份外留心。 莫寒月看在眼里,只是与罗雨槐交换一个眼色,神色不露半分。 三人坐至近午,莫寒月、罗雨槐二人本就极为投缘,一时谈论骑马,一会儿又说起一路上所见的山川河流,浑不以左纤纤为意,直到帐外小丫鬟回道,“小姐,峻王妃屋子里的丹霞姐姐过来,请峻王妃回去用膳。” 罗雨槐笑起来,说道,“啊哟,这是丹霞姑娘怕主子在我这里饿着她,巴巴的来请!” 莫寒月抿唇,笑道,“哪里是为了午膳,妹妹这几日也暑气重些,想来夏儿又炖了什么来灌我!”说着不禁皱眉。 那个夏儿什么都好,就是在饮食上,竟然固执的很,从不容她说一个不字。 罗雨槐轻笑,推她道,“都说你有几个好丫头,偏又来眼红我们!”眸光不经意向左纤纤一瞟。 丹枫、丹霞二人实是出是罗府,此事外人并不知道。莫寒月自然会意,顺势起身辞礼,说道,“两位姐姐且宽坐,十一先请告辞!” 慌的左纤纤匆忙起身还礼,罗雨槐却笑道,“这可说好,明儿大哥他们出去骑马,我们也悄悄跟去,不要成日只是他们盯着我们,我们也去给他们搅局!” 莫寒月抿唇,笑道,“横竖我等你讯号就是!”与二人辞过,转身向帐外来。 离开靖国公府的营帐,这才低声问道,“究竟是什么事?” 自己在罗雨槐帐中说话,这几个丫头断断不会只是为了用膳巴巴的去唤她回来。 果然,丹霞轻声道,“哪里是我们,是牧野大哥过来,说有事要回小姐,又不能自个儿去请!” “牧野?”莫寒月扬眉,心中了然,快步向自己营帐里来。 外帐里,牧野见她进来,忙上前见礼,也不避丹霞,说道,“小姐,公子已经赶来,问小姐后晌能否一见?” 莫寒月点头,说道,“自然,你替我回公子罢!” 牧野应命,躬身退去。 丹霞奇道,“什么公子?是牧野大哥原来的主子?” 莫寒月点头,含笑道,“后晌的事,你们跟着不便,有牧野和印于飞跟着就是!” 等莫寒月歇晌起来,牧野已在帐外等候,见她出来,迎上两步问道,“小姐是说,唤印大哥同去?” “嗯!”莫寒月低应,见他迟疑,不禁笑道,“纵然不许他跟着,他岂会答应?让他跟在暗处,反不如跟在明处好些!” 倒也是理! 牧野苦笑,只能点头。 印于飞不比自己,他离开孟少涵之后,投身莫寒月,已经算是莫寒月的奴仆,印于飞的主子,可是峻王! 带印于飞、牧野二人上马,出大营向约好的林子驰去。 驰到林外,远远可见林中一条挺拔身影已在等候,莫寒月向印于飞道,“你在林外守候,若有人靠近,传消息给我!” 这是有话不方便让他听吧! 印于飞倒也不以为意,躬身应命,带住马缰。 他奉命守护莫寒月的安危,旁的事,大可不去在意。 纵马入林,只见林中的人回过头来,向她浅浅含笑,眉目疏朗,容颜俊挺,正是三年前行刺皇帝受伤,被她所救的孟少涵! 莫寒月翻身下马,含笑行礼,说道,“孟公子!” 孟少涵眸光向牧野一扫,见他轻轻点头,知道再没有跟着旁人,突然将袍摆一掀,倾身跪倒行个大礼,说道,“少涵见过将军!” “你说什么?”莫寒月身子一震,双眸骤然大张,不禁后退两步,见鬼一样的盯着他。 上一世,在宇文青峰登位之前,她曾经号令千军,得过先帝一个“将军”的称号。这件事,大梁朝满朝皆知,可是,此时被人唤出来,无疑于一个晴天霹雳。 莫寒月震惊莫明,就连牧野也是一脸惊讶,看看孟少涵,又看看莫寒月,愣怔一瞬,默默退开,近处守护。 孟少涵抬头,虎目含泪,说道,“将军莫惊,三年前,少涵在哈萨族营帐中,无意中听到将军与一位叫雅诗的侍女对话,虽说此事怪异,可是……可是少涵相信,将军果然还活着!” 只有她就是莫寒月,才能解释她为什么要干冒奇险救他,才能解释,她包扎伤口的手法,为什么会出自军中! 雅诗…… 莫寒月张了张嘴,瞬间想到三年前,算计侯楠、易红珠之后,与雅诗的那场对话,不禁微微苦笑,摇头道,“你怎么会在哈萨族的帐中?” 那天,她分明小心查看过四周,没想到,那些话,还是被旁人听去。 孟少涵也不起身,俯首回道,“少涵蒙将军相救,设计脱身,只是身受重伤,回乡路远,茫茫木兰山,又不是长久容身之处,所以索性潜入草原,藏身在鄂多部之中,想将伤养好,再行返乡。” 莫寒月点头,说道,“不错,我原本担心你因此遇险,令我白白花一番心思!原来你竟然在鄂多部中藏身。” 此人脱险之后,不急于远逃,反而就躲在皇帝避暑的草原上,也算是有勇有谋。 孟少涵点头,说道,“哪知道草原盛会,鄂多部随哲加王子前去赴会,少涵不及脱身,只能潜在队伍中同行。将军与雅诗姑娘说话的地方,正是鄂多部存放物品的帐篷。” 原来如此! 莫寒月点头,叹道,“你就是那时知道我的身份,所以回去之后,就将牧野派到我身边暗中相护!”虽然是问句,却已说的极为肯定。 是啊,如果只是自己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大可以寻机报答,却不必大费周章,明知自己的卫东亭的女儿,还不惜将自己一个得力部署送她为奴仆。 孟少涵点头,哽声道,“将军,当年铁骑军蒙冤,若不是上将军一力承担,铁骑军后人怕会被斩草除根,只是上将军满门蒙难,我铁骑后人虽然得信,奈何山高水远,还是晚到一步。” “你是说,四年前……四年前……”说到莫氏的灭门,莫寒月心头震颤,已说不下去。 原来,在那一场旷古奇冤中,竟然还有这一支人马为莫家奔波。 孟少涵点头,说道,“事发突然,消息传到淮南,已是六月中旬,我们生怕沿途州府官兵拦截,不敢冒然举兵,只是集齐数十名高手,一路疾骑赶往盛京。哪知道还是走漏消息,刚过泽州府,就遇到几处拦截,等赶到盛京,终究……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随着他的讲述,眼前,似乎又闪过刑场上那满眼的尸体和辅天盖地而来的鲜血,莫寒月骤然阖眸,勉强压下夺眶欲出的热泪,轻轻点头,说道,“难为你们!” 一个月时间,从淮南一路赶往盛京,纵然没有人拦截,也极为难得。 孟少涵仰头向她凝视,眸中灼灼,满是光彩,亢声道,“天理昭彰,所幸将军竟得此奇遇,莫氏奇冤,终会得雪!” 莫寒月微微摇头,令自己情绪平复,这才上前一步,扶他起身,轻声道,“如今,我已不是莫寒月,将军的称呼,再也不用提起!” 孟少涵点头,说道,“少涵明白,只是今日与将军相认,以此为记罢了!” 三年前,她也一样不再让雅诗唤她皇后,一则那固然是她莫寒月之耻,二来,自然是为了隐藏身份。 莫寒月苦笑,轻声道,“虽说铁骑营与我们都有些渊源,可是……你我二人,往日却并不相识,公子大可不必……” “将军!”孟少涵截口打断,说道,“铁骑营虽非莫家军,可是却受上将军大恩,如今上将军举族蒙冤,我铁骑后人岂能坐视?更何况……如今将军苦心谋划,岂不是要为莫氏一族复仇?我铁骑营虽然凋零,却壮志仍在,愿助将军一臂之力,请将军成全!”话一说完,又再抱拳单膝跪倒。 莫寒月向他定定而视,一时间,心绪起伏难平。 是啊,当年的铁骑营,是棣亲王宇文青松的部下,而在长水一役,全军覆没,却因为承亲王要窃夺军功,顺势打压棣亲王,竟然污陷铁骑营叛乱,若不是上将军莫松力保,叛军后人,岂能容一人偷生? 而只是那一言相助,铁骑营后人铭记于心,不惜千里驰援,可是……蒙受莫家全力相助登位的当今皇帝,却…… 第195章怎么是她 想到这里,莫寒月压抑在心底的仇恨,蓦然间涌上心头,莫寒月轻轻点头,双手扶住孟少涵,点头道,“好!孟公子,我答应你,不但与你携手报仇,还要将铁骑营和莫家的冤情,平反昭雪!” “当真?”孟少涵霍然抬头,向莫寒月注视,脸上全是惊喜。 “当真!”莫寒月点头,扶他起身,说道,“所以,你要答应我,行事不能莽撞,要听从我的号令,要不然,我宁肯不要你的相助!” 孟少涵点头,轻吁一口气,含笑道,“若是兄弟们知道,定会欢欣鼓舞!” 莫寒月心头一震,皱眉道,“我的身份,你已向他们说起?” 孟少涵连忙摇头,说道,“不得将军允许,少涵不敢冒失!” 莫寒月点头,叹道,“此事说来骇人听闻,更何况,我的身份,也不宜被太多的人知道,还是不说的好!” 孟少涵点头,说道,“少涵明白!只是将军……” “唤我十一罢!”莫寒月打断,苦笑道,“将军这个称呼,日后不要再提起!” “少涵不敢!”孟少涵躬身,略一思忖说道,“若不然,少涵也与牧野一样,唤声小姐如何?” 料想他不会直呼她的名字! 莫寒月轻叹,只得道,“也好!” 孟少涵点头,又再重新见礼,说道,“此次少涵前来,一则面见小姐,向小姐回禀小姐相托之事,二则就是定这从属之份,让小姐知道,日后纵是刀山火海,总有我铁骑后人追随!” 莫寒月轻轻点头,感叹道,“父帅遗惠,令寒月得此强助!” 孟少涵默然点头,突然轻声问道,“小姐,少涵听说,小姐被指婚峻王,可是要与棣亲王……” “不!”莫寒月轻轻摇头,叹道,“虽说峻王有所异动,可是棣亲王态度不明,你们切不可轻举妄动!” “嗯!”孟少涵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说道,“这几年,小姐命牧野交给我的银两,都已用来购马良马、兵器……”低声回禀,慢慢向林子深处走去。 牧野离二人不远,将二人的对话全部听在耳中,心中本就惊疑不定。等到听莫寒月亲口说出“寒月”二字,心中更是又惊又喜。要说不信,自己的旧主是如此的肯定,又分明听她说出许多铁骑营的旧事。要想相信,可这事,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而立在林边的印于飞,清楚的看到莫寒月与一个少年男子相见,又见孟少涵对她跪拜,虽然二人的对话听不到丝毫,也知道那少年对莫寒月并无恶意,倒是见二人举止怪异,不禁暗暗点头。 看来,莫寒月命他在这里守护,并不完全是因为要避开他,当真是防止旁人靠近。 林中二人密谈两个时辰,印于飞直到见孟少涵出林而去,才向林子里来,替莫寒月带过马,唤道,“小姐!” 莫寒月点头,向他微微一笑,说道,“今日的事,不许禀报你家王爷!” “这……”印于飞微愕,见她神情不似说笑,只得应道,“是!” 幸好,王爷也曾说过,只要不是关乎王妃的安危,不必事事向他禀报。 此时已经日影西斜,草原上的空气变的凉爽,莫寒月也不急着回营,而是带着印于飞、牧野二人,在草原上纵马驰骋。 这两个人,一个是峻王心腹,一个是孟少涵心腹,倒也不必隐藏自己的骑术,这一次策马飞驰,直驰出十余里才停,只觉许久没有的畅快淋漓。 见她渐渐勒停马缰,印于飞自后跟上,笑道,“若是那日小姐倾尽全力,怕我二人也会被摆脱。” 莫寒月心知他出言恭讳,不禁浅笑摇头,伸手轻抚马颈,说道,“若不是这彤云,我骑术纵好,又哪里会有如此速度?” 更何况,那天是姐妹六人同行,自己一人骑术好又管什么用? 牧野落后印于飞几步赶到,却道,“小姐,天色不早,这里离大营还有半个时辰,还是回罢!” 印于飞横他一眼,笑道,“小姐兴致正好,牧野兄弟当真是扫兴!” 牧野也不看他,只是淡淡道,“牧野身负守护小姐之责,日落之后,这草原上不平静,自当提醒!” 印于飞笑道,“要说牧野兄弟的功夫自然在我之上,只是这胆量却小许多。” 牧野扬眉,说道,“牧野胆子再大,也不敢拿小姐的安危冒险!” 这两个人,从相识以来,有个机会就要斗上几句,打上一架,竟然乐此不疲。 莫寒月好笑摇头,说道,“牧野说的对,我们还是回罢!”调转马头,缓缓策马向行宫方向去。 刚刚走出数里,只听身后印于飞唤道,“小姐!”莫寒月回头,就见他呶嘴向左侧一指。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见左前方的一片林子里,有两骑骏马并羁而出,也向行宫的方向驰去,有风吹来,隐隐的,还能听到少女轻快的笑声。 扶奕,和……景郡王! 莫寒月眉心突的一跳,喃喃道,“怎么是她?” 重要的是,怎么是她和他在一起? 在这草原上,遇到前边二人任意一人都不奇怪,可是,此刻二人并行,还是一同从那林子里出来,就显的有些非同寻常。 牧野也是满脸诧异,赶上两步,向莫寒月问道,“要去与王爷见礼吗?” 莫寒月下意识摇头,轻声道,“不必!”控马缓行,遥遥跟在二人身后。 前边二人相谈正欢,仿佛丝毫没有留意身后有三人随行。扶奕含笑,侧头望向景郡王,说道,“想不到臣女能再次与王爷相遇!” 景郡王微微一笑,说道,“扶大小姐身边没有随从相护,实不宜独自出来驰骋。先不说遇到什么凶险,就是迷路,怕也不是玩的!” 扶奕抿唇,笑道,“这片林子,扶奕与傅姐姐、罗姐姐几人来过多次,想来还不至于迷路。” 景郡王点头,说道,“话虽如此,独自一人,也嫌远了一些!” 扶奕抿唇,笑道,“王爷岂不是也是孤身一人?” 景郡王微愕,摇头道,“本王是男子,又如何能与扶大小姐相比?”重要的是,他景郡王一身武功,又岂能是她这样的柔弱女子可比? 扶奕点头,幽幽一叹,说道,“扶奕独爱那里的清泉,才情不自禁又再前去观赏。” 景郡王点头,说道,“扶大小姐说的是,那里的景色,果然甚佳!”一路谈谈说说,在日落时分,进入行宫前的营门。 景郡王先行下马,向扶奕伸出手去,说道,“扶大小姐当心!” 扶奕抿唇,浅笑道,“有劳王爷!”手掌搭在他的手上,要翻身下马,却“哎哟”一声低呼,一头栽下马来。 景郡王一惊,下意识张手去接,顿时抱个满怀。 扶奕满脸通红,轻声道,“多谢王爷!”挣扎要起,却脚一软,又倒回他的怀中。 景郡王四周一望,见营门内外,只有巡查的禁军、御林军,不要说丫鬟,连太监也没有一个,只得叹口气,说道,“本王送小姐回营罢!” 扶奕低头,心中且羞且喜,轻轻点头,说道,“多谢王爷!”半边身子倚在他怀里,一瘸一拐,向营里去。 来往御林军瞧见,不禁暗暗咋舌。 都说这位王爷不近女色,想不到会和扶大小姐如此亲热,难道,这景郡王王妃人选,又如峻王妃一样,在众人意料之外? 立马营外,莫寒月将这一切瞧在眼里,一双眸子定定落在扶奕的脚上,不禁纤眉微锁,心中有一瞬的纷乱。 如果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偶然,那也倒罢了,如果不是…… 叶弄笛苦恋景郡王,如果扶奕也对景郡王有心,那她和叶弄笛的姐妹之情,又会怎样? 直到目送景郡王和扶奕的身影消失,莫寒月才将马交给牧野,命二人退去,自己独自向营里来。 走到中途,只见景郡王已送回扶奕返回,含笑上前行礼,说道,“怎么王爷到营里来,可是有什么事?” 景郡王和四位亲王一起,住在行宫里,没有特别的原因,本来不会在营里出现。 景郡王回礼,眸中淡出一抹笑意,说道,“本王出外骑马,恰遇扶大小姐崴脚,顺路送她回营罢了,看十一小姐的装束,也是外出刚回?” 这个丫头,方才在后边分明什么都看到,偏偏又在这里和他兜圈子。 莫寒月看到他的神色,抿唇一笑,说道,“十一也是骑马刚回!”刚才隔的虽远,终究还是被他察觉。 二人别过,景郡王出营,莫寒月径直向自己营帐里来。 夏儿刚刚奉过茶,就见丹枫捧着一盘鲜红欲滴的小果子进来,笑道,“小姐刚走,王爷就使人来,说是什么国进贡的果子,他从皇上那里得来,命人给小姐送来,奴婢一直用冰镇着,这会儿刚好吃!” 莫寒月眉梢微动,问道,“只有这些?” 丹枫道,“还有一些,仍在冰里镇着。” 莫寒月点头,说道,“你将这盘果子送去给扶大小姐,必要见着她的人,瞧她在做什么,说若是无事,不防来与我坐坐!” 丹枫微怔,问道,“只给扶大小姐一人?” 莫寒月点头,说道,“旁人想来也不缺这些,给她就是!” 夏儿噘嘴,说道,“小姐,这可是王爷送来的东西,小姐尝都不尝一枚,就给旁人送去。” 小气丫头! 莫寒月好笑,说道,“不是说还有吗?再取来就是!”摆手命丹枫速去。 虽然她不曾明说,丹枫也知必有蹊跷,应命退去,隔一会儿回来,说道,“扶大小姐命奴婢谢过小姐,说是今日出去骑马崴了脚,小丫鬟正给她敷脚,问小姐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哦!”莫寒月点头,心中顿时释然,吁了口气,说道,“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今日没有见她,问问罢了!” 不管是景郡王,还是扶奕,二人都直言不讳,想来当真是事出偶然,是自己多心了! 将这心事抛开,见天色不早,吩咐取水沐浴。 丹枫抿唇笑道,“小姐,晚膳还不曾用过,怎么就取水沐浴?” 莫寒月瞅她一眼,叹道,“那位爷,不定什么时候就进帐子里来,再晚一些,岂不是撞上?今儿又骑这许久的马,还是先沐浴罢!” 丹枫原也知道她是防备峻王随时溜达进来,闻言“噗”的笑出声来,摇头道,“小姐怎么不想想,王爷是几时小姐正沐浴时进来的?” 是啊,这样一想,还真没有,倒像是峻王每次都算好时间一样。 莫寒月扬眉,又不禁好笑,说道,“你不说,我倒也不曾留意!”唤夏儿入内服侍更衣。 沐浴过后,正在用膳,听帐外雪蕊回道,“小姐,王爷来了!”跟着帐帘挑起,峻王唇含浅笑跨进帐来。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这位进帐居然会容人通禀。 莫寒月好笑,也不起身见礼,指指对面的椅子,问道,“王爷可曾用膳?” 峻王桃花眼一亮,说道,“怎么,王妃备着本王的晚膳?”也不在意她的失礼,在她对面坐下。 “没有!”莫寒月摇头,舀一匙粥,慢慢送入口中,淡淡道,“十一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 “你……”峻王好笑,探手在她额上打个爆栗,笑道,“坏丫头,又戏弄本王!”瞧瞧案上为数不多,却颇为精致的小菜,轻轻点头,说道,“看起来,你这里的膳食,还比御膳诱人一些!”叹一口气,微微摇头。 看来,是刚刚在行宫伴皇帝用过晚膳。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王爷自幼山珍海味惯了,反而赞起这寻常的膳食来。” 峻王听她话里略带讥讽,不由低声笑起,说道,“本王赞的哪里是膳食,分明是王妃秀色,足抵宫中御膳!” “你……”虽然早已习惯他胡说八道,可是听他这样直言赞美,莫寒月仍不禁有些尴尬,听到丹枫、丹霞二人闷笑,不禁向二人瞪去一眼,这才转话问道,“今日又不是宫宴,怎么皇上想起留王爷用膳?” “还不是过几日哈萨族盛会,明妃省亲的事!”峻王皱眉,揉揉眉心,低声道,“还是当一个空壳子王爷更加自在!” “又胡说八道!”莫寒月忍不住好笑,想到他如今管的差事,又不禁暗叹。 是啊,虽说礼部份数六部,又是最帖近皇室的,可是对一个本就是皇室宗亲的王爷来说,剩下的也只有那些条条框框的烦琐。 峻王倒不愿她跟着劳心,等她漱过口,牵着她的手起身,向内帐来,说道,“听说平日明妃也只与谢妃走的近些,改日你再宫里去,替本王问问,除梓伊族长父子几人,明妃可有想见的人?” 他倒是想的周到! 莫寒月点头,说道,“这个容易!”请他榻上坐下,唤夏儿奉茶。 峻王低笑,轻声道,“怎么,如今王妃不怕本王进王妃的香闺,有损王妃闺誉?” 莫寒月淡淡道,“如今十一与王爷绑在一起,十一的闺誉,连着王爷的清誉,王爷不在意,十一又何必在意。” 是啊,王爷早已经臭名昭著,既然指婚给他,又哪来的闺誉可言? 峻王妃这话,是破罐子破摔? 峻王忍不住好笑,也不再与她斗嘴,见夏儿奉上茶来,接过细品一口,这才慢慢道,“听说你今日带着印于飞和牧野出去?” “嗯?”莫寒月扬眉,冷笑道,“怎么,王爷问过印于飞?” “没有!”峻王连忙摇头,顺手带她入怀,在她耳畔咬牙道,“你又想将他打发回本王这里,是不是?” 莫寒月侧头避开他口中呵出的热气,淡淡道,“若他是王爷送十一的护卫,十一自然感激不尽,若他是王爷安插在十一身边的耳目,就另当别论!” “你呀,当真是只小刺猬!”峻王低叹,揽她坐在自己膝上,轻声道,“后晌,本王命人来送果子,回去的人说,你不在帐子里,连印于飞、牧野两个也不曾瞧见,本王想你若去旁的小姐那里,断不会带着他们,就猜你出营去了!” “哦!”莫寒月含糊低应一声,想到刚才说话强硬,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就忘记他送果子的事?看来,还真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他之腹了! 这小刺猬还难得露出这副表情! 峻王垂眸而望,不禁有些好笑,探指轻拂她的秀发,有一瞬间,颇想将她额前留海掠起,将她此刻的神情看个仔细,可是刚刚触到,又再放下。 她不愿意以整个面目示人,他不会勉强,更何况,私心里,他也不愿意旁人瞧见她那惊人的美貌,只想由他一个人私藏。 “你呀!”宇文峻实不知自己那复杂的心思,如何能让她明白,只能化为一声无奈的低叹。 手臂轻揽她纤细的身子,鼻端嗅到她淡淡的女儿体香,宇文峻只觉心头怦动,微微俯首,鼻尖在她鬓角轻蹭,轻声道,“十一,你……你几时长大?” “呀!”被他触动,莫寒月才突然惊觉,自己竟然坐在他的膝上,匆忙跳下来,心里更是说不出的尴尬,皱眉道,“王爷要赖在这里,也由得你,还是……还是规矩一些好!” 坐这好一会儿才发现? 峻王好笑,倒也不勉强她,身子懒懒靠入椅中,含笑道,“今日,你是不是去见姓孟那小子?”心里却不禁暗叹。 谁让,他选了一位小王妃呢! “什么小子?”莫寒月瞪他一眼,在他对面坐下,轻轻抿一口茶,淡道,“他较王爷还年长几岁,若他是小子,王爷又是什么?” 并不否认他的问话。 还果然是! 峻王扬眉,慢慢坐直身子,脸上庸懒的笑意退去,淡出一些严肃,轻声道,“十一,你知道铁骑营,也知道他是铁骑后人,想来,也知道十五年前的长水之战!” “嗯!”莫寒月垂眸,点头道,“曾听人说起!” 当然是听人说起,难不成还是亲历? 峻王低叹一声,说道,“那你可知道,铁骑营,本来是由我父王亲自挑选训练?” “知道!”莫寒月挑眉,说道,“十一还知道,当初铁骑营几乎全军覆没,幸存的几人脱险之后本当回入军中,却惊闻铁骑营被人污为叛军!” 宇文峻脸色微变,低声道,“不错!当时太子被废,诸王夺嫡,虽说没有明刀明枪的拼个你死我活,可是那暗藏的冷箭,却没有一刻停止!” “所以,棣亲王为了自个儿脱身,竟然与铁骑营摆脱干系,令仅存的几个人,有国不能投,有家不能回,只能亡命天涯,是吗?”清脆稚嫩的声音,说到后句,已带出一些不相衬的凌利。 不错,当初太子被废,诸王夺嫡,不管是论出身,还是论功绩,都以棣亲王呼声最高。 可是,也只因为他对铁骑营的放弃,在军中威信受挫,要不然,数年之后,她莫寒月又岂能轻易将他逼回封地? 峻王脸色微白,听她说到最后,不禁轻轻一叹,低声道,“十一,为人子者,不论父母之非,虽说……虽说那件事,父王有失担当,可是……可是……你又焉知,他心里不痛?” “王爷!”莫寒月轻轻摇头,低声道,“军中男儿,都是刀头舔血,生死之间,他们被他们所信赖所敬仰的人放弃,又岂止是一个‘痛’字能了?” “我……”宇文峻张了张嘴,注视她的眸光,闪过一抹异色,却难以分清,自己对眼前这小小的少女,究竟是惊讶,还是……激赏。 莫寒月见他不语,不由轻叹一声,伸手握住他放在案上的手,轻声道,“王爷,你自幼长在宫廷,并不曾征战沙场,不懂,不足为奇。十一想说,铁骑营的事,早已过去,十一应你,不管十一做什么,断断不会伤及棣亲王,也请你不要多问,不要阻拦,好吗?” 现在,不管他这纨绔的外表下藏着怎样的心思,自己和他,彼此知道对方太多的秘密,已经有扯不开的关系,事到如今,只能与他把话挑明。 峻王抬头,向她定定而视,良久良久,才眼皮微垂,落在自己手背上那只纤巧柔白的小手上,不由轻轻一笑,说道,“王妃这是要与本王撇清干系,还是……要妇唱夫随?” “你……”莫寒月微微一愕,不禁皱眉。 这个狡赖小子,这样严肃的话题,怎么也引出他这样的话来? “呵……”峻王低笑,手掌一翻,已将她小手反握,顺势一带,揽她入怀。 这温温软软的小身子,竟然像是蚀骨毒药,从三年前,就这样抱上了瘾。 “你……”莫寒月一怔,忙在他胸前疾推,皱眉道,“好好儿的与你说话,这又是做什么?” 峻王低笑,箍着她的身子丝毫不放,俯首在她耳畔,轻声道,“十一,你不记得,当初皇上赐婚,本王就曾说过,你我是各取所需!” 莫寒月挣扎的身子顿停,略一回思,点头道,“不错!十一为王爷挡去皇上赐婚,王爷为十一争得一品诏封,这两件事,都已做到!” “嗯!”峻王点头,含笑道,“如今,不管你承不承认,在旁人眼里,你我已在一条船上,既然如此,何不继续合作?” “怎么合作?”莫寒月扬眉,心里却有一些松动。 是啊,如果不是她莫氏的强行介入,不管是以诸王的实力,还是在朝中的呼声,这江山都该是棣亲王宇文青松的。 抛开当初棣亲王对铁骑营的放弃不提,在朝政国事上,棣亲王也不谛是一个储君最好的人选。 如果,终有一日,她要将宇文青峰从那宝座上拉下来,为了这江山社稷的安稳,为了黎民百姓的安乐,也必然还要送另一个人登上皇位。 那么,那个人如果是棣亲王,是不是,才算是将她亲手筑成的大错导回正轨? 只是…… 感觉到箍在自己腰间的两条手臂,莫寒月又忍不住皱眉。 若棣亲王继位,身为皇长子的峻王是自然的皇太子!而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初身负盛名,有天纵之才的皇长孙,而是一个游戏花丛,臭名昭著的纨绔王爷,江山落在他的手上…… 想到这里,莫寒月又觉心里不稳,不禁轻轻摇头。 “喂,丫头!”耳边,峻王不耐的声音响起,问道,“本王说这么多,你究竟有没有听到?” “啊?”莫寒月扬眉。怎么,刚才他有说话吗? “你……”峻王气结,深吸一口气,压下要咬她一口的冲动,才道,“本王是说,不管你图谋什么,本王都可视而不见,甚至出手相助,可是,不管人前人后,你都要当好本王的王妃,不能让任何人瞧出破绽!” 最好是假戏真做! “这么简单?”莫寒月难以置信的张大眼。她图谋的,可是当今皇帝的性命和江山,他竟然问都不问,就说可以相助?而她要做的,只是扮演好他的王妃? “简单吗?”峻王扬眉,伸手捏捏她的挺翘小鼻头,说道,“本王是说,人前人后,都要扮演!” “是啊!”莫寒月挥手将他的爪子打下来,说道,“也就是说,王爷身边儿的人,和十一身边儿的人,都不能被他们看透,是吗?” “不错!”峻王点头,又补一句,说道,“还有姓孟那小子!” “孟公子,孟少涵!”莫寒月纠正。 “好吧,孟公子!”峻王倒不坚持,跟着她重复一句,问道,“你可答应?” “当然!”莫寒月点头,含笑道,“只怕到时王爷做不到!”是啊,她要杀的,可是他的亲叔叔! “还不曾做,又怎么知道本王做不到?”峻王笑起,微眯的桃花眼,带着一抹得逞的笑意。 是什么东西被这家伙算计了去? 莫寒月微愕,侧头细想,怎么看,也是自己占便宜啊,这个小子又得意什么? 见她凝神思索,峻王心头不禁突的一跳,忙将她身子轻摇,含笑道,“今儿皇上将本王召去,除去明妃省亲,你猜还有什么旨意传下?” 这个丫头鬼精的很,若是被她想明白自己的盘算,怕立时就会翻脸。 果然,只这一句话,立刻将莫寒月的心思成功拖回,微微扬眉,问道,“什么旨意?” 峻王忍不住抿唇低笑,说道,“再过十几日,就是哈萨族每年一次的盛会,皇上已应邀前往,在那之前,要我们自个儿举行一场赛事,挑选出十人与哈萨族一赛。” “哦!”莫寒月微微挑眉,说道,“是今日的旨意?怎么十一早几日就已听说?” “前几日透出些风声,今日已正式下旨!”峻王信口回答。将这丫头的心思引开就是,管他是什么时候下的旨。 莫寒月却不禁对此留心,问道,“只是不知道,要如何比法?” 这丫头还当真了! 峻王好笑,说道,“依皇上之意,是要公子们单独比赛,从中挑选出骑术最强的十人组成一队!” “骑术最强?”莫寒月扬眉,不禁冷笑,摇头道,“哈萨族的比赛,以每一队的合作取胜,我们要挑出骑术最强的十人,若是彼此不服,互相掣肘,还不如弱一些的更好!” 心里暗叹。宇文青峰为人专横独断,当初争位,就因为他的骄狂轻敌、不进忠言,才会有泽州府那惨烈的一役,想不到,事隔多年,丝毫不见收敛。 峻王倒是不以为意,耸肩道,“圣意如此,谁又能说个不字?” 是啊,不过是与哈萨族的一场比赛,是胜是败,又有什么要紧? 莫寒月点头,含笑问道,“那王爷打算如何安置这场赛事?” 既然是给他下旨,想来详细的安排,又落在礼部。 这丫头倒来了精神! 峻王扬眉,倒也乐得和她多磨唧一会儿,含笑问道,“王妃聪慧过人,见多识广,本王正要向王妃讨主意呢!” 什么聪慧过人,见多识广,这个家伙是想从她这里套问什么? 莫寒月起疑,向他多瞄几眼,见他只是向她含笑而望,并看不出算计什么,才放下心来,略略一想,含笑道,“当初我们与拥月公主赛马一节,倒不防效仿!” “你说击鼓?”当初,那小小女娃以腰带绑着鼓锤击鼓的情形瞬间跃然眼前,峻王眸光一亮,倒也认真起来。 “不错!”莫寒月抿唇,轻轻点头,又侧头向他睨去一眼,低笑道,“只是不知这一回,王爷是要震惊全场,还是笑晕全场?” “什么叫笑晕全场?”峻王好笑,微微摇头。 这个丫头总是有许多奇怪的说词。 莫寒月扬眉,问道,“王爷不打算出赛吗?”他出赛,用尽全力争胜,以他的功夫,自然能震惊全场。可是他若是还要隐藏实力,就只有出丑露乖,笑晕全场了。 “王妃想让本王出赛?”峻王挑眉,脸上神情似笑非笑,向她凝视。只要她一句话,也未尝不可! 没来由的,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忙挣出他的怀抱,掩饰的冷笑,说道,“十一知道王爷不敢,自然也不会强求!” “丫头!”峻王大笑,伸指向她一点,说道,“本王可不受你的激将法!” 莫寒月含笑,点头道,“是啊,王爷聪明的紧,岂会中计?”与他说笑几句,将尴尬掩去,才又问道,“既然是比赛,总会有评判,不知由谁允任?” 宇文峻道,“除皇上之外,自然是四位皇叔。” 也就是说,到时除了宇文青峰,四位亲王也会在场? 莫寒月垂眸,细细思量。 宇文峻见她这副神色,不由心中一动,身子前凑,低声问道,“丫头,你又要算计谁,可要本王帮忙?” “你?”莫寒月扬眉,向他定定凝注一瞬,不禁浅浅笑起,说道,“王爷坐着看戏就是!” “丫头这是信不过本王?”峻王扬眉。 “王爷受皇上重任,十一可不敢劳烦王爷!”莫寒月低笑。 “丫头!”峻王咬牙,瞪她一瞬,又不禁笑起,耸肩道,“丫头,你可不要后悔!”伸手揉乱她一头秀发,起身向帐外去,说道,“天色不早,今儿早些歇息罢!” 这就走了? 莫寒月瞠目。 平日总要磨蹭到深夜,直到她翻脸撵人才肯走,今天倒是新鲜的很! 见峻王离开,丹枫进来服侍,轻声笑道,“小姐,方才红翘悄悄来回,说今日小姐走后,左大小姐果然缠着罗五小姐问许多公子们练马的事!” 莫寒月抿唇,冷笑道,“到行宫之后,罗大公子处处避着她,想来她已使过不少法子!” 丹枫点头,默然片刻,在莫寒月身边脚榻坐下,轻声道,“要说那左大小姐,论家世才貌,也算是上上称,只是……只是……” “只是却配不上你家公子!”莫寒月含笑接口。 丹枫皱眉,双手托腮出一会儿神,轻声道,“前次回去,还听世子妃屋子里的丫鬟说,为了他的亲事,世子妃也是愁的很,他……他可是长房长孙,如今年岁已经不小,竟不见他欢喜哪家的小姐!” 莫寒月点头,叹道,“想来是姻缘未到,你瞧萧二公子和傅姐姐,岂不是也是突然就彼此钟情?” 说到那两个人,丹枫也不禁笑起,说道,“可说呢,这两个人相识十几年,一向客客气气的,也不知怎么就对了眼儿!”心中释然,安置莫寒月歇下,退出帐去。 第二日一早,莫寒月起身收拾妥当,刚刚听到行宫里传来退朝的钟声,就听帐外印于飞唤道,“小姐,罗五小姐那边传信,说公子们已往林子里去了,请小姐即刻营外汇齐!” 莫寒月应声出帐,点头道,“走罢!”带着印于飞、牧野二人向营外去。 营门外,叶弄笛、罗雨槐已在等候,见她出来,罗雨槐忙迎上两步,说道,“十一妹妹,你瞧,今儿倒起好大的雾!”眉宇间有些担忧。 莫寒月点头,极目向远望去,竟然远不过数丈,不禁皱眉,问道,“这样的大雾,公子们还是往林子里去?” 罗雨槐点头,说道,“萧二公子寻行宫的看守问过,说日头一出这大雾就散,不打紧!” 莫寒月点头,抿唇笑道,“这倒更方便我们悄悄的过去。” 叶弄笛轻笑一声,指她道,“一向说你小小年纪要比我们还端稳一些,不想今日如此胡闹!” 莫寒月低笑,拉住她的手,笑道,“妹妹身份与姐姐们不同,平日人在盛京,那许多人瞧着盯着,自然要收着些性子,如今既然出京,自然该当随性些,要不然岂不是憋死?” 叶弄笛“嗤”的笑起,点她道,“总有得你说!” 三人说笑间,就见孙灵儿在前,扶奕在后,匆匆赶出营来。一瞧见三人,孙灵儿忙笑道,“妹妹好不容易将跟着的人赶走,让姐姐们久等!” 罗雨槐扬眉,问道,“怎么不见傅姐姐?” 莫寒月却目光向扶奕脚上一扫,含笑问道,“扶姐姐的脚好了?” “扶妹妹脚怎么了?”叶弄笛与她感情最好,听到此话,忙关切询问。 扶奕神色微僵,强笑道,“不过是昨儿骑马崴了一下,并没有伤到筋骨,歇息一夜已经无恙。” 叶弄笛皱眉,说道,“扶妹妹,你怎么如此不小心!”低头看着她穿马靴的脚,不放心问道,“当真没事?若是不妥,今儿还是歇着的好!” 扶奕只得道,“当真不打紧,我们骑马,又不用走路。” 叶弄笛见她坚持,只得罢了。 又等一会儿,眼看大雾散去不少,傅飞雪还没有出来,罗雨槐不禁顿足,说道,“今儿傅姐姐怎么了?”向莫寒月道,“你们且在这里等等,我去唤她!”正要向营内去,却见傅飞雪已气呼呼的出来。 罗雨槐奇道,“萧二公子早已和公子们往林子里去,又是谁惹傅姐姐生气?” 莫寒月低笑一声,向傅飞雪身后呶嘴儿,说道,“自然是为了那两个人!” 被她一说,罗雨槐这才瞧见傅飞雪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式护卫装扮,自然是萧行山派来,不禁跟着笑出声来。 傅飞雪满脸怒色,咬牙道,“如今倒好,一出营门就有人盯着,瞧我今日饶他!”做势撸袖子握拳,向身后二人喝道,“还不带马!” 那二人哪敢说个不字,一人慌忙替她牵马,另一人送上马鞭。 罗雨槐、莫寒月等人暗觉好笑,都暗暗替萧行山捏一把汗,随着她一起上马,向草原上驰去。 第196章我们来赛一场 为了取水方便,公子们练马的地方,就在前次与景郡王相遇的林子边儿上。 莫寒月六人到时,日头已经升起,将散的晨雾中,就见远处公子们纵马奔驰,而另有一条人影,俏生生立马林边,向公子们眺望。 “左大小姐?”孙灵儿扬眉,看看罗雨槐,轻声问道,“她怎么在这里?” 罗雨槐眉端微挑,向莫寒月望去一眼,冷笑道,“脚长在她的身上,我又如何知道?” 说话间,六人已驰近林边,左纤纤听到马蹄声回头,展颜一笑,纵马上前见礼,说道,“见过峻王妃,傅姐姐、几位妹妹!” 孙灵儿嘴快,含笑道,“左大小姐怎么会在这里,身边儿竟不跟着人!” 左纤纤俏脸微红,速速抬眸向莫寒月一扫,轻声道,“本来,今儿只想在营地四周散散,哪知道刚刚出营,就与公子们撞上,罗……罗大公子盛情相邀,我……我……” “罗大公子?”傅飞雪张口结舌,难以置信的瞧着她,追问道,“你是说,罗大公子邀左大小姐一同来这里吗?” 左纤纤咬唇,点头道,“是!” 孙灵儿也是一脸惊奇,转头看看罗雨槐,又再看看左纤纤,一脸的不相信。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左大小姐一人出外驰骋,晨起那么大的雾,罗大公子怕左大小姐有失,也无可厚非!” “是啊!”罗雨槐浅笑,说道,“早知道左姐姐也来骑马,就与我们一道儿!” 左纤纤大喜,说道,“罗妹妹盛情,姐姐感激不尽,那就打扰各位小姐!”话虽如此,心中总觉不安,偷偷向莫寒月望去一眼。 脸皮真厚,谁对你盛情了? 傅飞雪不禁皱眉。莫寒月却淡淡道,“一同骑马,人多还热闹一些!” 她一开口,傅飞雪倒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凭空多出一个左纤纤来,终究心里不悦,微微撇唇,离她远一些。 莫寒月瞧见,忍不住好笑,转念想到萧行山,又不禁微微点头。 傅飞雪爽直率性,萧行山却温和细致,这二人在众人眼里,本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而如今走在一起,才恍然惊觉,竟是说不出的楔合。 或者,这就是所谓的天作之合! 这里说着话,就听马蹄声由远而近,众公子已纵马驰近。看到众小姐,谢霖笑道,“瞧瞧,我说这些丫头必不安份!”目光向左纤纤一扫,眉峰不禁微皱。 孙凌看着孙灵儿瞪眼,说道,“灵儿,我吩咐守着你的人呢?” 孙灵儿撇唇,说道,“就那两个草包,还在马棚里绑着呢!” “你……”孙凌结舌,瞪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惹来叶弄笛一声低笑。 罗雨槐笑道,“难怪大哥、三哥早早儿偷偷摸摸出营,原来是在这里练马!” “什么叫偷偷摸摸?”罗越好笑,目光在左纤纤身上略转,眉心不自觉一拢。 这一轻微的表情,落在一直留心他的莫寒月眼里,不禁浅浅笑起,侧头道,“只是如此纵马驰骋有什么趣,不如我们来赛一场!” “好啊!”孙凌忙应,向她展出一个笑容,说道,“不知十一小姐有什么好主意?” 今天的孙大公子倒和她客气起来。 莫寒月好笑。罗雨槐抢着说道,“自然是我们一队,公子们一队,比试一番!” “那可不成!”孙凌摇头,说道,“不要说你们小姐人少,纵然一样多,岂不是我们占你们便宜?” “那依孙大公子呢?”罗雨槐扬眉。 “我说……”孙凌张了张嘴,一时又想不出法子,抓抓后脑,说道,“横竖不能占你们便宜,旁人也倒罢了,又教灵儿说嘴!” 这倒是真的! 姐妹几人都不禁好笑。 景郡王始终唇角含笑,立马在谢霖身侧,此时淡淡道,“倒不如听十一一言!”清透的眸光在众小姐身上扫过,落在莫寒月身上。 莫寒月与他眸光相触,微微扬眉,含笑道,“有景郡王在这里,又岂有十一指手划脚有份儿?” 谢霖笑道,“若论行军打仗,自然要问景郡王,可是这比赛玩闹,我们又怎么与小姐们相比,还是十一小姐说罢!” 论行军打仗,恐怕他不在景郡王之下,倒是谦逊的很! 莫寒月轻笑,点头道,“好!”目光在众公子中掠过,说道,“我们这里有七人,公子们有十五人,不如我们就分为七队,两位公子与一位小姐组成一队,两两为赛,输者淘汰,如何?” “噗!”侯大公子侯远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怎么峻王妃不识数吗?十五位公子,如何分成七队?” 谢霖听他出言讥讽莫寒月,眉目微动,淡笑道,“自然是本王留下做为裁决,要不然又如何论定输赢!”转头向景郡王施礼,含笑道,“谢霖失礼,王爷莫怪。” 这一群人中,以他和景郡王身份最为尊贵,只是景郡王身为皇室宗亲,本该在他之上,只是他为了截回侯远的话,抢先做主,所以要向景郡王致歉。 景郡王倒不以为意,含笑道,“王爷骑术精绝,自然是王爷做裁决,本王并无异议。” 他们两个人没有异议,旁人自然也没有异议,何况出来练习骑术,本来就是为了异日的比赛,当即纷纷点头。 孙凌却笑道,“比赛也倒罢了,这七组人又如何分配?与十一小姐一队,自然比和灵儿一队占些便宜!” 说的众公子都笑出声来,孙灵儿却瞪眼跺脚,瞧着孙大公子大嚷,叫道,“灵儿习马已有三年,哪里有大哥说的那么差?”惹来更大的一阵笑声。 莫寒月抿唇,说道,“不过是玩闹,又不是当真分什么输赢,孙大公子若能放心,灵儿妹妹自个儿选人如何?” “不用不用!”孙凌连连摇头,说道,“灵儿还是跟我们兄弟一组罢,免得一会儿没有人要她,又哭鼻子!” 众公子们的笑声中,这一组人就此定下。 罗越含笑道,“这倒是巧了,我们兄弟二人,也恰有妹妹在此……” 话还没有说完,就见罗雨槐又是摆手又是摇头,说道,“大哥,孙大公子是怕灵儿没有人要,我可不怕,不做你和三哥的跟屁虫!”向左纤纤一指,说道,“还是左姐姐和大哥一组的好!”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是一愕,不禁向罗越和左纤纤各望一眼。 这三年来,左纤纤纠缠罗越,众所周知,只是碍着罗越的身份,从来无人敢当面提起,哪知道,这会儿竟然被他的亲妹妹将他和左纤纤推到一组,难道,这桩亲事,竟然是罗越自个儿愿意? 罗越也不禁脸色微变,可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又不能直言相拒,向罗雨槐深望一眼,只得点头,说道,“也好!”就再不开口。 莫寒月抿唇笑道,“罗姐姐说的是,日后与哈萨族的比赛,要讲整队人的配合,未必能兄弟上阵?再则,还有旁的人呢,哪里都能亲兄妹组成一队,那让我们没有亲兄妹的又如何是好?”转头向侯逸一望,淡笑道,“侯二公子与罗姐姐一组如何?” 侯逸见到她,本来心中就打鼓,此刻听她突然点名,心头更是突的一跳,又哪敢说个不字,忙道,“听峻王妃吩咐就是!” 若露出一点不愿意,她将话传回峻王那个无赖耳朵里,再给解药的时候还不知道怎么刁难! 想到身中奇毒,顿时没有了争胜的心思。 谢霖笑道,“我还正想,罗大公子要亲兄妹三人,是不是侯大公子就要表兄妹三人呢,如此一来也好!”转向景郡王道,“那么就请王爷和……” 一向知道景郡王与莫寒月颇为投缘,本想唤二人一组,却听莫寒月笑道,“景郡王骑术精湛怕无人能敌,叶姐姐却要差些,就请王爷照料!” 叶弄笛苦恋景郡王,虽说不像左纤纤对罗越那样纠缠不休,可是这几年下来,也是众所周知,自然知道她的意图,都不禁轻笑点头。 宇文青榕微微一愕,向她深望去一眼,唇角淡出一些无奈,只得点头,说道,“就依峻王妃罢!” 刚才还唤“十一”,连“小姐”的敬称都去掉,这一会儿就变成了“峻王妃”。 莫寒月心低暗叹,故作没有留意,抿唇道,“傅姐姐自然是与萧二公子一路,侯大公子是十一的表哥,就由十一跟着侯大公子罢。” 几人听她如此分配,都有道理,都笑出声来,只有傅飞雪满脸飞红,向她瞪去一眼,咬唇不语。萧行山是满心喜悦,向傅飞雪望去一眼,说道,“如此最好!”顿时觉得这位峻王妃可爱不少。 罗雨槐好笑,说道,“今日峻王不在这里,若不然,十一妹妹自然和峻王一组!” 莫寒月听她语含取笑,倒也不以为意,笑道,“峻王懒的很,这会儿怕是又回营去补眠了!” 在场公子都出身将门,自然与后宅妇人见识不同,见她落落大方,竟将一向爽直的傅飞雪比下去,都不禁暗暗点头。 看来,这位峻王妃,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前边几人定好,除下的就是漕运总督易泽之子易鸿铭,奉国大将军孟伦之子孟展书,骁骑营统领汤哲之子汤天佑,忠武将军周丰衍之子周廷、周佑,定远将军熊飞之子熊志天。 余下这六人,以易鸿铭最强,罗雨槐笑道,“左姐姐生的娇弱,不比我们几人粗野,大哥想必吃力,就请易大公子相助大哥如何?” 谢霖笑道,“当真是亲妹子,处处为罗大公子考量!” 易鸿铭含笑,说道,“易某正有心要向罗大公子讨教!”望向罗雨槐的目光,不禁多了些探询。 罗雨槐抿唇,笑道,“是要你与我大哥合作,你们可不能窝里返。”说的众人都笑起来。 看到她绝丽笑容,易鸿铭不禁心头怦的一跳,眸色微深,也跟着笑起,说道,“五小姐说的是!” 罗雨槐触他上深遂的眸光,不禁眉心一跳,侧过头去。 七组最基本的人选一定,余下五位公子各自分入缺人的五组,众人分组站好。谢霖一看,不禁笑起,点头道,“如此一来,倒果真难分强弱!” 小姐们以莫寒月、傅飞雪、罗雨槐三人最强,只是莫寒月一组的周廷,傅飞雪一组的汤天佑、罗雨槐一组的熊志天,在公子之中却又偏弱。 乍看是罗越、易鸿铭一组占些便宜,却偏偏有一个小姐们之中最弱的左纤纤。 另外孙氏兄弟都强,却带上一个骑术平平的宝贝妹妹孙灵儿,也就没有多少胜算。 而众公子之中最强的景郡王,同组的两人却都是骑术平平的叶弄笛和孟展书,要想赢过任意一组,怕也不很容易。 倒是罗进、扶奕一组,显的比别组略弱。 七队人马定好,谢霖含笑道,“这马上决胜负,距离太近难以施展,我们就以木兰下那株五人合围的百年老树为标罢,从这里出发,绕树返回,先到一组为胜,以每组最后一人到达为准,如何?” 以最后一人到达为准,自然是为了整组人合作,不能把较弱一人抛下。 众人一听,都轰然喝彩。 罗雨槐抿唇,笑道,“只是这里有七组人,这谁和谁比,倒是难了!” 莫寒月笑道,“第一组与第二组,第三、四组,第五、六组对决,胜出的三组与第七组进入第二轮对决,再次胜出的两组,做最后的决赛,如此可好?” “这第七组直接进入第二轮,岂不是占便宜?”谢霖扬眉。 莫寒月摇头,说道,“七组人中,当以罗三公子一组最弱,就由他们养精蓄锐,直接进入第二轮可好?” 这倒是实话!罗进本就不是罗越、景郡王的对手,与他同组的又是扶奕和周佑,胜算也就更小。 众公子暗暗点头,只有谢霖、罗越低笑出声。 罗进笑起,说道,“此话若是旁人说出来,罗进定以为是小瞧罗进,从十一小姐口中说出,罗进也只能示弱!” 莫寒月笑道,“十一口快,多承罗三公子不计!” 比赛的细则议好,谢霖笑道,“第一场,就由孙大公子一组,与罗大公子一组比试罢,余人两侧让路,给他们助威!” 孙灵儿一听,不由瞪大眼,惨叫道,“那岂不是这一场之后再没得玩?” 孙凌好笑,摇头道,“还不曾赛过你就认输,倒不如我们不比,只他们六队比赛岂不是好?” 孙灵儿忙道,“哪个说认输?能与罗大公子赛马,纵然是输,也要输的有姿态!” 这是什么话? 罗越、景郡王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不禁都向莫寒月望去一眼。 这种话,倒像是十一丫头说出来的。 莫寒月却微微扬眉,笑道,“灵儿妹妹说的好,所谓输命不输阵,才是将门虎女之风!” 将门虎女…… 罗雨槐、孙灵儿等人倒未留意,谢霖、罗越等人却不禁微微错愕。 实在想不到,卫东亭的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第一场定好,另五组人退开,给孙凌、景郡王两队人让出路来。 六人跨马提缰,排成一排站好,只听谢霖一声令下,都是纵马跃出,向南疾驰,不过片刻,就变成六个小小的黑点,渐渐的消*影。 谢霖见莫寒月立在身侧,倾身过去,低声道,“丫头,你要成全叶大小姐和景郡王也倒罢了,这左大小姐和罗大公子怕不妥当罢!” 他和罗越交情颇深,自然知道他对左纤纤无意。 莫寒月侧头向他一笑,说道,“左大小姐和罗大公子一组,可是罗五小姐的主意,王爷怎么问我?” 是啊,刚才的事,十一丫头可没说一个字! 谢霖扬眉,侧头瞧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件事里,有这个丫头的影子。 莫寒月对他的注视浑若不见,向罗雨槐笑道,“景郡王和萧二公子两组势盛,他们自相残杀最好,我们赛第二场可好?” 傅飞雪“嗤”的一笑,说道,“你们两组对决,难不成就不是自相残杀?” 那两组不但有莫寒月和罗雨槐,还是各有侯远、侯逸二人。 罗雨槐笑道,“我自问不及十一妹妹,想来侯二公子也不及侯大公子,权当给十一妹妹一组做陪罢了!” 莫寒月轻笑,说道,“妹妹怕输,才拖着姐姐,竟被你瞧出来,这可怎么是好?” 罗雨槐大笑,指她道,“十一妹妹这法子甚好,如此一来,我们倒当真不能赢你!” 谢霖、景郡王二人听二人说笑,都忍不住勾唇微笑。谢霖含笑道,“十一此举,才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兵家之上策啊!” 一句话,说的众人跟着笑起,众公子都不禁摇头。 这样一个少女,又懂什么兵法?只觉如此时光,如此明媚快乐的少女,如此鲜活的一群人,不去想朝堂纷争,更不去想沙场杀伐,只愿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只有景郡王眸光微深,现出一抹深思。 从这里到木兰山脚,一来一回,总有大半个时辰,六场比赛下来,大约要有四个时辰,等到结束,怕已接近日落。 众公子身边都跟着随从,谢霖笑道,“横竖比赛时,他们也不能跟着,不如分出一半人回营去准备膳食,另一半人去林中取水。” 此言有理!众公子点头,纷纷向自己的随从吩咐。 罗进见随从们各自离去,这才笑道,“那日听说,景郡王与小姐们在林中烤兔肉吃,横竖我们要到第二轮才比,不如这就打些野物来,也尝个鲜!” 景郡王好笑,说道,“那日小姐们不曾带着干粮,从权罢了,怎么罗三公子倒惦记上?” 罗进笑道,“往常在盛京,就是想惦记,也无处取去!”招呼周佑一声,向林子里去。 傅飞雪忙道,“我们在第三场,想也来得及,一道儿去罢!”调转马头就要跟去。 萧行山忙一把将她缰绳带住,说道,“小姑奶奶,你会什么打猎,等他们打来,烤好你吃就是!” 傅飞雪扬眉,说道,“那还有什么趣?” 萧行山忙道,“怎么没趣?若不然,我亲自烤来给你?” 傅飞雪撇唇,说道,“难不成兔子肉,你还能烤出熊掌的味道?” 萧行山苦笑,说道,“你不要烤萧二的味着就成!” 傅飞雪“噗”的笑出声来,横他一眼,嗔道,“油嘴滑舌,也不知哪里学来的!” 萧行山见她并不坚持,轻轻松一口气,笑道,“我说的可是实话,你偏当成玩话,岂不是冤枉?” 二人打情骂俏,浑然忘记身畔还有旁人。罗雨槐、叶弄笛二人再也忍耐不住,“噗”的笑出声来,见傅飞雪睁大眼瞪过来,忙转过头假装去看旁处。 傅飞雪窘的脸红,瞪萧行山一眼,再不理他。 众人说笑玩闹,看看半个时辰已过,算来那两组人快要回来,又纷纷聚回原地。 果然,隔不过多久,只听远处马蹄声响,只见罗越在前,孙凌紧随其后,向这里疾驰而来,再往后丈余,是另外四人紧紧跟随,竟然分不出先后。 这两组人,竟然是斗的旗鼓相当啊! 众人一见,忍不住齐声呐喊,为六人助威。 眼看六人越驰越近,罗越、孙凌二人已呈并羁之势,而随后四人却是易鸿铭在前,孙二公子孙源与孙灵儿并骑紧随,左纤纤落在最后。 照这个样子看来,罗越纵然能赶在孙凌之前到达终点,左纤纤落在最后,依照规则,也是孙凌一组获胜! 莫寒月不禁微微挑眉,与罗雨槐对望一眼。 罗越行事向来顾全大局,此时全然不照顾同组的人,自然是没有获胜的心思。 这么一来…… 莫寒月微微摇头,目光却定在易鸿铭身上。 那位易大公子……从三年前易红珠强试乌云盖雪一事来看,倒是个能进能退,能屈能伸,颇为些智计的主儿。看来,这胜负的关键不在罗越,倒在他的身上。 莫寒月心中念头刚起,就见易鸿铭突然马缰疾收,骏马狂奔时骤然受力,顿时前蹄奋起,“唏溜溜”一声长嘶,人立而起。 第197章赢的并不光彩 这一下突如其来,紧随他身后的孙氏兄妹猝不及防,匆忙带缰已来不及,眼看就要一头撞上,百忙中孙源一把抱过孙灵儿,身形倒纵,已弃马向斜后方跃去。 只这一瞬间,左纤纤已纵马赶上,从三人身边疾掠而过,反而超过易鸿铭,紧随罗越之后冲过终点。 孙氏兄妹落马,左纤纤赶上,只是眨眼之间,众人微愕的一瞬,易鸿铭在后两骑马将撞未撞之际,带马疾向前纵,一人一马,也驰过终点。 虽说赢的并不光彩,却任是谁也说不出什么。 左纤纤大喜,欢呼道,“罗大公子,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罗越只是眉梢微动,轻轻点头。 最后关头,让对方以这种方式得胜,孙灵儿大为不服,噘着小嘴儿慢慢走回,向易鸿铭瞪去一眼,哼的一声转过头去。 莫寒月瞧的好笑,说道,“灵儿妹妹莫恼,一会儿罗三公子抓来兔子,给你多吃几条兔腿消气!” 孙灵儿眸子一亮,喜道,“怎么罗三公子去抓兔子吗?怎么不等我?”说完就急着命人带马,要往林子里去。 孙凌连忙将她止住,笑道,“你瞧,扶大小姐还在这里,你一个女儿家,又不会抓兔子,进去做什么?” 孙灵儿噘嘴,说道,“那林子里,清泉边儿上,吃烤兔子才舒坦,难不成,要顶着日头在草原上吃吗?” “说的也是!”谢霖笑起,抬头看看天色,说道,“我们将第一轮比完,入林子去歇息,余下的三场,避过正午的骄阳再说罢!” “好啊!”孙灵儿欢呼,扯住孙凌的衣袖连晃,说道,“大哥,我们先进林子里去好不好?虽说灵儿不会抓兔子,可是会吃兔子啊!前次和景郡王,灵儿就吃掉好多!” 孙源忍不住低笑,说道,“是啊,兔子吃多,晚膳又连吃两大碗。” “二哥!”孙灵儿瞪眼,气鼓鼓道,“你再说,灵儿再不理你!”大家闺秀哪有吃两大碗饭的,被二哥说破,饶是孙灵儿脸皮厚些,也还是小脸儿涨红,身子扭股糖一样的扭着撒娇,嗔道,“大哥,你看看二哥!” 孙凌被她摇的头晕,忙道,“好!好!”向扶奕道,“既然后三场午膳后才比,扶大小姐同去罢,也好与灵儿做伴!” “这……”扶奕微一踌躇,目光向景郡王一扫。 孙灵儿忙唤道,“扶姐姐!”语气娇憨,带着抹求恳。 而景郡王却对这里的动静浑然未觉,正侧头与萧行山说话。扶奕暗叹一声,点头道,“好吧!” “还是扶姐姐好!”孙灵儿大声欢呼,拉着她上马,向林子里去。 谢霖含笑,向左纤纤道,“眼看日头越来越大,左大小姐也林子里歇歇罢!” 左纤纤点头,却眼巴巴的望着罗越。 罗雨槐笑道,“大哥,你们先去,这第二场,是我们和十一妹妹一组,等到赛完,也入林子去寻你们!” 傅飞雪听的好笑,指着她向叶弄笛道,“难怪这两个丫头要抢着比第二场,原来是要早些歇息,把我们留在这里晒烤!” 罗雨槐吐舌,笑道,“谁让你们是做姐姐的?” 斗几句嘴,见罗越、易鸿铭带着左纤纤往林子里去,这才唤齐两队人,等谢霖一声令下,纵马向木兰山疾驰。 这两队人中,侯远、侯逸兄弟二人相差不远,莫寒月虽说骑术较罗雨槐精湛,却并不出全力,而周廷、熊志天二人也在伯仲之间,因此两队人直到驰出十余里,仍然是两两并骑的状态。 罗雨槐带缰靠近莫寒月,低笑道,“还真的变成自相残杀呢!”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今日你我的输赢,又不在此处!”纵马扬鞭,竟然丝毫不让。 罗雨槐低笑,也连连催马,全力疾驰。 周廷、熊志天二人被两个女子驰在前方,心中大为不服,也是连连打马,自后疾追,渐渐竟与二人齐行。 谢霖、景郡王等人遥遥见六人驰回,竟然是两前四后,难分胜负,不由都是微微扬眉。 谢霖低声笑道,“还当真是势均力敌呢!” 景郡王却轻轻摇头,说道,“十一未出全力!” 话音刚落,就见莫寒月突然马缰疾提,跨下彤云向前疾纵,竟然从侯氏兄弟之间疾掠而过。 侯远、侯逸吃一惊,忙带马向两侧避开。 从两年前侯楠大婚,侯逸暗害莫寒月不成,对她已满心畏惧,见她冲前,心中一惊,忙马缰斜收。 本来这一下最多被她压后,哪知马儿身子刚刚一斜,只听一声长嘶,竟向前俯冲,连人带马,向地上栽去。 侯逸大惊之下,身形疾翻,接连三个纵跃,才避免被马儿砸到,立在地上,已惊的脸白。 这一下大出意外,谢霖、景郡王同时低呼一声抢出,刚刚奔前,见他无恙,才又将马止住。 也就这短短片刻,莫寒月一马当先,与另外四人已冲过终点,独留侯逸一人立在原地。 罗雨槐马上顿足,说道,“侯二公子太也胆小,怎么会马失前蹄?” 侯远也不禁微微皱眉。要说莫寒月突然从二人之间插入,使侯逸的马儿受惊,自己又何尝不是?那一瞬间,也最多是令马儿奔势稍挫,怎么就会连人带马栽倒? 侯逸脸色乍青乍白,将马带起,慢慢走回,向莫寒月望去一眼,说道,“还是侯二学艺不精,教大伙儿笑话。”如果不是对莫寒月心存畏惧,何至于刚才带缰时用力过猛? 莫寒月抿唇,含笑道,“是十一取巧,侯二公子莫怪!” 侯逸听她说话客气,更是背脊冒汗,连忙摆手,说道,“峻王妃骑术精湛,侯二甘拜下风!” 其实在侯氏兄弟眼中,莫寒月就算封为王妃,也还是相府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女。侯远见侯逸对莫寒月恭敬中带着畏惧,不禁暗暗奇异,忍不住向莫寒月望去几眼。 罗雨槐却很快释怀,笑道,“想不到这三年,十一妹妹骑术精进,佩服!佩服!”纵马到她身边,笑道,“我们也去林子里歇息罢,晚一些,兔子都被灵儿吃去!”拽着莫寒月一同往林子里去。 孙灵儿正在清泉边看两个哥哥烤兔子,还一边抱怨,不是嫌大哥动作太慢,就是嫌二哥姿势难看,把两个哥哥指使的团团转。 看到罗、莫二人牵马入林,忙迎上笑问,“谁赢了?是罗姐姐一组,还是十一妹妹一组?” 罗雨槐抿唇,笑道,“自然是十一妹妹!” 莫寒月笑道,“十一使诈罢了,还是罗姐姐坦荡。” 罗雨槐摇头,说道,“那倒不然,侯二公子自己马失前蹄,与妹妹何干?” 孙灵儿连连摆手,笑道,“自家姐妹,也要如此客气!” 那边扶奕静静的笑,说道,“也不知随后一场,会是谁赢?” 罗雨槐笑道,“景郡王骑术精绝,自然是景郡王一组!” 莫寒月笑道,“萧二公子也是马上战将,何况傅姐姐强过叶姐姐许多,怎么见得不是萧二公子一组?” 罗雨槐忍笑,说道,“萧二公子只想缠着傅姐姐,哪有争胜的心思?” 莫寒月摇头,说道,“不然!萧二公子虽没有争胜的心思,可是傅姐姐一向好胜,这场比试,怕是所有比赛中最精彩的一场。” “那我们岂不是错过?”孙灵儿颇为惋惜。 莫寒月点头,说道,“怕最后得冠的,就在他们两组之中!” 罗雨槐笑道,“横竖不过是玩闹,也不必当真!”奔去掬一把清泉入口,长吸一口气,说道,“驰一回马,再饮这清泉,当真是清凉!十一妹妹,快来试试!” 莫寒月笑道,“好!”随后跟去,还不等走到泉边,罗雨槐突然一手撩来,顿时扑她一头一脸的水。 莫寒月笑道,“好啊,罗姐姐,你偷袭我!”冲到泉边,也伸手撩水向她泼去,一时间,二人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罗越、罗进二人提着几只新打到的兔子出林,看到眼前的情形,都不禁站住,挑唇向二人笑望。 自个儿那小妹妹也倒罢了,自幼瞧着她淘气。可是那个小小少女,从四年前相识,就是一副小大人的端稳模样,竟然难得有如此小女儿的流露。 孙灵儿瞧的有趣,高高站在石上,大声叫,“罗姐姐,十一妹妹冲过去了!十一妹妹,当心……” 慌的孙凌、孙源连声道,“灵儿,你下来,这石上滑,当心摔到!” 可是孙灵儿正看在兴头上,又哪里理他们,二人无奈,只得一左一右护着,生怕她失足滑下来摔伤。 一团笑闹中,突然听到左纤纤大声叫道,“哎哟,兔子烤焦了!” 水中二人一怔停手,孙灵儿也回过头来,一眼看到立在大石下的两个哥哥,忍不住皱眉,顿足道,“你们不看着兔子,管我做什么!”就是这一顿足,话还没有说完,已脚下一滑,向石下摔去。 孙凌忙张臂将她抱住,好笑道,“瞧瞧,若不是守着你,这一下岂不是伤着?”将她稳稳放下,才将烧烤的兔子从火上拿起,挑挑眉道,“虽说外头焦些,里边未必不能吃!” 左纤纤皱眉,说道,“已经烤的焦黑,又怎么能吃?”心里暗暗嘀咕。就算没有烤焦,这柴火直接烤炙的东西果然能够入口? 莫寒月与罗雨槐休战,向这里走来,看看孙凌手中的兔子,笑道,“怎么不能吃?虽说品相差点,味道应该不差!” 左纤纤皱眉,说道,“闻着一股焦臭,味道又怎么会好,横竖我是不吃!” 莫寒月抬眸向她一扫,淡笑道,“左大小姐出身尊贵,自幼锦衣玉食,怕是吃不惯这山野里的东西罢!十一山野之人,倒觉着是美味呢!” 今日在这林子里的,都是各府各宅的嫡公子、小姐,要说出身尊贵,除景郡王和小静安王之外,当属罗氏兄妹和易鸿铭。 而十一小姐虽然出身卑微,如今却是一品王妃,身份在众小姐之上。左纤纤被她不咸不淡的一句话一激,顿时说不出话来,微微咬唇,委委屈屈向罗越望去。 若不是顾忌莫寒月说出那天的事,她左纤纤又岂是个示弱于人前的?只是纵没有那天的事,罗越在这里,她又岂能逞口舌之利,令他对自己更加鄙薄? 只是,被人如此奚落,这口气岂能吞下?若是罗越能替她遮挡一句,也算她不白受这卫府傻子的气。 哪知罗越眉目微动,轻轻点头,说道,“往常统兵在外,等闲将士们难得沾一回荤腥,军中男儿,不比小姐们吃的精细,又岂会在意烤兔肉是焦还是不焦?” 上前接过烤焦的兔子,拔出随身短刀削下一片,送到口中一嚼,点头道,“表皮虽焦,肉质的鲜嫩尚在,竟然另有滋味!” 言行举止,不但没有一丝向着左纤纤,竟然是明显站在莫寒月的一方。 看到左纤纤瞬间变的青白的脸色,莫寒月不禁抿唇轻笑。 乍开的笑容,令罗越的眸子染上一丝笑意,说道,“罗越不过统兵武人,也倒罢了,实不料十一小姐也能说出这番话来,倒令罗越赞佩!” 这是想借她冷落左纤纤吗? 莫寒月轻笑,摇头道,“十一如此想法,随口说说罢了,罗大公子抬举十一!” 向他手中的兔子瞧一眼,上一世的记忆又再悄悄袭来,不禁有些向往,接过他手中的短刀,也削下片肉送入口中,微微一嚼,只觉微微的焦苦之后,是舌底乍开的鲜嫩肉香,不禁轻轻点头,说道,“果然是另有滋味。” 孙灵儿、罗雨槐一听,也忙上前,你一片我一片削来吃,也是连声赞叹,顿时将左纤纤僵在一边。 左纤纤微微咬唇,眼巴巴的看着满眼含笑,却一眼都不曾向她望来的罗越,心中又气又怒,要想转身离去,可又如何舍得?要让她像别人一样削那焦黑的兔子肉来吃,又觉下不了口,一时间,立在原地,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只听马蹄声“得得”,谢霖、景郡王等人牵马入林,向这里来。看到这里一群人又吃又笑,傅飞雪首先扬眉,说道,“好啊,兔子烤好,你们倒先吃上,竟不等我们!” 罗雨槐看到,连忙迎上,问道,“是哪一组胜出?” 傅飞雪瞅一眼萧行山,气鼓鼓道,“自然是景郡王!” 看来,又埋怨上萧二公子! 莫寒月等人好笑,唤众人石上坐下歇息。 林中用过午膳,各自寻处歇息,直到避过正午的骄阳,众人才又出林,继续比赛。 这第二轮的第一场,是罗越一组对罗进一组。 虽说同出将门,一同习武,可是终究罗越年长几岁,又是久经沙场,更是大梁年少一代中出挑的人物,自有过人之处。 罗进虽说自个儿骑术精湛,却缺少沙场的历练。 余下四人,左纤纤和扶奕相差不远,易鸿铭却比周佑强出许多,毫无悬念,以罗越一组胜出。 叶弄笛瞧着扶奕摇头,笑道,“看来,日后我们也要勤练骑术,若不然,可都成拖后腿之人!” 扶奕微微一笑,说道,“妹妹自然不中用,姐姐跟着景郡王,可是胜过傅姐姐呢!” 傅飞雪点头,哼道,“若不是景郡王一路提带,叶妹妹又岂是我的对手!”心中不甘,仍然忿忿不已,直怪萧行山无用。 景郡王听的好笑,微微摇头,向莫寒月望来,说道,“十一小姐,可曾想过,要如何胜过本王?” 这一会儿,又变成“十一小姐”了! 莫寒月微微扬眉,轻声笑道,“王爷是大梁良将,十一败给王爷,原是理所应当,王爷不必如此客气!” 这一组,本来以莫寒月骑术最精,可是她不愿全力施展,也就无人能与景郡王一战。 也就是说,这丫头不要他相让! 景郡王也不禁跟着扬眉,点头道,“成败不萦于怀,只求尽力一战,十一小姐倒有军中男儿的风范!” 莫寒月抿唇,说道,“罗姐姐、孙姐姐都是将门之后,想来十一是与她们相处日久,心慕军中男儿豪气,不知不觉沾染罢!” “只是沾染吗?”景郡王淡淡反问。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向他细望一眼,却又瞧不出什么,不禁心中嘀咕。 难不成,被他瞧出什么? 她本就出身将门,又是多年沙场征战,与将士们同进同退,天长日久,身上所沾染的军中豪气,恐怕不在景郡王和小静安王之下。 而前世景郡王曾在她的麾下一同征战沙场,对她的性情脾气极为熟悉,难不成,自己不小心的流露,被他看出什么? 而景郡王此刻也有一丝疑惑,为何与这小小少女并羁而立,竟然感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正在这时,就听小静安王谢霖扬声唤两队准备。 二人回神,一同带马上前,与另外四人并立。 莫寒月回头,向景郡王嫣然一笑,说道,“能与王爷一赛,不论输赢,都是十一之幸!” 景郡王眉眼微动,俊眸染上一抹动人的光芒,浅笑道,“如此一来,本王该当倾尽全力,与十一小姐一战!” 莫寒月浅笑,点头道,“当然!” 谢霖笑道,“本王拭目以待!” 正要开始,只听马蹄声响,一骑快马向这里疾驰而来,一个懒懒的声音道,“难怪这许多人不回营,原来是在一起玩闹,怎么不唤上本王!” 峻王! 谢霖微微扬眉,笑道,“峻王赶来,是要陪王妃出赛?” 周廷忙道,“峻王与峻王妃同组,我退下就是!” 宇文峻扬眉,笑道,“怎么,十一丫头要与谁比赛?” 谢霖含笑道,“我们三人一组,这已是第二轮第二场,再有两场,就可分出胜负。” 宇文峻点头,见景郡王三人与莫寒月三人分立,笑道,“这么说来,是与小皇叔比赛?” 景郡王微微一笑,说道,“是啊,峻儿怕是来晚了!”并没有邀他出赛的意思。 宇文峻扬眉,笑道,“这不是还没有分出胜负?”向莫寒月望去,问道,“十一,可要本王相助?” 莫寒月摇头,说道,“比赛已经过半,还是不要乱了规矩的好!”这是当众拒绝与峻王同赛啊! 众公子不禁互视几眼。 谢霖忍不住一笑,说道,“峻王妃说的是!”向宇文峻微微耸肩。 宇文峻倒浑不在意,笑道,“十一丫头要独出风头,本王替她掠阵就是!”唇角微勾,带着懒懒笑意,一副好说话的样子。 谢霖见没有人再有异议,微微点头,向景郡王等人道,“准备好了吗?”见六人点头,手向下挥,喝道,“开始!” 一声令出,六骑快马如箭离弦,疾驰而出,竟然难分先后。 而驰出十余丈后,景郡王、莫寒月、侯远三人渐渐领先,将另外三骑抛在身后。 宇文峻微微扬眉,含笑道,“想不到这侯大公子的骑术,倒也可圈可点!” 先不说马上人的骑术,单说那几匹马儿,景郡王骑的是乌云盖雪,莫寒月骑的是彤云,早已强过寻常的良驹。 谢霖微微点头,说道,“侯大公子所骑的栗马也颇为神骏,又是禁军所用的军马,怕不在彤云之下。” 宇文峻微微点头,微眯的桃花眼追随着远去的六骑,直到六骑远去无踪,才轻轻打个哈欠,喃喃道,“过几日赛马,又没有女子什么事,也不知道这些丫头凑什么趣?” 傅飞雪“噗”的一声轻笑,说道,“听说王爷也不参赛,这会儿巴巴的跑来做什么?” 本来她只是想取笑他缠着莫寒月,哪知道峻王倒毫不在意,随口应道,“这不是听说十一丫头没有回营,本王放心不下,才一路寻来!” 你粘着自个儿王妃,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非得明晃晃的说出来? 众公子都不禁微微摇头,独有萧行山颇为赞同,点头道,“王妃年幼,原该多费心照应!” 宇文峻连忙点头,说道,“是啊,十一丫头有趣的很,若是走丢,可没处再寻第二个!” 萧行山摇头,说道,“情之所钟,自然是非她不可,怎么会有第二个?” 这二人一个情痴,一个恣意,一搭一档,倒说的极为投契,众公子听的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只有傅飞雪窘的脸红,咬牙向萧行山去一眼,咬牙低声,骂道,“两个疯子!” 这样的小儿女情怀,又岂能当着这许多人吐露?峻王一向疏狂不羁也倒罢了,今天一向温和沉稳的萧行山也跟着他发疯。 比赛的人要半个时辰之后才回,侯远、易鸿铭等人一心要在比赛中攒露头角,自行去练习骑术。 宇文峻却凑近小姐堆儿里,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引来众小姐一阵阵的笑声。 笑闹中,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奉命遥望的随从来回,说道,“王爷,景郡王他们回来了!” 众人忙又向终点聚拢,远远的,只见六个黑点越来越近,罗雨槐大喜,嚷道,“是十一妹妹领先!” 罗越却道,“景郡王与叶大小姐离的不远,还在周廷和侯大公子之前!” 罗雨槐撇唇,说道,“可是孟公子落在最后,如此看来,还是十一妹妹胜出!” 罗越微微一笑,说道,“十一是你的姐妹,叶大小姐也是你的姐妹,怎么如此偏心!” 罗雨槐扬眉,说道,“我不过就事论事,与姐妹之情无关!” 罗越含笑摇头,闭口不语,一双俊眸,却紧紧锁在正前方那策马扬鞭,当先疾驰的少女身上,不禁眉端微蹙,眼底露出一抹疑惑。 三年前,他曾亲眼目睹莫寒月的骑术,虽说对此刻的情形并不意外,可是,对那天的所见,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那样小小的一个女娃,既然骑术不是得自峻王的传授,又是从哪里而来? 转念间,那六骑马驰的又近几分,景郡王一路提点叶弄笛,竟然渐渐向莫寒月逼近,而莫寒月却频频回首,指示侯远带领周廷。 峻王看的微微皱眉,喃喃道,“这个丫头捣什么鬼?” 虽然说,三年前罗越远远看到莫寒月练马,可终究只是一时半刻,只有他知道,莫寒月的骑术如何精湛。 此刻,不要说她一人与提带叶弄笛的景郡王争胜,就是她亲自提带周廷,也占极大的赢面,可是她却将周廷交给较她弱许多的侯远,自己却任由景郡王追上,也就是说,这个丫头并不打算赢这一局? 今天,这个丫头果然只是陪姐妹们玩闹? 峻王微微摇头。 如果只是她交好的姐妹也倒罢了,这里还有一个左纤纤,还有这许多与她没有几分交情的公子,恐怕她没有那么好的兴致。 可是,她又不是为了人前争胜,又究竟想要做什么? 这里峻王暗暗思忖,那里的局势却渐渐发生变化。 景郡王与叶弄笛二人已超过莫寒月半个马身,孟展书也渐渐追上,与侯远、周廷二人持平。 如此一来,虽然变成景郡王一组略略领先,可是两组人呈胶着状态,胜负之间,竟然相差只是分毫。 罗雨槐、孙灵儿等人看的大为紧张,立在马上,大声为莫寒月助阵。 眼看六骑马越来越近,六人的前后顺序竟然时时变化,前边的三骑与后边的三骑,竟然都呈并行,一齐向终点冲来。 罗进看的目瞪口呆,喃喃道,“这……这是要战成和局?” 谢霖微微摇头,说道,“不会!”一双眸子,紧紧盯在六骑身上。 不管是景郡王还是莫寒月,断断不会任由这样的局面持续到最后,一定会有另外的动作。 而目前这种局面,只要有一个另有举动,持平的局面就会立刻被打破。 果然,眼看离终点已不足十丈,景郡王突然喝道,“冲!”一手在叶弄笛马后斜推,径直向终点送来,自己却马上回身,劈手去带孟展书的马缰。 与他同一时间,莫寒月也是奔势微挫,马鞭一回,搭上周廷的马缰,喝道,“冲!” 随着二人的呼喝,后边三骑奔势顿时加速,向终点疾冲。 只是二人虽然是同一时间,景郡王先送叶弄笛,后带孟展书,力道有所缓冲,比起莫寒月要同时提带二人轻松许多,呼喝声中,叶弄笛当先冲过冲点,其后景郡王与孟展书领先莫寒月半个马身,也疾掠而过。 只这一下,众人震惊于转瞬间的变化,顿时满场皆寂。 莫寒月勒马停缰,向景郡王抱拳,说道,“王爷神技,十一佩服!” 被她打破沉默,场中顿时彩声如雷,谢霖连连点头,说道,“三年前本王输给王爷,尚有一些不服,如今看来,王爷果然不愧勇士的称号!” “勇士”二字,不是朝廷的赐封,而是三年前哈萨族人给景郡王的最高赞誉。 众人一听,也都连连点头,对景郡王的骑术,可说是心服口服。 只有峻王桃花眼微眯,定定落在莫寒月的身上。 这个时候,丫头以如此精彩的方式输给景郡王,恐怕只是为了让人将所有人的心思都留在这一场比赛上,随后,怕她另有图谋! 第二轮的两场比过,胜出的罗越、景郡王两组做最后的决赛。 六人分组站好,众人一看,都大为兴奋。 两组人中,景郡王固然极强,可是他同组的二人,孟展书已不出色,还有一个骑术平平的叶弄笛。 而罗越虽然略逊景郡王,左纤纤与叶弄笛也相差无几,可是他同组的易鸿铭却骑术颇为精湛,二人联手提带一个左纤纤,未必就会输给景郡王。 看来,这一场比赛,会更加精彩! 谢霖含笑,向景郡王问道,“王爷可要歇息片刻?” 景郡王转头望向叶弄笛,温文含笑,问道,“叶大小姐可要歇息?”这一组人刚刚赛完一场,罗越一组却已经歇息半个时辰。 每一组人,都是两男一女,本来谢霖问的是一队之首的他,他却转而去问身侧同组的女子,谦逊之中,自显风仪,更令他添上一抹翩翩之姿。 叶弄笛心头怦的一跳,俏脸就有几分微红,浅浅含笑,摇头道,“不打紧!” 景郡王点头,向谢霖道,“那就不用歇了!” 谢霖点头,命两组人准备好,手向下挥,喝道,“开始!” 六骑骏马又再疾驰而出,不过片刻,就消失了踪迹。 峻王迎上莫寒月,亲自替她牵缰,扶她下马,含笑问道,“出来这大半日,累不累?”怀中取出帕子为她拭汗,柔声道,“坐下歇会儿罢,本王命人去给你取水!”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取水倒不用,这里存着有水!”唤牧野送上水囊,大大饮一口。 峻王皱眉,忙将她水囊夺下,说道,“刚刚那一通疾驰,怎么敢大口喝水?”见她唇角沾上一些水迹,伸手指替她拭去,含笑道,“瞧瞧你,哪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峻王旁若无人的腻上王妃,公子们的心思却还在刚才的那场比赛中,忍不住兴奋议论。 刚才那场比赛,虽然以景郡王一组获胜,可是莫寒月一组的表现,也同样精彩绝伦。 一队之首的莫寒月被峻王缠住,侯远立刻变成众人的焦点,许多公子围在他身侧,询问比赛一路的情形。 日影西斜,草原上的炙热渐散,奉命遥望的随从回道,“景郡王回来了!” 众人一听,不禁精神一振,都不禁伸长脖子,向远处眺望。这一天比下来,最后夺冠的,当真不知落在谁家! 渐渐的,草色深处,果然有小黑点跳跃而出,迅速向这里接近。 孙灵儿大为紧张,双手握拳,连声道,“是景郡王还是罗大哥?” 傅飞雪道,“想来是景郡王!” 孙灵儿摇头,说道,“我猜是罗大哥!” 扶奕抿唇,说道,“景郡王骑术无人能敌,该是景郡王才对!” 听她三人争执,峻王不禁好笑,说道,“要不要我们赌一局,看究竟谁赢?” “好啊!”孙灵儿鼓掌,说道,“我赌罗大哥!” 傅飞雪点头,说道,“我也赌罗大哥!” 扶奕垂眸,微微抿唇却不说话。 孙灵儿忙向莫寒月问道,“十一妹妹,你赌谁赢?” 莫寒月向远处凝望,淡淡道,“不用赌了,回来的,只有景郡王和叶姐姐!” “什么?”众人一怔,也都凝目向远处望去。 果然,隔这一会儿,远处的小黑点已经近了许多,已看的清清楚楚,当先一骑毛黑如墨,马上人玉冠白裳,正是大梁朝俊极无双的景郡王宇文青榕。 而在他身后,另有一骑落后数十丈,马上人云鬓高掠,眉目如画,正是叶大小姐叶弄笛,竟然不见罗越一组和孟展书的影子。 罗进脸上变色,说道,“这是出了何事?”顾不上等他们驰回,一迭连声唤人带马,疾骑向二人迎去。 谢霖也道,“我们也去看看罢!”翻身上马,随后向景郡王迎去。 迎上疾驰而回的景郡王,谢霖也顾不上见礼,劈面问道,“王爷,发生何事?” 景郡王说道,“左大小姐的马突然受惊,冲上山去。” 众人轻吸一口凉气,罗进忙问,“那我大哥呢?” 景郡王道,“罗大公子三人上山去寻,本王护送叶大小姐回来报讯!” 谢霖脸上色变,说道,“走,大伙儿同去,定要在天黑之前找到左大小姐!” “王爷!”景郡王忙将他止住,说道,“再有一个多时辰就要日落,还是命人护送小姐们先回罢!” “还是王爷想的周到,本王竟然忘记!”谢霖吁一口气,向罗进道,“就请罗三公子送小姐们回去罢!”此次北行,他身负北行众人的安危。 罗进担心罗越,摇头道,“还是请峻王护送小姐们回营,我和大伙儿上山罢!” 谢霖无瑕多说,点头道,“也好!”向景郡王道,“有劳王爷引路。” 虽然说比赛要绕过木兰山脚下的那棵大树,可是木兰山占地极广,左纤纤的马儿受惊,没有人指引,又哪知道她奔去哪个方向? 景郡王点头,向峻王一望,说道,“峻儿,再过一个时辰就要日落,你好生送小姐们回去,可不要再胡闹乱跑!” 宇文峻本就懒得跟着旁人上山寻人,点头道,“小皇叔放心,有峻王妃看着,本王不会对小姐们如何!” 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情胡说八道! 公子们暗暗皱眉,可也无心再去理他,与众小姐别过,呼唤随从,跟着小静安王和景郡王向木兰山驰去。 看着众人去远,峻王才道,“走罢!”调转马头,带着小姐们回营。 孙灵儿赶上叶弄笛,问道,“叶姐姐,究竟怎么回事?” 叶弄笛微微皱眉,摇头道,“我也不曾瞧清楚,那时我已随着景郡王绕过大树,突然听到身后左大小姐尖叫,回过头,只看到她骑马向山上冲去。” “你们又如何知道是马儿受惊?”傅飞雪不禁凝眉。 叶弄笛道,“本来她是跟着易大公子,我们是听到易大公子大叫,才知道是马儿受惊。罗大公子本来在我们前头,回头瞧见,就调转马头冲回,请景郡王回来报讯,自个儿和易大公子、周公子追上山去。” 傅飞雪点头,说道,“原来如此!”疑惑道,“怎么好端端的,会惊了马?” 罗雨槐轻哼,说道,“那左大小姐本就不擅骑马,想来是求胜心切,不知道做了什么。” “哦!”傅飞雪点头,却又低声道,“罗大哥如此紧张,难不成……”话说半句不说。 孙灵儿却摇头道,“罗大哥素来顾全大局,她的马惊,罗大哥岂有不管的道理?” 罗雨槐忍不住轻笑一声,说道,“瞧不出,灵儿妹妹倒是大哥的红颜知己!” 孙灵儿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若连罗大哥为人也不知道,岂不是枉我们自幼相识一场?红颜知己可不敢当!” 几人与左纤纤并没有什么交情,议论一回,又说去旁处。 罗雨槐心里不大安稳,凑近莫寒月,低声道,“十一,此事不会有什么意外罢?” 莫寒月轻轻摇头,抿唇笑道,“姐姐放心就是!” 罗雨槐深知她智计过人,听她语气笃定,心中微松,见傅飞雪等人回头召唤,也不再多说,打马跟上。 刚刚进入大营营门,只听身后马蹄声响,谢霖、景郡王二人带着随从赶回。 傅飞雪扬眉,调转马头迎上,问道,“谢大哥,可曾找到左大小姐?” 谢霖摇头,脸上一片凝肃,说道,“我们刚刚上山,就看到易大公子的马,却不见易大公子的人影,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易鸿铭也失踪! 莫寒月与罗雨槐对视一眼,眸底露出一抹笑意,垂眸间又再隐去。 “易大公子?”傅飞雪错愕,说道,“他不是去追赶左大小姐吗?怎么也会不见踪影?” 谢霖摇头,无瑕与她多说,说道,“本王回来调集人马搜山,详细随后再说罢!”向景郡王一拱手,说道,“有劳王爷!”纵马提疆,向禁军的营帐驰去。 景郡王见傅飞雪还要再问,微微摆手,说道,“小静安王调集兵马,本王要速速进宫禀报皇上,失礼勿怪!”翻身下马,大步向行宫大门而去。 不过片刻功夫,谢霖已集齐五千禁军,营前集结。景郡王大步从行宫赶出,大声道,“皇上口谕,命小静安王调集禁军,即刻搜山,必定要将二人找到!” “臣遵旨!”谢霖领命,翻身上马,喝令禁军出发。 景郡王赶上几步,说道,“王爷,眼看天色将黑,可曾备下火把?” 小静安王点头,说道,“王爷放心,都已准备妥当,行宫大营,还有劳王爷!” 景郡王点头,说道,“王爷放心就是!”退后几步,看着他带领兵马冲出大营,向木兰山而去。 看着五千人马驰远,孙灵儿担起心来,说道,“不是说这草原上夜里有狼吗?眼看就要天黑,万一他们来不及赶回,又遇到狼群怎么办?” “傻妹妹!”傅飞雪好笑,说道,“任多大的狼群,还敢袭击五千人的大军吗?”目光调向远处,喃喃道,“他们回来的时候不要遇上就好!” 禁军赶去搜山,公子们自然就会撤回,禁军人多,狼群不敢袭击,可是公子们不过十几人,加上随从,也不过三十多人。 这是整个计划里唯一的漏洞! 莫寒月微微抿唇,向罗雨槐望去一眼,从她的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担忧。 峻王向二人深深一望,向印于飞一指,说道,“出这么大的事,你还不快去向易、左两府报讯!”又向丁亦道,“你去集结我们的亲兵,多带火把,多带铜锣,赶往木兰山,接引众公子回府!” 印于飞、丁亦二人奉命飞奔而去。 罗雨槐扬眉,奇道,“火把也倒罢了,要铜锣做什么?” 峻王低笑,说道,“在盛京时,各府官轿出行,不是一向鸣锣开道,百姓回避吗?对人管用,对狼想来也会管用!” 只是片刻间,指挥若定,所用方法看似粗陋,却极为有效,景郡王不禁轻轻点头,说道,“不错,若不是狭路相逢,狼群不会轻易袭击人类,若听到鸣锣,必定会绕道而行!” 孙灵儿问道,“那要左、易两府的人做什么?” “我管他做什么?”峻王翻个白眼,懒懒道,“他们的人走丢,劳动这许多人奔波,总不能他们闲着罢?”伸手揽住莫寒月身子,说道,“小皇叔要替小静安王照应大营安危,就由本王送各位小姐回营罢!” 刚才还有些王者之风,转眼间,又变回一个无赖! 莫寒月忍不住翻个白眼,却含笑道,“王爷说的是,姐姐们留在此处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回营等候消息!” 傅飞雪等人点头,与景郡王别过,跟着峻王向行营左侧的大营而来。 送小姐们一一回营,峻王这才跟着莫寒月向卫相府的营帐里来,随入外帐,等夏儿奉上茶来,挥手命她退下,桃花眼微眯,向莫寒月打量一眼,含笑道,“丫头,你又捣什么鬼?” 莫寒月心知他早已看破,却神色不动,端茶轻啜一口,淡道,“王爷说什么,十一不懂!” “不懂?”宇文峻低笑,淡道,“左大小姐失踪,旁的小姐都各自询问,只有你和罗丫头神色不动,想来,她也是知情的罢!” 莫寒月勾唇,说道,“几位姐姐说话儿,我们不过是插不上口罢了!” “是吗?”峻王淡笑,微微点头,说道,“左大小姐纠缠罗大公子,罗大公子避之唯恐不及,今日却会跟她成为一组,倒也奇的很!”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罗大公子为人谦和,当着许多的人面儿,不愿给她难堪罢了!” 也就是借着罗越这个性子,才能将二人推到一组,同时令左纤纤误以为罗雨槐在撮合二人。 “是吗?”峻王低笑,目光向帐内一扫,突然问道,“丹枫、丹霞两个丫头呢?为何不见她们?” 莫寒月扬眉,说道,“想来是我一日不在,她们偷闲,出去玩罢!” “出去玩?”峻王冷笑,摇头道,“这两个丫头岂会如此不省事?更何况……”话说半句微停,向她面前凑近,低声道,“你不要以为本王没有留意,方才在草原上,印于飞可是有好一阵子不见!他去做什么?” 莫寒月垂眸,微微勾唇,说道,“印于飞可是王爷的人,王爷怎么不自个儿去问?” 峻王低笑一声,身子下滑,懒懒斜在椅子里,漫声道,“左大小姐与本王又没什么干系,问来做什么?” 方才也不知道是谁一直追问? 莫寒月好笑,趁势转话,说道,“今儿王爷怎么得空,自个儿跑去骑马?” 他一向倒是空的很,只是太懒。 峻王微微扬眉,摇头道,“丫头,本王当真是不放心你,不信吗?” 莫寒月扬眉,淡道,“王爷认为,十一该信吗?” “当然不!”峻王笑起。 莫寒月勾唇浅笑,缓缓问道,“过几日公子们的赛事,王爷已准备妥当?” 听她突然问起,峻王的桃花眼中淡出一抹笑意,微微点头,说道,“已与兵部、工部商议过,本王也具折子禀去皇上那里,想来明日就会批回!” 莫寒月扬眉,含笑道,“这一番比试,已不限于只是考较骑术,皇上还能趁机选拔良将,想来不会驳回!” 峻王耸肩,说道,“本王只要交差就是,皇上有什么意图,本王可管不着!”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再坐一会儿,莫寒月见帐外天色昏暗,峻王还坐着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由微微扬眉,说道,“王爷在等什么?” “丫头在等什么,本王就在等什么!”峻王含笑。 莫寒月只觉头疼,揉揉额角,说道,“今天一日驰骋,十一是等王爷离去,好沐浴歇息!” “哦!”峻王点头,含笑道,“你尽管沐浴就是,不必在意本王!” “你……”莫寒月瞠目,一时说不上话来。 你不在意,我还在意呢! 第198章公子们回来了 夜色渐深,峻王早已呵欠连天,可仍然坐着不走。莫寒月起身,说道,“王爷不走,那就坐着罢,十一要去歇息!”转身往内帐走。 “本王陪你一同去!”峻王跟着起身,刚刚跟着走出两步,就听帐外丁亦的声音回道,“王爷,公子们回来了!” 二人同时停步,峻王向莫寒月一望,唇角挑起一抹笑意,说道,“我们一同去瞧瞧罢!”顺手揽住她的身子,向帐外来。 营帐之外,果然见罗进在前,与几府的公子一同向这里来,竟然不见罗越。莫寒月一惊,忙迎上几步施礼,说道,“罗三公子辛苦,易大公子和左姐姐可有什么消息?” “有劳王妃过问!”罗进还礼,轻轻摇头,皱眉道,“这两个时辰,我们已将近处搜遍,竟然没有二人的踪影!” 莫寒月点头,目光向众人一掠,问道,“怎么不见大公子?” 罗进含笑道,“十一小姐不必担忧,大哥留下助小静安王搜山,并没有一起回来!” 莫寒月这才松一口气,含笑道,“原来如此!” 罗进身后跟着侯远、侯逸兄弟,听她单单问起罗越,侯远冷哼一声,说道,“这许多人搜山,峻王妃倒单单惦记罗大公子,也不怕峻王着恼吗?”目光有意无意,向她身后的峻王一扫。 莫寒月眉端微挑,淡笑道,“罗大公子对十一素来亲厚,原也没有瞒着峻王,况峻王也不像大表哥一样小家子气,不过问个安危,就有着恼的道理!” 一个软钉子不冷不热的丢回去,不显一丝气恼,倒是满含讥讽。 是啊,你侯远小家子气,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罢了! 峻王听到,忍不住闷笑出声,慢慢上前,轻揽莫寒月入怀,含笑道,“有劳侯大公子动问,本王的王妃素来磊落,本王有什么可恼?倒是侯大公子,这三个月不在府上,不知有没有后顾之忧?” “你说什么?”侯远脸色微变,向峻王怒视。 谁都知道,易红珠当年欲嫁的是景郡王,只是阴差阳错,被他捡个大便宜罢了,难道如今连儿子也生了,易红珠还不安份? 莫寒月低笑出声,说道,“峻王之意,是说大表哥北行伴驾,离京三个月,怕表嫂无人照应,并无他意!不知大表哥想到何处,可是有什么事心里不安?” 侯远脸色微变,咬牙道,“峻王妃,当真是牙尖嘴利!” 莫寒月低笑,说道,“大表哥过奖!” 侯逸见到二人,早已缩脖子躲到侯远身后,此刻见侯远处处冲撞莫寒月,生怕峻王又将这笔帐算到自己头上,忙悄悄扯他衣袖,说道,“大哥,快些回营罢!” 侯远深知论斗嘴说不过眼前二人,冷哼一声,只是向罗进一礼,大步而去,对别的公子竟然不顾不理。 罗进看着兄弟二人走远,才轻轻摇头,向峻王施礼,说道,“多谢峻王命人接引!” 峻王低笑,说道,“举手之劳罢了,只是一路锣响,听来倒像是耍猴!”说完向侯氏兄弟的背影一瞄。 猴、侯同音,这是取笑侯远刚才自取其辱。 罗进忍不住笑起,说道,“峻王说笑!” 孙凌笑道,“峻王这铜锣惊狼的法子倒是有趣,沿途虽说没有狼群来袭,倒将近处的牧民招来!” 说的众公子笑起,齐齐向宇文峻谢过,一一辞去。 目送众公子散去,莫寒月转身向峻王行礼,说道,“天色不早,请王爷回去安歇罢!”也不管他应不应,自个儿转身向帐里来。 峻王好笑,仍然身后跟进帐来,笑道,“十一丫头,你不与本王说说,你想做什么吗?”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已猜到,这个丫头是想将左纤纤和易鸿铭凑成一堆。只是易家是盛京城数一数二的名门世家不说,左氏一族也颇为势盛,实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将这两人凑到一起,难道,只是为了左纤纤不再纠缠罗越? 莫寒月却微微扬眉,说道,“王爷问的好笑,这个时辰,十一自然也要安歇,还要做什么?” 又装傻! 峻王好笑,淡哼一声,问道,“王妃要歇息,自然要人服侍,不知丹枫、丹霞两个丫头去了何处?” 话音刚落,就听帐外夏儿回道,“小姐,丹枫、丹霞姐姐回来了!” 莫寒月抿唇,说道,“唤她们进来罢!” 帐外应命,丹枫、丹霞二人掀开帐帘进来,见峻王在坐,上前给二人行礼。 峻王眸光在二人身上一扫,见穿着短衣散腿裤,不由扬眉,似笑非笑问道,“你二人打扮成这副样子,去做什么?” 丹枫向莫寒月望去一眼,见她含笑不语,才微微抿唇,轻声笑道,“回王爷,这几日小姐常常出外骑马,许是日头晒多,肌肤有些干,今日奴婢和丹霞妹妹去牧民家里取些羊奶来沐浴。” “羊奶?”峻王瞪眼,怀疑的看看二人,又看看莫寒月,说道,“怎么羊奶还能用来沐浴?” 莫寒月轻笑,说道,“若王爷要喝,也未尝不可!”向丹霞道,“给王爷热一碗来!” “不必不必!”峻王摆手,桃花眼微转,缓缓笑起,凑首到莫寒月面前,低笑道,“王妃爱美,也是本王的福气,不是吗?”话一说完,大笑出声,不等莫寒月发怒,已起身大步出帐。 去牧民家取羊奶,这个时辰才回,鬼才会信!只是丫头既有准备,再问下去,也自然还有说辞,倒不如不问。 “你……”莫寒月瞪眼瞧着他的背影,唇角却不禁挑起一抹笑意。 看来,自己的这些作为,并没有瞒过他去。 直到峻王的笑声远去,莫寒月才向二人一望,问道,“如何?” 丹枫抿唇,说道,“小姐放心,虽说费些手脚,已按小姐的吩咐处置妥当!” 莫寒月扬眉,问道,“他们可曾瞧见你们?” 丹霞抿唇,说道,“那左大小姐草包一个,还不等我们动手,就吓的摔下马来,只是那位易大公子功夫不弱,幸好奴婢早有准备!” 莫寒月点头,微微勾唇,浅笑道,“接下来,我们只等着看好戏就是!” 整整一夜,整个营地灯火通明,草原上也是点点星火,左、易两府的营帐更是乱成一团,不断有人出出进进,禀报木兰山的消息。 在左府来说,左纤纤一夜不归,闺誉有失,也就连累到左府的清誉。而易鸿铭却是易家的嫡长子,是总督府一府的门户支撑,其间的着急,更不下于左府。 不止两府的人无眠,就连与易家休戚相关的侯家,也是频频命人出去探问消息。 行宫里,皇帝宇文青峰被易妃苦求不过,一夜之间派出去三支人马,与小静安王一路的禁军汇齐,一同搜索木兰山。 天亮早朝,皇帝略略将要紧朝政处置过,就唤道,“景郡王,昨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左大小姐怎么会去木兰山?” 其实昨天已经禀过一回,此时再问,自然是向左、易两府相关的人说明。 宇文青榕出列行礼,说道,“回皇上,昨日臣与小静安王和几府的公子出外纵马驰骋,出营门时,恰遇左大小姐。左大小姐听说臣等是去练习骑术,就一同跟去。” 一位闺阁小姐,遇到一大群公子,不说回避,却自个儿巴巴的跟去,怎么听起来如此怪异? 朝中众臣顿时一阵低议。左纤纤纠缠罗越,不要说各府各衙的后宅夫人、小姐,就是朝中众臣也有所耳闻,如今左纤纤竟然孤身一人混迹一堆男子之中,自然是因为有罗越在内。 左中行却脸色乍青乍白,咬牙不语,心中是又恨又怒。 如果不是因为罗越出身显赫,罗家又是如此势盛,这三年来,又怎么会任凭她肆意妄为,丢人现眼?如今惹出事来,闺誉有失也倒罢了,偏偏连累他左中行也抬不起头来。 宇文青峰将众人的神色收入眼底,也不禁微微皱眉,暗怪左中行不省事,脸上却不动声神,奇道,“只是左大小姐一人?朕怎么听说,峻王妃和几府的小姐也在场?” “是,皇上!”景郡王恭应,说道,“左大小姐是臣等在营外偶遇,一同跟去,峻王妃与另几府的小姐是一同出游,在草原上相遇!” “哦!”皇帝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想想也是,那位十一小姐向来只和罗、叶几府的小姐交好,倒不听说与左纤纤有什么交情。 “景郡王!”九门提督侯世龙出列,拱手行礼,说道,“请问王爷,左大小姐纵然与你们同去,怎么又会跑上木兰山去?既然那许多公子在一起,又为何单单走失易公子?” 景郡王无奈,只得将公子、小姐们比赛,中途左纤纤马惊的事重说一回,说道,“易大公子与她同行,她的马儿受惊冲上山去,易大公子即刻去追,那时本王与罗大公子在前,等到回头,二人已驰上山坡数十丈外。” 侯世龙扬眉,问道,“其后呢?王爷和罗大公子就任凭易大公子一人去追?” 听他言辞咄咄逼人,饶是宇文青榕性子温和,也不禁皱眉,说道,“罗大公子即刻调头,与孟公子一同追上山去,本王护送叶大小姐返回,一并向小静安王与各位公子报讯!” 这样的安排,合情合理,无可挑剔,侯世龙一窒,一时说不出话来。 左中行咬牙,说道,“依王爷所言,他二人冲上山坡数十丈之后,罗大公子与孟公子就追上山去,孟公子也倒罢了,罗大公子骑术精湛,武功超绝,怎么会连人的踪影也失去?” 不管二人能不能寻回,左纤纤也名节有损,这侯世龙是想攀咬上罗越,借机逼他迎娶左纤纤吗? 始终漫不经心的峻王突然低笑出声,说道,“依左大人之意,左大小姐马惊走失,不怪她自个儿,反而怪到罗大公子身上?” 左中行脸色微变,大声道,“臣并无此意!”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峻王连连点头,说道,“左大小姐一个闺阁女子,一夜不归,于闺誉有损,本王听左大人言辞,还道要将过错推到罗大公子身上呢!” 虽然左中行的意图,旁人也都听出来,可是直接将话挑明,问到脸上的,可也只有这位峻王! 众臣闻言,都不禁好笑。 左中行脸色微变,冷笑道,“依景郡王之言,小女与易大公子都与罗大公子同组,他自然负有照护之责,如今他二人走失,微臣多问一句,也不为过罢!” “不为过!不为过!”峻王连连摆手,说道,“你们只要不是向罗大公子逼娶左大小姐,就不为过!可是话说回来,若说罗大公子有责,昨日在场的公子怕都难逃干系,也不知道有没有那许多左大小姐可嫁?本王倒可以笑纳一个两个!” “你……”左中行听他混赖,不禁气结,倒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错,男子与小姐同行,自然负有照护之责,单单因为比赛同组就全部推到罗越身上,也太过牵强。 左中行暗暗咬牙,向上说道,“皇上,微臣是说,既然相距不远,又岂有追不上的道理?此事其中必有蹊跷,请皇上明查!” “有什么蹊跷?”峻王挑眉,说道,“难不成是左大小姐故意假装马惊,要引罗大公子去追,结果最先跟去的是易大公子,于是二人一同消失?” 是左大小姐要勾引罗大公子,结果阴差阳错,反而把易大公子勾去,于是就将错就错! 这话说的虽然不堪,可是这三年来左纤纤纠缠罗越,也不是没有道理! 众臣一听,目光都带上些意味,向左中行望去。 是啊,如果不是为了攀上罗越,左纤纤一个大小姐,巴巴的跟着公子们去做什么?难免不是她使的手段。 左中行脸色乍青乍白,咬牙道,“峻王,你不要血口喷人,如今走失无踪的,可是老夫的女儿!” 是你的女儿,你就有理啊! 峻王好笑,点头道,“本王自然知道是左大人的女儿,要不然左大人为何急赤白脸的!” “你……”左中行气结,转头不去理这狡赖小子,向上道,“皇上,木兰山再大,这一夜岂有寻不到人的道理?此事蹊跷,还请皇上明查!” 峻王听的连连摇头,叹气道,“唉唉!当真是井底之蛙,竟不知木兰山之大,可笑啊!可笑!” 左中行本来不愿再与他争辩,此时听他出言挑衅,不禁心头怒起,咬牙道,“老夫心痛女儿,请皇上追查,峻王不断出言讥讽,不知是何用意?” 峻王扬眉,含笑道,“本王不过是说木兰山极大,一夜寻不到人,也并不为奇罢了,何曾出言讥讽?” 左中行大声道,“木兰山再大,那上万的禁军岂有搜不到的道理?” 景郡王眉峰微挑,淡道,“木兰山绵延近千里,地形复杂,古来雄关峰立,可藏百万雄兵。虽说数十年前草原各部收入我大梁管辖,各处关隘已废,这木兰山的地形,却没有一丝变化。” 峻王点头,接口道,“更何况,左大小姐马惊,又岂会沿着山路奔跑?不要说罗大公子落后二人数十丈上山,就是并肩同行,也难免走失!” “不错!”景郡王点头,目光扫过左中行,落在侯世龙身上,淡淡道,“左大人是文臣,自然不知其中利害,提督大人久经沙场,想来会明白罢!”仍然是温文的语气,却带上一丝淡淡的不屑。 殿内众臣,有一半是武将,自然知道木兰山地形复杂,听这叔侄二人一搭一档,一个漫不经心,一个温文儒雅,却句句说在点子上,都不禁轻轻点头。 大梁朝马上得天下,宇文青峰登基之前,也是沙场战将,听到这里也跟着点头,说道,“当年,朕曾听驻守石门关的……”话说到这里,不禁一顿,才又续道,“曾听一位老将讲述,木兰山果然地势险要,奇诡难辩!” 当年…… 一个女子的身影,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袭上心头,令宇文青峰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一天,她就在他的身侧,而如今…… 宇文青峰摇头,挥去那突如其来的回忆,皱眉道,“如此说来,此事不过意外,还是等木兰山的消息罢!” 也只能如此! 左中行被那叔侄二人驳的哑口无言,虽然大为不甘,却也只能应命退下。 正在这时,只听殿外侍卫禀道,“皇上,小静安王求见!” 谢霖回来了! 殿内众人都是精神一振,宇文青峰忙道,“传!” “传!”随着小太监的喝令,小静安王谢霖已大步进殿,单膝在阶下跪倒,大声道,“皇上,臣已找到左大小姐与易大公子,特来复命!” 找到了! 左中行大喜,忙道,“她在何处?可曾受伤?” 宇文青峰也不禁坐直身子,问道,“是在何处找到?此刻人在何处?” 小静安王微微一默,侧头向左中行望去一眼,这才回道,“回皇上,他二人匿在山谷的一处山洞中,离左大小姐走失处不远,昨夜天黑,不曾发现,天亮之后才发现长草后的洞口!” 上万的禁军,几乎搜遍整座木兰山,结果他二人竟然就在附近? 殿上众臣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一些疑惑。 宇文青峰却准确抓到谢霖话中的要点,扬眉问道,“你说‘匿’?为何说他二人是匿在洞里?” 是啊,为什么是“匿”? 殿上顿时一寂,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谢霖身上。 谢霖俯首,微微一默,这才说道,“当时微臣带领众公子上山搜索,曾大声呼唤二人姓名,若不是藏匿,为何闻唤不出?更何况……何况……” “何况什么?”宇文青峰追问。 谢霖又向左中行望去一眼,略想一想,这才向上行礼,说道,“洞中情形,微臣实难出口,请皇上见谅!” 这不说比说还可恨! 众臣一听,都不禁互视几眼,低声窃议。 有什么事,让一个早已娶妻的男子难以出口? 左中行脸色微变,上前一步,说道,“小静安王,你……你切莫胡说!” 谢霖淡道,“谢某并不曾说什么!” 是啊,他什么都没说,你急什么? 峻王低笑出声,问道,“王爷,左大小姐和易大公子都已找到?” 这不是废话吗?刚才不是已经说过? 众臣皱眉,谢霖点头,说道,“不错,都已找到!” 峻王挑眉,桃花眼带出些兴味,淡笑道,“是同在一座山洞中?” “不错!”谢霖点头。 孤男寡女,同在一处山洞,还能有什么好事?难怪小静安王不能出口。 左中行脸色大变,众臣脸上却一片了然。 峻王却好死不死,又再问道,“他二人有没有穿着衣裳?” “峻王,你这是何意!”左中行大喝,急声唤道,“小静安王……” “没有!”不等他出言阻止,小静安王清朗的声音已经出口。 洞里的情形他无法出口,峻王这几句问话倒是容易答。 如此一来,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左大小姐马惊,易大公子去追,可不知道为什么,追到之后并不一同返回,却找一处山洞躲起来,做那不穿衣裳的勾当。 左中行脸色惨白,大声道,“不!不会!小静安王,你……你不要信口开河!” 谢霖回头,静静向他注视,淡道,“此事本王和罗大公子,以及进洞的数十禁军亲见,尚书大人一句‘信口开河’,就想堵住悠悠众口吗?” 那么多人看到,那左大小姐岂不是…… 峻王摇头,“啧啧”两声,浅笑道,“这些人艳福不浅,羡煞本王!”深以没有在场目睹左大小姐不穿衣裳的盛况为憾。 左中行早已没有心情与他争辩,呆立良久,才轻轻摇头,说道,“不……不会!小女……小女痴恋罗大公子,怎么会……怎么会……” 虽然说,易家与罗家都是盛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名门世家,易鸿铭和罗越也都是嫡长子,可是,不要说他还欠一个世袭的爵位,就算是有,此时事关左纤纤的名节和尚书府的清誉,也断断不能将过错认在左纤纤身上。 这话倒是不假! 众臣都不禁轻轻点头。 左纤纤纠缠罗越三年,怎么会突然和易鸿铭有染?看来,此事还当真是另有蹊跷。 宇文青峰轻轻点头,向谢霖问道,“他二人可曾带回?” 谢霖回道,“臣先行一步回来禀报,罗大公子率军随后护送,想来即刻便回!” 宇文青峰点头,向殿门口守着的侍卫道,“你去瞧瞧,去搜山的禁军几时能回?” 侍卫应命奔去,片刻回来,禀道,“皇上,罗大公子率禁军已不足一里,很快就到!” 宇文青峰起身,说道,“那就都跟朕去瞧瞧罢!”绕过龙案,大步向殿外去。 众臣奉命,跟在他身后齐齐出行宫,向营门而去。 刚刚走出大营,罗越已策马而回,一眼看到皇帝与文武群臣,忙翻身下马,疾行几步跪倒,说道,“臣罗越参见皇上!” 身后禁军跟着跪倒,齐声道,“参见皇上!”上万人同呼,声势极为惊人。 宇文青峰点头,也不唤起,目光掠过他向他身后黑压压跪倒的禁军扫去,皱眉道,“易大公子和左大小姐呢?” 听他点名,前方禁军分开一线,两个人慢慢从人群中走出,在罗越身后跪下,说道,“臣参见皇上!” “臣女参见皇上!” 正是消失一整夜,劳动上万大军搜山的易鸿铭和左纤纤。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二人身上,细细打量。只见易鸿铭还是身着锦袍,头戴顶冠,并瞧不出什么,而左纤纤身上却穿着一件宽大的禁军服饰,瞧起来颇为狼狈。 宇文青峰微微扬眉,问道,“左大小姐,你当真是马儿受惊,才冲上山去?” 左纤纤难堪至极,头垂到胸口,再不敢抬起,听他一问,只能轻轻点头,说道,“是!” 宇文青峰问道,“随后如何下马,为何脱险之后不下山与旁人汇齐?” 左纤纤脸色变幻,好一会儿才茫然摇头,说道,“马儿受惊,驼着臣女奔上山去,臣女惊吓之下,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听到……听到身后易大公子呼唤,紧接着……紧接着……” “什么?”宇文青峰追问。 左纤纤愣怔一瞬,轻轻摇头,说道,“像是……像是从马上摔下,就……就再也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宇文青峰微怔问道,“你是说,你摔下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 左纤纤点头,说道,“是!等到再醒来,就……就……”忍不住向身边的易鸿铭一望,顿时满脸通红,跟着又转为惨白。 峻王漫声道,“再醒来,就和易大公子在山洞里了,是吗?” “是……”左纤纤低应,声如蚊蝇。 她话刚出口,峻王又紧接着道,“还没有穿衣裳!” 这后一句,与左纤纤那一个字几乎同时说出,只是一个迟疑,一个语速极快,旁人听来,倒像是他先发问,左纤纤承认一样。 左纤纤顿时羞窘不堪,俯下头去,景郡王等人却忍不住莞尔。 这个狡赖小子,旁人不敢说的话,他却乐此不疲,不但要说,还反复来说,生怕有谁不小心听漏一样。 左中行心中怒火中烧,又觉面目无光,向左纤纤指道,“你……你这个贱人,竟敢……竟敢做出这种事来?” “尚书大人不必发怒!”峻王含笑摆手,说道,“左大人,左大小姐既说不知道,想来还有内情,不防再听下去!”向左纤纤一望,说道,“左大小姐为何穿着禁军的衣裳回来?自个儿的衣裳呢?” 左纤纤羞窘难当,咬唇俯首,说不出话来。 是啊,就算是在山洞中做出什么,为何易鸿铭穿的整整齐齐,她却穿着禁军的衣裳回来? 宇文青峰向宇文峻一望,点头问道,“是啊,左大小姐的衣裳呢?” 跪在二人之前的罗越回道,“回皇上,只因左大小姐的衣裳已不能穿着,所以……所以臣才命禁军脱下一件给她!”说完,回身向禁军中一望。 被他一说,众人这才发现,跪着的禁军一色的黑衣,其中却有一个光着膀子。 随着罗越的手势,光膀子的禁军出列,捧着一个包裹送上,说道,“左大小姐的衣裳,小人奉命带回!” 宇文青峰示意,有小太监奔去,将包裹接过,打开捧在手里,送到皇帝面前。 众臣立在宇文青峰之后,这一眼看去,都不禁轻吸一口凉气。 但见一袭藕荷色湖丝衣裙,不但全新,而且质料上乘,却偏偏被撕的面目全非,不要说穿着,就是勉强挂在身上,怕也不能。 “啊哦!”峻王怪叫一声,说道,“这可不像是左大小姐自个儿脱下来的!” 是啊,自己脱衣服,怎么会撕成这个样子?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落在易鸿铭身上。 易鸿铭忙大声道,“不!不是我!” 峻王扬眉,说道,“易大公子,不是你,难不成还是本王?” 哪个说是你了? 易鸿铭咬牙,偏偏又不是和他斗嘴的时候,只是向上磕头,说道,“启禀皇上,昨日微臣是受人暗算!” 这话一出,群臣中顿时一片嗡声。宇文青峰问道,“受人暗算?怎么讲?” 易鸿铭道,“昨日臣见左大小姐马儿受惊,冲上山去,臣急忙去追,刚刚跃进一处山谷,就见左大小姐一头载下马来。臣大惊冲前去救,却有暗器袭到,臣急于躲避暗器,只能瞧着左大小姐落马。” “既然你已躲过暗器,为何还说是受人暗算?”宇文青峰扬眉。 易鸿铭道,“是!臣本当救醒左大小姐,带她一同回营,可是……可是……”向左纤纤望去一眼,不禁吞口唾液,说道,“臣刚刚将左大小姐扶起,就……就闻到一缕异香,跟着就不省人事,等到醒来……醒来……” “醒来就与左大小姐在山洞里,还没有穿衣裳!”峻王漫然接口。 不提衣裳你会死啊? 左中行一张脸早已黑成锅底,却说不出话来。 易鸿铭咬牙,说道,“是!” “这倒奇了!”峻王浅笑摇头,说道,“难不成你二人只是不穿衣裳在山洞中躺一夜,什么都不曾做吗?” 还说衣裳…… 左纤纤脸色惨白,俯在地上抬不起头来,易鸿铭却脸色变幻,转头向左纤纤望去一眼,脸上露出些迟疑,低声道,“我……我……” 也就是说,其实还是做过些什么的! 峻王似笑非笑,说道,“易大公子胆子不小啊!” 易鸿铭脸上色变,咬牙道,“臣方才说过,臣是受人暗算,昨夜……昨夜……”向左纤纤望去一眼,才道,“臣怀疑左大小姐身上有药!” “你……”左纤纤脸色顿时惨白,狠狠向他瞪视,大声道,“你……你信口雌黄,我……我哪里有什么药?” “有没有药,一查就知!”峻王懒懒接口,向小太监手里的包裹一指,向罗越问道,“罗大公子,左大小姐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吗?” 罗越回道,“回王爷,山洞中找得到的,都在这里!” 峻王低笑,向皇帝躬身行礼,说道,“皇上,只要传太医细查,就可知道左大小姐身上有没有药物!” 皇帝点头,唤道,“传太医!” 发生这么大的事,随驾陈太医早已在御前侍奉,闻唤上前见礼。 宇文青峰向包裹一指,说道,“你查一下,左大小姐的东西里,可有药物?” 左纤纤闻言,顿时惨然色变,默然不语。 陈太医应命,医箱里取出镊子,细细翻捡衣物。众人见外裳衣裙之外,竟然肚兜、底裤都在其中,望向左纤纤的目光,更多几分怪异。 也就是说,这位左大小姐,此刻是光着身子,穿着禁军的衣裳! 陈太医翻检一回,又凑首在衣裙上细闻,微微摇头。 左纤纤见他连自己的肚兜、底裤都闻一回,更是羞愧欲死,却又说不出什么。 陈太医将衣裳翻遍,轻轻摇头,说道,“倒闻不出什么!” 左中行轻轻松一口气,说道,“小女闺阁千金,又怎么会用什么药物?” 陈太医微微摇头,说道,“不然,隔这一夜,衣裳纵沾染过药物,到此刻怕也不留什么!”将衣衫提起细瞧,突然咦的一声,说道,“这荷包也是左大小姐的?” 左纤纤抬头望去一眼,微微咬唇,又再垂下。 不否认,就是承认! 陈太医将荷包打开,用镊子取出里边的东西一一细查,突然咦的一声,说道,“这是什么?”夹起一枚紫色小块,先细看一回,又凑到鼻端轻嗅,不禁脸上变色。 皇帝微微扬眉,说道,“陈太医,这是什么东西,直说无防!” 陈太医又细查一回,这才躬身回道,“回皇上,这是紫盘香,点燃之后,对男子有催情之效,且药性猛烈!” 堂堂名门闺秀,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左纤纤身上,不自禁都带上些鄙薄。 易鸿铭脸上色变,颤声道,“难怪……难怪臣醒来之后,很快无法自制,原来……原来……”说到后句,再也说不下句,双眸似要喷出火来。 左纤纤脸色大变,摇头道,“不!不是!我……我没有点……”话说半句,急忙收住。 只说她没有点,却没有说不是她的! 罗越也是脸色微变,向上回道,“皇上,臣找到左大小姐和易大公子时,二人身畔有篝火的灰烬!” “也就是说,左大小姐身上带着此物,本来要暗算旁人,结果阴差阳错,将它掉入火中,却将易大公子迷惑……”峻小王爷淡淡接口。 如果不是想暗算谁,又为何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所有的人目光,都不禁落在罗越身上,微微点头。 是啊,左大小姐痴缠罗大公子三年,看来,终于是不愿再等,那些东西,怕就是为他备的,又哪里知道,最后落入圈套的,不是罗越,而是易鸿铭。 左纤纤张大嘴,脸色乍青乍白,再也说不出话来。 能说什么?刚才那句话脱口而出,等于已经承认那药是她的。如今要说她想暗算的是罗越,不但于事无补,还会与罗家结怨。 左中行又气又怒,脸色早已变的铁青,狠狠咬牙,在皇帝面前跪倒,说道,“皇上,逆女行此不轨之事,老臣请皇上恩准,将她……” 话说半句,却听峻王淡淡道,“这草原上,民风纯朴,可当真是个真情流露的好地方,难怪草原儿女都如此纵情恣意,连我朝中的公子、小姐也纷纷效仿,本王当真是羡慕!” 这左老贼想舍去女儿换回一府的清名,偏不让他如愿,再说,丫头布这个局,可不是为了将左纤纤置于死地! 这番话,指的可不只是眼前的易鸿铭和左纤纤,更有三年前的易红珠、侯楠等人。 是啊,三年前,同样的事,那四个人获旨赐婚,如果今日任由左中行将左纤纤处死,岂不是被人说处事不公? 宇文青峰眉心一跳,大袖一摆,说道,“既然他二人有情,那就将左大小姐赐易大公子为妻罢!”再不想多理,转身向行宫内而去,丝毫不提迷药的事。 左中行一窒,瞬间转怒为喜,大声道,“老臣谢恩!”俯首磕下头去。虽说易鸿铭不比罗越,可是易家却不输于罗家,能攀上易家,总比将这个女儿处死强! 陈太医的话,众人都听的清清楚楚,易鸿铭分明是身中迷药,才会对左纤纤做下事来,又哪里谈得上“有情”?只是被峻王一搅,皇帝出言赐婚,已经无人能说出什么,见左中行谢恩,纷纷上前道贺。 左纤纤听到左中行的话,本来以为必死,早已惊的浑身冰冷,哪知道峻王一句话,顿时峰回路转,变成赐婚,一口气顿时泄去,再也支撑不住,整个身子瘫软在地,心中却是百味杂阵,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昨日,只因知道公子们要去练习骑术,就在营门外等候,试图接近罗越。等到罗雨槐将她推向罗越一组,也道终于抓到一个机会,哪里料到,到头来,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易鸿铭分明知道受人暗算,可是御旨赐婚,又不能抗拒,不由暗暗咬牙,只能磕头谢恩。见皇帝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行宫内,才慢慢站起,垂头向左纤纤望去一眼,冷哼一声,拔步向大营而去。 左纤纤触上他恨怒的目光,心头顿时打一个突,一缕寒意窜上背脊,整个人僵跪在地,竟无法起身。 第199章为了壮大卫家的声势 大营外万名禁军回营,早已将营中各府各宅的公子、小姐们惊动,纷纷出营,向行宫方向张望。 左纤纤垂头跟在左中行身后,一步步向尚书府的营帐走去,一路无数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但觉道道都能将她凌迟,不禁裹紧身上的衣衫,恨不得地上裂出条缝来,一头钻进去。 莫寒月一夜好眠,此时立在帐外,目送左纤纤的身影进入尚书府营帐,耳听众人所传的赐婚圣旨,不禁唇角浅勾,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峻王妃故计重施,不知又有什么意图?”身后,侯楠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丝丝恨意。 莫寒月笑起,慢慢转身,向她定定而视,说道,“嫂嫂这话何意,十一不懂!” “不懂?”侯楠咬牙,上前一步,低声道,“你不要说,当初我不是被你算计!” “当然是!”莫寒月扬眉,低笑出声,说道,“只是嫂嫂与左大公子那可是通奸!又岂能与左大小姐相比?” “你……”侯楠脸色顿时惨白,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所说的算计,自然是指三年前与卫敬飞那一幕,哪知莫寒月话锋略转,就成了当初在九门提督府,与左子荐的事。 莫寒月见她说不上话来,转身又望向营外,淡淡道,“嫂嫂就不觉得,左、易两家联姻,不管对侯府还是对卫府,都有百利而无一害?” 三年前,卫、侯两府联姻,侯、易两府联姻,如今左、易两府再联姻,无形之中,已经将这几大家族扯上分割不开的关系。 侯楠心头微动,凝目向她注视,犹疑片刻,轻声道,“你做这许多事,就是……就是为了壮大卫家的声势?” 莫寒月低笑一声,淡淡道,“谁让我是卫丞相的女儿呢!不是吗?”再不理她,转身回自己营帐。 是啊,不管她是上不了台面的庶女也罢,是御封的峻王妃也好,终究她出自相府,无可更改。卫府声势越隆,她在盛京名媛、贵妇的圈子里的地位越稳,如果说,她做这许多事,是为了壮大卫家的声势,也无可厚非! 只是…… 侯楠微微皱眉,不知为何,总觉有一丝凉意蔓在心头,抽不去,拔不出,令她心惊,却又捉摸不定。 早膳之后,莫寒月出帐,向罗雨槐的帐子里来,刚刚走到帐外,就听到帐内一阵笑声。 莫寒月含笑,止住小丫鬟的禀报,自个儿掀帘子进去,说道,“你们有什么乐子,竟不叫我!”眸光扫过,见谢霖、罗越在场,盈盈施下礼去。 罗越起身,向她深施一礼,含笑道,“若不是雨槐说明,罗越竟不知道,昨日之事是十一小姐筹谋,在此谢过!” 莫寒月微微一笑,还礼道,“十一手段殊非光明,有污罗大公子耳目!” 罗越冷哼一声,皱眉道,“那位左大小姐,又岂是什么良善之辈?十一小姐不过以恶治恶罢了!” 在今日之前,或者只是不欢喜左纤纤的性情,而今日之后,就更加鄙薄其为人。 孙灵儿“噗”的一笑,说道,“方才灵儿过来时,听到两个哥哥私议,说鬼使神差,罗大公子躲过一劫!若不然……” 若不然,被左纤纤暗算,不得不迎娶的,就会是他! 罗越苦笑,说道,“落人议论总强过与那女子有什么牵扯!”说着又再向莫寒月一礼,请她入座。 傅飞雪向莫寒月斜睨,冷哼一声,说道,“这么大的事,十一妹妹竟不和我们通个消息,可见与我们生份,单单和罗妹妹要好!” 莫寒月抿唇,说道,“左纤纤可不是个傻子,姐姐率性,若姐姐知道,那一整日,岂会不露出马脚?” “是啊!是啊!”傅飞雪点头,说道,“左大小姐不是傻子,偏偏被一个傻子算计!这可不是笑话儿?”说的众人都笑起来。 莫寒月笑一会儿,才冷笑道,“昨夜听说,左大小姐身上,竟然备有那样的东西,十一也大为意外,幸好我们下手早她一步!” 是啊,在这大营里,公子、小姐们随时相见,几时她用在罗越身上,还当真是防不胜防。 罗越听的背脊生凉,苦笑道,“谁又知道,堂堂尚书千金,会用那等下作手段!” 罗雨槐“嗤”的一声轻笑,说道,“大哥此话,可不是连十一妹妹也说了进去?” 罗越忙道,“我并无此意!” 莫寒月却含笑道,“十一本就是山野之人,只需护得了自个儿,并不惜使出什么手段!” 罗越微觉不安,唤道,“十一……” 他话未出口,却听叶弄笛“噗”的笑出声来,指着莫寒月道,“听听,旁人做贼,总要遮掩,偏偏我们十一妹妹,做的如此坦荡,竟不能让人说她什么!” 莫寒月笑道,“叶姐姐倒是十一的知己!”说的众姐妹笑起。 罗越见她果然并不介怀,才心中释然。 说笑一会儿,莫寒月说道,“方才我还没进帐子,就听到笑声,说什么峻王,不知道在说何事?” 罗雨槐抿唇,说道,“听听,隔着帐子,就听到一个峻王!” 莫寒月含笑向她斜望一眼,并不说话。 谢霖笑道,“今儿朝上,听说左中行一党与景郡王争执,若不是峻王相助,怕还没有那么容易!” 罗越点头,说道,“方才我也听武安侯说起,说今日朝上左中行一党咄咄逼人,也多亏峻王从中周旋,才不令颠倒黑白。” 谢霖笑起,说道,“只可惜那时本王还没有回来,不能躬逢其会。” 罗雨槐笑道,“还当真想不出,峻王与景郡王二人联手,会是怎样的光景。” 那两个人,虽说都是皇室宗亲,同出一脉,可是一个放荡不羁,一个温文谦恭,除去那副同样俊美的皮相,没有一点相似,还真不知道这二人联手会是什么样子。 孙灵儿拉住莫寒月,笑问,“十一妹妹,是你让峻王相助,是不是?” 莫寒月也忍不住好笑,摇头道,“此事并不曾和他说过!” 前世五年的夫妻,她深知宇文青峰脾性。御驾北行,生出这等事来,左纤纤纵有千错,易鸿铭也必有牵扯。 宇文青峰一则要安稳朝堂,必不会动左、易两家的儿女,二则要稳定后宫,也会给易妃几分颜面。如此一来,只有赐婚,才能遮掩丑事。 只是……峻王这小子横插一手,令事情少了许多波折!而事成之后,竟然没有跑去向她邀功,倒也稀奇的很。 与姐妹们消磨一日,到黄昏时分,莫寒月才辞出靖国公府的帐子,向自己营帐里来。 刚刚踏入卫相府的营门,就见紫萱快步迎上来,向她一礼,说道,“小姐,夫人请小姐过去叙话!” 侯氏? 莫寒月扬眉,含笑点头,说道,“有劳紫萱姐姐!”跟着她向侯氏的帐子里来。 自从她封妃之后,侯氏为了避免给她见礼,时时设法避开,今日特意命人来请,可见必有要紧的事。 踏入正帐,一眼望去,就见卫敬飞、卫敬行与卫盈璧都在,独独缺一个侯楠。莫寒月微微扬眉,向侯氏见礼,说道,“十一见过母亲!” 侯氏侧身,受她个半礼,这才还礼,说道,“王妃不必如此客气!” 引着她主位落座,卫敬飞三人才上前磕头见礼,说道,“见过王妃!” 莫寒月点头,说道,“自家兄妹,又何必客气!”抬手命起,也不多说闲话,直言问道,“母亲唤十一来,不知何事?” 侯氏皱眉,向帐门望去一眼。 紫萱会意,轻声道,“奴婢外头守着!”向帐外去。 侯氏向卫敬飞望去一眼,才道,“昨儿的事,你都知道?” 是说左纤纤的事? 莫寒月挑眉,说道,“母亲是说……”那件事不但是她亲历,还是她一手筹谋,岂有不知的道理? 侯氏点头,皱眉道,“当初你二哥迎娶楠儿,原是为了侯家能有所提点,这几年,果然也助益良多,只是……”话说半句,微微摇头。 莫寒月微笑,说道,“左大小姐嫁入总督府,与我卫相府何干?” 卫敬飞皱眉,说道,“十……王妃,话虽如此,可是如今易家同时与左、侯两家联姻,这三族联手,在盛京城中,怕已没有一族名门世家抗衡,又岂会将我卫相府放在眼里?”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纵然易家势盛,可我卫相府与九门提督府也是姻亲,二嫂不说,还有母亲呢!总不能为敌罢!” 侯氏摇头,说道,“为敌倒不至于,只是……只是如此一来,易家成为三族的核心,恐怕侯家对卫家就不再放在心上。” 咦,看来这个侯氏也不是太蠢! 莫寒月扬眉,脸上却神情不变,点头道,“母亲说的是,二嫂虽是嫡女,终究也不过是一个女儿罢了!不过爹爹为当朝一相,想来不至于太过决绝!” 平时看她处事决断,今日怎么就说不通透? 卫敬飞大急,说道,“纵不决绝,日后怕也没有多少助益,这朝堂之上,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怕用不了几年,我卫相府就会被排挤在盛京名门世家的圈子之外,等到爹爹年老引退,盛京城中,岂能还有我们的一席之地?” 想不到,这个蠢货还能想这么长远! 莫寒月微微点头,说道,“二哥说的是!只是我们大可不必全部依赖旁人扶持!当年爹爹也是科举出身,直做到当朝一相,等今年秋纬应试,三哥也必然会拔得头筹!” 卫敬行会中状元? 卫敬飞一愕,不禁向卫敬行望去一眼,心里老大不是滋味。 这几年,他一路受莫寒月提点,先迎娶侯楠为妻,然后借助侯府的势力,一步一步升为三品,更因莫寒月之计,将几个姐妹送入高门为妾,也令自己一步一步打入世族公子的圈子。如今听莫寒月此言,竟然是要扶持卫敬行? 卫敬行也是微微一愕,说道,“秋纬敬行自当尽力,只是……只是……”只是要中状元,谈何容易? 侯氏也不去理兄弟二人各自的算盘,径直说道,“敬行终究是个庶子,纵然中了状元,也不过打发外任,做个七品知县。过上几年,纵然一路升迁,也不过是自立门户,又当什么用?” 卫敬行脸色阵红阵白,垂首不语。 是啊,他只是个庶子,日后不管如何出色,卫相府的家业,也没有他的份儿。 莫寒月微微点头,说道,“母亲说的是!”也不往下问。 侯氏叹一口气,说道,“这几年,听说左大小姐纠缠罗大公子,我瞧着罗家那几个孩子都眼高于顶的,此事必不能成,就盘算再拖一年半载,她年长一些,再不能等,就替你三哥迎娶,哪里知道,竟然半路杀出个易大公子!” 让卫敬行迎娶左纤纤? 不止是莫寒月,就连卫敬飞、卫敬行也张大双眼,一脸的难以置信。 左中行父女看上的,不止是罗越嫡长子的身份,更是靖国公府那世袭的爵位。寻常嫡长公子都不瞧在眼里,何况卫敬行还只是一个庶子! 当真是异想天开啊! 只有卫盈璧点头,说道,“是啊,左尚书与爹爹本就交厚,若是三哥能迎娶左大小姐,那我们卫家岂不是更得一个强助?”心里暗暗得意,如今自个儿也已是嫡女,纵然嫁不成王爷,嫁一个世家公子,应该不在话下。 这话倒也不错! 左中行与卫东亭交厚,那是因为左氏一族势盛,而卫东亭是当朝一相,二人各取所需。一但二人找到更好的同盟,二人之间的扶持关系必会出现裂痕。而名门世家中最好最紧密的结盟关系,就是联姻! 莫寒月轻轻点头,转向侯氏,说道,“如今左大小姐生出这等事来,不要说还有御旨赐婚,纵然没有,我们卫相府又岂能要一个不洁之人惹人笑话?不知母亲还有何打算?” 侯氏见她问在实处,这才露出些笑意,向她倾过身子,说道,“十一,听说你一向与罗家兄妹亲厚,如今你贵为一品王妃,想来更加说得上话儿。那左大小姐纠缠罗大公子三年不成,如今指婚给易大公子,那你何不趁机将你十姐许给罗大公子为妻?” 罗越? 这位卫相夫人,今天当真是语出惊人啊! 将卫盈璧许给罗越,亏她想的出来! 这一下,莫寒月更是惊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几乎怀疑自己听错。 卫盈璧一愕之后,顿时脸上泛光,急切的望向莫寒月。 虽然说,罗越比不上王爷身份尊贵,可是他有世袭的爵位啊,何况又是那样的品貌!如今大梁朝中,除去景郡王,他就是最好的人选。 罗、易两家,为盛京城并列的两大家族,若论与宫庭皇族的渊源和在朝中为官的子侄,自然以易家为首。 可是罗家不但人丁兴旺,更是三代为将,手握兵权,加上与安定侯府轩辕氏联姻,手中有大梁半数的兵马,整个大梁朝廷,无人能出其右。 卫东亭虽然为当朝一相,终究只是个文臣,大梁尚武,如果能与罗家联姻,那么…… 卫敬飞愕然片刻,微微点头,说道,“王妃不防一试!” 想当初,他以一个嫡庶子的身份,处处受人冷眼,又有谁能知道,他竟然会迎取九门提督府的大小姐为妻? 或者,依莫寒月之计,当真能够做成,也未可知! 莫寒月愣怔良久回神,不禁苦笑,叹道,“母亲也知道,十一虽然封为王妃,峻王却并无多大势力,罗大公子身份尊贵,他的亲事,又岂能是十一能够左右?” 侯氏皱眉,说道,“他身份尊贵,如今也不过区区三品,只比你二哥高一阶,你十姐如今也是我卫相府的嫡女,又有哪里是配不上的?” 哪里都配不上! 更何况,卫敬飞的御林军四品都统,不过是侯世龙替他谋来的虚衔,岂能与罗越沙场征战的军功可比? 只是心知和这妇人说不清楚,莫寒月微一沉吟,说道,“母亲此意,是想要十姐嫁罗大公子为妻,令罗家能与我们守望相助,光大卫氏门楣?” 侯氏点头,说道,“十一,虽说如今你封为王妃,如今没有大婚也倒罢了!等你大婚之后,王爷总会立两个侧妃,收几名妾室!到时你没有母族支撑,又如何在王府立足?你不为旁人,也要为自个儿考量!” 果然是世家出身,瞧瞧这些话,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莫寒月好笑,点头道,“母亲,十一知道!十姐姐的事,十一自会尽心!”款款起身,向她浅浅一礼,说道,“若没有旁的事,十一先请告辞!” 话已说完,她要走,谁还敢拦她? 侯氏只当她已应下,连忙起身,说道,“王妃慢走!”一迭连声儿唤丫鬟服侍。 莫寒月含笑,见卫敬飞兄妹三人大礼相送,只是微微点头,转身向帐门去。 走到门口,像是想起什么,又停步转过身来,向卫盈璧道,“临行之前,我吩咐给十姐姐做的舞衣,十姐姐可曾收好?” 卫盈璧忙道,“一直交给丫鬟妥善收着!” 莫寒月点头,说道,“过几日公子们赛马,晚间必有盛宴,十姐记得取出来给丫鬟带着!” 这是要她宴前献舞吗? 卫盈璧又喜又惊,脸色微微发白,忙福身应命,说道,“盈璧记下,王妃放心!”激奋之下,连声音也已微微颤抖。 莫寒月含笑点头,略略一想,又向卫敬行道,“这几日三哥可曾见过墨家表哥?” 卫敬行听她问到自己,也连忙行礼,说道,“敬行这几天日日向墨表哥请教,墨表哥满腹诗书,学究天人,敬行只恨从前不曾多听教诲!” 莫寒月满意点头,说道,“横竖秋纬还有些日子,三哥此时知道,也不算晚!”转身出帐,向自己的帐篷而去。 丹枫跟着她进帐,皱眉道,“怎么刚刚处置一个左纤纤,又来一个卫盈璧,当我们大公子是什么人!” 刚才虽然有紫萱在外头守着,可是丹枫是习武之人,耳目灵敏,帐子里的话,还是一句不落的听去。 莫寒月抿唇轻笑,缓缓摇头,说道,“谁教罗大公子身世显赫,偏又不曾娶妻呢!”轻叹一口气,抬指在眉端轻揉。 丹枫有些担心,在她面前蹲下,抬头望着她道,“小姐,你不会真的设法,将十小姐推给大公子罢?” “怎么会?”莫寒月轻笑出声,叹道,“不要说为妻,纵然是做个丫鬟,她也不配!” 丹枫大喜,连声道,“小姐这么说,奴婢就放心了!”起身唤人备水沐浴。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怎么,你就不想知道,我要如何安置十小姐?” 丹枫撇唇,说道,“奴婢可管不着,横竖不是大公子就是!” 莫寒月好笑,摇头道,“在你眼里,怕没有人配得上你家公子!” “那倒不然!”丹枫摇头,说道,“若不是小姐年幼,又指婚给峻王,奴婢瞧着小姐就好!” “你……”莫寒月好笑,指她道,“这个丫头可不是疯了!” 丹枫低笑一声,又向她跟前儿凑来,说道,“小姐,十小姐一日不嫁,怕夫人那里就一日不安生,当真要想个法子才是!” 莫寒月点头,含笑道,“十小姐容颜绝丽,又练的极好的舞,等她御前献舞,还怕不将人的目光引去?急什么?” 心里暗叹。卫东亭为人奸险,倒生的一窝好女儿,个个容貌出众。 丹枫点头,说道,“小姐说的是,这许多公子,总有那些眼窝子浅,只瞧女子容貌之人,趁势将她推去,也堵住夫人的口。” 莫寒月轻笑,说道,“你倒说的轻巧!” 丹枫笑道,“奴婢自然不会担心,横竖入不了大公子的眼!” 莫寒月好笑,摇头道,“若罗大公子知道,他送给我的丫头,竟然是他的红颜知己,也不知道要如何后悔!” 丹枫“嗤”的一笑,连连摆手,说道,“奴婢可不敢自称大公子的红颜知己,不过是自幼跟着他,知道他的脾性罢了!”说说笑笑,服侍莫寒月沐浴。 直到用过晚膳,又与几个丫鬟说一会儿话,也不见峻王前来。 这些日子习惯他每天随时出现在身边,莫寒月倒有些不自在,皱眉道,“今日可曾见到峻王?” 丹枫抿唇,笑道,“平日爱理不理的,怎么今儿一日不见,就念叨?” 莫寒月微愕,也不禁好笑,摇头道,“哪个念着他?只是他此刻不来,回头又半夜钻进来,平白搅人好梦!”也不再问,吩咐收拾歇息,心里却暗暗纳闷。 平日在身边吵个没完也倒罢了,今日朝上大出风头,反倒不来炫耀,当真是反常的很。 峻王这一消失就是三天,莫寒月在营里出出进进几回,总觉得缺些什么,唤来印于飞问道,“这几日,你可曾见到你家王爷?” 印于飞摇头,说道,“王爷有命,不是有关王妃安危,不许小人随意回王府去,王爷的行踪,小人也不敢妄自打听!” 没有看到! 莫寒月皱眉,问道,“丁亦、史广平二人呢?你们平日常在一起喝酒,这几日可曾看到?” 印于飞摇头,说道,“他二人也不曾看到!” 这么说,峻王是不在大营里? 如果是在盛京,或者流连在什么秦楼楚馆,这茫茫草原,那个家伙又能跑到什么地方? 莫寒月心中疑惑,见问不出什么,只好挥手命印于飞退下。 夏儿嘟着小嘴儿进来服侍她歇息,不满道,“都是平日王爷来,小姐好脸儿都不给一个,王爷才不知跑去何处。” “哪里的话?”莫寒月好笑摇头。 夏儿道,“小姐,你倚仗王爷对你好,素来不将王爷放在心上,奴婢昨儿可是听说,怡亲王刚刚将一位哈萨族的小姐收为妾室,若是我们王爷被小姐冷了心,也跑去旁的小姐那里,奴婢看小姐何处哭去!” “夏儿!”莫寒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叹道,“王爷是个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我此时就为这等事挂心,岂不是被他气死?” 夏儿皱眉,说道,“往常没有小姐也倒罢了,如今小姐既然封妃,又岂能由着他?” 莫寒月好笑,只得点头,说道,“好好!等他回来,我教训他就是,再不许他瞅旁的女子一眼,可好?” 夏儿一听,倒忍不住笑出来,说道,“要说一眼都不许瞧,倒也难为王爷,只要他将小姐放在心上就好!” “好好好!”莫寒月忙应,笑道,“等他回来,我逼着他,将我放在心上!”在夏儿手臂轻推,说道,“小姑奶奶,你不睡,你家小姐还要睡呢!” 夏儿听她应的言不由衷,心中大为不满,可又说不出什么,只好叹一口气,替她熄灭灯火,退出帐去。 翻来覆去许久,连莫寒月自个儿也不知道,脑中究竟在想什么,就是睡意迟迟不来。 好不容易朦胧睡去,睡梦中,突然惊觉身边多出一人,莫寒月一惊而醒的瞬间,也省悟又是峻王悄悄进来,不由皱眉,手肘向他一撞,嗔道,“原以为你改了性子,怎么还是如此无赖?”虽说是抱怨,自己却不知道,唇角早已扬起,露出一抹笑意。 峻王轻笑一声,张臂揽住她身子,轻声道,“这几日不见本王,可曾想我?” “想你做什么?”莫寒月将他爪子打开,不耐的向里挪一挪。 “本王想你!”耳畔,峻王清润的声音伴着一缕似有若无的热气拂来,弄的人心尖儿微麻。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连忙翻身避开,轻声斥道,“这三更半夜,你……”转头一瞬,耳廓不经意蹭上他柔软的唇,顿时整个人僵住。 “小没良心的!”黑暗中,峻王却没有觉察到她的羞窘,低声笑道,“本王刚刚赶回,就来见你,你竟如此不领情!” 莫寒月深吸一口气,令怦跳的心平稳,低声道,“这几日,王爷究竟去了何处?生不见人,死不见鬼的!”再任由他说下去,她当真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 “丫头!”峻王笑起,手臂一紧将她压在怀里,说道,“本王就是做鬼,也要缠着你!” “这不是还没有做鬼吗?”莫寒月努力把他推开一些,给自己留些空隙呼吸,又问道,“这几日,你究竟去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被她连问几句,峻王也失去说笑的兴致,侧身又再躺好,叹道,“那天散朝之后,不知为何,皇上突然下旨,明妃省亲,要去三日,之前所有议好的议程都要改,本王只好亲自去见梓伊族长,连热闹都没有看完!” 三天? 莫寒月微微扬眉,也大为惊讶。 皇后省亲,也不过是短短一日,这明妃省亲,竟然可以回去三天,这岂不是从不曾有过的盛宠? 似乎看出她的心思,峻王又轻声道,“哈萨族虽是小族,可是草原儿郎个个跷勇,为了令他们归心,皇上也是煞费苦心!” 是啊,哈萨族处在大梁北部的门户,如果哈萨族不能归心,就是大梁北边的大门不稳啊! 莫寒月轻轻点头,问道,“一切都已安置妥当?” “嗯!”峻王低应,突然又轻轻一笑,说道,“其实一切都是宋大人忙碌,本王前去,不过是意示隆重罢了,又何曾做什么?” 本来皇帝让他去,也只是借他王爷的身份,让哈萨族感觉到隆重,又何尝用他去做什么? 二人一个几日奔波刚刚赶回,一个辗转半夜才能成眠,说一会儿话,困倦袭来,都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看到峻王睡眼惺松的从内帐出来,夏儿顿时大喜,大呼小叫的嚷,“小姐!小姐!王爷来了!小姐,快醒醒,王爷来了!” “嘘!”峻王连忙阻止,在她额头一戳,说道,“这才什么时辰,大呼小叫做什么?” 丹枫也忍不住好笑,说道,“夏儿,怎么叫王爷来了?王爷从里头出来,是要上朝去!再说,小姐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哦哦!”夏儿这才反应过来,抓着后脑傻笑,说道,“奴婢糊涂,还道王爷从外头来呢!” 峻王好笑摇头,说道,“很快就要早朝,服侍爷洗漱罢!”又向丹枫道,“你使印于飞去取爷的朝服!” 二人听他吩咐,忙应一声,各自去忙碌。 内帐里,莫寒月早已被夏儿吵醒,翻一个身,脸向榻外,望着空出的半张床榻,不禁勾唇轻笑,片刻之后,唇角的笑容渐渐淡去,心中大为茫然。 四年来,她精心布局,步步设计,用尽心思,布下一张大网,从来没有一丝的迟疑,她始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 可是,这几天,只因为他突然的消失,竟然牵引去她全部的心思,竟然会令她茫然若失。 而如今,那狡赖小子只一番胡言乱语,就能令她心里如此踏实。 难道…… 一个念头突然袭上脑海,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连忙甩头,将它摆脱,不禁低声说道,“莫寒月,你疯了!你真是疯了!他可是宇文青峰的侄儿!”一把挥开薄被,跃身而起,不再去想。 三日之后,就是公子们之间的竞技。 早朝之后,皇帝率群臣出行宫,上轿乘马,向三里之外设好的校场而来。 所谓校场,不过是在草原上圈出一大片空地,一面建起长长的看台,外围有禁军把守。 校场内,场中等候的公子见皇帝下辇,齐齐跪倒,轰然道,“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看台上的夫人、小姐也跟着跪倒,说道,“恭迎皇上,皇上万万岁!” 皇帝登上看台,下望片刻,才点头道,“免礼罢!” “谢皇上!”众人齐应,站起身来。 目光从左向右,扫望一周,皇帝微微点头,说道,“今日之赛,虽说只有我们自个儿竞技,可是入选之人要与哈萨族人一争高下,望大伙儿尽力!” “定当尽力!” “定当尽力!” …… 台下众公子跟着齐呼。 皇帝点头,等呼声渐落,转向身后的宇文峻,说道,“峻王,今日这场比赛的赛程,都由你拟定,规则就由你说明罢!”说完转身,坐入龙椅。 “是,皇上!”宇文峻应命,上前两步,提气说道,“今日竞技,一为挑选与哈萨族比赛的人选,二来,也是皇上对我朝中后起之秀的考较,各府公子,不论有无官职,都可参加!” 挑选比赛的人选,这个大伙儿都知道,可是听到是皇帝对后起之秀的考较,那可是事关前程啊!场中顿时一片嗡声。 峻王等声音渐落,这才又道,“既然是赛马,自然此次比赛也不能离开马儿,只是我大梁以武得天下,这马上的功夫,可不止是跑的快,骑的稳而已!” 不是比跑的快,还能是什么? 众人一听还有别的文章,都是精神一振,凝神细听。 峻王向看台对面一指,说道,“往北十里之内,本王已命人设下路障,同时两侧设有箭靶,距跑道百米之外。各府公子的用箭,也都刻有公子的名讳,此次比赛,从这里而起,回这里而止,以一个时辰为记,依时赶回的公子中,哪位公子射在靶上的箭多而准,就以哪位公子胜出,皇上会挑选最出色的十人,与哈萨族一赛!” 限时赶回,就不能令众公子停马射箭,快马疾驰下射箭,这准头更难上百倍,这要考的不单是骑术,还有箭法。 这番话虽长,场中人数虽众,可是字字清晰,送入众人耳中,人人听的清楚。 莫寒月微微扬眉,凝目向他望去,心中微微诧异。 这小子,今日不隐藏他的实力了吗?刚才那些话,分明是提内力送出,宇文青峰本身武功极高,岂有听不出来的道理? 果然,听到台下众公子应命,宇文青峰微微摆手,目光却落在宇文峻身上,含笑道,“峻儿的武功精进,可喜,可贺!” 宇文峻桃花眼一亮,瞬间眉目飞扬,忙道,“当真?前几日小皇叔就说峻儿武功精进,峻儿还道小皇叔说笑,不想今日又得皇上夸奖!”兴奋之下忘记称臣,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 宇文青峰本来心中暗警,听他这一番话,倒心中一实,含笑道,“你也知道,我大梁朝马上得天下,身为皇室宗亲,这功夫可不能搁下!” “是!是!侄儿知道!”宇文峻连连点头。 宇文青峰向他望去一眼,含笑道,“峻王想出这驰骋中射箭的法子,不知自个儿可要一试?” 宇文峻连忙双手连摇,笑道,“骑马也倒罢了,这射箭怕是万万不能!” 宇文青峰眸光微闪,说道,“峻儿何防一试?” 承亲王宇文青杨也趁势道,“是啊,峻儿,不过一试,纵然不行,也没人笑你!” 宇文峻脸露难色,说道,“六皇叔,这岂不是难为峻儿?” 景郡王却笑道,“峻儿不擅射箭何防,如此天气,去驰骋一番,看别的公子显露绝技,也算长长见识!” 宇文峻向他一望,这才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峻儿跟着小皇叔如何?” 景郡王含笑,说道,“自然!” 宇文峻笑起,说道,“你等着!”也不向皇帝行礼,转身就向女子席上奔来。 明明说赛马,他跑女子席上做什么? 皇帝和诸王都是一怔。眼睁睁看着他向一个纤纤巧巧的身影奔去。 承亲王微怔之后,不禁笑起,说道,“怎么峻儿赛个马,也要禀报自个儿的王妃?” 景郡王微微一笑,说道,“这几日,峻王的红马彤云一直在卫相府的马棚里,想来是要骑彤云比赛罢!” “哦!”承亲王点头,冷笑一声,说道,“在沙场上,马儿犹如战将的性命,还胜过手中的兵器,峻儿怎能随意将自个儿的马儿借人?” 宇文青峰点头,含笑道,“朝中许多良将,还有诸位亲王,原也不必他去沙场流血。他将马儿给峻王妃骑乘,足见对王妃的回护之心,如此甚好!” 莫寒月看到向自己走来的峻王,也忍不住微微一笑,侧头向丹枫道,“你去和印于飞说,将王爷的彤云带来!” 丹枫扬眉,奇道,“小姐,王爷要去赛马?” 不是想去赛马,刚才又露那一手功夫做什么? 他那手功夫一露,依宇文青峰多疑的性子,必然还想对他进一步考较,眼前最方便的,当然就是参赛。 丹枫见她说的笃定,也不再问,到台侧向印于飞传话。 离她不远的几位亲王王妃不禁互视一眼,脸上都是不以为然。 谁不知道,大梁朝中的王爷,以峻王最为无能,可是无能归无能,他可不是个傻子,岂会自行出丑?偏这位峻王妃自以为是,竟然说峻王要去赛马。 众所注目中,峻王已含笑走到峻王妃面前,也不见礼,一把将她拉起,走开几步,含笑道,“十一,本王要和小皇叔赛马,你命人将彤云带来,本王赛完,仍旧给你!” 还真的要比赛! 几位王妃互视一眼,都不禁惊异。 可是……王爷要骑自个儿的马,还要和王妃商议? 几人又不禁微微扬眉。 莫寒月抿唇,轻声道,“我已命印于飞带来,王爷骑去就是,又何必与我商议!” 这王妃和王爷说话,怎么还满嘴的我啊我的! 几位王妃看的更是瞠目。 峻王却似没有看到,笑眯眯的说道,“多谢王妃!一会儿本王若能得冠,王妃给什么奖赏?” 堂堂王爷,向王妃讨赏? 那讨来的,会是什么赏? 几位王妃不禁互视一眼,眼底就多出些不屑和鄙薄。 莫寒月瞪他一眼,向他凑近几分,低声笑道,“王爷夺冠,就不怕被人疑忌?”这话说的极低,旁人并不能听到,看到她脸上浅浅的笑意,倒当真以为是在鼓励峻王。 峻王轻笑出声,张臂将她一抱,凑首在她耳边,低声道,“王妃如此配合,本王纵有些能耐,怕也无人在意!” 一个连赛马这种小事也要与王妃商议的王爷,能有什么大的作为? 众目睽睽之下,堂堂王爷跑来和自己的王妃低声窃语,已经令人非议,还会如此旁若无人的亲热! 真是……真是一个纨绔子! 不止是近处的各位王妃,就是远一些的各府内眷,也都惊的瞪大双眼。但看峻王神情自若,连峻王妃也浅笑盈盈,毫不抗拒,都不禁面面相觑。 这两个人,峻王一向臭名昭著,而峻王妃的名节…… 从四年前,十一小姐第一次进宫,似乎就与峻王有扯不清的关系,更何况还有三年前,在这草原上消失那一夜。 如果不是因为她年幼,实在也做不出什么过举的事来,单单各府各衙后宅中的流言,怕就已将她积毁销骨。 本来以为,以她的出身和名声,万难觅到良配,哪知道峻王当殿选妃,竟然就指了她! 那倒是成全她名声最好的法子,可是这旁若无人的与峻王亲热,这位十一小姐,就当真不怕落人口实? 看到峻王兴冲冲的离去,小静安王王妃贲氏悄悄过来,轻扯莫寒月衣袖,轻声道,“十一,在这里坐着甚是气闷,陪我走走可好?” 这是有话说啊! 莫寒月含笑点头,说道,“十一自当相陪!”转头见那边长香点燃,众公子已纷纷上马,绝尘而去,这才扶着她起身,向台下来。 贲氏见丹枫、丹霞跟来,不由微微挑眉,轻声道,“峻王妃这两个丫头,倒是忠心的很!” 莫寒月含笑道,“多谢王妃夸奖!”回头向二人道,“我和王妃随意走走罢了,你们不必跟来!” 丹枫、丹霞领命,脚步渐渐放慢,却仍然远远跟着,目光不离二人身上。 贲氏见莫寒月会意,不禁轻轻点头,叹道,“十一妹妹如此聪慧,难怪你谢大哥成日夸赞。” 谢霖怎么会成日夸赞她? 莫寒月微愕,跟着笑起,说道,“王妃说笑,想来谢大哥见十一胡闹,当成趣事罢了!” 贲氏摇头,轻声道,“王爷自幼极疼那个妹子,你和谢妃又情同姐妹,她进宫之后,王爷就将十一小姐当成妹子,十一小姐不知道吗?” 这番话,已经不像猜测,更像是谢霖亲口所说。 莫寒月微微一默,轻轻点头,说道,“十一深感谢大哥回护,也将他当成真的大哥!”语气真诚,发自肺腑。 “嗯!”贲氏点头,说道,“我与王爷成亲八年,蒙他敬重有嘉,自当为他分忧!” 莫寒月听她提到和谢霖夫妻之间的感情,倒不好插口,轻声道,“王妃想说什么,但讲无防!” 贲氏听她问的直接,不由一笑,说道,“十一小姐这性子,倒与谢妃有些相似!” 莫寒月唇角微勾,说道,“十一岂能与谢姐姐相比?” 其实她和谢沁本来都出身将门,自幼耳濡目染,都是家国天下,报效朝廷,其间的认识并无多大的差别,都是极爽落的性子。 只是她经历过上一世的生死,性情大变,重生在卫十一的身上,又时时耗费心神,盘谋布局,极力隐忍,再没有上一世的肆意张扬,在旁人眼里,才成为如今少言寡语的卫十一。 贲氏又哪里知道她如此复杂的心思,携着她的手,慢慢走出片刻,才轻声道,“十一,你既然将王爷当成大哥,我自然是你的嫂嫂,俗话说,长嫂如母,有些话我说出来,你……你……” 莫寒月忙道,“王妃有话但说无防,十一断不会放在心上!” 贲氏轻声一笑,说道,“我就是要你放在心上,你不往心里放,我还说什么?” 莫寒月听她说的有趣,不禁“噗”的笑出声来,说道,“十一听嫂嫂教诲就是!” 本来她始终唤贲氏“王妃”,可是刚才那些话,贲氏动以真情,令她也不禁心中一暖,一句“嫂嫂”出口,已多几分亲近。 贲氏微笑点头,也不再和她客套,轻声道,“十一,你亲娘走的早,许多事情,或者不曾和你说起。” 她口里的“亲娘”自然是指莫寒月杜撰出来的卫东亭的外室。 莫寒月听她话一出口,就已料到要说什么,轻声道,“嫂嫂请说!” 果然,贲氏轻声道,“我们身为女子,这名节还要重过性命,虽说如今你已贵为峻王妃,可是,终究还不曾大婚,人前人后,总要避讳一些才是!” 如果她知道,就是指婚之前,峻王也经常半夜溜达到她的床上,不知道又做何感想? 莫寒月挑唇微笑,说道,“嫂嫂说的是!” 贲氏见她笑容温暖,也跟着一笑,携住她的手,叹道,“十一,原本我们想,你生在那样的府里,又没有亲娘倚靠,再大一些,必要为你的亲事操一份心,哪里知道,峻王偏偏会选中你!” 只因为和谢霖的关系,她才对这位王妃多些敬重,哪里知道,她竟然会为自己如此劳心! 莫寒月心中微动,点头道,“十一知道,峻王处境尴尬,实非良配,只是……只是嫂嫂也看到,他待十一甚好,倒不必为十一担忧。” 贲氏点头,轻叹道,“三年前,你和他在这草原上遇险,虽说后来你在皇上面前得脸,将那些流言压下,可是终究是众所皆知。我们原想,日后等你议亲,难免被人诟病,必是一个阻力,如今这个人是峻王,倒是迎刃而解。” 是啊,纵然三年前发生过什么,这一赐婚,也遮掩的干干净净。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嫂嫂说的是!” 贲氏轻叹一声,微微笑起,说道,“当初殿上指婚,我们还生怕峻王待你不好,可这几个月来,见他对你倒极为呵疼,也算放下一桩心事。” 莫寒月微微一笑,点头道,“是啊,虽说无赖一些,他对十一倒是极好!” 贲氏也跟着一笑,轻叹一声,握着她的手紧一紧,轻声道,“他能如此待你,也是你的福气,只是那位王爷的性子,向来随性不羁,从不理会旁人说什么,可你身为女儿家,又是他的王妃,总要顾忌一些!” 这是说到方才的话。 莫寒月微默,轻声道,“峻王并不在意!” “峻王不在意,嫂嫂今日才要提点你!”贲氏好笑,说道,“这女儿家的清名,不是只给自个儿夫君瞧的,在众人之前,也总要顾着声名!” 莫寒月抿唇,轻声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十一在意的,不过几位姐妹罢了,旁人说什么,又何必理她?” 贲氏倒没料到她说出这样轻飘的话来,不禁一怔,却微微摇头,说道,“十一,如今你还年幼,又没有大婚,自然不必在意。可是,日后呢?你人在盛京,又嫁入皇室,难不成也只来往那几个姐妹?” 莫寒月垂眸,轻声道,“也未尝不可!”心里却暗叹。 贲氏一番美意,又哪里知道,她和峻王不过是各取所需,并不是当真要结成夫妻。 “十一!”贲氏皱眉,脚步顿时停住,转过身向她定定凝注,摇头道,“你只道他只要安心做个逍遥王爷,就可享一世荣华,你也得些安乐日子过,又可曾想过,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他那样的身份,留在盛京城中,总是……总是旁人的心腹大患。” 这个旁人,指的自然是当今皇帝宇文青峰!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嫂嫂说的是!” 宇文峻是宇文青峰留在盛京城中,钳制棣亲王宇文青松的一枚棋子,身份尊贵,却并不受人敬重,她从一开始就明白。 贲氏轻叹一声,说道,“这盛京城中,各府各宅,都是盘根错节。平日无事也倒罢了,一但有事,不求旁人能出手相助,但求能不暗下黑手。” 一但有事……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不禁暗暗点头。 是啊,当初莫、季两家出事,关在大牢中整整三个月,季子谦疾骑赶回,终究迟了一步。景郡王私离驻地,就连她莫寒月的尸骨也没有找到。而孟少涵带人赶回,也终究鞭长莫及…… 如果,那时在她身边,在莫家的身边,能有人事先通个消息,又何至于此? 莫寒月心中暗暗自警,念道,“是啊,莫寒月啊莫寒月,你前世孤标傲世,不屑勾朋结党,大祸临头,竟无人可托,这一世,难不成还要重蹈复辙?你自个儿孑然一身也倒罢了,难不成,还要连累峻王?” 想到那个不羁的少年,莫寒月心底最隐秘的一处,顿时变的柔软,神情凝肃,端端正正向贲氏拜倒,说道,“嫂嫂金玉良言,十一铭记!” 虽然说,峻王此举,在于掩人耳目,可是贲氏之言,也不能不深思! 贲氏轻轻松一口气,忙将她扶起,含笑道,“十一妹妹聪慧,一点即透,峻王当真是修来的好福气呢!”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嫂嫂过奖!”侧头见远处扬起一片灰尘,不由扬眉,含笑道,“赛马的公子已经回来,我们去瞧瞧,这一次,谢大哥可曾赢过景郡王?” 贲氏低笑,说道,“怎么十一妹妹不盼着峻王胜出?” 莫寒月轻笑,摇头道,“不要说谢大哥和景郡王,有武安侯兄弟、罗大哥兄弟,要想胜出,又谈何容易?” 是啊,这些人可都是马上战将,奔马中取准射箭,本就是驾轻就熟,峻王一个初初长成的毛头小子,要想胜过他们,谈何容易? 二人说说笑笑,折身转回,仍向台上来。 孙灵儿看到她,连忙招手,说道,“十一妹妹,快来快来!” 莫寒月见姐妹几个聚在一起,就连谢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不禁扬眉,含笑问道,“你们在做什么?”施礼辞过贲氏,向姐妹几人而来。 孙灵儿笑道,“我们在下注,赌哪位公子夺冠!十一妹妹赌谁?” 莫寒月好笑,说道,“叶姐姐自然赌景郡王,罗姐姐自然赌罗大公子,傅姐姐赌萧二公子,谢姐姐赌小静安王,倒不知道扶姐姐和孙姐姐赌谁?” 孙灵儿笑起,连连摇头,说道,“这一回,十一妹妹可说错了,如今除谢姐姐、罗姐姐之外,旁人都赌景郡王!” “是吗?”莫寒月扬眉。 谢沁抿唇,轻笑道,“依十一妹妹方才的言语,难不成要赌峻王?” 说的姐妹几人都笑起。 莫寒月摇头,说道,“有小静安王和景郡王在,又哪里轮得到他?”在谢沁身边坐下,侧头笑问,说道,“不知拿什么下注?” 孙灵儿笑道,“谢姐姐说,今日赛马之后,皇上就在这校场上设宴,我们就赌,谁若输了,今日可要在宴前献艺!” 这个赌注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 莫寒月抿唇,摆手道,“几位姐姐岂会不知,十一哪里会什么歌舞?” 扶奕静静的笑,说道,“当初墨三公子立府,十一妹妹的一支鼓舞,技惊四座呢!” 莫寒月忍不住揉额角,苦笑道,“那鼓舞一时新鲜,拿来唬人罢了,岂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使用?” 孙灵儿见远处马儿奔腾扬起的灰尘越来越近,着急起来,推她道,“难不难献技再说,妹妹快说押谁罢!” “是啊,十一,你且押注再说!”叶弄笛也连声催促。 莫寒月向几人中间摊开的纸上一瞧,见前边写着景郡王,后边列着傅飞雪等人的名字,其后是小静安王,后边只有谢沁和罗雨槐的名字,不由微微一笑,提笔在小静安王之后写上罗越的名字,笑道,“我赌罗大公子!” “罗大公子?” “我大哥?” 姐妹几个都不禁瞪大眼睛。 “嗯,罗大公子!”莫寒月肯定的点头,在罗越之后,写上自己的名字。 谢沁微微挑眉,问道,“为何?” 莫寒月抿唇,笑道,“小静安王和景郡王都是众所瞩目,他二人任谁胜出,都是在意料之中,十一不愿捡这现成便宜,偏爱赌冷僻些的,何况罗大公子未必就弱过他们!” 谢沁侧头瞧着她,满脸怀疑,说道,“十一,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个丫头一向出人意表,这会儿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莫寒月好笑,说道,“不过玩乐罢了,哪里有那许多道道?” 说这会儿话的功夫,那边疾驰的骏马又近了许多,孙灵儿眼利,突然叫道,“峻王!竟然是峻王!” 在她的大叫声中,姐妹几人也已看到,那疾驰而回的十几匹骏马中,一匹红马一马当先,马上人紫袍银冠,墨发俊颜,竟然就是从不被人看好的峻王宇文峻! 这一下当真大出意料之外,中间的御座,两侧的高台上,众人纷纷站起,向场中注视。 莫寒月却只是微微扬眉,慢慢站起,含笑向越驰越近的少年注目。 依她猜测,今日他纵然要出些风头,也断断不会如此锋芒毕露。而此刻,他竟然以如此惊人的姿态出现在人前……这小子究竟要干什么? 不过片刻功夫,宇文峻已策马驰至台下,一手举弓含笑向看台环望。 左侧看台的朝中众臣也倒罢了,右侧看台的小姐们,顿时发出一阵低呼,落在他身上的眸光,变的无比炽热,浑然忘记,这许多年,眼前的少年从不被人瞧在眼里。 从数月前,峻王授冠之礼时,他俊美的天人之姿就已令不少的闺阁小姐倾倒。而此刻,他竟然能战胜景郡王和小静安王一举夺冠,自会引起一阵轰动。 看台正中的宇文青峰望着台下的少年,也不禁轻吸一口凉气,眸子微微眯起,轻轻点头,笑道,“不错!不愧是我皇兄之子,竟有此神威!” 话虽夸赞,眸底却露出一片冷意。 这个小子,平日所显的功夫,一向华而不实,没想到,这马上功夫,竟然如此了得,还是自己大意了! 身为皇室质子,他倒不惧他平日的功夫如何出色,可是这弓马却是马上功夫,有朝一日征战沙场,可是杀敌保命之技! 正在此时,只听承亲王宇文青杨诧道,“这小静安王和十三是怎么了?” 宇文青峰微怔,这才将目光从宇文峻身上移开,向他身后的几人望去。一看之下,也不禁跟着扬眉。 只见小静安王谢霖肩头衣衫破碎,一块碎片迎风而舞,景郡王却长袍披散,随着风烈烈飘荡,哪里像平日衣冠齐整,丰姿飒飒的景郡王,倒与往日衣着随意的峻王有几分相似,俊美之外,凭空添了些洒落之姿,更引起小姐们一片赞叹。 谢沁关心则乱,看在眼里,不禁一惊,失声道,“大哥!”回身向身畔的小太监道,“快!快去瞧小静安王,可曾受伤,速传太医!” 莫寒月忙将她拉住,含笑道,“姐姐莫急,王爷身上并无血迹,料想无防!” 谢沁听她一说,才凝目望去,果然见谢霖素净的长袍只沾着些灰土,并没有血迹,这才轻松一口气。 这里峻王三人刚刚在台前勒马,就见罗越、萧行山、易鸿铭等人也相继赶到。 罗越勒马停缰,向三人拱手,笑道,“三位王爷神技,罗越佩服!” 景郡王微笑摇头,说道,“罗大公子客气!” 台上孙灵儿向莫寒月轻推,低笑一声,说道,“我们不赌峻王也倒罢了,怎么十一妹妹也不信他!” 莫寒月抿唇,轻声笑道,“又哪里知道小静安王和景郡王会让着他!” 叶弄笛低笑,说道,“这可怎么分胜负?纵然不算峻王,小静安王和景郡王也是并羁而回,如此看来,倒是十一妹妹一人输了!”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急什么,如今我们看到的只是峻王先回,他们中途比箭,我们可没有瞧见!” 是啊! 姐妹几个点头,看来,这胜负之数还没有定呢! 此时先到的三人已弃马向台上来,宇文青峰等三人见礼站起,向谢霖肩头一指,笑道,“小静安王,这是与谁打架?” 谢霖侧头瞧一眼自己破碎的衣衫,不禁苦笑,说道,“自然是和峻王!” 还真的打架? 宇文青峰扬眉,又向景郡王望去一眼,就见他原来束在腰间的玉带不知去到何处,外袍没有束缚,向两侧敞开,不由问道,“十三,你这是……” 景郡王耸肩,向宇文峻横去一眼,含笑道,“也是峻王干的好事!” 也和峻王有关系? 众人好奇,承亲王问道,“好好儿的骑马射箭,怎么会打起来?还弄成这副样子?”向峻王身上打量,倒衣是衣,冠是冠,齐楚的紧。 小静安王和景郡王向宇文峻望去一眼,都是微微摇头,却含笑不答。 宇文青峰笑道,“峻王,还是你自个儿说罢!” “关我什么事?”峻王耸肩,说道,“好好儿的骑马射箭,偏他们会撞到箭上,臣也并非有意!” 撞到箭上…… 不管是景郡王,还是小静安王,可都是身经百战的马上战将,区区一个赛马,会自个儿撞到他的箭上? 众臣扬眉,满脸的疑惑。 宇文青峰扬眉,向景郡王道,“十三,你说!” 景郡王苦笑,摇头道,“回皇上,臣弟也不知道!本来臣弟在峻儿之前,驰到中途,突然听到身后风响,刚刚避过一箭,就有另一箭射来!”说到这里,乍开双手瞧瞧自个儿身上,说道,“不等臣弟反应,腰带就被一箭射断!” 一箭射断景郡王的腰带,不但不伤人,还能让他无法避开…… 在场有一半是朝中武将,闻言都是微微色变,向峻王瞧去一眼。 峻王讪讪的老大不好意思,说道,“本来是瞄那边儿的箭靶,哪知道小皇叔突然冲出来,我收箭不及,只能将弓下压,箭就……就出去了!” 这是失手啊?可也太巧了! 宇文青峰扬眉,又向谢霖望去。 谢霖耸肩,说道,“若不是微臣躲的快,这条命就交到峻王手上!” 和景郡王的情形相似,小静安王本来紧随景郡王之后,哪知道刚刚超过峻王,突然间乱箭纷飞,小静安王连忙挡格,只是手中除一张弓之外,并没有趁手的兵刃,最后一支竟没有挡住,百忙中侧身,才免去利箭穿胸之祸,只将长袍射穿。 听他讲完,峻王瞪眼,说道,“本王本想七珠连发,全中箭靶,哪知道全部被你打落!” 景郡王好笑摇头,说道,“那个角度,纵然没有小静安王挡格,你那些箭也射不到靶上!” 峻王大不服气,说道,“没有射到,小皇叔如何肯定?” 宇文青峰扬眉,含笑问道,“怎么,十三,峻儿的箭法不佳吗?” 景郡王耸肩,向宇文峻似笑非笑望去一眼,才道,“还请皇上不必深责,峻儿能拉得开弓,射得出箭,十三已大感意外!” “喂,小皇叔!”宇文峻脸色微赦,忍不住大叫,倒招来几位亲王的笑声。 承亲王宇文青杨笑道,“瞧不出我们峻王竟然也会脸红!” 平时这个小子可是无赖的很,任凭出多大的丑,又几时在意过,今日倒新鲜的很。 宇文峻皱眉咬唇,偷偷向右侧女席上望去一眼,低声道,“六皇叔,峻儿的王妃还在那里呢!” 原来是怕在自个儿王妃面前丢脸! 众王闻言,都不禁笑起。 右侧女席上,众嫔妃与各府王妃离御座极近,将这话听的清清楚楚,不由暗暗吐舌,都将目光投到那小小少女身上。 放荡不羁的峻王,从来都是各大世家小姐们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物,哪里知道,指婚之后,不但对自个儿的王妃呵疼,还事事听从。当真不知道,是峻王本就如此,还是这位十一小姐有什么与众不同的手段。 宇文青峰也微觉意外,含笑道,“怎么,峻王还怕在十一小姐面前出丑?”说着话,目光向女席上扫去。 那边谢沁抿唇轻笑,浅施一礼,说道,“皇上不知,峻王是在十一妹妹面前夸下海口,说要得冠,向十一妹妹讨赏呢!” 宇文青峰一怔,想到赛马前峻王果然与峻王妃说好一会儿话,心中顿时释然,不禁哈哈大笑,问道,“不知峻儿要向峻王妃讨什么赏?” 小夫妻之间的情话,怎么你一个当叔叔的问出来? 峻王微窘,嘿嘿笑道,“没有的事,谢妃说笑,皇叔不必在意!”话没说完,忍不住又向峻王妃瞄去一眼。 莫寒月心里翻一个大大的白眼,脸上却做出一份羞涩,微微侧过头去。 原来,这个小子比赛,还当真是为了讨这个丫头开心! 宇文青峰龙心大悦,忍不住哈哈大笑。 峻王被他笑的更加窘迫,抓耳挠腮半天,才嘟囔道,“皇叔,峻儿脸皮厚也倒罢了,好歹顾着些十一!”目光仍然不断的向峻王妃偷瞧。 这位花心王爷,倒还当真是中意自个儿的王妃。 近处几位老臣都不由微笑,看着眼前的这一双小儿女,倒似回到自个儿年轻时。 唯有承亲王宇文青杨,望向那边那纤细少女,不由眸光一深,淡出一抹冷意,从鼻子里轻哼一声。 这个丫头,不过是相府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女,只因为被这臭小子选为峻王妃,就胆大妄为,连他承亲王也敢冲撞。 而那边峻王妃也是一脸羞窘,抬头向峻王望来一眼,又即刻垂下头去,用帕子挡住脸。 隔着数丈的距离,看台上温情脉脉,悄悄流转,方寸之地,顿时风光旖旎。 宇文青峰的笑声,从欢悦渐渐变的干涩,不知为何,心底突然窜起一抹荒凉,一直荒到骨子里,带着无穷的孤寂。 他不明白,他拼尽一切,已经握住了整个江山,可是为何,心底深处,总像是破掉一个大洞,又像是遗失了什么,再也无法弥补。 这个时候,参赛的数十位公子已陆续返回,兵部侍郎柳中和也带同兵部的几十名亲兵向台下驰来。 承亲王瞧见,向下问道,“可曾清点过箭靶上各位公子的箭?” 柳中和马上行礼,说道,“回王爷,已清点清楚!”向身后亲兵吩咐几句,自个儿下马向台上来。 等他见过礼,宇文青峰这才点头,问道,“不知几位公子中,以谁的箭法最精准?”目光向宇文峻一扫,露出一脸兴味,问道,“不知峻王战绩如何?” 柳中和也向宇文峻望去一眼,含笑道,“各府公子箭上,都刻有名讳,只有峻王临时参赛,取用的是备用的弓箭,箭端的羽毛,染成红色,臣已亲自清点,共射出三十五支,中箭靶七支,有两支命中红心!” 七支…… 听到这个数字,景郡王首先闷笑出声。 宇文峻一张俊脸涨的通红,大声道,“小皇叔,若不是你和小静安王碍事,必不至于只有七支!”赶去向柳中和道,“柳侍郎,那三十五支箭中,有十几支是被小皇叔和小静安王打落,不算!不算!” 柳中和微笑,向他躬身行礼,说道,“回王爷,臣只清点落地的箭支和靶上的箭支,至于为什么落地,臣并不曾瞧见。” “你……你……”峻王抓耳挠腮,转头又向莫寒月望去一眼,嘟囔道,“当真是被他们打掉!” 不再理他耍赖,柳中和接着回道,“景郡王射出十七箭,全部正中红心!” 不用想,只这一点,就将峻王比下去,女席上,心仪景郡王的小姐们顿时一阵欢呼。 柳中和又道,“小静安王射出十五支,也全部正中红心!” 也就是说,小静安王又输给景郡王一筹! 谢霖微微含笑,向景郡王拱手,说道,“王爷果然不愧我大梁军中第一勇将!” 景郡王微微一笑,说道,“是王爷谦逊,不曾尽力罢了!” 左中行听到这里,不禁诧道,“不知各位公子的箭,共有几支?” 柳中和转身向他行礼,说道,“回左大人,每一位公子各有二十只轻羽短箭!” 二十支? 众人都是微微扬眉,向峻王望去。 那怎么峻王射出去的,就有三十五支? 峻王脸色微赦,嘿嘿笑道,“本王见那箭筒中有许多箭羽染红的箭,就多取一些!” 你比旁人多取一倍的箭,到头来只有两支射中红心? 众人都不禁好笑。 宇文青峰微微摇头,向柳中和含笑道,“旁的公子呢?可有胜过景郡王的?” 柳中和躬身,回道,“回皇上,上骑都尉罗越罗大公子,射出去二十支,支支命中红心!” 哗…… 此言一出,场中顿时一片哗然,所有的目光,都向台下端坐马上的罗越望去。 刚才他和萧行山并羁而回,易鸿铭落后二人几步,若萧行山有一箭偏差,就是罗大公子独占鳌头。 皇帝点头,目光向台下萧行山望去,问道,“那,萧二公子呢?” 柳中和回道,“萧二公子也射出二十箭,箭箭命中红心!” 与罗大公子一样? 场中的气氛越发热烈,小姐们激动的满脸通红,都将目光投向台下当先肃马而立的两人身上。 傅飞雪低呼一声,一张俏脸顿时焕发出光彩,望向萧行山的眸子灼灼发亮,带着动人的光彩。 罗雨槐瞧见,忍不住抿唇偷笑,轻轻一撞莫寒月,低声道,“方才傅姐姐必定想赌萧二公子,只是抹不下脸来而已!” 莫寒月“噗”的一笑,见傅飞雪望来,忙转过头去。 宇文青峰微微扬眉,说道,“如此说来,罗大公子与萧二公子竟然不分高下?” 柳中和微一迟疑,跟着摇头,说道,“若说要分高下,那就是萧二公子有一箭略略偏差,虽然命中红心,却是在红心边缘!”说着向台侧击掌,就有几名亲兵捧着取下的箭靶送上。 皇帝和诸王近前看时,果然是刻有“萧二”两字的箭有一箭刚进红心的范围,并不在正中,不由轻轻点头。 洛亲王宇文青桉点头,说道,“如此说来,还是罗大公子技胜一筹!” 相差不过毫离,可是在沙场上,就可以分出生死! 众王也跟着点头,并无异议。 台上台下众人闻言,顿时欢声雷动,所有的目光,又齐齐落在台下罗越的身上。 罗雨槐自然激动的小脸儿通红,另几位姐妹也是跟着她大声欢呼。 罗越却只是微微含笑,下马上台,向台上君臣行礼,含笑道,“若不是景郡王和小静安王受峻王牵制,岂有罗越得胜之机?当真是侥幸!” 宇文青峰笑道,“罗大公子技艺精绝,又何必客气?” 景郡王也笑道,“我二人胜在马儿精良,罗大公子不必过谦!” 皇帝转向武安侯萧枕江,含笑道,“虽说输给罗大公子一筹,你那位弟弟,也当属一员虎将!” 萧枕江含笑,躬身道,“皇上谬赞!” 御座那边,柳中和已在回禀别的公子的战绩。这边十一小姐等姐妹几人欢呼声渐落,微微一笑,说道,“看来,此次打赌,是妹妹自个儿赢了呢!” 是啊! 姐妹几人这才想起,刚才押注,莫寒月是押在罗越的身上。 谢沁抿唇笑道,“瞧瞧,还当真是十一妹妹赢了呢!” 孙灵儿哀鸣一声,说道,“难不成我们都要御前献艺?” 莫寒月轻声笑道,“愿赌服输,孙姐姐要耍赖皮吗?” “谁要耍赖皮?”孙灵儿瞪眼大嚷,说道,“你道我们是你们那位王爷?” 这话说的…… 姐妹几个同时笑出声来。 是啊,那位峻王,还不是一般的无赖! 将得冠之人选出,皇帝奖赏过罗越,交给兵部去议几日后与哈萨族比赛的人选,向诸王笑道,“峻王花许多心思在这校场上,我们倒不防去瞧瞧,这十里的路程,如何艰难?” 大梁皇子,都是自幼熟练弓马,诸王一听,顿时技痒,连声赞同,跟着他向台下来。 小静安王谢霖身负整个北行人员的安危,忙随后跟来,说道,“皇上,这十里路程的障碍也倒罢了,弓箭无眼,不必试了罢!” 宇文青峰摆手,笑道,“不动弓箭,又哪知道其间的难易?”转头向他一望,说道,“朕记得,小静安王一向箭无虚发,怎么这一回有五支箭不曾射出去?” 十里路往返,那可就是二十里,一共二十支箭,无论如何也有机会射出。 谢霖苦笑,说道,“皇上不知,峻王所设的路障古怪的很,并不是时时都能出手。”其实不是峻王捣乱,再刁钻的路障,又岂能难得到他? 宇文青峰扬眉,笑道,“如此一来,就更要试试不可!” 谢霖无奈,说道,“臣随皇上同去罢!” 宇文青峰含笑,说道,“怎么,小静安王还怕朕从马上摔下来不成?” 谢霖回道,“皇上,这校场四周,有禁军把守,可是那边兵部的人马已经撤回,并没有人守护!” 宇文青峰心头微动,目光掠过前方无垠的草原,点头道,“既然如此,倒不如热闹一些,唤上十三,与朕再驰骋一回!” 三年前,在木兰山边的御营里,也是禁军、御林军守护,仍然有刺客潜入,此时这草原上没有了兵马围护,万一再遇刺客,身边有这二人当可保安全无臾。 谢霖奉命,命人去请景郡王,自个儿跟着皇帝下台,唤人备马。 皇帝与四位亲王,加上景郡王和小静安王,带上各自的随护,远远向草原上驰去,这里众臣与各府内眷顿时觉得轻快,谢沁笑道,“趁着天气还不曾热起,我们也去驰骋片刻可好?” 这一次北行,因没有前次拥月公主之事,她出入行宫不便,并没有多少机会骑马。 姐妹几人见她兴致颇高,刚刚点头笑应,就见拥月公主和萧宛露也向这里走来,笑道,“谢姐姐去玩乐,怎么不带上妹妹?” 谢沁抿唇,笑道,“就知道你二人也耐不住性子!”目光掠过拥月公主,眸中带出些怜惜,握住她手,说道,“我们且去换衣裳,一会儿台侧会齐!”招呼姐妹几人一同向台下来。 萧宛露一手抓住正要避开的傅飞雪,含笑道,“傅妹妹,你如今避开,日后横竖还要见我,又躲去哪里?” 傅飞雪脸儿涨红,却并不承认,说道,“萧妃娘娘说笑,飞雪又不曾做亏心事,做什么要避着娘娘?” 第200章岂会没有勾结 萧宛露好笑,说道,“不避我,这一路过来,怎么见我就躲,打量我不曾瞧见?”说笑几句,正了颜色,轻声道,“从六年前那一场大乱之后,我萧家……我萧家人丁凋零,姐姐倒不必说了,我也……” 后话并不好说,微微一顿略过,轻声道,“我常盼,虽说我们姐妹得不到一个好结果,总还盼着二哥能遇一个心仪贤良的小姐为妻!这个人是你,真好!” 傅飞雪听她一番话语出真诚,倒将心底的羞窘退去,轻轻点头,说道,“娘娘放心,他……他待我如此,我必也尽心待他,只是……只是我这性子,我不知……不知……” 情到深处,当真是任凭怎样倨傲的女子,也总会有些情怯。 萧宛露轻叹,含笑道,“妹妹说哪里话?我萧家世代为大梁战将,也只有妹妹如此爽落之人才入得了二哥的眼,若妹妹也如那些小姐一样扭捏作态,反而不美!” 这倒也是! 傅飞雪一听,顿时像吃了颗定心丸一样,连连点头,说道,“多谢娘娘!”侧身向她行礼。 萧宛露将她扶住,轻声道,“若论家礼,宛露该唤你一声二嫂才是!” 傅飞雪咬唇,微微点头,算是默认。 罗雨槐和莫寒月跟在二人身后,见二人突然行礼,不由互视一笑。 看台后,设有一排供各府内眷歇息更衣的帐篷,莫寒月等人先送谢沁、萧宛露等人进帐更衣,这才转身向旁的帐子里来。 刚刚走到帐门,莫寒月正要向姐妹几人辞过,突然听到马蹄声响,一骑红马向这里疾驰而来,门口服侍的丹枫低呼一声,唤道,“王爷!” 还不等莫寒月反应,就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已腾空而起,被人抱到马上。 莫寒月忍不住低呼一声,连忙身子轻挣,说道,“不要胡闹,谢姐姐一会儿出来找我……” “这许多姐妹,也不缺你一人!”峻王清润的笑声在她耳畔响起,哪里去管那许多注视的眸光,马缰一提,已纵马向草原上驰去。 遥遥的,罗雨槐带笑的声音扬声道,“十一妹妹!你尽管去玩,谢姐姐自有我们相陪!” 几句话的功夫,一骑二人已掠过看台,向草原深处驰去。 此时看台上下,都还聚着朝中众臣与各府内眷,看到此种情形,都不由轻吸一口凉气。 如今大梁风气,虽说较过去已放开许多,可是毕竟拘谨数百年,男女之间,纵然是夫妻,在人前也要避讳。可这二人,同乘共骑,竟然旁若无人,难免令人惊诧。 贲氏愕然片刻,不禁苦笑摇头。 看来,刚才的话,不是十一小姐完全没有听进耳去,就是那位峻王全然不管不顾。 只是旁人惊诧也好,鄙薄也罢,那一骑红马并没有一丝停留,不过片刻,就已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内。 见不能阻止,莫寒月轻叹一声,在马上坐直身子,皱眉道,“你纵要带我出来,总要容我换过身儿衣裳,再命人备一匹马罢?” “备马做什么?”峻王勾唇,手臂环在她的腰上,轻声道,“这些日子,本王被礼部那几个老头子绊住,也不曾好生陪你,今日好不容易得些空闲,还要将你让给谢丫头不成?” 莫寒月听他将礼部的众臣喊成“老头子”,不禁噗的一笑,轻叹一声,说道,“从进入行宫,谢姐姐也当真不曾好生骑马驰骋,我陪她一日又能如何?更何况……”话说半句,微微摇头,叹道,“我还有事与姐妹几人商议。” “什么事?”峻王扬眉。 莫寒月略一迟疑,侧头在他耳畔轻语。 峻王微怔,含笑道,“十一,你已指婚本王,相府的事,又何必多管?” 莫寒月微微摇头,说道,“虽说是侯氏所请,可也是十一之意!” 宇文峻微微点头,沉吟片刻,问道,“十一,这一路北行,你有许多事瞧着古怪,可能和本王说,你想要做什么?” 怀中这小丫头向来隐忍,可是这一路而来,不但戏弄左纤纤,竟然挑衅承亲王,说她是无心,他无论如何不信! 莫寒月微微一笑,轻声道,“怎么,王爷怕了?” “怕?”宇文峻扬眉,问道,“本王怕什么?” 莫寒月的目光向广阔草原寸寸轻移,轻声道,“你就不怕,那几大世家联姻,再有亲王做支撑,势力壮大,再也无可动摇吗?” 是啊,她几次设计,令盛京城中几大世家联姻,如此一来,那几大府门就有了不可割断的联系,也就形成一个巨大的势力网。 朝中无事也倒罢了,一旦朝中有事,这几大世家必然会守望相助,把握朝政,排除异己,恐怕就连皇帝宇文青峰也不得不忌惮三分。 宇文峻默然一瞬,冷笑道,“本就是一丘之貉,纵然没有联姻,又岂会没有勾结?只是联姻之后,将他们之间的勾结拉到明处罢了!” 不错,若没有联姻,这些人在朝堂上,或者还会假意为敌,以混淆视听,联姻之后,就再也无法隐藏,倒是会令人多些戒心。 莫寒月微微勾唇,轻声道,“想不到王爷能想到此节!” “丫头!”峻王手臂微收,将她身子紧紧箍住,好笑道,“怎么在丫头眼里,本王当真如此愚蠢?” 他不是愚蠢,而是比她想像的,还要聪慧许多! 莫寒月轻叹。 几次联姻之后,旁人眼里只看到那几大世家之间紧密的联系,却从未想过,联姻之前,这几大世家是不是也有必不可缺的勾结。 二人驰出片刻,宇文峻轻声道,“谢丫头在皇上身边虽有几分颜面,可是她终究是谢家的女儿,要她出面,难免令人生疑,今日的事,本王助你就是!” “你?”莫寒月扬眉,微一转念,不禁低笑出声,点头道,“不错,若是别的公子,或者还显的怪异,偏王爷是朝中出名的纨绔子,倒比谢姐姐还强些!” 宇文峻听到“纨绔子”三字,也不禁微微勾唇,轻声道,“更重要的是,本王是相府的乘龙快婿,插手相府的事,岂不是顺理成章?” 莫寒月听他语气中含上一些调笑,翻个白眼,转头去瞧原上风光,再不理他。 这个狡赖小子,再理下去,指不定又说出什么来。 宇文峻见她不语,微微一笑,也不再说,只是纵马向草原深处驰去,沿途指点原上风光,看蓝天白云,绿草羊群,自有一份悠游。 广阔天地,令莫寒月胸怀顿畅,忍不住轻声哼道,“大雁排排成行,小鸟对对成双,草原上的牛羊,像那滚滚海浪。青青的湖水啊,碧波荡漾,这里是最美的天堂……” 这是草原中最寻常的一首歌,可是从三年前北行之后,这首歌,仿佛就与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峻王默听一会儿,轻声一叹,说道,“当初,若是小皇叔能迎娶拥月公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今……”想一个仍然孑然一身,一个却深锁宫墙,又不禁轻轻一叹。 莫寒月歌声顿停,默然片刻,轻轻摇头,说道,“先不说景郡王对拥月公主是不是有情,纵然当真有情,皇上也必不会容他迎娶。” 峻王微愕,跟着点头,叹道,“是啊,这草原各部,虽说是小族,可是都是马上儿郎,岂能不为皇上所忌?” 莫寒月轻声道,“三年前,若是皇上知道景郡王对拥月公主无情,或者不至于如此,可是……景郡王的心思,又有谁能知道?” 是啊,三年前,如果皇帝确知景郡王对拥月公主无情,或者只会顺势推掉哈萨族的和亲。可是,不要说宇文青峰,就是自己曾亲耳听到他吐露心声,依然不能确定。宇文青峰生性多疑,又岂会容此事有一点错漏? 峻王轻轻点头,又不禁微微皱眉,说道,“前几年,小皇叔驻守边缰也倒罢了,回来这几年,我怎么总觉着他有无穷的心事,让他无法快活!”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将那一刻的不安强行压下,抿唇笑道,“再前几年,纵然景郡王在京,王爷才多大,又岂会明白他的心事?”心里暗暗一叹。 不要说那时峻王只是个孩子,就是自己,枉自年长几岁,还嫁为人妇,身边有一个人待她如此,她竟浑然不觉,如果……如果她莫寒月就那么死了,他的心事,岂不是再也无从知道? 峻王微愕,跟着笑起,说道,“是啊,那时本王还没有如今的丫头大呢!”收臂将她揽紧,凑首在她耳畔,轻声问道,“那……丫头可知道本王的心事?” 徐徐热气,呵上她的耳廓,莫寒月忍不住又是一阵心跳,微微咬唇,在他怀中轻挣,皱眉道,“瞧着就要热起来,王爷不难受吗?” 煞风景! 峻王无奈,暗叹一声将她放开,看到她耳垂儿上那可疑的一抹潮红,又不禁微微扬眉。 这个丫头,是当真不懂,还是……假装不懂? 若是当真不懂,这抹潮红又是为什么? 黄昏时分,校场看台下,已燃起熊熊篝火,各处驰马的众人都陆续返回。 罗雨槐见莫寒月回来,忙奔前迎上,一把将她拖过,向峻王笑道,“王爷成日霸着十一妹妹,今儿谢姐姐还抱怨呢,这会儿总能借我们用用罢!” 峻王轻笑,点头道,“借你们玩玩也罢,可不许弄坏!” 这是什么话? 莫寒月翻个大大的白眼,正想反手去打,却被罗雨槐拽开,笑道,“王爷放心,如此稀缺之物,臣女必当小心,弄坏可没处赔去!”嘻笑着施礼,拖着莫寒月向姐妹们的案席上来。 今日的夜宴,是为庆贺入选的十位公子而设,也就将十位公子的案席,设在皇帝和诸王之下。 两处案席之外,隔着一片空地,是一堆极大的篝火,隔过篝火甚远,才是众臣与各府内眷们的案席。 孙灵儿在扶奕身边儿坐下,笑道,“怎么来这草原上夜宴,还带许多案几来,这礼部也是有趣的很!” 扶奕扬眉,问话还没有出口,就听隔不多远,工部尚书韩胜邦之女韩文慧轻嗤,说道,“我大梁天朝上国,岂能与小小草原蛮族相提并论?” 孙灵儿摇头,笑道,“韩姐姐此话差矣,所谓入乡随俗,既来草原,总要依草原上的风俗才品得出滋味。更何况,如今草原归我大梁,草原各部也是我大梁子民,哪里有上国下国之分?” 韩文慧自知失言,不由一窒,微笑道,“孙妹妹说的是,只是如今这里也没有草原各部的人,自然要依我们寻常饮宴的规矩才好!” 她这话转的倒快! 孙灵儿扬眉,正要还说,扶奕在她衣袖轻扯,含笑道,“韩姐姐说的是,灵儿妹妹不过是说笑,姐姐不必当真!” “扶姐姐!”孙灵儿不满的低嚷。 扶奕之父扶仁朗任工部侍郎,正是韩胜邦的下属,这扶奕本就不是个争胜的主儿,遇到韩文慧,越发事事避让几分。 韩文慧浅浅含笑,点头道,“原来是说笑,倒是我这做姐姐的较真儿!”倒也不再多说。 这位韩大小姐能屈能伸,倒是一号人物! 莫寒月唇角微勾,露出一抹笑意,目光扫过全场,只见卫盈璧正与几府的小姐坐在远处一堆篝火边儿,向她微微点头。 扶奕见孙灵儿噘个小嘴儿满脸不悦,又轻声笑道,“灵儿妹妹,我们伴驾,不过是图个欢喜热闹,又何必起这无谓的纷争?只是姐姐三年前不曾伴驾,倒不知如何有趣热闹,不如妹妹说给姐姐听听?” 其实三年前她虽然没有伴驾,可是姐妹几人回去之后,有很长的时间,仍然沉浸在北行的兴奋中,时时拿来做为谈资,她又岂会没有听过?这会儿说来,不过是为了将孙灵儿的话引开罢了。 孙灵儿年纪虽小,可是也生性聪慧,岂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倒也不愿她为难,打起精神,说起三年前草原上那场夜宴的盛况。 此时御膳房已将酒菜送上,舞娘也已演起歌舞,众臣在皇帝面前奉承一番之后,又都转向次一席的十位公子,闹哄哄极为热闹。 坐在众亲王下首的峻王先是唇角含笑,酒到杯干,两场歌舞之后,渐渐露出些不耐烦来,向皇帝道,“皇叔,怎么到这草原上来,还带着宫里这些歌姬舞娘,如此一来,和在宫里有何不同?” 宇文青峰眉端微扬,含笑道,“那依峻儿,要如何呢?” 宇文峻含笑道,“此次伴驾,有各府这许多公子小姐,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何不令舞娘退下,我们自个儿寻乐?” 宇文青峰含笑道,“自个儿寻乐,此时夜深,莫不是峻儿还想赛马吧?” 宇文峻微微摇头,含笑向谢沁望去,说道,“今儿十一开心的很,说是在娘娘这里赢下什么彩头?” “还有这等事?”宇文青峰扬眉,问道,“什么彩头?” 谢沁微微含笑,说道,“回皇上,今儿公子们赛马,我们姐妹曾经赌赛押宝,输者要在御前献艺。” “哦?”宇文青峰顿时大感兴味,笑道,“你们押给何人,又是谁胜谁负啊?” 小静安王却忍不住摇头,说道,“怎么你们小姐妹,拿我们押注吗?” 谢沁轻笑一声,这才向皇帝说道,“我和罗妹妹押给大哥,其余几位妹妹押给景郡王,单单十一妹妹,押给罗大公子!” 谢霖笑起,说道,“想不到在众位小姐心中,本王与景郡王相差如此之远,还多亏有娘娘和罗五小姐支撑门面,若不然,岂不是丢脸?” 景郡王微微一笑,说道,“十三令几位小姐失望!倒是峻王妃独具慧眼,果然是罗大公子夺冠。”转身向次席上望去。 罗越听到自个儿名字,抬头来望,谢霖含笑,将谢沁的话重说一回,笑道,“想不到峻王妃倒是罗大公子的伯乐!” 罗越微微一怔,不禁回头,向莫寒月望去一眼,神色中带出些怔忡。 莫寒月触到他的眸光,不由微微一笑,向他遥遥举杯,仰首饮尽。 其实论罗越的骑术、箭术,本与景郡王和谢霖稍逊一筹,倒与萧行山在伯仲之间,她押在他的身上,不过是随意而为,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赢这一局。 谢沁含笑,起身向皇帝请旨,说道,“谢沁身为姐姐,总不能赖妹妹的赌债,请皇上恩准!” 宇文青峰含笑点头,说道,“今日君臣同乐,也不必拘那许多礼数,朕也许久不见谢妃一舞了!” 谢沁含笑谢过,向宫女低声吩咐几句,听到乐起,手中团扇一展,向皇帝施礼,脚步款款后退,转身舞入场中。 她出身将门,虽然不能征战沙场,可也有些功夫根底,这一舞,刚劲中带些婀娜之姿,看起来另有一番滋味。 宇文青峰看的连连点头,向小静安王笑道,“往日朕还常叹,同样出身将门,如今的沁儿和罗五小姐等人,可无法与罗大小姐和……” “莫皇后”三字险些出口,极时忍住,说道,“可无法与当年的罗大小姐相比,如此看来,竟是朕瞧错了!” 谢霖却微微摇头,说道,“安定侯夫人巾帼红颜,沙场战将,岂是谢妃可比?皇上谬赞。” 提到罗雨桐,二人同时将另一个女子的名字忽略,可是,任谁都知道,那个短短一生的奇女子,又岂会当真被人遗忘? 谢沁一舞之后,傅飞雪跟着起身,含笑道,“既然谢妃娘娘为首,我这做姐姐的,自然不能让妹妹笑话!”缓步向御前而来,向宇文青峰施下礼去。 姐妹几人一个接着一个,各凭技艺,倒也精彩纷呈。其余小姐见这几人在皇帝面前展示才华,赢得满场彩声,就已坐不安稳,也纷纷离席,御前献艺。 峻王斜坐案后,看到精彩处,大声拍案叫好,酒到杯干,浑然不以这是御前为意。 再看一会儿,对小姐们所演的歌舞渐渐不耐,摇头道,“怎么只有小姐们展露才艺,公子们岂能只是瞧着?”说完,向对面的景郡王望去,扬眉道,“小皇叔,你说呢?” 宇文青峰哈哈大笑,说道,“峻儿这是又惦记十三的箫呢!”摆手命舞娘退下,向景郡王道,“十三,今日你虽不曾夺冠,可五日后与哈萨族一赛,仍以你为首,今日以一箫曲助兴如何?” 他的箫,岂是为旁人助兴奏的?只是金口御言,那就是圣旨,又岂能拒绝? 景郡王暗叹一声,站起身温文一礼,应道,“皇兄有命,臣弟自当遵从!”腰侧抽出玉箫,就于唇边。 景郡王要吹箫,场中众人一见,顿时一片静寂,个个竖耳倾听,生怕错过什么。而三年前曾经伴驾的夫人、小姐们,却不自觉的将目光调向皇帝身侧端坐的明妃,眼底露出些意味不明。 三年前的箫声和歌声,似乎还回荡在草原的夜空,任谁都知道,那时的拥月公主,中意的就是这个吹箫的男子。可如今,箫声再起,当初那起舞欢唱的少女,却已是深锁宫禁的妇人。 而明妃却只是微微垂眸,神情不有一丝微动,纤纤素手,缓缓斟上一盏御酒,送到皇帝的手边,仿佛这一切的记忆,与她从没有一丝的关系。 静夜中,只余篝火中柴草的哔剥声,悠悠箫曲,缓缓荡出,倾听的众人不由轻轻叹出一口气来。 没有那欢快的草原之风,没有那引领马头琴的乐曲,所吹奏的,只是大梁朝军中流传最广的一首曲子。 莫寒月微微扬眉,隔着篝火,望向那一袭素袍的俊美男子,当真难以猜测,是他心中当真没有拥月公主,才将三年前的歌声忘记?还是那时的歌,那时的人已深种心中,生怕那旧日的箫曲勾起心头的伤痛? 夫人、小姐们微感失望,曾经征战沙场的将军、公子们却心中微荡,小静安王轻轻在案上击节,忍不住跟着唱道,“狼烟四起,铁马渡江,军中儿郎,纵马提枪,二十年征尘,忠魂梦回,埋骨他乡……” 歌声铿锵,带着雄浑的力量,顿时感染全场,萧枕江、罗越等人随着他的节拍,也合声而歌,仿似将这离离草原,带入茫茫沙场。 宇文青峰唇角的笑意淡去,眸底不自觉露出一些向往。 是啊,那年少的岁月,他也曾执戟沙场,浴血迎敌。而那时,他只感觉到人生的畅意,反倒比如今坐拥江山还要快乐许多。 那时…… 一个浅淡的女子身影,悄悄蔓上心头,抹不去,挥不掉,却又瞧不大清楚。 是啊,那样的岁月,始终有一个纤细的身影随在他的身边,为他出谋划策,同他一起征战沙场,在他的身边,只要有她,天大的艰难险阻,仿佛都从不曾让他有一点害怕。 而如今…… 宇文青峰微微阖眸,已难分清自己心底的情绪。 悔吗?后悔将那个始终支持自己的女子毁掉,包括她的家族,连根拔起。 可是,若不除她,她就始终凌驾在他之上,他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啊!岂能任凭一个女子对他指手划脚? 不悔吗? 那此时心底那一份透骨的孤寂,又是什么? 不错,他宇文青峰是九五之尊,高高在上,无人能与比肩!可是,当真无人能与比肩时,他就只能这样孤零零的置身于人群之外,身边,再也没有了那一抹不离不弃的身影。 只这一曲,令场中欢快的气氛荡然无存,将军、公子们击节而歌,夫人、小姐们受到歌声的震撼,寂然端坐,不能出声。 峻王倒没有想到景郡王一曲,会有如厮效果,不禁桃花眼微眯,带出一些兴味。仰首将杯中酒饮尽,长身而起,笑道,“如此箫曲,岂能无剑?”向宇文青峰一礼,笑道,“皇叔,侄儿献上一段剑舞,给皇叔助兴!” 也不等他应,伸手从身畔侍卫腰间夺过佩剑,长剑铮然出鞘,脚步歪斜,剑光闪闪,已挥剑舞入场中。 侍卫一惊,抢前几步想要将剑夺回,却被宇文青峰抬手止住,含笑道,“难得峻王有此兴致,随他去罢!” 倒想看看,这小子的剑法如何。 峻王早已有几分酒意,火光映照下,一套剑法展开,如行云流水一般,炫目华丽,煞是好看。 小姐们不懂剑法,只见他身姿翩然,俊颜如醉,都不禁瞧的心旷神怡,衬着雄浑的歌声,竟也带出些飒然之姿,顿时不自禁的喊出好来。 莫寒月唇角微勾,不禁含笑摇头。 这个小子,真是会取巧! 在这样的歌声中,不要说他故意将一套剑法舞的华而不实,就是他当真施展,在这歌声的衬托下,旁人也只会以为那是歌声带起的威力。 宇文青峰注视的眸子,也渐渐带出些笑意,微微点头,说道,“好!好剑法!”话一出口,眉心又不禁微微一跳。 虽然说,这套剑法看着华丽夺目,并没有多少威势,可是为什么……竟然令他心底升出些透骨的寒意? 难道…… 极力凝目,向场中纵跃挥舞的峻王注视,想要从他的身上,寻找出一些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可是偏偏,心底那一丝的异样,再难抓摸。 景郡王一首箫曲奏过,赢来满场的彩声,向皇帝深施一礼,仍回案后坐下。 皇帝点头,叹道,“难怪峻儿对十三的箫声念念不忘,如今,就连朕也要沉迷其中了!”转头望向宇文峻,含笑道,“峻儿的剑舞,也精彩的很!” 宇文峻将剑抛回侍卫,仍旧坐回,笑道,“皇叔过奖,峻儿这剑舞虽说不错,可是与相府十小姐的舞姿相比,就拙劣的很!” 峻王还有这么谦逊的时候? 场中所有的人顿时大为惊异,齐齐在场中搜索,寻找卫相府十小姐的踪影。 宇文青峰也不禁扬眉,说道,“哦,还有峻儿如此推祟之人?那就请卫十小姐近前一舞罢!” 卫盈璧坐的偏远,那边御案上说的话,本来听不大清楚,此时突然见许多目光向自己望来,顿时不知所措。 有小太监忙着奔来,向她躬身行礼,说道,“十小姐,请到御前回话!” 虽然说,四年前第一次进宫,也曾经在御前回话,可是那时是姐妹九人。而这一次,却只有她一人。 卫盈璧惊的手足冰凉,又不敢说不去,忙俯首应命,垂头肃手,跟着小太监向御前去,在离御案三米之外停住,盈盈施下礼去,说道,“臣女卫盈璧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卫盈璧这个礼,施的中规中矩,且落落大方。宇文青峰一见,不禁微微点头,目光在她身上一转,含笑道,“卫相的女儿,个个如此出色,当真是教导有方!” 卫东亭慌忙起身行礼,说道,“皇上过奖,老臣惶恐!”心里也大为不解,这位峻王过府,一向只缠着他的峻王妃,今日怎么说起十小姐来? 皇帝向卫盈璧一望,含笑道,“十小姐,方才峻王说,卫十小姐的舞姿出众,可愿宴前一舞?” 虽然说不是第一次伴驾,可是独自御前回话还是第一次。卫盈璧紧张的掌心冒汗,却又心中暗喜。 果然,做了卫相府的嫡小姐,就有这面见天颜的机会,如果借这一舞,能受景郡王或罗大公子青睐,这一生也算安稳。 想到这里,心中勇气倍增,又端端正正行下礼去,说道,“能为皇上一舞,臣女求之不得,只是臣女陋质,怕有污观瞻!” 宇文青峰微微一笑,说道,“不过是闲来图一个乐子罢了,又没有外人,十小姐不必过谦!” 卫盈璧再不推托,轻声道,“有劳皇上与众位大人稍等,容臣女更衣!” 更衣,也就是说,早有准备! 宇文青峰眉心一跳,侧头向峻王望去。 这个小子突然要卫十小姐御前献舞,究竟当真只是一心贪图玩乐,还是藏着旁的心思? 挥手命小太监带卫盈璧更衣,向卫东亭微微倾身,含笑道,“丞相得这许多出色的女儿,当真可喜可贺!” 卫东亭忙道,“谢皇上!” 承亲王却微微扬眉,淡笑道,“只是峻王还不曾大婚,这十小姐舞姿出众,峻儿又如何知道?”眸光向莫寒月方向一扫,淡出一抹冷意。 对啊,虽说峻王和十一小姐已经指婚,可毕竟还不曾大婚。峻王成日过府探望十一小姐已经招人非议,这会儿怎么对十小姐的事又知道的如此清楚? 这可是事关十小姐的闺誉,一不小心,就会传出卫相府的丑闻。 卫东亭与稍远些的侯氏,都不禁色变。 峻王却微微一笑,说道,“前次本王的王妃设宴与小姐妹们小聚,十小姐曾宴前一舞,恰本王前去探望,一见之下,当真是惊艳的很啊!” 哪有的事?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罗雨槐、傅飞雪都不禁瞪大眼,看看在那里脸不红气不喘胡说八道的峻王,又忍不住回头去瞧坐在身边儿的峻王妃。 那里宇文青峰微微扬眉,问道,“哦,是吗?”目光也向这一席的小姐们望来。 莫寒月浅浅含笑,起身行礼,点头道,“那日臣女不知王爷到访,未令十姐及时回避,当真是有失体统!” 又一个睁着眼睛胡说八道的。 罗雨槐、傅飞雪几人越发吃惊,互视几眼,还是罗雨槐先反应过来,含笑点头,说道,“当日十小姐一舞,臣女也深感钦佩!” 听她一说,孙灵儿也回过神来,连连点头,说道,“不错,比寻常的舞娘不知强出多少!” 今儿这是怎么了?峻王一句话,这几个丫头都疯了,竟然敢欺君? 傅飞雪愕然片刻,也不禁跟着点头,说道,“是啊,那日臣女也惊讶的很!” 不是惊讶,是惊吓,当真不知道此刻是什么状况,可是总不能给自己的姐妹拆台罢? 叶弄笛见几人众口一辞,也只得点头,说道,“峻王说的是!” 扶奕却微一迟疑,向姐妹几人望去一眼,微微抿唇,垂下头去。 虽说姐妹几人的神情有些古怪,可是……当真是在撒谎,还是果有此事? 如果竟然是真有此事,那岂不是姐妹几人将她撇下,自个儿行乐?难不成,自己在她们眼里,竟然已不如卫相府的十小姐卫盈璧? 连扶奕也几疑此话当真,宇文青峰又岂能分出真假?微微点头,向峻王横去一眼,摇头道,“峻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前往卫相府的后宅,怎么不命人通传?” 宇文峻懒懒一笑,说道,“卫相府园子极大,十一丫头住的又偏僻,从大门进去要走好一会儿,峻儿懒散,一向是不走门的!” 不走门…… 不走门,就是逾墙而过啊!你私入相府后宅,还好意思在这里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卫东亭顿时满脸尴尬,众臣却面面相觑。莫寒月忍不住好笑,垂头借着饮酒,将唇角的笑意掩去。 这个小子,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如何纨绔似的! 这一会儿,十小姐卫盈璧已换好舞衣回来,双手提着裙摆,在皇帝面前盈盈一礼,轻声道,“卫十请旨,御前献舞!” 众人的目光,都不禁向篝火前的少女望去,只见她一袭浅黄舞衣,缀以点点珍珠,火光一映,仿佛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衬的整个身子越发窈窕生姿,一张容颜精心勾描,极为夺目。 宇文青峰忍不住点头,赞道,“好!好!既然峻王盛赞,十小姐必有过人之处,快快舞来,让朕一开眼界!” 卫盈璧俯首谢过,见小太监前来请曲,正要说话,就听峻王含笑道,“宫里的乐师又有什么趣,墨三公子的琴,那才是盛京一绝,何不为十小姐伴上一曲!” 先惦记完景郡王的箫,又说起墨三公子的琴来,今天这位峻王,当真是多事的很! 几大府门的公子、小姐都不禁暗暗皱眉。 宇文青峰扬眉,问道,“哦?墨三公子?”这位墨三公子进京三年,倒也极负才名,此时被峻王提起,倒不禁有些警觉。 峻王淡笑,说道,“小皇叔的箫,墨三公子的琴,都不轻易示人,不知今日有没有这个耳福!” 宇文青峰不禁笑起,点头道,“原来,峻王醉翁之意不在酒,说是要看十小姐的舞,想来却是想听墨三公子的琴吧?朕只知道墨三公子下一手好棋,想不到还会抚琴,那就有劳墨三公子伴上一曲罢!” 墨浩林也没有想到峻王会突然点中他,微微扬眉,倒也无可无不可,含笑起身,向皇帝一礼,说道,“臣遵旨!”跟着小太监向御前来,问过卫盈璧要舞的琴曲,在琴后坐下。 莫寒月也微觉意外,轻轻挑眉,向峻王望去一眼。 这个家伙,一向随性的很,也不知道这会儿又想起什么,不要误了她的事才好! 此时墨浩林请过旨,一曲悠扬,已在指尖缓缓而出,仿佛与清凉的夜风浑然一体,闻之令人精神顿爽。 卫盈璧舞衣舒展,随着琴声翩然起舞,一时如彩蝶戏花,一时如娇花照水,果然舞姿翩翩,绝然不俗。 罗雨槐赞叹一声,轻扯莫寒月衣袖,低声道,“十一,你和峻王捣什么鬼?不是想将十小姐许给墨三公子罢?” 莫寒月低笑一声,微微撇唇,说道,“姐姐说哪里话,十一行事再不磊落,又岂会算计墨三哥?” 罗雨槐皱眉,呶嘴儿向场中指一指,说道,“献舞就献舞,怎么非要墨三公子伴曲?” 莫寒月凝目而视,目光扫过一脸赞叹的众臣,不禁微微点头,说道,“墨三哥琴艺精绝,有他抚琴,十姐这舞才发挥的淋漓尽致!” 一瞬间,已明白宇文峻的用心,不由微微点头。目光款款落在御案两侧诸王的脸上,当看到那双炽烈的眸子,不由唇角浅勾,露出一抹笑意。 舞至中途,峻王似已酒意醺然,击叹片刻,双手各握一杯而起,东倒西歪的向卫盈璧走去,含笑道,“十小姐舞姿,怕这……怕这满盛京城也无人能出其右,本王与你共饮……共饮一杯……”话还没有说完,打一个酒嗝,桃花眼歪斜,一杯酒向卫盈璧送去。 火光映照下的峻王,俊颜如玉,醉眼迷离,竟较白天看到,还要俊美几分。卫盈璧眸光与她一对,不禁心头突的一跳,瞬间乱了舞步。 只是,这是峻王,已经指婚的峻王,她一个闺阁小姐,与他对饮,可还合礼数? 第201章如此迫不及待 卫盈璧这里迟疑未应,就听承亲王一声冷笑,说道,“峻儿醉了,她是十小姐,不是你的峻王妃!” 众臣与各府的夫人也都不禁微微皱眉。 这十一小姐的未婚夫婿与十一小姐的姐姐牵扯不清,这话可好说不好听啊! 许多目光,不禁向峻王妃的席上望来,当看到她额前那长长的留海,又不禁微微点头。 从四年前到如今,这位十一小姐始终以留海遮挡住半张容颜,恐怕那留海下的容貌是见不得人的。 峻王与她指婚已有数月,旁人没有瞧过,他岂是没有瞧过的? 再看十小姐,不但生的倾城绝色,那起舞的身段,更是纤细窈窕,惹人爱怜。两相比对,旁人尚且如此,更何况一向沉溺女色的峻王? 众人猜测中,峻王妃已匆匆站起向这里奔来,一把抓住峻王手腕,咬牙笑道,“王爷醉了!”连推带搡,将他向位置上带去。 峻王顺手拥她入怀,醉笑道,“十一,来来,与本王共饮一杯!”一只手的酒杯送到她唇边,另一只手的酒杯已一饮而尽。 莫寒月被他紧紧抱住,无从闪躲,见他酒杯送到,只好就唇饮下,劝道,“好了,王爷歇歇罢!”扶着他踉跄向席上来。 众目睽睽之下,这二人如此搂搂抱抱,还当真是有碍观瞻。夫人们不禁皱眉,众臣却不禁露出一抹兴味。 卫东亭急的连连跺足,心中暗恼。这个丫头,难不成还是傻的?就算是要扶峻王,就不能唤个太监、侍卫前去,怎么就自个儿冲上来? 那边承亲王看到莫寒月,眸光顿时一深,冷笑一声,说道,“峻王不过是与令姐饮一杯酒罢了,峻王妃何必如此着急?” 这峻王妃是在吃醋啊! 众人都不禁微微扬眉。难不成,峻王平日就和这位十小姐有什么瓜葛? 使力扶着这么大一只,莫寒月已觉微喘,抬头向承亲王一望,换一口气,才道,“承亲王说的是,只是十姐御前献舞,如此一来,峻王岂不是搅了皇上和各位王爷的雅兴?” 承亲王含笑,摇头道,“峻王妃当真是口舌便利,若不说明,本王还道峻王妃吃醋呢!” 莫寒月扶峻王坐下,这才微微一笑,说道,“承亲王说的是,不过饮一杯酒,又何必如此在意?”俯身探峻王额头,皱眉道,“怎么饮这许多酒?当心又喘不上气来!”径直去解他衣领。 虽然指婚,可终究没有大婚,怎么这位十一小姐竟然动手去解峻王的衣裳。 夫人、小姐们瞧见,都忍不住暗暗咋舌。这可是御前失仪啊! 谢沁轻咳,说道,“十一妹妹,峻王醉酒,还是带他下去稍歇一会儿罢!” 莫寒月这才像是回过神来,忙退后一步,向皇帝行礼,说道,“十一御前失仪,皇上勿怪!峻王醉酒,请皇上恩准,允十一带他下去歇息。” 宇文青峰倒不在意,点头道,“峻王妃请便罢!” 那边承亲王却冷笑一声,说道,“想不到峻王妃小小年纪,就如此迫不及待!” 莫寒月唤一名太监与她一同扶峻王起身,又再向皇帝一礼,这才向场外来,百忙中还不忘回一声,“承亲王自个儿憋这一路,竟然以此心忖度旁人!” 这还是当初在道儿上口舌交锋的话。 众王一怔,都不禁瞠目向二人的背影望去。 这位峻王妃,还当真是记仇啊! 承亲王顿时脸色铁青,旁人忍着一腔笑意,较他年长的五王洛亲王宇文青桉已忍不住闷笑出声,举杯浅啜,淡淡道,“这位峻王妃,可当真有趣!” 宇文青杨脸色越发难看,咬牙道,“小小毛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转头向二人背影望去一眼,只见莫寒月纤细的身影被峻王压的东倒西歪,不由眉端微拢,淡出一抹冷酷笑意。 卫盈璧一曲舞罢,微微娇喘,在皇帝面前施礼。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卫十小姐之舞,果然非同凡响!”命小太监看赏。 这可是皇上给的赏啊! 卫盈璧喜出望外,谢过赏,这才起身,婷婷向场外来,走过次席,脚步迟迟,悄悄向罗越望去一眼,满心想从他脸上看到激赏之色,却见他正侧首与身边的萧行山说话,对她竟似浑没在意,不由大感失望。 跟着小太监向更衣的营帐去,遥遥见丫鬟守在帐前,侧身向小太监一礼,说道,“有劳公公,这里有丫鬟服侍,公公请回罢!” 小太监应命,向她辞过一礼,转身仍回校场里去。 卫盈璧转身去望,但见暗夜沉沉,隐隐听到校场上的歌舞声,再没有旁的声响,不由轻轻一叹,心里多出一些落寞,垂首慢慢向营帐走去。 本来以为,自己辛苦许久练成这支舞,如今有机会献到御前,必有公子为自己倾倒,这一会儿该尾随而来,也好花前月下一番,哪知道,身后竟空无一人。 刚刚走过两重营帐,就见旁边的帐帘一挑,莫寒月从帐子里出来,看到她毫不意外,上前见步,轻声道,“十姐,王爷醉酒,偏我那几个丫头不知跑去何处,劳十姐替我看护片刻,我去寻些醒酒汤来!” 卫盈璧听说照护峻王,不禁心头突的一跳,连忙点头,应道,“王妃放心,盈璧守着王爷就是!”见莫寒月匆匆向校场去,自个儿掀开帐帘钻进帐去。 帐子里没有点上灯烛,黑暗中,只听鼻息绵绵,峻王睡的正沉。 卫盈璧微微咬唇,撑起胆子摸索上前,在榻沿坐下,轻推峻王肩膀,轻声唤道,“王爷!” “嗯……”峻王含糊应一声,身子向里一翻,又再沉沉睡去。 这临时搭建的营帐极小,床榻更是狭窄,只是峻王身形清瘦,这一侧身向里,倒空出半张榻来。 卫盈璧微微咬唇,心中念头百转,终于慢慢除下鞋子,轻轻躺在峻王身侧。 今日大好时机,她那一舞并没有引起旁的公子的注意,再过两个月,岂不是要空手而返,白来草原一趟? 虽然说,峻王已经指婚,可是……凭着卫相府嫡女的身份,总能做个侧妃罢? 耳边听着峻王均匀绵长的呼吸,想着他那如嫡仙般的俊颜,卫盈璧且羞且喜,一张脸滚滚的烧起来,却没有一丝迟疑,伸手向峻王的腰间探去,缓缓扯脱衣带…… 夜色渐拢,整个草原已陷入一片暮色中,顶上的星子闪闪,布满整个夜空。 众臣酒兴正浓,年少的公子、小姐们却渐渐不耐,纷纷起身,散向四周,观赏草原星空。 谢沁目光向场中扫过,见罗雨槐等人也早已离席,却并不见莫寒月的身影,不禁微微扬眉,说道,“怎么十一妹妹还不见回来,难不成峻王当真喝醉?” 景郡王含笑道,“峻王不是素称千杯不醉吗?想来散散就好!” 谢霖低笑,说道,“哪一次饮宴他是不醉的?千杯不醉这话,也是他自个儿说出来的!” 谢沁略不放心,说道,“还是命人去瞧瞧罢,这里虽说离行宫不远,可帐子那边儿却没什么人。”说着就要起身。 “娘娘不必担忧!”谢霖摆手阻止,含笑道,“这几日筹备今日的赛马,峻王甚是辛苦,趁此刻无事,多歇歇罢了,又何必去搅他们?”眸光与谢沁一对,左眼几不可见的一眨。 虽然说,十一丫头是个不在意旁人说什么的主儿,可是刚才那急匆匆冲出来,阻止峻王与卫十小姐饮酒的做法,显然与她平日的沉稳大相径庭,照他对她的了解,恐怕又在盘谋什么事情。 谢沁瞬间会意,浅浅一笑,说道,“大哥说的是!”转头搜寻罗雨槐等人的身影。 宇文青峰见她心神不属,自然是惦记小姐妹们,想到那个扶峻王去歇息的少女,不知为何,一时有些兴致缺缺,微微摇头,说道,“今日驰那几个时辰的马,又饮这些酒,都去散散罢,再过一会儿,也该回宫了!” 谢沁大喜,忙应一声,说道,“沁儿饮几杯酒,胸口闷的紧,正想去散散!”向皇帝辞过一礼,拉着萧宛露起身,去寻小姐妹们说话。 谢霖微微摇头,含笑道,“谢妃娘娘还是这小孩儿性子,皇上勿怪!” 宇文青峰含笑,说道,“要她这样才好,都死气沉沉的,反而无趣!” 年少的公子、小姐都已寻交好的说笑玩闹,一些老臣如卫东亭之流都向御席上来,围坐皇帝身侧,极力诌媚讨好。宇文青峰听着众臣谀词潮涌,只觉通体舒泰,早将刚才心头片刻的落寞抛在脑后。 看看已过初更,太监总管袁宏圣俯首躬身,向宇文青峰劝道,“皇上,累这一日,早些回宫歇息罢!” 宇文青峰扬眉,这才察觉时辰不早,点头道,“是该回去了!传令罢!” 袁宏圣应命,向小太监传下令去。 片刻间,校场四处响起小太监的传报声,各府的公子、小姐们慢慢向这里聚来。 而宇文青峰这里,早有几十位小太监打起灯笼,照出一条路来,一直通向校场外的御辇。 宇文青峰也不等人齐,当先起身向校场外走去,袁宏圣连忙跟上,扬声道,“御驾回宫!” 哪知传报声还没有传出,就听小静安王谢霖“咦”的一声,说道,“怎么不见六王爷?” 谢沁也道,“也不见峻王和峻王妃!是不是还在帐子里,可不能将他们丢下!” 是啊,这里深处草原,又是夜深,若是将三两个人丢在这里,万一遇到狼群,可是九死一生。 宇文青峰停步,向侍卫统领刘易功一望,皱眉道,“还不命人去寻!”这一瞬间,想到的不是一母同胞的六王宇文青杨,也不是皇室一脉的侄儿峻王,脑中迅速闪过的,竟然是那个长长留海覆面,纤细娇弱的少女。 刘易功奉命,连声向侍卫下令,命人去小帐里去寻找。 袁宏圣躬身,说道,“皇上,若不然皇上先上御辇,歇歇罢!” 小静安王谢霖身负北行众人的安危,也道,“是啊,皇上,不如大伙儿先上车辇,也好清点各府人员!” 宇文青峰点头“嗯”的一声,目光向看台后的小帐方向扫去一眼,顾自向御辇去。 谢霖命罗进带领御林军清肃整个校场,刘易功派出侍卫,逐府去查实人员。 好一阵纷乱之后,各府的夫人、小姐们已经上车,就见峻王外袍敞开,一摇一晃向这里来,打个呵欠问道,“怎么,要回去了吗?这草原上倒清凉的很!” 谢沁本来已经上轿,见他只有一人回来,不禁一怔,忙又跳下轿来,迎住他问道,“峻王,十一呢?怎么不和你一起?” 峻王扬眉,问道,“十一?本王睡醒,并不曾见她!” 谢沁脸色微变,顿足道,“她分明扶你去歇息,怎么这会儿还不见她人!” 正在这时,就见小帐那边一名侍卫疾奔而来,御辇前跪倒,大声回道,“回皇上,六王爷在……在小帐里!” “既然找到,命他快些回来!”宇文青峰等这许多时辰,已经有些不耐。 谢沁忙问道,“可曾看到峻王妃?” 侍卫摇头,说道,“并不曾见峻王妃,只是六王……六王他……” “六王怎么了?”宇文青峰见他说话结结巴巴,不由皱眉,语气中就已带上一些怒意。 侍卫一惊,忙道,“六王……六王说……说不见了衣裳,而且那小帐里,似乎……似乎还有一个女子。” 这一句话,顿时引起一片嗡声。 峻王妃扶峻王去歇息,可是峻王自个儿回来,却不见了峻王妃。 如今找到六王爷,六王爷说不见了衣裳,帐中却有一个女子,难道……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担忧者有之,惊慌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不一而足。 宇文青峰也不禁脸色微变,向峻王望去一眼,咬牙道,“峻王、丞相随朕去瞅瞅,不相干的人留下!”命那侍卫引路,大步下辇向小帐去。 谢沁忙道,“皇上,沁儿也去!”也不等他恩准,径直跟在身后。 宇文青峰微微一顿,想她和莫寒月情同姐妹,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也不好将她斥回,只得点头,说道,“也好!” 如果那帐子里的女子是峻王妃,有谢沁同去,倒也方便一些。 小静安王也不禁暗惊,与景郡王对视一眼,也随后跟去。 一排齐齐整整的小帐,都不点灯火,只有一处小帐边儿上,一名侍卫举灯而立,见皇帝一行走来,忙上前跪倒见礼。 宇文青峰扬眉,正要询问,就听一座小帐里承亲王宇文青杨的声音怒声吼道,“该死的奴才,命你们拿衣裳,去这许久!” 跟着一个女子怯怯的声音唤道,“王……王爷……”声音清脆娇嫩,显然年纪尚幼。 皇帝身后众人都不禁脸色微变,对视几眼,都落在峻王身上。 卫东亭更是脸色惨白,身体不禁簌簌颤抖。 眼前情形,竟与三年前侯楠和卫敬飞的情形相似,可是,侯楠、卫敬飞二人,那时一个未娶,一个未嫁,要遮掩丑事,一道赐婚就可将事情了结。 而如今,六王宇文青杨王妃新丧,也倒罢了,莫寒月可是已经指婚的峻王妃,若当真做下什么,怕也只有一死,才能还她清白。 宇文青峰也是脸色微变,向那小帐慢慢踱去,淡淡唤道,“六弟!” “皇……皇上……”帐子里,宇文青杨的怒吼声顿停,结结巴巴道,“是臣弟无状,岂敢劳动皇兄御趾……” 宇文青峰皱眉,说道,“知道朕来,还不出来?” “我……我……”宇文青杨迟疑片刻,这才见帐帘慢慢挑起一线,宇文青杨长发披垂,露出一个头来,向地下磕头,说道,“皇兄见谅,臣弟……臣弟的衣裳不知去到哪处,实在……实在不敢御前失仪!” 到了这会儿,你还不叫御前失仪吗? 宇文青峰暗怒,侧头向景郡王道,“十三,扶你六哥出来!” 这是要强行拖人啊! 景郡王微一迟疑,低声唤道,“皇上……”拖宇文青杨出来倒也罢了,可是帐子里还有一个女子呢。 想到莫寒月几次冲撞承亲王,不禁心中惊跳,立在宇文青峰身后,无论如何移不动一步。 如果,那帐子里的女子真的是她,这几个时辰,她落在他的手里,也不知受他多少凌辱。 这个时候,突然听到帐子里的女子惊呼一声,说道,“什……什么,你……你是六……六王爷……”声音慌急,带着丝丝颤抖。 这一下,众人都听的清楚,谢沁首先叫道,“不是十一妹妹!”喜悦之情,毫不掩饰。 宇文青杨听她一喊,也是大吃一惊,将头缩回帐中,失声呼道,“你是谁?” 听到谢沁的喊声,宇文青峰也是心头一松,喝道,“拖他们出来!” 这一声令出,景郡王再不多停,躬身道,“臣弟遵旨!”大步上前,哗的一声将帐帘掀起。 帐篷极小,两人挤身其中,已没有多少空隙,此时灯笼的光线照入,里边的情形顿时一览无余。 只见承亲王宇文青杨正一脸惊骇,盯着一个全身*,一丝不挂的女子。而女子也是一脸惊慌,双眸大睁,望着眼前的男子,脸上的震惊,一览无余。 丞相卫东亭听说不是莫寒月,刚刚松一口气,一见帐内情形,脸色顿时大变,失声道,“贱人,怎么是你?”冲上几步想要将她拖出,又及时忍住,忙转身挡住帐门,向皇帝施礼,说道,“皇上,他二人衣衫不整,在御前实在不成体统,还是容他二人穿上衣裳回话罢!” 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惊骇。 刚才,连他也以为,那帐中的女子是峻王妃莫寒月,哪里知道,帐帘掀开,竟然是自己的另一个女儿,卫盈璧! 刚才各府夫人、小姐上轿,他竟然将这个女儿忘记! 确实,就这样把两个人赤条条的拖出来,也当真不成体统。 宇文青峰脸色铁青,冷声问道,“你们衣裳呢?” “在这里呢!”清脆带笑的声音,从另一处小帐篷后响起,就见一条清浅的身影慢慢绕出来,手上捧着一卷衣物。 “十一!”谢沁大喜,匆忙迎上,一把将她抓住,连声道,“这许多功夫,你跑去何处,就不知道旁人担心你?” 莫寒月听她语出至诚,向她歉然一笑,说道,“十一只顾着瞧好戏,倒劳姐姐担心,回头十一再给姐姐赔罪!” 瞧好戏…… 在场众人一听,都不禁面面相觑。 敢情承亲王在这里与她姐姐苟合,她却躲在一边看戏,还…… 看一看她手里捧的衣裳,不禁越发好笑。 她不但看热闹,还顺手偷走二人的衣裳! 谢沁却不禁脸色微变,低声道,“十一,你做什么?” 这个承亲王,是出名的心胸狭窄,她几次冲撞不算,这一回竟然令他当众出丑,日后岂会放过她? 宇文青峰也没料到她如此大胆,愕然一瞬,只得道,“还不将衣裳还给承亲王?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到了这一会儿,皇帝还能顾着什么体统? 莫寒月好笑,屈膝一礼,说道,“是,皇上!”捧着衣裳往小帐篷去。 景郡王忙上前一步迎住,说道,“给本王罢!”想她小小一个女儿家,怎么能看帐子里的情形? 可是转念间,又不禁苦笑。 如果她没看到帐子里的情形,这两人的衣裳又怎么会跑到她的手上? 轻叹一声,转身将衣裳递进帐去,说道,“六皇兄快穿上罢,皇上还等着回话!” 帐中宇文青杨恨的咬牙,却只能将衣裳夺过,将黄色舞衣抛到卫盈璧身上,自个儿匆匆将衣裳穿起,出帐在宇文青峰面前跪倒,说道,“臣弟御前失仪,请皇兄恕罪!”略一抬头,就见莫寒月已和谢沁并肩立在宇文青峰身后,眸中如要喷出火来,却只能暗暗咬牙。 莫寒月见他望来,速速向他吐一吐舌头,扮个鬼脸,脸色一正,又扭过头去。 宇文青杨大怒,向她一指,喝道,“卫十一,你敢戏弄本王!” 莫寒月身子一缩,躲到谢沁身后,伸出脑袋轻声道,“王爷有话好说,十一胆儿小!” 你还胆儿小? 谢霖、景郡王等人不禁闷笑出声。 宇文青峰冷哼一声,咬牙道,“老六,你还没有回朕的话,这是怎么回事!” 宇文青杨一惊,这才想起是在御前,忙道,“回皇上,臣弟……臣弟本来是……是多饮几杯,来这帐里歇歇,哪里知道……哪里知道……” “哪里知道,帐子里还有一位小姐,六王爷憋不住,索性就收了去?”谢沁身后,少女清脆的声音不紧不慢的接口。 “你……”宇文青杨怒吼,却想不出话来反驳。 又说憋不住…… 谢霖等人越发好笑。这位十一小姐,怎么就咬住六王爷这句话不放? 此时帐子里卫盈璧也已将衣裳穿上,低着头出来,在承亲王身后跪倒,羞窘之下,连头都不敢抬起。 众人见她脚步踉跄,都不禁暗暗扬眉。只是此时夜色中,灯笼光线昏暗,并瞧不清她的脸色。 宇文青峰微微扬眉,向她一指,喝道,“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卫盈璧身子一颤,轻声道,“臣女……臣女献完舞,回来更衣,哪知道……哪知道……”抬头速速向众人一扫,目光掠过峻王,一张脸顿时变的惨白,再也说不出话来。 莫寒月轻笑一声,说道,“哪知道刚刚将舞衣脱去,承亲王就闯进帐来,十姐无力抗拒,只好从了王爷,是吗?” 说的像是她亲眼看到的一样。 十几个人的目光,同时向她望去,不少人心中暗疑。 既然她那会儿就瞧见,竟然不出来阻止,却要等二人都把衣裳脱掉,却跑去把衣裳一股脑儿的偷出来,这位十一小姐,还当真是……有趣的紧! 卫盈璧听她语气轻快,带着一丝戏谑,心中顿时一片清明,愣怔一瞬,俯下头去,低声道,“是……” 这一瞬间,她已恍然明白,自己是中了莫寒月的圈套。可是,走到这一步,她总不能说,是莫寒月将她骗进帐来,她却勾诱峻王,却不知道怎么换成承亲王罢! “不!”承亲王怒吼,霍然转身,盯着卫盈璧,咬牙道,“贱人,你……你胆敢设计本王!” 原来,他听到谢沁说峻王和峻王妃好一会儿不回,想着几次被莫寒月顶撞,当众出丑,心中怀恨,趁着校场上众人各处走动,才悄悄向帐子这里摸来。 当他走近这处小帐,就见峻王摇摇晃晃的从帐里出来,细心把帐帘掩好,又吩咐丫鬟不要惊扰王妃,自个儿转身离去。 他一心以为,那帐子里歇着的是峻王妃莫寒月,趁着帐外无人,一头钻进帐去,将榻上女子肆意凌辱,想要毁去峻王妃的清白,以示惩戒,哪里知道,那榻上不是莫寒月,却是卫相府的十小姐卫盈璧! 而莫寒月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将他二人的衣裳偷走,令他为恶之后不能离去,直到皇帝赶来。 这一切,显然是自己中了峻王和峻王妃的圈套。可是又岂能承认,自己进帐,是想要毁掉峻王妃的名节?只能指卫盈璧设计。 卫盈璧吓的脸白,连连摇头,说道,“不……不……王爷,臣女不敢……不敢……”惊吓之下,豆大的泪珠滚滚而落,说不出的委屈。 是啊,一个小小臣女,又怎么敢设计亲王,更何况,事关她自个儿的清白,又怎么说得过去? 宇文青峰皱眉,冷声喝道,“老六,不要信口胡说!”抬眸向卫东亭一望。 如果卫盈璧设计亲王的罪名坐实,相府必受牵连,那自己的皇后岂不是也要受到斥责? 宇文青杨激怒之下将过错推到卫盈璧身上,被他一喝,顿时哑然。 是啊,此时卫盈璧才是受害者,说受她设计,谁又能信? 心中念头电闪,向莫寒月一指,咬牙道,“该死的贱人,你……你戏弄本王,当真是无法无天!” 不能说被人设计,但莫寒月偷他衣裳却是有目共睹,谅这丫头也赖不掉! 莫寒月轻笑一声,说道,“十一几时戏弄王爷?” 宇文青杨咬牙,说道,“你……你……你偷去本王的衣裳,令本王……本王……还……还不叫戏弄?” 他是皇室宗亲,大梁亲王,戏弄他,大可断一个藐视皇室之罪! 听他说到偷去衣裳,莫寒月顿时想到他光溜溜不能离开帐子的狼狈模样,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轻声道,“承亲王憋这一路,今日终于忍不住罢了,臣女只是成全王爷!” 被她一笑,宇文青杨更加恼羞成怒,转身向宇文青峰磕下头去,大声道,“皇上,卫十一戏弄亲王,藐视皇室,无法无天,胡作非为,请皇上将她定罪!” “无法无天,胡作非为?”清润的声音含笑接口,峻王慢慢从皇帝身后绕出,俊眉微挑,桃花眼含笑,淡淡的道,“峻王妃无法无天,胡作非为可是皇上御准,六皇叔要因此定她之罪,又置圣意于何处?” “……”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包括皇帝宇文青峰,顿时哑然。 是啊,当初殿上赐婚,峻王请旨,可是金口御言,圣旨上明明白白写着,允许峻王妃“无法无天,胡作非为”,哪里料到,她竟然拿来戏弄亲王,还当真是……无法无天! 是啊,峻王妃无法无天有理,胡作非为无罪,你要怎么样? 承亲王宇文青杨顿时张大嘴,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不禁恨的咬牙,说道,“她戏弄亲王,终究也是藐视皇室!” 藐视皇室,总不是御准的吧? “六皇叔差矣!”峻王含笑摇头,侧头向宇文青峰背后一扫,一把将峻王妃提出来,顺手揽在怀里,含笑道,“六皇叔忘了,她可是御旨赐婚,指给侄儿的峻王妃!既为峻王妃,自然也是皇室中人,纵然有什么行差踏错,又怎么能说是藐视皇室?” 是啊,她自己也是皇室中人,怎么会藐视皇室?那不是藐视她自个儿吗? 峻王的一番话,绕着好几个圈子,旁人还云里雾里没有想明白,同为皇室宗亲的景郡王却已忍不住闷笑出声。 这个小子,原来是早和十一丫头串通好的! 这一会儿,皇帝宇文青峰也已猜出承亲王是着了这两个小鬼的道儿,也是不禁好笑,微微摇头,皱眉道,“老六,任他二人是胡作非为也好,无法无天也罢,你在那帐子里……” 指指卫盈璧,后边的话又难出口,只得跳过,说道,“又不曾有人逼你,可是你自个儿做下,如今要如何交待?” 是啊,就算你的衣裳被峻王妃偷去,可也是你自个儿脱下来,也没有人逼你去睡卫盈璧,总不能说,这也是被人设计吧! 其实,还真的是被人设计! 两个人心中都暗喊冤枉。 这一路北行,卫盈璧眼见峻王待峻王妃疼宠,早已嫉妒不已,今日一舞,本想引起景郡王和罗大公子的注意,偏偏二人竟然没有多瞧一眼。恰赶上莫寒月将峻王托她照应,就生了勾诱峻王,做王府侧妃的心思,哪里知道,不知为何会换成承亲王。 而承亲王却分明看到峻王离帐,还特意吩咐丫鬟不要惊扰王妃,他一心要让莫寒月失去清白,以惩罚她对自己不敬,哪里知道,帐中躺着的女子,竟然是卫盈璧。 可是,二人就算心里清楚,此时又怎么说得出一个字来,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认下眼前的一幕。 宇文青杨默然一瞬,想起卫盈璧在御前那一舞,倒也是一个绝色的美人,轻吸一口气,向皇帝磕头,说道,“既然十小姐清白因臣弟有损,臣弟愿纳十小姐……” “皇上!”话还没有说话,就被截声打断。莫寒月转身向皇帝一礼,说道,“皇上,承亲王王妃数月前去逝,府中不能无主,如今既然对十姐有意,还请皇上成全,不要责罚王爷才好!” 哪个对你十姐有意? 承亲王大急,忙道,“不,皇上,不可!” 卫盈璧名为嫡女,实为庶出,这样出身的女子,岂能做他的正妃? 哪知他话音一落,皇帝还没有开口,就见莫寒月一脸惊异,说道,“王爷,虽说王爷此举不合礼数,可是十一也知王爷憋的甚是辛苦,特意向皇上求情不要责罚,怎么王爷竟自责如此?” 承亲王说的不可,是不可立卫盈璧为妃,而她此时说的,却是不可“不责罚王爷”。只是莫寒月那一番话是连着说出,他一个不可,就将全部否定。 宇文青杨气的身子轻轻颤抖,咬牙道,“卫十一,你……你……” 莫寒月“啧啧”两声,摇头道,“王爷虽有悔过之心,皇上也必有眷顾之情,王爷还是不要太过自责!”望向卫盈璧,说道,“十姐,你快劝劝王爷罢!” 卫盈璧虽然羞窘不堪,但她出身卑微,幼失教养,又有多少廉耻之心?听莫寒月一番话,顿时又惊又喜,连忙点头,说道,“是!是!盈璧心甘情愿,还请王爷不要自责!” 这是要将她嫁给承亲王啊!亲王王妃,可是比她那个峻王妃还要尊贵一些。 心甘情愿…… 这四个字出口,在场众人大多露出一脸恍然。 看来,就是这卫十小姐御前献舞,令承亲王动念,趁着十小姐回帐篷更衣,尾随而来,趁着十小姐脱下舞衣时,闯进帐去,将十小姐据为已有。而十小姐竟然也对他动念,所以这许多时候,都没有叫喊呼救,自然是心甘情愿。 虽然说,刚才掀开帐子一瞬,二人那意外的惊呼大伙儿都曾听到,到了此时,也都自然忽略。 到了此时,若卫盈璧不能立妃,只是被承亲王收为妾室,已不能掩盖相府之辱。 卫东亭咬牙发狠,一掀袍摆跪倒,大声道,“皇上,小女虽然无状,可是请皇上念在她一片痴心,承亲王失侣,对小女也一片真情,请皇上成全!” 一对狗男女,倒被他说成一个痴心,一个真情! 莫寒月忍不住好笑。 峻王唇角微扬,含笑道,“是啊,皇上,卫丞相的女儿,个个如此出色,宫里的两位娘娘且不多说,就是眼前这位十小姐,也是才貌双全啊!六皇叔为她动心,原是理所该当!” 你别忘了,宫里有卫丞相两个女儿,旁的你不顾,你总要顾一下你老丈人的颜面吧! 虽然说,皇帝的老丈人,好像也是他峻王的老丈人,峻王倒没有深想。 是啊,卫丞相两个大女儿在宫里,一个是皇后,一个是贵妃,这十小姐岂能在你承亲王府只做一个妾室?那又置皇帝于何处? 皇帝微微扬眉,点头道,“那就赐相府十小姐卫盈璧为承亲王妃罢!”转向峻王,说道,“你命礼部拟旨,明儿就送去承亲王宫里!”再不多看承亲王一眼,衣袖一甩,转身离去。 “是,皇上!”峻王亮亮的答应一声,向他背影施礼。见宇文青峰很快走远,这才含笑转身,向宇文青杨一礼,笑道,“侄儿恭喜六皇叔,贺喜六皇叔!” 宇文青杨早已气的浑身发抖,可是金口御言,旨意已出,又岂敢抗旨不遵?只恨的咬牙,站起身冷哼一声,也大步离去。 等他二人走远,小静安王谢霖向莫寒月笑望一眼,这才上前扶卫东亭起身,施礼道,“恭喜相爷!” 可不是得恭喜吗?相府又一个女儿封妃,还是亲王王妃! 卫东亭却觉得满嘴的苦涩,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个女儿封为亲王妃,又与峻王妃不同。 莫寒月选为峻王妃,无非是怕峻王若有异动,自己受她牵连。可是只要后位上坐的还是自己的女儿,到时只要亲手将那个女儿勒死,就可表明心迹。 可是那位承亲王出名的心胸狭窄,这个女儿封为亲王妃,相府的颜面算是保住,承亲王王府却颜面扫地,也不知日后会不会对付相府。 可是眼前的情形,也只能逼的他走一步算一步,先把眼前的事情了结再说。 莫寒月含笑上前,扶起卫盈璧,含笑道,“十一恭喜十姐!”纤细的身子,挺的笔直,并不施礼。 卫盈璧突然被封为亲王妃,整个人都已呆住,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几疑是在梦中。 随着莫寒月的扶持站起,耳边听到莫寒月的声音,这才慢慢转过头来,向她呆视片刻,才喃喃道,“我……我当真被……当真被封为……封为王妃……” 亲王妃啊,想都没有想过! “是!”莫寒月肯定的点头,移前一步,凑首在卫盈璧耳畔,说道,“亲王王妃,十姐可还满意?” 满意!自然满意! 卫盈璧只能点头。 这满大梁朝廷,除皇帝之外,最尊贵的就是亲王。不要说罗大公子,就是景郡王也无可比拟,又怎么能不满意? 更何况,承亲王与当今皇帝可是一母同胞,他的势力遍布朝野,做他的王妃,又有什么不满意的? 大事已了,峻王见莫寒月与卫盈璧并立,不由微微扬眉,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拽入怀里,笑道,“御驾就要回宫,如果不想在这草原上喂狼,就快些儿罢!”向景郡王、小静安王各施一礼,揽着自个儿王妃转身就走,竟然对老丈人不多瞧一眼。 景郡王含笑,说道,“峻王说的是,还是快些回去罢!”催促众人向御驾停辇的方向走,自己断后。 峻王带着峻王妃走出片刻,前边已经能看到御辇前的灯火,不禁低笑一声,将手臂一紧,轻声道,“丫头,你竟然让本王使美男计,就不怕本王将计就计?” 莫寒月低笑一声,回眸向他一瞥,淡道,“峻王纵横花丛,阅美无数,卫十小姐最说美貌,怕也瞧不在峻王眼里!” 一个徒有其表,却庸俗不堪的女子,就连当年赏春楼的小忆姑娘都要胜她多多,宇文峻又岂会为了她坏她的大事? 峻王忍不住轻笑出声,低声道,“王妃过奖!” 这是对他的奖吗? 莫寒月好笑扬眉,抬头望向他的俊颜,郑重低声,说道,“今日多谢王爷!”语气极为真诚。 峻王扬眉,含笑向她下望,凑首在她耳畔,低声道,“本王能为王妃效力,三生有幸!” 口中热气,带着一丝微醺的酒气,徐徐拂来,而那半眯的桃花眼,却闪烁着一抹动人的光芒。 莫寒月心头莫名的一跳,连忙转过头去。 此事说来蹊跷,其实说穿也极为简单。 峻王醉酒,去与献舞的十小姐共饮,峻王妃吃醋,带着他离场,在小帐中等候。 等到卫盈璧献舞之后,必回小帐更衣,莫寒月就借机将她骗进帐去。 这一路北行,峻王对峻王妃的疼宠众人都瞧在眼里,峻王妃又不失时机的到处招摇,旁人也倒罢了,卫十小姐却是嫉妒不已,得到这样的机会,就起意勾诱峻王。 而莫寒月不断挑衅承亲王,以承亲王的心胸,必然心中怀恨。见莫寒月不归,必然会尾随而来,伺机报复。 而留在帐中的峻王,等卫盈璧为二人宽衣解带时,出手将她点晕,放在榻上。得到承亲王前来的讯息,峻王出帐,故意向守在帐侧的丹枫吩咐不要惊扰王妃,自个儿离开。 而守在帐外的丹枫私离职守,丢下睡在帐里的“王妃”私自离开,承亲王趁机进帐,对榻上的女子施暴。 而卫盈璧只年长莫寒月一岁,二人身量相差不远,黑暗中看不清面貌,承亲王听到峻王的话,先入为主,就将她当成了莫寒月。 在承亲王与卫盈璧翻云覆雨时,莫寒月命丹枫悄悄返回,将二人的衣裳偷来。不要说承亲王正在神魂颠倒,就算是神智清明,依丹枫的功夫,又岂能被他发现? 罗雨槐等人听完,不禁大笑。傅飞雪指她道,“连罗大哥和景郡王也被你算计进去,若是他对十小姐有一丝赞赏,你岂不是计败?” 莫寒月抿唇,笑道,“罗大公子是世家公子,景郡王更是皇室宗亲,纵然对她有些赞赏,也断断不会随去,行那失礼之事。卫盈璧缺失教养,又岂能想得到这许多,那会儿见无人跟来,仍会大失所望,退而求其次,选择峻王!” 叶弄笛低笑,说道,“怎么峻王就是其次,被他听到,岂不是伤心?”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峻王不是其次,可是侧妃与正妃相比,自然就是其次!” 是啊,就算立为侧妃,说穿了,那也不过是个妾! 姐妹几人都轻轻点头。 罗雨槐叹道,“又有谁会料到,校场夜宴,前后不过两个时辰,卫十小姐竟然就封为承亲王妃!” 叶弄笛抿唇,笑道,“可不是呢,昨儿消息在各府各宅内眷间传开,谁又会不惊讶?想来那位十小姐,从不曾如此受人瞩目。” 孙灵儿推莫寒月,说道,“听说今儿一早,还没有早朝,礼部已将圣旨和行文送去相府的营里,你们那位夫人想来乐疯了罢?” 峻王的行动倒是迅速的很! 莫寒月好笑。 昨夜,侯氏闻讯之后,也几疑在梦中。直到今日一早,礼部将圣旨和行文分别送到承亲王府和卫相府的帐中,侯氏才算是抓摸到一丝真实,不禁喜笑颜开,在帐中出出进进几回,这才一迭连声吩咐丫鬟备办酒宴,请各府的夫人、小姐前来庆贺。 虽然是在客中,但卫相府一向财大气粗,白哗哗的银子使下,又有什么是备不妥当的? 如此震撼的消息,各府夫人、小姐又急欲知道内情,也是纷纷携礼登门,一时间,卫相府三重帐中,笑语声声。 叶弄笛忍笑,说道,“所以十一妹妹一早就避到罗妹妹这里来,还不许我们歇着,巴巴命人唤来。” 莫寒月侧耳听到对面卫相府营帐传来的喧闹声,不禁微微揉一揉额角,低叹一声。 罗雨槐向她注视良久,这会儿见她一脸不耐,低声问道,“十一,你究竟想做什么?” “什么?”莫寒月扬眉。 罗雨槐认真向她凝视,轻声道,“十小姐嫁给承亲王,加上几府盘根错节的姻亲,有朝一日若朝中有事,怕都会倒向承亲王,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难道,她是要扶持承亲王谋夺江山? 这句话在舌尖绕过,却没有出口。 谁不知道,当初易太后心中的继位人选并不是宇文青峰,而是小儿子宇文青杨。如今这几大世家若当真倒向承亲王,承亲王的势力,就会足以与朝廷抗衡,朝中局势,已变的凶险。 姐妹几人都是出身世家,自然明白其中的关键,闻言也都不禁色变,齐齐向莫寒月望来。 眼前的少女,虽然聪慧绝顶,机变百出,可是她终究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子啊。谋夺江山那么大的一局棋,她如何能够想到,又如何敢去盘谋?依莫寒月对承亲王的顶撞,也不大可能。 莫寒月微微抿唇,轻声道,“姐姐,母亲命我设法将十姐嫁给罗大公子,若是将她推给寻常公子,母亲那里又如何交待?” “卫相夫人要将她嫁给我大哥?”罗雨槐瞪大眼,一脸的不可思议。 傅飞雪也是一脸被雷劈到的表情,喃喃道,“疯了!当真是疯了!” 单论出身门第,左纤纤纠缠罗越,姐妹几人尚且觉她不配,这侯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竟然想让卫盈璧嫁给罗越。 莫寒月微微扬眉,含笑道,“我以为姐姐已经听丹枫说起!” 罗越是丹枫的旧主,此事丹枫若是向罗雨槐说起,也属寻常。 罗雨槐摇头,说道,“丹枫并未提过!” 虽然丹枫是罗家的家奴,可是如今已经送给莫寒月,就再也不是罗家的人。 只是明里,丹枫、丹霞是墨浩林所赠,二人心照,都不明说。 叶弄笛皱眉,说道,“妹妹是说,只因卫相夫人有这古怪念头,妹妹才将她推给承亲王?只是……只是……” 只是承亲王身份尊贵,嫁给承亲王,也未免太过敏感。 莫寒月轻叹,说道,“如今朝中,身份能与罗大公子相比,又没有正室的,也只有景郡王和承亲王,不选承亲王,难不成你要妹妹选景郡王?” 当然不行! 姐妹几个都忍不住向叶弄笛望去一眼。 先不说叶弄笛痴恋景郡王多年,就算没有这一节,景郡王那也是一个如云般洁净的人物,将卫盈璧嫁他,岂不是将他玷污? 如此看来,也只有如此才是最好的选择! 罗雨槐点头,轻叹一声,说道,“如此也好,你们府上那些庶女……” 话一出口,惊觉失言,立时将话收住。 是啊,相府里那些庶女,实在讨人厌的很,可是身边这位峻王妃,十一妹妹,可也是相府的庶女呢! 孙灵儿嗤的一笑,说道,“我们只认得十一妹妹,理她们做什么?”一句话解围。 三日之后,哈萨族一年一次的盛会已近,也到了拥月公主,明妃娘娘省亲的日子。 这日一早,宇文青峰御驾在前,明妃娘娘的全副鸾驾在后,带领北行众人,浩浩向哈萨族早已备好的大营而去。 本来此次与哈萨族比赛,只有景郡王带领的男子一队,各府夫人、小姐不必随行。只是多出明妃娘娘省亲一节,为显隆重,宇文青峰传旨,命各府夫人留在行宫,各府的小姐们随行,送明妃娘娘省亲。 御驾一行晨起出发,还未近午,就已看到前边大营上方飘扬的七彩旌旗。 得到传报,梓伊族长率各部首领出营相迎,在御辇前跪倒,大声道,“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宇文青峰挥手命御辇停下,辇上倾身,含笑道,“梓伊族长和各位首领免礼罢!” 梓伊等人谢过,这才起身。 御驾迎入御营,分宾主而坐,皇帝与梓伊闲话一回,含笑道,“依宫里规矩,嫔妃省亲,要拜过太庙,辞别太后,如今在这草原上,也不必事事依规矩,一会儿族长就迎明妃回去,这三日就由她在族里罢,等盛典之后,再随朕回行宫去!” 梓伊大喜,连声谢过。 皇帝唤人将明妃请出,交到梓伊父子身边,又温声叮嘱一回。 莫寒月坐在女席一侧,众亲王王妃之下,听到他温和轻柔的语气,心底不禁冷笑。 他做出这个样子,无非是想让梓伊知道,他对明妃如何疼宠,也借此表明对哈萨一族的看重。 只是,旁人不知道,她莫寒月又如何能不明白,这个人唯有对人存有重大图谋时,才肯如此迂尊降贵。 拥月公主三年不见亲人,前次初回草原,虽有梓伊相迎,可是碍着皇妃的身份,并不能表露一分。 此时重回父兄之间,不禁泪盈于睫,向梓伊盈盈拜下,含泪道,“阿爹,女儿回来了!”一句话出,已忍不住落下泪来。 梓伊连忙扶住,含笑道,“傻孩子,你能得皇上对你如此宠爱,爹娘知道,也必心安,又哭什么?” 拥月公主深知自己已经失态,只得强抑眼泪,含笑道,“女儿见到爹爹,一时欢喜罢了!” 梓伊点头,向宇文青峰深施一礼,说道,“娘娘一路劳乏,还请皇上准她先退,也好早一些母女相聚!”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当然!”向拥月公主道,“这里不比在宫里,你也不必拘什么礼数,这就早些回去罢,代朕问过夫人!” 其实拥月公主的生母,只是梓伊族长的妾室,也是拥月公主和亲之后,才抬为平妻,宇文青峰称“夫人”也是抬举身份的意思。 拥月公主领旨,又再拜谢辞过,这才跟着两个哥哥出帐,向哈萨族的营帐里去。 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帐外,梓伊族长脸上笑容不减,心底却不禁轻轻叹一口气,转身回来的瞬间,目光有意无意掠过众亲王下首的景郡王,但见他一手举杯,正与身侧的峻王低语,浑不将明妃的离去在意,心中稍安。 既然尘埃已定,无情最好! 是夜,哈萨族设宴,为御驾一行接风。草原上,又再响起欢快的马头琴声,姑娘、小伙儿的歌舞也一曲接一曲的唱起,就连夜风,也一如三年前一样。 只是,景物虽在,人暗换。 那欢笑的人群中,再没有草原百灵那欢快的身影,只有一位远嫁的和亲公主,静静的坐在场地一隅,不歌,也不再舞。 只是三年,已有多少人的命运改变,那么,再过三年,再过六年呢? 这一瞬间,莫寒月的心里,有一丝恍惚,满场的欢笑,再也提不起她一丝兴致,悄悄起身,慢慢向御营里逛来。 御营因有禁军护卫,并不与哈萨族大营相连。从夜宴的场地到御营,要穿过整个哈萨族的大营。 此时哈萨族各部都在草原上饮宴,大营里静悄悄的,没有几个人影。 莫寒月脚步不疾不缓,慢慢在营帐里穿行,脑中,泛起三年前,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不由唇角微挑,带出一抹清冷的笑意。 在这里,设计侯楠、易红珠也倒罢了,偏偏雅诗为了与她相认,尾随而来,谈话却又被藏在鄂多部帐中养伤的孟少涵听到。 也由此,她莫寒月会得一个同盟,一个强助,从此之后,再不是孤军作战! 整副心神,都沉浸在当年那一夜的纷乱中,冷不防,只听一侧帐后,有一个女子声音唤道,“王爷!” 只这一声,顿时令莫寒月停步,满脑子的思绪顿时飘的无影无踪,不禁留神细听。 哈萨族只有族长和各部首领,“王爷”这个称呼,只能是大梁朝廷的。 那么,这位,又是哪一位王爷? 被唤的人未应,女子的声音接着道,“如今拥月公主已身为皇妃,王爷纵然还念着,也不过是苦了自个儿罢了,又是何必?” 短短几句话入耳,莫寒月不禁脸色微变,一缕寒意,悄悄的蔓上心头。 会提到拥月公主,那个人,自然是景郡王,而这说话的女子…… 在她怔神间,只听景郡王清润的声音响起,淡淡道,“扶大小姐,明妃娘娘是皇上的宠妃,这种话有损她的清誉,岂能乱说?” “王爷满腹心事,若不是为她,又是何人?”扶奕的声音里,带出些急切,又有些探究。 景郡王默然片刻,轻叹一声,说道,“扶大小姐若没有旁的事,本王告辞!” 脚步声刚起两步,又再停住,只听扶奕微哑的声音道,“王爷,扶奕倾慕王爷四年,今日方敢表露,王爷就没有一丝顾惜?” 这句话传来,莫寒月顿时轻吸一口凉气。 四年? 扶奕倾慕景郡王,也已经有四年了吗?为什么,她从来没有说过?如果,她是因为顾念叶弄笛,那此刻又在做什么? 她思绪混乱中,就听景郡王的声音微冷,淡淡道,“扶大小姐自重,还请放手!” 扶奕竟然动手? 莫寒月忍不住皱眉。 帐篷另一边,扶奕抱住景郡王的腰,见他并不挣脱,心中暗暗喜悦,轻声道,“王爷对臣女还是有些顾惜,是不是?王爷的心里,终究还是有臣女一席之地,对不对?既然如此,王爷为何不顺从自个儿的心意?” “扶大小姐!”景郡王低头看着环过自己身体的双手,声音又不禁冷了几分,淡淡道,“请扶大小姐放手,本王不想对小姐失礼!” “王爷!”扶奕仿佛没有听到一样,又再说道,“臣女一片痴心,还请王爷顾念!” “你……”景郡王的声音里,终究带出些不耐,淡淡道,“平日本王若有什么举动令扶大小姐误会,本王深感歉疚,只是……只是本王纵然对小姐有些照护,也不过是因……是因为你是她的姐妹罢了!” “你……你说什么?”扶奕身子一震,声音里顿时带出些惊慌和失望,颤声道,“你……你说谁的姐妹?是……是叶姐姐?你……你终究是欢喜上叶姐姐,是吗?”惊乱之下,连“王爷”也忘记称呼。 帐篷那一边,莫寒月也忍不住摒住呼吸,侧耳静听,生怕错过二人的一字一句。 叶弄笛苦恋他四年,难道,终于修成正果? 景郡王默然片刻,才轻声道,“叶大小姐,本王引为知己,本王说的……说的是十一小姐!” 此话一出,不管是那边的扶奕,还是这边的莫寒月,脑中都是轰的一声,半天回不过神来。 怎么会? 怎么会? 莫寒月轻轻摇头,一时只觉整个身子失去气力,慢慢坐倒。 虽然说,三年前她亲耳听到景郡王表明心迹,可是,这三年来,除去孟少涵之外,再也没有旁人识破她的真实身份。难道,毕竟是自己什么地方疏漏,被景郡王知道了真相? 那一边的扶奕也是震惊莫明,愣怔片刻,尖声叫道,“十一?你说十一?王爷,她可是御旨赐婚的峻王妃,你……你怎么会……怎么会……” 她不止是御旨赐婚的峻王妃,重要的是,她才十一岁啊!那样一个没有长成的少女,怎么就会令他心动? 景郡王轻叹一声,说道,“扶大小姐多虑,本王自然知道她是峻王妃,也并没有非份之想,只是……只是对她,颇为敬重罢了!” 不是敬重,而是那小小少女的身上,有一些他看不透,摸不清,又极为吸引她的东西,令他不舍远离,又不敢太过亲近,只能这样远远的瞧着,静静的看着,默默的守着,就心满意足。 他复杂的心思,就连知道他前情的莫寒月也琢磨不透,更何况一无所知的扶奕? 扶奕听他说没有“非份之想”,不禁轻轻松一口气,顿时笑逐颜开,说道,“既然如此,王爷又顾念什么?臣女不过是倾慕王爷,愿伴王爷身侧。” 声音越说越低,纤纤素手,已摸上景郡王的腰带,将玉扣打开。 景郡王一惊,不由心头怒起,一把将她挥开,恼道,“扶大小姐,请你自重!” “王爷,求王爷成全!”扶奕忙跟上一步,伸手扯住他已敞开的长袍,声音带出些急迫。 衣衫的悉簌声传来,莫寒月不禁一惊,正要站起,就听一个声音带着些惊讶,说道,“呀,怎么是小皇叔,原来小皇叔也喜欢这个调调儿!” “峻儿!”景郡王一看到那条歪歪斜斜的身影,顿时如释重负,说道,“是扶大小姐喝醉酒,本王正要送她回去!” “哦!”宇文峻的声音带上一层笑意,说道,“是扶大小姐啊,本王还道又是哪一府恨嫁的小姐!” 扶奕看到他,脸色顿时乍红乍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景郡王低叹一声,说道,“扶大小姐不胜酒力罢了,峻儿何必多想!” “哦!”峻王点头,说道,“难怪十一常说,扶大小姐酒量甚浅呢!”慢慢过去,桃花眼含笑,却向景郡王袍子上一撇。 我几时说过? 莫寒月忍不住翻个白眼,听到他来,倒是踏实的坐着,听那一边的动静。 景郡王心知他必然听到些什么,倒似浑不在意,说道,“扶大小姐的酒量果然浅的很!”慢慢整好衣衫,说道,“峻儿在此看好扶大小姐,本王去唤人来!” 要把她和这位臭名昭著的王爷放一起吗? 扶奕心头突的一跳,忙道,“方才臣女一时不胜酒力,有劳王爷照护,只是此刻吹一会儿风,已好许多,不敢有劳峻王!”匆匆向二人一礼,转身匆匆而去。 第202章习惯了他的存在 直到扶奕的脚步声消失,宇文峻才低笑出声,悠悠道,“小皇叔果然是我大梁无数闺阁千金的香闺梦里人,这扶大小姐不顾姐妹之情,竟然自送怀抱,当真是令人扼叹!” 景郡王微微皱眉,向他望去一眼,淡淡问道,“峻儿是几时来的?” 心里暗暗打鼓,也不知道自己提到峻王妃那一节,他有没有听到。 宇文峻似笑非笑,微微摇头,说道,“不过刚来罢了!” 景郡王微觉放心,微一沉吟,迟疑道,“扶大小姐与十一小姐情同姐妹,方才的事……” “小皇叔是怕十一知道,还是怕叶大小姐知道?”宇文峻截声打断。 景郡王顿时默然,隔了良久,才轻轻一叹,说道,“自然是谁都不知道的好!日后本王自会避讳!”说完向他深望一眼,转身就走。 不管这位峻王有什么样的名声,可他那自幼的才名,可不是假的!以他的聪慧,他自然知道,方才的事传出,不管是莫寒月也好,叶弄笛也罢,都会影响到和扶奕的姐妹之情。 “小皇叔!”看着他走出十几步,峻王又扬声唤住,慢慢走到他身后,问道,“小皇叔,盛京城谁不知道,叶大小姐痴恋你数年,小皇叔就当真没有动心?” 是啊,他当真没有动心? 坐在暗处的莫寒月也不由挺直身子,竖起耳朵倾听。 是啊,叶弄笛苦恋景郡王四年,他又岂会不知?难道,当真如他所说,只是红颜知己,再没有旁的? 景郡王默然片刻,终于轻轻一叹,说道,“总是本王辜负了她,却不想骗她!”说完再不多停,大步而去。 宁愿辜负,却不想骗她! 莫寒月无力的闭上眼,心中不禁为叶弄笛心痛。 景郡王此举,固然是君子所为,可是,他可曾知道,生为女子,是宁愿他骗她一世,也不愿被他辜负? 身子,被两条有力的臂膀揽住,峻王的声音轻声道,“傻丫头,他们都走了,起来罢!” 原来,他知道她在这里! 莫寒月苦笑,侧头向他望去,轻声道,“你怎么会来?” “本王是跟着你来的!”峻王低叹,扶她起身,说道,“不过是与人饮两杯酒,转头就不见你,想着你今日没什么心绪,必是回御营去了,就一路寻来,哪知道……” 话说半句不说,轻叹一声,说道,“这样的情形下,扶大小姐见到你,岂不是伤你姐妹之情?” 所以,他才出面,替景郡王解围吗? 莫寒月苦笑摇头。 其实,就算是扶奕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可是有景郡王的那番话,恐怕对她也心生芥蒂。 心中微动,不禁侧头去瞧峻王,问道,“王爷可曾听到他二人的对话?” 峻王桃花眼微眯,带出一些探究,脸向她凑近一些,问道,“王妃是指什么?”心里也有些不稳。 景郡王在盛京的名门世家中,一直深受小姐们瞩目,这个丫头也与他熟捻,该不会是…… 莫寒月哪知道他的心思,心头突的一跳,抿唇不语。 她总不能问,有没有听到景郡王对她的……敬重吧? 峻王向她深凝一眼,倒不追问,揽着她的身子缓缓而行,轻声道,“今日你始终提不起兴致,可是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 莫寒月轻叹,微微摇头,说道,“不过是想起三年前的事,少些兴致罢了!” 所谓景物依稀人暗换,大概就是这种心情吧! 宇文峻“嗯”的一声,却低笑一声,摇头道,“当真不知道,你小小年纪,哪里来的那许多多愁善感。”拥着她的手收紧一些,轻声道,“那些事,横竖也不是你造成,也不是你能更改,又何必枉自担忧?人生在世,倒不如及时行乐!” 及时行乐? 莫寒月微微挑眉,脚步顿时一停,转身向他凝注,轻声道,“王爷,你当真不为任何事担忧,只想及时行乐?” 如果,他身为质子,却只想到及时行乐,不想有什么作为,日后她与他之间,终究会背道而驰。 峻王见她神情凝重,也不由微微扬眉,俯首在她耳畔,轻声问道,“怎么,十一盼望本王振奋,争权夺位吗?” 前边半句话说的轻飘,说到“争权夺位”四字,已经是一字一顿。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侧头向他凝视,也同样低声,问道,“你想要吗?” 二人相对而立,她的身体,在他的怀里,两张脸相距不过半尺,呼吸相闻,两双眸子隔着厚厚的留海,她能清楚的看到他眸子里一丝微妙的闪动,而他却清楚的感觉到她眸子里的探索。 此时,只要他说想,她就会将这天下送他! 没有任何的根据,宇文峻甚至没有丝毫的怀疑她能做到,可是偏偏,整个身体的感官,就是有了这样的认知。 只要他想! 静默只是一瞬,又仿佛已过万千年,峻王慢慢直起身子,拉开二人脸孔的距离,唇角微勾,带出一抹邪魅的笑意,薄唇微启,轻声道,“本王想要……你!” “你……”一阵狂猛的心跳,令莫寒月一时不能反应,好一阵才皱起眉头,将他身子一推,咬牙道,“当真是个浪子!” “呵呵……”峻王发出一阵愉悦的笑声,重又将她勾揽入怀,含笑道,“你喜欢,不是吗?” 喜欢?是吗? 莫寒月抿唇,一时间,一颗心仿佛平静的湖面投入一块大石,激起层层波浪。 喜欢吗?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经过前世宇文青峰的背叛,她还有没有喜欢上一个人的能力。而此刻,这少年的怀抱,又确实令她如此踏实安稳。 是……习惯了他的存在吗? 莫寒月暗暗心惊,下意识就想从他怀中挣出来。 如果,当真如他所说,他无意江山权势,只想及时行乐,那终究会与她背道而驰,到那时,她又该何去何从? 而…… 如果说,他那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也是为了图谋天下,她势必会像当初相助宇文青峰一样,送他上位,到那时…… 一代帝王,自然三宫六院,难道,她还要再次卷入那无数女子间的争斗? 莫寒月暗暗摇头。 感觉到她的疏离,峻王微微挑眉,手臂却揽的更紧,正要说些什么,就听不远处有人问道,“前边可是峻王和十一小姐?” 莫寒月在峻王的注视下,早觉得心猿意马,呼吸艰难,听到这句,如蒙大赦,连忙一把将峻王推开,扬声问道,“是何人?” “我,哲加!”随着声音,鄂多部的哲加王子已绕过帐篷向这里走来,向二人笑道,“峻王,怎么只饮几杯酒就躲开,是怪我们招呼不周吗?” “哪里的事?”峻王含笑,说道,“不过是与王妃四处走走罢了!” 莫寒月含笑一礼,说道,“场上人多,还不曾与哲加王子见礼!”目光在他身侧一掠,见地上还有另一条影子,不禁一笑,侧头道,“怎么哲加王子还长着条尾巴?” “嘻!”一声轻笑从哲加王子身后传来,跟着一个少女的脑袋从他身侧探出,吐一吐舌头,说道,“十一小姐怎么知道还有一个人?” 哲加高大魁伟,她却娇小玲珑,藏在哲加身后,本来被挡的严严实实,哪知道还是被莫寒月一口道破。 月光下,只见这少女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圆脸峨眉,笑时带着两个可爱的梨涡,脑后一排整齐的小辫子由肩侧垂下,倒令她多添一份韵致。 少女朗如星月的眉目,令莫寒月好感顿升,低笑一声,说道,“尾巴没有藏好,自然就被人瞧出来!”说着向地下一指。 少女低头,这才看到地上自己的影子,不禁“咭”的一笑,说道,“十一小姐果然有趣的很!”从哲加身后跳出来,拉住莫寒月的手,笑道,“十一小姐这会儿就回营吗?那多无趣!若不喜欢那边的喧闹,我们去骑马可好?” “骑马?”莫寒月扬眉,下意识向暗沉沉的四周望去一眼。 在这深夜,又是深入草原,就是在这营地四周,说不定也不太平,她竟然要去骑马。 莫寒月微微摇头,含笑道,“这几日哈萨族盛会,会有许多机会骑马,倒不急在一时。”目光不自觉向她身上打量,猜测是草原哪一部的公主。 少女却连连摇头,说道,“白天骑马,自然畅快的很,夜里又有不一样的景致,十一妹妹难得来一回,不可不见!”不容分说,拉着她就走。 峻王微微扬眉,向哲加望去一眼,随后跟来,皱眉道,“夜里暗沉沉的,能有什么景致?” 少女回头,向他扮个鬼脸,侧头轻笑,说道,“怎么,峻王爷怕了?” “有什么好怕?”明知是激将之计,峻王还是不禁扬眉,说道,“好罢,本王与你们同去!” 哲加王子好笑摇头,说道,“琉璃,你又胡闹!”却没有阻止的意思。 莫寒月侧头向少女一望,含笑道,“你叫琉璃?当真是好名字!” 少女轻笑一声,说道,“我姓月,叫月琉璃,是不是很古怪?” 确实古怪! 莫寒月微笑。大梁朝,她还不知道有人姓月,而哈萨族人,部族名就是姓氏,如哲加王子,就名鄂多哲加! 这样说来,这位月琉璃姑娘不是哈萨族人! 可是…… 莫寒月的目光,在她身上一转,微觉疑惑。 不是哈萨族人,却一身哈萨族的装扮。 四个人出营,哲加命人牵过四匹马来,含笑道,“回去御营要远一些,取马来回耽搁时辰,就骑我们族里的马可好?” 莫寒月含笑道,“又不是比赛,不必非骑自个儿的马!”信手牵过一匹,跃身而上。 月琉璃见她身手干净利索,不禁喊出好来,仰起的小脸儿一片欣慕,说道,“早听说十一小姐骑术极精,今日一见,还是令人吃惊!” 早听说,自然是听哲加说起过三年前那场比赛。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哲加王子过誉,又如何能够尽信?” 月琉璃摇头,说道,“岂止是他,草原上许多人在说呢,十一小姐的骑术,当真是见所未见!” 是啊,比赛骑术是草原儿女常玩的把戏,可是用腰带绑着鼓槌击鼓,怕她莫寒月还是头一人。 峻王却知道,那一场比赛,莫寒月的骑术展现不过三成,不由轻笑一声,说道,“月姑娘要领略十一的骑术,还请上马!” 月琉璃连忙点头,笑道,“当然!当然!”抓住马鞍,却不上马,只是回头向哲加王子一笑。 哲加含笑上前,托着她的腰向上一送,说道,“坐好,这一次可不能再摔下来!” 原来这位吵着要骑马的月姑娘竟然不会骑马? 峻王、峻王妃二人齐齐瞠目。 月琉璃不好意思的向二人笑笑,说道,“我学许久,控马缰倒是不难,就是上不去马!” 她倒是坦然! 莫寒月好笑,对她的好感又增几分,手中缰绳一抖,笑道,“走罢!”当先向暗沉沉的草原驰去。 宇文峻一惊,喊道,“十一,慢着些儿!”怕她有失,顾不上哲加王子,一跃上马,疾骑追去。 莫寒月这一驰骋,顿时知道月琉璃所说的“不一样的景致”是什么。 大地暗沉中,再不见白天的羊群芳草,可是前边星光洒落,仿佛将天地联成一体,纵马驰去,星子倒退,仿佛都从身边滑过,竟然说不出的畅快。 峻王纵马赶上,落后她半个马身紧紧相随,轻声笑道,“疯丫头,平日倒瞧不出,你也会如此胡闹!” 从第一次见到莫寒月,只看到她的步步为营,盘谋设计,就是偶尔的纵情恣意,也必会有保全自个儿的后路。 而此刻,因为有他在侧,印于飞、牧野二人并没有相随,就连丹枫、丹霞二人也留在帐里,她竟然就这样单人一骑,驰入这无边无际的草原。 莫寒月回头,向他浅浅一笑,说道,“王爷怕了?”语气神情,与刚才的月琉璃如出一辙。 宇文峻微怔,瞬间哈哈笑起,摇头道,“丫头,这样淘气才好!” 催马赶上,与她并羁而驰,夜风吹来,带着丝丝清凉,顿觉畅意,索性将衣襟敞开,扬声唱道,“酒歌飘香,是牧人的故乡,歌声唱出吉祥,我们与雄鹰一起飞翔……” 听他唱起草原的歌,身后传来哲加遥遥的歌声,“……马头琴琴声悠扬,我们为远来的客人将美酒满上……” 浑厚的男子歌声中,一道清灵的女声突然插入,唱的却是,“大雁排排成行,小鸟对对成双,草原上的牛羊,像那滚滚海浪……” 被她一搅,两个男子的歌声顿时跟着转过去,接着唱道,“青青的湖水啊,碧波荡漾,这里是最美的天堂……” 离营地已远,早已听不到那里的喧闹,没有马头琴的伴奏,在空旷的草原上,欢快的歌声还是远远传了出去。 到了时此,莫寒月胸中一晚上的沉闷顿时挥去,跟着月琉璃的歌声,一起哼唱。 而就在这时,远远的,在暗夜深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嗷叫,“呜。” 只这一声,莫寒月歌声顿停,整个人几乎所有的毛孔都变的警觉,轻声道,“王爷,可曾听到什么声音?” 峻王懒散的笑容淡去,身子慢慢挺直,一双桃花眼骤然带出一丝凌利,定定向黑暗中注目,轻轻点头,说道,“有!” 话音刚落,只听又是一声嗷叫,“呜。” 一声刚落,另一声又起,“呜。” “呜。” “呜。” …… 一声接着一声,竟然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狼群! 这一回,莫寒月再没有一丝怀疑,疾疾收马提缰,不由脸色微变,心里暗暗叫苦。 不要说出来时并没有携带什么兵器,就算是手中有剑,以她此刻的功夫,怕也管不了什么用。 峻王纵马向她靠近,一把将她抱过护在身前,轻声道,“你不要出声,一会儿若有机会,自个儿先逃!”手向下探,慢慢从靴子里抽出匕首。 “不!”莫寒月吃惊的回头,星光下,只见他俊颜一片严肃,不由吞口唾液,轻声道,“王爷,你放我回去,二人共剩一匹马,更难逃脱!” “听我的!”峻王皱眉,眼睛紧盯着前边的黑暗,一手带缰,慢慢后退。 黑暗中,一点点绿光,慢慢的从黑暗中露出,两点、四点、六点、八点…… 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竟然挡住前边数十丈的地方。 莫寒月已明显感觉到跨下马的颤栗,不由心中暗暗吃惊。 纵然她肯逃走,这跨下骑的不是彤云,恐怕也很难逃脱!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纵然是驰骋疆场,执戟扬沙,也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 莫寒月轻吸一口凉气,已惊的说不出话来,枉有满腹智计,此时脑中却空空一片,急切间,又哪里想得出什么脱身之策? 等到绿光停止出现,慢慢向这里逼近的时候,峻王倒轻轻松一口气,低声道,“还好,不过几十头恶狼,本王自能对付,一会儿等我离鞍,你记着速速逃走,知道吗?” “不!”莫寒月一把将他手臂抓住,连连摇头,颤声道,“你……你不能!不能!” 上一世,因为她的错,让他从最得宠的皇孙变成皇室质子,如今她重活一世,难道,还要他为她枉送性命? 峻王见她不应,而狼群越逼越近,也不禁焦燥起来,低声道,“傻丫头,你回去搬救兵,速来救我就是!” 莫寒月连连摇头,说道,“哪里来得及?” 是啊,他们这一番驰骋,怕已在十里之外,来回二十多里,就算她方向不错,等到赶回,又如何能救得了他的性命? 只是,她纵然不逃,又如何保得了他的性命? 想到这里,莫寒月顿时心如刀绞,颤声道,“王爷,还是……还是你先走,我……我……我等你的救兵!” “你是本王的王妃,你要本王舍你先逃,当本王是什么?”峻王的声音里,已满含怒意。 这个丫头,就不能听他一回? 莫寒月连连摇头,连声道,“王爷,我……我不值你待我如此,我是……我是……” 这一刻,没有了血海深仇,没有了盘谋算计,心里想的,只是这个少年的安危,却一口气闷在胸口,后边的话竟然一时无法出口。 如果知道她的身份,他会舍她逃走罢? 莫寒月心痛如绞,深吸一口气,勉强令气息顺畅,才咬牙道,“王爷,我是……” “我是莫寒月”五字,几乎脱口而出,还没有出口,只听身后马蹄声近,哲加王子笑道,“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 莫寒月一怔停口,心中不禁掠过一抹喜悦,忙道,“哲加王子,快走,我们快走!” 月琉璃显然不会武功,可是若能合三人之力,说不定会冲出一条血路。 话音刚落,就听月琉璃的笑声扬起,说道,“狗狗们可真是让人扫兴呢!” 狗狗…… 莫寒月苦笑。怎么这位月姑娘连狼和狗都分不清吗? 不等她提醒,只见月琉璃将双手掩在唇上,一阵啸声响起,由低到高,越来越响,啸声伴着风声,隐隐的,竟然传来阵阵虎啸。 如果不是亲见,如果隔着一些距离,就连她也会以为,前有狼群之后,会后有猛虎。 惊诧中,只觉抱着她身体的手臂慢慢放松,莫寒月愕然回头,就见前方的绿光一点一点的消失,狼群竟然转头,纷纷逃向黑暗。 本来以为,会有一场生死血斗,可是没想到,就这样轻易的收场? 莫寒月惊怔之余,不禁向月琉璃望去一眼,轻声赞道,“月姑娘好本事!” 是啊,她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发出这样的啸声。 风声伴着虎啸,渐渐消失,月琉璃手掌摊开,露出一只竹哨,向她展颜一笑,说道,“狼怕虎,只要发出虎啸,狼群就会退避!” 莫寒月点头,轻吁一口气,说道,“多亏月姑娘有此神技!” 月琉璃低笑一声,说道,“我知道什么?还是听哲加说起,才想到这用竹哨惊跑狼群的法子!” “可是也要姑娘会发出这样的啸声啊!”莫寒月赞叹,对这少女越发好奇,挣脱宇文峻的怀抱,跃回自己马上,与月琉璃并骑,问道,“这哨子是怎么制的?人人都吹得出来吗?”心里盘算,身在草原,也要备上一支才好。 刚才虽然有惊无险,可是此时夜深,又深入草原,四人也就不再远走,调转马头,慢慢策马返回。 月琉璃与莫寒月并羁在前,接过刚才的话,含笑摇头,说道,“只是寻常的竹哨,我用它将啸声放大,更有声势罢了,虎啸声却不是从这里来的!”拿出竹哨手讲比划一番,才道,“在我家乡,这个叫口技,我学的时候,只是觉得好玩,想不到来到这里,竟然有这样的奇效!” “你的家乡?”莫寒月反问。 她果然不是哈萨族的人! “嗯,我的家乡!”月琉璃点头,明朗的笑容变的有些黯淡,抬起头,仰望上方的星空,喃喃道,“我的家乡,天没有这么蓝,星星没这么亮,可是……可是……” 可是,还是家乡!有她的亲人,有她的朋友,有她的……思念! 她的话,莫寒月大为不解,却能感觉到她那一瞬间深深的乡愁,轻声道,“总会好起来!” 她不知道,这位月琉璃姑娘思念家乡,为什么不回去,也自然的不去追问,因为,每一个人的背后,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她是,宇文峻是,旁的人也必然都是! 月琉璃静默一会儿,突然又轻笑起来,低声道,“不过,我还是庆幸能来这里,可以看到蓝的天,绿的草,白的羊,好玩的哲加!” 好玩…… 莫寒月忍不住“噗”的笑出来,微微扬眉,含笑问道,“你很喜欢哲加王子?” “嗯!”月琉璃抿唇,星光下,仍然可见她小女儿态流露的娇羞,轻声道,“在这里我举目无亲,如果不是他,我当真不知道,要怎么生活下去!只是……只是他总逼着我成亲,我才十七岁啊,怎么能十七岁就嫁人,还不被人笑死!” 十七岁,难道不是已经很大了吗? 莫寒月挑眉,含笑问道,“在姑娘的家乡,十七岁的女子还不嫁人吗?”在大梁,女子及笄还说不下人家的,会沦为笑柄。 月琉璃连连摇头,说道,“在我们家乡,再过十年嫁人也不算晚!”对莫寒月的惊讶视若不见,回过头,瞧一眼随在身后的两名男子,低声笑道,“十一,看得出峻王很宠你,你也很喜欢峻王罢!” 不是问句,几乎是肯定。 是吗? 莫寒月愕然,愣证片刻,微微摇头,说道,“我们是……是御旨赐婚,与你和哲加王子不一样!” 是啊,御旨赐婚,在无法推托的情形之下,峻王给她一个承诺,由她来抵挡宇文青峰那暗藏的阴谋,他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御旨赐婚又怎么样?”月琉璃扬眉,含笑道,“方才遇到狼群,他把你护在怀里,深怕你受伤,你又不愿意弃他独自逃走,可见对他情重!” “情重吗?”莫寒月苦笑。连她自己也分不清,那一刻倒底是因为对那个少年的愧疚,还是……当真对他动情?撇开他是宇文青峰的侄儿不说,她……还会为一个人动情吗? “嗯!”月琉璃重重点头,目光里却带出些惋惜,轻声道,“只是他是王爷,以后一定会纳妾吧,和别的女人分享自个儿的丈夫,一定会很难受!” 是啊,就算她能任由他做一个逍遥王爷,可是,她也不愿再卷入那些女子间的纷争。 莫寒月默然,一瞬间,心中又是一阵纷乱。 月琉璃深吸一口气,脸上又露出一丝甜甜的笑意,轻声道,“其实鄂加部的男子,也会有好多妻妾,可是哲加已经答应我,不会纳妾,一生一世,只有我一个!” “只有你一个?”莫寒月愕然。 “嗯!”月琉璃重重点头,小脸儿一片严肃,望着她道,“在我们家乡,就是一夫一妻,不许有第三个人哦,如果有,那个人就会被叫做小三,不会有正式的身份,还会被人骂死,被唾沫淹死,被指头戳死!” 怎么这么多奇怪的死法? 莫寒月好笑,忍不住问道,“姑娘的家乡,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在……”月琉璃侧头想想,浅浅笑起,摇头道,“那是另一个世界,也许是这里的未来,也许是与这里平行,我没有办法回去,那里的人也不会知道我在这里!” 她在说什么? 莫寒月有些愣怔,却又很快释然。这是……她的秘密吧?细品她的话,又不禁陷入深思。 一个“情”字,足以令人万劫不复,可是,如果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何防再信一次? 这一瞬间,在这夜色沉沉的草原上,她的眼前,仿佛一扇尘封的大门,在她面前打开,她的眼前豁然开朗,大门外,将两条毫无关系的大路接壤,畅通无阻! 如果,如果…… 如果,峻王对她果然是真情,如果,他对她,也能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她已不是原来的莫寒月,又何必去在意什么宇文青峰? 想到这里,莫寒月悚然一惊,回过神来,不禁一手捂住面孔,只觉掌心下,一张脸已滚滚的烧了起来。 莫寒月,你疯了!你一定是疯了!上天让你重活一世,是为了你莫家的血海深仇,你此刻满脑子想的却是峻王!你当真是疯了! 像是对她的思绪做出回应,只听月琉璃轻声道,“本来,我应该是死了,可是,却莫名其妙跑来这里,一定是上天知道,我还没有好好爱过,给我一个机会重新活过,好好生活……” “你说什么?”莫寒月脑中轰的一响,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惊骇的望着身侧的少女。 月琉璃回头,向她一笑,耸肩道,“是不是很荒唐,我也觉得很荒唐!”嬉笑一声,突然纵马疾驰,扬声道,“营地快到了,看我们谁先赶到!” 前方,果然星火点点,隐隐的,传来马头琴欢快的乐曲。 莫寒月望着她的背影,一时间,心中一团纷乱,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有那几句话,“我应该是死了……给我一个机会重新活过……我应该是死了……给我一个机会重新活过……我应该是死了……给我一个机会重新活过……” 难道,这位月琉璃姑娘,也和她一样,是冤死重生?可是,她的身上,并没有冤魂该有的沉重,还有,她说,她不是这里的人,她的家乡,有那样特异的风俗,她……到底是什么人? 看到月琉璃驰远,哲加忙辞过二人,纵马追去。峻王策马跟上莫寒月,见她神情恍惚,似忧似喜,不禁暗吃一惊,忙道,“十一,怎么了?”探手将她抱过,摸摸她的额头,再握握她的手指,轻声问道,“是吓到了?” 虽然说,这个丫头机变百出,可是,回想起刚才狼群的阵势,就连他也心惊肉跳,更何况她一个小小的女儿家? 额前的留海被他拂起,莫寒月浑然不觉,怔忡抬头,毫无阻挡的视线,对上的,是他桃花眼中不加掩饰的关切。 莫寒月心头怦的一跳,忙侧头避开他的注视,微微咬唇,摇头道,“没……没有……” 秋水明眸,仿佛雾拢寒水,带着一丝迷茫,却又……似若有情! 宇文峻微怔之下,忍不住沉沦其中。而那双眸子却也只在眼前一现,很快被她避开,又不禁怅然若失,手臂收紧,轻叹一声,低声道,“十一,你究竟是懂,还是不懂?” 说她不懂,她那偶尔的流露,分明显示出她内心的波动。说她懂……她终究只有十一岁,真的知道这男欢女爱为何物? 懂不懂? 莫寒月默然。她不懂吗?上一世,只因心里有一个宇文青峰,明知夺位之路极为凶险,仍然倾尽全力相助。她懂吗?若她真懂,又怎么会看不出宇文青峰对她存的只是利用之心? 如今呢?她对峻王,峻王对她,有多少真心,又有多少利用?或者……还有多少愧疚? 不知道! 莫寒月轻轻摇头,叹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峻王扬眉,眸中带出些探究,俯首向她凝视。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懂和不懂,还是……不知道她对他是有情,还是无情? 凝视片刻,却无法寻到答案,宇文峻轻叹一声,手臂收紧,将她深揽入怀,轻声道,“没关系,本王会等!” 等,等她长大,等她懂得什么是儿女私情,等她……心里有他! 想到最后,峻王的心里,是势在必得的坚持。这个丫头,不管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心,一定都是他的! 大营外的欢宴已散,只有一些哈萨族的族人在灭去篝火。 见二人回来,哲加王子迎上几步,笑道,“你们再不回来,我们可要去寻了!” 月琉璃嘻的一笑,说道,“我说呢,看到营地的火光,断断不会走错路,原来……”目光在峻王怀里的莫寒月身上一转,吐一吐舌头,做个鬼脸儿。 莫寒月不禁脸红,忙挣脱峻王的怀抱下马,含笑道,“正说着话,月姑娘自个儿倒跑到前头!”牵着她的手,向营里去。 哲加送三人至大营门口,向峻王施礼,含笑道,“今夜哲加巡守大营,就不再相送!” 宇文峻含笑,说道,“哲加王子客气,我二人自回就是!” 莫寒月却含笑道,“怎么王子也要负责巡守?” 月琉璃抿唇,说道,“哈萨族的王子,岂能与大梁朝养尊处优的皇子、王爷相比?”说着目光向峻王一瞥,满含笑意。 宇文峻低笑,说道,“姑娘是说本王?” 月琉璃耸肩,笑道,“王爷自个儿说是,那就是喽!” 是个淘气丫头。 莫寒月忍不住笑起,说道,“这几日无事,月姑娘尽管寻我去玩儿,我引荐几位姐妹与你认识!” “好啊!”月琉璃大喜,连连点头,又道,“什么月姑娘这么别扭,叫我琉璃就是!” 莫寒月含笑点头,说道,“好!” 哲加见夜已初更,含笑与二人道别,先送月琉璃回营,才去巡查各营灯火防务。峻王和莫寒月径直向御营而来。 相府的营门口,印于飞正翘首张望,见二人回来,忙上前见礼,说道,“王爷、王妃,你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牧野要被丹枫骂死!” 莫寒月好笑,说道,“我们不回来,丹枫骂牧野做什么?” 印于飞耸肩,说道,“她说王妃饮宴,是小人和牧野值守,却顾自回来,竟不跟着主子。” 宇文峻也听的好笑,说道,“如此说来,果然该骂!只是为何只骂牧野?” 印于飞躬身,强忍笑意,说道,“小人躲出来,她只能抓到牧野,自然是骂他!” 峻王笑起,抬手在他脑袋上轻拍一掌,笑道,“滑头!”伴着莫寒月向她的营帐里去。 莫寒月含笑,说道,“不过几步路程,又有印于飞在这里,王爷还是回罢,也好早些儿歇息。” 宇文峻含笑道,“不过几步路程,又急什么?”执意送她回帐,又磨唧好一会儿,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丹枫忍笑,说道,“咱们这位王爷,倒当真是个不怕旁人取笑的主儿!”服侍莫寒月更衣,一迭连声吩咐小丫鬟传水沐浴。 夏儿端着炖好的汤进来,恰好听到她的话,扬眉问道,“王爷待小姐好,岂不是天经地义,又有谁取笑?” 丹枫摇头,说道,“若说寻常公子也倒罢了,可他是王爷,你就不听那起子人说,说……说王爷沉溺在温柔乡里,怕日后也不当大用!” 原话是,十一小姐小小年纪,就有手段勾诱男子,令一个纵横花丛的峻王整副心神都放在她的身上,如此下去,怕也只是一个酒色王爷,不当大用。 夏儿自然也听到一句半句,淡哼一声,撇唇道,“姐姐就不听那些人酸溜溜的,分明是妒忌我们小姐!” 莫寒月好笑,摇头道,“妒忌我什么?峻王又不比景郡王……”话一出口,自个儿倒不禁怔住。 为什么会想到景郡王,难道,是因为今日听到的那番话吗? 莫寒月微微咬唇,压去心底那一瞬间的纷乱。 不会!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景郡王于她,只是一个美好的存在,并无关儿女私情!而峻王…… 想到那个懒散的少年,莫寒月的心,又忍不住一阵怦跳。 见惯了他平日的无赖和偶尔的邪魅,今夜面对狼群,那个凌利冷静的他,更有一种令她心动的力量。 并不知道她此刻变幻的心思,丹枫见夏儿出去,微微俯身,向莫寒月凑近一些,低声道,“小姐,今儿宴散,承亲王就命人将十小姐唤去。” 莫寒月一顿,问道,“不曾回来?” “嗯,不曾!”丹枫点头。 莫寒月垂眸,不禁冷笑,轻声道,“有她受的!” 当初夺位,承亲王不但有几大世家扶持,还有易太后相助,最后仍然不能成事,一则固然是因为宇文青峰一方有莫家和卫东亭的倾力相助,二则,也是因为宇文青杨性情暴躁,肆意妄为,易失人心。 如今他分明知道那件事是被她和峻王算计,可是令他当众出丑,颜面扫地的,是卫盈璧! 而就是那个相府上不了台面的庶女,竟然成为他承亲王府的王妃,这奇耻大辱,不在卫盈璧的身上发泄,又找何人? 说到这里,丹枫微觉不解,说道,“小姐,承亲王是皇室宗亲,他的颜面扫地,岂不是也是皇室的耻辱,小姐为何就能知道,当初皇上必会下旨赐婚,而不是将十小姐处死?” 更何况,经此联姻,朝中局势大变,宇文青峰岂有瞧不出来的道理? 为什么? 莫寒月淡笑一声,轻轻摇头,说道,“皇室颜面,与那九王之尊的宝座相比,孰轻孰重,皇上自然掂量得出轻重!” 虽然说,立一个庶女为亲王王妃,果然是皇室之辱,可是宇文青峰登基这几年来,承亲王始终不能安份,若是任由他选一位世家嫡小姐为妃,倒不如抢先给他立下一个不会对他有所帮助的王妃。 再则,卫盈璧出身再卑贱,那也是卫东亭的女儿。宇文青峰夺位,卫东亭有不可抹去的功劳,杀卫盈璧一个容易,只怕卫东亭对他离心,那就再无挽回。 丹枫听到只是一个赐婚,里边就有这许多弯弯绕绕,不禁咋舌,说道,“也多亏小姐想的通透,旁人怕是想破脑袋也难料的如此准确!” 那是因为……她是莫寒月! 莫寒月低笑。 夏儿进来,听到她后一句话,好奇问道,“什么想的通透?丹枫姐姐和小姐说什么?” 丹枫好笑,推她道,“这些话,小毛丫头听不得!” 夏儿噘嘴,嚷道,“夏儿和小姐同年,怎么小姐能听,夏儿听不得?” 丹枫抿唇,说道,“小姐是说,夏儿看着年长,要给你找一个好夫婿,只是不知道夏儿是欢喜小康,还是旁人?” 夏儿顿时臊个大红脸,嗔道,“丹枫姐姐又胡说,姐姐和丹霞姐姐还不曾许人家,怎么就轮到夏儿?” 丹枫抿唇,说道,“夏儿不是和小姐相比吗?小姐也已经指婚了呢!再说,只是许人家,又不是出嫁,夏儿急什么?” 说的夏儿哑口无言,急起来,连连顿足,嚷道,“小姐,你瞧瞧丹枫姐姐,又拿夏儿取笑!” 莫寒月含笑,说道,“丹枫也是为你,怎么就是取笑!”与几个丫头说笑一回,说道,“天色不早,早些儿歇罢,明日要看公子们比赛!”洗漱过安置歇息。 四更时分,睡梦里,远远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莫寒月一惊而醒,翻身坐起,就听哈萨族那边的大营里人喧马嘶已经大乱。 “丹枫,出了何事?”莫寒月扬眉急问。 丹枫披着衣裳进来,也是一脸疑惑,轻轻摇头,说道,“奴婢也刚被惊醒,已唤牧野去查!”见她掀被下床,问道,“小姐要起吗?” 莫寒月轻声道,“御驾在这里,那边这么大的动静,想来不是小事!”取过衣裳,速速换上。 刚把长发简单梳理,就听帐外夏儿道,“小姐,御营外头传话儿,说有一位月小姐求见,说有急事!” 月琉璃! 莫寒月心头一紧,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忙道,“快,快请!”自个儿向外迎来。 走出自己的帐篷,就见牧野匆匆赶回,看到她急忙行礼,说道,“小姐,是鄂多部的马棚走水!” 鄂多部? 莫寒月微愕。 几个时辰之前,她才骑过鄂多部的马,怎么这会儿竟然起火? 还没等她说什么,就见御营门口,月琉璃已跟着丫鬟向这里匆匆而来,一看到她,月琉璃抛开丫鬟疾奔几步,一把抓住她的手,连声道,“十一,快!快帮帮我,救救哲加!”说到后句,杏眸中珠泪滚滚,几乎哭出声来。 莫寒月暗吃一惊,忙抓住她的手轻摇,说道,“琉璃,你别急,慢慢说,不是说走水吗?哲加王子怎么了?” 琉璃连连摇头,说道,“马棚走水,棚里的马儿受惊,都冲出来,哲加……哲加去截马,反而被马儿带走!” “什么?”莫寒月大吃一惊,急道,“受了惊的马儿,他怎么截?” 虽然她知道,一族的马儿牛羊,都是族人的身家性命,可是终究还是人命要紧,哲加身为王子,更不该以自己性命冒险。 月琉璃摇头,说道,“依他的能耐,马儿受惊也容易制服,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也就是说,不是单纯的马棚走水,马儿受惊! 莫寒月脸色微变,轻轻咬唇,说道,“你先去大营外等我,我去请王爷!”向牧野道,“你照护好月姑娘安危,我去去就来!” 牧野刚一迟疑,就见印于飞拔步奔来,说道,“王妃,小人已回禀王爷,王爷即刻就到!” 他反应倒是迅速! 莫寒月赞许点头,说道,“你们去备马,我和月姑娘先去大营外瞧瞧!”不等二人应,拉着月琉璃的手向外奔去。 当此情形,已顾不上什么仪态,莫寒月发足飞奔,不过片刻,已穿过哈萨族大营,奔出营门。 向左望去,就是几个时辰前,哲加王子命人取马的马棚,这一会儿,火头已经被压下,滚滚浓烟正伴着木柴爆裂的声音传来。 瞧这样子,火势虽说不小,可是也算扑救及时。 莫寒月眉峰骤然一紧,说道,“我们去马棚瞧瞧!” 月琉璃急道,“十一,哲加被惊马带上草原,要先将他找回才行!” 莫寒月点头,却仍然道,“我们去马棚瞧瞧!”不容分说,牵着她的手向马棚奔去。 虽说哲加危险,可也要等牧野等人将马带来才行。 马棚外,满身满脸灰黑的族人正将最后的一些明火扑灭,见到二人,就有人道,“琉璃,哲加王子可曾找回?” 琉璃摇头,目光向暗沉沉的草原望去,心里一片焦急,问道,“可还有余下的马儿?” 问话的人摇头,苦笑道,“除去巡守的几匹马,马棚里的马儿一匹没剩!” 月琉璃急问,“巡守的人呢?” 那人道,“也随着王子追了下去!如今我们部里一匹马都不在。” 月琉璃顿足,说道,“怎么不去旁的部里去借?” 那人低声道,“天亮就要比赛,好马谁又肯借?” 月琉璃脸上变色,咬唇不语。 莫寒月在二人说话的时候,却慢慢靠近烧的焦黑的马棚,扑面而来,是木料燃烧后的热气和焦臭味。 听到那人的话,不禁回头,说道,“此时自然是找回哲加王子重要,比赛大可再推迟一日,怎么会因为比赛借不到马?”更何况,这不是寻常的族人,他可是鄂多部的王子啊! 月琉璃脸色苍白,轻轻摇头,说道,“十一,你不知道,这一次比赛……这一次比赛与往年都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莫寒月皱眉。 虽然说,这场比赛是哈萨族一年一度的盛会,可是,不是也只是男儿扬威,少年男女觅侣的时机?又能有什么不一样,让一个部族的王子遇险却不能救? 月琉璃摇头,低声道,“梓伊族长再过几年就要告老,这一次赛马,要挑选下一任的族长。” 原来如此! 莫寒月微微抿唇,转身又再望向马棚,目光扫过敞开的棚门,眸中不禁闪过一抹奇异。 就在此时,只听马蹄声响,峻王发不束冠,一袭紫色长衫,骑着彤云疾驰而来。在他身后,丁亦、史广平、牧野、印于飞与丹枫、丹霞二人,带着两骑空马紧紧相随。 莫寒月急忙迎上,唤道,“王爷!” 峻王点头,说道,“我已命人去禀小静安王,请他调集禁军,王府的亲兵即刻就到,你先上马罢!”并不让出彤云,只是向身后的空马一指。 莫寒月点头,先送月琉璃上马,自个儿也一跃而上,这才向月琉璃问道,“可知道惊马往何处去了?” 月琉璃茫然摇头,几乎哭出来,说道,“我得到信儿,他早已跑的无影无踪,又哪里知道他跑去哪里?” 莫寒月略一沉吟,向牧野等人一指,说道,“王爷,我和琉璃带着他们四人先往东去追,等亲兵集结,王爷再吩咐另外几处追去!”说完一带马缰,就要冲出去。 “不行!”宇文峻劈手一把抓住她的马缰,摇头道,“这夜里,你们几人冲去岂不是危险?” 莫寒月大急,说道,“转眼就要天亮,更何况琉璃有退狼的本事,怕什么?” 峻王摇头,仍然说道,“不行!” 月琉璃急的顿足,听他坚持不肯,咬牙道,“王爷不救,琉璃自个儿去找,这匹马先借来使使!”双腿一夹马腹,已疾冲而出。 莫寒月大惊,喝道,“牧野,快跟去!”见牧野应命追去,向宇文峻一瞪,手中马鞭刷的一声,向他握住她马缰的手抽去,喝道,“放手!” 宇文峻见她鞭势劲疾,竟然不留一丝余地,只得放手,皱眉道,“十一,别胡闹!” 可是莫寒月已顾不上理他,双腿一夹,也策马疾冲而去。 丹枫、丹霞随后跟去,片刻间冲入夜色。印于飞向宇文峻看去一眼,不等他示意,也已纵马疾冲而出。 宇文峻摇头,向史广平道,“你留下回禀小静安王!”不敢多停,也调转马头,随后追去。 莫寒月前世本是马上战将,控马之术本就天下无双,如今这副身体虽说少些气力,可是此时全力施展,跨下马顿时四蹄如飞,风驰电掣的向前疾赶,片刻间,就将丹枫等人抛在身后。 丹枫眼看她越离越远,担心起来,连声叫道,“小姐,你慢着些,等等我们!” 可是不要说莫寒月担心月琉璃安危,纵然不是,这疾驰之下,耳畔全是风声,又如何听得到她的喊叫。 眼看她竟然没有一丝稍停,丹枫大急,只能连连催马,却仍然难以拉近与她的距离。 正在这时,只听身畔风声,紫衫红马,如一阵飙风一般,从身后疾掠而过,径直向莫寒月追去。 丹枫大喜,失声唤道,“王爷,快!” 等她喊声出口,峻王一人一骑早已在十余丈外,哪里听得到她的喊声? 莫寒月正纵马疾驰,目光急切的搜寻,盼望看到月琉璃的身影。只是暗夜沉沉,极目不过数丈,又哪里能够看到? 时间越久,恐怕就离她越远! 莫寒月心中焦急,扬声唤道,“琉璃!牧野!” 而声音在空荡荡的草原传出去,很快就散在风中。正在这时,就听身后马蹄声疾响,峻王已疾骑赶到,唤道,“十一!” 莫寒月侧头横他一眼,说道,“琉璃若是有什么好歹,我看你如何心安?” 峻王微微摇头,说道,“这茫茫草原,四周都是绿草,这暗夜里,我们不过几个人,又如何寻找?” 是啊!先不说哲加,就是比她早一些冲入草原的月琉璃,她也一样找不到! 莫寒月咬唇,勉强让自己冷静,默思一瞬,轻声道,“鄂加部的马惊,必不受人控制,自然是由着性子乱冲,可是马儿欢喜阳光,眼看就要日出,就算方才是往旁处去,再过一会儿,也必然会转而向东,我们往东去寻,八成就能找到哲加王子,倒是琉璃……” 哲加是被惊马带走,可以由马性推断,可是月琉璃是自己纵马冲入草原,又哪里去知道她从哪个方向冲去。 峻王轻叹一声,说道,“为今之计,也只能往东去,能找到哲加最好,找不到,至少小静安王知道我们往何处去!”调整一下方向,折而向东。 第203章哲加王子被人设计 莫寒月听他说的入情入理,也再无异议,一边跟着他疾驰,一边转头向他跨下马一望,撇唇道,“你自个儿霸占去彤云,就是怕我冲到前头不是?” 峻王忍不住低笑出声,点头道,“自然!方才若把彤云交到你手里,这会儿本王又何处去追,岂不是急死?” 刚才莫寒月本也是一时恼怒,听他一说,不由抿唇一笑,跟着又微微皱眉,说道,“看来,这草原上也不太平!” “怎么?”峻王扬眉。 莫寒月低叹一声,将方才月琉璃和鄂加部族人的话略述一回,说道,“这大半夜的,马棚着火,马儿受惊,原是常理,可是那马棚的门烧的面目全非,必定着手滚烫,救火之人无法打开。可是方才我瞧见马棚的门却是大敞,只能说明,在火起之前,已被人打开,放马儿出来!” 放马儿出来的目的,自然是任由马儿惊跑。这一晚是哲加身负巡守之责,见到马惊,必然拦阻,再使些别的手脚,就足以令他遇险。 宇文峻微微皱眉,说道,“你是说,此事是有人故意纵火,令马儿受惊冲出棚去?” 莫寒月点头,说道,“不止!恐怕哲加王子也是被人设计!” 宇文峻微一凝思,点头道,“不错,既然是选下一任的族长,只放跑鄂多部的马儿,并不能阻止哲加参选,最彻底的法子,就是……” 就是将他除去! 后边的半句,他并没有说出来,可是莫寒月又岂有不知道的? 一张小脸,早已一片凝肃,轻声道,“但愿我们来得及!” 宇文峻点头,说道,“既然有人下手,必然是别有居心,虽说我们并非哈萨族人,可是若被那些人得逞,此次北行,怕也凶险!” 是啊,用这种手段得到族长之位的人,又岂会只甘心做一个族长?如果当真有什么野心,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北行的皇帝和众臣! 二人这一回纵马疾驰,已不再是拼尽马力,东方渐白的时候,身后丹枫、印于飞等人也已跟上。 莫寒月纵目而望,只见晨光里,前边连绵起伏,隐隐现出一带山脉,不由微微点头,轻声道,“想来,我们所料不错!” 哲加王子生于草原,长于马背,对草原和马儿的熟悉不输于任何人,若当真想暗算他,单凭一群惊马和这无际的草原,恐怕并不能将他置于死地,而若是将他带入山中…… 峻王轻轻点头,向丁亦道,“你回去,向小静安王禀报,这边多派人手,怕要搜山,我们先去!” 丁亦一惊,唤道,“王爷!” 如果那山里真有埋伏,只这几个人闯入,岂不是凶多吉少? 宇文峻摇头,说道,“对方的目的,不是我们,无防!” 丁亦无法,只得应命。莫寒月见他调转马头,忙又唤住,说道,“这一路不见月姑娘,你千万请小静安王别处还派人去找!” 丁亦应命,见她再没有旁的吩咐,打马疾驰而去。 此时天已大亮,莫寒月倒也稳下性子,不再纵马疾驰,而是一边向山上去,一边俯身查看沿路的草地上的印迹。 这里深入草原,如果有大匹的惊马驰过,长草必定堰伏。 宇文峻轻叹一声,摇头道,“这草原纵横数百里,惊马也好,琉璃也罢,就是也往那里去,又哪里就这么巧,与我们走到一处?” 是啊,这草原一眼望去,景物相差无几,旁人就算是与他们差出丈余,就已无法查到马蹄印迹。 莫寒月微怔,不禁苦笑点头,说道,“这草原看起来如此美丽,当真遇事,还真是……还真是……”后句重复两次,心里大觉无力,终究不能出口。 峻王目注前边的山峦,微微扬眉,说道,“这山虽不比木兰山险峻,却占地极广,绵延不见尽头,看来,要想搜山,还非得禁军不可!” 莫寒月也跟着一起望去,点头,跟着又微微摇头,说道,“怕是等不到禁军来了!” 随着她的话落,只见一处山脊后突然尘土飞扬,似有千军万马在那里狂奔。 峻王桃花眼骤张,喝道,“走!”双腿一夹马腹,当先向山脚冲去,莫寒月率丹枫、印于飞等人紧随于后,五人五骑,向着尘土扬起的方向疾驰。 从四更离营,到此刻已经足足三个多时辰,骄阳高照,已变的灼热。 这三个时辰下来,莫寒月等人都是滴水未沾,这一番纵马疾驰,等到山脚早已是焦渴难忍。 宇文峻抬头,见山上树木苍苍,心中略松,说道,“想来山上有水,你们上山先往林子里去,本王自去查探那边的情形!”觅路提缰向山上驰去。 莫寒月随在他的身后,默查这山上情形,不由皱眉,说道,“怎么我看这地形颇为古怪,还是不要走散的好!” 宇文峻虽说聪慧绝顶,终究一生少离盛京,更不曾驰骋沙场,左右瞧一回,并瞧不出有什么蹊跷,扬眉道,“这地形远不及木兰山凶险,有什么古怪?” 莫寒月轻轻摇头,纵马掠过他的身畔,当先向尘土扬起处驰去,说道,“当心一些总没有错!” 峻王无法,只得紧紧随在她身后,一同冲上山去。 刚刚驰上一处山坡,只听人喊马嘶声响成一片。 莫寒月一惊,极目向下望去,只见山坡的那一边,一片极大的林子,林子内马嘶声不断传来,听着竟极为凄惨,林子上空,腾起片片烟尘,想来就是山下所见。 而在林外,百余名哈萨族打扮的男子各骑骏马,在林外围绕奔驰,却并不闯进林去。 宇文峻与莫寒月对视一眼,突然扬声问道,“不知是哪一部的兄弟在这里?” 声音不大,却远远的传送出去,虽然是众马嘶鸣中,那边的人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看来,这位纨绔王爷还是有两把刷子! 莫寒月暗暗点头。 只这一句,山坡上的人顿时勒缰停住,向这里回过头来。 一位面目粗豪的汉子见只有五人,倒有三人是女子,神情顿时一松,扬声道,“鄂多部在此猎马,请各位绕行!” 鄂多部? 宇文峻扬眉,朗声笑起,说道,“巧了,小王与鄂多部的哲加王子颇为些交情,既然是鄂多部的事,自然理应帮忙!”低声向莫寒月道,“你们留在这里,印于飞跟我下去!”说着话,纵马向山坡下驰去。 印于飞应命,紧随其后。 那汉子听他自称“小王”,不禁一惊,喝道,“阁下是大梁朝廷的人?” 宇文峻扬声笑道,“不错,小王宇文峻,不知这位兄弟如何称呼?”虽然已离那人极近,仍然运气扬声,将声音传出极远。 莫寒月心头微微一动,不禁侧头向那片林子望去。 也就在此时,只听林子里一人嘶声大吼,“峻王,他们是上宜部的人,不要上当!” 只是喊声虽大,还是淹没在马儿的嘶鸣声里,只余一些破碎的声息,随风飘来。 饶是如此,已被宇文峻捕捉,回过头,向莫寒月将嘴一呶,指了指树林。 如果猜的不错,那林子里的正是哲加王子! 莫寒月会意,心中暗喜,含笑道,“出来驰这许久的马,也早已渴了,那林子里不知有没有水喝?”说完调转马头,径直向那林子驰去。 林外的人一惊,有十几骑已横马来挡,喝道,“林子里我部正在擒马,请姑娘绕行!” 峻王也料不到她会直闯,暗吃一惊,唤道,“丫头,回来!”告诉她哲加的下落,只是为了让她放心,又哪知道她会自个儿去闯? 莫寒月不理,只是微微一笑,说道,“正好,我正嫌这跨下的马儿不够精良,要换一匹呢,既然林子里有马,草原上的规矩,自然是谁擒到就是谁的!”竟然没有片刻稍停,径直纵马硬闯。 那几人大怒,喝道,“快快停住,那些马是我们的!” 还有人喝道,“那林子里的马儿极多,等我们擒过,姑娘再选罢!” 莫寒月撇唇,说道,“等你们将好的选走,余下劣马,姑娘可不稀罕!” 其中一条大汉大怒,喝道,“看你小小一个女孩儿,才与你废话,一会儿可不许哭!” 莫寒月“噗”的一笑,说道,“那我们说好,我不哭,你们也不许哭!” 那大汉一怔,说道,“我们怎么会哭?” 两方说话间,莫寒月已奔到他面前,马缰微带,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一只小手已悄无声息的探出,二指相并,在他肘下猛力一戳,同时双脚猛踢马腹,喝道,“驾!” 跨下马受到催促,低嘶一声,骤然向前一窜,径直向林子里冲去。 那大汉微微一呆,只觉鼻子一酸,眼泪已忍不住滚滚而下,抽咽几下,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冷不防,他身边的几人被他吓一跳,都惊异的向他望来。莫寒月马上回头,笑道,“这么大人还哭鼻子,羞不羞?”跨下马却片刻不停,仍向林子驰去。 借这片刻的纷乱,丹枫、丹霞二人已借机从几人间穿过,跟着莫寒月向林子里闯去。 粗豪男子见莫寒月小小一个少女,竟然轻易突破几人的拦阻,不禁大吃一惊,喝道,“小妹妹,林子里危险,你可不要后悔!” 莫寒月回头,向他吐一吐舌,笑道,“多谢大哥!”跨下马却越发跑的飞快,向林子冲去。 宇文峻大惊失色,连连顿足,叫道,“十一,回来!快回来!”向印于飞道,“快!快跟去!” 印于飞微一迟疑,说道,“王爷!” 林子里再凶险,看这样子,也不过被困的哲加和几百匹马,这里可是有上百人不知敌友。 对面那粗豪汉子听他喊出“十一”二字,也是一惊,奇道,“她是十一小姐?” 大梁朝廷的人不知道,因为三年前的一场赛马,“十一小姐”四个字,早已在草原传遍。 宇文峻见印于飞竟然不听号令,不禁将脸一沉,喝道,“还不快去!” 这声低喝,声音不高,并不如何威严,却凛然之气毕现,与他平日的散漫截然相反。印于飞跟他多年,素知道他的禀性,不敢再迟疑,忙催马随后赶去。 那号啕大哭的汉子泪流不止,大觉丢脸,见又有人来闯,忙上来拦阻,抽抽咽咽的喝道,“小子,给……呜呜……给爷站住……呜呜……” 印于飞听的好笑,问道,“站住做什么,要爷替你擦鼻涕么?”人随声动,一掌掌影飘飘,已虚飘飘向那人胸口按去。 分明是在马上,分明还隔着些距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手掌骤忽间就已到胸前。 那汉子大骇之下,“啊”的一声大叫,仰身一个倒翻,从马屁股后摔下马去。只这一停,印于飞一人一骑已疾掠而过,扬声笑道,“多谢大爷让路!” 那汉子经他一吓,又再一摔,哭声倒一下子停住,不由勃然大怒,喝道,“小子,你敢戏弄大爷!”跳上马,向他身后追去。 此时莫寒月三人已驰到林子边缘,横里又有十几骑马截来,喝道,“小妹妹,你还是回去罢!” 莫寒月视而不见,跨下马不但不停,反而疾催一声,越发驰的飞快。 有两人大怒,一左一右,劈手向她肩上抓去,安心要将她拖下马来。 哪知手掌离她还隔着尺余,却见她身后两骑已疾掠而至,两声清叱,旁人还没瞧清是什么状况,两条大汉已像纸人儿一般,凌空倒飞出去,而莫寒月身后的丹枫、丹霞二人却已跟在莫寒月身后,疾驰入林。 众大汉还没等回过神来,马蹄声又近,印于飞也已纵马疾闯而至。 十几人齐声大呼,蜂涌抢上,誓要将此人截下,挽回颜面。 哪知双方接近,短兵相接,只见印于飞跨下马儿片刻不停,双手疾挥,连抓带丢,不过是转眼间,已将十余人抛在马下,他自个儿头都不回,径直闯进林去。 宇文峻见这几人连闯十余人,轻易入林,心中略松,可是听到林中的马嘶声,也不敢大意,扬声喝道,“上宜部是吗,为何冒充鄂多部?不知有什么图谋?”喝声中,劈手一掌,向粗豪汉子抓去。 那粗豪汉子咬牙,一边后退挡格,一边大声喝道,“那几个人进林,再难出来,先擒峻王!”随着他的喝声,几十人同时向宇文峻截来。 宇文峻听他说出进了林子再难出来的话,不禁心中暗惊,脸上却不动声色,扬声长笑,说道,“好!好!小爷今日恰好痛快打一架!”不闪不避,单人匹马,竟然向群敌疾冲,一腿斜踢,手中寒光乍现,已拨匕首在手,挥舞中,惨叫声起,已连伤二人。 上宜部众人大惊,发一声喊,又有数十人向他冲来。 宇文峻平日在盛京,一向嬉笑散漫,从不曾显露真实功夫,此刻担忧莫寒月,下手竟然毫不容情,片刻间,连伤十余人,夺路向林中冲去。 刚刚驰出丈余,就听两侧呼喝声起,一黑一白两条人影已疾掠而至,挡在马前。 宇文峻浑不在意,喝道,“让路!”不勒马停缰,反而双腿疾催,向那二人直撞。 左首白衣人侧退一步相避,右首黑衣人却冷笑一声,揉身直上,身形跃起,掌影飘飘向他面门直劈。 宇文峻没料到哈萨族中会有如此高手,不禁一惊,身体后仰倒卧马鞍,手中却匕首斜挥,向那人腕脉袭去。 黑衣人不防,连忙收手,第二招还不等出,却见宇文峻已一个翻身,藏身马下。 黑衣人低笑一声,说道,“狡赖小子!”倒纵落地,双掌一错,向马腹下攻到。 还不等他攻到近前,人影微闪,宇文峻已从另一侧翻上,俯身探手,以匕首去迎他的肉掌。身手之灵活,动作之快,竟然是生平罕见。 黑人见宇文峻分明不是自己对手,可是凭着身手灵活,不与他硬接硬架,一时竟奈何不了他,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能打点精神与他缠斗。 被他绊住身子,宇文峻心里也是暗暗叫苦,目光不断向林子方向望去。 听那粗豪汉子所言,那林子里必定是设下什么埋伏,若不然,既然无人拦阻,区区几百匹马,岂能困得住在草原生长的哲加? 而如今莫寒月几人闯入,再听不到一点声音,竟然不知道是凶是吉。 只是他越着急,黑衣人越缠斗不放,渐渐上宜部的几十人也向这里聚来,将他围在核心。 宇文峻眼看林子里除了马嘶,仍然没有旁的动静,越战越是焦燥。正在这时,就听山坡上有人笑道,“怎么峻王在这里游玩,也不带上本王?” 随着话落,一骑马缓缓越过山脊,向这里而来。 “小静安王!”粗豪汉子一眼瞧见,不由失声惊叫,说道,“是小静安王!小静安王来了!”声音中,带着一些惊慌和焦急。 草原上,提到峻王,不过是知道三年前和十一小姐同时遇险,在风暴中全身而回之人。可是小静安王曾与哈萨族各部赛马,虽然最后败给景郡王,可是其间神勇,也是名满草原。 宇文峻一眼看到他,不由大喜,叫道,“小静安王,十一进了林子,快去助他!”见来了帮手,精神一振,手中匕首疾挥,又是连伤二人。 谢霖本来一脸闲适,听说莫寒月入林,身边又没有峻王相陪,也是不由暗吃一惊,微一咬牙,喝道,“先擒上宜部反贼,再随本王入林!”腰间长剑铮的一声出鞘,纵马疾驰,向这里冲来。 宇文峻大急,说道,“我不打紧,快去找十一!”话音刚落,却见山脊后一骑、两骑、三骑……十骑……二十骑……三十骑……人影越来越多出现,丁亦在前,史广平在后,跃下山坡,疾冲而来。 虽然不是禁军,却是峻王府和静安王府两府的亲兵! 峻王大喜,手中匕首更是使的如一道银虹,反守为攻,向黑衣人连环疾刺,竟将他逼的连连后退。 小静安王片刻赶到,手中长剑斜指,挡者披靡,骏马的奔势竟不稍停,迅速向峻王接近。 白衣人立在人群之外,见他竟然势如破竹,不由暗惊,扬声喝道,“今日已不能成事,走罢!”也不等旁人应,跃身上马,向另一边逃去。 单单赶来一个小静安王,已经无法困住峻王,又有谁知道后边那些亲兵之后,有没有景郡王,有没有罗越,有没有三年前,在草原上扬威的诸多男儿? 白衣人一走,黑衣人跟着一轮急攻,逼退宇文峻,也是翻身倒纵上马,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少了这两个人,粗豪汉子已知势败,发一声喊,百余上宜部的人都是四散奔逃,像是早已练习好的一般,让人无法从一个方向追拿。 宇文峻又哪里顾得上这些人,向谢霖招呼一声,纵马向林中驰去。 莫寒月纵马入林,不过走进丈余,只见林中林木交错,杂草丛生,隐隐间,似含阵法,顿时一惊,勒马停住。 丹枫自后跟上,目光向林中一望,只觉阴气森森,说不出的可怖,不由皱眉,轻声道,“小姐,这林子有古怪!” 虽然她不懂阵法,可终究是习武之人,感觉极为敏锐。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你们跟着我,千万不能走散!”马缰微提,不疾不缓,向林子深处而去。 丹枫、丹霞二人怕她有失,不敢稍离,紧紧跟在身后,时时探头向前望去,就见长草之中,荆棘丛生,看似再没有路可走,哪知莫寒月随意一转,就将荆棘避开。 二人大奇,丹枫轻声问道,“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绕过几丛荆棘,莫寒月终于轻轻松一口气,唇角勾出浅浅笑意,说道,“雕虫小技罢了,不打紧!” 此刻她心里已经雪亮,这林中以荆棘布下阵法,上宜族的人将哲加引入林中,马群陷入荆棘,又无人能识阵法,所以被困在林中,纵没有人围攻,时间长了,自然不是被擒,就是被杀。 识破阵法,莫寒月已不多停,纵马向马嘶声密集处驰去,左穿右绕,不过片刻已深入林中。 放眼望去,只见数百匹骏马,困在方寸之地,挨挨挤挤,竟转不开身。有的马儿试图闯出,可是刚刚奔出几步,就踏进荆棘,被荆棘的倒刺刺破马腿,只好惨声长嘶,又再退回。 这么多的马儿挤在一起,人在其中,稍一不慎,怕就会被马儿踩成肉泥吧! 莫寒月瞧的心惊,已不敢再前,只是立在马上,极力向马群中望去。马头攒动,又哪里有哲加的影子? 莫寒月心中焦急,又不能挤进马群中去找,只能扬声唤道,“哲加王子……”只是众马嘶鸣,声音顿时淹没,连自个儿也听不清楚。 丹枫、丹霞互视一眼,也扬声高呼,“哲加王子!” 此时马群离三人不过数丈,又是众马嘶鸣,饶是二人身有武功,可是喊声仍然被马嘶声盖去。 莫寒月大急,四处一瞧,指着一株大树,说道,“丹枫,折支树枝给我!” 丹枫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还是依言纵起,捡一支大些的树枝折下给她。 莫寒月找嫩枝折下,将树皮拧松,中间抽去,粗粗做成一只哨子,放在口中用力吹响。 这简单做成的哨子虽然粗陋,声音也并不好听,可是如此吹出,已传声极远。 这还是她想起月琉璃受到的启发。 丹枫、丹霞二人大喜,也连忙折下嫩枝制成哨子,同时用气吹响。 刚刚吹十余声,不见哲加回应,却听身后印于飞声音唤道,“王妃!” 莫寒月回头,见他立在荆棘之外不能入林,忙道,“你立在那里就好,不必进来!” 话音刚落,突然听到马群一阵骚动,一条身影不知从何跃起,径直落上一匹骏马的马背。 丹枫眼利,失声唤道,“哲加王子!” 莫寒月一见,也不禁大喜,扬声唤道,“哲加王子,你慢慢向这里来,我引你出林!” 哲加虽听不清她的喊声,但见她立马林中,也控马奋力向这里靠拢。只是数百匹骏马挤在这方寸之地,要想移动半分,又谈何容易? 印于飞惦记林外恶斗的峻王,看的越发着急,一撸衣袖,说道,“王妃,小人去接引哲加王子出来!”身形一纵,已离马向这里扑来。 莫寒月大惊,急声叫道,“不可!” 她话音刚落,印于飞双足已向荆棘中落去。肌肤感觉到荆棘倒刺的锋利,一惊之下,身形疾挺,中途转折,向一株大树扑去。只是如此一来,他余力不继,还没有碰到树身,那一扑之力已衰,径直向树下荆棘丛中落去。 丹霞大惊,情急智生,扬声喝道,“印大哥,树枝!”手指一弹,刚才折下的树枝如箭离弦,径直向印于飞脚边射去。 印于飞反应迅速,见树枝射到,一足在树枝上疾点,身形顿时掠起,跃上最近的树枝。这两起两落,饶是他艺高胆大,还是惊出一身冷汗,转身回头,向丹霞一礼,含笑道,“丹霞妹妹救命之恩,于飞无以为报,必当以身相许!” 丹霞瞬间满脸通红,啐他一口,说道,“胡说什么,小姐在这里!” 莫寒月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微微摇头,说道,“跟他主子一样,油嘴滑舌!”看到丹霞那满脸的娇羞,心头倒是微微一动。 只是此时,林中困着哲加王子,林外峻王受人围攻,也不是她细细琢磨这等事的时候。见印于飞蹲在树杈上,马儿留在阵外,不由微微一笑,说道,“你既然进来,看能不能进到阵里,接哲加王子出来,我在外指引!” 印于飞衡量一下四周情形,见大多数都是数人合抱的大树,相距倒都不远,微微点头,说道,“小人一人闯入倒是不难,只是要带哲加王子出来,怕是不易!” 哲加生长在草原,要说骑术自然精绝,却并不会轻功,人又生的五大三粗的,带着他就无法在树木间纵跃。 莫寒月点头,说道,“无防,你先进去与他汇合,我自有法子!” 印于飞点头,向近处的大树望去几眼,已经心里有底,纵身跃起,向一株大树扑去,略略一停,又扑向另一株大树。 丹霞见他两个起落,已离这里近了许多,不由大声欢呼,赞道,“印大哥,好功夫!” 哪知道她赞声刚落,就见印于飞疾掠的身影突然一顿,一个倒翻,径直向荆棘丛中落去。 事出突然,三人齐声惊呼,百忙中莫寒月断声喝道,“丹枫,马鞍给他!” 丹枫无瑕多想,身形疾起,一把拽脱自己马鞍的肚带,一手疾挥,向印于飞脚下垫去。 马鞍刚刚落地,印于飞双足已经踏上,身形微晃几下,勉强站稳,轻吁一口气,低头看看脚下的马鞍,仍然惊出一身冷汗。 莫寒月也微松一口气,问道,“怎么回事?” 刚才印于飞那纵跃之势分明向着一株大树,再往前就可以落上马群的马背,却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倒卷。 印于飞抬头,向空中细望片刻,微微摇头,说道,“这些大树的枝杈间有古怪!”方才纵跃间,分明有暗器袭来,这一会儿却看不出有什么端睨。 莫寒月微怔,也抬头向空中注意片刻,果然见疏密不等的树枝间,似乎也藏着阵法,不由暗暗心惊,点头道,“倒是我不曾想到!” 见印于飞这几个起落,已经离她三人不远,他身边的地势已经能看的清清楚楚,微微点头,说道,“你按我的话去做,一步不要多,一步不要少,不要去触碰任何东西,知道吗?” 印于飞身陷荆棘丛中,上边又有暗器偷袭,正是进退两难,听到她的话,也只能点头,说道,“小人明白!” 莫寒月点头,说道,“左一前二!” 印于飞依言跨出三步。 莫寒月略略一停,见他安然无恙,微松一口气,又道,“右三后一!” 印于飞又依言跨出四步。 莫寒月又停一会儿,见仍然没有什么动静,越发放心一些,说道,“前一右四后五!” 这一回,印于飞接连跨出十步。 丹霞奇道,“小姐,如此一来,印大哥岂不是离哲加王子更远?”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不是!”看看印于飞那边的地势,闭目想一瞬,一口气道,“前三右七后二……前六左一后四……前三左七后九……” 她一口气不停发出指令,印于飞也脚下不停依言跨出,丹枫、丹霞二人只见他的身影忽前忽后,有时已到林边,有时又突然向前,就这样几个转折,听莫寒月话声一落,印于飞已经走出荆棘阵,踏入困住群马的小片地方,身前尺余,就是一匹马的马屁股。 丹枫、丹霞大喜,忍不住齐声欢呼。莫寒月吁一口气,含笑道,“还好,这阵法不难!” 此时印于飞出阵,已经不用听莫寒月指令,身形疾起,掠上群马马背,飞身向哲别掠去。 那边哲别见他竟然进来,也是大喜过望,奋力向他迎来。 二人在马上汇齐,印于飞一手托在他肋下,转身向莫寒月这方奔来。 莫寒月等二人奔近荆棘阵,这才又连声指点,引二人向自己三人奔来。 五人汇齐,仍然莫寒月在前,另四人跟在马后。丹枫折许多树枝拿在手上,莫寒月每走两步,就俯身在地上插上一支,指引四人沿树枝出阵。 哲加王子见她在马上腾挪上下,宛转如意,不禁咋舌,赞道,“想不到三年不见,十一小姐的骑术精进如此!” 莫寒月微微抿唇,却不接口。 三年前那场比赛,是自己有意隐藏实力,现在性命攸关,已经顾不上许多。 直到跟着莫寒月出阵,哲加抬头望到上方高远的蓝天,这才轻轻吁一口气,忙向莫寒月一礼,说道,“哲加以为要困死在林中,多蒙十一小姐相救!” 话声刚落,就听马蹄声响,峻王一马当先,向这里驰来。 看到几人不但安然出林,还带回哲加,不由轻轻松一口气,摇头道,“丫头,你也太过冒险!”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这不是好好儿的吗?” 哲加见不但峻王在,连小静安王也率兵赶来,忙向二人施礼,说道,“劳动二位王爷,哲加深感不安!” 峻王笑道,“王子要谢,也不忙这一会儿,等我们赛完马,再带我们草原上好好玩玩就是!” 他一提赛马,哲加不禁“啊呀”一声,说道,“怕是赛马已经开始!” 峻王扬眉,说道,“怎么,哲加王子有意族长之位?” 哲加冷哼一声,说道,“纵然我哲加不当这个族长,也不能让上宜星普得逞!”向小静安王一礼,说道,“不知小静安王可能借哲加一匹马?” 看这样子,是要赶回去比赛。 莫寒月微微扬眉,说道,“昨夜一场大火,鄂多部的马儿受惊,已跑的一匹不剩,王子纵然赶回,又用什么比赛?” 哲加一愕,脸色阵青阵白,变幻片刻,终于咬牙,说道,“纵我不能比赛,也要在比赛结束前赶回,掀穿他的阴谋!” 莫寒月扬眉,问道,“王子可有证据?” 哲加怒道,“哲加自个儿经历就是证据!” 莫寒月摇头,说道,“上宜星普自然会说,因为鄂多部马棚走水,你错失比赛,所以才会信口攀污!” “他……他敢做不敢当,岂是草原男儿所为?”哲加显然没有想到此节,声音虽大,语气已不再肯定。 莫寒月摇头道,“他为争族长之位,使此阴谋,已经不是磊落男儿所为!” 哲加愣怔片刻,神情渐渐变的黯淡,恨恨道,“难不成,就此罢了?”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那倒也未必!” 哲加眸子一亮,向峻王和小静安王各望去一眼。 如今唯一的法子,就是能从大梁朝廷手中借出良马,自己疾骑赶回,在赛马场上将上宜星普击败。 莫寒月看出他的心思,微微摇头,说道,“纵然我们将马借你,你能获胜,凭借的也是大梁朝廷相助,哈萨族各部,岂会心服?” 草原各部虽然说臣服大梁,可是终究是屈于武力。哲加自然知道她所言不虚,苦笑道,“不知十一小姐有什么法子?” 莫寒月微微一笑,向林中一指,说道,“那里那许多马,除去鄂多部的惊马之外,应该还有野马在内罢!” 哲加点头,一瞬间眸子骤亮,说道,“不错,那是极大的一个野马群,若不是它们挤在林子里,也不会令人没有立足之地!”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野马虽然难驯,可是正因野性十足,只要控马之人骑术精绝,要想取胜,倒也不难!” 哲加连连点头,抬头看看天色,又不禁焦急,说道,“此刻比赛一定已经开始,我们从这里回去,要一个时辰,再加上驯马……” 他话未说完,小静安王已轻笑一声,说道,“哲加王子放心,景郡王一定会设法拖延时辰!只是……”向林子望去一眼,扬眉道,“再不擒马,不怕野马跑掉吗?” 莫寒月抿唇,说道,“无防!”招手将史广平唤过,说道,“你带十几个人去,跟着哲加王子……”细细嘱咐一回,挥手命去。 史广平向宇文峻望去一眼,见他含笑点头,转身向哲加道,“王子请!”哲加见莫寒月说的胸有成竹,峻王和小静安王竟然都不拦阻,也不禁心里一实,心急比赛,再不多问,跟着史广平仍向林中返回。 这一会儿,谢霖才得出空来与二人见礼,摇头道,“你二人也太过胆大,那大半夜的冲上这草原,万一有什么好歹,可如何是好?” 莫寒月想想也颇为后怕,吐一吐舌头,说道,“旁的也倒罢了,所幸没有遇到狼群!”想到昨夜回营前遇到的狼群,仍然心有余悸。 可是说到狼群,一瞬间就又想起月琉璃,不禁急道,“琉璃姑娘早我们一步出营,一路也没有瞧见她的踪影,也不知道跑去了何处,可曾命人各处去查?” 小静安王点头,说道,“我身负守护御驾之责,禁军不能轻易调动,已经请景郡王和罗大公子派出两府的亲兵四处搜寻。” 峻王却道,“那位月姑娘有退狼的奇术,牧野又跟着她,料想无事!” 莫寒月略略宽心,说道,“但愿罢!” 正说到这里,丹枫突然向远处一指,说道,“小姐,你看,那是什么?” 莫寒月回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连绵起伏的绿色山峦后,一束浓烟滚滚冲天而起,与蔚蓝的天空相印,看的极为分明。 “狼烟?” 谢霖和莫寒月都是沙场老将,一眼看到,同时低呼出声,互视一眼,眼底都露出一些震骇。 狼烟起,是边关告急的讯号。而看那狼烟燃起的地方,竟然离这里不足十里!此时御驾在草原避暑,而这里正是大梁朝的北大门,若当真战起,御驾有失,那岂不是马上天下大乱? 峻王微微扬眉,奇道,“你们怎么知道是狼烟,说不定只是牧人燃烧柴草!” 小静安王向莫寒月一望,摇头道,“普通柴草,不会有这样的浓烟,只有半干的狼粪点燃,才会有如此浓烟,可遥见十里!”心里暗奇,连天纵之才的峻王都不知道这是狼烟,莫寒月小小一个少女又为何一见就知? 莫寒月点头,不禁皱眉,说道,“此事不能大意,王爷还是派人一查的好!” 谢霖点头,将自己的亲兵队长唤来,说道,“你带一小队人,往狼烟起处去,不管是什么情况,不要惊扰,速速回来禀报!” 亲兵队长领命,点齐人马正要离去,就听林子那边马声嘶鸣,一群野马疾驰而出,见这边有人,折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在马群之后,哲加、史广平二人已带人出林,十余人跨下各自骑着一匹马,手中还用草绳另牵一匹。 莫寒月看到不禁好笑,摇头道,“有得骑不行,非得将野马一网打尽吗?” 哲别笑道,“昨夜瞧不大清楚,今日却又只能瞧着那许多好马眼馋,难得它们被人困住,又有十一小姐相助,自然是多得几匹的好!”一眼看到静安王府的亲兵分出一队,奇道,“王爷还有旁的事?” 今天是哈萨一族的大赛,如果不是因为他遇险,这些人该当都在观看赛马。 小静安王向那狼烟一指,说道,“那里燃起狼烟,本王命人一查!” 哲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会儿,脸色惊疑不定,说道,“那边地处草原西南,是我鄂多部的地界,怎么会有狼烟?”皱眉略思,向莫寒月问道,“十一小姐可曾看到琉璃?” 莫寒月道,“昨夜你出事,琉璃情急之下,一个人闯入草原,到现在不知下落!” 哲加松一口气,含笑道,“若我猜的不错,一定是琉璃胡闹!” “琉璃?”莫寒月大奇。 哲加点头,说道,“以前我曾和她讲过狼烟传讯的事,她说,有一日若她在草原迷路,就燃狼烟传讯!”手中马缰一带,向小静安王等人拱手,说道,“今日多谢相助,这些马还有劳王爷先行带回,等我接回琉璃,即刻赶回!” 莫寒月见他提缰要走,奇道,“哲加王子心急比赛,径直赶回就是,十一代你去找回琉璃!” 哲加摇头,说道,“比赛自然重要,可是琉璃为我犯险,我又岂能只惦记比赛?” 莫寒月皱眉,说道,“比赛若输,岂不是令小人得逞?” 哲加摇头,说道,“若连心爱的姑娘都不能护持,纵然当上一族之长,又岂能保族人安危?” 一听此言,谢霖不禁抿唇,向莫寒月望去一眼。峻王却连连点头,说道,“王子当真是少有的好男儿,我宇文峻交你这个朋友,这些马儿交给小静安王,我们陪你走一遭罢!” 哲加点头,说道,“多谢峻王,有劳小静安王!”再不耽搁,纵马提缰,轻叱一声,向狼烟起的方向疾驰而去。 谢霖向宇文峻一瞥,含笑道,“峻王倒会取巧,将这烦事抛给本王!” 宇文峻笑道,“小静安王身负御营安危,本不该远离!” 谢霖忍不住笑出声来,摇头道,“这么说来,还是峻王替本王着想!”马上拱手为礼,说道,“既然如此,本王定不辱命!” 调转马头,喝令静安王府的亲兵跟自己下山。 莫寒月突然想起一事,忙将他唤住,说道,“谢大哥,那山上的林子有古怪,不如绕路而行。” 谢霖回头,笑道,“区区阵法,能奈谢霖如何?”向她深望一眼,纵马疾驰而去。 她忘了,他可是大梁年少一代的第一名将,岂会不知道阵法? 莫寒月吁一口气,暗暗吐舌,说道,“走罢!”调转马头,向哲加驰去的方向追去。 宇文峻伴在她身侧,看着哲加的背影又是叹气又是摇头,说道,“想不到这哲加王子模样看似粗豪,倒是我辈中人,我宇文峻当真是相逢恨晚啊!” 莫寒月好笑,说道,“哲加王子对琉璃姑娘情深,怎么与王爷能相提并论,可不是胡说?” 峻王低笑一声,侧头向她斜睨,悠然道,“不爱江山爱美人,岂不正是本王的同道中人?” 不过是寻常的一句说笑,不知为何,莫寒月目光与他桃花眼一对,心头顿时怦的一跳,连忙转过头去,冷哼道,“是啊,只是王爷府里美女如云,与哲加王子许给琉璃姑娘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又大不一样!” 话一说出来,才惊觉自己的语气中满是酸意,不禁更觉尴尬,微微咬唇,忙连一催跨下马,驰到他的前头。 看出她的窘迫,峻王顿时大悦,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道,“王妃若是吃醋,等到本王回到盛京,将那满府的美人散去就是!”驱马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莫寒月勉强压下心中的不适,回头向他一望,轻笑道,“这倒不必,横竖十一与王爷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王爷散不散美人,全在王爷,与十一何干?” 一口气说完,见他已冷下俊脸,“噗”的一笑,催马疾驰。 在二人身后,丹枫、丹霞与印于飞在前,史广平、丁亦率峻王府亲兵在后,距二人数十丈外遥遥跟随。 丹枫听到峻王的高呼,忍不住低笑一声,侧头向印于飞望来,问道,“王爷府里,当真有许多的美人?” 印于飞微愕,对上她清丽如朝露的容颜,不禁一呆,好半天才道,“是有许多美人,可都是王爷自个儿的,与我们无干!”全部推王爷身上,把自个儿撇的干干净净。 丹霞听的笑起,说道,“哪个又说与你们相干?” 印于飞微怔回神,也忍不住好笑。 哲加在前,峻王、莫寒月率领一干人等在后,穿过连绵山峦,向狼烟起处疾驰。 十里路程,不过一柱香功夫,已遥遥可见那狼烟下的人影。 莫寒月翘首张望,“咦”的一声,奇道,“怎么不止两个人?也不知有没有琉璃在内!” 哲加凝目望去,果然见影影绰绰,果然有六七条人影,心里大觉不稳,从怀中取出一只竹哨,溜溜的吹响。 哨声在空旷的草原上远远传了出去,很快的,狼烟燃起的方向,也有竹哨声传来,隐隐竟似带着喜悦。 哲加大喜,叫道,“琉璃!是琉璃!她果然在那里!” 听到那边的竹哨声,莫寒月也已料到是琉璃所吹,微微一笑,说道,“这小小竹哨倒有如此妙用!” 狼烟那一边,琉璃也已拔步向这里迎来,奔到近处,哲加一跃下马,一把将她抱住,连声道,“琉璃,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月琉璃担一夜心思,此刻见到他,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手脚齐动,向他连踢带打,叫道,“马儿受惊跑就跑了,你怎么还要去追,你若有事,叫我怎么办?叫我怎么办?” 哲加任由她发泄片刻,才笑道,“我不被人害死,要被你打死了!” 月琉璃一怔,忍不住又“噗”的笑出声来,在他肩上再捶一拳,抹一把眼泪,才向峻王、莫寒月看去,咬唇道,“终究还是你们找到他!”想到昨夜的无礼,颇有些不好意思。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我们有本事找到哲加王子,你却有本事让他自投罗网,相比之下,还是琉璃姑娘厉害!”说完指指那依然滚滚的狼烟。 月琉璃被她一逗,又忍不住笑出声来,侧头向哲加横去一眼,低声道,“这几个时辰,我……我不知道有多后悔,如果……如果你死了,可是我却还没有嫁给你……” “你若嫁给我,我死了,岂不是害了你?”哲加轻轻摇头。 月琉璃瞪眼,狠狠瞧他半天,才咬牙切齿的迸出五个字来,“你这条笨牛!” 哲加愕然,愣愣的道,“不是吗?今儿我困在林子里,一直在想,若我就这么死了,一定不甘心……不甘心……可是,可也庆幸,没有害你变成寡妇!” “你……”月琉璃大怒,抬腿向他狠踢一脚,趁他手一松,挣脱他怀抱,转身就走。 哲加越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跟在身后,说道,“琉璃,你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踢我,又生什么气?” 宇文峻眼看月琉璃那一脚踢的不轻,不由眦了眦牙,向莫寒月凑近一些,悄声道,“这位琉璃姑娘,倒与丫头的性子有些相似!” 被他一说,瞬间想起当初金殿赐婚的情形,莫寒月忍不住“嗤”的一笑,却不理他。抬头见哲加苦着一张脸跟在月琉璃身后连连追问,忍不住笑道,“傻子,琉璃是说要嫁给你,你又胡说什么?” 哲加一呆,迟疑道,“真的?” “假的!”月琉璃涨红一张小脸,连连顿足,说道,“我就是嫁一头笨牛也不嫁他,蠢死了!” 莫寒月忍笑,说道,“哲加王子不就那头笨牛吗?” 哲加细瞧她神情,倒当真是娇嗔多过恼怒,不由大喜,却又不敢相信,连声问道,“琉璃,真的?你当真愿意嫁我?不用再等十年?” 月琉璃被他问的羞窘,连连顿足,只得大声道,“对!我要嫁给你,不用再等十年,趁你这头大笨牛没有被人害死,快一些嫁给你,免得你后悔!” “真的?”哲加的嘴岔子早已经咧到耳根子上,却仍然一脸的不敢置信,连声问,“当真?你当真要快些嫁给我?” 月琉璃听他问个没完,不禁连连顿足,一把掐住他手臂,咬牙道,“但是你答应过我,不管我生不生得出儿子,你都不许纳妾,这个永远算数哦,否则我……否则我……” 连说两声,却想不出要拿什么威胁他。 这一会儿,哲加终于把所有的话听明白,连忙点头,说道,“你放心!你放心!不管你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我都不会要别的女人!” “还真是头笨牛!”莫寒月好笑摇头,微一侧身就见峻王桃花眼灼灼,正在向她凝视,不由心头怦的一跳,皱眉道,“你瞧什么?” 峻王挑唇,缓缓笑起,悠悠道,“丫头,这儿女之事,你懂的不少啊!”刚才一时连他也没有明白月琉璃的心思,道被她一语道破。 莫寒月顿时一窘,忙侧过头去,说道,“是昨儿琉璃自个儿和我说的,有什么不明白?”不敢看他,目光却向琉璃身后跟来的人望去,微微扬眉,唤道,“牧野,你说罢,究竟怎么回事!” 牧野上前给她见礼,还没有说话,就见哲加已满脸是笑,牵着月琉璃的手回来,躬身向二人行礼,说道,“此次哲加多蒙二位相救,日后若有差遣,纵然相隔万里,哲加也必会赴汤蹈火。只是如今哲加要赶回去拆穿无耻小人,先行一步,王爷和十一小姐慢慢回来就是!” 莫寒月见他身后跟着与月琉璃一道儿的五个人,都是哈萨族人的打扮,已经料到是昨夜和他一同追赶惊马的族人,微微点头,说道,“正事要紧,哲加王子不必客气!” 峻王也轻轻点头,见只有月琉璃和牧野二人的马儿还在,传令命人让出五匹马来交到那五人手上,向哲加拱手,说道,“事不宜迟,哲加王子快去罢!” 其实经过这一番奔波,时辰已经正午,赛马早已开始,几人心中虽然都明白或者早已迟了,可都不曾说出口来。 不管何事,不到最后结局,都不轻言放弃。 本来并无深交的几个人,此时竟然心意相通,如此明白对方的所思所想。 哲回点头,也不再谢,翻身上马,再向二人辞过一礼,吆喝一声,当先向营地方向疾驰而去。 月琉璃向莫寒月甜甜一笑,说道,“峻王,十一,今儿晚上,我和哲加烤好小羊,备好奶酒,和你们痛痛快快共饮几杯!”说完,脸儿潮红,缰绳一抖,跟着哲加疾驰而去。 烤好小羊,备好奶酒,还邀约嘉宾,那是草原上儿女订亲的喜宴啊! 莫寒月与峻王相视一笑,望着绝尘而去的几骑骏马,同时轻轻吁出口气来。 不管哲加这一去能不能拆穿上宜部的阴谋,至少,他这一次遇难,也不是一无所获。 峻王轻叹摇头,说道,“那位琉璃姑娘行事干净利索,毫不扭捏作态,倒教本王佩服的很啊!” 是啊,刚才的事,根本就是月琉璃向哲加求婚,大梁女子拘泥礼法,不要说那样率直的表达,就是稍露口风,怕也会被人诟病。 只是,这是草原上啊! 草原上,民风纯朴,男欢女爱视同寻常,二人当众表明心迹,倒也并不会骇人听闻。 说到此处,莫寒月却瞬间默然,轻声道,“是啊,男欢女爱,原本寻常,这么说来,扶姐姐也没有什么错,只是……只是……” 扶奕表白景郡王,本没有错,可是,这四年中,自己几人与她交厚,叶弄笛更是与她情同姐妹,她竟然没有露一丝口风。昨夜的事,她可曾为叶弄笛想过? 宇文峻本想将话题引到她和自己身上,哪知道她想到的却是扶奕,不由大为失望,微微摇头,说道,“男欢女爱,本是人之常情,只是总也要你情我愿,昨夜小皇叔分明将话说的明明白白,她却仍然纠缠不休,却令人不齿!” 是啊,景郡王虽然性子温和,就连说话也不愿让人难堪,可是昨夜的话,已经说的极为绝决,不但是扶奕,就连对叶弄笛,也全盘否定…… 莫寒月心里刚刚暗叹一声,念头微转,突然道,“昨夜他们的话,王爷都听到了?” 听到景郡王的话,也就是……听到关于自己那一节。 宇文峻说漏了嘴,一时收不回来,默然一瞬,却突然笑起,纵马向她靠近,一把将她从马上捞过,紧紧压在怀里,低声问道,“丫头,本王只问你,在你心里,小皇叔要紧一些,还是本王要紧一些!” 要想让这个丫头承认喜欢他,恐怕不易,这个问题,应该好回答许多。 大白天的,身后跟着几百峻王府的亲兵,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被他搂在怀里,莫寒月顿时如芒在背,挣扎道,“你发什么疯,快放开我!”只是任她如何挣扎,只觉箍住身体的两条手臂竟像铁筑一般,哪里动得了分毫? 峻王定定向她凝视,俊脸又向她移近几分,轻声道,“丫头,若有一日,本王和小皇叔同时遇险,只能活一人,你盼谁活?” 怎么会有人问这种问题? 莫寒月头疼,却又不能不答,连忙道,“自然是王爷!” 只这一句,峻王一张俊脸顿时笑的灿若夏花,桃花眼中全是光辉,连连点头,在她脸上轻捏一把,说道,“丫头,算你有良心,本王没有白疼你!”扶她坐她,却并不放开她身子。 疼……她…… 只这一句,令莫寒月心中一阵恍惚。 是吗?这个少年对他的好,是他……在疼她?他所做的一切,并不是利用,而是对她的心疼吗? 可是,又能如何? 这一世,她以复仇为念,再不谈儿女私情,更何况,他是宇文青峰的侄儿! 硬一硬心肠,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的轻快,含笑道,“依景郡王的身手,纵然千军万马之中,又岂会轻易遇险?若当真有王爷所说的情形,自然是王爷拖累景郡王,只要王爷脱险,景郡王自个儿自会自救,倒不必担忧!” “你……”峻王被她当头泼一涌凉水,不由咬牙,微微转念,又不禁低笑出声,悠悠道,“丫头,你不要气我!将本王惹怒,明儿就去求旨大婚,看你还能逃出本王的掌心!” “喂!”莫寒月一惊,忙道,“我们有话在先,这场赐婚,不过是各取所需,你不许胡来!” 宇文峻轻轻叹气,摇头道,“傻丫头,经那御旨赐婚,不管有没有大婚,你都已是本王的人,名节也已交到本王手上,日后纵然有什么变数,难不成你还能嫁给旁人?” 就算没有这场赐婚,她莫寒月又何曾想过嫁给什么人? 心底又再掠过毁家灭族之恨,莫寒月骤然回过头去,淡淡道,“王爷又怎么知道,十一会愿意嫁人?” “不愿意吗?”听她说的果决,宇文峻心里微凉,桃花眼微眯,向她凝视片刻,隔着长长的留海,并瞧不见她的眸子,却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的坚持,不由轻轻一叹,手臂收紧,轻声道,“这会儿不愿意,总有一日愿意,如果可以,本王也愿等你十年!” 十年? 莫寒月微微抿唇,抬头望向远方草天相接处。 就这样,他轻易许她十年?可是,这番天地,可能等她十年? 那样的血海深仇,如今已布下的天大棋局,她岂会还有耐心再等十年? 到那时,天地剧变,覆巢之下,是不是会再次连累到他?到那时,他对她,还会有如今的心疼和坚持? 莫寒月轻轻摇头,突然间,只觉得喉咙似被什么东西塞住一样难受,隔了良久,才轻声叹道,“王爷,怕王爷的用心十一无力承受,更何况……纵然王爷不变,十一……十一此生,也并不愿嫁人,更不想……更不想……” 更不想嫁入皇室,不想再为皇家媳,更不想卷入无数女人的战争! 只是这些话,只在心中一转,就化为唇角一声极低的叹息。 “为什么?”宇文峻微微皱眉,桃花眼中满是不解。 怀里,分明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少女,可是,听她语气中的苍凉,倒像是一个饱经世事的老妇一样,语气虽然轻飘唏嘘,却带着不可动摇的绝决。 为什么? 莫寒月抿唇。 她知道他在问什么,可是,她却无从回答。 她要告诉他,因为她是莫寒月吗?因为她与他之间,隔着宇文青峰,隔着莫、季两家的血海深仇吗? 莫寒月轻轻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远处,那是大营的方向,也是哲加和月琉璃奔去的方向。 百思不解的峻王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啊”的一声大叫,把所有的人都吓一大跳,才轻声笑道,“丫头放心,本王也可许你,此生不立侧妃,不纳妾室,连母狗也不养一条,如何?” “……”莫寒月语结,瞧着他俊脸上又再绽现的笑容,已狠不起心肠,憋了一会儿,终于说出句话来,“小乔男的女的?” 话一出口,自己也不禁笑出,心里暗暗一叹。 终究,是对他无法狠心啊! 或者,假以时日罢!等一切尘埃落定,他自然会知道她的身份,那时,自然会……放手! 一瞬间,一颗心涩涩的疼,莫寒月却不再去强行压抑。 疼,说明她还活着,不是吗? 哈萨族挑选下一任族长人选,大梁朝廷的人不便介入。峻王和莫寒月心照不宣,都只是缓缓策马,徐徐而归。 莫寒月将牧野唤过,询问昨夜的情形,牧野苦笑,说道,“幸好月小姐骑术不精,小人追出四五里地,终于追上,可是那时已瞧不见营地的灯火,并不知道确切方位,月小姐又执意要去寻找哲加王子,小人只好跟着。” 那样的情形下,强行带月琉璃返回,激发她的性子,怕又生出别的事来,倒不如跟着她,等到天亮再行设法。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那几个族人是中途遇到?” 牧野点头,说道,“黎明时分,遇到第一个族人,他说昨夜与哲加王子一同追赶马儿,哪知黑暗中跑散,在疲累中,又被马儿摔下马来,虽然不曾受伤,那马儿却顾自跑了!” 都是日常骑惯的马,会把主人抛下自己跑掉? 莫寒月微怔,问道,“另几人也情形相似?” 牧野点头,说道,“后来见天色大亮,再也不知何处去找哲加王子,小人正想如何将月小姐劝回,恰走到那里,看到许多的狼粪,月小姐就道,若哲加王子看到燃起狼烟,必定知道是她在这里,就算不能来见,也会设法回应。” 原来如此! 莫寒月轻轻吁一口气,含笑道,“这位琉璃姑娘也算是颇有急智!” 峻王也轻轻点头,说道,“这片草原上,哈萨一族共分九部,既然上宜部的人会单单出手暗算哲加王子,只能说明他是下任族长最好的人选。如今哲加王子身边又有琉璃姑娘这样的人物相助,这族长之位应该唾手可得!” 莫寒月点头,又跟着摇头,说道,“那也未必!哲加虽然勇猛,琉璃又极慧巧,可惜二人一个朴实,一个纯良,恐怕仍会受小人暗算!” 峻王默然一瞬,微微挑眉,说道,“所谓吃一堑长一智,经过今日,他们必然会添几分小心。哲加也倒罢了,那位月琉璃姑娘,怕不是寻常人物!” 想到她的退狼神技,想到她那些不同寻常的言论,莫寒月也忍不住轻轻点头,说道,“说的也是!” 本来以为,等到他们回营,看到的是此次赛马获胜男儿的骄傲,和那台下满场的赞誉,一如当年景郡王牵动所有人的目光一样。 哪知离营地还有三里的路程,突然就见前方浓烟滚滚,喊叫声响成一团。 莫寒月大吃一惊,说道,“出事了!”紧催跨下马,当先向营地驰去。 宇文峻急唤,“丫头!”怕她有失,随后紧紧跟来。 二人风驰电掣,片刻即至,只见整个大营早已浓烟滚滚,陷入一片火海,而火中仍有人不断逃出,还有哀嚎声从火中传来。 莫寒月纵目望去,竟然没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禁惊的脸白,将牙一咬,纵马就向营门的方向冲去。 “丫头,你干什么?”峻王大惊,急忙将她截住,一把拉住缰绳,喝道,“你不要命了?” 莫寒月马上顿足,连声道,“谢姐姐、傅姐姐、罗姐姐她们都不见人影,这火……这火万一烧到御营……” 峻王摇头,说道,“谢妃身边有宫里的人,再说,小静安王身负守护之责,岂会置她不顾?傅大小姐有萧二公子,罗五小姐有罗家兄弟……” 不等他说完,莫寒月已连连摇头,说道,“若她们无恙,为什么不见人影?”就是亲兄弟,也未必守在身边。 宇文峻轻叹一声,说道,“这大营绵延数里,她们若脱险,自然远远避开,怎么会在这里?再说,就算她们遇险,你冲进去又做得了什么?还不如设法救火要紧!” 莫寒月听他说的有理,不由微微咬唇,眼看有几十个人提着木桶来往奔波,忙冲去顺手抓住一人,问道,“怎么回事?这火从哪里烧起来的?” 那人满脸烟灰,急切摇头,说道,“不知道,前边正在赛马,营里突然就烧起来!” 赛马的时候烧起来? 莫寒月微松一口气。如果是赛马时烧起来,大营里留下的人应该不多! 那人转身要走,却仍被她拖住,急道,“小姐,你快快放手,这火……这火……”向那熊熊大火望去一眼,满眼都是绝望,咬一咬牙,挥手摆脱她的抓握,急匆匆赶去救火。 两次伴驾,莫寒月知道,哈萨族为游牧民族,所有的家当都是随身携带,马儿、牛羊更是牧民的身家性命,大营这一着火,不但这里许多人家破人亡,纵然能有幸不死,怕再也没有了立身之本。 而在这样的情形下,往往就会有许多人铤而走险,沦为强盗,这草原上,怕再难太平。 宇文峻皱眉,说道,“怎么一日之间两场火,也不知道哲加王子有没有赶上?” 一句话提醒,莫寒月低呼一声,纵马就向鄂多部的方向驰去。 宇文峻忙随后跟来,问道,“怎么了?” 莫寒月脸色青白,微微摇头,说道,“还是我们大意!” 宇文峻不解,说道,“我们不在营里,这火与我们何干?” 莫寒月道,“王爷请想,昨夜那场大火也不过是惊走鄂多部的马儿,如今这大白天的,怎么就突然烧起来?” 是啊,昨天夜里,那场大火起时,大多数人还在睡梦中,尚且能及时扑救,怎么现在大白天的,反而没有人发现起火,竟然将整个大营吞没。 宇文峻也是脸色微变,咬牙道,“你是说,有人故意纵火?” 莫寒月点头,又轻轻摇头,说道,“昨夜那场火,目的就是将哲加王子引开。所以能及时扑救,是因为鄂加部有人知情!” “内奸?”宇文峻一惊,心中微一转念,点头道,“不错,纵然有人与上宜部勾结,但这大营里也有他们的亲人财物,所以等马儿惊走,就及时唤人扑救,才不至于酿成大祸!” 莫寒月眸色微寒,点头道,“哲加王子好端端的赶回来,恐怕他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宇文峻一惊,说道,“你说是上宜部的人纵火?可是这里也有他们的族人!” 第204章他们在哪里 莫寒月心中也觉不稳,微微摇头,说道,“如今,只能先找到哲加王子再说!” 二人说话间,已奔近鄂多部的大营,一眼看到被人强行扑开的火墙后,哲加脸色灰白,正半扛半扶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冲出来。 宇文峻一惊,向后喝道,“快,快去相助!”跃身下马,拔步向他冲去,还不忘吼一声,“印于飞,看住王妃!” 听到他这一喝,印于飞及时抢上,一把抓住莫寒月马儿的缰绳,将她向后带离。 史广平、丁亦却大吃一惊,齐声唤道,“王爷!”飞身下马,随后疾冲而去,抢在他之前,一个扶住哲加,另一个接过被救之人。 莫寒月被印于飞拽住,不禁大急,马上顿足,喝道,“你不去救人,管我做什么?”翻身跃下马,也向哲加奔去。 印于飞无奈,只得紧紧跟来,说道,“王妃,这火势凶猛,王妃还是离远一些!” 到此地步,莫寒月又哪里听得进去,冲去一把抓住哲加,问道,“哲加王子,这火怎么起的?可有什么伤亡?你可曾看到御营的人?” 一连三问,句句要紧,竟然等不到哲加回答。 哲加摇头,说道,“我赶回时,恰好比赛就要开始,我禀明皇上、族长,替马儿备鞍,哪知道……哪知道……” 哪知道火就烧了起来! 虽然他话没有说完,莫寒月已经明白,又急声问道,“琉璃呢,怎么不见她?”既然是那个时候火起,傅飞雪、叶弄笛等人应该是在赛场之上。 哲加悚然一惊,猛的将丁亦推开,转身向着火的大营冲去,嘶声喊道,“她不会有事,哲加纵死也会找回她!” 也就是说,火起的时候,琉璃也在营里! 莫寒月脸色微变,见峻王府的数百亲兵立在身后,向丁亦一指,说道,“你带一队人马,沿大营四周去寻找朝中众人的踪迹!”向史广平一指,说道,“你带余下的人马,相助救人!”这一瞬间,早已忘记自己只是卫相府一个出身低微的庶女,指挥若定,宛然号令千军的将军,凛然之气毕现! 众亲兵微微一愕,都不禁向宇文峻望去。 宇文峻眉端微微一挑,向她深望一眼,点头道,“还不听王妃吩咐!” 丁亦、史广平应命,迅速将亲兵分开,一队人马绕火去搜寻,余下的人马向大营冲去。 数百人马,一路扑去,也只将大火撕开一个缺口,等他们闯入大营,撕开的缺口又迅速阖拢,连他们的身影,也被火苗吞噬。 莫寒月眼看许多族人提水奔回,一桶水浇在火上,顿时化为一股白汽,火势竟然不减半分,不由脸色苍白,轻轻摇头,咬牙道,“最近的河,离这里半里,只靠这些人用木桶提水,如何能够扑灭?”目光向四周扫望,试图找到一个救火的法子。 正在这时,只听马蹄声响,十余骑马向这里奔来,马上人一眼看到二人,忙大声问道,“峻王,十一,可曾看到哲加?” 莫寒月一眼瞧见,不禁大奇,叫道,“琉璃,怎么是你?哲加以为你还在营里,冲回去寻你!”转头望着越燃越旺的大火,心中一阵惊悸。 依哲加对琉璃之情,找不到她,如何肯出来? 可是,琉璃在这里,他又怎么可能在营中找到琉璃? 念头一转,莫寒月见月琉璃下马,忙将她一把抓住,说道,“琉璃,你不会武功,进去危险,还是留在这里!”转头唤道,“牧野……”心里却不禁犹豫,这样的大火,一旦进去,怕就凶多吉少,刚才情急之下命峻王府亲兵入内,此时还能让牧野冒险? 牧野知道她的心意,点头道,“小姐放心,牧野定将王子带出来!”一束腰带,拔步就走。 “不!”月琉璃忙将他拦住,摇头道,“这样的大火,又怎么找人?”向身后跟着的人说道,“还不快动手?” 那十几人忙应一声,手中举着锹锄,向着火的大营冲去。 莫寒月奇道,“他们做什么?” 话一问出,就见那些人在离火还有些距离的地方,开始拼命挖土,另几人将挖出的土装起,扑向大火。 月琉璃虽然一脸焦灼,却道,“这样的大火,若用水灭,水扑上去,只会分解成氧气和氢气,反而令大火烧的更旺,也只有用沙土,才能将火压下。可是这火实在太大,面积又广,但愿我们能压出一个缺口,让里边的人逃出来!” 氧气……氢气…… 这是什么? 莫寒月不懂,但想到那些水扑在火上的情形,也不禁暗暗点头,说道,“这倒是个法子!”左右一瞧,身边已只剩下牧野、丹枫几人,就算帮忙,怕也济不了什么事,不禁大悔,说道,“早知如此,峻王府的亲兵留下才好!” 琉璃双眼盯着大火,满脸焦灼,却咬唇不语。 宇文峻皱眉,说道,“旁人也倒罢了,护驾的禁军怎么会一个不见?” 如果那数万禁军在这里,掘土灭火,岂不是轻而易举? 月琉璃忍不住冷笑一声,说道,“禁军都护着皇帝,说是怕什么人行刺,又哪里得空来救火?” “你说什么?”莫寒月失声低呼,转头和宇文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愤怒。 宇文峻咬牙,说道,“我去!”转身带过彤云,就要跃上。 “王爷!”莫寒月一把将他缰绳抓住,向他深望一眼,才轻轻点头,说道,“好!”松手退开。 宇文峻纵身上马,向她一望,说道,“不许冒险,等我回来!”再不多说,提马扬鞭,向月琉璃所指的方向疾驰而去。 莫寒月看他驰远,这才转头向月琉璃一望,说道,“皇帝在那边,可是小静安王呢?景郡王呢?他们在哪里?” 这两个人若在,绝不会袖手旁观! 月琉璃一怔,微微摇头,皱眉道,“并不曾看到他们二人!”说到这里,忍不住转头向燃烧的大营望去一眼。 莫寒月脸色大变,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颤声道,“他们……他们在……在营里……” 景郡王也倒罢了,小静安王身负守护御驾之责,若不是被困火里,又岂会不守在皇帝身边? 月琉璃微微咬唇,迟疑一瞬,点头道,“哲加回来给马儿上鞍,我瞧见景郡王和……和一位小姐也往营里去……” “一位小姐?”莫寒月一怔,脸色变的更加苍白,喃喃问道,“是……是谁?” 月琉璃道,“就是昨夜,遇到你们之前,看到的那位小姐!” 扶奕! 莫寒月身子微微一晃,咬牙压下心头的不安,问道,“小静安王呢?” 月琉璃道,“在我们之前,他就去巡察御营,那些马儿,还是他的长随交给我们!” 巡察御营,那岂不是…… 莫寒月心头一紧,迅速转身,向营门方向奔去,扬声道,“琉璃,你守在这里,我去唤人!”拔步飞奔,一颗心已惊的怦怦直跳。 御营虽然与哈萨族大营隔开一些距离,却在哈萨族各部的环绕之中,巡察御营,也就是谢霖正处在大火的中心,那岂不是凶多吉少? 牧野、丹枫四人一见,都是大吃一惊,齐声叫道,“小姐!”“王妃!”拔步追来。 印于飞先一步将她截住,连声道,“王妃,主子,你要做什么吩咐小人去就是,千万不要冒险!” 莫寒月连避几次,都被他拦住,急的顿足,说道,“小静安王和景郡王陷身大火,你不去救,挡着我做什么?” 印于飞苦笑,说道,“小人身负守护王妃之责,不敢让王妃冒险!” “谁说我要冒险?”莫寒月急的跳脚,说道,“小静安王巡营,带的是朝廷的兵马,他陷身火中,他的亲兵必会寻找,却怕不知道琉璃救火的法子,枉添伤亡,要早些寻到他们才是!” 印于飞这才明白,向丹枫看去一眼,见她点头,说道,“小人即刻就去!”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丹枫知道他嘱咐看着莫寒月,忙上前劝道,“小姐,昨夜静安王府的亲兵与我们见过,自然认识印大哥,小姐放心就是!” 莫寒月摇头,皱眉道,“如今人越多越好,还有景郡王府的亲兵!”向丹枫道,“你和丹霞去找罗大公子,请他派亲兵相助!我和牧野去找景郡王府的人!” “小姐,我去罢,丹枫姐姐跟着你!”丹霞忙应,向丹枫微一点头,也上马驰去。 莫寒月咬唇,说道,“也好,我们走!”跃身上马,带着丹枫、牧野沿火场四周搜寻。每遇到提水救火的哈萨族人,都大声报出名号,指引掘土救火之法。 哈萨族人眼看大火越烧越旺,心里越来越觉得绝望,此时突然有人教导其他的法子,又认出她是三年前赛马出奇招的十一小姐,就有人忍不住一试。 几十大桶泥土抛进去,果然见火圈被撕开一个缺口,而且再不会重新阖拢,不禁大喜,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已有许多人放弃取水,锹挖手刨,抬送泥土扑向大火。 莫寒月一路疾驰,奔向营门,但见大营营门洞开,有一队朝廷的兵卒不断扑下还在窜上的火苗,死守营门撕开的一角。 只是大火燃烧下,这队兵卒早已全身都是烟尘,面目焦黑,衣衫破碎,哪里还能分清是哪一府的人马? 马儿不敢近火,牧野不等莫寒月吩咐,身形已疾掠而起,向营门冲去,扬声问道,“哪一府的兄弟在这里?” 兵卒中有人见他是大梁朝廷一方的打扮,扬声答道,“我等是静安王府亲兵,不知兄弟是哪一府的人?救兵何时能来?” 没有找到景郡王府的人,却找到静安王府的。看来,他们在这里死守一个缺口,是盼望朝廷兵马来援。 莫寒月微微咬唇,弃马向那里奔去,说道,“我是十一,小静安王可在里面?” 众亲兵大喜,纷纷道,“不错,我们大公子还在里边,已有两队人进去寻找,十一小姐,不知禁军到了何处?” 鬼知道禁军在哪? 莫寒月摇头不答,说道,“你们如此死守不是法子,分出一半的人去掘土压火,慢慢往里去,接应谢大哥!” 小静安王不知下落,静安王府的亲兵正茫然无措,只能拼力扑救,此时听她指挥,自然有人奉命,已有不少人离开营门去掘土。 莫寒月站在营外,只觉热浪滚滚,扑面而来,饶是她离火数丈还觉无法忍耐,不由心中更是焦急。 她在大火外还受不了,那些困在火中的人,又会如何? 极目向大火中望去,只见入眼的营帐都已卷在大火之中,营帐与营帐间相隔的道路也浓烟密布,又哪里看得到什么? 正在这时,只听马蹄声响,有一队人向这里疾驰而来,人数竟然不少。 大营着火,哈萨族人早已全部加入扑救,这会儿赶来的,自然是朝廷的人! 莫寒月大喜回头,唤道,“王……”如果是朝廷的人,八成是峻王搬来的救兵,哪知道一眼看到,不由失声惊呼,叫道,“傅姐姐、叶姐姐,怎么是你们?”一颗心顿时一沉。 峻王没来,难道宇文青峰不肯出兵? 傅飞雪、叶弄笛驰到近处,马儿看到大火,顿时人立而起,再不肯往前一步。二人奋力将马勒停,一跃下马向她奔来,叶弄笛急声唤道,“十一,你可曾看到扶妹妹?” 莫寒月抿唇,微微摇头,向她身后一望,问道,“这是哪一府的人马?你们怎么会赶来?” 叶弄笛道,“方才火起,罗三公子率御林军将我们护入那边的林子里,哪知道清点人马,竟然发现少了扶妹妹,我们身边又没有旁人可用,萧二公子拗不过傅姐姐,只好将武安侯府的亲兵给我们带来,自个儿去向皇上请旨!” 几句话将事情始末交等的清清楚楚,又再问道,“十一,这里是什么状况?” 莫寒月点头,也顾不上细问,向傅飞雪道,“谢大哥巡营,被困在火里,我们要撕一个缺口进去救人,请武安侯府的兄弟一同帮忙罢!” 傅飞雪听说谢霖被困,脸色顿时大变,顿足道,“你怎么不早说!”急忙向亲兵传令,一同扑火救人。 莫寒月见众亲兵还都拿着水具,装满清水,连忙阻住,说道,“水不顶事,请众位兄弟一同掘土压火罢,越早进入大营,得救的人越多!” 转向叶弄笛,说道,“扶姐姐若没有入营,看到火起自然自个儿避开,若在营里,也只能以此法搜寻,姐姐莫急!”怕她着急,隐下月琉璃看到扶奕的事不说。 叶弄笛点头,说道,“起火前一会儿,扶妹妹还在我身边儿,想来她并没有入营!”话虽如此,眸子里却全是急切,翘首向连绵的大火眺望。 莫寒月垂眸,不禁暗叹一声。 如果,她知道扶奕是跟着景郡王入营,又会做何想? 只是此刻既然扑火入营,只要他们能支撑到救兵赶到,就能一并救出,倒不必此刻言明。 见赶来数百帮手,静安王府的亲兵顿时精神一振,更加拼命掘土,另一些人飞快将土抛进火里,很快将营门压出一道丈余宽的口子,避过两侧火苗的狂扫,向里边的大火扑去。 傅飞雪看的焦急,顿足道,“这等扑法,等我们进去,整个大营怕也烧成了灰!” 重要的是,大营成了灰,里边的人呢? 其实以景郡王和小静安王的功夫,这么久的功夫,早该自行脱险,可是多一个扶奕,就多许多变数,没有三人的消息,无论如何不能安心。 莫寒月咬唇,轻声道,“是啊,要快些进去才行!”慢慢靠近大营,纵目向整个火场望去,就见营帐和营帐之间的道路,都在被火舌狂舔,而最先起火的大营,却已有部分变成灰烬,反而将大火隔开。 莫寒月心头微动,突然道,“若我们将衣衫打湿,包住头脸,从那灰烬上冲进去……” 她话一出口,丹枫、牧野二人同声道,“不行!” 莫寒月皱眉,说道,“难不成就这样眼睁睁的瞧着?” 牧野摇头,说道,“小姐,大多亲兵并不会武功,拼死硬闯不过是多些伤亡,小姐们更不可冒险,还是让小人去罢!”转头见叶弄笛等人带来的许多装满清水的水具还放在地上,拎起一桶径直倒在身上。 莫寒月一惊,唤道,“牧野……” 牧野单膝跪倒行礼,说道,“小姐,请容小人一试,只是请小姐不要亲身涉险!” 现在身边,除去那些只有些莽力的亲兵,就是一些女子,也当真没有可用之人。而此时,有可以一试的机会,早一步,或者就可救谢霖等人脱险! 莫寒月咬牙,向大火望去一眼,微微点头,说道,“只是只有你的衣裳不行!”又再转向傅飞雪,说道,“亲兵的衣饰都粗布所制,较为吸水,请他们脱下几件,一同打湿给牧野!” 傅飞雪点头,忙唤过十几个人,命他们将上衣脱下在水里浸透。 莫寒月见牧野披上层层湿衣,点头道,“你先往御营,能找到人最好,若是衣裳半干还不能找到,自个儿快些出来!” 牧野点头,说道,“小姐放心,小人不会有事!”深吸一口气,身形疾起,顿时如箭离弦,穿过营门,向内疾掠而去。 虽然早知道莫寒月身边的印于飞、牧野二人都功夫不凡,而此刻看到,傅飞雪还是惊的张大嘴,喃喃道,“这……这是……这是人吗?” 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听到她这样一句话,莫寒月不禁好笑,微微扯一扯唇角。 正在此时,只听马蹄声响,丁亦带着一队亲兵自另一方奔来,见到莫寒月,大大松一口气,回道,“王妃,御驾避在往西三里的林子里,王爷已经赶去,各府夫人、小姐都在西南的林子里!” 莫寒月点头,已经无瑕细问,说道,“你们来的正好,快些回鄂多部,相助琉璃姑娘!”向傅、叶二人简单交待,跃身上马,率丁亦一行沿来路向鄂多部返回。 鄂多部营帐不过十几重,此时鄂多部族人已将外围大火撕出一个口子,不断将泥土抛入。 琉璃耳听大火中不断传出惨呼,哲加却仍然没有消息,再也忍耐不住,叫道,“快,多带泥土,跟我进去!”腰带一紧,拔步就向火中冲去。 莫寒月恰在此时赶到,一见大吃一惊,叫道,“琉璃,不可!”一跃下马,一把将她拖住。 琉璃顿足,说道,“那个傻子,找不到我,总要自个儿先出来,这可如何是好?” 莫寒月一边喝令丁亦等人一同掘土扑火,一边向里望去,皱眉问道,“这许久功夫,哲加都没有出来?也没有他的消息?” 琉璃摇头,刚才的慎定早已荡然无存,杏眸含泪,连声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莫寒月问道,“峻王府的亲兵呢?” 史广平带着上百人冲进火中,总不能也一点消息都没有。 琉璃摇头,说道,“他们冲进去一回,寻不到人,反而将自个儿烧着,又退出来,再想进去,火势太大,已难闯入,只能一同掘土扑火。”说着向仍然奋力掘土的一群人一指。 莫寒月轻声道,“这么大的营帐,我们又不知他在何处,可是他却知道营门的方向……”心中灵机一动,一把抓住月琉璃手腕,说道,“快!琉璃,你的竹哨呢?快些吹响!” 被她一提,琉璃也瞬间想起,在脑袋上一拍,说道,“我怎么就没有想起?”忙取出竹哨,在唇边吹响。 虽然是在人喧马嘶、大火烈烈中,但哨声尖锐,仍然远远的传出去。 果然,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只听丹枫一声欢叫,说道,“哲加王子!哲加王子出来了!” 莫寒月询声望去,果然见三重营帐之后,哲加高大的身影正左躲右闪,渐渐向这里奔来。 月琉璃大喜,叫道,“哲加……”抛下哨子向哲加迎去。 眼看哲加很快脱险,突然间,只听“呜”的一声锐响,一支带火的利箭不知从何而发,竟然穿过大火,向哲加当胸疾射而去。 而哲加却浑然不知,仍然拼力向这里疾奔。 莫寒月一眼瞧见,不由失声惊呼,叫道,“小心!”情急之下,手中的马鞭疾掷而出,向那利箭抛去,只盼能碰到箭尾,令利箭准头略偏,救下哲加性命。 只是她忘了,她已经不是前世叱咤风云的莫寒月,而是只会三脚猫功夫的卫十一!那马鞭准头虽然不差,这一掷却并没有什么力道,不过抛出数丈,就已向下落去,哪里碰得到利箭分毫。 眼看哲加就要被利箭穿心,琉璃心胆俱裂,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珠泪滚滚而下,又再爬起,疯狂的向哲加扑去。 危急关头,只听马嘶伴着一声低喝,一条人影疾掠而至,足尖在莫寒月掷出的马鞭上一点,和身向哲加疾扑,一把将他抱住,顺势一滚,顿时消失在熊熊大火之中。 只是稍差毫离,利箭射空,嗖的一声,射上一座营帐燃烧的帐柱,瞬间被火苗吞噬。 也只这一眼,莫寒月顿时惊的魂飞魄散,尖声大叫,“王爷……”已顾不上大火未灭,疾步冲进营去,连声喊道,“王爷……王爷……”刚才那危急关头救下哲加的,竟然是峻王宇文峻! 她虽人小腿短,又比琉璃晚了几步,可是终究苦练四年功夫,竟然与琉璃一同赶到,齐齐向二人消失的大火中扑去,一个惊喊,“哲加!”另一个大叫,“王爷!” 刚刚赶到,就见一片火光突然抖起,带着一阵劲风扑面而来。二人同时一惊闪避,却见火光之后,峻王已扶着哲加踉跄而出。 莫寒月大喜,和琉璃二人一边一个抢上将二人扶住,转身向火外冲去。 奇变迭出,营外两方人马早已惊的魂飞魄散,此时见二人脱险,忍不住齐声欢呼,备好的泥土抛来,将四人引出火海。 直到离火已远,莫寒月才算松一口气,这一瞬间,感觉到的不是喜悦,反而是滔天的怒意,在宇文峻身上狠狠一推,叫道,“混蛋,谁要你冒险?你不要命了?” 宇文峻不防,被她推个趔趄,后退两步才站稳,见她满脸怒意,不由笑起,又抢前两步一把抱她入怀,轻声问道,“怎么,丫头心疼本王?” 刚才在火中听到她的呼喊,看到她不顾一切扑来的身影,难言那时的喜悦,那分明是被一个人放在心里的感觉。 “你……”听到他含笑又魅惑的声音,莫寒月顿时语结,抬头向他恨恨瞪视,咬牙道,“无赖小子,哪个心疼你!”话虽如此,可是看到他脸上沾满的灰烬,仍然心中一揪,皱眉道,“还不瞧瞧有没有受伤。”试着将他推开。 峻王手臂一收,更将她抱紧一些,埋首在她颈侧,昵声道,“别处受伤倒也罢了,若是伤到本王这张倾国倾城的脸,丫头可不许嫌弃本王!” 倾国倾城…… 莫寒月瞠目。 这样的情形之下,他顾的不是性命,反而是他那张招祸的脸? 大大翻个白眼,却又担心,说道,“你给我瞧瞧,伤到哪里?” “瞧瞧?”峻王眨眼,突然低笑一声,说道,“哪里你都要瞧吗?”故意低头,向自己身体下方一望。 “你……”莫寒月瞪眼,咬牙道,“王爷怕什么,又不是没有瞧过?” “丫头……”这次轮到峻王结舌。 好吧,他峻王虽然无赖,论起脸皮厚,还是要输给自个儿的王妃! 宇文峻无奈,又果然怕她担忧,只得将她放开,叹道,“不打紧,只是滚进火里时,衣衫着火,手臂烧到罢了!”抬起左臂,果然下方衣衫破碎,有一大片的烫伤。 这会儿定下神来,他又离开她的身子,莫寒月这才看到,他身上的外袍已经不知去向,身上只挂着一袭破碎的中衣。 这哪里还有一丝王爷的样子,分明连个叫花子也不如。 莫寒月好笑,又瞬间恍然,点头道,“原来你是用袍子挡开大火,也亏你机警!” 他身上的紫袍是湖丝制成,夏天穿着虽然舒服,可是在那火中却极为易燃,他在摔倒的一瞬拽脱外袍,令它不能烧到自己的同时,又奋力舞开,挡去四周袭来的火苗,借那喘息之机,带着哲加脱身。 那也就是那时莫寒月看到扬起的那片火光。 峻王听她夸赞,桃花眼一亮,又想向她身上赖过来,说道,“本王如此出色,王妃是不是心动?” 掠一掠发鬓,振一振衣衫,这个样子,哪里以为自己衣不蔽体,倒像是穿上新衣的花花公子一样! 莫寒月翻个白眼,把他搭上肩来的爪子一把拍掉,说道,“还不瞧瞧你的伤?” 峻王耸肩,懒懒道,“堂堂七尺男儿,受些许小伤怕什么?”目光向四周一扫,瞬间沉下俊脸,说道,“印于飞呢,怎么任由你闯进营去?” 不但印于飞不在,就连牧野和丹枫、丹霞二人也不在她身边。幸好自己及时脱身,如果当真困在火里,岂不是连累她也遇险? 莫寒月忙道,“我使他去办事,你不必怪他!”说到这里,也不禁转头四望。 刚才丹枫还立在她的身边,这么一会儿竟然不见人影。 这时哲加缓过一口气来,扶着琉璃一瘸一拐的走来,向峻王当头跪倒,说道,“王爷两次相救,哲加铭感五内,从今之后,哲加这条性命就是王爷的!” 莫寒月见他被烧的皮开肉绽,神情却没有一丝痛楚,不由点头暗赞,当真是一条好汉! 峻王连忙将他扶起,含笑道,“王子这是做什么,本王不过举手之劳!” 虽说入营出营不过片刻,可是刚才那样的凶险,又岂是一个“举手之劳”能够说尽?稍一不慎,搭上的可是他自个儿的性命。 只是哲加本就不擅言辞,也深知大恩不言谢,倒也不再多说,顺着他的相扶起身,皱眉道,“方才是怎么回事?” 刚才那支箭从营外射入,他隔着大火并没有瞧见,只是约略听琉璃一说。 这是安心要取他性命啊! 莫寒月眸子一寒,说道,“有人暗算!”回想刚才那支利箭射来的方位,转身向几十丈外的看台望去。 这草原上一望无际,中间隔着鄂多部的族人和峻王府的亲兵,也只有那里的看台,能清楚看到大营内的情形。 只是,刚才她一颗心全在峻王身上,又哪里分得出心去细想这些?这会儿想起,不禁心中暗叹。 恐怕,放暗箭的刺客早已经逃了! 心念刚起,就见丹枫穿过人群向这里来,手中拽着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唤道,“小姐!”一脚将那人踹翻,喝道,“跪下!” 那人踉跄一步,“噗”的跪倒,挣扎要起,又被丹枫狠狠一脚踹倒。 莫寒月见二人正是从看台方向而来,已猜到几分,问道,“丹枫,怎么回事?” 丹枫将手中的弓箭向地上一掷,咬牙道,“就是这厮偷放冷箭!” 刚才那一箭,不但险些要了哲加的性命,更差一点把峻王的性命搭进去,丹枫恨怒之下,脚下用力,在那人腿上狠狠一踩,还又拧了几下。 她是习武之人,不是寻常女子可比,这一用力,那人只觉腿骨欲折,顿时疼出一身冷汗,却也咬紧牙关,不哼一声。 哲加上前几步,向那人一望,失声道,“锦炎,是你?” 莫寒月扬眉,问道,“王子认识此人?” 哲加轻叹一声,点头道,“他是上宜锦炎!” 上宜锦炎,上宜部的人! 莫寒月扬眉,冷笑一声,说道,“为了区区族长之位,上宜部的人倒行逆施,将整座大营烧掉,若是旁人知道,不要说族长之位,恐怕上宜部要在草原立足,也不可能吧!” 上宜锦炎脸色骤变,霍然抬头,向莫寒月瞪来,大声道,“大营不是我上宜部烧的,你可不要胡说!” 莫寒月扬眉,冷笑道,“不是上宜部,难不成还是鄂多部?或者,阁下想将此事推到大梁朝廷身上?” 两场大火,鄂多部损失惨重,哲加王子更是险些丧生火海,自然无人能信。可是大梁朝廷…… 上宜锦火脸色变的惨白,连连摇头,说道,“我……我可没有……没有说是朝廷……” 这里聚集的,是哈萨一族九部顶尖的人物,将祸首推到朝廷头上,恐怕大战一触即发,草原好不容易得来的数十年平静会马上被打破。 莫寒月向他定定而视,淡淡道,“大营着火,所有的人都在急着救火,唯有阁下趁火打劫,要伤哲加王子性命,要人如何相信,这场大火不是上宜部所为?或者……是阁下与哲加王子有私怨,要趁机置他于死地?” 是啊,如果不是上宜部纵火,为什么在所有的人忙到救火救人的时候,上宜锦炎却躲在暗处偷袭哲加? 上宜锦炎脸色变幻,愣怔一瞬,却突然道,“你凭什么说冷箭是我锦炎所放,就凭这丫头的一面之辞?” “一面之辞?”莫寒月扬眉,向地上的弓箭一指,说道,“有弓箭为证,你还能赖掉不成?” 上宜锦炎冷笑,说道,“我草原儿郎,个个都会骑射,纵然你们瞧见我拿着弓箭,就能栽脏给我?” 是啊,射进大营的那支箭已经烧成灰烬,又如何证明刚才是他放的冷箭? 草原上的男子大多磊落率直,莫寒月倒没想到会遇到这样一个刁滑之徒,微微一愕,不由轻声笑起,说道,“锦炎兄弟倒是一条好汉,只是这次大火,烧的可不止是你草原各部,朝廷岂能容你抵赖?”无瑕细审,向丹枫道,“命人看着他,我们先去救人!” “还救什么人?”宇文峻扬眉。 莫寒月向他一望,轻声道,“景郡王和小静安王困在火里!” 宇文峻脸色微变,再也不能多问,咬牙道,“走!”唤来彤云,跃身上马。 莫寒月放眼望去,乱成一团的营地,并不见禁军的影子,急忙跟去,一边唤人带马,一边问道,“王爷,皇上不肯出兵?” 宇文峻冷哼一声,咬牙道,“说什么三年前遇刺之后大营着火,这一次也怕有刺客,本王赶到时,五万禁军只留一万在林边守卫,另四万散去草原上搜捕。”向丁亦、史广平喝道,“集齐人马,跟我走!” 只有一万人,自然断断不愿派出来! “昏君!”莫寒月咬牙,也跟着上马,问道,“萧二公子呢?傅姐姐说他也去向皇上请旨!” 宇文峻摇头,说道,“本王先行赶回,他去寻找朝中众臣,联合各府公子请命!” 莫寒月冷笑一声,说道,“请命?怕等大营烧成灰烬,他才肯出兵吧?”转头向丹枫道,“你赶去截住萧二公子,请他联合各府公子之后,速速调各府亲兵前来相助,不必再去请命!” 丹枫微一迟疑,唤道,“小姐……” 莫寒月叹道,“王爷在这里,你还怕我有什么事不成?快去快去!”连连催促。 丹枫无法,见宇文峻点头,只得应一声,上马疾驰而去。 哲加听到二人对话,已将事情猜的七七八八,说道,“营里的物品大多已经烧毁,就算抢出怕也不剩什么,留下一半人继续搜救,另一半跟王爷去救人罢!”跃身上马,连声喝令。 因有峻王府的人相助,鄂多部才有许多人脱险,哲加王子更是峻王冒死相救,此刻听是相助峻王,都并无二话,分出部分人马,跟着峻王府亲兵向大营营门冲去。 救出哲加,此时莫寒月一颗心已全在谢霖、景郡王、扶奕三人身上,一路纵马疾驰,竟越到峻王前头。 赶到营门,只见傅飞雪、叶弄笛二人仍在焦急张望。 莫寒月心中一紧,忙问道,“怎么,牧野还没有出来?” 叶弄笛摇头,急道,“这进去已经有一柱香的功夫,衣衫怕早已干透,难道……难道……”说到后句,连连顿足。 峻王微微扬眉,问道,“怎么,牧野进营里去了?” 莫寒月点头,将前边的事约略一述。 峻王点头,说道,“这个法子倒可一试!”一跃下马,向几名亲兵一指,说道,“你们,脱衣裳给本王!” 第205章牧野遇险求救 峻王要自个儿闯营? 丁亦、史广平大惊,双双将他拦住,急道,“王爷,不可!” 莫寒月也吓一跳,忙将他一把抓住,说道,“你胡闹什么?” 峻王挑眉,看看三人,不禁笑起,淡淡道,“这里还有谁,轻功胜得过本王?”傲然之态毕现。 是啊,没人! 论动手过招,或者他未必强得过旁人,可是说到轻功,不要说这里,就是放眼大梁,怕也没有几个人能胜得过他。 莫寒月瞪他一眼,说道,“轻功再好,你也无法凭空越过大火!”死死抓住他的手臂不肯放手。 峻王叹一口气,摇头道,“傻丫头,本王不会有事!”手臂轻抽,想要摆脱,又怕把她弄伤。 丁亦、史广平二人互视一眼,史广平道,“王爷,小人去罢!”转身取水。 正这个时候,只听马蹄声响,由远而近,蹄声密集,来人竟然不少。 傅飞雪一眼看到萧行山,大声欢呼,叫道,“萧二哥来了!” 众人回头,就见萧行山在前,罗越在后,丹枫、丹霞伴在马侧疾骑而来,在四人身后,除孙凌等出自将门的公子之外,墨浩林、宋思明、卫敬行等十几位公子也带领各府亲兵一同疾骑赶来。 看到峻王和莫寒月,丹枫、丹霞齐齐松一口气。萧行山下马奔来,向大火望去,问道,“可知里边什么情形?” 莫寒月摇头,说道,“我们拼尽气力,也无法进入更深,牧野进去查探,还没有消息。” 傅飞雪急道,“既然来了帮手,就快些一同掘土压火,只盼再进去一些,道儿宽些,也好搜救。” 萧行山看到大营门口压火的泥土,眸中微露异色,点头道,“不错,如此大火,等闲也无法闯入,先将入营的道路打通才是!”当即传令各府亲兵掘土压火。 众亲兵看到如此大火,都不禁心惊,已不用自家主子传令,忙都各出兵刃掘土。 有这数百人加入,速度更快一些,很快已将道路两旁的火又压去一些。 叶弄笛忍不住问道,“萧二公子,皇上还不肯派兵?” 萧行山摇头,说道,“我大哥和谢妃等人已前去请旨,我们中途遇到罗大哥,又得丹枫姑娘传讯,先行率亲兵赶来!” 罗越与谢霖交厚,此时眼望着熊熊大火,只觉忧心如焚,咬牙道,“这几百亲兵,实在不济什么事,我即刻反回唤三弟将御林军调来!”说完转身上马。 “罗大哥!”莫寒月连忙止住,摇头道,“御林军纵然能调来,怕也不济事!” 是啊,御林军人数虽多,却都是些公子哥儿,又有几人耐得住辛苦? 罗越咬牙,恨恨道,“那就逼侯家兄弟调集禁军!再不行,还有御前侍卫!” 莫寒月摇头,说道,“要用侯家兄弟,还是十一去罢!”到这个地步,也只能威胁侯逸,盼能调些兵马过来。 话音刚落,只听马蹄声又响,印于飞疾骑赶回,见到峻王和莫寒月,也来不及见礼,大声回道,“王爷、王妃,景郡王府的亲兵已在东边打开一个缺口,入内搜索,不再分兵过来,或者两位王爷会从东侧出营!” 一闻此言,众人顿时精神大振,峻王点头,说道,“要调禁军,还是本王去罢,料想侯逸那小子不敢不从!” 唤过彤云,正要上马,突然间,只听遥遥一缕啸声穿破熊熊大火,隐隐传来,似乎带着些急切。 印于飞脸色微变,说道,“是牧野,牧野在营里?”目光在人群中一扫,果然不见牧野的身影。 莫寒月一惊,说道,“牧野进去查探,已去好一会儿!” 印于飞凝神又听一瞬,脸色瞬间大变,说道,“是求救,牧野遇险!”顺手拎起一桶清水向自己当头浇下,全身顿湿,更不多停,身形掠起已如箭离弦,向大营疾冲而去。 “印于飞!”莫寒月疾喊,却见他身影一闪,已没入火光之中,哪里还有一丝踪影。 丹枫、丹霞二人也不禁色变,连连顿足,说道,“牧大哥武功超绝,怎么会遇险?” 莫寒月咬唇,说道,“纵然火大,依他的功夫也该当能够脱身,如果……” 如果是意外被卷进火里,又哪里还有余力发啸声求救,难道…… 脑中灵光一闪,话还没有出口,就听峻王失声道,“难不成他已找到小静安王和小皇叔?” 从叶弄笛赶来,莫寒月怕她着急,始终没有提起景郡王也困在火里,此时听峻王一叫,脸色顿时大变,颤声道,“王爷,你……你说景郡王……” 峻王点头,说道,“小皇叔也在火里!”听到啸声片刻不停,越来越是焦急,再不多等,说道,“丹枫、丹霞,看好你家小姐!”顺手拎起一桶水,也向大营冲去。 罗越终究身经百战,虽惊不乱,顿足道,“一桶水济什么事?”向亲兵喝道,“脱下衣衫,包上泥土,随我强冲!” 铮的一声,长剑出鞘,疾步冲进大营,遇到着火的帐柱,信手一剑挥去。着火的帐柱脆弱,一挥即断,他飞起一脚踢开,向里硬闯。身后亲兵赶上,将手中的泥土包向他身侧砸去,果然硬生生从大火中砸开一隙,令他一穿而入。 萧行山、孙凌等人一见,也依法泡制,带领亲兵强冲。 如此一来,虽然迅速,却伤亡立增,不少亲兵被大火卷到,惨声大叫,在地上翻滚,同伴连忙将人拖出。 哲加率鄂多部族人相助,连冲几回,都被大火逼回,急的连声大吼。 莫寒月眼见罗越等人已不见踪影,而牧野的啸声虽然未停,却明显弱了下去,不由急的连连顿足,说道,“他们入营还有亲兵相助强冲,一会儿要如何出来?” 无法可施,只能催促亲兵继续掘土压火,盼望能打开一条道路。 营处的人焦急等待,只觉已过了极为漫长的时间,其实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泥土压出的道路渐渐向里,突然间,前边的亲兵齐声欢呼,但见再往里数十丈,两侧营帐隔开,道路豁然开朗,两侧虽然仍是火苗狂卷,却已烧不到正中的大路。 莫寒月大喜,也顾不上身侧是哪一府的亲兵,向几人一指,说道,“提上水,跟我进去!”衣袖打湿,护住头脸,向大营内疾冲。 丹枫、丹霞二人大惊,齐声叫道,“小姐!”见她脚步片刻不停,不由都连连顿足,只好一人一桶水拎起,拔步向她追去。 傅飞雪、叶弄笛二人一个心悬萧行山,一个担忧景郡王,也已顾不上里头危险,依法泡制,跟着打湿衣袖,也随后冲进营去。 墨浩林大惊,叫道,“回来,快回来!”连声喝令,带领自己的亲兵也疾冲而入。 莫寒月在前,拼力向前疾冲,哪知刚刚奔至中途,风声骤起,猛地左侧有火苗卷来,带着滚滚浓烟,向她身子横扫。 丹枫大惊失色,尖声叫道,“小姐小心!”向前疾扑,抱住她一个侧滚,险险避过。 傅飞雪、叶弄笛随在她的身后,也顿时被大火逼退。 墨浩林一跃而前,喝令亲兵抛出泥土挡火,疾声喝道,“退!快退!”一手抓起莫寒月,另一手拖过叶弄笛,疾步向营门退去。 丹枫见莫寒月脱险,一跃而起,和丹霞一人一边,拖住傅飞雪也随后退出营门。 也就这片刻间,风声渐起,火借风势,分明弱下去的火苗又再狂扫,浓烟滚滚,弥漫半边天际,竟然将辛苦压出的道路吞卷。 众人惊急交加,连声喝令亲兵速速以泥土压火,只是此时大火从半空卷来,就连泥土也不再管用,连冲几次,不过多些伤亡,只好退出。 大火怒卷中,莫寒月只听牧野的啸声突然消失,不禁脸色大变,身子摇摇欲坠,已说不出话来。 月琉璃抢前一步将她扶住,轻声道,“十一,你别急,别急,我们再想法子!”目光急切四望,一时间也彷徨无计。 强忍许久,叶弄笛终于再也忍耐不住,珠泪滚滚而落,喃喃低声,唤道,“景郡王……景郡王……” 想着那个姿容绝世,高贵清华的男子,心中剧痛,几乎痛哭失声。 墨浩林轻叹一声,扶她坐下,说道,“几位小姐且歇歇,一会儿风小,道路自然会通!” 只是,风什么时候变小,他又如何知道?在那大火中,那些人又能支撑多久,也无人能够肯定,这些话,不过是空言安慰罢了! 傅飞雪望着冲天的大火浓烟,连连摇头,说道,“不!不会!他们……他们刚刚还好好儿的,怎么会……怎么会……” 想着订亲之后,萧行山也不知道受自己多少气,以为日后会有很久的岁月与他相守,哪知道此时竟然生死不明,不由也是心痛难忍,哭出声来。 就在此时,风势越发变的猛烈,天地骤暗。 宋思明抬头,突然嘶声大叫,“雨!要下雨了!”声音狂喜中带着振奋。 众人抬头,果然见乌云滚滚,随着风势漫天袭来,只是一瞬间,大雨倾盆而下。 大营外,顿时一片欢呼,墨浩林振臂呼道,“快!大伙儿随我入营,搜救伤者!”扬声高呼,拔步向营门冲去。 刚刚冲出几步,突然听到大火中啸声骤起,紧接着,牧野、印于飞在前,谢霖、宇文峻在后,萧行山、罗越分守两侧,景郡王、孙凌等人居中,各自手舞大旗,挡开两侧卷来的大火,从浓烟中疾冲而出。 莫寒月、叶弄笛等人大喜,齐声欢呼,拔步向营门迎去。 傅飞雪奔在最前,一眼看到萧行山的身影,再也顾不上被人笑话,疾冲而前,径直扑入他的怀里,又哭又叫,满脸泪水,却已经是一脸笑容。 叶弄笛跟着莫寒月冲进营门,泪眼朦胧中,准确找到那个朝思暮想的男子,也是珠泪滚滚而落,却在一瞥眼间,脚步顿时停住,整个人如泥塑木雕一样立在当地,再也动弹不了分毫。 在众人的护卫中,景郡王衣衫破碎,满面烟尘,却一手挥旗,紧紧护住怀中的女子…… 莫寒月一眼瞧见,也顿时停住,目光定定,向二人注视。 景郡王身上的衣衫,已看不清颜色,却仍能看出,短衣长裤,只是穿着中衣。而他破碎的长袍,却裹在他怀中少女的身上。 扶奕!果然是扶奕! 莫寒月抿唇,一时间,说不清自己的情绪,慢慢转身,向叶弄笛望去,说不出是心疼,还是怜悯。 不管是扶奕,还是叶弄笛,都是她的姐妹,若扶奕和叶弄笛一样,四年前就表明对景郡王的心意,她实在不知道,会盼她二人谁能达成心愿。 而此刻,不知为何,她心底会隐隐有一些愤怒,隐隐的,为叶弄笛不值。 抛去她对景郡王的痴情不提,十几年的姐妹之情啊,此刻她感觉到的是什么?欺骗,还是背叛? 冲出大火,峻王当先抛下手中烧成秃杆的大旗,长吁一口气,笑道,“若不是这场大雨,本王险些变成烤乳猪!” 瞧瞧扑在萧行山怀里的傅飞雪,忍不住眼热,转头去找莫寒月的身影,唤道,“十一,丫头!”见她不理,径直过去,一把揽入怀中,咬牙道,“丫头,你一点儿都不担心本王?” 心里不禁微微有些失望。就在不久之前,他险救哲加,她还为自己着急,这一会儿倒像忘了他这个人似的。 莫寒月这才回过神来,忙道,“怎么去这么久,有没有伤到?”挣出他的怀抱,扯着他破碎的衣衫上下打量。 峻王见她一脸关切,这才笑逐颜开,揽她入怀,俯首在她额前一吻,笑道,“不打紧!” 前额感觉到他温热柔软的唇,莫寒月顿时身子一僵,整个人怔立当地,竟然不能移动分毫。 峻王偷香成功,心里早已心花怒放,脸上却装的浑不在意,拥她入怀,向营外去,说道,“怎么你们也入营来,快些出去罢!”举起衣袖替她挡雨,其实衣袖早已经破成碎片,又哪里挡得住分毫? 莫寒月抬头,怔怔望着他俊美的侧颜,想到这短短片刻的伤痛和欢喜,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幸好,他没事! 叶弄笛的目光,始终胶着在两条相拥的身影上,见他们走近,不禁展出一张笑颜,轻声道,“扶妹妹可曾受伤!”声音轻飘,不显喜怒,却已带上不自觉的疏离。 扶奕看到她,脸色微赦,身子却微微一缩,更深的躲入景郡王怀里,脉脉娇羞,抬头向他一望,轻声道,“有王爷相护,妹妹不曾受伤,有劳姐姐挂念。” 好一副温情脉脉! 叶弄笛身子微微一晃,背脊挺的更直,浅笑道,“那是最好,多谢王爷!”向景郡王一礼,再不向二人多瞧,转身快步向营外去。 看着她的背影,景郡王唇角微微一动,终于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轻轻放开怀中少女,轻声道,“此处已经脱险,扶大小姐不必惊慌!”温文一礼,跟着众人出营。 扶奕一怔,微微抿唇,忙跟上去伴在他的身侧,轻声道,“王爷救命之恩,扶奕铭感于心!” “那样的情形,任是哪一位公子都不会袖手旁观,扶大小姐不必客气!”景郡王淡应,脚下却走的更快,目光却下意识的在人群中搜索,恰好看到峻王在莫寒月额头那一吻,不禁心中微窒,垂下眸去。 直到众人退入大营,谢霖才轻吁一口气,向牧野、印于飞二人一礼,说道,“若不是二位相助,本王今日怕丧生屑小之手!”他与罗越等人相交甚厚,倒不再言谢。 莫寒月在前听到,不禁心头一震,回头问道,“谢大哥,你说什么?什么屑小?” 难道,他们不是因为被困大火不能脱身,竟然还有人暗算? 谢霖摇头,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先搜救伤者,寻处避雨罢!”指挥各府亲兵入营搜救,这才带着众人上马,向小姐们暂避的林子而来。 马上述过各处情形,谢霖、景郡王听到皇帝不肯出兵,都不禁眉目轻动,互视一眼。 莫寒月纵马赶上,伴在谢霖身侧,问道,“谢大哥,你们究竟遇到何事?” 谢霖见众人都向他望来,这才轻叹一声,说道,“本王带兵巡营,刚进御营不久,就见四周火起,情急之下,只能命兵马分散搜查各处营帐,令所有人等逃避。” 众人听到这里,都不禁微微点头。 他身负守护之责,大营起火,不是自个儿先逃,而是顾及营中旁人的性命。 谢霖续道,“眼看大火迅速合围,四周已一片火海,所幸御营虽在正中,却与哈萨族营帐隔开一些距离,火势虽大,却一时还不至于引燃。” 这就是他们困在营里一个时辰,却能保住性命的原因。 月琉璃忍不住问道,“四周虽然起火,可是依二位王爷的功夫,应该不至于无法出营,怎么不早些设法脱险?” 谢霖苦笑摇头,向峻王望去一眼,说道,“月姑娘说的是,只是本王等兵马护送最后几人出营,要离去时,却被人截住。” 莫寒月奇道,“被人截住?谁有这么大胆?”话一出口,突然“啊”的一声,也转头去瞧峻王。 看谢霖那神色,那路人分明是峻王也知情,而他二人都见过,又会与他们为敌的,离的最近的,莫过于今日山上困截哲加的一路人马。 如果今日要除哲加和纵火的人是一路,自然也就能提前在御营埋伏。只是,这些人伏在御营,是本就要暗算谢霖和景郡王,还是他们恰好撞上? 果然,峻王微微点头,说道,“是今日在山上见到的几人!”那一黑一白两人出现时,莫寒月已经入林去救哲加,并没有瞧见,也不细说。 哲加出林时,那二人早已逃走,也没有瞧见,听到这里,不禁奇道,“上宜部怎么会有人能与二位王爷一战?” 谢霖点头,说道,“那二人身手不错,竟然招招都是杀手,若不是景郡王赶来,本王怕已遭二人毒手!” 景郡王苦笑,说道,“本王也是被人缠上,难以脱身,也幸好遇到王爷!”向哲加望去一眼,微微点头,说道,“瞧那二人衣着功夫,都不是哈萨族人!” 哲加皱眉,低声道,“若说他们是为了争夺族长之位,暗算哲加也倒罢了,怎么又去纠缠二位王爷?那两个既不是哈萨族人,又是什么人?” 傅飞雪却忍不住扬眉,说道,“有他们纠缠,二位王爷自然不能脱身,可是他们岂不是也一样身陷火海?” 景郡王轻轻摇头,说道,“那二人的功夫,与我们或在伯仲之间,可是轻功却要胜我一筹,更何况,他们似乎早知御营不会起火,毫不担心。” 莫寒月点头,垂头深思,低声道,“这么说来,这上宜部要的,不止是一个族长之位!” 不管是小静安王也好,景郡王也罢,可都是大梁朝廷的擎天柱石,若他二人任一人有失,对大梁朝廷都是一个不小的震动。 更何况…… 一个念头迅速在脑中闪过,莫寒月暗吃一惊,不禁抬头,向景郡王望去一眼。 景郡王身为皇室宗亲,手握重兵,又颇受将士敬重,一向是宇文青峰的心腹之患,难道,宇文青峰不肯出兵救援,竟然是想趁机将他除去? 更甚至…… 想到后一个可能,莫寒月更是暗暗心惊,心底一缕寒意窜上,忍不住轻轻打个冷颤。 是啊,如果是他自己将景郡王除去,边关将士必然不服,到时引起兵变,大梁立时会有一场大乱。可是若是死在这场大火里,报出是一个意外,边关将士就无话可说。 只是一个轻微的反应,已落在峻王眼里,轻声问道,“丫头,冷吗?”低头见自己早已无衣裳可脱,伸手要将她抱过。 “无防!”莫寒月摇头,推开他伸来的手臂,问道,“后来呢,怎么牧野赶去,反而遇险?” 景郡王摇头,说道,“那二人见牧野赶到,突然暗器齐发,将我们逼入御营深处。本来他们纵有暗器,也不至于能将我们如何,偏偏那御营中被他们布下阵法。我们只有三人,无兵可用,急切间无法破去。” 所以牧野情急这下,才会以啸声求援,他知道,旁人听不出来,印于飞与他相识三年,必然知道是他遇险。 莫寒月点头,跟着又奇道,“御营守卫森严,怎么会被他们布下阵法?”转头向峻王一望。 峻王皱眉,说道,“当初立营,是我们工部的人亲自前来,并没有假手旁人,实不知那阵法几时布成。” 小静安王道,“若那阵法早已布下,昨夜本王巡营,断断没有不发觉的道理,想来是今日新布。” 莫寒月想起今日山上林中的阵法,微微点头,说道,“上宜部中,怕有高人!”又再问道,“牧野求援,是罗大哥和萧二公子等人赶到,才将那二人杀退吗?” 谢霖还没有说话,峻王已大声叫道,“喂,丫头,第一个冲进去的可是本王!” 有目共睹,这个有必要争吗? 莫寒月扬眉,置之不理。 谢霖见她浑似没有听到,不禁好笑,轻轻点头,说道,“幸亏他们及时赶到,才合力将阵破去,只是若不是那阵大风,怕还有一阵子的纠缠!” 御营引燃,那些人也不敢再纠缠,这才四散逃走。 莫寒月一惊,问道,“是那场大风,大火终于将御营引燃?”见他点头,不禁脸色微变,喃喃道,“幸好……幸好这雨来的及时!” 是啊,御营引燃,再也没有地方躲避,如果不是这场大雨将大火压下,恐怕这些人都再也无法出营。 墨浩林心头微微一动,问道,“不知那些贼人从哪一方逃走?” 景郡王苦笑摇头,说道,“大火中又如何分辩得清楚,我等若不是印兄弟引路,怕也只能乱闯。” 墨浩林道,“府上亲兵在东侧搜寻,若是向那方逃去,纵然来不及擒拿,想来也会知道些踪迹!” 景郡王点头,向小静安王道,“本王身边无人,还请王爷派人去传个信罢!” 谢霖点头,即刻唤来两名亲兵,前往大营东侧传讯。 看到众人入林,孙灵儿当先奔来,一把抓住扶奕,又哭又笑,说道,“方才不见了你,不知道我们有多着急,偏偏二哥不许我和傅姐姐、叶姐姐一同去,灵儿恨死他了!”回头向身后跟来的孙源一瞪。 孙源皱眉苦笑,说道,“你去又不济事,不过是添乱!” 罗雨槐跟在孙灵儿身后赶到,握住莫寒月的手,轻声责道,“怎么听说你大半夜的就闯去草原,若是遇到狼群可怎么办?” 莫寒月抿唇,说道,“哪里是大半夜?那时已过四更,再一个更次就会天亮,狼群早已偃伏,姐姐不必担心。”不愿让她担心,并不提山上的凶险。 此时各府的公子、小姐也都迎上,围着众人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谢霖只简略将脱险经过一说,含笑道,“所幸这场大雨,有惊无险,有劳各位挂念。”也略过御营中一场厮杀不提。 孙灵儿松一口气,见众人衣衫破碎,撑不住笑起,说道,“知道的,是王爷大难不死,不知道的,以为是花子帮到了草原!” 谢霖好笑,说道,“这花子里,可还有你大哥!” 孙凌上前在她额头轻戳,笑道,“小丫头胡说八道!”向孙源道,“还不寻些衣裳来?” 孙源瞬间苦脸,说道,“都在看赛马,谁又带着衣裳?怕都跟着大营化成灰了!” 说话间入林,各自述过礼,各自寻株大树坐下避雨。 罗雨槐见扶奕裹着景郡王的长袍,挨在他身边儿坐下,不禁微奇,向另一边的叶弄笛望去几眼,终于忍不住问道,“扶姐姐怎么也被困在御营里?” 虽然说,从火中出来的众公子都是灰头土脸,没有一个衣裳完好,可是扶奕裹着景郡王的外袍,怎么看怎么蹊跷。 扶奕微微咬唇,偷眼向景郡王望去一眼,嗫嚅道,“我……我和王爷……和王爷……” “扶大小姐与本王也是营中相遇,见到火起,自当照护!”景郡王淡淡接口,语气温文,声音中不显喜怒,却自带拒人千里的疏离。 扶奕胸口一窒,顿时说不出话来,伸手悄悄去挽他手臂,轻声道,“王爷……” 景郡王向林外一望,皱眉道,“瞧这雨快停了,也不见大营那边儿回报!”顺势起身,避开她挽来的手臂。 扶奕身子一僵,愕然一瞬,又浅浅笑起,也跟着站起,说道,“大营那里有许多亲兵搜寻,王爷不必担忧!”语气清柔自然,似乎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罗雨槐看的暗暗皱眉,忍不住向叶弄笛望去一眼,见她垂眸而坐,似乎什么都不曾瞧见,又再转头去瞧莫寒月。 恰莫寒月也向她望来,与她目光一触,微微摇头,示意不要再说。 目光在林中扫过,只见几名小姐身边立着丫鬟服侍,顿时心头一震,失声道,“夏儿呢,可曾见到夏儿?”心中暗暗自责,这大半日忙于救人,竟然此时才想起夏儿。 被她一问,众人顿时默然,忍不住互视。 朝中众臣与各府公子、小姐出来看赛马,可是各营里留下的奴才,怕都已葬身火海。 莫寒月见众人不语,脸色顿时变的惨白,身子轻轻一晃,慢慢坐倒,轻声唤道,“夏儿……夏儿……”想到这四年来的陪伴和悉心照顾,顿时心痛如绞,珠泪滚滚而落。 峻王忙拥她入怀,说道,“十一,你先别急,小静安王不是说,带兵巡营时,护送营里的人逃出去吗?我们在御营打斗那么许久不见她出来,想来已经逃脱!” 谢霖也跟着点头,说道,“是啊,十一,营里能找出的人,大半已护送出去!”除非,是没有找到,或在路上遇险。 只是这话,却不敢出口。 莫寒月一怔,心底带出些希翼,点头道,“是啊,那样的大火,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藏在营里不出来?”拭一把泪,霍然站起,说道,“那还不快些去寻,她不见我,不知道又哭成什么样子?”拔步就向林外冲去。 “十一!”峻王忙将她拦住,说道,“傻丫头,我已命丁亦、史广平带人去找,你去又有什么用?” 莫寒月这才留意到丁亦、史广平与几百亲兵,都没有跟来,轻轻点头,又慢慢坐下,向人群中望去一回,皱眉问道,“谢姐姐和萧姐姐呢?” 既然去看赛马,谢沁、萧宛露一向是和自己姐妹在一起,此刻见到孙灵儿和罗雨槐,却不见那二人。 孙灵儿噘嘴,向谢霖一望,说道,“谢姐姐、萧姐姐跟着萧侯爷去向皇上请旨,还没有回来!” 到了这个时候,还请什么旨? 莫寒月冷笑一声,微微抿唇,再不多问。 是啊,这会儿大雨倾盆,大火自灭,又何必再请什么旨? 只是这些话说出来,就是妄论君非,在场众人心中明白,又岂能说出口来,都不禁默然。 大雨一个时辰才收,丁亦、史广平等人不断使人传来消息,在御营中搜出不少伤者。只是大火从哈萨族的大营里烧起,哈萨族族人能找到的,大多是烧焦的尸体。 峻王不断命人去问,却始终没有发现夏儿。 莫寒月又是心痛,又是着急,却无法可施,只能暗暗低念,只盼夏儿能逃过此劫。 哲加闻报,却不禁牙关紧咬,虎目含泪,摇头道,“难不成,当真……当真是为了……为了……” 如果只是为了除去他一个哲加,竟然酿此大祸,连累这许多人丧命,那岂不是他哲加的罪孽? 月琉璃轻轻握住他紧握的双拳,轻声道,“哲加,此事未必与你有关,你不要多想!” 正在此时,只听林外马蹄声响,一行数人冲入林中。 众人只道又有消息传来,印于飞迎上,一见之下,忙躬身行礼,说道,“见过侯爷!” 随着他的声音,萧枕江已大步入林,一眼看到谢霖等人,不禁大喜,说道,“王爷果然已经脱险!” 谢霖含笑,说道,“有劳侯爷担忧!”二人四目交投,一瞬间,都已读出对方心底的寒意。 明知小静安王和景郡王困入火海,皇帝始终不肯出兵,如果不是这场大雨,不但他们二人,恐怕就连宇文峻、萧行山等人也会葬身火海。 只是这里人多嘴杂,二人目光交汇,心领神会。 谢霖转话问道,“御驾可还安稳?” 萧枕江点头,说道,“幸好御驾不在营里,朝中众臣,也并无损伤。” 谢霖苦笑,说道,“谢霖身负御驾安危之责,却不曾护持在侧,是谢霖失责!” 萧枕江摇头,说道,“事起突然,如何能怪得了王爷?”客气几句,才又道,“大雨已停,皇上命本侯传旨,大伙儿都往大营那里去。” 看来,大营里的大火已经全部浇熄! 莫寒月心底冷笑,跟着众人出林,仍向大营方向返回。 大火起时,众小姐都在看台上观看比赛,火起逃散,都不曾骑马,公子们只好将马让出,随后步行,数里地足足小半个时辰才到。 原来平整的大营,早已烧的面目全非,就连大营四周的草地,也被掘的满目苍夷。看台四周,火场中抢出的伤者、死者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呻吟声伴着焦臭传来。 宇文青峰立在看台上,目光扫过整个大营,不禁脸色阴沉,摇头道,“好端端的盛典,怎么会变成这样?” 梓伊族长脸色惨白,微微摇头,说不出话来。 虽然说,各部前来参加庆典的,不是所有的族人,但是因为这场赛事,所带的可都是族中的良马,这样一场大火,马儿烧死的烧死,逃掉的逃掉,草原九部的损失,已极为惨重。 刑部尚书左中行上前一步,行礼道,“皇上,这场火烧的蹊跷!” “哦?”宇文青峰扬眉,问道,“怎么个蹊跷?” 左中行回道,“皇上,若是因疏忽走水,火只会从一处烧起,可是这火头竟然是四面八方同时烧起,迅速烧遍整个大营,岂不是蹊跷?” 梓伊族长脸色大变,说道,“大人是说,有人故意纵火?” 其实随驾的朝臣,都是在这尔臾我诈的名利场上滚出来的,大火刚起,都已心知肚明。只是一来大火未熄,怕触怒龙颜,二来也不想与这等事牵扯上关系。 左中行点头,向梓伊族长道,“族长,我朝小静安王和景郡王之威,想来族长也略知一二,若不是四周同时起火,又如何能将他二人困住?” 是啊,这两个人,在草原上可是极负盛名,尤其是景郡王,那样一个勇士,怎么可能被区区一把火困在大营里? 宇文青峰点头,问道,“既然如此,左大人可有可疑之人?” “皇上!”左中行扬眉,说道,“既然这火起的可疑,遇险的又是小静安王和景郡王,自然是有人起意,要害他二人性命!火起时不在场之人,自然就是疑凶!” 此话一出,不但众臣一片嗡声,哈萨族人更是一片哗然。 不管他们心中对景郡王和小静安王如何钦佩,可是如今大营被毁,哈萨一族不但财物损失惨重,还搭进去许多人命,如果果真如此,自然要查个水落石出。 宇文青峰却脸色晦暗不明,向左中行望去一眼,说道,“不在场?是何人不在场啊?”虽然是问话,却已带出些不耐。 景郡王宇文青榕和小静安王谢霖二人,都只是三年前才伴驾踏入草原,与草原各部并没有什么瓜葛,如果有人要加害二人,那人必然是大梁朝廷的人。 被左中行这么一说,就是大梁朝廷中党派之争,祸及草原各部,如此一来,哈萨一族岂会善罢甘休? 一向惯于察言观色的左中行却似浑然不觉,说道,“皇上,火起之后,各处查点人手,除景郡王、小静安王被困大营之外,还有峻王不下落!” 一句话,将所有的目光全都引到宇文峻身上。 峻王低笑一声,慢慢从人群中踱出,淡道,“左大人是说,是本王纵火,要置小皇叔和小静安王于死地?” 左中行转身向他行礼,说道,“老臣不敢,老臣只是据实回禀!” 哲加忍不住道,“峻王不在营里,是因哲加逢难,峻王前去相救,不曾赶回罢了!” “哲加王子遇难,是峻王相救?”左中行扬眉。 哲加点头,说道,“不错!” 左中行冷笑,说道,“可是据我所知,哲加王子是在火起之前赶回,怎么相救王子之人没有一同回来?” 哲加一愣,说道,“哲加要参加赛马,自然快马赶回,峻王不赛马,也就随后慢慢回来,岂不是事属寻常?” 左中行点头,说道,“也就是说,哲加王子被峻王相救之后,就与峻王分道,随后峻王去到何处,做过什么,王子并不知情?” 哲加愕然,结结巴巴说道,“虽然分道,可是……可是断断不是峻王纵火!” “王子如何能够肯定?”左中行步步相逼。 哲加拙于言辞,摇头道,“反正不是峻王!” 梓伊族长急道,“哲加,你话说仔细才能洗脱峻王的嫌疑。” 月琉璃立在哲加身畔,见他急的脸孔涨红,大声接口,说道,“我们辞别峻王之后,先一步赶回,刚刚入营不久,大营就已经起火,峻王如何赶得上?” 左中行冷笑,说道,“峻王的红马,可不是一般良驹可比,未必就不能越到二位前头!” 月琉璃也跟着一声冷笑,说道,“峻王的马儿神骏不假,但这茫茫草原,无遮无挡,又是大白天,峻王就算绕路,也一样会被我们瞧见,难不成他有分身术隐身法,跟着我们一起赶回,还让我们瞧不见他?” 她言辞便给,口齿比哲加王子伶俐许多,不但直切要害,还语带讥讽,看向左中行的目光,像看一个白痴一样。 是啊,这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大白天纵马驰骋,隔着数里就能被人瞧见,峻王和哲加同路,若当真是随后赶回,岂有不被瞧见的道理? 如此一来,已有不少人暗暗点头,老靖国公说道,“琉璃姑娘所言不错!” 左中行老脸微赦,冷笑道,“如哲加王子所言,哲加王子遇险,是峻王出手相救,又焉知不是哲加王子为报答峻王,才为他力证!” 这是直指哲加王子撒谎,为峻王遮掩啊! 鄂多部族人顿时大哗,叫道,“这位大人,你胡说八道什么?” “是啊,峻王对我部有恩,请这位大人不要信口攀污。” 哲加脸色顿变,大声道,“大营大火,几乎毁我哈萨一族,我鄂多部更是伤亡惨重,若当真是峻王纵火,哲加为何要为他撒谎?” “是啊,鄂多部伤亡惨重,王子不思为族人申冤,为何字字句句为嫌犯开脱?”左中行脸色铁青,句句向哲加逼问。 哲加涨红了脸,大声抗辩,说道,“峻王不是嫌犯!你不要胡说!” 左中行扬眉,冷笑道,“如今整个大营最可疑的,只有峻王,峻王不是嫌犯,何人才是?” 宇文青峰听他字字句句将这天大的罪名扣到峻王头上,向宇文峻望去一眼,突然心头微动,淡淡道,“峻儿,你有什么话说?” 这样的良机,没有除去景郡王,若能趁机打压峻王,就算不能置他死地,令他背负一个弑叔的罪名,日后在朝中也难有作为。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落在峻王身上,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会为自己争辩几句。哪知道宇文峻只是微微耸一耸肩膀,漫不经心道,“回皇上,臣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那岂不是默认? 众人心中都是一惊,唯有莫寒月忍不住好笑,低咳一声,垂头掩去唇角的笑意。 这个家伙,在救火时出力许多,明知道会有人为他分辩,自个儿倒偷懒,省下这许多口舌。 宇文青峰眉峰微动,淡淡问道,“峻王,景郡王可是你的皇叔,如今疑你弑叔,你竟然无话可说?” 峻王微微一笑,说道,“臣和十一赶回时,大营已经起火,一没有瞧见是何人纵火,二没有盘查大营的人口,不知皇上要臣说什么?臣说不是臣纵火,除去十一和本府的人,可并没有旁人作证!” 宇文青峰听他一再提起莫寒月,不由心头一动,向卫东亭望去一眼。 卫东亭目光与他一触,瞬间领会,说道,“敢问峻王妃,可是一路与峻王一道儿回营?” 这就转到她的身上! 莫寒月眉心微动,想都不想的点头,说道,“是啊,十一一直跟在王爷身边儿!” “峻王中途可曾先行?”卫东亭紧问,双眸紧紧盯着莫寒月。 只要她点一下头,峻王这个罪名就算坐实。 峻王固然是皇帝的心腹大患,又何尝不是他卫东亭的?如果此时趁机将他除去,日后也不至于被他所累。 隔着额前凌乱的留海,莫寒月双眸对上他的目光,心底暗暗冷笑,脸上却展开一个笑颜,摇头道,“爹爹是想问,王爷有没有抛下十一自个儿抢先回营放火?” 这话说的…… 卫东亭顿时满脸尴尬,心里暗骂,“真是个傻子!” 景郡王、小静安王、罗越等人却都不禁好笑,又不禁暗骂卫东亭无耻。他要向宇文青峰表明心迹,却要借莫寒月之手冤枉峻王,又置莫寒月于何地。 也不等卫东亭答,莫寒月已连连摆手,笑道,“当然没有!再说,堂堂王爷,要想纵火,又何必自个儿去?” 是啊,就算峻王没有赶回,难道不能派他的手下纵火? 这句话一说,连罗越等人也笑不出来。 她如此一来,岂不是让峻王百口莫辩? 果然,左中行连连点头,说道,“不错,堂堂王爷,也不必亲自纵火!” 看来,这位左尚书是因为左纤纤之事将峻王记恨,竟然不失任何时机,要将峻王踩死。 莫寒月低笑一声,悠悠道,“不错,峻王要纵火,不必自个儿亲为,可是这里任何一位大人要纵火,也都不必自个儿亲为!说不定是左大人自个儿伴着皇上,让手下的人纵火也说不定!” 是啊,哪一位大人手下没有几个人可用?与峻王在场不在场,又有什么关系? “你……你这贱人信口雌黄,老夫怎么会纵火?”左中行脸色大变,怒声喝斥。 莫寒月脸色一沉,突然上前一步,挥手就向他脸上打去,喝道,“十一是一品王妃,你胆敢无礼!” 莫寒月只是一个小小少女,本来站在那里慢悠悠说话,这一下突如其来,左中行一愕,竟没有避开,只听清清脆“啪”的一响,已被她打一个耳光。 虽然说没有几分气力,但是当着满朝文武与哈萨一族的面,无异奇耻大辱。 左中行大怒,向莫寒月一指,说道,“你胆敢殴打朝中重臣,当真是无法无天!”一转身向皇帝跪倒,大声道,“皇上,请为老臣做主!” 宇文青峰还没有开口,就听峻王悠悠道,“无法无天,胡作非为,是皇上御准!” 莫寒月紧接着向皇帝施礼,说道,“谢皇上恩典!” 二人一搭一档,两句话一起一落,中间没有任何的停顿,倒像是一个人说出来一样,竟然没有旁人插嘴的余地。 宇文青峰微愕,还没等开口,就听峻王又道,“更何况,十一所言不错,她是一品王妃,皇室宗亲,左大人区区二品朝臣,竟然胆敢呼呼喝喝,出言辱骂,不施薄惩,这朝堂上还有什么规矩可言?”侧头向景郡王一望,扬眉问道,“小皇叔以为呢?” 宇文青榕好笑,微微点头,说道,“峻王言之有理!” 刚才还指峻王要暗害景郡王,这一会儿景郡王倒替他说起话来。 众人一见,都不禁面面相觑。 如此一来,宇文青峰也只能点头,说道,“左大人,峻王妃虽说年幼,却也是一品王妃,规矩总还是要守的!”轻轻一句掀过。 左中行暗暗咬牙,只得磕头,说道,“是老臣无状!” 只是如此一来,不但已不能借机发难,还被那丫头当众掌掴,心中气恨难平,向莫寒月狠狠怒视。 莫寒月触到他杀人的目光,突然向他伸伸舌头,做个鬼脸,脸色一端,转过头去。 左中行大怒,喝道,“你……”上前一步想要喝斥,又想起刚刚受辱,忍一口气,只得退回。 此时,只听承亲王说道,“不错,峻王不在营里,也并不能证明就是峻王动手。可是营中起火,峻王的人马却恰好离营,倒也是巧合的很啊!” 峻王微微一笑,说道,“六皇叔是说,我是故意将人马调走,避免自个儿的人伤亡?” 本来承亲王的话一说,有不少人这么想,可是被他一语点破,又觉不是,都不禁向承亲王望来。 承亲王冷哼一声,并不理他,而是转向谢霖,说道,“如此大火,各营必然有所伤亡,听说其时小静安王率兵巡营,火起之后命人搜索整个御营救人,不知哪一府的营中无人?” 是啊,要纵火,自然是把自个儿府里的人先遣走,避免伤亡。 众人一听,都暗暗点头。 小静安王谢霖微一沉吟,说道,“事发之后,本王被困火中,脱险之后,还来不及召集部署,并没有清点各府获救人员!” 承亲王点头,向皇帝行礼,说道,“皇上,此事总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如就此速速清点,也好给各府一个交待!” 宇文青峰向他一望,微微点头,说道,“六王言之有理!”向谢霖道,“即刻召集部署,查明每一府损折的人手!” 谢霖应命,当即传下令去。 此时伴驾的,除去朝中众臣,就只有各府的公子、小姐,每一营中人数有限,不过片刻,已将人数报来。 几乎每一府都有奴仆伤亡,就是卫相府的帐中,也有三人获救,一人身亡,还有两人不知去向,其中一个,就是十一小姐的贴身丫鬟夏儿。 而只有峻王府,只有两名家人和四个小厮是火起后自行逃离,并没有什么人伤亡。 听完巡营兵马的回报,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峻王的身上。 就连峻王妃的营里都有人伤亡,偏峻王府的人完好无损,若说他没有可疑,谁又能信? 峻王却始终一脸闲适,向回禀的队长一指,说道,“你可曾查过,御营中伤亡之人,男子居多,还是女子居多?” 队长俯首为礼,说道,“回峻王,以女子居多!” 承亲王皱眉,说道,“小姐们营中自然都是丫鬟,公子帐中也多用丫鬟,以女子居多,有何足怪?” 峻王微微扬眉,含笑道,“那依六皇叔之见,这火起之后,是男子逃脱快些,还是女子快些?” 这还用问? 承亲王皱眉,说道,“自然是男子快些!” 峻王低笑一声,说道,“本王出营,已调去营中所有的亲兵,只留下几个家人、小厮守营,火起之后,他们不必照应旁人,自行逃走,有何足怪?” 承亲王扬眉,冷笑道,“难不成峻儿想说,峻王府的营里,没有女子!” 峻王挑眉,桃花眼微眯,带出一抹笑意,侧头向峻王妃斜去一眼,说道,“十一管的紧,峻儿帐里,不要说女子,就是母狗也不许养一条!” 哪个管过你? 莫寒月不禁瞠目。 一向游戏花丛的峻王,会为了王妃放弃满府的美女?这峻王妃的醋意未免大了些,峻王也当真听话? 众臣不禁面面相觑,脸上都是不信。 承亲王冷笑一声,向莫寒月道,“峻王妃,御驾在此,你可要据实回禀,峻王的话可当真?” 峻王唇角含笑,俊脸向莫寒脸上凑来,说道,“十一,本王应你的话,说到做到!” 谁管你做到做不到? 莫寒月心里翻个白眼,向承亲王施礼,说道,“六王爷,峻王果然说过不养母狗的话,想来是怕憋不住!” 这话一说,谢霖、景郡王等人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就连宇文青峰也不禁莞尔。 这个小丫头,只因承亲王这一句话惹了她,竟然死咬住不放,时时要拿出来说说。 峻王低笑出声,说道,“王妃放心,本王不比六皇叔,忍得住!忍得住!” 这一来,众人更加好笑,只是碍着承亲王的颜面,不敢高声,只听咳嗽声此起彼伏,许多人转过身去,双肩抽搐,像中风一样。 承亲王大怒,向莫寒月一指,说道,“任你是一品王妃,本王可是亲王,你戏弄本王,当真是无法无天……” 第206章都是御准的 “无法无天,胡作非为,御准的!”脆生生的声音接口,莫寒月又向皇帝一礼,说道,“谢皇上恩典!” 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只要扣一句无法无天,胡作非为,就都变成了御准的。 宇文青峰瞠目,瞪着眼前纤纤巧巧的少女,实在不明白,当初为什么会顺着峻王,赏下她这八个字。 被两个小家伙一搅,正事顿时问不下去。小静安王谢霖忍笑,上前一步,向皇帝行礼,说道,“皇上,所有的疑点,不过是妄加揣测,臣愿担保,此事绝非峻王所为!” 景郡王也上前一步,说道,“皇上,臣弟也愿担保,此事绝非峻王所为!” 当朝声势最隆,名声最响的两位少年良将,都要为峻王担保! 宇文青峰脸色微青,问道,“你二人如何担保,可有什么凭据?” 景郡王掀袍跪倒,说道,“回皇上,方才左大人疑指峻王,指他弑叔,却不知,臣弟与小静安王被困,若不是峻王冒死相救,怕当真丧生火海!” 谢霖也跟着跪倒,说道,“不错!皇上,若不是峻王相救,臣二人断断难以脱险!” 是啊,再没有比这更强有力的证据! 群臣互视,先就信了几分。 如果峻王真的包藏祸心,要取景郡王性命,景郡王又岂会为他担保? 哲加王子见宇文青峰脸色阴郁,默然不语,忙道,“是啊,皇上,多蒙峻王援手,哲加才能留住性命!” “是啊,若不是峻王府的亲兵,怕我们已葬身火海!”有一名鄂多部的族人接口。 “就是我们,也是峻王妃教给以土压火的法子,才能救出许多兄弟!”另一部有人也大声接口。 这一来,就有更多人作证,说道,“是啊,多亏峻王妃!” 莫寒月一听,忙双手连摇,说道,“十一不懂什么,这掘土灭火的法子,是琉璃姑娘所教,十一不过是代为传讯罢了!” 这么一说,自然是承认确有此事。 有哈萨一族的人就大声嚷道,“无论如何,峻王和峻王妃都尽力灭火救人,断断不会纵火。” 反而是一国之君的皇帝,没有出一兵一卒,只是各府公子率亲兵相助,哈萨族人并分不出其间的区别。 眼看不但景郡王和小静安王字字回护,就连哈萨一族的族人也都倒向峻王,宇文青峰不禁暗暗心惊,扬眉道,“此话当真?” 话气虽显迟疑,心中却杀机暗起。 只借着这一件事,峻王就能令这许多人归心,若假以时日,他的声势又如何能够控制? 月琉璃见他不信,心中大为不忿,说道,“哲加王子受人暗算,也是峻王所救,大营大火,峻王府的亲兵为救鄂多部的族人,也有许多人伤亡,后来峻王听说景郡王和小静安王被困,又冒死闯营,旁的不说,单瞧他那身儿衣裳,皇上当知不假!” 被她一说,无数道目光都落在峻王身上。 各府公子率亲兵扑火救人,大多数人都是灰头土脸,衣衫破败,满身烟尘,并没有人特别留意峻王。 此时一看,才发现他果然比旁人要狼狈许多。长袍早已不知去向,一袭中衣也分不出什么颜色,上边皆是火烧的痕迹,连两管衣袖也变的褴褛不堪。 这也倒罢了,两条裤管也撕去只有一半,焦黑的马靴上方露出两个膝盖,屁股上还有一个大洞,隐约露出肉来。 小姐们一眼瞧见,却忍不住抿唇偷笑,又急急将头转开。 这副样子,哪里还是一向风流自赏的峻王爷?分明连叫花子也不如。显然景郡王和小静安王此言不虚。 宇文青峰皱眉,说道,“怎么也不寻身儿衣裳穿上,这副样子,成何体统?”眼看已经无法将这大火的罪责栽到他的头上,也再不多问。 随着他话落,大内总管袁宏圣急忙将一袭锦袍送上。 可是偏偏峻王并不以为意,那舒展的眉眼,微眯带笑的桃花眼,仿佛此刻穿在身上的是锦衣华服一般。信手将衣裳推回,漫不经心的道,“无防,如此倒也凉快许多!” 有这样纳凉的吗? 众人忍不住好笑,景郡王轻咳一声,说道,“峻儿,这里有许多小姐呢!” 别处倒也罢了,总不能让小姐们看你的光屁股。 “哦!”宇文峻应一声,侧头瞧一眼峻王妃,这才接过不情不愿的套上。 老靖国公赞许点头,说道,“当真是危难之时,方显英杰,峻王如此年少,就有如此胆色,老臣钦佩!” 峻王是皇帝心腹大患,朝中众臣岂会不知,但当此情形,又不能默然不理,当即跟着靖国公稀稀疏疏的赞誉几声,就将此话掀过。 承亲王见峻王轻易洗脱嫌疑,心中大为不甘,微微咬牙,说道,“皇上,纵然此事不是峻王所为,可这大营的火也绝不是意外,难不成就此罢了?” 是啊,朝廷一方也倒罢了,主子们在看台上观看赛马,营里死伤的都是奴才,些许财物,也无人放在眼里。可是哈萨九部不但财物损失殆尽,族人更是伤亡惨重,岂能不追究根源? 梓伊族长脸色惨白,咬牙道,“当时火头四起,都是起自我草原各部,显然不是冲着御驾而来!”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自然要查个水落石出,给族人一个交待。” 他话声刚落,就听人群中有人一声冷笑,说道,“恰好哲加王子出事,营里就起大火,哲加王子却又平安回来,是不是也巧了些?” 这是暗指哲加王子有意避开啊! 哲加王子虽然不擅言辞,却并不是蠢人,闻言不禁怒起,目光在人群中一扫,锁上一人,向他一指,喝道,“上宜星普,你暗算我不成,现在又想嫁祸吗?” 上宜星普! 听到这个名字,莫寒月眉心一跳,与峻王对视一眼,转头向人群中望去。 心中暗暗冷笑。旁人没有找他,他自个儿倒跳了出来! 哲加所指处,一个身形高挑的清瘦青年慢慢踱出人群,冷笑道,“哲加,你不要含血喷人,你自个儿半夜离营,不知躲去何处,这会儿反而要污赖我吗?” “你……”哲加大怒,喝道,“分明是你命人放火,烧毁鄂多部马棚,令马儿受惊。你料到我那夜巡营,见马儿惊奔必然去追,才在山下设下圈套,将我困在林子里,若不是峻王赶到,恐怕我哲加就死在你的手里!” 从哲加回营,立刻营中起火,到现在,众人一直无瑕问起他的遭遇,此时一听,都不禁互视。 朝廷一方的人不知,可是整个草原上的人谁不知道,哲加爱马如命,见马儿惊奔,断断不容有失,自会追去。 “啧啧!”上宜星普摇头,满脸的讥诮,说道,“鄂多哲加,你口口声声是我星普暗算你,你可有证据?” “我……”哲加张口结舌,愣了一瞬,向峻王指道,“哲加困在林中,是峻王和峻王妃所救!” 宇文峻向莫寒月一望,点头道,“不错,哲加王子被人困在林中,是本王将人驱散!” 小静安王点头,说道,“本王赶到时,也曾亲见!” 哲加被困在林子里,阵法其实是莫寒月所破,只是他二人心照不宣,同时替莫寒月隐瞒。 上宜星普毫不意外,微微扬眉,冷笑道,“峻王和小静安王如何知道那是我上宜部的人?” “这……”小静安王一窒,向峻王望去一眼。 峻王扬眉,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不错,草原虽分九部,可是都是一式哈萨族的打扮,若不是熟识,又哪里知道是哪一部的人? 上宜星普见二人不语,又再问道,“既然哲加被人围困,是峻王所救,想来峻王武艺超群,可曾拿到活口?” 宇文峻皱眉,冷笑道,“星普王子如此笃定,自然是知道并没有人落在我们手上。” 上宜星普“嗤”的一笑,说道,“二位王爷与我草原各部并不熟识,纵然哲加当真被人围困,是二位所救,这是什么人,哪里的人,还不是听凭哲加一面之辞?” 这话是直指哲加设局攀污,连二王也蒙在鼓里! 月琉璃大怒,上前一步,大声道,“星普王子,你与哲加从小儿一起长大,想不到为了一个族长之位,你竟然使出这许多阴谋!” 上宜星普脸色一沉,冷笑道,“若不是你这外族女子包藏祸心,哲加兄长岂会使这等手段?” “你……”月琉璃脸色微白,咬牙骂道,“无耻之徒!” 莫寒月见几人争执不下,突然轻声道,“星普王子是说,哲加王子要纵火烧营,所以自个儿先行借故避开?” 上宜星普扬眉,说道,“我可没有那么说,只是说事情太过凑巧!”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可是据十一所知,大火是在哲加王子回营之后才起!若当真是他命人纵火,怎么自个儿不要命了,偏偏跑到营里来?是不是这也太过凑巧?” 是啊,如果是哲加王子放火,怎么会选在自己刚刚回营的时候? 众人闻言都微微点头。 哲加王子回营,是先禀过皇帝和梓伊族长,才回去替马儿备鞍,可是有目共睹。 刚才上宜星普信口攀污,被她一问,顿时说不出话来。 莫寒月挑唇,又再慢慢续道,“还是……有人本来以为哲加王子纵然能逃脱性命,也必然难以赶上赛马,并不曾安排烧营。哪知哲加王子安然回来,才又起歹心,火烧大营,要置他于死地?” “没有的事!”上宜星普下意识的反驳,说道,“纵然是不愿哲加赛马,这大营可是我哈萨一族的根本,怎么会放火烧营?” “哦,不愿哲加赛马!”莫寒月点头,瞧着他勾一勾唇角,再不多说。 上宜星普果然是不愿哲加赛马! 鄂多部顿时一片嗡声,就有人嚷道,“星普王子,你为了族长之位下此毒手,可对得起族人?” “星普王子,我草原儿郎自然在赛场上争个高下,岂能使这下作手段?” “星普王子,你做出这等事来,还如何能在草原立足?” …… 一瞬间,声讨声此起彼伏,不止是鄂加部,另外几部想到伤亡的兄弟姐妹,焚烧殆尽的财物,都忍不住出声喝骂,就连上宜部族人也都面面相觑,望向他的目光,满是愤怒。 上宜星普双目圆睁,连连摇头,大声吼道,“不!不是!我只是将哲加引开,并没有放火烧营,不是我!不是我!”转向梓伊族长,说道,“族长,火起时,星普就坐在族长身边,族长岂会不知?” “嗤……”莫寒月一声轻嗤,说道,“星普王子虽说不比我大梁朝的王爷,可是纵火之事,怕也不必亲为吧!” 上宜星普咬牙,说道,“这一切也不过是峻王妃猜测,岂能就此认定是我上宜星普所为?更何况,这一场大火,我上宜部一样损失惨重,折损许多族人性命!” 这倒也是! 众人不禁默然。 梓伊族长点头,向皇帝望去,叹道,“皇上不知,今年这场盛会,不止来参加的是我草原各部最勇猛的儿郎,就是带来的马儿,也都是族中的精良,这场大火一烧,任哪一部都是元气大伤,没有三年五年,再难有今日的盛况。若此火当真是星普所放,他又岂会不让自己的族人退避?” 上宜星普要争族长之位,上宜部的势力才是他的支撑。 草原各部的族人听到,互视一眼,都不禁轻轻点头。 经此一场大火,草原各部都元气大伤,上宜星普若有什么野心,就是当上这个族长,怕也没有什么作为! 皇帝听到此话,倒不由心底一松。 草原男儿悍勇,始终为他所忌,如今这把火一烧,三五年之内,再不足为患。 想到这里,他心中暗暗畅快,脸上不动声色,点头道,“如此说来,倒当真不是星普王子纵火!” 上宜星普忙道,“皇上英明,此火当真不是星普所放!”目光不自觉掠向不远处的大营,看到那一片焦黑,眸光里也不禁露出些惊痛和懊悔。 这一丝些微的表情,全部落在全神留意的莫寒月眼里,不禁眉心轻跳,唇角淡出一抹笑意。 虽然说,这火未必是上宜星普所放,可是,他必然知情! 莫寒月微一垂眸,说道,“星普王子只凭上宜部的损失,就可证明不是你命人纵火,未免也太过牵强。” 上宜星普大怒,喝道,“我草原儿郎个个亲如兄弟,我岂能为这族长之位,伤折这许多兄弟性命?” 莫寒月冷笑,说道,“哲加也是你的兄弟,你又如何对他?” 被她一说,哈萨族人望向上宜星普的目光,又都是怀疑。 “我……”星普结舌,愣怔一瞬,才咬牙道,“不管如何,纵火的不是我!” “不是你?”莫寒月冷笑,说道,“你将哲加王子引开,就是为了让他来不及赛马,争夺这族长之位!结果大赛未启,哲加却安然回营,你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趁他回营为马儿备鞍,索性放火烧营,要将他置于死地!只是只烧鄂多一部,难免引起旁人怀疑,你就索性命人四处点火,将整个大营烧掉,更是舍去你上宜一族的兄弟,旁人纵然起疑,也疑不到你上宜星普身上!” 这段话虽长,可是她一字一顿,字字清楚,句句凌利,条理分明,更是有理有据,入木三分。 哈萨一族的族人固然听的脸色渐变,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上宜星普身上,似有无数钢刀要将他凌迟。 而在朝廷一方,上至丞相卫东亭,下至伴驾所有朝臣,都不禁听的怔住。 这一个,当真是那个相府的傻子? 就连熟知她的小静安王谢霖和罗大公子罗越等人,也都听的不禁错愕。 虽然说,知道眼前的少女绝顶聪慧,可是此刻她显露的,可不只是心思的机警、词锋的凌利,还有那周身的气势,竟然如刀锋一样锐利,让人不敢逼视。 皇帝宇文青峰却不禁心头大震,一双犀利的眸子,定定落在少女的脸上,看到她那遮住半张容颜的长长留海,恨不得冲上前去掀开,好好看一看遮挡下的容颜,是不是那个刻入自己记忆,让他既敬且畏的女子。 上宜星普见鬼一样盯着她,眼看所有望向他的目光,都是责难,不禁连连摇头,大声吼道,“不!不是!我和哲加自幼一起长大,又怎么会害他性命?我只是想将他引开,只是将他引开罢了,你不要信口攀污!” “只是想将他引开?”莫寒月冷笑,缓缓逼前一步,双眸隔着额前的留海,冷冷向他逼视,淡道,“你若不想置他于死地,为何他身困火海,又命人偷放暗箭,要夺他性命?” 此言一出,鄂多部已有许多族人嚷起,大声道,“不错,若不是峻王相救,哲加王子就被你害死!” 虽然看不到她的眸子,可是不知为何,上宜星普只觉一股寒意直透心头,不禁连连摇头,结结巴巴说道,“什……什么暗箭,我……我没有!没有!” “没有?”莫寒月冷笑,侧头向丹枫望去一眼。 丹枫点头,转头退出人群,隔不过片刻,手提一副弓箭,与牧野押着一个双手反绑的人回来,将手中的弓箭向地上一抛,说道,“哲加王子困在火中,就快要脱困而出时,就是此人放箭偷袭!”说着向那人一指。 梓伊族长一见,失声道,“锦炎,怎么是你?” 上宜锦炎强道,“那箭不是我锦炎所放,你……你这贱人信口攀污!” 丹枫冷笑,说道,“不是你放箭暗算,那你在看台上做什么?” 上宜锦炎咬牙,说道,“那看台人人能上,有何足怪?” 是啊,看台人人能上,可是那个时候,大营起火,不管是朝廷一方也好,哈萨一族也罢,要不远避,要不救火,又有谁还会留在看台上? 莫寒月低笑一声,说道,“如此大火,当真少见,难道阁下是在这看台上看好戏来着!” 大营大火,哈萨一族损失惨重,若不是别有居心,谁又有心情看戏? 听她一说,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上宜锦炎身上。 上宜星普脸色惨白,慢慢上前,将地上弓箭捡起,细细一瞧,脸色更是白至透明,低声道,“锦炎,为什么……为什么?” 梓伊族长上前一步,向他指道,“锦炎,你……你说,你……你有没有暗算哲加?” 莫寒月冷笑,说道,“此事有目共睹,岂能容他抵赖?” “不错,我们亲眼所见,不会有假!”一名鄂多部的族人首先大嚷,双目通红,上前一步,指他道,“哲加王子好不容易脱险,眼看就要从火中逃出,就是他!是他偷放冷箭,要取王子性命,若不是峻王舍命相救,此时……此时……”想到那一箭的凌利,恨恨咬牙,已说不下去。 月琉璃想到当时的惊险,也跟着点头,说道,“我来草原虽不到一年,却也知道,上宜部的锦炎王子臂力惊人,隔着数十丈的距离,除了你,又有谁能将箭射入大营?” 锦炎……王子? 莫寒月不禁微微挑眉,侧头向峻王望去一眼。恰宇文峻也向她望来,隔着留海,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将头一点。 当初抓到上宜锦炎,来不及细审,想不到,他竟然也是上宜部的王子! 是啊,上宜锦炎也是草原上数一数二的好汉,论到骑术,或者略逊哲加一筹,可是论到弓箭,草原上怕是无人能敌。 上宜锦炎咬牙,大声道,“只因我臂力过人,这箭就必定是我锦炎所射?” “那就请锦炎王子说明,大火起时,王子一不逃避,二不救火,身背弓箭在那看台上做什么?”莫寒月淡问。 “我……我……”上宜锦炎顿时语结。 莫寒月慢慢转身,向哈萨族族人望去一眼,这才转向皇帝一礼,清脆的声音琳琅而起,说道,“皇上,既然是有人纵火,这眼见大火吞啮兄弟财物,却不肯救火之人,必有可疑,请皇上明察!” 这是说上宜锦炎,还是说皇帝? 小静安王谢霖、景郡王宇文青榕好笑之余,又不禁暗暗咋舌。 怕也只有这个丫头,胆敢这样指桑骂槐,万一触怒龙颜,难不成她还能说一个“胡作非为、无法无天是御准的?” 宇文青峰也是微微一愣,凌利双眸,定定向这小小少女注视,实在猜不出,她这话是有意,还是无意。 而哈萨族人闻言,都不禁向身畔人各自打量,但见上至族长,下至普通族人,就连星普王子,也是衣衫破碎,满身的烟尘。而只有跪在那里的上宜锦炎,虽然身上沾满泥污,却衣衫齐整,显然并没有救火。 如此一来,哈萨族人顿时大哗,叫道,“锦炎王子,竟然是你!是你放火烧营?为什么……为什么……” “锦炎王子,举族皆是你的兄弟,你也下得去毒手?” “锦炎,想不到你狠毒如此!” …… 锦炎脸色顿变,大声道,“不!不是!不是我锦炎纵火!不是!” 只是此时群情激愤,哪里听得到他的争辩? 梓伊族长颤抖着手指着他道,“锦炎,你……你……事到如今,你……你还抵赖?” 上宜星普脸色变幻,突然上前一步,劈手就向上宜锦炎挥去一掌,指他道,“锦炎,你……你……你竟然丧心病狂,做出这等事来……” 上宜锦炎被他打的眼冒金星,连连摇头,大声道,“不!我没有放火,不是我放的火!” “是你!”莫寒月上前一步,向他指道,“你纵火之后,就来这看台观瞧,见哲加王子要脱险而出,情急之下就放箭偷袭!” “不!不是我!我没有纵火!”上宜锦炎大吼。 “是你!”莫寒月低喝,说道,“是你要烧死哲加不成,才又暗放冷箭!” “不是!”上宜锦炎大吼,叫道,“我只放箭,纵火的是旁人!” 此言一出,满场顿时安静。莫寒月慢慢后退,退到峻王身侧,轻轻点头,说道,“哦,纵火的是旁人?那是谁?” 她一连数声,字字句句,扣死是锦炎纵火放箭,一声比一声凌利,不听锦炎任何辩驳,将锦炎一步步逼到死角。一个人,在情急愤怒下,最容易出错,上宜锦炎本就心虚,被她一逼再逼,终于脱口说出实情。 要知道,这一场大火,几乎毁掉哈萨一族的根本,如果认下,不管是谁,怕都会死无葬身之地。相比之下,暗算哲加,不过是私人恩怨,就变的微乎其微。 他话声刚落,就见上宜星普上前一步,又是一掌向他打去,大声道,“我只要你阻拦哲加,哪个要你杀他?” 这一掌打的更重,上宜锦炎只觉眼前一黑,身子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却仍强撑跪的笔直,大声道,“阿哥,我们使那许多气力,岂能功败垂成?倒不如趁机将哲加除去,以绝后患!” “所以你不惜纵火!”峻王悠悠接口。 上宜锦炎大怒,喝道,“我已说过,这火不是我放的!” “那是谁?”景郡王也跟着开口。 “是……”一字出口,上宜锦炎及时收口,却已来不及。 梓伊族长气急,指他道,“锦炎,你……你……你还不快说,究竟是什么人纵火?” 莫寒月淡道,“星普王子要争这族长之位,视哲加王子为劲敌,就设计将哲加王子引上山去,困入林中。哪知道哲加王子脱困而出,及时赶回,于是锦炎王子命人纵火,要烧死哲加王子。哪知道哲加王子竟然从火中逃出,锦炎王子情急之下,偷放冷箭要将他射死!” 说到这里,微微摇头,淡道,“锦炎王子,纵火的纵不是你,也是你们授意,不管你说不说出人来,怕也难逃干系!” “不错!纵不是你,与上宜部也脱不了干系,锦炎王子,还不快说!” “是啊,若不是你授意,旁人为何要纵火?” “锦炎王子,一场大火,伤我草原九部多少儿郎,你总要有一个交待!” …… 一时间,群情激愤,所有的矛头,又都指向锦炎。 锦炎脸色骤变,一跃而起,大声道,“不!不是!是我……” 半句话出口,只听上宜星普一声厉喝,“锦炎,想不到你做出这种事来,今日我就给族人一个交待!”众人还没有回神,就见他身子疾扑而出,一把将锦炎抱住。 上宜锦炎闷哼一声,到口边的话顿时说不出来,双眸大睁,难以置信的盯着上宜星普,双唇微颤,喃喃道,“阿……阿哥……”二字出口,整个人顿时如泄去全身的气力,在星普的怀中慢慢滑倒。 鲜血,从他的胸口汩汩而出,而插在他胸前的,赫然就是刚才他箭囊里的一支长箭。 锦炎双眸大张,胸口剧烈起伏,双唇张开,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变故横生,哈萨族人被眼前一幕惊住,满场顿时一片静寂。 莫寒月也料不到他会突然出手,愕然一瞬,轻轻摇头,说道,“星普王子,要夺族长之位的是你,不是锦炎王子,你要杀人灭口,未免下手太快!” 是啊,锦炎并没有要争族长之位,即使他做过什么,大不了也是一个从犯! 哈萨族人如梦初醒,哲加上前一步,大声道,“星普,锦炎是你的同胞兄弟,你……你竟然对他下此毒手!” 上宜星普退后两步,双眸定定望着躺在地上的锦炎,眸中皆是悲哀,摇头道,“不错,是我要争族长之位,也是我将你引上山去,可是……可是我从没想过害你,更不会为这族长之位伤及族人,我……我……” “星普王子!”小静安王淡淡接口,说道,“事情还未说清,你就贸然动手,未免太过心急。或者,是有心之人得知你的所作所为,故意纵火,挑起草原九部之争,也未可知!” 是啊,锦炎一直没有承认是他纵火。 上宜星普身子微微一晃,几乎难以站稳。 月琉璃扬眉,说道,“是啊,锦炎王子话还不曾说完,星普王子就急着动手,他可是你的亲兄弟!” “是啊,星普王子,你太也狠毒!” “对亲兄弟如此,谁又信你对哲加王子没有加害之心?” “是啊,星普王子,纵然锦炎王子一死,也不能洗清你的罪责吧?” …… 一时间,族人又是一片责难之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刀锋一般,落在上宜星普的身上。 上宜星普脸色惨白,一步步慢慢后退,轻轻摇头,说道,“不,不是!不是……” 连退四、五步,突然间,只觉脚腕一紧,已被一只带血的手掌抓住。 上宜星普低头,只见不知几时,已退到锦炎身侧,锦炎双眸大张,一手紧紧抓住他的脚腕,大张嘴,拼命想说些什么。 上宜星普大惊,下意识的就要抬腿摆脱,只听锦炎嘶哑的声音说道,“是……是我纵火,不……不是阿哥……阿哥……” 这声嘶喊,拼尽了他最后的一丝气力,声音不像发自喉咙,而是从心口破碎的伤口发出,闻之令人恻然。 上宜星普一怔,垂头望去,只见锦炎双眸涣散,却仍固执的停在他的脸上。 这一瞬间,上宜星普只觉胸口剧痛,慢慢跪倒,将锦炎抱在怀里,痛哭失声,叫道,“锦炎,你怎么这么傻……” “阿哥……”锦炎低唤,唇角淡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缓缓闭上眼睛。 “锦炎!”感觉到怀中身躯一沉,上宜星普忍不住嘶喊出声,这一瞬间,说不出是痛,是悔? 眼前一幕,满场皆惊。没有人会料到,锦炎被星普所杀,到最后一刻,竟然会认下这桩大罪,替他开脱。 于大梁君臣,看惯了兄弟阋墙,手足相残,星普刺杀锦炎之举虽然突然,却也并不意外。可是锦炎死在星普之手,最后关头,却仍然极为维护,却万万不解。 莫寒月心中震动,喃喃道,“难不成,当真不是他们纵火?” 可是,不是他们,又会是谁? 月琉璃见她满脸不解,不由轻叹一声,说道,“锦炎自幼生母亡故,是星普的母亲将他带大。” 原来如此! 莫寒月点头,望向锦炎尸体的目光,多出一些惋惜。 这也是条有情有义的汉子,可惜,他信错了人! 哲加静静望着锦炎的尸体,轻叹一声,说道,“星普,方才锦炎矢口否认纵火,为何此刻又突然认罪?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出实情吗?” 星普霍然抬头,嘶声道,“哲加,锦炎已经认罪,你还要怎样,方才认定是我杀人灭口,此刻又要说他为我星普抵罪,是吗?” 哲加见他双目赤红,心里也有些不稳,轻轻摇头,说道,“你我自幼在这草原上驰马放牧,你设计我也好,锦炎暗算我也罢,看在自幼的情份,我哲加都不计较,只是……只是这场大火,毁掉我草原九部多少儿郎,不能不问个清楚!” 锦炎突然认罪,自然是因为自己命不长久,要替星普开脱,可是看星普的神情,却又不似做假,难道这其中,还有隐情? 上宜星普咬牙,大声道,“哲加,你一定要认定是我星普命人纵火,是不是?” “不是你,难不成当真是锦炎?星普,他自幼处处以你为先,如今他死在你的手上,也没有一句怨言,你当真让他死都带着污名?”哲加不为所动,大声反问。 星普脸色惨白,低头看看怀中锦炎平静的面容,再抬头望向族人质疑遣责的目光,一时间,火烧大营的惊痛,亲手杀死锦言的痛悔,在心中交织。 本来,只要将哲加引开,就可以轻易夺取族长之位,随后的事,都不会发生,可是偏偏,竟然毁在一个小小的女子之手…… 念头闪过,突然间恶念横生,霍然站起,向莫寒月怒目而视,大声吼道,“都是你这个小贱人胡说八道!”双手骤出,向莫寒月肩上抓来。 莫寒月未动,峻王身子一横,就已挡在她的面前,冷声道,“你敢!” 上宜星普怒声喝道,“让路!”手臂竟然不停,向他肩头抓去。 手指还没有碰到峻王,就见横里一条手臂伸来,已轻易将他双手格开,景郡王清润的声音淡淡问道,“星普王子要做什么?”一向清和的目光,此时已透出些冷凝。 “景郡王!”上宜星普瞳孔一缩,咬牙道,“此事与你无干!” “无干?”景郡王浅浅笑起,说道,“先不说本王险些丧生火中,就是峻王唤本王一声皇叔,又岂能容你碰他一指?” “星普王子,你不会是心底有鬼,被十一戳穿,恼羞成怒,要杀人灭口吧?”峻王的声音慢悠悠的响起,带着一丝讥讽。 “你……”上宜星普咬牙,退后几步,大吼道,“峻王妃,若不是你信口攀污,星普岂会上你恶当,亲手害死锦炎,你若心中没鬼,为何不敢立于人前,却要躲在二位王爷身后?” 刚才他本来就是急怒中出手,停这片刻,怒气略消,借着向莫寒月发难,心中急思对策。 莫寒月轻笑一声,探出头瞧着他,说道,“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何况女子?星普王子杀人灭口,对锦炎王子尚能痛下杀手,何况小小的十一?” 是啊,你刚刚杀了自己的亲兄弟,此刻向十一小姐动手,谁能相信你没有恶意? 小静安王微微摇头,叹道,“星普王子,是你一心争夺族长之位,才生出这许多事来。锦炎王子纵然有错,可是他一心为你,对你,他问心无愧,你呢?可曾对得起他,对得起你的族人?” 梓伊族长将脸一沉,冷声道,“星普,你为争族长之位,闹出许多事来,许多族人身亡,锦炎被你亲手所杀,难道还要再生波折?” 此事族中刚生惨剧,若再冲撞朝中这许多清贵,恐怕哈萨一族马上就是灭族之祸。 星普惨然色变,身子微微一晃,倒退几步,再说不出话来。 梓伊族长向宇文青峰一礼,苦笑道,“皇上,我族中不幸,倒令皇上见笑,如今这盛典再也无法继续,还请皇上见谅!” 争夺族长,是他哈萨族一族之事,梓伊族长此言,显然是不愿意朝廷插手。 只是,大营的大火或者是他族中的事,可是谢霖和景郡王在御营中受袭,才身困大火,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罗越眉峰一挑,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却被景郡王一把拉住,见他望来,轻轻摇头。 罗越不解,转头向谢霖望去,只见他也正向这里望来,也是轻轻摇头。 如果只是哈萨族争夺族长之位,断断不会伤及朝廷的人。可是二王在营中受袭,显然此事与朝廷一方脱不了干系,此时说出来,未必能拿到真凶,却反而横生枝节。 要知哈萨一族虽归附朝廷,但因年岁不远,加上风俗迥异,其间但有冲突,怕就引发纷争。 转念间,罗越已想的通透,微微抿唇,又慢慢退回。 锦炎认罪身死,虽说此案还有许多疑点,却已无法再问。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既然族中有事,我们留在这里多有不便,传令整顿行辕,回行宫罢!”向莫寒月望去一眼,辞过梓伊族长,转身向看台下走去。 今日的事,虽然是出自上宜星普兄弟之手,可是若不是莫寒月那一句句的逼问,断难从星普兄弟口中问到一句实情。 想不到,四年前还被人说成傻子的女子,如今,锋芒初露,竟然像刀锋一样凌利,就像…… 另一个浅淡的身影在脑中划过,宇文青峰不禁皱眉,顿觉胸口窒闷,说不出的滋味。 纵火一案,几起几落,最后以锦炎的一死告终。 承亲王见皇帝的背影消失,向莫寒月望去一眼,冷笑道,“峻王妃巧舌如簧,杀人于无形,本王佩服!” 这是要挑起什么人对她的仇恨吗?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六王爷过奖,十一还要向六王爷多多请教!” 请教二字,可以说成当真的请教,却也可以说,是接受六王爷的挑衅。 “你……”承亲王咬牙,想要怒声喝叱,又不想在众人面前有失体统,冷哼一声,转身下台。 这个丫头,还真是个不怕事的! 景郡王微微摇头,心里暗忧,见宇文峻正安置礼部官员设驾启程,将他唤过,一同向台下去。 如此锋芒毕露,只怕给自己招祸,而如今,怕也只能提点峻王。 莫寒月落后几步,等朝廷一方的人都陆续下台,才招手将月琉璃唤过,轻声道,“你和哲加王子说,昨夜跟着他巡营的族人中,必有内奸,要他当心!” 月琉璃暗吃一惊,说道,“你怎么知道?你可知道是谁?” 莫寒月苦笑,轻轻摇头,说道,“我只是心中起疑,并无实据,你请哲加王子当心就是!” 月琉璃点头,携着她的手向台下送来,轻声道,“等这里事情一了,我就去行宫瞧你!” 莫寒月浅笑,轻轻点头,说道,“好!”走到看台的阶梯边,正要向她行礼道别,耳边听到台下几声马嘶。 莫寒月心头微动,忙道,“琉璃,昨夜我们从林中带回的马儿,虽说有不少的野马,也有鄂多部惊跑的马儿,更重要的,是那些巡营的族人骑去的马儿,或者也在其中!” 月琉璃点头,疑惑问道,“十一,你是说,那些马儿可疑?” 莫寒月点头,说道,“你只和哲加说,那些中途抛下主人跑掉的马儿,定要细查!” 月琉璃眸中露出些深思,轻声道,“是啊,马儿认主,怎么会无缘无故将主人抛下自个儿跑走!” 莫寒月见她一点即透,心中暗慰,眼看台下朝廷一方已在清点人马,向她辞过一礼,向台下去。 一场大火,繁华片刻尽毁,这可是登基之后,从没有过的狼狈。 皇帝举目四望,心底没来由窜起一抹荒凉,向小静安王吩咐道,“整顿兵马,启驾罢!” 谢霖应命,传下令去。 谢沁听到,忙上前两步,向皇帝行礼,说道,“皇上,原说明妃姐姐省亲三日,与我们同回,如今生出这些事来,不知明妃姐姐……” 倒把她忘了! 宇文青峰点头,环目望去,见峻王立在不远处,正与景郡王悄声低语,不禁眉心一跳,唤道,“峻王,你命人去,请明妃一同回行宫罢!” 宇文峻应命,说道,“梓伊族长营中,必然也有不少族人伤亡,这等时候,还是侄儿亲自去请罢!” 宇文青峰点头,见他要走,又再唤住,皱眉道,“你这身衣裳,怎么也不换过,就这样过去,成何体统?” 宇文峻低头,见身上虽然穿上袁总管送上的锦袍,可是锦袍下摆,还是露出褴褛不堪的长裤和焦黑的马靴,不由轻笑一声,耸肩道,“皇叔放心,如今哈萨一族自顾不瑕,又有谁会留意侄儿穿着什么。更何况,今日没有衣裳可穿的大有人在,又岂止侄儿?”向他辞过一礼,拔步又向台上去。 承亲王见他浑不在意,不由冷笑一声,说道,“虽说逢难,终究是皇室宗亲,总也还要顾着些皇室的体统,这峻儿还要好生管束才行!” 到了这个时候,还顾得上什么皇室的体统? 这位承亲王,自从被峻王和峻王妃算计之后,不失时机就要向二人踩上一脚,心胸如此狭窄,还当真是少见。 谢霖等人都不禁微微扬眉。 宇文青峰倒不置可否,转头向自己的满朝文武望去。 但见朝中大员倒个个衣衫光鲜,各府公子中,却有十几人和峻王一样,灰头土脸,满脸烟尘,不由微微皱眉。 小静安王和景郡王被困,这几府的公子率亲兵相救,是因为他们与谢霖交厚,还是……竟然与景郡王有所勾结? 这几府的公子,可大多是年少一代的出色人物,如果只是与谢霖交厚,也倒罢了,若是成为景郡王一党…… 本来今日大火,他不惜舍去谢霖,也要趁机将景郡王除去,可是却没想到,到头来二人还是逃脱,至使自己失去哈萨一族的民心不说,也令朝中几位老臣不满。 皇帝心中暗暗揣测,惊疑不定,承亲王的目光却又落在景郡王身上,说道,“十三,峻王素来愚顽,也倒罢了,怎么如今你也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被他一说,众人的目光又都落在景郡王身上,只见他也是外袍不知去向,只穿着一袭中衣,火烧雨淋之下,已经分不出颜色。 第207章袍子是景郡王的 小姐们瞧见,就有几人不自觉向景郡王身上打量。 一场大火,把峻王的衣衫几乎全部烧毁,要是也能看到景郡王裸露出身体…… 想到峻王屁股上的大洞,虽然脸红心跳,目光还是溜溜的瞧向他的身后。 只是景郡王虽然在大火中困了许久,却无法与峻王两次在大火中闯进闯出相比,衣衫虽破,倒还不至于如此狼狈,一袭破败衣衫套在身上,俊挺身形,风姿丝毫不减,更让他的俊朗多出些男儿的阳刚之气。 啧啧,任是什么时候,这位景郡王的天人之姿,都不会稍有失色呢! 小姐们心中暗暗称赞,目光胶着在他身上,错不开眼。 其实也不瞧瞧,此时立在景郡王身侧的,不是冒死救火的景郡王府亲兵,就是闯火救人的几府公子,论衣衫的破败,谁比谁也好不到哪去。 只是这些人虽然狼狈,公子们身上的长袍却在。 宇文青峰微微扬眉,说道,“是啊,十三,你这样子,又成何体统?”心底暗恼,自己堂堂九五之尊,这一会儿,还真的成了花子帮的头头? 话音刚落,就见一位小姐身披男子长袍,慢慢从人群中走出,向皇帝款款施下礼去,说道,“皇上,景郡王为照护臣女,才将长袍脱下,请皇上不要责怪王爷!” 宇文青峰一愕,向她脸上一凝,摆手命起,迟疑道,“你是……”依稀是谁家府上的小姐,却又认不大清楚。 扶奕谢过起身,这才回道,“回皇上,臣女是工部侍郎扶仁朗之女,扶奕!” 扶家,就是那个渐渐没落的世家! 皇帝点头,目光落在她身上的袍子上,依稀看出袍上的云纹,问道,“你身上这袍子,是景郡王的?” 扶奕低声应道,“是,皇上!”微微抿唇,慢慢扯脱长袍衣带,将长袍脱下,双手捧到景郡王面前,轻声道,“王爷,皇上言之有理,王爷皇室宗亲,又是在御前,还是要顾着些体统!” 语气温柔婉转,透着些许的熟捻和亲近。 长袍这一脱下,就见她上身也只穿着一件中衣,一手捏着衣领,身上衣衫几处破碎,隐约露出里边大红的肚兜,而下边一条撒花衬裤,也被火烧去裤脚,露出小小的一双描金绣花鞋。 虽然没露出什么,可是这副样子,加上景郡王的外袍,已经令人浮想联翩。 这里一番做作,那边立在小姐之中的叶弄笛早已惨然色变,紧咬双唇,一双眸子定定落在扶奕身上,整个人僵立不动。 孙灵儿大惑不解,喃喃道,“叶姐姐,扶姐姐这是在做什么?” 傅飞雪也是一脸错愕,向叶弄笛望去一眼,低声道,“我去拖她回来!”大步就要冲出去。 刚刚踏出两步,叶弄笛忙一把将她抓住,轻轻摇头,说道,“姐姐,别去!” 不管是为什么,扶奕此举必有用意,此刻傅飞雪纵然出去,怕也不能阻止,反而令旁人看她姐妹的笑话。 傅飞雪见她这个时候还顾及扶奕的颜面,不由连连顿足,却又无可奈何。 谢沁与莫寒月立在皇帝身后,见此情形,更是满心疑惑,轻声问道,“十一,扶妹妹这是在做什么?” 做什么?逼婚呗! 莫寒月向扶奕细细望去一眼,只见她虽然衣衫破败,但仪容已经细细整过,而此时的行止,端庄得体,不显丝毫的狼狈,又哪里是劫后余生的样子? 心中不禁轻叹,反手将谢沁手掌握住,却并不说话。 承亲王的眸光在景郡王和扶奕身上转过几回,低笑一声,说道,“本王倒是不解,今日本是我们与哈萨一族赛马,景郡王身为一队之首,怎么会突然回营?扶大小姐好端端的与众位小姐一同在看台上,怎么也会回御营里去?” 是啊,虽然说,这场大火显然不是冲御营去的,可是这两人行踪,确实令人费解。 众人暗暗点头,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二人身上。 扶奕光洁的脸上,露出一抹娇羞的红晕,抬头向景郡王偷视一眼,轻声道,“我……我……” 话虽没有出口,可是这神态,这语气,越发令人起疑。 景郡王却只是向她一瞥,淡道,“本王离去时,曾禀明皇上,因马儿的马肚带搭扣松了,回营去换。” “搭扣松了,命个奴才去就好,怎么还劳十三弟堂堂王爷亲自去换?”承亲王悠然接口,语气里带着些椰揄。 景郡王神色不动,淡道,“此次比赛,我们虽说不争什么族长之位,总不能令朝廷丢脸,搭扣虽小,却事关成败,十三不得不仔细!”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莫寒月暗暗点头,心中微微一叹。 今日在山上,小静安王曾说,他率兵来援,景郡王会拖延比赛的时辰。哲加赶回时,比赛还没有开始,看来就是景郡王以这个理由拖住。 这些话,也果然是回过的! 宇文青峰点头,向扶奕望去一眼,问道,“那扶大小姐,怎么也在营里?” 扶奕脸色越发潮红,向皇帝一拜,轻声道,“今日早起,本觉天气清凉,臣女就多穿一件衣裳,哪知看台上不过坐那片刻,天热起来,臣女抵受不住,就回营去换,哪知道会遇到景郡王……”说到这里不说,抬眸向景郡王望去一眼,眼波横流,带着些许的媚态。 一个回去换搭扣,一个回去换衣裳,就在御营中相遇,到此刻,一个衣衫破碎,另一个的长袍在她的身上,岂能不让人浮想? 莫寒月心中暗叹,忍不住向人群中默立的叶弄笛望去,只见她脸色青白,双手死死的抓着傅飞雪,背脊挺的笔直,身子没有一丝微动,却又似乎,已拼尽全身的气力。 承亲王低笑一声,说道,“十三回营换搭扣,不使奴才,扶大小姐回营换衣裳,竟然也不带着丫头吗?这事未免也太巧了些!” 扶奕脸色又是一阵潮红,咬唇垂下头去,低声道,“臣女是想,不过换身衣裳,不必兴师动众,更何况,营中还留着丫头,就……就没有唤人跟着……” 从看台到御营虽然不远,可是也要穿过哈萨族的营帐,一位世家闺秀,换衣裳却不唤丫鬟跟着,听着已极为蹊跷。 承亲王低笑一声,问道,“扶大小姐回营换衣裳,怎么会换上景郡王的袍子?倒当真有趣的很!”不自觉中,语气中已带出些淫邪。 他这是要借扶奕败坏景郡王清誉? 众人听到这里,已瞬间明白他的用心。扶奕脸色微变,却咬唇不语,景郡王却连眉毛都不动一分。 宇文青峰眉目微动,点头道,“是啊,究竟还发生何事?” 心中暗暗寻思,景郡王身为皇室宗亲,如果迎娶一位名门嫡女为妻,必然会成为他的强助。而以他的身份,寻常人家的小姐也不堪匹配。扶家看着日渐衰落,将扶奕赐他为妃,倒是个两全的法子。 扶奕脸色更加红晕,轻声道,“臣女……臣女正……正在换衣裳,哪知……哪知王爷……王爷突然闯入……” 景郡王会闯进扶奕的帐子? 众人闻言,都不禁面面相觑。 宇文青峰扬眉,说道,“十三,可有此事?” 景郡王点头,说道,“不错!” 一句话,满场皆惊,叶弄笛脸色瞬间惨白,拼命咬唇不令自己落泪,下唇已微微渗出血来。 莫寒月难以置信,忍不住道,“王爷是说,扶姐姐更衣,王爷闯入扶姐姐的帐子?”语气加重“扶姐姐的帐子”六字。 如果景郡王闯的只是扶侍郎府的外帐,也可以与扶奕摆脱干系。 哪知道景郡王不为所动,只是淡淡点头,说道,“不错!” 宇文青峰将脸一沉,说道,“十三,扶大小姐虽为臣女,可这女儿家的清白,岂能容你如此胡来?” 景郡王转头,向他定定而视,淡道,“回皇上,因那时营外火起,臣弟亲眼看到扶大小姐回营,无法见死不救,所以才会闯营!” 是因为火起才会闯营,这倒是情有可原。 承亲王却摇头道,“十三,虽说事急从权,可是你将扶大小姐从帐中带出,好歹给她取件衣裳。她是一位未出闺阁的小姐,这副模样穿着你的长袍,传扬出去,日后让她如何嫁人?” 景郡王微微勾唇,淡道,“性命攸关,十三未想太多!” 承亲王点头,说道,“那倒也罢了,可是如今总要给扶大小姐一个交待罢?” 景郡王扬眉,问道,“什么交待?” 承亲王道,“自然是十三弟为扶大小姐闺誉做一个交待!” 景郡王清和眸光向他定定而视,淡道,“那依六皇兄,要如何交待?” 承亲王笑道,“十三尚未立妃,扶大小姐也不曾成亲,你二人御营相遇,又共经患难,也算缘份,就此请皇上为你二人赐婚,岂不是一段佳话!” 此话一出,小姐们顿时一阵纷嚷,却又无人胆敢大声抗议。哪里有救人一命,反被赖上的道理? 佳话个鬼! 莫寒月心中暗怒,又不禁担忧。 景郡王性子素来温和,如今当着满朝的文武,各府的公子、小姐,若当真顾及扶奕的闺誉,竟然应下…… 正在暗思对策,就听景郡王清淡的声音道,“十三只想救扶大小姐性命,若是因此就要迎娶,岂不是成了十三的私心?” 承亲王摆手,笑道,“私心也好,公心也罢,端的是一桩美事!”转身望向宇文青峰,说道,“皇上,你说呢?” 等皇帝说出口来,那就会变成圣旨! 景郡王不等他开口,已淡淡接口,说道,“若十三救过的女子都要迎娶,怕朝廷的规制,立不了那许多的王妃!” 承亲王“唉”的一声,连连摆手,说道,“旁人如何,皇上可没有看到,如今只说扶大小姐!你身为王爷,总要顾着皇室的体统!” 景郡王脸上清和的表情丝毫不变,清润的声音却瞬间冷下三分,淡道,“只因十三救人,就要逼娶,十三但请废为庶民,逐出皇室!” 也就是说,他宁肯不要这王位,也不愿意迎娶! 这话就说的重了些! 扶奕脸色大变,颤声唤道,“王爷……” 宇文青峰皱眉,说道,“十三,你胡说什么?” 朝廷的王位,岂能就像他手里的衣裳,容他要还是不要? 承清王仍不甘心,说道,“人家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姐,如今这副模样穿着你的衣裳,你若不应,要她如何见人?” “披件衣裳就要迎娶吗?”景郡王未应,就听另一道清润的声音含笑接口,峻王慢慢从阶上晃下来,信手解下自己身上的锦袍,抖手披在扶奕身上,摇头道,“扶大小姐这副模样,果然不雅,还是穿上的好!”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承亲王一愕,皱眉道,“峻王,你这是做什么?” 宇文峻淡笑,说道,“方才六皇叔言道,扶大小姐披过小皇叔的衣裳,小皇叔就要迎娶,如今又要如何处置?” 承亲王眸中恼意闪过,冷笑道,“峻王已有峻王妃,难不成还没有大婚,峻王就要废立?” 一句话,说成是叔侄二人争一个女人。 宇文峻连连摆手,说道,“当日大殿上,本王亲选,御旨赐婚,十一可是本王的一品王妃,如今她无大错,自然不能废去她的王妃之位!” 承亲王冷声道,“那你为何……为何……” 宇文峻唇角微挑,桃花眼微斜,向扶奕望去一眼,悠然道,“六皇叔也说,扶大小姐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衣衫不整,成何体统,本王不过好心罢了!” 景郡王好心相救,峻王好心为她披衣,如今她披过两个人的长袍,又要嫁给何人? 扶奕脸色乍青乍白,有心要将肩上外袍拽下,可又太过着于痕迹,微微一默,向承亲王施下礼去,说道,“王爷为扶奕考量,臣女深感王爷恩德,只是景郡王是事急从权,扶奕深为感念,只是王爷是天人之身,扶奕陋质,岂堪匹配,请王爷不要为难景郡王!” 一番话说的虽然得体,却委委屈屈,带出一丝哭音。 峻王微微扬眉,侧头向莫寒月望去,感觉到她留海下的目光,眉端轻轻一挑,向谢沁呶嘴儿。 莫寒月会意,将谢沁的手轻轻一捏,向前略推。 同是冰雪聪明的人儿,谢沁瞬间会意,缓步上前,将扶奕扶起,浅笑道,“这大火中能逃脱性命,已是难能,如今我们这些人,又有谁是能看的,还怕谁说妹妹闲话不成?”说话间,两道清冽眸光,已寸寸扫向全场。 她出身尊贵,又为妃三年,这一眼望去,周身气势逼人,顿时令满场的窃语静寂。 峻王趁势上前,向宇文青峰躬身为礼,说道,“皇上,明妃娘娘即刻就到,随时可以启驾,只是御辇和各府的车马都尽数焚毁在大营里,臣已调集数十匹良驹,请皇上与各位大人骑乘!”顾自将刚才的那一场闹剧绕开。 宇文青峰点头,鼻端闻到空气中的一片焦味,不愿在这里久留,点头道,“走罢!” 大内总管袁宏圣忙扬声喝道,“皇上启驾!” 峻王连连招手,小太监牵着一匹马儿赶来,缰绳交到宇文青峰手中,爬下给他做踏脚。 虽说年少就马上征战,可是此情此景,实在与他这九五之尊的身份太过悬殊。 宇文青峰心中闷堵,也只得接缰上马。 四位亲王跟着上马,太监吆喝声中,当先纵马跟着皇帝向行宫而去。 扶奕垂头,慢慢向人群而来,经过叶弄笛身前,脚步微停,想抬头去瞧,终究将唇一咬,快步而过。 莫寒月随在她身后不远,见此情形,不禁暗叹一口气。 姐妹几人之中,叶弄笛与扶奕情谊最深,经此一事,怕再不能如从前了罢! 慢慢过去,握住叶弄笛的手浅笑,说道,“马儿有限,只能两人共骑,妹妹要等峻王,姐姐们先走如何?” 傅飞雪忙道,“叶妹妹若不嫌弃,与我共乘就是!” 叶弄笛抿唇,强笑道,“妹妹倒不嫌弃姐姐,只怕萧二公子吃醋!”说的傅飞雪顿时立起眉毛,举手来打。 莫寒月忍不住笑起,见二人闹成一团,不禁暗暗点头。 扶奕如此一来,叶弄笛必然神伤,她还说得出笑话,想来也不会太过介怀。 眼看叶弄笛与傅飞雪共骑,身侧萧行山相护,罗雨槐与孙灵儿共骑,身侧孙凌相护,都随入队伍,浩浩向行宫而去。 扶奕独立道旁,一时间,心中皆是茫然。 看着莫寒月送谢沁等人上马,带着丹枫几人向这边而来,西斜的阳光照上纤细的身影,给她周身镀上一层金芒,扶奕不由眯了眯眸子,展开一个浅浅的笑容,唤道,“十一妹妹!” “扶姐姐?”莫寒月看到她,不禁微怔,勾勾唇角,笑意却难成形,轻叹一声,说道,“姐姐受这一番惊吓,还是早些回去歇息才是!”唤人带过一匹马,将马缰送到她手里。 扶奕垂头,看着手中的马缰,突然轻轻一笑,说道,“不是说只能二人共骑,姐姐等妹妹同行可好?” 莫寒月微微一怔,又不好拒绝,只得点头,说道,“有劳姐姐等候!”心中有事,无瑕与她多说,四望各府公子、小姐已大多上马,匆匆别过扶奕向峻王走去,说道,“王爷,夏儿还不知下落,我们一走,谁又管她?” 峻王点头,说道,“你放心,我已命史广平带一半亲兵留下,四处查找夏儿的踪迹。” 莫寒月顿足,说道,“这诺大草原,也不知夏儿跑去何处?纵然调集禁军,怕也不是一时能够找到。”游目四顾,都是茫茫草原,不由心中更加焦灼。 谢霖正整肃禁军随后相护,听到二人说话,向身畔长随道,“传令,静安王府亲兵分出一半,留下寻访夏儿姑娘下落!” 在今日之前,或者峻王在静安王府众人眼里,只是一个皇室的浪荡王爷。可是今日他冒死闯营,护谢霖、景郡王二人脱困,无形中,上至小静安王,下至静安王府的奴仆差役,都对他心生亲近,命令传下,众亲兵轰然应命。 罗越等人听到那边传令,一问之下,知道原委,也即刻传下令去。 紧接着景郡王府、武安侯府、镇国上将军孙府几府都传下令来,各府都分出一半兵马留下,寻找夏儿的踪迹。 扶奕眼看这几大府门的公子竟然为莫寒月一个小小的丫鬟尽力,一时间,百感交集,说不出是羡是妒。 若说出身,卫东亭虽为当朝一相,卫氏却只是小族。而扶仁朗虽然只是三品侍郎,她扶家却世代为名门旺族。如今自己堂堂扶氏嫡女,竟然比不上卫相府一个庶女,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她攀上峻王,成为当朝一品王妃,如果…… 想到方才景郡王清和语气中带着的绝决,一颗心,不由颤抖。 本来以为,借此机会,或者可向景郡王逼娶,就算不立王妃,至少也争一个侧妃。哪里知道,他竟然宁肯舍弃王位,也不愿迎娶。 而她呢? 扶奕抬头,望着浩浩远去长队,心中又是一片茫然。 方才一幕,自己当众出丑,这些人回到行宫,各种闲言碎语很快就会传开,日后不要说嫁入名门,就是要在这名门世家的圈子里立足,怕也不易! 正在怔神,莫寒月已带着丹枫、牧野等人向这里来,说道,“有劳姐姐久等,请姐姐上马罢!” 扶奕点头,含笑道,“妹妹骑术精湛,自然是妹妹控马,姐姐还是躲懒罢!” 莫寒月倒也不推让,点头道,“好!”纵身上马,向丹枫、丹霞二人吩咐,说道,“天色不早,你们也不用立什么规矩,早些启程是正经!” 丹枫本就不愿服侍扶奕,将丹霞衣袖一扯,含笑道,“妹妹控马如何,姐姐也躲躲懒!” 丹霞抿唇,笑道,“姐姐不怕摔着就好!” 印于飞替二人牵马,含笑,“两位姑娘都不愿控马,不如我和牧大哥各带一人如何?” 丹枫晕生双颊,啐他一口,说道,“难道小姐说你和你主子一样!”一把夺过缰绳,纵身上马。 印于飞喊起撞天冤,说道,“分明是好意,偏被你当成驴肝肺!” 牧野立在马侧,只是微微含笑,护二人上马。 莫寒月见四人笑闹,好笑摇头,目光再一次扫过茫茫草原,人马匆匆,又哪有夏儿的影子,不禁轻轻一叹,这才俯身伸手来接扶奕,说道,“扶姐姐,上马罢!” 扶奕抿唇,瞧一瞧马鞍,露出一些为难。 她可没有莫寒月的功夫,能一跃而上,正转头去寻自己的丫鬟,见有小厮跟来,单膝跪倒,说道,“扶大小姐请!” 扶奕略一踌躇,只听马蹄声响,由远而近,瞥眼间,只见峻王骑红马向这里驰来,心中微微一动,伸手抓住莫寒月手掌,说道,“有劳妹妹!”一脚踩上牧野的膝盖,手掌用力,做势上马。 哪知刚刚使力,踩在小厮腿上的脚突然一滑,重心顿失,“啊哟”一声,向后跌出,正正向刚刚赶到的红马撞去。 “姐姐当心!”莫寒月急呼,反手去捞,却觉她手指在掌心迅速滑出,一把落空。 其时丹枫、牧野四人都离的较远,莫寒月身手也不过尔尔,眼看扶奕马上就要身受马踏之祸,都不禁失声惊呼。 事发突然,峻王马缰疾提,红马一声轻嘶,骤然侧身避过,峻王俯身疾探,一把抓住扶奕领口提起,淡淡道,“扶大小姐当心!” 扶奕是仰天后跌,峻王这一把抓去,抓到的就是她胸前衣领。 扶奕顿时红晕满脸,抬头向他望去,轻声唤道,“王爷!”声音娇柔婉啭,带着说不出的酥媚,反手挽住他的手臂。 峻王眉端轻扬,唇角微勾,脸上神情似笑非笑,说道,“扶大小姐当心!”并不提她上马,而是身子下俯,向马下放去。 扶奕还未回过神来,已双脚落地,微微一怔,退后两步,福身向峻王行礼,说道,“多谢王爷!” 峻王含笑,说道,“扶大小姐不必客气!”抬手命她免礼。 扶奕款款起身,抬头瞬间,只见他唇角微勾,桃花眼含笑,虽不似景郡王谪仙般的丰仪,一张俊颜却似正午骄阳,更加夺人眼眸。 事情发生只在一瞬,这一幕落在眼中,莫寒月伸出去的手顿时僵住,一时收不回来。 她这是……在勾诱峻王? 莫寒月眉心微跳,脸上却不显喜怒,见峻王将她放开,慢慢将手收回,淡淡问道,“姐姐不打紧罢!” 扶奕恍然回神,忙道,“都是姐姐蠢笨,倒教妹妹见笑!”抬头向峻王偷视一眼,不甘不愿的转身,向莫寒月马边去。 峻王浑似什么都没有发生,向莫寒月笑望,说道,“十一,今日扶大小姐辛苦,你还是与本王同乘一骑罢!”也不管她应还是不应,探身一把将她抱过,放上自己身前马鞍。 莫寒月微微挑眉,倒不抗拒,侧头向扶奕望去,唤道,“扶姐姐……” 扶奕目光在她腰间一转,见峻王一只修长手掌稳稳扶在她的腰上,不由微微咬唇,努力扬起一张笑颜,点头道,“妹妹放心,我不打紧!”退后两步,给二人让路。 峻王含笑向她一瞥,侧头向印于飞吩咐,“照顾好扶大小姐!”双腿一夹,纵马向前驰去。 扶奕触上他的眸光,只觉心头突的一跳,眼睁睁看着二人一骑驰远,不禁微微抿唇,心中掠过一抹不甘。 卫十一,不过是一个十一岁的黄毛丫头,她又懂得什么男欢女爱,能得峻王如此待她? 而转念间,想到莫寒月之智,又不禁心底寒意暗生,只盼莫寒月年幼,不懂这男女之事,方才的事,当真以为是她失足摔倒。 策马驰出很远,峻王低头向怀中少女一望,见她双唇紧抿,默然不语,不由一声轻叹,说道,“十一,你又何必在意?” 莫寒月轻轻摇头,低声道,“相识四年,她……她毫不顾惜叶姐姐,若说她当真是欢喜景郡王,那也倒罢了,可是……可是方才……” 话说半句,整个人突然怔住,双唇微张,却说不出话来。 她不明白,这一瞬间,心里那酸涩的感觉,是因为扶奕不顾姐妹之情,还是……吃醋! 她竟然会为了扶奕勾诱峻王吃醋吗?分明……她从未想过和他会有什么儿女私情! “丫头,怎么了?”看到她失神,峻王手臂收紧,更深的将她揽入怀中,柔声低问。 “啊?没……没什么……”莫寒月回神,一瞬间,心中竟有些不适,感觉到身后他身体的温度,一张脸不受控制的滚滚烧了起来。 该死,莫寒月,难不成,你当真会对他对情?且不说他是宇文青峰的侄儿,更是……更是一个小你许多的孩子啊! 她心里胡思乱想,峻王却一无所知,看着她脸颊可疑的红晕,鼻端是她特有的气息,不由心中微荡,轻轻俯首,下巴在她鬓角轻磨,轻声问道,“丫头,你懂的,是不是?” “什……什么……”莫寒月心头怦的一跳,结结巴巴反问,脸颊更是滚滚的烧起来,下意识就要避开。 “你果然明白本王在说什么!”峻王低笑,将她身子揽的更紧,双唇已沿着她的面颊滑下去。 感觉到他温软的唇瓣,莫寒月一颗心狂猛的跳动,几乎难以呼吸。而就在他的唇触上她的唇角,莫寒月触电一样,忙侧头避开。 宇文峻一吻落空,将她的惊慌尽收眼底,不禁无奈轻叹,不舍的抬起头来,轻声道,“傻丫头,本王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 怕什么? 莫寒月抿唇不语。连她也不知道,那一刻的心慌意乱,是为了什么?可是,就是那样下意识的抗拒。 耳畔,已没有令她烦乱的呼吸,莫寒月努力平稳心跳,混沌一片的脑子努力转动,半天才道,“扶姐姐,她想做什么?” 话一出口,又恨不得一口将话吞回去。 怎么这话听着,自个儿都感觉到一股醋味儿? “做什么?”峻王却浑然不觉,轻叹一声,说道,“丫头,你聪慧过人,怎么遇到这男女之事,竟然……竟然……” 竟然如此愚钝? 后半句话说不出来,握拳在她后脑比划一下,很想砸开看看,这颗聪明绝顶的脑袋里,是不是什么地方忘记开窍。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结结巴巴问道,“什……什么?” 男女之事?他是在提点什么吗? 峻王无奈叹气,说道,“扶氏一族家道中落,扶大小姐急于嫁入高门,令自己在盛京名门世家之中立足。”看来,不能对这丫头操之过急。谁让,他选了一个小王妃呢! 莫寒月听他不再提什么男女之事,心里倒是一松,微微皱眉,轻声道,“此事我自然知道,只是这几年来,她的亲事几起几落,始终无果。可是……可是……” 昨夜才听到她亲口说恋慕景郡王,今日又借机逼娶,怎么不过片刻,又似对峻王动念,难道,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峻王轻轻摇头,轻声道,“丫头,她的事,你管不了,不用多想罢?” 心里不禁暗叹。分明是绝顶聪明的一个丫头,许是因为卫相府那许多兄弟姐妹都不亲近,与谢沁等人相交,就拼命要抓住那难得的姐妹之情,扶奕分明几次在她面前捣鬼,她竟然都下意识的选择视而不见。 不愿她再多想,转话道,“近几日,怕这草原上不太平,你们姐妹出外驰马,不要再走的太远。” 莫寒月一怔,扬眉道,“虽说星普脱罪,可是梓伊族长想来会有所约束,应当不至于再生出什么事来!” 宇文峻摇头,说道,“今日在山上,围困哲加王子的上宜部族人中,隐有两个高手。” 被他一提,莫寒月瞬间想起,点头道,“那林子里布下阵法,不似哈萨族人所为。” 但凡阵法,大多都是先辈将帅倾尽心血所留,后世再加改进,草原儿郎虽然骁勇,但从不曾独立成国,也从未听说在征战中使用什么阵法。 宇文峻点头,叹道,“今日纵火之人,恐怕星普和锦炎都知情,只是不知为何,要为对方隐瞒,星普更不惜杀锦炎灭口。” 莫寒月点头,默思一瞬,说道,“只是从二人的神情话语里来看,纵火不是他们本意,他们的心里,该当还挂着族人!” 这也就是到最后,她放过星普,没有赶尽杀绝的理由。 峻王轻叹,低声道,“听说数十年前,梓伊族长继任之前,因为这族长人选,草原上也有过一场大乱,但愿这一次,到此为止!” 也就是那一场大乱之后,草原势力减弱,才不得已臣服大梁朝廷,前任族长自尽,梓伊族长登位。 莫寒月默然点头,纵目向草原上望去,耳畔,似乎又响起草原上悠游的歌声,“大雁排排成行,小鸟对对成双,草原上的牛羊,像那滚滚海浪……” 昨夜的夜宴,还是一派快乐平和,不过一夜之间,草原上就变了模样,而在此刻平静的背后,又藏着怎样的风起云涌,谁又能知道? 大营里那场大火,浓烟直达云霄,行宫这方也早已看到。御驾刚刚走出一半,就见留守行宫的卫敬飞率御林军迎上。 见到皇帝,卫敬飞翻身下马,跪倒见礼,说道,“臣迎驾来迟,令圣驾受惊,罪该万死!” 宇文青峰说道,“事起突然,哪里怪得着你们?”摆手命起。 卫敬飞谢恩起身,避让道旁,让御驾先行,两侧御林军护卫,回返行宫。 去时全副御驾,旌旗蔽天,随行人等个个鲜衣亮衫,好一副天子威仪。而回时的队伍,先不说救火众人个个灰头土脸,破衣烂衫,就是皇帝与众臣,被大雨一浇,也狼狈的很。 此时宇文青峰见两侧御林军盔甲鲜明,终于撑出一些帝王的威仪,心中的闷气才算稍减,却不知道,相形之下,他这位九五之尊的模样,更加可笑。 卫敬飞等御驾过去,这才又翻身上马,向后而来,看到莫寒月被峻王揽在怀中,微一迟疑,还是纵马迎上,先向峻王见礼,说道,“王爷、王妃受惊!” 峻王眉端微挑,含笑道,“二公子留守行宫,倒是逃过一劫!” 御林军身负守护御营之责,此次就有不少人死伤。 卫敬飞正色道,“卫二空有报效之心,却失此良机,倒教王爷见责。” 宇文峻好笑,说道,“良机?御营焚毁,不想卫二公子倒看成良机!” 是啊,你想报效,也不能盼着御驾出事吧! 卫敬飞一惊,忙道,“王爷见谅,卫二一时失言,绝没有那个意思!”眼光急切,向莫寒月一望。 莫寒月浅浅含笑,说道,“二哥莫急,王爷说笑罢了!” 峻王听她和稀泥,微微一笑,也不再说,转话问道,“行宫里无事罢!” 卫敬飞见他把话绕开,微松一口气,赔笑道,“娘娘们看到那边浓烟,甚是担忧,倒没有旁的事。” 峻王点头,说道,“那就好!”闲话几句,再没有旁话好讲,侧头见他仍伴在马侧,渐觉不耐,轻哼一声,问道,“二公子可是还有旁的事?” 卫敬飞一愕,速速向莫寒月望去一眼,张了张嘴,却道,“臣要先一步赶回御营安置,王爷、王妃不知可有什么吩咐?” 宇文峻微微挑眉,说道,“不敢有劳二公子!” 莫寒月却微微一笑,说道,“有劳二哥给雪蕊传个信儿,说我无恙就是!” 卫敬飞领命,见峻王一副要赶人的样子,忙施礼辞过,仍向前驰去。 莫寒月回头瞧一眼峻王,见他一脸不耐,不禁好笑,说道,“他虽不会说话,总也没有歹意,王爷又何必着恼?” 峻王低笑一声,说道,“哪个恼了?只是多理他几句,怕他就此跟着我们,岂不是无趣的很?” 那倒也是! 莫寒月好笑。卫敬飞好不容易得到个巴结他的机会,他却摆出一张臭脸来给他瞧,回头这卫敬飞不知还要说出什么话来。 御驾一行,日落时回到行宫,营门外下马,恭送皇帝与众嫔妃进入行宫,各府公子、小姐才带着丫鬟、小厮向自己营帐里来。 雪蕊与几个留守的小丫鬟远远看到莫寒月回来,忙疾奔而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含泪道,“小姐……小姐……你可吓死奴婢了!” 莫寒月微微一笑,轻声道,“我不是好端端的?哭什么?” 雪蕊连忙点头,拭一把泪,这才看到她衣裳上又是烟尘又是泥土,忙道,“二公子命人传信,奴婢已经为小姐备下香汤,快些沐浴更衣才是!”跟着她往里去,转头又扫望一眼,诧道,“夏儿姐姐呢?”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夏儿……”想那大火之中,这许久没有消息,八成凶多吉少,不由眸色一黯,再说不出话来。 雪蕊脸色苍白,轻声道,“夏儿……夏儿姐姐她……她……”进卫相府之后,她受莫寒月看重,这几年下来,与夏儿情谊颇好,想到夏儿蒙难,不由心痛如绞。 丹枫见她一副要哭的样子,忙道,“夏儿一时不知下落,各府已留下亲兵寻找,想来很快就有消息。” 雪蕊听说只是不知下落,顿时松一口气,连忙点头,说道,“夏儿姐姐吉人天相,必然不会有事!”再不多问,扶着莫寒月入营。 沐浴过后,换上干净衣裳,莫寒月顿觉满身清爽,吁一口气,在外帐坐下,唤道,“夏儿,茶!” 随着她话落,丹枫捧着茶进来,说道,“小姐,瞧着天黑,少饮一杯罢!” 莫寒月一怔,这才想起夏儿还没有寻回,心底顿时闷闷,微微点头,接过茶浅啜一口。 舌底炸开满嘴的茶香,直透胸臆,莫寒月深吸一口气,仰靠入椅子里,才觉将那胸口堵的烟尘冲去。 这个时候,只听小丫鬟在帐外回道,“小姐,三公子求见!” 卫敬行? 莫寒月扬眉,慢慢坐直身子,说道,“请罢!” 丹枫去打起帘子,卫敬行躬身进来,先跪倒向莫寒月见礼,说道,“敬行见过王妃,王妃受惊!” 莫寒月摆手命起,含笑道,“不想三哥一介书生,也有如此胆色,倒令人刮目相看!” 当时谢霖、景郡王二人被困,各府公子率亲兵来援,卫敬行也带同卫相府亲兵前来,本以为人群嘈杂,莫寒月没有留意,此时听她提起,忙道,“不过是尽些本份,敬行并没有做什么!”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三哥有心就好!”想他此来有事,也不绕弯子,问道,“不知三哥有什么事?” 卫敬行躬身,说道,“并无旁事,只是火起之后,一直无瑕向王妃问安,特来探视,看可有什么吩咐?” “哦!”莫寒月恍然,含笑道,“三哥有心!”原来,是怕她不知道他前去大营相助,特意来向她表忠心来着! 莫寒月淡淡含笑,目光在他身上一转,见他也早已梳洗干净,身上换上一件素白长袍,倒不禁暗暗点头。 虽说他心中藏私,至少行事不会没有遮拦。若是换成卫敬飞,必然是穿着一身火烧过的衣裳,灰头土脸的跑来给她看。 卫敬行见她笑容浅浅,一时摸不清她的喜怒,不敢多说,躬身道,“王妃无恙,敬行已然安心,若没有旁的吩咐,先请告辞!” 莫寒月点头,见他要退,又将他唤住,问道,“这几日,三哥可曾去见墨表哥?” 卫敬行忙道,“墨三公子常常与几位公子谈诗论琴,敬行常随身侧,受教颇多!” 莫寒月点头,含笑道,“等到回京,很快就是秋闱,墨表哥虽说不曾应试,却观摩过许多年的试题,三哥不访特意向墨表哥求教!” 卫敬行踌躇,说道,“如此一来,会不会防碍墨三公子?” 莫寒月浅笑,摇头道,“无防,横竖是谈论学问,公子们一同谈论,岂不是更加受益?”见他点头不语,又扬眉笑起,说道,“三哥放心,明儿十一去和表哥一提就是!” 卫敬行大喜,忙向她一揖到地,说道,“王妃如此抬举,敬行必不忘大恩!” 莫寒月浅笑,说道,“三哥不必客气!”端起茶慢品。 卫敬行会意,再行过大礼,这才躬身退出。 丹枫等他走远,这才转身进来,向莫寒月道,“小姐当真要抬举三公子?” 莫寒月微笑,说道,“纵我要抬举,也要他抬举得起!” 丹枫不解,皱眉道,“再过几年,小姐自然嫁去峻王府,又何必如此费心!” 若是指婚之前,或者抬举几个兄弟,还盼日后有个帮衬,如今她指婚给峻王,峻王对她又是呵疼备至,又何必去指望旁人? 莫寒月好笑,但许多话又不能和她明说,说道,“横竖我闲着也是闲着!” 你这是闲着没事,拿卫相府的公子、小姐玩儿来着? 丹枫瞠目。 二人正说着话,就听帐外脚步声响,匆匆向这里而来。雪蕊的声音回道,“小姐,二公子来了!” 还不等莫寒月唤入,就见卫敬飞已一掀帘子进来,瞥眼见丹枫在侧,略一踌躇,躬身向莫寒月行礼,说道,“见过王妃!” 莫寒月微微扬眉,含笑道,“二哥不必多礼!”示意丹枫出去。 卫敬飞直等帐帘阖上,才劈面问道,“方才老三来见王妃不知何事?” 怎么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 莫寒月微微扬眉,说道,“刚刚遭逢一场大难,三哥来问问罢了!” 卫敬飞脸色变幻,踌躇道,“我听说,这阵子他成天跟着墨三公子!” “嗯!”莫寒月点头,说道,“眼看回京就是秋闱,跟着墨表哥,能长些学问见识罢!” “十一!”卫敬飞皱眉,掀袍在她对面坐下,满脸凝肃,一字字道,“你当真要抬举他?” “二哥!”莫寒月好笑摇头,说道,“不是前次说过,纵然他能中举,也不过放个外任,何况他是庶子,横竖碍不着你!” 卫敬飞神色变幻,低声道,“若不是大哥没了,我也不过一介庶子!” 这是怕他被人弄死,卫敬行取而代之? 莫寒月低笑一声,淡道,“二哥,实则卫相府日后谁当家,与十一并无多大干系,不过是能尽心时,多尽些心罢了,若是二哥怕三哥防碍二哥什么,那就自个儿设法罢,十一只当没有瞧见!” 第208章一定是疯了 这是直言让他弄死卫敬行? 卫敬飞脸色变幻几次,终于咬牙,问道,“十一妹妹可有什么法子?” 他还真是想弄死他? 莫寒月扬眉,淡淡摇头,说道,“十一方才说过,二哥当真要做什么,还请自个儿设法,十一不问,也不管!”慢慢起身,说道,“十一乏了,二哥请便!” 卫敬飞听她语气冷淡,不禁心头一跳,忙起身道,“十一妹妹莫恼,为兄不过随便说说罢了!”这几年来,他得莫寒月扶持,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对这个少女,心里早生出些敬畏,此时见她冷了脸色,又哪里还敢坚持? 莫寒月停步,回头向他一望,淡淡笑道,“二哥当真怕他有什么作为,倒不如助他一臂之力,早些出去另立门户,岂不是更好?” 卫敬飞一愣,问道,“另立门户?”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不管他科举中不中,另立门户,就再也不能插手相府的事!” 卫敬飞皱眉,说道,“纵然他另立门户,难不成府里是不出钱的?” 这点小钱你也计较! 莫寒月忍不住皱眉,冷笑道,“如此说来,纵然他身亡,这棺木坟苎也是要钱的,隔上些日子,还要配上一门鬼亲,又不知要用多少?要不然,二哥再点一把大火,将他烧死在这营里,令他灰飞烟灭,那才干净!”再不想多理他,转身向内帐去。 卫敬飞却听的脸白,跟在身后说道,“妹妹说哪里的话,什么叫‘再点一把大火’?被旁人听到,岂不是误会?”如果被人听到,以为前一把大火就是他卫敬飞所放,岂不是冤枉? 只是眼看莫寒月进了内帐,丹霞出来将他挡住,再无法说什么,只好扬声道,“二哥今日先请告退,明日再来问候妹妹!”听里边不应,只好转身悻悻离去。 等他出营,帐外的丹枫进来,见莫寒月正梳好长发准备就寝,不由噘嘴,说道,“这二公子甚是无礼,如今小姐封为一品王妃,就是夫人见到也要客气三分,他倒好,一口一句,竟然叫小姐的闺名,小姐竟然由着他。”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想来他不过是一时改不了口罢了,何必在意?”就是要扶一个不知规矩进退的在卫相府,才能给卫相府埋下祸根。 丹枫见她竟不在意,轻叹一声,说道,“小姐瞧的豁达,只怕这些人只道小姐软弱,越发欺上头来。” 丹霞也跟着点头,说道,“小姐封妃之前,往日看到,二公子倒还成些体统,怎么小姐封妃之后,他倒是变的如此无礼。”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想来他只念着和我是兄妹,才忘记君臣之礼!” 心里暗暗冷笑。丹枫、丹霞二人虽然出自名门,可是罗家那样的家世,又是在罗越身边,自然没有领会过那等人卑劣的人性。他越是自卑,越是处处要抬举自个儿,故意不将旁人瞧在眼里,但等有他越不过的人去,立时又会低贱如尘埃。 这也就是世家嫡出公子、小姐不将庶子庶女放在眼里的原故! 主仆三人说着话儿,安置歇息,莫寒月向丹枫道,“你和守营的亲兵说,今儿夜里警醒一些,听到有夏儿的消息,不论时辰,速来报我!” 丹枫点头,说道,“小姐放心,奴婢去外营守着,大营里但有兵马回来,奴婢就去查问!” 莫寒月点头,轻叹一声,这才躺倒。 丹霞知道她担忧夏儿,轻声劝道,“小姐,听景郡王和小静安王说,那御营是起风时才被引燃,在那之前,两位王爷在御营里和人争斗好一阵子,若是夏儿在营里,岂有不出来求救的道理?既然没有,那必是不在御营里。” 不在御营里,自然就不在大火里。 莫寒月点头,心里一句话却没有出口。 只怕她不在御营,却反而跑去哈萨族的大营,火起时遇难,竟然无从寻找。 只是一切都只是凭空猜测,这些话说出来,也不过枉添别人的担忧罢了。 辗转一夜,始终难以踏实,每有风吹草动,就以为是夏儿回来,悚然而醒,一迭连声的唤人去问。 折腾十几次之后,终于神思困乏,近四更时分,昏沉沉的睡去。 睡梦中,似乎又回到那起火的大营,看到夏儿在火中挣扎着向她跑来,却越跑越远…… 莫寒月摇头,喃喃的低喊,“夏儿……夏儿……快……快出来……” 可是,冲天的大火,将夏儿小小的身子吞没,耳畔,只能听到风声和烈火焚烧木材的“噼啪”声音,哪里还能听到夏儿的哭喊。 “夏儿……”莫寒月哭出声来,想要冲进火里去救,身子却被人牢牢的抱住。莫寒月大叫,“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救夏儿……” “丫头,快醒醒!”身子轻摇,耳畔一个清润的声音低唤,轻柔的仿佛怕吹走什么。 “夏儿……”莫寒月仍然低唤,却不知为何,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惊慌,意识回笼,霍然张眼,就看到帐帘外透入的天光。 “醒了?”身边的男子怜惜的轻抚她的秀发,轻声道,“才五更天,你再歇歇,等我下朝再来瞧你!” “王爷……”莫寒月低唤,微微侧头,靠进他的怀里,闻到他身上浴后清新的味道,不由深吸一口气,心底瞬间平和,轻轻点头,“嗯”的低应一声,又再沉沉睡去 “别再胡思乱想!”峻王低语,看着怀中少女的睡颜,不由唇角微勾,抚开她额前的留海,俯身在她眉间印下一吻,又再深凝片刻,这才不舍的起身离去。 走出帐门,又不禁苦笑摇头。 宇文峻,你八成是疯了。 虽然说,这个丫头从一开始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她的狡慧,她的机变,她的神秘,都让他忍不住想要探索其中。 可是抛开那些,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十一岁的少女,未通情事,不解风情。他会对这样一个丫头沉迷,哪里像他纵横花丛的峻王所为? 疯了!一定是疯了! 莫寒月醒来时,早已日头高起,愣愣在床沿呆坐片刻,看着帐帘缝隙透入的阳光,心中不禁有些怔忡。 昨日的事,此刻想来,竟似恍然一梦,丝毫抓不到一点真实。 或者,当真是自己的一梦? 莫寒月抿抿唇,向帐外轻声唤道,“夏儿!”眼巴巴的瞧着帐帘,盼着那张可爱的圆脸探进来,冲着她笑。 “小姐!”丹枫探头进来,见她坐起,掀帘进来,含笑道,“折腾一夜,怎么不多睡会儿?” 昨夜的事,不是梦! 莫寒月说不出的失望,却只是轻轻摇头,说道,“睡这么会儿,不防事了!”由她服侍洗漱,向外张望几回,皱眉道,“什么时辰了?” 如果记得不错,峻王那小子说下朝就来,这会儿日头高起,却不见人影。 丹枫像是看出她的心事,轻声道,“已经辰时三刻,不知朝中有什么事,方才有一骑快马从营外来,径直往行宫里去了!” “快马?”莫寒月脑中顿时一醒,问道,“什么样的快马,马上是什么人?” 丹枫侧头想一想,说道,“奴婢只在营门张见一眼,马儿不曾瞧清楚,那人穿着玄色袍子,红色的比甲!” 军报!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说道,“我们去瞧瞧!”抛下手里的东西,向营外去。 丹枫急着追出来,连声道,“小姐,我的好小姐,你好歹换身儿衣裳!” 莫寒月停步,低头一看,自己还穿着睡觉时穿的软袍,不由哑然失笑,只得转身回来,说道,“一时倒忘了!” 是啊,忘了! 她忘了这是北行伴驾的营帐,不是她莫寒月前世行兵的大营。 在前世,她经常人不卸甲,马不离鞍,随时随地,站起来就能上阵厮杀。而此刻,她是峻王妃,一个全身没几分气力的娇弱少女。 而且…… 纵然是军报,又与她何干?她不是莫寒月了!不再是那个把江山社稷背负在身上的将门嫡女!不过是一缕满心仇恨,发誓要血债血偿的冤魂。 虽然心底反复告诫,可是,那自幼的家族庭训,半生的戎马征战,早将她的灵魂,与江山,与黎民融为一体。 军报,若不是别国入侵,就是哪里兵乱! 换好衣裳,莫寒月正要出帐,却听帐外小丫鬟急急回道,“小姐,王爷来了!”跟着帐门挑起,峻王大步进来。 莫寒月忙迎上两步,问道,“朝中出了何事?” 峻王微微扬眉,见她穿戴齐整,不答反问,“你这是要出去?” 莫寒月轻叹一声,说道,“不过是营外走走!怎么听说有军报传来?” “嗯!”峻王点头,顺手揽她入怀,叹道,“是南疆海岸,说是海离族起兵,皇上已命小皇叔速速赶回平乱!” “海离族?”莫寒月微诧,问道,“海离族不是被灭族吗?纵然起兵,又能有几个?” 三年前,就因为海离族灭族,才有幸存的少女向景郡王行刺,当时还是被莫寒月喝破,又岂会不知? 宇文峻轻轻摇头,叹道,“海离族并非大族,就算没有被灭族,又能有多少兵马?只是那军报上言之凿凿,又不能不理。” 莫寒月轻声道,“既然不会是海离族举兵,那为何会有这样的军报?”凝思片刻,问道,“你说皇上命景郡王赶回去?” 南疆海岸一带,一向是景郡王驻守,三年前,他回京之后,皇帝以各种借口将他羁留在京。 峻王轻轻点头,说道,“是啊,皇上命他赶回平乱,只是随驾的只有禁军、御林军,并没有兵马给他,只能调集他自个儿的亲兵!”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南疆一线,有朝廷二十万精兵,只要景郡王赶回,任是什么样的叛乱,自然很快平复。只是……只是……” 说到这里,心中隐约难安,可是又说不出为了什么。 峻王听她说到南疆的兵力,倒颇为意外,微微扬眉,含笑道,“丫头,你如何知道南疆有二十万精兵?” 是她亲自调去的! 莫寒月张了张嘴,心底苦笑,这话又无法出口,只得道,“景郡王有二十万兵权,朝野皆知,十一知道,有什么稀奇?” 二十万兵权,和二十万精兵,乍听上去不过是一字之差,可是只有带过兵的人才知道,只这一字,已天差地别。 峻王向她凝视片刻,见她神色平和,不显喜怒,不禁轻轻叹一口气,摇头道,“本王真不知道,你这小脑袋里都装些什么!” 一个稚龄少女,相府千金,心里装着的,本该是琴棋歌舞,饮宴玩乐,亦或情窦初开,悄悄的装着哪一位男子。 而她呢? 歌舞兴致缺缺,琴技也属平平,饮宴玩乐更是从不热衷,一手棋艺虽然出色,偏偏每每出手,攻击杀伐,竟然是锐不可挡,又哪有一点小女儿的模样? 只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少女,完完全全吸引走他全部的注意,让他沉浸其中,想要将她看的更清,欲罢不能。 莫寒月将话搪塞过去,又再问道,“这么说,此刻景郡王已在调集亲兵?” 峻王点头,叹道,“皇上有命,即刻出发!” 即刻出发? 莫寒月霍然站起,说道,“我们去送送他!”一手将他拽起,向营外冲去。 峻王瞬间黑下一张俊脸,不满道,“小皇叔不过是回返驻地,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莫寒月道,“这里到南疆,路远迢迢,要纵穿整个大梁,这一去,还不知几时能见!” 几时能见?你很想见他? 峻王脚步顿时一停,反手回勾,将她狠拉入怀,低头向她注视,咬牙道,“峻王妃对景郡王倒是挂念的很呐!” 怎么听着酸溜溜的? 莫寒月皱眉,触上他那满脸的酸意,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扬眉道,“景郡王可是王爷的皇叔,他千里迢迢出征,还不知几时能回,王爷就不挂念?” 峻王的一张俊脸越发阴沉,收臂将她身子箍紧,咬牙道,“丫头,本王挂念,可不许你挂念!” “为什么?”莫寒月张大眼,一脸惊讶,故意无视几乎将她勒的背过气去的铁臂。 为什么? 因为,景郡王的那番话,因为,景郡王对她不自觉的回护…… 峻王皱眉,憋气道,“丫头,你可是峻王妃!” “那又如何?”莫寒月翻白眼,淡笑道,“十一与王爷,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趁他错愕,挣脱他的怀抱,顾自向营外去。 各取所需? 峻王无奈苦笑。 当初,骗她应下赐婚所说的话,如今,倒成了她推开他的理由。 叹一口气,唇角却漾上一抹浅浅笑意,跟着她出营,循着号角声,向行宫大门而去。 能被她所需,总有一日,会为他所取。不急!他可以等! 立在行宫门前,隔着营门,只见景郡王王府的部分亲兵已队列齐整,而向远望去,遥见众马奔腾,由远而近,向这里驰来。 莫寒月轻声道,“这是景郡王府昨夜留下搜索夏儿的亲兵吗?” 夏儿还没有找到,此刻将兵马召回,夏儿怎么办? 猜到她的心思,峻王轻声道,“纵然景郡王府的亲兵召回,还有我峻王府,还有静安王府,靖国公府呢,你不必担心!” “嗯!”莫寒月低应。 也只好如此! 隔不过片刻,远处的兵马赶到,与营前的兵马汇于一处,下马列队。 行宫大门内,景郡王一袭戎装,腰悬佩剑,大步而出,看到峻王和莫寒月,只是轻轻将头一点,就向营外去。 走出营门,见亲兵集齐,扬声道,“各位兄弟,南疆兵乱,海离族反,搅我黎民,乱我江山!请各位兄弟随我回返南疆,平乱安民,为国尽忠!” “平乱安民,为国尽忠!” “平乱安民,为国尽忠!” “平乱安民,为国尽忠!” …… 随着他的话落,数百亲兵齐声呐喊,人数虽少,却也颇有声势。 此时各府的公子、小姐得讯,已纷纷赶来相送,看到一身戎装,神威凛凛的景郡王,一时都不禁噤声。 她们熟悉的,是那个轻袍绶带,宝马轻裘,温润如美玉的男子。而眼前此人,还是他的身形,他的眉眼,却不知何时,蜕去了他的温润,整个人竟似出鞘的利剑,带着凌利的杀气。 这才是真正的他! 莫寒月微微勾唇,不自觉向他走去,仰起头,映着初升的骄阳,向他注视,轻声道,“王爷此去,间关万里,但请保重!” 没有任何一字,祝他建功立业,皇恩封赏,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声“保重”! 这语气,这神情,为何如此熟悉? 景郡王心中微恍,俯首定定向她凝视,微微点头,说道,“承十一小姐惦念,十三自会保重!”目光停在她的面上,心底不禁带出些眷恋,也只一瞬,就转头移开。 心里不禁暗叹。 想来,是自己一番执念,总是从这娇弱少女身上,看到她的身影? 看到二人站在一起,男子俊逸,女子慧巧,峻王心里莫明的泛上醋意,上前一步,顺手勾少女入怀,含笑道,“小皇叔领兵以来,从无败绩,十一不必担心。只是此去怕有些日子不见,还请命人带个消息的好!”神情语气说不出的亲昵。 自然而占有的姿势,落在景郡王眼里,胸口微微一窒,又不禁浅浅笑起,点头道,“那是自然!”目光向他怀中少女一扫,又淡淡加一句,“不许欺负十一!” 这是故意挑衅? 峻王眉端微挑,桃花眼带出抹笑意,说道,“小皇叔对十一爱重,纵然戎边,峻儿和十一大婚时也必会回京罢?” 这两个人,打什么机锋? 莫寒月好笑,反手撞他一肘,含笑道,“哪里就说那么长远?王爷不要理他!”怕他再说出旁的话来,拖着他退开。却不知道,这一番举动,落在旁人眼里,是说不出的亲昵。 叶弄笛、罗雨槐二人瞧见,不禁含笑互视。 扶奕见三人说笑随意,早已心中欣慕,慢慢走近。见二人退开,忙上前一步,唤道,“王爷……” 景郡王见到她,唇角笑容顿凝,微微点头,说道,“扶大小姐!”客气而疏离。 扶奕见他神色间瞬间淡出些淡漠,不禁心头一噤,却仍大着胆子道,“王爷保重,扶奕……扶奕等着王爷……” 景郡王眉峰微挑,淡道,“本王今日一去,驻守南疆,或十年方归,不敢耽搁扶大小姐大好年华!”不再看她一眼,向随从喝道,“带马!” 这一喝,声音并不算高亮,更没有故作的威严,可其间气势,令人无敢逼视。 扶奕脸色微白,轻轻咬唇,却仍强撑着浅浅的笑意,一双眸子,仍胶着在他身上。 各府公子、小姐见状,都不禁互视几眼,看向扶奕的目光,都不自觉露出一些鄙夷。 昨天也好,今日也罢,景郡王的话,已说的如此明显。 他不要她,若皇帝赐婚,他宁肯舍弃王位!若她等他,他宁肯戎边不归!怎么这位扶大小姐如此厚颜,还要立在这里受人指点? 莫寒月微微皱眉,不禁回头向叶弄笛望去。叶弄笛从小姐们之间慢慢走出,含笑望向景郡王,说道,“王爷此去路远,音书难通,还请善自保重!”说完浅施一礼。 景郡王点头,说道,“多谢叶大小姐!”拱手还礼。 叶弄笛直起身子,见苏喜牵着乌云盖雪过来,顺手拉住扶奕后退两步,含笑道,“王爷客气!”不着痕迹,消减去扶奕的尴尬。 这里众人正在送别,只见文武众臣跟着皇帝从行宫里出来。 景郡王上前行礼,说道,“皇上,景郡王府亲兵集结完毕,臣请旨出发!” “好!”宇文青峰点头,说道,“盼王爷再立新功,回朝之后,朕必有封赏!” 封赏?无非是郡王封为亲王罢! 景郡王眉目不动,应道,“谢皇上!”见他点头示意,转身一跃上马,向众人环抱一礼,扬声喝道,“走!”手中马缰疾提,骏马嘶鸣中,已当先向南驰去。 眼望着景郡王率数百亲兵驰远,宇文青峰才轻吁一口气,淡淡点头,说道,“我大梁有如此忠臣良将,是朕之福,社稷之福!” 丞相卫东亭立在皇帝身后,闻言躬身为礼,说道,“君为明君,臣必良臣,景郡王此去,必会荡平叛乱,为皇上解忧!” 这个马屁拍的,夸皇帝不算,还抬抬自个儿,你是屁的良臣! 小静安王等人不禁微微扬眉。 宇文青峰却似乎心情大好,笑道,“托丞相吉言!”说完再向景郡王驰去的方向望去一眼,眸中淡出一抹阴冷,这才转身向行宫里去。 宇文青峰最后的神情落在莫寒月眼中,心头没来由突的一跳,不知为何,心底寒意骤起,隐隐的,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时却又抓摸不到头绪。 扶奕立在叶弄笛身侧,眼看着景郡王一行身影消失在草原深处,各府公子、小姐们也都渐渐散去,不禁微微抿唇,轻轻将手抽回,转身慢慢向大营去。 叶弄笛一愣,回头唤道,“扶妹妹!” 扶奕只是一顿,跟着脚步加快,向大营匆匆而去。 傅飞雪性子爽直,见此情形不由冷哼一声,说道,“叶妹妹又是何苦,你一片好心,旁人未必领情!”虽然是和叶弄笛说话,可是声音极大,足够扶奕听的清清楚楚。 叶弄笛见扶奕头也不回的离去,不禁轻轻一叹,低声道,“她心里也必不好受,终究是姐妹一场,姐姐又何必?” “姐妹?” 傅飞雪冷笑,说道,“若她念着姐妹之情,就不会如此行事!” 叶弄笛摇头,说道,“姐姐,景郡王那样的人物,满大梁有多少女子倾心,扶妹妹对他钟情,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妹妹虽仰慕王爷,可是……可是他终究不是妹妹的什么人,扶妹妹又何曾有错?” “她没有错,错的是我!”傅飞雪怒起,咬牙在她额头上一戳,说道,“你呀,当真不知这脑袋里装的什么!”不再理她,气呼呼回营。 孙灵儿向叶弄笛望去一眼,轻声道,“叶姐姐,你当真并不介怀?” 叶弄笛微微咬唇,垂下头去,轻声道,“景郡王于我无心,我纵然介怀,又能如何?若是扶妹妹能得王爷垂青,我……我……”想说句豁达些的话,却终究没有出口。 罗雨槐轻轻摇头,说道,“王爷此去,还不知几时能回,如他所言,若又是七年、八年的,又当真有几个能等?”挽住她手臂,说道,“叶姐姐,时辰尚早,我们回去用过早膳,出去骑马可好?” 叶弄笛自然知道她是有心开解,虽然没什么心绪,却不愿拂她好意,含笑点头,跟着她向大营里去。 孙灵儿还是小孩儿心性,玩心甚重,听说要去骑马,顿时兴致大起,忙道,“把傅姐姐也一道儿唤上,我们再去林子里烤兔子吃!”跟着往营里走,又回头唤莫寒月,说道,“十一妹妹,快来!”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好!”心里却实在提不起兴致,转头又向草原上张望。 峻王轻叹,说道,“我命丁亦再带些人去,若有夏儿消息,必会回报!”揽着她一道回营,到营门外停住,含笑道,“我还有旁的事,今日就不陪你,记得不要走远!” 莫寒月翻白眼,说道,“知道了!”说的好似她非他相陪不可! 如峻王所言,莫寒月也深怕草原上不太平,带着印于飞、牧野二人,只和姐妹们在行宫近处驰骋,并不走远。 骄阳渐渐移至中天,看看已近午时,草原上已经变的炙热。 远远的,只见一队兵马向大营驰去。莫寒月说道,“瞧着热起来,这里又没什么遮挡,不如先回营去,待凉快些再来!” 罗雨槐知道她惦记夏儿,点头道,“昨日大营那场大火蹊跷,这草原上怕不平静,我们已骑这好一会儿,今日且回罢!” 叶弄笛本就没什么心绪,自然点头附和,跟着调转马头向行宫返回。 只有孙灵儿没有尽兴,嘟着小嘴儿说道,“几位姐姐都没有兴致,那就回罢,只是改日定要再去玩玩儿!” 傅飞雪好笑,说道,“还是灵儿妹妹好,只惦记玩乐,什么都不想!” 孙灵儿眨眼,抿唇笑道,“妹妹知道姐姐人大心大,心里装着萧二公子,也不必时时提醒妹妹!” 傅飞雪又是皱眉又是咬牙,指她道,“灵儿,你一个小丫头,倒懂这许多,哪里学来的?” 孙灵儿小脸儿微红,轻笑道,“自然是姐姐这里学来,还能是哪里?”见她伸手要抓,忙纵马飞逃,倒引的姐妹几人笑起。 叶弄笛笑一会儿,才觉胸中的闷堵淡去,纵马跟上姐妹几人,轻声叹道,“姐妹们替我不平,妹妹心里岂有不知?只是这男女之间,本就没有先来先得的道理,扶妹妹行事虽有些不妥,可她自个儿心里也不好受。如今景郡王出征,也不知几时能回,姐妹们只当瞧在往日情份,不要苛责才好!” 傅飞雪横她一眼,摇头道,“都是自个儿姐妹,若是她行事磊落,我们岂有偏向你的道理?偏你就有此心胸,倒是我们枉做小人!” 叶弄笛连忙赔笑,说道,“姐姐哪里话?妹妹自然知道姐姐的心思,只是又何必为了妹妹,伤及我们这许多年的姐妹之情?” 罗雨槐默听片刻,轻轻点头,说道,“扶姐姐府中催逼,除去我们,也没处说去。如今我们不多开导劝解,反而对她疏离,也不是做姐妹的道理。好在景郡王戎边,恰好将此事缓下,也好全我姐妹之情。” 傅飞雪闻言,想到这几年扶奕亲事的曲折,也不禁默然。隔了片刻,轻轻点头,说道,“扶妹妹素来温和守礼,想来也是一时糊涂。” 姐妹几个且行且说,商议如何劝解扶奕。到大营门口,莫寒月道,“几位姐姐先回,妹妹随后就到!”目送姐妹几人入营,向印于飞微微摆手。 印于飞会意,纵马向营门口守卫的禁军去,片刻回来,说道,“方才回来的,是武安侯府的亲兵,并没有瞧见夏儿姑娘。” 莫寒月点头,微微抿唇,又向昨日大营的方向望去,轻声道,“这已一日一夜,夏儿……夏儿……” 想时间越长,找到夏儿的希望越渺茫,不禁心中酸痛。 牧野劝道,“小姐,且回营歇歇罢,小人命人前去询问。” 莫寒月点头,叹道,“若有消息,不论好坏,记得速来报我!”见牧野应命而去。这才向营里来。 回营换过衣裳,听到丫鬟禀报,这才出营,向罗雨槐帐子里来。 进门不见扶奕,不由微微扬眉,向罗雨槐望去。 罗雨槐苦笑,说道,“我命丫鬟请了几回,她都推说身子不好,不肯前来。” 傅飞雪皱眉,冷笑道,“早起还好好儿的,怎么这会儿就身子不好,莫不是心中有愧,不愿与我们相见?” 是心中有愧,还是……不想听姐妹们的劝诫? 莫寒月垂眸,轻叹道,“她不愿来,又能如何,慢慢儿再说罢!” 姐妹几人坐着说话,提起昨日的大火,各自述说其间惊险,倒将扶奕的事抛在一旁。 正坐着,只听帐外一阵脚步声纷乱。 罗雨槐忙向身畔丫鬟道,“你去问问,发生何事?” 丫鬟应命,出去片刻回来,说道,“是孙大小姐府上的亲兵回来,为首的几人正往上将军府的营里去了!” 孙灵儿忙站起身来,问道,“可有人向这里来?”转头向莫寒月望去一眼。 小丫鬟摇头,说道,“不曾往这里来!” 莫寒月闻讯,早已坐立不安,微微咬唇,说道,“还是妹妹去瞧瞧罢!”起身向帐外去。 刚刚走出帐门,就见孙凌大步向这里来,看到她连忙行礼。见她一脸询问,不禁轻轻摇头。 莫寒月一颗心顿时一沉,向孙凌裣衽一礼,说道,“有劳孙大公子!” 孙凌连忙还礼,说道,“稍尽微力罢了,奈何令十一小姐失望!” 孙灵儿自后赶出来,一把抓住孙凌,问道,“大哥,没有找到吗?没有找到为什么回来?还不快去再找?” 孙凌苦笑,说道,“他们寻找一日一夜,早已人困马乏,我已命另一队人前去。” 孙灵儿点头,又劝莫寒月道,“十一,这草原极大,想来是夏儿害怕大火,不知躲去何处,兵马没有搜到罢了!” 莫寒月点头,强笑道,“想来如此!”心知时间越久,希望越渺茫,但话说出来,也不过徒增几人担忧罢了。 看着孙凌离去,莫寒月才又与孙灵儿向帐子里来,还没有进帐,就听营外又是一阵纷嚷,回过头,就见两名衣衫破碎,满面烟尘的人向这里奔来,显然是靖国公府昨天没有回营的亲兵。 莫寒月急忙迎上,问道,“两位大哥可是靖国公府的亲兵?” 那二人见到是她,忙倒身行礼,说道,“小人见过十一小姐,回十一小姐的话,小人正是靖国公府上的亲兵!” 莫寒月咬唇,轻声问道,“那……可曾……可曾找到夏儿?” 其实,话未说出,已经知道答案。若这二人已找到夏儿的踪迹,看到自己必然是先禀夏儿的消息,哪里还等她来问? 果然,那二人见她询问,互视一眼,都轻轻摇头。 莫寒月抿唇,只得向二人一礼,强笑道,“有劳两位大哥!” 那二人忙不迭回礼,说道,“小人不曾做什么,岂敢受十一小姐的礼!” 莫寒月摇头,说道,“这一日一夜的奔波,十一心中感念!” 这里说着话,就见罗越已从营里出来,看到莫寒月神情,已知答案,轻叹一声,向那二人道,“你们带兄弟们去歇息罢!”挥手命二人退去,才又唤过随从,说道,“你另选一队人,命他们继续寻找!” 随从应命退去,莫寒月上前行礼,说道,“多谢罗大哥!” 罗越微微挑唇,说道,“你既唤我一声大哥,又何必如此客气?” 一府接着一府的回报,都是没有夏儿的消息,直到史广平带峻王府亲兵回营,莫寒月终于再等不下去,轻轻摇头,说道,“夏儿素来懂事,那会儿纵不在御营,也断断不会跑开太远,莫不是遇到旁的凶险?” 心中暗暗寻思,突然想到宇文峻所说隐在上宜部里那两个人,心中顿时不稳,暗暗咬牙,说道,“趁着天色尚早,我再带人去寻!”起身就向营外去。 傅飞雪、叶弄笛几人齐惊,连忙跟出营来,说道,“十一,那许多兵马找她不着,你又何处找去?” 莫寒月不愿几人担忧,回头道,“妹妹身边儿带着丹枫、牧野几人,姐姐们放心就是!”辞过姐妹几人,命牧野、印于飞备马,回营换上骑装,带着丹枫、丹霞二人向营外来。 走出大营,牧野、印于飞二人已牵着马儿等侯。牧野迎上一步,说道,“小姐,马棚那边说,彤云被王爷骑去,只能备下寻常的马。” 宇文峻也出营去了? 莫寒月微微扬眉,却没有心情细究,微微点头,翻身上马,说道,“我们去哈萨族营中!”手中马缰一抖,纵马驰上草原。 牧野几人大为意外,急忙纵马跟上。印于飞问道,“王妃,你是说,夏儿会在哈萨族营里?” 莫寒月脸色微沉,摇头道,“这草原虽大,夏儿一个小姑娘又能跑去何处?这许多兵马四处寻找,她岂有听不到的道理?既然没有自个儿出来,必是被人藏起!” 而这草原上,如今她能想到的,只有藏在哈萨族上宜部那两个人。 如果,当真是山上那两个人,他们的阵法被她破去,他们必然怀恨。返回营里,却遇到出御营寻找她的夏儿,听到是她的丫鬟,顺手掳去,也在情理之中。 印于飞听完,轻轻点头,说道,“王妃言之有理,只是如今哈萨族生此大事,王妃径直前去要人,怕又生出旁的枝节。倒不如王妃慢行,等小人先去一步,潜入营里暗查。” 如果夏儿真的在上宜部,以他的身手,悄悄救出,倒省去不少麻烦。 莫寒月点头,微一沉吟,说道,“你和牧野同去罢,我们三人慢些过去。” “小姐!”牧野忙唤,摇头道,“王爷所言有理,如今这草原上不太平,小人不敢擅离。” “丹枫、丹霞在这里,你又何必担心?”莫寒月摇头。 印于飞也跟着摇头,说道,“小姐,若那二人只是功夫了得也倒罢了,若再使出旁的手段,怕防不胜防,还是让牧野兄弟留下,小人独自前去!” “什么旁的手段?”莫寒月扬眉,傲然道,“若论功夫,我自然无力与他们动手,若他们再设什么阵法,却未必困得住我!” 是啊,前世数年征战,厮杀无数,还没有能困住她莫寒月的阵法。 印于飞摇头,说道,“若是以地形布阵,王妃自然不惧,可若是大活人布阵呢?” 是啊,不要说武功高手,就是寻常的青壮男子出来十个八个,她莫寒月恐怕就难以对付。 莫寒月默然。 主仆几人争执不下,正在此时,就听远处马蹄声响,几骑快马向这里骑驰而来。 丹枫眼利,失声叫道,“是王爷!” 大梁朝的王爷不止一个两个,除非当面,会被她直称为“王爷”的,也就峻王一人。 莫寒月循声望去,果然见宇文峻青衫红马,驰在最前,身后除去丁亦,竟赫然还有哲加王子和月琉璃在内。 此时宇文峻也已看到她,顿时眉眼带笑,紧催跨下马,向她迎来。 两方渐渐接近,突然间,宇文峻身后“哇”的一声大哭,一个娇脆的声音大声叫道,“小姐……小姐……” 莫寒月一怔,瞬间大喜,叫道,“夏儿!”一边纵马飞驰,一边急切向那边张望。 这竟然是夏儿的声音。 丁亦紧随峻王身后,此时马身错开,露出他身前少女,正泪流满面,对着她又哭又叫,正是一天一夜遍寻不获的夏儿。 “夏儿!” “夏儿!” 丹枫、丹霞二人看到,也是大喜过望,跟着莫寒月纵马飞驰。 看看双方距离已不过十余丈,峻王一跃下马,笑着迎上,唤道,“十一!”伸手去带她马缰。 莫寒月心中急切,也不等马儿停稳,也是一跃而下,疾步迎上。 峻王含笑,张开手臂,唤道,“十一……”想要拥住她身子,哪知道莫寒月竟似没有瞧到他这个人,径直从他身边越过。 峻王一愕回头,但见莫寒月拔步飞奔,一把抱住奔来的夏儿,连声道,“夏儿,你去了何处?可担心死我了!” 夏儿抱住莫寒月,也是又哭又说,说道,“小姐,夏儿好想你,好怕你找不到夏儿,好怕再也见不到你……”说到后来,越哭越伤心,几乎说不出话来。 莫寒月连连点头,说道,“夏儿放心,只要你活着,我总会找到你,不会丢下你不管!” 这里主仆二人又哭又说,搅成一团,被晾在一边的峻王一脸闷闷,忍不住叫道,“喂,十一,是本王将这丫头找回来!” 可是任他叫的大声,那主仆二人像是选择性失聪一样,仍然顾自各说各的,竟然没人理睬。 那边哲加王子和月琉璃赶到,看到峻王一张不满的俊脸,都不禁好笑。 等夏儿哭声渐收,哲加才缓步上前,说道,“十一小姐,都怪我们疏忽,让夏儿姑娘受苦了!” 莫寒月满心的激奋已渐渐平复,替夏儿擦一擦泪,含笑道,“傻丫头,好好儿的回来就好,怎么哭成这个样子?”放开她,向哲加一礼,说道,“多谢哲加王子!” 哲加连忙摆手,说道,“若不是峻王,我们还不知道夏儿姑娘竟然被拘在营里!”说到这里,脸色不禁有些阴沉,摇头道,“星普当真是糊涂,这岂不是引狼入室?” 只是这三言两语,莫寒月已知所猜不错,但是他族中的事,自己也不好多问,轻声道,“还是要多谢王子,免得夏儿受苦!” “喂!”峻王从身后过来,恶狠狠拥她入怀,咬牙道,“夏儿是本王所救!” “哦!”莫寒月抬头看他一眼,却转头看向月琉璃,说道,“多谢琉璃姑娘!” 月琉璃抿唇,笑道,“我又不曾做什么,十一妹妹不必客气!” 谢来谢去,偏不谢他! 峻王呼吸微窒,跟着又不禁笑起,凑首到她耳边,咬牙道,“鬼丫头,你就知道欺负本王!本王不气,看你能如何?” 莫寒月被他说穿,忍不住抿唇低笑,这才又和哲加、月琉璃重新见过,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哲加说道,“昨日那些人下山之后,刚刚回营,就遇到夏儿姑娘打听十一小姐行踪,那些人竟顺手将她掳走。今儿峻王寻到哲加,请哲加设法查找,哲加本还不信,哪知一查之下,夏儿姑娘竟果然藏在营里。” 短短几句,将整个事情交待。莫寒月倒也听的明白,点头道,“原来是哲加王子将夏儿救出,交到峻王手上!” 而牧野、印于飞几人见他所说竟然与莫寒月的猜测相差不远,都不禁互视一眼,暗暗乍舌。 这位峻王妃,可当真不是等闲人物。 哲加摇头,苦笑道,“星普抵死不认,哲加也拿他无法,还是峻王潜入营去,将夏儿姑娘救出。” 峻王救出? 莫寒月微微扬眉,侧头向宇文峻望去一眼。 不是说,峻王打不过那黑衣人吗?怎么这回竟能轻易将夏儿救出。 峻王对她的疑惑视而不见,含笑道,“那也还要哲加王子相助才行!” 看来是这几人联手! 莫寒月点头,又再向哲加谢过,才又问道,“那哲加王子和琉璃姑娘这是要去行宫?” 如果单单为了夏儿,自然有峻王带回,他们倒不必再另跑一趟。 哲加点头,说道,“昨夜大火,总是我们族中纷争惹出事来,皇上虽不曾说什么,总要给皇上一个交待!” 是啊,若此时不说个明白,以宇文青峰的心胸,怕迟早会对草原各部动手。 莫寒月点头,说道,“那就早些启程,等回禀过皇上,十一设宴与二位一聚!” 月琉璃喜欢热闹,立刻拍手,说道,“好啊,我正想和十一妹妹多说说话儿呢!” 哲加见她欢喜,自然没有异议,微微一笑,跟着峻王一同上马,向行宫方向而来。 夏儿寻回,几大府门的公子、小姐都不禁松一口气,纷纷命人传令,召回草原上还在寻找的亲兵。 罗越听说要宴请哲加和月琉璃,含笑摇头,说道,“既然有哲加王子,就不便设在你们女儿家的帐中,不如将各府的公子也一同唤来,学他们哈萨族,在大营外燃上几堆篝火,席地而坐,才玩的尽兴!” 傅飞雪等人本就是少年心性,一听有得玩乐,自然大声叫好,罗雨槐催着罗越速速去办,自个儿命丫鬟取来空帖,给各府的公子、小姐下帖。 叶弄笛听到一府一府的帖子送去,终于忍耐不住,轻声问道,“扶妹妹那里,不送帖子去吗?” 罗雨槐执笔的手一顿,抬头向她望来一眼,叹道,“傻姐姐,如今又不是在盛京,我们姐妹之间,几时用过什么帖子?若使帖子去请,岂不是显的生份?” 叶弄笛点头默然。 第209章不曾真正的醉过 北行伴驾,本就没有许多事情可做,公子、小姐们接到帖子,都是欣然前往。 入夜,大营外的草原上,燃起熊熊篝火。篝火四周不设案几,只在中间将几条长案拼起,放着美酒佳肴,供众人自个儿取用。 月琉璃坐在莫寒月和罗雨槐之间,听二人讲述盛京风情,脸上露出一丝向往,说道,“我初来草原,见到哈萨族人装扮,原想着要好生见识一番你们大梁的盛世繁华,如今却想,能在这草原上,平平静静的与自己心爱之人终老,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罗雨槐见她说话率性,也颇为喜欢,含笑道,“盛京虽远,也不过十几日路程,琉璃姑娘想要见识,让哲加王子相伴就是,到了盛京,自有我们照应。” 月琉璃摇头,回头向不远处的行宫一望,轻叹一声,说道,“往日是这么想,可是这几日发生这许多事,又……又见过拥月公主,我才知道,皇宫内院,那繁华背后,都藏着怎样的污秽阴谋。不去了!” 轻轻摇头,语气却说的极为决断,跟着又吐一吐舌头,说道,“像我这样的人,若当真搅入后宫和朝堂的纷争,怕活不过第二集!” 什么是第二集? 莫寒月和罗雨槐对视一眼,都是一脸的不解。 “就是……”月琉璃自知说走了嘴,侧头想一想,不禁笑起来,说道,“就是你们瞧的大戏,必是出来晃一晃就挂掉的小角色!” 哦! 二人恍然。 这位琉璃姑娘,嘴里这词还当真是新鲜的很。 罗雨槐好奇,问道,“琉璃姑娘,你家乡是哪里,怎么会到草原来?不回去了吗?” “我家乡……”琉璃眸光一黯,抬头望着天上闪亮的星辰,喃喃道,“若我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们信吗?或者,我是天上来的呢!” “噗……”罗雨槐轻笑,推她道,“啊哟,原来是个神仙呢!”想她必有不得己的隐情,倒不再问。 莫寒月却眉心突的一跳,望向她的眸色骤深。 如果是在前世,她断断不会相信这样的话,必定也如罗雨槐一样,当成一个笑话,或者是一个托辞。 可是,借尸还魂这样的事,已经发生在自己身上,如果说,还有另一个世界,生活着和自己一样的人,会因为什么跑来这个世界,虽说难懂,却也不会完全不信。 这里三人说笑,那一边叶弄笛和孙灵儿坐在一起,不断心不在焉的望向大营的大门。 傅飞雪瞧见,起身过来,推她道,“她不来,我们又能如何,难不成你还去请?妹妹倒不如自个儿放开怀抱,好生乐乐才是,横竖不是你对不住她!” 叶弄笛轻叹一声,摇头道,“今日她不来,难不成,日后是不与我们相见的?” 孙灵儿皱眉,说道,“当真不知道扶姐姐心里想什么?难不成,她当真要把自个儿藏起来,等景郡王回来?可是景郡王也说,此一去,或者十年八年不归,更何况,也不曾应她什么,如此下去,岂不是把年华虚掷?” 终究是自小儿一起长大的姐妹,傅飞雪心里虽恼,却仍忍不住关切,闻言默然,微微皱眉,也忍不住向大营门口望去一眼。 那边罗雨槐瞧见,不禁轻叹一声,说道,“扶妹妹终究是没来!” 莫寒月抬头向叶弄笛细望去一眼,微微摇头,说道,“许是她一时转不过这个弯来罢了,过几日我们再请就是!” 正说着话,只听身后丹枫轻声道,“小姐,扶大小姐来了!” 莫寒月、罗雨槐一怔,同时回头,果然见大营大门内,扶奕一袭亮蓝长裙,正带着丫鬟款款而来。 叶弄笛看到,忙一跃而起,迎上去握住她手,含笑道,“听说你身子不好,还道你不能来!” 扶奕见她神情亲密,微微抿唇,含笑道,“妹妹不过是一时疏懒,倒教姐姐惦记!”神色自然随意,竟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跟着她向篝火边来。 傅飞雪见到她,倒不禁有些尴尬。但她性子率直,最是藏不住话,等她与众人见过礼坐下,忍不住道,“今日妹妹行事虽然不妥,姐姐说话也不中听,妹妹莫恼!” 扶奕向她一望,淡淡含笑,说道,“原是妹妹行事有偏差,姐姐对妹妹深责,不过也是为了妹妹罢了,又岂有妹妹恼了姐姐的道理?” 傅飞雪听她语气轻缓,神情淡然,也似当真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可是不知为何,就是感觉到一些疏离,再说几句,就已无话可说。 叶弄笛却握着扶奕的手,努力寻话来说,只是绝口不提“景郡王”三字。 那边莫寒月将几人情形收入眼底,不禁暗暗叹气。 日后这段糊涂情事不管如何了解,扶奕和几人之间的姐妹之情,终究有了裂痕,纵然叶弄笛拼命修补,恐怕也无济于事。 这里小姐们各自谈天说地,那边哲加和峻王已斗起酒来,二人推杯换盏,转眼已有十几盏下肚。 小静安王看的摇头,笑道,“峻王,你虽称千杯不醉,可是如何能与哲加王子相比,还是不用比了罢!” 哲加大手一摆,说道,“峻王如何豪爽,才是真男儿,伟丈夫,醉又何妨?” 峻王唇角笑意满满,连连点头,说道,“平日本王要图一醉而不可得,今日遇到哲加王子,当图一醉方休!”说完,连声唤人将酒盏撤去,换成大碗。 这里罗雨槐见这情形,忍不住“噗嗤”一笑,说道,“他自个儿说自个儿千杯不醉,旁人还当真是捧场。” 月琉璃奇道,“怎么,难不成峻王酒量不佳?” 罗雨槐笑道,“他酒量如何,我倒没有试过,可是他每宴必醉,倒是亲眼所见,千杯不醉的话,也是他自个儿说出来的!” 月琉璃听的张大眼,一瞬间“噗”的一笑,说道,“这位峻王可当真有趣!” 莫寒月微微一笑,目光也落在放量豪饮的峻王身上,留海后的双眸,不禁露出一抹异色。 醉与不醉,都在旁人眼里,可是,谁又能瞧的真切?或者,在那醉酒的外表下,他从来都不曾真正的醉过! 这边说笑,引起不远处几人的注意,傅飞雪抬头向那里一扫,又不自觉转头向峻王身边望去,对上萧行山望来的目光,不由心中微窘,又忙转过头去。 而扶奕却只是眼皮微抬,向峻王一扫,又再垂下。 酒至酣时,也不知是谁,当先哼起草原上的曲子,“大雁排排成行,小鸟对对成双,草原上的牛羊,像那滚滚海浪……” 都是轻狂年少,又是如此的醉人之夜,早已没有人记得前一日的大火,前一日的狼狈,听到歌声,很快有更多的声音加入,不过片刻,歌声已将整场席卷。 哲加虽然量宏,但在谢霖、罗越等人的轮番敬酒之后,又与峻王拼酒多时,早已有七分酒意,听到这草原的歌声,已经按捺不住,仰首将手中一碗酒饮尽,将碗一丢,起身向场地正中来,扬声唱道,“美丽的草原多宁静,风里又荡起我的歌声,远方的阿哥问一声,可还记得阿妹的约定……”带着几分醉意的眸子,望向月琉璃,连连招手。 月琉璃俏脸微红,却也并不扭捏,顺势站起身来,接声唱道,“阿哥的歌声情意深,阿妹要重述我们的约定……”目光深深,与他胶着,且歌且舞,向他迎去。 二人一个刚柔一个婀娜的舞姿,伴着歌声,直醉人心。酒意驱使下,公子、小姐们的拘谨也荡然无存,少年欢快的心性,令他们也不自觉起身加入歌舞,很快在场中荡起欢快的浪潮。 也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竟然找出一把马头琴来,断续几回,就悠悠的响起。虽然说比不上草原上的乐师,但乐理一通百通,不过片刻,已曲调悠扬,带出草原淡淡的风情。 叶弄笛抱膝而坐,静静的看着歌舞中的人群,轻叹一声,说道,“这位琉璃姑娘像极了当年的拥月公主,只是这歌舞,怕再也无人能比!” 扶奕眉心微微一动,淡淡道,“如此欢宴,可惜没有景郡王的箫声!” 这是整个夜宴以来,二人之间第一次提到景郡王。叶弄笛心中一阵刺痛,顿时默然。 扶奕垂眸,再不去看场中的欢乐,而是盯着脚下的一片泥土,轻声道,“姐姐,这四年来,妹妹知道你痴恋王爷,可是,王爷可曾应过姐姐什么?” 没有! 叶弄笛抿唇,轻轻一叹,低声道,“终究是我痴心妄想罢了!” 扶奕轻笑一声,反问道,“姐姐可记得,我们初来草原,在那片林子里遇到王爷?” “自然记得!”叶弄笛轻应。 是啊,怎么能不记得?那一天,姐妹几人的肆意妄为,却换来他的静静守护,那一天,虽然并没有和他多说几句话,可是,看着他唇角温和的笑意,她的心,已是那样的满足。 扶奕微微勾唇,轻声道,“自那日之后,妹妹常去那林子,和……他!” 轻飘飘的一句话,顿时令叶弄笛心头大震,霍然抬头,难以置信的望着扶奕,颤声道,“扶妹妹,你……你是说……是说……” 是景郡王相约?还是二人巧遇? 扶奕微微一笑,抬起头,望向天际的星子,轻声道,“他可当真是一个薄情之人啊!有过的事,说忘就忘,说不认就不认!” 叶弄笛的脸色渐渐变的苍白,喃喃道,“有过的事……”她和他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吗?要不然,那样温和守礼的景郡王,为何两次对她拒绝的如此决绝,不留一丝回旋余地,也不顾她在众人面前的颜面? 扶奕回头,向她浅浅一笑,轻声问道,“姐姐,若他这一走,当年十年八年方回,你可会等他?” “等他?”叶弄笛茫然重复,愣怔良久,突然一笑,低声道,“你没有要你等他,也一样没有要我等他!” 如果他愿意,只要一句话,等他十年何防? 可是,他并不要!甚至,他出发之前,除去自己上前的那一声问候,他甚至再没有向她多瞧一眼。 他不是薄情,他是无情啊! 这一瞬间,对着满场欢快的歌舞,叶弄笛的心,一寸一寸凉透,满满都是绝望。 看到这里静静而坐的两个人,傅飞雪挤出人群过来,一张脸儿潮红,双眸因兴奋灼亮,一手拉起扶奕,一手拉起叶弄笛,笑道,“你们两个坐着做什么,来一起跳舞!”不容分说,拽着二人卷入歌舞的人群。 终究是少年男女,很快被满场的气氛感染,叶弄笛深吸一口气,抛开满腹的心事,含笑与姐妹们歌舞。 夜色,越渐深浓,已有不少小姐不胜酒力,被丫鬟扶回营里歇息。小静安王向哲加笑道,“王子来者是客,本王已禀过皇上,清河宫已为王子备好香汤软榻,请王子前去就寝!” “什么宫?”哲加皱眉,连连摆手,笑道,“哲加不必去什么行宫,劳王爷替我寻一处营帐就好!”转回头四处张望,问道,“琉璃呢?” 小静安王笑道,“琉璃姑娘缠着峻王妃瞧什么马,已走开好一会儿!” “唔……”哲加想一想,却想不明白这几年成天与马为伍的琉璃会稀罕什么马,但听是和莫寒月一起,也就不再挂怀,点头道,“她方才说要去峻王妃营帐歇息,由着她罢!” 谢霖劝说几句,见他执意不肯去行宫,只得道,“如今天晚,已无法另立营帐,若王子不嫌弃,到本王营中可好?” 哲加点头,笑道,“最好不过?”又向四周去找,问道,“峻王呢?” 谢霖好笑,说道,“想来是醉了,又去哪里躺着!”见公子、小姐们渐散,唤过几个人来,吩咐带人四周查看,生怕哪一府的公子、小姐醉倒在什么地方无人理会,亲自扶着哲加向自己营里去。 莫寒月跟着月琉璃离开人群,慢慢向黑暗中的草原上走去。侧耳听那边隐隐传来的歌舞声,月琉璃唇角带上宁静的微笑,轻声叹道,“这草原永远像现在一样宁静多好,再不要有那样的纷争!” 莫寒月心头微动,轻声问道,“琉璃,你可是有什么话说?” “嗯。”月琉璃轻应一声,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来,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严肃,轻声道,“十一,昨日那场大火,虽然说是草原各部的纷争,可是,藏在上宜部的两个人,怕和朝廷里的人有所勾结,你们一定要当心!” “和朝廷的人有勾结?”莫寒月暗吃一惊,问道,“何以见得?” 月琉璃摇头,说道,“他们不是草原上的人,而且,竟然会在御营里困截两位王爷,你不觉得奇怪吗?” 莫寒月眸中露出一抹深思,默思一瞬,说道,“哲加王子被困山上,小静安王率兵增援,或者是因此结怨!” 月琉璃皱眉,默想一瞬,微微摇头,说道,“或者是,也或者不是,还是小心些好!” 莫寒月点头,转身望向不远处的行宫,轻轻一叹,说道,“若果然如你所言,不止是草原,怕整个大梁,都不太平了!” 是啊,如果祸乱草原的人与朝廷什么人有所勾结,所图的,必然不单单只是一个哈萨族的族长之位! 月琉璃轻轻点头,微默一瞬,轻声道,“那场大火,虽说哈萨族损失惨重,却恐怕已令皇上对哈萨族起疑。昨日哈萨一族的族长和长老们已经议定,由哲加做下一任族长的人选。今日哲加亲来,就是盼着能令皇上释疑,只是……只是我瞧他那半阴不阳的模样,断不是个心胸宽广之人,恐怕我们这一趟也是白来。” 莫寒月听她说宇文青峰“半阴不阳”,不禁好笑,又不自觉暗暗点头。 这位琉璃姑娘虽说率性,一双眼睛倒是毒的很,与宇文青峰不过寥寥数面,竟能瞧出宇文青峰心胸狭窄。 月琉璃见她不语,微微眨眼,笑道,“他是峻王的亲叔叔,听说你们晚辈不说长辈的坏话,是吗?” 莫寒月不禁一笑,点头道,“是儿女不论父母之非!” “哦,那叔叔想来不打紧!”月琉璃点头,轻叹一声,说道,“朝廷里的事,听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繁杂的很,我也不懂,只是你和峻王都是好人,不想你们遇到什么凶险!” 所以,她特意向她示警? 莫寒月心中微动,握住她的手,轻声道,“琉璃,你的好意,我心里明白,只是这一番话,今日说过,日后不要再说。”这些话落在有心人耳朵里,怕就会落一个攻奸君主的罪名。小则她自己招祸,大者牵连整个哈萨族。 琉璃见她说的郑重,吐一吐舌头,说道,“我就说,若我生在你们那样的府里,活不过第二集!”听到那边人声渐隐,话也已经说完,与她牵手转回。 丹枫、丹霞二人正立在营门口向四处张望,见到二人回来,匆忙迎上。丹枫连声道,“我的好小姐,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你,也不与我们说一声儿!”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不过近处走走,不会有什么事!”向刚才饮宴的方向一望,问道,“怎么,大伙儿都散了?” 丹枫点头,说道,“静安王府的人已在肃清场地,哲加王子跟着小静安王去王府的营帐,命我们给琉璃姑娘传个信儿!” 莫寒月点头,含笑道,“我和琉璃只是说几句话,倒令哲加王子挂念,你们去给哲加王子传个信儿罢,就说琉璃姑娘今日歇在我的帐子里!” 丹霞含笑,说道,“我去罢,小姐和琉璃姑娘早些回去安歇。”向二人辞过一礼,匆匆而去。 莫寒月向丹枫问道,“可曾见到王爷?” 丹枫耸肩,说道,“方才哲加王子也曾问起,竟不知道王爷几时离席,怕不是又醉倒在哪里罢!”说到这里有些担心,问道,“若不然,使几个人去寻寻?” 莫寒月低笑一声,说道,“他纵然醉倒,也必是先寻个舒服的地方倒着,难不成还怕狼将他叼去?” 月琉璃低笑一声,说道,“你倒是宽心的很!” 莫寒月微微一笑,抿唇不语。 就算峻王喝醉,丁亦、史广平二人总有一个在他身边,倒也不必为他担心。 三人且行且说,已穿营而过。 当初分配营帐,峻王假公济私,将莫寒月姐妹几大府门的营帐都分在临近,他自个儿的营帐,就在卫相府的左侧。 从营门进来,十余丈外,就是卫相府的营帐,卫相府营帐过去是峻王府营帐,而峻王府营帐的另一侧,是扶侍郎府的营帐。 莫寒月三人刚刚走到卫相府营外,就见扶侍郎府的营门内,一个小丫鬟匆匆出来,刚刚走出十余步,抬头一眼看到莫寒月,顿时脸色一变,向峻王府营帐望去一眼,迅速转身折回。 丹枫起疑,喊道,“喂!”抢前几步想要唤住,小丫鬟却脚步更快,逃也似的入营去了。 事出奇异,莫寒月扬眉,向峻王府营内望去一眼,不由浅浅笑起,说道,“走罢,我们瞧瞧有什么古怪!”不进自己营门,却转身向峻王府营门而来。 峻王府营门边儿上,两名守卫正倚着营柱说话,见莫寒月过来,忙立直身子见礼,说道,“奴才见过王妃!” 莫寒月脚步一停,含笑问道,“王爷可曾回来?” 守卫应道,“王爷醉酒,已回来好一会儿!” 还当真喝醉? 莫寒月微微扬眉,问道,“只是醉酒?” 守卫点头,说道,“回来时已立不稳。” 莫寒月略略一想,倒有些担心,说道,“我进去瞧瞧罢!”顾自向营里来。心里暗暗一叹,念道,“莫寒月啊莫寒月,这几年你步步为营,处处算计,竟然是疑心病重,竟谁都不信了吗?” 刚才见扶侍郎府一个寻常的丫鬟神色惊慌,又是眼望峻王府营帐,立刻想到是为了引她前来,可是瞧这两名守卫神色如常,又不似有什么异状。 这一位是御封的峻王妃,她要进峻王的营帐,虽说大半夜的有失规矩,可是他们不过是峻王府的奴才,又如何敢阻,一个躬身引路,另一个忙道,“奴才去回禀王爷!”当先匆匆向主帐奔去。 月琉璃抿唇,说道,“看来这千杯不醉,还当真是吹的!” 丹枫轻笑,说道,“这一回竟然会自个儿回营里来,想来还醉的不算彻底!” 月琉璃“噗”的一笑,说道,“难不成醉的彻底是不回来的?” 丹枫笑道,“我们王爷往常都是哪里醉倒,就在哪里躺会儿!” “哈!”月琉璃笑出声来,指她道,“你家小姐有你这刁嘴丫鬟,峻王想来头疼的很!” 听到二人说笑,莫寒月也不禁抿唇。遥见守卫在峻王帐门外回话,却始终不听里边有什么回应,不由微微摇头,心里好笑。 这个小子,还当真是喝醉了! 想着倒有些心疼。 他出行身边只有小厮、长随,丫鬟都不带一个,如今醉酒,怕也无人照应。 走到帐外,向守卫问道,“怎么?” 守卫苦笑,说道,“想是王爷酒还未醒!”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无防!”顾自掀帘进去。 刚刚踏入外帐,只听内帐里一声极低的女子轻呼。 莫寒月微微一怔,脚步立刻停下,说道,“王爷,可曾醒来?” 侧耳倾听,却听内帐里一阵悉簌之声,并不听人回答。 丹枫本来已在帐外停步,听到她呼声有异,掀帘问道,“小姐,怎么了?” 莫寒月微微摇头,正要再问,只听峻王说道,“是十一?进来罢!”清润的声音还着浓浓的睡意。 “王爷……”随着他的话落,帐中又传来一声低呼,似乎带着一些惊慌。 这一声,不但莫寒月已听的清清楚楚,就连丹枫也听出声音的主人,失声道,“扶大小姐!”里边竟然是扶奕的声音。 莫寒月脚步微停,心中暗叹一声。 终究还是自己自欺欺人罢了! 只是到此地步,似乎也只能一步步走下去,快行几步,一把挑起内侧帐帘,直闯而入。 内帐里,一张宽宽的帐榻,峻王只穿着中衣,正斜倚在榻上一侧。而另一侧,一名娇丽少女正一脸惊慌,匆忙掩起自己的衣襟,手忙脚乱下,又一下子系不上衣纽,露出里边的大红肚兜和雪白肌肤。 莫寒月脚步顿停,立在门口,向她静静而视。 扶奕见到她,脸色阵青阵白,几经变幻,才慢慢站起,偷偷向峻王瞟去一眼,才轻声唤道,“十一妹妹!” 月琉璃跟在莫寒月身后进来,看到眼前的情形,不禁低声叫道,“啊哦!你还没有大婚,就遇到小三!”没有多少同情,倒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虽说相识不过短短两日,她可不信峻王会瞧上扶奕这样的女子。 丹枫却脸色微变,瞧瞧宇文峻,又看看扶奕,顿足咬牙,说道,“王爷,你对得起小姐!”虽然不耻扶奕所为,可是这种事,男子才是祸首。 偏偏那个祸首一脸闲适,慢慢起身,向莫寒月含笑道,“你果然来了!” 他知道她会来? 莫寒月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又转头去瞧扶奕,淡笑道,“扶姐姐来者是客,怎么王爷也不命人奉茶?”转头向丹枫道,“去给小厮传话,将王爷的好茶沏一壶来!”慢慢进去,在椅子里坐下。 你还有心思喝茶? 扶奕咬唇,倒一时说不出话来。 丹枫微微一愕,实在摸不透她要做什么,只能依言出去传话。 峻王却不禁低笑出声,淡道,“是本王失礼,怠慢贵客。” 扶奕神色变幻,看看峻王,又看看莫寒月,低声唤道,“妹妹,我……我……”话刚出口又停住,偷眼向峻王一望,不知想到什么,瞬间脸儿涨的通红,眸中波光盈盈,满是娇羞。 莫寒月瞧在眼里,不禁勾了勾唇角,侧头向月琉璃一望,说道,“这里有些琐事要处置,倒教琉璃姑娘笑话!”一副当家主母的口吻。 既然有人要做戏,那她只好陪演全套。 遇到这样的情形,旁人本该速速回避才是,哪知月琉璃向她默视片刻,又瞧瞧扶奕,微微点头,含笑道,“无防,反正我还不困!”慢悠悠的晃进来,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 此时她很想知道,这捉奸在床的戏码,十一小姐会如何处置? 这位琉璃姑娘倒是一个妙人! 峻王忍不住闷笑出声。 此时有小厮奉茶进来,一眼看到衣衫不整的扶奕,一双眼睛顿时张大,嘴巴张开,半天没有阖拢。 莫寒月瞧在眼里,微微一笑,亲自接过,挥手命他退去,这才慢慢替月琉璃和自己各斟上一杯,淡淡道,“不知是王爷先说,还是扶姐姐先说!” 这不是应该你先说吗? 扶奕咬唇,抬眸向她一瞥。 自己的未婚夫婿与自己的姐妹衣衫不整,同卧一榻,不是该她指着二人大骂,哭嚷着要一个交待? 虽然一向知道莫寒月智计过人,可是到此地步,只要闹到人尽皆知,难不成她还能不认? 扶奕念头电闪,突然“噗嗵”跪倒,双手掩面,“哇”的大哭出声,说道,“妹妹,是姐姐对不住妹妹……”既然峻王妃不闹,也只有她自个儿闹起来,总要将此事落实才是。 这是直认做出“对不住妹妹”的事? 宇文峻微微扬眉,轻叹一声,说道,“方才的事,本王不记得了!”语气不是不想承认,相反竟然有些遗憾。 不记得了? 莫寒月微微抿唇,压下唇角一丝笑意,向扶奕一望,说道,“既然王爷不记得,那只能听扶姐姐的了!” 两个人都语气淡然,像在讨论今天是吃白菜还是吃豆腐一样平常,倒显的扶奕的哭声如此单调。 扶奕一怔收声,微微咬唇,带着泪眼抬头,向莫寒月一望,又速速垂下头去,轻声道,“妹妹……妹妹虽然年幼,可是……可是这男女之事,岂会……岂会丝毫不知?我……我……” “哦!”莫寒月一脸恍然,转头望向峻王,说道,“扶姐姐是说,峻王睡了扶姐姐?” 什么叫睡了?这话说的,怎么这么难听! 扶奕脸色微白,又不能否认,紧紧抿唇,抬头向峻王望去。 峻王挑眉,诧道,“是吗?”转头望向扶奕,问道,“扶大小姐所言是实?” 是不是实,你会不知道? 莫寒月垂眸,轻咳一声,掩去唇角的一丝笑意。 这里说话,月琉璃始终埋首品茶,此时终于从茶盏里抬起头来,含笑道,“我倒是想知道,扶大小姐怎么会在峻王的帐子里?是峻王强行掳来,还是自个儿送上门?” 从刚才送茶小厮的表情可以猜到,峻王府的人,并不知道扶奕在峻王帐中。 是啊,这峻王府的营帐,扶大小姐怎么进来的? 月琉璃一句话,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扶奕身上。 如果说峻王强掳,他营里的守卫岂有不知道的道理?可如果说是自己送上门来,那这勾诱王爷的罪名,足可将她毁掉。 扶奕脸色乍青乍白,嗫嚅道,“我……我……”抬眸向峻王一望,轻声道,“我方才宴上饮了些酒,也……也不知如何……如何在……在王爷的帐中,许是……许是醉酒之下,走……走错了营帐?还是……还是……”抬眸向峻王速速一望,又垂下头不去,轻声道,“我当真是不记得了!” 又一个说不知道的!而且看她那神情,还想暗示是峻王把她掳来的? 月琉璃好笑,说道,“扶大小姐是说,扶大小姐醉酒,稀哩糊涂走进峻王的帐子,竟连峻王府的守卫也没有瞧见?” 扶奕脸色乍青乍白,说道,“我……我只依稀记得傅姐姐拉我去跳舞,后来……后来又饮许多酒,我……我……”声音越说越低,向峻王望去一眼,摇头道,“我当真不记得了!” 月琉璃扬眉,说道,“那扶大小姐和峻王发生什么,可曾记得?” 还不等扶奕回答,峻王已经连连摇头,说道,“本王不记得!”一句话推的干干净净。 扶奕咬唇,低声道,“其后的事,我……我……”想说不记得,又不能说实,嗫嚅两声闭嘴。 丹枫忍不住冷笑出声,说道,“扶大小姐醉酒,扶大小姐的奴才也醉酒,竟将扶大小姐送到王爷的榻上?” 扶奕听她语气里皆是讥讽,心中怒起,却又不能发作,转向峻王,轻声道,“王爷,怎么还有奴才插嘴?”这可不合大家子的规矩。 莫寒月淡淡唤道,“丹枫!” 丹枫虽然满心忿忿,听她阻止,只得恨恨闭嘴,心中却为她不值。 这几年来,自家小姐将这扶大小姐当成姐妹,没想到,她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 莫寒月之智,旁人还是渐渐领略,而扶奕却是始终知道的清清楚楚。在此之前,本来还心中有所顾忌,此时见她喝阻丹枫,顿时心里有底,将心一横,跪前几步,抱住她的双腿,说道,“妹妹,姐姐知道对不住你,可是求妹妹念在姐妹一场的份上,不要怨怪姐姐才是!” 莫寒月微微挑唇,淡道,“十一并不曾说什么,姐姐又何必如此?只是如今这情形,十一实不知该如何处置?倒不如姐姐拿个主意,是姐姐自个儿回去,还是十一退避?” 语气虽然淡然,却也说的明白,二人不能共存。 峻王微微扬眉,向她深望一眼。 此事自然没有让正牌王妃退避的道理,只是……自个儿回去,那然后呢? 扶奕微愕,咬唇默然一瞬,低声道,“事已至此,姐姐……姐姐愿为妹妹侍奉箕帚,只求……只求妹妹……只求妹妹给姐姐一寸容身之地!”说的委实可怜。 “扶大小姐!”不等莫寒月应,峻王已淡淡接口,说道,“扶大小姐是说,要入峻王府?” 扶奕咬唇,轻声道,“若蒙王爷垂怜……” 话没有说完,就见峻王摇头,说道,“可是本王已应过十一,峻王府中,母狗都不养一条。言犹在耳,若收扶大小姐入府,本王的话,岂不是形同放屁?” 这是直接将她等同于母狗? 扶奕脸色顿时惨白,忙道,“王爷,就请王爷看在扶奕一番痴念……” “痴念?是对小皇叔,还是对本王?”峻王冷笑。 扶奕脸色骤变,讷讷道,“扶奕对景郡王,只是……只是仰慕之情,对王爷……对王爷却……却是……” “对王爷却是一片真情?”莫寒月扬眉。 扶奕连忙点头,说道,“妹妹,事已至此,若王爷不应,姐姐已无颜活在世上,还请妹妹看在往日情份,容姐姐一个安身之所,日后姐姐甘愿随侍妹妹左右!” 你还要随侍左右? 莫寒月微微挑唇,向峻王一望,淡道,“姐姐,妹妹虽封为峻王妃,可终究没有大婚,这峻王府的事儿,还是听凭王爷决断!” 一句没有大婚,就推的一干二净,他要收你入府,我可不管! 虽然仍然是淡淡的语气,可是已带出一些疏离。 要峻王做主?你可别后悔! 扶奕心中暗喜,忙转过身来,向峻王唤道,“王爷……”声音哀婉,娇媚入骨。 峻王扬眉,慢慢俯身,桃花眼微眯,向扶奕定定注视,淡道,“扶大小姐是说,扶大小姐的清白,已送在本王手里,是吗?”眸光向莫寒月瞥去一眼,不自觉微微皱眉。 这个丫头,当真不知道在想什么? 扶奕咬唇,眸光向凌乱的榻上一扫,面颊骤然泛起一片红晕,轻声道,“王……王爷贵体,扶奕本不堪匹配,只是……只是事已至此……” “只是,本王既睡了你,就得收你为妾,更或者……”峻王挑眉,清润的声音,带上一抹蛊惑,慢慢续道,“……立你为侧妃,是吗?” 侧妃? 扶奕心头怦的一跳,顿时掠过一抹狂喜,忙道,“王爷抬爱,贱妾……” 这就自了贱妾? 莫寒月眉目微动,留海下的水眸瞬间淡出一抹冰寒。 峻王却缓缓笑起,一手轻勾,将她本就没有掩好的衣襟挑开,淡道,“只是,本王既然不记得,这笔帐要记在本王头上,也要一些凭据,不是吗?” 薄薄的衣衫下滑,瞬间露出大红肚兜……大段裸露的肌肤,白璧无瑕,竟没有一丝的伤痕。 扶奕一怔,结结巴巴道,“凭……凭据……” 峻王唇角笑意微凝,轻轻点头,说道,“本王这就命人进宫,唤几个嬷嬷来给扶大小姐验身,若是扶大小姐当真刚刚行过房,本王自然给你一个交待!” “验……验身……”扶奕脸色顿时苍白,身子微微颤抖,颤声道,“王……王爷……”要唤宫里的嬷嬷来验身,不管她清不清白,怕也会立时成为各大府门的笑柄。 第210章做本王的外室如何 对扶奕脸色的骤变视而不见,峻王桃花眼微眯,点头道,“嗯,城南有本王的一处宅子,你就做本王的外室如何?” “外……外室……”扶奕难以置信的张大眼,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他。 “是啊,本王方才说过,本王答应十一,府里母狗都不养一条,扶大小姐自然不能进府。做个外室,关起门,自然也是一家主母,更不必立什么规矩,旁人求还求不来呢!”说到这里,桃花眼淡出一抹兴奋,仿佛这是一个极好的主意。 扶奕连连摇头,结结巴巴道,“王……王爷……”做外室,就是没有得到正室的认可,连小妾的名份也没有,也就不能入皇室名册。如此一来,不但她扶奕对扶家不能有任何的助力,还会被人嘲笑一世。 “怎么,扶大小姐不肯?”峻王浅笑,探身从莫寒月手里取过她的茶,细品一口,淡道,“扶大小姐,你既然知道本王游戏花丛,就没有想过,本王有没有做过什么,纵不记得,也不能任你说黑就黑,说白就白!” 换句话说,本王有没有睡过你,自个儿还是知道的! 扶奕脸色涨红,跟着转为苍白,挣扎道,“王爷,我……我并不曾说……不曾说……只是……只是如今扶奕在王爷帐中,又是……又是这等模样……”说着垂头向自己身上一望。 峻王垂眸,向她身上细细打量,轻轻点头,说道,“扶大小姐端的是一副好模样儿,只是本王没有做过的事,要想混赖到本王身上,怕是不易!” 扶奕连连摇头,说道,“扶奕岂敢混赖,只是……只是……”一句话说不下去,又再转向莫寒月,哀求道,“妹妹……”只要莫寒月肯容她,她就可以进入王府,纵然只是做个妾室,日后也尽可以再设法图谋。 莫寒月见峻王竟然饮自己用过的茶,微微错愕,被扶奕一唤才回过神来,向他瞪去一眼,轻轻叹一口气,说道,“姐姐,此刻也只有我们几人知道,不如姐姐悄悄离去,只当今夜姐姐不曾来过,十一也没有看到什么。” 也就是说,还是不愿她进府。 扶奕咬牙,心中恨怒交织,此时也只能强忍。 见她默然不语,莫寒月轻叹,向丹枫道,“你送扶大小姐回去,记着不要让旁人瞧见!” “是,小姐!”丹枫巴不得她这声儿,上前一步,去扶扶奕,说道,“扶大小姐,走罢!” 扶奕手臂被她碰到,心中一个激灵,忙挥手摆脱,扑向峻王,说道,“王爷,王爷身边无人,十一妹妹年幼,又岂能服侍王爷周到?只求王爷给扶奕一寸立身之地,扶奕……扶奕定会尽心服侍!”虽说是哀求,但声音娇柔婉转,端的是一副可人模样。 峻王是出名的风流王爷,之前她上马时假意摔倒,就是有心相试。若是旁的公子,纵然出手相救,也不会伸手就抓女人,而峻王却没有一丝的犹豫。 也正是因此,在景郡王绝决相拒之后,她才会打上峻王的主意。自忖以她的容貌,峻王断断无法相拒,到时她早一步进入峻王府,纵然是一个妾室,只要抢在莫寒月之前生下峻王的长子,也必然会抬为侧妃。 这话已说的极为露骨,莫寒月微微一怔,脸色已不禁变的阴沉,抬眸向峻王一瞥。 念在多年的姐妹情分,她已给扶奕留足余地,哪里知道,她竟然如此不知廉耻。 峻王也不禁微微扬眉,唇角的笑意终于淡了几分,点头道,“扶大小姐既然如此意坚,本王岂不是却之不恭?那就……做本王的外室罢!” 还是外室? 扶奕大惊,忙道,“王爷……” 峻王定定向她注视,淡淡道,“是外室,还是此刻悄悄儿的回去,扶大小姐自选罢!”横竖不会收你进府。 扶奕脸色苍白,看看宇文峻,再瞧瞧莫寒月,一时说不出话来。 月琉璃低笑一声,说道,“若扶大小姐当真对王爷一片真情,做外室又有何妨?只是啊,这另立门户,日后王爷看顾,自然是好,若是王爷一不小心将你忘了,那也只能认命罢了!” 是啊,纵然她勉强峻王留下她,日后峻王对她毫不顾念,她岂不是将自己置于死地? 想到这里,扶奕心底已一片冰寒。 本以为,峻王好色,自己这样一个美人儿送上门来,他必然会设法留住。加上莫寒月与自己多年姐妹,多少会有些情面,要想在王府中立足,轻而易举。 哪知道,不但莫寒月不松口让自己留下,就是峻王,也丝毫没有为她美色所动。 其实,若不是碍着多年的姐妹之情,不管是莫寒月,还是峻王,又岂会在这里和她浪费许多口舌? 可惜,扶奕自己算计落空,又哪里能体会得出旁人手下留情,此时只能感觉到无边的失望。 见她脸色青白,说不出话来,莫寒月轻轻一叹,向丹枫摆手示意,再轻声嘱咐道,“记着,不要让旁人瞧见!” 丹枫应命,又再扶住扶奕,说道,“扶大小姐,走罢!” 到这地步,也只有当什么事都不曾发生,留住她的名节,以图日后。 扶奕咬唇,顺着她默默起身,抬眸向峻王一望,一手掩住衣襟,低头匆匆离去。 直到扶奕的脚步声消失,莫寒月才轻叹一声起身,向峻王一礼,说道,“王爷,十一告辞!”向月琉璃道,“琉璃姑娘见笑,天色不早,早些回去安歇才是!” 月琉璃点头,向峻王一望,眉眼带笑,起身跟着莫寒月一同向帐外去。 峻王忙一跃而起,一把将莫寒月拖住,向月琉璃笑道,“本王还有话和十一说!” 月琉璃“嘻”的一笑,说道,“那我先去安歇,十一不必急着回来!”吐一吐舌头,抢先奔出帐去。 莫寒月扬眉,抬头向宇文峻一望,冷笑一声,说道,“你既然知道她算计你,避开就是,为何还要演这么一出?”姐妹一场,虽然她对扶奕所为无法赞同,可也不愿当面给她难堪。 峻王微微扬眉,说道,“本王醉酒,不过是回自个儿帐子里来歇息,又哪知道她会前来?” 莫寒月横他一眼,摇头道,“王爷千杯不醉,岂是那么容易醉酒的?更何况,王爷纵然当真醉酒,又有哪一次是规规矩矩歇在榻上的?”不都是哪里醉倒,哪里躺着? 峻王忍不住笑起,一把拥她入怀,咬牙道,“丫头,你笨一些又能如何?” 莫寒月微勾了勾唇角,说道,“若十一蠢笨,又如何能入得了王爷法眼?” 峻王扬眉,点头道,“是啊,本王独爱十一小姐的狡黠慧巧,旁的女子,纵然貌美,与十一小姐相比也不过是生的美貌些的蠢狗笨猪罢了!” “你……”莫寒月瞠目。她指的是二人相互的扶持,这个小子却非要曲解。 峻王低笑一声,拥她在榻沿坐下,轻轻叹口气,说道,“今夜她时时唆使旁人给本王灌酒,本王就知她必有所图,所以饮过几回,索性假意醉酒,瞧她要做什么。” 莫寒月听他讲述,微默一瞬,轻叹道,“我料到她不会等景郡王,却没有料到,她转眼就打上你的主意!” 如景郡王所言,他这一去,或十年方归,更何况,走时拒绝的那样决绝,扶奕断断不会把自己的大好年华放在无望的等待中。 宇文峻点头,说道,“本王以为,她会选在一个旁人易发现的去处,哪知道她会唤丁亦将本王扶回营帐,倒当真是意外。” “唤丁亦扶回?”莫寒月也是微诧,问道,“她自个儿不曾跟来?”不但扶回峻王的帐子,用的也是峻王的人,自然不会令人生疑。 峻王摇头,说道,“她并未跟来!” 莫寒月皱眉,低声道,“难怪方才小厮瞧见她,如此吃惊!”心中略一思忖,问道,“那她是几时来的?” 峻王低笑,说道,“在本王饮过醒酒汤后不久,她就自个儿潜入帐中,连唤几次,本王只装作醉酒不醒,她就将床榻弄成这副模样,隔不多时,果然你就进帐子里来。” 莫寒月听到这里,略一思忖,顿时恍然,点头道,“虽说她要设计你,可是却又不愿像左纤纤、卫盈璧一样失尽颜面,所以故意命人将我引来,若我也顾及王爷和自个儿的颜面,应她进府,就可将今夜之事抹去。” 峻王点头,收臂将她环紧,含笑道,“本王的王妃,果然聪慧过人!” 隔着薄薄的衣衫,莫寒月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微一垂头,就见他中衣半敞,露出蜜色的肌肤。 曾几何时,原来那单薄苍白的少年,已经有这样一副坚实的身躯,看着还…… 莫寒月微微咬唇,忙侧过头去,心里又有些大不自在,故意冷哼一声,说道,“十一回来时,那边晚宴已散,她潜入帐来,与王爷独处一室,当真不曾做过什么?” 心里说不出的尴尬,他这副模样,怎么自己竟然会觉得十分……诱人? 连自己这嫁过人,又历经生死之人都觉得诱人,更何况扶奕一个情窦初开,急于出嫁的少女? 峻王微微一愕,跟着笑起,笑声充满愉悦,轻声道,“怎么,丫头吃醋?” 是吃醋吗?莫寒月咬唇,不自觉晕生双颊,心中说不出的尴尬,忙侧头避开他的注视。 峻王低笑,将她身子转回,慢慢俯下身去。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想要避开,却被他紧紧箍在怀里,正心中无措,却见他伸出一指,慢慢将她留海抚过耳侧,一张俊颜已无遮无挡的放大在她面前。 少女的秋水明眸中,带着一丝茫然,向他怔怔而视。峻王无声低叹,俯首吻上她的眉间,轻声道,“丫头,不要怕,本王会等!” 等她长大,等她习惯他。 只是他这一声低语,也只有他自己听的清楚。 他的吻没有落在她的唇上,莫寒月悄悄松一口气,怦跳的心倒似找到的着陆点,慢慢变的平稳。 察觉到怀中少女的安静,峻王微微后撤,垂头向她注视,但见她一双秋水明眸带着一丝茫然,却璀灿夺目。 “丫头……”峻王怦然心动,身子微微前俯,又再顿住,忍下吻她的冲动,轻声叹道,“丫头,早些回去歇息罢!” 只是这轻微的动作,莫寒月心头又是莫名的一阵怦跳,见他停住,暗松一口气的同时,心中竟有一些微微的失望,轻轻咬唇,连忙点头,挣脱他的怀抱,匆匆向帐外去。 看到她逃也似的身影,峻王忍不住笑出声来,扬声道,“丫头,急什么,又没有狼追你!”清润的笑声,一扫方才的温情脉脉,带着一丝明显的椰愉。 哪知笑声刚落,就见帐帘掀起,莫寒月探进头来,冷笑一声,说道,“方才王爷说自个儿游戏花丛,有没有做过什么,自个儿清清楚楚!今日夜深,且放过你,明儿可要听王爷细细说说!”话一说完,也不等他应,脑袋迅速缩回,脚步声匆匆远去。 峻王的笑声顿时隐在喉咙里,唇角换上一抹苦笑,轻轻摇头,喃喃道,“小醋坛子,等你进府,当真是母狗都不能养呢!”说到后句,桃花眼中已经满是愉悦。 莫寒月快步奔出峻王府的营帐,就见丹枫已在门口等候,一边跟着她向卫相府营帐去,一边轻声道,“奴婢已问清楚,扶大小姐是从后边围帐进营,所以没有人瞧见!” 莫寒月点头,说道,“方才是原路回去?” 丹枫点头,默然一瞬,说道,“小姐纵然顾着姐妹之情,扶大小姐做出这种事来,也该离的远些罢?所幸我们王爷心里只装着小姐!” 想到扶奕若被收入峻王府,日后与自家小姐共处,不禁暗暗后怕。 莫寒月轻叹一声,说道,“她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也是情势所逼!”想起初识,她许婚杨家的事,心中暗觉难过。 丹枫微微咬唇,闷声道,“纵有姐妹之情,难不成小姐……小姐愿意与她……与她一同服侍王爷?” 莫寒月微默一瞬,心中略做权衡,决然摇头,淡道,“方才若王爷吐口收她,明日我自会御前去退婚,你怕什么?” 丹枫大吃一惊,说道,“小姐,那岂不是便宜了她?”重要的是,那可是御旨赐婚,哪里能说退就退?当真闹到御前,恐怕自家小姐就要先背上一个善妒的罪名。 莫寒月淡道,“横竖此生此世,你家小姐再不会与旁的女子争夺一个男子!”话落,脚步加快,向自己营里去,问道,“琉璃姑娘已经歇下?” 一句话落在丹枫耳里,却令她脚步一顿,心里说不出的怪异。 小姐不愿与旁人争夺一个男子,那也倒罢了,为何她会说“再”? 这个念头在脑中闪过,一瞬而逝,来不及多想,只是随口道,“丹霞已服侍琉璃姑娘安歇!”跟着她回营。 从前往哈萨族大营开始,诸事连出,这几日来,莫寒月脑中几乎在不停的筹谋。 就是在今日,夏儿寻回,哲加和月琉璃也带来哈萨族的消息,虽然令她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可是这一夜还是心有隐忧,却又想不出是什么事令她放心不下。 此时扶奕的事一出,倒令她心中豁然开朗。 想来,就是回程时,扶奕那一摔,给她心中伏下隐忧,只是多年姐妹,不愿将她想的不堪。 此时扶奕之事了结,自思再没有旁的事挂心,头一挨枕,就沉沉睡去。 哪知睡梦中,又仿佛回到前世那接连数年的马上征战,跟着先帝驾崩,诸王夺位,自己不但倾尽举族之力相助宇文青峰,还连设巧计,将棣王宇文青松调回封地,将景郡王调往边关。 在那之后,宇文青峰终于登位,那一夜,他豪情满怀,站在堆秀山的最高处,曾说过…… 数年前的那句话,蓦然在耳边响起,仿佛一阵轰雷炸响。 “啊……”莫寒月惊呼一声,呼的一声坐起,只觉额头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与她同眠的月琉璃被她一喊惊醒,忙起身问道,“十一,怎么了?” 莫寒月摇头,定一定神,细思方才梦里所见,不禁心中一阵惊跳,失声道,“糟了!”掀被子一跃而起,鞋子都顾不上穿,光脚向外帐冲来,连声叫道,“丹枫!丹枫!快来!” 丹枫在外帐当值,被她惊醒,连忙爬起迎上,唤道,“小姐,怎么了?出了何事?”一边连问,伸长脖子向内帐张望。 莫寒月一把将她抓住,连声道,“快!快去请王爷,说我有事,十万火急,快!快!”说着话,已经将丹枫推出帐去。 此时丹霞也已闻声赶到,见这情形,忙道,“姐姐快去罢,小姐这里有我服侍!” 丹枫见惯了莫寒月的淡定如衡,此时见她脸上竟露出些惊慌,也不敢耽搁,忙应一声,向营外奔去。 丹霞这才劝莫寒月回来,内帐取衣裳鞋子服侍她穿上,又倾上一盏温茶,这才问道,“小姐,究竟是什么事?” 刚才进内帐,分明没有看到发生什么。 此时月琉璃也已穿戴齐整从内帐出来,向莫寒月细望一眼,见她除了惊慌,脸上皆是忧色,也向丹霞要过一盏茶,在她身边儿坐下,轻声问道,“十一,你可是想起什么要紧的事?” 莫寒月轻轻点头,连饮两口茶,才算是缓过神来,喃喃道,“但愿还来得及!但愿还来得及!”伸长脖子向帐外张望,皱眉道,“怎么还不来?” 丹霞劝道,“小姐,天大的事也不急在这一刻,丹枫姐姐唤人禀进去,再给王爷回话,总要些时辰。” 莫寒月皱眉,说道,“她就不能直闯?”说到这里已坐不安稳,起身道,“他不来,我去瞧瞧罢!”摞下茶盏,向帐外就走。 刚刚走出帐门,就听那边脚步声匆匆,峻王已入营向这里来。看到莫寒月,忙问道,“十一,发生何事?” 莫寒月看到他,忙一把抓住,说道,“走,我们去见小静安王!”拖着他径直向营外冲去。 宇文峻被她搅的一头雾水,忙将她拉住,问道,“十一,究竟发生何事?” 莫寒月急的跺脚,说道,“景郡王有难,如今只能求小静安王出兵!” “什么?”不止是峻王,连月琉璃、丹枫、丹霞闻言也是大吃一惊,失声道,“十一,你说什么?” “小姐,此事当真?” 莫寒月连连摇头,说道,“救兵如救火,此时来不及细说,快些去请小静安王出兵!”说着话,又要向营外冲。 峻王一把将她拖回,摇头道,“如今小静安王手中,也只有这八万禁军,又岂会轻易调往旁处?”微一思忖,扬声唤道,“丁亦!” “王爷!”丁亦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躬身行礼。 峻王道,“你选十几个好手,沿途召集人马,速速往南去追景郡王,越快越好,必要保他周全!”只是短短一瞬,杀伐立断,没有片刻的迟疑。 丁亦见莫寒月神情急切,心知必然事情不小,躬身应命,急急而去。 莫寒月心中大为焦灼,说道,“景郡王身边,带着数百亲兵,若当真有事,又岂是你十几个人济得了事的?”只是他也说的没错,如今小静安王手中,无非是这护驾的八万禁军,这是皇帝的兵马,又岂能任由他调往旁处? 更何况…… 若自己所料不错,本就是皇帝对景郡王下手,他又怎么会派兵增援? 暗暗咬唇,轻声道,“这可怎么办?”微一转眸,见印于飞、牧野二人也已赶到,脑中灵光一闪,忙道,“牧野,孟公子想来还未走远,你速速设法给他传递消息,要他速速转路去驰援景郡王!” 一连两个“速速”,让牧野顿时凝住神色,听说景郡王有难,心中暗惊,来不及细问,忙应一声,飞奔而去。 峻王见她神情略定,牵着她的手转回,轻声问道,“十一,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寒月轻轻摇头,喃喃道,“但愿是我猜错!” 当初,宇文青峰登基之后,第一件事想到的,就是铲除异己,其中棣亲王和景郡王,都是他的心腹大患,而棣亲王因有宇文峻为人质,还能令他略略心安,首当其冲的,就是景郡王。当时,还是身为皇后的她,以四海初平,江山未稳为由,极力劝阻。 而如今,他登基已有六年,江山早已稳固,自然是要将景郡王除去,以除心头之患。 只是前世的一番话,又岂能对峻王讲述?只是说道,“海离族亡族,又怎么会有势力起兵?虽说如今北行无兵,事急从权,难不成就不能从沿途州府调兵?如今景郡王只带着本府的几百亲兵,万一中途遇伏……”说到后句,只觉心惊,不由轻轻摇头。 峻王也听的暗暗心惊,却又不敢相信,摇头道,“如今南疆一线,有二十万精兵。虽说这几年小皇叔人在盛京,却还是遥领南疆的一军统帅,皇上将他除去,就不怕引起南疆兵变?”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正因如此,他才会在中途动手,若是景郡王死于中途流寇之手,南疆将士纵然伤痛,也怪不到朝廷身上。” 峻王脸色微变,咬牙道,“小皇叔威名素著,南疆一线,有他才有这几年的安宁。这三年来,虽然他人不在南疆,却因他这统帅之名,异国才不敢来犯。如今皇上若果然对他动手,就不怕自毁长城?” 莫寒月冷笑一声,轻声道,“自毁长城之事,他又不是第一次做!”语气轻飘,却带着无穷的恨意。 有莫家灭族在前,他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峻王一怔,向她细望一眼,微微点头,说道,“前几日小皇叔和小静安王被困大火,皇上不肯出兵……”说到这里,不禁轻吸一口凉起,脸色瞬间变的凝重,轻声道,“小皇叔早走一日一夜,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 莫寒月也觉焦燥,起身来回踱步,说道,“由北向南,迢迢千里,也不知要在何处动手?若有一张地形图就好了!” 峻王点头,微一凝神,说道,“我去找小静安王,他手里必然带着有图!”迈步要走,又回过头来,柔声道,“天色还早,你再歇会儿罢!” 莫寒月摇头,叹道,“我又哪里睡得安稳?还是和你同去罢!”跟着他一道儿出帐。 刚刚走出营门,突然间,就听远远的“咣咣”一阵锣响。 二人同时站住,莫寒月疑道,“出了何事?” 峻王皱眉,循着锣声望去,低声道,“像是出自行宫!” “行宫?”莫寒月扬眉,凝神细听,果然是从行宫方向传来,说道,“行宫里会有何事?” 说话间,行宫里的锣声响的更加密集,跟着有人大声叫道,“刺客,快抓刺客!” “不要走了刺客……” “刺客刺杀了哲加王子……” …… 此时月琉璃也跟着奔出营来,听到喊声大吃一惊,颤声道,“我……我怎么听到哲加的名字?” 莫寒月扬眉,向丹枫一望,说道,“怎么,不是说哲加王子在小静安王营里?” 丹枫也是微微错愕,说道,“是啊,小静安王还命奴婢给琉璃姑娘传话!” 莫寒月微微皱眉,不自觉向不远处静安王府的营帐望去。 静安王府是一门双王,营帐占地也较别的府要广,此时只见营门打开,小静安王匆匆而出,看到三人,脸上露出些诧色,微微点头,算是招呼,快步向行宫而去。 月琉璃忙唤道,“王爷……”刚刚追出几步,就见哲加也匆匆奔出,问道,“发生何事?” 月琉璃看到他,轻轻松一口气,跟着不禁皱眉,回头望向莫寒月,说道,“哲加不在宫里,怎么会说他被刺杀?” 莫寒月轻轻摇头,慢慢向静安王府营门走去,停在哲加面前,轻声道,“哲加王子,可曾听到里边的呼声?” 哲加凝神细听,奇道,“怎么说是我被刺,我分明好端端的在这里!” 谁不知道你好端端的在这里? 月琉璃翻个白眼,说道,“奇就奇在这里,你分明在静安王府的帐子里,怎么行宫里会说是你被刺?” 哲加迷惑摇头,说道,“我又哪里知道?” 莫寒月定定向他注视,问道,“哲加王子,昨夜宫里可曾传过留宿的话?” 被她提醒,哲加王子顿时想起,一拍额头,说道,“哎呀,十一小姐不问,哲加倒一时忘记。昨日小静安王本说,皇上命人清理出什么宫给哲加住,哲加不耐烦宫里那些规矩,就凑到小静安王帐子里。” 也就是说,有人以为,哲加住在宫里! 莫寒月唇角微抿,留海下的眸子,瞬间淡出一抹冷意。 峻王喃喃道,“这一下,可有热闹瞧了!”垂眸向莫寒月一望,轻声道,“小静安王身负御驾守护之责,如今他往行宫去,我们……” 是啊,哲加既然无事,景郡王之事,事不宜迟,若等谢霖从行宫里出来,也不知要到几时。 莫寒月略一思忖,回过头向两侧大营扫去。 行宫这一闹,各大府门的营帐都已灯火通明,朝中众臣、各府公子纷纷奔出营门,探问消息。 莫寒月目光锁上一人,略一沉吟,将峻王衣袖一扯,轻声道,“跟我来!”转身向人群里走去。 月琉璃看到,眉目微动,也拉着哲加跟来。 武安侯萧枕江兄弟正听随从回报消息,就见峻王和莫寒月向这里来,身后还跟着哲加王子和月琉璃,不由微微挑眉。 听行宫那边大嚷,说是哲加在行宫中遇刺,怎么他人反而在这里? 莫寒月向萧行山一望,这才转向萧枕江,盈盈一礼,说道,“十一有要紧的事与侯爷商议,可否借一步说话?” 虽然说,萧枕江同为大梁名将,可是与几大府门来往并不密切,如今也只因萧行山与傅飞雪的亲事,才多些来往。 萧枕江见这位峻王妃竟突然来找自己说话,不由微微一愕,问道,“何事?” 莫寒月向四周人群一望,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峻王皱眉,说道,“萧侯爷今儿怎么也婆婆妈妈的?” 萧枕江见二人神色郑重,微一沉吟,点头道,“那就请二位入营罢!”侧身肃手,做个请的手势。 第211章愿不愿意出手相救 莫寒月点头,向峻王道,“烦王爷去请罗大公子,即刻来侯爷帐中!” 宇文峻也不多问,点头应下,转身就走。 萧枕江见生性不羁的峻王对这位小王妃竟然言听计从,倒颇为意外,向莫寒月深望去一眼,亲自引她入营。 进入武安侯设为书房的帐篷,萧枕江伸手肃客,说道,“峻王妃请坐!” 莫寒月点头,却并不坐下,目光向帐中环望一周,转头向他定定而视,说道,“萧氏一族,素来为我大梁将门世家,功勋卓著,萧侯爷家学渊源,想来更加青出于蓝。” 虽然寥寥几句,看似吹捧,却语气淡然,每一个字不显阿谀,却更像是肯定,处处透露出对萧氏一族的了如指掌,又哪里是一个十一岁的少女能说得出来的话。 她话一出口,不但萧枕江暗吃一惊,连萧行山也觉诧异,问道,“峻王妃是想说什么?” 萧家虽然同为名门,但每一次的封赏,都伴着萧氏一族父兄抛洒的热血,至使功高爵显,人丁却并不兴旺。就算傅飞雪与她情同姐妹,寻常也不会提起萧氏一族的起落。 莫寒月转头向他一望,却又将目光调回,落在萧枕江身上,一字字道,“萧氏一族,世受皇恩,如今景郡王有难,十一只想问侯爷一句,愿不愿意出手相救?” “什么?”萧枕江大吃一惊,上前一步,与她定定对视,冷声道,“峻王妃,你在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景郡王有难?” 今日一早军报,海离族返,景郡王疾骑回返南疆,怎么这会儿峻王妃竟然说他有难? 莫寒月抬头与他对视,一字字道,“因为,这根本是一个阴谋,有人要暗算景郡王!” 当真是一句一霹雳,萧行山脸色大变,目光在哲加和月琉璃身上一扫,迅速转身走向帐门,向外一张,吩咐人离远一些把守,自个儿守住帐门,这才又转过头来,向莫寒月凝注。 萧枕江也是脸色骤变,一双眸子死死盯着眼前少女,一字字道,“峻王妃,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军报传来,景郡王是奉旨平叛,若这一切当真是个阴谋……她是说,要暗算景郡王的,是当今皇帝? 此事若没有真凭实据,岂能信口开河? 对上他冷厉的目光,莫寒月不为所动,只是一字字问道,“侯爷只说,愿不愿救?若侯爷不愿,十一即刻离去,断断不敢再扰王爷!” 隔着她额前厚厚和留海,并不能瞧清少女的神色,而一个稚弱少女,语气也不见如何凌利,可是此一刻,不知为何,竟然带着一抹逼人的气势。 萧枕江向她注视片刻,终于慢慢点头,说道,“景郡王是我大梁擎天一柱,他若有难,萧某自然义不容辞!” 他的话出口,莫寒月唇角已噙出一丝笑意,点头问道,“侯爷手中,可有大梁的地形图?” 地形图? 她要干什么? 萧枕江微微一怔。 莫寒月摇头,说道,“地形图就好!十一要看的,不是行军布防图!” 大梁地形图,虽说市面上不多,可也不是完全没有,并不算什么机密。只是行军布防图,也只有少数将帅手中才有。 萧枕江微松一口气,点头道,“有!”也不再多问,唤人去取。 这个时候,罗越已跟着峻王进帐里来,先与萧氏兄弟见礼,这才向莫寒月一望,问道,“十一,究竟发生何事?” 萧枕江见他来的快,不由微微挑眉,望向莫寒月的目光,又多了一抹疑惑。 看罗越神情,对这小小少女似乎十分信服。 莫寒月点头,忙引他进来,说道,“罗大哥,景郡王恐怕路上有难,如今谢大哥前往行宫,十一只能请你和萧侯爷相助!” 罗越闻言,也是大吃一惊,反问道,“你……你说是景郡王?” 莫寒月不语,只是郑重点头。 罗越暗暗心惊,摇头道,“景郡王身边,带着数百亲兵,若要暗算他,那岂不是……” 至少,也得是上千的兵马,而且其中,还要有可以与景郡王匹敌的高手。 莫寒月微微摇头,说道,“若当真调得动兵马,也未必非得是高手!”能与景郡王匹敌的高手,又能指挥兵马,放眼大梁,并没有几人。 此时帐外传报说地形图已经取来,萧行山取入,亲自在大案上辅开。 萧枕江眼望着地形图皱眉,说道,“景郡王由北向南,要纵穿整个大梁,出草原第一关,就是木兰山。木兰山地势险峻,自古为兵家必征之地,极易设伏!”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景郡王昨儿一早出发,不到午时,就已过木兰山,若他在木兰山中伏,消息早已传回!更何况……” 话说半句微停,唇间噙出一抹冷笑,说道,“木兰山离行宫太近,难以掩人耳目!” 她这是暗指设伏之人就在行宫? 这也太过大胆! 萧氏兄弟脸色微变,不禁对视一眼,又向罗越望去。 罗越也是一脸凝重,轻声道,“十一,此话不能乱说!” 莫寒月垂眸,跟着浅浅一笑,点头道,“罗大哥说的是!此事都是十一推断,并无真凭实据,是真是假,还要景郡王平安回到南疆再说!” 也就是说,不管这海离族反是不是确有其事,她都盼景郡王回返南疆,而不是回返朝堂! 峻王抬眸,向她深望一眼,又垂头去瞧地形图,说道,“过木兰山半日,沿途已州府密集,要拦截数百人马,断断不会在城里动手!” 莫寒月点头,手指一寸一寸,由北向南移去,慢慢越过蒙南、阳荆、云祟,前边就与回盛京的路分开,前往松江。 萧行山忍不住道,“过云祟之后,地势多山,恰好设伏,此时还不动手,难不成,要到南疆才动手?” 萧枕江摇头,说道,“京师四周虽说多山,可是驻防也甚是严密,景郡王一朝王爷,若他有难,必有人出手救援……”说到这里,不禁停口,向莫寒月望去一眼。 他为大梁征战无数,自然知道盛京四周的兵力分布,而眼前这小小女子,似乎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为什么? 莫寒月对他的诧异似浑然未觉,轻轻点头,说道,“以景郡王声望,若惊动盛京近处州府驻兵来援,反而弄巧成拙,必不会在此动手!” 说话间,她的手指已越过松江,在一处山江交汇处一停,脸色变的凝重,点道,“这里!” 罗越目视地形图,微微扬眉,说道,“松陵关?” 萧氏兄弟却脸色骤变,互视一眼,萧行山道,“十一小姐是说,对方会在松陵关设伏?” 莫寒月点头,说道,“这里地势奇险,若布置得当,不要说数百亲兵,就算是上万的兵马,也能消于无形!” 萧枕江向她定定而视,一字字道,“十一小姐可知道,这松陵关是什么去处?” 莫寒月垂眸,默然一瞬,才轻声叹道,“数年前,老武安侯就是在松陵关战死,这松陵关……当是侯爷一痛!” 她连这段史实都知道! 萧枕江默然,微微一叹,点头道,“当年,祖父也是在此中伏,身中一百一十三箭身亡,全军覆没!” 莫寒月向他定定而视,说道,“当年的老侯爷,也是大梁良将,在松陵关中伏,尚且不能逃脱,如今旧事重演,景郡王纵然英勇,怕也难逃一劫!” “旧事重演?”萧枕江低声重复,脸上神情惊疑不定,沉声问道,“十一小姐此言何意?” 莫寒月淡淡一笑,反问道,“侯爷以为呢?” 这段陈年往事,罗越、峻王二人虽也知道始末,却并不知道详细,见二人说个不休,不由焦灼。峻王先忍不住,轻咳一声,说道,“如今当务之急,是设法救援小皇叔,旁的事……可否日后再说?” 罗越也连忙点头,说道,“峻王所言极是,如今要紧的是景郡王的安危!” 萧枕江垂眸,又向地形图上望去一眼,踌躇道,“若对方当真在松陵关设伏,我们断断不能以硬碰硬,最好的法子,自然是绕路而行!” “绕路而行?”峻王扬眉,俯身在地形图上略望一瞬,摇头道,“南疆告急,绕路而行,至少要多出两日的路程,以小皇叔的性子,断断不肯!” 萧枕江皱眉,点头道,“如今虽说起疑,但那军报是真是假,还不能完全肯定,若是真的,绕路而行,果然是延误军机!” 萧行山道,“那我们派人抢在景郡王前头,将那埋伏触动,景郡王有所警觉,想来就能避过!” 莫寒月向他一望,浅笑道,“萧二公子是要下属去送死吗?” 萧行山一窒,咬牙道,“景郡王为我大梁擎天一柱,他若有失,怕半壁江山也会动荡,万不得已,也只能行此丢卒保车之计!” 莫寒月轻轻摇头,淡道,“景郡王的性命是性命,将士的性命也是性命,又有谁没有父母妻儿,谁的性命又比谁低贱多少?统兵之人,不爱惜将士性命,纵然当真天下无敌,也难立于不败之地!” 她声音虽然稚嫩,但这一番话说出来,已颇为严厉,隐隐有责备之意。 萧行山一窒,张嘴正要说话,却见萧枕江点头,说道,“十一小姐此言,无异于金石良言,萧某受教!” 萧行山闻大哥此言,当即闭嘴。 在场几人,都是非富即贵,又哪里听过她这一番话?萧行山一怔,心中不以为然,一时却想不出话来反驳。 一旁始终默默的月琉璃点头,说道,“不错,众生平等,不分贵贱,十一小姐小小年纪就知道尊重生命,当真令人钦佩!” 这些话,听着倒是新鲜。萧行山向她一望,皱眉道,“要救景郡王,又不能舍去旁人,那要如何?” 峻王突然道,“小皇叔身边,有数百亲兵,虽说不能与千军万马一战,但是对方不想让他察觉,想来也不至于伏下太多人马。如今还有两队人马驰援,想来还能一战!” 罗越扬眉,说道,“峻王该不会是想说,只命人未警罢!” 峻王低笑一声,摇头道,“自然不是!”手指指向松陵关以南,说道,“越过松陵关,就是松江渡口,若我们再使一队人马,从松江渡口向松陵关偷袭,攻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埋伏自破!” 萧行山扬眉,说道,“松陵关是这一带的天险,从松江渡口向上攻击,必然十分艰难,若不能在景郡王过关之前赶到,那岂不是功亏一篑?” 萧枕江点头,说道,“虽说攻关不易,好在他们设伏,防的是北方一路,我们由南攻上,攻其不备,倒也还有几成胜算!” 罗越皱眉,说道,“如今我们不能知道对方兵力,这兵马调动,怕是不易!” 萧枕江向宇文峻和莫寒月各望一眼,说道,“此事已在峻王和十一小姐算中,特意来寻本侯,想来是借兵!” 莫寒月微微一笑,点头道,“侯爷明见!” 萧枕江点头,俯首在图上凝视片刻,低声道,“当年父帅战死之后,皇上将甘邑赐为我萧氏封地,如今倒驻扎着两万精兵,离松江渡不过百里路程,只是……” “只是,若十一小姐算错,我们调兵前往松陵关,景郡王却在旁处受伏,岂不是再也相救无门?”萧行山见他迟疑,跟着接口。 莫寒月点头,说道,“萧二公子所虑极是!”俯下身,又在图上细瞧,由北向南,由南向北,寸寸江山都在眼前,思谋良久,轻吁一口气,断然摇头,说道,“不会在旁处,定在松陵关!” 萧氏兄弟,包括罗越,听她说的如此肯定,都是将相将疑。罗越忍不住唤道,“十一……” 莫寒月转身,向他展颜一笑,定定说道,“罗大哥,请你信十一这一次!” 看到她的笑容,罗越心中微恍,不由微微抿唇。 这几年来,大事小事,除去谢沁进宫一节,她再没有旁的事算错,只是…… 那些事所算的,不过是盛京城中党派间的盘谋,算的是人心,纵然有错,终究还有再算的机会。而这一次,行军征战,赌的可是景郡王的性命,万一有错…… 想到这里,已不敢再想,转头向萧氏兄弟望去。 萧枕江也是脸色凝重,低下头,也像莫寒月一样,将从北到南所有的地形再看一次,终于点头,叹道,“这一路上,第一险为木兰山,第二险为松陵关,过松陵关后,虽然还有几处关隘,要想阻挡景郡王,却已不易!” 换句话说,如果当真有人要暗算景郡王,没有在木兰山,那就一定在松陵关! 萧行山对兄长向来信服,闻言立刻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大哥即刻命人调兵如何?” “不急!”莫寒月摇头,说道,“大队兵马调动,必然惊动州府,如今我们不知道,哪一州哪一府都有哪一方的人马,万一……万一也一同对付景郡王,岂不是横生枝节?” 罗越皱眉,说道,“十一,以你之意,竟然只调集少量兵马?” 莫寒月点头,说道,“只要三千精兵,拆整为零,悄悄赶往松江渡!” “三千?”萧行山诧异,摇头道,“若十一小姐要的只是三千人马,又何必来找大哥?”说着向罗越一望。 罗家同为将门世家,手中也握有数万的兵权,十一小姐又与罗家兄妹交厚,只借三千精兵,罗家一样能够办到,又何必费这许多唇舌? 莫寒月微微一笑,向罗越望去一眼,淡道,“罗大哥能调动的,只有京兵,盛京城中兵马调动,岂有不惊动朝廷的道理?” 萧枕江点头,眼底终于露出些赞赏,点头道,“十一小姐心思细密,本侯佩服!”心里也暗暗赞叹。往日只知道这个小小少女在几大府门的公子、小姐中如鱼得水,又哪里知道,竟然聪慧至此! 莫寒月微微勾唇,浅笑道,“侯爷过奖!” 峻王却忍不住皱眉,说道,“对方既然要暗算小皇叔,自然是对他心存忌惮,虽然是设伏暗算,所用兵马必不在少数。我们调集三千人马,又是从松江渡强攻,怕很难奏效!” 莫寒月点头,说道,“只是人马调动太多,容易惊动州府,三千兵马自然是少些……” 萧行山扬眉,说道,“难不成十一小姐只是要这三千兵马牵制对方兵力?” 莫寒月点头,向萧枕江望去一眼,手指横指松陵关,说道,“若十一记得不错,松陵关这一侧,是万丈深谷!” 萧枕江点头,说道,“正因如此,松陵关才被称为天险!” 莫寒月微微一笑,淡道,“虽说是万丈深谷,却也并不是无路可通,寻常兵将自然无法通行,若是武功高手……”手指在松陵关东侧一切,冷笑道,“奇兵天降,关内必会大乱,此时松江渡与景郡王同时强攻,腹背受敌,又有内患,任他多少兵马,也都插翅难逃!” 这些话,竟然是反过来,将埋伏的兵马尽歼。 萧枕江大吃一惊,失声道,“十一小姐如何知道,那里有路可通?” 当年老侯爷在松陵关中伏,如果知道那万丈深谷有路可通,就可挽回一场悲剧。 莫寒月轻轻一叹,说道,“十一也是曾听一位前辈说起。当年老侯爷捐躯之后,他曾七赴松陵关查看地形,无意中发现这条秘径,只是此路寻常人难以行走,有也等同于没有罢了!” 萧行山皱眉,说道,“既然非得高手,难不成我们亲去?”从草原到松陵关,来回纵然快马疾驰,也要半个月以上,此时是北行伴驾,又如何能够分身? 莫寒月轻轻摇头,向罗越望去,含笑道,“此事,就要有劳罗大哥!”连他府中的丫鬟都能选出丹枫、丹霞那样的人物,要选出十几个高手,料想不是难事。 罗越见她说到自己,不由一笑,点头道,“要多没有,十几个轻功极佳的人还是找得出来!” 莫寒月抿唇,退后几步,向几人施下礼去,说道,“那就有劳侯爷和罗大哥!” 萧枕江凝神向她注视,低声道,“峻王妃当真是奇女子,难怪峻王……”向宇文峻瞥去一眼,不再往下说。 眼前少女,此时所出的奇计,又岂止是一个“聪慧”所能道尽?她那杀伐决断,指点江山的气势,分明是…… 微微皱眉,眼底掠过一抹疑惑,脑中似觉曾经有一个人,也有如此的心思气势,那念头却一闪而过,无从抓摸。 峻王微微挑唇,桃花眼微眯,含笑道,“难怪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的峻王被她管的服服帖帖,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此话一出,几人倒忍不住笑出声来,凝重的气氛顿时一松。 莫寒月横他一眼,低声道,“满嘴胡言!”却连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声嗔怪,听在旁人耳中,却都是甜蜜温柔。 罗越眸色微深,向二人一望,说道,“事不宜迟,我即刻去挑选人手!”说着向众人一礼,转身向帐外去。 莫寒月跟上一步,唤道,“罗大哥!”见他停步,说道,“我会将那条密道细细说给牧野,命他带人同去!” 牧野的功夫,在初来草原,众公子就见识过,罗越并无异议,微微点头,挥帘而去。 莫寒月转身回来,又与萧枕江细细商议松江渡如何用兵,片刻商议妥当,萧枕江也不再耽搁,唤来一名心腹,将一封调兵的信函交给他,细细嘱咐。 莫寒月听他嘱咐详细,料想那信函上只说调兵,并没说调往何处,不由暗暗点头。 虽然没有明言,可是众人都已心照不宣,若景郡王当真遇险,动手的必是当今皇帝。若书信写的太过明白,万一有个闪失,落入皇帝手中,萧家必是灭门之祸。 看到萧枕江将人派出,月琉璃轻轻松一口气,向莫寒月望来一眼,赞道,“萧侯爷和峻王也倒罢了,想不到十一妹妹也如此了得,若放在琉璃身上,只能干瞪眼!” 哲加更是看的云里雾里,说道,“不知哲加能做什么,十一小姐不必客气,尽管吩咐就是!” 莫寒月见他语出真诚,不禁低笑一声,说道,“此事哈萨一族不便插手,倒是此刻行宫那里,哲加王子该当去瞧瞧!” 莫寒月一说,众人这才想起刚才行宫里的动静。 萧行山扬眉,说道,“是啊,哲加王子分明在营里,怎么行宫那里说被刺客刺杀?” 莫寒月冷笑一声,说道,“自然是有人只知道营里给哲加王子留宿,却不知道他根本就没有进宫安歇!” 萧行山向哲加望去一眼,说道,“十一小姐的意思,是当真有人行刺,一击之后逃走,却被守卫看到,以为当真是哲加王子遇刺?” 莫寒月微微勾唇,淡道,“是与不是,一会儿早朝,王爷和侯爷自然会知道!”微微摇头,叹道,“想来又是一场好戏,可惜十一不能亲见!”语气里满是惋惜。 峻王微微扬眉,说道,“昨夜宫里为哲加王子备下寝宫,这不过几个时辰就已受袭……”挑眉向哲加望去一眼,淡笑道,“看来,还当真有人非除去王子而后快呢!” 哲加吃惊,说道,“你们是说,不是误传,是当真有刺客?为什么?” 峻王向他一瞥,含笑道,“自然是有人不愿你继任族长之位!” 哲加皱眉,说道,“星普做出这种事来,纵然今日杀了哲加,哈萨族族长和长老们也断断不会选他,自然会另选旁人,难不成选一个,他杀一个?” 莫寒月淡笑,悠悠道,“星普行事虽然莽撞,却不是个蠢人,这个道理他岂会不懂?下手的,自然不是他!” 哲加皱眉,说道,“那会是谁?” 莫寒月轻轻摇头,低叹一声,说道,“不管是谁,恐怕今日也最多找几个替死鬼罢了!”转头向萧枕江行礼,说道,“时辰不早,侯爷还要早朝,十一先请告辞!” 萧枕江向她深望一眼,这才还礼,说道,“峻王妃慢走!” 峻王微微一笑,也略略抱拳,说道,“多有打扰,本王送十一回去,一会儿朝上见罢!” 这是又想到朝上胡搅蛮缠? 萧枕江微微勾唇,点头道,“好!” 月琉璃也忙在哲加衣袖上一扯,一同行礼告辞,跟着二人向帐外去。 走出武安侯府的营门,只见刚才营外熙攘的人群早已退去。月琉璃再也忍耐不住,赶上几步与莫寒月同行,说道,“看十一和萧侯爷说话,平日并不熟捻,是吗?” 好清透的人儿! 莫寒月心中暗赞,含笑点头,说道,“只与侯爷的妹妹,萧妃娘娘有些来往!” 月琉璃点头,说道,“这么说,萧侯爷也算是国舅,十一既然与他不熟,自然也不知道他的禀性,可是为什么会笃定,他会借兵?” 要知道,答应相助景郡王,那可就是忤逆皇上。 莫寒月垂眸略思,回过头来,又向武安侯的营帐望去一眼,轻轻一叹,说道,“萧家满门忠烈,当年,老侯爷松陵关中伏而死,两将萧将军也在甘邑战死,他们保的,可不是当今皇帝,而是我大梁江山!” 月琉璃不懂,皱眉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峻王淡淡接口,说道,“要保当今皇帝,就要替他排除异己、陷害忠良!要保大梁江山,就要以江山社稷为重,保境安民!” 月琉璃微微点头,说道,“是了,这草原上,如果还有一个人,做族长之后,能令哈萨一族过的更加富足平安,自然可以取代哲加。可是若有人只是为了一己之私,不将族人的性命放在心上,任他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得逞!” 莫寒月见她一瞬间就想的通透,不禁微微一笑,点头道,“琉璃姑娘聪慧过人,草原之福!” 说话间走到营门,转身向峻王道,“隔这会儿功夫,行宫那里想来已闹的鸡飞狗跳,王爷还是带着哲加王子进宫罢,我和琉璃自个儿进去就是!” 峻王停步,含笑道,“这一夜纷闹,你们也不曾安睡,趁这会儿再歇歇罢,一会儿散朝,指不定又有何事!” 听他罗罗嗦嗦一大堆,莫寒月还没有答,月琉璃倒笑出声来,应道,“是了,我会亲自盯着,断断不会累坏你的王妃!”不理二人,挽着莫寒月的手向营里来。 峻王瞠目,直到二人走远,才转向哲加,问道,“本王罗嗦吗?不过嘱咐几句罢了!” 哲加抓抓头,笑道,“昨儿听说,王爷废话甚多,如今看来倒是属实。” “谁说的?”峻王咬牙,一副要找人抡拳头的样子。还不等哲加答,自己先撑不住笑出来,微微摇头,回头又去看莫寒月的背影,轻声道,“也不知道怎么,对那个丫头,总不放心!”又叹一口气,这才带着哲加向行宫而去。 所谓,关心则乱,峻王只知自己对那小小少女心动,却不知早已情根深种。 景郡王的事安置妥当,莫寒月终于松一口气,但觉身心皆畅,再没有挂碍,不自觉倦意袭来,当真吩咐丫鬟服侍重又歇下。 等丹枫出去,月琉璃轻声道,“十一,有一句话,我思量再三,没敢对你说。” “什么?”莫寒月微怔。 月琉璃微一踌躇,轻声道,“昨儿王爷和哲加相救夏儿时,我无意听到那二人说话,他们背后,似乎是朝中一个极有势力的人物,可是又有谁,是比皇上更有势力的?” 莫寒月一惊,失声道,“你是说,是皇上?” 月琉璃点头,又轻轻摇头,说道,“不过是我猜测罢了!” 莫寒月默然,轻声道,“此次北行,他钦点小静安王统领禁军,担御驾一行守护之责。那日小静安王巡营,与景郡王一同被困火中……” 说到这里,不禁轻轻摇头,说道,“他虽然贵为皇上,可是登基之前,也曾统领千军,沙场征战,岂能不知道,临阵换帅,是兵家大忌?小静安王身负御驾守护之责,若他有失,禁军无首,必有一阵大乱,到时极易被人趁虚而入……” 月琉璃皱眉,说道,“可是小静安王困入大火,他仍然按兵不动,不施救援。”想到那场大火,心中不禁恨恨。 如果火起时,宇文青峰肯断然下令禁军救火,也不至于整个大营烧毁。 莫寒月点头,叹道,“他本来忌惮静安王府的势力,只是谢妃进宫,对谢家已成牵制,他轻易不会去动小静安王。那日小静安王巡营,他岂有不知的道理?纵然他要除去景郡王,也必不会挑在那个时候动手。” 月琉璃点头,说道,“你是说,那把火不是皇上所放,他只是得知景郡王困在火中,才按兵不动,想趁机置他于死地?”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不错!” 月琉璃皱眉,说道,“除了他,朝中还有谁会做出这等事来?” 莫寒月微默一瞬,轻声叹道,“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忌惮小静安王和景郡王之人大有人在,当真难说得准是谁!” 月琉璃点头,将她的话细想一回,不禁叹道,“想不到朝中如此复杂,还是草原简单一些!” 莫寒月微微一笑,侧头瞧着她,轻声道,“为争族长之位,上宜部既然做出这等事来,这草原上也未必平静。如今哲加刚刚选为下一任族长,行宫里就生出事来,恐怕还有什么人不甘心,你们也要当心才是!” 月琉璃点头,默想片刻,轻声道,“草原早已归附朝廷,我当真不懂,为什么朝廷要左右草原挑选下一任的族长!” 莫寒月微叹,低声道,“自然是有人垂涎草原马儿精良,儿郎骁勇,想收为己用罢了!”说到这里,心头蓦然一惊,呼的一下坐起,脸色已变的凝重。 月琉璃跟着坐起,奇道,“十一,怎么了?” 莫寒月喃喃道,“既然这幕后之人不是皇上,却又贪图草原上的良马勇士,那岂不是……” 有人觊觎皇位! 后半句话,并没有出口,莫寒月的唇角,噙上一抹清冷的微笑,又再慢慢躺回,舒一口气,说道,“不打紧,睡罢!” 还有另一个人谋夺宇文青峰的皇位,那对她莫寒月来说,是有利无害。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朋友吗? 脑中迅速闪过四位亲王的面孔,莫寒月又不禁心中冷笑。不是朋友,但足够她加以利用! 哲加王子进宫,令行宫的纷乱顿止,再查之下,才知道清河宫中,不过是死了一名偷懒的小太监。 莫寒月听后,不禁扬眉,问道,“既然死的只是个太监,为什么满宫里都是嚷着哲加王子被刺,皇上就不曾追查?” 宇文峻摇头,说道,“事关朝廷颜面,又岂会在哲加王子面前追查?” 月琉璃凝神思索,说道,“想来刺客的目的,就是哲加!清河宫里黑漆一片,他一击得手,也只道被刺的是哲加,或者是逃走时被人瞧见,或者根本就是贼喊捉贼!” 莫寒月微笑点头,说道,“连我和峻王也是今日才知道宫里给哲加王子安置住处,这知道的人,必然不多!” 月琉璃点头,说道,“小静安王是在我们出宫之后向皇上请旨,那时留在宫里的,也不过寥寥几人罢了!”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那人并不知道哲加王子宿在宫外,自然是昨夜不曾参加晚宴之人!” 月琉璃抿唇,轻声道,“昨夜没有参加晚宴的,除皇上之外,就只有四位亲王!” 也就是说,主谋就在这五人之中! 莫寒月略一思忖,淡淡道,“哲加王子禀性憨直,并无野心,他当族长,所求不过是保草原的平静,该当并不为皇上所忌!” 月琉璃点头,说道,“方才你说过,那些人争夺族长之位,为的是草原的良马和儿郎,那自然是要造反……” “琉璃!”话刚出口,就被哲加止住,低声道,“这话也是随便说的?” 琉璃伸伸舌头,说道,“一时说走了嘴罢了!” 莫寒月倒觉好笑,抬眸向哲加一望,说道,“如今哲加王子倒知道什么是谨言慎行!” 哲加苦笑,说道,“哲加长这么大,二十年加起来,所历的惊险也不如这几日,若再不留心,当真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莫寒月听的暗暗点头。 哲加虽说有草原男儿的粗豪,性子率直,倒也粗中有细,不是个蠢人,难怪草原各部会举他为下任族长。 三人在这里议论不休,峻王倒一脸闲适,歪在另一边的矮榻上闭目养神。 听到三人猜测主谋,不由低笑一声,摇头道,“昨夜第一个喊出哲加王子名讳的,自然就是刺客,顺藤摸瓜,自然就能找到主谋。只是纵然大伙儿心知肚明,又有谁会一查到底?”慢慢撑起身子,桃花眼微张,含笑道,“若当真查出是哪一位亲王,难不成为了一个小太监,要亲王偿命不成?皇上就不怕江山动荡?” 是啊,此刻知道是谁,又能如何? 莫寒月眸子骤寒,冷笑道,“既然不是皇上所为,他明着不查,暗中也会查个水落石出!” 这个世上,没有人更比她了解宇文青峰。这件事,明摆着是草原的族长之争,直指草原的势力,宇文青峰自然会想到,这背后的主使是想谋夺他的皇位,岂能当真轻易放过? 轻轻点头,叹一口气,说道,“这些人怕不会善罢甘休,哲加王子还要当心!” 哲加点头,说道,“经这许多事,哲加自然知道趋避!”听帐外小厮回禀马已备好,向二人施礼告辞。 莫寒月起身,挽着月琉璃的手,直送出营去,见已有小静安王、丞相卫东亭等人相送,这才停步,施礼道别。 转回营中,峻王见她脸有忧色,不禁轻叹,摇头道,“草原各部推选族长,无异于我们大梁江山更替,如果哲加连自保也不能做到,趁早还是不做这个族长要好!” 是啊,如果他不能自保,就算做了这个族长,恐怕也不能长久! 莫寒月心中微微释然,抬眸向他一望,轻哼道,“你倒是心宽的紧!”刚才她的担忧,并不在族长一位,而在于哲加与月琉璃二人的安危。 峻王淡淡一笑,又再躺回矮榻,轻声叹道,“经昨日相救夏儿一事,那二人再也无法在上宜部藏匿,草原上想来会有几日平静,倒是小皇叔那里……” 身子下滑,躺的更舒服一些,轻叹一声,说道,“半个月后,消息传回,朝堂上恐怕会有一场大乱喽!” 语气悠然自得,唇角挂着一抹闲闲的笑意,不像在为朝堂担心,倒似乎期待看什么好戏一样。 莫寒月好笑,微微摇头,说道,“乱又如何,横竖只要暗算不成,他也不能再另行设伏,倒是会派兵肃清松陵关乱民!”说到这里,微默一瞬,说道,“要提早请武安侯戒备才是!” 峻王低笑一声,轻声道,“萧枕江戎马半生,又是将帅之才,岂会不知其中利弊?松陵关破,他的人马自然会一击即退!” “是啊!”莫寒月心底一松,不禁晒然笑起。 看来,还当真是自己太过多虑! 第212章松陵关计成 本来以为,在景郡王遇袭的消息传回行宫之前,会有半个月的宁静,可是不过王日,突然有盛京的八百里加急,一路驰入行宫。 莫寒月诧异,催促峻王去探,得回的消息竟是,渭南大水,整个渭南城一带变成一片泽国,死伤无数,民不聊生,请求朝廷速速赈灾。 是啊,此时正当盛夏,渭南正是多雨的季节,这大水一发,也不知有多少人畜伤亡。 莫寒月轻叹一声,低声道,“只是苦了渭南的百姓!” 不管是天灾还是*,为官为吏的,自然会以权势为自己阻挡灾难,如此一来,灾民更加雪上加霜,处置不妥,就会民乱四起。 峻王见她担忧百姓,不由微微扬眉,说道,“你倒不必担心,皇上已经颁旨,命户部筹措粮草,运往渭南救灾,户部尚书范大人已经先一步赶回盛京!” “救灾!”莫寒月冷笑,说道,“王爷就不知道,但逢灾年,就是贪官的发财之年吗?任户部调出多少粮草,又有多少是进入百姓之口的?” 峻王微怔,向她深凝片刻,伸手拉她入怀,轻声道,“丫头,本王承认,自幼生长宫廷,不知民间疾苦,可是……你又如何得知?” “我……”莫寒月微微一怔,咬唇避开他的注视,轻哼道,“王爷别忘了,十一在回卫相府之前……” “丫头!”峻王截声打断,松手将她放开,冷声道,“事到如今,你对本王还是遮遮掩掩,是本王如此不值你信任,还是……你本就没打算信任本王?” 不是不想信,而是……那份真相,连她自己也时常几疑在梦里,又如何能令他信? 莫寒月低叹一声,说道,“王爷不信,十一又能如何?”起身向他福身一礼,转身就走。 “十一!”峻王跳起,一把将她拖回,苦笑道,“我不过说笑,你又急什么?”心里暗叹。本想借机问出她心底的秘密,却又怕她因此对他疏远,当真是……被这个丫头吃的死死的。 莫寒月抿唇,抬头向他一瞥,轻叹一声,说道,“王爷,有些事,十一并不是要瞒着王爷,只是……只是还不到时候罢了,若是……若是王爷非要知道……”微微抿唇,脸儿就已微微泛白,轻声道,“十一和王爷……” 与他的合作,只能到此而止! “十一!”峻王低喊,将她未出口的话及时截回,连声道,“你不愿说,本王不问就是,也值得你……值得你……”刚才分明感觉到她轻柔声音中的绝决,可是一时又说不出那究竟是什么?所能知道的,只是那一刻的心惊。 莫寒月将到嘴的话抿回,抬头向面前男子匆匆一瞧,又垂下头去。 心底暗暗苦笑。 莫寒月啊莫寒月,你自诩杀伐决断,不输男儿,可是这话到了口边,为什么还会犹豫?是舍不得伤他,还是……怕当真失去他? 最后一个念头蹦入脑海,整个人顿时怔住。 是吗?她怕失去他吗? 所谓,有得,才会有失!在她心里,他于她,已经是一个“得到”? 见她神色变的柔和,峻王轻轻松一口气,伸手将她留海揉乱,叹道,“本王当真是自作自受,偏偏选中你这个丫头!” 语气里虽然是满满的无奈,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还带着丝丝的疼宠。 如莫寒月所料,十余日之后,又一骑快马驰入行宫,向内连声急报,景郡王在松陵关受伏,生死不明! 消息很快传遍整个草原,朝野震动。朝中众臣纷纷上书,请皇帝即刻调兵,剿平流寇,查找景郡王踪迹。 宇文青峰闻报,心中暗喜,脸上却是一片沉肃,皱眉道,“松陵关一带,向来盗匪横行,是时候荡平草寇,还我百姓安宁了!” 一句话,推到草寇身上。 萧枕江出列,向上行礼,说道,“皇上,臣请命前往松陵江,荡平草寇,救援景郡王!” 救援? 皇帝微微扬眉,眸中终于露出一抹冷然的笑意。 松陵关到这里,一来一回半个月,等你赶到,恐怕景郡王的尸骨都难找回了! 只是到了此刻,又不能不摆个样子,点头道,“那就有劳侯爷,只是如今不在盛京,没有兵马可以调动,侯爷只能从沿途各府州调集人马!” 萧枕江道,“谢皇上!只是此次不过是荡平草寇,臣的封地甘邑拥兵两万,离松陵关不过百里,臣请旨从甘邑调兵,倒比惊动州府便捷!” 封地中都是各王诸侯自行养兵,并不食朝廷俸禄。 皇帝一听,自然乐得省下这份军饷,点头道,“就依侯爷!”心中暗暗冷笑。景郡王已死,不要说两万精兵,就是二十万,怕也救不了他! 萧枕江请下旨意,再不多耽搁,点弟弟萧行山、忠武将军周丰衍之子,周廷、周佑三人为将,带领两府亲兵,赶往松陵关驰援。 大营门外,傅飞雪与萧行山依依惜别,莫寒月跟着峻王与众臣为萧枕江送行。见他与众人辞过礼,峻王亲自为他牵马,说道,“萧侯爷,小皇叔就相托萧侯爷,务必将他救回!” 萧枕江点头,说道,“峻王放心!”侧头向他身边的莫寒月望去一眼。 比朝廷早一日得到消息,松陵关计成,一切都在这小小少女的预料之中,其后的事,是不是她也另有打算? 一个足不出户的闺阁少女,单凭一张地形图,就能布下如此奇谋,他的心里虽有疑惑,对这少女也是满满的信服! 莫寒月轻声道,“侯爷见到景郡王,请他直赴南疆,不要回朝!”伴君如伴虎,既然宇文青峰对他已经动手,这朝堂上,就已是杀机重重。 萧枕江略一点头,说道,“多谢峻王!多谢王妃!”转身上马,吆喝一声,疾骑出营,率人向木兰山方向疾驰而去。 三人这里说话,在旁人眼里,不过是峻王担忧景郡王,嘱托萧枕江,而又有谁知道,最要紧的,却是峻王妃那几乎无声的几句低语。 望着大队人马消失的背影,莫寒月不禁微微抿唇,轻声道,“王爷说的果然不错,萧侯爷将帅之才,其中急智,竟不下于谢大哥!”如此一来,甘邑兵马调动,纵然有沿途官府知觉,也只道是萧侯爷奉旨调动! 峻王低笑,说道,“萧侯爷是我大梁名将,自然不是虚有其名!” 是啊,若这萧枕江不是有此帅才,当初老侯爷中伏,两位萧将军阵亡,萧家遭受重创,他以长房长孙的身份袭爵,又如何能在短短两年,撑起萧氏一族的门户? 峻王见她神色淡然,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不禁桃花眼微眯,身子向她凑近几分,在她耳畔问道,“本王想知道,丫头为何会对萧侯爷了如指掌?” 莫寒月微微一笑,垂眸不语。 旁人都道,卫相府的十一小姐与罗、谢几家的小姐交厚,与这几府的公子也颇有几份交情,相知必深。却没有人知道,在盛京城各大府门之中,莫寒月所知最深的,却是武安侯萧家!只是,旁人不知道,萧家,也不知道罢了! 想到亡弟莫寒风,想到疯狂的萧大小姐萧晨雨,莫寒月心的中,一阵阵揪痛。 重活这一世,她必然要为死者报仇血恨,可是……终究,再也挽回不了什么! 眼前,仿佛又出现当初泽州府的满城的战火……刑场上,那满地的尸体,辅天盖地而来的鲜血…… 莫寒月骤然阖眸,强压下心头的一抹锐疼。 送行众臣和各府公子、小姐渐渐散去,莫寒月见傅飞雪还在伸颈眺望,过去携住她手,轻声道,“傅姐姐,回罢!” 傅飞雪心里不舍,又怕她笑话,只得点头,跟着她转身。 刚刚走出几步,就见叶弄笛紧咬双唇,煞白着一张小脸定定站在原地,怔怔望着萧枕江一行消失的方向。 莫寒月心头一紧,忙上前两步,将她手掌握住,轻声唤道,“叶姐姐!” 叶弄笛目光慢慢转回,定定落在她的脸上,张了张嘴,许久才挣扎出一句,“妹妹,我……我……”话一出口,珠泪已忍不住滚滚而落,却又咬紧双唇强忍。 莫寒月四周望去,见近处已没有旁人,连扶奕也早已离去,握着叶弄笛的手轻轻一紧,低声道,“姐姐放心,景郡王无恙,那封奏报,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叶弄笛又惊又喜,说道,“妹妹是说……” 莫寒月轻轻点头,冲她微微一笑。 莫寒月之智,这四年来,姐妹无不信服,此时听她一说,叶弄笛顿时破涕为笑,轻声道,“只要他无事,我……我……我宁愿……宁愿他和扶妹妹……” “姐姐!”莫寒月皱眉阻止,轻声道,“他和谁,总要他快活才是,他并不欢喜扶姐姐!” “嗯!”叶弄笛微窒,又跟着浅笑,点头道,“这等事,姐姐竟然还要妹妹来替姐姐分说,当真是……当真是没用的很!” 一旁傅飞雪见她又哭又笑,伸手在面颊上轻刮,说道,“这会儿说的豁达,等明儿他回来,怕那双眼睛又长在他身上,哪里还记得姐姐妹妹?” 叶弄笛被她取笑,顿时脸儿通红,顿足道,“傅姐姐就会拿妹妹取笑,却不知自个儿方才那样子,怕是连魂儿都跟了去!” 傅飞雪也不禁脸红,却强道,“横竖我不会说将他让给旁人!” 二人相互取笑,终究是少年心性,片刻就将生死离愁冲的烟消云散。 莫寒月好笑摇头,低笑道,“二位姐姐在这里说这等话,也不怕羞?还是回营去罢!”说着向营门呶嘴儿。 被她一说,二人这才省起,这是在大营门口,虽说众臣和公子、小姐们已散,还有许多御林军在近处守卫,顿时都涨红了脸。 刚刚转身入营,还不曾走出多远,隐隐的,就听大营门外一阵马蹄声疾响,跟着有人高声吆喝,“急报!急报!赈灾粮饷被劫,渭南急报!” “急报!急报!赈灾粮饷被劫,渭南急报!” “急报!急报!赈灾粮饷被劫,渭南急报!” …… 由远及近,片刻已到大营门外。 “什么?”姐妹几人同时停步,都是满心震动,回头望来,眼看着一骑快马冲入大营,马上人滚落马鞍,向行宫内奔去。 饶是峻王一向不羁,这一会儿也不禁色变,喃喃道,“这一回,怕是事情不小!”向莫寒月道,“你们先回,本王去瞧瞧!”辞过几人,大步向行宫而去。 户部赈灾的粮饷,未到渭南,就遭逢饥民轰抢,所余十不足一。 朝堂震荡,除了急命户部再调粮食之外,仿佛再无他法。 莫寒月听完印于飞回禀,不由暗吸一口凉气,轻声道,“消息传入渭南,渭南必然会发生民乱,这个时候单单调粮,怕已不能奏效!” 起身在帐中来回踱步,绕过几圈,突然哑然失笑,轻轻摇头,暗道,“莫寒月啊莫寒月,如今你已不是当朝皇后,变生民乱,岂不是正好推波助澜,令那贼子江山不稳?” 只是她出身将门,自幼庭训,要以江山社稷为己任,保境安民。此时眼看渭南民乱要起,不要说让她推波助澜,就是袖手旁观,也难做到! 两个念头,在心中反复较量,思忖良久,终于轻轻一叹,摇头道,“罢了罢了!莫寒月,你终究是只有妇人之仁,无法当真狠毒!”心中主意拿定,挥帘出帐,向靖国公府的帐子而来。 罗雨槐听到回禀,忙将她迎进帐来,含笑道,“这外头乱纷纷的,怎么这会儿你倒有闲心过来?”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妹妹有急事,要请罗大哥商议!” 罗雨槐见她说的凝重,心知她素来不是个妄言之人,心中不由一紧,忙道,“妹妹且坐,我命人去请大哥!”引她在外帐坐下,一迭连声唤丫鬟去请罗越。 罗越闻报,片刻即到,入帐先向莫寒月一礼,问道,“十一,又出了何事?” 这些日子,大事小事不断,莫寒月又是来的如此急迫,料想不会是小事。 莫寒月忙起身还礼,来不及起身,说道,“渭南恐怕转眼会变起民乱,请罗大哥进宫,为民请命!” 罗越大吃一惊,失声道,“民乱?何以见得?” 莫寒月摇头,说道,“渭南大水,本是天灾,百姓只盼朝廷救济。而他们苦等这许多日,等来的却是粮食被饥民轰抢,如此一来,民心必乱!” 罗越点头,说道,“皇上已经传旨户部,再调粮食救灾!” 莫寒月摇头,说道,“坏就坏在这里,渭南来此,快马疾驰,最快也要十日,再返回盛京调粮赶往渭南,那岂不是要一个月的路程?饥民待哺,如何等得了?” 罗越皱眉,说道,“都是良善百姓,这一切岂有想不通的道理?” 莫寒月摇头,叹道,“饥民困顿,只念几时有米下肚子,哪里会想这许多?更何况,前边有饥民轰抢粮食的先例,再调粮食,又岂会没有人效仿?” 罗越听的脸上变色,说道,“那依十一的意思……” 莫寒月一字字道,“此次押粮,必要重兵押送,以防饥民轰抢!” “重兵押送?”罗越喃喃低语,轻轻点头,说道,“你是要我请命出兵?” 莫寒月点头,说道,“若此事交给旁人,不要说安抚灾民,不中饱私囊已是好官,就为渭南百姓,罗大哥辛苦一趟!” 罗越细思一回,终于点头,说道,“我即刻进宫去见皇上!”说完向她一礼,转身就向外走。 莫寒月连忙追出来,唤道,“罗大哥!”见他回头,说道,“此事急迫,皇上圣旨颁下,十一想来无瑕为罗大哥送行,有一件事,请罗大哥留意!” 罗越扬眉,说道,“十一妹妹请讲!” 莫寒月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一字字道,“前次赈粮被抢,必有隐情,罗大哥去后,不防暗中查访!” 罗越一惊,失声道,“你是说,有人侵吞赈粮?”话一出口,脸色已经微变,咬牙道,“若果然如此,任他是谁,罗越必然为民除害!” 莫寒月点头,说道,“罗大哥记着,这些话是罗大哥自个儿想到,切切不可提到十一!” 罗越向她凝视一瞬,突然展颜一笑,说道,“十一要送罗大哥功劳,罗大哥又岂会不知?”又向她将手一拱,转身大步而去。 是啊,罗越此时请旨,即刻赶回京城点兵,再押送粮食赶往渭南,恐怕也已乱民四起,奏报传出。 他抢在此时赶到,只要善加安抚百姓,赈济粮草,就能将一场大祸消于无形,这一功,皇帝必定要记在他的头上!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营外,莫寒月轻轻吁出一口气来。 赈粮被劫,二次赈灾,宇文青峰必然会派重兵押送,本不必旁人献策。只是罗越此时请命,一则可以显示他一片爱民之心,二则此事交到罗越手中,才会让她放心。 罗雨槐听到二人对答,也不禁脸上变色,将莫寒月手掌抓住,轻声道,“十一,若是当真变起民乱,那大哥……大哥……” 莫寒月回眸一笑,轻声道,“姐姐放心,罗大哥智勇双全,必能平复民乱!”一些寻常百姓,又岂能与沙场上那些悍勇的敌将相比? 罗雨槐点头,稍稍放心。仍牵着她手回帐内坐下,含笑问道,“这样一场大功,妹妹为何不送给峻王,却想起大哥?” 莫寒月微微抿唇,摇头道,“峻王素来不羁,突然关心黎民百姓,岂不是奇怪的很?” 带兵押粮,就要授以兵权,如果是峻王突然领旨,以宇文青峰的性子,岂不多疑? 罗雨槐了然,轻叹一声,说道,“妹妹之智,当真是无人能及,姐姐惭愧的很!”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姐姐性子纯良,岂是十一可比?”心中暗暗泛苦。如果可以,她也愿意做回上一世,光明磊落,挥洒随意的莫寒月。可是,报仇容易昭雪难,如今她必要步步算计,时时用心,才能不枉费再活这一世! 罗雨槐又哪里知道她的复杂心思,见她不语,想到峻王的尴尬处境,也不再说,转而说些闲话,轻叹一声,说道,“本来想,这一次我们姐妹都一同伴驾,可以好好儿聚聚,哪知谢姐姐不能随意出宫也倒罢了,扶姐姐……” 说到扶奕,又不禁叹气,说道,“昨儿我去瞧叶姐姐,她虽强颜欢笑,可是我瞧着,竟似瘦了整整一圈。” 莫寒月轻叹一声,说道,“也难为她!”苦恋景郡王四年无果也倒罢了,偏偏是被最好的姐妹背叛。 罗雨槐点头,默然一瞬,突然像想到什么,在莫寒月手背轻推,说道,“我们去找扶姐姐,让她劝劝叶姐姐可好?” 听她提到扶奕,莫寒月不自觉拢起眉峰,轻声道,“叶姐姐本就是因为……因为扶姐姐,才心中郁结,如今又如何去劝?” 罗雨槐道,“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啊,那日景郡王离去之时,已将话说的明白,扶姐姐也该死心。叶姐姐与她素来交厚,难不成为了一个男子,就此绝了姐妹之情?”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只怕扶……扶姐姐不是这么想罢!” 如果,她当真顾念姐妹之情,又怎么会有峻王帐中一幕? 如果,姐妹几人知道她那一夜的作为,还能不能将她当成姐妹? 莫寒月忍不住轻叹。 而,她却不知道,那一夜,扶奕不但设计峻王,还有她对叶弄笛的那一番话,彻底将叶弄笛的心击入低谷。 罗雨槐对她心中的烦乱浑然不觉,轻声道,“如今且不说景郡王前往南疆不知几时才回,纵然他回来,我们多年姐妹,难不成……难不成……”低声轻喃,想到扶奕所作所为,却已经说不下去,轻轻一叹住口。 是啊,自己与她们相识不过四年,对扶奕已诸多顾念,更不要说她们自幼的情份,要就此断绝,又岂能忍得下心? 莫寒月轻轻一叹,说道,“如今景郡王刚走,扶姐姐那里……且由着她罢!想来相隔日久,见不到那人,心也就淡了。叶姐姐那里……” 叶弄笛对景郡王用情至深,自然不是扶奕可比,只是如今的情形,又不能放任她消沉下去。 罗雨槐也道,“从景郡王去后,叶姐姐成日闷闷的,连下棋都提不起兴致。” 莫寒月叹道,“下棋最花心思,她如何能当真静得下心?”微微沉吟,向外一望,挑唇道,“今日时辰尚早,不如唤上傅姐姐和灵儿妹妹,与叶姐姐一同去骑马!” 有姐妹们一处玩乐,或者可以令她心中郁结稍解。 “好啊!”罗雨槐点头,又迟疑道,“不唤扶姐姐吗?” 莫寒月垂眸略思,说道,“我们命丫鬟去请傅姐姐、灵儿和扶姐姐,叶姐姐那里我二人亲自去拖她出来!” 至于扶奕来或不来,那就要看她自个儿了。 罗雨槐不禁笑起,说道,“有你在,死人也说的跳起来,更不论叶姐姐!” 莫寒月好笑,说道,“听到姐姐此话,寿材辅的老板,见到十一岂不是恨的磨牙?”二人说笑几句,各自换过衣裳,向御史府的营帐来。 叶弄笛听小丫鬟禀入,起身迎出来,勉强笑道,“今儿两位妹妹怎么同来?”向二人身上一扫,问道,“两位妹妹这是要去骑马?” 罗雨槐抿唇,笑道,“这几日营里乱糟糟的,我们也不曾好好儿玩乐,趁今日得闲,姐姐快去换过衣裳,我们去草原上骑马!” 叶弄笛果然没什么心绪,苦笑道,“我懒怠动弹,两位妹妹去罢!” 罗雨槐不依,说道,“我已命丫鬟去请傅姐姐、扶姐姐和灵儿妹妹,岂能独独少了姐姐,快些去罢!” 叶弄笛听到扶奕的名字,不由微微咬唇,默然垂下头去。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我们要在这草原上呆足三个月,如今还没有过一半,各府的营帐离这般近,低头不见抬头见,难不成二位姐姐是再不出门的?再说,纵然日后回京,难不成就断了这处来往?” 是啊,自小儿的姐妹,难不成就为了一个男子,就此割舍? 叶弄笛轻叹一声,终于点头,说道,“二位妹妹稍等!”唤丫鬟来,换上骑马装,与二人出帐,向营外来。 这一会儿,傅飞雪和孙灵儿已在大营外等候,看到三人前来,都含笑迎上,孙灵儿向后一张,不见扶奕的身影,也不多问,只是抿唇笑道,“还是叶姐姐有脸,竟然劳罗姐姐和十一妹妹亲自去请,我们得信儿,巴巴的自个儿赶来!” 傅飞雪性直,扬眉问道,“不曾请过扶妹妹?” 莫寒月淡笑,说道,“也一同差人去请,不知为何还不曾来。” 正说着,就见去请扶奕的丫鬟匆匆向这里来,给众人见过礼,向罗雨槐禀道,“扶大小姐说她身子不爽利,就不来了,愿几位小姐玩的开心些!” 罗雨槐皱眉,说道,“扶姐姐越发别扭,要不然,我亲自去唤她一回?”转身要往营里去。 莫寒月一把将她拉住,叹道,“她不愿来,我们强请反倒伤她脸面,罢了吧!” 叶弄笛咬唇,苦笑道,“想来是我在这里,她不愿来!”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姐姐素来对扶姐姐亲厚,她哪里有避着姐姐的道理?” 心底明白,扶奕不来,断断不是为了叶弄笛,而是不敢面对自己。只是这些话,又无法向姐妹们说起,只用话绕过,与众姐妹上马,向草原上驰去。 虽说草原上看起来还是一片宁静,行宫中也仍然笙歌处处,可是有识之人,仍然在流动的空气中,嗅到不寻常的味道。 一连十余日无雨,那一日,天气少有的酷热,仿佛连草原上的风,也裹着一团火气。 莫寒月歇午觉起来,只觉背后已被汗水浸透,正要唤丫鬟传水沐浴,就见峻王掀帘进来。 看到她只穿着薄薄的中衣,桃花眼不禁淡出一抹笑意,说道,“怎么歇到这会儿才起,仔细走了觉,夜里又睡不安稳。” 莫寒月挑眉,轻叹一声,说道,“这天气,不歇觉难不成还出去跑?”取外裳披上,向他打量几眼,见他倒一身清爽,不禁扬眉,说道,“王爷这是从哪里来?” 峻王含笑,漫不经心的答道,“皇上留我下棋。”桃花眼在她身上微转,见她中衣衣领微敞,露出颈下一段细瓷般的肌肤还不自觉,不禁低笑。 莫寒月听他笑声虽低,却说不出的欢畅,微微扬眉,问道,“王爷又瞄上哪家的小姐,如此开心?” “哪家的小姐,又如何能与峻王妃相比?”峻王顺口笑答,在她身畔坐下,顺手取过扇子为她打扇,轻声道,“方才在宫里,见到几个侍卫拿人!” “哦?”莫寒月一顿,问道,“何人?” 桃花眼中,淡出一抹兴奋,峻王一个字一个字道,“八皇叔身边的一个护卫!” “怡亲王?”莫寒月微觉意外。 如果说,非要在四位亲王中找一位没有野心,安于现状的王爷,那只能是老八怡亲王宇文青榉!而现在,竟然是查到他的护卫? 宇文峻轻轻点头,又淡笑一声,说道,“本王倒是没有料到,那幕后之人,竟然连八皇叔身边儿的人也买通,当真是一石二鸟之计!” 莫寒月扬眉,说道,“你是说,真正的幕后主使不是八王爷?” 宇文峻轻轻摇头,说道,“自然不是!” 莫寒月凝眉思索,点头道,“若论朝中势力,自然是承亲王最强,而洛亲王不显山不露水……怕也颇有实力,相比之下,羽亲王与怡亲王就要弱一些。可是不管哪一方,又如何敌得过朝廷的势力,怡亲王再蠢,也不会在行宫里动手,落人把柄。” 虽然说,盛京城中各府各宅各大世家的关系盘根错节,可是终究还要归附于朝廷或皇亲国戚。 几位亲王若论出身,都相差无几,可是要论势力,自然就要说有几大世家依附。就如当年的宇文青峰,若不是外有莫氏,内有卫家相助,断断难以登上皇位。 宇文峻听她细细剖析,先是含笑点头,听到最后,不禁低笑出声,说道,“丫头有所不知,七皇叔和八皇叔表面上势成水火,其实暗中颇有些来往。” “什么?”莫寒月大吃一惊,说道,“你是说,羽亲王和怡亲王勾结?怎么会?” 七王羽亲王宇文青柏和八王怡亲王宇文青榉,二人的生母生前就是死敌,二人也自幼不和,要说旁人也倒罢了,说这二人相互勾结,当真是难信! 宇文峻轻轻摇头,叹一口气,说道,“丫头,你忘了,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如今他二人若不联手,又岂能与旁人抗衡?” 此言倒也有理! 莫寒月抿唇,虽觉他说的有理,却终究太过震惊,始终无法相信。 宇文峻见她神色惊疑,淡淡一笑,说道,“当初,他二人的母妃会成为死敌,无非是为了在皇爷爷面前争宠。如今皇爷爷仙逝,他二人的母妃也已亡故,他二人又有什么不能解的仇恨?” 是啊,二人之所以不和,只不过是因为各自的母妃争宠,换言之,也是为了他们自己在先皇面前争宠。如今时移事易,物是人非,他们原来所争,已没有一点意义,又为何不能私下和解? 莫寒月轻轻点头,不由轻吁一口气,说道,“如此一来,朝中四位亲王,两位联手,与另外两位,顿成三足鼎立之势,该当谁也不敢轻动才是!” 是啊,只要有一方动,触动之下,必然被另外两方趁虚而入。 宇文峻点头,轻声笑道,“是啊,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里谁若先动,谁就会先乱,被另外两方有机可趁!四位皇叔之中,怡亲王看似温和无害,却最工于心计,断断不会在此时派出什么刺客!” 莫寒月抿唇,略思片刻,突然低笑一声,说道,“王爷忘了,朝中虽然可以鼎足而三,可是在那之上,还有一位皇上!” “皇上?”宇文峻微微扬眉,说道,“丫头,你该不会说,那刺客其实是皇上派出的吧?” 莫寒月抿唇,凝眉思索,说道,“既然怡亲王不会轻举妄动,羽亲王与他一党,自然也不会妄动!而洛亲王、承亲王又与他们互相牵制,想来也不会轻动。如此一来,也只有皇上,他若看破四王三足鼎立的局势,趁此机会找出漏洞,令他们不得不动,才能各个击破!” 是啊,只要鼎立的平衡打破,有一方受到打压,另外两方必然争夺势力,那时三方混战,得渔人之利的,就是皇帝宇文青峰! 宇文峻听的暗暗心惊,却微微摇头,说道,“七王、八王暗中勾结,朝中鲜有人知,皇上是不是知道,还在两可!” 宇文青峰会知道吗? 莫寒月扬眉,心中默想片刻,轻轻摇头,说道,“他也未必不知!” 宇文青峰此人,虽说心胸狭窄,却也心思细密,再加上他对皇权看的极重,又岂会对朝中的势力不查个仔细? 是啊,如果宇文青峰当真察觉这三方势力之间的暗涌,设法推波助澜,令三方斗个鱼死网破,他再坐收渔人之利,也不是没有可能。 宇文峻点头,轻叹道,“是与不是,那就要看下一步,皇上是追查到底,还是顺势降罪八皇叔!” 继续追查,那么幕后主使就是另有其人,顺势降罪怡亲王,那行宫行刺一幕,就是皇帝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 莫寒月轻轻点头,转话问道,“有没有消息说,萧侯爷几时回兵?” 峻王“嗤”的一声轻笑,桃花眼带出一抹笑意,向她斜睨,说道,“有你那番话,自然要等小皇叔安然回到南疆的消息传来,他才会回兵罢!” 莫寒月抿唇轻笑,低叹一声,说道,“如此一来,景郡王远离这是非之地,也好!” 心底暗暗冷笑。宇文青峰将景郡王羁留盛京三年,伺机将他除去,还要不落人口实。如今他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纵虎归山,其间震怒,可想而知。 宇文峻听她为景郡王设想,只是“嗯”的一声,也不再说。没骨头一样的靠在榻上,斜斜上望,隐约见她留海后的眸子凝出一抹深思,不由心中柔情满溢,低叹一声,轻声道,“丫头,这些事,我们静观其变就好,你又何必太过劳神?” 本该是肆意玩闹享乐的年纪,她却成日殚精竭虑,劳心劳神。 听出他语气中的呵疼,莫寒月心中微动,回头就见他桃花眼中,满是关切,手中扇子轻摇,微风徐徐,带来丝丝凉意,顿时令她心中一暖,轻声道,“模竖无事,不过说说罢了,我们又管不了许多!” “嗯!”峻王低应,一手将她拽入怀中,轻声道,“近几日发生的事,不管是谁的主使,终究是朝中有人动手,日后纵回盛京,怕也不太平!” 莫寒月整个身子被他搂住,只觉热的难受,想要推开他起身,一时倒有些不舍,闻言身子稍离,轻声道,“我虽是一品王妃,横竖你这峻王无权无势,难不成还有人打上我的主意?” 峻王低笑一声,又微微摇头,说道,“本王旁人倒不怕,只是你们那位卫相爷,为人心机颇深,你还要多加防备。” 是啊,别的人纵然盘谋什么,总还有迹可循,反而是自己心头那头号大敌,许多事,却令她琢磨不透。 莫寒月心中念头百转,却轻声道,“如今我有一品王妃的身份,他要动我,总还要掂量掂量,倒是王爷……”想朝中局势若变,他纵不做什么,怕也立时被卷入其中,不由心中暗忧,抬头向他望去。 峻王身子半躺半倚,只觉怀中小小身躯娇软,似若无骨,而她的一头乌发,正正披在他的胸前,乌黑透亮,带着诱人的光泽。 峻王心中微动,哪里还听得到她说些什么,不觉垂头,向那黑亮的发丝轻嗅。 哪知刚刚垂头,恰逢她抬头望来,只觉唇间温软,一擦而过,顿时如电击雷劈一般,僵住不动。 刚才是…… 莫寒月整个人也怔住,张大眸,注视着眼前那张放大的俊脸,感觉到唇间的酥麻,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刚才,那一下,是碰到了他的唇? 一念及此,整张脸顿时滚滚的烧了起来,莫寒月顿时羞窘不堪,忙撑身要从他怀里挣脱,手忙脚乱下,却一手撑住他的小腹。 感觉到掌下的异样,心中越发羞窘不堪,慌忙收手,整个人又摔了回去。 第213章哪个和你亲热 “丫头!”峻王轻吸一口凉气,一把将她揽回,轻声道,“怕什么,本王又不吃你?”桃花眼中,两簇火苗燃起,带着危险的讯息。 莫寒月心惊肉跳,一张脸火烧一般的滚烫,竟然说不出话来。 那一下,不会是挑起这小子的兽欲,将他吃干抹净吧? 察觉到她的紧张,峻王唇角闪过一抹笑意,一颗心却怦跳的如此厉害,仿佛要从口中跃出来一般。 刚才那一下轻触,是他始料不及,可是更令他意外的,是莫寒月的反应。 这个丫头,不但懂得儿女之情,更对他有反应,是吗? 眼看他的俊脸又移近几分,莫寒月心中更觉慌乱,忙道,“王……王爷,快放开我,好热!”话一出口,几乎想将自己的舌头咬掉。 这个时候说热,那岂不是…… 峻王低笑出声,凑首在她耳畔,清润的声音带着无穷的蛊惑,轻声道,“丫头,你在诱惑本王,是吗?” “什……什么……”莫寒月结结巴巴的否认,可是话已说不完整,想要从他怀里逃出,可是又怕不小心碰到他的身子,双手乍开,竟然不敢轻动。 看着她的无措,峻王唇角的笑意更深,轻声叹道,“丫头,你果然懂,是不是?”虽是问句,语气已极为肯定。 莫寒月咬唇,轻哼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放手!” 峻王却将她搂的更紧,嘻笑摇头,说道,“不放,除非你亲亲本王!” “你……”莫寒月咬牙,低声骂道,“无赖!” “是啊,本王就是赖上你!”峻王清润的声音,满是愉悦,挑眉道,“要不然,本王亲你?”说着俯首向她凑近一些。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正要挣扎,就听帐外脚步声匆匆,由远而近,帐外小丫鬟说一声什么,就听丹枫的声音唤道,“小姐,王爷!” 知道峻王在帐里,几个丫头一向躲的远远的,此刻来回话,必有要事! 莫寒月忙道,“快放手!”也不管他肯不肯,扬声道,“进来罢!”在他胸前狠推。 峻王低叹一声,俯首在她发顶一吻,轻声道,“今日本王且放过你!”扶她起身,跟在她身后向外帐来,轻声叹道,“没眼力界的丫头,就不能让本王和你家小姐多亲热一会儿?” 哪个和你亲热? 莫寒月侧头瞪他一眼。 丹枫进帐,一边给二人行下礼去,一边道,“小姐、王爷,方才有军报往行宫里去了!” “军报?”莫寒月扬眉,回头与峻王对视,皱眉道,“难不成是萧侯爷那边的消息?” 依照她的计划,景郡王在松陵关遇袭,脱险之后,牧野自然会和他说明原委,劝他前往南疆。 只是景郡王外表看似温和,实则颇为倨傲,若知道有人暗算,定会回朝查个水落石出。所以在萧枕江临行时,她才会又特意叮咛,务必说服景郡王前往南疆。 峻王摇头,说道,“我进宫去瞧瞧罢!”整一整身上的衣衫,向帐外去。跨出帐门,又回过身来,含笑道,“这会儿天儿已凉爽许多,你不用再睡了,和小姐妹们说话儿吃果子去,晚上等着本王!” 他这一整衣说话,丹枫和守在帐外的几个丫鬟才留心到他衣衫不整,不禁都红了脸。 恰夏儿捧着托盘过来,见他出帐,忙道,“怎么王爷就走了?夏儿特意备了酸梅汤!”说着向手中托盘一瞅,小嘴噘起,巴巴的瞧着峻王。 峻王对自家小姐疼宠,她本就将他当成了主子,从那日被他从上宜部救出之后,更添了几分亲近。 宇文峻回头,见她托盘上果然放着两只青玉小碗,里边盛着醉红色的酸梅汤,信手拿起一盏,一饮而尽,空碗放回托盘,顺手在她脸颊上一捏,赞道,“我们夏儿姑娘的手艺,强过御膳房呢!”转身大步而去。 夏儿小脸顿时涨的通红,瞅着他的背影半天,才结结巴巴道,“王……王爷真是……真是……”转而想到他的夸赞,又不禁开心,咬唇低笑。 丹枫忙接过她手里的托盘,轻声责道,“你身子不好,小姐恩典,要你歇着,怎么这会儿又爬起来!” 夏儿终究年幼,被上宜部关押两日,受些惊吓,回来就已病倒。 夏儿摇头,说道,“夏儿不打紧,这等天气,躺着也是出汗,反而不如起来散散!”跟着她进帐,给莫寒月见礼。 莫寒月将帐外的情形看在眼里,向她笑望一眼,说道,“看不出来,王爷对我们夏儿倒是不一般呢!” 夏儿噘嘴,嗔道,“咱们这位王爷,什么都好,就是胡闹!” 莫寒月“嗤”的一笑,说道,“胡闹才有趣些,难不成你要他和那几位亲王一样,成日绷着脸?” 夏儿忙双手连摇,说道,“几位亲王那样子,和庙里的泥菩萨有什么两样,才不要像他们!” 被她一说,想起四位亲王在御前端严庄重的模样,莫寒月“噗”的笑出声来,点头道,“还当真挺像!” 丹枫笑的打跌,指她道,“小蹄子,这话可不敢乱说,传出去,岂不是招祸?” 夏儿吐一吐舌头,笑道,“夏儿不过顺口说说罢了,难不成小姐和丹枫姐姐还能旁处说去?” 莫寒月含笑摇头,说道,“不能像四位亲王,那又像谁去?难不成是皇上?” 夏儿微微撇唇,摇头道,“皇上虽然威风,可又哪里比得上景郡王的丰仪?要奴婢说,那才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呢!” 莫寒月心中微微一动,忍不住向她深望一眼。 景郡王回朝,也不知倾倒了多少名门闺秀,如今夏儿年已十二岁,正是懵懵懂懂,情窦将开的时候,难不成也为景郡王着迷? 转念再想到叶弄笛,不由轻轻一叹。 景郡王初初回京时,叶弄笛也不过一十二岁。如今大好年华空掷,当真不知是为她心痛,还是惋惜。 夏儿见她不语,往前凑了凑,轻声道,“小姐,你说,这草原上还这般热法,盛京城岂不是更像蒸笼一样?也不知道小康、丰儿他们怎么样?” 莫寒月未应,丹枫低笑一声,说道,“你挂念小康就说小康,又拖上丰儿做什么?” 夏儿顿时脸儿涨红,顿足道,“人家不过挂念府里的人,怎么丹枫姐姐总拿夏儿取笑?” 丹枫抿唇,说道,“难不成说,这个‘人家’没有挂念小康,那小康也不知有多失望呢!” 夏儿又羞又急,顿足道,“小姐,你瞧丹枫姐姐,可不是疯了!” 莫寒月浅笑,向丹枫望去一眼,才又向夏儿问道,“怎么,想家了?” “嗯!”夏儿点头,嘟着小嘴儿道,“这草原虽好,可是……可是成日这一大伙子人,也不做什么。还有……还有这草原这么美,哪知道还有许多恶人!”想到自己被拘的两日,小嘴儿一瘪,说不出的委屈。 莫寒月微微一笑,转头瞧着帐外的阳光出一会儿神,轻声道,“是啊,我们离京已一个月,府里……也不知如何?” 虽然说的和夏儿一样的话,唇角却不自觉的挂上一抹冷凝。 府里那些人,当真耐得住性子等这一个月?恐怕早已翻天覆地了罢! 慢慢将酸梅汤饮尽,只觉酸甜之后,没有寻常酸梅汤的微涩,莫寒月也不由轻轻点头,说道,“夏儿的手艺,还当真是越来越好!” 夏儿抿唇笑道,“小姐喜欢,奴婢每日做几盏来!”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也不必只给我备着,这大暑天儿,你们姐妹也饮几盏降暑才是!” 丹枫笑道,“小姐总看顾我们,也不怕我们无法无天,不把主子瞧在眼里!”一边帮夏儿收拾碗盏,一边问道,“小姐,是要罗小姐那里,还是叶小姐那里坐坐?” 莫寒月略一思忖,摇头道,“多日不见谢姐姐,我去行宫走走罢!”起身向内帐去。 丹枫、夏儿忙都跟进来,夏儿忙着找衣裳,丹枫却皱眉道,“小姐,这些日子,怕行宫里不太平,还是等等罢!”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朝中虽然多事,却与后宫无干,我只是去谢姐姐宫里坐坐,不打紧!”又道,“横竖你们也不能进内宫,还是不用跟着了!”将夏儿寻出的衣裳换上,径直出帐,向行宫来。 谢沁闻报,又惊又喜,亲自迎出宫来,见她行礼,忙一把扶住,嗔道,“多日不见妹妹,怎么倒见外起来?”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姐姐说哪里话,原是妹妹见姐姐该有的礼数!” 此时谢沁虽是皇妃,却只有二品,论品阶,还差莫寒月一级。 谢沁抿唇,说道,“我们姐妹多日不见,说话儿是正经,这些虚礼,等日后回京再说罢!”携着她的手向殿内去,侧头见她两侧张望,轻声道,“来时我问过她,她自个儿要留在宫里,我想着行宫地界小,难免被人撞上,也就随她!”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易名燕宛如的莫寒水,而那个“被人撞上”指的自然是皇帝宇文青峰。 莫寒月自然领会,轻轻点头,说道,“多蒙姐姐用心,十一感激不尽!” “我们姐妹,又何必说这些话?”谢沁扬眉,唤人奉过茶点退去,才轻声道,“那日回来的仓促,我不曾问过你们,扶妹妹和景郡王,是怎么回事?” 那天大火之后,扶奕向景郡王逼娶,被景郡王严拒,还是她替她解围,其后的事,却一无所知。 莫寒月微微一默,心中斟酌片刻,却不知要从何说起,不由轻轻一叹,说道,“不过是些儿女私情,日后自然分明,姐姐又何必劳心?” 谢沁点头,微微凝神,又不禁摇头,说道,“这几年我虽在宫里,可是也知道,叶妹妹为景郡王钟情。若说景郡王钟意的是扶妹妹也倒罢了,可是瞧那日的情形偏又不是,那扶妹妹那番作为,岂不是伤叶妹妹之心?” 岂止啊! 莫寒月轻轻一叹,说道,“姐姐也知道,这几年,扶姐姐的亲事几次起落,总不能如意,想来是心里急了些,做事欠考虑,也是有的!” 谢沁想想此言倒也有理,微微点头,轻声道,“话虽如此,可终究我们是女儿家,行事还要多顾着些闺誉!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耳边风言风语,尽是此抵毁之词,我竟无从分辩。如今我关在这个地方,身不由己,你们成日在一处,当好生劝劝才是!” 莫寒月点头,说道,“待扶姐姐心绪好一些,妹妹们自会设法解劝,只是……” 想到扶奕在峻王帐子里那一幕,不禁微微摇头。 如果说,向景郡王逼娶是情难自己,那勾诱峻王,又是什么? 谢沁见她神色,心知有异,正要再问,就听门外非儿轻声唤道,“娘娘!” 谢沁微微扬眉,向莫寒月望去一眼,说道,“何事,进来说罢!” 非儿知道莫寒月在这里,若没有要紧的事,断断不会来搅扰。 非儿应命进来,顺手将门掩上,先向莫寒月一礼,这才轻声道,“娘娘,杨贵人有喜了!” 谢沁一怔,问道,“你可知道的确切?” 莫寒月也是眉目微动,留海下的眸子早已骤然冰寒,却只是向非儿望去一眼,并不多问。 非儿点头,说道,“方才奴婢见杨贵人身边儿的文瑞兴冲冲去请太医,就在太医出宫的道儿上截住,问的真真儿的,果然是杨贵人有喜了!” 谢沁点头,挥手命她退去,不禁眉峰微拢。 莫寒月听外殿的门打开又关上,这才扬眉问道,“杨贵人?”不管是谁,有喜,就是宇文青峰有后! 谢沁叹道,“杨露笛!” “哦!”莫寒月这才恍然,说道,“我竟不记得还有此人!” 当初杨露笛与易红珠极为交好,三年前选秀入宫,因她出身不高,初时只封为才人,侍寝之后抬为贵人,在后宫这名门闺秀林立的地方,并不如何出色,也就将此人忘记。 谢沁轻叹一声,说道,“这杨露笛倒是个极耐得住性子的主儿,进宫之后,旁的嫔妃使出浑身的解数争宠,总想怀上皇上的龙胎,生下皇长子。可她整一年都不曾侍寝,竟丝毫瞧不出着急。” 莫寒月轻轻点头,眼前似乎又出现当初墨浩林建府,易红珠、杨露笛等人围着景郡王起舞的情形,不由轻吁一口长气。 杨露笛不急侍寝,是不是也是因为,她的心中,装着另一个男子? 这个念头只是一瞬,片刻回神,轻声道,“如此一来,怕是要封妃了!” 谢沁点头,低叹一声,说道,“这消息传开,也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睡不着觉,又有多少人在梦里乐醒了!” 莫寒月微微一笑,淡道,“这行宫里无聊的紧,倒也给娘娘们茶余饭后,多一些谈资罢了!” 谢沁点头,叹道,“许是因为易红珠的关系,她进宫之后,和易妃走的极近,如今她有了身孕,皇上对她必然看顾,怕也连带易妃要多受些恩宠!” 三年前,她替朝廷赛马,却被人暗算。后来,谢霖等人顺藤摸瓜,果然查到易妃的身上,只是易妃内有易太后撑腰,外有易家支撑,等闲不能动她,想起来,仍然恨恨。 莫寒月扬眉,说道,“易妃?”微一转念,又不禁冷笑,说道,“任是有多交好,到了此刻,怕易妃也宁愿不受那些恩宠!”当初的金妃,不但与易妃是闺中好友,两家还有姻亲,到头来,还不是一样被她算计? 谢沁自然也想到当初那一幕,不由轻轻一叹,眸色已冷了几分。 莫寒月轻声道,“如今姐姐虽不自在,好在皇上看在谢家的份上,还肯看顾,倒不必趟这淌浑水,左右都不是什么好人,任由她们闹去!” “皇上?”提到这个人,谢沁的脸色更冷下几分,轻哼一声,说道,“哪里是看在谢家份上,分明是顾忌谢家,前次若大哥出事,怕他第一个容不下的就是我!”想到那日,无论自己如何向他苦苦哀求,他只是不同意出兵救火,心头就一阵一阵发冷。 “姐姐!”莫寒月大吃一惊,忙轻声阻止,轻手轻脚走到门口,俯耳倾听一回,才又回来,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姐姐,这行宫不比宫里,提防隔墙有耳!” 谢沁自知失言,反手将她握住,轻声道,“也只在妹妹跟前儿,姐姐才敢说出这些话来!” 想来,也是因为知道莫寒水身份的原故!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姐姐对妹妹推心置腹,妹妹岂会不知,只是言多必失,姐姐不必为此招祸!” 谢沁点头默然,隔过片刻,终究心里气恨难平,低声道,“往日姐姐也素知他不是良配,哪知道竟凉薄至此。难怪当初,大哥宁愿冒欺君死罪,也要将我送走,果然……果然这不是人呆的地界!”说到后句,咬牙切切,恨恨不已。 宇文青峰是什么人,她岂会不知? 莫寒月轻叹一声,在她手背轻拍,说道,“若有机会,姐姐还是离开这里的好!” 这里,说的自然不是行宫,而是宇文青峰的身边儿。 谢沁咬唇,点头道,“若不是怕父兄受累,我但愿此刻就出宫,夺一匹良马,逃的远远儿的,从此隐姓埋名,了此残生!” 莫寒月轻声劝道,“姐姐不必多想,日后总有机会!”不愿她多烦恼,转话说些平日的趣事,直到天将黄昏,这才起身告辞。 谢沁也不多留,含笑道,“平日她们不能进宫也倒罢了,你千万多来坐坐,可不要只顾着自个儿玩乐!”送到门口,又似想起什么,忙道,“你再等等,这里有内务府刚送来的果子,说是什么国进贡,你带去姐妹们尝尝!”一迭连声唤非儿去取。 莫寒月抿唇,笑道,“姐姐留着自个儿用就是,我们虽在宫外,也不会缺下什么东西!”话虽如此,但她一番好意,也不好推拒,接过非儿包好的果子,又再施礼辞过,这才向宫外来。 刚刚走出后殿,突然听到一阵大喊,跟着一条黑影骤忽越过前边矮墙,手握长剑,向这里疾冲而来。而在他身后,有两名侍卫跟着跃出,大声喊道,“抓刺客!” 跟着小静安王谢霖、峻王宇文峻、御林军统领罗进先后跃墙而出,向这里追来,一眼看到莫寒月,齐齐大惊,失声喊道,“十一,小心!” “丫头,快跑!” “十一小姐……” 而只是转眼间,刺客就已奔到眼前,莫寒月大惊之下,来不及多想,手中纸包劈手向刺客面门砸去。 刺客猝不及防,手中长剑疾挥挡格,哪知一挥之下,纸包破裂,纸包中的果子顿时漫天散下,落刺客满头满身。 刺客一惊,挥袖去挡仍然落下的果子,却不防脚下踩到一枚,一个踉跄,向前扑跌。 只这片刻,两名侍卫和小静安王等人先后赶到,谢霖飞起一脚,正中刺客后心。刺客身子前冲,结结实实趴在地上,摔一个狗啃泥。两名侍卫纵身跃上,将他死死按住,三下五下,绑的结结实实。 宇文峻已顾不上刺客,径直冲向莫寒月,一把揽她入怀,远远避开,见刺客已被制服,这才上上下下向她打量,连声问道,“丫头,你不打紧吧,有没有受伤?” 莫寒月见他一张俊脸惊的惨白,不由心中一暖,轻声道,“哪里会受伤?只是可惜了谢姐姐给我的果子!”说着向地上散落的果子一望,见大多已经摔破,不禁满脸的惋惜。 峻王见她这会儿还有心惦记果子,这才松一口气,轻笑一声,说道,“你捉拿刺客有功,一会儿本王去回皇上,讨一车果子做奖赏!” 一句话,莫寒月顿时想起三年前赛马之后讨赏的事,不由“噗”的一笑,横他一眼,低声道,“王爷当十一果子精呢!” 虽然瞧不清她留海下的眸子,可是此一刻,峻王似能想到她那一双明眸流转的眸光,不由心头微动,凑首到她耳畔,轻声道,“你不是果子精,你是本王的刺猬精!” 这句话,没有任何的挑弄,可是他暧味的语气,微馨的气息,顿时令莫寒月心头怦跳。 此时罗进与两名侍卫先押着刺客向前殿去,谢霖也向二人走来,打量莫寒月并没有受伤,微松一口气,含笑道,“王妃没有受伤就好,方才可当真是惊险!”引着二人也一同向前殿去。 莫寒月问道,“哪里来的刺客?刺杀皇上吗?可曾受伤?” 见这几人轻松的表情,自然没有拿掉宇文青峰的狗命。 谢霖轻轻摇头,说道,“皇上无碍,幸好九门提督替皇上挡去一剑,倒伤的不轻。” 侯世龙! 莫寒月意外扬眉,又跟着轻轻点头,说道,“无事就好!” 是啊,她大仇未报,奇冤未申,如果宇文青峰就这么不明不白被人刺死,岂不是便宜了他? 只是……侯世龙挡剑…… 不知为何,莫寒月的心里,隐隐升起一些异样,却说不清是什么。 三人踏入前殿,莫寒月眸光迅速在殿内一扫,殿内一切,已尽收眼底。 只见御阶前果然洒着一大滩血迹,而宇文青峰毫发无损,端坐在龙案之后,九门提督侯世龙却已不在殿内。 此时,先回的罗进早已将事情始末禀过。宇文青峰向莫寒月一望,含笑道,“瞧不出峻王妃还有此胆色!” 那样的情形,若是换成旁的女子,早已吓的不知所措,哪知她不但不惊,还敢用手里的果子去砸刺客,倒当真是意外。 莫寒月上前一步,先行过大礼,这才轻声道,“当时臣女也吓傻了,恰好手里有谢妃娘娘送的果子,就顺手丢出去,哪知刺客就刚好踩到滑倒,不过是巧合罢了!” 其实她那一下出手,论迅速论准头,已经是一流高手,只是受这副身体限制,缺些力度罢了。要不然,单凭她那一砸,刺客根本无从抵挡,哪里还用旁人动手? 一旁的卫东亭见女儿立此奇功,早已欢喜不尽,忙上向行礼,说道,“说来还是皇上的洪福,那刺客哪不好逃,偏向后宫里逃去,又偏遇上峻王妃,又恰好谢娘娘送峻王妃果子,竟然轻而易举将刺客拿下!皇上是真龙天子,有天命相护,峻王妃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这一堆马屁,顿时把宇文青峰拍的通体舒泰、龙心大悦,不禁哈哈大笑,连连点头,说道,“丞相言过其实,若不是峻王妃胆色过人,怕不但擒不到刺客,还会被刺客所伤。若说朕是天命相护,这峻王妃,也当真是个有福气的!” 卫东亭连忙躬身,应道,“皇上说的是,峻王妃是皇上亲口赐封的一品王妃,自然是有福气的!” 说来说去,赞的还是皇帝! 在场众人听的都是叹为观止,只觉这卫丞相的马屁功夫,真是练的炉火纯青,已到无人可及的境界。 宇文青峰微微一笑,向莫寒月望去,说道,“峻王妃立此奇功,论功该赏,只是你已经是一品王妃,朕一时还当真想不出,要赏你些什么?” 峻王低笑一声,说道,“皇上,方才十一喊着赔她的果子呢!” 一句话,殿上几人顿时笑起。 老靖国公摇头,轻叹道,“当真是个孩子!”语气中,带出些慈爱。 这个孩子,不但是自个儿宝贝孙女的闺中好友,难得的是,于权于利,竟没有一丝贪婪,要说贪……倒只有孩子家一些贪嘴罢了。 卫东亭却微微皱眉,向莫寒月望去一眼,使个眼色。 莫寒月虽瞧在眼里,却懒得去推敲他这一眼何意,只是侧头向峻王瞪去一眼,这才道,“皇上,那话是臣女私下和峻王所说,哪里敢要皇上赔什么果子,再说,那果子既是谢妃送的,自然也是皇上的!” 宇文青峰也不禁微笑,说道,“果子回头朕命人给你送去,可是立此大功,若只赏几枚果子,旁人不知道,还以为是朕小家子气!” 他还非赏? 莫寒月侧头想想,神色迟疑,只是咬唇瞧着皇帝不语。 这是想要什么,又不敢说? 宇文青峰扬眉,含笑道,“要什么赏,先说来听听!” 峻王也含笑道,“十一,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出来,最多是皇上舍不得赏你,总不至于降罪!” 这是什么话,还当真说皇帝小家子气? 谢霖等人忍不住好笑。 被他一说,峻王妃倒当真像是壮起胆子,忙道,“皇上,前日十一见御马棚里新生的小马驹有趣的很,可否赏给十一?” 本来御驾北行,所带去的御马都是千挑万选,不要说带一匹怀孕的母马,就是年老一些,毛色不鲜亮的马儿都不会带来。 可是这一次御马监的马倌疏忽,竟然将一匹怀孕的母马夹在御马里带来,就在三天前御马产下一匹小马驹,马倌因此获罪,满营皆知。 只是既然是御马,就是皇家之物,等闲也不能给人,所以此刻要讨这赏赐,倒是开一个先例,远远不同于讨件首饰还是金银器皿。 宇文青峰一听,这丫头不是要果子,就是瞧上什么小马,不由大笑,点头道,“给你也倒罢了,只是小马出生才不过三日,怕还不能带走!” 莫寒月大喜,忙又跪倒,说道,“臣女谢皇上赏赐!”见他摆手免礼,并不起身,侧头道,“皇上,母马要喂养小马驹,总要人照应。皇上既将小马驹赏给十一,不如将那马倌放了如何,也好命他替十一照护小马驹!” 口口声声,虽然是为了她的小马驹,可是反应迅速,如峻王、谢霖等人,都不禁心头微动,向她深深望去一眼。 她这是借着要小马驹,为那马倌求情啊! 想来也是,不过选错一匹马,实在不算什么大错,而若是无人求情,那马倌回京之后,怕就是死路一条。 峻王当先领会,含笑道,“皇上,十一说的也是,马儿通灵,若是换人服侍,怕那母马不适,岂不是亏了马驹?倒不如将那马倌放出,命他将功折罪!” 他一开口,几位老臣又忍不住微微含笑。 这位峻王,对他的王妃还当真是千依百顺,不要说要匹马驹,就算是摘天上的星星,怕也会赶着命人造梯子。 谢霖忍不住凑兴,含笑道,“峻王妃如此爱惜小马,还请皇上成全!” 宇文青峰自然也知道莫寒月名为讨马驹,实为马倌求情。只是一个小小的马倌,他如何会放在心上,含笑点头,说道,“那就命人将他放出,好生照料峻王妃的马驹!”眼前这个丫头,虽然时常令他捉摸不透,可是心肠如此柔软,倒令他放心不少。 旨意传下,早有内务府总管安承江亲自吩咐下去,将那马倌放出。 而丞相卫东亭脸上笑容不减,心中却说不出的恼怒。 这个丫头,这么好的机会,讨什么赏赐不好,竟然大费周折,讨一匹马驹。那马驹是御赐,带回府不能用不能骑,难不成就供着? 只是口谕已出,形同圣旨,也不能挽回,空自暗暗顿足、望赏兴叹罢了。 第214章紧急军情 赏过莫寒月,接下来就要审问刺客。 莫寒月福身行礼,说道,“皇上与众位大人有要事商议,臣女不便,先请告退!” 宇文青峰点头,摆手正要说话,突然间,只听殿门外脚步声匆匆,有人连声叫道,“回禀皇上,紧急军情!” 宇文青峰一惊,已顾不上去理莫寒月,冷声喝道,“还不快进来!” 随着喝令,一名身穿玄色长袍,红色镶黄边罩衫的男子疾奔而入,殿中“噗嗵”跪倒,大声道,“皇上,紧急军情,黑岩国反,已连夺三城,边关告急!” “什么?” 轰的一声,殿上顿时一片大哗。 黑岩国,是大梁以西的一个小国,一向归附大梁,怎么此时说反就反,竟然没有丝毫的征兆? 莫寒月本来已悄悄退到殿门,听到军报,脚步顿时一停,迅速抬头,不看皇帝,却向四位亲王扫去一眼。四位亲王此时的神色尽收眼底,不由暗暗冷笑,向峻王瞥去一眼。 感觉到她的眸光,峻王回头,向她浅浅一笑,微微点头。 莫寒月微勾了勾唇角,也将头一点,慢慢退出殿去。 兵部尚书冷子钰忙上前行礼,说道,“皇上,军情紧急,请皇上速速降旨,抵御外敌!” 户部尚书范承伯也跟着行礼,却说道,“皇上,黑岩国反,必有隐情,可先派使臣前往议和!” “皇上!”冷子钰断然接口,说道,“如今黑岩动兵,前往议和,必伤国体,还请先夺回三城,再行议和!” “枉动刀兵,伤兵劳民,臣请议和!”范承伯也寸步不让。 冷子钰冷笑一声,转身瞧着他,说道,“范大人以为,我们遣使议和,黑岩国会退回夺去的三城?还是范大人不将那三城瞧在眼里,宁愿割城让地?” “冷大人!”范承伯脸色突变,冷声道,“那三城是我大梁国土,岂能相让,只是我大梁是为上国,应该先礼后兵!” 冷子钰大袖一摆,淡道,“用兵贵在神速,就只怕黑岩小国,不会与你叙礼,拖延下去,殆误战机,影响士气!” 宇文青峰听二人争执,不禁眉峰微拢,淡道,“此时议和,黑岩道我国中无人,朕以为不可!”一言而决,也不再听旁人的建议。 殿内顿时一寂,众臣默然,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等他御口发话。 可是此时宇文青峰也已想到,景郡王生死不明,萧枕江率兵驰援,渭南民乱,罗越率兵赈灾。如今黑岩国反,朝中有将无帅,又能派何人出兵? 静默一瞬,只见承亲王淡淡点头,说道,“皇上言之有理,黑岩小儿,胆敢犯我大梁,自当迎头痛击,扬我国威!”起身向皇帝一礼,说道,“请皇上即刻派兵,征服黑岩,安我疆土!” “请皇上即刻派兵,征服黑岩,安我疆土!” “请皇上即刻派兵,征服黑岩,安我疆土!” …… 随着他的话落,众臣也都纷纷跪倒,向上请命。 “这……”刚才的话说的掷地有声,此时说到派兵,宇文青峰顿时一窒,只好抬手,说道,“先起身说话罢!” 虽然说他主战,可是此时是北行避暑,身边只有八万禁军,就连朝中大将,也不过几名。 而黑岩虽是小国,却也自成一国,寻常将领,岂能形成威慑? 宇文青峰端坐龙椅,看看谢霖,心中不禁踌躇。 宇文青峰胸中闷闷,瞥眼向四位亲王一望,但见五王洛亲王宇文青桉双眸微眯,状似假寐,对眼前的一切竟似浑然不觉。 六王承亲王宇文青杨却唇噙笑意,状似不以为意,闪动的眸光却显露出他的跃跃欲试。 至于七王羽亲王宇文青柏、八王怡亲王宇文青榉,则都垂眸瞧着面前的案几,仿佛那案上能长出一朵花儿来。 这几个人,巴不得瞧他的笑话! 宇文青峰心中暗怒,脸上却不动声色,向下问道,“不知哪位将军愿挂帅出征?” 下边一片默默,隔了片刻,静安王谢风涛出列,向上行礼,说道,“皇上,微臣请旨!” “父王!”谢霖忙出声阻止,跟着出列,说道,“皇上,父王七年前受伤,已不能上阵厮杀,臣愿请旨,平服黑岩小儿!” “小静安王,你身负守护御驾之责,岂能轻离?”兵部尚书冷钰山首先反对。 是啊!谢霖身经百战,年少封王,眼前自己以他最为合适。可是此次北行,谢霖身负整个御驾一行的安危,若派他出兵,那这行宫守卫,禁军调度,就要交给旁人。 兵马交接,本就繁琐,而中途换将,岂不是人心惶惶?若是此时被人所趁,那这整个行宫的安危…… 想到不久前那一场大火,宇文青峰不禁微微皱眉,摇头道,“小静安王,你且稍安勿噪!”目光向谢风涛一扫,不由暗叹。 谢风涛正当盛年,本是朝中数一数二的统帅之才,只是七年前那一场大乱,他身受重伤,如今也只能勉强骑马,早已不能上阵厮杀。 微微一默,又问道,“可还有哪位将军愿意出战?” “皇上!”老靖国公目光在静悄悄的众将身上一扫,出列行礼,说道,“老臣愿意请旨!” 你老人家凑什么热闹? 宇文青峰看到他全白的须发,不禁皱眉,向冷钰山望去一眼。 冷钰山会意,忙道,“靖国公自是一员虎将,可是不上沙场已有十几年,岂能冒此风险?” 靖国公微怒,冷哼道,“老夫不过七十有八,还宝刀不老呢!” 七十八还不老?你将满朝文武放在哪里? 小静安王好笑,劝道,“国公爷,如今我大梁猛将如云,岂能令国公爷冒险?那又置我们小辈于何地?岂不是令子孙无颜见人?” 是啊,他老人家出征,儿孙会不会被人取笑? 老靖国公微愕,不禁回头向后去一望。 靖国公世子留守盛京,罗越又率兵赈灾,此时殿上还立着第三个孙儿罗进。 他这一踌躇,宇文青峰已不再理他,目光又向余下的将军扫去。 镇国上将军孙简留守盛京,他的两个儿子倒是随驾,却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漕运总督易泽外任,其子易鸿铭听说英武,却从不曾统兵。 九门提督侯世龙,倒是将帅之才,可又偏偏受伤,其两个儿子,为将勇猛,却非帅才! 一时间,这满朝文武,竟选不出一个人来。 向兵部尚书冷钰山望去一眼,问道,“冷大人以为,哪位将军挂帅最为合适?” 谢霖! 冷钰山向谢霖望去一眼,躬身回道,“回皇上,如今随驾的将军,自然以小静安王挂帅最为合适,只是小静安王身负守护御驾之责,怕不能轻离!” 这不是废话吗? 宇文青峰眉心微跳,点头道,“冷大人此言有理,小静安王责任所在,自然不能轻离!那朝中谁还能担此重任?” 冷钰山略一迟疑,躬身道,“回皇上,景郡王和武安侯,都是不世出的帅才,只是一个生死不明,一个远在松陵关,怕鞭长莫及!” 废话! 众臣闻言,都不禁腹谤。 宇文青峰点头,叹口气道,“也不知十三弟如何?武安侯可曾将他找到?”神色间露出些落寞,摇头道,“想不到我大梁堂堂上国,除这几人之外,再也无人能担此重任!” 这君臣二人一搭一档,是用上激将法了? 果然,他话音刚落,就见奉国大将军孟伦、忠武将军周丰衍同时出列跪倒,大声道,“皇上,臣愿请旨出征,荡平黑岩小国!” “你们?”宇文青峰张了张嘴,微微点头,说道,“二位将军忠勇,朕一向心知,只是……” 只是,这二人都是有勇无谋,可以为将,不能为帅。 一军统帅,不但要有勇有谋,还要威信素著,令众将士信服,那样才能统率千军,上阵杀敌。 眼前二人,上阵杀敌固然是两员猛将,可是要为统帅,不但将士们不会心服,就连自己,也不能放心。 正在踌躇,只听亲王之下,小静安王身边,峻王带着一个懒散笑意向上行礼,说道,“皇上,我大梁猛将如云,怎么皇上说出朝中无人的话来。至于这元帅……”桃花眼微眯,带出一抹浅浅笑意,说道,“臣以为,六皇叔可当此重任!” 承亲王? 宇文青峰心头突的一跳,向他深凝一眼,转头望向承亲王。 是啊,承亲王和他一样,身经百战,也是不世出的帅才。而在旁人眼里,他又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自然会忠心耿耿,助他平定四海,稳固江山。 可是,只有他知道,这四位亲王中,对他最不能心服的,就是这个亲弟弟。当初,太后易氏心中的继位人选,可是他啊! 这几年来,虽然他不能完全掌握虚实,却也知道,宇文青杨的势力在不断壮大,如果今日再授予他兵权…… 想到这里,不禁晒然一笑,说道,“承亲王智勇双全,自然是极好的人选,只是前日太后使人传讯,说是思念承亲王,若是承亲王出征,岂不是要许久不能在太后榻前尽孝?”微微摇头,算是将这个提议否决。 这个理由,也当真是蹩脚! 众臣心中腹谤,可是他说不行,谁还敢说行? 承亲王眸中闪过一抹失望,唇角却露出一个笑容,说道,“皇上说的是!” “怎么太后有传讯吗?”宇文峻俊眉微扬,又跟着点头,说道,“是啊,太后素来最宠爱六皇叔,若六皇叔出征,必然会担心,更何况,如今承亲王王妃初立,还不曾大婚,这一去不知几时能还。” 承亲王本来唇角强撑笑意,听他在那里呱噪,突然提到卫盈璧,那可是心头一等一的奇耻大辱,不由暗暗咬牙,冷笑道,“依峻王之言,峻王也不曾大婚,自然也不能出征,免得峻王妃久等?” 宇文峻倒不以为意,桃花眼淡出一抹笑意,懒懒打一个哈欠,说道,“六皇叔所言有理!” 这还顺手推舟了! 众臣听着,皱眉的皱眉,好笑的好笑,却都不敢出声。 宇文青峰倒心头微动,向峻王细细望去一眼,淡笑道,“当初立妃,峻王曾言,何防等峻王妃四年?怎么这会儿急着大婚吗?” “那倒不是!”峻王双手连摇,说道,“回皇上,这憋不住的是六皇叔,不是臣,臣不过顺着六皇叔的话说说罢了,不急!不急!” 怎么他也提这个岔儿? 小静安王险些笑出声来,干咳一声,垂下头去。 承亲王听的大怒,霍然起身,向宇文青峰一礼,大声道,“皇上,我大梁皇室,男儿个个英勇,峻王当不例外!臣举荐峻王为帅,荡平黑岩小国,扬我大梁国威!” 举荐一个连沙场都没有上过的少年为帅,这是要峻王送死啊!更何况,如此一来,又置三军将士于何地? 众臣闻言,顿时一阵纷议。 谢霖出列,大声道,“皇上,峻王虽然神勇,终究并无对敌经验,臣恳请皇上,命臣为帅,出征黑岩!” 而承亲王一番话,却令宇文青峰刚刚动起的念头更加强烈。 是啊,如今虽然朝中无帅,可是只要萧枕江、罗越二人有一人回来,就可安枕无忧。再不行,盛京城中还留有半数的将领,岂能无人可用? 如果,在这之前,先将峻王派去,黑岩正是势盛的时候,迎头撞上…… 想到这里,宇文青峰眼前似乎已出现峻王身陷重围,满身是血,奋力苦战的场面,不由唇角挂上一抹微笑,轻轻摇头,说道,“小静安王身负守护御营之责,岂能轻离?” 目光向承亲王一扫,说道,“承亲王所言不错,我大梁皇室,男儿个个奋勇,峻王也当不例外!传旨……”再不容旁人分说,当即命执笔太监拟旨,封峻王为征西元帅,即日点将出兵。 谢霖暗暗心惊,可是圣旨已出,再不能挽回,不禁回头,向殿尾的罗进望去一眼。 从对方的眼睛里,同样看出一些担忧,罗进上前一步,单膝跪倒行礼,说道,“皇上,臣愿随峻王出征,荡平敌寇!” “罗统领!”承亲王冷笑,说道,“你可是统领御林军,你若出征,这御林军又让何人去管?” 罗进抬头,正色道,“回王爷,罗进以为,好男儿当执戟沙场,马革裹尸而还。御林军虽说身负守护行宫之责,但内有侍卫营,外有八万禁军,区区御林军,实在微不足道。如今国难当头,罗进不敢贪生推脱,但请卸此统领之责,追随峻王殿下,与贼一战!” 这一番话,说的声音朗朗,铿锵有力,顿时令朝中一寂。 孙氏兄弟听的血脉贲张,同时站出,也大声道,“皇上,臣也愿追随峻王,与贼一战,为君分忧!” “皇上,臣也请战!” “皇上,臣请战!” “皇上……” 一时间,各府的公子,侯远侯逸、易鸿铭等人纷纷效仿,上前请缨。 当然,其间虽当真有一片丹心之士,可也有只想在圣前表露忠心,取巧之人。 谢霖见状,不禁暗暗叫苦。他示意罗进请战,是想给峻王多一个强助,哪知道有这许多公子追随,如此一来,岂不是弄巧成拙,给峻王招祸? 果然,宇文青峰见峻王身后会有这许多少年将领追随,不由眸光微沉,杀机顿起,目光在罗进身上一转,点头道,“罗统领不愧出身将门,如此风骨,不输于你的父兄!” 罗进俯首,大声道,“家中庭训,以国为重,臣不敢忘!” 宇文青峰轻轻点头,说道,“嗯,那就免去罗进御林军统领之责,封骁武将军,做峻王的先锋罢!” 罗家势胜,既然你罗进抢着送死,那除掉你,也令罗家长房折去一翼! 罗进闻令,大声应道,“臣遵旨!” 皇帝又向跪了满地的众公子一望,皱眉道,“余下的,峻王自个儿点将罢!明日先锋先行,于西路各州各府调兵,赶往边关,迎击黑岩国的入侵。” “臣领旨!”罗进大声领旨。 峻王却呆立良久,直到小太监将盖上御玺的圣旨送到手边,才摸摸鼻子,抓抓后脑,只好跪下接旨,说道,“臣领旨!”将圣旨接过,又再行礼起身。 宇文青峰向他深凝一眼,见他垂眸瞧向手中的圣旨,脸上神情不喜不怒,不惊不乱,倒一时心中无底。只是此时圣旨已出,旁人不能抗旨,他又岂能轻易收回?只得大袖一摆,说道,“今儿散了罢!”命人送上虎符印信,起身向殿外去。 众臣忙跪倒行礼,说道,“恭送皇上!” 看着皇帝背影消失,四位亲王各自起身,也向殿外走去。 路过峻王面前,承亲王脚步微停,冷笑一声,说道,“峻儿为国效忠,做皇叔的钦佩,峻王妃那里,自当照料!” 这是要找丫头的麻烦? 宇文峻微微扬眉,却似没有听懂一般,含笑道,“多谢六皇叔!只怕十一太过顽劣,教六皇叔头疼,峻儿于心不安!”你斗得过丫头吗? 承亲王也是淡淡笑起,说道,“峻儿多虑,后生晚辈,顽劣就该好生调教才是,岂能听之任之,又成何体统?” 这是非和峻王妃为难不可? 听到此言,不但谢霖、罗进等小辈暗暗皱眉,就连几位老臣也不禁暗暗摇头。 这位承亲王,心胸如此狭窄,竟然与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斤斤计较。 旁人没有说话,老靖国公轻咳一声,含笑道,“王爷所言虽然在理,只是峻王妃年幼,不过是少年心性,爱闹些罢了,老臣看倒是不错,总强过我们一些老头子,成日死气沉沉的好!” 承亲王脸色微沉,淡笑道,“国公爷儿孙满堂,自然是闹惯了的!只是峻王妃既为皇家媳,岂能与旁的小门小户相比?”衣袖一甩,径直向殿外去。 老靖国公愕然片刻,诧道,“承亲王这是说的哪里的话?” 虽然说靖国公府不能与皇室相比,可是怎么也不算是小门小户。 罗进见承亲王顶撞祖父,不禁眉心一跳,向承亲王背影望去一眼。 峻王上前扶住靖国公,含笑道,“国公爷不必放在心上,六皇叔年长糊涂,国公爷不必和他计较!” 承亲王大不了你几岁,怎么就成了年长糊涂? 众人一听,都不禁好笑。 谢霖向他望去一眼,微微摇头,说道,“峻王既已接旨,还请早些点将罢!”说到这里,又不禁暗暗担忧。 本来北行伴驾的将领也只有朝中的一半,如今萧枕江、罗越各带走几名,余下的已只是孙凌、易鸿铭等一干小将。 虽说侯远也是身经百战,但以侯家和莫寒月的关系,又岂能轻用? 峻王倒不以为意,点头道,“小静安王说的是!”向罗进微微一笑,说道,“先锋副将,就请先锋自个儿点罢,明儿一早,本王给先锋送行!”说完越过众人,摇摇晃晃的出殿而去。 余下的众人不禁皱眉,看着那条身影,面面相觑。 明日先锋先行,他竟然不做任何安置,而他身为一军之帅,也不过晚罗进一天半日,竟然不急着点将,却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如此主帅,岂能上阵杀敌? 谢霖也不禁暗暗皱眉,与罗进略一对视,追出殿去,与峻王并肩而行,轻声道,“峻王,此行凶险,万万小心!” 皇帝已起杀机,恐怕这一路调兵已经不易,更不用说援兵。 峻王垂眸,瞧一眼手里捏着的圣旨,不由低低一笑,淡道,“多谢谢大哥,本王虽然从不曾统兵,更没有沙场征战,但是……打不了胜仗,总能逃得了性命!”抬头向他一笑,大步而去。 “你……”谢霖错愕,脚步顿时停住,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一时竟回不过神来。 这一位,是打算打了败仗,就脚底抹油逃命吗? 微一转念,又不禁苦笑。 是啊,若当真打了败仗,他不逃命,难不成和将士一同战死?他纵然会这么说,谁又能信啊? 谢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叹出,只得回头寻找罗进,商议随峻王出征的人选。 虽然说,皇帝在峻王之后,必然还会派出强兵,可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送死! 莫寒月回到自个儿营帐,见只有丹霞坐着做针线,静悄悄的竟没什么人,不由微微挑唇,笑道,“午间丹枫才说怕我看顾坏你们,怎么这会儿就没人了?” 丹霞见她回来,抛下手里的东西起身,一边服侍斟茶,一边笑道,“可说呢,几个小丫头嘀咕半天,又将丹枫姐姐唤走,也不知去做什么。”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能做什么?不过是又看上哪家牧民的羊奶牛奶的,丹枫也跟着她们胡闹!”接过茶浅饮几口,又问,“这一后晌,可曾有人来过?” 丹霞摇头,说道,“只有罗五小姐使人来问过,听说进宫,也就回去了!” 想来是罗雨槐想唤她过去坐坐! 莫寒月点头,微一沉吟,说道,“你唤印于飞来!” 话音刚落,就听帐外印于飞的声音道,“王妃!” 丹霞“噗”的一笑,说道,“说曹操曹操到,小丫鬟们都跑的没影儿,也没有人替他通禀!”自个儿赶去将帘子打开,含笑道,“小姐正说唤你!” 印于飞微怔,跨进帐来,先给莫寒月见礼,来不及起身,就道,“王妃,小人听行宫里传出消息,王爷接了西征的圣旨!” “什么?”丹霞大吃一惊,说道,“他又没有领过兵,连沙场都不曾去过,皇上怎么会命他西征?”白着一张脸转向莫寒月,颤声道,“小姐,怎么办?” 莫寒月微微点头,向丹霞瞧去一眼,才又转向印于飞,说道,“我唤你来,也是为了此事!”抬手命他起身。 印于飞愕然,诧道,“王妃知道?” 莫寒月垂眸,低笑一声,说道,“不过是猜到罢了!” 印于飞又惊又佩,说道,“王妃既已料到,想必已有对策,还请王妃吩咐!” 莫寒月微微摇头,向他定定而视,说道,“王爷出征,已没有挽回的余地,我要你跟着王爷同去,一则护他周全,二则……随时将战事报我!” “王妃!”印于飞大吃一惊,颤声道,“王妃是说……是说……” 宇文峻自幼长在盛京,除六年前的夺位之战之外,再没有经历过厮杀,如今让他挂帅出征,那岂不是送死?而王妃竟然赞成他率军出征。 莫寒月轻轻点头,叹道,“你武艺高强,忠心耿耿,所以,我要你随他同去!” 印于飞咬唇,迟疑道,“可是王妃这里……”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我身边还有丹枫、丹霞,过几日,牧野也会回来,你不必担心!” 印于飞看看丹霞,终于重重将头一点,说道,“王妃放心,只要小人有条性命,必保王爷无恙!只是……” 只是要把战事报她,那岂不是泄露军情? 莫寒月猜到他的心思,轻轻点头,说道,“不错,我要随时知道战况!” 印于飞垂首默思一瞬,决然点头,说道,“小人遵命!” 跟随莫寒月几年,深知这位小王妃虽然年幼,可是心思细密,聪慧过人,或者,她当真能助到王爷! 几人帐中正说着话,就听帐外一群小丫鬟的声音叽叽喳喳的进营里来。显然是丹枫她们回来了! 莫寒月微微一笑,又再吩咐几句,这才向印于飞示意。 印于飞躬身行礼退出。 刚出帐门,见丹枫带着几个小丫鬟向这里来,含笑迎上,说道,“这么一会儿,丹枫姑娘去到何处,王妃跟前儿竟只有丹霞姑娘一人服侍!” 丹枫吐一吐舌,笑道,“原说去去就回,哪知闹到这一会儿!”匆匆向他一礼,赶着进帐子里来。 印于飞向她背影深凝一眼,这才回身大步而去。 丹枫进帐,见到莫寒月吐一吐舌头,笑道,“本说只是取些羊奶,晚间给小姐沐浴,哪知道恰好赶上张大婶家里的母羊生小羊,顾着瞧热闹,回来晚了!” 丹霞“噗嗤”一声,刮脸道,“一个大姑娘,瞧什么?” 说的丹枫也不禁脸红,抿唇道,“你是不曾瞧见,那小羊儿生下来竟然就会跑,有趣的紧!” 说的丹霞瞪大眼,说道,“这可不是胡说,哪有生出来就会跑的?” 丹枫道,“哪个又来唬你,真真儿的是,不信你自个儿去问张大婶!” 莫寒月低笑一声,说道,“丹枫倒是没有胡说,如羊儿、牛儿、马儿,都是生下来隔不多久就会跑会跳的!” 丹霞这才不疑,却一脸的不可思议,说道,“不想这些牧畜,较我们人还聪明些呢!” 说的莫寒月和丹枫同时笑起。 这个时候,就听帐外丰儿回道,“小姐,营外一个叫什么许益的,说是宫里的人,求见小姐!” 许益? 莫寒月扬眉,脑子里搜索一回,一时想不起是谁,但又怕是谢沁那里有事,说道,“你唤他进来罢!” 丰儿依言退去,隔不过片刻,引着一人进来,回道,“小姐,就是此人!” 那人一见莫寒月,“噗嗵”一声跪倒,连连磕头,说道,“奴才谢峻王妃救命之恩!” 莫寒月一怔,见他不过二十上下的年岁,看他身上衣裳,是一件深灰长袍,仿佛是太监的制式,衣衫沾满灰土,看起来极为狼狈。 略略一想,瞬息恍然,点头道,“你就是那个获罪的马倌?” 许益以前额抵地,应声回道,“是,正是奴才!奴才获罪,自问必死,不想竟蒙峻王妃相救。奴才特来谢王妃大恩。日后奴才就是王妃的人,王妃有任何差遣,奴才誓死遵从,就是要奴才性命,奴才也不皱一皱眉头。” 听着他连珠炮一样,一口气说完,丹枫、丹霞都不禁瞠目,齐齐向莫寒月望去。 只是这几个时辰不见,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也是那刺客从行刺到被擒,不过短短片刻,宫外的人竟没有得到消息。 莫寒月没想到他口齿竟如此伶俐,不禁笑起,说道,“平白无故,我要你性命做什么?你既知性命贵重,日后好好儿当差就是!” 许益磕头连应,说道,“王妃放心,日后奴才再不敢偷懒,必定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办差!” 莫寒月救他,其实也不过一时凑巧,倒没想到他特意来谢恩。微微点头,说道,“你有这份心就好,日后无事,也不必来见我,免得多招口舌!” 许益连连点头,说道,“奴才明白,奴才今日只为谢恩,日后不蒙王妃相召,断不敢轻来!” 倒是个伶俐的! 莫寒月点头,说道,“起来罢!”向丹枫道,“他刚受些委屈,赏些银子好生调理,送他出去罢!” 许益没想到她救命之后还赏银子,也不敢推托,磕头又再谢过,这才起身退出帐去。 许益的脚步声刚刚走远,就听脚步声细碎,匆匆向这里奔来,帘子哗的挑开,夏儿一阵风一样冲进来,大声喊,“小姐!” 帐子里的人被她吓一跳,莫寒月皱眉,说道,“夏儿,怎么了?”这个丫鬟虽小,可是极守规矩,这样横冲直撞,必是发生什么大事。 夏儿一眼看到她,轻吁一口气,一把抓住她手臂,向她上下打量,白着一张小脸儿道,“奴婢方才瞧见舅老爷满身是血,被人抬回来,说是行宫里进了刺客,小姐可曾撞上?” 原来如此!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此事我也听说,只是刺客是行刺皇上,我在后宫,又怎么会撞上?” 自己不但撞上,还误打误撞立一大功。只是怕这几人担心,略过不说。 心里却暗暗寻思。侯世龙受伤,刺客逃走,才又被她撞上,她在殿里领赏有好一会儿,怎么侯世龙才被抬回来? 只是她对侯氏一族殊无好感,这念头只在心中一转,并不深想。 正说着话,就见峻王已挑帘进来,含笑问道,“方才那个,是你救下的马倌?”显然是看到许益出营。 “王爷!”丹枫、丹霞等人齐齐给他见礼,知道这二人有话要说,却躬身退了出去。 莫寒月起身相迎,含笑道,“说是特来谢恩!”向他手里的圣旨一望,笑叹道,“当真是朝中无人,竟然选中王爷!” 峻王见她话虽如此,脸上却没有一丝诧异,顺手揽她入怀,含笑问道,“怎么,你早已猜到了,不是吗?” 莫寒月低笑一声,淡道,“景郡王生死不明,萧侯爷远在松陵关,罗大哥又去赈灾,万万难以赶回。” 峻王扬眉点头,说道,“嗯,可是朝中猛将如云,又为何非本王不可?”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有将无帅,如何稳定军心?” 峻王听她说出这样一句,不禁眸色一深,却浅浅笑道,“旁的不说,本王的四位皇叔,可都曾挂帅出征,怎么会说无帅?”这个丫头,难道连行兵打仗都懂? 莫寒月含笑摇头,说道,“王爷也说,四位亲王分为三党,在朝中鼎足而立,相互牵制。如今点任何一人为帅,都要授予兵权,那岂不是立时将这个平衡打破?” 皇帝要打压是一回事,兵权可不是一件小事。 峻王听她说完,一张俊脸渐渐变的凝肃,轻声道,“你是说,皇上果然明白四王之间的势力,所以才不敢将兵权授给任何一人?” 莫寒月点头,淡笑道,“在此之前,还不能肯定,到如今,已经确信无疑!” 宇文青峰,果然什么都知道!如果他不是知道四王之间的势力,又怎么会将兵权交给他一向忌惮的峻王? 峻王凝神细想一瞬,不禁轻轻点头,心中暗赞,“好敏锐的丫头!”口中却道,“纵然不选四位亲王,难不成朝中当真无人?那许多大将是摆设不成?”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那许多将领自然不是摆设,只是可以为帅之人,眼下也只有小静安王谢大哥一人!偏偏谢大哥身负守护御驾之责,岂能轻换?” 峻王见她人不在朝堂,却将当时的情形猜的一丝不差,心中更加惊服,说道,“虽说出名的将领,只有小静安王一人,可是年少一代,易鸿铭、邹子湛二人,也是不世出的人才!” 莫寒月见他说话时,语起轻快,自然是早知原故,却反而拿来问她,不禁好笑,倒也顺着说道,“虽说这二人也是统兵之才,奈何依他二人出身和品阶,还不足以震慑敌军!” 说来说去,宇文青峰之所以选中峻王,倒也不完全是为了将他送上死路,而是因为他这个王爷的身份,可以暂时震慑住黑岩大军,争取时间,再选名将出征。 峻王听她全盘说中,不由手臂收紧,将她压入怀中,轻叹一声,说道,“丫头,想不到你竟然料事如神,本王甘拜下风!” 莫寒月抿唇,轻声道,“王爷过奖!”心底暗暗吐舌,道一声惭愧。 其实,哪里是她料事如神,实在是前世她本就是在沙场上厮杀过来的。不但熟悉朝中各位将领的实力,更知道宇文青峰点兵用将,会如何盘算,所以才会步步料到。 峻王见她含笑不语,低笑一声,探手从怀中摸出虎符印信,在手中掂一掂,说道,“只是如今这帅印落在本王手里,此一去,怕是九死一生,王妃若不相救,可要当望门小寡妇喽!” “胡说什么?”莫寒月瞪他一眼,目光在他手中的印信上一转,不由心中怦动。 曾几何时,这枚印信在自己手上多年…… 一瞬间,她的整个思绪,飘回上一世,那狂风肆虐,尘沙满天的关外,耳边,似乎响起隆隆的鼓声,和双方将士激烈的厮杀声…… 那个时候,虽然极为辛苦,可是……那段岁月,是那样的酣畅淋漓,比起如今满心的算计,几成天堂。 峻王见她出神,不禁大为不满,手臂越发箍紧她的腰肢,紧嵌入怀,咬牙道,“丫头,在胡思什么?”自己在她身边,她竟然神游物外? “啊?”莫寒月回神,目光对上他的桃花眼,才省起刚才自己失神,不由微微一笑,说道,“王爷虽说未必能胜,但纵然战败,逃一条性命怕还不难!” 如果换成景郡王,她还担心他不肯放弃将士,要与全军共进退。而现在是峻王,她毫不怀疑,若是战败,他必定会设法脱身,以图东山再起。 峻王听她说出这句话来,微怔之下,不禁哈哈大笑,点头道,“知本王者,十一也!”如果这话被谢霖听到,必定会大跌下巴。 莫寒月与他说笑一会儿,想起另一件事来,问道,“王爷进宫前那一封军报,又是什么?” 峻王低叹,说道,“是渭南的奏报,说乱民虽暂且平复,却有一部分饥民沦为流寇。” 莫寒月眸光微闪,轻轻点头,说道,“看来,罗大哥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 峻王点头,含笑道,“怕也因此,皇上才不多等,径直封本王为帅罢!” 如是罗越能很快赶回,现在握着帅印的,恐怕就不是他了! 莫寒月点头,脸色渐渐凝肃,说道,“王爷此去,虽说有圣旨,也怕沿途调兵不易,但旧南、关宁两处州郡,王爷大可一试!”凑首在他耳畔,说出两个名字,又道,“这两位将军智勇双全,却因出身低微,始终不得志,王爷大可启用!” 峻王点头,神色间却带出些疑惑,定定向她凝视,轻声问道,“十一,你究竟是谁?”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少女,就算如她自个儿所说,自幼长在泽州府,到七岁才回盛京相府,所走的,也不过是泽州、盛京两地。 此时她不但知道他西征要经过旧南、关宁两地,还知道有这样两位将领,岂不是奇事一桩? 被他一问,莫寒月心头怦的一跳,强笑道,“王爷说什么?我自然是十一!” 已经有许久,没有听他这么问过了! 莫寒月嘴上答的轻松,心里却暗暗叫苦。 此时只担心他此行的安危,却忘记隐藏真正的自己。 见她神情躲闪,峻王低叹一声,重又将她揽紧,轻声道,“丫头,你不愿说,本王不逼你,本王会等你自个儿愿意说出来!”说到后句,心中又觉不甘,低声道,“但愿本王等得到!” 在一起这么久,自己如此倾尽全心的待她,终究还是不能换她的全心相待! 莫寒月见他不再追问,心头微松,轻轻点头,说道,“多谢王爷!” 虽然听出他心里的不甘,可是,此事,又如何向他说起? 还是等等!再等等罢! 而这一刻,她的心底,已经没有了从前的笃定。 她的真实身份,真的可以告诉他吗?说出来的那一天,是不是就会失去他? 若像以前,她从不曾想过和他在一起,等到一切尘埃落定,自然会告诉他她本来的身份,然后飘然而去。 而此刻……她舍不得啊! 兵部会同小静安王谢霖、征西先锋罗进议定,明日一早,罗进率三百禁军先行,前往沿途州府传令,为峻王打前站。 而峻王在午后出发,率三千禁军随后,一路调动兵马,赶往边疆。 峻王听完兵部的禀报,不由长长叹一口气,喃喃道,“在毒日头下赶路,本王岂不是会被晒黑?”悻悻的摸摸自己的面颊,又一声长叹。 丁亦、史广平二人见他这个时候惦记的竟然是他那张脸,饶是看惯了自家王爷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还是不禁对视一眼,摇头苦笑。 沙场征战啊,你道还是在盛京城中偷鸡摸狗一样简单?只是自家这位爷行事向来出人意表,要想劝导,也无从劝起,只能由他。 第二日,午后。 峻王殿下一身戎装,携着莫寒月的手,一路低声细语,向大营门外走去。 远远的,送行众臣都见他神色凝重,似乎嘱咐什么要紧的事,承亲王更是唇噙冷笑,心中暗道,“任你如何嘱咐,此一去山长水远,想要护住你的王妃,怕是也有心无力了!” 可是跟在二人身后的丁亦、印于飞等人却听他一次又一次说道,“你要记得本王此刻的模样,怕回来就会变成黑炭头,可是你断断不许嫌弃!” 这位王爷,你老人家这当真是要出征? 几人忍不住大翻白眼。 莫寒月低笑,轻声道,“黑就黑一些,那样才更添男儿的阳刚之气,如今就是脸儿太白,倒似女孩儿一般!” “当真?”峻王桃花眼一亮,似乎觉得峻王妃这话颇有些道理,连连点头,说道,“难怪你总不肯和本王亲热,原来是嫌本王缺男儿的阳刚之气!” “……”峻王妃无语,好半天才道,“王爷记着,若是沙场上有什么不妥……” “本王自然会自个儿逃命,不打紧!”峻王淡淡接口。 莫寒月“噗”的一笑,横他一眼,才轻声道,“我倒是不担心王爷,只是王爷要逃的时候,千万拖着罗三公子!” 罗进是将门之后,幼受庭训,怕不肯临阵脱逃。可是他若有个闪失,罗家必受重创,也就让宇文青峰得逞。 峻王闻言,眉端微挑,本还想胡说八道几句,却已走到营门,早有随行将士列队等候。 峻王无奈,停步向莫寒月深凝一眼,张臂将她紧紧一抱,双唇擦过她的耳际,轻声道,“当心承亲王!”再不多说,转身大步出营。 “峻王!”小静安王亲自牵过彤云,一脸凝肃,向他注视,沉声道,“祝王爷威震西疆,扬我国威!” “多谢王爷!”峻王笑眯眯的接过马疆,说道,“等本王回来,与王爷痛饮!” “好!”谢霖点头,退后一步,抱拳为礼,大声道,“谢霖恭送王爷!” “恭送王爷!”在他身后,朝中众臣、各府公子齐喝。 峻王笑容微凝,纵身上马,这才向众人环抱一礼,说道,“宇文峻谢过各位,后会有期!”转向身侧的奉国大将军孟伦道,“走罢!”双腿一夹,当先策马冲上草原,竟再没有向莫寒月回顾。 “出发!”孟伦扬声大喝。 “出发!”副将传下令去,顿时三千禁军齐应,跟着峻王向西而去。 眼望着峻王的大旗在风中烈烈,越去越远,终于无踪,罗雨槐上前握住莫寒月的手,轻声道,“妹妹,回罢!” “嗯!”莫寒月低应,再向西望去一眼,这才跟着她转身,与傅飞雪、孙灵儿姐妹几人一同向营内来。 刚刚走出几步,就见扶奕独自一人立在营门边儿上,微微咬唇,向她注视,脸上神情复杂,竟瞧不出是什么情绪。 见莫寒月转身,虽说看不到她留海下的眸子,却也感觉到她冷利的眸光,扶奕向她默视片刻,终于转身,款款向营内而去。 罗雨槐微微皱眉,轻声叹道,“如今扶姐姐越发令人难懂,纵然她钟情景郡王,叶姐姐也不曾怪她什么,怎么她反倒与我们疏远!” 叶弄笛神色一黯,抿唇不语。 莫寒月却淡淡一笑,说道,“人各有志,何况大伙儿年纪渐长,又岂能总如幼年时一样?”心里不禁暗叹。如果罗雨槐等人知道她在峻王帐中那一幕,又不知还会如何去想? 姐妹几人回营,在营门外各自行礼道别,莫寒月径直向自己营帐里来。 夏儿红着眼眶,端着茶盏跟来,低声道,“小姐,王爷这一去,只有那些人跟着,也没有人端茶递水,岂不是辛苦?” 丹枫“噗”的一声笑出来,说道,“王爷是统兵出征,难不成还带个端茶递水的丫鬟去?” 夏儿噘嘴,说道,“王爷帐子里哪里有丫鬟,统共就带着几个小厮,这一回全部留下!”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他身边儿自有亲兵照应,不必担忧!” 夏儿抓住她手臂连摇,说道,“小姐,你就不担心王爷?为什么不想法子将他留下?” 担心? 自然会担心! 这世上,就没有绝对不败之仗! 莫寒月轻叹。只是,不管是峻王这个人还是他的身份,都要有一些战火的历练和一场震惊世人的军功,才能摆脱他皇室质子的尴尬处境,让宇文青峰纵想压制,也要有所顾虑。 只是这一番话,眼前的几个丫鬟如何能懂? 莫寒月叹一口气,含笑道,“夏儿放心,沙场虽然凶险,但是王爷身边有丁亦和史广平相护,印于飞也已跟去,自然会保他平安回来!” 丹枫担忧,说道,“七八天之后,若王爷还是将印大哥赶回来呢?” 让印于飞跟着峻王,算定峻王万万不肯,只能命印于飞悄悄尾随,等七八天之后,再与峻王相见。 莫寒月轻轻摇头,端茶浅啜一口,淡淡道,“七八日之后,王爷已经接到我们启程回京的消息,又往哪里赶去?” “启程回京?”丹枫一惊,失声问道,“小姐,你是说,我们很快会启程回京?” “嗯!”莫寒月点头,却不细说,含笑道,“你命丫鬟们收拾罢,只是不要大张旗鼓,三日之内,皇上必会传旨启程回京!” 峻王出征,是因为宇文青峰包藏祸心,而边关告急,却非小事,调兵遣将,又需要时间,三日之内,如果萧枕江和罗越还不能赶回,那就只好启程回京,选调盛京留守的将领。 果然,峻王出征第三日,松陵关、渭南两处仍不见萧枕江和罗越回来的消息,宇文青峰朝上传旨,提前结束北行避暑,于第二日启驾,回返盛京。 圣旨传出,各府各宅,各大世家的营地一片忙乱,礼部尚书亲自赶往哈萨族营中,安置哈萨一族恭送圣驾的仪程。而工部早早派出前哨,为圣驾打点前站。 莫寒月从帐里出来,遥望各营都是一片忙乱,自个儿的丫鬟却都挤在阴凉处坐着磕瓜子闲聊,小厮们躲在帐后赌牌,不禁好笑,向雪蕊道,“你吩咐几个人去,将几位小姐请来坐坐罢,想来她们那里也落不下脚去。” 雪蕊连忙点头,却又迟疑,说道,“小姐,那扶大小姐那里呢?” 莫寒月微微一默,还没有说话,就见丹枫正从侧帐出来,听到撇唇,说道,“日后咱们就省了那一处脚力,快些去罢!” 雪蕊只知道近些时扶奕与几位小姐疏远,却只约略听人说过她逼嫁景郡王的事,并不知道峻王帐中一节。听到这话,忍不住向莫寒月一望。 莫寒月微微点头,算是默认,挥手道,“快去罢!” 雪蕊忙应一声,唤过几个小丫鬟,分头去请罗雨槐等人。 隔不过片刻,罗雨槐等人先后过来,见她这里清清静静,不由都是微诧,傅飞雪含笑道,“怎么,我们明儿启程回京,十一妹妹是要自个儿留下等峻王?” 莫寒月抿唇,笑道,“妹妹并没有多少东西,已经收拾妥当。” 叶弄笛诧道,“东西再少,只衣裳、摆设就几大箱笼,怎么就收拾妥当?” 此时夏儿进来奉茶,嘻的一笑,说道,“我们小姐三日前就命我们收拾,旁的已装箱笼,明儿一早将随身的首饰衣裳收拾妥当就好!” 姐妹几人齐怔,不禁向莫寒月望去。 丹枫忙将夏儿一拽,轻声道,“乱说什么?亏是这几位小姐,若是传出去,岂不是我们小姐妄测圣意?” 夏儿吓了一跳,忙吐一吐舌头,自个儿在嘴巴上轻拍两下,说道,“都是奴婢多嘴!都是奴婢多嘴!”跟着丹枫退出去。 罗雨槐向莫寒月一望,脸上神情似笑非笑,说道,“十一妹妹早已料到,却不说给我们,瞧我们营里那一片乱!” 莫寒月抿唇,笑道,“不过是猜测罢了,又做不得准,巴巴得说给几位姐姐知道,若是猜错,岂不是还要折腾一回?” 罗雨槐不依,说道,“不管,横竖今日我们营里无处下脚,今日就赖上你,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 叶弄笛“噗”的笑出来,说道,“吃喝也倒罢了,只是这营帐怕放不下这许多人!” 孙灵儿却噘嘴,说道,“本要在这草原上玩三个月,如今不过一个月就要回去,正当这酷热不说,我们还不曾好好儿的骑马!” 是啊,从来草原,就大事小事不断,好好骑马的时候,还当真不多。 傅飞雪动念,说道,“横竖今日我们无事,不如再去草原上玩一日如何,回来就到十一妹妹这里来用膳!” 都只是十几岁的少女,被她一说,另几人也跟着心动,孙灵儿当先拍手叫好,说道,“那天才听丫鬟说,连你们那刁嘴的峻王也赞夏儿的酸梅汤,今日我们骑马回来,我也要饮一大碗!” 莫寒月好笑,说道,“夏儿这丫头,怕是又拿着王爷的话到处炫耀。” 两次伴驾,夏儿早已和这几人贴身的丫鬟混熟,自然是小姐妹们闲聊时自夸。 罗雨槐笑道,“被灵儿妹妹一说,我也倒是馋了,妹妹唤夏儿慢慢备着,我们回来用可好?” “好!”莫寒月含笑应下,唤丹枫去命人备马。 姐妹几人又各自回营换过衣裳,这才一道儿说说笑笑向营外来。 这一次,不再寻胜猎奇,却将初来草原时姐妹几人游过的地方再去上一回,但见草原如故,树林依然,连林中的溪流大石,也是当初的模样。 可是姐妹之中,已少了一人,心中难免有些触动,却都默契的不愿提起。 第215章不如坐奴才的车子 第二日一早,朝中众臣依旧寅时三刻入行宫上朝,各府的夫人、公子、小姐们也早早起身收拾妥当,厮仆、家人们将箱笼装车。 莫寒月带着丫鬟刚刚走出卫相府的营帐,就见傅飞雪、罗雨槐等人也已从营里出来,相视一笑,相伴向大营外去。 望着原来整肃的营地变的一团凌乱,罗雨槐不禁感叹,说道,“这一个月,可当真是生出许多事来,我们送走景郡王,送走萧侯爷和萧二公子,送走我大哥、三哥,又送走峻王,如今,终于我们也要离去!” 是啊,来的时候,这些人都是一路照应,回的时候,却早已相隔千里。 莫寒月轻叹一声,说道,“如今皇上身边儿,已没有多少人,若再不回,又不知生出什么事来?落得我们也不能安生,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罗雨槐心知她说的没错,轻轻点头,默然不语。 孙灵儿却仍恋恋不舍,轻声道,“日后,我们姐妹还不知能不能再来,也不知道能来几人?” 第一次,扶奕因身份所限,并没有随驾。这一次,姐妹七人同来,几件事之后,姐妹间却多出一些裂痕。而姐妹几人中,傅飞雪的亲事已定,入秋就要出嫁不说,罗雨槐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下一次伴驾,当真不知还剩得下谁。 一时间,姐妹几人心中都是一片寥落,但觉前途茫茫,平白添出些愁绪。 走出大营,已有礼部的人过来相迎,引各位小姐往各府的车子去。 莫寒月与众姐妹别过,刚刚走到近卫相府的车队,就见礼部尚书宋达开打拱作揖,正与侯楠说话。 莫寒月微微挑眉,慢慢过去,含笑唤道,“宋大人!发生何事?” 宋达开见到是她,连忙见礼,苦笑道,“圣旨下的仓促,急切间,不曾备下承亲王妃的车子,下官想请卫二少夫人委屈一下……” 侯楠见到莫寒月,心里就已有些忐忑,仍微微咬唇,说道,“虽说卫二公子不比王爷,可总也是朝廷命官,如何让我……让我去坐奴才的车子?” 宋达开苦笑道,“回王妃,下官岂敢委屈卫少夫人,只是事急从权,等后日进入蒙南府,就命人去备承亲王王妃的车子!” 原来如此! 莫寒月听的明白,微微点头,说道,“只是嫂嫂终究是朝廷命妇,纵然从权,坐奴才的车子,也不成体统!” 侯楠见她竟然向着自己说话,底气顿足,忙连连点头,说道,“我倒罢了,可是宋大人又置相爷于何地?” 是啊,她不止是卫敬飞的妻子,还是卫相府的少夫人! 宋思明立在宋达开身后,见莫寒月竟不劝解,忙道,“十一小姐,虽说是奴才的车子,可是父亲已命人加了驾车的马,帷幔也已换过。” 侯楠抢道,“纵然加马,那马车也不是当有的制式。” 奴才所坐的马车,都是寻常的细木框架,以帷幔遮挡。而主子的马车,最次也是雕花木车厢,里边以细纱做幔。 莫寒月微微挑眉,抬眸向宋思明望去一眼,见他立在宋达开身后,作势向她打躬作揖,不由一笑,说道,“嫂嫂说的也是,只是峻王不在,宋大人既有难处,自当为宋大人分忧!”向侯楠道,“就请嫂嫂将马车让给承亲王王妃,与十一挤挤罢!” 这句话,已不是商议,却是一言而决,抬眸向宋思明一笑,转身向自个儿马车去。 宋达开大松一口气,忙向着她的背影行礼,说道,“多谢峻王妃!” 侯楠却暗暗叫苦。 北行这一个多月,自己刻意躲着她,早知道她会唤自己同车,倒不如去坐奴才的车子。 只是如今她话已出口,也不敢说个不字,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她立在车侧,等候圣驾。 此时别府的小姐们也已纷纷出营,见到她来,各自上前见礼,寒喧几句,又再退回。 侯楠见众小姐都是笑脸盈人,争相与莫寒月见礼,自己却乏人问律,不禁心中窒闷,索性转头不看。 而在队伍远一些,扶奕独自立在扶侍郎的车队旁,看到众姐妹出营,也是微微咬唇,假意侧头去观赏草原风光,并不上前见礼。 这一切,满满落在刑部尚书左中行之子,左子荐的眼中,不由眉峰淡挑,眸中阴冷一闪而逝,却定定落在侯楠的身上。 虽然说,当初是被莫寒月算计,可是……侯楠可是他最后一个女人,当初那*滋味,如今仍记忆犹新。 此时也恰侯楠转头,目光不经意间一触,不由心头突的一跳,又忙将目光移开。 这一个月来,二人同处大营,卫相府和尚书府的营帐离的并不甚远,虽然刻意回避,却进出间也难免撞上。纵然不交一语,也没有任何一丝交集,可是在不经意间,心思已有了一些微妙的改变。 莫寒月虽与各府小姐寒喧,这二人神情间短短的交汇还是落入眼中,留海下的眸子闪过一丝浅浅笑意,瞬间无踪。 正在此时,只见行宫大开的宫门里,一名小太监提着袍摆疾奔而来,扬声喊道,“各宫娘娘到!” 声音刚落,就见拥月公子与谢沁在前,易妃、萧宛露在后,率领众妃一路出行宫,向营门而来。 营门外,各府众人都齐齐行礼,说道,“恭迎各位娘娘!” 拥月公主和谢沁都是脚步微停,拥月公主轻轻将头一点,说道,“都免礼罢!”莲步款款,向自己的鸾驾走去,举手投足,华贵天成,竟然带着些傲人的气势。 莫寒月看着那风华绝代的明妃,不由心中暗叹。 终于,草原上那欢快的百灵,经过这三年的宫中打磨,也变成了一只名副其实的金丝雀。当真不知道,是该为她庆幸,还是惋惜? 而谢沁转身瞬间,目光在莫寒月身上一掠,向身边小太监低语一声,这才走向自己鸾驾。 小太监提袍摆向莫寒月奔来,躬身道,“峻王妃,谢妃娘娘请王妃过去一叙!” 谢沁在这众目睽睽下唤她何事? 莫寒月微微挑眉,点头低应,跟着小太监向谢沁鸾驾而来。 谢沁见她过来,碍着有许多耳目,依规矩见礼,这才携着她的手上车。 帷幔刚一垂下,一把抓住她的手,低声道,“那日听说你撞上刺客,我魂儿都惊没了,直后悔留你许久,虽说后来大哥托人送信儿,我总不放心,如今见着你,才算安心!”说完仍向她身上打量。 莫寒月心中感动,轻声道,“姐姐放心,谢大哥和峻王赶来的快,妹妹并不曾受伤!” 谢沁得她确认,轻吁一口气,转头向行宫望去一眼,轻声道,“回去也好,这一次北行,总觉得大不太平!” 是啊,先是传海离族反,跟着景郡王遇险,然后就是渭南水患,后来又有黑岩起兵。 虽然说,这许多事情中,有许多被人暗中操纵的痕迹,可是,也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迫。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这些事,自有皇上和朝中众臣,姐姐何必多虑,要保重自个儿才是!”与她低语一会儿,想着在这里太久,必然引起旁人注意,也就行礼告辞。 回到卫相府车队前不久,就见行宫正殿里小太监奔出,扬声道,“皇上散朝”随着他话落,只见宇文青峰已一袭黑金龙袍,大步出殿,率领众臣向行宫大门而来。 在外等候的众人齐齐跪倒,大声道,“恭迎皇上!” 宇文青峰大步出营,目光向营前长长的车队一扫,微微点头,扶着大内总管袁宏圣的手踏上御辇,说道,“走罢!” “皇上启驾!”小太监跟着扬声高呼。呼声未落,御辇已穿过两侧跪拜的人群,向草原上而去。 在他身后,众臣也跟着上轿的上轿,上马的上马,紧随而去。 直到众臣过尽,夫人、公子和小姐们这才起身,纷纷上车,随后驰上草原,向木兰山而行。 侯楠依莫寒月吩咐,跟着上车,虽然说王妃的马车宽大,主位两侧还有副位,可她又哪敢坐在莫寒月身侧,只得侧身坐在侧首位上。 莫寒月瞧见,只是微微一笑,向丹枫道,“你留意承亲王王妃的车子,等她下车,二少夫人就可回去!” 丹枫抿唇,点头道,“是,奴婢知道!” 御驾已经启程,卫盈璧为什么会下车? 侯楠不解,不禁张大眸子,向莫寒月一瞥。可是莫寒月不说,她又哪里敢问? 本来莫寒月的车子,一个主子加上两个服侍的丫鬟,仍然极为宽敞,避开旁人耳目,主仆也一向随意。 如今多出一个侯楠,夏儿顿时不喜,坐在末座,时时向侯楠望去一眼,心里暗暗嘀咕,当真不知道莫寒月将她唤来做什么?有她在,不能说笑随意,还得守着主仆的规矩。 车行半日,已到木兰山脚,梓伊族长已率族人在山脚下设宴相送。 宇文青峰下辇,等梓伊族长率族人行过大礼,含笑道,“族长也太过客气!”摆手命起,与他向树下的御案而来。 莫寒月刚刚下车,就见月琉璃快步奔来,一把将她抓住,说道,“原说你们还要留两个月,还有时辰相见,哪知说去就去!” 莫寒月含笑,说道,“这些日子,朝中多事,御驾在外,总有不便!” 月琉璃点头,笑道,“我缠着哲加带我同来,就是为了再见你最后一面!” 莫寒月好笑,说道,“这是什么话?” 月琉璃也知说走了嘴,吐一吐舌头,说道,“也得亏是你,若是旁人,岂不是要打嘴?”拉着她,选一处树荫坐下。 正是七月流火,纵然是北地草原,到正午时分,也是闷热难当。可是这木兰山下,又有风过,倒比在行宫又凉爽一些。 月琉璃见旁人各自呼朋引伴,于各处入宴,侧头向莫寒月打量一眼,轻声道,“峻王虽说平日瞧着无赖些,可断断不会当真是什么纨绔王爷,你不必为他担心。” 这一些话没头没脑,莫寒月却明白她的意思,心中微动,轻轻点头,说道,“嗯,他是极好的一柄宝剑,只是没有经过打磨罢了!”侧头向月琉璃一望,含笑道,“这许多年,你是第一个对他如此有信心之人!” 月琉璃微微勾唇,说道,“从哲加被困,大营大火,都不难看出,他虽说话没什么正经,实则是一个有担当的好儿郎!” 是啊,不是共经患难,又怎么会对他如此有信心? 月琉璃是,她又何尝不是? 莫寒月轻轻点头,叹道,“峻王若知道你如此评他,必会将你引为知己!” 月琉璃低笑一声,说道,“知己就知己,只要你不吃醋就好!” 莫寒月“噗”的一笑,遥遥向梓伊身边的男子望去一眼,说道,“你有哲加,又岂能再瞧旁人,我吃什么醋?” 她这话答的随意,听在月琉璃耳中,却不禁抿唇低笑,神情中带上一些戏谑。 莫寒月扬眉,问道,“你笑什么?” 月琉璃抿唇,说道,“十一,你心里爱极了峻王,是不是?” “什……什么……”听她问的直接,莫寒月顿时结舌,脸儿不由腾的一下涨红。 虽然说,二世为人,上一世还为人妻,可是…… 在大梁朝,男女之间纵然相互倾慕,也不过眉目传情,说个欢喜、中意罢了,怎么这月琉璃张嘴就说出“爱极了”三字,竟令她手足失措,又不禁心头窃喜。 月琉璃见她说不出话来,不由低笑一声,说道,“我倒忘了,你们纵然当真是爱极了,又怎么会出口?”说到这里一停,微微摇头,低笑道,“若是峻王,或者会说,旁人是断断不会出口的!” 莫寒月想到峻王无赖时那粘人的功夫,不禁又是头疼,又是甜蜜,可是这甜蜜中,又暗暗的带上些怅然。 月琉璃抬头望天,轻声道,“幸好我落在草原,这里的姑娘小伙儿,爱了,就会说出来,就像我们那里一样,若是我落在你们那里,可不将人生生憋死!” 莫寒月听她说的坦荡,不由心中微动,侧头向她望来,轻声道,“琉璃,你们那里,有没有……有没有一个女子,先是……先是嫁给一个人,其后……其后因为旁的关系,又再改嫁,却嫁给原来那人的亲人?” 第216章陌生的渴望 她这一番话说的呦口,月琉璃想了想,才算明白,点头道,“有啊,不要说我们那里,就是这草原上,若是前一个丈夫不幸早亡,也一样改嫁!” 莫寒月咬唇,说道,“我……我说的不是亡故,只是……只是……” “不管是为什么,既然已不在一起,自然可以另嫁旁人,是不是亲人,又有什么关系?”月琉璃扬眉打断,说到这里又不禁疑惑,失声道,“十一,你……你不会是也喜欢上景郡王吧?” 她吃惊之下,这一声说的声音极高,顿时有几位小姐回过头来。 莫寒月大窘,连忙摆手,说道,“没有!没有!你说到哪里去了?”回头见已经有人注目,不敢再说。 月琉璃却浑然未觉,侧头道,“不是吗?”略想一瞬,微微皱眉,说道,“是啊,你如今才十一岁,又怎么会嫁过人?你问的是旁人的事吧?” 莫寒月终于松一口气,连忙道,“是啊,是我……是我一个姐妹!” 月琉璃这才释然,点头说道,“在我们那里,只要不是血亲,都可以在一起!” 莫寒月点头,沉吟片刻,低声道,“若……他们是亲叔侄呢?”一个郁结心头的疑问,与情谊最好的姐妹也不敢问出,却向这个相识不过一个月,身上同样有不解之谜的少女说出来。 或者,她说的话,也只有她能懂罢! 果然,月琉璃轻轻点头,说道,“那又如何,只要两情相悦就好!” 是吗? 莫寒月轻吁一口气,只觉心头某一个地方,一块沉重的东西悄悄动摇,消融,变成一丝丝清凉,透入她的心间,说不出的舒爽。 原来,有一个地方,会是如此的自由,不受丝毫世俗礼法的束缚。 莫寒月的心里,这一瞬间,对月琉璃所说的地方,竟然有一些向往。 在木兰山下用过午膳,辞过哈萨族人,御驾一行重又登车,蜿蜒向木兰山上而去。 看看最前的队伍已到石门关,丹枫凑到莫寒月身边,说道,“小姐,十小姐果然下车,去承亲王的车子里去了!” “嗯!”莫寒月点头,向侯楠一望,浅笑道,“想来这一路,承亲王妃也不大用得着车子,一会儿歇息,嫂嫂就可回去了!” 侯楠愣怔片刻,终于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承亲王会命人唤她?” 哈萨族庆典,只有公子、小姐们随行,她是已嫁之人,并没有同行,自然也不知道承亲王将卫盈璧唤过营去的事。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承亲王新立王妃,自然是要多看顾一些!” 是啊,来时路上,峻王又何尝不是? 侯楠想到各府各宅内眷间的纷议,不由心中又嫉又恨,目光不由向两侧的御林军中一扫,又很快落回,眸光闪过一丝厌恶,很快无踪。 成亲两年,不要说卫二对她从不见多少疼宠,纵然他会,依他的品貌,她又如何能够欣喜?相比之下…… 一瞬间,两年前在提督府书房中的一幕蓦然袭上心头,侯楠心头突的一跳,双颊顿时飞红,身体某一处,竟然涌上一层陌生的渴望。 这是…… 从三年前勾诱皇帝不成,反受卫敬飞所辱之后,再没有过的! 一时间,侯楠心猿意马,一心想探头去寻找左子荐的踪迹,而抬眸瞧见莫寒月那挡去大半张脸的留海,又生生忍住。 等御驾一行翻过整座木兰山,已是夕阳西斜,工部早已在山中扎下片片营帐,恭迎御驾与各府众人歇息。 莫寒月向侯楠一望,浅浅笑道,“今日委屈嫂嫂一日,早些歇息罢!”见丹枫伸手来扶,起身下车。 “卫十一!”侯楠在身后唤住,见她回头,定定向她注视,一字字道,“你究竟在谋算什么?” 莫寒月扬眉,含笑道,“嫂嫂何出此言?” 侯楠咬唇,向她默视片刻,才轻声道,“你想方设法,将我……将我带来草原,为何……为何……” 一直以为,她将她带来,必在谋算什么。这一个月以来,一直全神提防,哪知道,直到今日离开,也不见她动手。 是她早已落入她的算中,还是……御驾回的仓促,她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 本来以为,她唤自己同车,路上必要使些什么手脚,哪知道整整一日太平无事,此时再也忍不住问出。 莫寒月微微扬眉,突然轻声笑起,微微摇头,说道,“嫂嫂多虑,只是伴驾机会难得,十一不愿嫂嫂错过这原上风光罢了,不想竟令嫂嫂起疑,十一当真是失望!”再不理她,顾自扶着丹枫的手下车。 侯楠随在她的身后下车,眼瞧着她向营门去,竟没有一瞬回顾,不禁微微咬唇,向她默默而视,眼底皆是不解。 她的话,自然不能信,可是,北行一路,草原上这一个月,她又当真没有做什么,难不成……她所算的,不是她? 想到此节,侯楠不禁心头一惊,背脊升起一抹寒意。 虽然没有躬逢其会,可是三年前,北行归来,卫相府中发生的惨案,她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难道…… 这一回,又不知道是谁在劫难逃? 丹枫跟着莫寒月入帐,轻声道,“小姐,你是说,今儿十小姐也不会回来?这可是在御前!”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那日盛典的大营里,难不成不是御前?” 承亲王被自己和峻王算计,立卫盈璧为承亲王妃,如今一腔怒火不能将自己二人如何,就尽数发泄在卫盈璧身上。 卫盈璧果然一夜未归,第二日一早,侯楠使丫鬟来回,说道,“少夫人说昨日多蒙王妃照应,今日仍回自个儿车子,就不再搅拔王妃!” 莫寒月点头,挥手命她退去。 夏儿终于松一口气,吁道,“这位二少夫人,坐在那里仿佛不会喘气儿一般,当真是别扭。” 你别扭,恐怕那位二少夫人更加别扭! 莫寒月轻笑,说道,“车子里没有外人,你们也可随意些!”带着近身的几个丫鬟出门,准备出发。 丹枫跟在莫寒月身侧,见夏儿提着一只小箱笼,不由扬眉,问道,“夏儿,你拿的什么?” 夏儿道,“这路上热的很,夏儿昨儿给小姐备好的酸梅汤,用冰镇着,小姐道儿上渴了,记得和奴婢说!” 莫寒月微微拧眉,好笑道,“又是汤又是水的,你还巴巴的带着!” 夏儿噘嘴,轻声道,“这要是王爷在,自然不必奴婢张罗,早已将酸梅汤和各式果子送来。如今王爷不在,自当奴婢多用些心!” 丹枫失笑,说道,“啊哟,有了王爷,连我们夏儿妹妹也学会偷懒!” 夏儿也跟着笑起来,说道,“可不是呢,王爷在,许多事被他抢去,夏儿只好偷懒!” 听二人说笑,句句提到宇文峻,莫寒月不禁心头微动,想到来时路上种种,唇角就不禁漾上浅浅的一勾浅笑。 那个小子……那个小子…… 月琉璃的一番话,挥去她心头最后一重阻隔,此刻心中,只有说不尽的甜蜜。 或者,他和她,当真能在一起吧! 走出营门,时辰尚早,不要说御帐那里没有散朝,就是各府的公子、小姐也只出来寥寥几人。 夏儿跌足,怨道,“都是少夫人早早命人来回话,搅的我们也早早爬起来,如今还要等着!” 丹枫低笑一声,说道,“夏儿妹妹不愿等着,难不成还要回去再睡?” 夏儿嗔道,“如此傻等,倒不如车上坐坐!”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这大早儿的,倒也凉爽,你们将东西先装上车,我们近处走走就是!” 夏儿忙应,和丹霞二人指挥丫鬟、小厮将她随身的东西装上车去,莫寒月却带着丹枫慢慢向营外来。 木兰山这一边扎营的地方,正是当年为救孟少涵,峻王纵火的地方。 莫寒月听丹枫不经意提起,不由轻笑一声,说道,“前次是他纵火,也倒罢了,这一次,他自个儿就差一点困在火中,也算是报应!” 丹枫低笑,说道,“什么报应,我们王爷福大,任是什么都难不到他!” 莫寒月微微挑唇,侧头向她望来,轻声道,“丹枫,你也觉得,咱们王爷极好?”不自觉的,跟着丹枫叫起“咱们王爷”来。 丹枫连连点头,说道,“虽说他行事古怪一些,对小姐可是呵疼备至,也不怕旁人取笑,更难得的是,任是天大的事,他也担得起,从不畏缩!” 是啊,那个看似无赖的少年,任是什么时候,都会站在她的身旁,任是什么样的事,都会为她担当。 心底,悄悄的泛上一抹甜意,又不禁脸儿微红。心底轻声道,“莫寒月啊莫寒月,你历经生死,二世为人,已经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了,怎么还会为这等事心动欣喜?” 却不知道,情之为物,本就不分年纪。 她只以为,前世她一意放在宇文青峰身上,倾尽全力助他夺位,就已是情之所至。其后举族被灭,她残肢送命,早该心灰意冷,再不会为任何人动情。却不知,人非草木,这几年天长地久的陪伴,早已让那个少年悄悄的驻入她的心底,无从挣扎。 丹枫见她不语,心知她惦着峻王,抬头向西望去,但见山峦连绵,与木兰山相连,又哪里看得到什么?不由轻轻一叹,说道,“王爷出兵已有四日,也不知征的兵马如何?印大哥怎么也不传个消息回来?” 莫寒月听她语气中满含牵挂,心头微动,轻声道,“丹枫,我怎么觉得印于飞对你颇有些不同?” 丹枫心头突的一跳,忙道,“小姐说哪里的话,断断没有!” “没有?”莫寒月扬眉,看着她面颊突然掠起的红潮,不由轻声笑起,微微摇头,轻声叹道,“有没有,怕也只有你自个儿清楚,只是你和丹霞跟我一场,我只盼着你二人也能觅一个好归宿!” 丹枫微愕片刻,慢慢垂头,轻声道,“奴婢二人早已是小姐的人,自然听小姐吩咐!” “听我吩咐?”莫寒月横她一眼,说道,“难不成我将你们许给胡二那样的人,你也愿意?” 丹枫脸色微白,咬唇道,“小……小姐怎么会……怎么会将奴婢许给胡二?” 莫寒月好笑,说道,“那或是哪一府的公子呢?” 丹枫忙道,“奴婢出身微贱,不堪匹配公子,小姐此话岂不是说笑?” 莫寒月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胡二你不愿意,公子也不愿意,可见是心中已经有人,不是吗?” 丹枫咬唇,默然不语。 莫寒月轻叹,握住她手,轻声道,“丹枫,你要知道,心之所系,不在那个人如何尊贵或微贱,只是那一个人罢了,换成旁人,纵然再好一千倍,一万倍,都会心有不甘!” “嗯!”丹枫似懂非懂,轻轻点头。 莫寒月微笑,说道,“日后你和丹霞二人出嫁,我都要听凭你们的心意,再备一份丰厚的嫁妆才成!” 丹枫面颊微红,哪里还敢看她?垂下头低哼,“小姐,小姐这是说哪里的话?奴婢……奴婢不急!” 是啊,不急! 在寻常百姓或官室小姐中,及笄之后不久就大多出嫁,而在奴仆之中,有头脸的丫鬟大多在二十多岁之后才出嫁。 莫寒月浅浅含笑,轻声道,“那等你急了,再和我说!” 丹枫窘的抬不起头来,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转眸看到大营那里已有人声攒动,仿佛见到救星,忙道,“小姐,我们快回罢,想来皇上也已经散朝了!” 这个丫头性子向来爽落,今日倒扭捏成这副模样。 莫寒月好笑,也不再说,顺着她点头,说道,“嗯,回罢!”一道儿转身,向营门而去。 刚刚踏进大营,还没走到卫相府的车队旁,就见承亲王正向这里来。 莫寒月微微扬眉,脚步顿停,福身向他见礼,声音平缓,说道,“十一见过六王!” 承亲王见到她,眸色一沉,向她身后营门望去一眼,脸上神情似笑非笑,说道,“怎么,峻王不在,峻王妃如此耐不住寂寞,这一大早从营外回来?” 大营之外,驻扎的可是禁军! 第217章是给十一下马威来着 莫寒月见他不但不唤免礼,还出言羞辱,浅浅一笑,自个儿立起身来,淡道,“原来营外还有解除寂寞的好去处,六王爷竟知晓的如此清楚,十一受教!” 你知道,自然是你去过呗! “你……”六王爷被她一噎,不禁脸色微变,咬牙道,“峻王妃好一张利嘴!” 莫寒月仍然是不变的淡笑,说道,“六王过奖!” 就是利嘴如何,你咬我啊? 承亲王见她笑容不咸不淡,含着一抹讥讽笑意,心中越发恼怒,冷笑道,“峻王妃,论品阶,本王是亲王,论辈份,本王可是峻王的皇叔,你如此不恭不敬,岂是该有的礼数?”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十一入营已先给六王见礼,并不缺少礼数,不知六王说的不恭不敬,指的何事?” 承亲王见她词锋锐利,竟然寸步不让,咬牙冷哼,说道,“你既不知,今日就让本王教教你礼数!”向莫寒月一指,喝道,“来呀,让峻王妃给本王跪下,要她知道什么是皇室的规矩!” 随着他的喝令,身后两名随从闪出,劈手就向莫寒月肩上抓来。 “小姐小心!”丹枫疾喊,一把将莫寒月拉开,自己信手一挡一格,已将二人手掌格开,横身挡在莫寒月面前,冷笑道,“王妃尊贵,岂能被你们的臭手碰到!” 承亲王言出,那二人动手,跟着丹枫挡格,事情发生只是一瞬,竟然没有一丝的迟滞。 莫寒月微微扬眉,唇角掠过一丝冷笑。 看来,这二人是早得了吩咐,今日这承亲王是冲着自己来的! 承亲王微觉意外,微愕之后回神,冷笑道,“好哇,一个小小的奴才,也敢在本王面前动手!来啊,先将这贱婢拿下!” 那二人闻命,双掌一错,已一左一右向丹枫拿来。 丹枫毫不退缩,纤掌翻飞,一边与二人相斗,一边大声道,“我家小姐无错,承亲王要折辱我家小姐,奴婢自然护主!” 此时出营的公子、小姐已多,见这里突起争执,再听到丹枫的喝声,都暗吸一口凉气,看看娇小纤细的峻王妃,再瞧瞧怒气冲冲的承亲王,不管与她关系如何,都不禁为她担忧。 莫寒月只是向那打斗的三人看去一瞬,就将目光移到承亲王身上,淡淡道,“敢情六王爷今日是给十一下马威来着!” 依三人打斗的情形来看,丹枫以一敌二,还略占上风。 “峻王妃!”承亲王冷笑,说道,“峻王出征,你当还有人为你撑腰吗,如此无法无天!”上前一步,突然一手疾出,一掌向她肩头抓下。 承亲王竟然亲自向一个小姑娘动手? 众公子、小姐不禁面面相觑。 莫寒月见他抓来,肩头骤然一沉,抬手抵挡,淡道,“六王爷当心!” 眼看承亲王一只手已离她肩膀不过半尺,随着她话落,却听承亲王“啊”的一声痛呼,忙不迭的收手。 承亲王掌心刺痛,退后两步,低头一看,只见掌心一排三个殷红的小点,不禁大惊,喝道,“峻王妃,你使什么妖法?” 莫寒月挡格的手外翻,露出两指间夹着的三枚细针,含笑道,“女儿家的东西罢了,六王爷不必惊慌。” 这个死丫头竟然用针扎他! 承亲王大怒,喝道,“峻王妃,你是活的不耐烦了!”手掌微搓,将掌心血迹擦去,又再大大跨上一步,向莫寒月逼去。 莫寒月挺立不动,下巴微抬,向他含笑而视。 这个承亲王,不但心胸狭窄,为人也嚣张至极,看来还非得让他出丑不可! 眼看承亲王已逼到莫寒月面前,二人相距已不过一步,众公子、小姐暗拭一把汗则有者,幸灾乐祸则有之,却无人胆敢上前劝阻,都远远避开。 罗雨槐、叶弄笛二人刚刚从营里出来,一眼看到这等情形,不由大吃一惊。 罗雨槐拔步向这里奔来,扬声道,“六王爷手下留情!” 她话声还没有落,承亲王已一手骤出,劈面向莫寒月一把抓来。 莫寒月心底一声冷笑,手腕疾翻,手中钢针向上疾撩。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两条人影一左一右抢出,并肩挡在莫寒月面前,并声道,“六王爷息怒!” 承亲王手掌顿停,微微皱眉,冷声道,“小静安王,墨大人,此事与你们无干!” 小静安王谢霖一身素袍,静静向他注视,淡道,“峻王出征之前,将峻王妃托谢某照护,峻王妃若是有错,还请王爷瞧在谢霖的份上,就此掀过!” “你的份上?”承亲王冷笑,说道,“小静安王,本王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谢霖垂眸,淡道,“谢霖身负御驾一行的安危,到京之前,营中任何一人都不是闲事!” “你……”承亲王咬牙,又转向墨浩林,冷笑道,“峻王妃倒是有不少护花使者,难不成墨大人也是受峻王所托?” 墨浩林一袭蓝衫,淡淡一笑,向他拱手一礼,说道,“王爷,下官身为兄长,舍妹有事,自然是兄长担当,又何必用得着何人相托?” 一时倒忘了,这位墨三公子,是那丫头的表哥! 承亲王一时结舌,向二人怒目而视,说道,“峻王妃如此无法无天,本王不过是给她一点教训罢了!” 谢霖抬眸,眼底迅速闪过一抹笑意,说道,“王爷忘了,峻王妃无法无天可是……” “御准的!”墨浩林淡淡接口。 又是御准…… 承亲王一窒,一时却没有话反驳。 谢霖淡淡扬眉,说道,“若不然,王爷与峻王妃前去见驾,皇上面前分说个明白?” 他把皇帝抬出来,还有“御准”两个字,饶是当初受莫寒月算计,都无法说理,如今本就是自己挑衅,又哪里还有赢面? 承亲王咬牙,心中疾速寻思,今日有谢霖挡着,恐怕已经难以折辱到这个丫头,强行动手,他也未必是谢霖的对手,不由冷哼一声,咬牙道,“本王早就听说峻王妃与小静安王亲厚,如今看来,果然非同一般!” 冷笑一声,转头就走,扬声道,“既然小静安王身负守护之责,皇上很快启驾,此时该当集结禁军罢!” 承亲王这话故意说的暧昧不明,顿时有不少窥探的目光向二人望来。 谢霖浑然不理,只是朗声道,“王爷说的是,谢霖多谢王爷提醒!” 莫寒月轻叹一声,低声道,“谢大哥又何必趟这淌浑水?” 自己声名素来不好,也从来不以为意,谢霖却向来洁身自好,与王妃也是情深意笃,如今被扣上一个污名,岂不是有损他的清誉。 谢霖慢慢转身,向她默视片刻,低声道,“你要他出丑倒是无防,方才你若当真废去他一只手,这个祸闯的未免太大,怕是圣旨也救不了你!”向她深凝一眼,越过她向营外去。 莫寒月转身看着他笔挺的背影,唇角不禁勾出一抹笑意。 原来,刚才自己的意途,竟然被他看破。 墨浩林轻吁一口气,垂眸向她一望,微微摇头,轻声道,“丫头,你这胆子,也当真未免太大了些!”抬指在她额上一弹,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些宠溺。 这一下,未免流于亲昵,莫寒月微微一怔,低声唤道,“墨三哥!” 看在旁人眼里,不过是表哥对表妹的呵责,可是他和她知道,他们这兄妹本就是假的。 墨浩林却似浑不在意,轻笑一声,转头向仍然战成一团的三人望去。 此时与丹枫相斗的二人见承亲王离去,急切间想要撤手,却见丹枫已改守为攻,趁二人分神,一脚一个,远远踹出去,轻啐一口,冷笑道,“三脚猫的把戏,也敢前来现眼!” 罗雨槐奔到莫寒月身边,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连声问道,“十一,你有没有受伤,怎么会招惹到他?” 莫寒月见她一脸紧张,不由微微一笑,摇头道,“不打紧!” 叶弄笛也随后跟来,皱眉道,“十一,日后你还是与我们同行同止的好,不要再自个儿乱跑。”又抬头向墨浩林一望,微微咬唇,轻声道,“墨三公子也当小心!” 承亲王心胸狭窄,这一次谢霖和墨浩林强行插手,必然心中记恨,谢霖武艺高强,手握兵权,倒不怕他什么,恐怕他会转而对付墨浩林。 只是此时四周人多,这些话谤议王爷,不能出口。 墨浩林会意,微微一笑,说道,“多谢叶大小姐提醒,墨三倒也不怕什么!” 叶弄笛见他分明一介书生,言语间却挥洒随意,颇有豪气,不由向他深望一眼,微微点头,抿唇不语。 莫寒月见她关切,也含笑道,“叶姐姐放心,十一自会应付!”向墨浩林辞礼谢过,与二人转身往马车这里来,扬眉道,“怎么不见傅姐姐和灵儿姐姐?” 叶弄笛抿唇,笑道,“方才我们遇到傅姐姐,说是灵儿不肯起身,她去拎她出来!” 莫寒月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想来是一路劳乏罢!”一句话将前边的事掀过,不再多提。 直到车子驰出大营,丹枫探头向马车两侧张望一回,见并不没有旁人,才皱眉道,“小姐,虽说我们料到承亲王不会善罢甘休,却也没料到他竟然大庭广众之下与小姐为难,日后当真不知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莫寒月垂眸,淡笑道,“今日想来是恰好撞上,他想当众折我颜面罢了,当真想要如何……”微微摇头,叹道,“叶姐姐说的是,还当真要加意提防!” 丹枫点头,说道,“回头奴婢和丹霞妹妹商议,我二人时时守着小姐,就不信他还有机可趁!” 莫寒月轻笑一声,说道,“若当真令他无机可趁,那岂不是无趣?”说到后句,语气里带出一抹讥讽,唇角的笑意,更是带出一些冷凝。 这是小姐又有了主意? 夏儿精神一振,两只眸子亮亮的望着她,说道,“小姐可又有了什么锦囊妙计?说来听听!” 莫寒月好笑,说道,“既是锦囊妙计,又哪有说出来的道理?”轻叹一声,微微皱眉,说道,“此时我着实不愿与他周旋,若他不动,我们也不必招惹!” 横竖,日子还长,承亲王的耐性,想来也已快用尽! 本来以为,以承亲王的性子,必然隔不了多久就会动手,哪知经蒙南,过阳荆、云祟、鹤姚,始终不见动静,再有两个州郡,很快就要进入盛京城外那连绵的大山,莫寒月不禁暗暗纳罕。 那一日,天近正午,前头传下旨意,在前方驿站打尖用膳。 说是在驿站打尖,可是这随行人众,就是不算禁军、御林军、侍卫和各府的奴才,单止朝臣和各府的夫人、公子、小姐,也有呼呼啦啦数百人,小小驿站,又哪里能够放下? 眼看着皇帝和诸王进入驿站,夫人、小姐们也纷纷下车,就在道儿旁建起的棚子里用膳。 侯氏见莫寒月进来,起身给她见礼,微微皱眉,说道,“怎么,十丫头昨儿又没回来?” 自从离开草原之后,卫盈璧也只有一夜是宿在卫相府的帐中。此时虽说是在道儿上,却也知道,此事早已传开,成为卫相府的一桩丑闻。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如今大伙儿客中,一切从权罢了,母亲不必忧心!” 这是从权的事吗? 侯氏微微皱眉,向侯楠望去一眼,说道,“楠儿,如今府里你当着家,有空儿你该提点她一些!” 这是她管得了的吗?那一个可是承亲王妃! 侯楠苦笑,也只得应道,“是,母亲!” 正说着话,就听外头的紫萱回道,“王妃,夫人,十小姐回来了!” 随着她的话落,卫盈璧扶着丫鬟慢慢进来,向三人一望,只福身给侯氏行个常礼,说道,“有劳母亲久等!”竟然不将莫寒月和侯楠瞧在眼里。 侯楠浑不在意,只是命人再添杯盏,莫寒月也只是微微一笑罢了。 侯氏目光在她身上微转,见她俯首间,衣领微敞,露出的肌肤上青一片紫一片,竟然触目惊心,不由轻吸一口凉气,说道,“这几日承亲王妃道儿上辛苦,用过膳,好生歇息才是!” 这话说的…… 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 莫寒月不禁好笑。 卫盈璧微微咬唇,说道,“女儿知道,多谢母亲!”虽说说的恭谨,那神情语气,却又似大不以为然。 莫寒月将这一切收入眼底,不由心中微叹。 那个承亲王,虽说正当盛年,可是对一个十二岁的少女也下得去手,还当真是个少廉寡耻之徒! 第218章那可是欺君 午膳摆上,相府四人刚吃两口,就听一阵脚步声向这里奔来,一个小太监尖细的声音道,“承亲王妃,峻王妃,皇上口谕,请二位王妃前去伴驾!” 唤承亲王妃也倒罢了,如今峻王不在,又唤她做什么? 莫寒月微微扬眉,向卫盈璧望去一眼,但见她一张小脸儿涨红,满是兴奋之色,不由暗叹一声,一同起身应命,出帐向驿站里去。 当此情形,怕是宴无好宴啊!只是,既然避无可避,只能相机行事! 与卫盈璧一前一后踏进驿站,只见当中一桌,皇帝独坐其中,四位亲王坐在左侧上首一桌。静安王谢风涛、小静安王谢霖与老靖国公三人坐在下首一桌。 右侧上首,是以拥月公主为首的宫中四妃,靖国公夫人已经仙逝,下首是三位亲王王妃,与小静安王王妃贲氏。 驿站内情形尽收眼底,莫寒月与卫盈璧同时跪倒见礼,说道,“臣女见过皇上!” 宇文青峰点头,含笑道,“几位王妃都在这里,朕倒是将你二人忘记,若不是承亲王提醒,岂不是朕的过错?” 原来是承亲王! 听到这个名字,莫寒月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顿时警觉,脸上却不动声色,浅浅含笑,说道,“皇上言重,我二人岂能与几位王妃相比?” 是啊,她们都是几位王爷的原配正室,登过太庙,拜过宗祠,而她二人还没有大婚,不过是封个王妃的虚衔,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皇帝见卫盈璧只是垂头不语,神色间透出些忐忑,莫寒月却侃侃而谈,不禁暗暗点头,心中暗道,“同为庶女,终究出身不同,教养也不同,这承亲王妃,就有些小家子气!” 心中暗暗对比,脸上却不露半分,摆手道,“免礼,坐罢!” 卫盈璧忙跟着莫寒月一同行礼,依着小太监指引,在众妃下首,莫寒月之上落坐,但觉掌心中已全是冷汗。 她封为承亲王妃虽然已有多日,可是这与皇帝共宴的机会却并不多见。方才听到传旨,满心皆是兴奋,这一会儿却觉心头发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驿站本就不大,这些人又都要按品阶而坐,如此一来,顿时再容不下旁人。 大内总管袁宏圣请下命来,即刻传御膳房摆膳。 承亲王自从二人进门,目光只是在卫盈璧身上一转,就死死盯在莫寒月身上,见她举止端庄,大方得体,不由微微一笑,说道,“原想峻儿不在,十一小姐无人撑腰,必然胆怯,不再到御前来,不想倒有些胆色。” 这是说她平日是仗着峻王撑腰吗? 莫寒月浅笑垂眸,轻声道,“六王爷说笑,十一又不曾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为何不敢到御前来?”说话间,微微侧头,眸光不经意向卫盈璧一瞥。 虽然说看不到她留海下的双眸,可是这侧头的动作,却人人都瞧的清楚。 本来这一个月来,承亲王与卫盈璧的事就被众人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加上这一路上,承亲王将卫盈璧留在帐中,更是毫不避讳。 此时众人听莫寒月一句话,配上她这一望,自然知道她意有所指,谢沁、萧宛露等人几乎低笑出声,忙以帕子掩唇忍住。 卫盈璧顿时满脸通红,转念又不禁暗暗得意。 虽然还没有大婚,可是她得王爷恩宠,也不知有多少人羡慕,这是峻王不在,这个丫头嫉恨! 想到这里,不禁又抬抬下巴,挑眉向莫寒月望去一眼。 这等神情落在众妃的眼里,都不禁暗暗摇头。 终究是姨娘养的,当真是寡廉鲜耻! 莫寒月却只是微微一笑,向她投去一瞥。 皇帝自然也知道此事,只是睁一眼闭一眼不加理会。 此时见承亲王挑衅,微微扬眉,含笑道,“峻儿不在,峻王妃那里更该多照应一些,朕又不会吃人,也不必非跟着峻儿才来!”目光在莫寒月和卫盈璧身上微微一转,心中暗做比较。 相比之下,这卫盈璧倒当真是十分颜色,生的比自个儿宫里那两位还要齐整些。如今身形初开,正是鲜嫩嫩极为动人的时候。只是终究幼失教养,举手投足,未免小家子气。 而这位十一小姐…… 原来瘦巴巴的身子,经过这几年调养,倒是丰润一些,只是身形未开,胸前平平板板,也不见一点儿起伏,加上额前那长长的留海,遮去大半张容颜,如何能与卫盈璧相比? 只是…… 看到她唇角的笑意,那一举一动间,不经意间显露的风华,不由心中微微一动,一时间,竟错不开眼。 放眼他的三宫六院,竟然没有一个人能与她相比,如果,非要找一个人来与她这风仪比肩,那就是…… 一个浅淡的身影,蓦然就闪过脑海。宇文青峰不禁皱眉,跟着又微微摇头。 不错,前皇后莫寒月的风华,不在卫十一之下,只是,莫寒月的气势,太过逼人,太过强势,就连他这个九五之尊,见之也想膜拜。 而卫十一,那夺目的光华背后,却有一些让人难解的丰姿,华贵、超然,令人情不自禁的注目,却觉极为舒心,没有一丝的不适。 是啊,不同! 宇文青峰吁一口气,眉峰舒展,唇角又挂上清和的笑意。 怎么能相同呢?这个世上,怎么可能有人能与那个女子相比?纵然眼前的卫十一出色,与她……也不过是两个不同的人罢了! 留意到他探寻的眸光,承亲王却想到旁处,唇角挑起一抹阴冷笑意,说道,“皇兄可还记得,当初十一小姐进宫,连句话都不说完整,哪知道如今,口舌伶俐,倒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宇文青峰凝想一瞬,也不禁笑起,点头道,“是啊,有好一阵子,传言说十一小姐是个傻子,朕还颇为卫相惋惜!” 承亲王点头,淡笑一声,说道,“旁人传言也倒罢了,那时十一小姐那模样儿,当真不算伶俐,却不知为何,要刻意隐瞒?” 在别处装傻也就算了,在御前装傻,那可是欺君啊! 承亲王这话锋慢慢引去,这是想说峻王妃欺君吗? 几位亲王互视一眼,眸中都露出一些兴味,向莫寒月望去。 这个丫头,还当真和四年前判若两人,难不成真是装傻?只是,她一个相府的庶女,装傻又有什么目的? 虽然说相府后宅的倾轧,与各大王府内院大同小异,但一则大梁朝的几位亲王都年纪不大,没有许多子女,二则,这一府之主的亲王,又怎么会留意什么庶女如何挣扎求存。 小静安王谢霖眉心一跳,淡淡笑起,说道,“人各不同,有人早慧,有人心智晚开,也不足为奇!”轻轻一语,推成莫寒月心智晚开。 就算四年前莫寒月进宫是刻意装傻,可是事隔四年,也不能单凭几句话就给她定罪。 承亲王听到谢霖开口,正中下怀,转头向他望去,含笑道,“小静安王对十一小姐倒是知之甚详,怕是连峻王都不能相比罢!” 这是暗指小静安王与峻王妃关系亲密? 旁人还道罢了,谢沁已微微色变,低笑一声,说道,“六王爷所言不错,峻王妃初初回京,就与我们姐妹相识,那时倒闹出不少笑话儿,谢沁少不更事,茶余饭后,也常与兄长说起。” 是啊十一小姐和谢妃娘娘是交好的姐妹,宫里宫外,谁不知道?人家和自家兄长议起自个儿的姐妹,也属寻常。 承亲王听她一句话接过,不由微微挑眉,冷笑道,“小静安王终究是男子,怎么谢妃娘娘竟与小静安王提及十一小姐的私事吗?” 是啊,女儿家的私事,和一个男子提起,终究有些不妥。 谢沁轻笑,以帕子点唇,抬头向他望来,含笑道,“那时十一妹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女娃,心智未开,去我们府上几次,还会走错路,往常服侍的丫鬟也唤错名儿,这等事,莫说与兄长当成笑话儿,任是何处说起,又有何不可?” 虽然是十一小姐的事,可是和承亲王口中的“私事”又所指不同。 承亲王未语,萧宛露已轻声笑起,说道,“我记得峻王妃第一次进宫,跟着这许多人,竟然就走岔道儿,还是峻王将她寻回呢!” 这件事,更是众所共见,一时想起,都不禁笑出声来。 莫寒月垂眸,含笑道,“十一幼时的丑事,不想竟被姐姐们拿来当笑话儿说!” 谢沁轻笑,掩唇道,“那时当真是个傻丫头,又哪知道,倒是越大越伶俐!” 莫寒月抿唇,说道,“姐姐说笑!” 本来在外人面前,她一向唤谢沁“娘娘”,此时却顺口以姐姐称呼,此情此景,不显失仪,倒是更显二人的亲厚。 承亲王眉端微挑,说道,“如今十一小姐已封为峻王妃,再与谢妃娘娘姐妹称呼,怕不合礼数罢,这辈份岂不是也差下?” 莫寒月仿佛这才想起,忙起身向皇帝行下礼去,说道,“娘娘说及旧事,十一一时忘情,请皇上见谅!” 谢霖也跟着起身,向皇帝躬身道,“皇上,娘娘与峻王妃是自小儿的情谊,都是臣一时走嘴说起,才引出旧事,还请皇上不要见怪!” 老靖国公也连连点头,笑道,“皇上,听着孩子们这些旧事,倒也当真有趣。如今想来,峻王和峻王妃在宫中初识,还惹出些事端,如今却成就姻缘,倒成为一段佳话。”一句话将莫寒月的失礼掀过,绕上她和峻王的亲事,顿时将话岔开。 虽然说的是峻王妃幼年的一些糗事,可是谢霖、靖国公二人,可是代表谢、罗两家的势力,他二人开口,又岂能为几句闲话降罪峻王妃? 宇文青峰微微一笑,说道,“又不是在朝上,不过几句闲话,也值得如此大惊小怪?”命谢霖坐下,望向莫寒月的眸光,却闪过一抹不明的意味。 这个丫头,是当真只是她与这几府的小姐交好,才令谢霖和靖国公回护,还是…… 在她的背后,可还有一个峻王啊! 想到这几家的势力,不由眉心微拢,心底升出些戒备。 承亲王将此情形收入眼底,唇角冷意更甚,倒也不再追逼,转而说些闲话。 用过午膳,御驾略做歇息,就仍整队,向盛京进发。 莫寒月重新上车,不由轻吁一口气,轻揉眉心。 夏儿见她满脸倦色,说道,“小姐,这天儿越发热起来,又在御前绷这许久,奴婢帮你将衣裳松松罢!” 莫寒月点头,苦笑道,“当真不知道,那位承亲王想要做什么?” 方才用膳,虽然他言语间有些刁难,却无论如何,并不能将她如何,也就不知他意图所在,不由微微皱眉。 丹枫终究比夏儿年长几岁,也觉此事透着古怪,说道,“我们回程也有七日了,奴婢时时提防,竟不见他做什么,难不成就此罢了?”细想承亲王为人,又觉心里不稳,微微摇头,捉摸不透。 莫寒月由夏儿服侍宽去外裳,在椅中斜倚,闭目一瞬,突然问道,“可知道今儿歇在何处?” 丹枫道,“方才奴婢问过礼部,说是今儿黄昏时分,就能赶入乐源府!” “乐源……”莫寒月低声重复,脑中迅速闪过乐源府的情形,不由低笑一声,说道,“想来,就在今晚了!” 过了乐源府,就会进山,山中穿行两日就到盛京,山中驻营,禁军守卫,各营之间,鸡犬相闻,想要做什么勾当虽然方便,却极易被人知觉。 反倒在城中驿馆…… 莫寒月唇角的笑意更深几分,将丹枫唤过,俯耳低语。 夏儿瞪大眼,急的直嚷,说道,“小姐,每次有事,你只记着丹枫姐姐,难不成夏儿是个废人?” 莫寒月与丹枫互视一眼,都不禁笑出声来。丹枫笑道,“小姐命我去和人打架,夏儿妹妹要一同去吗?” “打……打架?”夏儿结舌。 虽然说,四年前常帮着小姐打架,可是自从丹枫、丹霞来后,就再没有和人动过手,又怎么去和人打架? 愣怔一瞬,转头向莫寒月望去,见她唇角噙着一丝笑意,不由小嘴儿一噘,不满摇头,说道,“丹枫姐姐又在胡说!” 但也知道,莫寒月既悄悄吩咐丹枫,必是自个儿帮不上忙的,也就不再多问,忙着取出冰镇的酸梅汤,给莫寒月倾上一盏降暑。 果然,日落时分,御驾一行进入乐源府。 莫寒月隔窗看到灰色城头上黑漆的“乐源”二字,不由低低一笑,向夏儿道,“一会儿下车,你去寻宋大人,就说我今日身子不妥,要清静些的屋子安歇!” 夏儿顿时大为紧张,忙道,“小姐哪里不妥?要不要请太医?是不是中暑?怎么这一路竟不吭声?”自说自话急起来,忙道,“奴婢这就去,又怎么等得到进城?”说着话,就要掀帘下车。 丹枫忙一把将她拉住,好笑道,“小姐只是说让你如此回话,哪个说小姐身子当真不好?” “不是吗?”夏儿向莫寒月望去一眼,见她脸色红润,唇角含笑,丝毫不见病态,这才松一口气,一手拍胸,说道,“这可吓死奴婢了!” 莫寒月见她对自己关切,心中微暖,含笑道,“傻丫头,也不问清楚就担心,可不是自个儿吓唬自个儿?” 说话间,车已入城。但见城门两侧,熙熙攘攘,都是瞧热闹的百姓。 丹枫扬眉,说道,“皇上每年避暑,都要从这里路过两回,当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好瞧?” 莫寒月抿唇,含笑道,“刁斗百姓,也只能远远儿的睹一眼天颜,自然不愿错过。”心底却不禁微冷。 如果,有一日真相大白,将宇文青峰的真实嘴脸公诸于世,这些百姓,又会对此刻他们敬慕的皇帝是如何一种想法? 或者…… 他们并不在意罢! 是啊,莫氏一族,对她莫寒月来说,自然是极为重要,可是在旁人眼中,不过是又一个世家的起落,又有几人放在心上? 心中正思潮起伏,就觉车子一震停下。夏儿也不等她吩咐,忙一跃下车,向前奔去,脚步仓惶,倒当真像是有大事发生一样。 丹枫抿唇低笑,轻声道,“这个丫头,有时傻的冒气儿,有时却又极为伶俐。” “嗯!”莫寒月点头,微微一笑,说道,“夏儿禀性纯良,却并不蠢笨,日后用心教导,当是一块美玉,但愿……” 想到自己要做的事,心中不禁一冷。 但愿,在自己动手复仇时,她跟着自己目睹太多的血腥杀戮,不会失去本心。 丹枫又哪里知道,只是这一瞬,她的心里就已一片杀伐之声,微微点头,抿唇道,“是啊,夏儿性子讨喜,就是前几日被关在上宜部,听说还有人悄悄塞给她吃食。” “哦?”莫寒月扬眉,倒提起些兴致,说道,“你是说,上宜部?” “嗯!”丹枫点头,说道,“她说,像是唤什么伊阳!” “伊阳……”莫寒月轻声重复,这个名字却陌生的很,微微摇头,含笑道,“想来是上宜部的族人,看不惯上宜星普所为,暗中相助罢!” 丹枫点头,说道,“可见上宜星普为恶,他的族人也并不赞同,如今哲加王子又是继任族长的人选,想来他再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谈论起离开不久的草原,不知为何,莫寒月似乎又想起那晚的狼群,月琉璃的啸声,不由微微浅笑,说道,“这一回,草原各部虽然元气大伤,但是有哲加,有琉璃在,很快就能恢复原来平静。” “嗯!”丹枫点头,说道,“那位琉璃姑娘,当真是与旁的小姐不同!” 二人正议,就听车外宋达开的声音道,“臣听说王妃身子不适,已命人在驿馆安置,请王妃早些歇息!” 莫寒月微微扬眉,故意将声音放缓,说道,“有劳宋大人!” 宋达开担心,问道,“王妃,可用唤太医?” 莫寒月摇头,说道,“想来是连日劳累罢了,宋大人不必担忧!”扶着丹枫的手下车。 宋达开见她虽然显出些疲态,脸色倒还如常,微觉放心,说道,“王妃但觉若有不妥,万万命人知会微臣!”唤过礼部一个差役,引莫寒月入驿馆安顿。 莫寒月点头,说道,“有劳宋大人!”别过他向驿馆去。 乐源是北行路上还算大的一座城邑,驿馆分为前后三进,修建倒也宽大。 此时皇帝和后宫嫔妃占去后两进,第一进就只有四位亲王和老靖国公。至于小静安王和别的朝臣,却征用了城中的各大客栈,暂且安置。 丹枫打听清楚,不由低声笑道,“当真是县官不如现管,如今我们王爷管着礼部,虽说他不在,那位宋大人倒也殷勤。”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宋大人掌管礼部多年,一向为官清廉,今日听说我身子有恙才做照应,倒也未必是因为峻王!” 当然,若她没有峻王妃这重身份,怕也住不进驿馆! 丹枫听她为宋达开辩解,不禁抿唇轻笑,点头道,“小姐说的是!” 宋达开之子宋思明虽然只是一介书生,却一向与罗越等人交好,又因母族是泽州府人氏,当年因为扶奕的亲事,也出不少力,与莫寒月倒也有几分交情。 夏儿却大为不服,说道,“小姐说哪里话?你瞧瞧那许多夫人、小姐,哪一个不是累的灰头土脸,宋大人又照应得过几人,小姐却安安稳稳住进驿馆,自然是因为咱们王爷!” 横竖,她就不能旁人说一句峻王不好! 莫寒月好笑,点头道,“是是是!都是借着王爷的光,你家小姐才过的如此安逸!” 夏儿噘嘴儿,说道,“可不是!” 丹枫推她,笑道,“快给小姐传膳罢,我去命人备水!” 夏儿连忙点头,说道,“今儿天热,小姐吃清淡些好!”也不管小姐要不要,顾自出去。 丹枫好笑,说道,“小姐也只好听夏儿的罢!”出外立在廊下,大声唤小丫鬟备水。 莫寒月隔窗听到,不禁暗暗好笑。 丹枫虽说是个丫鬟,可是罗家教养极好,又几时这样大喊大叫过?此时自然是嚷给那边的几位亲王知道,她莫寒月在这里! 丹霞捧着衣裳从偏房过来,听到丹枫大嚷,也不禁好笑,微微摇头,才躬身在莫寒月耳边道,“小姐,承亲王的人,果然之前就与礼部打过招呼,要小姐住入驿馆!” 莫寒月眸色顿凝,冷笑道,“他果然不能安份!” 第219章真瞧得起她 入夜,整个驿馆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廊外巡查侍卫的脚步声,来来回回。 莫寒月一身清爽,静静的躺在熏香的纱帐内,双眸微阖,呼吸均匀,可是全身的感官,反而越发的灵敏。 更鼓声,隐隐敲响,天已二更。 外边,还是没有一丝动静。 莫寒月微微扬眉,唇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 怎么,承亲王要等到三更才动手吗?或者,是在天色最黑的四更? 他也当真瞧得起她啊! 莫寒月冷笑。 哪知道心念方起,就听不远处侍卫一声厉喝,“什么人?” 紧接着,一条黑影骤起,从窗前掠过。 “是谁?”丹枫的声音跟着低喝,窗棂微响,已穿窗而出,向黑影追去。 来了! 莫寒月勾唇浅笑,突然惊声呼道,“丹枫!丹枫!出了何事?”一跃下榻,双脚只在绣花鞋上一套,就疾步奔出房去。 而就是这一耽搁,又哪里还有黑影和丹枫的影子。 莫寒月顿足,见几名侍卫奔过,忙将一人截住,问道,“发生何事?” 侍卫忙道,“回王妃,驿站里进贼,竟然潜入内院,幸好被打更的小公公瞧见!” 莫寒月大急,连声道,“你可曾瞧见贼往哪里去?我的丫鬟追了下去!” 侍卫大惊,忙向西侧角上一指,说道,“方才见往那里逃去,怎么还有姑娘追去?”说完忙将她摆脱,说道,“小人还要去守护圣驾,请王妃见谅!”脚步匆匆,向后进去了。 西侧角? 莫寒月倒有些意外。 那里虽然是通往西侧院,可是却与后进的院子相通,承亲王想在那里动手,就不怕惊动皇帝? 可是此时也无瑕多想,装出一脸惊慌,向西侧院追去,扬声唤道,“丹枫!丹枫!” 而只是这片刻功夫,刚才乱起的侍卫已远去无声,西侧院里,一片宁静。 还当真是个好地方! 莫寒月暗暗冷笑,脚步轻移,目光在黑暗中寸寸搜索,声音却已不自觉的放低,唤道,“丹枫,你在哪?” “什么人?”一声低喝,从对面的屋子里传来,跟着门声吱呀一响,一个人慢慢跨出屋来。 房门打开,屋子里的烛光一阵飘摇,将男子的身形,衬的越发高大。 只这一声,令莫寒月顿吸一口凉气,忙俯身行礼,说道,“臣女见过皇上!”这一瞬间,心中惊疑不定。 宇文青峰在这里,宇文青杨把自己引来这里做什么? 原想着。这院子里必然埋下什么人,趁着自己孤身前来,毁她清白,甚至伤她性命,哪里知道,这西侧院里等着的,竟然是皇帝宇文青峰。 只是转念,莫寒月悚然一醒,不由轻轻打个寒颤。 是了,这西侧院与后进院子相通,自然是做了皇帝临时的书房!难道,承亲王之意,不是将她毁去,而是要借她之手,挑起峻王和宇文青峰之争? 可是…… 宇文青峰虽说也贪爱美色,可是却绝不会是因美误国之人!在他的心里,皇权至上,没有什么能够比拟,他岂会为了小小的一个自己,而冒天下之大不讳,受千夫所指,授峻王以把柄? 心中念头电闪,不禁轻轻摇头。 不会!承亲王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弟弟,又岂会不知道宇文青峰为人? 那他将自己引来,又是为了什么? 心中,这个疑问闪现,一时间,却难以分解明白,情急之下,额角不由冒出汗来。 宇文青峰也没料到,听到门外有响动,出来瞧时,竟然是她。不禁微微扬眉,说道,“峻王妃,这等天色,你不安歇,跑来此处做什么?” 到此地步,莫寒月只能依前情回道,“回禀皇上,方才侍卫大哥说驿馆中进贼,臣女的丫鬟追了出去,臣女不放心,跟来想将她唤回,哪知道竟然惊扰圣驾!” “进贼?”宇文青峰微愕,抬头向四周一望,皱眉道,“哪里有贼?”可是话一出口,又不禁皱眉。 这四周如此寂静,只有他二人说话,还当真有一些古怪。 他轻微的举动落在莫寒月眼里,心中顿起一念,失声道,“皇上身边,为何无人?” 是啊,他可是当今皇帝,不要说在书房里批折子,就是睡觉、如厕,身边儿也会跟着一大群服侍的太监,而这一会儿,二人已说好一会儿话,整个侧院,竟然寂静如死! 宇文青峰被她一提,也悚然惊觉,点头道,“不错,那些奴才都去了何处?”扬声喝道,“来人!” 院子里,还是一片寂静。 莫寒月慢慢起身,环目向四周望去,微微摇头,说道,“不对,这里应该有人!” 她话音刚落,就听院子两端的门外,同时喊声四起,叫道,“刺客,捉拿刺客!” “刺客?”宇文青峰轻吸一口凉气,不由连退两步。 只这一回北行,行宫就两次进去刺客,虽说第一次刺的是哲加王子,可是第二次,那刺客的剑锋离他可不过一尺。 还不等他喝问,就见火光映照,已有两队侍卫冲进院子里来。 小小的侧院,被这许多火把一照,顿时亮如白昼,众侍卫一眼看到莫寒月,都不禁停住,面面相觑。 这里虽然只是皇帝临时用来做书房的地方,可是也相当于皇宫里的南书房,哪里能够容人乱闯。 而峻王妃不但乱闯,看她那身上,竟然只穿着中衣,不算肥大的裤脚,露出一双紫玉镶成的绣花鞋,鞋跟却没抽上,一双莹白小脚半遮半露,瞧着份外诱人。 而阶上的宇文青峰,此时瞧清莫寒月这模装扮,也不由眉端一挑,冷厉双眸,骤然露出一抹冷凝。 正在这时,只听脚步声疾响,承亲王已急步冲入侧院,看到莫寒月,也顿时停住,露出一脸惊诧,指指莫寒月,又看看宇文青峰,结结巴巴唤道,“皇……皇上,你……你们……” 看到他,莫寒月心中顿时一定,不由垂眸,浅浅笑起。 是啊,让这许多人看到她衣衫不整和宇文青峰在一起,必然会引起纷议。 只是,宇文青峰岂是这么好算计的? 果然,宇文青峰慢慢从阶上步下,下巴微抬,向承亲王一指,说道,“六弟怎么会在这里?”神色平稳,好像眼前的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妥。 承亲王忙道,“回皇兄,臣弟听到外头大喊刺客,担心皇兄的安危,所以匆匆赶来!”说完,还低头向自己身上望去一眼。 顺着他的目光,众人也向他身上瞧去,只见他一件丝袍套在身上,却是面儿朝里,也来不及系上,露出里边一袭月白的中衣。 也就是说,他衣裳都不曾好好儿穿上,当真是匆忙赶来的! 宇文青峰眉峰微微一动,点头道,“原来如此,可是朕并没有看到刺客!” 承亲王向莫寒月一望,说道,“皇上,臣是看到一条人影往这里来,才随后追来,可是……可是峻王妃怎么会在此?” 这是要污她为刺客? 莫寒月好笑,淡道,“臣女也是听说有刺客,才一路追来!” “你追刺客?”承亲王像是听到什么极有趣的事,哈哈大笑,说道,“难不成,峻王妃也是练武之人,竟然来拿刺客?”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臣女不是什么练武之人,也不是来拿刺客,只是臣女的一个丫鬟会武,她听到刺客追了出来,臣女怕她在这驿馆里冲撞哪位王爷,就追来唤她回去,哪知道跑到这里,就不见她人影儿!” 这一番话,倒说的合情合理。只是丫鬟追贼,怎么会冲撞王爷,听起来就有些怪异。 宇文青峰眸光在承亲王身上一转,唇角不由挑起一抹讥讽笑意,说道,“老六,你不会以为,峻王妃就是刺客,来刺杀朕吧?” 还是,如峻王妃暗指,刺客本就是哪位王爷指使? 不管他是想做什么,眼前这个圈套,做的也太过蹙脚。 承亲王摇头,躬身道,“回皇兄,不要说峻王妃不是习武之人,纵然是,也不过一个柔弱女子,又岂会伤得了皇兄?臣弟是以为……” 目光在莫寒月身上一扫,冷笑道,“这三更半夜,峻王妃独自一人闯来侧院,又穿成这副模样,怕另有所图罢!” 是啊,说峻王妃追贼,看那娇怯怯的模样,有谁能信? 可是前有卫盈璧勾诱承亲王在先,此刻再看到十一小姐这副模样儿,就有不少人的目光透出深意,向宇文青峰望去。 还是要将她和皇帝扯在一起? 莫寒月不禁微微扬眉。 确实,当前的情形,如果说她和宇文青峰发生什么,断断无人能信,可是她穿成这副模样出现在宇文青峰的书房外,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宇文青峰微微抿唇,转头望向莫寒月,说道,“十一小姐,承亲王的话,也算有理?”话虽如此,心里却暗暗恼怒。 承亲王此举,意在挑起峻王对他的不满。虽然说,峻王始终是他的心腹大患,可是表面上,却还是他看重的侄儿。 如今峻王手握兵权,在外征战,若今日的事,当真变成峻王妃勾诱皇帝,传扬出去,恐怕边关立生变乱。 虽然说,峻王迟早要除,可是……却不在此时,更不能被旁人逼着动手! 他这里心思百转,暗算解决之道,莫寒月却不禁微微撇唇。 什么叫也算有理,这是要她自个儿洗脱清白? 莫寒月微微扬眉,摇头道,“不对,承亲王说的不对!” 皇帝都说有理,你非说不对,哪里不对? 众侍卫不禁互视几眼。 其实眼前情形,事关皇室丑闻,众侍卫巴不得将自己藏起来。可是皇帝在这里,谁又敢闷不吭声的开溜,只好立在那里当插火把的木桩子。 承亲王听她直言否认自己的话,不由冷笑,说道,“峻王妃,说话要有理有据,才能服人,你说本王说错,你倒说说,本王哪里说错?” 是啊,方才承亲王说你衣衫不整闯来侧院,这是有目共睹,你要如何狡辩? 宇文青峰也不禁凝眉,说道,“峻王妃,你说罢,承亲王哪里说错?”心中寻思,只要她说出三分理来,他就能将此事掀过。 莫寒月唇角微挑,淡淡道,“自然是承亲王说错!他说臣女‘三更半夜’闯来侧院,此时……”抬头看看天色,又转头去瞧一大群化成木桩子的侍卫,淡淡道,“分明才二更天!” 二更…… 她话一出口,包括宇文青峰,宇文青杨在内,所有的人,都不禁张口结舌。 这就是她说的承亲王说错? 也……确实! 承亲王说三更,也确实说错! 只是,承亲王总不能说二更半夜吧? 峻王妃要扣字眼子,可她衣衫不整,闯入皇上的侧院,总是真的吧? 宇文青峰也不禁皱眉,唤道,“峻王妃,你在说什么?” 心中一阵窒闷。 虽然说,眼前的情形,显然是被承亲王算计,可是这流言,总不能让他以皇权压下! 目光,不经意掠过院子里的几十名侍卫,心中毒念暗起。 这若是在宫里,杀掉几十个人,谁又会放在心上? 可是,这不是在宫里! 此时,只听莫寒月清清脆脆的声音道,“二更天,除皇上辛劳,还在看折子之外,旁人想来都已安歇!” 是啊,赶整整一天的路,都累的孙子似的,不睡傻啊!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该当如此!” 莫寒月低眉浅笑,说道,“臣女睡梦中听到有贼,仓促奔出房来,也只来得及套上两只鞋子,并不曾套上外裳!” 是啊,你不但没有穿外衣,两只鞋子也没有提上! 众人的目光,又都扫向她那半遮半掩的小脚。 承亲王扬眉,问道,“那又如何?纵不是追贼,也一样可以如此!” 是啊,如果是来勾诱皇帝,也大可扮成这副模样儿。 莫寒月浅浅一笑,淡道,“承亲王与十一一样,起的匆忙,虽说披上外裳,却慌乱中没有分清里儿面儿,是吗?”说着向承亲王身上一指。 宇文青杨点头,说道,“本王也是睡梦中听到有刺客,担心皇兄,所以仓促奔来,不及细瞧!” 莫寒月垂眸,低低一笑,说道,“敢情承亲王是穿着靴子睡觉的!” 随着她的话,所有的目光都凝在承亲王的脚上,只见一样没有被衣衫挡住的双脚,规规矩矩的穿着两只薄靴,莫说整双靴子穿的规整,就连搭扣也扣的一丝不乱。 穿靴子可比穿外裳麻烦多了! 宇文青杨脸色微变,强道,“本王下榻,自然先穿靴子,再取外袍。” 莫寒月轻哼一声,突然脸色一正,说道,“那王爷屋子里服侍的奴才,都该全都杀了!” “什么?”语出惊人,宇文青峰和承亲王同吃一惊,失声道,“峻王妃,你说什么?” 这里在说她闯侧院的事,她怎么说出这等话来?更何况,这样娇娇弱弱的一个小小女子,怎么张嘴就是杀人? 莫寒月冷笑,说道,“主子们脱下衣裳,奴才们自当整好再挂在架上,以便第二日穿用。王爷的奴才却任凭王爷的衣裳翻过不管,如此不尽心的奴才,留着何用?岂不是都该当杀了?” 是啊,王爷脱衣歇息,奴才们自然是把衣裳整好。而王爷半夜惊起,纵然再仓皇,又如何能把衣裳穿反? 众侍卫望向承亲王的目光,都露出些异样。 这个丫头,还当真是不简单啊! 宇文青峰心中暗叹,眼底,也终于露出些赞赏。 没想到,她不为自己辩驳,却从这些细节上,找出承亲王的破绽,指出他的谎言,那样,他对她的指控,就不攻自破! 承亲王脸色微变,愣怔一瞬,却又笑起,点头道,“想不到峻王妃心细如发,若是不说,本王竟不知道,本王身边的奴才,如此躲懒!” 还真的怪到奴才身上! 莫寒月眉心微跳,不禁微觉疑惑。 他所盘谋,被自己道破,不但不觉惊慌,为何竟没有丝毫的怒意? 宇文青峰向承亲王默视一瞬,凌利眸光,这才扫向院子里的侍卫,问道,“你们呢,可曾看到刺客?” 众侍卫互视几眼,终于有为首的二人出来回道,“回皇上,小人听到前院喊有贼,生怕惊动圣驾,只是在驿馆中搜索,就在方才,见有一条黑影向这里来,想皇上在此,才大声示警。” 二人回的话,竟然大至相同,只不过一队在搜后院,一队在搜前院罢了。 宇文青峰扬眉,目光向院子里一掠,眸中顿时凝出一抹阴冷,淡道,“方才,朕就在院子里,并不曾瞧见刺客!” 不但没有瞧见刺客,连自己身边的奴才也不见一只,如果说,整个事情当真是承亲王的安排,那么……他的手,竟然伸到自己身边来了! 侍卫闻言,也是不解,互视几眼,不敢再说。 莫寒月却淡笑道,“这黑灯瞎火的,又有许多树木,一时看错也是有的!” 一时看错不足为奇,奇的是两队人同时看错! 而且她说…… 黑灯瞎火! 宇文青峰眉心一动,又再向她深凝一眼。 御驾所在,不论何时,应当灯火通明才是。可是不管是西侧院,还是前后的院子,都只是挂着几盏气死风灯,方才不觉如何,被她一提,就处处透着古怪。 只是……不知道她只是随意一说,还是当真暗指此事,瞧她脸上,神情竟没有一点变化,皇帝一时也琢磨不透。 只是此时一看不到刺客,二拿不到谁的把柄,也不能多做追究。至于自己身边的人去到何处…… 宇文青峰眸色微沉,却似早已忘记,见承亲王打开哈哈,不由微微皱眉,说道,“既然都是被刺客惊扰,就都回去罢,不要再无事找事!”一甩衣袖,转身大步向书房去。 虽然看出此事是承亲王设计,可是既没有看到刺客,也没有当真发生什么,令他心中纵有怀疑,也不能轻动一个亲王。 承亲王躬身应命,大声道,“是皇兄,臣弟告辞!”见他砰的一声将书房门关上,抬头向莫寒月一笑,这才转身向院子门外去。 这件事,就这么了了? 莫寒月扬眉,看看紧闭的书房门,再瞧瞧陆续退去的侍卫,蓦然间,想到承亲王方才那一笑,一股凉意直透心头,暗道,“糟糕!”转身沿来路奔回。 径直冲回自己房中,一把抓住夏儿,问道,“丹枫可曾回来?” 夏儿摇头,说道,“她不是暗中跟着小姐?” 也就是说,没有回来! 莫寒月心头怦怦直跳,转身又向门外奔来。 刚刚出门,迎头与丹霞撞个满怀。丹霞忙将她扶住,问道,“小姐,怎么会这样?” 本来说好,丹枫假装中计被人引开,由她暗中保护莫寒月,适时出手。哪知道方才的事,莫寒月几句话就打发,竟没有一丝危险。 莫寒月微微摇头,低头回思一下方才的情形,慢慢向窗边走去。 刚刚走近,就闻到一缕极浅的香味扑鼻而来,令她脑中顿时一阵昏沉。 这香味…… 莫寒月顿时心头一惊,凌利眸光,向黑暗中扫去。 从她出房到现在回来,少说也有一柱香的功夫,这香味还残留在空气里,屋子里的夏儿却没有事,只能说明…… 莫寒月咬唇,不禁冷笑出声。 原来,承亲王的目的,竟然不是她,而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丫鬟,丹枫! 那天丹枫与他的随从一战,令他知道丹枫武功高强,也料到若是驿馆进贼,丹枫看到窗外人影,必会追出,就在她穿窗而出时撒下迷药。 想通此节,莫寒月微松一口气,目光掠过整座院子,回思一下当时的情形,脚步清浅,沿墙而行,缓缓向东侧的院子而来。 东侧院子,是驿馆中的厨房、柴房、杂物房的所在,在这夜里,等闲并没有人去。 夏儿跟在她的身后,不禁担心,轻声道,“小姐,丹枫姐姐去到何处,我们去哪儿?” 丹霞也不禁担心,轻声道,“小姐,难不成是我们料错,丹枫姐姐……丹枫姐姐会不会出事?” 莫寒月轻轻摇头,示意她噤声,一路向东侧的院子而来。 这东侧院,是驿馆的厨房、柴房、杂物房之处,到这个时辰,早已空无一人。 莫寒月一手轻轻推开东院的木门,闪身而入。 目光,在寂静的院子里寸寸移过,除去厨房门上一盏小小的气死风灯,再也没有一丝亮光,更没有一丝声音。 莫寒月皱眉,鼻子轻嗅几下,脚步轻缓,慢慢向柴房移去。 柴房的门半掩,里边没有一丝灯火,死一般的寂静。 莫寒月立在门外,静听片刻,仍不见一丝动静,不由脸色微变,再不敢多停,飞起一脚,“砰”的一声,将门踢开,径直疾闯而入。 “小姐!”丹霞、夏儿同时低喊。丹霞紧跟着抢入,夏儿左右一瞧,顺手拣起一条木棍,大喊一声,也跟着冲进去。 柴房内,没有灯火,借着门口透入的天光望去,但见柴草杂乱,堆的四周都是,却静悄悄的,不见人影。 夏儿微怔,默了一瞬,轻声问道,“小姐,丹枫姐姐呢?” 这一刻,莫寒月也是手足冰凉,喃喃重复,低声道,“是啊,丹枫呢?”微微凝眉,闭目轻嗅。鼻子里,嗅到的是丹枫身上香囊的味道,可是,眼前却没有她的人影。 夏儿瞧见,也吸吸鼻子,却什么也没有闻到,心中不安,又轻声唤道,“小姐!” 丹霞也已不能镇定,轻声道,“小姐,丹枫姐姐可曾来过这里?” 莫寒月微微咬唇,勉力让自己定神,俯下身,凝神在地上找一回,终于在几根木柴之后找到一个紫色的香囊。 “小姐,是丹枫姐姐的!”夏儿一见,忍不住低呼。 “嗯,是丹枫的!”莫寒月点头,将香囊反覆细瞧几回,不由轻轻笑起,说道,“我们回罢!”竟然不再找下去,转身出侧院,向自己屋子里来。 夏儿大奇,忙将手中的棍子丢下,随后追来,唤道,“小姐,怎么了?我们回去,丹枫姐姐怎么办?” 丹霞却瞧出些门道儿来,抿唇笑道,“傻丫头,那香囊是丹枫姐姐故意留下的,只要她没有受什么人所制,又有谁轻易动得了她?” “哦!”夏儿点头,却仍然担心不己,说道,“可是,小姐和丹霞姐姐怎么知道丹枫姐姐没有被人所制?就算方才没有,若是对方人多呢?丹枫姐姐虽然厉害,可是人家许多打她一个怎么办?” 莫寒月回头瞧她一眼,不禁低笑,说道,“她能自个儿解下香囊,就说明她双手自由,她若当真被人所制,她解开香囊时就会留讯求救或示警。” 夏儿担心道,“小姐,你又怎么知道,丹枫姐姐留下这香囊不是求救?” “因为这香囊完好无损,该是丹枫姐姐从容解下,若是有难,她必会仓促扯断留下。”不等莫寒月答,丹霞已经轻声接口,跟着扬眉,说道,“小姐,丹枫姐姐既然没事,依原来计划,她在避开旁人耳目之后,就当折回,保护小姐。可是为何没有依原计划,还不见人影?” 原想承亲王既然动手,就必然是下了狠手,丹枫、丹霞齐出,也是做好万全的准备,哪知道丹枫竟然没有依计返回。 莫寒月微微点头,说道,“自然是丹枫瞧出什么破绽,知道我并无危险!” 至于丹枫为什么现在还没回,那就不得而知,只能等丹枫回来再说个明白。 本以为,总要在天亮前才能等到丹枫,哪知道三人刚刚回到屋内,就听门外脚步声响,丹枫轻声唤道,“小姐!”已推门而入。 夏儿大喜,一跃而起,叫道,“丹枫姐姐,你可回来了!”扑上一把将她抱住。 丹霞也大喜迎上,连声问道,“姐姐是遇到何事,怎么连小姐都不顾?” 丹枫姐姐抿唇,说道,“哪里是我不顾小姐,我险些落入圈套,幸好牧野大哥相救!” “牧野?”这一次,连莫寒月也失声叫出声来,问道,“你说牧野?” 丹枫点头,目光在三人身上一扫,见莫寒月早已穿戴齐整,身子微侧,轻声道,“牧野大哥,进来罢!” 随着她话落,牧野修长的身影一闪而入,向莫寒月当头跪下见礼,说道,“小人见过小姐!” 莫寒月大喜,忙命他起身,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萧侯爷呢?怎么又恰好遇到丹枫?” 一连三句,将另外三人的心头的疑问全部问到,丹霞也连连点头,问道,“是啊,究竟是怎么回事?” 牧野含笑,又向莫寒月一礼,说道,“回小姐,松陵关一役,我们大获全胜,景郡王已赶往南疆,萧侯爷不日就会还朝。小人见再没有旁事,就与靖国公府的兄弟当先赶回,只是进城时晚了些,驿馆大门已关,小人本想唤门,却听到里边喊有贼,情急之下越墙而入,恰见那贼人将丹枫姑娘迷倒,就一路追了下去。” 短短数语,将莫寒月的三个问题全部回过,随后的事已不必细说。 他看到贼人将丹枫迷倒,自然一路追去,到了柴房,使法子将丹枫救醒。 丹霞扬眉,问道,“既然你救到丹枫姐姐,怎么这会儿才来,可是追贼去了吗?” 牧野低笑一声,转头向丹枫望去一眼。 丹枫抿唇,笑道,“哪里是追贼,我们是去藏贼!” “藏贼?”莫寒月一愕,问道,“你们是说,你们已将贼人拿下?” 说是贼人,其实是承亲王的人,二人将他拿住,承亲王不见那人回来,丹枫却安然无恙,自然会命人来查。 如今二人将那人藏在旁处,承亲王自然不能在这里将他找到,可此事是他算计,又不能来问。 莫寒月点头,垂眸略思,突然笑起,说道,“那个人留着,也问不出什么,倒不如派一个用处!”将牧野唤到近前,轻声嘱咐。 丹枫立在她身侧,听到她的话,不由“噗”的笑出声来,抬头向牧野一望。 牧野也忍不住好笑,躬身道,“小姐放心,断断误不了小姐的事,只是这一路上,还请小姐多加小心!” 莫寒月点头,说道,“有丹枫、丹霞在,你放心就是!” 牧野点头,听着外头已鼓交三声,说道,“事不宜迟,小人即刻告辞!” 莫寒月点头,说道,“辛苦你了!” 牧野道,“小人该当的!”躬身又再辞过一礼,抬身瞬间,向丹枫望来一眼,四目交投,微微一笑,这才转身而去。 二人的情形落在莫寒月眼里,不禁微微挑眉。 前次,印于飞看丹枫的神色异样,怎么牧野也似乎对她有所不同? 拢眉凝思,不由心中暗忧。 印于飞和牧野不打不相识,这几年来,情同兄弟,若是心中都喜欢上丹枫…… 转念想到叶弄笛和扶奕,不由轻轻一叹。 第220章承亲王怕是丢了人 牧野离去之后,莫寒月料定这一晚已不会有事,吩咐三个丫鬟安心歇息。 经过几个时辰好眠,第二日,莫寒月主仆都是神彩奕奕,出门等候圣驾。却见承亲王府的几名近卫神情凝重,频频向这里望来,目光还时不时向卫相府的车子张望。 莫寒月心中暗笑,权当没有瞧见,见罗雨槐、叶弄笛等人过来,含笑前去见礼。 罗雨槐拉着她的手,笑道,“昨儿本想唤你住同一家客栈,哪知道听宋公子说你身子不好,已在驿馆安置,如今看来,是不打紧了!” 莫寒月含笑,说道,“不过是中些暑气,歇息一夜,已经无事,倒劳姐姐惦记!” 闲话几回,见傅飞雪和孙灵儿一前一后过来,忙将她拉在一旁,轻声将萧枕江不日返京的消息说一回。 傅飞雪抿唇,说道,“劳妹妹惦记,今儿一大早,罗妹妹就已命人禀过。” 莫寒月这才想起,牧野是和罗越所选的十几个人一同赶回,不由笑道,“妹妹只惦记姐姐担忧萧二公子,倒忘记罗姐姐离姐姐更近些,早已透消息过去。” 傅飞雪听她语气里都是戏谑,不禁微窘,可是被姐妹们取笑这么些日子,倒也不似最初一样害羞,抿唇笑道,“妹妹说我,我就不信,妹妹不惦记峻王!” 莫寒月掩唇,笑道,“妹妹惦记峻王,可没有瞒着谁!” 傅飞雪好笑,说道,“瞧瞧,倒像老夫老妻一样!”提到峻王,不禁皱眉,说道,“峻王出征已有十日,该当已经赶到边关,也不知征兵如何?有没有和黑岩军接战?” 莫寒月垂眸,微微摇头,说道,“依王爷的性子,怕还没有接战!” 如果是景郡王、萧枕江等人,必然是一到边关,很快接战,沙场立威,震慑敌军!而峻王却一定是能赖多久赖多久,赖到敌将心浮气躁,再以当头一击,既省力,又建功。 傅飞雪听她讲完,想一想平素这几人的性情,忍不住“噗嗤”一笑,说道,“还当真是呢!” 罗雨槐见二人避开人说笑,含笑跟来,说道,“你二人在说什么,倒将我们抛在一边儿!” 孙灵儿抿唇,笑道,“能说什么,看她们二人那春水儿般的脸,自然是在说萧二公子和峻王!” 倒是被她说中! 莫寒月好笑,说道,“说又如何,孙姐姐不服,也定门亲事来与我们说话?” 孙灵儿被她说的脸红,指她道,“十一妹妹自个儿指了婚,倒似旁人也如你一样急着出嫁!” 莫寒月笑道,“姐姐不急出嫁,为何我和傅姐姐说句体己话儿,姐姐又着急?” 孙灵儿说不过她,连连顿足,说道,“就你生着一张利口,瞧峻王回来,如何管着你?” 莫寒月低笑一声,说道,“前几日他倒是在,姐姐可曾见他管着我?” 是惯着吧? 这话一说,叶弄笛也撑不住笑起,说道,“妹妹这话,可不知要气死多少人,前日我才听几个什么人议,说峻王遇到妹妹,算是见到克星!” 说的姐妹几个笑起,罗雨槐撇唇,说道,“什么什么人,还不是那起子闲人,成日盯着旁人的事!” 莫寒月淡笑,说道,“她们说,任她们说去就是,这等事,偏眼红不来!” “啊哟!”叶弄笛笑起,指她道,“瞧瞧她这轻狂模样儿!” 罗雨槐轻笑,说道,“轻狂就轻狂,若不是有峻王宠着,她又哪里轻狂去,我瞧着甚好!” 是啊,如果不是指婚给峻王,只她府里上下那些兄弟姐妹,又有何人肯宠她一分半分。 姐妹几人想到她的身世,都不禁一默。叶弄笛神情中,却露出一抹落寞,不自觉回头,向旁处立着的小姐们望去。 自己苦恋景郡王不成也倒罢了,如今为了他,连最好的姐妹也失去。 莫寒月瞧在眼里,也不点破,微微一笑,说道,“各人得各人的缘份,不过在早晚,又谁知再过几年,几位姐姐不是像我和傅姐姐一样,为着一个人轻狂呢!” 是啊,世事变幻,谁又知道? 想三年前北行伴驾,谁又知道,傅飞雪会许婚萧行山,莫寒月竟会成为峻王的一品王妃? 姐妹几人说笑一回,但见各府夫人、小姐、公子们已大多到齐,侯氏也带着侯楠向这里而来。 莫寒月微笑,迎上见礼,说道,“昨夜母亲歇息的可好?” 侯氏知道她住进驿馆,而她堂堂相国夫人却要住客栈,不由心中不悦,冷哼一声,又不能发作,只得见个常礼,说道,“昨夜甚好,劳王妃动问。” 莫寒月对她语气中的不悦权当没有听出,又再与侯楠见过礼含笑道,“这几日,多亏嫂嫂照应母亲!” 侯楠忙道,“原是为嫂该尽的本份,王妃言重!”扶侯氏一旁坐下歇息。 刚刚坐下,就见卫盈璧带着丫鬟从驿站里出来,目光扫过众夫人、小姐,也不见礼,径直向卫相府的马车而来,向侯氏行礼,说道,“见过母亲!” 侯氏屁股还没安稳,见她行礼,又得站起,还礼道,“王妃多礼,臣妇不敢当!” 卫盈璧坦然受她一礼,也不理侯楠,侧头向莫寒月一望,说道,“昨儿驿馆进贼,妹妹不曾丢什么罢?” 贼要偷的,就是她的丫鬟。 这话一出,莫寒月未觉如何,旁的夫人、小姐已大吃一惊,街道两侧,顿时一片纷议。 侯氏也大吃一惊,说道,“驿馆四周都有禁军把守,怎么还会有贼?可曾拿到?”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昨夜是听外头乱过一阵子,妹妹倒不曾少什么,不知姐姐可曾丢什么东西?” 姐姐没丢东西,承亲王姐夫怕是丢了人! 卫盈璧见她神情平和,不禁张大眼,问道,“妹妹当真不曾丢什么?”丹枫是她的贴身丫鬟,她若不见,她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敢情这一位,还不知道不见的是承亲王的人! 莫寒月不禁好笑,说道,“有劳姐姐动问,妹妹当真不曾丢什么!” 卫盈璧正要再问,就见丹枫取一件晨缕来,说道,“小姐,这晨起还是有些凉,小姐还是当心些好!” 凉什么,这会儿才是最怡人的时候! 莫寒月知道她只是为了在卫盈璧跟前儿晃一晃,不禁好笑,点头道,“不打紧!” 卫盈璧一见丹枫,一双眸子顿时大张,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失声道,“丹枫,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丹枫扬眉,奇道,“回王妃的话,小姐北行,奴婢一路都跟着,不在这里,还能在哪儿?” 是啊,丹枫是峻王妃的贴身丫鬟,她在这里,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侯氏、侯楠的目光都向她望来,带着些疑惑。 卫盈璧张开嘴巴,好一会儿才说上话来,忙道,“啊!哦,方才我见你往驿馆里去,怎么一下子就又出来!” 还算她有些急智! 莫寒月不禁好笑。 丹枫微微一笑,说道,“原来如此,承亲王妃还当真吓奴婢一跳!” 卫盈璧借故将话绕开,心里已有些不稳,四处张望一回,这才看到承亲王府几名随从,自以为旁人不会留意,溜过去询问详细。 承亲王命心腹掳走丹枫,哪知丹枫无恙,那名心腹却不知所踪! 卫盈璧倒不担心那名心腹的安危,微微咬唇,心里有些不悦。 这件事,竟没有人和她说起,让她在那丫头面前出丑。 而她的举止,都落在各府的夫人、小姐眼里。眼见她一个未出嫁的相府千金,不在卫相府车队前等候,却跑去承亲王的车子边儿上,还一副自得的神气,当真是……不知羞耻! 只是此刻,卫十小姐早将自个儿当成了正牌的承亲王妃,见夫人、小姐向她望来,只有越发得意,顾自指挥承亲王府的厮仆,收拾行李装车。 其实在她来之前,所有的行李都已装好,只是承亲王妃要摆出当家主母的气势来,只好把装好的箱笼又再搬下来,又重装一回。 这一来,旁的车队都是静静的等候皇帝御驾出来启程,只有承亲王府的车队一片混乱,厮仆、丫鬟匆忙的身影中,夹着承亲王妃拔高的呼喝,引不少夫人、小姐侧目。 正在这时,只听驿馆里太监尖亮的声音响起,喝道,“皇上驾到!” 随着喝声,两侧等候的夫人、公子、小姐们齐齐起身跪倒,齐声道,“恭迎皇上!” 卫盈璧不防,也匆忙回头跪下,说道,“恭迎皇上!”只是她跪下比旁人慢了半步,声音也比旁人迟了一些,旁人话落,她的一声“皇上”才出口,听来极为突兀。 而承亲王府的厮仆更是一阵手忙脚乱,顾着跪下迎驾,手中未放好的箱笼只好随手一丢,不是碰到同伴的腿,就是挡了同伴的路,顿时一团混乱。 承亲王跟在皇帝身后,看到这等情形,不由心中暗怒,却又不能立时发作,目光狠狠向这里一扫,跟着皇帝向御辇去。 宇文青峰见到这等情形,不禁唇角微挑,淡道,“峻王妃所言倒是不错,老六府上这些奴才,可当真都该杀了!” 这话一说,承亲王府众奴仆顿时脸色惨白,瘫跪于地,再也爬不起来。 昨晚的事,承亲王府的人都略有所知。可是那话是峻王妃说出来,不过是气气承亲王,可是皇帝你老人家说出来,那可是圣旨啊!只这一句话,这些人的性命,可都断送在你的手里! 可是那位口出圣旨的九五之尊显然没有想到,或者不以为意,已大步踏上御辇,说道,“走罢!” “皇上启驾……”小太监尖声的高呼中,御辇一震,粼粼向城外去。 直到御辇和护行的御林军过尽,才有小太监扬声喝,“免礼,上车……” 各府夫人、公子、小姐们齐声谢恩,这才起身纷纷上车。 有承亲王府的随从悄悄过来,向承亲王问道,“王爷,怎么办?” “怎么办?”承亲王咬牙,目光向峻王妃的车子狠狠一瞪,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迸出,说道,“还能怎么办?都杀了!”衣袖一甩,跃身上马,随着御驾疾驰而去。 都不试着求情,就这么都杀了? 车子里,莫寒月听到外头扬起的哭求声,不由唇角微扬,留海下的眸子,迅速淡出一抹冷意。 不过是承亲王府的奴才,杀不杀,对她都并无什么防碍,只是……如此一来,皇帝的暴虐,承亲王的无情,总会有人看到吧! 夏儿却惊的张大眸子,向莫寒月望去几回,才结结巴巴道,“小……小姐,这……这就……这就都杀了?” 方才那一些奴仆,少说也有二三十人,就这么一句话,就杀了? 莫寒月向她一望,见她一张小脸儿已微微泛白,眼中皆是惊恐,不由不忍,轻声笑道,“不过是气话,哪里就杀了?” 夏儿轻吁一口气,拍拍胸口,笑道,“奴婢说呢,虽说奴才命贱,可也不至于这样就杀了!” 丹枫听见,不由心中暗叹。 是啊,奴才命贱,纵不为什么,杀了也就杀了! 只是明白莫寒月回护夏儿的心思,也不多提,凑近身子问道,“小姐,这一次他们暗算不成,不知还会不会使旁的花样?”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今日他们的心思,怕都在寻人上,无瑕应付我们,过了今晚……”轻轻摇头,阖眸道,“除非他胆敢向御驾下手!” 今日正午之后,御驾就要进山,今晚要在山中扎营。那样的禁军环绕,御林军护卫中,他没有机会动手。 等到明日黄昏,就可回到盛京城,自然更加没有机会。如果当真动手,那就是明日穿过茫茫大山的时候。 只是,那大白天的,他要想向峻王妃动手,岂能不会惊动前边的御驾? 莫寒月冷笑,不禁轻轻摇头。 承亲王还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也还没有大胆到这个地步! 丹枫听她说完,轻轻点头,低笑道,“如此说来,往后两天,该是风平浪静!” “不然!”莫寒月低笑,说道,“他们必然会暗中查探我们的马车箱笼,横竖无事,我们倒也不防陪他们玩玩!”将她唤过,在她耳边低语。 丹枫听完,不禁“嗤”的一笑,说道,“这个不难,等到进山,奴婢自想法子就是!” 莫寒月抿唇,轻声道,“好,那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就是!” 如莫寒月所料,正午时分,御驾一行果然已经走近群山,小太监骑马向后来禀,命各府停车,在进山前用膳。 莫寒月扶着夏儿的手下车,向卫相府用膳的棚子而来。 因明日就要回府,侯氏只与莫寒月见过常礼,就将侯楠唤过,说道,“我们此次离府虽不过一个多月,可是如今也不知是什么模样儿,你明儿回去,先将帐目审过,看有什么不妥,报来给我!” 等明儿回去,也已经日落时分,就立刻要帐目? 侯楠不禁苦笑,点头道,“楠儿知道!” 侯氏想想,又不大安心,说道,“此次我们回的仓促,怕府里没有准备,一会儿派个人先回去报信儿罢!” 侯楠点头,说道,“等用过午膳,楠儿就吩咐下去。” 侯氏见莫寒月只默然用膳,对府里的事似乎浑不在意,她说这许多事,也只有一个侯楠应声儿,心里就不大舒服,皱眉道,“说我们府里人多,如今能指望的也只有你,敬飞倒是伴驾,这来回一路上,却又不见他人影儿!” 说到卫敬飞,又不禁恼了侯楠,说道,“你是他的妻室,总该在他面前多劝诫劝诫,外头的事要紧,府里也要顾着!” 如果她能管得了,这两年还用熬的如此辛苦? 侯楠苦笑,又不能分辩,只能低声应下,却不禁抬眸向莫寒月一望。 表面上,如今相府是侯楠当家,不过是还要照应上边的侯氏。可是谁又知道,她的背后,完全受这位峻王妃的牵制,又哪里做得了半分主? 而莫寒月的心思,却被侯氏的话引去,不由眉目微动,向棚外望去一眼。 是啊,这一次北行,还当真是极少见到卫敬飞。虽说御林军要当值,又不是每日都有,这个东西……在忙什么? 这个时候,听到棚外紫萱回道,“王妃,夫人,承亲王妃回来了!” 卫盈璧? 她怎么回来了? 莫寒月扬眉,果然见卫盈璧一张脸儿惨白,扶着丫鬟的手进来。 侯氏也微觉意外,起身相迎,说道,“王妃怎么过来了?” 卫盈璧摇头,也不见礼,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哇”的一声哭出来。刚哭一声,又急忙双手将嘴捂住,眼泪却不住簌簌的掉下来。 想来是今日一早在驿馆门前出丑,被承亲王赶回来! 侯氏皱眉,忍不住说道,“论理此事不该臣妇过问,只是王妃纵然尊贵,也还是相府的女儿,行事总要顾着些分寸,说出去,可都是相府的颜面!” 又是相府的颜面…… 莫寒月好笑,垂眸顾自用膳,仿似没有瞧见。 卫盈璧本就满肚子委屈,听侯氏念叨,顿时大为不耐,抽抽咽咽说道,“母亲这会儿说何用,那会儿又不是不曾瞧见,也不拦阻!” 那会儿你要抖王妃的威风,旁人拦得住吗? 侯氏被她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 侯楠向莫寒月望去一眼,见她淡然没有任何反应,忍不住道,“王妃此话差矣,难不成要母亲当着那许多夫人、小姐与王妃争执,那又成何体统?” 你丢你的脸,没必要把旁人也扯上。 卫盈璧脸色微变,顿时将泪收住,冷笑道,“我知道,嫂嫂出身尊贵,知道什么高低上下,只是如今也轮不到你教训我!” “你……”侯楠气结,咬了咬牙,再不说话。 侯氏不禁咬牙,冷笑道,“是啊,王妃出身虽没有楠儿尊贵,可如今也是御旨亲封的亲王王妃,倒是怕相府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卫盈璧呼的一声站起,说道,“母亲此话何意,难不成我封为王妃,还要低三下四的不成?” 侯氏向她一点,说道,“哪个要你低三下四?你……你……”想到这一个月以来,听各府传来的闲话,气的浑身发抖,说道,“当初没有相府抬举你,你如何能有今日!” 是啊,若你不是被抬成相府的嫡小姐,连伴驾的机会都没有,还谈什么王妃? 卫盈璧顿时语结,愣怔片刻,顿足道,“连你们也欺负我!”眼泪又再滚滚而下。 三个人争闹间,莫寒月已经吃饱,慢慢站起,说道,“十一近处走走,母亲和嫂嫂慢用!”向侯氏一礼,径直向棚外去。 卫盈璧见她竟然不理不睬,心中气怒,却又不敢对她发作。 各府用过膳,略事休整,前边已经传令启驾。 等到车子进山,丹枫见马车两侧再没有外人,这才轻声笑道,“小姐,十小姐果然回来坐了自个儿的马车!” 莫寒月低笑一声,说道,“这半日功夫,承亲王的人已在我们这里打几回转,如今没有旁的法子,借故使她回来罢了!” 丹枫点头,悄笑道,“小姐神机妙算,如此一来,晚些当真有好戏看!” 莫寒月微微一笑,转话问道,“你们可知这一个多月,二公子在忙什么?” 丹枫瞠目,说道,“小姐不知道?” “知道什么?”一听此话,就知道还当真有事,莫寒月不禁挑眉。 丹枫向夏儿看去一眼,凑到莫寒月跟前儿坐下,轻声道,“小姐不知,二公子将大房的三小姐带了来,这些日子,成日与一些公子寻乐呢!” 卫娉婷? 饶是莫寒月已料到没有什么好事,却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事。 御林军身负守护御驾之责,军中又岂会带着女子? 丹枫低声道,“军中自然不许,他是将三小姐扮成小厮,混入随军的厮仆之中,横竖成日带出去,也只行路时和旁人在一处。再说,纵有人知觉,又有谁敢多事?” 是啊,御林军中,都是各府的公子,他们既然和卫敬飞一同纵乐,自然不会说出去。 而那些厮仆,都出身卑贱,又哪里敢与这些世家公子为敌,横竖也不干自己的事,也就装聋做哑。 莫寒月听完,不禁哑然,隔了良久才回过神来,轻轻摇头,冷笑道,“他倒当真是狗胆包天!” 可怜卫娉婷,堂堂卫氏长房嫡女,竟然被他当成娼妓玩弄。 夏儿在一旁听到二人说话,好奇问道,“丹枫姐姐,二公子将那边的三小姐带着做什么?敢情也是不曾伴过驾,来教她见见世面?”也不等丹枫应,轻叹一声,说道,“她凡事不管,成日玩乐,倒比我们小姐还逍遥一些!” 想这一个月中,诸事连发,莫寒月又是火中救人,又是借兵援助景郡王,还要送走自家的王爷,不禁替她闷闷。 听到她的话,莫寒月和丹枫二人齐都微愕,对视一眼,瞬间大笑出声。 丹枫又是捶胸,又是顿足,指着她道,“夏儿,你……你……哎哟,可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莫寒月也是笑的直不起腰来,抬手指着夏儿,说不出话。 夏儿瞠目,说道,“小姐,你们笑什么?夏儿可曾说错什么?” 莫寒月已笑的呛咳,连连摆手,笑道,“没有!夏儿说的是,没有说错什么!” 丹枫笑的打跌,抱住夏儿直喊“哎哟”,说道,“还是我们夏儿妹妹有趣,又理那些人做什么?” 夏儿不解,见她二人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也跟着笑起,摸摸后脑,说道,“夏儿知道,定是夏儿又说了傻话!” 虽然知道自个儿说错了话,可是任如何去想,也想不透哪里说错,但见自家小姐高兴,也就傻傻的跟着乐,不再追问。 丹枫笑的够了,慢慢收住,将笑出的眼泪拭净,见莫寒月笑的钗环歪斜,含笑替她重新梳理,又隔片刻,才低声道,“如此一来,怕又有不少公子与他沆瀣一气。” 说的自然还是卫敬飞。 莫寒月也笑容渐收,冷笑一声,说道,“能为此事被他收拢的,又能有多少斤两,不必在意!” 丹枫想想,轻笑点头,说道,“不错,不要说我们这里的几府公子,就是金家、易家的公子,怕也不会如此卑劣!”微微撇唇,满脸的不屑。 这位卫二公子,已不是卑劣二字可以形容,简直是无耻至极! 莫寒月微微一笑,也不接口。 丹枫虽然是个丫鬟,可是罗家是何等门庭,自然不是寻常府门可比。所以,古来有一句话说,宁娶高门婢,不纳寒门女!这自幼所受的庭训教养,不是挂一个“小姐”、“公子”的名头就能替代。 日落时分,御驾一行进入一处峡谷。工部的人早行一步,早已将大营扎好,御驾请入御营歇息,各府另外分配营帐。 莫寒月下车,抬头但见四周皆是起伏的山峦,早已不见夕阳,不由深吸一口气,叹道,“这山中景致虽好,总不及草原那一望无际来的畅快!” 夏儿立在她的身侧,连连点头,轻声道,“也不知我们明年还会不会伴驾去草原!”声音里带着向往。 丹枫轻笑一声,说道,“怎么吵着想家的是你,如今还没有回到盛京,你又想起草原来!” 夏儿被她说笑,说道,“可不是呢!那几日草原上发生那许多事,只想着回京,太太平平过日子,如今当真要回去,又念着草原上的歌声牛羊!” 丹枫眨眼,笑道,“夏儿如此喜欢草原,不如请小姐托哲加王子留意,将夏儿嫁去草原如何?” 夏儿大羞,顿足道,“丹枫姐姐,好端端的,你又拿夏儿取笑!”抛下莫寒月,去追打丹枫。 丹枫“嘻”的一笑,转身就逃,说道,“怎么,夏儿妹妹是被我说中心思,恼羞成怒不成?” 莫寒月见二人一追一逃在山坡上绕圈子,传来阵阵笑声,不由含笑摇头。 丹霞带着几个小丫鬟从后边马车过来,看到那二人笑闹,也不由笑起,说道,“小姐和丹枫姐姐、夏儿妹妹慢慢儿来,奴婢先入营去安置!”向她施礼,领着小丫鬟自去。 卫盈璧在她之前下车,走出几步回头,见她独立道边儿,略想一想,又折身走回来,唤道,“十一妹妹,怎么不入营?” 不管是封妃之前,还是封妃之后,她可一向是不往自己身边儿凑的。 莫寒月眉端微挑,淡淡一笑,说道,“不急!” 卫盈璧掩唇,说道,“峻王不在,妹妹难免孤寂些,不如姐姐与你做伴如何?” “好啊!”莫寒月不以为意的漫应,与她并肩同行,向峡谷里去。 峡谷里,仍如来时一样,各府营帐都隔着几丈的距离立在山坡上。如今卫盈璧封为亲王王妃,虽同为一品,可承亲王为峻王长辈,卫盈璧的营帐自然也在莫寒月之前。 卫盈璧听到礼部差役的指引,心中不禁得意,向莫寒月道,“我先去沐浴更衣,若王爷不唤,再去与妹妹说话儿!” 王爷肯定不唤你! 莫寒月低笑,点头道,“姐姐请便!”目送她入帐,才向自个儿营帐里来。 直到跟着她进帐,夏儿才轻轻撇唇,低声道,“若不是小姐抬举,她哪有今日,方才那样子,倒似她胜过小姐似的!” 她本来说的是莫寒月提议抬卫盈璧为嫡小姐之事,听在丹枫耳里,却瞬间想起那一晚偷去承亲王衣裳,承亲王狼狈的模样,不禁“噗”的笑出声来。 夏儿只当自己又说了什么错话,不禁瞪眼,说道,“丹枫姐姐,你又笑什么?” 丹枫笑道,“夏儿妹妹所言不错,可不是小姐抬举她才有今日吗?” 若不是莫寒月设计,任她相府的一个区区嫡庶女,不要说封为承亲王王妃,就是连个妾室,怕也很难捞到。 那晚的事,夏儿却不大明白,见她笑的暧昧,不禁定定向她注视好久,实看不出她所言是真,还是取笑,哼一声转头,去替莫寒月安置汤水。 莫寒月沐浴清爽,刚刚穿上薄丝软袍,就听帐外小丫鬟回道,“小姐,十小姐来了!” 莫寒月微微扬眉,向丹枫望去一眼,含笑道,“她来的倒快!” 夏儿皱眉道,“小姐还不曾用膳,她怎么就来了?”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那就留承亲王妃一同用膳罢!”传话命请。 这个时辰,恐怕卫盈璧也是沐浴过后就过来。 夏儿向手中托盘一望,忙不迭的藏进内帐去,说道,“想来御膳房那里也备着晚膳,倒不用我们自个儿备着!”见卫盈璧进帐,匆匆一礼退出去。 小气丫头! 莫寒月好笑,起身与卫盈璧见礼,含笑道,“不想姐姐今日倒是得闲!” 卫盈璧含笑,说道,“难得王爷不唤我,横竖峻王也不在,恰好我们姐妹做个伴儿!” 夏儿进来奉茶,听到这话,大大翻一个白眼,将茶搁她手边,行礼出去。 我们家小姐自然有旁的姐妹,又不似你! 莫寒月将夏儿的神情瞧在眼里,不禁微微抿唇,淡淡笑道,“难得姐姐有心!” 卫盈璧四处张望,说道,“都说妹妹虽在客中,所用器具却极是考究,不知姐姐可能四处瞧瞧?” 不都是工部置办? 莫寒月扬眉,迅速与丹枫互视一眼,含笑道,“不过内外两重帐子,又哪里有什么器具?”话虽如此,还是起身引着她向内帐来。 卫盈秀只在帐内打一个转,粗粗一扫,又再出来,含笑道,“妹妹说的是,可见是那起子人眼红妹妹,随口乱说!” 莫寒月见她又再借故坐下,含笑道,“瞧着天色不早,不如十姐姐就在妹妹这里用晚膳?” 卫盈璧连忙点头,说道,“好啊,只是太过叨扰妹妹!” 莫寒月含笑,说道,“无防!”向丹枫道,“你和御膳房说,将承亲王妃的晚膳,也一道儿搬来我们这里!” 丹枫会意,微微抿唇,行礼退出帐去。 卫盈璧得她留膳,也不再四处张望寻话说,而是稳稳坐着,端茶细品,赞道,“妹妹这茶,竟与我们的不一样!”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这是峻王带的茶,他出征走时,都留给妹妹!” “哦!”卫盈璧眼中露出些艳羡,跟着又勉强掩去,含笑道,“妹妹说起,前儿姐姐才得我们王爷赏一只玉钗,真正儿的金镶玉,姐姐生怕这道儿上上车下车弄丢,不曾戴着!” 莫寒月见她眉目飞扬,满脸得色,早将早晨那几十条人命抛之脑后,不由微勾了勾唇角,顺着她的话说道,“那等贵重之物,本就不合路上穿戴!” 二人说着话,眼看帐外天色越来越暗,各营灯火点起,将营地照的影影绰绰,瞧起来竟有几分阴森。 卫盈璧渐渐心不在焉,向帐外张望几回,喃喃道,“怎么还不来?” 莫寒月挑眉,问道,“姐姐说什么?” 卫盈璧“啊”的一声,忙道,“什么?没说什么,我是说,不是去传御膳吗?怎么这会儿还不来?” 莫寒月轻笑一声,说道,“虽说我们这里离御膳房近些,可是总要给各位王妃送过,才到我们!” 卫盈璧撇唇,说道,“你倒罢了,横竖是个晚辈,在我之上,也只有五王妃罢!” 原来她是这么排顺序的! 莫寒月低笑垂眸,淡道,“姐姐说的是!” 正这个时候,只听帐外脚步声匆匆,夏儿声音道,“小姐,御膳房送晚膳来了!”跟着打起帘子。 几个小太监拎着食盒进来,跪倒向二人见礼,说道,“皇上那里传几位王爷用膳,奴才们得空,请二位王妃莫怪!” 莫寒月浅笑不语,卫盈璧却问道,“旁的王妃可曾送去?” 小太监只道她谦逊,说道,“几位王妃都已送过,已有几人往靖国公府和武安侯府去了,奴才几人来服侍二位王妃!” 卫盈璧听说不止五王妃,连七王妃、八王妃也在自己之前送过,不由柳眉倒竖,冷哼一声,说道,“你们倒是伶俐的紧,先巴结有势的!” 心里暗暗思量,这些奴才瞧她不起,自然是因为她出身不算尊贵,才如此鄙薄。 小太监实不知她恼什么,抬眸瞧来两眼,也不多问,将膳摆下,躬身道,“二位王妃慢用,一会儿只命奴才将器具放在帐外,奴才们自会来取!” 莫寒月这才点头,含笑道,“有劳公公,一会儿我命丫鬟送去就是!”向夏儿示意看赏。 小太监倒不显喜怒,向她恭恭敬敬行礼,说道,“多谢峻王妃!”带着另几人一同出去。 卫盈璧扬眉,淡笑道,“瞧不出,十一妹妹竟然对几个奴才如此客气!”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虽是奴才,可总是御前的人,不当怠慢!” 卫盈璧却不以为然,说道,“纵是御前的人,也不过是个奴才!”说时满脸傲色。 莫寒月微微摇头,淡笑不语。 孰不知,丞相门前四品官,更何况皇帝?像太监、内侍之类的人物,只因身残,心理多少会有些扭曲,往往旁人一点轻视,就放在心里。若是无事还好,若是有事,这些人往往落井下石,手下无情。多少人败事,都是在小处失算,至使一败涂地。 想到这里,莫寒月心中一阵怔忡,不由暗叹。 莫寒月啊莫寒月,如今你二世为人,总算知道这些道理! 前一世,她之所以会被宇文青峰暗算,也必然是因为自己身边有人暗助。到如今,她竟然也想不出,那个人是谁? 这会儿卫盈璧也是心神不属,嘴里嚼着东西,又哪里尝得出味道,一双眸子不断向帐外扫去。 正这个时候,就听不远处的营帐间一阵大乱,铜锣敲起,人声鼎沸,竟然是向这边冲来。 来了! 莫寒月眉心微微一跳,不看帐外,却向卫盈璧扫去一眼。 卫盈璧却瞬间露出一抹喜色,又很快隐去,匆忙站起,说道,“发生何事?我们去瞧瞧!”也不等莫寒月应,拔步冲出帐去。 看来,这一餐饭,毕竟是吃不好的! 莫寒月低叹一声,将口中食物咽下,以帕子拭拭唇角,这才向帐外来。 这一会儿,已有十几名汉子闯进营来,大声叫道,“进帐去了!进帐去了!”为首之人目光向卫盈璧一望,转身向左侧的小帐奔去。 那是丹枫和丹霞的帐子! 莫寒月眉端微挑,也不拦阻,只是慢慢跟去,见那几人冲入帐子又再出来,淡淡问道,“这位大哥是哪一府上的人,不知在做什么?” 那人忙向她行礼,说道,“回王妃,小人是承亲王府的亲兵,方才王爷养的一条大黑狗往这里跑来,小人正在寻找!”目光向两侧一望,又向另一座营帐一指,说道,“呀,怕是跑去那里!” 他话声一落,已有二人向那里冲去。 “哦!”莫寒月点头,挑眉道,“王爷走丢了狗,这位大哥就跑来相府搜营?不知是哪里的道理?” 亲兵被她一说,似乎才想到失礼,忙躬身为礼,说道,“王妃恕罪,小人一时情急竟然忘记,请王妃恕罪!” 卫盈璧忙去拉她手臂,说道,“妹妹不知,那几条狗,可是王爷的心爱之物,如今跑走一条,王爷知道必然大发雷霆,横竖就这十几座帐子,找过一回没有,让他们旁处去就是!” 莫寒月侧头向她一望,浅浅笑道,“怎么姐姐的帐子在前,不见有人去搜姐姐的营帐,偏来妹妹这里?” 卫盈璧忙道,“想是营门那里守着人,要从后往前去赶,才能将狗找回!” 可是再往后,还有侯楠,又为什么不去? 莫寒月垂眸,轻笑一声,说道,“姐姐言之有理!” 这一会儿,众亲兵已将莫寒月这里的十几座帐篷搜遍,折身回来,相视摇头。 卫盈璧瞧见,不禁微微皱眉,目光不自觉又向莫寒月的寝帐扫去。 夏儿跟在莫寒月身侧,眼看这些人横冲直撞,心里已大为恼怒,这会儿看她这神色,忍不住道,“十小姐,你刚刚从我们小姐帐子里出来,有狗没狗,岂有不知道的?” 卫盈璧干笑两声,说道,“或者这一闹,反而将狗赶进去也说不定!”向为首亲兵使个眼色,命他去搜。 莫寒月的寝帐,和旁的帐篷可不一样,亲兵不过是承亲王府的家臣,岂敢擅闯? 正在踌躇,只听前边一声惊呼,叫道,“什么人?” 亲兵队长精神一振,说道,“是那里!”也来不及向莫寒月行礼,转身向声音来处奔去。 莫寒月微微挑眉,眸中露出一些兴味,说道,“我们也去瞧瞧!”带着夏儿随后跟去。 卫盈璧听那声音,竟然是从自己营帐方向传来,心中惊疑不定,忙也随后跟去。 一路奔进卫盈璧的营帐,亲兵不敢进入主帐,只向传出惊呼的帐篷赶去,一把掀开,说道,“看到什么?” 随着帐帘掀起,只见一个丫鬟双脚连跳,一边解身上的衣衫,一边大声尖叫。夏天的衣衫本就极少,不过瞬间,已只剩下贴身的小衣。 亲兵没有料到,帐内竟是如此风光,一时竟瞧直了眼。 卫盈璧见是自己随身的一个小丫鬟,不由大怒,疾闯而入,挥手就是一记耳光甩去,喝道,“叫什么?” 小丫鬟被她打的一个趔趄,倒是回过神来,连忙叫道,“小姐,不知道是什么,钻进奴婢的衣裳里去!”仍然双脚连跳,又去解自己的底裤。 卫盈璧顿足,喝道,“哪里有什么东西?”抬脚在她小腿狠踹。 小丫鬟被她踢的连退两步,也顾不上问,手里拎着解开的底裤向里一瞧,这才松一口气,说道,“没……没了……” 卫盈璧咬牙,骂道,“死丫头,也不知道鬼叫什么!”转身出来,向为首亲兵一望,拽出他手中帘子放下。 亲兵这才回神,皱眉道,“分明见大黑往这里跑来,怎么会没有?” 卫盈璧咬唇,不自觉又向莫寒月营帐望去。 人是在抓丹枫的时候失踪,应该是被莫寒月的人抓走,为什么在她的帐中搜不出人来? 正在这时,就听一名亲兵惊呼,“在那里!”手指向南一指。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一条黑影,似乎还背着什么,刚刚冲出相府的营门,越过三重营帐,向峡谷外逃去。 所有的营帐都是建在山坡上,居高临下,瞧的极为清楚。 “追!”为首亲兵一声低喝,带人冲出营帐,向谷外疾追,不过片刻,就已冲入夜色中,失去踪影。 莫寒月微微挑眉,说道,“他们不是寻狗吗?方才我瞧着怎么是人?” 卫盈璧这会儿定下神来,说道,“或者是有人将狗偷走!”拍拍双手,含笑道,“妹妹,今儿天色不早,还是早些回帐歇息罢!” “好!”莫寒月笑应,向她施礼,含笑道,“请姐姐早些安歇,十一告辞!”带着夏儿仍向自个儿营帐里来。 夏儿噘嘴,低哼道,“那些人当真是无礼,竟将所有的帐篷都要看过!”想着自己住的帐篷也被这些满身汗臭的男子看去,心中老大不自在。 莫寒月低笑,说道,“横竖明儿就到京,今夜你守着我就是!” 夏儿大喜,连忙点头,说道,“嗯,这几日都是丹枫姐姐守着,今儿她也歇歇!” 提到丹枫,突然想起好一会儿不见人,不由诧异四望,说道,“今儿怎么了?丹枫姐姐时时跑的不见人影儿,连丹霞姐姐也不见!” 莫寒月低笑一声,说道,“营里这许多人,还怕谁能将我如何?自然是有别的差事!” 直到回帐,见外帐中杯盘狼籍,还没有收拾,不由皱眉,说道,“今日这一闹,晚膳也不曾好用!” 夏儿“嘻”的一笑,说道,“幸亏奴婢没有将小姐的汤取出来!”跑进内帐,从椅下捧出托盘来,说道,“只是怕凉了些,奴婢且去热热!” 莫寒月好笑,说道,“什么好东西,还怕承亲王妃用了你的?” 夏儿噘嘴,说道,“虽不贵重,奴婢昨儿夜里,可是炖了一夜!”转身出去给她热汤。 莫寒月微微摇头,另换丫鬟来将盘盏收起,给御膳房送回去。见夏儿热好汤端来,慢慢饮尽一盏,点头道,“这汤果然炖的浓郁,颇用了些火候!” “可不是!”夏儿忙道,“也只能倾这两盏,自然不能给她!” 莫寒月好笑,点头道,“明儿回府之后,你就不用夜里如此辛苦!” 夏儿抿唇,笑道,“奴婢服侍小姐,怕什么辛苦?”将碗盏放下,跟着进内帐服侍她歇息。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一会儿不要睡实,怕还有好戏瞧!” 夏儿眨眼,想了一瞬,“哦”的一声,说道,“方才小姐说丹枫、丹霞两位姐姐办差,必是什么好玩的事!” 莫寒月轻笑一声,点头道,“夏儿越发的聪明!” 夏儿听她夸赞,立在榻旁,侧头瞧她片刻,这才说道,“听来果然是夸夏儿!”点点头,转身出去。 这丫头…… 莫寒月好笑。 夏儿收拾妥当,和衣躺在外帐的小床上,最初还大睁着两眼留意外头的动静,可是连日劳累,昨夜又不曾睡好,隔不过片刻,就眼皮涩重,沉沉睡去。 朦胧中,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大哗,伴着男子的喝骂,女子的尖叫。 夏儿一惊而醒,刚翻身坐起,就见莫寒月已从内帐出来,忙一跃下地,跟着她向外奔去。 二人立在帐外,纵目向下望去,但见本已灯火沉沉的山谷,又已经灯火通明,各府帐营里,有人纷纷奔出,都向声音来处张望,各自在打探消息。 而隔过几重营帐,只见一处营帐已经一团大乱,火把映照下,兵刃的寒光时时闪过。 夏儿暗吃一惊,忙将莫寒月衣袖扯住,轻声道,“小姐,那是谁的营帐?丹枫姐姐和丹霞姐姐不打紧罢!” 莫寒月微微勾唇,说道,“我们去瞧瞧!”拔步向营门走去。 夏儿忙把她拖住,说道,“小姐,印大哥和丹枫姐姐她们都不在,那刀光剑影的,还是当心些!” 莫寒月浅笑,说道,“旁人府里的热闹,自然不是冲着我来的,怕什么?”说话间,已越过自己的几重营帐,向卫相府的营门而来。 这一会儿,卫盈璧也早已惊出,见莫寒月来,不禁皱眉,说道,“那不是董侍郎府上?这大半夜的,捣什么鬼?” 莫寒月微微勾唇,说道,“去瞧瞧就知道了!”脚步一瞬不停,仍向营门而去。 侯氏身为当家主母,所住的营帐离营门最近,这一会儿也跟着卫东亭出来,向那里张望一回,皱眉道,“怎么这大半夜的,闹出这么大动静,也不怕惊动圣驾?” 卫东亭一边系上长袍的腰带,一边道,“你们守在营里,我去瞧瞧!”正要向营门去,却见莫寒月向卫盈璧二人一前一后的过来,忙上前见礼,说道,“那边闹的不成话,二位王妃还是不要去罢!” 卫盈璧不等莫寒月说话,忙抢道,“任他们如何闹去,难不成还将我们如何?” 卫东亭被她抢白,不禁一咽。 只是眼前两个,虽然都是他的女儿,可都是御旨赐封的王妃,非要去,他又如何能够挡住,只得点头,说道,“二位王妃请便!” 侯氏目光在二人身上一扫,见莫寒月虽然穿着家常的软丝袍子,倒也还齐整。而卫盈璧却是一袭中衣半敞,露出里边的大红肚兜,加上那半边披垂的秀发,怎么看都不像良家女子,不由皱眉道,“难不成六王妃就这个样子过去?”语气里已带上些不悦。 卫盈璧向身上一望,这才惊觉,“呀”的一声,说道,“方才起的急,竟没有顾上!”转头要走,在莫寒月身上一望,说道,“十一妹妹倒打扮齐整。”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今日妹妹也怕夜里有事,原是穿着丝袍睡的!” 这是暗指昨夜的事? 卫盈璧一怔,心中惊疑,实不知她已经知道多少,怕说多反而露出马脚,咬一咬唇,说道,“我去换衣裳就来,十一妹妹等我!”说完拔步就向自己帐里奔去。 鬼才等你! 莫寒月挑眉,见卫东亭已经出营向那边去,也就跟在身后,向吏部侍郎董府的营帐而来。 董府营帐内,早已经乱成一团,董侍郎脸色铁青,守住一处帐门,向面前几人怒目而视,大声道,“纵然是亲王,也要讲理,什么跑了狗,能随意搜查下官的营帐?” 夏儿瞧见,低呼一声,说道,“怎么承亲王的狗还没有找到?” 你还当真以为他们找狗? 莫寒月好笑,点头道,“想来是罢!” 只见为首的亲兵向董伯懿一礼,说道,“董大人恕罪,小人只是奉命,何况方才当真见狗儿逃到这里来了!” 董伯懿冷笑,说道,“就算狗儿逃来,这三更半夜,承亲王府的亲兵要搜下官营帐,还要闯入小女帐中,是何道理?” 亲兵道,“董大人,方才可是听到这帐子里有人尖叫,董大人就不怕出什么事?” 董伯懿咬牙,说道,“有什么事,下官自个儿会查,不劳几位动问!” 反正是不放人进去。 身旁一个青年上前一步,也道,“各位大哥,这里是舍妹的帐篷,这三更半夜,若几位大哥进去,岂不是有损舍妹的清白?” 夏儿“咦”的一声,小手紧紧抓住莫寒月手腕,颤声道,“小姐,有鬼!” 董伯懿无子,本来过继一个侄儿董诚继承香火,而三年前却被谢沁失手所杀,如今这个青年,在那灯火下,竟然就是董诚的模样。 莫寒月轻轻一笑,反手将她手掌握住,以示安慰,轻声道,“傻丫头,他不是董诚,是董大人新过继的侄儿,名唤董方!” “哦!”夏儿松一口气,望向董方的目光,却带着厌恶,轻声道,“但愿不像死了的那个!” 莫寒月微微一笑,不再接口。 两人说着话,但觉身后有人悄悄过来,一个轻轻握住夏儿的小手,一个立在莫寒月身侧。 夏儿侧头瞧见,不禁大喜,失声叫道,“丹……” 刚刚喊出一个字,就被丹枫的手势阻住,忙吐一吐舌头,又转头去瞧争执的双方。 这两个人,竟然是一直不见人影的丹枫和丹霞。 眼看双方僵执不下,卫东亭咳嗽一声,引起旁人注意,见人让路,慢慢走进去,说道,“董大人,这里究竟发生何事?吵闹不休,惊到圣驾谁来担待?” 董伯懿见到他,眉峰不禁一跳,也只得躬身行礼,说道,“下官见过丞相,回丞相,这几位承亲王府的高门,无缘无故闯入下官的营里,到处乱闯不说,还要搜查小女的营帐!” 从三年前董诚因为莫寒月的小厮小康,死在谢沁手里,卫、董两府就已结冤,此时见到卫东亭,想到卫东亭的一个女儿封为承亲王妃,自然全神戒备。 卫东亭“哦”的一声,不禁向为首的亲兵一望,说道,“女儿家的营帐,自然不能乱闯。” 昨夜他住在客栈里,晨起只听说驿馆进了贼,并不知道详细,这会儿实在不知道这承亲王府的人,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搜侍郎府小姐的营帐? 第221章见不得人的勾当 为首的亲兵看到他,却心中暗喜,忙上前一礼,说道,“丞相大人,是我们王爷一条爱犬突然跑走,我们跟着追来,见它钻进董侍郎府的营里,所以进来寻回,并非如董侍郎所说,是搜什么小姐的营帐。” 董伯懿大怒,说道,“小女帐中若是有狗进去,又岂会说没有?她又藏着王爷的狗做什么?” 可是他越是不让,亲兵越是起疑,说道,“有没有,一瞧就知!” 卫东亭皱眉,说道,“董大人,你就将小姐唤出,再使他们进去瞧瞧就是,事急从权,也不会损及小姐的闺誉。” 董伯懿脸色微变,大声道,“小女的帐子,岂能任人乱查?”横竖就是不让。 刚说几句话,突然听到帐子里女子尖叫声突起,大声道,“蛇!蛇!快……快来人啊,蛇……”喊声惶急惊恐,到后句已带着哭音。 董伯懿大惊,向董方一望,转头冲进帐去,连声问道,“彤儿,怎么了?” “爹,蛇!好多蛇……”董彤儿吓的已哭都哭不出来,只能颤声连喊。 董伯懿年过半百,只得这一个女儿,自然紧张,闻言再也顾不上旁的,忙疾冲而入。 只这一眼,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小小的帐内,几十条蛇盘曲缠绕,榻上地上都是,见他进来,都昂头吐信,瞪着红眼对着他。 “啊”董伯懿一声惊呼,又疾步退出。 卫东亭忙道,“董大人,董小姐不打紧罢!”说着向承亲王府的亲兵送去一个眼色。 亲兵会意,见董方守着帐门,急声叫道,“董大人发生何事,不要惊慌!”大喊声中,“铮”的一声,腰间长剑出鞘,向营帐斜挥。 “喂!”董方疾喊,冲上要阻,却被他剑锋划来,险些开膛破肚,大惊之下,连忙退开。 只这一停,只听“嘶”的一声大响,帐篷厚厚的帐壁已被他剖为两半,跟着抢前一步,又再一剑直劈,又将破洞割开更大。 董方喊道,“喂,你干什么?”抢前两步要阻。 亲兵一肘将他撞开,就要从破洞中闯入,哪知刚刚迈出两步,一眼看到帐里的情形,不由大吃一惊,又再退回,颤声道,“蛇……蛇……果然是蛇……” 他这一退,只见那破洞中顿时探出几个蛇头,被火光一照,又猛的缩了回去,破洞口几条蛇的长信子闪过。 这一会儿,董伯懿已一步步被逼的退出帐来,耳听着帐内董彤儿抽咽的哭声,心里万般不舍,可是又不敢闯去救人,连连顿足,颤声喊道,“来人!快……快来人,救……救小姐……” 只是不要说他喊声颤抖惊慌,毫无威严可言,纵有,看到那许多的蛇,又有几人胆敢入内相救?反而越退越远,不过片刻,帐篷前已空出十余丈的空地。 董伯懿听着帐中女儿的哭声越来越破碎,不禁脸色惨白,双唇颤抖,突然大吼一声,一把抢过一只火把,向里冲去,大声叫道,“彤儿,爹来救你……” 可是刚刚冲到帐篷门口,就见几条大蛇突然抬起身子,长长的信子一卷一舒,向他探来。 一股凉意直透心头,董伯懿“啊”的一声惊呼,来不及后退,双腿一软,已一屁股坐倒。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低喝,“丹枫,救人!” 随着她的喝声,一条纤细的身影骤掠,经过承亲王府众亲兵的身边,顺手夺过一柄长剑,信手疾挥,只听“喀啦”一声,一条帐柱已被她斩断,跟着长剑斜插,挂住帐幔奋力疾挑,喝道,“让开!” 随着她的喝声,半边帐篷被她挑起,凌空疾扫,带上董伯懿手中火把,顿时引燃,呼呼的烧了起来。 看到火起,所有的人都是大吃一惊,发一声喊,四散逃走。 丹枫却片刻不停,身子一个疾转,将手中燃火的帐篷向另半边帐篷扫去,大火熊熊点燃,但见数十条长蛇从帐中疾窜而出,四散窜逃。 人群再次惊呼,你推我挤,拼命逃开,生怕被蛇咬中。 也幸好蛇怕火光,见人群中有不少火把,都掉转头向黑暗中逃去,片刻钻入草丛,失去踪影。 而只这一耽搁,丹枫早将手中带火的长剑远远向一片空地丢去,跃身而起,将另半边帐篷掀起,叫道,“董小姐!” 众人见众蛇逃远,刚松一口气定神,听到她的喊声,都不禁向这里望来,只见整座帐篷都已被掀起,露出帐中一张长榻上两个相拥而坐的女子。 十五、六岁,丫鬟打扮的少女衣衫歪斜,满脸惊恐,而和她相拥的董彤儿却是衣衫半解,玉体横陈,虽然满脸惊惧,可是那副风流姿态,却不失半点。 虽然说帐中并没有旁人,可这副模样,哪里像是高门大族里的小姐? 众人一见,都不禁面面相觑,神情里已多出些鄙薄。 难怪,董侍郎死活不许旁人搜女儿营帐,也不唤女儿出来,想来,果然是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整个营地,顿时一寂,董侍郎一个激灵回神,忙一把扯下长袍,奔去将董彤儿身子裹住,连声道,“彤儿,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董彤儿早已吓的面无人色,这一会儿被父亲抱在怀里,愣怔一瞬,才“哇”的一声大哭出声,尖声叫道,“爹……爹……彤儿好怕……好怕……” 董伯懿在她肩头轻拍,眼看今日女儿的丑态全部落在旁人眼里,胸中怒火无从发泄,突然转身,向承亲王府的亲兵吼道,“今夜的事,我必要向承亲王讨个公道!” 为首亲兵一愣,忙道,“侍郎大人,我们不过是为王爷寻狗,当真是多有得罪,可是小姐帐中进蛇,却与我们无关!” 董侍郎双目赤红,咬牙道,“是与不是,我们御前评理!” 这事还要闹到御前? 卫东亭眉心微跳,说道,“董大人,这山间多蛇,误入小姐营帐,若不是这几位兄弟恰好来寻狗,怕伤到小姐也无人知觉,纵他们失礼,也当将功补过,何必将事情闹大?” 是啊,如果这蛇都是自个儿钻进董彤儿的帐中,如果不是承亲王府的人来闹,怕到明日只能给董彤儿收尸。 董伯懿默然,心知以自己区区三品官儿,万万斗不过堂堂亲王,方才的话,不过也是一时之气。此时卫东亭的话,虽然是偏帮承亲王,可也顺手给他个台阶下。 念头百转,虽然心中愤恨不甘,可也只能点头,咬牙道,“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还请速速离去!” 是啊,这样的声势,怎么会是找狗,分明是在查什么人! 虽然说,许多人心里已经有数,可是被他说破,还是不少人脸上色变,互视几眼,悄悄退走。 董侍郎倒也罢了,承亲王可是他们惹不起的人物。 这一下,承亲王王府的亲兵也不好再留,只好再行过一礼,悄悄退走。 片刻功夫,方才还人声鼎沸的侍郎府营帐已归于寂静,只剩下侍郎府的家人和卫东亭父女。 卫东亭轻吁一口气,上前向董侍郎一礼,含笑道,“既然是虚惊一场,还请董大人不要气恼,该当给董小姐压压惊才是!” 方才,他分明是暗助承亲王府。 只是,不要说董彤儿是莫寒月命人所救,纵然不是,他可是当朝一相,纵心里不和,又岂能当面顶撞? 董伯懿忍气,还他一礼,说道,“多谢丞相!”见几个吓傻的丫鬟站在远处,顿足喝道,“还不扶小姐去夫人帐里?” 几个丫鬟这才回神,慌忙跑来,目光还在地上惊恐的扫望,生怕还有没有赶尽的蛇躲着。 直到董彤儿被丫鬟扶走,莫寒月才上前向董伯懿一礼,说道,“董大人受惊,十一先行告辞!” 看到她,董伯懿脸上阴晴变幻,已说不出是什么情绪,愣怔一瞬,才躬身行礼,说道,“臣多谢王妃出手相助!” 三年前,自己的侄儿虽然是谢沁失手所杀,可是也和眼前的女子脱不了干系。三年来,他想尽法子要将她那个奴才杀了祭奠侄儿,却几次出手,不但不能伤那奴才一家人分毫,还屡遭挫败。 如果,那时不知是败在何人之手,如今也已明白,自然是输在这位峻王妃手上。 本来,该当对眼前女子恨之入骨,可是,却是她救了自己的女儿。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董大人还是快些请太医给董小姐瞧瞧罢,看有没有被蛇咬到!”又向他辞过一礼,这才带着丹枫三人向自个儿营帐返回。 董伯懿被她提醒,顿时一个激灵,忙向家人道,“快!快些拿我的牌子,去御营请太医来!”一迭连声吩咐,竟然无瑕去理卫东亭,更不用说已经离开的莫寒月。 莫寒月直到回到自个儿帐中,才轻吁一口气,向丹霞一望,皱眉道,“那位董大小姐在做什么?” 虽然整件事是她盘谋,可也没想到帐子掀开,会是那样一副情形。 丹霞顿时涨的满脸通红,扭捏道,“横竖不是什么好事,小姐好端端的女儿家,又问什么?” 丹枫却“嗤”的一笑,凑首到莫寒月耳边,轻声低语。 莫寒月听的一阵愣怔,愕然片刻,才轻轻点头,说道,“算来,她也已经一十八岁,听说说过几门亲事,旁人嫌她是庶出,她也挑三捡四,始终不成!” 这情形,倒与扶奕有些相似。 丹枫撇唇,说道,“如今她这样子被这许多人瞧见,怕是越发难嫁了!” 莫寒月心中微微一动,轻声笑起,摇头道,“那倒也未必!”唤三人过来,低声嘱咐。 夏儿听的云里雾里,说道,“小姐,那董小姐的身子被这许多人瞧见,名节有损,如此一来,岂不是更加嫁不出去?” 丹枫“嗤”的一声轻笑,说道,“董氏一族虽不比罗、谢几家,可也是盛京城一个名门旺族,以前董彤儿因是长房独女,才会如此挑拣,如今名节有损,高门旺族自然休想,要觅一个寻常人家的公子,想来不难!” 夏儿侧头想想,似懂非懂的点头,皱眉道,“那她的帐子里怎么会有蛇?两位姐姐今夜在忙什么?” 丹霞低笑一声,说道,“那蛇儿是丹枫姐姐放进去的,承亲王府的人,却是我引过去的,这可明白了罢?” 晚膳时,那些人借故搜营,丹霞扮成黑衣人,将人引走,然后这大半夜,就在山中大兜圈子。而丹枫趁满营的人熟睡,将白天在山间抓到的蛇偷偷放入董彤儿的帐中。 随后,丹霞再将人引回营地,自个儿却在进入董侍郎府营地后躲的无影无踪,才引起承亲王府的亲兵搜营。 夏儿听完,这才明白其中的关键,轻轻吁一口气,笑道,“两位姐姐辛苦!”向丹枫睨过去一眼,悄悄往远移了移脚步。 一向知道丹枫功夫了得,没想到她竟然敢玩蛇! 丹枫瞧见好笑,说道,“我身上又没有蛇,夏儿妹妹怕什么?” 夏儿缩缩脖子,说道,“可是今日姐姐在车上,岂不是也带着有蛇?” 丹枫“噗”的笑起来,说道,“是啊,就藏在小姐车后的箱子里!” 夏儿小脸儿微白,又向远移了移。 莫寒月瞧着好笑,说道,“天色不早,你们累这一夜,也早些安歇罢!”起身往内帐去。 夏儿忙赶上,问道,“小姐,为什么是董小姐?” 承亲王府的人借故搜营,自然是要找昨夜被牧野带走的人,可是莫寒月将矛头引向侍郎府,却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百思不解的不只是夏儿,丹枫、丹霞二人也齐齐向莫寒月望去,盼着她的解答。 莫寒月微微一笑,淡道,“三年了,小康也该和家人团聚了!” 三年前,小康的家人为了躲避侍郎府的刁难,远走异乡,虽然有罗越的人照应,可保平安,可是小康却难以见到。 夏儿听她竟然还挂着小康的家人,小脸上全是感动,轻声道,“这要是小康知道,可要欢喜死了!”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此事一时还急不来,我们慢慢图谋!”不再细说,吩咐三人安置歇息。 第二日一早,莫寒月起身,见三人打着哈欠过来服侍,不由好笑,说道,“怎么就都守着,那如何能够歇息。” 外帐的地方,只能容一个丫鬟守夜,她们三人却挤在一起。 丹枫摇头,说道,“承亲王府的人被我们戏弄一夜,又岂有不起疑的?我们守着小姐安心些!” 起疑又如何? 莫寒月微微摇头。但看三人困的东倒西歪,叹道,“一会儿就都去后边车子歇息罢,不用跟着我!” “不行!”丹枫、丹霞二人也倒罢了,夏儿也跟着大嚷出来,说道,“小姐自个儿,我们如何安心,总要有人守着!” 莫寒月好笑,说道,“怎么我只有你们三个丫鬟?雪蕊她们自然会服侍!” 丹枫摇头,说道,“昨儿夜里我二人都派去差事,已是冒险,如今岂能留小姐一人?丹霞妹妹和夏儿妹妹后头歇着去,奴婢和雪蕊跟着小姐!” 丹霞连忙点头,说道,“丹枫姐姐说的是,只是丹枫姐姐从昨儿白天就在抓蛇,甚是辛苦,还是你和夏儿去歇着,妹妹和雪蕊陪着小姐就好!” 丹枫笑道,“我不过放几条蛇儿,你却在山里绕一夜圈子,还是我陪着小姐罢!” 夏儿见二人争执,自知自个儿除了尽心服侍也没有旁的用处,只是任谁说一句,就连连点头,附和一声,横竖不能让小姐身边无人。 莫寒月深知拗她们不过,轻叹一声,说道,“丹霞山里绕一夜,果然辛苦,还是后头歇着罢!”向丹枫道,“雪蕊也不必唤了,你在我车子里还宽敞些,能随意躺躺!” 丹枫见她答应,自然也不再勉强,含笑说道,“小姐容奴婢躺着,那奴婢也娇纵一回!” 莫寒月被她说的笑起,轻轻摇头,叹道,“你们啊!” 实在不知是感叹这几人对她之情,还是感叹,竟能有这几人忠心相随。 用过早膳,莫寒月等人出营,慢慢向山谷外的官道儿上来。刚刚走出不远,就听身后脚步声匆匆,卫盈璧已经赶来,皱眉问道,“十一妹妹,昨儿怎么不等我?” 莫寒月脚步一顿,扬眉道,“怎么,十姐姐不曾出来?”打个马虎眼,也不多理她,仍然往前去。 卫盈璧心里不悦,追上两步,说道,“怎么我听说昨夜好不热闹,偏偏没有瞧见!妹妹可曾瞧见?说来听听!”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黑灯瞎火的,又能瞧见什么,不过是承亲王府的人找狗,四处嚷嚷罢了!”嘴里漫应,脚步不停向峡谷外去。 卫盈璧还想再问,却听身后丹枫和丹霞二人悄声道,“那董小姐也是,竟会做那等事,当真是羞人……” 卫盈璧脚步顿时一停,两只耳朵竖起,全神凝听。 莫寒月也不理她,沿小路上到官道,见罗雨槐等人已经先到,自去寻自个儿姐妹说话。 御驾还没有启程,董小姐在营帐里如何如何的消息就不径而走。夫人、小姐们听的满面通红,又忍不住心头的兴奋,与相好的姐妹悄悄议论。而公子们听到一言半句,望向董彤儿的目光,就露出些怪异。 董彤儿但见四周的目光赤裸裸的射来,仿佛她没有穿衣裳,被人看个精光一般,一张脸一阵红一阵青,最后转为苍白,哪里还敢在车外呆着,匆匆带着丫鬟上车,车帘放下,再不敢露面。 罗雨槐等人也听到一言半语,见董彤儿那副模样,也不禁面面相觑。孙灵儿轻扯莫寒月衣袖,说道,“十一妹妹,我怎么听说昨儿你也跑去董侍郎的营帐里去,当真如她们所说?” 莫寒月抿唇,轻笑一声,说道,“恰妹妹睡不安稳,离的也不甚远,就过去瞧瞧罢了!” 罗雨槐皱眉,说道,“如此说来,妹妹也瞧见……”话说半句,满脸飞红,已问不下去。 莫寒月微默一瞬,轻叹道,“虽然言过其实,可是那董小姐……”说到后句也不再说,微微摇头。 也就是说,那董小姐还真有那些子事? 年长的姐妹几人都不禁尴尬,转话说些别的。孙灵儿却大为好奇,借故将莫寒月拉到一边儿,悄声问道,“都说董小姐让一个丫鬟给她抹身子,可我们平日沐浴,不也是丫鬟服侍?又有什么不同?也值当大伙儿来说!” 莫寒月一愕,不禁“噗”的笑出声来,轻推她一把,低声道,“灵儿姐姐别问,被人听到还不笑死?” 孙灵儿越发不懂,说道,“不懂才问,若是懂了又问什么?” 莫寒月被她缠不过,只得俯首在她耳畔,轻语几句。 孙灵儿顿时面红耳赤,“呸”的一声,顿足道,“若当真如此,好好儿寻人嫁出去不就好了,怎么……怎么……”说到后句,她也说不出口。 莫寒月好笑,说道,“你瞧瞧小姐们,又有哪一个是刨根问底的,偏就你问!” 高门大院中,小姐们年长却不能出嫁,背地里自然会用些旁的法子,排解身体的空虚,只是这等事都不会摆上明面。只是此次伴驾的小姐大多还在年少,大多似懂非懂,而年长的夫人虽然深知其中的精奥,又有谁会说出口来? 此时听到不远处一位小姐轻声道,“前阵子才听说董夫人问起罗三公子,想来是她有心!” 另一个小姐低声道,“罗家那等门庭,罗三公子虽非长子,怕也不是她一个庶女能够高攀!” “庶女怎么了?”又一个小姐接口,冷哼一声,说道,“卫相府的两个庶女,还是王妃呢!” “嘘……”前一位小姐见莫寒月等人离的不远,忙示意噤声。 两年前,董侍郎再娶,已将董彤儿养在正室名下,成为嫡庶女,所以次此才能伴驾。只是在正经的嫡小姐眼中,嫡庶女,也还是庶女。 罗雨槐听的皱眉,说道,“这盛京城的公子敢情是死绝的?怎么都瞄着我们府上?” 孙灵儿“嗤”的一声,笑道,“自然是姐姐府上的公子都是人中龙凤,罗府又是高门旺族,岂有不被人惦记的道理?” 罗雨槐被她说笑,在她肩头轻推,说道,“那不知灵儿妹妹是惦着我大哥,还是我三哥?要不要姐姐相助?” 孙灵儿顿时满脸飞红,顿足道,“还姐姐呢,说这些没正形的话!”张手去抓她,二人顿时闹成一团,早将那些流言抛在脑后。 这一日在大山中穿行,因着此次北行都不太平,小静安王谢霖传下令去,禁军、御林军都加强戒备,团团将御驾一行护在中间,任哪一府的奴才都不许随意走动,一路下来,倒也再没有发生事端。 黄昏时分,透过前头飞扬的尘土,终于看到盛京高耸的城门,队伍前后,都不禁发出阵阵欢呼。 虽然说草原风光极美,北行伴驾也是亲近天颜的好机会,可出行一个多月,如今想到能即刻回家,都是说不出的欢喜。 夏儿也是开心的连连搓手,说道,“这一个多月,我们院子也不知道如何了?也不知有没有好生打理?那些小丫鬟没有偷懒才好!” 丹枫好笑,说道,“怎么夏儿这会儿不惦着草原了?” 夏儿笑道,“横竖草原已远,哪里惦记得过来,倒不如想着今儿如何大吃一顿来的实在!” “倒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丫头!”丹枫轻笑,抬眸向莫寒月一望,见她唇噙笑意,望着窗外,似乎若有所待,不由微微挑眉。 看自家小姐那神色,怕是府里也不太平吧! 御驾回京,留守盛京的官员早已得信儿,齐齐在城门排开两列,恭迎圣驾。 受过百官叩拜,御驾粼粼进城。街道两侧,瞧热闹的百姓也纷纷拜倒,高呼“万岁”的声音此起彼伏。 因一场水灾和一场战事,皇帝要与众臣进宫议事,各府各宅各大世家的车队送至宫门,夫人小姐们才在宫门前纷纷辞别,各自回归自己的府门。 相府的车队在相府门前停下,但见府门大开,四公子卫敬岩、五公子卫敬博带着满府的奴才在府门前相迎。见到卫盈璧、莫寒月下车,齐齐拜倒,说道,“恭喜王妃,贺喜王妃,恭迎二位王妃回府,恭迎夫人、少夫人回府!” 就这一下子,连卫盈璧也越到自己前头。 侯氏大为不悦,却又不能说不对,只是“哼”的一声,向卫盈璧、莫寒月道,“请二位王妃先行!” 莫寒月淡然浅笑,施礼道,“母亲是一家主母,自然母亲先行!” 卫盈璧却心头大为兴奋,将下巴一扬,当先大步向石阶上去。 侯氏皱眉,脸色更阴沉几分,干笑一声,向莫寒月道,“君臣之礼不可废,还是王妃请罢!” 心里暗叹。同时庶出,这十小姐竟然比十一差的如此之多。 莫寒月浅笑,说道,“那十一失礼!”也提步踏上石阶,向府门去。 进入前厅,卫盈璧抢先坐上左侧首位,等着接受府中兄弟姐妹的叩拜。莫寒月微微扬眉,让侯氏坐上右侧首位,自己在次位相陪,侯楠立在侯氏身后。 卫敬行伴着卫敬岩进厅,扶着他当先跪倒,说道,“敬行、敬岩参见承亲王妃、峻王妃!见过母亲!”说着磕下头去。 在他身后,五公子卫敬博、七公子卫敬祥也跟着跪倒,说道,“敬博、敬祥参见二位王妃!见过母亲!” 在二人身后,卫盈荷、卫盈宜、卫盈倩也跟着跪倒见礼。 而在大厅门外,满府的奴才黑压压、密麻麻跪的满地。实不料,府里刚出一个峻王妃,没过几个月,只是北行伴驾,竟然又出一位亲王王妃,兴奋的同时,又不禁忐忑。 一位峻王妃,将一座相府割去半边,这一位亲王王妃,又不知会整出什么事来? 卫盈璧见往日的兄弟姐妹都拜倒在她的脚下,不禁大为得意,也不唤起,任由几个俯身跪着,自个儿居高临下一个一个的瞧过去,突然“咦”的一声,向后一指,说道,“你们二人是谁?” 被她一问,莫寒月、侯氏等人这才留意到,在卫盈荷姐妹三人身后,还跪着二人,衣着、发式是小姐的打扮,只因俯首跪拜,却瞧不清是谁。 卫敬行回头一望,也觉诧异,向卫敬岩问道,“四弟,这是……” 卫敬岩脸上满是无奈,回道,“回二位王妃,回母亲,这是大伯家的两位妹妹!” 那二人听前边问到,忙起身跪前一些磕头,说道,“婵娟、娥眉参见二位王妃,见过婶婶,见过二嫂!” 卫婵娟! 卫娥眉! 侯氏呼的一下站起,皱眉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她们怎么不能在这里?”随着她的话落,老夫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跟着脚步款款,扶着丫鬟迈入前厅,说道,“你大哥三年任满,年尾就要入京述职,一路回来拖家带眷,也甚是辛苦,就命人先将她们姐妹送回,不过是住几个月罢了,也值得大惊小怪!” 住几个月? 当初卫娉婷也说只住几个月! 侯氏暗暗咬牙,福身道,“见过母亲!” 老夫人的目光在卫盈璧身上一转,有些不甘不愿的跪下,说道,“老身参见六王妃!恭喜王妃,贺喜王妃!” 莫寒月见她跪下的动作缓慢,自然是等着卫盈璧来扶,不禁好笑,当先起身,行个家礼,说道,“十一见过祖母!” 可是卫盈璧好不容易挣出这个身份,见旁人跪拜,正受用的很,哪里会扶?竟然就由着老夫人跪下去。 而莫寒月此时行礼,一站一跪,倒是她比老夫人高出几头。 老夫人见卫盈璧竟然端坐不动,心中暗怒,却也只得磕下头去。 这老夫人在府里住一年有余,平日里时时挑东弄西,没一刻安宁,相府的庶子庶女,也不知道受她多少的气。 此时卫盈璧见她跪在自己脚下,心中顿时说不出的畅快,像是忘记她是祖母,竟任由她跪着,扬眉问道,“怎么大伯家的两位姐姐到我们府上来,我们和母亲竟没有得信儿!” 是啊,有人住进相府,竟然没有人给当家主母送信儿! 老夫人向来对相府的一众庶女厌烦,此时被她斥责,顿时心中恼怒,可是君臣有别,又不能发作,只是咬一咬牙,说道,“原想着是一家人,两位王妃和夫人在草原伴驾,不过一桩小事,又何必去搅扰?再说,这一来一回,总也要大半个月,倒不如回来再说,也是一样!” 能一样吗?她这样先斩后奏,不就是怕侯氏拒绝? 莫寒月好笑,以帕子点一点唇角,掩去泛上的笑意。 卫盈璧冷哼,说道,“祖母这话怎么说?我们和母亲都北行伴驾,府里却住进旁人,那岂不是喧宾夺主?” 知道是祖母,还让她跪着回话? 莫寒月越发好笑。 倒是卫敬行瞧不下去,说道,“回王妃,祖母年迈,不如先请祖母起来说话!” 兄弟姐妹也已经跪了许久。 卫盈璧本来想再摆一会儿威风,被他一提,反倒不好再说,只得摆手,说道,“都起来罢!” 老夫人的丫鬟赶忙上前,将老夫人扶起。 她如此一来,倒也煞了老夫人的威风,在侯氏让出的位置上坐下,揉揉跪僵的膝盖,说道,“如今,府里那几个丫头也已出嫁,许多院子空着也是空着,她们姐儿俩自个儿带着丫鬟,不用你们费心!” 什么叫院子空着也是空着? 莫寒月不禁挑眉。 侯氏还没有说话,侯楠忍不住问道,“两位妹妹住进了园子里?” 她们临行前,早已吩咐关闭了园子的大门,只留角门出入,这两个人要搬进去,就要抬箱笼、行李什么的,角门那里可不大方便。 卫敬岩脸色微赦,躬身道,“回嫂嫂,是敬岩命人开的园门,两位妹妹搬进原来五姐和六妹妹的院子。” 卫敬行眉心微跳,反问道,“五姐?” 五小姐卫盈瑶与卫敬行不但一母同胞,还是孪生姐弟,虽说她已出嫁,可是府中许多屋子,偏占去她的,就是再不许回来的意思。 卫敬岩忙道,“三哥,是祖母替她们选的院子!” 老夫人听他几句话推的一干二净,冷哼一声,说道,“不过是几个庶女,送去给人做妾,难不成还有回来的时候?留着院子也是糟蹋,自然是住人的好!” 话虽说的没错,可是此事终究还是让人别扭。 侯氏咬牙,说道,“纵然是要来住,可终究是客,府里自有客房,怎么就径直搬入园子,那岂不是反客为主?” 老夫人冷哼一声,说道,“她们是你大哥的女儿,又不是旁人,两个女儿家,怎么能住客房?” 侯氏气结,说道,“大哥的女儿,又不是相爷的女儿!” 老夫人将脸一沉,说道,“人已搬进去,难道还再搬出来不成?” 侯氏见她怒起,只得压一压心头的怒火,说道,“媳妇原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说,这府里终究儿媳是当家的主母,总要知会过儿媳才是正理。” “知会过你?”老夫人冷笑,说道,“知会过你,别说园子,怕是连这府门也进不来罢!” 你倒知道的清楚。 莫寒月听的险些笑出声来。 侯氏脸色难看,说道,“大哥自个儿也有宅子,纵不来相府,也不会流落街头!” “你这是什么话?”老夫人大怒,拍着案子站起,指她道,“你们府上两个庶女,都封为王妃,你们自个儿得意,丝毫不顾念你大哥,这也是兄弟间的相处之道?” 原来,这是眼红相府出了两个王妃! 莫寒月恍然,抬头向卫婵娟、卫娥眉望去一眼,但见一个十五六岁年纪,另一个也就十二三岁,倒都生的极好的容貌,不由暗暗点头。 这卫家的女儿,不管品行如何,倒都个个生的十分的颜色! 见侯氏和老夫人仍然说个不休,莫寒月款款起身,含笑道,“母亲,从几位姐姐出嫁,我们府上确实也冷清许多,有两位大伯家的姐姐搬来也好,祖母那里也热闹些。” 相府的庶女,老夫人一向不许往她那里去,如今这两个长房的嫡女搬来,总不会不让去吧? 侯氏听她竟然向着老夫人说话,不由眉心一皱,向她望去一眼。 老夫人却喜道,“还是峻王妃豁达大度,要不说这才是贵人的胸襟。” 容不下那两个人,那就是心胸狭窄,没有胸襟? 卫盈璧、侯氏、侯楠三人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同时向莫寒月望去一眼。 莫寒月微微一笑,扶侯氏入座,说道,“母亲,如今两位姐姐都到了议亲的年纪,大伯父放任在外,纵有些青年才俊,又如何能与盛京城中的名门世家相比?如今趁着秋帷将近,将两位姐姐接来,若能寻到一门好亲,是两位姐姐的福气,日后我们姐妹也有个帮衬。” 你是王妃,还要谁帮衬? 侯氏忍不住皱眉。 卫盈璧却抢着,“我倒不想着谁来帮衬,只是我也做不了我们王爷的主,不要来寻我!” 这是一句话推的干干净净啊! 卫婵娟、卫娥眉都是微微咬唇,向她扫去一眼,又巴巴的落在莫寒月身上。 虽然老夫人没有明言,可是莫寒月却句句说中二人的来意。短短数月,相府两名小姐被封为王妃,这二人自忖是长房嫡女,出身在二人之上,也想趁势觅一门好亲,所以才等不及卫东明卸任,提前赶回京来。 莫寒月看到二人神色,对自己的猜测更确信几分,见侯氏皱眉不语,又向老夫人道,“祖母也莫恼,这等事本就急不得,横竖如今已在盛京,纵然秋帷的仕子瞧不上,还有年底入京述职的官员呢!” 这倒还是句人话! 老夫人点头,向侯氏瞥去一眼,说道,“峻王妃年幼,却较旁人懂事一些!” 侯氏被她奚落,气的胸口起伏,咬牙道,“那就依峻王妃的罢!”侧头向莫寒月横去一眼。 卫盈璧皱眉,也不禁向莫寒月一瞪。心里暗暗寻思。这个丫头自个儿截去相府半个园子,如今自然不怕再住进几个人来,横竖吵不到她。 莫寒月对二人神色却视而不见,含笑道,“母亲,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回去安置!只是六王妃新立,总要让府里的奴才都来见过大礼!” 这句话一提,卫盈璧倒开心起来,连忙点头,说道,“是啊,母亲也一路劳顿,行过礼,也该早些儿歇息才好!” 这本就是正理,侯氏虽说满心不悦,却也只得点头,说道,“那就唤奴才们进来见礼罢,也好早些散了!”实在不想看着身边这个老太婆! 管家闻言,急忙传下令去,从后园的奴才开始,按等级大小,分批上前给卫盈璧磕头。 卫盈璧大乐,连连点头,说道,“好!好!起罢!起罢!”想着日后这些人都要对她毕恭毕敬,整个人顿时轻飘飘的,如在云端一样。 众奴仆拜过起身,见她只是满脸笑容点头,竟连个“赏”字都没有,都不禁互视几眼,垂头退开的同时,微微撇唇。 还王妃呢,连这点人情都不懂 直到满府的奴才全都拜过,侯氏见卫东亭还没有回来,眼见卫盈璧一脸春风得意,不由心里厌烦。正要说散去,却听莫寒月突然问道,“四哥,怎么不见三姐姐、四姐姐?” 这二人虽然嫁为奴妇,可也是她院子里的人,自当该她来问。 是啊,卫盈秀和卫盈仪呢? 被她一提,卫盈璧才想起没见这二人,也不禁微微扬眉,心中暗恼。 自己北行伴驾,衣锦荣归,奴才们不在话下,最重要的就是在昔日的兄弟姐妹面前抖足威风,如今出嫁的也倒罢了,这两个身为奴妇的,竟然敢不来拜见? 卫敬岩微微一默,慢慢推轮椅向前两步,椅上躬身为礼,说道,“回王妃,卫盈秀获罪,依家法已经溺毙,卫盈仪卧病,故而不曾来!” “溺毙?”伴驾刚回的几人同时吸一口凉气,卫敬行失声道,“四弟,她身犯何罪,竟然不等母亲回来?” 虽然说卫盈秀已身为奴妇,可也是相府的小姐,兄弟几人的姐妹,怎么说溺毙就溺毙? 莫寒月却唇角泛出一抹淡淡笑意,抬头向卫敬岩一望。 动作可真快啊!这卫敬岩倒也是一个狠角色!好!真好! 卫敬岩微一踌躇,向卫婵娟、卫娥眉望去一眼,低声道,“此事事关我相府家声,容敬岩随后再禀!” 看来,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侯氏一听说事关相府的家声,自然是颜面要紧,这里还立着两个卫东明的女儿,也不再问,摆手道,“她是你十一妹妹院子里的人,回头你回她就是!”浑不将一条人命放在眼里,起身道,“时辰不早,两位王妃还要回园子里去,这就散了罢!” 莫寒月起身,似笑非笑向卫敬岩一望,说道,“那就请四哥明儿进园子里说罢,胡二那里,十一总要有一个交待!”说完也不等他应,转身向侯氏和老夫人一礼,带着丫鬟出门,向园子里去。 卫盈璧见她竟顾自而去,不由心中暗恼。 如今这府里,当以她的品阶为高,这个丫头竟然毫不将她放在眼里。 可是这几年,在莫寒月的积威之下,纵然心中有怒,又哪里敢说半个不字?也跟着起身,勉强向老夫人和侯氏见过礼,也学着莫寒月的样子,径直出厅,不向旁人瞧去一眼。 望着二人相继离去的背影,老夫人饱经世故的老眼不由微微眯起。 同是庶出,同是封为王妃,也同是那挺的笔直的背影,可是十一小姐不喜不怒,举手投足间,自成气势。而那十小姐虽挺胸昂首,学足了她的样子,却怎么看怎么像一只要打鸣的鸡。 这两个人,如今看来虽说卫盈璧身份略高,往后…… 老夫人微微摇头,心中已有算计,慢慢起身,向侯氏一望,说道,“既然天色不早,大伙儿也都散罢!”唤过卫婵娟、卫娥眉二人,也顾自出厅而去。 这个老家伙,还真把自个儿当成相府的主母了! 侯氏暗中咬牙,却又不能说什么,向卫敬岩望去一眼,说道,“这一个多月府里的事,回头你再禀罢,今日天色不早,先退罢!”摆一摆手,也带着丫鬟离去。 府中主子回来,园子的大门早已大开,莫寒月带着丹枫沿着湖岸,向园子里来。 夏儿、丹霞等人早行一步回院子安置,这会儿院子里早已灯火通明,院门大开,看到二人回来,小丫鬟们一涌而出,纷纷在院门两侧拜倒,说道,“恭迎小姐回府!” 莫寒月脚步一停,含笑道,“都起罢,一会儿找你们丹枫姐姐领赏!” 小丫鬟们大喜,齐声欢呼,跃起身来,跟着她进院,叽叽喳喳说道,“小姐,怎么这一次早早儿就回来?” “是啊,小姐,不是说去三个月么?” “如今天气正热,小姐赶道儿辛苦!” 莫寒月含笑向里走,边走边应,穿过庭院才停步,含笑道,“都各自忙去罢,今儿天色已晚,明儿我们再好生聚聚!” 小丫鬟们闻言,又是一阵欢呼,直到见她进屋,才陆续退去。 等莫寒月沐浴清爽,夏儿已将晚膳端上,说道,“小姐,今儿回来仓促,小姐将就一些,明儿奴婢再吩咐丫头们多备些食材。” 莫寒月见这片刻功夫,她就弄出几样小菜,含笑道,“不打紧,如此甚好!”吩咐她自去,留丰儿服侍。 莫寒月一边用膳,一边听丰儿回这一个多月院子里的事,说道,“也就小姐离府不过一个月,府里进两次贼,再没有旁的事!” “两次贼?”莫寒月扬眉,问道,“可曾抓到人?” 丰儿想想,摇头,说道,“第一次那贼刚进外头的园子,就被渔网兜住,可惜等我们赶去,他就破网逃了。第二次竟进到院子里,被屋檐上的暗箭伤到,流一路的血,小康自个儿追了出去,后来也是自个儿回来,想来是不曾拿到!” “嗯!”莫寒月点头,慢慢将晚膳用完,漱过口才问,“你可知卫盈秀犯了何事?怎么死的?” 提到卫盈秀,丰儿脸色有些苍白,说道,“说是和前院里的德子私通,恰好被四小姐撞到,四公子说她不知羞耻,有辱相府门楣,命人活活溺死!” “活活溺死?”莫寒月轻声重复,阖眸略想一下,微微点头,说道,“想来尸体也早已处置!” 丰儿点头,说道,“四公子说,这大热天的,也放不住,赏了口薄棺,抬去乱葬岗。” 莫寒月点头,说道,“若当真如此,也算处置得当!” 丰儿服侍她净过手,微一迟疑,轻声道,“小姐,这些话,都是四公子、八小姐她们对府里的交待,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莫寒月扬眉。 丰儿脸色更白,轻声道,“奴婢听说,那晚湖那边,就在原来七小姐的院子里,三小姐整整惨叫一夜,到五更天才被装入笼子里。” 也就是说,卫盈秀实际上是被人凌虐至死! 莫寒月阖眸,想着卫敬岩那张平静淡漠的面容,不由低笑出声,微微点头,说道,“看来,这位四公子不简单啊!” 等丰儿收拾出去,莫寒月这才唤来小康,问道,“府里两次进贼,可是同一伙人?” 小康摇头,说道,“那两个人嘴都紧的很,唐七大哥给他们动这几日的刑,竟然什么都问不出来。” 莫寒月点头,说道,“想来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人物!”见他有些沮丧,不由笑道,“审不出来也不打紧,只要有人在,自然有他们开口的时候!”问过那二人进府的详细,吩咐几句,命他出去,自唤人服侍安歇。 第二日一早,如常早早起来练功,回来时,天色刚刚微亮。 莫寒月沐浴清爽,这才向夏儿道,“你命小丫鬟去,即刻将八小姐、九小姐请来!” 夏儿奇道,“小姐刚刚回来,唤她们做什么?”满脸的不乐意。 横竖这个丫头不愿意这府里旁的小姐进她的院子。 莫寒月好笑,说道,“自然是有事要问,难不成还请她们叙旧?” 丹枫也笑,说道,“快些去罢,不要误了小姐的事!” 夏儿这才不情不愿的出来,吩咐小丫鬟唤人。 刚刚用过早膳,小丫鬟已在门外回道,“小姐,八小姐、九小姐来了,已在厅里侯着!” “嗯!”莫寒月应一声,取茶漱过口,才带着丹枫向花厅里来。 八小姐卫盈荷、九小姐卫盈宜实不知她一大早为何召唤,正各自猜测,见她进来,忙跪下行礼,说道,“盈荷、盈宜见过王妃!” 莫寒月见二人只穿着家常衣衫,头发也是简单梳理,显然来的匆忙,不禁微微一笑。在椅中款款坐下,也不命起,接过夏儿奉的茶,慢慢以杯盖轻抿茶盏中的茶叶,只是不语。 二人俯跪于地,听不到她说话,只能看到前边她微动的裙裾,耳边能听到的,是她手中细瓷茶盏轻磨的声音。 这几年,在她的积威之下,相府的姐妹对她本就畏惧,如此情形,远比她大声喝问更俱威慑,二人只觉心中越来越慌乱,想问却又不敢,只能伏跪在地,等她先开口。 莫寒月眼看不过片刻,二人已跪不安稳,不由唇角微挑,突然淡淡道,“虐杀卫盈秀,是你二人动手?” 那二人本就心中忐忑,猜测与卫盈秀之事有关,还想着她问时如何搪塞过去。哪里知道她竟然第一句话就直问,同时一惊,卫盈荷忙道,“王妃说什么,臣女不懂!” 卫盈宜却尖声叫道,“不!不!臣女没有!” 一个说不懂,一个说没有! 要说这两个人不知情,有谁能信? 莫寒月浅浅笑起,目光越过卫盈荷,定定望向卫盈宜,淡道,“哦,九姐没有?是没有动手,还是没做旁的?” 虽然看不到她留海后的眸子,可是卫盈宜仍觉一股寒意直透心底,结结巴巴道,“是……是……是没有动手……” 这也就是承认,她知道卫盈秀是被虐杀! 卫盈荷脸色大变,向她望去一眼,紧紧咬唇不语。 莫寒月微微挑眉,问道,“八姐姐,还是不懂吗?”极浅的一句话,带着无穷的压力。 卫盈荷身子微颤,迟疑片刻,说道,“王……王妃,我……我……” 丹枫上前一步,含笑道,“八小姐还是想好再说!” 这几年相府中谁不知道,墨三公子送给莫寒月的这两个丫鬟武功极高? 卫盈荷轻轻打一个寒颤,忙道,“是……是……是卫盈秀自个儿不知羞耻,勾诱德子,被四哥抓到,才……才会处死……” 莫寒月冷笑,说道,“是处死,还是你们将她凌虐至死?” 卫盈宜脸色大变,连连摇头,颤声道,“王……王妃,臣女当真没有动手,是……是……是四哥……”说到后句,声音不禁低了下去。 卫盈荷脸色微变,喝道,“九妹,你怎么能全数推到四哥身上?” 卫盈宜脸色变幻,虽说满心想要推脱,可是已不敢再说。 莫寒月轻笑一声,微微摇头,说道,“卫盈秀不过一个奴妇,死就死了,也无人放在心上。只是她好歹是我院子里的人,总要给我一个交待。如今十一好言询问,二位姐姐不说,难不成非要伤及姐妹情份?” 卫盈荷惊了一跳,脸色微变,结结巴巴道,“王……王妃,我……我们只听说卫盈秀与德子通奸,府里交给四哥暂管,他……他自然有权处置……” “当真是因为她和旁人私通?”莫寒月冷笑反问。 卫盈荷忙道,“她……她被四姐捉奸在床,许多人瞧见,断断不假!” 莫寒月低笑一声,淡淡道,“当初她下嫁胡二,就是因为与胡二通奸,也是许多人瞧见!” 许多人瞧见,自可成为一个力证,实则也是极大的一个漏洞。 一个女子,要做那等事,别说是偷情通奸,就是与自个儿的丈夫,也总要避着旁人,又怎么会被许多人瞧见? 更何况,那卫盈秀纵然沦为奴妇,落入胡二之手,也断断瞧不上德子! 只是卫盈荷、卫盈璧又哪听得出她话中玄机? 卫盈荷连忙点头,说道,“是啊,那贱人自个儿不知廉耻,见胡二不在,难耐寂寞,就勾诱德子,全然不顾四姐姐和相府的颜面,当真是该死!” 相府的颜面,你道我是侯氏吗? 莫寒月好笑,脸色却骤然一寒,冷声道,“八姐姐还当十一是傻子,如此好哄吗?”说到后句,语气骤然变冷。 当初只因她的傻子,阖府的姐妹,又有哪一个不是欺在她头上的?难道她此时是借题发挥,来找后账? 卫盈荷惊了一跳,脸色已经大变,连连摇头,说道,“不……不是……” 莫寒月见她惊的脸白,神色一端,喝道,“还不快说!” 卫盈荷吓的身子直颤,忙道,“回王妃,是……是四哥授意德子,淫……淫了卫盈秀,故意被四姐姐看到,闹起来,德子却说卫盈秀勾诱。” “卫盈秀自然是百口莫辩,就当着满府的人,将她定成死罪,却并不立时处死,而是将她带回后园凌虐,是吗?”莫寒月淡问。 第222章要将二人扣押 卫盈荷见她竟然如亲眼看到,不禁身子一缩。可是想到三年前的旧事,又觉愤恨难当,狠狠咬牙,突然大声道,“虐杀又如何?若不是她,六弟怎么会死,四哥的腿也不会残废,如今也不会这样的情形。” 卫敬行、卫敬岩同年,又是一同读书,一起回京,如今卫敬行不但在府中理事,还马上要参加科举。而卫敬岩却只能养在府里做个闲人,还处处受人冷眼嗤笑,连带她们姐妹也被奴才轻贱。 莫寒月点头,轻声道,“所以,是你们兄妹一起将她凌虐至死,是吗?” 卫盈荷身子微微颤抖,狠狠咬唇,再不肯说。 莫寒月见九小姐卫盈宜早已吓的瘫软如泥,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儿,这八小姐卫盈荷倒还有一股子气势,不禁心底冷笑。 微微摇头,淡道,“你们兄妹要报仇,也倒罢了,只是胡二随我伴驾,这一回来,媳妇儿就被溺死,我总要给他一个交待。要不然……”微微一顿,微子慢慢前倾,轻声道,“要不然,八姐姐顶替三姐姐嫁给胡二如何?” “什么?”卫盈荷大惊失色,一张脸顿时变的惨白,连连摇头,说道,“不!不!王妃,我不要,王妃饶我……”想到卫盈秀、卫盈仪这几年受到的轻贱,心头最后的一股气势也顿时无影无踪,惊恐摇头,连声哀求。 不要说此时的莫寒月贵为王妃,纵是以前,想要将她如何处置,怕这府里无人能救,四小姐卫盈仪就是前例。 莫寒月扬眉,说道,“此事前前后后,还不详细说来?” 卫盈荷心知再也瞒不过去,又不敢强抗,只得点头,说道,“是四哥……四哥知道,三年前本就是她设下那许多陷阱,二姨娘……二姨娘不过是替她顶罪,心中始终愤恨难平,只是……只是……” “只是因她是我院子里的人,苦于没有机会下手,是吗?”莫寒月淡淡接口。 “是!”卫盈荷低应,说道,“这几年,四哥只因双腿残疾,也不知受了多少闲气。这一回……王妃和母亲北行伴驾,连二嫂也同去,所以……所以……” “所以,趁着府中只有你们兄妹,他就设计,利用德子将她治成死罪,又不甘心让她死的痛快,就将她带回后园,凌虐至死,是吗?”莫寒月淡淡接口。 卫盈荷寂然一瞬,算是默认,又低声道,“他……他先命人将她双腿打断,又……又命人施以刑罚,凌虐一夜,到晨起才装笼溺毙,钉入薄棺。” 卫盈宜听她全部说出,只是跟着连连点头,惨白着一张脸说道,“王妃,我们……我们只是……只是瞧着,当真没有动手!” “只是瞧着,就没有推波助澜,落井下石吗?”莫寒月冷笑。 卫盈宜脸白,说不出话来。 卫盈荷微微咬唇,却道,“王妃,虽说……虽说她是王妃院子里的人,可是……可是当初她在这园子里的设下陷阱,怕都是为了谋害王妃,难不成王妃还当真为她做主?” 这也就是这兄妹几人敢动手的原因! 莫寒月微微挑眉,不禁悠悠笑起,点头道,“不错,当初她想害的是我,可她既然是我的人,要如何处置,自然也该由我!” 卫盈荷脸色更加苍白,咬唇不语。 卫盈宜颤声道,“王……王妃,日后我们断断不敢,求王妃……求王妃饶过我们这次……” “还有日后?”莫寒月好笑。 卫盈宜连忙摇头,连声道,“不……不……没有,没有了!” 莫寒月向卫盈荷望去一眼,问道,“既然加的罪名是通奸,那德子呢?如何处置?” 卫盈荷见她不再问卫盈秀,不禁心头一松,忙道,“德子是王妃的人,四哥不敢轻动,交给金管事看管!” 看来卫敬岩对她还算有所顾忌! 莫寒月点头,问道,“此事四姐姐可知道?” 卫盈荷摇头,说道,“是四哥命人设计将她引去,也是她闹了起来,后来四哥命人将卫盈秀带走,本是要将德子关在他们的院子里,可是四姐又哭又骂,要赶德子出去,四哥无法,才将德子交给金管事。” 说到这里,事情的始末已经明明白白。 莫寒月轻轻点头,向丹枫道,“请两位小姐偏院里饮茶罢,等四公子来过再回!” 这是要将二人扣押啊! 卫盈荷、卫盈宜脸色惨白,想要哀求,见她脸色冷凝,又不敢多说,只好又磕几个头,才跟着丹枫离去。 卫敬岩在前头回过事,果然应命到后园里来。 丫鬟回进去,莫寒月命他将小厮留在院子外头,唤小康将他推进厅来。 卫敬岩见她娇娇小小的身子端端正正的坐在上首,心里就有点打鼓,撑着身子要跪,说道,“敬岩见过王妃!” 莫寒月摆手,命小康将他扶住,淡道,“你身子不便,这俗礼免了罢!”命他坐回,定定向他注视一回,才缓缓问道,“四哥,十一已经问过,府里人说,卫盈秀获罪,是与德子私通?” 倒想知道,这位四公子又能说出什么话来。 卫敬岩听她问的直接了当,不由脸色微变,默然一瞬,说道,“母亲和王妃北行伴驾,走时既将府里交给敬岩,生出这等事来,敬岩自然不能不管!” 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是吗?”莫寒月微微扬眉,起身慢慢走到他面前,身子微俯,双眸向他定定而视,淡道,“四哥,三姐姐是什么样的人,十一岂会不知?纵然她再不满意胡二,又岂会瞧得上一个德子?四哥强加她这个罪名,旁人信,十一可不信!” 她的脸离卫敬岩不过一尺,呼吸可闻,就连留海后闪亮的眸子也隐约可见,周身如凌利的刀锋,带着逼的人气势。 卫敬岩只觉一颗心突突直跳,额角青筋崩现,暗暗咬牙强忍,但觉胸中的窒闷令他难以呼吸,不由深吸一口气,大声道,“不错,是敬岩记恨三年前六弟丧命,敬岩身残之仇,设计将她除去,以泄心头之恨!此事与旁人无关,王妃要罚,罚敬岩一人就是!” 莫寒月本以为要经过反复盘问,他才肯承认,哪知道他竟有如此担当,倒是微微一怔,突然笑起,点头道,“不错!四哥敢作敢当,当真不枉我给你这个机会!” “什么?”这一回,轮到卫敬岩吃惊,不禁失声反问,见鬼一样看着面前这小小的女子。 莫寒月慢慢直起身,缓步绕他一周,淡道,“三年前,她设计暗算于我,却不料是六哥死在她的手里,四哥这两条腿也在那一劫里葬送。四哥恨她,也在情理之中!四哥要报仇,十一自然该当成全!” 三年前卫敬岩刚刚回府,就遇到卫盈秀布置陷阱,兄妹六人,一死三伤,卫敬岩更是落一个终身残疾。这三年来,受尽旁人的取笑和冷眼,对卫盈秀岂能不恨? 卫敬岩被她一言点醒,顿时恍然,说道,“原来敬岩的心思,王妃早已看透!”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十一虽逃过一劫,她的恶毒心思,岂有不知?只是可怜二姨娘一番爱女之心,才将她饶过罢了。” 卫敬岩咬唇,说道,“其实,王妃也已有杀她之心,所以,此次北行,才会说服母亲,将……将承亲王妃和二嫂一同带去,就是……就是……” 就是给他让出路来,借刀杀人! 莫寒月浅浅一笑,淡道,“四哥心思缜密,十一佩服!”竟然并不否认。 这一次北行,除去十姨娘的一对幼子,余下的都是卫敬岩的同胞兄妹,府中又是卫敬岩管事,他又岂有不趁机报仇的道理? 只是,卫敬岩会除去卫盈秀在她的意料之中,却没想到他竟会将她虐杀! 这位卫四公子出手,竟如此毒辣……还当真没有让她失望! 原来这一切,不但在她的意料之中,还是她一手促成! 卫敬岩整个人怔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本来,他泄去心头之恨,已经准备接受莫寒月的责难,而此时才知道,他只不过是她手中的一把刀,替她将她身边一个没用的恶瘤除去罢了! 心底深处,悄悄的,慢慢的,袭上一缕寒意,毫不停止的,渐渐袭遍全身。 这是要如何的心机,才能步步料到? 卫敬岩张了张嘴,终于艰难道,“王妃神算,敬岩拜服!” 是啊,他堂堂男子,又年长她许多岁,竟然让一个小小女子玩弄于股掌之上,除去震惊之外,又岂能不服? 莫寒月垂眸,浅笑道,“四哥过奖,当年,四哥也是为了救五哥、六哥才遭此大难。我相府兄弟姐妹虽多,可是怕也只有四哥有此真性情,十一甚是感佩。” 卫敬岩微微一默,低声道,“五弟、六弟与我一母同胞,并不同于旁人,敬岩自然看重。” “是吗?”莫寒月低笑,轻叹一声,说道,“四哥看顾兄弟之情,却不知这三年来,五弟待四哥如何?八姐、九姐呢?更或者……”略略一停,一字字道,“八姨娘呢?” 她话一出口,卫敬岩顿时色变,暗暗咬牙,默然不语。 三年前最初回府,生母八姨娘和几个弟妹对他自然是欣喜亲近,而出事之后,也都心痛关切。 可是,随着他伤势的变化,他终身残疾已成定数,八姨娘和几个弟妹对他也日渐冷淡,直到北行之前,他的院子已经可称为门可罗雀,不要说八姨娘和几个弟妹,就是连奴才也不肯轻易去一个。 而在北行之后,他代替卫敬行管理府中事务,八姨娘和几个弟妹才又对他亲近起来…… 卫敬岩脸色苍白,双眸骤然阖上,惨然而笑,说道,“敬岩已成废人,也难怪旁人轻贱!” 莫寒月见他神色中,分明透出一抹愤恨和不甘,不由微微一笑,淡道,“若四哥就此甘心做一个养在府里的废物,那也倒罢了,好在大仇已报,再也无所牵挂!” 卫敬岩咬牙,默然一瞬,低声道,“敬岩愿听王妃赐教!” 莫寒月微微一笑,淡道,“四哥虽满腹诗书,可是如今身残,自然不能像三哥一样参加科举!” 是啊,三年前,二人一同回京,都心怀壮志,安心要争一份功名,立身于朝堂。 而如今,卫敬行从乡试开始,一步一步,已考取举人之身,只等今年秋纬,就可入朝为官。 而他呢? 卫敬岩低头,向自己双腿望去一眼,心里的不甘和愤恨,也只能变成一声长叹。 如果,没有三年前的事,如今的他,又岂会差于卫敬行?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三哥若能高中,再迎一门好亲,过上几年就可以另立门户,有一番作为。” 卫敬岩咬牙,额角青筋崩现,低声道,“敬岩此生,已不做此想!” 莫寒月点头,说道,“三哥自然海阔天空,四哥留在相府,也未必就不能有一番作为!” 卫敬岩心头一震,霍然抬头,向她注视,凝声问道,“王妃此话何意?” 莫寒月挑眉,向他定定而视,说道,“四哥这一个月管理府中事务,可曾发现府中有什么异样?” “异样?”卫敬岩皱眉,微一凝神,点头道,“这一个月来,大伯家的三妹妹从不见踏出院子一步。” 卫娉婷不去旁处也倒罢了,连老夫人屋里也不去问安,她两个亲妹妹来,也推说身子不爽,闭门不见。 他还算心细。 莫寒月垂眸,淡笑道,“长房的三姐姐,这一个月,并不在府里!” “什么?”卫敬岩大奇,失声道,“不在府里,又在何处?” 莫寒月抬眸,向他定定而视,一字字道,“在北行的御林军中!” “什么?”卫敬岩大吃一惊,双手撑椅想要站起,刚刚一动,又跌坐回去,摇头道,“御林军中,又怎么能带有女子?” 伴驾的公子虽然能够携带家眷,可是御林军身负守卫之责,并不许带有女眷。 莫寒月浅笑,说道,“二哥将她扮成小厮,混在御林军中!” “这……”卫敬岩张口结舌,喃喃道,“这……这是真的?” 莫寒月淡笑,说道,“若我所料不错,此刻她还不曾回府,四哥不信,一查就知!” 见莫寒月说的如此笃定,已由不得他不信。卫敬岩脸色微白,轻轻摇头,说道,“二哥也忒是大胆,这若是被人知觉……” 军中私带女眷,那可是死罪啊! 莫寒月冷笑,说道,“大哥死后,母亲和爹爹立二哥为嫡子,本是要他顶起相府的门户,可是二哥大胆妄为,不分轻重,迟早会闯出祸来。” 听到这里,卫敬岩已似有所悟,皱眉道,“王妃是说,要敬岩取而代之?” 莫寒月挑唇,说道,“也未尝不可!” 卫敬岩默然片刻,轻轻摇头,叹道,“纵然二哥不堪大用,还有五弟、七弟,又如何能轮得到我一个……我一个……” “残废”二字,是他心头之痛,说到口边,并没有出口。 莫寒月摇头,说道,“五哥也已到了议亲的年纪,前几日在道儿上,十一听父亲和母亲商议,要给他谋个前程,分门立户,也是迟早的事!” 连自己的弟弟也要议亲谋前程了! 卫敬岩心神微恍,放在膝上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低声道,“那要恭喜五弟!”是啊,匆匆数年,算来,卫敬博也已年满十八,日后,自有大好前程任他施展。而自己…… 莫寒月见他神色黯然,不禁微微一笑,说道,“三哥科举若能高中,自然立时也会议亲,随后和五哥二人各奔前程。二哥又在军中,并不常在府里,往后几年,怕要多倚赖四哥!” 是吗? 卫敬岩默然一瞬,却惨然笑道,“王妃是要敬岩一世做相府的奴才?” 庶子、庶女,都是半奴半主的身份。庶子若能挣一个前程,自然可以另立门户,若一世依赖府里,也只不过是一个身份高些的奴才罢了! 莫寒月轻轻摇头,叹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四哥腹有诗书,智计过人,如今只有在相府立足,不令人小觑,日后再有机会,才能另有所图,若四哥一意颓丧,自怨自艾,妹妹也无从相助!” 是啊,如果他能将相府握在掌中,纵然不能正名,总强过被人轻贱。 想到这三年来的人情冷暖,卫敬岩怦然心动,抬头向莫寒月定定而视,轻声问道,“敬岩素知王妃极为看顾二哥,如今为何要抬举敬岩?” 就算卫敬飞是个块扶不上墙的烂泥,还有卫敬行、卫敬博,甚至卫敬祥在,她为什么要扶持他一个残废。 知道自己的扶持之意,竟然不是马上喜动颜色,而是提出疑问!这位卫四公子,还当真是不一般啊! 莫寒月心中暗赞,淡道,“二哥才智已仅止于此,日后怕再难有所作为。至于旁人,翅膀一旦养成,自然远走高飞,并不能为十一所用!” 也就是说,只因你卫敬岩有用,才会扶持你! 若放在别处,这些话听在耳中,或者会显的凉薄,可是卫敬岩生在相府,自然知道这其间的人情冷暖,倒是深以为然,轻轻点头,说道,“若有一日,敬岩当真能为王妃效力,不知王妃所取是什么?” 先不问她如何能扶他上位,先问她要什么,这是防患于未然啊! 莫寒月定定向他凝视片刻,不禁轻轻笑起,慢慢俯身,凑首到他耳畔,轻声道,“十一一心爱财,旁的并不贪图!” 爱……财? 卫敬岩一愕,不禁向四周望去一圈。 从前倒也罢了,自从她封为峻王妃,珠玉首饰,金银器皿,字画古玩,峻王可是整车整车的拖来府里,听说这两进宅子摆不下,后院里挖一个坑填进去,此刻峻王妃竟然还和他说,她爱财? 她很缺钱吗?缺吗?缺吗? 缺! 莫寒月叹气,也跟着他的目光,看一眼满厅亮闪闪的陈设,摇头道,“王爷所赠,自然是贵重之物,只是也只能在这里摆着,招几个贼罢了,又不能拿出去花用!” 说的也是,峻王妃缺的,还真是钱! 卫敬岩了然,点头道,“敬岩明白!”想到卫相府那诺大的家业,心中暗暗点头。 是啊,如今以她的身份,又岂会缺这些贵重首饰珍玩,反而是平日花用,除了相府的例银,也就她身为一品王妃的一些俸禄,实在当不得什么事。原来,她看上的,是相府的银子! 这是个聪明人! 莫寒月微微浅笑,也不再深谈,说道,“时辰不早,十一新回,院子里还有些杂事处置,就不留四哥!” 卫敬岩点头,椅上俯首,向她一礼,说道,“敬岩告辞!” 莫寒月点头,唤来小康,送他出去。 听着卫敬岩出去,小康折身回来,莫寒月才命丹枫去和卫盈荷、卫盈宜二人说道,“此事我们小姐已问过四公子,他一力承担,二位小姐请回罢!” 那姐妹二人被押在偏院中许久,实不知莫寒月要用什么手段对付,早已惊的三魂不见七魄,此时听她轻轻一句话,此事竟然了结,不禁互视几眼,不知真假。 丹枫见二人不动,上前一步,说道,“二位小姐请罢!”唤两个小丫鬟来,送二人离去。 折身回来,皱眉道,“小姐,府里这些公子、小姐烦的很,奴婢还是命人去前边守着,不许她们前来罢!” 莫寒月低笑一声,说道,“今日是我将他们唤来,平日纵无人守着,又有几人敢来?”微一沉吟,说道,“一会儿,我们去见见进府那两个贼罢!” 丹枫微微撇唇,说道,“那等人,小姐见什么,唤唐七几人动大刑就是!” 莫寒月淡笑,摇头道,“这许多日子都审不出,动大刑想来无用!”说着话,起身向自己屋里来。 刚刚换过衣裳,就听门外小丫鬟回道,“小姐,紫萱姐姐来了!” 莫寒月微诧,忙道,“还不快请?”自个儿带着丹枫出来。 门外迎住,紫萱忙福身见礼,说道,“王妃,夫人命奴婢来瞧瞧,说若王妃得空儿,去夫人那里坐坐!” 这是侯氏有事,却不想放下架子自个儿来见她,命人来唤又不合礼数,倒想出这么一番话来。 莫寒月倒不以为意,含笑道,“有劳紫萱姐姐走这一趟,唤个小丫鬟来就是!” 紫萱抿唇,笑道,“奴婢也借故往王妃这里走动走动,怎么王妃还不许奴婢巴结?”这几年,紫萱协助她理家,也早已相处熟捻。 莫寒月被她说笑,说道,“紫萱姐姐素来不进园子,我们盼还盼不来呢!”说笑几句,唤夏儿重新整理钗环,又再问道,“可知道是什么事?” 紫萱抿唇,笑道,“还不是为了长房那两位小姐?昨儿夫人一夜不曾好眠!” 莫寒月了然,笑道,“我倒是多大的事儿?”跟她一起出院子,向园外来。回头见夏儿也跟来,含笑道,“有丹枫在,你不必跟着,倒不如瞧着小丫鬟们弄些吃食,晚间我们好生乐乐!” 夏儿本就不愿瞧见侯氏,又听到有得玩乐,顿时大喜,连连点头答应,又转身奔回院子去。 莫寒月跟着紫萱出园子,径直向正房来,门口的芳草瞧见,向她微微一笑,向里禀道,“夫人,王妃来了!”替她打起帘子。 莫寒月刚刚进门,就见侯氏已经迎出来,见过个常礼,引她在榻上坐下,皱眉道,“十一,怎么昨儿你竟替那头的人说话?如今那两个丫头住进我们府里,难不成我们还当真养着?” 莫寒月叹气,摇头道,“昨儿母亲纵不答应,有老夫人在,难不成真赶得出去?争执起来,后而是母亲理亏!” 侯氏默然,却终究心中愤愤,咬牙道,“不过是看我们府上出两位王妃,眼红罢了,也想借相府的势攀上哪一家名门旺族。” 她倒也不是蠢的到家! 莫寒月垂眸,浅笑道,“终究是一家人,大伯家的两位姐姐若果然能攀上名门世家,倒也是好事!” 侯氏瞠目,说道,“好事?素日他们仗着是长房,就不将我们瞧在眼里,如果再攀上什么旺族,岂不是更鼻孔长脑袋顶上?” 莫寒月轻笑道,“任她们是什么长房嫡女,如今也再难越过我们去,母亲又何必生气?” 侯氏想想,这才顺过气来,点头道,“说的也是,如今这满朝上下,也只有景郡王一个不曾立妃的王爷,只需不是他,旁人自然越不过你们去!” 就算是景郡王,也越不过亲王王妃。 虽然说,要给两个庶女行礼,她始终耿耿于怀,可是此时想到相府一连出两个王妃,又是何等的荣耀体面,又不禁高兴起来,拍拍莫寒月的手,说道,“如今峻王出征,若他能立功回来,皇上必有奖赏,到那时,怕是更没有人能盖得过你!” 这是因为卫盈璧安慰她?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都是母亲有福气,十一和十姐姐若不是母亲的女儿,又岂有这等福气?” 是啊,这两个女儿,是因为收在她的膝下才会选为王妃! 侯氏听的飘飘然,连连点头,说道,“王妃所言甚是!”转念又皱眉道,“只那两个丫头,既存此心,又不似那几个庶女,能随意打发,总要想个法子!” 恨不能现在就扫地出门。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母亲不愿瞧见她们,又要给长房一个交待,这个最容易不过!”凑首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侯氏听得扬眉,转念又摇头,说道,“这可不便宜了她们?” 莫寒月叹道,“也只有如此,我们眼皮子底下才能清静!” 侯氏点头,前思后想一番,似乎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只好点头,说道,“那就听你的罢!” 莫寒月见她应允,微微一笑,说道,“母亲,她们也倒罢了,如今我们府上,八姐姐、九姐姐与她二人年纪相仿,怕也要挂在心上。” 侯氏皱眉,说道,“不过两个庶出的丫头,回头和你二哥说,也找户人家打发出去就是!” 丝毫不顾,眼前这位,也是庶出。 莫寒月好笑,点头道,“母亲说的是!两位姐姐也倒罢了,前几日在路上,十一听爹爹说过几位兄长的亲事,也不知母亲心里可曾有人?” 不是庶女,就是庶子! 侯氏揉揉额角,也懒怠去想,说道,“回头寻个媒人,他们瞧上谁,托人去说就是,名门旺族的小姐,横竖他们也没有指望。” 倒是随意的很! 莫寒月微微勾唇,轻叹一声,说道,“原说三哥、四哥早已到议亲的年纪,可是三哥要等科举,四哥又是……”微微摇头,说道,“本也不急,只是二嫂成亲两年,都不曾生养,相府总要有后才行!” 说到这里,侯氏也不禁皱眉,冷哼道,“是啊,那侯楠也当真是不中用,这两年蛋都不下一个!” 莫寒月听她出言粗俗,不禁好笑,使帕子点唇忍下,才又说道,“如今三哥要应科举,听爹爹的意思,又要给五哥捐个前程,日后自然要另立门户,此事怕也只能指望四哥!” “老四?”侯氏扬眉,说道,“他一个残废,指望什么?” 莫寒月叹道,“母亲,二嫂总不生养,连二哥放在屋子里的几个妾室也不见动静,长此下去,岂不是相府无人?凭白让长房惦记!” 若说相府有后无后,横竖兄弟极多,侯氏一时倒也并不挂在心上。可是一听要被长房惦记,顿时上心,连连点头,说道,“年前长房得了嫡长孙,喜的什么似的,连带……”手指了指老夫人院子的方向,咬牙道,“也不知道念叨多久!” 说到这里,侯氏心里不禁闷闷。自个儿没有生出儿子也倒罢了,怎么养在名下的卫敬飞成亲两年,也不见生出一儿半女,这岂不是让相府绝后? 莫寒月点头,轻声道,“四哥虽说残废,终究还是我们相府的公子,若他能得一男半女,过继到二哥名下,也算是相府有后!” 侯氏听的连连点头,说道,“总比跟着他,做个奴才强!” 这就把卫敬岩当成了奴才? 莫寒月浅笑,点头道,“既然是日后要顶相府门户,自然也要是嫡出的好!” 侯氏想想,皱眉道,“以他的身份,又是个废人,怕也只能寻个小门小户的,怕上不了台面!” 莫寒月含笑,说道,“如今十一不过说起,这个人选,再慢慢物色,横竖也不急在一时半刻!” 侯氏点头,长叹一声,眉头不禁皱起,说道,“也只能如此!” 莫寒月再坐片刻,见她再没有旁的事,心里惦记要审那两个“贼”,就告辞出来。 哪知道还没有走到园门,就见园子里卫婵娟、卫娥眉姐妹二人并肩而来,一见到她,忙堆上一脸笑意行礼,说道,“我们正说见过老夫人就去给王妃请安,不想在这里遇到!” 莫寒月微微一笑,命二人免礼,说道,“两位姐姐有心!” 三年前见到,这二人可没有这样的好脸。 卫娥眉凑过来,含笑道,“王妃这是从正房里来?” 莫寒月点头,说道,“母亲寻我有事商议!” 商议怎么把你们两个轰出去。 卫娥眉抿唇笑,说道,“王妃既到这里,怎么也不去老夫人那里坐坐?昨儿她还念起你!” 老夫人念我做什么? 莫寒月扬眉,唇角牵出一抹笑意,含笑道,“老夫人喜爱清静,十一不敢擅自去扰。” 卫婵娟忙道,“哪里的话?那是说给旁人听的,怎么王妃倒往心里去!”赶上两步去牵她衣袖,说道,“王妃一同去老夫人屋子里坐坐可好?我们也好多听王妃教诲!” 手指刚刚触上莫寒月衣袖,身后丹枫骤然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手掌格开,含笑道,“四小姐说话儿归说话儿,还是不要动手动脚的好!” 卫婵娟脸色微变,向莫寒月望去一眼,又不敢发作,咬唇道,“怎么姐妹之间说话,奴才横在当间儿?”心里暗暗撇唇。终究是庶出的丫头,教出的奴才如此不懂规矩。 莫寒月垂眸不语,丹枫似笑非笑说道,“四小姐倒瞧瞧,就是我们府上的小姐,又有几个和王妃拉拉扯扯的?我们小姐性子好,只怕王爷知道不答应!” 就算峻王不得宠,那也是王爷,抬出来一样吓人。 卫婵娟脸儿白了白,果然退后两步,不敢再动手,却还是眼巴巴瞧着莫寒月,说道,“原是臣女越礼,只是老夫人终究是长者,去坐坐也不会辱没王妃!” 看这二人,已经不是寻常的客套,恐怕还当真内里另有文章! 莫寒月浅浅一笑,点头道,“既然如此,十一就陪二位姐姐去坐坐!”转头向老夫人的院子里去。 姐妹二人大喜,忙随后跟来,但见丹枫一眼横扫,并不敢离莫寒月太近,只好落后几步。 老夫人的院子里,小丫鬟见到她来,慌忙报进去。 莫寒月从打起的帘子下进去,就见老夫人迎出来见礼,说道,“见过王妃!” 莫寒月含笑,说道,“老夫人多礼!”浅回一礼,随着她在首位上坐下。 老夫人忙命丫鬟奉茶,含笑道,“王妃一向少来,今儿可是贵足临贱地!” 这老夫人,今日怎么变了一副嘴脸? 莫寒月微微扬眉,如实道,“原不敢搅扰老夫人,今儿是道儿上遇到两位姐姐,相邀十一同来。” 老夫人忙道,“都是自家人,说什么搅扰,日后王妃每日来坐坐才好!” 莫寒月垂眸未应,就听丹枫轻笑一声,说道,“老夫人是要我们王妃晨昏定省吗?”语气已略略加重“王妃”二字。 老夫人被她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心中虽然暗恼,脸上却仍是一脸笑意,忙道,“这是哪里的话,老身如何敢当,不过是思念王妃,想多见见,说说话儿罢了!” 思念个鬼! 丹枫忍不住翻白眼。 从老夫人住进相府,从不见她如此亲近,如今看来,还当真是另有所图。八成,还是与这两位长房的嫡小姐有关! 莫寒月挑唇暗笑,也只顺着她说些闲话,偏不将话题扯到那二人身上。 卫婵娟、卫娥眉陪坐许久,见说话始终落不到边际,不禁急起来,互使一个眼色,卫婵娟陪笑道,“王妃,御驾北行一向不是三个月吗?怎么这一回一个多月就回?” 莫寒月抬眸向她一望,淡道,“四姐姐,我们闺阁女儿家,朝中的事,还是不要妄议的好!” 卫婵娟一惊,忙道,“王妃说的是!” 卫娥眉眸光微转,笑道,“王妃,臣女听说,那草原上极好的风光,是吗?” 这总不是朝中的事吧? 莫寒月微笑,点头道,“是啊,那原上风光,自然与盛京不同!” 还是没说到正题。 卫娥眉心里暗急,微微咬唇,干脆问道,“王妃,臣女听说,草原伴驾,小姐们也是成日不拘在营里,在草原上自在驰骋,是吗?” 莫寒月点头,说道,“不错!” 卫婵娟忍不住道,“和公子们一起?” 终于说到公子们身上! 莫寒月一笑,点头道,“各府公子,自有相熟的做伴罢了!” 卫娥眉忙道,“都说王妃与罗、谢几府的小姐亲近,想来也与这几府的公子相熟!” 当真是有些迫不及待! 莫寒月暗叹,点头道,“一向见的多些!” 姐妹二人顿时喜动颜色,向老夫人望去一眼。 老夫人向二人一望,含笑道,“王妃,你两个姐姐一向不在盛京,也没有旁处走动,改日王妃也带她们去走走?老身听说,罗家的几位公子,都还没有迎亲!” 直接打上罗府公子的主意! 想到当初道儿上罗雨槐说的话,莫寒月不禁好笑,说道,“往年倒也罢了,如今十一挂上什么王妃的身份,再不自在,也只有姐妹们来相府走走。” 姐妹们来,难不成还把公子们带上? 姐妹二人一听,顿时失望,又向老夫人望去一眼。 老夫人微微一窒,说道,“以王妃的身份,自然不能随意走动,只是如今你两个姐姐来京,又都到了议亲的年纪,还请王妃多费费心。” 这话倒挑的明白。 莫寒月点头,含笑道,“盛京城中世家林立,倒是极多青年才俊,日后二位姐姐自有机会亲近!” 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倒是一句话把罗家绕过。 老夫人皱眉,说道,“本想着景郡王极好,只是如今他又去戎边,也不知几时才回,倒不必为他耽搁。那罗家是这盛京数一数二的门庭,王妃既与罗家公子惯熟,何不将你两个姐姐许过门去,也是通家之好的意思。” 这话说的,仿似景郡王在京,就能由你们挑捡一样! 老不要脸的! 第223章任是什么东西都来惦记 莫寒月扬眉,摇头道,“且不说罗大公子是什么身份,纵然是罗三公子,又不知有多少名门世家的小姐惦着,哪里是说许就能许的?” 心里暗叹,还当真是任什么人都敢惦记罗家的公子。 老夫人皱眉,说道,“我卫氏纵然不比那几大府门,可你两位姐姐也是长房嫡女,又哪里比她们差?再不然,王妃想法子动些手脚,岂有事不成的?” 这是想要她算计罗家的公子? 莫寒月扬眉,淡淡道,“老夫人见谅,罗府的小姐与十一情同姐妹,罗府两位公子待十一也算不薄,任凭为谁,十一也断断做不出对不住他们的事来!” 老夫人听她一口回绝,眸中就闪过一抹恼意,冷哼一声,说道,“情同姐妹?你放着自个儿的姐姐不管,倒与旁人情同姐妹?如今王妃倒有王爷看顾,可大婚之后,总要立侧妃收妾室,王妃是不要旁人帮衬的?” 还当真是颐指气使惯了的! 莫寒月脸上笑容落下,淡道,“这阖府的兄弟姐妹,十一打小儿也不见谁帮衬,如今倒也并不指望谁!”起身向她一礼,说道,“十一尚有旁事,先请告辞!”也不等她应,转身向门外去。 卫婵娟大急,匆忙追出屋子,说道,“王妃莫恼,祖母也不过一时失言罢了!” 老夫人见她着恼,想着还有用得着她处,也不禁暗悔,又拉不下脸来圆话,向卫娥眉打个眼色,说道,“我也乏了,你们都去罢!” 卫娥眉会意,也忙向她施礼告辞,跟出门来,含笑道,“眼瞧着日头高起,一会儿就要热起来,王妃也该歇着!”绝口不提方才的事,伴着莫寒月向园子里来。 这两个人,比自个儿府上那些小姐还厌烦的紧! 丹枫不禁暗暗皱眉,只是莫寒月不说话,她又不能一手一个丢出去。 三人相伴入园,卫娥眉仍有一句没一句的问起原上的风光,倒当真像是对那大草原极为向往。 莫寒月也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应她,并不多说。 眼看前边入园,再往前,就是峻王命人截出的高墙,卫娥眉见莫寒月始终神色淡淡,终于忍不住道,“王妃,祖母年迈,说话儿欠些思量,引王妃不悦,还望王妃念在她年高,不要在意!” 这话说的倒像是高门大户的小姐!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五姐姐说的是,十一再不省事,又哪里有与自个儿祖母计较的道理?方才也不过一时情急,改日再去给祖母赔礼!” 卫娥眉听她说话和软,心中暗喜,侧头向卫婵娟望去一眼,轻声道,“王妃如此大度,当真是贵人之量。祖母也是因四姐姐年长,婚事未定,急了一些罢了!” 只说四姐姐,不说她自个儿! 莫寒月微微一笑,点头道,“十一明白!” 卫娥眉略一踌躇,说道,“如今这相府中,虽说还有承亲王妃,可我们也素知她与旁的府门没有来往,婶婶……” 提到侯氏,不禁语气略顿,斟酌一下词句,才道,“婶婶管着诺大一个相府,怕也无瑕顾得上我们,如今,也只能相托王妃!” 莫寒月见她虽然比卫婵娟小着几岁,但言语便给,倒较为伶俐,不禁暗暗点头,含笑道,“姐姐这是说哪里话,方才母亲将我唤去,就是商议两位姐姐的亲事,怎么说母亲不管?被她听到,岂不是伤心?” 原来侯氏和她在议二人的亲事? 姐妹二人大喜,又不禁担心,互视一眼,卫婵娟担心问道,“那么婶婶以为……”心里有些不稳,那个女人,不会把自己姐妹随意塞给什么人吧?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两位姐姐莫急,如今盛京城中虽然仕子云集,却难分良莠,倒不如等秋纬之后,再行挑选。” 卫婵娟大为失望,轻声道,“罗府的公子当真不成吗?” 莫寒月抬眸向她一望,说道,“罗府公子固然是好,只是罗家何等门庭,若依老夫人所言,使出旁的手段,纵能嫁过去,又岂能受公子看顾?” 是啊,那样的门庭,公子们自然妻妾成群,若嫁过去就不被公子看顾,纵然表面风光,岂不是守活寡? 姐妹二人互视一眼,又轻轻点头。卫娥眉心有不甘,低声道,“若是托人问过,当真不成,我们自然也不相强!” 这是还想着自个儿能入几位罗公子的眼?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如今罗三公子随峻王在西疆御敌,罗大公子赈灾未回,也无法去问。好在过些日子就是中秋,想来罗大公子也能回京,倒是可以令两位姐姐一见!” “当真?”姐妹二人同时大喜,一声喊出,互视一眼,眼神中就多了些戒备。 罗大公子只有一个,她们却有姐妹二人! 二人神色,莫寒月尽收眼底,含笑道,“此事总要说个缘份,二位姐姐莫急,十一和母亲自会尽力!” 二人喜出望外,忙点头连应,见已走到内园门口,忙福身行礼,说道,“多谢王妃用心,改日我姐妹二人再去拜望!” 莫寒月点头,摆手命二人免礼,带着丹枫入自个儿园子里去。 直到走出老远,丹枫才跟上一步,皱眉道,“小姐,这等事,说说罢了,又管她做什么?没得厌烦!”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她们将话说到我跟前儿来,总比自个儿打主意的好!” 丹枫点头,冷哼一声,说道,“这起子人,真当我们大公子是什么,任是什么东西都来惦记!” 莫寒月轻笑一声,说道,“当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小姐才能入我们丹枫的眼,配得上你家大公子。” 丹枫抿唇,含笑道,“自然是小姐这样儿的!” 莫寒月横她一眼,说道,“又胡说!” 丹枫笑一回,也不再提那二人,转话问道,“眼看日头高起,小姐还要去审贼吗?” 莫寒月抬头向上一望,只觉骄阳灼目,轻叹一声,摇头道,“不曾北行也倒罢了,这一回来才知道,盛京果然要热许多!”略想一想,说道,“晚些儿再说罢!” 主仆二人说着话,沿树下阴凉向院子里去,看看快到院门,就听身后脚步声响,有人连声唤道,“王妃!王妃!请王妃停步!” 莫寒月回头,见是前边守垂花门的小丫鬟满头是汗匆匆奔来,不由扬眉,问道,“何事?” 小丫鬟忙施一礼,说道,“回王妃,二公子回来了,说是……说是有事与王妃商议,请王妃前头叙话。” 说完不禁暗暗咋舌。 十一小姐已封为王妃,二公子竟敢请她移步,当真是大胆的很。 果然,莫寒月未应,丹枫已微微挑眉,说道,“这大日头下,怎么要王妃去见二公子,你去回,说王妃午膳还不曾用,也还不曾歇晌,请二公子午后园子里说话儿罢!” 小丫鬟听的瞠目,嗫嚅道,“二公子……二公子说有急事……” 怎么王妃没怎么样,旁人倒是一个比一个气粗? 莫寒月心知丹枫是一番回护之意,也不驳她,含笑道,“二公子若当真着急,那就入园子里来罢!”再不理小丫鬟,顾自转身而去。 小丫鬟这才吁过口气来,忙应,“是,王妃!”施一礼,见莫寒月并不回头,吐吐舌头,匆忙又转身奔去。 果然,莫寒月刚换过衣裳,就听门外小丫鬟回道,“小姐,二公子来了!” 莫寒月未应,丹枫却道,“请二公子厅里坐坐,小姐即刻便去!” 听到小丫鬟应声而去,莫寒月微微挑眉,向她含笑而望,说道,“捣什么鬼?” 丹枫撇唇,说道,“这位二公子,若不是得小姐看顾,岂有今日?如今不守礼数倒也罢了,浑不将小姐瞧在眼里,若小姐再不治治,怕他爬到小姐头上去!” 这个丫头几时学上夏儿? 莫寒月好笑,摇头道,“我要他懂什么礼数?”起身向厅里去。 花厅里。 卫敬飞顶着大日头穿过整个园子过来,听小丫鬟传话让等,心里就有些不悦,见莫寒月进门,起身见礼,口中却道,“如今妹妹贵为王妃,当真是好大的架子!” 狐臭伴着汗臭,扑鼻而来,莫寒月只觉胸中一窒,忙摒住呼吸,顿了一顿,才微微挑眉,冷笑道,“如今二哥也是官大势大,也端的好大的威风!” 这几年,卫敬飞受她扶持,一步一步走到今日,亲眼看到她出众的智计,果决的手段,实则早已对她心存敬畏。只是想当初二人一个嫡庶女,一个嫡庶子,自己千般辛苦,才爬到一个四品,她却轻易封为品王妃,总不甘心就此屈居在她之下,才处处要端着一些,盼她高看他一眼罢了。 此时见她冷了神色,心中就有些忐忑,忙道,“方才听说妹妹在母亲那里,为兄想着不过几步路程,才命人相请。也是为兄只念着兄妹间的情谊,竟一时忘记君臣之礼!” 你倒会圆话! 莫寒月好笑,淡道,“妹妹不过是换件衣裳,教二哥久等!” 卫敬飞向她身上一望,但见她轻纱薄系,淡紫衣衫翩然成姿,不由心中一动,暗道,“这丫头身形未开,却已瞧出如此风姿,若再过几年还了得?” 只这一动念,方才胸中的闷气倒一扫而空,说道,“原是今儿一回府,就听说长房家的两个丫头住进府来,怎么听说是妹妹相留?” 这大日头下巴巴的赶进园子里来,竟然是为了此事? 莫寒月扬眉,含笑道,“我们北行,那二人住进府里已有些日子,府里又有老夫人在,不相留,难不成还赶得出去?” 卫敬飞皱眉,说道,“长房的人眼红我们相府家业,妹妹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她两人住进府来,谁知打着什么主意?” “还能是什么主意?”莫寒月叹气,说道,“不过是想借着相府的势,觅一门好亲罢了,二哥又何必放在心上?” 卫敬飞急道,“如何不放在心上?她二人若得势,长房自然水涨船高,他们本就是长房嫡子不说,如今还有了嫡长孙,这相府的家业,岂有不觊觎的?” 莫寒月低笑一声,说道,“那也是长房几位堂兄身上的事,她二人纵是嫡出,也不过是女儿罢了,又怕什么?”见他还要再说,微微摆手,侧首向他凑近一些,摒息道,“只是她二人既来,总有要见自个儿姐姐的时候,二哥还是快些将三姐姐送回是正经!” 卫敬飞心头突的一跳,抬眸向她速速一瞥,又匆忙移开,说道,“什么送回,妹妹说什么,二哥当真不懂!”心里暗暗打鼓。难道这个丫头竟然知道他将卫娉婷带在军中的事? “不懂?”莫寒月低笑,轻轻摇头,也不再追问,只是淡淡道,“若二哥昨儿随我们一同回来,不愿她二人在府,自有说话的地方,如今二哥在外头混闹一夜,却来寻妹妹的不是!” 卫敬飞见她神色淡淡,忙道,“哪里有混闹一夜,昨儿我宫里当值,哪知宫里就闹刺客……”话一出口,自知失言,匆忙住口。 莫寒月眉心一跳,却当没有听到,说道,“原来二哥是当值,怎么不将三姐姐送回?若是被旁人查到,岂不是落人口实?” 卫敬飞见她不留意刺客的事,暗松一口气,忙道,“妹妹放心,她屋子里的丫鬟受过嘱咐,断断不敢说出去,她自个儿怕也没那胆量!”说到后句,语气里多出些得意。 这几年,在旁处总要看些别人的脸色,倒是在卫娉婷身上,是肆意妄为,她竟不敢反抗。 莫寒月皱眉,说道,“纵然不说,又岂有不被人瞧见的?” 卫敬飞撇唇,说道,“如今为兄又不是初入御林军的毛头小子,总还管着几百号人,再说了,那御林军军营里,都是各府的公子,纵被人瞧见,谁又敢多嘴?” “哦?”莫寒月扬眉,说道,“御林军军营?” 卫敬飞自知失言,忙陪笑道,“此事原也没想瞒着妹妹,只是怕污了妹妹耳目罢了!”提到卫娉婷,倒是心里微一动念,向莫寒月凑近些,说道,“这几年,长房那三丫头兄弟们也玩的腻了,不知这两个……”虽说回府还没见到,但三年前一面,依稀记得是两个极美的女子。 他又打上这个主意。 莫寒月不禁揉揉额角,叹道,“卫娉婷冲撞皇后,至使皇后滑胎,你要将她如何,旁人纵然知道,也断不敢为她出面。这两个,可是长房嫡女,又无什么错处,你可切莫乱来!” “不能啊!”卫敬飞大为失望,闷声道,“如此说来,难不成就养在府里,当真为她们觅什么亲事?” 莫寒月轻笑一声,低声道,“二哥糊涂,纵然她们如卫娉婷,也不过是笼络一些公子罢了,如今这二人,倒比我们府上的姐妹可用,二哥怎么不细想想?” 卫敬飞点头,说道,“我们府上不过都是些庶女,只能送人做妾,她们……”心思微转,点头道,“若能寻机将她们嫁入罗府,攀上这门亲,才是真正的靠山!只是她们是长房的人,怕到时不会为我所用!” 他也惦记罗家…… 莫寒月瞠目,默然片刻,只得将这一节绕过,说道,“能不能为你所用,倒不在她二人,而是在长房的人!” 卫敬飞心头一动,问道,“妹妹是说……”双眸向莫寒月凝注。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听说,大伯年底就要回京述职,想来几位堂兄弟也会随行!” 感觉到她语气中的冷意,卫敬飞双眸骤然大张,眼底除了震骇,还有几分欣喜。 莫寒月垂眸,微抿的唇角,淡出一抹冷然的笑意。 卫敬飞思量片刻,眸中闪过一抹狠戾,起身向莫寒月一礼,说道,“日后还要多仰仗王妃!” 莫寒月微微一笑,点头道,“二哥但不疑我,十一自当尽力!” 卫敬飞忙道,“王妃多虑,为兄岂有相疑之心?”略一踌躇,又在她近前坐下,压低声音道,“王妃,昨儿宫里拿到的刺客,怕来历非同一般!” “怎么?”莫寒月扬眉。 卫敬飞道,“昨夜皇上本要宿在皇后宫里,哪知道刚去不久,就进了刺客,人虽拿住,皇上却命我们不许声张,岂不是非同一般?” “哦!”莫寒月点头,说道,“如此说来,二哥还是不说的好,以免招祸!” 卫敬飞忙笑,低声道,“自然也只是和妹妹说起罢了!”只有把这等隐秘的事说给她听,才会取信于她。 莫寒月点头,说道,“多谢二哥信得过十一!”见他再没有旁的话说,又寒喧一回,唤丹枫将他送出。 直到听二人走出院子,莫寒月这才轻轻透过一口气来,刚刚出厅,就见丹枫已快步返回,一把将她抓住,说道,“小姐,二公子说昨儿皇宫里闹刺客,小姐怎么不多问几句,牧野大哥……牧野大哥……” 莫寒月抿唇轻笑,摇头道,“你放心,牧野武功超卓,断断不会有事。再说,他是我的长随,北行伴驾也露几回脸,这朝中有多少人见过,若然是他,你家小姐此时还能安安稳稳的在这里说话儿?” 说的也是! 丹枫轻吁一口气,以手拍胸,笑道,“是奴婢想不周全,倒是白担了心事!” 莫寒月抬眸向她一望,微微抿唇,轻笑道,“想来丹枫姐姐是关心则乱,只是不知道,更担心牧野多一些,还是印于飞多一些?” 从印于飞随峻王出征,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 丹枫一怔,瞬间满脸飞红,将莫寒月的手一甩,说道,“王妃这一闲下,就拿奴婢取笑!”也不伴她回房,拔腿就跑。 莫寒月不禁好笑,扬声道,“丹枫姐姐跑什么,我又不曾说什么?”只是丹枫哪敢理她,瞬间跑的无影无踪。 听到她的喊声,丹霞从偏房里出来,恰瞧见丹枫一个匆忙奔去的背影,忍不住笑道,“小姐说了什么,将丹枫姐姐吓成这副模样?”伴着她向屋子里来。 莫寒月笑道,“往日不觉,这一次北行,总觉印于飞和牧野都对丹枫不同,却又不知她的心思,白问一句罢了,哪知道就会将她吓跑!”推推丹霞手臂,笑问道,“丹霞姐姐可知道,她心里欢喜的是谁?” 丹霞脸儿微白,咬唇垂头,轻声道,“这女儿家的心思,丹枫姐姐如何肯说?丹霞自然也是不知道的!”话一说完,即刻侧过头去,呼吸却已有些不平稳。 莫寒月瞧在眼里,心头不禁咯登一声,再也问不出来。 看这情形,恐怕有女儿家心思的,不止是丹枫,还有丹霞!若二人各自欢喜的人不同也倒罢了,如果竟然是同一人…… 正不知如何开解,只见丰儿从外头兴冲冲的进来,看到二人立在廊下,立时笑回,说道,“小姐,前头传话,说牧野大哥回来了,问几时能见?” 丹霞大喜,忙道,“牧野大哥回来,还不快唤他进来,又问什么?” 丰儿忙应一声,也不再问莫寒月,又转身匆匆而去。 莫寒月微微挑眉,向丹霞笑望一眼,说道,“牧野这几日奔波,想来辛苦,你吩咐夏儿替他沏杯好茶罢,再将丹枫唤来,听他讲趣事!”也不再回正房,又转身折回厅里来。 丹霞忙应一声,匆匆而去。 莫寒月听着她一迭连声唤夏儿,不由微微凝神,心中暗想。难不成,丹霞心里的人,是牧野? 独坐厅中,默默细思。 印于飞潇洒随意,牧野磊落豁达,而丹枫率性直爽,丹霞温婉娇憨…… 如此看来,倒是印于飞与丹枫性情相投,牧野与丹霞相近。只是,这儿女之情,从不是旁观之人能够衡量,她实不知,能猜透几分。 这一会儿,牧野已跟着丰儿进了院子,未等进厅,就见丹枫正匆匆赶来,脚步一停,含笑见礼,说道,“丹枫姑娘一路服侍小姐,辛苦了!” 丹枫向他还礼,笑道,“方才小姐还说起你,牧野大哥这就回来了,快些进来罢!”引着他向厅里来。 莫寒月隔门而望,见她笑意浅浅,并不见如何拘束扭捏,心中暗吁一口气,暗道,“看来,她心中欢喜的,不是牧野!”见牧野进门见礼,含笑道,“快起罢,我们正要问你,怎么比我们早一日回京,倒这会儿才回府?” 牧野起身,又与刚刚赶来的丹霞和夏儿见过礼,接过夏儿奉上的茶饮一口,这才笑道,“小姐吩咐的事虽说不难,可总要收到奇效,才不枉费周折!” 丹枫见牧野卖起关子,不禁好笑,说道,“究竟如何,快些说罢,还不将人生生闷死?” 牧野含笑向她一望,这才向莫寒月回道,“小人奉小姐之命,带那厮回京,前日夜里就混入宫去,昨日直到入夜之后,才将他带到皇后宫中。” 夏儿张大眼,说道,“牧野大哥带着个大活人,伏在皇宫里一日一夜,竟没有人知觉?” 丹枫抿唇,说道,“牧野大哥武功超绝,自然不会被人知觉!” 莫寒月听她称赞牧野,不由心中微动,向她望去一眼。 哪知她刚刚动念,就见丹霞也跟着点头,说道,“是啊,那皇宫诺大的地方,依牧野大哥的武功,又哪里不能躲藏?” 听二人同声称赞,莫寒月又不禁向牧野望去一眼。 牧野似习以为常,含笑摇头,叹道,“若是往常,倒也躲藏不易,可是御驾北行,宫里守卫松懈,后宫更是只有御林军巡守,要想躲藏,倒容易的很!” 莫寒月心念微动,说道,“后宫殿宇极多,皇上的嫔妃却不过数十人,有些宫室虽易躲藏,这一日一夜,怕无处觅食。要说有嫔妃入住,又易躲藏处,怕是凤藻宫最好!” 牧野含笑施礼,说道,“小姐妙算,小人正是躲在凤藻宫里!” 夏儿瞠目,问道,“那是什么去处?” 丹枫含笑,说道,“是我们府大小姐,贵妃娘娘的宫里!” 卫盈舒虽然贵为贵妃,可是整个凤藻宫已与冷宫无异,不但皇帝不会去,等闲奴仆也不会绕那处脚。 “哦!”夏儿进相府时,卫盈舒已经嫁入王府,听到她的名字,倒说不出好恶,只是道,“就是没有了鼻子的大小姐!” 想四年前,就因为宫里的大小姐没有了鼻子,才有了二小姐的进宫,随后相府庆贺,自家小姐彩棚认亲…… 想到这里,不禁向莫寒月望去一眼,私心以为,大小姐没有了鼻子,当真是件极好的事! 那主仆四人又哪知道她转这等小心思?牧野已讲到皇帝回宫,前往皇后寝宫,刺客突然闯出之事,笑道,“小人将那厮穴道解开,那厮反应倒也迅速,跳起就逃,只是饿这两日,又有几分气力?不过逃出两重宫殿,就被侍卫擒住,竟还不知自个儿是在宫里!” 众人一听,都忍不住笑起。 丹枫皱眉,向莫寒月一望,说道,“小姐,皇上将那厮擒去,自会审个详细,那厮可会把那夜的事供出?”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供出又能如何?皇上岂会相信,堂堂亲王竟会大费周章对付一个丫鬟?” 承亲王为人心胸狭窄,那日丹枫与他的随从动手,不但使他大失颜面,所显露的功夫也令他心生顾忌,所以,自以为要动莫寒月,就要先将她除去。 而宇文青峰放眼所见,却是家国天下,朝政大权,又岂会在意相府里区区一个丫鬟?那人就算供出,恐怕他也不信。 越不信,越会起疑! 丹霞听的连连点头,说道,“小姐,不管皇上信不信,总能知道那厮是承亲王的人,可会去唤承亲王对质?” 莫寒月微微一笑,摇头道,“他越是起疑,越不会与承亲王对质,最多不过旁敲侧击。而承亲王顾着亲王的颜面,又岂会承认自个儿对一个小小的丫鬟动手,自然是绝不承认,如此一来,就与‘刺客’的口供有所出入!” 丹枫侧头默想片刻,微微摇头,说道,“小姐,单凭那刺客的身份,纵然皇上起疑,也不会轻易去动一个亲王罢?” 莫寒月点头,垂眸道,“若我所料不错,那刺客活不过三日!” “为什么?”丹霞诧异,说道,“刺客若死,岂不是死无对证?” 莫寒月摇头,说道,“皇上若会当面对质,今日擒到刺客之后,就不会下令封锁消息。可见,皇上心里,已经存疑,既然他已经存疑,又何需什么对证?” 丹枫脸色微变,说道,“小姐,如今边疆不稳,若是皇上再对承亲王动手,逼的承亲王狗急跳墙,那岂不是腹背受敌?” 莫寒月点头,说道,“承亲王势力庞大,又有太后撑腰,自然不能轻动,若不然,变成内乱,立时就会朝堂震荡!正因如此,皇上才会将此事压下。” 此事压下,成为宇文青峰心里一结,而承亲王也没有机会辩解。 牧野听到这里,已经明白,点头道,“小姐此举,不为扮倒承亲王,只是想在皇上心里,埋下一枚钉子,令他对承亲王存疑?” 莫寒月赞许点头,说道,“不错,日后承亲王但有所动,立时会被皇上猜疑!” 丹霞瞠目,问道,“只是如此?” 从数百里之外,大费周折押一个人回京,放入皇后的宫里,最后,只是令皇帝查到那人身份,对承亲王起疑? 那个可是承亲王,当年夺位极有力的一个对手,就算没有此事,皇帝对他也不能放心罢? 莫寒月微微含笑,叹道,“这诛心之策,看似不过闲棋,必要时,怕会变成一柄利刃!” 这是横插入宇文青峰和承亲王之间的一柄利刃,令二人之间的裂痕,一触即发。 当年先帝驾崩,诸王夺位,虽然各凭手段,却也都在情理之中。而如今宇文青峰登位,承亲王俯首称臣,已有君臣之份,承亲王若再有异动,那可就是谋反啊! 更何况…… 留海下的眸子微眯,莫寒月的唇角,淡出一抹冷意。 刺客从皇后宫中冲出,皇后却毫不知情,落在皇帝眼中,恐怕就不会只是刺客那么简单! 只是这随后的算计,已不能与四人尽述,只是含笑道,“只要皇上起疑,日后承亲王在朝堂上必然束手缚脚,也算出我们胸中一口恶气!” 几人闻言,虽觉这其间深奥难解,也再不多问。夏儿本就听不大懂,见几人不再多说,开心笑道,“小姐,牧野大哥又立一功,不如今日留下,与我们一同饮宴如何?” 丹枫“嗤”的一笑,手指在她额头轻戳,笑道,“牧野大哥是男子,大晚上的,怎么能留在小姐院子里?” “是哦!”夏儿这才想起,不禁沮丧。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无防,待晚些天凉,我们先唤唐七去审贼,回来将他们几人一同唤来,我们将院门敞开,园子里同乐去!” 夏儿大喜,连声应好,牧野却迟疑道,“小姐虽有体恤之心,怕有伤小姐清誉,还是小人带他们外头吃喝一回就是!” 莫寒月微微一笑,淡道,“什么清誉不清誉,我不曾放在心上,王爷也不会放在心上,还理什么旁人?” 这话虽然说的轻描淡写,但字字句句中,竟透出些傲世苍生的意味,令牧野顿时肃然,点头道,“小姐说的是!” 是啊,小姐是王爷的人,只要王爷不介怀,旁人说什么,倒当真不必担心。 黄昏时分,莫寒月带丹枫出府,唐七驾车,牧野随行,一路向峻王府而来。 丹枫掀帘子瞧着街上的热闹,抿唇笑道,“唐七大哥也当真想得出,会把人押在峻王府,旁人又如何想得到?” 唐七回头一笑,说道,“若不是王妃出入不便,小人倒想将他们锁入知府衙门去。” 莫寒月被他说笑,摇头道,“杨大人岂会听你的?” 京兆尹杨宗平,可是与易家过往甚密。 唐七低笑,说道,“要送一个人进去,也未必非得过他杨大人的眼!” 主仆说笑间,马车已在峻王府大门前停下,管家见她下车,忙奔下石阶相迎,说道,“见过王妃!” 莫寒月点头含笑,说道,“管家多礼!”径直入府,过前院穿垂花门,向后宅而去。 这是她第三次踏进峻王府,而前两次,都是为了……扶奕! 这个名字闪过脑际,莫寒月的脚步顿时一停,眼前突然闪过前次的画面,心中顿时如灵光闪过,一片通透,不由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丹枫听到,不由奇道,“小姐,你说什么?” 莫寒月怔立片刻,才微微摇头,说道,“没什么!”见唐七在前等候,快步跟上。 当初,扶奕擅闯问政殿获罪,峻王将她救出,暂留峻王府中。其时宫中殿选没有进行,为了掩人耳目,保住扶奕闺誉,也不能径直回府,峻王随意取笑,要她留在峻王府,扶奕竟一口答应。 那时的语气神态…… 事隔数月,莫寒月此时才恍然明白,原来,那时扶奕对峻王已起勾诱之心,要不然,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为何会答应住在臭名昭著的峻王的府里?想来,自己把她带回相府,还颇有些怨怼罢! 莫寒月不禁苦笑,心中叹道,“莫寒月啊莫寒月,枉你二世为人,步步为营,处处算计,却哪知这人心叵测,岂是你一人能够算尽?” 微微摇头,挥去脑中那一瞬的思绪,跟着唐七入后园,沿湖而行。不过片刻,只见他在一处一半悬在水上的水榭前停下,躬身行礼,说道,“王妃,就在这里了!” “这里?”丹枫扬眉,四处一瞧,见这里景色清幽,不禁笑道,“这两个贼,你们倒待为上宾!” 莫寒月也觉好笑,说道,“谁又能知道,峻王府押贼,会押在水榭里!” 寻常水榭,都是是夏日纳凉的好地方。 唐七含笑不语,躬身引二人入内。 莫寒月慢慢踏入,只见一间极大的厅堂,两侧有两间耳房,对面敞开的雕花木门大开,露出外头的围栏和湖中密密的荷叶,微风徐来,一派清凉。 唐七引她在围栏下的竹椅坐下,躬身道,“地牢晦气,还请王妃稍等,小人即刻提人上来!”说完倒退几步,仍回入水榭,在角落一处地板上轻踏几声,这才躬身将木板掀开。 丹枫看的大奇,说道,“原来这里有地牢!” 唐七抬头向她一笑,拾阶而下,不过片刻,提上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来,在那人膝弯一踢,喝道,“跪下!” 那人已被他们折磨一个月,全身早已伤痕累累,哪里还有一丝气力抗拒,“噗嗵”一声,整个人伏跪于地,挣扎半天,才抬起身来,抬头向莫寒月一望,咬牙侧过头去。 莫寒月向他细望一眼,见他跪着瞧不出身形,眉宇间全是剽悍之色,不禁微微点头,问道,“你是什么人,到我院子里想做什么?” 那人紧紧咬牙,默然不理。 唐七飞起一脚,在他肚子上狠踢,喝道,“王妃问话,还不快说!” 那人闷哼一声,疼的躬下身去,却仍然默然不语。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侯家的人,果然名不虚传,倒是一条硬汉子!” 那人一怔,终于忍不住抬头,向她望来一眼,皱眉道,“什么侯家的人?”脸色带出些惊异。 不是侯家? 莫寒月扬眉,慢慢起身,在他面前蹲下,含笑道,“想不到左大公子一介书生,能觅到阁下这样的人物!” “左大公子”四字入耳,那人脸色顿时一变,咬牙道,“峻王妃想来是认错了人,我并不知道什么左大公子!” “阁下认得我卫十一,却不认识左大公子吗?”莫寒月好笑。 虽然“十一”这个名字是御赐,也不过一个闺阁少女,又如何能与尚书公子相比? 那人神色变幻,张了张嘴,想要否认,终究又再闭上。 这是怕说多错多! 莫寒月微笑,点头道,“阁下先耐些性子,过几日,自将你还给左大公子!”向唐七摆手,示意换人。 这就完了? 丹枫瞠目,向唐七望去一眼,说道,“小姐,横竖问出些什么再说!” 莫寒月淡道,“不必!”看着唐七仍把那人提回地牢,才淡淡道,“他说,倒不如让他的主子来说!” 丹枫皱眉,说道,“左大公子又怎么会说?”虽然说,从不将左子荐瞧在眼里,可是他终究是名门公子,纵然擒住,也不能严刑逼供。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我自有法子让他开口!” 主仆二人说话间,只见唐七又押着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上来,也是双手反绑,满身是伤。被唐七一脚踹倒,顿时破口骂道,“有种就杀了老子,使这等折磨人的伎俩,算什么好汉?” 唐七笑道,“小爷不是好汉,你是好汉!”又向他狠踢一脚。 丹枫听那汉子自称“老子”,他就自称“爷”,总比汉子高一辈,不禁“嗤”的一笑,抿唇道,“当真是什么主子,出什么样的奴才!” 这油嘴滑舌的功夫,倒是与峻王如出一辙。 莫寒月也不禁笑起,向那人一望,含笑道,“想来这一个,就是还没有摸进院子就被擒的罢?” 唐七笑道,“王妃料事如神,这厮一进园子,就被困在绳网阵中,小人就当捡一条大鱼!” 那汉子骂道,“有本事和老子手底下见真章,使那陷阱算什么好汉?” 莫寒月唇角浅勾,淡道,“阁下趁我不在,深夜偷入内院,意途不轨,难不成就算是好汉?” 那汉子一窒,强道,“纵然你在又能如何,凭你一个小小女子,还打得过我?” 丹枫扬眉,说道,“谁说女子就打不过你?”说着话,向莫寒月一望。 莫寒月自然知道丹枫的意思,微微一笑,摇头道,“此刻你打得过他,他又会说是因他身上有伤,你占他便宜罢了,又何必多此一举?” 那汉子听她语含讥讽,顿时双眼大睁,喝道,“莫说老子身上有伤,就算断去一腿一臂,又岂有打不过一个小丫头的道理?” 丹枫好笑,说道,“既然如此,姑娘倒不防与你斗一场,只是你若打不过我,又如何?” 那汉子瞪眼,说道,“不会!老子怎么会斗不过你?” 牧野听他出言粗俗无礼,上前踹他一脚,喝道,“嘴里放干净一些!” 那汉子被他踢的身子一歪,嚷道,“是她说要和老子相斗!” 牧野又再踹他一脚,喝道,“给谁当老子!” 那汉子叫道,“老子……” 牧野不等他话出口,跟着又是一脚。 那汉子终于知道是因为“老子”连挨三脚,心里直抱屈,却已经不敢再说,只得道,“你一个小姑娘,老……我怎么会斗不过你,岂不是笑话?” 丹枫好笑,侧头问道,“万一呢?万一你斗不过我呢?” 那汉子瞪眼想了想,说道,“斗不过就斗不过,大不了你们仍把我关起来!你若斗不过老……”瞧一眼牧野,改口道,“斗不过我又如何?” 丹枫摇头,说道,“我斗过斗不过你,都能将你关起来,还为什么要和你斗?” 那汉子被他绕晕,说道,“那……那你说怎么办?” 丹枫含笑道,“你若斗不过我,就好生回我家小姐的话!” 那汉子倒也不蠢,问道,“那你若斗不过我呢?”终于把“老子”二字改掉。 不等丹枫应,莫寒月已含笑接口,说道,“她若斗不过你,我即刻放你出府,绝不多问一个字!” 那汉子瞪大双眼,看她片刻,才摇头道,“不信!” “为何?”莫寒月扬眉。 那汉子道,“我已在你们手里,你要问什么,自然可以严刑逼供,又何必要一个小姑娘冒险?” 莫寒月倒忍不住笑起,说道,“这些日子,可有人给你动刑?” “有啊!”那汉子一听连忙点头,忍不住向唐七一望,眼里满是愤怒。 唐七好笑,说道,“你落在小爷手里,又不肯招,小爷自会给你动刑,瞪什么眼?” 那汉子哼的一声,转过头不理。 莫寒月笑道,“他给你动刑,你可曾招供?” 那汉子大声道,“老子……”一时忘记,脱口而出。 话刚出口,只见牧野又一脚踹来,忙闪身要躲,大声道,“知道了知道了,老子再不称老子就是!”只是他双手被绑,跪在地下,又如何躲得开,还是被牧野结结实实踹在腰眼上,疼的直吸气。 居然会有人用这么一个浑人? 莫寒月忍不住皱眉,微微摇头。 那汉子缓过口气,才又道,“我……我好汉一条,怕什么严刑逼供?自然不招!”不能自称“老子”顿觉少了几分气势。 莫寒月点头,说道,“对啊,既然严刑逼供对你没用,那就赌赛一把,你若打得过我的丫鬟,我就放你离开,你也不用再受这刑囚之苦。若你打不过,就好生回我问话,我问完之后,仍然放你离开,如何?” 怎么打过打不过,都能离开吗? 那汉子将信将疑,侧头瞧她半天,才问道,“小姑娘,你是谁?” 说了半天,他竟然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 莫寒月哑然失笑。 唐七好笑道,“这是我们王妃!” “王妃?”那汉子皱眉,疑道,“哪一府的王妃,我可没有得罪你!” 丹枫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这是峻王妃,卫相府的十一小姐!” “哦,十一小姐……”那汉子终于了然,向莫寒月瞄去两眼,露出一脸疑惑。 莫寒月问道,“怎么,这一回认得我了?” 那汉子想了想,说道,“这小姑娘还没有打过我,为何向我问话?” 他居然没忘! 丹枫笑起,说道,“这么说,我们小姐的条件,你答应了?” 那汉子看看她纤纤弱弱的模样,点头道,“答应了!只是你是女子,有些欺负你!” 丹枫好笑,说道,“我是女子,你身上有伤,那就算扯平好了!” 那汉子想想,倒有些欢喜,点头说道,“说的对!” 莫寒月扬眉,向唐七点头示意。 唐七将那汉子手足上的绳索除去,笑道,“那就看丹枫姑娘的手段!” 那汉子揉揉手臂,慢慢站起,再揉揉跪的僵麻的腿,这才道,“小姑娘,一会儿你打不过,认输就是,老……我不伤你性命!” 还是个厚道贼! 丹枫好笑,点头道,“一会儿你打不过,也认输就是,姑娘也不伤你性命!”说完束一束腰带,向水榭外去,招手道,“我们外头去打,不要碰坏王爷的东西!” 那汉子向莫寒月一望,说道,“方才的话,果然算数?” 莫寒月好笑,点头道,“自然算数!”起身也向水榭外来。 那边丹枫已在水谢外的草地上站好,见汉子出来,含笑向他招手,说道,“瞧你身上有伤,让你先出招!” 汉子离她丈余站住,冷哼一声,一脸不屑,说道,“哪个要你让?还是女子先动手!” 丹枫笑道,“你可不要后悔!”身形微闪,一掌骤出,向那汉子面门直劈。 那汉子本来见她站在丈余开外,哪知骤忽间已在近前,不由大吃一惊,眼见她一掌劈到,忍不住大声喝道,“好!”侧身避开,一爪向她手腕抓去。 丹枫见他出招凌厉,手足远比脑子反应迅速,也是喊一声好,手臂骤然下沉,避开他的一爪,一肘横撞,直捣咽喉。 那汉子倒也变招奇速,一爪落空,身子疾疾回抽,见她一肘横来,反手上托下撩,向她小腹袭到。 二人这一斗上,翻翻滚滚,瞬间已有几十招。 莫寒月看的连连点头。 难怪侯楠会选中此人,虽说不甚精明,武功却是不弱。 身旁牧野看过一会儿,不禁低笑一声,说道,“丹枫姑娘久不和人动手,如今遇到一个高手,这是过手瘾来了!” 那人武功虽然不弱,可是终究身上有伤,几十招一过,就渐渐吃力。 再斗片刻,眼看那汉子已守多攻少,牧野笑道,“丹枫姑娘,时辰不早,快收手罢,若想过招,改日牧野陪你就是!” 丹枫闻言,低笑一声,手中动作骤紧,一手疾探,已握上汉子肩膀,喝道,“还不认输?”手掌一带一推,一脚反踢,那汉子顿时站立不住,“噗”的一声跪倒。 丹枫放手,含笑道,“可服了么?” 那汉子涨的满脸通红,迟疑片刻,才大声道,“纵我身上没有伤,怕也斗你不过,小姑娘武功当真了得,老子佩服!” 斗这一场,将方才的事忘记,又口称老子。 丹枫拇指一挑,说道,“愿赌服输,这位大哥倒是条磊落汉子!” 本来那汉子输在她手里,心中颇不痛快,只是佩服她的功夫,只好认输。此时听她一赞,倒又高兴起来,点头道,“男子汉大丈夫,输了就是输了,岂有不认的道理?” 莫寒月慢慢迈下石阶,只在花丛边儿的湖石上坐下,淡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汉子转身对她,说道,“回峻王妃,小人李文!” 这个名字出口,莫寒月等人顿时笑出声来。这么一个粗豪汉子,竟然取这样一个文诌诌的名字。 李文瞪眼,说道,“笑什么笑,俺娘给俺取名儿的时候,俺还没有长胡子,也生的白白净净的,也没有习武!” 这倒是! 莫寒月收住笑意,问道,“你是九门提督府的人?” 李文摇头,说道,“俺是二老爷的人,两个月前,才从昌平府赶来盛京。” 二老爷?九门提督侯世龙的弟弟,侯氏的二哥,昌平府驻军都统,侯世杰? 莫寒月微微扬眉,问道,“你来盛京做什么?” 李文脸上现出些踌躇,迟疑不答。 丹枫扬眉,含笑道,“怎么,你要赖赌债不成?” 李文忙大声道,“自然愿赌服输,哪个要赖?” 丹枫道,“王妃问你,还不快说?” 李文道,“是二老爷命俺给大老爷送信罢了,又有什么不能说?” 莫寒月问道,“信上写的什么?” 李文摇头,说道,“俺也不曾看到!” 莫寒月挑眉,问道,“你总知道是因为何事!” 刚才她问到他到盛京的来意,那略做的迟疑,自然是有事隐瞒。 李文迟疑一下,抬头看看丹枫,才结结巴巴道,“是……是今年昌平府的军粮短缺,驻军兵乱,有人要告御状,二老爷请大老爷想法子……” “什么?”莫寒月一惊,问道,“你说昌平府军粮短缺?怎么会?” 纵然她这一世不问朝政,可是也知道,昌平是大梁以东的一道门户,任是如何为难,也不会少了那里的军粮,更何况,还生出兵乱,自己人在盛京,竟没有听说。 李文道,“这个俺也不知道,只听说是有一队驻军首先讨粮,被二老爷率兵压下,可不知为何,其中有一个人逃脱,说是进京来告御状,二老爷只好命俺送信给大老爷,设法拦截,最好是将那人弄死!” 说到这里,莫寒月已隐约明白,微微摇头,轻声道,“昌平缺粮,必有一贪,如此强压,这是要酿大祸啊!” 丹枫奇道,“两个月前?那时御驾已在准备北行,并不曾听说有人告御状,难不成已经截下?” 莫寒月微微摇头,说道,“既然是命人送信,想来那人来的没那么快!”思索片刻,竟毫无头绪,也不再去想,问道,“你既然是二老爷派来送信,又三更半夜到我园子里去做什么?” 李文一窒,嗫嚅道,“是……是……是我……我……” 丹枫扬眉,说道,“方才说好,打输就要如实回我家小姐的话,撒谎儿不算!” 李文忙大声道,“哪个撒谎?是……我御驾北行前,大小姐和我说,让我……让我……” “让你到我屋子里去偷一个大红色的肚兜和一封书信,是不是?”莫寒月淡然接口。 李文脸上顿时全是惊异,大声道,“咦,你怎么知道?” 听到竟然是如此女儿家的东西,唐七、牧野二人都颇为尴尬,互视一眼,却将头转开,当做没有听到。 丹枫却微微扬眉,向莫寒月一望。 莫寒月倒不以为意,微微一笑,问道,“你可知道是什么样的肚兜,和什么样的书信?” 李文摇头,说道,“大小姐说,是一件大红绣着金莲并蒂的肚兜,与一封书信和一枚玉坠在一起,命我一同取来,等她北行回来再交给她。” 莫寒月眉心微微一动,问道,“你可识字?” 李文摇头,说道,“旁的字不大识得,银票上的字倒是不会认错!” 丹枫不禁低笑出声,说道,“若银票也认错,岂不是成了傻子?” 莫寒月微微一笑,点头道,“果然如此!” 两年前,左子荐和侯楠被自己设计,捉奸成双,侯楠的肚兜和左子荐的玉坠被自己取去,以作要协。那两样东西加上二人签押的供状,只要传出去,不管是侯楠也好,左子荐也罢,都会身败名裂。这两年那二人一定是芒刺在背,一意想要取回。 所以,听说此次北行,峻王替她请旨,再加上牧野、丹枫四人全都同行,二人不约而同想到命人潜入相府,想将东西偷回。 可惜,这一切,也都已落入她的算中! 莫寒月冷笑,心里倒也暗暗点头。 侯楠身为女子,自然不比左子荐,要挑一个精明强干之人动手,却不理会那封信被人瞧去。 眼前这李文虽然粗豪,却武功极高,恰好又不识字,就算书信落在他的手里,倒也不怕他瞧了去。 丹枫却心中疑惑,轻声道,“小姐,既然他们想要拿回东西,怎么只派一人前来?”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左子荐和侯楠都不是笨蛋,他们自知,一击不中,必是我另有准备,纵然再有人来,怕也没有多大用处!” 丹枫恍然,点头道,“难怪小姐极力要将侯楠带去,原来是让她鞭长莫及,难知府里的情形!”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李文失手,想来她已得知消息!” 所以,这一个月伴驾,她始终小心翼翼,到回程时,却几次忍不住向她质问,想来就是那个时候得到李文失手的消息,已经不能再淡定。 问到这里,已无话再问,莫寒月向李文望去一眼,说道,“既然他如实回话,这就放他走罢!”说完起身,不再进水榭,径直出门回返相府。 第224章主仆共宴 回到相府,已经暮色渐拢,院子里,夏儿和小丫鬟们已备下几桌精美菜肴,见她回来,齐齐见礼,闪亮的眸子里都是期待。 倒一时把此事忘记! 莫寒月揉揉额角,也不愿扫大伙儿的兴,含笑道,“你们自个儿先乐,我一会儿再来!”吩咐夏儿备水,又向丹枫道,“你到前头去,将牧野和唐七他们一并唤来,再给守园子的妈妈送些茶果过去,请她们担待,今儿晚些再锁园门!” 就算不送茶果,又有哪个妈妈敢说个不字? 丹枫含笑应过,唤小丫鬟备茶果,夏儿却一迭连声儿命人备水,服侍莫寒月沐浴。 等莫寒月收拾妥当,牧野等人已在院子里等候,见她出来,齐齐见礼。 莫寒月含笑道,“昨儿回来,因时辰太晚,也没有聚聚,今儿大伙儿随意,不必太过拘礼,都坐罢!” 小丫鬟们顿时欢呼出声,叽叽喳喳分席而坐。 莫寒月在主位坐下,唤夏儿、丹枫、丹霞相陪,又向小康道,“你若不饮酒,也一并来罢!” 小康忙道,“奴才还是服侍几位大哥罢!” 丹枫抿唇,笑道,“枉夏儿念叨你一路,怎么你倒扭捏起来?” “丹枫姐姐!”夏儿小脸儿顿时涨的通红,连连顿足,说道,“你平日取笑夏儿也倒罢了,怎么这会儿又来乱说!” 丹枫掩唇,笑道,“这可不是承认?” 小康向夏儿望去一眼,也不禁有些尴尬,迟疑片刻,只得过来,给莫寒月见过礼,侧过身子坐下。 莫寒月见他拘束,总不如丹枫几人随意,微微一笑,说道,“她们几人素日跟着我出门,玩闹惯了,你不必理会!” 小康应命,看着夏儿和丹枫打闹,眼神中却不自觉露出些落寞。 曾几何时,自家小姐的身边,只有他和夏儿二人,虽然艰辛,却又何等的亲密,如今小姐身边多出许多人来,夏儿也不再只和他亲近了。 夏儿和丹枫闹一回,见小康出奇的沉默,眼珠微转,悄悄推他一把,在他耳畔低语。 “当真?”小康惊喊出声,瞬间惊觉,忙离席跪下,说道,“奴才一时失喊,惊到小姐!” 莫寒月扬眉,向夏儿望去一眼。 夏儿吐吐舌头,说道,“奴婢只说,小姐正设法要他一家团聚!” 原来如此! 莫寒月好笑,向小康道,“喊就喊了,你家小姐难不成是吓大的,你喊一声儿就吓着?都说今日不必太过拘礼,快起来罢!” 小康连忙谢过,仍规规矩矩磕个头,这才站起,却并不就坐只是眼巴巴的瞅着莫寒月。 莫寒月夹一口菜要吃,被他这么一望,顿时吃不下去,叹一口气放下,说道,“也是夏儿嘴快,此事我只是在盘谋,你爹娘几时能回来,可说不准!” 也就是说,不是夏儿随意说说,她当真在替他运筹! 小康大喜,忙道,“小姐挂着奴才,奴才已感激涕零,哪里争这早晚!”说着又要跪下磕头。 莫寒月连忙摆手命起,说道,“你这跪下起来,旁人也拘束,还是让大伙儿好生玩乐一回罢!”说的众人笑起来。 说这一会儿话,众人本来稍有的一些拘谨也都退去,又有牧野、唐七等人加入,小丫鬟们越发活泼起来,就有人叫道,“小姐,这一次去草原,可有赛马?可有与前次不一样好玩的事情?” 莫寒月含笑,说道,“这许多人同去,怎么单单问我,这是怕小姐吃了你们的?” 满院人轰笑,这一来,倒勾出雪蕊的话来,说道,“你们今儿乐和,可知那日小姐们去参加草原各部的盛典,我们留在营里守着,突然就听说那边着火,赶出去瞧,果然见浓烟盖过半边天空,当真是吓人!” 没去的小丫鬟一听,忙着催问,说道,“怎么会起火,敢情是姐姐听错?” “是啊,是盛典上放烟火吧?” …… “不是不是!”雪蕊摇头,说道,“当真是起火,夏儿姐姐还被人掳走,当真是吓人呢,不信你们问丹枫姐姐!” 小丫鬟们一听,都是连连追问,就连唐七等人也不禁停箸向牧野望来。 丹枫点头,说道,“我们从外头回来,就见大营冲天的大火,当真是吓人!”手讲比划,说起那日的惊险,难免加油添醋,说道,“你们没有瞧见,平日我们王爷一副没正经的样子,那日两次冲入大火救人,自个儿烧伤也不顾,当真是一点都不含糊!” 这一节,就连夏儿也是第一次听到,不由双眸闪亮,连连点头,说道,“嗯,夏儿也是王爷所救,他和旁人动手,当真是好看!” 她不懂武功,不知其中凶险,也只能看到自家王爷当时谈笑自若,挥洒自如的洒落之姿,此时说起,满心都是敬佩。 小丫鬟们听到,都不禁发出一片艳羡之声。 峻王啊!虽然说已经被指为自家小姐的夫婿,可是小丫鬟们平日也只敢远远偷看几眼,此时听夏儿一讲,但觉能得峻王亲自相救,纵然遇些凶险,也是甘心情愿。 莫寒月听的不禁好笑摇头,说道,“你们如此称赞,若峻王听到,还不飞上天去?”向夏儿道,“你去取银子来,给大伙儿分分,权当是替王爷赏的!” 小丫鬟们顿时齐声欢呼,丰儿抿唇笑道,“早知道小姐爱听,我们就越发使劲儿夸夸王爷,多些赏赐!” 莫寒月好笑,说道,“怎么银子都堵不你这张巧嘴儿!” 说笑一回,领过赏,又将话绕到大火上,丰儿忍不住问道,“那样的大火,可有人伤亡?” 丹枫点头,说道,“自然是有的,旁人不说,就是小静安王和景郡王就困在火里,若不是大伙儿拼力相救,险些不能出来!”说到这里,向牧野一指,说道,“要说此事,牧野大哥当居首功!” 夏儿是被峻王所救,牧野这可是救了两位王爷啊! 一瞬间,小丫鬟们一片哗然,齐齐向牧野望去,所有的目光,都带着祟敬。 牧野不防话题突然转到自个儿身上,顿时手足失措,连忙摆手,说道,“若不是小姐想法子将大营外围的大火打开一个缺口,小人又怎么进得去?更何况,还有王爷和各府的公子,小人可不敢居功!” 这句话,更引起小丫鬟们的兴趣,七嘴八舌,连声追问,连唐七等人也跟着催促。牧野只得将事情从头讲起,只是他禀性纯厚,并不像丹枫和夏儿一样口灿莲花,只是他冲火救人,又在御营里与二王一同闯阵御敌,本来就凶险万分,此时说来,也是极为引人,引的小丫鬟们惊叫连连,唐七等人也不住赞叹。 莫寒月含笑静坐,默默的听着,一瞬间,整个思绪又被带到当日那冲天的大火,大火四周焦急奔跑的人群,火中传来的惨叫嘶吼,不由轻轻叹出一口气来。 那场大火,烧去整个哈萨族几乎一半的财富,往后,草原上的牧民百姓,恐怕会更加辛苦。 晚宴用到一半,就见院门那里有人探头进来,看到唐七,悄悄招手。 唐七出去,跟着很快进来,悄悄走到莫寒月身边,低声道,“小姐,印大哥有信儿来!” 印于飞! 他这句话虽轻,可是从莫寒月到丹枫、丹霞几人,顿时齐齐向他望来。 这是有了峻王的消息啊! 首席上这一静,满院子的人也顿时察觉,一时整个院子都静寂下来,所有的人向这里望来。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只是有事要回,大伙儿不必多管,玩个尽兴才是!”向唐七一望,起身向厅里来。 唐七跟着进来,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竹管送上,说道,“是印大哥命人快马送来,刚刚到京!” 莫寒月点头,从竹管中取出一个细绢小卷,展开只有寸余宽,半尺长,细绢上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印于飞清隽的字迹写道,“旧南征兵一万,驻守宁兴关,与敌对峙。” “一万?”莫寒月眉心骤然一拢,低声道,“怎么只有一万?” 此时丹枫、丹霞、牧野等人也跟入厅来,听到只征兵一万,顿时面面相觑。 丹枫脸色微变,说道,“小姐,黑岩国可是十万大军,王爷和罗三公子一共带去一万禁军,算上这一万,也才两万兵马,如何能与黑岩大军对峙?” 夏儿虽说不懂运兵打仗,但一听峻王以两万人对十万人,顿时着急,说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莫寒月轻轻点头,沉吟不语。 丹霞也不禁焦急,顿足道,“沿途那许多州府,难不成只有旧南奉命调兵?那些州府呢?若是黑岩大军攻入,难不成他们能够抵挡?怎么竟然不跟调兵?” 莫寒月轻轻摇头,低声道,“纵然旁处不肯,关宁总会有兵……”将细绢前前后后又看两回,微锁的眉端渐松,点头道,“想来王爷另有计较,我们再等等罢!” 丹霞大急,说道,“小姐,两万对十万,如何能胜?小姐就不担心?万一……万一……” 莫寒月将手中细绢交给她,含笑道,“你好好儿瞧瞧!” 丹霞匆忙接过,将细绢仔仔细细瞧几回,又对光照了片刻,说道,“是印大哥的字,并瞧不出旁的!” 牧野接过,细看几回,点头道,“是印大哥的字,从字迹上看,极为从容,没有一笔凌乱,可见是在心绪平和时书写,若王爷处境凶险,他断断不会如此淡然!” 莫寒月扬眉,含笑道,“牧野观察入微,倒是难得!” 牧野微微一笑,说道,“小姐过奖!” 丹霞忙又从他手中将细绢取走,反复看过几回,才点头道,“果然如此!”轻吁一口气,抚胸笑道,“这么说来,王爷兵马虽少,却不会败给黑岩军?” 丹枫向她笑望一眼,说道,“若是军情紧急,印大哥自然会如实禀报!” “嗯!”丹霞点头,又向细绢细瞧几眼,才慢慢交到莫寒月手上。 莫寒月见她目光不离细绢,颇有不舍之意,不由心头微动,却并不多问,信手接过,笑道,“你们都跟来,外边的丫头还道出什么大事,还不快去?” 几人得到峻王和印于飞的消息,也都松一口气,含笑往外去。 夏儿落后一步跟在莫寒月微侧,不满嘟囔,说道,“小姐命印大哥时时禀报,怎么我们都已回京,印大哥才传信儿来?”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他们出征三日我们就拔营回京,到如今,也不过十几日,就是从西疆到盛京的路程,也不止这些日子,这书信,怕还是借用驿站传来。” 夏儿不知路途远近,听她一说,不禁犯愁,说道,“原来西疆离我们这么远,那王爷一时半刻,岂不是还不能回来?” 莫寒月轻叹,说道,“黑岩本是小国,此次举十万大军,那可是倾国之力,想来是有备而来。王爷这一出征,怕没有一年半载,不能回京了!” 其实,两国战事一发,不要说一年半载,三年五年能不能回京,也在两说。只是夏儿年幼,又哪里知道沙场征战的凶险的艰辛,莫寒月也并不和她多说。 事隔两日,一封奏报送入兵部,兵部尚书冷钰山不敢耽搁,第二日一早上朝,当殿将战报送上,奏报所列,自然比印于飞送给莫寒月的要详细许多。 奏报称,峻王于旧南征兵一万,历时九日赶到宁兴,其时恰逢宁兴关破,黑岩大军正挥兵入关,峻王闻报,即刻命先锋罗进以率兵五千突袭,夺回雄关,据关以守。 这封奏折一读,朝中顿时大哗。 战事刚起时,黑岩军已连夺大梁三城,而这宁兴关离这三城还有三百余里,是大梁西疆的一处天险,竟然不过短短几日,就被攻破,若不是罗进赶到,收回雄关,黑岩大军全部通关之后,往后的千里平原,再无天险可守,岂不是危险? 小静安王谢霖当先出列,向上奏道,“皇上,臣请出兵增援峻王!” “是啊,皇上,臣请出兵增援!” “皇上,臣请出兵!” “皇上……” 一时间,朝中众将纷纷跪倒请命。 众臣请命,皇帝沉吟未应,承亲王宇文青杨却微微摇头,说道,“如今看来,是峻王以两万兵马对敌十万,可是宁兴关是我大梁天险,即然夺回,当可安枕无忧!” “承亲王此话差矣!”小静安王摇头,说道,“若是黑岩叩关,我们阻敌国门之外,自然可以据关以守。可是如今我们连失三城,更有宁兴关外三百里的土地,难道就任凭他们占去?” 承亲王道,“哪个说任凭他们占去,自然是要夺回来!” 谢霖道,“若要夺回,只靠峻王两万人马,又如何能胜?此时趁峻王守关,敌军难入,我们恰好借机调兵增援,与峻王合兵夺回三城,荡平黑岩小儿!” “不错!”镇国上将军孙简跟着抬头,大声道,“皇上,若不趁此良机出兵,宁兴关一旦有失,千里之内再无天险可守,再想夺回失去的城池,恐怕难上加难!” “宁兴关破,峻王尚且能够夺回,如今据关以守,又怎么会轻易有失?”承亲王不屑摇头,淡笑道,“小静安王,你也太过小瞧峻王!” 谢霖摇头,大声道,“承亲王,宁兴关破,黑岩大军还未来得及入关,峻王不过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收此奇效,如今两军对峙,以他区区两万兵力,万万难以应付!” “不错!”老靖国公也忍不住出列拜倒,说道,“皇上,峻王的两万兵马,有一万是皇上的禁军,还有一万是从州府临时调集,都从不曾听过峻王号令,怕也不能运用自如。如此的两万兵马,不要说夺回三城,就是勉强守关,恐怕也不是易事!老臣恳请皇上,即刻出兵!” “是啊,皇上!”青甲将军魏力也跟着行礼,说道,“恳请皇上出兵!” “臣恳请皇上出兵!”忠武将军周丰衍也跟着请旨。 “恳请皇上出兵!” “恳请皇上出兵!” …… 一时间,朝堂上一片请旨之声。 宇文青峰轻轻点头,不禁眉端微锁。 不错,他令峻王出征,只给他一万禁军,是安心要置他于死地。可是他也是马上马下,争来的江山,又岂会不知道边疆征战的凶险?如果宁兴关有失,往后的千里之地,几乎无险可守,到时夺地艰难不用说了,恐怕朝野上下立时会陷入恐慌,军心、民心一乱,就再难收拾。 只是,如果此刻出兵…… 脑中闪过峻王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禁心头一阵浮躁。 往年,也不过是对他有所顾忌,极力不让他触碰朝政罢了。可是草原一场大火,没有烧死景郡王,反而令峻王在草原各部之间赢得钦佩。 这样一个人,若不趁这个机会除去,一旦回朝,那岂不是纵虎归山? 心中衡量,踌躇不决,瞥眼间,看到承亲王唇角清冷的笑意,突然心头一动,点头道,“是啊,黑岩国以倾国之力来犯,峻王却只以两万兵马迎敌,我们岂能不理?只是……”微一沉吟,摇头道,“若小静安王统兵增援,自然是由小静安王接这帅印,只是……如今既然是峻王挂帅,两兵合一,也只能有一位主帅,这临阵换帅,怕军心不稳啊!” 小静安王谢霖即刻俯首,说道,“回皇上,臣愿在峻王手下为将,听从峻王号令,只求共拒黑岩小儿!” 皇帝轻轻摇头,说道,“小静安王是沙场名将,年少封王,论声势名望,都在峻王之上。纵然你愿在他帐下为将,旁的将军岂能心服?”见谢霖还要再说,摆手止住,说道,“这兵自然要出,只是由谁统兵,还要斟酌!” 也就是说,不能是小静安王! 谢霖一窒,不由暗暗咬牙,抬头向老靖国公望去一眼,心里暗暗叹气。 静国公府,本也是一门虎将,只是靖国公年迈,已不能上阵杀敌,而静国公世子兄弟三人与罗二公子各自戎边,大公子罗越赈灾未回,三公子罗越已随峻王出征,整个罗家,竟然无人可用。 镇国上将军孙简大声道,“皇上,臣愿统兵增援,在峻王帐下为将,以拒黑岩小儿!” 皇帝轻轻点头,说道,“孙大将军倒是一员虎将,只是……”话说半句,又不再往下说,像是思索什么难解的事。 听到皇帝的话,承亲王脸色先是微冷,跟着又微微笑起,说道,“皇上所言有理,事关边疆战事,还是妥当些好!只是此次北行,孙大将军奉命留守盛京,如今城防未换,岂能即刻出兵?” 皇帝跟着点头,说道,“六王所言有理!”就坡下驴,将孙简的请命也否了。 眼见下边又有几将想要请命,承亲王道,“皇上,臣倒想保举一人!” 宇文青峰扬眉,问道,“六王请讲!” 承亲王微笑,说道,“定远将军,熊飞!” 他的话音一落,就见下方众将中熊飞已越众而出,上前几步跪倒,大声道,“皇上,臣熊飞请旨出兵,增援峻王!” 皇帝未应,承亲王已向上施礼,说道,“皇上,定远将军骁勇善战,是不可多得的将才,若峻王能收他入麾下,必能建立奇功!” “嗯!”皇帝点头,说道,“那就定远将军吧!” 一言而决,竟然再不问旁人。 下边众将一惊,孙简抢先道,“皇上,熊将军有勇无谋,怕不能当此大任!” 承亲王将脸一沉,说道,“熊将军率兵增援峻王,在峻王帐下听令,既不接帅印,又不当谋士,要谋做什么?” 孙简被他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心中焦急,连连摇头,说道,“臣以为不妥!” “好了!”皇帝摆手,说道,“定远将军率兵,至宁兴关,将大军交到峻王手上,自然都听从峻王号令!”向熊飞一望,说道,“熊将军,你即刻会同兵部,点齐七万人马,赶往宁兴关,增援峻王!” “是,皇上,臣遵旨!”熊飞大声应命。 金口御言,圣旨已下。 殿上众将顿时默然,忍不住面面相觑。 小静安王略一沉吟,向上抱拳,说道,“皇上,臣举荐一人,为熊将军副将!” “副将?”皇帝扬眉,向他深凝一眼,微微迟疑。 可是一军出征,总不能只有一将,没有副将。只得点头,说道,“小静安王说来听听!” 谢霖说道,“如今的御林军守卫营副统领,邹子湛!” “邹子湛?”皇帝皱眉,一时想不起这是什么人物。 户部侍郎邹炎达出列施礼,说道,“皇上,邹子湛,是臣犬子!虽然自幼随着夫人习过一些弓马,却从不曾沙场征战,怕不当大用!” “邹大人!”谢霖含笑回头,说道,“任哪一位将领,不是在沙场上千锤百炼才有所成。邹公子虽说从不曾上过沙场,可他为人机警,武艺出众,正可趁此良机一展身手,建功立业,邹大人又何必舍不得?” 邹炎达苦笑,说道,“不是臣舍不得,只是犬子……犬子……” 皇帝听到小静安王举荐竟然是一个文官的儿子,不禁微微扬眉,眼底就多出些笑意,点头道,“既然是小静安王举荐,想来邹公子必有过人之处,那就选他为副将罢!等到兵马点齐,随熊将军一同出征!” 这事就这么定了! 邹炎达见圣旨已下,已经无法更改,只得替邹子湛磕头谢恩。 消息传入相府,莫寒月不由轻吸一口凉气,说道,“熊飞?谁说此人有勇无谋?” 丹枫问道,“小姐是说,这位定远将军也颇有谋略?” 莫寒月轻轻点头,冷笑道,“此人不但有勇有谋,且用兵诡诈,难辩真伪!只是他面貌忠厚,一副老实的模样,旁人只道他有勇无谋罢了!” 丹枫喜道,“既然如此,王爷岂不是得一强助?”跟着莫寒月几年,知道她心智异于常人,此时也全不去问,朝中文武都不知道的事,自家小姐怎么会知道?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不!不会!”凝神细想片刻,才轻轻点头,说道,“我知道了!”留海下的眸子,寒芒骤闪,带出清冷寒意。 宇文青峰,你当真是毒辣! 金殿上,众将请旨,宇文青峰也怕边关有失,不得不出兵增援,只是他一心除去峻王,派兵是真,遣将却另存机心。 草原一行,峻王与承亲王之间已经结怨,也是欲除之而后快,倒与他目的一致。 这个熊飞,一定就是承亲王的人! 好一招借刀杀人! 当时金殿请命,她不在殿上,不知殿上的情形,要推敲良久才能看破。猜到宇文青峰的歹毒心思,莫寒月暗暗咬牙,在室中来回踱步,凝神思量片刻,说道,“给印于飞传个信儿罢,请王爷早做打算,我们这里再想旁的法子!” 丹枫点头答应,见她脸色凝重,忙问,“小姐,那邹子湛呢?听说是小静安王举荐!” 莫寒月轻吁一口气,说道,“邹子湛此人,我也只在二公子口中听到几回,并不熟识,只是既然是小静安王举荐,想来倒是一个可用的人才!” 丹枫皱眉,说道,“可是据奴婢所知,邹氏虽为盛京大族,可是却是诗书传家,邹公子岂不是一个文弱公子?”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邹家虽然是书香世家,可是邹侍郎的夫人,却是安定侯轩辕宁的亲姑母,也是出自将门。前些时在草原上,曾听峻王提过,年少一代,以他和易鸿铭最为出色……” 说到这里,脸上神色渐定,轻轻点头,说道,“谢大哥举荐他,必是为了牵制熊飞!” 丹枫轻吁一口气,点头道,“那样,王爷就不会为小人所算!” 莫寒月点头,说道,“大军出征,若主将有失,就要听从副将号令!”说到这里,唇角已噙出一抹笑意,喃喃道,“七万大军,虽然不多,可也不少!” 丹枫眸子一亮,说道,“小姐,那我们大可半路拦截,将那熊飞刺死!” “哪有这样容易?”莫寒月轻笑,摇头道,“一军之将,在那七万人马之中,要刺死他容易,又要什么样的功夫能全身而退?”思忖片刻,摇头道,“此事容我想想,倒不急在一时!”突然想起一事,说道,“你命个小丫鬟前头去,请少夫人前来一见!”这几日顾着西疆的军情,竟然没有顾上侯楠。 丹枫应命,传下话去。 过午时分,莫寒月刚刚用过午膳,就听门外小丫鬟回道,“小姐,少夫人来了!” 丹枫见莫寒月点头示意,说道,“请少夫人厅里坐,小姐即刻就到!”听到小丫鬟应命而去,才低声道,“小姐,方才奴婢问过,少夫人昨儿回过提督府,怕已见到李文!”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那倒无防!”漱口净手,换过件衣裳,向花厅里来。 侯楠见她进门,忙迎上两步见礼,说道,“臣妇见过王妃!” 莫寒月不理,径直越过她在首位落座。丹枫在她脚前摆下一个跪垫,含笑道,“少夫人,跪下回话罢!” 侯楠脸色微白,紧咬双唇,迟疑片刻,只得上前跪倒,轻声道,“不知王妃有何训示!” 莫寒月挑眉,向她凝注片刻,这才问道,“听说二嫂昨日回过提督府?不知去做什么?” 侯楠脸色更白几分,轻声道,“在行宫里,皇上遇刺,臣女父亲救驾受伤,臣女特去探望!”顿了一顿,又道,“已回过母亲!” 出嫁的女儿,娘家不接,婆家不允,寻常不能擅自回去。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提督大人可好一些?” 侯楠点头,说道,“伤势渐愈,已能下地走动!” 原来不能下地吗?倒不知道伤的如此严重! 莫寒月扬眉,也无心去追究侯世龙的伤情,垂眸微默一瞬,突然轻笑,说道,“除去探望提督大人,想来二嫂也已见过李文!” 侯楠从知道李文失手,就已心惊胆颤,此时事到临头,避无可避,一颗心倒顿时一定,微微咬唇,说道,“臣妇不知王妃在说什么?” 虽然李文已经招认,可是她既然放人,就再也没有凭证,她若抵死不认,怕她也不能将她如何。 这是要赖啊! 这副心思,尽落莫寒月眼中,不由低笑一声,从丹枫手中接过一个小包,慢慢打开放在案上,说道,“二嫂大费周章,就是为了取回此物?” 侯楠抬头,只见案上赫然放着一件折叠齐整的大红肚兜。而从露出的金莲刺绣来看,正是两年前,自己落在莫寒月手中的那件。 一时间,一颗心突突直跳,良久说不出话来。 莫寒月见她不语,端茶浅啜一口,含笑道,“都是自家人,二嫂要取这东西,又何必出此手段,岂不是有伤你我的情谊?” 谁敢和她有情谊? 侯楠的脸色,已白到极致,咬唇不语。 李文放回已有三日,她今日才将她唤来,也不知想到什么法子折辱。 哪知道她念头甫转,就听莫寒月道,“二嫂要取回此物,本也不难,只要替妹妹办一件事,妹妹即刻双手奉上,如何?” 侯楠一怔,几疑自己听错,说道,“当真?不知是何事?” 这两年来,就因为她手里握着她的把柄,她处处受她钳制,如果能把东西拿回,就再也不怕受她要胁。 莫寒月微微一笑,俯下身,向她勾勾手指,示意上前。 侯楠咬唇,慢慢跪前两步,侧耳静听。 莫寒月轻声道,“三天之内,请二嫂替十一筹够百万两白银!” “什么?”侯楠大吃一惊,一双眸子见鬼一样的盯着她,颤声道,“百……百万两……” 这两年,自己掌管相府,她隔些日子,就来索要银两,从最初的几百两,到几千两,到后来甚至上万两。两年下来,不但自己的嫁妆全部耗尽,就连相府也落下老大的亏空,无从填补,如今她竟然狮子大开口,张嘴就是百万两! 是她听错?还是这丫头疯了? 侯楠双眸大张,已说不出话来。 “百万两!”莫寒月肯定的点头,含笑道,“三天之内,过时不候!” “王……王妃……”侯楠好不容易找回一缕惊飞的思绪,结结巴巴道,“这……这百万……百万两白银,又……又让臣妇……让臣妇如何去……如何去筹?” 莫寒月微微勾唇,向她含笑而视,轻声道,“二嫂,依相府的财力或者不行,那不是还有提督府吗?” 侯楠身子一震,双眸又再大张,失声道,“提督府不比相府,不要说没有那许多的银子,纵有,又岂是臣妇插得上手?” 莫寒月淡淡一笑,低头又去抿茶,轻声道,“昌平府私吞军晌,怕也不是一次两次罢!提督府财不露白,藏着,岂不是辛苦?” 清柔的语气,轻飘飘的落在侯楠耳中,却是轰天响一声炸雷,失声道,“你……你说什么……” 莫寒月挑眉,笑道,“难不成李文不是侯二老爷侯世杰的人?” 侯楠脸色白到极致,颤声道,“你……你……你竟然……” 一时间,心中大悔。 当初为了取回肚兜,她生怕一旦失手,被莫寒月查到是提督府的人所为,所以才选择昌平府侯世杰派来送信的李文。一来,李文武功高强,容易得手。二来李文不识字,不怕她看到供状上的内容。三来,就是因为他是侯世杰的人,不会被人轻易查到是她侯楠指使。 哪里知道,不但肚兜没有偷成,还让莫寒月借李文查到侯世杰暗中的勾当,那岂不是整个侯家的把柄握在她的手里? 莫寒月见她脸色苍白如死,不由微微一笑,摇头道,“二嫂,只要百万两白银,十一不但将肚兜送还,此事也守口如平,如何?” 到了此时,如果她不应,肚兜和供状流出,她侯楠和左子荐立刻就会身败名裂,而她若一纸御状将侯世杰侵吞军响的事说出,牵连之下,侯氏一族,怕也是灭族之祸。 想到这里,侯楠的身体开始轻轻颤抖,张了张嘴,低声道,“我……我……” 此时,除了答应,又岂有第二个选择? 莫寒月唇角微勾,向丹枫道,“你送少夫人出去罢!” “是,小姐!”丹枫躬身笑应,向侯楠道,“少夫人,请罢!”也不管她应不应,径直提着她衣领拖起,向厅外来。 眼看快到厅门,侯楠终于缓过口气来,挣扎道,“卫十一,你……你说话算数!”此时心中惊惧换成愤恨,竟然直呼她的名字。 莫寒月倒不以为意,点头道,“说话算数!” 侯楠咬牙,说道,“好!”手掌向丹枫疾推,喝道,“放手!” 她本就是将门虎女,手上有些功夫,这一推,倒令丹枫拎她不住,只得放手退开,含笑道,“奴婢得罪,少夫人莫恼!” 侯楠咬牙向她一瞪,再向莫寒月望去一眼,转身就走。 “二嫂!”看着她要踏出厅门,莫寒月又将她唤住,淡道,“记得,除汇丰园之外,你选十几家票号,兑成一万两一张的银票!” 汇丰园,是大梁唯一一家官制的票号,官府的银两,全从这家票号进出。 侯楠脚步微停,也不答应,跨出花厅,大步而去。 直到侯楠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丹枫这才吐一吐舌头,说道,“小姐,她真的能弄来这么多银子?” 百万两白银,就是让朝廷拿出来,怕也不易!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你放心,她自然是拿得出的!” 先不说侯世龙兄弟暗中的那些勾当,就一个卫相府,怕也是富可敌国! 丹枫听的咋舌,又不解问道,“小姐,我们要那许多银子做什么?” 莫寒月轻叹一声,说道,“你想想,若是熊飞率兵增援,却被我们将计划破去,七万大军落入王爷之手,接下来,他们要如何去做,才能置王爷于死地?” 丹枫不瑕思索,冲口说道,“自然是军晌!” 军晌不继,军心必乱,面对十万黑岩的虎狼之师,又岂有得胜的道理? 话一出口,丹枫立时恍然,喜道,“小姐这是未雨绸缪,替王爷准备军响?” 莫寒月微微一笑,叹道,“大军在前,军响还在其次,重要的是军粮啊!” 丹枫笑道,“有那许多银子在手,自然可以买粮,送往边关!” 天真的丫头! 莫寒月浅笑,摇头道,“你道是在市井中买上几百斤的粮食一样容易?” 七万兵马,再加上峻王手中的两万,那可是九万人的口粮! 丹枫听到此节,不禁咋舌,轻声道,“那……那就只能命人往旁的州府购买,再一同运往边关!” “嗯!”莫寒月点头,说道,“只怕是州府中集粮,用时太久,延误时辰!”略想一下,轻笑道,“等银子到手罢,我自有法子!” 第225章找个地方分赃 三日之后,熊飞点齐七万大军,邹子湛为副将,又点孟展书、汤天佑等十几员小将同行,浩浩开出西城门,卷起滚滚尘烟,沿官道西去。 夏儿坐在马车里,见大军走远,轻吁一口气,说道,“虽说咱们还是不如黑岩国的人多,可有这许多兵马,王爷定能打胜仗,很快回来!” 她又怎么知道这些兵马背后的阴谋? 莫寒月微微勾唇,说道,“回罢!” 前边唐七应命,驾马车回城。 丹枫却微微皱眉,说道,“小姐,孟公子、汤公子被熊将军点中,难不成,这孟家和汤家,也是承亲王的人?”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有真有假,有虚有实,才难让人分辩。旁的不说,奉国大将军孟伦随王爷一同出征,若他是承亲王的人,这一会儿王爷那里怕早已祸起萧墙,哪里还用得着熊飞?” 夏儿听二人说话不是路,不由张大眼,说道,“小姐、丹枫姐姐,你们在说什么?难不成这熊将军出征,不是去助王爷?”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他是不是去助王爷打什么紧?要紧的,是将这七万兵马送到王爷麾下!” 主仆三人谈谈说说,一路回到相府,刚刚回到院子,就听门外小丫鬟回道,“小姐,少夫人来了!” 莫寒月挑眉,向丹枫一望,抿唇轻笑。 丹枫吐舌,说道,“难不成当真将银子送来?” 莫寒月淡道,“那还有假?”下巴微扬,说道,“你先去,将银子点清,说我即刻就到!” 丹枫笑道,“奴婢就喜欢这点银子的好差事!”转身出去。 莫寒月好笑摇头,这才唤夏儿服侍更衣,重新净过手脸,这才慢慢向厅里来。 花厅里,丹枫已将银票点过,分开十几家票号分别放好,见莫寒月进来,也不避开侯楠,福身回道,“小姐,果然是一百万两银子,一两不多,分十二家票号,没有汇丰园的!” 难道你还想多几两? 侯楠微微抿唇,眼巴巴的望着案上银票,心口一阵一阵发疼。 “嗯!”莫寒月点头,向案上那厚厚的一叠银票扫去一眼,这才在主位坐下,淡笑道,“辛苦二嫂!” 侯楠脸色惨白,目光从银票上艰难的移开,才低声道,“王妃答应臣妇的东西呢?” 莫寒月挑唇,说道,“难不成还怕我赖了你的不成?”向夏儿微微摆手,命她将手里的布包送上。 侯楠接过,打开来瞧,果然是自己两年来无时无刻不想取回的肚兜,只觉一颗心突突直跳,忙塞入怀里收好,又再问道,“那道供状……” 莫寒月低笑道,“嫂嫂也太过贪心,十一可不曾应过什么供状!” 侯楠知道她还要借此要胁,沉默片刻,微微咬唇,这才施礼告辞,说道,“王妃若没有旁的事,臣妇告辞!”不但不再多问一句,对侯世杰贪没军晌的事,竟也一字不提。 莫寒月淡笑,说道,“二嫂慢走,丹枫替我送送!”心里暗暗赞叹。如果不是她一入相府就受她所制,还当真是一个劲敌。 侯楠垂眸,说道,“不敢有劳丹枫姑娘!”竟然再不向案上银票望去一眼,转头就走。 丹枫本就懒怠相送,走到厅门,扬声唤一个小丫鬟送出门去,自个儿又再折身回来。 看着侯楠跨出院门,夏儿再也忍耐不住,“哗”的一声大叫,说道,“一百万两?小姐,我们竟然有一百万两银子?” 丹枫好笑,说道,“许久不见夏儿瞧见银子这副模样!” 夏儿被她说的笑起,说道,“这几年跟着小姐,不少吃不少穿,时时还赏下银子来,几千两几万两的银子也见的多些,这一百万两可是头一次!” 莫寒月微笑,向丹枫道,“你去命人传话,唤牧野来见我!” 丹枫心知是和这些银子有关,连忙点头,说道,“奴婢自个儿去罢!”匆匆出厅而去。 不过片刻,牧野跟着她同来,入厅给莫寒月见礼,说道,“小人见过小姐!不知小姐有何吩咐?” 莫寒月将案上的银票一指,说道,“这一百万两银子你拿去,即刻回返长水,去寻孟公子……”召他近前,细细嘱咐。 牧野听说竟有一百万两银子,不由轻吸一口凉气,说道,“小姐可当真信得过牧野,这可是一百万两银子!” 莫寒月浅笑,说道,“你跟我这几年,若是个见钱眼开之徒,怕也留不到今日!” 是啊,别的不说,单峻王送来那一车又一车的珠宝古玩,任一件都价值不菲,若是个贪财的,怕早就卷走私逃。 牧野释然一笑,向莫寒月行礼,说道,“小姐,此事事关重大,小人即刻启程,只是小姐这里,还望千万当心!”上前取过银子,贴身藏好。 莫寒月点头,含笑道,“有丹枫、丹霞在,你不必担心!厩里选匹好马,早去早回!” 牧野应命,再辞过一礼,又向丹枫道,“我和印大哥不在,小姐安危全赖两位姑娘,万万当心!” 丹枫含笑,说道,“盛京不比草原,人员出入纷杂,如今府里又有唐七几人相助,你放心就是!”向莫寒月道,“奴婢送牧野大哥出去!”施过一礼,跟着牧野向外去。 夏儿抿唇,笑道,“小姐要姐姐送少夫人,姐姐连厅门都懒怠出,怎么遇到牧野大哥,就如此勤谨?” 丹枫听她取笑,回头道,“少夫人被小姐搜刮的干干净净,又没有油水可捞,我自然不送。如今牧野大哥身怀巨资,我们出门儿找个没人处分赃去!” 说的莫寒月和夏儿笑起,这才转身出厅,跟着牧野离去。 看到二人走出院门,莫寒月向夏儿一望,终究忍不住问道,“夏儿,你可知道些什么?” “什么?”夏儿扬眉。 莫寒月轻叹,说道,“我怎么瞧着,印于飞和牧野,都对丹枫有些不同,只是不知道丹枫心里是谁?” 夏儿侧头想了片刻,说道,“他们四个人常常一同练武,夏儿瞧着,都是极为亲密,并不见有何分别!”说着心里倒有些羡慕。 “是吗?”莫寒月扬眉,细想四人平日相处的情形,也琢磨不透,只得抛开一边,不再去想。 大军开拔,只有少部分骑兵,其余都要靠步行,再加上带有许多的辎重,快马疾骑十多天能到的路程,大军就要走上一月有余。 莫寒月以为,等到峻王的消息,也要在一个月之后,不想大军出发刚刚五日,就听有小丫鬟回报,说道,“小姐,府前有峻王府的人求见!” 峻王府? 莫寒月诧异,说道,“你速去引他进来!” 小丫鬟奉命退去,一柱香功夫,带着一名清瘦的汉子进来,上前给她见礼,说道,“小人见过王妃!” 莫寒月认得他是峻王身边的长随方刚,不禁大喜,忙命他免礼,问道,“你几时从边疆回来,王爷可好?” 方刚躬身应道,“回王妃,小人是昨夜到京,王爷一切都好,请王妃不要挂念!”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说道,“这是王爷命小人带回,交给王妃!” 丹枫连忙接过,交给莫寒月。 莫寒月展信来看,果然是峻王眼花缭乱的字迹,先抱怨一路日头如何毒辣,把他一个小白脸儿晒成了小黑脸儿,又抱怨一路的吃食不够精美,姑娘不够美貌,最后才轻描淡写一句,“印于飞那小子本王记罪留下,已征兵一万,驻扎宁兴,勿念!”将夺关之战,消于无形。 丹枫伸脖子看到,嗔道,“印大哥跟去保护王爷安危,怎么无功却有罪?”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有罪如何,难不成印于飞还将他的训斥放在心上?” 那倒是! 丹枫抿唇,叹道,“只是王爷巴巴的命人送信来,却没有一句要紧!” 没有一句要紧吗? 莫寒月唇角浅勾,心底皆是甜意,轻声道,“夺关一战,虽说无人细禀,却也可见当时的激烈。虽说是罗进夺回,可是没有他的将令,罗进岂敢出兵?” 峻王只率两万兵马赶往宁兴关,可是未到关城,就见关城已被夺去,他既不退守,也是驻营,而是当机立断,命罗进率五千兵马夺回雄关,其间的果决和勇气,已经不是常人能为! 方刚听的连连点头,说道,“当时我们看到雄关已失,奉国大将军力劝王爷退兵二十里扎营拒敌,王爷却当机立断,命先锋即刻率五千精兵夺关,自个儿却命余下的兵马,一字儿排开,替先锋掠阵!” 一字儿排开,一万五千兵马,那也是长长望不到尽头的一条线,他这是为了让敌军分不出他兵力的多寡! 莫寒月轻轻点头,问道,“那一战伤亡如何?” 五千兵马,和黑岩十万大军争夺关城,无异于以卵击石! 方刚微微一笑,说道,“罗先锋英勇,身先士卒,不过两个回合,斩敌将于马下,五千精兵趁着黑岩军乱,都是疾冲而上。黑岩军仓促迎敌,又不知我们有多少兵马,顿时大乱,接战不过片刻,就退出关外,那一役,我们伤亡不过三百余人,黑岩军留下的尸体,却有近千人。” 丹枫听的血脉贲张,连连点头,说道,“这一役,三公子必然一战成名,令敌将闻风丧胆!” 罗家的公子,横竖都是好的! 莫寒月抬眸向她一笑。 正说着,丹霞也闻风赶到,忙向方刚问道,“夺关之后,黑岩军岂会善罢甘休?这些日子,可曾接战?” 方刚点头,说道,“几乎日日在关外叫战,大大小小,也攻关数十次,都被我们击退!” 丹枫扬眉,问道,“怎么,他们在关外叫战,王爷不曾应战吗?” 方刚摇头,说道,“王爷说天气太热,打打杀杀汗津津的有味道,所以始终命人坚守。” “噗!”丹枫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还当真被小姐说中!” 方刚也笑,说道,“王爷命小人和王妃说,说应过王妃的话,王爷记着呢,请王妃放心!” 丹枫扬眉,奇道,“王爷应过王妃什么话?” 莫寒月微微勾唇,说道,“他说,若是兵败,必会先逃,应我拖上罗三公子!” “噗!”这一次,连方刚也笑起来。 笑过一会儿,莫寒月点头,说道,“你来时路上,想来遇到增援的大军,我已命人给印于飞传信,请王爷务必当心熊飞,你记得提醒王爷!” 方刚显然有些吃惊,说道,“王妃是说,熊飞包藏祸心?”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恐怕他是承亲王的人!” 方刚脸色顿时凝肃,向莫寒月一礼,说道,“小人知道,请王妃尽管放心,若没有旁事,小人这就告辞,明日一早返回宁兴!” 丹枫奇道,“你这一路赶回,只为给王妃送信,就没有旁的事?”重要的是,那信上并没有什么要紧的话。 方刚点头,说道,“王爷命小人必要亲眼看到王妃,回王妃的话,教王妃放心,看看王妃胖了没有!” 前边几句话,莫寒月听的心中感动,想不到他人在边疆,面对黑岩十万大军,心里还惦记着她。可是听到后一句,却又微微一怔,跟着不禁笑起,微微摇头,低声道,“这小子……” 三个字喉间发出,却没在她的唇齿间,旁人并没有听出,而她自己,这一瞬胸臆间,却皆是柔情。 从封妃之后,往常他抱着她,只是抱怨身上没有几两肉,像抱着一根骨头,不用力怕滑出去,用力又隔着他,拼命要她多吃些东西。如今这句话,分明是怕她担忧,不顾自个儿的身子。 见方刚行礼告辞,莫寒月略想一瞬,含笑道,“你且稍等,替我带封书信回去!”起身到书房来,左手执笔,挥就一封书信,装入封套封好,交给方刚。 丹霞送方刚出去,丹枫抿唇笑道,“怎么小姐也学王爷的样子,千山万水的送封书信,尽写些没用的话!”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他只要看到我的字,自然知道我一切都好,又何必非要写要紧的事?” 更何况,峻王和她书信往来,只怕朝中也会有人留意,若是要紧的书信落入旁人手中,岂不是坏了大事? 丹枫听的连连点头,说道,“小姐说的是,如今我们和王爷,一明一暗两条线传递消息,倒更易掩人耳目!”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你道王爷巴巴的命个人回来,当真是说这些没要紧的?” 恐怕,宇文峻那小子早已知道她交待给印于飞的任务。 匆匆一月,边关传来消息,熊飞已率大军赶抵宁兴,与峻王合兵一处,共御黑岩大军。 丹枫闻讯,不禁一愕,向莫寒月望去,说道,“小姐,那熊飞并未如何,难不成是我们料错?”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不会!此人路上不做手脚,足见他隐忍的功夫,当是一个劲敌!” 丹霞听的脸白,抓住莫寒月的手,说道,“小姐,王爷会不会被他所骗,松懈戒备?” 莫寒月微微一笑,叹道,“莫说我们已经示警,纵然没有,他又岂会不多些戒心?” 能骗到峻王的人,怕还没有! 几件大事暂时平稳,转眼已近中秋,朝中传出旨意,渭南水患,海离族反,黑岩进犯,大梁多事之秋,宫中不备宫宴,不设庆祝。 这倒是省了一番应酬! 正中莫寒月下怀。 只是旁人不见,与谢沁匆匆一别已快两个月,逢此佳节,总要探望。 那日一早,莫寒月起身梳洗妥当,精心装扮,带上夏儿精心准备的细点,出园子径向府门而来。 刚刚迈出垂花门,迎面就见一个小厮一头撞来,见到是她,连忙跪下见礼,说道,“王妃,牧野大哥回来了,命奴才往里传话,奴才怕耽搁王妃大事,走的急了些,冲撞王妃,请王妃恕罪!” 莫寒月听他小嘴儿巴巴的说,明是请罪,实则是讨好,不由笑起,说道,“无心之失,谁又怪你,起来罢!”吩咐夏儿看了赏,问道,“牧野在何处?” 小厮忙道,“就在偏院儿里等王妃传唤!” 莫寒月点头,说道,“知道了!”挥手命他退去,自个儿转脚向偏院里来。 偏院里,牧野一身风尘,正捧着只大碗大口喝水,见到她来,连忙放下行礼,说道,“怎么劳动小姐出来?” 丹枫抿唇笑道,“小姐要往宫里去见谢妃娘娘,恰听小厮报你回来!” “哦!”牧野点头,向莫寒月道,“小姐吩咐的事,小人已经办妥,公子说,请小姐放心,断断不会误了小姐的大事!” 偏院里有许多奴仆、家人进出,他并不言明何事,连称呼孟少涵的“孟”字也省去,横竖莫寒月听的明白。 莫寒月轻吁一口气,点头道,“如此最好,你一路辛苦,今且歇歇,晚些回来再听你细禀!” 牧野忙道,“小人陪小姐一同进宫罢!” 莫寒月摇头,笑道,“你纵跟着,也是和丹枫一道儿留在营门外,又何必跑一趟?” 丹枫却道,“小姐就许他跟去,若不然他歇着也不踏实!” 牧野忙道,“是,丹枫姑娘说的是,小姐就许小人随行罢!” 莫寒月见他意坚,又急着进宫见谢沁,不欲多讲,只好点头,说道,“横竖你换身儿衣裳,一道儿来罢!” 牧野大喜,躬身连应,飞奔回自个儿院子换衣裳,赶在莫寒月上车前跟出府门。 云翔殿。 听到她来,谢沁忙亲自迎出殿门,相互见过礼,携着她手向殿内来,说道,“你再不来,我可要命人请你!” 莫寒月抿唇,说道,“初初回京,府里有许多杂事绊住身子,今日才腾出功夫来见姐姐!” 谢沁横她一眼,说道,“只怕你心中只挂着峻王,忘了姐姐!” 莫寒月推她手臂,娇嗔,说道,“这可不是来了,姐姐又拿妹妹取笑!” 二人说笑一回,入内殿坐下,谢沁轻叹一声,说道,“前些日子,听说萧侯爷回京,想来傅妹妹的亲事近了罢?” 莫寒月点头,说道,“定在九月十八,秋纬之后!” “嗯!”谢沁轻应,眸中露出些落寞,轻声道,“我关在这见不得人的地方,日后妹妹们出嫁,我竟一个也不能送!” 被迫进宫,始终是她一个心结! 莫寒月轻叹一声,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姐姐何必在意?妹妹们都知道,纵然姐姐不来,姐姐心里也挂着妹妹们!” 谢沁点头,见说这一会儿话,向身侧宫女道,“今日我留王妃用午膳,你们下去吩咐罢,这里留非儿和宛如服侍就是!” 宫女应命,纷纷行礼退去。 非儿向谢沁一望,去关上殿门,自个儿在殿外守着。 谢沁将殿门边儿立着的莫寒水唤过,轻声道,“你们有话,就在这里说罢!”起身也要往外殿去。 莫寒月忙唤,“姐姐!” 谢沁回头向她一笑,掀帘而出。 并不疑她还避着自己什么,只是也让她知道,她信她,她也信她罢了! 莫寒月会意,唇角勾出一抹笑意,轻叹一声,这才望向莫寒水,轻声问道,“寒水,这些日子可好?” 莫寒水听她语气中满是关切,微微一默,轻声道,“有谢妃娘娘照应,一切都好,你……你不必担心!” 想着谢沁和她姐妹称呼,自觉自个儿也应与她亲近,又总觉一句“妹妹”叫不出口,自个儿也不知道,哪里觉得古怪,许是因为,她是卫东亭的女儿。 莫寒月点头,轻声道,“你这性子匿在宫里,也难为你!”一句话,道尽对这个妹妹的疼爱,也诉尽此时此刻的无奈。 如果她有得选,宁肯她还是深居将军府,不懂世事的小妹妹。 莫寒水听她始终不问及正题,忍不住轻声道,“峻王妃此来,只是探问谢妃娘娘和寒水安危?” 莫寒月一怔,看到她微抿的小嘴儿,透出一抹熟悉的倔犟,不禁苦笑,叹道,“你和谢姐姐的安危,才是头等大事!” 报仇次之! 莫寒水心中微动,柔唇微抿,却并不接话,只是低声道,“这几年,卫贵妃素来深居简出,轻易不会踏出凤藻宫!” 莫寒月点头,说道,“她容貌已毁,想来是怕旁人笑话!” 莫寒水点头,慢慢道,“可是七月十八那日,我见她独自一人,前往揽月亭。” 七月十八,揽月亭…… 莫寒月张了张嘴,喉间顿时如堵上一层硬块,说不出话来。 莫寒水轻声续道,“我听到她……听到她在喊姐姐的名字,一直在问,为什么姐姐死了,还不放过她!” 是啊,本来,她已经赢了,将莫家灭族,莫寒月身残,她登临凤位,她已经彻彻底底的赢了,可是,就是因为她得意忘形,在莫家行刑当日,给莫寒月最后一次打击,却被她临死一击,将她拼命才抓到的东西全部毁去。 莫寒月微微阖眸,冷笑道,“是啊,她不甘,但她不甘又能如何?” 莫寒月身亡,因为她的愤恨,她的怨屈,她的不甘,她可以借尸还魂。可是她卫盈舒虽然毁去容貌,却好端端的活着,她连借尸还魂的机会都没有。 莫寒水向她默默注视,突然轻声道,“我姐姐就是死在揽月亭,是不是?” “什么?”莫寒月惊跳,骤然抬头向她望来。 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莫寒水一双水眸迅速泪水充盈,说道,“你知道,是不是?你听到揽月亭,立刻知道卫盈舒的不甘,却没有一丝疑惑,是因为,你知道揽月亭,我姐姐就是死在揽月亭,死在卫盈舒手里,对不对?” 原来,她说这些话,都是在向她试探! 莫寒月苦笑,只得点头,说道,“是!” 本来只是猜测,得到她的肯定,莫寒水顿时心头大震,忙在她面前蹲下,仰头向她迎视,说道,“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那你知不知道,我姐姐……我姐姐的尸身在何处?” “我……”莫寒月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几年来,她陆续知道,当年季子谦找过她的尸体,景郡王偷偷回京,寻找过她的尸体,罗雨桐回京,也曾查找过她的尸体,却没有人能够找到。此刻,莫寒水也问出相同的问题,可见几年,她也在不断寻找。 可是,她又怎么知道,她的尸体在哪里? 莫寒水见她不应,强忍的泪水终于滚滚而出,身子一软,慢慢坐倒,轻声道,“这几年,不管我用什么法子,都无法找到姐姐的尸体,我……我就想着,或者她没有死,她只是被关起来,可是……可是……” 可是,想到那一夜,卫盈舒站在揽月亭上的厉喊,整个身子,忍不住轻轻颤抖,颤声道,“那个疯妇……那个疯妇说什么,说什么姐姐被她残……残去肢体,还……还要与她做对,临死还要害她……” “寒水,别说了!”听到莫寒水的低喃,那三个月所受,顿时又再涌上心头,莫寒月呻吟一声,轻轻摇头,说道,“寒水,别说了!” “是真的吗?”莫寒水泪眼朦胧的抬头,摇头道,“我姐姐,她……她怎么受得了那样的折辱,他们……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为什么要如此折磨……” 姐姐莫寒月,那可是统领千军的巾帼英雄,何等一个清傲的人物,纵死也是马革裹尸啊,怎么能任由旁人残去肢体,肆意折磨? 喉间,硬块梗阻,莫寒月轻轻摇头,慢慢伸手,在莫寒水发顶轻抚,柔声道,“寒水,不要哭!不要哭!你姐姐……你姐姐她纵然受尽折磨,她也还是原来的莫寒月,他们能杀她的人,却不能夺她之志,她……她没死,她还活着!” 是啊,活着,她的灵魂,就在妹妹的面前,和她一样,等着复仇,等着将仇人一个个毙于剑下! “她没死,她还活着!”感觉到她的抚慰,莫寒水的情绪渐渐平稳,喃喃低语,轻轻点头,说道,“是啊,她还活着!朝廷忘了她,那千万将士忘不了她!她还活着!”狠拭一把眼泪,抬头向她望来,说道,“峻王……” 一个“妃”字还没有出口,上仰的姿势,却一眼对上她留海下秋水般的眸子,和眸子里那道凌利的光芒,不禁微微一怔,失声唤道,“姐姐!” 虽然断断不是同一个人,可是她抚慰的动作,她眸中那熟悉的光芒,竟然像极了姐姐莫寒月。 “什么?”莫寒月一惊,火烧一样将手收回,瞬间回神,皱眉道,“莫二小姐,你说什么?” “我……”看到她骤变的神色,莫寒水心头一个激淋,也顿时回过神来,不禁哑然失笑,喃喃道,“我可不是疯了,你怎么会是姐姐?” 看到她瞬间黯淡的神色,莫寒月心中一疼的同时,也悄悄松一口气。不敢再往下说,只是问道,“你留在宫里,留意卫氏姐妹的举动,可曾有什么发现?” 莫寒水摇头,跟着又轻轻点头,深吸一口气,稳定自己的情绪,轻声道,“这二人一个足不出户,一个风光无限,素日并没有接触。可是就在皇上回宫之后,卫盈舒宫里的乐公公,突然被皇后召去,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卫盈毓召见乐公公? 莫寒月微微皱眉,沉吟道,“此事你是听说,还是亲眼看到?” 莫寒水道,“是卫盈毓宫里的一个宫女前去传唤,我亲眼看到!” 也就是说,卫盈毓确实召见过乐天! 莫寒月点头,问道,“乐天见过皇后之后,你可曾见他和旁人说过什么?或者神色如何?” 莫寒水侧头回思,说道,“似乎带着些愤恨,可是又有些阴冷的笑意。” 愤恨,阴冷的笑意? 莫寒月心中暗念,又问,“可曾见他和人说什么?” 莫寒水道,“我暗中跟回凤藻宫,见他进去,就不能再跟,只听到他在门口唤了声……唤了声小顺子就进去,像是一个小太监的名字!” “小顺子……”莫寒月轻轻点头,一时也抓磨不透卫盈毓找乐天干什么。 微一吟,突然问道,“你是说,是皇上回宫之后?” 莫寒水点头,说道,“是!大约是皇上回宫六七日之后,在那之前,皇后曾召宫里的嫔妃给皇上接风。” “嗯!”莫寒月轻轻点头,突然想起一事,呼的站起向外殿来,唤道,“谢姐姐!” 谢沁正在外殿独坐品茶,见她出来,不禁扬眉,说道,“怎么?”起身向她迎来。 莫寒月握住她的手,同进内殿,问道,“姐姐,皇上回宫,皇后为皇上接风,宴上可曾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谢沁略略一想,摇头道,“和往常一样,那些人表面和气,言语夹枪带棒的,并没什么特别!” “没有吗?”莫寒月皱眉。 谢沁见她问的郑重,微微皱眉,低声道,“有什么特别的事……”脑中闪过一念,突然道,“哦,是了,宴上皇上命杨贵人伴在身侧!” 杨贵人? 杨露笛! 莫寒月眉目舒展,轻轻点头,说道,“也就是说,杨露笛怀上身孕,已经满宫皆知?” “是!”谢沁点头,奇怪的向她一望,问道,“妹妹怎么问起这个?” 莫寒月也不瞒她,轻声道,“在那之后几日,皇后曾将卫贵妃身边儿的乐公公唤去,恐怕与此事有关!” 谢沁扬眉,眸中闪过一抹了然,问道,“你是说,皇后算计杨露笛的胎,却命卫贵妃下手?”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卫盈毓为人阴狠,也知卫盈舒断断不会听她吩咐,怕是设下什么圈套。” 谢沁摇头,向莫寒水望去一眼,淡道,“莫皇后如此人物,还受那卫贵妃所算,她岂能轻易被旁人算计了去?卫盈毓这个算计,怕会落空。” 莫寒水听她提到姐姐,不由微微咬唇,却摇头道,“不然,这姐妹二人虽然不和,但不管是卫盈舒,还是卫盈毓,都不会愿意旁人生下皇上的长子,目标一致时,怕会动手!” 莫寒月点头,说道,“这二人都为人阴狠,若再联手,杨贵人断断讨不了一个好去!” 谢沁微默一瞬,突然冷笑出声,说道,“都不是好人,左不过是狗咬狗,管她们如何,我们置身事外,由她们斗去!” 莫寒月点头,说道,“姐姐说的是!” 莫寒水却眉目微动,说道,“若当真如峻王妃所料,我们为何不推波助澜?” 莫寒月眉心微动,摇头道,“我们不知道她们的算计,不能轻举妄动!”向莫寒水一望,叹道,“你更加不能引人注目!” 莫寒水抿唇,轻声道,“我知道,断断不能连累娘娘和王妃!” 谢沁却道,“此事我们倒不防借机而为!”凑首到她耳畔,轻声低语。 莫寒月听的连连点头,又再沉吟片刻,才道,“此事虽有可为,可是姐姐和莫二小姐万万不可冒险,一切,我们徐徐图之就是!” 谢沁点头,说道,“你放心,姐姐身后,有整个谢家的荣辱,断断不会轻举妄动!” 如果说,在此之前,她只是不喜宇文青峰为人,对他消极回避的话。草原大火之后,她的心里对他已是积极的对抗。 她有这个顾忌就好! 莫寒月点头,向莫寒水望去,见她再没有旁的事,轻声道,“你不宜久留,这就先去罢!” 莫寒水听到她嘱咐的语气,微微一愕,又向她深深一望,这才点头退出殿去。 谢沁听着脚步声走远,不禁轻轻一叹,说道,“若不是当年,你二人在我这宫里一闹,如今瞧这情形,还道你们是姐妹呢!”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强笑道,“姐姐说笑!” “我自然是说笑,她可是莫家的女儿!”谢沁含笑接口。 莫寒月轻“嘘”一声,向殿外望去一眼,轻声道,“姐姐,这宫里虽没有外人,可是姐姐说话,还是谨慎些好!” 这话传出去,逢难的就不止是莫寒水,还会是谢沁,甚至整个谢家。 谢沁见她神情关切,轻轻点头,轻声道,“那个人薄情寡义,如今姐姐也已看破,那姐妹两个,也不是什么好人,她们斗个你死我活,我们也乐得看戏,只是……”眸光在她身上微转,露出一些疑惑,轻声道,“十一,你当真如此恨她们,恨……卫家?” 不管怎么说,她终究是卫东亭的女儿! 莫寒月微微一默,伸手握住她的手掌,轻声道,“姐姐记着,十一只知莫家,不认什么卫家,十一就是十一,不是什么卫十一!” 这一句话,将谢沁引回许久许久之前,当着满厅的公子,小小的女娃脆生生的声音,就说过一句,“十一姓墨!” 墨,是她母家的姓,她是说,只知有母,不知有父吗? 谢沁轻轻点头,再不追问。 她又哪里知道,莫寒月所说的,是莫须有之“莫”,而不是笔墨之“墨”。 只是在想,或者,虽说因卫东亭才有十一,而也因为卫东亭,她们母女受了许多的苦罢! 宫纬之中,许多事不便细谈,二人心中各自领会,转而说些闲话。莫寒月陪谢沁用过午膳,直到后晌暑气渐消,这才与她辞过,慢慢向宫外来。 刚刚踏过金水桥,就听另一边御街上一阵大乱,马蹄声疾,一骑快马冲过御街,越过宫前的广场,向皇宫另一边疾驰而去。 莫寒月一眼看到,不禁心头一震,快步穿过广场,向牧野道,“快,你去兵部,问问发生何事?” 如果她看的不错,刚才那一匹马马鞍上的装饰,是驿站的八百里加急的驿马,而马上人身穿红色罩衫,显然是紧急军报,而所去的方向,正是兵部的所在。 牧野见她神情急切,来不及多问,忙点头应命,纵身上马,也冲过宫前广场,向兵部方向追去。 丹枫扶莫寒月上车,皱眉道,“小姐,该不会是我们王爷的事吧?” 莫寒月摇头,只觉一颗心怦怦直跳,说不出的慌乱,低声道,“但愿不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适,又不禁哑然失笑。 当真是关心则乱,前一世,自己征战沙场,这样的军情急报,见过多少回,也从没有像今日这样心惊肉跳,就连当初宇文青峰被困泽州,她虽紧急调兵,可也没有此刻这样担忧。 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莫寒月不禁怔住,心中暗道,“为什么会想到宇文青峰,为什么要和他比?” 宇文青峰虽然薄情寡悻,背信弃义,可是泽州一战时,她和他,可是患难与共的夫妻啊!难道,此时的峻王在她的心里,已经重过那时的宇文青峰? 还是,上一世自己对宇文青峰,虽有夫妻之情,却并没有将整颗心交付,至使,如今驻入一个峻王,竟然将与宇文青峰的当初也全部抹去? 莫寒月心中迷惑,却并没有时间让她细想,心思很快转回刚才看到的军报上,轻叹一声,向车外唐七道,“回相府罢!” 或者,那封军报,与峻王无关呢! 只是,她也明白,如今只有西、南两处不安稳,不是峻王,就是景郡王,任是哪一处,她都不愿有事。那么,是别处吗? 莫寒月不禁苦笑。 身为莫家的女儿,大梁的边疆安宁,都视为己任,几时会如此自私,单单盼望不是自己关心的人? 在相府门前下车,莫寒月刚刚踏上石阶,又再停下,向唐七道,“一会儿牧野回来,不必通报,让他径直进去就是!”见唐七躬身应命,带着丹枫进府,向后园去。 刚刚走到院门,就听身后脚步匆匆,牧野拔步飞奔而来,隔着老远就急声唤道,“王妃……王妃……” 莫寒月心头一震,骤的回过头来,急声道,“怎么回事?”这一刻,只觉一颗心已提到嗓子眼来。 牧野脸色微白,奔到近前,颤声道,“兵部急报,说……说王爷投敌,罗三公子战死……” “你说什么?”莫寒月双眸大睁,失声惊呼。 丹枫也是大吃一惊,一把将牧野抓住,颤声道,“怎么会?怎么会?你……你有没有听清?” 牧野摇头,说道,“这样大的事,我岂敢不问清楚再说?兵部尚书冷大人已经赶着进宫,恐怕消息立时就会传出来!”望向莫寒月,急切道,“王妃,怎么办,快想法子吧!” 战死,失的是性命,投敌,可是声名全毁啊! 这一会儿,院子里的人听到声音,也都赶了出来,夏儿听到,顿时脸色苍白,连连摇头,尖声叫道,“不!不会!王爷怎么会投敌?夏儿不信!不信……”叫到最后,珠泪已滚滚而落,一把抓住莫寒月,连声道,“小姐,你快想想法子,王爷一定是被人所害!” 被她一叫,莫寒月顿时清醒,微微点头,说道,“不错,王爷断断不会投敌,这其中,必有阴谋!”深吸一口气,向牧野道,“快,设法打探边关的情形,还有,看印于飞有没有消息!” 牧野点头,见她没有别的吩咐,转身飞奔而去。 丹霞脸色苍白,扶住莫寒月,轻声道,“小姐,印大哥会守着王爷,是不是?那时小姐说,命他寸步不离,他会和王爷在一起,是不是?” “是!”莫寒月点头,强压住狂跳的心脏,轻声道,“王爷不会投敌,身边有印于飞、丁亦等人,要保住性命也不是难事,可是为何边疆会传来这样的消息?” 不是流言,竟然是正式的军报! 丹枫也是脸色惨白,轻声道,“三公子……三公子……” 她自幼在靖国公府长大,虽然服侍的是大公子罗越,可是也是和罗进、罗雨槐兄妹一同长大,此刻听到罗进战死,顿时心如刀绞。 莫寒月咬牙,轻轻摇头,说道,“罗三公子武艺高强,沙场征战也不是第一次,怎么会轻易战死?”一时间,只觉此事疑点重重,难辩真假。 此时夏儿终于缓过神来,扶住莫寒月,轻声道,“小姐,先屋里歇歇罢,一时半刻,怕不会有消息,别累坏身子!” 被她一说,丹枫、丹霞也回过神来,连忙点头,说道,“小姐还是先歇着罢!”伴她一同向院子里来。 这一闹,院子里的小丫鬟都得到消息,眼看莫寒月主仆几人都是脸色不佳,都不约而同压低声音,放轻脚步来往服侍,生怕惊扰到莫寒月。 坐不过一盏茶功夫,突然间,就听脚步声匆匆,径直从院门而入,向花厅里来。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霍然站起,问道,“何人?” “王妃!”门外是唐七的声音,说道,“靖国公府来人,说罗大公子有请小姐前往靖国公府一叙!” 罗越回来了! 莫寒月大喜,忙一迭连声叫道,“快!你快去命人备车!不不!备马!”拔步就向门外冲去。 唐七忙道,“王妃,靖国公府是命马车来接,如今天色刚暗,街上人多,还是乘车罢!” 莫寒月脚步一停,立刻点头,说道,“好!”转身跟着他,一同向府外来。 心里暗责,莫寒月啊莫寒月,你自诩久经沙场,泰山倾崩都能面不改色,今日怎么会方寸大乱,连这一节也想不到。 前边消息刚刚传峻王投敌,此刻峻王妃堂而皇之的策马穿街跑去靖国公府,岂不是引人猜忌? 丹枫、丹霞二人挂念罗进,也不等吩咐,径直跟着出府。 马车刚刚在靖国公府门前停下,就见管家罗福已快步迎上,迎莫寒月下车,躬身行礼,说道,“王妃,大公子在书房相候!” 莫寒月点头,已顾不上与他客气,径直带着丹枫、丹霞二人入府,向罗越的书房而来。 此时已是暮色初降,罗越的书房里,早已灯火通明。书房门外,小丫鬟见到莫寒月,忙回道,“大公子,峻王妃来了!” 莫寒月也不等里头唤请,径直闯入,唤道,“罗大哥!”这一眼望去,只见除罗越兄妹,谢霖、萧枕江、萧行山、墨浩林、宋思明五人竟然都在。 自然是得到消息赶来。 罗越快步迎上,说道,“十一,事情紧急,且不要顾这些虚礼!” 罗雨槐一把抓住她的手,哽声道,“十一,我三哥……三哥……” 莫寒月点头,握紧她的手以示安慰,目光向众人一扫,摇头道,“峻王不会投敌!” 几人互视一眼,萧枕江轻轻点头,说道,“正因如此,此事必有蹊跷!” 罗越道,“十一,你足智多谋,又精通兵法,所以请你来一同商议!”侧身肃手,引着她向内侧的大案而来,那里早已辅开一张军用的大梁布防图。 景郡王遇险,莫寒月出计,罗越和萧枕江兄弟都是躬逢其会,自然知道的清楚。而谢霖、墨浩林和宋思明三人在她赶到之前,约略听三人提起,听到“精通兵法”四字评语,只是眉目稍动,倒也并不诧异。 到了此时,任莫寒月有天大的戒心,又岂能隐藏?点头道,“不知罗大哥可有确切的消息?”口中问话,手指已抚过图上的千山万水,百城千廓,向西移去,准确的点上宁兴关。 罗越立在她的身侧,微微摇头,说道,“我刚刚回京,还不曾缴旨,就听到这个消息!”抬头向萧枕江一望,说道,“还是侯爷说罢!” 兵部的战报送入宫里时,萧枕江就在御前。 萧枕江点头,目光也停在她纤纤玉指所指的宁兴关上,说道,“奏报上写,我大梁大军驻守宁兴关,与关外黑岩大军对峙。峻王贪功冒进,说是要一个月内夺回三城,不顾几位将军阻拦,亲自带兵出击,哪知却误中黑岩大军埋伏。被困之后,峻王贪生怕死,竟然投敌,跟着计诱罗三公子出关,将他献给敌将击杀,若不是定远将军死守,恐怕宁兴关不保!” “贪功冒进?”莫寒月扬眉,冷笑道,“他们说峻王贪功冒进?” 就算是陷害,也该找一个可信的借口! 罗越点头,说道,“也正因此,我们才确信,此事必有蹊跷!” 丹枫实在忍不住,轻声插口,说道,“大公子,三公子他……他……” 他当真战死了吗? 只是后一句,噎在喉间,却说不出口来。 罗越向丹枫深望一眼,轻轻摇头,说道,“既然峻王不可能投敌,自然也就不会诱罗进出关,若罗进果然身亡,恐怕……”微微咬牙,垂目望着图上宁兴关那一片起伏的山峦,默然不语。 既然峻王不可能诱罗进出关,也就不会被黑岩军所杀,若他真的死了,只能是被自己人暗算! 丹枫心口骤然一疼,轻轻摇头,说道,“可是……可是为什么要报……要报是王爷出卖?” 莫寒月淡淡道,“是为了令靖国公府恨上峻王,以峻王为敌!” “那又如何?”宋思明不解,说道,“既说峻王投敌,峻王自成我大梁之敌,他诱不诱罗三公子,都已是大梁的罪人,靖国公府自然也会与他为敌!” 莫寒月冷笑一声,说道,“只因为,国仇未必所有的人放在心上,家恨,却会令大多数人念念不忘!” 人的私心,一语道破! 罗越默然片刻,点头道,“不错,若峻王果然投敌,或者我罗家会朝中请命,挥兵痛击黑岩军,令峻王不能得逞,却不会千山万水,去击杀他一人。可罗进若当真死在他手……”苦笑一声,抬头向莫寒月一望,低声道,“怕我罗越,也是那个念念不忘之人!” 莫寒月点头,说道,“岂止罗大哥,十一更是如此!” 若不是为报灭族毁家之仇,她莫寒月又岂会借尸重生,耗尽数年心机,盘谋算计? 萧枕江皱眉,说道,“罗三公子生死,我们此时不得而知,可是军报既说峻王投敌,他必然不会在关内。而他若不投敌,又不在关内,会在哪里?” 是啊,峻王在哪里? 莫寒月垂眸,向宁兴关四周的地形细瞧,轻声道,“若军报是假,只能说,是熊飞等人动手,却没有治峻王死命!” 如果峻王身亡,军报大可以报他为国捐躯,倒不必杜撰出他投敌的话来,有污皇室的声名! “不错!”小静安王谢霖点头,说道,“他们既报峻王投敌,自然是怕峻王脱险之后,潜回盛京,金殿陈情,所以污蔑峻王投敌,先令他成为大梁罪臣,使他不能顺利回京!” 宋思明皱眉,摇头道,“若当真是被人暗算,峻王又岂不知是朝中有人授意,又怎么会逃回京来?” 莫寒月点头,说道,“依峻王的性子,受旁人暗算,断不会吃这哑巴亏,非要找回场子不可,所以,就更不会回京!” 萧行山忍不住问道,“那他既不回京,也自然不在宁兴关,又会在哪?” 莫寒月垂眸,看着下方的地图,轻声道,“宁兴关内,千里平原,峻王身边,总还会有些人跟着,要想躲藏,怕是不易!” 萧枕江道,“不错,对方既然动手,自然是安心要取峻王性命,峻王想要穿越千里平原,又岂能逃得过追踪?” 不在宁兴关,不在大平原,那唯一的可能就是…… 几乎所有的目光,都向图上扫去,暗暗吸一口凉气。 莫寒月纤纤素手轻扫,淡道,“宁兴关内,是千里平原,宁兴关外,可是连绵的群山,峻王……他就在这里!”尖尖食指,已停在关外那片山峦上。 宋思明失惊,说道,“那岂不是离黑岩大军极近?只要放出消息,说峻王在关外,黑岩军岂有不搜山的道理?” “不怕!”谢霖轻轻摇头,说道,“峻王身边,跟着的必是他的十几名亲随和峻王府的几百亲兵,在那千里平原上,果然难以躲藏,可是如此一片大山,要想避开黑岩大军的搜索,倒也不难!更何况,黑岩大军还要顾及宁兴关内的大梁兵马!” 莫寒月点头,说道,“若当真如此,峻王也必不会老老实实的远避,恐怕黑岩大军,会不胜其扰。”抬头向罗越一望,说道,“罗大哥有何打算?” 罗越手指在案上轻击,说道,“这封奏报送来,不论真假,我罗家都会命人赶往宁兴关。” 萧枕江点头,说道,“罗大公子手足情深,该当当殿请缨,亲手斩杀峻王,报杀弟之仇!” 谢霖点头,说道,“如此一来,靖国公府与峻王已成死仇,纵不能将峻王擒杀,峻王要想回朝,也已千难万难!” 莫寒月突然道,“若是黑岩军根本就知道此次阴谋,也知道峻王的下落,却按兵不动,单等罗家军到,才引罗家军与峻王相遇,那时罗家军以为峻王投敌,当即诛杀,一则借罗家之手将峻王除去,二则坐实他投敌的罪名!” 她这番话一说,在场众人齐吃一惊,罗雨槐失声道,“十一,你是说……是说我们军中有人与黑岩军勾结?” 第226章只是其中的一环 莫寒月冷笑,说道,“皇上北行,海离族反,调走景郡王,跟着景郡王遇险,调走萧侯爷,跟着渭南民乱,又调走罗大哥,不早不晚,偏在这个时候,黑岩军叩关,神不知鬼不觉连夺三城,这也未免太过凑巧!” 这番话一说,众人顿时默然。 罗雨槐摇头,说道,“景郡王遇险,萧侯爷是自个儿请命!” 莫寒月点头,说道,“那一计,自然不是非萧侯爷不可,只是皇上北行,随行将领有限,能调动的也只那么几人,不是萧侯爷,就是罗大哥了!” 罗雨槐轻声道,“若去增援景郡王的是大哥,那渭南民乱……” 谢霖点头,说道,“怕也只能换成萧侯爷!” 萧枕江浓眉微皱,说道,“若这些事情都是出自一人之手,此人一步一步设计,难不成就是为了除去峻王?” “不然!”莫寒月摇头,说道,“峻王受命,怕还在旁人的意料之外!” 宋思明见她话说半句留半句,不禁急起来,说道,“十一,依你之见,还有什么,怎么不一同说出来?” 莫寒月抬眸向他一望,唇角挑出一抹笑意,轻声道,“兵权!恐怕,对方想要的,是这征西大军的兵权!” 是啊,兵权! 这两个字说出,谢霖等人都是面面相觑。 墨浩林、宋思明二人也倒罢了,谢霖四人都是出自将门,沙场征战的老将,又岂能不知其间的利害? 如果,当真有人设计了这一连串的事故,为了拿到征西大军的兵权,断断不会是为了与黑岩军拼个你死我活,而是…… “夺位!”莫寒月双唇微启,定定吐出两个字来,声音虽然轻飘,却是确定无疑的语气。 墨浩林轻吸一口凉气,低声道,“当日军报传来,殿上众将纷纷请命,承亲王……承亲王却是主和,其余几位……”皱眉凝思,回思那日殿上的情形。 谢霖摇头,说道,“不管是谁,如今我们无瑕去管,只看眼前要如何应付!” 莫寒月点头,目光又落在地形图上,轻声道,“若罗大哥出兵,直扑宁兴关,与黑岩军交战,随后见到峻王,自然更加要杀个你死我活。若对方最终的目的是兵权……”说到这里,微微摇头,低声道,“以熊飞的身份,又如何为帅?” 罗越扬眉,说道,“奉国大将军孟伦才是峻王副将,军阶又在熊飞之上,无论如何,也轮不到熊飞!” 莫寒月点头,说道,“可是若不许罗大哥出兵,旁的人前去,怕又收不到奇效,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是啊,罗越出兵,兵权纵不落入罗越之手,也在奉国上将军孟伦之手。可是罗越不出兵,又如何将峻王置于死地? 一时间,书房中一片静寂,所有的人都望着图纸凝神思索。 丹霞不懂行军,心里却记挂罗进,轻声道,“若是,若是峻王投敌是假,三公子……三公子战死,会不会也是假的?” 是啊,罗进! 莫寒月骤然抬头,向罗越望去。 小静安王谢霖眸子一亮,说道,“是啊,既然峻王不是真的投敌,罗进就不会那么容易战死,或者,也是受人暗算!” “受人暗算?”莫寒月喃喃,轻声道,“若是他们将罗三公子害死,与他战死并无差别,若是罗三公子未死……”说到这里,又低头去看地形图,一个浅浅的笑容从唇角扬起,低声道,“原来如此!” “什么?”罗越、萧枕江同问,连谢霖也不禁向她注目。 莫寒月冷笑,说道,“方才我们只想,前边对方连环计出,将峻王引去西疆,他们的最终目的,自然是除去峻王,或争夺兵权,却没有想到,此事也不过是他连环计中的一环,最终目的,并不在此!” “不是最终目的?”几人同时惊呼,谢霖问道,“十一,你是说,他们还有后招?” 黑岩出兵,连夺三城,占大梁数百里土地,如此大事,还只是其中的一环,那最终目的,又是如何的可怕? 莫寒月点头,说道,“谢大哥请想,若是罗三公子未死,他们构陷峻王,罗三公子岂有坐视不理的道理?可是我们并未收到他一丝消息,也就是说,罗三公子或者受人暗算,被囚押起来,或者就跟在峻王身侧,遁入宁兴关外的山里,无法传递消息!” 谢霖点头,说道,“倒极有可能!” 莫寒月勾唇,目光逐一向众人望去,说道,“若罗大哥中计,在宁兴关外诛杀峻王,为罗三公子报仇,可是峻王死后,罗三公子却好端端的回来,峻王府的人岂会答应?棣亲王岂会答应?” 军报所传,只是峻王骗罗进出关,罗进战死。若峻王能洗清自己的冤屈,与罗家之间自然还能辩解。可是峻王若死在罗越手里,这个仇就算结下,再也无解。 罗越轻吸一口凉气,说道,“到那时,棣亲王与我罗家已成死敌,再也无法可解,我罗家虽然握有兵权,却都是朝廷的兵马,可是棣亲王手中,除去朝廷的二十万兵权,还有自个儿封地所养的十万精兵,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棣亲王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朝廷就会以谋逆论处,以朝廷的二十万精兵围攻棣亲王的十万精兵……”冷笑一声,咬牙道,“怕当真是血流成河啊!” 萧枕江听的背脊生寒,轻声道,“棣亲王与朝廷杀的两败俱伤,那到头来……” “自然是渔翁得利!”莫寒月淡淡接口。 军国大事,丹枫不懂,可是到了这会儿,她听的明明白白,不禁大喜,说道,“那么说,三公子一定还活着!” 莫寒月轻轻点头,向罗越一望,说道,“如今,我们一要查出宁兴关内的情形,二要找到罗三公子的下落,才好筹谋对策!” 罗越点头,说道,“我即刻派人赶往宁兴关,一明一暗两路人马,查实关内情形!” 莫寒月略一沉吟,目光向屋内众人一一望去,慢慢说道,“宁兴关内,有十一的人,或可一用!” “你的人?”谢霖、罗越等人同时一怔,互视几眼向她望去。 虽说她是御封的一品王妃,可是终究不过相府的一介庶女,身边两个会武的丫鬟,还是罗越所赠,另外就只有牧野、印于飞二人可用。 如今,她竟说军中有她的人,岂能不令人惊讶?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各位兄长心中存疑,此时十一无从解释,如今事急,先处置大事要紧!” 这个小小少女身上,当真是越来越多的谜团! 谢霖等人心中不禁暗叹,却已无瑕追究,点头道,“十一说的是!” 当即几人都凑在图前,研究宁兴关地形,商讨进退之策。 暮色渐深,几人终于将宁兴关一带地形布署都了然于胸,将所能想到的情况都商议出应对之策,才轻轻松了口气。 谢霖向莫寒月一揖,含笑道,“一向知道十一妹妹足智多谋,想不到,还是将相之才,佩服!佩服!” 莫寒月连忙还礼,说道,“大哥言重,十一岂是大哥万一!” 墨浩林见他二人客气,微笑摇头,说道,“边疆战事也倒罢了,从明日起,十一的日子怕不好过!” 是啊,峻王投敌,峻王妃又该如何自处? 莫寒月扬眉,说道,“莫说十一不曾大婚,纵然是,也不过是幽禁,又能如何?” 经历过上一世最后那三个月,幽禁又有什么可怕? 罗越瞧着她纤细的身形,只觉她纤弱双肩,似能挑起千斤重量,心中又怜又敬,轻声道,“峻王冤屈昭雪之前,十一妹妹就留在相府,不要出外走动罢,有什么事,有雨槐前去传递消息!” 罗雨槐连忙点头,说道,“是啊,十一,你道没什么,可是这官室内宅之间,蜚短流长,也能夺人性命。横竖如今宁兴关情形不明,旁人也不会拿你怎么样,你就留在相府罢!” 莫寒月垂眸,微凝片刻,突然一笑,淡淡道,“今日可是中秋佳节呢,罗大哥明日上朝请旨,要出兵,总也还要三日!两日之后,十一下帖宴请各大世家的公子、小姐们同聚,还请各位兄长和罗姐姐不弃!”说完向众人施下礼去。 她不躲着,反而大设宴席? 众人错愕,不禁面面相觑。 隔了良久,罗越最先回神,轻轻点头,说道,“峻王是峻王,十一是十一,我们靖国公府的兄妹几人与十一小姐素有交情,旁人又不是不知!”说完向莫寒月回礼,说道,“届时,罗越和雨槐必定上门叨扰!” 罗雨槐也连连点头,说道,“十一,我明日一早,就会知会几位姐姐!” 莫寒月点头,又向另几人望去。 小静安王谢霖点头,叹笑道,“十一大智大勇,男儿不及,谢霖佩服,那日自然到场!” 萧枕江望向她的眸子里,也全是惊服,点头道,“我兄弟二人也必会前去!” 墨浩林见她望来,点头道,“当然!” 宋思明也跟着点头,说道,“行兵打仗我是不懂,到府吃吃喝喝,倒是拿手!” 莫寒月“嗤”的一笑,说道,“宋公子这话,怎么听着倒像是峻王!”见天色不早,事情也大至说妥,当即向众人行礼,说道,“十一先请告辞,两日后恭候各位兄长、姐姐的大驾!” 众人齐齐点头,随着她向外走。 到府门外,谢霖等人也向罗越兄妹行礼,说道,“天色不早,我们也先行散去,明日朝上见罢,其间若是有事,随时命人来召!” 罗越一一谢过,送众人上马。 宋思明上马,又与谢霖等人行礼,说道,“我与十一小姐同路,送她一程,先别过王爷,别过萧侯爷、萧二公子、墨三公子!” 谢霖、墨浩林二人本已策马向莫寒月马车来,听他一说,同时停住,微一迟疑,同时拱手道别,说道,“有劳宋公子!” 莫寒月将车帘掀起,含笑道,“有劳宋公子!”又再向众人别过,这才吩咐马车径往丞相府。 府前下车,莫寒月先谢过罗府驾车的奴仆,又再向宋思明行礼,说道瞎,“多谢宋公子相送!” 宋思明微微一笑,说道,“能为十一小姐效劳,宋某之幸!” 莫寒月微笑,福身与他辞过,转身进府。 往常这个时候,相府前院里除了来往的奴仆,早已没什么人,而这一会儿,却见灯火通明,前厅大门大敞,奴仆侍立。 莫寒月一眼瞧见,不由脚下一停。 “王妃!”身侧,有小厮跟来,躬身道,“夫人说,等王妃回来,请王妃到厅里说话!” “只是夫人吗?”莫寒月微微扬眉,并不迟疑,已款款移步,向前厅而去。 小厮得过她的好处,随后跟来,低声道,“还有承亲王妃,相爷也已回来,二公子和少夫人,三公子、四公子,都已在厅里!” 明白了! 莫寒月唇角微扬,点头道,“知道了!” 小厮见她再没有话问,这才抢到前头,向厅里回道,“王妃回来了!”也不等里头的人应,赶忙打起帘子。 莫寒月款款跨入前厅,抬眸一望,就见卫盈璧坐在上首,卫东亭和侯氏二人分两侧坐在下首,其下卫敬飞、卫敬行二人分坐,卫敬行的轮椅停在卫敬飞下首,侯楠立在侯氏身后。 厅内情形收入眼底,莫寒月微微勾唇,向卫东亭和侯氏各施一个常礼,说道,“这个时辰,爹爹和母亲还不曾歇息?” 等你! 侯氏皱眉,勉强起身还她一礼,说道,“十一,你也知道这个时辰,一个女儿家,怎么这会儿才回府?” 竟然再不口称王妃。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母亲说的是,是十一一时不察!” 见她不为自己分辩,侯氏倒也再说不出什么,但想这个女儿倒还比卫盈璧贴心一些,偏偏生出此事,好端端一个峻王妃,如今反而成了笑柄,不禁深叹一声,又再坐下。 莫寒月微微一笑,也不多问,顾自在卫盈璧下首落座。 卫敬飞神色微动,脸上现出些犹豫,坐着未动,倒是卫敬行、卫敬岩二人上前见礼,说道,“见过王妃!” 莫寒月含笑点头,说道,“二位兄长免礼!”目光向卫敬飞一扫,淡道,“这几日,少见二哥,今儿怎么回来了?” 卫敬飞听她语气清冷,迟疑一瞬,也起身行礼,说道,“这几日宫里多事,故而不曾回来,倒劳王妃动问!” 如果,不是今日听到兵部的奏报,恐怕也还不会回来吧? 莫寒月淡笑,说道,“二哥辛苦!” 兄弟几人全部寒喧过,就是不问这一大堆人聚在一起什么事,端起小丫鬟奉的茶,浅浅细品。 侯氏忍不住,问道,“十一,你在外头就没有得信儿?” 莫寒月扬眉,问道,“什么信儿?” 卫东亭皱眉,说道,“听说你是罗府的车子接走,难不成就没有听说……没有听说边疆的消息?” “边疆?”莫寒月反问,淡笑一声,说道,“爹爹是说,峻王投敌,罗三公子战死的消息?” 她知道啊! 她的话一说,满厅的人都不禁怔住。 这么大的事情,她既然知道,怎么还和没事人儿一样? 侯氏皱眉,说道,“十一,峻王所为,原怪不到你身上,好在还没有大婚,这些日子,就躲在府里,不要到处走动了罢!” 这些话,倒和罗雨槐等人所言不谋而合,只是罗雨槐等人是怕她被流言所伤,侯氏……怕的是丢相府的颜面罢! 莫寒月浅笑,淡淡摇头,说道,“不过一封军报罢了,实情如何,还要等战事结束,只要圣旨一天未下,十一还是御封的一品王妃,又何必躲躲藏藏?”心知也只为此事,将茶一搁,起身行礼,说道,“今天在外头一日,十一也乏了,若没有旁事,十一告辞!”也不理旁人应不应,转身就向厅外去。 “这……”侯氏张了张嘴,向卫东亭望去一眼。 卫东亭也是整个人怔住,向她一望,微微摇头。 是啊,她是御旨赐封的一品王妃,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皇帝没有下旨免去,她就还是一品王妃,旁人无法更改! 只是这满厅的人,得到消息,都如遇到天大的事,惊慌者有之,惋惜者有之,暗喜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都齐聚这里,要看她如何应会。哪知道如临大敌等这许久,她就这样轻描淡写掀过,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哪知满厅的人还没有回神,就见莫寒月走到厅门又再停住,转身望向卫敬行,说道,“两日后,十一要请各府的公子、小姐来府里饮宴,还有劳二嫂和三哥代为张罗!”说到后句,向侯楠扫去一眼。 “饮宴?”侯氏忍不住瞪眼,说道,“十一,这个时候,你要请各府的公子、小姐饮宴?” 莫寒月微微一笑,点头道,“是啊,今年中秋,宫里不设宴,我们自个儿乐乐,也当应景儿!” 卫敬行也是满脸诧异,跟前两步,问道,“王妃,不知是哪几府的公子、小姐?可曾下帖子?”若她是此时起意,到明日消息传开,怕到时无人肯来。 莫寒月微微勾唇,淡道,“有墨家表哥,还有宋公子,小静安王、罗大公子也已请到,萧侯爷、萧二公子想来也会来,另谢、罗几府的小姐总也不会驳十一的面子!” 卫敬行听她特意点到墨浩林和宋思明,顿时心头一跳,忙道,“王妃放心,一切自有为兄代为置办!” 莫寒月微微一笑,转头又向侯楠一望,说道,“那日所用的饮食,就有劳二嫂!”事情交待清楚,转身出厅,带着丹枫、丹霞二人径直回自己院子里去。 等走到园门,天色已经全黑,在园门处取两盏气死风灯,丹枫、丹霞二人一人一盏提着,一左一右,伴着莫寒月向园子深处去。 听到近处一片沉寂,只有湖水发出微声,丹枫忍不住道,“这起子人,小姐封妃时,也跟着荣耀,怎么这会儿出些事端,一个个如临大敌,生怕小姐连累他们一般!” 丹霞也轻轻点头,说道,“旁人也倒罢了,那二公子,若没有小姐,他如何能有今日,你瞧今儿那模样儿……”小嘴儿微撇,冷哼一声,说道,“日后可别再求到我们小姐这里!”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我们自做自个儿的,只要他们不惹到我们这里,要做什么想什么,也不用去管!” 丹枫点头,抿唇笑道,“小姐,方才小姐说要设宴,你可没瞧那些人的嘴脸,像是见鬼一样!” 丹霞“嗤”的笑出声来,说道,“瞧瞧,丹枫姐姐也有走嘴的时候,怎么说我们小姐像鬼?” 丹枫好笑,说道,“我几时说过,分明是你在说,还凭空来赖着我!” 丹霞笑道,“分明是姐姐在说,怎么这会儿不认?” 终究是少年心性,二人笑闹间,倒把这一夜的焦急担忧抛之脑后,一路皆是清脆的笑声。 莫寒月含笑倾听,不禁微微摇头,心里暗叹。 若那军报是真,到此刻,峻王府和靖国公府,早已是一片愁云惨雾,又哪里还有此刻的轻快祥和? 想到方才在靖国公府中的情形,又不禁暗暗点头。 往常,虽不见谢霖、罗越等人对峻王如何信赖,可是说到投敌,对他倒都是坚信不疑,若非如此,又岂会有今夜的共商大计? 院子门口,夏儿早已伸长脖子等候多时,一见三人回来,忙奔前迎上,连声道,“小姐,如何,那……那军报定是假的罢?是不是牧野大哥听错?” 莫寒月摇头,说道,“军报是实,牧野并没有听错!” “怎么会?”夏儿尖声叫出来,摇头道,“小姐,不会!夏儿不信王爷会投敌!他……他……他虽然说的自个儿贪生怕死,要临阵逃命,可是……可是断断不会投敌!夏儿不信!” 莫寒月停住,向她定定凝视片刻,突然轻声笑起,说道,“瞧不出,我们夏儿倒是王爷的红颜知己呢!” 夏儿听她说笑,急的连连顿足,说道,“都什么时候了,小姐还说笑,快想法子救王爷啊!” 莫寒月见她小脸儿上全是担忧,心中温暖,牵住她的手,轻声道,“夏儿放心,王爷会好好儿的回来!只是后日还有差事,你要给我办好!”口中交待两日后设宴的事,慢慢向院子里来。 第二日早朝之后,果然传出消息,皇帝封罗越为平西大将军,率轻骑一万,疾骑赶往宁兴关,接掌帅印,诛杀叛臣,抵御外辱。 除此之外,孙凌、孙源、易铭鸿等一众小将也纷纷请缨,罗越却一概不用,只点孙凌一人为副将,代为整军。 也就在同一日,各府的公子、小姐都接到峻王妃的帖子,邀约过府赏菊饮宴。 这帖子一接,各府公子、小姐们顿时奔走询问。 峻王投敌,峻王妃纵然不悬梁自尽,也该深居简出,怎么反而大肆宴请。 往日,峻王妃设宴,大伙儿自然是巴不得巴结,可是今日……还当真不知道是该去还是不该去。 就在这个时候,也不知是谁打听到消息,说道,“峻王妃给各府投帖,第一个就是去的靖国公府,罗大公子和罗五小姐都已接帖,说是必定会去!” 峻王害死罗三公子,峻王妃设宴,罗大公子和罗五小姐竟然欣然赴宴? 公子、小姐们几番推敲之后,都不禁暗暗点头。 那位十一小姐,封妃之前,就与罗家小姐是闺中好友,如今峻王出事,她王妃的位子虽然岌岌可危,可是纵然将这一品王妃的头衔去掉,也仍然是罗五小姐的知交好友,更何况,宫里还有一位谢妃娘娘! 如此一来,众公子、小姐再也没有迟疑,隔日一早,都是精心妆扮,欣然到府饮宴,权当并不曾听到有关峻王的风声。 叶弄笛、傅飞雪几人虽然没有参予那日靖国公府的共计,可是听到峻王投敌的消息,心知莫寒月艰难,都是一早到府,替她支撑场面。 眼看着各府各宅各大世家的公子、小姐纷纷到府,傅飞雪轻吁一口气,轻声道,“我还怕这些人都不来,伤了妹妹颜面,回头这府里的人又轻贱妹妹,不想倒来的齐全!” 不但来的齐全,竟然比往日来的都要齐全! 孙灵儿点头,说道,“是啊,我昨儿也担着心思,今儿特意一早爬起过来,不想十一妹妹人缘如此的好!” 莫寒月微微一笑,向罗雨槐望去一眼,淡道,“有罗大哥和罗姐姐赴宴,那些人听到风声,总会来瞧瞧,罗姐姐会不会掐死十一,替三公子报仇!” “噗!”罗雨槐正抿一口茶,闻言几乎喷出,指她道,“瞧你那张小嘴儿,我掐死谁,也舍不得掐你,要不然,又到何处听这怪话儿去?” 说的傅飞雪等人也笑起来,说道,“还当真是,也只有她,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 比这严重的时候,她岂不一样是笑着的? 莫寒月浅笑垂眸。 说笑一回,孙灵儿轻叹一声,说道,“我们几人倒罢了,别府的小姐、公子们都到,偏扶姐姐……竟就此与我们生分了不成?” 听她提到扶奕,姐妹几人同时一寂,都转头望向始终默默的叶弄笛。 姐妹几人中,以叶弄笛和她最为交厚,可她勾诱景郡王,最伤的人,也是叶弄笛。 叶弄笛咬唇,向姐妹几人望去一眼,轻声道,“几位妹妹不曾听说?”见罗雨槐等人互视,又转向傅飞雪,问道,“傅姐姐也不曾听说?” 傅飞雪摇头,疑惑道,“听说什么?可是扶……扶妹妹又有什么事?” 莫寒月也不禁扬眉,凝神瞧着叶弄笛。 从草原上那一夜之后,扶奕处处避着她,北行回来之后,也再不曾见过,还当真不知道又生出何事来! 叶弄笛轻吸一口气,苦笑一声,说道,“前几日,我……我怎么听说,左府已托人提亲,她……她竟然一口应下!” “什么?”孙灵儿顿时张大眼,问道,“左府?哪个左府?” “还能是哪个左府?”罗雨槐喃喃轻语,不信的摇头,说道,“这几年,左大公子的流言,我们也不是没有听过,她……她在想什么?” 想什么?想的是左氏一族的势力罢了! 莫寒月不禁微微皱眉。 这是扶奕病急乱投医,还是……根本是左子荐所使的手段? 这些日子,一直急于旁的事,没有腾出手来料理左子荐,没想到,倒生出这样的事来。 罗雨槐皱眉,说道,“且不说左大公子的那些流言,就是那左氏一族,又岂能是沾得上的?改日我们还是想法子劝劝才是!” 姐妹一场,想到扶奕,虽觉她行事不妥,可是姐妹几人终究心中不忍,都默默点头。 只是今日虽然是寻常设宴,可是姐妹几人都知道,对莫寒月极为重要,也就放下不提。 这一会儿,内外后园,已是一片欢笑之声,没有夫人们跟着,公子、小姐们索性将宴席移到一处,隔着丛丛盛开的秋菊,观赏歌舞,倒也极为自在。 没有了景郡王,罗越又要即刻出征,更令他的身上披上一层光环,更得小姐们倾慕,顿时成了小姐们的重心。 而另一边,今年要参加科举的公子却都围在墨浩林身边,借机商讨学问,时时爆出一阵喝彩声,倒也极为热闹。 罗雨槐在亭子里瞧见,含笑道,“十一,我听说,你们府上这位三公子倒是勤学好问,为人恭谨的很,墨三公子对他照应良多。” 莫寒月点头,微微一笑,说道,“墨三哥也曾说过,三公子聪慧,一点即透,此次科举,想来能得一个功名!” 墨浩林虽然不是以科举出仕,可是谁不知道,泽州府的仕子大多饱学之士,墨浩林更是名声极响,能得他指点,参加科举,岂不是事半功倍? 罗雨槐向她深望一眼,轻叹一声,说道,“十一,我当真是不懂你!” 说她是卫家的女儿,可是不管是宫里的那两个,还是旁的姐妹,她都从不曾手软。 要说她憎恨卫家,可是对卫二、卫三却都加意提拔。 要说她是为了自己日后多几个支撑,可是她封为峻王妃,又得峻王爱重,又哪里用得着旁人? 莫寒月轻轻一笑,说道,“凡事,十一都是顺势而为罢了,只消姐姐信我!” 罗雨槐耸肩,说道,“纵不信旁人,又几时信不过妹妹?”话刚说到这里,目光直视一处,不由皱眉,说道,“十一,那两个东西,你要如何处置?” 莫寒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就见卫婵娟、卫娥眉二人一左一右,正凑到罗越身边儿说话,不由“嗤”的一声笑起,轻声道,“姐姐放心,等罗大哥出征回来,这两个人,妹妹必然已经打发!” 罗雨槐轻笑一声,回头看她,扬眉道,“怎么,十一妹妹从不想与我们家结亲吗?” 莫寒月抿唇,说道,“怎么不想,只是妹妹身边,实在没有得看的人,寻常拿出个人来,不要说姐姐跟前儿,就是丹枫那里怕都过不去!”说着向身侧的丹枫呶嘴儿。 丹枫扬眉,说道,“是啊,那些子都什么阿堵物,岂能入我们大公子的眼!” 罗雨槐“噗”的笑出声来,微微摇头,说道,“如今你已是十一妹妹的丫头,怎么如此说话!” 奴仆易主,新主最忌的,就是心怀旧主。 丹枫抿唇,向莫寒月望去一眼,轻声道,“奴婢是小姐的奴才,可不是卫相府的奴才!” 莫寒月浅浅含笑,点头道,“丹枫所言不错,她心里只要放着妹妹,旁人理他们做什么?” 罗雨槐听的瞠目,向二人各自看过几眼,才轻轻摇头,说道,“当真不知是丹枫带坏了妹妹,还是妹妹教坏了丹枫,怎么竟不像是我们府上出来的,倒像是妹妹自幼带着的一样!” 莫寒月轻笑一声,向丹枫望去,心里也不禁暗叹。 是啊,这个丹枫,那性子倒与自己极为相投,竟较夏儿还亲密几分。 这时孙灵儿摸过来,挤到二人中间,向园子里呶嘴儿,说道,“怎么如今叶姐姐和墨三公子走的极近,方才特意命丫请她过去!” 莫寒月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叶弄笛就坐在墨浩林身侧,浅笑吟吟,正说着什么。 罗雨槐微默,轻声道,“若景郡王无意,叶姐姐能放开怀抱,欢喜上旁的男子,也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是啊,那样的苦恋,也太过折磨人。 莫寒月点头,望向叶弄笛的眸子,却露出一抹疑惑。 她能吗?四年来,完全得不到景郡王回应,仍然痴心不改,难不成,就因为扶奕横插一手,就当真能够放开? 可是,这等事,又无法去问,只得轻叹一声,说道,“只要叶姐姐开心就好,只是……”只是,景郡王和墨浩林,但愿不会伤到任何一个! 罗雨槐见她担忧,轻声道,“这等事,我们也无法帮忙,只能瞧着罢了!”目光转向旁处,又低笑一声,说道,“还是傅姐姐好,萧二公子有主儿,也没人缠着,只巴巴的哄她一人!” 顺着她目光望去,就见傅飞雪和萧行山正立在湖边儿,也不知道萧行山何处得罪了她,正又是打拱又是做揖,也不禁轻笑出声。 一日欢宴,至晚方散,莫寒月最后送罗雨槐、叶弄笛几人离府,刚刚转回园子,就见卫婵娟、卫娥眉二人含笑迎来,一左一右挽住她的手臂,连声道,“王妃,罗大公子可曾说,更喜欢我姐妹二人哪一个?” 哪里有空说你们? 莫寒月暗暗翻个白眼,淡笑道,“罗大公子明日出征,想来无心理会这儿女私情,两位姐姐的事,怕一时难问。” 卫婵娟满脸失望,说道,“怎么妹妹不曾问过?” 丹枫听的不耐,皱眉道,“两位小姐当真好笑,那许多人,大庭广众,让我们小姐如何去问?更何况,我们小姐也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哪里有直言问男子这等事的道理?” 你们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 那两人见被一个丫鬟抢白,脸色顿时不好,正要呵斥,就听莫寒月道,“横竖罗大公子这一出征,没有三年五年,怕难回来,两位姐姐徐徐图之就是!” 三年五年…… 卫婵娟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再过两个月她就及笄,又哪里等得了三年五年? 卫娥眉自然也想到此节,不由眉目微动,透出一抹喜色。 是啊,卫婵娟等不了,她卫娥眉却还不急,若是等上几年就能嫁为罗家的大少夫人,等又何防? 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丹枫淡笑一声,说道,“这满盛京城,罗大公子身上,也不知有多少人惦着,三五年之后,谁又知是什么样的情形?” 是啊,就算你等上三五年,罗大公子又岂会将你们放在眼里? 想到今日那众星捧月一样的场面,卫娥眉顿时心头一凉,向莫寒月望去一眼,说道,“到时自然还要依仗妹妹!” 莫寒月轻笑一声,微微摇头,说道,“姐姐说笑,到那时,妹妹自个儿还不知要如何自处!” 是啊,罗越回京,就意味着西疆战事告一段落,到那时,这一次出征的上下人等自要论及功过。峻王投敌,峻王妃又岂有不受牵连的? 姐妹二人不禁互视一眼,齐齐停步,默默望着莫寒月离去。 是啊,此时峻王没有定论,峻王妃还是一品王妃,要再等三年,谁又知道她会落到什么境地?说不定比她们还不如,傻子才将终身大事押在她的身上! 想到这里,二人不禁对视一眼,竟也不向莫寒月辞礼,转身而去。 入夜,莫寒月刚刚沐浴过,就见丹枫进来,回道,“小姐,牧野大哥回来了!” “快唤他进来!”莫寒月忙应,赶着命夏儿服侍更衣,顺手扯过一件外袍披上,就向厅里来。 花厅里,牧野见她进来,匆忙见礼,说道,“小姐,宁兴关那边还没有消息,孟公子传消息来,我们的人已潜入关去,探问王爷下落,旁的人赶至近处州府,待命而动!” 莫寒月皱眉,说道,“你可曾查到印于飞的下落?” 牧野摇头,说道,“去的人不曾赶回,只有飞鸽传书,只说戒备森严,查找艰难。” “戒备森严?”莫寒月点头,来回踱几步,又再停住,说道,“你即刻传信儿,让他们设法偷过宁兴关,去查实关外的情形!”一颗心倒微微一松。宁兴关戒备越森严,就足见内中必有文章! 牧野一惊,说道,“黑岩大军?” 莫寒月点头,说道,“既说峻王投敌,黑岩军中想必会有些消息,更何况……我和小静安王、罗大公子都猜测,峻王或者在关外的山里!” 牧野点头,说道,“小人即刻就去传信儿!” 莫寒月点头,又道,“明日罗大公子出征,我已和他说过,中途孟公子的人以各州府义士之名加入其中,你请孟公子速速选派人手,贵精不贵多!” 牧野点头,见她再没有旁的事,这才施礼告辞。 送牧野出去,丹枫折身回来,命小丫鬟关门闭户,这才又回屋来见莫寒月,轻声叹道,“小姐,今日饮宴的公子、小姐虽多,可也大多心存试探,这才一日,若王爷……若王爷还不回来,往后也不知要如何?”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又能如何?难不成没有他们,我们还不过日子了?” 丹枫未应,丹霞已低声道,“小姐,有罗、谢几府在,倒不怕旁人能将小姐如何,可是王爷……王爷若当真……当真有什么,可是,小姐就不会难过伤心?” 莫寒月微微一怔,脑中顿时闪过那个清瘦少年的身影,仿佛又看到他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禁轻轻一叹,说道,“早些歇罢,明儿一早,我们要送罗大公子出城!” 丹霞见她不应,眸子微微一黯,默默安置她歇息。丹枫见她恹恹的没什么精神,低声道,“你和夏儿妹妹早些歇罢,今儿我守着小姐!”劝二人离去,自个儿在小床上安置。 第二日,莫寒月起个大早,简单妆扮,就带着丹枫、丹霞向府外来。 走入前院,恰逢各处管事正在回话,见到她,都是微微一愕,跟着纷纷见礼,瞧向她的神情,却冷暖不一,带着些研判。 往日,她可是御封的一品王妃,自然巴结还来不及,可是如今,峻王投敌,她的处境就极为尴尬,纵然瞧在相爷面上,朝廷不做处置,怕也只能幽居后宅,不能见人。 侯楠见到她,微一迟疑,走下石阶见礼,说道,“臣妇见过王妃,王妃是要出去?” 莫寒月淡淡含笑,说道,“罗大公子出征,此刻想来也已经快要出城,十一去送一程!”微微晗首,就当还礼,穿过各式人等,向府门外去。 这句话抛下,满院子的人都不禁面面相觑。 罗大公子这一出征,接的可是峻王的帅印,也奉命诛杀叛臣,她身为峻王妃,竟然要送他一程? 可是,他们这里诧异归诧异,峻王妃却片刻不停,快步出府,跟着就听车声粼粼,片刻远去。 侯楠立在当院,眼看着敞开的府门外早已没有了莫寒月的身影,不禁微微抿唇。 峻王投敌,莫寒月必然势败,那天得到消息,对她来说,可当真是喜从天降。可是……想到这两天莫寒月的表现,心里又觉不稳。 换成旁人,或者会以为莫寒月故作慎定,可是她自从三年前开始,明里暗里,也不知与她斗过多少回,最后都以失败告终。断断不信,当此情形,她会只是强撑着王妃的体面,坐以待毙,听天由命! 微一凝思,将管家赵顺唤过,说道,“你吩咐府里备车,一会儿我要回一趟九门提督府!” 赵顺应命,自去吩咐,侯楠这才勉强安下心,处置府里的事务。 而在前院那一瞬,莫寒月见到侯楠,倒想起另一件事来,掀起车帘,将随行的唐七唤过,轻声吩咐。 唐七点头,直到将她送出城门,才调转马头驰去。 此时,天色刚刚见亮,城门内外,早已人头攒动,满满都是瞧热闹的百姓。 丹枫瞧见,不禁咋舌,说道,“小姐,怎么还有人专程起一大早来瞧热闹?” 莫寒月点头,又不禁微微摇头,叹道,“想来还是闲人多些罢!” 丹霞吐舌,说道,“这才什么时辰,想来早朝还没有散,这些人都一大早儿赶来瞧热闹,也太闲了吧!” 是啊,生活中都被柴米油盐的琐事占满,难得有一件什么事来让他们波澜不惊的生活起一点点涟漪,又怎么会错过? 莫寒月微微勾唇,轻声道,“照规矩,罗大公子是四更点兵,五更造饭,此刻也该出兵了!”下巴向城门口一指,说道,“可曾看到承亲王的车子?想来他是替皇上来送行!” 丹枫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城门边官兵肃出一片地方,停着大大小小的马车和官轿,而其中最大的一辆马车上,赫然就是承亲王府的招牌。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马蹄声响,一匹骏马自城中驰出,马上号令兵一跃而下,向承亲王的车子单膝跪倒,说道,“回王爷,平西大将军已经出营,向这里来了!” “好!”马车里,承亲王的声音淡淡的应,隔了片刻,才慢吞吞挑起帘子,踩着奴仆的肩背下车。 在他的马车之后,朝中送行的官员也纷纷下轿下车,随着他在道边侍立。 这里刚刚站好,就听城内马蹄声又响,不疾不缓,向这里而来。 这一回,已不只是一人一骑,而是有无数的战马,列成长长的队伍,穿城而过。 莫寒月挑帘外望,只见当先一骑,黑马银鞍,额垂红缨,缓缓自城门而出。马上人俊眉朗目,银盔银甲,外披大红战袍,将整个人越发衬的英姿不凡。 丹枫瞧见,眸中灼然生辉,全是傲色,低声道,“平日旁人瞧着大公子性子温和,又哪知道他上阵杀敌时的威风?当真不在小静安王之下呢!” 当世名将,年长一代死的死伤的伤,已所剩无几,而年少一代,却以小静安王功绩最著。 她话音刚落,就听丹霞咦的一声,说道,“怎么小静安王也一同出征吗?” 被她一喊,二人这才看到,小静安王一袭素袍,策马伴在他身侧一道出城,副将孙凌随在身后。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若小静安王出征,帅印就不会给罗大哥,谢大哥必然是来送行的!” 果然,二人驰出城门,见承亲王带着朝中众臣侍立道边,跟着翻身下马,向承亲王而来。 承亲王向谢霖一望,含笑道,“本王还道罗大公子生怕不能对付峻王,临阵换将呢!” 谢霖微微一笑,说道,“王爷差矣,罗将军此次出征,是为荡平黑岩小国,还我大梁河山,怎么会说对付峻王?” 承亲王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忙道,“不错!不错!自然是对抗黑岩,是本王失言!” 罗越微微一笑,说道,“区区黑岩,弹丸之国,有罗越足矣,又何必劳动小静安王?那岂不是杀鸡用了牛刀?” 谢霖唇角微勾,说道,“罗将军过谦!” 二人一搭一档,倒将承亲王堵的话说不出去,只得点头,说道,“本王奉旨,代皇上劳师,但愿罗大公子此去,雪我国耻,还我河山,扬我国威,擒我叛臣!” 前几句话说的还颇有气势,可是听到最后一句,不止谢霖、罗越,就连旁的送行的朝臣也不禁皱眉。 峻王投敌,只是兵部送来的奏报,为防军心不稳,并没有召告天下,如今大军出征,他当着满朝文武,将士百姓的面说出来,岂不是引人猜忌恐慌? 果然,众将士训练有素,纵然心中惊异,整个队伍也没有一丝异动。而城门边儿上的百姓却顿时一片哗然,嚷道,“怎么,我大梁竟然有人投敌?” “有人投敌吗?是谁?” “想来是有,若不然承亲王为何要这么说?” …… 一时间,城门外一阵纷乱,已有人扬声问道,“敢问各位大人,各位将军,是什么人投敌,边关可还安稳?” 是啊,边关战起,最先伤及的,必是百姓。 小静安王谢霖微一扬眉,还不等他阻止,就听承亲王扬声道,“边关传报,峻王投敌,罗三公子为国捐躯,如今罗大公子挂帅,雪此国仇家恨!” “峻王投敌……” 只这一句,城门内外顿时一片大哗。刁斗百姓,又如何知道峻王在朝中的地位,但听是位王爷,顿时一片纷纷叫嚷,请罗越必要擒杀此贼,以正朝纲。 罗越眉峰微扬,与谢霖对视一眼,才慢慢转向两侧百姓望去,扬声道,“各位父老,罗越此去,必会抗击黑岩,保我百姓,还我河山,还请各位父老稍安勿躁,静候佳音!” “罗将军,如今峻王投敌,我大梁布防岂不是尽落贼手,还请罗将军必要击杀此贼,给朝廷一个交待,给百姓一个交待!” “是啊,罗将军,罗将军身负国仇家恨,必要击杀此贼,以平民怒!” …… 一时间,群情汹涌,都是对峻王的声讨之声。 小静安王只听到呼声越来越大,提气扬声,喝道,“各位父老,边关战事未明,罗将军此去,自当保境安民,一雪国耻,请各位放心!” 可是一朝王爷投敌,此事太过震动,任凭二人如何分说,都难平息。 马车上,丹枫、丹霞二人早已气的小脸微白,咬牙切齿,只想冲下车去,与承亲王对质一番。 只是此时朝中有边关战报,她们空口无凭,又如何为峻王分辩? 呼声越来越大,百姓竟冲到道儿上,堵住兵马的道路。莫寒月微微挑眉,向丹枫问道,“我们车子上可带着有酒?” 丹枫忙道,“只有一些解渴的果子酒!” 莫寒月点头,说道,“无防,倾上两盏跟我来!”说完欠身,径直掀帘下车。 车外牧野瞧见,匆忙迎上,唤道,“小姐!”一手将她阻住,低声道,“小姐下车来做什么?” 此时众百姓群情激愤,一但知道她是峻王妃,谁又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无防!”见丹枫托着托盘下车,示意牧野退开,顾自向人群中走去。 牧野无法,只得与丹霞二人挡开两侧百姓,护着她向罗越走去。 这边人群一阵小小的骚动,令谢霖、罗越回头,一眼看到莫寒月竟然堂而皇之向这里而来,不由都是一惊,对视一眼,齐齐迎上,唤道,“十一!” 承亲王也不禁扬眉,大声道,“峻王妃,你也是来送行的吗?”故意将声音提的极高。 “峻王妃”三字一出,整个城门顿时像冷水扑进热油锅里,轰然而炸。众百姓实没料到,这里刚说峻王投敌,这里就有峻王妃出来,实不明白,为何朝廷不将叛臣之妻囚禁,还任她到处乱跑,万一通风报讯,又如何是好? 群情激愤,就有不少百姓纷纷向这里挤来,却都被牧野等人奋力挡开。 莫寒月径直走到罗越面前,从丹枫手中取过一盏玉杯,清脆的声音扬起,大声道,“十一送罗将军出征,但请将军扬我国威,荡平敌寇,擒杀叛贼,保我百姓家园,还我江山安宁!” 清脆的声音,虽显稚嫩,可这几句话提气说出,竟然声音朗朗,压过四周的喧闹。 她这些话,与承亲王所说并无太大区别,可是以她的身份,将“擒杀叛贼”四字朗朗的说出口来,顿时令百姓一寂,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齐齐落在她的身上。 罗越垂眸向她注目,心底却全是赞叹。 不过是一个十一岁的少女,要如何的大智大勇,这个时候能站在这里,说出这番话来! 毫不迟疑,双手接过她手中玉盏,朗声道,“罗越蒙峻王妃特来相送,必然不辱使命,觊旋而归!”说完,仰首一饮而尽。 罗大将军出征,却坦然饮下峻王妃送上的水酒,就不怕下毒吗?而罗大将军的举动,分明显示出他对眼前少女的信任。 莫寒月含笑,取过另一盏酒,向罗越举杯,说道,“但请将军为江山、为百姓,多多保重!”说完也是一饮而尽,抬眸向罗越灿然一笑。 虽然看不到她留海后的眸子,可是这一笑,如春风拂面,令人心胸顿畅。 罗越深吸一口气,扬声喝道,“上马,出发!”向她深凝最后一眼,霍然转身,飞身上马。 第227章左大公子也如此有趣 “喂!”承亲王赶出两步要阻,却被小静安王拦住,含笑道,“王爷,时辰到了,不要耽搁罗将军出征!” 承亲王结舌,说道,“可是……”他奉命劳师,送行的酒,该是由他送上,怎么罗越只饮峻王妃一盏,就此上马? 罗越又哪里理他,只是拱手向谢霖与莫寒月各自一礼,又再转身两侧百姓,大声道,“罗越就此告辞,请各位静候佳音!”话一说完,跨下马一催,喝道,“驾!”一骑一动,千军万马跟随,已向着官道疾驰而去。 望着官道上烟尘滚滚,渐渐远去,小静安王轻吁一口气,垂眸向莫寒月一望,低声道,“十一,你忒也大胆!” 方才的情形,百姓只要失控,必然是她首当其冲! “不会!”莫寒月浅浅含笑,低声道,“百姓虽情势不明,却并不是傻子,只要罗大哥饮十一一盏酒,自然会怀疑此事的真假,我们根本不必争辩!” “纵然如此,又有几人能够做到?”谢霖不禁苦笑。 刚才,一见莫寒月出现,他立时惊出一身的冷汗,现在还有一些凉意。自忖如果是他,也未必能如此的笃定! 莫寒月抬头,含笑道,“十一不过一个赌徒罢了,赌百姓有自个儿的判断,不会将十一如何?” “赌徒?”谢霖不禁扬眉笑起,摇头道,“十一小姐心思机变,非常人能及,若当真是赌徒,怕是……”怕是会赢尽天下! 后半句话险些出口,及时收住,自己也忍不住心惊。 为什么,会想出那样的话来? 莫寒月浅浅含笑,眼看大军卷起的烟尘也已消失,转身向谢霖行礼,说道,“王爷事务繁杂,十一不敢多扰,先请告辞!” 谢霖担心,说道,“我送你一程吧!”跟着她向马车边来。 莫寒月车前回身,轻声道,“大哥心意,十一明白,但请大哥放心,十一不会有事,大哥不必相送!”又向他浅施一礼,扶着丹枫的手上车。 谢霖向四周望去,只见虽然还有不少百姓指点,可是大多是满脸疑问,看来并没有什么危险,只得点头,隔车道,“请王妃保重,隔日本王再去探望!”退后两步,任由马车离开。 小静安王,功勋卓著,连他也对峻王妃照护有嘉,寻常百姓瞧见,更觉此事迷团重重,纷纷猜测,却又哪里能够看透? 此时天色尚早,莫寒月仍径回相府,府门前下车,见唐七迎来,一边向府里去,一边问道,“如何?” 唐七低笑点头,说道,“小姐放心,事已办妥!” 莫寒月挑唇,微微点头,径直入府向园子里去。 直等到用过午膳,歇过一晌起来,莫寒月才又换过一身儿衣裳,向府外来。 府门外牧野迎住,跟着她向马车边来,轻声道,“小姐,前晌少夫人备车,回九门提督府去了!” 侯楠回去提督府,她要做什么? 莫寒月挑眉,脚下却并不多停,顾自上车。感觉到车子的晃动,莫寒月闭眸略思片刻,打起帘子向车外唤道,“牧野,你命人去瞧着,看这几日会不会有提督府的人往西去!” 牧野吃了一惊,马上躬身贴近车子,问道,“小姐是说……” 莫寒月冷笑,说道,“如今任是谁都知道,只要峻王回不来,我这空有其名的峻王妃就得受牵连!” 现在自己在盛京,侯楠不好打什么主意,恐怕侯家也会在下落不明的峻王身上做文章。 牧野点头,说道,“小姐放心,小人自当留意!” 莫寒月点头,撤身回来,闭目养神。 大约一柱香的功夫,马车在一家酒楼前停下,丹枫轻声唤道,“小姐,到了!”扶着她下车。 此时还不到饭点,酒楼中只零零散散坐着十几个客人,见到一位小姐进来,都满脸惊异,向这里望来。 虽然说,如今盛京城中民风渐开,可是女子单独上酒楼来,通常不是卖艺,就是寻客。可眼前这位,一看就知道是出自高门,走在这酒楼里,说不出的扎眼。 莫寒月于各种异样的目光视而不见,顾自穿过大堂,向楼上来。 一间雅室内,左子荐早已等的心焦,见到她来,强压心中闷气,上前见礼,说道,“王妃相召,不知有何吩咐!”径直将开场白省去。 莫寒月浅笑,点头道,“左大公子倒是痛快!”向桌子一侧伸手,说道,“左大公子请坐!”自己款款在另一侧坐下,吩咐小二上茶! 左子荐见她不疾不缓的模样,不由暗暗咬牙,只得耐着性子在她对面坐下,直等到小二将茶端上,才又问道,“王妃,此次该说了罢!” 莫寒月扬眉,示意丹枫等人出去,这才慢慢道,“左公子和十一一道儿,北行伴驾,不想还惦记着十一在盛京的宅子,十一感激公子盛情,特来相谢!” 左子荐脸色微变,咬牙道,“王妃说什么,子荐不懂!” “不懂?”莫寒月啧啧摇头,说道,“如此看来,竟然是十一误会!只是,如今那人受这几月的折磨,已经没有人形,若交给有司衙门,怕十一也说不清楚,倒不如杀了干净!” 左子荐垂眸,说道,“峻王妃说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莫寒月浅笑,说道,“怎么,左大公子也赞成十一将此人杀了?就不怕十一惹上官非?” 左子荐淡道,“峻王妃胡作非为,无法无天是御准,又有什么说不清楚的?不要说杀个把人,就是纵火,又有何不可?” 这“胡作非为,无法无天”八字,在伴驾一行,可是没少拿出来用! 莫寒月微微一怔,跟着扬声笑起,说道,“想不到左大公子也如此有趣!” 左子荐淡道,“不敢!” 莫寒月含笑,说道,“好歹一条人命,他也并没有偷到什么去,纵然与公子无关,若公子出言相求,或者十一可以饶他一条性命!” 左子荐抬头向她一望,淡道,“既然与子荐无关,子荐又何必多管闲事,不过小小毛贼,王妃杀了就是!” “当真杀了?”莫寒月扬眉。 “不足可惜!”左子荐淡然接口。 莫寒月悠悠笑起,手掌互击,“啪啪啪”轻脆三响。 左子荐一愕,说道,“你做什么?” 他话音刚落,就见雅室的门被推开,唐七已拎着一人进来。 那人手足被缚,嘴巴也被破布紧紧塞住,一见左子荐,顿时唔唔有声,拼命挣扎。正是之前莫寒月在峻王府审过之人。 左子荐一看到他,顿时脸色微变,却咬唇默然,不发一语。 唐七将那人一脚踹翻,一把将他嘴里的破布取出。 那人嘴巴一得自由,立时满脸洲愤,咬牙道,“公子,你当真要她将小人除去?” 这几个月,他受尽酷刑,却始终咬紧牙关不吐一字,为的就是左子荐或可设法相救,哪里知道,他竟然早就将自己放弃。 只这一句话,已经承认自己的身份。 左子荐微微阖眸,心里暗叹一声,抬眸望向莫寒月,低声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倒也不做无谓的挣扎! 莫寒月微微一笑,命唐七将人带出,淡淡道,“我听说,你向扶大小姐提亲?” “是又如何?”左子荐扬眉,冷笑道,“怎么,峻王妃塞入我府里一位七小姐不算,还要管我左子荐的亲事?” 莫寒月向他定定而视,一字字道,“你迎娶旁人,我不会去管,只是扶奕不行!” “不行?”左子荐的唇角,扬起一个讥诮的笑容,淡淡问道,“峻王妃是命臣退婚吗?” “退婚?”莫寒月皱眉。 “不错!”左子荐点头,眸中已难掩得意,说道,“五日之前,已行过文定之礼,王妃以为呢?” 经过文定,就算已将亲事正式定下,只等迎亲。 莫寒月不料他动作如此迅速,脸色微变,劈手一把将他衣领抓住,冷声道,“左子荐,你以为,是你身败名裂快些,还是你迎亲快些?” 左子荐也不挣扎,只是抬头与她对视,淡淡道,“峻王妃以为,我左子荐身败名裂,她扶奕就能全身而退?” 是啊,若左子荐身败名裂,固然难以在盛京立足,可是,扶奕也会跟着沦为笑柄! 莫寒月抿唇,暗暗咬牙,说道,“左子荐,你只道有扶奕在手,我必然会投鼠忌器,不会动你?” “你自然不会!”左子荐淡淡接口,说道,“扶奕勾诱峻王,你与她姐妹之情早绝,又如何会对她有丝毫顾惜?你所在意的,是罗、叶几位小姐的情谊吧?她们与扶奕是自小儿一同长大的姐妹,你若对扶奕绝情,岂不是寒了这几人之心?” 莫寒月见他面不改色,侃侃而谈,竟然句句说中,不由微微扬眉,心底倒有些佩服,冷冷道,“若我将东西还你,此事你可能解?” “不能!”左子荐摇头,冷声笑道,“如此一张好牌,我好不容易拿在手里,又岂敢轻易丢去?更何况,我纵然有法子令她退婚后闺誉不受损,你以为她会感激你吗?”说到后句,声音里已带出些得意,仰首笑起。 莫寒月摇头,冷声道,“左子荐,你既然知道她勾诱峻王,就当知握她在手,并不能将我如何,不是吗?” 左子荐唇含浅笑,淡淡向她注视,说道,“能不能,王妃日后就知道!” 莫寒月向他定定而视,隔了良久,双手一松将他放回,淡淡笑起,点头道,“左大公子有勇有谋,倒是十一小瞧了公子!” 北行伴驾,左子荐和侯楠不约而同安排人入府盗取她握在手里的东西,却一样如泥牛入海,不见回来。 左子荐得到消息之后,知道莫寒月有所准备,也就再没有安排人手,却在暗中时刻留意莫寒月的动静。 扶奕勾诱峻王,虽然他们极力为她掩饰,可是瞒得了旁人,又如何瞒得过有心人的耳目,终究还是被他知道。 左子荐知道莫寒月与罗、叶几府的小姐情谊极厚,而扶奕又是与这几府小姐一同长大,其间交情更是非同小可。以莫寒月那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的性子,竟然就此放过,也可见她对扶奕还有所顾忌。 如此推断,若不是莫寒月顾及与扶奕的姐妹之情,就是顾及另几府小姐的情谊,这扶奕,就成了他看中的一张好牌。 接下来,他借扶奕急欲嫁入名门,以抬身价,扶持扶家的心思,北行路上暗中示好,一回盛京就托人求亲,果然得到扶奕的应允,迅速定下亲事,等到莫寒月得信儿,早已尘埃落定,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难怪,他看到那人将他供出,虽然意外,却并不惊慌,原来,是早已埋下伏笔! 莫寒月想通此节,倒也有些佩服,击掌道,“左公子心思机敏,十一甘拜下风!” 重活一世,她所有的算计中,还是第一次被人反击。 左子荐挑唇,却并没有露出一丝笑意,淡道,“峻王妃过奖。” 事已至此,莫寒月心知已说不出什么,起身向门口走,打开雅室的门,又再停下,回头道,“这一次,十一认栽,往后还请左大公子当心!” 左子荐慢慢站起,淡道,“多蒙峻王妃提醒,子荐自当小心应付,绝不敢大意!” 莫寒月微微挑眉,转身出门,向唐七手上那人一望,说道,“将他还给他主子罢!” 方才此人隔门听到左子荐说话,激愤之下当面质问,将左子荐供出,纵然左子荐不杀他,他也不会再对他忠心,倒不必自己费劲处置。 丹枫跟着她下楼,不甘道,“小姐,难不成就此罢了?” 本来今天是想逼左子荐放弃扶奕,哪里知道事情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莫寒月勾唇,问道,“不然又能如何?” 丹枫微默一瞬,轻声道,“小姐,他说的对,如今扶大小姐虽然与小姐们生份,可是这自小儿的情谊非同小可,罗小姐、叶小姐们还时常念着,当真任由她嫁给左大公子?” 莫寒月轻叹一声,说道,“是她自个儿情愿嫁给左子荐,我们又能如何?” 丹枫抿唇,轻声道,“小姐的事,扶大小姐知道的一清二楚,如今她嫁给左子荐,岂有不对他和盘托出的道理?” 莫寒月垂眸,略思一瞬,轻声笑起,淡淡道,“知道又能如何?难不成她还拿着我的把柄!” 这倒也是! 丹枫心头微松。 中秋之后,紧接着就是秋闱。 卫相府中,虽说有卫敬行要应试,可他不过区区庶子,侯氏并不如何在意,而因为西、南两场战事,朝中多事,卫东亭成日在宫中议事,也无瑕过问,倒是莫寒月命人煮一篮红鸡蛋,以红绸盖住送去,讨一个满堂红的吉利。 卫敬行请小丫鬟再三谢过,这才带人出府,向贡院去。 听完小丫鬟的回禀,夏儿点头,说道,“三公子倒知道礼数,要较二公子强些!” 莫寒月微微勾唇,点头道,“是啊,他比二公子要聪慧许多!”对此事也并不挂怀。 同一日,兵部收到西疆战报,说罗越已接掌帅印,与黑岩军交战,逼敌退兵三十里,隔着一道峡谷对峙。 莫寒月皱眉,低声道,“怎么没有峻王的消息?”不但没有峻王的消息,甚至也没有罗进的消息。 心中不稳,向丹枫道,“你去探问小静安王在哪里,若他回府,速来报我!” 边关既有战报,身为武将的小静安王多半在宫里议事。 果然,直等到日落时分,丹枫才回道,“小姐,小静安王刚刚回府!” 莫寒月忙命备车,匆匆换过衣裳,出门直奔静安王府。 谢霖刚刚换下朝服,闻报说她到访,忙命请入书房,见她第一眼,就摇头道,“战报上并没有提峻王一字!” “那罗三公子呢?”莫寒月急问。 “也没有!”谢霖摇头,看向她的眸光有一些担忧,轻声道,“十一,你不要急,既然是罗越接掌帅印,旁人要再动什么手脚,也不会那么容易!” 莫寒月点头,轻吁一口气,抬眸向他一笑,说道,“谢大哥不必担心,这种时候,没有消息,也未尝不是好消息!” 对上她平和的笑容,谢霖只觉心头怦然而动,轻声道,“十一,若你身为男儿,必能出将入相!” 莫寒月轻轻摇头,淡道,“男儿又如何,女子又如何,若所保不是一位英明帝王,十一宁愿一世庸碌!” 谢霖默然,隔了良久,才轻轻点头,叹道,“朝廷纷争也倒罢了,总会有法子平衡,可是这皇室之争……却不是我们身为外臣所能左右。我们身为臣属,不过是尽一己之力,保我疆土,护我黎民罢了!至于帝王……”说到这里,几位亲王的为人一一在脑中闪过,轻叹一声,说道,“只可惜,当年棣亲王一时之失,失去军心,至使痛失大好江山!” 是啊,当年长水一战,铁骑营全军覆没,留下许多孤儿寡母,本该朝廷照应,却逢承亲王争功,棣亲王为保一时实力,竟然任由承亲王污陷铁骑营投敌,令数千英魂蒙冤,无数孤人无人照应,自己也失去军心。 莫寒月默然,轻叹一声,说道,“丢卒保车,虽然事非得己,那件事,终究有干天和,棣亲王也是非败不可!” 当年,正是她准确的抓到棣亲王这一时之错,发动兵变,将他逼入死角,不得不放弃盛京,退回封地,对宇文青峰伏首称臣。 谢霖听她不过寥寥数语,就将当时情形说的通透,不禁诧异,说道,“这一节史料,也只有大梁史官与朝中几十位重臣知道,不想十一妹妹也是知之甚详!” 莫寒月浅浅一笑,说道,“十一不过恰好知道罢了!” 又是恰好知道! 谢霖向她深凝,但见在烛光的映照下,她单薄的身影笔挺,透出一抹倨傲,而那挺秀的小脸儿,虽说有半张藏在长长的留海下,可是单单那微抿的小嘴儿,尖削的小下巴,已透出十分的颜色,不禁心头怦的一跳,忙将头转开,低声道,“十一虽然年幼,可博闻广见,还在为兄之上,为兄当真是惭愧!” 是啊,都是她的亲身经历,更甚至,是她一手促成,她岂会不知? 莫寒月抿唇,低声道,“大哥过奖!”生怕他再追问,转话道,“西疆自有战报,罗大哥也不知可曾命人回京,或者会有战报上不便言明的消息!” 思绪瞬间又被她抽回到宁兴关的战事,谢霖心头微松,点头道,“罗越出征之前,曾经应我,若有紧急军情或峻王的消息,必会快马报我。如今战报已至,却没有人来,想来是当真没有消息。” 莫寒月微微皱眉,凝思片刻,轻声道,“大哥,此事我总是说不出的怪异,可是有哪里不对,又想不出!” 谢霖扬眉,问道,“你是说峻王?” 莫寒月点头,说道,“依他的性子,若是受人暗算,只要还活着,又岂肯如此风平浪静,任由旁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作威作福?可是这一个月来,竟然没有他一丝消息。” 谢霖默然片刻,点头道,“是啊,就算他当真投敌,也断断不会藏起来不见人,可是两军交战,竟然没有他一丝消息,难道……难道……” 那个最坏的念头跃入脑中,却说不出口。 “不会!”看穿他的心思,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若他身亡,不管是战死也好,被人暗算也罢,熊飞等人必不会隐瞒,反而会大肆宣扬,巴不得远在封地的棣亲王知道!” “嗯!言之有理!”谢霖轻轻点头。 二人正在猜测,就听门外小厮回道,“公子,十一小姐,府门外有十一小姐身边儿的牧野大哥求见,说有急事回禀!” 牧野有事,不等自己回府,竟然径直禀到这里来,可见是大事! 莫寒月忙道,“请小哥唤他进来罢!” 小厮没有得到自个儿主子命令,微一迟疑,就听谢霖道,“还不快去!” 小厮忙应,转身飞奔而去。 隔不过片刻,果然脚步声匆匆,已带着牧野进来。 牧野先给小静安王见过礼,这才向莫寒月回道,“小姐,有印大哥的消息!” 印于飞? 莫寒月大喜,连忙迎上两步,问道,“怎么说?” 牧野从怀中取出一只竹管,说道,“小姐不在,小人不知事情缓急,已先行看过!” 莫寒月点头,从竹管取出细绢,只见印于飞清隽的字迹写道,“夏儿姑娘亲手所制酸梅汤,常自惦念!” 莫寒月微微一愕,皱眉道,“这是什么?”将细绢翻来覆去再看一回,再没有旁的字迹。 谢霖立在她的身侧看到,也不禁皱眉,说道,“这当真是印于飞所传?” 莫寒月点头,说道,“当真是他的字迹!” 牧野见她不解,急道,“小姐,这里可是藏下什么暗语?” “暗语?”莫寒月低念,又向细绢凝视片刻,突然展颜笑起,点头道,“我明白了!” “什么?”谢霖、牧野齐问。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王爷出征之前曾饮过夏儿亲手所制的酸梅汤,赞她的手艺强过御膳房!” 谢霖点头,说道,“那又如何?” 莫寒月微笑,说道,“这等小事,怕也只有我们知道,旁人纵然知道,也不会留意!” “嗯!”谢霖点头。 莫寒月又垂头向细绢一望,淡笑道,“这既然是印于飞的字迹,他自然安好无恙,而这话,用的却是峻王的语气,他还有空惦记夏儿的酸梅汤,可见也并无什么大事!” 印于飞一向唤夏儿为“夏儿妹妹”,这里说的却是“夏儿姑娘”。 谢霖听的连连点头,吁一口气,笑道,“是峻王那小子用这法子向你报平安吗?” 莫寒月又向细绢审视片刻,轻轻摇头,说道,“也不全是!”指着细绢上一条细细的墨迹,说道,“这条墨迹,大哥就不觉得眼熟?” 谢霖接过细细一看,点头道,“果然哪里见过!”略想一瞬,转身走到书房一侧挂着的地形图前,手指点住宁兴关,寸寸西移,查看地形。 “是这里!”莫寒月低声说。纤纤食指,已指在那片大山的边缘。手中的细绢展开,平辅在地图上,只见细绢上那一线,与她手指山峦的起伏,竟然纹丝不差。 谢霖轻吸一口凉气,说道,“你是说,这是峻王指出他的位置?” 莫寒月点头,说道,“想来不会有错!” 如果只是无意中拖出一条墨痕,又怎么会和地图上一道山峦的起伏如此惊人的相似? 谢霖点头,凝眉向地图上那一线深深凝视,低声道,“这里山势险峻,离宁兴关已远,他在这里想做什么?” 莫寒月的目光,也在那片山峦到宁兴关之间睃巡,注视良久,才手指指着一条峡谷,轻声道,“黑岩如果退兵,这里是必经之地,据峻王所伏……”横量一下位置,说道,“大约七、八里,峻王只要动作迅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可至!” “你是说,峻王想截断黑岩军的退路?”谢霖扬眉。 “不!”莫寒月摇头,说道,“我朝中既然有人与黑岩军勾结,黑岩军必然有恃无恐,又如何肯轻易退兵?此时虽然罗大哥接掌帅印,可是临阵换帅,我军军心不稳,黑岩军必然会趁机反扑,夺取宁兴关!” 谢霖点头,说道,“不错!若是本王带兵,也必然会拼死一击!”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所以,黑岩断断不会退兵!” 谢霖扬眉,说道,“那峻王伏兵在此,又要做什么?”话一出口,突然低呼一声,说道,“本王知道了!” 莫寒月抿唇,低笑道,“退路,也是粮道,既然是必经之地,运粮自然也要用它!” 谢霖连连点头,说道,“这峡谷狭窄幽长,峻王只消数百精兵,就能守一个水泄不通,黑岩军得到消息,纵然折身来救,我们只要一把火,就能将粮草烧个干干净净!” 莫寒月点头,说道,“粮草一失,黑岩军必然军心大乱,加上腹背受敌,必会损失惨重。” 谢霜点头,皱眉道,“可是这个消息,他当设法传给罗越,怎么反而送回盛京?” 莫寒月唇角扬起,说道,“这就是峻王要说的第三件事!” “第三件?”谢霖扬眉,不禁向细绢上望去一眼。 那上边除了一句话和一条墨迹,仿佛再也没有旁的。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峻王是说,宁兴关中有内奸,所以消息不能径直传入宁兴关,却要借我之手,送到罗大哥手中!” “嗯!”谢霖点头,说道,“前次我们就已猜到,朝中必定有人与黑岩军勾结,想来峻王也已察觉!”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不错!” 牧野忍不住插嘴,说道,“这一役,总要王爷和罗大公子一同动手才好,又如何约定时日?” 莫寒月向他一望,眸中闪过抹赞赏,却含笑不答,反而向谢霖望去。 牧野能想到此节,倒也不易! 谢霖也是微微一笑,向牧野点头,说道,“这位牧野兄弟倒也是个人才!”转身仍看向地图,说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怠,大军出征,最要紧的就是粮草,罗越身为一军统率,岂有不查问敌军粮草的道理?” “所以,黑岩军粮草运到之日,就是峻王动手之时!”莫寒月淡淡接口。 牧野恍然,笑道,“若不是王爷和小姐指点,任小人想破脑袋也猜不出来!” 经过这一番推断,谢霖心中对这小小少女已是说不出的激赏,回身向她凝注,含笑道,“只是十一虽知峻王之意,却又如何通知罗越?” 既然宁兴关有内奸,总不能一封快报送去吧? 莫寒月垂眸,微一凝思,说道,“恐怕此事,还要与罗姐姐商议!”再不耽搁,辞过谢霖出府,径直向靖国公府上而来。 自己虽然与罗雨槐交厚,可是与罗越终究男女有别,恐怕并没有多少默契。行兵打仗,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可是半点差错也不能有! 此时夜幕已经低垂,罗雨槐听说她来,心知事出非常,忙命请入,自己换过衣裳快步迎出。 院门将她迎住,忙问道,“十一妹妹怎么这会儿过来,可是有要紧的事?” 莫寒月点头,向身侧丫鬟望去一眼。 罗雨槐会意,也不带她入厅,却径直向自个儿的寝室里来。挥退丫鬟,这才问道,“十一,什么事如此要紧?” 莫寒月将细绢取出,也无瑕细说,只约略讲述,说道,“如今要将消息传回宁兴关,还请姐姐设法!” 罗雨槐点头,说道,“大哥此次出征,为保万无一失,禀明皇上,押粮官用的都是我们罗家的家臣。若是……” 微一凝视,拍手道,“有了!”取纸笔挥就一信,写道,“祖父大寿,千山万水,盼兄早日觊旋而归!”落款写上一个“五”字。 莫寒月细瞧一回,喃喃道,“国公爷的寿辰,还在十月,峻王此时传信儿来,恐怕黑岩军的粮草已离的不远。” 罗雨槐轻笑一声,说道,“十一,你哪里知道,中秋那日,祖父曾说,朝廷多事,江山飘摇,宫里逢此佳节尚不设歌舞宴席,更何况区区一个寿辰!” 莫寒月扬眉,说道,“国公爷的意思,是今年的寿宴不办?” “不办!”罗雨槐点头。 也就是说,罗越接到这封信,必会起疑,也就会细细推敲! 莫寒月点头,说道,“只是,如何令罗大哥知道峻王之计?” 罗雨槐向她一望,浅笑道,“谢大哥是用兵之人,我大哥又岂会差他太多,自然还是用峻王的法子!”取过莫寒月手里的细绢,将“千山万水”的“水”字拖长,依样描出一条细线。 莫寒月见她下笔如行云流水,没有片刻停滞,一黛山峦的起伏,竟然画的全然一致,不禁轻轻点头,赞道,“都说姐姐雅擅丹青,当真是名不虚传!” 罗雨槐含笑,说道,“这等紧急的事,也只有你还有心情议什么丹青!”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今日若不是姐姐,妹妹只能派牧野潜入宁兴关,向罗大哥面禀了!” 罗雨槐掩唇,笑道,“峻王既传信儿给你,自然知道你有法子将信儿传回,岂不是早已想到有我?” 莫寒月哑然失笑,说道,“如此说来,倒还都在那小子的算中!” 罗雨槐见她小小一个人儿,倒称呼峻王“小子”不禁笑起,指她道,“也就是峻王,换成旁人,岂会任你如此胡闹!” 莫寒月抿唇,说道,“他不愿又能如何,横竖圣旨是他讨下来的,难不成还再请旨废我?”嘴里说笑,已站起身来,说道,“我即刻命人将信送出,改日再来拜会姐姐!” 罗雨槐点头,从多宝阁上取出一块腰牌,说道,“大梁的粮草已运出多日,想来再有几日就到宁兴关,若能赶上就可一同入关,你命送信之人将这腰牌带上,若有人查问,就说是我靖国公府的人就是!” 是啊,如果是峻王妃的人给罗大公子送信,岂不是令人怀疑? 莫寒月暗暗点头,说道,“还是姐姐想的周到!”含笑接过,辞过她匆匆出府。 将信和腰牌交给牧野,命他即刻离去,莫寒月终于轻轻松一口气,闭目在马车中凝思片刻,知道再无遗漏,这才轻轻吁一口气,说道,“回府罢!” 这一番奔波,等到回府,已经到了落匙的时候。 管家赵顺看到她的马车转过街角,连忙迎上,跟着马车向回跑,说道,“我的好王妃,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莫寒月直到下车,才微微含笑,说道,“在罗五小姐那里多坐一会儿,哪知就这个时辰,倒劳管家久等!”说着话,已迈上石阶,向府门去。 赵顺忙赶上几步,说道,“三公子回来了,那会儿还急着命人找王妃!” “哦!”莫寒月点头,说道,“你打发小厮去和他说,明儿一早,我命人送信过来,让他拿着径直去墨表哥府上就是!” 今日卫敬行第一天应试,自然是想请墨浩林品评试题。 赵顺应命,见她片刻不停的往后宅去,又忙命小丫鬟点起几盏灯笼跟去,说道,“园子深,多几盏灯笼好些,小人等她们送过王妃出来再命人落匙就是!” 莫寒月见他殷勤,不由心中诧异,侧头向他望去一眼,扬眉道,“管家可是有事?” 赵顺赦然,说道,“小人不过一些寻常小事,今日天色已晚,就不叨扰王妃!” 莫寒月浅笑,说道,“说来听听无防!” 赵顺忙道,“是小人的侄儿,给府里管着城南两处店面的,也是小管事,如今年长,想求府里一个丫鬟做媳妇!” 莫寒月好笑,说道,“怎么管家还管这等事?” 说媒拉线,本是妇人所为。 赵顺苦笑,说道,“王妃不知,去年家母荣养之后,这府里也就小人还能说几句话儿。本来年初就想相求,可是府里多事,小人一直不敢开口,昨儿又被老母数落一番,才厚着脸皮和王妃提起。” “哦!”莫寒月脚步一停,问道,“赵妈妈荣养了吗?”说到赵婆子,倒是她在这府里见到的第一个人,那一天,她刚刚进入这具身体,就被赵妈妈打发去给小峻王爷的狗买排骨…… 思绪瞬间抽回四年前,倒有一些怔忡。 又如何知道,那时只听到一下名字的人,到如今,竟然与她牵扯如此之深? 赵顺点头,说道,“是,是去年的事!” 莫寒月略一沉吟,问道,“此事怎么不去求夫人和少夫人?” 赵顺干笑两声,低声道,“王妃,这府里是谁当家,小人岂会不知?” 他倒是一个明眼的! 莫寒月好笑,问道,“可是有中意的丫鬟?” 赵顺忙道,“原说看中夫人屋里的紫萱,只是也知道高攀不起,只求一个模样过得去,性情温和的就是!” 听到紫萱的名字,莫寒月脚步又是一停,说道,“紫萱是夫人贴身的丫头,也当真不同于旁人,改日我问过她,若她不愿,也不能相强,再替你另选就是!” 赵顺大喜,忙连连作揖,说道,“小人谢过王妃!” 莫寒月摆手,见已到园门,命他停步,径直入园子里去。 有旁的丫鬟相送,主仆不便说话,等回到院子,丹枫才轻声道,“小姐不知,听说那赵顺的侄儿去年要强娶紫萱,结果被紫萱一顿怒斥骂回去,偏紫萱是夫人面前得脸的,他也不能如何。如今来求小姐,却将此事隐下,料想没安着好心!” 第228章没要紧子的事 莫寒月点头,淡笑一声,说道,“横竖我没应他什么,明儿命人打探一下他侄儿的品行,若是还好,就府里挑一个有些头脸的丫鬟嫁去,若是不好……”冷笑一声,说道,“几位小姐出嫁,留下许多丫鬟,横竖打发一个就是!”再不多提此事,吩咐备水沐浴。 夏儿见她这个时辰才回,又说那没要紧的话,低声嘟囔道,“如今王爷还没回来,小姐倒给那起子人用起心思!”言语间颇为不满。 莫寒月一听笑起,说道,“听听,王爷出征,倒留一双眼珠子在这里,成日盯着!” 说的丹枫、丹霞二人齐都笑起,丹枫拥着她的肩,轻声将峻王传信儿的事约略说一回,笑道,“虽说王爷一时半会儿不能回来,可是他还在算计旁人,自然是一切安好,夏儿妹妹放心就是!” 夏儿大喜,说道,“我说呢,王爷待小姐爱重,小姐岂会不顾王爷,去管那些没要紧子的事?”欢欢喜喜出去,吩咐小丫鬟备水。 丹霞也是满脸喜色,忙赶着莫寒月问道,“小姐,印大哥传来的信,可能给奴婢瞧瞧?” 丹枫抿唇,说道,“印大哥只提夏儿,可并没有提妹妹!” 丹霞脸儿潮红,啐道,“哪个管印大哥提谁,妹妹也只挂念王爷安危!” 丹枫抿唇,浅笑不语。 莫寒月见二人说笑,心中不由一动,向丹枫深望一眼,从袖中取出印于飞传来的细绢给丹霞,含笑道,“印于飞与你们相识这几年,成日一起习武,挂念他也属寻常,有什么不好认的?” 丹枫低笑一声,说道,“是啊,有什么不好认的?” 丹霞咬唇,一把将细绢夺过,扭身到一边儿去瞧,只是一句话,反反复复瞧过几回,仍然舍不得放手。 莫寒月轻笑一声,说道,“你替我收着罢!” 丹霞大喜,连连点头,说道,“小姐放心,奴婢定收的妥妥当当的!”细心将细绢卷好,转身出房。 莫寒月见丹枫抿唇轻笑,向她一撇,问道,“丹霞和印于飞,可是有什么事?” 丹枫微怔,神色露出些尴尬,轻轻摇头,说道,“并不曾有什么,只是……只是丹霞妹妹自个儿心思!”想一想,扯住她衣袖轻摇,低声道,“此事求小姐莫管,由他们去好吗?” “好!”莫寒月瞥她一眼,轻声道,“只是你可想好,这儿女之情,最容不得旁人,我知道你和丹霞情同姐妹,可不要糊涂,回头伤人伤己!” 丹枫怔怔瞧她片刻,微微点头,说道,“奴婢明白!” 莫寒月还要再说,就见夏儿带着小丫鬟进来,笑问,“姐姐明白什么?可是小姐有什么好差事交给姐姐?” 丹枫和莫寒月对视一眼,不禁笑起,点头道,“是啊,小姐说,大街上埋着一大堆的金子,交给我去挖来,旁人可不能跟着!” 夏儿噘嘴,说道,“夏儿不过白问,既然是交给姐姐的差事,自然是夏儿办不到的,若小姐要吃什么用什么,自然是交待夏儿,姐姐也夺不去!” 丹枫向她笑指,“小姐,你瞧瞧这张小嘴儿,日后也不知道谁受得了她!” 说说笑笑,服侍莫寒月沐浴。 第二日,牧野一早来回,说书信已命人快马加鞭送往宁兴,莫寒月才放下心来,点头道,“不久战报再来,怕就是大消息了!” 事情走到这一步,除了等,已没有旁的事可做。可是边关两军对阵的消息,令整个盛京城似乎也陷入一片紧张,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等随后的战报。 而与这气氛不同的,自然是各地进京赶考的举子。大试之后,各处茶楼酒肆,都是品评试题的仕子,倒将那紧张冲淡几分。 一连几日,卫敬行都出入墨府,几经请教之后,得墨浩林一句,“卫三公子自会榜上有名!” 卫敬行大喜,回府当日,就命丫鬟传话,求见莫寒月。 莫寒月听他传述墨浩林的话,扬眉笑道,“三哥若能高中,妹妹去向母亲请命,为三哥庆功!” 卫敬行忙施一礼,说道,“庆功不庆功,倒也罢了,只是若当真能榜上有名,还要赖王妃运筹,谋一官半职!” 莫寒月扬眉,好笑道,“三哥糊涂,爹爹是当朝一相,三哥不去求爹爹,怎么求到妹妹这里?” 卫敬行一怔,随即哑然失笑,说道,“王妃不提,敬行倒险些忘记!” 从北行伴驾开始,自己颇受莫寒月照应,且不说旁的,就是墨浩林,若没有莫寒月,自问万万难以攀上,一时还当真忘记还有一个当丞相的爹。 莫寒月垂眸浅笑,说道,“这些日子,朝中多事,爹爹分身乏术,可是三哥的事,必然挂在心上,官职的事,等到放榜,三哥自去相求就是,妹妹所交厚的,大多都是将门,还当真无处使力!” 卫敬行点头,说道,“王妃所言极是!” 心中暗想。就算这官职她帮不上什么忙,谢、罗两家是什么门庭,肯替他说句话,也会大不相同。 莫寒月见他脸上有悻悻之色,自然猜到他的心思,微微一笑,说道,“放榜之后,三哥夺取功名,自然前途无量,只是古人说,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可是把齐家放在前头,三哥为了此次科举,始终没有大婚,如今可要放在心里了!” 卫敬行微怔,可是自己的亲事被一个当妹妹的提出来,多少有些别扭,俯首道,“劳王妃惦记,只是如今莫说没有放榜,纵然当真榜上有名,做出些名堂,总还要几年,为兄是想……”话说半句不说,微微抿唇。 身为庶子,纵然是丞相之子,高门大户也未必能够瞧得上他,娶一个寻常门户的女子或是哪一府的庶女,又心有不甘,倒不如等一些成绩,求娶一位门庭高些的女子。 莫寒月扬眉,问道,“三哥是说,要等功成名就,才做家室之想?” 卫敬行默然一瞬,点头不语。 莫寒月微微摇头,续道,“三哥若能留在京城,自然有爹爹照应,只是这盛京城中藏龙卧虎,未必有三哥施展拳脚的机会。可若是放了外任,怕爹爹无瑕照应,三哥无人帮扶,要等到功成名就,怕不是两任三任能够做到!” 两任三任? 一任,就是三年,两任六年,三任九年,难道就只做一个小吏? 卫敬行神色有些不稳,试探问道,“那依王妃之意……” 莫寒月抬眸向他一望,轻声道,“趁着三哥在京,倒不如觅一门好亲,日后有外家相助,要想平步青云,岂不是事半功倍?” 听她一言,卫敬行顿时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忙起身向莫寒月一揖到地,说道,“敬行但请王妃明示!”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工部尚书韩胜邦嫡长女韩文慧,虽说不是十分的颜色,却也生的端丽。而且此女为人机警,处世圆滑,颇有些智计。重要的是,韩尚书只有这一位嫡女,一向爱如珍宝。” 尚书府的嫡长女? 卫敬行只觉一颗心怦怦直跳,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隔了良久,似乎才透过一口气来,轻声道,“尚书千金,岂肯……岂肯下嫁给一介庶子?” 虽然说,他是丞相之子,可是,也不过是庶子!庶子! 想到那个摆不脱,挣不开的出身,心底但觉说不出的无力。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那位韩大小姐,北行伴驾,三哥也曾见过,府里饮宴,她也曾过府,三哥只和妹妹说,可曾中意!” 卫敬行点头,苦笑道,“敬行自然千肯万肯,只怕……只怕韩尚书不会答应!” 莫寒月垂眸,轻声道,“只要三哥愿意,此事妹妹替三哥运筹!” “当真?”卫敬行又惊又喜,又满是怀疑,摇头道,“她……她岂会答应?” 莫寒月抬眸向他注视,一字字道,“二哥怎么娶侯楠,三哥就怎么娶她!” “二……二哥……”卫敬行一怔,脸上现出些迟疑,轻声道,“这……这恐怕……恐怕有辱斯文!” 三年前,虽然他没有伴驾,可是卫二公子和侯大小姐那一节,也曾经耳闻。 念头在脑中微微一转,顿时恍然,不由轻吸一口凉气,失声道,“原来是王妃所为?” 以卫敬飞的身份,就算是养在侯氏名下,成为嫡子,也断断难以娶到提督府的嫡长女,而就是因为三年前那一幕,侯楠才不得不嫁入卫相府。 莫寒月微微勾唇,说道,“三哥可要想好,愿是不愿,给妹妹句话儿!” 卫敬行脸色变幻,心中两个念头交战,一个是身为读书人所讲的礼仪廉耻,一个是如花美眷和光辉前程。愣怔良久,终于第二个愿望抬头,低声道,“我……我……敬行听王妃吩咐就是!” 虽然是意料之中,听他这句话出口,莫寒月还是不禁扬眉,含笑道,“三哥当机立断,男儿所为!” 卫敬行抿唇,低声道,“多谢王妃成全!”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那就请三哥静候佳音罢!” 卫敬行点头应过,见她端茶,起身行礼退了出去。 直到见他走远,丹枫才凑到莫寒月身边,唇角微撇,低声道,“小姐,又何必管这等闲事?” 莫寒月低笑一声,说道,“这府里的人越来越少,也该热闹些了!” 热闹…… 丹枫瞠目,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一向喜欢清静吗? 莫寒月向她一望,叹道,“卫敬行刚刚当官儿,这几年是不能携带家眷的,自然是留在府里。嫁入府来的少夫人,又不会住进园子,自然是在后宅里……” 听她一说,丹枫顿时恍然,拍手道,“侯楠只道取回肚兜,就可不听小姐的指使,如今放进一位韩大小姐,倒是瞧瞧谁的道行高些!” 莫寒月微微一笑,点头道,“我们清静些就好,旁人清静,我们又哪里看戏去!” “噗!”丹枫忍不住低笑出声。 秋闱结束,很快就是傅飞雪大婚。莫寒月命人搬出几大箱子的首饰,从中挑拣。 丹枫见她连挑两日都挑拣不出,不由好笑,说道,“小姐自个儿的事,也不曾这样要紧过!” 莫寒月打开一个盒子,细细看里边的璧玉头面,轻叹一声,说道,“我又不曾有什么事,要什么紧,如今是傅姐姐大婚,自然不能随意了事!” 夏儿听到,大为不满,说道,“小姐,这些都是王爷送来的,哪一样不是极好的东西,怎么会说随意?” 莫寒月好笑,说道,“王爷送来的,自然是好东西,只是总要想想傅姐姐喜不喜欢罢?”想一想,又道,“还要与另几位小姐商议一下,不要重了样儿才好!”扔下手里的首饰,一迭连声儿唤来丰儿,说道,“你拿帖子,给叶大小姐、孙大小姐送去,请她们前往靖国公府一聚!” 丰儿听的好笑,说道,“小姐,你下帖子,怎么把人请去旁人府里?” 莫寒月也忍不住笑出来,说道,“咱们府里眼杂,罗五小姐总抱怨那些人的眼睛像勾子,还是闹她府上去罢!”挥手命她速去,自个儿唤来夏儿,去换衣裳。 丹枫、丹霞相视一笑,又微微摇头。 不过是一件礼物,还当真没见自家小姐如此紧张过。 莫寒月收拾妥当,依旧带丹枫出门,胡二驾车,牧野相随,径直向靖国公府上而来。 马车拐上长街,还没有走出多远,突然就听西侧街上一阵马蹄声疾响,身穿玄色长袍,红色罩衫的男子纵马疾驰,扬声喊道,“西疆急报!西疆急报!罗大公子重伤,定远将军身亡,宁兴关险些失守!” “什么?”莫寒月心头大震,一把掀起帘子,向牧野一望,颤声问道,“方才……方才他喊什么?” 牧野也是脸色大变,咬牙道,“请小姐径往靖国公府,小人前去打探!”调转马头,随在那人身后疾驰而去。 “不!”莫寒月摇头,咬牙道,“我们也去兵部,快!”大声喝令,连声催促。 胡二听到那传报声,早已吓的面无人色,忙调转车头,也向着兵部的方向冲去。 经过一路的传报,有无数的人向兵部涌来,纷纷打探消息,等莫寒月的马车赶到,兵部的门口,早已被围的水泄不通。 丹枫扶莫寒月下车,眼看这许多的人塞住道路,不由急的连连顿足,突然扬声大喊,“走水啦!失火啦!快跑啊!” 只这一喊,人群顿时一片纷乱,兵部门口瞧热闹的人群顿时四散,盲目的向四处逃开,莫寒月趁机挤过人群,跃上石阶,见兵部的守兵截来,信手一掌推开,径直闯入。 兵部尚书冷钰山刚刚看过战报,早已方寸大乱,一迭连声命人备马,要疾速赶进宫去,却被牧野拦住,追问消息。 冷钰山连连顿足,喝道,“朝廷奏报,岂是你一个奴才想看就看?若是耽搁大事,你岂能担当得起?” 牧野连声道,“只求大人告诉小人,罗大公子如何,可有峻王的消息?” 冷钰山哪里理他,听说马已备好,转身就向府衙后冲去。 莫寒月一眼瞧见,厉声喝道,“牧野,拦住他!” 牧野不用等她第二声,早已疾步抢上,横身挡住冷钰山的去路。 莫寒月拔步冲上,双指成勾,向冷钰山双目袭去。冷钰山大吃一惊,喝道,“峻王妃,你……” 话还没有出口,只觉手中一轻,战报已被她夺去。 冷钰山大惊,急唤,“峻王妃!”转身想要夺回,莫寒月已远远避开,牧野横身一挡,将他拦住。 莫寒月再不理他,径直将战报拽出,打开来瞧。 冷钰山急的连连顿足,叫道,“峻王妃,那是边疆战报,十万火急,你……你耽搁时辰不说,还擅自打开,当真是无法无天……” 四个字出口,顿时收住,急的跳脚,已说不出话来。 峻王妃“无法无天,胡作非为”可是御准的,这会儿说出来,又不当什么用。 莫寒月一目十行,匆匆将战报看一回,已全了然于胸,将战报向他怀中一塞,说道,“我们走!”也不理他跳脚大嚷,顾自带着牧野出门。 牧野心中担忧,问道,“小姐,怎么样?可有王爷的消息?” 莫寒月脸色青白,淡淡道,“王爷重掌帅印!”再不多说,跃上马车,说道,“走罢,靖国公府!” 胡二虽说不知发生什么,但见她脸色凝重,也不敢多问,吆喝一声,驱马车调头,向靖国公府疾驰。 丹枫见她脸色难看,也不禁脸色大变,紧咬双唇,倾一盏茶给她,轻声道,“小姐,给缓口气,不要着急!” “嗯!”莫寒月接茶连饮两口,终于缓过口气来,勉强压下胸口狂跳的心脏,略略一思,向车外的牧野道,“你也不必跟着,快去瞧瞧,有没有印于飞的信儿来!” 牧野知道事情紧急,也不多问,躬身应命,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丹枫牵挂罗越,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姐,你说罗大公子重伤,是不是又是假的?”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战报说,峻王重掌帅印,想来不假,可是罗大哥……罗大哥……”想到罗越那清和的笑容,如星的眸光,只觉心头绞痛,哽声道,“怎么会?他和峻王里应外合,分明能立破敌寇,怎么……怎么竟然会受伤?” 丹枫也是心中惊痛,握住她的手,颤声道,“小姐,奴婢不信!奴婢不信!大公子……大公子武功卓绝,奴婢和丹霞的功夫,都是他教的,他……他怎么会轻易受伤?奴婢不信!” 莫寒月轻轻点头,反手将她手掌握住,努力稳定自己情绪,点头道,“不错,罗大哥征战沙场多年,区区黑岩,怎么伤得了他?” 重要的是,这一次是和峻王联手,夹击黑岩,更没有受伤的可能。 二人互相安抚,情绪倒暂时平稳,马车一停,立时跳下车,快步向府门而来。 管家罗福匆忙迎上,说道,“王妃可算来了!” 莫寒月抿唇,问道,“罗姐姐也得了信儿?” 罗福点头,跟着她往里走,说道,“也不必再禀,求王妃快进去罢,府里已经乱成一团!” 莫寒月点头,径直穿垂花门,向罗雨槐的院子而来。 听到丫鬟回禀,罗雨槐满面泪痕疾冲而出,一把将她抓住,连声道,“十一,这是假的,是不是?这一定是假的,对不对?” “罗姐姐!”莫寒月轻唤,带着她向屋子里去,轻声道,“战报虽说如此,也未必是实,我已命牧野去查问,但愿印于飞会有消息传来!” 踏入花厅,就见叶弄笛、孙灵儿二人也迎出来,一脸担忧,说道,“十一,怎么不是你先得了消息?怎么会下帖子唤我们来?” 莫寒月摇头,说道,“妹妹是为了傅姐姐的亲事,哪知竟然撞在一处?”只是发生这么大的事,又哪里还有心情议论什么礼物,与姐妹几人见过礼坐下,这才将整封战报细说一回,摇头道,“前封战报说峻王投敌,这一回说他重掌帅印,可见前一封是假。可是若这一封是真……”说到后句不说,微微摇头。 如果这一封是真,那罗越重伤的消息,岂不是也是真的? 罗雨槐脸色苍白,喃喃道,“前次报三哥身亡,我……我们都不信是真的,可是……可是这一回……”一把抓住莫寒月,连声道,“十一,难不成是我们误解了峻王的信,或者,是大哥误解了我的信?” 说到这里,大为自责,说道,“早知如此,还不如请牧野辛苦一趟,面禀大哥妥当!”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姐姐,送信回来的人说,已将信妥当送到罗大公子手里,罗大公子如此人物,又怎么会看不出其中的玄机?” 罗雨槐脸色苍白,摇头道,“可是……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大哥怎么会受伤?” 莫寒月抿唇,不禁默然。 是啊,依照前计,罗越和峻王里应外和,黑岩军应该是溃不成军才对,怎么到头来,反而是罗越受伤,熊飞身亡? 孙灵儿轻轻摇头,说道,“我大哥跟着罗大哥同去,生出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命人传个信儿来?” 叶弄笛不懂征战,听到二人的对话,忍不住皱眉,说道,“十一,你方才说,前次峻王借印于飞之手传信儿给你,又再由你传回给罗大哥,是为了避开宁兴关的内奸?” 莫寒月点头,说道,“不错!我们几番推敲,确定宁兴关内必有内奸!” 叶弄笛垂首默思片刻,轻声问道,“可知此人是谁?” 莫寒月摇头,说道,“我们只知,熊飞必是承亲王的人,至于私通敌军的内奸……应该就在两次出征将士之中!” “承亲王的人?”叶弄笛低语,微微皱眉,说道,“既然说,这海离族反,渭南民乱,黑岩入侵,都只是对方计谋中的一环,这幕后黑手的身份必然极高,为何就不能是承亲王呢?” “承亲王?”莫寒月一惊,瞬间默然,轻轻点头,说道,“不错,为何就不能是承亲王?” 为何不能是? 只因为这通敌更甚过谋反,罪名非同小可,承亲王虽然错失皇位,却也终究是当朝王爷,众人总不肯相信,他为夺皇位,竟然通敌叛国,挑起两国战火,陷大梁黎民于水深火热。 可是,为什么就不能呢? 以承亲王为人,又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 莫寒月深吸一口气,向罗雨槐望去,轻声道,“若这幕后黑手当真是承亲王,那宁兴关的内奸,就是熊飞本人,可是……如今战报上说,他已经身亡!” 是啊,如果熊飞是内奸,黑岩军自然不会对他下手。 左右衡量,只觉迷团重重,实难猜到真相。 就在这时,只听院外脚步声匆匆而来,小丫鬟回道,“小姐,傅大小姐来了!”也不等罗雨槐唤,傅飞雪已一把挥开帘子进来,一眼看到四人在座,不由脸色微变,问道,“那战报是真的?” 莫寒月轻叹,说道,“果然有那一封战报,但所述是虚是实,我们也不得而知!” 傅飞雪咬唇,在她身边儿坐下,握住罗雨槐的手,说道,“我已命萧二哥进宫问讯去了,我们再等等!” 宫里的讯,无非就是战报上所写! 姐妹几人听她提到未婚夫婿,竟然用到一个“命”字,虽觉好笑,可又有谁笑得出来? 莫寒月轻叹一声,却又不能明言,只是默默点头。 果然,隔不过片刻,先是萧行山命人回过话来,说前一封奏报与实情不符,峻王并没有投敌,已经重掌帅印。 傅飞雪急的顿足,说道,“谁不知道前一封是假,还用他巴巴来回?” 莫寒月劝道,“如今传进京来的,也只那一封战报,我们不知道确信儿,他又如何知道?” 傅飞雪点头,只得耐下性子再等。 也不知隔了多久,只听院外又是一阵喧哗。罗雨槐心头突的一跳,一跃而起向门口奔去,扬声问道,“何事?” 有丫鬟奔进来,脸色惊疑,说道,“前门的小厮来回,说街又有送战报的快马,往兵部去了!” 罗雨槐心口一揪,连连顿足,说道,“还不快命人去查,看说些什么?” 小丫鬟连应,拔步飞奔而去。 一天两封战报? 莫寒月走到她身后,轻轻挽住她手臂,柔声道,“姐姐别急,或者,是好消息呢!” 是啊,前一封消息已经这么差,还能再差到哪里? 可是,罗越是重伤,如果这第二封竟然是…… 二人同时默然,虽然没有一个眼神交流,却也感觉到对方的惊慌。 是啊,消息已经如此糟糕,再紧接着来一封,又会是什么?除了罗越伤重不治,她们再也想不出别的。 只是,这样的话,在二人心头闪过,却都不敢说出口来,仿佛说出口,就会成真一样。 叶弄笛轻叹一声,过来一手一个,挽着二人回去,轻声道,“两位妹妹纵急,也要保重身子,安心再等等罢!” 莫寒月点头,携着罗雨槐的手坐下。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听院外脚步声又起,小丫鬟声音回道,“小姐,前院里传信儿,说墨三公子来了!” 墨浩林? 莫寒月一怔,不禁向罗雨槐望去一眼。 这个时候,墨浩林来靖国公府做什么? 可是此时整个靖国公府上,除罗雨槐之外,再没有一个主子在府,墨浩林与几府的交情又非同一般,罗雨槐只得道,“请墨公子厅里坐坐,我马上就去!” 话音刚落,就听又有小丫鬟奔来,回道,“小姐,宋公子来了!” 宋思明? 几人对视一眼,傅飞雪叹道,“想来他也是得到消息!” 宋思明虽然是个文弱书生,可是一向与罗越等人交好,听到罗越重伤,岂有不急的道理? 罗雨槐点头,说道,“我们在这里胡猜,倒不如听听几位公子有什么高见!”唤丫鬟更衣,姐妹五人一同向前院里去。 看到五人齐来,墨浩林、宋思明二人丝毫不觉意外,起身行礼,说道,“方才街上听到消息,小静安王已被召入宫里,想着几位一小姐必然会来,就来一见!” 莫寒月忙问,“三哥可曾听到什么消息?” 墨浩林摇头,叹道,“此封战报,用的是八百里加急,除此之外,竟然没有一点消息传来!” “八百里加急!”莫寒月低念,轻轻摇头,说道,“既然是峻王重掌帅印,要送八百里加急的战报,岂有不经他应允的道理,难道……难道……”向罗雨槐望去一眼,抿唇不语。 罗雨槐脸色苍白,轻轻摇头,说道,“不管是谁,我不信!我只是不信!大哥……大哥他不会有事!”话虽如此,说到后句,还是红了眼眶,珠泪滚滚而落。 墨浩林轻叹一声,转向莫寒月,说道,“十一,你说你瞧过那封奏报,可还记得详细?” 莫寒月点头,说道,“自然记得!”将战报原原本本念一回,摇头道,“只说罗大哥重伤,熊飞身亡,却并没有写的详细!” 墨浩林点头,默思片刻,眸光微闪,向罗雨槐望去一眼,柔声道,“罗五小姐莫急,依我猜测,正因这八百里加急是峻王送出,罗大公子才不会有事!” “怎么讲?”莫寒月反问。罗雨槐也精神一振,抬头向他凝注。 墨浩林叹道,“十一与罗五小姐何等交情,峻王岂会不知?如此一封奏报送入京来,却不述明原委,那岂不是生生将关切罗大公子的人急死?” “是啊!”莫寒月点头。 现在可不就是要急死? 墨浩林道,“纵然是实情,峻王必然知道,我们得信儿,最要紧的是知道罗大公子的伤势,伤到何处,何人所伤,可曾缺医少药?” “是啊!”罗雨槐连忙点头,说道,“可是战报上,竟然只字不提,只说重伤,重伤……重伤,不说如何重法!” 墨浩林点头,说道,“峻王的性子,虽然惫赖一些,可是心思细密,断断不会想不到此节,军情再急,也不至于省这几处笔墨,所以,我猜此情未必属实!” “你是说,大哥受伤是假?”罗雨槐又惊又喜,呼的一声站起。 墨浩林点头,说道,“至少有得斟酌!” 罗雨槐一把抓住莫寒月手臂,深吸一口气,含泪带笑,说道,“十一,我们怎么没有想到此节?” 莫寒月心头微松,轻轻点头,说道,“是啊,我们只想战报是虚是实,却没有去想,若是峻王,不会省这几处笔墨!” 那小子一向罗嗦。 正说着话,就见府门外管家罗福匆匆奔来,在厅外回话,说道,“小姐,第二封奏报已经问到!” “还不快进来说?”罗雨槐急唤。 罗福应命入厅,躬身道,“回小姐,那第二封奏报不是来自西疆,而是南疆景郡王所传,说南疆平定,不日返京!” “景郡王?”罗雨槐张了张嘴,紧绷的心弦一松,顿时吁出口气来。 莫寒月也是微微一怔,说道,“你是说景郡王不日回京?” 海离族反,显然是个圈套,自己已托萧枕江相劝,让他回返南疆,暂时不要回朝,怎么才短短数月,他竟然急着赶回来? 罗福点头,说道,“是!与战报同来的,还有景郡王呈上的折子,请命回京!” 这个傻子,回来干什么? 皇帝已经对他下手,他留在南疆,手握重兵,轻易无人能够动他。可是他一回来,随身不过几百亲兵,在虎狼之地的盛京城,岂不是任人宰割? 莫寒月抿唇,此时却已顾不上他,只得点头,说道,“多谢罗管家!” 罗雨槐强笑道,“南疆平定,总是个好消息!”挥手命罗福退去。 是啊,南疆平定,景郡王回朝,自然是好消息。恐怕,这一会儿盛京街上,早已是一片欢欣,又有谁还记得几个时辰前西疆的战报? 莫寒月轻轻叹一口气,不自禁向叶弄笛望去一眼。只见她神色怔忡,竟不显喜怒,一时看不透她的心思。 七人直坐到夜色初降,也再没有一丝消息,傅飞雪不禁连声抱怨,直说萧行山无用。 莫寒月虽觉好笑,却又哪有心思与她说笑,说道,“傅姐姐,你大婚在即,想来有许多事要处置,还是早些回去罢!” 傅飞雪瞪眼,说道,“回去?我这会儿回去,岂不是更急的火上房?还是跟你们一处等的好!” 莫寒月见劝她不动,只得由她。 夜幕渐浓,强压下去的不安又渐渐袭上心头,前厅里一片沉寂,竟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莫寒月微微咬唇,抬头向厅外望去,喃喃道,“如此情形,朝中众将必然是纷纷请命,增援峻王,怎么会这么久还没有消息?” 此时回京已有两个多月,不管是小静安王谢霖,还是武安侯萧枕江,都可随时出征,选兵派将,并不为难。 罗雨槐抿唇,低声道,“那也要皇上肯出兵!” 是啊,皇帝一心要置峻王于死地,又怎么会当真出兵增援他? 莫寒月不禁向她深望去一眼,心中暗暗点头。 看来,草原一场大火,不止是谢沁,连罗雨槐也看清他的真面目。 孙灵儿向二人望去一眼,轻声道,“若皇上不肯出兵,又能如何?”眼底满是焦急和担忧。 虽然说,没有孙凌的消息,但是一句“宁兴关险些失守”已足以令她心惊肉跳。 罗越前往宁兴关,是接管帅印,到他受伤,又是峻王将帅印接回,边关急报,自然有他二人的消息,而孙凌只是罗越的副将,纵然有事,也未必在急报中透露。 罗雨槐向几人望去一眼,说道,“今日天色不早,想来难有什么消息,还请姐妹们先回罢!” 闺阁女儿家,深宵不归,可是有伤闺誉。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三位姐姐先回,十一再陪罗姐姐坐坐!”横竖她也并不在意什么闺誉。 墨浩林向她深深一望,摇头道,“还是都回罢,命府中的奴才留意一些就是,任哪一府有消息来,速速去禀,不要管什么时辰!” 是啊,她不走,恐怕傅飞雪三人也不肯走! 莫寒月点头,只得起身,说道,“三哥言之有礼,十一先请告辞!” 傅飞雪与叶弄笛互视一眼,也只得跟着起身,说道,“罗妹妹切莫多想,我们明日再来!” 罗雨槐忙道,“后日就是傅姐姐大婚,又来做什么?有什么消息,自然命人去禀!” 傅飞雪摇头,说道,“我哪里还有心情大婚?”与墨浩林、宋思明辞过一礼,向府外去。 罗雨槐携着莫寒月的手送出来,轻声道,“妹妹若有什么消息,千万来禀!” 莫寒月点头,说道,“姐姐放心就是!”再三向她辞过,这才伴着叶弄笛出府。 刚出府门,迎面就见小静安王和萧氏兄弟下马,身后跟着孙源。 莫寒月忙迎上两步,唤道,“谢大哥!” 傅飞雪也赶前几步,一把抓住萧行山,顿足道,“要你打探消息,怎么这会儿才回?除了那封战报,究竟还有什么消息?” 谢霖脸色凝重,向几人一望,转向孙源道,“劳烦孙二公子先送叶大小姐,孙大小姐回府,萧二公子送傅大小姐,十一……”垂头向莫寒月深深一望,轻声道,“再留片刻!” 再留片刻,自然是有事商议!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好!” 傅飞雪却不依,摇头道,“谢大哥,你这是要将我们生生急死吗?”哪里管萧行山劝阻,转身就往府里走。 萧行山苦笑,向谢霖耸耸肩,说道,“她说的也是,若不知道罗大公子安危,恐怕睡难安枕!” 孙灵儿也连连点头,说道,“我也不回,大哥还在西疆呢!” 孙源揉揉额角,苦笑道,“灵儿,已经这个时辰,你不回府,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传出去怕旁人诟病!” 孙灵儿嚷道,“傅姐姐和十一妹妹能留下,为何我不行?” 孙源急道,“傅大小姐后日就要成亲,十一小姐自有峻王,你哪里学去?”闺誉有损,怕的是日后亲事有阻。 孙灵儿心知他所言是实,但又不甘心就此回去,急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连连跺脚,大声道,“我就不回去!就不回去!”却再也说不出理来。 叶弄笛微默一瞬,浅笑道,“我们自关切我们要关切的人,何必去管旁人论短长?此时回去,莫说灵儿惦着孙大公子,就是我也怕彻夜难眠,还是一旁听听罢!”也不管旁人应不应,也转身进府。 如此一来,孙源更加管不了孙灵儿,无奈向谢霖一望。 谢霖点头,说道,“边疆事关重大,我们将门儿女,不必拘泥小节!” 只是叶弄笛并非出自将门,他故意略过,引着众人进府。 宋思明与罗越交厚,还不等坐下,就忙问,“谢大哥,可是除战报之外,另外有信儿?” 谢霖摇头,说道,“据信使讲,战事刚一结束,峻王就命八百里加急送来战报,中间换马不换人,生生跑死两匹驿马才赶入京来,这一路不过八日。” 八日,就算是飞鸽传书,也总要六七日才到。 莫寒月抿唇,问道,“大哥此来是……” 谢霖眸色微深,薄唇微抿,说道,“今日战报一到,我和萧侯爷就即刻进宫请旨,哪知道任我们如何请命,皇上竟都不肯出兵。救兵如救火,我和萧侯爷商议,如今只能动用手中兵权,私自出兵,增援宁兴关!”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谢大哥和萧侯爷高义,十一感佩!” 私自调兵,朝廷怪罪下来,可是不小的罪名。轻则罢免兵权,重则获罪入狱啊!此举纵然能救宁兴关,恐怕到最后也是得不偿失! 萧枕江道,“只是从盛京到宁兴关,迢迢千里,要通过几十处州府,我们没有兵部的行文,怕一路不能通行,十一小姐足智多谋,不知可有什么良策?” “良策?”莫寒月扬眉。 最好的良策,就是不出兵! 萧行山忍不住道,“十一小姐似乎对各处地形了熟于胸,大哥和谢王爷是想请十一小姐一同商议,找一条不用通过各处州府,又能行兵的捷径出来!” “哦!”莫寒月点头,向墨浩林望去一眼。 墨浩林点头,向谢霖道,“王爷,方才我们猜测,那封奏报虽是峻王所发,其间消息却未必是实!” “怎么?”谢霖扬眉。 墨浩林将前话又讲一回,说道,“这封战报入京,必然是满朝震动,这几位小姐又岂有不着急的?峻王行事虽不拘小节,可是却不是如此大意之人,恐怕这其中另有深意!” 谢霖微微点头,向莫寒月望去一眼,问道,“十一以为呢?” 莫寒月说道,“十一以为,墨三哥言之有理!” 谢霖点头,斟酌道,“峻王那小子自幼诡计多端,要说留有后手,倒大有可能,可是罗越受伤,此事非同小可,可不能乱说!” 要知罗越出征,不同熊飞,熊飞只是带去援兵,罗越却是接掌帅印。一军主帅受伤,就算有峻王接回,对大梁的军心,也是一个极大的震动。 罗雨槐大急,说道,“这么说,我大哥还是……还是受伤?”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不然!若峻王当真要在此事上做文章,罗大公子就算是割破手指,他也能说成性命垂危,纵日后此事被人说破,也有法子自圆其说!” 这倒是真的! 几人想到峻王平日的狡赖行径,都不由轻笑。 叶弄笛皱眉,说道,“前一封战报,说峻王投敌,罗三公子阵亡,如今峻王既然重接帅印,那战报的真假,自然不攻自破,怎么就不听有罗三公子的消息?” 罗雨槐脸色微白,向谢霖望去一眼。 傅飞雪也忙道,“是啊,罗三公子是峻王的先锋,他的生死,总要提上一笔,可是为何只字不提?” 谢霖冷笑一声,抬头向萧枕江一望,说道,“从战报入京,到我们出宫,足足三个时辰,可是朝中议的,不是如何出兵增援,竟然是这封战报的真假!” “战报真假?”罗雨槐瞠目,说道,“怎么和我们一样,也分辩真假?” 萧枕江轻轻摇头,说道,“我们所分辩的,是罗大公子受伤一节,究竟是真是假,而朝中所议的,却是峻王接掌帅印拒敌是真是假!” “怎么说?”莫寒月皱眉。 谢霖道,“前封战报说峻王投敌,此时又说他重接帅印,朝中左中行之流就说,恐怕是峻王借黑岩军之手,夺回兵权,宁兴关已落入黑岩军之手,我们纵派兵增援,怕那千里平原,会成为万千将士的埋骨之所。” 傅飞雪皱眉,说道,“纵然如此,难不成就任由黑岩军长驱而入,将那千里平原献给黑岩国吗?” 萧枕江摇头,轻叹道,“当时,我们也是以此据理力争,想说服皇上发兵,可是当真不知道皇上想什么,这三个时辰下来,大伙儿争的口干舌燥,他一句明日再议,就将我们都轰出宫来!”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峻王自幼在宫里长大,这几年又留在盛京,宇……皇上对他的性子又岂会一点儿不知?恐怕他也不信峻王会投敌!” “他既然不信峻王投敌,那为何怀疑这封战报的真假?”傅飞雪紧问。 “因为……”莫寒月抬眸,向萧枕江望去,一字字道,“他怕,峻王是第二个景郡王!” 景郡王,皇室宗亲,手握重兵,一方守疆大吏,受万民爱戴。这样的人物,自然会被皇帝所忌。 重要的是…… 萧枕江眉心骤然一跳,也向她深深注视,沉声道,“峻王妃是说……” 莫寒月点头,淡道,“松陵关!” 松陵关一役,皇帝处心积虑要除掉景郡王,结果却被莫寒月借兵破去,让景郡王返回南疆。 景郡王南归,那可是猛虎归山,龙放大海,宇文青峰再想动他,怕是千难万难。 如今的峻王,与当初景郡王的情形如此相像,皇帝又岂会任他壮大声势,变成第二个景郡王? 松陵关一役,萧枕江知道的清清楚楚,听她一提,不禁微微点头,轻声道,“趁着峻王羽翼未丰,立足未稳,正好借机除去。只是……” 只是,这是他的江山啊,若就此置之不理,黑岩虽是小国,怕也能惹出连天的浩劫。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我猜皇上明日就会遣兵派将,只是绝不是谢大哥和萧侯爷!” “怎么讲?”萧枕江扬眉。 莫寒月略一沉吟,向罗雨槐道,“罗姐姐,可能借罗大哥书房一用?” 罗雨槐点头,说道,“当然!” 不要说此事事关罗越生死,就算不是,如此紧急大事,又岂能有所拘泥? 当即起身,引着众人出厅,向罗越的书房里去。 灯火点起,众人游目四顾,仍是前次议事的模样,却不知主人已身在何处? 莫寒月径直向正中的大案去,将半卷的地图辅展,指着宁兴关内的千里平原道,“宁兴关虽是天险,可是这千里平原,当真要守,黑岩军要近几里,怕也不易!” 谢霖扬眉,问道,“怎么讲?” 这千里平原,除去几座不大的城廓之外,再也没有任何的阻挡,难不成要遍野扎营,阻挡敌军吗? 谢霖和萧枕江都是身经百战,自然知道其间的不易。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若是两军在这大平原上相逢,天时、地利,大家都是一样,偏偏我大梁占一个人和,恐怕要诛黑岩军在这大平原上,也不是难事!” 人和? 谢霖轻吸一口凉气,抬头向萧枕江望去一眼。 萧枕江满脸震惊,说道,“峻王妃,你的意思……” 莫寒月道,“只要将士换上百姓的寻常衣衫,混迹百姓之中,黑岩军如何能辩?等到黑岩军懈怠,突起击杀,自会杀个措手不及。黑岩军一次大败,必然惊疑不定,自会惊扰百姓。如此一来,激起民怒,群起而抗,再加上隐在百姓中的将士,就已不是十万、八万之数!” 是啊,若能令百姓一心,可抵百万精兵啊! 谢霖轻轻点头。 莫寒月又道,“只要黑岩军一乱,伏在平原后的我军将士趁胜追击,一举得回宁兴关,也不是难事!” 萧行山听的惊心动魄,不禁摇头,说道,“此事说来容易,可是百姓终究是一盘散沙,要想借他们成事,谈何容易?”而把希望寄托在百姓身上,就敢将敌军放入这千里平原,又要何等的魄力?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虽说是借助百姓,可是当真开战,主力自然还是我军将士,借助州府,大可以将百姓撤出,由将士顶替。” 傅飞雪听的咋舌,说道,“十一,那岂不是成了几万的将士一同乔装?” 莫寒月点头,向众人环望一周,才慢慢道,“谢大哥和萧侯爷,可还记得当年太子之死!” 太子? 谢霖向萧枕江一望,说道,“当年太子平叛,叛军本已战败,哪知太子收城时,却遇民乱……”话说到这里,不禁轻吸一口凉气,失声道,“你是说,那所谓的民乱,其实……其实是叛军所扮?” 宇文青峰无子,他们所知道的太子,自然是当今皇帝的二皇兄,先帝唯一的嫡子!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当时太子去的太急,叛军大部还不曾撤出,情急之下,就混迹百姓,趁太子进城不备,群起而攻!” 所以,随太子进城的几千人,无人生还,那一役,起的莫名其妙,却又惨烈无比。 萧枕江满心震动,说道,“此事史官一笔带过,十一小姐哪里听来?”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谢大哥和萧侯爷自幼长在盛京,所受教养自然与十一不同。十一……读的是野史罢了!” 野史,有时更接近真相! 萧枕江将信将疑,不禁眉峰骤扰。 谢霖向莫寒月深深一望,说道,“正史也好,野史也罢,十一所说,倒也不无道理,可是,那时太子不过区区万人,这黑岩大军,可是有十万!” 莫寒月点头,说道,“所以,虽然可以沿用此计,却断断不能以此定输赢,在那之后,才是灭敌的真正大军!” “真正大军?”萧行山问,“什么叫真正大军!” 莫寒月浅笑,说道,“全部骑兵,由旷野中排开,潮水一般的杀去!” 萧行山轻吸一口凉气,说道,“那时黑岩军正乱,军心未稳,如此一来,还当真非败不可!” 莫寒月点头,说道,“恐怕想从宁兴关退回,也已不易,那千里平原,就会成为他们的埋骨之所!” 谢霖、萧枕江同时点头,说道,“端的是好计!” “什么好计?”傅飞雪皱眉,说道,“十一妹妹这场推断,是要黑岩军夺取宁兴关之后。如今峻王镇守,又岂能让敌军轻入?” 被她一说,沉浸在行军布阵的几人才恍然回神,谢霖点头,说道,“不错!要行此计,也是峻王……峻王失关之后!” 莫寒月点头,说道,“只因有此盘谋,皇上并不怕失关,所以,明日即使派兵,也断不会当真增援宁兴关。” 谢霖道,“所以,我们还是要设法调兵!”俯首望着案上的地图,手指自盛京向西缓移,想找到一条出兵的路来。 莫寒月叹道,“谢大哥和萧侯爷都是当朝良将,若当真有这样一条路,岂有不知的道理?” 萧枕江摇头,说道,“松陵关另有秘道,我二人就丝毫不知!” 第229章究竟有什么不对 原来,他们是因为那件事,才特意来向她询问。 莫寒月苦笑,摇头道,“那样的道路,只因寻常人根本无法通行,有也等于没有,所以才不被人留意罢了!如今二位是想要调集大军,谈何容易?” 萧行山急道,“宁兴关的伤亡,和此刻的情形我们并不知道,若朝廷不肯出兵,难不成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 “不看着,又能如何?”莫寒月轻轻摇头,低叹一声,向谢霖和萧枕江各望去一眼,说道,“谢大哥和萧侯爷是当代名将,功名得来不易,私自出兵,就不怕清名有损?” 萧枕江皱眉,说道,“十一小姐不必使这激将之法,本侯手中有十三万精兵,若当真边关危急,本侯不惜抗旨获罪,断不能任由黑岩小儿踏我疆土。” 虽然那平原做战的法子能收奇效,可是如此一来,百姓家园被毁,又有多少百姓无家可归,实在不是上策。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萧氏一族为国为民,十一素来钦服,并无他意!” 始终在一旁默默的叶弄笛突然道,“十一,你前次不是说,海离族反,景郡王南归,是整个计谋的一环,用计之人,为的是大梁江山吗?怎么这会儿听来,要除去他的,竟是皇上!” “姐姐!”孙灵儿吓了一跳,忙出声阻止,奔去书房门口一望,幸好服侍的几个下人离的都远,不由轻吁一口气,回过头来,轻声道,“姐姐说话小心!” 叶弄笛微默一瞬,点头道,“是弄笛失言!”一双眼睛,却巴巴的望向莫寒月。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此事我也百思不得其解,要说两方是共谋,又万万不可能!” 是啊,皇帝怎么会和谋他江山的人共谋? 萧枕江却微微摇头,说道,“这倒不奇,我率兵赶到松陵关之后,曾提审被擒的几人,有一人供出,他们并不是朝廷兵马,而是距松陵关不远的通临州的兵马。想是那设谋之人只想将景郡王调回南疆,那人看破,就将计就计,借机在松陵关设伏!” 那人,自然是指宇文青峰。 莫寒月轻轻点头,俯身望向地图,说道,“这两方如何设谋且不管他,如今,我们想要知道的是,峻王想怎么做?” 谢霖点头,也向图上凝视片刻,苦笑道,“前一次,虽说战报所述对我们大为不利,可是宁兴关的情形,我们也约略知道,才能商议对策。如今这一役之后,双方的伤亡和宁兴关内的情形,我们竟然一无所知,纵想相助,也不知从何下手!” 罗雨槐点头,说道,“是啊,前次峻王短短一句话,就能透露出那许多消息,如今明晃晃的一封战报,竟然偏偏什么都没有说!” 当真什么都没有说吗? 莫寒月微微抿唇,向谢霖一望,问道,“谢大哥,可知那信使是什么人?” 谢霖道,“就是当初峻王出征,带去的一名禁军校尉!” 禁军校尉? 十万禁军,可都是皇帝直接统领。 莫寒月眉心一跳,问道,“谢大哥可曾问过他宁兴关内的情形?” 谢霖叹道,“哪里用得着我问,今日在宫里,已传上殿问过几回!” 莫寒月扬眉,问道,“怎么讲?” 谢霖道,“前一段,正如前一封战报所言,说峻王急功近利,亲自率兵对抗黑岩,不想中黑岩埋伏,陷入黑岩大军!” “这竟是真的?”孙灵儿不禁张大眼。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他要在关外设计,这一场戏,自然要演!”微微皱眉,向谢霖问道,“可曾提到罗三公子?” 谢霖叹道,“随后罗进出关去救,也是一去不回!” 也就是说,罗进若不是战死,就是也和峻王一样,遁入山里! 罗雨槐急道,“三哥一去不回,怎么上一封奏报说他身亡?” 谢霖道,“依那校尉所言,是罗进身边的长随逃回所述,说黑岩军来势汹汹,他们竟不能抢回罗进的尸身。” 莫寒月扬眉,突然低笑一声,说道,“长随能安然逃身,罗三公子那样的身手,岂会轻易战死?” 罗雨槐连连点头,问道,“谢大哥,后来呢?后来峻王如何夺关?我大哥……我大哥又是如何受伤,他可曾说过?” 谢霖点头,说道,“那校尉言道,罗越率轻骑赶到,接掌帅印,黑岩军几次攻关,都被他击退,却并不趁胜追击,只是据关以守!” 莫寒月点头,说道,“没有得到峻王的消息,罗大哥必不会轻举妄动!” 谢霖点头,说道,“直到那一日,罗越闻报黑岩军的粮草运到,突然下令开关出击,恰峻王在那边峡谷阻截黑岩军的粮草,黑岩军顿时大乱。就在此时,不知为何,大梁军中突然许多人惊喊,说罗越遇刺,我军兵马纷乱之下,竟被黑岩军杀入关去,一场恶战直杀两个时辰,直到峻王赶到,才将黑岩军杀退。” 这一段叙述,没有任何的起伏和修饰,众人却听的心惊肉跳。罗雨槐颤声道,“那我大哥……我大哥当真……” 谢霖摇头,说道,“这名校尉当时跟着孟大将军杀出关去,并不曾亲眼见到!” 也就是说,还是不知道真假! 莫寒月皱眉略想,说道,“其后,峻王就拟就战报,命他八百里加急送来?” 谢霖点头,说道,“不错!” 莫寒月轻轻摇头,直起身,慢慢来回踱步,轻声道,“究竟是哪里不对?” 谢霖扬眉,问道,“十一可曾听出破绽?” 莫寒月摇头,说道,“这校尉的话,并无破绽,所述的事情,也与我们之前所猜测的暗合,断断不会是信口编造,可是……可是我总觉得漏了些什么!”皱眉凝思,却无法将脑子里模糊的影子抓出来。 罗雨槐道,“大战之后,他一个字没有提到我三哥,难不成……难不成……” 难不成,罗进之死,竟然是真的? 这一句话落在耳朵里,莫寒月骤然停住,转身向她望来,一双眸子却已经点亮。 只是,她的眸子藏在留海之下,并没有人看到。谢霖皱眉凝思,也道,“是啊,前一封战报是熊飞等人所发,并不是峻王。罗进是峻王的先锋,若果然战死,他身为主帅,也当提他一句,怎么不管是战报,还是那一场大战,都没有提到罗进?” 莫寒月微默一瞬,突然问道,“此刻是什么时辰了?” 众人听她突然问起时辰,都不禁一怔,罗雨槐向沙漏望去一眼,说道,“算来已是亥时!” 亥时! 莫寒月低声重复一句,轻吁一口气,说道,“若明日还没有消息,怕就要等到傅姐姐大婚之后了!”侧头向傅飞雪一望,浅浅含笑。 “什么?”傅飞雪不禁皱眉,说道,“十一,你在说什么?” 莫寒月含笑,说道,“那信使八百里加急,用八天赶到,若是峻王要给我们什么消息,用信鸽该当是前两天就到。如今既然没有消息,可想他并没有用信鸽,若也是快马送回,途中没有那许多驿马替换,大概也要十日赶到,也就是说,要明日落暮之前,如果还没有,那就是说……” “那小子压根没打算给我们传递消息?”傅飞雪忍不住接口。 莫寒月低笑一声,点头道,“不错!” 一没有信鸽,二没有派人传讯,就连一封战报,也是写的风雨不透,自然是不打算让他们知道任何消息。 孙灵儿瞪眼,说道,“十一,你不会又要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吧?” “当然不是!”莫寒月忍不住笑起,摇头道,“峻王不给我们传递消息,自然是因为不需我们帮忙,瞒的如此风雨不透……”低笑一声,拍拍手向门外就走,说道,“他要故弄玄虚,我们就坐等着瞧他玩什么把戏罢!”走到门口,又转身向众人行礼,说道,“十一先请告辞!” “十一,你做什么?”孙灵儿错愕,说道,“你话说半截子就走,我们岂不是要生生憋死?” 听几人讨论征战,始终没有插嘴的墨浩林突然轻笑,说道,“孙大小姐不要急,再过几日罗三公子回京,自然一切水落石出!” “你说什么?”一句话出,众人齐惊,傅飞雪当先嚷出来,问道,“墨三公子,你是说,罗三公子无恙,会立时回京?” 墨浩林微微一笑,向莫寒月望去,说道,“十一,为兄可曾说错?” 莫寒月向他笑望一眼,轻轻摇头,笑道,“峻王费尽心机,卖诺大一个关子,就是要旁人惊服,却不想被三哥说破!” 也就是说,墨浩林猜对了! 罗雨槐大喜,忙奔去将她拖回来,说道,“十一,当真?当真我三哥就要回来?你又如何知道?” 莫寒月轻叹一声,只得道,“上一封战报,说峻王投敌,罗三公子身亡,不是出自峻王之手!” 罗雨槐点头,说道,“自然!” 莫寒月道,“军中送入朝廷的战报、奏折,都会留下副本,那一封也不例外!” 罗雨槐连连点头。 莫寒月又道,“峻王重掌帅印,那副本自然是能瞧见的!” “是啊!”罗雨槐点头,说道,“他战报上竟然没有一句分辩。”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你要他分辩自个儿没有投敌,罗三公子没有战死?不过是一封战报,纵然将详情一一写明,难不成朝堂上就没有人质疑?” “当然会!”罗雨槐点头,向谢霖一望,说道,“方才谢大哥不是说吗?峻王重掌帅印,都会被人诟病。” 莫寒月点头,说道,“如此一来,破除流言最好的法子,就是……” “就是传说已经阵亡的罗进回京,当殿面君陈情,就再也无人能说什么?”墨浩林淡淡接口,望向她的眸子里,皆是赞叹,微微摇头,轻声道,“十一,你让我们这些男儿情何以堪?” 莫寒月垂眸,轻声道,“不过是十一与峻王相处日久,知道他性子疏懒,断不肯长篇大论纠缠这等事,使罗三公子回京,是最省事儿的法子!” 是啊,峻王懒得很,既然派一个罗进回京就能说明白的事,又何必浪费笔墨?再说,又不用他自个儿长途奔波。 众人听她说完,细想峻王平日的为人,都不禁低笑出声。墨浩林点头,含笑道,“也得亏十一将峻王了解的如此透彻。” 莫寒月抿唇,含笑道,“三哥不也一样看破?” 墨浩林道,“若无十一的提点,为兄万万难以想到!” 萧枕江轻吁一口气,向莫寒月一望,轻声道,“每次相见,十一小姐总能令人耳目一新,刮目相看。” 前两次,她说的是行兵布阵,而这一回,却完全算计的是人心。 莫寒月浅浅一笑,说道,“萧侯爷过奖!”转头向罗雨槐一望,说道,“罗姐姐这可放心了?” 罗雨槐点头,又跟着摇头,说道,“纵然三哥无事,那我大哥呢?” 莫寒月好笑,说道,“罗三公子能放心离开宁兴关回京,峻王又有闲情与我们开诺大一个玩笑,自然是罗大公子无恙!” 是啊,如果罗越真的重伤,罗进岂能放心回京?至于峻王那小子会不会开玩笑,那还真说不准。 萧行山听到这里,终于吁出口气来,苦笑道,“若不是有十一小姐,怕我们明日就私自调兵,赶往宁兴关了!” 宋思明注视莫寒月,不解摇头道,“可是之前十一为何没有想到?” 莫寒月微笑,说道,“之前十一不知宫里的事,也不知道信使的回禀,待谢大哥说,信使竟然是禁军校尉,十一才隐约想到。” “为何禁军校尉就想到?”萧行山扬眉。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峻王出征,除去他的长随,还有峻王府的几百亲兵,回京送信,又是八百里加急,纵然不用心腹长随,总也要一个自个儿的亲兵才妥当,怎么就派一个禁军的校尉回来?峻王虽说行事没几分正经,可不是蠢人!” 是啊,禁军可是皇帝的人! 众人闻言,都轻轻点头。 谢霖长吁一口气,说道,“若果然如此,我们倒不必着急,明日本王就派人,往西疆道儿上迎一迎!” 莫寒月抿唇,说道,“怕大哥迎不到他们!” 谢霖扬眉,问道,“怎么?” 莫寒月微笑,说道,“他把消息瞒的如此风雨不透,自然是不想有人中途拦截,若是罗三公子中途出事,那就难以说的清楚!” “所以,罗三公子应是乔装进京!”萧枕江慢慢接口,苦笑摇头,说道,“看来,我们除了等,也没有旁的法子!” 孙源疑惑道,“可是,若十一小姐猜错呢?那我们竟什么都不做?”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五天之内,若是罗三公子还不进京,那就是十一猜错!” 五天! 这五天之中,边疆随时会有巨变,可是事到如今,除了等,也没有旁的法子。 宁兴关! 罗越半躺在榻上,受伤的手臂放在身前,含笑望向峻王,说道,“你是说,此事瞒不过十一?” “当然!”峻王耸肩,桃花眼中却露出一抹笑意,淡淡道,“那个丫头,只要知道信使是禁军,而不是我峻王府的人,自然就会知道,战报所报必然不实!” 罗越点头,说道,“紧急军报,自然该用自个儿的心腹,可是罗进回京,她总猜不到吧?” 峻王凝思细想片刻,低笑一声,说道,“倒也未必!只要各方的消息她都听去,总会推敲得出,她所不知道的,只是我们宁兴关的情形罢了!” 罗越取他面前的酒饮一盏,淡淡道,“知道你峻王如此好的兴致,耍着满朝文武玩儿,也该知道,宁兴关万无一失!” 峻王低笑一声,侧头向他一望,说道,“只是委屈罗大将军,躲在这里发霉!” 罗越淡笑,说道,“无防,峻王好吃好喝养着,罗越只当沐休吧!”微微皱眉,问道,“只是不知道峻王要几时反击,夺回我大梁三城?” 峻王抬眸向他一望,淡淡道,“急什么?黑岩军素来残暴,如今三城已落在敌手数月,满城怕早已被洗劫,若我们按兵不动,三城的百姓或者还能有些喘息之机,若我们强攻,黑岩军恐怕立时会血洗三城!” 罗越听的皱眉,说道,“难不成,就这么在宁兴关对峙?” 峻王唇角微勾,说道,“自然不是!”酒盏撤去,辅上地图,与他细细商讨。 盛京。 整整一日,几大府门的公子、小姐都是坐立不安,频频使人往兵部打探,可是直到黄昏日暮,都没有边疆的消息。 而莫寒月却毫不挂怀,于午后进宫,径直向云翔殿里来。 谢沁闻报,忙从殿内迎出,握着她的手入内,说道,“原说妹妹昨儿就该进宫,怎么听说是边关的战报,可是西疆有事?”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两封战报,一是西疆,说罗大公子重伤,峻王重掌帅印。另一封是说南疆平叛功成,景郡王不日回京!” 谢沁先是一惊,但一见她平和的神情,疑道,“十一,可是峻王那小子弄什么玄虚?” “噗!”莫寒月低笑出声,说道,“昨儿谢大哥和萧侯爷急的火上房,竟然想到私自出兵,不想姐姐竟如此敏锐,倒是峻王的红颜知己呢!” 谢沁见自己猜中,也不由一笑,说道,“我哪里是峻王的红颜知己,只是你的知己罢了!妹妹视罗大哥为兄,他若真的遇险,妹妹岂有不急的道理?如今仍这般云淡风轻,自然是看出什么玄机!”拉着她的手坐下,说道,“快些说说罢,究竟怎么回事?” 莫寒月浅浅一笑,将昨日的事简略说一回,叹道,“妹妹果然如姐姐所说,一眼看破,岂不是神仙?也是有谢大哥和罗姐姐提醒,妹妹才会想到!” 谢沁听她这一番推测回环繁复,不由心里不稳,说道,“若是有什么错漏,那岂不是误了罗大哥和峻王?” 莫寒月摇头,说道,“若果然妹妹料错,峻王和罗大哥自然会有危险,可是若谢大哥和萧侯爷私自出兵,朝廷岂会不设法阻拦?盛京到西疆,迢迢千里,十几座州府,岂不是兵连祸结,到最后,恐怕朝廷会以谋反论处。” 谢沁大吃一惊,颤声道,“你……你是说谋反?”谢霖、萧枕江二人,可都是大梁年少一代的名将,若将他们定为谋反,谢、萧两府的家人必受诛连,那岂不是自毁长城? 莫寒月冷笑一声,说道,“谢、萧两家虽说功勋卓著,却都是为了保大梁社稷百姓,并非扶持宇文青峰一人。如今江山平稳,两府仍然手握重兵,岂不令他所忌?” 谢沁脸色微变,暗暗咬牙,低声道,“只因他顾忌谢家,强召我入宫,如今难不成还不放心吗?”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他自个儿为人苛薄寡恩,自然会以为旁人也是一样!” 谢沁默然,突然冷笑一声,说道,“我几位兄长虽不似他那般无情,可是他若当真倒行逆施,又岂会因他握我在手,就缩手缩脚,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莫寒月点头,叹道,“虽说他心中所虑与事实不合,却也有互通之处,所以,若谢大哥轻举妄动,他必然除之而后快!” 谢沁脸色微变,轻轻点头。 莫寒月握着她的手紧一紧,轻声道,“如今姐姐暂且安心,十一料来,罗三公子这几日必定回京。若果然是妹妹料错,谢大哥和萧侯爷还要出兵,到时妹妹自有法子破解!” 谢沁定定向她凝视,轻吁一口气,恳声道,“十一,姐姐庆幸,当初能够与你结识!” 莫寒月微微抿唇,侧头向她笑望,说道,“当初姐姐可是最不欢喜十一的呢!” 一句话,拖回初识那日,谢沁看到姐妹之中多出一个卫相府的庶女时那厌恶的情形,不由“嗤”的一声笑起,说道,“也亏妹妹不似旁的小姐那样心胸狭窄,若不然,又岂有今日?” 莫寒月低笑,说道,“又焉知不是妹妹心存巴结,强行忍耐?”说的谢沁笑起,将方才的担忧愤恨瞬间冲淡,荡去无踪。 姐妹二人说笑一回,谢沁命人取来一个镶银的锦缎盒子,说道,“傅妹妹虽说不是出身将门,却也和我一样,自小儿喜欢舞刀弄剑,对女儿家的东西倒不如何上心,我挑选许久,怕也只有这件天蚕丝软甲能入她的眼。” 莫寒月一惊,说道,“天蚕丝软甲?那可是举世都不多的东西!”打开盒子,果然见里边细细叠着一件银白细丝穿成的软甲,不由心神微恍。 据她所知,这天蚕丝软甲,满天下一共只有三件,一件是在罗雨桐手里,另一件本是自己之物,她身亡之后,恐怕已落在宇文青峰手里。 而谢沁手里这一件,看色泽光鲜,纹理平滑,竟然是从没用过的,自然也就不是宇文青峰所赐。 谢沁见她瞧着这软甲发呆,轻声道,“这件软甲,是我十二岁那年,大哥所赠,本来我想……我想等年长一些,也学罗大姐姐,跟着父兄去驰骋疆场,总有用得着处,如今……如今……” 如今关在这金丝笼子里,再也用不上了!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姐姐,虽说如此,可是这宫里的凶险,远过沙场。傅姐姐虽说喜欢舞刀弄剑,也未必用得上,还是姐姐留着防身的好!” 谢沁轻轻摇头,说道,“这宫里,都是不见血的刀剑,这软甲反而无用。傅妹妹虽说断不会去上沙场,可是萧二公子却是武将,她见到,必然欢喜!” 原来,是想到这一节! 莫寒月轻叹一声,说道,“姐姐用心,傅姐姐必然感佩,妹妹必定不负所托!” 谢沁点头,说道,“傅妹妹大喜,我却不能道贺,终是一憾!”又闲话一回,突然想起一事,说道,“前几日,我听到消息,说在行宫擒到的两名刺客,都已处死!” “什么?”莫寒月一惊站起,反问道,“处死?” 谢沁所说的两名刺客,一个是当初行刺哲加王子,却误杀一名小太监的侍卫,另一个却是行刺皇帝不成,重创九门提督侯世龙,被自己误打误撞,擒到的刺客。 谢沁点头,说道,“处死!” 莫寒月眉心骤拢,眸中瞬间寒意满布,问道,“姐姐可知道,是何人处死?是皇上下旨?” 谢沁微微摇头,说道,“是不是皇上下旨,我倒不得而知,只知道是一同处死,尸体抬去城外的乱葬岗抛尸。” 莫寒月皱眉,低声道,“行刺哲加王子的刺客也倒罢了,或者是皇上所派,可是另一个刺客,为何也一道儿处死?” 谢沁轻轻摇头,脸上也全是迷惑,说道,“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或者,这几个月严刑逼供,刺客已经招认?” 莫寒月摇头,说道,“若刺客招认,该当立时有所行动才是!不擒拿幕后主谋,却将刺客处死,不但打草惊蛇,更失去人证!” 谢沁点头,突然道,“难不成……”话刚出口,又再顿住,脸色惊疑向莫寒月注视。 莫寒月轻吸一口凉气,缓缓点头,说道,“也只有这一个解释!” 刺客行刺,擒获之后,不等擒拿幕后主使就处死,只能说……那个幕后之人,就是皇帝本人! 可是,皇帝命人刺杀哲加王子还说得过去,又为何要行刺自己? 谢沁低声道,“虽然是行刺皇上,受伤的,却是九门提督!” 只是,九门提督受伤,是凑巧,还是……本就是要这个结果? 二人默然,互视良久,却都无法得出答案。 莫寒月咬唇,说道,“事已至此,我们多想也于事无补,妹妹今日且回,等傅姐姐大婚之后,再与谢大哥商议!”起身告辞。 谢沁点头,携着她的手向殿外来,叹道,“若罗三公子果然回京,你千万使人来说一声儿,免得我挂念!” 莫寒月点头答应,又再辞过一礼,说道,“姐姐留步!” 刚刚踏出殿门,就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而来,向莫寒月望去一眼,微一迟疑,又再退开。 谢沁瞧见,说道,“峻王妃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你直说就是!” 小太监这才上前回道,“回娘娘,前头的消息,皇上已点九门提督侯大人为帅,精兵二十万,驰援宁兴关,大军三日后出发!” 侯世龙! 莫寒月心头一震,霍然回头望向谢沁,只见她也是满脸的震惊,望向她的眸子,都有一些了然。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莫寒月咬唇,又向谢沁浅施一礼,说道,“十一告辞!”并不多交一语,不疾不缓,出殿向宫门而去。 只那一眼,她已知道,谢沁心中所想,正和自己一样! 静安王府。 谢霖听过她的讲述,也是一脸震惊,失声道,“你是说,那次刺杀,竟然是一场戏?”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纵然不是,侯世龙也必然知情,为的,就是黑岩国反,他不用出兵,只能启用峻王!” 刚才听过小太监的禀报,她和谢沁同时想到的,正是这一节。当初刺客行刺,明着是刺杀皇帝,暗中却是与侯世龙演的一出戏,那时随行将领派出的派出,不能轻动的不能轻动,只要他再一受伤,就再也无将可用,除四位亲王之外,就只有峻王。 谢霖摇头,说道,“不对!我们之前也推敲过,黑岩大军叩关,是连环计中的一环,若侯世龙果然与此事有关,就断断不会是皇上,要不然,我们之前的推断就会全盘推翻!” “是啊!”莫寒月点头,说道,“若说刺客行刺,是与侯世龙合演的一场大戏,正与那连环计相扣,可是如此一来……为何刺客又被莫名的处死?” 谢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推敲再三,长叹一声,说道,“此事迷雾重重,还当真难以看破!” 莫寒月垂眸凝思片刻,也觉已进入一步死局,轻轻摇头,说道,“如今,我们既不能看破,何防一查?” “查?”谢霖扬眉。 莫寒月道,“谢姐姐说,那不过是三日前的事,既然抛尸城外,就请王爷悄悄命人城外验尸,看有什么线索!” 谢霖凝思一瞬,叹道,“也只能如此!” 九月十八,萧行山、傅飞雪大婚。 莫寒月一早起身,精心装扮之后,带着夏儿、丹枫二人向枢密院院使府而来。 闻报她来,罗雨槐快步迎出来,含笑道,“平日妹妹素不是个拿乔的,怎么今儿最后一个来?” 莫寒月浅笑,说道,“原是早已起来,偏夏儿总不满意我的装扮,换了又换!”跟着她进院子,听到正屋里女子的笑声,笑道,“姐姐们都到了吗?若谢姐姐知道,怕又会懊恼许久!” “嗯!”罗雨槐点头,说道,“叶姐姐、孙妹妹较我还到的早一些,扶姐姐也是刚到!” 扶奕? 莫寒月一怔,抿唇不语。 实没料到,经过草原上那几场之后,她还会挤身在姐妹之间。 罗雨槐看到她的神色,不禁轻叹,说道,“妹妹,姐姐知道你为叶姐姐不平,可是终究是一道儿长大的姐妹,叶姐姐尚且不介怀,妹妹也不必太过计较!” 扶奕勾诱峻王,姐妹几人并不知情,可终究是相交多年的姐妹,已瞧出二人之间微妙的变化,却会错意,以为是她在为叶弄笛抱不平。 莫寒月心底苦笑,脸上却笑容不减,说道,“姐姐说的是!”并不往下再说。 罗雨槐见她神色淡淡,知道一时不易开解,但知她素来顾全大局,今日傅飞雪大婚,也断断不会失仪,倒也并不如何担心。 进到屋子,外间一屋子的夫人、小姐见到她来,纷纷起身行礼,却神色各异。 前段日子,相传峻王投敌,许多平日就嫉恨她以庶女身份得此荣耀的,难免冷言冷语,幸灾乐祸。如今峰回路转,峻王竟然重撑帅印,虽说投敌的罪名仍然存疑,情况却扑朔迷离,难辩真伪。 此刻见到峻王妃,众人的眼里,就多了些探究和研判,想从她的神色里看出些端睨。更多的人想到若峻王投敌是假,这一役已立大功,日后回朝必受封赏,对着她的笑容,也就多了些讨好的意味。 莫寒月却浑不在意,只是笑容浅浅,还过一礼,才向内室而去。 傅飞雪坐在大红的罗帐中,正脸儿红红,听几位全福夫人的恭祝,见到她来,忙向她伸手,嗔道,“十一,你怎么才来?我们已等你许久!” 莫寒月含笑,说道,“妹妹晚来些,姐姐才看重,若不然,今日姐姐一心想着萧姐夫,哪里顾得上理妹妹?” 傅飞雪被她一句“萧姐夫”说的脸飞红霞,却又甜丝丝的满脸喜色,咬唇道,“你这小嘴儿,当真是不饶人!” 莫寒月含笑,端端正正给她见过礼,才将谢沁和自己的添箱礼物送上,说道,“谢姐姐说,傅姐姐出嫁,她不能出宫相送,引以为憾,但盼傅姐姐一生平安富足!” 傅飞雪见她郑而重之转述谢沁的话,笑容微凝,叹道,“谢姐姐有心,回头妹妹帮我和谢姐姐说,只说姐姐心意,妹妹知道!” 莫寒月点头,又再恭贺几句,才与叶弄笛、孙灵儿见礼,转过头,对上从椅中慢慢站起的扶奕,不由唇角微扬,浅笑道,“扶姐姐多日不见!” 扶奕眸光微有躲闪,福身一礼,说道,“原是这几日府中事杂,今日才抽出空瑕,倒教妹妹惦记!” 事杂?是忙着和左子荐的亲事吧? 姐妹几人互视几眼,却默然不语。 莫寒月淡笑,也不再和她多说,在罗雨槐身边坐下。 倒是扶奕默然片刻,轻声道,“我今儿才听说,前日边疆战报,说是峻王重掌帅印,恭喜妹妹!” 莫寒月微微一笑,反问道,“何喜之有?” 扶奕错愕,说道,“前阵子都说峻王投敌,如今真相大白,岂不是大喜?” 莫寒月垂眸,淡淡道,“前日的战报,是说罗大公子重伤,峻王重掌帅印,扶姐姐向妹妹道喜,妹妹可不敢领。” 是啊,先不说与罗越的交情,罗雨槐还在这里坐着呢! 扶奕瞬间惊觉,忙一手掩唇,说道,“啊哟,姐姐一时失言,罗妹妹千万莫怪!” 分明是只顾讨好莫寒月,并不将罗家的事挂在心上。 罗雨槐心中微涩,轻轻摇头,说道,“既然是峻王重掌帅印,宁兴关自然由他做主,有他照应,大哥纵然受伤,也必会无恙!” 扶奕连忙点头,说道,“姐姐说的是!” 可是经莫寒月这一顿不软不硬的抢白,已寻不出话来说,只好闭嘴。 孙灵儿却轻扯莫寒月衣袖,说道,“十一,这两日,当真再没有一点消息?”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孙二公子成日守在兵部,若有消息,岂有姐姐不知道的道理?” 孙灵儿轻叹一声,低声道,“也不知道大哥如何!” 莫寒月握住她的手,含笑道,“战报上不曾提起,孙大公子自然无恙!” 孙灵儿连连点头,说道,“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罗雨槐一旁强笑道,“今儿是傅姐姐大婚,你们倒总提些打打杀杀的,是何道理?” 莫寒月醒觉,抿唇笑道,“原是妹妹不曾想到,傅姐姐莫怪!” 傅飞雪摆手,说道,“如今这是朝中一等一的大事,说说又有何防?”向莫寒月道,“十一,若有消息,不管什么时辰,你万万使人传信儿给我,也免得挂念!” “不论时辰?”莫寒月扬眉,含笑道,“若是今儿夜里得信儿,妹妹使人来闹洞房就是!” 一句话,说的姐妹几人笑起。傅飞雪红了脸,啐她一口,说道,“原说你最年幼,却最稳重,如今才瞧出真面目!” 说笑间,已将方才的话题绕开。 扶奕提起西疆的战事,本是与莫寒月寻话,哪知听姐妹几人纷议,一时又插不进口去,不由微微咬唇,说不出的尴尬。 莫寒月虽说与姐妹几人说笑,眸光却时时掠到她身上,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不由心底暗暗冷笑。 从她逼娶景郡王不成,又勾诱峻王失败,她就处处避开几个姐妹,今日突然又故意亲近,竟然是说不出的怪异。 事有反常必为妖! 她究竟要做什么? 莫寒月心里倒不禁有些期待! 第230章有好多神仙 吉时到,傅飞雪由兄长背上花轿,随行姐妹几人乘车随后。 罗雨槐与莫寒月同乘一车,耳听车外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挑帘见两侧人等离的甚远,终究忍不住,问道,“妹妹,这两日,当真没有消息?” 之前在傅飞雪屋里,因人多口杂,并不能细说,所说消息,也只讲边疆传到兵部的消息,而此时所说,却是罗进回京的消息。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姐姐莫急,算路程,罗三公子离盛京已经不远。” 罗雨槐点头,心中却摆不脱的忐忑,不由轻轻一叹。 莫寒月也向车外张望一回,凑首到她耳边,轻声将昨日侯世龙奉命出兵的消息低述一回。 罗雨槐点头,说道,“昨儿我倒也曾听说!”又不禁微微皱眉,说道,“当初若不是他恰好受伤,征西之事,断断用不到峻王!” 莫寒月点头,但两名刺客处死之事也无法此时细说,只是道,“一切不过机缘巧合罢了!” 二人说话间,已至武安侯府。莫寒月与罗雨槐下车,刚刚踏进府门,就见一名小厮迎上,躬身问道,“请问,可是峻王妃?” 莫寒月点头,说道,“正是!” 小厮忙重新见礼,说道,“我们侯爷请峻王妃书房小坐!” 前边要拜堂,萧枕江却这个时候叫她去书房? 莫寒月不禁向罗雨槐望去一眼,点头道,“有劳小哥前头引路!”跟着小厮向侧院去。 罗雨槐心知必有缘故,顾自跟来,低声道,“十一,难不成有了三哥的消息?”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没有这么快!”心中存疑,已跟着小厮跨进院子。 门口的小厮认得罗雨槐,见二人进来,忙打起帘子,向里回道,“侯爷,峻王妃和罗五小姐来了!”躬身请二人入内。 萧枕江起身相迎,略略见礼,开口就道,“两件事,都被峻王妃说中,峻王妃,可当真是奇女子!”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侯爷过奖!” 罗雨槐抢道,“侯爷可有我三哥的消息?” 萧枕江摇头,苦笑道,“虽说十一小姐说过,可是我仍然忍不住派出人去,并没有罗三公子的消息。” 莫寒月扬眉,问道,“侯爷此时相召,不知有何急事?” 萧氏人丁凋零,萧行山成亲,萧枕江身为唯一的兄长,本该在堂上,他此时相召,自然是有急事。 萧枕江拧眉,说道,“侯世龙三日后就要出征,抵达边疆之后,必然与峻王为难,如今他就在厅中,我们可能做些什么?” 莫寒月微微挑眉,忍不住笑道,“侯爷总不会想命人行刺,再令他身受重伤,不能出征罢!” 萧枕江眸色骤寒,说道,“也未尝不可!”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今日是二公子和傅姐姐的好日子,血溅花堂,可是不吉利!” 萧枕江摇头,说道,“我将门儿女,并不拘泥于此!” 莫寒月微微一笑,摇头道,“侯爷放心,在他出征之前,罗三公子必然回京!” “你是说,就这三日?”萧枕江扬眉。 莫寒月点头,略思一瞬,说道,“侯爷若不放心,不防令城外军营有一些小混乱,拖延一些时辰。” 萧枕江皱眉,说道,“圣旨已下,任是什么混乱,怕也不能不出兵罢!” 莫寒月抿唇,突然伸伸舌头,说道,“那就要看侯爷的手段!”想他并没有旁的事,说道,“花轿已经进门,侯爷还是去受礼罢,不要误了吉时!”拉着罗雨槐向门外来。 萧枕江见她突然露出小女儿的顽皮神态,倒是微微一怔,跟着笑起,轻轻摇头,说道,“还当真被谢霖说中,她竟丝毫不放在心上!”倒也不敢耽误弟弟吉时,重整衣裳,往前头来。 其后两日,盛京城外兵马集结,就连城内,每日晨起,也是连天的号角声。 眼看第二日就要出兵,丹枫心里不稳,凑到莫寒月身边儿,轻声道,“小姐,若今日三公子还不回来,大军可就要拔营了!” 莫寒月点头,仰头望天,双耳却凝神细听远处传来的号角声,默然一瞬,才低笑道,“你往前头去命人备车,再和牧野说,让他盯着西城门,等罗三公子进城,速速去靖国公府禀报!”将手中剥着的莲子抛下,回屋里更衣。 丹枫一愕,忙跟着进来,问道,“小姐,你是说,罗三公子很快就要进城?” 莫寒月微微勾唇,说道,“算路程,再加上他那匹马儿的脚程,本来昨日该到,许是因为随行之人的马儿不济,才有所耽搁,但今日必会进城!” 丹枫大喜,说道,“若当真如此,小姐还当真是神仙了呢!” 料事如神! 神仙? 莫寒月不禁摇头浅笑。 她哪里是什么神仙,只是上一世半生戎马,太过清楚什么样的兵马行军,会是什么样的速度,而且计算里程,自然也是为帅者必不可缺的一课,一但出错,失的怕不止是兵力,还有自个儿的性命! 换好衣裳出府,径直向靖国公府而来。 刚下车,就见管家罗福迎上来,含笑道,“峻王妃到了,我们小姐说不必通报,径直进去就是!” 莫寒月“咦”的一声,回头向丹枫笑道,“我哪里是神仙,罗姐姐才是神仙呢!我一未投帖,二不通报,她竟知道我来!” 丹枫“嗤”的一笑,说道,“小姐们沾到小姐的仙气儿,自然也是神仙,什么时候也提携提携奴婢?” 罗福跟着笑起,说道,“方才萧二夫人、叶大小姐、孙大小姐已先后到府,我们五小姐就说,峻王妃必然也很快就到!” 莫寒月忍不住笑起,说道,“瞧瞧,果然有许多的神仙呢!”一边说笑,一边向府里来。 哪知还没有穿过前院,就听府门外小厮扬声道,“墨三公子、宋大公子来了!” 莫寒月脚步一停,忍不住笑起,说道,“神仙可越来越多了呢!”向罗福道,“你去禀你家小姐罢,我也不费脚进去,只在前头等着!”转身向府门来,迎墨浩林、宋思明进府。 靖国公府虽然人丁兴旺,可是如今除了老靖国公之外,男丁出征的出征,驻守的驻守,竟都不在府里。 此时前来,都是关切罗进的消息,并没有外人,罗雨槐也不请人入厅,却径直请入罗越的书房里来。 姐妹相见,虽然隔不过三日,可是傅飞雪已是夫人的装扮,方才在后园,已被小姐妹几人好一顿取笑,此时见到莫寒月,不禁暗舒一口气。 幸好有两位公子在座,要不然这鬼丫头不知要说出什么话来。 众人同一心思,来府只是为了方便听到罗进的消息,虽然凑在一处,只是闲话一回,也就各自散开,各行其事,也不用做主人的招呼。 北行伴驾,草原大火之后,墨浩林与叶弄笛熟识,这会儿得闲,二人占去一张矮几,摆开阵势下棋。 宋思明刚刚寻本书来看,却被孙灵儿扯去猜拳赌茶。 傅飞雪初为人妻,满心喜悦,忍不住拉着罗雨槐悄述心事。 莫寒月的心思,却尽数放在罗越的藏书上,但见有几本战策竟是孤本,自然爱不释手,取来细细研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看日移中天,已近午时,还是不见一丝消息。 罗雨槐渐渐坐不住,轻扯莫寒月衣袖,说道,“十一,若今日我三哥还不回京,明日大军出发,可怎么好?” 莫寒月慢慢将书合上,瞧一瞧门外日影,忍不住皱眉道,“到了此时,总该有消息了!” 孙灵儿大为不安,说道,“十一,莫不是你算错?” “不会!”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三公子回京,身边必然会有人相护,纵然不比三公子的良马,峻王必也会选一等一的军马出来,算起来……一个时辰前,就该进城!” 听她说的如此笃定,墨浩林忍不住道,“难不成路上有什么意外?” “嗯!”莫寒月低应,轻声道,“唯一的意外,就是有人也看破其中奥妙,出手阻拦!”可是,就算如此,此刻也已经做不了什么。 莫寒月深吸一口气,说道,“再等等罢!” 众人互视一眼,也只得点头。 刚刚坐下,突然听脚步声匆匆而来,跟着小厮回道,“小姐,峻王妃身边儿的牧野大哥来了!” 莫寒月大喜,一跃而起,说道,“来了!”心情振奋之下,再难保持平日的端稳,竟然显的有些急切。 罗雨槐也是大喜过望,一迭连声叫道,“还不快请,还禀什么?” 只是峻王妃身边的一个奴才,怎么能径直进来? 小厮吐一吐舌头,匆忙传话出去。 隔不过片刻,就听牧野在外回道,“小姐!”帘子打起,两个人跟着引路小厮进来。 莫寒月一眼看到他身后之人,顿时大喜,叫道,“印于飞,怎么是你?” 印于飞含笑跪下见礼,说道,“小人见过王妃!” 莫寒月摆手,说道,“快!起来回话!”只是一转念间,已经瞬息恍然,笑道,“原来是你护送罗三公子回京,他人呢?” 前一封战报,说是峻王投敌,设计引罗进出关,献给黑岩军击杀。 如今罗进不但活蹦乱跳的回京,身边随行的还是峻王妃的长随,就算罗进不说什么,这二人从街上一过,就已将流言攻破。 只是她深知印于飞对峻王忠心,又受自己之命保峻王周全,所以从没想到,护罗进回京的,竟然是印于飞。 印于飞含笑起身,回道,“回王妃,罗三公子已于正德门进宫,入宫回话,小人怕王妃惦记,先行回府禀告,见过牧野,才知王妃在这里!” 孙灵儿道,“怎么你们这会儿才回来,可把我们急死了!” 印于飞淡笑,说道,“路上出些事故,耽搁些时辰!” 傅飞雪性急,说道,“旁的事不管,你且说说,那一役究竟如何?” 印于飞含笑向她一礼,说道,“请傅大……”话一出口,见她夫人打扮,忙改口道,“请萧二夫人见谅,小人还有差事未办!”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送到罗雨槐面前,说道,“这是罗大公子的书信!” 能写信,自然不会是什么重伤! 罗雨槐大喜,匆忙接过,展开来看,果然是罗越字迹,说明他安好无恙,不禁喜极而泣,说道,“一会儿三哥回来,我们自然知道他安好,怎么还多写封信来?” 印于飞含笑,说道,“是我们王爷的意思,说他盘谋旁的事,倒令靖国公府上担惊受怕,早些儿知道,也早些安心!” 罗雨槐连连点头,将泪拭净。这才问道,“西疆究竟如何,可能说了罢!” 印于飞点头,略整思绪,从头说起。 原来峻王夺回宁兴关之后,据关与黑岩军对峙,接连十几日,黑岩军数次强攻,都被他率军击退。 只是黑岩有十万大军,峻王却只有两万,几次据敌之后,已觉力不从心。也就在此时,熊飞率七万大军赶到,宁兴关内士气大振。 哪知几次接战,黑岩军似乎知道宁兴关的布局,有数次派人偷入宁兴关,里应外合,宁兴关几次险些被破。 峻王怀疑关中有内奸,就与罗进定计,索性二人先后出关,将宁兴关丢给孟伦和熊飞,目的就是想引出内奸。 墨浩林点头,说道,“这就是第一次战报所述之事,只是为何说罗三公子是峻王引出关外,献给黑岩军击杀?” 莫寒月冷笑,说道,“自然是趁机挑起罗家与峻王府之争,让两府不能同心协力!” 印于飞点头,说道,“当初王爷也是如此说!” 罗雨槐抢着问道,“后来呢,我大哥率兵赶到,接管宁兴关,自然不信峻王当真投敌,后来这一役,可曾看出我们那封信里的玄机?” 印于飞含笑,说道,“罗五小姐灵慧,那图竟画的一模一样,罗大公子于我大梁地形熟识于胸,岂有认不出的道理?” 罗雨槐轻吁一口气,喜道,“这么说,我当真帮上峻王和大哥的忙?” 印于飞笑道,“我们王爷说,此役王妃和罗五小姐当居首功!” 罗雨槐好笑,连连摆手,说道,“罗五还是有这点自知之明,首功可是愧不敢当!” 莫寒月听二人说笑几句,淡淡问道,“峻王那一计,足可葬送黑岩五万雄兵,怎么会落到罗大公子受伤?” 印于飞正起颜色,说道,“那日黑岩军粮草运到,罗大公子一声令下,关门大开,大军杀出。黑岩军正要迎战,却见身后黑烟滚滚,杀声震天,顿时阵脚大乱。” 孙灵儿听的血脉贲张,连声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浓烟?” 叶弄笛好笑,说道,“自然是峻王放火烧了粮车!” “哦哦!”孙灵儿连忙点头,说道,“我竟忘记此节!”又问,“印大哥,你是跟着峻王还是罗大公子?” 印于飞忙向她施礼,说道,“大哥的称呼,小人担当不起,小人奉王妃之命,自然是寸步不离,跟着王爷!” 叶弄笛抿唇,说道,“那纵火烧粮,想来印大哥也是躬逢其会!” 印于飞苦笑,说道,“小姐们唤小人名字就是!” 叶弄笛摇头,说道,“印大哥何必拘泥身份,如今我们眼里,看着的可的抗敌的英雄呢!” 印于飞听她左一声“大哥”,右一声“大哥”,只觉冷汗之流,说道,“小姐们如此,小人只能跪着回话了!” 莫寒月低笑一声,说道,“她们叫由她们叫罢,你还是说正事要紧!” 傅飞雪也抿唇笑道,“这几个小妮子古怪的紧,你不必放在心上!” 印于飞无法,说道,“那时峻王和罗三公子各守峡谷一方,见粮车一到就已各自备战。关内号炮一响,两侧滚木雷石齐下,顿时堵住山道,跟着火箭齐发,黑岩军的粮草顿时点燃。” 墨浩林点头,说道,“前有我大梁九万雄兵,后边不但粮草被烧,退路也被截断,黑岩军自然是军心大乱!” 宋思明皱眉,说道,“后来呢,发生何事?” 走到这一步,峻王计成,事事都被莫寒月料中,本来将黑岩军聚歼在山谷之中,至少折损一半兵力,可是却不知为何,奇峰突转,罗越受伤,黑岩军破关。 印于飞叹道,“我们始终知道,宁兴关内必有内奸,却始终不知道是谁,那时罗大公子独立关头,挥旗指挥关下的厮杀,黑岩军败局已成。哪知熊飞突然跃出,向罗大公子后心就是一剑。我们远远的瞧见,只见罗大公子身子一僵,就从关头跌下,当真是吓的魂飞魄散。” 罗雨槐明知罗越已没有危险,仍然听的心惊肉跳,一只手紧紧抓住莫寒月,颤声道,“你说熊飞?他……他就是那个内奸?” 印于飞点头,叹道,“不错!他那一剑,令罗大公子受伤坠关,关下厮杀的两方兵马都瞧的清清楚楚,我大梁大军顿时军心大乱,黑岩军却军心大振,扬声高呼,说大梁烧掉他们的粮草,只要他们一举夺关,就是一条生路,强攻之下,果然涌进关去。” 傅飞雪听的掌心冒汗,说道,“是啊,峻王封掉黑岩军的退路,他们自然拼死搏杀,这宁兴关若是失守,峻王和罗三哥纵然烧掉黑岩军的粮草,怕也再不能入关,岂不是死路一条?” 莫寒月点头,说道,“那等情形之下,黑岩军果然也只有这一条出路!” 孙灵儿大急,说道,“罗大哥出征,我大哥可是他的副将,罗大哥坠关,他在哪里?竟然不管吗?” 印于飞道,“孙大公子离罗大公子不远,只是熊飞跳出来的突然,猝不及防,等到罗大公子坠关,孙大公子顾不及击杀熊飞,率人杀下关去,救援罗大公子。” 孙灵儿点头,说道,“这还差不多!” 莫寒月眉目微动,说道,“你和罗三公子都跟着峻王在峡谷烧粮,罗大公子坠关,孙大公子去救,那熊飞……”微默一瞬,点头道,“难不成是孟大将军所杀?” 印于飞摇头,说道,“孟大将军是第一个率兵出关,袭击黑岩军之人!” 莫寒月皱眉,说道,“不是孟大将军,难不成是孟公子?” 印于飞摇头,说道,“孟公子跟着孟大将军,也在关外!” 孙灵儿听的起急,顿足道,“究竟是谁?” 莫寒月微一凝神,却突然眸子一亮,失声道,“我知道了,一定是邹子湛,邹大公子!” 当初皇帝下旨,命熊飞出兵,谢霖见再也无法挽回,当即推荐书香世家出身,名不见经传的邹子湛为副将。 谢霖是当世名将,识人之明,不在莫寒月之下,他既然郑而重之推举此人,必有深意。 而熊飞行刺罗越,他身边的亲随自然会防止别的将军反击,而邹子湛是他的副将,事情发生时,必然就在身侧,倒成了最方便出手之人! 果然,她话音一落,印于飞的眸中就露出深深的敬服,施礼道,“王妃之智,果然无人能及!” 孙灵儿睁大眼,说道,“怎么,真的是邹大公子?” 印于飞点头,说道,“罗大公子坠关,孙大公子抢出相救,孟大将军大惊杀回,关上关下顿时大乱,黑岩军主帅立时传令强攻,一时间,我大梁兵马竟然来不及应对,被黑岩军攻进关去。” “正在关上关下一片大乱之时,我们跟着峻王赶到,峻王与罗三公子并肩在前,直杀入黑岩后方,令黑岩军不得不回身迎击。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到关上一声大喝,就见邹大公子突然跃起,手中大刀疾挥,竟将熊飞那贼子拦腰挥成两段,鲜血从关头洒下,仿佛一场血雨一般!” 一番讲述,众人都似乎看到当时战事的激烈,眼前,也似乎看到熊飞的惨状和那漫天洒下的血雨。 “两……两段……”叶弄笛听的脸色惨白,伸手握住莫寒月另一只手,颤声道,“这……这个你就不用细说,只说他死了就好!” “是!”印于飞躬应,含笑道,“小人躬逢其会,当时瞧的却是满心振奋,就忍不住说的细了一些,吓到各位小姐!” 莫寒月点头,问道,“然后呢?” 熊飞虽死,可是黑岩军破关,又哪里能轻易夺回? 印于飞点头,说道,“熊飞身亡,关上关下顿时都被震慑,邹大公子却跃上关头,接过罗大公子落下的令旗,扬声大呼,要关内守军拼死守关。” 莫寒月听的连连点头,叹道,“想不到此人竟是如此良材,谢大哥当真是慧眼识人啊!” 印于飞点头,说道,“多亏邹公子登高一呼,留在关内的将领奋勇拼杀,才支撑到王爷赶到。” 傅飞雪奇道,“你们和关门隔着黑岩的十万大军,怎么会回来的如此及时?” 印于飞道,“王爷见关门失守,哪里还顾得上堵截黑岩大军的后路,是施展绝顶轻功由山壁上奔回。” “哦!”众人恍然。 莫寒月点头道,“正因他及时赶回,才会重振军心,一举将黑岩军击退。只是黑岩军后方没有了他,终于还是突围而出。” 罗雨槐皱眉,说道,“峻王虽说赶回关去,不是还有我三哥吗?他在做什么?” 印于飞含笑,说道,“罗三公子与小人一同给王爷护行,中途遇到黑岩军堵截,我二人轻功不及王爷,只好折身去袭击黑岩军大旗。” 莫寒月点头,说道,“如此一来,黑岩军必然分心,也给关内减轻些压力。” 印于飞点头,也大为惋惜,说道,“虽说歼敌三万,却离王爷的预期要远一些。” 讲到这里,那一役前后总算已经说完。 墨浩林轻轻击掌,说道,“只这一计,不但烧去黑岩军的粮草,歼敌三万,还除去宁兴关内的内奸,峻王之计,当真是令人震憾!” 罗雨槐忙问,“我大哥坠关,也是这计谋中的一环?” 印于飞摇头,说道,“罗大公子赶到时,王爷已在关外,中间隔着十万黑岩大军,关内又有内奸,并不曾互通消息。但前次小人送出的书信,经王妃和罗五小姐之手送回宁兴关,罗大公子接到,必然明白,关内是有内奸。” 宋思明点头,向莫寒月一望,说道,“这一节,当日十一也已料到,只是罗大公子既然知道有内奸,为何不加以提防?” 印于飞道,“罗大公子有勇有谋,并不是没有提防止,而是自行定计,故意身处险地,引内奸现身。只是本以为是寻常将领,哪里知道竟然就是定远将军熊飞,若不是罗大公子反应迅速,还当真险遭毒手!” 不是想不到是熊飞,只是熊飞是承亲王爱将,熊飞通敌,岂不是亲王通敌?大伙儿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莫寒月心中暗叹。 罗雨槐轻吸一口凉气,说道,“你是说,我大哥受伤坠关,是意外?” 印于飞点头,说道,“那时孙大公子本来守住上关的通道,暗中留意上关之人,而熊飞本就已在关上,又哪里防得住?当时事起突然,罗大公子听到身后风声,已来不及抵挡,百忙之中情急智生,趁势落关,避免对方再行追击。” 罗雨槐忙问,“他究竟伤到何处,当真不打紧吗?” 印于飞回道,“罗大公子右臂受伤,说来也是甚重,如今还在关里休养,好在不曾伤到筋骨,假以时日,料无大碍!” 罗雨槐这才放心,轻吁一口气,说道,“好在一场虚惊!” 傅飞雪却向印于飞一瞪,说道,“既然罗大公子没有大碍,怎么战报说他身受重伤,峻王那小子又在搞什么鬼?” 莫寒月抿唇,笑道,“罗大公子若不是身受重伤,有峻王接掌帅印,朝廷必然召他还朝,只是委屈他要给峻王做副手。” 罗越虽然不是皇室宗亲,可是也是当朝良将,又是靖国公府的长房长孙,身份之高,断断没有给旁人做副手的道理。 罗雨槐瞠目,说道,“你是说,峻王搞出这许多事来,只是为了留下我大哥?” 莫寒月点头,说道,“这一役之后,我军与黑岩军强弱易势,他必会筹划反击,夺回三城,如今熊飞伏诛,罗三公子回京,他的手中,就只剩下孟大将军一名大将!” 孙灵儿忙道,“不是还有邹公子和我大哥?” 莫寒月未语,墨浩林不禁轻咳一声,含笑道,“孙大公子上阵厮杀,自然是一员猛将,可是若布阵杀敌,恐怕还不能做一军统率!” “哦!”孙灵儿点头,说道,“原来大哥如此不中用!”丝毫不以为墨浩林小瞧了自家大哥! 莫寒月不禁低笑出声,摇头道,“孙大公子年少,这些年大梁江山稳固,又少征战,他对敌经验不足,自然不能领兵。假以时日,成就当不在罗大公子之下!” 孙氏一族虽然不比罗家,可也是世代将门,孙凌也是孙氏一门的长房长子,所以拿来相比。 几人正说着话,就听门外小厮回道,“小姐,三公子回来了!小静安王和萧侯爷、萧二公子同来!” 罗雨槐大喜,叫道,“三哥回来了!”抢先迎出厅去,一眼看到罗进,也顾上不与谢霖、萧氏兄弟见礼,一把将他抓住,眼泪巴巴的落下来,连声说,“三哥,你没死,你没死!” 罗进好笑,说道,“三哥没死你哭什么?若当真死了,你可怎么办?” “呸呸呸!”罗雨槐急的跳脚,说道,“这等不吉利的话说来干什么,快收回去!” 罗进浅笑,见她真情流露,倒也心头温软,取帕子替她试泪,柔声说,“傻丫头,这些日子,难为你了!” 罗家虽然人丁兴旺,但此时府中除了老靖国公,就只留罗雨槐一人,两封战报,一说自己身亡,一说罗越重伤,也当真令她担惊受怕。 罗雨槐倒被他说的不好意思,忙将泪拭净,说道,“多亏十一妹妹剖解,若不然,我当真是胡思乱想,不知要哭多少回呢!” 罗进点头,携着她手入厅,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定定落在莫寒月身上,含笑道,“峻王妃料事如神,当真是佩服!” 莫寒月浅笑,说道,“哪里是十一之功?若没有谢大哥和萧侯爷提点,十一又能成何事?” 第231章早早埋下这枚棋子 谢霖、萧枕江二人跟着罗进进来,闻言笑起,萧枕江摇头,说道,“峻王妃何必自谦!” 莫寒月正色道,“十一并非自谦,实是前几次战报,也令十一方寸大乱,若不是侯爷和谢大哥在,一同抽丝剥茧,细细剖析,十一也未必能分辩得出。” 谢霖向她深望一眼,轻轻点头,说道,“第一封战报也倒罢了,我们没有人相信峻王会投敌,自然也不会害死罗三公子。可是第二封战报……”轻笑一声,叹道,“关心则乱,聪慧如十一小姐,也有方寸大乱的时候!” 罗雨槐道,“也难怪十一妹妹料不到全部,其中变数,若不是听印于飞细说,我们又如何想得到?”说到这里,又想起一事,问道,“谢大哥,你力荐邹大公子为熊飞副将,是早已料到他会暗算大哥?” 谢霖未语,莫寒月失笑,说道,“熊飞率兵增援,还在罗大哥之前,谢大哥又如何会料到他会暗算罗大哥?若当真料到,罗大哥出征时,岂有不提前示警的道理?” “哦!”罗雨槐恍然,笑道,“我倒一时忘记,那么谢大哥为何力荐邹大公子?” 谢霖微微一笑,说道,“熊飞显然是承亲王的人,纵不通敌,也要防他暗算峻王。如今年少一代的小将,以邹子湛和易鸿铭最为出色,易鸿铭身为易家人,如今又和左氏联姻,自然不能相托,邹子湛为人刚正,母亲又是轩辕家的人。只是邹家世代书香,他要从戎,没有进身之阶,此次也是恰逢其会,我荐他为副将,他替我盯住熊飞!” 谢霖一番话,说的众人连连点头,孙灵儿喃喃道,“谢大哥才是神仙呢,早早埋下这枚棋子,要不然,宁兴关一战,恐怕大为不易!” 萧枕江轻轻摇头,说道,“峻王赶回,自能力挽狂澜,只是没有邹子湛,必多伤亡!” 说到峻王,罗进眼底闪过一抹光芒,点头道,“平日瞧他行事没一点正经,当真行军打仗,竟然是奇计百出,身先士卒,假以时日,怕是第二个景郡王!” 听到后一句话,莫寒月忍不住和谢霖对视一眼。 谢霖轻轻摇头,叹道,“经此一役,西疆一战,怕更加艰难!” 罗进扬眉,说道,“宁兴关一役,峻王大展神威,非但震慑黑岩群小,就连我大梁将士也刮目相看,正是趁胜追击,收我三城的良机,怎么说会越发艰难?” 莫寒月垂眸,轻声道,“此一役之前,就已有人怕他成为第二个景郡王,此役之后,他在军中树起威信,恐怕有不少人如坐针毡了!” 虽然她并不点明那些人是谁,可是在场的众人都是出身世家,又岂有不明白的道理? 罗进微微皱眉,冷哼一声,说道,“若果然如此,峻王索性也如景郡王一样,驻守西疆,再不还朝,瞧那些人能将他如何?” 罗雨槐皱眉,说道,“他不回来,十一妹妹怎么办?” 莫寒月好笑,微微摇头,说道,“那倒无防,只是……”只是此一役之后,怕朝廷再不会增派兵马将士,甚至粮草也难接济。 只是这些话,不便出口,向罗进一望,转话说道,“与你们战报同一日,南疆战报也至,说景郡王已平定叛乱,还说……不日回朝!” “不日回朝?”罗进一惊,失声道,“他疯了?” 莫寒月轻叹,微微摇头,说道,“松陵关一役,他总该心里清楚,却不知为何还是要回来,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萧行山却不解问道,“南疆果然有叛乱?那不是旁人定的计吗?” 莫寒月浅浅一笑,说道,“圣旨说有,命他出兵,他又岂能说没有?” 萧行山一愕,瞬间默然。 谢霖拍拍手,笑道,“如今水落石出,宁兴关大胜,我们当示庆祝才是!”向罗进一望,笑道,“罗三公子死里逃身,不请我们大醉一场吗?” 罗雨槐叫道,“啊哟,顾着询问边疆战事,竟然忘记传膳!” 被她一说,满厅的人才惊觉午时早过,还没有用过午膳,互视一眼,都不由笑出声来。 罗雨槐忙一迭连声传令,命厨房将膳食送来,另多整几个小菜,几坛好酒。 阴霾尽散,所有的人都是极为振奋,一时间,罗越的书房里一片笑声,十几个人觥筹交错,尽情放饮。 墨浩林握杯笑道,“如今且遥敬峻王大展神威,罗三公子凯旋而归,过几日,怕还有一件喜事!” “什么喜事?”众人都不禁停杯,向他望来。 墨浩林向宋思明望去一眼,却含笑不语。 宋思明连连摆手,说道,“墨三哥,有此大胜在前,旁事都微不足道,可不要拿我取笑!” 莫寒月瞬间恍然,心中大喜,说道,“是啊,今年大选,月底放榜,以宋公子才名,自然会高居榜首!” 这一提,众人这才想起,当即连连点头。萧行山笑道,“这些日子心悬边疆战事,竟然将这朝中一等一的大事忘记!” 萧枕江也轻轻点头,说道,“想当年,峻王和宋公子齐名,如今峻王却征战边疆,异域扬名,宋公子在科举中再拔得头筹,当是一段佳话!” 此话虽是激励,可是年纪稍长一些的,都不禁一默。 先帝在时,对峻王极为钟爱,所以棣亲王虽然早已封王,却仍然将这个皇长孙留在宫里教养,请最好的西席教习。 那时峻王还在稚龄,却已名动朝野,连西席也赞不绝口,堪称神童降世。 可是如今…… 先帝驾崩,棣亲王回返封地,峻王沦为皇室质子,当年的才华似早已随着岁月凋零。 往事历历,于目前闪过,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我大梁朝以马上得天下,皇上也道,大梁皇室男儿,无不能统领千军,征战沙场,或者,峻王和宋公子,如今一文一武,是各得其所呢?” 是啊,就算没有先帝的突然驾崩,峻王也能在赞誉中长大,也总不能以王爷的身份去参加科举吧! 叶弄笛点头,笑道,“宋公子以世家公子的身份参加科举,怕也是断人官路,受不少人诟病,若峻王再参加科举,还让不让旁的举子有出路?” 众人听她说的有趣,都不禁轻声笑起,方才一时的沉闷,瞬间荡然无存。 果然如墨浩林所料,到月底放榜,宋思明果然一举夺魁,金殿见驾,点为新科状元,天子门生。 而卫敬行是二十三甲,进士及第,看榜当日,也顾不上与人庆祝,就兴冲冲回府,来求见莫寒月。 莫寒月听他说完,也微觉意外,扬眉道,“二十三甲?”向他上下打量几眼,起身行礼,说道,“十一恭贺三哥!” 本以为,他纵然能中,也必在榜后几名,哪里知道,竟然排名还在前头。 卫敬行连忙摆手,又急着还礼,说道,“王妃这是做什么,敬行岂敢受王妃的礼?”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十一和三哥兄妹之亲,说什么王妃不王妃的,十一是真心恭贺三哥!” 卫敬行又自谦一回,才又重新落座,闲话一回,听她不绕主题,不禁急起来,迟疑片刻,唤道,“王妃,前次王妃所说的亲事……” 果然是惦着这个! 莫寒月浅笑,点头道,“三哥放心,妹妹自会安排,到时只要三哥不胆怯,照计而行就是!” 卫敬行大喜,起身向她一揖到地,说道,“若得王妃成全,敬行必铭感大恩!” 莫寒月淡笑,说道,“自家兄妹,三哥客气!”又说几句,轻轻打个呵欠,脸上露出些意兴阑珊之意。 卫敬行忙起身告辞,说道,“王妃这里,敬行久留不便,先请告辞!” 莫寒月点头,唤丫鬟送他出去。 看着卫敬行的背影走出院子,留海下的眸子骤然变的冰寒,莫寒月唇角微抿,露出一抹冷笑,淡淡道,“铭感大恩?只怕到时,你无处哭去!”慢慢起身,回自己屋子里来。 要说卫家这几兄弟,卫敬行、卫敬岩二人相较另外几个,也算是出类拔萃,只是卫敬行虽然勤谨求学,可惜应下计娶韩文慧一事,品行已落为下乘,日后可用可杀,再不足惜! 午后,小丫鬟打听到侯氏已歇晌起来,莫寒月带着丹枫,向园子外去。 侯氏屋子里,卫敬行、卫敬岩几兄弟与几位小姐正都坐着说笑,听到她来,忙命小丫鬟请入,兄妹几人匆忙起身见礼,侯氏笑道,“今儿府中有喜,你在园子里,怕还不曾听说!” 莫寒月扬眉,含笑道,“今儿放榜,许是三哥高中?”目光向卫敬行一扫,又移开去。 侯氏点头,说道,“二十三甲,进士及第!” 莫寒月做出一脸惊喜,说道,“二十三甲,岂不是排名在前?” 侯氏连连点头,握住她的手,笑道,“这几年,我们相府可真是喜事连连呢,有皇后,有贵妃,又有两位王妃,如今又有了一位进士!” 卫敬行高中进士,自然是光耀相府的门楣,侯氏只觉脸上有光,完全忘记那不过是个庶子。 莫寒月微微一笑,趁机奉承几句,说道,“是母亲有福,才带着我们也沾些福气。” 侯氏连连点头,说道,“可不是呢!”满心兴奋,又向莫寒月问道,“你说这大喜事,我们可要庆祝一番?” 身后立着的侯楠忍不住道,“母亲,三弟不过是一个进士,前头还有状元、榜眼、探花,十好几位进士呢!” “那又如何?”侯氏听她泼冷水,就已大为不悦,说道,“要说我们府上,这几年各是各的福气,你两位妹妹封为王妃不说,敬飞投身御林军,也是一路高升,如今敬行也进士及第,偏你,进府两年,不要说得一男半女,蛋都不下一个!” 侯楠听到她当着这许多人训斥,且出言粗俗,不由脸色微白,低声道,“母亲说的是!”暗悔不该擅自开口。 侯氏说顺了嘴,又哪里忍得住,说道,“如今府里喜事连连,我们设宴庆祝,你也沾沾喜气,今年已来不及,明年生一个孙子,也给相府顶顶门楣!” 侯楠见她当着这许多人说个不休,一时羞愧欲死,咬唇说不出话来。 莫寒月任侯氏又说一会儿,才含笑道,“母亲,这几年,府里也多赖嫂嫂前后照应,我们相府满府和顺,才能有这许多好事进门,况二嫂还年轻,这等事不急!” 侯氏虽然心中还是耿耿于怀,可是听她劝解,又不好驳,点头道,“王妃说的是!” 侯楠得她解围,不禁轻轻松一口气,不禁向她望去一眼,又哪里还会再反对设宴庆祝。 而侯氏训斥这一回,胸中顺过一口气来,才想到设宴极为麻烦,可是话说到这里,再行驳回岂不是打自个儿的脸?也只得吩咐卫敬岩、侯楠备办。 卫敬行听到这设宴的事成,加上莫寒月相助,跟着来的自然是如花美眷,平步青云,一颗心怦怦直跳,说不出的兴奋。 莫寒月含笑向他望去一眼,目光却落在他身旁的卫敬岩身上。 此时的卫敬岩,虽说为三哥高兴,可是想到自己本来与他一同读书,一同回府,本想一同应试,哪知道自己身残,所有的抱负都化为流水,映着他的高中,更觉落寞。 莫寒月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唇角不由抿出一抹浅笑,起身向侯氏告辞,说道,“这等喜事,十一该当为三哥备一份厚礼,这就回去挑选,母亲和各位兄长、姐姐宽坐!” 确实,她往这里一坐,满屋子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见她要走,忙纷纷起身告辞。 卫敬行听她提到大礼,想到的自然是那场亲事,不由更是喜动颜色,连声道,“王妃厚赐,敬行惭愧!” 她还没有送,你惭愧什么? 其余兄妹不禁纷纷侧目,八小姐卫盈荷、九小姐卫盈宜看到他身边的卫敬岩,又不由暗觉遗憾。 卫敬行、卫敬岩同年,一同读书,一同回府。如果,高中的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长,她二人脸上就会有无数的荣光,自然也可以借此寻一门好亲。 可惜!可惜! 可惜当初一同回府的两兄弟,偏偏卫敬行高中,他就残了身子,还要府里养着。 想到这里,早已忘记卫敬岩如何身残,心中却怨怪他如此无用。 丹枫跟着莫寒月回入园子,看看四周无人,低声问道,“小姐要如何为三公子运筹?” 莫寒月看她一眼,低笑道,“还要如何运筹?设法灌醉,将她送去三公子书房就是!” 丹枫瞠目,说道,“如此简单?” 莫寒月耸肩,问道,“不然呢?” 丹枫摇头,说道,“可是若是韩家追究……” 这是在相府,可不是伴驾的大营里。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她清白一失,纵要追究,无非是多些彩礼,亲事办的风光些罢了,难不成还会不嫁?不嫁,那就一根绳子上吊罢!” 韩文慧岂是一个甘心就死之人? 丹枫瞠目,愣怔半天,见她竟然脚下不停,才又追上去,低声道,“这一回,小姐怎么就如此省事?” 跟着她这许多年,眼看着她一次次的盘谋算计,次次都是环环相扣,精妙无比,怎么这一回会如此粗糙? 莫寒月好笑,说道,“那位韩大小姐虽说模样忠厚,却心机深沉,我们用计,她未必瞧不出来,倒是越简单,越让她防不胜防!” 丹枫点头,想想又不禁好笑,说道,“只是那日是为三公子庆贺,怕书房里也会聚着不少公子!” “这倒不曾想过!”莫寒月脚步一停,微想一瞬,说道,“那就随意偏僻处选座亭子罢!到时知会三公子就是!” 还当真是一点儿不愿费脑子! 丹枫忍不住好笑,略想一想,突然轻笑一声,说道,“既然如此,小姐只和旁的小姐安心玩一日,韩大小姐交给奴婢就是!” “好!”莫寒月笑应,提到另几府的小姐,不由脚步微微一顿。 “怎么?”丹枫扬眉。 莫寒月垂首略思,淡淡笑起,说道,“你记得,到时给扶大小姐也送张帖子去!” “扶大小姐?”丹枫顿时柳眉倒竖,说道,“小姐又何必再花这等心思!” 莫寒月淡道,“不过是送张帖子,全了礼数罢了,她来不来,我们不必去管!” 丹枫虽说不愿,可是心知她顾念的不是扶奕,而是罗雨槐、叶弄笛几人的情份,不禁轻轻一叹,说道,“奴婢知道了!” 深秋十月,已是草木渐凋,寒风暗起。而相府中,却张红结彩,一派喜气热闹。 这日一早,相府府门大开,贺客盈门,一面又一面的金匾进门,竟然比状元及第的宋府还要热闹几分。 莫寒月如常起身,从容收拾,听着小丫鬟的回报,早来的自然是寻常府门的公子、小姐,并不以为意,直到闻报说罗雨槐到,这才起身往园子里去。 园子里,早已搭起几座彩棚,小姐分散而坐,彼此间虽隔着些距离,却也说笑相闻。因没有给夫人们下帖,对面戏台不设大戏,却传来京中最负盛名的几大歌舞班子助兴。 罗雨槐刚与先来的小姐们见过礼,远远见她走来,迎出棚来,含笑道,“妹妹越发清狂,怎么倒教客人迎起妹妹来?” 莫寒月淡淡一笑,下巴向棚内一指,说道,“今日妹妹不是主角,府中女眷也自然有人照应,妹妹嫌吵的紧,才疏懒一些罢了,倒教姐姐说嘴!” 罗雨槐回头,立时看到彩棚内花蝴蝶一样穿梭来去的卫婵娟、卫娥眉姐妹,不由微微皱眉,说道,“只道你们府上那几位去后,总会清静一些,怎么又来这么两位?”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要清静做什么,妹妹倒觉甚好!”携着她的手仍然入棚,问道,“怎么叶姐姐和孙姐姐还不曾来?傅姐姐也不知会不会来?” 虽然说下帖子不请各府夫人,可是傅飞雪与她情谊菲浅,又非当家主母,她特意下帖相请。 罗雨槐笑道,“她虽嫁了人,还是那耐不住的性子,萧二公子又舍不得多管,自然是要来的!” 话音刚落,就见那边小厮一阵飞奔,扬声道,“萧二夫人到!” 罗雨槐抿唇,笑道,“这可不来了?”二人又折出棚子,去迎傅飞雪。 傅飞雪见只有二人,笑道,“怎么,叶妹妹和灵儿还不曾来?” 罗雨槐听二人都是只问叶弄笛和孙灵儿,不由微微抿唇向莫寒月道,“妹妹可曾给扶姐姐下帖子?”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姐姐放心,妹妹又岂会如此不顾礼数?”只是礼数而已,却早已没有几分姐妹情谊在里头。 罗雨槐心头微窒,只好点头,说道,“如此就好!只是姐妹一场,妹妹不想她脸上难看罢了!” 相府大宴,姐妹齐集,如果单单不给扶奕下帖子,怕她脸上过不去。 傅飞雪扬眉,轻哼一声,说道,“她若顾着脸面,念一些姐妹情份,当初当着那许多人的面,又做什么来?” 罗雨槐叹道,“她也是迫不得已罢了!” 莫寒月勾唇,说道,“那事既已过去,又何必再提,旁人倒罢了,一会儿叶姐姐来,听着岂不是难受?” 二人一听,都是轻轻点头,转话说些旁的。 看到三人进棚,各府的小姐纷纷起身见礼。此时宁兴关大捷,峻王大展神威的消息早已传遍整个盛京,此时再见峻王妃,已没有了前次的试探,而是个个笑脸相迎,加意巴结。 莫寒月仍如寻常一样,不显丝毫倨傲,也没有多少亲近,只是浅浅含笑,一一还礼,一眼见到韩文慧,浅笑道,“不想韩姐姐早到,方才还说起姐姐!” 你几时说起过? 罗雨槐、傅飞雪瞠目。 韩文慧受宠若惊,说道,“臣女浅陋,不想竟劳王妃贵齿!”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韩姐姐过谦!”与众人见过礼,引罗雨槐、傅飞雪入座,倒也不再多理。 可她这一句,已令韩文慧坐立不安,想入非非,但见她神色淡淡,又不敢去问,平白多出些心事来。 这里坐下不久,小厮又禀,“叶大小姐、孙大小姐来了!” 傅飞雪好笑,说道,“这两个又挤在一起!” 莫寒月微笑,说道,“姐姐宽坐,妹妹去迎就是!” 罗雨槐笑道,“萧二夫人坐罢,我陪你同去!”见傅飞雪抬手要打,嘻的一声跃起,跟着莫寒月向棚外来。 走出几十步,离彩棚已远,莫寒月侧头向罗雨槐一望,轻声问道,“姐姐有话说?” 罗雨槐轻叹一声,说道,“傅姐姐性子耿直,眼里是最容不得沙子的人,只是她嘴上不饶人,心里却也惦着扶姐姐,若不然,前次她出嫁,又岂会特意下帖子相请?” 莫寒月一默,轻轻点头,说道,“妹妹自然明白。” 罗雨槐道,“如今叶姐姐也不大介怀,反是妹妹对扶姐姐冷淡的很!” 岂止是冷淡,前次傅飞雪大婚,二人说话虽说不多,可是莫寒月时时语带暗讽,令扶奕尴尬不己。 莫寒月轻叹,说道,“原来姐姐是来相劝十一!” 罗雨槐皱眉,说道,“终究是自幼一同长大的姐妹!” 莫寒月“嗯”的一声,说道,“姐姐说的是!” 罗雨槐听她语气漫不经心,不由暗暗一叹,“终究她是半道儿回京,与我们并不相同!” 正想再劝,却见叶弄笛和孙灵儿已在前边不远,只得将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 孙灵儿见二人迎出来,忙笑着上前见礼,说道,“啊哟,怎么敢劳动二位姐姐相迎?” 罗雨槐抿唇,说道,“哪个是迎你,我们自然是来迎叶姐姐!”亲亲热热拉着叶弄笛的手,转身入园。 孙灵儿顿时噘起小嘴儿,跺足嚷道,“罗姐姐坏死了,白教妹妹惦记!” 莫寒月好笑,牵着她的手随后,说道,“罗姐姐这等话你也信,她见我第一句就是问你呢!” 孙灵儿这才欢喜起来,连连点头,说道,“这还差不多!”东张西望,问道,“傅姐姐不来吗?不想嫁了人就老实许多!” 莫寒月“嗤”的一笑,说道,“如今傅姐姐不同往日,只有咱们迎她的份,她可不来迎你们!”嘴向前一呶,说道,“也是刚刚才到,就在棚子里!” 孙灵儿想想笑起,点头道,“我说呢,傅姐姐向来喜欢热闹,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子?” 姐妹几人且说且往里去。罗雨槐在前头听到,心里暗叹。 连孙灵儿也绝口不提扶奕,当真不知是怕伤叶弄笛之心,还是根本想不起这个人。 念头刚起,就听叶弄笛轻声问道,“扶妹妹不曾来吗?” 罗雨槐一怔,心底倒是微松,摇头道,“十一给她下了帖子,这会儿还不曾来!” 这会儿没来,一会儿会不会来,谁也不知道! 莫寒月在后听到,垂下眼皮,掩去眼底的一抹光芒。 前次是傅飞雪大婚,或者她还顾着些情份,如今不过是相府的庶三子庆祝进士及第,怕未必会来。 而她念头刚刚一转,就听身后又有小厮奔来,扬声道,“回王妃,扶大小姐到!” 扶奕! 她竟然也来了! 莫寒月脚步顿时一停,回头向园门方向望去。叶弄笛忙返身回来,说道,“十一,我们去迎迎可好!” 此时姐妹几人已离彩棚不远,这一声回报,彩棚中的小姐们都听的清清楚楚,不禁顿时一静,与身边人对视,眸光中满是意味不明。 叶弄笛苦恋景郡王,众所周知,而扶奕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向景郡王逼娶,再加上草原上那些日子,眼看着扶奕与这姐妹几人疏远,这一会儿倒都想知道会是何等场面。 莫寒月对上叶弄笛殷切的眸子,微微一笑,点头道,“好!”携着她的手转身,仍向园门迎去。 罗雨槐也微松一口气,拉着孙灵儿道,“我们也一起去!”看着莫寒月纤细笔挺的身影,不由暗暗点头。 或者,她与扶奕的情谊总不及姐妹几人,可是她顾全大局,又不想伤旁的姐妹之心,行止倒是磊落大度。 扶奕刚进园门,见四人迎来,倒大为意外,眸光向莫寒月一扫,迅速垂眸,施下礼去。 姐妹几人忙着还礼,叶弄笛上前两步将她手掌握住,含笑道,“方才还说,怕妹妹今日不来呢!” 扶奕抿唇,轻声道,“劳姐姐惦记!”抬头瞬间,又向莫寒月望去一眼,却不敢在她脸上多停,一瞬转开。 她的神色尽收眼底,莫寒月不禁微微扬眉。 她这恭谨的神情,落在旁人眼里,或者会带着些羞愧,可是落在她的眼里,却多了些试探。 她在试探什么?姐妹们对她有几分谅解吗? 莫寒月心底冷笑,暗暗摇头。 恐怕,她并不在意吧! 眼见叶弄笛与扶奕在前,罗雨槐和孙灵儿在后,莫寒月脚步稍稍落后,将夏儿唤前,俯首在她耳畔低语。 夏儿瞬间张大眸子,失声道,“小姐,你是说……”见几位小姐回头望来,瞬间惊觉,忙一手掩唇,笑道,“怎么这等天气还要什么酸梅汤?” 罗雨槐听到,忍不住笑道,“前次在草原上饮过夏儿的酸梅汤,果然是一绝,只是如今人杂,又何必费那许多功夫?更何况是这等天气!” 莫寒月笑道,“这丫头本就想躲懒,姐姐还替她说话儿!” 夏儿轻笑道,“小姐要尽心,夏儿又不是只会做酸梅汤,倒不如备上几份细点,等小姐们品尝!” 莫寒月含笑道,“也好!”心中暗赞。夏儿这丫头虽说纯良,可也机灵的很! 孙灵儿拍手,说道,“都说夏儿姑娘厨艺精绝,如今到你们府上,自然要尝尝!” 夏儿抿唇,说道,“横竖时间还早,夏儿即刻就去!”向莫寒月一望,见她点头,行礼辞去。 棚子里,傅飞雪见姐妹几个进来,浅浅含笑,说道,“瞧着你们热热闹闹的,还道把我忘了呢!” 罗雨槐轻笑,说道,“迎过叶姐姐和灵儿妹妹,又转去迎扶姐姐,耽搁些时辰罢了!” 说话间,叶弄笛三人上前与傅飞雪见礼,姐妹几人仍如常独占一桌,吃茶果闲话儿。 盛京城中,各府的小姐都各自有自个儿的圈子,这等情形也司空见惯。只是扶奕逼娶景郡王一时传的沸沸扬扬,此时见她仍与叶弄笛亲密,也不过多瞧几眼,低声纷议。 而卫婵娟、卫娥眉二人眼看这一桌几位小姐个个风华不凡,一见就知与众不同,忖着有莫寒月在,凑上前来见礼。 第232章可别误了大事 罗雨槐等人起身还礼,寒喧几句之后,见二人竟立着不走,傅飞雪不由微微扬眉,含笑道,“相府的小姐众多,我倒一时忘记,二位小姐不知是哪一位姨娘的小姐?”直接将这二人当成相府的庶女。 莫寒月看到二人脸绿,险些笑出声来,重又站起,含笑道,“这两位是我们长房的两位姐姐,并不是出自相府!” “哦!”傅飞雪顿时意兴阑珊,说道,“原来是卫知府的千金!”转向叶弄笛,说道,“听说卫大人今年也是三年任满,年底就要回京述职,瞧在十一妹妹的份上,请令尊大人千万高抬贵手就是!” 叶弄笛好笑,说道,“述职的事,妹妹也不懂,倒可向爹爹一提!” 姐妹二人一搭一档,顿时将那二人的示好,说成是替父亲的前程辅路。二人顿时脸上无光,微微咬唇,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那一边几位小姐听到,就有一个轻声笑道,“我说呢,怎么相府突然多出两位小姐,竟然比正牌的少夫人还要忙碌,原来是长房的人!” 另一个道,“怎么区区知府家的小姐,倒压着相府小姐一头?” 再一个道,“想是嫡出的吧,又仗着自己是长房的人,可也不看看,今日是什么场合,也来挣脸!” 今日虽说是为卫敬行庆贺,可是侯楠、莫寒月所请,几乎都是盛京城中名门世家的公子、小姐,再就是各自交好的姐妹,区区知府,还真的瞧不入这些小姐们眼去。 说话声音虽然不高,可就在临桌,已满满落入二人耳中,顿时满脸通红,想到方才二人满棚子招呼客人,却被人看了笑话去,不禁又羞又恼,可要转身离去,眼前大好机会,却又不舍。 二人正不知该去还是该留,莫寒月浅浅一笑,向二人道,“今日到府的客人多,有劳二位姐姐帮忙照应,只是倒不必事事招呼详细,也坐着吃茶看歌舞的好!” 见她给个台阶,二人这才讪讪的答应,又再辞过一礼,找处人少的桌子去坐下。 眼看时近正午,侯楠来问过莫寒月,这才传下话去,宴席流水阶送了上来。莫寒月向丹枫道,“你在这里杵着,我们反倒说话儿不便,倒不如去帮忙支应客人!” 丹枫会意,抿唇笑道,“想来小姐是要与几位小姐说悄悄儿话呢,又嫌奴婢碍眼,瞧一会儿没人使唤,可怎么办?”浅施一礼,顾自去与旁的丫鬟摆放宴席。 罗雨槐忍不住笑道,“妹妹素来是不让人的,怎么身边儿的丫鬟倒纵成这副模样?”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妹妹虽不让人,却也不是拘泥什么规矩之人,这几个丫头对妹妹忠心,旁的事,自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罗雨槐点头,叹道,“也果然如此!那日在草原上,若不是夏儿担忧你的安危,自个儿跑出营来,又岂会避开那一场大火?更不论丹枫、丹霞两个随你闯火救人了!” 听她提到草原那场大火,叶弄笛、扶奕二人顿时脸色微变,叶弄笛速速向扶奕望去一眼,扶奕却眸光向莫寒月一扫,垂下头去。 罗雨槐听到孙灵儿低咳,这才惊觉失言,慌忙转话说些别的,心底却不禁暗叹。 草原上那一幕,终究已是姐妹们心中一结,纵然如今装的像从前一样,又岂能当真心无芥蒂? 莫寒月将姐妹几人的神情收入眼中,只是浅浅含笑,说道,“今日没有长者在场,姐妹们一会儿嫌闷,尽管园子里逛去,妹妹那一边,金莲开的正好!” 孙灵儿一听,当先叫好,说道,“妹妹那边的园子不但清静,景色也较这一边的好许多,一会儿我们倒不如移席到那一边赏莲去!” 叶弄笛推她,笑道,“峻王砌那一堵高墙,就是不愿旁人搅扰十一妹妹,你倒好,还偏去那边闹去。” 孙灵儿吐舌,说道,“横竖就这一日,又不是每日,峻王不在,又不会知道,十一妹妹自然不会计较!” 莫寒月轻笑,说道,“自家姐妹,自然不必拘泥这些,一会儿我命丫头去说一声,姐妹们想去,自个儿入园就是!” 孙灵儿连连点头,轻扯罗雨槐衣角,央道,“罗姐姐,一会儿我们去那边儿瞧瞧?” 罗雨槐笑道,“纵要去瞧,也要在宴散之后,总不成这会儿去吧,一会儿回来,没得给你吃,又哭鼻子!” 孙灵儿不依,嚷道,“灵儿几时哭过鼻子!” 姐妹几人听二人说笑,都忍不住好笑。 这一会儿,另几处棚子里也是笑闹一片,也不知是谁起头,竟然赌起酒来。 侯楠忙去劝道,“几位小姐尽兴就是,可莫要醉酒,仔细明儿头疼!” 有小姐笑道,“卫二夫人怎么如此小家子气,敢情是舍不得府上的好酒?” 侯楠失笑,指道,“我一番好意,偏你们不听,回头醉酒失态,醒来可不许哭。” 傅飞雪遥遥听见,微微摇头,说道,“要说府上这位二夫人,倒也是理家的一把好手,可惜……” 可惜嫁给卫敬飞那滩烂泥! 莫寒月浅浅一笑,说道,“这几年,这相府上上下下,果然也多亏有她!”见有一个小丫鬟从身边儿过,将她唤住,笑道,“你去和少夫人说,哪里有主人家劝客人少饮酒的,让她也不必忙碌,自个儿歇歇是正经!” 小丫鬟含笑行礼,果然去寻侯楠。 侯楠倒不料莫寒月还在留意她,听这话也属寻常,一时又琢磨不透她是不是又在谋算什么,向这里望来几眼,只是虚应一声,想想倒也是理,自回自个儿位置坐下。 酒过三巡,台上的歌舞也演了几场下去,莫寒月瞥眼间,见几位小姐已有醉意,丹枫正唤来小丫鬟扶着下去歇息,其中就有韩大小姐韩文慧在内。 莫寒月微微垂眸,掩去一抹笑意,唤小厮来问,“前院儿的公子们如何?” 小厮笑道,“正厅偏院共有十几席,听说也在闹酒,三公子已被灌了几大杯下去。” 卫敬行被灌酒,可别误了大事! 莫寒月微微挑眉,点头道,“你悄悄去回三公子,前院照应的人少,公子们缺什么少什么,差人来回就是!” 小厮应命,拔步而去。 这一会儿,醉酒的小姐一去,各席都有些松动,有些小姐不耐久坐,纷纷辞出棚子,于园子里观赏景致。 莫寒月向姐妹几人笑道,“前次十姐姐封为承亲王妃,这几个月,我们府里倒又添些景致,姐姐们若是有兴,不防一游!” 孙灵儿最是贪玩,一听连忙鼓掌,说道,“十一妹妹怎么不早说,这些歌舞,还当真是腻烦!”拖着罗雨槐起身,说道,“各位姐姐,我们去瞧瞧!” 傅飞雪略一迟疑,含笑道,“妹妹们自便罢,我……” 不等她把话说完,孙灵儿就连忙打断,说道,“这里又没有长者,姐姐顾虑那虚礼做什么?纵然传出去,难不成萧姐夫还能将姐姐如何?” 傅飞雪本也是好动的性子,听说有好景,本已心动,只是嫁人之后,已不如女儿家随意,听她一说,倒也释然,点头道,“那就去散散罢了,我可不和你们疯!”跟着起身,姐妹几人往棚外来。 罗雨槐随在莫寒月身后,说道,“怎么不见你们府上另一位王妃?” 莫寒月抿唇,轻声道,“想来是顾着身份,不愿与我们厮混!” 罗雨槐忍不住低笑一声,说道,“谁不知道她并没有什么知交,偏你说这等怪话儿!” 傅飞雪和孙灵儿跟在二人身后,听到这话,不禁诧道,“罗妹妹竟然不知?” 罗雨槐回头,问道,“知道什么?” 傅飞雪向莫寒月望去一眼,微一踌躇,才低声道,“怎么我听说前几日承亲王就命人将她接进府去,倒不知是真是假!” 草原一行,自从卫盈璧封为承亲王妃,就时常被承亲王召入帐去,伴驾一行都是亲见,听她这话,倒也并不意外。 叶弄笛皱眉,说道,“怎么丞相竟然不阻?” 从相府接去王府,可是和路上过几重帐篷不同。 莫寒月淡笑,说道,“因为西疆的事,宫里接连议事,怕是他还不知道此事,而那位相爷夫人,又素来不将这些人放在心上。” 这些人,自然是说府中的庶子庶女。 姐妹几人同时默然,各自互望几眼。 十一小姐,岂不是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莫寒月却似浑不在意,指着湖中一座三层的亭子,说道,“就在那里了!” 姐妹几人看到,都不由扬眉,孙灵儿奇道,“怎么湖中凭空多出一座小岛来?从前可是不曾见过。” 莫寒月笑道,“就是从湖底以石头堆成,听说下边还是互通,妹妹可不曾下去过!”说着话,向湖边系的小船走去,说道,“我们乘船过去,另一边有桥相通!” 孙灵儿大喜,当先向湖边奔去。 六人分两艘小船,唤奴仆慢慢往湖心小岛荡去,沿途指点景色。 这岛虽是新修,但亭台楼阁倒也极为精致。孙灵儿一上岛,就啧啧赞个不停,也不耐烦慢慢观赏,拖着罗雨槐向那幢三层小楼奔去。 傅飞雪扬声道,“灵儿,你们慢着些,仔细迷路!” 莫寒月含笑道,“只这么一座小岛,绕上一周,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怎么就会迷路,由她们罢!”沿路指点景致,也慢慢向小楼走来。 小岛虽小,可是各处景致瞧过,倒也走的脚软。 叶弄笛首先支撑不住,在湖石上坐下,连连摆手,说道,“不想这么一座小岛,竟如此累人,可要多歇息一会儿才是!” 莫寒月含笑道,“姐姐既然乏了,我们也不必去走那小桥,倒不如唤条船来,沿湖直放到妹妹的院子去,歇歇才好!” 叶弄笛连忙点头,说道,“如此最好!” 另几人虽说较她强些,这会儿也觉得疲累,笑道,“还当真是,前些时在草原上,日日驰马也不觉如何,今日只是走这些路就支撑不住。” 叶弄笛笑道,“可不是吗?”目光在几人身上一扫,突然道,“扶妹妹呢?” 刚才扶奕分明和她们一起上岛,这会儿却不见人影。 被她一提,姐妹几人这才惊觉,忙四处张望,孙灵儿大声唤道,“扶姐姐……扶姐姐……” 只是小岛上一片静寂,又哪里有扶奕的身影。 叶弄笛脸色微变,说道,“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我们竟不知道!”慌忙起身要去寻找。 莫寒月忙将她拦住,说道,“这岛虽不大,可她几时不见我们也不曾留意,姐姐又往哪里寻去?不如在这里等着,妹妹出去唤人,上岛来寻!” 叶弄笛点头,自责道,“她一路也不大说话,我只顾着贪玩,竟没有留神!” 莫寒月轻声道,“这岛上景致虽多,却并无什么危险,想来扶姐姐也是走累,在什么地方歇息,一会儿自然赶来!”安抚住姐妹几人,独自沿小桥出去。 叶弄笛几人终究不放心,歇息片刻,又再呼喊一阵,仍不见扶奕的身影。傅飞雪皱眉,说道,“不会是自个儿上岸去了吧?” 叶弄笛摇头,说道,“她若上岸,岂有不和我们知会一声儿的道理?” 孙灵儿在她身畔坐下,托着腮帮子想一瞬,说道,“自从……自从那场大火之后,扶姐姐越来越古怪,起初我们唤她,她也不愿和我们一处,如今虽然缓和过来,又不似从前一样说笑,要不然,我们又如何会没有发觉她不见?” 罗雨槐点头,轻叹一口气,说道,“或者是因为……因为那件事,她心里还愧对叶姐姐,所以话少些吧!” 傅飞雪皱眉,说道,“怎么我觉得她更怕十一妹妹?” 说到这里,四人同时沉默,隔了片刻,才听叶弄笛轻声道,“十一妹妹素来是个锄强扶弱的主儿,莫不是……莫不是做过什么,扶妹妹才会怕她?” 罗雨槐忙道,“十一妹妹行事,几时背过我们,我们既不知道,自然是没有!” 叶弄笛苦笑,说道,“我也不过胡猜,并不是疑忌十一!” 罗雨槐轻叹一声,低声道,“若我们姐妹总能如从前一样多好!” 一句话,说的姐妹几人同时叹出一口气来。 走到今日,纵然她们不怪扶奕,但心里有结,怕也回不去了! 莫寒月沿桥上岸,不再回彩棚去,而是抄小路向自己的园子里去。 园门边儿上,雪蕊正踮起脚四处张望,一眼看到她,忙迎上来,轻声道,“小姐,她果然进园子去了!” 莫寒月点头,将她再唤近一步,俯耳低语。见雪蕊应命而去,独自慢慢向自个儿院子里去。 府里大宴,莫寒月院子里的小丫鬟也都去帮忙的帮忙,瞧热闹的瞧热闹。莫寒月进院子时,只有院子里一个小丫鬟缩在廊下打瞌睡,其余一片静寂,再没有一丝声音。 莫寒月也不唤醒丫鬟,自个儿静静穿过庭院,在花厅门前微微一停,径直向自个儿寝室里去。 无声无息打开外室的门,莫寒月慢慢进去,就听到内室有一些翻动的声音传来。 莫寒月静立片刻,慢慢向内室走去,慢慢将门推开,淡淡道,“姐姐果然在这里!” 突兀的声音,令屋子里的人吓了一跳,手一松,手里的东西“叮当”落地,霍然转过身来。 看着突然出现的屋子主人,扶奕的脸,顿时变的惨白。 莫寒月倚门而立,向她默视片刻,突然一笑,说道,“今日姐姐前来,就是为了替左大公子取回那件东西,是吗?” 扶奕咬唇,突然上前一步向她伸手,说道,“拿来!” 莫寒月倒不料她如此理直气壮,不禁扬眉,问道,“为何?” 扶奕冷哼,说道,“那是他贴身的东西,为何要留在你的手里?快些还我!” 莫寒月向她定定而视,淡道,“姐姐可知道,那东西为何落在我的手里?” 扶奕摇头,说道,“任是如何,他是我未来的夫婿,他的东西,自然要取回去!” 莫寒月微微扬眉,说道,“若我不给呢?” 扶奕脸色微变,咬牙道,“男女有别,不管从前如何,你……你已封为峻王妃,又何必非要还占着一个?如今他已不想与你有任何瓜葛,只想取回自个儿的东西罢了!” 莫寒月大奇,说道,“这些话,是左子荐和你说的?” 扶奕咬唇,说道,“你一个闺阁女儿,却收着男子贴身之物,还需他向我说吗?” 莫寒月向她注视片刻,突然哑然失笑,转身向外室来。 扶奕忙跟出去,大声道,“卫十一,此事传出去,你也未必光彩,你将东西给我,往事一笔勾销,或者日后还能相见!” “一笔勾销?”莫寒月扬眉,慢慢转身,淡道,“十一与姐姐初识,姐姐险些误嫁杨家,十一记得,还是十一尽心为姐姐排解,十一自问不曾对不住姐姐!” “你尽心为我排解?”扶奕冷笑,摇头道,“那时你初回盛京,只不过是相府庶女,又有谁将你放在眼里,你不过是借我展露你的才智,市恩于我,借机与罗、谢几府的小姐亲近,借助她们,在这盛京城名门世家的圈子里立足罢了!” 莫寒月向她淡淡而视,说道,“不错,当初我虽相助姐姐,也是因姐姐才令谢姐姐、傅姐姐对我刮目相看,将我引为姐妹!” 扶奕冷笑,咬牙道,“你虽替我解除杨家的亲事,可是……可是从那之后,不止是谢姐姐、傅姐姐几人对你刮目相看,就连几府的公子,也都与你亲近,十一妹妹,你果然是好手段!” 莫寒月垂眸,淡笑一声,说道,“那倒是妹妹始料不及!只是,姐姐纵不承情,妹妹又几时结冤姐姐?” 扶奕咬牙,说道,“谁是你的姐姐?你明知我扶家日渐衰落,我亲事艰难,可是你满腹智计,又几时助过我一分?你又几时将我当成姐妹?” 莫寒月微愕,说道,“儿女之事,自然各凭姻缘,与智计有什么干系?” 扶奕上前一步,大声道,“侯楠也道罢了,你既然设计令侯远迎娶易红珠,为何我不能?” 莫寒月闻言,不禁哑然失笑,问道,“姐姐是说,想要妹妹如设计易红珠一样,设计姐姐?” 盛京城中,罗、易两家并称两大门庭,易红珠嫁入提督府,本就是下嫁,更何况,还是做侯远的继室。 扶奕自然也想到此节,微微咬唇,问道,“那左纤纤呢?谁不知道,易鸿铭是如今年少公子中最出色的一个,你……你若……你宁肯推给左纤纤,也……也……” 易家人丁兴旺,各居要职,宫里又有太后,其声势不下罗家。 “我宁肯推给左纤纤,也不成全姐姐,是吗?”莫寒月望着她,轻轻摇头,说道,“原来,姐姐竟为此怨怪!只是,你怨怪妹妹也倒罢了,叶姐姐与你自小儿一同长大,与你情同姐妹,你明知她苦恋景郡王,却还要出手勾诱,可曾想到过她?” “情同姐妹?”扶奕仰首大笑,几乎笑出眼泪,大声道,“你们都说她和我情同姐妹,可是你们可还记得,当年景郡王回京,我和她的马车都截在道儿上,她对景郡王一见钟情,我又何尝不是?可是,她只顾着她自个儿,成日拉着大伙儿说心事,又何曾顾及到我?” 莫寒月毫不意外,摇头道,“你不曾说,我们又如何知道?” 草原大火前一夜,她曾隔着帐篷听过她这番心事。 扶奕连连摇头,冷笑道,“你们如何知道?你们从不在意我,自然不会知道!你可知道,每次她拉着我谈起景郡王,我就会心如刀绞,说不出的难受,我只想将她推开,自己逃开,大叫让她滚开!可是我不能!我什么都不能做!我还要强撑着一张笑脸,安哄她,劝解她!因为我知道,你们本就瞧我不上,若我说出来,你们必会瞧我不起,我只能隐着,藏着,忍着……” “我们瞧你不上?”莫寒月好笑,摇头道,“且不说谢姐姐进宫之后,还时时惦着你,就是叶姐姐、罗姐姐,又几时会瞧你不上?” “几时?”扶奕冷笑,说道,“从我扶家家道中落,她们对我就日渐冷淡,道我不曾看出来吗?” 所以,她越来越沉默! 莫寒月轻叹一声,说道,“几位姐姐若果然是看重门庭出身之人,又岂会将十一引为姐妹?” “因为你满腹智计,她们有用你之处!自然会与你结交!”扶奕脱口而出,语气中已满是愤懑。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你家道中落,满腹功利,原也情有可原,可是,又岂能人人如你一样?只是,我不知道,你是从何时起,再不将我们当成姐妹?” “何时起……”压在心头多年的话,一旦打开缺口,就再也停不下来,扶奕缓缓摇头,说道,“就是那一年,北行伴驾,二品以上官员家眷随行,你们……你们都兴奋无比,成日说着北行,从不曾有人想到过我,没有人设法带我同去,也没有人愿意留下陪我。然后……然后……” 扶奕眯起眸子,神情陷入久远之前的回忆,轻声说,“就是那三个月,什么都变了,你们回来之后,谈的说的,都是草原,都是赛马,都是那三个月中的所见所闻,我插不上话,甚至,还听不懂!我不知道梓伊族长是谁,不知道哲加王子是谁,后来才知道,拥月公子,就是皇上新带回来的明妃!” 莫寒月默然一瞬,跟着轻叹一声,说道,“那时我们都沉浸在北行的兴奋中,果然不曾顾及姐姐的感受,可是……可是纵然如此,也始终当你是姐妹,从不曾改变,要不然,你在宫里出事,谢姐姐岂会着急心痛,命人传信儿给我?” 听她提到那件旧事,扶奕的眸中又闪过一抹恼恨,大声道,“不错,我误闯问政殿,是你托峻王救我,那又如何?你若不救,我自然获罪,可是你们几人,岂不是一样失尽颜面?” “失尽颜面?”莫寒月难以置信的重复,好笑道,“姐姐以为,我们干冒奇险救你,只是为了顾全自个儿的颜面?你可曾想过,此事一旦败露,不管是谢姐姐,还是峻王,都会获罪?” “谢姐姐?”扶奕冷笑,摇头道,“她是皇上的宠妃,巴不得我不能进宫,无人与她争宠,所以急着将我弄出来!还有你!”食指尖尖,指向莫寒月,咬牙道,“峻王救我出宫,本是在他的府上,他本已出口相留,是你容不下我,坚持将我带出府去!” 果然! 莫寒月心低轻叹,挑眉道,“峻王不曾大婚,名声又素来不佳,姐姐清清白白一个女儿家,留在他的府上,岂不是有伤闺誉?” “那又如何?”扶奕大声反驳,说道,“闺誉有损,只要峻王立我为侧妃,自能堵住悠悠众口,分明是你心含妒恨,不能相容!” “立你为侧妃?”莫寒月淡淡笑起,说道,“原来姐姐是存着此心,也难怪!难怪姐姐勾诱、逼娶景郡王不成,竟会设计勾诱峻王!” 扶奕脸色难看,咬牙道,“若不是你容不下我,我又何必出此下策?” “下策?”莫寒月淡笑,说道,“姐姐端的好计谋!又何必自谦?姐姐本来料定,峻王素有贪花的名声在外,见到姐姐这等颜色,必然心动。” “你自问算计无误,故意遣个小丫鬟令我生疑,自然是想等你二人罗帐中翻云覆雨时,令我目睹一切。我为了顾全自个儿的颜面,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任由峻王收你入府。” “而以你扶家嫡长女的身份,再加上与我的‘姐妹情份’,又岂能委屈你做一个妾室?自然是立为侧妃!” 清脆的声音,越说越快,却字字清楚,字字句句,全是当初她的盘谋。 扶奕听的脸色渐渐青白,低声道,“可惜……可惜……” “可惜,你没有想到峻王早已瞧穿,根本不曾中计,你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自取其辱,还能怨得了旁人吗?”莫寒月截然接口,语气已转为冰冷。 想到那夜的羞辱,扶奕脸色惨白,身子微晃,慢慢退后一步,摇头道,“是!是我自取其辱!你……你分明知道,可是,还是到峻王的帐子里来,就是为了瞧我的笑话!任我如何求你,你……你都不肯答应峻王收我,你……你……你又几时将我当成姐妹?” “将你当成姐妹,就要将峻王让你吗?”莫寒月好笑摇头,轻声道,“扶姐姐,你既说你钟情景郡王,可是又何曾如叶姐姐那样一心待过他?若你当真用心欢喜过一个人,你当知道,男女之情,是排他的,岂能容第三个人立足?”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扶奕大声反驳,说道,“从第一次在那清泉边儿上见到景郡王,我就时常到那林子里去等他,一等就是整整一日,若他来,我就欢欢喜喜,当成是偶然相遇,等到黄昏,再与他一同回去,若他不来,我就自个儿在那水边坐上一日。” 这就是那一天,她看到她和景郡王并马而回的情形吧! 莫寒月轻轻一叹,说道,“你也算用心良苦,可是你早已向景郡王表白心迹,他若当真欢喜你,你又何必逼娶?” 扶奕咬牙,连连摇头,眼圈不由红了,轻声道,“去哈萨族大营之前,我……我曾想和他……和他……可是,他竟然说,他心里放着一个女子,已有许多年,说他忘不掉,也不想忘,还说……还说会终生不娶!我……我也是没法子……没法子……” “是吗?他说终生不娶?”莫寒月喃喃低语,轻声道,“他对你坦露了他的感情,他早已言明心中无你,你却仍然使出那等手段,当着众人险些逼他舍弃王位。扶姐姐,你欢喜的当真是景郡王,还是他皇室宗亲,国之栋梁的身份?” “我欢喜的自然是他!”扶奕的声音,更加拔高几分,大声道,“卫十一,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情谊,难不成你应允峻王,封为峻王妃,是因为与他有什么情谊?只有你是情谊,这满盛京欢喜景郡王的女子,就都是为了他王爷的身份?” 第233章今日是十一设局 是啊,当初她答应做这个峻王妃,也不是因为与峻王有什么情谊,只是…… 想到那个不羁的少年,莫寒月的唇角,挑起一抹温软笑意,轻声道,“旁人为什么我不得而知,可是,只有你!他从火中救你脱身,你却借机逼娶!” “要不然又能如何?”扶奕摇头,突然低笑出声,说道,“你知道那天,起火的前一夜,在哈萨族大营里,他和我说什么吗?” “说什么?”莫寒月淡淡的问,脑中却回旋着那日的情景。 “他说,他对我不愿严辞呵斥,竟然是……竟然是为你!呵呵呵呵……”扶奕笑起来,笑的声音越来越大,笑出眼泪,几乎控制不住,大声道,“叶弄笛那个傻子,我和她说,我与景郡王如何如何,她竟然相信,却不知道,在景郡王的心里,你远比我扶奕,也比她重要!” “他只是将我当成妹妹,与谢大哥,罗大哥并无二至!”莫寒月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房门,微微阖眸,稳定的声音,没有一丝的起伏,淡淡道,“所以,你和叶姐姐说的那些话,都是你的杜撰,是吗?全是假的,你只是为了让叶姐姐对景郡王绝念,让她不再与你争夺,是吗?” “争夺?”扶奕慢慢收住笑声,摇头道,“没有人能争到景郡王,你也一样!你可知道,他……他爱的女人,早已经死了!死了!我们这许多大活人,在他的眼里,不如一个死人!”说到后来,声音转为尖锐,带着一丝憎恨。 景郡王心里真正爱的,是前皇后莫寒月,是他的皇嫂,这些话,他轻易断断不会出口,这是受了扶奕何等的逼迫纠缠,才会鲜血淋漓的剥开那重心事? 莫寒月的心,有一瞬的揪痛,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你明知你不可能得到景郡王之心,也不愿叶姐姐得到,就杜撰出那些话来伤她?你自己却转头就去勾诱峻王,不只是为了在他那里争一席立足之地,更多的,是想报复我!报复景郡王对我胜过对你的看重,是吗?” “那又如何?”扶奕摇头,惨然笑道,“我费劲心机,所做的一切,还是白废?到头来,我不过是沦为你们的笑柄!”连连摇头,手指指向莫寒月,冷笑道,“你们以为,你们背后将我嘲笑,如今再来扮演什么姐妹情深,我会相信?我会感激吗?” “那件事,我没有和几位姐姐说过!”莫寒月静静的摇头,说道,“她们所知道的,只是你逼娶景郡王,甚至……不知道你还曾经勾诱。” “没说过?”扶奕冷笑,说道,“她们与我都是自小儿长大的姐妹,若不是你将此事说出,她们岂有站在你的一边儿,反来疏远我的道理?” “不是她们疏远你,是你自个儿不愿再与我们亲近罢了!”莫寒月轻轻摇头,唇角又挑出一抹浅笑,说道,“或者,你当初的疏远,只是为了让我对你起疑,借机将我引入峻王的帐中!” 扶奕脸色微变,惨然而笑,点头道,“果然!峻王妃果然是聪慧无双,没有人能够瞒得过你!我扶奕认栽!” “你嫁景郡王不成,勾诱峻王无计,所以,如今竟然转投左子荐!”莫寒月轻轻摇头,眼底皆是惋惜,轻声道,“值吗?只不过为了争一个门庭光鲜,值吗?” “值与不值,也不是你峻王妃说了能算!”扶奕冷然接口,说道,“日后景郡王也好,峻王也罢,再也与我无关,你将东西给我,也算是全我姐妹之情!”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今日罗姐姐、叶姐姐见到姐姐前来,还心中欢喜,以为日后还能像从前一样,姐妹相处,却原来,姐姐从不曾顾念她们,只是为了借机取回左子荐的东西罢了!” 扶奕冷笑,说道,“姐妹相处?她们心里,又哪里还顾着扶奕一丝情份,如今做出这等模样儿,不过是给旁人瞧罢了!”上前一步,问道,“东西呢?”语气冷然,竟有威逼之意。 说到这里,莫寒月已无话可讲,信手从多宝阁上抽出一个盒子,从中取出一枚玉坠,说道,“姐姐话已至此,妹妹已无话可说,只是妹妹还奉劝姐姐一句,左子荐与姐姐刚刚订亲,就利用姐姐来做这等事,可见他并非良人,姐姐好自为之!” 见她就将东西明晃晃的放在如此显眼的地方,扶奕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却也只是一闪而逝,摇头道,“他是不是良人,再也与你无关!”上前一步,向她伸手,说道,“给我!” 莫寒月淡淡一笑,手提玉坠慢慢向她手中送去,说道,“扶姐姐,十一再唤你一声姐姐,只是此物取去,姐姐与十一姐妹之情就此而绝,日后姐姐不必顾念,妹妹也不会留情!” “哪个要你留情!”扶奕一把夺过,转身就走。 “等等!”莫寒月唤住,说道,“还有一物,想来左大公子也惦记的很,十一一并奉送!”从盒中另取出张纸来,一同送上。 扶奕冷哼一声,说道,“任你玩什么花样,也休想得逞,倒也不拒,劈手取过,奔出门去。 刚刚踏出屋门,扶奕脚步顿时停住,向阶下脸色惨白的四人默视一瞬,狠狠咬牙,擦身而过,大步奔出院去。 叶弄笛整个人似已石化,感觉到她的衣裙拂过自己的身体,张了张唇,却发不出一声,一颗心,随着她的脚步声,一寸一寸,变的冰冷。 莫寒月慢慢的走出来,在阶上停住,默默的注视着阶下四人,轻声道,“还请四位姐姐见谅,今日……是十一设局!” “十一……”罗雨槐回神,仰头望着她,轻轻摇头,说道,“你……你从不曾说过,她……她……”她竟然勾诱峻王! 峻王和景郡王不同。景郡王只是叶弄笛的意中人,而峻王,却早已是莫寒月御旨赐婚的夫婿! 莫寒月苦笑,说道,“若十一说出,姐姐可会相信?” 罗雨槐默然。 叶弄笛的神思渐渐抽回,只觉一颗心生生的疼,轻轻摇头,说道,“只是妹妹所用之法,何其残忍?”连她也不知道,现在的心痛,是心痛扶奕所为,还是心痛莫寒月的算计。 莫寒月默然,隔了片刻,才轻声道,“叶姐姐的心情,十一明白,只是除此之外,十一再无良策!”没有什么,能比让扶奕亲口说出实情更有说服力。 叶弄笛抬头,一张脸白至透明,轻轻摇头,说道,“十一妹妹聪慧无双,处处盘谋,步步设计,可是……可是旁人就是傻子吗?你以为……以为她所说的话,我当真全信?我……我只想……只想……” 只想装糊涂,让那件事过去,却不想失去那个自小儿的姐妹。 只是这句话,再也说不出来,狠狠咬牙,忍下夺眶而出的眼泪,转头向门外奔去。 “叶姐姐!”罗雨槐、孙灵儿齐唤。 “十一,我去追她,你不要担心!”傅飞雪向她深望一眼,快速抛下一句,转身追出门去。 望着叶弄笛仓皇而去的背影,一时间,莫寒月只觉全身无力,淡然浅笑,垂下头,望着脚下的青石砖,轻声道,“罗姐姐、孙姐姐也要走吗?” 走吧!都走吧!上一世,她莫寒月就是如此!她驰骋沙场也好,登临凤位也罢,有千万追随的将士,有万千仰慕的百姓,可是偏偏,没有一个知交好友。 本以为,与这几位小姐相交,此生已经截然不同,可是到头来,还是如此! “十一……”罗雨槐低唤,不自觉上前一步。虽然眼前的少女神色如常,甚至还唇噙浅笑,却不知为何,她能感觉到她满心的哀伤。 而隔这许久,孙灵儿还是没有从震惊中回神,轻轻摇头,说道,“十一,她……她当真勾诱峻王?可是……可是她不是口口声声恋慕景郡王吗?为什么会勾诱峻王?如今又……又要嫁给左大公子……”说到后句,脸上是满满的疑惑,声音却已小了下来。 方才两个人在屋子里的对话,她们听的一清二楚,再也没有一丝怀疑的余地。 望着阶上垂头而立,默然不语的少女,罗雨槐轻轻叹一口气,说道,“十一,我们先行告辞,改日……改日再来探望妹妹!”一拉孙灵儿手臂,轻声道,“灵儿,我们先回罢!”向莫寒月辞过一礼,也转身向院门外走去。 孙灵儿“啊”的一声,随着她向外走,又不自禁转头去瞧莫寒月,唤道,“十一妹妹……” 莫寒月慢慢抬头,眼看着二人跨出院门,眼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却只是静静的瞧着,并不出声挽留。 “小姐……”始终缩立在一旁的雪蕊担心的上前,轻声道,“是不是……是不是四位小姐来的不是时辰?” 莫寒月轻轻摇头,叹道,“不!你做的很好!”侧头向她一笑,说道,“你将丫鬟们都唤回来罢,一会儿丹枫回来,再来报我!”顾自转身,仍回屋子里去。 今日,从扶奕进府的第一眼,她就已猜到来意,于是迅速布下这一局棋。 先是将夏儿遣回,散去院子里的丫鬟。 随后在宴上,当着扶奕的面命人传话给这边守门的奴仆,任自己姐妹入园,不许拦阻。 跟着,自己亲自引路,带姐妹们上岛游玩,却在刚刚踏上小岛时,就说岛的另一侧有小桥与湖岸相通。 扶奕果然中计,趁姐妹几人不留意,悄悄自行离去,从小桥上岸,径直向莫寒月的院子里来。 进到院子,除了一个守院门的小丫鬟,此外再无旁人,正中扶奕下怀,暗想所要的东西她既然拿来威胁左子荐,自然是藏的极为隐秘,竟然直奔她的内室,四处翻找。 而另一边,莫寒月安抚住姐妹四人,自己也从小桥返回,将扶奕截在屋子里,一步步引她说出自己的所作所为。 而另一边,她刚刚入园,雪蕊就唤小船去接罗雨槐等人,却是从湖上直放到这边园子,路程近了许多,恰恰将最初的话漏掉,将后边的话全部听去。 所有的计划,都天衣无缝,而她唯一不能算计的,就是这四人对扶奕的姐妹之情。叶弄笛惊闻,伤心之下转身而去,就连与自己最亲厚的罗雨槐也离她而去。 莫寒月倚着短榻慢慢仰倒,突然低笑出声,不自觉的摇头,心中暗道,“莫寒月啊莫寒月,这一世,你自问算尽人心,对这姐妹几人却是出自真情,却独独忘了,她们才是自幼的姐妹,而你……不过是半路出来的丫头罢了!” 只是,事非对错,方才隔着房门,她们也都听的清清楚楚,若当真姐妹之情就此而绝,错岂在她? 话虽如此,可是莫寒月只觉心底某一处,有一阵隐隐的撕痛,竟然强烈过上一世与罗雨桐的背道而驰。 或者,叶弄笛说的对,虽然错在扶奕,可是她用的这个法子,太过残忍。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雪蕊声音在外回道,“小姐,丹枫姐姐回来了!” 莫寒月微阖的双眸慢慢张开,深吸一口气,瞬间整肃心情,说道,“还不进来!” 丹枫应命推门进来,立在门口向她一望,抿唇道,“不想小姐今日,竟还有这番安排!” 莫寒月微勾了勾唇,却没有露出一丝笑意,说道,“我原没料到她会到府!”如果扶奕不来,她自然也就没有这一番设计。 丹枫点头,过来在她身畔的脚榻坐下,轻声道,“小姐,可要奴婢去寻罗五小姐?” “不必!”莫寒月轻轻摇头,叹道,“今日的话,她们尽数听去,自然会有自个儿的判断,若是……若是日后果然与我疏远,怕也是我行事不妥!”转话问道,“三公子那里如何?” 说到卫敬行,丹枫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说道,“奴婢将韩大小姐送至西边的水榭里去,本以为消息传过去,总要些时辰,哪知三公子竟然片刻即至,那水榭里的动静……” 说到这里,忍不住脸红,微微咬唇,低笑道,“方才宴散,还不见他出来,也不知这会儿如何?” 莫寒月瞠目,说道,“他不曾出来,你就回来了?” 丹枫扬眉,说道,“随后的事,想来三公子自会料理!” 卫敬行虽然没有大婚,可是屋子里早已放了两个通房丫鬟,面对不省人事的韩大小姐,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莫寒月愕然一瞬,不禁哑然失笑,靠回榻上,点头道,“说的也是!”又转话问道,“你如何给韩大小姐灌的酒?她醉的倒快!” 丹枫又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哪里是灌醉?奴婢不料那位韩大小姐酒量甚好,连饮十几杯,也不过薄有酒意,奴婢眼瞧着另几位小姐已东倒西歪的,情急之下悄悄将她点晕,这才送去水榭。” 点晕…… 莫寒月张口结舌,却又不禁好笑。 简单、粗暴,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随后的事,果然已不必莫寒月劳心。 卫敬行将韩大小姐留在水榭,至宴散仍未放出。到日落之后,韩府还不见她回府,使人来问,留在前头的韩府丫鬟急的直哭,截口说不见自家小姐出来,等到相府命人入园去寻,二人被双双寻到。 卫敬行推说醉酒,已不记得发生何事,韩文慧也是一脸茫然,实不知自己何时来的水榭。 而当此情形,韩文慧*卫敬行,自然是卫府理亏。卫东亭亲自携他赴韩府谢罪,提出结亲之意。 韩尚书纵然有千万个不愿,可是女儿既已*,不应又能如何?加上当朝丞相登门陪罪,卫相府又提出丰厚彩礼,以示诚意,也只得勉强答应。 此事定下,已是半个月之后,莫寒月听到消息,也只是微微一笑,吩咐夏儿服侍更衣,说道,“我们也前头瞧瞧热闹去!” 夏儿抿唇,说道,“小姐早已全部料到,又有什么好瞧?”话虽如此,仍取出身家常的外裳出来,服侍她换上,轻声道,“这天儿越见凉了,早晚风大,小姐还是早些回来的好!” 莫寒月好笑,说道,“难不成我还能被风刮走?”顾自带着丹枫出门,往正房里去。 正房里,一屋子兄妹正向卫敬行道喜,卫敬行一脸喜色,一一还礼,见莫寒月进来,忙上前行礼,说道,“臣见过王妃,多谢王妃……”一句话险些说出,见莫寒月唇角微凝,顿时刹住,转话道,“有劳王妃惦念!” 王妃进门还没有说话,你怎么知道她惦念? 兄妹几人同时扬眉,侯楠却不禁向莫寒月深望一眼。 侯氏见到她来,喜滋滋的起身,抓住她的手,笑道,“可不说呢,我们卫相府的孩子,倒都结的好亲!”直接把两个嫁为奴妇的庶女略去,也顺便省了向莫寒月行礼。 莫寒月浑似不觉,微微含笑,说道,“那也是托母亲的福气!” 侯氏眉开眼笑,连连点头,说道,“如今和这几大府门联姻,你爹爹又是当朝一相,日后光大门楣,自然会成为盛京数一数二的世家旺族!” 就凭这几个庶子? 莫寒月眉端微挑,却含笑道,“母亲说的是!”这才转向满屋子的兄弟姐妹,含笑道,“今儿大伙儿倒是来的齐整!” 见几人上前见礼,摆手命起,目光在四公子卫敬岩身上一停,又再移开,落在卫敬飞身上,说道,“今日二哥难得在府!” 卫敬飞虽然脸上含笑,眉宇间却带着一丝阴郁,见她问到,说道,“府中有这大喜事,自当回府道贺!”语气间,却并不见如何喜悦。 卫敬行似无所觉,微微一笑,向他施礼,说道,“些许小事,还要二哥辛劳,敬行甚感不安!” 卫敬飞目光在他脸上一扫,“嗯”的一声,并不接话。 卫敬岩却浅浅含笑,说道,“三哥大登科后小登科,正是双喜临门,岂能是小事?”虽然极力保持平和,眼神中终究透出些艳羡。 莫寒月瞧在眼里,不禁微微一笑。又坐片刻,见天色已暗,才慢慢道,“有些话,我要与母亲商议,天色不早,几位兄长、姐姐们且回罢!” 这是明晃晃的赶人。 可是她既说话,谁又敢说不行? 卫敬飞虽说不愿,可也不敢违拗,只得当先起身向侯氏行礼,说道,“儿子还要进宫当值,今日先请告退!”又向莫寒月躬身,说道,“辞别王妃!”见她点头,向她深望去一眼,转身出厅。 他这一去,另几人又岂会留下,也都纷纷起身告辞。 侯楠微一迟疑,见莫寒月侧头望来,也只得行礼,说道,“府里还有些琐事,楠儿也先请告辞!”跟着卫敬飞向外去。 莫寒月直等众人退至门口,才道,“还请四哥留下!” 卫敬岩一怔,向小厮示意,仍将他轮椅推回。 卫敬行、卫盈荷等人见独独将卫敬岩留下,都是大为诧异,互视几眼,又不敢留下,只得一步三回头的出厅而去。 侯氏也是满心诧异,向卫敬岩望去一眼,问道,“究竟是何事?怎么会和你四哥有关!”这府里事情虽然不少,但是卫敬岩只是个残废,又能有什么事? 莫寒月慢慢品茶,直听到卫敬行等人都退出院子,这才慢慢道,“母亲,算来三哥、四哥同年,似乎并不差着几个月,如今三哥不但夺取功名,还要成家立业,母亲总也要为四哥打算!” 为卫敬岩打算? 侯氏扬眉,目光毫不遮掩的落在卫敬岩的双腿上,皱眉道,“功名也倒罢了,他纵有才,朝廷也不会用个废人,这亲事……”说到这里,又不禁皱眉。 卫敬行、卫敬岩同为庶出,如今卫敬行迎娶的是尚书府嫡长女,卫敬岩又岂能太差? 只是,他不但没有功名,还是个残疾,又有哪一府门的小姐肯嫁他? 话虽不曾出口,但她*裸的目光自然是流露出所有的心思。卫敬岩脸上色变,垂首咬牙,低声道,“有劳王妃挂念!”心中但觉羞愤,几欲转身而去,可是之前莫寒月说过提携的话,心里又不禁多些期盼。 或者,这就是她应过他的话了! 果然,只听莫寒月说道,“母亲所虑极是,四哥自然不能与三哥相比,但十一倒想出一个人来,倒也不会辱没四哥!” 她这句话一出,侯氏、卫敬岩同时一怔。 二公子卫敬飞,迎娶的可是九门提督府的嫡长女。 三公子卫敬行,订的是尚书府的千金。 如今这残疾的四公子,又要谁家小姐来配,才能与这二人一争长短。 侯氏不禁扬眉,问道,“谁?” 莫寒月微微一笑,慢慢道,“吏部侍郎,董大人之女,董彤儿!” “董彤儿?”侯氏一愣,不禁满脸疑惑,说道,“十一,我们伴驾回程的路上,我怎么听到许多那董大小姐的传闻,说的甚是不堪,我们相府可是清清白白的人家,迎娶董小姐……”说到后句不说,轻轻摇头。 清清白白的人家? 莫寒月心底冷笑。且不说卫敬飞、卫敬行二人如何娶妻,就是如今还留在承亲王府的卫盈璧,早已被官室内眷不齿,还说什么清清白白的人家? 心中腹谤,脸上却浅笑不减,摇头道,“母亲,且不说那些流言未必属实,纵然是真,不过是说董大小姐年长思嫁罢了,又不曾损去清白,有何不可?” 见侯氏皱眉沉吟,莫寒月又向卫敬岩望去一眼,续道,“那董大小姐虽是庶出,可是董侍郎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爱如珍宝,若能与董府联姻,岂不是会得董家全力扶持?” 这倒是真的! 侯氏被她说的心动,轻轻点头,说道,“只是听说董侍郎对这个女儿极为看重,董大小姐也是心气儿极高,这几年挑来拣去,总不能称心,才耽搁至今,如今……”看看卫敬岩,轻轻摇头,说道,“那许多世家公子她都瞧不上,老四不但没有功名,还是个……是个残疾,董侍郎岂会答应?”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北行之前,他自然不会答应,如今却也未必,我们又何妨一试?” 是啊,北行之前,董彤儿虽然是庶出,还留有一个清名。可是自从回程中那一夜之后,流言四起,已将话传的极为难听,这几个月来,董彤儿竟足不出户,再没有在人前露面。 卫敬岩虽然没有北行伴驾,可是听到这里,已隐约明白其中关键所在,不禁向她望去一眼,默想一瞬,这才俯首道,“敬岩愿听王妃和母亲安排,并无异议!” 侍郎庶女,自然不比尚书嫡女,只是如莫寒月所言,董侍郎无子,这董彤儿是董侍郎唯的一女儿,娶到她,与嫡女无异。而如今趁着董彤儿声名有损,此事才更易说成,若不然,以他的出身和这副残缺的身子,日后最多娶一寒门小户的女子。 莫寒月见侯氏仍在迟疑,又再说道,“母亲,三年前,那董侍郎的侄儿董诚虽不是十一所杀,可也算因十一而死,董、卫两家因此结怨。如今三哥高中,董侍郎又是在吏部,若不能化敌为友,岂不是也阻碍三哥的仕途?正好借着这门亲事化敌为友,日后爹爹在朝中行事也方便些!” 是啊,身在朝中,又岂能得罪吏部的人?从前的吏部尚书季千里就顽固不化,令卫东亭许多朋党无法放上朝堂。哪知季千里死,又得罪下董伯懿…… 想到这里,侯氏不禁心动,点头道,“此事自可一试,只是成与不成,那可难说!”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四哥虽无功名,可总是相府的公子,又满腹诗书,母亲又何必妄自菲薄?尽管托人提亲就是,十一想着,倒有八成的把握。” 侯氏又想片刻,终于点头,说道,“好罢,我只管托人去说,成于不成,就看老四的命数罢!” 卫敬岩听她应下,大喜过望,忙躬身道,“敬岩多谢母亲费心!” 侯氏微微摆手,说道,“此事若成再说罢!” 莫寒月见将此事说成,含笑起身,说道,“天色不早,十一先请告辞,还请母亲早些歇息,不要太过操劳!” 她操劳个鬼! 卫敬岩不禁微微挑眉,躬身相送。 侯氏起身相送,说道,“王妃惦记,臣妇知道!” 莫寒月出侯氏的院子,但见刚酉时过正,就已暮色渐扰,寒风暗起,不禁缩缩脖子,笑道,“这早晚果然凉些,也难怪夏儿唠叨!” 丹枫含笑替她立一立披风的领子,说道,“这等事,也劳王妃专程跑一趟!”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横竖也没有旁的事可做!” 敢情你是闲的! 丹枫瞠目,转念间,又觉烦闷,轻声道,“这些日子,那几位小姐再不曾来过,难不成……难不成当真……当真就此断了来往?”想想又大为不甘,低声道,“小姐,明儿奴婢还是回趟靖国公府罢!” “不必!”莫寒月轻轻摇头,叹道,“当日叶姐姐说的是,那虽是掀穿事实最好的法子,却终究太过残忍,或者……她们怕了我的无情罢!” “小姐!”丹枫急忙打断,摇头道,“小姐急人之难,又哪里是无情?奴婢看,那几位小姐才无情呢!” “是吗?”莫寒月淡笑,说道,“那罗姐姐呢?也无情吗?” 丹枫瞬间默然,隔了良久,才轻声道,“五小姐断不是事非不分的,等她想明白了,自然……自然还和从前一样!” 莫寒月轻叹一声,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们倒也罢了,只是难为了你!” 丹枫本就是靖国公府的家奴,如今自己和罗雨槐隔绝来往,她和丹霞夹在中间,自然为难。 丹枫默然一瞬,轻声道,“五小姐终究是女儿家,难免有些妇人之仁,若是……若是那日罗大公子在场,必然分得出对错,可惜……” 可惜罗越远在西疆,说也无益。 莫寒月点头,说道,“小姐们自然没有男儿的决断,天性使然,也是没法子的事!” 丹枫向她一望,摇头道,“小姐也是女儿家,可是行事却决断如男儿,那日的事,小姐就了结的干净利落,日后再不与那扶大小姐拖泥带水!” 莫寒月苦笑,说道,“我若果然利落,就不会等到那日!”早该在草原那天,就做个了结了! 二人边说边走,刚刚走到园门,兀的从边儿上窜出个人来,挡在二人面前。 丹枫吓一跳,横身挡在莫寒月身前,喝道,“什么人?”话一出口,这才看清来人,皱眉道,“二公子,你可当真吓人一跳!” 莫寒月见到卫敬飞,心知他又有话说,示意丹枫离远些等候,这才问道,“二哥可是为了三哥的亲事?” 卫敬飞冷着脸哼一声,说道,“想来又是妹妹的手段!”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二哥过奖!” 卫敬飞听她竟不否认,不禁咬牙,说道,“不知为兄是什么事令妹妹不满,如今竟弃我不顾?” 莫寒月微诧,问道,“二哥何出此言?” 卫敬飞怒道,“卫敬行刚得功名,又迎娶尚书府千金,指日飞黄腾达,日后这卫相府,岂有我卫二立足之地?” 怎么又来了! 莫寒月低叹一声,摇头道,“二哥,你怎么又忘了,你为嫡,他为庶,他纵怎样,又拿什么和你争去?” 卫敬飞一窒,半晌说不出话来。 也是他本是庶出,心里就有一结,生怕莫寒月弃自己转而扶持卫敬行,再将自己除去取而代之,竟然就常常忘记,自己才是如今相府的嫡子。 莫寒月见他不语,轻叹一声,耐着性子道,“三哥越是功成名就,越是早一日另立门户,那时这卫相府再也与他无关,二哥又急什么?” 这话已不是第一次说起,听她说出嫡庶,卫敬飞也已想到,微微点头,又不禁皱眉,问道,“那方才你留下老四做什么?” 莫寒月眉端微挑,含笑道,“请母亲为四哥求娶董侍郎的千金!” “董侍郎?”卫敬飞两只金鱼眼瞬间瞪大,说道,“卫十一,你要搞什么?” 卫敬行已得功名,另立门户之后,自然与卫相府无关。可是卫敬岩已成废人,这一生怕也只能相府养着,如今配一户高门为亲,那岂不是要留在府中争夺家产? 莫寒月暗叹一声,轻轻摇头,说道,“二哥,四哥不过庶出,又已成废人,还能做什么?再说,那董彤儿虽是侍郎之女,也不过一介庶女,这二人留在府里,还不是任二哥差遣,给二哥为奴?” “为奴?”卫敬飞皱眉,疑道,“果然?” “自然!”莫寒月点头,向他一望,低笑道,“二哥想想,纵二哥有什么不测,母亲再选一个嫡子,也断断不会选个废人,二哥又何必防着他?” 是啊,侯氏极重颜面,任是何时,也断断不会选一个残废做嫡子,出去丢人现眼! 想通此节,卫敬飞终于大松一口气,忙向莫寒月一礼,说道,“为兄愚钝,多蒙妹妹点拨!” 你不是愚钝,你是愚蠢! 莫寒月唇角微挑,含笑道,“自家兄妹,二哥不必多礼!”站这一会儿,只觉更冷了几分,不愿再与他多说,行礼辞过,带着丹枫顾自入园。 而那一边,卫敬飞一边向府外去,一边又将她方才的话细细品味一番,暗暗点头,念道,“如今这两个人已不足为虑,剩下老五卫敬博今年也要捐官儿,想来也会离府,倒是那个最小的……”心中毒念暗起,快步向府外去。 卫敬岩的亲事定下,较卫敬行还快几分,侯氏懒怠府里多折腾,就将二人定在年后同一日迎亲。 尘埃落定,消息传入园子里去,丹霞抿唇笑道,“原来那时小姐就已筹谋此事,也不枉奴婢大半夜的带着承亲王府的人绕山头。”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若非如此,莫说四公子残疾,纵然不残,董彤儿又岂肯嫁一个庶子?如今……”低笑一声,说道,“此时不嫁,任这谣言传下去,怕连寒门公子也嫌她丢人呢!” 说的丹枫等人跟着笑起。 这一会儿,就听门外丰儿道,“小姐,牧野大哥来了!” 莫寒月命她唤入,略整衣裳往厅里去。 牧野给她见过礼,说道,“小姐,刚得到消息,说景郡王三日后到京!” 他终于还是回来了! 莫寒月叹口气,点头道,“知道了!”又问,“可有西疆的消息?” 牧野道,“印大哥传回消息,说罗三公子回京之后,王爷趁黑岩军大败,一举将他们逐出山谷,连设十几道关卡死守,这段日子嫌冷,又再休兵!” “休兵?”莫寒月一怔,默想一瞬,不禁笑起,摇头道,“狡赖小子!” 丹枫扬眉,说道,“小姐笑什么?” 莫寒月含笑,说道,“如今眼看着天寒,若是王爷仍与黑岩军以宁兴关对峙,黑岩大军驻扎在山里,倒能挡些风寒。如今被他赶出山去,西疆那大风刮起,旷野上任如何也难抵挡,再过一个月,黑岩非退兵进城不可,王爷这是要不战而屈人之兵,夺回关外这三百里失地啊!” 牧野含笑点头,说道,“只要寒霜一至,黑岩军退,那三百里失地自然唾手可得。只是……”微微皱眉,说道,“黑岩国本就较我们大梁寒冷,他们不能在旷野中扎营,我们自然也不能,岂不是只能眼巴巴瞧着?难不成要等开春,比谁的兵马更加神速?” 丹枫也连连点头,说道,“这会儿王爷就说嫌冷,再过一个月,怕是西疆变会滴水成冰,又如何兵临城下?” 莫寒月低笑一声,淡道,“你们忘了,王爷手中,还有朝廷的一万禁军!” 禁军是皇帝的兵马,谁知道有没有皇帝的探子在? 牧野一怔,与丹枫对视一眼,忍不住也笑出声来,点头道,“这倒是个法子!只是区区一万禁军,可能守住那三百里疆土?” 莫寒月唇角浅勾,说道,“十万禁军,可是我大梁精锐,你们千万不要小瞧!” 丹枫点头,说道,“往日也曾听大公子提起,说有这十万禁军在手,整个盛京城就固若金汤,想来是虎狼之师!” “嗯!”莫寒月点头,心底却暗暗一叹。 那十万禁军,还是她亲自挑选训练,上阵杀敌,远比寻常兵马英勇! 可惜!可惜不能为她所用! 第234章相迎景郡王 三日之后,景郡王回京。 莫寒月一早起身,唤夏儿精心妆扮。 丹枫不解,说道,“小姐,那日小姐和扶大小姐说的话,必然也与景郡王有关,如今小姐去迎,怕是有欠妥当!”虽然她没有亲耳听到那些对话,可是也约略听雪蕊转述,只怕她这一去,落在那几府小姐眼里,又再意味不同。 莫寒月微微勾唇,冷笑道,“难不成只凭她几句话,我就要躲着避着?莫说我并不在意旁人怎么看,纵在意,我躲了避了,旁人还道我心虚,不敢见景郡王呢!” 话虽如此,心中却不禁暗叹,如果有一日,景郡王知道她就是莫寒月,她还敢不敢如此堂而皇之的见他。 夏儿又哪知道她的心思,闻言连忙点头,说道,“就是,这满城许多小姐,今日也不知道要有多少涌去城门,难不成都是有正经儿心思的?纵瞧在峻王的份上,我们小姐迎一迎,岂不是份所应当?” 丹枫无奈,点头道,“小姐心里有数就是!”但想这些日子以来,罗雨槐等人竟然再也没有来过相府,自家小姐也不曾提过,心里暗暗难过。 可是不管是哪一府出身,如今已经跟着莫寒月,也就只能认她一人为主,事事为她一人考量,见她意坚,也不再劝。 胡二驾车,牧野随行,唐七等四人齐出,两侧护行。莫寒月带着丹枫、夏儿向南城门而来。 此时天色刚刚放亮,南城门内外,已经挤满瞧热闹的百姓,将一条官道堵的水泄不通。 夏儿隔窗瞧见,不禁咋舌,说道,“奴婢还道我们来早,哪知道竟是来迟了!” 丹枫抿唇轻笑,说道,“你可不知,我听说,从昨儿夜里,就有人在城门边儿上占位置,到了今日,再高价出售,说是城外那些茶果摊子前的凳子,卖到一两银子一个,靠近城门那些凉棚,买到十两银子一个,城门里两边的酒楼,一楼的五十两一个,二楼的一百两一个,就是楼前的台阶,也要十两银子一片立足的地方呢!” 夏儿听的咋舌,张大嘴好半天才阖扰,喃喃道,“那我们将院子里的姐妹都叫来,楼上楼下随处一占,今日再卖出去,岂不是我们好几个月的份例?” 丹枫“嗤”的一笑,说道,“可不是?只是听说昨儿为了抢位置,好几伙子人打架生事,京尹司出动差役才压下去,不知夏儿妹妹来,又能赚到多少银子?” 夏儿忙缩缩脖子,连连摆手,说道,“罢了,夏儿还是留着小命儿,赚小姐的银子是好!只是可惜了两位姐姐和牧野大哥的身手。” 丹枫“嗤”的一笑,说道,“我纵然来,占到最好的位置,也不过百十两银子,还是跟着小姐,几万两百万两,那才痛快呢!” 夏儿一听,连连点头,说道,“姐姐说的是,还是姐姐眼界高些,夏儿眼皮子浅,尽盯这些绳头小利。”又挑帘子瞧一眼,愁道,“小姐巴巴的赶来,难不成如今只能在这人群后瞧着?” 话声刚落,就见唐七已纵马而前,提气扬声,喝道,“峻王妃到……”身后已有人在车头挂上峻王府的招牌。 一声高喝,不但满街一寂,也顿时将驻守城门的守军惊动,匆忙分开百姓向这里迎来,马车前行礼,说道,“小人不知峻王妃驾到,有失远迎!” 丹枫打起帘子,莫寒月笑道,“军爷身负守护之责,岂能轻离?远迎就不必了,只是我要出城,还请军爷帮忙,请百姓让条道儿出来!” 守军忙连声应是,说道,“王妃是来迎景郡王?若不然小人到酒楼上去给王妃将闲人清出,里头坐着等如何?也免得吹那冷风。” 你这不是要峻王妃招民怨吗? 莫寒月好笑,淡淡摇头,说道,“不必,我还是城外迎一迎罢!” 其实两侧的酒楼上,又有多少寻常百姓?一早将那位置占下的,在这盛京城中,非富即贵,守军这么说,不过是顺口讨好,她若真的点头,那守军倒会为难。 听她这句,守军心中暗松一口气,忙道,“既然如此,小人为王妃开路!”扬声唤过几个人来,各执兵刃,将百姓分在两侧,清出一条道路,送她出城。 一侧酒楼上,孙灵儿俯身瞧见,忙双手连挥,大声叫喊,可是城内城外一片喧哗,她的声音瞬间隐没在人潮中,不要说莫寒月,就是身边的人,几乎也难听到。 罗雨槐慢慢将窗户关上,也暂时挡去街上的喧嚣,向叶弄笛望去一眼,轻声道,“有那日之事,我还道……还道她不会来……” 叶弄笛轻轻摇头,叹一口气,说道,“虽说她智计满腹,步步算计,可是……可是行事也一向磊落……”话说到这里,已说不下去。 虽然那日扶奕提到景郡王的话,令她心头震荡,但四年相交,她实不信莫寒月会对景郡王存着什么不良的心思。 这些话落在旁人耳中,实在难把“步步算计”和“行事磊落”联系在一起,可是姐妹几人听到,又觉此话并没有一丝错漏,都轻轻点头。 孙灵儿轻声道,“如今谢姐姐进宫,傅姐姐出嫁,扶……她也再不和我们来往,没有了十一妹妹,当真像少了什么!” 罗雨槐向叶弄笛一望,张了张嘴,似要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不禁轻轻叹出一口气来。 这一会儿,莫寒月的马车早已出城,竟不在城门前多停,径直向十里长亭而去。 夏儿眼见相迎的百姓虽然较城门口松散一些,可是仍然两侧排开,竟然也是长达数里,不禁大为艳羡,说道,“改日若我们王爷回朝,也能有这等声势多好!” 丹枫轻笑一声,说道,“景郡王戎边多年,又是功勋卓著才有今日,我们王爷初次出征,名不见经传,总要积攒些功勋才成!” 莫寒月却微微勾唇,淡道,“会的!” 是啊,那个不羁的少年,是一柄深藏不露的利刃,从不示于人前罢了。如今西疆出征,已经初展锋芒,如宝剑出鞘,岂有不建一番功业就收回的道理? 丹枫本来只是向夏儿取笑,她这两个字入耳,唇角笑容顿凝,也露出一抹严肃,点头道,“是啊,他日我们王爷回朝,声势必不在景郡王之下!” “嗯嗯!”夏儿毫不怀疑,重重点头,说道,“要在景郡王之上!” “嗤!”莫寒月轻笑,目光由窗外调回,落在夏儿身上,含笑道,“说夏儿是峻王的红颜知己,倒果然不假!” 夏儿连连摆手,笑道,“奴婢可不敢当!” 十里亭内,承亲王率文武百官,摆酒相迎,见到她来,都不禁微诧。承亲王转向丞相卫东亭,淡笑道,“相爷这个女儿,可当真是非同一般啊!” 别的小姐心仪景郡王,纵然来迎,也是躲在酒楼里遮掩一番,这一位倒好,竟然就直奔十里亭来。 卫东亭向他一望,干笑两声,说道,“峻王不在朝中,想来峻王妃是代峻王相迎!” 是啊,如果是代峻王相迎,自然可以和群臣在一起。 小静安王谢霖笑道,“景郡王与峻王虽然份属叔侄,却年岁相近,又都是自幼宫里长大,情谊自然菲浅,峻王妃代峻王出迎,于情于理,也说得过去!” 本来他这一番话,只是为了给莫寒月此时的行为开解,可是落到承亲王耳中,不禁心头微动,眸中顿时拢上一抹寒意。 看到莫寒月带着丹枫向亭子上来,小静安王谢霖快步迎下,含笑道,“不想峻王不在,峻王妃倒替他惦着!”转身一瞬,压低声音道,“十一,你怎么来了?” 女子定亲之后,本该在后宅中待嫁,到处走动本就会落人诟病,但御驾北行一事,峻王替她请命,旁人对峻王妃到处跑也就习以为常。可是如今她不是去出入宫庭和各大世家,而是混迹在百姓中,又与满朝的文武站在一起。 莫寒月浅浅含笑,说道,“四年前,景郡王回京的盛况,十一就不曾赶上,如今躬逢其会,岂能不来?” 你是来瞧热闹的? 谢霖扬眉,顿觉头疼,可是事到如今,当着这满朝文武,又不能劝她回去,只得道,“亭中没有女眷,我即刻命人给你支个棚子罢!” 莫寒月淡笑,说道,“不过是暂时歇息,大哥不必麻烦!”顾自向亭子里走去,丝毫不以那满朝文武为意。 卫东亭看的暗暗皱眉,只是此时君臣有别,又不能呵斥,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她踏上亭子。 承亲王见谢霖竟拦不住她,不由笑起,说道,“都说十一小姐素来不将什么闺誉清名放在眼里,如今一见,果然如此。只是如今十一小姐已是御赐的峻王妃,凡事总要为峻王想想!” 是啊,你堂堂峻王妃,抛头露面不说,还和这满亭子的男子挤在一起,成何体统?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闺誉清名,原在十一做什么不做什么,可不在旁人说什么!更何况,如今有六王爷在此,旁人纵说,怕也说不到十一!”说到这里,端端正正的施下礼去,说道,“十一见过六王爷,请六王爷代问十姐姐好,可是有日子不见!” 不意她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谢霖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 卫盈璧虽然被封为承亲王妃,可是还没有大婚,如今住在承亲王府,早已传的众所周知。众人听她拿出这话来堵承亲王的嘴,早有不少人掩唇偷笑。 承亲王大怒,上前一步正要喝斥,却听官道上马蹄声疾响,一骑快马已向这里疾驰而来,扬声道,“景郡王到了!景郡王到了!” 只这两声高喝,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引去,果然,沿着长长的官道望去,就见远处尘土飞扬,骏马嘶鸣,蹄声隆隆,越来越近,向这里而来。 众人顿时精神一振,承亲王在前,百官随后,齐齐在亭外相迎。 不过片刻,兵马已驰到近前,速度慢下,扬起的尘土渐落,露出景郡王挺然如松的身影。 承亲王率众迎上,拱手道,“恭喜十三弟凯旋而归,本王奉旨,代皇上相迎十三弟还朝。” 景郡王手掌微扬,命身后兵马停往,自个儿一跃下马,大步走到承亲王面前,说道,“臣宇文青榕多谢皇上,多谢六皇兄!”又向众臣送去一礼,说道,“多谢各位大人!”目光掠上莫寒月纤细的身影,不禁微微一停,才道,“多谢峻王妃!” 承亲王笑道,“十三倒是与峻王妃情谊深厚,要单单谢过!” 这是随时要给她身上泼污水啊! 莫寒月微微扬眉,还不曾说话,就听景郡王淡道,“峻王妃是御封的一品王妃,又别于朝中众位大人,特意相迎,十三自然要另行谢过。”俊眸灼灼,浅浅含笑,几句话说的平缓淡然,浑不将承亲王的挑衅放在眼里。 莫寒月微微一笑,上前见礼,说道,“王爷出征,为保我疆土,护我百姓,十一心中敬重,自该相迎!” 这几句话,说的声音朗朗,闻者都轻轻点头。 是啊,峻王妃相迎景郡王,一则是峻王和景郡王叔侄的情份,二来也是敬重英雄,怎么落在你承亲王眼里,就变的如此龌龊不堪? 小静安王低笑一声,缓步上前,说道,“皇上还在宫里设宴,要为王爷接风,我们又何必在此耽搁时辰,还是早些进城罢!” 承亲王冷哼一声,向莫寒月瞪去一眼,点头道,“不错,不要让皇上久等,还是回城罢!”目光向景郡王身后的兵马一望,扬眉问道,“十三,这是……” 也是沙场老将,他自然看得出,这些兵马,断断不止是景郡王府的几百亲兵。 景郡王微微一笑,说道,“臣弟启程时,闻海云镇急报,说是盗匪横行,专劫官旅,便率五千兵马前去围剿,事罢之后径直回朝,也就一同跟来!” 五千兵马! “哦!”承亲王点头,迟疑道,“只是……这城中怕放不下这许多兵马!” 景郡王倒不以为意,说道,“臣弟命他们城外扎营,等见到皇上,再行请旨就是!”当即命亲随传下令去,依旧只率景郡王府的亲兵进城。 这里吩咐妥当,众臣这才上轿的上轿,上马的上马,伴着景郡王向城门而去。 城门内外,众百姓远远看到景郡王身穿亮银盔甲,外罩大红抖篷,跨下乌云盖雪,一马当先向城门而来,整个人灼目耀眼,又让人不舍将目光移动。 欢呼声如潮,汹涌而起,更有不少的人潮向这里涌来,唬的两侧守兵连忙呵斥约束。 人潮涌动几回,见难以挤到景郡王面前,也不知道是谁,带头叫道,“王爷护我疆土,佑我百姓,请受小民一拜!” 就这一声,顿时有无数声音跟着喊出,“请王爷受小民一拜!”呼呼啦啦,两侧百姓竟如排山倒海一般,瞬间跪倒满地。 景郡王唇角含笑,面无一丝骄狂之色,抱拳向两侧一礼,大声道,“青榕身受皇恩,更负乡亲父老的期望,原是份所当为,各位乡亲不必多礼,青榕这里谢过!”马上躬身,算是回礼,已策马入城,随后是峻王妃和文武百官的车轿。 穿过长街,由御街进入宫前广场。莫寒月下车,向景郡王一笑,说道,“今日王爷初回,宫中还有庆宫盛宴,十一就此道别,异日再为王爷接风!”说完端端正正施下礼去。 景郡王含笑,还礼道,“有劳峻王妃!”向她深望一眼,转身大步向宫门而去。 一连三日,都听说几大王府设宴,为景郡王庆功,竟然不得一丝的空闲。 莫寒月轻叹一声,摇头道,“景郡王表面虽说和善,最不喜欢的却是这些虚礼应酬,当真不知道,萧侯爷千说万说,好不容易将他劝回南疆,他又跑回来做什么?” 重要的是,他明知皇帝已起杀机,回到盛京,就是身入险地啊! 丹枫轻轻摇头,叹道,“景郡王的心思,我们又如何知道,或者,是有他想见的人也未可知!” 莫寒月心头一动,向她瞥去一眼,点头道,“此话倒有些道理!” 主仆几人正议,就听门外小丫鬟回道,“小姐,武安侯府有人来,送来一封帖子!” “武安侯府?”莫寒月一怔,这才醒悟过来,忙坐起身来,问道,“什么帖子?还不快进来?” 丹枫快步出去,将帖子接回送到莫寒月手里,奇道,“武安侯府素来是不和各大府门来往的,再加上萧二小姐进宫为妃,就更与别的府少了走动,怎么好端端的,会给小姐下帖子?” 莫寒月向她一望,轻笑道,“想来是傅姐姐!” 那三个字出口,整颗心顿时变的雀跃。这近一个月以来,虽说绝口不提姐妹几人的名字,可是四年姐妹之情,又岂能当真割舍?如今接到武安侯府的帖子,自然立时会想到傅飞雪。 丹枫一怔,这才想起来,不禁笑道,“这许多年,傅大小姐就只是傅大小姐,奴婢竟一时忘记她已大婚。”看着莫寒月手里的帖子,眸子里露出些喜色,轻声道,“小姐,傅大小姐说什么?” “还傅大小姐?该叫萧二夫人了!”莫寒月浅笑摇头,将帖子细看两回,仍原样装好,才道,“武安侯府明日为景郡王接风,傅姐姐邀我过府饮宴!” 丹枫大喜,紧张的盯着她问道,“那小姐去是不去?” 莫寒月向她微凝,低叹道,“傅姐姐特意下帖子相请,又岂有不去的道理?” 丹枫大喜,一跃而起,说道,“奴婢去唤夏儿,早些给小姐寻衣裳配首饰,傅大小姐大婚后第一次相邀,明儿早些过去才是!”说话间,人早已跑的没有人影儿。 莫寒月浅笑摇头,双手在帖子上轻摩,唇角不自觉添出一抹笑意。 其实,姐妹几人都是极灵透的人物,那日自己所为,或者当真残忍,但事过境迁,她们必然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只是,她倒没有料到,第一个给她下帖子的,竟然是傅飞雪。 心中闪过罗雨槐的身影,不禁微觉惆怅。 第二日一早,丹枫、丹霞、夏儿三人一早催莫寒月起身,精心装扮一番,上车向武安侯府而来。 前次傅飞雪出嫁,只有丹枫随行,此时夏儿坐在马车上,兴奋的问道,“小姐,武安侯府,可有静安王府大吗?” “怎么会?”丹枫抢着道,“静安王府可是一门双王,虽说走的同一个府门,可是两座王府的规制,这满盛京城,除了皇宫,怕再没有比静安王府大的府邸了!” “哦!”夏儿微觉失望,跟着又问道,“那比我们相府呢?” 丹枫掩唇,笑道,“虽说我们是一品丞相府,可是武安侯可是世袭的爵位,那规制自然要比相府高些!” “嗯嗯!”夏儿倒不觉得相府被比下去有什么大不了的,连连点头,说道,“那想来是与靖国公府相似?” 这一下,就是丹枫也被问住,“嗯”了几声,去瞧莫寒月。 莫寒月轻笑,说道,“靖国公府虽不比几大王府,但是却是盛京城中第一门庭,靖国公的爵位也在武安侯之上,自然是靖国公的规制高些!” 夏儿听的皱眉,嘟着小嘴儿道,“在奴婢看来,这些府门都相差无几,也就府门前的石阶有高有低罢了,想不到还有这许多讲究。” 莫寒月忍不住轻笑出声,说道,“你能看到石阶高低,已经不易!”微一凝思,轻声道,“萧氏世代将门,他们这爵位都是用列代的鲜血性命换来,虽然官高爵显,族中却人丁不旺,就如……安定侯府!要说相似,这两大府门,倒有许多相似处!” 是啊,武安侯萧氏一族,安定侯轩辕一族,都是将门之后,世代保疆卫国,驰骋沙场,有多少人马革裹尸,至使族中人丁单薄。 “安定侯?”夏儿侧头想了想,说道,“就是那个跟着咱们王爷的邹大公子母族的人吗?” 不知道安定侯,却知道邹大公子,除了夏儿,也没旁人了! 莫寒月不禁好笑,点头道,“是啊,邹大公子的母亲,是如今安定侯的亲姑母,前一任安定侯,是邹大公子母亲的亲哥哥!” “上上一任的安定侯,就是邹大公子的亲外公了!”丹枫忍不住抢道。 莫寒月不禁笑出声来,点头道,“不错!” 提到罗雨桐,莫寒月的心中掠过一张浅淡的容颜,而那张容颜上,却生着一双炽热的眸子。 罗雨桐…… 仿佛……这是久远的记忆,久远到,上一世! “哦!”夏儿点头,轻声道,“邹大公子是小静安王保荐,他又果然在宁兴关助我们王爷杀死坏人,也就是说,邹大公子是和我们王爷一路的。而安定侯又是邹大公子的表哥,那安定侯必然也是好人,也是和我们一路的!” 丹枫不禁掩唇笑起,说道,“哪里如此麻烦?我们大小姐就是安定侯夫人!” “是啊!”夏儿顿时眸子一亮,说道,“我怎么竟忘记此节!那邹大公子是安定侯的表弟,罗大小姐又是安定侯夫人,邹大公子岂有不相助大公子,而去助旁人的道理?” 莫寒月听她这一番推论,不禁哑然失笑,转念间,却又不禁深思。 是啊,这盛京城中,各府各宅,各大世家之间,通过联姻,相互扶持,守望相助,令各大府门的关系盘根错节,繁杂无比,也就形成关系复杂的权势网,纠缠纷错,难以分辩。 夏儿天真未琢,想的自然不是权势的权衡,却在无意中道破天机。 第235章灵慧不过十一妹妹 武安侯府门前下车,早有管家快步迎下阶来,向莫寒月躬身行礼,说道,“小人见过峻王妃,我们二夫人已等候多时,请王妃随小人进去罢!” 莫寒月点头,含笑道,“有劳管家!”跟着他进府,穿前院向后宅而去。 武安侯府虽说是按侯爷的规制,占地极广,可是府内却修建的极为简单,没有精美绝仑的亭台楼阁,只以大块湖石堆彻出一些景致,几处空旷处以原木搭几个亭子完事。 夏儿瞧的大为失望,低声道,“怎么侯府比我们相府简陋这许多?” 丹枫忙一扯她手臂,轻声道,“夏儿,不要胡说!” 前边管家也已听到,含笑回头,说道,“萧氏一族世代为将,本来人丁也算兴旺,可是到老侯爷那一代,只有兄弟二人,世子爷那一代,两房兄弟算起来,统同也就四人。加上常年统兵在外,哪里有心思修建府宅?” “哦!”夏儿点头,说道,“难怪呢,我们相府公子就有七个,小姐更有十二位,这还不算长房的三房的四房的,相比之下,侯府的人丁果然稀少!” 老管家点头,叹道,“七年前,松陵关一役,老侯爷战死,跟着不到半个月,甘邑一战,世子爷和二老爷战死,爵位传到我们侯爷手里,萧氏一族余下的,也没有几个人了!” 就是这样一个精尽卫国的家族,宇文青峰也放心不下,还要将二小姐萧宛露召进宫去。 莫寒月心底暗暗一叹,轻声道,“如今萧二公子成亲,侯府的人丁自会渐渐兴旺。” 要人丁兴旺,那也得大梁朝再不让萧家的兄弟拼命才行! 老管家叹一口气,这话也不敢出口,只是躬身道,“借王妃吉言!” 说话间,一行人已过垂花门,管家道,“这府里没有许多规矩,两位姑娘还是跟着王妃罢!”也不唤小厮,自个儿引路往后宅去。 莫寒月扬眉,问道,“怎么二夫人宴客不在园子里?” 既然是为景郡王接风,相请的必然有各大府门的公子、小姐,后宅是侯府的内宅,恐怕并不方便! 管家含笑回道,“二夫人说,峻王妃到,先到后宅说话,不急着入宴!” 莫寒月心头微动,轻轻点头,也不再问。 夏儿却轻声道,“傅大小姐变成萧二夫人,听着老了许多!”别的小姐成亲,也最多变成少夫人。 管家听她说话天真未琢,不禁一笑,说道,“如今侯府只有侯爷兄弟二人,再没有长者,确实听着老气些!” 没有长者,自然是因为萧家那几次惨烈的征战。 夏儿吐一吐舌,说道,“夏儿不曾深想,管家不要在意!” 管家含笑,说道,“此是实情,姑娘也不曾说错!”随口应答,一路绕过正房,走到后进一处大些的院子,命守门的小丫鬟传进话去,这才躬身施礼离开。 莫寒月跟着小丫鬟进门,就见花厅里傅飞雪在前,罗雨槐、叶弄笛、孙灵儿在后,一起迎了出来。 看到她,罗雨槐眸中露出些热切,张了张嘴,向叶弄笛望去一眼,又将唇抿住,孙灵儿却忍不住叫道,“十一妹妹!” 傅飞雪也不与她见礼,咬牙向她点了点,说道,“我不下帖子请你,你竟再不和我们来往?” 莫寒月浅笑,眸光在另三人身上一转,又再转回,含笑道,“那日果然是妹妹行事太过莽撞,伤及姐妹之情,这几日不是不念着几位姐姐,实是怕几位姐姐气不曾消,暂避一时罢了,如今姐姐相召,这不是巴巴的来了吗?”慢慢踏上石阶,握住叶弄笛手掌,轻声道,“姐姐可是还恼十一?” 被她一说,傅飞雪顿时笑出来,又是瞪眼又是咬牙,说道,“你呀,当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又有哪个当真恼你?”话虽是对着莫寒月,双眸却望向叶弄笛。 叶弄笛微微咬唇,抬眸向莫寒月一扫,又再垂下,轻声道,“妹妹一番好意,姐姐岂有不知,只是……只是太过突然,一时无从应对……” “好了好了!”罗雨槐忙上前一步,笑道,“十一本就是好意,只是我们事先竟没有瞧出端睨,一时措手不及。叶姐姐也没有当真恼十一,只是那时不知如何应对,只能落荒而逃!” 说的姐妹几人笑起,叶弄笛也咬唇轻笑,向莫寒月一瞥,轻声道,“但盼妹妹没有生姐姐的气!” 莫寒月含笑,说道,“姐姐此话,岂不是见外,本就是妹妹设计姐姐们在先!”侧头向傅飞雪一望,含笑道,“怎么萧二夫人就让我们站在这廊下说话儿?我们皮糙肉厚也倒罢了,叶姐姐水葱儿一样的人儿,可经受不住!” 傅飞雪这才省起还没有请众人进屋,不禁咬牙笑道,“瞧瞧,这二人刚刚和好,竟然就编排起我来,当真是好人难做!”引着姐妹几人进屋。 莫寒月低笑,说道,“我二人又几时不合?十一可不记得!” 傅飞雪咬牙未应,叶弄笛也连忙点头,说道,“是啊,我们可不记得!”回头与莫寒月互视一笑,更越发亲热许多。 话已说开,罗雨槐见二人再也毫不介怀,轻吁一口气,说道,“如此最好,前些时,还当真是担心!”微微皱眉,向莫寒月不满的瞪去一眼,说道,“原本错不在你,可是你竟将我们也设在局里,就不怕日后我们再不理你?” 莫寒月浅笑,说道,“姐姐们虽说一时转不过弯儿来,却也都不是糊涂人,事非对错,总会想得明白,既然十一未错,又怕什么?” 罗雨槐瞠目,说道,“原来连今日你也料到?” 莫寒月垂眸,轻声笑道,“纵没有今日,等到年关,宫里大宴,又岂是避得开的?” 傅飞雪好笑,指她道,“你们听听,她一早儿就算的准准儿的,等到大年节下,宫里大宴,我们进宫伴驾,又岂能当真不理她?” 姐妹几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叶弄笛横莫寒月一眼,说道,“还当真是灵慧不过十一妹妹呢!哪知我们连这几日都耐不住,好不容易抓到景郡王回京的机会,巴巴的将你请来!” 原来,还不是傅飞雪一人的主意。 莫寒月心头微暖,含笑道,“本是妹妹不对,回头敬姐姐们几杯赔礼就是!” “我才不要你敬酒!”罗雨槐摇头,说道,“就让你欠着才好,免得日后又来算计我们!” 莫寒月低笑,轻声道,“欠着也罢,若日后罗姐姐瞧上哪位公子,妹妹再替姐姐算计回来?” 一句话,说的罗雨槐顿时红飞双颊,傅飞雪几人却大笑出声。 留在下房的丹枫、夏儿听到,不禁相视而笑,也都悄悄的松一口气。 看到这几人仍然亲如姐妹,真好! 经过这么一场,姐妹五人又再亲密许多,直到园子里武安侯夫人方氏再三命人来请,才一同出院子向园子里来。 因只是给景郡王接风,武安侯府又是不常宴客,园子里,也只有几位方氏交好的姐妹,倒是几府的公子来的齐整。 莫寒月看到,含笑道,“原想着是府里大宴,怎么只这几个人?” 傅飞雪含笑,说道,“往常这种时候,武安侯府是从不凑热闹的,也就是前次松陵关一役,侯爷兄弟两个和景郡王倒添了几分交情,这一次倒是非请不可。” 莫寒月点头,扯住她的衣袖,脚步稍稍落后。 傅飞雪知道她有话要说,直到与前边的几人远出十几步,才轻声问道,“怎么了?” 莫寒月轻声问道,“萧大姐姐如何?” 三年前,萧晨雨曾托她寻找莫二公子莫寒风的遗骨,事成之后,本要当面拜谢,她却因事一拖再拖,等到她闲时,却又逢萧宛露进宫,萧晨雨因此发病,也就将此事拖下。 这一节,傅飞雪也约略听说,轻声道,“这几年已算大好,只是还是常常一人发呆,也不爱理人。”微停一下,有些担心,问道,“妹妹是想一见?” 莫寒月默然一瞬,轻轻摇头,说道,“那倒不必,只是那日进宫,萧二姐姐说起,我问问罢了!” 傅飞雪点头,轻叹一声,说道,“往年,每次听到莫家,听到季家,听到萧家,我心中虽说恻然,终究是与我们傅家无干,可是如今……如今……”想到萧晨雨的模样,心中微微一揪,默然不语。 莫寒月强笑,说道,“都是妹妹多事,倒教姐姐跟着难过!” 傅飞雪摇头,轻声道,“那时妹妹初回盛京,与萧家的人并不熟识,却古道热肠,只因萧二姐姐相托,便千方百计了结萧大姐姐一个心愿,她心中清楚呢!” 古道热肠吗? 莫寒月苦笑。 又有谁知道,自己与萧家的牵扯? 因此时天气已寒,宴席设在园中的一处暖阁里,没有长者在坐,只是十几位公子、小姐,也就只分成两侧而坐,唤来府里的两个乐师抚琴,再不设旁的歌舞。 景郡王见此情形,轻吁一口气,笑道,“接到侯爷的帖子,青榕心里还颇为嘀咕,生怕又是一些闲杂人等虚以应对,如今看来,这几日的接风宴,倒还是府上合心一些!” 萧枕江笑道,“我们府上粗陋,来的人多,怕少了桌案椅子,岂不是惹人笑话?” 说的众人笑起。罗雨槐掩唇笑道,“侯爷这么说,岂不是怕我们吃的太多,将你堂堂武安侯府吃穷不成?” 萧枕江笑道,“这倒不怕,横竖靖国公府家大业大,大不了我们携家带眷,去扰靖国公府就是!”说的众人越发笑的大声,目光在厅里一转,不由扬眉,问道,“怎么罗三公子不曾来吗?” 罗雨槐忙道,“本是与我一同出门,可是刚刚上马,就被皇上差人唤去,也不知道何事?” 萧枕江眉心微微一拢,向墨浩林望去一眼。 墨浩林皱眉,沉吟道,“莫不是为了西疆的战事?” “西疆?”莫寒月一怔,问道,“天气渐寒,再过几日大雪一降,黑岩国非退兵不可,又有什么好议?” 萧枕江轻轻摇头,说道,“这一个月,兵部已下过几道急令,命峻王出击,趁胜夺回三城!” 莫寒月脸色微沉,说道,“黑岩军虽然折损三万兵马,可是余下七万,仍是兵精甲猛。所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几次征战,峻王手中的兵马也折进去近万人,更何况,就是这八万人,也是东拼西凑,说是乌合之众,也不为过,兵力相当之下,又如何横扫这三百里失地,夺回三城?” 萧行山皱眉,说道,“峻王首次带兵,能有此胜已属不易,皇上又何必如此心急?” 莫寒月垂眸,向萧枕江一望,问道,“那峻王呢?这些时,十一得到的消息,只说他据关以守,按兵不动,并不闻他出击的消息。” 萧枕江微勾了勾唇,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兵部的几次急令,都像泥牛入海一样,峻王的回文只有一个字……阅!” “阅?”众公子、小姐一愕,又都忍不住笑起。 景郡王也不禁低笑出声,点头道,“峻王还是省些笔墨的好!若他多写几字,定是……爷看过了!” “哈哈哈哈……”最后四个字,顿时引来一片笑声。 萧枕江点头,笑道,“当初我随父帅第一次征战,对上的就是黑岩军。黑岩军素来以狠猛果勇出名,正面对敌,甚是辛苦,如今遇到一个鬼神莫测的峻王,怕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侯爷过谦,十一记得,当年黑岩军进犯,正是败在侯爷的手里!” “记得?”萧枕江眉心一跳,深深向她凝视。 他打败黑岩军,那可是九年前的事,那时她怕还没有记事。 谢霖也眉目轻动,向莫寒月望去一眼,含笑道,“想来峻王妃又是瞧过什么史料!” 莫寒月一时说走了嘴,见他替她遮掩,不由抿唇,轻笑道,“哪里是什么史料,不过是听几位长者说起罢了!” 那一役,父亲莫松曾经与她详细推敲过,她自然清清楚楚。 二人眉目间的交流,尽数落在景郡王的眼里,微微一笑,说道,“十一博闻广记,又岂止于此?” 萧枕江想到当初增援松陵关一事,倒也心头释然,含笑点头,说道,“王爷言之有事!”举杯邀客。 众人正说着话,就听暖阁外小厮回道,“侯爷,罗三公子来了!”跟着罗进挑帘子进来。 众人起身相迎,萧行山问道,“西疆的事,怎么巴巴将你唤进宫里?” 罗进脸色微沉,咬牙道,“西疆的粮晌,上个月二十号就该发出,可是如今入了腊月,仍不见动静!” 莫寒月微怔,扬眉道,“不是皇上唤罗三公子进宫,是罗三公子进宫向皇上催粮吗?” 罗进一叹,说道,“皇上命我三日后赶回宁兴关,催促峻王发兵!我自然要借机向皇上讨要粮草!” 莫寒月点头,说道,“皇上怎么说?” 罗进摇头,说道,“皇上将户部尚书范大人唤来,说什么今年朝廷多事,先是南疆叛乱,又是渭南水患,朝廷国库已去七八,要延缓几日才能发粮。” 谢霖皱眉,说道,“延缓几日?究竟是几日?边关岂能一日无粮?” 罗进摇头,叹道,“我也是这么问,那范大人就是说不出个实数,当真是令人恼火!直想将他抓来,打一顿才好!” 罗氏兄弟虽然出身将门,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儒将,众人听到他说出打人的话来,可见当时果然气急。 萧枕江劝道,“或者户部所言也是实情!” 罗进急道,“军晌倒也罢了,如今眼瞧着天寒,边疆将士还穿着秋天的夹衣,要他们如何越冬?” 是啊,只要是军粮还能应付,一时不发军晌,倒也没有大碍,可是那棉衣却不能耽搁。 谢霖皱峰骤拢,低声道,“前几日,都是兵部行文,峻王大可置之不理,如今皇上唤罗三公子进宫,恐怕无法违抗!” 景郡王点头,说道,“峻王也倒罢了,横竖远在千里之外,又是手握重兵,无人能将他如何。倒是罗三公子,皇上既说三日后命你返回边疆,恐怕不能抗旨!” 是啊,罗三公子就在盛京,当真抗旨,立时就会获罪! 莫寒月倒不如何担心,听他说话,不禁抬头向他望来。 他也知道,远在边疆,手握重兵,无人能将他如何,那他又为什么要回来? 墨浩林淡道,“罗三公子是峻王的先锋,罗三公子不在边疆,峻王自然不会发兵!”唇角微挑,说道,“想来皇上是为了堵峻王的口!” 罗进深叹一口气,点头道,“如今,我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回边疆再说罢!”向莫寒月一望,问道,“十一若有什么书信,我一并给峻王带去!” 莫寒月点头,含笑道,“那就有劳三公子!”略想一想,说道,“书信倒不必,就劳三公子给峻王带床丝被罢!” 边关不是缺棉衣吗? 丝被…… 听到她的话,众人不禁互视几眼。就算边疆缺棉衣,你带件棉袍,也比丝被强些吧? 只是这位峻王妃行事一向出人意表,罗进一愕之后,也不深究,说道,“自当带到!” 三日之后,罗进果然奉旨离京,直奔西疆。 罗雨槐立在长亭上,眼望着数百骑骏马扬起的烟尘滚滚远去,不禁轻叹一声,低声道,“原想着三哥能在家里过完年,哪知道这天寒地冻的赶回边疆去!” 莫寒月握住她的手,轻声劝道,“这几年,罗三公子闷在京城,成日对着御林军那帮废物,也够他气闷,如今出征,反而更开心一些。” 罗雨槐点头,听她说御林军是废物,不禁一笑,说道,“此话被邹大公子听到,岂不是冤枉?” 莫寒月也不禁跟着笑起,说道,“我倒一时忘了他!”二人说着话,同车回城,莫寒月先送罗雨槐到府,说道,“好歹过几日就是年节,我们姐妹再行好好儿乐乐!” 罗雨槐点头,却又不禁怅然,说道,“如今傅姐姐一嫁,也不能再随意。” 莫寒月抿唇,说道,“她不能随意乱跑,那我们成日闹她去,岂不是大伙儿省心?” 说的罗雨槐笑出声来,说道,“偏你有这许多鬼主意!”辞过她下车。 莫寒月看着她进府,刚传令回府,就见后边追来一人,问道,“前边可是峻王妃的马车?” 牧野纵马拦上,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立住,说道,“奴才是云翔殿的人,奉谢妃娘娘之命,来请峻王妃宫里赏梅!” 莫寒月听到谢沁的名字,掀帘一望,见果然是云翔殿的太监,问道,“此刻吗?” 小太监点头,说道,“奴才本是赶到相府,听说王妃送罗三公子出征,又赶去城门,哪知还是扑一个空,总算找到王妃!” 莫寒月听他一说,不禁笑起,说道,“有劳公公!”放下帘子,说道,“进宫罢!” 胡二应一声,调转车头,向皇宫而来。 云翔殿里,谢沁闻报她来,忙迎出殿门,各自见过礼,携着她的手往寝宫里去,含笑道,“怎么前几日我听说你和叶妹妹闹什么别扭,几日不理人?” 莫寒月好笑,说道,“哪里的事?姐妹口角几句罢了,如今早已没事,姐姐是哪里听来的闲话?” 心知扶奕的事,也必得说给她知道,等宫女奉过茶出去,这才将那日的事约略一说,叹道,“我道叶姐姐良善好欺,才设下那一局,要扶奕亲口说出自己的所作所为,如今想来,除去她擅闯问政殿,勾诱峻王的事,旁的事,叶姐姐竟然清清楚楚!” 谢沁最初听到扶奕勾诱峻王一节,也是一阵错愕,跟着轻轻点头,说道,“那时我们急于求人,竟没有想到此节,想来那时她对峻王已存心思,只是那时的峻王只是一个空壳子王爷,自然比不上景郡王,所以才没有下手。等到她向景郡王逼娶,为景郡王所拒,没有法子,才不得已而求其次,转而勾诱峻王!” 她性子爽直,丝毫不以为当着峻王妃的面说峻王是“其次”有什么不妥。 莫寒月倒也不以为意,见她对自己的话竟然深信不疑,不由微微挑眉,轻声道,“姐姐信我?” 虽然自己与她也已相交四年,可是扶奕终究是她自小儿的姐妹,十几年的情份。 谢沁向她深望一眼,轻叹一声,说道,“自小儿一同长大的姐妹,纵然是交情不浅,又岂不知她是何等样人?”微微摇头,眼底皆是惋惜,轻声道,“若是扶家不败,她再嫁个良人,自然是温婉端庄的一位好夫人,胜过傅妹妹那野丫头许多。” 听她称傅飞雪“野丫头”,莫寒月不禁轻轻一笑,说道,“大婚之后,倒收敛许多!” 谢沁见她笑的温软,也跟着一笑,又轻叹一声,续道,“你瞧扶妹……瞧她一副柔弱的样子,实则却极是要强,平日与我们相处,还耿耿于怀门第家世之差,如今扶家势败,她岂有不慌的道理?自然是要给自己寻一门好亲,再撑起一个门户才行!” 莫寒月点头,叹道,“竟是姐姐看的透彻!” 谢沁摇头,说道,“旁的姐妹,也未必不知!”不愿再谈扶奕,转话道,“今日请你来,是为了旁事!” 莫寒月扬眉,说道,“顾着说我们的事,倒不知姐姐有什么事,急着将我召进宫来?” 谢沁向殿门外望去一眼,轻声道,“昨儿夜里,杨露笛滑胎!” 果然! 莫寒月眉心一跳,向她定定而视,问道,“孩子呢?” 从北行时杨露笛发现有孕,已匆匆五个月,算来那孩子也有七、八个月了。 谢沁轻轻摇头,说道,“听说是位公主,生下来就没有了气息,杨露笛也险些丢掉性命!” 是啊,等到这会儿才动手,那动手的人,本就是想要杨露笛的性命,就像当初的金妃一样! 莫寒月念头微转,轻声问道,“姐姐可知是谁下的手?” 谢沁冷笑一声,说道,“杨露笛只给皇后问过安,还能是谁下的手?” “皇后?”莫寒月扬眉,想了一瞬,摇头道,“如此一来,她倒是没有嫌疑!” “怎么?”谢沁扬眉。 前一次不是还说,卫盈毓有除掉杨露笛那孩子之心?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只是她虽阴毒,却并不愚蠢,断断不会在自己宫里动手!” 谢沁点头,说道,“杨露笛去时,恰好我从殿里出来,那时留在殿里的,还有易妃和文贵人!” 莫寒月点头,说道,“以文贵人的身份,断断无法与易妃等人相争,易妃……”微微摇头,说道,“她纵要下手,也断不会选自己在场的时候。” 谢沁点头,默思片刻,轻叹道,“多亏妹妹提醒,这些日子,我和萧妹妹躲的她远远儿的!” 莫寒月忍不住低笑一声,又不禁有些疑惑,说道,“怎么萧姐姐进宫三年,也不见有什么动静?” 谢沁微默,抬头向她一望,轻声道,“你托峻王送来的药,她也取了些去。” 莫寒月微微扬眉,瞬间默然。 虽然说,萧家与各大府门不大来往,可是萧宛露却与罗四小姐罗雨蔷交好,与谢沁等人本就相熟。如今同是被迫进宫,自然会较以前亲密许多。 念头微转,又不禁担心,皱眉道,“那拥月公主……” 谢沁摇头,说道,“明妃虽然与我们也常走动,却并不知道此事!”说到这里,也不禁皱眉,说道,“她进宫之后,倒颇受皇上宠爱,却不知为何也……” 莫寒月轻轻一叹,低声道,“她心不在皇上,没有最好!”知道与谢沁无关,也不去深究。 这一会儿,只见莫寒水捧着茶果从殿外进来,在门口略略一停,才缓步向内殿来,放下的瞬间,轻声道,“杨妃娘娘的胎,是卫贵妃下的手!” 莫寒月一怔,抬头向她望去,只见她唇角微抿,露出一抹笑容,又躬身退下。 只这一瞬间,莫寒月已经明白,轻轻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方才莫寒水的话,谢沁也听的清清楚楚,心中也是微动,说道,“不错,皇后要借卫贵妃之手除掉杨露笛,却被卫贵妃看破,于是将计就计,在她的宫里动手,除掉杨露笛的同时,也嫁祸给她!”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她隐忍到此时才下手,自然不会是因为没有动手的机会,而是……” “而是杨露笛肚子越大,就会越危险,她这是安心要她的性命!”谢沁接口。 莫寒月点头,说道,“还有一节,就是杨露笛肚子越大,皇上越会期盼,眼看再有一个多月就要临盆,却此时滑胎,对皇上而言,自然是极为失望。” 谢沁微怔,默想一瞬也即刻明白,点头道,“是啊,本来,她已争到皇后之位,却因莫皇后临死一击,落到如今的地步,想来她除了恨莫皇后之外,最恨的就是皇上的无情!” 所以,宇文青峰越受打击,她就会越开心。恐怕这满宫的女子,也只有她有如此扭曲的心思。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只有一点,恐怕她也会极为失望!” 谢沁扬眉,问道,“哪一点?” 莫寒月唇角微勾,说道,“自然是,杨露笛滑胎,那胎儿只是一位公主,如果是皇子,岂不是更加完美?” 是啊,如果是皇子,应该更加完美! 莫寒月不得不承认,就连她自个儿也微觉遗憾。 谢沁微怔,轻声道,“想不到她为了区区后位,恨皇上至此,值吗?” 值吗? 莫寒月挑唇,笑容却带着抹苦涩。 她几乎认识卫盈舒一生,从进入王府,她就无时无刻不想毁掉她变成正妃,等到宇文青峰登基,她又无时无刻不在谋夺后位,那个女人,仿佛就是为了身份而活,又如何能去判断,值,或不值? 谢沁见她不语,自然不会知道她想到的竟是前世那宫墙内不见战火的纷争,拍拍她的手,说道,“又提那个女人做什么?今儿你既来了,就用过午膳再去罢!也和我说说边疆的事,峻王那小子如何?” 莫寒月低笑一声,说道,“还能如何,他千方百计将罗大哥留下,还不是要罗大哥替他使气力出汗?” 说的谢沁笑起来,说道,“怎么不是流血,倒是出汗?” 莫寒月淡道,“流血他倒不怕,只怕出汗,小子变成臭小子!” “噗,哈哈哈哈……”谢沁扬声笑起,心中阴郁顿去,摇头道,“峻王听到,必会说你……” “知我者,十一也!”莫寒月含笑接口,又引来谢沁一阵笑声。 这会儿非儿听到,从殿外进来,含笑道,“主子,既留峻王妃用膳,奴婢早些儿去传罢,瞧这天,怕是有好一场大雪!” 被她一提,莫寒月忙向窗外望去,果然见天空已铅云满布,沉甸甸的压在皇宫上空,不由“呀”的一声,说道,“今日罗三公子赶往西疆,今儿怕不能出山,这大雪一下,岂不是一路艰难?” 谢沁也道,“是啊,怎么这一会儿就变天?但愿他不要贪赶路程才好!” 莫寒月点头,说道,“罗三公子是沙场老将,料想不会有什么差错,只是辛苦一些!”垂头略思,说道,“姐姐,妹妹还有旁的事,不便久留,这就告辞,改日再来拜望姐姐!”匆匆向她一礼,向殿外就走。 “十一!”谢沁忙随后赶出来,一把将她拉住,皱眉道,“究竟何事,你突然如此火烧火燎的?” 莫寒月道,“趁着大雪未下,妹妹给峻王传个信儿去,盼他早做安排!” “什么安排?”谢沁皱眉。 莫寒月摇头,说道,“本该上个月就发的军晌,到这会儿还不见动静,那也倒罢了,连将士们的寒衣也拖着,这大雪一下,岂不是立有伤亡?妹妹原有些布置,知会峻王一声儿。” 谢沁一惊,说道,“怎么冬衣也拖着?”忙将她放开,说道,“妹妹且去,若有消息,千万使人说一声儿!” 莫寒月点头,向她行过一礼,转身快步出宫。 宫门外,莫寒月径直上车,直到车子驰出御街,才掀帘将牧野叫过,轻声道,“你给孟公子传信儿,命他的人准备入关,另给印于飞通个消息!” 牧野点头,皱眉道,“小姐,朝廷果然不发军晌?” 莫寒月轻轻摇头,冷笑一声,说道,“大雪一下,边疆战士难抵严寒,必然大乱,那时黑岩军趁势反击,只要宁兴关一失,峻王再难收拾残局。” 虽然说,宁兴关已经不是第一次失守,可是前几次总还有军心在手,如果大雪降下,将士们没有冬衣御寒,又如何做战?到时军心一失,黑岩军在宁兴关站稳,再想夺回,那是千难万难! 丹枫听的张口结舌,结结巴巴说道,“这……这……这岂不是等于皇上通敌?” 是啊,这些话说出来,当真令人费解,可是,竟当真出自宇文青峰之手。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为除峻王,他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说到这里,心底最隐秘处,不禁被一条无形的丝线,揪的生疼。 想当初,自己征战沙场,令江山浴血,还不是盼一个四海安定?哪知道,大梁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平,只因宇文青峰要铲除后患,不但挑起边疆战火,还要在大梁的土地上越演越烈。 府门前下车,莫寒月带着丹枫、夏儿一路进府,穿垂花门,向园子里去。 还没有走到园门,就见卫婵娟、卫娥眉二人兴冲冲的从老夫人院子方向而来,见到她连忙福身行礼。 卫娥眉道,“听说王妃是去送罗三公子出征?瞧这天色,怕即刻就有大雪,这一路怕是大为辛苦!” 卫婵娟也连忙点头,说道,“方才听三哥说,大雪一下,怕那边的山路不通,罗三公子今儿可能赶出山去?” 这两个人,从前次相府设宴见到罗进,就此将罗大公子抛在脑后,倒口口声声都问起罗三公子来了! 莫寒月淡淡扬眉,说道,“罗三公子征战无数,区区大雪,谅来难不住他,只是苦了年底进京的各州府官员!” 卫东明也在其中! 哪知道她的话刚刚一落,就见卫婵娟笑起,说道,“我们方才去老夫人屋子里,正是因为得信儿,我爹爹明日就可到京!” 卫娥眉也连连点头,笑道,“纵然今儿下雪,爹爹也只剩下半日的路程,料想不打紧!” “是吗?”莫寒月淡淡勾唇,点头道,“那就好,若不然携家带眷的,当真是辛苦!”与二人辞过,径直向园子里去。 直到将那姐妹二人摆脱,夏儿才紧跟上几步,说道,“小姐,怎么大老爷又要回京吗?这一次又不知生出什么事来?”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他三年任满,回京述职,又能生什么事?” 更何况,回得来再说罢! 莫寒月心底冷笑,微一停步,说道,“这几日,可曾见过二公子?” 丹枫摇头,说道,“像是说这几日回京的官员多,御林军增派了岗哨,想来忙碌许多!” 卫敬飞已有几日不在府里! “嗯!”莫寒月点头,想一想,淡淡笑起,说道,“由他去罢!”倒毫不挂怀。 刚刚过午,大朵大朵的雪团子落然簌簌的落下,加上劲疾的北风,吹在人的脸上,竟然生疼,近在眼前的景物,也瞧不大清楚。 夏儿瞧的咋舌,笑道,“也多亏我们回来,要是小姐留在宫里用膳,怕刚好将我们截住。” 莫寒月立在廓下,抬头赏一会儿雪,无趣起来,叹道,“原说雪景极美,似这般下法,只见凌利,又哪里有一分的美在里头!”转身回屋子里去。 丹枫进来替她拢火,含笑道,“往常这个时候,小姐早已歇着,今儿是在等什么?” 莫寒月瞧她一眼,不禁笑起,说道,“竟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坐直身子,说道,“一会儿雪小,你使人往前边传个话,说府里若有什么事,命小厮速速来报!” “府里会有什么事?”丹枫不解扬眉。 莫寒月浅笑,仰身躺倒,淡淡道,“你去传话就是,等当真有信儿,你可不就知道了?” 丹枫见她又卖关子,微微扬眉,也不再问,只是低声道,“如此大雪,当真不知道罗三公子如何?”只是纵然担忧,也无从帮忙,只得轻叹一声,出门去传话。 第236章果然好手段 原以为总要在第二日才能得到消息,哪知道歇下不久,就听见院门外一阵急唤,丫鬟去开门,一个小厮跌跌撞撞的奔来,一迭连声求见莫寒月。 莫寒月披衣起身,将他唤到外室,问道,“出了何事?” 小厮白着张脸道,“王妃,可出大事了!” “何事?”丹枫忙问。 小厮道,“大老爷回京述职,前晌有信儿来报,说已出山,正向京里来,明儿就可到京,哪知道这会儿就赶回府来。” 丹枫扬眉,说道,“想来是大雪下,不愿耽搁,有什么大惊小怪?” 小厮摇头,说道,“不是怕大雪耽搁,是……是驿站里遇到盗匪!” 丹枫大奇,问道,“你是说,京城近郊,还有盗匪?” 这可是天子脚下。 小厮点头,说道,“大夫人进门就哭,说是……说是……” “说什么?”莫寒月扬眉,袖中手掌不自觉握起,莫名有些兴奋。 小厮吞口唾沫,这才说道,“说是,几位公子全部被杀,就连……就连刚满周岁的小少爷也被活活摔死!” “什么?”这一下,饶是丹枫胆大,也不禁一惊,颤声道,“你……你可曾听清?” 小厮连连摆手,说道,“丹枫姐姐,这等大事,奴才岂敢胡说?奴才在前头听的真真儿的,大夫人一进门就号啕大哭,连老夫人都已惊动。奴才想着入夜前王妃院子里的姐姐吩咐过,就赶着来回!” 丹枫犹自不信,轻轻摇头,说道,“这……这可当真令人难信!” 小厮连连跺脚,说道,“真的!真的!奴才亲耳听到,亲眼看到,岂能有假?” “是真是假,看看就知道了!”莫寒月微微勾唇,向丹枫道,“也不必吵起夏儿她们,你替我寻件厚实的衣裳就好,我们前头瞧瞧去!” “小姐!”丹枫皱眉,说道,“这大半夜的,园子里又黑,雪还未停,小姐去前头做什么?倒不如装做不知道,明儿再说!” 莫寒月抬眸向她一望,低笑一声,说道,“府里出这么大的事,自然要去问候,岂能一意躲着?” 重要的是,千载难逢的热闹,不瞧岂不是可惜? 虽说不命人唤,这一番搅闹,夏儿也早已惊醒,这会儿披衣赶过屋来,闻言也噘起小嘴儿,说道,“小姐昨儿奔波一日,这大半夜的又黑又冷,还要穿过整个园子,还是明儿再去罢!” 莫寒月摇头,说道,“横竖也起了,还是去瞧瞧罢!” 她素来对府里的事不愿多理,此刻执意要去,倒有些异常。丹枫微微扬眉,略想一下,点头道,“小姐既然非去,那就劳夏儿妹妹寻件厚实的大衣裳来,不要冻着!”也不等夏儿应,自取银子往小厮手里一塞,说道,“小哥且回去,到前院命几个婆子抬滑杆来,再叫一顶油纸大伞!” 银子入手,小厮只觉沉甸甸的一大锭,倒不知有多少,不禁大喜过望,忙道,“王妃的事,姐姐吩咐就是,又何必如此客气?”给莫寒月磕过头,向外奔去。 莫寒月好笑,向丹枫瞥去一眼,说道,“你倒是出手大方!” 刚才那一锭大银,足足五十两,小厮一年的例银怕也只是十几两。 丹枫抿唇,说道,“这大雪夜下,他一个小厮要使动婆子,岂能没有好处?更何况,前院那许多小厮,单他懂得来回,足见是个有眼力的,赏的厚些,日后怕还有用!” 莫寒月好笑,说道,“听听,我只说一句,你倒讲出这许多道道来!” 此时夏儿已寻出一袭牡丹花纹蜀锦衣和一件翠纹织锦羽缎绒大氅来,一边服侍莫寒月穿上,一边嘟囔道,“小姐放着好好儿的觉不睡,又不知理这劳什子的闲事做什么?” 莫寒月看着这一身衣裳,忍不住好笑,说道,“前头说是长房出了大事,你取这一身儿衣裳,岂不是碍人的眼?” 夏儿向她打量几眼,说道,“奴婢将箱子翻过,也只这两件最厚实,小姐要素色的,那还要往后院去开箱笼,要不然,小姐明儿再去?” “罢了罢了!”莫寒月好笑摆手,说道,“等你翻出来,也当真明儿才能去!”又道,“你去睡罢,丹枫陪我过去就是!” 夏儿忙道,“想来前头有许多人,当心碰着挤着,奴婢自然跟着小姐!” 丹枫好笑,说道,“你跟着又能做什么,正经的还是留下,给小姐备些驱寒的汤水回来用!” 夏儿还要再说,就见丹霞收拾齐整出来,含笑道,“我和丹枫姐姐一道儿伴小姐去,夏儿妹妹放心就是!” 夏儿也想自己跟着莫寒月实在帮不上什么,只好点头应下。 主仆几人刚刚收拾妥当,就听门外回道,“小姐,滑杆来了!” 丹枫咋舌,说道,“来的倒快!” 莫寒月含笑,说道,“钱能通神,那大锭银子砸下去,可不就是来的快吗?”扶着丹霞的手,往院外去。 丹枫笑道,“能使银子,倒省许多气力!”赶着点一个手炉,跟出门去。 门外,两个婆子抬着滑杆,另有两个前头挑灯,还有一个打伞,见到莫寒月,齐齐躬身见礼。 莫寒月摆手,含笑道,“若不是这等天气,也不敢劳动几位妈妈!” 几个婆子受宠若惊,连连磕头,说道,“是老奴祖上积德,才有福分服侍王妃!”忙请着莫寒月上轿。 丹枫赶上,替莫寒月拢紧衣裳,又将手炉塞到她怀里,才道,“几位妈妈当心,慢着些不怕,仔细摔到王妃!” 几位婆子连应,这才抬着莫寒月向园外来。 莫寒月的院子在相府后园最深处,要出园子,几乎穿过整座后园,也幸好三年前修整,辅出几条像样的路来。 丹枫扶着滑杆,一边往园外去,一边问道,“几位妈妈,怎么大老爷会这会儿回府?可曾听明白是什么大事?” 旁边提灯的婆子摇头,说道,“我们是守在后宅的,突然听到前院里一阵大乱,相爷和夫人也惊了起来,后来大老爷和大夫人被人扶到后宅里来,老夫人也赶了出来,老奴卑贱,哪敢往前头去蹭!” 这话倒和小厮的话暗合。 丹枫轻吸一口凉气,说道,“只有大老爷和大夫人回来?” 婆子点头,说道,“只瞧见大老爷和大夫人!”向莫寒月小心一望,又道,“原本我们也入不了园子,是老夫人唤人去请长房的四小姐、五小姐,才将园门打开。” 丹枫点头,抬头向莫寒月一望,但见风灯微弱的光线下,她的脸看不分明,却仍是如常的淡然。 莫寒月倒不多问,只是抬头向前边的黑暗望去,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清冷的浅笑。 如果,小厮所报不错,那可当真是一个大消息,卫敬飞!果然好手段! 整座后宅里,早已灯火通明,而正房的院子里,仍然乱成一团,哭声一片。 芳草见莫寒月进来,迎上一礼,悄声道,“怎么王妃来了?” 莫寒月轻声道,“隔着这么老远,我都能听到,想来是大事,就过来瞧瞧!” 你的院子离这里隔着诺大一处园子,怎么就能听到? 芳草忍不住抿唇压住笑意,轻轻点头,悄声道,“王妃瞧瞧就回罢,晦气的很!” 莫寒月点头,见她要往里禀,抬手止住,自个儿掀帘子进去。 整个厅里,现在已满满的人,卫东明之妻朱氏衣衫不整,披头散发,正抱着卫婵娟、卫娥眉二人哭成一团。 老夫人老泪纵横,整个人瘫倒在太师椅中,侯楠正替她顺气。 卫敬行、卫敬岩兄弟二人忙着指使小厮去请大夫,安置屋子。 卫东亭惊的脸色惨白,在厅中走来走去,连声道,“这还了得了?这还了得了?” 卫东明满身溅的血迹斑斑,扯住他道,“二弟,我自问为官一任,小心谨慎,不曾得罪什么人,怎么这些人如此狠毒,这……这不是让我绝后吗?” 卫东亭额角青筋崩现,咬牙道,“想不到临到京城,竟会有如此恶徒!”又向他劝道,“我已命人拿帖子去报京尹司,大哥放心就是!” 侯氏倒是丝毫不见惊慌,只是脸上露出些厌烦,向朱氏瞧去一眼,皱眉道,“要我说大嫂也不必哭个没完,我一世没得个儿子,如今岂不是也好?” 你没得儿子,和别人死了儿子能一样吗? 莫寒月不禁好笑,轻咳一声,问道,“这是出了何事?” 她这里一句话,屋子里的人顿时向这里望来,卫敬行赶前几步,说道,“这大雪下,王妃怎么来了?”一迭连声命人搬椅子移火笼。 莫寒月微微勾唇,说道,“十一本已歇下,突然就听说这里闹翻天,放心不下,特来瞧瞧!” 听她轻描淡写的语气,倒像是来瞧热闹的! 老夫人一股怒气冲上,倒一下子坐起来,这一眼看过去,虽然见她一张容颜不见修饰,那一身衣裳倒是艳丽华贵,不禁咬牙,说道,“你大伯伯城外遇劫,家里损折人口,你倒穿成这个样子过来,是要做什么?” “损折人口?”莫寒月仿似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怨怒,一脸吃惊,说道,“我说怎么这大雪下的,大伯父竟然贪夜赶路……”话说半句,向自个儿身上一望,叫道,“啊哟,十一当真不知!”倒也没有别的表示。 侯氏掠一掠鬓角,又打个哈欠,说道,“是你大伯父,被后晌那场大雪截住,住入驿站,哪知道雪刚小一些,就有盗匪闯进去,见人就杀,你的几位堂兄,都遭了毒手!” 一场血案,就被她平平淡淡的道出。 “竟有这等事!”莫寒月露出一脸吃惊,向卫东明和朱氏各望一眼,说道,“既然是见人就杀,倒不知大伯父和大伯母如何脱身?” 敢情你还想让他们灭门? 立在门边儿的丹枫、丹霞忍不住好笑。 朱氏抽咽道,“就是你几位堂兄挡着,我们……我们才能逃上车,可是……可是……” 突然想起什么,忙扑上前一把抓住卫东亭袍摆跪下,连声道,“相爷!相爷!我们逃走时,敬轩也逃出来,只是没有追上我们的马车,你……你快使人赶去,或者……或者还能救他一命!” 你看到自己儿子逃出来,竟然不让马车等他,这会儿想起来救,恐怕早就迟了! 莫寒月微微挑眉。 卫东亭眼中闪过一抹厌烦,拽脱袍角,点头道,“本相不是已命人去禀?京尹司调兵,总要些时辰!” 朱氏捂脸,忍不住号啕大哭,叫道,“我的敬轩,这可怎么办呐……我的儿啊……” 她这一放声大哭,卫婵娟、卫娥眉二人也跟着大哭,一边一个扶住,哭道,“母亲,不要伤了身子!” 老夫人双手在榻上狠捶,咬牙道,“你们……你们见敬轩逃出来,怎么就不等他,不帮他,顾自自个儿逃回来?你们……你们是为人父母,怎么就弃他不顾?自个儿逃回来又有什么用,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什么叫自个儿逃回来有什么用? 莫寒月忍不住好笑,向卫东亭一望,说道,“爹爹,京尹司不过是一些寻常的差衙,要出兵剿贼,还要报去兵部。可惜如今峻王不在,倒是请十姐姐求求承亲王才是!” 卫东亭一怔,向她望来一眼,踌躇道,“承亲王?” “对啊!”朱氏听到,又忙膝行过来,说道,“相爷,如今十小姐封为承亲王妃,请她求求王爷,即刻调些兵马过去,或者还能救出几个来!” 卫东亭皱眉,说道,“承亲王贵为亲王,寻常岂是求得动的?”向莫寒月一望,暗暗怪她多事。 卫东明对朝中的事,却略知一二,说道,“承亲王果然难求一些,只是……峻王虽然不在,听说峻王对峻王妃甚厚,峻王府中,总还留着些亲兵吧?” “对啊!”朱氏早已经失了主意,一听此话,又连忙转向莫寒月连磕头,说道,“求王妃想想法子!” 莫寒月摇头,说道,“王爷从草原出征,已将峻王府大多亲兵带去,留下那么一二十个,也无非是看家护院,要说去探问消息倒也未尝不可,要与盗匪动手……”轻轻摇头,说道,“怕调不出那么些人来!” 朱氏张口结舌,说道,“峻王府,怎么……怎么会只有一二十人?”就是他们随行的家人,也有二三十人了! 莫寒月耸肩,说道,“那时不过是留下看守府门,又哪知王爷临危受命,将伴驾护行的数百亲兵全部带去边疆?” 朱氏听着,又忍不住落下泪来,泣声道,“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莫寒月眸光向卫婵娟、卫娥眉身上一扫,微微摇头,说道,“既然爹爹已经命人去知会京尹司,大伯父在这里哭,倒不如寻二哥商议,近几年他在御林军中也算上一号人物,或者有法子可想!” “他能有什么法子?”侯氏皱眉,向莫寒月嗔怪望去一眼,说道,“莫说你二哥只是一个四品,纵然二品三品又能如何,没有圣旨,御林军岂能随意出京?” 朱氏听她提到圣旨,倒是又得了主意,忙转向她,说道,“弟妹,府上的两位小姐都在宫里,二小姐又是皇后,不如请她求求皇上?” 侯氏骤的站起,皱眉道,“皇上?你要皇后去求皇上理会你们这等小事?” 还真把皇帝当你家女婿了! 老夫人脸色大变,喝道,“你大哥一家几十口子人命,怎么会是小事?” 侯氏一噤,说道,“母亲息怒,儿媳是说,这大梁朝多少大事等着皇上处置,大哥这事虽说事关人命,又岂能与家国大事相比?” 老夫人虽然心中气恨,可她这话又不能驳,只得道,“难不成你大哥的事,就不再管?”向侯氏狠望一眼,又去瞧卫东亭。 卫东亭苦笑,说道,“自然要管!”门外唤进管家,说道,“你再去京尹司催,问几时能够出兵,再带帖子去兵部冷大人府上,请他务必通融!” 管家躬身应命,急急退去。 老夫人冷哼一声,说道,“你也是当朝一相,那兵部尚书不过区区二品,做这么点子事,还要几次三番下帖子去请!” 卫东亭苦笑,说道,“儿子虽是丞相,可是朝廷对兵马管束极严,纵然是武将,等闲也不敢轻调兵马,何况是儿子?” 老夫人咬牙不理,向莫寒月望去一眼,说道,“峻王妃方才所言也有些道理,你们府上的老二在军中这几年,总有些人脉,说不定还当真能调出人来。” 卫东亭无法,只得道,“儿子使人去问,看他不在值上,回来一趟就是!”唤来一个小厮,到御林军营里去打问。 半个时辰之后,外头终于传过信儿来,说兵部已调拔了一千兵马,京兆尹杨宗平亲自带兵出城,向驿站而去。 朱氏闻言,刚停的泪又落下,说道,“隔这许久,也不知……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来得及才有鬼! 莫寒月微微勾唇。 侯氏听到她的哭声,不自禁皱起眉头,揉一揉额角,满脸都是不耐。 莫寒月看在眼里,不禁好笑,突然问道,“要说大伯父、大伯母这会儿回来,怎么城门还没有关吗?如何进城?” 朱氏一声儿长哭刚刚拉响,又被她截回去,说道,“自然是打着相爷的旗号,若不然那些守兵如何会开城?” “哦!”莫寒月扬眉,向卫东亭望去一眼。 卫东亭微微皱眉,眼底也闪过一抹不耐烦,看一眼老夫人,又转过头去。 莫寒月淡淡道,“事到如此,大伯母哭也无用,好歹已到京城,万事还有相府呢!” 这是一句话,就把这一大堆事揽在相府身上? 侯氏瞠目,想要呵斥,又碍着她王妃的身份。 正这个时候,听到门外丫鬟回道,“相爷、夫人,二公子回来了!” 跟着帘子掀起,卫敬飞大步进来,目光只是在厅里一扫,先给莫寒月见礼,又去见过老夫人和侯氏,才向卫东亭问道,“儿子才刚换值,就听说爹爹命人来唤,不知何事?” 眼前这一堆子人,你就没看到?还说有什么事? 莫寒月不禁好笑。 卫东亭简略将卫东明一家遭遇说一回,说道,“原是你大伯等不及京尹司出兵,王妃说或者你有些法子。” 卫敬飞向莫寒月望去一眼,点头道,“虽说御林军不能轻易出城,儿子在禁军中倒还认识几位将领,多的不敢,调几百人马出城想来还不至于为难!” “你听听!你听听!”老夫人手掌在案上拍的“啪啪”直响,叫道,“若方才立时就去唤他,又岂会等到这会儿?” 莫寒月浅笑,说道,“方才也是十一多嘴,二哥既然是刚刚换值,方才就是去,也寻不出人来!” 老夫人被她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 卫敬飞又简略问一回,说道,“既然有兵部的人去,倒不必再行调兵,儿子带几名亲兵前去迎迎,瞧有什么事,也好拿个主意!”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 卫东明点头谢过。 莫寒月见卫敬飞离去,这才款款起身,说道,“眼瞧已过子时,闹这大半夜,老夫人和大伯、大伯母想也乏了,不如先去歇息!”转向芳草,说道,“芳草姐姐知会前门的小厮,若有消息,速速来报!” 她虽不当家,可是这几句话说出来,处置的妥妥当当,旁人又如何能说出个不字来?卫东明夫妇虽说仍是心中凄惶,可又不能呆在正房里不走,见卫敬行来请,只得跟着起身,往客院里去。 莫寒月直到送老夫人离去,这才又辞过侯氏,向院外来。 虽然闹到半宵,这一夜,倒是这几年来,莫寒月睡的最甜美的一觉,直到天光大亮才醒了过来。 丹枫听到里边的动静,从外头进来,见她起身,含笑道,“奴婢想着小姐闹那半宵,想小姐多睡会儿,怎么这会儿就起?” 莫寒月好笑,说道,“都这会儿了,还不算晚吗?”由她服侍洗漱,问道,“前头可有消息?” 丹枫轻轻摇头,说道,“还不曾听说,想来是大雪下路滑,一时回不来!” 莫寒月点头,想一想说道,“他们回来,这府里必然又是一顿狼嚎鬼哭,我不耐烦再去,一会儿你吩咐前头备车,我们去靖国公府躲躲去,也免得罗姐姐一个人孤寂!” 丹枫答应,又忍不住低笑,说道,“昨儿那大半夜的,劝小姐不要去,小姐还非去不可,如今倒又躲开清闲来!” 莫寒月微微勾唇,说道,“昨儿只是小厮嘴里听听,不知详细,自然要去,如今知道,又有什么好瞧?” 主仆说笑,传早膳用过,夏儿寻厚厚的衣裳出来,替莫寒月里里外外的裹上,轻声道,“瞧这外头,雪虽是停了,又起了风,怕比昨日还冷。”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不过是去罗府,又是坐车,不打紧!”留夏儿在府,只带着丹枫往前头去。 入罗府大门,丹枫自去寻自己的小姐妹说笑,莫寒月径直向后园里来。 罗雨槐听到她来,忙迎出屋来,说道,“怎么地上的雪还没有化,你倒跑来,也不怕冻着!”忙携着她的手进屋。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是我们府里有些事烦心,妹妹到姐姐这里躲躲!”将昨夜的事简略说一回。 罗雨槐大吃一惊,说道,“怎么天子脚下,竟有凶徒血洗朝廷官员满门,这还了得?” 莫寒月淡道,“许是他三年知府,得罪下什么人!” 罗雨槐虽不知卫东明是何等样人,可是素知卫东亭盘剥牟利,轻轻点头,说道,“若当真如此,也是他自取其咎!”见莫寒月神色淡淡,自然也不放在心上,转话道,“怎么我听说,昨儿我刚回府,你就被谢姐姐唤去?” 莫寒月轻笑,说道,“姐姐倒是好灵通的消息,是谢姐姐那里藏着好吃的果子,偏只给妹妹留着,姐姐白惦记!” 罗雨槐好笑,推她道,“是管家在门里听到罢了!” 莫寒月点头,将杨露笛滑胎的事说一回,怕她担忧,隐下边关一节。 在靖国公府消磨大半日,直到午后,才告辞回府。 罗雨槐一路送出府门,不舍道,“如今这府里人少,妹妹素日无事,多来走动!” 莫寒月含笑应过,又再与她辞过,才扶着丹枫的手上车。 就在此时,只听不远的街上一阵纷乱,一骑骏马疾驰而过,马上人身穿红色罩衫,边纵马疾驰,边扬声呼道,“西疆军需不继,军情紧急!” “西疆军需不继,军情紧急!” “西疆军需不继,军情紧急!” …… 一路高呼,疾驰而过。 罗雨槐听到,大吃一惊,冲下石阶,一把抓住莫寒月,连声道,“十一,他在喊……在喊西疆,说军情紧急?” 莫寒月听到,也是微微一怔,又不愿她担忧,说道,“还是那日三公子所说,西疆将士的冬衣还不曾运去!” 罗雨槐顿足,说道,“昨儿三哥刚走,就下这一场大雪,也不知道他怎么样,偏又来这一封急报!” 莫寒月略思,含笑道,“姐姐莫急,这战报这会儿进城,中途想来会遇到三公子,我们去一问就知!” 罗雨槐点头,也顾不上传唤自己的马车,跟着莫寒月上车,一路向兵部而来。 兵部尚书冷钰山见到莫寒月,只觉头疼,忙将西疆的战报取出,说道,“是峻王催促冬衣的奏折,微臣即刻去户部催讨,王妃放心就是!” 莫寒月取过细瞧,果然再没有旁的事,微微点头,问道,“送战报的信使呢?” 冷钰山忙道,“那信使一路赶回,早已冻的全身冰冷,臣命他在屋子里歇息!”又一迭连声命人去唤。 信使赶来,莫寒月等他见过礼,瞧着眼生,问道,“不知你是哪一路的兵马?” 信使却认得她,重又跪倒见礼,说道,“峻王府亲兵小队长吴达,见过王妃!” 原来是峻王府的亲兵! 莫寒月点头,摆手命他起身,这才问道,“如今西疆军情如何?” 吴达微愕,向冷钰山望去一眼,才道,“王爷据关以守,沿山谷扎下三重阻碍,据黑岩大军于山外!” 罗雨槐忍不住,问道,“西疆的天气如何,可曾下雪?将士们可能抵挡得住?” 吴达应道,“小人出发前,还不曾下雪,只是风势极猛,关里还好,山上却难抵挡。” 莫寒月扬眉,问道,“那黑岩军呢?” 吴达苦笑,说道,“黑岩军的冬衣早已上身,如今还虎视关外不肯退去!” 冷钰山虽是文臣,但掌管兵部多年,多少知道些兵法征战,听到这里不禁心惊,说道,“那岂不是随时都会反击?” 如果是在自己这边的将士冻饿交加下反击,那前次峻王好不容易得来的胜利,岂不是又全部白废? 吴达点头,说道,“冷大人所言极是,我们王爷急的很,又不能将那三重大营的兵马撤回,正急盼冬衣呢!如今盛京又这样的大雪,也不知道西疆如何?” 也就是说,再没有冬衣,首先关外的三重阻碍就难守住。 莫寒月扬眉,向冷钰山望去一眼,说道,“我们不过问些王爷和罗大公子的情形,大人不必在此相陪,倒不如去催促户部!” 冷钰山点头,说道,“臣即刻进宫请旨!”向莫寒月告个罪,命人备轿,往皇宫而去。 直到冷钰山的官轿走远,莫寒月才将兵部近前的人挥退,向吴达问道,“你昨天入山,可曾遇到罗三公子?” 吴达点头,说道,“王妃纵不问,兵部的事情一了,小人也要往靖国公府去一趟,替罗三公子传个口信儿,说他一切安好,请罗五小姐放心!” 罗雨槐轻吁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说道,“昨儿三哥出发不到半日就下那样的大雪,生怕他在山里出什么意外!” 吴达含笑,说道,“这场大雪果然凶猛,倒是那山里有物遮挡,不打紧!”左右瞧瞧,见近处没有兵部的人,才低声道,“王爷请王妃放心,说这几日的战报,王妃不必放在心上!” 敢情除了这一封,后边还有? 峻王这小子又搞什么鬼? 莫寒月点头,说道,“如此最好!” 问到罗进的消息,二人也不再多留,叮嘱吴达几句,出兵部回府。 莫寒月先送过罗雨槐,再转回相府时,已是申牌时分。马车还没有驰到府前,就已听到府门内哭声震天。 丹枫吃一惊,伸长脖子向车外张望,说道,“又发生何事?” 还能是何事? 莫寒月眉目微动,轻叹一声,说道,“我还道出去一日就能避开,哪里知道还是撞上!”等马车停稳下车,扶着丹枫的手款款向府内而来。 跨入府门,只见满地白布覆盖的尸体,白布上还渗出殷红的血迹,丹枫惊的目瞪口呆,喃喃道,“这……这是……这是什么……” 见到她们回来,侯氏一个箭步从正厅窜出来,哪里还有一丝当家主母的端庄,一把抓住莫寒月的手,说道,“十一,你瞧瞧,他们……他们府里死了人,竟将尸体运到我们府里来,这……这成何体统?” 这一会儿,朱氏一步一哭,也跟着出来,说道,“弟妹,我们三年不在盛京,那宅子如何下脚,你……你侄儿们落到如今这步田地,不过是借你的院子留几日罢了,怎么就非要抬出去?”说完,又掩面大哭,摸着最先的一具尸体,哭道,“敬轩,我的儿啊……” 卫婵娟、卫娥眉姐妹二人跟着出来,也不禁跟着号哭。 原来是昨夜蒙难的长房公子和家人! 丹枫轻吁一口气,低声道,“怎么金子银子不放旁人府上放,这等晦气的事儿,说的如此有理?” 她这话虽轻,可是身边的几人还是听到。 侯氏连连点头,说道,“可不是,若不是我们敬飞,他们府上这些人还不抛骨荒郊?如今帮着抬回来,倒赖上我们相府。连一个小丫头都懂的理儿,偏你堂堂四品夫人,竟做这等没脸的事!”向管家一指,喝道,“他们不敢抬走,你唤人丢出去!” 朱氏大急,大声道,“你……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敬轩……敬轩可是卫氏一族的长房长孙,如今人没了,这府里竟不容他停灵吗?” “大伯母!”莫寒月在侯氏手腕轻拍,示意她安静,才慢慢向朱氏走去,说道,“敬轩大哥虽是卫氏的长房长孙,这相府可不是卫家的祖宅,怎么就要给敬轩大哥停灵?况眼瞧着年下,各府各宅,各大世家都要轮流宴请,这许多的尸首停在相府,敢情是不让旁人登门的!” 朱氏被她说的张口结舌,愣怔一瞬,才尖声叫道,“你们只顾着你们相府做人家,竟就不顾旁人死活……”抱住卫敬轩的尸身,放声痛哭。 这个时候,老夫人一手扶着丫头,一手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从厅里出来,看着满地的尸体,眼里全是伤痛,看看莫寒月,不敢对她如何,却指向侯氏,说道,“你……你这个毒妇,总嫌我多疼长房这几个孩子一些,巴不得他们出些差错,如今人没了,你……你竟然还是容他们不下!” 侯氏脸色阵青阵白,忍气道,“母亲,凡事抬不过个理字,这相府本就是相爷自个儿挣来的产业,和长房可没有一点儿干系。如今长房占着祖宅整处院子,怎么连几具尸首也停不下,偏来停在相府,这大年节下,岂不是晦气?” 老夫人大怒,手中拐杖在地上敲的梆梆响,大声道,“是相爷挣下的又如何,他是老身的儿子,东明是他兄长,他又岂有不尽心的?” 侯氏气的胸口气伏,结结巴巴道,“那又如何,长房……长房就能欺人至此?” 丹枫听双方争吵不休,看着那满院子的尸体又觉碜人,悄悄一扯莫寒月衣袖,轻声道,“小姐,这府里当真要停这许多尸首,我们要出府,岂不是每日要从这里过?” 莫寒月抿唇,轻声道,“不打紧!”慢慢上前一步,在侯氏耳畔道,“母亲今儿也乏了,不如回去歇着,这里交给十一!” 侯氏扬眉,侧头向她注视片刻,疑道,“你……” 当初她一张嘴,就把卫婵娟、卫娥眉二人留下,如今还生怕她又把这些尸体留在府里。 莫寒月低笑一声,说道,“母亲放心,十一又不糊涂,留这些东西给自个儿找晦气!” 侯氏这才放心,看老夫人一眼,又不知寻个什么借口,索性身子一歪,倚到莫寒月身上,叫道,“嗳哟……嗳哟……头疼死我了……” 她这会儿倒机灵。 莫寒月好笑,一把将她扶住,忙道,“想是昨儿大雪下又吹了风,快扶母亲回去歇息!”向习妈妈使个眼色,将侯氏推到她的跟前儿。 习妈妈会意,忙道,“老奴还说,昨儿大半夜的,闹那一场,仔细身子,夫人偏要逞强!”向莫寒月略一示意,扶着侯氏向后宅去。 朱氏见她一走,这满地的尸体还没有安置,不禁大急,叫道,“弟妹,你……你回来……” 老夫人也是气的拐杖连敲,骂道,“杵逆不孝的东西!”转头两侧去望,问道,“老二媳妇呢?”到如今,也只有侯楠能做主。 而侯楠也不是蠢人,一见尸体进府,早已经藏的无影无踪,决不离这两房的破事。 莫寒月淡淡一笑,慢慢踩过满地的白布,从尸体中间穿过。这一瞬,脑中再次闪过法场上那满地身穿白色囚衣的尸体,还有那辅天盖地而来的鲜血,不觉深吸一口气,鼻中闻到浓浓的血腥味儿,只觉说不出的畅快。 老夫人和朱氏一个阶上,一个阶下,只见她不疾不缓的从满地的尸首间穿过,竟然没有一丝的惧怕,倒一时停住了呼喝哭喊,齐齐怔忡向她望来。 莫寒月在朱氏身边停住,目光在她身前的尸身上略停,微微弯腰,在朱氏耳畔道,“大伯母,几位兄长既然已死,大伯母就再也指望不上,又何必为了此事,断自个儿的后路?” “什么?”朱氏吃惊的望着她,想到她所讲也是实情,自己引以为傲的三个儿子,一个孙子,是再也回不来了!一时悲从中来,又再号哭出声。 莫寒月慢慢蹲下,掀开白布细瞧一眼卫敬轩的眉眼,心里暗赞一声,“倒是一表人才!”抬头向朱氏道,“大伯母该当庆幸,当初早几个月将两位姐姐送回京来,若不然,日后当真再没有依靠!” 朱氏连连摇头,哭道,“他们兄弟几个没了,几个女儿又有何用?” 莫寒月轻笑一声,说道,“大伯母是一口怨气没处吐去,才来找相府的晦气。只是,纵然相府应你将灵柩停在相府,大伯母又有何好处?” 朱氏咬牙,默然不语。 莫寒月淡笑,说道,“今日大伯母若肯将这些尸体抬回老宅去,十一应你,尽快给两位姐姐寻两门好亲!” “什……什么……”朱氏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儿来。 卫婵娟、卫娥眉却将这话听的真真儿的,互视一眼,立刻停住哭声,满眼殷切,向朱氏望来。 第237章此事怎么了结 莫寒月挑唇,轻声道,“几位兄长已逝,大伯母只是沉浸在伤痛中,于事无补。如今各地州府官员回京述职,若是为两位姐姐选一门好亲,岂不是日后也是个倚靠?” 是啊,如今儿子没了,正是要为自个儿日后打量的时候! 朱氏怔怔出一会儿神,终于点头,说道,“王妃言之有理,可是……可是……”嗫嚅两声,才轻声问道,“不知王妃指的是谁?可是景郡王?” 竟然也惦记景郡王,你倒不傻! 莫寒月心底冷笑,轻轻摇头,说道,“谁不知道景郡王的婚事连皇上也不能强赐,何况他是峻王的皇叔,十一又如何劝说?” 朱氏脸上顿时露出一些遗憾,想了想,又问,“是靖国公府上的公子?” 还尽捡好的惦记!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如今靖国公府上的几位公子都远在边疆,不知几时能回!” 朱氏一听,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顿时脸色阴下,又伏在卫敬轩尸身上哭起来,“儿啊……我的敬轩……” 莫寒月忍下翻白眼的冲动,向她耳边凑近,说道,“如今十一虽说不准是谁,但一品二品大员府上的嫡妻,总还是可以盘谋!” 一品二品? 朱氏一声,一句哭声顿时噎了回去,抬头问道,“当真?” 莫寒月点头,说道,“当真!” 朱氏又犹豫一瞬,说道,“你……你是说嫡公子?” 莫寒月勾唇,点头道,“到时自然还要与大伯母商议!” 卫婵娟、卫娥眉二人闻言,都不禁怦然心动,一边一个扶住朱氏,唤道,“娘……” 如今这几个兄长一死,她们日后也就失去倚仗,如果能趁机寻一门好亲,自然是上上之策,哪里还顾上是不是罗家的公子? 朱氏又想片刻,这才露出喜色,连连磕头,说道,“多谢王妃!” 如今闹到这个地步,若不依莫寒月,瞧侯氏那副模样,也断断不会管这许多人的丧事,僵持下去,自己的儿子、孙子暴尸不说,事情也无法了局,倒不如现在应下,还能为女儿谋两门好亲。 莫寒月慢慢站起,转身向四周的尸体望去一眼,问道,“可要唤家人帮忙?” 朱氏连忙点头,刚露的笑容又再落下,低声泣道,“如今我们府上损这许多人命,哪里还有人用?” 莫寒月点头,这才向门口的管家问道,“三哥呢?” 管家忙躬身回道,“三公子说,今儿是此次登榜的举子宴请,一早出府,还不曾回来!” 原来也是躲了出去! 莫寒月挑了挑唇,问道,“那四哥呢?” 管家忙道,“四公子说变天时双腿疼痛,在后头歇着!” 这个也不笨! 莫寒月好笑,点头道,“你命人去请一回四公子,就说是我说的!”顾自向厅里去。 管家连忙应命,吩咐小厮去请。 隔好一会儿,卫敬岩才由小厮推进厅来,目光扫过老夫人和朱氏,躬身给莫寒月见礼,说道,“不知王妃有何吩咐?” 莫寒月点头,说道,“如今长房出这等事,终究是一家人,我们不能不管,就劳四哥唤几十个家人来,将长房的几位兄长送回老宅罢!” 这么容易? 卫敬岩微愕,向朱氏望去几眼。 朱氏垂泪,说道,“有劳四公子!” 卫敬岩实不知莫寒月用了什么法子,但想自己和卫敬行的婚期将至,府里停着这许多尸体也果然晦气,忙应一声,唤过管家吩咐,又道,“长房的人少,我们拨些人手过去帮衬,再从帐房支些银子,备几口上好的棺木,再命人各府去报丧!”短短几句,将事情吩咐妥当。 后宅里,侯氏听说那一大片的尸体已经装殓抬出门去,这才轻吁一口气,一迭连声的命人将前院冲洗干净,又唤来莫寒月,问道,“你怎么将那疯妇说服?”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不过是许些小利罢了!” “小利?”侯氏皱眉,说道,“什么小利?” 莫寒月含笑,说道,“横竖不伤我们相府几分,母亲放心就是!” 侯氏巴不得省点事,说道,“你只记得将长房的人送出去,瞧着碍眼!” 莫寒月含笑点头,说道,“十一知道!”又坐着闲话一回,这才辞出,向自个儿院子里来。 卫东明回京途中遇袭,卫氏长房三子俱亡,这个消息传开,盛京城中各大府门顿时如炸锅一般。倒不是对卫东明那几个子孙如何看重,却是因天子脚下,盛京城郊,竟然有这样的事而人心惶惶。 如此情形,京兆尹杨宗平也不敢怠慢,催促差役查明凶徒的来路。 城中风声越来越紧,那一日,卫敬飞终于按捺不住,传话进来,求见莫寒月。 莫寒月将他唤入,含笑道,“这几日不见二哥,想来是年关将近,宫里又忙的很!” 卫敬飞心不在焉,随口应承几声,这才道,“因长房一案,这几日京尹司查的极紧,不知此事能如何了解?” 莫寒月扬眉,问道,“二哥急什么?” 卫敬飞脸色微变,说道,“这不是妹妹想的法子,如今怎么又不认?” 莫寒月扬眉,淡笑道,“妹妹给二哥出了什么法子?” 卫敬飞呼的站起,说道,“自然是斩草除根!” 莫寒月抬眸向他一望,淡道,“妹妹几时说过这样的话,二哥岂不是会错了意?” 我可没有说让你杀人。 卫敬飞脸色骤变,呼的站起,咬牙道,“卫十一!”但想莫寒月的话,虽然说的极为分明,可也当真没说出“斩草除根”的话来。 莫寒月挑眉,含笑道,“二哥又恼什么?” 卫敬飞咬牙,默然片刻,又再坐下,说道,“事到如今,我只想知道,有没有法子尽快了结?” 莫寒月垂眸,淡道,“卫氏长房?又不比相府,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门庭,有些事端一冲,朝廷另有事情忙碌,此案自然也就搁下!” 卫敬飞一愕,想一想,原是此理,不禁大喜,点头道,“还是妹妹聪慧!” 莫寒月见他要走,又将他唤住,问道,“二哥打算用什么事,来将此事冲淡?” 卫敬飞倒被她问住,愣怔一瞬,问道,“王妃可有什么好法子?” 蠢材! 莫寒月摇头,不禁心底轻叹一声,说道,“寻常的事,难以引起朝野轰动,妹妹听说,这几日西疆又有几份战报入京,二哥何不在百姓中做做文章?” 从吴达进京开始,每隔两天,西疆就会有一封战报入京,都是像吴达一样,从城门外就大声呼喊,穿过半个盛京城,直到兵部。无一例外,是西疆催讨军需。 一连几封这样的战报进城,不要说盛京的百姓人心不稳,就连朝中,也早已人心惶惶。 卫敬飞听到“西疆”二字,不禁眉峰一动,说道,“原来妹妹是想借二哥之手相助峻王,何不明说?” 心里盘算,自己做这件事,能不能从她身上讨些好处。 莫寒月浅浅含笑,说道,“妹妹此计,不过是一举两得,二哥若是不愿,妹妹也不相强!” 卫敬飞见她淡了颜色,忙道,“哪个又说不愿,为兄不过是说笑两句罢了!”抬头望天,翻着金鱼眼想了半天,又回莫寒月身侧坐下,说道,“却不知要如何借用此事?” 真是蠢到家了! 莫寒月暗叹一口气,侧过头,先悄悄深吸一口干净空气,这才凑首到他耳畔,轻声低语。 卫敬飞听的连连点头,起身向她一礼,说道,“如此一来,朝廷自然不会再理会那等小事!”又再谢过,这才兴冲冲离去。 腊月天,正是天寒地冻。每年这个时候,盛京城的百姓已渐渐放开手里的活计,备办年货,街上说不出的热闹。 那天下午,只见西城门外又一骑快马疾驰进城,酒楼上遥遥望见,就有人轻轻摇头,说道,“又是西疆的急报,这等天气,说是冬衣还不曾送去,西疆的将士,岂不是非常辛苦?” 另一人点头,叹道,“要说这峻王可是当朝的王爷,皇上的亲侄子,怎么边疆征战,连军需都讨不下来?” 前一人看看左右,才悄声道,“你们可不知道,这位峻王是棣亲王的嫡长子,听说这江山,本该是他的!” “嘘……”第三个人连忙制止,“皇室的事,还是不论的好!” 前两人缩缩脖子,不敢再说,隔窗向西望去。 这一会儿,进城的快马已近了几分,已能看清身上红色的罩衫,果然听他一边纵马疾驰,一边扬声高呼,“西疆军需不继,军情紧急!” “西疆军需不继,军情紧急!” “西疆军需不继,军情紧急!” …… 一边扬声高呼,一边穿过长街,向兵部疾驰。 酒楼上的人听到,对视一眼,轻轻摇头,却不敢再议。 哪知刚过不久,就见远远的西城门外一阵大乱,跟着无数的人群纷涌而入,向城里漫来,走的近些,竟然都是些篷头垢面的乞丐。 酒楼上的人都是一惊,说道,“眼看到了年下,怎么会有如此多的乞丐进城?” 还不等旁人应,已经有乞丐向这里涌来,有一名老妇走不动,跌坐在酒楼前的石阶上,颤颤悠悠的哭道,“老天呐,这可让人怎么活啊……” 方才提醒同伴的人轻声说,“原来不是乞丐,竟似哪里的难民!” “难民?” 这两个字,远比乞丐还让人吃惊。 有路旁的百姓忙围过去,一个妇人问道,“大娘,你们这是从哪来啊?出了什么事?” 老妇摇头,哭道,“我们是西疆的百姓,黑岩国的大军打来,本来峻王已经抵挡住,哪知道,从上个月,就听说关上不安宁,说是黑岩军随时会打进来,我们只好离乡背井,逃进京来……” 黑岩军随时会打进来…… 这一句话,顿时引起一阵骚动,众百姓面面相觑。突然人群中有一个人道,“方才那位报信儿的军爷不是说,西疆缺什么军需?那是什么?” 另一人道,“听说是冬衣还不曾送去,你们说,咱们成日窝在屋子里,还冻的发抖,西疆风大,没有冬衣,可怎么是好?” “你是说,这等天气,西疆的将士还穿着夹衣?” “是啊,要不然峻王怎么两天一封奏折的催冬衣?” “这朝廷是不顾将士的死活啊!” …… 一时间,百姓中议论纷纷,越说越是激奋。 那阶上逃难来的老妇连连点头,抹泪道,“如今也只我们在宁兴关附近的百姓逃来,如果被黑岩国大军破关,这边可是千里平原,再没有什么山啊关的挡着,怕很快就能打来盛京!” “啊?”这一句话,顿时令在场百姓一团纷乱,有人大声嚷道,“朝廷不顾百姓的死活也倒罢了,难不成皇上连江山也不要了?” “他只顾着钳制峻王,又哪里还理得了百姓?” “昏君!” 群情激愤,长街上已是一片大哗。 这个时候,就听人群中有人振臂大吼,“我们上兵部,为西疆的将士请命去!” “好,我们去替西疆将士请命!” “走,我们去兵部!” 激愤中的百姓,自然一呼百应,滚雪球一样,人群越聚越多,向兵部涌去。 “小姐,会管用吗?”酒楼上的隔间里,丹枫轻轻将支起的窗户半放,挡去一些窗外的寒意。 莫寒月淡淡一笑,摇头道,“此举只能解二公子之围,峻王所要的军需,怕未必能立时奏效!” 夏儿急道,“小姐,这可怎么办?西疆那许多将士冻着,咱们王爷要怎么打仗?” 莫寒月微微一笑,抿唇道,“横竖冻不着王爷!” 夏儿连连顿足,说道,“小姐怎么也不急,万一……万一真的像那婆婆所说,黑岩大军打来,王爷自个儿又怎么抵挡?” 丹枫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伸指在她鼻尖一刮,说道,“你呀,就不记得小姐赚的那一百万两银子?” “一百万?”夏儿一怔,瞪眼瞧她片刻,突然“啊”的一声大叫,喜道,“你是说,小姐的一百万两银子,早已变成冬衣、粮草送去西疆?” 丹枫抿唇,点头道,“若不然,小姐岂有不急的道理?” 夏儿疑惑,说道,“既然有军需,王爷为何还两天一封奏折来催?” 莫寒月轻叹一声,说道,“一百万两银子,终究有限,集齐冬衣,就缺了粮草,再说……纵然不缺什么,朝廷该支的军晌,总还是要讨的!” 主仆三人议一会儿,见没有热闹可瞧,正起身要走,突然就见西城门外又一骑快马入城。夏儿眼利,大声道,“小姐,怎么又是朝廷的战报!” 跟着莫寒月这些日子,她已经知道,身穿红色罩衫的,都是边疆送来的战报。 莫寒月也不禁扬眉,命丹枫将窗扇推高一些,凝神向那骑快马注视。 马儿越驰越近,马上人的眉眼都已能瞧清,他却并不像前一骑一样纵声大喊,而是目光紧紧锁着前方,向兵部疾驰。 “怕不是王爷的人!”丹枫皱眉。 莫寒月点头,说道,“走,我们也去瞧瞧!”转身向楼下来。 此时兵部门外,早已人潮熙攘,激愤中的百姓将兵部大门围的水泄不通,大声叫,“要朝廷速速给西疆调拨军需!” “对啊,快些给西疆的将士送冬衣去!” “对啊,你们留在京里的官儿,哪知道边疆的辛苦?” …… 正在叫嚷,就见后一封战报送到,一轰涌上,连声问道上这,“军爷,可是西疆的战报?” “军爷,西疆打起来了吗?” “军爷,黑岩国的大军离我们还有多远!” …… 那信使急的连连跺脚,说道,“各位乡亲,你们堵着兵部的大门,让军报送不进去,岂不是误了大事?” 众百姓一听,不禁大嚷,叫道,“果然是出了大事,可是宁兴关被攻破?” “果然是黑岩大军打了过来!” …… 听着众百姓越猜越奇,仿佛盛京城已经兵临城下一般,无论信使如何解释,又哪里有人会听。 信使无法,只得弃马,拼命挤进人群,逃入兵部的大门。 莫寒月坐在马车上,目睹眼前这一幕,向牧野道,“我们去兵部的后门罢!” 既然有紧急军情送来,又不是峻王的人,想来当真有什么事发生。 牧野应命,唤胡二调转马头,绕到巷后,向兵部的后门而来。 果然,莫寒月车子还不曾到,就见兵部的后门悄悄打开,兵部尚书冷钰山做贼一样的出来,一眼看到莫寒月的车子,顿时如霜打了一般,只得上前见礼。 莫寒月下车,将手向他一伸,含笑道,“拿来!” 冷钰山无法,只得袖子里取出一封奏折送到她手上。 莫寒月展开扫望一眼,抖手扔回到他的怀里,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淡淡道,“冷大人这是戏弄十一?” 戏弄她?谁敢啊? 冷钰山顿时一头冷汗,忙假意看一看丢回来的奏折,忙道,“是下官取错……取错了……”忙又换过一封,双手奉上。 莫寒月细看一回,点头道,“原来是关宁府的急报,这倒是一件好事!”交回给冷钰山,说道,“峻王那要军需的奏折,还劳冷大人多多费心!” 冷钰山忙躬身连应,见她再没有什么话说,这才告个罪,上轿向皇宫赶去。 看着他走远,丹枫忍不住轻声问道,“小姐,关宁府的奏折说什么?” 莫寒月微微勾唇,说道,“关宁府报,说已有七路义军赶往宁兴关!” “义军?”夏儿顿时张大眼,喜道,“小姐,那王爷岂不是又有人相助?” 莫寒月低笑一声,向牧野望去,恰与他四目相对,都是了然的一笑。 什么义军?那是孟少涵的人马。他兵分七路,如此一来,每路只是几千人,就不会引起旁人怀疑。 牧野倒有些担心,轻声道,“小姐,既然皇上有心为难王爷,如今这封奏报入京,会不会又想出什么法子为难义军?” 莫寒月点头,想了一瞬,点头道,“不管他会不会,必定会召集朝臣议事,你命人给静安王府传个信儿,说我在靖国公府相侯!”径直上车,往罗府而来。 一连两封战报,罗雨槐也早已得信儿,见莫寒月来,扬眉问道,“怎么今儿会有两封奏报,都是峻王催讨军需的奏折?”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是有几路义军,已过关宁府!” 罗雨槐点头,冷哼一声,说道,“朝廷不发军需,也不知有多少将士寒心呢!”抓住莫寒月的手轻摇,说道,“十一,西疆那可是八万将士,你备的那些军需,当真够用?”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能挡一时罢了!” 罗雨槐急道,“这可如何是好,若朝廷仍然不发军需,峻王和我大哥岂不是要坐以待毙?”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我有多少银子,一早儿就传信儿给峻王,他心中有数,想来自会设法应付。” 罗雨槐点头,说道,“大哥十四岁投军,什么场面没见过,想来也不会坐困愁城!” 莫寒月点头,轻声道,“其实一个月前,天气刚寒,他们大可一鼓做气,再胜一场,彻底打压黑岩军的气焰,令他们不敢轻易进犯,可是不知为何只是死守?” 罗雨槐挑眉,突然笑起,说道,“说不定当真是峻王怕冷!” 莫寒月也忍不住一笑,摇头道,“除罗大哥、罗三哥之外,他手中还有孟将军、邹大公子、孙大公子几员猛将,也不必他亲自动手,黑岩大军初败,任谁出去,都会立下奇功!” 痛打落水狗而已! 罗雨槐点头,皱眉道,“就像傅姐姐说,峻王那小子,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是啊,这一回,连她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呢!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两封战报送来,谢大哥他们必会进宫议事,我已命人给静安王府留话儿,一会儿谢大哥必会往这里来!” 罗雨槐好笑,说道,“怎么你要与谢大哥议事,却约到我们府上?” 莫寒月轻笑一声,叹道,“谢姐姐进宫之后,静安王府我们已不能随意前去,免得王妃还要支应我们,倒是你这里自在些!” 罗雨槐点头,叹道,“虽说小静安王王妃也对我们亲厚,终究不似谢姐姐。”说起谢沁,倒是颇为思念,说道,“我已有些日子不见谢姐姐了!” 莫寒月点头,轻声道,“我前几日进宫,倒在她宫里坐半日,她一切都好,姐姐放心就是!”二人说着话,往前边罗越的书房来。 两封奏报送进宫里,宇文青峰如常召集群臣议事。 近一个月以来,峻王是两天一道催讨军需的折子,群臣也就两天被召回宫中议一回事。此时立在殿上,小静安王谢霖,武安侯萧枕江等人都是一脸的无奈。 每次不管如何议事,在殿上如何争论,任众将如何求恳,皇帝最后都是一句“再议”,就将折子搁下。如此十几次,大伙儿只要一听说峻王的折子进京,就说不出的头疼。 这叔侄二人较劲,苦的可是边疆的将士和朝中众臣。 宇文青峰瞧过峻王的奏折,向冷钰山一望,问道,“冷大人以为呢?” 冷钰山心里苦笑,嘴上却只能说道,“皇上,连着几场大雪,山路难行,粮车押送不易,纵然今日启程,怕也要一个月才能送到。” 户部尚书范承伯忙道,“皇上,如今已近年关,南疆叛乱、渭南水患的亏空还不知道哪里填补,纵要调粮,又岂能一时而就!” “范大人!”小静安王谢霖忍不住出声,说道,“峻王一个月之前就已在催讨粮草,为何户部一拖再拖?直到今日,还说不能备齐?” “小静安王!”范承伯转向他施礼,说道,“方才臣已说过,是因为南疆叛乱和渭南水患,国库已十去七八,这亏空如今还没有补上,实在筹不出粮晌。” “南疆叛乱?”景郡王微微扬眉,淡笑道,“范大人,本王怎么记得,南疆叛乱,本王只收到二十万两银子的军晌。纵没有叛乱,那驻守南疆的将士是不吃粮的?怎么就偏在此时落下亏空?” 温润的声音,淡然的语气,不显凌利,却字字直指要害。 范承伯老脸微变,说道,“王爷不知,往年的军晌,都是年关才发。今年只因为南疆叛乱,早早发下,如今到了年关,又不能不让将士们过年,总要再拨一回,这一来二去,就会有几十万两银子的亏空!” “年关拨下?”景郡王冷笑,说道,“范大人,虽说边关路途甚远,一向不比京兵是每个月发军晌的,可也不是一年一次罢!南疆叛乱是在七月,分明拿的是夏季该发的军晌,怎么就算在这年节的头上?” 宇文青峰见范承伯说不出话,不由皱眉,说道,“十三,这军晌调配,自有军需官,你又哪里知道的清楚?”一句话含混过,又看第二封奏折,点头道,“关宁府报,有七路义军前去支援宁兴关!” 冷钰山忙道,“如此一来,宁兴关当可固若金汤!”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想不到我大梁有如此百姓,也是难得,既然如此,就再等等罢!” 还等…… 谢霖扬眉,正要站出再说话,被身后武安侯萧枕江拉住。 止住谢霖,萧枕江慢慢站出,向上行礼,说道,“皇上,今日城里,还有些旁的事!” “什么事?”宇文青峰扬眉。 萧枕江道,“今日跟着峻王的奏折进城的,还有一些西疆的难民,说是黑岩大军不退,宁兴关不稳,所以一路逃入京来。” “难民?”宇文青峰皱眉,说道,“有多少?” 萧枕江摇头,说道,“臣并不知道确切,只是京中百姓听到,也甚是恐慌,竟堵到兵部大门外,替峻王催粮,微臣是怕……这粮草再不送出,怕激起民乱!” 是啊,民乱! 这里不是南疆,不是渭南,可是天子脚下,一旦民乱,直接危及朝中众臣和皇室的安危。 宇文青峰眉峰一跳,向冷钰山望去。 冷钰山苦笑,点头道,“兵部大门被堵,臣是从后门溜出。” 就连后门还有一个峻王妃,却不敢说。 宇文青峰皱眉,问道,“峻王只知道讨要军需、军晌,这奏折上丝毫不提宁兴关战况,兵部可知道黑岩军的动向?” 冷钰山点头,说道,“果然如逃难百姓所言,黑岩大军非但没有退兵,还虎视宁兴关,随时反击。” 如果真是这样,难民只会越来越多,到最后群聚盛京,再加上峻王的战报挑唆,更容易激起民乱。 只是,峻王那小子…… 想到那个惫赖小子,皇帝不禁咬牙,可是又无法阻止进城的战报和一路的高呼,不禁又大为无奈。 萧枕江趁势道,“皇上,如今虽说户部落下亏空,可是江山社稷为重,一时凑不齐军粮、军需,纵然先发一半过去应急,也好挡住宫外百姓之口!” “嗯!”景郡王适时点头,说道,“如今百姓堵的只是兵部的大门,若不平息,怕下一步就是户部,就是皇宫,到时再要收拾,怕就难了!” 他这是威胁? 宇文青峰咬牙,向他望去一眼,却也知他所说是实情,略略思忖一瞬,点头道,“就依萧侯爷所奏罢!范大人速去调粮,冷大人调兵,三日之内务必出城。” 心里暗暗思忖,“如今纵不调粮,那七路义军恐怕也会成为峻王的强助,何况,众盛京到宁兴关,车马辎重,要一个月路程。也就是说,要到年节之后,到那时……”想到这里,不由暗暗冷笑。 他的旨意一下,冷钰山、范承伯倒是悄悄松一口气,忙连声应命。 这一个月来,皇帝不愿调拨军需,却要他们挡在前头,而面对朝中这许多的公侯王爷,他们这区区二品,当真是为难的紧。 此事就这么定下,宇文青峰挥手命众人退去,却又说道,“九门提督留步!” 只留侯世龙,这是有事要密议? 谢霖与萧枕江对视一眼,又不能留下一听,只得随着众臣退出。 直到走出宫门,谢霖才向萧枕江一礼,说道,“方才还是侯爷有此急智,争出一半的军需!” “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萧枕江苦笑,纵身上马,与他别过,各自离去。 望着二人的身影远去,景郡王轻吁一口气,抬头望天,轻声道,“又要下雪了,西疆,怕是更加艰难,小子,你可不要让本王失望!” 谢霖刚在府前下马,听到管家转述,也不进府,转身又再上马,直奔靖国公府。 莫寒月听完他的讲述,不禁扬眉,冷笑一声,说道,“得知有七路义军前去增援,他深知已无法用军需钳制峻王,又怕盛京城内果然激起民乱,所以才不得不调集军需?”微微勾唇,说道,“倒是萧侯爷给的好一步台阶!” 前边户部将话说死,说是国库不足,如果宇文青峰径直下旨调集军需,那还不是自打嘴巴?萧枕江提议只送一半,宇文青峰自然就坡下驴。 谢霖也不禁浅笑,点头道,“若不是萧侯爷,恐怕这一半军需也难争到。”轻叹一声,又道,“有十一的一百万两支撑,宁兴关将士虽不至于挨冻受饿,可是又能支撑几时?今日先拨去一半,只好日后我们再想法子!” 罗雨槐点头,吁一口气,说道,“还好那些难民进城,再加上关宁府的战报,才让皇上让步!” 谢霖微微扬眉,向莫寒月望去一眼,含笑道,“从宁兴关回盛京,若不借助车马,徒步怎么也要一个月左右,哪里就会有难民进京?” 莫寒月抿唇,说道,“又被大哥看破!” 罗雨槐瞪眼,说道,“十一,难不成那些难民是你安排?” 莫寒月冷笑,说道,“是我那好二哥的手笔!” 罗雨槐听她提到卫敬飞,忍不住皱眉,不愿多问,转话说道,“只是盛京前往西疆,千里迢迢,等军需运到,怕也过了年节。” 也就是说,过了最冷的时候! 莫寒月冷笑一声,说道,“此时将军需发出,就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峻王若当真等这些冬衣,那八万将士,怕早已冻死一半!” 罗雨槐皱眉,说道,“若当真如此,一旦黑岩反击,宁兴关必然失守,皇上就不怕黑岩军趁势攻占千里平原,直逼京城吗?” “不怕!”门外,萧枕江的声音接口,帘子打起,带进一室的霜雪,冷声道,“我刚刚得到消息,侯世龙已悄悄出城整兵!”向谢霖行礼,说道,“我赶去王府,府上管家说王爷在这里,就径直赶来!” 罗雨槐一惊,说道,“难不成就是前次十一妹妹所说,皇上要借千里平原,与黑岩军一战?”依前次莫寒月所述之计,虽然能将黑岩军尽歼,可是那平原上的百姓,怕也会家破人亡。 莫寒月却不禁轻轻扬眉,说道,“怎么,外头又下雪了?” 萧枕江不料她问到这不相干的事,只是微微点头,皱眉道,“抛开峻王不说,那宁兴关中,还有那许多的将士和八万兵马,怎么皇上竟然毫不顾虑?” 谢霖轻轻摇头,眸中光芒略寒。 这样的皇帝,丝毫不顾念将士、百姓的性命,又如何保得稳江山? 莫寒月却心中微涩。 上一世,相助宇文青峰争夺皇位时,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宇文青峰又几时顾念过社稷百姓?可惜自己当时一意只在他的身上,竟然从没有深想。 罗雨槐又哪知道她的心思,轻扯衣袖,说道,“十一,此事要尽快知会峻王,要他早做提防!” 萧枕江疑惑,说道,“我只是猜不透,峻王放着那样的大好时机不用,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跟着又轻轻摇头,说道,“我总不信,他当真是贪生怕死,不敢出山一战!” 莫寒月轻轻点头,又去看向案上的地图,轻声道,“我原以为,黑岩军大败之后,天气骤寒,必然会退兵三百里,城中驻扎,峻王会借机夺取三城。哪知道,他们竟然虎视不去。” 谢霖点头,说道,“这些日子,峻王虽然每隔两日一封急报,可是却并不见他如何急切。” 如果当真是急报,又哪有所有的战报都写的一样,连字句都没有变动的?倒像是一下子写出来,两天一封慢慢往出发。 莫寒月抿唇一笑,点头道,“他若当真急要军需,必然不会只是命几名亲兵赶回。”重要的是,她并没有收到印于飞报急的消息,峻王的废话倒是没少传来。 萧枕江皱眉,说道,“峻王也倒罢了,如今罗大公子、罗三公子就在关内,岂会由着他胡闹?看来此事必有蹊跷。” 莫寒月也轻轻点头,说道,“是啊,若罗大哥不在,或者当真只是胡闹,可是罗大哥既在关内……” 俯首注视宁兴关一带的地图,轻声道,“前次的消息说,他在宁兴关内驻守,宁兴关外这几处峡谷,设下了三重阻碍,派兵驻守。黑岩军要攻占宁兴关,并不容易!” 谢霖摇头,说道,“既然如此,黑岩军为何还要守在山外?难不成,是防止峻王进击?” 莫寒月轻笑一声,说道,“峻王又不傻!” 不但不傻,还精的很! 既然他不傻,那此刻他的按兵不动,必然有他的道理。那么……他是想怎么样呢? 莫寒月手指在图上轻移,掠过宁兴关,指向那失去的三城,轻声道,“他究竟要如何能夺回三城?” 夺回三城,才是他此次出征最终的目的,可是,现在连她也猜不透,峻王究竟要怎么做? 谢霖、萧枕江二人也一同向图上凝注,默思良久,谢霖道,“若是我驻守宁兴关,走到今日,必是派一支轻骑,绕路出山,由侧翼给黑岩军一击,令他们不敢轻易袭关!” 萧枕江点头,说道,“若不然,就是由两侧埋伏人马,等到黑岩军攻破第一道阻碍,伏兵齐出,从中将黑岩军截断。跟着第二重阻碍的守兵尽出,将当先攻入峡谷的黑岩军聚歼,经黑岩军一个痛击。” 莫寒月摇头,说道,“如今天气正寒,到今日,就连盛京城已接连几场大雪,西疆水量充足,宁兴关一带,必然是大雪封山,不管是山上行兵,还是山上埋伏,恐怕将士们都吃不消!” 她人在盛京能想到的,峻王人在西疆,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罗雨槐点头,说道,“我大哥素来爱惜将士,必不会答应!” 谢霖点头,说道,“是啊,纵是我和萧侯爷,如此天气,怕也不会出此下策。” 第238章如何看破玄机 萧枕江皱眉,说道,“如此一来,难不成当真只是死守,来年再战?”抬头向莫寒月望去一眼。 几次大事,这个小小女子都料事如神,她与峻王又极为亲密,如今恐怕也只有她能猜透峻王的心思。 莫寒月苦笑摇头,说道,“十一不料黑岩军如此勇悍,倒不曾想到这步,如今,也想不透峻王要如何应付。” 谢霖也道,“他若当真死守,罗越兄弟岂会答应?如今宁兴关没有一丝动静,也说明他们之间已有共识!” 能和罗越达成共识,当然不会是据关死守。 三人左右猜测,都无法猜透峻王的心思,罗雨槐突然道,“难不成,峻王压根不想夺回三城?” “什么?”另三人齐齐一怔,忍不住对视一眼。 罗雨槐道,“峻王那小子,向来我行我素,纵然是皇上的话,他也阳奉阴违,圣旨命他西征,夺回三城,他征虽征了,说不定根本没想夺回三城呢?” 如果不想夺回三城,只想守住宁兴关,如今的不动,倒是再正常不过。 谢霖、萧枕江、莫寒月三人,都是出自将门,半生戎马。沙场征战,寸土必争,从来没有想到过,别国来犯,会任由自己的尺寸土地落在敌手而不夺回。听到这些话,一时都觉不可思议,忍不住互视。 罗雨槐见三人不语,扬眉问道,“怎么,难不成不会?” 罗雨槐虽然也出自将门,但她却从没有征战沙场,又是家中最小的妹妹,连罗越等人也不会向她讲起沙场上的血腥事,她所做的猜测,倒完全是出自对峻王的了解。 莫寒月愣怔片刻,轻轻点头,说道,“要说依峻王的性子,倒是大有可能,只是罗大哥……” 峻王那小子做出任何事来都不奇怪,只是要能说服罗越,就没那么容易。 可是除此之外,竟然再也没有旁的更好的解释。 谢霖叹一口气,说道,“既然我们无法看透,慢慢推敲就是,如今,还是速速将侯世龙调兵一事传讯给峻王要紧!” 莫寒月点头,取过纸笔,信手给峻王挥就一信,前一半写朝廷已经答应运送军需,后一半却写年关将近,二嫂忙碌,反是十一闲着云云。 谢霖见她左手执笔,字迹娟秀工整,不由微微扬眉。 萧枕江取过一瞧,摇头笑道,“这一封信,分明只是家书,当真不知道峻王要如何看破玄机?” 莫寒月抿唇,轻笑道,“实则并无什么玄机,只是峻王既知道前次皇上命九门提督出兵之事,看到十一写‘二嫂’二字,自然知道是指‘侯家’,二嫂很忙,自然是说姓侯的很忙。峻王知道,十一断断不会写与战事无关之事,也就能想到侯世龙在调兵。” “原来如此!”萧枕江轻笑摇头,说道,“也要峻王和峻王妃有此默契,若不然,又如何能够猜透?” 罗雨槐笑道,“他们两个一样满肚子花花肠子,自然不是旁人能够看破!” 谢霖含笑,说道,“要如此才好,这些书信落在旁人手中,也不至于落下什么把柄!” 莫寒月点头,说道,“行事谨慎一些,总没有错处!”取回书信封好,唤进牧野给他,命他速速送出,这才向几人行礼,说道,“今日天色不早,十一先请回府,若有旁的消息,万万使人传信儿!” 谢霖点头,说道,“自然!” 萧枕江还礼,说道,“王妃放心就是!” 罗雨槐握住她的手送出门来,说道,“这大冷的天儿,你也不要成日奔波,寻常的事,唤丹枫来禀就是!” 莫寒月浅笑,说道,“不过几条街的路,又是坐车,哪里就能冻着?”走到府门,又想起一事,说道,“前几日妹妹接到扶……接到她的帖子,说是定在二月成亲,不知姐姐们如何?” 扶奕大婚,给各府各宅都下了帖子,纵为了表面功夫,自然也不会漏掉姐妹几人,却不知姐妹几人去是不去? 罗雨槐一默,苦笑道,“若我们不去,在旁人眼里,岂不是打她的脸?可是要去……”轻轻摇头,叹道,“可当真别扭的紧!” 有过之前的那一幕,如何还能再做姐妹? 莫寒月默思一瞬,也觉难处,只好叹道,“横竖还有两个月,到时再说罢!”施礼别过,上车回府。 从盛京粮草送出,果然再不见峻王催讨军需的战报,而涌进盛京的难民却已有千人之众,京尹司所有的差役齐出,整肃难民,卫家的血案,果然就此搁下。 也就在这年关将尽时,各路的官员纷纷赶回盛京述职,各府各宅、各大世家纷纷宴请,倒提前进入过年的气氛。 那日莫寒月刚刚歇晌起来,就听小丫鬟来报,说道,“小姐,二公子在园子外,说求见小姐!” 今天倒客气! 莫寒月扬眉,命小丫鬟去请,自个儿唤夏儿服侍更衣。 夏儿冲着窗外撇唇,轻声道,“小姐,咱们这位二公子,这几年小姐助他良多,他倒好,当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也不知道又要做什么。” 莫寒月微微一笑,挑唇道,“还能是什么?不是为财,就是为官呗!”向镜子里瞧一瞧,轻叹一声,说道,“收拾齐整就好,今日我不出这院子,不必如此仔细。” “那可不成!”夏儿摇头,说道,“莫说二公子要来,纵是没有人来,小姐也要爽利一些,瞧着才精神!” 莫寒月低笑,摇头道,“我是为你省事,你倒不乐意,也只好由你!” 等她收拾妥当,用过一盏汤品,才听外头小丫鬟回道,“小姐,二公子来了!” “嗯!”莫寒月应,起身向厅里来。 从卫敬飞回府求见,到这一会儿,穿过整个园子过来,足足有一个多时辰,这会儿见到她,不禁抱怨,说道,“前头许多好院子,妹妹偏不肯搬去,每次为兄要来,这园子里一来一回,就要走许多路程。” 谁让你来的,你不会不来? 随后进来的夏儿忍不住翻个白眼,替二人将茶奉上,含笑道,“二公子这是寻常走的少,我们小姐还不是每日要走上几遭?”也不等他应,施礼退了下去,倒将卫敬飞僵在那里。 莫寒月见卫敬飞阴沉了脸色,不由好笑,问道,“二哥此来,不知是有何事?” 没事你也不来! 卫敬飞被一个小丫鬟顶撞,心里正不痛快,被她一问,才想起正事,忙道,“妹妹可曾听说,前几日江溪府都督和苍平关总兵已经进京?” 莫寒月点头,说道,“昨儿听说,我们府里也已下帖子相请!” 卫敬飞连连点头,说道,“前次妹妹曾说,长房那两个丫头能派大用场,今日为兄探问明白,那江溪府都督姚方的夫人去年新丧,还不曾再娶,苍平关总兵樊明的长公子也没有成亲,这两个人都是当朝重臣,手握重兵,若能与他们攀上关系,日后对我必有助力!” 莫寒月点头,说道,“姚、樊两家虽不在京,可也算是出自世家,官职又是甚高……” 卫敬飞连连点头,说道,“不错!近几日入京述职的官员,为兄都一一细查过,除安定侯府的轩辕二公子之外,这二人算是最好!只是那轩辕家的人可恶,不攀也罢!” 莫寒月微微扬眉,问道,“怎么轩辕二公子也已回京?”轩辕二公子轩辕朗,始终跟着哥哥轩辕宁一起驻守边关。 卫敬飞点头,说道,“本该是安定侯自个儿回京述职,可是听说西北情势吃紧,不敢擅离,就由二公子回来,代为陈情。” 轩辕宁不回来,也就见不到罗雨桐了! 莫寒月心中微觉失望,点头道,“二哥所说这二人极好,妹妹也甚觉妥当!” 卫敬飞大喜,连连点头,说道,“还要妹妹良计,成全此事?” “良计?”莫寒月扬眉,问道,“不过说两门亲事,要什么良计?” 卫敬飞急道,“妹妹,我们大伯不过是四品官儿,那两府的人,又岂能瞧得上那两个丫头?自然要用些计谋,设法将那两个丫头嫁去!” 莫寒月心底暗暗摇头,叹道,“二哥差矣,大伯官职虽说不高,却是卫氏的长房,两位姐姐又是嫡出,再加上和我们相府的干系,论出身,倒比我们府上那两个强出许多。” 卫敬飞听她强调嫡庶,不禁怫然不悦,冷笑道,“嫡出如何,庶出又如何,如今她们可不是也要靠着我们?” 莫寒月见他愚顽不化,也不愿再说,转话道,“纵然如此,能不设计,还是不设计的好。二哥请想,若是两厢情愿的提亲,大伙儿欢欢喜欢,岂不是比设计来的要强一些?” 这一句话,倒让卫敬飞想到当初侯楠嫁入府来的情形,心里就有些闷堵,冷哼道,“不情愿又能如何,横竖是做了这门亲!” 这几年,虽说府里美妾成群,外头花天酒地,可是所历的女子纵有十分的颜色,又如何能有名门世家小姐们的贵气?偏偏他虽将侯楠拿捏在手里,侯楠纵不敢反抗,举止间却仍带着轻蔑之意,这床笫间更不似心甘情愿更有趣味。 莫寒月轻叹,说道,“旁人也倒罢了,横竖我们用他们不上,可是这两府的将军,二哥是盼着日后对二哥有所助益,岂能得罪?” 是啊,如果是被设计,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相助? 卫敬飞默然,闷了半晌,才道,“那依妹妹之意……” 莫寒月挑唇,轻笑道,“二哥糊涂,方才妹妹不是说,我们相府已投帖相请?” 卫敬飞点头,说道,“妹妹不是说,不能设计,纵然他们到府,又能如何?” 莫寒月轻笑一声,说道,“妹妹是说不能设计,却没有说不能勾诱!”暗吸一口气,凑到他的耳畔,轻声低语。 卫敬飞听的连连点头,迟疑道,“只是不知道那两个丫头肯是不肯!” 莫寒月垂眸,取茶细品一口,淡淡道,“一个是二品的都督,一个是一品总兵的公子,她们又岂有不肯的?” 卫敬飞点头,沉吟片刻,仍觉心中不稳,说道,“若不然,妹妹先与她们说说?” 真是个废物! 莫寒月暗叹,只得点头,说道,“此事交给妹妹就是,旁的事,十一怕难插手!” 卫敬飞大喜,说道,“旁的事,再不劳动妹妹!”也不再多留,向她一礼,兴冲冲而去。 直到小丫鬟送出的声音在院门外消失,莫寒月才轻叹一声,向丹枫道,“你使人去,请两位小姐来这里坐坐罢!”自个儿起身,仍往内室来。 夏儿跟着她进来,见她在火笼上烤火,说道,“那厅里终究是冷一些,小姐又何必耐烦见那些子人!”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哪里就冷到不见人的地步?”想一想,说道,“一会儿两位小姐来,也不必去厅里,你径直引来这里罢!” 夏儿一双乌黑的眼睛瞪的溜圆,大声道,“她们是什么人,怎么能进小姐的屋子?”除了罗雨槐几人之外,自家小姐还从没有请旁人进过寝室。 莫寒月好笑,说道,“那厅里冷,烧暖总要些时辰,唤她们来,不过是外头坐坐,又不往里头去,怕什么?” 夏儿虽满心不愿,可是又怕自家小姐冻着,只得勉强答应。 卫婵娟、卫娥眉二人住在外一重的园子里,倒比卫敬飞来的快些,听说不请入厅,竟然请入起居的屋子里,更欢喜了几分。进来见莫寒月正坐在榻上与丹枫说话,齐齐跪下见礼,说道,“臣女见过王妃!” 莫寒月含笑,说道,“自家姐妹,又何必多礼?”抬手命二人起身,又道,“如今这天气,厅里空旷,冷的很,十一想着是自家姐妹,也就不再拘礼,径直将两位姐姐请来这里,还勿怪失礼!” 卫娥眉反应快些,忙道,“王妃也说自家姐妹,随意一些才显亲近,又哪里还能怨怪?”虽然不敢靠近莫寒月身边,还是一脸亲热在她右首的椅子上坐下,将左首位置留给卫婵娟。 莫寒月微笑,命丫鬟奉过茶,略思片刻,慢慢道,“两位姐姐在相府也已一住数月,平日十一疏懒,与两位姐姐一向少有走动,今日请两位姐姐来,想来两位姐姐也已猜到所为何事?” 几句话,自然令二人想起她所应承过的事,不禁怦然心动。卫婵娟忙道,“还请王妃明示!” 莫寒月勾唇,说道,“这几日来,两位姐姐虽然在园子里,想也知道,前头经常设宴,款待各地进京述职的官员!” 卫娥眉点头,脸上流露出一些遗憾,说道,“可惜我们是女儿家,这样的场面不能亲见。” 莫寒月抿唇,说道,“两姐姐要见,还不容易?” 卫婵娟忙道,“可是又有什么外任的官员到府,我们能够一见?哪怕是躲在屏风后一瞧也好!” 莫寒月含笑,说道,“一个是苍平关总兵樊明,另一个是江溪府都督姚方!” 二人终究是嫡出,对这朝中品级也略知一二,一听这两人官职,顿时显出一些兴奋,卫婵娟抢先道,“这二人可是守边大吏,近几日到府的官员,以这二人最为显赫!”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那苍平关总兵樊明年过五旬,前边几位生的都是小姐,直到最后才得一位公子,宝贝异常,虽然年已二旬,还不曾娶妻!” 姐妹二人一听,顿时脸上神彩华然,急切的望着莫寒月,等待她的下文。 莫寒月微微一笑,续道,“那江溪府都督姚方,刚过而立之年,膝下虽有一子一女,却年纪尚幼,只是去年夫人病逝,还不曾再娶!” 这个是要给人做继室啊! 姐妹二人互视一眼,都不禁有些退缩。 莫寒月将二人的神情看在眼里,不禁微微一笑,说道,“虽说是做继室,可是姚方年纪轻轻,已经是当朝二品,又是在外驻守,离开京城,整个江溪府,也是他一人独大,纵是世家的名门公子,要想到他这品官阶,怕总要十年八年。” 是啊,这个嫁过去就是二品的诰命! 姐妹二人又互视一眼,眼底又都是迟疑。 莫寒月浅笑,说道,“两位姐姐回去且想想罢,若是不愿,十一自然不会相强,只是错过此人,日后还有没有更好的,十一可说不准。” 卫娥眉咬唇,轻声道,“王妃,如今……如今只要我二人愿意,此事就定能说成?” “自然不是!”莫寒月摇头,含笑道,“三日后相府设宴给这两府的将军接风,两位姐姐若是愿意,十一自会安排两位姐姐前去一见,自个儿的事,两位姐姐也要自个儿尽些力才成!” 卫婵娟迟疑,问道,“如何尽力?” 莫寒月勾唇,说道,“宴前献舞,只要二位将军动念,十一再请人上府去为二位姐姐说媒!” 卫婵娟为难,轻声道,“不瞒王妃,我……我……臣女虽会跳舞,可是……可是舞技粗陋,那岂不是出丑?” 莫寒月扬眉,略想一想,说道,“姐姐自可将拿手的演来,只要能令二位将军留意就好!” 卫婵娟还在踌躇,卫娥眉已点头应道,“那就有劳王妃!”心中暗暗雀跃。 自忖歌舞都胜过姐姐,到时不管是都督姚大人,还是总兵樊大人的公子,等她宴上瞧过,再决定嫁谁。 卫婵娟见她应下,又当真怕错过机会,只好点头,说道,“有劳王妃!” 莫寒月见她脸色为难,不由一笑,说道,“横竖还有三日,姐姐可提前演习,我们府里的八姐、九姐都精习歌舞,两位姐姐倒不防与她二人切蹉,或是邀她二人同舞,或者更好!” 卫娥眉忙道,“切蹉也倒罢了,同舞倒也不必!”如果加上那两个人,到时被瞧上的不是自己姐妹,而是她们,岂不是弄巧成拙? 莫寒月看透她的心思,也不相强,微微一笑,点头道,“自然由二位姐姐做主!”又与二人计议一番,这才命人送她们出去。 三日之后,姚方、樊明二人果然应邀到府,同来的还有樊明之子樊元九与前后进京的几位外任官员。 莫寒月带卫婵娟、卫娥眉隐在前侧院里,向其中二人一指,说道,“前头那位,就是樊总兵,他身后就是姚都督。” 卫婵娟咬唇,眼睛盯着樊明身后的一个少年,轻声问道,“那位公子,想来就是樊公子?” 莫寒月点头,说道,“不错,他就是樊元九!”也忍不住向那少年多望一眼,心里暗赞,几年不见,这位樊公子身形拔开,倒也有些英武。侧头向卫婵娟一望,浅笑问道,“姐姐以为如何?” 卫婵娟默然一瞬,轻声道,“瞧着倒也一表人才。”心里却不禁暗叹。终究和罗家兄弟差的甚远。 但是罗家兄弟跟着峻王出征,又知道几时回来?如今自己府上几位兄弟俱丧,日后再没有倚仗,若不尽快将亲事定下,怕日后更加艰难! 想到这里,轻轻点头,说道,“听王妃的就是!” 莫寒月浅浅一笑,又向卫娥眉望去。 卫娥眉咬唇,低声道,“姐姐较妹妹年长,怎么倒选一个年少的去?” 卫婵娟脸色微变,说道,“瞧那姚都督,又有哪里不好?模样儿也极为威武,嫁过去,可就是二品夫人!” 卫娥眉咬唇,踌躇片刻,说道,“横竖一会儿宴前去献舞,说不定樊公子瞧上的不是姐姐,却是妹妹,又岂能强人所难?倒不如我二人各凭本事!” 卫婵娟听的脸色微变,咬牙道,“若都瞧上的是妹妹,难不成妹妹还都嫁去?” 卫娥眉轻哼,说道,“都瞧上妹妹,自然是妹妹先挑!” 卫婵娟气的身子发抖,想要转身就走,又怕失去这大好机会,向莫寒月一望,说道,“还请王妃做主!”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横竖这二人都不错,一会儿你二人尽力,随后的事,自然还要问过姚都督和樊公子的意思!” 也就是说,人家谁都看不上,你们争也无用。 姐妹二人互视一眼,默然不语,各自盘算一会儿宴上要用何等手段,迎得那位姚都督和樊公子之心。 莫寒月见二人再无话说,这才唤来一个小厮,说道,“你去请三公子,说我后宅亭子里相候!”见小厮奔去,这才带着二人向后宅来。 等到卫敬行赶来,莫寒月简略将事情说过,说道,“一会儿宴上,还请三哥代为安置!” 今日相府设宴,卫敬行身为新中的进士,自然有几分体面,就由他在府前迎客。 为了抬出长房那些尸体,莫寒月应下朱氏的事,卫敬行自然清楚,听她一说,自然知道她的用意,但想长房已经无子,若当真能攀上两户高门,日后对他也自有助益,自然满口答应,带着卫婵娟、卫娥眉而去。 前边宴客,莫寒月本想偷闲一日,哪知道刚刚回到院子,就听二门上的小丫鬟来回,说道,“是靖国公府的罗五小姐差人来下帖子,请小姐过府一聚!” 一聚? 莫寒月扬眉,这么说,自然是几位姐妹全部请到! 想着有几日不见叶弄笛、孙灵儿二人,又不知有没有请到傅飞雪,忙命夏儿服侍,换过衣裳带着丹枫向府外去。 罗府门前下车,管家罗福径直引着入府向垂花门去,含笑道,“我们五小姐听说府上宴客,还怕王妃不能来!” 莫寒月浅浅含笑,说道,“相府请的都是些外臣,又无内眷,再说,纵有内眷,上有母亲,下有二嫂,也不是非我不可!” 罗福笑道,“王妃说是!”直送到垂花门,含笑道,“王妃常来常往,又有丹枫引着,小人就不再送。” 丹枫抿唇,笑道,“管家不送也倒罢了,怎么连丫头都不用?” 罗福笑道,“丫鬟们都打发过去,只几个粗使的小厮,没得碍王妃的眼!”说笑几句,自行退去。 莫寒月听着丫鬟都打发去,自忖是姐妹几个都到,心里欢喜,却笑道,“怎么府上的只那几个丫头,竟然不够人手使用?” 丹枫抿唇,含笑道,“也是因有奴婢在,管家才放心不唤旁人!” 莫寒月点头,也不以为意。 二人刚刚穿过园子,罗雨槐院子里的丫鬟瞧见,忙快步迎上,说道,“王妃来了,我们小姐问过几回了!”忙着请她进去,又扬声回禀。 直到莫寒月走到檐下,也不见罗雨槐迎出来,莫寒月心中暗奇,笑道,“啊哟,你们小姐屋子里是藏着什么稀罕的物件,竟然舍不得出来!”自个儿挑帘子进去。 刚一进门,就听屋子里一阵轰笑,傅飞雪推着身边一名少妇,笑道,“可不是有稀罕的物件!” 莫寒月一见,不禁又惊又喜,快行两步,唤道,“原来是罗四姐姐,也不知几时回京?” 这少妇正是两年前远嫁的罗四小姐罗雨蔷。 罗雨蔷抿唇一笑,握住她的手见礼,说道,“昨儿黄昏时分刚刚到京,不曾惊扰妹妹!” 莫寒月连连点头,说道,“姐姐这会儿进京,可是回府归宁?总要过完年再走罢!” 罗雨蔷点头,含笑道,“是……是他进京会友,我想念家人,也就同来!” 莫寒月眨眼,故意问道,“他?他是谁?” 罗雨蔷脸红,甩开她的手,嗔道,“都说你最坏,这两年竟越发不肯收敛!” 傅飞雪掩唇,说道,“收敛什么?自从封为峻王妃,皇上那里讨下那么一道诏封,这丫头越发无法无天了呢!” 被她一提,罗雨蔷也想起来,掩唇道,“我们离的虽远,可那道册封圣旨,可也听说,倒当真是稀奇的很!” 说笑一回,拉过身边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女,含笑道,“这是我夫家的妹妹,九乔!” 容九乔面含娇羞,盈盈施下礼去,说道,“九乔见过王妃!”虽是小女儿羞涩之态,却在施礼的一瞬迅速抬眸向她一望。 莫寒月早见她身畔有一个模样儿极美的少女,听她一说,忙伸手扶住,含笑道,“可是容家的九小姐?” 罗雨槐“嗤”的一笑,说道,“容家可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哪来的九小姐?” 容九乔抬眸浅笑,说道,“是我祖母,说取到这名儿,旁人定当我有八个姐姐,也就没什么稀罕,什么灾儿啊难儿啊的,也就不会上身。” “还有这么一说?”莫寒月撑不住好笑,见她应答伶俐,倒心中颇为喜欢,牵着她的手坐下,问道,“听说容家也是世代将门,不知妹妹是习文,还是练武?” 容九乔答道,“妹妹粗陋,说什么习文练武,不过是家里的闲人罢了!”对她极为好奇,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在她身上溜来溜去的打量。 莫寒月含笑,说道,“妹妹何必过谦,你这会儿不说,一会儿我问你嫂嫂,自然也会知道!” 容九乔轻声笑起,轻声道,“我祖母说,一个女儿家,舞刀弄剑的,实在不雅,也就日常看些兵书战策!” 这一句话,顿时勾起莫寒月的兴趣,忙拉着她到一旁,细问瞧过什么兵书,甚至深挖书里讲的战策,竟然极为投机。 罗雨槐向二人瞧去几眼,忍不住含笑摇头,向罗雨蔷说道,“十一妹妹分明出自书香世家,反倒比我们更精熟兵书战策,想来,倒当真是汗颜!” 罗雨蔷点头,目光温软,落在容九乔身上,轻声道,“她是容家最小的女儿,几个哥哥都极为疼宠,祖母也说,不愿她成日打打杀杀,哪知她偏偏还是欢喜看兵书战策。” 罗雨槐点头,轻声道,“十四岁,也该议亲了罢?这一次进京,可是为了亲事而来?” 罗雨蔷轻叹一声,摇头道,“你们瞧她性子温婉,实则执拗的紧,这两年媒人踏破了门,她就是哪家也不肯应,祖母没法子,趁我们这一次入京,让我将她带来见见世面,也想……也想着这盛京城物华天宝,或者有中意的人选。” 罗雨槐吃惊,说道,“容家竟舍得她远嫁?” 罗雨蔷轻叹,说道,“舍不得又如何,如今我们那里不过是小地方,又有多少世家旺族?总不能委屈她嫁给寒门小户。” 孙灵儿听的笑起,说道,“还要选旁人做什么,他们家娶走罗四姐姐,就还一个媳妇到罗家,岂不是好?” 罗雨槐听的笑起,说道,“又不是做生意,还怕亏了谁家?”向容九乔望去一眼,心中暗暗忖度,这容家小姐谈吐倒也当真不俗。 念头刚起,却听罗雨蔷叹道,“我们想来自然是极好,可是我们府里,两个叔父都是战死沙场,祖母实不想她再嫁将门。” 是啊,身在将门,难免日后征战沙场,那岂不是苦了家人? 姐妹几人想到罗家那满门的男丁,此刻这府里竟然只余老靖国公和罗雨槐,不禁默然。 卫婵娟、卫娥眉二人的亲事,并不如卫敬飞原来所料顺利。江溪府都督姚方也倒罢了,苍平关总兵樊明携子进京,就是想在高门旺族之中选一名小姐为媳。卫东亭虽为当朝一相,可是卫家却并不算旺族,更何况,那二人还不是卫东亭之女。 莫寒月听到卫敬飞唉声叹气,不禁无奈摇头,说道,“你成日交朋结友,怎么这会儿竟不知道先说通樊公子再说?只要他动了心思,再由他自个儿说服樊总兵,岂不是事半功倍?” 卫敬飞被她提醒,一拍大腿,说道,“对啊,实在不行,再约进府来,想些旁的法子!” 莫寒月摇头,说道,“此事既已说过,如何还能再用旁的法子?”默想一瞬,心中动念,将他唤到近前低语。 卫敬飞听的连连点头,向她一礼,说道,“原本也要妹妹出个主意才成!”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此事你放手去办,事成之后,我去说动母亲,托人以相府之名说亲就是!” 卫敬飞答应,兴冲冲而去。 事隔三日,果然传进话来,说事已办成。 丹枫听的扬眉,说道,“倒从不曾见二公子办什么事如此利索!”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旁的事也倒罢了,这花天酒地的事,他最拿手不过!” 要知樊明虽为总兵,可是苍平关却地处荒凉,虽说是樊明想为儿子谋娶高门,可樊元九至今未娶,也因苍平关偏僻,每日所见,不过是些山姑村妇,也无法入得了樊元九的眼罢了。 如今樊元九乍入盛京,瞧见这满眼的繁华,几日下来,各府、各宅又见识一番,所见的夫人、小姐又哪一个不是姿容工整,风华不凡,更是瞧的眼花缭乱,心生羡慕。 试探说媒不成,卫敬飞从莫寒月处得计,借故接近,每日再着他出入秦楼楚馆,成日花天酒地,几日下来,好的如兄弟一般,卫敬飞再借故将长房那两位小姐夸赞一番。 樊元九自幼跟着父亲驻守边疆,来往都是军中的汉子,如今初见世面,又尝过那烟花之地女子的滋味,自然就动了心思。 丹枫听的目瞪口呆,说道,“这就允了?” 莫寒月含笑,说道,“自然还要托人上门说亲!”当即换过衣裳,自个儿往前边去见侯氏,却命夏儿悄悄透消息给老夫人。 进到侯氏的院子,恰朱氏过府,捂着脸哭道,“原说我们守着老宅,总也过得去,也不必麻烦你们。可是哪知道一败跟着一衰,从敬轩兄弟没了,为了他们的后事,家业也跟着倾去一半,如今庄子里又说遭灾,这个年竟是无法再过……” 侯氏被她哭的心烦,皱眉道,“敬轩几人的棺木坟茔,我怎么记得是相府张罗,哪里就能用过一半的家业?敢情今儿大嫂不是自个儿过不了年,是要我们相府不能过年!” 朱氏脸色微变,咬唇道,“总是一家人,那祖宅是我们守着,可也有你们的一份,怎么如今衰败,你们竟是不理的?” 侯氏冷笑,说道,“这个时候说有我们的一份,往年怎么不曾听说?” 朱氏还要再说,就听门外小丫鬟回禀,跟着帘子挑起,莫寒月进来,笑道,“刚进院子,就听到大伯母的声音,十一来的倒巧!” 朱氏已顾不上与侯氏争执,赶忙起身给她见礼,说道,“臣妇能见着王妃,是臣妇之幸!” 莫寒月虚还一礼,含笑道,“大伯母客气!” 侯氏起身,见丫鬟替她解去大氅,亲自接过,说道,“今儿天色不好,王妃怎么这会儿出园子来了?” 莫寒月向朱氏一望,含笑道,“原是大伯府上两位姐姐的事,要寻母亲商议,恰巧大伯母在,那是再好不过!” 侯氏一听是长房的事,心中就有些不耐,皱眉道,“前些时,老夫人说年节下留她姐妹在相府过年,等那边热丧满再回,我已应下,难不成还有旁的事?”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母亲可还记得前几日府里宴请的江溪府都督姚大人和苍平关总兵樊大人?” 侯氏一顿,点头道,“自然记着!” 朝中官员是男宾,女眷自然不出面接待,只是侯氏是当家主母,也曾出去见礼。 莫寒月浅笑,说道,“那江溪府都督年过三旬,去年夫人新丧,还不曾再娶。那苍平关总兵府上的公子年满二旬,也还不曾娶妻,十一忖度,与两位姐姐倒也般配,不知母亲瞧着如何?” 朱氏不比卫婵娟姐妹,还要念个年岁相貌,一听说这两大府门,又是武将,心里就已千恳万恳,也不等侯氏说话,就连忙点头,说道,“王妃选中的人,自然极好!” 侯氏原想莫寒月虽然应下此事,到时随意寻两府嫁去就是,哪知道她选中的不但是一、二品的大员,还是驻守一方的武将,心中就不禁有些嫉恼,冷笑一声,说道,“这两府自然是极好,只是我们愿嫁,人家未必愿娶!” 朱氏忙道,“有相府出面说亲,他们总要看相爷一些颜面,岂有不成的道理?” “相府?”侯氏挑眉,拔高声音道,“她们又不是我相府的女儿,方才大嫂才说过不了年,如今又要相府说亲,若是事成,是不是嫁妆也要相府置办?” “相府置办又如何?”她话音刚落,就听老夫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帘子挥开,怒冲冲的进来。身后守门的小丫鬟一脸惶恐,嗫嚅道,“夫人,老夫人不许奴婢回禀!” 侯氏瞪她一眼,只得起身给老夫人行礼,请她首位坐下,这才忍着气道,“母亲,话不是这么说,往日我们艰难时,长房守着祖宅祖业,也不见帮衬,如今哪有事事倚靠相府的?” “怎么不曾帮衬?”老夫人把案子拍的山响,说道,“当年你大哥留在家乡,京里的宅子还不是你们住着?也就是后来他当了丞相,才不将那宅子放在眼里,另起了相府罢了。如今不过是要你看顾些他们,你就推三阻四,将前事全忘了!” “京里的宅子……”侯氏气的胸口起伏,说道,“那会儿京里的宅子许多年不曾住人,我们来,也不知道花多少气力修膳,那也倒罢了,后来哪里是我们瞧不上?还不是长房说有人来京没有地界住,我们才全部移入相府?” 老夫人怒道,“那祖宅你们住着,你大哥也有份,他们有人来,为何不能住?”向侯氏狠瞪一眼,这才望向莫寒月,说道,“这两府的亲事,老身昨儿也听那两个丫头提过,王妃放手去说,断没有不成的道理!” 莫寒月浅笑,说道,“亲虽是好亲,但十一人微言轻,又是没出阁的女儿家,如何能够插手,还是要请一位德望高些的夫人出面才是!” 老夫人想想,也觉有理,指侯氏道,“你做这相爷夫人多年,总有几个亲故,此事就交给你去办!” 这是没得商量? 侯氏气的脸白,又不能强行推脱,只得忍气道,“儿媳托人去说,成与不成,可还要看那两府。” 老夫人冷笑,说道,“你若有心,岂有不成的道理?如今不靠你,你大嫂在京城中两眼墨黑,谁都不认识,又靠谁去?”不想理她,向朱氏道,“坐在这里,没得碍人的眼,还是到我院子里坐去!”起身就向门外去。 莫寒月见她无礼,不过微微挑眉,倒并不在意。 朱氏低应一声,向侯氏瞪去一眼,又望向莫寒月,张了张嘴,低声唤道,“王妃!” 莫寒月微微点头,说道,“老夫人在气头上,还请大伯母劝解!”说着向侯氏一瞥。 自然是说,将侯氏交给她。 朱氏会意,福身行过一礼,转身出门,赶上老夫人一同离去。 听到院门那里传来小丫鬟相送的声音,侯氏向莫寒月一望,不禁冷哼一声,说道,“十一,这府里的事不见你劳心,怎么尽管那府里的闲事?” 莫寒月好笑,轻叹一声,说道,“哪里是为了那个府上,十一是为我们自个儿府上考量!” “我们自个儿?”侯氏扬眉,一脸不解。 莫寒月扶她坐下,含笑道,“母亲请想,如今老夫人留着她二人在府,说是过年,又岂知过年之后,去还是不去?如今趁机将她们嫁出去,岂不是我们自个儿清静?” 想到老夫人一声不吭就将那二人接到府里来,一住就是半年,侯氏胸中顿时一闷,点头道,“纵然如此,她们又如何配得上那样的高门?” 这是不盼着旁人好啊! 莫寒月含笑,轻声道,“若是寻常府门,老夫人和大伯母那里,又岂能轻易答应?如今这两府虽说是旺族,横竖不在盛京,若挑盛京中的小族嫁去,三天两头来打秋风,岂不是更添烦乱?” 听她说的有理,侯氏忍不住点头,说道,“原也是理!” 莫寒月又道,“还有,如今两府的将军只是来京述职,过年之后就要回返驻地,在京中留不过两个月,这亲事自然也能赶着办,若是嫁给旁人,还不要拖个半年一载的?” 她字字句句都是站在相府一方考量,侯氏听的连连点头,轻吁一口气,在她手背轻拍,说道,“你倒想的细致,方才我不曾深想,竟还恼你多事!” 你就是深想,也想不出什么妖蛾子来! 莫寒月微微挑唇,又道,“横竖我们年后有三哥、四哥的亲事,倒不如凑凑兴,将她二人的亲事一道儿办了,也省得再张罗!” 侯氏连连点头,又皱眉道,“只是她二人虽是长房嫡女,可是也就寻常的府门,这亲事怕不易说成!” 莫寒月轻笑一声,说道,“母亲尽管托人去说就是,外头十一和二哥招呼一声儿,纵不成,也怨怪不到母亲身上,若是成了,长房非承母亲这份情不可!” 侯氏冷笑,说道,“我要他们承我什么情,不要来烦我才是!”被她这一番话说的心里畅快不少,倒当真认真想起人来,说道,“旁人也倒罢了,刑部尚书左大人的夫人能说会道,就托她去如何?” 莫寒月点头,说道,“左尚书是当朝二品,有他的夫人出面,既不显我相府如何巴结,也不将对方小觑,母亲想的当真是周到!” 哪里是周到,是她压根想不出旁的人来! 侯氏听她夸赞,也觉自个儿想到的人极好,一时倒忘记这是长房的事,欢欢喜喜命人下帖子请左夫人马氏过府。 而左中行同为朝中文臣,也极愿结交武将,听到这份差事,马氏自然欣然应允,第二日就径直往那两府去提亲。 到第三日回过话来,说道,“两府都已应下,相爷夫人可再托媒人细议亲事就可!” 侯氏不意如此顺利,也是大为欢喜,说道,“有劳夫人!” 马氏咋舌,说道,“说起来,我也不过占个儿名儿,还是你们府上的二公子有法子!” 卫敬飞? 侯氏扬眉,问道,“怎么?” 马氏道,“起先那两府并不大乐意,说若是相爷的小姐,自然千好万好,可惜这两个只是长房的女儿。这话你们二公子竟然料到,还不等我出门,他就递了话儿进去,说是相府还有两位未出阁的小姐,与长房的两位年纪相仿,只不过是庶出,不敢辱没两府的将军、公子,若是不嫌,可一并奉送为妾!” 这是买一送一? 侯氏瞠目,说道,“当真是我们府二公子所为?” 马氏连连点头,说道,“那时我就在厅上,还能有假?” 侯氏愣怔一瞬,想不出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那边既已说好,又不容她细想,只好点头,命管家封银子谢过马氏。 马氏含笑,说道,“相爷夫人当真客气,女儿嫁的好,也是我们的福气!”拍拍她的手,笑道,“年后我们府上也是一双儿女成亲,够我们忙碌!” 提到左纤纤嫁易鸿铭,不禁眉开眼笑,一脸满足。只是扶奕家世差些,但想自己儿子不知为何竟成不举,这几年传为盛京的笑柄,如今能得一世家女成亲,也可挡去悠悠众口,无奈之下,倒也觉庆幸。 侯楠立在侯氏身后,听她提到左子荐,只觉心头微动,眼前不自觉闪过左子荐的身影,不禁怅然若失。 三年前,北行伴驾时,她一心要进宫为妃,虽知左子荐对她有意,也从不放在心上。就是当初中计,与左子荐做出事来,每每想起,也只恨莫寒月设计。哪知此次伴驾,每日与左子荐相见,虽然不交一语,可是不知不觉中,与卫敬飞比对,越比越觉他处处强过卫敬飞,心思就不自禁有些摇动。 如今,左子荐也要迎娶旁人为妻,而她,也只能在卫相府这泥沼里沉沦……沉沦,连最后一丝光亮也失去。 心底的不甘,悄悄的,慢慢的,泛涌而上,却又被心头的无奈死死压住,吐不出,咽不下,堵在胸口,说不出的难受。 莫寒月得到消息,倒毫不意外,微勾唇角,点头道,“这位二公子办这等事,倒是妥当!” 丹枫不解,睁大眼道,“既是想攀高门,怎么相府的两个庶女就能将他们说动?”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外任不比京官,根基都在京里,又如何敢轻易得罪一朝丞相?” 姚、樊两家,虽是世家,却不在盛京,若是得罪卫东亭,日后他有意为难,恐怕再也调不回京城。 丹霞也是不解,说道,“他们不是一方大吏吗?调回京城做什么?他们虽是一品二品,京城里许多王侯,谁又瞧得到他们?” 莫寒月轻笑,说道,“一朝为官,自然是想要立身朝堂,一方大吏虽有实权,却也辛苦啊!他们纵不为自个儿,也不愿儿孙始终留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夏儿听到,心思倒转去旁处,轻声道,“如今我们王爷也在西疆驻守,岂不是辛苦?” 莫寒月点头,叹道,“峻王不止是驻守,还有黑岩大军虎视,与他们相比,不止是辛苦,还极为危险!” 夏儿小脸儿微白,泪珠儿在眼眶里转了转,轻声道,“这眼看过年,皇上也不召王爷回京吗?奴婢好做些他喜欢吃的东西补补!” “噗!”莫寒月好笑,见她一脸的关切,又心中感动,轻声道,“王爷知道你惦记就会心安,你想尽心,总有他回来的时候!” “嗯嗯!”夏儿重重点头,又扬起一张笑脸,说道,“王爷爱吃的东西,奴婢都记着呢,到时每日一样,保证一个月都不重样的!” “行了,知道你比御膳房还厉害!”丹枫好笑在她肩上轻推。 这个时候,只听门外小丫鬟回道,“小姐,牧野大哥来了!” 屋子里顿时一静,丹枫忙道,“还不快请牧野大哥厅里坐!” 小丫鬟应一声,匆匆而去。 莫寒月坐直身子,望一眼天色,说道,“牧野这个时候进来,必有要事!”匆匆换过衣裳,向厅里来。 牧野见她进门,忙上前见过礼,说道,“是印大哥有信儿来!”将手中竹筒卷的细绢递上。 莫寒月取出细瞧,只见绢上是峻王眼花缭乱的字迹,写道,“西疆雪疾,战前马嘶,寄言十一,待我归时!” 十六字之外,只在落款处画一个闭一只眼伸舌头的鬼脸儿,神情宛然,跃然纸上,倒颇有些峻王的模样。 丹枫在身侧瞧见,忍不住扬眉,说道,“这天寒地冻的,好不容易传个信儿来,怎么只是峻王要写诗吗?” 莫寒月拧眉思索,轻轻摇头,说道,“若我猜的不错,是峻王要用兵了!” “这个时候用兵?”牧野睁大眼,说道,“前时有战报传来,小人特意问说,说西疆几场大雪,早已封山。王爷这个时候用兵,要如何攻破黑岩大军?” 莫寒月也百思不得其解,摇头道,“你们瞧,他这里写‘西疆雪疾’,自然是说西疆又在下雪,可是第二句,‘战前马嘶’,岂不是说要出兵?” 丹枫皱眉,说道,“王爷驻守西疆,连番争战,自然也有战马嘶鸣,未必就是这会儿用兵!” 莫寒月点头,说道,“倒也可以做此解,只是若不是他要用兵,大可以写‘关前马嘶’,却不必写成‘战前’!” 夏儿挤在二人之间,向细绢上瞧了几回,实看不出写的是什么,急的直跳脚,说道,“小姐,王爷只有这两句话吗?”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后两句是,‘寄言十一,待我归时’,自然是让我等他战胜回兵。” 夏儿大喜,欢呼道,“王爷要回来了吗?” 莫寒月轻轻摇头,看着那两行字,一颗心也是怦怦直跳,轻声道,“他要回来,总要与黑岩一战,若不然,又怎么回来?” 也就是说,他果然要用兵了! 丹霞默听片刻,轻声道,“王爷又写个谜儿给我们小姐猜,印大哥倒好,一个字没有!”声音里说不出的失望。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没有印于飞,这信也不会送出,你的印大哥自然安然无恙!” 丹霞听她说“你的印大哥”五字,顿时满脸飞红,且羞且喜,顿足道,“小姐,你怎么也学丹枫姐姐一样戏弄人!”竟不辞礼,一扭身跑了出去。 莫寒月忍不住好笑,说道,“我可曾说什么?分明是你心里自个儿有鬼!” 丹霞听到,也知是自己太过敏感,可又觉一张脸滚烫,哪里还敢回去,反而跑的更快。 厅里四人瞧见,都忍不住大笑。 夏儿拍手,说道,“原来丹霞姐姐欢喜印大哥,等印大哥回来,瞧我们如何笑他!” 听到她的话,丹枫笑容微落,不禁向牧野望去一眼。恰牧野也正向她望来,四目交头,不禁心头怦的一跳,微微咬唇,侧头避开他的目光。 二人的情形,莫寒月尽数瞧在眼里,不禁微微扬眉,眸中现出一抹深思。 丹霞性子较丹枫温和,也较为简单,如今看这情形,她心里欢喜印于飞,确定无疑,而丹枫与牧野二人,说是有情,又似乎无情,再加上之前印于飞与丹枫的情形,这三个人的心思,就更加扑朔迷离。 但愿,日后的发展,不会令四人间留下什么怨恨。 第239章恐怕是一场鸿门宴 转眼已是年节,宫里半年不曾开宴,皇帝下旨,除夕夜在京四品以上官员全部携家眷进宫伴驾。 圣旨一下,整个盛京城顿时一片沸腾。 这一年,不但是大考之年,也是各地州府官员进京述职之年,因为到了年下,大多携家带眷,借机在盛京中过年,也增长些见识。 如此一来,只要是知府以上,都能携家眷进宫伴驾,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卫婵娟、卫娥眉二人得信儿大喜,早早备办衣裳,准备进宫一长见识,却又暗暗后悔。 早知有机会进宫,自然能够结识许多的青年才俊,为何要将亲事早早定下?难免想入非非,生出些别的心思。 莫寒月闻讯,却不禁扬眉。 且不说前阵子还说朝中多事,西疆缺粮,就是宫里的杨露笛刚刚滑胎,怎么皇帝就有心情大肆宫宴? 罗雨槐见她疑惑,轻声道,“十一,你可知道,昨日九门提督已经出兵!” 莫寒月点头,说道,“城外号角声响那一夜,岂有听不到的道理?” 罗雨槐皱眉,说道,“西疆的军需粮草已在路上,如今又再调兵,不知皇上想要做什么?” 莫寒月冷笑一声,说道,“粮车行驶缓慢,自然不及打先锋的轻骑,此时若西疆战起,西疆将士在冻饿之下,自然难以抵挡。那时侯世龙大军必然加速行军,到时……到时那刚刚运到的粮草,西疆将士已无福享用,倒变成他九门提督先行的粮草!” 纵然西疆的将军冻饿之下不堪一战,而黑岩军与他们对峙这么久,又有多强的战力?只怕侯世龙一赶到,不但立时夺回宁兴关,还能歼敌关内。 如此奇功,立的可算是容易。 罗雨槐听的脸上变色,喃喃道,“好一条毒计!可是……可是他为了除掉峻王,不顾那许多将士,也不管那许多的世家公子?” 罗越、罗进、孙凌、邹子湛等人,可不是寻常的将领,他们还是几大世家的公子,甚至是嫡长子,身负一个家族的盛衰。 若置他们于不顾,宇文青峰就不怕这几大世家对朝廷不满? 莫寒月摇头,向她深望一眼,淡淡道,“罗姐姐,若罗大哥、罗三哥当真出事,罗家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罗雨槐喃声重复,凝神思索,脸色越来越白,却说不出话来。 莫寒月轻叹一声,说道,“罗家虽然人丁兴旺,又手握重兵,可是罗大哥身份本就特殊,他若有事,罗家必受重创,首当其冲的,怕就是靖国公!” “我祖父……”罗雨槐咬唇。 是啊,罗越是长房长孙,世袭的靖国公爵位日后要落在他的身上,若他出事,靖国公岂不是会痛彻心肺?加上年迈,会出什么事,谁又能料到? 莫寒月低叹一声,说道,“除夕夜宴,怕是一场鸿门宴,不如罗姐姐设法,请靖国公留在府里,不用去了罢!” 罗雨槐变色,问道,“十一,你是说,今年的宫宴,会有事发生?” 莫寒月勾了勾唇角,说道,“事起非常,不得不防!” 罗雨槐点头,说道,“如今恰好四姐姐在府,又有容大小姐,我们设法劝祖父留下就是,只是……” “只是,这个热闹,姐姐必是要去的!”莫寒月淡淡接口,二人相视而笑。 除夕那日,因城里多了许多外任进京的官员,莫寒月料定进宫时必然街道拥堵,用过早膳,就唤夏儿带上参加宫宴所穿的一品王妃的衣饰,驱车进宫,径直向云翔殿来。 谢沁闻报她来,忙迎出来,笑道,“往日倒不知道,怎么妹妹如此心急?” 莫寒月浅笑,说道,“到后晌必然人多,妹妹不耐烦街上去挤,可好来搅闹姐姐!” 谢沁掩唇,笑道,“只于这小处,就可见妹妹灵透!”引着她向内殿来。 二人闲话一回,莫寒月见殿里只有非儿和莫寒水二人,这才问道,“姐姐,此次宫宴,竟召这许多人进宫,不知宫中嫔妃,也是如此?” 谢沁皱眉,摇头道,“那倒不曾,也只我们几个封妃的伴驾!” 也就是说,宫里宫外,并不一样! 莫寒月不禁皱眉。 谢沁见她神情若有所思,扬眉问道,“怎么?” 莫寒月轻叹一声,将前话又说一回,说道,“妹妹心里总是不稳,像是有事要发生!” 谢沁点头,说道,“如此说来,果然怪异!” 二人斟酌片刻,却抓摸不到头绪,又只得撇开。 莫寒月问道,“前次杨露笛滑胎,皇上可曾追查?” 谢沁点头,说道,“如妹妹所言,只查到皇后宫里,只是每日进出皇后宫里人多,又如何追查得出?要说是皇后动手,又无实据,只好不了了之!” 莫寒月点头,轻哼一声,说道,“虽说如此,恐怕皇上对皇后已心中存疑,只是她为后宫之主,前头又有卫东亭,不能轻动罢了!” 谢沁点头,叹道,“西疆战火纷飞,都是看得清的刀剑,这后宫里却风起云涌,全是瞧不见的狼烟。” 莫寒月点头,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姐姐只要保全自个儿就好,不必理会那些人的诡诈!” 谢沁轻叹,向殿门口的寒水望去一眼,轻声道,“你要做的事,我虽不大明白,可是……若有用得着姐姐的地方,妹妹千万不要见外!” 莫寒月向她默视一瞬,轻叹道,“十一只盼,不会连累姐姐!” 谢沁微恼,说道,“姐姐岂是怕连累的!” 如果,她知道她就是前皇后莫寒月呢? 莫寒月苦笑,不愿于此事太多争执,抛开此话,转话说道,“今日妹妹提前进宫,还有一事,要姐姐知晓!” 谢沁见她说的郑而重之,不禁扬眉,也正了颜色,问道,“何事?” 莫寒月向她定定而视,轻声道,“扶奕的亲事定在二月!” 说的虽然是扶奕的亲事,可是谢沁敏感的捕捉到此话的重点,轻声问道,“她和妹妹之间,可是有事发生?” 她说到扶奕,说的是她的名字,而不再称呼“扶姐姐”可见二人已经绝裂。 莫寒月挑唇,摇头道,“姐姐总说妹妹灵慧,妹妹又哪如姐姐之通透?”倒并不细说,只将扶奕到府,自己设计的事约略一说,轻声叹道,“那日叶姐姐恼我,也是情理之中,可是妹妹无法,只能出此下策,若不然,始终夹在其间,束手束脚,难受的紧!” 谢沁默默听完,轻声道,“当初她进宫选秀,你曾转述峻王之言,说他助她通过复选,原为圆你们姐妹之情,当时我不解其意,如今看来,倒是峻王有识人之明!” 莫寒月点头,轻声叹道,“妹妹愚鲁,后来她擅闯问政殿出事,峻王救她出宫,也曾试探,妹妹竟然还是不曾起疑!”说到这里,不禁摇头苦笑,说道,“妹妹如此愚钝,如何当得起‘灵慧’二字?” 谢沁摇头,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是妹妹禀性纯良,虽然灵慧,对身边之人却深信不疑!” 本来她只是指扶奕之事,听在莫寒月耳里,却不禁悚然一惊,心中暗道,“是啊,我并非蠢笨,可是吃一次大亏,还是如此轻信他人吗?” 想上一世,她就是轻信了宇文青峰,才落到如今的地步,为何重活一世,扶奕露出那许多形迹,为何她竟不起疑。就这一瞬,脑中如激流一般,无数的人影从脑中闪过,景郡王、谢霖、罗越、萧枕江,甚至……峻王! 一时间,只觉手脚冰凉,心中暗道,“不!不!若这些人都不可信,你又能信何人?你要报那血海深仇,岂能单靠一人?” 谢沁见她神色怔忡,露出些惊疑,轻叹一声,说道,“本是一同长大的姐妹,谁又能知晓有此变故,妹妹不必放在心上!” 是啊,只是一个扶奕! 那些人,不但和她一同商讨战略,也都与峻王一起历经生死,如果他们不可信,她莫寒月周身的秘密,怕早已被人看破。 莫寒月深吸一口气,展出一张笑颜,轻轻点头,说道,“姐姐说的是!” 话题太过沉闷,二人都不愿深谈,转而说些闲话。在云翔殿用过午膳,只等宫里的夜宴。 这一次的宫宴,不但有京中文武群臣,还包括进京述职的州府官员,再加上各府的家眷,泱泱竟有千人,区区浮璧亭已无法坐下,内务府请准圣旨,打开流光殿,大宴群臣。 谢沁要先赴皇后的锦绣宫会齐众嫔妃,跟着皇帝一同入宴,莫寒月等到酉时,先独自往承恩殿来,等谢过恩,再与各府夫人、小姐一同前往流光殿。 承恩殿内,各府夫人、小姐早已云集,因为人多,有州府来的小姐散在各处偏殿、亭子里观赏景致,闻报峻王妃到,都齐齐向宫门望来,但见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少女,都不禁窃窃私议。 早听说这位峻王妃本来只是丞相府庶女,可不知为何,不但与盛京城中几大世家的小姐交好,更受峻王青睐,亲口选为他的王妃。 莫寒月于四周望来的目光浑然不觉,径直穿过宽大的庭院向正殿而去。 听到小太监回报,罗雨槐快步迎出来,一把抓住她的手,笑道,“妹妹倒会舒坦,我们在街上挤破头,你倒早早儿的进宫,舒舒服服的在谢姐姐宫里歇着!” 莫寒月抿唇,含笑道,“妹妹取巧儿罢了!” 叶弄笛和孙灵儿跟着迎出,含笑道,“也是十一妹妹能随时进宫,才有这巧好取,我们倒没有在街上挤,却在宫门前等候两个时辰呢!” 孙灵儿点头,嘟嘴道,“十一妹妹有这法子,也不早些儿说,早知如此,我们早几日往宫里递牌子,求见谢姐姐,也跟着妹妹一道儿进宫,岂不是好?” 罗雨槐失笑,摇头道,“你可知这几日多少人往宫里递牌子?等内务府排到我们,怕这年节早已过完!” 姐妹四人边说边往殿里来。 莫寒月问道,“傅姐姐还不曾来?” 罗雨槐往殿里呶嘴儿,悄声笑道,“摆夫人的架子,等着我们去给她见礼呢!” 说的姐妹几人笑起。 这个时候,就听殿外小太监回道,“左夫人到!左大小姐到!扶夫人到!扶大小姐到!” 这两府的人倒是一同进宫! 莫寒月脚步微微一滞,不禁向叶弄笛望去一眼。 叶弄笛也是脚步微停,微微垂眸,却抬头向前望去,浅笑道,“傅姐姐等不到我们,自个儿过来了!” 果然见傅飞雪已从夫人们之间出来,向四人迎来。 莫寒月迎上几步见礼,含笑道,“这几日府中事杂,也没有去拜望姐姐!” 傅飞雪忙将她扶住,自个儿施下礼去,说道,“妹妹大礼,姐姐可受不起!” 莫寒月是一品王妃,而萧行山不过三品。 莫寒月微微一笑,侧身受她个半礼,含笑道,“姐姐客气!” 罗雨槐抿唇,说道,“啊哟,你二人今日怎么客套起来!”话虽如此,可是如今并非几人私宴,这几百双眼睛盯着,倒不能乱了规矩,也各自见礼,又再去见过首位上的几位夫人。 殿门那边,扶奕跟在蒋氏身后,与左纤纤并肩进殿,一眼看到说笑的五人,不禁微微咬唇,略一迟疑,也上前施礼。 姐妹几人互视几眼,在这殿上又不好失礼,各自还礼,客气却疏离。 扶奕见几人神色各异,就连叶弄笛也是半垂眸子,并不向她望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无法出口。 傅飞雪淡笑一声,说道,“前些时接到帖子,还不曾恭喜扶妹妹,终于如愿以偿!” 扶奕要大婚,她不恭喜她夫妇和顺、举案齐眉,却说如愿以偿…… 莫寒月听到,不禁勾了勾唇角。 这几年来,扶奕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攀入高门,如今能嫁给左子荐,可不是如愿以偿? 扶奕听出她语气中的讥讽,不禁脸色微变,强笑道,“傅姐姐说笑,任如何,妹妹又岂能与姐姐相比?” 左氏一族书香门第,如今左子荐不过在礼部任一个五品,而萧行山却以军功晋升,早已是三品的将军,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扶奕本来是一句讨好的话,落在傅飞雪耳中,反觉刺耳。 傅飞雪见她竟然拿左子荐和萧行山相比,心中就大不乐意,冷笑一声,说道,“左大公子可是左氏一族的长房长子,萧二又如何相比,妹妹谦逊!”伸手一拉叶弄笛,说道,“这殿里气闷,妹妹陪我出去散散!”不理扶奕,径直向殿外来。 叶弄笛微一迟疑,却反手将她拉住。 傅飞雪皱眉,唤道,“叶妹妹!”素知叶弄笛心肠柔软,又自幼与扶奕交好,到了这步,难不成还想着什么姐妹之情? 叶弄笛并不应她,只是垂头略思,回过头望向扶奕,轻声道,“扶妹妹,你生这许多事,只为今日,当真值得吗?”也不等她应,转身向殿外去。 她这一句话,扶奕顿时脸色苍白,定立当地难以动弹。 看着叶弄笛的背影,罗雨槐轻吁一口气,轻轻点头,也望向扶奕,轻声道,“是啊,扶姐姐,值得吗?” 值吗? 在姐妹几人眼里,扶奕只为了嫁入高门,不但伤叶弄笛之心,与莫寒月决裂,一同长大的姐妹,再也不复从前,当真值得吗? 而在扶奕心里,想到的却是关于左子荐那个流言,还有…… 微微咬唇,迅速向莫寒月扫去一眼,垂下头去。 是啊,如果流言是真,她可是搭上一生,值吗?却浑没去想,她同时失去的,还有几位待她赤诚的姐妹! 莫寒月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唇角的笑意,越发冷了几分,牵住孙灵儿的手,一言不发,也向殿外去。 此刻,扶奕的心里,早已没有了什么姐妹之情,她的满腹心思,全在左子荐身上。左子荐,是不是不举?还有,那封左子荐的亲笔供状……是真?是假? 这里小小的一幕,早已落在旁的小姐眼中,殿上顿时一阵纷议,左纤纤微微抿唇,望向扶奕的眼神,也多了些不屑,慢慢上前,越过她身边的同时,轻声道,“你这会儿后悔,想也迟了!” 扶奕骤然抬头向她一望,轻轻咬唇,跟了上去,轻声道,“我为何后悔?”她要嫁的是她的哥哥,难道她想说,她哥哥果然不举? 左纤纤低笑一声,说道,“没有就好!”引着她向前,给各府的夫人见礼。 傅飞雪踏出殿门,轻吁一口气,侧头向叶弄笛望去一眼,轻声叹道,“妹妹的心思,姐姐明白,只是她行事从不顾及姐妹之情,我们又何必给她留什么颜面?难不成日后在人前相见,还要陪她假腥腥演戏不成?” 叶弄笛默然点头,轻叹一声,说道,“姐姐所言有理,只是……只是我总不甘,她……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傅飞雪摇头,说道,“不管为何,我们姐妹总没有对她不住!”转头向莫寒月一望,扬眉道,“妹妹倒沉得住气!”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那日之后,她自明白,又何必再说什么?”又不禁皱眉,摇头道,“方才她瞧向妹妹的眼神……”略想一下,又说不出什么,微微摇头。 傅飞雪扬眉,问道,“什么?” 莫寒月叹气,说道,“妹妹也说不确切,总觉她今日似藏着什么心思!” 叶弄笛眉目微动,轻声道,“她勾诱峻王,见到妹妹有些不自在也是有的,更何况,那日又被妹妹设计,说出所有的实情,若者心中怀恨?” 莫寒月点头,略想一瞬,又微微摇头,轻声道,“怕不全是,倒更像是算计什么?” “算计什么?”孙灵儿睁大眼,说道,“她又不似旁人,妹妹之智,她岂有不知道的?她算计妹妹,那岂不是自个儿找死?” 莫寒月被她说的笑起,点头道,“横竖如今也无法去查证什么,只好兵来将挡罢了!” 罗雨槐却略略凝思,向傅飞雪望去一眼,说道,“这许多年,十一妹妹所料极少有错漏,我们还是当心一些才是!” 傅飞雪点头,向莫寒月望去一眼,点头道,“我们自当小心,只是既有我们姐妹,一会儿还有谢大哥、侯爷几人,总不能让妹妹吃亏!” 又不是打群架! 莫寒月好笑,知道她性子素来爽直,万万算计不了别人的花花肠子,也就不再多说,转话向罗雨槐问道,“可曾劝住国公爷?” 罗雨槐点头,叹道,“四姐姐又是撒娇,又是耍赖,后来还是容大小姐装病,才将祖父留下!” 傅飞雪瞠目,说道,“为何要强留国公?敢情是怕靖国公醉酒,罗妹妹一个女儿家扛不回去?” 叶弄笛“噗”的一声笑出来,说道,“难不成萧姐夫醉酒,姐姐是扛得回去的?” “他敢!”傅飞雪瞪眼,却撑不住也笑出来。 叶弄笛笑一会儿,眸中闪过一抹忧色,向莫寒月道,“十一,难不成今儿宴上会有事发生?” 莫寒月点头,轻声叹道,“只是我揣测这几日,始终不知会有何事发生,但愿是妹妹多想!” 就连她揣测几日也揣测不出,旁人又如何能够猜到? 傅飞雪性子爽直,凡事并不深想,罗雨槐早与她议过,也并不意外,叶弄笛和孙灵儿却互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一抹忧色。 莫寒月见姐妹几人不语,不愿她们过于担心,含笑道,“或许今日是这几年从不曾有的盛况,妹妹才会多心,姐姐们不必放在心上!” 是啊,该来的总是会来,多想也是无益! 罗雨槐点头,说道,“但愿不会有什么大事!”可是放眼望去,见庭院廊下,假山亭间,露出许多小姐纷丽的衣衫,心跳不禁快了几分。 是啊,今年的宫宴,为何有如此的辅排?此时想来,说不出的怪异。 瞧着时辰将至,有小太监快步奔来,扬声道,“皇后娘娘不来了,请各位夫人、小姐径去流光殿见礼!” 盛京城中的夫人、小姐们早已知道皇后不会再来,州府中前来的小姐却一片失望之声。 孙灵儿瞧见,扯住莫寒月衣袖取笑,说道,“妹妹第一次进宫,府上那几位也是如此罢!” 一句话,将莫寒月拖回四年前,她以卫十一的身份第一次踏入这承恩殿的情形,不由微微一笑,说道,“要不说,盛京城天子脚下,物华天宝,要来见世面呢!”一边说笑,一边随着众人入殿谢恩,再往流光殿去。 流光殿已经地处后宫,离御花园却还有一些路程,从承恩殿过去,足足有一柱香的功夫。 卫盈璧走在莫寒月身侧,轻哼一声,说道,“我说怎么不见妹妹的马车,原来早早儿的就进宫来!”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妹妹禀过母亲,想来不至令姐姐久等!” 卫盈璧冷笑一声,说道,“妹妹懂得自个儿躲清静,免得在街上挨挤,怎么就不提点我和母亲一声儿?” 莫寒月淡道,“母亲虽是一品夫人,可是要进皇宫,却要递牌子给内务府排期,纵知道,又能如何?” 卫盈璧冷哼,说道,“母亲不成,难不成我也不成?我可是亲王王妃!” 莫寒月微微一笑,侧头向她望来,轻声问道,“那么这宫里,可有姐姐的亲厚?纵然进宫,难不成在御花园中吹风?” “你……”卫盈璧咬唇,默然一瞬,冷笑道,“卫十一,你莫道你是一品王妃,又有谢妃为你撑腰,就不将旁人放在眼里,却不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日后谁在谁的前头,可又如何说得准?”将话抛下,又再冷哼一声,抛下莫寒月,顾自向前去。 莫寒月倒被她说的错愕,望着她的背影,不禁微微扬眉。 往日的卫盈璧虽然也存心和她争些风头,可是这几年在她积威之下,并不敢对她如何强横,今日说这些话,倒是从没有听过的! 心中思忖,脚步不觉慢下。傅飞雪从后过来,轻扯她衣袖,轻声问道,“十一,怎么了?” 莫寒月悚然回头,向她望去一瞬,不禁哂然一笑,摇头道,“没什么?”心里暗语,“莫寒月啊莫寒月,你一事想不透,就事事疑神疑鬼,怎么连卫盈璧也瞧在眼里?”再不多想,与傅飞雪并肩而行,跨进流光殿。 流光殿中,满朝文武与各府公子早已在殿内等候,见到众夫人、小姐到来,各自见礼。 莫寒月先与殿门前的几位公子见过礼,见宋思明也在其中,不由抿唇轻笑,说道,“怎么状元郎不往前去?还混在这里做什么?” 宋思明好笑,摇头道,“怎么你也来取笑我!” 他虽然高中状元,可是还没有吏部行文安排官职,此刻也只能依公子的身份赴宴。 莫寒月低笑,说道,“十一不敢,惹恼了状元郎,用书袋子砸来可无法抵挡!” 身后罗雨槐几人跟来,闻言都不禁笑起,连连点头,说道,“果然呢!” 宋思明连连作揖,说道,“几位姑奶奶,可饶了我罢!” 前边墨浩林向后来,笑道,“你们成里戏弄宋公子,可不是拣软的欺负,果然厉害,前头戏弄小静安王去!” 罗雨槐吐了吐舌头,笑道,“书袋子砸来,不过满头包,谢大哥的十八般武艺,我们可抵挡不了!”说笑几句,与他见过礼,往前去见过景郡王、谢霖、萧枕江等人。 殿上闹好一会儿,总算众人都已见过,刚刚静下,就听乐声扬起,殿外小太监扬声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各宫娘娘到!” 随着小太监的声音落下,就见皇帝宇文青峰一袭描金绣龙袍,大步跨进殿来,身后以皇后卫盈毓为首,引着明妃、谢沁等十几位嫔妃随后跟来。 殿内众臣与各府夫人、公子、小姐忙倒身拜倒,齐声道,“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宇文青峰昂首阔步,众人之间穿过,径直踏上御阶,在龙椅上端端正正坐下,这才摆手,说道,“都免礼罢!” “谢皇上!”众人齐声高呼,呼呼啦啦站起身来。 卫盈毓引着众嫔妃上前,在御阶前跪倒,说道,“恭祝皇上四海升平,江山永固!” “恭祝皇上四海升平,江山永固!”众妃跟着俯身拜倒。 “恭祝皇上四海升平,江山永固!” “恭祝皇上四海升平,江山永固!” …… 刚刚站起的群臣和夫人、公子、小姐们又都跟着拜倒,齐声祝祷,千人同喊,声震殿宇,极俱声势。 虽然说,登基已有六年,早已习惯了众人的颂赞,可是面对此情此景,宇文青峰仍觉洋然自得,目光从左向右,又从右向左,扫望两回,充份享受这高高在上的荣光,这才轻轻点头,说道,“今儿是除夕之夜,大伙儿不必太过拘礼,都起罢!” 皇帝说不用拘礼,可是谁又敢越礼半分,众人齐声道,“谢皇上!”磕过三个头,这才纷纷起身。 皇帝点头,大袖一摆,说道,“入宴!” “入宴!” “奏乐!” “歌舞!” 身畔的小太监一声一声传下令去,众人归座,乐声响起,一队红衣舞娘已翩然舞入殿中。 每一年,也都不过如此! 莫寒月心中暗叹,颇有些意兴阑珊。 可是,目光掠过高高在上的宇文青峰,又不禁打起几分精神。 今天的宇文青峰,只见他唇含浅笑,时时与两侧的嫔妃和亲王对饮一杯,与往常宫宴并无两样。 只是…… 当第三次捕捉到他扫来的目光时,莫寒月的心头,不禁掠过一层寒意。 那目光,像极了前世,他和她的最后一次共饮。如今想来,那时他心底已全是算计,难不成今日…… 莫寒月强压怦跳的心脏,垂眸凝思。 难道,他已经看破什么,今日要在这许多人面前,将她除去? 可是,不要说她行事谨慎,他所知道的,最多是卫相府的傻子并不傻而已,又如何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难道寒水…… 心头怦的一跳,不觉抬眸向谢沁望去一眼,但见她微微侧身,正与身旁的拥月公主说句什么,掩唇轻笑。 如果是这短短的一个时辰中,寒水出了什么错漏,谢沁断断不会不给自己一个示意。 那么,宇文青峰究竟在算计什么? 莫寒月皱眉,又忍不住向上望去一眼,只见宇文青峰的目光掠过景郡王时微微一凝,又再收回,不由心头怦的一跳。 是啊,景郡王! 景郡王和峻王,都是他的心腹大患,如今景郡王初回盛京,虽然已在他手中,要动他,总要一个名目。 难道…… 一个念头闪过,莫寒月只觉一颗心顿时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揪住,竟然喘不上气来。 难道,是峻王? 难道,是宇文青峰算计了峻王,要在今日当着这满朝文武,做一个了结?而下一个,就是景郡王?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不能放下,莫寒月只觉一颗心已堵在喉咙口,吐不出,压不下,闷的难受。 西疆缺粮,侯世龙调兵,自己都已想到破解之法,可是……宇文青峰如此笃定,难不成,还有她不知道的? 那峻王呢? 他可有提防? 她不知道!如今不要说她身在皇宫,根本做不了什么,纵然不是,西疆到盛京路远迢迢,她又能做得了什么? 心中各种念头纷至,一团纷乱。 蓦然间,莫寒月心头闪过前几日峻王通过印于飞传来的读息。 “西疆雪疾,战前马嘶,寄言十一,待我归时!” 难道,是她想错? 他说的“西疆雪疾”指的并不当真是西疆大雪封山?难道,指的竟然是西疆凶险的形势。 是啊,如果侯世龙的兵马赶到,虽说是大梁兵马,可是若与黑岩军勾结,他可是腹背受敌啊! 若当真如此,那“战前马嘶”是他窥破天机,要在侯世龙兵马赶到前主动出击? 那么“寄言十一,待我归时”,是不是说,西疆的战事会拖动朝廷的波动,自己会受到冲击,受些委屈,他在安抚,要她忍耐,等他回来! 这个念头,越想越是确切,只是,峻王究竟要怎么做,还是丝毫猜想不透。 酒过三巡,殿上的气氛已渐渐活跃,众臣起身,纷纷向皇帝祝祷,谀词潮涌,听的宇文青峰飘飘然,浑不知身在何处。 正一团热闹,突然间,就听殿门外侍卫扬眉道,“报!” 莫寒月心头一跳,暗道,“来了!”回头向殿门外望去。 “何事?”宇文青峰一杯酒送到唇边,又再放下,脸色顿时沉下,眸中却闪过一抹喜色。 殿门外,一名侍卫疾步而入,进殿几步跪倒,大声道,“禀皇上,兵部同知大人传进话来,说有边关急报,求见皇上,臣恐当真有大事,不敢耽搁!” 边关急报? 只这一声,殿中顿时大哗,有不少目光向莫寒月望来。就连景郡王和小静安王谢霖,也是神情微变,对视一眼,同时向莫寒月望来一眼。 如今最可能有紧急军情的,就是西疆了! 宇文青峰点头,喝道,“如此佳节,能有什么紧急军情,竟然径直闯进宫来!” 身侧承亲王劝道,“皇上,国事要紧,既说有军情,听听何防?”语气中已抑制不住的兴奋。 皇帝点头,向侍卫一指,喝道,“唤他进来,若不是情急军情,朕将你和他一同治罪!” 侍卫忙应一声,疾步出殿。 果然是峻王! 到了此时,莫寒月一颗心反而定下,微微阖眸,深吸一口气,等待事情的发展。 她倒想知道,在她看不到料不到的地方,宇文青峰布置了何等陷阱,能够困住狡滑如狐的峻王? 而朝中众人,却都已噤声,停箸放杯,静然而坐,轻易不置一语。 而州府来的夫人、小姐,哪里见过这等阵势,都不禁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只是被殿上气氛所慑,也轻易不敢出声。 仿佛隔了许久,终于听到殿门外回道,“皇上,夏同知到!” “传!”宇文青峰低喝。 “传!”小太监尖亮的声音跟着响起。 殿门外侍卫应一声,带着一名官员上殿来,跪下行礼。 宇文青峰向那官员扫去一眼,区区小吏,自然不记得名姓,只是皱眉问道,“你说有边关急报?究竟发生何事,还不快禀?” 夏同知忙磕一个头,也不敢向上看,从袖中摸出一封奏折,大声道,“皇上,西疆急报,黑岩反击,峻王不知去向,宁兴关破!” “什么?” 轰的一声,殿中顿时大哗,一众武将吃惊之余都忍不住站起,齐齐向皇帝望去。 宇文青峰也是一脸震惊,呼的一下站起,说道,“你说什么?宁兴关破?” 宁兴关是千里平原的最后一道屏幛,宁兴关破,就意味着千里平原落入黑岩大军的铁骑。 承亲王向下一指,说道,“夏同知,你说详细一些,什么叫峻王不知去向?他驻守宁兴关,黑岩大军进攻,他怎么会不知去向?” 夏同知磕一个头,说道,“回王爷,西疆来的急报,只说峻王不知去向,臣并不知道详细!” “奏折!”宇文青峰命令。 小太监急忙领命,奔去将奏折取上。 宇文青峰打开一看,奏折所写,也正是夏同知所禀,不由皱眉,喝道,“那送信的人呢?” “臣已带他进宫,就在殿外!”夏同知忙答。 “还不快传!” “传信使……”小太监的声音,尖声响起,殿外一声声传了出去。 不过是片刻,只见一个人满身泥泞,跌跌撞撞的奔进殿来,一进殿门,“噗嗵”跪倒,向上连连磕头,大声道,“皇上!皇上!宁兴关失守,我大梁守军全军覆没,罗大公子被俘,奉国大将军与罗三公子被迫退入平原苦战,生死不明!” 全军覆没! 罗越被俘! 这两个消息,更如一声炸雷,在殿中轰响。 小静安王大吃一惊,上前一步,喝道,“你是何人,消息可确切?” 那人连连磕头,连声道,“小人是随峻王出征的禁军轻车都尉,宁兴关一战,小人亲身所历,岂能有假?” 小静安王咬牙,冷笑道,“你说全军覆没,你又为何在此?” 那人摇头,颤声道,“是兄弟们杀至最后几人,只有小人还留有一匹战马,他们拼命为小人断后,小人才能冲杀出来,回京报讯!” 萧枕江问道,“这是几时的事?黑岩军何时破关?” 那人回道,“回侯爷,是腊月二十三黎明时分!” 景郡王微微扬眉,问道,“你说峻王不知去向,那这奏折是何人所写?” 那人磕头,说道,“是小人逃往关宁,求关宁府总兵出兵,同时写下这道奏折!” “那峻王为何不知去向?”景郡王追问。 那人回道,“那日夜里,黑岩军突施偷袭,守夜兵马急急去禀,哪知帅帐里只有罗大公子,却没有峻王。罗大公子闻讯,来不及顶盔贯甲,仓促集结兵马迎敌,却已经回天乏术!” “从战起到最后,都不曾看到峻王?”景郡王又追问一句。 “不曾!”那人摇头,脸上满是悲愤,说道,“将士们浴血苦战,只盼峻王能如前次一样,突然出现,率众人迎敌,可是……可是眼看着将士们一个一个倒下,峻王……峻王始终不见踪影!” “那罗大公子呢?他怎么会被俘?”谢霖追问。 那人回道,“罗大公子仓促起身,身上只披着一件夹袍,刚刚出关,就遇到黑岩军的两员大将,夹攻之下,受伤被俘!” 听到这里,罗雨槐已经脸色大变,身躯微颤,慢慢站起身来,问道,“我大哥……我大哥受什么伤,竟至……竟至被俘?” 要知罗越虽然性情温和,沙场上却是一员猛将。年少从军,身上大伤小伤不计其数,却都是越战越勇,竟至被俘,料想不是小伤。 那人微微一窒,低声道,“小人不曾亲见,只听说……听说被人断去一臂,失血太多,不支被俘……” 断臂…… 罗雨槐只觉脑中轰的一响,身子轻轻一摇,险些摔倒,却被孙灵儿及时扶住。 “别的人呢?”萧枕江眼见景郡王和谢霖脸色已变,上前追问一句,说道,“宁兴关有十几员大将,纵峻王不在,罗大公子被俘,旁的人就不反击?” 那人道,“事起突然,小人也不曾看到几位将军都去往何处,只是杀出时,看到奉国大将军和罗三公子带着数百兵马由另一边杀出。” 说到这里,众人似已能看到宁兴关惨烈的画面。小静安王又惊又疑,向莫寒月望来一眼。 此时,莫寒月也正抬头向他注视,见他望来,唇角微微一勾,一手抬袖挡去宇文青峰的目光,另一只手却向公子席上的侯远一指。 谢霖顿时会意,转向兵部尚书冷钰山,大声道,“西疆情势紧迫,已非一朝一夕,二十多天之前,九门提督已率兵增援,不知如今走到何处?” 要知侯世龙虽然率有二十万大军,可是随军没有太多的辎重,二十多天,纵然没有赶到宁兴关,应该也不太远。 是啊,侯世龙率二十万大军赶往西疆,这会儿走到什么地方?能不能阻挡黑岩大军? 殿上众人都是精神一振。 只要侯世龙适时赶到,以二十万精锐对付黑岩国的七万疲劳之师,自然可以阻截黑岩军在千里平原之外。 那人摇头,说道,“小人逃入关宁,关宁总兵曾命人去探,说……说……” “说什么?”宇文青峰皱眉。 事情走到现在,除去峻王不知去向令他意外,宁兴关守兵全军覆没之外,倒没有别的偏差。 那人听他催问,忙磕一个头,说道,“提督大人的先锋刚过关宁,不知哪里冒出一支人马,竟然无缘无故一场厮杀,将二十万人马困在一处峡谷之中。” “什么?”这一下,连宇文青峰也大出意料之外。 依他的计划,黑岩军破关,替他除去峻王、罗越,趁着黑岩军还没有得到喘息,侯世龙率二十万龙精虎猛的大军赶到,歼敌于关内,将黑岩大军的精锐全部消灭,就可轻易夺回三城。 可是现在,宁兴关如期被破,侯世龙的兵马竟然没有赶往宁兴关,却被人引入什么峡谷? 如此一来,岂不是令黑岩大军长驱直入?等他们休养数日,再一举向大梁攻来,到那时,岂不是半壁江山也落于人手? 一时间,脑中一阵轰鸣,竟然无法思考。 这个时候,只听承亲王冷笑,说道,“宁兴关内除我大梁之外,怎么还会有别的兵马?难不成,是前次所说增援宁兴关的义军?” 是啊,宁兴关还没有破,怎么会有兵马阻截侯世龙的兵马? 所有脑子略清醒的文臣武将都不禁点头。 小静安王不禁向莫寒月望去一眼,说道,“义军增援宁兴关,又为何会阻截大梁援兵?” 七路援军,可都是丫头准备。 承亲王冷笑,说道,“这半年来,峻王出征,虽有小胜,却没有得回一城,如今听说九门提督出兵,怕他争功,也是有的!” 小静安王脸上变色,说道,“承亲王是说,峻王为了争功,竟然出动义军,阻截九门提督的兵马?” “不然呢?”承亲王扬眉。 “承亲王!”宇文青峰低喝,说道,“九门提督出兵,兵部并未行文宁兴关,峻王如何会知道他出兵,无凭无据,不得信口胡言!” “皇上,若是有人通风报讯呢?”承亲王神色不动,扬眉反问,目光却不自禁向莫寒月一扫。 被他的眸光触到,这一瞬间,莫寒月只觉心头突的一跳,心中顿时透亮,暗暗点头,心道,“原来如此!” 她的念头刚起,就听宇文青峰问道,“什么人会通风报讯?” 承亲王向下一指,大声道,“峻王妃!” 只这一声,殿中顿时一片轰然,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莫寒月身上。 承亲王狞笑,等人声稍落,大声道,“从峻王出征,峻王妃身畔那名叫印于飞的护卫就追随左右,时常与峻王妃暗通消息,九门提督出兵,就是她暗通消息给峻王!” 草原大火之后,印于飞、牧野二人勇闯火海救人,名字早已响遍朝野,此时听他点出此人,有不少人暗暗点头。 是啊,前次罗进回京,就是印于飞护行,盛京城朝野皆知! 宇文青峰脸色微沉,神色惊疑不定,向莫寒月道,“峻王妃,承亲王所言可是实情?” 还不等莫寒月回话,承亲王冷笑一声,说道,“峻王妃抵赖也无用,本王这里有真凭实据!”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小的檀香木盒,双手高举,大声道,“这就是峻王与峻王妃暗通讯息的凭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