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醒来 林紫苏身下是一床薄絮,薄絮之下铺就的是一层干草,不提这简陋的环境只来自于身下发霉的味道就是让她难以安眠。更别提,如今在她耳边嗡嗡嘤嘤的声响了。 “要我说,紫姐儿平日里面就是太娇养了!这才出京城几日啊,就一病不起了!” 一个尖细的女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刻薄,“二嫂,不是我说晦气话,只是这紫姐儿怕是要活不成了,你这么给她买药、另雇马车,白花花的银子可是往无底洞里面添,别忘了你身边可还有个哥儿的,这一去蕲州几千里地,咱们如今是被赦了罪回老家躲祸,可不是游山玩水!” 李氏说着装模作样的叹息了一声,然后凤眼一扫,冷哼道:“你这后半辈子如何还是要靠城哥儿的,一个姐儿……以后要用银子的地方,可多着呢!” “三弟妹不用劝我,这些我都知晓。”坐在林紫苏身边的苏氏沉声说,这会儿拿起帕子细细给林紫苏擦拭了下额头,这才抬头看向一旁站着的小儿子林城,低声道:“委屈你了。” 林城的六岁生辰就是在牢房之中过的,此时脸上早就没了儿童应有的稚嫩和懵懂,拉着妇人的衣角咬牙看着说话的人,掷地有声:“三婶,我要姐姐,不怕吃苦!” “哎哎哎,这话怎么说的,我也是好心。”她被这么小的孩子一顶,脸都涨红起来,这会儿拿手在脸边上扇着,起身道:“这话虽然有些戳心窝子,然而是一家人我才这么说的,不然这一路上,你见谁过来劝过。大夫们想赚咱们家的钱,这才一路说好话的!你可别真信了,咱们家本来是干什么的,难不成你不知道吗?纵然比起二哥的医术我只是一知半解,怕也不比那乡野间的大夫差!你自己怕也是心中有数的,一个必然活不了的丫头,如今都昏迷了两天了,你说说你往里填了多少银子?” 她说着又上前一步,弯腰凑到苏氏耳边道:“嫂子,咱们如今可不比往日,人财两空到时候你可是想哭都哭不出来了!” 苏氏闻言手猛然一紧,本来就昏昏沉沉的林紫苏只觉得手腕一疼,竟然跟得了一股力气一般,猛然睁开了双眼。 漆黑的双眼死死盯着上方的房梁,就如同还未醒过来一般,直到一旁林城叫了一声姐姐,林紫苏这才微微眨动酸涩的双眼回过神来。 她看着坐在一旁的神色疲惫,眼眶溢满泪水的妇人,又看了看一脸关切的孩童,半响才轻轻咳嗽了一声。 “姐姐喝水。”林城连忙把水壶递到了她唇边,“药快煎好了,一会儿姐姐喝了药就会好起来了。” 林紫苏借着喝了两口水,冰凉的水入口顺着喉咙往下流淌,冰凉的感觉这才让她有种真实活着的体会。 “紫姐儿……呵呵,紫姐儿醒了就好了,我那边还有一通事情要忙呢,也不知道青丫头有没有偷懒,饭做得怎样了!”一旁的女人讪笑着后退。林紫苏之前虽未曾听得真切,却也对这声音有印象,这会儿转头看向后退的女人,唇角微微勾起,缓声开口。 “三婶慢走。” 李氏被她黯哑而古怪的语气吓得一愣,脚下踉跄差点绊倒门槛摔倒。她一手连忙扶着门,这才摆谱道:“紫姐儿大病初愈,还是好好休养吧。”说着就仓皇而逃。 林紫苏一愣,虽然她说那话也不怀好意,可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这三婶反应也太过于夸张了吧? 一旁本来抹眼泪的张氏见状忍不住笑了出来,过去搂住林紫苏道:“还是紫姐儿争气,你三婶那么油盐不进、混不吝的人就怵你!” “姐姐最厉害!”林城在一旁用力点头,“之前姐姐臭骂她一顿,可解恨了!” 林紫苏一阵头晕,还未曾说什么就听到腹中一阵轰鸣,苏氏连忙起身擦干了眼角笑着道:“你病了几日,还未曾好好吃过饭,这会儿定然饿了!” 不一会儿她就端来了一碗加了肉糜熬得粘稠透香的粥,一旁林城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却什么都没说,只眼巴巴地看着林紫苏。 林紫苏自醒过来就感受了一下这个身体的状况,知道这不是客气的时候,端起粥来不过是三两口就吃了个干干净净,也不过是吃了五分饱。 “没吃饱?”苏氏接过碗,“我再给你盛些来,只是肉粥没了,只有白粥。” 她神色带着一丝黯然,林紫苏心知只怕就算是白粥也不多,此时揉了揉肚子道:“我大病初愈,不能吃太多,不好消化。” “那你好好歇息会儿,药一会儿就好。”苏氏温婉,除了最初林紫苏醒来时得激动之外,这会儿已经恢复了从容,叫上林城过去吃了野菜粥,洗碗之后才又给她端了一碗褐色的汤药过来。 林紫苏接过汤药闻了闻,确信这碗汤药是对症下药这次一口气喝了下去,最后还呸呸得吐出了没有过滤完的药渣子。汤药下肚她就冒出了一身的汗,这会儿苏氏细细给她擦拭了额头,这次低声道:“出了汗就好,之前开药的大夫就说只要发了汗,人就好了。” 林紫苏由着她动作,双眼则观察着四周的情形。之前她不过是听闻了所谓的赦罪、躲祸之类的言辞,如今一眼看过去,这屋子看着格外的萧索,除了身下的床之外,也只有一张有些摇晃的桌子,上面摆放着一个茶壶,两个杯子。而就这茶壶和杯子,看着也不是屋子原就有的。 这屋子,怕是许久没住人了。林紫苏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目光又微微扫了一遍,发觉屋子虽然破落却打扫得干干净净,可见哪怕是暂住,收拾屋子的人也是用了心的。 许是怕她这个原本就虚弱的病人病情加重吧? 这么想着,她就略微有些晃神了。她本不是原来的林紫苏,如今苏氏和林城对她虽然亲昵,她却总有种心虚和疏离的感觉。等到夜里所有人都睡了,她反而躺在薄絮之上毫无睡意。 感谢网络小说和电视剧,穿越这个词已经被科普到了一定程度,让她不至于弄不清楚如今的处境。然而,就算是弄清楚了也一点帮助都没有。 林家是杏林世家,近两代都入宫为御医,林父上面还有一哥哥,还是幼童时就发热不止烧坏了脑子,在老家璃州。而林父和三叔则尽得其父真传入宫为医,之前两人牵扯到后宫一段公案之中,兄弟二人皆被处死,林家上下当时都下了大狱,虽然最后熬到了被赦免,家中上下却早已经被抄了个干干净净,如今一家子妇孺只得离京回乡,依靠宗族而活。 这就是林紫苏所知道的一切了。至于林家在后宫那段公案之中究竟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落得如此下场,她一概不知。 而且,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 在这种皇权至上的时代,除非皇位能够换人坐,不然林家上下这辈子翻身的可能性都不大了。 林紫苏满脑子混乱,想着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时代的林紫苏,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最终还是在药力的作用下沉沉睡着了。 这一觉她睡得格外沉,要不是林城叫她起身喝药,她都不会被四周噪杂的声音给吵醒。 睁开眼看着林城关切的双眼,她接过汤药一口喝下,然后才在心底叹息——无论如何,走一步算一步吧。她不是圣人,然而苏氏和林城毕竟跟如今的她血脉相连,如今又对她颇为照顾,她如今既然重新活了一次,也应当接受上天赐予她的亲人才是。 早饭之后收拾行囊上路,苏氏本想继续在这临时租的院子中多住上两天,等女儿好些再出发。然而,李氏却是到她们跟前一通闹,又是说路上耽搁了时辰,想要早些让丈夫入土为安,又是说再晚了就赶不上父亲的忌日了。让林紫苏一阵头疼,最后咬牙道:“那就不住了,养病而已,在车中休息也是一样的!” 李氏得偿所愿,这才满意的离开,让他们母子三人安静吃了早饭。 林紫苏早发现,这母子三人中,母亲苏氏性子绵软,弟弟林城年幼,完全就是由林紫苏来做主的。只可惜,原本林紫苏性子虽然刚强,身子却不行这才一病不起让她钻了空子。 如今正是天气炎热的时节,早上出发的又晚,林紫苏坐在马车中一路迷迷糊糊感觉还未走多久就又停了下来。不过马车中狭窄气闷,开窗两旁又满是灰尘,她倒是乐意下来透透气。驾车的是林家多年的老仆林叔,他这会儿推开车门,先是担忧地看了一眼林紫苏,才道:“太太、姑娘,如今天气热,倒不如找一家农户休息一番,等着下半晌凉快些了再走。” 后面马车中李氏也被折腾得不轻,不比林紫苏吃了药昏昏沉沉,她在马车中才是真的备受煎熬,这会儿倒是没什么意见。一行人找了户人家安顿好,林紫苏被林城扶着靠在床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院子中传来一声尖叫! 第002章 卖女 应声朝大开着房门外看过去,林紫苏只见同行的林青衣正被李氏拿着一根树枝敲打,隐隐约约间还能够听到李氏叫骂的声音。 “你个赔钱货,就这么点粮食竟然还敢偷吃!” 说着手中有大拇指粗细的树枝就直直打在了那少女身上。 “母亲,母亲饶了我吧!”少女不敢逃只能牢牢抱住李氏的腿,苦苦哀求,“母亲,是那馒头落在地上脏了,我不是有意偷吃的,母亲饶了我吧!” 啪啪啪!树枝落在身上的声音响起,少女低声哭泣,李氏大声咒骂,林紫苏听得直皱眉头。 “三弟妹越发不像样子了。”苏氏端了汤药过来,催促着林紫苏喝下,起身道:“总不能看着她把人打死,纵然是庶出的也太过了,这一路都是青姐儿照顾她的……” 庶出? 林紫苏仔细看过去,果然见那挨打的林青衣与李氏果然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 苏氏过去,低声说了几句,不一会儿就拉着抽抽搭搭的林青衣过来。 “姐姐安好。” 看着细声细气跟自己问好的女孩,林紫苏点了下头。林青衣倒是老实,过来之后就手脚利索地帮苏氏做饭,也不闲着。倒是李氏在院子树荫下嘀嘀咕咕了半响,这才带着满脸的愠怒进了屋门。 林紫苏冷眼看着她过来,见她阴沉着一张脸跟苏氏搭话,又凑到锅边左看右看偷偷撇了下唇角。这种昭然若揭的样子实在是让她有些不齿。 李氏却是连往她那边看都没有看一眼,反而是林青衣看到她过来立马就往林紫苏这边躲了过来,递上一碗温热的水,低声道:“姐姐多喝些水。” 林紫苏倒是没拒绝她的好意,接过水喝了两口。 “二嫂这是什么意思,之前我也是好意!”李氏突然大声说话,“然而不管怎样我可未曾插手二嫂母女之间的事情,二嫂这般直接把青丫头带过来,是说我这个嫡母苛待她吗?” 李氏越说声音越大,反观苏氏被气得浑身颤抖,一张脸涨得通红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见她这般,李氏愈发的得意,一把抓起一旁一个小粮袋道:“既然大嫂要跟我赔罪,我只好不计较了,紫丫头跟我走!”说着她过去林紫苏这边,伸手就去抓林青衣。林青衣下意识一躲,李氏双眼一瞪,手中的粮袋就朝着林青衣砸了过去。 “你这好吃懒做的东西,给你几分颜色你就开染房不成!” 林青衣下意识躲闪过去,却忘记了她身后还有一个病中的林紫苏! “紫姐儿!”苏氏惊叫,然而那粮袋来得又急又快,正对着林紫苏的脑袋,又怎么是她能反应过来的? 林紫苏在林青衣躲闪的时候就意识到不对,这个时候双眼猛然一眯缝,身子猛然往后仰。粮袋带着风声呼啸而过,她此时伸手一把抓住了李氏的手腕。 粮袋应声落地,李氏又气又恼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安,此时用力挣了下才意识到林紫苏的力气有多大——她竟然挣脱不开?! 林紫苏这才松了手,看着李氏连连后退了两步,冷笑道:“三婶好大的脾气,难不成是看着我病倒了,我母亲与弟弟好欺负不成,竟然当着我的面打人?”她说着起身向前一步,“三婶是长辈,我本不该多言的,只是如今我差点就被三婶破了相、甚至是要了命,总归是可以问一句凭什么的吧?” 她语带怒意,若不是反应快这么一袋□□斤重的粮食砸在脑袋上,她说不得还真的就没命了呢!只听粮袋落地时沉闷的声响就足以让人心惊胆战了。 苏氏在她起身时就跑了过来,这会儿扶着她也是怒视李氏。 “三弟妹这般,是存心想要紫姐儿的命不成?我这个当二嫂的没本事,然而也自问一路上没有亏待过三弟妹半分,有我一口吃的,就决计不会亏待三弟妹,紫姐儿病重花的也都是我的私房钱,不曾让三弟妹破费半分,三弟妹的小心思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想着一家人且都不易……” “二嫂……二嫂何必这般说,我真不是有意的……”见平日里面温吞的苏氏都带上了怒意,李氏这才觉得不安。三房平日里面就没有多少恒产,这一路上都是靠着二房补贴和照顾走下去的。若是苏氏母子真的就此与她决绝…… 李氏心中一横,转头看向了林青衣——她也只好把林青衣给卖掉了!还好这些年来,她对林青衣虽然常常打骂,下手却是有分寸的,她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生得又如同她生母一般模样虽然不是顶尖的,却柔柔弱弱正是男人喜好的那一口。 她这么一瞥,林青衣就立刻猜到了那眼神中的含义。一瞬间,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转头就跪在了地上,用力磕头道:“二婶,姐姐,一切都是青衣的错,若不是青衣做错了事情惹怒母亲,又怎么会牵连到姐姐呢。还请二婶和姐姐不要怪罪母亲,她只是一时气急并非有心想要伤到姐姐!” 饶是地面是平软的土地,连着几个扣头下去,林青衣的额头也红肿了起来,可见她心中是多么的恐慌。 李氏的刻薄她自幼就知道的,能够活这么大,一来是李氏一直没有子嗣,把她当成小宠物一般养着。二来,她曾经听身边的奶娘无意中提及过,当初她出生之前,李氏就提出了“留子去母”的条件。 自林家败落,这一路上李氏已经说过无数次要把她卖掉的话了! 林紫苏看着不断磕头求饶的林青衣,半响才叹息了一声,拉着苏氏重新坐回了床上。李氏这才觉得能够喘过气来,轻抚胸口道:“是误会,真是误会来着。” 她是个色厉内荏的角色,欺软怕硬惯了。林紫苏母女强硬起来,李氏之前嚣张问罪的态度早就不见了踪影,这会儿道:“都怪青丫头,我这就带她回去好好教训……就罚她今日不许吃饭好了,也跟咱们省些粮食!” 林紫苏看着她一把拉起林青衣匆匆离去,半响才靠在了床头,伸手一摸额头,只觉得手心湿漉漉的,倒是出了一头的汗。 “可是累着了?”苏氏连忙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额头,半响才道:“那总归是你三婶……” 林紫苏闻言张口欲辩,就听到苏氏又道:“我不是说让你忍让着,只是咱们孤儿寡母的上路,路上多个人照应也是好的。等到了老家,自然不会与她多往来。她的为人、暗地里的那些小心思,我又如何不知道,这样的人我还怕会带坏你跟城哥儿呢。” 听到苏氏这般说,林紫苏这才暗暗舒了一口气。母亲性子温吞也就算了,若再是个分不清好歹的圣母心,那她往后的日子就真的是难熬了。 这念头还没转完,就听到苏氏又道:“不过青姐儿也是命苦,她如今都瘦得在衣服里面晃荡了,再这么饿下去可是不行。” 想起之前那畏畏缩缩的女孩讨好地对着自己笑,送上热水体贴的举动,林紫苏半响才道:“到时候我让城哥儿叫她过来,就说我一个人闲得无聊,找她说话。” 苏氏这才点了下头,就听到林紫苏接着道:“不过,三婶那人也该给她一个教训才是,不然一路上让她这样没轻没重的闹腾下去,实在是不成样子!” # 说是给李氏一个教训,可林紫苏的首要任务却还是要先养好自己的身子。 “姐姐喝水吧,爹爹在世的时候说过,水乃汤药之魂,多喝水对身体好的。”养病的这几日也不是没有收获的,最起码林青衣对林紫苏亲近了不是一点点,每日里面得空就会帮忙照顾她,端茶递水一点也不叫苦。 她越是这样,就越发的让人怜惜。林紫苏本对她软弱的性子看不上眼,然而她这般小心翼翼的讨好却也让她拒绝不起来。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林紫苏笑着道:“妹妹有心了,这几日三婶对你还好吧?” “母亲……她这几日还好。”林青衣勉强笑了下,双手缩在袖子底下,半响才道:“多谢姐姐关心。” “哦。” “之前的事情,还请姐姐不要放在心上,只是近来天气炎热母亲才脾气焦躁的。”林青衣低声解释,“这几天,她也曾暗暗后悔,担忧那日真伤了你该怎么办……” 她声音轻而细,林紫苏听得昏昏欲睡,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你让三婶不必如此,大家总归是一家人……”若是不把她的性子撩起来,又该怎么给她一个记忆深刻的教训呢? 第003章 医药费 林紫苏说着抿唇微微一笑,斜靠在马车上闭上了眼睛。林青衣见她闭目养神,就老老实实坐在了一旁不再多言语。 马车一路缓行,等到天色擦黑的时候才遇到了一个村庄,一行人六人安顿下来时天色就完全暗了下来。林紫苏这几天身体已经好了不少,这会儿帮着苏氏做饭,顺便打探林家老家的情况。 “……年前通信的时候知道,你大伯都已经有孙子了,算算过了中秋就满周岁了。”苏氏笑着摸了摸林紫苏的额头,又拉过她手腕摸了摸脉,笑着道:“如今看着你好了,我这才放心。不过这一路你也吃了不少的苦头,等到了家里安顿好了,我定然要好好给你补补才是。” “听村民说,今晚有雨,你可不要再贪图凉快受凉了。”她说着从箱子中拿了一条薄被子给林紫苏,“先放床上,等吃了晚饭咱们也早些休息,这几天在路上也是累了,你三婶那么事儿的人如今都蔫吧了。我这边给你和城哥儿熬了退暑热的药,过会儿你要是得空就给你三婶和青姐儿送过去些。” “知道了。”林紫苏捧着被褥动作利索地铺床,听到苏氏这么说就应了一声,回头笑着道:“那我这就送去了,外面都起风了,再晚说不定就真的下雨了。” 她动作利索,加上这院子本就不大,出了屋门左转几步就到了李氏母女休息的屋子。毕竟是暂住的屋子,李氏又是那种只顾自己享受的人,林青衣一个人打扫、收拾又要烧水、做饭自然是比不上她们屋子干净整洁。这会儿李氏正斜靠在床上,呵斥着林青衣做事。见林紫苏进来,她微微直了下身子,这才又缓缓靠在床头,似笑非笑地道:“看起来紫姐儿这身子是好了,怎么得空来我这边?” “看三婶这话说的,您是三婶,当晚辈的病好了过来谢过三婶之前的‘关心’难道还不应该吗?”林紫苏也懒得跟她客气,这会儿语带嘲讽。把手中的东西往一旁桌子上一放,她才又道:“母亲担心一路炎热,三婶和青衣身子吃不住,让我送了退暑热的汤水过来。青衣快给你母亲盛一碗送过去,我看她如今面色也不大好呢。” “哟,紫姐儿真是好了,这会儿嘴皮子利索,眼神也好了。”李氏却是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这会儿猛然起身瞪着她,“我这脸色怎么就不大好了?难不成,紫姐儿还真继承了你爹的衣钵不成,会给人看病了?” “衣钵倒是不敢说继承了,不过看面色还是会点的。”林紫苏只是笑笑,过去拉了一条板凳过来,伸手一擦就坐下道:“看三婶这面色,倒像是肝火旺盛,这几日可是喉咙有些干涩,鼻息燥热?” 李氏张口,她却没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又道:“早晨起来时长会打喷嚏,流些清鼻涕出来?晚上鼻子堵塞,呼吸不顺?这些,三婶有还是没有?” “你!”李氏明显带上了恼意,却不是针对林紫苏,反而瞪着一旁的林青衣,“都是你与紫姐儿说的?” 林青衣连连摇头,差点弄撒了手中的退暑热的汤,“女儿怎么会是多嘴的人,母亲的事情,我一句都没跟姐姐提过!” “三婶何必呢,不过是‘望闻问切’第一项的‘望术’而已,何必吓唬青衣?”林紫苏抿唇浅笑,“青衣本就胆子小,若是再把她给下病了,可就没人照顾您了呢!” 她说着起身,拍了拍裙摆,笑着低头道:“三婶好好安养,侄女就不打扰了。”转身离开,等跨出了门,她才又回身笑:“对了,三婶记得多喝水哦!” 说罢不理会屋中李氏被气得铁青的面孔,肆意离开。 林青衣在屋中看着林紫苏潇洒离去的背影,目光中有懊恼,也有敬佩。身后李氏“啪”得一声摔碎了手中的杯子,恨声道:“看什么看,没听到紫姐儿说让我多喝些水吗?你是聋子不成,还是诚心想要渴死我?!” 林青衣回身,先是另外倒了一杯温水送过去,然后才蹲下拿着帕子小心翼翼清理地面上碎掉的瓷片。 “这可是一套八个的杯子,如今只剩下六个了,母亲若是再摔,怕是真不能成套了。”她语调平静,声音也不大。然而此时屋中一片安静,这话依然传入了李氏的耳朵。 李氏手中一紧,想要把杯子直接砸过去,却又想起只剩下六个了,忍了又忍,起身直接过去就要去拎林青衣的耳朵。谁知道林青衣却是一躲,道:“我先把这些碎瓷片丢出去,免得伤了母亲。” 她说着抬头讨好的一笑,“再说了,我还要伺候母亲用晚饭呢!” 这几日里面,她跟在林紫苏身边也是学到了不少。林紫苏虽然看着待她不冷不热,却也明里暗中指点了她不少。看着林青衣离开,李氏都没反应过来,最后半响才怒吼了一声:“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然敢顶撞我!” 几步路外的房间里面,林紫苏和林城正捧着碗喝退暑汤,听到这怒吼一愣。苏氏皱眉,“你三婶这脾气……”说着摇头看向外面,见豆大的雨水滴落地上,激起丝丝尘土,道:“赶紧吃饭,吃了饭拿热水擦擦身子,早早睡吧。” 林紫苏母子三人一起忙碌,终是赶在雨势大之前收拾妥当躺在了床上遥听外面瓢泼的雨声。而另外一屋中,李氏一肚子的恼火,把林青衣使唤得脚下不停却还是不满意,一会儿说是饭煮的太烂了,一会儿说菜没味道,最后竟是冷笑着开口道:“我记得二嫂那边上次买了一罐子的咸菜,想来还没吃完,你去借了过来给我下饭。” 此时外面正是瓢泼的大雨,而苏氏屋中的灯火也已经熄灭了,林青衣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母亲,二婶都睡了……要不,今晚就凑合一下……” “你不吃我还要吃呢,你这不孝女,我当初就不该心软留下你……不然怎么会害得我的孩子没了?!如今,你竟然学会跟我顶嘴了,做事情也不用心,是不是真看我病了,就想要上房揭瓦造反?!” 她说着起身就拎起屋中的扫帚过去,见状林青衣连忙出了屋,只一步出去就被雨水浇了个透心凉,“我这就去……”她浑身哆嗦着说,对李氏常年的敬畏还是占了上风,让她在武力的威胁下无力反抗。 “怎么回事啊?”苏氏听到透过雨声传来的敲门声,这才披着外套起身开门,见浑身淋透了的林青衣吓了一跳,连忙拉着她进屋,一旁林紫苏连忙递了干燥的帕子过去给她擦拭,听到苏氏问:“怎么这个时候跑出来?” “还能怎么,肯定是我那三婶又那青衣出气了。”她嘲讽地说,让林城躲一旁又翻出一身干燥的衣物,“你先换上吧。”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样一场大雨淋下来别病了。 林青衣连忙躲开,摇头,“不不不!别再把姐姐衣服弄脏了,我就这样回去好了,母亲还等着呢。”若是回去晚了,免不了又是一顿打——她……她何时才能够如同林紫苏那般底气十足,只凭眼神就让李氏不敢欺辱? 苏氏把一小罐子咸菜拿来,看着林青衣冷得发抖的样子叹息了一声,道:“回去赶紧换身衣服才是。” 林青衣双眼含泪,把咸菜护在怀中,扭头钻入了雨中。 第二天雨势渐小,却又一直淅淅沥沥往下落没有停过。这样的天气自然不适合赶路,苏氏一家三口围坐一桌吃了早饭,看着外面发呆,这时候林青衣匆匆出现在了她们的视野中。 “二婶,姐姐。”她进屋先是行礼,然后才焦急得道:“母亲半夜发热病倒了,劳烦二婶让林叔帮忙在这村子里给请个大夫吧。” 此行一路两辆马车,二房这边驾车的是林叔,三房那边则是林叔的儿子,只这父子两人皆不是三房的奴仆,不要说是林青衣了,纵然是李氏想要使唤他们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因此,林青衣才一大早过来求助。 听闻李氏病了,纵然妯娌之间不合,苏氏也连忙放下碗筷,一边吩咐林城去叫林叔帮忙请大夫,一边和林青衣一同去看望李氏。 林紫苏见状也跟了过去,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潮湿的味道,定睛一看之间躺在床上的李氏面色涨红,嘴唇苍白、干涩到微微起皮,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竟然真病得不轻! 听到动静李氏才睁开了双眼,见是她们只微微动了下唇角,问:“大夫请来了吗?” 林青衣连忙过去,低声道:“二婶已经让林叔去请大夫了,母亲先喝些水吧。”说着,她端起一旁的碗,拿勺子一点点喂李氏。李氏喝着水,一双眼睛四下游走,等看到林紫苏似笑非笑的眼神时才动作一顿,莫名就想起来了之前她那句话。 ‘对了,三婶记得多喝水哦!’ 心中无名之火顿起,被喂进口中的水冷不防呛得她一阵咳嗽,李氏伸手就推开了林青衣,“你是诚心想要害死我!” 水碗摔碎,泼了苏氏和林紫苏一裙角的水。林紫苏眯缝了一下眼,她脾气向来不好,与李氏又不对付,此时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自然是不满的。只是看了一眼怒骂林青衣的李氏,又看了一眼不说话的苏氏,她忍了又忍,才把出口的话改成了:“我看三婶还挺精神呢。母亲,咱们先回去吧。毕竟,咱们在这儿也帮不上忙。” 苏氏点了下头,一心觉得李氏刚刚那一下就是故意借病撒泼,给林紫苏脸色看呢。她虽然没有发作,心中却是不满的,这会儿只淡淡地交代了两句让李氏好生休养,就转身离去。 “嫂子稍等!”李氏见状焦急,一把抓着林青衣的手臂坐起了身,“嫂子,你也知道,我和青衣孤儿寡母的,又遭了这么一番罪,她一个姑娘家正长身体,平日里面吃得也多,我身上实在是没有多少钱了……” 她飞快地说了一连串的理由,本已经转身的林紫苏闻言不由转身错愕地看着李氏,只见李氏略微迟疑了一下,露出虚弱的笑容。 “这医药费……” 第004章 卖女 这村子并不大,林叔出去了大约一刻钟多点就匆匆回来。 “太太,这村子里没大夫,要请大夫就要去三十里地外的镇子上,这一来一回也要一天了。如今还下着雨,此时去请只怕大夫也不愿意走夜路赶来……” 下雨天道路泥泞,这样小村子有些路更是挨着水塘或者是滑坡很是危险。白天走还好,若是天黑之后赶路,大多数人都是不乐意的。 这些日子赶路来,苏氏早已经不是当初不是疾苦的深宅妇人了,这会儿闻言倒是没有让林叔为难,只是眉头微微皱起道:“这村子中会些医术的人都没有吗?” “之前倒是有个大夫,只是那大夫年纪大了,早些日子过世,只留下了一个空屋和一些药材。”林叔办事很是妥帖,早已经打听清楚这些细枝末叶的事情,“太太原本也懂些药理,不如先帮三太太抓些药,等天好了再求医也好。” 这确实是一个办法,只一点——李氏的性子若是知道这些,怕是会不依不饶的计较,说二房苛待三房的孤儿寡母了。只是,如今谁不知道孤儿寡母,只不过她命好些,身边留的是亲生的儿女。至于李氏不惜福,只有一个庶女在身边,要苏氏说也是咎由自取。 见苏氏微微皱眉,林紫苏略微一想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放下手中的行医笔记上前道:“母亲可是担心三婶心中不痛快?”她说着笑了起来,“如今可不是她说‘以后用银子的地方多着’的时候了,她纵然是不领我们的情,却也翻不出天了。” 她这话可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苏氏转念咬牙道:“那就先去给她把把脉。” 她出身不高,进了林家之后却是实实在在跟着丈夫学过一些浅薄的医术,简单的开方抓药是难不住她的。这点李氏也知道,当初李家还未曾败落,李氏还曾嘲讽过苏氏假惺惺。如今见苏氏只带着林紫苏和林叔进来,却不见大夫的影子,李氏就皱起了眉头。 只想起医药费,她还是忍下了心头的不满,疑惑问:“二嫂,大夫呢?” “林叔跑了一圈,这村中如今并没有大夫,如今又下雨道路不好走,我想着先给你把把脉,开一方药剂吃着才好。”苏氏解释,李氏眉头却越皱越紧,毫不掩饰眼中的怀疑:“这村中既然没有大夫,又如何来的药材?二嫂莫不是想要省下那出诊的医药费,这才这般糊弄我的?!” 她说着挣扎着坐起来,连连冷笑。 “我如今可算是看透了二嫂假惺惺的真面目,既然二嫂更心疼钱财,又何必装出一副关心我的模样呢?!”她说着扭头看向一旁林青衣,“你去给我请大夫去!你二婶,咱们是指望不上了!” 这话明摆着就是挤兑苏氏的,然而苏氏却只是叹息了一声,道:“村中大夫早些日子过世了,青姐儿昨夜才淋了大雨,此时再让她奔波……” “得了!”李氏满脸不耐烦地挥手,“二嫂这些假惺惺的话可不必在我面前说了,我如今可是一个字都不信的。若是二嫂真关心我们母女,怎么不见请了大夫来?这村中没有,隔壁村子呢?总不会那么巧,这附近十里八乡的大夫都死绝了?!” 眼看李氏说话越来越过分,一旁林紫苏冷冷开口:“我看三婶这不是挺精神的,脑袋也清楚,不然怎么会转眼就想了这么多?可见三婶病得不算重,这样的小病其实也用不着请大夫,甚至不用我娘出手,按照我说,只需饿上三日下下火,人自然也就好了。” 她语气平淡,然而偏偏这平淡中带着让李氏心悸的威胁,更别提那一双漆黑的眸子转过去时透出来的冰冷怒火了。 被这样的眼睛盯着,李氏只觉得呼吸一窒息,到了嘴边的刻薄话竟然硬生生给忍了回去。 她手捂心口,道:“哎呀呀,二嫂,就算你不顾念咱们一家人的亲情,也不该让紫姐儿这般挤兑我吧?我总归是她三婶呢……” “紫姐儿!”苏氏低声叫了女儿一声,却不带怒意,只是略微有些责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三婶病着呢,你若再这般气她,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这附近如今可真是寻不来大夫呢。” 这话说得绵软,然而床上的李氏听了脸色却又是变了变,最终才道:“原是我误会二嫂了?” “三太太,这村子本就偏远,最近的镇子过去也到下半晌了,如今下着雨大夫无论如何是不愿意赶夜路的。”林叔这才补了一句。 李氏闻言想也不想就道:“那就加钱,双倍不行就三倍、五倍,我就不信那大夫会放着白花花银子不要!” “三婶可真是财大气粗啊!”林紫苏握住了苏氏的手,轻轻捏了一下让她不要拦着自己,就开口笑着道:“既然如此,那我与母亲就不搀和这事儿里面了,毕竟我们家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要省着点儿用,不能跟三婶比。” 她说着拉着苏氏转身就走,李氏这才急了。她手里倒是有些钱,然而这钱是她到了蕲州安身立命的钱,如今怎么敢随意花呢?原本想着苏氏性子绵软,抹不开面子一路蹭吃蹭喝蹭住,这病了自然也是要赖上她才是。却没有想到,因为之前她多嘴的那几句话,竟然与苏氏生了嫌隙。 当初这林紫苏明明就快没气了,怎么就说好就好了呢?!如今这性子还不如原来,尖牙利齿、刻薄得更如同阎王殿里的厉鬼一般。刚刚那眼神一扫,她从心底里冒寒气呢。 见这母女两人说走就走,连林叔这个奴才也不多留,李氏一咬牙,哭喊着道:“青姐儿啊,母亲含辛茹苦把你带在身边养大,凭良心这些年也没有亏待你……” “……如今你命苦,跟着我这快要病死的母亲怕是没有什么前途,倒不如把你卖到好人家,这样你后半生也算有了着落了,这样母亲就算是死了也能安心!” “你也别怨母亲,母亲也是想要一直把你养在身边,看着你穿上大红嫁衣出嫁的……要怪就怪你爹爹没本事,被发落得分文不给我们母女留……” 李氏的尖利的声响伴着林青衣求饶的声音隔着雨幕传来,苏氏听得一脸不忍,来回在门口走动了几步,这才抓起一旁的雨伞道:“我去看看,总不能真让你三婶把青姐儿给卖了!” 林紫苏连忙一把拉着她,“母亲别去,去了就上当了。” “上当?”苏氏一愣,一旁的林城也满脸好奇看着林紫苏。“这话怎么说?” “如今这穷乡僻壤的,连个大夫都没有,可见这村子里的人怕是拿不出多少钱,三婶就算要卖了青姐儿,也不舍得贱卖了吧?”林紫苏瞥了一眼李氏那边,唇角噙着笑意,“依着我想,三婶只怕恨不得到了人傻钱多的地方,把青姐儿卖个高价呢!毕竟,青姐儿长得可是不错呢。” “你这丫头,说什么呢!”苏氏拍了下她手背,却也跟着反应了过来。如今李氏就算是想要卖女儿,也没人买呢。 林紫苏笑了下,拉着苏氏一起坐下,道:“如今三婶就想看准了母亲心软,这才做戏给我们看呢。母亲且看着,只要我们不理会,她这场戏唱不了多久的。” “只是青姐儿,怕是要被吓到了。”苏氏点头,说着又叹息了一声,道:“若不是当初你父亲背着三房那边给我家中置办了一些东西,怕是咱们这一路更要吃苦了。” “母亲难道还真的信三婶身边没有一点银子?”苏氏的话让林紫苏忍不住嗤笑了下,然后才连忙掩饰,“三婶那人如何,母亲与她妯娌多年,难不成真看不透?” 她不过几日就看透了李氏欺软怕硬、爱贪图小便宜的本性,苏氏岂会看不透? 果然,只见苏氏摇头,许久才道:“你三婶人虽然……可你三叔却是好的,你怕是不记得了,你小时候你三叔比你父亲对你都好。青姐儿毕竟是他唯一的血脉了……” 林紫苏默然,这些过往她全然不知,此时听到苏氏提起往事就有些沉默。她虽然记不起那些事情,却也大约能够猜测出一些过往。只是,按说李氏原先出身不错,怎么就会是这样的脾性呢? 她这般问了,苏氏先是责怪她说话太过于直白,然后才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半响才低声道:“有些人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般说,你可明白了?” 自然明白! 这李氏,原来是暴发户出身,难怪了! 母女这般说了一通往事,林城安静坐在一旁认真听着,也不知道记下了多少。倒是李氏那边,渐渐没了声响。 林紫苏这才起身,道:“我去把汤药给三婶送去吧。”不是她心好担心李氏,而是若是让苏氏去送,只怕李氏又要尖酸刻薄一般,说不得还要诓骗苏氏,倒不如她去直接镇着李氏好了。 她看得出来,李氏是真的怕她的! 第005章 狠毒 “这是什么?”李氏看着送到跟前的汤药,闻着味道倒是有几分熟悉,抬头怀疑地看了一眼一旁好好坐着的林紫苏,“哪来的药方?” 林紫苏抬头抿唇笑着,“看三婶这话,刚刚我和母亲不是来看过三婶吗?这村子没大夫,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耽搁了三婶的病不是,这药方是我跟母亲一起开出来的,下火退热的药,三婶先喝着,等你好些了,天气也好了,咱们再赶路去大镇子寻名医给三婶看病。” 她说着瞥了一眼李氏,“三婶有钱,自然不会贪了我这个小辈儿的零花钱吧,这药三文钱一剂抓来的,总共抓了三剂,九文钱。” 李氏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了林紫苏片刻,一口气灌下了汤药,然后才咬牙道:“没钱!” “没钱,那就先记着吧,三婶总归是会有有钱的那天的,不是吗?”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林紫苏也不恼,只笑着起身,临走到了门口才又道:“对了,这药是我帮三婶煎的,剩下那两副就让青衣来吧。”她说着看向李氏,“不过,三婶倒是挺放心呢,也不怕这药中被我放了些什么!” 说罢她转身就走,也不管身后李氏被她吓得脸色又白了几分,冒出一身的冷汗。 厉鬼!这紫姐儿如今可是从阎王殿里回来索命的厉鬼了! # 当天半夜淅淅沥沥了一天的雨就停了,第二天一早天光大亮,正吃早饭的时候,林紫苏就听到了一旁屋中李氏中气十足的叫骂声。她微微摇头,然后笑着对苏氏道:“看起来我开的药方还是挺管用的,听这声音三婶就好了不少呢。” “你啊,就是个促狭鬼,我听青姐儿说,昨天你三婶可是被你吓得不轻!” “吓一下,出了汗,这烧不就退了嘛!”林紫苏笑容更是促狭,一旁林城也跟着笑了起来,低声道:“姐姐坏!”见林紫苏看过去,又连忙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喜欢!” 林紫苏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道:“就你是个小机灵鬼!” 苏氏看着儿女,也跟着摇头轻笑出来。等用了早饭,让林叔出去看了看路面,这才与林紫苏商量着午后出发,等到天黑的时候,大约也就赶到了临近的那个镇子。 “虽然你三婶声音听着好了不少,却还是着大夫给看看吧。”苏氏说:“这种时候可不能只顾着省钱。” “母亲说的是,只是,想来三婶不会如此待母亲,只浪费了母亲的一番心意。”叫林紫苏说,李氏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疼,养不熟的白眼狼就应该以直报直才对。然而,这些天来她也明白这个时代家族和族亲的重要性,若真是她们两家一路回乡,最后李氏死在了半路,说不得到时候会被乡里人怎么议论呢。 李氏虽然病着,却也不愿意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待着。她惜命无比,虽然旁人都看着好了不少,她自己却是觉得林紫苏不会有多好的医术,就算有多好的医术也不会那么好心真的治好她,还是到了其他地方,请了大夫重新开药方她才放心。 一路不多话,等到天色黑了之后,又慢慢赶了两刻多钟的时间,他们终于看到了村民所说的镇子。 李氏不等安顿下来就叫着让林青衣去帮她请了大夫,等到她喝上药后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至于大夫开的药怎么跟林紫苏开的药味道差不多,她并未细想。 而林青衣这会儿早已经饿得饥肠辘辘,李氏厚着脸皮在苏氏这边蹭饭,她却是送了大夫抓药回来就守着炉子熬药,中午吃的那小半碗米粥早就消化得干干净净了。她洗了碗,看着空空荡荡的厨房四处找了半天,却也只找到掉在炉子旁的几片菜叶子,再有就是给李氏熬药剩下的药渣了。 这个时候了,李氏肯定是不会再让她拿粮食煮粥吃,空荡荡的胃里一阵阵的抽疼还是让林青衣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无力地坐在破旧的门槛上默默流泪,又恨恨地用袖子擦了一把。 为什么她就是做不到像林紫苏那般理直气壮,那般恣意放纵,为什么她面对李氏就只能低声下气! 就因为她是庶女吗?! 轻快的脚步声传来,林青衣连忙擦了擦眼泪站起来,就见之前被她羡慕的对象提着灯笼走了过来。 “姐姐……”她一时觉得有些心虚,避开了林紫苏的目光接连往后退了两步。 林紫苏扬眉看了她一眼,道:“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是三婶又折腾你做宵夜吗?” “不,不是!” 看着眼前局促的少女比她这个大病初愈的人都要瘦弱,林紫苏大约也就猜测到是怎么回事了。她笑了下,道:“城哥儿晚饭吃多了,这会儿还剩下一份鸡蛋羹和几个酥糖饼没动……” 她说着把手中的篮子往前一递,“城哥儿这会儿正闹人,这些东西就劳烦妹妹帮我收拾了吧。”说着林紫苏转身匆匆离去,隐约间听到了声音压抑的哭声。 难怪这些天来,每每提及林青衣苏氏就会叹气。李氏这人实在是太过于刻薄了,对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都这般苛待。她微微摇头,虽然同情林青衣却也无可奈何。至于随手送的那份吃食,她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 李氏这场病算得上是突如其来,正应了那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老话,那日明明看着精神了不少,没有想到如今到了镇子上,请了大夫给她看诊开药之后,不见好转不说反而愈发的严重了。 林紫苏对这个三婶没有半分好感,自然也不会忘她跟前凑着表示关心。不过李氏病重,他们的行程自然也就耽搁下来了。对于这点她倒是没有什么怨言,有着苏氏偷偷塞给她的几十个铜钱,自然是要出门在镇子上逛逛的。 镇子不大,对于林紫苏来说却充满了让她感兴趣的元素。热闹的集市、街道两旁的小摊贩,那些简单却又精致的手工作品,又或者是便宜的胭脂水粉都会让她停下脚步仔细审视上几眼——想要从这其中找出她记忆中历史的痕迹。 直到这天午后在茶楼听说书人谈及京城一些传闻,提及本朝为景朝,京都是立安城,她才确信这早已经不是她所熟悉的世界了。至于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也没有深究的欲、望——难不成她还能回去?可是回去做什么,继续当那个所谓的国术圣手的助理,暗中帮他开药方,沽名钓誉? 心事重重地离开茶楼,林紫苏辨认了下方向顺着人流朝着住的方向走去,盘算着手里还有几文钱给林城买些点心就见林青衣一脸惊慌地朝着这边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四处寻找,像是在找人一样。 “青衣?”林紫苏连忙过去打了个招呼,“你这是要找谁?” “找……找你!”林青衣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抬眼看过去时她才发现这丫头竟然红着眼眶,双眼都微微有些发肿,抓着她的手更是微微颤抖着拼死用力。 林紫苏心中一紧,反手抓住了那双颤抖的手,问道:“是家里出事了吗?” “不……”林青衣摇头,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林紫苏道:“母亲、母亲寻了人,想要绑了你去卖!” 一语石破天惊! 不待林紫苏反应,林青衣拉着她就要跑,“快跟我走!那些人快要来了!” 被这么一拉车,她这才回过神来,反手拉住林青衣,“你别慌,跟我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 林青衣急得直跺脚,然而拼力气她实在比不过林紫苏,只好焦急道:“咱们怎么也要先躲起来,母亲不知道哪里打听出来你今天来这边,已经让人半路劫你了!” “……”如今街上人不多,两个姑娘家在路边拉拉扯扯确实不好看,然而慌乱地到处跑只怕正中了某些人的下怀。林紫苏也说不上到底处于什么原因,也许是林青衣那急得掉泪的模样打动了她,她竟然是毫不犹豫地就相信了她的话。 李氏想要偷偷把她给卖了! 是她太天真,还是李氏太险恶? 她自醒来就讨厌李氏,然而做的最过的也不过是吓唬吓唬她而已。李氏却是一言不发,竟然就想要把她偷偷卖掉?这般敢于半路拦截的买家,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人家! 林紫苏气得浑身微微发抖,只恨当初没有真在李氏的药里放上些其他东西。 “姐姐!”林青衣扯着她的袖子,“人……来,来了!” 她连忙抬头,顺着林青衣惊恐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给李氏看病的那位陈大夫身边的学徒正带着两个彪形大汉朝着她们走过来。 “怎、怎么办?”林青衣顿时慌了神,从小到大都不曾违逆过李氏半分的她此时只想往林紫苏身后躲,全然忘记了林紫苏才是事主,这其中根本与她没有丝毫的关系。 林紫苏却是果决,一见那朱姓学徒看到她就一脸的有恃无恐,抓着林青衣转身就朝着人多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嘱咐她:“从这条街过去右转就有捕快巡街,你去求助!” “既然有捕快巡街,姐姐为何不一起?” 第006章 得救 “你去就是,跟着我会有危险!”林紫苏说着推了她一把,转身朝着另外一边巷子跑去。她从来不是安生的性子,加之死里逃生后苏氏对她格外纵容,这两天倒是把小镇中心的情形摸了个透,此时沿着小巷左拐右拐,然而任凭她反应机敏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之所以不跟林青衣一起去寻捕快,就是看出了那三人招摇过街、毫不避讳的样子,担心这些人与捕快有什么勾结,去寻捕快求助无异于自投罗网。林青衣在她身边就更是累赘一个,根本就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把她引开了,这样才好动手。 她掂量着自己的体力又一个转弯,听着身后愈发近的脚步声就猛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过去。 “林姑娘。”朱阕唇角噙着笑,一路追来他呼吸有些急促,这会儿头发也有几缕落了下来,早没了平日里面跟在陈大夫身边时谨慎、细心的模样,反而带上了几分痞气。他上前两步,看着林紫苏背靠墙壁防备地盯着他也浑不在意。 在他看来,林紫苏早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够任他欺凌了。 “看起来,林姑娘与妹妹倒是姐妹情深,那青衣姑娘竟然敢来知会你。”朱阕再上前,脸上的笑容愈发像是在逗弄老鼠的猫,“只可惜,又能有何用呢?区区一个弱女子,难不成还能翻了天去?” 他自觉说了一个笑话,此时更是得意地伸手去摸一言不发的林紫苏的脸。 林紫苏看着那只越来越近的手,又看了一眼两人的距离,略微挪动了下,恰巧躲开了对方——在这个巷子里停下并不是偶尔,而是这里足够的窄,两人并行都有些艰难,更别说一拥而上拿下她了。此时她一躲正巧引得朱阕又上前一步,而下一瞬她又猛然上前一把抓住了朱阕的手腕,另一只手抓住他上臂轻轻往前带了一把再一推。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声,朱阕的右臂就脱臼了。 她动作又轻又快,朱阕直到手臂要用力时感觉到一阵剧痛,这才反应了过来。 他露出惊讶的神色,转头看了眼脱臼的手臂这才又看向林紫苏。 “不愧是林家的传人,只这一手卸胳膊的技巧就不是一般人能学会的!那婆娘竟然说的都是实话,如此看来这笔买卖倒也不亏。”朱阕不怒反笑,此时一手抓着自己的胳膊,猛然用力一推一送只听得“嘎嘣”一声让人牙根酸的脆响,竟然又把脱臼的胳膊给按了回去。 不过论起手法来说,他自然是比不得林紫苏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就轻快地卸下了他的胳膊。 林紫苏没有因此得意,神色反而更加凝重起来。她原本的计划就是利用这一手脱身的,却没有想到朱阕竟然有这般水准,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位陈大夫可以教出来的学徒。 而除开这个优势,不要说是面对那两个壮汉,就只是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朱阕,单打独斗她都不会是对手。更何况,还有那两个壮汉。 “你是说,你知道我是谁?三婶把这些都告诉你了?”她缓缓后退,试图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趁机从岔口逃跑。而为了不引起怀疑,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联系着她所有能够抓到的细节。“你……”她迟疑着说,目光从朱阕脸上扫过,突然福灵心至一般开口:“想来你也是出自杏林世家,那陈大夫的医术也不如你吧?” “你跟在他身边,可是有所图?那与我三婶合谋买卖我一个弱女子,怕也是与林家医术有关了?” “聪明!”朱阕轻拍手掌,作势给林紫苏叫好,“林姑娘聪慧简直让我惊喜,只一点,林姑娘如此聪慧,想来也应当明白你此时已经再没有可脱身的机会了。束手就擒,对你来说才是比较好的选择。毕竟,这么一双灵巧而敏锐的手,若是伤了以后还如何给人把脉看诊?” “把脉看诊?”林紫苏徐徐后退,唇角带上一次嘲讽,“我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医术不过会些皮毛而已,如何给人把脉看诊?我看朱公子是被人给骗了吧?我三婶的为人,就连她女儿都是不齿的。她所说的话,朱公子竟然会轻信……” 虽然明白言语的说辞不见得会让朱阕放弃,林紫苏却依然还在尽最后一分努力。哪怕是让朱阕迟疑片刻也好,只要两个人拉开一定距离,她转身就跑的话,还是有脱身的希望的。 然而就在她快要得逞之际,突然就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有人堵住了她的后路! 朱阕扬眉,笑道:“林姑娘果然聪慧,我却也是不敢小看姑娘的。如今姑娘可还有什么想要说?” “我只想问,”林紫苏神色难看地停下了脚步,看都没有往转身的巷子口看去,沉声问道:“我三婶开了什么样的价码就把我卖了?” “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她闻言忍不住在心中冷笑,果然是卖了个好价钱。按照当今的物价,十两银子就足够一个三口之家过上一年到一年半的小康日子,若是碰上节俭持家的,两年也不是不可能。五十两银子足可以让李氏十年之内衣食无忧了。若是她用这银子买了田地的话,日后生活就真的是有着落了。 这还是林紫苏不懂,原在林家,只林紫苏一人每个月的零花钱都有十两靠上,这还不算上她院中大小丫鬟的月奉,以及每一季的衣衫、收拾的花销呢。 不然,她就不是感慨李氏真敢开价,朱阕也敢应了。而是应该反省,自己在李氏眼中竟然只值这么点银子! “毕竟今非昔比,若是林家如今还安安稳稳的在立安城中当御医,这五十两银子自然是入不了林家人的眼。”朱阕却是误会了林紫苏的意思,这会儿嘲讽地笑了下,“只可惜,落地的凤凰不如鸡,这五十两只怕也就只有我愿意出了,旁的人……” 他说着上下打量了林紫苏一番,目光中透着一丝猥琐,威胁道:“在下说错了,若是放在醉春楼里面好好的宣扬一番,林姑娘说不得会被卖得价格更高也说不定。” 醉春楼什么的,一听就知道是哪种地方了。林紫苏闻言却没有露出怒色,只是沉默地看着朱阕。她并没有放弃逃离的希望,因此只希望朱阕能够说得更多一些。 见朱阕不再说话,她才缓声道:“三婶是否告诉你,林家的医术都传给了我一人?”她轻笑,“连亲侄女都会这般与外人合谋卖了的人,你也信?” “她的话我自然不会全信,不过依照林姑娘之前那不同于一般医者娴熟的卸人肩膀的手法,你此时再否认也晚了吧?”朱阕说:“更何况,林家三太太惜命,当初陈友柯出诊的时候她就把之前熬药的渣滓给我们看了。” 他低声笑了起来,“之前我万万不敢相信,能开出那么一副老辣药方的人,竟然会是林姑娘这般的岁数。而听那李氏说,姑娘甚至并未给她把脉,只不过略微看了两眼……”他说着赞叹地摇了摇头,“姑娘斟酌药剂的用量,倒是比陈友柯更是纯熟几分。若是让李氏一直喝你的药方,怕是早就好了。” 呵呵! 林紫苏在心中爆了句粗口,对李氏更是恨了三分。 “不说话了?”朱阕却是满意目前居上风的情形,若不是右臂关节处还隐隐作痛,此时他真想再上前调戏林紫苏一番。鉴于之前的教训,他还是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反正人已经是瓮中之鳖了,他不急。 “此时我说什么还有用吗?”林紫苏撇了下唇角,目光略微朝一旁路口看了一眼。这一眼却让她愣住了,那人…… 巷子中出乎她的预料,竟然有两个人。只不过其中一个是倒在另外一个人脚下的,而一脚大大咧咧踩在对方脸上的那人此时食指竖在薄唇之前对她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而更远的地方,林青衣探头探脑得朝着这边看。看来不是她不想靠近,而是被制止了。 这……这是林青衣寻来的救兵? 她目光一转,立刻回头看向了朱阕见他还未反应过来,转身就朝着那边跑了过去。 “还想跑?追上去!”朱阕一挥手,侧身让身后的人追上去后才拉了拉衣衫准备追上去。而就在这个时候,就听到那巷子中传来两声沉闷的重物落地的声响。 他一个转弯看过去,猛然停住了脚步。 “怎……怎么……你……” 抬头看着那坐在三个手下身上的男人,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是谁?” “路过的。”男人扬眉,一开口就让身后的林紫苏愣了一下。揍人时下手那么狠的男人,声音竟然透着一股闲适。 朱阕被他噎了一下,然后才咬牙道:“既然是路过的,就不要干涉我朱家的事情,你身后那女人是我花钱买的。这位好汉,我抓逃奴而已,想来你也是误会这才打伤了我手下……” “朱家?”那男人缓缓开口,打断了朱阕的话,“可是西江以骨科而赫赫有名的朱家?” 第007章 怀疑 这两个人认识? 后面的林紫苏一听身前男人竟然认出了朱阕的身份,立刻拉着林青衣后退了两步,看着朱阕露出得意的笑容心中更是暗暗叫糟糕! 好不容易遇上一个见义勇为的人,不会真的跟什么朱家有关系又或者被朱家的名头给吓退了吧?她谨慎的后退,却并没有立刻离开,因为那个背对着她的男人发出了一声冷笑。 “朱靖是你什么人?”他语气冰冷,甚至带上了一丝杀意。林紫苏停下了后退的脚步,仔细分辨那语气中所带的含义。她不是配音演员,然而之前身处的复杂环境却让她对他人的语气间微妙的差别有着最敏感的体会。毕竟,给那些重要人物治病,也可以说是事关小命。 “那是……”朱阕话到一半却生硬地停了下来,神色变得迟疑起来,“我……三叔。好汉认得我三叔?” “认得!”男人再次冷笑,“我一个好兄弟的腿就是他给治的,本来可以接好的腿被他治费了!”他说着一脚踢开了最上面的人,几乎是一个箭步一样就到了距离他有段距离的朱阕跟前。 朱阕震惊到无法反应,而那男人却是毫不客气,一拳直接打在了他鼻梁之上。 不远处的林紫苏清楚地听到了鼻梁断裂的脆响,她感觉自己的手猛然一疼,转头就见林青衣一脸惊恐地看着前方。 “……别怕。”迟疑了一下,她还是安慰出口。今天如果不是有林青衣提前警告的话,只怕她真的完全没有逃离的机会了。这个平日里面懦弱、胆小的妹妹,实在是让她另眼相看。 “我……”林青衣吞了一口口水,直直看着转身若无其事朝着她们走来的男人,“我不怕!” 林紫苏一样看着这人,关注点却跟林青衣完全不同。林青衣是震慑于此人的武力值,而在她看来,这人的武力值虽然让人惊讶,然而他这般走过来时身上带着的那种气势却更让她心中起疑。 这人看着,倒不像是什么绿林好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才救了她。这人的一举一动,他每前进一步所带出来的细节都让她心中隐隐怀疑,这人应当是出身军中。 男人在离她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表现截然不同的姐妹俩人,这才拱手道:“我送两位姑娘回去?” “多谢这位……”林紫苏把壮士和好汉两个词在唇边过了一遍,最终还是没有给个确定的称呼,“如今既然他们一行人已经被教训了,怕是也没有机会再为难我……” “姑娘确信回去的路上不会有其他人?”男人扬眉不赞同地看向林紫苏,“再者,你确信这人会就此罢休?” 林紫苏闻言一愣,这些她自然有想到只是眼前的男人见义勇为一次也就罢了,为何这般关心她以后又该如何呢?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这般的提醒之下所蕴含的帮人帮到底的意味,却是让她心生警觉。 她目光闪动,男人却像是没有察觉一般,道:“救人救到底,送佛自然是要送到西的,姑娘久在深闺怕是不知道这朱家的势力,只怕如今你安然无恙地从这巷子中出去,外面自然会有人拦路。” “朱家?”林紫苏皱眉想起之前男人说的那句“江西以骨科闻名的朱家”,此时上前看了看正在恢复意识的朱阕,竟然直接蹲在了他身边。 跟在她身后的男子一愣,只见林紫苏一出手就快得几乎要带上残影,随后只听闻几声轻微的脆响声,她就拍了拍手站起来。 “朱家不是以骨科闻名呢,就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的真材实料好了!”说着,她低头看了一眼才开始发出痛苦呻、吟声的朱阕,“记得,有些人就算是落魄了,也不是你可以肆意□□的。”她一脚踢了过去,听着朱阕发出惨叫声这才转身对男人笑着道:“还没请教,阁下……” 男人瞥了一眼地上已经不成人形的朱阕,这才若无其事地开口:“在下姓萧,萧祁。” “多谢萧公子今日出手相救,我和妹妹无以为报,还请萧公子走一趟好让家中长辈可以当面道谢。” 萧祁看着一本正经说话的林紫苏,心中忍不住偷偷笑了下,之前一路跟着,这姑娘病了有些日子,之后又养病。他尾随保护,只知道这姑娘好的时候一张嘴巴能气得人七窍生烟,倒是没有发觉还有这么有趣的一面。 明明是怕了他所说的外面可能有人围追堵截,偏偏说是让家中长辈当面道谢。这么一来,他不就要一路护送了吗?更何况,林紫苏也不见得是没想到外面会有人守着,然而对他却也是心怀警惕,不然何苦费劲儿把朱阕给拆了呢? 这一举动说是惩罚朱阕,却也一举两得给了他一个警告——她可不是柔柔弱弱、任人欺凌的小姑娘。 萧祁也不戳穿,只抿了抿唇道:“那就有劳姑娘带路了,在下一路赶路要前去蕲州,倒是想要讨碗茶水喝。” 去蕲州?! 林紫苏面色不改,心中却是微微一紧,只觉得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吧。她们一行妇孺回乡去蕲州,这么巧遇上一个出手相救的人也是同路?只是话已经出口,若再推三阻四的反而让人生疑。 一直不说话的林青衣等到朝巷子外面走的时候才轻轻拉了下林紫苏的衣服,她根本就没有把萧祁的身份往深了的地方想。这人是她寻捕快的时候遇上的,一听出事立马就跑了过来救人。若不是她一路打听,说不得就跟不到这里来了。 这么好心肠的一个人,她又怎么会起疑?此时拉着林紫苏的衣袖,她是另外有话要说。 林紫苏察觉她轻微的动作,脚下略慢转头看了一眼,“怎么?” 林青衣声音低得如同蚊子嗡嗡嘤嘤的声音,“咱们回去,母亲……”母亲可是要卖了林紫苏的,这么会儿她们回去,不是找死吗?根深蒂固于心中的对李氏的惧怕让她根本就没有半分反抗李氏的念头,而对于林紫苏来说,李氏可是让她见识到这个世界丑恶的“功臣”,她又怎么可能不好好回报。 若不是她运气好,若不是她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本事,若不是林青衣有着那么一点点的良知冒险来警告她,此时说不得她已经落到了什么下场呢?! 怕李氏?从来就没有过,好吗! 她对着不安的林青衣笑了笑,道:“不用担心。” 自然是不用担心的,李氏勾结外人把她给卖了,就算她如今安然无恙,只怕苏氏也不会放过李氏的。苏氏性子是绵软,但是林紫苏相信为母则强,不会有哪个母亲知道自己的女儿差点被人卖了之后会无动于衷的。 若是苏氏这般还顾念什么亲戚情分的话,林紫苏自问也不用给苏氏留什么面子了。 三人一路沉默,出去的时候林紫苏看到有几个人倒在地上,一旁有人指指点点,看到萧祁又有些避讳的样子。她转头看向萧祁,面上带着淡淡的讪意。 呵呵,这人……是她傻了,就算有人在外面围堵,这人既然一路进去,想来是已经把外面的人料理了。她竟然还是被他给忽悠了,只是,这人想要跟着她……或者说跟着林家这群妇孺,到底是有何用意? 是跟朱阕一样觊觎林家的医术,又或者是其他呢? 想起林父死得不明不白,林紫苏甚至一度猜想这人不会是宫里放出来下杀手的吧?然而,这念头也是一闪即逝。她毕竟不是如同外貌一般十多岁的小姑娘,前世的经历让她对人有一种本能的敏锐感觉。 而萧祁,没有让她感觉到危险或者是恶意。这也是她愿意接受萧祁一路护送的原因之一,而另外一点嘛,她看着越来越近的暂住之地,唇角渐渐露出冷意。 有这么一个人在,拿下李氏岂不是容易太多。不然几个女人扭做一团,这画面光是想想就觉得太美了,林紫苏不敢看。再说,林青衣毕竟是叫李氏母亲叫了十多年了,这次冒险通知她是一回事,若真的要对付李氏,她不帮着李氏就算是不错了,指望她帮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林紫苏走上前拍门,林叔很快就打开了门,见是她回来,又见林青衣和更后面一些的萧祁就愣住了,片刻之后才道:“姑娘可算回来了,太太正念叨着到了吃饭的时候呢。”说着他把门拉得更开了一些,道:“青姑娘也回来了,之前你跑出去,三太太可是发了好大的脾气,你回去要小心些。” 听到林叔这么说,林青衣猛然一颤就停下了脚步。林紫苏笑着回头,“别怕,我陪你一起过去,好好跟三婶说说。”她说着看了一眼萧祁,“这位是萧祁萧公子,之前帮了我不小的忙,林叔,母亲可在,还请你让她一同去三婶那边一趟。” 萧祁就跟在后面,听着她说话条理分明,一派当家做主一般的样子,就更对眼前的女子留心了三分。 这般的性子,难怪京城那位会那般用心,只怕她一路出了事呢。 林叔笑着把人迎了进去,关门这就去寻了苏氏。苏氏听闻林紫苏回来,不是先到这边,反而是去了李氏那里就觉得不妙,连忙起身让林城看着锅里的粥就带着林叔父子一起去了李氏那边。 还未进门,就听到屋中传来林紫苏清脆而冰冷的声音。 “三婶真是好大的本事啊,竟然这般就把侄女给卖了出去。足足五十两的银子,三婶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吧?!” 第008章 算账 “三婶真是好大的本事啊,竟然这般就把侄女给卖了出去。足足五十两的银子,三婶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吧?!” 屋中林紫苏声音清冷,屋外刚刚快步赶到的苏氏只觉得脚下一软,若不是身边有林叔连忙扶了一把说不得就要直接跌倒了。她呼吸急促,挣扎着起身一把就冲进了屋中。 “三弟妹,刚刚紫姐儿说的可是真的?!” 她一头扑倒了李氏跟前,抓着她的衣领,满眼都是充血的鲜红直直瞪着眼前的人,“你竟然寻人把紫姐儿给卖了?!谁给你的胆子!”苏氏说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尖利起来,伸手冲着冷不及防的李氏就是清脆的一巴掌。 林紫苏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就连挨打的李氏都忘记了哭嚎,一直等苏氏松开了手这才反应过来。 “你……你竟然敢打我!”李氏看着回身拉着女儿的苏氏,一声怒嚎就要往前冲。苏氏虽然背对着她,林紫苏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且比起苏氏来,林紫苏前世还是学过一些防身术的,此时抬脚就直接踹在了李氏的小腹上。 对于想把自己卖掉的人,她是一点都没有留力,李氏应声倒地惨叫着竟然一时没有起身。林青衣紧张地左右看了看,最终还是没忍住过去想要扶李氏,李氏却是不领情,一把把她也推翻在地,骂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废物,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竟然敢出卖我!” 林青衣惨白着一张脸,半响才喃喃道:“那是姐姐啊!” “啊呸,你把她当姐姐,她可有把你当妹妹,她们一家子吃香喝辣,有想过我们母女吗?”李氏大声咒骂,翻身坐在地上,一手指着林青衣指桑骂槐,一手用力垂着地面,一副被欺凌的样子,嚎得都招来了把隔壁租房子的东家。 她如同唱戏一般,哭喊着从林家出事前人人占她便宜一直说到家道中落之后被人欺凌,不知道的人听着还真为她抹上一把同情泪,然而林紫苏在旁听着只是冷笑,苏氏更是气得面色铁青,就连林青衣都不敢应这些话。 林叔之前怕李氏生事早早叫来了儿子,这会儿林小哥率先忍不住,上前一步道:“三太太真是好大的口气呢,难不成当初林家上下上百口人都是靠着你李家养活不成?小的不才,常年在外面跑,倒是听说李家也不过是三四十口人,一年的俸禄也不过是几百两,连着自己都快要养不起了,这会儿怎么就变成李家养着林家了?” 李氏哭声一顿,还未曾来得及辩驳就听得林小哥语调愈发的嘲讽。 “我倒是听说,李家这些年不时上门打秋风一般要让三太太照应呢,三老爷在时,俸禄几乎都填了李家的窟窿了,就连出外应酬都是我们老爷花钱……” “闭嘴!”李氏猛然起身尖叫,林小哥却是嘿嘿一笑,“三太太家中的事情,我倒是知道不少呢,若是三太太再这么闹下去,小的就全都吐露出来得了。” 李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半响才道:“你胡说什么呢,我堂堂李家……” “三太太家若真的靠得住,又何必一路赖着我们太太混吃混喝呢,李家既然家大业大,怎么就没有派个人护送三太太回乡呢?!”林小哥毫不客气,这些话主子不好说出口,他却是没有避讳的。此时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苏氏和林紫苏,把话说透不给李氏一点反驳的机会。 林紫苏这边笑着请了房东回去,只歉然道:“自从家中出事,我三婶就得了失心疯,好不容易好了些,却没有想到今日又犯了,扰到东家真是不好意思。” 房东看了场热闹,这会儿一边竖着耳朵听里面的说话声,一边笑着道:“谁家都有个难处,不过要我说,你们一家的妇孺,你这三婶又不好了,你家何必再管呢,她总归是有婆家的。总不能赖着让嫂子养不是?” 刚刚林小哥说的话清楚明白,房东这边围观得清清楚楚,自然看得出那李氏不是个好相与的。小镇子上人心简单,又看林紫苏清清秀秀,林青衣一脸彷徨,只觉得两个姑娘可怜。 林紫苏笑了笑,却也不多说,这会儿送了房东回去,转身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踪影快步回了屋中,看着还一句一句呛得李氏气绝的林小哥说出当年往事,这才轻轻咳嗽了一声,道:“私下买卖良民可是要关衙门的,更何况三婶卖的可是我,还不是青衣呢!三婶这已经算得上是拐卖人口了,若真论起来可是要命的行当!” 李氏呼吸一窒,恨恨瞪着林紫苏。 “竟然让你逃脱了,若不是这小、贱、人吃里扒外,你如今怕已经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哪里有你站在这里说风凉话的资格!”她神色愈发的阴狠、疯狂,“我只恨那朱阕嘴上说得堂堂皇皇,竟然是个没用的废物,连你都拿不住!” “我若是没逃出来如何就不用三婶费心了!”林紫苏声音越发的阴冷,“只如今我既然安然无恙,那么三婶可有想过自己的下场?” “哈哈哈,”李氏大声干笑了三声,“难不成你还真的要把我送去衙门不成?你可知道那朱阕是什么人,你说我卖了你,买家是谁?江西朱家,只怕这镇子上的衙门都不敢拿他如何,说不得到时候反口一咬,你就不是良民而是逃奴了!” “你!”一直没有再说话的苏氏闻言忍不住又一步上前,这次她生生忍住了痛打李氏的冲动,指着她鼻尖恨声道:“这一路管吃管住不曾亏待过你半分,我哪里有对不住你的地方,竟然落得你如此怨恨?!” “不曾亏待我半分?”李氏冷笑,“原本我是要嫁给二爷的,你生生抢了我的夫君!当初我有孕时,若不是你恰好也有孕与我争抢家中关爱,又让三爷把那小蹄子接进了家门,我又岂会不慎小产?!苏氏,你真不觉得亏心吗?你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原本就应该是我的!你才应该是那嫁了婚后接二连三纳小妾进门,无能、懦弱,却又好色的丈夫的人!” 李氏越说越激动,此时恨恨盯着苏氏。 “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从我这里偷来的,我如何不恨你!你以为这点小恩小惠就能把你当初做的事情给填补了吗?告诉你,不可能!”她说着放声大笑,林紫苏却是听不下去了,直接上前伸手在她喉间穴位上用力一按,李氏就再也发不出什么声响了。 “母亲何必跟这种丧心病狂的人说这么多,比对牛弹琴都要浪费时间。”她厌恶地看了一眼李氏,“这样的人,总归是会把自己的不幸归结到旁人身上,听她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就是多余。” 李氏咬牙,林紫苏冷笑。 “三婶,不要怪侄女不给你留面子,你也说了若不是我运气好逃脱升天,此时说不得是什么处境呢。侄女看在一家人的面子上,自然是不会绑了你送去官府要你性命的……” 李氏张口想要辩驳,却发现除了呜咽之声外再也发不出其他的声响。她这才惊恐得意识到,刚刚林紫苏那一按,并不只是随意的掐了她喉咙。 眼底的恐慌、害怕一瞬间蔓延开来,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林紫苏,指着自己的喉咙求饶。 林紫苏笑了笑,“三婶刚刚嘶喊了半天,怕是嗓子也累了,如今好好歇歇,免得再要寻大夫来治病,让三婶又生出了另外的心思!”她说着瞥了下李氏,转头看向林叔父子道:“还劳烦林叔把她捆起来,纵然看在一家人的情分上不送入官府,也不能再由着她肆意妄为了。今日之事,等回乡之后自会请宗族的长辈来分辨对错。” 李氏越发慌乱,原本以为顺顺利利卖个丫头而已,朱阕那边把人给绑了关起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苏氏就算伤心欲绝也绝对不会怀疑到她身上。她出了一口恶气,顺便的了一笔钱银,岂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却没有想到朱阕那般不堪重用,连一个小姑娘都抓不住,竟然让林紫苏给跑了回来。 更可恨的是林青衣,这一个喂不熟的白眼狼,竟然敢出卖她。 此时叫嚷不出声,她看着林叔父子上前,心中一横就朝着一旁的苏氏撞了过去,想着冲出院子说不得还能有一线生机,不然这般被抓了等到了蕲州让宗族里的人知道她竟然偷偷发卖二房的女儿,岂不是要生吞活剥了她这个没有子嗣傍身的三房遗孀?! 她这拼命一冲,谁也没有想到。苏氏被撞了个正着。李氏眼看逃脱有望心中升起一丝希望,然而就在此时她小腿不知道怎么得一疼,整个人都摔了出去。 她本事用尽全力往外冲的,这么一摔只觉得头晕脑胀,一直到被五花大绑起来都只觉得一阵阵恶心。 而隐隐约约中,她听到那差点被她卖掉的侄女声音清脆地对出现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说话的男子道:“多谢萧公子出手相助,不然若是让得了失心疯的三婶跟我们走散了,等到了蕲州也不好跟族中长辈交代不是。” 这个骗子,惯会用这副温良的假象骗人的狐媚子!她恨恨地想,此时还不曾察觉她即将落入的境地有多么凄惨。 第009章 求医 捆了李氏关起来,林紫苏这才和闻声赶来的林城一起扶着苏氏回到院中,院中树荫下凉爽透风,几人就坐在下面,林青衣还慌忙端了一壶开水过来。 林紫苏趁机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个清楚,苏氏闻言又是一番惊惧和庆幸,起身对萧祁行礼。 “多谢萧公子出手相救,不然若是紫姐儿被人抓了去,我们孤儿寡母的就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了。”她说着红了眼眶,拿起帕子轻轻抹眼泪。之前对着李氏,苏氏倒是不见半分软弱,此时放松下来这才透出了平日里的柔弱来。 她死死拉着林紫苏的手,一边抹眼泪都不肯放开。而一旁林城听得小脸涨红,也拉着林紫苏不放手。 林紫苏看看一左一右的两人,半响才无奈道:“如今我不是没事吗?好了,不要哭了,萧公子还在呢。城哥儿今日的功课做完了没,没有还不快去做,过会儿我要检查的!” “别吓唬城哥儿了,他也是担心你。”苏氏抹了抹泪,抬手轻轻给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低声道:“是我的错,以前总想着是一家人,她为人虽然刻薄了点,心肠应当不坏才是。如今我算是看清楚了,这一路为避免多生事端还是就这么捆着,嘴巴平日里也堵上。对外就说她失心疯,怕伤了人,也怕她咬伤自己。” 这话说得果决,倒是出乎林紫苏的意外。 她微微回握了下苏氏的手,低声道:“好。”说罢眼神微微一扫,落在萧祁的身上,“之前萧公子说此行是要去蕲州?” “萧公子也要去蕲州?”苏氏闻言转头看了过去,萧祁点头,道:“去蕲州有些事情。怎么,你们一家也是要去蕲州吗?” “林家老宅就在蕲州,这次是返乡。”苏氏迟疑了一下,然后才邀请道:“我们一家妇孺,虽然有林叔父子相护,但是毕竟招惹了朱家,不知这一路可否请萧公子护送。” 说罢她又连忙补充道:“公子放心,一日三餐,落脚住宿都不会差,酬劳也是好商量的。” 李氏之前说的话她还是放在了心上的,江西朱家的名头她也有所耳闻,女儿久在深闺不知道轻重,她却是听丈夫提过的。比起林家来,朱家虽然本朝并未入宫为医,却是在江西根深蒂固了上百年,林家跟朱家这样的百年望族比起来,实在相差甚远。 更何况如今林家败落了。 李氏把林家的底细都透给了朱阕,如今林紫苏是逃过一劫,然而朱家岂会轻易放手? 林家的医术,经过两三辈人的努力,如今也是有些名气的。 林紫苏提起这个话题,为的就是邀萧祁同行。苏氏所想的她都有考虑到,而且对于萧祁的出现她还是抱着一种怀疑的态度,只不过并没有感觉到萧祁的恶意,这才想着一路同行看看此人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如果她所料没错,萧祁定然不会拒绝苏氏的邀请。 果然,听苏氏说完,萧祁不过沉思片刻就道:“酬劳就不必了,既然顺路就一同走好了,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此事就这般定了下来,萧祁说要回落脚的地方拿些东西。母女三人送他离去,等关了门苏氏连忙搂住了林紫苏,带着哭腔道:“紫姐儿,可吓死娘了。” 林紫苏无奈又安慰了她半响,等苏氏擦干净眼泪回神时就见林青衣一脸忐忑不安地站在一旁。 她对林青衣招招手,等人过来才拉住了她的手和林紫苏摞在一起。 “今日紫姐儿能得救,多亏了青姐儿你冒险前去知会,又寻来了萧公子这般强力的帮手。”苏氏对着林青衣点了下头,“你做的很好,我们是一家人,正应当这般守望相助才是。如今你母亲既然病了,你就与紫姐儿同吃同住,由我来照顾你好了。” “这……这是我应当做的。姐姐对我很好……”林青衣低声说,眉头虽然舒展开来一些,却依然带着担忧和不安。林紫苏见状笑着道:“三婶病成这样怕是不好教养女儿,等到了蕲州老家,母亲可要跟族中长辈说一声,以后就让青衣在我们家好了。总不能让三叔唯一的血脉就这般交由三婶照看。” “姐姐!”林青衣讶异地看向林紫苏,清澈的双眼中透着惊喜,林紫苏笑着正待再说些什么,就听到外面急促的脚步声,然后门被人用力拍响。 “啪啪啪!” 正在说话的三人一愣,反而是林城反应最快,小步跑过去问道:“谁啊?”他踮脚抓住了门栓正要打开,就听到身后苏氏大声道:“停手!别开门!” “娘?”林城不解回头,就听到外面大声道:“开门,快开门!” 一阵噪乱之声反而吓得林城从台阶上下来,有些不知所措。 林紫苏松开了苏氏和林青衣,过去摸了摸林城的脑袋,笑着道:“别怕。”这么久过去,朱家的人也该过来了。她唇角带着一丝笑容,上前一步踩到台阶上,问道:“外面是什么人?” “快开门!” “闭嘴!”一声呵斥,然后外面噪乱一顿,林紫苏就听到外面了朱阕的声音响起,“林姑娘,里面是林姑娘吧!我……我是来求医的,林姑娘……” 听到话里的哀求之意,林紫苏唇角露出笑意,上前一步打开了门。她开门之前苏氏在后面叫了一声,“小心。” “放心,他们不敢惹事。”林紫苏说着打开了门,看着被人抬过来的朱阕,“是不是,朱公子?” 朱阕脸色苍白,额头上带着豆大的汗珠,此时看到林紫苏如同看到阎罗王一般,连连点头,“我们是来求医的,求医的,怎么敢闹事!” “可是这么多人,我看着倒是有些害怕呢。”林紫苏微微扬眉,“万一,我这边给朱公子治好了,朱公子转身就翻脸寻仇,可该如何是好?” “你、你们都退下!”朱阕连忙下令,连同抬着他来的两人都放下了藤椅轿子一同退出了巷子。 林紫苏这才出了门,绕着朱阕走了一圈,看着他身上汗湿的衣衫,半响才道:“可我还是不放心。毕竟江西朱家的名声可是有些年头了,林家小门小户,如今又只有妇孺,可谓是手无缚鸡之力……” “你……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林姑娘,论理我也没有真的伤到你,要卖你的也是你三婶不是吗?我不过是一时动了心思,对你们林家的医术起了贪心……”朱阕的手指扭曲着,动都不能动一下,此时只能扭头到难受的位置,眼巴巴地看着林紫苏,“林姑娘的手段在下已经领教过了,那五十两银子就当做是赔罪……” 他忍着疼痛,林紫苏最绝的不是给他卸下了胳膊腿,而是把他手指的关节都给卸了——他醒来之后,连自救的能力都没有了。而此时见林紫苏还不肯松开,他无奈想了许久,才咬牙道:“不然,就由在下一路护送林姑娘一家去蕲州可好?” “这……”林紫苏微微意动,本来是怕李氏招惹了朱家一路上会不安稳,这才请了萧祁一路。然而萧祁纵然没有恶意怕也是别有用心,如今若是朱阕在一路同行…… 这两人互相压制,倒也是个平衡之道。 她一时沉默,朱阕却是疼得几乎要昏死过去,见林紫苏没有立刻否决,连忙道:“我在这镇子上的事情也忙完了,姑娘若是还不放心,大不了我托此地县令派人与我家中送信,言明此事。” 这样走了明路,为着朱家的名声,他也是要把林家上下一路安安稳稳送去蕲州的。 林紫苏这才点头,笑着道:“那就当是给你朱公子的出诊费吧!”说吧,她蹲下身抓起朱阕的手如同玩耍一般,只听几声细微的动静,朱阕的一只手就已经完好无损了。 朱阕心中大喜,连忙忍痛把另外一只手送去林紫苏跟前。林紫苏这边帮他复原了手上的关节,却是笑着道:“胳膊和腿,出身江西朱家的朱公子定然是不用再让我出手了吧?” 朱阕本想说一事不烦二主,然而此时看着林紫苏笑吟吟的样子,无端竟然从心底升起了一股寒意。他咬牙道:“我自己来就好。”说着用那只被林紫苏复原的手臂用力把另外一只手臂给装了回去,然后又复原了腿脚。只这么一番功夫,他身上的衣衫都能够拧出水来了。 这番痛楚却是一时之痛,等手脚利索了,朱阕才起身。此时再看站在台阶上的林紫苏,他哪里还有之前猫逗老鼠的想法,只觉得自己就是个傻x。这林家大姑娘若是这般好欺负的人物,如何等到今日他来占这个便宜,那李氏又如何会跟外人联手呢? 怕是林紫苏早已经把那李氏收拾得苦不堪言了,李氏又无计可施,这才出此下策与他这个外人合作,想把林紫苏给卖了。 他真是……蠢材! 自负聪明的朱阕第一次觉得自己就是个十足的蠢材,心中除了对林紫苏的敬畏之外,更多的是对李氏的愤恨。 第010章 医书 萧祁回来的时候就见几个人围着巷子口,其中一个见了他脚下一软立马转身朝巷子里面去了,至于其他人则防备地看着他,在他走近时不由后退让步。 这几个都是之前朱阕带着围堵林紫苏时所带的人,不过,这些人既然都守在了巷子外面,那么也就是说朱阕单独去见的林家人?想到之前朱阕被林紫苏折腾得不成人形,萧祁倒不觉得朱阕还有胆量过来找麻烦。 他不紧不慢过去,还未进门就听到门里朱阕的声音响起。 “林姑娘说的是,既然家中有人病得又急又重,自然不能在此处多加耽搁。还请姑娘放心,我回头就写好给家中的信,请董县令派人送去,另外备好马车,即日就可启程。” 他微微一愣,料想到了朱阕是来服软的,却没有想到如今他话里话外都透着要跟林家一路同行的意思。 院门并没有关上,萧祁上前抬手轻叩了下门板,待里面的人回应这才进去。林紫苏见是他毫不意外,也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神色,只自如道:“朱公子好心,说是要一路护送我与母亲、弟弟前往蕲州呢。萧公子之前对我有恩,一路同行可好?” 后面那句话却是询问朱阕的。 萧祁只微微一愣,立刻就明白了林紫苏的想法。 对林紫苏来说,他虽然有救命之恩,却也是来历不明,而且出现的太过于巧合靠近林家不知道有什么目的。而朱阕更是摆明了居心不良,觊觎林家家传的医术。他们两个人凑在一起,刚好可以互相压制,形成一个相对平衡的空间。 而一旦抵达蕲州林家,林紫苏背后就有了家族保护,自然也就不用再担忧他们了。 真是一举数得,而且有朱阕加入,只怕以后他们的行程就要轻松不少了。 想到这里,他又深深看了林紫苏一眼,缓缓点头道:“同行也好,人多热闹。更何况,朱家在偏南一代还是有些影响的,这一路倒是要托朱公子的福了。” 朱阕连忙笑着客气,摆手的姿势依然有些别扭,看得出来虽然骨头都装好了,后遗症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除的。 林紫苏在旁仔细观察着萧祁和朱阕的神色变化,在听到有对方同行的时候,朱阕唇角明显抽搐了下,明显对于萧祁的武力值有着根深蒂固的忌讳。倒是萧祁的反应有些让她看不透,萧祁神色上没有太大的变化,甚至连惊讶都没有,更不要说是什么防备或者不高兴了。 而随后对方看她的那一眼,实在是让她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好像她所想的一切都已经被萧祁看穿了一样。加上随后萧祁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激赏,也许都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她微微摇头,把心中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抛开,既然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那么又何必在这个镇子中耽搁时间。之前苏氏看在亲戚情分上,照顾病了的李氏才在这个镇子上停留的。如今两房人闹成这般情形,不要说是林紫苏,就向来心软的苏氏都不愿意再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想起当初林紫苏病得昏迷不醒,刚醒来李氏就催着赶路的情形,苏氏可以说是恨得牙痒痒。这会儿带着林城收拾东西,等听到身后脚步声传来时,她才起身看了过去。 “人都走了?” “萧公子说要先买些东西,朱阕也说去安排马车。”林紫苏笑着说,过去给苏氏搭把手。如果说一开始她对苏氏这个实际年龄比她还小的母亲有些抵触的话,今日见到苏氏为了维护她几乎可以说是疯癫的举动,那点隔阂也全然不见了。 她帮苏氏把零散的东西打包,苏氏则嘱咐林城去把厨房的一些东西也都收拾好,顺便去给林青衣帮忙。等到屋中只剩下母女两人,她这才回头看向林紫苏。 林紫苏微微笑着,一边把东西分类放好,一边扬眉看了苏氏一眼。 “母亲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今天当着苏氏的面露了那么一手接骨的手段,苏氏若是不起疑就怪了。她之前一直都避免单独面对苏氏,可心中也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耽搁的。 “你……”苏氏笑了笑,过去和林紫苏一起把她手头的活儿干完,这才低声说:“我有些东西要交给你。” “……?”林紫苏疑惑地看过去,这可不在她的预计范围之内。她原以为苏氏要质问她,甚至怀疑她究竟是不是林紫苏,却没有想到苏氏会给她什么东西。 她的目光随着起身的苏氏来回移动,看着苏氏打开之前打包好,放在一旁的一个包裹,从里面小心翼翼拿出一个匣子捧过来,然后放在桌子上推到了她的面前。 这就是给她的东西? “这是……”林紫苏并没有立刻动手,指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做工精美的匣子,“林家上下不是什么都没有留下吗,怎么它……”这就是说话的艺术了,林紫苏实际上并没有认出这个匣子,更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就算这样,她也推算得出来这匣子定然是林家的东西,若是苏家的,苏氏没有必要这般郑重其事的交给她。 而她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倒是隐隐约约透着一种她知道这东西,但是没有想到它竟然保留下来的意思。只看听得人是如何理解的了,比如苏氏,此时就露出了一丝怀念的笑容,伸手摸了摸林紫苏柔顺的长发,低声道:“你父亲早几日就意识到了不对,让我把它送去了娘家,等到咱们离京的时候,大哥才把东西连同银子一起给了我。” 苏氏说着叹息了一声,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半响才又回过神低声道:“看我说这些干什么,说正事。这东西是林家祖辈一辈子的心血,当初传给了你父亲。你父亲与你三叔兄弟情深,所以你三叔也有学得上面的医术,只是他性子就那样,也不是太过于用心。出事之前,你父亲交代,说你颇有些学医的天赋,若是他有个万一……就把这东西交给你,这里面不止有祖辈的心血,还有你父亲这辈子的一些行医心得……” “我原本想着,等到了蕲州再交给你。如今看来,倒不如早早给你。你三婶那样的人……到蕲州不定会闹出什么呢。”苏氏说着把盒子打开重新推到林紫苏的跟前,“你收好吧,一路上有空就看看……” 林紫苏眉头微皱,看也没有看里面的医书和手札,直接问道:“母亲是担心三婶回去说破了这件事情,咱们保不住这些书?” 苏氏没有说话,只不过担忧的神色却是说明了一切。 林紫苏这才拿出最上面的手札,略微翻了翻,看着上面俊秀的字体,半响才低声道:“母亲放心,我定然会保住父亲的心血的。” “我倒是不担心这些,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总归是一家人,祖辈的医术传给谁不是往下流传下去?”苏氏此时却是摇头,“只是,我担心因为这些东西,再无端生了祸事。到时候闹得一家上下不能安稳过日子,就……只是,这又是你父亲传给你和城哥儿的……” 苏氏话中的意思倒是让林紫苏有些意外,她竟然不在意这些医书流传到林家其他人手里,在意的只是未来会不会因为这个而引起纷争。如今之所以给她,也是不想违逆了林父生前的安排而已。 “林家成也是因为医书,败也是医书。若要我说,自然是不希望你与城哥儿继续学医的……”苏氏低声说,林紫苏一愣,这才明白了过来。她把手札放了回去,合上匣子看着上面的花纹半响,才低声道:“母亲若是这般想,不如把这里面的医术誊写一份出来,等回乡之后,直接把原物交于族中,只说城哥儿年龄尚小,这本是林家的东西,还归于林家所有,我们这一房本就得了祖父传承,只留下誊写的一份就好,如何?” 这倒是个釜底抽薪的办法,而且交上去的是原件,自然不会事后被人诟病私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再说,咱们毕竟离家多年,与族中上下都不熟悉。若是有了这份功劳,自然也能更快融入其中。”林紫苏见苏氏迟疑,又补充了一句。在这个时代,宗族的力量还是很大的。 苏氏咬牙,半响才点头道:“就这般好,那这一路,你我就轮流抄写。”她说着又看了一眼匣子,“至于你父亲的手札……” “那是父亲的东西,可不是祖上传下来的了!”林紫苏说的斩钉截铁,倒是让苏氏舒了一口气。 第011章 夜谈 半月后,泉州码头。 “小心小心,轻点轻点……”朱阕这边皱眉看着一行人帮忙把东西送上船,林家倒是没有什么稀罕贵重的东西,倒是他此行带了不少的东西,想着到了林家也拜访一下林家上下,问问有关林紫苏卸人骨头的手艺。 朱家自前朝就以骨科圣手文明,然而林紫苏所展现的手段,不要说是他,只怕家中长辈都没有一个能比得过的。不是说做不到,而是那么轻巧而迅速的手法,实在是让人震惊。 若是能够学得这么一手,那么他距离继承家主之位就又近了一步。因此,这一路采买礼物之时,他可是一点都没有手软。 毕竟,硬得来不了,那就只能来软的了。更何况,林紫苏长得也算不错。既然不能买下当妾,那么迎娶进门也是可以考虑的。这些日子同行下来,他对于林紫苏依然忌惮,可也愈发觉得这会是一个合适的妻子人选。也许林家的家世如今确实比不上朱家,可也正是因为这样,才好求娶,不是吗? 若是林家还如同当初在京城那般出入宫廷、王侯之家的话,朱家也不过是一个颇有些影响力的乡绅罢了。 朱阕看着那些东西被小心翼翼地抬入船中,这才松了一口气。 有关他的想法,已经写信让人送往家中了。想来,等到蕲州时,家中就该有回复了吧。 “你说,他在想什么?”林紫苏靠在船舱窗户旁,居高临下看着站在船舷旁的朱阕,眯着眼睛问一旁的林青衣。这些天来,林青衣除了照顾李氏吃喝拉撒之外,大部分时间都与她一同,这会儿闻言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活儿回头看了一眼才道:“姐姐是说朱公子?” 她往下看了一眼,这才低声道:“旁的我并不知道,只是,他这些日子倒是愈发的殷勤了,不止是对你和伯娘,连同我都……”她说着脸微微发红,带着一丝窘迫,“还有城哥儿,我看着他倒是真心实意想要道歉。想来,当初也是母亲……” 林青衣说着神色黯然,有些事情并不是她不承认大家就不知道的。就如同朱阕当初的举动,若不是有李氏鼓动,要偷偷卖了林紫苏的话,朱公子又怎么会有那番举动。不是说,朱阕就没错,只是……她毕竟是李氏的女儿,如今不过短短半个月李氏就瘦了一整圈,几乎要不成人形。 她心中知道李氏算是罪有应得,然而她却被苏氏母女善待…… “呵!”林紫苏一声轻呵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抬头只见窗边容貌愈发显得清丽的姐姐一脸的嘲讽,“俗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诈。你不会真以为这朱阕是个好人吧?想想他在那不起眼的小镇窝着当学徒是为了什么?当初又是为了什么才被三婶说动买下我的?” 无非就是医术罢了。 朱阕瞄准了的一直都是医术而已,那小镇的陈大夫,她,还有未来的林家,这些都是朱阕看中的东西。若是日后朱阕能够一鸣惊人,这段经历说不定还会被人称之为“忍辱负重”也说不定呢。 林紫苏嘲讽地笑了下,看着脸色发白的林青衣,不等她回话就又问道:“那位萧公子你怎么看?” “萧公子?”林青衣愣了下,半响才低声道:“萧公子好像很是沉默,平时话也不多,不过人很好。”她有给萧祁送过几次饭,一开始只觉得这人暴力得可怕,可是这么相处下来却又觉得他人似乎很好。虽然平日里面一板一眼,然而偶尔笑一下却让人从心底放松。 最重要的是,面对萧祁的时候,她心中反而没有了那种惴惴不安的犯罪感和愧疚。 “不过……”想起一些不经意的细节,林青衣声音又低了三分,坐在林紫苏身边低声道:“姐姐,我倒是觉得萧公子是在特意保护我们呢。你说朱公子无事献殷勤,我虽然没看出他的企图来,倒是隐约觉得萧公子很是防备他。有时候,晚上我睡不着就见萧公子……” 见她说到这里猛然顿住,林紫苏忍不住扬眉,追问了一句:“他如何?” “他,他有时候就在院子中某个角落,或者是房顶,防备的方向好像就是朱公子住的地方。”林青衣不安地说,“我遇到过两次,之前差点吓得晕过去。” 林紫苏微微扬眉,这么看来,这萧祁倒真的像是她雇来的护卫一般。想起最初见面时觉得他可能出身军中,再联想起林父前御医的身份。 “难不成,他真是父亲生前某位故交派来护送我们一家回乡的?”她忍不住低声念叨,“只是,若是这样,为何不主动表明身份呢?”她知道的太少无法判断,还是慢慢来,走一步算一步吧。 东西全部搬到了船上,船缓缓驶出噪乱的码头。林紫苏看着后面渐渐变小的影子,许久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在临州坐上船的话,一路上只要三五天靠一次岸,补充船上的淡水和果蔬肉类就足够了。更何况,林紫苏一路不管朱阕如何献殷勤都保持着警惕,就算是坐船也不是他们单独包了一艘客船,反而是与另外两家合租的。这样人多眼杂,朱阕就真是想在茫茫水路上做些什么,也不容易下手。 发船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一家人一起用了晚膳,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林紫苏回到和林青衣同住的船舱,合衣躺下闭目养神。这个时候正是林青衣照顾李氏的时辰,她要先休息一番,然后等到半夜的时候出去看看,是否真的如同林青衣所说的那样。纵然是在夜里,萧祁也防备着朱阕的一举一动。 而另外一间船舱之中,萧祁把刚写好的字条塞入鸽子腿上那个细细的竹筒中,然后用蜡封住了开口印上标记这才把趁着夜色把鸽子放飞出去。 羽毛为灰色的鸽子几乎是一瞬间就没入了夜空之中,萧祁盯着它消失的方向看了片刻,这才关上了窗户然后躺在床上感受着客船在水面上晃动的感觉闭上了眼睛。 而就在他闭上眼的一瞬间,船舱外面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他猛然睁开眼,翻身下床。在对方敲门的一瞬间,萧祁打开了门。 “呃……”手举到半空中的朱阕怎么也没有预料到这种变化,愣怔了一下,才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萧公子要出去?” 萧祁看着朱阕微微垂下眼帘,“是要出去透透气。” “这船舱却是狭小了点儿,若不是林姑娘坚持,我定然是要租一艘大点的客船的,不会与人合租。这样一路上也方便、自在些,萧公子说呢?”朱阕笑着附和,却是没有让开身子。萧祁瞥了他一眼,“朱公子这是找我有事?那就一起到外面说吧。” “怎么,萧公子这屋里有什么东西是朱某不能看的?”朱阕扬眉,声音都大了三分。这船舱本就是木头的结构,隔音效果不佳。加之朱阕刻意提高了声音,自然是说想要说给旁人听的。 萧祁眉头微动,却不露声色。 “我房中,不愿意给朱公子看的东西可就多了。倒是朱公子,这般非要进我房中看看,难不成是丢了什么东西?”他说着脸色沉了下来,“不会是把我当小偷了吧?” “怎么会呢!萧公子当初出现及时,救下了林姑娘,这般的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又怎么会有人把萧公子当成宵小之辈呢!”朱阕声音更是高了些,“我只是闲着无聊来寻萧公子说说话,倒是没有想到萧公子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说着听到身后侧方开门的声响,脸上更是露出了一丝笑容,挑衅地看着萧祁:“萧公子的屋中,不会真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不然,怎么这般羞于见人呢!” 他身后传来脚步声,萧祁扬眉看着从房中走出来的林紫苏。 从朱阕提高嗓门说话时他就隐约意识到了朱阕的意图,定然是他发现了什么,所以想要引起林紫苏对他的怀疑。然而,这位公子哥儿所不知道的是,林紫苏本就对他有着警惕之心,几人一路同行,不过是想要让他和朱阕互相牵制而已。 朱阕的这一番造作,注定是白费功夫了。 林紫苏走上前,在朱阕背后幽幽道:“许是萧公子并无断袖之癖,这才不愿意请朱公子进屋,与你促膝长谈呢!”说着她就忍不住露出了促狭的笑容,朱阕闻声本是惊喜回头的,这会儿听到她这般说先是浑身一僵硬,然后才猛然后退了一步拉开跟萧祁的距离。 “谁,谁断袖之癖了!”他可还准备娶林紫苏的,要是让她产生这样的误会那还了得?! 第012章 回头 萧祁好笑地看了一眼被引出来的林紫苏,这姑娘的反应每每都出乎他的意料。刚刚那句话,可不像是闺中的小姑娘能随口说出来的。什么“断袖之癖”,还有一语双关的“促膝长谈”。一个小姑娘言语大胆到,吓得朱阕出了一身的冷汗。 林紫苏迎着他含笑的眼神撇了下唇角,慢吞吞道:“两位若是要好好聊聊,不然进屋,不然去外面,何必在这走廊里面说话,闹得大家都听到呢!” “不!不是,谁要跟他聊天了!”朱阕连忙说,“我不过是有些事来找他,谁知道他就挡在门口进都不让进,林姑娘,你说他是不是心怀鬼胎,这才这么心虚的?大家都是男人,你这房间又不是什么姑娘闺房,连让人看一眼都不行?” 说到他要说的正题,朱阕这才恢复了自如,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回头对着萧祁冷笑,“刚刚萧公子开窗往外放了只鸽子,可有此事?” 放鸽子? 林紫苏目光流转,从朱阕身上移开最终落在了萧祁的身上。 “萧公子倒是好兴致。”她淡淡说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跟哪位京中小姐飞鸿传情呢。”说着抿唇一笑,转头又若无其事地看向朱阕,“朱公子这般挑明了萧公子的私事,可是不大好。” “他……”朱阕几乎要被林紫苏看似天真的话给噎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认真道:“林姑娘,我知道在你心目中我不是个好人。我若不是一念之差贪图林家的医术,也不会闹得如此境地。当初我会被林家的医术所吸引,难保别人不会处心积虑找机会凑到林姑娘身边。” 他说着飞快地看了一眼萧祁,“有些人未免出现得太巧合了。” “可是,若是没有这份巧合,我如今又是什么处境?”林紫苏笑笑,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在场的两人,转身离开朝着自己的房门走去,这时候恰好林青衣照顾了李氏回来,看着这三个人站在狭窄的过道里面,脚下一顿,这才走到了林紫苏身边。 “姐姐?”她有些担心地看着有些面红耳赤的朱阕,又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甚至带着一丝玩味表情的萧祁,最后轻轻拉了下林紫苏的胳膊,“姐姐不是说累了要早些休息吗?” “是啊,”林紫苏掩唇打了个呵欠,“走吧,回去歇着吧。” 姐妹两人转身进门,临关门的时候林青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朱阕脸色铁青,半响才咬牙瞪了萧祁一眼。 “我会揭穿你的真面目的!”他说着侧身离开,看到林云青好奇地看着他,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若不是这家伙多事,林紫苏现在恐怕都是他的人了! 林青衣被他阴森的眼神吓了一跳,“啪”得一声就关上了门,回头看着林紫苏连忙过去低声道:“姐姐说的没错,那朱公子实在是……虚伪。也不知道萧公子怎么惹怒了他,那眼神看着像是要吃人一样。” “惹怒了他?”林紫苏轻笑着靠在床头,感受着船微微摇晃的感觉,半响才又开口:“萧祁倒是没有主动招惹他,不过……萧祁的存在本身就惹到了他了。” 林青衣倒了茶过去,低声道:“姐姐是说,朱、朱公子还未放弃……”她目光游弋,最终落在了屋中那份医书之上,之前林紫苏一路誊写上面的内容,并不曾避讳她。她自然知道那上面是什么,甚至有时候林紫苏累了,还会叫她帮忙。 就像现在,林紫苏略微指了一下。 “帮帮忙吧,青衣。我手腕都酸了。”林紫苏软语撒娇,完全不像在外面时浑身紧绷的架势,此时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拉着林青衣的手撒娇。林青衣对她简直完全没有办法,此时倒了一杯茶塞进林紫苏的手中,低声道:“姐姐先歇息吧,我来抄写就好。” 林紫苏在祖辈传下来的医书上完全没有避嫌她,这让她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忐忑。誊写的时候更是一个字都不敢写错,每次誊写之后还要再细细检查一遍,怕抄错一个字就辜负了林紫苏的信任。在林家长大,谁又没有一点医学的基础呢? 哪怕是林青衣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林家女儿也是能够看得懂这书里的一些东西的。她心思细腻、性子又绵软,耐心又足很是适合学医的,只可惜她父亲明显是个不靠谱的,而李氏……李氏,呵呵呵! 林紫苏坐在床边,两只有些充血的脚微微晃动着,此时看着林青衣认真抄书倒是有些感慨。林青衣是朵真正的小白花,藏不住心事,对她又是真心实意的亲近,所以她才在林青衣跟前暴露了些许的本性。如今她坐在床边翻看林父留下来的手札,倒是难得心中平静。 而斜对面船舱中的萧祁却是躺在床上,眉头微皱。 传讯息、放鸽子的事情竟然被朱阕看到,这实在是出乎他的预料。不够,更让萧祁惊讶的是林紫苏那一句看似漫不经心的话。 ‘也不知道是跟哪位京中小姐飞鸿传情呢。’ 京中!这随口的一句话看似只是调侃,可是其中透露出来的书信往来的地址却让他暗暗心惊。他远不像表面所呈现的那样镇定,心中对林紫苏的评价反而更重了一些。 难怪靖王爷对她如此重视,这样的女子,若是他也会另眼相看的。 # “砰砰砰!” 半夜里门突然被人用来拍响,林紫苏和林青衣吓了一跳,一起坐起身看了看彼此,然后才回过神来。 “谁?”外面传来萧祁的声音,林紫苏这才回过神,连忙套上衣衫下床过去开门。林青衣紧紧跟在她身后,而门外其他人也都被这拍门声给惊醒了,此时都打开门朝着外面看去。 只见一个大约二十出头的男子一脸的慌张,额头上满是汗水。此时见人出来,就连声道:“我家孩子发了急病,船家说下一个渡口还要一天多的路程,回头反而快一点。” 这船是三家合租,自然不可能说这家要回头走就回头走,想要回头就必须要让另外两家同意。这人这才半夜匆匆赶来吵醒了众人。 “这是要命的事情,自然不能耽搁。”苏氏心善,自然不会就此多刁难对方。那男子连声道谢,又匆匆赶去另外一家所在的楼层。等这人离开,苏氏才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那孩子病得怎么样,看他那般急,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林紫苏过去低声道:“只要船回头,想来应当赶得及就医的……”这船上倒是有两个大夫,除了她之外还有朱阕,只是这个时候贸然开口并不大好,对方也不见得就会信任他们。 “出去看看吧。”苏氏看了一眼林紫苏,道:“我这会儿反而睡不着了。” 林紫苏一愣,这才上前跟了过去扶着苏氏的胳膊笑着道:“那我就陪着母亲到外面透透气,青衣你帮忙照看下城哥儿。” “伯娘和姐姐放心,我会照顾好城哥儿的。”林青衣笑着应了声,这会儿过去叫上城哥儿回屋。一旁朱阕见状唇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得意而隐晦地看了一眼萧祁,张口还未曾说什么,就听到外面一阵噪乱。 “出事了?!”萧祁神色一变,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了出去。朱阕迟疑了一下,然后才跟了上去。 外面已经闹成了一团,林紫苏和苏氏站在一旁安全的地方,冷眼看着吵闹的人。 之前过来商量让客船掉头回去年轻男人此时脸色涨红站在一旁,而一个中年男子此时正一只手指戳在他的胸口,步步逼近。“你以为你是谁啊,说让船回头就回头。我们走水路就是图一个快,这么来回一折腾,你耽误了我多少时间知道吗?我此去衢州可是有要事的!” 衢州紧邻蕲州,在抵达蕲州之前客船会在衢州停船靠岸半天。 “不是,这位老爷,实在是孩子急病,情况紧……” “情况紧就要回头不成?一路往前,就是灵泉码头了。那码头大,城里大夫也好些,不是更好!” “到灵泉码头还要一天多的功夫,半夜到了那里也不好请大夫……”年轻男子满头的大汗,对方虽然无礼又嚣张,然而为了孩子却忍了,只焦急的赔笑,道:“这次让客船掉头是我的不对,耽误了这位老爷的事情,我也会赔偿的……” “赔偿,我去谈的可是一笔大生意,前后牵扯到上万两的银子,你赔得起吗?”见他态度谦卑,中年男人更是挺着肚子嚣张起来,“船不许掉头!继续朝着灵泉开!我付钱,付双倍的钱!” 年轻男子呼吸一顿,半响才咬牙。 “事关人命,若是这位老爷与人方便,日后我必然记得您的恩情……” “你一个穷酸,日后能还我什么恩情?就算能还,跟我这上万两银子的生意比起来又如何?!不回头,就是不回头!”中年男人盛气凌人,一旁跟着的妖娆女子此时娇笑着凑上前,“老爷说得是呢,也不知道哪里来得穷酸,还口口声声说性命要紧,一条命又值多少钱,我们老爷的生意耽搁得起吗?” “你!”男子气结,浑身颤抖竟是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而这个时候,被林青衣护着出来的林城拉了拉林紫苏的衣袖,忍不住问道:“姐姐,一万两很多吗?要是有这么多钱,干嘛还跟我们一起合租客船呢?” 第013章 双生 “城哥儿!”林青衣一惊,连忙伸手就捂住了林城的嘴。然而此时再这般又有何用呢,这空旷之地本就不大,林城的声音又清脆透亮,上面每个人都把他之前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船上一片寂静,本来还盛气凌人的中年男人脸色慢慢涨红起来,僵硬地转头看向说话的林城。 “小鬼懂什么,若不是路上耽搁了时间,误了船,我会来跟你们拼船去衢州?!”男子咬牙切齿,上前一步还未曾动作,竟然吓得林青衣连忙把林城挡在了身后。 “这位老爷也说了,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您何必跟他斤斤计较呢!”林青衣百着一张脸,紧张道:“您可是要做万两银子生意的贵人,跟一个孩子计较未免有*份!” “你这小姑娘,倒是会说话!”中年男子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林青衣一番,“好吧,看在你这小姑娘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他说着摸出一锭银子,往着船家的方向一丢,大声道:“我加钱,不许回头!” 年轻男人脸色一变,几乎要绝望起来。他咬牙切齿盯着中年男子,浑身颤抖着几乎要冲上前去咬他两口一样。 林紫苏冷眼看着,倒不关心那中年男人是不是真的要谈一笔上万两银子的生意。这毕竟是在水上,万一真起了什么争执说不得还真是会要人命。 “看病就到灵泉码头嘛,又不是不让你给孩子看病,何必哭丧着这么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孩子死了呢!”妖娆的女子过去双手环住了中年男子的手臂,似笑非笑地嘲讽着对方。“再说了,之前的码头有什么好大夫,若真是重病回去了也白搭不是?我们老爷可是为了你好呢!” “你!”年轻男子伸手指向女子,片刻之后又猛然收回。只见烛光之下,他的下唇都咬出了血迹。可见他心中早已经焦急、愤恨得要命却依然保持了理智。 林城一双眼睛左右移动,见状拉开了林青衣的手,大声道:“大夫,朱大哥就是有名的大夫!江西朱家,听说过吗?!” “城哥儿!”林青衣怎么也没有想到林城会硬扒开她的手,再次把焦点转移到他们身上。此时一脸的焦急,完全顾不上之前被中年男子打量时别扭的感觉。然而,有人比她反应更快。 “大夫,哪一位是朱大夫,我孩子病了,重病!”年轻男子连忙朝着他们这边冲了过来,目光在所有人身上划过,见一个年轻男子被盯着,他迟疑了一下才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臂,“朱大夫,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 朱阕被抓了个正着,却也不好责怪林城一个孩子。转头看看众人,见苏氏一脸的不忍,林紫苏则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似乎在说“我等你大显身手”一样,带着挑衅和期待。 朱阕深吸一口气,“别慌,你把孩子带到船上客厅中来,我帮你看看就是了。”他本不想招惹麻烦,朱家擅长的是骨科,小儿科之类的病症,简单的他处理起来还好,若真是又急又重的病症他也不见得比专长这方面的大夫强上多少。 却没有想到,竟然被一个小鬼给架到了这样的位置。等那年轻人匆匆跑下船舱,朱阕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林紫苏正抱着林城,微笑着不知道低声说些什么。 若论容貌,林紫苏是比不上林青衣的,然而此时看着她这样明朗的笑容,他却忍不住心中猛然一跳。 这样的目光林紫苏自然不会忽视,她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见是朱阕又是一笑,这才低头看着怀中的林城道:“太调皮了哦!” “姐姐,城哥儿做错了吗?”林城乌黑的眼睛眨呀眨的,天真地看着林紫苏眼底却带着一丝狡黠,“朱大哥确实医术高明,不是吗?你之前也夸过他的呀!” 他这话声音没有压低,清透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众人本是分坐屋中,这会儿听了林城的话不少人都把目光落在了朱阕身上。 “我刚刚听这小孩儿说,”之前的中年男人也跟着进了船的客舱里面,此时一手搂着娇艳的女子,笑眯眯地看向林紫苏,“他说,这位小哥儿是江西朱家的人?” 林紫苏扬眉看了一眼这人,却是懒得说话。男子被她轻描淡写的一眼给噎了下,撇了下唇角转头看向朱阕,“小哥儿,真是真人不露像啊,早知道你是朱家的人,咱们还用得着起争执吗?由你出手,那小孩子的病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说着起身,倒了杯茶递给朱阕,“朱公子先喝杯茶?” 朱阕扬眉,嘴里客套着,“朱家擅长的是骨科,这小儿科,我也只能帮忙看看,还是要到灵泉码头那边寻了正经小儿科的大夫来诊治才是。”说着,他得意地朝着萧祁的方向看了一眼,却见萧祁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这边,此时正朝着林紫苏的方向看去。他跟着看过去,只见林紫苏正低头逗着林城说话,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被人恭维的模样。 朱阕心中啧了一声,觉得有些没劲,也就懒得应对那中年男人的客套。那男人却依然热络,“我姓孙,常州孙琪,早两年的时候跟贵府的朱五爷打过交道。朱公子不知道与朱五爷是……” “蹬蹬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孙琪跟朱阕套近乎的话,年轻男子一手抱着一个孩子冲了过来,“朱大夫,您瞧瞧,这两个孩子……” 两个?! 正逗着林城说话的林紫苏这才抬头看了过去,果然见一对一模一样的双生儿被男子抱在怀里,只一眼看过去她就缓缓把林城放了下去,眉头微微皱起。 这一对双生儿大约就两岁多不到三岁的样子,生得眉清目秀。只是这两个小女孩,一个穿得单薄些却是浑身涨红,额头上带着豆大的汗滴不断往外冒,衣衫都湿透了。而另外一个则穿得厚些,然而脸色发青,浑身发抖。 双生儿一般都会一病带着另外一个生病,病症相同。可这两个,病症却截然相反。一个看着是热症,一个恰好相反竟然是寒症,这样的情况,倒是少见。 她缓缓站起身,目光随着那一对双生儿移动,直到她们被年轻男子放在了桌子上,这才微微顿了下想要往前的脚步,把目光落在了朱阕的身上。 朱阕的注意力也被这一对双生儿全部吸引了过去,他连忙放下了茶杯快步上前,没有立刻把脉,反而是给两个孩子分别检查了一下,触摸了体温又掀开眼睑,捏开嘴巴仔细看了看口腔内部,甚至连她们身上都仔细看了一遍。而越到后面他的神色就越是难看,最后更是忍不住咬住了下唇,半响没有说话。 “大夫,朱大夫,这两个孩子……”年轻男子见他神色如此,更是慌张,连问都不敢轻易问上一句,直紧张不安地看着朱阕,双手搓来搓去,几乎要拧断了手一样。 朱阕抿了下唇,感觉到一股血腥味进来,拿帕子擦了下嘴这才问道:“她们这两天吃了什么,你都记得吗?”说着,他又拿帕子擦了擦手,深吸一口气开始给其中一个女儿把脉。 小儿病难治,一来是小孩子表达不清楚到底身体什么地方难受,二来就是脉象不显。小孩子情绪波动较大,紧张或者不安都会影响对脉搏的诊断。所以,给小儿诊断,把脉只是一个辅助手段。 年轻男子听到朱阕的问话,先是迟疑了一下,然后才皱眉思索着道:“这几天赶路,她们吃的都与我一般,都是写面食、茶水,天热,赶路时怕孩子受不住,就给她们喝了些凉茶。” “凉茶?”朱阕猛然抬头,“冰的?” “为了消暑,是冰的!”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给喝冰的!”朱阕收手,不满地看了一眼年轻男子,“你这父亲怎么当的,孩子母亲呢?哪里有给这么小的孩子喝冰水的!”他越发恼火,趁机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林紫苏,见她不露声色这才又沉声道:“这一对双生儿,一个胃寒,平日里面吃什么都不好克化。一个燥热,容易上火唇角出火泡,我说的可对?” “对对对!朱大夫说的对,这两个孩子正是这样,从小就让我与她们母亲操碎了心。孩子的母亲……早些日子查出来有身孕,就先回家安胎,我带着孩子一路慢行。直到前两天收到消息,说是她们母亲……出、出了意外,我急着带她们回去见母亲,这才……这才慌乱了起来,没有照顾好两个孩子!” 年轻男子越说越是自责,此时红了眼眶,竟然有眼泪落了下来。 林紫苏见状轻轻咳嗽了一声,看向朱阕。 “朱公子可有医治的法子?”她倒是从这男子言语中听出了一些端倪,只怕他带着两个孩子匆匆赶路,是为了回去见妻子最后一面,那言语之中的悲伤,几乎是掩饰不了了。再者,之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看着那么小的两个孩子吃苦,她也是于心不忍。 听到她问话,朱阕一愣,然后才皱眉道:“既然知道了病的根源出在哪里,那我就先开两副要给她们吃吃看,应该有作……作用……”他说着神色渐变,本来把握十足的神色也难看起来。 年轻男子本来是满怀希望的,此时见状一愣,连声道:“朱大夫放心,诊金药钱是不会少的,一定不会少的,我……” “哪里是诊金的问题!”朱阕一把挥开他的手,冷声道:“药钱倒是不关我事,问题是这江面茫茫,你去哪里抓药?!”说着低头看了一眼桌面上的两个孩子,他咬牙,“若是没有药,这孩子……这两个孩子……” 小孩子本就娇贵,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发热受凉说不定就会保不住。如今这两个孩子眼看着气息将弱,不要说是去灵泉码头了,就是他们此时真的回头,她们也不见得就能撑到地方了! 第014章 出手 朱阕叹息了一声,这一声叹息就像千斤重一般压在了年轻男子的身心之上。听到这声叹息,他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桌子边上,趴在桌子之上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一双女儿,忍不住失声痛哭。 “我说,什么江西朱家,恐怕是冒牌的吧?”一直安静地妖娆女子突然开口,“亏我还以为能够看一场好戏呢,谁知道就这么无疾而终?一场发热、发寒的小病而已,折腾了半天却什么都没得看。老爷,咱们还是回去吧,都这么晚了!” 孙琪听到她突然说话本来有些不满的,听完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连看朱阕的眼神中都带上了些怀疑。 这小子这年轻,不会真的是假的吧? 朱阕被那女人的话惹得一肚子气,转头看到孙琪怀疑的目光,顿时变了脸色,冷笑了一声道:“这是治病,不是耍把戏,没有什么好看的!” 冷哼一声,他面上虽然冷傲,心中却是有些焦急。这病若是没药……没药还怎么治病呢! 他目光猛然一定,落在了林紫苏的身上。他不行,倒是可以趁机探探林紫苏的底,看看林家的医术她到底继承了几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是个大夫,不是神仙,没有药……”他苦笑摇头,“请恕在下学术不精,实在是无能为力。不过,这船上也不止我一个大夫。那边那位林姑娘,祖上三代都是在朝为御医的,也许她会有些办法?” 他说着看向林紫苏,“林姑娘,你医术比我高明,不如你来看看?” 林紫苏刚上前一步就察觉被人拉住了一角,回头一看就见林城仰脸担心地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内疚:“姐姐……” “没事。”林紫苏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道:“我过去看看。” “紫姐儿?”苏氏皱眉叫了一声,“不要逞强,连朱家人都看不了的病……” 林紫苏摇头,“我不过是看一眼而已,若是能帮上忙自然是好的。我心里有数,母亲放心。” 走上前去,林紫苏先是洗手,之后才仔仔细细地给两个孩子检查了一遍。不用体温计,她多年练出来的敏感也能察觉这两个孩子的体温如何,此时飞快回头看了一眼朱阕之后,她这才轻轻落指在了其中一个孩子的手腕上,感受指下脉搏的跳动。 就如同之前朱阕的判断一样,这一对双生儿本就身体虚弱,因为体质不同加上这段时间饮食不当,自然而然就引发了不同的症状。她一边考虑着该如何治疗,一边缓缓放下手。 “如何?”朱阕此时却比旁人更紧张三分,直直看着林紫苏,“你怎么看?” “你说的没错,这两个孩子,一个虚寒,一个燥热,之前紧着赶路积劳成疾,又加上饮食不当,如今上船之后晕船才把一切病症都爆发了出来。也幸好是此时爆发了出来,不然再这么耽搁两天下去,等到了衢州,到时候真是神仙也没救了。” 她说着看了眼跪在桌边的男子一眼,“就算再焦急赶路,也不应该不顾及孩子。孩子毕竟不比大人,更何况她们原本就虚弱!”她说着叫来朱阕,“先按穴治疗。你给这个发寒的孩子治疗,记好我说的穴位和时间,先治胃里的寒气,把寒气排出,再说其他。” 朱阕闻言一愣,然后才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穴位治疗,这么简单的事情他怎么就没想到呢!林紫苏并没有给他懊恼的时间,一连串说出了需要按压的穴位。他立刻记下了这些穴道,需要的力道和时间,而另外一边,林紫苏已经开始给汗湿了衣衫的女孩按压穴道了。 “哇!”不过是第三次下手,本来已经昏迷的女童就突然发出了微弱地哭声。年轻男子闻声脸上立刻浮现了一抹希望,抬头看着平放在桌子上的两个女儿,只见林紫苏手下的女儿已经恢复了知觉,此时睁着眼睛看向年轻男子,吐字不清地开口。 “爹爹……” “萝儿,萝儿,你没事了?”年轻男子连忙过去,伸手摸了摸女童被汗水汗湿的头发,低声道:“没事,你会没事的!大夫会把你治好的……” “醒了?”林紫苏见女童说话,就笑着开口,“告诉姐姐,哪里不舒服?” 女童想了想,然后指了下自己的胃,“冷!” “冷?不是说燥热吗?”年轻男子连忙抬头看向林紫苏,女儿醒了他自然更愿意相信林紫苏的医术。而一旁正在给另外一个女童揉按的朱阕也手下一顿,看向了林紫苏。 “她体质属燥热没错,然而你之前给她喝了那么多冰茶,一路又是冷热不忌,小孩子本就消化不好,都堆积在了胃里,冷热交替,这会儿觉得冷也是常理。”林紫苏沉声回答,头都没有抬一下就道:“动作别停。体质虚寒的孩子难免比燥热的更虚弱一点,只有把她胃里的寒意逼出来才好接着治疗。” 朱阕连忙回神,忍下心中的震惊。原来这一对双生儿的病情里面还有这样的隐情,林紫苏之前却没有说破,看起来还是给他留了面子了。可不能再丢丑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给手下的女童按摩穴位。不一会儿,那脸色发青的女童神色舒缓,慢慢睁开一双眼睛。 “醒了,醒了!”他生平第一次为了一个病人的清醒而感到万分惊喜,而本来只睁着双眼好奇看向他的女童却被吓了一跳,张口就哭了起来。 “藤儿,藤儿,爹爹在这里,不怕。这是大夫,藤儿病了,大夫再给你诊治呢!”年轻男子连忙哄女儿,抬头感激地看了一眼林紫苏和朱琦,这才又低头哄着两个女儿。 而本来准备走的孙琪和妖艳女子也跟着围了过来,“这还真是……”那女子缓缓开口,“老爷,姓朱的大夫没什么本事,这找来的帮手倒是有几分本事,这两个小丫头到真的都醒了!” “是啊,没有药都能把人给救醒,这本事……”孙琪语调渐轻,下面到底嘟囔了什么谁也没有听清楚。只是他看向林紫苏的眼神却越来越炙热,等到林紫苏收手擦汗的时候,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一把甩开了几乎挂在他身上的妖艳女子,上前两步就要往林紫苏的身边凑。而这个时候,一个人影微微晃动,在一瞬间就挡在了他的前面。 “你……”孙琪双眼一瞪,伸手就想要推开眼前当着的人,“让开!” “啪!”一声脆响,萧祁一把抓住了孙琪的手腕,手用力一翻就把孙琪给拿下了。“孙老爷凑这么近,不会是也懂得医术,想要帮帮忙吧?” “我,我就是看这位姑娘医术精湛,想要凑近再看上一眼,你什么人,放开!”孙琪用力挣扎,油光满面的脸上因为胳膊疼痛已经冒出了冷汗,“放、放开!” 萧祁这才松开了手,看着孙琪连忙后退拉开了距离,轻轻甩了下手扬眉看了过去。 “你、你什么人?你知道我谁吗,敢对我动手?!” “知道。”萧祁说:“要去谈一笔万两银子生意的孙老爷,常州孙琪,你刚刚做过自我介绍,我听到了。”他声音中透着一股无赖的语调,让林紫苏一瞬间就想到了老兵油子,那种让上峰头疼的军痞。 她忍不住轻笑出声,扭头看了一眼护在她身边的萧祁,倒是没有理会孙琪,反而抬头对那年轻男子吩咐道:“让厨房做两份姜汤,一份里面放红糖豆腐,一份里面放葱蒜。” “就、就这么简单?”年轻男子一愣,这些东西都是厨房里面常备的,倒是不难准备。 林紫苏点头,拿着帕子给女童细细擦汗,随口道:“就这么简单,另外再让人熬些白米粥,熬得糯糯得出油。两个孩子之前吐过,是吗?” “是,因为晕船的缘故,她们之前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我给她们洗澡换了衣服,这才发现两个孩子不对劲,原本想着等到了灵泉码头再请大夫,就给她们喂了水喝……” “熬些粥给她们喝,等到喝了姜茶发了汗,她们估计就会开始觉得饿了。”林紫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能吃下东西就好了,之后在去灵泉码头抓些药吃就好了。” “是是是!我这就请船家去做!”年轻男子转身就冲了出去,林紫苏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一通的忙碌浑身都有些发虚。她身形微微摇晃了下,就被一旁的萧祁给注意到了。他连忙虚扶了一把,见她自己站稳这才放开手,道:“你怎么样?” “没事,就是……” “姐姐,喝水。”林城端着水过去,抬头看了一眼林紫苏,满眼关切,“姐姐真棒!” 林紫苏接过水一口气喝下了半杯,这才笑着摸了摸林场的脑袋,笑着道:“阿城真乖,知道姐姐渴了。”这两刻钟的穴位按揉并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她把茶杯放在一旁疲惫地坐下,揉了揉胳膊才开口道:“这两个孩子喝了姜汤之后还要针灸,朱公子,不知道你随行可有带针囊?” 第015章 针灸 “针囊?”朱阕又是一愣,拍额道:“我竟然把这个给忘记了!”他说着连忙起身道:“我这就去把针囊拿来!”说着转身就顺着楼梯下了船舱,等他离开苏氏这才上前过去细细帮林紫苏把额间的细密汗珠又擦拭了一遍,道:“夜间冷,你又出了汗,喝些热茶驱寒。过会儿姜汤送来了,你也喝上一碗。” “是,母亲。”林紫苏笑着应了,拉着苏氏一起坐下,就听苏氏道:“下次万万不可这般逞强,还有城哥儿!”她说着语气严厉,“若是再这般调皮,就罚你抄书!” “母亲别生气,你看姐姐都没生我气呢!”林城连忙凑过去,依偎在苏氏手边,拉着她的袖子轻轻摇晃,“我下次不调皮了还不成吗?姐姐,姐姐,你快帮我说说情啊!别让母亲生气了,气坏了身子怎么办?” 林紫苏轻笑,伸手示意林城过去她身边,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聪明是好事,但是有时候自作聪明就不好了,你懂吗?” “我懂的!”林城连忙道:“我看到朱阕拉上姐姐就后悔了,原本是想要坑他让他出丑呢!还好姐姐技高一筹,没有被难到,还妙手回春,救下了这一对双生儿。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话,姐姐这一下就是二十一级的浮屠了!” “乱讲,哪里就是二十一了,再这么乱说调皮话,你就真的该去好好抄书了!” “哪里不是了,若是这两个孩子没救下,我看那人……”林城目光朝着年轻男子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我看他只怕就要当场跳江自尽呢!”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一旁苏氏听着林城越发不像样的话,立刻板起了脸,“这一路你都还算老实,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么调皮!” “我……”林城偷偷看了一眼林紫苏和苏氏,半响才低头捏着衣角道:“我知道错了。”然而低垂的眼帘之下却是闪动着狡黠的神采,看起来他还是不会就此放手整朱阕的可能的。 林紫苏倒是觉得无伤大雅,两个孩子病情看似凶猛,但是只要治疗得当并不会有大问题。这会儿,最危急的关头既然已经过去了,只要悉心照料,等到了灵泉码头再抓上两副药吃了,将养着也就没有大碍了。 她没看到林城的神色,此时只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好了,夜晚了,你跟青衣姐姐回去睡觉,好不好?明天一早我带你在江里钓鱼,怎么样?” “我想陪着姐姐!”林城猛然抬头,“我想跟着姐姐学医!” “又说傻话,母亲可是说了,让你之后好好学习,以后也考个状元回来光耀门楣呢!”林紫苏轻轻捏了捏林城光滑的脸颊,“快回去睡觉,不然明天起床盯着一双熊猫眼就不好看了!” “什么是熊猫眼啊?!”林城问得她一愣,然后才笑着说:“就是眼睛下面黑黑的,都是没休息好留下的淤青,可难看了!城哥儿是个美少年,怎么能眼睛下面一圈黑呢,快听话回去睡!”她拍了林城一下,“再说了,母亲也累了一天了,你回去陪着母亲说说话不好吗?” “我留下陪你,这夜里……”苏氏有些不放心,一旁林青衣却连忙道:“既然伯娘跟城哥儿回去,倒不如我在这里陪着姐姐。姐姐说的对,伯娘累了一天了,还是好好歇息的好。” 她说着对林紫苏点了下头,“姐姐放心,我会送伯娘和城哥儿回去休息了再回来的。” 苏氏见状,又见女儿坚持,儿子已经困得眼睛眯成一条线还在坚持,这才点头道:“那好,你们两人也注意些。”起身看向萧祁,沉声道:“还要劳烦萧公子照看她们两个女孩。” “太太放心,有我在,不会有意外的。”一旁的萧祁点了下头,应承下来。 苏氏这才拉着城哥儿离开,林紫苏目送她走这才转头看向了萧祁,见萧祁抬眼看过去不过是微微一笑,却没有移开眼神。 萧祁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竟然会被一个小姑娘看得别扭,忍了片刻又看了一眼林紫苏,见她依然不移开目光,这才上前一步道:“不知道林姑娘看什么?” “看你。”林紫苏抿唇,“看你究竟有什么不同凡响的地方,竟然让我母亲如此信任。” 把自己的女儿交由路上偶遇的人照应,这真不像是苏氏的作风。而萧祁竟然能在这短短半个月里得到苏氏的信任,实在是出乎林紫苏的预料。 萧祁扬眉,半响才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实际上,我……” 他刚开口,就听到楼梯那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朱阕拿着针囊冲了上来,只见林紫苏与萧祁站在一起,两人身子都微微前倾,看着格外的亲密。 “咳咳咳!”他猛然咳嗽了几声,快步上前横插在两人中间,“林姑娘,针囊!” 眼看萧祁就要说出些什么了,却没有想到被朱阕这般打断。林紫苏心中有些懊恼,却也不便对朱阕发火,只笑着道:“朱公子客气了,这针囊是你的,自然是由你来下针,我想该怎么下针,朱公子心中也是有数的吧?” 朱阕勉强笑了下,“是了是了,只是我想着一事不烦二主,这才想着林姑娘亲自下针,竟然忘记了,林姑娘这会儿应当也累了。那就由我下针好了。” 他转身,暗骂自己丢了朱家人的脸面,被林紫苏给比下去也就算了,竟然还摆出一副跟班小弟的模样。这要让家中那些兄弟们看到,不笑掉大牙才怪! 他越想越对今晚自己的表现气恼,转身回去放下针囊洗了手擦干,顺便稳了稳心神,这才开始给双生儿下针治疗。 今晚之事,看似他只是因为缺少出诊的经验而败给了林紫苏,等行医济世添了些经验之后不见得就比对方差。可朱阕心中明白,林紫苏的医术确实要高于他,不止在是正骨方面,就连小儿科,临时反应,甚至是把脉看诊,都要比他强出不少。 明明是一个比他还要小的姑娘,甚至都还未曾及笄,怎么就练出了这么一身的医术?林家,究竟是怎么教养这个女儿的?他心中复杂,下针却也不敢分神,因此动作极为慢,倒是颇有几分稳重的架势。 林紫苏看了两眼,见他没有出什么差错,这才放松下来。她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救回来的性命又毁在了朱阕的手里。如今看来,这朱阕还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 端起早已经凉了的茶杯,林紫苏正想抿上口水润润喉咙,就见一只手挡在了跟前。 抬头,正是萧祁。 “我帮林姑娘换一杯热水,这水凉了。”萧祁说,“林姑娘的医术,真是让在下大开眼界。” 林紫苏笑了笑,没有回话,只把杯子递过去。萧祁转身,就见身后孙琪正拎着茶壶,“热水在这里呢!”孙琪笑着道:“林姑娘辛苦了,是该喝些热水暖暖身子!” 之前他就想接近林紫苏,不过被萧祁给拦下了。此时又不依不饶地上前献殷勤,自然引得林紫苏的注意。她笑着道谢,孙琪却是顺杆上爬,凑过去,“刚刚听闻,林姑娘祖上是御医?可是擅长儿科?” 林紫苏瞥了他一眼,低头抿了口水,这才慢吞吞道:“让孙老板见笑了,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如今不提也罢。”林父死得不明不白,她还是不要乱招惹事情的好。 孙琪见状笑道:“是了是了,林姑娘这一手起死回神的本事,自然用不着以家中长辈的名头闯名堂。依我看,再过不久,这衢州、蕲州就该流传林姑娘神医的名声了。” 微微扬了下眉,林紫苏放下茶杯看向孙琪。孙琪连忙堆起了满脸的笑容,丝毫不见之前的跋扈嚣张。 她缓缓开口,试探着问:“孙老板,可是有什么事情?” 孙琪连忙又凑近了些,笑着道:“我看林姑娘医术高明,又仁心仁术,不知道可有想过去衢州落脚?衢州地杰人灵,富户也多,以姑娘的医术,发财是早晚的事情。” “我学医,可不是为了钱财的!”林紫苏缓声道。 “那是,那是。林姑娘是悬壶济世,可那衢州如今连个像样的大夫都没有,林姑娘去了也算是救苦救难不是,钱财乃身外之物,只是可怜那些生病的人,整日都要受病痛折磨,连带着家人也跟着伤心劳累……”孙琪说着只摇头,“林姑娘不如走一趟衢州,也算是……总之,不会让林姑娘吃亏就是了!” 林紫苏这算是听出了孙琪话中的意思,此时低头沉吟片刻,才道:“孙老板说实话,是否是有家人病了?” “家人……倒也说不上,我这次不是要去衢州谈生意吗?说实话,我把全部的身家都赌在这次生意上了,若是不成,我这些年赚的钱几乎要全部赔进去。这本来是十拿九稳的事儿,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竟然想要抢了我这生意。我这次去衢州,就是尽最后的努力,不能让自己这些年的心血都付诸东流不是?” 他说着叹息了一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边喝一边又道:“那衢州跟我做生意的,是鼎鼎有名的贺半城,我打听到他家中有一个孩子,最近突然痴傻起来,就想着若是我能请个大夫把他孩子这病给治好了,这生意不就归我了吗?之前没赶上船也是因为请来的那大夫突然变卦,路上耽搁了!” 他说着气恼地拍了一下桌子,“什么突然变卦,就是被我那对手给收买了!” 第016章 生意 孙琪说的愤恨又无奈,然而林紫苏并没有被她带动。孙琪其人,明显就是那种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只看他先前为难那男轻男人,如今又凑过来套近乎就知道了。 他如今这般跟她推心置腹一般地说话,无非就是因为看中了她的医术,觉得她可用而已。 这种前倨后恭之人,不可信。 这话林紫苏倒是也没有说明白,只微笑着听孙琪倒苦水。 “这可是我全部的身家啊,此次出来,我家娘子连着她的嫁妆庄子都卖了出去,若是我一事无成回去,只怕她也是没有活路了。可怜我们的孩子……”孙琪见林紫苏不为所动,咬牙打起了苦情牌。 “那位,是你的娘子?”林紫苏明知故问,看向一旁的妖艳女子一副惊讶的样子。 “不,不是,这是我雇来的……舞姬!”孙琪尴尬地笑了下,“出门在外,若是没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陪着,谈生意要被人看轻的。林姑娘是清贵的人,这些俗事怕是不懂的。” 林紫苏如何不懂,当年四九城里的那些公子哥儿们,那个出去玩不是带着个跑外圈的小女星,又或者是清秀美丽的大学生呢?无非就是面子,只是孙琪带着的这一位,实在是上不了台面。长得还算可以,一开口却是气质半分都没有。 她但笑不语,孙琪却有些说不下去了。刚说跟妻子伉俪情深,身边却带着一个舞女,实在是……饶是他在生意场上早就练就了一副厚脸皮,却还是抵不住林紫苏似笑非笑的也安神。 他沉吟半响,一拍大腿道:“这是关乎我一家老小生死的事情,林姑娘若是肯出手,什么条件我都接了!” 林紫苏倒是想要接下这笔买卖,不说别的,她家确实缺钱。回乡看似投靠族人,有住的地方,然而衣食住行,只解决了一处住处是万万不够的。以后日常开销,总不能都让族里人照顾吧?苏氏手中还是有些钱的,然而这一路奔波,也花费了大半,坐吃山空可是不行的。 想到此处,她微微抿了下唇,抬头看向孙琪笑着开口:“我并非是活死人的神仙……” “林姑娘这话说的!放心放心,只要林姑娘尽力了,其他的我绝无怨言!”孙琪连忙保证,这话林紫苏却是不信的,听听也就算了。到时候真的因此砸了孙琪的生意,他不翻脸才怪。 “孙老板听我说完,我并非是活死人的神仙,不敢保证药到病除。因此,此次我答应帮孙老板这一把,却也是有条件的。” “林姑娘只要愿意帮忙,孙某绝对不会亏待姑娘半分的!”孙琪连忙拍胸脯,林紫苏只笑了笑,“第一,等到了衢州,我不先见那位病人,你不是说之前请的大夫被人收买了吗?那人定然也会送大夫过去,你到时候帮我打听出来那大夫开的药方,若是有脉案就更好了。” 她说着看了一眼皱眉的孙琪,“这样做对孙老板也是有好处的,万一那大夫治不好病,我也治不好,岂不是等于给了对方一个希望,又让他们失望?这样起起落落,自然也就失去了平常心。若是我不出面,只对方没治好,那看似什么都不做的孙老板也就占了上风了,不是吗?” 孙琪闻言双眼一亮,“林姑娘说的极是!只……”他迟疑,“万一对方治好了呢?” 林紫苏抿了下唇,把一些话给咽回去,抿唇笑着道:“既然衢州的大夫都没有办法,我相信,这病不是一时三刻就能治好的。”她笑了笑,“难不成孙老板之前找的那位,医术竟然真的比衢州上下的大夫都要高明很多?那也不可能药到病愈,毕竟,病去如抽丝不是?” 她这么轻轻一反问倒是让孙琪茅塞顿开,此时连声道:“林姑娘说的对,我一个生意人,不懂医术,竟然没有想到这点。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在衢州安顿林姑娘一家住下,等拿到了脉案和药方,就交由林姑娘研究,可好?” “自然是这般最好,不过,咱们毕竟还是第一次合作,孙老板准备给多少出诊费呢?”林紫苏笑了下,“钱财的事情说到前头,也免得日后生出了嫌隙不是?” 孙琪此时自然是笑着称是,半响才道:“若是治好,在下给姑娘一百两的酬谢,如何?” 一百两! 林紫苏呼吸微微一顿,想起李氏半个月前五十两就把她卖给了朱阕,如今她不过是开开口,就谈下了一百两的出诊费,还真是……世事易变啊! 她稳了稳心神,这才缓缓道:“若是,不成呢?” “不成的话……”孙琪咬牙,“自然也不能让姑娘白跑一趟,十两的路费总是要有的!” 林紫苏微微摇头,孙琪以为她不愿意,正待开口就听到林紫苏道:“十两就十两吧,这十两,就当是订金,等到了衢州,孙老板就付现。若是到时候我学术不精,自然不敢再跟孙老板开口。” “好!”孙琪见谈成了此时,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此时起身对着林紫苏点头,“那我就不在此打扰了,诸位,明日再见了。”说着他客气的一拱手,这就带着那舞姬匆匆离开了。 两人说话时间不算太长,可也不短,萧祁一直在一旁听着,而朱阕下完针之后也留意着这边,此时见孙琪走了,萧祁才开口。 “你若是缺钱……” “你若是缺钱就跟我说啊!”朱阕连忙打断了萧祁的话,恨恨瞪了他一眼,“林姑娘,你这是还记恨我呢?我真知道自己做错了,如今咱们相处了这么半个多月,我是怎么样的人,姑娘还不知道吗?若是用钱,直说就是了。” “这怎么好意思?”林紫苏笑着说,扫了一眼萧祁,这才又看向朱阕,“之前朱公子那五十两银子我还没还呢!” “原来是为了这个,那就更不值一提了,那五十两银子就当我是我的赔罪,给林姑娘压压惊好了。你可千万不要再放在心上,这孙琪前倨后恭,又是生意场上的人,只怕到了衢州万一有什么他翻脸不认人,可怎么办?”他一脸担忧地看着林紫苏,认真道:“你若是因为这五十两银子才答应孙琪的,就不必如此了。我这就寻他……” “多谢朱公子好意了,只是,我还有另外的打算。”林紫苏笑着打断了朱阕的话,起身过去看了看两个孩子,见她们神色舒展,这才点头,错开话题道:“朱公子针灸之术颇为精湛。” “我总归也是朱家的人,虽然学艺不精,却也不敢辱没了门风。”朱阕客气道,此时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孩子,才又道:“不过比起林姑娘,我还是差得远。” “我也不过是恰巧想起了这些而已,不过是一时巧思,朱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年轻男子很快就回来,喂了两个女儿喝下姜汤,见着她们一个止住了虚汗,一个冒汗发热,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对着林紫苏和朱阕深深一鞠躬,道:“在下乔培,多谢两位出手相救,不然我这两个女儿怕是……”他说着又抹了抹眼角,接着道:“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是有用得着乔培的地方,只需一句话,乔培绝无二话!” 朱阕笑了笑,转头看了一眼林紫苏,决定大方点顺手把这人情都送出去。因此,他朗声道:“我不过是举手之劳,没有帮上什么大忙,你要谢还是谢林姑娘吧。” 乔培连忙再次对着林紫苏躬身,林紫苏连忙必然,摆手道:“医者父母心,你还是照顾好孩子吧,过会儿喂她们喝了粥就让她们睡下吧。如果还有什么意外,再去寻我们就好。” “多谢,多谢。”乔培认真点头,听着林紫苏交代要注意的事情,一路把她送到了楼梯口。恰逢林青衣回来,见状倒是愣了一下,问道:“姐姐都忙完了?那两个孩子……” “有朱公子看着呢,等到了时辰起针就好了。”林紫苏笑着说,回头看了一眼朱阕,“是吧,朱公子?” “夜色晚了,林姑娘还是早些休息好了,这点小事儿我来足够的。”朱阕点头应下,林紫苏拉着林青衣下楼,萧祁回头看了一眼被留下的朱阕转身跟上,到了过道这才缓缓开口。 “你不是缺钱,为何要答应给孙琪帮忙,他那种人,过河拆桥绝对不会迟疑半分的。” 林紫苏示意林青衣先回房,这才缓缓转身,看向萧祁,似笑非笑地道:“怎么,难不成萧公子也有钱,想要助我一臂之力?” “这么说,还是为了钱?”萧祁说,而林紫苏只笑了笑,“眼看就要到蕲州,这一路奔波母亲手里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回乡总要给家中长辈备上一些薄礼,免得让人说闲话,加上衣食住行的开销,做吃山空总是不行的。” 她说着双目含笑看着萧祁,“萧公子,你不会真要拿钱出来帮我吧?”如同实质的目光在萧祁脸上扫了扫,她才垂下眼帘,声音轻飘飘地道:“朱阕的钱我是不会收的,至于萧公子你的钱……”顿了一下,林紫苏才道:“我倒是觉得收着应当没问题。” 萧祁原以为她会同样拒绝,却没有想到林紫苏话头一转竟然要收钱,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咳嗽出来。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林紫苏一眼,半响才闷声道:“我没钱可以给林姑娘。” 第017章 交锋 萧祁那句有些闷闷的没钱让林紫苏险些笑出声,她连忙捂住嘴,片刻之后才轻轻清了清喉咙道:“我也不会要萧公子的钱的。萧公子看到了,不过是出诊一次而已,我就赚了一百两,这样赚钱的速度我以后会缺钱吗?” 她说着身子微微往后靠,依在船舱之上若有所思地看着萧祁。 萧祁鼻头微微皱了下,“林姑娘这样看着我,让我总有种被猎人盯上的感觉……林姑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你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吗?”林紫苏笑容满面。 “呃……”萧祁扬了扬眉毛,“我说了,林姑娘就信?” “你负责说就好了,判断你话里的真假,是我的工作。” 看着林紫苏浑不在意的样子,萧祁再次挑动眉头,半响才吐了一口气,学着她的样子也靠在船舱之上,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林紫苏皱眉思考了下,“那么就先说说,你究竟是谁吧。” “萧祁,我的路引姑娘不是看过了吗?” “对不起,是我没问清楚,你的身份,萧公子?”林紫苏眯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危险地看着他:“你真实的身份,你与我母亲说了什么,为什么她信任你?你真的要去蕲州,还是借故跟着我们?以及,是谁派你跟着我们的!” 一连三个问题,林紫苏问的快速而坚定,最后略微一顿,又放缓了语气。 “还有一点,不知道萧公子是哪个军营之中的?” 最后一点如同一道闷雷一般击中了萧祁,他知道林紫苏看出来了很多,却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她怎么知道他是军中之人?!这一点,哪怕是苏氏也不知道的! 一时间,他神色间难免透露出来一些端倪。林紫苏仔细看着他那些细微的神色变化,觉得这一场交锋还是有所收获的。朱阕虽然有些城府,在她看来却如同白纸一般。他的那点小心思真是不用去想也是明白的,无非就是贪图林家的医术罢了。 可是萧祁,就有些让林紫苏摸不透。她没感觉到萧祁的恶意,隐约觉得他身上带有军人的特质。而这一路上,萧祁对她也是多加保护,像之前孙琪想要接近她,都被萧祁不客气的拦了下来。 越是这样,她心中就越是不安。这萧祁,究竟是什么来路?林父获罪被处死,死得颇有些不明不白,这其中到底牵扯到了什么势力不止林紫苏不知道,就连苏氏也说不出多少来。因此,看似一路护送她的萧祁,说不得也会在某一天听从主子的命令,痛下杀手。 她认真盯着萧祁,没有任何的掩饰。反正她心中的怀疑萧祁大约也都明白,又何必妆模作样呢?这般明摆着的态度,反而会让她看得更清楚。 萧祁除了最初的震惊之外,却不见任何的惊慌和不安。甚至此时还露出了一丝笑容,看向她的目光中也带着赞赏。 “林姑娘的聪慧真是出乎我的预料,不过,我此去蕲州却只是巧合而已。”萧祁开口:“我倒是没有想到,林姑娘能看出我是军中的人,我此去蕲州正是上任。” “上任?”林紫苏挑眉,萧祁挺直脊背,抿唇笑着道:“再次跟林姑娘介绍一下,在下萧祁,乃是蕲州新上任的轻车都尉。” 轻车都尉?林紫苏微微扬眉,不知道这究竟算是什么官职,几品,做得又是什么?她却没有随意开口询问,只是沉吟了一番,又抬头笑着道:“这下我就更好奇了,究竟是谁,什么样的身份,才能够指示得了萧大人堂堂一个轻车都尉来给我们林家当保镖?” 需要奔波千里,从京都立安城到蕲州赴任,这样的官职总归不会是个小小的、不起眼的芝麻官吧? “再说林姑娘的第二个问题,我究竟与林太太说了什么。”萧祁却是无视了她的话,“还记得当初我说有个兄弟吗?” “你一拳打晕了朱阕的那个理由?”林紫苏扬眉,“我还以为你说着玩呢?!” 萧祁叹了一口气,“那是真事,两年前,我们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为保护我受伤。当时就在江西境内,朱家又是以骨科闻名的,我就带着他夜访了朱家……” 那兄弟受伤颇重,当初朱家没有治好他也没有怨念,毕竟命保住了就是不幸中的万幸。然而等回到京城,先皇让御医院的御医前去复诊派的人正是林父。 “林御医医术高明,仔仔细细给他检查了一番,说是伤势被误诊了……” “不会是……”林紫苏惊讶得瞪大了眼睛,“父亲给他断骨再续了?” “林姑娘知道?”萧祁有些惊讶,林紫苏笑了笑,含糊地说:“听父亲提过,这么说,你这么一路跟着我们家,是为了报答当年父亲对你兄弟的恩情?” “若不是林御医,他这一辈子都毁了!”萧祁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兄弟对我有救命之恩,林御医救了他,也等于是我的恩人了。” “原来如此,我母亲知道这件事情?”林紫苏若有所思,只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就又问了下去。 “当初曾经遇到过林太太一次,一开始她也不是很确定,只前几天才试探着问了我……”萧祁笑了笑,“林姑娘若是不信,可以询问林太太。” “这不用你说我也会问问母亲的。”林紫苏站直活动了下四肢,微微上前一步逼近萧祁,“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就在这时,楼梯的方向传来脚步声,下一秒朱阕出现在走廊的一端,吃惊地看着贴近对峙的两人,“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立刻分开,林紫苏瞥了一眼萧祁,眼神中明确的表示——今天先放过你——这才转头看向朱阕,“聊聊家常而已,那两个孩子怎么样了?” “已经好多了,这会儿被那个乔培带回去吃饭,想来今夜是不会出事的。”朱阕快步过去,直接横在两个人中间,转头看向林紫苏,“林姑娘的医术今夜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日后我若是跟姑娘探讨医术,还请姑娘不要藏私才好。” 林紫苏笑着点头,“再说吧,今天晚了,我实在有些困了,晚安。”她说着推开门,“折腾了这么久,你们也早些休息吧。” 门轻轻关上,门外两个男人沉默地对视了一眼,朱阕轻哼一声,扬起下巴从萧祁身边走过径直回了屋。而萧祁又留在走廊片刻,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林紫苏的房门,这才推门回去。 看起来,今天暂时是糊弄了过去,只是林紫苏最后那句话…… 还有一个问题…… 她问他,是谁派他跟着她的? 这个问题,他还真不好回答。去蕲州赴任是真,然而还真的是有人托他顺道保护林紫苏的。只是,靖王爷怕是不乐意此时就让她知道吧? 想起临行之前靖王爷特意偷偷设宴款待,隐隐提起了这件事情,萧祁心中竟然升起了一丝别扭。 当年那位差点残废了的兄弟,之所以会让先皇下令由御医复诊,也是有原因的。因为,那正是先皇最为宠爱的幼子,当今皇上视为眼中钉的靖王爷。 只不过,他与靖王爷过命的交情,知道的人却不多。萧家也向来不参与到争权夺势之中,中立的姿态倒是在今上继位之后没有卷入那场政、治的暴风雨中。 饶是如此,他这个萧家的少爷,不还是明升暗降一般地被调到了蕲州。蕲州临近边城,苦累不说,一旦起了战事也算得上是首当其冲,这一手安排,也算得上今上对萧家的警告了。 # 那一对双生儿在灵泉码头抓了药,吃了两三日的功夫就精神起来,白日里面在船上客厅里面跑来跑去,倒是平添了几分热闹。林紫苏和朱阕算得上是她们的救命恩人,这一对双生儿很是聪慧,如今可以到处走动跟林紫苏就格外亲近起来。平日里面还会咿咿呀呀地背些千家姓、三字经之类东西,倒是听得苏氏很是喜欢。 “乔先生是读书人?” “读过几年书,得了个举人,只可惜前面开恩科,我没能把握住机会……”乔培在一旁陪着说话,含笑看着两个女儿绕着桌子跑动,眼中却难免带着一丝焦虑,“当时家中岳母有事,内子匆匆赶回家去照看岳母,却没有想到这么一别竟然是……” 他说着眼眶微红,半响才又道:“林姑娘医术超群,此次又准备在衢州休息几日,不知道可否请林姑娘给内子看看……若是赶得及的话?” “这……”苏氏略微迟疑,看了一眼正逗着两个小姑娘说话的女儿,想了想道:“能够在令媛的病情上帮上忙,也只是她运气好罢了,若是说医术……” 对于林紫苏的医术她心中一直没谱,自然不敢轻易应答。只之前林紫苏应了去衢州帮忙的事情,她心中就很是不安了,若是再加上乔培这边…… 若是救下人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若是没有……给了人希望又让人失望,难免让人记恨。想起林父的死,苏氏心中更是纠结。倒是林紫苏听到这边的话,见苏氏迟疑笑着回头道:“若是能帮上忙,我自然不会推辞,只是……” “我明白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是内子等不及林姑娘,又或者没有那个命,我自然不会怨恨林姑娘的!”乔培连忙道。 第018章 衢州 衢州位于景朝偏南的地方,比起鱼米之乡的灵州来说,可谓是贫瘠。然而,它所在的位置极好,水路四通八达,南来北往的货船、官船、客船几乎都要在这里歇脚,加上各种东西流通,反倒别有一番繁荣。 客船排队慢慢进入码头,林紫苏和林青衣拉着兴奋的林城看着下面热热闹闹的人群,路边的小贩,搬运货物的帮工,仿佛就一瞬间,喧闹的声音就充斥了耳朵,半响林紫苏才缓缓吐了一口气。 景朝京都立安城的繁华她是无缘得见,然而这衢州,却真是热闹非凡。 一行人下船,自然有孙琪安排的车辆来接送。乔培带着一双女儿道谢告辞,硬是留下了几块碎银当做诊费。他这般为人倒是让苏氏赞叹了一番,然后下船上车,又走了大约三刻钟,马车这才停了下来。 “这是我之前预定的宅子,租住了一个月。”孙琪笑着招呼,指挥着丫鬟帮忙清理房间,“这院子不大,还请林姑娘将就将就。” “出门在外,自然不比在家中自在。”林紫苏看着这个不大的院子,倒是比他们一路住的都好,总共有五六间的屋子,另外还有小厨房,一口水井,挨着墙边还种了不少的花草,此时正开得茂盛。“再说,此地已经比船上舒服多了。” “林姑娘不介意环境简陋就好,大家舟车劳顿,今日就不出去吃了,我做东,让这边有名的聚味鲜送来一桌酒席,大家好好吃上一顿,然后休息一番。” 孙琪把一切都安排妥当,林紫苏自然不会多言语,此时只看着孙琪道:“这些都是小事儿,孙老板可要记得打探药方和脉案才是。”她沉吟片刻,又补充了一句道:“之前听孙老板的意思,那位小少爷也是突然病了的,这病之前他身边发发生的事情,若是能打探出来则是最好不过了。” “林姑娘说的是,我这就让人打听,姑娘放心,今晚晚饭之前定然会有眉目的。”说起这些,孙琪倒是颇有信心。林紫苏只看着他笑了笑,道:“那我这里就不留孙老板了。”直接下了逐客令,孙琪倒是识趣,连忙摆手道:“我那边也是一大堆的事情,林姑娘自便、自便,若是缺什么东西,就让这丫鬟过来跟我说,不用客气。” 他说着又连说了几声留步,这才匆匆离开。 等人走了,林城立刻跑了过来,“姐姐,过会儿我们去逛街可好?”林城自幼在京城长大,自然是从未见过衢州这样的风光,一时间好奇心大起,林紫苏抬头看去,见林青衣也是满眼地期待,想了想道:“也好,咱们一路奔波,也该给家中长辈置办些见面礼,免得到时候被人挑了错处。” 刚好这衢州南来北往,倒是东西齐全,且也比旁出要便宜一些,林紫苏又收了乔培的银子,倒是真能买些特产回家。又别有新意,又不会显得落魄,让人看低了去。 苏氏本不想出门,听她这般说只得道:“那就用了午饭休息半个时辰,等太阳不大了再出门。青姐儿和紫姐儿都带上帽子,遮着脸免得晒伤了。” 众人一阵欢呼,连忙进去收拾房间,生怕拖延了出去玩的时间。 苏氏见状无奈摇头,半响才对身边的林紫苏道:“你就纵着城哥儿吧。” “我说的可是实话,咱们回乡,总归是要带些东西的。平日里面亲戚间的走动之类的,总不能免了。”还有一点她没有说出来,之前下船时,她倒是留意了朱阕之前买的东西,怎么看都觉得像是见长辈时的礼物。有摆件、又皮料,还有一些滋补的药品,朱阕此行去蕲州,又不是回朱家,买这么些东西定然是准备送于林家长辈的。 若是一个外人都这般礼节周到,哪怕是族中人知道如今他们二房落魄了,怕也是要嘀咕几声的吧? 用过午饭,众人回房休息。林紫苏只觉得她才刚刚躺下休息,就被林城给叫了起来。 “姐姐,姐姐,已经半个时辰了,咱们快出门吧!”林城摇着林紫苏的手,“快起来,你的帽子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林紫苏疲惫地睁开眼睛,半响才看清楚了眼前的人,掩唇打了个呵欠道:“你先在外面等着,我收拾一下咱们就出去。母亲和你青姐姐都起身了吗?” “就差姐姐了!”林城大声说,外面传来脚步声,然后是苏氏压低了的声音,“城哥儿快出来,你姐姐累了一路,让她多休息会儿!” “母亲,不妨事,我已经醒了!”她闻言连忙应了一声,拍了下林城的脑袋,“快出去等着,小心母亲训你!” 林城吐了下舌头,“我出去对母亲说,来的时候你已经醒了,好不好?” “好,快去吧,我的小少爷。”林紫苏推了一把,等着林城出去,这才连忙洗漱收拾了一番出门。客厅里面,苏氏和林青衣果然在等着了,至于林城毫无意外被苏氏训了一顿,此时见她出来如同见了救兵一样,直接扑过去抱着林紫苏的大腿,“姐姐,你快说句公道话,是不是我进屋的时候姐姐已经醒了?” “母亲别责怪城哥儿了,我也休息够了。”虽然醒的时候不怎么情愿,不过这会儿醒过神来,林紫苏还是觉得精神好了不少,此时笑了笑道:“咱们出发吧。” 鉴于手头银子有限,一直等到天色微微发暗,林紫苏一行人才带着东西回来。这些东西挑选的都是精巧一些的小件儿,加上一些特产吃食之类的,不贵,但是还看得过去,不会显得寒酸,倒是衬出了主人在选礼物时的心意。 林城被当成了半个劳动力,也是带着一堆东西,回来就往椅子中一放,整个人都瘫在一边大叫着上当了,根本就没玩好,反而累得够呛。 林青衣过去把手头的东西放好,又把林城堆的东西整理了一遍,笑着道:“不会啊,我倒是觉得看了不少的东西,这衢州虽然繁荣,可是风土人情倒是跟京都完全不同呢!也不知道蕲州会是什么样子?” 苏氏在旁笑着,道:“蕲州早些年我还回去过一趟,没有衢州这边这般繁华,也不是江南水乡的精巧模样,却是天高地阔,民风淳朴,想来你们会喜欢的。” 林紫苏正待开口,就听到外面一阵匆忙叫的脚步声,连同孙琪的叫声一起传来。 “林姑娘、林姑娘、林……姑娘!”孙琪一头进来,见桌子上摆放的东西愣了下,然后才拍额道:“是我疏忽了,姑娘要回乡,自然是要买些礼物的!我……我这就让人准备!” 林紫苏连忙放下手中东西,过去道:“孙老板不用客气,不过是些小东西,不值得孙老板费心。”她说着又问道:“孙老板打听的事情,可是有眉目了?!” “有了!”孙琪闻言神色又是一变,“果然如同林姑娘所预料,那大夫不止是被收买了,还被人直接带了过来给人治病!哼!我辛辛苦苦找寻的名医……”他咬牙切齿,转而又笑了起来,“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如果不是因为这样误了船只的话,又怎么会遇到林姑娘这般的神医呢!林姑娘请看。” 他拿出几张纸,“这是近两个月来,那位小少爷的脉案,还有药方。” 林紫苏接过仔细看了一遍,略微沉吟片刻就道:“孙老板原先找的那位名医,开出的又是什么方子?想来,定然与这些方子不同吧?” 孙琪闻言立刻对着林紫苏竖起大拇指,“林姑娘真是神了,那混账开出的药方确实不同,听闻小少爷的病也是有所好转……林姑娘,不会真的让他得手吧?” “我要先看看药方,若是有他所写的脉案,自然是更好了。” 孙琪点头,“药方倒是好打听,这药方一见效果,对方就得意洋洋,根本就没有想过隐藏药方。不过,这脉案,却没得手。”他说着又递过去了一张药方,林紫苏接过低头看了片刻,眉头就微微蹙起。 孙琪见状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忍了片刻又忍不住问道:“林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妥?” “这药方,若是有效果,只怕……”林紫苏眉头越皱越紧,眉间深深一道纹路更是显出了几分严厉,“只怕短时间是有效果,然而时日久了,病人只怕会发作得更厉害。” “之前的药方若可以说是治标不治本,那么这药方就是强行把病症给压了下去,一旦爆发出来……”她停顿了一下,脸色难看,“这哪里是名医,明明就是庸医!” 众人还是第一次见林紫苏这般发火,先是一愣,然后孙琪就露出了喜色。 “那这病,林姑娘可有把握?” 林紫苏看了孙琪一眼,孙琪连忙收敛笑容,严肃起来。 她这才放下手中药方,半响道:“还是要把脉之后才知道,对了,孙老板应当还打听了另外一件事情,可有眉目了?” 第019章 李家 孙琪闻言道:“只打听到一些众所周知的事情,至于他们家中的琐事,一时半刻却是不好打听的。”他深吸了一口气,过去坐下然后对着林青衣招手,“林姑娘帮我倒杯水来吧,忙了一下午,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林青衣好性子,自然不会说什么,转身到了凉茶过去,看了一眼林紫苏见她示意,这才带着城哥儿收拾了东西离开。 等到人都不在了,孙琪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放下茶杯道:“不满林姑娘说,这事儿还真有些蹊跷!” 他拍了下桌子,恼火道:“我让人打探了一圈,偏偏这李家人小心,一句话都不肯外露,这衢州上下,连知道李家小少爷病的都没几个,城中大大小小的大夫都被封了口,只道两个月前,李小少爷发了次热如今早已经好了。若不是我在李家里有认识的朋友,说不得就被瞒过去了。” 林紫苏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这李家小少爷确实是在两个月前病的,据说不到半个月的功夫,李家后院就发嫁了两个丫鬟,又另外招了几个人进去。”孙琪道:“只听闻李家老爷在小少爷的院子中发了好大一通火,才有了发嫁丫鬟的事情。只是,这发嫁的丫鬟,却是李太太院中的……还有就是,两个月前,那位小少爷发病之前曾经游湖,与人比赛钓鱼输了……” 孙琪说得有些颠三倒四,近两个月来李家的琐碎事情倒是打听了不少,然而有用的却不多。 林紫苏听他说完半响没有说话,孙琪本来还带着些笑容,见她这样也跟着沉默起来。因为林紫苏神色过于阴沉,他此时甚至连开口问都有些不敢,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对这么一个小丫头忌讳起来,只端着杯子灌了一肚子的水。 许久,林紫苏才开口问道:“那位‘名医’,给李家小少爷治多久了?” “有半个月了!”说起那位千辛万苦寻来的名医,孙琪又是一阵恼火,“怪不得当时闭门不出呢,原来人根本就不在,早早就跑来衢州献殷勤了,此次……此次若是我能得手,定然要让他们好看!” 林紫苏倒是没有言语,只双唇微微分开,“按照他那个药方,想来这两日李家小少爷的病情就该爆发了,他若是心知肚明,只怕这两日就要提出辞行了。孙老板,可明白了?” 孙琪先是一愣,然后猛然拍手道:“明白了!我定然会把这家伙留下的!”他说着起身,“叨扰许久,林姑娘还是好好休息吧,晚饭自然会让人送过来,就不用再劳动林姑娘动手了。” 天色渐暗,孙琪那边很快就有两个丫鬟提着四个食盒过来,晚饭菜色倒是不错,六菜一汤,三荤三素,外加上一份奶馒头、一份山药花卷,粥也是粳米粥和绿豆百合粥两样,倒是吃得林紫苏格外舒服,一不小心就吃撑了。 为了避免消化不良,她就趁着月色拉着林青衣在小院中走动,顺带就打听了不少林家在京都之中的事情。 “……这么说,你当初也是被三叔提点过医术的?” “父亲怕母亲生气,却也丢了我一些启蒙的书看,汤头歌之类的我都有背过,”林青衣低声说,“自然是比不过姐姐的。” “这样的话,你若是想要学医,倒是也可以,只是你可吃得苦头?”这些日子林紫苏对林青衣倒是了解了不少,心善、心软,又耐心十足,加之嫡母又是李氏那般的人,若是她自己没有一点谋生的手段,日后定然是要吃亏的。而她的性子又适合学医,若是愿意她倒是乐意抽空教她一些。 “我!?”林青衣惊讶,停下脚步错愕地看着林紫苏,“姐姐愿意教我?”说着她“噗通”一声跪在了林紫苏脚边,抬头认真道:“姐姐,我不怕吃苦!” “你快起来,你也是林家人,学医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快起来,让母亲看到了怕是要骂我欺负你了!”林紫苏没有想到她反应这么大,连忙伸手去拉。然而这院中的动静没有惊动了屋中休息的苏氏,却让此时才回来的萧祁露出了意外之色。 他站在院门口,错愕地看着院中的两个少女,“这是……怎么了?” 林青衣见有外人在,连忙起身低头抹了抹眼角,就听到林紫苏道:“你先回房帮着我抄书吧,回头我们再细说。” “是,姐姐。”因为学医的事情,林青衣在林紫苏面前更是恭谨了三分,此时低声应了就连忙低头离开。萧祁看着她走,这才上前,若有所思地道:“林姑娘倒是心善,鲜少见到有人愿意对隔房的妹妹这般好的。” 林紫苏看了他一眼,轻笑着道:“我刚刚说了,她也是姓林的。”她说着朝着林青衣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回身道:“不说这些,不知道请你打听的事情,你可打听清楚了?” “李家放出去要嫁人的那两个丫鬟,都已经死了。”萧祁神色一正,皱眉道:“一个出去不过五天就死了,另外一个倒是拖了半个月,也没活下来。甚至就连这两家人,也早早就搬出了衢州。” “看起来,李家确实是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呢。”她闻言倒是不算意外,这些事情听起来骇人听闻,然而当年跟着所谓的“老师”在四九城的圈子里,却也见得多了。 萧祁点头,“具体得来不及打探,不过如今看来,这李家小少爷疯掉,肯定是跟着两个被放出来的丫鬟有关。”他说着又看了一眼林紫苏,补充了一句,“那两家人说是搬走了,实际上也都已经死了。” “都死了?”林紫苏惊愕,半响才道:“李家竟然是一个活口都不留?” “两家,上下十七口人,一个不留。由此可见,李家小少爷疯掉这事儿,怕是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萧祁沉声道:“林姑娘,你还执意要帮孙琪去给这位小少爷看病吗?” “万一牵扯其中,危险的就不止是你了,连同你母亲、弟弟、妹妹都会被李家记恨。再者,若是李家知道你知道了他们拼命隐藏的事情,就算你治好了那位小少爷,怕是也……不会放过你。” “我不过是个大夫,何必知道那么多呢?只看病开药就是了,不是吗?”惊愕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林紫苏虽然为李家的行事狠辣而吓了一跳,却并没有因此打退堂鼓。“再者,如今我大约也猜到了李家小少爷病的缘故了,到时候只要装作不知就是了。” 这样,李家反而欠了她一份人情。这笔买卖,只赚不赔。至于萧祁所说的那些危险,就如同她前世一般,那位“老师”敢在四九圈子里沽名钓誉,拿着她当枪手。而她也敢这般行事,自然不是胆小如鼠的人。 那才是在刀尖上跳舞呢,如今这样的情形,实在不算什么。 “你……”萧祁皱眉看着林紫苏,不知道她在听闻了十九条人命在李家的安排下烟消云散之后,哪里来的胆量,竟然还敢趟这一趟浑水,“林姑娘,我提醒你一句,鸟为食亡。” “人为财死?”林紫苏笑了笑,“放心,我心中有数,这点就不劳萧大人费心了。”她说着抬头,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萧祁,缓缓道:“还是要多谢萧大人帮忙查清此事,自然,萧大人的手下就由你代我道谢了。” 萧祁还想说的话就这么被林紫苏给堵了回去,这般聪慧的女子,他不过几句话她就听出了他还有手下在周围的事情,又如何听不出李家就是龙潭虎穴呢?眼前的女子,是真的不在意这份危险,还是另有所图? 林紫苏却是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夜晚了,如今天气渐凉,萧大人也早些休息吧。”说罢就转身离开,不给萧祁再多问的机会。 # 李家小少爷,今年十二岁,是李家的独苗,自小就被李老爷给宠坏了。直说他病之前最后一次外出就是与人游湖钓鱼,结果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扭打着落水。 这也是对外所说的他在两日后突发高热的原因。只是,两日后才发高热,林紫苏自然是不信的。看来,他回来的这两日里面,才是真正让他发病的缘故。 “林姑娘,地方到了。”外面萧祁的声音传来,林紫苏推开车门看了一眼,这才下车。此行自然是去李家,孙琪带路,林紫苏没有带林青衣或者是林城,而是托了萧祁同行。 而如今萧祁的身边还跟着另外一个凑热闹的人,朱阕。 “朱公子真是有雅兴啊。”林紫苏撇了下唇角,假笑道。朱阕却不以为意,只笑了笑,道:“我好歹也是大夫,虽然不如林姑娘医术高明,但是跟着看一看总归是更为妥帖的,不是吗?” 究竟是给林紫苏帮忙,还是想要再探探她的医术,就是两说了。 林紫苏也不信他的话,因此只笑了笑就上前去。 孙琪这边早已经打点好了前后,这会儿带着林紫苏上门自然是一路畅通。而大约走了一刻钟,前面引路的人就把他们带入了一个花厅,林紫苏进门,就看到一个长相颇为清秀的男孩坐在一旁,一脸的苍白,人瘦得已经有些脱形了。 这人,就是传闻中已经疯掉的李家小少爷了! 第020章 发疯 “几位客人里面请。”引路的丫鬟掀开了水晶珠帘,请几个人进去。里面的少年听到声响立刻回头,神色冷漠到了让人觉得尴尬的程度,他不起身也不说话,只目光从他们几个人身上依次划过,然后就又默默转头回去。 这看着,到不像是疯了。 林紫苏扭头看了一眼孙琪,用眼神示意——不是说李家小少爷疯了吗? 孙琪摇头暗示她不要说话,这才回头对着那丫鬟道:“不知道府上李老爷可在?” “老爷正在招呼周家商行的周老板,说是请孙老板过来坐会儿,由少爷先招呼诸位。”丫鬟笑着应了,这时就见两个丫鬟端着茶水点心过来,几人再看看一言不发的李家小少爷,只得各自落座。不过,李老爷能让儿子出来待客,看来这位小少爷的病应当是好得差不多了。 孙琪没有想到会遇到这般冷遇,神色间带上了些尴尬,却也不敢在李家发火,只端着茶抿了一口清了下嗓子才开口:“邵玘,你可还记得我?” “孙叔叔,我记得的。”李邵玘闻声回头,一开口声音都带着一些嘶哑,“孙叔叔之前来过,是为了我家新开辟出来的那条商路,对吧?” “没错,没错。”孙琪笑着点头,“之前与李老爷谈过这件事情,这次来应当就能够签下协议了。” 李邵玘却是微微扯了下唇角,转头看向了坐在一旁的林紫苏三人,“那他们呢?看着可不像是孙叔叔家的晚辈。” “这三位是路上偶遇,我与他们一见如故,就约了他们一同前来。”孙琪笑着说:“这位林姑娘,乃是御医之女,医术高明,让人叹为观止。至于这位朱公子,更是江西朱家的后人。另外一位,姓萧,身手却是十分了得的。” “两位大夫?”李邵玘闻言神色一变,双唇分开半天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吐露出来。林紫苏本低头喝茶,这会儿只听到身边朱阕“咦”得一声,带着惊讶和不解。她连忙抬头,只见李邵玘的表情狰狞,两行清泪却是顺势留了下来,像是在隐忍什么一样。 之前只听闻李家小少爷疯了,却没有想到是这般的模样。想起之前看过的脉案,林紫苏眉头一皱立刻起身一个箭步上前,敢在丫鬟阻止之前就抓住了李邵玘的手腕,两根手指轻巧地落在了他的手腕之上。 “这……这……”一旁的丫鬟又惊又惧,被林紫苏的举动吓了一跳。孙琪连忙道:“这位林姑娘是名医,你家小少爷,这是病了吧?让她给看看也好。” “呜呜呜……”李邵玘这会儿却是能够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一双眼睛中透着又惊又怒的神色。林紫苏一边给他把脉一边注意他的情况,见状就沉声道:“小少爷可能听见我的话,听得到就眨两下眼睛。” 李邵玘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林紫苏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换了一只手给他把脉,同时安抚道:“李少爷别慌,放慢呼吸,这是小问题,不出一刻钟定然能够解决。” 李邵玘眼中飞快闪过不敢置信的神色,林紫苏却是没有多解释,头也没回就叫道:“给我针囊。” 朱阕本就在一旁看着,闻言连忙把随身的针囊拿了出来,见林紫苏放下李邵玘的手他就连忙凑了过去,不等丫鬟阻拦就道:“我乃江西朱家,朱阕。” 而这边林紫苏已经吩咐人准备水洗手,擦干,然后打开针囊开始挑选合适的银针了。 朱阕不敢怠慢,认认真真给李邵玘把脉,只觉得林紫苏之前所说的话实在是太过于大胆了。这样的脉象,怎么敢说一刻钟就能好呢?他抬头看过去,只见林紫苏手中捏着几根银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在了李邵玘面上的几个穴位。 他只觉得眼前一阵残影,等回过神李邵玘的脸上,几根银针微微晃动,带着一丝说不上来的寒光。 这般的手速,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林紫苏却是没有时间顾忌朱阕的想法,这几针刚落,手中就又捻起几根银针,又是手起针落,动作快如闪电。而最后两针,却不是落在李邵玘的脸部,反而是落在了他的手上。 朱阕连忙让开,不敢耽搁林紫苏治病。只不过,依着他之前把脉所得的迹象,李邵玘的脉象确实是有所好转的。 等到最后两针落下,林紫苏这才接过一旁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额头,然后伸手捻起李邵玘脸上的银针轻轻捻动,随着她的动作,李邵玘本来狰狞的神色慢慢放松下来。在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而就在此时,外面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除了林紫苏外所有人都下意识朝着门口看去。 “你干什么?!”一声暴喝如同惊雷一般响起,饶是萧祁都忍不住紧了紧拳头,却见林紫苏丝毫不受影响,手稳稳的捻动银针,等到动作完成,这才直起身舒了一口气,然后回头看向呵斥的人。 来的三个人,其中一个神色关切地看着李邵玘,此时已经站在了一旁,连声问李邵玘怎么样。而另外两个,一个大约五十岁靠上,留着花白的胡须,此时正又惊又怒地看着林紫苏,刚刚那声暴喝就是他发出的。另外一个人看着倒是比孙琪还年轻些,此时一张脸却阴沉得几乎能滴下水来。 林紫苏只一眼扫了下,并没有理会这两人,反而是回头对着李邵玘身边那个矮肥圆的李老爷笑了下,“李少爷此时还不能说话,你问他什么,就让他眨眼表示好了。” 李老爷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话,只问道:“你现在觉得如何,好的话就眨两下眼睛?” 李邵玘眨了两下眼睛,李老爷这才松了一口气。 “人是清醒的,还好、还好!”他直起身,这才真正看向林紫苏,“这位姑娘是……” “这是林姑娘,家中祖辈是御医,我此来衢州路上遇到的,与她一见如故这才带了过来。”孙琪连忙上前介绍,又把朱阕也介绍了一番,这次就直接无视了萧祁。 李老爷摸了一把油光的额头,笑着道:“是我失礼了,只是犬子病了许久,周兄弟恰好带来了一位名医给犬子治病,刚刚正在书房说起他的病情没有来得及招呼孙老板和林姑娘、朱公子,真是失礼了。” 林紫苏笑了笑,没有说话,朱阕微微摇头,“人之常情,李老爷不必如此介怀。”他说着看了一眼李邵玘,“只是,在下冒昧问上一句,不知道贵公子究竟是……” “唉!”李老爷叹息了一声,摆手示意大家都坐下,这才道:“如今既然你们都见到了,我也不多瞒着。犬子这怪病得了已有两个月了,说句不客气的话,我李家在衢州还是有些本事的,然而遍寻了名医却是拿他这病没有办法。若不是周兄弟带来了秦大夫,让他这些日子好转,我是连生意都顾不上了的。” 他说着对着周老板那边点了下头,“自从秦大夫给小儿医治之后,这几日倒是没有再频繁犯病,我这才让他出面帮忙招呼孙老板的,没有想到,竟然又出了意外。” “府上小少爷本已经好转了,如今突然发作,只怕是受了什么刺激。”周老板此时突然开口,阴测测的神色盯着孙琪,“不知道孙老板或者是跟你同行的人,是否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孙琪大怒,而周老板更是冷笑了一声,“李家小少爷本来已经逐步好了,如今怎么就这么巧,孙老板带来了两个大夫,小少爷就犯了病呢?莫不是孙老板得知了小少爷病的消息,想要卖出这么一份人情给李兄,这才出此下策的?” 话里话外,竟然是暗示着李邵玘发病跟孙琪等人有关,甚至是他们故意刺激李邵玘以达到目的的。 朱阕闻言也是怒火中烧,瞪了周老板一眼,回头却见林紫苏神色平静,他这才隐忍了下来。倒是孙琪如何愿意背这样的黑锅,冷笑了一声道:“周老板这话说得我就听不懂了,我与李老板本就是合作伙伴,何必做出这般龌龊的事情呢?” 见李老板神色迟疑,他又道:“若真是如同周老板所说,在场的丫鬟可都看着呢,更何况,贵公子好了难道还会不说出隐情吗?我这般做,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孙某虽然算不得什么大人物,却也不傻,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本有这样的心思的,然而如今这般被怀疑却是说得理直气壮。 李老板闻言神色倒是缓了缓,道:“孙兄别恼,周兄弟也是一时情急,并非怀疑孙兄。”他说着看向林紫苏和朱阕,“不知道小儿合适能好?” “已经可以起针了。”林紫苏点了下头,波澜不惊的神色表示她根本就不受之前争执的影响。如此年纪就有这般沉稳的心性,倒是让李老板暗暗赞赏,“那就请林姑娘起针吧。” 林紫苏起身,还未动手就听到身后一声阻拦。 “且慢!” 第021章 揭破 林紫苏回头,看了一眼出声的秦大夫,唇角还噙着一丝笑容,“秦大夫此时出声,可是有什么要说的?” “你究竟是何人,随意下针,可知其中危险!”秦大夫一脸正色,早已没了之前的气急败坏,此时上前两步道:“谁家的孩子,也不知道学医学了多久,竟然如此莽撞!可知医术是用来救命之人,而不是让你炫耀的!” “原来秦大夫还知道这点儿,我倒是有些吃惊呢!”林紫苏嘴上说着吃惊,脸上的表情却是嘲讽,此时瞥了一眼对方,却是眼神冰冷。她回身不再理会此人,伸手就开始起针。秦大夫还想阻拦,然而此刻他也如同之前的朱阕一样,被林紫苏的手速给吓了一跳,竟是忘记了正事。 直到林紫苏慢下动作,缓缓起出李邵玘手上的两根银针,他这才回过神来。 “李少爷,”秦大夫上前一步,紧张地盯着李邵玘,直接就把林紫苏往边上一挤,“我给你把把脉!” 林紫苏冷不防此人这般年纪竟然还会动手,一旁的萧祁确实防备着,他立刻起身脚下一转就直接扶住了林紫苏,沉声道:“小心。” 林紫苏站稳身形,把针囊收了起来递给朱阕,这才抬头露出一丝笑容。 “没关系,医者父母心,秦大夫也是担心李少爷的病情。之前听李老板说,贵府少爷的病情在秦大夫的治疗下已经好转不少,想来秦大夫也是杏林高手。对于德高望重又有真才实学的前辈,这点小过失,不必放在心上。” 秦大夫阴沉着脸给李邵玘把脉,而一旁李老爷见李邵玘脸上银针没了,就连忙问道:“你如今觉得怎么样?” 李邵玘缓缓开口,道:“没事。之前这几位客人并未出言刺激我,父亲不用担忧。”他说着长长舒了一口气,“林姑娘医术高明,我竟然觉得舒服了不少,整个人都轻松了。” 李氏父子对视了一眼,根本就没有在意还在给李邵玘把脉的秦大夫,此时交换了一番目光,李老爷这才回头对着林紫苏点头道:“多谢林姑娘之前出手相救,不知林姑娘此行到衢州可是有什么要事?我李某人虽然无能,可在衢州这地界说话还是有几分用处的。” 这就承了林紫苏的情了?! 孙琪一愣,正想开口却发现李老爷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因此连连看向林紫苏使眼色。林紫苏却是抿唇笑了笑,“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李老爷不必放在心上。” 孙琪大急,正待开口就听到她又道:“说起来,我倒是有些好奇,秦大夫给贵府少爷开的是什么药,又如何诊治的?” 秦大夫闻言收手回头,沉声道:“怎么,我家传的医术,林姑娘还想偷学了去不成?” 医学一道最为忌讳的就是偷学旁人家传的医学,古今皆是如此,不管世人说这是敝帚自珍也好,故步自封也罢,几千年来偷学旁人家传医学都是遭杏林中人唾弃的。所以,之前朱阕一路跟随也好,护送也罢,也有防备着林紫苏把他化身学徒偷学旁人药方的消息给传出去的原因在。 此时秦大夫一张口就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上来,林紫苏自然是不会应的。因此,她笑了笑道:“秦大夫真是严重了,只是讨教一番而已。若涉及秦大夫家传医学,我自然不敢多开口询问。只是,我倒是没有那么多顾忌,秦大夫不如点评一下我之前所下的几针救急的银针,如何?” 秦大夫却是脸色阴沉,此时回头看了一眼李邵玘,见他面色舒缓,双唇之间甚至有了些血色,完全不同于最初犯病之后浑身不可控制的颤抖、外加面无人色。他就算想罔顾脉象说林紫苏乱下针诊治,只怕李邵玘也是不会承认的。想来,就算是一旁的李老爷也不会相信。 “之前听闻林姑娘出身,是某位御医的后人?”他摸了摸胡子,挤出一丝笑容,“果然是家学渊源,林姑娘依次下了九针在李少爷面部,其中深浅我并不知道,只看这几个穴位,却是有些说法的。一则舒缓面部肌肉紧绷,二则有活血之效,最为难得的是,我虽未亲见,却也料到林姑娘下针之时,即快又准,这才是针到病症就消除的主要原因。” 他看着林紫苏的神色,此时心中慢慢沉稳了下来。医术再好又能够如何,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随便糊弄几句也就把她打发了。 “我这些年来年纪愈发的大了,自然不如林姑娘年轻力壮,手也没有林姑娘稳,因此这针灸之术实在是不敢轻易在李少爷身上施展。毕竟,下针之处是在头部,若是一个深浅不对,说不得就会出人命。” 他说着回头对李老爷点了点头,李老爷闻言神色倒是舒缓了些,道:“秦大夫已经是帮了大忙了。” 秦大夫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又接着道:“林姑娘年轻气盛,我今日遇上了难免要倚老卖老说上几句。这针灸之术看似神奇,然则更是危险。一来,这银针,深入一分,浅行一分,都有天地之别。手上的功夫再扎实也不应随便使用,毕竟是关乎人命。姑娘若是手上一个不稳,浅了还好,不过是效果不佳。若是深入一分,说不得就是拿病人的死活做赌注了!” 他越说越是严厉,最后竟是带着几分呵斥之意。 “林姑娘下次出手之时,且要掂量一番才是!莫要拿病人的性命开玩笑!” 林紫苏起身,笑着躬身行礼道:“秦大夫说的话,晚辈都记在心中了。” 果然是黄毛丫头,这般镇住了她,也不枉费他的一番口舌。秦大夫偷偷舒了一口气,满意地点头。然而笑容还不及蔓延到他脸上,就又听到林紫苏道:“可是,我在李少爷手上的那两针,秦大夫还没点评呢?” 她说着看了一眼李邵玘的手,“秦大夫不会是没注意到这两针吧?” 秦大夫闻言神色一紧,跟着回头看了过去,半响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林紫苏倒是不及,此时又坐了回去只笑眯眯地看着秦大夫。朱阕就在她另外一旁,此时也跟着凑到了她的耳边,低声道:“那两针所下的位置,连我都说不清……我说,你不会是随意下的针吧?” 林紫苏微微后退瞥了他一眼,还没说话就听到秦大夫说出了同样意思的话。 “这两处,根本就不是穴位,林姑娘莫要拿老夫开心了!”说着他一摔袖,直接坐了回去,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林紫苏立刻显出一脸的惊愕,不敢置信地看着秦大夫,“秦大夫怎么这般说话,这两处穴位旁人不知道,难不成家学渊源的秦大夫也不知道?此次下针,这两处穴位才是重中之重啊!不然,又怎么会如此快的见效,针到症消呢?” “是吗?老夫活了这么多年,倒是没有听说过这两处穴位呢!那么倒是要听林姑娘讲讲,这究竟是什么穴位,又有什么作用了!?”秦大夫冷笑,笃定林紫苏定然是胡乱下针的。 林紫苏见状却是眉头微微蹙起,半响才迟疑着道:“若是秦大夫连这两处穴位都不知道,那晚辈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了!这两处穴位也是家中长辈所教,晚辈并不敢随意告知不识得此穴的旁人。” 家传的医学,刚刚秦大夫拿来堵林紫苏的嘴,如今林紫苏反将一军,用来堵他的嘴。 秦大夫闻言为之气结,连着冷笑了数声,道:“林姑娘这般巧言令色,想来也是家学渊源了!” 林紫苏神色一变,起身道:“我敬重秦大夫是前辈,处处忍让,怎么秦大夫步步紧逼,想要我说出家传的医学不成?之前秦大夫敝帚自珍,不愿说出给李少爷开的药方,我可有为难?我不过是想要跟秦大夫讨教一二,想着此行也有所收获罢了。如今看秦大夫连着这两处穴位都不知道,怕也是沽名钓誉的江湖骗子吧?” “你……你你你……你说谁是骗子呢?!”秦大夫恼火,一张脸涨得通红,伸手指着林紫苏一副要晕倒的样子。林紫苏生怕用力过了头,此时连声道:“既然秦大夫不是,那么我说出这两处穴位的名字和用途,秦大夫则说出自己所开的药方,如何?”‘ 本来气恼的秦大夫闻言却是呼吸一窒,竟然又冷静了下来。林紫苏见状,又逼问了一句。 “我之前见李少爷发病时,没有受到任何刺激,就双眼流泪,面目狰狞,原以为病得十分严重,这才用家传的针灸之术急救。然而,刚刚又听李老爷说,李少爷在秦大夫的治疗之下已经好转,我当时心中就十分诧异,若这都算是好转的话,那之前李少爷的病竟然足足拖了两个月之久,也是奇迹了!” 秦大夫还未曾对林紫苏的话有所反应,一旁一直沉默的李老爷却听出了这话中的蹊跷,此时咳嗽了一声打断两人,然后才看向林紫苏问道:“李某冒昧问上一句,林姑娘的意思是,小儿的病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有所加重?” 第022章 诊断 李老爷语调沉稳,不见一丝惊怒或者质疑。林紫苏闻言看了过去,小脸紧绷,沉声道:“我不过是一时猜测而已,毕竟,府上少爷之前情况如何,我并不知情。”她说着微微扬眉瞥了一眼被她一语中的,脸色铁青的秦大夫,朗声道:“若想要辩个清楚,那就要看看小少爷之前的脉案了。” “脉案?”李老爷闻言抬头,对着守在门口的一个中年男子嘱咐道:“去把家中备份的脉案拿来。” “若是有药方,最好一起拿来,这样我才清楚小少爷到底用过什么药,药效又如何。”林紫苏淡淡加了一句,秦大夫猛然张口,然而看看脸色愈发难看的李老爷,最终还是咬牙忍住了。 林紫苏却不会这般轻易放过他,笑着道:“秦大夫放心,若你给李家小少爷用的药方真的是家传绝学的话,我自然会把那两个穴位的用途和具体位置告诉你,连着如何下针、下针几分都会说得清清楚楚。不会让秦大夫因此为难的。” 秦大夫咬牙,勉强笑道:“那我倒是要谢谢林姑娘了。” “这会儿谢未免太早了些。”林紫苏笑了笑,回身刚坐下就见朱阕微微侧头过来,有话要说的样子。 她扬眉,有些不情愿的靠过去了点,就听到朱阕沉声问道:“你可有把握,我听孙老爷说,这个秦鸣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不然当初也不会找上他!” “我看是徒有虚名。”林紫苏轻轻哼了声,“朱少爷还是看好自己就好,我听青衣说,这几日我三婶倒是闹着要见你呢。若不是林叔父子看得严,说不得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哼,我没去找她算账就是了。若不是当初她误导我,我又怎么会与林姑娘你产生那般误会呢!”朱阕一脸恼火,只可惜他的话,林紫苏连一半都不会信。此时,她也不过是笑了笑就坐直身子。而另外一边萧祁又低声道:“林姑娘。” 林紫苏扭头看向他,只见萧祁一脸正色,沉声道:“早些时候,林姑娘在孙老板船上救了一对双胞胎,今日一早乔先生就托人送信,说是明日来拜访林姑娘,亲自道谢。” 乔培?林紫苏倒是不意外乔培会来,之前曾说过若是赶得及她会帮忙看看乔培妻子如何。只是乔培回到衢州多日,今日才来,只怕他妻子,凶多吉少。 她神色暗了暗,只听到一直沉默不语的李老爷闻声看过来,问了一声:“乔培,可是城西曲家的上门女婿,那个考了举人的乔培?” 林紫苏本就有些疑惑为何萧祁这时提起乔培,如今听到李老爷这般询问转瞬就明白了过来。她笑着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原也是同船赶路,偶遇罢了。他身边带着一对可爱的双生女儿,之前急着赶路又晕船,我不过是帮了点小忙,没有想到竟然还让他惦记上了。” 实际上,林紫苏当时可谓是救了他们父女三人,只是此时故意说得轻描淡写,留给旁人发挥的余地。 只是,这个借势发挥的人却出乎了她的预料。 李老爷猛然一击掌道:“原来你就是乔培所说的女神医,连着药方没开就救下了他的一双女儿。”他说着赞叹,“乔培曾说过,救了他女儿的大夫就是姓林,针灸之术应当也是不错。倒是李某人眼拙,竟然没有认出林姑娘来。” 他神色间倒是带着几分惊喜,林紫苏心下讶异却没有表露出来,只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萧祁,回头笑着道:“哪里是神医,不过是力所能及帮了点儿小忙而已,实在不值得乔先生记挂在心。” 看来萧祁提起这件事情,不止是为了在秦大夫跟前给她壮势,更是在提醒李老爷她的身份。 只是,萧祁怎么知道乔培跟李老爷之间有关系的?还有,乔培跟李老爷,究竟有什么关系?她忍不住又扫了一眼萧祁,见他神色坦然,迎着她的目光飞快地笑了一下,这才回头继续道:“只是,我倒是没有想到乔先生与李老爷竟然认得……” 她话说一半,好奇地看着李老爷。李老爷此时对林紫苏更是看重三分,他本就是人精一样的人物,看得出林紫苏是真的不知道他与乔培的关系,这才笑呵呵地道:“衢州这地界,出个出色的商人不算什么,出个读书人还能得了举人的功名,那可就是百年难得一见了。” 衢州商人颇多,读书的风气大多是附庸风雅罢了,那些读书人做些风花雪月的诗倒是还行,若是说起做学问那就真的不值一提了。从前朝开始,衢州最多也就是出个童生、出个秀才,乔培还真是百年以来第一个举人呢! 若是他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考得了进士,乃至是榜眼、探花、甚至是状元,那可就更是衢州的荣耀了。 李老爷慧眼识得千里马,对于乔培倒是多有栽培。偏偏乔培还颇有些文人的风骨,这反而让李老爷更是欣赏,几年前在乔培未曾考得举人时就请了他给儿子李邵玘当西席。 乔培此次回来,自然是要到东家这边一趟。他虽不知道李邵玘生病的事情,却在船上听到孙琪和林紫苏提及过这件事情,报着感恩的心态就特意在李老爷面前提了提林紫苏。 他此举不是为了孙琪,只是不想应承了孙琪的林紫苏,若是万一没有治好李邵玘,最后被孙琪和李老爷为难而已。毫无背景、家世、著名师门的乔培能够年纪轻轻就成为举人,自然也有他为人处世的一些手段。 孙琪是怎样的人他一路也有所了解,至于李老爷是什么样的人,他就更是清楚。只要李老爷不为难林紫苏,孙琪只怕也不敢说什么的。 说话间,管事就捧着一个本子进来,正待呈给李老爷就见他伸手一指道:“直接给林姑娘看吧,这些东西我都看了无数次了,再也没有什么用。” 管事转身就把册子送到了林紫苏跟前,她接过仔细翻看,顺便问道:“这记录的顺序,是按照最初发病时开始吗?” “是的。”管事回答。 林紫苏这才不言语,缓缓翻看了将近两刻钟,又重新回头看了一下,这才合上册子交给管事,抬头看向李氏父子道:“若是我推测的不错的话,小少爷一开始只是感冒、流鼻涕,偶尔会迎风落泪。之后治了两日,不见好转甚至越发严重,这才出现了面部唇角或者眼角抽出,手脚麻木的状况?” 李邵玘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转头看向李老爷点头道:“是,一开始只是感冒而已,儿子就没有放在心上,让孙大夫开了副药吃了两剂。当时不见好,我还冲他发了一顿火,就是那个时候犯病的。” 李老爷闻言神色愈发的郑重起来,看向林紫苏道:“林姑娘请继续。” 林紫苏微微笑了下,“那位孙大夫又给小少爷看了几日,病情却不见好转,之后府上就另外换了一位大夫。那位大夫倒是比孙大夫高明一些,看出了一些端倪,开始让小少爷控制脾性,不要动怒,不能大悲大喜。” 这次不用李邵玘表态,李老爷就点头道:“正是如此,再给小儿看病的大夫,是衢州城中有名的程大夫,由他接手之后小儿好转了不少。只是……” “只是好转不过三五日的功夫,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小少爷情绪波动剧烈,病情再次复发,竟然比之前更加厉害。”林紫苏接了李老爷的话头继续往下说,“再之后,那位程大夫也是无能为力,只能维持小少爷病情不再恶化,李老爷虽然还请了其他大夫会诊,却依然是不见成效,一直到了秦大夫来。” 她说着抬眼,看了一眼坐在一旁脸色铁青中透着一丝不安的秦鸣,淡淡道:“秦大夫一道,开出的药方就与其他人不同,且很是有着几分效果,加上小少爷自程大夫之后就开始学着控制情绪,不想再犯病,因此就越发的好了起来。” 李邵玘心有余悸地点了下头,“林姑娘说的都对,只是……”他毕竟还是少年心性,没有李老爷那般沉稳,此时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我这病究竟是如何,林姑娘可能根治?” “我先问小少爷一句,”林紫苏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把说话的主动权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感冒之前,小少爷可是吹了寒风,甚至是落水受凉之后又吹了风?” “这……”李邵玘飞快看了自己父亲一眼,这才有些心虚道:“那之前,我与梁家和顾家少爷相约去游湖,钓鱼的时候不小心脚下踢到东西掉了下去……那一日天气酷热,我就没怎么注意……” “这脉案最早一张是两个多月前的,那时不过春末夏初的天气……”林紫苏微微摇头,“小少爷的病根就是在那时落下的了。那时候天气乍暖,看似炎热实际上湖水寒凉,小少爷落水之后又没有及时驱寒,甚至还在湖面吹了冷风,邪风入体一开始又没有留意治疗,只是开了驱寒的汤药……” 这病,简单说就是面瘫的一种,受外界刺激造成的一种面部神经痉挛,无法自控。为什么夏天运动或者是太热的时候,小孩子为了解暑,直接一盆子井水浇上去会被大人痛骂甚至是揍上一顿,也就在这里了。冷热交替刺激过度,不要说是李邵玘如今的症状了,就是直接要了人命也是有的。 “想来,落水之前小少爷曾经在船上与人玩闹,出了一身的汗?”林紫苏又问了一句,李邵玘本不想承认,然而想想发病时的痛苦,旁边还有父亲怒视,只得点了下头。 她见状舒了一口气,道:“那就是这样了。小少爷的病是如何来的如今算是弄清楚了。” “那,能治吗?!” 第023章 口舌 林紫苏不过三言两语就把李邵玘发病以来的情况说了个清清楚楚,甚至连着之前发生的事情也猜了个七七八八,自然是让李邵玘心中对她多了几分信服,此时就更加紧张起来。 他看着林紫苏,紧张地双手紧握,又忍不住问了一遍,“这病能治好吗,林姑娘?” 李老爷也忍不住微微直了下身子看过去,林紫苏见状倒是没有卖弄什么,直接点头道:“能治。” 这两个字她说得信心十足,李氏父子闻言长长舒了一口气,李老爷还好,毕竟在商场多年,这点养气的功夫还有,只是神色略微轻松了些,双眼透着轻松。李邵玘却真的是浑身都软了一般,几乎要瘫在椅子上。 林紫苏微微笑着,并不提她看了秦大夫脉案和药方的事情,只端起茶杯低头喝茶。 说了这么多,她还真是有些口干了——更何况,她还等着某人自投罗网呢,自然要先补充补充水分才行。想了想,林紫苏甚至捏了一块点心塞进口中,只觉得这不知名的点心香而不腻,一口一个煞是好吃——忍不住又多吃了一个。 林紫苏的态度太过于悠闲了,秦鸣明知道这看着纯良的小姑娘不是好惹的人,却还是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开口:“林姑娘可是看了我家传的药方了!” 他语气中带着怒意和威胁,林紫苏之前既然没有点出他药方的问题,想来也是看不出什么的。他也是差点被唬住了,一个年纪小小的姑娘,还没到及笄的年龄呢,家传的医术中多知道了两个穴位而已。若是论起行医经验,怕是没几次吧! 中医这块,向来是看年级凭资历的!她充大头倒是充到他跟前了,今天他就要让这位林姑娘吃一个教训,挖出她家传的穴位图不成! 林紫苏没想到他竟然挑这个时候开口,一口点心噎在喉咙间,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还好一旁萧祁见状反应迅速,立刻一杯凉茶就递了过去。 一杯茶把点心顺下去,她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抬头怒视秦鸣,冷声道:“亏得秦大夫还是行医多年呢,在旁人吃东西时猛然点名开口,不懂医术的人也就算了。秦大夫可是杏林高手,如此做可是想要害人性命不成?” 她说着“砰”得一声放下茶杯,冷笑着道:“秦大夫莫不是心虚了?其实,你总归是前辈,又是这位周老板推荐过来给李家小少爷看病的,我自然不想多有得罪,因此之前有些话就没有说透。秦大夫,你真的要让我说个清清楚楚吗?” “老夫不懂你的意思,只是之前在场诸位可都是听到林姑娘的承诺了,看了我家传的药方,就要告诉我你家传的穴位呢!”秦鸣心中一凉,却是色厉内荏地不肯松口。“莫不是林姑娘得了我家传药方,此时要反悔不成?” 林紫苏示意萧祁帮自己添茶,丝毫不理会秦鸣的话。秦鸣见状真以为她之前不过是虚张声势,更是步步紧逼。 “林姑娘,难不成你以为你应下了能治李家小少爷,就能在此占便宜不成?”他说着灵机一动,“更何况,林姑娘如今也未曾说过李家小少爷的脉象如何,所得结论不过是从旁人的脉案和药方中看出来的罢了。至于请过什么大夫,什么时候请的,病之前李少爷落水之类的事情,只要是有心人,总归是能打探出来的!” 他说着看了一眼孙琪,冷笑道:“孙老板说是不是呢?当初孙老板去寻我帮忙,我因为之前已经应承了周老板不好改口,这才婉拒了孙老板的。我心中一直是有愧的,觉得辜负了孙老板千里迢迢跑去寻我的情分。万万没有想到,孙老板竟然是这样的人。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了这么一个黄毛丫头,污蔑我不说,还窃取了我家传的药方!” “你说什么鬼话呢!”孙琪飞快看了林紫苏一眼,见她低头不言语,此时心中也有些打鼓——毕竟,李邵玘落水看了什么地方,连同脉案都是他之前打探出来的。然而,林紫苏之前救治乔培的双胞胎女儿,还有给李邵玘急诊下针也是确有其事。更何况,他特意寻医的事情既然已经被点破,此时他就只能坚定的支持林紫苏了。 “我说什么鬼话?孙老板一开始就装作对小少爷的病毫不知情,然则当初去寻我帮忙时,可不是这般说的!”秦鸣冷笑,自以为掌握住了孙琪的把柄。孙琪自然是一副的恼火,然而心中却是透着乐。这傻子,他之前一直不说知道李邵玘病了,只说是恰巧碰上,那是因为这种话让他来说不大合适。 如今秦鸣这个傻子一语挑破,李老爷知道他苦心寻医,且若是林紫苏治好了李邵玘,那心中怕是也要添上几分感激吧?就算不怎么感激他,这笔生意总归是会谈成的! 孙琪起身,对着李老爷一拱手,沉声道:“上次来时偶尔听李老爷提了一句府上小少爷病了,虽然李老爷并未多说,然而满目忧色却是挡都挡不住的。我就留了心,又知道李老爷不愿多讲是不想让外人知道,这才装作不知道的。没有想到,竟然是被秦大夫一语挑破了……” 李老爷缓缓摇头,却没有多说。 秦鸣有一点说的很对,孙琪虽然不是衢州人,然而以他的财力,若是想在这衢州打听点什么的话,还是能做到的。若是有心为之,虽然他不大信这些人能够收买了乔培,却也不像之前那般对林紫苏多加信任了。 秦鸣却是不知道李老爷的考量,此时只觉得自己占据了上风,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还是孙老板大方,被挑破了就直接承认,林姑娘,你呢?你究竟是名医之后,还是江湖骗子,专门来骗秦某家传的医术来了,还是直接说清楚得好!” 他说着似乎还不过瘾,又道:“哪怕你比之老夫是医学天才,如今才多大的年龄,难不成你是从娘胎里面就开始学医的不成?” 林紫苏缓缓放下茶杯,抬头看了秦鸣一眼。让秦鸣第一次看清楚了她的神色——她唇角竟然还噙着一丝笑容。 “秦大夫谬赞了,小女子不才,怎么可能会从娘胎中就开始学医呢?我三岁开蒙,开蒙所用的不是千字文、千家姓又或者是三字经,用的正是各式各样的汤头歌!”林紫苏说着站了起来,对着一旁管事伸出了手。管事一愣,在李老爷的示意下就把手中的册子递了过去,林紫苏一手拿着册子,一手轻轻落在上面,也不翻开,只淡淡道:“只是人活在世上,总归是要承认有些人真的是天才到了让你嫉妒的程度。我虽然不是那种天才,然而比起秦大夫你在医术之上却是有些造诣的。” 她说着这才低头翻开了册子,“本来,秦大夫是前辈,我是后辈。后辈应当礼让前辈,因此看过之后,我就不再提及秦大夫给小少爷开出的方子,只想着秦大夫自己心中清楚,应当不会再多言语什么。” 林紫苏露出左右为难的神色,装出了一副十足的白莲花的模样,叹息了一声。 “却没有想到秦大夫步步紧逼,竟然是丝毫不觉得自己所做之事——””她抬头,双眼明亮,一字一句道:“丧——尽——天——良!” “你!”秦鸣这次却是真的慌了,难不成他之前的判断都错了,这个黄毛丫头真的能够从脉案和药方中就看出端倪来?! 林紫苏却不以为意,直接对李老爷道:“来此之前我只知道贵府小少爷病了,至于病症如何,吃过什么药又或者是经过什么人诊治,全然不晓得。李老爷若是不信我一人片面之词,倒是可以请之前给小少爷看过病的大夫一起过来,大家一起论证一下秦大夫的这个药方。” 李老爷略微沉吟片刻,正待开口就听到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周老板沉声道:“林姑娘一人看了秦大夫的家传药方也就罢了,难不成还想让衢州城的大夫都看上一眼?难道到时候来一个法不责众,林姑娘就可洗脱自身的丑行了吗?再者,他们束手无策的病症让秦大夫治好了,请他们来辨证药方,他们难道会说秦大夫好话吗?” 这反应也是林紫苏早就料到的,此时她不慌不忙,只笑吟吟地看了过去,一双清透漆黑的眼睛看得周老板莫名心中一寒。 “那周老板说,该如何呢?若不寻人一起辨证,我说出了这药方的问题,到时候周老板和秦大夫一句轻飘飘的‘一家之言,不足听之’不就给抹了过去吗?”她说着脸上笑意更是深刻,“还是说,周老板有可推荐之人?” 第024章 暗中 这一番争吵可谓是你唱罢来我登台,每个人都是毫不退让。然而,看在爱子心切的李老爷眼中却是烦躁无比。对于李老爷来说,秦家区区一个药方他还不放在眼中,大不了出钱买了下来就是了。 只要林紫苏能治好儿子的怪病,什么都不是问题。至于与孙琪、还是周老板合作,都不是大事。不过,把李邵玘的病症和药方辨证一番,倒也颇为合他的心意。 因此不等周老板说话,李老爷就轻轻咳嗽了一声。 众人看过去,说白了他们在这里吵翻天,为的也不过是李老爷的看法而已。 李老爷淡淡开口:“要说合适的人选,我这里倒是有一个。众所周知,我李家在生意场上还是颇有些地位的,医药方面自然也有涉足,正好这几日负责这方面的管事回来会账,听闻小儿病了带回来两位大夫,倒是可以请他们来一起看一看这药方。” 秦鸣闻言张口语言,李老爷却是一句话就把他给堵了回去。 “若是这药方并无问题,李某人愿出千两银子补偿秦大夫。”他说着一扫,“周老板,孙老板,你们看如何?” 孙琪笑着道:“李老爷亲自找来的人,我自然是放心的。”事到如今,周老板还能说什么,只看了一眼秦鸣暗暗希望他不要是真的绣花枕头。不!绣花枕头也就罢了,若他的药方真的有什么不妥当之处,只怕日后周家商行在衢州乃至附近的生意都只能转手让人了。 周老板心中如此想,然而看着秦鸣有些发青的脸色,却跟着不安起来。 那两位大夫如今不在衢州城内,而是跟着管事巡查衢州附近与李家合作的药铺,等他们回来就要到午后了。李老爷自然是要留人用午膳的,孙琪看了一眼林紫苏见她没有拒绝这才点头应了下。李府颇大,李老爷就让身边的跟着的李管事安顿好了几位客人休息,这才带着儿子离去。 临行之前林紫苏叫住了他们,笑着道:“为了小少爷好,如今不计是什么药,都先停了的好。” 秦鸣和周老板脸色一变,更让他们心中不安的是,李老板点头应了。这岂不是说明,不管之后的辨证如何,李老爷都更信林紫苏一些吗? 李管事把两拨人分开安排,这边亲自送了孙琪等人去客房院子,留下两个丫鬟在旁伺候,笑着道:“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就让这两个丫头去办。” “倒是真有件事情。”林紫苏却是不客气,笑眯眯地道:“刚刚李老爷说李家也有经营药材生意,不知道可否帮我准备一个医药箱,里面各色常用药和针囊、腕枕都要有。另外,还请李管事派人去一趟我的住处,跟我家人说一声我中午就不回去吃饭了。” 李管事倒是没有因为她的不客气而变色,神色自若的应了,又问了一声还有什么吩咐,见众人没事这才退了出去。 不过两刻钟的时间,林紫苏要的医药箱就被一个小丫鬟给送了来。 等丫鬟走了,林紫苏这才打开药箱,看着里面所有的东西齐全、精良,不由露出笑容。萧祁好奇地看了她一眼,“怎么这么笑?”像是在琢磨什么坏主意一样。 她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合上药箱道:“之前李老爷说,那两位懂得医理的手下不在衢州城内……这么快准备好这样一个各色药品齐全的药箱,怎么可能没有懂行的人呢?” 萧祁不懂医,此时闻言过去打开药箱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依然摇头。 “是了,我只说要腕枕、针囊和各色药品,然而这药……”林紫苏一样样看过去,“不是行家定然是准备不来的。所以说,那两位懂得医理的手下最起码是有一个就在李家的。李老爷这般说,应当是已经相信了我所说的话。” “既然信了,又这般拖延,他自然是不会帮着秦鸣这个害了他儿子的庸医的。”萧祁坐在一旁,神色复杂地看着那个药箱,“他是不想跟周老板撕破脸。” “周家商行,我倒是不知道呢。”林紫苏笑眯眯地看着他,“萧大人听过吗?” 能够让李老爷这样可以称只是衢州李半城的人物都不想跟他撕破脸,这姓周的肯定是有些本事,又或者是有些背景的。一开始只以为是个比孙琪略强点儿的对手,如今考虑到这方面,林紫苏眉头就皱了起来。 萧祁摆手道:“你还是叫我萧公子吧,哪怕叫萧祁都好。你一叫我大人,就准没好事!”他说着收敛了笑容,看过去,“你可是担心会事后被周家惦记?” 林紫苏点头,萧祁道:“放心,我之前已经让人查了这个周禹东的背景。是皇商秦家的远房亲戚。他有一个堂姐在秦家二房当小妾,想来李新磊对他客气三分,也是看京城秦家的面子,至于他本人,不值一提。至于事后报复,李新磊定然会处理好的。” 这话说得林紫苏有些不明白,半响她才回过神道:“你的意思是说,这周老板实际上跟所谓的皇商秦家关系并不怎么亲密,不然也不会还需要通过秦鸣这般来讨好李老爷,获取合作。而李老爷这般做,却是给了秦家家面子,不想因为一个不起眼的人物,坏了两家交情?然则,该有的一些警告和辖制却是不会少的,只是给秦家留一个脸面?” 这其中的关系倒是有些复杂,人物轻重的考量,以及处事的轻重都颇有些学问。林紫苏不等萧祁说话,又低头沉思了片刻,这才道:“我大约懂了。想来午饭后,周老板有急事匆匆离去的消息就传来了。至于那位秦大夫,只要李老爷手下的人有些真凭实学,相信他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想想离开李家之后被全家灭口的那两个丫鬟,林紫苏越发不敢小看笑起来格外和气的李新磊。能够在短短三四十年内积攒下这么大一份家业,成为衢州商圈的龙头老大,李新磊怎么可能会是心慈手软的人物?说他是一方枭雄才更为恰当。 “林姑娘,你可真是有十分把握……”朱阕人未出现声音先到,屋中林紫苏和萧祁看过去,见他一脚踏进来,见他们两人坐在桌旁先是一愣,然后才把话说话。“你可有十足的把握治好那位小少爷?”他说着过去,不等请就直接坐在了林紫苏的另外一边,然后自顾自倒了一杯茶一口喝下,才又道:“若是不行,咱们这就走。我想凭着朱家的名头,还能让李新磊忌讳三分!” “朱家的名头?”萧祁冷笑,“那是你朱家,你愿意走谁也没留你,朱公子。只是林姑娘,凭什么要借着你朱家的名头走?” “你!”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朱公子。”萧祁瞥了一眼恼火的朱阕,警告道:“凡事适可而止比较好,不然——朱家也不过是在江西有些名头的杏林世家而已,还到不了一手遮天的程度。”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是为了林姑娘好!李邵玘的病那么奇怪,衢州那么多大夫都治不好,何必为了孙琪一个商人惹恼李老爷这样的人物!”朱阕怒视萧祁一眼,干脆不理会他,转头看向林紫苏仔细劝说,“若是此时走了,李老爷说不定还感念你揭穿了秦鸣,若是日后发觉不能治好李邵玘,这就算是有恩也变成仇了!” “你——”林紫苏扬眉,“多谢朱公子关心,只是我对我的医术还是有些信心的。若是朱公子来只为了说这个,就不必多言了。” 朱阕被她噎得脸色发红,半响才艰难道:“你……你真的有把握治好李邵玘?”他以己度人,只以为林紫苏医术再好也有限。应该是只比他略微好些,不会超过太多。他束手无策的病症,林紫苏就算有办法也不可能真的能治好。之前当着众人面只是逞强而已,不然何必对于秦鸣的步步紧退让到无路可退才反击呢? 林紫苏无语地看着他,眼神中甚至带上了一丝怜悯。 朱阕只觉得口干舌燥,唇齿之间透着一股苦涩的味道。 “你真的能……真的?”他半响才摇头,苦笑着道:“是我想多了,还望林姑娘不要怪我胡言乱语。” “怎么会呢,朱公子也是一番好意。”林紫苏扯动了下唇角,笑了笑。不管朱阕此举的背后还隐藏着什么心思,然而总归是破上了朱家的名声来帮她的,这份情她总归是要承的。 朱阕不再言语,萧祁在旁看着,只觉得他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富家少爷,颇有些自以为是的冲动。有关李、周、孙三人之间的关系,连年纪最小的林紫苏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偏偏朱阕还一无所觉。 而之后,就如同猜测的那般,午饭小憩后就传来消息,周老板在午饭之前就因为急事匆匆离开,连着秦鸣都一起跟着走了。林紫苏自然不信那位周老板会护着秦鸣,想来就算那个李老爷交代或者吩咐什么,这位鼎鼎大名的秦大夫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而李老爷也是个通透的人,午后先不提给李邵玘治病的事情,反而先跟孙琪把生意给谈了下来,这才请林紫苏去李邵玘院中,再仔仔细细帮他诊一次脉。 第025章 看病 李邵玘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中透着一丝绯红,明显情绪有些激动。林紫苏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许久没有说话,屋中一片的寂静,李老爷就在后面坐着,一旁是那位李管事,另外还有另个没有见过面的中年男人,应当就是之前提过的懂得医理的人或者是大夫了。 林紫苏在这一群人中倒是丝毫不见紧张,对于她来说,这实在不算什么大场面。当年跟着“老师”给那些红一代的老领导、军一代的老将军们看病的时候,身后向来站着真枪实弹的警卫员。李家这点人,真的不算什么。更何况,萧祁和朱阕还在一旁守着呢。 她微微收手,示意李邵玘把床里面的手放在胸前,再次落指上去。 她身后,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微微挑了下眉,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等待着。诊脉的过程大约持续了一刻钟,等到林紫苏起身洗手的时候,后面的两个中年男子才依次上前给李邵玘把脉。 片刻之后,几个人聚到了卧室外面的客厅里面,“先说说脉象吧。”林紫苏淡淡开口,“秦大夫之前记录的脉案判断还算准确,除了一些小细节的脉象。相比两位也应当注意到,大约每过……”五分钟,林紫苏想了想换了个词,“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他的脉象会有细微的变化,脉象猛然激烈大概数息,之后又虚弱数息,之后归于平常。” 她说着看向那两人,却见这两人一脸错愕。林紫苏沉声道:“也正是这样细节的忽视,让小少爷的病情反复。” 本来还想给林紫苏一个下马威的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由着那个自称是柳泽的人开口:“林大夫说说该如何开药方吧。” “药方我倒是心中有数,只是脉案这点不需要再讨论了吗?”林紫苏似笑非笑地看了这两人一眼,心知他们俩人怕是都没有诊脉那么久,这才避而不谈。此时,她示意一旁丫鬟送来笔墨,不假思索地在上面写上了药方。 “两位看看,这药方可行吗?”林紫苏轻轻吹干药方推了过去,笑着问道。那两人再次对视一眼,同时上前低头看去,药方上用药大约有十多种,算是比较复杂的药方了。而每一样的用量都细细写在后面,几样加在一起竟也不过一钱左右的分量。 “这……”刚刚说话的柳泽忍不住开口:“林大夫,这药方里虽然大部分药对症,然而这些细微用量的药材,不知作何解?” “若是除去这几味药,药方实际上就跟衢州那位孙大夫开出来的一样了。”林紫苏抿唇微微笑着,“而那位孙大夫的脉案上,可是没有诊出我刚刚所说的脉象。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这一处细微的脉象,才正是贵府小少爷久治不愈的原因。而这几味药,大部分都在秦大夫的药方上出现过,都是看似平和,用量过度却是剧毒的药材。秦大夫用量就过度,看着强行压制住了小少爷的病情,却也只是压制,无法根除。反而让他体内开始积攒毒素,一旦真正发作起来,几乎可以在三五天之内要了人的性命。” “那林大夫还用这药?”另个人诧异地开口:“这几样药材,虽然一般人并不知道,然而行医多年的人都当明白不敢轻易动用。林大夫既然知道这几味药有毒,为何还……” 林紫苏道:“两位可看清楚了这里面的量,且我还加了另外两味药材,这两味药材,两位应当知道是什么功效吧!” “发汗、排毒之效甚佳,依着药方里面的剂量……”柳泽皱眉,“难不成林姑娘是想着再利用这两味药材的作用,把小少爷体内的毒性排出来?”他想了想又摇头,“虽然看似可行,然而这……” “只单纯吃药自然是不行的,若是配以针灸呢?”林紫苏笑着道,“对于小少爷如今的病情来说,吃药只能缓慢调理,针灸才能缓解发作之时的病症,甚至减少发作——”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有一句话在心中许久却没有说出来。 李邵玘这病,并不是单纯的吹了凉风,邪风入体导致的。毕竟是一个健康的少年,又不是自小体弱多病。他会有这般情况,只怕还有许多隐情。例如,当初被赶出李家又被连同家人一起灭口的那两个丫鬟。 她只治病,可不想因此送命。因此只能徐徐图之,不然,下之重药,突破李邵玘的心房,把病因引发出来,定然会药到病除的。 林紫苏说着提笔又写下了一些穴位的名称推了过去,“这几个穴位,用颤针手法引导体内毒素排出。” “颤针?”柳泽和另外一个人同时惊叫,林紫苏笑了笑,却没有多做解释,反而起身对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李老爷道:“今日出来已久,我怕家中母亲担心。再者,这药方和疗法怕是府上两位大夫也要好好研究一番。李老爷若是下定了决心,再让孙老板通知我就好了。” 她说着见李老爷微微点头,才又补充一句:“对了,到时候药材也请准备好。” 李老爷明白她所说是实情,因此抬手道:“李管事,你送林姑娘他们回去。对了,今日的诊费记得附上。” “我本受孙老板所托……”林紫苏想要拒绝,却听到李老爷道:“孙老板是孙老板,我李家是李家。再者,孙老板托你的目的也算达成了。而你与我儿治病难道我还不该付诊费吗?”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两张单子,“再者,林姑娘这药方和穴位,只怕要比那秦鸣所谓的家传医学要更珍贵三分吧?放心,我李某人不是小气之人,只要林姑娘治好了小儿,好处定然不会少的。” 林紫苏这才不再拒绝,一行人坐着李府的车回去,等进了院子,林紫苏打开李管事离开之前塞给她的盒子,这才忍不住咂舌。 十两一张的银票,足足十张。 “这李老爷倒是出手大方!”林紫苏笑了笑,把盒子推到萧祁和朱阕跟前,“孙老板一共才给了一百两银子,李老爷出手就是百两。对了,还送我一个药箱呢!” 她说着拍了拍身边的药箱,这才道:“你们两人今日特意跟我跟着我转了一圈,见者有份。” “这点钱,我还不放在眼里。”朱阕摇头,带着股趾高气昂的鄙夷眼神瞥了萧祁一眼,“倒是萧公子,我看手头不富裕,还是给他就好了。” “这倒不用,我不缺钱花。”萧祁笑了笑,根本就不在乎朱阕的挑衅。此时示意林青衣帮忙倒了杯茶,“我看明日一早李家就会派人来接你,到时候我跟你同去。” “我也去!”朱阕闻言立刻跟着不示弱地跟了一句。 “怎么?”萧祁扬眉,怀疑地看着朱阕,“堂堂江西朱家的公子,也想着偷师不成?李家那两个药师总归是有李新磊给他们买单,你这边一没交学费,二没拜师,可说不过去呢!” 林紫苏闻言也不过是笑了笑,并未搭话。既然两个人都不要钱,她也不会强塞,把盒子合上直接交给了一旁有些不安的苏氏,笑着道:“母亲放心,不过是小病而已。” “小病怎么会那么多人都治不好……” “不过是富贵人家娇养而已,再说咱们走水路,时间上省下了大半,在这里逗留个十天半个月也无妨。”林紫苏笑着说,把盒子往她怀中一塞,道:“等回去用钱的地方多了。虽然说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来,可若真的是没有一点家底难免让人小瞧了去。” 苏氏这才收了盒子,正待说什么就听到隔间屋中一阵喧闹。 “怎么?”林紫苏皱眉,听出了那喧闹的声音正是从关着李氏的房间里传来的,“三婶才安生了几天,这就又闹腾起来了?” 苏氏见状叹息了一声,“她啊,自从到了衢州就不怎么老实。今日许使知道你不在,中午青姐儿给她送饭的时候,她还打翻了汤碗把青姐儿的手臂都给烫了。” 林紫苏微微皱眉,只听到一阵呜呜声传来,之后就安静了下来。朱阕见与李氏有关,难免心虚,这会儿也懒得跟萧祁计较,连忙起身告辞了。萧祁也不好打扰他们处理家务事,只又交代了一声:“李家人可不简单,林姑娘莫要小看了他们。明日去李家,记得叫上我。” 他说罢出去,正好跟林叔擦肩而过,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而身后传来林紫苏略带担忧的声音,“林叔手上的伤……” “是被三太太给咬的。”林叔叹息了一声,这会儿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太太、大姑娘,这三太太不会真的是疯了吧?这怎么就动嘴咬人了?若不是阿峰在一旁反应快,只怕我这手指都要被她咬下来了。” “先别说这些,青衣你打些水,让这院中的丫头找瓶酒来,我给林叔处理伤口。”林紫苏一连串吩咐下去,东西不一会儿就送来了。她这才一边教林青衣,一边给林叔包扎伤口。 伤口看着吓人,然而因为阻止及时,倒是不用缝合。她帮林叔包扎好伤口,又交代他这几日小心些不要碰水,也不要动用受伤的右手,这才转头看向有些心神不守的林青衣,“你在这儿把这些都收拾了,我去看看三婶究竟怎么了。” 不过是老实两天,这就又重新闹腾起来,要说李氏没有听到什么消息,她是绝对不信的! 第026章 开药 林紫苏整理了下衣衫,刚出门身后林青衣就紧张地跟了过来。 “我陪姐姐去吧,万一她伤人怎么办?”林青衣担忧地看着她,认真道:“她……母亲她这些日子愈发的疯癫了,之前才刚伤了林叔,姐姐此时去身边还是跟着人好些。” 旁人不知道李氏如今的情况,负责送一日三餐的她却是明白的。李氏如今,颇有几分疯癫的意味。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身处绝境的缘故,她放下了最后一丝脸面,说话做事都难听、难看到了极点。若是林紫苏被她惹恼……林青衣看了一眼走在身前的姐姐,半响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一定会拦着不让李氏伤到姐姐的! 关押李氏的屋子应当是柴房,林紫苏开锁轻轻推开门,一股发霉的味道就扑鼻而来。倒是没有什么骚臭的味道,看来林青衣还是把这个嫡母照顾的不错的。 等看清了房中的情形,她这才踏脚进去。 房中李氏被依然被五花大绑,听到声音动都没有动一下,直到脚步声到了身后她这才回头。 “是你!”她嘴巴被堵着,然而一双圆瞪的眼睛却分明就是这个意思。林紫苏笑了笑,弯腰伸手取出了她口中的布条,李氏正想大叫林紫苏一伸手,只两根手指就掐住了她的喉咙。 “三婶,你可想好了。我可不是母亲,也不是林叔,你若是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我是不会客气的!”她温和地道,唇角甚至还带着笑意。只是,看着李氏眼中却是让她从心底发寒——这个……这个魔鬼! 李氏惊惧地看着林紫苏,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三婶是个知情识趣的人,我想我若松了手,三婶应当会好好说话吧?”林紫苏如何看不出她眼底的恐惧,此时轻声警告:“不然,我若真这般一直掐着三婶的喉咙,万一力道一个没把握好,三婶喘不过气来——” 她笑了笑,“死了,可如何是好呢?回去对家乡长辈,只怕母亲也只能说一句,三婶不堪旅途劳顿,又伤心三叔的死,竟然生了一场重病,丢下了可怜的青姐儿,随三叔而去了。” “你!”李氏艰难地发出一丝声音,恨恨看着林紫苏,“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羞辱我吗?” “你必先自辱,然后才旁人才会辱之。这一路,我自问也没有让人亏待三婶。虽然三婶病重,疯癫了容易伤人才绑起了你,免得你伤人或者自伤,然而吃喝可曾亏待三婶。一直到如今,三婶都干干净净的,没有受过半点虐待,不是吗?三婶若是当初被送入牢中,就算不死没有个三、五、十年的也出不来吧?牢里是什么样的情形,三婶不知道吗?” 林紫苏松手直起腰,居高临下:“三婶可别毁了自己的福气!你若老老实实,总归是还有青衣这个女儿,若是她以后出息了,你的日子怕是也不难。青衣是个孝顺的孩子,这点你应当清楚。可是,你若再听风就是雨,惹是生非,惹我恼了也不过是一碗药的事情而已!” 李氏想起她偶尔隔着门听来的消息,本以为能够牵掣住林紫苏,如今才明白她的一条命都在林紫苏手中呢!而林紫苏的样子,看着可真不像是下不了手的人。 她心中隐隐有些后悔,然而却也明白若是不再努力一搏,等到了蕲州她的日子也不见得会好过! 想到这里,她被捆在后面的手紧了紧,这才开口。 “青衣出去,我与你姐姐有几句话要说。” 后面一直安静看着这一切的林青衣迟疑了一下,却没有理会李氏而是把目光落在了林紫苏的身上。林紫苏笑了下,回头道:“你在外面守着吧,你看到了,三婶伤不到,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伤三婶的。” “姐姐小心。”林青衣退了出去,贴心的关了门却留了一条小缝隙,万一里面有什么动静她也好冲进去。 林紫苏微微后退了一步,看了看房中,实在是没有什么可坐的地方,就站着问道:“三婶有什么想说的,尽可以说了。” “我这是要给紫姐儿你道贺呢!”李氏突然嘿嘿笑了下,“朱公子倒是眼光好的很,竟然打算着到蕲州跟家中求亲呢!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大喜事?说起来,你们的婚事,我可是大媒人!” 她说着看向林紫苏,“到时候,这媒人礼侄女可要准备好了呢!” “朱阕?”林紫苏一惊,看得李氏心中更是痛快三分,这个侄女向来眼光高,朱阕也算不错了,然而如今看她面无一丝喜色,只怕也是看不上对方的。“你怎么知道的?” “我?自然是无意间听到的。说起来,还是在船上的时候……不不不,说不定早早的朱公子就在打这个主意了!紫姐儿你虽然没有青姐儿那般楚楚动人,却也看得过去,加上这么好的一身医术……若是你父亲还是当朝三品的御医院判,那朱家三房的一个公子自然是配不上你的。只可惜,落地的凤凰不如鸡,纵然你再有本事,本家还能为了一个姑娘在此时跟朱家撕破脸?” “如今朱公子娶你可真的是咱们林家高攀了呢,到了蕲州,说不得朱阕一开口,你就会被双手奉上了!”李氏快意地看着林紫苏紧绷的脸,只觉得朱阕还是太给这个小贱人面子了,娶妻?纳妾岂不是更好! 到时候传一些林紫苏孝中失节的谣言,还怕她不肯从吗?就算她不肯,林家那些人也不会愿意留着她败坏整个家族女儿的名声吧?反正她又没有儿女,根本就不怕所谓的败坏名声,到时候不行就给他们找点乐子! 李氏越想眼神越发的阴狠,看着林紫苏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我的好侄女,你如今虽然还在孝期,可是这事儿不急,不是吗?到时候朱公子留在蕲州行医,顺便跟你培养培养感情,等你出孝就能嫁给他了!” 林紫苏深深吸了一口气,被这个意外消息惊了片刻的她早就回神。只这么会儿功夫,她已经想明白了这里面的来龙去脉。朱阕喜欢她?未必! 然而,朱阕想要林家的医术? 那是肯定的! 所以,若说朱阕真有这样的打算,为的也不过是林家的医术而已。既然是这样,她又有什么好惧怕的呢? 她低头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李氏,冷笑着扬高声音道:“有些时日未见三婶,三婶的脸色却是愈发的不好了。我看我还是给三婶开一副药吃着吧,免得病情加重,再伤了人就不好了。” 她说着叫了一声林青衣,守在外面的林青衣连忙进来,林紫苏道:“我说你记得,这就去给三婶抓药。等药熬得了就告诉我,我亲自喂三婶喝药!” 林青衣一愣,在转头看向李氏,见李氏虽然未被堵上嘴巴,此时却也愣住了,显然是被林紫苏的话给吓到了。迎上林青衣的目光,她这才回过神,立刻挣扎起来。 “林紫苏,我是你三婶,你这般绑了我就是大逆不道,难道你还想要谋杀长辈吗?你这个不忠不孝之徒……” 林青衣见状不妙,一个箭步上前就捂住了李氏的嘴,然后寻来之前的布头堵住了李氏的嘴。 林紫苏见她动作熟练,也明白只怕是这些日子林青衣照顾李氏没少挨骂。她笑了笑,“三婶可真的是病得不轻呢,我这可是给三婶开的补药,只怕三婶受不了旅途劳顿,病情更重了呢。得了,我也不打扰三婶休息了,等药好了我再来。” 她说着转身,一边说药方一边朝外走,这药方并不复杂,说完她看向林青衣,“可记得了?” 林青衣点头,又重复了一遍。 “这药,”她迟疑地看着林紫苏,“到时候有安眠、安神的作用,姐姐是想……” “三婶若是不消停,你的日子也难过,让她大部分时间睡着好了,也不伤身。”林紫苏轻轻拍了拍林青衣的裙摆,弹掉了上面沾染的稻草,“去忙吧。” 林青衣点头,目送林紫苏进了屋这才松了一口气,对林紫苏的钦佩之心更甚。 她原以为林紫苏真是要对李氏下毒手,还想劝一劝,却没有想到药方出来俱是一些安神养身的药材,就如同林紫苏所说,这些都是补药,对李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且,姐姐这是心疼她呢! 林青衣摸了摸之前被林紫苏拍过的地方,半响才转身匆匆离去。 屋内,林紫苏透过窗子看着林青衣离开,这才微微笑了下。 李氏那怨毒的目光她如何没有注意到,又怎么可能在明知道对方想置自己于死地的情况下还给对方调理身子呢!药是好药,只是这分量嘛…… 她微微扯动唇角,眼神带着冷酷之一。 李氏,要怪就怪你自己不安生,生生毁掉了自己的福气吧。 第027章 宴请 “这一疗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林紫苏收针、净手,这才对一旁的李老爷道:“让两位大夫给小少爷诊脉看看吧。” 有了秦鸣这个先例,李老爷自然不会再轻易相信旁人,纵然这半个月来李邵玘看着没有那么病态的苍白,脸颊也多了些肉,精神也好了不少,他却依然没有避讳让柳泽两人给李邵玘会诊的做法。 林紫苏倒是不以为意,此时出了卧室,见外面坐着喝茶的萧祁,过去给自己倒了杯茶笑着道:“你倒是悠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家的公子哥儿呢!” 说了这话,她自己倒是愣了一下,歪头看向身旁的萧祁正想说什么就听到脚步声从卧室里传来,李老爷出来了。 “小儿这几日好转了不少,多亏了林姑娘费心。”李老爷连连道谢,示意两人坐下,这才道:“林姑娘之前说要回蕲州?” “家母提过,再过几日就是祖父的忌日,还是要赶回去祭奠一番的。”林紫苏笑着点头,言语之间并未有什么隐藏,“如今府上小少爷的病情既然已经相对稳定,体内的毒素也已经排得差不多了,之后正是需要静养一段时日。想来,有柳大夫和李大夫看顾就足够了。” “原来是回乡祭祖。”李老爷点了下头,却还是有些担忧,“小儿的病才有些好转,林姑娘这一去……”他还是有些迟疑的,虽然谨慎地让柳、李两人全程陪同给李邵玘治病,可是林紫苏的医术却也让他印象深刻。 早些日子他还让乔培带着一双儿女上门,乔培本以热孝之中拒绝的,他再三邀请还说两个孩子才好不如让林紫苏再给看看,他这才上门。林紫苏闻言知道乔培的妻子过世,也是叹息了一番,转而给那两个小女儿看病却也丝毫不含糊。 见乔培确信她就是当初救命的那位大夫,李老爷对林紫苏自然是更热情了几分的。如今听闻林紫苏要走,却是心中有些不愿意。但是人家是回乡祭祖,又要安葬父辈,他如何能阻拦。 林紫苏倒是想起那一日萧祁说过的话,此时想了下还是开口道:“府上小少爷心中还是有事,若是这些日子李老爷能够多多开解他,让他放下心事,用药必然是事半功倍。”李家上下那些龃龉的事情她自然不愿意搀和进去,只是可怜了李邵玘。因此,她这才点到为止的提了一句。 李老爷闻言一愣,心中怀疑林紫苏是否听闻了什么。他微皱眉头看过去,却见林紫苏神色坦然,只当她是从脉象上看出,又叹息了一声。他本人在衢州虽然有些分量,却也不是那种毫不讲理的人。林紫苏因祭祖要回乡,更是要葬父,他自然不好阻拦,此时想了想道:“不如这样,我这边恰好有一商船要路过蕲州,林姑娘搭乘此船,约半个月后,此船回来,林姑娘再过来一趟,可好?” 林紫苏知道他这是不放心儿子,只略微思索了下就点头道:“那就劳烦李老爷了。”说着转头看向萧祁,“萧公子一起同行?” “自然。”萧祁点了下头,这几日朱阕不知道忙着什么,倒是没有再对林紫苏死缠烂打,两人与李老爷告辞,回去收拾东西,只明日一早就乘船离去。 孙琪还要忙碌生意上的事情,自然不能同行。他得了消息之后连忙过来小院,见众人正在收拾行李,就找到了林紫苏。 “这就要回去了?”他说,不自在的搓了搓手,“要不要我给你雇船?” “这就不必了,这段日子多亏孙老板照顾。船只的事情,李老爷已经安排好了。”林紫苏笑着看了他一眼,心知孙琪这是想省下一笔钱,也懒得揭穿他。反正,当初承诺她的诊费早在几天前就已经给了。再者,她在李家也赚了不少,没有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儿伤了和气。 孙琪嘿嘿笑了笑,“李家怕是要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了,那李家小少爷,可是李老爷的独根呢!”他说着感慨了两声,有种想要林紫苏记住他这一番引荐的人情的味道。 林紫苏顺势说了几句道谢的话,孙琪这才又道:“你难道就不好奇那秦鸣的下场?” 秦鸣?林紫苏一愣,这才想起这正是那位秦大夫的名字。她摇头,“就算没有落在李老爷手里,只怕那位周老板也不会让他好过的。纵然不死,怕也是要活受罪了。” 孙琪对她竖起了大拇指,“林姑娘真是神机妙算!你若是今天下午有空,我倒是可以带你去看看热闹!” “什么热闹啊,孙老板这么有心带我们去看?”话音刚落,孙琪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回头就见萧祁和朱阕这个这几天忙得不见人影的人一起过来。刚刚出声的,正是朱阕。 孙琪见是他们,就讪讪笑了下,也不隐瞒直接就道:“我也是受人之托,有人想给林姑娘赔罪呢!” 赔罪?林紫苏一愣,把手上的活儿停了下来,她到这衢州还没被谁得罪过吧?再说她平日里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姑娘,又有谁会特意向她赔罪呢? 这般一想,加上孙琪之前特意提起秦鸣,林紫苏大约也就明白了。 “是周老板?”她说,似笑非笑地看着孙琪,“我倒是没想到,孙老板这般大度,竟然与他化干戈为玉帛。如今倒是替他寻到了我这里来?” 孙琪叹了一声,道:“商场之上,哪里又永远的敌人?有钱大家赚,才好嘛!” 他钱银不足这点林紫苏是知道的,所以,这是之后两个人商量着合资了?林紫苏不关心这些生意上的事,又低头收拾东西,淡淡道:“他有什么冒犯我的,要得罪,得罪的也是孙老板你不是?” “这话说得,那秦鸣那天不是多有得罪林姑娘嘛,竟然还妄图染指林家的穴位图……秦鸣是他请来的人,他自然也是要赔礼道歉的。”孙琪笑着说:“林姑娘,他可是诚意十足的。再者——”他看了看萧祁和朱阕,声音低了三分,“这周禹东还是有些背景的,有个堂姐是嫁入了鼎鼎大名的皇商周家的。” “林姑娘与他结交,总归是有好处的。”孙琪说着笑了笑,“周兄也邀请了两位一起同去。”朱阕的身份他倒是早已经确定了,只是这萧祁,俨然就是林紫苏的护卫一样,让人有些摸不清楚底细。 “这几日买了不少回乡的东西,我这边怕是要忙不过来。孙老板替我转告周老板一声,不用计较就好了。”林紫苏却是懒得凑热闹,李氏被她每日一碗药药倒,每日里面都昏昏沉沉,虽然省了不少心,可是明日出发还是有不少的东西要收拾。 孙琪闻言露出牙疼一样的表情,半响才道:“还请林姑娘给我个面子吧,这些收拾东西的事情不用担心,我拨过来两个丫鬟,让她们帮忙,等林姑娘回来,行李肯定收拾得妥妥当当的。” “你——”林紫苏怀疑地看着孙琪,把手里的东西再次放下,“你不会是答应了周老板什么吧?” 孙琪苦笑,“林姑娘真是冰雪聪明,这……周老板有事相求,这就托到了我这里。”见林紫苏不悦地扬眉,他连忙举起手道:“林姑娘放心,我没替你答应他什么,只说要尽量请你过去一趟。林姑娘,帮帮忙吧。这……这,林姑娘若是愿意去,我这边再给林姑娘添上回家的一些礼物,也算是我对林姑娘的谢礼。” “我像是贪钱的人?”林紫苏扯了下唇角,“孙老板,我凭本事就能赚钱……” “是啊是啊,我也没别的意思,不过这周老板既然有事求你,想来也是与病人有关……”孙琪说:“这若是救死扶伤,林姑娘这么善心又怎么忍心拒绝呢?怎么着,咱们也要听他说说,是不是?万一真有人等着林姑娘救命呢?” 林紫苏微微皱眉,思考了片刻之后缓缓点了下头。 # “林姑娘真是贵客,这边请、这边请!”周禹东客气地请林紫苏上了临湖的一个酒楼,此时不是餐点,然而这酒楼里客人也不少。林紫苏下了马车,正抬脚要往酒楼中去,就听到一旁一声声的哀嚎声。她下意识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须发花白的人躺在地上,两条腿明显被人打断了,断裂的骨头甚至都露了出来。 林紫苏脚步一顿,定睛又仔细看了一眼。 是秦鸣! 那面容污浊,浑身不堪的人正是秦鸣。想起半月前在李府见面的时候,秦鸣还是一身干净、考究的衣衫,须发整齐,带着一股子沽名钓誉的味道。 而如今,他不过是街边的乞丐,双腿被人打断,受人欺凌。 “林姑娘看到了?”周禹东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笑着道:“不然,咱们再靠近些,看得仔细些?” 林紫苏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眼神很好,就不用看了。免得看得太清楚,过会儿没了胃口。” 秦鸣被打断的不止是两条腿,手也被打断了,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出他的指甲被人拔出,牙齿也掉落了几颗……林紫苏转头,微笑道:“咱们进去吧。” “好好好,林姑娘今日是贵客,主随客便,咱们上楼。”周禹东笑着道:“我订了三楼的雅间,临水赏景,格外漂亮。” 众人上楼,依次坐下,周禹东才看向林紫苏,见她脸上带着笑容正看向窗外,这才试探着一语双关问道:“林姑娘对看到的,可满意?” “周老板费心了,只是这景色,想来李老爷应当更想看到。”林紫苏笑了笑,坐回去道:“我来衢州这么久,一直忙碌,倒是没有想到衢州城里还有这般好去处,周老板真是费心了。” 连着两个“费心了”让周禹东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一些,他拍手让人进来酒楼的招牌菜全部都上,然后才笑着跟在场人说起了闲话。这一顿饭可谓是宾主皆欢,然而一直到饭菜撤去换了茶,周禹东都没有说出特意请了林紫苏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让她看看秦鸣的下场。虽然她不齿秦鸣的为人和做派,庸医害人,这样的下场也算是罪有应得。然而,周禹东这般费尽心思,若是让李氏父子看到这个还说得过去,让她看这个,图什么呢? 第028章 有求 “周老板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林紫苏抿唇看了一眼依然不识趣地坐在屋中的萧祁——其他人都已经借口出去了。这才看向周禹东,“我若是能帮上忙,自然不会推辞。” 周禹东对萧祁暗暗恼恨,然而这些日子既然没摸清这个人的底细,他自然也带着一丝谨慎没有贸然开口赶人。 此时听到林紫苏的话,他低头斟酌了一下,然后拿出一份脉案。 “这是我家中人从京城快马送来的脉案,林姑娘给看看。”因为萧祁在,他并未言明。林紫苏接过字条打开,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却不说病情只笑着道:“从京城到衢州,一来一回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周老板真是让我意外。” 就算一路快马加鞭,水路畅通,这速度也未免太快了。 周禹东闻言却是苦笑道:“林姑娘别笑话我了。”他端着酒杯闷了一口,半响才开口:“那位秦大夫,我也是被他给骗了!”他说着拿出了另外一张纸,递过去,“这是他给开的药方,林姑娘到衢州前几日我才让把药方送走。那一日若不是林姑娘揭穿了他这个骗子,我回头想起这件事情,连忙又去了一封信,只怕就要害了我家人了。” 林紫苏低头打开药方,这药方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过是调理身体的。联系之前的那张脉案,她想了想道:“这可是家中女眷的脉案?从脉象上看,她颇有些体虚,这张温补的药方倒是合用。” “这……”周禹东又忌讳地看了一眼萧祁,见萧祁毫无反应,甚至冷眼回视了他一下,连忙压低了声音凑到林紫苏身边,低声道:“主要是,为了……求子!” 求子两个字,周禹东说得轻之又轻,若不是林紫苏耳力还算不错,几乎要错过了。难怪旁人都识趣地躲出去了,就萧祁一个不解风情,非要留在这里。想到这里,林紫苏下意识瞥了一眼萧祁,就见他正好看过来,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全是笑意。 周禹东声音压得那么低,他都听见了? 林紫苏用眼神警告萧祁,这才转头看向周禹东,“病人可是早些时候小产过?”她看着那份脉案,又补充了一句:“或者可以这么说,曾经有孕过两次以上,最后都在两三个月的时候小产了?” “实际上,上一次小产正是今年年初的时候。”周禹东叹了一口气,“我知道讳疾忌医不好,然而,还请林姑娘代为保密,这毕竟关系到家姐的一些私事。” 家姐?是那位嫁入秦家的堂姐吧?林紫苏立刻就从他的话中联想到了萧祁之前所说的与周禹东有关的事情,此时又看了一眼周禹东,这人比孙琪年轻,但是最少也有三十岁了吧? “敢问病人年龄?”三十以上可算是大龄产妇了,加上之前小产过……看脉案倒是调理得不错,怕是年轻的时候不爱惜身体,落下了习惯性流产的病根。 跟一个尚未及笄的姑娘谈论求子的问题实在是有些尴尬,就算不讳疾忌医,可是身边再多一个人围观,就真的是让周禹东有些坐立不安了。然而想想还是堂姐的事情重要,这才咬牙对林紫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姐姐今年二十有八,只比周禹东大上两个月,早些年家里困难,身体不好,有过两个孩子都没保住。这几年好不容易身体调理过来了,却因为年龄大了一直没消息。好不容易年前查出来有孕,结果还没高兴一个月,连新年都没出这孩子就没了。 林紫苏听得仔细,思酌了半天才让人准备笔墨纸砚。 周禹东见她愿意开方,立刻大喜,起身时差点把椅子带倒了。冲出外面就是一阵大呼小叫,倒是把借口有事拖着朱阕出去的孙琪给召了回来。几人回桌,又让人换了茶水、点心,桌面上的气氛这才少了那么点尴尬。林紫苏不多话,大多数时候都是听着他们说一些商场上的见闻。 笔墨纸砚送来的很快,林紫苏起身到一旁桌子前,想了想就落笔,一份药方一气呵成,等上面字迹干了她才交给早已经等得有些心神不守的周禹东,认真道:“这一份药方也不过是滋补之用,我未曾见过病人,不曾亲自把脉,不敢说是药到病除。病人若是真有心,还是要亲自过手把脉我心中才会有谱。” 周禹东仔细看了药方,点头道:“如今倒还好,先调理身体,若是得空我自然会带着家姐亲自登门拜访的。”年后堂姐小产还没出小月子,那位二姐夫就着慌着忙地又纳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当通房。就算堂姐跟二姐夫情意深重,这些年来后院之宠也早不复当年。 若不趁着二姐夫这些年只有几个女儿,尚未有一子继承家业的时候一举得男,以后只怕堂姐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堂姐不好过,他这个凭着秦家名头在外面混出一些头面的周老板,自然也不会好过。 见识过林紫苏的医术,周禹东对她的药方自然是信心十足。若是吃了这药有好转,他是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让堂姐过来一趟蕲州的。 这一场酒宴下来,可谓是皆大欢喜,周禹东客气的送人出了酒楼,等到马车远去这才回头冷哼一声对那边不时对着秦鸣拳打脚踢的手下招了招手,“好了,以后不用管他了!” 被打成这样,又得罪了衢州城内的李家,不用他动手脏了自己,秦鸣也活不下去了。 # “小心、小心!慢些、慢些!” 蕲州码头,林紫苏撑伞站在一旁,有着苏氏慌忙照应着船工把他们的行李都搬下来,低头对着林城道:“要到家了,可害怕?” 林城摇头,“姐姐不怕,我保护你!” 闻言她忍不住笑了下,一旁的林青衣也忍不住笑了笑,低声细气地道:“城哥儿还小,自然是姐姐们保护你。” 林城鼓了鼓腮帮子却没有多说话。 林家的行李不多,就算是在衢州添置了不少的东西,有着李家的船工帮忙,也是片刻的功夫就搬运了下来。朱阕那边反而更慢一些,最为潇洒的应当就是萧祁了,一个包袱就是全部的家当了。 “没有人来接你们吗?”萧祁问道,林紫苏看了看来来往往的码头,低声道:“从衢州出发之前曾经给家里去过信,按说大伯今日应当来的。”她说着眉头微皱,纵然人不亲自来,也当派人来接才是。若是连接都懒得接他们的话,这林家老宅的态度就真的是让她心寒了。 正说话间,一连三辆马车就驶入了码头,赶车的人朝着这边看了一眼就连忙过来,躬身行礼客气的问道:“敢问几位,可是从京城来的,二老爷和三老爷的家眷?” 苏氏闻声回头,这会儿仔细辨认了一番,道:“林伯,竟然是你来了?” “二太太!”林伯闻言露出了笑容,“大老爷听闻你们今日回来,特意来接你们回家的。”他说着引向马车那边,道:“稍等,我这就跟老爷、太太说,接到人了。” 而马车中的人听到这边对话,早就不耐烦等待,不等林伯过去就下了车。 林紫苏定睛看了过去,只见率先下车的中年男子一副沉稳的模样,只动作慢些。他下车之后往这边看了一眼,满脸掩饰不住的关切,却没有立刻过来反而回身又扶了一人下车。 接着下车的是一中年女子,保养的不错,容貌端庄秀丽,此时缓缓下车就与那男子一起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大哥、大嫂!”苏氏连忙迎了上去,身后林紫苏、林青衣和林城这三个晚辈自然是紧跟其后。 “二弟妹!”女子连忙上前,一把抓住了苏氏的手,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一番,含泪道:“数年不见,你……你清减了不少!”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她连忙低头擦了擦,这才又看向苏氏身后的林紫苏三人,露出笑容道:“这就是紫姐儿、青姐儿和城哥儿吧?你们一路吃苦了,家中原说派人去立安城接你们的……” “大伯娘安好。”三人行礼,大伯娘连连点头,笑着道:“好好,你们都回来了就好。” 她说着上前,拉住了林紫苏和林青衣的手,又摸了摸林城的脑袋,“回来就好。” 林紫苏能感受到这位大伯娘的真情实意,是真的关心他们,这才从心底深深松了一口气。转而看向站在一旁不吭声的大伯。 她只隐约知道大伯脑子不好使,不好走学医一途,当年才会被祖父送回老家的。如今只看他站在一旁不说话,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大伯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看过去,微微一笑却是不说话。 林紫苏连忙回了一笑,还未曾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拉着她手的大伯娘问道:“怎么不见三弟妹,她……可是身体不适?” 第029章 大伯 大伯娘这话一出口,喧闹的码头顿时把这一片趁得格外寂静。苏氏迟疑了一下,这才缓声道:“她身体不适,在马车上休息呢。” “不适?可是旅途劳顿?”大伯娘下意识问,又看了看苏氏的脸色,这才觉得不对劲,想了下改口道:“不说这么多,咱们先回家,就算不适回家能好好休息也就好了。” 说着也不再多问,只回头看了一眼大伯,道:“老爷说这样可好?这码头也晒得慌,我看紫姐儿都撑着伞遮阳呢!” “好,回家。”大伯一开口,林紫苏就发现了问题。大伯语速很慢,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他开口,苏氏这才连忙领着人过去见礼,笑着道:“都怪我,见了大嫂一时高兴,竟然忘记给大哥见礼了。” “不用在意,先回家。”大伯点头,对着他们笑了笑,“回家!” 众人一起上了马车,这边朱阕连忙道:“林二太太,那我改日再登门拜访?” 林紫苏闻言一愣,连忙道:“大伯、大伯娘,这一路上若不是有朱公子和萧公子两人照应,只怕我们也难顺顺利利回家……” “那就一起回家坐坐,”大伯娘双眸一转,看向走过来的这两个年轻男子,心中暗暗赞叹,倒都是人中龙凤、器宇不凡。“这两位公子若是不嫌弃,倒是可以先去家中坐坐,歇息一番也好让林家一尽地主之宜。” 朱阕笑着道:“那就叨扰了。” 萧祁在旁瞥了他一眼,沉声道:“我还有要务,就不叨扰了。” 萧祁要走? 林紫苏一扬眉,扭头看了过去——她还有不少的事情要问萧祁呢,京城中的形势,当初林父究竟为何而死?还有,李家李邵玘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这人当初一直瞒着她,说是怕她在李老爷那个老狐狸面前露出端倪,还说等到了蕲州就告诉她呢! 想到此处,林紫苏眉头微皱,忍不住开口道:“萧公子这般忙碌?” “等我安排好军部的事情,自然会登门拜访的。”他说这话可不是如同朱阕那般提醒林紫苏和苏氏,反而是真心实意,“日后大家同在蕲州,见面的机会还多。” 林紫苏眉头微微一松,又一紧,总觉得萧祁这话有些让人误解。 萧祁却只是拱手与众人告辞,竟然洒脱离去。众人也没有在码头久留,纷纷上了马车,大伯娘这才好奇问道:“那位萧公子,是何人?” “当初我家老爷救过他与他兄弟的命,此次回乡路上正好遇上,他就一路护送我们回乡。”苏氏低声说,“他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如今我们二房和三房惹上了这样的事情,虽然已得赦,不殃及妻女……”她缓缓摇头,之前见面得惊喜如今已消退不少,想起之前的钟钟经理,她心中更多的反而是一种酸涩。 大伯娘伸手紧紧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如今你身边还有儿女,可要好好的才行。”她递过去帕子给苏氏擦眼泪,然后才又问道:“那,跟着我们回家的那位朱公子,又是何人?” “那人……”苏氏提起朱阕却是先叹气,半响才又道:“那是江西朱家的一位公子,路上遇到的。”除此之外,却是不再多说什么。 大伯娘原是京城人士,娘家姓章,嫁与林大伯之后才转而跟着一起回到了蕲州老家。如今章氏低声与苏氏说话,另外一辆马车之中,林紫苏和林青衣却也拉着林城在后面的马车中说话。 “大伯娘人倒是很亲切,倒是大伯,似乎有些严肃,不喜言笑的样子。”林青衣有些不安,“可是我们之前只顾着跟大伯娘说话,失了礼数?” “你静下心来,不要胡思乱想。”林紫苏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咱们这是回家,不管大伯还是大伯娘,都是咱们家人。” “大伯很好啊,笑了三次。”林城在一旁插嘴,伸手这些日子在衢州养得胖乎乎的手指,“第一次下车的时候,第二次大伯娘跟我们说话的,第三次是说回家的时候。”他一一细数,一双眼睛含笑认真又可爱。林紫苏伸手摸了摸他脑袋,“城哥儿倒是聪慧,都看得清清楚楚。不过,以后可不许再乱说话了,知道吗?” “城哥儿知道什么该说。”林城笑了笑,钻到林青衣怀中,“青衣姐姐说是不是?” “是,城哥儿最乖。”林青衣笑了笑,这才觉得放松了下。林紫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别怕,到时候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林青衣紧张地咬了咬下唇,半响才低声道:“姐姐放心,青衣知道该怎么说。” 林紫苏缓缓点头。 # 马车一进林家内院,李氏就被人扶了下来,章氏和大伯见她的模样忍不住露出惊讶的神色。章氏倒是没有多问,只看着李氏被扶着坐下,这才缓缓开口:“看着三弟妹的脸色,倒是还好,怎么如此……”她说着看向李氏身上捆着的绳子,半响才试探着开口问,“这是怎么……” 苏氏看了一眼李氏,叹息一声却没有说话。林紫苏大约猜测出苏氏的心思,此时只好替她开口。 “三婶她……”她抬头看了看左右,这才为难道:“三叔故去,三婶猛然之间受到冲击,一时无法承受,疯癫了。” 章氏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林大伯,夫妻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道:“都下去吧,我们一家人难得见面,要好好叙叙旧。” 屋中伺候的丫鬟这才入流退去,林紫苏见状心知章氏不信她的话,猜出了这其中另有隐情。而此时章氏只看着坐在一旁的朱阕,脸上的笑容褪去,又扯动唇角,“朱公子,我们自家人说话……” “这事儿,怕是我在场才说得清楚。”朱阕笑了下,目光落在李氏的身上,倒是没想到她这么被捆了许久,竟然没有消瘦,反而面色红润。若不是精神不足的话,倒不像是病了。 这林紫苏,毕竟是个女子,还是心软了些。 他在心中感慨了片刻,然后起身利索地把当初事情的改良版说了一遍。自然是李氏居心不良,他与林紫苏演了一场戏,然后他就把当初李氏签字画押的契约给拿了出来。 “这……”章氏脸色难看得接过了那张契约,只是一扫就递给了一旁的林大伯,“老爷看看吧。” 林大伯接过契约看,而这边章氏已经看向林紫苏,“这事儿,倒是让你受委屈了。若不是遇上朱公子仗义,只怕……”她心有余悸,林紫苏却笑着道:“大伯娘不必忧心,如今既然安然到家,自然是万事顺遂了。”她说着拉起一旁的林青衣的手,“还是多谢青衣帮我,如若不然……” “我也是偶然偷听到母亲说起,多言提醒了姐姐两句。原以为是母亲的气话,谁知道竟然……”林青衣说着双眼发红,眼泪就簌簌往下落。林紫苏拍了拍她的手,她却呜咽着道:“自从离京之后,母亲就脾气越发大了,几次提及要发卖了我换取银财……因此我一路若是无事都躲着母亲,那一日听到母亲与给她治病的那位朱大夫说……说……说……” 她一连结巴三次,倒是让章氏和林大伯一起看了过去。 林大伯沉声开口道:“她,说什么!” 他一张脸紧紧绷起,此时更是怒目圆瞪看向昏昏沉沉的李氏,“竟然!竟然敢、敢卖我林家子孙!”他越说越有怒发冲冠的趋势,手用力一拍桌子,竟然真的震得桌上的茶盏哐当作响。 林青衣被吓了一跳,直接站了起来瑟瑟发抖。而李氏竟然也因这场喧闹而渐渐回神,她抬头本来无神的双眼渐渐有了一丝清明。 “这……这里是哪里?” 见李氏醒了,林青衣咬牙上前一步赶在她清醒之前把接下来的话一股脑说了。 “我听到母亲说,紫苏姐姐跟着父亲习得了一身家传的医学,若是能得了她就等于得了林家祖传医学。她……她的身价觉不能便宜了……最少……最少也要五百两……她、她说私下把紫苏姐姐的行踪告诉朱公子,然后让朱公子带人偷偷捆了她去。这样,我们在那小镇人生地不熟,自然是找不到紫苏姐姐,到时候二伯娘只伤心一阵也就别无他法了……” “闭嘴!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丫头!”李氏只觉得林青衣的话一句句听入耳中,刺耳不已,根本不及多想张口就痛骂出声。林青衣本就紧张,此时被她这般痛骂,更是吓得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你这个贱人!早知道,我就应当早早卖了你!” 李氏眦睚欲裂,用力挣扎着:“你们这群贱人,当初没能把林紫苏这贱丫头给卖了,实在是我失算,如今倒是……” “闭嘴!”大伯猛然站了起来,铁青着一张脸抓起茶盏直接朝着李氏脚下摔了过去。 第030章 担忧 “啪!” 茶盏摔碎在了李氏的脚下,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李氏看着被溅湿的裙摆半响才猛然抬头看向林大伯,“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她话到一半,生生顿住了。 李氏入门最晚,却也在回乡祭祖的时候见过林大伯。这么些年未见,然而林大伯变化并不算大,此时看着双目圆灯、眦睚欲裂,如同修罗一般的林大伯,她竟然不争气的双腿颤抖着只觉得一股热流顺着裤脚往下流。 “大、大、大伯!”李氏整个人瘫软在地面上,抬头惊恐地看着林大伯,“我……我……大伯救我!我是被冤枉的!他们一路某图我的家财……” “三婶说这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林紫苏冷哼一声,打断了李氏的话,“如今朱公子就在,若说我与母亲、青衣的话不足为信的话,三婶可敢于他对峙?” 朱阕闻声配合的站了起来,出声道:“三太太可还记得在下?” 李氏抬头,面色惊惧万变,许久才道:“你们本是一路的,如今自然是相互袒护!” “那!!那,这、这是什么?!”林大伯手中的契约往下一丢,恨声道:“私下出卖、林家子嗣!你!你!好大的胆子!”他上前两步,伸手指着李氏,铁青的脸涨得通红,咬牙道:“请宗法!” 宗法? 林紫苏一愣,看着众人的反应大约就有些明白了。 大伯娘章氏起身走到了林大伯的身后,看了看在场几人,温声朝着苏氏和林紫苏问道:“老爷说要请宗法,二弟妹和紫姐儿怎么说?若是无异议的话,我这就让人去请族里长辈,到时候一起去宗堂一叙。” 林氏夫妇做事下决断简直快如闪电,林紫苏原以为这事儿怎么也要拖到明天,甚至若是林氏夫妇再小心谨慎一些,这事儿说不定就一直拖下去,最后不了了之了。 而如今,大伯和大伯娘的行事风格实在让她太喜欢了。 雷厉风行啊! 她与苏氏对视了一眼,然后上前屈膝行礼,笑着道:“此时但凭大伯和大伯娘安排。”说着抬头唇角带着笑意,“长辈对侄女的关爱,侄女铭感于心。” 章氏见状连忙笑着过去拉住了她的手,道:“是我们做长辈的安排不妥,让你、你们一路都受了委屈。”她说着轻轻拍了拍林紫苏的手背,转身又拉着苏氏道:“二弟妹放心,此事宗族之内定然会给你们母女一个妥当的处置的!” 竟是无人再理会地上的李氏,完全相信了林紫苏和林青衣所说的事情。当然了,这也不算太出乎林紫苏的预料,毕竟人证物证俱在,加上李氏这些天来灌进去的那些药让她神智迷茫,刚醒来时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况,一张嘴下意识就骂出了实话,自然是自作虐落实了她偷偷卖了林紫苏的事实。 得了林紫苏首肯,又见苏氏点头,章氏也就不再迟疑立刻叫人进来吩咐去请宗族长辈,开祠堂。 转而又低头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李氏,沉声道:“带着三太太下去洗漱,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章氏抬头就露出笑容,对苏氏道:“二弟妹一路奔波,还要照顾三个孩子,想来也是劳累了。家中早已经准备好了你们住的房间,里面各色东西都备得齐齐整整,先去洗漱一番,咱们吃了接风的早饭就去祠堂。” 章氏亲自带路,一路弯转数次到了后院整理出来的清流小院,这才停下脚步道:“里面我放了四个丫鬟,若是有事弟妹直接吩咐。”说着她转头看向林城,“城哥儿是大男孩了,就不好在这儿洗漱,跟伯娘去前院你域哥哥处洗漱,好不好?” 林城回头看想林紫苏和苏氏,见林紫苏点了头这才跟着章氏一同离开。 接连几次这般的情形,章氏对于二房林紫苏这个长女自然有了不同的看法。苏氏性子绵软,纵然是爱女差点被卖,只怕也做不到狠心一路把她捆到了蕲州老家。再看之前二房这一家,甚至连同三房的林青衣都以林紫苏马首是瞻,这看着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倒是颇有主心骨。 再者,她也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林青衣转达李氏的话的时候,曾经透出一个消息。 林紫苏跟着林家二老爷多年学医,竟然是继承了林家的衣钵。而苏氏和那位朱公子也没有出言反驳,这事儿究竟是真是假?想起立安城中消息传来之后,族中那些所谓长辈的反应,章氏心中暗暗担忧。 一个再果决、再坚毅的姑娘,也毕竟是个小姑娘,族里那些老狐狸若是发难,她可应对得了? 老爷想事情简单,一怒之下请了宗法对付三房那个不成器的李氏,这点她不反驳。然而若是到时候言语之间露出了林紫苏得了林家医学的传承的话,那些老狐狸们怎么会安心呢? 林家多年学医,然而也就只有他们公爹这一支创出了名堂,留在立安城成了御医。这么多年来,公爹虽然在京却照顾家中,公爹过世之后,老爷只学浅薄医术,在家当个土地主,然而京中二房也是年年有银钱、节礼送来。 他们虽然在老家生活多年,然而总归是一家人。 洗漱更衣,等到林紫苏等人重回前厅时,客厅里面早已经摆上了满满一桌各色的早点。光是包子、馒头、烧饼、花卷都有七八种,另外还有三种粥,十几样小菜。 林紫苏自醒过来就一路奔波,虽然在衢州市颇得孙琪客气,李老爷那边也偶有留饭,却与在自己家中别有不同。 如今一顿早饭下来,就连她对林大伯夫妇亲近了不少。而早饭用罢,众人喝了花茶略等片刻,就乘车朝着族中祠堂的方向赶去。林紫苏他们是自然是到得早的,而不过片刻的功夫林家宗族的长辈就陆续到来。 “你们两人倒是心急。老二老三家的人今日一早才到,怎么这也让他们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才开祠堂才是。”最早到了是林家勤和林家俭两兄弟,这两人与林紫苏祖父林家智乃是隔房堂兄弟,林紫苏和林青衣、林城三人见了也要上前叫一声三爷爷和六爷爷。 正说话间林家德也就是林家智的亲兄弟就到了。此时看着林城直点头,再转向林紫苏和林青衣也是点头微笑示意。 这位是七爷爷,礼数也是不能少了。而林家祖父辈的,也只剩下这三人了。余下的则是与林父平辈的另外几家,等着人渐渐来齐,章氏这才把话给说开了。 急着开祠堂,并非是因为林氏子弟归祖,而是要请宗法。 “这……”林大伯身边一位同族的弟兄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这你二弟、三弟的家眷才回来,怎么就要请宗法?” 林大伯回头看了一眼,眼神阴沉却没有多少闲话,只道:“片刻便知。” 林大伯素来不爱言语,这人也不见怪,只笑着对过来行礼的林紫苏姐弟三人点头,问了几句话,等人走了才又对林大伯说:“到底是为了什么?对了,怎么只见二弟妹,不见三弟妹呢?” “片刻便知。” “你你你……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副脾气,多说几句不行吗?” 林大伯看了看这慢慢聚来的族人,这时候脸色才微微一变,道:“我有事,过会儿说。”他说着转身走了几步,四下张望,叫住了林紫苏问道:“你大伯娘呢?” “大伯娘在那端与族中诸位伯娘、婶娘说话。”林紫苏认真答道,丝毫不因林大伯因为焦急而有些走音的话小瞧他半分,“大伯找大伯娘有事?” “还、还有你娘!”林大伯咬牙道,神色越发的焦急。 “我这就去请他们。”林紫苏不再迟疑,连忙行礼过去,不一会儿就带着人到了一处安静的角落。 章氏和苏氏都有些不明所以,章氏上前道:“老爷有何事?” “医术!”林大伯看了一眼一旁的林紫苏,“我忘记这点儿了,族中那些人……”他咬牙,吐字越发不清楚。章氏见他焦急,连忙道:“老爷别急,慢慢说。” “不能慢!”林大伯恨声道,“医术、医术!”他连胜道,甚至伸手指向了林紫苏。被指的人猛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上前一步道:“大伯可是担心族中的人知道我身怀家传医术?” 林大伯长舒了一口气,用力点头。 “大伯是怕族中有人知道了,会为难我?”林紫苏又问了一句,林大伯连连点头,“虽然有我,可毕竟是、毕竟是都姓林,不好撕破脸面!你又是个小姑娘!他们会为难你!” 他说话艰难,加上走音,林紫苏认真听了,才笑着行礼道:“多谢大伯关心,之前大伯娘已经给侄女提过此事,也想好了应对之策了。” 林大伯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伸手指了指身边的章氏,摸了下额头上的汗,露出一丝笑意。 第031章 宗族 人很快到齐,祠堂大门开,族中林家勤、林家俭、林家德三位长辈入内给祖宗上香,告知族中后辈回乡。然后让林紫苏姐弟三人上香。等一连串的礼仪结束,这三人才稳坐上位,让众人进去。 林家德毕竟与林紫苏这一支更亲近一些,众人进来,他就看出了端倪。 “怎么只有老二家的媳妇儿,老三家的媳妇儿呢?”他开口问道,就见林大伯站了出来,沉声道:“今日匆匆请诸位来,所谓的就是三弟妹李氏!” 章氏跟着过去,笑着道:“还是我来说吧,夫君听着若是有不对之处,再补足。” “是啊,沉瑞让你家媳妇说,有什么不足的你再开口。”林家德摆摆手,示意林大伯退后。林大伯的毛病族中人都知道,让他说自然不如章氏开口说得清楚明了。 章氏笑了笑,林大伯也不生气,笑着站在一侧示意章氏说话。 章氏在族中风评向来不错,此时上前简简单单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个清楚,最后把那份契约拿了出来,呈给了上面三位长辈。三位长辈脸色早就变得难看,此时低头看着那契约,而其余众人此时虽然没有出声讨论却也彼此交换目光。 林家德把契约递给身边的兄弟,转头看着章氏和苏氏道:“那李氏人呢?!” “请三太太进来吧。”章氏回头吩咐,林青衣点头转身出去和外面守着的婆子一起把李氏给扶了进来。此时李氏自然不会再五花大绑,然而却被孔武有力的婆子这样架进来依然依然是让人侧目。 李氏早已清醒,加上早上那顿药断了的缘故,她此时倒是精神奕奕,前所未有的明白。 一进祠堂,她就“噗通”一声跪在了正中央,膝行上前几步用力叩头。 “林家历代祖先救我,族中长辈救我!”她抬头时已经是满脸泪水,又往前爬了两步,“二嫂见财起意,收买了青衣要图我性命!” 她声音尖利,此时喊得清楚明白,一时间整个祠堂里得林氏族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本来还鄙视的眼神就带上了怀疑,落在了苏氏的身上。 苏氏气得浑身发抖,虽然早已经领教了李氏撒泼时的无赖,然而被这般泼了污水反咬一口还是让她恨得咬牙。 “信口胡言!三弟妹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难道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 “天下人耻笑?”李氏冷笑,继而又转头看向上座的三位长辈,大声道:“临出京时,我娘家可怜林家上下被抄,没有一丝傍身的银子,就给了我百两银票傍身,另外还给了些碎银一路用度花费。二嫂平日里是多么清高的一个人,我便忘记了之前娘家人交代,就把这些都告知二嫂了!” 她言语有序,没有丝毫慌乱,可见之前林紫苏等人洗漱、用膳之时,她早已经想好了对策。 “二嫂说我瞒着她与人勾结想要买了紫姐儿,所仰仗的正是紫姐儿掌握了林氏一族的医术,所谓卖侄女倒不如说是卖了林家祖传的医术。”李氏咬牙,狠狠瞪着苏氏,“紫姐儿今年腊月才年满十五,纵然是天才,只怕也不会把家中的医术全然学会吧?我这样的话说出来,怎么会有人相信!这分明就是二嫂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收买了那位朱公子,诬陷于我的!” 她说着再次膝行上前,抬头看着上座的三位长辈,“若是三位叔父不信,可派人去搜查二嫂或者紫姐儿、城哥儿他们的行李,想来会找得到我家人送我的那百两银票的!” 她说着转头看了一眼苏氏和她身后的林紫苏,双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她那一日不止听到了朱阕对林紫苏这个贱丫头动了心思的话,还偶然听到有人议论,林紫苏不过是去帮个小鬼看病,他们老爷就给了百两银票,这钱来得可真轻松。 只要搜出了那百两银票,二房的人就百口莫辩了! “至于那契约,大嫂可作证,我一路都是被捆着来到蕲州的!这一路,他们顺势伪造一张画押的契约又有何难处?”李氏咬牙,“更为可恨的是,他们谋去了钱财也就算了,为了避免我说出实情,一路上竟然喂我喝下□□,威胁我趁人偷偷与人发卖紫姐儿!如今我身中奇毒,还求各位叔父救我!” 她吐字又急又快,还清楚明朗,这会儿祠堂里面再不能安静下来,族中上下不由低声议论,目光在苏氏和李氏之间摇摆,偶尔还会看上林紫苏和林青衣几眼。 林青衣抓着林紫苏的手几乎要扭曲起来,半响才咬牙道:“姐姐,姐姐,她怎么能够说出这般话!” “早料到了!”林紫苏冷笑,鄙夷地看了一眼跪在地面上的李氏,低声道:“别怕。”李氏说林紫苏医术不好的话,也不过是之前大伯娘特意寻了两个灵巧的丫鬟,在李氏被关的屋子外面议论了一番而已。李氏自以为聪明,却是自掘坟墓。 林青衣摇头,松开了林紫苏的手,沉声道:“我不怕。”她说着上前一步,跪在了李氏身边,沉声道:“明明是母亲偷偷找人想要让人捆了姐姐去卖,如今竟然黄口白牙说出这般谎话,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妹妹何必动气,三婶从想要卖了我和林家家传医术谋财之时,只怕就不要自己的良心了。”林紫苏冷笑着跟着站了出来,对着上座的三位爷爷行礼,然后又对着在场长辈行了一圈礼,才直起身子沉声道:“此时皆因林紫苏所起,因此晚辈不得不站出来说上一句。” 她说着看向手中捧着盒子的林城,“城哥儿,把东西给我。” 众人这才注意到林城手中的东西,顿时又安静了下来,只眼睁睁看着林紫苏捧着盒子上前,放在了桌子之上打开:“三爷爷、六爷爷、七爷爷请看。” “这是……?”林家德离得最近,此时探头一看,只见里面除了散碎银子之外竟然放着厚厚一摞的银票。 十两一张,只这般看大约有二十多张。 林紫苏嫣然一笑,紧绷的脸上那层冷意骤然消去,转而看向李氏时又满是嘲讽。 “三婶不是说让人去搜查我与母亲,乃至弟弟的行李吗?不用搜查,我已经把家中的钱银全部带来,由着族中长辈查看。”她说着回身,行礼道:“前些日子,我们一行在衢州耽搁数日,乃是衢州有位富商求医,这银票乃是这富商所给的诊费,就连从衢州到蕲州,我们一行人也是乘坐富商所提供的商船。” 她看着李氏错愕的眼神露出了一丝笑容,“三婶,我所说的究竟是真是假,只要去码头一问就清楚明白了。我想,衢州李家的商船,码头上的人还是认得的。” “三婶说我年幼,纵然会些医术也是皮毛的功夫,所以三婶怎么可能会以此为条件出卖我。可若是我真的没有尽得父亲真传,那位衢州鼎鼎大名得李老爷又怎么会对我如此客气!”她蹲下身去,与李氏平视,“衢州李家的小少爷病了近三个月,这点儿若是家里派人去衢州打听,怕是也能打听得到,我不必说这么容易就被拆穿的谎言吧?” “最后!”看李氏想要张口,她猛然提高了下声音,站起来看了看四周,“三婶指责我开药想要毒杀她,让她免开尊口,免得被族人知道我与母亲谋财害命之举,然而这一路上给她抓药煎药的都是青衣。青衣不懂药性,想来族中总有人懂的。” 她看向跪在一旁的青衣,伸手扶了她起来,道:“青衣,把药方说与族中长辈听听,我可有毒害三婶。” 林青衣点点头,利索地背出了药方。这药方是林紫苏前世无意所得,当时四九城内多少“御医”,不管中医还是西医,哪怕是中西贯通的医生都没有一个看出端倪,只觉得患者吃着滋补的药,脸色红润,就连脉象都不显露半分端倪,怎么会突然暴毙的。 若不是最后查案的人依然坚持给那位死者调养的大夫有可疑之处,从案情出发调查这人的往事,只怕这人最后真的会被做是寿终正寝了。 如今用在李氏身上,林紫苏真心觉得这是大材小用了。而这族中上下,自然不可能从这药方之上看出什么问题。 果然,这药方一出在场稍微懂得医学的人都露出诧异之色,林紫苏略等了片刻这才道:“一路上三婶吵闹不休,我们又常借住在旁人家中。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我无奈之下只好在这滋补的药方之中加了一些安神的药材。可若是说毒杀三婶,却是万万没有的。” “若是还不信,青衣,去把这半个月来三婶喝的汤药留下的药渣拿来,给诸位长辈辨认。” “是,姐姐。” 林紫苏准备周全,又有大伯娘章氏补足一些细节,此事李氏自然是自掘坟墓,落得个入家庙吃斋念佛赎罪的下场。她无论吵闹,在证据确凿之下自然是没有人相信她的所言所语。 而林紫苏那尽三百两银子的匣子也是一个有力的证明,她凭自己本事短短半月就赚了这么多钱,又如何会贪图李氏的钱财呢? “此事既然告一段落,那就说说别的吧。若是我没记错,紫姐儿还未曾行及笄礼,不到十五吧?”林家俭摸着胡须笑眯眯地问道:“这般年纪就有如此医术,想来是真的尽得了咱们林家的衣钵呢!” 既然一切已经处理好,那么接下来,就该讲讲“林家的衣钵”了! 第032章 救命 林家俭此言正式把李氏一事给撇开,此时慈爱地看着林紫苏一脸欣慰地点头:“家智若是泉下有知,只怕也放心了。最起码,咱们这一族的医术,没有在你父亲和三叔父手中断绝。” 林紫苏闻言只笑了笑,“六爷爷,我年纪还小,医术不纯熟,只是略懂皮毛而已。” “此时倒是知道谦虚了,刚刚说起在衢州给人治病时的情形,我看你神采飞扬,倒是颇有些信心呢!”林家勤跟着笑道,指着林紫苏道:“你是我们林家的好孙女,不错不错,没让林家就此断绝!” 林家德在旁也是微微笑着,很是赞许地点了点头。 二房、三房毕竟是刚回来,前头又有李氏想要出卖林紫苏的意图,如今大家倒是含情脉脉,夸赞了林紫苏许久,加之她有心绕弯子,一群人自然是告慰了先祖之灵,就各怀心思散去了。 “虽然事情顺利得让我意外,”章氏一手拉着苏氏,回头看了眼跟在后面的林紫苏三人,笑着道:“可还是到了中午,二弟妹就与我一同用了午膳再去休息,午后就让人择选合适的日子让二弟和三弟入土为安。”说到这里她叹息了一声,又拍了拍苏氏的手背,沉声道:“如今族中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正好二房的院子还没收拾出来,你们就在大房住着。族中人都知道老爷是个直脾气,又不知道变通,最是不好惹的,也可给你们挡挡这些人。” “想来日子一久,这些人的心思也就渐渐下去了。” 林紫苏在后面听着,忍不住开口道:“大伯娘的想法虽好,可是却给大伯和大伯娘添了不少麻烦,让长辈代我得罪族人,我心中实在是不安。” 她略微上前两步,走到章氏另外一侧,低声道:“大伯娘好意,一开始就提醒我与母亲这点儿紧要,只是我想着族中人的想法也对,不计这医术是祖父的,还是林家一族的,总归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不是吗?” 她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林城,笑着道:“母亲不愿弟弟再从医,想让他读书考走科举之路。而我迟早是要嫁人的,这家传的医术总归是要留在林家才好。” “这……”章氏本想着二房还有个儿子可以继承衣钵,怎么着这医术也要保住,却没有想到二房人竟然想得这么开,一时之间不要说族中那些长辈了,就连她都有些动心。 大房跟二房、三房总归是一个父亲,若不是林大伯不善言辞,又反应慢些,则是更严正名顺的林家智的继承人。如今二房既然愿意把这份衣钵传入林家,大房为何要放弃呢? 她想到此处看了一眼苏氏,又想起这半日观察下来,二房如今是林紫苏做主,就又看向了她。 “紫姐儿所说,可是肺腑之言?”她试探一句,“麻烦你大伯和大伯娘还是不怕的,你不必为了这点儿担忧就说出背心之言。这毕竟是祖上所传的医术,纵然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来……” “大伯娘,此时回家之前我就与母亲商定了。祖父所留下的手札,二房只留一本手抄卷,真本就交由族中,供有天分的子弟学习。”林紫苏抿唇笑着说,目光流转,此时扶着章氏进屋,才接着道:“当然了,这毕竟是祖父留下的医学,大伯当初留守家乡没有多学,若是家中兄弟姐妹想学,紫苏也不会藏私的。” 这侄女,真的是太通透了。 章氏不过略微懂了些心思,还没有想好究竟如何,就被林紫苏这般大大方方的给了个承诺。 众人落座,丫鬟进来问是否在厅中摆膳。章氏吩咐了下去,等人退出去林紫苏才又道:“还有一事要劳烦大伯娘,这事儿虽然我与母亲已经定下了,可祖父的医书还未誊抄完全,这消息还请大伯娘不要透露出去才好。” 章氏自然连口应下,之后章氏膝下的两女两子就到了。 “这就是紫苏姐姐和青衣姐姐吗?”领头进来的倒是年岁最小的粉衣女孩,一双眼睛圆瞪着看向林紫苏和林青衣,“两位姐姐好。”她上前行礼,又伸手摸向林城,“这就是城弟弟吧,城弟弟到了家里我就再也不是家中最小的了。快叫声姐姐听听!” “这是绿瑶,家中最小的姑娘,平日里面我也把她宠坏了,规矩差些。”章氏介绍,接着伸手示意后面黄衫女孩上前,“这是蓝嫀,比你和青衣小上一岁。” 林紫苏和林青衣两人起身,四人对着行了礼,改了称呼。 林紫苏依然是他们这一支的大姐,下面一次是青衣、蓝嫀和绿瑶。而两个男子则都比林紫苏大,大哥林域今年十八,刚好在林父京城出事之前定下了婚事。二哥林圳,今年十六,比起稳重的林域来说有这几分跳脱,开口就道:“紫苏妹妹和青衣妹妹刚来蕲州,想来四下生疏,后日正好学堂放假,我带着你们去城里玩!” “林圳!”章氏恼火地警告了一声,“你大妹妹和二妹妹都尚在孝中!” 林圳话一顿,挠了挠脑袋,歉意地连连道:“紫苏妹妹、青衣妹妹,是我莽撞了。”说着讨好的一笑,连忙就站在了林域身后。 林紫苏笑了笑,“二哥也是好意,大伯娘不必怪她。我和青衣心中定然是领情的。”她说着看向林城那边,见林城跟两位兄长相处融洽这才松了一口气,又看向林绿瑶和林蓝嫀,笑着道:“我原给两位妹妹准备了见面礼,等用过午饭,一起去我院中去取可好?” “我们也准备了礼物呢!”林蓝嫀笑着说,“只是妹妹匆忙要来见两位姐姐,也没来得及拿。” 几人客气了一番,饭菜上桌这才安静下来。 林家家规还算不错,饭桌之上不怎么高声说话,用膳之后,林紫苏四姐妹交换了礼物,又坐在一起说话。林绿瑶天真浪漫,说起话来就少了一些顾忌,问了不少有关一路上的事情。听得林紫苏和林青衣的话,不时瞪大眼睛,羡慕得几乎要流出口水来了。 林蓝嫀倒是温雅许多,偶尔还会阻拦妹妹没有规矩的举动,两人待了一会儿看着林紫苏和林青衣露出疲惫的神色,就笑着起身离开了。等送走了人,林紫苏这才松了一口气,林青衣倒了杯茶递给她,笑着道:“姐姐可是累了?” “说得好像你不累一样,你不用管我,回去休息吧。”姐妹两人被安排在一处院子中,而苏氏与他们比邻而居。林青衣离开之后,林紫苏这才松了一口气,毫无形象地倒在了床上。 李氏已经处理妥当了,那补药虽然以后她都不会接着喝了,然而这十几天的汤药喝下去总归是会有影响的。家庙这种地方,又是被罚进去的,李氏进去自然不会是享福的。对于她,林紫苏以后自然是不会有什么担忧的了。 而接下来,最要紧的倒不是林氏一族对林父、林祖父所留下的医术的觊觎,而是朱阕。 她可不会忘记了,李氏当时说出来的有关朱阕的心思。 想娶她?不会那么容易的! # “这都是自家的产业,里面也是有二房和三房一份股权的。”章氏领着林紫苏和林青衣两人看家中产业,“田地、房产都有,都是这些年来京城送来的钱银,你大伯想着给置办的。” 她说着抬脚上了台阶,对身后两个女孩道:“进来一起瞧瞧吧,这药铺可是林家生意最好的店铺之一了。咱们也顺便歇歇脚。紫姐儿,你母亲旅途劳顿在家歇着,等回去了,你可要好好给她说说,让她安心才是。” 林紫苏笑着应了,跟林青衣携手进去,只见药铺里面人来人往,倒是热闹。 京城林家的消息早已经传入蕲州,这药铺生意却还这般好,可见里面的药材质量好,价格公道,不然蕲州上下也不会买账。 林紫苏站在一旁看着,见柜台里面人手动作利索,抓药准确,算账也清清楚楚就笑着道:“这药铺里的人□□的倒是不错。” “这里的人,除了有两个雇来打扫上下的之外,都是咱们族中的后辈。”章氏笑着示意林紫苏坐在她身边,递了一杯茶过去,笑着道:“不过都是偏支了,论理柜台里面忙碌的那三个小子,一个算是你兄长,另外两个则要跟你喊姑姑呢!” 林紫苏笑了笑,知道这算是对族中旁支远亲中后辈的一种挑选,若是能力好,家族自然会给一个好的安排的。正说话,门外就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之声,林紫苏下意识看去就见两个大汉抬着一个人冲了进来。 两人一冲进来,就把抓药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让开。林紫苏这才看清楚,那担架之上躺着是一个妇人,妇人小腹肿胀,脸色发青,再仔细看去,她牙关紧咬唇角带着白沫。 看样子,倒是中毒。 “林大夫,刚刚到蕲州的那位林神医可在,求林大夫救命!”前头那男子大声喊道,说着目光就朝着章氏和林紫苏姐妹落座的方向看去! 第033章 试探 被抬来的妇人此时已经是气息微弱,再耽搁下去只怕真的会有性命之忧。林紫苏来不及多想立刻起身,过去道:“放下她!” 两名男子下意识听从她的举动放下妇人,林紫苏直接扶起对方,一手扶着她倒入肘中,脑袋朝下。一手按住了催吐的穴位给这个妇人催吐。 妇人动弹了一下,发出□□声。两名男子这才反应过来,张口正想问林紫苏是何人就见林紫苏抬头吩咐道:“青衣,准备温水,我要给这位病人洗胃。顺便让人准备牛乳或者羊乳,绿豆汤也不能少!” 说着她怀中的人猛然一动,林紫苏手下用力,妇人发出一声呻、吟,张口就吐了一地污秽之物,甚至有些都吐在了林紫苏的衣衫之上。她却丝毫没有在意,手下又用力几分,看得妇人再无呕吐物出来,这才扶着她坐好,然后搭手在她手腕之上。 “这这这……”一旁抬人的大汉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是来求医的,怎么所说的神医没有出来,只有一个小姑娘在这里…… 林紫苏却是抬头看了一眼,沉声问道:“这位妇人是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 “大嫂……大嫂是被村中长舌妇所气,喝下了家中毒蛇虫鼠蚁的药!”大汉气得浑身颤抖,此时担忧地看着地上妇人,“姑娘,我大嫂可有救?!” “送来的还算及时。”林紫苏点头,道:“那药可还有?若是有拿来一些,我看看。” 林青衣送上水,林紫苏大拇指按住妇人人中,掐醒了她,吩咐道:“喝水,喝到再也喝不下为止。” “这是要做什么?”林青衣连忙送水过去,下意识疑问。等话出了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多嘴,她飞快抬头看了一眼林紫苏,却见林紫苏看着留下来的那个汉子,问道:“你们怎么知道这药铺里面有位在衢州救过人的林大夫呢?” “我们抬着大嫂求治,一路接连被两家医馆拒之门外,就在二哥恼火之时有人告诉我们说这边药铺来了位神医。”这红脸汉子一开口,林紫苏就听出他年纪不大,大约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只是因为平日里农务繁忙,又长得高大,这才显得成熟。“我和二哥不认识路,那人还陪着我们一路到这边给我们指路。” “指路?”林紫苏快速朝着门口走去,四下张望,问身边的少年,“那人可还在?” 少年仔仔细细看了下四周,摇头:“不在了。这人真好,帮了我们却不留姓名就走了。” 人好?林紫苏微微扯动了下唇角,回头看着妇人已经喝下了一壶水,第二壶也喝大半这会儿已经有些灌不下去了。她又四下看了看,这才回身过去示意林青衣让开,然后蹲下身一手按住妇人的胃部,一手按住穴位催吐。 一滩水合着脏污吐了出来,药店里面味道更是难闻,林紫苏却像是没有留意一样,直接端水过去示意妇人接着喝。 “紫姐儿,为何让她不停喝水,喝了又吐,这是何理?”林青衣刚刚问的话林紫苏没来得及回答,此时回过神的章氏又问了一遍,她是长辈,林紫苏自然不好不应声。 此时她示意林青衣接手,叫了人打扫前厅,这才道:“这妇人吞毒自尽,虽然之前我强行催吐让她吐出了大部分的□□。然而一路送来,又先后去过两家医馆被拒,中间耽搁时间太久。我怕□□吐得不干净,这才让她多饮水把胃里清洗一遍。” 再者,喝水多了自然也会稀释胃里的毒性。农家用来毒蛇虫鼠蚁的药,只要剂量不大自然不会伤及性命的。林紫苏还让备了解毒常用的牛乳和绿豆水,自然也是有备无患。 又催吐了两次,妇人明显恢复了精神,扶着林青衣的手站了起来,对林紫苏道谢。 周围围观众人啧啧称奇,眼见妇人被抬进来时几乎有出气没进气,这才两三刻钟的功夫,竟然能起身说话,甚至被扶着走动了。 “外间人多,这位大嫂还是去内屋休息吧。”林紫苏看了一眼章氏,见她点头就引着她去了后间屋内休息,等到人进去了,林紫苏特意落后一步,嘱咐林青衣开了药方抓药,转而转眸看向了章氏。 章氏迎上她的眼神,先是一愣,然后心中一紧,已经明白了林紫苏的意思。 两人并未进内屋之中,反而沿着过道去了中庭。中庭之中也颇为忙碌,炮制药材的人见他们进来,只略微分心就又低头忙碌了。章氏在前带路,绕过中庭这才进了屋内。 两人进来,自有人进来倒茶端上点心。章氏挥手示意人退下去,这才看向林紫苏。 “你心中有话,直说无妨。” 林紫苏放下茶杯,抬头看向章氏抿唇笑着道:“大伯娘今日带着我和青衣来此巡查,识得家中铺子,可有旁人知道?” “你是怀疑,今日之事有人特意安排来试探你的医术?”章氏明白林紫苏心中所想,此时眉头微皱,才道:“今日之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我也是突然起意的。”她昨日听了林紫苏不藏私之言才想着多多示好,为自家儿女某些好处,让林紫苏对他们一家心中更亲近些。也是想着要林紫苏明白,他们实际上才是一家人,这些年来纵然大房在蕲州却一点都没有忘记京城的二房。 所以这知道林紫苏会来此处的人不多,更何况时机把握得这般好,她们前脚进来,后脚就送了人过来试探林紫苏。 “这人怕是凑巧,只是试探之意却是真的。”林紫苏缓缓开口,“只可惜,引得他们来的人去藏起了身形。无论如何,这人也算是做了件好事,救了这妇人呢!”她嘲讽地笑了笑,转头看向章氏,见她神色担忧才又道:“一开始,我确实想过这是否是大伯娘所为。然而思及从昨天到今日所见所闻大伯和大伯娘行事气度,觉得大伯娘定然不会是这般人。纵然想要知道我医术究竟如何,也不会用这样的手段来试探。” 章氏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把事情说得如此通透,愣了一下才摇头道:“你的脾性,倒不像是立安城中长大的姑娘。颇有几分学究之气,直来直往。既然如此,我也不与紫姐儿你绕圈子,直说了吧。” 林紫苏抬眼看去,章氏道:“我也看得出来,二房是你做主,如今三房只剩下青姐儿,那丫头如今以你马首是瞻。你是个有主心骨的,因此昨日所说的话我倒是真放在心上了。紫姐儿,咱们才是一脉相承,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的一家人。若是你不愿意拿出公爹的医书,我这个当大伯娘的自然要为你挡风遮雨的。” 林紫苏缓缓点头,“大伯娘说这话,我是信的。” “你信就好。”章氏点了下头,接着道:“可你既然想要拿出与宗族共享,大伯娘不得不说一句,我是动心了的。”她伸手拉住了林紫苏的手,“虽然你回家才不过两日,大伯娘却觉得与你投缘,一见如故。如今也与你明说,你大哥、二哥、三妹、四妹,不计哪个,若是有学医的天赋,纵然是比不上你也请你放在心上,多多提点他们才是。” “紫姐儿,咱们才是荣辱与共的一家人。宗族其他人,总归是远了些的。” 这话说得直白又坦诚,林紫苏一时无话可说,只由得章氏拉着她的手,半响才低声问道:“大伯娘对于指点那兄弟两人送服毒自尽的大嫂过来咱们药店的人,可心中有数?” 一个“咱们”让章氏紧绷的心缓缓放下,得了林紫苏的暗示,这才有闲心去思考刚刚那个问题。 “若说族中有心的人,我倒是能够罗列出来几家人。可要一口咬出是谁,我就不知了。”她微微摇头,十分无奈。 林紫苏沉默了片刻,笑着道:“既然如此,那也不急。既然来试探我医术如何了,事后自然是会有所行动的。”她说着起身,“大伯娘若是累了就在这边歇息,我去看看病人。” “去吧,我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章氏含笑点头,林紫苏往前走了两步,转而又回头看向她提醒道:“会这般毫无顾忌把人往药店引来的,自然与药店没有利益瓜葛,甚至于大伯或者大伯母有些嫌隙。不然,万一我徒有虚名的话,岂不是误了药店的生意,让病人日后不敢登门?” # 妇人在药店歇息了半天,下午的时候已经好了不少。林紫苏却是诊出除了服毒之外,她本身就有病,腹部积水才会显得小腹肿胀,看着如同有孕一般。 这病自然也是要治的,那兄弟两人千恩万谢才带着大嫂离开。林紫苏顺势又问了那位张二哥对引他们前来的人可有印象,张二哥也是一心挂念大嫂,根本就没有留意。 唉! 林紫苏烦躁地在床上翻了个身,这个时候若是萧祁在就好了。以他在衢州展现的能力,想来要查出这么一个人,不过是件小事。 第034章 请帖 林父和林三叔的骨灰在挑好的日子下葬,大伯和大伯娘帮忙待客,等到一切安顿下来,二房的宅子也就修葺得差不多了。林紫苏做主选了日子就准备搬走,这边才定下了要去采买东西,那边章氏就得了消息匆匆赶来。 “你说你们这么急干什么!”她气恼地坐下,看了一眼苏氏,又把目光落在了林紫苏的身上,道:“可是我这个当大嫂、当大伯娘的招呼不周,哪里让你们觉得被怠慢了吗?” “怎么会,我们在大嫂这里住的很好。”苏氏笑着安抚她,章氏却是不领情的似真似假地瞪了她一眼,道:“既然住的好,何不多住一些时日!如今已经入秋了,蕲州冬日不必京城,看着不算酷寒,却是潮湿阴冷。你们奔波劳累,之前又吃了那番苦头,这秋日里搬过去,可如何好好休养?” 她这话都是肺腑之言,本来就半真半假的怒火此时也消去了,拉着苏氏的手又看了看林紫苏才道:“二弟和三弟下葬那天的情形你们也看到了,若是此时搬出去,怕是……那一日我就不该带着紫姐儿出门,不然也不会遇上那件事情。” 章氏说的自然是那日在药店遇上的事情,此时早已经在蕲州城内传开了。林紫苏看似轻轻几下就救了服毒自尽的妇人,又诊断出她小腹胀肿乃是病症,而不是乡野之间传言的寡妇风流,偷偷有孕。还了这妇人一身的清白,让她得意存活下去。 苏氏闻言叹息,“都是可怜人,最少紫姐儿是做了好事的。”她看林紫苏的目光慈爱,“纵然有些麻烦,我们也应对得来。我们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才急着搬出去的,这事毕竟是因为紫姐儿而起,怎么能让大哥和大嫂跟着受累呢?” “你这可是说外道话了,咱们是一家人。”章氏说着看向林紫苏,“紫姐儿怎么说?” 林紫苏笑着过去给两人添茶,这才道:“正因为咱们是一家人,所以才更要搬出去,不然族中怕是难免有风言风语,议论大伯和大伯娘。”她略微一点,笑着挨着苏氏坐下,对章氏道:“就算是搬了出去,母亲与大伯娘也不过是一墙之隔,平日里面想要见面说话,不过是几步路的功夫。” “可……” “大伯娘不用再劝,我与母亲心意已决,再过几日就搬过去。到时候还要请大伯娘帮忙,这宅子虽然已经收拾好了,但是里面物件摆设,家中伺候的丫鬟、仆役、厨娘也都要大伯娘帮着寻些合适的才是。” 二房的宅子还是当年林父亲自安置的,里外五进,前院竹林丛丛,后院梅林掩映,院中经过一番修葺,景致确实不错。林紫苏反正是一见就颇为喜欢,一点都不觉得这院子他们母子三人住,外加一个林青衣,会显得太空旷了些。 “这倒是好说,我这边拨出来两家家生子给你们使唤。”这些都是章氏提前准备好的,“两家人都过去,男丁可以负责前院来往,家中小子还可陪着城哥儿上下。女眷负责厨房、院中花草,至于紫姐儿和青姐儿身边,自然是他们家中的女儿伺候左右。另外,二房、三房的庄子中,也是有一些旧属的,这几日得空去挑选些合适的人放在身边□□,也是不错的。” 全家都放过来,这倒是让林紫苏放心,另外自家庄子里的佃农,选进来忠心自然是有的,倒是比去牙行或雇佣、或买下小丫鬟来□□要好。 章氏见她点头,笑着对苏氏道:“既然你们已经考虑好了,我也就不强留,回头我就让人把那两家人的身契拿来。” 虽说要搬,然而二房和三房还是在章氏的劝说下在大房过了八月十五。转眼八月十九,倒是个好日子,二房、三房就此搬出。三房如今就林青衣一人,自然是跟着苏氏母女一起住。几人行礼不多,不过几人帮忙就搬了过去。 八月二十一,几人欢欢喜喜把新家收拾妥当,苏氏送贴待客。 因为尚在孝中,这次宴饮只请了亲近之人,族中长辈。林紫苏和林青衣、林城三人亲送了请帖,自然是得了各家各户一些夸赞,询问。林紫苏因身怀林家智所传医术,在这些族人眼中自然是众矢之的,几乎每到一处都要让人问上几句。 “这些人……”又出一家出来,林城愤愤跺了下脚,“全都盯着姐姐,实在是让人厌恶!” “城哥儿,慎言。”林紫苏沉下脸来,看着林城道:“这是咱们的族人,虽然有些心思,然而比起外人他们自然还是与咱们亲近的。难不成,旁人就对我这一身的医术没有觊觎之心吗?” 林青衣闻言忍不住低声开口:“姐姐是说……” “这还用想,自然是说那位朱公子了。”林城最快,一语点破,“昨日我去大伯家寻大哥和二哥,就听得大哥说,那位朱公子这几日隔三差五就登门拜访,或者是在街上与大哥偶遇,或者是买东西时遇上二哥……”他说着看了一眼林紫苏,“姐姐,你可要想清楚。” 林紫苏忍不住失笑,伸手在林城的额头上弹了一下,“你个鬼精灵,懂什么!” “我有什么不懂的,这朱阕,怕是想要娶姐姐!”林城一语道破朱阕的心思,倒是让林青衣吃了一惊,半响才道:“这……我竟然不知道!”一脸羞愧,自认是比不过年纪最小的林城机敏。 林紫苏却是笑了笑,“既然大家都看得出来,大哥又这般对你这个鬼机灵说了,这不明摆着大伯和大伯娘不赞同这门婚事,想要给我提个醒吗?”她又敲了敲林城的额头,“下次再跟姐姐耍心眼,小心我揍你!” “姐姐才舍不得呢!”林城嘿嘿笑着转身就跑,结果没两步就停了下来,回头对着林紫苏扮了个鬼脸,用口型说着:“有些人真是不敢提,一提就出来了。” 林紫苏见他一副鬼机灵的样子,笑了笑快步跟了上去,笑着道:“不要胡乱跑动。”正要训斥,就看到一人领头快步朝他们过来。林紫苏定睛一看,竟然正是刚刚被他们提到的朱阕。 难怪林城这副表情,她低头瞥了林城一眼,警告地捏了下他的手心,这才抬头露出文雅的笑容。 “倒是有些日子没见过朱公子了,朱公子安好。” 朱阕抬头,一脸惊喜。 “倒是没想到在此遇到林姑娘姐弟。”他停下脚步,笑着打了招呼,示意旁人后退,笑着道:“刚刚我去了林六爷家中拜访,听闻林姑娘家中明日乔迁之喜?” “不好在大伯家久住叨扰,既然家中宅院已经收拾出来,自然是住在自家更为便宜。”林紫苏笑了笑,“我还要往长辈家长送请帖,改日若是再遇上再与朱公子闲聊。” “林姑娘慢走。”朱阕说,又往侧出一步拦住了林紫苏,笑着道:“不知道朱某可能厚着脸皮讨一张请帖来,咱们好歹也是相识一场,林姑娘乔迁之喜,我理当前往恭贺才是。” 见林紫苏不语,他又道:“咱们总归也是不打不相识,林姑娘不会如此斤斤计较,至今不肯原谅朱某吧?” 见眼前男子说的客气,林紫苏抿唇笑了笑,“朱公子既然有心,我怎么会拒绝呢。只是今日带出门的请帖都是准备好,写了名字的,朱公子那份怕是要晚些时候再送了。” “那就这般说好了,不然,明日我哪怕是要做个不速之客,也要去凑凑热闹才好。”朱阕眯眼笑了笑,撤脚不再拦住林紫苏,“那我就恭候林姑娘大驾了。” 这话隐藏的威胁之意让林紫苏微微扬眉,半响却笑了笑道:“朱公子耐心等候就是了。”说罢带人离开,等人走远了,林青衣才低声问道:“姐姐真要请他,如今既然知道了他的意图……” 她看了看左右,“朱公子可不是良配。” “连青衣姐姐都知道,姐姐你可小心了。这朱阕实在是脸皮够厚,难缠!” “人小鬼大。”林紫苏笑了笑,“他虽然难缠,可是也不是没人能治得了他。”实话说,朱阕对林紫苏心中也是有着忌惮的。只林紫苏当初把他骨头卸成一段段的,就让他吃够了苦头。然而,这些日子越是见识林紫苏的医术,他那点忌惮就越是被野心和贪心掩盖。 而这些日子在林家族内来回走动,也让他平添了几分信心,不然他今日怎么会有胆量拦在林紫苏的跟前。 “只是,若是姐姐请了她,只怕会让族人误会。”林青衣低声提醒,明知依林紫苏聪慧定然会想到这点,却还是忍不住担忧,“姐姐……” “我自然不会只请他一人。这蕲州城内咱们不熟悉,然而也是还有一位熟人,又能够撇开暧昧让人误会,也能震慑朱阕,让他不敢轻举妄动。”林紫苏笑了笑,“走吧,先回家写请帖。” “姐姐,”林城跟上去,拉着林紫苏的衣袖示意她看过来,“姐姐,你是要请萧祁?” 第035章 求亲 “我到是没有想到,林姑娘乔迁之喜会请我赴宴。”萧祁斜靠在一株桂花树上,一手端着酒看向林紫苏,“还以为,从到了蕲州之后,林姑娘巴不得与我分道扬镳呢。毕竟前些日子姑娘一举救下那位服毒妇人之事,已经传得城中沸沸扬扬了。” “明知道有人别有目的,我自然是要敬而远之的。只是那日救人,也是有心人特意安排的。萧大人,难道没有去查个清楚?”林紫苏倒是也不隐瞒,此时酒宴已结束,院中丫鬟仆役都忙着收拾残局。她虽不知道萧祁是如何潜入后院的,却也没有表现出慌乱之一。 此时,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捧在手心之中走了出去,看着怡然自得的萧祁道:“如今已到蕲州,萧大人似乎还欠我一个解释。” “解释?”萧祁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站直身子似笑非笑地看向林紫苏,“林姑娘不是说我别有目的,怎么如今还信我的话?” “还是那句话,说不说是萧公子的事情,至于信不信,则是我的判断。”林紫苏笑了笑,许久未见,萧祁似乎与一路同行时有些细微的不同,只是一时半会儿她也看不出来。她铺了软垫在石凳之上,然后坐下这才看向萧祁,“萧大人若是不愿意说,也就算了。只是,这几日李家的商船就要途径蕲州,上次我以清理祖宅为由推辞了前去衢州的事情,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推脱了。” “若是我此次前去,一不小心碰触了李家不能碰触的事情……”她刻意拖长语调,“那萧大人一路护送的劳顿,可就白费了。” 萧祁走了过去,看着垂眸只盯着手中茶水的林紫苏,大刀阔斧坐在了她对面,沉声道:“林姑娘这是在威胁我?” “拿我自己的性命来威胁萧大人?”林紫苏笑着抬眼看过去,“萧大人看我像傻子?” “我觉得,林姑娘倒是觉得我像傻子。”萧祁笑了笑,“林姑娘所想,我自然明白。只是,李家的事情,林姑娘实在不宜知道。太过于肮脏,太难以入耳了。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还是别知道的好。” “肮脏,难以为入耳,未出阁的姑娘?”林紫苏重复着他的话,“跟内宅有关,跟李邵玘的母亲院中的人有关?”她说着皱起了眉头,半响才缓声道:“是李邵玘母亲院中的谁一心想要往上爬,勾搭了这位小少爷?” “林姑娘,你可是位尚未出阁的姑娘,这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妙。”萧祁皱眉看着林紫苏,“这样的话毫无顾忌的说出来,真的好吗?” “有何不妥,难不成萧大人还能告诉旁人去?”林紫苏笑了笑,突然语调一变,道:“也对,说不得萧大人会告诉你在京城那位相好也说不定呢!是不是,萧大人?” “林姑娘……”萧祁无奈,沉声道:“我告诉你李家之事,京城之事再不提及,可好?毕竟,这里可是蕲州了。顺带多说一句,那日引了那两兄弟去寻你的,正是林家那位林家俭膝下幼子你的十二叔。” 这也算是交换条件,也算是警告,或者是提醒。萧祁直接说出了之前摆了她一道的人是谁,诚意十足。林紫苏略微想了想,就暂时放弃了追问京城之事。京城之中对她或者说对林家还关注的人,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如今他们远在蕲州,不管是他们想做什么,还是对方想做什么,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至于李家,她总归是要去一趟的,若真是一不小心行差半步……想想李家死去的那两家家生子,想想最后秦鸣的下场,林紫苏觉得还是当前更为重要。 “那就说说李家的事情吧,我还是更好奇这个。”她说。 萧祁神色复杂,半响都没有开口。林紫苏倒也不急,只慢慢等着他,一小口一小口把杯子中的姜汤红枣茶喝完了,这才放下杯子。一股香甜的味道随之飘来,萧祁微微看过去,见林紫苏穿得似乎都比平时厚些,又想起她之前铺垫子才坐下的举动,再嗅嗅从林紫苏身上慢慢散过来的红枣问道,脸慢慢透出了一丝红晕。 “咳咳咳!”他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移开目光把猜想抛到一边,沉声道:“那李老爷的发妻,早在五年前过世,如今府中的妻子乃是两年前新迎入门的。听闻当年也是他养的外室,年轻娇媚,极为受宠。今年不过才二十六岁,正是风姿妖娆。而李老爷,今年已五十有八。虽然保养不错,毕竟年纪已大,精力不比从前了。” 林紫苏看着他略显尴尬的侧脸,缓缓“哦”了一声,完全没意识到萧祁尴尬与她也有几分关系,只欣赏着萧祁难得的不自在之色。半响她才皱眉道:“不对,你是说……你是说……”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那李邵玘,也不过十二三岁,在林紫苏看来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那位李太太也下得去手? 萧祁见她神色复杂,半响才道:“你真懂了?” “我学医,懂得这些很奇怪吗?”林紫苏神色坦然,反而衬得萧祁更加别扭,半响才又咳嗽了一声,道:“既然你懂,想来也可以推测出李邵玘的病是怎么回事了吧?蕲州军中事务繁多,姑娘此行我怕是不能同行。李家虽然在立安城不显,然而衢州却是地头蛇。想想秦鸣的下场,周禹东真的如此恨秦鸣吗?不见得,然而李新磊定然是恨他的,为了让李新磊这个地头蛇放下对他这个引荐人的芥蒂,这才下了狠手……” “我懂。”林紫苏点点头,把之前对着萧祁时不由自主的警惕和刺全都收了起来,认真道:“多谢萧大人关心,此行我定然慎言慎行,绝不惹祸上身。” 萧祁点头,眼神复杂地看了林紫苏一眼,半响才道:“朱阕这几日四处奔走,林家那三位长者倒是都颇为看重他,觉得他出身又好,医术也好,为人更是翩翩公子,是姑娘的婚嫁的合适人选。林姑娘,心中可要有数。” “我身上还带着孝呢!”林紫苏皱眉,语气中带着怒意:“族中长辈倒是颇为心急!” “当初林姑娘与他合作,把一切罪责都栽倒林三太太身上,实在是有些不妥。”萧祁平静地说,看林紫苏似乎并无反驳的意思,才又沉声道:“林姑娘自然会有更好的良配,这朱阕,实在配不上林姑娘。此事,若是林姑娘处理不来,随时都可派人去寻我。” 在他看来,女子婚事还是家中长辈说了算。林紫苏就算再强势,如今林家二房孤儿寡母,只能依附族中。若是族中长辈坚持与朱家联姻的话,在宗族之下她根本就没有反抗的力量。 而想想京中的靖王,他觉得若真有这事儿,他还是要帮忙的。 # “此一路随行,我对林姑娘一言一行所透出的医德和聪慧都十分钦慕,因家中长辈催促回家,这才贸然开口……”朱阕站在堂中,深深行礼,道:“明知林姑娘如今尚在孝中,朱阕此举虽然孟浪,却与林姑娘无关,还请诸位长辈不要因此对她有任何偏见。朱阕只是不想就此错过林姑娘这般贤良淑惠的女子,并不想损及林姑娘名誉。此时只是私下与诸位长辈商议,若是得诸位长辈任何,我自留下我朱家信物,等林姑娘出孝就带家人与媒人上门提亲。” 堂中几位被请来的长者沉默不语,而后面,章氏拉着林紫苏和苏氏,此时也忍不住感慨。 “他倒是有心。”章氏看了一眼林紫苏,低声对苏氏道:“这些日子他四处奔走,我看着族里倒是不少人对他印象不错。不然也不会请把几位叔父都请了来。” “三爷爷、六爷爷和七爷爷都被请来,他倒是真的有心。”林紫苏冷笑了声,“只是不知道他付出了多少钱银呢!” “紫姐儿!”苏氏皱眉呵斥了一声,这才放缓语气道:“平日里面你还总是训斥城哥儿说话不讲究,你如今这般又当如何?我知你心中恼火,不喜朱阕。你放心,这门婚事我定然不会应下的。” 最后一句苏氏说时却时看着章氏的,章氏明白她的意思,点头道:“这门婚事我与老爷也是不赞同的。二弟和三弟的事情,虽然未曾牵扯家眷、族亲,如今咱们林家还能在蕲州过安稳日子,然而在旁人看来,二弟和三弟毕竟是罪医,朱家虽未有入宫为御医者,却是杏林之中的大世家,紫姐儿若是嫁过去,所受的只怕就不止是低人一头的委屈了。” 她这话说得在情在理,此时看着林紫苏却也带着无奈。 “虽说婚姻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而如今你父亲不在,二弟妹一人怎么可能敌得过族中长辈所给的压力。再者……”章氏咬牙,看了看隔壁,声音又低了三分。 “有你三婶的前车之鉴,你可要小心!” 李氏能够瞒着苏氏把林紫苏出卖一回,这族中的长辈……为了钱财,说不得也会做出不齿之事。朱阕一看就是有些手段,会哄人又舍得花钱,这族中长辈,除了他们这一支之外,其余人也不善经营,纵然这些年有所扶住,大部分人也不过是小康之家,若真是天降横财的话,这些人说不得就真的不要良心了。 林紫苏起身深深行礼谢过章氏,然后才笑着抬头,笃定道:“他们舍不得的!” 第036章 出鞘 “此事!于理不合!于礼不合!”林大伯声音从前厅传来,几乎是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然而,一字一腔却是比平时清楚许多,没有一丝音差。 “此事,我不同意!” 章氏扭头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气的苏氏,笑着道:“弟妹放心,老爷把持得住。他在族中,向来是性子扭,族中鲜少有人愿意与他争执。这门婚事,无论如何今日是不会定下来的。” 至于时候,族中长辈会不会为老不尊,那就不是大房能说了算的。 “朱公子不必再多言,送客!”林大伯“砰”地一声把杯子摔在了桌上,一旁丫鬟不敢耽搁,连忙上前送客。朱阕无奈,对着那边三人使眼色,这才转身离开。 “把东西也带走!”林大伯冷哼一声,坐了回去,等到人声渐消,这才看向三位长辈。 “三叔、六叔、七叔,我家尚在孝中,不便待客,请恕晚辈失礼。”他语气生硬,明显是对这三位长辈不满,然而这三人却也各怀心思,不好与他这脑子不好使的犟脾气生气,只各寻了借口匆匆离去。 等到人都走了,章氏这才拉着苏氏和林紫苏出来。 “特意请你们过来,就是为了让你们知晓此事。”厅中重新换了茶水点心,众人落座,章氏这才开口:“口说无凭,今日见了,你们可要心中有数。老爷虽然毫不留情面拒绝了这门婚事,然而族中那三位长辈……”她看向林紫苏,“怕是这两日就要请你们过去说话了。你可要心中有数,若是觉得不好应对,就让人传讯,我与你大伯前去解围就是。” “这件事情,确实还要劳烦大伯和大伯娘。”林紫苏笑着说,一旁林大伯点头,“不烦。”非必要,他向来言语精简。 她闻言又笑了笑,道:“今日这般生硬地散了,想来三位爷爷心中也是恼火的,因为我的原因让大伯与三位爷爷之间生了嫌隙,实在是我这个晚辈的不是……” “无妨!”林大伯摆手,一旁章氏却有些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了,问道:“紫姐儿可是有什么想法?” “不如今晚再摆下酒席,邀了三位爷爷过来吃饭,免得几家真的因此生疏了。”林紫苏笑着道,“晚宴时,我自然也在,这门婚事他们自然不甘心就此作罢,见我在肯定会再次提及,到时候由我应对就好。” “你……你真的有办法?”章氏还是有些担心,“这人若是起了贪心……” “有贪心才好。”林紫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指微微动弹手指漂亮得很,“他们越贪心才越好。” # 夜幕降临,林家大房花厅之中撤去餐桌,退下了残羹剩炙,丫鬟们利索的开窗散气,端上茶水点心,上座的林家俭才缓缓开口:“如今紫姐儿尚在孝期,那位朱公子贸然提起婚事确实是不妥,沉瑞今日气恼,也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思虑不周了。” 林大伯被点了名也不吭声,一旁章氏笑着道:“老爷心中还是懊恼的,三位叔父也是为了紫姐儿好,他一时没转过劲儿来,这才胡乱发了火。叔父们也是知道他的脾性的,可万万不要与他计较才是。” “他这性子,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见了。只要知道错了,就无妨。”林家勤摆手,“我们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你说是不是啊,老七?” 林家德点头,倒是不怎么说话。 林大伯扯了扯唇角算是笑了下,章氏见状扫了她一眼,才接着道:“既然是自家人,咱们私下说说紫姐儿的婚事也是应当的,毕竟过年她就满十五周岁了。等出了孝,就快十八了。这样的年岁再去议亲,却确实让人担忧被耽误了。” “是啊是啊!”林家俭最为热忱,如今接了台阶就往下说下去,“这朱公子我看着倒是不错,对紫姐儿还有救命之恩……” “紫姐儿今日就在我家中,与绿瑶和紫嫀一同用晚饭,既然要说她的婚事,不如叫她来问问她的意思。”林大伯沉声打断了这话,毫不给林家俭面子。 “她一个丫头,婚事从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用得着寻她来问问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大伯哼了一声,跟长辈硬抗,“她可是林家医术的继承人!你、你、还有你!”他毫不客气,伸手一一指过三人,“蝇头小利蒙了心!我都看得出,那朱阕,为的可是林家医术!” “你、你们!”林大伯咬牙切齿,半响才道:“难道这都看不出?我这个傻子都看得出来……” “沉瑞!”林家德冷哼了一声,“谁敢说你是傻子!族中谁敢如此,我逐他出林氏一族!”他说着看了一眼林大伯,“这话不许再说,当初你父亲把你托付与我,如今他不在,还有我在呢!” 林大伯神色这才略微舒缓,看也不看一旁神色略有尴尬的林家勤和林家俭,转身看向章氏。章氏对着外面丫鬟点了点头,“去请大姑娘过来吧,既然族中三位长辈都在,正好说说清楚也好。婚姻大事,她总归是当事人。” 她语气温软,也算是给长辈留了几分颜面。不过一刻钟,林紫苏就被带了过来,进门见三位祖辈都在倒是也不露出任何惊疑之色,上前一一行礼。 “紫姐儿快起身,坐坐。你们回来也有些时间了,处理琐事忙碌,一直也没有空与你们多说说家常话。如今住着可习惯,衣食住行都刻还好?”之前三人被林大伯一通训斥,此时只有与他们这一支更亲近一些的林家德开口。 林紫苏谢过,这才坐在了一旁。 然而就算是林家德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目光游移之间就看向了章氏,示意她这个女眷来说话。章氏心中恼火,却也不推辞笑着引出了话头。 “说起来,你们这一路回乡,倒是多生波折。能顺利回来,也多亏遇上了那位急公好义的朱公子,不然你三婶……”章氏说到这里,摇头道:“不说这败坏心情的人,不过,那位朱公子倒真是好。与你也算是救命恩人,你觉得他人如何?” “大伯娘这般问,可是朱公子跟诸位长辈提及了什么?”她扬眉,目光清冷如水,“若是婚事,就不必再提了。我此前已经拒过一次,为了守住林家祖传的医术,定然不会加入朱家。” 说到医术,本来还想为林紫苏婚事多言两句的林家俭双眼一闪,沉声道:“难不成,你想要坐产招夫?”若是这样,族中想要以出嫁为外姓的说法逼迫林紫苏交出林家德当年留下的医书一事,只怕就难以得逞了。 一时间厅中一片沉默,半响林家俭才掩唇咳嗽了两声,“紫姐儿,你也是林家后辈,为了祖传的医术让你这般磋磨婚事,可不是长辈所愿。朱公子与你有救命之恩,人品又贵重,家世也好,实乃良配。若是错过他,就可惜了。你转眼就要十五,等守完孝就快十八了……” “呵!”林紫苏冷笑了一声,霍然起身冷艳看着林家俭,“六爷爷,原来您还知道我如今还在孝期呢!” 她说罢眼神从林家俭脸上扫过,落在林家勤的身上,“三爷爷也是这般想的?还有,七爷爷呢?” 林家勤张口欲说话,林紫苏却没有给他机会,直接冷笑一声道:“坐产招夫的事情,我还做不出来。然而,林家最顶尖的医术,当初祖父所留下的医书皆在我手中。回家途中遭遇三婶那样的陷害,我就下定决心,等我回到族中,就挑选合适人选用来继承祖父衣钵!” 她看着眼前这三个人,语调渐渐放缓。 “三位爷爷都是懂得医术之人,应当知道,这学医一途若只凭文字传承,没有师父领进门,在旁指点究竟会有多大的天差地别。”她道:“我明白六爷爷之前的话都是好意,毕竟江西朱家,杏林世家,门楣不低,不会辱没了我。如今我父亲已不在,能嫁入这样的人家对于我来说是实实在在的高攀了,不是吗?” 林家俭脸皮确实够厚,此时竟然还真的点头道:“你明白长辈们的苦心就好。女子青春有限,守孝是一回事,婚事也总要放在心上才好。你即不愿坐产招夫,又愿意把医术、医术都留在家中,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一旁林家勤跟着点头,反而是林家德似乎是听出了什么,又或者跟林紫苏更为亲近一些,不愿真的这般逼迫她,反而迟疑着没有开口。 林紫苏把众人反应看在眼中,心平气和地笑着对林家俭道:“只是,六爷爷有没有想过一点,朱家为何要低门娶媳,而且低到了如此地步?” “当然是朱公子对你情深意重……” “好,就算朱阕情深意重,然而朱家呢?他是世家子弟,难道这婚事他自己就能做主?朱家凭什么同意这门婚事,图的是什么,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林紫苏嘲讽的扯了下唇角,看着“天真”的长辈,冷笑道:“朱家所图,不过是我林家医术!如此,三位爷爷还认为他是良婿?” 第037章 条件 一番犀利而毫不留情面的话,让上座三位长辈都面红耳赤,林紫苏这才重新回去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热水,等着厅中气氛愈发的沉默尴尬,她才抿了抿唇角。 “之前说了,学医一途,须得名师引领进门,时时指点这才能够进步神速。这点,三位爷爷应当赞同吧?” “我医术虽然不及兄长,然而这点道理却也是明白的。”林家德点头,当年他们兄弟二人都不过是一家医馆的学徒而已,偏生兄长勤勉被当时路过蕲州的一位名医看中收入了门下,自此平步青云,短短十年间就被举荐成了立安城里的御医,而他呢? 在医馆中蹉跎了十年,也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大夫,也就是之后林家智一举成为御医,才带着他在蕲州有些名声。他们兄弟二人一起学医,造成这般结果的直接原因就是兄长有名师指点。 “既然七爷爷也认可这点,那就假设,若是我三年后嫁往朱家,朱家可会愿意林家派族中子弟过去跟着我学医?”林紫苏笑了笑,放下茶杯:“怕是不愿意吧。朱家本也是医学世家,说不得他们还怕我会把朱家的一些绝学外泄给林家子弟呢!若是两家门户相当,又或者对方不是医学世家,家中派些子弟去跟在我身边学医,岂不是方便?” 朱家门户之高,对于如今的林家来说几乎是高不可攀,不然林家这三位长辈也不会都纷纷动心了。然而,正因为太高,所以他们也明白林紫苏所言不虚。 若是林紫苏嫁去了朱家,她那一身医术就真的是白白便宜了朱家。至于他们,除了得些钱银之外,似乎再无好处。看林紫苏的意思,若是拦下了这门婚事,倒是让她欠了一份情。 最重要的是,林紫苏竟然没有想着把林家智传下来的医术藏私——这点只怕林沉瑞夫妇早就知道了,这才摆出了一副站在林紫苏那边的架势,卖好给她! 林家俭越想越是心中抑郁,忍不住横了一眼林大伯。这个呆子,平日里面都是装傻不成,竟然跟他们耍起了这般心机?想着他又扫了一眼一旁的章氏,越发的觉得这个侄媳妇更是难缠。 不然就凭林大伯,怎么可能会给二房、三房留下那些家业?京城二房一倒,他们自己的家业说不得也保不住呢! 而此时他只能忍住气恼,转而看向林紫苏和气问道:“紫姐儿倒是对自己的医术颇为有信心,只是……”他笑着摸向自己的胡须,“你的医术真有那般好?小小年纪,只怕大哥留下的医书你都看不懂吧?” “我的医术不敢说与父亲可比,然而最起码衢州城内无人可比,蕲州城内怕是也没有几个可堪与我相比的吧?”林紫苏似笑非笑,看向林家俭,“那一日,接连被几家医馆拒之门外的妇人被我救下了,这事儿六爷爷应当是最为清楚的,不是吗?十二叔苦心为我扬名蕲州,我还未曾登门拜谢呢!” 她语调转冷,林家俭却是脸皮厚到了极致,呵呵笑着道:“这事儿竟然还跟你十二叔有关,我倒是不知呢!” “是吗?”林紫苏低头笑了笑,“不说蕲州的事情。李新磊在衢州的势力不必我说了吧,他虽然无权,然而钱可通权,他独子病重,衢州乃至附近的名医只怕就没有他请不去的。然而,李小少爷的病,却在我手中转好,足可见我医术水平吧?” 她含笑看着上首三人,“再过两日,李家来接我的商船就要途径蕲州了,到时我要再去衢州一趟,此行我已请了林域兄长陪我同行,族中可再派三人一同前去。到时我医术如何,自有定论,不是吗?” 是把林紫苏发嫁朱家,获取短时利益,还是留下她,由着她自选婚事,让林氏一族获得长期利益? 林紫苏已经把一切摆在了他们面前,就看他们选了! # “母亲放心,族中有的是聪明人,有着祖父留下的医书为诱饵,他们舍不得把我嫁出去的。”林紫苏回去给在家不安等待的苏氏倒了杯茶,这才凑过去坐在她一侧。 苏氏叹息,接过茶却没有喝,反而担忧地看着林紫苏。 “如今我是不担心他们收了好处把你定给朱家,我反倒担心,等到你出了孝,他们不愿意放你出嫁了!”那时候林紫苏已经将近十八周岁,算得上是老姑娘了,若是再耽搁两年,过了双十年华就算想嫁怕是也没有好人家了。 她怎么舍得因此耽搁了女儿的一生! 林紫苏倒是毫不介意,笑了笑道:“母亲想太多了。如今我不想嫁,就能不嫁。他日,若是我想嫁人,也不会有人能拦得住我的。”这话她说得颇有底气,倒是苏氏瞪了她一眼,“羞不羞,今日你亲自去跟那些人说婚事,我就觉得不妥。如今想来,倒是太过于放纵你了。”说着她又叹息。 “都是我无用,才让你事事亲自出面。若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能护住你,你也不必如此。” “母亲何必这样说,若不是有母亲爱护,我又如何能够在自己婚事上有着绝对的主动权呢。”林紫苏倒是不在意,此时笑了笑搂住苏氏道:“母亲可别再想这些了,过两日我就要去衢州,母亲还是帮我准备行李吧,免得我粗手粗脚的,忘记带东西了。” 苏氏笑着应了,“都已经准备齐全了!你看看还少什么,我这两天就让人给你准备齐全。这几天忙碌,家中丫鬟什么的,等你回来了再给你和青衣分丫鬟。如今既然接手了你父亲当年买下的庄子和铺子,等到过年前会账之时家中也就会宽裕不少。路上你多带些钱,不要节省。” “穷家富路,道理我懂的。”林紫苏笑着说:“再说了,我去衢州是李老爷请去的,这一路吃喝用度他自然会照顾好。” # “林姑娘,您快请,马车都已经备好,咱们直接去府衙。”码头上来接林紫苏的正是李老爷身边的李管事,林紫苏见他焦急得在这秋高气爽的时候冒出一额头的汗水,把行李叫过去,才问道:“去府衙?” “路上说,林姑娘请上车。”李管事把行李交给一旁的丫鬟,示意她扶着林紫苏上了马车。林紫苏站定看向此行跟着她前来的四个人,除了林域之外,正好那三位爷爷一家各派了一个同辈的男丁跟着。李管事道:“他们自有人会送去府中,姑娘不用担心。”说着弯腰摆出请的姿势,“林姑娘,上车吧。” 林紫苏对林域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这才上车。李管家假装转身坐在车前示意车夫驾车,“去府衙!” 路上,李管事才把事情说了个清楚。林紫苏离开这一段时间,李邵玘的情况日渐好转。这次之所以这么急是因为刚来到任的陈知府,在本地商户宴请之后的第二天病倒了,而且一病不起。这几日里面,府衙后院来来去去的大夫比之当初给李邵玘看病有多无少! 那场酒宴正是李新磊领头,这陈知府病得如此巧合,让他真是有种说不出口的苦楚。衢州是商业重地,可谓富足。能够来这里上任的官员,哪一个不是背景十足,若是陈大人真因此一命呜呼。李新磊说不得也要被牵连,这位陈大人能力压群雄来衢州赴任,背后支持他的正是睿王殿下。 林紫苏明白了,这是李老爷拉着自己救场呢。虽然她不清楚立安城里面的权势分割,但是想来钱再通权,李老爷也不过是个富商,若睿王殿下手下强将到了他的地头,吃了他的一桌酒席就一命呜呼的话,李家在衢州再势大,怕也是要遭殃的。 马车疾行,她阻止了李管事说那位陈大人的病情,只闭目养神。 “我一路疾行,若不恢复些精神,怕是过会儿把脉不准。”这话不是谦虚,而是林紫苏真的觉得疲惫。这一路上,不管是真一心向学、喜好医术也好,还是想要试探林紫苏到底有几斤几两,除却林域之外,另外三人几乎是得空就缠着她问东问西,让她头疼了一路。 此时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她在车中闭目养神,一旁同车的丫鬟见状也不敢多言语,只静静帮她揉按这肩膀。 府衙离码头有段距离,林紫苏竟然在丫鬟的揉按之下舒服得小睡了片刻,这才被叫醒下车。 马车直接停在了府衙后院门外,她被丫鬟小心翼翼得扶着下车,活动了下手脚接过药箱这才随着李管事连同府衙里出来迎客的一位年轻的管事一起走了进去。 府衙后面修葺得还算不错,林紫苏随无心赏景,却也觉得入目的秋色让人心醉。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叹息。 “不是老夫无用,而实在是大人的病已经是药石无可救了,府上还是准备后事吧!” 第038章 陈苏 闻言林紫苏脚下一顿,看向前面引路的那位年轻管事,那管事仿佛没有听到这话一样,又回身躬身做出了请的姿态。她见状倒是心中有些赞叹,只怕这位陈大人身后不止有睿王的支持,本身也不简单吧? 从她下车到现在,这位管事对于她的身份没有一点的异议。一不小看她的年纪,二不小看她的性别。此时,纵然听到有人说他主家命不长久,却也不动声色,只引着林紫苏往前走。 倒是李老爷身边的那位李管事变了变颜色,连着看林紫苏几次,见她面无表情这才垂下了头。 绕过假山,林紫苏与那位刚刚预言陈大人命不久矣的大夫擦肩而过,只闻到淡淡的药香,再转过回廊就进了一处房间。 “林姑娘里面请。”年轻管事掀起帘子,请林紫苏进去。 她微微点头,拎着药箱低头进了里屋。 里屋里面药味更浓,她抬眼看过去只见床上躺着的竟然是一个不过二十四五的年轻男子,只是脸色苍白,此时看到她进来先是一愣,然后才露出虚弱的笑容。 “大人,这位就是李府推荐来的林大夫了。”年轻管事进来,在男子身下垫了个靠背让他更舒服一些,“老爷可要让林大夫把把脉。” “也好。”陈苏点头,林紫苏这才上前,净手打开药箱拿出腕枕示意他把手腕放在上面。 手指轻轻搭在陈苏的腕上,片刻之后她才开口:“病症如何?” 陈苏看了一眼一旁的管事,轻轻点头。管事这才把陈苏的病症详细说了一遍,简单而言就是吃不下,但是也拉不出,与厌食症颇有些相似实际上却截然不同。 “另外一只手。”林紫苏抬眼吩咐,陈苏收起手看了她一眼,缓声道:“林大夫倒是第一个两边都要诊脉的大夫。” “习惯而已。”林紫苏垂下眼帘,不去看那张苍白的脸,只看着对方白皙的手腕放在了腕枕之上,这才落指上去。指下脉搏微微跳动,她闭目沉思,半响才道:“陈大人这几日都吃了什么药?” “一开始只以为是发热,吃了些退烧的药。”管事在一旁回答,把陈苏吃过的药一一报上,林紫苏收手忍不住抬眼看了这管事一眼,这般好记性,倒是难得。 “林大夫,心中可有数?”见她听了管事的话之后沉默不语,陈苏倒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若是无法就请直说,李家不会怪罪林大夫的。” 林紫苏扬眉,目光落在了陈苏的脸上。 脸色苍白,眼下淤青,双唇干裂,形容消瘦。这怎么看都是一个病怏怏的男子,加上之前那位大夫毫不客气的“准备后事”的说法,他竟然还能如此平静的跟一个大夫说就算没有办法医治,也不会让李家怪罪到她的身上。 此人,倒是心大。 不过,她也不是寻常人。此时,微微扯动唇角露出一丝笑容,“大人放心,这病我能治。” 此话平静沉稳,偏偏透着安定人心的味道,倒是显得她把握十足。陈苏闻言扬眉,半响才道:“那就有劳林大夫费心了。”林紫苏笑了笑,起身道:“我先与陈大人开药,还劳烦这位管事派人抓药煎药才是。” 她说着转身出去,外面早有丫鬟准备好了笔墨纸砚,林紫苏略微沉吟片刻。陈苏的病倒不是什么绝症,然而确实是难以医治。一般而言,若只是便秘,只要开些润肠的药物就好。严重些的,把握好剂量用上些腹泻的药也是可以的。可偏偏陈苏本人身体病弱,心肺不好。加上病发之初没有留意,小病成大病。接连几日连进水都少,更别提饮食了。 而本来的体热也发展成了高烧,三症并发,加之体弱这才落得如今两难的境地。让人不敢轻易开药,只怕牵一发而动全身,破坏了如今他体内奇异的平衡。然而,若是不开药,陈苏的身体只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这个时代可没有营养针,不吃东西也能维持病人的身体所需营养。若再无办法,陈苏就算不病死,也要活活饿死了。 “林大夫?” 林紫苏沉吟时间过长,一旁管事忍不住低声提醒,“林大夫可是想到了什么?” “没。”她摇头,起笔写下药方,吹干交给了管事,道:“这副药四碗水煎熬成一碗,给陈大人。” “这副?”管事接过药方还未细看就听出林紫苏话中的蹊跷,移开目光看向她。她点头,“管事稍等,还有另外一幅药。”她说着提笔继续写药方,而管事这才看向手中的药方,不由惊讶出声。 “林大夫,这、这药药性是否太过,大人身体虚弱,又病了许久如此虎狼之药……” “管事也懂药理?”林紫苏笑了笑,把手中的药方吹干递过去,“那再看看这一副药。等陈大人服下第一副药,方便过之后,再喝这第二副药。” 管事接过药方,低头看了片刻,神色略缓,半响才道:“林大夫可有十足把握?” “万无一失。”林紫苏点头,“你家大人心肺不好,常常会有气虚心悸之症,之前诸位大夫不敢轻易开药也是源自与此,只怕开出了药之后,病症还未好就引发旧症,数症并发而导致病人危险。我说的可对?” “既然林大夫都知道,那这药……”管事手中拿起第一张药方,“这药虎狼之性,万一出了差错,要的可就是我家大人的性命。林大夫若是无法治病,直说我家大人自然会保姑娘不被李家为难。可若是没有十足把握,贸然开药导致我家大人病情加重的话,林大夫得罪的可就不止是李家了。” “多谢这位管事好心提醒,此药方我有十足把握,绝对万无一失。”林紫苏心中笃定,却也领了这位管事好意。 “林大夫客气,在下姓陈。” “陈管事。”林紫苏点头,“这两张药方还请陈管事派妥善之人去抓药,先熬第一副药剂,等陈大人喝下药就开始煎第二副药。等陈大人方便之后就立刻饮下。另外,府上厨房应当有整鸡才是,第二副药领取一包与整鸡炖好,做成清淡的鸡茸粥,等陈大人饿时呈上。” “饿时?”陈管事见林紫苏如此笃定,陈苏已经多日未曾有食欲了,这药还未曾喝下她就让厨房准备吃食?他心中疑虑,片刻后才点头道:“林大夫一路劳顿,辛苦了。茹翠,带林大夫去客房休息。” 门外守着的丫鬟闻声进来行礼,“林大夫这边请。” 林紫苏也懒得再多言,转身收拾了药箱跟着去了客房。客房之中,李府的李管事正焦急地来回走动,此时见林紫苏过来,连忙快步迎了上去,紧张地看着林紫苏。 “可好?” 林紫苏点了下头,把药箱取下,他连忙接手过去,跟在林紫苏身边,“林姑娘,陈大人的病……” “无妨,两剂药下去,定然好转。”她直接过去坐下,一旁茹翠给她倒了茶,示意小丫鬟上了点心,笑着道:“之前听闻林大夫是从蕲州赶来,想来一路劳顿,也未曾来得及用饭,如今已经快到午膳的十分,林大夫想要吃些什么,奴婢这就让厨房准备去。” 之前林紫苏与陈管事的话她都听在耳中,若是陈大人真能被这位林大夫治好,府上自然是不敢怠慢的。最起码,近十天来,府中来来往往的大夫里,还只有这位年轻的林大夫在说清楚了陈大人的病情之后,还敢开药,并且信心十足的。 知府府中的人殷勤,林紫苏却也不客气,当真要了几样小菜,陪着米粥饱饱地吃了一顿,等她捧着茶杯喝茶之时就听到外面传来匆匆脚步声。 “林大夫!”陈管事略微喘息地冲了过来,在门口拱手深深行礼,“如同林大夫所说,大人用了第一副药之后不出半个时辰就有反应,如今已喝下了第二副药,还请林大夫过去瞧瞧!”一直神色平淡的陈管事此时面带喜色,抬头之时看向林紫苏更是满眼笑容。 林紫苏放下茶杯,伸手提上药箱这才跟着陈管事一路前行去了之前的院落。 屋中早已经收拾过,还点燃了熏香。林紫苏进去的时候并未闻到什么明显的异味,只见陈苏如同之前一般侧卧在床上,额头微微冒汗,脸色倒是更显得有些发虚。她上前行礼,净手把脉,片刻之后才道:“多备些温水给陈大人喝,体内还是有污浊之物堆积,想来今晚陈大人会起来几次。” “用汤药炖制的鸡肉粥已经备下了,依林大夫看……”陈管事在一旁询问,林紫苏起身道:“等陈大人觉得饿了就送上来。大人已经没有大碍,我不便在府上久留,明日一早再来与陈大人看诊。” “林大夫这般匆忙,可是我府中人招呼不周?”侧卧在床的陈苏开口,“陈舒,你去准备诊金和谢礼,过会儿一起去李家,就说多谢李老爷所举荐了林大夫。” 等人出去了,陈苏才缓缓开口:“立安城一别,林姑娘是不认得在下了?” 第039章 故人 立安城一别? 林紫苏动作一顿,然后才缓缓合上药箱回头看向陈苏。 “陈大人?”她目光清冷,“我与陈大人认得?”难不成,真的是遇到京城故人了?她心中有所疑虑,却没有显露半分,“我倒是早已经把立安城的事情当做南柯一梦,都忘记了。” 陈苏微微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露出一丝笑容:“南柯一梦,林姑娘倒是放得下,只是靖王即将大婚的消息,怕是林姑娘还不知道吧?” 靖王?! 林紫苏手微微一紧,半响才道:“如今我已经知道了。”她抬头对着陈苏笑了下,对于他的话只信了三分。按照李管事所言,这位陈大人应当是睿王的人,如今特意当着她的面提起靖王大婚,这分明是在试探。 不过也难怪面对她开出的药方,陈苏没有太多迟疑。如今看来,十有八、九是对当年林父医术的信任。 “陈大人此病不过是肠胃失调,看着凶险然则过了这一关只需静养几日就会好转。”她说着提起药箱,“陈大人今日好好休养,明日一早我再来与陈大人看诊。”说罢转身出去,外面果然陈管事已经在等着了。见她出来也不多言只躬身在前引路,一路出了府衙后院他才道:“这是我家大人给林大夫的诊金。” 小小的锦盒递送到了跟前,林紫苏垂眼看去,拒绝道:“我是李家请来的大夫,自然有李家付诊金。” “李家是李家,这是我家大人的心意,林大夫救命之恩我家大人若无任何谢礼,岂不是让人看低。”陈管事把锦盒又往前送了三分,道:“还请林大夫不要推辞,收下才好。” 想起之前陈苏的试探,林紫苏眉头一扬伸手接过,道:“那还请陈管事代我多谢你家大人了。” 陈管事另外还带了一份谢礼前去李家,至于李老爷和陈苏的事情林紫苏就不放在心上了。此时进了李老爷安排的院落,她让伺候的丫鬟退下,这才打开了那个锦盒。 锦盒之中放着的自然是银票,陈苏出手倒是没有李老爷大方,不过十两的银票也有五张之多。她毫不在意地把银票拿了出来,伸手轻轻敲了敲锦盒的底部,果然听到一丝不明显的回声。 她拿起锦盒正想要细看,就听到外面匆匆脚步声,然后就是院中丫鬟招呼的声音,“四位林公子,林姑娘刚回来,正在休息。” “请几位兄长进来吧。”林紫苏放下锦盒,起身过去就见林域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正是林垐、林墟、林壑三人。 “大妹,今日你匆匆被接走,我听闻是衢州的知府病了。”林域进来示意林紫苏坐下,顺势坐在她下手侧,问道:“情况可好?” “三位兄长也请坐。”林紫苏客气了声,然后回身指了下一旁茶几之上放着的银票,“大哥看这是什么?” 林垐三人闻声也看了过去,年纪最小的林壑更是惊叫出声:“这……这该不会是知府大人给的诊金吧?妹妹治好了知府的病?我早就听爷爷说紫苏妹妹医术高明,却未曾想到整个衢州上下都没有办法的病症,到了紫苏妹妹手里竟然是手到擒来!” 林壑也只比林紫苏大上半岁,此时一口一个紫苏妹妹倒是听得人心中烦躁。林域不客气的冷哼一声,这才开口道:“知府大人给了这么多诊金,想来病情不轻。紫苏,这般人物可与寻常百姓不同,若是稍有疏忽……如若没有十足把握,我们就此回蕲州就是。” “域哥哥说的这是什么话,就凭紫苏妹妹的医术,一点小病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看那知府连诊金都给了,可见紫苏妹妹医术高明!域哥哥这般说,可是不信任紫苏妹妹的医术?”林垐不甘示弱,也跟着称赞起林紫苏。 林紫苏给陈苏看病的情形他们不知道,然而当初她在李家斥责秦鸣的事情他们倒是听了个清清楚楚,连着还在衢州乞讨为生的秦鸣都看了一眼。如今哪里还看得出一代名医的架势,只是一个双腿皆断的乞丐罢了。这让他们三人对本来不怎么放在眼中的林紫苏更是敬畏,一个秦鸣,怎么说也是被请来的名医,就落得如此下场。 林墟看了看林垐又看了看林壑,半响才缓声开口:“那位知府,病情如何?” “不过是小病而已,兄长们不用担心。大家一路劳累,还是先回去休息吧。等到午后我给李家小少爷看诊之时,会让人去请兄长们过去的。” “紫苏妹妹也是累了,既然没事,咱们就让她好好休息休息吧!”林壑说着站起来,“紫苏妹妹休息吧,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林垐和林墟这才不情愿站了起来,三人都看着林域。林域摆手,“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事与大妹商量。” 三人想要说什么,就听到林紫苏道:“正好我也有事想要请托大哥回蕲州走一趟。” 等那三人都离开,林域才沉声问道:“何事,竟然非要我现在就回蕲州一趟?” “我想请大哥帮我送一封信去军部。”林紫苏重新打开了盒子,一边打开这盒子底下暗藏的一格,一边对林域道:“大哥务必要把信交给轻车都尉萧祁本人手中。” “这人,可是当时与你们一同去蕲州的人?” “正是此人,大哥只需对人说是我让你亲自送信给他,想来他会见你的。”林紫苏说着从锦盒里拿出了一封信。信只是简单折起来,没有套信封。她拿起信放在鼻前轻轻闻了下,墨香之中还透着一股药味,而这药味仔细分辨正是她所开的第一副药。 这信竟然是新写的,看来这陈苏的病倒不是因为听了李家说起有关她的话,故意引她来的。一开始,林紫苏还怀疑过他是装病装过了头,弄巧成拙真的病了。如今看来,这不过是巧合。 打开信,林紫苏飞快地看完了上面得内容,又细细斟酌了一遍里面的内容,确信自己没有断句错误,误会了里面的意思,这才深深舒了一口气。 “这,究竟是怎么了?”林域毕竟年长些,之前一直耐心等着林紫苏,见她看完信这才开口问道:“那知府的病可是有什么不妥?”在他看来,会让他去给萧祁送信,定然是林紫苏遇到了什么危险想去求救。 “并没有什么不妥,不过是遇到了京城的故人,想着他应当也是认识的,就知会他一声。”林紫苏笑了笑,把手中的信收起来,转而道:“大哥等我片刻。” “无妨,我并无其他事情,在这里等你就好。”林域点头,担忧地看着林紫苏,“若真有事情,你叫这声大哥也不是白叫的,大哥定然会护着你的。” “多谢大哥。”林紫苏点头,依然没有多说,只过去铺开纸张研磨思考着该如何给萧祁写信。 林家在立安城之事,她心中本就有不少的疑虑,而陈苏写的那封信,则正式揭开了立安城的一角。那信上写着,靖王在林家离京之后不到一个月就定下了和宁国侯府这门亲事,明年开春择日大婚。 除此之外,信中还提及一件事,太子久病在床,安王异军突起,在朝中独领风骚。 陈苏这样暗中给她消息看似好意,只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要给她这些消息,又为什么给她这两样消息? 这两件事情跟她有何关系? 靖王大婚之事,他明明已经写在了心中,为何还要当着她的面再特意提一次呢?是试探吗?可为什么会那靖王的婚事来试探她?林紫苏研磨的手猛然一顿,想到了一种可能。 男女之情! 原主与靖王怕是有男女之情,所以陈苏才会特意当面提及,用来试探她的反应。而她……当时听到这件事情,反应很是平淡,所以这一封信才会被送到她手中吧? 陈苏到底想干什么?林紫苏微微皱眉,把手中的墨条放在一旁,重新坐了回去。 林域一直等她写信,如今见她这般仿佛不准备再写信了,倒是一愣,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林紫苏微微摇头,“我还是有些事情想不通,大哥,这封信一时半刻怕是写不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再想想。”送走了担忧的林域,林紫苏重新回到了书桌之前。 陈苏的想法如今她还弄不明白,而萧祁……实际上对于萧祁她所知也不多。 父亲救过他的一个出生入死的弟兄,他来自于京城,一路护送他们一家到蕲州,如今是蕲州的轻车都尉。这一切看起来都没有什么问题,只一点,萧祁在途中曾经暗中与人联系被朱阕揭穿。 她当时并未多说什么,却不代表她真的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萧祁在跟谁联系?她试探了两次,对方几乎已经默认了是在跟京城中的某个人联系了。只是,那人是谁? 会不会……林紫苏眉头越皱越紧,萧祁与之联系的人,会不会就是靖王?! 第040章 巧遇 “林大夫这边请。”领路的丫鬟带着笑容,语气比之前几日更是亲近了三分,“大人今日在书房处理公务,说林大夫若是来了,就直接请您过去。” “有劳。”林紫苏点头道谢,一路绕过了后院到了与前面府衙接近的书房。人还在廊檐之下走,就听到书房里面传来说话之声。 “……如今京城之中情势混杂,太子病重、安王强势都不提,就连靖王这个当皇叔的也不容小看。自先皇驾崩之后,他就一直谨小慎微,在京城之中不见一丝当初拨弄风云之姿。然而,此时突然与宁国侯府定下婚事,怕是也有所图谋。” “大人说得是,只是咱们真要站在睿王这边吗?”一个声音回道:“睿王颇得今上喜欢,然而毕竟比不得安王有军部势力,又或者是太子有着嫡长的身份……谁!” 那人声音猛然一紧,推窗就朝着外面看去。 林紫苏迎上对方的目光心中一紧,停下了脚步,手紧紧握住药箱的带子,倔强地迎了上去,毫不退缩。 这一切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陈苏闻声看过去就连忙道:“是林大夫来了,知旗,这位就是救下我性命的林大夫了。那两副药方,就是她所开的。” “林大夫?”被称为知旗的男子大约三十出头的模样,此时一双透着阴霾的眼睛毫不客气地打量了林紫苏片刻,才扯动唇角露出一丝吓人的笑容,“闻名不如见面,林大夫果然是胆大心细,难怪能够开出那般药方,夏某佩服。” 林紫苏抿唇笑了下,这才抬脚过去,途径窗户进了书房,这才对着陈苏行礼。 “陈大人,路途耽搁,在下来晚了。”她说着起身,看了一眼夏知旗道:“夏先生的称赞,我担当不起。” “如何当担不起,林大夫那两副药方,同在下一起过来的御医看过,说是凶险万分,药量轻一分则药力不足,拖延之下陈大人必然伤及根本。若药量重上一分,药性过重,则毁之根本,甚至有性命之忧。这衢州城内的大夫不是真的各个都拿这病没办法,只是不敢开药,而且怕是也把握这个用药的分寸!” 林紫苏听着他出声夸赞却是没有半分得色,只微微抿唇笑了下。 夏知旗不以为意,接着道:“刚刚林大夫靠近书房,想来是听到了书房之中的说话之声,特意加重的步子出声提醒,免得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言语,可谓谨慎。” 林紫苏微微笑了下,转身放下药箱,从里面拿出腕枕:“陈大人,此时可方便诊脉?” “自然。”陈苏笑着应了声,起身过去,“不过我倒是觉得好了不少,除了卧床多日有些力不从心之外,竟是不再有什么不适的感觉。”他说着坐下,挽起袖子放在腕枕之上。林紫苏落指,笑着道:“刚刚夏先生说了,有御医随他前来,我想这功劳也不是我一人的。陈大人客气了。” 她说着收手,“陈大人新换了药方,立安城御医所开的药方,定然是万全之法了。” “你怎么知道陈大人换了药方?”夏知旗皱眉,林紫苏抬眼看了过去,随手收起腕枕放入药箱,这才缓声道:“刚刚夏先生不是还称赞我医术高明,胆大心细吗?我来之前陈大人才刚刚喝过药,如今这屋中还散着药味,而药碗还在一旁放着未曾撤走。我既然心细,自然能发现这点。” 她随手遥遥一指,点了下放在窗前书桌上的药碗。 “我既然医术高明,自然能够分辨出来我所开的药方与旁人药方味道的细微差距,不是吗?”她微微眯了下眼睛,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陈苏,“再者之前夏先生提过有御医与你一同前来,我既然胆大,就大胆的推测了一下。侥幸全中,倒是让陈大人和夏先生见笑了。” 她说着合上药箱,挎在肩上,笑着道:“既然陈大人这边已经有御医照料,那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林大夫!”陈苏连忙起身,“林大夫这般说话倒是显得陈某做事不妥了,只是秦御医为了陈某之病匆匆赶来,这份心意我自然是要领的。” “陈大人不必如此,我懂的。”林紫苏抬头微微笑了下,“再说,陈大人诊金没有少付半分,反而多给了些,我心中又怎么会有怨言。”她点头,“我多言一句,陈大人之病虽然已无大碍,然而本就心肺不好,还是不要在病尚未痊愈之前劳心劳力的好。免得旧症未去,新病又来。” 留下这句不算太客气的话,林紫苏转身离开。一路畅通,无人阻碍。 这已经是她来衢州第五日了,这些时日林紫苏出入知府后院,来来往往倒是听到了不少有关京城的消息。陈苏屡屡试探早已经让她不耐烦,然而,送往蕲州的那封信至今都没有回音,更是让她心中有些烦躁。 而今日那书房中透出来的谈话更是让她不耐,这才言语刻薄了些,也好一举隔断了跟陈苏之间的关系。也免了陈苏有意无意的试探,她毕竟不是原来的林紫苏了,京城之中的事情她一无所知,时间长久难免会露出马脚来。 一路乘坐李府马车离开,林紫苏想了想掀开车帘对前面驾车的车夫吩咐道:“先不回去,带我去衢州城内热闹的街道看看。” “林大夫?”车夫愣了一下,还未说话就见林紫苏伸手过去摊开掌心露出了一块碎银,“不会耽搁太久的,我就是想随意看看。” 车夫收了银子,不再说什么立刻调转车头去了离李家最近的一条商街。一路热闹,林紫苏坐在车中却没有半分想要停车下去走动的意思,车夫几次回头想要问问,然而见里面林紫苏的侧影却是独坐发呆,就识趣没有多言。想着这位年纪轻轻的名医怕只是想要清净清净,毕竟她那几位同行的兄长可都不是省油的灯,有些时候烦人的厉害。 林紫苏确实不是为了看热闹才如此的,马车缓缓前行,她在车内想的却是陈苏和夏知旗今日所说的话。短短几句话里面,透出的信息实在让人深思。她皱眉思索许久,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她现在远在蕲州,又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医女,就算京城之中风云四起,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真是庸人自扰!”她嗤笑了自己一声,前面车夫听到动静,连忙问道:“林大夫可是要下去走走?” 林紫苏一愣,透过车帘四下一看,竟然还真看到一个熟人。 她迟疑片刻,然后才道:“那就下去走走吧。”她推门下车,交代车夫在街口等她,这才四下看了看,最终停在了街角一个暗巷的入口处,看向里面的人。 “好心人,施舍点吃的吧。”暗巷中的乞丐听到脚步声就连忙叩头,林紫苏轻轻上前,低头看着这乞丐。乞丐连连叩头,见这人走近却又不吭一声,这才忍不住抬头看了去。 “是……是你!” “是我。”林紫苏点头,“许久不见了,秦大夫。” 乞讨之人正是当日在李家见过的秦鸣,他见来人是林紫苏就再无半分乞讨之姿,艰难地挺直了脊背抬头看了过去:“林姑娘这是来看我的落魄模样吗?又或者落井下石,想要趁机痛打落水之人?” “林姑娘医术高明,我自认不如!只是,林姑娘这般心胸,却也不见得就比我高出多少。沽名钓誉,谁不是呢?” 林紫苏看着虽然落魄,但是神色讥讽的秦鸣,半响才道:“秦大夫想多了,我只是恰巧路过。”她语调平静,没有一丝起伏,“我虽看不过秦大夫你医德低下,那病人性命换取钱财,却也没有想过让你落到今日地步。” “哈哈哈!”秦鸣干笑两声,看向林紫苏,“林姑娘是想说我落得今日下场全然是咎由自取,与旁人、与你无关吗?” “我倒觉得,你罪不至此。虽无医德,然而也不该由那位周老爷又或者李老爷决定的。”林紫苏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秦鸣纵然无德,可是那日在酒楼外见他的模样,她心中却也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如今再遇,就忍不住下来多说了两句话。 见秦鸣神色讥讽,林紫苏自觉她这是自讨没趣,笑了下道:“倒是我多事了,秦大夫如今看着倒是怡然自得,我就不多管闲事了。” 她说着后退了一步,想了想又拿出一块碎银子放在了地面,“这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好了。秦大夫,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我倒是想,只可惜李家会给我这个机会吗?我纵然有一身的医术,哪怕有钱抓药,又如何?李家会放过我吗?在这衢州地界,我只能熬着,直到我死了!”秦鸣突然爆发,冷冷看着林紫苏,“倒是林大夫,还是好好祈祷以后不会沦落到我这一天吧!” “多谢秦大夫关心了。”林紫苏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看看秦鸣如今落魄的样子,半响还是忍不住道:“我倒是可以想办法带你出衢州……”话一出口,她就猛然咬牙。 秦鸣这般的人,救出来又如何? 第041章 交锋 林紫苏又叹息了一声,转身正要离开就听到身后匍匐之声,秦鸣爬着上前。 “林姑娘,求你救我!”他一把抓住了林紫苏的脚腕,抬头看去:“林姑娘,求你救我。秦某如今一副残躯,若得林姑娘相救,日后定然追随左右,一效犬马之劳!” 林紫苏脚下一顿,回头看向脚下的秦鸣,沉声道:“我一个小小医女,要你追随左右又有何用?”她刚刚就是一时没忍住多言一句,这才惹来了此时的麻烦。心中暗暗懊恼自己一时心软多嘴,然而再看看苦苦哀求的秦鸣,她还是微微咬唇,半响下定决心道:“你且等我几日!” 竟然是应承了下来。 秦鸣本已在她的沉默中绝望,此时听到这句话如同听到天籁一般,抬头惊喜莫名地看着林紫苏,半响猛然直起身叩头:“我一定等林姑娘的好消息!” 林紫苏从暗巷中出来,心情不见好转反而更沉闷了几分。 秦鸣的事情,说起来容易,办起来的话……纵然她治好了李家那位小少爷,可是若直接跟李府说起这件事情,未免会让李新磊不快,甚至认为她觉得李家行事凶狠恶毒。 若因此再把李家给得罪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她,还是要想想办法才行。 # “林姑娘可回来了,林大公子今日回来,同行的还有那位萧公子,已经等姑娘许久了。”一进院门,院中伺候的丫鬟就连忙上前帮她接过了手中所买的一些琐碎小东西,笑着道:“姑娘可要先去洗漱一番?毕竟在外面走动了一些时候。” “不要让兄长和客人久等,直接带我去见他们吧。”林紫苏又怎么能耐下心来洗漱之后再去见等了几日的人,此时说是让丫鬟带路,自己却已经快步朝着客厅的方向走去。 一进门进就林域和萧祁两人分坐两旁喝茶,听到她进来的声音,这两人才一起抬头看了过去。 “大哥,萧大人。”林紫苏点头,没有先与萧祁说话,反而转身对林域行礼,认真道:“多谢大哥为我两处奔波,大哥一路劳累,我倒是心有不安。” 林域闻言而知雅意,起身道:“大妹不用多礼。不过是走动一番,你不必放在心上。既然大妹所托之事我已办妥,就不多打扰了。”他说着捏了捏自己的肩膀,“我也是真累了。” “我送大哥。” “不必,萧大人匆匆而来,怕是有急事,你们忙吧。”林域示意林紫苏留步,林紫苏站在廊檐之下看着他离去,这才回身进了客厅,屏退了院中丫鬟,这才道:“我原以为萧大人顶多回我一封信,却没有想到你竟然亲自前来。” “陈苏乃是东山刺史陈凛玄之子!”萧祁没有客气,直接说道:“他自幼体弱,当初林御医也曾经给他开过几个调养的方子。他十六岁那年成为当科探花,在京中任职已有六年。因身体虚弱之故,平日里与林御医也有走动。你与他应该有过几面之缘,他认得你并不奇怪。” 林紫苏闻言垂下眼帘,过去坐下这才低声道:“这点倒是罢了,只是我听李家管事说,他背后有睿王的影子,这几日我去府衙给他看病,他多次试探……”说着她扬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萧祁:“萧大人,靖王即将大婚之事,你可听闻了?” 萧祁面色一僵,意识到林紫苏在观察他这才连忙道:“我久离立安城,倒是没有注意这点。” “与靖王订婚之人,乃是宁国侯府的千金,这点萧大人也不知道?”林紫苏抿唇露出笑容,一双眼睛灵动而透彻,仿佛无声在说你再接着编,我都知道了。 迎着这样的目光,萧祁难得心中别扭了下,半响才闷声道:“既然林姑娘已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也就不隐瞒了。这些年靖王日子也不好过,今上虽为皇兄,却没有半分兄长的宽厚。而加之林御医出事,他……他实在是艰难!” “我父亲?!”林紫苏猛然皱眉,追问道:“我父亲出事与他处境艰难有和关系?” 她之前的行为实际上就是在打枣,一竿子下去没什么也就只是白打了一竿子,若是如同现在这边萧祁无意中透露出些什么,她也就赚了。 萧祁一瞬间察觉了她语气中的急切,然而只以为林紫苏关心林御医当初的案子,此时只略微怀疑地扫了她一眼,还是解释道:“先皇在时,林御医曾经救过靖王数次,林府与靖王府交情颇深。林御医那个案子,当初……”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看向林紫苏。 “林姑娘,往事已矣,如今你在蕲州虽不能说事事顺心,处境却也还好。”他认真道:“京城过往,忘记才好。” 当初靖王酒宴之时说的话又浮现耳边。 “黎昶兄,此行你去蕲州,正巧与林氏母女同路,她们如今孤儿寡母,我做不了什么,只能请你一路护送。至于我与苏妹妹之间,还请你帮我转告,等我踏上九五之尊的位置之时,定然不会辜负她的一番情谊。”靖王双目通红,“请她等我,信我,不计我会娶谁,心中都只有她一人!” 然而,这样的话,他却不想转告林紫苏。 他与林御医交情并不深,对于这位林姑娘也不过是早些年,她不过是个黄毛丫头的时候见过两次。记忆遥远,早已经被他忘记了。然而这一次一路护送她入京,却让他对林紫苏有了不同的感受。 以前他只知道林紫苏与靖王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人之间情谊不同旁人。而如今,萧祁也说不上他对林紫苏是何感受,只是觉得,让她等靖王所谓的事成之后的无上荣耀,却是不值得的。 林紫苏的性子,应当不会把所谓的未来的后宫宠妃的身份放在眼中吧?更别提放在心中了。靖王这样的话若是他真的说出来,只怕是对她的一种羞辱才是。 林紫苏却不知萧祁所想,见他面露迟疑不由皱起了眉头。 “我父亲之死,与靖王有关,乃是被迁怒所致?”她做出了一个更加大胆的设想,“与我和靖王之间有关?” 萧祁连忙道:“林姑娘千万不要多想,林御医之事……林御医之事确实与靖王无关,只是皇上忌讳,借题发挥……内宫之事,我也不过知道个大概,林姑娘切莫因此就……” “萧大人放心,我不是冲动鲁莽之人。”林紫苏心中大约有些了然,此时认真道:“我身后还有母亲和弟弟,更有林氏整个宗族。皇上没有罪及妻女、族人,我已感恩不尽了。只是,当时灾难猛然降临,我至今都是晕头转向,对当初之事两眼发黑。若萧大人知道大概,还请说与我知道。免得某一天犯了忌讳,我都不知道,反而白白落人把柄。” “林姑娘所说是指……” “此次陈苏就是一例。”林紫苏沉声道:“陈苏屡次那靖王试探我,不就是想要趁机挑拨我,让我给靖王寻麻烦吗?若我并非沉稳之人,此时你以为我会如何?” 她说着看向萧祁,“如今萧大人也不必再隐瞒,你一路护送,想来也是受靖王所托。你与靖王之间究竟是何关系我并不在意,只是下次若再出现这般情况,若有些事情真一时触动了我,我冲动起来结果可就不是我给萧大人写信,耐心等待到今日与萧大人详谈了。” 这话不软不硬,却也给萧祁轻轻一击。林紫苏说罢就低头喝茶,倒是萧祁神色复杂地看了她许久,才开口:“年前,后宫如妃有孕,保胎的是御医院李尚宇御医。如妃有孕到四月间,李尚宇外出伤了腿,不便出入宫禁,就告病在家中休养。如妃这一胎就转由林御医照应,林御医接手不过半个月,本来稳固的胎像一时危及,御医院中六位御医共诊却没有保住今上登基之后的第一个孩子。孩子小产之后,据说是一个男婴……” “皇上震怒,令人彻查,最后牵扯出了林御医兄弟。”萧祁深深看了一眼林紫苏,见她神色平静,一双眼睛幽深如同枯井一般不见丝毫情绪,他叹息了一声,“最终的结果,你也知道了。” 林紫苏点头,半响才长长吐了一口气。 最起码,她总算是明白了京城林家之事的来龙去脉。至于这其中是否有冤情,又是否有隐情,就不是现在的她能够关注的了。 她只求自保,只求不被往事牵连在内,至于往事,她一个小小医女,实在无能为力。 沉默许久,一直到手中的茶都渐温,她才抬头看向萧祁。萧祁没有想到想事情都出了神的林紫苏会突然抬头,一时躲避不及迎上她的目光竟然有些狼狈。 “林姑娘……” “萧大人,你可知道陈苏或者睿王身边,有着一个叫做夏知旗的人?”林紫苏神色坦然,似乎没有注意到他那一瞬间的尴尬。萧祁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此时闻言立刻就道:“夏知旗,是陈刺史身边的人,没有想到此行竟然跟着陈苏来了衢州。看来,陈苏此次外放到衢州,他爹倒是不怎么放心呢。” “此人,我今日见到,对我几次试探。夸赞我‘胆大心细、医术高明’,看着倒客气,只是那眼神让我觉得不舒服。”林紫苏开口,“不过,我今日当面发了火,把陈苏的病推给了跟夏知旗同行而来的御医身上。想来日后应当与他再无瓜葛了,这点不提也罢。只靖王那边,日后我的事情,还请萧大人不必再转告他。” 眼前的女子虽然性子沉稳,然而听闻了这样的事情,有些情绪也是难免的。如今隐忍许久,终于开口说不让他再给靖王传讯,倒也在情理之中。 萧祁不见丝毫讶异,应下之后才又皱眉道:“只是有一件事情,怕是不能如姑娘所愿了。陈苏定然会登门拜访,跟林姑娘你告罪的!” 第042章 道歉 萧祁说陈苏定然会登门谢罪却是一点都不假的,林紫苏在外闲逛了一圈,回来于萧祁密谈许久,等送走了人洗漱一番之后就见李家的丫鬟守在外间,此时上前道:“姑娘,陈大人来了,说是想要拜访你。” 她闻言眉头一扬,却没有说见还是不见。 能被李老爷派来伺候林紫苏的,自然是机灵、聪慧的丫鬟,此时连忙道:“老爷此时不在家中,是少爷出面待客,陪着陈大人说话的。若是姑娘累了,奴婢这就……” “不用如此。”林紫苏摇头,最终还是坐在梳妆台前吩咐丫鬟帮忙整理了下头发,这才起身去李家待客的花厅。 只是花厅之中意外的不是只有李邵玘和陈苏,更有今早才谋面的夏知旗和萧祁两人。 她顿下脚步,由得丫鬟进去通报,等着门帘再次掀开这才走了进去。 里面陈苏见她立刻起身,此时在场众人陈苏身份最为尊贵,他一起身,众人自然也是纷纷起身。然这阵仗也没有让林紫苏变色,她只笑了笑,先对李邵玘道:“我有些事情耽搁,倒是劳烦小少爷了。” 李邵玘笑了笑,他对林紫苏从心底的钦佩和亲近,此时见她出来就点头道:“林大夫客气了,我也不过是陪着陈大人喝了杯茶。不算什么大事,倒是陈大人大病未愈就特意来家中,让我颇有些不安,生怕招待不周。” 他毕竟少了李老爷的几分圆滑,这般试探的言语虽然经过了些许圆润,却依然有些直白。只是这其中的维护之意也让林紫苏有些动容,她笑了笑,道:“我来时还听闻乔先生寻你,说你今日功课还未完成呢。别因为我这边一些小事,耽误了你功课才好。我本就是客人,实在不应劳小少爷为我这般耽搁功课。” 李邵玘又跟她确认了一番,见林紫苏确实心有成竹,这才点头离去。只是,他依然不放心,留了丫鬟在旁伺候,摆明了就是有事立刻通知他的意思。 林紫苏也不劝阻,只笑着看他离去,这才转头对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陈苏行了礼,“陈大人特意来李家寻我,可是还有什么事情未曾交代清楚吗?” 李邵玘不在,她温婉的态度自然也消失不见,此时看向陈苏虽然唇角带着笑容,双眼中却是没有半分的笑意。 陈苏略有些尴尬,轻轻咳嗽了声这才道:“林姑娘,怎么说我们也是旧相识一场。你我之间这点儿小误会……” “是误会吗?”林紫苏不客气打断了他的话,强硬的态度很是清楚的表明了她的不悦。她眉头微微扬起,似笑非笑地看着陈苏,朗声道:“还是,在陈大人看来,我就是如此的愚不可及,所以才累得陈大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触及我的底线。” 陈苏呼吸一窒,脸上的神色明显尴尬起来。他飞快地看了一眼一旁的萧祁,起身拱手对着林紫苏深深一鞠,才道:“陈某行事无状,若有得罪之处,在此给林姑娘赔罪了。还望林姑娘看着陈某一副病躯的份上,不与我斤斤计较才是。” 他话说的诚恳,林紫苏神色微微和缓了些,坐到了萧祁身边,才道:“陈大人客气了,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大夫,实在是不值得陈大人如此。”话语中虽然还有些不满,然而语气却缓和了不少。 陈苏自然听得出这里面的差距,起身笑着道:“原就是我的错,林姑娘如何不值得。”他说着重新坐下,目光在林紫苏和萧祁身上略微一转,才笑着开口:“既然林姑娘大度,不与我计较,那么我自然也当投桃报李,显示下我的诚意了。” 他说着目光从林紫苏身上移开,落在了一旁的萧祁身上。 “倒是没有想到,原本应当去蕲州任职的萧大人竟然会在衢州出现。”他唇角含笑,意味深长。萧祁不以为意,笑了下道:“陈大人客气了,我不过是有些军部的公务来往。之前曾在李家小住几日,今日恰好登门道谢罢了。” 说着他目光一转,看了一眼林紫苏,又道:“林家于我有恩,陈大人应当知道这点儿的。” “是与你,还是与靖王?”陈苏追问了一句。 “我是我,靖王是靖王,陈大人不必混为一谈。”萧祁冷哼了一声,“当初若不是林御医出手,难道我就能够逃脱牵连不成?” “萧大人这般说,我倒是能理解。”陈苏笑了笑,态度比之萧祁自然是好上不少,转而对林紫苏解释道:“靖王是先皇幼子,早些年于萧大人一同外出之时遇上山匪,若非当时林御医医术高明,只怕靖王殿下自那时起就要残废了。” 他说着看向萧祁,“我这话没说错吧?” 萧祁点头,陈苏又道:“也正是因此,林御医与靖王颇有些来往。今上二十年前就被封为太子,然而靖王一出生就深得先皇喜爱。疼爱幼子乃是天性,然而在皇室之中就不止那般简单了,先皇对靖王的疼爱让还是太子的今上颇为忌惮……” “陈苏!”萧祁猛然起身,等着一派怡然自得的陈苏,“注意你的言辞!” “怎么,萧大人心虚了?”陈苏眯了下眼睛,“这事儿京城之中人尽皆知,难道你还能瞒着林姑娘不成?” “瞒着我?”林紫苏目光流转,看了一眼萧祁,才落在了陈苏的身上,“陈大人倒是说说,萧大人瞒了我什么?” 陈苏对萧祁笑了笑,直接道:“自然是隐瞒了林御医之死,实际上是与靖王有关!如今林御医尸骨未寒,靖王竟然就要另娶她人,实在是令人不齿,令人心寒!” 他说着露出怒意,“我这些年来得林御医照料,如今又经林姑娘施以援手,这才保住了性命,自然不忍林姑娘再遭靖王蒙骗!” 他认真看着林紫苏,道:“林姑娘,靖王绝非良配!” “敢问陈大人一句,我何时与靖王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林紫苏神色不动,反而冷静的问出了一个让萧祁和陈苏都意外的问题。 林紫苏,她何时与靖王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萧祁一愣,原本有些阴沉的双眼透出了一丝笑意——她就是这般,每次都能让人意外。 林紫苏却是没有给他们太多的时间,此时又缓缓道:“所以,不管靖王另娶她人也好,又或者是靖王遭到今上忌惮也罢,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家父之死,乃与后宫之事有关,事关皇上后嗣,我一民女实在不敢多言,也不敢有所怨言。所以,陈大人的这些话以后还是不要再说的好。” “林姑娘……”陈苏想要说什么,然而林紫苏根本就不给他机会,直接打断他道:“更何况,如今我尚在孝中,实在不宜谈论这些婚嫁之事。莫不是陈大人认为我是一个不孝之女,竟然在服丧中思虑终身不成?” 陈苏为止语塞,一旁夏知旗却是在此时冷哼了一声。 “旁人不知,然而我却是知道的。林姑娘腰间那枚玉佩是何处得来的,可敢说与众人听听?” 他声音阴沉,猛然开口倒是吓了林紫苏一跳,而陈苏和萧祁的目光也由此落在了林紫苏的腰间,看着那块微微晃动的玉佩。 林紫苏也随之低头看去,那玉佩是淡青色的,透明度也好。又适合孝期佩戴,这才被她给翻了出来。苏氏初见之时还有些惊讶,不过却也没有对此说些什么——这也是当初苏家帮她们保存的东西之一。 如今听这夏知旗的意思,倒像是这玉佩有着什么不一样的含义一般? 她微微蹙眉,把玉佩摘下仔细看了看,上面没有什么印记或者刻字,打磨得圆润光滑,没有任何的花纹。 “这玉佩,乃是家父所留,交由我母家保管,怎么夏大人对此有异议?”她说着抬头看去,神色平静淡然,不露一丝怯意。 此时的她大约也已经猜测到夏知旗突然拿这块玉佩发难,只怕是玉佩于靖王有关。只是,这玉佩既然没有任何的标志性纹路,她自然是要一口咬定是自家的物件,觉不能承认夏知旗所说的话的。 夏知旗冷笑,正要开口却被陈苏给打断了。 “夏先生,还请慎言!” 夏知旗的话被堵在喉咙间,然而陈苏一脸沉色阻止了他继续往下说,他也不能不给面子,只咬牙抿唇,一脸阴沉地盯着林紫苏手中的玉佩。 林紫苏冲着陈苏笑了笑,悠然自得的把玉佩往腰间带好,这才笑着道:“我早与陈大人说过,立安城中的种种,与我来说就是过眼云烟,黄粱一梦而已。如今的我,不过是一个一心学医,想要把祖辈所传医学发扬光大的大夫罢了。不管是立安城也好,靖王也好,都与我无半分关系了。” “林姑娘聪慧,倒是我钻了牛角尖。只想着林御医当初于我有救命的恩情,这才几次三番想要与林姑娘道明靖王真面目。又怕姑娘受人蒙蔽,不信我所言,这才几次三番的试探……”陈苏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绯红,透着羞赧之色,此时看了一眼林紫苏,低头道:“是我莽撞了,偏偏多次提及往事,竟然惹恼了林姑娘。还望林姑娘看在我好意的份上,不要真的气恼我才好。” 他说着掩唇咳嗽,“我这病躯,只怕还要劳林姑娘费心才是。” 林紫苏见他知情识趣,这才缓了缓神色,笑着道:“陈大人说的哪里话,这位夏大人既然带了御医前来,自然是用不上我一个小小的女医了。再说,再过两日我也要回蕲州了。家母生辰在即,纵然不能大办,我身为女儿也该陪伴左右才是。” 话说到此处,林紫苏心中微微一动,想起一件事情,这才又接着道:“若是陈大人不嫌弃我学艺不精,我在衢州这几日,自然还是会每日上门给陈大人诊脉……” “那就有劳林姑娘了,我在家中恭候姑娘前去。”陈苏见好就收,生怕夏知旗再说出什么话来,定下了此事又送了赔罪的礼单,就匆匆带着夏知旗离去。 第043章 准备 玉佩一事林紫苏能想到死不认账,陈苏自然也能想到这点,那玉佩根本就不能成为辖制林紫苏的东西,若当时真让夏知旗与林紫苏两人对峙起来,只怕他们也不见得会占什么便宜。 林紫苏是白身,可她身边的萧祁可不是。更何况,萧家这些年看似与靖王没有什么关系,然而也不能不防啊!若真的情急之下把话说过了,万一萧祁传讯回立安城,就不是好解决的了。怎么想,当时在客厅提及林紫苏腰间的玉佩都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 陈苏心中转过无数的念头,一直等出李家上了马车,才沉声问对面的人:“你可确信林姑娘腰间的玉佩跟靖王有关?” 夏知旗动作微微一顿,把手中的茶递给了陈苏。 “陈大人,我听闻靖王与林家关系颇深,曾经送过一枚玉佩跟林紫苏定下白首之约。”他说着避开了陈苏的目光,却依然觉得陈苏带着怒意的目光如同有实质一般落在他身上。 “夏先生!”这般含糊的说辞自然无法让陈苏满意,他隐忍着怒意,警告道:“这样的事情,在聪明人面前根本玩不转。你以为那林紫苏是傻子吗?若她真的是局限于儿女私情的痴傻儿女,我之前的几次试探早已经让她露出端倪了!如今,你没有十足的把握贸然开口……难怪她突然又答应给我诊治了!” 他说着叹了一口气,“夏先生,你实在不该小看林紫苏的!” “不过是一个小小女子……” “夏先生怕是忘记了,不久之前你还夸赞这位女子‘心细胆大’、‘医术高明’呢!”陈苏冷笑,“睿王殿下此次不过是派你护送驻守行宫的御医给我诊治,可不是让你插手我的俗务之中!” “陈大人,你可知这林紫苏对睿王的帮助有多大。靖王如今看着不显,然而先皇留给他的人手可是不少。若真让他与宁国侯府结成了姻亲……” “那还有今上和太子头疼呢!”陈苏瞥了夏知旗一眼,“我知你心中所想,想要鼓动这位林姑娘怒火中烧,一路带她回京大闹靖王府,让靖王脸面落尽,纵然和宁国侯府的婚事不会毁掉,也要让宁国侯府与他心生嫌隙!” “大人既然知道……” “你难道看不出来,那位林姑娘根本对靖王毫无情意吗?”陈苏冷哼了一声,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讥笑,“靖王对她如何,我不知道了。然而,这些日子观林姑娘所言所行,只怕立安城中的林紫苏,那所谓的青梅竹马也不过是一场戏而已。最起码,林姑娘对靖王,怕是没有什么情深意重。” “也许是因为她父亲因靖王而死,她因爱生恨?” “若真是如此,她更应当怒火焚心,失去理智才是。然而,你看她今日表现,可有半分失控的样子?”陈苏摇头,“我的事务,还请夏先生不要再多言语才是。不然,我只能写信给睿王殿下,禀明这其中的关节了。” 夏知旗神色一变,半响才道:“陈大人这是威胁我?” 陈苏喝了口茶,“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他目光从夏知旗身上轻扫过去,“夏先生也自可把这些写于睿王知道。” 夏知旗浑身一个机灵,看着陈苏年轻而苍白的脸,半响才低声道:“我知道了。” 陈苏这才舒了一口气,当年父亲欠下睿王恩情,加之睿王屡屡示好,不然他也懒得与这夏知旗周旋。 # 李家花厅内林紫苏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玉佩,目光落在上面仔仔细细打量着那圆润的弧线,陈苏和夏知旗离开,萧祁却安然不动。此时见她注意力落在了那玉佩之上,半响才缓缓开口。 “这玉佩,日后怕是不能带了。” 林紫苏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是把玉佩又重新挂了回去,“日后不说,如今却还是要带着的。” “林姑娘聪慧!”萧祁笑了笑,点破了林紫苏的想法,“若是此时就取了下来,怕是会被认为是心虚的征兆,反而落实了他们的想法。只是,若一直留着的话,也是一个问题。” 林紫苏笑了笑,手指落在玉佩之上,答非所谓:“这玉佩,倒是也值几个钱呢!” 萧祁闻言扬眉,她却只是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反而转开了话题。 “萧大人在此处于陈苏见面,可有妨碍?” “我来此确实是公干,军部的一些事情需要跟衢州这边交接,怕是明日还要去州府的府衙走一趟,纵然今日不见他,明日也要见面的。”萧祁轻描淡写,林紫苏却是眉头微微皱起,从这话里听出了一些苗头。 “在这里见跟在明日再见还是有些不同的。”她缓缓开口,“萧大人这份情,我心领了。” “不过是顺手为之,林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再者,李家小少爷热情,确实是安排了我住在李家,陈苏迟早会知道你我住在一处。他纵然怀疑,却也要顾及立安城中的情势,萧家可不是他能够随意攀诬的人家。” 萧祁笑了笑,忍下林紫苏言语客气带来的不悦,问道:“我在此大约停留三到五天,林姑娘可要跟我一起同行回蕲州?” “若能同行,自然再好不好。”林紫苏心知他有意庇护自己,自然不会推辞。想起她的计划,她又忍不住抬头看了萧祁一眼。萧祁意识到她眼神间复杂的情绪,扬眉看了过去,“林姑娘还有何事,不妨直说。” 林紫苏眉头微微蹙起,露出沉思之色。 萧祁沉声道:“林姑娘如今应当知道,无论如何,我是值得你信任的。” “我想救一个人。”林紫苏这才开口,“秦鸣此人,萧大人可还记得?” 见她提起这个人,萧祁立刻皱起了眉头,“此人,不是已经被周禹东废了吗?不会是又攀上什么人,找你麻烦吧?” 怎么也没有想到萧祁会是如此反应,林紫苏反而愣了一下,错愕地看着萧祁。萧祁这才反应过来,压下心中一时涌起的担忧,立刻就明白了那双眸子中的不解,摇头道:“看来我一路来衢州,还是有些累了。秦鸣在衢州城内,李家又怎么可能让他重新爬起来。”他说着揉了揉额头,露出疲惫、慵懒的神色,道:“只是不知道林姑娘突然提及此人,究竟是何缘由?” 林紫苏也没有深究他一时反应奇怪,沉声道:“蕲州家中,虽然这些年大伯和大伯娘为二房置办了些产业,然而都是农田庄子。家中刚刚接手庄子,自然是要对庄户施恩见租的,一时半会儿怕是也难有收成。我想着,与其坐吃山空,倒不如趁着手中有些余钱开个医馆。”她说着笑了笑,“多亏得六爷爷家十二叔帮忙,如今我在蕲州城内也算是小有名声,开了医馆的话想来生意也当不差。” “开医馆,林姑娘要亲自坐镇吗?”萧祁问,林紫苏点头,“我自然是不能日日在医馆之中,这才想着收了秦鸣此人。他虽然医德不高,医术却是有的。经此教训,想来他也当收敛一二,到时候让大伯娘推荐一个掌柜看管左右,应当无碍。” “原来如此。”萧祁唇角含笑,看了林紫苏片刻才道:“当日我就觉得林姑娘对周禹东所行之事不甚赞同,如今看来,姑娘还是可怜秦鸣?” “他虽医德有碍,可是罪不至此。”林紫苏想想都觉得别扭,半响才道:“若是官府审判,我自然不多说一句,只是这私刑……”缓缓摇头,她才道:“也许是我多想了,只是觉得如此不当。” 这个理由……萧祁原以为林紫苏不过是对秦鸣心软,才会作此决定。如今听她话中的意思,倒是有些意外。不由对林紫苏更是高看了几分,他沉声道:“林姑娘想要我做些什么?” “萧大人这是同意帮忙了?”林紫苏含笑,道:“那就说好了,明日我先去府衙中给陈苏诊脉,等回来之后再与萧大人细谈。” “你还准备利用陈苏?他可不是那么好想与的,立安城那样的环境,他留了六年不曾出事,如今还能到衢州这富庶之地任职,可见城府之深。”萧祁提醒,林紫苏闻言却道:“萧大人说‘利用’未免太难听了,不过是讨份人情。今日他本事来致歉的,偏偏夏知旗不知好歹贸然开口又试探了我一次。” 她轻轻抚摸了下腰间的玉佩,“若我是他,想来听到我请他帮忙,也会利索答应的。” “你,莫不是太小看陈苏了?”萧祁说:“陈苏未及弱冠就金榜题名,当朝对奏曾得先皇称赞‘才思敏捷、玲珑心窍’,这样的人就像只狐狸……” “这样的人,怕是不会为睿王所得的。”林紫苏笑着打断了萧祁的话,“他虽然试探过我几次,今日却还是露出了端倪。夏知旗拿玉佩试探我时,他的态度很是奇怪,似乎并不想我被夏知旗所为难,这才喝止了夏知旗。” 萧祁倒是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如今目光落在了她腰间的玉佩之上,半响才问道:“林姑娘,此玉佩,真的与靖王有关?” “你是靖王的人,难道不知道?”林紫苏笑了笑,错开这个话题不回答,只问道:“这玉佩是如何来的并不重要,不是吗?” “你是特意拿这玉佩来试探陈苏的?”萧祁却被她误导,想起林紫苏周全的行事风格只觉得她这是有意为之,不是对靖王还有什么牵绊,暗暗放松之后反而没有细想下去,只道:“睿王母族卓尚书曾对陈凛玄有恩,不过陈苏此人,在立安城时颇为低调,我一时倒是不确定他究竟与睿王有多少往来。” “只看这玉佩一事,想来陈苏还是惦念着父亲给他调理身体的情分的。”林紫苏笑了笑,起身道:“萧大人一路奔波,还是早些休息吧。一切,且看明日如何再说。” “你,”萧祁起身,迟疑地看向林紫苏,心知不能阻止她只道:“一切小心,那夏知旗看着可不像是陈苏身边的师爷。” 第044章 帮忙 “陈大人脉象稳固,已无大碍。”林紫苏收拾药箱,回头看了一眼陈苏,笑着道:“实在是我多事,倒是耽搁了陈大人的时间。” 陈苏笑了笑,放下袖子这才开口道:“昨日陈某身边人冒昧——”他目光落在林紫苏腰间玉佩之上,看了一眼才道:“林姑娘大度,还望不要与他计较才是。” “不过是些许小事,这玉佩模样常见,偶尔有人看错眼也是有的。”林紫苏垂下眼帘,没有看玉佩一眼,只缓缓合上药箱,这才回头看向陈苏道:“陈大人不必多说,夏大人为何那般行事我心中明白,自然不会迁怒到陈大人身上。”她说着坐下,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才又道:“今日上门,实则是我厚颜想要请陈大人帮忙。” 陈苏扬眉,哦了一声却不接话。 果然是只狐狸,透着一股子谨慎多疑的精明。林紫苏想起萧祁对他的评价,又笑了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想来陈大人来衢州这么久,与李家又有些联系,应当知道为何李家会推举我来给陈大人看病吧?” “这个我倒是耳闻一二,听闻李家独子病重,众医束手无策,最终还是林姑娘一手针灸之术一帖猛药给治好了。”陈苏笑着道:“林姑娘医术高明,竟然是得了林御医真传,当初在京城之中我倒是从未听林御医提及过呢。” “不过是应当之事,父亲不提及也是常理。”她对陈苏的试探毫不在意,抿了抿唇沉声道:“那秦鸣此人,大人可知道?” “秦鸣?”陈苏一惊,半响才道:“不瞒林姑娘,这人我还是知道的。那日在府衙之中,夏知旗见过姑娘之后,转头就安排人手调查了当初之事,特别查了此人。林姑娘就是拆穿了此人行骗,这才深得李新磊信任。林姑娘想要做什么尽管直说,我若是能进绵薄之力,自当不会推脱。” 林紫苏笑了笑,对夏知旗派人调查往事不予置评,只笑着道:“此人倒是有些医术,家父当初之事,皇上圣明未曾罪及妻女,我与母亲才得以安全回乡。只是,回乡也总该有些营生才是。如今弟弟年幼,我所凭的也不过是一身继承自父亲的医术,这就想着能否开一家医馆……” “开医馆自然是需要人手,林姑娘这是看中了秦鸣的医术?”陈苏似笑非笑,对于林紫苏的想法了然于胸:“还是秦鸣此人据说已经被废了,双手双脚皆断,这样的人林姑娘还能用?” “不过是看他可怜,再者也不过是留他在医馆坐镇,不必他出诊的。”林紫苏笑着道:“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人……毕竟得罪了李老爷,我虽然与李家有些情分,可若是因此就不知好歹,怕是李老爷心中也不渝。想来想去在这衢州城中,我只能厚着脸皮请托到陈大人这里了。” “姑娘想我做什么?” 听闻陈苏这般直接问,她笑了笑,把心中早已经想好的计划说了出来。 “大人看这般做可好?若是陈大人此举好的话,也算是我还了大人的人情。” 陈苏沉思片刻,这才笑着摇头:“林姑娘可真是不吃亏的个性,这办法自然能帮我理顺一下衢州地界人脉,顺便拔除一些暗中势力,收服几个地头蛇……” 林紫苏在他的注视下掩唇轻笑,“陈大人再这般说下去,我可就要收好处了。” “好处自然会让人送到林姑娘处的。”陈苏承诺,她却又道:“我来往身边应当都会有李老爷身边的人照应,这人,还请陈大人送去萧大人那边,他自会接手照应。” “萧祁?”陈苏点头,“陈某记得了。只是,这萧祁是何人林姑娘心中可有数?” 萧祁的身份,林紫苏自然不是知道得清清楚楚,不过也大约有些猜测。此时听到陈苏问,就顺势说了出来。 “萧大人乃是立安城萧家的人,与靖王……早些年有些来往,这些我都知道。陈大人此时问他,是他有什么不妥吗?”她微微皱眉,露出一丝疑惑,“父亲对他也有些恩惠,我与母亲回乡之行,多亏他一路护送的。难道——” 她猛然瞪大双眼,看向陈苏。 “是靖王?” 陈苏笑了笑,“林姑娘果然是聪慧,我不过是略微一提,后面的话就被林姑娘给猜测出来了。” 林紫苏连忙摇头,“陈大人还请明说。你我之间虽然有些不快,然而毕竟是误会。陈大人昨日特意前去李家拜访我,今日又答应帮我了这般大忙,我岂会不知道陈大人好意。” 她一脸认真,诚挚地看着陈苏,仿佛真的等待着他解惑一般。 陈苏掩唇咳嗽了两声,“不妥,不妥。我与萧祁怎么说也是同僚……” “今日之话,出大人之口,入我之耳,再不会有第三人知道。”林紫苏连忙保证,身子都跟着直了直,带出一丝不安和迫切,眼巴巴地看着陈苏:“陈大人,萧大人如今在蕲州军部,我与母亲、与整个宗族都可以说是在他的地盘之中,若他真有什么不妥,还请陈大人明说!我……我……这一路走来,如今我家中难得安稳,我只想着与母亲、族人平静度日,不想再让人破坏了这份安宁,也不想如同父亲一般,莫名陷入死地!” 陈苏被她这般明显的情绪波动惊了一下,半响才叹息一声。 “既然如此,那我就随意私下说两句吧。” 他最终还是被林紫苏给说动了。 “林姑娘难道就不奇怪,萧祁堂堂宁安侯府的少爷,在立安城中好好担着实职,有上峰、同僚,身后又有侯府为靠山,好好的怎么就从立安城到了蕲州这种邻近边城的地方任职?”陈苏目光悠远,“而且,明明接任的时间有三个月的宽裕,他偏偏就挑选了最为酷暑炎热的时节上路,而不是如同我这般等到天气渐凉之后才启程呢?” “为了赶上我和母亲的行程,为了一路照应我们?”林紫苏缓缓站了起来,半响才回头垂下眼帘看向陈苏,“为了获得我们的信任?!” 萧祁竟然出身侯府,难怪她之前偶然会觉得他身上带着一股公子哥儿的气息。只是他在军中已久,身上军伍气息更浓郁一些。林紫苏依然觉得不满足,接着又狐疑地问了一句。 “这些应当,也只是陈大人的猜测吧?” “是猜测,然而林姑娘不是跟我得出了一样的结论吗?”陈苏笑了笑,“事情久远,也许林姑娘已经不记得了。然而我却是知道,当初林府与靖王扯上关系,还是七八年前。那时候萧祁不过十三岁,靖王与他年纪相仿,两人母亲又是表姐妹,关系自然亲昵。两人同行游玩出了意外,靖王险些留下残废。” “是家父救了靖王的一条腿,也是由此靖王与我家熟络起来,为多年之祸埋下了伏笔!”林紫苏缓缓开口,神色间带着一丝木然。陈苏了然地看了她一眼,才又缓缓道:“又过两年,萧祁生母过世,其中牵扯颇多就不是我所能够知晓的了。只是知道当时靖王之母,当今的李太妃也在场。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无人知晓了。不过从那之后,靖王与宁安侯府关系就淡了下来。” “萧家与靖王越走越远,后来先皇暴病驾崩,今上登基,又是五六年过去,自然没有人记得当初靖王曾经与萧家是如何亲近了。”陈苏缓缓道出当年往事,几乎可以说是详实仔细,“只是当年我却是见过这两人如何莫逆之交,却一直觉得这两人暗中还有往来才是。林姑娘之前也说了,不愿如同林御医一般,莫名陷入死地。” 林紫苏缓缓点头,陈苏沉声道:“既然如此,我只能说我怀疑萧祁还是靖王的人。今上怕是也有所顾忌,这才把他送往蕲州,也算是对萧家的防备和警告。林姑娘对他,切莫太过于信任才好。” 房中一片静默。 萧祁是靖王的人,这点她有所猜测。甚至之前还特意问过萧祁,萧祁当时并未否认,却也没有真的承认就是因为靖王才一路跟随他们去了蕲州。如今听陈苏说起立安城往事,一些事情在她心中就越发的清晰起来了。 靖王乃是今上幼弟,先皇在时多有宠爱,随着他一日日长大,所得宠信越来越多,怕是就成了尚是太子的今上心中一根拔不掉的刺。若不是先皇暴毙,最后这皇位是谁的还说不定呢。 半响,她才回过神来。 “多谢陈大人提点。”她缓缓说,“只是毕竟以后要同处蕲州,为了家人,我也只能当做不知道了。不过,陈大人此番人情我定然放在心中,日后若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陈大人不必客气。” “林姑娘不必如此,之前林姑娘给陈某出的那个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办法,已经足够了。” # “林姑娘、林姑娘等等!”乔培一路快步跟上,这才行礼道:“我这些日子繁忙,虽然同在李家宅中,却没有得空来拜访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林紫苏停在一旁,微微屈膝行礼,笑着道:“乔先生客气了,如今你乃李家请来的先生,忙于小少爷的功课也是人之常情。” 乔培连连摆手,“林姑娘这般说可是让我自惭形愧了。林姑娘与我有大恩,若不是姑娘,我那一双女儿说不得就……”他摇头,半响才道:“林姑娘这是要出去?” “小少爷的病情已稳固,再过两日我就要回蕲州了,想着弟弟喜欢衢州的几样小点心,就想买了带回去给他解馋。”林紫苏笑着转身前行,乔培与她并肩同行,闻言道:“林姑娘若是想要买什么东西,还是派身边的人出去才好,如今衢州城内颇有些乱,姑娘身单力薄又不熟悉环境实在不宜出门。” “有些乱?”林紫苏脚步微顿,有些错愕地看向乔培,“衢州城内出了什么事吗?” 第045章 发病 乔培左右看了下,见无人注意这才道:“乃是新到任的知府陈大人所下之令。”他上前一步,示意林紫苏往前走,压低声音道:“从昨日开始,城中衙役就在清除城里乞讨、卖艺的人群,登记原户籍,外地遣返送往原籍,本地则联系亲人,若是无亲无故则由官府统一安排。总之,城中不再允许有乞丐、流民之类的存在。” “这……”虽然这计划出自她手,林紫苏还是忍不住露出了讶异的神色,她倒是没有想到陈苏的执行能力这么强。“陈大人倒是兢兢业业,病才算好就忙碌了起来。” 她干巴巴地评价了一句,笑了笑道:“多谢乔先生好意,既然如此,我就不出去了。本来也就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小点心这样的东西不买也无妨。” “林姑娘要哪些点心,明日我来之时顺便带来可好?”乔培问,林紫苏倒是没有想到他这般热心,连忙把要的几样点心说了,这才道:“那就有劳乔先生了。” “林姑娘不必客气,不过是顺手而已,不费事的。”乔培笑着点头,示意林紫苏留步这才转身离开。林紫苏站在原地片刻,想了下就摇头回身朝着暂住的客院走去。乔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当初她虽然救下了他的一双女儿,然而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之前在李老爷跟前乔培为她担保他已经算是还了这份人情,如今又特意提醒她外面乱,还帮忙买东西,这份情谊她自然是要记下的。 她一路往回走,还未曾到客院就听到一声高呼。 “紫苏妹妹!” 抬头,林紫苏就见一身靛蓝色衣衫的林墟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满满的笑意。等走近,他拱手道:“紫苏妹妹今日可是给李家小少爷诊脉去了,李少爷如今可好?” “已经好得差不多……”林紫苏话音未落,就听到李邵玘院落的方向传来一阵骚乱之声,隐约间还能听到压抑愤怒的低吼。她一愣,转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提裙就准备过去,却被还未曾反应过来的林墟给挡住了去路。 “让让!”她语气焦急,少了往日的几分客气,“你去找人请李老爷,另外去我屋中取药箱过来!” “怎、怎么了?”林墟还在愣怔之中,下意识跟上林紫苏。 “小少爷犯病了,快去取药箱!”林紫苏扭头见他还跟着自己,更是恼火,“拿药箱,听不懂吗?!” 林墟被她狠狠一瞪,心中一个激灵,连连点头又跟了两步这才反应过来转身朝着林紫苏的院子跑去。林紫苏一路快跑,暗暗恨这李家的院子实在太大,等她到了李邵玘院子时里面早已经乱成一团。她一头冲进去,就见李邵玘脸色发青、双颊通红在院子中胡乱冲撞。 “快拦下他!”她定了下神,立刻冲着一旁不敢下手的几个随从下令。 几个随从这才如同得了主心骨一般,几人上前依然是费了一番功夫这才把李邵玘给围困住。 林紫苏趁机吩咐院中的丫鬟准备热水、绳索等物,一把李邵玘给围困住她就立刻让人把他给捆起来。 “这……”刚刚听话的随从这会儿却迟疑起来,几个人围住发疯的小少爷不算大事,可是若是以下犯上把人捆起来,这时候要是被算账的话…… 林紫苏狠声道:“捆起来,出了事我担着!” 这才有一个大胆的随从拿着绳子上前,把李邵玘给捆了起来。林紫苏这才松了一口气,上前看着头发已经散乱,整个人都疯癫到子牙欲裂、如同野兽一般的李邵玘,吩咐道:“把人送到屋里,你——” 她指了下之前捆李邵玘的随从,“去请李老爷,其他人不许出院子!” 院中众人正因为李邵玘突然发疯而惶惶不安,如今有人主事,自然是下意识听从。竟然是连问都没有问为什么要守着院子不许人出去,就有人上前关了远门。 李邵玘被五花大绑地送入屋中,林紫苏留下两个随从帮手把他按下,这才握拳凸出中指关节朝着李邵玘后背几个穴位按下去。 “嗷——!” 一指下去,还发出如同野兽嘶吼的李邵玘就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喊声,让院子外面送来药箱的林墟脚下一软,直接就拉住了前面的林域。 “域、域大哥……” 林域一手甩开他,上前敲门。 门开,守门的人见是林家兄弟,连忙让了进来。林域一路跑进屋中,根本就不管身后迟疑着不愿意趟进李家这趟浑水的林墟。一进门就又听到内屋一声惨叫。 “紫苏?!”他立刻冲进去,就见林紫苏跪在床边,床上两个随从正压制着李邵玘,而林紫苏正一手按在李邵玘背后的穴位上,用力往下按。 “嗷!”李邵玘仰头发出痛呼声,却比之前要好上不少。林紫苏来不及应林域,只是揉按片刻又换了下一个穴位,下手依然毫不留情,几乎是把全身的重量都往李邵玘的身上压去。 李邵玘一声声的哀嚎听得外面的林墟担惊受怕,然而他在外面来回走动了几次都没有胆量冲进去。 若是李家小少爷死了……他没进去过,应当不会被迁怒吧……他忐忑不安地想着就听到院门又被打开,李老爷匆匆进来,一进门就问道:“小少爷如何……” “啊——!”与此同时,林墟身后屋内传出一声惨叫! 李老爷脚步一顿,然后就更快起来。他看都没有看林墟一眼,直接穿过去进了屋中。 屋中,林紫苏双手按在李邵玘脑两侧的穴位,听到脚步声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用力按着,等到李邵玘渐渐发出低低的呻、吟声,而不是野兽般的嘶吼,这才缓缓松开了手,翻身下床。 林域上前,拿出帕子给她。她顺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撩开被汗水湿透的头发,这才看向李老爷。 “今日与小少爷看诊,我走时小少爷还好好的。然而不过两刻钟的时间,送乔先生离去我还未曾回到院中就听到小少爷院中出了乱子,赶来时小少爷已经发病。”她说着过去一旁示意一旁随从投帕子给李邵玘擦拭,才又道:“小少爷怕是受了外界刺激,这才突然发病的,我来时已经让人看住院门,不许院中上下出门了。” 李老爷毕竟是久在商场的老狐狸,一时因为独子担忧,此时见儿子趴在床上,虽然五花大绑一时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碍,自然也镇定了下来。听到林紫苏的话,他渐渐沉稳下来,半响才对转身吩咐丫鬟准备东西的林紫苏道:“多谢林大夫。” 至于是谢林紫苏处理得当,还是谢林紫苏又一次救了李邵玘,又或者是两者都有,就不用明说了。 林紫苏点了下头,“给小少爷松绑了,他的症状已经压制下去,把身上的汗水擦拭干净,换上清爽的内衣,我过会儿给他行针理顺气血。” 她说着出去,外间早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帕子,她洗漱了一番,把凌乱的头发简单收拾好,这才对林域道:“大哥来了正好,我这边需要抓药,还请大哥跑上一趟才好。” 林墟听到里面动静渐渐没了,李老爷不见发火就知道林紫苏这是救下了李邵玘,于是不再躲闪。进屋之时就恰巧听到了林紫苏这话,他连忙殷勤地上前,“紫苏妹妹有什么事情吩咐我就是了,哪里还用劳动域大哥呢!” 林域冷冷扫了他一眼,之前情况紧急他不曾与林墟计较,然而此时看到凑上前的林墟却觉得格外厌恶。 林墟却是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紧紧盯着林紫苏。 林紫苏想了想,如今外面正乱,让林墟跑一趟也行。只是,对于林墟她就没有那么信任了,此时接过林域手中的药箱,拿出纸笔写了两份药方吹干,这才递过去。 “这一副药,抓三份。”她说着递过去一份,等林墟看清楚了里面的药方内容,这才又把第二份递过去,“这份只要一份就好,林墟堂兄还请速去速回。” “放心,绝对不会耽搁的!”林墟满脸笑容,得意地看了一眼林域转身就出去了。 林域看了看一旁丫鬟,忍了又忍才道:“你又是何必!” 林域那般得意自然不是因为要替林紫苏跑腿这样的事情,他得意是因为得了林紫苏两副药方,自觉占了大便宜。 “这两副药方,是我斟酌李少爷的情况开出来的,他就算得了怕也是无用。”林紫苏一向认为,一病一方,除了那些常见病用得是经典老方不用改动之外,一般给人看病总是根据每个人情况的不同,对药量有所增减又或者添加或者减少药材的。药方对于她来说,并不算重要。 林域想想也是,李家少爷这样的病十年也不见得会遇到一例,那林墟得去了用处确实不大。 两人在外休息了片刻,林紫苏觉得体力恢复,这才提着药箱进去,“大哥,我要给李少爷行针,大哥在一旁搭把手吧。”这才是真正的恩惠,行针手法和穴位,对于一个医生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更何况,林紫苏已经旁敲侧击知道,此时穴位尚只有二百八十四出,与后世的四百二十一处相差甚远。 林域有些迟疑,看着林紫苏进去的背影,想了想他本就是想要跟着林紫苏学医的,也就不再纠结抬脚跟了进去。 这次行针,林紫苏一共用了九九八十一根银针,长短不一。然而,她每一次下手都毫不迟疑,银针入体多少,多久捻针一次,都沉稳有数,倒是让林域对林紫苏的医术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而等到最后一针落下,浑身依然微微颤抖的李邵玘这才缓缓吐出了胸口一直憋着的一口闷气。李老爷见状忘记了之前所想,立刻起身过去,忍不住低声叫道:“邵玘?” 李邵玘眼睑微微颤抖,半响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迷茫地看着眼前红了眼眶,几乎要老泪纵横的李老爷,眼珠微微转动又看到了一旁的林紫苏和林域,这才开口:“我……我这是怎么了?” “李少爷既然已经恢复了神智,那就没有大碍了。”林紫苏对着李老爷点头,“我让人去抓了药,此时怕是也回来了,此药颇为重要,我亲去煎才放心。李老爷——” 她说到这里一段,认真看着李老爷,“小少爷此次发病伤及肺腑,李老爷与小少爷说话,还是要放宽些,切莫再刺激了他。” 至于李家的那点破事,她才不要在一旁听呢! 第046章 拍穴 李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自然是越少掺和进去越好。林紫苏寻了个借口就去了厨房煎药,离李邵玘的屋子远远的,顺便还拉走了林域和林墟。 林墟本还有些不情愿,然而林紫苏一瞪眼他竟然有些莫名的心虚,不情不愿地跟着离去。 林紫苏瞥了他一眼,打开药包仔仔细细检查了里面的药材,顺便就给林域讲解了这些药材的药性。林墟本还有些不满,这是多好的巴结李老爷的机会,竟然就这样被林紫苏给破坏了。纵然医术学得再好又如何,毕竟还是年纪小,不懂得人情世故。 他这般腹诽着,难免就没有把林紫苏的话给听进去。林紫苏见他心不在焉也不在意,倒是林域秉着堂兄弟的情分提醒了他两次,见他依然如故,这才不再理会。 药材一样样入砂锅,林紫苏对于林域又或者是林墟都没有藏私,一些熬药的小窍门也都说得明明白白。有些应该冷水入药,有些则是热水入药,更有些药需要水沸了之后才能放入。 “最后这一味药,要在药快好之后才入水。”林紫苏指了指最后剩下的一味药材,笑着道:“大约半刻钟的时间就好,药性会发挥得最为好。时间不够则有微毒,时间若是过了,药性则不足。” “难怪我觉得这药方之中,这味药的量有些不够,原来是煎药的方法有别,这才不须那么多。”林域点头,林家虽然还算不得杏林世家,却也有三代传承了,林域自然是自幼沉浸在药材之中,对这些药材十分熟悉。 林紫苏点了下头,“劳烦大哥看着这一份药,这边还有一份药呢。” 她动作利索,不过是片刻功夫就把另外一份药熬上,笑着看了一眼来回走动的林墟,摇摇头不再说话。这位林墟兄长,实在不是学医的料,就这份心性还不如朱阙呢。 正堂之中,李老爷正坐在上首阴沉着一张脸看着下面跪着的随从、丫鬟,恨声指着瘫倒在地的两个丫鬟道:“把这两人给我拉出去,二十板子,然后送回家中!这样不尊主命的奴才,我李家用不起!”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两个丫鬟连连叩首,“奴婢是奉了太太之命来看少爷的,少爷突然发病实在是与奴婢无关啊!” 李老爷冷哼,“你们是太太身边的人,我还没糊涂到认不出来!我早有严令不许太太再接触少爷,你们不知道吗?” “太太……太太并未来……”两个丫鬟心虚地辩解,然而李老爷不过又冷笑一声,她们两个就不敢再言语。李老爷低头看着这两人,又看了看一旁李邵玘身边的丫鬟、随从,“你们也忘了吗,竟然让这两个东西接触少爷!?” 一旁的丫鬟、随从连忙叩首,半响主事的丫鬟才道:“她们两人说太太来时已经得了老爷的允准,让她们送些东西。”那丫鬟说着抬头,“这两人还拿了老爷的手牌,奴婢这才放了人进来。” 她虽然恐慌,却还算镇定。这会儿抬头看了过去,道:“奴婢带人进来之后,少爷见这两人就让奴婢等人退了出去。奴婢守在外面,并未听到屋中这两人与少爷说了什么,只是大约一刻钟之后,少爷摔了一个杯子,奴婢进去就见这两人跪在一旁……” “少爷再次将奴婢赶了出去,这次只有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就听到少爷一声怒吼,奴婢开门进去就见少爷双目发红,指着这两人半响说不出话来。当时奴婢就觉不妙,正想着让人去请林大夫回来就听新月说……说……” “她说了什么?”李老爷压制着怒意,看了一眼跪在地面瑟瑟发抖的新月和如月两人,再看向迟疑的大丫鬟绿巧,“你尽管说,若是少爷此次发病与你们无关,我自然不会迁怒!” 绿巧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道:“新月说‘太太说了,等老爷消了气,她自然会亲自来好好的照顾、照顾少爷的!少爷怕是忘记了,当初衣食住行都是由太太一手操持,他是怎样的身子,太太最是了解,最能照看他好。他在太太跟前何必如此生疏……’,说到此处,少爷就浑身发抖,有发病的趋势。奴婢见状不妙就想要阻拦。” “只是那时已经晚了……”绿巧叩首,“奴婢不及阻拦新月和如月刺激少爷,是奴婢的错,还请老爷责罚!” 李老爷深色复杂的低头看着跪在当场得那两个丫鬟,半响才道:“拉下去,打死了事!”竟然连让两人回家的机会都不给了。新月、如月两人大惊,然而一旁的随从没有片刻迟疑,立刻就上前堵住了两人的嘴,制住两人拖了下去。不过片刻,就传来了两人惨叫求饶的声音。 为了让李老爷消气,随从并未堵住她们的嘴,下手更是毫不留情。因此,在偏角熬药的林紫苏自然听到了那声声惨叫。她手微微一颤,然后才恢复如常。 倒是林墟终于忍不住开口:“我去看看怎么回事?”说着起身就要走。 “林墟!”林域叫住了他,“不要惹事!这是李家的家务事,我们不必掺和进去。” “可是……”林墟看林域冷眼看着自己,半响退了回去,道:“没事,不去就不去。我就是怕紫苏妹妹过会儿去给李家小少爷送药,正好撞到李老爷气头上,到时候被迁怒就不好了。” “你以为这药非要紫苏看着才能熬吗?她就是特意避开了,李老爷自然明白这点。”林域没好气得瞪了林墟一眼,对这个堂弟很是无语。以前看着还挺机灵的一个人,怎么钻营起来就这么没脑子! 林紫苏笑了下,那边惨叫已经渐渐消了下去。 “等完事了,李老爷自然会派人寻我们的。在人来之前,守着这里就是。”她心知肚明李家是怎么样的情况,自然不愿意牵连进去。在继母□□继子这样的丑事前面,再大的恩情也只能付诸东流。李老爷若是不杀人灭口,才是奇怪。 她懒得同林墟说李家莫名死了的那两户家生子,只悠然坐在小板凳上,玩着自己的手指想事情。 既然陈苏已经开始整顿衢州,那么秦鸣这个时候说不得已经送上萧祁的船了。周禹东为了泄愤,外加讨好李老爷,甚至向她卖个好,让人打断了秦鸣的四肢让他在衢州苦苦挣扎至死。拖延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断骨再续。 实在不行,就找朱阙帮忙。朱家擅长骨科,他如今还在蕲州,倒是可以帮得上忙。 药煎好,不多时就见李邵玘身边的绿巧快步过来。 “好了,咱们过去给李家小少爷治病吧。”林紫苏起身,拍了拍裙摆露出笑容对着绿巧点头:“药已煎好,绿巧姑娘来的正是时候。” # 起针、喝药。 林紫苏又给李邵玘把了把脉,然后才道:“大哥,你和林墟堂兄帮我扶着小少爷。他此次动怒,引动体内淤血,我借此机会把淤血逼出。”她说着对一旁李老爷道:“也算得上是因祸得福,这次逼出小少爷体内的淤血,只需再调养数日小少爷就能痊愈。” “之前林姑娘还说要三个月到半年……”李老爷惊疑不定,林紫苏笑了笑,“小少爷体内的淤血若是慢慢化解,确实需要这么久。然而如今小少爷受了刺激,牵动体内淤血,虽然之前凶险,然而却也是机会。如今凶险之处已过,借此机会逼出淤血正好。” “林姑娘可有把握?” “九成。”林紫苏眯眼笑了笑,自信满满,“我从来不把话说太满。” 也就是她有十足的把握,不过是谦虚期间才说九成。只是,她如今自信的样子,倒是让李老爷心情有些好转。医术再高明,再聪明,也不过是个未曾及笄的小姑娘,这般情绪外露,想来应当是真的不知道家中那桩丑事才是。 之前避开,应当真的是去熬药了吧? 他心情复杂地看着林紫苏做准备,目光轻轻朝着绿巧一扫,绿巧一个机灵立刻上前一步道:“之前林大夫另外开了药方,又特意亲去熬药,想来这药与平日的熬法有所不同?此次少爷发病,总不能每次都让林大夫熬药,不知道这药熬制起来需要注意什么,可否告知奴婢?” “这又不是什么不传之秘,如今还要等着小少爷喝下的药药性发作,倒是可以趁机说与绿巧姑娘听听。”林紫苏态度落落大方,简简单单就把熬药的顺序说与绿巧听。当然了,对于药性的解说就省了去。绿巧认真记下,这才偷偷看了一眼李老爷,见他点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此时李邵玘的额头也渐渐冒出细密的汗水,林紫苏见状道:“我揉按穴位,帮着药性发散。” 她跪坐在李邵玘身后,隔着一层中衣大拇指用力落在李邵玘后背穴位之上。穴位一一按过,李邵玘的脸由白转红,继而又隐隐透着青色,林紫苏手往上移到李邵玘头上,在发丝之间寻着穴位按下。 李邵玘吃痛,忍不住发出呻、吟之声。一直安静在旁看着的李老爷忍不住站起来,手下意识握紧了衣袖。 林紫苏却是毫不理会,五根手指如同铁钳一般,用力按住穴位毫不手软。 李邵玘呻、吟之声越来越大,林紫苏手下不停,额头上也跟着冒出细密的汗水。许久,她双肩才缓缓松了下来,示意林域可以松手了。林域一松手,李邵玘整个人就软了下去,就在此时林紫苏猛然出手在李邵玘的后脑接连用力弹了几处穴位,然后手“啪”得拍了一下。 李邵玘浑身一颤,瞪大了双眼,连呻、吟之声都停了。 “怎么?!”李老爷一个箭步上前,就见李邵玘鼻下流出两道浓郁而黑红的血迹。 李邵玘还未曾察觉,此时见父亲担忧,勉强开口道:“无事……”说话间,他双眼中竟然也渗出丝丝血迹,惊得李老爷猛然抬头看向李邵玘身后的林紫苏。 “林大夫?!” 林紫苏示意他不要说话,聚起力气朝着李邵玘的后背就是用力一击。 李邵玘猛不及防,只觉得胸口一疼,张口就是一口污血吐在了李老爷的身上。 林紫苏这才放松下来,疲惫地道:“李老爷放心,污血已出,不会有大碍了。”她说着扶住林域的手下床,沉声道:“刚刚我所用的乃是拍穴之法,震出了小少爷胸口以及头部淤血,李老爷只看那血迹的颜色就当明白,小少爷无碍。” 第047章 断骨 衢州码头人来人往,丝毫不受陈苏整顿的影响。听着外面叫嚷之声,林紫苏本来有些疲惫得神色多了一丝神采,马车很快停下,她下车道谢转身就看到萧祁站在一旁等待,见她倒是露出了一个笑容。 “萧大人。”她上前微微屈膝,萧祁摆手道:“林姑娘随我上船吧。”他看了眼左右,又道:“那个秦鸣,可是伤势不轻。这衢州的大夫十有八、九都与李家有些关系,稳妥之间我倒是没有寻大夫来帮他看,只让人清理了他伤口和腐肉,只他骨头断裂依旧,有些地方已经长上……” 两人上船,林紫苏这才开口,“这些我早已经猜测到,只是未曾细看过他的伤,一时半会儿我还下不了定论。” “若是治不好,这人可就白救了。”萧祁笑了笑,林紫苏闻声瞥了他一眼,走向船舱。半响,她才闷声道:“我救他不只是为了寻个坐诊的大夫,他随可恶,却也罪不至死,又受了这些日子得罪。若真让他因此丧命,那这一条命,最起码也要有半条是算在我身上的,我可当担不起。” 萧祁闻言有些讶异,不过识趣地没有说什么,只笑了笑倒是对林紫苏又高看了三分——不是市侩之人,有医者应有的仁人之心。与当初的林御医倒是有着几分相似。 秦鸣被安排在船舱最内侧的房中,虽然萧祁之前说已经帮秦鸣清理过伤口,然而推门进去的时候屋中还是有着明显的异味。躺在床上的秦鸣闻声转头看过来,就立刻挣扎着起身。 林紫苏连忙上前,嘱咐道:“秦大夫不要乱动,我此次抽空前来只是想要先看看你的伤势,看是否有治好的机会。” 秦鸣这才缓缓趟了回去,只低声略微哽咽着道:“林姑娘不计前嫌救下了我,秦某无以为报,日后当效犬马之劳。”他说着看了一眼林紫苏身后的萧祁,忍住了老泪纵横的冲动,低声道:“有劳林姑娘费心了。” 林紫苏上手,掀开他的袖子和裤腿仔仔细细摸了一遍之前被打断的骨头,这才又给秦鸣盖上了棉被。 “如何?”萧祁见她半响不说话,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虽然知道以秦鸣如今的清醒治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与林紫苏认识许久,他还真未曾见过林紫苏被什么难倒。如今见她眉头紧皱,不由自主就关切的问了一声。“你毕竟不善骨科,实在不行等会蕲州找朱阙看看?” 林紫苏并未立刻言语,秦鸣先是期待,然后有失望,半响才主动开口。 “若是无法,秦某也不会怨恨林姑娘。林姑娘能救下我一命已是大恩……” 林紫苏轻轻叹了一口气,半响才道:“也不是没办法,断骨再续之法,不知道秦大夫可曾听过?”她坐在一旁,这才抬眼看向秦鸣。秦鸣一愣,反倒是萧祁率先反应了过来。 “断骨再续?”他难掩惊讶,“林御医当年的绝密手法,你竟然也学会了?”那正是当初林父为靖王医治时所用的手法,萧祁听说过,却从未见过。“我听闻,此法要将病人断去长好的骨头重新打断,继而正骨重续……整个过程痛苦无比?” 靖王当初所受折磨,他虽未亲眼所见,却也有所耳闻。更是曾经听闻,那断骨再续的手法,就算是有些学,有些人也用不出来。因为整个过程太过于血腥、恐怖。而林紫苏一个女子……而且还是尚未及笄的女子,竟然学会了,且敢用? “整个过程确实痛苦无比,毕竟要把已经长好的骨头重新断裂,甚至还要磨骨,期间得痛苦不是常人所能够忍受的。”林紫苏说着看了一眼床上的秦鸣,“我倒是会配一些用来让人失去直觉的药,只是这东西不能一直用着,也就断骨再续之时可以用,骨头要重新长好还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船舱之外一阵糟乱声,隐隐听到林垐大声在喊她的名字。 “怎么回事?”萧祁开门闪身出去,门开的一瞬间林紫苏就听得更清楚了。确实是林垐的声音,是寻她回李家的,似乎李家又出了什么事情。她倒是不急,李家那乱摊子怎么着都与她关系不大。李邵玘那日七窍出血看似吓人,实际上却是从根上治好了他的病。如今能出问题得,只怕就只有那位从她第一次入李家就被关起来得李太太了。 她一直避免跟那位李太太有任何的牵连,此时自然不乐意回去。倒是秦鸣听到外面叫声,连忙道:“林姑娘家人寻来,若是有急事……我这病也不急于这一两日。” “也好。”林紫苏起身,“此事毕竟是大事,秦大夫好好想想吧。断骨再续之痛毕竟不是那般容易的,而且你的伤势过重,又耽搁了许久,我也不敢保证治愈之后能与常人一般。” 秦鸣神色变了变,勉强道:“多谢林姑娘提醒。我有伤在身,就不相送了。” 林紫苏点了点头,转身开门,就见外面萧祁正拦着林垐。听到身后动静,他立刻回头道:“此时且不可回李家。” 林垐一听大急,顾不上萧祁得身份伸手就想推开他跟林紫苏说话。然而,萧祁的身手岂是他能够随手一推就能够推动的?不但萧祁身形稳如泰山,反而是萧祁不耐烦的反手一推倒是把他给推倒在地了。 林紫苏抿了下唇,想起当初萧祁一拳打晕朱阙的清醒,不得不说这次他已经手下留情了。 林垐却不这么觉得,翻身起来就想指着萧祁:“你干什么呢,我与我妹妹说话!” “堂妹!”萧祁冷笑着看向林垐,腰间剑微微往身前一横,“你要再对我动手,我杀了你也是你咎由自取。” 林垐看着那未出鞘的剑,脚下一软就又倒地了——他一世情急,竟然忘记了萧祁可是蕲州军部的轻车都尉,他一介平民若真是动起手来,就不说打得过打不过了。就算打过了,也没他好果子吃! “紫苏妹妹,你就这般看着他?” “萧大人官威赫赫,连林垐堂兄都为之拜服,我一个柔弱女子,又能够如何呢?”林紫苏笑了笑,“既然萧大人说我此时不能回家,咱们就留下喝杯茶,我看堂兄满头汗水,想来也是匆匆赶来,倒是正好歇息一下,顺便说说是什么事情,竟然让堂兄如此慌张?” 林垐嘴唇动了动,看看林紫苏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再看看萧祁看向他时冰冷得眼神,只能识时务者为俊杰,听话起身跟着去了船上花厅坐下。 萧祁开口拦下她,倒是让林紫苏有些意外,不过也正合她意。此时坐在花厅捧着茶杯,她这才开口。 “萧大人不让我回去,可是知道了什么?” “前日李家抬出去了两具尸体,这事儿旁人不知道,我却还是知道的。”萧祁瞥了一眼远远躲着他的林垐,给自己倒了杯茶,“你来时又提过李邵玘的病,我自然也就明白那两具尸体是怎么回事了。如今李邵玘病情稳定,你这位堂兄来时又明说了是李家太太病急,我若不拦着你难道还要看着你回李家招惹一身的麻烦吗?” “哪里是招惹麻烦?”一旁林垐虽然心有余悸,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那可是李家太太,若是能救了她……”李家欠咱们的人情可就大发了。这话,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萧祁又冰冷又带着点儿怜悯的目光给堵了回去。 林垐迟疑了一下,“我……说错了?” 萧祁冷哼一声,对他格外没有耐心。 “还算有点脑子。”他说,顺手给林紫苏的杯子中续了茶水,才道:“前天李家抬出去的两个死人,你不知道?” 林垐老实点头,“知道,这事儿谁不知道啊,听说是李老爷下令打死了才抬出去的。也就是家生子,他在衢州又有钱有势,不怕惹麻烦。” “那他为什么打死那两个丫鬟,你知道吗?” “这……”林垐摇头,“这就不知道了,怎么,萧大人知道?”他有些好奇,忍不住凑前了些。萧祁算是明白林紫苏的想法了,也懒得跟这种人生气,只道:“不知道你还敢拉着林姑娘回去,万一惹上了前两天的事情,你们又有几条命可以往里面填?” “我们可不是李家的奴才!”林垐大惊,腾得一下就跳了起来,“你可别吓唬我,萧大人,我胆子小……” “堂兄说自己胆子小,怎么还非要往李家的浑水里趟呢。”林紫苏叹了一口气,接过萧祁的话头耐心给林垐说起这里面的关键。死的那两个丫鬟,是李太太院中的,跟李邵玘犯病有关。 不过三言两语,林垐就恍然大悟。 “这么说,这李太太病了里面有蹊跷?”他说着看向林紫苏,“那咱们还真的不能回去!还好林墟和林壑两个人被我想办法糊弄了,都不知道你在这儿,等晚些时候回去,就说没找到人好了!” 他说着突然一捂嘴巴,心虚地看向了林紫苏。林紫苏无语,只觉得林垐此人真是聪明不到地方,不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而萧祁大约也是这般想法,正好回头看了她一眼,两人四目相视不由笑出了声。 第048章 隐情 林垐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年龄,放在林紫苏前世,正是一个中二期的叛逆少年。几人之中就算是年纪最长的林域也不过才十八岁,对于林紫苏来说,虽然口中称呼兄长,实际上几乎是把这些人当做晚辈来看的。 这几人听从家中长辈命令跟在她身边,自然是有所图谋。只是那点小心思看在她眼中,更多的感觉只是好气又好笑。 若是他们真得全心全意学医,她倒是愿意认真教导。只可惜,林垐、林墟、林壑这几人,每个跟在她身边都别有心思。他们医学的基础还是有的,可若是论能够沉下心来学医怕也就只有林域一人了。 如今听到林垐耍小机灵又说破嘴,她只是笑了笑,笑过之后又有些失落。 林家一族子孙若皆是如此,也就难怪当初只有他们这一支能够出入宫廷、成为御医了。 林垐自知说错话,虽然逗得林紫苏和萧祁一笑,之后却也不敢多言。如坐针毡一般喝了一杯茶,他就连忙起身道:“我还是,去其他地方再转悠转悠吧,免得让人猜测到紫苏妹妹的行踪。”他总算是还知道事情轻重,被点醒了李家事情关键之后,就一心想着如何帮林紫苏避开这麻烦。 他们,毕竟还是一家人。 送了林垐离去,林紫苏却也没有待下去的心情,看了看碧波荡漾的江面,笑着道:“秦鸣此人,还要麻烦萧大人帮忙照顾几日。” “两日后我就要会蕲州。”萧祁提醒林紫苏,“到时候,李家可会放人?”他有些担心,“林姑娘,李家的事情……” “我半分没有牵扯其中,萧大人放心,我拎得清楚轻重。再者,李邵玘如今的情况,已经由李家的那两位大夫接手,想来李老爷也不会乐意我在李家久留得。”她说着嘲讽地扯了下唇角,“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趁着我识时务不去牵扯他的家务,也未曾知道什么的时候送我离开,岂不是正好?” 萧祁点头,“林姑娘明白就好了。”他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早已经知道林紫苏聪慧,然而还是忍不住多嘴提醒。如今听得林紫苏把推测说得清清楚楚,倒是让他有着几分尴尬。 林紫苏,不会觉得他把她当傻子了吧? 林紫苏却不曾多想,回头笑着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就不打扰萧大人了。” “林姑娘何必客气,你去哪里,我送你。” 林紫苏来时自然不会用李家得马车,马车是她临时雇来得,此时早已经离开。萧祁让人备了马车,与林紫苏同乘一车问道:“林姑娘这是要去哪里?若是我能帮上忙……” “萧大人不用客气,就是去看看乔先生家的一双女儿罢了。”因为李邵玘突然发病,林紫苏得行程一拖再拖。乔培之前不知道,如约给林紫苏送了一些可以久放的点心过去,她还未曾来得及道谢呢。 马车缓行,几乎穿过了整个热闹的衢州内城这才在一处偏僻寂静的院子前停下。 李邵玘旧病复发,乔培自然在家悠闲过日子。才下马车,林紫苏就听到院内传来读书之声,乔培声音清亮,而后跟着的则是那对双胞胎稚气的重复。下车的两人同时顿下脚步,停留了片刻然后林紫苏才上前敲门。 院中读书声猛然一停,然后就听到乔培的脚步声传来,顺带跟着问话。 “谁啊?” “乔先生,是我。”林紫苏应到,门应声而开,乔培抬头见是他们两人,立刻露出喜色。连忙拉开大门,侧身道:“真是贵客临门,两位快请进。” 两人进去,乔培端茶送水,这才一同坐下。林紫苏早已经拉着那对双胞胎仔细看了一番,此时抬头对乔培道:“她们恢复的很好,可见被照料的很好。” 乔培笑了笑,心疼的看了看两个女儿,道:“出去玩吧,不许调皮。”两个小丫头乖巧的点头应声,手拉手出去了他才道:“她们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我这个当父亲的自然要好好照料她们才是。以前是我粗心,如今自然更应当悉心照料。这才当得起她们的父亲……” 林紫苏点头,乔培却是叹息一声,抬头整了整神色,认真道:“林姑娘此时登门,可是有事?”他诚恳道:“若真有事,林姑娘只请明说,乔培定然竭尽全力帮忙。” 他本是起身文弱的书生,然而一开口却是开门见山、直来直往到让人讶异。林紫苏闻言笑道:“李少爷身体已无大碍,我今日只是四下走走,顺道过来罢了。” 她不过是想要拖延回李家的时间,顺便给李老爷一个她晚归得借口。若说寻乔培,还真没有什么事情。 乔培闻言有些愕然,半响才道:“我还以为……”他停了下来,笑着摇头:“倒是我多想了,林姑娘勿怪!” 林紫苏见他神色间有些迟疑,正是疑惑就听到一旁默不作声的萧祁突然开口。 “乔先生有话还请明说,你直言林姑娘来此是有事请托,想来是知道了什么也自认能够帮上林姑娘的忙!”他一双眼睛紧盯乔培,“乔先生,我可有说错?” 乔培神色尴尬,半响才道:“是我自以为是,想来不过是些许小事,林姑娘给知府大人看过病,又有着李家的恩情,怕我也是没机会出什么力了。再说,还有萧都尉在旁,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已。”他说着看了一眼林紫苏,“只是林姑娘还是要小心些才好,那夏知旗我虽只远远看了一眼也觉得那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他若真要对林姑娘下手,萧都尉也不大可能一日十二个时辰守在姑娘身边不是?” 此话一出,不止是林紫苏,就连萧祁也露出了意外之色。 “夏知旗?” “对付我?”林紫苏有些莫名,她与夏知旗也不过是两面之缘,在李家不欢而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原以为是陈苏打发他离去了,倒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还在衢州。听乔培的意思,竟然还想对她下手。 只因为陈苏驳了他的话,维护她让他失了面子吗?还是因为林紫苏与靖王的过往,他想借机做些什么?一时间林紫苏脑中一片混乱,只听到身边萧祁问道:“此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是啊,乔培不过是一个举人,李家请去的教书先生,怎么会跟夏知旗扯上关系,又怎么会知道夏知旗想要对付她的? 林紫苏抬头看过去,就见乔培神色间有些尴尬,看着似乎接下来的话不大好说。她看了一眼萧祁,见萧祁没有出声催促就也耐心等待着。 乔培挣扎片刻,然后才咬牙道:“我有一远房表弟叫做武斌戈,实在是一表三千里的表弟。只是他母亲当年帮衬过我父母一把,后来他落了难,我才想法把他接来衢州照应。只是他这人不学好,尽是跟一些不学无术的地痞流氓混在一起……” 他说着叹了一口气,神色更是难堪。 “不过几年的功夫,他在衢州城内就拉了不少的弟兄,竟然开了赌坊和妓院……” 乔培是读书人,自然是看不上这样的营生。然而那总归是自己的表弟,又不能真的不管。再者这表弟也知道乔培是要读书考状元的,倒也明白道理,只私下跟乔培来往。明面上,衢州城内知道他们兄弟关系的人屈指可数。 林紫苏救了乔培一双女儿的事情,武斌戈自然也知道。他在道上混,消息自然灵通。夏知旗在衢州没有人手,又被陈苏教训了一顿,想要对付林紫苏,自然是要找地头蛇帮忙了。 说来也是他倒霉,竟然找上了武斌戈。武斌戈开始还没在意,直到听闻那要教训的人是个女医,如今住在李家,这才觉得有些熟悉,又问了名字确信是林紫苏,就一口回绝了。 他倒是没有说出跟林紫苏这点说不上关系的关系,只道他做事也是有规矩的,不动妇孺,不动大夫,连江湖郎中都不动。原话是:“我们兄弟都是刀口舔血的营生,若真动了大夫,以后还有谁给我们保命!” 夏知旗自然不死心,又另找他人。而这边武斌戈偷偷通知了乔培,乔培跟过去远远看了夏知旗一眼。他是李邵玘的先生,那日陈苏上门倒是偶尔见过夏知旗,一眼就认出了此人。 前些日子提醒林紫苏不要出门,不过是拿陈苏整顿衢州当做借口而已。实在是怕林紫苏出门就遇上麻烦,无端惹来祸事。 他一口气把藏在心中的事情说了个清楚,这才实实在在松了一口气。 林紫苏和萧祁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响她才道:“这夏知旗,也未免太过于小心眼了吧。不过是驳了他的面子……”说着,她就冲萧祁使眼色,让他不要多言语。“多谢乔先生好意,既然如此,看来这衢州我也呆不下去了,今日回去我就与李老爷商量,明日一早就离去好了。这样的人,我惹不起也只好躲了。” “这样也好,夏知旗再跋扈,也不可能追到蕲州去。”乔培倒是露出放心的神色,几人又说了会儿话,这才起身送两人出门。等马车使出了巷子,林紫苏这才沉着一张脸开口。 “夏知旗不是陈苏的人,他这般举动,背后怕是有睿王的意思。只是我想不明白,睿王为何这么在意我这么一个小小的医女?” 萧祁缓缓摇头,“也许真的是夏知旗伺机报复,那一日他说出玉佩之事,陈苏立刻喝止了他,可他神色间却是不服气的。睿王或许不在意你的事情,他却觉得你是个□□烦也说不定。这才有了他私下行动的理由,不然就算陈苏的人他不能使唤,可他来衢州,睿王如何会连几个人手都不给他准备?” “那……”林紫苏微微扬眉,正想说话,就感觉马车猛然一停! 第049章 碰瓷 车内林紫苏冷不及防,身子猛然踉跄了一下被萧祁抓住了胳膊。 “怎么回事?”他掀开前面车帘,就看到一个妇人倒在车前,而路边一个小孩直接扑了过去,哭喊着叫娘。 车夫顿时冒出了一身的冷汗,辩解道:“大人,这妇人猛然蹿出来,我实在是……实在是没想到。” 林紫苏坐在车中,此时抬头也看清楚了外面的清醒。这条街还算热闹,马车这样一停,车前又倒着一个妇人,外加幼童哭喊,不一会儿就围了不少人看热闹。 她手臂微微用力,从萧祁手中挣脱出来,见他看过来这才低声道:“不怪赶车的大哥,咱们怕是遇上碰瓷的了!” “乔培所说的?”萧祁在京城多年,还从未遇到过碰瓷,如今看着扯下哭喊的孩子也不过六七岁的模样,不由皱眉。他凑到林紫苏耳边低声问道:“你确信?” “我可是大夫,人是不是真的撞坏了,下去把把脉不就知道了。”两人在车内不过简单几句交谈,根本就没误上多少时间,偏偏外面已经开始有人闹了起来。 等萧祁下车一扫,那些人安静了些,林紫苏这才扶着他的手臂下了车。 见她下车,之前安静的人又跟着闹起来,嘴里说什么的都有,惹得看热闹的人也不由指指点点。 林紫苏轻轻捏了下手下萧祁的手臂,上前一步朗盛道:“我就是大夫,各位让让,让我看看伤者可好。毕竟是我们不小心撞了人,若真有个好歹,还是赶紧送医不要耽搁了治疗。” 她相貌本就不差,清秀之余此时说话还带着平日里面难得一见的柔美,倒是让围观看热闹得人稍稍客气了几分。然而,故意挑事的那几人却是不管不顾,又上前一步就离林紫苏只有一米不到的距离了。 萧祁见状冷着一张脸上前,直接挡在了林紫苏的身前。 “姑娘的侍卫这般凶悍,咱们让开了,说不得你们带走那妇人、孩子,之后会做什么事情呢!如今说得好听要救人,只我看你这侍卫的样子,倒像是要杀人!”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萧祁猛然转头看去。军伍之人,纵然是萧祁这般并未真正上过战场的人,身上也带着一股不同寻常人的气势。 他这般猛然转头看去,那一片的人都觉得如同被饿狼盯上一般,反而是说话的人到底一低没入人群不见了踪影。 可是,这人想要的结果已经出来了。人们又开始低声议论,林紫苏之前说话所营造的场面依然不见了。 她微微皱眉,在萧祁身后轻轻扯了一下,示意他让开一些身形,然后露出笑容道:“刚刚说话的那位大哥误会了,我身前这位可不是我家的侍卫、随从。他乃蕲州军部轻车都尉,来衢州是为了公干。我是大夫,如今暂住在李新磊老爷家中,为他家中独子看病。今日是受邀去了信任知府陈大人家中,为他诊脉。” 毕竟都是平平凡凡的小百姓,听到林紫苏口中又是轻车都尉,又是陈知府,又是衢州所谓李半城的李老爷,那些围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就隐隐有些退让。就连领头找麻烦的人都有些迟疑,看着林紫苏从萧祁身后走出来,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那人寻他们的时候,可没说这小娘皮身边有这么多有权有势的人。难怪雀仙桥东的武爷没接这桩生意,当初他们老大还笑话武爷还没到老江湖呢,胆子就越发小了。如今看来,不是武爷胆子小,而是他知道得清楚。 领头的人心生迟疑,正想找个借口散了,就听到身后人群中又有人大声叫了起来。 “难怪这马车敢在闹市横冲直撞呢,原来姑娘身边有位都尉,还与李老爷和陈大人有干系!我等升斗小民被姑娘撞了,自然只能自认倒霉了!” 这话说得嘲讽无比,却是成功激起了不少人的仇视心理。那些人虽然没有在聚在跟前,却围在四周没有散去。 萧祁再次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这次他早有准备,一眼就看到说话的人。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他就猛然纵身跃起,几个纵越之间就抓住了喊话的人,直接把他从人群中拎了出来。 这人瘦瘦弱弱,如同一只瘦皮猴子一般。此时被萧祁拎在手中,一看行迹败露索性破罐子破摔,大声叫着萧祁当众欺凌百姓,枉为父母官。 “我可不是父母官,我做的就是上阵杀敌,万军之中取人首级的事情!”萧祁冷笑,态度丝毫不见软化。根本就漠视那些涌动的人群,冷笑道:“你可知道污蔑朝廷命官是何罪名?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撞了那妇人,仔细看看我们的马车离那妇人还有些距离呢!碰瓷碰到了军部头上,亏得我们守着边境竟然还让你们这些地痞流氓诬陷!” 与林紫苏的柔美言语不同,萧祁字字铿锵,带着难掩的怒意,倒是实实在在镇住了那些围观的人群。如今冷眼看着手中挣扎的人,他更是不屑得冷笑连连,把他往脚下一丢,“若是敌国士兵都是你这般的地痞无赖,倒是好对付了。” 说着他拱手一圈,道:“我初来衢州,并不认得此人,然而见他行事风格,定然不是什么良民,诸位都是衢州城中土生土长的人定人有人认得此人。听闻如今陈大人正在推行政令,欲让衢州更加肃整,杜绝这般地痞无赖的滋生。我起初还当他闲来说笑,如今看看这些人竟然敢当街碰瓷、讹诈朝廷命官,由此可见衢州风气如何!若再不整治,怕是再过几年衢州这四通八达才造就的繁华景象,就要被这些蛀虫给毁了!” 今日来滋事的人,平日里面在衢州城内也是欺男霸女,干得事情就算不是丧尽天良却也是惹人怨恨的。如今听到萧祁这般说,还真有几个大胆的上前看了看地上被一摔几乎就站起来的瘦皮猴子,这一看不打紧,还真的有人认出了他是什么人。 而此时,林紫苏趁着众人注意力在萧祁和瘦皮猴子身上,蹲在了妇人的身边,一手捏住了她的手腕看似在把脉,实际上却是几指落在了她的穴位上。 这边闹得沸沸扬扬,这妇人倒是沉得住气,竟然一直在装晕。 她指下缓缓用力,半跪在一旁俯身看似给妇人检查,却趁机凑到了她的耳边,沉声道:“有人让你们寻我麻烦,你们就不事先打听打听我是谁。若你再晕下去,我可就不留手了。” 她说着手下再次用力,看到妇人浑身微微颤抖,依然坚持不醒过来,目光就更冷了。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下手狠毒了!”语毕,她不给妇人任何说话的机会手下猛然一用力。原本就在忍耐疼痛的妇人只觉得钻心一般的疼痛从手腕传来,一声惨叫传来整个人都坐了起来。 林紫苏看着像是被她吓了一跳,连忙身子往后仰,一手拍着胸口,一手却是根本就不松开妇人手腕,连声道:“可算醒了,这位大姐,我家马车撞了你,如今你既然醒了过来我这就送你去看大夫!” “不不不!”妇人一脸的惊恐,用力挣扎。林紫苏顺势松开了手,看着她爬起来,防备的看着她连连往后退。“不是姑娘撞得我,是我不小心自己跌倒的!” 她因为受了惊吓,声音颇为大,那边还硬着脖子跟萧祁无赖到底的人听到妇人这般惊叫一时间就愣住了。 萧祁哈、哈、哈大声干笑了三声,看着那几个硬着头皮在前的几人,又看向后面看热闹的人,“如今伤者已经醒过来,自己说了个清楚,几位不如同我一起走一趟衙门吧。” 几人见势不妙转身就想要逃,然而几个地痞无赖的身手如何跟萧祁比,不过是三两下的功夫,萧祁就把人给抓了回去。 至于那妇人,因为在萧祁身后,竟然是一扭身就钻入人群了。 林紫苏懒得跟人动手,目光一转就落在了早已经停止了哭喊的男孩身上,笑眯眯地道:“你母亲怕事,不敢见官,竟然是连你也不要了。”说着摇头,似乎在感慨人心不古。 男孩咬着下唇看看被萧祁丢做一堆的大人,又看了看林紫苏,咬牙道:“她才不是我娘!” 男孩的声音淹没在了众人的议论中,之余跑走的妇人,不一会儿就被人给扭了回来。林紫苏和萧祁也不坐车,直接把这些人往马车中一丢,对车夫道:“送去衙门,交由知府大人处置。” 众人见热闹还没完,不怕事的竟然一路跟去了衙门。倒是林紫苏和萧祁,趁着人少一个闪身就躲了起来,等到众人散去这才出来。 “咱们也走一趟府衙?”林紫苏眯着一双眼睛,眼珠转动,一看就是在打坏主意。萧祁见她这般古灵精怪的模样,笑了笑道:“走吧,毕竟是他身边的人,怎么说也得给我个说法不是?不然,他还真当我萧家好欺负不成?” 林紫苏点头,“萧大人自然不好被欺负,可怜我才是那个好被欺负的人。若不是还有这一身医术傍身,说不得今日就要被人讹诈多少银子呢。既然是那位夏大人寻来的人,怎么也要赔偿我些精神损失费吧?我胆子小,今日这般被人一围说不得要做几晚上的噩梦呢。” 精神损失费什么的萧祁虽然觉得用词奇怪,却也大致明白林紫苏的意思,见她这般不由道:“你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因为夏知旗为难我?”林紫苏反问,又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我早就知道他是敌非友,既然这样他做这些不是理所应当的,我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一下,声音中带着一丝惆怅。 “敌人设计陷害我,哪怕是要我性命都是理所当然之事。比起亲近之人的背叛,这实在不算什么。”她想起前世之事,想起生命的最后知道的真相,不由嘲讽得扯了扯唇角。 越是亲近,越是难以容忍。 萧祁却以为她口中所指的人是靖王,呼吸一窒,莫名就觉得胸口憋闷。为靖王如此对林紫苏感到不忿,又或者是为林紫苏实际上还惦记靖王而觉得……难受。 第050章 发火 两人很快就到衙门后门,之前接待过林紫苏的陈管事知道来得是林紫苏和萧祁两人,亲自出来待客,让人上了茶水点心,代陈苏致歉这才退了出去。 陈苏那边的官司倒是好判,加之林紫苏和萧祁是慢慢走过来,这边不过喝了一壶茶,他就穿着一身官袍匆匆过来。一进屋他就连忙拱手致歉,萧祁冷哼了一声不说话。论官阶,本朝之中,轻车都尉和知府都是从四品的官阶。他虽未武将,家室却比陈苏高上一头,见他自然不怵。 更何况,陈苏身边的人先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要是他还给陈苏面子那才说不过去。 陈苏不以为意,坐下又是对着林紫苏致歉。 林紫苏自然是没有萧祁这般硬气,心中大致也猜测到夏知旗行事怕是根本就没有知会陈苏只言片语。然而,她心中又何尝没有怒火,此时只不咸不淡道:“原以为陈大人在这府衙之中,在这衢州城内应当是当家做主的人才是。我倒是没有想到,那位夏大人,手倒是更长了些。” 这明摆着就是挑拨的话被她毫不客气的说出来,带着一股理直气壮,倒是让萧祁忍不住眼中露出了笑意。 他原以为林紫苏在陈苏跟前会“聪明”的服软,这才做出一副强硬的样子,想着万一林紫苏服软,他总归还是能够站得稳立场的。却没有想到,身边的姑娘不带一丝怒色,就丝毫不给陈苏这个衢州知州面子,把话给说破到了一个微妙的地步。 你陈苏不是睿王的人吗?怎么睿王派来的人不听你的使唤,反而给你添麻烦。夏知旗这么做,你事先不知情我信,只是他敢事先不告诉你,敢不告诉睿王吗?还是说睿王根本就不信任你,这人派来说是辅佐你实际上监视你的呢? 这一句话放在有心人的耳中,可以听出不同的意味,细细品味下去说不定陈苏会得出什么样的结论呢。 最妙的是,这话不是他说出来的,而是林紫苏。 由林紫苏来说,就避免了陈苏怀疑他故意挑拨离间的意图。毕竟林紫苏与靖王之间的那笔糊涂账,实在是不会让人觉得她此时还这般傻,为了一个在她丧父之际另娶旁人的男人做这些事情。更何况,林紫苏只是聪慧而已,哪里会想到这些政、治上的考量。 她的态度太过于理直气壮,反而让人生不起怀疑。 陈苏神色一僵,还是忍不住怀疑地扫了一眼萧祁,见萧祁盯着林紫苏,眼神略微讶异这才压下了心中的怀疑,苦笑道:“那位夏先生并非我身边之人。他……姑娘放心,他不会在衢州久留了。” “他留不留与我无关,陈大人,我今日多跑一趟就是为了提醒你一句,另外看在认识一场的份上,我父亲在世时又照料了你许久——”她说着站了起来,带着点居高临下的眼神俯视陈苏,“陈大人好好保重才是。” 说罢林紫苏转头,看向萧祁:“萧大人,我要回去了,你若是——” 萧祁起身,道:“我原本也没有事。今日的事主是林姑娘,既然林姑娘不计较了,我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他说着对着陈苏扯了扯唇角,“告辞。” 两人并行离去,陈苏愣了一下,等人不见了影子才反应过来,连忙追出去。 “林姑娘,林姑娘!”他快步上前,然而林紫苏和萧祁的脚步也不慢,如今听到他的叫声又加快了三分,等到了拱门之前林紫苏才猛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陈苏。 “陈大人留步,我来此几次,认得路就不劳陈大人送了。”她说着展颜一笑,“陈大人的身子,不宜奔走。”说罢转身就走,等在一旁的扬眉看了看陈苏,转身离开了。 陈苏这次停在原地没有追上去,他身子弱,只跑了刚刚几步就喘得厉害。而且,他心中也明白,林紫苏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 林紫苏确实是生气了,却也没有陈苏所想的那般生气。这一点上,倒是萧祁看得比较明白。出了后院巷子,就又有马车过来接他们。两人上车,萧祁这才慢悠悠道:“别绷着了,你自己就是大夫,气大伤身还不懂吗?” “我懂。”林紫苏扫了他一眼,神色还是那般平静中带着怒意,似乎迁怒到了他的身上。只是她双眼乌黑,这般平静无波的扫过去,萧祁只觉得浑身凉凉的,竟然还觉得舒服了不少。 他暗骂了自己一声贱骨头,才道:“这事儿,也不值得你气坏了自己身体吧?” 林紫苏被他屡屡搭话,忍不住又横了一眼过去,这次平静的眼神中真得带上了几分恼意。“别与我说话。”语毕,可能她也觉得自己语气不大好,只能缓了缓语气道:“我要借着这股怒气,直接跟李老爷告辞。” 她有着几分料,自己心中有数。借此机会,趁着怒意跟衢州这里撇清关系是再好不过了。不然,恩大成仇,说不得什么时候真掺和到了李家的事情里面,李老爷一个狠心真要灭口她可就不值得了。 林紫苏不怕陈苏,不怕萧祁,因为她知道这两个人心中有思量,而就算靖王另娶她人了,只看在林紫苏与靖王的往事上,就不敢轻易去触动她。 谁知道她在靖王心中究竟还有多少重量呢?世家联姻再正常不过,然而真爱是谁,谁又说得清楚。 可是,对于李新磊她就不敢这般思量。 李新磊不过是个商人,纵然家财万贯也只是个商人。他有见识,有心机,有眼光,然而未必就看到、想到许多。这几个人之中,一旦触及利益和*,他反而是最有可能下手杀人的那个。 萧祁之前还想着林紫苏怎么借着怒气离开,转眼就看了个清楚明白。 李家明显是刚刚乱过去,他们两人一进门就被李管事给请了过去。这里临近后院,林紫苏学医辨药鼻子尖,萧祁也是在军营中混过些年数的,这花厅之中,虽然拿熏香熏过,却依然有股淡淡的血腥味道。 林紫苏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冷着一张脸上前道:“李老爷见我,我也恰好有事要与李老爷说。”她不给李新磊说话的机会,直接道:“衢州我是不能待了,明日一早就同萧大人一同回蕲州了。” 李老爷本来想问林紫苏今日去了何处,为何关键时候寻不到她人,听她这么一说立刻就把这些年头抛开,惊讶道:“可是家中招呼不周,伺候奴婢惹林姑娘不快了?” “与李老爷家中无关。”林紫苏神色稍好了些,然而眉头却是紧皱,明显还带着愤愤不平之意。李新磊是人精,此时自然要再追问一句,林紫苏趁机就把今天的事情添添减减说了一通。 “衢州怕是有人已经不乐意我留着了。陈知府身边有位夏知旗,今日竟然寻了城中的地痞流氓寻衅生事。若是旁人,我想着借李老爷的声势,自然不会有麻烦。只是他纵然不是官身,也是陈知府身边的人,孰轻孰重一眼分明。这事儿偏偏还闹到了府衙……” “林姑娘……” “我年轻气盛,自然不乐意吃了这般哑巴亏,那陈知府如今好好得也是我当初出手的结果……”林紫苏眉头紧皱,“说话间我言语过分了些,怕是再留下来后患无穷,说不得还要牵扯到李老爷,想着就此辞行也好。小少爷体内的淤血已经排除,再无压迫,只需修养一段时间就再无大碍了。” “林姑娘为我李家费尽心力,如今要走我却是家中多事不能久留,实在是惭愧惭愧。”李新磊果然如林紫苏所料,没有强留,只保证了明日就备好马车,送林紫苏等人去码头。 萧祁见状亲自送了林紫苏回客院,一进去就见林垐等在客厅之中。 “紫苏妹……妹!”林垐见萧祁就是一个心虚,不过还是迎了上去,挥手跟主人一般让丫鬟都退了出去,凑过去低声道:“还真让妹妹、还有萧大人说对了。这李家可真出了不小的事情!” 他说着停顿一下,等着林紫苏问出了什么事情,偏偏林紫苏神色沉稳,只倒茶喝水,林垐无奈又压低了几分声音。 “那位李太太,小产了!听闻大出血,如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只拿人参吊着命呢!” 李太太? 林紫苏一愣,之前只顾着维持着胸口的一口恶气,如今做完了戏,话也说清楚了,这口气自然慢慢散去,如今听了林垐的话,她半响才反应过来。 下意识的,她就扭头看了一眼萧祁。 两人都是知道这李家那些肮脏事儿的,如今听闻李太太小产,不管是林紫苏还是萧祁都愣了一下。 之前,没听说李太太有孕啊? 林紫苏一阵茫然,因为脑子里还残留着之前该怎么生气的计划,这会儿反应慢了些,半响才把这些消息都联系到一起。 萧祁此时也缓缓开口,“难怪了。” “是啊,难怪了。”林紫苏叹息了一声,又看了一眼萧祁。两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得出了同一个结论。 只怕这位李太太活不久了。 第051章 遇刺 连夜收拾行囊,林域自然对林紫苏的决定毫无意义,而林垐自认为知道了真相肯定不会多嘴。倒是林壑这些日子在衢州玩得正是爽,有着李家贵客的名头,到哪里都会让人客气三分,买东西都由李家会账,生活简直再幸福不过了有没有? 然而,林紫苏一句话,他们这就要打道回府? 林壑还算机灵,没有被李家的糖衣炮弹给甜昏了头,看着林紫苏这边东西简简单单就收拾好,忍不住问了一句。 “紫苏妹妹,这……难不成是因为白日里面没寻到你,李太太母子出事,李老爷就……”拿林紫苏出气了?若是这样,当然是越快走越好,连夜赶路都不算赶! 想起昨天他出门找人到一半就去微雨楼中喝茶听小曲,林壑难免还有些心虚,若是他也帮忙找人,说不定就不会有这事儿了! 林紫苏倒是没有他想得那么多,这会儿收拾了行李就坐下喝口茶,笑着道:“我来此主要是为李家小少爷看病的,李太太的事情,李老爷还迁怒不到我头上。既然李家小少爷如今已经好了,我们自然没有久留的理由。更何况,母亲和弟弟在蕲州刚安顿下来,我放不下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有族人照顾,我爹娘、祖父都不是外人,自然会好好照应他们的。”林壑松了一口气,轻快地道:“既然不是李老爷赶人,咱们何必这么急,不如再多住两日?” “多住两日?”林紫苏还未曾开口一旁的林垐就忍不住冷笑连连,“你若是想要留下来,咱们也不会非要带着你走。不过,我是离家久了,如今只想着回家吃吃家乡菜,睡在我那软床高枕之上听我娘念叨!” 林壑闻言脸色一遍,转头就看向林垐:“你!林垐,我可是你堂兄!” “不过比我大上几天而已,摆什么堂兄的架子。”林垐瞥了林壑一眼,心中暗骂他不知道死活,眼睛一转落在正低头跟林紫苏说话的林域身上,“域堂兄还没说话呢!” 林域冷不防被拉了进来,这会儿闻声抬头,扫了一眼一旁不吭声,明显那天被李老爷生生打死两个丫鬟吓到的林墟,又看了一眼林垐和林壑,冷声道:“林壑这几天买了不少东西,明日一早要走,你不回去收拾下吗?买东西的钱紫苏都已经帮你垫上,回家记得清算一下送去三婶那里去!” 林壑闻言瞪大眼睛,看着林域恼火,不敢多言一溜烟就尴尬笑着跑了。 至于还钱?刚刚林域说得太快,他没听见! 林垐看着他跑了嘿嘿冷笑两声,也算是长了些眼色,跟着林墟一起拱手离去了。林紫苏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看着林域道:“那就麻烦大哥了。” “自家兄妹,你不必如此。”林域摆摆手,眉头却依然紧皱着,“只是,这般匆匆离去,怕是李老爷这边迟早会反应过来的。” 说是借机离开,理由也是现成的,可是李新磊这般老狐狸一样的人物,此时是多事不及细想,等到事情尘埃落定,定然还是怀疑林紫苏匆匆离开的原因的。 更何况,林紫苏离开的时机这么准,偏偏就是李太太出事的时候。 林紫苏心中也明白这点,闻言只笑了笑就道:“大哥放心,这点萧大人和我都有想到。只那时候我们远在蕲州,他一届商人鞭长莫及,就算怀疑了又奈我何?” “说得也是。”林域点头,“等回了蕲州,咱们自然跟衢州的纷扰再无半分关系。”他说着起身,“夜色晚了,我也就不打扰了。明日一早还要早起,你早些休息。” 林紫苏起身一直把他送到客院的门口,等人不见了影子这才回屋。 “姑娘,”这几日在旁边照顾的丫鬟给她端了一杯桂圆红枣茶,低声道:“姑娘喝了就快些睡吧。” 林紫苏客气地道谢,喝了茶水就回屋躺下。等听到丫鬟吹灭屋中的灯关门离开,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然后翻个身睁开了一双毫无睡意的眼睛。 林域提醒的事情她自然想到了,然而如今却是无暇顾及了,先离开衢州城这块是非地才是。不管是靖王还是睿王又或者什么安王,都与她没有半分关系,她也真心实意的不想牵扯到这些人之中。 一夜无梦到天色微亮,萧祁备好的马车早早来接人,林紫苏这边谢别了李新磊,接了他给的谢礼这就利索的离开了。 正要上马车时,身后门内传来叫声。 “林大夫等等!”李邵玘从门内追了出来,这会儿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血色,看着倒是健康了不少。他手中也捧着一个匣子,上前就直接送到了林紫苏的跟前,“林大夫,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李邵玘话不多,也没有点明这其中弯弯绕绕的事情,只是谢了林紫苏把东西送上,这才后退两步,“林大夫一路顺风。” # 下车上船,林紫苏的东西并不多,很快就被安置好。而林域四人的马车却因为耽搁,至今还未到码头。 “我们走吧。另外留了一艘船给他们用,史军,你留下在这里等林家的四位少爷,带他们上船慢走。”萧祁吩咐身边的人,那叫史军的汉子应了一声,转身就下了船,而这边船起锚出航,很快就驶出了码头。 林域四人这才缓缓到来,林壑一见船走了就大声叫了起来。 “等等!等等!我们还没上船呢!”他在原地又蹦又跳,林域实在是没忍住,上前就一跳踢在了他的屁股上,“不够丢人的!” 林壑被踢了一脚正想发火一旁的林垐就阴阳怪气地说:“你就算喊破喉咙,那船上的人也听不见啊!要不林壑堂兄跳入江中游过去,帮我们传个信儿?” 林壑被呛得面红耳赤,瞪了林垐一眼,“那你说怎么办?紫苏妹妹是怎么回事,竟然不等我们!” 林域眉头微皱,却不是担心林紫苏,只沉声道:“是我们路上耽搁了,怕是萧大人赶时间要回蕲州复命。” “你又何必该紫苏妹妹呢,若不是你东西太多,丢三落四的,咱们至于走了那么远又回去一趟吗?”林墟的表情也不是很好看,此时看了看越来越远的船,“如今,咱们只能自己雇船跟上了。紫苏妹妹毕竟是个姑娘,这样也不妥当。万一出了事情……” “呸呸呸!林墟,赶紧闭上你的乌鸦嘴。萧大人是何等人物,之前就一路护送紫苏妹妹一家回乡,紫苏妹妹跟他一起有何不妥!”被调、教过的林垐现在几乎是林紫苏和萧祁的脑残粉,想都不想就把这话给冒了出来。倒是认得林域多看了他一眼,这才道:“好了,都别吵了,我看到萧大人身边的史军了。” 史军此人林垐也是见过的,不过没机会说话,这会儿见他过来立刻道:“我就说萧大人和紫苏妹妹不会真的丢下我们。这不是留了……呃,史军大人来等我们吗?”他说着往林域身边一蹭,“域堂兄,你……怎么知道这位大人叫史军的?” 林域神色一僵,半响才咳嗽了一声径直上前跟史军说话。船是早就安排好的了,史军这边带人把四人的行李送上去,拉着这四个人在一旁茶寮喝茶,笑眯眯地把这四个人都问了一遍,看看时辰差不多了这才道:“四位公子上船吧,咱们耽搁了些许时辰,怕是今日赶不上萧都尉了。” 几人坐在一起喝了茶,又吃了茶点,这会儿自然不好说出难听的话,加上年龄最大与林紫苏关系最好的林域都没有说什么,其他三人自然是老老实实不多言,起身上船准备回程。 # 一路快行,入夜之后林紫苏和萧祁两人坐在船舱二楼喝着热茶,两人倒是不见半点疲惫之色,此时品茶说话,倒是精神奕奕。 “这次之事,多谢萧大人费心安排。”林紫苏笑着说,“希望是我想太多了。” 此时夜色渐浓,船上也渐渐安静了下来,除了安排守夜的人员之外,只有几盏夜灯微微随着江风晃动,带出一丝深秋的寒意。林紫苏捧着茶杯看着外面江面映着月光,伴随着水流娟娟之声,只觉得这样微寒的天气实在舒服。 萧祁微微摇头,“小心谨慎才是万全之策,若要我说,就应当派人假扮成你跟我上船,你则隐瞒了身份跟着林域才对。”他说着顿了一下,“跟着我,才是危险。” “还是小心为好。夏知旗在衢州还是有些人手的,纵然没有怕是也调派过来了。”林紫苏笑了笑,浑然不在意,“若是他察觉了我们暗度陈仓的安排……”她意味深长的停了一下,然后才眯起双眼,缓缓道:“毕竟,他可是睿王的人。我与睿王不熟悉,不过想来身为一个王爷,总该是有些人手可用,我若换了船,他会察觉也不奇怪。” “确实,无论如何我这船上兵卒总归是多些,若是有意外也更好应对一些。”萧祁点头,而还有一句话未说出口——由他亲自护卫林紫苏的安危,他才放心! 林紫苏笑了笑,没有继续把话说下去,走到窗边抬头望月,低声道:“出来许久,我倒是真的想念母亲了。”犹记得初来之时,她对苏氏绵软的性子颇为看不惯,然而时长日久苏氏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也让她渐渐动容。如今离家许久,她真的想念苏氏了。 她这般带着林氏一族几位长老的孙子来了衢州,是让他们二房避开了族中的□□烦,可是族中的人可不止这几家…… 咻——! 夜空一声破空之声,刚起身跟过去得萧祁立刻一把拉开了林紫苏,连连后退两步就见船上一支箭矢没入甲板,箭羽微微晃动带着几分让人心寒之意。 那箭矢落下的地方,正是林紫苏之前所站的位置,若不是萧祁机敏,这一箭纵然要不了她的命,也会让她重伤。 第052章 回避 萧祁护着林紫苏退到船厅正中,把她往桌子底下一塞,拉了椅子挡在前面嘱咐了一句“自己小心”就直接拎剑冲了出去。外面还有人放箭,林紫苏除开最初的惊慌失措之外,这会儿看着箭矢落在甲板之上,偶尔也会落在桌子上,似乎根本就伤不到桌下的自己,就慢慢稳下了心神,盘腿坐在了桌子下面,听着外面金戈之声,忍不住嘟囔了一声。 “多大仇啊!用得着一路追踪杀过来吗?” 动手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夏知旗。虽然早已经猜测到他可能有后手,可是真的等人杀上门来时,林紫苏还是忍不住一阵阵的心惊。刚刚那句话也不过是吐槽而已。 多大仇?细说起来,她跟夏知旗没有半分仇怨。从乔培处得知夏知旗要寻她麻烦就是个意外了,之后的“碰瓷”也确实让林紫苏和萧祁当时以为夏知旗只是因为个人恩怨才会这般寻人对付林紫苏的。 只是,事后缓过劲来,林紫苏就隐隐觉得不对了。 夏知旗是什么样的性格,是否睚眦必报、又是否锱铢必较,她都不知道。然而,按照常理推论,一个不顾大局,只顾着一己私欲,会在陈苏表明不再追问林紫苏有关靖王之事,与她有意交好的情况下,还私下雇人出手,又怎么可能会被睿王看重,信任到派来陈苏身边辅佐? 反推回去,她得出了一个结论。 只怕“碰瓷”一事,只是夏知旗弄出来的□□,为的就是让她放松警惕。 至于为什么弄得这么麻烦,也好理解,缘起于乔培的那位表兄弟武斌戈拒绝了夏知旗。 夏知旗其人性子如何林紫苏不知道,然而也看得出此人胆大心细。只凭她腰间的玉佩就敢违背陈苏的医院出言试探她,甚至事后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寻人对付她,那么他又怎么可能放过武斌戈拒绝他这桩生意的反常之处。 夏知旗虽不是这衢州的地头蛇,然而调查一个三教九流、在道上混的地痞流氓却也是有不少手段可以使的。更何况,这事情粗看与她无关,夏知旗动用衙门的人手简直再名正言顺不过了。 查查武斌戈与什么人有来往,事后见了什么人,一切就一目了然了。 她与乔培的关系,从未瞒过任何人。难怪,她前脚从乔培处得了消息离开,后脚就有人那么巧的找上门来“碰瓷”了。这本就是夏知旗意识到武斌戈有问题之后,布下的一个局。 至于这猜测是否是她多心,自然就问问萧祁了。在林紫苏看来,夏知旗实在没有对付她的理由,特别是这般费尽心机。 “可是我多疑了?”当时林紫苏是这般问的,萧祁听了她的话却是眉头紧皱,半响才缓缓摇头,“绝不是你多想了,反而是我疏忽了。夏知旗可是睿王的人,他一言一行都当与睿王联系起来。” “你是说,睿王要杀我?”林紫苏扬眉,这假设也太过于吓人了吧。若是说靖王为了顺顺利利娶亲,派人杀她这个青梅竹马,她倒是信。可是睿王杀她,图什么呢? 萧祁却是摇头,“睿王不见得会直接下了杀你的命令,不过却又利用你给靖王的婚事添些麻烦的意思。”他说着眼神复杂地看了林紫苏一眼,略微迟疑。“靖王与你……若是传来你被杀的消息,我相信靖王定然不可能安坐立安城靖王府中!” 靖王一旦因为林紫苏的死而心神失守,自然会给睿王、太子,甚至是今上一个对付他的机会。 立安城中朝局不稳,朝中各部、兵力分割在几人手中,而靖王手中最为让人垂涎的就是先皇遗留给他的两万长风军。这两万长风军,不要说是太子或者睿王了,就连今上都虎视眈眈。 至于林紫苏在靖王心中的地位…… 萧祁看了一眼林紫苏,并未再多做解释。 “我猜想,十有八、九夏知旗会在我们离开衢州之后动手。”他道:“咱们要早作准备才是。” 萧祁虽未深说下去,林紫苏却也猜测得七七八八,夏知旗对她下手的关键也就呼之欲出了。如今见萧祁错开这话题,只当他是因为与靖王的私交,不欲她深究自己被靖王牵连到有性命之危。 “明日还请萧大人多准备一艘船,既然夏知旗的目标是我,我家中四位兄长就不必跟着了,免得混乱之中出了危险。回去之后,我难免不好与家中长辈交代。” # 船上金戈之声渐渐弱了下去,林紫苏偶尔还能听到落水之声,等下面一片安静之后,她才听到一阵上来的脚步声。 “你倒是……”萧祁蹲下来,歪头看着桌下老老实实盘腿而坐的林紫苏,“听话!” “事关性命,我自然要老老实实才好,难不成还要爬出去当箭靶子?”林紫苏指了指甲板上的箭矢,笑着学着萧祁的样子歪头看过去,“下面都处理好了?” “好了,出来吧。”萧祁伸手,林紫苏松开盘着的腿搭手过去,借着力气从桌下出来,看着桌面上明晃晃的两支箭矢,扬眉凑过去看了一眼,见那箭矢之上竟然还有倒刺,忍不住又嘟囔了一声:“多大仇啊!”还好她老实躲在桌底,不然中了这么一箭,不死也要伤筋动骨去了半条命。 她不过是嘟囔一声,回头就看向萧祁,“可有人受伤?” 萧祁身上有着浓郁的血腥气味,她自然不会忽视。不过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仔细看过,确认他身上没有伤。只是,之前下面打得那般热闹,就算人手充足,怕是冲突起来刀剑无眼也会有人受伤的。 她不过问了一声,就拉起放在一旁椅子上的药箱,“带我去看看吧。” “下面还在清理……”萧祁拦住林紫苏,“你就再这里等着,伤者一会儿就送过来。”下面血流成河,还有几具对方留下的尸体,实在不适合林紫苏这样的姑娘看。他道:“我上来就是看一下,只怕你受了惊吓。既然你无事,我就让他们送重伤的弟兄上来。” 既然知道会有一战,船上自然是备了大夫。只是论医术,自然是林紫苏高出几筹,船上重伤的人自然是送来她这才萧祁才放心。 这些人是为了保护她而受伤,林紫苏自然不会拒绝。下面是什么情形萧祁不说,林紫苏也有所猜测,因此并未坚持非要亲自下去。正如萧祁所说,若是她受了惊吓,下手不准那就是庸医害命了。 幸运的是船上人手早有准备,纵然有几个重伤的人,也在止血之后性命无忧,更不会落下残疾伴随终身。这一切忙完,江面上就气了梦梦水雾,转眼竟然是到了凌晨时分,遥遥朝着东方看去,天空微微发亮。 林紫苏舒展了下四肢,酸楚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呻、吟出声,过了片刻,这才收了动作回头看向上来的萧祁。 “可还有伤者?” “其他的不过是小伤,有随船的大夫处理就足够了。”他说,神色略有迟疑,就露出笑容,“我已经吩咐人烧了热水,你回去洗漱一番就休息吧。” 林紫苏原本想趁机问问可有抓到夏知旗,如今看萧祁只字不提只让她回去休息,只好作罢。前半夜的小心提防,后半夜的劳心劳力,中间还受了惊吓,此时放松下来她只觉得身心俱疲,想着现在精力不足,等睡醒再追问也是一样的。 而等她一觉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船舱外面隐隐约约传来热闹的人声。林紫苏翻身下床,匆匆套上外衫就直接拉开门。门一打开,本来隔绝的声音就愈发的清晰了,是林垐在大呼小叫。 他们追上来了?! 林紫苏见不是出了事,就又重新关上门,洗漱整理一番这才重新出去。 船厅之内,林域四人正围着萧祁说话,而林紫苏这才看出昨夜一场战,在这船上留下了多少的痕迹。她暗暗惊心,手摸着一旁被砍了一个大大豁口的门柱停下了脚步。 萧祁正被几人围着说得不耐烦,转头见林紫苏起身双眼顿时一亮,起身走到她跟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才道:“你可休息好了?还是他们吵到你了?” “睡了许久,也该起身了。”林紫苏回神笑了下,看萧祁身后跟着一连串的人就对着领头的林域笑了笑,“大哥放心,我没事。” 林域皱眉看着她,半响才松了一口气道:“下次若是再这般骗我,我定然是要告诉婶母的!”当初林紫苏寻他想办法拖延住林垐、林壑、林墟三人之时,可未曾提到过会遭到这般攻击。看看船上留下的痕迹,还有船上未曾散去的血腥味道,当时他心中就凉了。 一直以为林紫苏知道轻重,谁知道竟然会在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情上骗他! 还说什么想要单独问问萧祁有关她父亲之事!他真是长了一个猪脑子,这才会轻易信了林紫苏的话! 林紫苏心知林域定然恼火,也不好开口劝说,只伸手扶着额头,身子微微一晃,一副精力不足的样子。 “小心!”萧祁和林域连忙伸手一左一右扶了过去。两人目光在半空之中交汇,萧祁这才缓缓收了手,转身吩咐人去准备热茶,又上了早点,这才过去道:“你睡到此时,怕是饿了。等吃了早点,再休息一下才好。” 林紫苏摇头,“无妨的,只是刚刚船晃了一下没站稳。”她本来就是装病,怎么可能静下心来休息。林垐几个不知情的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就又问起了昨夜清醒,林域见林紫苏眉头微皱,明显是头疼的症状,只一声叱呵,道:“刚刚萧大人说得不够清楚吗,还要再问紫苏一遍。你们倒是不怕惊吓了她,若不是林壑路上耽搁,带了那么些没用的东西,至于会让紫苏一人上船,受了昨夜那般的惊魂的事情吗?” 林壑闻言不服,然而一旁萧祁冷着脸皱眉不语,林域又摆出了兄长的架势,就连林垐和林墟两人都是事不关己的姿态,他只得摸了摸鼻头,嘟囔了一声。 “若不是我耽搁了时辰,咱们不就也赶上了嘛!不谢我就算了,合着还是我的错了!” 第053章 睿王 林壑嘟囔的声音不大,此处江波荡漾,外面水声哗哗,远一点儿的林墟没听到,然而林垐就在他身边,林域更是过去准备轰他回船舱,自然是把这话听得清清楚楚。 至于萧祁,本就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非常人所比。这话甚至听得比林垐更为清楚,此时他脸色一变猛然起身,朝着林壑看了过去。 林紫苏只隐约听到几个字,并未挺清楚他话中的意思。只是看萧祁和林域、林垐的表情,就知道林壑怕是没有说什么好话。 “你说什么傻话呢!”最先反应过来的竟然是林垐,他伸手朝着林壑的脑袋拍了一巴掌,仗着身高优势,捏着林壑的耳朵就朝着门口走去,“走,回去我这个当哥哥的要好好跟你说道说道。” 林垐是个机灵鬼,平日里面仗着爷爷、爹娘的宠爱,自然是嚣张跋扈,在蕲州城内不算什么纨绔子弟,在家中却是横着走的人物。然而,只在萧祁手中吃过一次亏,他就识趣的老老实实。而被林紫苏在智商上碾压过之后,就也对林紫苏颇为信服。 他想着林壑总归是自家兄弟,不愿意他吃了眼前亏这才冒险出声打岔,想要把林壑带走。谁知道,林壑根本就不领情,一手拍开他的手,顺势用力一推,冷笑着对连连后退两步的他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来管我?” “当哥哥的?你以为我是你家里那几个小鬼头吗?想摆你哥哥的架子,滚回你家摆去,我在家里是老大,上面可没哥哥管着!”林壑几句话就把林垐呛得脸色发青,此时更是得意,“难不成我刚刚说错了吗?怪我忘了东西,耽搁了时间。若不是这样,你们三个上得可都是这艘船了,现在不该谢谢我的救命之恩吗?” 他说着冷哼了一声,“竟然还怪我耽搁时间,你们真是急着送死不成?!对了,还要多谢萧大人和紫苏妹妹没有等我们呢!紫苏妹妹不顾及兄妹之情,我们却还是担心你的,这不是连夜赶路早早追上了你们嘛!” 这一次他把话说得清楚明白,摆明了丝毫不顾及平日里面他口口声声叫着紫苏妹妹的人,当时就在这艘船上,更是洋洋得意与自己阴差阳错没有赶上船。 林紫苏对他也没有半分情谊,心中默认这话合情合理。只是,听入耳中却是让人不悦! 她自知不是银票,不会人人都爱。再说了,这世上还真有不爱银钱之人。只是,林壑肯定不在这其中就是了。在衢州期间,林壑每日里面买的东西,消费的银钱,林紫苏都让李家账房送到了她那里。若是要她说,这一次跟来的四人中,除了年长的林域老成持重,颇为知道轻重之外,其余三人都不算是多么得林紫苏的心。 然而,林壑却是最为让她看不上眼的一个。 除了在情况好时会说些好话之外,他简直就是集纨绔子弟的毛病于一身。喜欢喝早茶、听小曲,逛街胡乱买东西、看热闹、寻衅省事,晚上更是留恋花丛,半夜方归。 若是他真有身家,这般过日子虽然颓废,让人看不起,却也与旁人无关。偏生,林家门楣不显,宗族之中过得最好的原本是二房和三房,如今二房三房遭难,虽然还有些家产在蕲州,却再不比从前。可就算这样,林紫苏生财有道,加上林父留下、由大房还回来的家财,却也比林壑家中好上几分。 林壑家中,算得上是小富即安,根本就供不起他这般生活。 如今到了衢州,李家有钱有势,为了李邵玘这个独子,李老爷又是万分客气,让人照应周全,自然是养肥了他的胆子和*。 他没皮没脸,林紫苏却不能这样由着他生生占李家的便宜,自从知道林壑花钱肆意之后,林紫苏就嘱托了李管事,让林壑每次用李家银钱买东西、花费之前就先签单。 如今她手中,不多不少去掉零头足足有一百八十两的签单,每一张上都有林壑的亲笔签名。 这钱李老爷自然不会真得好意思让林紫苏来付,林紫苏也从未想过真的能够从林壑父母或者是她那位六爷爷来付,要这么一份签单,不过是为了制衡林壑罢了。 纵然圣人说有教无类,这样的脾性若真是行医,怕也是杀人不用刀的庸医罢了。这样的人,她怕收在名下为徒,以后会被世人指着鼻子痛骂! 这一摞的签单,就是林壑落入她手中最大的把柄。 林紫苏神色不渝,萧祁眼神几欲要杀人一般。林垐再大胆也不敢冒险上前,更何况林壑刚刚对他不屑一顾的态度也让他懒得再管这些。至于林域,更是懒得理会林壑半分。 船厅里面气氛一僵,林壑半响才慢慢回味过来他之前究竟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说了些什么。 他脸色一白,半响才转头看向林紫苏,“紫苏妹妹,我也是关心你的……”这话说得他自己都心虚无比,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林紫苏这才回神,抿了抿就当笑了下,“刚刚听林壑堂兄说你们连夜赶路,怕是都累了。就回船舱休息吧,不用特意留在这里陪我的。”她说着低头,唇角这才缓缓勾起,低声道:“我还有话与萧大人说,大哥和垐堂兄去休息吧。” 林域皱眉,看了看林壑,又看了看一旁的萧祁,想起之前萧祁去扶林紫苏的架势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沉声道:“紫苏记得休息才好,我去熬上一贴安神药,过会儿就送来。” 林紫苏笑着应下,一旁林壑还想说话,萧祁再也忍耐不住,冷哼一声道:“请林壑林公子下去!” 这船上都是他的手下,自然是令行禁止。船厅之内虽然没有旁人,然而有了昨夜的突袭,外面自然是有人守着的。林壑之后说话声音颇大,这些人自然听到了。如今对林壑,倒是鄙夷得很,几乎像是捆犯人一样把他给拉了出去。 船厅之中人纷纷离去,林紫苏这才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萧祁,露出疲惫之色。 “倒是让萧大人看笑话了,”她说着叹息,“家门不幸啊!” “纵然是家门不幸,也是林壑家的家门,与你何干!”萧祁笑了笑,又倒了一杯热茶塞到林紫苏手中。他手指无意见碰到林紫苏的手指,立刻道:“你可是觉得冷?” 林紫苏一愣,根本就没有察觉那一瞬间的碰触,摇头道:“并不冷。”见萧祁担忧的看着她,笑着道:“我生来如此,夏日手也是如此的。也不是体质虚寒,萧大人不必担心。” 萧祁觉得有些难堪,挪开眼神半响才闷声道:“如今依然是初冬,南方衢州、蕲州都位处南方,冬日虽然来得晚,可这江面却是湿寒阴冷,我让人再给你加一床棉被,免得你受寒。” 经过一番闹腾,林紫苏的早饭这才送上。萧祁起身离去,饿了许久的林紫苏也并未多想,不多时就听到他回来的脚步声。她抬头随意看了一眼,就见萧祁手中拿着一样东西。 等走进了才发现竟然是一袭玄色的斗篷。 萧祁过去双手一抖开,就把斗篷披在了林紫苏的身后,“可暖和了些。” 林紫苏抿了抿唇,半响低头继续吃饭,竟是理也没有理萧祁。萧祁被晾在一旁,半响才摸了摸鼻子拉凳子坐在林紫苏一侧,半是尴尬,半是解释地开口:“这斗篷是我来蕲州之前家中新制的,蕲州气候湿暖,我一直没有派上用场。林姑娘昨夜受了惊吓,又忙碌了大半夜,还是小心些,不要着了风寒才好。” 林紫苏咽下口中的龙眼包,伸手摸了摸垂在身侧的斗篷边缘的绣纹,低声道:“萧大人真是好福气,家中竟然有位手艺这般精妙的妻子,真是羡煞旁人。” “妻子?”萧祁连忙摆手,“在下尚未娶亲,林姑娘不要误会了。这只是家中绣娘做的……” 林紫苏微微一愣,半响才低头致歉道:“是我鲁莽了,还请萧大人见谅。”说着,她唇角微微勾起,露出浅浅的笑意,低声道:“本以为按照萧大人的年纪,应当是有妻有子……” 萧祁摇头,听到林紫苏提起妻子的说法,一时手忙脚乱之外,他此时还有些心跳加速。 “若不是当年立安城中的一场时疫,说不得我真如林姑娘所说,如今有妻有子了。”说起往事,萧祁叹了一口气,却未曾深说,只道:“这斗篷林姑娘就先用着吧,不必有所避忌。” “多谢萧大人。”林紫苏点头应下,此时把碗筷往前微微一推,立刻有人上前把简单的早饭撤了下去。“如今我倒是觉得浑身暖洋洋的,精神了不少。既然如此,萧大人,我们就谈谈昨夜的事情吧?” 萧祁面色一僵,苦笑道:“就知道你不是个好糊弄的。”他说着摇头,“你也不必一一问了,我说清楚就是。” 昨夜夜袭八人,个个都是好手,全部当场死亡,没有一个活口留下来。 “夏知旗并未亲自前来。”不过三言两语,萧祁就把事情说了清楚,林紫苏眉头微蹙,忽视心中因为人命而引起的种种不适,沉声道:“当场死亡,自尽,还是被杀?” “有混乱之中杀死的,也有最后心知无法逃脱自尽的。”萧祁咬牙,也是他疏忽了,没有想到夏知旗竟然会派来如此狠绝的人手,不成功便自尽,这样的行事风格…… “这样的死士,怕不是夏知旗能够寻来的人手。”林紫苏抬头,一双漆黑的眸子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井水一般清凉。“看来,想要杀我的,应当是睿王才是。” 她说着叹息了一声,下意识地整个人微微收缩了下,拉着斗篷把自己保护起来。 京城之中跟太子斗得风生水起的睿王,一个要钱有钱、有人有人,甚至还有死士的王爷,要杀她! 想一想,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难道,只是因为她与靖王有关?林紫苏咬着下唇,思索着她所知道的一切与睿王、靖王有关的一切,半响都不得其解。睿王,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动心思要杀她这么一个小小的医女呢? “此事可能与陈苏有关。”就在此时,萧祁缓缓开口,“或者说,陈苏只是一个引子,是他让夏知旗注意到了你,那么睿王也就注意到了你。” 他看向林紫苏,见她不解又补充了一句。 “或者说是,他注意到了你的医术。” 第054章 回家 “可算是回来了!”苏氏喜气洋洋地上下打量了林紫苏一番,眉头就皱了起来,“瘦了。” “哪里就瘦了,这一路上,大哥就盯着我一个人,每顿饭不回碗他都不依,张口就搬出母亲来压我!”林紫苏笑着看了一眼另外一边被大伯娘拉着左右看的林域,“我倒是觉得自己又胖了些呢!” 她说着捏了捏自己的脸,一副苦恼的样子,丝毫不见之前路上犯愁的模样。 萧祁在一侧看着众人,并未上前。见林紫苏在苏氏面前露出鲜少见的小女儿状,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唇角也跟着勾起。林家人聚在一起说了片刻话,就立刻上前道谢。托林壑那张大嘴巴的福气,林紫苏半路遇险的事情最终没能瞒住。原以为林紫苏是被萧祁牵连,然而细细听林紫苏私下解释,她才知道竟然是萧祁又救了自家女儿一命。 这样一来,苏氏对萧祁可谓是感激万分,拉着林紫苏就过去行礼道谢。 “林太太不必多礼。”萧祁连忙拦住要行礼的苏氏,“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他说着看了一眼林紫苏,“只要林姑娘无碍就好。” 见林家人围上来,道谢也有,想要趁机攀交情的也有,萧祁只觉得头大。好不容易离开立安城,他可是懒得应酬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只对林家大伯和大伯娘说了两句话,趁着其他人还未曾有机会开口,就拱手道:“萧某军中还有不少杂事,如今既然已经安全送回了林姑娘及几位公子,就不多留了。诸位也是久别重逢,想来有不少话与家人说的,就此告辞。” 他说罢对着林紫苏点了下头,转身就走。一旁守着的史军和另外一个护卫立刻跟上,把萧祁与想要追上来的人隔开。 林紫苏双眼含笑,萧祁这般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了,认识许久,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狼狈。她扶着苏氏的手,看了眼身边的林青衣和林城,笑着道:“一路奔波,我也是累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家吧。我与你们带了不少的东西,还有城哥儿最喜欢吃的杏仁酥呢!” 苏氏笑着点头,许久未见女儿她心中也是有不少话想要说的,此时自然是懒得与隔房的几家人应酬,只过去与林大伯、大伯娘交代了两句,就带着林紫苏等人上了马车。 一家人聚在一辆马车上,林城就忍不住问林紫苏。 “大姐,壑堂兄说的可是真的?”林壑说得颇为吓人,什么半夜突袭,又是强弩又是火烧,船都被毁了大半,他当时在一旁听着,想到林紫苏当时就在船上,恨不得抽说得眉飞色舞的林壑两嘴巴子。 他们说起来也是算近亲,此时林壑却是知道炫耀,一点都不见亲戚之间的情分。 林紫苏习惯性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刚刚船进码头,你不是也看见了吗?哪里有什么火烧的痕迹,不过是你壑堂兄说来糊弄人罢了。再说,当时他又不在船上,怎么知道船上的清醒。还死伤无数……”她嘲讽地勾了勾唇角,“全船上下也不过是几十人而已。再说,你看我如今毫发未伤,若是惊险的话,又怎么会如此?” 她说着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竖着耳朵听的林青衣,见她担忧的表情跟林城如出一辙,忍不住笑着道:“我是真的没事。对了,母亲!”她说着抬头,“我在衢州救下一个人,此人医术颇好,不过是得罪了权贵。如今托萧大人帮忙照看,想着等咱们的医馆开起来,就让他当坐堂大夫坐镇,母亲看可好?” “你可是想清楚了,真的要开医馆?” 林紫苏点了点头,苏氏见她主意已定,笑着道:“这些我都不大懂,你做主就是。只是,那位萧大人……”她话到一半顿住,笑了笑道:“算了,你一路疲倦,回去好好休息一番,有些话咱们晚上再说也好。” 一路无语,众人到家,林紫苏分了给家人带的东西,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吃了午饭一觉睡到了落日余晖之时才醒。她睁开眼睛看着窗幔之上弯弯绕绕的豆荚枝叶繁茂,听着外间隐隐约约传来的说话声,只觉得浑身慵懒,半响才起身下床。 她的院中,苏氏早安排了四个丫鬟,两个贴身伺候,两个小一些的复杂洒扫。听到屋内动静,两个丫鬟连忙进屋,一个端着热水给林紫苏漱口净面,一个捧着衣服帮她更换。 “我刚刚听到外面有说话声,可是谁来了?”林紫苏有着两个丫鬟忙碌,此时随口一问,正办跪在她面前帮她整理裙角的丫鬟玉尧就连忙道:“是二姑娘来了。” 林青衣?她闻言笑着道:“这样就好了,不好让青衣久等。” 出门就见林青衣坐在外间,此时正喝茶呢。见林紫苏出来,她连忙起身迎了上去,挽着对方手臂笑着道:“我原想着姐姐也该醒了,谁知道来了才知道,姐姐竟然是难得偷懒,竟然睡了这么久。” 两人一起坐下,林紫苏见她似乎有什么心事,又不肯说就吩咐道:“玉尧去把我带回来的普洱茶沏上一壶送来,玉叶去厨房看看可有什么点心,我这会儿有些饿了,先端来垫一下,晚上去母亲那里用饭。” 这两人的名字原就是如此,林紫苏也没有什么给丫鬟改名的癖好,就这般用了。两人闻言退了出去,林青衣见状才低声道:“朱阙这几日在族中走动的颇为勤快,我看着族中有人还是偏向他的。” 她说着担忧地看向林紫苏,“三爷爷、六爷爷本就跟我们离得远,虽然心痒姐姐手中的医术,怕也担心姐姐不会用心教。想着趁机捞上一笔,再让姐姐交出医书自行研究。七爷爷与咱们同宗,可是如今他膝下子女不见得争气,大约十天前七爷爷家的六姑姑回来,我跟着伯娘去请安的时候,见她双眼发红,眼睛微肿,眼下还有些淤青,怕是哭得过了头,晚上也没有休息好。” 林青衣心细,把那位林紫苏未曾谋面的六姑姑的事情说了一遍,低声道:“我拿着姐姐之前送我的银花生逗七爷爷家两个妹妹说话,听闻六姑姑是想要跟六姑父和离,然而她的嫁妆这些年也耗得七七八八……” 三爷爷、六爷爷贪心,七爷爷缺钱…… 林紫苏只觉得一觉醒来的神清气爽都不见了踪影,想想还有个想要她性命的睿王远在立安城中虎视眈眈,就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若是这些亲戚真的敢把她的婚事当买卖了,那就别怪她不顾念大家都姓林的情分了! 如今,三婶可还是在家庙中吃斋念佛,熬她最后的这些时日呢! 她略微想了下安排的后手,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这才问道:“母亲是怎么说的?” “伯娘自然是恨透了这些人的想法,可又怕硬抗下去你吃亏,如今很是发愁,几乎每日里面都要去大伯那边寻办法。”林青衣看了看林紫苏神色,声音又低了三分,“我看着,伯娘倒是有想法了。” 苏氏性子绵软,然而维护自己的心却是从来没变过。想起当初知道李氏偷偷卖了她,苏氏发疯一般的模样,林紫苏微微笑了下,神色略微舒缓,“母亲的办法,定然只是应对而已,不会想着要寻那些人麻烦的。” “姐姐还想要寻族中人麻烦?”林青衣惊讶,转而又笑道:“也是,这样才是姐姐的性格呢。伯娘是想着,给姐姐寻一门好婚事,只要对方强过朱阙,族中人也不好说什么了。若是寻不来,能拖就拖,实在不行就寻位高人,求他帮你算算八字。” 八字不合,乃是阻碍男女婚事最有力的借口了。 这般安排,倒是真符合苏氏的性子。林紫苏听得直笑,半响才道:“母亲想得简单,不说人家愿不愿意坏了这门姻缘。就算咱们塞了钱说好话,难不成朱阙就塞不起钱吗?更何况,哪里去寻一个能够压得住朱阙的人来让他知难而退。” 族中的人从来不是问题,只要朱阙知难而退了,他们能逼着苏氏嫁女,难道还能逼着朱阙掏聘礼娶她不成? 林紫苏冷笑两声,转而摇头道:“多谢你提醒,我心中有数了。” “姐姐可是有办法?”林青衣问,见林紫苏笑而不语也没有追问下去,只道:“能压得住朱阙的人倒不是没有,我觉得伯娘大概是……”她拖着长腔,故意卖弄一般。只可惜林紫苏不买账,无奈才道:“那位萧大人可是良配!” 萧大人?哪位萧大人? 林紫苏一愣,半响才迟疑着反应过来。 萧祁! “你是说萧祁?!母亲看中了萧祁?”她声音几乎都有些失真,抓着林青衣再次确认,“青衣,你别与我说笑,母亲不会真的是看中萧祁了吧?” 第055章 断腿 苏氏挨着林紫苏坐下,此时已经用过了晚饭,林城回去练字,林青衣借口要借着给大伯娘绣寿礼也躲开了。再屏退了左右,如今房中就只有他们母女二人说话。 “在我看来,萧祁也不算是良配。不是说他不好,而是太好了。萧祁的身份地位,还有家世,不要说是如今你父亲不在了,就是他在也绝对是我们高攀了。”苏氏对于萧祁的家世并不算清楚,然而他出身宁安侯府的事情却也知道。不管他在宁安侯府是什么样的身份,怕都不是一介御医之女可以攀附的。 侯门世家,与御医之女,绝非良配。更何况,如今林紫苏只能算是罪医之女。 见苏氏想得清楚,林紫苏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半响才又道:“几位长辈那里,母亲都打听了没有,到底是什么说辞?”他们总不能听风就是雨,万一一切都是朱阙故意放出来的消息呢?更何况,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她这里才好下手一一突破不是? 苏氏点头,“你六爷爷那边前些日子突然得了一尊玉菩萨,他信佛,如今专门在院中空出一个屋子当佛堂,每日里面非要在里面待上一两个时辰才好。那玉菩萨是城中翠玉阁的东西,只此一件。我让人打听清楚了,买东西的人就是朱阙。” 六爷爷林家俭见钱眼开,倒也不意外。林紫苏想着点头,示意苏氏接着往下说。 “你三爷爷倒是对钱财没有什么执念,也有些远见,觉得家传的医术更重要。”苏氏说着皱眉,“只是子嗣不争气,他家老幺成亲三年,媳妇接连小产两次,院中的通房、小妾也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的。他这人倒是风流,眠花宿柳,一个月里大半时间都不着家。这也就罢了,偏还学着人家争风吃醋……”她说着摇头,无奈道:“听闻早两天失手打断了城中孙仲午的右腿……” 孙仲午这名字,林紫苏倒是觉得有些耳熟。仔细一问才明白,这竟然是蕲州城里有名的才子,据说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才年满十六,就是秀才之身了。 若是落下残疾,就等于断了功名之路,孙家也算是有些根底,又岂会就此放过三爷爷家的老幺林清琪。如今孙家天天聚人去三爷爷林家勤家里闹,可怜林家勤活到这把年纪,一直都在林紫苏亲爷爷林家智的庇护下没有遭到任何为难,偏偏老了老了,林家智这一支败了再无法庇佑林氏一族不说,还被幼子连累,天天被堵在家中听着人指名道姓骂街。 真真是窝囊死人。 这布局的手段倒也简单,林紫苏不过略微一想就明白了。 林家勤的幼子算是老来子,也不过比她大上三四岁。若是按照族中论,林紫苏还要叫这林清琪一声二十四叔呢。林清琪这般浑浑噩噩过了十几年,也不是从现在才开始眠花宿柳、争风吃醋的。一直没有惹出大事,可见虽然无用却也是个知道分寸的。如今闹出这般大事,纵然是赔尽家财怕也不能平息孙家的怒火,自然不是巧合。 这般巧,朱阙擅长骨科,这孙仲午就被林清琪打断了腿。 这不是特意给朱阙一个施展所长的机会吗?这般布局,一件事情却是同时两家都欠下他这份恩情,也是一箭双雕了。 七爷爷林家德与林紫苏爷爷林家智乃是同气连枝的亲兄弟,倒是还好说一些。林家俭是个贪财小人,也好解决。倒是林家勤家中的事情,要快快解决才是。 若真让朱阙得了先手,这恩情不想欠也就欠上了。 也巧了,林垐正是林家勤的孙子,这一路走来,林紫苏倒是觉得他颇有几分机灵,对于医学虽然不算太上心,却也有些天赋。 “明日一早,我去三爷爷家中走一趟吧。”林紫苏笑着说,转而又改口,“如今还算早,咱们离三爷爷家也不远,不如这就去。”她说着起身,道:“免得明日一早过去,被孙家的人堵在了正门口。” “这……可是太匆忙了?”苏氏有些迟疑,却也没有阻拦,反而招手示意丫鬟把她的斗篷也送上来,“去准备灯笼,我与姑娘出门与三叔父家的瑞嫂子说上几句话。” 林家勤家中当家的乃是老大媳妇柳氏,林垐就是她的小儿子。 林紫苏和苏氏两人匆匆出门,等到了林家勤家中时天色已经全然黑透。他家如今正是杂事繁多之际,此时才刚撤了晚饭。丫鬟招呼两人在侧厅落座,不一会儿柳氏就笑着进来,只是眼底的烦忧却是挡也挡不住的。 “紫苏这才刚刚回来,怎么不好好休息一番?”柳氏笑着道:“就算是给你三爷爷请安,也不必急于一时不是?” “我来得还是晚了些,三爷爷已经睡下了。”林紫苏笑着道,一旁苏氏只看着不说话,“想着既然来了,就与婶婶说上几句话。”她说着眸子一转,露出笑意,“毕竟,林垐堂兄跟着我出门月余,想来婶婶也是记挂的。” “我都听他说了,这一路上你照顾他颇多。他本是兄长,偏偏反过来让你这个妹妹照应,我都不好意思了呢。”柳氏脸上的笑容真实了几分,眼中也透出喜意,此时小心翼翼开口道:“可是林垐在衢州,给你惹了不少的麻烦?” 她可是听闻,林家俭派去跟着的林壑不过在衢州短短半个月就花费了尽两百两的银子,都是林紫苏给会账了呢。隔壁那家之前看了他们许久的笑话,今日不还一样闹腾了起来。 两百两的银子,赶得上他们这样的人家两三年的花销了! “垐堂兄为人仗义,又颇懂得事情轻重缓急,怎么会惹麻烦呢。”林紫苏笑了笑,双眼弯弯看向柳氏,“伯娘这般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听大哥说,垐堂兄如今也在家学中读书,只是不知道以后可否每隔一日抽出半天的时间来……” 她说着停下,只抬头看着柳氏。 柳氏先是一愣,然后真正露出喜色,“自然是可以的!紫苏这是觉得你垐堂兄有学医的天赋?他这孩子,平日里面跳脱,不是个读书的料,我原还担心他呢!” “看嫂子你这话说得,紫苏是妹妹,怎么好评价兄长呢。”苏氏这才开口,“只是这几日紫苏要收拾东西,等定下了日子,就让垐哥儿跟域哥儿一同过去就是了。” “不急不急!”柳氏连连点头,看了看苏氏,又看了看林紫苏,才笑着道:“紫苏放心,我定然会好好敲打你堂兄的,日后定然让他在你面前老老实实!” 从林紫苏这里得了确切的消息,柳氏自然是大喜。这可以说是这些天来唯一的好消息了,她喜上眉梢,让人重新换了茶水点心,甚至端上了两份果盘,半响才想起问了一句,“那林壑和林墟两人?” 林壑在衢州花了两百两的银子,怕是没戏了。她如今所关心的,只有林墟。 “墟堂兄在医术之上,底子还是很好的,可见平日里面七爷爷对他要求很是严格。”只是这人,太善于投机了一点。不过看在林家德与林家智是亲兄弟的份上,林紫苏自然也不会把他拒之门外,“他若是学起来,怕是事半功倍。” “是啊,你七爷爷医术也是很好的。”柳氏点头,见林紫苏闭口不谈林壑,心中这才算是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林紫苏如今所面对的难题,她也是有所耳闻的。怕就怕林紫苏是为了度过这次危机,胡乱糊弄他们这几家人,那不但耽误了林垐上学读书,最后怕也是学不来真本事的。 派家丁一路送走了苏氏母女,柳氏微微叹息了一声,若不是家中有那不学无术的小叔子,这日子又如何过不好呢?想了想,她暗下决心,她可不能跟公爹、婆婆当年一般,宠溺幼子。 “去,把垐哥儿给我叫来!” 苏氏两人回家,谢过了送他们的家丁,还未曾坐下就听得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正是林叔之子林杰回来了。 “姑娘,”林杰看向林紫苏,“信已经送到,萧大人看了信让我回姑娘,明日定然准时到。” # “听闻朱家擅长骨科,大人不如咱们去江西寻人帮忙?秦鸣此事却是做得不对,一连得罪了京城秦周两家,连衢州的李老爷也得罪下来。咱们虽然不怕一介商户,可是毕竟是他有错在先……大人股念旧情,又有心,请了朱家的人来帮忙看看秦鸣的断腿,说不得骨头还能对上,总比随意请了大夫来看,真耽搁了秦鸣的伤势就不好了。” “我自幼得秦鸣照顾左右,这份情谊可不比他人。他被人利用,事发之后被人教训也是罪有应得。然而如今他断骨已然长好,才被人送来,自然是京城那边,连同李家给我的下马威!我若不将他治好,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不过朱家的人,倒也不必跑去江西去请,如今蕲州城内就有朱家的一位传人,不过要说全天下只有朱家擅长骨科,这话我可是不信。”萧祁嘲讽地笑了笑,“今日我所等的那位大夫,才是真正的个中高手。那位朱家的传人,几个月前才败在那人手中,没有一丝的悬念。此人还会传闻之中的断骨再续,有绝对的把握能够治好秦鸣。” 两人说话声音不小,萧祁虽然被称为大人,却是一身便装。邻桌一旁坐着喝茶养神,准备过会儿就去林家勤家闹事的一桌人倒是把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几人交换了下眼神,然后其中一个年月四十,神色疲乏的男子起身过去。 “这位公子……”他拱手,萧祁身边人立刻道:“这位是军部新上任的轻车都尉,萧大人!” “萧大人!”孙岩华连忙改口,又是深深行礼,这才道:“刚刚听闻大人说,今日约见了一位擅长骨科的大夫,能够断骨再续?”他说着抬头看向萧祁,双眼之中带着炙热的目光。 若真有如此神医,他儿就有救了! 第056章 做戏 萧祁并未立刻回话,虽然得了林紫苏的请托,之前的话也是特意说给对方听的,然而他也深谙上赶着不是买卖的老话,此时反而怀疑地看着孙岩华皱眉。 一旁跟着的史军更是机灵,沉声道:“你是何人,敢来打探我们都尉的事情?” 孙岩华这才意识到他还未曾做自我介绍,连忙又拱手行礼道:“在下姓孙,孙岩华。在城东处开了一家小小的私塾,前些日子犬子不慎被人打断了腿骨,刚刚听闻大人说认识擅长骨科的大夫,这才贸然上前,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你倒是爱子心切。”萧祁淡淡说了句,林紫苏之前来信把事情简单说与他知道了,而他也让人调查过。孙仲午虽然算得上是少年才俊,然而与人在青楼之中滋事被打断腿,却也不是什么好事。孙岩华也有着秀才的功名,如今开着私塾却是寻了人去林家寻衅闹事,虽然是因为儿子前程被毁,怒急攻心所致,能让人理解却也难免看低三分。 “原来如此。”萧祁点头,皱眉沉声道:“原给孙先生推荐一名大夫也没什么,只是我手下之人断骨许久,再耽搁下去怕是……再者,他的伤势怕是要那位大夫用尽心力,若是因为同时照顾两人分心……” 孙岩华几乎要脱口而出“你刚刚不是说那人断骨已经长上了,再拖延几日也无妨,我儿子还是心伤,应当先救我儿才是!”,然而他还是有着几分理智,忍了又忍才一副老泪纵横的样子,哀求道:“萧大人,不是小人无状,实在是明年就是秋闱的年份了,小儿苦读多年,三年前得中秀才案首,原本应当一鼓作气考乡试、会试的,却没有想到病了一场。这好不容易又等了三年,若真的因为耽搁治病误了终身……” 他说着抹泪,偷偷看着萧祁脸色松动,正想说话就听到一个清丽的声音问道:“萧大人还约了旁人一起?” 孙岩华回头,就见一个带着墨蓝色面纱的女子站在一侧,身边跟着一个丫鬟。丫鬟看着很是机灵,且与众不同得背在一侧一个药箱。他见状有些迟疑,难不成眼前这位姑娘就是那位萧大人说的神医? 他有些迟疑,却又不愿意放弃,一旁寻来帮忙的人过来催促孙岩华就三言两语打发了,让人买了酒菜先吃着,不急着离开。 那带着面纱的少女,自然是林紫苏。这一幕早就是商量好的了,她此时看也不看孙岩华一眼,径直过去坐下,问道:“病人呢?不是说断骨已经长上了,怎么没有一起带来。” 原先对着孙岩华冷傲的史军连忙拱手道:“大夫,那人年纪大了些,实在不好挪动。今日请大夫来,还请大夫走一趟都尉府才好。” “萧大人是不会说了吗,竟然身边人来回我话?怎么之前写与我求救的信上并非这般说的?”林紫苏声音中透着恼火,直接起身道:“我看那病人与萧大人也没有多少的情分,不然萧大人何必如此呢?今日算我白跑一趟,萧大人当初的救命之恩还是留作下次……” “这位大夫,”孙岩华原本对林紫苏还有几分怀疑,然而见林紫苏在萧祁面前的傲气之后反而信了三分,此时开口劝说道:“之前听萧大人称赞大夫是难得一见的神医,仁心仁术。他身边那位长者陪伴多年,又是刚刚送到蕲州,怕是舟车劳顿,不好再颠簸。大夫有着起死回神、妙手回春的手段,想来多跑这几步路若是能够救一位病人,大夫也是愿意的吧?” 他说着看了一眼萧祁,又道:“萧大人特意请了大夫来,自然是诚意十足不是?再说了,就算带了病人来,怕这里也不是大夫施展医术的好地方啊!” 萧祁这才神色微微一动,对孙岩华露出了一丝笑容。 林紫苏扬眉,扭头看了孙岩华片刻,道:“还算有理,那我今日就多跑几步路,去都尉府一趟吧。”她语调还带着几分傲然,孙岩华倒是没有想到林紫苏会这般给他面子,又想着也算是帮了萧祁的忙,连忙在一旁道:“不知道在下可有这个机会,见大夫一展断骨再续的神技?” “我是无所谓,看萧大人乐意不乐意吧!”林紫苏淡淡道,萧祁闻言又看向孙岩华。孙岩华连忙拱手恳求,他眼神渐软,道:“相逢即是有缘,一起去都尉府吧。” 孙岩华这才松了一口气,丝毫没有注意到起身走到他前面的两人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皆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 从早饭时分,林紫苏一行人去了萧祁的都尉府,一直等下半晌,林紫苏这才松了一口气,从房中走了出来。 “重新断裂的骨头我已然对好,用石膏固定,这些日子不能随意乱动,只等这次骨头重新长好,再慢慢恢复就是了。”她趁着都尉府丫鬟送上来的热水洗手,一边吩咐。“等药效过了,他大概会疼上几天,若非必要不要再灌麻醉的汤药,饮食之上也要注意。” “多谢大夫了。”史军连忙奉上诊金,林紫苏瞥了一眼道:“这就用不上了,萧大人与我有恩,不过是举手之劳。” 一旁孙岩华全程围观了林紫苏给秦鸣断骨再续,虽然隔着皮肉看不透秦鸣的骨头是否被重新组对好,然而只林紫苏当时那娴熟的手法就让他震惊。 之前那些给他儿子看病的大夫,哪一个会有林紫苏这般的手法。来得确实是都尉府,病人四肢又真的皆是断骨再续,林紫苏手法一流,他心中再无半分的犹疑,此时见林紫苏坐下喝茶,说着修养的细节,心中如同被火烧了一般,急切却又不得不忍着。 这位大夫脾气不大好,他若是惹恼了人,又如何请人去救儿子呢?想起之前林紫苏那让人眼花缭乱的对骨手法,他就忍不住心情激荡。若是得她相救,儿子定然不会落下残疾。 “……余下皆是小事,萧大人找了大夫帮忙照看就是。我学医之事家中不许张扬,今日又是寻了借口出来,就不久留了。” 林紫苏说着起身,看都没有看孙岩华一眼。孙岩华却是连忙跟着起身,叫道:“大夫还请留步,孙某有一事相求!” 林紫苏顿下脚步,看向孙岩华,不耐烦道:“又有什么事情,你要看我治病,我也给你看了,难不成还要我教你不成?”听语气,倒是把孙岩华当成了偷师之人。 孙岩华如何听不出这话中的含义,连忙否决,又道出了家中的处境,恳求道:“还请大夫救我儿子一命啊!” “不过是断了腿,说不上没命吧?”林紫苏却是冷笑连连,“你家的事情我倒是也听说过,天天堵着人家的大门叫骂,出来个丫鬟仆役都要被欺辱,我看这般的德行怕也不是什么好人,又是在青楼里跟人争风吃醋惹来的祸事……”她说到这里一顿,又冷笑连连,“我说一个看着不像是大夫的人为何想要偷师我家传的绝学,如今看来,孙先生是怕我是江湖骗子,不放心呢!既然不放心,又何必求到我跟前呢?我与你推荐一人,乃是江西朱家的少爷。虽然他医术比不得我,却也算得上是有些本事了。你去求他,岂不是更好!” 孙岩华此时恨死了之前自己的多疑,朱家那位少爷医术如何他不知道,然而想也比不上眼前这位姑娘的手段。断骨再续啊,已经落下残疾的人她还能治好,还有什么是治不好的? 听听她所言,朱家少爷的医术比不得她,只能算是有些本事。 “大夫!”他丝毫不觉得林紫苏态度傲然,只觉得高人就该这般有傲气风骨才对,“大夫可怜小儿无辜,救救他吧。我孙家愿意倾家荡产付诊金……”他刚刚可是看到,史军端上来的银两不多,然而下面可都压着银票呢。 想来请这位神医,花费定然不小。然而,此人念及萧祁对她有恩,这点钱财竟然都丝毫不放在眼中……他家的那点儿积蓄也不知道够不够。可想想儿子的前程,只要明年能够金榜题名,一切都值了!再说了,这份诊金可以让林家出。就算儿子好了,也耽误了读书,到时候赔偿金自然可以多要一些。 林紫苏虽然不知道孙岩华心中所想,却也猜得□□不离十。 此时她摇头道:“我给人看病并不注重钱财,不然早已经家财万贯了!”说着,林紫苏一顿,“只是,你家中那般热闹,怕我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没办法让病人安心养病,不是吗?这万一要是砸了我的金字招牌,我找谁去算账?” 这……这大夫的意思是……? 孙岩华有些迟疑,再联想起之前林紫苏说他们堵着人家大门叫骂,又说青楼争风吃醋惹来的祸事,心中渐渐有些明白。这大夫是觉得孙家家风不好,心中有所疑虑。 他连忙拱手行礼,“大夫见谅,实在是小儿骤然被人打伤,我一时之间失了分寸。他与林家少爷本是旧友,两人也不过是去喝酒听曲子……” 林紫苏扬眉,半响才道:“若是你家中能安静些,让病人好好修养,别那么大火气,我倒是可以去看上一眼。想来再重的伤势也不用断骨再续那么麻烦!” 这话几乎是说进了孙岩华的心坎之中,那秦鸣之前多严重,他看在心中,四肢皆断后长好,然后才重新把伤处再断了对好。这样的病症林紫苏处理起来都没有一丝的犹疑之色,那救他儿子岂不是手到擒来。 “大夫说得是,说得是,等回去我就让人都散了,只是小儿的伤势……” “我难得出门一趟,就陪你过去看看好了。若是能治,自然是人散了让他安心养伤,用功读书等待明年秋闱的好。若是我治不了,难不成你还真能放过害了你儿子前程的人。” 林紫苏说话刻薄,这半天孙岩华是见识了个彻彻底底,不要说是他一个小小的秀才,私塾的教席了,就连萧祁这般军部从四品的轻车都尉不也是一样听之任之,不敢辩驳丝毫。 因此,孙岩华不敢多说半句,只连连应声道谢,心中却是越发怀疑起林紫苏的身份了。 听声音这位女医应当年纪不大,有这般惊人的医术能把江西朱家给比下去不说,还能让堂堂轻车都尉礼让三分……她究竟是何来路,这一身的医术又是跟何人所学? 第059章 下毒 “你说什么?”本来稳坐钓鱼台的朱阙猛然站了起来,“孙家请了一位大夫去给孙仲午正骨?孙仲午可是骨折腿断,除了我这蕲州城内还有什么人能够救他?!” 说到这里,他猛然一顿,想起如今蕲州城内确实有人医术比他高,而且不是高出一分半分。 “孙家竟然会去请林姑娘?”他问,一旁小厮连连摇头,“请的是一位蒙面的女医,至于是不是林姑娘,小的就不知道了。” “女医,年纪多大?”朱阙问,然后又摆手,“算了,你也不用去查了,此人绝对就是林紫苏了。”不说他肯定这蕲州城内没有什么出名的女医,只蒙面这一点就可以看出那是林紫苏,而且还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不然,孙岩华也不可能去请林家的人给他儿子看病。 就不怕本来还有得救的腿,被林家人一看彻底废掉吗? 所以,林紫苏定然是隐瞒了身份。只是,她是如何取信与孙岩华的呢? 朱阙摸着下巴,半响双眼猛然一眯,露出了狠绝之色。 萧祁! 又是萧祁! 为什么每次坏他事情的人都是这个萧祁!立安城萧家的事情他早已经让人打听了个清清楚楚,连带着林紫苏与靖王之间的那点破事,他也知道了。原以为,靖王既然放弃了林紫苏,另娶他人,他就还是有机可乘的。谁想到,竟然屡屡让这个萧祁给坏了事情。 早知道,他就不该摆架子,林家勤派人来请的时候,不该说什么学艺不精,怕毁了朱家这些年来的名声,对不起列祖列宗。原以为就算林紫苏医术再高明,孙家也不可能请了她去给孙仲午看腿,谁知道她刚回来,转手就玩了这么一套,让孙家心甘情愿的请了她去。 当时,他怎么就没有想到林紫苏会隐瞒身份呢? 不,他想到了。只是这个念头转瞬即逝,毕竟林紫苏当初救下那个妇人在蕲州城内是有些名声,然而若是隐瞒身份,谁会傻傻的去信一个十四五的小姑娘呢? 偏偏她身边有萧祁,虽然朱阙一时半会儿没有想通他们是怎么糊弄了孙岩华的,可事到如今,一切都晚了。 他小心布局,对林家勤和孙家父子的一个天大的人情,就这么被林紫苏给轻轻松松捡走了。 然而,越是如此,他对林紫苏就越是势在必得。 这般一个医术高明,聪慧过人的女子,若说他之前还只是图谋林紫苏手中的医术的话,如今倒是真正觉得林紫苏适合当一个当家主母了。有林紫苏辅助,朱家家主的位置,迟早是他的! 朱阙野心勃勃,然而想起萧祁,又是一阵的牙疼。他揉了揉脸颊,这宁安侯府,可不是他能够对付的。不要说是他了,就算是朱家也没这个底气跟宁安侯府正面对上啊。 他,得好好想个法子,让萧祁知难而退才是。 # “姐姐出去了一天,伯娘问了好几次呢。”而林家二房这里,林紫苏正在泡药浴,一天连着两次对骨正骨,特别是秦鸣那次是断骨再续,早已经耗尽了她的体力。如今泡着药浴听林青衣低声念叨,她都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姐姐救了孙仲午的腿,免了三老太爷家的麻烦,这样的恩情就不提了吗?” 她说着给林紫苏轻轻揉按头上的穴位解乏,低声道:“我就不明白,为何姐姐非要瞒着家里人。” “不是不提,这么大的恩情,若是让三爷爷给忘记了,我岂不是白做工。只是如今让他知道,只怕他也不会多在意,只觉得我这个晚辈是应该的。要让他知道,就要找个好时机,让他真正知道我是为了林氏一族好的才行。”林紫苏慢吞吞地说,声音中都透着慵懒,“你也别忙活了,就坐下陪我说说话好了。” 林青衣收手,过去坐在一旁把家中大小的事情说了一遍,倒是也没有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只是有一点。在家庙中的三太太李氏,这几日似乎病了,托人传话让帮忙请大夫看诊。 “三婶病了?”林紫苏扬眉,想也不想就道:“明日你跟我一起去见见大伯娘,让大伯娘把药店的大夫指一个过去给她看看,一应药材都从店里出。” “姐姐,这……我还是有些私房钱的,不用这样……”林青衣有些气短,说话都有些心虚了。她的私房钱,原也就是苏氏给的,而苏氏手中的钱,大部分都是林紫苏赚的。当初李氏那般对待林紫苏,林紫苏却是不计前嫌,还出钱给她看病。 她的想法,林紫苏自然看得出来,也不说破李氏怕是能熬到年底就不错了。她只低声道:“我们是一家人,你心底纯善,记得她的养育之恩,我自然不乐意见你为难。只是,你要记得,人生在世,不要一味纯善。” “我懂的。”林青衣点头,记下了这话。 林紫苏泡了两刻钟有余,这才觉得浑身舒坦,出来擦干换了舒适的中衣,却也不睡,只拿着一本医术慢慢翻看。玉尧见状也不敢多劝,只把一旁烛台放近了一些,挑亮灯芯,在一旁安静守着。 玉叶让厨房准备了宵夜,不一会儿就轻手轻脚送了进来。林紫苏闻到香味抬头看过去,问道:“厨房准备了什么宵夜,怎么这般香?” “是豆腐肉丸,汤是拿今日才进的羊蝎子炖出来的。”羊蝎子就是羊脊椎的部位,蕲州、衢州两地都是这样的叫法,最适合炖汤来喝。“奴婢还拿了些芝麻酱香烧饼,还有椒盐烧饼,红豆沙烧饼,姑娘看哪样合口。” 她们被调入二房不久,被分进林紫苏院子时,姑娘就不在蕲州。然而,林紫苏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听得她们心中暗暗敬佩之余又心生敬畏。而林紫苏回来不过两日,轻而易举就解决了三太爷家的那件糟心事,还做好事不留名,能不让她们从心中亲近她吗? 林紫苏吃了宵夜,又看了大半个时辰的书,这才睡下。她原本累了一天,躺下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呼吸绵长,听着就是睡着了。玉尧和玉叶两人关好门窗轻声退了出去,一人留在外间守夜,免得林紫苏半夜醒来有时候事情,一人回去休息,第二天一早来接班。 林紫苏虽然累,睡觉却颇为警醒。原本丫鬟守夜是要在房中的,就因为她警醒,这才单独睡在外间。她正睡着,隐约就听到了窗户的方向有轻微的动静。 原本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她意识到是窗户那边传来的动静,就立刻清醒了过来,抬头朝着那边看过去。 屋中虽然黑暗,却也有月光隐隐透进来,窗户一开更是让黑暗中的林紫苏看了个清楚——进来的人,是朱阙! 她心中一紧,却是悄然无声地把头重新落在了枕头之上,只竖着两只耳朵听动静,一动不动地装睡。朱阙从明到暗,一时间不适应屋中的黑暗,自然是没有注意到林紫苏之前的动作,还以为他动作轻盈没有惊动任何人呢。此时翻窗轻轻落下,先是四下一看见没有守夜的丫鬟,忍不住低声道:“真是天助我也!” 他说着径直朝着床边走去,而床上躺着的林紫苏早就浑身紧绷,只想着若是朱阙敢有任何异动,就再一次卸掉他浑身上下几十个关节,让他好好痛快一番。 至于朱阙夜探她闺房的目的,林紫苏自然也是明白的。 无非就是知道了孙仲午的腿上由她医治,断裂的骨头已经重新对好,他的计谋无效了进而想了低下的办法想让她束手就擒。只是,朱阙若是把她当成一般女子,被男子闯了闺房就不得不嫁,还是想要生米煮成熟饭,逼得她一定要嫁,就是两回事了。 她在被子之下双手紧握,蓄势待发,只准备一举拿下图谋不轨的朱阙。而朱阙坐在床边,浑然没有发现林紫苏平静的睡颜是装出来的,此时适应了屋中的光线盯着她看了许久,然后才叹息。 “这般一张清丽的脸,若是毁了倒是可惜。可谁让你不肯嫁我呢?”他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纸包,“想来你若是毁了容,我再诚心求取,就连你母亲也会感动我的痴情吧?到时候你再说不嫁,可就没人听你的了。” 毁容? 林紫苏心中一紧,还未曾来得及反应就察觉有细微的粉末落在了她的脸上!朱阙是这药下毒,让她毁容然后不得不嫁?她心中明白这点儿,反而松了一口气,装作做梦一般翻了个身,那剩余一半的药粉就落在了她的秀发之上。 朱阙吓了一跳,还以为之前的自言自语惊醒了林紫苏,如今见她依然熟睡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有一半的药粉落在了林紫苏的头发上,然而她有半张脸却也被撒了药粉。这样一张脸,一半依然清丽动人,一半却是红肿难堪,对比之下只怕林紫苏会更为感激他愿意娶她的。 “希望你明早起来,不要太害怕才好。”他低声说,“放心,只要你我定下婚约,你的脸,我会给你治好的。” 第058章 凝脂 一直到窗户重新被关上,许久没了动静,林紫苏这才猛然睁开了双眼,一双眸子里面透着寒彻心扉的神采。 朱阙,竟然会跟她玩这一手?她起身,点燃了桌上的烛台,就着盆中的冷水洗了一把脸,看着上面隐隐约约浮现的红色斑点,不以为意的冷笑了下,这才端着烛台走到了床前。 仔细看枕头之上还散落着一些药粉,若是她毫无察觉,这般在上面睡一晚上,第二天早起这些药粉怕是都沾染在了身上,或者渗透布料不见了踪影。 她把烛台放在床头的小几上,拿起发簪轻轻把枕头上的药粉挑起来,收集在白纸之上放好。屋里这一番动静终于吵醒了外面守夜的玉尧,她见房中透着温暖的烛光,连忙起身轻声叫道:“姑娘,可是醒了?” 屋里林紫苏动翻找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直起身道:“我觉得枕头脏了,你进来帮我找下,换一个。” 玉尧连忙穿上鞋子进屋,就见林紫苏站在常用的柜子前,里面的东西已经被翻乱了。她心中不安了一下,看样子姑娘是醒了许久,她竟然睡得太熟这时候才醒。 玉尧连忙上前过去帮忙拿出了备用的成套枕头和被褥,手脚利索地给林紫苏换上,低声道:“姑娘休息吧,我收拾东西会小声些……”说着她抬头看过去,这才注意到林紫苏的脸上起了点点红斑。 “姑娘……”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指,“你的脸……” 原以为林紫苏会大惊,却没有想到她只是笑了笑道:“我知道,刚刚不小心弄了些药粉撒在脸上,过两天就好了。” 见她这样,玉尧也不好意思大惊小怪,不过倒是明白了林紫苏为何半夜要换枕头了。 “那奴婢会把枕头和被褥彻底清洗一遍的。”她低声应了,“姑娘赶紧休息吧,明日一早奴婢就准备好面纱。”就算姑娘不在意,然而女儿家脸上有这样的红斑还是遮一遮的好。 这次折腾之后,一觉到天亮,林紫苏起身洗脸,等对着镜子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只是点点红斑的左边脸这会儿已经红肿了起来,因为及时清洗的原因并不算太恐怖,却也很是明显。 昨天才跑出去一天,一早起来就变成这样,只怕苏氏见了要心疼的。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正想着拿什么理由来瞒过苏氏,就听到外面林青衣说话的声音。 “姐姐,你起了没,我进来了?” “进来吧。”林紫苏双眼一亮,直接就把告诉苏氏她行踪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了林青衣。对她毫不避讳地指着自己的脸道:“你也看到了,我这个样子要是让娘看到,指不定她多担心呢,还不如我出去配了药材,涂上药膏,等好些了再让她见到我。” “可是……”林青衣担忧地看着她的脸,“姐姐,真的没事吗?” “放心,我心中有数,不过是一副药膏的事情,用不了三两天就好了。”林紫苏拍了拍林青衣的手,“你千万记得帮我瞒着,就说大伯娘一早派人来说带着我去看铺子。” “知道了。”林青衣忍不住再看了看林紫苏的脸,见她看过来又连忙低头,就怕她生气。 林紫苏笑了笑,古今中外女子都是在乎自己容颜的。如今她半张脸红肿吓人,眼睛都挤得小了一半,对比着另外大半张清秀隽丽的脸自然显得更加吓人。林青衣一边担心她,又怕多看了两眼惹她生气的心情她自然是明白的。 “好了,不会有事的。”她笑了笑,“改天我给你配上一副药方,谁要是惹你了,你就撒她一脸!” “姐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笑!”林青衣有些急,然而看着林紫苏带上面纱遮住了脸颊,这才低声道:“你确保无事?” 她这般再三确认,自然是对林紫苏真心关心。林紫苏点头,“放心,等下午我回来,这脸上的肿胀就会消得差不多了。”说实在的,她原本还觉得朱阙是个聪明人,谁知道竟然还会有这般蠢笨如猪的事情。 他看中她,不就是因为她医术高明吗?这点□□,难道还真能难住她吗?竟然想用毁容这样的事情,强迫她定亲。林紫苏微微摇头,推了林青衣出门去苏氏院中拦住她,这就带着玉叶从后院小门出去。 大伯娘章氏曾经带着林紫苏去过家中的药铺一次,林紫苏记忆力好,这会儿带着玉叶径直过去,让她拿了准备好的药方直接抓药,自己则径直朝着后院走去。 因为带着面纱掌柜一时没有认出来,这会儿连忙上前,“这位姑娘……” “李掌柜,是我。”林紫苏开口,“我让丫鬟抓些药,要做药膏用。” 她一开口,李掌柜就认出了她,连忙道:“大姑娘怎么来了也不让人提前说一声,快里面请,我让人准备房间给大姑娘配药用。大姑娘放心,一应东西俱全。” 林紫苏点头,随着李掌柜进去,这才道:“还请李掌柜派人请大伯娘过来一趟,就说我有些生意上的事情想与她商量。” “这……”李掌柜有些迟疑,“可是药铺什么地方不妥当?” “与药铺无关,是其他的事情。”林紫苏说着微微一顿,“也算是有关,到时候说不得要定期从药铺购买药材呢。”她说着笑了笑,了然地看了一眼李掌柜,“李掌柜是大伯娘信重之人,这些年来药铺经营得十分好,账目又清清楚楚,我怎么会对药铺指手画脚呢。” 这药铺,实际上是大房在管,二房只有分红权而已。林紫苏自然不会想药因为对一个药铺指手画脚,而与大房闹出什么矛盾。李掌柜闻言露出笑容,道:“大姑娘如今可是蕲州城内的名医,若是店里有什么做得不到的地方,还请大姑娘不吝指教呢。” 这样的客气话自然没人当真,她闻言也不过是笑笑,在李掌柜的虚引下进了房间。药铺除了药材之外,也会卖一些常见的药丸,后院除了炮制药材之外,药丸也是他们自己做的,这样质量才有保证。因此,这配药房虽然不大,却是样样俱全。林紫苏略微看了一眼,点头道:“东西齐全,过会儿丫鬟抓了药直接送过来就好。” 顿了一下,她又道:“若是大伯娘过来了,就直接请她进来就好。” 李掌柜一一应下,说话间玉叶就抓好药过来,他见林紫苏开始忙碌,就退了出去。站在门外略微迟疑了一下,这才叫人去请章氏。 林紫苏对于药膏如何配制早已经心中有数,此时叫了玉叶帮忙碾药,动作利索,各项药材很快就都准备好,她此时坐在桌前仔细检查了各项药材,确认无误这才开始调制药膏。 药膏从一开始的褐色慢慢变化,先是成暗沉之色,随着一样样药材依照顺序调入颜色就渐渐变淡,最后竟然呈现出微微发黄的奶油色,细腻的纹路更是让人看着惊叹,更别提这其中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了。 “这是何药?”等到林紫苏停下动作,门口就响起一个疑惑的声音。她抬头看去,还未说话就吓了章氏一跳。“你这脸是怎么回事?”章氏快步上前,半蹲在桌前仔仔细细看了林紫苏的脸,“前日我见你还是好好的,怎么今日就……就成了这般样子,你……可是得罪了什么小人?” “不是得罪小人,是被小人看在眼中了。”林紫苏笑了笑,玉叶这边已经机灵地搬了凳子给章氏坐下,“大伯娘别担心,我这不是已经调好了药膏吗?抹上两三天,定然不留一点儿痕迹。” 她说着拿起药膏递给章氏,“大伯娘看看,这药膏可不止是消肿,里面除了药材我还加了不少东西,对皮肤很是好。用上几日定然会皮肤细腻红润。” 章氏接过放在鼻子前伸手轻轻挥动,嗅了嗅才道:“这香味,远远我就觉得好闻,如今放近了更是觉得幽香动人,一点儿都不刺鼻。”她说着看向林紫苏,笑着道:“你让李掌柜派人寻我来,说是有生意上的事情跟我谈,可是指这个?” “大伯娘聪慧,侄女真是望尘莫及。”林紫苏笑了笑,这才指着药膏道:“此药膏叫做凝脂,这般一罐按照胭脂的盒子分装,大约可以装上五六盒,成本嘛大约也就是一两银子左右。大伯娘看,这若是放在铺子中卖的话,定价大约几何才合适?” 章氏仔仔细细看了看手中的药膏,笑着道:“这就要看效果如何了,若真如你所说,按照城中姹紫嫣红阁最上乘的胭脂来说,是十八两一盒。咱们这药膏,纵然是便宜一些,定个十六两也是卖得出去的。只是……” 她说着有些迟疑,看向林紫苏,低声道:“这凝脂,真的效果这般好?” “用上三个月,只要不是底子太差的,绝对能看出肤若凝脂一般的效果。”林紫苏笑着道:“这一罐的药材分装好,我怕是了连一盒都用不完,余下的大伯娘自然可以拿去或自己用,或者送人都好。这几日我就在药铺之中,多制一些,想来不出十天,就会有人寻大伯娘问起这凝脂的售价了。” 她说着看向章氏,“到时候,究竟售价几何,想来大伯娘心中就有数了。”言语之间,对这凝脂药膏是十足十的信心。 第059章 巧遇 章氏愈发的好奇,林紫苏明显不是喜欢说大话的人。在她看来,这个侄女自回来之后就一直是言之有物,每每她说出来的话,定然是要成真的。 而如今她这般说,明显是对于之前她定下的凝脂膏的价格不满意,觉得她定低了。 “这凝脂……”章氏迟疑着开口,“真的就这么好?” “大伯娘用了就知道了。”林紫苏说着把一罐子的药膏交给玉叶,让她分了装好,顺道取镜子过来。“大伯娘放心,这凝脂膏的效果会让人爱不释手的。我今日请大伯娘过来,除了这凝脂膏之外,还想请大伯娘陪着我看看铺子。” “你是准备开店?”章氏扬眉,“只有这么一个凝脂膏,怕是撑不起来吧?” “凝脂膏我是准备放在咱们药铺里面卖的,这本就是药膏,调理肌肤的上品,若是放在胭脂水粉的店中卖,反而让它掉了身价。”她看着章氏笑了笑,“我是准备开个医馆。” 章氏心中一惊,“你要开个医馆,你是准备亲自行医吗?” “这倒不会,我从衢州请来了一位大夫来坐堂,只是如今他有些水土不服,正在养病。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我想着把铺子看了,装修起来,等到过年之后,也就能正式开业。” 章氏听着她说得条理分明,连坐堂的大夫都准备好了,这才道:“你既然想好了,那自然是该找好店铺的。”顿了一下,又道:“说是医馆,药材、药膏也要常备。咱们这药铺的进货渠道是现成的,又是多年的交情,给的药材都是上好的,你用着也放心。” 林紫苏没想到章氏会如此帮忙,连忙笑着道:“多谢大伯娘帮忙了,我还正发愁呢!” “你还发愁这个,是不把我们大房当成一家人?如今咱们虽然是分居各处,可总归是一家人,就不要跟大伯娘说两家话。”章氏笑着道:“你要开医馆,大伯娘自然是全力支持了。只是,你店里也不能只有一个坐堂的大夫。抓药的药童,学徒都应当有才是。还有炮制药丸、药材的熟手……” “这些,我都准备从宗族的人里找。”林紫苏笑了笑,“这次去衢州,林垐和林墟两位堂兄都很不错,到时候怕是要跟大哥一起去医馆帮忙。” “只是,只有他们三个人还不够,我想着,再寻几个年纪小些的,男女都行,从小就教导起来。”这样才不断了林家医学的传承,林紫苏想得清楚,在如今这世道中,一人之力就算再强大也不足以让人太过于忌讳,然而身后若是有一个宗族撑腰的话,自然会让想要对付她的人多想想这么做是否值得。 就如同林父,若是林氏一族强大如同江西朱家,如今龙椅上坐的那个人会轻易因为那样粗陋的诬陷而杀了他吗? 她觉得不会,就如同朱家,当年不也遭了不少罪吗?如今虽然不能初入宫廷,可这大江南北提起朱家,有几个人会不给面子的? 玉叶送了分装好的药膏和镜子进来,就见林紫苏低头不说话,章氏也若有所思,她略微放重了脚步,等两人看过来这才笑着上前,先把其他药膏送到章氏跟前,“大太太,这是分好的药膏。”又把镜子和一盒药膏送到林紫苏跟前,“我帮姑娘擦药膏吧?” “我自己来就行了。”林紫苏笑了笑,伸手接过药膏,在脸上细细涂了一层,这才抬头看向章氏,“我听大哥说,蕲州城内有一家叫做柳云居的酒楼,饭菜很是不错。恰好我的医馆就想在那边几条街上开,咱们去那边看看是否有合适的铺子,中午就在柳云居中用饭好了。” 章氏看了看林紫苏的脸,半响才道:“你这是不敢回家了吧?这都什么时候了,再跑去柳云居吃饭。你若真想吃,就订了菜让他们送到大伯娘家去,中午就去大伯娘家吃饭,回头歇息好了大伯娘陪你去看铺子。” 林紫苏笑了笑,“还是大伯娘疼我!我这脸的事情,还请大伯娘帮忙瞒着我娘,若是她知道我胡乱往脸上涂东西,怕是要生我气呢。” 章氏无奈摇头,道:“你也总不能连着两三天不跟你娘碰头不是,晚上总归是要回去的。” “等晚上回去,这脸上的肿就消得差不多了。”林紫苏笑了笑,“就算有点儿红斑,看着也没那么吓人。” 章氏扬眉,又看了看面前摆着的五盒凝脂膏,心道难不成这药膏抹了还真能让人肤若凝脂? 事关林紫苏的脸,章氏自然不敢完全瞒着苏氏。不过林紫苏既然把话说到这里了,她就想着若是下午不见好,到时候就亲自送林紫苏回去,免得帮了侄女落了弟妹的埋怨。 到了大房,章氏先是让人去给苏氏说一声,大姑娘就在她那里用饭了,这才吩咐厨房加几样菜。 林紫苏在一旁听着,全是她喜欢的菜,就笑着道:“大伯娘真是细心,竟然都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你这丫头可人疼,我自然记得了。”章氏笑着说,让丫鬟把凝脂膏收起来,就听到窗户外面传来说话声,“是了,自从大姐姐回来之后,母亲就觉得我们姐妹不惹人疼了!” 林绿瑶说着就拉着林蓝嫀一起进来,林蓝嫀笑着看想林紫苏,道:“大姐姐的礼物我们都收到了,很是喜欢呢。”说着上前行礼,章氏示意两人一起坐下,这才看向林绿瑶道:“你若是跟你三位姐姐一般懂事,我就放心了。”这里说的三个,自然是把林紫苏和林青衣也都算上了。 林紫苏笑了笑,道:“绿瑶妹妹年纪尚小,活泼些才可爱。等到再过两年,自然就懂事了。”她说着看了一眼林绿瑶,满眼都是笑意,“四妹妹最是惹人疼爱了,不然我怎么会特意从衢州给你带礼物回来呢。那花笺可还喜欢?” 听她提起花笺,林绿瑶立刻就起身蹭了过去,拉着她的手臂道:“大姐姐,那花笺我很是喜欢,你能多送我些吗?” “没规矩。”林蓝嫀低声说了一句,林绿瑶立刻皱眉道:“要不是姐姐要去了一半,我如何会不够用呢!” 见两人要吵起来,林紫苏连忙道:“好了,我那里还有一些,回头就让玉叶给你送来,可好?” “大姐姐最好了!”林绿瑶说,得意忘形之下一下不小扯到了林紫苏脸上的面纱,连忙捡起递过去,“大姐……大姐姐,你的脸……”她这才看到林紫苏的脸,顿时吓了一跳,面纱在手里递过去也不是,放一旁也不是。“我……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林蓝嫀自然也注意到了,她却比林绿瑶要好些,此时微微抿了下唇,这才问道:“可是被什么虫子咬了,还是如何?服药了吗?” “之前涂了药膏了,不用担心。”林紫苏神色自然地从林绿瑶手中接过面纱重新带上,安抚两人,“无妨的,不过是怕吓着你们才带了面纱。” 而一旁的章氏却是又一番暗暗心惊。 林紫苏的脸之前是什么样子她自然是见过的,涂了那凝脂膏之后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她本来红肿的脸如今已经消肿了大半,只看着比另外一侧脸颊略微肿了一些,就连红疹都消退了不少。 这凝脂膏……果然是她之前小看了! 下午出去看铺子,林紫苏自然是带着面纱的。鉴于之前被林绿瑶轻轻弄掉,这才面纱她让玉叶牢牢固定好,不会轻易被人扯下来。然而同行的章氏却是知道,午饭后她又擦了一些药膏,如今脸上的红肿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点点不算很明显的红疹,想来等到晚上的时候,拿些胭脂水粉遮挡,就看不出痕迹了。 她一边陪着林紫苏看铺子,一边在心中盘算着这凝脂膏作价多少才算合适。当然了,还有给林紫苏的分成。这东西方子完全在林紫苏的手中,又是她亲自调配的,大房这边不过是出了药材和地方而已。 她一路心事重重,看铺子的时候大多是牙行的人在介绍,林紫苏听得认真倒是没有察觉她的异样,等到忙完坐下喝茶,这才看向章氏,问道:“之前看的那几家铺子,大伯娘如何看?” “啊?”章氏回神,想了想道:“第二间铺子好,后院地方足够,店铺也干净。虽然开店要在闹市,可是咱们开得毕竟是医馆,第二间铺子四周清净,离闹市也算近,地方宽敞,最为合适。只是这价格……” 这铺子只租不卖,每年的租金就有五十两。比起地段和大小了来说,这价位偏高了。 “我也觉得第二个铺子最为好。”林紫苏点头,与章氏看法一致,“租金不必担心,若是咱们能够签下五年,价格定然会降下来。”她说着看向章氏,“只是我看大伯娘,似乎有心事?” “也不是什么心事,你之前不是说……”章氏开口,却见林紫苏双眼猛然一眯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危险而冰冷的气息。她顺着林紫苏的目光看去,就见朱阙带着人进了茶楼。 “朱公子,许久不见了。”身旁林紫苏开口,声音清丽温婉。章氏回头,只见林紫苏双眼温润透着笑意,仿佛之前的冷冽气息都只是她的错觉一样。“一别数日,没有想道朱公子还在蕲州。” “蕲州偏南,与江西风景别有不同,我自然要久留一些时日了。”朱阙笑着过来,与章氏行礼,这才错愕地看向林紫苏:“林姑娘,这是怎么了,竟然带着面纱?” 他一脸的不明所以,继而又露出担忧的神色:“可是脸上有什么不妥了?” 第060章 店铺 若不是昨夜林紫苏被惊醒,从头到尾都知道是朱阙做的手脚,这会儿说不得也会被他糊弄过去。此时闻言,她也不过是勾了勾面纱之下的唇角,笑着道:“不过是带个面纱这样的小事而已,劳朱公子问真是让我……”她微微拖长了腔调,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看向朱阙,“有些不安呢?” 朱阙语塞,暗暗提醒自己,他是得意忘形了。林紫苏是个聪慧的女子,万万不能小看。若是让她知道是他给她下了药,才让她面目全非的话,这婚事就彻底没有希望了。 他尴尬笑着,见林紫苏和章氏都没有开口请他坐下的意思,只能厚着脸皮当做不知道一样坐下,低声道:“我这不是关心你吗?你匆匆去了一趟衢州,竟然都没有告诉我。听闻你回来路上还出了意外……” “不过是些许小事而已。”林紫苏淡淡道:“我倒是不知道,朱公子是从哪里得了这样一个消息的?” 朱阙看着林紫苏,半响才叹息一声。 “林姑娘,你应当知道,我心中……” “朱公子,紫姐儿还在孝中,请你慎言。”章氏虽然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林紫苏对朱阙没有好感却是心知肚明的。见朱阙越说越暧昧,她连忙开口阻止。“说起来,朱公子前些日子似乎与我三族叔商量着要开店。今日来此,是来看铺子的吧?” “林大太太猜测的不错,正是来看铺子的。”朱阙笑了笑,“既然林三爷对我信任,把看铺子的事情交给了我来处理,我也不能敷衍了事,毕竟开医馆不同于其他生意,还是亲自看看得好。” “可有相中的铺子了?”听闻朱阙也是来看开医馆的店铺,林紫苏这才又开口,“朱公子准备在这里开医馆?” “正是,这地段很好,附近又没有紧邻的医馆,正适合开店。”朱阙不疑有他,“今天看了两家铺子,还有一家没来得及去看。”林紫苏自己脸上突然红肿出红疹,肯定是会去自家的药铺抓药的,所以朱阙先去了一趟药铺,却没看到人——那时候,林紫苏正在后院治药膏,之后就直接和章氏从后门离开了。 这么一耽搁,他又正巧又碰上了孙家的人,在后面听了几句孙仲午腿的情况,等到下午来看店铺就晚了,这个时候才看了两家店铺。“对了,林姑娘和林大太太来这里是……” “喝茶。”林紫苏赶在章氏开口之前开口,“不然,来茶楼干什么?” “这里距离你家可是有些距离,你不会大老远跑了半个蕲州城特意来喝茶吧?”朱阙眯眼,这会儿目光开始怀疑起来,“林姑娘和林大太太来此,不会也是来看铺子的吧?” “……”林紫苏没说话。朱阙眉头皱起,“也是开医馆?林姑娘……准备亲自坐诊?” 林紫苏笑了笑,“怎么,朱公子觉得我没这个资格?” “不是我觉得,而是,林姑娘有考行医资格吗?”朱阙脸上露出笑容,“林姑娘的医术自然比大多数人要出色,平日里在府邸或者是大门大户之间,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可是,要开医馆就必须有官府的文书,而拿到官府的文书就需要行医资格。” 林紫苏扬眉,一直没有人提过这个事情,她一直以为医馆可以轻轻松松开起来。 “原来如此。”她低声说,继而对朱阙点头,“多谢朱公子提醒了。” 朱阙本来只是试探,如今见林紫苏这般说不由挑了下眉头,“林姑娘真的准备开医馆?” “总归是要糊口养家的,不能坐吃山空不是。”一旁章氏私下按住了林紫苏的手,笑着道:“我们林家除了农田庄子之外,也没有别的本事。紫姐儿虽然年幼,却也得了她父亲一些指点,医术高明。她来开医馆,朱公子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章氏心知林紫苏对朱阙不满,只刚刚看到朱阙那个冰冷的眼神就足以说明一切了。她怕这个侄女年纪小,一时忍不住说话冲动了,这才拦下了话头。一旁林紫苏见她维护,也就不再多言语,看着朱阙做戏只偶尔应上两句,就转头看向章氏道:“伯娘,我们出来许久,也该回去了。” 她说着起身,叫了店小二过来道:“给朱公子添一壶你们这里最好的茶,两盘点心,算在我帐上一起结算。”说着她微微一笑,“之前朱公子帮了我大忙,我还没来得及道谢呢。也算是多谢朱公子提醒我考行医资格的文书,还请朱公子不要客气。” 朱阙笑着点头,只觉得今日再见,林紫苏虽然偶尔语带尖锐,却比之前好上许多,也隐约透出了亲近的姿态。只觉得他的计谋果然有用,这天下的女子皆是如此,若少了美丽动人的外貌,自然也就少了一些傲气。 目送林紫苏和章氏带着丫鬟离去,朱阙倒了杯林紫苏请的茶,只觉得回味甘甜无比。此时他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又吃了两块点心,只觉得如今才算是事事顺心了。 而林紫苏和章氏出了茶楼,头也不回地朝着永宁街上之前陪着她们相看铺子的牙行走去,章氏快步跟上她,这才问道:“怎么走得这般快?” “大伯娘,再慢,只怕那铺子就不是咱们的了!”林紫苏被章氏拉着手,脚步慢了三分,这才道:“刚刚您也听到了,朱公子可也是来看铺子准备开医馆的。也是咱们运气好,上午来得早了些,赶在了他前头。这附近几条街上,适合开医馆的铺子也就那三四个,他医术虽然不如我,可是眼光定然不差,咱们看中的铺子,他岂会看不出来好?” 说着她回头看了一眼玉叶,吩咐道:“你装作不经意回头看看,朱公子可有从茶楼里面出来。”怕就怕朱阙反应过来,到时候两家争起来才是真正难堪。 不一会儿,玉叶就低声道:“姑娘放心,并未见朱公子出来。” 章氏闻言轻笑出声,捏了捏林紫苏的手道:“你这丫头就是机灵,难怪今日不论那位朱公子说了什么,你都不与他置气,临走还点了茶水、点心送他当谢礼,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送了茶水点心,自然也就拖住了朱阙去看医馆的步子了。 林紫苏笑了笑,“他以为我没有行医资格的文书,自然不能开医馆,也就没有多想了。” 朱阙不算笨,只可惜,太过于自以为是了。想到夜里他进入林家,甚至摸进了她的院子,林紫苏心中就隐隐有些发寒。如今林家上下只有林城一个男丁,家中也只有林叔父子,实在是不够安全。 “还有一事,怕是要一同劳烦大伯娘。” “你这丫头,说过多少遍了,不许与我客气!”章氏笑着责怪,林紫苏点头,这才道:“我想着家中要安排几个护院,日夜轮班守着家中才好。毕竟,家里只有弟弟一个男丁,难免让人心生觊觎。” 章氏闻言点头,笑着道:“就算你不说,我这边也备着呢。只是护院不同丫鬟、厨娘,毕竟是男子,我和你母亲也要挑选的仔细些行。” “挑选?”林紫苏倒是没有想到这点苏氏和章氏早就想到了。 章氏道:“是啊,咱们林家的庄子上,加起来也有几十户人家,挑选两三家拖家带口的一起搬进来,另外再挑选几个壮劳力,院子中人气多了,自然也能防住宵小之徒。” 一般人家也都是这般挑选护院的,然而对于林紫苏来说并不能让她满意。 这样的护院自然是能够防住朱阙这样的世家公子哥儿,可是其他的呢?她可还没有忘记当初江面上惊心动魄的那一晚。只是章氏的安排却也没错,此时她低头想了想道:“那大伯娘觉得,我家中用多少护院合适呢?” “你家院子不大,大约十多人就好了。分成两班轮流守着,夜间比白天多上两人,想来就足够了。”章氏管家自然是有分寸的,林紫苏问题刚出口,她心中就有数了,立时就告诉了她答案。 林紫苏想了想道:“那就按照二十人来,还要劳烦大伯娘挑选出靠得住的一个四口或者五口之家,另外再选出来七八人的护院。” “这样,护院顶多才十人,怕是有些不够吧?”章氏有些迟疑,“若是银子不凑手的话,你就直说,大伯娘这边先给你垫上。”说着她想起之前考虑了许久的凝脂膏分成的事情,又道:“还有凝脂膏,自然不能按照药店里的分红给你算。我想了两种办法,一是药铺出钱把凝脂膏的方子买下来。三千两,你看如何?然后,分红就跟店中其他东西一样。当然了,这钱也是按照比例,我只付我这边的那部分。” “这样就极好了。”林紫苏没有让章氏说出另外一种凝脂膏单独分成的方法,“而且,这凝脂膏的方子,也不值三千两,大伯娘这是心疼我,怕我没银子呢。” 章氏摇头,“你这丫头,聪慧的时候那么聪慧,怎么到了银子上就不明白呢?药铺红利我拿了七成,三千两下来,我也不过给你两千一百两而已。” “我不是还有红利可拿吗?”这样的算法最为方便,林紫苏拦住了还想说话的章氏,“再说了,我也没时间天天都待在药铺里做凝脂膏不是,到时候大伯娘还要找可信之人做事,我每日里闲在家中就能拿钱,还有什么不好的。” 说透了这件事情,两人之间自然是更亲昵了几分。在牙行顺利地租下了长椿街那三间大的铺子,林紫苏就笑着道:“我还要去一趟都尉府,之前萧大人一路护送我回来,我还未曾去谢过呢。” “再晚两天不行吗?”章氏担忧地看着林紫苏,“或者我让你大伯亲自去,你一个女孩子家,总归是不方便的。” “我亲自去比较好,毕竟在蕲州,咱们林家算不得什么大户,如今又因为父亲和三叔的事情而韬光养晦,与咱们林家相熟的官员也就他了,我总归是要问问行医资格文书考试的事情。”她说着微微笑了下,知道章氏不让她去还有一个原因是担心她的脸。 然而,她就算想要让萧祁知道。 想要从萧祁手中挖人,怎么也要有点真凭实据不是? 第061章 无力 “多谢林姑娘出手相救。”躺在床上,四肢都被石膏固定住的秦鸣此时眼神比之初见之时沉淀了不少,早已经没有了傲然之色。此时对林紫苏只有深深的信服,不说那接骨之术,只麻沸散的方子就足以让人垂涎三尺了,然而为了救他,她竟然就那般毫不避讳的用了。 一觉醒来,手脚都被固定好,虽然药效退了之后还是隐隐作疼,然而秦鸣对林紫苏心中只有感激。 林紫苏坐在床边凳子上,看着秦鸣的样子抿唇笑了笑道:“秦大夫就安心在都尉府里好好修养就是了,等开春之后,我还要劳烦秦大夫在医馆之中坐镇呢。” 她说着端起茶掀开面纱抿了一口,只这一瞬秦鸣就愣住了。 “林姑娘,你的脸……?”他自知失言,眼神却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他刚刚不是眼花了吧,林紫苏的脸上为何有着点点红疹?他虽然开口就止住了,依然被知道了林紫苏来访而匆匆回府的萧祁听了个清楚,他快步进屋,一眼就看到了林紫苏被面纱遮挡的脸,眉头一皱,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秦鸣在床上都忍不住叹气了,他跟着萧祁也有些日子了,这些少男少女之间的暧昧他这个过来人自然看得明白。萧祁对林紫苏有好感,这几乎是毋庸置疑的。 只是,这表达方式……一个姑娘家,你怎么能直接问她脸怎么了?难道不知道姑娘家最为在乎的就是那么一张脸吗? 然后,他就看到林紫苏扯下了面纱。 “被人吓了毒。” 林紫苏平静的声音让秦鸣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想,哦,原来如此,是被人下毒了! 等等!被人下毒! 不要说是萧祁了,就连秦鸣都忍不住出声,“是谁对林姑娘下毒?怎么这般恶毒,难道不知道对于女子来说一张脸有多重要?!” 林紫苏笑了笑,没有重新拉上面纱。此时她脸上的肿胀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萧祁见她不说话,这才开口:“你可知道是谁?”说罢顿了一下,又道:“你如此有闲情逸致,来我这都尉府,怕是已经知道了是谁了吧?来都尉府寻我,可是我能帮上什么忙?” 林紫苏抿唇笑了笑,“你怎么不问我是何时被人吓了毒?”她目光冰冷,不等萧祁说话就直接道:“昨天半夜,朱阙潜入我房中,下了毒。我运气还算好,他不过是想吓唬吓唬我,逼我与他定亲而已。若是昨天夜里潜入我家的人是那位,怕是我就见不到今天的太阳了。” 她说着起身抬头看行萧祁,“萧大人,你也不想下次落在我脸上的是刀子吧?” 秦鸣彻底闭嘴了,甚至装作自己根本不存在。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他已经听出来,这些话不是他能够听的。 萧祁看了他一眼,道:“秦大夫好好休息,若有什么需求就叫人进来。”不等秦鸣感激,他就转头看向林紫苏,“林姑娘,这边请,我们去书房说话。” 林紫苏点头,跟着萧祁出去。两人一路去书房,萧祁吩咐了人送上茶水,这才看向林紫苏,低声道:“你脸上的毒,可有办法解?” “解这样的毒,不过是小事儿。实际上,我对朱阙会这般行动也很是不解。他明知道我医术比他高明,真以为这样的药粉就能够让我妥协吗?”她勾起唇角嘲讽地笑了笑,“更何况,纵然我对此症无解,也不会就此委曲求全嫁给他的!” 萧祁看着她半张脸上星星点点的红疹,半响才道:“此人心思恶毒,长此以往不定又会想出什么主意,实在不该让他留在蕲州。”顿了一下,他就用这件事情就到这里的语气换了另外一个话题,“今天刚得了消息,宁国候秋猎时拼死护驾,猎杀了一头猛虎,加上这些年来战功不断,已经被御封为宁国公了。” “宁国候?”林紫苏微微皱眉,回忆了片刻这个略微熟悉的称呼,半响才反应过来,“哦,就靖王殿下未来的老丈人。”她瞥了一眼萧祁,“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睿王派人动手要你性命,与此事有关。”萧祁担忧地看着林紫苏,“睿王想要毁掉这门亲事。” 林紫苏简直有种无语的感觉,忍不住嘲讽道:“堂堂王爷竟然也是挑软柿子来捏。睿王想要毁掉这门亲事,直接挑拨靖王和宁国公不行吗?杀了我,就能坏了这门婚事,真是开玩笑。” “若是,靖王以为你的死跟宁国公府有关呢?”萧祁反问了一句,“靖王定然会为此大怒,一怒之下退婚也是有可能的。” 林紫苏只觉得萧祁天真,此时不以为意地瞥了他一眼。萧祁敏锐扬眉,“你不这么觉得?” “靖王可能会为了我的死而大怒,但是与宁国公家的嫡女退婚,我看是不可能的。”她微微笑着,眼底说不清是嘲讽还是漠然,“当初他既然为了宁国侯府的嫡女而放弃了……如今,自然也不会为了我的死而与宁国公府翻脸。侯府、国公府的不同,萧大人应当比我更清楚。更别说,那时候我都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林紫苏活着的时候,不见靖王对她有半分怜惜,更何况是一个死人。 这一点,她看得格外透彻,也就格外的心寒。 萧祁语塞,半响才道:“靖王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这话,就连他自己说的时候都觉得有些可笑,而林紫苏却没有笑,只是神色有些怅然。 “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所有睿王要杀我,所以朱阙要毁我容貌,所以族中长辈为了他们各种不得已的苦衷,想要逼我嫁人……”说到这里,她才低声笑了笑,抬头看向萧祁,“萧大人也是因为不得已的苦衷,才一直这般照应我的,不是吗?如今,我话已经说得明白了,你又何必为了对靖王的一语承诺而如此呢。” “也许,在靖王心中,早已经没了林紫苏了。”林紫苏淡淡地说:“不然怎么会那般巧,他与宁国侯府的嫡女定亲没多久,宁国候就变成了宁国公了。” 萧祁看着林紫苏不悲不喜的脸,那张脸甚至因为红疹而没有往日的清丽,偏生他此时只觉得心中或悲或喜,或是酸涩,或是窃喜,都被脸上的表情所牵动。 林紫苏看透靖王,他心中难免疼惜她,却又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丝窃喜。看透了,所以也就放开了,不是吗? 他袖子下手微微紧了紧,半响才低声道:“我并非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声音太低,林紫苏一时没听清楚,转头看过去,“萧大人?”是她听错了吗? 萧祁笑了笑,道:“我安排一队九人给你当护院,你放心,那些人是我家中惯用的人手,定然能护你,与你家人周全的。” 林紫苏此次来本就是为了从萧祁手中挖人,然而此时却没有了心情。就算护得了一时又如何,想想立安城内,那些想她消失,想她死的人,只觉得虽然远在千里之外,她却依然是某些人手中的筹码一样。 “多谢萧大人了。”她淡淡应了一声,脸上带出疲惫之色。萧祁看着她欲言又止,半响才低声道:“立安城之事,我会处理妥当的。” “你能把朱阙从蕲州赶走,我相信。”林紫苏闻言这才轻轻笑了下,看向萧祁道:“可是立安城的事情,我怕你是无能为力吧?那些皇子、皇叔之间的争斗,又其实你我可以掺和的?” “萧大人并非为了当时与靖王一诺而一直看护我的,我明白。”她说,认真看着萧祁道:“刚刚不过是我……一时失语,还请萧大人不要放在心上。你当我是朋友,我自然是明白的。” 萧祁看着林紫苏,上前一步想要说话,最终却还是没开口。 “你遇到难题,能想到寻我,我心中很是高兴。”他说,认真道:“你放心,不管是朱阙还是立安城的事情,我都会处理好的。” 宁安侯府,也京城也是有些筹码的。 # “不是说还有一处店铺没看吗?”朱阙皱眉,看着牙行的人,“怎么此时又说没有了?”上午看的两间店他都不慎满意,原想着下午再看看呢,听牙行之前的人介绍,他觉得长椿街三间铺面的店铺不错,想着去看看,若是与介绍的没有多大差距就定下呢。 牙行的人笑着道歉,“实在是不巧了,这店铺小半个时辰前,被人租了去了。公子来晚了一步……” “小半个时辰前?租的人可是一位带着面纱的姑娘?”朱阙不过转念之间就想到了林紫苏,“与她同行的是以为三十出头的妇人?” “正是这两人,公子与她们认得?”牙行的人松了一口气,“公子若是还想看铺子,远一些的柳尾巷还有一间铺子,也是三间的铺面……”就是地方偏了些,不然也不会留到现在还没租出去。 朱阙摇头,沉吟片刻半响才道:“我记得长春街上还有一家铺面。” “是,不过那家铺面只有小两间,公子之前觉得太小了,就没去看……” “现在去看还不晚吧?”朱阙问道,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第062章 决心 萧祁说要给林紫苏一队人,自然不是随口说说的。林紫苏临走之前,那一队的人就已经准备好了,领头的小队长叫做黎志,跟着萧祁多年,此时见了林紫苏立刻行礼,没有半分的不满。 林紫苏自然是客气应了,开口道:“以后我家中安危,就全托付给黎护卫了。至于待遇,按照如今黎护卫在都尉府的发放,自然不会亏待诸位。” 萧祁闻言立刻道:“他们的俸禄,自然是由我来发放,林姑娘……” “萧大人愿意借人给我就已经帮了大忙了,若是再让萧大人付诸位护卫的俸禄,那就真的说不过去了。”林紫苏打断了他的话,笑着道:“萧大人放心,这些银钱,我还是有的。” 更何况,这些人本就是萧祁的部下,若是再让他付俸禄,她用着也不够放心。毕竟,拿人钱财才会与人消灾。她与萧祁的关系,说是好友,然而这其中总归还是有些靖王的缘故。有些话不用说得太过于明白,如今她这般说,萧祁自然顺应她的意思,道:“这样也好。” 他略微顿了一下,示意黎志去准备,这才跟林紫苏一起并肩而行,低声问道:“你之前说准备年后开医馆,店铺今日也租下了,那官府的文书呢?” “我差点把这事儿给忘记了。”林紫苏笑了笑,道:“官府的文书有秦大夫的行医资格,定然是好办下来,我还有一事。萧大人回来之前,我曾听秦大夫说起行医资格的文书,正是春日考试,如今报名已经结束了,不知道萧大人可否帮忙要个名额?” “你准备明年开春就考行医资格的文书?”萧祁有些意外,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这事儿不难,我回头问问就是了。” “看来,萧大人在蕲州官场已经立稳了脚跟了。”见他说得这般轻松,林紫苏忍不住打趣了一句,这才又道:“那就劳烦萧大人费心了。” “只一点,你医术虽好,然而考试还是与平日里面给人看病有所不同。就如同科考一事一样,擅长诗词文采风流也不见得就会金榜题名。”萧祁提醒道:“你这般急着去考试,怕是有些仓促。” 应试考试吗?别的不说,这个林紫苏最为擅长了。她谢过萧祁好意,道:“秦大夫不是考过吗?到时候萧大人帮我寻得往年的几份试卷,加上秦大夫指点,想来是没有问题的。” “秦大夫此时还不宜一动……”萧祁微微扬眉,顿了一下转而道:“我与你一道我府中的令牌,方便你出入。” 林紫苏点头,见萧祁神色有异,略微奇怪,“萧大人,可是觉得我出入都尉府有所不妥?”来与秦鸣讨教医考之事,只是其中一个原由。她所需要的,就是时常出入都尉府,让人看出她与萧祁关系不同寻常,避免一些麻烦。 不过,若是萧祁觉得不妥当的话,她再另想办法就是了。 萧祁连忙摇头,“我这府中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林姑娘可随意出入。只是,这般往来,怕是对林姑娘的名声……” “我前来与秦大夫学医,又有什么怕人知道的吗?”林紫苏笑了起来,“萧大人只管把秦大夫在府上修养的事情宣扬出去,这问题不就解决了?” 萧祁见她不以为意,态度更是落落大方,心中隐约有些失落,面上却不显,只道:“林姑娘这是就准备给医馆扬名了?” “毕竟,一旁朱阙还虎视眈眈呢。我今日才知道,这些日子他与我三爷爷商定,也是准备开一家医馆,至于选址……”她低声笑了笑,“若不是我今日下手快一些,怕是就定在我在长椿街的那家铺面了。” “朱阙的为人,想来萧大人也清楚。我虽然抢先了他一步定下铺面,可他也不会就此放弃。”朱阙自幼顺风顺水惯了,一再在林紫苏和萧祁手中吃瘪,此次又被林紫苏抢先租下了铺子,定然是要与林紫苏对着干,压她一头才会痛快。而她,虽然没有朱阙那般志得意满,却也不愿意就这般被人压上一头。 一个区域,医馆的生意也就那么多,朱阙开的医馆生意好了,自然就意味着她这边生意不好,甚至会往医馆里面贴钱。这可不符合林紫苏开医馆的最初目的,她开医馆,自然是要为林家创收的。 既然预料到了朱阙可能有的行为,她自然药未雨绸缪才行。总不能每次都如同这次中毒一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 傍晚回去的时候,苏氏正守在林紫苏院中,一旁林青衣颇有些坐立不安。这会儿听到外面林紫苏问话的声音,她忍不住掩唇咳嗽了两声提醒。 “青衣在等我?”林紫苏微微一愣,转而就明白了过来,加快脚步进去,就笑着道:“娘,你怎么在我这里?我刚刚回来找您都没找到呢!” “找我,你不是躲着我的吗?”苏氏瞪眼,起身走到林紫苏跟前,看着她脸上的面纱,眼中的怒色就褪去了,心疼道:“你这丫头,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快让我看看你的脸如何了?” 她说着伸手解开面纱,本想着女儿的脸定然红肿可怕,谁知道面纱掀开却只见她脸上点点红点,不见红肿,也没有满脸的红疹,虽然看着依然有些不妥,却跟她想象得差了太多。 “这……你脸是怎么回事?”苏氏迟疑了一下,看着林紫苏脸上的红点还是忍不住皱眉。 “已经无碍了,娘你放心吧,过了今晚不会留下半分痕迹的。”她笑着扯掉了面纱,拉着苏氏一起坐下。如今脸上已经快好了,她自然不会再瞒着苏氏,直接把昨天夜里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苏氏和林青衣都被她的话给吓了一跳,一人一边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林青衣甚至吓得牙齿打颤,半响才道:“姐姐是说,昨夜闯入你房中的人,是朱阙?” 林紫苏点头,神色也有些难看,握着两人的手道:“我怕惊动了他,让他更肆无忌惮,就装作没有被警醒。”她安抚了两人,一语道破朱阙的心思,“他也不过是想着我容貌有损,他依然求亲的话,定然会感动母亲和族人,把我许配给他罢了!” 她冷笑了一声,转而缓和了语气道:“虽然昨夜的事情并未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却让女儿心中警醒,如今咱们家中女眷多,院中又都是丫鬟伺候,外院只有林叔父子,实在是有些不够用。” “这点我也早有考虑到,已经托了你大伯娘与我一同选些合适的护院……”苏氏点头,心有余悸,“原本想着不急,腊月前把事情定下来就好,却没有想到,我一时拖延竟然险些酿成大祸!” “因此,我午后去了一趟都尉府寻萧祁萧大人,与他借了一队人手过来,加上大伯娘那边寻来的几人,日夜交替巡逻,想来也就安稳了。”林紫苏笑了笑,“之前寻母亲,就是为了说此事。” “你去找萧大人借了人手?”苏氏惊讶,“他竟然肯借你?只是,这样是否有些太过于小题大做了。萧大人是军部的人,他身边的人,定然都是身手不错的。这样的人,用于民宅护卫之上,他会否被人诟病?” “不过是几个人而已,他又有什么不肯的?”她笑着道:“至于被人诟病,我借的是他身边的人,而非他在军部的手下,又有什么值得人诟病的呢?就算是被人知道,一句当年我父亲对他有恩,他照应我们母女,也是理所应当的,不是吗?” 见她如此笃定,苏氏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握着她的手低声道:“紫姐儿,你素来是心中有主意的人,只是有些事情你也应当想清楚。那日晚上我与你说过,萧大人的家世……” “娘,你多想了。”林紫苏打断了她的话,“此时劳烦萧大人,还有一个原因。朱阙都能摸进咱们家中,那……另外一些别有心思的人呢?” “别的人?”林青衣在旁此时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什么别的人?” 林紫苏转头看了她一眼,“祖父留下来的医书,青衣。那可是有不少人惦记着呢!如今大家顾念着同姓林的面子,不好撕开了。只是,怕之后有些人就要按耐不住了。到时候说不得就会有宵小之徒潜入家中,翻找医书。若是因此让家中人糟了意外,就真的得不偿失。再说,咱们本也就缺一个借口,跟有些人划清界限,不是吗?” 苏氏大惊,猛然抓紧了她的手,厉声道:“你是想……!” “娘!”林紫苏吃痛,叫了一声。苏氏连忙松手,脸上却愈加惊愕,双唇微微颤抖,半响才开口道:“你……你是想……想要与你三爷爷一家翻脸?” “若是三爷爷不与我为难,不总惦记着我手中祖父留下来的医书,最后做出让人不齿之事,我自然也不会如此做。”林紫苏眯了眯眼睛,透着一丝冷意,“若是他真的做了,就不要怪我无情了。” 林家俭的行事作风,林紫苏还是有所耳闻的。她这边留下了林域、林垐和林墟,偏偏落下了林壑,林家俭就算不疼爱这个孙子,怕是也舍不得林家智留下的医术! 他若事后没有一丝龌龊的作为,她反而敬他是长辈了! 第063章 将死 十一月的天,阴冷冻人,外面细雨绵绵,屋内炭盆燃烧透着丝丝热意。 “若是在京城,怕是早已经大雪纷飞,覆盖大地了。”林青衣窝在林紫苏的屋中,此时两人一起围坐在炭盆两侧,一个人专心看医书,一个则趴在矮桌前答卷。 林青衣此时放下医书伸手在前烤了烤炭火,觉得手渐渐恢复知觉,才又低声道:“竟然觉得比京城大雪时还要冷上三分,似乎骨头缝都透着寒气。” “我让人熬了羊汤,里面放了滋补温热的药,过会儿送来你喝些。”林紫苏这才停下手中的笔,放在一旁把答卷吹干,这才伸手过去烤火,“南方湿冷,我们在北方久居,自然是不习惯的。如今下雨,湿气更是重了三分,玉尧,你去厨房嘱咐,今晚喝红豆薏米粥,里面放些红枣和枸杞,用以排除湿气。” 玉尧在一旁应了,立刻退了出去,撑伞去了厨房。 觉得手略微暖和了些,林紫苏这才重新提笔,一张医考的试卷,上面总共六大分类,伤寒、疫症、骨科、针灸、内伤、外伤皆有涉及,可谓是涵盖了大部分的医学基础知识,另外还有实考诊脉、开方。考试也算是严密,倒是让林紫苏大开眼界。 两人各自忙碌,屋内除了林紫苏落笔之时的声响,也就偶尔炭火燃烧发出一些动静。许久,外面传来匆匆脚步声,人还未曾进屋就飘来了浓郁的香味。 “大姑娘和二姑娘好好歇息歇息吧,喝点儿热汤暖暖身子吧。”玉娆进来,分盛了两碗散发着淡淡药香的羊汤过去,两人放下手中的东西。林青衣闻了下,“好香啊!” 林紫苏坐下,看了一眼玉尧,“母亲那边有送过去吗?还有大堂兄和城哥儿那一份,也让人温着,等到他们放学回来了正好可以喝一晚驱寒。” “姑娘放心,太太哪里已经让人送过去了,堂少爷和小少爷的那份一直在厨房温着。”玉尧笑着答话,顺手放了两碟子酥饼过去,“这是厨房配着羊汤做酱香酥饼的,姑娘尝尝看,味道可跟立安城五酥斋的一样。” “我尝尝看!”林青衣笑着伸手捏起一个酥饼,一手托在下面咬了一口,然后用力点头。等到口里的东西咽下去,她才用力点头,“味道真不错,跟在立安城中的味道一样。姐姐,你快尝尝看,味道真的很不错。” 林紫苏笑了笑,过去先是喝了两口羊汤暖胃,这才拿起酥饼咬了一口,觉得味道果然不错。至于与立安城五酥斋的味道有什么不同,她就真吃不出来了。 一碗羊汤,一个酥饼下肚,暖洋洋地感觉立刻涌了上来。林紫苏只觉得浑身都透着一股懒洋洋的感觉,看着一旁答了大半的卷子,想着明天才要去都尉府,下半晌偷个懒,晚上再把题目答完也是赶得及的。 “姐姐,听说了没!”林青衣凑到了林紫苏身边,两人挤在一起,她这才低声道:“三爷爷家在长椿街开了个医馆,是跟朱阙合作的!” “早知道了。”林紫苏懒洋洋地拉了拉身上的斗篷。 林青衣又往她身边蹭了蹭,示意一旁收拾的玉尧给她一个毯子,她也裹着跟林紫苏窝在一起,这才低声道:“那你知不知道,那医馆准备腊月初开张,到时候进门买药材的都会送一瓶养生丸,看病的话,就送三幅药。还有别的优惠,类似于药丸打折之类的……” “看起来,他们倒是花了不少的本钱呢。”林紫苏笑了笑,打了个呵欠,“到时候医馆开张,咱们怎么也要去送份贺礼的。玉尧……”她叫了一声,“看看库房里都有什么合适的东西,到时候挑几样送过去。” “这些事情,让伯娘操心就是了,我们凑什么热闹。”林青衣有些好奇,略微坐直了身子看过去,“姐姐,你难道就不生气?你定下的店铺,可也在同一条街上,三爷爷这般伙同朱阙开馆,实在是有些拆台。” “不过是利益相争罢了。如今朱阙在医馆坐诊,就算没有这些开业的花样,生意也不会差的。”林紫苏淡淡开口,对于这样的事情早有预料,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只是,林青衣就没这么放心了,拉着她道:“那姐姐还这般懒散,你的医馆要年后开春才能开,若是让他先得了人气,这日后医馆开业,怕是要争不过他们的!” 林紫苏被她摇得难受,伸手推了一把,道:“好了,再摇下去我都要散架了。”她说着拍了拍林青衣的手背,“放心,我心中有数。医馆要开下去,凭借的可不是便宜、赠品,要的还是医术。” “朱阙的医术也不差,再说了,他还有江西朱家的名头在……”林青衣松手,皱眉思索,“要年后开业的时候压过他们一头,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再者,那时候姐姐的行医资格定然还未曾考下来,若是姐姐出手给人看病,怕也是会落人口实的。” 林紫苏被她这么一闹腾,也没了睡意,此时坐直了身子道:“你平日里面修习医书也就算了,怎么还有空操这份心。” “我担心姐姐嘛。”林青衣凑过去,“伯娘不让我告诉你,我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告诉你。你可别说是我说的,我实在觉得过分,三爷爷那边,竟然有脸让林壑过来送请帖。” “不管是三爷爷还是林壑,他们脸上又没被人吓了□□,怎么会没脸上门?”她笑了笑,拉着林青衣坐好,这才道:“这般小打小闹的事情,你何必放在心上。医者,当心胸开阔才是。眼界不要被这内宅、被这门院,甚至被这林家所困住。眼界开阔了,心胸自然开阔。又何必惦记这一朝一夕的得失?” “可是,光是咱们开阔,又有何用?那些下作的小人,还不是……”林青衣忍不住顶了一句,意识到不妥才住口。片刻之后低头道:“多谢姐姐悉心教导我,是我太小心眼了。只是,我还是觉得三爷爷太过分,这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 “放心,他欺负不到我们头上的。”林紫苏笑了笑,“你以为朱阙能够在蕲州待上多久?无论如何,年前他总归是要回家过年的。而他一走,依着三爷爷家中的情形,这医馆不用我们费心思,自然也就被他们自己给毁了。” 更何况,这医馆能不能开得起来,还是一回事呢! 林青衣闻言想了想,双眼一亮道:“我知道了!”她说着下了软榻,过去炭盆之旁又拿起看了一半的书,“我如今要好好学才是,等到来年开春,姐姐医馆开张,我去帮忙!” “自然是要你帮忙的。”林紫苏笑了笑,掀开斗篷也跟着下去坐在矮桌一旁,往砚台里面添了些水拿起墨研磨到墨水浓郁,这才提笔继续答卷。 两人这般忙碌,一旁玉尧和玉叶就伺候茶水点心,一直到外面雨声渐停,她这才停手,把卷面上的字迹吹干,长长舒了一口气,笑着道:“可算是答完了。” “我看看!”林青衣凑过去,低头细细看了上面的字迹,突然一愣,半响才低声道:“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来得及问姐姐。”她说着抬头看向林紫苏,“姐姐的字迹,怎么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她说着指着其中一个“沉”字,低声道:“还有,此字与二伯和父亲名字相同,平日里面都会减上一笔作为避忌的,姐姐这次却……”她说这有些不安,看向林紫苏的目光也带着些内疚,“姐姐许是累了,所以才疏忽了此处。” 林紫苏闻言一愣,半响才扯动唇角笑了下,道:“是啊,这些日子来来回回的看医书,写医考的卷子,与秦大夫商讨答题的诀窍,到真是有些累了。” 至于字迹,她早已经不是原来的林紫苏了,字迹自然跟以前有所不一样了。 “以前的字迹,是……”林紫苏迟疑了一下,示意林青衣靠过来,才低声道:“与靖王有关,如今我与他恩断义绝,自然不想再用那般字迹。只是,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不好,你心中明白就好。” 林青衣恍然,立刻坐直了身子,认真道:“我定然不会对旁人说起,夜里做梦都不会说梦话。”说着语气一软,“是我冒昧,让姐姐为难了。” 林紫苏与靖王之事,林青衣也有所耳闻,如今听她提起,自然也是在心中叹息。只看林紫苏神色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正待换个话题,把这事情给绕过去,就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听到外面丫鬟说话。 正是她身边伺候的丫鬟绿饶的声音。 “二姑娘可在屋内?” “正在看书,可是有什么事情?”玉叶问道,屋内林紫苏看了一眼林青衣,道:“进来说话吧。” 厚厚的棉布帘被掀开,绿饶带着一股冷气进来,连声道:“二姑娘,家庙之中传信过来,说是三太太病了,已经不好了。二太太想着母女天性,已经备了马车,让奴婢过来请二姑娘过去。” “母亲!”林青衣一愣,立刻站了起来,问道:“三太太什么时候病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绿饶抬头,道:“奴婢不知,只是来传信的人说,三太太怕是熬不了多久了,她说想要见二姑娘你一面,姑娘?” 林青衣回头看了一眼林紫苏,道:“姐姐,她总归是养了我一场,我理该去看看她。” 林紫苏抬头,扶着玉叶的手起身,道:“我陪你走一趟吧。” 李氏将死,她也该去看看才是。 第064章 示好 两人出门前去苏氏那边请见,林紫苏拦下了想要去探望的苏氏,道:“城哥儿过会儿就要放学了,母亲还是在家的好,免得他回来了见家中没人,又胡闹起来。” 见苏氏还想说话,她又道:“我替母亲去看看三婶就是了,我懂得医术,她既然病了,我过去帮她看看也是应当的。母亲过去反而徒增疲劳,倒不如在家中好好修养。你若是再病了,这家中可如何是好?” 苏氏前两日偶感风寒,虽然不严重,然而却也给林紫苏提了个醒。南方天气潮湿阴冷,他们一家人久居京城,天暖时还好些,一旦冷了下来,纵然看着比北方暖和些,却更是让人冷到了骨头缝里。 所以苏氏虽然好了,这一段时日林家上下的汤汤水水也没有断过,滋养补体,每个人都养得脸色红润,白里透红。 然而,林家上下都被林紫苏滋补得不错,却独独落下了被关在家庙中思过的李氏。 如今衣食无忧的苏氏都不适应蕲州冬日的气候,更何况是李氏呢? 两人坐马车一路去了家庙,塞了看守的嬷嬷一个荷包,两人这才一路顺利地到了李氏的房中。一开门,屋中竟然比才下过雨的院子还要阴冷三分,更是透着一股子的发霉味道。 林紫苏微微掩了掩口鼻,眯着眼朝着里面看去。 李氏早已经没有了回京之时的模样,此时面色蜡黄,人都瘦了两圈,躺在床上也是有气无力的样子。见了林青衣进来,她挣扎着要起身,继而又见林紫苏跟在身后,整个人一顿又倒了回去。 “你……你……”她开口,半响没有说出一句话,只转头看向林青衣,两行泪就落了下来,“青衣,我虽然待你不好,可也是辛辛苦苦把你养在身边一直带大的,难道你就忍心让我死在这家庙之中?” “母、母亲……”林青衣开口,连忙过去扶着李氏做了起来,“母亲如何这般说,你不过是身子不适,吃了汤药就会好的。”她虽然心软,却未曾如同李氏所想,开口应下帮她出家庙的话。 李氏心中失望,用力甩开林青衣的手,指着她半响才道:“我真真是养了一个白眼狼!竟然丝毫没有孝心,你看着你的母亲受苦受难,难道就没有丝毫的内疚吗?” “三婶这话说得,不要说旁人了,就连我都听不下去了。”林紫苏等的不过是林青衣的一个态度,她只怕林青衣太过于心善,被李氏给说动了。如今见她坚守心中底线,自然也就放下心来,上前一步看着李氏道:“三婶落得如今下场,难道是青衣造成的吗?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这话,三婶应当听过的吧?” “你!”李氏转头怒视林紫苏,“紫姐儿如今越发的口齿伶俐了!” “多谢三婶夸奖,也多亏了三婶当年调、教得好,不是吗?”林紫苏嘲讽地笑了笑,回头问门口的嬷嬷,“三婶病了多久,可有请大夫来看过?” “大姑娘,三太太病了有小半个月了,一直都有请大夫开方,抓药熬药都没有断过,只是三太太脾气大,一碗药只能喝下去一半,有时候甚至一怒之下会摔了药碗……”嬷嬷连忙应了,“大姑娘和二姑娘明见,咱们可未曾亏待过三太太半分。只是,三太太不肯配合,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 “母亲怎么能这般呢!”林青衣皱眉,“还请母亲好好安养才是,等过些年,母亲心性平和了,我定然会请族中长辈做主,放母亲出来的。”再过几年,她也就出嫁了,到时候带着李氏离开林家,也免得她给二伯娘、大伯娘一家添乱。 麻烦是她的,她不能带给旁人。 “过些年,过多少年?”李氏恨声道,一巴掌扇在林青衣的脸上,清脆的巴掌声让林紫苏都忍不住皱眉。“我怕我是连今年这个年都过不去了!” 这话说得到对,林紫苏瞥了一眼李氏,过去拉着林青衣起身道:“我看三婶身子还好,竟然都能动手打人了。青衣你也别太担心,如今三婶病了,有大夫开药,嬷嬷照应,不会有事的。” 林青衣点头,双眼微微发红,隐忍了片刻才开口对嬷嬷道:“劳烦嬷嬷拿出药方我看看。”她跟着林青衣学医几个月,还是有所进益的。帮着看看药方是否对症,倒不算是太难。 嬷嬷拿了药方出来,林青衣仔细看了,点头道:“我母亲这里,有劳嬷嬷多加照应了。她脾气不好,还请嬷嬷多多担待。”她说着拿出一个鼓鼓的荷包,塞过去,“嬷嬷费心了。若是母亲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就劳烦嬷嬷给我传话,银钱方面我不会亏待嬷嬷的。” 嬷嬷接过荷包看向林紫苏,见她点头,这才收下道:“二姑娘放心,不用姑娘吩咐,我也会照看好三太太的。” 林紫苏笑了笑,拉过林青衣,嘱咐道:“我看这里还是阴冷,回头准备些棉衣、棉被,还有炭火送来,不要委屈了三婶。三婶虽然做错了事情,在家庙中悔过,却也不能太过于苛刻了。这往家庙中送些东西,应当不妨事吧?” “无妨的,大姑娘和二姑娘纯孝,这是好事。”嬷嬷连忙应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愣坐在床上的李氏,道:“三太太真是命好,做了这般的事情,两位姑娘还对她这般孝心,实在是难得啊!” 林紫苏见她是个聪明人,就抿唇笑了笑,又是一个荷包递过去,“那就有劳嬷嬷了。” 两人说着就要离开,李氏这才回过神来。 “青衣!你真的要让我死在这里吗?我可是你的母亲,纵然不是生母,对你也有养恩!你这般忘恩负义,可对得起你的良心!”她喊得声嘶力竭,走到门口的林青衣猛然顿住了脚步,半响才回身看过去。 “青衣……”林紫苏轻轻叫了一声,林青衣点头道:“姐姐不必担心,我心中明白。”她说着往前走了两步,看向李氏,“母亲对我确实有养育之恩,然而,母亲怕是忘记了,我的生母就是死在母亲手中的!” 她双手紧握,死死盯着李氏,双眼通红道:“母亲的养育之恩我不敢忘,然而生母的生育之恩我也不敢忘却。更何况,母亲确实是做错了事情,被关家庙也是族中长辈所定,女儿不敢违逆长辈,只能托付家庙嬷嬷多母亲多多照应,母亲若还有不满,那女儿就也与族中长辈请罪,搬来家庙与母亲同住,母亲觉得可好?” 李氏愣住,没有想到林青衣竟然这般决绝。她只想从家庙中出去,林青衣跟着进了家庙对她来说又有什么用?!她一时愣住,林紫苏却笑了笑,对林青衣的做法很是满意。 “我看三婶疼爱你,也是一副慈母之心,怕是舍不得你跟着一起入了家庙的。再者,你又没有犯错,何必来家庙呢。你在外面,总归还是能够帮衬着照看三婶,不是吗?”她上前轻轻拍了拍林青衣的手,“咱们回去吧,免得三婶再动肝火,对身子不好的。” 两人转身离去,对身后李氏的叫骂充耳不闻,等出了家庙林紫苏才道:“三婶还要劳烦嬷嬷照应,她所需所要,有求必应,不要委屈了她。” “姐姐……”林青衣低声道:“让姐姐费心了。” 交代嬷嬷照应李氏的话,她说了,递了银子,然而嬷嬷到底要不要照应,也不是她说了就算的。毕竟,她不过是一介寄养在二房的庶女,一应衣食用度都是依附二房的。 而二房之中,苏氏虽然势弱,林紫苏却是个有本事的人,虽然是小辈,如今在林家说话也是有着几分分量的。由她开口,又递了银子,家庙中的嬷嬷自然不会怠慢了她的话。 有她的话,嬷嬷才会把李氏放在心上。 林紫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回去吧,天色将晚,母亲还在家中等着我们用晚饭呢。” # “孙公子的伤势已然没有大碍了。”林紫苏给孙仲午检查之后,过去一旁净手,这才转头对孙岩华道:“只是还要小心看护才是,也算是运气好,如今正是冬日,不易水肿、发脓,倒是少了些许麻烦。我改了药方,之后半个月就以此药方抓药,半月之后我再来给孙公子看诊。” “有劳大夫费心了。”孙岩华连忙过去,看着林紫苏开药方,这才摆手示意一旁丫鬟去取诊金。 林紫苏这边吹干了药方递过去,想了想多嘱咐了一句,“蕲州冬日湿冷,孙公子的房中不可太热,但是也能潮湿,被褥要时时翻晒换新才行。” “多谢大夫提点。”孙岩华结果丫鬟送来的诊金,“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大夫收下。” 林紫苏也不客气,出门行医收诊金乃是理所应当。她这边出了孙家门,就吩咐驾车的林叔道:“去都尉府,那里还有位病人呢!” 送他出门的孙岩华听得这话,心中一愣对这位到如今都不知道姓名的女医更是敬佩三分。竟然先来他家与他儿看病,反而误了都尉府的那位病人。 他正待说话,就听到马车中林紫苏的声音隐隐传来。 “先去一趟长椿街,我听闻那边过些时日要新开一家医馆,如今已经修整得差不多了,说是开业有折扣,咱们顺路去看看。若是药材好,以后就从那边买药。” 长椿街新开了一家医馆?孙岩华闻言愣了一下,想着若是真有折扣,这给儿子的药从那边抓也是好些的。毕竟,能省则省,开春之后孙仲午就要进京赶考,这些都是要耗费银钱的。 而顺口提了一句的林紫苏根本就没有去长椿街那即将开业的医馆,径直到了都尉府,把写好的试卷给了秦鸣,又检查了下他的四肢,道:“秦大夫本就是名医,这几处伤处都愈合的很好,倒是不用我费心了。” 秦鸣笑了笑,道:“若不是林姑娘妙手回春,我纵然有天大的本事,这辈子怕也要老死病床之上了。”他身边萧祁专门派了人照顾,此时一边看林紫苏的答卷,一边与她说话,“经此一难,我也算是看透人世间……”他说着笑了笑,没有把话说明白,然而意思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当初些许小利就让我蒙了眼,做出种种错事,若不是林姑娘大度,怕是我熬不过这个冬天。”他说着叹息,示意身边人把答卷翻页,一边看一边道:“林姑娘与萧大人为人,秦某敬佩。”他说着抬头看了一眼林紫苏,若有所指。 林紫苏笑了笑,转头问一旁的史军道:“萧大人何时回府?” “大人知道林姑娘今日会来,早先吩咐过,说是申时二刻回来。若林姑娘要离去,还请姑娘等他片刻。”史军立刻回答,他笑着道:“府上特意备了些立安城特有的点心,想来林姑娘久离立安城,也会偶尔怀念这些点心味道吧?” 他说着轻轻拍手,外面丫鬟立刻应声进来。 “把准备好的点心送来。”史军吩咐,“我还有些杂务,想来林姑娘与秦大夫还要讨论医考之事,我就不陪同左右了。林姑娘若是有什么吩咐,就当在家中一般直接吩咐丫鬟就是。” “史护卫客气了。”林紫苏起身,看他离去这才回头看向秦鸣,“秦大夫似乎有话要说?” 秦鸣点头,示意身边伺候的人出去候着,这才对林紫苏点头,道:“秦某还有一事相求。” “秦大夫直说,我既然决心请秦大夫当我医馆的坐诊大夫,你我自然是利益一体。你有何事直说就是,若是我能办到,定然不会推辞。”林紫苏沉声道:“秦大夫何必说一个求字呢?” 秦鸣点头,“是我与林姑娘客套了。既然林姑娘如此说,我就直说了。我在家中,还有一发妻,膝下一子一儿媳,另有孙子、孙女三个后辈。既然我日后要留在蕲州,还请林姑娘与萧大人说几句好话,请托他派人照应我家人送来蕲州。” “这……”林紫苏微微一愣,半响才道:“秦大夫可知此举之后,你……” 把秦鸣的家人接来蕲州照应,自然是对他的恩情,然而也可以看做是对他的手段。若是秦鸣再有什么举动,被人收买之类的事情出现,他的家人就是牵制他的手段了。 秦鸣也算得上是好江湖,如何不懂这其中的关键,此时主动提及此事,却真的让林紫苏惊讶了。 秦鸣缓缓点头,“林姑娘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他说着笑了笑,“我的为人,林姑娘若是信不过,也情有可原。如此,我也不必记挂家中妻儿,林姑娘也可放心,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呢?” 林紫苏也不是矫情的人,不过沉吟片刻就道:“既然如此,那我请托萧大人,尽量在年前就把秦大夫家人接到蕲州来,你们一家人也可过一个团圆年。” 秦鸣谢过,这才正色道:“那咱们就来说说林姑娘的答卷吧。林姑娘的医术自然是毋庸置疑的,不过,这答卷还是要稳妥为主,你看这一题,你的答案若是让一些保守一些的大夫看了,定然是要斥责冒进的。历年来,各州各府医考的考官,皆是当地有名望的名医,而这些名医,大约年龄都在六十以上。” 他说着看了一眼林紫苏,“林姑娘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考官老成持重,自然是觉得我这样的解法太过于轻浮,虽然并无大碍,却也不会高分。”林紫苏一点即通,秦鸣又给她指点了几处细节,她一一记下,关键之处甚至还又让丫鬟拿了纸笔记录下来,以免自己忘了。 秦鸣见她没有因为医术高明而听不见去劝,自然又多了几分好为人师的想法,讲解的更是仔细。不过是一份医考的卷子,竟然说了将近一个时辰,等到萧祁回来,两人还在讨论一些回答题目的细节。 萧祁进去,示意两人不必在意他,只坐在一旁看着林紫苏提笔细细记下秦鸣一言一语的认真模样。等到两人话告一段落,他这才开口:“我原以为以林姑娘的医术,这医考应当不在话下才是。怎么看你们两人讨论,似乎这问卷,还有很多问题?” “实践是一回事,考试是另外一回事。”林紫苏笑了笑,过去倒了一杯茶送到秦鸣跟前,“秦大夫说了许久,喝杯茶润润喉咙吧。” 秦鸣身边的小厮连忙过去接过了茶杯,小心翼翼喂秦鸣喝了半杯。秦鸣缓了口气这才道:“多谢了。林姑娘所言极是,这医考就如同科考一般,总归是有门路可寻的。得了门路的人,自然比旁人轻松一些。而不得门路的人,自然要在门外多磋磨几年,不是吗?” 林紫苏点头,笑着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再过两日,等我答好了下一份试卷,再来与秦大夫商讨。秦大夫可别怪我扰你养病才是。” “老夫与林姑娘说话,也受益颇多,林姑娘肯来,我自然是乐意至极的。”秦鸣笑着应了,看了看一旁萧祁,这才露出疲惫的神色。林紫苏见状,起身道:“秦大夫身上还有伤,我就不打扰你休息。” “你好生修养,若是有什么需要就吩咐身边人。”萧祁嘱咐了一句,这才与林紫苏一同出去。 外面阳光正好,照在身上倒是比屋内更暖和一些,林紫苏揉了揉手,这才问道:“萧大人特意嘱咐史护卫让我多留些时候,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朱阙一事,耽搁了几天,不过怕是这两天他就要回去了。”萧祁沉声说,看了一眼林紫苏,“那医馆,纵然开起来,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了。” 林紫苏微微扬眉,“我原以为,蕲州距离江西不算远,他应当到腊月中旬才会起身。” “他此次回去,自然不止是为了过年。”萧祁笑了笑,“朱家内里,也是争斗得厉害,当初回到蕲州时我就派人连夜去了一趟江西,给他隔房的一位堂兄传了信儿,稍微给了些助力。昨日半夜,他这位堂兄得了祖父一枚玉佩的消息传到了蕲州,他自然坐立不安了。” 所谓釜底抽薪,不过如此了。 林紫苏意外地看了萧祁一眼,恰逢萧祁看了过去来,两人对视片刻,她不见丝毫羞涩,微微笑着道:“萧大人费心了。” “举手之劳而已。”萧祁迎着她透彻的目光反而有些不自在,微微移开目光往前走去,“朱家盘踞江西多年,也是该动一动了。” 林紫苏在他身后轻笑出声,这才跟上去,道:“无论如何,我该谢萧大人的。” “还有一事。”萧祁撇开心中那抹不自在,认真道:“立安城中,靖王与宁国公府嫡女的婚事定在了年后正月二十七。衢州那里,夏知旗被睿王斥责,回头在青楼与人争风吃醋,被打了一顿。陈苏此人,倒是有些意思。他这番举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对你示好?” 他说着回头看向林紫苏,见她还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这才道:“我并无它意,只是觉得……” “那位陈大人,可是惜命之人。”林紫苏笑了笑,上前走过去,浑不在意一般道:“陈大人是个聪明人,知道他那副病躯究竟如何,这些年来,父亲也不过是帮他调养而已。父亲医术高明,却也无法帮他续命。而立安城之中,比父亲医术更高明的人,怕是没有了。纵然有,怕是也不可能是睿王能够借调出京的。” 她说着走到了萧祁身边,抬头看了一眼,才抿唇道:“想来那位被夏知旗送到衢州的御医,究竟有几分能力,这些日子他也看透了。他聪慧过人,自然知道想要活得久一点儿,还是要靠我。” 第065章 点破 想要活得久一点儿,还要靠我! 林紫苏这话可谓不客气到了极点,饶是萧祁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这才道:“林姑娘这话……” “萧大人不信,陈大人却是信的。”林紫苏不以为意,只是笑了笑,停在门前看向萧祁,“不然,他又为何对我示好呢?” 萧祁推开书房门,请了林紫苏进去这才斟酌着言语道:“可是,陈苏是如何……”他话到一半,然后看向林紫苏,“你与他写信了?” 临行之前,我与李家小少爷最后一次诊脉,托付了他一件事情。 李家刻意与陈苏交好,李邵玘自然有接近陈苏的机会。 “我既然预料到了夏知旗会对我下手,怎么可能会不留下后手呢?不管他身后是不是睿王指示的,留信让陈苏看好他,总归是无大错的。”她笑了笑,寻了地方自顾自坐下,这才对萧祁道:“睿王在立安城中想来还是有些势力的,让萧大人为了我这般对上他,自然是过分了。” “我……” “而若是萧大人为了睿王之事,知会了靖王,却也非我之意。” “我没有告诉靖王!”萧祁沉声道:“我懂你的意思,又如何会告诉他此事,让你再欠他的恩情呢?” “既然如此,难道你要为了我一人,让宁安侯府与睿王相抗衡?”林紫苏抬眼看去,脸上早已无了笑意,认真道:“只怕宁安侯府还不是萧大人说了算吧?再者,我也不愿意欠下这份恩情。” 萧祁神色微动,片刻之后才道:“所以,你给陈苏留了信?” “公平交易,拿他的性命来换我的平安,很是划算,不是吗?”林紫苏看过去,头微微一歪,甚至带上了一丝理所当的天真一般,“一命换一命。” 萧祁闭了闭眼睛,片刻之后才道:“睿王在蕲州军部安插过两个人,半个月前,我曾上书弹劾其贪功吃空饷,如今想来已经送入立安城了。” 林紫苏一愣,半响才叹息了一声。 屋内一片沉默,萧祁看着神色平静无波的林紫苏,隐忍片刻猛然站了起来。 “林姑娘!”他上前一步,认真看着应声抬头的林紫苏,“我如今所作所为,皆与靖王没有半分干系,你可知道?我只是遵从本心而已,我护送你往来衢州、蕲州之间,让人挑拨朱家内斗,引走朱阙。又或者是参奏睿王手下,借你护卫,都出自我本心,并非是为了靖王,你可知道?” 林紫苏只觉得嘴巴干涩,许久才苦笑道:“我知道。” 她并非木头人,如何感觉不到萧祁对她态度上的变化。不过是萧祁控制得好,那份喜欢并没有外露太多。因此,她也乐得轻松,装作不知。只是不知道,今日究竟是哪一点惹了他,竟然让他没有能够把持得住,把话说到了如此地步。 萧祁闻言,半响才后退一步,看着林紫苏。 “只是‘我知道’?”他说,“没有别的?” “我如今尚在孝中,萧大人出身宁安侯府,又如何等得了我三年。纵然等得我三年,又如何说服家中人同意呢?”林紫苏声音清亮,透着一股蕲州冬日的冰冷之意,“除却‘我知道’三个字以外,萧大人还想让我作何反应?” 萧祁闻言呼吸一窒,看着林紫苏平静无波的容貌,许久才缓缓吐了一口气。 “是了,我做这些的时候也未曾想过让你如何。”他语气松散了不少,甚至带上了一些笑意,“是我莽撞,让林姑娘为难了。今日之话,就当做我发病,胡言乱语好了。林姑娘切莫放在心上,你我朋友相交就很好。” 林紫苏紧紧抿起的双唇微微分开,欲言又止。 萧祁却没有再看过去,只避开她的目光,正色说起正事来。 “医考的资格,我已经让人给你办好了,只一点。蕲州这几年来都少有人报名参加医考,今年除了你之外,更是只有一位三十多岁的考生,因此明年开春医考跟衢州、颍州三地合一。考试之时,要去颍州。” “颍州?”林紫苏微微一愣,思绪果然被萧祁带走,此时皱眉,问道:“衢州位于蕲州东边偏北一些,听萧大人所言,颍州应当也在附近?” “颍州靠北一些,在蕲州和衢州中间,若是当初来蕲州之时走陆路的话,正好就从颍州经过。”萧祁说,“你跟我来。”他径直走到一块被遮住的墙壁之前,掀开上面厚厚的黑色布料,伸手一指道:“这里是蕲州,这里是衢州,而颍州就在这里了。” 林紫苏随着他手指看过去,除了确定这三处地方之外,一眼扫过整个地图,问道:“这就是本朝疆土全图吗?”她上前一步,指着其中一块:“这里就是立安城?” 她伸手过去,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似是花香又隐约有些药味,闻在萧祁鼻尖,只一时恍然,这才顺着她如玉一般的手指看了过去,点头道:“是,正是立安城。你……还惦记着立安城内的……” “有何可惦记的?”林紫苏笑了笑,“从离开那一日起,立安城的一切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了。”相较于萧祁的迟疑,她反而更加洒脱了一些,此时笑了笑,“这地图,我可细看一番吗?” 古时地图乃是国之机密,轻易不与人看,更何况,这地图还包含了边境各地,自然是重中之重了。林紫苏这才开口问了一句,就心中不妥,连忙道:“算了,我不过是一时好奇……” “你若是想看,我另绘一份与你,抹去边境驻地就无大碍了。”萧祁连忙道,看了一眼林紫苏,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才又道:“你为何对这地图感兴趣?” “我生平一愿望,就是走遍大江南北,踏遍山川河流,悬壶济世。”林紫苏说着笑了起来,“是不是很傻?”这愿望从今至古,从未改变过。 萧祁更是意外,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才道:“我这里还有几本游记,你若是做考卷累了,倒是可以闲来休息的时候看看。若是有朝一日可以在这大好江山,行走行医,心中也有数。” 林紫苏这下可真是惊喜了,笑着道:“那我可要多谢你了。” 萧祁笑了笑,看着她真心实意的模样,不由感慨。他之前为林紫苏做那么多,也不见她如此感谢,反而是一副地图,几本游记,竟然惹得她这般道谢? 当下不再迟疑,立刻走到书架前,仔仔细细寻了几本常看的游记,回身交给林紫苏,道:“这几本都是蕲州、衢州、颍州附近几处的游记,如今你身在蕲州,想来有机会还是可以游走各地看看人土风情的。” 林紫苏略微一愣,这才伸手接过了书,低声道谢。 “不过是几本书而已,你又何必如此客气。”萧祁笑了笑,道:“你今日出来许久,怕是家中担心,我送你回去?” “黎护卫亲带了两人送我过来,就不劳烦萧大人了。”林紫苏婉拒,“再者接近年下,想来你公务也繁忙,我就不叨扰了。” 想起之前冲动之下说的话,萧祁又隐隐生出尴尬之色,顿了片刻这才道:“那我送你出去。” 林紫苏点头,捧着书出去。两人一路无话,直到二门前,萧祁这才开口:“之前我鲁莽之言,还请林姑娘不要介怀。也不要因此疏远了我才是,我……” “之前萧大人说过,”林紫苏叹息了一声,“你我朋友相交,不是吗?萧大人帮我良多,我如何不记在心中。”她抬头,双眼明亮看着萧祁,“萧大人很好,只是我……” 她不是对萧祁没有好感,只是她的年龄,早已经过来少女懵懂情怀的时期,自然不会这般轻易动情、动心。 想到此处,她微微摇头,“萧大人是我在蕲州的好友,这点毋庸置疑。” 萧祁笑了笑,“那是自然,林姑娘如今不再对我心生疑虑了?” “萧大人!”林紫苏叫了一声,转而才露出轻松的笑容,道:“大后日我再登门拜访,萧大人不要忘记了答应给我的地图。” 萧祁点头,看着她出去,外面黎志带人跟在林紫苏身后,与萧祁对视片刻,然后点头离开。 # 之后两日,林紫苏窝在家中并未出去。一份医考的卷子反反复复写了一天半才答了不到一半,连着陪在一旁看书的林青衣都看不下去了。 “姐姐!”林青衣夺了她手中的笔,看着那写写划划的宣纸,道:“姐姐这两日究竟是怎么了,做事都心不在焉,写两个字都停上半天,这纸上都滴了墨迹了。” 林紫苏叹息了一声,把写坏的宣纸裁掉,然后才坐在一旁发呆。 “究竟是怎么了?”林青衣收好毛笔,过去坐在她身边,“自从那日从都尉府回来,你就怪怪的,带回来的书让玉叶好好收着,明明很是喜欢却也不看。说是要答卷子,却又漫不经心……” 她说着偷偷看着林紫苏的脸色,“姐姐,你不会是与萧大人吵架了吧?” 吵架? 要是吵架就好了! 林紫苏瞥了身边的林青衣一眼,伸手推开她好奇的脑袋,道:“不是吵架了。只是想着,他借我游记看,我明日去他府上,该如何谢礼?”原以为她能放下,不过是少年爱慕,小儿女的一丝羁绊,说开了也就罢了。偏偏当时她看得明白,回来之后却是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睡下那人却又入梦,这才扰得她这两日心神不宁。 林青衣不知道她心中所想,此时奇怪道:“姐姐,你这几日果然奇怪。以前萧大人帮了我们多大的忙,你也不过说个谢字而已,如今不过是借你看几本书,你竟然要送谢礼?” 林紫苏一愣,回想起来萧祁数次帮忙,确实她只是道谢而已。虽然不算敷衍,去也从未像如今这般想要送谢礼,谢他的。 为什么呢?她一开始对萧祁的偏见,让她觉得萧祁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靖王,无关其他吗?而如今,这几本书,反而让她真正意识到了萧祁对她的百般照顾,并非只是因为靖王。只是,因为她是她…… 她出神半响,林青衣在旁絮絮叨叨半响,她又没有听进去。最后惹得林青衣摇了她两把,这才回神道:“怎么了?” “姐姐!”林青衣有些恼意,半响才道:“算了,不与你说了,你自己想去谢礼去吧!” 林紫苏笑了笑,道:“我还是先把卷子做完了才好,不然明日去了,怕是要被秦大夫骂呢。”她说着重新铺好一张宣纸,拿笔吸饱了墨水,这才继续答题。 林青衣在旁看了一会儿,最终按耐不住凑了过去。 “姐姐,你与萧大人……” “闭嘴。”林紫苏低声说,“好好看你的书,今日晚饭之前,我要把这卷子答完才是。” 林青衣看了看她认真的神色,想了想又退回去,捧着医术认真看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用过早饭林紫苏就一头钻进了厨房。这些日子习惯了在她院中看书的林青衣过去扑了个空,听玉叶说她去了厨房,一愣这才连忙过去。 “姐姐这是在做什么?” “做秋梨膏。”林紫苏头也不抬,此时细细看着炉火,道:“昨日看书你咳嗽了几声,我想着这蕲州虽然湿冷,可这润肺止咳的秋梨膏也少不得就动手做了些。”她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林青衣,“这里面加了一些药材,味道可能会有些偏苦,不过效果定然很好。” “这事儿让丫鬟做不就可以了,姐姐怎么亲自过来?”林青衣上前拿着帕子给她细细擦了脸颊,想了想突然又道:“姐姐不会是准备拿秋梨膏当谢礼吧?” 林紫苏瞥了她一眼,倒是没有否认。 “平日里面倒是没见你这般机灵。”她笑着说,“有多,送过去一份也就是了。” 林青衣笑了笑,道:“那姐姐还要谢我呢,若不是我咳嗽两声,姐姐如何想到该拿何物当谢礼?” 林紫苏闻言也不过笑了笑,继续忙碌左右。等到秋梨膏分装好,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这一罐送去大伯娘处,这一小罐是单独给你的。余下的,则放在家中,大家用。” “就知道姐姐对我好。”林青衣笑着应了,“我今日就把秋梨膏送去大伯娘处,说明姐姐的好意。” # “这是……?”萧祁扬眉,看着林紫苏手中捧着的瓷瓶。 林紫苏笑了笑,把瓷瓶放在一旁道:“送你的谢礼……”说着一顿,又拿起瓷瓶,“你答应给我的地图呢?” 萧祁意外惊喜,那日林紫苏认真道谢已经让他意外了,没有想到竟然还会有谢礼。他连忙道:“已经绘好了。”说着转身去了书桌前,把折在一旁收起的地图拿了出来,“你看看,可还满意。” 林紫苏上前,低头看了看那描绘清晰的地图,上面标记着各个地名,一旁还有小楷批注,对于如今的地图而言,都是十分详尽了。 “送你了!”她把手中瓷瓶塞到了萧祁手中,转而收起地图,“这个是我的了。” 萧祁意外扬眉,“你看得懂?” “我又不是不识字,如何看不懂?”林紫苏下意识回了一句,然后才意识到一点。如今的地图乃是绝密,一般人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到,并不是说识字就能够看得懂的。 思及此处,她又打开地图,“这方位如何定?” 她所熟悉的地图,上北下南是惯例,只是如今怕是还没这般默认的习惯吧? 萧祁这才笑了起来,他还真以为林紫苏能够看得懂地图呢。他指了指一旁,“这里,我已经标记了方位。还有,这些线条所代表的事物,我也都标注在这里。你先看看,可还有不明白的地方。” 萧祁的标注做的很是详细,林紫苏仔细看了看,迟疑了片刻,才问道:“这地图的比例是多少?” “比例?”他旋即明白了林紫苏话中的意思,大约想了想道:“我国疆土,从极北到极南大约有六千多里地,而从极西到极东之地,约有五千多里地。如今,全然浓缩在这一份地图之上了。” 林紫苏看了看手中地图,半响才吐了一口气。 “我懂了。”她收起地图,笑着道:“比起萧大人所送的地图,这谢礼倒是轻了。” 萧祁见她不多问,也就没有再详细讲解,只嘱咐道:“你千万小心,这地图不要被旁人看到了。私藏地图,可也是重罪。若是被有心人看见了,难免会招惹麻烦。” “这般重要的东西……”林紫苏有些迟疑,犹疑之色一露出,萧祁就打断了她的话,道:“这是什么,难得收到你的谢礼,倒是让我受宠若惊呢。”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林紫苏笑了笑,把地图收好,这才道:“你放心,定然不会给你惹来麻烦的。” 萧祁点了下头,打开瓷瓶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梨香,甜味中夹杂着一股药材的清香之气,倒是让人喜欢。 “秋梨膏?”他微微扬眉,立安城偏北,每年入秋之后他倒是常被家人逼着喝,如今到了蕲州,倒是没有想道还能见到。他笑了笑,让人送了水进来,直接调了两杯,尝了尝才道:“味道跟我在京城喝的倒是有些不同。” “我里面调了些药材,自然与一般店铺卖的东西有所不同。”林紫苏随口答了一句,站在萧祁的书架之前浏览着上面的书,不时微微扬眉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萧祁听到她话时瞬间变得有些奇怪的表情。 “这秋梨膏,是林姑娘亲自做的?”他语调还是有些奇怪。林紫苏闻声回头,道:“青衣这几日咳嗽,我就熬了一些,顺便给萧大人带了瓶当谢礼。”给我妹妹做的,你不要多想才是。 萧祁脸上笑容不变,喝了一口冲调好的茶水,道:“味道很不错,只是不知道喝完了,可还有?” 林紫苏瞥了他一眼,“萧大人若是喜欢,我写个方子给你,可好?” 萧祁一愣,见她是开玩笑,这才道:“我怕我笨手笨脚,不小心把都尉府的厨房给烧了。” “堂堂都尉大人,难不成还用不起厨娘吗?”林紫苏笑着说:“不过是秋梨膏而已,若是萧大人喜欢,下次做多了,我再送来些就是了。只是……” 她说着,目光流转看向一旁的书架。 “我这里的书,林姑娘可随时来看,也可随意借走。”萧祁识趣连忙投其所好,过去道:“林姑娘倒是不拘泥于只喜欢看医术?我原以为,你医术那般高明,应当是自幼饱读医术才对。” “就因为小时候看得多了,如今倒是更愿意看看旁的书。”林紫苏笑着说,看着萧祁递过来的茶杯,闻着微微漾出的梨香,一时竟然没有把告辞的话说出来。似乎相同了靖王和萧祁之间那段让她别扭的关系,她与萧祁之间多了点儿什么。以往她总下意识觉得萧祁所作所为与靖王有关,如今再想想,倒是她心生偏见了。 萧祁却是发现了她的异样,倒也不提醒,只是漫无目的地与林紫苏说着闲话,偶尔玩笑一两句,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倒是聊到了窗外天色微暗。 “我出来之时答应了母亲回家吃饭的。”林紫苏笑着拒绝了萧祁留她用晚饭的邀请,道:“萧大人留步,不用送了。” 她说着出了都尉府的大门,还未曾上马车就听到街上一阵匆忙脚步,两人一起扭头看去,就见黎志一脸匆忙跑过来。 “姑娘,大人!”他一拱手,就对着林紫苏道:“姑娘,家中出事,太太让我接你去林家大房去一趟。” “出事?!”不等林紫苏问话,萧祁厉声问道:“出了何事?” “小少爷在书院与人打架,伤了胳膊。”黎志道,“大房林域也受了伤,林垐、林墟两人同样被人牵连,几家人如今都在大房处聚集。” “城哥儿与人打架?”林紫苏心中一紧,皱眉道:“还牵连到了几位堂兄?” “是。”黎志沉声道:“姑娘,太太说等你去了再做决断。听少爷和几位堂少爷所言,只怕这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难。” 第066章 下套 “蓄意?”萧祁皱眉,“打人的是谁?” “打人的乃是蕲州城内简家的四子和七子,另外还有柳家十三子,至于其他牵扯进来的……”黎志略微一顿,才道:“大约有四五家之多。” “打群架?”林紫苏皱眉,若只是学生们争执打闹过了头还好说。可若是有人有心引得他们家与蕲州城内其他家世相仿,甚至比林家高出一节的其他几家生出嫌隙的话,那另当别论了。此时她反而镇定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萧祁,才又问道:“那几家,可有人受伤?” “有!”黎志道:“我已经查得清楚了,简家的七子右腿骨折,柳家十三子左脸侧一道伤口大约有两三寸长。还有齐家嫡长子,被打得吐了血,昏迷不醒。” 这么看来,倒是林家占了上风。 林紫苏缓了缓神,道:“这都是与我们家对打的人?几位堂兄,连带着半大的城哥儿,竟然这般厉害?”这话说出去,她可就真的而不信了。 “其他还有小伤不计十数人,简家与柳家领头刁难城哥儿,而齐家是给林域少爷帮忙的。”黎志一口气说了个清楚,“如今齐家正匆匆寻医,太太让我寻姑娘回去,就是为了城哥儿和齐家少爷。” 这是让她回去治病,说不得还是救命。 林紫苏闻言点头,回头对萧祁道:“家中有急事,就此告辞。” 萧祁道:“路上小心。”转而对黎志道:“若是有事,立刻来此告知与我。” 林紫苏脚下一顿,回头看了一眼蓦地一笑,这才上了马车。 萧祁站在门口略微愣神,等到马车不见了踪影,他这才沉声叫道:“史军,去查查究竟是怎么回事?城哥儿的脾性,不像是会轻易与人起争执的,更何况与人斗殴生事。” 史军悄然无声从一侧出来,拱手道:“少爷放心,此事我定然查个清清楚楚,不让林姑娘受委屈。” “明白就好,”萧祁回头瞥了一眼,“多嘴的话,就不用说了。” 史军笑了笑,转身带人离去,萧祁这才回去,想了想转而去了安置秦鸣的院中。 “秦大夫放心,我已经派了三名手下可靠之人去请你家人前来蕲州,长椿街的铺子后面本就是一个四进的院子,除了炮制药材,制作药丸、药膏的地方之外,秦大夫一家居住也是足够的。” “林姑娘有心,早早帮老朽想好了这些,老朽实在是感激啊。”秦鸣说看向萧祁,见他神色有异,这才道:“萧大人有心事?” “林姑娘的答卷,依秦大夫看,明年开春的考试可还有把握?”萧祁答非所问,秦鸣倒是不以为意,毕竟他的身份尴尬。此时闻言认真思索了一下,才道:“林姑娘医术毋庸置疑,只是不大熟悉这考试的模式,不过她聪慧过人,我也不过略微指点三两次,她如今答得也愈发像样的。距离医考还有近三个月,依着老朽的眼光来看,只要不出意外,定然能过。” 所谓意外,是只林紫苏临场紧张,又或者是有人顶替了她的成绩,或者是得罪了人之类的。 秦鸣说着笑了,“不过有着萧大人在,怕事不会有多少意外,林姑娘又是胆大心细之人,这医考之事,应当是手到擒来之事。” 萧祁这才点了点头,道:“到时候,秦大夫想来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可愿一同去一趟颍州?” “今年医考安排在颍州了?”秦鸣反应迅速,立刻就明白了萧祁的意思,这是怕林紫苏没有经验,事到临头身边有个有经验的人也算能稳一稳主心骨。“大人放心,既然用得上我,我就绝不推辞。” 萧祁这才点头,想了想道:“那秦大夫休息吧。”他这边还有不少的事情,出了秦鸣暂居的院子,就立刻有手下来报。 “少爷,书院之事已经闹到了衙门,简家与知府苏素有亲。”来人沉声说明调查的消息,“简家的那位七少爷,怕是腿上的伤不轻,说不得要留下残疾。简家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才刚刚稳住了一个孙家,倒是没想到如今又惹上这样的事情。 只是,这样的手笔未免让人觉得眼熟。若不是朱阙已经匆匆回了江西,萧祁说不得也要怀疑他一番。而且,朱阙也没有那么蠢。林紫苏既然可以治好孙仲午,这简家的老七……看简家的命了! 萧祁点了点头,“书院之中的事情,可有调查清楚。” “正在调查,因为牵扯人数太多,各种说辞都有。”来人连忙道:“史大人正在详查,他让属下带一句话给少爷,说此事怕是有心人特意为之……” “林家如今势弱,还会有人惦记?”萧祁快步向前,“是了,林家那一份医书,怕是惦记的人不少呢!带上军部的公文,我去一趟府衙。” “少爷这是准备……” 萧祁沉声道,“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哪一家这般大胆,竟然敢找上林家。” 片刻之后,他就出了都尉府朝着衙门赶去。而这时候,林紫苏刚到林大伯家中,只见家中丫鬟匆忙,见了她只匆匆行礼,不敢多言半句就领着她去了偏院。 还未进去,林紫苏就听到了院中传来嘤嘤哭声,还有争吵之声。似是齐家的人为了齐家大少爷乱了心神,迁怒到了苏氏。 她快步进去,就见苏氏低头与人道歉,一旁大伯娘章氏也是低声致歉,齐家人倒也没有咄咄逼人,只是这哭喊之声却也让人忍不住皱眉。 “母亲,大伯娘。”林紫苏上前行礼,抬头看了一眼,对着正抹泪的妇人行礼,“齐太太。” 苏氏抓住了林紫苏的胳膊,道:“紫苏,你快去看看吧。你大哥、城哥儿还有齐公子……” “这真是无妄之灾啊,家里好好送他去读书,怎么就惹来这般事情……”齐太太闻声更是痛哭出声,“这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 “齐太太稍安勿躁,我先与齐公子看看。”林紫苏上前安抚,齐太太抹了下眼泪,抬头看着她,点头道:“有劳林姑娘了,林姑娘的医术我也是听人说过的……” 林紫苏对她点头,示意一旁人照应,这才快步进了内屋。只见屋中林域、林垐、林墟、林城四人都在,她一眼扫过去,见这四人都还算没有大碍,这才连忙上前低头看向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齐家大公子。 齐家大公子齐豫勤今年不过十六岁,生得倒是与外面那位齐太太有六七分相似,纵然如今唇角带血,脸色苍白却也容貌俊秀,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她坐在床边,拉出齐豫勤的手臂搭脉。 外面齐太太不放心,这会儿跟着章氏、苏氏一起进来,见林紫苏丢下兄长幼弟,先给儿子看诊,心中那点怨气也不见了踪影,只盼着儿子无大碍才好。 林紫苏眉头微微蹙起,片刻之后才道:“我的药箱可有送来?” “姐姐,药箱送到了。”林青衣带着玉尧匆匆赶来,此时结果玉尧手中的药箱快步送上前,“我帮姐姐?” “取针囊,我先与齐公子行针,你去配一份活血化瘀的药,让人抓药煎了送来。”林紫苏见是林青衣松了一口气,“几位兄长的伤势,你先帮着处理。” 林青衣一一记下,心中对于林紫苏让她开药方虽然有些不安,却也立刻稳住了心神。姐姐曾经教过,行医者,每逢大事必然要静心才是。只看林紫苏如今沉稳的模样,她也冷静了些许,此时搭手给齐豫勤诊脉片刻,心中就有些数了。她提笔开了药方,看着林紫苏隔着一层中衣给齐豫勤下针,低声把药方重复一遍,“姐姐看这样可好。” “就是这一剂药,让人快快送来。”林紫苏点头,在齐豫勤的胸口落下最后一针,然后才起身往前两步,嘱咐道:“我要与齐公子头部施针,不得有任何动静。” 众人一愣,林青衣却明白她的意思,连忙过去劝了众人出去,笑着对还默默抹泪的齐太太道:“齐太太请放心,既然我姐姐说了无碍,齐公子就定然无碍的。” 一行人出去,林青衣嘱咐了人去抓药,这才拿着药箱给几人看伤势。 林域、林垐和林墟三人都是皮肉伤,没有内伤,也未曾骨折,倒是不算大事,林青衣虽然有些手生,却也没有出了什么差错,只林城的手臂,却让她红了眼眶,半响不敢动手。 林城脸色发白,额头上满是冷汗,手臂虽然之前也处理过,却没有林紫苏那般妙手回春,如今看着还有些吓人。 林青衣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心神这才道:“城哥儿你忍着点儿痛,我先帮你看看。” “二姐放心,城哥儿不怕疼。”林城紧绷着脸,不过从夏日到冬日未出半年而已,他长高了不少,连脸上的轮廓都褪下了稚子的模样,加上这些天来读书明理,倒是多了一份沉稳。 林青衣点了下头,这才伸手过去细细检查了他的手臂,半响才道:“无碍。” 说着她抬头看向苏氏,“二伯娘放心,城哥儿的伤并无大碍,只是胳膊这些日子怕是不能随意动了。需要将养一些时日,怕事这些日子要不方便了。” 苏氏松了一口气,这才露出一丝笑容。转而一想又瞪向了林城,恨声道:“让你调皮,惹来了这般的祸事!” “二婶,这事儿与城哥儿无关。”一旁林域连忙道,苏氏摇头,“域哥儿你不要帮他说话,他……” “二婶,此时确实与城哥儿无关。”林垐也忍不住开口,此时龇牙忍着疼,大声道:“明明是简家欺人太甚,关城哥儿什么事!” “就是!”林墟点头,又扯动了伤口,表情跟林垐几乎如出一辙,“若不是简家欺人太甚,又怎么会牵连到了无辜的齐兄。”他人最为圆滑,此时心知齐太太怕是对林家也有怨怼之意,更是把话给挑明了,“齐兄当时不过是路过,却被简家那位七少爷给一砖头砸中了后背,这才怒极动手,直接把那砖头还给简喆,我看他腿怕是要断了。” 齐太太在旁听得心惊肉跳,原以为儿子是为了帮着林家兄弟打架这才招惹了无妄之灾,如今听了倒是简家欺人太甚,先欺辱到了他们齐家头上。这是觉得,他们齐家是软柿子,好让人揉捏不成?! 她心中又惊又怒,然而又记挂着屋中的儿子,恰逢此时,屋中传来一身沉闷的呻、吟之声,透着痛苦,借着就是咳嗽。 齐太太猛然站了起来,一旁林青衣道:“太太莫急,我进去看看,不要扰了姐姐行针才是。”她说着轻手轻脚进去,只见林紫苏满头汗水,想来这一会儿的功夫也是心力交瘁。连忙拿着帕子给她擦拭了额头的汗水,这才低声道:“姐姐,齐公子可还好?” “这口淤血吐了出来,再喝上三剂汤药,也就好了。”林紫苏起身,缓缓收针,片刻之后才由林青衣扶着出来。 她一出来,众人皆是吓了一跳,那衣衫之上的血迹实在太过于吓人,而她脸色发白,更是让人不安。 “紫姐儿?”苏氏起身过去,“你……” “我无碍的,娘。”林紫苏笑了笑,抬头朝着后面章氏,“还劳烦大伯娘帮我准备房间,另要一套换洗的衣衫……” “好好!”章氏连忙应道,转身就出去让人安排,林紫苏这才看向齐太太,低声道:“太太放心,齐公子已无大碍,此时已经醒了。只是,他受伤在前,又急怒攻心,这才昏迷不醒。此时虽然醒了过来,却也不能大悲大喜,还请齐太太注意一些才是。”说罢转头看向林青衣,“药煎好了,就让齐公子喝下。” “好。”林青衣应下,“我先送姐姐去休息。” 林紫苏洗漱了一番,换了衣服这才重新回来。一旁丫鬟送了手炉过去,又是热茶点心,林紫苏笑着谢了章氏,这才捧着手炉,看了一眼各个脸上带伤的兄弟,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墟张口想要说,却被林垐给推了一下,“让大哥说,咱们都是听了信儿过去的,又怎么能说得清楚。” 林域笑了笑,到底比他们年长些,也沉稳。 事情原本与他或者是林城都没有干系,是简家的七少爷简喆跟林壑起了争执。简家虽然有官身,私下却也是有生意的。林壑家与朱阙合伙准备在长椿街开医馆的事情,这几日也散了出去。简喆说话刻薄,说起了当初救人的林紫苏医术高明,嘲讽林壑跟着林紫苏去了一趟衢州,回头林垐等人入了林紫苏的眼,偏偏就他被嫌弃。 最后只能够跟外人合作开医馆,真是无用的废物。 林壑如何受得了这些挑拨,更何况这些日子在家中他已经被多般处罚,简喆的这些话就如同点燃了炮仗一般,让他恼怒起来。偏生他这人是个窝里横,知道简家与知府苏素有亲,不敢对他怎么样就抓住了恰好路过的林城和林域。 简喆嘴贱,看着他们自家兄弟闹起来,自然是不愿意错过这个热闹,一旁还冷嘲热讽,就被路过的林垐听到了。林垐的性子冲动了些,当初敢对着萧祁伸手推搡,如今又怎么可能会放过简喆。顿时出口痛骂,他功课不怎么样,骂人的本事却是到了极致,气得简喆撸袖子捡起路边一块砖头就砸了过去。 林垐躲开,这砖头就落在了齐豫勤的后背上。 后来这一场闹剧就越闹越大,偏偏最后一场混乱,还不见了林壑的踪影。 “六爷爷这一房……”章氏听得脸色铁青,半响却还是不好非议长辈,半响只叹息一声,“这林壑,实在是会惹麻烦。在蕲州就给紫姐儿添了不少的麻烦,如今又……” 林紫苏微微摇头,听了这片刻才又缓声道:“六爷爷家与朱阙合伙开医馆,这事儿关简家什么事情,竟然让简喆这般挑拨?” 林域闻言双眼一亮,觉得这妹妹才是问到了关键之处。 “简喆素来跋扈,可是与我们也是井水不犯河水。”林域沉声道:“我也想不明白,为何他会这般挑拨林壑。”他说着叹了一口气,“也是林壑不争气,这般……”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林垐和林墟两人的父母都得了信儿赶来。 众人一进屋,见自家儿子成了这般模样,自然是心疼的。又是问了一遍,这两房的人恼火简家不说,更多的却是怨恨林壑。受人挑拨也就算了,不敢对外却对着自己兄弟发火,惹了祸事竟然还躲起来。 # “这么说,简家七子的腿,是齐家少爷打断的。而如今齐家少爷昏迷不醒,有性命之忧,也是简家那两子的手笔了?”萧祁皱眉看了一眼史军,“而如今,简家人不给儿子治病,却是拉着简喆去了府衙苏知府处,状告林家伤人?” “正是如此。”史军低头应了,又补充了一句,“简家四子与孙仲午乃是好友,前几日孙仲午得了神秘的女医救治的消息,他得了特意走了一趟孙家探病。想来,今日之事,应当与此有关。” “孙家?”萧祁明白了,就算今日斗殴之事是意外,只怕简家也想由此得些好处了。至于他们是不是被人当枪使了,那就另说了。林紫苏一手正骨、对骨的手法,怕是让人惦记上了。 毕竟,孙家在蕲州城内多处求医不成,早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有心人留意的话,想要找到林家也不是难事。 只是,能找到林家的,自然应当知道他与林家的关系匪浅。如此还敢大胆动手,这幕后的人…… 他想了想,示意史军跟上,“去府衙,先看看情况再说。说不得,人家正等着我们呢!”既然有人下套了,他也不能避开不是。不管这一套下去,对方是想要林家的医术,还是想要趁机对付他,甚至是他身后的宁安侯府,他都要去看一看才行! # “真是可恶!”林垐父亲林清辙听完儿子所说猛然起身,怒道:“这事儿倒是要去六叔家说个明白才行!” 一旁林墟父亲林沉玦跟着点头,“是该让六伯好好管教一下家中孩子了。总这般惹祸,牵连族中兄弟,又如何是好?”他说着转头看向了林大伯,“我们兄弟三人一起过去,如何?” 林大伯却是阴沉着一张脸,许久才开口:“不妥。内斗,不好。简家,怕是等着看我们热闹,此事暂缓。” 众人听到他这般说倒是一愣,许久林沉玦才道:“难道,这事儿就这般算了?” “简家。”林大伯硬邦邦地道,“苏知府!” 众人心中一惊,这才想起来,如今并不是内里斗的好时机,简家与苏知府有亲,虽然是简喆挑起的事端,然而若是简家要追究的话……如今的林家,可是再无半分依靠了。 屋中一时沉默,林紫苏看了看众人,这才起身道:“简家若是状告我们林家,会如何?” 众人闻言一愣,半响大伯娘才道:“只要简喆不留残疾,想来也不会为难我们。不过,这赔偿嘛,肯定是要给的。”没办法,谁让知府大人与简家有亲呢。 林家势弱,不得不屈从。 “这赔偿,自然是要六叔那一房来出,他家孩子惹出来的麻烦……”林清辙语带恼火,正想多少,就听到外面一阵匆匆脚步声,丫鬟冲进来道:“老爷、太太,六房的人过来了!” 这里所说的六房,自然是指林家俭那一支。 “来得正好,正要找他们算账呢!他们若是管教不好孩子,就交出来让族里人一起管教好了!”林沉玦起身,一脸怒色,就听到那丫鬟说:“六房说,林壑少爷重伤送回家,不治而亡了!” 第067章 起死 “你说什么?!”众人一惊,最后竟然是林大伯率先开口问话。 丫鬟脸色灿白,透着恐慌。 “老爷,六房的人说,林壑少爷死了!”她说着抬头看向屋中众人,“三房的人说,林壑少爷是被大少爷还有二太太的城少爷牵连,如今上门来讨要说法呢!” 没有想到,他们还没去六房找事,六房竟然找上门来了。 只是,六房的林壑,真的就这么死了? 众人神色略微有些变化,纷纷交换目光,最后还是林大伯开口:“请人进来!”他说着看了一眼章氏,章氏明白她的意思,接着吩咐:“去请三伯和七叔,既然出了这般大事,咱们当晚辈的也不能就此隐瞒下去了。” 六房若真的想在内里闹腾起来,说不得还是要请三房和七房来压制了。 林紫苏在旁听着,此时才开口:“林壑堂兄当时早早躲了出去,如何会重伤?”她说着看向一旁林域,“大哥,你确信当时林壑堂兄趁着乱已经先行离去了?” “干嘛说得那么好听,他根本就是逃了!”林垐翻了个白眼,对这个堂兄弟很是看不上眼,然而想到此时林壑已死,神色又有些难看,低声道:“绝对不可能看错,他确实是看事情闹大,怕被书院先生责罚,先走了。” 林墟在一旁也点头,林紫苏这才微微皱眉,托腮靠在椅子上道:“那就奇怪了,他既然已经走了,纵然身上有伤也是外伤。他是与自家兄弟打斗,我信不管大哥还是两位堂兄,都不会下死手,城哥儿就更没这个本事了。他的重伤,是如何来的?” 她这么一说,在场众人皆是一愣。之前被六房气得顾不上想,又突然知道林壑身亡,自然也没有想到这些细节。如今听林紫苏缓缓说来,众人心中一惊。 “可是有人专门等了他在外面?”林清辙毕竟年长几分,反应又比林大伯快些,这话脱口而出之后才道:“这是有人要针对我们林家?” “有人针对也不奇怪,六伯不是跟那位朱公子合伙准备开医馆吗?”林沉玦开口,“昨日那店还被人寻了一同麻烦。” “被人寻了麻烦,还不是托了三房的福气!”门外一声冷哼,门被人一把推开,众人看过去,就见三房的林家俭站在门外,说话的正是他身后的三子,林洛斯。 林洛斯一脸的阴沉,目光落在林清辙身上,带着明显的愤恨。 “若不是林清琪打断了孙家孙仲午的腿,孙家又如何会记恨林家,甚至牵连到了我们六房!”他越说越是愤恨,“如今这仇怨全落在了壑哥儿身上,白白赔了他一条性命,你林清辙竟然还有脸站在这里说风凉话!” 他说着就卷起了袖子,眼看就要冲进来打人,却被林家俭给拦下了。 “老二!”林家俭一声呵斥,“咱们今日是来论理的,不是来生事的!咱们三房,可不是如同有些人一般,冲动行事,败坏林家的风门。” “三伯这话,我是真不敢听了。”林沉玦说着站了起来,“三伯可确信了,林壑侄儿是被孙家所害?” “林壑向来老实,从不惹是生非!”林家俭沉声开口,话还未说完就听到一声冷笑。他猛然凝眸看向屋中,“谁?!” 众人虽然对他的话不齿,然而他总归是长辈,自然不好言语,因此听到这一声冷笑也都纷纷朝着后面看去。这般一让,就露出了站在最后面的林紫苏。 林紫苏迎上众人目光笑了下,“并非是我。”说着,她微微让开,让众人看清楚了身后站着的齐太太,还有她扶着的齐豫勤。 之前冷笑的人,正是一脸铁青的齐太太。 齐太太扶着儿子坐下,这才转身看向了林家俭,超前走了几步道:“林家三叔可真是好言辞,也好厚的脸皮啊!这话,林三叔敢说,我却是不敢听的!你家林壑老实不惹是非,我儿的无妄之灾又是哪里来的?!” 她说着连声冷笑,又上前一步,看了看林家俭又冷眼看了看林洛斯,道:“你养的好孙子,你养的好儿子,今日这份无妄之灾,我齐家记下了!” 林家俭带来的一群人愣住了,齐太太在蕲州还是有些名头的,她娘家颍州赵氏乃是书香世家,其下大弟如今已然做到了五品,而二弟更是出色,是上一科秋闱的榜眼郎,留在京城翰林院中,再是清贵不过。 因此,齐老爷虽然是府衙之中位居苏素之下,却还是有着几分说话的分量的。 如今齐太太声势惊人,自然是让六房的人都愣住了。片刻之后,林家俭这才脸色难堪地开口:“齐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占着你齐家的势头,当我林家俭好欺负不成?” “我敬你一声林三叔,你还真把自己当长辈了!”齐太太心中恼怒万般,之前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有在齐豫勤醒来之前发火。如今,齐豫勤醒来,把当时情形说了个清清楚楚,果然是与林域、林城等人无关,全然是简家老七和林壑引起的,她如何不怒。 若不是林紫苏医术高明,救下了儿子,她这唯一的儿子,说不得就死得不明不白了! 越是这样想,她越是怒火中烧,此时恨不得吃了林家俭、林洛斯父子。这两人竟然还有脸说林壑老实,不会惹是生非。他是太会惹是生非了才对,若不是人已经死了,她怎么也要告上一状,让林壑也吃吃她儿子吃过的苦。 “当时之事,可不是只有你林家人在场,林三叔一口就把罪责都落在了旁人头上,怎么就没问问林壑身边的小厮究竟是怎么回事?!若不是他,如何会牵连到我儿受苦,又如何会牵连到林域等人。这般只会惹来祸事的兄弟,这般只会问责亲人的亲戚,这是不要也罢。”她言辞犀利,一点面子都不给林家俭留,三言两语就把当时林壑惹出的祸事说了个清清楚楚。 林家俭这才知道林壑竟然惹下了这么大的祸事,林城胳膊骨折,简家七少爷断了腿,柳家十三少爷破了相,齐家嫡长子之前昏迷不醒,还有其他伤者十数人…… 这虽非是林壑打的,却是因为林壑与简家少爷起了争执而引起的。最为要紧的是,当时他还逃了。 “这话我却是不信的!齐太太说我儿惹下祸事就逃了,那他怎么会重伤被人送回,以至于丢了性命!”虽然不是唯一的儿子,也不是嫡子,然而那毕竟是他最为喜欢的小妾生的平日里面他也是颇为宠爱的,不然当初跟着林紫苏去衢州的事情,又怎么会让一个庶子去。 只可惜他自己不争气,林紫苏这边都给三房、七房消息了,偏偏就漏掉了他们六房,这不是明摆着说林壑不行吗?白白浪费了这么一次好机会,倒是让林洛斯生了一场大气,把林壑好生骂了一顿,觉得是小妾把儿子给宠坏了。 如今听齐太太这般说,其实他心中已经信了一半,然而毕竟他死了儿子,林城和林域、林垐、林墟再无辜又能怎么样,不过是受伤而已! 他可是死了儿子的! “齐太太莫要欺人太甚,你家儿子如今不是好好坐着吗?我儿子可是死了,性命都没了。如今你们倒好,欺负他没了性命不能为自己辩驳,竟然一盆子的污水就往他身上扣。可怜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怜我儿死不瞑目……” 他说着就哭了起来,也不与人理论,直接转身扑倒在抬来的林壑身上,痛哭不止。 齐太太皱眉,无论怎么说,林家六房死了人是事实,她心中虽然恼怒,却也不好逼人太甚。如今看着林家人一涌而出,回头看了看坐在一旁,脸色苍白的儿子,亲自过去扶着道:“我们回家。” 齐豫勤点头,一旁齐家丫鬟也连忙扶着他另外一边。外面林家六房的人哭声震天,齐太太冷笑着看了这围坐一圈的人,冷声道:“咱们回去,这林家……哼!”她不屑地扭头不去看,扶着齐豫勤离去,还未走出远门就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道:“人还未死,你们此时就哭丧,是怕他死的不够彻底吗?” 人还未死?! 齐太太脚下一顿,还在想这声音是谁,就听到那人又道:“不过,你们再哭个一两刻钟,想来他也就真的死透了!” 声音中透着一股子冷情,让人心寒。 是之前救了齐豫勤的林姑娘,林紫苏! 这人,难道真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不成? 齐太太心中犹疑,然而却又抬脚朝着院门走去,不管这位林姑娘能不能起死回生,她的儿子更为重要,若不是当时儿子就人急匆匆送到了林家,她一时慌神只带了一个大夫前来,那大夫无能为力之后林紫苏又回来的及时,如何会让齐豫勤一直在林家待着。 没有人注意到齐家母子的离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林紫苏的身上。或者说,在林紫苏和躺在门板之上,脸色发青的林壑两人之间。 “你……你刚刚说什么?”扑在林壑身上哭的林洛斯抬头,脸上的湿润比起他震天的哭声实在不算什么。不过现在都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所有人都紧紧盯着林紫苏,等待着她的回答,看是不是他们都听错了。 林紫苏微微动了下,上前走,前面的人连忙让路,让她一路顺利走到了林洛斯跟前,低头看着林壑。 林壑额头被人打破,之前虽然略微收拾过,然而又一路抬来,那伤口还淌着血呢——死人怎么可能还会流血到如今! 林紫苏微微勾了勾唇角,缓声道:“我说,人还未死,叔叔就急着哭丧,咒自己的儿子吗?”她说着又往前一步,毫不客气道:“叔叔还请让一让,我给林壑堂兄把把脉才好。不然人真的死在了这里,那究竟算是谁害死的呢?” 林洛斯一愣,下意识地让开,看着林紫苏蹲下一把抓住了林壑的手反过来落了手指在腕间,半响才道:“他……他真的没死?” 林紫苏懒得理会他,放下手又做了几项检查,确认林壑只是陷入假死状态,这才起身道:“找个干净的房间,把人抬进去,还有救。” 这一句话如同天籁一般,大伯娘连忙招呼人收拾,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把林壑给抬进了一间干净的客房,林洛斯眼巴巴地看着林紫苏,见她站在屏风之外拿着线绳绑起了宽松的衣袖,又把头发完全绾起来,接着净手,不由急切。 那里面躺着的可是他的儿子,哪怕是庶子,哪怕是这些日子对他颇有不满,然而能活着总比死了好啊!毕竟,是他宠溺了十多年的儿子! “紫、紫姐儿?”林洛斯开口,林紫苏动作一顿,把手中帕子丢开,回头看了过去,“莫嫌我慢,起死回生,我总该稳稳心神,万一错了误了林壑堂兄的性命,如何是好?” “是是是!”林洛斯连连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父亲,还未开口就听到外面有人道:“三房和七房来人了!” 大伯娘应了一声,“我去待客。” 因为是救场,所以三房和七房的人赶来的颇为快,林家勤和林家德也亲自来了,林紫苏还未进去就听到脚步匆匆这两位长辈一同进来,而带来的后辈则守在了外间,正好林垐和林墟也在,就招呼自己长辈了。 “紫姐儿,你可有把握,林壑可是被几位大夫都断定已无气息了?”林家德有些不安,此时看着林紫苏,“莫要义气行事。” 林家俭闻言猛然起身,正待说话就听到林紫苏道:“劳烦两位姐姐为了家中小事奔波一趟,救人如救火,此时我不便多说,等人救回自然也就明了了。” 她说着转头看向林青衣,又看了一眼林域,“还要劳烦大哥和妹妹陪我进去。” 之前她就嘱咐过,两人也收拾妥当,此时跟着一起进去。三人一走,屋中顿时一片寂静,林家勤和林家德两人坐在一起,只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妙手回春倒是见识过了,那妇人之命救得让人讶异,成就了林紫苏在林家,乃至于蕲州的名声。而如今,看林紫苏这般自信满满,怕是他们真的要见识一番起死回生了。 一旁林家俭这时候早就稳住了心神,只想着朱阙走之前所说的话。 林紫苏医术再为高明,怕也只会有一个衣钵弟子。纵然林城日后从文不从医,依着林紫苏一家与林沉瑞一家的关系,怕是这最为精妙的医术也只能传给林域,而不是他们六房。 原先他还有些迟疑,无论如何他们总归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来。如今看来,三房和七房早就被林紫苏给拉拢过去了。倒是独独留下了他们六房,祖传的高明医术他们只能看着,却沾染不得半分! 他们,欺人太甚。 如今,林家俭再不担忧房内生死未卜的孙儿,所想的只是朱阙说与他的计划。吞噬掉林家智这一支,吞噬掉整个林家,以后林家再不分几房,而是只有他们六房一支独大! 林家俭神色变幻莫测,看到旁人眼中只当是担忧林壑的安危。一旁林家勤还劝说了一句,林家俭淡淡应了,让林家勤讨了个没趣,只得转头看向屏风,听得里面林紫苏清冷的声音不断响起。 苏氏坐在一旁,章氏陪在她身边,低声安危道:“你也别担心了,这些日子我都看得明白,紫姐儿是个心思通过的人,若无十足的把握,她不会轻易开口的。” “道理我都明白,然而担心却是难免的。”苏氏勉强笑了下,结果苏氏递过来的暖身姜茶喝了一口,这才低声道:“而且,我还担忧此次之后,紫姐儿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般恩情……”章氏话到一半,也就明白了过来。 林家毕竟分支太多,他们这一支,除却他们之外又在京城多年,与族中人不够亲厚,若是有足够的利益,那些人还不红了眼,想要把他们给撕碎了吞吃入腹?! 不说他们二房,只大房回乡也快二十年了,这些年她韬光养晦,不敢把财帛外露。然而此次二房、三房回来,分割当年的田产、店铺,也让那些人动了不少心思,这些日子来麻烦不断。 不过,都是自家人,她自然也没有跟苏氏说。紫苏倒是个聪明人,特意拿出了凝脂膏的方子贴补她。她也没有见利忘义,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大房和二房关系如今越发的亲密,如今更是荣辱一体,苏氏担忧之事,她又如何不担忧。 若真是惹来了狼才虎豹,他们两房还真要先筹谋一番才是,总不能就这般任人欺凌。如同今日,六房抬着个没死的人进门讹诈的事情,万万不能再有了。 妯娌两人思来想去,考虑了不知道多少的事情,独独没有考虑过万一林紫苏失手又该如何是好! # “林家死了人了?!”简老爷猛然站了起来,看着报信儿的家仆,又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苏素和萧祁,这才略微稳了稳心神,道:“可确定了,真的打死了人?” “听去看病的大夫说,是重伤不治,他出门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简家家丁口齿伶俐,“小的又问了另外几个被请去看病的人,都是这般说的。说林家六房的林壑已经没气了,被打死了。” 简老爷一脸的阴沉,苏素也脸色不大好看。此时偷偷看了一眼萧祁,真心觉得在这两人之间的位置不好做。一个是姻亲,一个是同僚,实在是让他左右为难。 “如今,此事怕是不好了结了。”他叹息了一声,“不过是书院小小的矛盾,竟然闹出这般事情来,实在是……”苏素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外面衙役禀告:“大人,齐家来人了!” 齐家的儿子被打得昏迷不醒,之前不是被抬到了林家吗?怎么不去找林家麻烦,反而来了他这个衙门? 难不成也是找他主张公道的?想想齐家的人脉,苏素一阵头疼,却也不能避之不见。 “请进来吧!”他挥挥手,片刻就见才刚刚过了而立之年的齐项匀进来。齐项匀倒是没有想到屋中除了苏素、简老爷之外还有萧祁这个蕲州新贵在,连忙拱手行礼,众人客气了一番,这才重新落座坐下。 这下,苏素看得就更清楚了。 平日里可没听说过齐家跟萧祁有什么来往,齐项匀还是个傲气十足的人,虽然在他手下,却因为两个儿子争气的缘故,对他这个上峰也没有多恭敬,如今倒是踏踏实实坐在了萧祁这个军部轻车都尉的下手处。 看来,他真是来寻简家麻烦的了。 也是,简家儿子多,齐项匀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被人打得吐血昏迷不醒,又怎么可能跟简家挨着坐呢!他想着扭头给简老爷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说话。 简老爷如何不明白,想想自家儿子一个被打得脸青鼻子肿,一个腿都断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残疾,竟然还要给人道歉,他心中就一股子邪火。然而,齐家也不能真的交恶。因此,他深吸一口气起身拱手行礼,道:“简某在这里给齐大人道歉了,简某教子无方,让他在书院生事,竟然牵连到了齐公子……若不是如今他右腿腿骨断裂,我定然拉着他亲自去齐府给齐大人负荆请罪。” 他说着红了眼眶,躬身更深了一些。 “林家可恶,挑拨我儿,又牵连无辜,如今又说死了一个,竟然还想要污蔑到你我身上,真真是小看我简家,又欺辱齐大人是颍州人,与蕲州人脉不熟……” “林家死人了?”齐项匀扬眉,一双眼阴沉着看向简老爷,说话都带着一丝阴冷,“这与我无关,我此次前来只是为了小儿被打至吐血一事。”说罢,他径直转头看向苏素,“苏大人知道,我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又自幼体弱多病,好不容易养到了如今,自然是耗尽了心力。好不容易,他能读书识字,明辨事理了,我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怎么也没有想到。堂堂书院,圣贤之地,竟然有人因为口舌之争,拿起砖头砸人,更是牵连无辜,这实在是可气可恼!”他越说越气愤,此时看了一眼萧祁,又道:“若不是林家儿郎路见不平,救了他,又得林家那位神医姑娘出手相救,只怕就真的没了性命,断了我齐家香火了!” 林家儿郎路见不平,林家神医出手治命…… 简老爷听得齐项匀字字铿锵的话,只觉得一阵阵晕眩,指着他就想要破口大骂!若不是林家那几个破落户,如何会闹出这般大事?! 第068章 回生 苏素看着一脸涨红又猛然变得铁青的简老爷,又看了看貌似激动,实则沉稳的齐项匀,最后目光落在了一旁自来之后,只打了招呼就不再多言语的萧祁,只觉得脑门疼得就要炸裂开来。 这都是什么事情,不过是书院里面一群学子言语不和、生事斗殴罢了,怎么闹得这蕲州城内有头有脸的人都聚了过来? 看着简老爷张口还想药反驳,苏素只得掩唇咳嗽了一声。 毕竟是他的姻亲,如今齐家明显是为林家说话,而萧祁虽未言语,蕲州城也有些风言风语,说这位年轻的轻车都尉大人跟林家那位女神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简家若真的是为了一口气把这两家都得罪了,可是得不偿失啊。 “咳咳!”他咳嗽了两声,看着简老爷一脸恼怒,心中更是不耐烦。 “此事说来……”他才刚刚开口,外面又响起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 苏素顿时恼火,厉声道:“什么事情,不知道我与萧大人、齐大人简老爷说话吗?!” 外面一顿,然后才响起一个沉稳的声音。 “大人,史军前来有事要禀。” 史军?苏素一愣怎么也想不起这是谁来。此时,一旁的萧祁这才露出了笑容,道:“下属失礼了,还望苏大人见谅,让他进来回话。” 原来是萧祁的人。 苏素松了一口气,这会儿道:“无妨、无妨,让人进来吧。” 门应声而开,片刻之后史军绕过屏风进了偏厅。他一举一动带着雷厉风行之色,给在座官员行礼,然后拱手对萧祁道:“大人,史军奉大人命,走访参与斗殴的数家,已探查清楚书院简、林、齐、柳等几家学子斗殴原由、经过。” 众人闻言一愣,他们还在这里想要据理力争,压倒对方一头,却没有想到萧祁一直闷不吭声,却已经让人查清楚了事情的原由和经过。此时再看坐在一侧的萧祁,只觉得这个才及冠没多久的年轻人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让人心生忌惮。 原以为是个来蕲州混资历的侯门子弟,就算不是酒囊饭袋,怕也是纨绔子弟,不懂得军务,更不会懂得官场的庶务,却没有想到…… 苏素微微摇头,主动开口道:“还是萧大人考虑周全,既然你手下人已经调查清楚了,就说说吧。”说着,他警告地看了一眼想要说话的简老爷,道:“此事既然已出人命,本官自然会公正严明,定然不会偏私任何人!” 简老爷呼吸一窒,看着苏素见他下巴紧紧绷着,看都不看他一眼,心中大约已经有了猜测。他心中有种不妙的感觉,然而想想当时那般混乱,这萧祁的一个下属能有天大的本事,把事情给理个清楚? 这么想着,他就又有些心安理得。 萧祁对着史军点头,“说说看吧。” 史军领命,然后才把调查出来的事情说了个清楚。一旁简老爷和苏素神色变换了几次,齐项匀却微微点头,这话前后倒是与他儿子说的不差多少。他期间偷偷看了萧祁几次,见他神色专注,心中更是对他看重三分。 看起来,这萧祁还是有些本事的。最起码,他的手下还是有些本事的。 齐项匀满意了,简老爷却是心惊之余怒气冲天,不等史军说完就恨声道:“胡言乱语!我儿好好在书院读书,纵然是跟林家小儿起了冲突,又怎么会对齐家少爷动手呢?!你这分明就是偏护林家小儿,往我儿身上抹黑,可怜他的腿都断了,竟然还被人冤枉……” “简老爷这话齐某可是听不下去了,你说这位好汉胡言乱语,那我儿难不成也是胡言乱语不成。我儿可是说得清清楚楚,就是你家七子打得他吐血昏迷!”齐项匀冷笑连连,此时看向简老爷目光几乎是要吃人一般。“如今,萧大人手下调查得清清楚楚,你还想要狡辩不成?” 简老爷被他这般逼问,有些在心中存了许久的话不由脱口而出。 “齐大人儿子不是昏迷不醒吗,此时你说你儿子可以佐证,这话我确是不信的!”他说着目光在临坐的齐项匀和萧祁之间来回了两趟,道:“该不会是齐大人与萧大人有什么旧故,这才不顾自家孩子安危,跑来污蔑我儿!” “简老爷家七子右腿被打断,竟然还关心我儿安危,真是让简老爷费心了!”齐项匀冷声道,起身俯视简老爷,“不过,让简老爷失望了,我儿已然醒来,神志清楚,自然说得出来究竟是谁伤了他!” “醒了?”简老爷愕然,“怎么可能,明明说是……”他猛然住口,却让齐项匀抓住了把柄,“明明说是什么?怕是明明说我家儿子被你家四子和七子打得昏迷不醒,性命堪忧吧?” “齐大人,我敬你是官府官员,这次处处忍让的。你口口声声说令公子是被我儿所伤,可有证据?我倒是知道的清楚,我家七子的腿,正是被令公子打断的!”原本这一点,简老爷是准备用来讹诈林家的。如今被齐项匀步步紧逼,实在是忍无可忍说了出来。 一旁苏素闻言面色一变,还来不及说话就看到萧祁微微直了下身子,前倾看向简老爷。 “这话,我就有些不懂了。之前齐大人未来之前,简老爷可是口口声声说你家中七子,是被林家小儿打断了腿的。”他说着目光一扫,对着苏素拱手,“苏大人,萧某可有说错?” 苏素迟疑了一下,然后才点头道:“萧大人所言不错。” “大人!”简老爷猛然起身,“大人!” 苏素一眼扫过去,沉声道:“不过是两刻钟之前的话,我还记得清清楚楚,想来萧大人也是记得清清楚楚,简老爷还想说是我们记错了不成?” 简老爷一愣,没想到这位姻亲的苏知府竟然如此不留情面,此时盯着苏素片刻,恼怒道:“我懂了,不过是官官相护!” “闭嘴!”苏素猛然一拍桌子,起身道:“若不是看在你我姻亲,我又何必坐在这里听你胡搅蛮缠,你家七子究竟是怎么断的腿,你如今给我老老实实说个清楚,我在蕲州这些年也是有些名声的,自问也算清廉,若是你不信我能公正断了此事,那就击鼓鸣冤吧。到时候我开堂会审,自然也会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唯一还端坐于旁的萧祁,声音跟更是沉了三分。 “你自以为你家七子断了腿,可怜万分,可有想过齐大人独子之前吐血昏迷,可有想过,林家之子不治身亡!”苏素语重心长,看着简老爷道:“林家,可是闹出人命了的!” 林家,林家那小儿可是死了的! 简老爷心中一惊,还未曾反应过来该如何示好,就听到了史军惊讶的话。 “林家谁死了?”史军说,一脸茫然,“属下调查,并未听说谁家死了人啊?” 萧祁微微扬眉,看了一眼站着的三人,又转头对史军道:“听闻,林家林壑死了,你竟然不知道?” “林壑?”史军连忙摇头,道:“大人,林壑不过是假死,已经被林家那位姑娘救了回来了!”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就连萧祁也缓缓起身,看着史军道:“人,救回来了?” # “人,救回来了?”林洛斯看着出来的林紫苏,立刻上前。 扶着林紫苏的林青衣忍不住偷偷瞪了他一眼,没看到姐姐为了救林壑耗尽体力,脸色都发白了吗,只顾着自家儿子,实在是让人心寒。 林紫苏轻轻捏了下她的手,这才开口:“人已经救了回来,只是他右胸肋骨断了一根,虽未伤及心肺,却也要及时正骨才好。”她一开口,就让人吓了一跳,进去之前还声音清清冷冷,如今却是声音嘶哑,干涩难听。 “看你脸色发白,怕是累得了吧。”章氏连忙过去,“快坐下歇歇,赶紧给大姑娘上茶,润润喉咙。” 苏氏在旁看着章氏忙碌,只在一旁拉着林紫苏没有贸然开口。林紫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抬头微微一笑示意她不用担心。林青衣此时却是开口,道:“姐姐可是累坏了,为了救林壑堂兄回魂,耗费了心力、体力,却是不得一句感谢……” 这话自然是对着六房的人说的,林洛斯脸皮一紧,想要斥责林青衣不尊长辈,却听到身后林家俭咳嗽了一声。 “紫姐儿辛苦了。”林家俭走了过来,“先喝杯茶润润喉咙再说你壑堂兄的伤势。” 他只站在一旁,看着林紫苏缓缓喝了半杯温茶,放下杯子这才道:“若不是你壑堂兄性命攸关,你喊我一声六爷爷,我又如何忍心让你耗费心力,如今脸色发白看着倒是让人心疼。” “多谢六爷爷关心。”林紫苏微微笑了下,扶着扶手就要起身,就被林家俭给拦住了。“不要起身,快快坐好,你累了就坐着好好休息。” “六爷爷都站着,我身为晚辈又如何好坐在一旁。”林紫苏开口,话随客气却没有真的站起来。林家俭道:“你救林壑出了大力,我们又不是不讲理的长辈,这点小节不用放在心上。”他说着叹息了一声,看了一眼屋中旁人,这才感慨道:“让你一个姑娘家劳心劳力也是我们族中无人啊。若是你叔伯、堂兄有着一身的好医术,又如何会让你累到如今这般地步?” 林家俭微微瞥了一眼林紫苏,感慨:“家传的医学啊,如今竟然只有你一人习得好,实在是族中后辈,愧对先祖!” 此话一出,本来因为林壑救回来而气氛松散些的房中顿时一紧,竟然再无一人出声。 林紫苏抬眼看过去,见林家俭一脸为族担忧的模样,不由扯动唇角。 “六爷爷说的是呢。”她说着缓缓站起来,一旁林青衣和苏氏连忙扶了她一把。她回头对着苏氏道:“母亲不必担忧,我无事。”说罢转头看向林家俭,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六爷爷说得是呢。” 声音平平淡淡,甚至没有多少的起伏,不带冷意、不带嘲讽。然而听得在座所有人都是心中一紧,意识到一见事情——林紫苏,这是怒了。 “只是——”林紫苏话锋一转,在场旁人就忍不住提气。果然是生气了吧?刚刚就了六房的人,转头六房就想要逼迫她交出家传的医书,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林紫苏却没有在场众人的想法,唇角甚至还是微微勾起的。 她直直看着林家俭,笑着道:“我们这一支,医术传自六爷爷的兄弟,我的祖父,虽然丢失了先祖所传家学,然而祖父的心血如今尚还有我这一个继承者,大堂兄林域和妹妹林青衣也有在努力修习,只是不知道六爷爷这一支的医术,可继承了先祖家学几分?” 此话一出,本来下定了狠心的林家俭脸色猛然一变。就连林家德和林家勤两人也豁然起身,看着当场的林紫苏,半响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林家俭反应过来,一脸怒色指着林紫苏道:“你你你!你这个不孝女,跪下!” 林紫苏怎么会听他的话,此时笑了笑道:“林紫苏虽然笨拙,丢失了先祖的家传之学,然而总归还是没有辜负祖父和家父所托,这不孝女的名头,林紫苏不敢应。” 说到最后,她的神色冰冷,语气更是强硬,看着林家俭直接道:“六爷爷说继承了祖父和家父所学的我不孝,那不知道六爷爷继承先祖多少家学?承自先祖,又可有传于后人?” 字字诛心,字字冷硬,没有一丝的软弱,逼得林家俭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然后又强撑着上前。 “说你不孝,乃是你意图分家,拆散了林家百年的宗族!”他色厉内荏,然而开了口就不能后退了,此时又上一步,“不管是哪一房,总归是林家的子弟,你父辈,我兄弟继承了林家家学,我与你三爷爷、七爷爷愚钝,未曾继承家学,然而如今既然你林域堂兄学得,难道三房、六房、七房学不得,你口口声声说你所学乃是传自于你祖父,你父亲,难道他们会是生而知之者吗?还不是家学渊源!你如今把几房分得清清楚楚,甚至家传绝学都当做是你一家之长,敝帚自珍,让家传之学日渐没落,难道还不是不孝?!” 原本想要阻拦林家俭的林家勤和林家德两人顿住了脚步,看着林家俭步步紧逼,用言语把林紫苏逼迫到角落,相互看了一眼,此时竟然没有再出口了。 林家俭见状,冷笑连连,转头看向林紫苏,道:“你可认?!” 林紫苏低头,所有人都随着她的动作把心提了起来,林大伯、苏氏、章氏都忍不住起身,他们身后的林域、林垐、林墟也都忍不住身子微微前倾。 然而,她不过是微微整理了一下依然,抬头时满脸地笑容。 “六爷爷所说,紫苏不敢认。”她声音低沉,还带着疲惫的嘶哑,此时目光透彻,唇角带笑,看了众人一眼,这才道:“紫苏年幼,对族中渊源并不清楚,然而依稀记得祖父在我年幼之时曾经提过,当时林家我们这一支家计困难,这才送了祖父与七爷爷去酒楼当学徒,祖父觉得每日里面在灶下熬不出头,就存了两年的钱,带着七爷爷一起去投了一家医馆,当学徒。为此,还曾被族中旁支笑话,冷落,困难之时,甚至连着腊八也是一碗粥一家人分时。” “学徒十年,祖父与七爷爷这才开始跟着学医,之后又是八年才出师。七爷爷留在医馆坐堂,而祖父心胸广阔,想要看看这大好河山,一路游医,又是磨砺十年,这才学成而归,后又过三年,得贵人赏识入京为医,又如此五年,祖父年已五十才入御医院,食君之俸禄。”林紫苏如数家珍,说起了爷爷林家智的发家史。 这般经历本是林家智发达之后,林家人人都知道的,如今这般被她细数出来,众人皆是心中一愣,继而开始明白了林紫苏话中的意思。而林紫苏此时看向林家勤和林家德,停留了片刻,这才开口:“七爷爷,不知道紫苏所言可对?” 林家的医学传自于林家智,再往上不过是贫农,赤贫到腊八只有一碗粥一家人分食的地步,那林紫苏所会的乃是家传之学又从何说起呢? 林紫苏安静地看着林家德,“当年七爷爷与祖父一同当学徒,一同学医,自然最为清楚不过,紫苏是后辈,只幼时听祖父言及当年,如今敢问一声七爷爷,紫苏所说可都对?三爷爷也是族中长辈,当年的事情可还记得?” 从他们这一支回蕲州开始,林紫苏就展现了她的诚意,衢州一趟也展示了她的影响力和能力。回来之后更是雷霆一般迅速解决了三房的麻烦。而如今,是该三房和七房展现诚意的时候了。 林家勤和林家德两人皆明白了林紫苏话中的意思,承认了她的话,自然也就是说,林紫苏手中的医书只与他们这一房有关,其他隔房亲族皆无染指的可能。不然,就是宗族仗势欺人,欺负他们这一支痴儿当家,林紫苏这一家孤儿寡母…… 而这之后,若是林紫苏反口,那她那一手妙手回春、起死回生的医术,可就真的再与他们没有半分渊源了。 可是,若不承认…… 林家德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上前道:“紫苏所言,不对!” 此言一出,林紫苏未见色变,旁人却是忍不住了。 林大伯上前一步,生硬开口道:“七叔,慎言!君子……” “我所说紫苏所言不对,乃是指当初在酒楼讨生活,不是两年,而是三年。”林家德叹息了一声,“当时我不过是六岁,兄长也不过九岁而已。因为年纪小,总是被旁人欺负……” 他絮絮叨叨回忆起了当年的事情,甚至牵扯出了当年其他族人的冷漠和无情。 “当初的林家,不过是比邻而居,最好的也不过是你六爷爷家中,衣食无忧,逢年过节还能添身新衣裳。”林家德看了一眼林家俭,“六哥可还记得当初你……”他浑浊的双眼透着一种深沉入骨的悲凉,“那一年冬至,你‘赏’给我和哥哥的那半碗饺子!” /“哟,这不是家智和家德吗?怎么冬至也不回家吃饺子,反而在这河沟待着?”十岁出头的少年,带着蔑视的笑容,言语跟村妇学得格外难听,而才过才七岁的林家德根本就顾不上这些,难听的话他听得多了,只是那少年碗中还散着热气的饺子让他腹中更是难忍。只眼巴巴地看着林家俭一口一个饺子,很快一碗就变成了大半碗、半碗、小半碗…… 他吞咽着口水,听着对方一边吃饺子一边羞辱他们,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走,却挪不动脚步。 “……看你们可怜的,酒楼里面不都是残羹剩饭吗?想来你们平时吃的也跟猪狗一般,这饺子我不喜欢,素的,就放了点蛋花,大爷赏给你们了!小厨子,小要饭的,吃剩饭,猪狗同食……哈哈哈哈!” 那小半碗还热着的饺子就被倒在了地上,沾染了泥土、干草,然而香味也发散了出来。 林家德尚小,又是气恼又是嘴馋,站在原地半响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反而是林家智上前,把饺子都捡起来包在怀中,回家洗干净,又放锅里煮开。 七八个饺子,一锅的杂菜汤,加上几个杂粮饼泡进去,就成了他们一家人冬至的美食。 也是那个时候,林家智下定了决心决不能在酒楼混一生温饱,他要出人头地!/ 这么久远的记忆,他以为他早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了,然而今日却被兄长的孙女给勾了出来。 林家德看着眼前面带浅笑的林紫苏,仿佛看到了那一年冬至,兄长也是这般带着笑容,蹲下把那饺子一个一个捡起来,捧在怀中带回家的。 他没有一丝怒火,唇角带笑,看似温和,然而心意已决。 心意既已决,再无可改! 第069章 谋算 “这不过是陈年旧事罢了!”林家俭大声打断了林家德的话,“当年我们都不过是黄毛幼童而已,说话做事不知道分寸,难不成七弟还要记恨我一辈子?” “六哥所赐,自然不敢忘记。”林家德缓缓道,“只是,六哥说紫姐儿意图挑拨林家上下,分裂而居这话,我却是不敢赞同的。更别提以此指责她不孝了!” “你!”林家俭皱眉,林家德却继续沉声道:“怕是六哥忘记了,林家早已经分了家,六哥跟我们本就不是一家人,不是吗?”他冷笑,脸上带着自嘲的笑容,“要不,当年为何我与兄长辛苦度日,六哥却是浪费家中粮食,过着富足的日子呢?难不成,当时我们不是两家人?” “咱们只是一族,而已!” 一族,一姓,却并非一家。 林紫苏站在一旁,微微勾着唇角,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林家勤,目光幽深。 林家勤心中一紧,双手微微握了下,上前一步道:“我当时年长一些,依稀记得老七你家中的情形……”他叹息感慨,道:“说起来,你们兄弟吃过的苦头,倒是让我感慨。那时候林氏一族早已经四散离去,只剩下我们几家比邻而居。若不是后来你兄长争气,又买回了当年林家卖出去的大部分田地、房舍,又加以修整,咱们林家难有如今的气象呢!” “可要不是他这一支惹怒了天子,咱们如今……”林家俭还想挣扎,却听到林大伯冷喝一声,“日后,不敢、与、六叔称亲!戚!” 他话语生硬,然而却是字字铿锵有力,清晰明白。只是这般突然说出来,倒是让屋中所有人一愣,半响林家勤才反应过来,看着林大伯道:“沉瑞,你六叔是过了些,可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总归大家都是姓林……” “六叔,怨怼我父、我弟,我一家,不敢与六叔攀亲!”林大伯语速缓慢,却说得清楚明白。此时他脸色铁青,直直等着林家俭,道:“日后,逢年过节,六叔一家也不必与我家,与紫姐儿一家走动。节礼、年礼都免了。” 这话说得决绝,林家俭伸手指着林大伯,浑身颤抖几欲晕倒。偏偏这时候,林紫苏补了一句,“既大伯做主,侄女自当从命。林老太爷,可不要动怒太过,不然晕倒了若要我出手诊治,可是要收诊金的。” 说着,她回头看了一眼内屋,轻笑了一声,道:“林老太爷倒是运气好。”言下之意,若是早早的与六房断了亲戚干系,这给林壑救命的钱,她也是要跟林家俭要的。 “沉瑞大哥,不过是大家一时说左了,不至于如此吧?我父亲也是为了族中好,并非对二伯这一支有怨怼之心。”林洛斯连忙上前圆场,“只是如今才过了半年而已,林家各房却是屡屡不顺,无非就是失去了临安城中两位兄长的面子。父亲是想着,若是侄女能把家传的医学拿出来,咱们族中多出几个医术高手,说不得还有入宫行医的机会,咱们林氏一族也能重新光耀门楣不是?” 他说着竟然走到林紫苏的跟前,拱手弯腰深深一礼,“我这个做伯父的代父给你道歉了,紫苏,父亲也是为了林氏一族好。还请你原谅他一番苦心才是,咱们总归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不是吗?” “紫苏年幼,这些大道理并不太懂。一切,还以大伯为尊。”林紫苏侧开半身,没有受了林洛斯的全礼却也没有太客气,更是没有说出林洛斯所想的“长辈之礼晚辈不敢受”之类的话。 林洛斯一愣,只尴尬在原地,又想发火又觉得此时机会不佳,只慢慢收了手,沉痛道:“你怎如此狠心……” “我若狠心,只怕林老爷此时怕就无心站在这里说话,而是给儿子哭丧了。”林紫苏如何会对这样的人客气,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言语刻薄到了极点。 林大伯闻言哈哈三声,道:“紫姐儿说得没错!林老太爷,既然人已经救回来了,还请赶紧带着回去吧!” 林家俭站在原地半响,猛然抬头看向了林家勤,“三哥?” 林家勤闭眼叹息了一声,才又道:“七弟说的很对,林氏一族早就分了家,我们不过是一族人而已,不是一家人。如今沉瑞这一房,只有他一个男丁,自然是他当家做主。我纵然是同族长辈,也不能把手伸得太长,管到他家中事情。” “他这个后辈,如今一言不合就要罔顾亲长,与我断绝亲戚情分,你都不说一句吗?!”他语带威胁,“若不是同族,当初你家清琪打断了孙仲午的腿,我何必用这一张老脸四处奔走,为你免了官司之烦?!” “这话六爷爷这话可别再说了,闹了那么大的事情,六爷爷前后拿了我家不下两百两的银子,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林垐忍不住开口嘲讽了一句,立刻引得林家俭怒视。 “如何没有,如今孙家不是销声匿迹了吗?” “孙家销声匿迹,乃是有位女神医帮孙仲午正骨,免他真留了残疾!”林垐道:“想来这女神医是谁,六爷爷也应该猜到了吧?” 是谁?这蕲州城内还有谁能救下孙仲午这个被数位大夫诊断无可救,定残废的伤呢?还是一位女神医! 自然是林紫苏。 林紫苏看了一眼林垐,微微笑着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自家人,三爷爷不必放在心上。” 是了,自家人。 林洛斯闻言心中对自己父亲却是生出了几分恨意。林紫苏这般高明的医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连死了的林壑都能救回来,还有什么是他不能治的? 听听林紫苏说的话,举手之劳而已! 而他们这一支,纵然今日不撕破脸,日后怕与她也不会是“自家人”了。 这般鬼神莫测的医术,这般与阎王爷手中抢命的能力,这般强悍的亲戚,就因为他的父亲,再没有了! 没有了…… 林洛斯只觉得耳边嗡鸣,胸口憋闷,张口还未说出话,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老二!”林家俭一脸的惊恐,伸手过去。林洛斯迷迷糊糊看着眼前的摇晃的身影,下意识挥开。若不是他,若不是他这个父亲,他们怎么会跟林紫苏生了嫌隙…… 林家俭看着自己被挥开的手,愣了一下,就听到一声响林洛斯倒在了地上。 “老二!”他连忙过去,看着儿子脸色发紫,牙关紧闭抬头就看向林紫苏,“快救人!” “林老太爷,我可没有过医考呢,给家人治病还好,若是给旁人治病,怕是会被告呢!”林紫苏抿唇笑了下,“您还是赶紧带着林老爷去寻医吧。这里是我大伯家,可不是医馆。” 她说着竟然不再看林家俭父子一眼,转身对着林大伯行礼,“都是侄女不好,惹来如此麻烦,扰了大伯和大伯娘安宁。” “无妨,咱们是自家人,不过些许小事。”章氏笑着上前,拉着林紫苏的手让她起身,这才看向林家俭道:“林老太爷,为了林二爷好,还是赶紧让人带着林壑和林二爷去医馆就诊吧!” 她说着就笑了起来,“对了,也不用去别家,我听闻林老太爷在长椿街那里开了一家医馆,想来坐堂的大夫都是备好的,用着倒也会安心些。” 她说着屈膝行礼,“我们家地方小,就不留林老太爷一家了。” 林家俭气得浑身发抖,然而儿子、孙子都已经倒下了,他若再撑不住岂不是一家都要倒在这里?他强撑着起身,叫人抬走了儿孙,临走之前这才回头看了一眼。 “今日之事,我记下了。”他对着所有人点头,最后目光落在了林紫苏的身上,幽深如同恶鬼一般,“我倒是小瞧了你了。” 林紫苏开口:“我倒是从来不敢小瞧任何人。”说着一笑,“不送。” 林家俭冷哼了一声,带着六房的人匆匆离开给儿孙请医。虽说林壑是救了下来,然而那可是林紫苏动的手,谁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再说,还有儿子呢! 他这般一走,本来热闹的屋中仿佛是空了一半一样。众人半响都没有说话,只林青衣过去扶着林紫苏重新坐下。她在心中暗骂六房的人恩将仇报,为了救回林壑,姐姐费了多大的心力?结果呢,一声谢都没有,先是强逼着交出医书,后不得手临行之前又出于威胁…… 想到此处,林青衣心中一紧,抓着林紫苏的手就道:“姐姐,六房的人不会报复你吧?” 林紫苏微微摇头,一旁林家德就道:“他不敢!” 林紫苏又微微摇头,一旁林家勤也叹息了一声,继而提气道:“他不敢,这林氏宗族还不是六房一家独大呢!我为兄长,说话还是算数的。” 林紫苏笑了笑,起身行礼,“谢过三爷爷、七爷爷怜我与母亲、妹妹、幼弟孤苦,护我们一家周全。”她并未解释那连续两次摇头是何意,而林家德和林家勤也未多问,两人甚至未曾多留。如今六房与他们这一支已经算是恩断义绝,他们三房和七房也展现了诚意,今日折腾了一天,实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更何况,林紫苏是个知恩图报的,只看林沉瑞一家不就知道了。 他们不急,不急。因此,两家都利索得带着自家人离开了。转眼,原本热热闹闹的院子中就只剩下他们自家人了。 章氏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咱们也别在这儿站着了,快回屋中休息,我让人重新换了炭盆,开窗透气,这会儿应当好了些。”她说着拉住了苏氏的手,“今日就在这里用晚饭好了。” “好。”苏氏点头,面上平静,语气波澜不惊。章氏倒是有些意外,苏氏的性子绵软,她原以为这个弟妹会因此受了惊吓,还会心中抱怨他们大房做事太过于狠绝,如今看来倒不是如此。 果然,性子再绵软,也是看得透的人。只要看得明白了,就该知道今日之事如此解决才是最好。 六房,哼!六房就没一个好东西! 吃过晚饭,撤了饭桌,重新上了热茶点心,众人这才神色松散地落座,一旁林大伯依然言语不多,只是看了一眼章氏。他们夫妻多年,只一眼章氏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此时放下茶杯看向苏氏母女这边。 “如今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说旁的都是虚的。只六房,咱们还是要小心些。虽然三叔和七叔都做了保,可是六房如今可是疯狗……”她轻轻咳嗽了一声,把那不妥贴的话给掩饰了过去,“之前六房与朱家合伙,如今闹到这个底部,咱们不可不房。之前我挑选了护院,紫姐儿说多了些,就只要了一半不到,如今我想着,还是都送过去吧。咱们家中也不差那几口饭,图个稳妥我和相公才放心。” 苏氏点了点头,不等林紫苏说话就道:“大嫂说的对,我回去就让人收拾屋子,定然不会亏待了这些护院的。我想着,再养上三两头狼犬,看家护院也是好手,有时候都是比人还机警一些。” “狼犬?”章氏一愣,继而笑了起来,“说得也是,京中大户养狼犬看家护院的也不少。我来蕲州多年,倒是把这习俗给忘记了。不过,这事儿倒是急不来,狼犬也要寻好的养。” 苏氏点头,两人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定了下来。苏氏这才转头看向林紫苏道:“日后,不许再随意出门。” “母亲,不必如此。”林紫苏笑了笑,“我知道大伯、大伯娘和娘是关心我,只是真不必如此。”她笑着道:“家中的事情,娘说了算,添护卫也好,养狼犬也好,我都不反对。只是,我也不能就此闭门不出不是,咱们毕竟都在蕲州这地界,难不成还要躲六房一辈子?” 她说着看向林大伯夫妇,“再者了,我为何要躲他们,就算有人该躲,也当是六房的人才是。” 六房躲? 章氏与林大伯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才皱眉道:“紫姐儿,这可不是赌气的时候……” “伯娘放心,紫苏并未赌气。”林紫苏笑了笑,“紫苏心中有数。” 她说得笃定,章氏迟疑了片刻,这才道:“那日后出门,身边也要带着护卫才是。多带几个,不可任性妄为,知道吗?” 林紫苏点头,“知道了。” 章氏这才露出了笑容,转而对苏氏道:“你这女儿、儿子真是让人疼爱,让人羡慕。” 苏氏微微笑着,伸手轻轻拍着林紫苏的手,道:“是啊,紫姐儿和青姐儿贴心,城哥儿也懂事,不然我……”她微微摇头,“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这眼看着就要进腊月了,过年的东西也该备起来才是,我与蕲州城内不熟悉,到时候还要大嫂帮忙提点……” # 等林紫苏一家人回去的时候,天色已黑透了。一下马车,就见林叔迎了上来,道:“太太,大姑娘、二姑娘,萧大人来了。” 萧祁? 林紫苏闻言露出了浅笑,问道:“他来多久了?” “有些时候了,如今晚饭还未用,我让人给上了茶水、点心……”林叔有些不安,“大姑娘,我看萧大人怕事有事。” 林紫苏点了下头,“先让人只会一声,我换了衣衫就过去。” 苏氏道:“你陪我一同见萧大人。” 闻言,林紫苏一愣,见苏氏认真而担忧地看着她,这才笑着点头,“就依母亲所言。” 各人回去洗漱,萧祁只安然坐在客厅喝茶,等听到外面脚步声这才起身。林紫苏跟在苏氏身后,一身雨过天青色的半旧衣衫,发根间还带着水汽,一双眼睛明亮,面有疲惫…… 只一眼看过去,他就有些移不开眼神了。 他手略微一紧,这才强自控制着对苏氏行礼。 苏氏连忙回礼,道:“当不起萧大人此礼,大人为官,我们如今是民,当对大人行礼才是。” 萧祁连忙道:“萧某是晚辈,自当行礼。林太太不必客气。” 众人落座,萧祁才道:“今日前来,乃是为了书院一事。”他说着看过去,“城哥儿可还好?” 林紫苏点头,“城哥儿的伤并无大碍,加上他年纪小,过些时日就长好了。”只是,纵然只是吃了些苦头也让她心中恼怒。那是她的弟弟,那些人…… 她手微紧,又看向萧祁,“萧大人,是谁做了这事儿了?”萧祁此时来,又等到了如今,定然是查清楚了,因此她不问是否查出了,只问是谁。 “柳家。”他缓缓开口。 林紫苏一愣,只略微一想就道:“那个脸上被伤了十三子的柳家?” “没错,正是柳家的小子挑拨了简家七子,这才惹来了意外。”萧祁沉声道:“如今我让史军派人盯着柳家,想来不出几日,定然会有结果。” “这……这不是意外?”苏氏这才开口,错愕道:“不是林壑与人口角惹来的祸事?” 林紫苏看着苏氏,道:“此事,怕还是我惹来的。说起来,六房倒是被牵连的。只不过,他们也不算无辜就是了。”林壑能跑得那般及时,说不得是收了人好处做戏呢。只可惜,他自以为聪明,别人却是想拿他的命来作伐。 若林壑真的死了,她只怕就不容于林家。毕竟,下次是谁家孩儿因为她而受牵连,谁也说不准。那时候人人自危,又怎么可能护得了她呢! 只可惜,请来的打手没经验,打得人假死就以为了事,让她给救了回来。 再往后想,林壑死了她不容于林家,官司也是要打的。到时候齐家儿子重病、简家儿子腿断,柳家儿子毁容,林壑死了,这一桩桩怕是都要算在林城身上,也要算在她身上。 杀人偿命…… 呵呵! 这幕后之人以林家医术为饵,驱使柳家、简家,甚至是林家俭一家为自己所用,而最终的目的,不过是她的性命罢了。是他们二房所有人的性命! 这些林紫苏早已经想得清清楚楚,此时见萧祁没有直说,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萧祁把在府衙后面的事情简单说了下,道:“既然如今已经说清楚了,不管简家七子还是齐家之子都与林家无关,你自然也就不用担心了。”他说着笑了笑,又道:“你大伯家药铺的凝脂膏给我几盒,我送去给柳家。” “你送?”林紫苏扬眉,“这事儿应当我去才好吧?再退一步讲,就算我不去,也当是请三房的柳伯娘去。” 三房林垐之母柳氏,正是来自柳家。 萧祁道:“由我去,最好。”他乃官身,天然压制柳家一头,由他代林紫苏去送药,才能让柳家上下明白他们再闹腾下去也无济于事。反而会得罪最少也要在蕲州留上三年的他,到底如何做才好,他们自然会有定夺。 林紫苏如何不明白这其中的关键,此时略微愣怔了片刻,然后笑着起身行礼道:“那就多谢萧大人了。” “谢就不用了,只是前几日你送的秋梨膏吃完了,今日去府衙与苏大人、齐大人说了许久的话,这喉咙又有些难受了。”萧祁笑着对林紫苏说,一旁苏氏终于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 “这样的谢礼未免太过于简薄了,还是我这几日备上一份谢礼,让人送去大人府上吧。” 她这话一出,萧祁神色难免带出尴尬,林紫苏却是一愣,转而笑着道:“母亲,我与萧大人乃是朋友,朋友相助乃是理所当然。特意送了谢礼上门,难免生疏。更何况,还会让有心人抓住把柄……” 她话到一半就顿住了,因为向来对她慈爱的苏氏明显发怒了。 此时被苏氏瞪着,林紫苏心中隐约有些不安,就见苏氏转头看向萧祁道:“萧大人,紫姐儿是我长女,她父对她寄予了厚望。” “是,晚辈知道。”萧祁低头应声,已经知道苏氏想要说什么。他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错愕的林紫苏,又看向苏氏,认真道:“晚辈知林伯母心中所忧,然我家也并非只看门楣的短视之族,更何况宁安侯府如今也无需再通过姻亲之力来曾阖府上下在立安城的影响力,这点还请林伯母放心。” 林紫苏坐在一旁,几乎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 她想,萧祁和母亲,或许、大约、可能、就是在谈论她的婚事! 第070章 挨骂 “母亲!”林紫苏猛然起身,打断了这两人之间的对话,一张脸紧绷着,“我说了,我与萧大人乃是朋友之谊!” 她说着转头看向萧祁,沉声道:“如今天色已晚,萧大人实在不变久留,我送萧大人。”说罢做出了送客的姿态。萧祁无奈,只得起身对苏氏行礼告辞,苏氏愣在原地,半响才叹息了一声。 紫姐儿确实懂事贴心,然而在男女之事上……都怪靖王! 苏氏有些恨恨,然而走到窗前看着烛光之下那并肩而行的两人又忍不住叹息。 萧家的家世,他们怎么高攀得起,只是萧祁对林紫苏的心意她又如何看不出来呢? 无需姻亲之力光耀门楣……她手紧握了下又缓缓松开,还是要看缘分的。当初靖王的话岂不是更好听,如今呢?看看林家如今的下场,思及立安城内,正月里靖王就要另娶他人,苏氏不由叹息了一声。 所谓青梅竹马又能如何,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经此一事,紫姐儿沉稳许多,收敛了那少女的随性,如今倒是让她放心多了。 想来,她定不会再轻易托付终身,托付此心。 # 一路沉默出了苏氏的院子,林紫苏看了一眼前面提着灯笼的丫鬟,开口道:“我亲送萧大人出去就是,把灯笼给我,你回去照看母亲吧。” 丫鬟不敢多言,交付了灯笼,这才顺着原路返回。林紫苏捏着灯笼把手处,这才抬头看向萧祁,“方才,母亲所言,还请萧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我如何能不放在心上。”萧祁直白道,见林紫苏张口欲言,就连忙道:“柳家背后之人,你心中可有数?之前在屋中,我见你若有所思,怕是想到了什么。” “你查出是谁?”林紫苏扬眉,“我只是大约想清楚了,柳家背后之人为的不是医术,而是我、乃至于我全家的性命而已。至于究竟是哪一位动的手,我就不知道了。” 萧祁心中偷偷松了一口气,见她没有执着于刚刚的话题,没有直白说出拒绝的话语,不由露出了些许笑容。 他示意林紫苏继续往前走,这才缓声道:“是的,我也看了出来。只是,柳家不知道、简家不知道,无辜被牵扯进来的齐家就更不知道了。柳家心心念念都是你所怀的医术,而简家,此时听闻了孙家孙仲午腿伤已好大半的事情,正急着想要寻那位大夫。” “那大夫可是萧大人推荐给孙家的,简家竟然没有直接问大人?”那治好孙仲午的大夫自然是林紫苏,此时她扬眉抬头看向萧祁,似笑非笑,“该不会是大人未曾言明吧?” “让他们先去一趟孙家,又有何不好?”萧祁道,“我若直接说了,说不得那位简老爷还会怀疑我究竟是何居心呢。”他说着低头看了一眼林紫苏,目光落在她提灯的手上,眉头微皱弯身从她手中拿走了灯笼,这才慢吞吞地道:“难不成,你还真想治好简家七子的腿?” “我如今,可是连行医资格都没有呢。”林紫苏错愕地看了一眼神色自如的萧祁,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灯笼,唇角一勾手就缩回了衣袖之下,这才缓声道:“如何敢与简七少爷治腿呢?纵然我愿意,怕是简老爷不敢吧。纵然他同意,怕是知府苏大人也不会同意吧?不然,岂不是逼我违背官府之意?” 虽然本朝有着不少的赤脚大夫、江湖郎中,然而简家毕竟是苏素的亲戚,她好心给简家七子治好了腿,说不得转头人家就把她给告了,一个无证行医,就足以让她坐牢半年。 “以前我不知,也就罢了。也勉强说得上是不知者不罪。”林紫苏悠然道:“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自然应该奉公守法,不让知府大人为此烦忧才对。” “你说得没错。”萧祁点头,绕过走廊,回头手持灯笼照着台阶,“小心些。” 等林紫苏下了台阶,他才又道:“简家本就是自作自受,又何必管他呢?这蕲州城内还是有不少的大夫的,纵然蕲州城内的大夫不顶用,不是还有江西朱家吗?” “朱阙都走了,这事儿还跟朱家有关?”林紫苏皱了下眉,不等萧祁说话就道:“不过说得也是,他在蕲州城这么多时日,顶着朱家的名头跟一些人家走动也是方便。简家有些耳闻,自然会被柳家说动。”她说着在影壁前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萧祁,“柳家背后,那想要我性命的人,是不是宁国公府?” 萧祁神色猛然一变,本来想好的话全部被重新咽了回去。 他既然已经露出了端倪,而林紫苏也猜测了出来,又何必再说些粉饰太平的话呢。 “我也只是猜测,并未十足的把握。来人很是小心,并未露出太多的端倪。”萧祁说着看了一眼林紫苏,低声道:“你……” “既然是宁国公府,那我就放心了。”林紫苏说,看着萧祁不解,就笑着道:“总比又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好些。有所求,自然会有所动。既然知道对方为何出手,我心中自然有了底气。” 宁国公府家的女儿与靖王定下了婚事,年后不出正月就要完婚。如今还派人来蕲州挑拨是非,自然是为了她这个靖王的青梅竹马了。 她死了,宁国公府的女儿自然就再无顾忌,靖王心中也不会再有旁人的影子,只要靖王不知道是谁下的手,时日长久之后,夫妻之间定然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果然是好想法呢。”林紫苏说着看向萧祁,“萧大人说,是不是?” 萧祁脸色并不算好看,此时看了看四下道:“外面湿冷,既然要说事情,就换个地方吧。” “一条街外,有一家小食肆。大哥回来的时候偶尔会带那边的木桶羊肉回来,味道很是不错。”林紫苏闻言笑着道:“萧大人来得早,我与母亲回来也晚,想来你还未用晚饭,不如就去那边好了。” “也好。” 两人并肩而行,出门去了小食肆。这食肆店面不大,却还算干净。此时已晚,店中除了当家的老板夫妇之外,并无旁人。萧祁两人寻了角落坐下,要了一个木桶羊肉并两道小菜,等老板上了热茶离开,萧祁这才开口说话。 “我来之前,曾想过与靖王飞鸽传讯。”他说着给林紫苏递了一杯茶,“暖暖手。只是,想着此时毕竟你深受其害,还是先问过你的意思,再做决定。” 林紫苏轻轻笑了下,“我这些无妄之灾,又有哪一项不是由靖王引起的?不让他知道,还该让谁知道呢?” “你……”萧祁有些迟疑,她抬头看了一眼对面欲言又止的人,淡淡道:“我父我叔之死,来自于后宫之祸,虽然与靖王有些关联,却不过是偶尔迁怒。实在罪责,不过是他二人疏忽大意,中了有些人的涉及。此事实际上,怨不得靖王殿下。” 她慢慢说着,纤细的手指在杯子上摩挲片刻,“只是,睿王之祸,如今书院之事,却实实在在由他而起。若是他都不知道,又如何对得起那些人苦心布局,意图杀我之心呢?” “你这么说也没错,只是我原以为……”萧祁有些迟疑,见烛光之下林紫苏神色淡然,才又道:“我原以为你不会再想跟靖王殿下有所牵连。” “我自然不想跟他有所牵连。”林紫苏抬眼看去,“所以,他惹来的麻烦,自然由他解决。” “你……”萧祁眉头微皱,疑惑地看着林紫苏,“这可不是你的风格?林姑娘,还有别的安排吧?” “既然有人欺负到了我的头上,我自然不会轻易了事。只是,话我已经传给了靖王,若日后他的妻族再来,就不要怪我不念旧情,不给他留脸面了。” 这话林紫苏说的硬气,若是旁人怕是笑话她区区一个罪医之女又有何办法,然而萧祁却是神色一整,明白她既有所言,自然心中有所想。 “我明白了,我会把你的意思转述给靖王的。”萧祁点头,看着店家上了热气腾腾的木桶羊肉,略微停顿了片刻,才双眼含笑看着林紫苏道:“这次,你准备怎么做?” “这次?”林紫苏笑了起来,“有大伯娘铺子中的凝脂膏,柳家十三子的脸自然不会有大碍。至于简家七子的腿,我是无能为力了。” “只这样?” “只这样还不够吗?” 柳家十三挑拨的简家七子,偏偏简家七子断了腿,而柳家十三只破了相,这脸还能好起来,两家怕是要就此生出嫌隙了。 “简家怪不怪林家六房,我不管,也懒得管。不过他肯定不会、也不敢怪打断了他家七子腿的齐家公子,萧大人说,简家会怪谁呢?”林紫苏说着笑了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木桶羊肉中的萝卜,尝了尝味道觉得不错就又夹了一块,似笑非笑看着沉默不语的萧祁,道:“而柳家呢?明明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讹诈我的医书,偏偏简家七子是被齐家打断腿的……” “柳家所想没有得逞,偏偏还得罪了齐家,更是得罪了背后支持的人,自然也是心有怨恨。”萧祁缓缓点头,他饿了许久,这会儿觉得木桶中的羊肉和配菜味道格外香醇,不由多吃了几口,半响咽下口中的菜才道:“可是,若只这样,未免太轻了些。” “那萧大人意欲何为?”林紫苏在林大伯那边吃过晚饭,此时不过是作陪,吃了几口菜就停了筷子,“我自家的事情还理不清楚,何必去插手齐家与简家、柳家的闲事呢?更何况,这一次斗殴之中,怕是牵扯的人不止这几家。简家与柳家虽然有些势力,然而他们得罪的人也不是好惹的。有齐家领头,墙倒众人推之下,何须我再费心思呢?” “你倒是放得下。”萧祁淡淡说了一句,不待林紫苏说话又道:“也是,这才像是你的风格。看看你家三婶,就知道了。” “是啊。”林紫苏笑着点头,“看看我家三婶就知道了。” 这事儿算是告一段落,原本可能还会有一场官司要打,不过有着萧祁在,又加上是简家七子打伤了齐豫勤,而齐豫勤也打断了简家七子的腿,林壑更是差点没了性命,几家纠缠下来,最后还是私下和解了。 至于几家暗中还有些什么问题,就不是苏素能管得了。 “你只要不把事情闹大,再闹到我这里就好了!”苏素对简老爷简直是恨铁不成钢,“若是落下口实,如今可还有个萧祁站在林家那边的,那日你也见到了,他可不是个好糊弄的!” “我知道了!”简老爷有些不耐烦,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只顺从地点头,等到从府衙后院出来,这才撇了撇唇角。“你怕萧祁那个嘴上没毛的小子,我可不怕!” 他冷哼了两声,出了小巷子,就问身边的小厮道:“不是说林家六房在长椿街开了个铺子吗,咱们去看看!” “老爷,怕是没得看了,那铺子早几天孙家人去寻了麻烦,这几日都没开门呢!”小厮嘿嘿笑着,“说是明日就正式开张呢,这会儿怕是没戏了!再说了,被打的可不止咱们家,被打的人多了去了,那些人怕咱们简家,可不怕林家,更别提是林家六房了!” “呵呵呵!”简老爷冷笑了两声,“林家六房这次得罪的人多了去了。听说林家那个小娘子救了林壑那个臭小子,结果不知道怎么的两家闹起来,林沉瑞那一房就跟林家俭那一房断了来往,如今两家人见面都不说话呢!” 他语气中颇有些幸灾乐祸,“既然店开不起来,那就不去凑热闹了。等等!你刚刚说谁去林家六房的店铺里闹事了?” “老爷,是孙家。之前林家三房的人跟孙家的孙仲午在青楼里面闹事,把孙仲午的腿给打断了!”小厮猛然顿住,小心翼翼地看向简老爷,生怕打断腿这类的话会让自家老爷生气。 简老爷脚步一顿,只觉得孙仲午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想了半天,才猛然瞪大了眼睛,“就是那个在青楼争风吃醋被人打断了腿,又寻了神医接好的那个孙仲午?我之前似乎听小七提过……” “就是那个,老爷……”小厮看着简老爷,见他不像生气,这才又道:“听人说,他已经能够下床略微走动了,虽然还是拄着拐杖,却好了不少。之前请去给七少爷看病的大夫也提过呢……” “去孙家!”简老爷当机立断,“顺便买些东西,咱们去孙家探病!” 而此时,林紫苏正在孙家给孙仲午看腿。他的腿有些肿胀,此时细细看了一遍,又上手检查了一遍腿骨的愈合程度,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对一旁孙岩华道:“放心,孙公子的腿并无大碍。只是,他心中太过于急躁。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腿才过了月余,不能急着恢复。” 她说着转头看了一眼孙仲午,认真道:“孙公子还是好好歇息,纵然要试图恢复走路,也要等过完年才行。如今妄动,最易伤害到正在恢复的筋骨。这小腿肿胀,正是由此而来。也亏得如今天气寒冷,若是夏日,怕是这腿就真的保不住了。” 林紫苏说着走到一旁桌前,重新开了药方,道:“伺候换这个药方来吃。孙公子心急恢复腿伤,孙老爷却要稳住才行。如今已腊月,我家中事忙,怕是要到年后才能回来。” “有劳大夫了。”孙岩华连忙应了,听得林紫苏细细交代药注意的事项,他更是一一记住,又一路送了林紫苏离去,站在门口感慨:“仲午腿伤能好,全赖这位大夫尽心尽力啊!” “老爷,”一旁的管事低声开口:“我听闻了一些事情,这位给少爷看诊的女医,怕是林家人!” 孙岩华回身,看了一眼身边的管事,冷哼了一声道:“管她是谁,只要能治好我儿,我就认他!我儿的腿是林家人所伤,她纵然是林家人,却也不是她!”他说着转身,正准备进家门就听到身后有人道:“可是孙老爷啊?” 孙岩华回头,就见街对面主仆两人朝着这边走过来,那后面的小厮手中还提着礼物。 “正是孙某,”他回转身去,拱手道:“不知……”此时来人正好走进,孙岩华看了个正着,不由失声叫了出来,“简老爷?!” 简老爷在蕲州还是有些名头的,虽然比不得李老爷在衢州一人独大,却也算是无人不知了。如今他来家中,孙岩华想起这几日的传言,不由心下了然,迎了简老爷进去。 “人进去了,姑娘。”巷子另外一头拐角处,玉尧上了马车低声对里面的林紫苏道:“如姑娘所料,那简老爷果然去寻了孙家。” “他儿子腿断了,他能不急吗?”林紫苏抿唇笑了下,“算算这都折腾了快十天了,再耽搁下去,可就真的废了。” “那,姑娘救吗?”玉尧关上车门,等到马车缓行,她才又道:“若是简老爷求到了咱们家中?” “医者当有仁慈之心。”林紫苏淡淡道:“只是,我如今可是连医考都没过,又怎么敢随意给人治病呢?孙家还好,不知道我是谁,自然无从告起,若是简家,我可不敢轻易下手。要治,也要等到年后我过了医考才行呢。” 医考安排在二月末,等成绩下来都到三月中旬了,那时候姑娘在颍州拿到了行医资格,再回来无论如何都要三月底了。转眼四个月过去,这简家七子的腿骨,怕是早已经长好了。 到时候,姑娘难不成还要再施展一次断骨再续的手法? 玉尧心中不解,那时候怕是简家也不会领情,姑娘还白白多受了一层累。 “姑娘……”她刚开口,就听到林紫苏吩咐赶车的李奇。 “李护卫,今日不去都尉府,改道去长椿街。” “是。”李奇应了一声,不问丝毫原由就驾车改了方向。 “姑娘此时去长椿街,是有事?”玉尧忍不住问了下,林紫苏笑着道:“咱们的店修整得也差不多了,年后就要开业。药材的事情,有衢州李老爷照应,虽然不算大事,可是眼前正好有一批便宜的药材,不买下来,岂不是可惜?” 玉尧微微一愣,半响才试探着道:“姑娘说的,可是……六房的药铺?” “他们进了一大堆的药材,之前又是张扬得四下皆知,如今闹得开不下去,这些药材总归还是要处理了的。”林紫苏淡淡道:“我能一口气全要了,对他们而言也算是好事。省的那些药材堆积在六房手中,反而是累赘。” “姑娘心善呢。”玉尧笑着道。 “心善,怕是六房的人可不这么想。”她说着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见街道上人来人往的热闹,这才慢吞吞道:“若不是那医馆迟早会显露出来,我倒是不想亲自跑这么一趟呢。知道是我要,我只怕六房宁愿把药材烂在手里,也不愿意卖给我呢。” 这话倒是一语中的,林紫苏虽然亲自跑了一趟,诚意十足,然而还是被六房的人给几番刺激,赶了出去。 “咱们这医馆可是还要开的,林姑娘就不必猫哭耗子假惺惺了,趁机来占我们家的便宜,妄想!”六房三老爷冷哼了几次,他与林洛斯这个六房二老爷一母同胞,如今二老爷卧病在床,说话都有气无力,他如何会对林紫苏这个罪魁祸首客气。 林紫苏上了马车,听着身后三老爷跳脚怒骂,只吩咐李奇:“去都尉府吧。” 玉尧在车内给林紫苏端了半杯茶过去,“姑娘喝口水润润喉咙吧,这六房的人不识好歹,你不要与他们生气。” “你看我像是生气了?”林紫苏笑了笑,喝了水把茶杯递过去,才道:“我早就料到了多半会是如此,又何苦生气呢。” 玉尧收起茶杯,此时看着林紫苏微微发呆的样子,心中不解。 既然已经猜想到了结果,为何还来?难不成,姑娘是特意来找六房骂的? 第071章 打赌 不得不说,林紫苏这一次还真是特意去了一趟长椿街找骂的。 “不过,这一顿骂,倒是值不少钱呢!”秦鸣笑了笑,看着林紫苏答的卷子,缓缓点头,“林姑娘这答题的技巧愈发的好了,只要再注意一下细节的遣词用句,就无大碍了。” 他说着抬头,“只怕这一次,六房的那些药材真的要烂在手里了。” “六房的人,许是那位六老太爷的遗传,倒是个个都自视甚高、目光短浅。我今日虽然是有意,却也是诚心想要买下那近两千两的药材的。只要不高于成本价的八成,我定然能够吃下。”林紫苏语气中还是带着些许可惜,“也不想想,如今因为林壑的关系,齐家独子重伤,简家七子断腿,柳家十三子毁容,这蕲州城内有名有姓的人家,半数都被牵扯进去,他这医馆开不下去是注定的了。而那些药材,除了我,怕是整个蕲州城看在他得罪的那几家人的面子上,都不会要的。” “我看,依着他们的脾气,也是不会太便宜。”秦鸣摇头,对于林家六房十分无语。“不过,这笔钱或许会让林家六房伤筋动骨,可对于朱阙来说……” “对于朱阙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就算朱阙觉得棘手,他身后的朱家却是不会把这笔钱放在眼中的。”林紫苏捧着手炉,笑着道:“可是,朱阙可不是那种一掷千金,助人为乐的好人,开店之时他定然是拿出了一部分钱,不过这之后……” 她笑了笑,看了一眼一旁的萧祁,“他定然不会再出半分。” 萧祁点头,看了一眼林紫苏道:“朱阙确实是这般人,且江西朱家如今事情繁多,怕是他也没有心思管这样一个小小的医馆了。今日一早收到传讯,朱家当家朱彦革病重,说是最多只有三个月寿数了。” “病得突然,且重,看起来朱家是出了不小的事情呢。”林紫苏淡淡道,“若是六房想要朱阙援手,怕是等不到了。” “还有简家。”萧祁提了一句,“简家可有找到孙家去?” “正巧是今日去的。我今日从孙家出来,隐约见像是他的人影,就拐过街口略微等了片刻,果然是他寻到了孙家去。”林紫苏放下茶杯,这会儿露出笑容,“想来再过两日,他就能够寻到林家了。” “我打赌,今日午后他就能寻到林家去。”萧祁看想林紫苏,“林姑娘可敢与我对赌?” “事关他的儿子,急些也是正常的。然而,越是急怕越是药小心谨慎。简老爷为子求医,定然是要事先打探清楚的。我赌,最快也要到后日早上才会寻到林家。” 萧祁见她分析得清楚明白,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赌什么?” 赌什么? 林紫苏想了想,道:“你提出来的赌约,你说赌什么吧?” “我已与知府商量好,医考护送考生去颍州之事,由我亲自去。届时,你陪同我去见一位故人,与她诊诊脉,可好?”萧祁看过去,见林紫苏有些惊讶的神色,就笑着道:“你若赢了,我就帮你与那故人讨上几本游记,都是书坊里少有的版本,定然不会让你后悔,如何?” 林紫苏抿唇低声笑了两声,这才看向萧祁道:“萧大人这位故人,怕是与萧大人相交匪浅,不然萧大人也不会为此而费尽心思。此次赌约,只怕无论如何我都要与你这位故人诊脉,也会得了那几本游记吧?” 萧祁起身,过去拱手道:“那就有劳林姑娘了。”说着抬头一笑,让林紫苏忍不住也露出了笑意,只嘴上逞强道:“我还未曾同意呢!” “林姑娘仁心仁术,难不成真忍心我那位故友忍受病痛折磨?”萧祁笑了笑,坐在一旁道:“我这位故友也是几年前一次出京意外认识的,他喜好四处游历,那些游记上有不少他的批注。” 林紫苏只低头微微笑着,并没有搭话。许是上一次跟萧祁要了地图和游记,之后又特意送了谢礼的缘故,让萧祁误以为她特别喜欢这一类的东西,此时竟然想着要拿这些哄她开心。 “咳咳!”一旁秦鸣实在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这两人,打情骂俏也不看看地方,他还在呢!也不可怜他四肢皆断,想避开都不行! 这两声咳嗽打断了萧祁想说的话,他面有尴尬,看了一眼林紫苏,却见她很是平静,只抬头看了一眼秦鸣,嘱咐道:“喉咙不舒服就多喝水,你如今吃着药,骨头还没长好,最好不要乱吃其他的药。” 秦鸣这下不恼了,他开始同情萧祁了。“我听林姑娘的。”他说着看了一眼林紫苏答的卷子,“具体问题刚刚我都说清楚了,我看萧大人还有事情,就不耽搁你们了。”说着一翻身,就靠在了床内侧趟了下去。 萧祁无奈地看了一眼林紫苏,道:“还是去书房说吧。” 林紫苏点头,两人离去之后才有小厮进去收拾,秦鸣这才回头看了看外面,感慨了一句:“你们大人不容易啊!”林姑娘的性子,疏阔大气,看似柔弱,实在刚强又不失韧性。萧祁的心思身边人都看出来了,偏偏她还是一副若无所觉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根本就不在意。 小厮不懂他的意思,笑着道:“大人每日要忙的事情确实多,如今快到年下,自然事情更多。” 秦鸣笑了笑,不再言语。 萧祁却没有秦鸣所想的那么多,林紫苏的性子他如何不知道?这一路行来,他自认比当初的靖王还要了解林紫苏。偶尔回想起靖王口中的林紫苏,萧祁甚至认为靖王看到的也只是林紫苏的一面而已。 “在想什么呢?”被他想着的人突然开口,“不是说有事要说吗?” 萧祁回神,看了一眼眼前眉目清丽的女子,笑了笑道:“立安城传来消息,大理寺卿宗辉被御史台参奏,说他族人在越州霸占良田,欺男霸女,证据确凿,宗辉上书请辞。” 大理寺卿,宗辉? “这与我有关?”林紫苏扬眉,“从蕲州往立安城送消息,一来一回没这么快吧?”这才十天租左右,萧祁送去的消息都不见得送到了没有。她说着看向萧祁,“这事儿是靖王做的?这个宗辉与宁国公府有关系?” 萧祁的点头,“宗辉是定国公继妻的弟弟,宗家虽然没有已过世的嫡妻一族受重视,在立安城中却也有些分量。”不过,就算是熬到了大理寺卿,还是说被扳倒就被扳倒了。 此次纵然不会被撤职,只怕后续的处罚也少不了。这辈子再想爬到这个高度,怕是不可能了。 只不过这算什么,隔山震虎吗? 林紫苏想了想,半响才嘲讽地一笑,道:“我知道了。” 萧祁看着她,半响才过去,伸手迟疑了一下最终落在她的肩膀。 “你别伤心。” “伤心?”林紫苏抬头,对那只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似乎毫无察觉,只看着萧祁问道:“我为什么要伤心?” 萧祁哑然,他想说的话很多,例如靖王定然还是在乎她的,这才用雷霆手段给了宁国公府一个教训。然而这却抵不过,靖王早得了消息宁国公府要对付林紫苏,却没有只会半句的事实。 只是,时隔多日,这消息才从立安城传到了蕲州。 论起来,只怕宗辉被御史台参奏的日子,比书院斗殴的日子还要靠前一些。 难怪之后柳家没有后续动作,难怪他只隐隐察觉了定国公府的痕迹,却找不到人。原来,是早就受了教训,一击不成立刻远遁了。 而靖王,看似给林紫苏出了气,可万一当时应对不当,说不得林家就真的再一次家破人亡了。 靖王不会想不到这些,他之所以没有提醒,是因为他萧祁在蕲州,还是因为在靖王的心目中,宁国公府的婚事更重要,重要到他宁愿冒着林紫苏会因此而死也不远真正跟宁国公府撕破脸? 他可以为了一个死去的林紫苏给宁国公府的姻亲一个教训,却不愿冒险为了她而真正跟宁国公府对上。 这还不够让人伤心吗?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最后落得这个地步…… 林紫苏笑了笑,伸手拍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上面,低声道:“我不伤心。”我又不是那个与靖王定了终身的林紫苏,靖王所作所为,与她又有多少干系呢? 落在萧祁手背上的、轻轻拍了下他的手柔软、温暖,却让他吓了一跳,猛然收回了手,就见林紫苏双眼含笑惊讶地看着他。 “我……”萧祁颇有种他似乎被调戏了的感觉,然而林紫苏的态度实在是太过于坦然,让他有种似乎是自己大惊小怪的错觉。“你……”他有些迟疑,见林紫苏还有些惊讶,又无奈叹了一口气。 “林姑娘,不要随意这样。”他说,“旁人会误会你的。” “可是……”林紫苏如何不明白萧祁的反应是为了什么,偏偏这反应还真是取悦了她。此时,她双眼更是无辜,直直看着萧祁,“是你先拍我的?” 理直气壮,无辜至极。 萧祁语塞,半响才低声道:“是我唐突了,我只是想要安抚你,你如此聪慧,怎么会想不明白这其中的……” 他话到一半顿住,看着面前低头双肩微微抖动的女子,半响才猛然在她面前蹲下,抬头向上看去,就见林紫苏满脸的笑容,牙齿咬着下唇把笑声止在了唇齿之间。 林紫苏低头看着蹲下仰脸看他的萧祁,忍不住笑出了声,往后靠了些道:“萧大人真是……真是……可爱!” 萧祁脸色一变,立刻站了起来,半响才咳嗽了两声正色道:“好吧,是我多事了。” 林紫苏这才止住了笑意,看着脸颊紧绷的萧祁正色。她站起身,屈膝行礼,道:“有劳萧大人费心了。我无碍,这不过是些许小事而已。”她说着直起身又上前两步,停在萧祁的对面,“萧大人关心我,我不该戏弄才是,是我错了。” 她只是觉得萧祁的反应好玩,不过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她,他就迟疑了许久。而她也不过是拍了下他的手背一样,那反应倒像是她调戏了他一般。林紫苏这才陡然升起了逗弄的心思,如今见萧祁讪讪的模样,心中难免会有些不安。 她并无恶意,只是…… 只是心喜。 听她语气认真,没有再调笑之意,萧祁这才看了过去。 “萧大人,小女子任性妄为,还请萧大人不要放在心上。”林紫苏再屈膝行礼,脸上浮现了盈盈笑意。萧祁干咳了两声,努力平淡道:“你无事就好,我原以为……” “我说过,立安城种种,都是已经是陈年往事,与我再无半分瓜葛了。”她抬头看了一眼萧祁,两人之间只有一步之距,只是谁也没有后退避让,似乎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不妥一样。“只是,我放下了,其他人都没有放下。萧大人也一样,不是吗?” 萧祁迎上林紫苏那一双乌黑的眸子,心中微微一震,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靖王之事,只有他们放在心上,反而是林紫苏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因此,她不在意,不会被牵动情绪,只是平静的就事论事而已。反而是他因为关心而乱了手脚,以为林紫苏想明白了大理寺卿宗辉的事情之后,会伤心难过。 他竟然还妄想着安慰她! 难怪林紫苏之前会忍不住笑起来呢,这样想着,他都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萧大人关心我的情谊,我懂。只是,靖王对于我来说,并非是什么不可碰触的伤口。不过是一段过往而已,既然放下了,我也就没有再准备提起来,徒增负担。”林紫苏的声音幽幽传来,打断了萧祁的思路。“靖王如何,与我无关。这话我对陈苏陈大人说过,如今也对萧大人再说一遍。” 实际上,她恨不得告诉立安城那些所有忌惮靖王又或者是想要亲近靖王的人,她与靖王,再没有半分干系。 “我懂了。”萧祁笑着说,示意林紫苏坐下,道:“那就继续往下说?” 林紫苏点头,就听到萧祁道:“宁国公府的人虽然没有被我查出来真凭实据就退出了蕲州,然而柳家还在,简家也在,这两家的胆子也不小。如今我替你给柳家送去了凝脂膏,算是暂时镇住了背后已失去宁国公府支持的他们。简家还要求着你给简家七子治腿,短时间内也不会翻脸。” “只是,”他看向林紫苏,“你确定不会给简家七子治腿?” “我是个奉公守法的良民,自然不会无证行医。”这样的把柄怎么能够给明知道是敌人的人抓在手中?林紫苏道:“你担心简家恼羞成怒,对林家出手?”她想了想,摇头道:“你说,我把他们推荐给朱家,如何?” 江西朱家,擅长骨科,天下闻名。 萧祁想了想,道:“你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我就不再多言。”大不了,他多留意一些就是了,不管是简家还是柳家,身后没了支持的力量,就不算什么。 # 林紫苏早早回了家,坐在屋中窗下书桌前翻看笔记,上面记得都是秦鸣对她的提点和一些要点。玉尧见她在复习功课,就放轻了脚步过去添水,只随意瞟了一眼就愣住了。 怎么还是之前那页? 玉叶和玉尧两人在伺候林紫苏之前并不识字,如今跟在林紫苏身边一些日子,也跟着认了些简单的字。玉尧之所以能察觉林紫苏一直看着同一页,主要是那上面的一点墨迹。 她不敢多言,只悄然退了出去,这才低声与玉叶道:“姑娘似乎有心事,今日你跟着姑娘出去,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玉叶摇头,“一路都顺利,就是去长椿街的时候,六房的人说话难听了些。当时看着,姑娘似乎也没有在意的样子啊!”她说着偷偷朝着屋里看了一眼,“姑娘是在想事情吧?” “是吧?”玉尧有些不确定,想了想道:“姑娘忙了一天,我记得今天厨房做了黑芝麻园子糊,我去取一份来,让姑娘歇息歇息。”不然总这么发呆,啊,不!是想事情,也不好啊。 玉尧匆匆离去,林紫苏隐约听到了外间两个丫鬟的对话,此时也不过是笑了笑。低头看着笔记脑海里想得却是今日在都尉府中,萧祁迟疑着伸手落在她肩膀上的样子,还有她手落在萧祁手背上那一瞬间,他脸颊微微绯红的模样。 她当时怎么就没忍住笑了呢! 她微微有些扼腕,当时只觉得萧祁的反应颇为可爱,如今想来她还是有些过分了。 萧祁不会真的生气了吧?她单手托腮,瞥了一眼笔记上的墨迹,想了想又缓缓摇头。萧祁不是小肚鸡肠之人,这般玩笑他自然不会在意,只是,她心中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还是送些礼物,道歉吧。 萧祁既然那么喜欢秋梨膏,那之前做的果酒他应当也会喜欢的吧?如今不比后世一年四季新鲜水果不断,所以刚到蕲州,入住新家的时候,林紫苏一时兴起做了几样果酒放在地窖,现在想想应当也可以了。 她当下心中一定,少了心事就着玉尧端来的黑芝麻丸子糊多吃了半个山药糕,这才觉得吃得多了些有些撑着了。 “看来姑娘今天心情很好呢。”玉尧笑着道:“吃了点心,不如去外面走动走动,难得这两日天气好,外间太阳晒晒也舒服。” 心情好?林紫苏微微一愣,又忍不住笑了笑,“算是吧。”萧祁那般傻乎乎的样子,虽然她懊恼自己一时说错了话,然而想想却也实在是让人心情愉悦呢。 “就去外面走走吧,顺道去一趟地窖。”林紫苏说着起身朝外走去,玉尧跟在后面却是一愣,顺道去一趟地窖?姑娘干脆说去一趟地窖,顺道走走好了。这地窖离姑娘的院子可是有些距离呢。 不过既然是林紫苏的意思,她这个当丫鬟的自然不好多说。“地窖阴冷,姑娘带上斗篷御寒吧。”她说着拿起斗篷追了出去小心翼翼给林紫苏穿好,这才道:“姑娘,此时去地窖,可是有事?” “我之前做了几样果酒,想想也放了两个多月了,如今应当差不多了,拿出来尝尝味道。”若是好,就挑出来两坛子后天去都尉府的时候,给萧祁送去,算是道歉。 听闻要把里面的几瓮酒搬出来尝味道,玉尧连忙叫了几个护院过来帮忙。恰好今天白日里黎志轮值,就跟着过来了。林紫苏见他双眼一亮,把几瓮酒都打开一股酒香就扑面而来。 而那酒香之中淡淡的果味更是透着一股子让人心醉的醇香。 林紫苏把每样酒都盛出来一壶,酒水一出酒瓮香味更是浓郁了三分。 “黎护卫,你跟在萧大人身边多久了?”她缓缓倒酒,第一壶乃是血红色的樱桃酒,那透明的液体簌簌落入酒杯之中,看着格外有人,“可知道萧大人平日里喜欢喝什么酒?” 黎志平日里面虽非嗜酒之人,却是好酒之人。这果酒醇香,酒瓮一打开他就闻了出来,如今听林紫苏这般问双眼一亮,明白这酒大约是要送给他家少爷的。 想到这些日子他在林家勤勤勉勉地巡逻护卫,少爷无论如何也该赏他一些吧? “大人的口味我还是知道些的,他平日里……” “既然如此,那你也尝尝看。”林紫苏说着把八分满的酒杯往前一推,“看这酒的味道可还合口。” 黎志闻言大喜,原以为要趁着后日去都尉府才能偷偷跟少爷要些酒来喝,没有想到如今他竟然比少爷先尝了林姑娘所做的果酒。他上前拱手,然后端起酒杯放在鼻下略微闻了闻,然后一口闷了酒杯中的酒。 辛辣、醇香、微酸、甘甜…… 黎志半响才猛然睁开双眼,道:“好酒!” “再尝尝这个。”第二种是青梅酒,颜色透青又清亮,味道比樱桃酒略微淡了一些,然而入口却更是烈了三分,倒是让黎志红了眼。林紫苏只慢慢品着酒,示意他继续尝下一种杨梅酒。 各色酒品有八种,黎志一一尝了,最终道:“姑娘所酿的酒种种味道都好,我实在不知道该选哪种了。” “我倒是觉得青梅和梨酒味道更好一些。”林紫苏说着吩咐玉尧把这两样酒另装坛子,转而对黎志道:“今日打出来的几壶酒,把梨酒给我留下,其余的都送与黎护卫了。” 黎志大喜过望,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回头就见苏氏身边一个丫鬟匆匆跑来,见到林紫苏来不及行礼就喘息道:“姑娘,简家人找上门来了!” 第072章 送酒 “林姑娘今日可来了?”一下马,萧祁就问道。迎上来的小厮笑着道:“大人,林姑娘正在客院与秦大夫说话呢。” 闻言萧祁露出笑容,把手中的东西一晃,“交给厨房热下送到书房。”黎志前天晚上突然跑回来,他原以为是林家出了大事,结果这小子在他面前说了简家的人过去求医被林紫苏拒绝了之后,就狠狠得夸赞了一番林紫苏酿的果酒。 “我听林家的丫鬟说,这还是林家刚搬进去的时候,林姑娘做的。那味道,辛辣甘冽,实在是回味无穷。我回去时一不小心地方了点儿,竟然被那群混账喝了两壶!” 黎志说着话的时候,可是一脸的炫耀。 萧祁纵然心中嫉妒,却也不好为了几壶酒就与下属生气。只默不出声地看着黎志,让他自动消声。 “少爷……嘿嘿,少爷,林姑娘给我尝酒之前,可是特意问了我可知道少爷你的口味呢!只是这几种酒我觉得都很好,实在没挑出来少爷你会更爱哪一种呢!” 问了他的口味,那就是准备送酒给他了? 萧祁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出林紫苏为何要送酒给他。不过,得知这个消息,这两天他的心情却是格外好。算算今天林紫苏药来都尉府了,他回来路上就顺道在酒楼打包了几样下酒菜。 若是他知道,林紫苏送酒算是“调戏”他的赔罪礼的话,只怕就不会这么开心了。 进门一路快行,等到了客院外,萧祁的脚步这才略微放慢,示意守在门外的丫鬟提醒屋中的人,这才过去。 这些天来,林紫苏是都尉府常客,也早已经习惯了和秦鸣说话到一半他回府的情行。此时萧祁进来,她也不过是抬头看了一眼,笑了笑就继续听秦鸣讲解题目。 萧祁总共为她寻来了进十年来附近几州的医考试卷,她每两日做上一卷送来给秦鸣审卷,如今已经做了十份,而这其中的长进也让秦鸣惊讶无比。 若是世人都如同林紫苏这般一点既透,那他们这些老东西可就真没活路了。这些东西说起来简单,然而做起来却是难上加难。不然这世上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江湖郎中,赤脚大夫呢? 还有那些寒窗苦读十年的学子,若说落第之人皆蠢笨之徒那才是傻子。不过是不知道如何答卷,摸不准这里面那微妙的分寸罢了。 能够带出这样一个灵气逼人的徒弟,哪怕只是医考的徒弟,也足以让秦鸣自得了。因此,这些天来,他对林紫苏的事情更是上心,除了针对卷子上的一些细节问题指点之外,他还回想了一下当初与他交好的一些杏林好友。 如今说的,正是这杏林之中的人脉关系。 “向左潭老先生乃是我当年医考的考官,今年已七十有九,快到了古稀之岁。”秦鸣认真道:“他本就是颍州人士,又德高望重,此次考试想来十有八、九还是会请他前去当主考官。到时候你抵达颍州,拿着我的帖子去拜会一下,多少他都会照应你一二的。” “多谢秦大夫提点,这些日子秦大夫悉心教导,我受益颇多。”林紫苏说着起身,提起了放在一旁的两个酒坛子,“紫苏身无长物,只在夏末秋初之时酿了几坛果酒,送于秦大夫品尝。” 说着,萧祁就眼睁睁看着林紫苏把“他的”两坛子酒送到了秦鸣面前,“酿制的时候我在里面添了一些药材,秦大夫可以浅酌一些,不会影响断骨愈合的。” 然后,他的酒就变成了秦大夫的酒。 萧祁觉得内心一片凄凉。 直到从客院离开,回到书房。 书房里有他带回来的下酒菜,还有整整齐齐摆放好的八个酒坛! “这!”萧祁惊喜莫名,回头看向林紫苏,指着桌子上的酒坛,“这……” “这分别是樱桃酒、黄桃酒,杨梅酒,青梅酒,荔枝酒,葡萄酒和青橘酒、梨酒。”林紫苏笑着过去,一一介绍了这几种酒,转眼就看到了一旁摆放的下酒菜。 她不过略微一愣,就明白过来。 “前日黎护卫轮休之后出去了一趟,看来是到了都尉府。”她抬眼看了萧祁笑,“萧大人这是自信满满我今日会送酒过来呢。” 萧祁抿唇过去,又看了看桌子上摆着的酒,莫名有种他被林紫苏宠着的错觉。虽然觉得诡异,然而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他上前一步,问道:“你最喜欢哪种酒?” “梨酒吧,甘甜清冽,回味香甜。”林紫苏伸手指了一下,“萧大人尝尝看?” 蕲州冬日湿冷,正是适合吃酒暖身。萧祁开坛倒酒,只觉得清香扑鼻,酒液只有淡淡的黄色,在杯中微微晃动格外诱人。 “果然是好酒。”他抬头看了林紫苏一眼,给她也倒了一杯,“吃些酒暖暖身子吧。” 林紫苏过去坐下,捧着杯子抿了一口气,只觉得入口香醇,笑了笑看了一眼桌上的下酒菜,“萧大人倒是有兴致。”她说着抬头,看了一眼萧祁,伸手道:“筷子。” 湿冷入骨的冬日里,最适合的莫过于喝着果酒吃火锅了,林紫苏和萧祁这边梨酒配下酒菜,而蕲州城内,另外一处却是烧了铜锅正在涮羊肉。 热气腾腾的隔间里面,简老爷看了一眼眼前正在涮羊肉的林家六房的三老爷,不满的哼了一声。 “你请我来,不会就是为了吃一锅羊肉吧?”简老爷端起酒杯一口闷掉了里面的酒,“若是这样,我就不奉陪了。”他说着起身要走,林洛治这才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抬头看过去,“简老爷何必这般心急,天冷,我吃几口热的暖暖身子再说话,不为过吧?” 他说着又自顾自倒了一杯酒,这才又抬头看了一眼简老爷。 “前日、昨日、今日,接连三天,简老爷都去了我那侄女家中吧?” “侄女?”简老爷冷笑了一声,“我可是听闻,他们那一支跟你们六房全然断了关系呢!你如今厚着脸皮叫人家一声侄女,只怕人家都不应吧!” 林洛治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不过转眼看到简老爷眼下的乌黑,他还是耻笑了一声。 “简老爷何必这般笑话我呢。不过是家中后辈脾性不好,自以为有些本事了就跟族中长辈讲条件。然而,毕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就算这样,那一日我家林壑不是还是她出手救的吗?”他说着看向简老爷,“我听闻,我那侄女拒不见客、袖手旁观的理由就是,她并无行医资格,不敢无证行医?” 林洛治瞥了一眼简老爷,一口喝完杯中的酒,又拿起筷子夹起旁边盘子里片得薄如纸片的羊肉,放在铜锅里滚沸的高汤中来回涮了三次,肉变了颜色,夹出来放在调好的酱汁里面轻轻一沾就放入了口中。 唇齿留香。 简老爷看着他动作,慢慢转身回去坐在了林洛治的对面,也拿起了筷子。 “这就对了嘛。”林洛治笑了笑,“我那侄女,知道我为难,前天还特意去了一趟长椿街,想把我那店铺接下来,免得家中银钱不够用。只是,她是晚辈,我一个当长辈的怎么好让她出手援助呢!” 简老爷撇了下唇角,把筷子中的青菜一口塞进去,用力咀嚼了两下咽了下去,这才道:“莫非你有办法让林姑娘给小儿治腿?” 孙仲午的腿他已经亲自看过,还请了信得过的大夫,确信只要伤口愈合就无碍,当天下午就让人备了厚礼匆匆敢去林家。谁知道,他连林紫苏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被挡了回来。 那礼物,林家自然也是没收的。 他原以为是因为学院斗殴伤及林城的缘故,第二日又亲自带了上好的药材去了林家,这才倒是见到人了。只可惜,林紫苏直接一句:“我过年开春才要医考,如今断然不敢与令郎治病。” 等到明年开春医考结束,他儿子的腿早就残了、废了、没救了! 简老爷当时几乎就要忍不住冲着林紫苏怒吼出他心中的焦躁,然而他忍住了。为了儿子,低头说些软话又算什么。只可惜,林紫苏一句要“奉公守法”,就把他给堵了回去。 他今日又是一早过去,结果,林紫苏不在家中。简老爷在蕲州城也算是地头蛇,一点儿消息自然难不住他。林紫苏是去了何处他自然知道的,原本想着去求求苏素,让他帮忙带着去一趟都尉府,有着两位大人说好话,林紫苏怕是没借口推三阻四了吧? 然而,刚一出林家的巷子,他就遇到了这位六房的三爷。 这位三爷一句话就把原本准备去找苏素的他给带来了这家店里。 林洛治说:“我有办法救你儿子!” “你……”简老爷抬头看着林洛治,“你究竟有什么办法,直说吧!只要我儿有救,我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林洛治笑了笑,“简老爷,你看,我家长椿街上的铺子……” “里面的药材,我都买了,行了吧?”简老爷瞥了下唇角,对林洛治带上了几分不屑。林洛治看了出来,却毫不在意,只笑了笑道:“四千两银子。” “好!” “简老爷痛快人!”林洛治笑了笑,“这银钱也不是我林家独得的。”他放下筷子,又倒了杯酒一口喝下,这才道:“这钱一份做二,一份送去我家,到时候我让父亲手书一封,简老爷带着去江西朱家。” “江西朱家?”简老爷一愣,林洛治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简老爷不会不知道吧,长椿街的店面,是我家跟江西朱家的朱阙公子一起开的。如今家中我父、我兄、我侄儿都病着,我自然是无心料理这店铺的事情。如今把店铺上下处理了,这也好照应家中病人不是?” 他说得随意,“因此,这去江西送分成送信的事情,就劳烦与我家交好的简老爷?到时候,简老爷带着自己病着的儿子求医,他们总归不会拒客吧?” “江西朱家……”简老爷又是沉吟片刻,林洛治一边涮着配菜的口蘑片,一边道:“是啊,我那侄女医术是好,传自于她父亲。然而,江西朱家近百年来都以骨科闻名,若是由他们来治,难道不比我那侄女好些。一封引荐信,想来以简老爷的本事,定然能够得偿所愿。” 简老爷心动了。 林紫苏名头再显,也不过是这几个月而已。而她所看过的病症,也不过是两样。一样是那自尽的农妇,一样就是孙仲午了。至于江西朱家,可就有名多了。之前从未想过去江西,不过是朱家的门难以敲开。又有林紫苏在蕲州,何必舍近求远。 而如今林紫苏关门拒客,而又有了去朱家的引荐信,他为何不试试看呢? 百年积名的朱家,自然是比林紫苏一个未曾及笄,连着医考都未曾过的黄毛丫头稳妥了! 想到此处他心下大定,起身道:“准备好手书,两千两,午后就送去你家!” “好!”林洛治大声应道,然后指了下满桌的酒菜:“这个,也麻烦简老爷给结账,再让上两盘子的羊羔肉!” 简老爷心中冷哼一声,转身就吩咐了外面的店小二加菜结账,出了酒楼上马车就吩咐赶紧回家。要去江西朱家,时间紧急,还是早些回去收拾行礼才好。 # “连着下了几天的雨了,都没停。”苏氏叹息了一声,“这屋中的棉被都带着一股子的潮气,你和青衣、城哥儿的屋中还是多添两个炭盆,也要开窗多透透气,还有让丫鬟拿汤婆子把被褥都烘干了才铺上,别染了湿气……” 她絮絮叨叨,林紫苏在旁只认真点头记下,过了一会儿才道:“娘你就放心吧,咱们虽然没有在蕲州过冬的经历,可是身边伺候的人都是蕲州的旧人,难不成她们还不知道冬日雨季该如何是好?” “你啊,就你想得明白!”苏氏笑了笑,把手边刚送上来的桂花蜜杏仁豆腐推到了林紫苏和林青衣跟前,“尝尝看味道如何。青衣,你说你姐姐是不是讨人嫌!” “我可不管!”林青衣笑着拿勺子盛了杏仁豆腐,笑着道:“我只管尝点心,若是做得好,我去厨房学了,也做给伯娘和姐姐吃。” “还是青衣懂事。”苏氏笑着点头,又看了看一旁的林紫苏,“倒是你,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忙什么呢,都是青衣陪着我置办年货,连做过年的衣衫,量尺寸的时候你都不在。” “是医考的事情。”林紫苏笑了笑,也吃了一口豆腐,咽下去之后才道:“秦大夫给我介绍了几位他昔日的旧友,他说如今我答卷已经不成问题,这考场之外的人情往来也不能忽视了。” 苏氏闻言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半响才道:“是我无用,才让你支撑门楣。” “母亲,是我喜欢。”林紫苏认真道,伸手拍了拍苏氏的手背,低声道:“我喜好学医,喜好行医,这才认真筹备医考的事情,若是我不喜欢,自然不会勉强自己的。” “说得自己多任性一般。”苏氏笑了笑,“如今青衣跟在你身边学医,可也是喜欢?” “伯娘放心,青衣也是喜欢才学的。姐姐教得也用心。我上次不过是答错了一味药材的分量,姐姐竟然罚我把整个药谱抄了十遍呢!”一份药谱里面汇聚了常用的三百份药方,抄写十遍林青衣用了半个月的功夫呢。如今说起来,倒是不见任何怨言,她只笑着道:“姐姐是严师,时日长久,我必然是高徒!” “你倒是越来越不谦虚了。”林紫苏闻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三人笑闹了一番,就听到外面响起脚步声,林青衣连忙起身道:“定然是城哥儿午睡醒了。”她说着出去,看了一眼就回头道:“是城哥儿来了。” “快让备着的杏仁豆腐送来,给他吃了垫一下。”苏氏吩咐身边丫鬟,转眼见林青衣打着棉布帘子让林城进来又道:“他身边有人,你是个当姐姐的,何必这般惯着他。” 林青衣笑了笑,道:“城哥儿懂事,才不会惯坏呢。” 林城进去谢了林青衣,又给苏氏见礼,最后往林紫苏身边一靠,道:“姐姐,我胳膊有些痒,你帮我看看?” “你青衣姐姐疼你,让她给你看!”林紫苏笑着说,林青衣过去细细看了,道:“无事,是骨头在长呢,城哥儿要注意、小心,过些时日就好了。” 林城点了点头,吃了一份杏仁豆腐,这才道:“我回去温书了。”他胳膊骨折,不同于林域几人,这一段日子都没有上学,想要回书院怕是要等到年后开学了。然而,纵然这样他也不愿意耽误了功课,平日里面就是苏氏、林紫苏和林青衣三人轮流教他功课的。 “偶尔歇歇也好。”林紫苏笑着道:“如今临近年关,书院也要放假了。” 林城迟疑了一下,又坐回去,“姐姐要说什么?”一本正经的样子,颇是有些可爱。 林紫苏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道:“今天闲来无事,随便聊聊,不好吗?” “若是无事,我就不在这里了。”林城认真道:“姐姐陪着母亲和青衣姐姐说话好了,我还有事。” “有事?”林紫苏有些惊讶,“城哥儿有什么事情,能跟姐姐说吗?” 林城摇头,下了凳子跟苏氏行礼,然后就匆匆出去了。林紫苏愣了半响,才道:“他这是怎么了?” 林青衣摇头,反而跟着起身道:“我也还有些事情呢,就不陪伯娘和姐姐说话了。”说着竟然也行礼退了出去,林紫苏这般迟疑了片刻,转头看向苏氏,“母亲不会也有事,让我先回去吧?” 怎么今天这一家人都有些奇怪呢?难得临近年关,加上秦鸣的亲人到了蕲州要安顿,她这才松散了下来。谁知道,难得有这么一日清闲,大家竟然还都忙着? 苏氏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半响才止住了笑声伸手轻轻地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你个傻丫头,想想明日是什么日子?” “明日?”林紫苏愣住,明日腊月二十一,算是什么大日子吗? 见她迷茫,苏氏含笑的双眼透出一丝怜惜,伸手拉着林紫苏,低声道:“明日,是你十五岁生辰呢!” 十五岁生辰? 林紫苏一愣,半响才回过神来,笑着道:“原来如此啊……”话到这里,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原来,林紫苏是腊月二十一过生辰。原来,她要明日才满十五岁…… “若是家中无事,你十五岁的生辰原本是要大半的。”苏氏感慨,“纵然没有定下亲事,也会寻了合适的人给你大办及笄礼。如今,你还在父丧服丧中,想来也只能做上一桌酒席,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一碗长寿面了。” “委屈你了,紫姐儿?” “女儿不委屈。”林紫苏笑着应了一声,“有母亲在,有城哥儿在,还有青衣,足够了。” 第二日,连绵了几日的雨竟然停了。一早起身洗漱过后太阳就冒出了头,林紫苏开窗只觉得一股寒意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震。 “姑娘快关上窗户。”玉尧连忙过去阻拦,“这才刚刚起身,若是喝了凉风进去,该闹肚子了。” “姑娘的医术那般高明,连简老爷之前都上门求了三次呢,难道不知道这些?”玉叶捧着热水过去,笑着道:“这点小事难道姑娘不知道!” “那也要注意呢!”玉尧瞪了她一眼,拉着林紫苏过去洗漱。因为在孝中,林紫苏的衣衫一向是浅淡的素色,纵然是生辰也没有多些艳丽,只是头发梳得更加精致了一些。妆容也比平日里面要仔细一些,两个丫鬟帮着她收拾了一番,这才退开仔仔细细看了一圈,道:“姑娘底子好,这般就很好。” 林紫苏笑了笑,道:“好了,让你们折腾了许久,怕是母亲和妹妹、弟弟等了许久了。” 一家人一起吃过早饭,林城率先忍不住送上了自己的礼物,是他精心挑选的一个镇纸。林青衣随后送上,是她亲手做的一套襦裙,颜色素白,上衫淡黄,很是秀雅。 苏氏见她收了这两样礼物,这才转身拿出一个匣子,道:“这是母亲给紫姐儿的,紫姐儿看看可喜欢。” 林紫苏接过,接过匣子打开一眼就愣住了。 里面是一套头面,红宝石的。 “母亲……”她抬头看过去,苏氏笑了笑道:“家中其他财物都没有留下,这一套头面是母亲早年用过的,如今就给你了。毕竟是你十五岁的生辰,虽然不能大办,也不能让你太委屈了。” 说话间,外面丫鬟进来,道:“太太、大姑娘、二姑娘、大少爷,萧大人来了!” 第073章 生辰 萧祁?! 林紫苏一愣,起身道:“他可说了是什么事情?” “紫姐儿是还没睡醒嘛,今日来,自然是与你庆生的。”苏氏在一旁笑了笑,拉着林紫苏坐下,“再者,他是轻车都尉,若真有什么大事,怎么会来寻你?” 这话入耳,林紫苏一愣片刻之后就笑了起来,“是了,是我想多了。” “我看,你是根本就不知道去想!”苏氏无奈,点了点林紫苏的额头,对来人道:“快请萧大人进来吧。” 不知道去想?林紫苏想着苏氏的话,有些愕然,再抬头就见外面一阵喧闹,萧祁被迎进了厅中。萧祁进来先是于苏氏行礼,苏氏虽然还有些不安,却坐着没动,受了他这个晚辈礼。 萧祁抬头,脸上带着笑容,与林青衣、林城打招呼,然后才把手中拿着的礼物送过去。 “你的生辰,送你的。” “多谢。”林紫苏起身谢礼,接过了卷轴抬头看向萧祁微微一笑,“多谢。” “只是生辰贺礼罢了。”萧祁笑了笑,又转身对苏氏道:“萧某匆匆而来,军部还有事情,不便久留,几次告辞了。”他果然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林紫苏看着他行礼离去,把手中的卷轴紧了紧,又起身道:“我送萧大人。” 她起身离去,苏氏也只是笑笑没有多言。一旁林青衣见状就拉了一把林城让他不要跟着起哄,笑着道:“城哥儿的镇纸是哪里买来的,我看着倒是精致……” 身后说话声渐渐没了,林紫苏这才转头看向萧祁,低声问道:“萧大人此来,除了送礼物,再无旁的事情了?”她说着微微晃动了下手中的卷轴。 萧祁看过去,点头道:“只是来送礼物的。另外,给你贺生辰。” 林紫苏讶然,继而露出笑容。 “多谢。” “你已谢了三次了。”萧祁正色道:“不必如此拘谨,我……”他看了一眼林紫苏,见她眉目含笑,心中暗暗嗤笑了自己一声。她有什么好拘谨的,难道他忘记了上次的事情? 想起上次,萧祁忍不住抬了抬手,看着林紫苏的肩膀片刻,才作罢。 “实际上,还是有一事要告诉你的。”他说,若无其事地看向一旁,似乎之前那个想要“动手动脚”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嗯?”林紫苏问。 她语调轻扬,萧祁又忍不住回首看了一眼,这才道:“简老爷带着儿子去了江西,已经进了朱家的门了。” “他动作倒是快。”林紫苏淡淡道,唇角的笑意未消,总让萧祁有种别扭的感觉,此时只听她道:“不过也是,为了儿子的腿嘛,谁愿意自己儿子以后落了残废呢?” “那,朱家能治好吗?”萧祁问。 林紫苏有些讶异,又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朱阙肯定是治不好的。” 骨科,正骨一术,经验最为重要。以朱阙的年纪和心智,怕是不怎么样。至于朱家有没有人能够治好,她就真的不知道了。 “你不担心?” “担心什么?治好了,是简家的七子的福气,治不好,也是他的福气,与我有什么关系?”林紫苏扬眉,“不是我贪心、也不是我挑拨,人更不是我打的,我如今,只担心年后医考,旁的,也就是长椿街的医馆了。” 萧祁默然,片刻之后才道:“是我又多想了。” 林紫苏歪头看过去,“你想了什么?” “都是些没用的。” 两人说着出了林家大门,林紫苏站在台阶之上目送他下去,翻身上马。萧祁回头,“林紫苏,生辰快乐。” 林紫苏笑了笑,正待说话就见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然后大伯娘章氏下车。 “哎呀,萧大人。”章氏一愣,连忙行礼。萧祁摇头道:“林伯母不用多礼,萧某还有事,现行告辞了。”他说着策马而去,章氏上了台阶站在林紫苏身边,低声道:“萧大人来与你贺生辰?” 林紫苏点头,“大伯娘,怎么就你一人来了?” “你妹妹们也来了。”章氏笑着道:“只是说要买些东西,由你哥哥们跟着落在了后面。” “那伯娘先进去,外面冷。我在这里多等一会儿,到时候和妹妹们一起进去。” “这怎么好,万一冻着……” “无妨的,大伯娘进去吧,母亲想来好不少话要与大伯娘说呢!”林紫苏送了她进去,一人在门廊之下,寒风吹过只觉得滚烫的脸颊这才舒爽了些。 她长长吐了一口憋在心中的闷气,低声骂了自己一句。 “不过是来贺生辰罢了,开心什么。沉不住气!” 又在门廊之下等了片刻,果然见林域和林圳两人骑马护送着一辆马车过来。林紫苏下去迎了,姐们们一番热闹这才重新回到了暖阁厅中。 厅中苏氏正在与章氏说话,听到热闹就停了下来,看着他们一群人一拥而入就笑着道:“他们感情好,我也就放心了。” 章氏笑了笑道:“一家人,自然亲近。”就如苏氏所想,撇开了之前的话不再多说。 大房的兄弟姐妹自然是送了礼物的,又买来的,又亲自做的,都是实用的东西。林紫苏一一谢了,当下换了林绿瑶送的香囊,又把林蓝嫀送的发簪插在了发间,引得两姐妹不断掩唇笑。 临近午饭的时候,林大伯才到。一进屋就先送了林紫苏生辰礼物,林紫苏接了,打开一看才愣住。 “大伯,这礼物太重了,侄女不能收。”她说着把盒子送上前,林大伯眉头一皱,道:“收下!” “你大伯让你收,你就收着吧。”章氏笑着道,“这也是我们当长辈的对你的一些关怀,紫姐儿,你向来懂事,应当明白,长者赐不敢辞的道理吧?” “可……”林紫苏有些迟疑,把盒子递给了苏氏,“母亲。” 苏氏低头一看,也是愣住了,连忙道:“大哥、大嫂,这实在是太贵重了!” “小孩子不懂事,你怎么也这般大惊小怪!”林大伯不善言辞,开口的自然是章氏,她皱眉道:“再者,这是给紫姐儿的,又不是给你的。” 这话就有些重了,一旁姐弟几人都愣住,不敢再嬉笑。 章氏从苏氏手中拿过盒子,重新塞到林紫苏手中,道:“手下吧,等开春了我带着你去走一趟,你定然会喜欢的。” 林紫苏见状,这才收下。林大伯露出笑容,点头道:“这才对。” 她抬头冲着林大伯笑了笑,“多谢大伯、大伯娘!” 他们送的,是一个临山的庄子,看地契竟然有近三百亩。虽然只能算中等大的庄子,然而因为临山,所以很是占便宜的。林紫苏如今对物价、田价也是清楚,这样一个庄子,没有个两三千两是根本置办不下来的。若是良田,说不得还要贵上三分。 这么一份厚礼让她有些晃神,不过既然收下了人也就跟着从容了三分,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又谈笑自如了。 章氏与林大伯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笑着对苏氏道:“紫姐儿真是被你教养的极好,我若有她这样一个女儿,真是死也瞑目了。” “大嫂说什么胡话呢,绿姐儿和蓝姐儿我看着就很好,你这般说不怕她们不依!” “跟她们姐姐比,还是差些。” “那是年纪小……” 长辈们说话,姑娘们就在一旁玩耍,低声讨论一些绣样儿或者是旁的什么,隐隐约约听到章氏与苏氏的对话,林绿瑶和林蓝嫀抬头看了一眼林紫苏,低声道:“从前在家时,母亲最为疼爱我和姐姐了,如今看来,还是大姐姐讨人喜欢,我都忍不住要嫉妒了。” “嫉妒什么,母亲疼爱大姐姐,可是大姐姐疼爱我们啊!”林绿瑶凑到了林紫苏的身边,“大姐,上次你让人给我送去的桃花油我用完了,还有没有?” “那桃花还是你送我的,我一口气全做了桃花油,如今想要,只怕要等来年了。”林紫苏笑了笑,“不过前些日子,你不是约我去赏梅,可有摘梅花晾干了存放?” “要做梅花油吗?”林蓝嫀也跟着凑了过去,拉着林青衣道:“二姐姐,你跟在大姐姐身边,这次可要偷师学会了告诉我们才行!” 林青衣笑着正要应,就隐隐约约听到章氏问道:“……那如今,紫姐儿的婚事你可想好了?” 众姐妹皆是一愣,然后就默契地不说话只转头看着林紫苏。 林紫苏神色自如,只双眼微微睁大,此时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听着苏氏如何回答。 只不过,她们这群小辈突然安静下来,苏氏与章氏又如何不知道。苏氏叹息一声道:“紫姐儿如今这般模样,我岂能忍心让她随意嫁人,误了她终生。”她说着看了多宝阁隔起来的偏厅,里面几个女孩的身形影影绰绰,也是能分辨出谁是谁的。 “更何况,她如今心中注意越发的大了,我看婚事还是要她说了算。”苏氏说着转头看向章氏,道:“我听说,域哥儿的婚事要定在年后五月份?可选好日子了?” “日子还未定,我还是觉得五月份太急,怎么也要等到过了夏……”章氏叹息,苏氏拍了拍她的手道:“有什么急不急的,我看五月份就很好,也不算特热,再等过了夏,就又是小半年,要到十月份才凉爽了。你的心意,我懂,也不必太计较了。” 大房的孩子毕竟只用服子侄孝,明年五月份也已经出了孝期了,办婚事冲冲喜正好。 听到这边苏氏和章氏换了话题,姑娘们这边才偷偷松了一口气,各个偷偷摸摸地看着林紫苏,最终还是最小的林绿瑶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大姐姐可真好,能自行决定婚事。”她羡慕道,林紫苏摸了摸她的脑袋,只笑了笑没有多说话。 午饭是家宴,虽然上了酒,不过因为尚在孝中,大家都没有多饮,最后吃了长寿面这才各自散去。林紫苏回到自己院中却没有睡意,只坐在窗前看着午后阳光散落,突然叫了一声。 “玉尧?” 玉尧应声过来,她问道:“萧大人送的礼物你放在哪里了,拿出来我看看。” 萧祁送了一个卷轴,看着倒像是字画之类的东西,只是她还未曾打开看,就让玉尧拿回来收好了。玉尧闻声连忙把收好的卷轴拿出来,林紫苏解开线绳,然后缓缓在书桌之上摊开卷轴。 是一副画。 她微微抿唇,看着随着卷轴打开跃然于纸上的山川江流。 她对于字画并不太懂,然而此时只觉得眼前的画格外的合她心意,一笔一划,上面一草一木,一石一水都合她心意。 这画,应当是萧祁所做吧? 画卷完全展开,她看了一眼最后的落款,露出了笑容。 果然是萧祁所做。 “一个武将,还有这般风雅,倒是出乎意料。”她说着笑了笑,目光就落在了那山川河流之间若隐若现的一抹身影。若是她所猜不错的话,那应当是她了。 她说她想走遍大江南北,她说她想看遍人土风情,没有想到他竟然都记得。此画专门为她所画,为她心喜所画,为她心愿所画。 这画中,情意慢慢溢出,竟然比言语还让人面红耳赤。 林紫苏看着,却移不开眼。 # 过了十五岁的生日,离春节就一日近似一日了。林紫苏再也没有去过都尉府,也未曾见过萧祁,这几日里面家中上上下下都透着欢快的情绪。孝中不能大肆酒宴,然而毕竟是过年。 而当初离京之时的不安忐忑,如今全部化成了安心。 日子总归是越过越好的。 林紫苏没有其他人那么多的感慨,不过看着家人高兴,也就跟着开心起来。家中置办年货,准备年菜,守夜,燃爆竹,除了未曾贴红色的对联之外,一样都没有拉下。 只可惜,这欢快的情绪还是被人破坏了。 大年初七,家庙里传出来消息,李氏死了。 李氏的死相不怎么好看,然而也不算狰狞,只是一双眼睛睁着怎么也合不上。这一次,大房和二房都去了,章氏只看了一眼就叹息,林青衣双眼红红的,半响不说话。倒是林紫苏上前一步,却被苏氏跟拉住了。 “紫姐儿?” “母亲,人死如灯灭,我去安抚三婶一下。”她说着过去,低头看着李氏的遗容,心中不惊不惧,对上那未合上的眼睛也只是抿了抿唇,这才伸手盖住,低声道:“三婶,我们会好好对青衣的,你放心去吧。” 说着,她手微微往下盖,等挪开之后李氏的眼睛合上了,众人又等了一会儿见再没有睁开这才松了一口气。 “三婶是担心青衣呢。”林紫苏说,至于自己动的那点小手脚自然不必告诉家人。林青衣闻言又是鼻子一酸,泪水就冒了出来。若是说母女情分,实际上早就被李氏耗得干干净净了。 然而,如今人都死了,林青衣除了松了一口气之外,也觉得心中空荡荡的。 李氏草草下葬,就藏在三叔的身边,青衣自李氏死了之后要重新守三年的孝,然而她没有一句的怨言。自此之后就把自己关在院子之中,一身素白,说是过年都图喜气,怕冲撞了别人。 林紫苏倒是没有劝,只等出了正月十五之后就让人送了些医术和经典的汤方过去,还让玉叶传了一句话。 “姑娘说了,二姑娘纵然守孝,也不能耽误了功课,等出了正月,她可是要考校二姑娘的。” 林青衣闻言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收下东西道:“请转告姐姐,不用担心我的。” 玉叶这才松了一口气,应了这才离去。 林青衣回去,把那几本书认认真真摆放在床头,时时看看,心中那中空荡荡的感觉竟然慢慢消除了。 而林紫苏这边却又真正忙了起来。 过年这二十多天,她虽然没有去见秦鸣,却也没有闲着,零零散散的已经把剩余的医考卷子做完了,而孙家那边也该上门再给孙仲午看看,如果愈合的好,药方大约也好换了。 还有,店铺里面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也该让人收拾收拾了。 她难得如同稚子一般扳着手指头算了算要做的事情,顿时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两半来忙。 不过事有轻重缓急,除开那些不算太重要的,余下的也就是店铺和医考了。 既然去店铺,那就顺道先去孙家一趟吧。不管孙家是不是通过简老爷知道了她的身份,对于她来说都无伤大雅。林紫苏这一日早早就出门,孙家这边自然是欢迎的。她帮着孙仲午检查了腿骨的愈合情况,又换了药方,嘱咐可以喝一些骨头汤以形补形,这才被孙岩华恭恭敬敬地送了出去。 拐了个弯,去了一趟长椿街租下的店铺,如今里面倒是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该添置的东西也都添置上了。至于药材……想来李家那边也快有回信了。 林紫苏自然不会等着六房的那批药材开店,早已经跟李老爷那边商量好了,药材先用后付款,每半年结算一次。她救了李老爷独子,这点小要求李老爷自然是想都不想就答应了,甚至药材完全就按照成本价给,只有其他医馆药店进药价的六成。 嘱咐了守在药店的管事要准备好这几天接药,把药柜等都彻彻底底晾晒一遍,林紫苏上车准备离开长椿街的时候就看到不远处六房准备开的那家店,此时大门正开着,里外人来人往忙碌着,似乎是改行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药材都处理了?”林紫苏略微有些疑惑,不过也未曾深想,毕竟如果价格足够低,总归会有人把药材收了的。她未曾多想,有些人却不愿意就此放过。 说来也巧,林洛治正好就看到了她的马车过去,只一眼就认出了林紫苏的马车,连忙喊人拦下。 “侄女,这是要去哪儿?”林洛治看着林紫苏下车,笑着过去,“不如来三叔店中看看?” “三叔?”林紫苏扬眉,看着林洛治脸上的笑容唇角微微一勾,道:“我三叔如今还在林家祖坟里面躺着呢,林三老爷是不是认错人了?” “你!”那一日六房去林大伯家中闹市,他并未亲去,只知道父亲被气得不轻,二哥甚至气吐血了。而之前林紫苏被他一同臭骂,骂出了店铺,自然不知道她毒舌起来让人想药吐血。 他还当林紫苏是个柔善可欺的小丫头,如此冷不及防就林紫苏一句话堵得头晕脑胀,反应不过来。 林紫苏微微扬眉,“林三老爷,你当街拦下我,所为何事?”却是没有趁胜追击,只淡淡问了一句。 林洛治稳了稳心神,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改建的医馆,道:“只是告诉林姑娘,不要欺人太甚。想用一千五百两买下我家药材,简直是痴人做梦。知道我卖了多少吗?四千两!整整四千两呢!” “哦!”林紫苏淡淡应了一句,“我如今知道了,可否走了?” 林洛治一愣,总觉得林紫苏这反应不对,又上前一步,“知道我卖给谁了吗?” “原本是不知道的。”林紫苏认真道:“不过林三老爷这般问,我大约猜测到了。是简老爷吧?六房给简老爷写了进朱家的引荐信,不过这信倒是值钱。” “呵呵,那是!”林洛治冷笑了两声,见林紫苏微微笑着看着他,就道:“你个黄毛丫头,自然……” “林三老爷,有句话我还是要提醒一句的。”林紫苏不客气打断了他的话,笑语盈盈,“若是朱家没有治好简家七子的腿伤,你该如何呢?” 说罢,她转身上了马车,留下林洛治在旁发呆。 朱家没有治好简家七子的腿? 怎么可能?那可是朱家!江西朱家! “姑娘,”马车里,玉尧不安地看了看被落在后面的林洛治,“你怎么知道朱家治不好简家七子?” “我不知道啊。”林紫苏抿唇笑着,见玉尧不解,就道:“不过是说出来吓唬吓唬他,让他这几日难过些而已。” 玉尧一愣,半响才反应过来,原来姑娘是在放狠话而已,她还真以为姑娘十分笃定简家七子的腿,朱家治不好呢!也是,姑娘连简家七子的面都没有见,又如何知道呢! 她微微摇头,以为是自己吓唬自己,却没有想到林紫苏真的一语成戳。 出了正月,人们纷纷换下厚重的冬装时,简老爷带着儿子回来了。 一个腿被截肢的儿子! 第074章 挑拨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林紫苏的医馆已经敲定了开业的日子,秦鸣更是不顾伤势让人把他从都尉府搬到了长椿街店铺的后院,跟一家人住在一起,照应店铺里面琐碎的事情。 为此萧祁留了三次,最后还是秦鸣点破了他的意图,直接道:“林姑娘若每一次都为了求学而去都尉府,对萧大人又有什么好处呢?” 一句话把萧祁的小心思挑得明明白白,萧祁仔仔细细思索了一上午,最后摆手放人。 而这一日林紫苏就在医馆后院,一旁秦鸣的小孙女正好与年龄相当,在旁照顾祖父,顺便服侍茶点,顺带偷师。 两人对着卷子细细讲解,冷不及防萧祁匆匆而入,沉声道:“简季樟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那简家七子无非是两种下场,一来治好了,对林家六房态度好些。又或者没治好,残废了。说不定还会为了那四千两银子寻林家六房麻烦。”秦鸣漫不经心,“到时候,让林姑娘再给简家七子来一次断骨再续,不就可以了。” “只怕是没机会了。”萧祁过去,自顾自拿了杯子,倒茶一口喝下,然后冷笑道:“我早说过朱家是一群沽名钓誉之徒,那简家七子的腿,都被截了。” “被截了?”正在重新答题的林紫苏猛然抬头看过去,“你确定?” “我亲眼所言,右腿半截都空荡荡的,裤腿在码头随风飘着,不是被截肢了又是如何?”萧祁道,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提起茶壶道:“续茶。” 见他来匆匆躲起来的秦琪连忙出来去续茶,只听到身后那英武不凡的男子道:“我虽然早知道朱家不可信,却也没有想到竟然这般害人。” 他是亲眼见过简家七子的伤的,说句不好听的只怕还没当初秦鸣的伤重。如今秦鸣手脚都能用了,而简家七子却是彻底失去了右腿。想到此处,萧祁忍不住看了一眼林紫苏。 这些,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吗? 不不不!林紫苏怕是也没有想到的,她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 他看过去,果然见林紫苏眉头紧皱,不见丝毫欢喜和得意。许久,眼前的女子低头又些了几笔,这才开口:“朱家怎么说?简家又怎么说?” “简家只回了家,至于朱家,消息还没传来。” “也是,朱家又怎么可能承认他们庸医害人呢。”林紫苏淡淡道,抬头又看了一眼萧祁,道:“事情,也只能到这里了。” 江西朱家是六房推荐给简家的,如今简家付了钱,亲自去了江西求医,结果却是人财两失。不但残疾了,连那条腿也没有保住,可以说是最后一丝体面也没有了。 简家怕是要恨死六房了吧。 不,简家应当是要恨死林家了才对。 林紫苏微微蹙眉,放下了手中的笔,沉吟片刻才道:“只怕,林家也要承受这无妄之灾了。” 不止六房,三房、七房,还有他们这一支…… 她微微咬住了下唇,想了许久,然后才开口:“看来,如今只有让知府苏大人控制住简家了。”说着抬头看向萧祁,“萧大人,我可否见一见那位苏大人?” 苏大人有隐疾,全城皆知。 萧祁一愣,下意识就想到了这件事情。他错愕地看向林紫苏,半响才道:“你……你要与他治病?” “是啊。”林紫苏缓声道:“最起码,也该让他知道,我有治好他的能力。”只要她有用,那么苏素就会护着她。而简家,虽然跟苏素是姻亲,怕是也比不上他自己重要吧? 萧祁神色一瞬间有些古怪,半响才纠结着开口:“你……你真能治好他?” 林紫苏点头,神色虽然平静如常,然而双颊微微透着的绯红却泄露了她的尴尬。 秦琪拎了一壶茶过来,此时双颊竟然比林紫苏还要红,一边给萧祁添了茶,一边偷偷地看林紫苏。虽然早从祖父口中知道了这位林姑娘医术高明,然而那种病,她也会治吗? 蕲州苏素大人,文人出身,却有一颗武将的心,十年前还是蕲州附近一个县令的时候,曾经带着衙役入山剿匪。匪是剿灭了个干净,然而这位苏大人也受了伤,伤了命根子,自此不举。 因此,对于简老爷这个姻亲,他才格外的看中。 受伤之前他只有一女,受伤之后遍寻名医,无济于事这才打起了将来外孙过继为孙子的主意。因此,他的女儿不但没有高嫁,反而低嫁进了简家的大门。 这事儿蕲州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没人敢当着苏素的面提罢了。如今,林紫苏突然开口说要见苏素,还说她能治好他,实在是让人惊讶。 林紫苏可是未出阁的女子,怎么还学了这个?! 众人一阵安静,秦琪给萧祁添了茶水之后,又给秦鸣和林紫苏也添了水,这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这种事情,她一个不懂事的晚辈还是别掺和了。 只是……房中的她偷偷朝着外面看去,那林紫苏看着也没有比她大,若真论起来,林紫苏还比她小上两个月呢。 这人,真是怪!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出这样的话,难道都不觉得羞臊吗? 而院子中,林紫苏轻轻咳嗽了一声,到底是觉得有些尴尬,不过还是硬着头皮,神色自若地问道:“萧大人,可否安排我与苏大人见一面?” 萧祁心情复杂,不过听到林紫苏问还是习惯性点头道:“可以安排。”说完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安排!安排什么?!安排林紫苏给一个男人治不举? 他脸色有些难看地铁青起来,林紫苏只掩唇微微笑了下,又拿起笔答卷,写了三四句之后又突然开口道:“过会儿我还要再去一次孙家。” 孙仲午的伤势比秦鸣轻,又是年轻人,没有经历断骨再续的折磨,上次去时已经能拄着拐杖慢慢走路,如今再去说不得他已经能够丢开拐杖了。 她想着又道:“果然,之前嘱咐孙家不要告诉旁人我会断骨再续的手法,还是有些作用的。怎么能够让简家老爷只恨林家呢,怎么也该找个人分散一下火力才是。” “林姑娘,准备怎么做?”秦鸣这才开口,纵然他的年岁当林紫苏的祖父也够了,然而那毕竟是尴尬的话题。如今错开了,只说孙家他自然是能应上两句的。 林紫苏微微笑着,半响才道:“最然我不想为难朱家和六房,然而总不能让整个林家都跟着受累,那我岂不是林家的罪人了?”她说着笔下一停,才道:“让孙老爷想个办法,给简老爷透上一句话,我会断骨再续。他亲眼所见!” 这…… 萧祁一愣,转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道:“如此原来,简老爷会更恨推荐了朱家的六房,也会恨截了他儿子半条腿的朱家,纵然怨你当初没有说明白,却也不会把你当成罪魁祸首。再加上有苏知府维护,他是个聪明人,自然应当知道该如何发泄他的怒火。” 秦鸣这才吐了一口气,只觉得眼前的后辈实在是聪慧得让人讨厌。 原先他还想着他是老江湖,能够帮上个忙呢。结果,林姑娘那小脑袋一转,想出来的主意可真够毒辣呢! 他想着就回想起当初在李家,他一步步被林紫苏挑逗,最后落入陷阱。 怨不得旁人,只怪他有眼不识泰山啊! 这位林姑娘有本事,有心机,不能把她的豁达当成理所当然才是,不然,说不定哪一日他就又灾祸临头而不自知了。 秦鸣心情复杂地看着林紫苏,这些日子为人师的兴奋渐渐退去,心中那才升起来的野心也渐渐抹了去。 他只要牢牢记得,是谁在他绝望之时不计前嫌,冒着得罪李、周两家的危险救下了他就足够了。至于其他,他还是不要去想的好。 # “你说什么?”简家正院里,简老爷一把挥掉了桌上的茶盏,回头看着站在正中的仆役,“你说什么?” “老爷,孙家少爷这两日已经外出走动了,虽然还是随身带着拐杖,却也行动自如,说是大夫交代了要慢慢恢复,到三月间说不得就能够丢开双拐了。”仆役颤抖着,“奴才还听他说,他的腿对于给他治病的神医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那大夫给他治病之前,还给人断骨再续了。听说那人也快好了……” “什么断骨再续?!”简老爷还未开口,门口就响起了一个声音,年轻的简家七子简锦姚站在门口,一只手拄着拐杖支撑残缺的身体。此时他直直看着家中的仆役,“什么叫做断骨再续?” “就是,就是说人断的骨头药是没长好的话,那神医能够把骨头再从断裂处断开,然后重新正骨……”仆役紧张地吞了口口水,“还说是孙老爷亲眼所见!这才请了神医给他治病的!” 他一口气把打听来的消息说了个干脆,就低头缩得如同鹌鹑一般不再出声。 简家父子一个站在屋内,一个站在门外,对视了半响,简锦姚猛然一声嘶吼:“父亲、父亲,咱们被林洛治和朱家给骗了!被骗了啊!我这腿,我这腿原本可以不断的,哪怕是等那个林紫苏考完了医考,也还有复原的机会的!是林洛治,林家六房,为了给林壑那个废物报仇,故意和朱家一起害我的!” 他说着丢开了拐杖,人往前一走就失去平衡倒在了地上,起不来只用力捶着地面。 “父亲,是他们害我的!是他们害我的!害我的啊!!!”他声声嘶吼,喉咙喊破了没停,只大声喊着:“我恨,我恨!我恨他们,父亲!为我报仇!为我报仇啊啊啊!我要让他们家破人亡,要让他们不得好死!” 少年的眼中闪过狠辣的光芒,“我要让林壑、林洛治,林家的每一个人都血债血偿!还有朱家,如果不是他们昏庸无能,我的腿纵然不好也不会为了保命而截掉!” 他心中恼恨冲天,嘶喊得声带裂,瞪得双眼冒血,捶地的手更是血肉模糊。 简老爷被疯癫地儿子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简锦姚已经不成人样,赶紧过去拦住了还要自残的儿子。 “你放心,爹爹定然让你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生不如死!” “还有……”简锦姚嘶哑着喉咙道,一口血吐出来:“还有齐家、柳家……柳家……柳家,骗我!骗我啊啊啊啊啊!!!!”他一声凄厉,终于顶不住晕厥了过去。 简老爷搂着儿子,虽然一直未曾出声嘶喊,然而神色却前所未有的狰狞。 “你放心,姚儿,我不会放过那些人的!不光是柳家、朱家,林家六房,还有整个林家,那个林紫苏。她不是会正骨吗?她不是会断骨再续吗?我让人打断了她的手骨,我看她还如何给自己正骨!” 如林紫苏所料,无论如何,她都是会被惦记、憎恨的那个人。 不过,这点实际上她也不是很担心。目前,她比较担心的是知府苏素大人的病。 此时她正坐在一旁,给苏素诊脉,而不管是萧祁还是苏素神色都有些尴尬。毕竟这病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虽然苏素落下这样病的起因很是让人佩服,不过病就是病,特别是看诊的不是一个须发全白的老者,而是个娇俏的小姑娘的时候,这种尴尬就更是重上几分。 林紫苏神色淡然,诊脉完毕就缓缓收手,道:“这病,我能治。” “真的?”苏素失望了这么多年,本以为林紫苏这个未出阁的姑娘也要说无能为力的,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没有林紫苏一点都不客气,直接说她能治。 不是在糊弄他吧? 苏素有些怀疑,林紫苏看了他一眼,抿唇道:“苏大人若是不信,可以问问萧大人。” 萧祁?苏素不敢置信地看向一旁的萧祁,萧祁看着年纪轻轻,难不成也有这般隐疾,被林紫苏给治好了?难怪他与林家、与林紫苏关心这般好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萧祁一看苏素的神色,就知道他误会了。扫了一眼偷笑的林紫苏,他这才正色道:“是这样,我与林姑娘认识以来,只要她说过能治的病,从来就没有治不好的前例。”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林紫苏,这才认真道:“所以,苏大人,只要她说能够治好,就绝对没问题的。” 苏素了然,露出一个我懂的神色,道:“原来如此啊!” 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种原来如此!萧祁心中几乎是崩溃的,然而看着林紫苏掩唇偷笑的模样,一腔怒火却又悄无声息的灭了。这种事情,怎么说都是说不明白的,苏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他这么想着,还是没忍住瞪了林紫苏一眼。 林紫苏装作没有看到,正色对苏素点头道:“苏大人放心,若是我出手,半年之内绝对能让苏大人的身体调养好。” 身体调养好?苏素心中激动,明白林紫苏这话中的意思,半响才又忍不住问:“那……那……子嗣呢?” “子嗣?”林紫苏微微一愣,接着才笑着道:“苏大人虽然已过不惑之年,然而也算是保养得当,身子调养好了若是想要子嗣也不是什么难事。” “真的?” 苏素猛然站了起来,双颊通红,看着林紫苏呼吸都急促起来。 “果然还能有子嗣?” “我从来不说妄言,这点萧大人也很清楚的。”林紫苏说着转头看了一眼萧祁,抿唇轻笑。萧祁点头,道:“我府上原有一客人,四肢皆被人打断,又长了起来,林姑娘说能让他恢复如常,如今他已经能够拄着拐杖走路,想来再过两个月,定然能恢复得如同常人。” “断骨再续,断骨再续……”苏素道:“原来孙仲午所说的那位断骨再续的神医是林姑娘……”他说着有些不解,“那林姑娘怎么不说明身份呢?” “孙公子腿断之事,与我三爷爷家的二十四叔有关,我怕表明了身份他心有猜忌,反而不肯配合治疗。”林紫苏笑了笑,“大人进来有段时间了,不要冷落了客人才是。” 这本是苏素在家办的一场家宴,林紫苏能进来虽然是萧祁从中周旋了一下,却不是他带进来的。 她这一次是跟着齐太太进来的,齐豫勤已经全然好了,得了林紫苏当时出手相救,齐太太一直想要跟她正式道谢,只是没有找到机会。如今,萧祁在齐项匀跟前提了下,他们夫妇闻音而知雅意,这次来她就带着自家女儿和林紫苏一起过来了。 苏素听到林紫苏这般说,一愣,然后才有些心急道:“不先开方吗?” “苏大人,我如今还未曾医考呢。以前不知道,可以说是不知者不罪,如今既然知道了有这个规矩,又怎么好知法犯法呢?”林紫苏微微笑着,道:“医考也就在三月份了,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苏大人应当能够等的吧?” 苏素一愣,正待说什么就听到林紫苏又道:“年前简家曾经上门求医,我也是这般说的。如今,若是为了苏大人而破了这个例,只怕……” 简家七子断了一条腿,是彻彻底底断了一条腿。若是听闻林紫苏如今未曾过医考就给他治病……简家自然是不敢对他做什么,然而对付一个林紫苏却是再容易不过了。 苏素了然,压抑下了心中的迫切,道:“原来,林姑娘今日前来,是为了此事。” “不知大人可愿意?”林紫苏微微笑着,看了过去。 苏素咬牙,“自然,只要我苏素在蕲州一日,定然会护林家平安一日。” “只要护我族人就可以了。”林紫苏点了一句,这才笑着道:“那我医考后,再与大人诊脉开方。” “好,我静候林姑娘佳音。” 一行三人这才从屋中出来,而齐太太此时正在院中赏花,听到身后脚步声也未曾回头,就像不知道一样,等到苏素走了她这才回头笑着对林紫苏伸手,“过来我这边,看这花多漂亮。” “是。”林紫苏笑着过去,偷偷冲着萧祁摆手示意无事,这才笑着道:“没有想到,苏大人府中竟然还有如此漂亮的花。” “你是立安城来的,想来不知道,这花倒是常见。”齐太太笑着说,看了一眼林紫苏道:“如何?” “齐太太放心,无碍。”林紫苏笑着应了一声,低头再看那盛开的花朵,道:“转眼春天就到了,如今一日暖过一日,仿佛冬日里面的寒冷是我的错觉一般。” “南方就是如此,春秋两季格外的短,偏偏夏日炎热酷暑,漫长难熬,冬日又潮湿阴冷,让人不舒服。”齐太太好脾气陪她说着话,道:“我仿佛看到嘉嘉在寻我们了,过去吧,免得她莽撞冲撞了什么人。” “好!”林紫苏笑着应了,和齐太太一起又出现在众人面前。 # “她真这么说?”简老爷看着面前的苏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过分!无礼!你可是这蕲州城的青天老爷,她竟然敢如此不敬!”他说着又气又恼,起身来回走动了两圈才道:“真真是胆大包天!” “当初我去了她家三次,只为求医。她都这般挡下了,若不是这样,我儿又如何会落得如今这般田地!”简老爷恨声道:“大人,你可不能这般纵着她,真以为有点本事就拿娇起来了!” 苏素看着恼火的简老爷,半响才放下茶杯道:“那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那还用说,对付这种人就不应该给她面子,直接把她抓进府衙大牢,不给治病就大刑伺候!”简老爷恨恨道:“不!应当把她全家都抓起来,不听话就……”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这蕲州的知府大人呢!”苏素缓缓开口,不咸不淡地打断了简老爷的话,慢吞吞道:“这般的威风,我是望尘莫及了!” “这……大人?”简老爷有些不懂苏素的心思,“难不成,你还真由着那……那林姓女子任意妄为?” “任意妄为?人家奉公守法,我若真的逼着她强行行医,那才叫任意妄为呢!”苏素冷哼了一声,起身指着简老爷的鼻子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打的什么注意。小七腿断了,你心中愤恨,我知道。想要给儿子报仇,我也懂。然而,你若是要胡来,就别怪我为了仕途,不顾亲戚情分了!” “这……这……”简老爷迟疑半响,“这从何说起?” 苏素冷哼一声,“我在蕲州,可也有十年了,再过两年若是考评依然中上甚至为优的话,也该往上升一升,换个椅子坐了!”他冷冷看着简老爷,“你要在这期间给我添乱,让我被御史台参奏弹劾,毁我仕途吗?” 第075章 途中 毁了苏素的仕途? 简老爷一愣,半响才干笑着道:“怎么会,我怎么会有这般的想法?” “如果没有,就给我老实点儿,不要动林紫苏,不要动林家!”苏素冷哼了一声,看着简老爷不忿的眼神,语气又缓了缓,“我知道,你恨林家六房故意误导你,害了小七一生。可是,这跟林紫苏有什么关系?你动六房,我定然不会说什么,冤有头债有主,你真要找齐家的麻烦,我也能给你兜着。” “果真?”简老爷双眼一辆,“林家六房可也是……” “林紫苏那一支,可是年前就跟林家六房断了来往的。”苏素缓缓开口,看着简老爷,“我也不是拦着不让你报仇,小七也算是我的后辈,我看着他长大的,难道他如今这般我不心疼吗?” “是是!”简老爷点头,想起儿子就一脸的悲恸。 苏素叹息了一声,“然而,如今这蕲州的形势你还看不清楚吗?不管林家如何,那林紫苏与萧祁可是关系匪浅,萧祁背后可是有着宁安侯府的。年前书院之事,柳家十三子拿小七当棋子,如今你莫要也被人当成了棋子才好!” “这话……”简老爷惊讶,看着苏素:“这话怎么说?” 苏素一脸恨铁不成钢。 “当初是谁让你去江西朱家求医的,是林家六房。他们本是一族,难道不知道林紫苏医术有多高吗?难道不知道她能断骨再续?林家六房的那个林壑,死了都能从阎王殿里拉回来,岂是朱家的医术可以比的?你也是傻,当初怎么就信了这话,跑去了江西朱家?就不能等等嘛,林紫苏只说是未过医考不能治病,又没有说不给小七治病!” 简老爷有口难言,他当时只以为林紫苏记恨简锦姚打折了林城的胳膊,这才不肯医治。再者又有百年积名的朱家作保,自然是没了耐心。再者,那个时候他也不知道林紫苏能够断骨再续啊! “你如今可想明白了?这一切不过都是林家六房设计的,小七治好了,他举荐有功。若是没治好,肯定是因为当初林紫苏推三阻四,这才耽搁了小七治病,是也不是?” 苏素再次点醒简老爷,简老爷闻言却是半响不说话。只想起当初在江西朱家,朱家人说的话。 “这腿断了许久,又耽搁了许久,如今更是外染邪物,腐蚀了内里的骨头,若是不截肢,只怕另公子性命难保!” 那时候,简锦姚高烧不退,整个人消瘦了一圈,脸色发青,双唇干裂,看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若非如此,他又怎么可能会下定狠心,为了报名让朱家人截断了儿子的腿呢? 如今想来,若不是为了求医而沿途一路奔波,简锦姚纵然是残废了,也应当能够保住自己的腿才对啊! 想到此处,简老爷恨由心生,一双眼睛如同充血一般抬起来看向苏素:“你是说,这一切都是林家六房算计的?!” 若是种种意外,他恨所有人,可若是有心人算计的话,无论如何他也要先毁了林家六房,再去跟其他人计较!罪魁祸首,林家六房,林洛治! 苏素见他这般模样,倒是没有应下,只淡淡提醒了一句。 “不要胡来,误我仕途!” # 转眼二月中旬就到了,颍州距离蕲州不远,却也不能再耽搁前去医考的行程了。二月底医考,提前三五天到,熟悉一下环境,人情走动一番,都是很有必要的。 林紫苏的行囊早已经收拾妥帖,只她一女孩独自上路自然不好。纵然知道此次萧祁亲自护送,苏氏也是不放心的。 因此,林大伯这边送来了林域,三房送来了林垐,七房送来的林墟。 四人同行,倒是与之前去衢州的时候有些想象。只可惜,少了林壑。想想如今六房的模样,林垐也就懒得感慨。前些日子六房得意着呢,不过自大前天简家带着那个截肢的七子回来,六房就突然销声匿迹了一般,大家住的那么近,也没有再听到什么动静了。 林垐想了想,又把目光落在了林紫苏的身上,这妹妹如今越发让人觉得看不透了。当初去衢州之时,他对林紫苏还有些小瞧,觉得不过是个女子。如今,见识了她种种手段,他若再小瞧就真的是傻子了。 医馆再过两日就要开张,等到他们这次护送林紫苏医考完毕,想来就要在医馆之中当学徒了吧?想想林紫苏那起死回生的手段,他心中一阵激动。 终有天,也许他也会有那般神奇的医术,让人敬仰,如同他今日敬仰林紫苏一般。 等等,他敬仰林紫苏,他的堂妹?! 林垐猛然回过神,就见兄弟们早已经不等他走到了马边,他连忙跟过去,对着林墟呲了下,低声道:“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这不是怕你不想离家吗?”林墟笑了笑,翻身上马。林垐不甘落后,连忙跟着上了马车,众人与家人辞别然后去城门口跟大部队汇合。 从蕲州到颍州,走陆路更快也更平稳一些。萧祁带路,外加护卫一队六人,另外一个前去参加医考的男子二十有三,名为张喆,在医馆当了七年药童,又当了五年学徒,又跟在师父身边三年,这才得了参加考试的资格。他独自一人上路,看着林紫苏这边跟着三个兄长,身边小厮、丫鬟数名,不由鄙夷。 这种鄙夷带在了脸上,让林垐分外不平。 一个学医十多年的人,不见丝毫名气,竟然敢小瞧我妹妹!他冷哼了一声,把这份鄙夷如数奉还。 张喆一愣,更是觉得富贵人家果然如此,只低头上了官府准备的马车,一连数日都避开他们,不与之有任何交集。心心念念想着的都是当初那位在林家医馆之中,他不放心亲自跟去看到的女医。 年纪轻轻,然而不畏脏臭,不怕人言,还有那般医术,这才是我辈楷模。 # 车行三日,进入颍州地界,又行三日,在第六日晚上到了颍州城外。 此时城门已关,众人就在城外二十里出的一个驿站停留,准备歇息一日,明日一早进入颍州城。林紫苏被玉尧扶着下车,抬头看了看夜色,微微皱眉道:“怕是明天会有雨。” “姑娘竟然还学会看天了。”玉尧笑着道,看了一眼前面等待的史军,道:“这也是跟史护卫学的?” “不是,这是无师自通的。”林紫苏笑了笑,不过是看到了雨云而已,一点雕虫小技。不过,史军倒是会一些这些。原本他们一路急赶,预定是今日上午抵达颍州城的,结果半路史军说会有大雨,第三日的时候提前停下休息。果然,当天下午就下起了大雨。 所以才有了玉尧这般一说。 两人说笑并不急着进驿站,却让后面的张喆着急,此时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道:“若是姑娘不急着入住,就让开路。” 林紫苏和玉尧一愣,玉尧张口想说话却被林紫苏拉了一把,让开了路道:“原是我们挡住了路,公子先请。” 还算知礼,张喆瞥了一眼带着面纱的林紫苏,扬长而去。 “这人,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有病,一路上就阴阳怪气的,姑娘……”玉尧气得不能行,这一路张喆都不怎么客气,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不知道的人还当咱们欠他钱呢!” “你都说了他脑子有病,”林紫苏轻笑,看了一眼脸气得涨红的玉尧,低声道:“又何必跟一个脑子有病的人斤斤计较呢!” 玉尧一愣,想了想认真点头道:“姑娘说的没错,我才不跟脑子有病的人计较呢。”她顿了一下,道:“夜里外面还是冷,姑娘咱们也进去吧,吃点热菜热汤,洗漱一番,舒舒服服的休息。” 林紫苏点头,两人一同进去,守在外面的史军这才尾随进去。 隐隐约约还听到那个俏丽的丫头问林紫苏,“姑娘,脑子有病,你能治吗?” “……这病,我治不了。不过,我倒是□□不服。” 专治不服? “她真这么说?”萧祁在屋中翻看着公务的折子,听着史军说驿站门口发生的事情,不由笑了起来,“专治不服?” “是,林姑娘这般说的。一旁小丫鬟还问了一句,那张公子算是不服吗?” “她怎么说?”萧祁抬眼,把看了一般的折子放下,饶有兴趣。 史军对自家少爷就有些看不上了,喜欢就是喜欢,干嘛每次都在人家姑娘面前装作一本正经,回头再偷偷问他。他不觉得丢人,他都觉得丢人。 要不是有着护卫的理由,他都不好总在人家姑娘左右。 不过想归想,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林姑娘说,算是不服,她能治。” 萧祁闻言摸了摸下巴露出笑容,看起来这一路上,张喆的言行还是惹恼了林紫苏呢。林紫苏是心胸疏阔,然而并不是毫无知觉。也不是人人揉捏的软柿子。想想简家七子截肢之后她的一系列应对,萧祁就知道,有时候她不出手不是她没办法,而是她懒得计较而已。 要说专治不服,想想秦鸣,想想陈苏,想想简家,想想苏素,想想林家六房,再想想远在江西的朱阙,这么多人证明了,林大姑娘她真的是专治不服! 不过,这个张喆的话,估计也就是戏言而已。张喆对林紫苏这般刻薄,她说两句戏言也是出出气,至于动辄叫对方一个教训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林紫苏的身上的。 他微微摇头,抬头见史军还在就皱眉道:“你怎么还在?” “少爷还没说让我走呢。”史军无奈,眼前这人脸色一会儿喜一会儿忧的,连他这么大个人站在跟前都忘记了。实在是,没出息! 萧祁瞥了他一眼,道:“滚吧。” 人在屋檐下,史军不得不滚了出去。 一出去就见林紫苏带着面纱在斜对面的房中出来,见是他就顿了一下脚步点头示意他先行。 史军过去,在门前停了一下,实在是耐不住好奇又后退了一步看着林紫苏道:“林姑娘,我能问句话吗?” 林紫苏与他也算认识许久了,此时笑着点头道:“你问。” “林姑娘,你准备怎么治张喆的不服?” 林紫苏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史军这是在说之前在门口时,她与玉尧说的笑话。她双眼微微弯了弯,道:“在医术之上压倒他,就足够了。” “医术上,是说这次医考的成绩吗?”史军一愣,正想说话就听到驿站前院又是一阵热闹。他连忙前行几步,凭栏往前看去,听到身后脚步声就直接道:“是衢州那边的人也到了。大家倒是默契,同一天到了颍州。” 林紫苏跟过去,恰巧就看到了陈苏被他家那位陈管事扶着进来,似乎是察觉了她的目光,此时抬头看过来,迎着烛光眯了眯眼睛,然后露出笑容。 “林姑娘。”陈苏在下方微微拱手,然后才看向史军,“你家大人可歇息了?” “未曾。”史军盯着陈苏,想起他之前看向林紫苏时的笑容,脸绷得更紧了,道:“陈大人有事?” “也算是异地逢故人,既然还未曾歇息,寻他吃酒说话,不知道他可有空。”陈苏笑着应了,林紫苏此时听到身后开门关门之声,回头就见萧祁走了出来,在栏杆后面居高临下看着陈苏道:“吃酒就罢了,我怕你病倒了赖在我身上,说话倒是有空。” 陈苏笑了笑,又掩唇咳嗽了两声,这才被扶着上了楼。几人在楼道上相遇,陈苏对着萧祁拱手,然后看着林紫苏又拱手。 “林姑娘。” 林紫苏微微笑着,道:“从我知道衢州考生也要来颍州之后,我就知道定然会遇上陈大人的。” 当日她给了陈苏选择,陈苏也做了选择,如今再次见他,看着陈苏又消瘦了不少,衣服明明合身,然而看着就如同挂在他身上一样。脸色苍白中透着青,双唇无色,实在是病入膏肓。 陈苏笑了笑,道:“虽然有林姑娘当初开的方子,可是这衢州的冬日实在不好熬啊!” 林紫苏笑了笑,还未说话就听到一旁萧祁咳了两声,道:“还是进屋说话吧。” 她转头看过去,见萧祁在前面带路,略微想了想就跟了上去。陈苏倒是微微摇头,他与萧祁属于不同的派系,他这般态度已经算是好的了。 三人一起进了萧祁暂住的屋子中,里面的东西史军早已经收拾干净,这会儿送来的热茶,道:“路上一切从简,简慢了陈大人,还请大人见谅。” 陈苏摆摆手,不多话。 林紫苏倒是捧着茶杯喝了一口,她对茶水没有什么研究,只要不是太差都能入口。史军很快去而复返,拿来了林紫苏的药箱。林紫苏净手,取出腕枕给陈苏把脉。 屋中一片寂静,片刻之后林紫苏收手,陈苏这才开口问道:“如何?” “比之前又差了三分。”林紫苏淡淡道,把腕枕放入药箱,这才转头看向陈苏,“衢州虽然是富庶之地,然而以陈大人的家世,只怕也不差这么一些银钱才对。让你来衢州的人,怕是跟你有仇吧?” 衢州虽然是人人争抢的好地方,然而对陈苏的病躯却是一点好处都没有。他自己也应当知道这个夏日湿闷燥热、冬日潮湿阴冷之地不适合养病才对,加上他父亲陈凛玄是东山刺史。因此,衢州绝对不会是陈苏主动想来的。 林紫苏才说让他来衢州的人,跟他有仇。 陈苏笑了笑,眼神中带着无奈和了然,道:“林姑娘,虽然你我相交不久,但怎么也算是过命的交情。容我提醒你一句,自古以来都是祸从口出。” “陈大人不是听不进去真话的人吧?”林紫苏笑了笑,“你这病,若不是遇上我,只怕就算身边有着御医调养,也熬不过衢州三年。” 本朝一任官员三年,除非大罪被贬被撤被杀,不然总归是要满三年的。这得是多大的仇啊,才会让他在这衢州富庶之地慢慢熬死。 陈苏脸色不变,甚至还又笑了笑,这才道:“那有林姑娘在,不知道我可活多久?” “若说我活着就保你不死,那是假话。”林紫苏道,看了一眼一旁不出声喝茶的萧祁,淡淡道:“但是,最起码我能保证,只要你不作死,就不会死。陈大人,你应当知道,这世上不少人都是自己把自己给作死的。” “我知道。”陈苏点了点头,起身拱手道:“多谢林姑娘了。等林姑娘过了医考,我再寻林姑娘求医。” 他说着又对萧祁点了点头,这就起身离去。 林紫苏把玩着茶杯,半响才看向萧祁道:“他打探得倒是清楚。”连她如今借口未过医考,不能给人看病的事情也知道得清清楚楚,就根本没开口让她现在就开放治病。 萧祁这才看过去,沉声道:“我说过,不要小看陈苏。” “我没有小看他。不对,我不曾‘看’他,这样说才对。”林紫苏放下杯子起身,“就如同我没有‘看’靖王,‘看’睿王、‘看’太子一样。我也没有‘看’陈苏。这些其实都与我无关,只不过我如今身陷其中,或者说,是他们觉得我深陷其中。” “是,你说得没错。”萧祁点头,跟着起身,“不过,你不‘看’可以,我却不能。” 林紫苏顿了顿,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男子,唇角微动,半响才道:“晚了,我回去休息。” 萧祁点头,“我送你。”说着上前开门,林紫苏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才低声道:“多谢。”萧祁不能不“看”,自然不是忌惮陈家,又或者是睿王。宁安侯府安然屹立在立安城百年,虽然不是顶尖门阀,却也不会让人小瞧了。他去“看”,主要还是为了她。 是的,为了她,只为了她而不是因为靖王才帮她看的。这点,她依然想明白了,也看明白了,再清楚不过。 萧祁这才笑了,低声嘱咐:“早些休息。” 两人错开,林紫苏回屋,萧祁这才关上门。 第二日,一起身艳阳高照,玉尧泼了洗漱的水,回头对着林紫苏道:“姑娘还说今天有雨呢,我真当姑娘无师自通会看天了!”她嘻嘻笑着,回头帮林紫苏绾发,收拾停当之后才带上面纱。 这面纱倒不是非要带,只是一路上尘土飞扬,纵然是在马车中林紫苏都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这才带上了面纱防尘。 这么想着,倒是走水路舒服些。 一行人重新上路,这一次又多了衢州的三个参加医考的人,张喆与这三人倒是投契,听他们谈及治好李老爷家独子怪病的女神医,自然是愤愤不平地说起了自己心中的杏林楷模。 我蕲州也是有神医的,年轻、貌美、医术不凡,仁心仁术。 几个人这般讨论起来,半响衢州的一个考生道:“等等,我怎么觉得咱们说的是同一个人?”他说着看向同伴,“你还记得那位给李家看病的女医姓什么吗?” “好像是姓林,我记得她第二次给李家看诊的时候,身边跟着隔房的堂兄弟,听说其中格外纨绔,青楼里面也有留名的。”那人微微皱眉,仔细想了想道:“我记得,那人好像叫林壑。” 林壑? 张喆猛然抬头,看过去道:“你确定叫林壑?!” 那人点头,“是,没错了,却是叫林壑。”他讪讪笑了下,当时他也在楼中,亲耳听到有人这般叫的,然后好奇地看了一眼见这人身边跟着李家的管事,这才又缩了回去。 “竟然真是……”张喆有些心神不守,半响才道:“我说的那位林姑娘,确实有位隔房不成器的堂兄叫做林壑……不!现在应当只能说是同族了,林大夫一家已经与林壑一家断绝了关系了。” 学院斗殴的事情,当时也闹得沸沸扬扬。毕竟,伤了、病了、残了都是蕲州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家。更别提林壑死而复生的事情了,说起这个,张喆又兴致勃勃,把林紫苏的事迹用夸张的语气讲了一遍,引得同车几人都不停赞叹。 而车外,史军听着张喆为林紫苏歌功颂德,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后面林家的马车,不由觉得肝疼。 这林姑娘说她专治不服,果然是专治不服啊! 第076章 死脉 一路吵吵闹闹,二十里的路程也不算远,一早出发,一个多时辰就进了颍州城内。 考点既然设在颍州,颍州这边自然是设立了安顿考生的地方,同时也是给一路同行的官员安顿的地方。这并不算是什么特别难办的差事,然而今年偏偏就出了差错。 蕲州来了个轻车都尉的武馆就不说了,衢州来的竟然是知府大人?!这让迎接的人心中几乎要疯掉,连忙让人去通知知府大人,然后又是客气又是道歉,看着那简陋的环境,最后咬牙承认道:“实在是没有想到是两位大人来,怠慢了怠慢了。” “不过是一趟公务,不用介怀。”陈苏淡淡道:“我也是初来乍到,听人说颍州水漂亮,想着趁机过来看看。” “李知府多年前曾经教导过我开蒙,我此次来是来给老师见礼的。”萧祁道,他的话倒是让陈苏愣了一下,没有想到萧祁竟然与颍州知府是这般关系。“因此,就不劳动老师过来了,我这边洗漱一番再过去请安才是正理。” “我们是晚辈,自然应当上门拜见的。”陈苏连忙道,看了一眼萧祁,“萧大人不介意我同行吧?” “自然。”萧祁说,至于是自然介意,还是自然不介意,就两说了。陈苏笑了笑,不以为意,笑着起身也去洗漱,半响出门意外发现萧祁的身边除了那个叫史军的护卫之外,还有两人。 林紫苏和她的丫鬟。 “陈大人,我同行,你不介意吧?”这话简直就是之前陈苏话的翻版,陈苏笑了笑,道:“我不过是跟萧大人同行之人,可不敢多说什么。” 林紫苏笑了笑,三人前行,身后跟着一个护卫一个管事一个丫鬟,引得一路上不少人看热闹。 而驿馆之内,张喆看着林紫苏的背影,冷笑一声。 “玩弄权势!” 虽然是相邻两州,然而颍州与蕲州和衢州都不同,此处更像林紫苏记忆中的江南风光,小桥流水人家,轻车漫步,一路走下来有种处处是景的感觉。 府衙距离安顿他们的地方并不算远,萧祁和陈苏报了姓名,送了拜帖进去,很快就被迎了进去。 李知府如今六十有三,是被扶着出来的,见了萧祁先是笑了笑,道:“你怎么来了?”又对着陈苏拱手道:“没有想到陈知府前来,倒是我失礼了。” 他说话缓慢,很有种平和的感觉,等看到林紫苏才道:“小姑娘多大了?” 林紫苏笑了起来,朗声道:“十六了。”过年前过了十五岁生日,对外说虚岁就是十六了。 李知府点了点头,道:“那你怎么跟着他们两个人来了?” “我来参加医考。”林紫苏认真道,“萧大人说您是他老师,特意带我来见见您,免得考试时我心里慌写错了字。” 她落落大方把攀关系说得光明正大,惹得李知府哈哈笑了起来,摆手道:“都别站着,坐下说话。来人,上茶。” 众人这才坐下,萧祁让人把准备的礼送上,又问了李知府身体可还安好。李知府闻言笑着看向林紫苏,“小姑娘不是来参加医考的吗?这望闻问切可是基础,不如你来与我看看?” 林紫苏一愣,笑着起身道:“那我就冒犯了。” 落落大方,不推不辞。一旁丫鬟见状连忙送上了热水给她净手,然后她才一手托着李知府的手腕,一手落在上面给他诊脉。 李知府呵呵笑着,转头又与陈苏说话,问了他一些学问上的事情,赞了一番青年才俊,等到林紫苏收了手这才问道:“老夫身体如何?” “李大人可是入春以来,每夜入睡之时喉咙发痒,每每即将睡着时都被会咳嗽惊醒?后半夜又多梦,不到天亮就会醒,醒来就再也睡不着。白日里面口齿干涩,每日里都是茶水不离?” 她说着看了一眼李知府手边已经下去了一半茶水的杯子,笑着道:“李大人可是年前冬日里风寒入体,病了一场?” “哦,小姑娘不错,这都能看出来?”李知府这才起了兴致,点头道:“你说的都没错,只是这病症不知道该用何药呢?” “我不开方。”林紫苏笑着说,一旁萧祁心说果然如此,陈苏更是失笑摇头。 李知府扬眉,好奇地看着面前的林紫苏,道:“为什么?” “我还未过医考,不能与人开方治病。”林紫苏认真道,一旁萧祁和陈苏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萧祁更是看向林紫苏,对着她微微眨眼——你还真是拿这个当借口当习惯了呢! 林紫苏笑了笑,起身道:“还请李大人见谅。” 李知府也愣了一下,半响才笑着道:“这样很好,很好。你既有本事,又知礼数,很好。” 能得李知府这三声很好,此行就不算是白走了。虽然,李知府不是医考的考官,然而毕竟是这颍州一方水土的父母官,他的话自然是有用的。 最起码,他说了好的,旁人也不敢下绊子了不是? 林紫苏脆生生应了,没有客套,李知府更是喜欢,道:“等你医考过来,再来与我把脉,给我开方。” “好!” # 医考在五日之后,这五日里面,前来的考生每一个都在尽自己的办法走门路,打探考官是谁。而林紫苏除了那日见李知府之外,只让玉尧替她往外送了几封信。 说是替她送信,实际上信却是秦鸣的。加上她的口信,说未免徒增意外,医考之后她在去拜访。 收信的人有满意的,有不满的,然而这都不能改变林紫苏整日里面在驿馆之中看书的事实。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在驿馆一角,没有四下奔走,沉着一颗不安的心看书。 若是今年考不中,那就明年再来。 张喆放下看了一半的书,来回走动着平复心中的不安。不知道怎么的就看到了林紫苏身边那个俏丽的丫鬟,端着一盘子新鲜的果子过去了。 这人,究竟是来考试的,还是来享受的! 他心中不屑,只朝着林紫苏住的院子瞪了一眼,回头就拿起书大声读了起来。 汤头歌一字一句飘过了院墙,林紫苏听着下果子,倒是觉得惬意不少。 “姑娘倒是不紧张了呢,看来这果子合姑娘胃口。”玉尧笑了笑,把果盘又往林紫苏的跟前推了推,道:“那呆子读的是什么?” “汤头歌,就是一些常见的汤剂的方子。”林紫苏笑了笑,一字一句听入耳中,只觉得格外悦耳,“听到他紧张,我就不紧张了。” “噗嗤!”玉尧没忍住笑出了声,半响才抬头露出一张红红的小脸,“姑娘,你也太促狭了。” 林紫苏笑了笑,“我说的可是大实话。” 医考分三部分,第一部分辨认药材。 一刻钟为限,辨认出一百种药材才过关,越多越好。 这一点对于林紫苏来说简直是信手拈来。一刻钟的时间,她把提供的药材辨了个清楚,没有一丝差错。这让同一屋中考试的人都愣住了,看着这个年轻的考生,有些甚至失神差点忘记时限误了考试。 能来参加医考的,都是有真本事的,一刻钟辨认百种药材都是基本功。这一关所有人都过了,而第二部分就是写下这些药材的药性和避忌。 这一场考试颇为耗时,林紫苏第一场最快,第二场却成了最慢的。 然而,所有的考生都没有因此小瞧她,反而默默等着她写完。隔间考场里面的人考完,见他们这边围了一圈,也忍不住问了起来,知道竟然还有考生未曾答完卷就愣住了。 第一场比快,第二场虽然未曾明说,可是摆明了就是比慢的。大家答卷的速度都差不多,知道的越多,写得越多自然也就越慢了。这道理是谁都知道的。张喆已经是他们那一场最后一个出来的了,所有药材完成了九成还多,而这个考场竟然还有考生在答题? 他闻言有些错愕,四下看了看,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不会是那个人吧?! 不会不会! 他连忙否定,又忍不住往人群前面挤了挤。参加考试的人总共才十一个,他轻松进去,然后就见考场之中只有一名女子低头答卷,神色认真,额头甚至甚至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只是,这女子为何这般眼熟? 他微微皱眉,再仔细看去回想了片刻突然就愣住了。一声惊呼几乎要脱口而出,又被他生生给忍住了。然而,他还是激动得浑身发抖,一路同来的衢州考生见他这样连忙扶住,问道:“张兄可是哪里不舒服,不然我给你把把脉?” 这自然是说笑,都以为张喆不过是紧张而已。 张喆却是伸手指着考场之中,半响才发出一点声音:“林……林……林……” “林?”扶着他的人一愣,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半响突然反应过来,“这位就是那位林神医?!” 张喆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点头。 我的天爷啊!林神医竟然这般年轻……不不不!应该说,竟然这般小?她,她及笄了没啊?一旁的人惊讶地看着场中林紫苏的身影,就见她缓缓收笔,把毛笔放在了一旁然后低头轻轻吹干卷面。 真的是……太美了! 那轻轻的一口气,仿佛是吹到了自己的耳边一样,暖暖的、痒痒的……那人正感慨,突然觉得不对猛然回头就见一个考生正往前挤,喘气都喘到了他脖子上,“让让,让让!让我也看看!” 哼! 那人心中冷哼了一声,站稳脚根本就不让。再转头就见林紫苏已经交了卷子,这会儿朝着外面走去。 众人一下子让开了一方空间,然而却没有让路。 林紫苏愣了一下,抬头看去,一边揉着有些酸楚的手腕,一边问道:“有事?” 众人一愣,半响才有一位年过四十的考生问道:“你……你答出了多少种药材?” “都答了,没有细数。”林紫苏淡淡道,一旁众人就炸开了锅一样。竟然都答了,那足足有两百三十六种药材呢,她竟然都答了出来?敬佩的、震惊的、不信的、怀疑的,这些人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奇怪起来,反而是张喆看到了远远过来的林家兄弟,连忙上前道:“林姑娘,你兄长来接你了。” 林紫苏被一群男人围在中央,自然是看不到外面的情形。见说话的是张喆就笑了笑,扬声道:“大哥,我在这里。” 林域带人挤了进来,笑着道:“可是累了?”根本不提考试的事情。 林紫苏笑了笑,依然揉着手腕,道:“从来没写过那么多字,手腕都酸了。” “那回家拿药汤泡泡。”林域笑着道:“玉尧做了一桌好吃的,就等你回去了。” “好。”林紫苏笑了笑,转头看向张喆,道:“张师兄一起?”他们是同场考生,若是过了就算是有师兄妹之谊,这样的称呼倒也不算错。可张喆闻言却像是吓了一跳,两手连连摆动,“不……不……不……” 林紫苏无奈,笑着对他点了下头就跟着林域几人一起起来了,林垐还嘟囔道:“妹妹理会他做什么,一路都神神叨叨的。” “不敢当……”张喆这才吐了一口气,把想说的话给说了出来。只可惜佳人已走远,根本就不曾听到他的话。“不敢当林姑娘称呼我一声师兄。” “说什么呢,这姑娘什么来头啊,你怎么一副见鬼的样子。”一旁人撞了张喆一下,询问,“她真的能把两百三十六种药材的药性都写清楚?” 两百三十六种药材,实在不算多。然而这里面也肯定不是常见常用的,定然是有些生僻不常见的药材,有些可能穷极一生也不见得会寻到一样,又或者有些药材可以被其他药材替代,众人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这些药材,他们大多都能够答出来八成以上,余下一些可能不够详尽又或者不够准确。然而要说全部答出来,那就是都能辨认分明,没有一丝差错的。 能清清楚楚知道两百多种药材不算什么,毕竟常用药材多了去了。可是这是考试,不是让他们捡着自己知道的去写的。那林姑娘,才十三四的模样吧? 这些人心中胡思乱想,然而张喆却是恼怒了,一把推开身边的人,恨声道:“你才是见了鬼了!那是神医,那是我们蕲州的神医!” “噗,神医?”被推的人也不恼怒,只耻笑道:“你没病吧,不是看人家小姑娘漂亮就胡乱说话的吧?神医,她也不过是认得的药材多些罢了,等真的上手,说不定谁输输赢呢!” 张喆冷笑一声,整了整衣衫道:“不知所谓!” 说罢转身就走,被丢下的人一愣,才恨声道:“谁不知所谓了,书呆子!” 这般一吵闹,一伙人就三三两两地散了去,张喆出了考场,四下看去,却不见了林紫苏等人的踪影,只能丢头丧气朝着驿馆去了。一路上林姑娘蒙面,他不知道是她多有得罪,真是……回去还是好好赔罪吧。 第二日是考试的第三部分,也是最为重要的部分,望闻问切加辩证病症、开方,辩证药理、医理,都是耗费心神的事情。林紫苏早早起身,全然不见了前一天的疲惫,倒是神采奕奕。 众人见她下了马车,不由就看了过去,林紫苏不以为意笑着与送她的林墟道别,嘱咐他一些琐碎的事情,这才转身跟在众人站在一侧。秦鸣说过,这一日的考试与她平日答卷不一样。平日她所答医考的试卷,是写好了脉象,让她辩症的。而真正考试,是真的有病人的。 考场的门还未曾开,林紫苏立在众人一边,不远也不算太近。张喆在一旁看了许久,这才缓缓过去,拱手道:“林姑娘。” “张师兄。”林紫苏点头,客气了一声。 张喆开口,欲言又止,林紫苏见状微微扬眉,还未等她问出话来,就听到吱吱呀呀地开门声。众人看过去,考场开,要开始点名进考生了。昨日考试第一名,自然是林紫苏。听到自己的名字,她只能对张喆点了点头,笑着抬脚进去。 紧跟其后的,就是张喆。 不到十名的考生,很快就进了考场,考场们关上,林墟这才松了一口气,嘱咐车夫守在门外,他自去寻地方休息,等候林紫苏考试结束。 结果,人还未走就听到身后一阵如雷般的马蹄声,林墟回头就见萧祁策马而来,若非这考场外是条僻静的街道,又没有几个人说不得还要撞翻几个铺子。 那枣红色的马发出一声嘶鸣,不待听闻萧祁就翻身下马,问道:“林紫苏呢?” “考场,考试。”林墟一愣,下意识回答,再看萧祁额上细密的汗珠,还有紧张的神色心中不由一跳,上前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萧祁把缰绳丢给史军,上前几步冲上台阶,然而又在门口停了下去。林墟不明所以跟着过去,只听到萧祁一声叹息。 “晚了……” 萧祁抬头看了看紧闭地考场大门,转身叫了一个呼啸,枣红色马立刻冲过来。他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林墟站在原地半响,猛然反应过来,连忙过去解下自己的马,冲着车夫道:“你在这里等着接姑娘!”说着也拍马前行,萧祁是追不上了,可是既然能让萧祁这般失态,怕是有大事情发生了。 林域、林垐,我就说咱们一起来送妹妹比较好,偏偏听了妹妹的,说人多太招摇。如今出事了,还得回去寻你们! # 这次考试安排在考场西园,林紫苏一行人被人带着进了院子,只见空旷的院落已经被一一隔开,院中除了三位考官之外,还有官府派来的监考人员,只是比之昨天又多了一名带着面具的男子。 这男子就是病人吗? 林紫苏微微一愣,可是这一场考核的内容中就有望闻问切,这人拿面具当着脸,是何用意? 她看出了端倪,身边的其他考生自然也是明白的。众人略微有些骚动,一旁府衙的官员就轻轻咳嗽了一声。 待到人都看了过去,他起身下意识地对着一旁的人微微躬身,这动作做到一半才察觉不对,连忙停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咳嗽了一声,这才点头道:“开始吧。” 这一瞬间的迟疑和停顿看似不起眼,然而还是落入了心有疑虑的林紫苏眼中。 本场考试的病人,怕是来头不简单呢。她心中有数,却也不敢多言,只听着上面的人主持考试,等到一切结束按前一日考试名次诊脉之时,她才缓步上前。 因为牵扯到了望闻问切之术,未免后人在前人问症之时得到提醒,诊脉是在单独的房间之内。 林紫苏进屋,就见那带着面具的人已经坐在了椅子后面,有人示意她过去净手,这才引她上前诊脉。 她虽然未曾参加过医考,然而一个医考所用的“道具”无论如何都不该这般让人慎重的,想想之前的疑惑,府衙官员的迟疑,林紫苏只能定了定心神,道:“可否取下面具,我先观你面色如何?” “不可。”对方淡淡应了一声,面具之后的眼睛冷若冰霜。林紫苏闻声皱眉,一旁陪考人员催促道:“林姑娘快些诊脉吧,此次考试就是如此的。” 林紫苏见状无奈深吸了一口气上前坐下,这才示意对方伸出手腕放在腕枕之上。那手连着小半截胳膊露出来,就足可以看出对方平日里面是一位养尊处优的贵人。一举一动所带出来的随意和雍容,让人不容忽视。 她微微抿了下唇,把袖子往上挽起了一层,然后伸手落指在了对方洗白的手腕之上。 手指之下,脉搏微微跳动,林紫苏细细品味片刻,心中一惊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病人,见对方双眼微闭也跟着闭上了眼睛,不敢再分心。 这脉象,十死无生啊! 第077章 试卷 面前病人脉象惊人,然而林紫苏也不是真正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不止脸上神色不变,甚至连手都平稳没有一丝的抖动。她细细诊脉有半刻钟,想了又想才牛头看向一旁陪考官员,试探着开口道:“可否诊一下另外一只手?” 那陪考官员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的人就把另外一只手送了过来。 林紫苏见状连忙落指探脉,因心中有数,这一次她心中就沉稳了许久,开始一边诊脉一边问一些病症了。 “是否后半夜盗汗不止,纵然是睡着也容易惊梦。” “平日里面是否口舌发酸,舌根偶尔会疼痛、僵直,言语不清?” “冬日以来,膝盖是否发寒,彻夜难以回温?热水泡了之后,肿胀刺痒,如同万蚁蚀骨一般难受。炒盐热敷之后,虽然好受一些,第二日却会骨头疼痛,小腿抽筋?” “可有出现心悸症状,或者突然晕厥过去?” “我问完了。”林紫苏起身,看着陪考官员。陪考官员迟疑地偷偷看了一眼还坐着的男子,这才道:“林姑娘这边请。” 他说着带着林紫苏去了单独做了隔音的隔间,等安顿好了她这才请了后面的考生进来,只是谁也不知道,之前林紫苏上手把脉的那位病人已经被换成了一个同样穿着的中年男子,来应付接下来的医考。 林紫苏进了隔间,并没有急着写脉象,反而坐在桌前微微有些发呆。 说她多疑也好,说她自以为是也罢,总觉得今日的病人并不是医考计划中本应该有的人。这人,反而更像是来求医的。而若说求医的话,这人的目标十有□□就是她了。 不是她自恃甚高,而是她真的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也知道这一次一起考试的考生,并非多么出名的游医。最起码,驿馆之中,这些人互相吹捧的时候,并没有真正让人侧目的病例。 反而是她,先是衢州李家的独子,接着是衢州知府陈苏,还有服毒自尽的妇人,秦鸣的断骨再续,以及孙仲午的正骨,若是有心人的话,怕是真的会留意她。 只是,让她不解的是,这人求医也就罢了,为何要拿面具遮住脸?毕竟望闻问切,望排在最前面,由此可见重要性。 思来想去,她得出一个结论。 那人,认识她。而且,那人还怕被她认出来! 会是谁呢?她托腮想了想,这时代她认识的人不多,林紫苏认识的人可有不少。认识她又怕被她认出来的人,首屈一指当属靖王殿下了。 只是她虽然没有确定那人的年龄,却也能肯定那人最少也有四十了。靖王的话,虽然辈分挺大,能当太子和睿王的皇叔,却也跟萧祁年龄相差不大。 排除了靖王,接下来就是太子和睿王。林紫苏不确定她是不是认识太子,不过睿王通过夏知旗对她下过杀手肯定是不敢面对她。然而,还是同一个理由,太子和睿王的年龄也不对。 四十以上,认识她,她也认识,还不敢跟她面前…… 林紫苏摸着光滑的桌面,半响突然提笔开始答卷了。 # “怎么样?”考场单独隔出来的一个小院落里面,花厅中之前让林紫苏诊脉的男子正斜靠在罗汉榻上,身后一个貌美的侍女正给他揉按肩膀。 他闭目养神,说话的是之前的陪考官。 来人见身后主子正闭目养神,连忙压低了声音,道:“已经开始提笔答卷了。” 陪考官松了一口气,摆手示意他继续注意着林紫苏的隔间,这才回神轻手轻脚到了中年男子跟前,低声道:“老爷,林紫苏已经开始答卷了。” “嗯。”男子轻轻应了一声,半响才睁开眼睛,示意身后侍女停下动作扶着他坐直了身子,这才道:“当初倒是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有这般的医术。” 略微顿了一下,他就着侍女送上前的茶杯喝了半盏茶,才又缓缓道:“你说,她父可会比她医术更精湛三分?” 被问的人浑身一紧,半响才道:“老爷,那林沉璞在太医院中并不显眼,虽然有着一手好医术,然而太医院中医术好的人多了去了,他纵然是比一般人好些,也是正常的。不然怎么会做到御医呢?可若说他医术有多让人惊艳,却是没有的。” “那你说,这林紫苏一身的医术是从哪里来的?”男子抬了下眼,看着罗汉榻下站着的陪考官依然是满头的冷汗,就冷哼了一声道:“罢了,先等结果吧。说不得,她的名声也是被吹嘘出来的。” 陪考官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低声道:“这里远离立安城,看似繁华,实际上早些年也是未开化之地。这里的人固步自封,说不得不过是些许小事就闹得如同神技一般……” 他说着又猛然顿住,连头都不敢抬。他心中清楚,又说错话了! “这里的人没见识,难不成睿王也没见识吗?”男子淡淡道:“也是你们没用,不然何必睿王辛辛苦苦留意各处名医,为我身子着想!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是不愿意放过的。” “是,是臣无能。”陪考官说着跪在了罗汉榻边,不敢再多言一句。 男子瞥了他一眼,呵呵一笑道:“好了,摆出这幅样子给谁看,不过是骂你两句,你还真就敢摆出受委屈的模样给朕看。”他说着摆手,“起来吧,朕的身子这些年来是越发的不好了,加上父皇驾崩之后守孝,这一两年里你们尽心尽力给朕调养,朕是知道的,刘多渠,你说这世上真有天才吗?” 陪考官不敢多言,只低头道:“皇上是指……”既然对方换了自称,他也就识趣换了对皇帝的称呼。 男子瞥了他一眼,“此时此景还能说谁?自然是那位还在考试的林紫苏了。她如今不过才十五周岁,那些睿王奏折里面写的事情,可都是她十四岁时做的,十四岁的女子,竟然有这般医术,你就不觉得惊奇?” “皇上,虽然医术之上臣不知道是否有例子,然而自幼聪慧的例子,史书上还是有的。”刘多渠想了想,道:“更何况,还有一种人,号称上天宠儿,生而知之。” “生而知之?”男子冷哼了一声,“无稽之谈!” 刘多渠不敢再多言,男子略微沉吟了片刻,人也疲倦了因此摆手让他出去了,这才躺下有着侍女揉按额头,渐渐睡下了。 刘多渠出了院子,这才长长吐了一口气,然后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擦掉额头上的汗水,抬脚朝着考场那边走去。 林兄啊林兄,没有想到你的女儿竟然如此出色,你以命换取了家人远遁蕲州,却还是被人惦记上了。不知道,你在天之灵是欣慰呢,还是担忧呢? 只是,你那女儿若是能够治好陛下还好,若是不能…… 看在同僚一场,你我投缘的份上,我也定然会尽力保住她的! 刘多渠心中下定了决心,这才抬脚进了院子,看着一旁三位考官连忙起身,就摆手道:“都坐吧。”他说着过去坐下,等到那三人落座,这才问道:“里面情况如何?” “与往年也没有什么不同的。”年龄最大的向左潭淡淡道,“不过看得出来,有几个好苗子。” “那就好。”刘多渠点了点头,陛下这次出行并未带太多的人,甚至也未曾惊动地方,一切都是他出面处理。他是四品院判,虽然是个大夫,比不得那些文武官员,却占了一个天子近身人的便宜,让这些人对他礼让三分。 而他对陛下的态度,自然也就是一个指向灯。这些人纵然不知道那是谁,却也知道对方绝对是立安城之中的权贵之家,因此不该问的都没有张口问,反而是默默做事,配合他们做了这么一次局。 若不是当初陛下心急想要打压靖王,又如何会落得如此田地? 刘多渠心中有些感慨,坐在原地不由有些出神。 陛下当初那般急躁,怕也是急了吧。他的身子本就弱,之前给先帝守孝又是一年不沾荤腥,做足了功夫,这才越发的虚弱了。若不是如此,他又何必放心不下,才刚稳固了朝局就对靖王一派动手呢。 加上之前秋猎的事情,如今局势反而越发的不好了。 靖王如今看似不显,手中人脉却是让陛下越发的忌惮了。不然也不会因为睿王一封奏折而微服来到颍州,更用了这般的方法看诊。 陛下这是怕了啊! # 考试结束,所有考生离开隔间,出了考场这才开始收卷。刘多渠顾不上许多,等人一走就立刻道:“快把林紫苏的卷子拿来我看!” 考场中的人也不敢耽搁,连忙挑出了林紫苏的卷子,巴巴送过去,刘多渠连忙拆开封好的卷子,低头仔细看去。 上面娟秀的字体昨天已经见过了,如今再见他却是来不及多想,只认真看着上面写的脉象和对病症的辩证。都对,无错。脉象连最细微的部分都注意到了,对病症的辩证也跟太医院的人一模一样。他越看越激动,越发的觉得也许皇上的病,林紫苏真的有办法治。 几乎是一目十行一样扫过辩证的字句,他快速往下翻,正想看林紫苏开出的药方,却猛然一愣。 后面是白纸! 白纸! 不可能没写! 刘多渠连忙再往后翻,白纸!白纸!还是白纸! 怎么可能,既然脉象和病症都看出来,怎么可能开不出药方呢?!他把后面几张纸翻了个遍,半响才猛然抬头道:“带我去林紫苏考试的隔间!” 也许是遗漏了,这不是没可能! 刘多渠想着,步子快得都把带路的人甩在了后面。隔间不大,他推门进去,仔仔细细把里面翻了个遍,却没有见有一点纸屑。 怎么可能没有?! 他站直了身子,半响才猛然瞪大了眼睛,抓住一旁人问道:“每个隔间里放了几张宣纸?” “十、十张?” 刘多渠紧紧抓了下手中的答卷,这里面只有八张,也就是说,有两张作为答卷的宣纸不见了踪影。那上面,是否写着……写着药方和对药方、药理的辩证呢? 而此时,林紫苏早已经坐上了自家的马车。马车之外,林墟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最后才道:“大哥和林垐都去寻萧大人了,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他这么神叨叨的一通,害得我到现在都觉得心里没底,慌得很。” 林紫苏紧紧捏着手,半响才道:“萧大人定然有要忙的事情,想来很是紧要。” 当然紧要了,她手又紧了三分碰触到袖子里面的纸张神色又是一紧,直接掀开帘子看向外面的林墟问道:“你随身可有带火折子?” “有。”林墟说着竟然真摸出了一个火折子递过去,“你要做什么?” 林紫苏没有理会他,只道:“用一下,不管这里面怎么样,我不叫你你就别大惊小怪。” 什么叫做怎么样? 林墟愣了一下,片刻之后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烧东西的味道,他一惊下意识朝着马车看去,正想问话就想起了林紫苏之前的话。别大惊小怪! “要火折子,肯定是少东西了。”林墟低声自言自语,“可是,小妹,你可别激动之下把马车给烧了……” 马车之中,林紫苏看着宣纸慢慢烧玩,这才连忙探出脚把木板上的一些火星踩灭了。这一切都做完,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拉开帘子把火折子递给林墟,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后面几个人匆匆朝着这边追了过来。 “快……”她话刚出口,就改变了注意,“林墟,你快走。” “什么?”林墟愣了一下,林紫苏一眼瞪过去,“快走!” 他本想多说两句,然而见林紫苏脸色难看,此时也注意到了后面的动静,下意识双腿一夹马腹就快了两步跟马车拉开了距离。等他意识到不对想要回去时,林紫苏的马车已经被拦下来了。 林墟握着缰绳的手微微一紧,见拦下马车的人穿着衙役的衣服,咬牙半响这才转身离去。 此时不是逞英雄的时候,还是赶紧回去寻人帮忙吧! 而林紫苏此时推开了车门,看着眼前的人露出惊讶的神色,“这位大人,可是……可是有什么问题?” “林姑娘,你的答卷为何少了两张?”刘多渠上前一步,就闻到了马车之中烧毁纸张的味道,他神色一变,惊讶地看着林紫苏,“林姑娘?!” “怎么会少两张呢?”林紫苏一脸不解,连忙下车道:“大人,你可别跟小女子开玩笑?” “那你的答卷为何只有脉象和病症辩证,没有药方和药理辩证?”刘多渠上前一句,“林姑娘这是不想考过吗?” “我……”林紫苏咬唇,低声道:“我不知道如何开方治病,是我学艺不精。” 刘多渠看着她,半响才道:“林姑娘可知,你的答卷若少了药方和药理辩证,此次考试就绝对不会过。” “我知。”林紫苏点头,“只是,我实在学艺不精,不敢随意开方,误了病人病情。”她认真道:“家父曾经说过,若无把握,不能随意开方,不然无误人性命就是罪过了。” 见刘多渠还想多说,她又抿了抿唇,露出难过的神色。 “此次医考不过,我心中自然有数。多谢大人特意赶来提醒我,只是,确实是我医术低微,此次回去之后,我定然努力钻研,明年定然会卷土重来的。” 刘多渠深深看了她一眼,半响才道:“既然如此,林姑娘请回吧。” 林紫苏不由露出惊讶之色,然后才连忙低头道:“多谢大人。”说罢站在原地不动。刘多渠心中暗暗明了,林紫苏应对很得体,然而那一瞬间的惊讶还是让他看出了端倪。 这姑娘,看来是想明白了,这才藏起了那两张纸,然后又在马车之中烧毁了它们。 林兄,你倒是有个七窍玲珑心的女儿呢! 他示意围堵马车的人撤了,又深深看了一眼林紫苏,才道:“好自为之。” 林紫苏微微咬了下唇,屈膝行礼,等到人都走了这才起身重新上了马车。“回驿馆。”她不知道刚刚那位陪考官为何会轻易放她离去,然而那一句“好自为之”却让她明白,这人怕是认识她的父亲。甚至与林父还有些交情,这才会多了一句话。 而这句“好自为之”也透露出了不少的消息。 他虽放她走了,却也明确的告诉她不能逃。为何不能逃?当然是,率土之滨皆为王土了。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让她走,不过是给她体面,给她机会,给她时间。 让她想清楚该如何应对。 马车中的味道渐渐散去,林紫苏靠在内壁上,双眼微微眯着,只觉得这一场考试几乎耗尽了她的心力。 那人,那个带着面具,脉象呈现死相的人,是当今皇上! # “刘御医,”侍女轻轻走到廊檐之下的刘多渠身边,低声道:“皇上醒了,让你进去呢。” “多谢。”刘多渠点头,略微整理了下衣衫这才进了花厅之中。皇上如今已经坐在了上首,手边一杯茶散发这袅袅清香。他上前两步,跪下叩首。 皇上垂下眼帘看了他一眼,问道:“如何?” “答卷之上,脉象与太医院几位御医一致,病症辩论写得清楚明白,还有些之前太医院未曾注意到的细节,看了令人深思,如醍醐灌醒一般……” “朕问的不是这个!”皇上打断了刘多渠的话,深深看了他一眼,“刘多渠,你素日聪明,怎么今日尽说废话呢?” 刘多渠心中一紧,然后才道:“林紫苏只写了脉象和病症辩证,并未开方。” “并未开方?”皇帝猛然站了起来,低头俯视刘多渠,“朕要你何用,既然她未曾开方,为何放她离去?” “皇上,”他膝行向前一步,这才道:“臣追出去问了她,她说病症虽然明了,然而她不知道该如何开方,心中没有把握,不敢误了病人治病,怕因为学艺不精误了病人性命。” “所以,你就放她走了?” “怎么能说是放她走呢?”刘多渠稳了稳心神,“如今她还在颍州驿馆之中暂居,家在蕲州,又如何走得了?” 皇上微微扬眉,看了一眼他,道:“起身吧。” 刘多渠这才站了起来,低声道:“皇上,此女纵然是有些本事,怕也有限。她纵然得了林沉璞的真传,也不过是又一个林沉璞而已……” “林沉璞倒是会断骨再续,可是,林沉璞会治疯病吗?他能让人起死回生吗?”皇上冷笑了两声,“你啊,还是觉得那是一个弱女子,太小看她了。” “这……” “这什么?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医考,她既然诊脉毫无错处,又写对了病症,难不成开一个调养的、减轻病症的方子也开不出来吗?难不成,她看不住朕的病是疑难吗?不,你们能看出来的,她都能看出来。”皇帝缓缓说:“她怕是看出了朕是求医来的,这才故作玄虚呢。” “陛下的意思是?”刘多渠双眼微微一亮,“她能治?” “她能不能,朕不知道。然而她肯定是心中有些把握的,这才留下了脉案和病症辩证当做诱饵,等着朕上门求医呢?” “她认出陛下了?” “不,她只是认为朕是一条大鱼!”皇上说着笑了出来,半响才道:“此女,心思细腻,倒是让我另眼相看!”他说着回头看向刘多渠,道:“她纵然没有十分把握能够治好朕,也肯定比你们强些,你懂吗?” 刘多渠想了片刻,抬头笑着道:“臣懂了。有本事的人,才有脾性。若她真的没有把握,反而会在试卷之上留下药方和辩证。如今她什么都没写……” 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才道:“那明日招她来与皇上看诊?臣再试试看,她究竟是求财还是……” “不,明日咱们去医馆。”皇上打断了他的话,“她既然想让朕去求医,朕就亲去。”他的双眼中透着微微寒光,“若是她能够治好朕,朕就把她册立为靖王的侧妃又如何?” 刘多渠一愣,半响才低头。 皇上,真真是好计谋啊! 拿靖王当人情,既给了林紫苏天大的恩宠,又离间了靖王和宁国公府的关系,还能让林紫苏全心全意为他治病,这可谓是一举数得的好计谋啊。 想起今日马车外,那聪慧的女子,刘多渠心中微微不安。 她,会如何应对呢? 第078章 明暗 驿馆之内,林紫苏被林墟扶着下了马车,笑着道:“我真没事,不过是那位大人不放心我的试卷……” “妹妹真当我是傻子吗?”林墟打断了她的话,道:“什么都别说,此处人多口杂。”驿馆之中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张喆和衢州来的考生呢,若是说露了嘴,谁知道明日会传出什么样的闲话来。 林紫苏应了一声,又忍不住笑了笑。 两人一路回去到了暂住的小院,果然见林域和林垐都在。 “我们打听了一上午,”林垐说,示意玉尧给倒茶,“也打听出来一些消息。听说这才医考,来了京城太医院的一位院判。听闻那个院判还带来了一位贵人,只是那贵人平日里面也不见人……我猜着是他病了,来求医呢!” “若真是如此,只怕就不好处理了。”林域道:“既然是太医院的院判,只怕医术高明。既然是院判大人带着来求医,就说明他地位尊崇,而且他的病,太医院的人已经是束手无策了。” “可要是这样,怎么会跑到一个小小的医考上来求医?”林墟下意识说,然后目光就落在了林紫苏的身上。 是为了妹妹而来的! 三人同时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而作为三人视线的集中点,林紫苏也不过是点了下头,道:“我已经见过那位贵人了,也给他把过脉了,他的病我治不了。” 实际上,她只得了病,却治不了命。既然脉象已成十死无生,那就只能延命而不能救命了。 林紫苏想起被烧掉的那两张纸上密密麻麻些的东西,不由苦笑了一下。还好她醒悟得早,也及时烧掉了,不然若是让旁人得手,怕是真的要惹来祸事了。 不,就算是这样,祸事还是自己上门了。 “妹妹别怕!”林垐却是误解了她的笑容,道:“治不了不给他治就是了,难不成这世上还有人能逼着旁人给治病的?” “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人。”林紫苏淡淡道,起身道:“我累了,午饭就不吃了,你们不用等我。” “这……”林墟皱眉,想要让她把话说明白,就听到林墟道:“你休息吧,我让厨房给你热着饭菜,醒了饿了随时都能吃。” 林紫苏点头道谢,这才回了自己房中。 如何是好呢?若是旁人,她硬顶着不治,身后有着萧祁,有着陈苏,怕是也不会有太大的麻烦。然而,那人偏偏是谁都惹不起的,九五之尊。 她不治,只怕那人一怒之下,林家就真的全毁了。 可是若是治,就算是倾尽全力,只怕三年也是极限了。到时候,林家依然是要陪葬的。 她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蜷缩起来,虽然满腹的心事,然而竟然真的想着想着睡着了。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头睡得昏昏沉沉,低声叫了一声,就见玉尧连忙进来了。 “姑娘醒了?”玉尧扶着她起身,倒了水给她漱口,又端了茶让她润喉,这才道:“姑娘饿吗?” 林紫苏摇摇头,“什么时辰了?” “申时三刻了呢。”玉尧道:“姑娘若是不饿,那就再晚些时候一起吃晚饭吧。”她说着给林紫苏穿上鞋子,见林紫苏坐在床边木木的,似乎没有反应,这才有些不安,低声道:“姑娘还觉得累?” “想事情。”林紫苏说着起身,由着玉尧帮自己更衣,这才突然开口问道:“萧大人可有来?” “来过一次,听闻姑娘睡下了就又匆匆走了,说是晚饭的时候再过来。”玉尧推着林紫苏坐下,投了帕子给她擦脸,又梳理头发。整个过程都见林紫苏眉头微皱,似乎有什么烦恼。 她不敢多言,只细细照料着林紫苏,又端了茶水点心过来,低声道:“林域少爷说若是姑娘醒了,想要跟姑娘说几句话。姑娘看是否请林域少爷到偏厅说话?” “请。”林紫苏喝了半杯水,调整了下呼吸,觉得人精神了不少,这才道:“正好我也有事与大哥商量。” # “你现在就回去!” “你现在就带他们回去!” 两兄妹见面,一开口就说出了相差不大的话。林紫苏一愣,然后笑着道:“大哥说什么话呢,我医考成绩还未下来,如何能走呢?如今医考已经结束,回程又有萧大人照应,我担心家中医馆,还请大哥带着林垐和林墟回去照应医馆才好。” 她说着坐下,林域看了她一眼也跟着坐下道:“既然我们知道你遇到了棘手的病人,那医考又算得了什么。今年不过,还有明年。”他说着沉声道:“妹妹听我话,立刻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就出颍州。能让一个太医院的院判陪同的贵人,定然不是好相与的。你不如早早走了,让他找不到人,也就没了这份心思。” “就算他跟到蕲州,蕲州毕竟是咱们的地盘,无论如何比在颍州受制于人好些。” 林紫苏笑着听他分析情况,等到林域说完,这才道:“这些我都知道,然而我不能误了林家上下。”她抿唇,“我虽然对于族人没有多少亲近的感觉,却也知道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来。今日这病人的来历不是那么简单的,若真的我逃回蕲州,只怕会给林家上下惹来灾祸。” 她认真看着林域,“大哥带着林垐和林墟回去,我在这里应对病人。” “那怎么行,你一个姑娘家,这样的事情就不应该靠你一个人。妹妹,你要维护林家,林家自然也要给你庇护才是。” 林紫苏摇头,“我想了一下午,有五成把握治好那人的病。我想试一试,大哥。” 林域听她这般说迟疑了一下,才又摇头,“才五成的把握……”他还想劝林紫苏,就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还有玉尧的声音,“萧大人来了。” 说着帘子一掀,萧祁就大步流星进来了。 他进来扫了林域一眼,目光就落在了林紫苏的身上。 “你不能走。”萧祁道,林紫苏缓缓起身,笑着道:“是,我不走。” 两个人对视片刻,萧祁微微瞪大了眼睛,道:“你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林紫苏说。 两人相识片刻,同时笑了一下。 林域在旁看不懂他们之间的你来我往,也听不懂那话中的意思,只起身焦急道:“萧大人,那病妹妹说了,她治不了。就算是勉强治,也只有一半一半的把握,那人来历成迷,然而肯定位高权重。不如此时让妹妹离去……” “她不能走,走了才是祸。”萧祁沉声道:“林域,你带着林垐和林墟回去,我在这里陪着林姑娘。” 那是我妹,凭什么你打发了我们兄弟,来陪着她?! 林域只觉得一口血憋在心口,半响才咬牙道:“不行!要走一起走!” “大哥,这不是耍脾气的时候。”林紫苏眉头微微蹙起,劝道:“再者,家中还有许多事情呢,你们若是再这里陪着我耽搁,怕是家里长辈会忙不过来。若真是让长辈累倒了,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林域还想说什么,就听到萧祁在一旁道:“你们在这里会让林姑娘分心,反而更危险。” 只差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说他们是累赘了! 林域心中暗恨,想了许久,才又道:“你真有把握?” 林紫苏笑着点头,“大哥放心,我不会轻易涉险的。” 不会轻易涉险,不代表不会涉险。这话林域如何听不明白,然而看着林紫苏坚持的样子,他道:“那好吧,我们再留两天,就走。”见林紫苏要反对,他就道:“既然你让我放心,我就放心。可是回去,总该给家中人带些礼物才是。这几日陪着你,我们都没有在颍州好好逛逛呢!” 说来说去还是不放心,想着多留两日看看情形,是不是能把林紫苏带走。 林紫苏无奈,只得看向萧祁。 萧祁道:“明日一早,我让史军护送你们回去。就这么定了,我还有事与林姑娘商议。”说着看向林域,“你回去收拾东西吧,不要误了明日行程。”说着他就掀起了帘子,一副这就要赶林域出去的模样。 林域想反对,然而萧祁一眼看过去,却让他再无法张口。他原以为萧祁就是一个占了出身优势,才年纪轻轻就当上轻车都尉的纨绔子弟。然而这一眼看过来,竟然让他心底发寒,不敢再反驳。 这萧祁…… 他微微握了下手,道:“既然如此,我就把妹妹交由萧大人照料了。她偶尔任性了些,还请萧大人约束着她,把她安然带回蕲州。” “自然。”萧祁应了,林域这才冲着林紫苏点了点头,有些腿脚发软的出了偏厅。 等到他一出去,萧祁就看了看左右放下帘子回头看向林紫苏,“来的人是皇上。” 林紫苏点头,“我原也不知道,不过后来猜测到了。所以,我把写好的卷子藏了起来,另外写了一份。”她说着看向萧祁,示意他坐下,这才低声道:“我原本想随意写个调理的药方,然而左思右想,都觉得这样不妥。” 她的医术与这里的人都不同,若是像往年医考那般只是常见病症的话,她自然能够开出一张四平八稳的药方,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然而,皇上这样的死症,让她开一个四平八稳的方子,她却是开不出来的。 她怕一个不注意,就在那些太医院的御医眼中露出端倪,让人看出她是在藏巧。 若是那样,就真的是弄巧成拙,让人忌惮了。 倒不如什么都不写,来得巧妙。 不做,就不会留下破绽。她只要一口咬定没有把握,不敢轻易开方,谁又能够找出什么凭证证明她定然能给皇帝治病呢?只是,后续该怎么做呢? 只生硬地咬着不松口,也一样会让人看出端倪来。更何况,她如今面对的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一个做事下决断,只凭个人喜好就有无数人听令的人。 若是皇帝认为她能治,她就算是不能治也要能治。不然就是欺君,就是罪该万死。 她该怎么让皇帝觉得,她治不了呢? “想什么呢?”萧祁见她半响不说话,只眉头紧皱就道:“担心?” 林紫苏点点头,低声道:“若是旁的病人也就罢了,我未过医考不能开方就能够给堵回去。纵然是苏大人,也看在你的情面上不与我为难。可是这人,怕是你也没办法吧?” 当今圣上啊。 萧祁坐过去,道:“我是没办法,不过,你有办法。” “我?”林紫苏一愣,见萧祁看着自己点头,不由有些奇怪,“我若是有办法,也不会坐在这里发愁了。” “难道,你对皇上的病症,没有办法?” “我若是能治得好,就直接写在卷子上了,只当做不知道一样,反而是最好的。”偏偏她治不好。林紫苏叹了一口气,病能治,然而命却没办法治。 已经呈死脉,药石无解。 萧祁一愣,半响才道:“我以为你是慎重,这才……” 林紫苏的医术有多高,他心中也没底。如今听她亲口承认无法医治皇上,萧祁沉默了片刻,然后才道:“还是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林紫苏笑了笑。“若是旁人,怕还能推脱得过去,然而是我,就不可能。” 这话萧祁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若是旁的什么人,不会治也就罢了,毕竟连太医院的御医都没有办法。可是,林紫苏不同。林紫苏有一个父亲,曾经是御医,而且还被今上给下令砍了。 而且她还能断骨再续,她还让林壑起死回神。 若是她说不能治,只怕皇上是不会相信的。只会当她心中有怨怼之心,这才不愿意给他治病。若真如此,皇上一怒之下数不得林家就要横尸无数了。而要命的是,林紫苏还真治不了。就算她能够拖,拖上一年两年,三年之内皇上必死无疑。 这些两个人都想得清楚,萧祁虽然不知道林紫苏已经对皇上的寿数下了定论,却也知道能让她说治不了,甚至不敢敷衍的病症,怕是必死无疑了。 他想了许久,缓缓道:“还有多久?” “最多三年,快则一年。”林紫苏实话实说,继而苦笑,“连我想要拖延都不行。” 治是死,不治也是死,这可真是一个难题啊!萧祁想了想又问道:“可有方子能够让陛下脉象显得是在好转?” “纵然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子,顶多也就能够维持一年。一年之后,脉象必然打乱。”林紫苏早已经把能用的方子想了个清清楚楚,这会儿萧祁一问她就回答了,可见心中有数。 萧祁闻言却是缓缓点头,抬头看向林紫苏道:“我知道这件事情很难,然而总归是有转机的。林姑娘,有一事我希望不管你能不能办到,都要尽力办到。” 他说的郑重,林紫苏也微微挺直了下身体,问道:“什么事情?” “那张能够让陛下好转的方子,不能是你开出来的。你,懂吗?”萧祁放低了声音,缓缓开口。 林紫苏愣怔了半响,然后缓缓点头。这办法她怎么会没想到,果然是猜测出了对方的身份,她就乱了手脚吗? 用言语引导御医开出正确的方子,这样的事情她又不是没干过。前世,跟在“师父”身后,在关键时候这样的配合简直做过无数次。而这一次,她竟然没有想到,反而是让萧祁提醒才明白过来。 萧祁松了一口气,“之后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会安排妥当的。林家也不用担心,我会稳着某些人,让他们不敢趁机添乱的。”林家六房,简老爷,甚至是柳家,乃至于立安城内的睿王、太子,这些都是不稳定因素。他既然说会稳着,那就绝对不会出意外。 林紫苏缓缓点头,低声道:“劳你费心了。” 萧祁一笑,道:“只要你无碍,就好。” 她抬头看过去,半响才又问道:“那你可知道,是谁向今上推荐了我?” “是睿王。”萧祁道,林紫苏愣了下,笑了起来,“睿王殿下倒是对我颇为信任呢。”她嘲讽地勾了勾唇角,“连太医院御医都没有办法的病症,他竟然推举我来给陛下看诊。” “他不见得知道这点。”萧祁提醒,“陛下的病症肯定是太医院的机密,若是睿王知道陛下命不久矣,定然不会这般举荐你来医治。”他会先推翻太子,不然今上驾崩,他就再没有半点可能登上龙椅宝座。 “也许,太医院的御医们,也不知道呢?”林紫苏看过去,想起那一份她重新填写的脉案和病症辩证的内容,她若有所指地说:“若是这样,睿王举荐我就不是那么让人不解了。只有一点,我想不明白。若不是知道自己将死,御医们又束手无策,皇上怎么会病急乱投医,听信了睿王的举荐呢?” 萧祁听着她这般说,眉头紧皱,半响才开口:“除非……”刚开口,他又顿住看向林紫苏道:“皇上病症如何?你可有从这方面去查?例如,像苏大人那般?” 林紫苏一愣,脸微微红了下,这才掩唇咳嗽避开萧祁的目光道:“我问症之时,已经猜测他身份定然不同,因此这一点没问。不过,从脉象上来说的话……” 她说着飞快扫了一眼萧祁,点头,“有这个可能。” 实际上,皇帝的脉象既然已经呈死脉,那么身体上自然有所症状,而性、能力自然也属于率先减退的一种功能。依照他的脉象来看,纵然不是根本就站不起来,也是三分钟结束战斗的人。 “也许,这就是皇上千里迢迢赶来颍州的原由了。” 各种病症混杂,加上不举或者早泄,自然会让一个男人乱了心神。只是这样的话题实在是让人尴尬,林紫苏低声应了一下,半响才道:“多谢萧大人为我奔走。” 萧祁看了她一眼,道:“不过是……” “绝非举手之劳。能够这般快探查出是睿王在皇上面前举荐了我,只怕萧大人也动用了不少人脉才是。”林紫苏打断了他习惯性的谦辞,深深看了一眼萧祁,勾起唇角笑着道:“莫不是萧大人以为我蠢,竟然想不到这些吗?” 她怎么会蠢呢!萧祁笑了笑,看着林紫苏道:“就算不是举手之劳,你也当明白,做这些事情我甘之如饴。” 一句话,让林紫苏心跳猛然加速了下,半响没有说话。萧祁笑了下,才道:“纵然如此,你也不用放在心上。若实在想要谢我,等回去了再送我些你酿的果酒,可好?” “等回去了,大人要多少果酒有多少。”林紫苏笑了起来,萧祁见她这般也只能在心中无奈的叹息一声,暗暗提醒自己,徐徐图之,不能操之过急。 这事儿算是过去了,晚上一行人凑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林域说东西都收拾好了,明天一早就回去。萧祁和史军都算是公务在身,就不用送了。他们三个男人,身边带着的还有人,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林紫苏见他下定了决心,这才松了一口气,同意了。吃了晚饭就又拉着林域三人把蕲州城内的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表明让他们回去真不是故意撇开他们,而是蕲州城那边也要稳住才行。 林域这才了然,看着比他还小上三四岁的堂妹,竟然对蕲州城内各方的形势了如指掌,更明白谁会趁机为难林家,连带着一些对策都想清楚了,顿时觉得自愧不如。 嘤嘤婴!妹妹太出色了,感觉自己是个傻子,肿么破! 林域、林墟、林垐三人这边被林紫苏深深的打击了一下,彻夜难眠。好不容易睡下了,还没多久鸡鸣天亮,该启程出发了。 林紫苏和萧祁亲自送了这三人出城,回程路上萧祁迟疑了几次,欲言又止。 “萧大人这是怎么了?”第三次见萧祁露出迟疑的神色,林紫苏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可是有什么事情为难?” 萧祁略微停了下脚步,然后又继续朝前走,示意林紫苏不要停,低声道:“先皇在时,我在外时曾经有一次遇上靖王,救过他。” “这事儿我知道,后来靖王被送回立安城中,还是我父亲帮他医好了腿。”林紫苏不解,这有什么难以说出口的。萧祁苦笑了下,“这事儿你知道,皇上也知道。我之所以会前往蕲州,紧邻边城之地,就是皇上心中芥蒂。蕲州这里,萧家没有多少根底,也算是把我放逐了。” 林紫苏点点头,这些事情她之前也有所猜测,只是不好直接问萧祁。如今听他说起来,倒是也不惊讶。萧祁见状毫不意外,继续往下说。 “皇上之所以没有下诏直接招你入京,而是南下来到颍州,还用这样的方式让你给他诊脉,心中自然是顾忌你父亲和你三叔之事。”他声音低沉,“如今,若是他知道我与你关系匪浅,只怕心中的猜疑会更重。今上……”他迟疑了一下,才道:“今上多疑,我们自当小心才是。” 林紫苏了然,“既然我已经在明处了,那么你最好在暗处。” 第079章 提点 “正是如此。你……你切记小心谨慎。”心中翻来覆去无数的话,最终只化作一声嘱咐,萧祁看着林紫苏点头应下,听着她道:“这关乎我性命,关乎我母、我弟,我族人,我自然会万分小心的。”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抬头,脸上是安宁的笑容,一字一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小心,萧祁。” 萧祁。 萧祁的心一瞬间雀跃起来,从来没有觉得有那个人能够把他的名字叫得这般好听。 “再叫一声。”他下意识说,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的突兀。然而,不等他再说什么,就听到身边的人叫了一声。 “萧祁。” 既然定下了一明一暗,萧祁自然不会跟林紫苏一同回驿馆之内,两人到了岔路分开,萧祁去了颍州府衙寻林知府说话,而林紫苏则平平静静地沿路挑选了几样点心,这才回驿馆。 驿馆早已经被闹腾得人仰马翻。 皇上微服出巡,行踪自然不会轻易暴露,然而同行的却是刘多渠这个太医院的院判。如今颍州驿馆之中住的皆是医考的考生,再自傲的人对旁人嗤之以鼻,对刘多渠却是恭敬有礼的。 院判大人啊!定然是医术高明,他们这次还真的幸运,竟然得到院判大人的指点。 一圈人在驿馆最大的院子中聚集着,听着刘多渠讲解药理,各个听得如痴如醉。林紫苏回来就见到这般情形,先是愣了一下,四下一扫不见面具男就悄然过去站在了张喆的身边。 “林姑娘去了何处,刘院判早早来了,之前还解答了好几个问题呢,讲得医理深入浅出,你未曾听到实在是可惜了。”张喆压低了声音道,替林紫苏惋惜。 林紫苏笑了笑,道:“家中有事,一早就送了兄长们回蕲州。” “原来如此。”张喆不多言,抬头认真听刘多渠讲解药理。刘多渠本来一直提着的心,在见到林紫苏出现之后这才缓缓落了回去。他虽然在皇上面前信誓旦旦,林紫苏定然不会逃走,今日到了驿馆见她不在心中也是猛然紧了一下。 待听到驿馆的人说,今日一早就走了不少人时,他心中就更是不安了。 林紫苏这一走,怕是林家就真的大难临头了。 还好,她果然如同自己所料,聪慧却不自作聪明,送走了家人,自己却回来了。只要她回来,林家总归不会被迁怒的。 刘多渠心中大定,等药理讲解的告一段落,抬头看了下天,“时候不早了,别让我耽误了大家用午饭才是。” 众人自然是依依不舍,不管是真的听得如痴如醉,还是想要拍马屁攀关系,总之是又留着刘多渠说了一会儿话,见刘多渠露出疲惫之色,这才散去了。 林紫苏自然是随着人群散了去,原先他们人多,租下了一整个院子,如今林域三人带着人走了,这院子就剩下林紫苏和玉尧,倒是显得空落落的。不过她是女子,自然也不好与旁人同住一院,再说她这里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要招待客人,主仆两人住倒也算是清净。 不过客人心急,竟然是没等午饭之后就寻到了他的院子。 林紫苏这才换了衣衫,听到外面敲门声就示意玉尧去看看。片刻之后玉尧回来,低声道:“是之前讲课的刘院判,此时正在客厅里等着呢。” “你去厨房点菜,让人送过来,给这位刘院判也要一份。”林紫苏支开了玉尧,这才起身去客厅。 “林姑娘。”刘多渠见她进来,就点了下头,“坐吧。” 林紫苏上前行礼,这才坐下道:“昨日不知道院判身份,倒是冒昧了。” “无妨,不知者不怪。”刘多渠笑着说,看着林紫苏道:“听闻林姑娘一早就送了家中兄长回蕲州?” “家中有些事情,就让他们先行了。”林紫苏笑了笑,刘多渠不急她自然也不急。 刘多渠笑了笑,道:“林姑娘是个聪明人,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昨日林姑娘诊脉的那位病人,并非这次考试的病人。想来,林姑娘已经猜测到了吧?说不得,林姑娘对他的身份也有所猜测,这才烧了那两张答卷,送走了家人,不是吗?” 林紫苏见他说破也不害怕,只笑着道:“还要多谢刘院判对我宽容。”这就是说昨日放她离去的事情了。 刘多渠见她这般,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只是,林姑娘也当知道,这人的病无论如何,你都当开出一个方子来才行。” 林紫苏看着刘多渠神色间偶尔闪过的无奈,心中一动,这才缓缓点头道:“是。” # 净手,擦手,诊脉。都是做惯了的一套动作,而这一次林紫苏做得格外缓慢,等到诊脉结束,已经过了足足两刻钟。她收手,看着眼前依然带了半张面具,挡住上半张脸的人,低声道:“脉象与之前一样,既然阁下诚心求医,病症我就多问一点。最近半年,床笫之欢时,是否越来越……力不从心?” 她低头,微微抿唇,连着透着粉嫩的颜色,一派害羞的模样。 “嗯。”面具后的皇上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然而自古讳疾忌医的例子有多少,再者这里又没有外人,自然不必隐瞒。 林紫苏低声道:“我知道了。”说罢竟然就不再说话。皇上瞥了一眼刘多渠,他这才上前一步问道:“林姑娘,可能治。” “刘院判乃是太医院的院判,医学之道,我不敢在刘院判跟前造次。”她说着抿唇,“想来,刘院判之前也曾与病人开过药方,不知道我可否一睹?” 刘多渠微微看了一眼皇上,见他点头这才道:“林姑娘稍等。” 片刻,他就把药方写了出来,推给林紫苏看。药方上共计十六味药材,林紫苏低头看了片刻,才道:“若是让我来开,应当会加重这两味的分量。一味加重两钱,一味加重一钱。”她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刘多渠,“这药方比我所想的要周全,然而用量是否太过于保守了?” “是药三分毒。”刘多渠话一出口就愣住了,在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药方,片刻之后才道:“我再开一方,姑娘看看可好。” 林紫苏点头,站在一侧。刘多渠斟酌再三,开方之前却又看了一眼皇上,拱手道:“我先与老爷诊脉。” 他说着上前,倒是让皇上愣了愣,这才伸手过去。 刘多渠低头诊脉,许久才道:“我心中有一药方,只是我一人不敢轻易下定论。还要请赵、于两位同僚前来,一起商议药方才好。” 皇上看了他一眼,见他点头这才道:“有劳刘院判了。” 刘多渠立刻出去嘱咐了人去请赵、于两位同僚,转身又看向林紫苏道:“林姑娘可否一起开方,到时候我们也好一一辩证药理?你放心,既然是我们一起讨论,自然不会轻易以某人药方为准,自然不会误了病人的。” 已经见过御医们开出的药方是什么样的,林紫苏自然不会推辞,此时点头道:“那我就班门弄斧了,若有错失之处,还请刘院判多多指点才是。” 两人分站书桌两侧,低头写下药方。 刘多渠心中早有结论,此时虽然写了片刻就停下沉思,却还算顺畅。而林紫苏那边就是涂涂改改,最后竟然又换了一张纸重新开方。刘多渠也不多言,开了药方之后只安静等在一旁,就连两位同僚过来也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说话。 最终,林紫苏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放下笔擦拭了下额头上的汗水,抬头见刘多渠等在一旁连忙道:“是我慢了,劳刘院判等待。” “我看看你的药方。”刘多渠却是有些心急,见林紫苏停笔连忙过去低头看桌面上墨迹还未曾干掉的药方。 药方中有十二位药材,刘多渠一一看下去,心中默算着这些药材的剂量在一起会有什么药效,半响才有些失望的叹息了一声。林紫苏在旁紧张地等待着,听到他叹息才紧张地问:“可是不妥?” 这药方,中规中矩,还比刘多渠之前的那个药方差点。所以,刘多渠才会叹息。 失望,又有点放心。 一个才及笄的丫头,医术再高明又怎么可能比得上他们这些行医半辈子的人呢! 他拿起两份药方,这才看向一旁的赵御医和于御医,道:“我这里有两个药方,老爷先看看。”说着就直接拿过去,也不说哪个是自己开的就直接递了过去。 皇上接了药方,低头看了许久,半响才道:“你们也看看吧。” 赵御医和于御医这才连忙过去,接过了药方一人分了一张低头看了起来。 “这这这……”赵御医拿着的是刘多渠的药方,只看了两眼,手就抖了起来,转头瞪向林紫苏道:“这是你开的药方?你到底会不会看病,这么重剂量的药,一个不小心可是会要命的,这样的方子怎么敢给……给老爷吃!” 林紫苏惊讶地看过去,那上面的字迹分明不是自己的。 她微微后退了两步,露出害怕的样子,不说话只是微微摇头。 “这张药方,也未免太过于……”于御医则抬头看向了刘多渠,手中拿的是林紫苏的药方,“刘院判,这药方……也太……”平庸了吧。这样的药方,还不如之前给皇上所用的药方呢。 刘院判摆摆手,道:“你们别急,别急,先探讨一番再说。”他说着看向激动的赵御医,道:“就先讨论这个。” “这药方,不行!太过于激进了!是药都有三分毒,这般的剂量危险。” “这剂量也只超过了一点而已。”刘院判皱眉,“要我说,重病下重药,倒是可以试一试?” “试?刘院判,这药是给谁吃的,你敢用试这个字?不说旁的,只说这继莲根,正常药方里面,再大胆的大夫一副药也只敢用一钱,这药方里足足用了一钱半,还说只超过一点儿?” “两钱的继莲根就能让人彻底晕厥了,一钱半,若是底子差些,那也会晕上一天的。敢用上三钱,一不小心要了命也是有的。这药,一日两副,就是三钱的继莲根了!刘院判,你这是准备要人命吗?” “赵御医,你先别急。这里虽然继莲根用了一钱半,可是你看看,可是还有苏木呢!”刘多渠点了点上面另外一味药,“苏木可解继莲根之毒,又留其药性!” “说到这苏木,我也是不懂。”于御医语气好些,却也对药方很有顾虑,“苏木虽然能够解继莲根的毒性,本身虽然也无毒,却不能于杜仲同用,你这药方之中偏偏还有杜仲。苏木与杜仲同用,对胃有伤,会让病人食欲不振,若是剂量过了甚至会反胃呕吐。” “还有这一味厹季!” “还有这个……”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这药方之中的药的用量都批判了一通,说到最后见刘多渠和林紫苏都不说话这才停了下来,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才一起看向了坐在哪里没动的皇上。 “黄……”赵御医拱手,一开口就察觉不对,连忙道:“老爷,您怎么看?” “照着你们的说法,这药方哪里是治病的,明明是要命的才对?”皇上冷哼了一声,看向刘多渠,“这就是你开出的新方?” “这药方绝对不会要命,里面的各种药材……我思量许久,相生相克,剂量都是刚刚好的。而且是在老爷身体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只要时时看着,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这可是拿老爷的身体当赌注,万万不行!”于御医连忙道,一旁刚刚激烈反对的赵御医反而迟疑了一下,拿起药方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他们都是行医多年的老手,只仔仔细细品味一下药方,就知道这里面每一味药的用处。 于御医见他这般,心中冷笑,只觉得他还是在拍刘多渠这个院判的马屁。 不过皇上不说话,想要在皇上面前表中心的他自然也是老老实实站在了一侧,不会多言语免得惹人生厌。 赵御医看了半响,最终还是在刘多渠的注视下摇摇头,“还是太危险了。” 刘多渠没有多言,把林紫苏开的药方拿出来:“咱们再讨论一下这一张药方吧。” “这张药方,”于御医看了过去,下意识就摇头,“这药方跟最初开出来的药方差不多,虽然有些药材不太同,效果却差不多。” “没错,我的看法也一致。”赵御医点了下头,“这张药方没有什么稀奇的,对老爷的病起的效果也有效,还不如如今所用的药方好。” 说到这里,这两人也隐隐意识到了,之前那份看着让人心惊的药方,怕才是刘多渠开出来的。而这一份四平八稳的药方,才是林紫苏开出来的。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隐约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对。 若是说,那激进的药方是林紫苏开的,他们还有些理解。毕竟没有在太医院的经验,不懂得药剂轻重的关键,开出这样一份危险的药方,正是那些宫外医馆里大夫们所擅长的。 重病用重药,很是正常。 可是刘多渠,入太医院近二十年,一路坐到了院判的位置上,如何不懂得宫廷之中开方,药材剂量的重药性呢?他怎么会开出这样的药方?反而是林紫苏,这四平八稳的药方,虽然还有些不妥当的地方,却像是个老手一般,这里面药量的斟酌实在是精准。 果然是林沉璞用心教导出来的女儿。 刘多渠上前,指着药方上两味从未用过的药材道:“其他也就算了,这两味却是让我有所得的。”他说着转头看向一旁一直安静不说话的林紫苏,问道:“林姑娘,这两味药,你是如何想到要用这两味药的?” 林紫苏这才缓步上前,看着自己开出来的药方,笑着道:“这位黄……老爷的病症之中,夜不安寝才会造成精力不济。这一味涵蓄草有安眠的作用,另外与曲棘相配,还有调理肾脏的功能。” 大家都是通晓药理之人,言尽于此也就足够了。她话微微一顿,对于开始那句“黄……老爷”的称呼,众人默契地装作没有听到了。 两份药方,三个御医争论的格外热闹。皇上坐在一旁认真听着这些人辩论药理、病症,见林紫苏几乎不插话,偶尔闻起来也是有一说一,似乎也没有多大的想法,这言谈之间,足可以看出她的本事,也可以看出她的局限。 也许真的是坊间传说,把她的医术给夸大了。 虽然她医术不错,比之太医院的御医也没有相差多少,可毕竟年纪小,跟太医院的御医们比起来,还是不够的。他这般想着,心中松了一口气,只听着三个御医讨论许久,又各自开了一方对在一起讨论,竟然是忘了时间。 等到林紫苏从那院子被送出来,已经是天色擦黑了,宅门之外人烟稀少,她抬头看了看已经出现月牙的天空,信步闲庭一般朝着驿馆的方向走去。 “林姑娘。”等走入前方热闹的街道,林紫苏身边自然多了些行人。这是有个脸生的人在她挡在她身前行礼叫了一声,抬头道:“林姑娘,我乃陈大人随行所带护院,大人见你至今未曾回去放心不下,让我前来接你。” 陈苏的人? 林紫苏微微扬眉,道:“不过是有些许事情耽搁了,倒是让陈大人担心。” “我来时,我家大人正与萧大人喝茶聊天,说等林姑娘回去,一起吃晚饭。”那人笑了下,“林姑娘这边请,我先行一步,马车还在前面,玉尧姑娘同行。” 林紫苏大约明白了,为了防止被人多想,萧祁与她要装作陌路。可是,过了晚膳的点儿她还未曾回去,心中又有所担心,这才去寻了陈苏喝茶吧? 立安城时,林父曾经给陈苏调养多年的身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陈苏身子差,又知道她继承了林父的全部医术,对她多有照应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多谢陈大人了。”林紫苏倒了声谢,声音中透着嘶哑,那人不在多话,不一会儿迎上马车,玉尧扶着林紫苏上了马车,端了茶水给她润了润喉咙这才对外面道:“走吧。” 她这些日子跟在林紫苏的身边,自然长进了不少。跟最初被挑选出来的样子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如今收好了茶杯,又端出了准备好的点心,低声道:“姑娘先吃些点心吧。午饭用了就被那位刘院判带去了给人看诊,这么久才出来,怕是饿坏了吧?” 林紫苏一日三餐皆是吃个六七分饱,上午和下午都会有加一顿加餐,水果、点心或者是汤羹不限,这一次被刘多渠匆匆拉了出去,一直过了平日晚饭的点儿,如果让玉尧不担心。 她这边带了点心出来,看着林紫苏吃了两块就放下,不由道:“姑娘再吃些吧。” “不了,这会儿吃得多了,晚上睡觉时难免胃里难受。”马车缓行,玉尧就又给林紫苏倒了半杯水。 而那皇上暂住的别院之中,三位御医早已经停下了争执,此时又拿起了林紫苏开的方子。 “如何?”皇上缓缓问道,刘多渠没有说话,示意赵御医和于御医两人先讲。 “看方子,也算是对症,只是这位林姑娘毕竟经验不足,虽然医术高明却还是差了些火候。”赵御医点头道,看了一眼旁边的于御医,“你说呢?” “皇上,假以时日,这位林姑娘定然会成为闻名蕲州的名医的。”于御医缓缓道:“只是如今嘛,比之太医院的御医们还是差了些,纵然是有些天赋,也还需要慢慢雕琢才是。” 皇上听着放下了茶杯,道:“这么说起来,她还真是个人才?” 是人才就好,若真是天才,他还真不知道该不该信了。思及此处,他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光滑的外壁,半响才道:“这么说,她是没有藏拙了?” 第080章 补考 今上多疑,刘多渠三人都是明白的。闻言,三人低头连交换眼神都不敢,只依次由刘多渠率先开口回答。 “臣曾经问过林姑娘,为何昨日医考只写了脉案和病症辩证,林姑娘道无十分把握不敢轻易开方,如今看了她开出的药方,倒觉得那话不是谦虚而是实话。”他说着顿了一下,头又低了三分:“再者,她怕是对皇上您的身份,有所怀疑了。” 之前赵御医错口了一声,虽然没有叫出“皇上”的称呼,林紫苏却是有样学样叫了一声“黄……老爷”,若不是心中有所猜测,她又怎么会如此呢? 赵御医连忙跪下道:“是臣失言……” “罢了,不过是小事。你就直说林紫苏医术如何?”皇上摆手,带着些不耐烦,眉头微微皱起一手落在了膝盖上,显然是腿疼又发作了。 他未叫,赵御医也不敢起身,跪着答道:“依着臣看,这林姑娘的医术不要说是在同龄人之中绝佳,与她比起来,大部分人算是徒增了年龄罢了。不过若说她藏拙,那就不大可能了。毕竟不过是个才及笄的小姑娘,纵然她从娘胎里就开始学医,至今也不过十五年的经验,如此的医术依然让人惊讶了。” 于御医在旁点头,也是不信林紫苏医术会比她表现出来的更为高明。 三人众口一词,之前的药方也是讨论得清清楚楚,皇上闻言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微微扬眉,道:“林紫苏的医术如何,今日也算是见到了,一个才及笄的姑娘,能有这般医术也算是不易了。” 三人连忙拱手行礼,皇上略微沉吟片刻才道:“这一次的医考,把写的最好的那一份脉案给她参考,补上一份答卷,免得说出去让人以为是朕故意为难她一样。” “皇上圣明。”三人齐道,皇上摆手道:“至于你们三人,明天就给朕拿出一张可行的药方来!” “是!”三人应道,这才散去。 等到出了院子,刘多渠这才挺直了一直微微含着的脊背,看了下四周道:“这一下午想来两位也是累了,咱们各自回去,洗漱一下,吃了晚饭再聚,如何?” 三个人争议了一下午,这会儿早就口干舌燥了,他这般说其余两人自然毫无异议,就此分开。等到回到自己房中,刘多渠关上门就靠在门板之上,回忆着一下午发生的事情,许久才回过神来吐了一口气,露出了然的神色。 林兄,你这位女儿可不简单,比你出息啊! 他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这才回身拉开门嘱咐人准备热水吃食,回头换了衣衫,一身清爽地到了偏厅。 既然她这般聪慧,又愿意送这个功劳给他们,他就帮她一把又如何?! 不过,若非他心中顾念着与林沉璞的那点儿交情,又没有抢占功劳的意思,怕是也不易察觉林紫苏的那点小心思吧。一整个下午,她的话并不算多,然而每一句如今再回想起来都觉得是别有意味的。 这丫头倒是胆大,若非是她看出,换做是赵御医或者是于御医…… 想到这里,他又是一愣,心中对林紫苏评价更是高了三分。 纵然是赵御医或者是于御医看了出来,依着他们争功抢利的性子,怕也不会说出真相来吧? # “可是累了?”萧祁看着林紫苏落座,仔仔细细看了看她的眉眼,低声问道。 林紫苏闻言笑了下,低声道:“熬过了这一关,也就无碍了。”她说着看了一眼陈苏,“倒是要多谢陈大人记挂,派人送了玉尧去接我。我以茶代酒,敬陈大人一杯。” “林姑娘客气了,不过是……”陈苏说着看了一眼萧祁,“朋友之谊,理应如此。再者,林姑娘若是一举腾飞入云霄,说起来我也算是故人,不是吗?” “陈大人客气了。”林紫苏神色不变,萧祁能得到的消息,陈苏纵然是反应慢些,此时也应当知道了。因此,听他这般说,她并不惊讶,只是淡淡笑了句道:“我一个乡野小丫头,连着医考过没过还不知道呢,说腾飞入云霄未免太过于吓人了。” 陈苏微微一愣,目光从林紫苏和萧祁身上来回徘徊了几次,这才露出笑容道:“人各有志,是陈某拘泥了。” “陈大人也是好意。”萧祁开口,“只是,耽搁了这么久,我可是饿了,不如让他们摆饭,咱们边吃边说。” 一席饭罢,林紫苏起身告辞,萧祁来寻陈苏本就是为了林紫苏,此时自然也不会多留。两人出了陈苏的院子,一路前行,身边人都远远跟着,萧祁这才低声问道:“可还顺利?” “还算好。”林紫苏把过程略微说了下,“只看陛下信是不信了。” “依着陛下多疑的性子,”萧祁道:“定然是会信的。纵然有睿王推荐,有病例在前,然而你毕竟才及笄,给那些人治病之时甚至还未曾及笄,只这一点儿就足以让他怀疑了。你这般的表现,反而符合了他心中的猜测,让他先入为主信了三分。” 这般揣摩圣意的话,萧祁说得自自然然,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这话若是传入皇上耳中又会是什么反应一般。林紫苏也听得认真,不见丝毫惊异,听完点头道:“我也是这般猜想的。特别是今日见了那位之后,他可真是……” 自作聪明! 这般藏头露尾的行径,身边却还大大咧咧地跟着三个太医院的御医,其中一个更是院判。这三人还口称老爷,纵然没有赵御医的那一次口误,只怕略微用点儿心的人都能猜测到他的身份了吧? 她微微抿了下唇,把不敬的话都给咽了回去,只笑着道:“这样也好,他不摆明了身份,我只装傻装作不知道,偶尔露出一些怀疑的端倪,反而让他更是相信我一些。” “他是聪明人,自然觉得旁人皆痴傻,这样才好脱身,不是吗?” 萧祁微微摇头,提醒道:“纵然如此,你也当明白,他的身份放在那里,敢于这般做的人不多。更何况,怕是会选择这样做的人,也没几个。”这才是林紫苏占了上风的原由,身在暗处,又不贪恋权势富贵,只想着脱身为上。 若换了另外一个人,不见得会有这般的决绝和大气。 林紫苏自然听出了他话语之中的欣赏,只抿唇笑了笑,停在自己院子门口,对着萧祁屈膝行礼。 “此事,还是劳烦萧大人了。” 月色下,萧祁低头看去,只见林紫苏颔首露出白洁的脖颈,发乌黑入云层层叠叠,肤色如玉盈盈有光,一时有些晃神。等看到林紫苏起身这才回过神来,不自然地避开她的目光,道:“你且安心,医考之事,还有其他琐碎的事情,我自然会帮你处理妥当的。” 林紫苏的医考被误,若是错过了今年,就又要在蹉跎一年。虽然以她的医术不必再拿这一次小小的医考当做行医的凭证,然而之前毕竟拿医考当了多次借口。这医考,此次能过的话,最好不要再等下一年。 只这一点还不是最重要的,毕竟,林紫苏虽然在皇上面前演了一出好戏。可究竟之后会不会再让人起疑也是说不定的,这后续的事情,她无能为力,自然也是要托付萧祁了。 如此安安稳稳过了一夜,第二日无事,林紫苏吃不过这驿馆厨娘做的点心,就拉着玉尧一起花了些银子窝在厨房里面做点心。她与玉尧正忙碌着,就听到外面匆匆的脚步声,然后就是张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林姑娘,林姑娘,你可在里面,刘院判来寻你……” 门应声而开,张喆抬头。本以为应当是林紫苏听闻了刘多渠的名头立刻开了门,然而一眼看过去却是那个叫做玉尧的丫头。 他心中有些失望,又连忙低头道:“林姑娘可在,刘院判来寻林姑娘,说是有些事情要与林姑娘说……”他说着说着就消声了,呆呆地看着玉尧身后的人影。 平日里面端庄秀丽,注意自己一言一行的林姑娘,如今头发略微凌乱,发间和额头上都略微沾染了一些面粉,脸上带着笑容,看着他问道:“刘院判来了,他可有说是什么事情?” 声音清脆,入耳如同溪流一般。张喆猛然回神,低头再不敢多看一眼,心中默念了几次非礼勿视,这才道:“刘院判并未说是何事,我看他倒像是私下过来的,并为惊动任何人。” 若不是他住的院子与林紫苏相邻,又没有随其他人一样去颍州城内走动,只怕也不会遇见刘多渠的。 林紫苏哦了一声,笑着道:“多谢张师兄提醒了。我略微收拾下,这就过去。” 张喆连连摆手,说不过是顺路,却站在原地片刻才又匆匆离去。 “真是个怪人。”玉尧摇头,直接在厨房打了温水给林紫苏收拾了一番,又小心翼翼擦拭了她身上沾染面粉的地方,才低声道:“姑娘,我送去……” “这驿馆住了好几日,我早已经熟悉了,你就在这里安心看着咱们的点心,回头做坏了我可要罚你的!”林紫苏摇头,“再说了,刘院判一人私下过来,自然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的,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吧。” 刘多渠此次来,十有八、九是为了皇上的病,让一个丫头在旁伺候实在不好说话。林紫苏这般想着,也没有料错。院中没有旁人,刘多渠开门见山说了来意,把给皇上定下的药方拿出来给林紫苏看。 林紫苏客气了两声,接过药方低头一看,跟她预定的药方不一样,心中一盘算就装作敏而好学的样子,指着几种药材问了问,发挥了一些自己的看法,让刘多渠觉得这一趟没有白跑。 两人说了不短的时候,玉尧那边点心都出路了,紫薯山药桂花糕、红豆蝴蝶酥、豆沙酥,几样点心送上来,又换了热茶,玉尧这才低声道:“姑娘午饭想要吃些什么,我还留了两个灶,姑娘也可以吃些可口的。” 林家在蕲州实在算不上什么大户,以前林家兄弟在太医院时还有些风光的话,后来他们问罪砍头,林家就真的没什么威风了。也只有林大伯这一脉在他们夫妇的看护之下还算是富户,若真论起来,其他家还真不大看得上林家。 刘多渠与林沉璞相交,对于他家乡的事情也是知道的。然而,如今看林紫苏这点心的架势,颇有种惊异的感觉。这三样点心不算多,只是做工精巧,只看着就让人垂涎三尺。 他捏了一个小小的蝴蝶酥放入口中,层层酥脆,内里红豆颗颗分明却又软糯、入口即化。这般的手艺,只怕宫中的御厨也不过如此了吧? 林紫苏不知道刘多渠的误会,对于她来说,吃□□细是一种本能的追求,此时正低声吩咐玉尧菜色。如今春日,各色青菜、果蔬都有,她就有些想吃炸春卷了。 “五色春卷,你拿绿豆芽、韭菜、黄瓜、红萝卜煎好的鸡蛋皮切丝,若是有新鲜的虾仁就更好了,这些调好味道当馅料,另外做皮的时候掺进去一些糯米粉。”她细细跟玉尧说了配料,见她明白了就笑着道:“另外再做一道蒜蓉青菜心,做一道春笋肉片,一道凉拌的配菜,一份汤就好了,汤要清淡些。” 玉尧认真记下,重复了一遍见没有差错这才退了出去。 一旁刘多渠对于这些菜色倒是没有多少惊奇,都是春日里面常吃的东西,不过这几样菜搭配的倒是不错,他称赞了一声,林紫苏就笑着道:“都是父亲教的,我也不过是学个皮毛。” 这位刘院判是个聪明人,之前的一番对话,加上他直接拿出了给皇上开的药方,林紫苏大约就猜测出来他是对自己起疑了。不过这人来寻她,却没有在皇上面前揭穿她,想来是跟林父有些交情的。 因此,她就把话题往林沉璞的身上引去。 果然,刘多渠闻言颇有些感慨,不由提起了林沉璞的一些旧事。 “我原先在家中专心学医,倒是不知道这些。”林紫苏微微笑着,“听刘院判这般说,才知道父亲的一些往事。”神色之间带着一些怀念和好奇,“没有想到,刘院判与父亲还是好友,之前是我失礼了。” 她说着站起来,屈膝行礼,道:“还请刘院判不要怪罪我这个小辈,再者,也多谢刘院判之前为我周全。” “你知道就好。”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林紫苏聪慧过人,刘多渠也就没有绕弯子,直接应下了她含糊的道谢,转而道:“还有一事,与你半个时辰,把这份试卷写好。” 他说着把誊写好的脉案递过去,“这是病人的脉案。” 林紫苏有些惊讶,接过了脉案和试卷,半响才道:“有劳刘院判了,还请刘院判吃些点心,我尽快把这份试卷写好。” 对于林紫苏来说,这样一个普通的脉案病症,实在不是难题。刘多渠给了她半个时辰,虽然比医考时时间短了些,却也是绰绰有余的。她在一旁案桌之前准备笔墨纸砚,只略微思考片刻就提笔答卷,倒是一旁看着的刘多渠暗暗点头。 林紫苏之前的考卷他也是看了的,基本功很是扎实,对于药性、药理的分辨比得上常年在药铺之中与药材为伍的人了。如今看她对着脉案写病症,没有丝毫的迟疑,就知道她纵然没有多少行医的经验,怕是看过的病例也不少。 更何况,刚刚那丫头送来的点心味道也不错,这会儿吃着点心,偶尔喝口茶解腻,倒是十分合口。 萧祁来一趟颍州,自然不光是为了护送这几个医考的人,这一次来顺带要办的事情才是最为要紧的。他也不能真的撒手不管,今日一早就早早出门,待办完了事情,就趁着说的熟络,略微提了提这次医考的事情。 那人与宁安侯府有些关联,也不为难他,只低声道:“今年的医考怕是与往年不同,萧大人应当知道的,刘院判都来了,医考当天还特意去看了看,听说,到如今这考生的答卷都还在他手里,几位考官都无缘一见呢。” 这样吗? 萧祁心中略微一紧,只对着那人点头谢过,道:“若是可行,还请帮忙催催。我蕲州那边还有些事情,不好久留。不过,这里毕竟是颍州,我也不好太过于催促。” 那人笑着硬撑了下来,送萧祁出了衙门,目送他离去这才微微摇头,“宁安侯府的少爷,竟然跑到了蕲州,真是……立安城内居之不易啊。” 走远的萧祁脸上早已经没有了笑容,此时眉头微微皱起,猜测着刘多渠不放手中的试卷究竟是何意思。这是还对林紫苏不放心,想要以此来试探什么,还是说有别的意思? 宁安侯府在立安城中很少掺和到争权夺利之中,这些年来算得上是韬光养晦,特别是今上登基这两年,更是默默无闻。然而,就算是这样也被惦记上了,萧祁被“发配”到了蕲州。由此可见今上的多疑猜忌到了什么成都,而换句话说,若不是宁安侯府这些年一直老实,只怕萧祁就不是到蕲州,而是去边城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宁安侯府对于皇宫内廷的事情就毫不知情了。更何况,刘多渠与林沉璞私交颇好的事情并未四处宣扬,就连皇上都不知道,更别提他了。 他这般满腹心事想着刘多渠扣下考卷的意思,一路畅通无阻进了林紫苏的院子,院中碰到玉尧问了一句林紫苏在何处,就径直去了偏厅。 结果,一进门就见刘多渠坐在椅子上,品茶吃点心,好不惬意。 他脚步一顿,到了嘴边的叫声也给忍了下去。 “刘院判?”他微微扬眉,带着几分惊讶,“刘院判怎么在此处?” “……”刘多渠也不知道萧祁与林紫苏的关系,此时他的举动更像是帮林紫苏作弊,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来,看了萧祁一眼,问道:“我与萧大人有一年未见了吧,如今萧大人倒是更精神了。” 他说着招手道:“来来来,这里点心不错,萧大人尝尝。”绝口不提,他来给林紫苏补考的事情。 “……”萧祁目光一转,就看到了一旁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他们说话的林紫苏,见她写着什么,心中一动,再转头看向刘多渠,就笑着道:“这位林姑娘,医术很是不错。在蕲州之时,几户人家都寻她看诊,然而她医考未过,就一直拖着。此次来颍州,正巧遇到了陈苏陈大人,他对林姑娘也颇有信心,说这次考试对于林姑娘来说,应当是十拿九稳之事。” 刘多渠心中一动,想起林沉璞在世时曾经给陈苏调养身体,就微微点头道:“毕竟是家学渊源。” “也是圣上宽厚仁慈,虽然降罪与林御医兄弟,却没有牵连家人。”萧祁淡淡,没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毕竟是公开了的事情,他若装得太过火了,反而让人察觉不对劲。“陛下还是惜才啊。” 他说着看向刘多渠,也不稳林紫苏此时在作什么,只对刘多渠道:“早就耳闻刘院判在颍州,只是我身上还有公务,未曾来得及拜访。”他说着一笑,道:“只是不知道,刘院判此次南下来颍州,可是有什么事情?若是能帮得上忙,萧某定然会出这一份气力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皇上来颍州并未声张,刘多渠虽然怀疑萧祁已经猜测到了,却也不点名,只道:“皇上年后去麟州出巡,我随行左右,途中因为一些事情就请了假来颍州拜访故友。再过三五日,也就要走了。” 这么说,皇上快则三日,慢则五日就要离开颍州了?想起如今圣驾还未曾到麟州,就知道那边怕是故意放慢了行程,而皇上偷偷隐瞒了身份离开了车队。此时在颍州耽搁了数日,怕也是在圣驾抵达麟州之前回去。 他心中有数,大约也猜测出来了皇上已经放下了对林紫苏的疑惑,心中大定,笑着道:“原来是如此,我还当今年颍州、衢州、蕲州三地的医考有什么不妥当,这才引来了刘院判。” 私下,萧祁为了林紫苏几次三番跟睿王折腾的事情,皇上自然是不知道的。这都是平静水面下的暗流,自然是闹不到明年上。至于萧祁与林紫苏之间的关系,皇上根本就没往这边想,让人调查的都是林紫苏给人看病救命的事情,他都不知道,刘多渠自然也不清楚明白。此时听到萧祁这般说,想了想道:“萧大人多想了,不过是顺路经过就留意了。” 他说着看了一眼林紫苏,又道:“不过说起来,除了林姑娘这位故人之后外,倒是还又发现一名颇有天分的小学徒,看他医考的卷子,基本功很是扎实,前日我来驿馆之中讲解一些药理病理,他也格外用心,倒是一个好苗子。” 正说话呢,就听到外面有人叫道:“林姑娘,林姑娘,你家中送来了信!”说着,张喆也寻到了偏厅来,见里面刘多渠、萧祁坐在一处吃点心喝茶,当下愣住。 第081章 收徒 要说张喆也是无辜,从蕲州来的一路,心中偶像天天拿着面纱蒙面,身边跟着丫鬟不说,还有三个哥哥一众仆从,摆足了架子,让人心生不满。明明是去考试,偏偏做出这番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小姐春日出游呢。 他性子耿直,有什么说什么,在医馆当学徒时就没少得罪人。然而这张嘴如今却是惹了大火,明里暗里没少说难听话给林紫苏听。 结果呢?考试一开始,讨人厌的富家小姐变成了曾经不嫌脏臭,努力救人的偶像,神医林姑娘,他顿时就懵住了。这这这……想起一路上自己的一言一行,他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扇一扇自己这张臭嘴。 怎么就管不住呢?林姑娘是一个姑娘家,出门讲究一些,家人多看顾一些也是正常的,哪里像他们这些大老爷们,野生野长也无所谓。再说了,林姑娘一路也没有挑三拣四,衣食住行与大家都是一样的。没有抱怨,没有吵闹,他怎么就钻了牛角尖一直觉得人不好呢? 特别是第一天考完,林紫苏出来还客气地叫了他一声张师兄。 张喆当时就觉得无地自容,之后更是愧疚不已。躲得远远的,还又想多看她一眼。 结果,他就看到了那一日刘多渠带人拦住林紫苏的事情。当时他都想叫人了,谁知道林紫苏下车说了几句话,刘多渠就走了。他见无事,就想着这两人是不是认识。 第二日,刘多渠来驿馆,讲解了不少东西。林紫苏不在他还暗暗为她可惜,谁知道林紫苏回来就恰好站在了他身侧,他为了表达歉意,不由多说了两句,见林紫苏态度恬淡自然,一颗紧绷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林姑娘果然如同他所知道的那般,真诚、善良。 结果,他这才放下心,又一心想着在林姑娘面前露露脸,先是帮她传信说是刘院判来了,如今又过了这许久,见有林紫苏的信又巴巴送来。 他是好意,然而这一头闯进来,却也察觉了自己似乎不该来。 此时抬头看着上座的两人,他有些紧张,再看林紫苏就在一旁案桌前坐着写东西,就更是有些无措了。 “我是来送信的。”张喆说,“林姑娘,你的信。”他说着快步过去,刘多渠和萧祁甚至都来不及阻止,他直接过去把信往案桌上一放,“林姑娘,这是你家中送来的信,我想你离家多日,定然思念家人,这才匆匆送来的……” 他说着眼神乱瞟,就是不敢去看这屋中的三人,结果一眼扫过去就愣住了。 “这脉案!这不是我写的脉案吗?!”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惹祸了,连忙捂住了嘴,然后一双眼睛却不由自主朝着林紫苏写的东西上瞟。 这正是那日医考的东西,怎么……怎么林姑娘此时才写?拿得还是他的脉案对照的? 脉案这种东西,每个人都有自己书写时的习惯,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张喆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所写的脉案,这并不稀奇,然而却是让刘多渠和林紫苏一个头两个大了。 而萧祁则微微皱眉,明白了刘多渠此次来是何意思。 竟然真的是让林紫苏补上这么一份考卷,看起来,皇上那边应当是猜疑尽释了。他手微微握了握,跟刘多渠和林紫苏所思虑的相反,反而不觉得张喆是什么大麻烦。 张喆恨不得自己消失,再不济也要把之前说的那句话给吞回去。他尴尬地站在原地,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此时反而是林紫苏停笔,笑着拿起了那封信,道:“多谢张师兄帮我把信送来。” 张喆不知所措,点了下头,然后又连忙道:“不、不必客气。” 见张喆这样,林紫苏忍不住笑了笑,抬头道:“原本是不想让旁人知道,免得误会的。只是如今既然张师兄看到了,我也就直说吧。这确实是张师兄所写的脉案。” 看着张喆一脸的惊讶,嘴张开却发不出声音,她笑着道:“我的那份答卷,之前出了意外,被烧毁了。刘院判心中惋惜,觉得这样对我不公,又怕过了几日我记不大清楚当日考试时那位病人的脉象,这才誊写了张师兄的脉案带来,由他亲自监考,让我再另外一写一份答卷。” “原来是这样。”张喆瞬间相信了林紫苏所说的话,松了一口气,重复道:“原来是这样啊,是我多想了。林姑娘医术高明,又怎么会……”他说着摇头,“是我多想了,还请林姑娘见谅。” 林紫苏微微笑着,“那还请张师兄稍等,我就快写完了。等写完之后,张师兄一起用午饭吧。” 张喆自然无异议,更何况,就算是他想要走刘多渠也不会这般轻易放他离开。三人就坐在一旁,张喆正襟危坐,刘多渠不时看上林紫苏一眼,只有萧祁最为自在,此时竟然主动挑起话头。 “刚刚刘院判说,这一次的考生,除了林姑娘之外还有一人入了你的眼,不知道是谁?” 张喆闻言立刻竖起了耳朵,刘多渠看了一眼萧祁,又看了一眼张喆,道:“还能有谁,我不小心毁了林姑娘的卷子,自然是要拿写的最好的那一份脉案过来,这样才对得起林姑娘那份答卷不是?” 张喆闻言猛然抬头,一双眼睛惊讶地看着刘多渠。就连萧祁都有些惊讶,这一批医考的考生之中,除却林紫苏,就数张喆年轻了,倒是没有想到刘多渠看中的竟然是他。 刘多渠想了想,直接起身走到张喆跟前。 张喆见状连忙起身,恭敬地低头不敢多言。 刘多渠道:“老夫想收一弟子,你可愿意?” 张喆大喜,半响都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只用力点头。刘多渠问道:“若你是答应,就当跟着我回立安城,你可想好了。” 张喆摇头,“我孤身一人,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他声音还带着抖音,可见有多紧张。“只、只是,林姑娘医术比我更加高明,若、若是刘院判想要收徒,也当是收她才对。我与林姑娘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林姑娘有她自己的缘法,她医术是很好,然而医术已成熟,跟着我只怕进益也不多。”刘多渠看了一眼林紫苏,见她丝毫不为身后的事情所动,心中更是赞叹。他如何不想收林紫苏为徒,只是,纵然他愿意,怕也没有多少东西可以教林紫苏了。 再看看脸已经涨红一片,紧张急促的张喆,他语重心长道:“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你也很好。若有名师教导,假以时日,想来会更上一层楼的。” 张喆用力点头,“我会用功的!” 萧祁在一旁笑着道:“刘院判收了徒弟,这可是好事,自然有酒庆祝才是。我这就让人送了酒菜过来,咱们同饮三百杯才是!” “我可没这么好的酒量,再者回去还有事情。林姑娘的试卷依然让我毁了一次,喝酒误事,若是再毁一次,我可就真的无脸见人了。”刘多渠笑了笑,拒绝了萧祁的邀请,“咱们以茶代酒,庆祝一番就好了。” 萧祁双眼含笑,听懂了刘多渠的暗示,点头道:“那就让人去陈苏那边取了好茶叶过来,他此次可是带着上好的春茶,刘院判尝尝看可有你平日喝的好!” 刘多渠这才没有拒绝,林紫苏这时候也把考卷写完,吹干了交由刘多渠道:“有劳刘院判特意跑了这一趟。” “本就是我的失误,林姑娘不怪罪我就好。”刘多渠笑着说,把考卷封好装起来,不多时陈苏就亲自带着茶叶过来,见张喆在这边还有些惊讶,一听闻这是刘多渠手下的徒弟,也跟着道贺。 众人热闹了一番,这才散去。 张喆这个新鲜出炉的徒弟自然是药送师父回去的,至于拜师茶还是要等到到了立安城才敬。堂堂御医院的院判大人收徒,也不能太过于随意了。总归,还是要让立安城该知道的人都知道才好。 等到他们两人走了,玉尧收拾残局退了出去,萧祁这才道:“皇上再过三五日就要走了,如今刘多渠特意让你重新答了一份试卷,看来是没有大碍了。” “还要多谢萧大人费心。”林紫苏笑了笑,却见萧祁摇头。她眉毛微微一样,“怎么?” “这可不是我费心了。毕竟事关皇上,我纵然想要帮忙也不会这么快。”他说着看向林紫苏,“这一切,怕是刘多渠的功劳。只是,他这般……” “他与我父亲,原就有些交情。”林紫苏低声道,看了一眼一旁的陈苏,“想来也就是这点情分,所以才又给了我一次机会,免得我误了这次医考。” 陈苏听着这两人说话,明知道两人说得不只是医考的事情,就抿唇笑了笑,淡淡道:“你们也不必如此,难不成我还是个傻子不成。皇上突然来了这颍州城,若说是无意,只怕没有人信。”毕竟是离开了銮驾,又特意赶路过来,身边还带着刘多渠,这话说出去还真没人信他是来颍州游山玩水的。 “我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引得皇上亲来一次颍州,可是看刘院判的所作所为,大约也就明白了。”陈苏看了一眼林紫苏,“锋芒毕露,不全然是好事。” 林紫苏抿唇笑了下,就听到他道:“然而锥在囊,迟早也是要展露头角的。” 陈苏是个聪明人,点名了自己已经猜测到了一些事情,却也没有追问下去,只起身拱手道:“日后我性命与林姑娘息息相关,若林姑娘有什么托付的,我定然不会推辞。” 林紫苏笑着道了谢,看着他离开这才转头看向萧祁。 “此事,就这般过去了?” “你有些本事,又不是太有本事,才符合皇上的猜想。”萧祁道:“他既然觉得一切都没有脱离自己的掌控,自然不会在此地久留。” 林紫苏抿了下唇,想到皇上最多只有三年的寿命,也没有多少的同情。 当大夫的,看得最多的也就是生老病死了。不管多么位高权重,位极人臣,哪怕是九五之尊,都有死的那一天。而且,不见得会比寻常人死的更体面。 她看了一眼萧祁,点头道:“想来皇上走之前,医考的结果也就出来了。”刘多渠还要带着张喆离开,自然不能耽搁太多。不过也说不定,万一皇上觉得留在这里浪费时间,转身走了留下刘多渠处理余下的事情,收拾乱摊子,也是有可能的。 这么想着,林紫苏只觉得头疼不止。皇帝不走,她总有种放心不下的感觉。可皇帝转眼要走,她又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似乎这事儿结束的太过于轻而易举了。 林紫苏不相信纯粹的第六感,凡是有所感觉,事前必定有所预兆。她会有这样的感觉,一定是之前有什么细节被她忽略了。只是这几日里面琐碎的事情太多,她的全部精力又都留在了如何糊弄皇上,诱导那些御医之上,此时回忆起来就觉得记忆模糊,脑门生疼了。 萧祁在一旁看她眉头紧皱,原本想要起身告辞让她好好休息的话就咽了回去,转而问道:“可是你那封家书之中,有什么让人为难之事?” 林紫苏闻言眉头微微一跳,转而道:“并未有什么烦难之事,不过是家中琐碎小事,不用担心。”她说得是实话,如今林家也算是安稳了。之前一手救下死了的林壑,又与六房决裂,如今本来就凌乱的林氏一族,就再也没有敢轻易找他们一家麻烦的人了。 她心中的疑惑不好说出口,如今欲言又止,看着萧祁片刻心中猛然一动,竟然没忍住直接起身问道:“萧大人可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对我说?” 萧祁一愣,看着林紫苏上前一步又问他。 “可是有什么事情,萧大人未曾对我说?” 他心中犹豫片刻,见林紫苏目光灼灼盯着自己,就知道这一瞬间的迟疑已经让她确信了那一瞬的怀疑。他示意林紫苏坐下,想了片刻才又道:“是有些事情没有告诉你。” 承认了这点,他又顿了一下。林紫苏缓缓吐了一口气,坐回去看着萧祁也不催促,只耐心等着他说话。 “你第二天考试的早上,我得了信儿知道皇上秘密来了颍州,并且住进了安排医考的院子。我当时就觉得不妥,虽然未曾听闻皇上病重的消息,却也猜测得出来他若无事定然不会千里迢迢来颍州看一次普普通通的医考。我猜测他是为了你而来,当时本想拦下你,谁知道却晚了一步。” 晚的那一步不是因为其他,而是他被人拦住了。 拦下他的人,不是旁人,而是靖王。 靖王大婚,带着新婚妻子出游,此时应当是前往越州的途中才对,新娘家毕竟出自越州,这也是常理。然而,靖王人此时却在颍州。当时就让萧祁心中不定,虽然挂心林紫苏却也不得不去见一见靖王。 所幸靖王就在不远处的酒楼二楼,临窗而坐,一大清早独品一壶清酒。看到萧祁上来,他未曾起身,只道:“坐下陪我喝杯酒。” “殿下怎么会在此处?”萧祁未曾坐下,反而站在桌前看向靖王,直接问道:“殿下来此地,所为何事?” “你以为呢?”靖王这才缓缓放下酒杯,转头看向萧祁,“你以为本来来此是为了什么。” “殿下此行贸然,”萧祁这才坐下,“太过于贸然。且,无论殿下此行目的是何,她在这里,宁国公府就不会当成巧合。殿下这般,会招惹来麻烦的。” “为我,还是为她?”靖王笑了笑,“招惹祸事,也药宁国公府敢才行。” “宁国公府自然不敢为难殿下,可是她呢?”萧祁皱眉,“她虽然远离京城,却依然成为众矢之的……” “说起来这个,”靖王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外面街景,打断了萧祁的话,“我以前倒是从来不知道她医术如此高明,若不是得知了小六偷偷给皇兄举荐了她,只怕如今还被瞒在鼓中吧?” 他回头,死死盯着萧祁。 “我以为,你是帮我照看她的!” 萧祁神色不变,只道:“她过得还算好,暗中的一些麻烦我也都处理了。这样的照看,殿下还不满意?” 自然不满意,若是萧祁真的做得足够好,他就不应当是最后一个知道林紫苏一身医术的人。靖王眼中闪过一丝怒色,片刻之后又归于平静。他缓了缓语气,才道:“既然来了,她也在,那就见上一面吧。当初在立安城中,她身陷囹圄,我也处境艰难,只能托付你来照应。萧祁,你我兄弟一场,当年也是有着过命的交情。你,我自然是信任的。” “殿下。”萧祁低头,听到靖王又道:“我此来颍州,行事隐秘。之所以大胆见了你,是因为我知道你可以信任,定然不会出卖我。只是,我与紫苏之间的许多事,实在不足以为旁人道。我相信,她会理解我的。如今既然有缘同在颍州,我想托你安排,与她私下见上一面。” 萧祁说的缓慢,一边说一边露出回忆的神色,明显是一字一句重复了当初靖王所言。 林紫苏垂下眼帘,轻轻玩着自己的手指,半响不见萧祁继续往下说,这才道:“他想要见我?”她说着头也不抬,又想了片刻才道:“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你……你要去见他?”萧祁心中一紧,看着那纤瘦的侧影,沉声道:“靖王留不了多久,你若是不愿意见她,我自然能帮你拖下去。如今皇上还在颍州,他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的。” “不过是见上一面罢了,有什么难的?他有话要说,觉得自己委屈,如若不让他说,岂不是让他一直委屈吗?”林紫苏微微勾了下唇角,神色嘲讽,“还不如让他说了痛快,也省得日后麻烦。” 她语调随意,说罢转头看了一眼萧祁,脸上才浮现真正的笑容。 “多谢萧大人帮我拦着。” “我只是不想你……难受。”见林紫苏张口欲言,萧祁连忙道:“我知道你依然放下,然而毕竟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难免心中芥蒂。我更不愿意让你觉得,我听从靖王指派,对你……”他顿了一下,此时直直看着林紫苏,认真道:“我不愿意你误会了我的心意。也不愿意你为了我而去见靖王,又或者为难。” 林紫苏微微咬着下唇,只觉得被萧祁盯着竟然从心底升起紧张的感觉,呼吸渐渐急促,紧随而来的就是心跳加快,脸颊微红。她强自镇定,道:“我见他。” 萧祁见她回避,只缓缓吐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林紫苏此时反而看向他,直接道:“接下来呢?” 萧祁抬头,见她双眼含笑,明显在说不要骗我,我知道接下来才是重点。他心中一紧,这才道:“我自然不能再三推辞,阻拦靖王见你,只说你在医考,怕是这两天来没有机会。靖王明白这里的轻重,怕是也知道皇上的情况,知道我说的是事情,倒也没有说什么。” “靖王冒险去见你,自然不单纯是为了见我一面。”林紫苏淡淡道,萧祁点头,“他说,他得了消息,边城那边今年或者会有危险,让我在蕲州准备好,一旦有事好支援边城。” 林紫苏大惊,一瞬间先是以为靖王勾结外贼,转而一想也就明白是不可能的了。边城之外,乃是琉国。她这些日子来也长了不少的见识,知道琉国素来野心勃勃,觊觎着景朝边城乃至南方九州多年。靖王会有这点儿消息也不算是怪事,说不得早些年他就已经往琉国那边安插了人手了。 她神色略微缓了缓,忍住没有说话,继续听萧祁往下说。 “这几日里面,我都在忙这件事情。无论是否牵扯到立安城里面的争权夺利,边城的事情都不容小看。靖王也是知道这点,然而他没有什么可用的人手……”靖王何止是没有什么可用的人手,他在朝堂之中,特别是在军方,根本就没有人手。 只萧祁一人,还是早些年先皇在时的交情,并不代表宁安侯府。至于定国公府,军力不在边境,到时候真的事发,只怕远水解不了近火。 靖王说的清楚,也很是诚恳。事关边境百姓安危,萧祁自然不会疏忽,这件事情算是直接应下了。林紫苏微微点头,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不多。她不是抓住一点儿不放的人,眼光比起一般人来说也开阔许多。知道这件事情,萧祁会答应不关乎立安城内的夺嫡,不关乎升官发财。 君子有所为,理当如是。 萧祁见她明白,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转而又道:“还有一事,边城若真起战事,你可愿意随军同行?” 第082章 急病 随军同行?当军医? 林紫苏怎么也没有想到此时会牵扯到自己,低头认真思考了片刻才承诺道:“可以。” 话一出口,她就察觉萧祁偷偷松了一口气,端起茶喝了一口。她微微侧目,道:“此事,事关紧要?”不然萧祁为何如此反应? 萧祁微微摇头道:“对于我来说,是。” 林紫苏微微抿了下唇,端着茶杯一边喝茶一边细细想了之前的话,半响才低声道:“你为我这般筹谋,实在是……”她略微一顿,抬头看向萧祁,“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才好了。” “你自当你就是了,我做这些,并非是让你为难的。”萧祁笑了笑,道:“我只凭着本心做事,你能接受我的好意,对我来说已经足了。”最起码,两个人能够想到一处,林紫苏又能明白他提议的好处并接受,就很好了。 总比着一番好意送上去,却被当做恶意,或者无法理解,不接受的好。 林紫苏只双唇微微抿着,片刻之后,才抬头看向萧祁,“靖王定然还说了旁的话。” 萧祁心中苦笑,对她的敏锐和聪慧更是无奈。靖王是还说了旁的话,只是他却不愿意转达。 “那些话,还是让靖王亲自对你说吧。若是由我来说,怕是让你误解。”他笑了笑,起身对这林紫苏道:“原就不是什么大事,你既然同意了要见靖王,他自然会亲自对你说。” 不是什么大事,为何会让萧祁屡屡避开不谈? 林紫苏原本想要追问,然而见萧祁匆匆拱手离去,却还是坐了回去。 靖王与林紫苏这笔烂账,是该好好算算了。这一次说个分明,日后也就少了烦恼。她这边下定决心,这才又拿出家中来信,低头细细看了起来。 信是林城所写,确实如同林紫苏之前所言,是一些琐碎的小事,只是如今看着到是觉得格外温馨。 离家数日,加上与皇上暗里交手了几次,如今虽然不算全身而退,却也没有造成打错,林紫苏自然是松了一口气。之前萧祁的话,更是让她心中不安尽数散去,想来那忐忑不安的感觉,就是源自于萧祁有事隐瞒。她虽然未真正看出,却也有所感觉吧。 玉尧帮着她铺好了床铺,见林紫苏毫无睡意在看家信,就把暗了的烛台挑亮了一些。林紫苏又没有旁的吩咐,她就跑了一趟厨房,端回来一小碗的紫米醪糟圆子给林紫苏当宵夜。 一碗宵夜下肚,林紫苏这边收了家书写回信,等到回信写好收起,依然是月挂中天,院子外面月光如水一般。想起明日要见靖王,她反而没了睡意,不是紧张而是担忧。 她毕竟不是靖王所熟悉的林紫苏,若真被看出了端倪,不知道这位靖王又会是何种手段呢。 想来想去,她到了后半夜才睡下,第二天难得睡了个懒觉,等到日上三竿才悠然醒来。 玉尧听到屋内动静,连忙端着热水进去伺候林紫苏洗漱、更衣,出来是早已经摆好的早饭。她用过早饭,让玉尧托人把回信送出去,就见一个脸生的小厮站在门外问道:“可是林姑娘在此暂住?” 玉尧拿着信应了一声,快步过去问道:“你是何人?” “我家十三爷病了,听萧大人说姑娘医术高明,特让我来请林姑娘与我家十三爷看诊。” 靖王是先皇幼子,排行十三。 林紫苏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叫住了玉尧,把人请了进来。玉尧心中不安,然而林紫苏定下的事情又岂是她能够改变的,这会儿目送林紫苏跟着那小厮上了马车,转身就朝着萧祁的住处跑去,想要问个清楚。 萧祁推荐来的这位十三爷究竟是什么人。 而林紫苏上了马车,本来还有些忐忑的心情反而渐渐平稳了下来。马车一路缓行,走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停了下来。她掀开车帘下来,就见依然是身处颍州城某一个园子中了。 一旁小厮恭敬道:“林姑娘请随我来。” 林紫苏也不多看,只低头随行。不过一会儿功夫就被带到了一个院子前,小厮停下脚步,道:“我家十三爷就在内里,姑娘请吧。” 她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没有丝毫迟疑抬脚进了院子。 这院子春意盎然,花草繁盛又被人用心修剪过。林紫苏进去不多时就看到一人正在一盆花前拿着剪刀细细修剪。她停下脚步,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静静看着,那人也不急,细细修剪了许久这才停下手来。 他抬头,朝着林紫苏看了过去。 林紫苏见皇上时,每次他都带着面具,并不知道这位靖王殿下是否与皇上有相似之处。然而,此时只看着靖王,她大约就明白为何先皇独爱幼子,又为何原先的林紫苏对靖王情有独钟了。 简单而言,就是一张脸就足够了。 靖王生得很是美丽,那种柔和了男女之美的感觉,让人初见都忍不住愣神。林紫苏就愣怔了片刻,然后才回过神来。她站在原地不动,也不随意称呼,只默默看着靖王,等他先开口。 万一靖王心中怀疑她有假,特别寻了个人来试探她,她贸然开口岂不是露出了破绽。 不过,这样的猜忌并没有发生。那人缓步上前,来到林紫苏跟前才停下了脚步,低声道:“紫苏。” 单单一个名字,就被靖王叫得柔情似水一般。林紫苏心中微微颤了一下,这才开口道:“女子闺名其实随意可叫的,你应当知道,我姓林。” “紫苏!”这一声中,带着心痛和深情。林紫苏嘴唇抿了下,不再开口言语转身就要离去。 她实在是没空在这里看靖王演绎,真爱无敌,情深似海。特别是,这位靖王殿下已然大婚,此时算起来应当是跟新婚妻子度蜜月呢。 再好看的容貌也抵不过渣男两个字,特别是这渣男还摆出了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林紫苏觉得再看下去她就要吐了。而对于靖王的表现,她只有一个评价。 演技浮夸,差评! 靖王却以为她只是闹小性子,伸手就抓住了林紫苏的胳膊。 “紫苏,我知道你恼我,怨我,恨我。然而,你当比任何人都知我、懂我的,我实在是被逼无奈。”靖王拉着林紫苏回身,低头看着面前纵然不施粉黛,也依然容貌清丽的女子,低声道:“我心中,只有你一个人,你当明白的。” “我既然知你,懂你,又怎么能够恼你,怨你,恨你呢?”林紫苏微微扬眉,抬头看着靖王。趁着他神色略微放软,伸手抓住靖王的胳膊抽出了自己胳膊。“你是否这般想?” 靖王摇头,“我不敢如此奢求,我知道是我无用,害得林御医身首异处,我为了在皇兄手下活命,甚至不敢多言语一声。我是懦夫,我不配你对我的情谊。” “你被这般说。”林紫苏微微摇头,后退了两步认真看着靖王,“虽然这是实话。” “不!我所说的皆是我心中所想……”靖王猛然一顿,这才意识到了林紫苏之前的话有些不对。他面带迟疑,看向林紫苏,“紫苏,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刚刚说你配不上林紫苏的情谊,这是实话。然而实话总归是难听的,也让人难以接受的,你还是别这般说的好。”林紫苏微微笑了下,眼中带着无限的嘲讽。 靖王殿下琼瑶奶奶附身,然而她并没有。 她看着靖王,认真道:“既然你心中也明白,那今日我也就直言了。你我过去种种当做浮云,烟消云散才对。还望你不要再惦记前尘往事,反而辜负了宁国公府的姑娘一片痴情。” 靖王如遭雷劈,半响才脸色发白,痛惜地看着林紫苏道:“你知道了。” “这般大事,我又非聋子、瞎子,如何不知道。” “你怨我是对的,是我……是我为了自保娶了宁国公府的姑娘,是我对不起你,你怨我恨我都是对的,是我辜负了你。可是,紫苏,我心中真的只有你一人……” “这话,你敢说,我可不敢再听。”林紫苏撇了下唇角,对于靖王实在不耐烦起来,冷着一张脸道:“我今日来,就是准备把话说清楚。当初种种早已经烟消云散,我早已经不记得了,也请你不要再惦记,好好过日子才是。” 靖王看着林紫苏,半响脸上的柔情渐渐褪去,只带着一丝叹息。 “紫苏,原来你竟然不信我。”他还是有些伤感,叹息了一声,道:“我原本想着,纵然我娶了宁国公府的姑娘,然而侧妃之位也定然给你留着,等你出孝就迎你入门,比正妻也不会让你落了半分下风的。没有想到,你竟然这般想我。你以为我在骗你?你竟然从未想过我的难处吗?” 林紫苏微微抿唇,觉得这样的靖王才算正常。 她不言语,靖王却不会就此作罢。略微停顿了片刻,他才又道:“靖王府中,我特意留下了一处院子,里面种满了你喜欢的兰草,一应东西都是按照你的喜好摆设,我平日里面无事就喜欢在那院子里面待着,看着那些你喜欢的东西,惯用的物件,常用的熏香点起来,就觉得你仿佛在我身边陪伴一样。” 林紫苏冷笑了两声,打断了靖王的自我感动。 “你这般说着,我倒有种自己已经死了,被活人记挂的感觉呢。”她说着对靖王展颜一笑,“说起来,当初的林紫苏确实已经死了。如今活着的,早已经不是那个天真、痴傻的林紫苏了。王爷的厚爱,我铭感于心,然而却不能接受。侧妃之位纵然让世间多数女子心动,却不包括我在内。” “王爷,这位置,还是留给想要的人吧。” 靖王愣愣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那熟悉的面容格外的陌生。而那陌生之中偏偏带了一种更让他心动的东西在里面,他气恼,却又忍不住想要挽留。 “你还是恼我吧。” 这靖王,是听不懂人话吧。 林紫苏彻底没了耐心,直接道:“我话已至此,还有一样东西,听闻是王爷所赠,今日还回,免得日后再生出无端的误会。”她说着把特意随身带来的玉佩往前一送,见靖王不接就放在了一旁花盆之中,道:“话已说明,民女告退。” 她转身离去,这一次靖王没有伸手拉住她,只喊了一声。 “紫苏。” 林紫苏脚步不停,他想起之前的话,改口道:“林姑娘。”眼前佳人这才顿住脚步,靖王这才明白,之前林紫苏的话并非生气耍性子,而是带着几分真意的。 他不信有女人能够抵得住这般诱惑,此时开口道:“你可知道,若是事成之日,侧妃,也有机会成为母仪天下之人的。” 他自幼受先皇宠爱,又聪慧过人。加上长相加成,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早已经养出了勃勃野心。如今对林紫苏讲明,自然是想要林紫苏明白他不同于世间旁的男儿,能给林紫苏带去最无上的荣耀。 林紫苏缓缓回身,看着靖王。 靖王心中一喜,只当她回心转意。继而又有些失落,觉得林紫苏是为权势所动。他来不及细想,上前两步正想抓住林紫苏,就被她避开了。 双手落空让他一愣,继而听到林紫苏道:“我不过是一个学医的医女而已,当不得母仪天下的职责。” 靖王一愣,几乎忍不住要问林紫苏,你究竟懂不懂我话中的意思! 林紫苏继续道:“我所求,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罢了,王爷胸怀大志,我实在不敢高攀。” 母仪天下的皇后是那般好当的,只想想后宫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就足以让人想死了。 她说罢屈膝行礼,抬头看着靖王道:“祝君心想事成。”说罢转身离去,这才再没有做任何停留,出门上了马车回到驿馆,就见萧祁在等着。 见了萧祁紧张地起身迎上来,她微微一笑,道:“我无事。” 萧祁细细看了她,许久才道:“我知道,只是还是忍不住担心。” 林紫苏就又笑了笑,只觉得满心的疲惫都因为这话而散去了大半。萧祁的担心毫不掩饰,却也毫不做作,她看得分明清楚,此时略微低头,道:“如今见到我,可好了些?” “还是担心。”萧祁下意识说,继而一愣看了看林紫苏,带着莫名的惊喜,笑着道:“如今,倒是好了些。” 这两句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林紫苏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萧祁道:“想来你也累了,只是,你回来如此匆匆,怕是还未用午饭,李知府说这颍州城内最出名的菜色当属白羽楼的熏鹅,我让厨房热着,如今让人送来,你吃些东西再休息。” 林紫苏却是还饿着,之前被靖王拿着真爱恶心了个透,如今得萧祁提醒这才觉得饥肠辘辘。她也不客气,让萧祁在偏厅稍作,回去洗漱了一番,这才觉得精神了许多。 两人一起用了午饭,史军这边送了消息过来,萧祁这才匆匆离去。他公务繁忙,今天一上午都在林紫苏这边等待,顺带处理了一些杂务,如今见惦念的人无碍,这才又匆匆离去。 只是,临走之时他还是未曾问出那句心中藏了许久的话。 靖王说会纳林紫苏为妾,绝不辜负两人当初的情谊,这话,究竟对林紫苏说了没有? 只是这话他不好问出口,最后忍了忍还是没有提及。也罢,依着林紫苏的性子,不管提还是没有提,只怕她下定决心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的。 不要说是王府一个妾室的位置了,林紫苏只要对靖王一刀两断,哪怕靖王拿着皇后之位,她也不会心动的。 # 又在颍州过了两日,刘多渠似乎不见了踪影。他不出现,就万事皆安。林紫苏留在驿馆之内看书,练字。原本是想着考试之后在颍州转一转,也算看看颍州的风土人情。然而,颍州此时有恶客,还不止一个,她自然是懒得出门,免得凭空惹来了什么祸事。 隔壁的张喆,自从被刘多渠名言收为徒弟之后,明显就忙碌了起来。每日早出晚归,皆是跟在刘多渠身边听他教诲。这一日下午两人在驿馆碰上,林紫苏还有些惊奇。 倒是张喆此时落落大方跟她行了礼,称呼了一声林师妹,这才道:“老师让我回来一趟,收拾东西。说是明日一早等府衙发了文书就即刻起身。” 刘多渠要走了! 林紫苏心中一喜,刘多渠走了,那就证明皇上也要走了。而那时候府衙发了文书,她也就可以收拾东西起身回蕲州了。 张喆又道:“老师让我转交一物给林师妹。”他说着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递过去道:“老师说,里面东西师妹打开看看就明白了。” 林紫苏接过了盒子,笑着对张喆道了谢,正要离去就听到张喆道:“林师妹可怨恨我?” “我为何要怨恨你?”林紫苏不解,见张喆一脸正色,道:“并无怨恨。” 张喆道:“那日若不是我出现,想来拜在老师明显的弟子,应当是师妹才对。是我占了师妹的机缘,那日点破了师妹的考卷……” 林紫苏示意他停下,笑着道:“张师兄多想了,我只与张师兄说一件事情,你定当会明白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拜在刘院判名下为徒的。”她说着略微一顿,笑着道:“张师兄也来自蕲州,难道不知道林家的事情?我父亲乃太医院出身,获罪于今上。今上放了我与母亲、弟弟回乡,未曾定下我们为罪奴,已然是仁慈了。” 所以,刘多渠又怎么可能收她当徒弟呢?皇上纵然仁慈,可也不是没有脾性,若真跟他对着干,除非是那人不想活了。 张喆转瞬就明白了林紫苏话中的意思,半响才拱手深深鞠躬道:“是我错了,提及林师妹的伤心事。” “张师兄不必多礼。”张喆对林紫苏的态度虽说有些前倨后恭的意思,然而不过是些许小小的误会,并非什么势力之人。林紫苏与他又没有深仇大恨,自然是客气三分。 张喆却并不起身,只低头道:“还要谢过林师妹,若无林师妹我又如何机缘巧合入了老师的眼呢!”他说着又是深深一躬,林紫苏受了他的礼,这才道:“原也是张师兄有天赋,才被刘院判看重的。” 她笑着点了下头,借口还有事情不打扰张喆收拾行礼,这才匆匆回了院落。 第二天一早,果然府衙早早贴出了医考的成绩,这一次考过的人过了半数。除却林紫苏和张喆之外,衢州也过了两人,一个叫做刘群,一个叫做单礼,颍州这边却是过了三人。 过的人皆大欢喜,未曾过的人自然是垂头丧气。不过也不影响众人心情,比起三年一次的秋闱来说,医考一年一次,也不算太过于蹉跎时光。 张喆这边领了文书就跟着刘院判匆匆离去,林紫苏是女子不便跟众人一起欢聚,剩余五人就在白羽楼定了一桌酒席。毕竟算是同一场的师兄妹,林紫苏虽然未曾参加,却是也付了这一份的份子钱。几人见她年纪轻轻,医术好,人也识趣,自然都是口称小师妹,对她也是客气三分。 等到这一群人欢快地离去,林紫苏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就听到外面陈苏身边那位陈管事的声音响起。 “林姑娘,林姑娘你在不在?”陈管事声音焦急,转眼就进了院子,见林紫苏在立刻松了一口气,道:“我家大人病了,还请林姑娘过去看看吧!” 林紫苏一愣,道:“我去取了药箱。”接着问道:“你家大人怎么会突然病了?” 像陈苏这样天生底子弱的人,平日里面就是病怏怏的,精神、气血不足。可若是精心调养,很少会大病的。只一点,一不小心大病一场,那就能去半条命。 陈苏是惜命之人,向来小心谨慎,之前也未曾听闻有什么不妥,怎么就突然病倒了,让陈管事急得一路跑来,额头上都是汗水? 第083章 玩火 陈管事道:“昨天夜里,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突然带了一封手书给我家大人,大人看了之后匆匆出门,连着我都没有带。这一去,到了后半夜才回来,当时脸色就不大好。我看着他疲惫,就只伺候他洗漱休息了。今日一早又无其他事情,少爷未起身我就没有叫。一直到刚刚,衢州医考过了的那两个人过来给大人请安,我去叫人这才发现他病了!” 他缓了缓,看着林紫苏检查药箱之中的东西,接着道:“我不敢惊动旁人,打发了那两个考生,这才匆匆来见林姑娘。林姑娘,这边走!” 他伸手接过林紫苏的药箱,前面快步带路。 林紫苏也不多言,脚下生风一般跟着陈管事去了陈苏所住的院子,一路到了他屋中,就见陈苏一脸苍白,面色发青,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她来不及净手,上前先是翻开口眼检查了一下,又摊手感觉了一下陈苏的体温,这才道:“我先给陈大人行针,准备水我净手。” 陈管事立刻让人送了热水进来,林紫苏洗干净了手打开针囊放在床侧,示意陈管事帮忙把陈苏脱得只剩下一层薄薄的里衣,这才一手轻轻在他胸口触摸确认穴位,一手抽出银针飞快落下。 她动作毫不迟疑,一旁陈管事也不敢多言语,只看着林紫苏手起针落,带着丝丝银光,脸色却是十分沉稳,让人心中多了一份安定。片刻之后,林紫苏才舒了一口气,道:“好了,拿腕枕,我与陈大人诊脉。” 陈管事一愣,这才想起来,林紫苏匆匆进来,下针之前竟然都没有给陈苏诊脉。这……还未诊脉就下针,林姑娘到底是鲁莽,还是艺高人胆大呢? 他心中如此猜测,动作却不迟疑,拿了腕枕,又把他家大人的手从被子下拉出来放上去。 林紫苏这才落指诊脉。 陈苏病得迷迷糊糊,只觉得身子一会儿像是在火烤,一会儿又觉得寒冷逼人,正是难受的时候一只手落在了他的脸上,略微摩挲片刻又落在了他的胸口。 那手柔弱无骨一般,纵然跟着衣衫也暖暖的让人舒服,却不会滚烫得难受。他只觉得越来越舒服时,那手却突然离开了。是在做梦吗?他有些迷茫,却也渐渐恢复了神智,隐约听到身边有人说话。 “按方子抓药,若是陈大人喝不下去药,就想办法灌进去。另外……”那声音微微顿了一下,陈苏眉头微皱,几乎下意识的想要问另外什么。然后,他就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发出了声音。 声音一出口,他人就逐渐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到了坐在床边说话的人。 是她……陈苏微微眨了下眼,看着床边那人的侧影,轻轻咳嗽了一声,见林紫苏看过去,才道:“又劳烦林姑娘了。” 林紫苏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道:“陈大人既然醒了,想来喝药是无碍了。”她笑着点头,“既然这样,也就不用太过于担心。这药先吃上三天……” 说到这里她略微一顿,又停了下来。 陈苏不解,看过去,“我这病,可是有旁的需要避忌的?” 林紫苏缓缓摇头,道:“无事,是我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些琐碎要处理,既然陈大人醒了,我这边就可以起针了。”她原本是准备今天下午就离开的,若是给陈苏看病,少不得又要耽搁几日。出了陈苏暂住的院子,林紫苏缓步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低头思索半响,突然叫了一声玉尧。 “姑娘?”玉尧上前两步,紧紧跟在林紫苏的身侧。 她这才低声道:“你跟驿馆的人打听一下,陈大人昨日出去,随同的是什么人?又是何时回来的,身边可有人陪同?” 玉尧一愣,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家姑娘竟然是这般吩咐。不过她也不过是愣神了片刻,就立刻低声道:“知道了,姑娘午饭想吃些什么,我顺路去趟厨房嘱咐他们做了。” “随意做些青菜就是,若是有新鲜的豆腐,就让人煎了再入肉汤里面炖着吃,里面再配些常吃的东西,做一个炖锅来好了。”林紫苏想了想嘱咐道。玉尧笑着应了,送林紫苏回院子拿了银钱转身就出去。 林紫苏回去看了收拾一般的东西,就放在原处没有再动。 依着她看,今日怕是走不了了。 果然,不到中午萧祁就也回来,说是一些与颍州有关的事物还未结束,怕是不能启程。 “不然,我让史军带人护送你回去。”萧祁眉头紧皱,原本事情都处理妥当,谁曾想颍州这边一些对接的文书突然出了问题,一时半刻还补不上。他纵然再着急也只能耐心等着,总不能当个甩手掌柜。 两人对视了一眼,林紫苏一直提着的心就慢慢放下,把陈苏急病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看着倒是凶险,实际上则是夜间着凉,加上心中有事,郁结不化,这才病倒的。”她淡淡说到,此时目光落在萧祁身上,“陈大人素来注意调养,我原本就有些怀疑,如今听你说原本顺利的公务起了周折,心中更是笃定了三分。” “有人不想你走。”萧祁沉声道,他也有这般猜测,这才想着安排史军先行护送林紫苏离开。如今听闻连陈苏都牵扯其中,眉头越发紧皱起来。 这颍州城内,能够使唤得动陈苏,让他不顾体弱用重病留下林紫苏的人,只怕只有那一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了。 “总不能,刘院判走了,皇上还留在此处吧?”他心中有些不信,今上多疑,且是惜命之人,不然也不会对林紫苏几次三番的试探。若不是他用了这样的手段试探,直接下诏让林紫苏进京给他看诊,说不得林紫苏还真的没办法脱身呢。 “除了今上,那就是睿王了。”林紫苏心中也不过两个怀疑对象,至于靖王,虽然她也起了一时的疑心,却觉得可能性不大。萧祁和她都知道靖王在颍州,他用不着这样转弯抹角留下林紫苏。 萧祁缓缓点头,他也确信不会是靖王做的这件事情。更何况,陈苏正好是睿王的人,这样想也是理所当然了。可越是这般顺其自然,他心中就越是怀疑。 “应当不是睿王。”陈苏说是睿王一派,实际上与睿王的关系并不紧密,从年前到如今,他留意过这些细节,相信陈苏并未真正效力与睿王。怕是睿王心中也有所疑虑,之前才派了夏知旗去了陈苏的身边。 夏知旗的身份原本与睿王关系并不明显,只可惜当初为了堵塞林紫苏,偏偏露出了端倪。让陈苏察觉,直接警告了一番。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对林紫苏才百般忌惮,几次为难。 可也正是他,让人看出了睿王与陈苏之间并非全然信任。 “还是皇上。”林紫苏道,两人思路一致,此时又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她才叹息道:“早听人说,今上多疑,我今日才知道他究竟有多多疑了。” 只是,她还是有些不明白,皇上人都走了,为何要留她在颍州呢?而且这一留,最少也要三四天,究竟是打算做什么?继续试探她的医术,还是别有用心? 只是,她不过一个医女,除了一身的医术之外,还会让人这般用心图谋什么? 两人沉默不语,片刻之后同时抬头,异口同声道:“靖王!” 林紫苏默然,靖王还真是阴魂不散呢。纵然她那日与他说得清楚明白,撇清了两人关系,然而旁人不愿意相信她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而这一次,靖王自以为他一举一动都隐蔽,无人知晓,谁知道皇上又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临走了竟然还留下她作伐,对付靖王。 思及此处,她又抬头看了一眼萧祁。 “靖王行迹暴露,定然会怀疑你的。”她沉声说:“你心中可有对策?” 萧祁摇头,“他不会怀疑我。” 靖王对萧祁竟然这般信任?林紫苏一愣,却又听到萧祁道:“他身边的人,从今上登基之后就撤换了不少,死的、失踪的,他自然知道他身边什么人不可信,纵然对我心有疑虑,最后也会想明白的。” 林紫苏大约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纵然靖王怀疑萧祁,萧祁的可疑度也是拍在最末尾的几个人的。靖王身边的人,更值得怀疑。 她忍不住想要吐槽,明知道自己干的是砍头的事情,行事之前能不能安排妥当一些!莫名的,她心中有几分烦躁。萧祁看了出来,低声道:“此事既然你我已察觉,就不算糟糕。如今,最起码你我还能想一想应对之策,总比事到临头才察觉要好得多。” 林紫苏闻言苦笑了下,道:“只是几次三番因为靖王被牵扯其中,我实在是有些浮躁。”靖王虽然人长得漂亮,然而那一口的琼瑶腔调,外加渣男的所作所为实在让她欣赏不起来。若那不是靖王,说不得她还有些闲情逸致图着那张脸跟对方套个交情。偏偏那是靖王,本来的加分项立刻就变成了缺点,让林紫苏越发对他敬而远之了。 只可惜,她一人敬而远之还是不够的。 这不,麻烦又上门了。 “那就留下来吧,若真是强行离开了,情理上说不通,更让人生疑。”最后,林紫苏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萧祁道:“是我拖累了萧大人。”不然他的那点公务自然早就处理妥当了。 萧祁摆手,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两人又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林紫苏按耐不住先开了口。“你说,皇上这般行事,究竟是为了什么?拿我拿捏靖王,实在不算是好计谋。”靖王口口声声对林紫苏是真爱,然而眼睁睁看着林父因为他的牵连下狱砍头,又看着林紫苏一家孤寡黯然回乡。虽然派了个萧祁一路护送,然而转头就又另娶了宁国公府的姑娘,让人看得清楚,萧祁不止是被派来保护她的,也有看管她不要闹事的意思。 至于所谓的日后母仪天下之位,好听话谁不会说。在林紫苏看来,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了什么,而做的这些事造成的效果又如何,才是她关注的重点。 如萧祁,纵然是因为靖王才保护她的,然而这一路走来,他的真心实意林紫苏看得清清楚楚,自然会放在心中。至于靖王,林紫苏心中只送了他两个字,呵呵! 意识到自己想偏了,她连忙伸手揉了一把脸,回过头来继续想,今上到底想要利用她拿捏靖王什么? 鉴于对靖王所谓“真爱”的深刻了解,两人思来想去都没有想到皇上的目的,只得出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结论。午饭后,林紫苏又去了一趟陈苏处,见他依然脸色苍白,不过喝了药略微精神了些,就笑着问他午饭吃了些什么,嘱咐多吃些好消化的东西,就道:“既然陈大人病着,我也就不急着回家报喜讯了。再多留几日,等到陈大人身子好了再启程也不迟。” 陈苏靠在床头,拱手歉意道:“是陈某身子不争气,拖累了林姑娘。” 林紫苏见他这幅病态,抿唇笑了笑道:“陈大人病来得突然,病得厉害,这些小事就不必放在心上了,还是安心养病才好。不然,纵然我开了神仙方,也救不回必死的命。” 陈苏笑了笑,又谢过,让陈管事送了林紫苏出去这才靠在床头长长舒了一口气。 陈管事把林紫苏送出门,转身回来看着陈苏一脸病态的虚弱,忍不住道:“大人何必如此为难自己,那林姑娘也不见得领情。虽然只是耽搁了她几天的行程,然而我看着她心中还是有气的。”不然,话怎么说得那么刻薄。 陈苏摇头,失笑道:“那是你笨拙了,她心中哪里是对我有气?”他说着示意陈管事端了温茶过来,就着陈管事的手喝了两口茶,这才重新靠回去道:“林姑娘聪慧过人,早已经看出了端倪。不然,上半晌才诊的脉,如今也不过一个半时辰的功夫,她又何必特意跑上一趟呢?” 陈管事不是很懂,陈苏上午睡了许久,这会儿刚吃过午饭不饿,也就顺道给他讲了个清楚。 “我虽然是装病,可也货真价实病了。她本就医术高明不输给太医院的御医,如何看不出我病的轻重。”陈苏笑了笑,苍白的脸上带着柔和的神色,“虽然特意让人在我未醒之前就请了她过来看诊,装作是昏迷不醒,如今想来却也难以瞒过她。” “那,林姑娘她……”陈管事有些不懂,陈苏就笑着道:“她看破了,却没有说破,还直言我病得厉害,要静养,这是在装拙笨呢。她特意多来了这一趟,就是告诉我她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那话看似说给我听,实际上却是让别人听的。” “大人,你这般,究竟是为了……”陈管事忍不住多嘴,话还没说完就见陈苏眼神阴冷地一瞥。他硬生生把剩下的话给吞了回去,道:“我去看看药熬得如何了,大人喝了再多休息会儿吧。” 陈苏点头,“是该休息了,晚上还得出门呢。” 陈管事想劝阻,然而想想刚刚陈苏的眼神只得把话给咽了回去。 不该问的事情,不要问。 # 既然走不了,又深知这是对方故意设计的,林紫苏纠结了半日也就放下了此事,下半晌醒过来就叫上玉尧,带着钱袋子准备去颍州各处转一转,给林青衣和林城,连带着大伯一家兄弟姐妹买些小玩意,也算是心意。 萧祁上午匆匆回来一趟,原本是想要送她离去的,如今定下不走,他自然是要继续跟颍州这边的官员打太极,又怕林紫苏身边无人会有危险,就依照前几日那般,安排了几个人暗中看护。 他忙了大半天,日落时分才归就得信儿林紫苏下午出去逛街了。 果真是个胆大的,这种时候,竟然还有闲情逸致逛街。萧祁摇摇头,让人吩咐厨房做些小菜,连同粥点送去书房一边吃一边看公文,就见史军匆匆进来,“少爷,林姑娘回来朝着这边来了。” 萧祁皱眉,问道:“可是她下午出去遇上了什么事情?” 史军摇头,“没听说有什么事情,林姑娘逛了半下午,累了就在银杏街的百叶居里面吃了晚饭,没有见跟人起什么冲突。” 萧祁摇头,定然不会是起了冲突这样的琐碎事情。林紫苏的脾性他自认还是了解的,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情,或者是她听到了什么事关紧要的风声,不然不会径直来寻她。 林紫苏外柔内刚,早已经习惯了做事只凭自己,不依靠旁人。 话说见,外面就响起了通报声,萧祁示意史军撤了尚未吃完的晚饭,顺便带林紫苏进来。 房中虽然门窗皆开,然而林紫苏进来的时候还是闻到了淡淡的菜味,上前行礼,这才道:“萧大人还未曾用饭?” “已经用过了。”萧祁看着她,见她脸色还算好,心中更是奇怪,请了林紫苏坐下,见她微微扬眉这才又道:“确实用过了,不过是有些公文未看完,是在书房中用的晚饭。” 林紫苏点了点头,这才露出了笑容,道:“倒是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萧大人。” 萧祁直接道:“你又何必跟我说这些客气话,你一回来未曾洗漱就匆匆来我这里,定然是有事情要说。”他看向林紫苏,“究竟是出了何事?” 林紫苏微微抿唇,回来时只想着此时要与萧祁商量,如今坐在了他跟前,看着对方关切的眼神,反而有些说不出口来。 她迟疑了片刻,才道:“我遇到了驿馆中的几位师兄。” 说是师兄,不过是同科过了的那几个大夫而已。见林紫苏无故提起这几人,萧祁有些惊讶,怎么也想不出这几个人有谁能够让林紫苏为难的。 “不过,他们倒是没注意到一旁的我,只顾着吃酒说笑。”林紫苏淡淡道:“说笑间还提起了我,我也没认出是哪个起的头儿,却说我与陈苏有私情,陈大人这才对我处处照顾,今日陈大人病了,我这才推辞了同聚,留在驿馆里面照顾陈大人。” 她说着平静无波,然而听到萧祁耳中却是惊涛骇浪一般。 萧祁猛然站了起来,看着林紫苏半响才道:“竟有此事!” 林紫苏缓缓点头,“无风不起浪,最为重要的是,明明他们离开医馆之后陈大人身边的管事才请了我去看诊,怎么早早离开的他们会知道?”她看向萧祁,“而且,几人同庆,应当意气风发,说些往后的打算、说些自己的雄心壮志才是,如何偏巧提到了我?” “这话,只怕不是说给你听的。”萧祁皱眉,林紫苏点了点头,“我想通了这点,就匆匆回来了。” 她抬头看着萧祁,双眼明亮动人。 “萧大人,此事怕是说给靖王听的。” 靖王虽然另娶,然而他如何忍得青梅竹马的林紫苏与旁人暗生情愫呢?想也知道他得知了这件事情之后,会是何种反应。原来,皇上临走之前还送了她这份大礼。 萧祁沉吟片刻,才道:“既然如此,你准备如何办?” “这倒是一个跟靖王彻底分说清楚的好机会。”林紫苏微微皱眉,自然知道自己这说法是轻松的了。然而皇上随手布下了这局,她若不趁机跟靖王决裂,只怕那九五之尊心中还是会有忌讳。 当初林父为此丧命,她实在不想再搅进这一滩浑水之中了。 她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萧祁,“这样,皇上也放心。” 萧祁却是神色不渝,半响才道:“此事毕竟对你名声有碍,且与陈苏搅合在一起,未必是好事。” 陈苏无论如何,也是站在睿王那边的。不要从靖王这边脱身,又入了睿王的圈套。 林紫苏抿了下唇,一手支在书桌之上托腮细细想了许久,才缓声道:“你说,我要不要就此送一份大礼给靖王?” “大礼?”萧祁不解,一眼看过去只见林紫苏那双黝黑的眸子微微闪动着危险的神采,“你是想……你不会是想……你可要想清楚!”他语气一连变了三次,最终死死盯着林紫苏,带着警告的意味,“你可知道,你这般做简直就是在玩火。” 第084章 回家 “可是,靖王不会出卖我。”林紫苏幽幽开口,“而且,他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所对他说的话。” 萧祁被她绵软的话一堵,半响说不出话来,最终不得不同意林紫苏所说确实如此。今上最多活不过三年这样的消息,不管靖王信还是不信,都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只这样,你如何与他断得开关系?”他担忧地看着林紫苏,“只怕靖王对你会更势在必得。” “他不会。”林紫苏微微笑着,“让他害怕,他就不会了。” 一个大夫,有的是让人死的毫无声息的办法,也有得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这样的人,靖王又怎么敢留在身边呢?等他真的坐上了那九五之尊的位置,就更惜命了。 若她不愿意,他如何敢强逼她入宫? 萧祁皱眉,依然反对。 “你就不怕……你就不怕他忌惮之下对你下杀手吗?!” “有萧大人那么妥帖的安排,我觉得靖王若是个聪明人,定然不会对我下杀手。”林紫苏微微笑着,就听见萧祁道:“我做了什么安排,如今他是靖王,我尚能保全你。若有朝一日……” “萧大人,你让我随军当做军医,忘记了吗?”她笑着打断了萧祁的话,“你当时做出这番安排,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出了事情,能够让我在九五之尊的手中,保住性命吗?” 她不过是个医女,纵然医术高明,但是声明不显。若真今年或者来年琉国与景朝起了战事,她一介女医入军营为医,自然多的是手段救治伤员。 是战场就有死伤,下至死囚、兵卒,上至王公贵族,谁都逃不掉受伤的可能性。她自信自己一手医术能够妙手回春,在战场上救下不少人。到时候,名望有了,人情也有了。一个不入仕途的女医,对旁人也不会有利害关系,关键时候,那些人为了自己性命着想,总归是会为她说上几句好话的。 若再暗中造势,她在民间有了声望,有了民心,就更是多了一层□□了。 之前萧祁从靖王那边得了这个消息,就为她考量做出了这般邀请。为的就是以防万一,一两年后今上察觉了颍州城内,林紫苏对他的糊弄,给她当做保命手段的。如今听到林紫苏重新提及这件事情,他先是一愣,继而露出苦笑。 “这样的安排,也不是万无一失。” “这世间怎么会有十拿九稳的事情。”林紫苏反而比他看得更开一些,笑着道:“我来也就是与你商量一下。” “商量一下吗?”萧祁苦笑,“我看你都下定决心了,只是来告知我一下。” 林紫苏难得有些羞愧,避开萧祁的眼神低声道:“我原来只是有些想法,真是见了你之后才有了后续的计划的。”她说着又回头看向萧祁,一双眼睛明亮得吓人,“萧大人,”她说着隔着书桌微微上前凑了些,抬头盯着萧祁,认真道:“我很是在意你的想法,你若真不赞同,我定然不会乱来。” “你也知道是乱来。”萧祁强自镇定,紧紧绷着瞪了林紫苏一眼。林紫苏在他跟前才从未这般小儿女的模样,被她这般盯着,虽然眼神纯粹,没有什么妩媚或者是什么诱惑,偏偏就让萧祁觉得,眼前这个聪明通透的姑娘,这是在对他用美人计呢。 他绷着脸,不赞同地瞪了林紫苏。林紫苏也不恼,只安静地等着。然而,萧祁想了半天,也实在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按说既然识破了这点破事,林紫苏收拾东西打道回府也是可以的。只是,这局可是今上布下的,不是说你识破了一走了之就没事了。要是让皇上的局因为你一个小小的女医给玩坏了,你说皇上收拾不了靖王,会收拾谁? 走也不能走,而且还必须按照皇上给的剧本演下去。不按照剧本演也可以,最起码也要让皇上看到他想要的后果,不是吗? 若真完全按照皇上给的剧本演,靖王事后遭殃,只怕林紫苏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事情闹大了,宁国公府没脸面,与靖王这个女婿生了嫌隙,然而他们家的姑娘总归是嫁了,夫妻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纵然和不了,只怕也会更怨恨挑拨起此事的林紫苏才是。 靖王这边正觉得被林紫苏带了一顶绿帽子,回头宁国公府那边只怕也不会拘束着。说不定他还想着让林紫苏吃吃宁国公府的亏,回头知道他这个王爷的好,说不定会回心转意呢。 除却这些,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睿王,说不定在哪儿猫着准备冒坏水呢! 短短时间里面,萧祁就把这些事情想得清楚透彻。此事最好的解决办法,竟然真的是跟靖王做一场戏,让皇上心满意足,靖王还能回家压制住宁国公府——皇上对宁国公府收拾不收拾林紫苏根本就不在意,反过来说,靖王若是压着宁国公府,保护林紫苏的话,他反而更乐见其成。 事情不闹得太大,然而明面上的后果却是持续性的,这真是一件喜闻乐见、皆大欢喜的事情。 他纵然是想要拿其他事情跟靖王交换,一时之间竟然也没有更比得上林紫苏手中的筹码更让靖王心动的了。 “如何?”林紫苏笑着,看萧祁神色渐渐松弛了下来,这才红唇微动,问道。 萧祁看了她一眼,沉声道:“与陈苏不行。” 这话没头没尾,林紫苏却也明白。此时掩唇轻笑,半响她才道:“自然与陈苏无关,我与陈苏不过数面之缘,靖王纵然一时生气,怕事后也会想明白,知道这是我顺手推舟。” 萧祁心中微动,此时不由开口。 “我与你倒是相识半年多,一路同行,又同在蕲州……” “让靖王嫉恨你,也不是我所想要的。”林紫苏微微皱眉,否决了这个提议。她看萧祁欲言又止,就直接道:“我让他知难而退,岂不是更好。何必寻一个人来当挡箭牌,为我招惹这样的是非呢。” 萧祁深吸了一口气,“你当知道,我愿意给你当这个挡箭牌。”这话就有些孟浪了,他语毕就有些后悔,担心让林紫苏为难。谁知道林紫苏竟然笑了笑,直接道:“正是因此,我才更不愿意让你背负这样的名声。” 萧祁一愣,就听到林紫苏缓缓道:“你我如何相识?乃是靖王信重你,暗中托付你照应我与母亲、弟弟一路安然前去蕲州。你们两人曾经有过命的交情,你也曾经拿他当兄弟来看。我与靖王之间的事情,虽然不好明说,却也会让人觉得是你行为不端。” 她说着深深看了萧祁一眼,“朋友妻,不可戏。你受靖王之拖护送我回乡,如今却因你而让我跟靖王决裂。这样的事情闹出去,与你不好。” 何止“不好”两个字那么简单,若是这样的名声传出去,萧祁这一辈子也就算是完了。旁人皆会当他是背信弃义之徒,不可深交。仕途更是会为名声所累,说不定还会遭御史台参奏,告他一个人品不佳,德行有亏。 这些事情,萧祁想得比林紫苏更为清楚透彻。然而,他若真的在意这些,就不会开口提出药与林紫苏当这个挡箭牌,哪怕只是挡箭牌他也是乐意的。 如今见林紫苏点名此处,他心中说不出是惊喜还是失望,半响才听到林紫苏轻笑着道:“这么说来,今上对睿王怕也是不喜呢!” 陈苏是睿王的人,皇上安排陈苏当这个造成靖王与林紫苏决裂的端口,自然是没有顾忌陈苏的未来。甚至于,陈苏的父亲,东山刺史陈凛玄说不得也让皇上有所不满,这才选中了陈苏。 萧祁略微回神,没有接过这个话头,只看着林紫苏道:“可是,你总归需要一个理由。若不能信服与人,只怕也就前功尽弃了。” 林紫苏见他不被扯开话题,就叹息了一声,道:“其实,这话我那日见靖王也隐隐提了一句。如今不过是再说明白一些罢了,我林紫苏,此生绝对不会与任何人分享自己的丈夫。绝对不会嫁给已有家室、姬妾、通房的男人,更不会与人做小、做妾。婚后,若对方纳妾,就和离。若是不愿意和离,那我自请一封休书下堂去!” 这话她说得决绝而有力,萧祁先是一愣,半响才道:“你……” “这是实话。”林紫苏微微笑了下,“所以,我宁死也不会嫁与靖王的!” 靖王纵然对她是真爱,只怕也不会如此纵容她,为着王爷的颜面也好,男人的尊严也罢,两人一番争吵落得就此断绝,也是说得通的。林紫苏想着,最好到时候她抽出一柄匕首,说若靖王逼迫她,她就自尽。 不!不不不!自尽不好,同归于尽才更显决绝! 萧祁缓缓点头,低声道:“我懂了。”说着看了林紫苏一眼,“就这样吧,我会让人安排好的。” 林紫苏微微一愣,只觉得那句“我懂了”似乎别有深意,她有些懵懂,想问一句——萧大人,你究竟懂了什么? # 事情一如林紫苏所了,萧祁替她传了话。靖王与她做了戏,两人在别院之中大肆争吵了一番,林紫苏冷心冷情,靖王深情款款不愿放手,最后她抽出袖中匕首,横在脖颈之间道:“若是靖王殿下逼迫与我,那也就只能得到我一具死尸了。” 院子外面守着的人见都拔刀子了,就连忙冲进来,混乱之中林紫苏还给了靖王一刀。 那一刀倒也没有多危险,就是给靖王的手心留了一刀,只是血一出来众人皆吓了一跳,混乱之中靖王伤心欲绝,最终痛斥林紫苏心狠手辣,再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温柔善良的紫苏妹妹了。 两人就此决裂,林紫苏走的时候连个送的人都没有,裙摆上还沾染着靖王的血,看着饶是吓人。 还好她早有准备,玉尧就在巷子口等着,此时见她身上带血,吓得什么都不知道的她几乎要叫起来。 “闭嘴!”林紫苏呵斥了她,压低的声音中都透着嘶哑——刚刚跟靖王大吵了一架,这可也是体力活。“我无碍,这是旁人的血。”她说着掀开车帘准备上车,就见内里伸出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她抬头,见萧祁在里面端坐,此时正担忧地看着她。 “我累了,等到了驿馆再叫我吧。”她把玉尧留在了外面,这才上车进去。一进去,萧祁就一把把她拉入了怀中。 林紫苏一愣,身子僵硬了片刻就缓缓放松下来。萧祁把她搂得格外紧,有种想要把她揉入怀中的感觉。她老老实实依靠在他胸口,隐约间似乎听到了萧祁的心跳声。经过之前一番似真似假的撕闹,此时只觉得格外安宁。 萧祁把林紫苏紧紧搂在怀中,半响听到车外人声喧闹这才回过神来。他自知自己此举不对,然而却舍不得松手,只略微迟疑了一下就这般低头问怀中的人。 “你可还好?” “我无碍的。”林紫苏低声道,却是挣扎了下从萧祁怀中坐了起来。两人分坐马车两侧,她这才伸手摸了摸脸颊,只觉得入手滚烫,这才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本就是说好了的演戏而已,靖王倒是……” 想到最后靖王送上来的那只手,林紫苏微微叹息。 由此可以看出,靖王是个狠人,不光是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那一刀划在手心上,虽然不深,却也皮肉都翻了起来。林紫苏本就是大夫,如何不知道那疼痛入心的感觉。她还未曾告诉靖王那有关今上来颍州所谓何事呢,他就这般下了本钱,可见是真的对皇位势在必得了。 萧祁在林紫苏跟前向来自控能力惊人,纵然几次明里暗里表白,却从未有关逾越的举动。那一次为了安抚林紫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都纠结许久。这一次若非在外等待,担忧不已,乱了心神又如何会那般孟浪直接把林紫苏搂入怀中? 如今见林紫苏神色安然,心中一紧,却又忍下了心中的疑惑。 他只开口安危道:“靖王是信守承诺之人,他既然同意了这般安排,只要这消息不让他失望,他定然不会再纠缠你。你与他断了联系,其他人自然也就会把你淡忘了。” 林紫苏点头,抬头对着萧祁笑了笑,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疲倦之色。 “我只是有些累了。” 她对靖王无情,然而却被牵连多次,如今事情终于了结了,这才觉得自己身心俱疲。 萧祁低声道:“你且撑一会儿,等回了驿馆好好休息一日,明天一早咱们就启程回蕲州。” “你公务都处理完了?”林紫苏问道,萧祁道:“剩下一些琐碎的事情,今日下午就去处置了,定然不耽误明日启程。” 林紫苏这才露出了笑容,道:“自来颍州之后,这算是我听过的唯一一个好消息。”她说着精神好了些,又想到初来颍州之时见过李知府,还说等过了医考给他开方呢,结果之后一直忙碌就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回去之后我开一药方,你记得帮我送去给李知府,就说我身子不适,就不登门拜访了。” “你若疲累……” “不过是些许小事,开一张调养的方子罢了,无碍的。”林紫苏笑了笑,“只想到明日就要启程回家,我心中就松快许多。” 萧祁这才点头应了,一路回去医馆,林紫苏和玉尧下了马车,萧祁让车夫又转到了隔壁街上,这才下马车步行回去。 林紫苏早已经开好了给李知府调养的药方,让玉尧交给了萧祁,她自己换下衣衫泡了一个药浴,出来之后也顾不上吃饭只让玉尧帮着她烘干头发,就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下。 这一睡就睡到了夕阳余晖之时,起身之时她还觉得有些昏昏沉沉,脊背酸疼。站在床边做了几个拉伸的动作,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外间的玉尧听到动静就连忙进来伺候她洗漱更衣,又报了晚饭的菜色,低声道:“萧大人知道姑娘一直睡着,特意嘱咐厨房做了些清爽的菜,只怕姑娘醒过来没什么胃口,饿过头吃不下东西呢。” 林紫苏是没什么胃口,不过还是就着小菜吃了小半碗的紫米红薯粥,等到玉尧收拾碗筷之时,她才道:“你陪我去陈大人那边一趟。” 去见陈大人? 玉尧一愣,总觉得此时纵然要见也是见萧大人才对吧?不过姑娘既然发话了,她自然是听从,手脚利索收拾了东西,这就背上一旁放着的药箱陪着林紫苏去了陈苏的院子。 原来是与陈大人看病呢。 屋内,陈苏依然脸色苍白,不过比之之前苍白中透着青色已经好了许多,林紫苏过去与他诊脉,又问了陈管事他都吃了些什么东西,这才道:“我原本是想着等陈大人身子大好之后才启程离开的,只是,今日发生了些许事情,我实在无心在颍州久留……” 虽然睡了一下午,然而她神色间还是带着倦怠之意,此时说话又心事重重,陈苏见状心中一紧,问道:“林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若是陈某能够尽绵薄之力,还请姑娘不要客气才好。” 林紫苏闻言笑了笑,道:“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些陈年往事罢了。”她说着示意陈苏伸手放在腕枕之上,落指与他诊脉,片刻之后才道:“陈大人这几日修养的很好,我再开一副药方,陈大人吃着看看。” 她说着收手,一边开药方一边轻声道:“大人来颍州也许久了呢,衢州哪里,大人毕竟是父母官,长久不在怕是不好吧?” “我这病躯拖累,不然早两天也该回去了。”陈苏叹息,“林姑娘看,如今我可长途跋涉?” “大人是坐马车,又不是徒步千里,慢慢走,总归不会累着的。”林紫苏淡淡道,陈苏闻言点头,“有着林姑娘这番话,我也就放心了。” 林紫苏见他烛光之下,透着温润如玉一般的气质,迟疑了一下才又道:“此番大人受累,回去后当好好修养才是,我再开一副调养的方子,大人吃吃看。” 陈苏笑着谢了,道:“林姑娘是妥帖之人,劳你记得此事了。” 这本是两人之间的默契,陈苏虽然不知道林紫苏被留的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见她神色恹恹,眼中带着心事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然而,纵使这样林紫苏也未忘记与他的约定,自然是让他感动。 原以为,林紫苏纵然明白了他的暗示,留在了颍州,心中对他也有着几分恼怒的。如今看来,倒是他小人之心了。 林紫苏笑了笑,没有说破更深一些的事情,此时也懒得要这份人情,只给陈苏开了方子,嘱咐了他需要注意、忌口的地方,这就示意玉尧收拾东西离去。 等她人走了,陈苏这才靠在床头想了许久,然后叫了陈管事进来,嘱咐道:“让人打听一下,今日林姑娘去了何处,见了何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陈管事应了,又道:“大人,林姑娘这都要走了,可也没开口说诊费的事情,你看……”看病收钱,天经地义,他们总不能赖着诊费不给吧? 陈苏神色一动,继而道:“不用给了,这份人情何必拿银子去衡量呢。” 陈管事心中一紧,低声应了,转头去办陈苏嘱咐的事情,心中则嘀咕着是不是该给东山的老爷写一封信,把少爷的事情说说清楚呢? # 归心似箭,回程竟然比来时更快了一天,林紫苏到家之时依然是黄昏,萧祁亲自送了她回家,见她被家人簇拥着去了后院休息,这才与过来帮忙的林域微微拱手,准备离去。 “萧大人,我送萧大人。”林域跟上,一边引了萧祁出去,一边思虑着话该如何说才好。事关林紫苏,他这个当兄长的不敢掉以轻心。 他沉吟片刻,萧祁倒是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只道:“颍州之事已经解决了,你不必担忧。” 林域微微一愣,转而才道:“妹妹的本事就注定了她与一般人不一样,我自知无能,帮不上她什么忙,还要多谢萧大人维护舍妹之事。只萧大人可否透露一二,颍州之事究竟所谓何事?” “不过是有一贵人秘密看诊,不愿意惊动旁人。林姑娘怕牵连到家人,这才让你们匆匆回来。”萧祁自然不会隐瞒林紫苏的好意,点名了她维护家人的意思,看着林域直接道:“林姑娘视你们为亲人,自然是处处维护的。” 林域点头,道:“是我这个兄长无用,反而让妹妹保护。” “以你如今的本事,自然是保护不了她的,说是无用也不为过。”萧祁直白道:“然而,你总归是有这份心,不是吗?” “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这份心了!”林域摇头,“有心无力,才是最让人觉得不堪的!” 萧祁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才淡淡道:“你若是有心做些什么,我倒是可以帮你。”一人强不算强,若是身后的家族强势起来,才会让人真正重视起来。 第085章 征兵 林域闻言双眼一亮,抬头看着萧祁朝他点头,这才深吸一口气道:“萧大人是想让我进军部?” “正是。”萧祁道:“我计划军部过些日子要征召一些人入伍,你若有意可以与家中商量一下。” 林域郑重拱手道:“多谢萧大人提点,此时我会好好与家人商量的。” 萧祁这才离去,而林紫苏被苏氏、林青衣和林城簇拥着进了后院,一家人坐在一起,苏氏这才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比预计的晚了几日回来不说,还让你三位堂兄都提前回来了?” “我也是担心家中有事,所以医考结束就让他们先回来照应一二。”林紫苏自然是不会把颍州发生的事情说给家人听,只说是担心简家寻事。 “你若是说这个,倒是真让你说着了。”苏氏果然不疑有它,此时叹息了一声,说起了这些日子的事情,“简家早些时候抢了柳家一桩生意,两家闹了一通,说是柳家小子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人引着去了赌场,前前后后三五天的功夫就输了□□千两的银子,赌场拿着柳家小子签得欠单去要账,被柳家人给打了出来。” 赌场背后往往都是有靠山的,柳家在蕲州也是颇有名头的,赌场既然敢跟人合伙给柳家小子下套,自然是不惧怕柳家的。林紫苏想了想就知道柳家最后定然是赔了这银子的。她笑着道:“柳家赔了银子,只怕简家也不会就此作罢吧?” “姐姐说对了,简家儿子没了一条腿,如何会轻易绕过柳家这个始作俑者。再说了,他们愿意放过,柳家却也不愿意就这么被人坑了□□两千的银子呢!”林青衣笑着说,“柳家过了好几天才赔了银子,这当口赌场的人截了柳家另外几个人,打了一顿,虽然没有伤筋动骨,却也手下不留情。” 林城认真道:“书院里面,也是到柳家几个儿子再没去上学,才知道了消息。” 林紫苏缓缓点头,苏氏才笑着道:“柳家和简家闹了好几场,原本咱们也是跟着看笑话,却没有想到竟然牵扯到了林壑。” “咱们不是跟六房断了关系,就算牵扯到林壑,只要不牵扯到咱们家和大伯家就足够了。”林紫苏冷淡地说,对于六房早已经没了半分好感了。 “话是这么说的,然而事到临头,若真是不管难免让人看低了,觉得咱们林家好欺负。”苏氏虽然心软,说的却是实情。林紫苏知道,此时也只是叹息了一声,半响才道:“可是牵扯到了医馆?” 苏氏点头,“柳家和简家都送了人去医馆,若不似乎齐大人和苏大人护着,怕是医馆也不好开下去了。” “这份人情,我记下了,母亲放心。”林紫苏点头记下,转而才道:“家中没有因此受到什么骚扰吧?” “有黎志带人守着,自然是没有什么大事的。”苏氏笑着点头,“你就放心吧,我让人烧了热水,也备下了热饭热菜,你看是先吃后洗漱休息,还是洗漱之后吃了饭再休息?” 话说到这里也就尽了,林紫苏对于蕲州这些日子有关自家的事情听了个清楚明白也就足够了。知道皇上没有派人来寻林家的麻烦,她就松了一口气。至于柳家或者是简家,有苏素节制应当没有什么大碍。 “先洗漱一番吧。”她笑着起身,这边苏氏也带着林青衣和林城离开,说是等她洗漱之后就开饭。 水烧得热热的,用的汤药配方是林紫苏亲自配得放松解乏的草药,氤氲之中透着蒙蒙的香味。她整个人都泡在热水之中,缓缓吐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那一日从靖王暂住的宅子中出来,她被情绪隐约失控的萧祁给搂入了怀中,这事儿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提过。 甚至于,因为这份为了避免尴尬而默契地沉默,两个人谁也没有提起那日在院中她与靖王之间的事情。 只是如今回想起来,当时争吵之中,她全然是做假,一步步逼着靖王发火。而靖王却是半真半假,偶尔隐忍不住可以说是真情流露了。 她给了靖王一刀,之后靖王却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虽然这也在他们的计划范围之内,却还是让林紫苏有种异样的感觉。 也许,是她太过于偏激了。 靖王,或许真的喜欢过林紫苏。 # 萧祁回到都尉府,府中自然也有仆从准备好热水、热饭,比之林紫苏他自然是更加忙碌,不过是简单洗漱了一下,一边吃饭就要一边听着身边的人报告这些日子蕲州成内的大小事务了。 对于他来说,简、柳两家的恩怨自然是要往后排,所听的都是与军中事物有关,再之后才是蕲州城内的政务,最后简、柳两家的恩怨才被略微提了一句。 “简家、柳家?”他扬眉,看了一眼汇报的董居,“可有牵扯到林家的人?苏知府可有出面解决?” “大人料得真准,最后确实是苏知府出面控制了局面,林家新开的医馆这才保住。之前秦鸣还跑来府上求助,咱们兄弟也帮忙去控制了一下局面,没有让那两家在医馆里闹起来。”董居嘿嘿笑了下,继而又赞叹道:“林姑娘的医术真是了得,想想半年前那秦鸣还只能躺在床上等死呢,如今虽然还拄着拐杖却是腿脚利索的很。” 听董居提到苏林,萧祁的动作略微一顿,半响才道:“让李科过来一趟,让他帮我送一份信回京。” 她们兄弟之中,李科最为擅长骑射,让他单独送信回京,要的就是一个速度。 董居立刻正色应了,然后才低声问道:“可是在颍州的时候,出了什么事情?” 想起自己失控把林紫苏搂入了怀中,那柔软的身躯紧紧贴在他的胸口,萧祁就觉得心脏一阵不受控制的跳动,半响才沉沉嗯了一声,“是大事。” 这些日子他一直隐忍不提,就是想着先把家中给理顺妥当了,无后顾之忧这才郑重对林家对林紫苏提及婚事。 林紫苏要守孝,他原本想着滴水穿石慢慢透给家里人知道,可那日抱了林紫苏一把,这一路她都没有反应,若再拖延下去,难免会让人觉得他轻浮。 写给家里人的信是在途中完成的,他修改再三,只想着把林紫苏的好都写得清清楚楚。这才深深后悔年幼时候在书院没有认真学习,那些华丽而美丽的辞藻到用的时候一个都想不起来,写出来又觉得不够准备,更是觉得虚浮。 这般一路纠结了多次,烧了写、写了烧,废了数不清的上好宣纸,最后才写了一封薄薄两张信纸,语言平实无奇,却是道尽了他心中所想。 李科拿着封了火漆的信匆匆离开蕲州,他日夜赶路,每天只休息两个时辰,一路换马快行,最多不过半个月就能抵达立安城,一个月就能是一个来回了。 办完了这件挂在心中许久的事情,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处理正事。 军部他不在的这些日子也出了不少的事情,处理完他分内的事情,已经是三四天之后了。萧祁这才开始提议增加今年的征兵,彻查军营之中吃空饷的现象,检查军营里各项设施,兵器等东西的质量也是不容小觑的。 这般一番提议自然是让其余众人面面相觑,对于这位来了蕲州半年有余,突然展露爪牙的京城少爷突然烧起三把火,都有种莫名的感觉。 “这些提议倒是好……”已经六七十的魏爵亭如同老狐狸一般摸着胡须,“只是若要贯彻下去,怕是不容易。萧都尉可说说为何突然有这种想法吗?军营之中的种种问题并非今年才有的,虽然一直在遏制,可也……” 成效不大。 所以萧祁突然这般提议,不止是动了一些人的利益,而且还让大部分人都摸不着头脑。他是一时兴起,还是暗中观察了半年多,十拿九稳了才准备动手的? 每个人心中都有着这样的忐忑,反对者心中猜疑,想要支持的人心中也忐忑着,不敢轻易开口表态。 “我来蕲州已久,这些天来在军中看得也足够多了。蕲州军部的问题并不算是严重,不过是些许小问题而已。在我看来,这些事情执行下去并非多难,只要诸位鼎力支持,三个月内蕲州军部必然焕然一新。” 萧祁说的信心满满,屋内其余众人偷偷交换眼神,半响还是之前开口的魏爵亭又缓缓开口:“这般,倒是好事。” 见这个老狐狸这次竟然主动表态,屋中余下人心中皆是一紧。这老狐狸在蕲州多年,为人处事向来圆润,其在墙头看情势,从来不会这般明确表态的。 如今他竟然一反常态,难道是得了什么内部消息? 屋中一片寂静,萧祁倒是不急,只端起茶杯慢慢喝着茶,等待着众人表态。 很快,第二个,第三个……这军部之中,总归是心中暗中支持他想法的人多些,比魏爵亭这般一带动,加上心中的猜想就开始大胆表决了。 而被触犯了利益的人,官职纵然高些,在这种情况下却也不敢轻易开口反对。这些人只是不断地交换着目光,隐藏着彼此的心事。 萧祁见情况差不多,轻轻咳嗽了一声,放下茶杯开口:“这次去颍州,遇到了立安城中的几位贵人,得了些散碎的消息。” “这……”一直沉默不语的副手抬头,看向萧祁,“萧大人这话是何意思?咱们蕲州军部虽然有些不干净的地方,可也不至于引起京城那些人的注意吧?” 萧祁抬眼看了说话的人一眼,轻哼了一声才道:“诸位怕是忘记了吧,这蕲州可于其他地方不同,这里挨着边城,而边城之外就是琉国。” 众人皆是心中一震,齐齐看向萧祁。只听到萧祁沉声道:“而蕲州往里,就是四通八达,商道枢纽的衢州,以及鱼米之乡颍州、岷州……”他说着起身指向身后的舆图,把几点略微一指,回头看着众人道:“琉国可是安静了近五年之久了,这五年里面琉国休养生息,暗暗在他们的边城琉球里面增兵了三万,这点怕是你们都不知道吧?” “琉国在琉球增兵三万?”有人猛然站了起来,盯着萧祁身后的舆图,半响才到:“琉球一地原就有五万驻兵,边城与琉球相仿,也是五万……” 说着,这人就顿了下来。既然蕲州都有吃空饷的情况,边城又如何不会有呢?说是五万的驻兵,实际上能有四万就算是边城政策廉明了。若是严重,说不得连四万都不到。而琉球那边驻军八万,此消彼长之下,加之琉国偷偷增加驻兵的举动,若说他们没有狼子野心,谁会相信? “这消息,准吗?” “立安城所得,虽未传得天下皆知,只怕也是可靠的。” “边城那边……” “纵然五万驻军是满的,怕也抵不住琉国八万大军。”萧祁神色凝重,众人皆知为何。若是破了边城,他们长驱直入之下,连着粮饷都不用担忧。蕲州、衢州、颍州和岷州这四州,往日为边城提供着后援支持,一旦边城被攻破,琉国自然会把这四洲边城他们的粮仓。 所有人神色凝重,半响副手才代表着反对一派开口。 “大人有何事情,单凭吩咐!” 武将与文臣不同,文臣要排资论辈,往上爬就要熬资历,一步一步来。武将想要往上爬,看的就是机遇了。若遇到战时,一场军功下来,可就是发家致富的好机会了。 与未来的官途比起来,吃空饷这点小利益他们自然愿意放得下。 萧祁早已经料准了这点儿,回蕲州之后这几日也没有闲着,忙碌之后还安排了这次会议,自然是有所准备的。 看了一眼魏爵亭,他微微抿了下唇,要说服这只老狐狸,可真是不容易。最后,还是祭出了靖王,才让他鼎力相助。 不过回蕲州半个月的功夫,军部的征兵公告就贴了出来。除了正常的征兵之外,还要收一些低级军官,要求最少有童生的功名。 林域回去之后与林大伯和大伯娘仔细商量了一番,他觉得入伍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如果有机遇,倒是比读书更快入仕途。 林大伯倒是不反对,大伯娘却很是担心。她毕竟是在立安城内长大的,耳濡目染也知道武将想要升官发财,是要在战场上厮杀来的。刀剑无眼,她如何放心? 而等到征兵的官榜贴了出来,她更是不放心,拉着要去报名的林域去二房寻了林紫苏说话。 “紫姐儿,你倒是劝劝你大哥吧,我是说不过他,这上战场是说着玩的事情吗?刀剑无眼,哪里比得上当大夫安稳?”大伯娘说着瞪了林域一眼,“你爹娘还在呢,你去当兵,对得起我与你父亲这些年为你做出的筹谋吗?” “娘,自古富贵险中求,想想早些日子咱们被简家、柳家为难的时候,你不也想着家中有在朝为官的人吗?何况我有秀才的功名,去了也当是文职,不用上前线厮杀的。”林域很是无奈,本来是思虑再三得出的结论,原本想着父母纵然不会支持,却也应当不阻拦才是。 如今征兵的官榜都已经贴了三天了,他却还被拦在家中,不许报名。若是晚了,怕是要被萧祁瞧不上了。 他纵然不能为林家光耀门楣,却也不想萧祁为此看不上林家。 林家,总归是林紫苏的依靠。而不能只依靠林紫苏来躲避麻烦…… 他想着看向林紫苏,低声道:“妹妹不用拦着我,我意已决。” 林紫苏笑着看了林域一眼,飞快冲他眨了一下眼,这才笑着转头对大伯娘章氏道:“大伯娘也别心急,不过是应征入伍罢了,咱们这里又不是边城,难道大伯娘还怕大哥去打仗吗?” 章氏闻言一愣,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林域倒是恍然大悟,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说什么升官发财,光耀门楣的话啊!越是这样,母亲才越是不会同意。 因此,他连忙顺着林紫苏的话往下讲,“妹妹说的是,更何况萧大人如今在军中,说话很是有几分分量,我若应招入伍,当算是他的自己人,他自然是会照应我几分的……” 这话一出,章氏神色更是松了三分,看向林紫苏的眼神中都带上了几分笑意。萧祁家世过高这点,章氏和苏氏暗中也讨论过无数次,然而萧祁之前的种种表现却也让她们慢慢放下芥蒂。 女人生活在深宅大院,自然是要应对公婆,小姑,妯娌的,不管是不是门当户对,若是遇上那些苛刻些的婆婆,不懂事的小姑,甚至是斤斤计较的妯娌,都不会好过。若是身边男人体贴些,知道事事关心妻子,倒是要好上不少。 在苏氏和章氏看来,萧祁对林紫苏好歹算得上是知冷知热,体贴入微。加之萧祁如今在蕲州军部,武官不比文臣,三五年之内一般不会被调动。这样算起来的话,林紫苏跟在萧祁身边,连后院的那些应对都没了,自己当家做主,倒是日子逍遥自在。 林紫苏自然不知道苏氏和章氏这两个女人的想法,她与萧祁如今正处于尴尬阶段,虽然尴尬是萧祁单方面的,却也让她隐隐有种少男少女谈恋爱的感觉,见到萧祁尴尬紧张,她有时也忍不住微微脸红。 这种微妙的感觉,倒是让林紫苏有种不一样的体验,偶尔闲暇之时想起萧祁的一言一行也忍不住暗暗骂自己一声幼稚,继而忍不住觉得好笑。 所以,章氏这一眼没让她觉得反感,反而微微笑了下,忍着脸红的感觉笑着道:“大哥这话不错,若真是大哥入伍,萧大人定然会照看他一二的。” 让林域入伍这事儿萧祁之前并未与林紫苏说过,然而细细想起来,林紫苏也明白这是萧祁的好意。林域年纪不算大,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又是他们这一支,她这一辈最大的兄长,自然是最为合适了。 当然,若是细究起来,三房、七房肯定有更为合适的人,只是毕竟隔着一房。萧祁这番举动,想来就是为了林家能够真正在蕲州立起来。 而这一次,才是真正的好时机。 一旦琉国按耐不住发兵,早有准备的蕲州大军立刻开拨前往边城,杀琉国一个措手不及,又守护了边城,又立下不可磨灭的军功,可谓是一举两得。 萧祁在立安城有宁安侯府,而林域有萧祁看护,谁都不可能抢占他们的功劳。如何不是一个最好的时机呢?若是错过了,林家说不得还要多少年才能到此地步。 兄妹两人一同游说,本来不同意的章氏也渐渐动摇起来,两人又留在这边吃了午饭,苏氏闻言也觉得这是好事,自然是大大赞同了,转而还道:“域哥儿还懂医术,在军中自然受欢迎的。” 章氏这才松了口,林域不愿意在多等一晚上,当天下午就赶去军部赶在当天结束之前报了名,回去的时候又买了几样有名的点心送去给林紫苏和林青衣,当做是谢礼。 林紫苏收下了点心,看着林域掩饰不住的兴奋,郑重道:“大哥,入伍之后虽然有萧大人照应,然而你也当努力才是。每日操练不可轻忽,这些都是在战场上保命的基础。今日我在大伯娘面前帮你说话……” “我懂的,我自然不会让萧大人难做。”林域认真点头,“我既然下定了入伍的心,也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 “不止是这样,”林紫苏皱眉,“这里毕竟临近边城,琉国可是安生了好多年了。这次征兵定然是……” “妹妹的意思是,真的要起战事?!” 第086章 婚事 林紫苏抬眼看着林域,露出笑容问道:“大哥怕吗?” 林域皱眉认真想了半天,这才抬头看向林紫苏,笑着道:“若说不怕,那是骗人的。可是,就如同我所说的那样,富贵险中求,既然想要富贵,想要让旁人不敢再轻易欺凌我们林家,就算是怕,我也要上!” 这话林域说得铿锵有力,就连一旁的林青衣都停下了动作,抬头看过去认真地道:“大哥,姐姐,真的会打仗吗?” “只是猜测而已。”林紫苏笑了笑,“我也就是顺口说说,毕竟大哥是要去从军,不是旁的事情。当兵的打仗最为寻常,早早做了心理准备也是好的。” 林青衣怀疑地看了看她,转而又看向林域,迟疑了一下才道:“姐姐说的是真的?” 林域苦笑,林紫苏聪慧过人,能想人所不能想。林青衣跟在她身边,平日里面耳濡目染也不算差,如何是好骗的。林青衣对林紫苏这个姐姐敬佩孺慕,心中就算不信也不会失礼追问,不过他这个大哥就没有这般好待遇了。 如今被林青衣盯着,林域不由苦笑,想了下才道:“你当我与你紫苏姐姐是神仙吗?掐指一算,就知道要起战事?” 林青衣被这般一反问,微微一愣倒是有些反应过来了。打仗这样的事情,谁能说得准,许是她多心了? 她想了想,最终却没有再追问,只低声道:“那妹妹收了大哥送的点心,就先祝大哥武运昌隆了。” 林域笑了起来,指着她道:“难不成,没有点心,你连句好话都不舍得说给大哥听?” # “妹妹里面进,秦大夫刚刚进去休息了。”医馆里面,今天当值的是林墟。此时午后人正少,见林紫苏来了他立刻就露出笑容,一边吩咐前面小药童看着门,送着林紫苏往里走,笑着道:“妹妹可是要给我加些月俸才好,如今生意越发的好了,每日里面忙的团团转,我到如今还没吃上饭呢。” “家里还未送来饭?”林紫苏微微皱眉,原本定得是林墟和林垐两人谁在医馆当值,谁家送来饭菜的,如今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了,林墟竟然还饿着肚子? “原是送来的,只是之前店里人多,一不小心被人撞撒了,刚刚才收拾好。”林墟叹了口气,“我让人去附近买,不过还没回来。” 原来是意外,林紫苏松了口气,微微皱眉道:“不然,还是招两个丫鬟过来,帮着做饭、洗衣,处理一些杂物,也方便一些。” 秦鸣衣食自然有家人照料,林墟和林垐两人却是来当学徒的,自然不好意思让秦鸣的家人照应,饮食方面自然是诸多不便。林墟这些日子在医馆帮忙,虽然听从家人的说教老实了些,这公子哥儿的性子却是一时难以更改的,忙些也就算了,每日中、晚两餐不济,实在是让他觉得难熬。 如今听林紫苏说招两个丫鬟过来帮忙,立刻大喜,林墟笑着道:“也不用妹妹烦恼丫鬟的人选,我与林垐,一人从家里挑一个丫鬟过来帮忙就是了。” 林紫苏见他惊喜的样子,摇头笑了笑,道:“你们看着办就是了。不过是些许小事,我相信煦堂兄和垐堂兄心中定然有数,不会闹出什么问题的。” 林墟欢快地应了,只看着林紫苏的笑容心中微微有些发虚,转移话题道:“说起来,再过十日就是域堂兄大婚了,我和林垐两个人想着私下送份贺礼过去,就不跟家中人走了,也算是咱们兄弟之间的情分。” 这就是刻意示好了,林垐和林墟两人与林域的关系向来一般,纵然是同行两次三人关系也只能说是比原先好了些,私下送贺礼这样的选择虽然有兄弟之情在里,然而此时特意说给林紫苏来听,自然是示好了。 “我家尚在孝中,怕是不能去大哥的喜宴了,然而贺礼总归是要送的。”林紫苏笑了笑,算是接了林墟的好意,“既然墟堂兄和垐堂兄要私下与大哥送礼,也帮我的一起送去好了。” 林墟得了这个请托,自然是得意无比,等到林紫苏离去了之后就立刻让人去给林垐报信,下午见抓药的病人少了些,他跟秦鸣请了假,跟着林垐两人一起去挑贺礼。 这份礼不能太轻了,不然还不如不送。然而重的话他们自己也会心疼,最好还要显得有心意。两人沿街转了许久,都没有挑到合适的礼物,反而遇上了齐豫勤。齐豫勤之前被打得昏迷不醒,幸而被林紫苏救治,如今见了这两人倒是热情,非要拉着他们一同去喝酒。 酒过半巡,这位齐公子就慢慢透出了自己的小心思,问起了那日给他医治的姑娘林紫苏。 林墟和林垐一开始还不设防,加之有心与齐豫勤交好,有问必答。渐渐的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两人借着喝酒的功夫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得出了一样的结论。 这位齐公子,怕是对他们那位堂妹动了心思了。 也是,林紫苏长相不差,虽然性子让他们两人有种敬而远之的冲动,却不能掩盖了她的好相貌。再加上那一手的好医术,按照家中长辈所言,这样的女子正是适合做当家主妇,齐豫勤动了这般心思,他们也不觉得奇怪。 两人既然看出了齐豫勤这点心思,自然不会像之前那般利索了,几杯酒下肚,就装着喝多了,起身就要回家。 “明日还要去医馆做事,若是耽误了时辰就不好了。”林垐笑着与齐豫勤拜别,拖着林墟离开,等出了一条街外,林墟才一把一甩开了林垐,道:“你看出来了吧?” 林垐点了点头,林墟就道:“既然看出来了,你这么拦着我干什么?那齐豫勤可是齐大人的独子……” “你这是觉得他不错,家世也好,想给咱们堂妹牵红线?”林垐斜眼看林墟一眼,撇着唇角道:“你想找死可别拖上我,咱们堂妹的主,只怕咱们那位婶娘都说了不算,你去当家做主,想想当初朱阙的事情,六房如今如何了?” 林墟这才觉得浑身一个激灵,清醒了一些。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服气,直接道:“那齐豫勤的长相、家世都不错,咱们堂妹又救过他的命,他肯定是会对堂妹千依百顺的,堂妹难道还会看不上他?” “长相、家世都不错?”林垐又不屑地瞥了一眼林墟,“跟萧大人相比呢?” “那自然是比都不用比的!萧大人的家世……”林墟下意识开口,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林垐,干巴巴道:“你是说……萧大人他……他……他对咱们堂妹……” “不然你以为他为何这般照顾婶娘她们一家上下?”林垐很是无奈,径直往前走,林墟想了下跟上,“不是说,当初二叔父对萧大人有恩,他这才……” “多大的恩情,让人能够事无巨细,天天记挂着?”林垐越发的不屑,几乎懒得跟林墟说话了。然而想想,两个人此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又忍着解释道:“萧大人至今未婚呢!如今堂妹家中的护院,有一半都是都尉府里面出来的,你说萧大人是不是对咱们堂妹有心?” “要是这么说……”林墟一脸做梦的表情,“萧大人可是太有心了!只是,咱们堂妹是什么意思呢?那萧大人,可是比她大太多了,未免显得老了些吧?”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彼此的意思。 反正林紫苏的婚事他们说了也不算,还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 立安城,宁安侯府。 李科抵达京城已经有两天了,被安置在外院休息,一应吃喝用度都有人照应,然而他依然有些坐立不安。 当初离开蕲州的时候,少爷可是交代了要尽快带回信回去的。这信送上去两天了,竟然至今回信都没有音信,他心中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只萧祁的信上究竟说了什么他也不知道,更不敢随意让人透信儿去催促回信,此时在院中打了一趟拳,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往回走,就发现一只眼熟的鸽子在屋里桌子上来回走动,顺便喝上两口晾了半响的茶水。 见他进来,鸽子也不怕反而冲着他咕咕叫了两声,高傲地抬起脚给李科。 李科顾不上这许多,连忙过去解下了鸽子腿上的小竹筒从里面拿出字条。 信是蕲州来的,字条上的字迹上少爷的,从上面的话来看,他走了不过两三天的功夫,少爷就送出了这只信鸽。 少爷这是算着日子催着他赶紧带了回信回蕲州呢!李科深深吸了一口气,去院中打了水,洗了个冷水澡,确定身上没有一丝汗臭味这才收拾利索,托了照顾他日常的丫鬟往后院传话。 而此时,后院之中看过萧祁那封信的侯爷和侯夫人也是满腹的心事。愣是两天了,也没有下一个决断。 此时又得了丫鬟传来的信儿,说是李科想要求见,夫妻两人自然是知道这是来催回信了。家里一个护卫定然不会这般大胆,才不过两日就来催促,怕只怕是儿子的意思。 “这林御医,当初在京城之时,我也只听闻他医术高明,偶尔见到也不过是客气一声……”萧侯爷很是无奈,再者,这林沉璞牵扯到宫闱和夺嫡之中而死,他也是有所耳闻的。“他的女儿,究竟是何模样,性情如何,我却是不知的。” 侯夫人张氏也眉头紧皱,又看了看手中那封情真意切的信,倒是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然而一言一语之中都透着儿子对那位林姑娘的喜爱。 “如今林家可还在孝中呢,儿子这般……”她心中略微不喜,然而想想儿子平日里面对女色那副冷漠的样子,又觉得是自己想左了,改口道:“他如今年纪大了,咱们也不求未来儿媳门楣多高,府上纵然如今不得今上重用,却也差不到哪里去。这些年来,与他说了多少次亲事,他不是再三推阻,就是浑不在意躲了出去。” 如今竟然有意中人,愿意成亲,也算是好事。 只是,等心中所提的这位林姑娘出孝,再谈婚论嫁,等媳妇娶进门来只怕还有三年的功夫。她如何等得了呢? 萧侯爷叹息了一声,“祁儿的眼光,我倒是信,他既然相中了这林姑娘,说起来这林姑娘定然不会是差的。”他对于儿子了解更甚,不然当初也不会放心萧祁去往蕲州任职。如今儿子的信他也是看过的,自然不像妻子那般犹疑。 “只婚姻大事,又岂能儿戏。”他想了又想才道:“既然儿子有意,这两天你略微收拾一下行囊,亲自去蕲州看看这林姑娘究竟如何。” “我亲自去?”张氏愕然,萧侯爷点头道:“让我身边的萧闵带人跟着,一路有他照应,定然无碍。若是那林姑娘真是个好的,就交换了信物,与她家中商定等她出孝就提亲。” 张氏半响才反应过来,“这……这也未免……”太草率了!虽然说不指望未来的儿媳门楣多高,可是萧祁毕竟不是长子,未来继承不了侯爷的位置,只怕是要独自打拼的。未来的儿媳若是家世好些,自然是有所益助的。 不要说林沉璞如今是定了罪名砍头的御医了,哪怕他如今还在太医院中任职,这门楣也未免太低了些…… “这样的婚事,未来祁儿难免辛苦……”张氏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句,反而是萧侯爷看得通透,直接道:“祁儿是个有主心骨的人,比他大哥性子还要强硬些。这些琐碎的事情,他定然想得清楚明白。再者,他于钺儿乃是同胞一母,将来真是我们不在了,难不成钺儿继承了我的位置,会不照顾祁儿吗?” 这般说着,张氏心中才好受了些,转而又忍不住低声道:“钺儿才比祁儿大上两岁,如今嫡长子都五岁了,若定下这位林姑娘,怕是等到祁儿有儿子……” “这都是儿女缘分罢了,你想那么多干什么?”萧侯爷有些不耐烦,这门婚事不是他们夫妇二人看来得,心中自然是有着诸多不满的。一开始接到这信,他也曾勃然大怒一番。只后来细细想了儿子的性情,知道他素来办事沉稳,这次又是让李科亲自送了信回来,心中一言一语皆诚恳,他这才渐渐回转过来,思虑这门亲事。 若论起来,他对心中所提那位林姑娘更是不喜。妻子不知,他这两天却是让人查了的。林沉璞只有一女一子,女儿名叫林紫苏,之前在立安城的时候倒是不显儿子所提得医术了得,想来是林沉璞为人谨慎的缘故。 如今她展露一手医术,怕也是为了维护家门。 这些萧侯爷都觉得无碍,唯一让他心中芥蒂的是,这林紫苏曾经与靖王关系不错,隐隐约约透出的意思,竟然有私定终身之嫌。 猜测出底下这层意思的萧侯爷心中自然是不快的,然而想想这些年来儿子的婚事一直不顺,不管是他做严父一般打骂,还是妻子慈母一般苦口婆心,垂泪细说,都不曾动摇儿子半分心智,他就又是叹息。 靖王也不过是先皇幼子,如今被皇上猜忌,他倒是不忌讳对方。只是,这林紫苏的德行和性情,倒是要好好查看一番才是。 妻贤夫祸少,若是林紫苏表里不一,他破着与萧祁父子之间生了嫌隙,也绝对不会让她进门的! 所以,这一次让妻子过去亲自相看不说,还又另外派了萧闵同行。萧闵与他一同长大,深得他信任,又把萧钺和萧祁当做自家后辈一样疼爱,自然会查得清清楚楚。 夫妻两人定下了这事儿,张氏就让人开始准备行李,这边萧侯爷去前院书房,召见了李科。 李科不敢啰嗦,只把萧祁附上的一张纸片递了过去。那不过二指宽,一手长,打开之后就看到上面写满了蝇头小字,是萧祁私下给父亲的信。 信中写到,他心知父亲收到信之后会查林紫苏过往,也不避讳她与靖王的事情,坦诚相告,又说了一些其他琐事,取信与萧侯爷。萧侯爷了解自家的儿子,萧祁又如何不了解父亲。短短一封信中并未一味说林紫苏有多好,只如实禀告,坦诚心意而已。 萧侯爷看完这信,许久才叹息了一声,道:“你且再等上两日,护送夫人去蕲州。” 李科一愣,这才应了一声,等出去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只负责传信,并不知道信中内容,更不知道自家少爷这般大胆,与信中和父母讨论自己婚事。不过侯爷既然这般说了,他自然只能应了,只回头写了一封短信,等到那信鸽吃饱喝足了,立刻送它回蕲州。 # 蕲州如今天气越发的热了起来,这一日是林域大婚,二房这边早早送了贺礼过去,因为有孝在身就没有留下吃酒宴,谁知道林大伯和大伯娘这边记挂着他们,竟然让人特意送来了一桌酒席,倒是让苏氏感念了许久。 林紫苏一家团团围坐,倒是难得热闹。一顿酒席足足吃了快一个时辰才让人撤下。她这边照顾了苏氏躺下休息,正准备回去睡个午觉,就见玉叶匆匆过来,凑到她耳边低声言语了几句。 “姓乔,衢州来得?”她微微一愣,转而就想起了是谁,连忙道:“快请去前院客厅,让人好好招呼。” 说罢她回了自己院子洗漱更衣,想了想又让人叫上林城避嫌,姐弟两人这才一同去了前院客厅。 来人正是乔培,见林紫苏姐弟两人过去,他连忙起身行礼,林紫苏笑着回礼,请了他坐下,这才笑着道:“衢州一别,许久未见,乔先生倒是精神越发的好了。” 乔培笑了笑,客气了两句,这才转了话头道:“今年秋闱,乔某打算下场再试试。” 林紫苏闻言一愣,当初同船而行,因为救了乔培一双同胞小女儿的缘故,她知道乔培三年前秋闱落选,原本一家留在立安城等三年之后再试。谁知道他岳父家中出了意外,要回衢州。当时乔培妻子心中记挂,先行在前,谁知道回去之后病重,竟然是一病不起就没能救回来。 今年恰逢秋闱之年,纵然到了秋日,乔培之妻过世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一年出头……不是要守孝三年吗? 这样的话她自然不会问出来,只暗暗隐下,笑着恭喜了乔培,又问一路路资可够。 乔培笑着道:“林姑娘这话说得,知林姑娘是好意,心善。然而我也不是上门来打秋风的,此时来蕲州,只为了谢当时林姑娘对小女的救命之恩,另外把那一双女儿托福给蕲州的兄长,免得她们再受劳顿之苦。” “乔先生兄长在蕲州?”林紫苏微微一愣,继而想起一人,不由瞪大了眼睛问道:“可是苏知府身边那位得用的师爷?” 苏素身边有位师爷,上一次林紫苏借着春宴的机会由齐太太带着去给苏素看诊,就曾经见过这位乔师爷,当时只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却没有多想。如今仔细回想一番,竟然是五官与乔培有些相似的。 那位乔师爷很是得苏素信重,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乔培的兄长。林紫苏略微愣了一下,这才道:“原来如此。” 乔培笑着说:“正是如此,我前两日到蕲州把两个孩子托福给了兄长、长嫂照料。见她们与堂兄、堂姐和睦,这才放下心来登门拜访。兄长为人机敏,苏大人对他颇为重用。我来蕲州虽然不过数日,却也听闻林姑娘处境复杂。特意与兄长说了当日的恩情,只盼着林姑娘不要见外,若有为难之事,我兄长也是能帮得上一些忙的。” 第087章 旧故 乔培这话说得诚恳至极,林紫苏本想客套两句,然而见他郑重,不由起身行礼认真谢了。乔培连忙起身,道:“不过是一番心意,难以回报当初林姑娘对小女的救命之恩,姑娘不必如此客气。” 两人重新坐下,林紫苏这才道:“不知道乔先生准备何时启程?从蕲州到立安城,纵然是慢慢走,也不过是月余的路程,此时才四月底……” 秋闱秋闱,自然是安排在中秋前后的,一般来说大多是在中秋前几日。就算乔培六月份才到立安城,也足足提前了两个月呢! “国子监每逢秋闱之前两个月就会有公开讲课,是不容错过的盛世。”乔培笑着解释了一句,一旁林城听得认真,此时忍不住插嘴道:“我听过的!” 见林紫苏和乔培笑,他认真道:“父亲带着我去听过的。” 林紫苏摸了摸他的脑袋,这近一年来,林城长高了不少,如今他经历了不少的事情,又在书院认真读书,相比之下倒是比同龄的孩子成熟不少,颇得书院教习的喜爱。 乔培又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开,离开的时候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那位孙仲午的腿,可是你给医治好得?” 孙仲午的腿,林紫苏回来蕲州之后又去看了一次,因为年轻人的缘故,加上少了秦鸣的那一通断骨再续的折腾,竟然已经能够慢慢如常走路了。如今听乔培问起,她倒是没有藏私,直接承认了。 乔培点了点头,笑着道:“我就说,这般医术应当是林姑娘才是。”他说着拱手行礼,转身离去。 乔培来做客的事情林紫苏并未放在心上太久,只是对这人重情义的一面又多了些认识。转眼几天过去,林域的新媳妇回三之后特意由大伯娘章氏带着来了一趟二房她们家中,女眷们见了面,大堂嫂容貌端庄秀丽,为人和气大方,送了林紫苏和林青衣、林城三人见面礼,女眷们就围坐一起说话。 林紫苏见林域不时偷偷回头看过来,就知道他们夫妻感情不错,更是难掩笑容忍不住打趣了大堂嫂几句。 眼见大堂嫂红了脸颊,却没有太过于羞涩,行事也大方,林紫苏和林青衣就更喜欢了,得了邀请承诺有空定然时常去走动,陪着她说话。 毕竟,林域如今在军部之中,每旬休息一日,过了这几日假期他们夫妻就算同在蕲州也不易见面了。 “好男儿志在四方。”对此大堂嫂倒是没有任何的怨言,说起来也是神色自如。林紫苏心中更是为林域觉得开心,娶妻娶贤,大堂嫂这边清楚明白,自然是好事。 四月底下了几场大雨,转眼进了五月份蕲州就热了起来。不用林紫苏说,秦鸣就经验丰富的上了消暑的药丸,林紫苏一一看了,又给配了人丹、清凉油之类的东西,销量一时大好,倒是让林垐和林墟目瞪口呆。 “这些日常用的东西,我们平日里面何曾放在心上过。这几日看着,倒是占了店里流水的三成!”林垐感慨道,伸手接过了玉尧手中提着的粽子,“还是妹妹惦记着咱们,这粽子倒是比家里送来的还早。” “说得好像今早出门,婶娘没给你准备粽子一般。”林紫苏笑了笑,另外一份直接送去了后院给秦鸣一家。虽然端午节时,家家户户都会做些粽子,糖蒜连带茶叶蛋,不过送一些过来,总归是心意。 秦鸣就高兴得不能行,笑着让你林紫苏坐下喝茶,转口就道:“咱们这医馆,只有我一个坐堂大夫可不行,你既然已经考过了医考,也当管起事情来才行,哪怕隔一日来一日也是好的。” 林紫苏笑着应了,一旁秦琪红着脸递过去一个驱虫的五毒香囊,道:“这是我做的,林姐姐看看可喜欢?” 接了那香囊,林紫苏仔仔细细看了,认真道:“这可是让人喜欢到心底去了,这上面蝎子活灵活现的。这般的手艺,我可是没有的!” 她说着笑了起来,道:“我这手,也就捏个银针扎人可以,捏个绣花针怕是要扎自己了。” 秦琪被她都得笑了起来,道:“捏银针怕是要比绣花针还要难些,我每次见到爷爷捏着银针都能晃得眼花。” 两个人互相吹捧了一阵,秦鸣在一旁看着好笑,吃了两个粽子,这还没有消停呢,就听到外面又热闹起来,片刻之后萧祁就迈步进来,手中提着的正是上好的酒。 “想着今天是端午,我一个人在都尉府也是一人独酌,倒不如带了好酒来秦大夫这里凑过热闹。”萧祁笑着说,看到林紫苏在就当做不知道一般惊讶道:“秦大夫这里果然是热闹,林姑娘也在。” 林紫苏起身行了个礼,似笑非笑地道:“我倒是不知道萧大人与秦大夫关系这般好了。” “秦大夫毕竟在我府上住过一段时日的,”萧祁把酒给了秦琪,笑着坐下看着林紫苏道:“总归是有些情分的。更何况,我在蕲州孤身一人。” 林紫苏神色淡了些,半响才低声道:“是我言语有失,萧大人见谅。”一句话就把萧祁给堵了回去,从送林紫苏回去之后,两个人快一个月没见面了。他这边猜测着林紫苏端午怎么说也要来一趟医馆,这才早早让人留意,得了信儿怕见面她尴尬,这才拎着壶好酒过来。 谁知道两句话两个人就尴尬起来。 萧祁心中偷偷叹息了一声,很是无奈,林紫苏见他神色微变,也恨不得把之前的话给吞回去。她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猪油蒙了心,明明没见的时候她偶尔还会想起萧祁,想起那个温暖而有力的拥抱,偏偏见了面不知道怎么的有种口是心非的感觉。 她默默走着,拎起茶壶倒了杯茶给萧祁推了过去,缓缓心情低声道:“今日端午,原本想着下午去都尉府呢。” 两家总算是有些来往,逢年过节总该要礼尚往来一番的。 萧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见林紫苏一双眼睛灵动地四处乱飘就是不看她,这就明白了对方心中定然是不自在的。他不由心情好转,轻轻握拳挡在唇边咳嗽了一声,选了一个安全的话题开口。 “林域这些日子在军部,表现很是好。平日里面操练从不偷懒,不用我特意帮忙就让人注意到了。不过是一旬,就得了两次表彰了。” 林域是报了雄心壮志才入伍的,自然比那些为了糊口饭而入伍的闲汉强上不少。加上他还有这秀才的功名,先天就让人看重三分。 林紫苏闻言也忘记了心中那点别扭,笑着道:“昨日回去,我见着大哥黑了不少,大伯娘心疼的跟什么似的,反而大哥很是宽慰了她一番,说是身体强健了不少。” “他这般我倒是放心了,想来若是有机会,定然能够让林家在蕲州站稳脚跟的。”萧祁深深看了一眼林紫苏,“这样你也轻松一些。” 这话说得林紫苏一愣,只觉得萧祁话中有话,半响她才看过去,低声道:“大哥很是有担当。” 此时外面传来林垐的叫声,一直在旁装聋作哑的秦鸣连忙起身躲开,走之前还冲着萧祁挤了挤眼睛,一副为老不尊的样子。 萧祁知他的意思,此时略微沉吟了片刻,思及林紫苏的性子,咬牙直接开门见山道:“回蕲州的途中,我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往家中。” 他说到这里略微一顿,见林紫苏抬头看过来才又接着道:“我让人快马加鞭送去,原本以为端午之前能够收到家中回信,谁知道我母亲竟然收拾了行囊,要亲自来蕲州这边。” “萧夫人要来蕲州?”林紫苏有些吃惊,原本还想问为什么话未出口就想到了其中的关键,脸一热避开萧祁的目光,一瞬却又猛然回头瞪向萧祁,有些结巴一般开口:“这……这……这与我、与我有什么关系?” 若是她说话顺当一些,还有些气势,如今这般带着些许心虚,面红耳赤的样子,反而让萧祁露出了笑容。 林紫苏暗骂自己不争气,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气道:“我也不与萧大人装傻,萧大人应当明白,你我两家家世相差简直是天壤之别。更别提我与靖王之事,虽然未曾公开,若是有心人调查定然也是能够查出来的。” 她想让萧祁知难而退,偏偏她越说萧祁脸上的笑容越是明显,最终她咬了咬牙顿下。 萧祁这才缓缓开口,低声道:“你能想到这些,我很是高兴。” 这话他说得声音极低,偏偏却还是让林紫苏听了个清楚。她自然明白这话中的意思,若是她真的对萧祁无意,又何必去想这些呢?心中心事被挑明让她有些羞恼,忍不住横了萧祁一眼,正色道:“我又不是傻的,难不成这点小事还想不清楚吗?” “那你难道没有想明白,我既然有此心思,岂会不妥善安排?”他说着看向林紫苏,“我原本想等着家中给了准信再与你说的,结果母亲亲来,倒是打乱了我的安排。我婚事拖到如今的年纪,家中人自然是焦急的,如今又是我主动提及,我怕家中人一时失了分寸,让你为难。” 林紫苏垂下眼帘,不得不说萧祁这般安排让她心中有所感触,一开始听闻萧夫人要来蕲州时,她也有些紧张的。如今见萧祁似乎比她更在意三分,她反而放松了下来,低声道:“我平日里面与人看病,大多遇上的都是非富即贵,可以说治好了不算有功,若是没治好,那就是过错。” 萧祁愣怔了一下,半响才明白了林紫苏话中拐弯抹角的意思,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笑声似乎是从胸膛发出的一般,低沉而迷人,林紫苏第一次见他笑得这般肆意,一时错愕,半响才咳嗽了两声道:“看起来,还是应当请秦大夫给你开副药才好,只是不知道这傻笑的病症,他可会看?” “我这病症,只怕秦大夫治不了。”萧祁忍住了笑意,如今看着林紫苏横眉冷对的样子,不由觉得怎么看都是可爱的。他清了清嗓子,正色认真道:“你这般就很好,我相信母亲会喜欢你的。” 林紫苏很想硬气地说我为什么要让萧夫人喜欢,然而这话在唇边转了几圈还是在萧祁殷殷的目光下咽了回去。 她目光流转,狠狠瞪了一下萧祁,看似凶悍,然而却不再如同以前一般一味的拒绝了。 萧祁心中大喜,只觉得这一步还是走得对的,若是一直由着林紫苏推脱,两人的关系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够守得云开见月明呢!如今林紫苏虽然未曾证明表态,可是默认的样子也足以让他心中喜悦无限了。 不过,既然上午有了这么一番暧昧十足的谈话,下午去都尉府的任务就交给了林城。 萧祁原本一直满心满意等着林紫苏到来的,让人做了好几样她喜欢的点心,书房里面也准备了几本游记,谁知道来得竟然是林城,他当时眼中的失望连林城都看得清楚明白了。 “萧大人,姐姐说了她如今不便往大人府上来,特意让我来聊表谢意。”林城人小鬼大,萧祁是知道的,此时见他说得一本正经,不由推了一盘点心过去,问道:“你姐姐还说了什么?” “姐姐说,当初去颍州的时候,大人曾经说过等姐姐医考之后要帮你的一位故人看诊的,然而当时意外丛生,只来得及给李知府看诊,不知道李知府可是萧大人说的故人?”林城咬字清楚,把林紫苏的话转达的清清楚楚。 当初去颍州之前,萧祁曾经与林紫苏打赌,让她帮忙给一位故人看诊,还拿了几本游记当做赌注。只是当时事情频频,先是皇上微服私访,搅了林紫苏的医考,之后靖王也偷偷出现……这件事情萧祁就没有再提起过,如今林紫苏特意让林城来说此事,自然不是那般简单。 林城见萧祁不说话,又道:“姐姐说人重信诺,她认赌服输,只是那几本游记也不能少了才是。唯一不足的是,如今怕是要让萧大人的故人,来蕲州看诊了。” 萧祁早已经猜测到了林紫苏让林城转达这话的含义,如今见林城又说要借故人前来蕲州,唇边的笑容更是掩饰不住了。 林城见他不说话只傻笑,心中暗暗焦急,半响才道:“萧大人可明白了姐姐的意思?” “明白,你回去转告你姐姐,就说她有心了,我那位故人算是长辈,我这就让人去颍州亲接了她过来看诊。”萧祁说,林城更是不满,你明白了我还没明白呢,姐姐这般劳神动力的让他跑一趟传这么一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不会是家里没钱了,急着赚钱的吧?听林垐堂哥说,医馆的生意很是不错,供着一家吃喝用度应当足够了才是! 萧祁不知道林城心中所想,陪着林城说了会儿话有人进来禀事,就让人把点心都打包了说让林城带回去吃。 林城腹诽,他根本就不喜欢吃点心,不过这几样倒是姐姐平日里喜欢吃的,也就不客气的拎着回去了。 几个粽子换了几盒点心,这笔账倒是合算。林城这边巴巴回了家,一溜烟就钻进了林紫苏的院子,把点心往桌子上一放,道:“萧大人给姐姐吃的!”然后就气鼓鼓坐在一旁,看着林紫苏道:“姐姐,你说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萧大人听了还问我是否家中银钱不够,这才让他推荐病人呢!” “怎么可能是银钱不够,我是想着若他提过的那位故人与……”林紫苏话到一半猛然顿住,放下手中的书看向已经露出了心虚笑容的弟弟,起身过去捏住了他的鼻头,“你这小子,如今是越发狡猾了,竟然还敢诈你姐姐我!” 林城憋了一会儿气,见林紫苏还不松手就张开嘴巴呼吸,一边讨饶道:“姐姐,我知道错了,我真知道错了,你饶了我吧。”等林紫苏松手,这次捂住鼻子笑着道:“姐姐究竟是为了什么,让我转达那样的话的?家中又不缺银钱,干嘛要劳神费心给远在颍州的人看病?” “不过是答应了萧大人的,怎么可能言而无信呢。”林紫苏笑了笑,问道:“萧大人究竟说了什么,你还不老实说来?” 林城见没诈出林紫苏的实话,如今她又摆明了不说,只能老老实实转达了萧祁的话,见林紫苏闻言双眼一亮,心中越发的好奇起来。 “姐姐,那人究竟是什么人,让姐姐和萧大人都这般在意?” 那人,那人与萧家有旧,等到萧夫人来了,怎么也能缓和一下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有个长辈在其中周全,总比她单枪匹马应对萧夫人来得好啊。 林紫苏想着又暗暗骂了自己一声口是心非,转头看着林城点了点他额头道:“你管得那么多干什么,老实读书就是了。今年秋闱之后就又是三年,再三年就是六年后了,到时候你也不小了,可敢下场试试?” 听到林紫苏说起学业,林城正了正神色,认真道:“县试年年都有,我原想着再过两年出了孝就下场试试的,姐姐这般推到六年之后,可是看不起我,觉得我读书懒惰了?” 林紫苏不过是不想让林城追问,如今见他说得认真,不由正色道:“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有这般雄心壮志,只是这下场不下场的,还是要先生提点了才好。” “这是自然。”林城认真点头,脸上带着自得的神色,道:“先生原是想着我明年就下场试试的,不过因为在孝中才推到了后年。” “这般说,你学业倒是努力。”林紫苏平日里面鲜少关心林城学习,只觉得以林城的年龄不过是个小学生而已,还是以玩乐为主。按照她所想,等到十二三岁考试县试,之后三年过府试,再三年能过秋试,就算是一路畅通了。 换算到后世,就是十二三岁考了初中,三年后初中考高中,再三年高中考大学。而且,秋闱可不是高考那么简单,这才真是千军万马闯独木桥,林城能够考个两三回,在二十多岁的时候金榜题名就算很了不得了。 这事儿她曾经略微跟林域提过,结果遭到林域这个大哥第一次毫不客气的嘲笑,直言道一般学子能够在十五六的时候过个县试就算不错了。十一二岁能过得县试的一般都是诗书传家的世家,又或者天生聪慧。 当时说到这里他略微顿了一下,道:“不过若说城哥儿的话,倒也说不定呢,我听闻书院的先生很是看好他的,入学这段时间功课倒是得了几次夸赞。” 这话林紫苏当时只当做是林域客气,如今听林城说起来,倒像是真心实意的。听到书院的教习让林城两年后出了孝就下场试试,她笑着鼓励了林城一番,等到弟弟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端午节之后又是几场大雨,之后天气晴了起来就越发的闷热起来,转眼就有种酷暑难耐的感觉,林紫苏这几日更是难受得紧,一日三餐吃得都少了,等着萧祁送了那位故人去林家看诊的时候,她足足瘦了一圈,好不容易养得红润的脸连下巴都尖尖,萧祁见她吓了一跳,忍不住开口就问道:“你……林姑娘可是病了?” 林紫苏迎上他关切的目光,唇角微微扯动了下,低声道:“只是有些苦夏,蕲州天气与立安城大不相同,冬日还好些,夏日就……”她略微笑了笑,转而看向萧祁身后面纱遮脸的女子。 那人见她看过去,笑着上前一步,道:“这就是近些日子来,名满三洲的林神医了?我姓谭,你叫我谭夫人就是了。” 第088章 寿数 姓谭,称呼为谭夫人?这若是一般人家,女子出嫁随夫姓,应该是某夫人谭氏才对吧?这自称是谭夫人,林紫苏自然知道所谓的同姓不通婚是指同一地的同姓而言,何况谭并非大姓,她觉得不会这般巧,谭夫人与其夫君都姓谭。而且,夫人这个称呼可是有品级的。 这些念头也不过是转瞬即逝,她笑着行晚辈礼,口称谭夫人并不多言,连着神色都没有多少变化。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已的地方,林紫苏并非好奇的人,此时请了人落座,又让了茶,她这才捧着凉气蒸腾的酸梅汤也不喝,只当做降温用。 “这南边的天气,素来是这样的,蕲州虽然与颍州不大相同,愈加闷热了一些,不过想来今晚一阵大雨下来,就凉爽了。”谭夫人取下了面纱,看容貌似乎连三十都都没有的模样,只一双眼睛看透世情,很是通透。她见林紫苏这般,就笑着宽慰。 林紫苏无奈笑了笑,道:“家中大伯娘在蕲州多年,说略微过了这些时日,习惯了就好。我自就是大夫,自然知道这些寒凉的东西不可多吃,因此大多是捧在手里凉快些。” “林姑娘倒是自律。”谭夫人笑了笑,“我年轻的时候若是如同你一般性情,怕如今也就不必吃这般苦头了。” 说起这些,林紫苏就不再躲闪,抬眼认真看了看谭夫人的面色,这才抿唇微微笑着道:“夫人真是客气了,依着夫人的容貌来看,说是双十年华也是可以的。” 萧祁在一旁听着,不时偷偷看林紫苏一眼,第一次见她说话这般甜美。谭夫人明显是被取悦了,此时笑着道:“我哪里还有年轻时的风华,林姑娘真是客气了。今日前来,是劳烦林姑娘给我诊诊脉,看我这副病躯可还有值得调养的地方?” 林紫苏闻言示意玉尧把药箱拿过来,净手过去拿出腕枕放在小机智商,示意谭夫人放手上去,然后丝毫不托大,食中无名三指落上去。 她手指还透着冰凉,落下之后谭夫人手腕微微动了一下,这才安静下来。 指下脉搏跳动,林紫苏本来还带着一丝笑容的脸渐渐紧绷了起来。谭夫人倒是神色不变,反而是萧祁心中有些后悔。 谭夫人的病是年轻时候留下来的旧疾,多少御医看了都没有办法的,他实在不该这般贸然让林紫苏出面的。应当先送了脉案给她看看,若她心中有数才请谭夫人过来才是。 见林紫苏收手,萧祁立刻问道:“林姑娘,如何?” 林紫苏垂下眼帘想了想,抬头看向萧祁道:“还是请萧大人去外间喝杯茶吧,有关谭夫人的事情,我们还是私下说说就好了。” 萧祁一愣,从最初认识林紫苏开始,几乎她每次看病他都在场的,这一次为何她突然让他避开?他看向林紫苏,眼神示意。 林紫苏双眼微微左右看了下,这才笑着道:“前些日子,齐大人处送来了一些龙井,我不懂茶,喝了倒是浪费,不如萧大人尝尝看,味道如何?” “去吧去吧,林姑娘我一见就喜欢,我们女人家私下说些话,你在外面等着我就是了。”谭夫人见萧祁还不懂,笑着摆手又多说了一句。 萧祁这才连忙起身,等出去了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有些尴尬,不过看样子这病林紫苏倒是有些把握的。 他身后屋内,林紫苏笑着端起了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没那么凉的酸梅汤,这才缓缓开口:“谭夫人的病,大约是十五到二十年前留下的,这些年来也曾经细心调养,却是不得法,好了这点,又忽略了那点,可以说是拆东墙补西墙,这般折腾了几年,夫人的身子就越发不好了。依着脉象来看,大约三年前左右,夫人曾经有一次性命攸关的危难……” 说到这里,林紫苏略微顿了一下,避开了一些话题,低声道:“这之后,夫人又没有好好休养,若不是颍州气候好些,没有北方那边苦寒,怕是……” 她抿了下唇,只低声问道:“近两年来,夫人应当是每个月都腹痛不止,月事少则十天,多则半月,血迹发黑,另外体虚无力,走上几步路就体力不支?” “是。”谭夫人应道,知道林紫苏定然是从脉象中看出了一些端倪,不过体贴的没有多少说什么而已。她笑了笑道:“我也不避讳你旁的什么,三年前我调养多年,好不容易再次有孕,谁知道又身边又生了一些事端,虽然保住了孩子却也伤了根本。加之如同你所说,之前也没有真正调养好……如今,我这身子就如同一个四处透风的破屋子一般,再好的补药灌下去也无济于事。” 她说着看向林紫苏,“如今这里就只有你我二人,我且问你一句,我这身子可还有救?” 林紫苏沉吟片刻,然后道:“若说能够根治,我也是没有办法的。若说是调养得好一些,我却有些手段。”她说得都是大实话,谭夫人闻言神色不变,只意外地看了林紫苏一眼,才问道:“若是交由你来调养,我还有多少寿数?” “看着你孩子成亲总归是可以的。”这个时代奉行早婚,一般男女若是没有意外十五岁到十六岁之间都会成亲,纵然晚些,一般也不会超过十八岁。林紫苏看着谭夫人补充了一句,“自然了,也要你配合调养才是。若是再有什么意外,我也是无能为力的。” 谭夫人笑了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林紫苏道:“你可知道,年前立安城有位御医到了颍州,与我把脉,坦言我最多只有五年的寿数了!” “所以,萧大人才推荐了民女,不是吗?”林紫苏不以为意,从容地收起腕枕,只低声道:“此乃性命攸关的大事,谭夫人不信也是常理。只是,夫人这身子不能再拖延下去了,若是再晚个半年,纵然我是大罗神仙也难保妇人能够活过三年。” “三年?”谭夫人扬眉,怀疑地看着林紫苏,“纵然你医术高明,能够保我多活十年,然而立安城中的御医可是说,我还有五年的寿数,怎么到你口中只有三年了?” 林紫苏合上药箱,认真地看着谭夫人道:“看在夫人是萧大人介绍来的,我就仔细说了吧。夫人这病,源自于中毒。中毒之时,夫人临盆在即,为了保住孩子,这毒未来得及及时清理。后来,又因为毒发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这样几番折腾下来,毒虽然清了,身子却也毁了。” 看着谭夫人惊讶的模样,林紫苏也不过是略微扯动了下唇角,就继续往下说下去。 “夫人的身子这些年一直未曾调养好,本不该有孕的。这一次受孕,耗尽了夫人的气血,又是在生产之时遇上了意外,这般折腾下来,夫人的身子早已经被掏空了。我敢说,这三年的寿数还是那御医拼尽了全力去救才可能有的。” 她所说的经历,虽不是全中,但是也相差不大。谭夫人错愕地看了林紫苏许久,这才低声问道:“是萧祁告诉你的?”说罢不等林紫苏回答,她自己就微微摇头,“不,这些事情,萧祁都不知道的。你——”她双眼灼灼地看向林紫苏,“真是诊脉诊出来的?” 林紫苏不言语,谭夫人笑了笑,道:“是我问得冒昧了,林姑娘还请见谅。” 说实话,谭夫人是一个很难让人讨厌的一个人。虽然她对林紫苏的医术有所疑虑,然而态度一直很好,说话语气不疾不徐带着南方女子特有的绵软和气,此时笑着道歉更是温和。 因此林紫苏闻言也不过是笑了笑,这才道:“夫人好好想想吧,若是信得过我再来也是可以的。又或者,我家在长椿街开了一家医馆,夫人去那边寻我也是可以的。” “看起来,林姑娘是笃定了我会寻你看病了。”谭夫人笑着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再折腾了,今日就请姑娘开方吧。” 她这话说得果断,倒是让林紫苏有些意外。略微一愣,她才道:“谭夫人稍等片刻。”重新打开药箱,拿出里面的笔墨纸砚细细想了片刻,这才落笔开了药方。 药方上不过六味药材,皆是常用的,谭夫人接过去一看大约就知道这副药的功效如何了。她倒是没有急着发问,只安静等待着林紫苏解说。 林紫苏却是转身又提笔继续写下去,片刻之后第二张纸递了过去,与第一张相比这一张上密密麻麻都是小字,谭夫人错愕了片刻这才接过细细看了。 “这是……?”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林紫苏直接道:“这些是配合药方所要吃的食物,以及所要避讳的食物。另外,最后面我附上一份泡澡所用的汤药,谭夫人每隔一日泡上半个时辰,用上十天我再与夫人诊脉,看看效果如何。” “这药材和食物,都是寻常所见的,林姑娘……”谭夫人心有疑虑,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林紫苏见她这般反而笑了起来,道:“还有,在吃这药之前,夫人当停下如今的药五日,免得药性相冲。” 第089章 有亲 “药性相冲我是懂的,只是如今林姑娘给的药方和食材,都乃常用之物,说句不中听的话,这些东西怕是寻常人家也吃得起,并非上好的鱼翅燕窝,更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珍贵药材,仅凭这些姑娘确信我吃了会好转?”谭夫人态度温和,林紫苏闻言抿唇笑了笑,道:“夫人如今的身子情形,想来自己也是清楚的。再好的药材、珍馐又能如何?不过是穿肠而过罢了。” 谭夫人闻言心中一紧,这话立安城中来的御医也曾经说过,说是她吃下的那些药材,所能起到的作用不过十之一二而已。 “夫人既然明白,那自然是先把肠胃调养好了,这才好调养其余各处。”林紫苏看着她手中的药方,道:“此药方乃是我给人调养肠胃的一个诀窍,配合下一方中的食物,注意避忌,十日之内定然会有所成效的。” 她看着眼前脸色白到病态的谭夫人,低声道:“谭夫人脾胃有伤,平日里面吃得不多。大夫定然劝过夫人多吃一些,然而强迫自己硬吃些东西,却难免又是呕吐伤胃。这单方上的食物,夫人慢慢吃,若是实在吃不下就不必勉强。只一点,少食多餐,不要总等到饿了才去吃饭就好。” 实际上,这些事情第二张食疗的方子上已经写得清清楚楚了。此时再说一遍也是林紫苏怕这位夫人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由她看来,谭夫人虽然从颍州过来求医,也果断听信了她的话,却不见得有绝对的求生意志。 谭夫人此行,与其说是求医,倒不如说是尽人事听天命,能活下去自然很好,若是活不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 而且她肠胃伤得厉害,平日里面几乎就不会又饥饿的感觉。若如同常人那般饿了才吃东西,只怕她一天也吃不了几口饭菜,倒不如定时定量,少食多餐的好。 谭夫人见她言语真诚,笑着倒了谢,两人撇开看病的事情又说了一会儿,见谭夫人随行的丫鬟进来说是时候不早,快到了她吃药的时候这才笑着起身。 “今日听林姑娘一席话,倒是让我受益颇深。”她笑着起身,“今日多有打扰,改日自当另外登门拜谢才是。” “谭夫人客气了。”林紫苏笑了笑,起身送她出了客厅,就见外面萧祁目光灼灼看了过来。她抿唇点了下头,示意无碍,萧祁这才笑着上前道:“我送谭姨母回去。”继而对林紫苏点头道:“今日劳烦林姑娘了。” “萧大人客气。”林紫苏应了一声,和萧祁一起送了谭夫人出去,等这两人离去这才回头看了一眼一路都有些忐忑不安的玉尧,道:“你这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是摆给谁看的?说罢,是惹了什么祸事?” “不是!”玉尧皱眉,“姑娘就爱乱开玩笑,奴婢又不是三四岁的小丫头,怎么能总是惹祸!”她说,看了看左右有上前一步道:“是那位谭夫人给的诊金,足足百两的金子呢!” 金银的兑率一直不定,然而大约都在十上下。这才是初诊,谭夫人就给了百两的金子,林紫苏听到玉尧这么说也忍不住一愣,皱眉道:“你竟然收下了?” “我推脱了三次,对方硬是不肯收回去!”因为密度的原因,百两的金子倒是不多,只是分量不轻。玉尧带着林紫苏去看了暂放在偏厅里面的小小的金锭子,低声道:“姑娘,你看这谭夫人出手如此大方……” 这诊金是谭夫人身边的丫鬟给的,定然是来此之前谭夫人就交代好了的。林紫苏低头看着托盘之中的金锭子,想了想才道:“既然如此,就收下入帐吧。” 不管谭夫人是何意思,这诊金既然已经收了,她尽心给谭夫人调养就是了。 “是。”玉尧低声应了,过去重新把那百两的金子盖起来。林紫苏想了想才又道:“我去一趟长椿街的医馆,今日就不在家中用饭了。” “奴婢这就让黎大哥准备马车。”玉尧道,手脚利索收拾了东西就陪着林紫苏一道出门。等到林紫苏到医馆的时候,医馆正是热闹,抓药、看诊忙碌不停。秦鸣见她来,二话不说就抓了她一起看诊,只是她面嫩,倒是让那些看病的人迟疑不定。 等候看诊的人确实不少,林紫苏被抓了壮丁倒也不推脱,看着病人迟疑也不生气,只略微扬声问身边的玉尧道:“前两日让你去看一看当初吞药自尽的那位大嫂,她如今可好了?” “姑娘出手医治的,怎么会不好呢,奴婢去看了,那大嫂如今下地种田,很是利索呢。”这倒是真事,玉尧笑着道:“今日吃的香油拌的野菜,就是那大嫂子送的。” “姑娘说的吞药自尽的大嫂,可是上一年秋初的时候,因为人言可畏自尽的那位……”有人从人堆之中站了起来,仔仔细细看了林紫苏片刻,立刻上前道:“哎呀,原来是神医!当初神医救那大嫂子命的时候,我就在林家的药铺呢!”他说着就伸手过去,“神医快给我瞧瞧吧,我这都头晕好几天,也不是中暑,也不是发热的就是提不起力气……” 林紫苏笑着搭手过去,认认真真给人看诊,一旁不知道详情的人则低声议论起来,不一会儿秦鸣这边的人就有大半跑去了林紫苏那边。好在一般来医馆看病的病人虽然都拖延了许久,却也不是什么疑难杂志,林紫苏手脚利索,倒是不必秦鸣慢多少。 等到这一波病人离去了,她才看到萧祁就在一旁坐着。此时见她看过来,萧祁这才起身过去,挽袖伸手到林紫苏跟前,笑着道:“林神医,也给我把把脉吧?” 林神医笑着伸手,圆润的指尖落在了萧祁的手腕之上,一双眸子则上下扫视着萧祁,片刻之后才道:“如今天气炎热,一味吃生冷的东西伤身,燥热郁积体内不得发散,加之蕲州天气湿闷燥热……还好,大人早早来看诊,如今我与大人开一味下火的药茶,大人替代了平日里面喝的茶水,也就足够了。” 她说着松手,拿起一旁的笔就要开药方。 萧祁原本是与她玩笑,此时见她提笔落字,竟然没有丝毫犹疑,不由开口道:“真要吃药?” 林紫苏瞥了他一眼,“吃药倒是不用了,但是这药茶是不能免的。萧大人习惯了立安城的气候,蕲州夏日猛然燥热,空气湿闷,大人平日里面多吃些凉的也不算大事。只是,这体内的燥火发散不出去,怕是如今已经牙龈肿胀,食之无味了吧?” 萧祁笑了笑,“这牙龈肿胀出血,都能够诊脉诊出来?” 林紫苏放下笔,轻轻吹干了药茶的方子递过去,目光落在萧祁的右侧脸颊。 “诊脉倒是诊不出来,不过……能看得出来。”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学医的人,眼力总归是好些的。“大人还是注意些身体吧,有些事情急也是急不来的,倒不如坦然些,尽力而为就好。” 萧祁心知自己瞒不过林紫苏,此时闻言也只笑了笑,正色道:“对于我来说,可不是尽力就会觉得无憾的。此时关乎我一生,我怎么敢放松片刻呢?” “……”林紫苏为之语塞,萧祁对于萧夫人即将到来蕲州之事的紧张和在意,让她不好再说话,此时迟疑了片刻也正色道:“有件事情,我想要问问萧大人。”她说着起身,示意萧祁去后院。 两人身影消失在了帘后,一旁一直假装自己不在的林墟就连忙蹿了出来,凑到秦鸣跟前道:“秦师父,我家堂妹和萧大人……”他眼珠子乱转,想起刚刚见到林紫苏他就偷偷让人去透了消息给齐豫勤,心中不由有些后悔。 若真比较起来,齐豫勤这个官二代自然无法跟已经是四品轻车都尉的萧祁比了。 秦鸣瞥了他一眼,哼哼了两声这才道:“你家堂妹可是心中有数的人,她的事情,咱们这些旁人最好还是少掺和的好。不然,惹怒了她,有你好果子吃!” 林墟摸了摸鼻子,“那可是我堂妹,我当哥哥的关心她还错了不成?” 秦鸣嘿嘿笑了两声,不再言语。 林紫苏的手段,他可是见识过的。平日里面懒得与人计较也就罢了,真要触及她的底线,惹恼了她可不是什么好事。而插手她的婚事这种行为,绝对会让林紫苏恼火的。 医馆后院之中翻晒着不少的药材,散发出淡淡的药香。林紫苏引着萧祁坐下,开门见山问道:“那位谭夫人,究竟是何来历?” 而萧祁也同时开口问道:“谭夫人的病,你可能治?” 萧祁的关切之色丝毫不做掩饰,林紫苏见他如此关心,略微一愣才问道:“你与这位谭夫人有亲?” 第090章 求医 谭夫人,实际上夫家不姓谭,就连她自己都不姓谭,而是她外祖家姓谭。 之所以不用夫姓、连自家的姓氏都不用,自然是因为她未婚生子,怕给家里丢了脸面。独自一人居住在颍州,更是因为她被家族所不容。 萧祁三言两语说完了这些,看向林紫苏道:“她,是我母亲的姐姐。当初在立安城中惹下祸事,假死脱身。自此改姓谭,人称谭夫人。这个夫人是真正有诰命在身的,是母亲当初为她求来的。” 这……这都可以? 林紫苏有些无语,看了萧祁一眼,把秦琪送过来的茶水倒了一杯递过去,这才问道:“萧大人怕是有些事情没说吧?”宁安侯府夫人的姐姐,只怕这位谭夫人的身份没这么简单。 萧祁笑了笑,“再多,就事关谭夫人不愿意对人言明的*了,知道太多了对你也不好。” 林紫苏眨了眨眼睛,想了片刻道:“也是,与我而言,她只是一个病人而已。只是病症复杂,需要费些心力。”说起病症,萧祁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看着她认真问道:“谭夫人的身子,究竟如何了?” “若是好好调养,总归是能再活个十五年左右。只是,看她愿意不愿意了。”林紫苏叹息了一声,对于谭夫人的身体很是惋惜,谭夫人今年最多不过四十,容貌更是保养的很好,然而身体却是从内里掏空了的,实在是让人惋惜。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萧祁这才道:“我会帮忙劝说的,等到母亲到了之后,想来也会劝说她珍重的。”说罢,他话头一转,道:“我准备过两日,就把林域提上去做小旗长。” 十二人为一队,三队为一旗,这点基础的东西还是林域入伍之后林紫苏才知道的。此时听萧祁这般说,不由眉头一皱道:“大哥入营才多久,此时就提为小旗长,怕是旁人心中不服吧?” “他本就有功名在身,入营就应当是小旗长才对。”萧祁笑了笑,道:“你不用担心,你这位堂兄,很是有些本事,不过才这么些日子,已经有一群人围在他身边了。” 实际上,这也不算难。入伍当做兵丁的大部分都是穷光蛋,林大伯一家虽然算不上蕲州的富豪,然而银钱却是充足的。林域入伍也并非为了那点饷银,平日里面自然是出手大方。加上他为人不骄不躁,从来不摆架子,与众人一般训练、吃苦,训练之中也长长名列前茅,大家自然是愿意围在他身边。 “如今他在军营之中已经小有名声了,大家都说他为人豪气,仗义疏财。”萧祁看着林紫苏,“这小旗长升得还慢了些呢。” “原来如此。”林紫苏了然,“这些军营之事,我一概不懂,还要劳烦萧大人费心才是。” 两人正说话,就见林垐满头大汗从外面冲了进来,“妹妹!”他大叫一声,身后听到林墟道:“你慢点儿,萧大人也在呢!”堂兄弟两人冲撞在一起,有些尴尬地行礼,萧祁点头示意不用多礼,一旁林紫苏这才问道:“垐堂兄这般匆匆赶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咱们……咱们家的药材,被人半路劫走了!”林垐飞快地看了萧祁一眼,稳住心神道:“刚得的消息,咱们医馆的药材是托付了城里张记镖局运送的,两天前在路过城外鸡鸣山的时候,遇到了一股劫匪,这伙人突如其来,镖局的人措手不及被打了个正着,不止咱们的药材,就连其他几家的货物也被劫走了。” “鸡鸣山?”萧祁皱眉,“你们的药材走陆路,不是从衢州方向过来的?” 林紫苏摇头,“大部分药材都是从衢州那边走水路过来,只是有些药材衢州那边质量一般,得秦大夫推荐就从珉州那边订了货,没有想到竟然……”她眉头微皱,“鸡鸣山那边,素来都有山匪作乱吗?” “我查过府志,并没有剿匪的记录,只是从前年开始模糊不清的记载几次商人被劫。估计是因为数量不大,所以蕲州府衙的人并未放在心上,也没有报道军部来。”萧祁说,“只是,张记镖局在蕲州也有些年头了,这般被劫了押送的货物,怕是这伙山匪并不简单。” 他说着起身,“我去一趟府衙,此事你们不必急。” “不过是些许药材而已,关系不大。”林紫苏跟着起身,看向萧祁道:“萧大人去府衙,是想要与苏大人商议,出兵剿匪不成?” 萧祁沉吟片刻,才道:“我找苏知府看看府衙的府志,若只是流窜的山匪怕是不好剿灭。可若是盘踞在鸡鸣山多年的山匪,那就必须出兵剿匪了。” 林紫苏上前一步,“萧大人,此行定然要小心才是。”她目光灼灼,只一眼看过去萧祁就明白他想要隐瞒的事情怕是不成了,他点头道:“我心中有数,会小心的。” 林紫苏这才不多言语,送了他出去回去就见林墟和林垐两人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见她看过去,林垐嘿嘿笑着道:“堂妹真是面子大,咱们不过是被抢了一批药材而已,竟然劳动萧大人发兵剿匪。”林墟在旁点头,并未说话,不过看神色也是与林垐一般的想法。 她无奈地摇头道:“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两个人啊……”她看了看左右,道:“还是留下来给秦大夫帮忙吧,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萧祁说要剿匪,并非是为了医馆的药材被抢,而是这一股子的山匪冒出来的有些奇怪。一群山匪想要活下去并不容易,所谓占山为王听着潇洒,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鸡鸣山并不算大,这伙人若真是山匪怕只府志上记录的那么几笔,根本就不可能养活他们自己。而且从上一年他们来蕲州到如今为之,似乎也没有听闻过鸡鸣山发生什么劫案。 若真有,只怕张记镖局也不会毫无防备的从那边过。 这么细想下来,劫了张记镖局的这伙人来历就有些奇怪了。 萧祁说要去看府衙的府志,自然是想着对照一番,每次鸡鸣山附近发生劫案的时机,来证实他心中的猜测。 而林紫苏对此也有些想法,若不是萧祁匆匆离去,怕她也不会往那方面联想。前些时候,靖王才暗中透信儿给萧祁,说是琉国今年之内可能会对边城动手。不过月余的时间,蕲州边缘就出现了山匪打劫行商,未免太过于巧合了些。 那些山匪,怕是与琉国有关吧? 林紫苏想着倒是没有对林垐、林墟两人多言,只笑了笑道:“我先回去了,这批药材既然损了,就要另外再订才是。既然鸡鸣山如今不太平,就从颍州那边走吧。” 她说着出了医馆,正等马车过来接就见一个有些眼熟的人走了过来。 她略微扫了一眼,见对方直直朝着医馆,就略微往边侧了一些,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朝着她过去。 “林姑娘,之前我病了,还未曾谢过林姑娘救命之恩呢。”齐豫勤匆匆过来,就见林紫苏站在医馆前面,顾盼之间眉目动人,连忙上前打招呼。 林紫苏微微扬眉,想了片刻才道:“原来是齐公子,齐公子客气了。当日齐公子因为我家中幼弟被牵扯其中,若不是齐公子仗义,怕是城哥儿就不止手臂骨头裂了那般简单。” “依林姑娘的医术,纵然是断了怕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齐豫勤笑着说,继而意识到这话不对,连忙改口道:“自然了,能不受伤最是好。” 林紫苏笑了笑,看了眼齐豫勤又看了看身后的医馆,“齐公子是来抓药,我就不耽搁齐公子了。”说着她下了台阶,扶着玉尧的手上了马车。回头时,她见齐豫勤还朝着自己这边看,就笑着点了点头,这才坐了进去。玉尧跟着进去,拉上了车帘,这才低声道:“姑娘,那是……” “齐大人家的公子,当初城哥儿在书院打架牵扯进来的那一位。”林紫苏淡淡说,并没有把齐豫勤放在心上,“回去吧,我累了。” 先是给谭夫人看诊,又听萧祁讲了谭夫人的来历,接着是医馆的药材被劫,几件事情下来她只觉得筋疲力尽,此时靠在玉尧的肩膀就眯上了眼睛。 又是几日过去,萧祁让人传来了消息,鸡鸣山那边又有行商被劫了货物和钱财。山匪倒是没有伤及人性命,只是所有货物被洗劫一空。紧接着第二天,又有人被劫。 短短半个月内,太平了快一年的鸡鸣山竟然发生了六起劫案,若不是萧祁一直派人留意,其中四起小劫案就被人给无视了。 “这四起劫案之中,被劫的皆是买了油盐的山民。”萧祁皱眉道,一口喝掉了杯中的茶水,自己拎起茶壶又倒了一杯,才道:“看起来,这群山匪并非山民所化。” “这些人抢劫山民,怕就是为了盐。”林紫苏低声道,此时抬头看了一眼萧祁,“我也是随意猜测,只是这些人六起抢劫之中,有四起都是抢劫山民,怕是因为山民常年居住山中,自给自足,每逢下山十有八、九都是要购买盐的缘故。” 萧祁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只是苏素此人,向来看不上山民,对于那四起劫案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这四起劫案,总共被抢走的东西都不过两三两银子的东西,自然也不会被人当回事。 “明日就又是我入府衙后院给苏大人诊脉的日子,”林紫苏看过去,“可需要我在边上说些什么吗?” “这倒不用,只那两起劫案,就足以让苏素下定决心了。”萧祁摇头,“我这边不用他出军资,还承诺收拾了这群山匪,一半归还苦主,另外一半则我们两人对半分。这般安排,他自然没有阻拦的理由了。” 林紫苏笑了笑,也没有多言。官场之中,剿匪这样的事情素来是有旧历的。一般山匪都是盘踞多年,攒下了大笔家业的匪类。除了近期的苦主之外,大部分的财物都会成为无主之物。这些缴获的银钱,大部分都是用于当地。不是做修路建桥这样的事情,就是投入军中。 “那……”林紫苏抬眼看过去,“萧大人准备何时动身剿匪?” “后日出发。”萧祁说罢看了林紫苏一眼,欲言又止。林紫苏心中一动,猛然瞪大双眼道:“你要带大哥去?” “此事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且我已经推测出这批人的人数,可以说是万无一失……”萧祁连忙解释,林紫苏缓缓摇头,道:“军务之事,大人不必与我解释。”她说着又给萧祁续了茶水,低声道:“只是,怕是大伯和大伯娘会惦记大哥。” “你放心,我定然会照顾他的。”萧祁保证,林紫苏抬头看了一眼,“萧大人也当照顾好自己才是。” 两日后,萧祁带上两百人马以军演的借口去了鸡鸣山,以四倍对方的兵力发兵,可以说是万无一失。而林紫苏这边,每隔一日去一趟医馆,萧祁走路的第三天,谭夫人就上门第二次复诊,而这一次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位看着年纪与她相仿的夫人。 见这两人进了医馆,林紫苏心中猛然一跳,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此时医馆不忙,她起身迎了上去笑着道:“谭夫人来了,还是里面隔间请吧。” 谭夫人笑着应了,见林紫苏对她身边的人没有多言一句,心中自然是满意的。她照例留下了丫鬟在医馆外面,这才与萧夫人一同进了隔间。 林紫苏净手诊脉,“看来,第二份药方,谭夫人吃了效果很不错,如今想来,夜里浅眠的状态改善了不少吧?” “这几日算是这些年来睡得最好的日子了。”谭夫人笑着说:“林姑娘的药方,看似平平无奇,倒是效果很好,我自己都觉得身子有了些气力,平日里面也在院子里面走动,透透气,精神好了不少呢。” “我根据夫人的脉象,再添改些药材,夫人回去换了再喝上十日。”林紫苏伸手研磨,写了药方吹干,递给谭夫人嘱咐道:“夫人还要按照上次方子第二份单子里的要求控制饮食,不能胡乱吃些东西,更不能贪凉吃些生冷的东西。” “林姑娘费心了,我定然按照方子认真吃药。”谭夫人笑着应了,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萧夫人,见她冲自己微微点头,这才笑着道:“这是我的一位故友,知道我在蕲州看病,特意过来探望我的。她这舟车劳顿的,也不大适应蕲州的气候,这两日食不下咽,还请林姑娘给把把脉?” “那,这位太太请坐吧。”林紫苏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重新净手坐了过去,迎上对方打量的眼神不惊不惧,任由对方看着落指在了对方腕间。 “林姑娘,看你年纪不大,竟然有如此高明的医术。你是与谁学医的,多大开始学的?”萧夫人安静地开口问道,林紫苏闻言笑了笑:“是跟着父亲学的,至于多大开始学的……”她略微顿了一下,才道:“一般人家孩子认字都是从千字文、百家姓开始的,我家都是背的汤头歌,所以也说不准是什么时候开始学医的,算是自幼吧。” “林姑娘倒是家学渊源。”萧夫人笑着道,林紫苏应了一声,这才道:“这也不是什么秘辛的事情,谭夫人想来也是知道的。我父亲生前乃宫中御医,后因为一些事情……”她顿了一下,低声道:“我的医术还请您放心,若是我治不了绝对不会逞强胡乱开口的。” 她说着收了手,对着萧夫人微微一笑。 “您不过是有些水土不服,我开一剂开胃的汤药,合上两次就好了。”她说着提笔开了药方递过去,萧夫人接过药方仔仔细细看了,才道:“林姑娘倒是写得一手好字。” “自幼练的,让您见笑了。”林紫苏笑了笑,重新往砚台里面添了些水,一边研磨一边低声道:“蕲州气候与北方不同,您初来蕲州,怕也不适应这边闷热,我再给你开一份消暑的汤药,您每日里当做茶水来喝,会觉得舒服些。” 萧夫人微微扬眉,笑着道:“林姑娘倒是心细,我先谢过林姑娘了。” “您客气了,我是大夫,收诊费与人看诊,自然是要尽心尽力的。”她把药方递过去,笑着道:“更何况,这多了一副药,我们也多赚一份药钱不是?” 萧夫人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跟一旁的谭夫人道:“这林姑娘,倒是喜欢说笑。”她说着看了一眼药方,重新递回去道:“就这样吧,依着林姑娘的意思,药就在店中抓,让林姑娘多赚一份药钱。” 林紫苏笑了笑,招呼两人坐下说说话,这就拿着两人的药方出去亲自抓了药送回来。临近隔间的时候,她隐隐约约听到里面有说话声,就把脚步略微放重了些,这才掀开帘子进去,把药放在桌上,笑着道:“药已经抓好了,我亲自抓的。” “林姑娘做事,我是放心的。”谭夫人笑着道,转而又对萧夫人道:“咱们也出来有一阵子了,不如我带你去这城中的镜湖去看看,那边临湖有一个酒楼,里面的旁的也就算了,那桂花糯米藕却是美味极了,甜而不腻,定然是合你胃口。” “那就有劳姐姐了。”萧夫人笑着应了,转头对着林紫苏轻轻点头,两人一起朝外面走去。林紫苏送了这两人离去,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紫苏堂妹,”林垐凑了过去,伸着脖子看了一眼,才问道:“这两位都谁啊,这架势看着,倒是比齐太太架子都大。”他跟在林紫苏身后团团转,“堂妹,这两人也是来看病的,竟然让你亲自抓药,我来你都不放心!” 林紫苏停下脚步瞥了他一眼,道:“这药柜里面上百种药材,垐堂兄都认得了?” “那是自然,都在医馆这么多天了,这药再不认得我还学什么医啊!”林垐嘿嘿笑着,“别说这些常用的了,后面那一柜子不常用的百十种药材,我也都能辨认清楚了。” “那汤头歌,都背得如何了?” “那点儿东西,不比书本好背?堂妹也太小瞧我了,如今我都在看病例和药方了!”林垐嘿嘿笑着,“怎么,堂妹准备教我点儿什么了?” “先把秦大夫那些学会了,再说吧!”林紫苏笑了笑,正待说话就看到门外进来一人。 “林姑娘,我去了你家中,你家人说你在长椿街的医馆里,我路上耽搁了一会儿,还以为又要扑空呢!”那人一见面就露出了热切的笑容,林紫苏略微一愣才反应过来,笑着道:“周老板,这可真是有些时候没有见面了。周老板如今哪里发财啊,怎么跑来蕲州了?” “这段日子随着我姐夫四处走动,跟李老爷合作了几样小生意,想着衢州离蕲州近,我这才特意来看看的。”周禹东笑着过去,看了下四周才道:“林姑娘这医馆的生意不错呢。” “跟周老板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不过是糊口而已。”林紫苏笑了笑,目光扫过周禹东,道:“倒是看周老板的脸色,怕是这些日子睡不大好吧,我这边新推出了一种安眠香,周老板试试看?” 她说着示意林垐去拿,又请了周禹东坐下。 周禹东见四下无人,这才笑着道:“林姑娘,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这次来,还是想要请林姑娘出诊的。”他说着看向林紫苏,“林姑娘可还记得当初给我开了一张调养身子的方子,如今吃那方子的人,来蕲州亲自求医了。” 第091章 有孕 周禹东说的隐晦,林紫苏还是想了下这才想起当初周禹东是给他的一个不孕不育的姐姐求的药方。看起来,人吃了那调养的药方好了不少,这才寻了借口来到蕲州求医了。 “这样啊,”她沉吟了片刻,笑着道:“我这医馆就在这里开了,病人若是想要看诊,直接上门来就是了。” “这……”周禹东露出为难的神色,“林姑娘,你看这病人是女眷,又是一些不好出口的病症,这医馆里面人来人往的……”他看了看四周,“还是劳烦林姑娘走一趟吧,这诊金,自然不会少的!” 林紫苏略微想了下,这才道:“那周老板留个地址,明日我一早过去,如何?” “那就一言为定了!”周禹东立刻露出了笑容,伸手取了准备好的荷包递过去,“这是定金,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林紫苏倒也不客气,伸手略微一捏就明白里面放的怕是银票,笑着起身送了周禹东出去,回头见秦鸣从后面走了出来,一脸的阴沉。 “周禹东这样的人,林姑娘还是小心些比较好。”他冷着一张脸,“他这个人,你于他而言有用的时候,他自然是百般款待,一旦没用,被弃置一旁已经算是好的结果了。” “秦大夫,”林紫苏笑了笑,“不过是去给看个病而已,您不必这般担忧。”她说着把荷包塞了过去,笑着道:“正巧咱们医馆损了一皮药材,这点钱补上刚刚好。” 秦鸣接过荷包打开一看,老脸就笑了起来,“不光是能补上亏空,还能有余呢!”他乐呵呵把这笔钱入账,转头看了一眼林紫苏又嘱咐道:“我听闻你家护院很是不简单,明日去看诊的时候,带上三两个才好。省得有人有眼不识泰山,觉得你柔善可欺才好。” 他哼了两声,“周禹东也不过是仗着他那位姐夫罢了,秦家也不过是个皇商。”他说着转头看向林紫苏,若有所指道:“跟真正的豪门比起来不算什么,更别说是侯门了。” “多谢秦大夫提醒了。”林紫苏笑了笑,“今日也忙得差不多了,我就先回去了。只是,这几日周禹东在蕲州,你自己还是小心些吧。实在不成,医馆就歇业两天。” 秦鸣当初虽然是得罪了李老爷,却是被周禹东带人打断了腿脚的。当初林紫苏使计让他出了衢州,连李老爷都瞒着万一现在被周禹东给识破了,说不得又是一场麻烦。 秦鸣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就歇息两天算了。”他说着伸了个懒腰,道:“忙了这么些天,也该歇息几天了。不过倒是不用关了医馆,病人来抓药还有林墟和林垐两个人顶上呢,如今这两人也算是磨练出来了,抓药不会有错。” 一旁林垐听到就笑了笑,道:“没问题。明天我叫了林墟一起过来,两个人照应,肯定没问题的。” “你们看着安排就好。”林紫苏笑了笑,起身离开。 第二日一早,苏林带着黎志以及另外三个护卫出门,身边随行的是玉尧。 秦家暂住的是城外的一个院子,收拾得倒是干干净净,黎志上前报了周禹东的名字,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有人迎了出来。 “是林大夫吧?”出来的是一个嬷嬷,一身衣服倒是体面,只是表情有些倨傲,看了一眼林紫苏道:“跟我进来吧。” 林紫苏不以为意,看了一眼黎志示意他提上药箱跟着一起进去。玉尧跟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林紫苏跟着进去之后,看了眼四周,这才低声问前面的嬷嬷,“周老板今日不在?” “周老板是何等人物,难不成还要亲自来接一个大夫吗?”那嬷嬷撇了下唇角,等到了前后院分开的院门口这才顿住脚步,回头看这黎志道:“再往后就是内院了,这位好汉还是在这里等着吧。” 黎志不言语,只看了一眼林紫苏,见她点头这才退到了一旁。 “林大夫里面请吧。”那嬷嬷这才敲开了门,带着林紫苏和玉尧进去。一路沿着回廊走过去,林紫苏本来轻松的神色渐渐不见了,她眉头微皱虽然没有多打量四周却也觉得不对了。 这去的方位,怎么感觉不像是一个妾室住的地方,反而像是女主人的院落?她略微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的太阳,再次确认了方位就停下了脚步。 前面引路的嬷嬷回头看了一眼,“林大夫快些走吧,若是耽搁了给我家太太看诊,你担当得起吗?” “你家太太?”林紫苏扬眉,微微笑着道:“据周老板所言,我今日来是给他一位堂姐看诊的,那位堂姐应当是秦家的姨娘才对吧?”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嬷嬷,“嬷嬷是不是认错了人,又或者是带错了路?” 那嬷嬷闻言一愣,认真看了林紫苏片刻,才笑着道:“林大夫也未免太过于小心了,你来我们家中给姨娘看诊,虽然是姨娘家人推荐来的,然而太太总该见见你才好,总不能随随便便推荐一个大夫来,就能给人看诊不是?” 这话说得格外不客气,一旁玉尧都觉得不能忍,上前一步道:“这位嬷嬷说话毫不客气,既然你们家中规矩这般大,那这病我们不看了还不成?你们另请高明就是了,反正这蕲州城内大夫多的是,纵然不是各个都如同我们家姑娘这般妙手回春,也应当有那么几个能用的才是!” 说罢她回身对着林紫苏行礼,道:“姑娘,咱们回去吧。出门的时候玉叶说厨房昨日就准备了一只老鸭,说是慢慢熬了十二个时辰,中午喝老鸭汤下火呢。再在里面放些豆腐和新鲜的青菜、粉丝和鸭血,想来姑娘会喜欢的。” “那要让厨房再准备些面条才是,老鸭汤面条,味道很是不错呢。”林紫苏笑了笑,主仆两人说走就走,竟然是不给秦家丝毫的面子。那嬷嬷见状立刻一声呵斥,让人拦在了前面。 “林大夫这是当我家好欺负不成,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她过去,示意丫鬟去抓林紫苏,“这里可是……”话未说完,就见林紫苏出手如同闪电一般,直接把上前抓她胳膊的丫鬟的胳膊一拉一推,那胳膊就脱臼了。 “啊——!”丫鬟吃痛惨叫,林紫苏却是神色不变,若不是有点自保的手段,她又怎么会只带玉尧一个丫鬟进来。转头看了一眼引路的嬷嬷,她才扬眉道:“怎么,秦家在京城缩着尾巴做人,没有想到跑到蕲州来,竟然耀武扬威起来。区区一个皇商而已,竟然如此摆谱,这样的架势,我在苏知府家也未曾见过呢!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了。” 苏知府?后面观察情形的人一愣,连忙上前来笑着道:“刘嬷嬷,太太让人请周爷推荐的林大夫进来,你怎么耽搁了这么久?”一个身着桃粉色衣衫的丫鬟从花墙之后走了出来,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看着眼下的情形,“这是怎么回事?” 说着她回头就怒视刘嬷嬷,冷声道:“刘嬷嬷,太太让人请林大夫,你竟然敢怠慢了客人?!” 刘嬷嬷张口欲辩解,她就又道:“好了,你也不用与我说些什么,这事情我自会禀告了太太,由太太发落你的!”说罢,这丫鬟上前一步,到林紫苏跟前才屈膝行礼,道:“奴婢姚黄,是太太身边的大丫鬟,这位就是周爷推荐的林大夫吧?” 林紫苏神色略微缓和,点了下头。 姚黄笑着道:“太太等了林大夫许久了,周姨娘也在太太处呢,林大夫……”她说了一眼瘫坐在一旁痛到不断落泪的小丫鬟,低声道:“这都是一场误会,是家里奴才不会做事,林大夫,你看这小丫头也是……她的胳膊?” 既然已经强硬对抗了秦家的下马威,林紫苏自然也不会为难一个小丫头,过去蹲下伸,伸手过去。 小丫鬟吓得连连往后退,却没有想到林紫苏动作更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一推一送,她连疼痛都没感觉到,脱臼的胳膊就又回去了。 “林大夫这一手,就足以称之为名医了,难怪周爷举荐了林姑娘给我们周姨娘调理身子呢。”姚黄在一旁赞叹,恭恭敬敬迎了林紫苏进了正院,让人通传之后这才入了正厅里面。 姚黄上前回话,一旁自有丫鬟请了她坐下,又端上了茶水点心,这才退到一边。林紫苏倒是泰然自若,丝毫不因为之前的事情而横眉冷对,此时看姚黄回了话,上首处的女子看过来,这才笑着起身道:“秦太太好。” “林大夫坐,我也是好奇这才让丫鬟拦了林大夫过来我这边坐坐。”秦太太笑着示意林紫苏不用多礼,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茶,目光落在另外一边一个青绿色衣衫的女子身上,道:“妹妹的兄弟们倒是费心了,这些年来往府里送吃喝补品不说,这到了蕲州也不忘记延请名医,真真是对妹妹用尽了心思。” “也是我这身子不争气,不然怎么会让家中弟兄们费心呢。”那女子正是周禹东的姐姐,秦家二房里的周姨娘。此时她嫣然一笑,更是带着几分风情,让同样为女子的林紫苏都多看了一眼,这才道:“承蒙周老板看得起罢了。既然周姨娘也在此处,不如我此时就与周姨娘诊脉开方?晚些时候,我还要在去一趟府衙后宅,与苏知府家中病人复诊呢。” 她丝毫不觉得扯着苏素的大旗来当挡箭牌有什么不对,用得正是顺手。 果然,上座的秦太太闻言神色略微一变,这才笑着道:“姚黄,那你带林大夫和周姨娘去隔壁花厅里面诊脉,顺便让人准备马车,等林大夫看诊完毕,亲自送她去府衙后宅,不要误了时辰才是。” “那就有劳秦太太了。”林紫苏笑了笑,并没有拒绝。姚黄这才带着周姨娘和她去了隔壁花厅,这两人一走,秦太太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踪影,对着一旁的紫衫丫鬟招手,问道:“你看,这位年纪轻轻的林大夫,可能看出……” 她说着目光一转,阴暗吓人。 紫衫丫鬟略微上前一点,把之前在回廊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低声道:“太太,这位林大夫看着年纪不大,怕是……”她之前与姚黄一起出去看情况的,两人一人过去和稀泥,一人回来回话。秦太太听了林紫苏利索卸人手臂的情形,只觉得自己的手臂也隐隐作痛,半响才道:“看出来也不要紧,反正也只差这么一层面子没有撕破了,这一次撕破了也好。” “可是,若是老爷知道了……”紫衫丫鬟低声道:“太太,不然奴婢试试看?这位林大夫虽然性子傲了些,然而毕竟是刘嬷嬷挑衅在先的,若是奴婢软语相劝,再拿收买她一二,想来……” “你当那周禹东还是当年那个没钱的穷光蛋吗?这些年来,老爷处处提拔他……”秦太太冷哼了一声,“老爷至今没有嫡子,周禹东怕是用尽了手中的钱财,也会想着让姓周的那个贱、人给老爷生下个儿子!想要用钱财收买他特意请来的大夫,怕是不容易。” “那也不能就这般任由……”紫衫丫鬟话到一半看着秦太太的脸色又顿住,只听得秦太太道:“紫玉,你去把我妆匣中那块上好的羊脂玉的贵妃镯拿来。” “太太,那可是……”紫玉一惊,却见秦太太摆手道:“那是大哥特意寻来送我的,羊脂玉入手温润,色泽通透,之前阿瑶与我讨要我都没舍得给。”她说着看向紫玉,“你是想要说这些?难道我就不知道那羊脂玉的好,正是因为好,一般人见了都会心动,所以才会拿出来给她。” 秦太太说着叹息了一声,嘱咐道:“去拿吧,不过是一个物件而已,有什么舍不得了。也就是这东西好看,若是论起来价值的话,也不过是千百两的银子而已。难不成周禹东给不起这些银子,说不得,还没周禹东给的银子多呢。我只是看着那林大夫还是个姑娘家,定然是爱这些珠宝首饰的。” 她说着笑了下,“周禹东毕竟是个男人,只怕是不会想到这点的。” 紫玉低声应了,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捧了一个匣子过来,送到秦太太面前打开。秦太太验了一眼点头道:“收起来吧,找机会送出去。” 紫玉点头,那边姚黄已经略微提高了些声音,道:“林姑娘,我家周姨娘身子如何,怎么不见你给开药方啊?”说着,一行三人从偏厅回来,林紫苏正笑着道:“周姨娘的身子很是好,只是有些水土不服而已。不要开药剂,只要让人去我家医馆拿上两副药茶喝就好了。” 她说着略微顿了一下,“自然了,若是你们不放心的话,也有些土法子,用这里的水煮茶,刮一些墙上的观音土放进去,喝上一壶茶也就好了。” “林大夫说的是哪里话,既然劳你跑动一趟,自然是信得过林大夫的医术的。”秦太太笑着看了一眼林紫苏,继而道:“我就说周姨娘身子素来好的,怎么这两天就胃口不好了,原来是水土不服。也是我疏忽了,毕竟是从立安城过来,北方气候与南方还是不同的,周姨娘较弱了些,水土不服也是常理。” 周姨娘上前行礼,“多谢太太关心,是我这身子不争气,还以为这些年调理得差不多了呢,谁知道不过来了趟蕲州,就水土不服。” “说了让你在家好好修养,你不听……” “也是老爷厚爱,让妾跟着。妾怎么好意思留在家中享福呢,毕竟侍奉老爷和太太,才是妾的本分。”周姨娘笑着应了,回头对着林紫苏点头道:“多谢林大夫了,有你今日前来给我诊脉,我这心中也安定了不少。” 秦太太扫了一眼周姨娘,略微整了整神色,这才笑着对林紫苏道:“劳烦林大夫跑了这一趟了,既然来了,不如与我也诊诊脉吧。”她说着伸出手来,竟然是不给林紫苏拒绝的机会。 一旁丫鬟也利索端上了铜盆给林紫苏净手,林紫苏抬眼看了一眼暗中波涛涌动的两个女人,垂下眼帘净手,然后上前与秦太太诊脉。对于她来说,不过是收人钱财与人看病而已,与谁看病不是看呢? 指尖落在秦太太的手腕之上,片刻之后她突然抬眼看了秦太太一眼,倒是让一直注意着她的秦太太愣了一下,连忙道:“可是我的身子有什么不适?”想起自己可以在家中姨娘的饮食中动手脚,让她们不易有孕,容易滑胎,说不得姨娘也会费尽心思这般做,她心中就一阵的紧张。 林紫苏闻言笑了笑,道:“太太不必担忧,是好消息呢。” “好消息?”秦太太一愣,想起自己的月事已经晚了二十多天,原以为是路途劳顿这才月事紊乱的。此时听到林紫苏这般说,她先是怔了怔,然后一股喜意才涌上心头,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林大夫的意思是……?” “太太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林紫苏笑着收手,“这难道不是好消息?” “什么?!” 秦太太还未反应过来,一旁的周姨娘就大惊失色,不敢置信地看着秦太太。这老女人、这老女人……她比自己还大上五六岁呢,竟然还能生?! 一瞬间,周姨娘生吃了秦太太的心都有了。然而这也是一瞬间的事情,她惊叫出声之后就立刻起身,笑着道:“这可真是好消息啊!应当速速禀告了老爷,让他也跟着开心才是!” 秦太太笑了下,道:“不急,毕竟才两个月,也有不准的。”林紫苏毕竟是周禹东请来的大夫,她纵然心中已经信了大半,却也不会就这般贸然报给秦老爷的意思。万一这是对方的计谋,她这般冒失岂不是正好掉入对方的陷阱? 林紫苏不以为意,笑了笑道:“秦太太身子很好,虽然舟车劳顿显得疲乏了些,然而细细调养一些时日也就无妨了。”她说着示意一旁玉尧收起药箱,道:“既然已经诊完脉了,我就不多留了。” 秦太太笑着应了,扬声道:“紫玉,把取来的诊金给林大夫奉上,送林大夫去府衙后宅。” “是。”紫玉笑着应道,虚引了一下道:“林大夫这边请,马车已经备好了。” 等人出去了,周姨娘这才起身道:“妾看着太太也有些乏了,也就此告辞,不敢打扰太太。”说罢行礼,也退了出去。等到四下再无外人,秦太太才道:“姚黄,你出去寻一位大夫来。”她想了想嘱咐道:“不要在附近请,走远一些,随意挑上一家请来就好。” “太太是担心……”姚黄双眼一转就明白了过来,立刻道:“奴婢这就去办。” 秦太太由小丫鬟扶着回了屋,斜靠在软榻上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一双手交错着落在了还平坦的小腹上,半响才回过神来。 她,真的有了身孕了? 周姨娘回去,恼怒地直接把一桌的茶盏给摔了下去,看着一地的碎瓷却还是不解恨,抓起一旁的花瓶就要往下砸。 “姨娘、姨娘,你消消火!”一旁丫鬟连忙上前阻拦,“这可是周爷送您的生辰贺礼呢,一对的,摔了就不好了。” 周姨娘看了看手中的花瓶,心中跟更是气恼,一把摔了下去这才恨声道:“他这是找来的什么大夫!那老女人有了身孕她为什么要讲明,私下透了信儿给我不好吗?难不成我还会委屈了她不成?金银珠宝,她要什么我给她什么!” 她越说越恨,“那老女人都这把年纪了,我若是提前知道了,神不知鬼不觉就能让她没了孩子,如今怕是难了!” “姨娘慎言!”丫鬟吓了一大跳,连忙回身到门口看了看左右,见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这才关上了门,回去道:“姨娘莫急,那林大夫也就是医术高明罢了,怕是不懂这内宅的门道。然而,就算是这样,难不成太太的孩子就能保住?” 她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扶着周姨娘坐下,在她耳边低声道:“这里可不是立安城。” 周姨娘闻言,心中一动慢慢神色恢复了平静,最终露出一丝笑容。 “确实,这里可不是立安城,不然堂弟又何必非让我跑这么一趟呢?就是想着这里太太的手不好伸过来,让我好生调养呢。”她说着双眼微微眯起,露出了一个冰冷恶毒的笑容,“有孕又如何,难不成我没有孕过吗?生不下来,一切都是白搭。” # “这秦家真是……”玉尧轻轻给林紫苏揉着手臂,“姑娘何必受这番委屈呢,我看那秦太太可不是什么好人,竟然不信姑娘的医术!” 林紫苏笑了笑,神色之间全然是不屑。 那秦太太当然不是什么好人,要不然秦老爷怎么可能这么久了都没一个儿子活下来?更别说周姨娘的脉搏之间所透露的信息了,那是常年吃下一些不该吃的药物才有的迹象,试问秦家后院之中,又有谁能有这般本事,常年无声息的给一个得宠的妾室吃下这些东西呢? “周禹东此人,心狠手辣。”她缓声道:“然而,当初在衢州,他毕竟给过我一分面子。”虽然这面子不是她想要的,不过既然当时承了情,如今也不好巨人千里之外。“再说了,开门做生意,我又不是什么隐士高人,自然是不能对病人挑挑拣拣的。” 她说着微微笑了下,“不过也无妨,有苏大人在,秦家也翻不出什么浪来。再说,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大夫而已,他们又何必为难我呢?” 这话她说的时候信心满满,然而当天下午,周禹东就上门为难她了。 第092章 下药 “周老板请回吧,这样有伤人和的药,我是不会开的。”林紫苏看着眼前的人,垂下眼帘掩住眼中的厌恶,低声道:“另姐的药方我已经开好,余下就不是我所能做的了。” 周禹东皱眉,上前一步道:“林姑娘,若是价钱的问题,我们可以再商量,我信任林姑娘,这才想要一剂不留痕迹的药……” “周老板,”林紫苏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看过去,“若是我真因为银钱给你开了这样的药方,你还敢信任我吗?”她说着深深看了周禹东一眼,这才道:“家父教我学医之时就曾经教导过我,医者应当本着父母之心,慈悲怜悯,不可因为钱财生出恶意来。” “医者本职就是治病救人解病痛,我自开始与人治病之后,就不敢违逆半分。所以,周老板所求,我不敢应下,也不能应下。”林紫苏说着端起了茶杯,送客。 周禹东见状也不好久留,只得起身告辞。等他走了,林紫苏这才吐了一口气,嫌恶地撇了下唇角,嘱咐一旁小丫鬟道:“把客厅里面收拾一下,告诉门房那边,若是这位周老板再上门,就说我不在家中。” “是。”小丫鬟应了,回头才对一旁一起收拾的玉尧道:“不知道那位周老板如何得罪了咱们姑娘,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厌烦一个人呢。” 玉尧瞥她一眼,淡淡道:“姑娘的事情哪里容得下我们多嘴!”她跟在林紫苏身边大半年了,如今越发的有大丫鬟的架势,此时看了一眼身边的小丫头,道:“你是年后才入了咱们家中的,平日里面年纪小姐妹们都纵着你们,可也要记得,家中大小的事务皆不可对外人说。姑娘性子虽好,一般的小错不会计较,纵然偶尔摔了碗盘茶盏也不会放在心上。” “可若是贪了旁人给的好处,把家中的事情往外说……”她略微顿了一下,“姑娘定然不会留情的。” 小丫鬟吐了下舌头,笑着道:“姑娘那般好的性子,难不成还会打我们板子不成?” “打板子?”玉尧唇角带着冷笑,“这都是轻的,要我说发卖出去才是正理。”她说着看了那小丫鬟一眼,“这般犯了错被赶出家门的丫鬟,又怎么可能会再被卖到好去处?” 小丫鬟瑟缩了一下,这才勉强笑着道:“玉尧姐姐别吓唬我了,这样的事情可算是背主了,谁敢去做呀。” “是啊。”玉尧意味深长地道:“也不知道谁那般胆子大,去试探下姑娘的脾性呢!”说罢把手中的东西往小丫头手中一塞道:“这些你忙吧,姑娘交代厨房做了红豆冻奶羹,我去看看如何了。” “玉尧姐姐慢走。”小丫鬟笑着应了,等到人出去了这才偷偷吐了一口气。总觉得,玉尧之前那番话,是特意说给她听的。她想着不由捏了捏荷包里面的碎银子,足足三两呢,够得上他们一家老小三四个月的吃喝了。若是花得省些,用上半年也是足够的。 可是想想因为入了院中伺候的缘故,她早就签了卖身契,若是真如玉尧所说的那样,姑娘察觉了之后就把她给发卖了……到时候,她会是如何的下场? 小丫鬟犹豫再三,回到屋中捏着那荷包中的银子看了许久,最后一咬牙朝着林紫苏的院中去了。 她想起当初从庄子里面被挑出来,进林家宅院伺候时爹娘所说的话——钱财虽然重要,然而主家肯定更是看重忠心。如今大姑娘的院子里只有玉尧和玉叶两位姐姐得用,若是她借机表了忠心,未来说不定也会有个好前程。 想想玉尧、玉叶两人,原先她们不过是一样的人,如今她们在大姑娘身边多么的体面,倒不像是丫鬟,反而比一般人家的姑娘过得都好,岂是这三两碎银子能比得上的? 而林紫苏屋中,此时玉尧给她添了下火的凉茶,这才低声道:“幸好姑娘发现的早,不然这家中的消息让人透出去了也不知道呢。若真是让人把姑娘的事情透了出去……”她说着越发的恼火,神色之间带上了在乡间的那份野性,“也是欺负姑娘性子好,若是我,早就让那些吃里扒外的人给打了出去了。” 她说着端了一碟子水果过去,又道:“哪里还会好声好气地劝说一番。” 林紫苏听着她愤愤不平的絮叨,这才放下了手中的书道:“不过是一时糊涂贪些银钱而已,既然你已经点明了这点,她若是个聪明的自然会过来坦诚。若是个蠢笨的,就送回她家中,一家人都赶出去不就得了。”背主的庄户,自然是不能再留在庄子里了。 玉尧还有些不满,一旁玉叶笑着过去拦下,道:“玉尧姐姐是个直肠子,最是嫉恶如仇,然而这家中总归是要用人的。用一点就透、心中存有敬畏之心的,总比用那些蠢笨、不知道轻重的好。再说了,这些小丫头□□也有些时日了,若真的这般赶了出去,不还是要费心□□?” 她笑着塞了一杯茶到玉尧的手中,“你也喝茶下下火,要知道这些小丫头才勉强能用,咱们才松快些呢!” “你就知道偷懒。”玉尧横了玉叶一眼,讪讪喝了口茶不再言语。 林紫苏笑着摇了摇头,捏了颗井水冰过的葡萄塞进口中,就听到外面小丫鬟的声音。 “大姑娘,前院的小枝过来,说是有事禀告。” 房中三人闻言动作皆是一顿,林紫苏笑道:“看起来,倒是个聪明人呢。”说着示意了下,玉尧这才匆匆出去带了小枝进来。小枝进来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面,额头贴着青石的地面不敢抬起片刻,只道:“奴婢做了错事,请大姑娘责罚。” 说着她双手拖着荷包举了起来,颤声道:“奴婢一时起了贪心,收了周老板的银子,他让奴婢把大姑娘事□□无巨细告诉他……奴婢收了银子后觉得不妥,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她说着带上了哭声,“求姑娘看在奴婢初犯的份儿上,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你可有对周老板说过什么?”林紫苏瞥了一眼一旁的玉尧和玉叶,示意她们不要多言,温声问道:“周老板上次来家中寻我,我不在家之时就寻上了你,那时你除了告诉我在长椿街医馆之外,还有说过什么吗?” “奴婢……奴婢当时猪油蒙了心,不曾多想,说过一些姑娘给人看诊的事情……”小枝说着抬头,巴巴看着林紫苏,“姑娘明鉴,奴婢不敢出卖主子,说的都是蕲州城里略微一打听就知道的事情。都是姑娘与人看诊的事情,家中的私事半句都没有提及!” “你倒是个机灵的。”林紫苏淡淡道:“难怪周老板这般看中你,寻了你留意我在家中一举一动。” “姑娘明鉴,就是给奴婢天大的胆子,奴婢也不敢随便跟人说姑娘的私事。奴婢确确实实没有说出半句姑娘私事的话……”小枝一颗心如同被泡在了冰水中一样,只觉得浑身遍体生寒。三天前周禹东第一次来林家,就塞给了她一块差不多一两的碎银子,打听大姑娘的事情。当时她就嘴上没个把门的,说了不少的事情。 只因为她在前院伺候,有关大姑娘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平日里面也没有刻意留意,并未说出什么要紧的事情。不然的话,怕早就没有她讨饶的机会了。 三天前的事情,大姑娘可是早就知道了,只是她知道的不多,没告诉周禹东要紧的事情这才留着她在这里等着呢! 思及此处,小枝又连连磕头,不过三四下额头就破了。林紫苏不愿看这般的情形,示意玉尧叫停。小枝却是不敢就这般停了,直到玉尧声音带着怒意,斥责她听话就是,这才停下了怯怯地抬头看了过去。 “大姑娘,奴婢老子娘都在庄子上做活儿,一家上下对林家、对大姑娘都是忠心耿耿的。此次是奴婢一时不查,被人拿银钱引诱动了心思,还请大姑娘看在奴婢警醒,及时察觉不妥的份上,饶了奴婢这次,不要牵连奴婢家人吧!” 这话说的很是有技巧,林紫苏倒是听出了几层意思。这小枝倒是不否认财帛动心,又表明他们一家上下都攥在林家人手中,实际上是忠心耿耿的,只是一时不查而已才被人利用。接着还透出了自己警醒,虽然对银钱动了心,最终却还是来认了罪,没有再对周禹东说出什么有关林紫苏的私事。 这个小丫头,就这些心思而言,倒是机灵。 林紫苏抿唇笑了笑,直接点出:“你今日来,一是请罪,二是毛遂自荐吧?” 小枝愣了一下,显然不懂毛遂自荐的意思,然而却也看得出林紫苏似乎已经不生气了,连忙叩首道:“奴婢记下了这次教训,日后定然忠心耿耿,大姑娘让奴婢去东,奴婢绝对不向西。大姑娘让奴婢赶羊,奴婢绝对不撵猪!定然听话懂事,忠心护主……” “好了好了,嘴巴这么灵巧,说得好听,至于做得怎么样,还是看看以后吧。”玉尧冷笑了下,林紫苏一个眼神过来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上前道:“那周老板赏你的银子,你就收下吧。” “奴婢万万不敢……”小枝说着抬头,见林紫苏似笑非笑,猛然明白过来道:“大姑娘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奴婢原就是大姑娘的奴婢,用不得这些赏赐的。” “我这里可没这样的规矩。”林紫苏笑了笑,“白白使唤人不是我的风格,玉尧,带她下去吧。” 玉尧应了,过去一把拉起小枝,“走吧,算你运气好,姑娘用得着你。” 小枝老老实实跟在玉尧身后出去,这才低声道:“多谢姐姐提点,这银子我实在是不敢收,还是孝敬了姐姐吧。” 玉尧瞥了她一眼,道:“你少在我跟前耍这些小心思,姑娘既然说了给你,你收着就是,旁人绝对不会再就这件事情说什么的。”小枝连连应是,下定了决心这银子回头买些吃食来与玉尧、玉叶分了,绝对不能留下。 屋内,玉叶又给林紫苏续了茶水,这才低声道:“姑娘,小枝这丫头真能把事情做好?” “你看她机灵的样子,玉尧不过是提点了两句,就想得明明白白。这本是要命的错处,她承认了不说,竟然还想借着机会往我院中来。让她做戏骗一骗周禹东,想来问题不大。”她说着微微抿唇笑了下,“这不管是秦家的太太、姨娘,还是周禹东,都是喜欢拿银钱开路的人物,小枝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他又花了银子如何会戒备呢?” 林紫苏说着示意玉叶坐下,又道:“还是多亏了护卫那边心细,早早发现了端倪报给我。你那些银子去厨房,让她们每日给那两队护卫都加些酒菜,也要让人知道只要做事稳妥,我林家自然不会亏待他们的。” 玉叶低声应了,然后才道:“姑娘,齐太太那边邀你过府说话,今日一大早周老板堵住了门,这会儿是准备出门去齐府,还是让人去说一声有事就不过去了?” “齐太太帮过我的忙,她此番寻我过去怕是另外有事,马车都是备好的,出门吧。”林紫苏示意玉叶帮自己略微整了下头发,这才匆匆出门。 而蕲州一处环境清幽的别院之中,谭夫人正与人一同坐在湖边树荫之下赏早开的一池荷花。 “这几天你调查也调查了,相看也相看了,觉得如何?”谭夫人幽幽开口,“我说阿祁怎么非要我来蕲州看病,说是这大夫医术高明,非宫中御医可比。又说这是一个姑娘家,他不好让人远走他地,理由前前后后寻了一大堆,只请我来蕲州。” 她说着扭头看了一眼萧夫人,道:“原来是为了你,更是为了那位林姑娘。” 萧夫人抿了一口凉茶放下,这才道:“这几日里,我让人调查的消息你也都看了,你说说看,这位林姑娘如何?”她说着叹息,眉宇之间带着些愁绪,显然是有些不满的。 谭夫人笑了笑,伸手在她额头上一点,道:“你只说,若你那宝贝儿子一口咬定要娶这位林姑娘,你同意吗?” “他都这般年纪了,难得主动说要成亲,我如何能真正反对?”萧夫人叹息了一声,“若我真反对,就怕他错过了此次姻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亲呢。阿祁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他十二之后,每年我都让他走一趟颍州,你这个做姨妈的也与他不生疏。他性子执拗起来谁都拿他没有办法……” “若他真的看中了林姑娘,非卿不娶的话,不要说我只怕侯爷也拿他没有办法。”萧夫人说着又笑了起来,“不过看他为了这位林姑娘费尽了心思,我倒是觉得这门婚事兴许也不错。” “你倒是不吃醋?” “我吃什么醋,他是我儿子,迟早是别人的夫婿。”萧夫人说着露出一丝惆怅,“若是放在五六年前,他要是待自己的意中人这般用心,我说不得心中真有些不适。只是这些年他婚事不顺,我被磋磨得早就没了这般心思,只盼着他早日想明白,娶妻生子,我也就放下心事了。” 谭夫人笑了笑,道:“无价宝易得,有情人难寻。我与林姑娘多来往几次,依着我来看,这林姑娘倒不是那种小家小户的脾性,行事颇有风度、规章。若这门婚事成了,她也定然是个贤内助。婚后,小两口也定然是举案齐眉,说不得三年抱俩,你到时候岂不是乐开花?” “这林姑娘德行倒是没问题,虽然身边牵扯的人太过于复杂,然而她却是一举一动皆有章程,是个心中有谱,且心性坚定的人。”萧夫人闻言也是缓缓点头,“再者,她身边那些大的小的麻烦,不要说她如今应对得来了,纵然应对不来,对于我们侯府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些我都可以不放在心上……” “那你还纠结什么?” “若是阿祁与她订婚,成婚可就要差不多到三年后了!”这才是萧夫人最为介意的一点,她直起身连声音都提高了点:“如今阿祁都已经二十出头了,若是再等三年,那都快要二十五了!” 她说着瞪向谭夫人,“我原本想着,不管他看中的是谁,家世如何,只要德行好,侯府就速速下定,今年年底之前就能成亲,明年年底我就能抱上孙子了!如今这位林姑娘要为父守孝……” “守孝三年,然而实际只需二十七个月就可以出孝了,到六月底就满一年了,仔细论起来明年九、十月份就能开始请了媒人说亲、交换庚帖了。”谭夫人缓缓道:“不管是阿祁,还是林姑娘,年纪都大了,这般安排也不会落人诟病。到时候再让人传出去说是侯府着急,也就圆了过去了。” “就算这般,成亲怕也是要等到后年出了正月了。”萧夫人依然有些不满,盘算着抱孙子要再等一年,就更是无奈了。 谭夫人见她这般,忍不住瞥了一眼道:“你就矫情吧。你家老大家的孙子,难不成不让你抱?特意在我这个孤寡人跟前做出这幅模样,是要惹我不快吗?” “姐姐,我并非这个意思。”萧夫人连忙道歉,“是我……” 谭夫人摆摆手,“罢了,当初这样的决定是我自己做出的,你帮了我许多,我又如何不知道?路是我自己选的,又怎么会怨旁人呢?”她说着笑了笑,半响才又道:“既然你也觉得这林姑娘好,那可想好了等到阿祁回来该如何做?” “自然是要为难他一番的!”萧夫人见状也乐意转开话题,笑着道:“若不是想着夫妻之间情投意合,日后日子才能过得好,我与侯爷如何会这般好说话。侯爷这次让我来蕲州,说是相看这位林姑娘,实际上的意思这么多年的夫妻,难道我还不懂?” 她说着那做工精巧的银叉扎了一块蜜瓜送入口中,咽下之后才道:“侯爷怕也是想着,只要这位林姑娘不是德行有亏之人,就定下这门婚事。若是旁人说亲,我与侯爷定然不会如此好说话,然而这婚事是阿祁自己提的,且他明知道林姑娘尚在孝中,就急巴巴派了身边心腹送信回去,自然是对这位林姑娘喜爱到了心坎里……” “既然你都想明白了,就别在纠结了。等到阿祁回来,为难他一下就好了,可别做过了。”谭夫人自然是疼爱萧祁这个外甥的,此时淡淡提了两句,正想再说下去就见一旁有丫鬟匆匆过来,屈膝行礼道:“夫人,少爷醒了。” “得了得了,你虽然抱不得孙子,然而这小儿子却是可以抱一抱的!”萧夫人说着起身,“我与你一同去看看勤哥儿吧!” # “姨娘,”一个丫鬟匆匆放下伞进门,双眼闪动着又喜又惊的神采,顾不上脚上沾染了泥水,快步进了屋子,“姨娘。” 周姨娘抬眼看过去,身子微微前倾,急切地问道:“可成了?” “成了!”那丫鬟是周姨娘的心腹,此时在屋内更是毫不掩饰脸上的笑容,“成了!奴婢听到那院子中热闹起来,这才匆匆回来报信的!” “哼!我生不下儿子,你也别想生!”周姨娘恨恨道,两只手紧紧握着,“我此生都不会忘记我那两个成型的孩子是如何没的!”她说着两行清泪落下,“孩儿,娘为你们报仇了!” “姨娘,一切都过去了。有那位林姑娘给姨娘调养身子,姨娘定然会一举得男的。”丫鬟过去轻轻安抚周姨娘,正巧这时候有丫鬟送了汤药过来,她接过去送到周姨娘跟前,“姨娘趁热喝吧,等凉了怕是又酸苦难以入口了,药性也不好。” 周姨娘点头,松开了满是指甲痕迹的手心过去端碗一口饮下半碗,待换气之时突然觉得不对,一把丢开了药碗,掐着喉咙就往外吐去。 第093章 牵扯 “姨娘,姨娘这是怎么了?”丫鬟被泼了一身的汤药,却顾不上自己连忙去扶着低头掐着喉咙干呕的周姨娘。周姨娘见掐着喉咙不见效,心下一狠伸手入口抠喉咙,这才干呕一声吐出了两口汤药和之前吃下未消化的点心。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抬头端起茶杯漱口,然后才哑着喉咙道:“这药有问题!” 林紫苏给开的药她已经吃了几天了,味道苦涩发酸,然而刚刚那药入口,滚烫之时还未察觉,后味却是发甜的。她一察觉不对就立刻把药给吐了出来,然而此时却依然觉得药没有吐静。 “你——!”周姨娘一把抓住了丫鬟的手,死死盯着她道:“去寻我堂弟过来,就说我吃了药不舒服……” 丫鬟用力点头,一脸的慌乱,道:“姨娘不舒服,我去寻周爷过来,让周爷给姨娘请大夫……姨娘,”她吞了一口口水,“还请林大夫来吗? “她……?”周姨娘一脸的慌乱,半响才道:“就请她来!”林紫苏重金之下都不肯给周禹东堕胎药,自然也不可能被秦太太收买。她虽然慌乱,然而这一瞬间却是定住了神,无论如何这药她喝下去的不多,又吐出来那么多,应该没事才是。 周姨娘双手捂住肚子看着丫鬟匆匆出去,想着如今秦太太小产,只怕院中上下都一片慌乱,怕是不会注意到她这边,可是,事后呢? 她双眼不停在屋中扫来扫去,最后落在了那还有一个底的药碗之上。褐色的汤药在里面微微晃动,她就死死盯着那汤药,半响都不动一下。守在外间的丫鬟见里面半响没有动静,这才低声叫了一下掀开帘子进来。 “这……”虽然早已经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可是看到里面的清醒丫鬟还是吓了一跳,连忙道:“姨娘,奴婢先把屋子收拾了吧,味道难闻……” “不!不许动!”周姨娘立刻大叫了一声,吓得那进来的丫鬟差点跪下去。她脸色铁青,重复了一遍:“这屋里的东西都不许动,出去!” “是……是……”丫鬟惊慌失措地退了出去。 # “这两盒疏络膏,午后你送去齐府。”林紫苏嘱咐着玉尧,“另外这一盒子的药丸,则送去府衙后院给苏大人。再跑一趟谭夫人暂居的宅子,把这一份单子送给她,另外送上两盒消暑解闷的药茶。” 这几日天气愈发热了起来,林紫苏却又格外的忙碌。如今她人正在医馆之中,身边跟着的除了玉叶和玉尧两个帮手之外,还有刚刚入了她院子的玉枝,也就是前些天被周禹东收买过的那个小枝。她见玉枝机灵,也知道轻重,就放在身边用用看。这丫头嘴甜,纵然玉尧之前对她有着很深的偏见,如今态度都也缓和了不少。 玉尧认真听着林紫苏的吩咐,把要去的几家都重复了一遍,确认无误这才点头应了,看着打包好的药品,看了一眼一旁的玉枝道:“东西太多,你跟我走一趟吧。” 玉枝连忙甜甜的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茶水这就起身跟着过去了。 一旁帮忙炮制药材的林垐笑着道:“秦大夫也真会偷懒,这几日正是忙着呢,竟然去城外寺里避暑去了!”林墟也被抓了壮丁,此时正和玉叶一同翻晒药材。蕲州夏日湿热,这些药材要时时翻晒才行,不然受潮不止会影响药性,有些药材还会有毒。 他一边翻着药材,一边接了一句。 “我看秦大夫走得匆忙,家里除了给我们留下使唤的人之外,竟然都去了……”他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林紫苏,试探着道:“怎么觉得,他像是拖家带口去躲祸一样?” 林紫苏动作顿了一下,继续准备药材,半响在林墟以为得不到回答的时候才回了一句:“他从衢州来蕲州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真是躲祸?!”林墟立刻丢下了手里的药材,回头看着配成常用药包打包的林紫苏,“紫苏堂妹,你跟我和林垐说说呗,秦大夫究竟是得罪了谁,竟然被人打断了四肢?当时他那个惨样,我以为这辈子他都要在床上过了呢!” “是呢,是呢!”林垐也凑了过来,“还是堂妹本事高,这样的人竟然能都治好。” 林紫苏心中笑了笑,暗道那是秦鸣运气好。要是当初周禹东的人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的话,隔了那么长时间,她也没有办法了。她瞥了这两人一眼,沉下脸色道:“别偷懒,赶紧打包药材,我已经给张记镖局的人说了,今天午后就来取药材,连夜赶路明日一早就能够送去鸡鸣山了。” 昨天夜里鸡鸣山那边史军传回来消息,鸡鸣山的“山匪”比预计的还要多些,因为鸡鸣山一边连着蕲州,另外一边就是边城的一侧,而山的另外一侧数十里荒无人烟的深谷外又连着另外一座盘踞在景朝和琉国之间的大山。只是因为这其中的深谷里常年有烟瘴之气,根本就无法同行,这才让人忽略了此处。 然而,鸡鸣山的“山匪”竟然已经有三四百人,萧祁也不过是带了两百兵丁过去,这下啃上了硬骨头。若不是鸡鸣山附近因为山民被劫聚集了上百名骁勇善山林作战的山民的话,怕是要吃大亏了。 史军拿着萧祁军令匆匆回来,就是搬救兵的。另外就是让人准备药材,治疗伤员。 林紫苏之所以让玉尧去送那几家的药材,就是为了腾出时间来,护送药材跟着一起过去鸡鸣山那边。 林域和萧祁都在鸡鸣山,她实在是放心不下。不过准备去鸡鸣山的事情,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说了肯定是被阻拦的。一群人忙碌翻晒、配药、打包,许久林垐才又悄悄凑了过来,低声道:“紫苏堂妹?” 林紫苏瞥了他一眼,“鬼鬼祟祟,干什么?” 林垐又看了看左右,凑近了一点道:“你要去鸡鸣山吧?带上我,不然我就让你去不成!” 林紫苏当场就愣住了,林垐见状嘿嘿低声笑了两下,这才道:“怎么样,我肯定不会拖后腿的。秦大夫不在,只是抓药的话,林墟一个人就可以了……” “我听到了!”林墟的声音突然在林垐身后响起,吓得他差点跳了起来,大声道:“你你你你……你什么时候到我身后的!” “你说你也要去鸡鸣山的时候。”林墟沉着一张脸,“我把你当亲兄弟一样,你就这么对待我?抛下我一个人看着医馆,你跟着堂妹去鸡鸣山长见识?”他说着咬牙,“不行!我去,你留下!” “你想得美,明明是我先说要去的!” “别吵!”林紫苏呵斥了一声,“谁告诉你们我要去鸡鸣山的?”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半响林垐才开口:“秦大夫告诉我的,他临走之前跟我说如果鸡鸣山那边出了意外的话,你肯定会带了药材过去的。” “我这边也是秦大夫说的……秦大夫还说,战场素来多伤病,我要是能跟着过去,给你打下手一来可以帮忙,二来自己也会大有长进的!” 秦鸣! 林紫苏暗暗咬牙,看着两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堂兄,恨声道:“带你们去容易,回来怎么说?” “回来?”林垐嘿嘿直笑,“回来咱们立了功劳,官府定然是有嘉奖的,说不定还会有个一官半职,到时候还用说什么?我们光宗耀祖,堂妹还一路照顾我们,难道还有人敢来为难堂妹?放心,到时候我家中定然会送上一份贺礼的!” 林墟在一旁用力点头,道:“肯定会的!” 林紫苏只想扶额,看了看这两人,无力道:“干活去!” 林墟和林垐两人兴奋地对视了一眼,大声应了下来立刻回去重新忙碌起来。这些药材可是他们去鸡鸣山那边大展拳脚的工具,定然不能疏忽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玉叶过去开了后院的门,不一会儿带着黎志进来。 “姑娘,周禹东派人四处找你呢。”黎志说了一声,“他先去了家里,我让人拦了,抄小道过来。想来用不了多久,他人就该到这里了。” 林紫苏闻言眉头一皱:“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好像是秦家的后院出了事儿。”黎志摇头,“余下的就不知道了。兄弟们都已经收拾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姑娘……” “那就不用管周禹东的事情了。”林紫苏皱眉,秦家的后院无非就是妻妾争风吃醋,周禹东想帮着周姨娘把秦太太的儿子弄没了,这些年来秦太太也没少给周姨娘的饮食之中下药,让她不易受孕,就算受孕也不容易保住孩子。这样阴毒的内宅事情,她实在不愿意插手。“人若是来了,你打发了就是。就说我昨天得了消息,就已经随着护卫出城去鸡鸣山了。” 黎志点头应了,见林紫苏这边还在忙碌,也就顺手过去帮忙。林紫苏原本还怕他添乱,留神了下发现黎志竟然认得这些药材,这才反应过来这些药材都是军中常用的,他认识也不奇怪。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原本该到医馆的周禹东却一直没有踪影,反而是去送药的玉尧和玉枝两人回来,顺带带回来了几人的午饭。 林紫苏看了看打包好的药包,这才起身活动了下有些酸困的四肢,道:“先吃饭,吃了饭之后再忙其余的。” 玉叶和玉枝两人搬了桌子出来,把饭菜摆好,一旁玉尧正低声在林紫苏身边说话。玉叶看了一眼,忍不住问道:“你们出去,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玉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边手脚利索地摆饭,一边低声道:“好像是秦家死人了。” “秦家?”玉叶不懂,就见玉枝神色略微不自然了一下,这才道:“就是那位周老板的堂姐给人做妾的秦家!” 确实是秦家死了人了,而且还一死死了两个。秦家太太小产之后大出血,而周姨娘却是被毒死的。林紫苏这边听玉尧说了事情,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糟糕了……”片刻之后她才缓缓开口,玉尧一愣,低声道:“这事儿又与姑娘无关,都是秦家后院的女人自己作死……” “那周姨娘可是在吃我开的药方呢。”林紫苏说着看了玉尧一眼,“秦太太还好说,是小产之后大出血而死。周姨娘却是被毒死的,你说一个人的饮食之中什么地方最容易下毒?” “这……喝的汤药里面?” 无色无味的毒并非没有,林紫苏若是想要自己就能够提炼出来。然而一般人却也不是那么好买的,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还是下在药中才最为简单,而周姨娘的药,是林紫苏私下开给周禹东的。两个人都是小心谨慎的人,自然留有存根,如今仔细想了想,她神色反而又轻松起来。 “还好,药方是私下开的,药也不是在我们店里抓的。”她想了想,就摇头道:“吃饭吧,都已经过了午饭的点儿了。” 这边林紫苏放下了秦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吃晚点了的午饭,而还有人此时正皱着眉头听人说秦家后院的事情呢。 “这么说,如今秦家两个人女人都死了?”谭夫人刚刚吃过午饭,此时正喝着林紫苏推荐的消食茶听萧闵说起秦家的情形。一旁萧夫人倒是比她更关心一些,沉声问道:“这事儿,可有牵扯到林姑娘?” “目前来看,应当是无碍的。虽然林姑娘去秦家看诊过,也诊出了秦太太有孕,私下还给周禹东的那位堂姐开了调养的方子,然而这两人所喝的药皆与她无关,应当不会牵扯其中。”萧闵答道,转而又道:“今天一早,林姑娘联系了张记镖局,雇佣了他们一队镖师配合军部这两日调集的两千人马前往鸡鸣山押送药物。” “哦?”谭夫人双眼微微一眯,看了一眼一旁的妹妹,低声道:“难怪上午的时候,她让人送来了那些东西,原来竟是抱着这样的打算。妹妹,如今你可还觉得这事儿是阿祁一头热?” “是我错了,还是姐姐识人分明,林姑娘确实是个有情有义之人。”萧夫人笑着认错,心情却是格外的好,此时端着茶抿了一口,道:“这位林姑娘,还真是聪慧又机敏,如今看来胸中自有沟壑,不是一个寻常人物。” “这算是婆婆看儿媳,越看越满意?”谭夫人抿唇笑了下,指着萧夫人的鼻尖道:“你这态度,也变得太快了些。” 知道一个姑娘家,因为记挂儿子而不顾自己安危前往前线送药,她还能说什么?最重要的是,那一日林紫苏在秦家院子里动手卸了一个丫鬟胳膊的事情,谭夫人和萧夫人也都是知道的。 当时谭夫人就赞叹林紫苏霸气,倒是萧夫人当时还觉得她太冲动了些,却也不觉得她这般做真的有什么不对。大门大户,最忌讳的就是低门娶进了儿媳,撑不起该有的气势。 这林紫苏倒是气势很足,嗯,身手也不错。 所以,此时意识到她种种安排是想要去鸡鸣山,加上她的身手和一身不俗的医术,不论是谭夫人还是萧夫人都不会觉得她去是拖后腿的。 “这样的贤内助儿媳,若是我早早就给定下来,省得被人抢走了。”谭夫人笑着说,萧夫人想了想,道:“好了好了,等这次阿祁剿匪回来,我就带着他去林家登门拜访,先把林姑娘给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她说着白了自家姐姐一眼,“也不知道阿祁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为他操心!” “阿祁?”谭夫人微微笑着,看着那边在奶娘看护下摇摇晃晃走过来的儿子,笑着道:“他们两个人,最起码多给了我十年的寿命呢!” 此话一出,本来还有些笑闹心情的萧夫人也收敛了笑容,看看过来的勤哥儿道:“这些年来,你看着过得松散随意,实际上那份心结一直不肯放下,也不知道那位林姑娘究竟与你说了什么,竟然让人如今精神了不少。” “也没有什么不同,”谭夫人回想起第一次见林紫苏时的情形,忍不住笑了笑,“那些话旁人也有对我说过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之后我每每会想起她说的话,加之按照她的方子调理身子,竟然觉得浑身的药味淡了不少,人也轻松了许多,没了往日里面暮霭沉沉的感觉……” 萧夫人认真看着自己的姐姐,虽然依然脸色苍白,然而双眼却是明亮了许多,神采奕奕。她笑着道:“可见林姑娘是个好大夫。”不光能够治病,还能够医心。 “萧闵。”她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萧闵,吩咐道:“你就再辛苦一趟,拿着侯府的名帖去拜访一下苏大人和齐大人,若是秦家的事情与林姑娘有所牵连的话,让他们看着点儿办。” 林姑娘押送药物去鸡鸣山,儿子见了定然心中欢喜,绝对不能因为秦家的事情耽搁了林姑娘的行程才是。 萧闵沉声应了,利索转身办事去。 而此时,周禹东却并不在秦家院中,堂姐周姨娘的死让他震惊,却没有多少伤心。不过是一个堂姐而已,活着的时候能借助她巴结上秦家。如今人死了,还没有弄清楚秦太太的死跟她是不是有关系,那他又何必急着赶上去哭丧呢? 倒不如先查查看周姨娘是怎么死的,如果查出来跟秦太太有关,到时候证据确凿上门,也好有个说辞。 周禹东想得清楚明白,然而却被身边吴管事的一个消息给打乱了阵脚。 “你说什么,看到秦鸣,在城外寒月寺中?”周禹东猛然起身看着吴管事,“你可看得清楚了?我还当他早就死在衢州城了,当初打成那个样子……” “老爷,我看得清清楚楚,见有人与他打招呼,还特意花了钱打探了一番。那人说,这就是秦鸣秦大夫,如今在长椿街医馆里面给人看病呢!” “一个残废……” “老爷,他如今手脚俱好,一点看不出曾经被人打断胳膊腿的样子。”吴管事说着擦了下额头上的汗,“当初是小的亲自带人打断他四肢的,可以肯定绝对没有手下留情,之后他在衢州的样子老爷也是见了的……” 周禹东缓缓坐了回去,半响才突然开口打断了吴管事的话,沉声问道:“你说他在长椿街的医馆当坐堂大夫?”他慢慢眯起了眼睛,“长椿街有几家医馆?” “这,小的不知道,这就让人去查!”吴管事连忙道,周禹东却一摆手:“不,不用查了,不管长椿街有几家医馆关系都不大。一个明明残废了的人,如今却好端端的出现在你面前,你怎么想?” 他说着看了过去,吴管事迟疑了片刻才试探着道:“定然是有人医术高明,救了他……” “那救他的人,会是谁呢?”周禹东眯起了一双眼睛,透出阴冷之意。 吴管事猛然瞪大了眼睛,明白了自家老爷的意思。 “是林紫苏?是她救了秦鸣,秦鸣如今在她的医馆里做事?” “不然同在一条街,我不信她不知道秦鸣如今在蕲州!听说她家医馆这几天都没有大夫坐诊,而秦鸣正是在长椿街的医馆坐诊,你说事情会这么巧吗?” “可是,当初老爷让人打断秦鸣四肢可是为了给她出气,她也未免太不知道好歹了!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她这般做简直是陷老爷于不义啊!”吴管事跟在周禹东身边多年,自然知道该如何投其所好的说话了。 周禹东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半响才缓缓道:“周姨娘的药方,可是林紫苏开的,如今病人死了,开药方的大夫——” “自然是要将她告上衙门的!” 第094章 绸缪 “林姑娘做事真是妥帖呢。”谭夫人听了萧闵回来所说话的,忍不住赞叹又羡慕地看了萧夫人一眼,笑着道:“原本还想着她年纪轻,怕是这次要吃亏了。没有想到,连送人情都不是这么容易送的。” 她悠然捧着一盘子的点心,一边拿着逗勤哥儿,一边笑着道:“她是去秦家给人诊脉了,也给秦家那位周姨娘开了方子,然而,方子有备份,没有丝毫问题,药不是在她的医馆里抓的,跟她没有任何关系,这不过才十五岁的年纪呢,做事就这般妥帖,我像她这般年纪,可是做不到。” 萧夫人点了点头,半响才道:“阿祁的眼光不错。” “他们父子的眼光都不错。”谭夫人笑了笑,“当初萧铭钺也是一眼就看中了你,费尽心机求娶你的。我就没有这般好的运气……” “姐姐!”萧夫人打断了谭夫人的话,过去接过点心盘子放在一旁,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姐姐,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又何必……特意提起来伤心呢?” “不过是想到了往事而已,哪里就连提都不能提了。”谭夫人笑了下,抽出手轻轻拍了拍萧夫人的手背,低声道:“都过去了,如今都过去了,有林姑娘帮我调理身子,我还能看着勤哥儿成家呢,说不得运气好了还能抱一抱这个儿子给我添的孙子,想想也是不错了。” 萧夫人沉默了许久,半响才道:“萧闵,你和李科一同去鸡鸣山,一路上记得保护林姑娘。” “那蕲州城内……”萧闵有些迟疑,就听到谭夫人道:“让你去就去吧,林姑娘可是你们未来的二少奶奶呢!妹妹在我这里,难不成还会没人保护?” 萧夫人点头道:“去吧,看顾好林姑娘,见到了二少爷就告诉他,我很是喜欢林姑娘。” “你不准备为难阿祁了?”谭夫人笑着说。 萧夫人笑了笑,看着勤哥儿牙牙学语,吐字不清的模样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有李科在呢,我还能为难住他?倒不如大方些,说不得他回来还能说两句好听的话。再者,不是还有你呢!” 谭夫人笑了笑,看着勤哥儿累了就示意一旁奶娘把孩子抱回去睡觉,这才笑着回头看向萧夫人道:“别一副不情愿的模样了,你我当都懂得,家世算什么?人好,才是最要的。” “姐姐说的是。”萧夫人笑了下,“只是这话我就不懂了,难不成姐姐当我势利之人吗,只懂得看家世?” “你自然不是了。”谭夫人笑了下,搂着萧夫人低声道:“你应当知道的,这些年来,阿祁陪在我身边的时候也不短,我是真心把他当成自家儿子一般看待了。只想着他能够心想事成,至于侯府未来的荣耀和地位,不是还有他兄长的吗?” 她说着目光微微闪动,半响才道:“再说了,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定。立安城中十几年前就乱,更别说是如今了。今上的身子,当年亏损了不少,怕是寿数不长。他膝下的几个孩子,可都是颇有野心的。宁安侯府不显也有不显的好处,免得被拉入了浑水之中……” 萧夫人此时缓缓点头,低声道:“姐姐说的是,姐姐都离京十多年了,纵然是这样……”她又摇头,笑着道:“不说这些了,侯府在立安城中不显,却还是有些实力的。只是这秦家,如今是越发不争气了,一个后宅妻妾相争竟然能够闹到这个地步……” 她说着摇头,看了一眼谭夫人,“虽然说这次想药牵连到林姑娘不大可能,可也不能就这般便宜了他们不是?不然,一个小小的皇商,还真当安宁侯府没人不成!” “哟,这就可是护短了?”谭夫人笑了笑,“我身边的人手,妹妹放心去用就是了。” “那我就不与姐姐客气了,先写一封信回京,至于秦家先让人敲打敲打,若是他们连个姻亲都不是的东西都管不住的话,我不介意找人帮他们管教管教!” 萧夫人说着,眉宇之间带上了凌冽之意,一旁谭夫人看着不过是笑笑。区区秦家,实在不必放在心上,更别提依附于秦家的周禹东了。 # 林紫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了一眼早已经下马跟他一起窝在药材车上的林墟和林垐,道:“早说了不让你们逞强,急行军与平日里面骑马怎么会是一样的。”她说着扫过了两人的大腿,在一些散装的药材里面翻捡了片刻抱出两小包的药丢过去,“等休息的时候拿热水煎了,涂在伤处。” 两人脸色尴尬,想到那骑马伤到的地方实在是难以启齿,最终没有拒绝林紫苏的好意,讪讪道了谢,这会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恨不得还在马上受折磨。 罢了,这是急行军,面子算什么,只要不拖后退就好了。两个人自我安慰了一番,然后闭眼养神。如今已经是半夜了,队伍却丝毫不见减速,快步疾行的先行军早已经离去,如今他们这一队也有三百多人,重在押送药材外加粮草。 林紫苏倒是丝毫不担心家中的情况,别说她走之前特意让玉尧去齐府和府衙送了药膏,只凭着如今苏素在后宅之中重振雄风的势态越发好,就足以让他护着林家不被秦家一个区区皇商给欺负了。 此时她闭目养神,虽然不用下车走路,却也觉得闷热难受。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黑压压的云层,低声道:“明日怕是有雨。” “我听带队的刘参军也是这般说的,所以这才一路没有歇息连夜赶路。毕竟咱们这一队押送的可是粮草、药材,万一落了雨就糟糕了。”林垐闻言应了一声,此时看着林紫苏眉头紧皱,低声道:“你可是不舒服?” 林紫苏摇头,“就是热得难受,垐堂兄不用担心。”她想了想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抬头看着行进中的队伍,低声道:“这样闷热的天气,山林之中怕是更难受。若是下雨,怕是作战都难一些。” “这些事情,就不必咱们操心了吧?”林墟摇头,“先行的军队已经过去了……” 林紫苏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我们能看得出明日必然下雨,只怕山林之中也有人能够看得出来。山林雨中作战不便,加上山中地势复杂,我军不适应,想来萧大人不会愿意雨中作战的。” 若是不想雨中作战,就要奇兵突袭才是。 她低头沉吟了片刻,然后才道:“原本想着等到了驻地定然还有时间给我们整理药材,如今想来怕是没这个时间了。”她曾经跟随军队做个军医,知道作战之后最急需的药品都是哪些。此时略微沉吟片刻就看向林垐道:“垐堂兄劳烦你跑一趟,请刘参军过来,就说我有急事。” 刘参军是蕲州军中旧人,并非萧祁带来的属下,对于林紫苏三人的印象也不过是捐赠了大量的药材,懂医术,自愿去前线帮忙。此时见林垐说他家堂妹要见他,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早先他就说过,行军辛苦,她一个女子定然吃不得这苦头的。如今叫苦,他哪里还顾得上她?看这傍晚才突变的天下,他心中只觉得焦急,想要今早敢去鸡鸣山。若是林紫苏开口说她撑不住要休息…… 想到此处刘参军脸色就更难看了三分,直接道:“如今正忙着赶路,我哪里有功夫听她一个小姑娘说些什么。” “我堂妹可是大夫,她说……” “军中自有军医!”刘参军冷声道:“若是林大夫你们三位撑不住的话,我只能留下你们,可不能半路停下。如今鸡鸣山什么状况都不知道呢,耽搁片刻说不定都是要命的事情!” 林垐闻言立刻就知道这刘参军误会了,他脾性不好,当初还想对着萧祁动手脚呢,若不是武力值相差太大,也不会如今对萧祁从心底沉浮。如今见刘参军一副看不上他们的样子,林垐却是又忍了忍,才道:“刘参军,舍妹并非叫苦,实在是有事情与刘参军说……” “既然不是叫苦要休息,那就没必要再说了。什么事情都比不上赶路要紧!”刘参军说得斩钉截铁,不远处的一个人此时却是眉头微皱,策马跟了上来开口问道:“这位小哥儿,不知道林姑娘有什么事情,不妨你先说说?” “萧大人!”刘参军回头怒视萧闵,“虽然你官职与我同品级,可这里是蕲州,你可还记得随行时说的话。” “刘参军放心,我定然不会误了行军的。”萧闵笑了笑,看向一旁的林垐,“小哥儿说说看,究竟是什么事情?若是不影响行军,林姑娘这般的义士自当多些照顾才是。” “萧大人?”林垐多看了萧闵一眼,这才笑着道:“萧大人明鉴,我家堂妹虽然是女子,却也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她看得出明日怕是有雨,知道咱们这队伍押送着粮草、药材,最怕就是遇上行军漏雨。” 林垐说着看了一眼刘参军,见他脸色臭臭,也懒得多说什么直接道:“舍妹说了,既然天气不好,怕是鸡鸣山那边也会提前行动,出奇兵攻打山匪。” 听他这般说,刘参军微微一愣,多看了林垐一眼神色倒是好了些。 这位林姑娘,还真有些见识。他也正是因为有着这般的考量,这才越发的焦急。 鸡鸣山的情况,与十多年前那一战的情况很是相似,临走之前苏素再三交代,让他这个老人警醒一些,到时候多提醒萧祁,别让他年少轻狂,为了军功冒进。 十多年前那一次“剿匪”,苏素立下功劳,然而却也抱憾了十多年,听说如今好了不少,刘参军却是不大信。毕竟,苏素都“病”了十多年了。更何况,当年“剿匪”的惨状他记忆幽深,深怕如今遇上暴雨耽误行程,这才心中焦躁的。 如今听林垐说得头头是道,他这才松了口,沉声问道:“既然林姑娘都知道这些,还有什么可说?行军速度不能再慢,若不是为了照顾你们,还当再快些才是。” 林垐此时哼哼了两声,才道:“刘参军既然有听下去的意愿了,那可否随我走一趟?” 刘参军心中又是一阵火,然而萧闵却在此时道:“林姑娘如此机敏,看得清行事怕是有些想法,刘参军,不如我们去听听也好。耽误不了多少功夫的,若是林姑娘真有什么有助益的想法,岂不是好事?” 一个姑娘家,怕是连血都没见过,只不过说了几句通情理的话,能有什么见解?刘参军心中不屑,却也不好再明说,只嗯了一声,三人就等在路边,不一会儿就见押送药材的车过来。 几人过去,随在车边,刘参军看了一眼那额头上冒着细密汗珠的女子,第一次见到这位林姑娘。 竟然是一个面目清秀动人的小姑娘?刘参军一愣,这才道:“林姑娘有话要说?” 林紫苏看了看刘参军和林垐的脸色,大约猜测到了什么,此时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刘参军此时急着赶路,怕就是想到了鸡鸣山怕是会在后半夜,凌晨之前发动战事。” 这话一出,刘参军神色就变了。 这战事发动的时机,林紫苏挑选的很是恰当。那个时候,正是突袭的好机会。正巧赶在雨前,又是人防备最为薄弱的时候。 他在马背上略微挺直了下身子,正想说话就听到林紫苏又道:“我问了押送药材的张记镖局的镖师,就算是按照这个速度一直不停,咱们到时怕也已经天色大亮了。到时候战事正酣,怕已经有不少的伤员。我想着刘参军能够派几个人到车上来,同我一起做些止血的药粉。我家医馆也是从昨天开始收购药材,今天一早准备,金疮药的药粉本就储备不足,我怕到时候到了鸡鸣山,空有药材却无法给伤员及时医治。” 这……刘参军一时愣住,怎么也没有想到林紫苏要说的竟然是这件事情。而一旁萧闵对林紫苏更是高看三分,暗暗把这事情给记在了心中,给了眼前面带浅笑的姑娘一个临危不乱的评语。 只看天气就能够想到战事,继而意识到药材不足,实在是让人不得不佩服。 刘参军沉吟了片刻就问道:“林大夫需要多少人手?” “不多,只是要空出一车才行。我在医馆准备药材的时候,已经配出了上百份的金疮药的药方,只要让他们一路研碎做成药粉就好。”林紫苏笑了笑,“另外我还要一辆车,配一些旁的药材。” 打仗就会有死伤,除了金疮药之外,战场之上最常用的应当是麻醉剂才是。麻醉剂这个时代没有,然而麻沸散的方子,林紫苏还是知道的。这方子也是当初几经验证的,也许与古时的麻沸散的方子不同,然而效果却是上佳的。这方子,如今已经失传,她虽然不是敝帚自珍之人,却也不想就此让这药方流传开来。 刘参军闻言皱眉,“还要配什么药?” “这就是我们家的秘方了。”林墟此时开口,瞥了一眼刘参军,“战场上要用的药,不就是那些吗?这位大人只说行不行就是了,咱们这里做好了该做的准备,到时候才能救下更多伤员不是?” 刘参军被顶了一句,却难得没有发火,只看了林紫苏一眼,道:“我这就让人安排。” 队伍并没有停下来,只是刘参军这边带人拦了几辆押送粮草的车停下,粮草几次调换最终还真的给林紫苏空出了两辆粮车,另外又给她派了三个略微懂些药材的士兵帮忙。 林紫苏这边留下了打包好的药材,这会儿让林垐和林墟带人搬上了其中一辆车,这才把剩下的药材放在另外一辆车上,她翻身上了车这才对刘参军道:“多谢刘大人。” 刘参军紧绷着一张脸,沉声道:“我只希望你说到做到,能够多救些人的性命!” 打仗四人并不可怕,可怕是战争结束了,那些兵丁却因为没有及时救治死亡。他是上过战场的人,所以才明白后勤保障的重要性。此时深深看了林紫苏一眼,这才道:“可还有旁的事情?” 林紫苏摇头,他这才拉了拉马缰,语气略微好了些。 “若是有事,就还让你兄弟去前面寻我。” 他说着策马往队伍前头走去,而萧闵则又多跟着走了片刻,看着林紫苏动作熟练的挑选药材,根本就不避讳他,这才有些好奇地凑了过去,看着那一双纤细的手动作利索地打包好了一包药材放在一旁。 “林姑娘,你不用秤,就不怕这药材分量不对?”他虽然不是大夫,也不大懂医术,却也知道有时候一剂药里面,药材分量细微的差距都能够让良药变成毒药。 林紫苏正忙碌着闻言头也不抬,道:“我这一双手,比秤都准。”她说着手轻轻一捻就把药材放入纸包之中,然后去抓下一样。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说话间就在药包之中加入了三四样的药材。 萧闵扬眉,跟随在侧仔细看她的动作。林紫苏包了五包配料之后,他才肯定,以他的眼力来看,林紫苏每次抓的药材确实是差不多的。至于到底是不是分量一致,凭借眼力他还真是看不出来。 “林姑娘,”他没忍住,又好奇地开口:“这,究竟是什么药?竟然用了二十多种药材?” 林紫苏把一包药打包放好,这才抬头看向萧闵。 “这位大人……” “我姓萧。”萧闵道,林紫苏闻言怔了下,然后才笑着道:“萧大人?”她目光流转,只略微一想就道:“这几日有人在城中打听我,想来与萧大人有关了?” “林姑娘聪慧。”萧闵笑了笑,没有否认。林紫苏微微抿了下唇,就在萧闵以为她会就此说些什么的时候,她突然道:“这是麻沸散。” “哦,麻沸……散?”最后一个字,被萧闵念得九转十八弯,听得林紫苏忍不住掩唇无声得笑弯了腰。片刻之后,她才抬头眼中都带着笑出来的泪花,点头道:“是的,麻沸散。” “麻沸散的配方已经失传了上百年,林姑娘可不要与我说笑。”萧闵立刻正了神色,不敢置信地看着林紫苏,认真道:“这事关紧要,林姑娘……” “萧大人调查过我,难道觉得我是喜欢说虚妄之言的人?我既然说这是麻沸散,它自然是麻沸散。”林紫苏笑着拿了一包药丢了过去,萧闵下意识伸手接住,有些惊讶地看着林紫苏,“这一包给萧大人用,四碗水煎成两碗水,直接喝下。或者是四碗水煎成一碗水,然后泡了帕子在里面吸足药水,继续熬煮。用的时候直接堵住人的口鼻。一般人,大约十息左右就会被晕过去。” “这药如此霸道?”萧闵越发的惊讶,林紫苏倒是不以为意,只笑着道:“萧大人若是不信,试试看就知道了。” 萧闵看了看手中的药包,又丢了回去,道:“既然如此重要,还是林姑娘好好收着吧。如今药方,万一泄露了出去,林姑娘可就亏大了。” “不过是一剂麻沸散的药方而已,若不是前人敝帚自珍又如何会失传呢?”林紫苏笑了笑,重新把药包丢了回去,道:“只要用在该用之处,与我就是好消息了。萧大人不收,我也是要把它给萧大人的。” 她口中两个萧大人自然不是指同一个人。萧闵心领神会,此时点头道:“林姑娘有心了。”他略微顿了一下,才道:“我家夫人……” “萧大人,有些事情你我心知肚明就好,我送你药包,可不是为了让你为难的。”林紫苏笑了笑,摆手道:“我还要多配些药包,一旦打起仗来,这麻沸散可是救人的良方,这几包根本就不够用。” 萧闵点头,自然知道林紫苏话中的意思。不过正是这样,他才对林紫苏更加好奇。 从侯府查来的资料看,林紫苏自幼在京城长大,此后就是家中巨变,一路由二少爷保护着回了蕲州。她此生应当从未参加过战事,为何对战场后面后勤之事如此了解? 难道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的人? 所以林紫苏这般年纪,就医术高明。所以她才能够做事周全到让人叹服,所以她才熟知战事后勤事宜,对战争一副熟悉明白的样子?所以,她才能够断骨再续,她才会有麻沸散的方子? 若真是这样,那二少爷能够娶林紫苏进门,可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第095章 战事 一夜赶路,而车上几人则是一夜赶工。林紫苏早早调配了上百包的麻沸散,最后困得倒在药材堆里睡着了。越到鸡鸣山附近,路就越是崎岖不平,一个踉跄,她在药材堆里晃荡了一下只觉得鼻尖一股刺鼻的味道,这才醒了过来。 天色蒙蒙发亮,她略微舒展了下四肢,看着又压低了的云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和唇角的口水,这才算是真正醒了过来。 “醒了?”见她坐直了身子,另外一边并排而行的车上林垐嘿嘿笑着,顶着黑眼圈看过来,把手里一个饭团递了过去,“吃吧,我偷偷带的。就是放了一夜,这会儿有点味道了,不新鲜。” 林紫苏接过来闻了闻,笑着道:“这里面加了青梅?”一口咬下去,“味道不错。” “嘿嘿。”林垐笑了下,又递过去一个水壶,低声说:“这里面是青梅酒,你喝上两口,提提神。” 林紫苏看了一眼林垐,接过去喝了两口又递回去,道:“垐堂兄带的东西真不少。” “嘿嘿。”林垐小时候跟着出去过,山路也走过,虽然没吃过什么苦头却也见识了不少,有点外出行走的经验。“山里湿气重,喝点酒好能祛湿毒。” “看来垐堂兄这些日子来是有好好看医术了呢。”林紫苏三两口把饭团吃了,如今这天气,饭团放了一夜却是不新鲜了,不过里面加了梅子倒是还算爽口。 吃了饭团,林紫苏喝了几口水,看了看左右才道:“离鸡鸣山还有多远?” “这就快到山脚下了。”林墟说,然后指了一下山上的东西,“堂妹看,咱们一夜没休息,那些药材全部被磨成了药粉,足够用了吧?” 林紫苏这才注意到那边药包几乎少了一半,如今看来是都碾成粉末了。 她点了点头,“应当够用了。辛苦两位堂兄了,忙了这一夜。只是……”她说着朝着车队前行的方向看了看,只见鸡鸣山上突升浓烟,眉头皱起道:“怕是到了山上咱们也不能歇着。来之前我与你们说的外伤治疗的手法,你们可都还记得?”说罢她担忧地看了看自己这边抓好的百十份麻沸散,也不知道够不够用。 “记得。”林垐和林墟两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中非但没有紧张,反而多了一丝兴奋。男子汉大丈夫,在世短短数十载,为的不就是建功立业吗?林域去得,他们兄弟如何去不得? 车队前行的速度越来越快,林紫苏这边又把剩下的药材配了十多副的麻沸散,直到其中一味药没用了这才看到刘参军和萧闵又一同过来。 “林大夫。”刘参军拱手,客气道:“不知道林姑娘这边金疮药粉有多少,前方探子传来消息,鸡鸣山上一战灿烈,死伤不少的弟兄……” 林紫苏伸手一指,道:“应当够用吧?” 刘参军扭头一看,也是愣了一下,然后才露出喜色,连连道:“够了够了,应当是够了的!”他看了看林紫苏,又看了看一旁的林垐和林墟,再次拱手道:“刘某带这次受伤的兄弟们谢过林大夫兄妹了!” 林紫苏没有可以,看了看鸡鸣山那边飘起来的烟火,直接问道:“刘大人前方战事究竟如何?” “还未结束。我已经让队伍提速前进了。”刘参军看了一眼林紫苏,这些本不该讲,不过如今也快到地方了,倒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林大夫和林公子两位若是可以的话,还请骑马前行,快些到山下营地,哪里已经有不少的伤员,只原先军中军医实在忙不过来。” 林紫苏闻言立刻点头,刘参军大喜,却还是忍不住跟林紫苏确认了一下。 “林大夫会骑马?若是不会,我调派人与你……”他话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同乘一骑难免会有近距离接触,林紫苏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少女…… “我会骑马,大人不用担心。”林紫苏笑着说,一旁林墟和林垐却是一脸苦相。两个人昨天偷偷在伤口抹了些金疮药粉,这才觉得略微好了些就又要骑马?早知道昨天就乖乖听林紫苏的话,坐马车了。 不管他们怎么想,三匹马还是很快被送来,刘参军还要主持大局,就托付萧闵带一队人护送他们先行。林紫苏翻身上马,挺直脊背拉住缰绳,看着英姿飒爽。萧闵再回头看林垐和林墟,见他们迟迟疑疑,坐在马上动作都不对,立刻就明白过来。这两人怕是昨天骑马伤了大腿内侧。 此时不是顾忌这些的时候,看着余下几位士兵把药材都装再马两侧,他这才轻喝一声带队出发。 林紫苏是会骑马的,却不是今生学的。她前世当过维、和部、队的军医,期间摸过枪,骑过马,骑术虽然不算好学的却是最为实用的骑术,并非什么花架子。 这一急行军,萧闵就立刻看出了不同。只是此时他也没有心思多说什么,只记挂着鸡鸣山的战事。鸡鸣山山脚下的驻军营地里早已经乱作一团,他们一行人疾驰半个多时辰这才抵达营地。萧闵出示令牌,几人很快就被带到了特意僻出来的伤员营。 萧闵一边走一边问道:“山中战事如何?” “对方人数比预计还要多。听送来的伤病说,敌军大约在一千左右,兵器十足,粮草也因为之前几次抢夺的原因十分充足。”一个萧祁府中的护卫回答,林紫苏见过他几次,只是不知道他的名字。那人见林紫苏还飞快地笑了笑,这才又道:“前半夜援军一道,大人就决定今早雨前突袭敌军,谁知道敌军竟然也抱着一样的想法。” 这样的话,双方都占不到什么便宜,甚至因为那群“山匪”常年在鸡鸣山活动,反而更占便宜。林紫苏这才明白为何人数明明占了上风,这一仗却还打折这般吃力。 说话间一行人带着药材到了伤员营地,这里血腥味十足,偶尔还会有惨叫声,却没有人唉声叹气。看得出来,萧祁把这些兵丁带的十分不错。林紫苏一眼扫过去,估算这伤病营之中大约的病号,而伤员营地的负责人也匆匆赶来。 “不用多礼,直接说如今的情况吧。” 那人看了一眼林紫苏,却没有多言,直接道:“下官刘驱如今重伤者四十七人,伤重不好医治的有三十九人,余下伤员一百七十三人,还在陆续往下运送伤兵。”他说着咬牙,“大人,此行只跟着两个军医,实在是……” “还请这位大人带我们去看看伤兵,我这两位兄弟虽然还为医考,却也有些治疗外伤的经验。”林紫苏这时候开口,打断了刘驱的话,直接道:“带我去伤重不好医治的营地,我去看看。”她说着从林垐手中接过药箱,扭头对萧闵道:“萧大人,还请派人把那些药包送过去。” 刘驱见萧闵点头,这才问道:“这位姑娘是……” “我姓林,蕲州城的大夫。”林紫苏点了下头,这边清点了一些金疮药粉和麻沸散,另外又要了一些药材,这才看向萧闵。萧闵对她点了下头,这才对刘驱吩咐道:“林大夫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他还要带人上山援助,自然不能在营地里面久留。 刘驱只得应下,让人抬着药材去了重伤区。那边几乎可以说是等死的区域了,战时医疗条件有现,这些伤重的兵丁根本就得不到最好的照顾,只能看谁运气好能抗下来了。 林紫苏这边带着药箱被人带了过去,一见营地里面的清醒就皱起了眉头,立刻吩咐道:“烧开水,准备纱布……准备包扎的布料,另外给我寻几个干净的刀拿酒擦了。” 这里不光是有今日凌晨时受伤的兵丁,还有早些时候萧祁第一次带人与对方接触时受伤的人。如今正值夏日,山林之中有湿气大,伤口容易化脓不说,也容易滋生各种感染病。林紫苏大约看了下,这里的伤员伤口只做了最简单的包扎,有些人的伤口已经散发出难闻的味道,明显是腐烂了。 她不敢有多耽搁,也庆幸来之前做了完全的准备,一圈转下来,立刻吩咐跟在她身边的两个兵丁。“这些药拿去煮,水开之后煮上一刻钟就可以了。煮好就倒出来煮下一剂,这里有多少伤员就煮多少份,不要耽搁!”她说着打开药箱,里面倒是放着她早就准备好的几幅手套和刀子,还有一小瓶的烈酒。此时一眼扫过去,她先是拿出了针囊。 这里之前才送过来了一批重伤伤员,因为伤兵太多,军医忙不过过来。所以这些伤员的伤口还没有来得及做任何处理。此时,这些人躺在营地简陋的铺盖之上,看着林紫苏吩咐兵丁熬药,眼中这才露出了一丝希望。 “我先给你们止血,不要怕,你们会没事的。”林紫苏顾不上那么许多的讲究,略微安抚了一下那些伤员,出手如同闪电一般带着残影,用银针给他们止血。金疮药粉却不能这个时候用,这些人都是重伤,伤口若是不缝合就撒药粉日后会影响愈合。她这边先给伤病强行止血,转头又去看那几个老伤员,等麻沸散煮好之后就立刻让那些伤员喝下去。 她这边忙碌不停,那些老伤员的伤口倒是不流血了,然而全部都化脓、腐烂,她要先切除腐肉等到流出新鲜的血液才能够给他们重新缝合伤口。这一忙碌起来,时间的流逝似乎都快了起来,一个营地里面三四十个伤员,说是重伤不治,然而林紫苏却没有遇到一个伤情复杂的。大多都是伤口太大,不易止血造成的。 而且这些伤口大多都是在腿上和后面,腹部受伤的只有一个,而且还没有伤及内脏。 她略微有些奇怪,若是这样的伤员都是伤重不好医治的话,那…… “多谢林大夫救了我哥哥。”一个兵丁给林紫苏端上了热水,“不然哥哥就只能在这里等死了。” “别这么说。”一旁的伤病说,看着被割除了腐肉又被缝合起来的伤口,“比起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兄弟,我这样已经算是运气好了。” 是了,死在战场上!林紫苏喝了一口水,放下碗看着四周。 如今医疗水平有限,那些伤及内脏、或者是被砍断手脚的兵丁又怎么可能会在战事激烈的时候有机会被救治回来?她心中有些悲凉,却没有多做休息,只喝完了那一碗的水,就朝着另外一侧的营地过去。 数百伤员,都是砍伤。处理起来虽然血肉模糊,却是一个重复的机械性工作。有了林紫苏三人的加入,加上充足的药材,等到刘参军感到的时候,伤员营地中的情况已经得到了控制,到处都是和血腥味融合在一起的药味。林紫苏寻到了林垐和林墟,见这两人的手套早已经满是鲜血,此时没有形象地倒在一旁休息,就知道这两人定然是累坏了。 “堂妹?”林垐感觉到有人过来,抬眼见是林紫苏这才又放松下来,低声道:“你还好吧?” “比你们两人好些。”林紫苏素来信奉一个好大夫定然要有一个好体力的说法,若单纯抡起体力值的话,她却是比林垐和林墟这两个公子哥儿要好上一些。更何况,这两个人给轻伤兵丁治伤,拼的就是体力。 林墟勉强笑了下,道:“还是堂妹厉害。” 林紫苏看着这两人笑了笑,道:“你们两个人,洗一洗起来吃饭吧。刘参军赶来了,如今粮草得到了补充……”她说着摇头,也是跟营地帮忙的兵丁闲聊,她这才知道,因为粮草不够的原因,所有的粮草都是紧着重逢作战的兵丁用,他们来之前这些人都已经是靠着野菜充饥了。 她是当过战地医生的,然而现代化作战跟这种原始的拼杀还是有着巨大的差距的。如今不要说是上战场,只在这后方营地之中,林紫苏都感觉到了战争的无情。 她抿了抿唇角,前所未有的担心还在前线的萧祁。 # 蕲州城内一片太平,除了苏素和齐项匀这些知道真相的官员之外,所有人都照常过日子。 最起码,对于消息实际上没有那么灵通的秦二爷来说,蕲州军部去剿个山匪这样的事情,实在不值得他放在心上。秦家做得是旁的生意,剿匪里面纵然是有利益他也沾不上手。 他如今烦恼的是一妻一妾的死。 妻子邹氏,他虽然不爱,却是另外一家皇商邹家的嫡女,这些年来夫妻之间纵然生出了无数的嫌隙,然而邹家对他的帮助却是不能忽视的。如今妻子死了,不要说邹家的帮助了,只怕邹家不为了这个嫡女的死而打压她就不错了。 嫡妻有孕在先,查出来不过三天的功夫,就被人下药害得小产。死得如此不明不白,若是不给邹家一个交代,怕真的是要亲家变仇家了。 可是周氏也是他的爱妾,所谓真爱。他妾室不少,然而周氏却是他当初真心喜爱的姑娘,若不是因为周家家世太差,不能给他助益,他又怎么愿意委屈她当一个妾室呢?这些年来一直提拔周禹东,为的就是给周姨娘底气罢了。如今,真爱死的更是莫名,他如何不恼火! 秦二爷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问一旁的管家,“周禹东呢?” “说是又去长椿街了。”管家姓董,却是跟在秦二爷身边半辈子了,最是忠心耿耿。“老爷,这乔师爷可是特意来透过信儿,说是林家不好惹的。” “林家自然是不好惹的。”秦二爷也是头疼,摆手道:“派人把他给我弄回来,若是他不听劝,就直接绑回来,不要让他在这个时候给我惹事。” 后宅相斗,他素来知道的。然而一方面是邹家的帮助,一方面是真爱的女人,他无法两全,阻止不了邹氏,就只好越发的冲着周氏了。原本邹氏这次有孕他还是挺高兴的,想着若是邹氏这次生了个儿子,怕就不会再为难周氏了。 董管家吩咐了人去拦周禹东,回来就听到自家秦二爷问道:“你说,太太的死是不是跟周氏有关?” 董管家闻言吓了一跳,连忙道:“老爷,这个小的可不敢随意说。周姨娘素来小心谨慎,当年因为被太太罚跪没了一个孩子都没有说太太半句坏话……”他收了周禹东不少的银子呢,如何会说周氏的坏话。 秦二爷闻言也是感叹,低声道:“周氏是个性子绵软的人,她不会害太太,可是……”邹氏有了孩子,如何容得下周氏呢?母凭子贵,她对周氏下手,怕就是算准了他为了邹家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不会因为周氏的死而对她做什么。 秦二爷看得透发妻,却看不透真爱。实际上,不管邹氏的死与周氏有关,周氏的死,也是她自己作的。 那一日,她原本发现了邹氏给她的汤药之中下了药,甚至把喝下去的药都吐得差不多了。可是,为了给邹氏致命一击,她在大夫快来之前又把那碗底残留的一些药给一口喝下去了。 她以为邹氏最多也就是给她下一些有碍受孕的汤药,却没有想到这一次邹氏有孕让她生出了无限的底气,这一次,她不准备留手,准备直接斩草除根呢。 周氏把自己给作死了,死前也不愿意放过邹氏。她不知道邹氏大出血也是性命攸关之际,只抓着秦二爷的手恨声道:“是太太杀我,是太太杀我!” 秦二爷顾着真爱,就没来得及见嫡妻最后一眼,更何况先入为主的观念根深蒂固,自然不愿意相信是周氏害死了邹氏和他的孩子。然而,这两天下来,他早已经从悲痛之中清醒过来,渐渐明了。 如今不是在立安城的后宅之中,这院中除了邹氏就是周氏,邹氏有孕,又有谁会对她下手?只有周氏,而周氏对邹氏下手,药从哪里来的? 当然是周禹东了。 他眯了眯眼睛,看向董管家,“周禹东带回来之后,直接送我这里,我要见他!” 董管家应了一声,送秦二爷去屋中休息,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家中死了女主人,还死于妻妾之争,怕是不大好啊。 周禹东这几日只觉得事事不顺,从知道周氏死了之后,他就猜测出来定然是邹氏动的手,当时他原本是想要寻秦二爷告状,利用堂姐的死让秦二爷疼惜,进而对他更是扶住一二的。谁知道,转眼就得了消息,不光他堂姐周氏死了,秦二太太邹氏也死了。 周氏如何死的他这个堂弟不清楚,然而邹氏如何会死,他却是心知肚明的。 那虎狼之药,可是他帮忙送进去的! 一时之间,周禹东自然是不敢轻易在秦二爷跟前露面,只怕他想到这点。然而,他死了堂姐,若真的就此不动声色,怕是也会被怀疑,因此周禹东就天天去长椿街的药店去闹腾,并且把秦鸣也给扯了进来。 他此时不敢再攀咬邹氏害死了他堂姐,自然是要另外找个人来背黑锅的。想想,他堂姐死了他都不怀疑邹氏,秦二爷又如何会觉得是他堂姐害死了邹氏呢。 回头他再圆上几句,堂姐说秦二太太素来照顾她的话,这事儿只怕秦二爷的心中就又有揣测了。他自觉如此处理最是妥帖,为了不露出端倪,当初买药的那个小药铺里见过他的一对夫妻,他都派人给处理了。 绝对不能让秦二爷查出什么线索了,没有证据就死无对证,到时候就看一张嘴怎么说了。 周禹东想得清楚明白,这会儿被人带回来也不反抗。他正等着秦二爷主动见他呢! 见到董管家,他一个荷包塞过去,低声道:“姐夫如今心情如何?” 董管家捏了捏那荷包,眯着眼睛道:“老爷怕是有所疑虑了。另外,那林家可是有背景的,周老板还是不要再去的好,免得招惹来麻烦。” 林家的靠山,不就是萧祁吗?萧祁去剿匪了,远水救不了近火,他怕什么。秦二爷就是太过于胆小,不然怎么这么多年都比不过秦家大爷呢? 周禹东心中有些不屑,脸上却并未显露出来,跟着进了屋就见秦二爷沉着一张脸坐在上首。 “姐夫……”周禹东一声哀嚎,过去就跪在了秦二爷的脚边抱着他的腿大哭,“姐夫,你可要为我姐姐报仇啊!那长椿街林家的医馆,林紫苏、秦鸣……就是他们合谋害死了姐姐啊!” 秦二爷倒是没有想到周禹东竟然会这般说,此时扬眉看过去,“哦,你认为是他们害了周氏?”竟然没有怀疑邹氏?秦二爷心中略微迟疑,正待说话就听到外面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片刻之后董管家去而复返,低声道:“老爷,府衙过来拿人,说是周爷……”他说着看向周禹东,“杀了人!” 第096章 受伤 杀人了? 秦二爷愣怔了一下,“你说什么?” 董管家又上前一步,“乔师爷亲自带人过来的,捕头都来了三个,差役十几个,口口声声说周爷昨日杀了人,被人看到今日一早就到府衙投案了。如今,他们正在前面厅中等待,说是给老爷您一个薄面。”他说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乔师爷说了,他们一路在长椿街跟着,亲眼看到周爷进了咱们院子没有离开……”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想要偷偷放周禹东从后门离开都不大可能了。 秦二爷脸色阴沉,这才看到早就在他脚下懵住了的周禹东。见这人浑身发抖,脸色发青的蠢样,他忍不住一脚朝着他的心窝踢了过去,恨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禹东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摇头否认。 “不不不!我没杀人,姐夫你是知道我的,我那么小的胆子,怎么敢杀人!”他顾不上心口疼,又重新爬了回去,一把抱住秦二爷的腿:“姐夫救我!这定然是有人见我姐姐死了,好欺负我呢!姐夫,我怎么敢杀人呢!你是最知道我的……” 秦二爷推开他,站起来道:“人呢,咱们去看看。秦家虽然只是商人,却也是皇商,怎么容得旁人这般欺负到头上。”他原本是有些怀疑的,然而听到周禹东提起周氏的死,心中却是猛然一软,再看周禹东哭得惨,就先是信了一半。 周禹东哪里去敢跟人对峙,他是没杀人,可是他派人是杀人了啊!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蕲州的捕快竟然这般有效率,这才第二天,就被发现了? 他心中倒是不信这般快就被人查了出来,但是难免觉得心虚,此时听秦二爷说让他过去与人对峙,自然是面露迟疑之色。秦二爷见状皱眉,怀疑道:“难不成,你还真的杀了人?” “怎、怎么可能,我,我这就听姐夫的话与他们对峙去!”周禹东挣扎这站了起来,咬牙道:“我倒是要看看,谁这般无耻,竟然把杀人的名头往我身上栽赃,难不成真的觉得我堂姐没了,我就是任人欺凌的软柿子了不成?” 秦二爷见状心中这才略微放心了些,个把人命在他眼中自然不算什么。只是这次他去衢州本就是谈生意的,之所以会来蕲州小住也是周禹东劝说的。若他真的是杀人了,那可就是蓄谋已久,利用他了。 这两人各怀心思到了客厅,就见一个一袭青衫的男子起身迎了上来,客气的拱手道:“秦老爷。” 秦二爷点了下头,这人他倒是见过一面,正是苏知府身边得用的师爷,姓乔。“乔师爷快做,我有些事情倒是让乔师爷久候了。” “无妨,周禹东也算是秦老爷的亲戚,知道他竟然□□,训斥他两句也是应当的。”乔师爷笑了笑,直接就给周禹东定了罪。秦二爷听在耳中自然觉得不对劲,皱眉直接问道:“说起这事儿,我还有些疑惑不解,要请教乔师爷。” “秦老爷请讲。” “我这内弟,旁的我不敢说,胆子却是不大,不知道府衙可是有什么真凭实据,竟然一口咬定他□□。”秦二爷认真问道,“可有苦主,可有证人,所买何人为凶,这些可都有了定论?” 他自幼在立安城中长大,这些年来走南闯北做生意,虽然比不上大哥却也没有出过多大的纰漏。除了在后宅的事情上有些把持不住之外,秦二爷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人,自然不会这般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乔师爷闻言却是叹息了一声,点头道:“一应人证物证俱全,不然看在立安城中秦家的面子上,我们也不敢如此上门抓拿犯人!”他说着看向一旁的周禹东,“周老板名下有一仆从,名叫李大强,可是?” 这话一出,周禹东就心中大惊,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李大强,正是他派去处理那小药铺夫妻的人,难不成真的是这事儿露馅了?可是,怎么可能这么快,是谁盯上了他不成? # “说起来,这人也真是大胆。”谭夫人唇角带笑,眼中却是一片的冰冷,“出了事情,回头就杀了卖药的那对夫妇,就是怕秦二把事情查到他的头上。”她说着叹息了一声,道:“我还是疏忽了,毕竟是两条人命啊!” 萧夫人微微抿了下唇,半响才低声道:“秦家这些年来,真是愈发的乱了。这样的东西,秦二竟然还真把他当亲戚处着,如今这事儿被一连串拎了出来,且看他如何吧!” “这些不过都是小事儿,”她说着顿了一下,“我如今只担心鸡鸣山那边的情形。” 萧夫人来时,萧祁就已经带人去鸡鸣山剿匪了。这个儿子自幼走南闯北,萧夫人原还不在意,然而得知区区剿匪而已竟然还要增兵,她心中就犯了嘀咕,派了萧闵和李科带人过去之后,她还是觉得心中不安,这才又让人查了查鸡鸣山的事情。 一调查,她就完全静不下心来了。 鸡鸣山,十多年前苏素带兵剿匪,说是剿匪,可是这山匪却是琉国的兵丁沿着绵延百里的景朝和琉国之间的白山岭,过了那满是毒瘴的深谷,才来到鸡鸣山的。 苏素深知鸡鸣山的内情,这些年来也一直有派军中的兵丁轮流监察,三月一换,汇报鸡鸣山的情形。而上一次轮换正是在四月初的时候,轮换的人回来说并无发现异常。 若不是张记镖局押送的药材、粮食被劫,萧祁心中起了疑心,又多番调查问询,怕是苏素也不会轻易松口。鸡鸣山的情况乃是绝密。若是让蕲州的百姓知道琉国的军队能够悄无声息地就到了城外鸡鸣山中,只怕会引起慌乱。这蕲州的一派繁华也就不见了踪影,会动摇江南十六州的根本的。 所以一开始萧祁说要“剿匪”,苏素就没有小看此事。让他点起了人马,又让他拿着手令联系山民。四月初换的岗,也不过是月余的功夫,想来除却趟路的先头军之外,鸡鸣山中的“山匪”应当还不算多才是。谁知道萧祁运气不好,对方的人数不止比他多,更重要的是援军也来得快。 “也不知道如今鸡鸣山是怎么样的情形。”萧夫人叹息了一声,看了一眼一旁神色自若的谭夫人,又笑了笑,“罢了,他自幼跟着侯爷习武,想来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她再牵肠挂肚又如何,萧祁既然走了军部的路子,日后想要有出息,就只能靠着在战场上厮杀挣军功了。 谭夫人笑了笑,道:“既然明白,就不必再担心了,大不了我陪着你吃素,给阿祁祈福就是了。他跟着侯爷可不只是习武,军事、兵法也都是熟知的,咱们等着他得胜归来,与他庆贺就是了。” 武将家人素来心宽,拿得起放得下,谭夫人略微劝说了几句,萧夫人就笑着道:“别说得好听,我可是看了林姑娘与你开的方子,你本就该吃素才对!” 谭夫人笑道:“竟然被你看破了!” “哈哈哈!”姐妹两人相视而笑,那点儿忧愁自然是不见了踪影。 而鸡鸣山那边,一直到天黑战事还未停。伤员营地里,不时会送来一些兵丁,也有一些轻伤的兵丁包扎了身上的伤口,吃了饱饭就又要上山厮杀的。 林紫苏在这里倒是没有见到林域,一时又是觉得庆幸,一时又觉得担忧,这般纠结着听着山上不时传来的厮杀之声,手下也是不停得为伤病包扎伤口,竟然也没有出错。 一直到傍晚十分,山上突然传来了嘹亮的声响。一开始还是隐隐约约,后来就越来越壮大,林紫苏侧耳听了片刻,然后露出了笑容。而这营地的负责人刘驱也猛然跳了起来,大声叫道:“赢了!赢了!赢了!!!” 是了,定然是赢了。 林紫苏侧耳听着那调子简单的歌声,笑着给了手下兴奋的兵丁一巴掌,呵斥了一声:“别乱动!” 那兵丁不以为意,笑着道:“林大夫,林大夫,咱们赢了呢!” 林紫苏笑了笑,“是啊,赢了,你可放心休息了。不要再逞强非要上山报仇了,你再折腾,这腿还要不要了?”这人腿上被砍下一大块,深可见骨。被送下来的时候脸色白到吓人,林紫苏来不及给他灌麻沸散只得用银针止血,顺带压制住了他这边的神经,强行止痛。 只是这止痛的办法却不能长时间用,若是用的时间久了,这腿上的神经说不得就真的没了知觉了。 “我这腿还有救?”兵丁嘿嘿傻笑了半响,“我被砍的时候还当死定了呢,林大夫你的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 林紫苏笑了笑,此时林垐端了一碗麻沸散过来,道:“我妹妹救人无数,记得她救命之恩的人多了。”说着直接把麻沸散塞进了他的手里,“把药喝了吧。” 那兵丁嘿嘿笑了下,“我知道,我们旗长说过,他堂妹是个了不起的人,治病救命,一身医术让人叹服。我当时本已经心灰意冷,然而听人叫她这么年轻姑娘林大夫,心中就陡然生出了希望,直觉就认为林大夫就是我们旗长口中的堂妹了。” 林紫苏一愣,连忙问道:“你说的旗长,可是林域?” “正是。”兵丁笑了笑,见林紫苏一脸的担忧就道:“林大夫放心,旗长很是不错,我下来的时候他也就是受了点儿轻伤,破了皮。”说着他神色就有些萎顿,强睁着一双眼看着林紫苏道:“我徐誊这辈子没服过人,倒是服我们旗长,不论读书还是打仗,都服他!” 林紫苏闻言忍不住笑了笑,道:“你休息吧,一觉醒来就好了。”知道林域无事,她这才放下心来,在这儿看着这徐誊昏睡了过去,这才过去小心翼翼把他腿上的银针起了出来。 林垐在旁一一记着这些穴位,半响才道:“这几处,怎么医术上没有记载?”他略微一指,林紫苏就大约明白了。把银针泡入酒中,这才道:“回头我画一副穴位图,给垐堂兄看。” 当初遇上秦鸣时她就疑心过,此时穴位图并不完整,之后也认认真真比对过,此时的穴位图比后世少了一百零七个。 林垐闻言大喜,嘿嘿笑着道:“只给我一人,不给林墟?” 林紫苏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如今山上大捷的歌声越来越近,人都放松了下来,自然也就有心情说上两句闲话了。她看了看林垐身后的人,故意声音略微高了一些。 “垐堂兄说什么,这穴位图你竟然不想我给墟堂兄?” “嘿嘿!”林垐笑了笑,正想说话就感觉脑袋猛然被人捶了一下,继而就被人给搂住了脖子,“好啊你小子,哥哥我忙得要死要活,你却在这里给我耍心眼?看我不收拾你!” 两人笑闹了一番,见林紫苏走远这才连忙跟了上去,林墟还笑着道:“堂妹别听林垐的话,这穴位图定然是给我不给他才对。” 林紫苏笑了笑,回到休息的营帐之中,立刻有兵丁送了热茶过来,满脸笑容道:“林大夫,晚饭过会儿就送过来,刘参军说了,今天大捷有肉吃。” 林紫苏笑着谢了,又看了看坐在一旁休息的两位军医,这才过去道:“两位辛苦了,这一天的忙碌,可算是到头了。” 那两位军医笑了笑,其中一个年纪大些道:“年纪大了,不比你们年轻人体力好。若不是林姑娘兄妹到来,怕是今天我们两个老骨头都撑不下去了。” 这两位军医,一个看着大约四十多,另外一个五十出头的模样,比起林紫苏三人的话,自然算是年纪大了。然而与中医这个行业来说,却是年纪越大越吃香的。 林紫苏笑了笑,另外一个军医道:“还有三位送来的药材,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咱们大夫难道不是这样,纵然是有翻天的本事,没有药也是无可奈何!” 两人叹息了一番,对林紫苏态度倒是不错。他们两人每人身边还带着两个学徒,此时正在四处看查营地中的伤员,回来见几人坐在一起休息心中就有些不忿。 林紫苏今天大部分时间都在重伤区那边忙碌,他们自然当林紫苏的水平跟林垐和林墟也相差不大,反而不如他们的师父心明眼亮。此时进来见林紫苏坐着喝茶就也一屁股坐了过去,道:“今天这一天可真是累死了。” 说着翻起一个茶杯递过去,“这位妹妹,帮忙倒杯茶吧?” “谁是你妹妹!?” “你让谁给你倒茶呢!” 林紫苏未说话,反而是林垐和林墟两个人不满起来,林垐过去直接把水壶放过去,“你没长手长脚吗?要喝水自己倒!”说罢转头看向林紫苏道:“堂妹,咱们换个地方休息吧。” “我说你嘚瑟个什么劲儿,要不是看在你们送来的那些药材的份上,这营地岂是你们拿来练手的地方!”被训斥的学徒心中不忿,一旁他师父立刻皱眉道:“张海,给林姑娘道歉。” “师父!”张海回头看过去,见他师兄在师父身后摇头,半响才憋闷着道:“林姑娘,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林紫苏淡淡道,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茶水,笑着道:“反正你这般,丢的也是你师父的脸,不是吗?”她说着放下茶杯起身,“我们再巡视一番营地,把药材也都统筹一遍。说是打了胜仗,怕是伤员也不少,等到他们回营地难免又是一阵忙碌。” 林垐和林墟见她这般说,就点头应了,临出去的时候林垐才回头冷笑着看了张海一眼,口吐四个字:“丢人现眼!” 张海气得直接跳了起来,指着门口道:“师父你看……你看他那个样子!” “闭嘴,还嫌不够丢人吗?”他师父张栋梁冷哼了一声,道:“你竟然让人家林姑娘给你倒茶,为师都没那个胆子呢!”他不比这些学徒没心机,林紫苏虽然大部分时间在重伤区帮忙,他却是偷偷去看过的。 这位林姑娘的医术,实在不是他所能及的。本还想着等到闲暇了好好与她讨教一番呢,毕竟学术不分年龄各凭本事而已。谁知道,这徒弟倒是有本事,进来一句话就把人给得罪了。 真真是应了对方那句话,丢人现眼。 张栋梁一甩袖子,跟着就出了营帐。 “林姑娘,我那徒弟有眼不识泰山,我平日里面也疏于管教了,还请林姑娘见谅。”张栋梁匆匆追上了林紫苏三人,也顾不上脸面,直接开口诚恳地道歉,“还请林姑娘不要与他斤斤计较才是。他这个人,自幼在军中长大,性子鲁莽,然而心地不坏……” “张大夫客气了。”林紫苏笑了笑,一边盘点药物一边低声道:“这都不是什么大事,我并未放在心上。” “那就好,那就好。”张栋梁松了一口气,这会儿帮着林紫苏三人盘点药物,如同闲聊一般开口:“不知道,林姑娘师承何人,这一身治疗外伤的医术,实在是让人……” 他这边话才刚刚开口就听到营地门口一阵噪杂,然后有人一路喊叫朝着他们这边冲了过来,临近了他才挺清楚来的这队人叫的正是林大夫。 林紫苏早已经站起了身,等到这群人近了立刻大声问道:“可是有人重伤?”她说着定睛一看,领队的人竟然是史军,顿时心中一紧,厉声问道:“可是萧大人!” “林姑娘,萧大人受伤,快!”史军四下一看,“你的药箱呢?” 林垐反应机敏,立刻道:“在帐篷之中,我去拿!”说罢拔腿就跑,林紫苏却是站在原地没动,稳了稳心神,强自镇定问道:“萧大人如何受伤,你说清楚,我好心中有数。” “胸口受伤,被石块砸中。他用刀挡了一下……当场就吐血了……” 史军立刻道,林紫苏脑子一片混乱,下意识吩咐林墟抓上需要的药材,“快带我去!” 林墟动作迅速,又有兵丁帮忙,立刻抓了药材跟上,一行人出了伤员营地就被史军带着去了营地前方的一个单独的帐中,林紫苏吩咐了人去烧开水,准备干净的布料,一旁史军道:“林姑娘莫急,我们先行就是为了让林姑娘先做准备,萧大人受伤不能快行,怕是还要一些时候才能被抬回来。” 林紫苏停下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无事,萧大人被石头砸中胸口,定然是肋骨断裂,外加内脏受到冲击才会当场吐血的。只要不是断裂的肋骨刺破内脏,一切就好说。” 不然就要开膛做手术,如今这般的条件,怕是……林紫苏想到四处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问道:“营地之中可有烈酒?”她随行只带了一小瓶在药箱之中,用做给刀和银针消毒的,若是到时候真的需要做开膛手术,这烈酒是必不可少的。 史军闻言一愣,还未曾答话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他连忙掀开帘子出去,口中道:“定然是人送回来了。” 一旁林垐和林墟这才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看向林紫苏。 “堂妹,这个……这个……” “你有把握吗?”林墟见林垐没问出口,咬牙直接打断了他直接问道。林紫苏闻言没有说话,一旁林垐却道:“连林壑那小子死了堂妹都能救回来,如今不过是被石头砸的吐血,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他说着上前,认真看着林紫苏道:“堂妹,你可药稳住,别因为乱了心神而误了萧大人的性命才是啊。” 林紫苏闻言浑身问问一震,然而才抬头看着林垐,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道:“多谢堂兄提点,这话我记在心中了。”关心则乱,若是个这样她如何能够救萧祁呢? 她闭眼深呼吸努力稳住心神,等睁开双眼眼底一片的清明。 “堂兄放心,这伤我能治。”她心神皆稳住,目光安然。而此时帐篷被人掀开,林紫苏立刻转头看了过去。 第097章 大胜 几人抬着伤患进来,林紫苏让开位置指挥他们把伤员平放在床上,留下林垐和林墟两人其余全部赶了出去。她一派镇定的模样,吩咐的声音简短而利索,却也不足以让那些兵丁听话。 正打开药箱拿那一小壶烈酒做杀菌的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随后跟进来的某个人听到她的话做出来的安排,她这边拿烈酒擦手,然后带上手套。“灌了麻沸散就把他的衣衫都剪开,小心不要碰到伤口。” “已经处理好了。”林垐说,“堂妹……” “别多话,你们两个也拿烈酒擦手,然后带上手套。”林紫苏说着走过去,“若是需要开刀的话,你们也要帮忙……”她说着脚步猛然一顿,看着床上的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若是需要开刀的话,你们两个也要帮忙。我先检查他的伤势!”她说着上前,没有诊脉,只细细摸向对方的胸膛,感受着手下的触感,判断伤势的轻松。片刻之后,林紫苏松了一口气道:“伤势不算复杂,并未伤及内脏。”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要知道,肋骨断裂,很容易就会刺入心肺,运气不好的当场就会死亡。而如今,床上躺着的这位萧大人肋骨断了三根,另外还有两根也有裂纹,却没有伤及心肺一点,实在算是运气好到逆天了。 正骨是林紫苏的拿手好戏,当初凭借着一手卸骨的手段,让朱阙吃够了苦头。而医治秦鸣的时候,更是露出了一手断骨再续的手法,不用开刀,只凭着手感就能够把他的骨头对得严丝合缝,恢复如常,由此可见她的手感有多强。 这一手正骨的本事,不要说是如今了,就算是后世也无人能及。 此时确定了伤势,林紫苏这才脱下手套,抓住对方的手腕把脉。 “林墟抓药,听我念药方。”来不及开药方,林紫苏口说,林墟认真记下药材和分量,不敢耽误片刻。而林紫苏这边放下手腕叫了林垐一声,让他帮着自己控制住病人。 她只手碰触对方微微起伏的胸膛,下手快准且狠,没有一丝的犹豫和停顿。毕竟是肋骨受伤,不必腿上方便正骨,林紫苏下手虽然分寸很好,却也还是要反复验证骨头对的是否到位。 很快,林紫苏的额头就冒出了细密的汗水,她示意林垐帮忙擦拭汗水,手下根本就不敢有片刻的停顿,三根肋骨想要完全对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等在外面的人纵然心焦,然而看看帐篷门口站着的那个身影却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此时,帐篷的门帘猛然被人拉开,一道火光照了出来。门口那人连忙上前一步,问道:“如何?” “送热水进来,还有烈酒,要给伤者清理伤口缝合。”林垐吩咐,这才看清楚问话的人是谁,连忙道:“萧大人放心,有堂妹出手,定然无碍。” 萧祁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正待再问就听到里面林紫苏的声音传来。 “林垐,进来帮忙。” 林垐笑了下,连忙放下帘子回去,就听到林紫苏一样样吩咐下去,他这边手忙脚乱地做一些辅助的细节,看着林紫苏如同缝衣服一般把萧闵身上的伤口给缝合上,不由在心中提了一口气。 怎么样也不能太差劲了,给林紫苏拖后腿才是。 烈酒和热水很快送来,林紫苏把后续的事情交给林垐和林墟,这才取下了手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查看一旁熬着的药。 药已经熬成了浓浆一样的状态,她把火调小,看着里面如同岩浆一样翻滚的药材,这才把砂锅端了下来,道:“清理好伤口之后,把这药涂抹在萧大人受伤的那几根肋骨之上,然后用绷带包扎好。” “这药是干什么用的?”林墟忍不住问了一声,林紫苏这边收拾东西,淡淡道:“是用来辅助骨头愈合的。”她说着看了一眼床上躺着还昏迷不醒的萧闵,这时候才有心情暗暗嘲笑自己一时听闻是“萧大人”受伤,就乱了分寸。 只是…… 她伸手轻轻捂在心口上,那一瞬间的惊慌和不安实在是让她心有余悸。如今回想起来,她除了苦笑,还能如何? 萧闵身上的伤口并不算多,除了林紫苏缝合的那一条大约三四寸长的伤口之外,其他的都是小伤,林墟和林垐很快处理完。她这才又过去细细给萧闵把脉,萧闵的脉象虽然虚弱,然而也还算平和。片刻之后,林紫苏放下他的手腕,又开了一剂药,示意林垐和林墟照顾病人,这才出了帐篷。 “萧大人的……”她原本想叫人,却没有想到萧祁一个箭步上前,反倒是吓了她一跳。 她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一双眼睛几乎无法从萧祁的身上挪开。他受伤了,脸色不大好,人似乎也瘦了点儿……一时间她脑子里一片混乱,然后才强行拉回注意力,问道:“萧闵大人身边是谁照顾的?” “李科。”萧祁头也不回叫了一声,看着林紫苏把手中的药方递过去,又细细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细节。他只看着她一举一动,注意着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萧闵大人无碍,萧大人放心吧。” “啊?”萧祁回神,意识到这话是对自己说的,这才点头道:“有你在,我自然放心。”他说着看了一眼林紫苏,还是没忍住问道:“你怎么来了?” 林紫苏微微有些窘迫,避开萧祁的目光,半响才道:“我担心家中兄长。”说罢抬头看了萧祁一眼,才道:“萧大人身上有伤,我先帮大人处理伤口吧。” 萧祁自然不会拒绝,两人到了旁边帐篷之中,史军机灵地过去取了她的药箱送上,然后立刻就躲了出去。 林紫苏这才恢复了从容,过去示意萧祁脱了衣服,拿烈酒给他擦拭伤口,涂上药粉,这才低声问道:“如今,山上情形如何?” 反倒是萧祁,这般光裸着胸膛坐在林紫苏跟前浑身都有种不自在地感觉。此时他浑身上下都紧紧绷着,感受着林紫苏拿着棉签擦拭上伤口时微微刺痛的感觉,竟然不由呼吸都急促了些。 听到她问话,萧祁连忙道:“如今情势已经得到了控制,有几个逃窜出去的人也不成问题。这两天,我会派人分队不停在山中搜索,并且驻扎一营的兵守在鸡鸣山深谷的入口处。” 他略微顿了下,语气渐渐恢复如常。 “鸡鸣山再往南走就是边城,若不是这一次发兵及时,只怕琉国能够在我国境内悄无声息地聚集上万人。到时候战事一旦爆发,他们从边城后面突袭,里应外合之下边城定然失守。” 萧祁神色阴沉,林紫苏闻言这才道:“也就是说,琉国还会通过深谷这条路往咱们这边发兵?”她眉头微皱,“不是说深谷之中常年都氤氲着毒瘴吗?他们是如何通过的?” “说是一种药丸,含在口中就能够不收毒瘴侵蚀。”萧祁说到这里猛然回头看先林紫苏,“你,你可能制出这样的药丸?” “萧大人的意思是……”林紫苏目光闪动,略微沉吟了片刻道:“若是有药丸,我倒是有九成的把握。”说着,她抬头微微一笑,倒是让萧祁想起了当初林紫苏给李邵玘治病之时所说的话。 “九成,我从来不把话说太满。” 饶是如今战事将近,他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看来林姑娘是有种十足的信心呢。” 林紫苏抿唇笑了笑,道:“医术之上,我还从未服过谁,更不曾输过。”她说着在萧祁肌理分明的脊背上轻轻拍了两下,道:“萧大人还是穿上衣服吧,山中夜里湿气大,别着凉了才好!” 萧祁脸一红,手忙脚乱抓起一旁的衣服套上,才道:“你……你……” 他“你”了半天,实在是说不出林紫苏戏弄自己的话,反而是林紫苏笑着收了药箱,这才坐在一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道:“我见到萧夫人了。” 萧祁匆忙拉上中衣,闻声回头看过去,连忙问道:“母亲,可有……” “萧夫人并未表明身份。”林紫苏托腮笑着看萧祁衣衫零落的样子,想起刚刚涂药时那入手紧致的手感,笑容更是明媚了一些,道:“她与谭夫人一同过去的,我看着她倒是有些水土不服的样子,就开了药茶给她喝。” 她的目光让萧祁浑身不自在,一边整理着衣衫,一边努力理清楚思路,道:“母亲有小妹的时候,怀相不好,身子有亏。这些年来一直在调养。这一次父亲让她亲自来,想来是……” 他说着抬头看了一眼林紫苏,脸上只微微发红,那一双耳朵却是红得格外明显。 “父亲让母亲亲自前来,想来是对我信中所提的事情并不反对。”他说着略微整了整衣衫过去,接过林紫苏递过来的茶,坐在她对面认真道:“我在信中与父亲说,我想娶你为妻。此时别无所求,只愿与你白头偕老。” 林紫苏本是含笑听着,渐渐脸上的笑容褪去,一双眼睛看向萧祁。 “一生何其长,你如何能够肯定……”她手微微颤抖,想要移开目光,却又觉得被萧祁看着几乎难以动弹,她咬牙,低声道:“你如何能够肯定,日后你不会再遇上更好的女子?也许,日后你会后悔也说不定……” 萧祁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缓缓说,“我说不出多么动听的情话,然而我的心意再真不过。” 他的手握得格外紧,林紫苏只觉得自己无法挣脱,只能听着萧祁说出心中的话。 “我不知道一生究竟会有多长,然而我想过我们的以后。甚至想过我们儿孙满堂时,我满脸皱纹,你白了头发……”他说着笑了下,“我想,我这辈子肯定会遇到更好的女子。然而哪怕再好的女子,都不是你。我只想陪着你,与你一同老去。” 林紫苏咬着下唇,听着萧祁说:“我想,错过了你,才是会让我后悔一生的事情。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我不想委屈你,也不想让你闺名有污,在颍州那一次……我就写好了信,只怕你误会我是轻浮之人。婚姻之事,自然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如今尚在孝中,我怕你难做,本只想跟家中要来信物……” 萧祁的掌心滚烫,林紫苏的手被他紧紧握着,只觉得那温度一直熨帖到了心底。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实在是没有一丝浪漫的气息,然而却是一个男人所能够给的最动听的承诺了。萧祁喜欢她这一点,她早就看得清楚明白。原本以为,萧祁所有的迟疑和退缩是因为靖王。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他的所作所为,一切都是为了她着想。 思及此处,林紫苏手指微微动了动,低声道:“我懂。” 她看着萧祁,认真道:“我懂。” 萧祁这才觉得胸膛中那颗被抓在林紫苏手心中一样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半响他才猛然松开了林紫苏的手,有些尴尬道:“等回去之后,我就与母亲明说。” 林紫苏点头,想起苏氏对于萧祁的看法,此时忍不住笑着道:“萧夫人不反对是一回事,只怕我母亲会不乐意。”她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一天的忙碌,如今彻底放松下来整个人都觉得格外疲惫。此时她一手支着脑袋,低声道:“母亲一直嫌弃你家门楣太高,我若是嫁过去了,定然会被欺负。到时候娘家无力为我撑腰,岂不是由得你欺负我吗?” “我怎么会欺负你!”萧祁说,看着林紫苏似笑非笑的样子,气恼道:“你就故意逗我吧。” “可是,你家门楣太高这也是事实,不是吗?”林紫苏懒洋洋地道,一口一口抿着水,只觉得眼皮都开始重了起来。萧祁闻言皱眉,道:“我也想过这件事情,这才让林域进了军部。你放心吧,这一次他表现可圈可点,想来回去之后论功行赏,得一个校尉也不是难事。毕竟,这可不是普通的剿匪。” “……我都想清楚了,此次拦截了琉国潜入蕲州和边城之间的部队,林域得了足够的军功,到时候真与琉国开战,他手下有兵,只要没有大的失误,只怕封个六品的将军是没问题的。若是运气好,说不得能冲上五品。我自然会好好为他安排。” 林紫苏缓缓点头,心中一片熨帖,只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有所依靠。 萧祁认真道:“距离你出孝还有两年,这两年之中,若是运作的好,林域的官职自然还能够再提一提。这样你也不算娘家无所依靠,更何况,林城还在读书,到时候在这蕲州地界有着苏、齐两人招抚,加上他功课确实不错,自然也能够拿个秀才的功名。十一岁的秀才,说出去自然会让人看重三分。” “而你若是愿意,与琉国一战自然是可随军同行,我听史军说了,只今日一日你就救下了不少人。到时候两军开展,军医乃是重中之重。依你的医术,自然能够闯下一个好名声。到时候,纵然今上对林家还有所芥蒂,却也不能一味打压。”萧祁说着转头看向林紫苏:“我若给你请功的话,你……”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萧祁看着趴在桌子上睡着的女子,一腔热血全部化作了柔情,半响这才过去低声叫了两声,见林紫苏还不起身这才拦腰抱起把她放在了床上,盖上铺盖。 若不是累极了,她如何会睡得这般沉? 萧祁坐在一旁看着林紫苏的睡颜,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偷偷握住那柔软的手,低声道:“你放心,我定然不会欺负你,也不会让旁人欺负你门楣不高的。” # “夫人、夫人!好消息!”一个丫鬟笑着冲进了屋中,连声道:“好消息!” 萧夫人一边写信一边淡淡道:“你是越发没有规矩了,回头就让人把你送回立安城去,让曲嬷嬷好好教教你规矩。”她如今正在写给萧侯爷的信,说说这蕲州的事情,顺带提一提林紫苏的事情,说这婚事她觉得尚可。 冲进来的丫鬟笑着过去,伸手往砚台里面添了些水,拿起墨轻轻研磨,笑着道:“夫人,真的是好消息!”她说着看了一眼萧夫人的脸色,道:“咱们二少爷打了胜仗呢!” 萧夫人闻言笔下一顿,一个字就彻底毁了。然而她却是不以为意,只看向磨墨的丫鬟,问道:“真是传来的大胜仗的消息?” “是呢,还说再过两日二少爷就要回来了呢!”丫鬟笑着道:“夫人说这是不是好消息?奴婢为了得些赏钱,可是把腿都跑断了,这才赶在了翠玉她们几个前面回来。” “是该赏,我记得我有一对早些年打的金镯子,就是莲花图案的那个,分量十足,一支赏给你,另外一支就赏给翠玉她们几个分,如何?” “夫人真是好主意,看她们几个打起来。”丫鬟见萧夫人心情好,就故意讨趣。萧夫人笑了笑,看了一眼写坏了的信,一把团起丢在一旁,道:“这可真是好消息,我要写信告诉侯爷才是,快给我磨墨!” “是。” 而林家,此时也得了消息,接连几日都在佛前跪经的苏氏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又是拜谢了一番这才由林青衣扶着起身。 “伯娘如今可放心了。”林青衣笑着给她端了茶,然后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苏氏脚边帮她轻轻揉按着膝盖,低声道:“姐姐做事速来有分寸,当初瞒着伯娘,也是怕伯娘担心不是?如今萧大人打了胜仗回来,我还听人特意提及了姐姐呢,说姐姐乃是名副其实的神医,一身医术出神入化不说,还仁心仁术。” “一个不懂事的丫头,倒是让他们夸得……只怕这次更是要蹦跶到天上了。”如今放下心来,苏氏心中自然涌起了一股恼意,“你说你姐姐,哪里来得那么大的胆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然跟着去剿匪!那可都是男人的地界,若是传出去……” 她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可如何对得起她死去的父亲。” “伯娘别怕,我看啊,如今姐姐名声好着呢。”林青衣笑着劝说,“如今满城上下,谁人不夸姐姐医术高明,心地善良?再者,我看这次之后,姐姐的婚事怕也就有着落了。” 苏氏闻言抓住了她的手,道:“这话怎么说?” 林青衣笑着道:“伯娘,这次剿匪,可是萧大人带兵。姐姐这般送去了药材不说,还救下了无数的将士……”她说着脸微微发红,然而却是真心实意为林紫苏高兴,“依着侄女看,萧大人可是个重情义的人……” “萧祁……”苏氏闻言倒是没有林青衣想得那般高兴,只淡淡道:“他自然是个重情义的人,只是萧家的门楣……”如今她不求繁花似锦,只求安稳度日。只想着女儿不受委屈,在婆娘能够站稳脚跟就好。 然而,女儿过几日就要回来总归是好事,此时她笑着道:“好了好了,你也别在我这里为你姐姐说好话了,吩咐厨房做些好的,今日咱们怎么也要庆祝一番。总归那个孽障没事,等到她回来了,定然要罚她跪祠堂才是。” 萧祁带兵去鸡鸣山剿匪大胜而归,有人欢喜自然也就有人愁了。 此时秦家暂住的院子中,秦二爷听了消息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半响才道:“去备礼,备厚礼,我亲自去林家致歉。”这几日里面,一妻一妾身亡,周禹东被抓,他看着苍老了十岁不止。然而事情还未曾结束,若是他一个应对不当,只怕这多年的心血就真的要毁了。 董管事应了,然后才道:“老爷,周爷在牢房中,说是要见老爷呢?” “他?不见!”秦二爷冷哼了一声,“还嫌给我秦家惹的祸事不够吗?见他,我不让人处理了他就是手下留情了!” 第098章 归来 “你说秦二爷不愿意见我,不止这样,还给林家送去了厚礼?”牢房之中,周禹东早已经没了往日的体面,然而此时看着外面的吴管事,却是一脸的阴狠,“看起来,他这是准备牺牲掉我了。” “老爷,萧大人剿匪打了胜仗,这两日蕲州城都热闹的跟什么似的……秦二爷如今也是忙的焦头烂额,不然小的再帮忙传传话?”吴管事原本只是立安城中的一个混混,不知道怎么合了周禹东的脾性,这才收到身边的。周禹东不少私下的事情都是交给吴管事去办的。 此时听到吴管事的话,他却是缓缓摇头,半响才道:“你带着我的私章去衢州。” “衢州?”吴管事一愣,却见周禹东点头,“对,去一趟衢州李家。”他说着嘿嘿冷笑了两声,“去李家,告诉李老爷就说秦鸣如今在林紫苏开的医馆里当坐堂大夫。” “就这样?”吴管事不解地看着周禹东,“老爷,这样的话只怕说不动李老爷帮你吧?” “我不用他帮我,我只要他对林紫苏下手就可以了。”周禹东笑了笑,看了吴管事一眼,道:“这件事情你知道的越少越好,等你从衢州回来,老爷我可还等着你给我端茶送饭呢。” 吴管事连连应了,等从牢房中出来还是一头的雾水。然而,他不必旁人只能依靠周禹东,因此回去之后他就找出周禹东的私章当做信物,当天就去码头寻了一艘去衢州的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而秦二爷此时还在四处走动,就怕萧祁和林紫苏回来因为周禹东的事情怪罪到他的身上。根本就没有想到周禹东这个疯子见求救无果,竟然做了破釜沉舟的准备了。 三日后,萧祁率一千兵卒,连带伤兵上百名回城。不过是剿匪而已,蕲州城内倒是热烈欢迎了一阵子,等到热闹的人群退去,这些人才顺利入了营地,养伤的养伤,趁着假期回家的回家。没有人知道,蕲州军部此时除了这些人已经空了大半,八成的兵力都已经放在鸡鸣山上,守着深谷的入口随时准备击杀琉国的后续部队。 萧祁安顿好军中各种事宜,这才让人准备好马车亲自送林紫苏回家。 “多谢萧大人了。”林紫苏笑着上了马车,自那一日累极了在萧祁营帐中睡了一晚之后,他们两个人这些天来并没有多少说话的机会。纵然是回到了蕲州城,她更多的时间也是在照顾那些伤病。萧祁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仔细说起来,这可以算是他们这些天来第二次单独相处了。 萧祁上马,道:“你私下出城去鸡鸣山,林伯母心中定然记挂。”他说着扫了一眼林紫苏所在的马车,见她掀开车帘看着自己,不由抿了抿唇角,道:“这次我送你回去,也替你说些好话,免得林伯母一怒之下罚你跪祠堂才好。” 林紫苏抿唇笑了笑,道:“母亲才不舍得呢。”她说着看向萧祁,“是不是萧大人幼时调皮,总是被萧夫人罚着跪祠堂,跪得有经验了?” 萧祁笑了下,点头道:“这么说,我倒真是时常跪祠堂。”小时候不听话要跪,偷懒要跪,上个学堂欺负了同窗要跪,最惨的是被同窗欺负了也要跪。 他这般一说,倒是逗得林紫苏忍不住在车内低声笑了许久,心中那近乡情怯的感觉这才消退了不少。 老实说,她还真的怕回去苏氏发火。毕竟这般偷偷跑出去不说,还拐带了林垐和林墟,不定给家中惹来了多大的祸事呢。只希望她在军营中拖延了这么久,林垐和林墟两人回家搞定了自家爹娘,如今去真去她家道谢了。 林紫苏所想倒是不错,等到萧祁送她回去的时候,她家门口已经停了两辆马车了,来得正是林垐一家和林墟一家。门外守着的林叔一见是萧祁送林紫苏回去,早就没了往日的沉稳,此时一路跑进去,大声叫着:“大姑娘回来了!大姑娘回来了!” 林紫苏看着他这般兵荒马乱的样子,忍不住抿唇笑了笑,这才抬脚进了门。萧祁紧随气候,一路过去,才到廊檐之下就见苏氏匆匆出来,身后跟着的正是林青衣,然后是林墟和林垐。 “你……你……你还知道回来!”苏氏一肚子训女儿的话,然而看看四下的人都给硬生生的憋了回去,过去一把拉住了林紫苏的双手就泪流满面,“你这个孩子,知道你顾念家人,担心你林域堂兄,知道你心善,顾念军中那些受伤的士兵,然而你总归是要想想我的,你这般去那危险之地,我在家中如何是好?” 林紫苏被苏氏紧紧抓着手,尴尬地对后面缓缓走过来的柳氏和高氏点了点头,这才低声道:“母亲,不是有林垐和林墟两位堂兄护着我的吗?您真不必担心……” 她说着就见苏氏抹了一把眼泪,恨声道:“儿行千里母担忧,我纵然是知道你身边有人护着,可这担心能少了吗?” 林紫苏连忙认错,苏氏脸色这才脸色好了些,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这才对萧祁道:“让萧大人见笑了,我这女儿就是心善……” 萧祁笑着点头,知道苏氏也是想这般就把林紫苏的行为给遮挡了过去,自然是从善如流。 “林姑娘和两位林公子大义,萧某自然记在心上。知道林伯母担忧女儿,我亲送了林姑娘回来,只盼着林伯母看在林姑娘此举救下军中上百兵丁的情分上,不要再责怪与她才是。” 苏氏这才松了口,嗔怪了林紫苏几句,开口请萧祁进屋喝茶。 萧祁拱手推辞道:“我军中还有些琐碎的事情,不变久留。改日,萧某自当陪同母亲亲自来拜访。” 林叔送了萧祁离去,一群人回到了客厅里面,苏氏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抓住林紫苏的手,问道:“萧大人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她怀疑地看着林紫苏,“你与他……” “看嫂子这话说得。”柳氏笑着道:“连我都听出了这萧大人话中的意思了,嫂子还不明白吗?”她说着掩唇一笑,转头看向一旁的高氏,“我看,这萧大人很是不错呢!” 高氏也跟着点头,对苏氏道:“弟妹,虽说如今尚在孝中,然而咱们也是自家人,不说两家话。等到紫姐儿出孝年纪可就不小了,咱们还是要早做打算才是。” 林紫苏坐在一旁也没有任何羞涩的样子,只笑着道:“青衣妹妹也比我小不了多少,她的婚事还要请伯娘和婶婶帮忙呢。” 林青衣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把火竟然烧到了自己的头上,此时腾得起身瞪了一眼林紫苏道:“姐姐好生过分,明明是在说你的事情,怎么扯上我了!”她说罢跺跺脚转身就出去了。林紫苏呵呵笑了两声,道:“我去陪妹妹说话。”就也跟着跑了。 三个女人对视了片刻,最终还是柳氏笑着道:“看来,紫姐儿这是害羞了。” 下面老老实实窝在一旁的林垐和林墟对视了一眼,交换彼此的看法。 堂妹这是害羞了? 别傻了,萧大人害羞堂妹都不大可能害羞! # “姨母可在家中,我出去这些日子她定然担心坏了。这次上鸡鸣山倒是得了几样野物,林姑娘还寻了些药材,让我一并送来……”萧祁边走边说,声音比平时还大上几分,听得屋内正说话的姐妹两人对视了一眼,谭夫人这才扬声道:“是阿祁回来了?快进来吧,就等你呢!” 萧祁应了一声,吩咐人把东西都收起来,这才笑着进屋,“姨母,我……” 他话到一半顿住,看着上首坐着的萧夫人露出错愕的神色,“母亲……母亲你来了怎么闵叔都没提上一句……” 萧夫人看着他惊讶的模样,笑了笑道:“装,接着装!” “母亲,我是真不知道您来了蕲州啊!早知道您来了,我就不去鸡鸣山了。”萧祁笑着过去,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萧夫人猛然沉下了脸,呵斥:“跪下。” 萧祁闻声迟疑了一下,然后回去乖乖跪在了厅中。 见他还算听话,萧夫人这才缓缓吐了一口气,神色略微缓和了些。 “就算你闵叔没有告诉你,难不成李科也瞒着你不成?”她冷艳看了一眼外面守着的人影,一把拍向桌子,震得桌上茶盏乱颤,这才道:“你跟我老实交代,鸡鸣山的事情,你是不是故意亲去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不止是山匪作乱了?!” 听到萧夫人问的是这个问题,萧祁先是一愣,然后才直起身道:“母亲,鸡鸣山里头的情形,我去之前确实不知。琉国往鸡鸣山这边潜入人手的事情,实在是机密。我也是通过几次被劫的商队和行人略有猜测。” 他偷偷看了一眼一旁的谭夫人,示意她帮忙说好话,这才又接着道:“一开始确实不知道鸡鸣山中竟然已经隐藏了那么多琉国部族,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只带两三百的人马就去冒险。此次围剿鸡鸣山,虽然是为了军功,可我也不是傻子,把自己往险地里面送不是?” 听他这般说,萧夫人的神色这才舒缓下来,低头看着跪在正厅的儿子,似乎比从立安城离开的时候消瘦了不少,人也黑了,胡子拉碴的没有修饰仪容不说,脸上还带着一些伤痕。她到底是慈母心肠,说话也就软和了不少。 “那军部里面整装待发的两千军卒又是怎么回事?明明就是你故意以人少为劣势当做诱饵引诱琉国的那些人的!”她瞪着萧祁,“不要以为你那点小心思我看不出来,都是你父亲玩剩下的了。” “儿子如何跟父亲相比呢。”萧祁笑着道:“父亲神勇,儿子望尘莫及。儿子知道这般贸然行动让母亲担忧了,还请母亲责罚。” 谭夫人见状这才开口道:“好了好了,人不是平安无事回来了?他一去半个月,如今人都瘦了一圈,还带着伤,难不成你还要罚跪不成?人平安回来就好,再说了萧家的儿郎,哪个不是骁勇善战?若阿祁真是一个窝囊废,怕你才要生气吧?” 萧夫人冷哼了一声,这才道:“既你姨母为你说情,还不起来?” 这就完了? 萧祁一愣,迟疑了一下竟然没有起身。 萧夫人见状倒是也不催促,只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道:“你这般模样,怕还有旁的事情吧?” “母亲。”萧祁敛起了之前说笑的模样,认真道:“儿子有一事相求。儿子心仪一女子久矣,前些日子也曾写信送往立安城与父亲、母亲说明。母亲此次前来,想来也与此事有关。” “砰!”萧夫人重重放下茶盏,一眼扫了过去。 萧祁毫不畏惧,腰背挺得更直了些,诚恳道:“儿子心知婚姻大事,当听父母之命,不敢妄自定下终身,更不敢让林姑娘因此而名声受辱,这才斗胆请求父母,求取林姑娘为妻。” 说罢他叩首下去,额头抵在青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萧夫人眉头微皱,半响才道:“那位林姑娘,我倒是见过了。生得倒是端庄秀丽,自有一股不卑不亢的底气,倒是不让人厌恶。” 萧祁闻言抬头,萧夫人见他如此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然而你可知道,我们两家门楣相差甚远,你若是娶了她,对你日后前程可以说是没有丝毫助益。反过来,林氏一族还要事事依靠你,成为你的累赘?” “儿子明白,然而娶妻自当是娶我所心仪之人,儿子堂堂七尺男儿,岂能凭借妻族谋取前程?”萧祁道:“守护妻族本就是男子当做之事,更何况林氏一族也并非扶不上墙的烂泥。” “那林姑娘可还有两年才能出孝,你如今已二十出头,你真要等她两年?”萧夫人再问。 萧祁道:“好男儿当建功立业,如今儿子不过一小小都尉,两年的时间正好让儿子在这蕲州一展拳脚。” 萧夫人闻言许久没有说话,半响才叹息道:“既然你都已经想得清楚明白了,我又有什么好说呢?起来吧。” 萧祁抬头,“母亲这是同意了?” 萧夫人闻言又一眼扫过去,“我不同意你是不是就不起来了?!”见她恼怒,萧祁这才连忙起来,凑到萧夫人跟前道:“母亲说的哪里话,我这不是怕母亲心中有气未消。若是气坏了母亲,回头怕是父亲也要责罚孩儿了。” “油嘴滑舌!”萧夫人瞥了他一眼,道:“你也别以为我是被你这般作态给说动了,若不是林姑娘确实颇得我心意,纵然你跪倒天荒地老,我也不会同意的。” 萧祁笑了笑,没有接话,倒是一旁谭夫人道:“你这般说,怕是他心中更是得意了。林姑娘,可不是他给自己选的媳妇?” 萧夫人闻言一愣,狠狠瞪了萧祁一眼,“都是被你给气糊涂了!” 萧祁只赔笑,终身大事被抓在手中,一点不敢多言。 见他这般,萧夫人也是没了脾气,道:“我已经让人备好了礼单了,你亲自看看是否还要添减什么。如今林姑娘尚在孝中,自然是不能按照议亲的章程来,免得坏了人家名声。只是这礼也不能太薄,免得让人觉得咱们家轻待了人家姑娘。” 萧祁道:“母亲说的是,儿子都听母亲的。” “如今倒是会装乖巧了,刚刚是谁跪着不肯起的?”萧夫人拍了他一巴掌,道:“你这一身的味道,快去洗漱,别在这里惹人厌!” 萧祁这才起身,又恭恭敬敬行了礼,这才退了出去。 等他走了,萧夫人叹息一声,道:“真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竟然为着一个还未定亲的姑娘,跪在那里让我这个当娘的心疼。”说着倒是有几分心酸,一旁谭夫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你若真是不愿意,难不成阿祁还会反了天不成。明明心中就很是乐意,偏偏装出这么一副样子给我看!这是让我心酸自己不能挑儿媳吧?” “姐姐,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了。不过我倒是看了,那姑娘长相不错。至于教养,宁国公家……” “不说这些!”谭夫人打断了萧夫人的话,道:“那个儿子我当初就说了,只当没有,如今我只看着勤哥儿长大,等他娶妻生子就是了。” 萧夫人神色间有些讪讪的,半响才道:“姐姐,我不能在蕲州久留,到时候阿祁的婚事,怕是还要你来操持。” “你且放心,定然不会耽误你娶媳妇,抱孙子就是了。”谭夫人笑了笑,起身道:“我去看看勤哥儿,这会儿功夫他也该醒了才是。” 等她走了,萧夫人这才回去重新坐下,端着茶杯想了许久,最终却是叹息了一声。当初她姐姐那一桩孽缘啊……若非她性子烈,如何会是现如今这般的情形呢? # 衢州,李家。 “你家老爷是这般说的?”李新磊眉头紧皱,看着站在厅中的吴管事。这人他倒是确定身份,正是周禹东身边的人。只是他所说的话,他却是有些怀疑的。 当初秦鸣可是被周禹东派人打断了手脚,如今按照这吴管事所说,秦鸣手脚完好无损,还在帮林紫苏做事。 林紫苏,若不是听这吴管事提起,他都快要忘记此人了。虽然她救下了自己的独子,然而那毕竟牵扯到家中的丑事,李新磊如何愿意回想起那些事情来。 “老爷是这般说的,且小的亲眼所见,秦鸣在与林家做事,所在的医馆正是林紫苏在长椿街开的医馆。”吴管事道:“我们老爷心中怀疑这其中有诈,这才让小的跑一趟衢州,与李老爷说明。” “倒是劳你家老爷费心了,你回去之后就说他这份情我记下了。”李新磊淡淡道,这边略微示意,一旁李家管事就笑着送了吴管事出去,顺便封上了一个荷包当做酬谢。 “爹,那人的话,你信?”等人一走,后面的李邵玘就立刻绕了出来,看着沉思的李新磊道:“那周禹东为人如何,爹爹还不清楚?若是要我说,咱们当去打听一下蕲州的情形再做判断。” “这话怎么说?”这半年多了,李邵玘帮着李新磊做事,如今在家中说话也越发的有分量了。听他这般说,李新磊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认真询问。 李邵玘坐在一旁,看着他道:“爹爹细想,那周禹东可是一个乐善好施的人,又可是一个助人为乐的人?自然不是!他这般巴巴让身边得用的管事跑这么一趟,定然是有所求的。然而那管事只说周禹东让他来提醒咱们一句,可是提醒的是什么?” “自然是当初与你看病一事,怕是秦鸣和林紫苏两人做的一场戏。甚至,当初你病的内情,他们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李新磊神色阴郁,言语之间带上了丝丝恼意。 李邵玘见状道:“只怕周禹东也是想要咱们这般想的。若咱们真是这般认为,自然会对林姑娘心生芥蒂,继而说不定还会做些事情针对她。毕竟,林姑娘的药材都是由我家运送,若是咱们在药材上做些手脚,她在蕲州定然站不住脚,说不定还会惹上人命官司……” “难道……”李新磊又岂是笨蛋一个,他能够做下这份家业,自然是有着自己的本事的。若非因为当初那件事情成为他心中的一个死结,又如何会这般容易被吴管事三言两语所挑动? 如今听儿子这般说,他心中顿时升起了警惕之意。 李邵玘认真道:“怕是这位周老板在蕲州吃了林姑娘的亏,这时候说不定自身难保,这才想着借咱们的手,对付林姑娘呢!爹爹,咱们不可贸然行事。不如先让人打听打听蕲州的情形,再做打算也不迟!” 第099章 警惕 李家不少货船来往蕲州,想要打听些蕲州的消息简直再简单不过,不过一天的功夫,李家父子这边就把蕲州如今的情形打探得清清楚楚。 “真是好一个周禹东啊!”李新磊直接摔了手中的茶杯,来回在屋中走动了两趟这才压下心中的怒气,“他如今都在吃牢饭了,竟然还不安生一些!挑拨着我去对付林紫苏!没想想如今林紫苏是何等的风光,在蕲州名声又是如何的响亮!我若真是一时恼火,在给林家的药材中动了手脚,到时候只怕害不了林紫苏,反而把我李家这些年来辛辛苦苦积累下来的好名声都给毁了!” 他越说越恼火,回头一把把桌上的茶盏全部摔了,看着一地的碎瓷这才觉得略微发、泄了怒火,回头看着一旁端坐的李邵玘吩咐道:“那吴管事呢,找人寻出来好好帮周禹东教训教训他手下不会办事的人!” “爹爹何必动怒,咱们这不是没有上当吗?”李邵玘倒是比其父沉稳,此时还笑了笑,道:“既然周禹东这般作死,咱们就助他一臂之力好了。林家的药材,咱们还是要动些手脚的,不然怎么对得起他在牢中还派人与我们通报消息的‘情义’呢!” 他重重咬在“情义”两个字上,冷冷道:“若不给他些颜色看看,岂不是让人以为我李家人人可欺?” “还要在林家的药材上动手?”李新磊一愣,一时不太明白李邵玘话中的意思。“你是想……” “爹,那报了信儿的人不是说,如今林家一部分药材都被收入了军部吗?咱们就在送往军部的那批药材上动手,到时候咱们这般……”李邵玘细细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抬头看向李新磊,“爹爹觉得这样可好?” “好好好!咱们也送他一程,免得阎罗殿里面,阎罗王等他久了恼火!”李新磊大笑出声,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怒火,“他周禹东做初一,就别怪我李新磊做十五了!” 他冷笑了几声,这才大声叫道:“人都死哪里去了,还不赶紧进来收拾,上茶!” 而衢州府衙之中,陈苏喝了药正擦着额头上的汗,就听到陈管事提及这几日衢州的事情。 “你是说,李新磊这两日在打听蕲州的事情?”他略微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问道:“这几日李家可是去过什么人?” “大人还真说对了,两日前,去过一个人。属下已经让人打听清楚,那人乃是皇商秦家二爷小妾的堂弟身边的一个管事。”陈管事能够在陈苏身边多年,自然也是练就了一副玲珑心肠,早已经把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前因后果都一并说给了陈苏听。 陈苏手指在药碗之上轻轻摩挲,懒懒道:“这么说,周禹东这是身在牢房都不死心,一心只想着让林姑娘倒霉呢!”他说着笑了笑,道:“恰好再过几日你也该送我的脉案去蕲州了,就提前几天走,去蕲州看看。顺便帮我把新得的几本孤本的乐谱挑上一本给苏大人送去,苏大人速来喜好音律,想来会喜欢的。” 陈管事一愣,道:“这可都是大人费尽心思寻来的乐谱,就为了林姑娘的事情送人?” “不过是一份乐谱罢了。”陈苏笑了笑,抬眼看向陈管事道:“萧祁毕竟是出身宁安侯府,如今时隔多年,怕是大家都不记得当初萧侯爷的爵位是如何得来的了吧?” 陈管事一愣,就听到陈苏慢慢道:“今上觉得把萧祁丢到蕲州就无碍了,却没有想过若是琉国来犯,蕲州紧挨着边城,到时候萧祁一呼百应,带人直接杀到边城,这军功可是谁都抢不走的。” “边城会起战事?”陈管事一惊,“琉国可是多年未曾来犯……” “仔细说来,应当是有二十五年未曾犯我边境了。”陈苏扬眉,“我年幼之时可是听父亲说起过当年萧侯爷的威风。彼时他大约也是萧祁这般年龄,正是风华正茂。堂堂骠骑将军的长子,在军中也有些声望偏偏被人诬陷,贬黜到了边城。结果那年冬天边城竟然连下几日大雪,琉国趁机出兵。边城将领屈黎已年近六十,无力作战,副将孙狄更是个窝囊废,竟然全赖萧侯爷一举抗敌,杀出边城外二十里,一举重创琉*卒,这才换来了我朝边境二十五年的平静。” “如今时隔多年,宁安侯府早些年就一味韬光养晦,怕是立安城中的那些人早已经忘记了这侯府是凭借什么立身京城的了。”陈苏说着目露怀念,“当年萧侯爷之名,在琉国可止小儿夜啼,被人当做夜煞修罗之辈,也不是没有原由的。” 陈管事年纪比陈苏还要大些,当初萧侯爷叱咤风云的时候,他还有些记忆,如今听陈苏提起也是一愣,继而心中一惊,变色道:“大人的意思是,边城怕是要起战事?” “你以为鸡鸣山之事,真是几个山匪所为?”陈苏勾了勾唇角,“当初苏素去鸡鸣山剿匪,旁人不知道我父亲却是得了信儿的。鸡鸣山里,那里是山匪,根本就是琉国潜入进来的奸细。若非苏素当年警觉,说不得这一场战事还要提早十年。如今倒是便宜了萧祁,借着他父亲当年的名声,还有留下来的旧部,他若带兵,自然是一呼百应。” “今上千万算计,如今看来倒是成全了萧祁。”陈苏说罢露出疲惫的神色,摆手道:“你去寻个乐谱送去就是,我累了,先歇息一番再说。” 陈管事扶着他起身过去一旁榻上躺下,又给他盖了一层薄薄的锦被这才出去。 边城战事将起,虽然这只是大人的猜测之词,却也不能小看。 # 衢州各方的动静林紫苏一概不知,此时她在长椿街上的医馆已经重新开张,秦鸣坐堂,她照旧隔一日过去帮忙。林垐和林墟两人如今也不轮替过来,每日倒是比旁人都要勤快三分,给人抓药、辨认药材,后院帮忙翻晒炮制药材,样样苦活儿都不做半分推辞,倒是让秦鸣摸着胡子直笑。 “出去一趟,两个哥儿倒是越发的能吃苦耐劳了。”他笑着对林紫苏道:“倒是没有白出去跑上一趟。” 林紫苏不客气地白了秦鸣一眼,道:“若不是秦大夫好心点拨,他们如何会有今日。” 鸡鸣山一战,林家三兄妹,出人出力出药材,事后论功行赏自然是各家都有。林垐和林墟两人都得了一个九品员外郎的虚职,做不了什么事情,然而免了一家上下的赋税却是足够了。 这两家各有一处不算小的庄子,只每年免了赋税就能够多得几百两的银子不说,还比旁人体面。特别是对比了六房,更是显得春风得意了。 得了如此好处,这两人干起活儿来如何不更加卖力? 林紫苏一家,因为林城还要考取功名,林紫苏女儿身,倒是不好奖赏,最后直接免除了十年的赋税,另外还给了她一个军医的虚职。不用她日日到军部报道,却空领着一份俸禄,看着不如两位堂兄,却更实惠一些。 如今诸事皆已经尘埃落定,这蕲州的天气也一日比一日热,若非必要林紫苏只恨不得天天在身边摆上两个冰盆,再做些水果冰沙吃着降暑。 然而林域却更加忙碌起来。鸡鸣山一战他表现绝对出色,纵然没有萧祁的照顾也被不少人注意到了。会些医术,打起仗来又有些章法,还有秀才的功名在身,这般的人自然多的是伯乐愿意提拔。萧祁不过略微一提,自然有人愿意来捧场。 林域一跃三级,直接就挂了个七品的官衔,虽然说是暂代,然而只要这半年之内不出什么差错,这暂代两字定然能够在年前去掉的。他这一天倒是难得休假,一早出门到苏氏这边请安,听闻林紫苏去了医馆又一路赶来。 林域从后门入,满头都是汗水。林紫苏这边连忙叫了玉枝给他端水洗脸擦汗,又让玉尧端了冰镇的酸梅汤过去,给他消暑。等到林域长长舒了一口气坐下时,她才问道:“什么事情竟然让大哥这般匆匆?” 林域闻言放下空碗看向林紫苏,沉声道:“周禹东的事情,你还要瞒我到何时?” 林紫苏冷不防他会提起周禹东,愣了一下才不解道:“周禹东?他有什么事情?跟我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秦家出了事情,他还真要攀咬到我身上不成?” 见她确实像是不知道的样子,林域这才道:“周禹东入狱了,你可知道?” 林紫苏摇头,“这我真不知道。”她回来之后也算是忙得脚不沾地,如何会想到去打听周禹东的事情。林域闻言瞪了她一眼,这才道:“周禹东被控告杀人,早在咱们回蕲州城前几天就被抓入了狱中了。” 他说着把事情捋顺了一遍,然后才道:“我也是在军中偶然听到苏知府身边的乔师爷跟人提起这件事情,隐隐约约觉得这事儿怕是与你有关。因为鸡鸣山的事情,周禹东被关入狱中之后一直没有被提审。他落得如今这个地步虽然是咎由自取,怕只怕到时候开堂会审他会胡乱攀咬。” 秦鸣在一旁听着,此时忍不住开口道:“他杀人的事情证据确凿,如何攀咬到林姑娘的头上?” “我听人说,妹妹曾经给周禹东开过两份药方。”他说着看向林紫苏,“他杀的那一对夫妇正是开药铺的,抓的是堕胎的虎狼之药,若是他一口咬定这药方是妹妹开的,如何是好?” 林紫苏倒是没有想到周禹东竟然如此蠢笨,如今竟然落实了杀人的罪名被关入牢中。不过听到林域提起乔师爷倒是想起了之前乔培拜访之时说的话,此时只低头细想,一时倒是没有注意到林域所说的话。 周禹东为人睚眦必报,又过河拆桥,下手狠辣。她一早就防备着此人,倒是不怕他在大堂之上胡乱攀咬。玉枝机灵,当初早就骗了周禹东一番,她不怕被周禹东攀咬,手中还握有周禹东谋害秦家子嗣的证据。 只是此时,这人竟然落入牢中,这倒是林紫苏始料未及的。 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她重新露出笑容,道:“大哥不用着急,此事怕是早已经有人替咱们考虑周全了。”周禹东入狱绝对不是巧合,只怕这背后不是谭夫人就是萧夫人出手了。而乔师爷顺势而为,把当时来医馆生事的周禹东给抓入了牢房。如今又开审在即,乔师爷虽然不知道她与周禹东之间究竟有何恩怨,却也担心周禹东绝望之际胡乱攀咬,这才透过林域来提醒自己的吧? 林紫苏把整个事情理顺了一遍,心中大定,道:“这些明面的事情倒是不用着急,周禹东想要攀咬我,只怕秦二爷都不会同意。”想起之前苏氏提起有个姓秦的去家中拜访,送的礼厚重得让人咂舌,她心中大约就有了定数。 秦二爷既然会去她家走动,自然是明白了这其中的牵连。而如今周禹东还在牢中,没听闻他为了周禹东奔走一二,就可以证明秦二爷怕示意已经放弃这个便宜的小舅子了。 怕只怕周禹东这人阴狠,心知无路可逃,最终下死手拼个鱼死网破。 林紫苏再三与林域保证不会有事,随后也没有了心思在医馆待着,当了个甩手掌柜离开之后却没有回家,反而让人去了一趟都尉府。她许久未去,门房见她倒是欢喜,连忙请她入内,由丫鬟引着去了花厅,等林紫苏茶都喝了半盏史军才匆匆赶来,道:“大人至今未归呢。” “萧大人如今还在军部忙碌?”鸡鸣山对外宣称山匪已经尽数剿灭,知道内情的人却都明白,这只是一个开始。蕲州这边已经送信去了边城,让边城加强防护。萧祁忙于军务,她倒是也能够理解。 谁知道史军闻言却摇头,露出为难的神色道:“林姑娘就别问了,我已经派人去请少爷回来了。只是……”他猛然挺住话头,又连忙道:“厨房里新做了立安城的绣球酥,我让人给你送来一份,林姑娘尝尝看味道可还算地道。你们好好伺候林姑娘,不要怠慢了客人!” 后面一句他是一旁丫鬟说的,说完转身就逃一样匆匆离去,惹得林紫苏心中更是疑惑。 玉尧在一旁低声道:“姑娘,这史大人是怎么回事?” “怕是自觉说错了话,担心我追问就跑了呗。”虽然心中有所担忧,林紫苏却还是抿了抿唇露出一丝笑意。史军说让人去请萧祁回来,自然不是空口说白话,她耐心等待就是了。倒是史军离开了一会儿之后竟然又摸了回来,笑着给林紫苏送上去两本书,道:“这是我家少爷寻来的,说有空送给林姑娘的。” 林紫苏接过去一看,一本是介绍景朝北边风土人情的,一本是北边十二州的游记。 “萧大人有心了。”她笑着说,史军这才又接过一旁丫鬟送上来的点心端上去,“林姑娘尝尝看?” “史大人,我可当不起你这般招待。”林紫苏拦住了史军,笑着道:“不如史大人坐下一起喝喝茶,顺便聊一聊为了萧大人回来了,侯夫人却还没有搬来都尉府住?” “原来林姑娘知道啊!”史军猛然松了一口气,这才坐在林紫苏对面,无奈地道:“侯夫人生气了呗。这几日我家少爷每天都要去请上一次,偏偏侯夫人非要说在谭夫人处住的很是舒心。这不是故意让少爷难做嘛,若是让侯爷知道了,只怕……” 史军见林紫苏早已经知道内情,这会儿也就不瞒着,一股脑把事情说了个清楚,连萧祁进门都没有留意到,还在吐槽。 “……昨天我陪着少爷去的,萧大人足足在正厅跪了一刻钟,侯夫人都没出来呢!” “咳咳!”林紫苏掩唇轻轻咳嗽了两声,史军却没领会她的意图,看过去道:“林姑娘也觉得我家少爷可怜,是不是?唉,没办法谁让少爷做错了事情呢……” “我倒是不知道史军你也觉得我错了,昨日回来的时候不还说是母亲太过于不近人情了吗?”萧祁淡淡开口,看着史军僵硬地回头冲着他冷冷一笑,道:“你说你留下来处理一些杂务,我还当府中真的事情不少呢。既然你如此悠闲,就去鸡鸣山跑一趟吧。” “少、少爷。”史军连忙起身,一脸讪笑,道:“这个时候去鸡鸣山,干什么?那里不都安排好了吗?” “鸡鸣山蚊虫多,你给李科捎过去些驱赶蚊虫的药。”萧祁过去示意林紫苏坐下,这才回头看向史军。史军苦笑,“这,当时都留了足够的药粉了……” “特效药,今日母亲才给的,李科在鸡鸣山受累,我想着给他送去一份。你们情同手足,不会是不愿意跑这一趟吧?”萧祁扬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史军,“这要是让李科知道了,该多伤心呢。” “少爷,少爷我知道错了,你就饶了我吧。”史军立刻讨饶,转而还偷偷冲着林紫苏眨眼,道:“林姑娘,你就帮我说说情吧。” 林紫苏无辜眨眼,道:“这关乎军务,我怎么好随意插嘴呢。想来萧大人这般安排,定然是有他的用意的。” 史军怎么也没有想到林紫苏竟会这般说,如遭雷劈一般半响说不出话来。萧祁笑着看了林紫苏一眼,这才正色道:“让你跑这一趟,自然还有别的事情,下去准备吧。” 等到史军离去,他这才看向林紫苏。 “可是有什么事情?” 林紫苏隐下问萧夫人为何为难萧祁的冲动,把周禹东的事情说了下,道:“我原没有留意此处,上公堂我倒是不怕,怕只怕他想药拼个鱼死网破,利用旁人对付我……”她说着皱眉,“来得路上我略微想了想,他若是想要挑拨旁人对付我的话,也只有衢州李家了。偏偏医馆的药材如今都是李家帮忙运送,若是他们动些手脚,就真的是防不胜防了。” 她看向萧祁,“如今医馆的药材大部分都是供给给军部的,所以我才特意跑来一趟……” 萧祁皱眉,半响才问道:“下一批药材,大约什么时候到?” “如果没有错的话,大概明天午后就能送到了。”她说着看向萧祁,“这批药材在码头就会分好,送往军部。” 也就是说,就算心有疑虑,也无法一一检查之后再送往军部。而若是供给军部的药材有了差错的话……萧祁略微沉吟,直接道:“如今你有着军部军医的头衔,明日直接跟着药材一起去军部,到时候我挑选几个可信的人陪同你一起检验药材。” 他说着笑了下,“不用担心,既然药材没有经过你的手直接去了军部,这出了问题也是李家的事情。” “李家若是反咬一口,说是我为了赚军部的钱,特意买的假药,以次充好呢?”生意场上的事情太杂乱,林紫苏还是想的更深远一些。“这样的官司纠缠下去,我、我家医馆在蕲州的名声就全毁了。” 再加上以次充好,卖给军部假药这样的罪名,如果被有心人利用,牵扯上林沉璞当初的旧案,林家就算是想要翻身也难了。 她素来喜欢做最坏的打算,此时眉头紧皱,只觉得心中一片混乱。 萧祁却是一派军人作风,快刀斩乱麻,直接道:“那就先吃下这个哑巴亏,你另外出钱买了药材补上。这事儿就当做没有发生过,没有闹出来,难道李家还能特意从衢州跑来蕲州来说你故意买了假药卖给军部不成?” 他说着看过去,“若是你银钱不够,我这边……” 林紫苏连忙摇头,道:“这倒是一个解决的办法,我这一年来也赚了些前,这样一个亏空吃得下。” 两人谁都没有想到,当初救下的少年早已经识破了周禹东的挑拨,还给他们准备了一份大礼,随着这一次药材一同送来。 第100章 状告 第二日午后,林紫苏带着秦鸣、林垐和林墟一同等在了码头,看着货船停下,她定的药材被一筐筐送下来,她这才上前一步,示意军部派过来的人一同过去盘点药材。 “杜仲、使君子、大黄……”一样样的药材被搬上板车,林紫苏看了一眼前来接货的张栋梁,两人倒算是有些交情,此时见面一笑,张栋梁道:“林姑娘还真是有心了,不过是一批药物而已,竟然亲自前来。” “这毕竟是送往军部的药材,不能大意了。”林紫苏笑着应了一声,“更何况我如今还领着军部的俸禄,总不好白白拿钱不做事。” “军部那点儿俸禄,林姑娘实在不必放在心上的。”张栋梁客气地笑了下,林紫苏摇头,道:“食君之禄,如何敢随意。”她说着看药材被一筐筐搬上车,道:“第一次这般送入军部,我还是跟去一起盘点吧。万一出了差错也好及时补漏。” “林姑娘就是心细如发。”张栋梁也不阻拦,一行人拉了药材就直接去军营。等帮忙的兵丁离去,众人就一起过去开始盘点分门别类存放药材。 军中常用药材并不算多,大多是治疗外伤的。人多力量大,不过是半个时辰,这些药材就已经装好了大半。至今为止倒是没有发现什么有问题的药材,林紫苏不由松了口气,怀疑是不是自己草木皆兵了。 就在这个时候,林垐的动作突然一顿,抬头看向林紫苏眼神示意。 “怎么了?”她心中一紧,连忙过去。林垐此时打开的是一筐白附子,而这白附子如今看起来倒是有些发乌。“这是……”她伸手抓起来一些捏开放在鼻前闻了闻,皱眉道:“潮了。” 白附子本身就有毒,用于解毒散结止痛,能够治疗偏头疼,破伤风,用于外伤,蛇虫叮咬也是常事。如今这么一筐的白附子都倒出来,竟然没有多少可用的,底下的甚至都往下滴水。 这……这…… 林紫苏看着这一筐子的白附子,有种无语的感觉。 这手法也未免太过于简单粗暴了吧? “这真是暴殄天物,怎么能够这般……整整一筐的白附子啊!”张栋梁气恼,看着林紫苏发呆的样子也觉得情有可原。这样一筐的白附子,少说也有几十两银子了。就这般被人浇水给毁掉了,怎能不让人心疼呢? 林紫苏心中直呵呵,这样的情形,怕是她自己说她为了省钱故意买的便宜货,怕是也没人信了吧? 屋中一群人围着白附子讨论,连外面进来了人也不知道,直到萧祁沉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今日有一批药材入库吗?怎么都站在这里不干活儿?” 见是他,众人连忙行礼,然后不待林紫苏说话张栋梁就指着地上那倒出来的白附子道:“萧大人请看!”他说着捡起那能捏出来水的白附子送到萧祁跟前,“这药材,全部被毁了。实在是让人气恼,可恨啊,究竟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实在是……” 他气恼得说不出话来,只连连摇头。 萧祁飞快地看了一眼林紫苏,这才接过了那白附子,又低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那堆药材,问道:“翻晒一番,可还能用?” “发现的及时,药材倒是没有变质。只是翻晒之后,怕是药性就没有之前好了。”林紫苏低声回答,双唇紧紧抿了下,又道:“大家快看看其他的药材可有被毁,诸位请放心,无论如何这损坏的药材都算在我家账上,定然不会让大家难做的。” “怎么能够这样,林姑娘也是受了无妄之灾。这无论如何应当问罪运送药材的船运才是!”张栋梁恼火,其他人纷纷应声,林紫苏和萧祁交换了一个眼神,都透着一丝不解。 若真是李家所作所为,这样的举动也未免太过于儿戏了。若不是,这批药材又被人毁得太过于巧合了。 余下的药材之中又发现了两筐被浇了水的,幸运的是这些都是翻晒之后可以用的药材,损失倒是不算大。张栋梁等人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林紫苏主动带着这些药材出去晾晒。萧祁又安抚了众人一番,这才跟了出去。 这日阳光正好,这药材有些需要暴晒,有些则需要阴凉之地慢慢阴干。此时林紫苏正在太阳之下,阳光照射着之下她额头上的汗水格外晶莹。萧祁过去帮手,低声道:“这事儿,有些奇怪。” 林紫苏点头,一边把药材都摊开来,一边低声道:“李老爷此人,你我皆有接触。若是他做事,定然不会这般草率才是。” “若是他,定然会直接替换成劣质的药材,而不是破坏药材。这岂不是给他直接的名声上抹黑吗?”萧祁眉头微皱,“这事儿若不是李新磊所为,这就有趣了。” 他略微玩味了片刻,这才看向林紫苏道:“今日之所以比预计的来的晚,是有人来了蕲州了。” 林紫苏闻言动作停了下来,抬头看过去,问道:“萧大人这般说,看来这人是我认识的了?”她头微微往右侧了一下,露出笑容道:“应当是陈大人派人来了吧?” “是他身边的陈管事。”萧祁见林紫苏轻易猜出,倒是有些惊奇,“只是,你如何猜出来的?” 林紫苏笑了下,道:“我与陈大人说过,让他每隔三个月给我送一次脉案,我好给他调整方子。”她说着笑了笑,“如今已经快到六月下旬了,距离三月之期没有多久了,他派人前来也是理所应当。” “那陈管事倒是还给苏知府送了一份乐谱,还说了好些话。”萧祁看着林紫苏,道:“听闻你去码头接了药材往军部送,他本要一起来的,被我拦住了。” 林紫苏看了萧祁一眼,道:“看起来,周禹东是真的往衢州派了人。竟然还惊动了陈大人,让他损失了一份乐谱在苏知府跟前帮我说好话,我倒是有些不安呢。” “你怎么知道陈管事在苏知府跟前给你说好话了?” “难不成他说了我的坏话?”林紫苏笑下,“别忘记了,他的命还在我手中呢!” “那他帮你说好话岂不是理所应当,你又有什么不安呢?”萧祁说,就见林紫苏摇头,道:“一码归一码,我与他看病的事情,他已经付了酬劳了。若是总那这个恩情说话,我岂不是成了挟恩的小人?他如今这般帮我,我自然是要承情的。” 萧祁闻言有些意外,看着对面低头认真翻晒药材的林紫苏,半响才道:“是我错了。小看了你,还请林姑娘不要见怪才是。” 林紫苏淡淡道:“我只凭本心做事而已,萧大人也不曾小看我,只是不愿意我与陈大人有所牵连罢了。”她说着抬头冲着萧祁笑了下,“我明白的。” 萧祁只觉得被林紫苏那一眼看得心中发慌,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半响,他才勉强自如地开口:“你明白什么?” “我明白萧大人今日出门怕是喝了一杯醋,如今这酸味都快要溢出来了!”林紫苏咬着下唇忍笑,丢了一块药材到萧祁身上,“真不知道萧大人是如何想的,竟然会吃这般摸不着头脑的醋!” 被点破心事的萧祁脸微微发烫,此时抓住被林紫苏丢过来的药材,半响才道:“那陈苏虽然是个病秧子,却生得很好!” “萧大人也貌美如花。”林紫苏这会儿心情大好,把一箩筐摆好的药材往最高的那层放去。然而这军中素来都是男人,翻晒药材的架子也比寻常高些,她试了两次总是够不着。正想着去搬个凳子,就觉得箩筐被人接住然后从她手中脱离。 她抬头仰脸,就看到萧祁端着箩筐抬手微微往前倾身,轻轻松松就把箩筐给放了上去。 从下往上看,萧祁轮廓更是透出了一股凌厉的感觉,紧紧绷着的下巴,微微上下动了下的喉结,还有那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林紫苏只觉得呼吸有些紧张,连忙低头蹲下去拿出另外一个箩筐来。 既然不看向萧祁,如今她也有种心跳加快的感觉。 刚刚她说的都是真心话,萧大人真的是……秀色可餐。想到这里,她只觉得双颊发烫,不用找镜子也知道此时她定然是面红耳赤。略微稳了稳心神,她这才端着箩筐站起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你说,这次药材如此,会不会是陈大人派人做了手脚?” “他定然是察觉了李家的事情,这才派了陈管事提前过来的。若是再派人做些手脚,也是正常……” “我看这药材之事倒不像是他的手笔,你先别急着下定论,万一谢错了人岂不是成了笑话?”萧祁打断了林紫苏的话,道:“说回李家,这毕竟是李家的货船。若真的要动手脚,自然是李家的人更是便捷。我倒是觉得,此事还是于李家有关。” “若不是呢?”林紫苏看过去,“萧大人说话可不能随心而行。” “我说话自然是有理有据的。”萧祁瞪了一眼林紫苏,道:“难不成我在林姑娘心中,竟是这般小人不成?我虽然不大看得上陈苏,却也不至于这般吧?”他倒是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好笑地指出,“林姑娘这话,才是真正的有失公允,不是吗?” 林紫苏正想反驳,就见萧祁身边的一个护卫匆匆过来。 “营外有人求见,说是叫李邵玘,负责运送林姑娘药材的商家,说是有要事要与林姑娘说。” 萧祁点头,“请他进来。”说罢等人离开,这才回头看向林紫苏,扬眉道:“如何?” “哼!”林紫苏狠狠往他身上丢了两块药材,露出了难得小儿女的姿态,惹得萧祁不由笑出了声。她半是羞恼半是开玩笑地瞪了过去,“萧大人明察秋毫,小女子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萧祁又笑了笑,忍不住伸手过去揉了一把她的头发,道:“你自己都说李新磊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又怎么可能会轻易上了周禹东的当呢。” 两人说话间,李邵玘就被带人带了过来,见他们正在翻晒药材,李邵玘立刻上前,道:“看来萧大人和林姑娘已经发现了,都是我家做事不妥当,这才让人污了林姑娘定的这批药材。”他说着看向林紫苏,“林姑娘,这一批药材所有的损失都由李家承担。” “这……”林紫苏微微眯了下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前些日子,周老板身边的吴管事去了一趟衢州,与我父亲说了一些事情。”李邵玘看了一眼在场的两人,坦言道:“他说当初差点害了我性命的秦鸣如今正在帮着林姑娘做事。当初我与父亲并未多想,只是谢过了他的提醒,安排他跟着货船一起回来。等到货船出发父亲才想起那船上正好押送的有林姑娘的货物,他不放心就派我跟在下一艘船上一起过来了。” “我原本还以为是父亲想得太多了,没有想到……”李邵玘看着那些翻晒的药材摇头:“他竟然真的如此丧心病狂。” 林紫苏和萧祁交换了下眼神,对于这个说辞倒是没有完全信,却也没有打断他的话。 “林姑娘,你究竟与这周禹东有何仇怨,他竟然如此……”李邵玘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才又道:“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我们李家是不会放过周禹东的。他与林姑娘之间的恩怨我们不管,然而这般破坏我家货船的名誉却是不能忍的。” 萧祁微微勾了下唇角,这才道:“那李少爷准备怎么做?” “自然是要把他告上公堂了。”李邵玘沉声道:“虽然蕲州这边我李家不熟,可是此次证据确凿,想要告倒吴管事并非难事。他一个周禹东的管事,做这些事情自然不是他本人的意图。” “你准备一同告了周禹东?”林紫苏这才开口,“不过是一些药材而已……”她都是不怀疑李邵玘所说的证据确凿的话,毕竟船是他家的船,船上的人自然是听他的话。就算没有认证,怕是也会安排出来几个认证。 偏偏这药材还是供军部所用的,定然会从严从重。 李家这般做,看起来倒像是……她微微抿了下唇看向萧祁,见萧祁双眼微微一眯缝,看向李邵玘的神色也有所不同了。 “两位,李家虽然只是商人,可也懂得什么叫做大义。”李邵玘认真道:“来的路上我已经想清楚了,这一次林姑娘药材的损失李家都如数赔偿,另外为了弥补军部的损失,李家也愿意以成本价的八成往军部送所需药材。” 他说着看向萧祁,“以一年为期。” 萧祁缓缓扬眉,“看起来,李公子这次来也不止是为了这些被损坏的药材。李家生意能做到这般大,也不是没有原由的。今日,萧某倒是见识了一番。” 李邵玘毕竟年幼,纵然聪慧过人却少了一张厚脸皮。听萧祁这般说,他神色微讪,顿了一下这才道:“周禹东想要利用李家,就该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才是。” 他看向萧祁,“更何况,如今我也不过是代表李家表明态度而已。不管是秦鸣还是周禹东,对于李家来说都不重要。林姑娘救过我的命,只这一点就足够了。” “我收了诊金的。”林紫苏淡淡道:“李家不欠我什么。” “我自认,我的一条命还是比父亲所付给林姑娘的诊金好贵重一些。”李邵玘笑了笑,在面对林紫苏的时候明显更放松一些,“林姑娘不必如此介怀,李家这般做不止是为了林姑娘。毕竟周禹东想药利用李家的心思昭然若揭,若真是便宜了他,那李家以后还如何在衢州立足呢?” 他说着过去帮忙收拾那些药材,“林姑娘,无论如何,李家会永远是你的朋友。” 林紫苏真想回上一句“我只相信永远的利益,不相信永远的朋友”,她抿唇笑了笑,道:“谢谢。”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李少爷放心,我会让人去府衙状告李家的。” # “这几天,大人似乎格外忙碌。”乔师爷笑着给苏素端了一杯茶,这才问道:“周禹东的案子,大人还没想好如何处理?” “怎么……”苏素看过去,“有人找你说情了,那位秦二爷终于开始行动了?” 他端过茶抿了一口,直接道:“周禹东这个案子里面,牵扯到的人复杂到超乎你的想象。我是说,我很庆幸当初那几个孩子在书院打闹的事情,我没有一时选择错。没有受齐家的诱导……” “大人,实际上是你阻止了齐家的报复。”乔师爷帮着整理那些散落的册子,“而且,也是你给萧都尉提供了一些线索,后续支持等等。”他笑着把一摞册子放回去,这才道:“若真的起了战事,大人功不可没。” “我倒是没有想着建功立业。”苏素放下手中的笔叹了一口气,“乔执,如今这蕲州知府的位置也不好坐了呢。” “大人在蕲州这么些年,也是该动动了。”乔执过去把他写好的折子吹干收起来,“这一任满了,依着大人的资历就算想去立安城,应当也够了吧?” “立安城……”苏素目露怀念,“一个小小的蕲州都让我头疼,立安城里面名门世家、显赫新贵……京城居之不易啊,乔执。” “大人这可是过谦了。”乔执笑了笑,这才把话题转了回去,“周禹东这个案子,秦家那位二爷可真是无情到了极点。倒不是他寻了我,而是另外有人找来了。” “哦?这蕲州城内,除了这么几个人之外,还会有旁人关注这案子?” “不是蕲州城的人,大人。”乔执道:“是那位从衢州来的陈管事私下问了我这个案子,还有同样是衢州来的李家少爷。陈管事倒是只随口问了几句,提起了林姑娘曾经在颍州给陈苏知府看病的事情。倒是那位李家少爷,说了些有趣的事情。” “李家少爷?”苏素皱眉,“你是说,衢州那个鼎鼎大名的李家,商船、商路不计其数的李家?他们家少爷怎么来蕲州了?”他猛然站了起来,“难不成也是因为周禹东?” “大约是的。”乔执说,“李家的一批货物被周禹东手下一个叫做吴三狗的毁了……” “老爷,外面有人递状子!”说话间外面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是长椿街林记医馆的坐堂大夫秦鸣,说是他们医馆委托李家送往蕲州的药材被人恶意毁坏,要状告李家商船!” 乔执立刻看向苏素:“大人,是林姑娘医馆的坐堂大夫,林姑娘定的药材有一大部分都被送到了军部!” 苏素立刻起身,乔执过去帮他拿了官帽,一边帮他整理衣衫。 “升堂!” 这是一件简简单单的案子,各项证据确凿。药材下船就直接被送到了军部,继而发现部分药材被毁,中途有军部的人一直跟着,没有任何无诬陷的可能。秦鸣状纸上写得清清楚楚,人证物证俱全,苏素立刻发令让人抓拿李邵玘。 “说来也巧,这位李家的少爷正巧就在蕲州。”苏素低声对一旁的乔执道:“这案子倒是好了解,问题是,李家为什么要毁了林家定的药材呢?” “怕是他们不知道这药材是送往军部的吧?”乔执皱眉,“大人,我总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李家做商运这么多年,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衢州,可货物总归是运往各处的,李家从未闹出过这般的丑闻。更何况,之前那李少爷还说林姑娘救过他的命……” 苏素皱眉,“先等人拿来了再说。” 李邵玘很快就被带到了府衙,见这阵仗倒是丝毫不畏惧,听了秦鸣的控诉道:“还请大人明鉴,此事固然有我家人手看顾不周的缘故,我家也愿意对林记医馆此次的损失做出赔偿。然而故意毁坏药物,还是供给军部药物的罪名,我却是不敢承认的。” 第101章 地震 “这药材好好上了你家的船,一路军部监送,中途绝对未曾经旁人手。”苏素看着下面的李邵玘,沉声道:“你说这不是你家故意毁坏供给军部的药材,那是何人所毁?” “草民疑心是当时搭了我家顺路船来蕲州的吴三狗!”李邵玘沉声道:“吴三狗乃是周禹东家的一名管事,周禹东与我家有生意往来,让他乘船来蕲州不过是顺手人情。那一船上下只有他一个外人,且我得了这批药材出问题之后就盘查了船上船工,有人曾经见吴三狗偷偷往林氏也药材的那边去,鬼鬼祟祟被人识破就匆匆离去了。” “周禹东身边的管事?”苏素皱眉,“这事儿怎么又牵扯到了周禹东?” 李邵玘上前一步,道:“草民请求招了船工与吴三狗对峙!” 公堂之上,纵然吴管事百般否认又如何敌得过秦鸣和李邵玘两方攻击,更是把秦鸣跟周禹东、林紫苏与周禹东、李家的那些事情跟扯了出来。吴管事是周禹东的手下,去衢州之前又曾经入牢房探过周禹东。周禹东有着十足的作案动机,一样人证物证俱全,加上萧祁带着军部负责查收药材的军医到场,一番应对下来,自然是铁证如山,容不得吴三狗与周禹东辩驳。 退堂之后萧祁并未立刻就走,反而去了后院宅中,与换下官府的苏素分主次坐下,这才开口道:“苏大人,此案你如何看?” 苏素叹息了一声,端着茶润了润喉咙才道:“此案可大可小,若往小了说,不过是毁人药材,赔钱就是了。只是这药材却是供给军部所用的,这究竟是私人恩怨,还是……”他略微一顿,看向萧祁,“萧大人,你的意思我也明白。只是,无论如何这仗还没打起来,如何与他定罪?” “他本就有命案在身,大人何必烦愁呢?”萧祁神色郑重,“我只担心,他在牢中都可以让人去毁了供给军部的药材,说不得还会有人帮他传递消息。” 苏素闻言眉头一皱,“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这事儿,看起来这周禹东是要严加看管了。纵然还要等刑部的回折才能定下他的罪名,这牢中也不能松散了。该用的刑法,也不能少了才是。免得他当蕲州府衙的牢房是客栈一般,住得太舒坦了那可是我的罪过了。” 萧祁这才笑了笑,“入了牢房的人,不死也该脱层皮。若是能够问出他是否与琉国有联系,自然是更好了。” “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叛国罪,只怕他是不肯承认的。”苏素却没抱多大的希望,“不过若真是边境起了战事,也就由不得他承认不承认了。” 说到边境战事,两人不由对视了一眼,萧祁这才道:“大人放心,自我到蕲州之后,军部就从未松懈过,一旦起了战事绝对是一支生力军。” “如此就好。”苏素摸了摸胡子,半响才道:“若是能够安稳度日,我倒是宁愿安守蕲州,不图那些功劳。一旦边城起了战事,苦的还是百姓啊。” 萧祁闻言并未接话,只默默喝了半杯水,这才放下杯子道:“既然大人对于此案已经有了顶多,那我就不多言了。军中还有不少的事情……” “我也要去牢房看看那周禹东,原本以为他不过是心狠手辣的商人,却没有想到竟然还出了这般的事情。”苏素说着起身,“我与萧大人一同出去。” # “只可惜,竟然没有直接要了他的性命!”秦鸣自然是对这样的结果有些不忿的,他如今虽然手脚完好,然而每逢变天原来的伤处都会疼痛难忍。蕲州气候有湿气重,如今夏日还好些,若是等到了冬日,只怕更是要命。 这般的苦楚全是得周禹东所赐,他自觉不是心胸宽大,肚子里面能够撑船的宰相。无力之时也就罢了,如今周禹东成了落水狗,他如何肯放弃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呢? 所以公堂之上秦鸣格外卖力,这最终的结果自然是让他不满意的。 林紫苏见他这般懊恼,不由笑了笑,示意玉枝给他端了一碗绿豆百合粥。“秦大夫还是消消火吧,这样的案子,顶多就是赔钱了事,你还想如何呢?” “怎么也得打他几十板子吧?这钱我来出,不用他赔!”秦鸣拿起汤匙在碗里搅了搅,只觉得心中格外气恼,道:“这么折腾了一番,就是给他加了几个月的刑,实在是……” “你以为那府衙的牢房是客栈不成,能天天让他舒舒服服在里面住着?”林紫苏见他絮絮叨叨,似是心中怒火不想办法消下去就不消停一般,忍不住瞥了他一眼,道:“这批药材,可不是给我用的。秦大夫,那可是军部要的东西,就算苏大人不追究下去,怕是军部的人也不乐意吧?” 秦鸣闻言双眼一亮,摸着胡子就道:“军部……军部……唉,这几日萧大人忙,好几天没来我这边喝茶了。我怎么说也得了他许多照应,改日当把调配好的药茶给他送去一些,跟他好好聊聊这军部药材的重要性!今天有人敢往里面倒水,明天说不得那人就敢往药材里面混□□了!” 见他越说越兴奋,林紫苏也不过是笑了笑,回头看向林垐问道:“送往医馆的药材,可都有问题?” “一点问题都没有,秦大夫带着我们仔细验看过,都是质量上好的药材。”林垐说,“之前我和林墟两人已经分门别类放好了,你放心就是。” 林紫苏这才点了点头,正待说话前面医馆里林墟叫道:“林大夫,你的病人。” 一行人出去,林紫苏见是谭夫人先是一愣,继而才露出笑容道:“谭夫人怎么今日过来了?”她笑着道:“不是约了三日后才再诊脉吗?” “三日后是个好日子,我怕林姑娘不得闲呢。”谭夫人笑着和林紫苏进了隔间,“恰好今日无事,我出来走动就顺道过来看看,想着若是林姑娘在医馆我倒是省了事了。” 她说着坐下,看着林紫苏背对着自己净手,这才挽起袖子放在一旁腕枕之上。 “听闻,林姑娘医馆中的秦大夫今日倒是跟人打了一场官司?” 林紫苏回头笑着过去坐下才道:“谭夫人倒是消息灵通,不过是些许药材上的小事而已,不值得谭夫人如此挂心。”她说着手指落在了谭夫人的腕间,这才又道:“前些日子我不在蕲州,还未曾谢过谭夫人对我这医馆的关照呢。” “林姑娘说的哪里话,不过是举手之劳。”谭夫人倒是不否认,只笑了笑,好奇地看向林紫苏问道:“你怎么不问问为何我说你三日后不得闲?” 林紫苏迎上她略带戏谑的目光,微微抿了下唇,才低声道:“谭夫人,如今我正与你把脉呢,若是一时走了心思,怕这脉象就琢磨不透彻了……” 谭夫人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笑出了声,道:“我就喜欢你这性子,人也聪慧,反应更是让人预料不到。真不知道阿祁上辈子做了多少的善事,这才遇到了你。” 她说着仔仔细细看着林紫苏,“若是你能做我儿媳,就好了。” “谭夫人!”林紫苏自然不会被这三言两语给调侃地面红耳赤,此时只略微叫了一声,手指微微动了下提醒谭夫人。谭夫人倒是识趣,抿唇笑着不再言语,等到林紫苏收了手这才连忙道:“我刚刚的话可是真心实意的!若是你做了我的儿媳,我定然疼爱的如同亲生女儿一般……” 她说着叹息了一声,看着林紫苏低头记录脉案的样子,道:“不过,你嫁给阿祁倒是也没差多少……林姑娘,我都说了这么多,你总该害羞一下吧?” 林紫苏这才抬头,看着比前两次见面时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的谭夫人,道:“看来这些日子,谭夫人身子调理的很是好,夜里多梦易惊醒的症状好了不少。” “无趣!”谭夫人道:“林姑娘一身医术高明,我如今精神好,你自然是看得出来的。只是,我也看得出来林姑娘心情好,看来我之前说的话,林姑娘也是在意的。” 林紫苏笑了笑,低声道:“看起来,萧大人与谭夫人果然是亲近。当初他费尽了心思想让我去颍州医考的时候与夫人诊脉,后来因为一些意外错过……” “意外?”谭夫人闻言一愣,打断了林紫苏的话,“你是说,今年三月的医考吗?那时候,颍州城出了什么意外?” “颍州城里……”林紫苏迟疑了一下,才笑着道:“倒是没有什么意外,只是我的一些私事而已。当时匆忙也就没有提及谭夫人的事情,谁知道他竟然又请谭夫人从颍州赶来蕲州。” 她一路顺着说下去,谭夫人偶尔应上两声,笑着道:“阿祁与我亲近,有什么事情素来不瞒我。他这个孩子,心思浅,对于亲近的人速来是用了全副心思的。想来我的身份与那日和我同来的那位夫人的身份,他也都告诉你了。” 林紫苏点头,她这才笑着道:“既然如此,我今日就多言语两句。我那妹妹,盼着阿祁成亲多年了。好不容易阿祁开了这次口,她心中自然是乐意的。你也不必担忧侯府门槛高,高攀不起。要我说……” 她略微一顿,看了看林紫苏眉眼带笑的样子,忍不住掩唇再笑。 “要我说,真真是阿祁一副心肠都记挂着林姑娘,这才劳我多跑这一趟。”她说着看向林紫苏,“林姑娘这般宠辱不惊的性情,连我都看得明白,你定然不会畏惧侯府门楣的。偏偏他心中记挂,只怕三日后出了什么意外,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了一对鹦鹉哄我开心……倒是用尽了心思。” 林紫苏低头掩下眼中的笑意,低声道:“倒是劳烦谭夫人跑动这一趟了。我让人给谭夫人泡一杯花茶来,润润喉咙。” “想要喝林姑娘你一杯茶,可真是不容易呢!”谭夫人笑着说,起身看着这隔间里面的摆设,“看来林姑娘倒是经常来,这……”她只觉得脚下猛然一晃,立刻扶住一旁的柜子,失笑道:“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有些头晕……” 回头却见林紫苏猛然起身,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快跑出去,是地震!” 林紫苏毕竟有防震的一些常识,说话间只觉得脚下晃动,不由分说拖着谭夫人冲了出去,大声喊道:“快跑!快跑到空旷的地方去!地震了!” 谭夫人此时也反应过来,大声叫道:“地龙翻身了!快跑!” 还好此时医馆人少,除了几位前来抓药的病人之外,只有秦家一家上下还有林垐、林墟。一群人在天旋地转之中跑出了医馆,就看到一旁一个店铺门面塌了一半。林紫苏紧紧抓着谭夫人,看了一眼跑出来的林垐和林墟,大声道:“快把人都喊出去,跑到空旷的地方,以这样的……啊!” 又是一阵晃动,她只觉得脚下晃动若不是一旁玉尧和玉枝扶着她,就直接倒地了。 街道上惨叫声四起,林紫苏抬头看过去,见黎志带着两个护卫也在,立刻大声吩咐道:“快把屋中的人都叫出来!” 林垐和林墟、连同一旁的秦鸣等人也都明白过来,与那几个护卫一起沿着街道大叫。这几个人都算明智,倒是没有冲进去救人,只在外面大声喊叫。这种慌乱无措的情况下,有人指示该如何做,六神无主之下人们下意识就会照着去做。 街道上不一会儿就挤满了人,喊声哭声交杂在一起,不时的余震还让人发出惊叫之声,林紫苏和谭夫人被玉尧、玉枝还有谭夫人带来的两个丫鬟护在人群之中,免去被人挤压的危险,此时一眼看过去,一条街毁了小半,怕是还有人被埋在倒下的房屋之中。 林垐和林墟等人返回,见林紫苏才道:“多亏了妹妹反应开,不然的话,怕是这一条街上伤亡的人数要不少。” 林垐缓了一口气,“我刚刚进医馆看了一眼,房屋倒还算是结实,没有大的倒塌,不过里面药柜、桌椅倒了不少,药材散落了一地,怕是要好生收拾一番。” 林紫苏闻言一眼瞪过去:“如今余震还没过去,你怎么敢进去!” 林垐摸了摸脑袋,“我看现在不好了不少,再说了开着大门若是碰上宵小之徒……”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脚下一晃,众人一个不防东倒西歪,若不是一旁黎志等人反应迅速,说不得还会因此跌倒造成踩上。 “姑娘,谭夫人小心!”黎志护着两人连同那些丫鬟,看了看混乱的街道,道:“此处人太多,若是乱起来怕是不好收拾!姑娘,属下先护送你和谭夫人一同去了空旷之地,可好?” 林紫苏也不逞强,听黎志这般安排立刻点头。街上纵然混乱,黎志等人却是仗着一副好伸手把众人安全地带了出来。出了长椿街,黎志带着众人几个转弯就到了空旷的地方,连秦鸣都不知道医馆附近竟然还有如此一个地方,足见黎志等人对此处的熟悉。 “咱们是逃了出来,也不知道家中如何了?”玉尧看着不远处那些倒塌的房屋,不由低声念叨。黎志闻言立刻道:“姑娘,此时不宜回去。”不说长椿街离林家有多远,这一路过去万一遇到躁动的人群可能有危险不说,万一若是再遇上强烈有些的余震,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人怕是都会把命填进去。 林紫苏自然是知道这些的,因此听到黎志这般说只是略微摆摆手,道:“此时确实不能回去。回去只会白白添乱。只是你可能与他人联系上?” 说话间脚下地面还微微震动,林紫苏看着渐渐聚集过来的人群,倒是没有那么紧张,此处空旷,足以容下上千人。 黎志知道林紫苏担忧,一旁谭夫人虽然一直未曾说话,神色也是忧心不已。他想了想道:“可以用信号弹联系……”他说着跃到旁边一颗高树之上,回头道:“北苑和都尉府都无碍。”说着往腰间一抹,也放出了红色的信号弹。 “姑娘,家中也是无碍的。”黎志下来,“这都是咱们跟着少爷的时候,侯府所用的信号弹,定然不会有错。” 林紫苏这才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又道:“此时萧大人还在军部,你可看到那边有信号弹?”见黎志愣了一下,她连忙道:“军部那边地势开阔,营地之中又多是帐篷,应当不会有问题的。萧大人素来机敏,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只怕他也顾不上发信号弹。” 谭夫人点头,“如今城中只怕到处混乱,他要带人控制情势,自然是顾不上这许多。”她说着上前握住了林紫苏的手,“放心,阿祁会无事的。” 林紫苏点头,“他定然会无事。”说着手忍不住紧握了起来,一定要没事才好。 萧祁此时正如林紫苏和谭夫人所料,正分派人手控制整个蕲州城内的事态,城外各处县镇也当派人才是。只是如今军部大部分兵力都放在了鸡鸣山,纵然之前征兵补充了部分兵力,却也有些人手不足。 他此时正带兵先控制住了府衙附近三条街,确定苏素这边无碍,只这几条街各家的护卫就足以应对情况,这才借调了府衙的衙役去往各处。 长椿街临近蕲州城内最为繁华的街道,当初林紫苏给医馆选址也是颇为耗费了些精力的。谭夫人别院之处毕竟清净,加上那院子护卫各个身手一流,萧祁虽然因为布置兵力没有注意到各处的信号弹,却也并没有十分担心。 反而是林紫苏,之前说过今日要去医馆,如今医馆生意好,万一人多被堵在屋中,又或者出来之后人流量大,万一冲撞起来……萧祁派了史军去别院方向,又让人带队去了林家那块区域,亲自带兵去了长椿街几道街区。 苏素听闻他是去那边,也长长舒了一口气,道:“还好有你,反应迅速。”地震这才多久,萧祁就就带足了人马过来,看来这蕲州城里里外外是乱不起来了。 看着萧祁带兵离开,苏素这才松了一口气。 地龙翻身自然不是小事,可若是处理得当,非但无过,还是大功一件呢!他扶着乔执的手,吩咐家中护院:“去把笔墨纸砚和书桌都给我搬出来,我要写请罪折子!” 中气十足,丝毫没有了之前被拉出来是惊魂未定的模样。 # 长椿街前面一条街大多是酒楼,此时临近饭点儿,正是人多的时候。不少人在酒楼之中被踩踏受伤,更有些来不及逃出来被砸压在里面的,萧祁带兵一到立刻和这几条街巡逻的差役一同控制情况,开始救人。他沿街查看一番,立刻带人到了后面长椿街。 “锁了门?”长椿街倒是好得多,萧祁略微松了一口气,等快步到了医馆之前看着被挂着锁的大门这才愣住了。转瞬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还有功夫锁上门,看起来应当是无碍才是。 “大人,”萧祁的一个护卫跑了过来,“并未寻到人。” “这附近可有什么空旷些的地方?”萧祁问道,那护卫立刻道:“有的,大人。听这附近的人说,当时正是林姑娘医馆中的几个人,还有黎志他们把这些人叫出来的。黎志他们还进去救了几个人出来……之后,有人看到他们去了月桂街的方向,那里正好有一片空地……” “去看看!”萧祁回头吩咐道:“控制好这边的局面,既然做了好事,自然不怕人知道。” 那护卫跟在萧祁身边多年,虽然不如史军那边露脸却也是能干,此时听萧祁的话立刻就明白了这话中的意思,道:“属下知道了,定然会帮着医馆好好扬名的。” 第102章 野心 一场地震让蕲州乱作一团,一直到三五天后才算是安静了下来。匆忙逃出被人摸了空门的,或者是路上被人趁乱劫了全部家财的,又或者受伤的,苏素这一次做事格外利索,该镇压的镇压,该放粮的放粮,该减免田税的减免田税,短短十日就把情况完全控制了下去。 没有流民,没有暴徒,没有叛乱,甚至没有生出天罚这样流言,连大灾之后常有的瘟疫也因为林紫苏这边带着秦鸣、林垐、林墟、以及军中林域带领军医等人的帮忙而避免了。 总而言之,这一场地震反倒是让他显露出了自己的能力。苏素上书请罪的折子很快就被打了回来,今上对他倒是有所嘉奖,称赞他遇事果决,做事可靠,为百姓找想。 有了这样的评语,两年之后的考评对于苏素来说就小事一桩了。只要略微走动一番,想要入京也不算什么大事。 苏素志得意满,越发的有干劲。 萧祁此时却只觉得头疼,看着传来的信儿,半响才道:“蕲州不是主震区……” 萧闵点头,林紫苏给的药膏很是管用,如今他脸色苍白,却精神了不少,道:“这次来蕲州,侯爷交代让我送些东西去边城他的一些旧友那里,这几日刚好回来说是边城那边比蕲州还要厉害。说是有些久未修葺的城墙都出现了裂痕。” “城墙都裂了?”萧祁猛然起身,“边城距离琉国边境可是没有多远,琉国那边如何?” “也受了一些影响,不过据探子传回来的消息,怕是还没有蕲州严重。” “鸡鸣山那边呢?” “鸡鸣山那边深谷边缘塌裂,之前大人送去的那一批药正好派上用场。李科让人下去探查了一番,发现深谷的小路塌陷了很长一段。因为地势的缘故,怕是三五个月都不能修好。” 萧祁闻言沉吟了片刻,道:“那倒是可以把鸡鸣山那边的人马撤了……”他说着看向萧闵,“闵叔,当初你随着父亲在边城追击琉国二十里,应当对琉国更为了解。这种时候……” 他话未说完,萧闵却明白了这话中的意思。他伸手示意萧祁不要往下说下去,皱眉半响才道:“琉国这些年一直就野心勃勃,纵然没有这次地龙翻身的事情,只怕这场战事也不远了。如今纵然琉国也一样受到地震的波及,只怕一旦边城那边的消息传回去,他们绝不会放过这次天赐的好机会的。” “二少爷,我知道你的意思。”他说着看向萧祁,“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是,你没有出兵的理由。最起码,在战事开始之前,你不能随意出兵。” 萧祁默然,兵贵神速,若是拖延到了边城战事起,那么他们就失去了先机了。 # 李邵玘在码头来回的走动着,不是拿出帕子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神色间带着明显的焦躁之意。他在等李家的几艘货船,这次地震不止波及到边城和蕲州,衢州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虽然陈苏能力不俗,衢州没有大的动乱,然而货船的运送还是受到了影响。 原本预定几天前就该到达蕲州的货船,前天才发船离开衢州。 按照李邵玘的预算,这一批的货应该今天就能到达衢州了。 “少爷,先去一旁凉棚之下歇歇吧。”一旁李家一位姓张的管事低声劝道:“少爷,就算一路快船赶路、不停歇,那装满货物的船速度也要比平常慢些,午后能到已经算是快的了。少爷大病初愈,这码头脏乱且有风,太阳也大,您实在不适合这样在这儿干等着。” “这批货物可是关乎着李家未来能不能更上一层楼的关键,我如何能偶静下心在一旁坐着干等?!”李邵玘顿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码头远处缓缓入港的船只,转身又走了两步这才道:“长椿街那边,林家的医馆还在免费给人看诊吗?” “不光义诊,连药都是免费的。”张管事道,跟在李邵玘的身后道:“少爷难道是想……” “既然一时半会儿货船到不了,就先去一趟长椿街,我与林姑娘见见面。蕲州出了这般大的事情,她又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何能够让她一人往里面贴钱。这药材,我李家供了。”李邵玘说着就朝着马车走去,张管事匆匆跟在身后,倒是没有阻拦,反而道:“少爷若是想要给李家增加声望,倒是不如再雇几个大夫,直接在蕲州各处看诊,这医药钱对旁人来说算是一大笔数目,然而对咱们李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李邵玘被扶着上车,这才回头看过去道:“不必了,过犹不及。”他说着看向张管事,“林姑娘是没钱,然而你以为她身后的萧大人也没钱吗?我这边不过是卖她一个好,若是真在蕲州摆摊义诊,只怕就打了苏知府的脸了。如今蕲州医馆义诊的可是不少呢,咱们来自衢州,就不必跟他们抢这个风头了。” 张管事点头应下,他才道:“倒是衢州那边,倒是可以让爹爹与陈知府合作,出钱出人出力,咱们李家都能帮上忙。衢州,毕竟才是咱们李家的根本。早几日我已经让人快船回去送信,想来如今衢州那边应当也还好才是。” “少爷放心,若不是衢州情势好,咱们的货船如何能这般快就从衢州出港呢?”张管事笑了笑,“要知道,那里面装得可是满满的……” “好了,你也知道这些货船重要,就留在此处守着。一旦货船到港就立刻让人去通知我。”李邵玘带着与他年纪不符的沉稳吩咐道:“我也好通过林姑娘知会军部萧大人,来接手这些货物。只有把这些货物交到萧大人的手中,我才真正放下心来。” “少爷放心,我知道轻重,定然会妥善安排的。” # “李公子请坐。”林紫苏招呼李邵玘坐下,示意玉尧上茶,这才道:“之前药材的事情,多谢李公子费心了。” 李邵玘笑了笑,“一段时日不见,林姑娘倒是愈发的客气了。当初在衢州之时,林姑娘为救我性命用尽心力,这般的恩情我又岂会忘了呢。那周禹东派了身边的吴三狗去我家挑拨,真是把我李家当做是忘恩负义之辈了。以为区区小事,我李家就会翻脸不认人!” 林紫苏听他这般说,就抿唇笑了笑,坐下道:“李少爷是个明白人,我之所以道谢,自然不止是为了李少爷担下了那些被毁药材的银钱。李少爷当知,周老板不知道是误会了我什么,之前屡屡寻我麻烦。与我而言,秦鸣当初所作所为虽然可恶,然而人非圣贤其能无过。当初他不过是听命于周禹东,周禹东也惩戒过他了。” “周禹东之手段国语狠毒,只是当初的事情父亲毕竟不好多言……”李邵玘连忙道:“林姑娘能救下他,也是功德一件,我虽然心中怨怼他对我用了那般害人之药,却也分得清楚主次。如今细细想来,周禹东当初对秦鸣下了那般狠手,只怕是不好明着杀人,想要让他死在街头。” 他分析得透彻,林紫苏自然不会插嘴,只安静听着。 “原本这些都已经过去,生意场上与战场一样成王败寇。父亲也不愿意与他撕破脸,谁知道他见秦鸣活着竟然生出了利用我家对付林姑娘的心思。林姑娘是何人,我的救命恩人,当初识破他利用秦鸣害我性命之人,他竟然想利用一个秦鸣来挑拨我们李、林两家的关系。”李邵玘缓缓道:“这就过分了!” “所以,李少爷让人给送往蕲州军部的药材挑了几样无关紧要的泼了水,直接扣在了周禹东的头上。”林紫苏缓缓开口,“李少爷是聪明人,李家的货船商道遍布江南十六州,稍微一打听只怕就知道了蕲州如今的情形。” “李家既然知道了周禹东的心思,也知道他只怕对林姑娘动了杀心,自然会反击的。如今也不算冤枉他,那吴三狗只是不知道他所乘坐的船上放的是林家定的药材而已,若是他知道定然会有所行动的。”李邵玘露出笑容,“供给军部的药材被人动了手脚,这就不是私人恩怨了,不是吗?” 林紫苏想起萧祁所言,周禹东如今被苏素认定与琉国有关,她原本以为李家做此事只是偶然,想要反击一下周禹东的利用。如今看李邵玘这般说,怕也是故意的。 他早就料定了会有这般结局,难怪送往医馆的药材全然无恙,只有送往军部的药材被人动了手脚。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半响才道:“李公子费心了。” “林姑娘为医,仁心仁术,怕是觉得李家如此行事太过于阴毒了吧?”李邵玘迎上林紫苏的目光微微一笑,道:“李家在生意场上能够积攒下如今的家业,所靠的无非是知恩图报,以直报怨罢了。打蛇不死后患无穷……” “李公子不必解释,我懂得这是李家的好意。”林紫苏微微抿唇,“若非为了与我的那点情谊,李家想要收拾一个周禹东又何必这般大费周折呢?” 李家的所作所为她不予评价,然而李邵玘的态度已经表明无疑,她又何必把这一番好意往外推呢? “林姑娘明白就好。”李邵玘笑着道:“既然已经猜测到了蕲州的一些情形,我来蕲州之前家中已经在做准备,若不是地震耽误了时日,只怕那东西早已经到了。” 见林紫苏识趣,并非古板迂腐之人,李邵玘自然是松了一口气,这才慢慢透出了更为重要的消息。 林紫苏见他说得郑重,不由微微扬眉问道:“李家,还准备了什么?”这般送了周禹东的把柄治他于死地已经是让她意外了。她自认还算看得清楚周禹东和李新磊的为人,周禹东定然不会只提了秦鸣的事情,肯定还要暗示她定然是知道了李家的那些阴私之事。而李新磊若是猜疑了她知道那些事情,只怕恨不得让她死了好干干脆脆的闭上嘴巴才是。 不管李新磊是真的看透了周禹东的阴谋,还是另有打算,她都以为这件事情到了这里也该算是告一段落了,而听李邵玘的意思,似乎还有惊喜等着她。 “这此送来的东西,是给萧大人的,原本只是一番心意,如今看来倒是能够解他的燃眉之急。”李邵玘看出林紫苏疑惑,倒也不准备卖关子,“我来蕲州之后就立刻给父亲写信,让他准备了……” “李少爷,有位姓张的管事寻你,说是有要事!” 玉枝进来通传,李邵玘露出笑容,起身道:“定然是东西到了,林姑娘?” “既然有要事,就请那位张管事进来吧。”林紫苏点头,玉枝连忙请了人进来。张管事一进来就行礼,然后抬头道:“少爷,咱们的货就要入港,只是东西太多,怕是咱们的人手不足。既然这东西是送往军部的,能不能让军部接手直接拉走?” “究竟是什么东西?”林紫苏好奇,“这般着急,听着数量还不少,难道还是药材?” “药材倒是不急,这次送来的是——”李邵玘笑着看向她:“林姑娘跟过去一起看看就知道了。” # “整整十艘货船的粮食?”萧祁猛然站了起来,看着面前的李邵玘,“你没开玩笑?!” 一旁林紫苏也很是惊讶,她不知道李邵玘所说的货船有多大,然而以给她送药材的货船来对比的话,十艘货船的粮食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李邵玘点了点头,“萧大人,这些都是我们李家的一点心意。” 只是一点心思,李家究竟是想借着这次事情做些什么? “李家想要什么?”萧祁直接问了出来。李邵玘道:“旁人不知道,然而大人消息灵通应当知晓地震之后边城的情形才是,李家此举不过是为了证明李家并非一味图谋利益的商人罢了。” 边城的情形? 林紫苏微微眯缝起双眼,看了看李邵玘又看向了萧祁。靖王三月间给萧祁消息说今年琉国欲对景朝发动战争,之前鸡鸣山潜入了琉国的兵丁萧祁出兵“剿匪”,加上早些时日地震之事,这李家或者说李邵玘究竟看出了什么端倪? 他说地震之后边城的情形,难道只是简单地猜测出了琉国可能会发动战争? 不容她细想,李邵玘就又开口道:“李家商队遍布各处,早几日传来消息得知边城地震比之蕲州更为凶险。边城乃是我朝防卫琉国的重中之重,我就写信与父亲,让他筹集这些年来商铺里的粮食用船送了过来。” “为何不直接送去边城?”萧祁沉声问,倒是林紫苏在一旁抿唇笑了下,明白了李邵玘的心思。不过这毕竟算是军部的正事,她不好当面插嘴,只在一旁静静看着。 李邵玘拱手道:“还请萧大人见谅,虽然去往边城的商队李家也有,然而地震刚过,路上崎岖难走,这又是大批的粮食,只怕惹来旁人觊觎这一批粮食若要李家来送,怕是不到边城就被抢走了大半。当初萧大人来蕲州赴任之前也曾与李家有些往来,我这才大胆想着借萧大人在蕲州军部的影响,把这一批粮食送往边城,用在该用之地才是。” “李少爷倒是有心了。”萧祁沉吟片刻,道:“既然李少爷一番为国为民之心,我自然不好推辞。船此时已经到了码头?” “是,此时不宜耽搁,免得误了码头的船只往来。”李邵玘心中大喜,知道事情就此定下,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这批粮食,还请萧大人带兵护送去边城才是。” “自然。”萧祁应了,立刻让人传了林域过来,点足了人手车马前去码头。 李邵玘前面带路,萧祁与林紫苏倒是落在了后面。见四下并无外人,林紫苏这才道:“李家能够在江南十六州做出这么大的一份家业,果然是不简单。之前倒是我小瞧了李家,还以为他们会抓住周禹东给的机会对我出手,却没有想到他们所谋不小。” 这一批粮食是李家供给给边城的,一旦两国交战,这批粮食正好用在了刀刃之上。又因为之前李家出手对付周禹东给她和萧祁留下了人情,萧祁自然不会贪墨了这点儿功劳。 “还有,”萧祁淡淡道:“我之前正愁如今名正言顺往边城带兵,如今为了护送这一批粮食,自然是名正言顺。他可是又送了一份人情给我,不然等到边城战事起,再从蕲州发兵就晚了。” “边城震后情势竟然如此紧迫?”林紫苏愕然,这些天来她一直忙碌着给那些震中受伤的人义诊,倒是没有注意过这方面的消息。“难不成,边城才是地震的中心地带?” 萧祁点了下头,看了下四周才道:“边城那边迟迟没有传来官方消息,怕是……”他冷笑了一声,“怕是有人怕担责任,把事情给瞒下了。” 边城素来是重中之重,这种事情竟然敢压下去不报? 林紫苏自然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惊讶了片刻,然后才低声道:“边城的人怕担责任,难道就不怕琉国出兵?” “琉国安生了二十多年了,边城也歌舞升平了二十年。这么些年里面,边城官员、将领的更迭自然是一代不如一代。”萧祁淡淡道,之前与萧闵的商谈中早已经理清楚了如今边城的情势,“低阶官员将领纵然有些,怕是也无力。李家看似只是商人,然而商道遍布各地,商铺更是不计其数,消息灵通也是自然的。” 他说着看了一眼前方去码头接应粮船的兵丁,缓缓道:“这个人情,不领也要领了。” “李家还是有野心的,借力打力给周禹东冠上了通敌的罪名,他的堂姐又是秦二爷的小妾,这些年来深受宠爱,最为重要的是已经死无对证。通敌罪定然是要细查的,周禹东靠着秦家秦二爷上位,只要边城战事爆发,事后清算只怕秦家也不会落好。”林紫苏跟着道:“只怕,李家的眼光可不止局限在了江南十六州。” 她说着看向萧祁,“这一大批的粮草,外加那些药材,等到战事之后,秦家是有着通敌叛国可能的罪人,而李家却是义商,又给了你这么大一个人情,到时候想要成为皇商之一,补上秦家的缺,只怕侯府也要出力吧?” 萧祁抿唇点头,“李家确实野心不小,这一连串的事情,时机把握得刚刚好,切入的正是时候。让我明知道他们这般卖好是有所图,却也不得不接受这别有心思的好意。”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边城?”林紫苏扬眉,没有再啰嗦,“既然要押送粮草,那药材也一同送去好了。”她说着抿唇一笑,“我领着军部的俸禄,也一直没出什么力,这次萧大人可要带上我去才好。” “边城混乱!”萧祁回头看了一眼,“蕲州这边……” “蕲州这边已经稳下,再说了还有秦鸣坐镇,用不着我的。”林紫苏笑着道:“不要说边城危险,我不过是跟着在后面医疗营做事而已,会有多危险?” 她说着瞥了一眼想要说话的萧祁,“总比你带兵厮杀要安全得多吧?” 萧祁转头看着林紫苏,两人四目相视,林紫苏毫不退让,片刻之后萧祁才败下阵来。 “时间紧迫,这批粮草我不准备让它们在蕲州过夜。” 林紫苏点头,“那正好,军部的药材前段时间刚刚梳理好,一起押送。” 第103章 试探 “不行!我不准!”苏氏气恼地猛然拍了一把桌子,震得掌心生疼却顾不上这些,只看着坐在下手处的林紫苏,“你在蕲州如何做我都不管,边城却是万万不准去的!” “娘?”林紫苏道:“我此去不过是监护那些药材而已,走一趟,顶多十日就能够回来。”她自然不会告诉苏氏边城即将起了战事,因此半点口风不透:“之前送往军中的药材就出了差错,若是这次再不经心一些,万一再出了差错,纵然不怪罪下来,咱们家又如何自处?” 苏氏闻言皱眉,半响才道:“我之前就觉得这般不妥,只是……”她摇头,看着林紫苏半响才道:“只是跟随去一趟边城,速去速回?” 见她松口,林紫苏这才道:“母亲放心,我定然不会在路途中耽搁的。”说着她看向苏氏,“母亲放心,此行我会带着黎志等几位护卫随行的。再者,林垐和林墟两位堂兄也带人与我同行,林域大哥也会跟着萧大人一起,母亲实在不必担心。” 见她安排妥当,苏氏这才慢慢舒缓了紧皱的眉头,只是还是带着担忧。 “让林垐和林墟两人前去不就可以了,为何非要你一个姑娘家跟着过去……” “娘,我毕竟是医馆的主人,两位堂兄如今虽然医术有了基础,可并未通过医考……”林紫苏解释,苏氏闻言就道:“那就让秦大夫去,不是一样的!” “娘!”林紫苏摇头,“医馆还要让秦大夫坐镇呢,我还想着这些日子医馆人手不够,让青衣过去帮忙呢。”她说着看向林青衣,“你跟在我身边学医时候最久,也当去医馆练练手了。” 林青衣惊喜莫名,半响才道:“我?我可以吗?” “不过是去帮忙抓抓药材,顺便熟悉一下秦大夫开的药方,积累一些经验而已,有什么不成的?”林紫苏笑了笑,鼓励林青衣,“如今各方面你都学得很好了,也该是找个机会上手试试了。” 林青衣这才低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试试看?” “尽管大胆去试,此事我早先已经跟秦大夫说过了,他心中有数,自然不会藏私的。”林紫苏点头,一旁苏氏见她们姐妹两人说话,不由咳嗽了一声,沉声道:“此去边城路途遥远,你身边带着护卫,又有林垐和林墟两人看护,我自然放心。只是身边的丫鬟也该带上两个才是。路途之中衣食住行好有照应,不然的话,也未免太过于辛苦了。” 林紫苏想了想道:“玉尧和玉叶如今得用,我院中大小事务都是她们两人一直在管。如今院中人手越来越多倒是不方便带了她们两个离开。倒是玉枝,人机灵,这些日子用着也颇为得手,就带她一起吧。” “只一个小丫鬟,如何能行?” “就是年纪小,这才方便。此行毕竟是随军而行,我与军医同行尚好,她一个丫鬟必定是要四下走动的,年纪小不懂事,自然也不会惹人议论。”林紫苏笑着解释,“更何况,玉枝年纪虽小,却也机灵聪明,我用着很是顺手。” 玉枝的聪慧与玉尧和玉叶都不同,这小丫头聪明得很,往往一句话才说了个开头,她就能明白过来,倒是让林紫苏用着省心。玉尧还曾经担心过玉枝的忠心问题,然而被林紫苏一语道破。 “她老子娘都在庄子中待着,一家的安稳日子都是我们林家给的,她如何不忠心耿耿?就是因为她聪明,所以才应当想得更明白,经了周禹东一事,反而让她做事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萧祁准备连夜赶路,却被苏素给拦了下来。总不能只押送李家送来的那些粮草,让李家一家得了好处。他让萧祁修整一切,正好也派人去鸡鸣山那边传讯,让鸡鸣山驻守的军卒半路随队一起过去,也不耽误行程。顺道,他开了蕲州的粮仓,虽然没有李家送赠一半粮草多,却也有三成靠上,一同送往边城。 第二日一早,林紫苏换上军医的衣衫,带着装扮成小童的玉枝出门。玉尧和玉叶两人早就帮她收拾好了行囊,此时一个一遍遍给她整理衣衫,一个拉着玉枝一遍遍交代路途之中该如何照顾姑娘。 玉枝认真听了记下,并未露出丝毫不满、不耐的神色,等玉叶说完了这才道:“姐姐放心,我定然会好好照顾姑娘的。不能喝生水,不让姑娘吃凉物,常备着点心免得姑娘路中饿了。每日晚上定然要烧了热水,拿药包泡了给姑娘泡脚解乏。早晨姑娘习惯喝蜂蜜水,拿温水冲泡……” 她一样样重复,倒是听得一旁的林紫苏头大,道:“玉枝,你就笑话你玉叶姐姐吧。她就是嘴碎,你还学她一样样的重复,说这么多也不觉得口干舌燥!” “这是玉叶姐姐关心姑娘呢。”玉枝笑着应了,接过玉叶递过来的行囊,道:“两位姐姐放心,我定然会代两位姐姐照顾姑娘周全的。” “你踏踏实实做事,照顾好姑娘自然是再好不过!”玉尧点头,面对玉枝的时候还是很严厉,偏偏她这般玉枝反而与她亲近,此时笑着应了,这才跟着林紫苏一同出门上了马车。 因为押送粮草、药材的缘故,行军速度并不算太快。林紫苏一路跟在军中军医一行,此行张栋梁也带着徒弟张海一并同行,一路之上倒是与林紫苏讨论了不少外伤的治疗手段,收获不小。曾经看不上林氏兄妹的张海也跟着长了不少的见识,放下成见踏踏实实跟着林垐和林墟两人讨论一些基础的东西,连同另外陈忠直和李雀染两位军医的四名徒弟一起,这七人每日里倒是精神十足,路上讨论病症,晚上就来请教他们这些当师父的。 如今林垐和林墟两人越发的干练,身上那股子纨绔子弟的气息早已经褪去了不少。看着他们两个人一本正经的讨论药理、医理,论证病情,丝毫不比旁人差,林紫苏心中竟然莫名升起了一股吾家有徒初长成的自豪感。 行军才第四日,领头的部队就抓住了一队从边城方向出来的人。谨慎期间,萧祁立刻让人把这一队近百人控制了起来,审问之下这些人就交代清楚了边城的情形。 琉国发动战争,边城即将失守。 这些人是边城的富户,见势不妙这就想逃。 “城墙都塌了一段,如何能够守住!”其中一个人忍不住大声叫嚣了起来,“我们不过是去边城做生意,又不是边城的驻军,难不成还要留在那里等死不成?” 萧祁却没有那么好糊弄,立刻让人看押住这些人,立刻让人调集人马,每人带上三天的干粮急行军前往边城。 这次押送粮草,他从蕲州军部带走了三千余人,又把鸡鸣山三千人调集过来,此时直接调集了六千兵卒,只留下三百人押送粮草。 “我会骑马,可以随军同行。”林紫苏得了消息之后立刻寻到了萧祁,“此时边城竟然已经开始有人逃窜,可见情势危急,你这般匆匆带人赶去,虽然可以打琉国一个措手不及,却也不是长久之计。” “你跟粮草慢行。此时距离边城也不过是两天的行程,你们那个时候到正好可以派上用场。”萧祁看林紫苏还想说话就加重了语气,沉声道:“听我的!” 林紫苏紧紧抿着唇,半响才点头道:“你注意安全。” 萧祁笑了笑,“我是将领,身边还有史军他们自然不会有事。”他说着深深看了一眼林紫苏,沉声道:“我走之前曾经跟母亲说,让她去一趟林家。” 林紫苏愣住,片刻后才明白了萧祁的意思。她失笑,道:“萧夫人怕是对我颇为不满。” “不,母亲知道你与我同行,反而很是高兴。”萧祁笑了笑,“怕是我没有告诉过你,当年父亲在边城大杀四方,吓得琉国多年不敢轻易进犯我朝边城的时候,母亲就陪在父亲左右。” 林紫苏这才真正愣住,想起紧紧见过一次面的萧夫人。只觉得那是一个标准的贵妇人,十指不沾阳春水,不食人间疾苦。如今听萧祁这般说,萧夫人倒是不像看上去那般,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精致动人的妇人。 她掩下眼中的惊讶,笑了笑道:“萧夫人倒是巾帼不让须眉。” “母亲也是这般夸赞你的。”萧祁道:“说你看着文文弱弱,倒是女中豪杰。”他说着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林紫苏动作迅速地卸下了朱阙身上大小数十处关节。纵然心知眼前的眉眼开朗的女子不是娇柔之辈,目光也不由更是柔和。 “林姑娘……”他低声叫着眼前的人,分别在即终于压抑不下心中的渴望,一把搂住了那个闻声抬头看过来的女子。 林紫苏猛然被搂,先是一愣,然后伸手回搂了过去,安静倚在萧祁的怀中感受着被他气息包围的安心感。 萧祁不是一个浪漫的人,做的永远比说得多。不见得懂得浪漫却贴心且细心,从不会因心生爱慕让她为难,也不会玩暧昧让她没着没落。 就是这样,所以她才一旦确定了自己懵懂的心意,一个心沉静下来之后就再也没有犹疑。 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是看他做了什么,而不是听他说了什么,这一点林紫苏最为清楚。 被萧祁紧紧搂入怀中片刻,她只觉得透不过气来才略微挣扎了一下。萧祁感受到怀中人的动作,立刻松了松,之后觉得不对这才连忙完全松开了林紫苏,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林紫苏因为气闷的缘故,此时脸颊微微发红,抬头看过去嫣然一笑,道:“萧大人,临别在即,我祝你旗开得胜,武运昌隆!”说着微微屈膝行礼,再抬头看过去见萧祁只盯着自己,这才又道:“我虽粮草后行,定然会照顾好自己的。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萧大人须得集中精力防备敌人,万万不可分心才是。” 萧祁这才道:“你安稳在后方就是,等我得胜归来。”语气中倒是带着寻常难得有的傲气,林紫苏侧目看过去,眉眼带笑。 两人并未耽搁多久,萧祁毕竟是要急行军赶去边城救援,等到林紫苏回去后面药材的车队,就见前方已经点兵结束,浩浩荡荡六千人马离去,只带出来的烟尘都许久未曾散去。 他们车队停下,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这才又缓缓出行。林紫苏倒是神色安然,反而是同行的几位军医都带上了愁绪。她见状不由问了几句,这才知道张栋、陈、李三人之前是去过边城的,也知道一些边城的情况。 因为近二十年未起大的战事,与琉国最大的往来也不过是每年冬、夏一些小打小闹的抢劫,因此边城这边倒是也算得上繁荣。之前抓住的那一队人,也是边城里面出了名的富户。 “富贵人家,又是商人这些年在边城发了财,没见过大世面。”张栋梁看不上这些人,然而却忧心忡忡,“本来不必放在心上,然而这些年里他们在边城也是有些影响的。这些人一逃,怕是边城的百姓也要乱了。” 内忧外乱,最是伤及根本。 林紫苏听得明白,此时却也只能道:“战事起,这些事情都是难免的。只希望这些年来边城富足,一时之间倒是能够供应得上粮草才行,如果不然,只怕战事一久,咱们带着的这些粮草和药材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边城驻军五万,纵然是吃空饷眼中,最少也应当有三万兵丁,加上萧祁带去的六千多人马,战时供给与平日自然不一样。更何况,之前地震边城才是中心点?说不得还要安抚灾民,稳固人心。 这一仗若是打个两三个月的话,别说如今这看似惊人的粮草了,只怕加上边城的储备也不大够用。 从古至今,打仗打的是什么,无非就是粮草银钱罢了。 虽然说是粮草多,余下众人慢行。然而行军打仗素来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如今情况危急才兵马先行,粮草自然不能在后面拖拖拉拉,断了供给才是。 萧闵伤势未完全好,然而此次事关重大自然是被萧夫人派来伴随萧祁左右。如今他被留下来护送粮草,更是比旁人知道这里面的轻重,从队伍重新开拔之后就不着痕迹的加速前行。而行军之前,他也派人一路不停歇把这群从边城逃出来的人押送回蕲州。 有了人证,蕲州余下兵卒和粮草自然可以大大方方往边城运了。虽然总归会晚上几日,不过倒也正好给了自家少爷立功的机会。萧闵当年跟着萧侯爷出生入死,这些场面虽然看着吓人,却也没有动了他的心神。 他安排好各项事务,又让整个车队连夜赶路,这才抽出心神来记挂一下未来的二少奶奶。 军医都在队伍中间,万一有了什么事情前后也好照应。萧闵寻来的时候,就见林紫苏正在让林墟和林垐配药,她自己更是没有停歇,伸手抓了药材竟然是连称都不用称量一下。 这样的举动萧闵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见状也不下马直接对马车上的林紫苏笑着道:“林姑娘这是又开始配麻沸散了?” “战事已起,自然是早做准备的好。”林紫苏抬头看了一眼,见是萧祁就眉头微皱道:“萧大人伤势未曾痊愈,还是不要快马赶路的好。若是骨头受震只怕会不好愈合。” “事有轻重缓急,我还能撑得住。”萧闵笑了笑,“再者,林姑娘医术高明,我倒是觉得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鸡鸣山受伤至今,他也休息了快两个月,说是伤筋动骨一百天,然而林紫苏的药膏好,他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大碍了。 林紫苏闻言快速绑好了手中的药包丢在一旁堆一起,这才对萧闵道:“我与大人把把脉。” 萧闵见状只得翻身下马,轻轻一纵身就跃到车上。林紫苏搭手与他诊脉,又伸手在他胸前摸索了片刻,这才道:“伤势倒是愈合的还算理想。”说着回头看了看车中的药材,抓了几样又对并行车上的林垐要了几种药材,直接打包好递过去,“萧大人也不用煎熬,直接用滚水泡了喝着就好。” 萧闵见她抓药都是信手拈来,对林紫苏的医术更是有了深一层的认识。当初他昏迷不醒,只听闻断了的肋骨是被林紫苏一手对上的,身后因为种种缘故也未曾亲自道谢,如今郑重开口倒是让林紫苏抿唇笑了笑。 “萧大人不必介怀,我本就是大夫,救死扶伤是本职。”她神色淡然,不见一丝造作。萧闵反而愈发肯定她心中也是如此想的,思及鸡鸣山一战中那些对她赞不绝口的兵丁,萧闵这有些好奇道:“林姑娘看起来似乎并不惧怕,上次鸡鸣山之行如此,如今边城大乱,琉国来犯,林姑娘似乎也是镇定从容。林姑娘,可是见过战事?” “我自幼在立安城中长大,如见见过战事?”林紫苏抿唇笑了下,低头继续抓药,“想来是从小听父亲说得多了,心中就不怕了吧。父亲说过,治病救命之责乃是医生的本分,无论何时何地,都当秉承一颗医者之心,不为外物所动,受其牵连,乱了心神。” “这话,倒像是林御医会说的。”萧闵点头,一旁林紫苏闻言猛然抬头看过去,“萧大人认得我父亲?”这话是记录在苏氏给她的医书之上的,她看着颇合心意这才说了出来,没有想到竟然得了萧闵这么一句评价。 “宁安侯府在京城也是有些名头的,偶尔府中人病了请个御医过府诊脉也不是什么大事。”萧闵笑了笑,看着林紫苏道:“林御医当初也曾经为我治过伤。” 他说着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臂,“当年我右臂受伤,就是令尊给我医治的。如今看来,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林紫苏心中微微一凛,面色不改道:“也是父亲教导的好。” 两人话到此处就有些尴尬了,萧闵毕竟年长,就连萧祁也叫他一声闵叔,算是半个长辈。如今与林紫苏说到这里,他原本应当离去才是,却没有想到他沉默了片刻又开口。 “我护送夫人来蕲州的路上,曾经遇到靖王夫妇。”他说这话声音不高,可以说是出自他口,入了林紫苏的耳,再没有旁人听到。而说这话的时候,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林紫苏,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林紫苏抓药的动作略微一顿,然后才道:“这也不奇怪,我三月份在颍州医考,与萧大人也是见过靖王的。”她一语挑明,重新开始抓药,只唇角的笑容不见了踪影,“侯府派人调查我,这我一点都不奇怪,我与靖王过往萧大人知道,萧祁大人也是知道的。” 她说着动作利索把药包捆好,这才看向萧闵,认真道:“萧大人可是觉得我与你家二少爷不配?” 萧闵摇头,正想说话林紫苏却又道:“还是说侯爷和侯夫人觉得我与你家二少爷不配?又或者说,因为靖王的事情,所以觉得我与你家二少爷不配?” 她接连问了三次,却不等萧闵回答就抿唇笑了笑。 “我倒是不觉得呢。”这话说得格外自信从容,倒是让萧闵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拱手道:“林姑娘多想了。萧家并无此意,我之所以提及靖王是另有原由。” “哦?”林紫苏扬眉,自然是不信萧闵这般说辞的。他突然当着她的面提及靖王,自然是带着试探的心思了。不过,萧闵这般说,定然是还有别的缘故了。 她一眼看过去,缓缓开口道:“愿闻其详。” 第104章 战时 见林紫苏还有怀疑,萧闵倒是不着急,只道:“当初靖王与林姑娘之事,虽然没有在立安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然而有心人总归是知道的。纵然如此,我家侯爷也是我护送夫人南下,亲见林姑娘。姑娘当知侯府的诚意才是。” “你这般说,我心中就更是疑惑了。纵然我父亲还在,我也不过是一介御医之女,何意侯府会如此看重我呢?”不是林紫苏妄自菲薄,只是如今她可是罪医之女,侯府千里迢迢让堂堂侯夫人跑一趟蕲州来相看她,这实在是有些过火了。 萧闵认真道:“林姑娘这般人品才学,心胸气度,难道不值得我家二少爷求娶吗?”他笑了笑,“这些日子我在蕲州也是听闻了不少的事情,林姑娘行事可不像是在意家世门楣的样子。若是林姑娘说出什么门户之见的话,可就真让我意外了。” 他笑得从容笃定,林紫苏微微抿了抿唇,道:“那萧大人为何提及靖王?” 萧闵正色道:“那次遇上靖王,靖王曾私下与我见面问及二少爷一些琐事,他与二少爷原本就有些交情,我自然是知无不言。连同此行护送夫人来蕲州的事情,也透出了一二端倪。” 林紫苏闻言失笑,道:“萧大人倒是果决。”明知道林紫苏与靖王有旧,而且还未见到她本人,就这般透出消息给靖王。这简直是在打靖王的脸,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她心中倒是觉得畅快。 “林姑娘说笑了。”萧闵笑了笑,认真道:“今日与林姑娘透这个底,一则是说清楚了大家心中安宁。二则是……”他说到这里猛然一顿,直直看向前方。 林紫苏见状转身一同看了过去,只见前方天际竟然呈现一种渐亮的模样,天空都透着一丝橘色一般。 她是见过战事的,此时只看着那一线天一般的橘色,半响才双唇微微动了一下,开口道:“战事打起来了。” “二少爷果然是一路快行,竟然已经赶到了边城。”萧闵说着起身,一个呼哨他的坐骑就跟了上来。他纵身跃上马,正想走又回头看了一眼林紫苏,“林姑娘,今日与林姑娘说这一番话,实在是只为表示侯府诚意,还望林姑娘不要多想。” 说虽然没有说完,意思却是到了。林紫苏如今倒是对宁安侯府的做派更是好奇,此时笑着应了,道:“萧大人放心,我定然不会与你家二少爷说的。” 萧闵闻言拱手,“姑娘是通透人。”说罢策马前行,等到萧闵离去另外一边车上的林垐和林墟这才看过来,异口同声问道:“堂妹,那家伙欺负你了?” 林紫苏扫了这两人一眼,道:“你们看着我像是任人欺凌的模样?” 两人齐刷刷摇头,她这才抿唇笑着道:“既然如此,你们还担心什么?” 林垐迟疑,“总归是我们堂妹,纵然心中觉得不大可能,可是这担心却是必不可少的。他,真没说什么难听话?”林墟在一旁也担忧看着,林紫苏见他们如此,只笑着摆手,道:“你们看前面,是不是觉得天有些亮?” 那光线并不明显,若非视力极佳,又熟知战事的人,怕是都不会放在心上。林垐、林墟两人听了林紫苏的话仔仔细细看了许久,这才迟疑着道:“看着是有些亮,如今还未过半夜……” 林紫苏淡淡道:“怕是战事已起。”看了一眼这两人,“咱们还是早些配药吧。按照如今的速度,明日午时之前,咱们定然能够赶到边城的。到时候,不知道边城会打成什么样子。” 两人沉默了片刻,林垐却又偷偷看了林紫苏一眼,低声道:“我看堂妹神色,似乎心情不错?” 林紫苏瞥了过去,道:“你又知道了?” 她确实心情不错,萧闵会寻她来说这些话,所代表的自然是宁安侯府萧侯爷的意思。如今事情全然摊开了,她对于这桩婚事倒是没有丝毫的疑虑。只是,看出她心中疑虑的人,究竟是萧闵,又或者是萧祁呢? 想起地震那日,谭夫人去了医馆私下与她说的那些话,她双眼微微眨动,抓药的动作不停,唇角却是微微勾起,满是笑意。 后半夜,林紫苏累了倒是没有客气,就倒在药材堆中睡着了。萧闵原本想着应当把话说完,免得小姑娘多想。回头见林紫苏睡着的样子,不由摇头。看来倒是他多想了,这小姑娘如此聪慧,如何想不到这些话之所以由他这个身份不算外人,又勉强算得上是长辈的人来说,究竟是谁的意思。 侯爷说的没错,二少爷这些年来不管是做事还是看人,都比世子要强些,更有当年侯爷的风范。所以侯爷才由着二少爷的婚事一拖再拖,知道侯府由世子继承下去只能守成。若是想要再进一步,只怕还是要凭借二少爷。 临行之前侯爷曾说,二少爷未来的妻子不用看出身,只看人品和能力。毕竟,侯府以军功而立,不必卷入京城那些文臣的权利争斗之中。二少爷想要出头,自是不必凭借着所谓妻族的助力,只凭借自身的本事就是了,京城之中大小事务自然有侯府来处理。若他未来的妻子只是京城那些娇弱、文雅的姑娘,如何像如今林姑娘这般做到夫唱妇随? 所以,从鸡鸣山一战醒来之后,萧闵就拖着病躯立刻飞鸽传书回京城。若不是地震之事来得突然,想来二少爷与林姑娘的婚事两家也该私下定了,只等林姑娘出孝就请媒人上门才是。 再看了一眼林紫苏熟睡的样子,萧闵抬头看向一旁不时偷偷看他一眼的林家小哥儿,吩咐道:“你们两人,是林姑娘的堂兄吧。夜里露重,照顾好林姑娘才是。” 他说着策马而去,林墟半响才反应过来,忍不住抓了一把林垐,道:“这……这人什么意思?” “笨!自然是咱们堂妹的好,被人看在了眼中了。”林垐瞥了唇角,林墟冷哼一声道:“瞎子才看不出咱们堂妹的好!只是,这萧大人……特意回来看看咱们堂妹,还嘱咐咱们照顾好她,究竟是几个意思?” “这萧大人我让人打听了,是萧大人父亲身边得用的人。萧大人待他如同长辈一般……” “你行不行,萧大人萧大人的,我听得都头晕!” “说你笨你还不服气,如今看着萧大人的样子,怕是咱们堂妹的婚事要定下了。”林垐看了一眼阴影之中林紫苏睡着的样子,继而想起了什么一样,回头看向林墟道:“我警告你,那齐公子你少与他来往,若是他再纠缠着堂妹,可是害了她!” 林墟心中一虚,道:“我又没干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咱们堂妹义诊的时候,那齐家小子送了几次殷勤。也是堂妹根本就没把他看在眼中,没有留意,萧大人又忙着整顿军务。不然……”林垐看了一眼林墟,“哼哼!” 林墟被他哼得又是心里发冷,又是恼火,推了他一把道:“齐公子人多好,又是读书人,温文尔雅。萧大人虽好,可是毕竟年纪大了些,又是军伍之人。咱们堂妹无论如何都是个姑娘家……” “你就少操这份心了!”林垐恨不得揍这个同族的兄弟一顿,林墟这是眼瞎了,萧祁对林紫苏那百依百顺的样子,他竟然还担心林紫苏嫁过去会被家暴?要他说,林紫苏不家暴萧祁就算是好的了。 两人低声讨论了一会儿,这才又重新开始抓药配药。只是他们两人自然没有林紫苏的功底,配药还是要看称,如今车行越来越快,两个人的速度并不快,忙到后半夜也不过就有些丧气,把东西一收拾就也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天色微微凉林紫苏就被吵闹之声惊醒,起身就见道路两旁多了不少的流民。她揉了一把脸,觉得清醒了些,这才认真看了看四周,见林垐和林墟还在睡也没有多言。下车寻了玉枝打听,才知道车队一个时辰前停了下来,说是修整一下,吃过早饭继续赶路。 然而就遇到了这些从边城逃窜出来的流民。 “林大夫,先吃些东西吧。”张栋梁见林紫苏在擦脸,笑着在一堆篝火旁招手,“之前见林大夫睡的熟,就没让人叫醒你,这边还给你与你家兄弟留了些吃食。” 林紫苏道谢,漱口之后过去和其他人一样席地而坐。如今她穿的是军医的衣衫,不做姑娘打扮倒也不让人觉得突兀。陈忠直和李雀染也略微挪了些地方,让了让。李雀染看林紫苏也不挑三拣四,格外随遇而安这才道:“林大夫多吃些,然后装些热水和干粮,怕是到了边城咱们就没这么轻松了。” “午饭能不能吃上都是一回事呢。”陈忠直在一旁感慨,又称了一碗粥,吹了吹慢慢喝着才道:“如今吃饱喝足了,到了边城也好使上力气!” 林紫苏把饼掰碎了泡在汤里,这才笑着道:“听两位这般说,想来二十多年前边城一战,也是随军左右的吧?” 李雀染和陈忠直笑了笑,道:“倒是有幸跟在萧侯爷麾下。”两人说起了当年的一些事情,林紫苏和张栋梁两人不时应了两句,问起战场上需要注意的一些细节,倒是也没有浪费这一顿早饭的时间。 众人吃过早饭上路,路边的流民如今倒是没有精力管,而流民也不敢强抢了他们的粮草,两者相安无事。一路快行,等到临近边城的时候,林紫苏就闻到了弄弄的战火味道。 众人一路快行,到了城门之下,萧闵与人交接,又是一番检验众人这才押送粮草进城。 城中一片萧索,几乎不见人影。林紫苏骑在马上四下留意,只觉得边城已然是十室九空的模样,留下的皆是老弱病残,逃也没有办法、没有地方可逃之人。 他们一行人连同药材被直接安排进了紧挨着城墙的医疗营之中,这里早已经停留了不少的伤员,甚至有些已经死了还没有被抬出去。林紫苏一进去,见里面脏乱不堪立刻就皱起了眉头。正巧看到萧闵过来,连忙过去道:“萧大人。” 萧闵这边正与边城的一位姓林的参将说话,见是林紫苏就顿下脚步,道:“林大夫,可是有事?” “这医疗营之中要好好清理一番,这般脏乱怕是伤者救了回来,也不好恢复。后面若是伤口感染,发脓、腐烂,就更是白费了之前救治的功夫。”林紫苏也不客气,直接说了她的要求,“还有,这军中轻伤重伤都要区分开,轻伤让学徒处理足矣,这般凌乱安置反而不方便我们做事。还有就是……” 她说着抿了下唇,“死去的兵卒尸体,也当有人专门搬出。我之前看了一下,有些人已经死了一两日了,却还在这里摆着。如今天气炎热,尸体腐臭有毒,不易久留,更是不能放在医疗营之中才是。” 她这般一连串的话顿时让那位林参将变了颜色,直接呵斥道:“你是什么人,年纪小小说话倒是毫不客气,你家师父呢?” 林紫苏穿的是军医制式的衣衫,男装打扮之下更是显得年纪小,此时被人呵斥眉毛一扬,冷声道:“我乃军医林氏,敢问这位大人是……” “林觉,边城参将。”林觉意外地看了一眼林紫苏,脸色略微好看了些,道身边人:“医疗营的管事呢?” 一旁人迟疑了一下这才道:“张大人昨日……昨日……已经死了。” 林紫苏一愣,没有想到这医疗营不止乱,如今还群龙无首。她眉头皱起直接道:“医疗营之中必须有人主持大局,不然这般混乱下去,伤兵就算送到这里,后下去的几率也不大。” 说话间年纪最大的李雀染也过来,直接拱手对萧闵道:“萧大人,医疗营情况堪忧,若是不整顿,只怕战事结束医疗营无法接纳伤员……” 林觉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也不过三十出头,二十多年前萧侯爷带兵打琉国的时候他还不到十岁,根本屁都不懂。如今边城安稳了这么多年,谁知道先是地震,后有琉国来犯,这边城早已经乱成了一团。 不过他还算是好的,最起码没有撒手不管。此时看了一眼萧闵,咬牙道:“萧大人,这些事情我确实没有经验,我儿时也听闻过萧大人的名头,还请萧大人主持大局。” “这如何是好,城中守军大将……” “昨日清晨,琉国大军来犯,叶将军已经以身殉国了!”林参将说,半响才咬牙压低了声音道:“如今这边城之中,是我在主持大局,只是我实在……”林紫苏在一旁听到目瞪口呆,这边城是如何维持了二十多年的安稳局面,难不成真的就是凭借当年萧侯爷的威名吗? 细究之下林紫苏才明白,主战派早早就让人守着了边城修复城墙,然而那些来边城混军功的派系却是只顾着拖后腿,导致战前的准备不足。琉国大军压境之时,叶老将军一怒之下为了避免这些蠢货再做出什么事情,直接就武力镇压把这些人都给关入了地牢之中。 然后为了鼓舞士气,叶老将军亲自带兵出城抗敌,虽然杀了琉国一个措手不及。然而边城之内毕竟因为之前的地震空虚,之后屡战屡败,最后只能够守城不出。 叶老将军守城两日,直到昨夜琉国偷袭,从城墙未曾修复的那边直接攻入城的东南角,造成了一场恶战,而叶老将军也是那时候殉国。他临死之前率领将士将琉*队驱逐出城不说,又仗着萧祁所带的这一批生力军,直接把琉国打退了数里,最后力竭而死。 知道这些时候,医疗营已经在林觉的带领之下收拾出了一个简单的模样。彼时已经夕阳西下,林紫苏动作迅速给那些伤口腐烂的伤员切掉腐肉,缝合伤口。林觉大约是从萧闵处听了她的一些事情和身份,此时忙完了医疗营的琐事就跟在她身边,说起了这几日边城的情形。 林紫苏这才松了一口气,知道边城不是腐朽到让人一击即倒的程度,还是有一战之力,这才放下了提在半空中的一颗心。 “如今,萧将军带军守在数里之外,粮草到了之后萧闵大人就安排了人护送粮草过去,连着一些止血散、金疮药之类的常用药粉都一同送了过去。”林觉说着望了望城墙,道:“叶老将军临死之前将兵符交给了萧将军,如今看来果然是虎父无犬子。萧将军带着援军一道,真个边城气势都不同,如今医疗营之中也有你们照应……” 林紫苏唇角微微一抽,对于这个已经而立之年的参军很是无语。这把年纪玩起来崇拜偶像,实在是……虽然听这位林参军说起昨夜那场厮杀,她也听得惊心动魄外加热血沸腾。 她给伤兵包扎好伤口,吩咐了两句注意事项,转头就又去忙碌。因为战线拉得长,所以医疗营之中大多是昨夜和之前受伤的兵丁。只是这边城军医竟然都随军出征,只留下了一个老迈的胡姓军医留守在医疗营,加上管事昨夜死得突然,这才造成了他们来时混乱的局面。 如今萧闵接管了城内大小事物,加上林觉靠谱,这才渐渐有些样子了。 忙完这边伤患,林紫苏就叫上林垐和林墟一同回去休息。军中自然有人送来吃食,都是一些简陋的饭菜,然而众人皆累了一天,加上中午那顿根本就没吃,此时也顾不上挑剔许多,只填饱肚子就是。 倒是玉枝机灵,她年龄小,不被留意。在这里眼看帮不上什么忙,就出去转悠了一圈,此时回来竟然是提着一个食盒,里面的饭菜也不如家中景致,倒是比军中供给的好上不少。 “萧大人给姑娘和两位堂少爷安排了住处,我见姑娘忙着就一个人过去看了看,收拾好了姑娘的房间,又在后面院子中发现了菜地和养着的母鸡……”玉枝笑着说,“我笨手笨脚,只会一些家常菜,不知道合不合姑娘的口味。” 林紫苏早就闻到了鸡汤的味道,这会儿哪里顾得上许多,笑着道:“你倒是机灵,胆子也够大,竟然敢一个人乱跑。” “萧大人安排的住处离这里不远,就隔了一条街。”玉枝把饭菜摆上去,这才道:“还有些多的,姑娘,可要给其他几位军医送去些?” “去吧去吧。”林紫苏摆手,更是觉得此行带了玉枝省心不少。不是说玉尧或者玉叶做不到这般体贴,只是玉枝更是机灵一些,反而让她省心。 林垐和林墟这边巴巴看着林紫苏的饭菜,她失笑道:“都是自家兄妹,此时你们倒是客气了。” “妹妹是女子,这般劳累自然该多吃些。我和林墟是男子,这点苦不算什么。”林垐认真道,林紫苏闻言一愣,这才认真道:“可是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些,你们就不必客气了。” 两人这才对视了一眼,夹了根青菜过去。林紫苏见状,知道他们是真心心疼自己,也就不客气把菜一份,道:“余下的都是你们的。”这两人这才放开了吃,最后甚至抢了起来,倒是让一旁的林紫苏心情略微好了些。 前方战事吃紧,后方自然是越稳固越好。叶老将军当初关押下边城那些不靠谱的官员,萧闵接手之后只当做不知道,忙碌起来什么人都不见,等这边一切大小适宜理顺,第二日他就把这一切都重新交回给林觉手中,指了几个可靠之人给他使唤,然后带人送第二批的粮草过去。 这两天里面,伤兵送回来一些,林紫苏等人忙的马不停蹄,也知道如今前方战事还好,虽然各有胜负,总体来说却是想要趁着地震落井下石的琉国吃了不小的亏。 萧闵走后林觉这边也照常照顾林紫苏,偶尔有了好消息一应都会让人传给她一份。林紫苏心中倒是安定了不少,每日与其余几位军医轮流休息。 这日回去,玉枝照样是准备好了热水给她洗漱一番,换上干净绵软的中衣,她躺下脑袋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只睡到半睡半醒之时,她突然觉得屋中似乎有人,一睁眼就见一个人影坐在床边。 她伸手一把摸向枕头之下抽出匕首,就见那人连忙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别怕,是我!” 第105章 救命 林紫苏手腕一抖,丢开了匕首抬头看去。适应了屋中晦暗不明的光线,她这才看清来人。 是萧祁,只是他早已经没有了往日里的干净体面,身上不但带着烟火汗味,脸上更是胡子拉碴,若不是林紫苏对他熟悉,只怕一时都难以认出来。 “你……”她开口,皱眉道:“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可是前方战事……” “前方战事已稳,我毕竟不是边城将领,虽然拿了叶老将军的令牌,却也不好在营中独断,这就寻了个借口回来了。”萧祁笑了下,摸了把脸上的胡子,“我在医疗营中不见你,听林垐说你回来休息就想也不想过来了,倒是忘记先洗漱一番。” “无妨,”林紫苏认真看了萧祁半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就落指上去。萧祁由着她把脉,一双眼睛只紧紧盯着林紫苏的脸颊,不愿意挪开半分。 半响,林紫苏才轻轻舒了一口气,道:“还好,虽然疲倦,看着像是熬了些时日,其他倒是还好,没有受什么大伤。”她说着手指从萧祁手背上微微滑过,只觉得那已经愈合大半的伤口有些发紧发涩,拉着手认真看了,这才道:“这伤口,你怎么不涂药?” “涂了金疮药粉,不过回来一路急赶,就忘记再涂。”萧祁不以为意,“如今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并无大碍。” 林紫苏瞪了他一眼,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她自然还穿着中衣,皮肤半分未露,趿拉上鞋子一回头,就见萧祁扭头避开了去。 “这个时候知道避讳了,你夜闯我闺房时怎么没有想着避讳了。”她忍不住戏谑了一句,就听到萧祁道:“是我一时失了分寸,林姑娘……” “好了好了,我已经套上了外衣,你不必如此。”林紫苏抿唇轻笑,点燃了烛台这才端着过去,“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萧祁老老实实伸手,林紫苏把烛台放在一旁小几之上,拉过他的手仔仔细细看了一番那伤口,这才道:“这哪里是快好了。这伤口本就不小,虽然看着浅,可你若不注意也是要留疤的。” “我一个男人家,怕什么……”萧祁顺口说,转眼就见林紫苏起身朝着放在桌上的药箱走去,拿了里面放着的一小瓶烈酒和药膏过来。萧祁见林紫苏眼神示意,只得把手深了过去,看着眼前的女子借着烛光拿烈酒把他的伤口细细洗了一遍,又厚厚涂了一层药膏,紧绷的小脸这才微微放松下来。 “不过是会留疤而已……”他说,见林紫苏一眼扫过去,莫名就闭上了嘴巴,有些心虚的感觉。 见他不说话,林紫苏这才松了口气,把那一小罐药膏递过去,“每日睡前、醒后,净手之后记得涂药膏。”怕萧祁不放在心上,她又道:“这药膏可是我亲自配置的。” “我定然会按时涂的。”萧祁接过药膏,借着烛光把林紫苏看了个清楚,低声道:“不过几日而已,你看着倒是瘦了一圈。我听闵叔说这边城之中如今正是混乱,你……” “我在医疗营之中,与这边城里面的人并无瓜葛。”林紫苏一眼看过去,道:“你若是想要劝我回去,还是算了。再说,如今兵荒马乱,从边城到蕲州虽然路途不算遥远,却多是流民、逃民,我纵然回去怕是也不见得比待在边城之中安全。” 萧祁被她把话堵了,也不气恼,只笑着道:“我可未曾开口让你回去,叶老将军临战之前把这边城一些官员都给关了起来,怕这些人拖后腿。这虽然是权宜之计,也解决了边城内乱之危,却也定然会留下让人口舌的把柄。”他示意林紫苏坐下,这才低声道:“你留在边城,切莫掺和在这其中才是。” “我只在医疗营之中医治伤病,如何会牵扯到这些事情里面?”林紫苏顺口答道,转而一愣,道:“如今叶老将军已经为国捐躯,他自然会被重重恩赏,这样的举动怕也不会有人算在他身上。” 她说着看向萧祁,“你日夜奔袭前来边城救援,虽然免了边城被破之灾,怕也招了一些人嫉妒,让人觉得你抢了功劳……”那么,叶老将军之举,说不得就有人颠倒黑白,往萧祁的身上攀咬了。 她话未说尽,只担心地看着萧祁,“你之前提醒我,是怕有人利用我,伪造一些不利于你的证据?”越说,她心中越惊。立安城中的情势她自然是不知道的,然而萧祁当时受靖王牵连才被指派到蕲州这件事情,她却知道。今上对萧祁有所忌惮,如今萧祁又立下了这般功劳…… “纵然没有真凭实据,只怕凭着今上对你的忌讳……”林紫苏皱眉,抬头看去却见萧祁眉眼含笑,只安静看着她。她顿时有些恼怒,道:“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 萧祁这才略微正了下神色,认真道:“我自然是担心的,只是看你为我担忧,心中难免有些窃喜。”他说得认真,倒是让林紫苏略微有些不自在,此时轻轻咳了一下,道:“那你可有应对之策?” “此时你不用担心,你聪慧过人,我自然不担心你被人利用,只怕有些人狗急跳墙伤了你。”萧祁道:“我虽然回城,只怕日后战事吃紧,也不能处处照应你。黎志等人我留在医疗营之中,你出入定然要带在身边才是。不要嫌麻烦,就甩开了他们。” 林紫苏听他这般说,眉头紧皱,道:“事情竟然到了如此地步?你匆匆回城,怕不止是给边城那些将领留些军功的意思吧?”她看过去,“你担心我这边遭人暗算,反过来胁迫你就范?” 萧祁点了下头,道:“边城这些年来,上层官员风气竟然比京城还要糜烂三分,前两日才打退了琉*队,军营之中就开始分割派系。我带去的六千军马交由了父亲当年的一名旧部赵泽,由他和闵叔照应。听他两人相劝这才回来,免得前方打赢了胜仗,后方不稳反而遭人暗算。” 林紫苏了然,略微沉吟了片刻还未说话就听到一阵低低的声响。 咕噜咕噜…… 两人当下一愣,林紫苏抬头看过去,这才醒悟过来。 “你连夜赶路,怕是还饿着。”她说着起身,“如今玉枝应当是去了营中给林垐、林墟两人送饭。我去看看,厨房中可还有吃食。”她说着出了屋,见萧祁跟在身后这才想起之前所想的事情,道:“你可想好了如何应对?此时你退让,只怕这些人也不会领情的。” “我也不指望他们领情,此时回来正是要处理这番局面。”萧祁低声说,林紫苏回头看了一眼想要问他准备如何处理,想了想却又把话头给咽了回去。这已经关乎朝堂政治,实在不是她能够随意掺和进去的。 萧祁也不多言,跟着林紫苏就进了小院的厨房。厨房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应厨具样样俱全,却没有余下半分吃食。 林紫苏寻了一圈,最后才道:“我炒两个小菜,你先凑合吃吧。”她说着烧火做饭,去后院拔了几颗青菜,又寻到了半只被玉枝收起来的鸡,炒了一个青菜,一个红烧鸡块,等菜出锅,米饭也闷熟了。两人也未曾回屋,只在厨房外面一个小小的石桌前坐在一起吃饭。 天色渐亮,两人相对而食,一时间院中寂静无声,只日光散落,倒是让人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我倒是不知道,你竟然还有这般厨艺。”萧祁看着林紫苏那一双手,“这样一双医术高明的手,竟然还会下厨做饭,实在是让人惊讶。” “不过是一些家常菜而已。”林紫苏夹了一块鸡肉放在口中,“味道还不如玉枝做的好。” “在我看来,这倒是我吃过最好的一顿饭了。”萧祁一筷子夹了青菜放在碗中,道:“能得你洗手作汤羹,乃是我三生有幸。更何况,这味道与我来说刚刚好。” 林紫苏唇角带笑,看着萧祁飞快扒完了一碗饭,就起身给他添饭,又倒了一杯消食茶放在他手边,低声道:“你饿了许久,慢些吃才是。” 萧祁咽下口中食物,这才道:“这几日里面在军中,大敌当前,时间紧迫,我一时倒是改不了这几日养成的习惯。” 林紫苏点头,自然是知道行军之中,吃饭也是争分夺秒。她示意萧祁喝了口茶水,这才低声道:“这般的话,我趁着空闲做一些消失的药丸。你闲着就吃上两粒,免得消化不好惹得肠胃不适。” “不过是些许小事,你在边城之中也忙碌,不用如此辛苦。”萧祁摇头,猛然起身沉声道:“谁?!” 话音刚落,林紫苏就见玉枝小小的身影从门口冒了出来。 “姑、姑娘……我回来做早饭,林垐少爷过会儿也该回来歇息了……”玉枝小心翼翼看着萧祁,一时竟然没有认出这位曾经在林家出入过数次的人,只当没有看到此人一般,低声道:“奴婢回来晚了……” “无妨,不过是我饿了就起身做了饭菜而已。”她说着摆手,示意玉枝去厨房做事,“做好饭菜,你吃了就休息吧。林墟那份我给他带去就是。这几日我们三人轮班,你跟着连轴转也太累了些。以后你只负责在家中做饭,采买和送饭的事情,就谁空闲了谁去做。” 既然萧祁说怕边城之中有人对她动手,那么她身边的人也当看好才是。 玉枝闻言却是一愣,偷偷看了一眼萧祁,这才应道:“是。”她没有蠢笨地问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林紫苏不快,应了之后才道:“奴婢这就去厨房做饭,不敢耽误了姑娘去营中轮值。” 看着玉枝进了厨房,萧祁这才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接着吃饭。 等到两人放下碗筷,玉枝这才过来手脚利索地收拾了桌子,又端上一壶热茶,这才退了下去。她已经分辨了清楚,那院中胡子拉碴的军汉竟然是萧都尉,如今人人都称将军的萧祁。 萧祁与自家姑娘的关系,玉枝也是知道的,这才放下心来,回身进厨房做饭洗刷碗筷,又是炒菜,动作利索轻快,比起林紫苏来自然是强上几分。 她这边手脚利索装好了给林墟带的饭菜,直接提到了前厅之中交给林紫苏,一句都不多言。 萧祁见她这般,倒是多留意了一下,道:“你这丫鬟,倒是懂事。” “若不是机灵懂事,我如何敢带她来边城?”林紫苏笑了笑,道:“你连夜赶路,还是赶紧休息吧。”说罢起身,“我也该去医疗营了。” “我送你过去。”萧祁起身,“正巧去营中有些事情要处理。” “这医疗营中,有你要寻的人?”林紫苏一愣,转而就把医疗营中的一些受伤将领想了个遍,道:“可是要见那位杨校尉?” 萧祁点头,帮林紫苏提着篮子,陪同她一起出门,这才道:“杨铭,其父杨钊衮生前乃是正三品的怀化大将军,深得先皇看中。若不是他父亲过世早,他也不会被人送来边城驻守。只是这杨铭倒也算争气,十八岁来边城,短短五年之间从从八品的副尉一路升到六品校尉,这一战中,我听赵泽说他身先士卒,若不是腿上受伤,也不会被留在城中养伤,定然是要跟去作战的。” “我倒是知道他,他腿上的伤还是我出手医治的。”林紫苏抿唇笑了笑,想起这些日子在营中听闻的消息,补充了一句,“听闻他守城之时斩杀了琉国一位带兵的将军,想来此次功劳不小,此战之后怕也要平步青云了。只是,你寻他……他能帮你什么?” 萧祁与林紫苏慢步在边城街道上,看着萧条的街道,萧祁只皱眉道:“他倒是帮不上什么忙,只是他父亲当年在京城之中还是有些人脉。他若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自然不会有人在意。如今他崭露头角,只要有人起头,这些人脉自然会顾念旧情,帮上一两句腔的。临行之前,赵泽交代我,此人在边城仗义疏财,这几年不止是当上了六品校尉那般简单,还与边城之中大部分人关系都颇好。” 林紫苏想起这些时日那位杨铭校尉所休息的屋中人来人往的模样,每个人也都是诚心实意来探望他,倒是有些了解了。 “这么说,萧大人是准备……”她说着看向萧祁,双眼弯弯,“行挑拨离间之法?” 杨铭交友广泛,处事圆滑,从来不随意得罪人。他一身好本事,却也从不小看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之徒,对于那些混资历的官员也都从不得罪,更是有几位颇为臭气相投。由他出面说话,把牢里那群人一分为二,这关押朝廷命官的事情自然也就闹不大了。 林紫苏陪同萧祁去了杨铭的病房之中,杨铭见是她略微直了直身子,道:“又要劳烦林大夫给我换药了。”他说着神色一怔,看了萧祁片刻,这才笑着道:“这位将军我倒是没有在边城见过,可是这几日传得沸沸扬扬萧将军?” “萧某只是身领轻车都尉一职,不敢妄称将军。”萧祁笑着过去,与杨铭拱手,“我听闻杨校尉伤势好转,特意过来看看。” “我不过一个伤号,上不得战场,前线战事吃紧,萧都尉何必……”杨铭话到一般,略微一顿就露出了然的神色,“萧都尉,此时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你不在前线杀敌,怎么回了边城?” 林紫苏动作利索解开了绷带,仔细检查了杨铭的伤口,拿泡了烈酒的棉絮细细给他擦拭了伤口。冰凉的感觉让杨铭低头看了一眼,看着那伤口上缝合的线,他笑了笑,对萧祁道:“我这伤口,还是林大夫亲自给缝合的。林大夫的医术,倒是比那些常年混迹在军中的大夫还要高明一些,治疗外伤很是有一手。” “杨校尉谬赞了。”林紫苏笑着给他伤口涂上药膏,重新包扎起来,这才道:“既然萧都尉与杨校尉有话要说,那我就先行离去了。” 她收起药箱离开,隐隐听到身后杨铭道:“萧大人此时回来,可是为了地牢之中那些人?” 萧祁声音随后响起,笑着道:“杨校尉在此养伤,应当知道如今尚好,可是一旦战事结束,不管咱们这些武官如何立下汗马功劳,那些文臣一张嘴、一支笔可都是能害死人的。颠倒是非,混淆黑白的事情,他们不是干不出来。如若不然,当初杨校尉如何会到了这边城艰难度日,倒如今还只是一个校尉?” “这些人,让他们说不出话来不就可以了……” 身后声音渐弱,林紫苏看了看外面忙碌的人,收敛心神忙碌了起来。 萧祁在杨铭处留了许久,临近中午才离开。他临走之时,正好一批伤病被送了回来,林紫苏正是忙碌,就在她暂时休息的屋子中留了一份午饭,写了字条让她得闲记得吃饭,不要饿坏了肠胃。 林紫苏回来之时饭菜已经凉了,就让林墟寻了一个空着的小风炉,泡了茶叶和青梅在里面,把有些干涩的饭往里面一倒,做了一锅爽口、开胃的青梅茶泡饭与林墟配菜一起吃了,这才在内屋里略微眯了片刻。 林墟也熬了大半夜,这时候就在外间随意打了地铺一躺,又能休息又能护着屋里的林紫苏,倒是睡得安稳。 萧祁回来不过短短两日,第二天收到传讯就又带兵出城。倒是杨铭伤势渐好,这两日不时在营中走动,看看那些受伤的兵丁或者是同僚,萧祁走后第二日林紫苏就听黎志提起,杨铭去了地牢。 她也只是略微听听,并未放在心上。因为战线离得近,大军又带有军医,大部分轻伤者都就地治疗,送往边城之中的伤患大部分都是重伤者,虽然看似严重却没了之前的量,倒是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也慢慢松了下去。 这一日林紫苏趁着闲暇在暂住的院子中收拾房间,外面玉枝帮忙洗刷铺盖,主仆两人干得热火朝天,就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门就被人直接推开闯入。 “林大夫!林大夫!林大夫!” 三五个人胡乱喊着,看着院子中站着的一个黄毛丫头一愣,领头那人才道:“小姑娘,你家林大夫可在?” 林紫苏早就听到了外面吵闹之声,出来时就听到玉枝不惊不惧道:“我家姑娘正在休息,各位有何事情要说,说与我就是。” 那领头的人如何会信任一个黄毛丫头,沉声道:“快请林大夫出来!有急事,你一个小丫头当担不起!” 林紫苏这才出来,皱眉道:“究竟是出了何事,竟然让诸位这般来我处这般大声喧闹?”她说着看了一眼拦着这几个人的黎志,沉声道:“你们是何人?” “我们乃郑将军麾下亲卫,郑将军在战场受了重伤,如今正在医疗营之中,林大夫……”领头那人说着上前一步,黎志立刻抽刀挡住,呵斥道:“停步!” 那人咬牙,拱手道:“林大夫,营中张、李、陈三位大夫都说你医术最为高明,我们兄弟担心郑将军这才冒犯了姑娘!林大夫,人命关天……” “郑将军?”一旁黎志皱眉,“可是郑赟郑将军?”见那人点头,林紫苏这才看向黎志,确认边城军中却有此人,这才才道:“诸位稍等,我回去拿了药箱,这就去医疗营之中。” 第106章 中毒 几人见她应下,脸色这才略微好些。因为黎志几人的守护,他们倒是不敢在催促,只来回在院中走动,焦急之色完全无法掩饰。林紫苏提了药箱出来,黎志早已经派人准备好了快马,一行人翻身上马,林紫苏被护在黎志四人中间,一同前往医疗营。 林紫苏的住处距离医疗营只隔着一条街,她到的时候里面已经乱作了一团,张栋梁的徒弟张海见了他连忙提着衣摆一路小跑过来,“林大夫,林大夫快请!”他说着伸手就想去拉林紫苏,却被黎志一挡,直接越过她护送林紫苏到了院中。 院中血腥味道浓郁,林紫苏略微一皱眉,脚下更是快了三分。无论如何救人要紧,她不敢多耽搁留了黎志等人在屋外等着,进去见林垐就问道:“如何?” “已经灌了汤药,如今药效起来没知觉了。”林垐说着掀开帘子让林紫苏进去,顺手摸出麻绳给林紫苏捆好了衣袖。那边病床边上,几位军医已经聚齐,见林紫苏过来连忙让出了最好的位置,李雀染这才道:“林大夫看看吧。” 郑将军人已经被剥的只剩下宽松的内裤,林紫苏来的路上已经听人说过了具体情况,此时搭眼一看,见他胸腹有伤,大腿上也带着几道三四寸长的伤口,顾不上许多拉起对方手腕搭脉,感觉脉搏微弱,皱眉道:“我先行针止血,你们清理一下伤口,该缝合的就缝合起来。” “其他伤倒是还好,我们几人都能够处理,只是这胸腹的伤口,我之前看过,怕是肋骨断裂已经伤及内脏了。”陈忠直见林紫苏已经开始净手,连忙道:“张大夫说林姑娘擅长骨科,可是真的?” 张栋梁不悦道:“难不成我还会骗你们不成,当初在鸡鸣山上,萧大人被山石砸中胸部,肋骨断裂就是林大夫出手救治的,如今还不到两个月,你们可曾看出萧大人胸腔受过伤?” 李雀染和陈忠直两人纷纷侧目,林紫苏摇头,拿烈酒擦手道:“萧闵大人伤势并不重,虽然肋骨断裂却没有伤及内脏。”她说着过去,林墟已经在一旁小几上摆放了针囊,纤细的手指在上面略微划过,就是几根银针挑出,在她指尖微微颤动。 林紫苏下手极快,一旁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闪,隐约看到了她手的残影,再看过去时银针已经没入郑将军体内,留在外面的部分微微颤抖着。 这般下针的手法倒是让人下了一跳,林紫苏却顾不上这许多,见人愣神立刻吩咐道:“缝合伤口,不要耽误时间。” 几人这才回过神来,郑将军腿上几个大小不一的伤口在几人同心同力之下,清理缝合,倒是顺利。而林紫苏这边下针止血之后这才直接伸手检查郑将军胸口的伤势。 肋骨断裂了五根,其中一根伤到了肺,倒是不算严重。这位郑将军伤势最为致命的一点是失血过多,此时止住了流血,又弄清楚了伤势情况,林紫苏这才又诊了诊脉,直接开口说出一个药方让林墟去抓了煎熬之后送过来。 这是急救的药方,下药又猛又烈,倒是让陈、李两人惊了一下,张栋梁更是本着同乡的情分下意识阻止道:“林大夫,这药……” “我心中有数。”林紫苏回头吩咐道:“汤药煎熬一刻钟,立刻送来。”不是寻常四碗水熬成一碗水,药性定然不会那么足,张栋梁这才松了一口气,更是觉得林紫苏用药胆大包天,倒是惹得他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林紫苏见这几人已经把郑将军腿上伤口处理好,也已经涂药包扎,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是抓住手腕诊脉了片刻,塞了一片百年老参给他续命,然后就正了正神色,稳下心神。 “还请三位大夫搭把手,我要与郑将军正骨了。” # 林紫苏巳时末进去,一直到午时末还没有出去。只见屋中林垐和林墟两个人来回跑动,送过几次汤药。偶尔陈、张、李三位军医也会出现片刻,只交代一声还在处理胸部伤势,就又一头钻了回去。 守在外面,郑将军的几个亲卫急得几乎想要拔刀砍人,这时候看到门又被打开,领头那人立刻上前了一步。 黎志略微一挡,回头见是林紫苏脸色发白出来,立刻道:“姑娘?” 林紫苏摆手,“无碍,只是有些累。”她说着脱下了染血的手套,看了一眼急切看向自己的壮汉,缓了口气,这才道:“你且放心,你家大人如今还算好,只要明日日出前能够醒过来,就不会有大碍了。” 那领头的男子心中一喜,继而又有些不安,问道:“林大夫,若是醒不来……” 林紫苏瞥了一眼,沉声道:“伤者醒来的越早越好,醒来的越晚,怕是病症就越复杂。” 那男子见她神色不善,也不敢强问,压下心中不安问道:“可否进去探望我家将军?” 林紫苏扬眉,道:“只你一人可进,进去之前……”她扫了这人一眼,“还是先洗漱干净,换了衣衫,免得带进去了脏东西,污了伤口反而加重郑将军病症。” 她说着出来,一旁玉枝早已经跑来了医疗营之中。见林紫苏出来,立刻迎上去扶着她的手臂,道:“姑娘怕是累了,热水早已经准备好,姑娘洗漱一番,奴婢把饭菜热了。” 林紫苏确实是又累又饿,此时听玉枝清脆的声音,心情倒是好了不少,道:“都有些什么,先说给我听听。” “做了一道番茄焖饭,那番茄是早些时候传入边城的,听闻倒是稀罕物,是那几个人给的。”玉枝说着瞥了一眼送郑将军过来的亲卫,“奴婢不放心,就问了人,说是做成焖饭酸甜可口,最是开胃,这才放心给姑娘做了。另外做了一道鲜蘑炒肉片,一道蒜蓉青菜,一道干笋闷老鸭。” “还有一些拿香油拌了的咸菜,味道很是不错。另外怕姑娘热着,还做了冰镇的绿豆汤。”玉枝扶着林紫苏去了休息小院子,伺候她洗漱更衣,这才端上散发着凉意的绿豆汤,“姑娘先喝了汤凉快些。” 林紫苏最是怕热,如今这边城的天气更是暑热难耐。刚刚换衣服的时候,玉枝见她里衣都已经湿透,自然知道自家姑娘怕是热得不轻,连忙端了绿豆汤解暑。 绿豆汤里放了百合和冰糖,入口就让林紫苏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才算是活了过来,人也跟着精神了不少。 “这绿豆汤可还有?”她问摆饭的玉枝,玉枝笑着道:“姑娘放心,奴婢熬了一大锅,之前托了宋护卫提来了两罐,一罐分与姑娘身边的护卫,一罐留给两位堂少爷和几位军医。” “你做事倒是越发的妥帖了。”林紫苏听闻众人皆有,这才松了一口气。至于郑将军的亲兵,这医疗营中自然有人管着饮食之事,不用她来操心。她说着放下汤匙,过去坐在了桌前,开始吃饭。 得了一句夸奖的玉枝高兴得很,这边给林紫苏准备好了消食茶,就又退出去给林垐、林墟等人送去了绿豆汤。 众人皆是忙碌了一个正午,此时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又是燥热难忍,得了这碗绿豆汤自然是要道谢的。张、陈、李三位军医也不好让林紫苏一个小姑娘家轮流守着郑将军,知道她累极,就直接由张陈两人轮流守着郑将军,李雀染则负责营中大小事务。 林紫苏见这三人知情识趣,也不过是笑了笑,倒是没有再回小院,而是在医疗营中休息,免得生出什么意外来不好处理。 要说这位郑将军也是命大,断裂的肋骨擦着肺部过去,虽然伤了肺部日后秋冬、冬春交接之时难免咳嗽不止,难受一些,却没有伤及要害。林紫苏帮他止血及时,之后又正骨,他被这般一番折腾,竟然在当天半夜就醒了过来。那时候林紫苏已经给他诊了脉回家睡觉了,谁知道又被半夜叫醒,却是郑将军的亲卫半夜送礼来了。 被吵醒的林紫苏恼火万分,恨不得对黎志说一句关门放狗。 那人跪在院中,用力磕了三个响头,等再抬头之时额头已经红肿破皮,林紫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吩咐玉枝去取了一小盒膏药送了过去。 “多谢林大夫,小的聂琛,今日记下林大夫对我家将军的恩情了。来日若是林大夫有所差遣,水里火里,聂琛定然没有半句怨言。”那人又是扣头,然后才道郑将军身边不能缺人,匆匆离去。 黎志虽然恼他半夜惊人安眠,却也感叹道:“倒是一个忠义之士。” 林紫苏被这么一折腾倒是没了睡意,过去看了看这聂琛送来的礼物。烛光之下,锦盒打开,林紫苏一眼看去倒是愣住了。 那里面摆着一封信,信下面则是整整齐齐一摞银票。 林紫苏把信放在一旁,直接拿出银票递过去给玉枝,“收着吧,竟然还能收到一笔诊金,倒是让我意外。”玉枝抖着手接过一票,仔仔细细数了一遍,吞了几口口水这才道:“姑娘,百张银票,共计一万两。” 林紫苏倒是不意外,她从匣子中拿出银票的时候就大约估计了一下,此时点了下头,只看着那一封信微微发呆。 黎志在一旁,倒是没有对那银票有什么看法。宁安侯府虽然在立安城中韬光养晦,然而钱财还是有的。甚至比一些门面光鲜的侯府还要底子足,一万两虽然比得上侯府一年多的用度,却也不足为奇。 毕竟,行军打仗最是发财不过——当然,前提是打胜仗。这位郑将军的名头,黎志也是听说过,他能拿出这笔买命钱,正常。 此时他也盯着桌子上放的那封信,见林紫苏似乎没有看的意思,这才低声道:“姑娘不准备看看信吗?” 林紫苏笑了笑,把信推到黎志那边,道:“郑将军此时定然不可能写信,怕是连多说几句话都不能。这信,大约是早就写好了的。我一个小小的军医,怕是不值得郑将军留意,这信应当能是跟萧都尉有关。” 也应当是跟地牢里面的那些官员有关,林紫苏不想掺和到这些事情之中,此时看了一眼黎志道:“你看看吧,可与我猜测的一样。” 黎志有些犹豫,见林紫苏态度坚定,只得伸手过去拿起信拆开。信纸打开,上头的称呼让黎志松了一口气之余又有些敬佩林紫苏。 这封信确实是给萧祁的,他低声说了声,见林紫苏笑着点头,这才连忙把那薄薄的两张信纸看完。他看完之后才又递给林紫苏,“姑娘,郑将军信中提起他掌握了边城一些人贪赃的证据,甚至还有一些人通敌卖国的线索……” 通敌卖国?! 林紫苏猛然抬头看过去,见黎志点头,这才道:“这封信由你收着,至于那些证据,事不宜迟,你尽快搜寻来不要耽误了正事,被旁人捷足先登才是。” 黎志有些犹豫,林紫苏道:“你之外这院中还有三名兄弟呢,定然能够护卫我周全。”她说着起身看了一眼黎志,“事有轻重缓急,你当分得清楚才是。” 黎志这才应了,交代了另外三人照顾林紫苏,这才匆匆趁着夜色出门。 第二天一早,林紫苏醒来只觉得脑袋有些发沉,拿着冰凉的井水洗了一把脸这才觉得精神了些。林墟昨天后半夜回来休息,此时还未起身,她略微活动了下吃过早饭就去了医疗营中。 郑将军已经吃了药睡下,林紫苏过去给他诊脉,确定没有大碍这才又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临近中午的时候,黎志这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林紫苏的身边,结果了玉枝送来的饭菜给林紫苏摆饭,这才低声道:“东西已经拿到了。” 林紫苏点了下头,“收好就是了。” 黎志欲言又止,林紫苏见状抬头看了一眼,道:“可是还有旁的事情?遇到麻烦了?” “不是。”黎志犹豫了一下,正想说话,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声喊:“快让开,让路!大夫呢!大夫人呢!” 林紫苏猛然起身,以为是伤兵被送了过来,却听到身后黎志叫了一声,“姑娘……” 她回头,“怎么?” “应该是那些人被送来了?”黎志说,“我回来的路上,听人说牢中饮食被人吓了毒……” 林紫苏一愣,双手微微一握,道:“那又如何?”若是黎志敢说让她趁机弄死那些人,她……她就弄死黎志。 黎志上前一步道:“姑娘,你的身份,应当避嫌才是。不然,你救下这些人还好,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只怕有人会怪责到你的身上,甚至污蔑你故意害死这些人的。” 林紫苏一愣,转瞬就明白了黎志的担忧,她抿唇笑了下,道:“我心中有数,先出去看看吧。”说着见黎志还是一脸不认同,这才道:“我总该是要出去看看的,毕竟,现在我们还不知道那些人是谁呢!” 外面早已经乱成了一团,毕竟一口气送来一二十个病人,又都是中毒,自然引得人人自危。林紫苏过去的时候却是被人拦了一下,她抬头看过去,见拦人的兵丁身后杨铭正冲着她微笑点头。 杨铭朗声道:“这些人,林大夫还是避嫌得好。”他说着扫了一眼拦路的兵丁,“送林大夫回去休息,这里严防死守,不许任何可疑之人靠近。” 他神色冰冷,说罢转头看都不看林紫苏一眼就忙碌起来。林紫苏被拦下却也没有恼火,只遥遥看了一眼杨铭。虽然他未曾当众明说为何她要避嫌,这意思却表达得清楚明白。而且,这避嫌的理由也确实不好明说。她低头想了想,摇头回转身,道:“回去吧。” 两人回去,黎志见林紫苏神色不渝,忍不住低声道:“姑娘,杨校尉是好意……” “我知道。”林紫苏微微咬了下下唇,抬头看向黎志道:“你可知道,是什么人对地牢那些人下的毒吗?”其实她想要问的是,地牢那些人被毒杀,是否与黎志有关,又或者是郑将军信中所示意的那般? 黎志闻言一愣,转瞬道:“姑娘难不成以为是我下的手?”他压低了声音,“我如何会做出这般凶险之事,这样确实让少爷的麻烦一劳永逸的解决了,然而却经不起细查。一旦调查出来此事与少爷有关,少爷就百口莫辩,处境更加艰难了。” 林紫苏一愣,她一开始就想到若是那些人都死在了地牢,自然是死无对证。如今想来,反而是她想得太少了。有时候,死人比活人还要好用。 “那,那些中毒的人……” “姑娘,我自然知道姑娘你医术高明,只是你可有想过,既然对方下毒想要杀死那些人,又怎么可能让他们活着被送到医疗营之中呢?”黎志提醒林紫苏,并未半分不满。他心中清楚,关心则乱,这些天林紫苏虽然嘴上不提,然而也惦记着萧祁的事情。加上没日没夜的劳累,林紫苏一时顾及不上这些细节也是有的。 不要说林紫苏了,就连他每日只负责护卫,都已经有些吃不消。更何况林紫苏每日里面给人诊脉、治伤、配药、包扎伤口。加上昨日救治郑将军耗费心力,夜里又被惊醒…… 此时他低头看着林紫苏眼下明显的阴影,都忍不住叹息。 这般操劳,自然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林紫苏恍然,愣怔了半响才摇头道:“是我大意了。这些人,怕是那些人特意留下来送到我跟前的。若我真的近前给这些人医治……”她微微咬牙,“怕是这医疗营之中也有对方的人才是,我一旦救治,他们就会暗中动手脚。到时候人死了,我自然是百口莫辩。然而,纵然我此时脱身了,没有被卷入其中。可是,这些人一旦死了,只怕萧都尉就麻烦了……” “少爷……”黎志摇头,“姑娘放心,少爷定然还有应对之策的。” 林紫苏只觉得头疼欲裂,在屋中来回走动了两趟,猛然挺住了脚步叫了一声。 “玉枝!” 玉枝应声出来,睁大一双眼睛看向林紫苏。 “如今是谁在给那些官员解毒?不不!昨夜轮休的人是谁?” “是李大夫,姑娘。李大夫如今还未来呢……”玉枝还未说完就被林紫苏给打断了话,“你可知道李大夫住在何处,你去跑一趟,给他一个方子,请他快来。” 林紫苏说着把那药方重复了一遍,道:“可记得了?” 玉枝点头,重复了一遍,见林紫苏确认无误就立刻转身出去。她年纪小,又时常出入医疗营,自然不被人注意。林紫苏见她离去,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些人不能死,她既然不能救治,自然就要假旁人之手了。想来,不是她开的药方,想来那些暗中的人也就没有那么警惕。 “姑娘?”黎志低声叫了一声,林紫苏摆手道:“放心,我心中有数。”她说着露出了一丝疲惫的笑容,“之前我隐约看到一个中毒人的样子,也听那些人讨论了他们的症状,大约知道他们中的是什么毒。” 只要处理得当,且中毒不是深入骨髓,这些人救下的可能性还是不小的。 两个人说话间就听到外面一阵热闹,林紫苏闻言出去,就见有人守在了她的小院之前,连林垐和林墟都被推搡了进来。见她出来,林垐立刻道:“这算是什么事情,我们在这营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垐堂兄!”林紫苏叫了一声,看着外面看守的兵丁,认出是之前杨铭手下拦自己的那个人,就微微点头示意:“有劳了。” 林墟不明所以,他是刚刚才到的,谁知道一进来就被人给送了过来,此时忍不住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黎志把事情略微说了一下,林垐和林墟两人就变了脸色。林垐道:“还好我之前在检查那些伤兵的伤势,并未靠近……”不然,说不定还真的被人攀咬上了。 第107章 病倒 两人心有余悸,这会儿倒也不闹着出去了。 几人回到了无力,林紫苏只觉得昏昏沉沉,刚刚勉强提起精神应对了一番,此时又有些无力,单手托腮在一旁闭目养神。林垐和林墟两个人低声讨论了一会儿,转而看向林紫苏,这才皱起了眉头。 林墟见他这个样子忍不住推了一把,“干什么呢,这么盯着她看?” “你有没有觉得,妹妹的脸色不大对头?” 中医之道,在于望闻问切,这望就是第一要素。听到林垐这般说,林墟也不由正色朝着林紫苏看去,这越看他也越发觉得不大对劲了。两人扭头对视了一眼,半响林墟才推了林垐一把,“你说。” “凭什么啊,你说!”林垐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怂恿了,看向林墟道:“说不得妹妹还会夸赞你学得好呢!” 林墟想了想,“还是一起叫吧。”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低声数着一二三,这才同时开口叫道:“紫苏堂妹、紫苏堂妹?” 林紫苏本就昏昏沉沉,并没有真的睡沉了,这会儿听到叫声睁开眼,只觉得眼睛酸涩难受,用力眨动了两下才看清楚眼前的两个人。她换了个姿势,问道:“什么事情?” 她说着清了下喉咙,“这样看着我,可是你们两个又惹祸了?” “堂妹,你这话说得真像我娘。”林垐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这才道:“我和林墟都觉着你脸色有些不对头,不然,我上手给你把把脉,看是不是这些日子累到了?” “给我诊脉?”林紫苏忍不住笑了起来,想了想却真的挽起袖子伸手递了过去,“那你就给我诊诊看吧。” 她确实觉得有些难受,听林垐这般说自然也意识到自己怕是真的病了。这般劳累下来,昨天给郑将军正骨那一场高强度的手术确实掏空了她的底子,加上半夜又没有休息好。 林紫苏想着摇了摇头,果然是医不自医,若不是林垐和林墟两人指出来,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她觉得脑袋混沌,并不只是累了,而是病了。 林垐见她真的伸手倒是愣了一下,这才定了定心神伸手搭在了林紫苏如玉一般的手腕之上。 “怎么样?”等了片刻,林紫苏扬眉看过去,“垐堂兄觉得我身体如何?” “像是,像是发热,因为太过于疲惫引起的……”林垐琢磨了一下,把林紫苏的脉象一说,见她微微颔首这才信心大增,道:“我觉得用小柴胡汤就可以了?” 这倒是跟林紫苏所想的一样,她笑了下,收起手道:“那就劳烦垐堂兄帮我抓药熬药了。” 林垐兴奋的两颊涨红,闻言立刻站了起来,还在原地小小的跳了两下这才舒了一口气道:“我这就让人抓药!”然后冲到小院门口就被拦了下来。 林墟见林垐已经给林紫苏诊脉完毕,连药方都给开了,一下子没了用武之地颇为惆怅。正想着是不是也给林紫苏诊诊脉,看看他所诊的与林垐有没有差别,就听到外面林垐恼怒的声音。 “林大夫病了,我去抓药也不行吗?!我们不去看那边那些大人们,躲得远远的还不行吗?” 林紫苏抬头看过去,撑着不适起身到了外面,沉声道:“既然我们都不能出去,可否劳烦你们去药房那边抓些药过来?”之前林垐不说破,她还觉得能撑得住,只是有些疲惫而已。如今知道自己是病了,反而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此时扶着廊檐边的柱子,只觉得头重脚轻,“若是两位大哥怕被责罚,就先问问你们杨校尉,看是否可行?” 守门的两人迟疑了一下,然后叫了一个人去传话。 杨铭只是看透了这一场所有人中毒背后的意味,想着卖萧祁一个人情,倒没有真的想要为难林紫苏的。听闻她病了,此时倒是顾不上那些中毒的官员——反正他们此时大多都昏迷不醒——抬脚就朝着林紫苏的小院走去。 林紫苏此时已经手捧热水慢慢喝着,见杨铭进来这才起身抿唇笑着道:“倒是没有想到真的惊动了杨大人。” 杨铭摆手,上前一步认真看了看林紫苏的脸色,道:“你看着确实不大好,可想好了药方,我让人给你抓药送来,一应东西都给你送来。你们这些人,最好都不要直接碰触药材,连接近都不要接近,免得落人口实。” 他说着看了黎志一眼,“这位应当就是黎护卫了吧?” 黎志沉着一张脸点头,杨铭不以为意,道:“城中出了这般事情,只怕萧都尉那边还没德信,我让人准备了快马一匹,还有我的手令,你出城跑一趟吧。” 边城如今这般情形,看着是那些被关押在地牢里的官员倒霉,被人记恨上了。然而有心人仔细一想就当明白,这是有人趁机要暗中对付萧祁了。 边城危机才解,竟然就有人敢动这般的心思,难道真不怕琉国再整装齐发,杀一个回马枪吗?到时候没了萧祁,仅凭他们这些老将残兵真能大杀四方?只怕,连把琉*队抵挡在边城之外都难。 杨铭他爹当年与叶老将军有些交情,自杨铭来边城之后,叶老将军就暗中教导。如今他算得上是难得还能看清这边城战事情形的人,纵然没有跟萧祁结盟,也不会让那些人得逞的。 就算是卸磨杀驴也要等到豆子都磨完吧?更何况,萧祁是不是那头任人宰割的驴,还不一定呢。一不小心被人当枪使了,不要闹到最后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他心中盘算了许多,这才决定冒险放黎志去给萧祁报信。 黎志自然不敢耽搁,更何况他手中还拿了那些人的证据,之前正是担忧有人察觉到时候他带着东西,又要护着林紫苏,怕是难以两全。如今他一走,余下三人只需要护着林紫苏就好,倒是方便。 他快马出城,杨铭看着那边死了三五个人,余下众人倒是由那位后来的李雀染出手诊治,稳住了毒发,这才又拎着一个食盒去探望林紫苏。 既然选定了要站的队,那就要积极表现不是。结果没有想到,他到的时候里面一个小丫头正就着风炉炖母鸡,远远闻着就香气四溢,让人肚子里的馋虫都忍不住折腾起来。 玉枝跑了一趟去寻李雀染,回头一想若是她跟着李雀染一起回医疗营定然会被有心人注意到。加上自家姑娘被关了起来,只怕吃喝用度都不方便,因此脚下一转回家收拾了一个大大的包袱,备着就来了医疗营中。 里面吃的用得都有,倒是让林紫苏大喜过望,直夸她聪明。 那炖汤的老母鸡也是她顺手拎过来的,另外还有一些可以放上两三天不会坏的菜。粮食倒是没带,反正医疗营中供给给大夫的米饭也不差。 玉枝一来就听说林紫苏病了,二话不说东西一放就拿着风炉在院中炖老母鸡汤,准备给自家姑娘好好补补。 所以杨铭一进来就看到一个小丫头撅着屁股拿着勺子再尝汤味,他不光觉得饿了,还觉得有趣,笑着对廊下看书的林垐道:“你们家的丫鬟倒是能干,我还怕你们饿了。” 他说着抬了抬手中的食盒,“今日营中忙碌,都只顾着那些大人们,所以就由我来送吃的了。” 林垐闻声就立刻起身了,此时连忙接过了食盒,笑着道:“杨大人说笑了,这丫头只顾着堂妹,怕是不管我们的!”他说着叫了一声林墟,两个人一同请了杨铭进厅中。 杨铭四下一看,不由问道:“怎么不见林大夫?” “喝了药,休息呢。”林墟笑了笑,“说是等饭好了再叫她。她这些天连轴转,毕竟是个小姑娘,竟然比我们两个还要拼命。若不是这次病倒了,都不知道她要逞强到什么时候呢。” 林紫苏不在,林垐和林墟就摆出了当兄长的款,说起话来只把林紫苏当成小姑娘一样疼爱。杨铭也不多眼,把食盒放下,闲谈两句提及死了几个人,如今那些官员的毒性稳住,这就转身离开了。 看着这林家兄弟是没有留他吃饭的意思,外面鸡汤的香味又源源不断的飘过来,他还是先出吃个饭吧。 而此时,黎志已经赶到城外营地,拿着令牌报了名讳,很快李科就出来迎了他,见面就问道:“可是林姑娘哪里出了什么差池?少爷才睡下不到一个时辰,我就没有惊动他。” “林姑娘无碍,是边城出了事!”黎志沉声说,看了一眼左右,“等到了地方,我说清楚。” 李科见状就知道事情轻重了,定然不算十分紧急,然而绝对重要。他点头,前面引路,直接带着黎志进了萧祁的帐篷。帐篷外面守着的也是他们的兄弟,见他们两个人一起过来就知道事情重要,已经叫醒了里面的萧祁。 两人进去的时候,萧祁只穿着中衣,就坐在床边。他眼下阴影比林紫苏还要严重,见两人只摆手示意他们坐下,然后端着一旁的冷茶喝了提神,问道:“你匆匆过来,边城出了何事?”他说着微微皱眉,“可是林姑娘有什么事情要你告诉我?” 第108章 散布 黎志听到萧祁这般问寻了一下,然后才道:“算是林姑娘让我把有些东西交给少爷的。”他说着拿出了那些边城官员贪腐、甚至是通敌卖国的证据。倒不是关入的地牢的官员都是如此,然而却也占了大半。 萧祁接过看越看脸色越难看,半响猛然把这些东西都拍在了桌子上,沉声道:“边城贪腐至此,难怪琉国如此大胆,之前还想着要里外夹击。若不是鸡鸣山那边露出了端倪,说不得这次还真让他们得逞了!” 黎志没有发表意见,给萧祁的东西他拿到之后连看都没看就原样带来了,那里面究竟有什么他半分不知道。见萧祁脸色略微缓和了一些,他这才道:“这些原本并不急着送来,边城还出了另外一件事情。地牢里关的那些人,被人下了毒……” 他把事情始末说了个清楚,萧祁半响才点头道:“如此看来,倒是欠了杨铭一个人情。记得写折子的时候,为他美言几句。”他略微顿了一下,看向黎志问道:“可查出来是谁下的手了吗?” 黎志低声道:“我取这些东西的时候听闻了动静,就绕过去偷偷看了一眼,这事儿怕是跟太子有关。” “太子?”萧祁扬眉,“边城战事还不到一个月,太子那边倒是动作够快。”萧祁扯动了下唇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看了一眼那些官员贪腐的证据,这里面只怕也有太子的人。他这么下手,一来是为了打压他这个跟靖王有些交情、且在边城之战中立下了抹不去的汗马功劳的人,免得让靖王的势力无形中做大。 二来嘛,怕是要就此抹掉一些会给他带来污点的官员,把祸端未曾暴露出来之前就抹杀掉。 “如今已经送去了两份大捷的折子了,想来有些人是该坐不住了。”萧祁冷笑了两声,这些天在前线厮杀说话间都比平时多带了一份杀气,“既然如此,咱们也不能手软,八百里加急送信回家。”他说着看向黎志,“你还要回边城,那边我留有几个暗卫,听你派遣。” 黎志点头,萧祁留下的暗卫他心中都有数,原本就是以防万一的。他能够那么快拿到证据,还查出了地牢下毒一案跟太子有关,自然不可能是他一个人的作为。这些暗卫一直在边城里暗中活动,这才能够发现很多的端倪。 萧祁写信回去,点出了边城如今的情形和他的后续计划,并且在心中笃定言明,琉国坚持不了两个月,中秋之前定然会结束战争。他有信心再把边城往前推个十里。十里不算远,然而国土增添总归是一件好事,彻底证明了边城这一战是大胜中的大胜。 有些话他并没有在信中写明,不过想来父亲也定当明白这话中的意思才是。把信纸吹干,拿火漆封□□给黎志。他想了想,然后才道:“你一路赶来,怕是也没有用饭,先下去休息一下,我再添一封信与蕲州的母亲。” 黎志不知道他此时想到了什么,却也不多言。边城里面林紫苏身边有着三个护卫,还有几名暗卫在暗处保护,自然不会出差错,不怕耽误这一顿饭的功夫。他与李科退了出去,两人边说边走,这才知道如今前线的战事究竟是何情形。 琉国一开始凶猛,然而却架不住被萧祁这一路军马杀了个措手不及。更是没有想到叶老将军老了老了,做事还那般决绝,竟然战前把他们在边城的内线都给关押了起来。有些内线倒是逃过了这一劫,可是地位不够高,战场上只能当炮灰,根本就起不到什么作用。 两国交战,所拼的无非就是兵力、财力和消息。琉国这边消息断了,自然是大大受阻。而且左等右等又等不来当初应当奇兵从边城后方杀过来的那三千人,反而是等来了萧祁这般计谋和武力都爆表的敌军大将,这仗当然是越打越气弱了。 黎志听得嘿嘿直笑,道:“咱们少爷可是侯爷从小调、教的,无论武艺还是兵法,从来就没有放松过。侯爷就是打琉国的一把好手,他教出来的得意子弟,自然也不容小看。琉国因为隐忍了二十多年,如今侯爷挂印不参与朝政,我侯府就真的没人了吗?” 李科也跟着笑了两声,这才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边城还是有几位靠谱的将领的。” 两人说着去吃饭,而帐篷里面,萧祁提笔却是迟疑了许久,给萧夫人所写的信却没有给侯爷所写的那般顺畅。 毕竟,一件乃是国事,一件则是私事。 他所要与萧夫人说的事情也不是小事,而是他的婚事。原本当初鸡鸣山回来诸事处理好就想着两家家长先把这婚事定下,心中有了默契的。谁知道,还没等萧夫人上林家的门,就遇上了地龙翻身。之后一连串的事情,几乎让人喘不过气,自然是顾不上这件事情了。 而如今他和林紫苏都在边城,若是等战后凯旋而归再谈婚事只怕就真的晚了。 那个时候,他这个立下开辟疆土功劳的年轻都尉怕是要连升三级不止。若不是知道今上的心性,萧祁甚至可以肯定自己凭着这次功劳就能够封爵。那个时候,他在立安城之中只怕就真是炙手可热了。 这个炙手可热可不止是官场上的,只怕婚事上也是。他年龄虽然大了些,然而毕竟没有成过亲,不会让人家女儿当继室。又洁身自好,这些年来没有闹出来过什么通房、外室、庶子、私生子的事情,不会人家女儿嫁过来就当便宜娘。萧祁不是自我感觉良好,而是真的认真思考过这些事情,才得出这样的结论了。 与其到时候死扛着得罪人,倒不如直接定下了亲事。两家交换了信物,就说早些年两家就说定了,只等那姑娘出孝。到时候,反而会再让人赞一声侯府的风骨。 理是这般的理,然而信却不能这般写。萧祁斟酌再三才把给萧夫人的信给写好,一起交给吃过饭的黎志,嘱咐他一路小心这才送他出了军营。回头萧祁就让李科寻了史军和萧闵过来,连同另外几个能打仗的大将一起商讨起既然大家断了琉国的奇兵和消息,如今也该考虑考虑是不是趁机断了他们的粮草了! # 地牢中的那批官员,到了晚上的时候已经九个,余下十多人倒是运气不错,彻底稳住了。运气好这日吃的少的,到了半夜就醒了过来。医疗营之中又是一片忙碌,林紫苏和林垐、林墟三人早已经出了医疗营回去休息,第二日一早才得了信儿,活下来的十二人倒是都醒过来了,至于日后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就另说了。 李雀染这次立了大功,却是不敢居功。他本想说出真相,只是思及如今林紫苏的处境,最终还是给忍了下来。此时,坐在林紫苏所在的小院屋中,一脸的惭愧。 林紫苏倒是没有把这点功劳放在心上,笑着递过去一杯茶道:“李大夫何必这般,人总归是你救下来的。若是我出手,纵然是一样的药方,这人能不能救下来还是两说。再说了,你当初冒险用了我的药方,不是跟下赌注一般,如今赌赢了,这彩头自然是你的。” 李雀染连连摆手,“林姑娘这般说,我可更要羞愧了。这行医如何能与赌博想比?赌博是我拿本金听你劝,这行医却是我拿你的方子……” “然而李大夫也是拿着自己的前程和名声在赌不是,如今得来的彩头,也是前程和名声罢了。”林紫苏微微笑着,“再说了,就算没有我这方子,李大夫也当有办法救下那些人才是。” 她说着叫了一声玉枝,道:“天气热,快给李大夫上一碗酸梅汤消消暑热。” 李雀染见她坚持,这才叹了一口气,不再提这个事情,反而说起了这几日里那些伤兵。毕竟昨日林紫苏算是被关了一天,今天来了之后也没有随意走动。她这些天来在那些伤兵中名声很好,不见她自然有那些未婚的汉子多询问两句,因此,林紫苏的事情也就被传开了。 这里面说不得也有黎志的功劳,竟然透出了林紫苏和萧祁两人的婚事是早就定下,且交换了信物的,只是林紫苏守孝这才一直拖着。然后就隐隐约约传出来林紫苏避嫌是因为那些人怕是萧祁派人下毒杀的…… 林紫苏婚事已经定了,且是萧祁,这让那些战场上厮杀的汉子们很是伤心。然而这些在战场上见识过萧祁武威的汉子们,又觉得医术高明的林大夫就该嫁给萧将军这般的英雄。 这件事情,大家纠结一阵子也就放下了。可是怀疑萧祁派人毒杀被叶老将军关在地牢里面的那群废物,还因为防备林大夫就把人看守在院子里,这事儿这些汉子们就受不了了。 战事持久,如今医疗营中住的都是新近才送回来的伤员,这些人都是被萧祁在战场上带着厮杀过敌军的,有些更是他从蕲州带来的军部,这样的话那些玩弄权势的废物们信,他们却是不信的。 萧祁这般上马能死战,下马有计谋的将军,难道还用杀一些废物谋求权势? 这话说出去,谁信?! 第109章 升官 送来医疗营的伤兵们大多都不良于行,纵然是经过医治,大多不是大腿上绑着染血的绷带就是拄着拐。别看他们这般模样,可是战斗力依然惊人。林紫苏被看管的事情不过酝酿了两三天,这群人见林大夫一直没有出现,连同一些七、八、九品武将就闹腾了起来。 最让人意外的是,郑将军如今还伤重不能下床,大部分时间都昏迷着,他身边的几个亲卫却也掺和了进来。一群人到那些官员养病圈起来的院子前闹腾,这些人倒是没有动手动脚,只是那些大声抗议的声音就足以让里面的人吓破了胆。 “这些人,不会是想要造反吧?”其中一个人瑟瑟发抖,此时看着屋中另外几个人,“他们这般把咱们围起来,究竟是想干什么?” 余下几人神色也不大好,说白了这些人若真是胆大的人,当初也不会被叶老将军在开战之前关起来。当初被关,他们几个还心存侥幸呢。这样,打胜仗了他们纵然没有功劳却可以反咬一口叶老将军。若真是败了,他们就更是无辜。至于败了,他们会不会被琉国的军队杀死,这些人丝毫不担心。 他们毕竟是景朝的官员,又没有在战场上被杀死,边城破城之日他们也只会成为俘虏。 地牢里虽然不见天日,可是一应吃食那些人也不敢怠慢,就是无聊了些。之前杨铭还去探望了他们,给他们添加了不少的东西,省得他们呆不惯,甚至还透出了叶老将军战死的消息。 “叶老将军死了不说,如今边城连连大胜,琉国节节败退。说不得这次皇上还有嘉奖呢!”杨铭当时如此说,几人听了自然是心动。又听说,打仗的是一个从蕲州来的轻车都尉,如今边城大好情势都是由他而来,这些人就更是振奋了。 因为杨铭说愿意为他们奔走,这位萧都尉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又是立安城来的贵公子,不在意一些小小的功劳,只想拉些班底。若是他们这些人支持,到时候倒是愿意分他们一些功劳。 他们这些文官上不了战场,然而后勤做好了也是大功一件呢! 几人正想着等战争结束之后的荣华富贵呢,就被人下了毒。 鬼门关走过一场,原以为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就被一群丘八给围堵了起来。 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这几个人头疼不已,外加胆战心惊,而隔壁院子里面,另外一群人就更是不安了,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半响竟然是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许久,年纪最轻的那个官员忐忑的开口:“他们……他们不会是查出来什么了吧?” “闭嘴!咱们做的隐秘,怎么可能让他们查出来什么?”留着胡须的一个官员开口不客气的呵斥,“别自乱了阵脚!” “梁大人说的没错,咱们别自乱了阵脚才是。就算他们跟那叶老头一样怀疑了什么,没有真凭实据又能够奈我们如何呢?”另外一个人低声说,“我看不过是咱们这边吃得好,喝得好,那些丘八看不下去了。觉得他们为国浴血奋战,有功了,这才叫嚣起来。跟那叶老头一个脾气,活该死在战场上。” “你们说,叶老头真的没证据?”最初开口那人忍不住又说:“他要是没证据,怎么敢把咱们一口气都关起来?” “你也说了,是都关起来。那不成那些人也跟咱们一样?” “可是……” “好了!”上首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人这才开口,瞪了一眼这些人,冷哼一声道:“怕什么!富贵荣华本身就是拿命赌的!叶老头人都死了,你们还怕什么?”他一脸的阴沉,看着安静的众人,这才开口道:“你们如今竟然担心外面那群不敢动手的兵卒,真是不知所谓!” “这……何大人,难不成这还不吓人?”有人指了之外面,“那可是上百人啊,若真冲了进来,咱们几个人可一点都不够看。” 何大人冷哼了一声,不屑地道:“若是真敢冲进来,他们早就冲进来了。再说了,你以为杨铭是吃素的?他手下可是也有些好手的,有他在,你们怕什么?如今,最为重要的是,找出下毒想要毒害咱们的人才是?这次若不是命大,咱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这般一说,在场几人也都安静了下来,露出心有余悸的神色。 是啊,究竟是谁想要下毒毒害他们? 这群人做贼心虚,遇到这种事情立刻就把自己当成了首要目标,此时心中转了无数圈,就想着可能下手毒害他们的人。 何大人说到此处,缓了一口气,“反正,这医疗营之中人多手杂,我是不敢再住下去了!” 最后一个院子中只有三个人,此时却是已经认定了毒害他们的人了。 “是太子……定然是太子……”上首一位老者痛心疾首,他算是命大活了下来,然而一双腿却是废了,用不上半分的力气。此时他一脸的懊恼,“想我等对太子忠心耿耿,却没有想到出了事情他竟然把我们当成无用的卒子一般弃掉。” “刘大人,这话是不是说得太过早了。那给咱们传讯的人,说不得……根本就是睿王派来的,就是为了反咬一口太子?”下手一个三十出头的官员皱眉,“咱们可不能中了旁人的挑拨离间之计啊?” “哼!挑拨离间!你可知道那下毒的人是谁?”刘大人用力拍了拍桌子,若不是腿脚不便,恨不得过去踢这人两脚,“下毒的人我已经让人查出来了,是魏觅!魏觅是谁的你,你总该确定了吧?这几日,你以为我跟你们一样,只在这里待着,什么都不干?那一日蒙面人虽然透出了讯息,让我们少吃了一些那下了毒的食物,我却也是怀疑的,自醒来之后,我就让人去调查了。” 刘大人说着老泪纵横,“卸磨杀驴,卸磨杀驴……如今咱们不过是被关了起来,这位太子殿下不顾半分情面,也不问清楚原由,竟然就这般派人暗杀咱们……这两三年里面,咱们可是给立安城送了近两三百万两的银子,没有功劳,总归是有苦劳的吧?” 他越想越是愤恨,到了如今这把年纪,他早已经没有多少年好活了,原想着熬过这一任,等着秋试之后孙儿也金榜题名,也就可以告老还乡,回立安城里跟着大儿子安享晚年了。却没有想到,不过是一时不查被叶老头给关了起来,竟然就差点丢了性命! 比起叶老头战死沙场的名声,若他真的死在了地牢里面,只怕这一家上下的仕途就都毁了。 刘大人越想越恨,半响挥手道:“咱们本就中毒轻,不用这般一直在医疗营中养着,回头就与杨铭说,让他派人送我们回府。如今叶老头不在,他们谁还敢再把咱们关入地牢不成?”回头去就几个儿子写信,太子如此无德,也该让御史台的人参他一参了! 不然,若是真的让太子登上皇位,就算他心无芥蒂,只怕太子心中也是有疙瘩的。他们刘家虽然不是诗书传家的清贵世家,却也好不容易有了今时今日的成就,绝对不能就此毁了。 刘大人还想着如此再过两代,等着重孙子也走上仕途,刘家也算是在他手中发扬光大了呢。 若是真就这般毁在了太子的手中,他如何甘心? # 一群人匆匆抬进来,不过三五天的功夫,才好了些,就又被人匆匆的送了出去。这群人一走,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伤兵们觉得自己的抗争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这些人觉得住在自己家中更安全,纵然被杨铭和林觉派人保护着,不是也比在地牢和医疗营中安全不是? 而林紫苏病了一场,刚好趁着这些天休息了一番,此时精神奕奕重新给这些人换药包扎伤口,给新送来的伤员正骨或者是缝合伤口,忙碌得如同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到了七月底的时候天气就渐渐凉快了起来,这些天战况愈发的激烈,送来的伤员也比之前多了一半。林紫苏这一日刚巡完了一群,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茶就又有伤病送了过来,然而这次的伤病却是各个面带喜色,有几个人身上还有烧伤。林紫苏一边给这些人处理伤口,一边竖着耳朵听他们讨论这一场大战。 “……真是痛快,萧将军带着咱们一把火烧了琉国的补给的粮草!” “这次之后,琉国补给不足,怕是仗也打不下去了。”另外一边一个校尉笑着说,林紫苏闻言回头看了一眼,给林垐使了个颜色,林垐立刻机灵地问道:“烧了琉国的补给?难不成你们绕道了琉*队后面不成?” “你这小哥儿倒是机灵,咱们不过几句话就听得明白了!”那校尉笑着道,“正是萧祁萧将军带着咱们从小路避开了琉国的哨兵,过河绕到了他们后面,一举烧了他们一个月的补给。以如今琉*队的补给,他们最多只能够撑上十天,到时候必败无疑!” 他说得眉飞色舞,林垐倒是嘿嘿笑着道:“早十天京中才下旨给萧都尉升到了从三品的将军。如今萧将军又立下这般大功,一举断了琉国的补给,怕是还要往上升一升吧?” 那校尉已经年过三十,听林垐这般说脸上的笑容倒是淡了些,沉声道:“依着萧将军的功劳,不要说是从三品的将军了,就是正三品的将军也当得。不过他毕竟太年轻了些……” 他说着摇头,转而又道:“之后还要打仗呢,萧将军此次功劳不小。怕是开疆拓土,到时候要封爵呢。” 林紫苏听得明白,这校尉倒是看得清楚,萧祁升官是不可能了,那就只能够封爵了。她抿唇笑了笑,动作利索得给人处理了伤口,由林墟在一旁收尾,又去给另外一个人处理伤口。 “这位就是林大夫吧?”那校尉倒是个话唠,此时看着林紫苏过来,就笑着道:“我在前线打仗,却也是听过林大夫的名声的。郑将军那般重的伤,当时我们都当他救不下来了,如今我们过来的时候,倒是看到他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了。” 林紫苏笑了笑,道:“郑将军的伤看着严重,实际上过了危机关头,也好养。” 在医疗营这些天,她救治的大小武将也有不少,越是伤重的,越是容易交到他手中。这些伤重的武将,在战场之上自然是悍不畏死之徒,她这边救了人自然会传入前线鼓舞人心。这般来回数次,她的名声自然也是越来越大了。 将士们在前线刀口舔血,纵然是再悍不畏死的人,只怕也不会真的希望自己战死沙场。如今,身后有林紫苏这般一个能跟阎王爷抢命的神医,他们自然是忍不住口口相传。如今听这校尉提起林紫苏的名头,又见她不否认,之前说话的那几个人也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原以为这是哪位大夫身边的学徒呢,没有想到,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林神医? 林紫苏见这般情形,倒是也不谦虚,只笑着问道:“你们这次去烧了琉国的补给,是萧将军亲自带人的?” “是啊,萧将军选了两百精兵,带着我们一路潜伏过去,路上还遇到了两股避不开的巡逻兵……”校尉把经过说了个清楚,其中不乏一些夸张。林紫苏听得心惊胆战,不过是两百人马竟然敢绕道敌后,萧祁就不怕一不小心被琉国给包了饺子吗? 这两百人马到时候根本就不够看! 她如此想面上却不显,听闻萧祁也受了伤,不过是轻伤所以并未回城,这才松了一口气。 之后接连几天战事吃紧,琉国被烧了供给的粮草,自然不能坐以待毙。立刻趁着还有粮草,发起了猛烈的冲击。战况前所未有激烈,毕竟对于琉国来说已经是背水一战了。医疗营这边也越发的忙碌,林紫苏等几位军医甚至都没有再回去休息,都是抽空在医疗营之中睡觉,一旦有伤员送回来就要立刻起身忙碌。 本来还有些心中不安的林紫苏如今忙的倒头就睡,倒是没有因此失眠。这一日,好不容是在前半夜忙完,她照样是一沾上枕头就睡下了。 明明累到了几点,她却迷迷糊糊做起了梦。梦到自己被琉国潜入边城的人给抓了起来,临战被捆上城头威胁带兵的萧祁退兵。林紫苏隐隐约约意识到这是梦境,不由觉得有些好笑,竟然生出了若是萧祁退兵她就真是看不起他的想法,还大声给喊了出来。 梦境之中萧祁果然毫不退缩,琉国将领大怒,直接砍掉了捆着她的绳子,她直直从城头往下掉。 “啊——!”林紫苏只觉得身下猛然一空,叫声刚出口就被人给一把搂入了怀中。她从梦中惊醒,睁开眼就看到一张满是胡渣的脸,竟然跟梦境中那冲到城下接她的人一模一样。 “吓傻了?”面前的人开口,把她放在了床上伸手在她额头一摸,“竟然吓出了一头的冷汗。我竟然不知道,你睡觉竟然这般不安稳,还会自己从床上翻下去……” 掉、掉床了?林紫苏怔怔地看着萧祁,半响才回过神来。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不好意思说是被梦境给吓醒的,这会儿看向萧祁道:“你怎么回来了?” 萧祁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战事结束了。” “结束?”林紫苏愣了一下,捧着水杯半响才道:“琉国投降了?” “递了投降书,我此次就是随着护送降书的队伍回来的。想来立安城那边也早有准备,上次烧了琉国粮草递折子的时候,就应当已经派官员来边城谈和谈的各项事宜了。”萧祁拉过椅子坐下,看着林紫苏眼睛下明显的阴影,道:“你这些天都没好好休息?” “前线战事吃紧,医疗营中都是伤员,如何能休息好?”林紫苏此时才觉得一颗心缓缓落回了远处,想起那荒谬、狗血的梦境不由失笑,摇摇头才道:“那你此次回来,就不准备再去前线了吗?” “前线这些日子有人镇压,我总不能把功劳都给抢占了。”萧祁笑了笑,“就趁着受伤回来修养,给旁人些机会。” 林紫苏听他受伤,立刻紧张起来,起身过去就拉着他查看。 “你受伤了?哪里受伤了,重不重?”见萧祁笑而不语,她忍不住直接就扒他的衣服,倒是吓得萧祁连连躲开,道:“不过是小伤,腰腹那里被人砍了一刀,破了皮!” “只破了皮,如何用得着回来?”林紫苏听闻是腰腹受伤,更是不客气。萧祁连忙按住她的手,道:“真的只是破了皮,你看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在你跟前坐呢!那些人巴不得我回来呢,自然乐意松口!” 见林紫苏坚持,他不由道:“你别这样,我给你看看伤口就是了。”他说着起身解下衣衫,露出了腹部的绷带。 林紫苏见上面还有血迹,当下眼睛就红了,死死等了萧祁一眼,命令:“你去床上躺着,我检查下伤口。”对于旁的大夫处理的伤口,她不放心! 萧祁无奈,听话躺倒了床上。 床上如今还残留着林紫苏的体温,躺下去之后他就闻到了淡淡的馨香味道和一些药味。再看林紫苏小心翼翼拆开了他腹部的绷带,动作轻容的检查他的伤口,不由就放松了下来。 林紫苏这边重新处理了伤口,抬头正想问他是如何受伤的,就见萧祁已经双眼紧闭,呼吸平稳悠长地睡着了。 这些日子,不止她没有休息好,萧祁更是疲累呢。 她给萧祁套好了衣衫,然后拉上被子给他盖上,这才细细看向萧祁的睡颜。 人黑了,也瘦了,当初偶尔还能够透出一点公子哥儿的气息,如今倒完全像是一个糙汉子了。林紫苏想着抿唇笑了笑,这才起身轻手轻脚的出去,看着外面微亮的天色也懒得去叫好不容易休息的玉枝,亲自跑去厨房做一些容易消化的吃食。 萧祁腰腹的伤确实不重,如他所说都是皮外伤。只是他也确实累了,这一小憩,竟然就到了日上三竿。林紫苏给他留了饭和字条,他这边吃了饭才出了院子。医疗营中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没有几个人留意到萧祁。他一路顺利寻到了林紫苏所在的临时营帐,见她正在忙碌,就站在一旁安静看着。 林紫苏这边忙得告一段落,起身时才发现了萧祁,连忙过去。 “可吃了早饭了?”她问,萧祁笑着点头,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又帮她整理了一下散落的头发,这才道:“你怎么也不叫醒我。” “如今又不指望着你上战场,睡一会儿也无妨。”林紫苏笑着抬头看过去,见萧祁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扬眉问道:“你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之前地牢出事,我曾经顺势写了一封信给母亲。”萧祁迟疑了一下,这才道:“原本一直想要告诉你的,只是前方战事不断,就没顾得上。之前又睡着了……” “怎么了?”林紫苏微微蹙眉问道。 萧祁顿了一下,这才低头看过去道:“我与母亲写信,让她去你家提及我们两人婚事。两家已经在半个月前交换了信物,定下了这门亲事,只等你出孝就正式上门提亲。事先没与你商量……” 林紫苏抿唇微微笑着,见萧祁神色见难得露出犹豫的神色,就道:“你怕我生气?” 萧祁点头,她就笑得更是开心,一双眼睛弯弯得眯起如同月牙一般。 “你如今立下了这般功劳,正是升官发财的好机会,竟没有想过要换个未婚妻吗?”她说得开心,一旁萧祁闻言却是皱眉,低头看她满眼笑意,这才缓了缓神色,认真道:“从未有过如此念头,此生也定然不会有这般念头!” 第110章 发财 “太子被申饬。”林紫苏惊讶地看着萧祁,“为什么?是为了地牢那些人?” 萧祁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不止是这些,事实上,他现在应该已经被幽禁起来了。这次边城之战暴露了他不少的问题,吃空饷,贪腐,每年从边城拿走上百万银子的贪腐。还有……” 今上一登基就立下了太子,可以说是对他寄予厚望的。平日里面,太子也展现出来他贤德、能干的一面,颇得朝中重臣的信重。而这一次,一切都完了。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然后才一起把午饭吃完。等到玉枝端上了茶水,林紫苏这才缓缓开口:“那,睿王呢?” 太子如今势弱,睿王与太子争权许久,据说今上还在府邸的时候,这两个人就不对头了。睿王应当会抓住机会落井下石,给予太子一击重创才是。 林紫苏微微眯起眼睛,想到一种可能。 “皇上,会废太子吗?” “目前来说,还没有这个趋势。”萧祁意外地看了林紫苏一眼,“你怎么会这么想?” 林紫苏抿唇笑了笑,“要是这样,只怕睿王会很失望吧?”她说着看向萧祁,“不过,这倒是靖王的一个好机会。”今上体弱,膝下只有四个儿子,一个站在睿王这边,一个站在太子这边,很是势均力敌。如今太子犯了这般大错只是闭门思过,从睿王的角度来看自然是不满的。 若是靖王把握住这次机会…… 林紫苏目光微闪,看了一眼萧祁见他不说话直接道:“靖王做了什么?” “我们能够想到的事情,靖王如何会想不到呢?”萧祁低声说:“如今,只怕京城已经一片混乱了。” 停顿了片刻,他看向林紫苏,“等战事结束,我们只怕也要去一趟京城了。” “我们?”林紫苏重复,“我也要去?” 萧祁点头,认真看着林紫苏道:“既然两家已经说定了婚事,总该让父亲见见你,不是吗?至于其他的,你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林紫苏抿唇,想了片刻才道:“好。” 十天之后,谈判的官员来到边城,由着萧祁护送到前线,两国武将都收敛了煞气,看着一群官员打嘴炮。边城的气氛也松散了下来,街道上甚至还出现了小商贩。林紫苏得空逛了逛,倒是真买了几样东西准备给家里人带过去。 半个月后,琉国和谈的使节团跟随使团入京,有萧祁带兵一路护送。林紫苏也在宣召入京的名单里,除她之外大部分都是熟人,杨铭、郑将军,以及余下几位曾经得她救治过的将领。 当然了,还有大部分将领留下驻守边城,以免琉国不在乎他们使节团里的三皇子,缓过气来之后再杀一个回马枪。 边城守军本就吃空饷严重,加上这次战争损伤,如今正从江南各州调兵过去。林紫苏等人收拾行囊的时候,就陆续有军队过来换防。这些都是各地的精英军卒,各个精气神十足,倒是让在边城住下的琉国三皇子琉钰好好见识了一番景朝军队的强势。 这般做作之后,入京的队伍整装出发,林紫苏这次倒是待遇不错,一路安坐马车,有着玉枝前后照顾,等途径蕲州的时候,她还回家了一趟。 苏氏得知她要去立安城,心中颇有不安,然而也知道这是皇上下的旨意,只能交代她要照顾好自己。 “还有一件事情……”苏氏看着林紫苏,一边给她往碗里添菜,一边道:“前些日子,萧夫人来了家中,与我谈起了你与萧大人之间的婚事。我觉得……” “这件事情,萧祁已经告诉我了。”林紫苏抬头看了一眼,笑着道:“母亲不用担心,这本就是默契之中的事情。” 苏氏见她说起自己的婚事也落落大方,不由叹气道:“你就不能稍微有点姑娘家的羞涩?”她说着看了林紫苏不以为意的神色,皱眉道:“此次入京,你千万小心,当初你父亲的事情……” 她说着顿了一下,见林紫苏点头才又道:“也是我无用,才让你养成了如今这般的好强的性子。此次入京记得听萧大人的话,不要肆意妄为。” “我何时肆意妄为过?” “你素来知道轻重,然而我还是担心……”苏氏说着起身,“以前你被我和你爹爹养在家中,不知道立安城中的情形。后来咱们一家出京回乡,你倒是比我预想的还要沉稳周全一些。一举一动都深有章法,说话做事之前心中也是有数的。只是立安城毕竟不比蕲州城这般简单,那里面权贵世家多了去了。自离开之后,为了护着我和城哥儿,你性子愈发的强硬……我如何不担心?” 她说着拿着一个盒子回身,送到林紫苏跟前,“这是萧夫人给你的镯子,你此行就带上吧。” 林紫苏打开盒子低头一看,是一个上好的羊脂玉镯,雕工古朴精致,上面的芙蓉花栩栩如生。 “带上吧。”苏氏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林紫苏,“记得,立安城当年的一切,都已经是尘封的旧事了。不要再因为往事而生出不该有的事端,知道吗?” 林紫苏伸手拿出玉镯,仔仔细细看了一番这才带到手腕之上。她已经明白了苏氏所担忧的事情,此时感觉到手腕上的冰凉,这才抬头看向苏氏笑着道:“母亲放心,就如同你所说,立安城种种对于我来说已经是旧事了,我也不准备再计较那么多。此次入京,不过是皇上下诏,我不会与他人有什么瓜葛的。” “你心中明白就好。”苏氏这才舒了一口气,笑着道:“真的不能留下来过重阳吗?中秋时你在边城,如今再过两日就到重阳了,总该过了重阳再走才是。” 林紫苏摇头,“毕竟关乎两国之间的战事,如何敢耽误?过了今夜,明天一早就要启程离去。母亲不必担忧,此行我把玉尧、玉叶和玉枝都带上!” 苏氏摇头,伸手帮着林紫苏把散落的头发挽到了她的耳后,“你素来能够照顾好自己。”她深深看着林紫苏,没有说话,然而眼神却足以表达一切了。林紫苏略微有些不自在,这般的温情实在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因此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笑着道:“对了,皇上下诏的时候赏了我不少的金银呢,这次我都带了回来,母亲看着用就是了。” “我见到了,旁的也就算了,但是那些银票……”足足万两的银票实在是吓了苏氏一跳,“只怕不是皇上赏的吧?” “那是我给人看病所得,母亲留着,若是有得上的地方,用了就是。”那一万两的银票还是郑将军给的谢礼,林紫苏让玉枝收了之后就忘记了,如今听苏氏提起才想起自己还赚了这么一笔外财,算上皇上的赏赐。此次去一趟边城虽然累,倒是发了一笔横财。 “家里有着医馆的收益,还有今年庄子上的收成足够花了。你此去立安城,怕是用到银钱的地方也不少,倒不如你随身带着。”苏氏毕竟想得要比林紫苏深远一些,此时道:“到时候添上几身衣服,该置办的也要置办好,不能省钱,免得让人小瞧了去。” 而行千里母担忧,林紫苏不是第一次离家,然而比起去边城,她反而觉得此次苏氏更为紧张三分。母女两人窝在一起一直说到了夜深,林紫苏这才起身回去休息。 离家几个月,玉枝和玉尧这会儿见了林紫苏双眼都是泪,却也不敢多说,只是热水热茶伺候着,等到林紫苏泡澡,两个人这才低声道:“姑娘放心,玉枝回来就跟我们说了,如今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定然不会耽误姑娘明日一早出行的。” “嗯。”林紫苏眯着眼睛点头,舒服地舒了一口气,道:“就算偶尔有所遗漏也不怕,到时候再买就是了。”她说着微微睁了下,问道:“这些日子里,家中可还安稳?” “姑娘放心,如今城中谁人不知道姑娘的名头,只姑娘救下的那一连传武将的名头也都在蕲州城内传遍了。不管是柳家还是简家,如今都消停了。”玉叶说着给浴桶之中添了热水,随后偷偷看了一眼铺床的玉尧一眼,这才道:“还有一事……” “嗯?” “两个月前,苏知府查明,周禹东里通外国,先是毁了供给军部的药材,又暗中让人与琉国传递消息,已经被处死了。” 林紫苏猛然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死了?” “是的,据说还招供了秦家也与此有关……”玉尧回头应了一声,道:“秦二爷当时还在蕲州城内,也一同被抓直接送往了立安城呢。” 林紫苏不知道这其中李家究竟出了多少力,不过也知道,秦家既然牵扯到了这样的事情中,皇商的位置怕是保不住了。李家说不得要就此更上一层楼,真的补上秦家这个缺了。 “还有一事,”等林紫苏从水中出来,玉尧和玉叶一边帮着她烘干头发,这才又低声道:“二姑娘这些日子都在医馆帮忙,奴婢去送过几次东西,三次里面倒是有两次会碰到齐家那位公子。” 林紫苏闻言道:“这些琐碎的事情就不用放在心上了,青衣心中有数,不会走错一步的。”林青衣处境艰难,虽然苏氏和她,连同林城都把她当成了一家人,然而她毕竟如今是无父无母的孤女。这些日子的相处,也让林紫苏对她性子多了些了解。这是一个看似羞涩,实在内心坚韧的姑娘,心中有着她所坚持的底线,知道事情轻重的。 若那齐豫勤是真心的,等到林青衣出孝,倒是不失是一门好婚事。若是他三心二意,怕也不能拐带着林青衣做错事。 一夜安睡无梦,第二日天色蒙蒙亮,林紫苏就起身去陪苏氏用早饭。林城和林青衣都在,见到林紫苏两个人都围了过去,昨天林紫苏是晚上才回来的,也只陪着苏氏吃了一顿饭说了会儿话。两人想着林紫苏舟车劳顿,这才忍着没有打扰。今日一早更是早早起身等着了,如今见了林紫苏,两人左一言右一语,只听得林紫苏满脸笑容,只不说话。 “不如我陪姐姐一同去立安城吧,一路上我也好保护姐姐!”林城如今倒是长高了些,此时拉着林紫苏的袖子难得露出一些稚嫩的神色。林紫苏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道:“我这一路上有上千军卒保护呢,再者还有林域大哥同行,你还是留在家中照顾母亲和你青衣姐姐吧。” 林城有些郁闷,却也没有多少,只道:“姐姐瘦了好多,定然是在外面吃不惯。我今天早起特意让厨房做了姐姐爱吃的酒酿圆子,姐姐尝尝看。” 林青衣在旁抿唇笑着,此时也不多话。倒是林紫苏拉着她手低声道:“医馆里面的事情,我听玉尧他们说了,你做的很好。听说秦大夫也夸赞过你几次,倒是比两位堂兄还争气。” “都是一些小事,是秦大夫谬赞了。”林青衣抿唇笑了笑,张口想提一下齐豫勤的事情,然而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如今林紫苏和萧祁的婚事,虽然还未曾过明路,却也是大家默契认同的事情了。她想着目光落在林紫苏手腕间的玉镯上,眼神微微暗了下,决定把齐豫勤的事情压在心底,死也不说。 萧大人很好,对姐姐也很好,至于齐公子…… 她袖子下的手微微紧了紧,这才笑着道:“此去立安城,怕是要在那边过冬了,我收拾了一些皮货给姐姐带着,到时候也好添冬衣。立安城的冷与蕲州不同,姐姐可要照顾好自己身子才是。” 林紫苏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向来做是妥帖,有分寸。只好好照顾好家中,若真是出了乱子,家中还有母亲,还有大伯和大伯娘,不要害怕。咱们林家在蕲州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如今却也有挺直腰杆的本钱了,别被人欺负了去才是。” 林青衣性子软,平日里面为免多生是非对人自然多了一些容忍,难免会受委屈。如今听林紫苏这般说不由露出笑容,道:“姐姐放心,我定然会照顾好家中,不让人欺负了家里人的。” “你自己也当照顾好才是。” 天色渐亮,苏氏等人亲自送了林紫苏去军部,正巧遇到同来的萧夫人、谭夫人两人。他们倒是萧夫人正在下车,见到是林家的马车就略微等了下,等人都下来这才迎上去打招呼。 苏氏虽然觉得萧家门楣高,然而如今两家说定了儿女婚事,在萧夫人面前却没有半点犯怵的样子,自然大方地回了一声,等着林紫苏姐弟三人行礼,这才道:“萧夫人这是要一同回京?” “原本想着多住些时日呢,不过既然来此的事情都办妥了,也当回去给侯爷报一下喜讯才是。家中也好早作准备。”萧夫人笑着道,看了一眼林紫苏,这喜讯和准备的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苏氏听出侯府对女儿的重视,自然也是开心的。军营外面守着,不让闲杂人等进去。苏氏等人也不强求,只在门口又多交代了林紫苏两句,这就在林紫苏的劝慰下上车回去了。 萧夫人和谭夫人这才和林紫苏一同进了军营,身后自然有丫鬟、仆役带着一应东西,连马车都是自带的。这般行为,林紫苏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这两位,一位是萧祁的亲娘,一位是他姨母,自然是与旁人不同的,只等看到马车中被奶娘抱下来的睡着的孩子,林紫苏这才愣住了。 “谭夫人,这是要一同去立安城?” 她有些惊讶,虽然不知道谭夫人的一些事情,却也知道当初她是炸死才从立安城离开的,如今回去…… 谭夫人只笑了笑,道:“离家多年,总归是要回去看看的。再者,你这位良医都要走了,我这病人不跟着怎么行?”如今她精神渐好,脸颊之上也有些血色的,开起玩笑来倒是让一旁的萧夫人都笑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子道:“你就赖上我们家紫苏了,是不是?” 我们家紫苏,这五个字她说得极为自然,倒是林紫苏先是一愣,然后唇角才慢慢带上了笑容。 她没有应这话,由着两人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只道:“既然谭夫人要跟着舟车劳顿,那我就先与夫人把把脉。” “还叫什么夫人呢,你就跟着阿祁,叫我姨母就是了。”谭夫人得意地看了一眼萧夫人,“至于她,叫她伯母也好显得亲近不是?” 林紫苏大大方方应了,这才拿着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手过去给谭夫人诊脉。萧夫人心中恨不得林紫苏直接嫁过来叫她一声娘,如今却也不好说什么,再者她也关心谭夫人的身子,因此只在一旁安静等待。 诊脉完毕,林紫苏心中的紧张也渐渐褪去,这才笑着道:“谭夫人……”听到谭夫人轻轻咳嗽这才改口道:“姨母的身子调理得好了不少。可见这几个月来一直都有遵从医嘱,心情也是好的。” 谭夫人闻言只笑了笑,让人把勤哥儿抱过来,指着林紫苏道:“叫姐姐。” 勤哥儿乖巧地应声叫了,林紫苏笑着从荷包中摸出一个棕红色的如同药丸一般的东西过去,“尝尝看,喜欢吗?” 因为谭夫人的缘故,勤哥儿自小对药味敏感,这会儿有些迟疑。然而是新认识的姐姐给的,他最终还是探出舌尖微微舔了一口。甜味入口,他双眼立刻就亮了起来。见他喜欢,林紫苏这才把荷包一起递过去,“姐姐没什么贵重的东西,这包山楂药糖就送给勤哥儿一路上吃着玩。” 谭夫人笑着谢了,就连林紫苏回头叫了一声玉枝,一个小丫头就机灵得捧了两个小瓷罐过来。林紫苏接了送上前,“这两罐是给姨母和萧伯母路上用的,免得日日在车中不舒服。” “你倒是有心了。”萧夫人笑着接了瓷罐,打开看了眼,道:“可有用过早饭,若是没有就留下一起吃些东西再走。如今还好,带着琉国求和的使节团,一路慢行倒是也算悠闲,只是吃食总归是不方便,说不得午饭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吃呢。” 林紫苏也不推辞,陪着两人吃了些早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萧祁过来了。 萧祁见到林紫苏陪着萧夫人和谭夫人一起吃饭,先是双眼一亮,然后才快步进来道:“我忙到如今,可是滴水未进呢!”说着给人行礼,萧夫人摆手道:“好了,都是自家人,坐下吃饭吧,早就让人准备了你的了。” 萧祁笑着坐在萧夫人和林紫苏中间,左右看了一下,顺手就把一盘子生煎给换了位置,挪到了自己右手边挨着林紫苏了。他还趁机对林紫苏笑了下,这才道:“母亲尝尝看这盘酸菜粉丝包,我吃着味道可是比立安城中的还要好些。” 酸菜粉丝包就是之前生煎所在的位置,林紫苏喜欢吃生煎,萧祁这般光明正大的动手让她忍不住偷偷瞪了他一眼。又见他这般与萧夫人说话,一颗心这才放了下去。 若是让萧夫人觉得儿子还没娶媳妇,胳膊肘就往外拐了,只怕会对她这个未来的儿媳妇有些不满呢。 萧夫人也不知道注意到这点没有,只笑着应了,道:“酸菜的味道确实不错,姐姐也尝尝看。”两人吃包子,萧祁这才回头冲着林紫苏一眨眼,示意她吃生煎。 林紫苏抿唇笑了笑,这才动筷,不辜负了萧祁这般好意才是。 第111章 往事 这一次回立安城,一路都走陆路,途径颍州转到昌州。一路速度也不快,既然赶不上重阳,那只要在腊八之前到立安城也就好了。到时候赶上过年,琉国递上求和的国书,怎么说也是一件大喜事。 不管是萧祁,还是前来和谈的官员都摸准了今上的脾气,因此这一路慢行过去,林紫苏倒是真正见识了不少民土风情。闲暇之时看着那些游记一一对照,甚至还得空与萧祁两人偷偷去吃了各地的特色小吃。 两人这般一路游历,等到十一月中旬的时候才到了立安城外的离州府。离州府这边早半个月就做好了准备,一行人在此安顿,修养数日之后月底动身,入京。 这是今上登基以来第一次对外大胜而归,不止是大胜,还有开拓疆土的功绩。纵然今上对萧祁和靖王以前的关系心中有些膈应,却也是压抑不住喜色的。只凭着这样的功绩,他就能够留名青史,成为一代帝王了。 从八月份一直等到了十一月底,京城早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这一日入城,林紫苏倒是没有随行,反而是提前了一日入城。至于她身边的黎志等几个护卫,更是在到了离州府之后就连夜赶路,如今连同院子都给林紫苏准备好了,里面一应仆妇、丫鬟都有。 所以,萧祁重新留好一脸胡子拉碴的模样入京的时候,林紫苏早已经安睡了一晚,此时与谭夫人一同在他们毕竟的迎仙楼三楼的包间里面低头往下看。 “阿祁这般样子,倒是吓我一跳。”谭夫人倚在窗户边上笑着,看着下面人山人海,不时又姑娘往那些生得俊俏的武将身上丢花、丢水果,笑容就更是有深意了,“你说在离州府那么久,他怎么就没好好收拾一番?” 林紫苏抿唇笑了笑,等到萧祁的背影都消失了,这才道:“这般才能省下不少麻烦不是?”她说着回身抱起了一旁的勤哥儿,乐得勤哥儿直笑,抓着一旁的果子就往下面丢。 下面骑马的武将反应迅速,感觉头顶有东西落下来,伸手就接住了。那人还顺势往上看了两眼,倒是让林紫苏有些措手不及,只得歉意地笑了下,这才抱着勤哥儿回去。 勤哥儿还不乐意,挣扎着还要玩,一旁奶娘接手过去这才消停了些。 “也就是这般了,不过是凑个热闹而已。”见萧祁过去,谭夫人就有些意兴阑珊,此时坐着喝茶淡淡道:“离开立安城这么多年,变化倒是不大。原以为会生出物是人非的感觉呢……” 她说着摇头,一旁林紫苏只笑了笑,道:“这才刚回立安城,夫人就生出如此感慨?” “也不是感慨,只是有些……”谭夫人说到这里略微顿了一下,“心绪郁结于胸,总归是不好的。我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都放下了呢!”她说着意兴阑珊地起身,道:“我先走了,你在这里多留一会儿也好,说不得其后皇上还要召见你呢。阿祁知道你在此处,下面也有黎志他们守着,定然不会出错的。” 林紫苏应了,起身送谭夫人出去这才又回来临窗坐下。街上人还是不少,她低头看下去见谭夫人上了马车,一旁丫鬟过去交代了两句什么,然后马车沿着街道走,似乎并不是她回家的方向。 这是要去见什么人吗? 她心中略微疑惑了下,却也没有多想。谭夫人原本就是京城人士,在这立安城中认识一些人,如今回来了老朋友聚聚也是常理。这般想着,林紫苏也就不慎在意了,又在这里略微喝了杯茶,就见黎志在外面敲门,说是差不多也准备下入宫了。 林紫苏的名字原本就是在皇上点名入京的名册上的,此时收拾了一番这才上了马车与萧祁等人汇合。其余人见是她也没有多说什么,这次入宫的人中并没有琉国的使节团。使节团早已经安排好了住处,三日后才能见驾。今日,皇上只召见边城一战中的有功之臣。 这下马威,这重视功臣的架势,林紫苏虽然不说,心中却也是明白的。 如今这位陛下虽然寿数不长,却是个善于玩弄权势的人。只可惜,儿子太少,不管是太子还是风头正盛的睿王,都只能算是瘸子里面挑将军,不算多出彩。 她一路胡思乱想,倒也不觉得有多难熬。然而,一些武将原本身上就有伤,这般寒冬腊月又穿着盔甲,反而更难熬一些。 林紫苏见状偷偷递了萧祁一个眼神,然后一个荷包就塞了过去。她做了个吃的口型,萧祁明白过来,摸出一颗塞到了嘴里,只觉得不大的药丸很快融化,药味就在口中弥漫开来,人也跟着精神了一些。 荷包偷偷摸摸地转了一圈,又回到林紫苏手中的时候还有几颗药丸。她做这些本就是以备不时之需的,此时也摸了一颗塞到嘴里,又开始考虑过会儿见了皇上该如何表现了。 要知道,之前颍州三月医考的时候,她可是见过皇上的。 她这般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见皇上的种种可能,回过神来正好听到一个内侍尖着嗓门传召他们一行人进殿面圣。 面圣的规矩早在离州府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教过了,林紫苏跟着前面的萧祁,低头不敢胡乱瞄,只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四周的情形。跟着众人一起跪拜,叩首,最后听到上方一个低沉的嗓音说平身,这才又叩首谢恩,然后起身站好。 上面内侍先是一通歌功颂德的前奏,等到众人又谢了恩,把这边城大胜、开拓疆土的功劳推给今上圣明之后,皇上这才开口说话。 虽然不敢随意抬头四下看,林紫苏却也不觉得无聊。不管是内侍的歌功颂德,还是皇上赞誉的话,明显都是早就写好了的发言稿,言语优美不说,还挺有韵味的,让她这个习惯了说大白话的人听得很是入神。 皇上一一点名把几位在场的大将表扬了一番,转而还说起了镇守在边城的将领,又是一同赞誉,最后下旨恩赏了边城镇守的将领,转而才把目光一转,看向了萧祁身边那个武将之中显得格外娇小的身影。 “这位就是几位爱卿折子中屡屡提及的军医林氏吧?” 他这声音一起,林紫苏浑身紧绷,头也不抬甚至更低了一些,然后跨一步出列跪下行礼。 “回皇上的话,正是臣。”她在军营之中挂着军医的衔,因此虽然是女儿身却也当称臣才是。她跪下叩首,直起身之后,也是低头看着眼前一小块青石,不敢逾越半分。 更何况,若是旁人说不得会好奇龙颜究竟如何,她反正是见过的,倒是没有一丝好奇之心。反而担心若真的看清楚了皇上,她演技不过关,又该怎么办? 皇上看着跪在下面的人影,一双眼睛眯了眯,这才看得清楚了些,沉声道:“边城一战你虽未上前线,却在后方功劳不小,救下了数位将领,以及在沙场浴血的诸多将士……” 皇上没叫起,林紫苏只能跪着听话。站着的时候不觉得,这跪下就觉得青石地板冰凉,跪久了一会儿膝盖就刺疼。如此她也只能够忍着,直到皇上把话说完,她这才叩首,道:“臣不敢居功,边城大胜乃是诸位将士拼死的功劳,至于在后方救治伤患,乃是臣的本职,食君之禄,忠君之职。更何况,医疗营中另有李雀染、陈忠直、张栋梁等诸位军医,臣是后辈当以前辈为榜样才是……” 皇上点头,又赞了她两句谦虚不倨傲,这才叫了起身。林紫苏起身动作缓慢,就怕急了反而伤着膝盖,她这边还没站好,就听到皇上又道:“最近天寒,朕听闻林卿擅长骨科,过会儿与朕看看膝盖,这几日又疼痛起来。” 林紫苏一愣,当场就差点又跪下,只得稳住了身形道:“臣遵命。” 这样,其他几人得了夸赞和赏赐离开了,林紫苏却被留下被内侍带到了后殿,不一会儿就见皇上被内侍扶着进来,她又连忙行礼,然后才净手过去给皇上看腿。 后殿的炭盆烧得很暖,林紫苏却是有些紧张的,看着内侍小心翼翼把皇上的裤腿卷上去这才跪在一侧低头给他看腿,整个过程林紫苏都没敢抬一下头。此时看着皇上微肿的膝盖,告罪一声上手摸了摸,又略微捏了记下,按了按骨头,下意识就开口询问哪里不舒服,哪里会疼了。 皇上倒是看着有趣,示意一旁内侍不要说话,一一顺着林紫苏的话回了。林紫苏看病倒是认真,此时也不瞒着,直接道:“皇上这旧疾,怕是早些年跪久了,之后又受了寒……” “是啊,早些年我常备罚跪经,那时候仗着年轻不在意。后来父皇过世,我为他守灵天寒地冻,一时没注意就旧疾复发了。如今这几年,年年入冬都难熬。” 林紫苏闻言抿了下唇,知道自己刚刚那话说得快了些,应当在脑子里转一圈才说的。 她这边沉默,皇上倒是没有放在心上,略微感慨了两句,这才问道:“这旧疾,你可能治?” 林紫苏想了想,还是老实道:“这寒气已经伤入骨髓,治好是不可能了,然而好生调养倒是可以减缓症状。我……臣与皇上开一份药方,做成药膏,每日晚上入睡之前贴上,第二日一早醒来取下。另外配上一副药浴的汤剂,最好是隔一日泡一次膝盖。”她说到这里一顿,似乎是认真想了一下,才道:“明年入冬症状定然减轻,三五年之后,只要一直保养妥当,必然不会轻易再犯。” “你平日行医,一直都是这般自信吗?”头顶响起了问话,林紫苏一愣转眼就明白了皇上话中的意思,抿唇道:“臣在乡野惯了,还请皇上见谅。只是,能治的病臣定然不会说半句谦辞。若是在臣能力范围之外,臣也不敢大包大揽。” “你这人倒是有意思。”皇上笑了笑,突然叫了她的名字:“林紫苏,你抬头。” 林紫苏心中一紧,然而这皇帝特意留下了她自然不是为了看腿这般简单,这是迟早的一步,她闻言缓缓抬头,直视前方,就听到皇帝又道:“再抬。” 她微微仰脸,目光不由就落在了坐在罗汉榻上的皇帝身上。原本不过是飞快一扫,继而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又猛然瞪大眼睛看了过去。 这一看自然就算得上是君前失态了,然而林紫苏这般还不放心,立刻惊讶地开口:“你是……”话一出口她就立刻顿住,然后低头道:“臣失态,还请皇上降罪。” 皇上倒是被她这般反应愉悦到了,此时笑着看向脚边的人,道:“你不是要与朕开方子吗?起身吧。”言下之意就是不再提这件事情了,林紫苏连忙叩首,心领神会道:“是。”说着起身由着内侍领着去了一旁桌前。 早有宫女铺开了宣纸,研好墨水。林紫苏提笔略微思索了片刻就落笔开方,两份药方,她写得详尽无疑,吹干之后才交由一旁的宫女呈上去。皇上不过略微看了一眼,道:“送去御医院,让他们配药!” 他这才看向林紫苏,道:“你看到朕,似乎很是吃惊?” 林紫苏低头想了想,然后才道:“皇上看着倒是与我之前偶尔见过一次的人有些像,所以臣才失态的。”既然皇上不想承认,她也就不点破,免得被记恨。 见她如此识趣,皇上这才笑了起来,道:“人有相似,你一时认错也是有的。”他说着露出疲惫之色,林紫苏识趣,连忙告退了。等出去就见一个内侍面带笑容迎了上来,道:“奴才送林大夫出宫。” 林紫苏笑着谢了,一路沿着宫道往外走,这才有心思大量这宫墙之内的景致。也许是还未曾到后宫的缘故,一路过去宫殿看着大气宏伟,却没有精致的景色,大多是一人都环抱不过来的参天大树,偶尔才会有几盆花装饰在一旁。 “林大夫这边请,”那内侍在前引路,笑着道:“林姑娘的医术高明,饶是奴才在宫中这些天也听闻了不少呢。”他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林紫苏,“说是郑将军当时已经伤重垂死,却是姑娘妙手回春,如今不过数月,他竟然又能上马力战四方……” 林紫苏原本还想客气两声,然而听着听着就觉得这位内侍话中有话了。 “这些话,宫中不知道传了多少次,不然皇上怎么会特意留下林姑娘与他看诊呢?这宫中御医养了也不少,难不成就真的没有一个能用得上的?不过,林大夫也算是家学渊源了,也难怪皇上看重。”内侍说着笑着回头看了一眼林紫苏,见她若有所思,索性直接道:“皇上的心思,谁说得准呢?” 林紫苏心中一凛,此时拱手道:“还不知道,这位大人……” “什么大人,我姓夏,你叫我夏公公就是了。” “多谢夏公公提点。”林紫苏笑着摸了一个荷包过去,“我身无长物,只有一些养身的药丸,冬日里面驱寒养身最好不过。” 这倒是比银钱更吸引人,那夏公公接了笑着道:“那奴才就谢过林大夫了。”说罢转了弯,他才又道:“前些日子太子被皇上斥责,闭门思过,不过三日后宫中大宴,想来皇上也不会真的只让睿王殿下前后忙碌。对了,那一日,林大夫作为边城功臣,也当入宫领宴才是。” 林紫苏笑着应了,被夏公公拿着令牌送出宫门就见萧祁等在外面。 她略微加快了脚步过去,萧祁上下看了她一遍,确认无碍,这才道:“上车,有事回去再说。” “你不用回侯府吗?”她却顿住脚步问道,“刚刚回京,先入宫算是国事,如今再不回侯府,只怕说不过去吧?” “已经回去一趟了。”萧祁笑了下,“也没有什么事情可说的,我又担心你就又出来了。”他说得轻松,却让林紫苏心中一动,半响才拉开车门俯身上去。 萧祁这边翻身上马,示意车夫送林紫苏回暂租的院子。 这院子不大,黎志等人住在外面,玉尧三人住在内院,伺候林紫苏。另外还有负责厨上和院子洒扫的仆妇若干。屋中地龙早已经烧得滚烫,林紫苏进去就脱下了斗篷,玉枝送上了茶水、点心,见两人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眼色一使就带着两个宅子中的丫鬟退了出去。 “玉枝妹妹,咱们不在里面伺候着,真的好吗?”一个丫鬟有些不安,“若是姑娘有些什么事情的话……” “有事儿姑娘自然会出声吩咐咱们,难不成在这里就听不到了吗?”玉枝笑了下,道:“两位姐姐放心,咱们姑娘就是这般的脾性,不喜欢身边人太多。玉尧和玉叶两位姐姐最是知道的,你看咱们出来了,玉尧姐姐看着也没骂咱们不是?” 说话间玉尧就过去了,这会儿伸手敲了玉枝的额头一下,道:“就你机灵。” 玉枝嘿嘿笑了笑,道:“玉尧姐姐此时过来可是有事?” “咱们姑娘一早就出去了,这会儿都过了午饭的点儿了才回来,我想着她怕是没吃午饭呢,原本都让厨房按照姑娘口味准备好了,谁知道……”玉尧说着往屋里看了一眼,这才道:“还是进去问一声吧,说不得萧大人也没吃饭呢。” 她说着脚步略重,还未进门就先叫了一声姑娘,听到林紫苏应这才进去笑着道:“厨上备好了午饭,姑娘是准备摆在这里吃,还是去前面花厅吃?” 这屋里吃的话,人来人往也就不好说话了。在花厅吃,那就等着摆了饭再过去,还可以先说会儿话。萧祁闻言看了这丫鬟一眼,发觉林紫苏身边的人倒是愈发的机灵了。 林紫苏笑着道:“让人摆在花厅吧。” 玉尧心中大定,笑着应了就又退出去。 等人出去了林紫苏才把那位夏公公的事情说了,皱眉道:“你说,他为何要卖这个好给我呢?” “这夏公公……”萧祁看了林紫苏一眼,“怕是靖王的人。” “靖王的手如今都伸到了皇上身边?”林紫苏大惊,若是说太子和睿王之争是皇上故意安排的,乐见其成的话,那么靖王就不一样了。靖王是先皇幼子,又因为自幼丧母可以说是被先皇养在身边长大的。他对今上的威胁最大,今上也素来忌讳他。“他是如何做到的?” “如何做到并不重要,你忘记了你三月在颍州给皇上诊脉的结果了吗?”萧祁提醒林紫苏,“靖王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情,自然会加快部署的。” “他……”林紫苏想起与靖王的两次见面,不由一顿,这才道:“他真的有此野心?” “他必须要有这份野心,不然今上……”萧祁看了林紫苏一眼,声音压低,“今上死之前,定然会先要了他的性命,以免有后顾之忧。” 林紫苏愕然,萧祁见状才道:“自先皇驾崩之后,京中这些年一直有传言,说是先皇驾崩之前曾经说要传皇位与靖王的。而今上,未被册封太子之前乃是晋王,先皇驾崩之前也曾经遭过几次申饬,早就不得圣意了……” 晋王和靖王…… 林紫苏恍然,这语调相似,先皇垂死之际说得若是不清楚,自然也就被糊弄了过去。更何况,当时晋王已经是太子,也未曾有废太子的旨意下来,谁又敢说先皇临死之际说的真的是传皇位给靖王呢。 “原来如此。”难怪今上如此忌讳靖王了。 第112章 买房 弄明白了这点儿往事,林紫苏的神色却也不见有多好。她回想着那位夏公公的话,不确定那只是好心的警告,还是想要借着她的手做些什么。 不过—— 她抬头看向萧祁,“皇上对我的医术心有疑虑是必然的了。” 萧祁点头,对于这点他也觉得头疼。不管是睿王还是太子,这两人争权夺利之下牵扯到了林紫苏,实在不是一件让人觉得高兴的事情。他微微眯缝了下眼睛,片刻之后才道:“这件事情,我来解决。” 林紫苏看过去,“皇上的疑心,是那么好解决的吗?今日他留下我就是为了试探,若不是我真的对他的病束手无策的话,只怕就会露出端倪来了。” 皇上的病实际上与谭夫人有些像,不算是大病,然而旧疾藏于体,体弱血虚。说白了就是,从根处就坏了,再怎么治都是治不好的。只不过,谭夫人这些年来一直都在休养,皇上嘛,让他操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当皇子的时候想着当太子,当太子的时候想着打压其他皇子,等当了皇上还要防备着靖王,还有权衡睿王和太子之间的权势…… 这人就如同两头烧的蜡烛,林紫苏纵然有回天之术也是枉然的。 他这次虽然没有上手给皇上诊脉,然而只看他的步伐和脸色,就明白,纵然保养得再好,这位陛下也没有一年半好活了。若是运气不好,能不能活到明年这个时候都是一个大问题。 毕竟,不管是太子还是睿王,又或者是靖王都不是省油的灯。而且,这三人年轻体壮,跟早已经虚弱的皇上比起来,自然是威胁十足的。 “三日后宫宴,皇上要放太子出来,睿王定然是不满的。”萧祁笑了笑,“皇上的疑心不用去管,只要他的儿子给他添乱,他自然也就顾不上这许多了。” 林紫苏想了想,明白过来,继而忍不住道:“这岂不是正好让靖王如意?不过,他冒险让人知会了我一声,这人情总该是要还的……”她说着看了一眼萧祁,“睿王会做出什么事情?” “睿王?”萧祁扬眉,想了想那位王爷的脾性,“他原本怕是会在家里砸些贵重的器物出气,之后顶多见了太子酸上两句。” “那现在呢?” “靖王绝对不会放弃这个好机会,他一定会安排人在睿王身边挑拨的。睿王,轻则挑拨太子与他闹出事端,重则……”他说到这里一顿,半响才道:“想来也不会闹出太大的乱子才是。” 林紫苏扬眉,认真想了想,突然发现一件事情。若是靖王有人在睿王身边挑拨的话,岂不是他们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在宫宴上小心应对就可以了? 她迟疑地扫了萧祁一眼,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外面玉尧的声音。迟来的午饭已经在花厅摆好了,他们要不要过去。林紫苏还未答话,反而是萧祁站了起来,道:“早饭就没来得及吃,天不亮就起身一直饿到了现在。只怕你也不比我好过多少,先去吃饭吧?” 林紫苏起身,一双明眸只似笑非笑地看着萧祁,见他微微笑着眼底带着一丝不自在,这才垂下眼帘道:“好。” 萧祁绝对有事瞒着她,只是这事儿还不好说……林紫苏不笨,相反她自觉自己还算聪明。所以坐在花厅吃饭的时候,她就已经得出了结论。 看似中立的宁安侯府,在夺嫡的路上,只怕支持的是靖王。 只是,为什么是靖王?难道只是因为萧祁当年跟靖王的那点儿交情不成? 她一肚子的疑惑,然而见萧祁在她几次看过去之后都避开,也明白这话不是如今好说明白的,也就没有开口问。对于她来说,不管是谁坐上那个龙椅都无所谓。她不过是个大夫,也不准备进御医院里面混日子,等到京城事了,她照样是要回蕲州的。立安城之中的大小事宜,日后与她关系也不大。 萧祁早料到林紫苏早晚会察觉这点儿,只是没有想到他一时不慎就让她给发觉了。如今他们才刚回京呢,按照惯例,只怕他们这群人要跟琉国的使节团一样待到年后,春暖花开了才回蕲州。这么三四个月待下去,难保林紫苏不会察觉更多。 说还是不说,他一个人做不了主,还是得回去与家里人商量一番。 第二日,林紫苏登门拜访。帖子倒是提前一天让人送了,这日去宁安侯府也是早早做了准备。她这边见了萧夫人和府上的大奶奶,以及大奶奶膝下一子一女。 除了那个才三岁的小儿子之外,其余都是女眷。几人坐着说话,大奶奶程氏看着有些强势,然而却也不是难以相处的人,顺着两个孩子的话题说下去,一些小儿厌食、挑食的症状一说,高氏就与林紫苏亲近了起来。等萧夫人露出疲惫之色,高氏就做主带着林紫苏在家中走动走动。 林紫苏会是未来的弟妹这件事情,高氏也是提前得了信儿的。原本她心中还有些不安,毕竟如今萧祁立了大功,就连她父亲都说这次的开疆拓土的功劳足以封侯了。可若是皇上不愿意萧家一门两侯的话,这萧家宁安侯的称号最后会落在谁身上可就难说了。 没了爵位也就算了,万一未来的弟妹再是个争强好胜的。他们夫妇毕竟在世子和世子夫人的位置上坐了多年,难保她不会心生芥蒂。只要想到日后在旁人手下讨生活就已经够难受了,再碰到个刻意处处为难的…… 还好今日见了林紫苏,她一颗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林紫苏虽然不是那种气质温婉的女子,然而眉目之间的平和却也是显而易见的。 两人顺着回廊走,程氏笑着指点了一下府中的一些景致,这才道:“如今不凑巧,正是隆冬。若是开春时,府中景致更好。” “如今看着也不错。”林紫苏笑了笑,虽然冬日难免让人想起萧索之类的词汇,然而侯府之中倒是种了不少南方四季常青的绿植,虽然没有蕲州那边长得好,到了冬日也没有那般翠绿,看着却也算是生机勃勃了。 两人说着到了一旁的暖炉中,早有丫鬟送来的茶水、点心,连着炭盆都比平日烧得旺了些。高氏捧着茶喝了一口,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笑着道:“也不知道你的口味,这茶是前些天我娘家送来的普洱,你尝尝可还好?” “冬日里面喝红茶最好不过了。”林紫苏抿唇笑了笑,喝了口茶润润喉咙,两人就又没话好说了。毕竟都是陌生人,不知道对方喜好如何。高氏倒是想聊些首饰衣衫之类的话题,然而看林紫苏衣着普通,又怕她多想。若是说妆容吧?仔细看看,林紫苏似乎也没怎么化妆,一张脸只凭着年轻气色好,倒是比那些精致打扮才出门的姑娘家多了一些生机。 只是,不聊这些,陌生女人之间该怎么打开话题? 说孩子?林紫苏如今还在守孝,等她嫁入侯府再有孩子,怎么也得两三年后了。她只觉得有些为难,然而看林紫苏并没有无聊、不耐的神色,想了想才道:“林姑娘老家在蕲州,想来人土风情、气候之类的都于立安城不同吧?我听人说,南方温暖,如今林姑娘回京城,可有不适应?” “大奶奶客气了,直接叫我紫苏就好。”林紫苏虽然也觉得两个陌生人非要装作亲昵地说话很是无奈,却也知道程氏是好意,此时略微回应了她的善意,这才笑着道:“我也不过去蕲州一年多,那边的冬天虽然不下雪,然而阴雨绵绵却是透进骨子里的寒意,上一年冬日我还不大适应,却没有想到今年竟然又回了立安城。” “竟然是这般,我还以为南方应当如同诗文中一般,四季如春呢……” 两人打开了话匣子,气氛这才随意了不少。最后聊啊聊,两个人倒是说起了两地的吃食,研究了不同的鱼适合不同的吃法,那些东西放在一起炖汤更滋补,程氏带着惊讶和惊喜,不由问林紫苏:“我父亲一入冬就会咳嗽,又不愿意吃药,可有办法?” 林紫苏给出了几样偏方,听得程氏不由连连点头,看样子恨不得拿笔记录下来。 这样一来,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就临近中午萧夫人身边的一个仆妇过来,说是老爷和世子、二少爷回来了。两人这才重新回了萧夫人的院子,进去果然就见萧侯爷坐在上首和萧夫人低声说话,一左一右正好坐着萧祁两兄弟。 程氏过去行礼,然后就顺势挨着自己丈夫坐了下来。林紫苏这才上前行礼,萧侯爷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这一眼就让林紫苏有种紧张得汗毛都要竖起来的感觉。 虽然早知道萧侯爷夫妇不反对她和萧祁的婚事,然而真正见家长的时候,这种不安却突然从心底升了起来。她强自镇定,盯着萧侯爷审视的目光笑着屈膝行礼。 “林姑娘,坐吧。”萧侯爷开口,林紫苏这才觉得压力顿减,她抬头笑着谢过,神色自然地坐在了萧祁的身边,就听到萧祁低声道:“累吗?” 林紫苏微微笑了下,“还好。” 萧祁这才松了一口气,这边就听到萧侯爷问道:“如今的院子住着可还适应?” “一切都好。”林紫苏笑着说,目光微微瞥了一眼萧祁,这才道:“多谢侯爷关心。” 萧侯爷微微颔首,转头看向自家妇人。他毕竟是个男人,虽然是长辈,但是有些话还是不好说。萧夫人见状笑了笑,看向林紫苏道:“本来你刚刚回来,想来这些日子也累,只是我也是恰好这两日得了消息,你家原来的宅子如今被人发卖,你可要买回来?” 林紫苏一愣,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得到这么一个消息。她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萧祁,见萧祁也有些错愕这才知道这消息竟然连他也不知道。这么说来,应该是萧侯爷夫妇的意思了? 她这么迟疑了一下,倒是让萧侯爷误会了。他此时轻轻咳嗽了一声,缓缓开口:“若是银钱的问题,你就不用担心了。” 林紫苏连忙摇头,道:“银钱的问题不大,只是我没有想到……”那宅子当时算是被收没了的,按照林紫苏的理解这种被官方收没了的东西,再回到自己的手中的可能性并不大。 如今想来,林家的宅子并不大,身为御医,就算有品级,然而在这三品多如狗的京城,想来住的地方地址位置也不会很好。应当是收没了之后就给转手卖了出去,如今再转手只怕也不会有人留意的。 她对林家的宅子倒是没有什么执念,不过想来苏氏应当会很高兴她把这宅子买回来吧?再者,不管是林域还是林城,未来都有可能来京城,有个自家的宅子住也是好的。更何况,不动产总归是要置办的。 这么想着,她就点头道:“若是能够买回来,自然是好的。只是不知道可有什么手续要办?” 萧祁倒是知道林紫苏手中有钱,郑将军的谢礼是最大的一份,足足一万两的银票。至于其他人,也多多少少都有表示,毕竟林紫苏就回来的是他们的命,又或者是他们未来的仕途。作为一个武将,纵然没死,可是若是残了,日后不能带兵打仗,那只怕比死了还要难熬。 加上皇上的奖赏,林紫苏手中怕是有近两万两的银子,买回来自家的宅子绝对不成问题。 更何况,这算是她的私产,他自然不应该出手填补银子,免得日后让旁人说三道四。 他与兄长感情虽好,可有些事情该分得清楚,还是要分清楚的。 买宅子这件事情比林紫苏想得还要简单,萧侯爷只淡淡道:“等午后,让阿祁陪着你跑一趟就是了。”对待林紫苏的态度既有长者风范,又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 这一趟宁安侯府的拜访,林紫苏收获颇多,等到午后和萧祁一同出门,两人安步当车。萧祁这才问起她在府中的情形。 “大奶奶人很好,大约是怕我觉得闷,就一直寻着我感兴趣的话题说。”她抿唇笑着,虽然一开始两个人都有些尴尬,然而程氏的善意她却是收到了,此时沿着街道缓缓走着,午后的阳光洒落在身上,又没有风,反而让人觉得暖洋洋的。 林紫苏略微搓了搓手,笑着道:“原本我还觉得蕲州冬日冷,如今比起来,倒是各有各的好处。” 蕲州若是阴雨连连自然是让人觉得难熬,可是若是放晴开来,倒是比立安城好上不少。只是,立安城这边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烧地龙,屋中暖和,夜里睡觉也安稳一些,比烧炭盆要安全。 萧祁见她冷,对身后跟着的史军伸手,史军连忙把一个早准备好的手炉递了过去。临出门的时候,他还嘀咕自己二少爷怎么去了蕲州一年多都怕冷了,原来是给林姑娘准备的。 林紫苏看着手炉愣了一下,然后才接过,笑着道:“我总是把这些小东西忘记。”她说着看向萧祁,“倒是你比我还细心。” 萧祁摇摇头,不理会她的调笑,只道:“你原本也就没有想着出来走动,只在屋中的话,自然不会觉得冷,身边的丫鬟又是自小在蕲州长大,自然不会想到这些。” 林家的宅子被挂在牙行售卖,大约是年末的关系,他们到的时候牙行里面很是热闹,萧祁要了一个隔间,不一会儿就有人敲门进来了。 这人进来先自我介绍了一下,叫做张树,在这家牙行已经干了五年了,经手的宅子几十个,手里有的宅子如今也有十多个,保证来源清清楚楚,不会有任何的麻烦。他这边介绍了一下,林紫苏就说明来意,知道这两人已经有相中的宅子,张树心中倒是一喜,知道这单生意怕是跑不掉了。 只是听林紫苏说了是哪个宅子,他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这点变化怎么瞒得过林紫苏的眼睛,她眉头微微一扬,道:“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张树在牙行干活,干得就是看人下菜的事情。林紫苏虽然衣着一般,然而陪同她来的那个男人却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只一眼扫过去就知道这男人绝对不是一般的富人,只怕在立安城之中还是有些地位的。再加上萧祁如今经过沙场一番历练,沉淀下来的煞气,他一对上萧祁的眼神就觉得胆战心惊。 然而,这样一个男人从进来之后就没怎么说话,一切都看一旁那个娇滴滴的姑娘的意思,他就更不敢小看这姑娘了。 听林紫苏这般问,张树连忙露出笑容,道:“两位客人来得不巧,那处宅子,今天上午才被定了出去。对方已经派人来付了定金了,说是下午就把全款送来……” “有人定下?”萧祁这才开口,略微换了个姿势,看向张树:“什么人?” “来得人只是一个管事,说是姓戚。”张树只觉得压力倍增,不敢丝毫隐瞒,“对方只说了地方,连宅子都没去看就付了三成的定钱。说起来,我们也没有想到这宅子这般抢手,昨天才挂到我们这里说要卖的……” 林紫苏眉头微皱,想了想道:“对方出了多少钱?” “这宅子全价四千五百两。” “对方毕竟只是付了定金,若是违约的话……”林紫苏意味深长的说,张树闻言额头上都急出了汗。他看得出来这两人不好得罪,只是上午那位戚管家也是威风十足,不像是他们一个牙行能够得罪得起的啊。 “姑娘,您行行好,咱们牙行庙小,真的是两边都得罪不起。那宅子虽然好,可是也还有更好的宅子……” 林紫苏眉头微皱,她对于林家的宅子本来没有多少的执念,可如今既然准备买了又被人给截胡,心中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更何况,这宅子昨天才送到了牙行寄卖,按说宁安侯府得消息已经够快了,不过是耽搁了一个午饭的时间竟然就被人给截…… 被截胡了! 想到这里,林紫苏猛然抬头看向萧祁。 就如同张树所言,这京城之中比林家宅子好的宅子多了去了,为什么偏偏就是这个宅子被人抢先一步定下了呢?而且,来的人只说了地址,连宅子都没看,这可不像是要买宅子的人的做法。那位戚管家这般做事,究竟是瞒着主家,又或者就是主家这般交代的呢? 一时间她把这些细节都联想起来,与萧祁交换了一个眼神,顿时就明白对方心中也是如此想的——只怕上午买房的人,就是可以抢在她之前买下了这宅子的。至于究竟是要挟,还是示好,等等见着了人也就知道了。 这般想着,林紫苏反而不急了。她笑着看向张树,道:“张树对吧?” “是,小的叫张树。姑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你说那位戚管家付了定金之后,说下午就来付全额,是吗?” “是的,姑娘是想……”张树明白过来,心道这也是一个解决方案,不管怎么样他们牙行是两边都得罪不起的。“姑娘若是想跟对方商量一下,小的倒是可以安排。” “那就有劳了。”林紫苏笑了笑,等张树出去这才看向萧祁,直接问道:“你觉得会是谁?太子,睿王,又或者是他们手下的谁?你可知道,他们谁家的管事有姓戚的?” 萧祁没有立刻回话,反而皱眉思索了片刻,看向林紫苏问道:“为何你没有怀疑会是靖王呢?” 第113章 翻案 靖王? 林紫苏如何没有怀疑靖王呢,只是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她生生给压了下去。她不觉得自己生得倾国倾城,也没有自我感觉良好到认为在有意无意给了靖王一刀之后,靖王还会为她买下林家的宅子。 此时听到萧祁这般问,她眉头皱起,半响没有说话。萧祁见她这般,心中一紧,连忙道:“我并非是……” “我知道。”林紫苏沉声打断了她的话,林紫苏与靖王之间的事情,萧祁知道得一清二楚,若真的是心有芥蒂两个人也不可能走到如今。他这般说,是真的认为林家的宅子会是靖王让人买下的。也真的是没有多想,所以才会开口问的。 若真的多想了什么,依着萧祁的性格,定然是不会这么直接问出口的。 林紫苏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萧祁的手背,“我懂的。我一开始也觉得会是靖王,他……”她说着顿了一下,想了一下,才道:“他确实是最为可疑的。”说到底,还是她心有芥蒂,这才下意识把靖王排除在外了。 可,若是靖王买这宅子并不是为了男女私情,而是如同她猜测太子或者睿王一般的目的,那就说得通了。 萧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是站在靖王这边的,她如今与萧祁虽然定了关系,可是之前与靖王之间也是有些瓜葛了,甚至于上次还闹了个不欢而散。偏偏,靖王手中最大的那一张牌还是她给出的。如今萧祁立功入京,她是萧祁还为正式定亲的未婚妻,又有着接近皇上的机会,靖王如何会不想办法讨好她呢? 两个人略微讨论了一下,抛开个人感情来说,靖王确实是最有可能的那个人。时间在两个人讨论中过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张树低声解释的声音。 门被敲响,林紫苏和萧祁两人对视了一眼,萧祁这才道:“请进。” 两人朝着门口看去,门被打开,张树身后入眼的果然是靖王。这两人忍不住又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起身,不过倒是谁都没有开口。靖王来此究竟有没有表明身份还是一回事,若是他们一张嘴就给叫破了,反而不美。 靖王笑了笑,示意这里没有张树的事情,让身后那位戚管家守在门口,这才进去道:“都坐吧。” 他这次倒是比之前林紫苏见他的两次要正常了些,最起码没有摆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三人落座,靖王看了一眼从他进屋之后就自动坐在一边的两个人,忍了忍没说话。 不一会儿,戚管家在外面拦住了上茶的张树,转身送了茶进来带上门,林紫苏这才开口道:“看起来,林家那宅子,是靖王殿下先声夺人,给订了下来?” 靖王闻言这才抬头看了过去,虽然没有说话,然而一双眼睛中的绵绵情意却是毫不掩饰。 “之前发卖时我不好出手,就让暗中的一个手下买了下来。本来想着是帮着你……你家看房子。”他中间那明显的改口让林紫苏眉头一皱,还未说话就听到靖王又接着道:“昨日听闻你入京,我就让人把房子挂在了牙行,顺手接了过来。原以为,当初林御医也没有留下什么家财,纵然你得了皇上的赏赐,怕也不好来买房子……” 难怪这么巧,她前脚入京,后脚林家的宅子就被挂在牙行寄卖了。原来这一切不过是靖王把宅子从左手转到了右手,倒是没有想到连萧侯爷也瞒了过去。 林紫苏心中了然,此时扭头看了一眼萧祁。见萧祁示意她做主就好,她这才回头看向靖王,直接道:“不知道靖王殿下想要什么东西,才肯放手手中这套宅子。” “若是你张口要,我自然是双手奉上的。”靖王这话说出来才觉得不妥,毕竟萧祁和林紫苏的关系如今算是过了明路。林紫苏手腕上如今明晃晃带着宁安侯府的镯子呢,跟当初萧大奶奶定亲时萧家送过去的那个如出一辙。他顿了一下,生硬的补充了一句:“毕竟,若不是当初林御医出手,我如今也不过是一个残废罢了。” 这才算是把话给圆了回来,林紫苏却是丝毫不信,只道:“无功不受禄,殿下有什么事情还请直言,我与萧祁若是能办到,自然不会让殿下吃亏的。” 萧祁在旁听着林紫苏把他拉上,丝毫没有不悦,反而露出了笑容。他倒是没有因此就插话,靖王之前说话虽然欠缺考虑,可是他也不是那种一点儿就着的脾气,见靖王最起码知道避讳,也就没有继续多说什么。 靖王惊讶地看了一眼对面的两人,半响才道:“既然如此,看来我不要些东西,反而不能让你放心了。” 他低头沉吟了片刻,然后才道:“你实话告诉我,皇上还有多久命数?” 林紫苏早已经猜测到了他会问这个问题,此时冲着萧祁眨了下眼睛,这才道:“若是调理不好,过不了明年冬天。” “那……”靖王沉吟了片刻,甚至推窗看了下左右,见四下确实无人,这才回身看向林紫苏,“若是他急怒攻心,大喜大悲之后又不得好好调理呢?” 这话他说得柔和,然而却透出了丝丝的杀意。林紫苏心中一凛,低头思考了半响,才道:“定然是会减少寿数的,具体我要亲自过手才能知道。” 靖王心中一喜,想了想又道:“若是我想办法送你入御医院,你可有办法让他在不该死的时候好好活着?” 这话一出,林紫苏还没反应,萧祁却立刻沉声道:“不行!” 靖王这才转头看向萧祁,见他脸色难看,他的神色也不好起来。“我送她入御医院,自然有办法让人护着她周全的!定然不会让她受到丝毫伤害。” “那也不行。”萧祁看了一眼林紫苏,眼神示意她不要说话,直接道:“这件事情原本就不应该牵扯到她。” “可是,”靖王回头看向林紫苏,直接道:“紫苏,难道你就不想为你父亲报仇?想想你的父亲是怎么含冤而死的,你难道就不想让那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听到靖王提及林沉璞,萧祁原本想要阻拦的话就给咽了回去。杀父之仇,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林紫苏闻言脸色也沉了下来,直直看着靖王,一双眸子如同湖水一般清冽。 靖王被这般的眼神看着,不由有些心虚,强自道:“还是说,你已经满足了如今的生活,能够嫁入侯府就不愿意再冒险了?” 林紫苏呵呵笑了两声打断了靖王的话,见靖王错愕地看着她,她这才开口:“我如今才算真的看清楚你。靖王殿下……”她看着眼前容貌可以说是美丽的男人,诚恳地道:“你真是一个十足的贱人。” 靖王怎么也没有想到林紫苏会说出这样的话,神色错愕带着恼怒,而萧祁闻言也愣了一下。林紫苏说话向来客气,纵然是生气说话也是带着暗刺,这般直白的骂人应该还是第一次吧? 他忍不住看向林紫苏,见她唇角带着嘲讽的笑容,想了想靖王之前的作为,决定什么都不说。纵然靖王日后会登上皇上,他也有把握护着林紫苏。 “紫苏,你……你……” “靖王殿下,紫苏学医,只会救人,不会杀人。”林紫苏冷淡说到,“所以,您也不用费尽心机利用我父亲之死让我帮你夺取皇位。我们两人毕竟是旧识,纵然有些事情过去了,可是也不要让我觉得当初是自己瞎了眼。” 靖王一愣,半响才吐了一口气,道:“是我错了。”他叹息了一声,深深看着林紫苏,“上次见面,我就觉得你变了许多,再不是当初我所认识的那个紫苏妹妹了。原本想着是遭此骤变,才会移了性情的。如今看到,不管性子如何变,根子却是没有变的。你还如同小时候那般……”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露出怀念的神色,许久才道:“旁的我就不多问了,那宅子我转手给你就是了。” “订金我会给你那位管事。”林紫苏直接道,靖王闻言原本起身的动作一顿,才又站直身子道:“不过是一些钱财……” “我有钱,还是算清楚的好。”林紫苏坚持,靖王摇头,“你性子倒是生硬了不少。”他算是默认了林紫苏付钱,只是走到门口才又道:“纵然我不送你入宫,只怕皇上也会招你入宫的。他这个人,生性多疑,想要用你却还要防着你,你且小心才是。” 林紫苏和萧祁起身送他,闻言低头微微屈膝道:“多谢殿下提点。” 靖王摆手,示意两人不要再送了。林紫苏抬头,恰好就看到他掌心的伤疤,略微愣怔了一下,这才坐了回去。前一个买家既然愿意退让,他也省心了,反正这处宅子的佣金他是赚到手了。 林紫苏这边已经让玉尧回去取银票了,几人又略微等了一下,林紫苏这边直接把定金退给了戚管家,这边付了余下的钱,顺利拿到地契。因为这般折腾,等出了牙行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萧祁送林紫苏回暂住的宅子,道:“我寻人把宅子重新收拾一番,宫宴之后你再去看看还需要添什么东西,让人把炭火都烧起来,去去屋中的寒意。” 林紫苏笑着点头,这件事情虽然有些波折,可毕竟办好了。她看了看天色,道:“我也不请你进去喝茶了,这般折腾怕你回去晚了侯爷和夫人要担心。” 两人就此话别,林紫苏这边进去自然有丫鬟送过去热水洗漱,然后就是热汤驱寒。她这边忙碌了一番,换上舒适的衣衫,这才把地契拿出来仔仔细细看了许久,然后叫了一声守在外面的玉叶,让她准备笔墨纸砚。 “来京城也两三日了,距离上次往家中写信也有些日子,总该报个平安才是。”林紫苏淡淡道,看了看手中的地契,想着是不是把这个也一同送回去,也好让苏氏在年前高兴高兴。 宫宴如常举行,朝中上下早就对这次宫宴做足了准备,也考虑到了种种意外的应对情况,在林紫苏看来,这次宫宴可以说是圆满结束。既彰显了景朝国威,又给了琉国下马威,最后再给个甜枣,一连串的节奏把握到了极致。而这一次宫宴,她也终于见到了闻名已久的太子和睿王。 这两人倒是与今上长得相似,见到林紫苏也没有任何异常的表现。只是想到被这两人坑过,林紫苏心中就懒得理会这两人的笑容。宫宴结束,一行人离去时,睿王不知道怎么的就走到了萧祁和林紫苏一旁,此时看了看这两人,笑着开口:“早就听闻,林姑娘与京中一位青年才俊有了婚约,之前林御医的事情,本王还想过那人究竟是谁,怎么不见露面。” 他说着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前面的靖王,声音略微高了些:“没有想到,与林姑娘定下婚事的竟然萧祁。萧祁,这样的事情你都瞒着,可真是……”睿王说着摇头,不待萧祁说话就又看向了林紫苏,“本王前些日子无意中在京城碰到一个人,说了有些秘辛之事,倒是与林御医当年的事情有关呢?” 看着林紫苏猛然抬头看过来,睿王笑了笑,道:“本王还有事,先走一步。”就怕你不上钩呢! 等到睿王走远了到靖王身边拱手行晚辈礼,萧祁这才开口:“他在挑拨离间。” “不止,他还用当年的事情牵制我,让我为他所用。”林紫苏微微眯缝了下眼,看着宫灯之下睿王晦暗不明的笑容,还是靖王眉眼如画一般的应对,“只是,走到了如今这步,他竟然还把我当成傻子一般对待,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皇上身子越发的不好,纵然御医院的刘多渠连同几位御医又修改了几次药方,可是成效却一般。加上皇上身上其他病痛,如今自然是病急乱求医了。恰好,林紫苏说了能治他的腿,又在边城立了大功,当年林父的事情,纵然是旁人不翻旧账,只怕皇上本人也是要翻一番的吧? 不给林沉璞正名,把皇上本人从他的死里摘出去,皇上如何敢安心用林紫苏呢? 睿王想要拿这件事情拿捏林紫苏,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出了宫门,两人就看到了靖王府的马车停在街口的地方,林紫苏觉得宫宴上饮的酒还没有散去味道,就跟萧祁走了过去,就见靖王靠在马车上,见他们过来这才扶着马车站直了身子。 他身上带着浓郁的酒味,林紫苏闻到直皱眉头。 大约是注意到了林紫苏的神色,靖王露出一个笑容,道:“推辞不过,就多喝了些。”他说着略微后退了一步,这才道:“睿王会跟你说什么,我大约也能猜得到,你父亲的事情你不要着急,自然会有人解决的。” 林紫苏想说她根本就不急,不过又觉得没有必要跟一个喝醉的人较真,就笑着道了声谢,看着靖王上车走了,她这才也跟着上了马车。萧祁喝了些酒,如今夜里风寒不好骑马就也厚着脸皮跟着上了林家的马车,笑着道:“我歇会儿。” 林紫苏见他露出疲惫的神色,也知道这场看似圆满的宫宴他这个打得琉*队屁滚尿流的将军只怕也付出了不少的精力,此时笑着递了一个靠枕过去,道:“你睡吧,我送你回府。” 萧祁听了这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忍不住瞪了林紫苏一眼,这才道:“我就歇会儿,送你回去之后再骑马回府。”说着他靠在一侧,调整了下姿势,这才又道:“回家还有事儿呢。” 林紫苏看着他眯起眼睛,真的是累坏了,也就没有问他回去还有什么事儿。如今天色刚黑下来,倒是也不算晚。她看着萧祁不一会儿就呼吸平稳绵长,想了想就低声吩咐车夫绕一圈,让萧祁多休息一会儿,反正还没宵禁呢。 等到萧祁一觉醒过来,刚好快到林紫苏的住处,他坐直身子略微活动了下四肢,见林紫苏只眯着眼睛看他笑,就不由也笑了下,道:“我睡了多久?” “有一会儿了,我原本想着你若是再不醒就该叫你起身了。”此时马车停了下来,林紫苏倒了杯茶递过去,“醒醒神,不是说还有事情吗?” 萧祁点头,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这才道:“是军部的一些事情,那些琉国人也带了不少的人入京,如今虽然把他们镇住了,难免他们暗中还会有动作。” 他说着放下茶杯,下车之后呼了两口冷气,这才对林紫苏伸手,“外面冷,你披上斗篷。” 每几日,林紫苏就听闻琉国使节团的一些护卫在城中闹市被抓了起来。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她正陪着谭夫人和萧夫人在林家旧宅中闲逛。这宅子原本靖王就派人打理着,如今略微一收拾看着就不错了。 三人转了一圈看院子收拾的如何,途中谭夫人就把这事儿给说了,萧夫人在一旁点头,道:“还当他们是在琉国不成,横行霸道?这里可是立安城。” 林紫苏抿唇笑了笑,也不多话,倒是萧夫人话头一转说起了林沉璞的事情。 “怕是年前就会翻案了。”萧夫人说着叹息,“当初的事情,不管如何总归是过去了。”她拉住林紫苏的手,感觉到她指尖发凉,立刻让人去取了手炉过来,这才又接着道:“到时候你们一家是留在蕲州,还是回京,你可想好了?” 这宅子都买了,总归不能空着。只是,儿子还要回蕲州,林紫苏若是留在立安城内,虽然到时候两家定亲方便些,他们两人却又离得远了。 萧夫人心中很是复杂,又觉得林紫苏一家在立安城好些,又觉得在蕲州也不错。纠结了两日,这才拉上谭夫人一起陪着林紫苏看宅子,顺便问问她的意思。 林紫苏垂下眼帘想了下,这才道:“立安城虽好,如今却不大适合回来。如今我家中幼弟正跟着书院的张先生读书,纵然要回京,怕也要等到两三年之后了。张先生说他颇有天赋,到时候得了秀才的功名,也好在京城寻个好书院,继续读书。” “张先生,可是张正臻,张先生?”萧夫人双眼一亮,“在蕲州的时候我就听过他的名头,他可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名师呢。” 林紫苏笑着应了,萧夫人点头道:“如此也好。”到时候萧祁任期满,正好可以一起启程。等林家到了京城,正好可以办两人的婚事。她这般一盘算,也就放下了心。三人转了一圈,又回客厅吃茶休息了片刻,这才一同离去。 临行之前,萧夫人道:“你这宅子总归是要准备些人手的。若是你愿意的话,我挑两家人过来帮忙,到时候你再买些小丫头照应着琐碎的事情,也省得事事都要操心。” 林紫苏如何不肯,她身边得用的只有三个玉,另外就是黎志这一杆护卫。萧夫人见她乐意,心中更是喜欢,回头精挑细选了两家靠谱的家生子,第二日就送了过来。 有关林沉璞翻案的事情,林紫苏根本就没有怎么参与,只是黎志偶尔会回上一些进程。她这些日子不怎么出门,耐不住别人热情,不管是含蓄的送拜帖、请帖,还是热情的直接上门,都让她平添了几份烦恼。 等到林沉璞的案子定下来,该罢免的罢免,该入狱的入狱,林紫苏这宅子来得人就更多。每日里面来来去去的人,还有求医的,倒是显得热闹。只是,林紫苏不喜热闹,这些人该回的回了,该拒绝的拒了,反正前面的事情一应交给了黎志。他做事有分寸,对这立安城里面大大小小的人家也都熟悉,倒是不用林紫苏操心。 只这一日,林紫苏午睡起来,正提着毛笔写药方,顺带练字,就见玉尧神色复杂地拿着一个名帖进来了。 这几日送到她跟前的名帖可没几个,林紫苏放下笔问道:“是哪家的?” 玉尧把名帖送上去,道:“李家,衢州李家。” 第114章 令牌 衢州李家? 林紫苏一愣,打开名帖看上面写着李邵玘的名字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而这名帖下面还有一份名帖,她打开一看,果然是乔培的。 这位李家的少爷倒是个机灵的人!知道她不一定会见他,竟然还拉了乔培过来。说起来,自从春日一别,她就再也没有得到过乔培的消息,在蕲州时,还曾经得那位乔师爷的照应,如今不好不见。 “人呢?”她抬头问道,玉尧连忙道:“正在前院由黎护卫陪着喝茶呢。姑娘要见的话,奴婢让人收拾了西边暖阁出来?另外再上几份咱们那边的点心?” “嗯。”林紫苏点了下头,起身道:“让玉枝把这些东西都收了。”她虽然对丫鬟不怎么用心,然而屋中也不是谁都能够进来的。玉尧应了,吩咐了人去收拾暖阁,请客人坐等。她才回头帮着林紫苏更衣,梳理头发。 林紫苏平日里不出门在家慵懒惯了,这会儿一通忙碌才去了前面暖阁之后。 李邵玘和乔培已经等在里面,她进去就笑着道:“有些事情耽搁了,倒是让李少爷和乔先生久等了。” 李邵玘起身笑着道:“林大夫客气了,我也是冒昧来访。”他说着看向乔培道:“不过,如今先生已经入了翰林院做事,林大夫不知道?” “我入京之后就一直忙碌,平日里面很少出去应酬,倒是不知道这件天大的好事呢。”林紫苏惊讶,看向乔培道:“先恭贺乔先生了。” 乔培摆手,道:“不过是任个闲职,跟着院中前辈学习罢了。” 两人客套了一番,这才分主次落座。林紫苏听闻李家这次连李老爷也来了,不由暗暗心惊,低声道:“过完年开春二月就是皇商竞标之时了,想来李家是有意了?” 李邵玘双眼一亮,笑着道:“就知道瞒不过林大夫。李家确实是有这个意思,在南方多年,如今倒是想要去北边看看。听闻秦家这一次有了麻烦,想着若是可以能把他们家与皇室的生意顶下来,那就最好不过了。” 他说着看向林紫苏,认真道:“林大夫如今在立安城中名声大噪,听闻林御医当年的案子也被翻出来重审,恢复了名誉,真是可喜。三日后,我家设宴,此次前来,父亲曾交代我务必要请到林大夫。当年林大夫救我的性命,我还未曾认真谢过呢。” 李邵玘说着拿出了请帖,起身送到了林紫苏的跟前,“之前去先生家中拜访,才知道林姑娘来了之后除却宁安侯府之外,竟然未曾外出赴宴,我这才觉得在父亲面前把话说大了。因此厚着脸皮请了先生同行,还请林姑娘给李家这么一个薄面?” 林紫苏看着送到面前的请帖,犹豫了一下见一旁乔培示意这才伸手接过了。她打开请帖细看,然后才问道:“三日后?” 李邵玘大喜过望,连忙道:“正是三日后,到时候我派人来接林大夫!” “那到不必了,我自去就好了。”林紫苏笑了笑,李家总归是帮过她的忙,她也不好拒绝。更何况,她来立安城许久,总不能真的一直窝在家中不出门。如今既然林沉璞的案子已经有了定论,她也当出去走动走动了。 李家远从衢州而来,于她也有些渊源,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李邵玘这才重新坐下,一旁乔培掩唇轻轻咳嗽了一下,道:“邵玘,你当与林姑娘介绍一下当日所延请的客人才是。” 李邵玘这才拍掌道:“是是,先生说的是。是我一时太过于高兴,竟然给忘记了。”他说着看向林紫苏把那日所请的人都说了个清楚,倒都不算是陌生人。除了乔培之外,也有蕲州那边几位将领。李家当初送去了不少的粮草、药材,这些将领能打胜仗,如今得皇上封赏说起来也跟李家有些关系,自然不会拒绝李家的邀请。 另外就是李新磊亲自去送了拜帖给萧祁,宁安侯府旁人他不敢请,然而萧祁总归还是有些熟悉的。 此外自然还是有户部负责皇上这块的官员,林紫苏闻言抿唇笑了笑,“都是些官老爷,怕是我去不合适吧?” “哪里,诸位大人的太太也都是请了的。”李邵玘连忙道,“此次酒宴准备了许久,父亲为此特意请了嫁到京城多年的姨母招待诸位女客……” “姨母?”林紫苏微微扬眉,“这倒是未曾听说过。” “是我生母的嫡亲妹妹,我小时候还见过两次。”李邵玘道:“她嫁入韩家,因为路途遥远,这才少了来往。然而逢年过节,也是送过年礼的,并不曾断了联系。” 一旁乔培解释道:“韩家原本就是书香传家,这位韩太太的大儿子乃是今年的探花。他与状元庄旗乃是莫逆之交,这次酒宴会与他一同过来。” 看起来,为了年前的这次酒宴李家确实做足了准备。 若论起在京城中的影响,林紫苏自然是比不上的。别看她门前如今也算是车马热闹,实际上不过是这些人凑个趣,又或者觉得她医术不错,想要偷偷看诊一些暗疾罢了。在李家成为皇商的事情上,她是半句话也说不上的。 不过,她身后如今倒是还有一个宁安侯府。 李邵玘留着说了会儿话就起身告辞了,倒是乔培没有陪他一起离去,等他走了这才看向林紫苏道:“林姑娘来京也有些时候了,只是我一直不得闲,正巧今日休息这才过来拜访。” 他抬头看过去,直接道:“我人虽然在翰林院中,倒是也听闻了不少的消息,林姑娘在京中要待到何时?” 林紫苏怎么也没有想到乔培会说出这样的话,愣了一下,这才道:“大约年后二月开春天气好些就会随琉国的使节团离去,乔大人这般问,究竟是听闻了什么消息?” 她与乔培虽然见面次数不多,然而却熟知乔培为人。他是一个真正的正人君子,知恩图报。如今说出类似于赶人的话,定然是有原由的。 “你与萧大人的婚事,听闻是早些年在京城之时,两家就有意交换了信物定下的。原本只等着你及笄之后就下定,过明路?”乔培扬眉看过去,见林紫苏没有说话,就又道:“旁的我不知道,然而如今就连翰林院中都传出了当初与林姑娘你定下婚事的人,应当是靖王才是。” “这消息不知道是从何传出,然而,翰林院这边到底算是皇上近臣,若是谁得皇上传召把这话传了出去……”乔培眉头紧皱,“林姑娘,立安城本就是权利争斗的漩涡,实在不适合姑娘这般风光月霁的人久留。” 林紫苏低声笑了笑,见乔培不解地看过去,这才收敛了笑容,道:“乔大人对我的评价,实在是让我汗颜。我不过是个大夫而已,此生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悬壶济世。京城之中风言风语与我何干,不过是儿女婚事罢了,难不成皇上还会放在心上?” 有些事情她不好跟乔培明说,实际上皇上自然是放在心上的,而且很是放在心上。皇上也最是知道真相的,当初与林紫苏谈婚论嫁的人原本就是靖王,如今这人选话头一转就成了萧祁。在皇上看来,这一对昔日的好友因为女人而翻脸,自然是对立下了大功的萧祁放下不少心来。 抢了靖王的女人,就算他愿意站在靖王那边,只怕靖王也不会接受的。让这位多疑的君王放下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样的流言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倒是歪打正着,帮了忙呢。 “乔大人不用担心,这些事情我心中有数。再说了,”林紫苏语气微微黯然了些,“如今,已经不是我说想走就能够走的了。” 乔培还想劝说,冷不防听到林紫苏这般说立刻紧张问道:“怎么,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皇上知道我擅长骨科,他腿疾犯了,怕是要留我在京给他诊治。”林紫苏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低声道:“这般诊治,只怕无论如何也要等到开春天暖之后才能走了。” 若是皇上真要留人,怕是到时候也走不了。 乔培一愣,这消息他倒是不知道,如今听林紫苏提起半响才吐了一口气,沉声道:“林姑娘若是在皇上身边,怕是就更被人注意了。那些人……太子,睿王,只怕如今都紧紧盯着皇上的身子呢。” 他说着顿了一下,这才道:“你入京前一个月,皇上大病了一场。” 聪明人点到即止,乔培没有继续往下说,林紫苏却也明白了。皇上这场大病才是引得如今立安城中不稳的主要原因,只怕就算太子和睿王不知道皇上寿数长不过一年,只怕心中也有疑虑了。 难怪如今睿王对太子步步紧逼了,前两天御史台的人又开始弹劾太子,说他不约束太子属官,城外庄子闹出了人命。从那属官欺压苛刻庄户,强抢民女,一直弹劾到太子不修德政,把因为琉国来朝才放出来的太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只怕,睿王是怕皇上真的一个不小心没挺过去,到时候太子没被废,继承皇位就是理所应当的了吧? 送走了乔培,林紫苏坐在暖阁中又想了许久,等回过神来外面原本就有些萧瑟的阳光更是不见了踪迹,乌云压了下来,她出去抬头看了看天,道:“今晚怕是要下雪了。” 玉尧闻言道:“姑娘放心,奴婢吩咐了让人把地龙烧得暖暖的。” 林紫苏笑了笑,倒是没多说什么。这天半夜正如她所言,下起了漫天大雪,第二日一早起身推窗看去外面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了。她打了个寒颤,连忙关上了窗户,回头又窝进了被窝里面。听到声音进来的玉叶正巧看到林紫苏朝被窝里面缩,就笑着过去道:“姑娘,今日可是要入宫的日子,不能睡懒觉的。” 林紫苏赖在被窝里面,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皇上还要早朝呢,去得早了也是等。”她说着又往被窝里缩了缩,“再让我赖上两刻钟嘛。” 玉叶抿唇偷笑,林紫苏平日里面还好,如今到了京城竟然染上了赖床的毛病。她算了算时辰,觉得还来得及,就道:“那姑娘的衣服先烘暖了,我让人送热水过来,过会儿直接洗漱,换好了衣衫就吃早饭。” 林紫苏点头,眯着眼睛道:“睡个回笼觉。”说着又打了个呵欠,倒是惹得玉叶也想要跟着打呵欠了。 毕竟是要入宫的,纵然林紫苏不乐意起身,在床上又赖了一刻钟之后还是被玉叶给拉了起来,洗漱更衣,出去吃了热气腾腾的早饭,然后被玉枝给塞了一个手炉,真正从里暖到外,这才出门上了马车朝着宫城的方向走去。 玉枝随行,却也不能进宫,只能守着马车在外面等。林紫苏进去之前交代她不要随意乱走动,这宫城门口达官贵人不少,得罪了谁都是麻烦。 玉枝点头,应道:“我就老老实实在马车中。”想了想又道:“姑娘,咱们把马车停到一条街外,等一个时辰后我再过来接你?” 这倒是个好主意,林紫苏应了,看着迎面走过来的内侍就露出笑容迎了上去。“怎么劳烦夏公公来接我?” 夏公公笑着道:“林大夫客气了,不知道多少人抢着这活儿呢。”他说着侧身,“林大夫请吧。” “上次林大夫给我的药丸,我回去吃了些,整个人都觉得通透了……”一路夏公公笑着说话,林紫苏倒也不觉得难熬。他原本就是伺候人的,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说的话入耳句句都顺心。林紫苏笑着客气了两句,道:“夏公公若是不嫌弃,下次我再带来些。” “就等着林大夫这句话呢!”夏公公笑了起来,“我可是个脸皮厚的,今日可是记下林大夫这话了。” 他说着笑了下,见四下无人,这才道:“今日朝上,又有人参奏太子,虽然都是车轱辘一般的话来回颠来倒去的说,可是皇上看着还是有些恼怒了。” 林紫苏扬眉,就见夏公公低眉垂眼,低声提点道:“林大夫进去了,可要小心些应对才是。之前翰林院中有些传言,之前皇上招了人进去说话。” “多谢夏公公提点。”林紫苏心中了然,谢了之后听着殿门口的内侍通传,等得了信儿这才进去。 请安行礼平身,老实说只听声音林紫苏并未听出皇上是否不悦,若不是有夏公公提点,说不得一个不经心就真的触怒龙颜了。 皇上此时正坐在一旁罗汉榻上,示意她过去。一旁早有宫女准备好了热水给林紫苏净手,等她在罗汉榻边跪下给皇上看腿,这才听到皇上对一旁站着的人说话。 “商卿之前说,这些日子翰林院中也不少闲言碎语,是有关靖王的,究竟是什么?” 林紫苏手指落在皇上的腿上,没有半丝的波动,力道适中的帮他揉按着穴位。只听到那位商大人道:“说是靖王殿下曾经与人私定终身,原本不过是一些闲言碎语,当不得真。毕竟如今靖王殿下与王妃相敬如宾,夫妻和美。谁知道,这话却是越演越烈,还牵扯到了其他人,臣这才在陛下跟前提起的。” “牵扯到了旁人?”皇上声音微微上扬,他说着看了一眼低头认真帮着他擦药油揉按穴位的女子,因为低头的缘故倒是看不清楚林紫苏的表情,只觉得她力度适中,似乎没有半分紧张。皇上扬眉,冷哼了一声道:“还牵扯到了谁?” 似乎是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怒意,林紫苏的手轻微的抖了一下。 一旁商大人道:“牵扯到了前些日子立下大功的宁安侯府二少爷,萧祁萧将军。” 林紫苏手下力道失去了控制,猛然加重只听得皇上闷哼了一声,她连忙起身退到了一旁跪下,恐慌扣头道:“臣有罪。” 皇上这才低头看了她一眼,摆手道:“无碍。”示意林紫苏过去继续帮她揉按。那位商大人完成了任务,不一会儿就退了出去。殿中除了伺候的宫女内侍之外,就只有皇上和林紫苏两人了。 皇上看着一直有些不安的林紫苏,唇角露出了意思笑容,道:“不过是翰林院里面的一些闲言碎语而已,朕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你也不用恐慌。” 林紫苏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表现让这位帝王放心不少,今天这番试探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不过,她也没有真的就此完全放松下来,此时在另外一边给皇上揉按着穴位,低声道:“多谢皇上不罪之恩,臣……” “你不用多想。不过是儿女婚事罢了,再者就如同商卿所说,如今靖王婚姻和满……”皇上说着轻轻叹息了一声,“若不是当初你父亲被人冤枉,说不得也不会坏了你们的缘分。是朕一时失察让人蒙蔽了!” 林紫苏连忙跪下叩首,道:“此事明明是那些奸佞之徒嫉妒贤良,怎么能说是陛下的错呢!也是家父不察……臣还当多谢皇上英明,还了家父清白。再者,患难见人心,若不是此番经历,臣如何能够看透有些人呢。” 谢恩的折子是早就送上来了,不过看着林紫苏当场这般感恩戴德,隐隐还透出了对靖王的怨念,皇上还是十分满意的,等到林紫苏帮她揉按了穴位,腿上的刺痛酸涩减缓了不少之后,他这才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林紫苏出了门当着那些内侍的面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拿着帕子擦了擦额头上不知道有没有的汗水,这才下了台阶由夏公公送出宫。 她前脚走,后脚就有人把她的表现传给了皇上。皇上端着茶杯笑着道:“毕竟是一个小姑娘,哪里有那么多深沉的心思。”说罢放下了茶杯,想了想道:“不过,她既然与宁安侯府的萧祁有了婚约,怕是也不好入宫为医。刘多渠,你怎么看?” 过来给皇上请平安脉的刘多渠这才上前一步,低声道:“此女医术确实高明,只看她与皇上配的这两个药方就足见三月自蕲州一别,她的医术又有精进。皇上若是想把她收为己用,臣倒是有个主意。” “哦,说说看。” 刘多渠把在心中盘算了许久的话又过了一遍,这才道:“虽然她不能入宫为医,却可以在御医院中挂个虚职,给她出入宫禁的令牌。这样,皇上随传随到,岂不是方便一些?” “出入宫禁的令牌?”皇上闻言迟疑了一下,然而想想不过是一个女子。更何况,纵然有令牌也不是说这皇宫她就能够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刘多渠见状又追加了一句,“正好也可显示皇上对林家的恩德。” “好,就这般办!” # 林紫苏神色复杂地拿着那个可以出入宫城的令牌,想起那日靖王说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也会有人把她送到皇上跟前,不由露出苦笑。一旁萧祁见她这样,道:“不想去就不去,这令牌也就是个摆设。” “平日里倒是可以如此,可若是皇上召见,又或者是皇上急症,如何能避开?”林紫苏把令牌丢在了桌子上,听着发出的沉闷声响,半响才道:“算了,反正之前也猜测到了。纵然没有这个令牌,一旦皇上急症,难道我还能躲开不成?” 她说着示意玉尧把东西收起来,这才看向萧祁,道:“你今日无事?” “今日休息。”萧祁在京城也不轻松,每日都要去兵部报道,如今临近年关,立安城上下更是加强巡防,萧祁最近颇得皇上称赞了两次,不管是兵部,还是已经被琉国使节团闹得一个脑袋两个大的京兆府都拉着他当壮丁,想着法儿的对付琉国使节团的那些人。 林紫苏抿唇笑了笑,留萧祁在这里吃午饭,饭后两人在暖阁一个看书,一个默写药方,正是惬意的时候就听到萧祁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搬到林家宅子去?” “搬过去倒是简单,只是想着无论如何都算是乔迁新居,京中有些认识的人都该是要请一请,就又懒得动了。”林紫苏说,就听到萧祁笑了起来,道:“就知道是这样,只是再过几日就是你生辰了,总归还是要办的。倒是不如直接搬了,到时候一起宴请些熟人,倒是一举两得省心。” “生辰啊?”林紫苏愣了一下,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情。正想着与萧祁商量,就见外面玉尧沿着回廊匆匆过来,只敲了一下门,就径直进来。 “姑娘,琉国那位三皇子落马,伤了腿。如今使节团中的越大人正在门外等着,想请姑娘去给三皇子看诊!” 第115章 筹谋 琉国三皇子落马伤了腿? 林紫苏和萧祁两人都猛然抬头看了过去,玉尧见状连忙又道:“人如今在门房处等着呢,姑娘,咱们……”要不要拒绝了? 玉尧的话未说完就听到林紫苏吩咐道:“去取我的药箱来!”她立刻就明白,怕是推辞不了了,连忙应声退了出去,林紫苏看了一眼写到一半的药方,随手丢进了炭盆里面看着烧成了灰烬,这才道:“三皇子好好的,怎么会摔下马?” 萧祁把书放回书架,皱眉道:“只怕京中要不太平了。” “这京中,太平过吗?”林紫苏抿唇笑了笑,道:“不管怎么样,人求上了门,总归是要去一趟的。”更何况,三皇子是琉国的使臣,若真的在立安城中出了差错,岂不是打皇上的脸?就算此时她拒绝了,怕之后还是要去一趟,倒不如利索一些,也省得如同当初那位简家七子一般,为了保命被人截肢。 到时候,若琉国真攀咬起来,她肯定是一个被推出去顶罪的。 “我陪你。”萧祁沉声道,略微整了下衣衫,“免得到时候再生出什么事端来。”不过是摔下马而已,只要没有当场死了,顶多就是断几根骨头。那琉国三皇子还是有些身手的,怕就怕这是有人故意的,到时候见了林紫苏过去说不定会有什么后续的举动呢。 两人一同出门,琉国的越觅见萧祁同行也不多说什么,只一路让马车快行到了使节团暂住的别院。 林紫苏也不客气,被一路带着进了琉钰的院子,看着院中匆忙慌乱的丫鬟,还有那浓郁的血腥味道,不由眉头一皱,道:“难不成到如今还未给三皇子止血?” 越觅闻言脸色也十分难堪,一路带着林紫苏和萧祁进了屋,就见琉钰躺在床上,一条腿因为骨头断了的缘故,早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了。他本人早已经疼得晕了过去,林紫苏见两个大夫模样的人正对着那腿骨一筹莫涨,甚至连止血都做不到,不由上前道:“救人如救火,岂容你们在这里迟疑!” 说着她直接吩咐道:“让人送热水和烈酒过来!”打开药箱,她先是拿出那常备的一小瓶烈酒擦了擦手,然后直接带上手套过去。那两个人被她呵斥了一个措手不及,此时才反应过来,板着脸就训道:“你是什么人,一个小姑娘家知道怎么救人吗?” 林紫苏懒得与这种倚老卖老的人计较,直接过去上手就要检查琉钰的伤势。开口那人见她这般,立刻伸手就去推她,却没有想到手才伸到一半就被人给抓住了。 萧祁看着这个心怀不轨的大夫,冷笑了一声道:“她乃皇上御封的御医,在边境救下无数将士,你这般庸医救不了人就算了,难道还敢动手打人不成?” 说着手下用力,怒视此人。 那人吃不住疼,连连叫松手,只是此时看清楚了萧祁的衣着,不敢再说“你是什么人”之类的话了,只一个劲儿的求饶。等萧祁松了手把人赶到一边,那看着三十出头的大夫这才反应过来,跟一旁的人道:“刚刚他说那小姑娘是谁?” “倒是没说是谁,就说在边境救下无数将士……”那人低声说了,站在不碍事的地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林紫苏的双手,看着她如何动作。 林紫苏小心翼翼把伤口的一些伤口给处理了,顺便拿银针止住了流血,这才转头看向那断裂的骨头,正准备动作就听到外面一阵骚动,然后就听到一个声音道:“伤者在哪里,我来之前有没有让人乱治,若是旁人碰过,到时候出了问题我可是不保证的!” 这话,说得可真嚣张呢! 林紫苏听到人进屋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领头说话的中年男子她不认识,然而跟在那男人身后亦步亦趋的年轻人却是个熟人。 她对着那人露出一丝笑容,道:“好久不见啊,朱公子。” 朱阙跟着家中人来立安城的时候就知道林紫苏也在,他想象了无数次两个人见面的场面,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林紫苏站在病人身边,看着是已经开始动手治疗伤口了,而他的父亲叫嚣着若是旁人动了病人,出了问题他可不管。 自衢州一别半年多,此时再见林紫苏只觉得她似乎比之前更漂亮了几分,脸上自然也是没有落下伤痕的。他回过头来就回味过来,林紫苏的医术比他高明,配个解药只怕也不是什么大事。 如今,他跟父亲入京为的就是闯出些名头,老爷子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完蛋了。若是身后没有贵人撑腰,只怕这朱家家主的身份就真的要落入四房了。如今好不容借着那位贵人的光,有了一展长材的机会,竟然还被林紫苏给抢先了? 若是当初,他能得到她的话,只怕就不会如今这般情形了。 朱照阗闻言脸上盛气凌人的姿态倒是略微收敛了一下,仔仔细细打量了林紫苏片刻,这才道:“朱阙,你认得这位姑娘?” 朱阙心中一凛,连忙回神道:“父亲,这就是我曾经给您提过的那位林姑娘。”与骨科一道,倒是比朱家还要厉害三分。朱照阗扬眉,这才又仔仔细细打量起林紫苏,一旁萧祁冷哼了一声,一步跨过去挡在中间,沉声道:“林姑娘,与三皇子治疗吧,这些闲杂人等,我自会处置。” “你是何人,我们可是睿王派人送过来与琉国三皇子治伤的!若是耽搁了治疗,你担当得起吗?”朱照阗虽然心中还怀疑林紫苏的医术是否有儿子所说的那般神奇,然而这般立功的机会如何敢轻易放过,说着就要往前,却被萧祁上手就抓住了手腕,用力一扭,朱照阗整个人都转了半圈,手被强行扭到了身后。 “萧祁!” 萧祁冷哼:“你也知道耽搁了治疗是大事,这事儿我担当得起,只怕你担当不起!” “萧将军,我父亲并非这个意思!”朱阙立刻上前,“他只是担心三皇子的伤势……”他深深看了一眼萧祁,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三皇子受伤是因为跟太子殿下起了冲突,若真的伤重留下了什么后遗症的话,怕是影响两国邦交。” 他不敢说琉钰万一残废了怎么办,只能隐晦的说是后遗症。萧祁轻轻一推,朱照阗一个站立不稳,连着往前踉跄了好几步才被人给扶住了。 在听到萧祁名字的时候,朱照阗心中就一颤。这位的名声倒是比林紫苏还要显,如今京城之中谁人不知道萧祁乃是一员猛将,杀得琉国十万大军屁滚尿流…… 这会儿被人扶住,他也不敢乱说话。误了睿王的事情,不能在京城扬名只是小事,万一惹了这个看着如同公子哥一般的杀星,真的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朱阙与朱照阗的心思一般无二,他心中对萧祁本就有所顾忌,甚至是有着深深的恐惧。毕竟,当初两人一照面,萧祁就一拳头打晕了他。 父子两人此时倒是站得比之前那两个大夫还要远些,就这般被萧祁给挡在了外面。 这般热闹才过去,外面就又是一阵喧闹,萧祁眉头紧皱,想起朱阙之前说琉钰坠马与太子有关,心中暗道只怕如今来的人应当是太子请来的御医了。 他所猜不错,片刻之后以刘多渠为首的三名御医就进了屋中,一下子这本来宽敞的屋子反而显得狭窄了些。刘多渠见这阵仗先是一愣,越过萧祁看到了里面忙碌的身影,这才神色一松,上前拱手行礼,问道:“萧将军,可是林姑娘在里面与琉国三皇子治伤?” “正是。”萧祁点头,目光从刘多渠身上扫过,看到了他身后背着药箱的年轻人露出了一丝笑容,微微点头:“颍州一别倒是许久未见了。” 刘多渠身后跟着的正是他三月份才在颍州收的弟子张喆,张喆本是蕲州人,此时见了萧祁也是满脸的笑容,连忙拱手行礼,这才帮着刘多渠问道:“三皇子伤得如何,林姑娘可要我们帮忙?” 屋内林紫苏自然是听到了这番对话,对于刘多渠她还是放心的,连忙道:“快进来!” 听到她的声音,萧祁也不拦着,让刘多渠三人进去,这才冷冷扫了一眼朱阙父子,过去一旁坐下。朱阙父子如何敢添乱,此时只老老实实站在一旁,朱照阗还抱着侥幸的心理——若是这一群人进去都拿琉国三皇子的伤没办法,最终却是让他治好了,那他自然是名声大噪!到时候,不管是皇上的奖赏恩赐,还是朱家的家主之位只怕都不会远了。 他这边想得神游天外,而屋内林紫苏已经低声跟刘多渠三人说起了琉钰的伤势,除了看着最严重的腿上之外,他一条胳膊也骨折断裂,胸腔断了两根肋骨,林紫苏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用石膏固定比较安稳。石膏早在当初给秦鸣断骨再续的时候,她就用过,只是那时候是早就准备好的,如今却要另外准备了。 “石膏?”刘多渠听她这般说倒是愣了一下,林紫苏没有多言,只是把做石膏的用料和步骤说一下,问道:“可能寻来?” 不等旁人说话,张喆立刻道:“能,我这就去准备。” 林紫苏这才松了一口气,等张喆出去了,就于两位御医一同给琉钰治伤。 朱照阗一开始还耐心等待着,见到张喆慌张跑出去还忍不住在心中冷笑了一下。朱家以骨科闻名江西百年,岂是这些人可以比拟的。到时候,他等着这些人求到他跟前。 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屋中三人忙碌,偶尔还会传来简单的对话,却是再没有出来一个人说话的。 睿王不是说这琉国三皇子伤的很重吗,难不成他们真能治好?想到此处,他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儿子,低声问道:“那林紫苏的医术,真的有那般高明?” “旁的不说,断骨再续的手法,她是绝对会的。”朱阙低声说,“当初我从蕲州离开的时候,她给一个被人打断了手脚几个月的人断骨再续,如今听闻那人已然行动如常了。” “断骨再续……若是运气好,我也能做到。”朱照阗握了握拳,强撑着。 朱阙却是没有朱照阗那般天真,半响才道:“父亲可还记得被二房截肢的那位简家少爷?” “你提他干什么?”朱照阗皱眉,朱阙却道:“依儿子看,若是有林姑娘救治的话,那位简少爷的腿定然能保住的。” 这话一出,屋中又是一片静默。 萧祁倒是没有注意这对父子的对话,此时他正等着史军前来传信。太子与琉国三皇子冲突,导致三皇子坠马,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是小事,史军定然查个清楚寻他的。 只是,如今太子处境已经十分艰难了,为何还会这般冲动行事,与琉钰起了冲突呢?他眉头微皱,一时半会儿却是有些想不明白。 # “太子太过于冲动了,如今这般情形,太子应当隐忍才是!”太子府邸中,一位年长的谋士看着太子端坐上首,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顿时觉得头大起来,上前两步拱手道:“我知道太子心中抑郁,这些日子来,睿王对太子穷追不舍,御史台处处为难太子,皇上也很是不满,然而这些都只是暂时的。只要步步小心,忍过了这段日子……” “忍,能忍到何时去?”太子冷笑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你就放心吧,此事我心中有数。” 见谋士还想再劝阻,太子摆手道:“我是不会去探望那琉钰的,你且放心,琉国使节团这些日子在京城里面横冲直撞,父皇早就不满了。不过是给他们一个教训,父皇纵然面上动怒,心中也是不以为意,不会放在心上的。” “殿下,无论如何也架不住睿王的人三番五次的攻讦殿下啊!” “我就等着睿王让人来参我呢!”太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气,见这谋士还是不解,不由有些失望,若不是手下最得力的谋士被派了出去,如何用得着他跟一个谋士解释这些事情。他缓了缓心情,道:“如今满朝上下都觉得我这个太子势弱,如今越发的不得父皇的喜欢了。而睿王的行径,这些人也是看在眼中的。睿王觉得父皇偏心,只要他再努一把力,多说一些我的错处,就能够把我从太子的位置上拉下去了……” “殿下既然知道……” “可是父皇不这么想!”太子打断了谋士的话,“父皇子嗣不多,可是唯有我是跟在父皇身边长大,当上太子之后这两年也是由父皇亲自教导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父皇了,他虽然气恼我,可是睿王越是攻讦我,他就越是不会废除太子。” “这……”谋士愣住了,太子摆摆手,“我累了,你下去自己好好想想吧。” 见太子不愿多说,又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这谋士这才拱手退下,回去的一路上都细细思量着太子的话,半响才猛然抬头露出喜色。太子说的没错,睿王越是气势汹汹,就越是让皇上心中猜疑,让皇上顾忌。太子势弱,皇上反而会护着太子! 跟了这般明主,真是可喜可贺啊! 而靖王府中,此时听闻了这个消息,靖王倒是转瞬就明白了太子心中所想,半响才对身边的谋士道:“我这位太子侄儿,倒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呢。兵行险招,让人刮目相看。” “可是,若是睿王不上当,又当如何?” “睿王会上当的。”靖王说着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低声道:“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睿王知道,他没时间了。若是太子还不废,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殿下的意思是……”谋士双眼猛然瞪大,半响才道:“那咱们的人,可要……?” “不,咱们静观其变。”靖王淡淡道:“既然我能够往睿王身边安插人手,太子如何会忽略这点呢?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看看太子都安插了谁,免得到时候坏了事儿!” “殿下说的是,咱们只要隔山观虎斗就是了,等到他们斗得你死我伤,再出来收拾残局,不是更省心省力?” 靖王笑了笑,半响才又如同想起了什么一般,道:“倒是那位琉国的三皇子,无辜被卷入其中,也不知道命好不好?万一真的残废了,只怕也是白残了。” 三皇子此次入京,十有□□是要留下来当质子的。若是运气不好,只怕此生都不可能再回故国了,残了顶多也就是琉国多要些好处,至于他本人,谁会在乎呢? “听闻,这位琉国三皇子倒是聪明,趁着还清醒的时候抓住身边得用的人,嘱咐了一定要去请林姑娘与他治伤。”一旁谋士笑着道:“林姑娘的名声倒是让琉国人都信服呢,由她出手,想来应当无碍吧?更何况,太子还是派人去宫中请了御医,去的正是近半年多来越发得皇上看重的刘多渠刘院判。” “请了紫苏?”靖王闻言脸上慵懒的神色转瞬不见了踪影,眉头紧皱道:“你让人去安排,准备好,万一三皇子残废了,无论如何也不能怪罪到紫苏的身上。另外……”他双手紧紧握了一下,神色阴冷,“若是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就让人把咱们准备好的东西丢出去,搅乱这一潭子的水。” “殿下,咱们可是布局多年了,为了林姑娘,实在是……不值得啊!”谋士劝说,靖王转头目光阴冷地看了一眼他,“值不值得,我说了算,你让人去办就是了。若是此事伤到了林姑娘分毫……” 他一掌拍下去,桌上茶盏乱颤。 谋士见状心中一颤,连忙应了,这才退了出去,开始布局。 这一切林紫苏都不知道,此时她正全神贯注给琉钰治伤,断裂的骨头被一点点的对了回去,然后缝合伤口,涂抹药膏。张喆及时送来了石膏粉,拿水搅拌了帮着固定了琉钰腿部和胳膊的伤处,这一切才算是忙完了。 “还是有劳刘院判再给三皇子诊诊脉吧,我擅长骨科,这外伤是好了,可是万一有内伤被我忽视了就不好了。”林紫苏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松了一口气。 刘多渠也不客气,上前一步给琉钰诊脉,半响才道:“失血过多,需要好好调理,你们也都过手把下脉,之后咱们讨论一下,该如何开药方吧。” 琉钰最为吓人的就是几处外伤,林紫苏之前曾经给他把过一次脉,确认没有伤到内里。如今外伤处理妥当,剩下的就是悉心调养,慢慢等着骨头重新长好就是了。 余下三人上手把脉,就连张喆也上手了,可见刘多渠对这个徒弟还是很满意,这才特意提携的。 三人略以讨论就定下了药方,张喆在一旁认真听着,倒是没有多言,只等到一行人出了这别院他才对林紫苏道:“三月份我还与林姑娘一同赴考,如今我还在努力学习,姑娘依然是名满天下了。” 林紫苏笑着客气了两句,就此与众人道别正想走就听到身后叫声。 “林姑娘,稍等。” 她回头看着朱照阗和朱阙两人,眉头一扬,笑着道:“还有什么事情,两位?” 朱阙在父亲的示意下上前一步,带面担忧问道:“林姑娘,真的治好了那琉国三皇子?” 林紫苏闻言笑了笑,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看向朱阙,“怎么,朱公子不希望我治好他?朱公子是看不上我的医术呢,还是不希望琉国三皇子被治好呢?” 萧祁这才开口:“你的医术可是得陛下称赞过的,朱公子不会是觉得皇上的称赞名不副实吧?” “自然不是。”朱阙下意识回答,然后脸色就变可,“我也未曾想过琉国三皇子不被治好,只是睿王毕竟派了我们过来,既然萧大人拦着不让我们上手看诊,那么总该问清楚才是,不然事后睿王问罪下来,我们也是难做的。” 林紫苏微微歪了下脑袋,露出笑容,说出来的话却气得人吐血。 “可是,与我何干?” 第116章 下毒 朱阙心中有无数的话想要说,然而都被林紫苏这一句轻飘飘的“可是,与我何干?”给堵了回去。是啊,朱家一切,睿王一切,与林紫苏何干? 难道要说看在往日的交情上,请林紫苏不要让他为难吗? 他们往日有什么交情?是他跟林家那位三太太买了林紫苏,差点把她捆走了当小妾的交情,还是他故意陷害林家打断孙仲午一条腿的交情? 又或者,是他半夜潜入林家,给林紫苏下毒的交情? 朱阙心中说不出是懊恼还是怨恨,只是看着林紫苏一脸惊讶不解的样子,半响都没有说出话来。 林紫苏转身与萧祁离开,而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你你你……”朱照阗原本还指望儿子跟人搭上关系的,他自认是个聪明人,怎么生出了这般蠢钝的儿子,不过是一句话而已,竟然被问住了。这个时候不管说句什么,都比默不作声要强吧? 他摔袖,转身对跟出来的越觅行礼,道:“这位大人,你看……睿王殿下也是一番好意……”说着一个鼓鼓的荷包就塞了过去。 # 第二日,皇上大怒当朝斥责了太子。下旨让太子除了每日参与参与朝政之外,都需在府中闭门思过。太子认错态度良好,纵然是琉国的使臣不满,然而皇上已经做出了态度,又懒散地问一句:“待看三月之后,三皇子恢复如何?朕这个儿子素来顽劣,若真是贵国三皇子不好了,朕定然亲手打断他的腿!” 琉国如何敢认这话,三皇子琉钰本就是送来当质子的,如何跟景朝堂堂太子殿下相提并论。由此,琉国偃旗息鼓。 睿王眼看着如此,不由鄙视琉国示弱,暗暗骂了一声软骨头,难怪被萧祁那小子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转头就让手下的御史把写好的参奏折子给递了上去。 只是,这折子一递上去就没了踪迹。 如此几天,皇上待他也有些疏远冷淡,睿王这才反应过来,气得回家砸了多宝阁上收藏的几个花瓶,这才平稳了气息。 “父皇偏心至此,看来你说的没错,我是该多做准备了。”他目光阴冷,看着身边的一位谋士,“只听那杨、柳两人之言,老老实实的参奏太子,根本就没有半分可赢的机会。” 他声音越发冰冷,“想要赢,只有没有了太子才行!” 而这些,都与林紫苏无关。她回去之后就开始着手让人收拾东西,挑了个黄道吉日搬回林宅住。而琉国三皇子琉钰那边,有着刘多渠看管,她也不过是隔一天去一次。毕竟,越觅送来了一份颇丰的诊金,她若真的撒手不管,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倒是那一日最早过去,呵斥她的那两个大夫,估计孙女都有她这般大了,这几日天天跑过说是要拜师。 “好在这几日没下雪,不然,还会有林门立雪的佳话传出去呢。”玉枝年纪小,跟着玉尧和玉叶,一张嘴巴如今反而越发的刻薄了。她笑嘻嘻的给林紫苏盛了一碗拿药包炖得香气四溢的乌鸡汤,送过去道:“姑娘,你说我这词用得对不对?” “你就耍你的小机灵吧!”玉尧白了她一眼,倒是没有了最初对玉叶的防备,小姑娘嘴甜,会做事,之前单独跟着林紫苏去边城时把林紫苏也照顾得很好,回来的时候人瘦了一圈,眼睛下面都是乌青,看得让人心疼,她也就心软了。此时摆手道:“去歇着吧,姑娘的那些东西收拾时你也看着点儿。” “玉尧姐姐说的是。”玉枝也不气恼,“还是玉尧姐姐心疼好。”说着却露出迟疑的神色,林紫苏见状微微扬眉,道:“可是有什么事情?” “姑娘要走,这宅子里伺候的大大小小的人都打听着呢。姑娘住的这些日子里出手大方,有不少人动了心思,想跟着姑娘过去。”玉枝倒是没有藏着掖着,反而认真道:“来说情的人还不少,大约是看我年纪小好说话。只是我也不是那般好糊弄的,平日里做事拈轻怕重、松散犯懒的,我一概不说。” 林紫苏倒是愣了愣,这宅子原本就是黎志帮着租的,她住着也还好,就没有多问,如今听着有人想要跟着她走,而林宅中纵然有了萧夫人送去的两家人,也是不够用的。这宅子中原本用惯的人跟过去倒是个不错的想法。 “这事儿先不急,你留意着就是了。我要先问问清楚才行。”片刻之后林紫苏回了一句,玉枝脆生生应了,这才欢快地下去。 玉尧见状摇头,过了会儿才道:“再过两日就要搬过去了,之后又五天就是姑娘的生辰,这帖子也当准备好才是。该送也当送过去了,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也没有旁人,不过是乔大人、李家、宁安侯府和谭夫人那边罢了。”林紫苏想了想,“顶多再加上刘院判身边的张喆,旁人我也不认得。” “上次姑娘去李家赴宴,难道就没认识几个说得上话的人?”玉尧为微微皱眉,总觉得这客人的身份也相差太多了,“不是说那位负责接待女客的韩太太很是不错吗?” “那就再送一份帖子就是了。”林紫苏想了想道:“毕竟是收礼的事情,人多了我也好赚回来些。” 玉尧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会儿过去直接就开始研磨,道:“那姑娘还是早些把请帖写了吧,免得到时候误了。” 一件一件的事情,由玉尧催促着倒是有条不紊的完成了,腊月十六是个好日子,林紫苏搬家萧祁自然是请了假过来帮忙的。原本以为东西不算多,这般清算下来,林紫苏也忍不住咂舌了。 “我若是个当官的,只怕这贪渎之罪是推脱不了了。”她指着那些箱笼对萧祁笑着说,萧祁微微扬眉,道:“这算什么,你是没见送到我那里的。”他说着不经意看了看四周,道:“走吧,先去林宅。这些东西有史军和黎志看着,不会出错的。” 林紫苏上了马车,萧祁倒是意外没有骑马跟着上了马车。她见状微微扬眉,等到马车缓缓前行这才问道:“怎么了?” “有人跟着。”萧祁沉声道,“之前就远远盯着看,我原本没注意,只当是这些天盯着我的人。如今看来,到跟那波人不是一起的,反而像是盯上了你。” “盯上我?”林紫苏有些错愕,“我一个大夫有什么好盯……”话未说完她就反应了过来,“是为了琉国三皇子的事情?”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因为皇上的事情。 如今她每隔五日入宫一趟,后日就又到了日子了。 萧祁倒是没有太过于紧张,只笑着道:“不用担心,有李科在暗处,定然会查个清楚的。” 林紫苏闻言就放下心来,等到了林宅,这里面也是热火朝天。玉尧在宅子中监督着那些人搬运箱笼,而玉枝和玉叶两人早早就过来林宅这边,帮着收拾东西,该擦该抹的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点上熏香,烧好了炭盆,又要开窗透气,一同忙碌下来,也算颇有成果。而之前想要跟着林紫苏过来的人,林紫苏倒是挑选了几个得用的。 厨房里面两个妈妈手艺都不错,就一并要了过来。 午饭她和萧祁两人就是在林宅用的,等到饭后两人正散布消食,就见李科悄没声的进来了。 当时林紫苏正指着挨着后墙的假山说:“这假山还是让人拆了吧,挨着墙边容易让人翻进来……”话音还未落地,就看到李科翻了进来。 无语地看着进来的人,林紫苏半响才扭头看向萧祁道:“我说的没错吧?” 李科讪笑着过来,“我走得急,就……”他说着到了萧祁身边,使了个眼色。林紫苏见状退开一步,正想错开就被萧祁一把拉住了胳膊。“没事,你留下。” 她略微一愣,倒是也没挣扎。萧祁不愿意让她知道,她不会强行打听,若是愿意她知道,她也不会避开。 只是,心中的感觉总归是不一样一些。手指落在被萧祁拉过的位置,她听着李科说起潜藏在宅子附近的人是睿王的手下是,心中真的是一点都不奇怪。 她抢在朱家之前救了琉国三皇子,肯定是破坏了睿王的计划。若是琉钰残了,或者更惨一点,直接死了的话,只怕才符合睿王的利益吧?毕竟动手导致琉钰坠马的人,可是太子。皇上说琉钰若是残废了就打断太子的腿,虽然是气话,也是敷衍琉国使节团的,然而总归琉钰残废了,太子受斥责得到好处的人还是睿王。 “人呢?”萧祁听闻后只问了一句,李科道:“已经关起来了,少爷是准备?” “问清楚了就给靖王送去,难不成还留下管饭?”萧祁直接吩咐,李科被噎了一下,应声正准备离开就听到萧祁又叫住他,“把这个假山拆了,另外院墙再加高一些!” 今时不同往日,当初林沉璞在京之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御医,尚且被皇上惦记上,因迁怒而得罪。如今林紫苏更是被诸方势力盯着,若是再不小心一些,只怕就真的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等李科走了,萧祁这才对林紫苏道:“你不用担心,我会交代附近巡逻的京城守卫军加强这边的防护的。另外,黎志他们也是老手,会安排好防卫的。” “这些我倒是不担心。”林紫苏抿唇笑了笑,不好意思说只是觉得李科那般进来让她有些无语。她略微往前走了两步,这才低声道:“睿王若是狗急跳墙,会不会……” 谋反…… 这话她没有说出来,毕竟这般的猜测也算是大忌。只是,如今皇上体弱,寿数不长。偏偏太子几番被申饬下来,还势弱。若是睿王一个把持不住,真的起兵谋反的话,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想李二,想想朱四……古往今来,这般成王败寇的皇子数不胜数。 她眼神示意,萧祁先是一愣,转瞬就明白了林紫苏的意思。 他神色有些复杂,半响才道:“你别想太多了,这些事情与我们都无关……” 这样的态度让林紫苏忍不住扬起了眉毛,怀疑地看了萧祁半响,“你这话,似乎还有旁的意思,与我们无关,那是跟谁有关?”她说着目光流转,瞬间瞪大了双眼:“太子,还是靖王?!” # 靖王府 “替我谢过你们家少爷。”靖王看了一眼被关进地牢的人,转头看向李科,“他倒是有心了。” “那毕竟是我家未来的少奶奶,少爷自然应当用心保护才是。”李科低头回了一句,看都不看靖王的脸色,道:“既然人已经送来了,属下当回去复命,不知道靖王殿下还有什么要转告我家少爷的吗?” 靖王手微微一紧,片刻之后才道:“我会处理干净,不会让人打扰到……林姑娘的。”他硬生生把到了唇边的“紫苏”两个字改成了“林姑娘”。无论以前种种,如今他们两个人就当形同陌路才是,不然才是真的让她深处险境。 更何况,他早已明白了在当初林家家破人亡之际,在他答应迎娶宁国公家的姑娘时,他已经失去了站在她身边守护她的资格了。 李科转身离去,靖王看了看下身边的人,冷漠道:“把他肚子里的东西都给我敲出来,然后处理掉。” 那人应声下了地牢,靖王这才朝着花厅走去,身边跟着的还是那位深得信任的谋士,等四下无人,那谋士才道:“琉钰已经清醒,按照刘多渠的说法,怕是不会落下残疾了。睿王,这是心急了。” “他自然要按耐不住了。我沉寂了这么几年,为的不就是让他们忽视了我吗?”靖王抿唇,眼神之中透着阴冷,“他是皇兄的儿子,骨子里留着皇兄的血,只要稍加挑拨,一样会做出跟皇兄一般的选择的。” 他拿着帕子擦了下手,帕子直接丢进了花厅的炭盆里面,片刻就烧成了灰烬,这才接过谋士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在紫苏的身上。原以为一个朱家应当会让他满意了,谁知道……” 谁知道林紫苏医术这般高明,睿王竟然没有办法把朱家那对父子给送到腿疾犯了的皇上身边。 靖王神色暗了暗,想起萧祁的安排,只觉得胸口更是憋闷。 “看起来,睿王是不准备让太子过这个安生年了,让那边人留意些,让睿王先把矛头对准太子!”他淡淡嘱咐,纵然萧祁已经暗中把林紫苏保护得密不透风了,然而能够转移睿王的注意力还是好的,是人就总会有照顾不周的地方。 # 从搬家之后,林紫苏就隐隐有种她无论在何时何地身边都会有人守着的感觉。萧夫人送来的那两家人很是得用,加上从别院中带过来的几个帮手,偌大的院子还是有些空荡荡的,所以搬家那天午后,萧祁又让人送来了四个丫鬟。 如今跟在她身边的,除了玉尧之外,就还有他送来的丫鬟之一,白鹭。 依着她的眼光来看,这个白鹭定然也是个练家子的,真打起来说不定能跟黎志不相上下。她在药房里抓药,目光不时落在白鹭的身上,白鹭自然是感觉得到的,不过她倒是沉稳任由林紫苏看眉毛都不皱一下。 “白鹭,你与红鹰,绿鸽、紫鸢三人,习武多久了?”林紫苏把抓药的药倒入药碾之中,一边研磨,终于忍不住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白鹭一愣,然后才低声道:“有十年了。” “十年啊!”白鹭看着与她年纪差不多,也就是说大约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习武了?林紫苏想了想,然后终于问出了一个憋在心中许久的问题,“你们真的能够飞檐走壁?” 前几天见李科翻墙进来,动作轻盈潇洒,真的是让林紫苏刮目相看。如今忙完了生日和乔迁新居的酒宴,她的好奇心就又升了起来。正好身边有人方便问询,自然是不需要客气的。 白鹭略微想了下,这才道:“我做不到,但是红鹰没问题,她专门练过轻身的功夫。” 原来如此?那内力呢……林紫苏停下手上的动作,一双眼明亮的看过去,“我给你把把脉,如何?” “姑娘?”白鹭有些不解,还是在林紫苏的示意下走了过去。林紫苏手指落在她的手腕之上,略微沉吟了片刻就觉得白鹭的脉搏与常人似乎没有什么差别,顶多就是更有有力悠长,整个人的健康情况很是不错。 “嗯,你……”林紫苏想了想,“你平日习武的时候,怎么呼吸的?” 白鹭明白她的意思,呼吸略微一变,然而脉搏之上的感觉却更家微妙起来。林紫苏大约把脉了近一刻钟,这才松手过去寻了纸笔把白鹭的脉案记载下来。 药碾中的药材丢给了玉尧去处理,她让人叫来了另外三人,一一把脉记录她们四人的脉案,倒是把这四个人搞得一头雾水。原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谁知道最后听到收起脉案本子的林紫苏道:“以后每日把脉两次,早上要在早饭之前,下午要在午休之后。” 四人面面相觑——姑娘,这是准备做什么? 平静的日子过得格外快,外加林紫苏生辰之后就离除夕越来越近,大家为了准备过年的各项事宜。例如,过年了各家各户该怎么送礼,这家今年官运不错,被皇上褒奖了几次,说不得年后有肥缺就是他顶上了,是不是年礼要厚上三分。又或者,太子今年被申饬了几次,虽然皇上未曾有废除太子的意思,不过太子门下的年礼是不是能省则省? 睿王近来势头不错,也许这中立的立场也该变变了,免得这从龙之功都被别人抢去了? 总归一句话,大家都很忙,忙着揣摩上意,忙着考虑前程,忙着结党营私,忙着筹谋皇位。这般忙碌下去,自然也就没人有空寻林紫苏的麻烦了,再说了她这边的街区早就被布置得如同铁桶一般,睿王折了两个手下在这里,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自然不会轻易再动手。 林紫苏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到了腊月二十八喝腊八粥这天,她正笑着让玉尧带着众人分食腊八粥,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嚣,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见红鹰冲了进来。 “姑娘,太子遇刺,被人下毒!” 一句话,预示着酝酿了几日的风暴终于刮起,这立安城的安稳日子也到头了! 屋中旁人还未反应过来,林紫苏就立刻起身问道:“如今城中是何情形?” “已经全城戒严了,皇上已经下诏去召集御医院所有御医去太子府上。”红鹰道:“咱们住的略微偏些,然而怕是不多时也会有旨意到了。” 林紫苏手微微一紧,立刻吩咐人收拾屋子,转身就进去查看自己的药箱,想了想道:“白鹭和红鹰过会儿陪我去太子府,其余人守好门户……” 玉尧连忙上前一步,“我陪姑娘去……” 林紫苏摆手,“你在家好好看着,外面有黎志带着一众护卫我放心,内里有紫鸢和绿鸽守着我也放心。”至于通知宁安侯府倒是不用了,只怕宁安侯府得到消息应当比她还快些。 她这边盘点了药箱,回头让人去药房把新配的几种药都拿过来。这一通忙碌下来,皇宫的旨意还未到,倒是萧祁这边派了李科带着两个人先到了。 “少爷担心林姑娘,让我们一同护送去太子府。” “护送?”林紫苏手猛然一紧,“可是有人出了意外?” 李科点头,沉声道:“距离太子府最近的孙御医出门不过一条街,就遭人伏击,当场死了。” 第117章 站队 实际上,去往太子府的路上又岂止是孙御医遭人伏击了,所有经过太子府附近的马车都遭到了袭击,只是孙御医运气不好,冲在了最前面。他用生命给其他人一个警示,这才让其他人及时躲过了这一劫。 只是,皇上下诏,遇刺中毒的人是太子,他们又怎么能够后退? 等到林紫苏这边接了旨意出发的时候,身边不止带着护卫,李科甚至找来了巡逻到这边的一队京城守卫军同行。 而萧祁那边早就寻了京兆府和禁军,及时赶到。 林紫苏算是后发先至,有着这些人马开路一路畅通到了太子府。路上的血腥味让她心惊胆战,睿王竟然敢如此大胆,做到这般决绝?暗中下毒也就算了,竟然还派了私兵守护太子府四周,不让御医进府救人…… 这真的可以算是不成功,便成仁的破釜沉舟之举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被人一路带着去了后院。白鹭和红鹰两人一路紧跟着也无人说什么。林紫苏见这两人随行这才觉得放心了一些,心中又有些奇怪,既然睿王已经下了死手了,为什么没有直接派人刺杀太子呢? 等到进了太子后院,那满院子的血腥味道才让她明白过来,睿王不是没派人进太子府,不过是都被人杀了。 脚下地面触感都有些异样,她却是连低头都没有只一路前行被人带进了屋中。 屋里血腥味倒是淡了些,然而一股更加难闻的味道却一直弥漫着,林紫苏略微看了一下,只见地面一滩呕吐物。那刺鼻的味道正是这滩东西散发出来的,她略微一顿,这才跟着进了内屋。 内屋里面,太子平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没有一丝的生气。 太子妃跪在床边,只一声声含泪叫着太子,听到声响这才回头看了一眼。见是一个年轻女子进来,她先是一愣,然后才听到一旁人介绍林紫苏的身份。 “林大夫,”她转身对着林紫苏跪下,“求求你,救救太子吧!” 林紫苏在看清楚太子模样之后就二话不说快步上前,甚至没有顾上理会太子妃。此时她一把抓起太子的手腕,落指上去。片刻之后,林紫苏脸色一变,立刻前倾了些身子,食中两指按在了太子的脖颈一侧动脉处。 这一次,她停留的时间略微久了些,然而脸色却愈发的难堪。 “太子……”她收手,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太子妃,“太子已经……还请太子妃节哀。” 实际上,她进来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看如今的情形太子大约已经死了一刻钟了。难怪她能够这般顺利进了太子府,只怕是睿王那边的人早已经算好了时间,得了信儿这才开始放行的吧。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已经有御医也跟着进来了太子府。糟乱之声让太子妃回过神,她摇头,“不!不可能!太子怎么会死呢!他只是中毒了……” 进来的御医闻言一愣,看了一眼林紫苏就立刻上前诊脉。 他诊脉的过程如林紫苏一般,最后手指从太子脖颈上收回甚至又拿了一支羽毛放在太子的鼻前。半响那羽毛都没有一丝的颤抖,这才确认太子是真的死了。 林紫苏除了开始那句话之外,就站在一旁不起眼的角落里,由着那几位御医折腾,不发表自己的看法。等到几个御医碰头商讨了一番,这才注意到了她。 “林御医。”林紫苏如今也在御医院中挂着职,几个人倒是对她都有些印象。此时上前的是一个姓薛的御医,林紫苏略微点了下头,听那薛御医把他们的结论说了一遍,她这才点头道:“我才疏学浅,又年轻没经过事儿,之前只顾着慌张,看出来的尚不及几位前辈。不过大体上也是这般认为的。” 那薛御医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几人既然看法一致,那就该回宫回话了。只是,这事儿该谁去? 几人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这位薛御医道:“既然太子这边已经如此了,咱们再留在太子府也是无用,不如一起入宫吧,皇上还等着消息呢。” 太子府倒是离宫城不远,太子妃伤心欲绝倒是没有怪罪到这几个御医身上,此时让人送了他们出府。一出去,林紫苏就见萧祁迎了上来,她微微摇头。虽然一个字都没有说,却是把意思表达得清楚无误。 更何况,一波御医进去,又都出来,一个都没有留下也说明了问题。 萧祁皱眉,沉声道:“我送你们入宫。”太子尸体留在太子府万无一失,这些人为了保命定然会看守好尸体的。只是这一路赶来,遇到这般层层拦截,死伤了几名御医,总该要入宫说个清楚才是。 京城守卫军、京兆府,连同禁军护送着这群御医入宫,原本就在书房中放不下心的皇上知道消息后先是一愣,然后颓然坐在了椅子上,半响才用力揉了一把脸,提起精神沉声道:“让他们进来吧。” 萧祁领头,后面是京兆府尹、禁军统领,然后才是诸位御医。 皇上见这般阵仗,也懒得客套,直接看着下跪的人,问道:“太子如何?” 众御医一顿,竟然没有一个开口的。林紫苏自然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了,当时紧赶着过去是因为救人如救火,以为太子还有得救,如今再冒头就是真是傻子了。 奈何架不住皇上点名,她一个姑娘家混在一群男人中,自然是格外显眼的。皇上见无人敢回答,就直接道:“林紫苏,你说。” 林紫苏心中骂娘,然而还是叩首道:“回皇上,臣到的时候,太子已经……毒入心肺,再无一丝气息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然而此时听到自己悉心教导的太子竟然真的死了,皇上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然而,他毕竟久居高位,还是在短时间内控制住了心情,沉声道:“你离宫城和太子府都远,去的晚也是常理,谁最先到的,倒是太子是何等情形?” 他说着声音中还是带上了嘶哑和狠戾。 林紫苏无奈,只得再次叩首,沉声道:“臣就是最先到太子府的……” 皇上闻言猛然站了起来,可能是受到了打击,加上站起来的急,他晃动了一下,吓得一旁内侍连忙上前去扶。 “滚开!”他一手挥开内侍,死死盯着林紫苏道:“你说什么?你离得不算最远,可也偏远了有些,怎么可能是你最先到?孙御医呢?曹御医呢?还有张、蓝两人呢?!” 萧祁这才开口,沉声道:“回皇上的话,离太子府最近的孙御医在靠近太子府的时候遭人伏击,当场丧命。蓝御医也是一样的遭遇,曹、张两位御医,混乱之中身受重伤……” “什么?!”皇上大惊,看着跪在下面的人,这才道:“京城之内,竟然会有人敢袭击宫中御医,还惊动了禁军和守卫军?”他浑身微微颤抖,一屁股坐了回去,半响才道:“萧祁,可有查清楚是何人所为?” 萧祁顿了一下,才道:“那些人果决的很,一见事不可为就留下一部分死士断后,余下逃窜。那些死士在同伙逃窜之后都咬破了口中□□自尽身亡。” “竟然没有抓住一个活口?!”皇上身子前倾,看向一旁的禁军统领和京兆府尹,沉声问道:“一个活口都没抓到?朕要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说着他抓起一旁的茶杯就摔了下去,之后还不解恨,竟然是把桌子上的书和奏折都摔了个干净,看着地上一片的凌乱,“没有活口,死人总归是有的吧?两天,朕只给你们两天的时间,若是除夕晚上这个时候还查不出什么来,这个年你们也就都别过了!!!” 余下众人皆是浑身一紧,却也不敢说什么。 实际上,敢毒害太子的人,一只手都能够数过来,这还用查吗?问题在于,要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谁敢随意攀诬一个皇子呢?太子死了,这已经是定局的事情了,谁也说不准这皇位最后会留给谁。这个时候万一说错了话,等未来新君登基,还会有他们的活路吗? 皇上这次是真的伤到了,虽然没有当场处罚这些人,却也只给了两天的期限就让人都滚出去了。林紫苏临走之前飞快地扫了一眼皇上的脸色,觉得只怕皇上是要大病一场了。 一行人沉默着出宫,萧祁安排了人送这几位御医回去,回头就见京兆府尹董成趣和禁军统领钱铎两个人愁眉不展地站在原地。 “两位大人,如今天色已晚,我先送林御医回去,这事儿咱们再从长计议。” 实际上,这事儿倒是跟萧祁没有关系,若不是他派人通知了这两人的话,说不得事情还要闹得更大。如今死了两个御医,还有三四个重伤不知道能不能救活呢。若不是萧祁,说不定这一群御医都要死在去太子府的路上。 想到这里,这两人倒是不由多看了林紫苏一眼。都是托这位林御医的福啊,若不是为了她,萧祁又怎么会趟这一趟的浑水呢? 因此听到萧祁说要先送林紫苏回去,这两个人倒是没有什么怨言,反而道:“一起走吧,咱们路上也说说看。” 太子的死,十有□□是跟睿王有关的,这是这两个人的默契,只是这案子该怎么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今上总共就那么四个儿子,太子和睿王一人拉拢了一个跟对方干上了。那两位王爷,平日里倒是没有什么大奸大恶的行为,然而招猫逗狗的,就没干过好事。 如今太子死了,睿王还算是有能力。谁知道皇上怎么想的,若是他们朝着睿王的方向去查,咬死了睿王还好,万一没咬死那就得赔上自己的性命啊! 一行人骑马缓行,林紫苏这边萧祁早让人回去取了手套和斗篷,此时也跟着骑马听着这三个人你来我往的试探和发愁,半响才伸手轻轻拉一下萧祁的斗篷。 两人并肩而行,董成趣和钱铎两人在萧祁另外一边,倒是没有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萧祁回头看了一眼,见林紫苏双眼微微闪动,映着夜色烁烁生辉一般。 他微微一扬眉,你有办法? 林紫苏颔首点头,萧祁这才略微清了下喉咙,装模作样地开口:“林姑娘,你可有什么看法?” 她抿了下唇隐下笑意,见另外两人侧身看了过来,这才道:“我自幼学医,别的方面不懂,只是听三位大人一直说没有抓住活口,问不出来口供,反而觉得,活人会说谎,只有死人说的话才是最真的。” 林紫苏看着包括萧祁在内三个人都不解的样子,不由皱眉道:“按说旁的地方也就算了,京兆府应当有仵作的吧?” “太子的尸首可不是我们说想要验就能够验的。”京兆府尹董成趣无奈的笑了下,“林姑娘一心只想着医学,怕是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 “尸首不好验,太子吃过的东西,吐出来的东西总归是可以验的吧?”林紫苏皱眉,“还有是谁给太子下的毒,查清楚这些人这一段时间的来往,总归也是有线索的。” 董成趣闻言拍了下脑袋,“这一晚上,事情乱七八糟的,我都给忘记了。这些人倒是都关了起来,只是……” 林紫苏见他还不算糊涂,就接着又道:“还有那些死士。人虽然死了,但是身上的衣服、布料,做工,所用的兵器这些想来董大人都会检查,我只多说一句,他们自尽用的□□也是关键,还有就是鞋底的一些东西最容易让人忽略。这京城各处,连同京外,各处总归是有些不一样的,人走过去就会带在鞋底。” “这么些人总归是会留下痕迹的,衣服上、鞋袜上,再小心翼翼生活的痕迹也会留下来。”林紫苏低声道:“另外,这些人是死士,可也不是凭空来的,查查这些年来京城各处幼儿失踪案,应当也会有收货。” 她这话说完,不管是董成趣还是钱铎都沉默了。 萧祁抿唇看了看林紫苏,示意她无碍。林紫苏的话说得很是清楚明白,然而若真的是按照她所说的这个方向去查的话,一旦查出跟睿王有关,就再也没办法回转了。 这已经不只是查案了,而是要选择站队了。 唯一让人头疼的是,太子已经死了……这队,还用选吗?今上身子愈发的不好,太子之死又是一个打击,若是得知动手的是睿王,那…… 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只怕皇上熬不过这一关,到时候睿王振臂高呼…… 只是,若是真的就这么糊弄过去,怕是皇上也不会放过他们。两个人只觉得自己倒霉透顶,然而如今却没有足够的时间给他们去仔细思量究竟该如何办! 皇上只给了两天的时间,一时一刻的犹豫都是在耽搁…… 两个人想着就渐渐落在了后面,董成趣目光不由落在了前面并肩而行的一男一女身上,半响心中突然一动,然后偷偷看了一眼一旁的钱铎,压低了声音道:“早两三年皇上登基的时候,有个传闻,不知道钱统领听说过没有?” “你是说……”钱铎正头疼,闻言一愣,见董成趣目光微微闪动,这才明白过来,“有关靖王那桩事情?” 董成趣缓缓点头,目光示意钱铎往前看,声音轻飘飘的传来,“说起来,这些年宁安侯府与靖王府倒是没什么来往了。可是,那毕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可是,靖王……”钱铎迟疑,反而是董成趣这个在京城各方势力压制下的京兆府尹想得更明白,此时略微凑过去了些,压低声音道:“太子没了,睿王是元凶,只怕他身边那位王爷也不干净……” “那不是还有景王吗?” “太子死了,靖王还能活着?”董成趣冷冷道:“别忘了,睿王可是连太子都有办法弄死,何况一个景王。” 钱铎皱眉,沉思许久,然后才猛然策马追上去,对着林紫苏拱手道:“多谢林姑娘提点,此案若是顺利结案,到时候钱某人自当摆宴谢过林姑娘才是。” 董成趣暗骂一声追了上去,也跟着说了一通谢,转头对着萧祁道:“萧大人,此事你可一定要帮扶我们一把,只凭着我们两个人,如何能够理得清楚这其中的干系啊!” 萧祁双眼扫过去,看了一眼董成趣,这才道:“两位大人客气了,若是有什么疑难之处,只要萧某有这个能力,定然不会推辞的。” 萧祁送林紫苏进门,董成趣和钱铎两人就在接口等着。钱铎越想越觉得心中不安,半响才道:“自今上登基之后,靖王就韬光养晦,旁的不说,就连娶妻娶的时候,宁国公府也还只是侯府呢,若不是运气好……”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向董成趣,“只是如今想来,太子之死,说不定最后的受益者竟然是他,又或者这事情,跟他有关?” 董成趣心中一紧,然后才缓缓摇头。 “钱统领,旁的不说,这靖王哪里来的这般势力?”他一眼看过去,“钱统领掌管三万禁军,虽然被秦大统领压了一头,在这京城之中却也是了如指掌的吧?若靖王真的有如此势力,你会不知道?” 这般一问,钱铎心中的疑虑倒是去了。半响,他才又道:“靖王倒是有些能力,然而他若是没有这般势力,又如何能赢……” 董成趣见他这般,就露出了笑容,“钱统领,不瞒你说,我这一路倒是想了不少。靖王之前韬光养晦是为了什么,保命啊!他虽然没有势力,但是有宁国公府这个姻亲,还有宁安侯府在旁,算起来倒是也不差。更何况靳阁老当初与靖王还有师生之谊,那可是靳阁老啊,这般算起来,靖王也是不简单的。” “到时候只要有人推波助澜提及当年先皇遗诏的事情,靖王登基之后,还会不看重一二?”董成趣慢慢道:“太子和睿王在朝中势力颇多,就算不完全连根拔起,然而一些重要的人,重要的位置,总是要动一动的……” “钱统领,钱副统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啊!” 钱铎一时神色复杂,脸色变换了几次,又不是看一眼董成趣,见他只笑眯眯如同狐狸一般看着自己,许久才咬牙道:“你说得倒是没错,只是,这般深思熟虑,怕也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够想清楚明白的吧?董大人,莫非真的觉得我是一个莽汉,就可以这般糊弄?” 说着他怒目圆瞪,倒是带上了禁军统领的威武之势。 林宅中一片的安静,等在门房的玉尧在前面打着灯笼,只隐隐约约听到身后说话的声音,却也不敢真的偷听。 林紫苏对她倒是放心,此时笑着开口道:“我刚刚那番话,虽然是真心想要帮那两位破案,然而只怕他们所想的就不会那么简单了。”她虽然聪慧,然而毕竟不懂政、治,说时没有多想,等之后见那两人沉默,这才意识到太子遇刺这个案子不好查。 她虽然是真心实意给出的主意,只怕那两位大人心中却还是要掂量一下未来。这两人后来利索做了决定,只怕也是看在萧祁的面上。而萧祁,只怕在他们眼中还是跟靖王有关吧? 林紫苏这些都想得清楚,然而却想明白的晚了,此时只低声道:“只是没有想到,这两人略微说了几句话,竟然就达成一致了。”当时那两人越走越慢,她还当他们是要糊弄过去的。 萧祁闻言笑了笑,看着身侧的人影,低声道:“回去好好吃饭,记得睡前喝安神汤。”见林紫苏停下脚步看着自己,一副坚持的样子,他才无奈道:“其实也不难,只因为董成趣是靖王的人。” 第118章 吐血 “董成趣……”林紫苏惊讶地看向萧祁,半响才摇头,“没有想到,靖王不声不响,这般低调却还是发展了这么多的人手。难怪……”难怪今上防着他了,只怕也不止是因为先皇死时的谣传吧? 只是如今太子死了,动手的是睿王,只怕皇上深受打击之后,根本就不会想到靖王吧? 而这个时候,靖王才露出他的獠牙,准备要了他的性命和江山。 林紫苏沉默了片刻,然后才看向萧祁道:“董大人和钱大人都在外面不好让他们久等,到了这里也就不用再往里送了。”她说着从萧祁手中接过药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瓷瓶递过去,“提神用的,别太拼了。” “这事儿,还是要让董成趣和钱铎查出来才有用。”萧祁接过瓷瓶,“我只看着,跟着他们两个人跑跑腿就行了。真要是我查出来的,怕是皇上还不信呢。” 他说着嘲讽的笑了笑,这才示意林紫苏赶紧进去:“外面冷,你赶紧回去吧。” 林紫苏摆摆手,这才回身进了后院,萧祁站在原地停了片刻,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这才转身离开了。 皇位之争,从睿王终于沉不住气、破釜沉舟刺杀太子这天正是拉开了序幕。 之后两天,林紫苏都在家中闭门不出,也谢绝了所有的访客。想着李邵玘几次的示好,她还让人跑了一趟李家知会了一声。李邵玘得了信儿先是想了许久,然后才与李老爷商量着也闭门谢客,甚至不再走动关系了。 那一日晚上京城之中太子府附近的骚动,不少人都留意到了,然而朝廷一直没有消息放出来,如今大众甚至连太子已经死了都不知道。只以为太子府出了什么事情…… 这消息自然是皇上派人给压了下去的,整个太子府都被重兵把守了起来。 林紫苏给李家递消息也没有提及太子的事情,只是提醒他们京中情况不对而已。能不能领悟这其中的关键,听不听劝,就看他们的运气了。 转眼就到了除夕夜,因为知道太子死的原因,林宅之中倒是没有什么热闹,就连爆竹也是象征性往院子中的炭盆里面丢了几支。更何况,如今整个京城都绷着气呢,像林宅这样的人家也不在少数。 最起码,睿王府里面是没有一点除夕过年的气氛。 皇上取消了除夕年夜饭,他倒是能够理解。毕竟,太子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虽然没有闹大,可是皇上怕是也没有心情过年了。只是,这消息封锁的紧,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天,他竟然连太子是不是真的死了都不知道! 若是太子死了,他此时自然是关门闭户,独自在家中饮酒庆祝。可若是没死,他这一步险棋可就真的是把自己给送上了死路了。偏偏太子府如今有重兵把守,京城守卫军那边谁的帐都不买,没有皇上的手谕,就别想进去。 “太子府那边一点儿消息都传不出来,对王爷来说应当是好消息才是。”一旁的谋士把温好的酒拿出来,倒了两杯,一杯递给睿王,这才笑着道:“殿下,若不是太子死了又或者他命在旦夕,太子府又如何会这般严防死守呢?” 睿王眉头微动,却还是没有说话。 那谋士也不以为意,只一口抿掉了这杯中的酒,赞叹道:“果然是好酒,有些人知道殿下爱酒,自然会送好酒过来了。” “你说这些没用的话干什么……” “殿下别急。”谋士笑了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放在鼻前闻了闻酒香,这才道:“有人知道殿下喜好美酒,就投其所好送来了好酒。如今太子中毒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太子府严防死守也是事实,那殿下可见有御医再去太子府?去了的,又是谁?” “这两日都有御医去,不过去的大多是白苏安。”睿王意识到了这谋士确实不是没话找话,倒是把心中的烦躁压了压。 谋士略微想了下,道:“下属倒是对宫中御医不熟悉,只是不知道这白苏安擅长的是什么?可是解毒?” 听他这么一说,睿王立刻就愣住了。这两天他心中如同又一把火在煎熬着一般,根本就顾不上这许多,只想着如何确定太子是不是死了,该如何打探到太子府的消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如今得这谋士提醒,倒是猛然瞪大了双眼。 “那白苏安,在御医院中名声不显,我倒是没有怎么留意过。不过,他绝对不会是擅长解毒的。”若真是这样,他就不可能名声不显了。 “太子遇刺中毒,皇上大怒,却只派了一个名声不显的御医前往太子府……”那谋士说着看了一眼睿王,“殿下?” “也就是说!”睿王猛然握了下手,把杯子里面的酒一饮而尽,“太子死了!所以,才不用派得用的御医过去,派这白苏安过去,只怕也只是做做样子,给人看的!” 思路朝着这边想,睿王倒是越来越觉得太子是真的死了。 他兴奋地过去,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又觉得这般饮酒不过瘾,竟然直接拎起酒壶往嘴里倒,大半撒在了衣服上也不觉得可惜,反而放声大笑起来。 那谋士只在一旁静静看着,手中的酒小口抿着。 酒是好酒,撒了就真的浪费了。 等到睿王渐渐冷静了下来,他这才过去,缓缓开口:“殿下,如今可是董成趣和钱铎两个人在查太子遇刺的案子,这两个人从来不结党营私,不是太子的人,可也不是咱们的人。” “那又如何?”睿王冷笑,面上看着是冷静了,实际上心中却还是兴奋着,说话自然冲动了些,“就算他们查出来是我又如何,难不成太子死了,父皇还真的准备把皇位给景王吗?” 他回头见谋士依然皱眉,冷笑着道:“放心,纵然是他们查,只怕查到了霖王那里,也就停住了。就算他们想要往下把我给挖出来,只怕父皇也会阻止的。” 睿王带着一丝兴奋,来回走动了几次,这才道:“如今想来,父皇压下太子的死,只怕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我就知道,没了太子,父皇无论如何都不会再针对我了……” “殿下,”谋士略微提高了些声音,“为了以防万一,景王可是不能留的。他是太子的人,万一出了意外,皇上定然会是选择景王的。” “意外,会有什么意外?” “万一让他们查了出来呢?”谋士道:“到时候殿下这些年来积攒的名声可就都毁了……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是一回事,闹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小心才能走得长远。只差这临门一脚了,咱们定然不能得意忘形才是。” 谋士不捧场,反而这般的提醒让睿王心中略微有些不喜,然而仔细想想也知道这谋士说的话在理,沉吟片刻才道:“没错,太子已死,怎么也不能留着景王了。至于霖王,他好歹跟了我这么些年,能不能熬过这一劫,就看他的运气了。” 话语之间,完全是把跟随了他多年的霖王当成了弃子了。 谋士在一旁也不多话,睿王早已经被皇上三番五次对太子的维护惹得失去了理智,加上知道皇上命不久矣,他这才略微一被撩拨就如同疯了一般安排了腊月二十八刺杀毒害太子的计谋。 因为,他知道,若是真的再这般不愠不火的对峙下去,只怕皇上真的就要把皇位传给太子了。 太子不死,他永无出头之日。太子登基,他定然会死的凄惨。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如今太子死了,整个京城又有谁跟他争锋呢? 唯他马首是瞻的霖王,还是不成气候的景王?如今睿王心中确定了太子已死,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如何会把这两个人放在眼中。 而此时,皇宫之中,皇上看着跪在下手的三个人,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你们说,查出来是睿王和霖王派人所为,可有证据?谋害太子可不是小罪名,睿王堂堂亲王,也不是你们空口白牙就能够污蔑的!” 他神色阴冷的看着萧祁、董成趣和钱铎,心中怀疑渐渐升起,目光又忍不住落在了萧祁的身上。他的反应倒是跟睿王所猜测的一般无二,这两天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人也憔悴了不少。然而,皇上那一双眼睛却亮得让人心中发寒。 太子死了……他精心培育的太子死了!他就算太心痛也只能忍着,毕竟这江山还是要有人继承的。而太子死了,睿王就是最合适的人选。若是睿王因此卷入了太子之死的事情中,只怕…… 想到此处,皇上又沉声问道:“有证据吗?有吗?!” 钱铎沉默了片刻,然后抬头道:“睿王是亲王,若无证据,臣等怎么敢随意指认。臣等有证据……”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然后才道:“若是皇上准许,臣等这就让人入宫呈上证据。” 竟然有证据? 皇上愣怔了片刻,半响才缓缓道:“上证据。” 睿王,素来聪明。就算这次谋害太子,看似莽撞却是正好抓住了他的软肋。他如何会留下证据呢?他怎么就留下了证据?! 皇上越想心中越是怒火翻涌,只是坐在原处强忍着。钱铎和董成趣这边是早就准备好的,这会儿立刻下去让人送证据入宫,回头皇上稳住了心神,这才又沉声问道:“先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他心中还是有疑虑,此时转头看了一眼萧祁,问道:“萧祁,你先说说看。” 萧祁沉声应是,然后把这两天的调查方向说了一遍,条理分明清清楚楚,最后总结道:“臣乃武将,与查案并未有多少功劳,不过是跟着跑腿而已,若是问及详细过程,还是董大人和钱副统领更为熟悉。” 皇上倒是没有在这一番话中听出什么端倪,萧祁只说了他们查的方向,所查的东西,连最后的结论都没有说。如此他倒是略微放心了些,转而又看向董成趣,道:“你说说看!” 董成趣这边早已经打好了腹稿,此时说起来倒是顺畅,先是说了太子所中的毒,又寻了御医排查了这种毒所需要的药材,最后查出霖王府买的有这些药材,后来又偷偷绑了霖王府中买药材的人,严加审问,连出了一条线。 至此太子中毒的事情算是查了个清清楚楚,虽然指向睿王的线索和证据不多,但是霖王是绝对跑不了了。 然后就是排查那些死了的死士,这些死亡也是服毒自尽,用的毒却跟毒死太子的不同,这一条线查下去指向睿王的证据就多了。毕竟这些提供给死士的□□,需要的量还大些。如果说太子的□□指向霖王和睿王还有些牵强的话,这一条线却是再直白不过了。 “之后又查了那些死士的尸体,有几个身上有胎记的,臣就翻了往年的京城府志,发现都是十多年前失踪的孩童。”董成趣说到关键,忍不住略微低了下头避开了皇上的目光,“睿王在京城外有几处庄子,臣最后抓来的人贩子指认,当时那几个拐来、偷来的孩子就是被卖入其中一个庄子的。那庄子虽然没有直接挂在睿王名下,根据这两日的探查,里面确实住了不少身手不凡的人,管理也偏向军中……”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庄子中的人不事生产,一应吃喝用度都是由睿王这边庄子派人送过去的。” 这条线再明显不过了,就算是想要掩饰下去都掩饰不了。只能说,睿王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有人会根据人贩子查到那个隐蔽的庄子,让他的一切都暴露出来。 人证物证俱全,皇上只觉得胸口越发的憋闷,看着眼前的证据和证人,再看看董成趣和钱铎两人,半响一口血吐了出去,整个人朝着后面倒去。 “皇上!” 书房之中乱成一团,皇后做主连夜招了所有的御医入宫。 林紫苏得信儿的时候正听着玉尧、玉叶、玉枝三个人说当初在蕲州庄子上如何过活的事情守岁,听到说皇后急招所有御医入宫,也不敢有片刻的耽搁,这就让人提了药箱跟着宫中内侍入宫。 来传口谕的倒是老熟人,夏公公。此时两人出了门,上马车之后夏公公这才道:“林御医,皇上这次是急病,直接吐血倒了。你也别担心,宫中御医多着呢,没办法就不吭声好了。反正,这事儿热闹着呢,无论如何怪不到你的头上。” 林紫苏抿唇笑了笑,递了个荷包过去谢过夏公公的好意,这才低声道:“不知道皇上是为了何时这般大发雷霆,竟然气得吐血了?” 夏公公捏了捏荷包,感受着里面银票沙沙的声响,这才道:“隐约听着,似乎是跟太子和睿王有关,连景王和霖王也牵扯进去了?” “靖王?”林紫苏略微皱眉,她对京城这些王爷不熟悉,只以为夏公公说走了音。夏公公笑着摇头,道:“是景王,风景的景,皇上的第四子。早一年前才封的亲王,因为小时候摔下马伤了腿,皇上不大喜欢。” 皇上这小心眼…… 林紫苏几乎无语了。当年先皇驾崩之时,因为靖王和晋王闹出一番波折。如今,他就给一个残废了儿子册封为景王,这不是诚心的吗? 许是看在靖王的面子上,夏公公倒是把宫里的事情都压低声音给她说了一通,林紫苏这边听着倒是明白了过来。皇上压下了太子的死讯,竟然是连皇后都不知道的。如今,皇上突然晕厥过去,皇后自然是要问问当时在场的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般一闹,皇后自然是知道了自己儿子竟然已经死了的事情了。比起皇上更在乎江山社稷,她自然是更在意自己的儿子!儿子死了,皇上还想要瞒着,扶持凶手睿王登基。 这不是明摆着要她认仇人当儿子,日后在后宫等死吗? 哪里有这般便宜的事情! 皇后虽然还是为皇上招了御医入宫,然而如此更多的心思是放在前去睿王和霖王府抓这两个罪魁祸首的禁军身上的。两人成亲多年,虽然皇上登基之后一直宣扬帝后和谐,然而两人之间早就形同路人了。后宫一个个鲜亮年轻的美人自然是比皇后要俏丽动人的,而对于皇后来说,对于早已经违背了求娶她时诺言的皇上早就死心了,如今只打理后宫,不要让那些小、贱、人在她头上作威作福就足够了。 更何况,今上登基不过三年,皇后母族就一直被打压。当年她出嫁时盛极一时的戚家,如今早已经没落了,除了国舅府这个称号之外,族中竟然再也没有做到四品大员的后辈了。 此时皇后也顾不上许多,连同通知了娘家,只准备这个除夕夜不让所有人好过。 林紫苏入宫的时候,宫中早已经紧张到了草木皆兵的状态。她一路走过去,真的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那些巡逻的禁卫军手中的刀枪应着宫灯散发着寒意,让人忍不住避开锋芒。 她低头快行,一路到了皇上寝宫,里面倒是还算镇定,早到的御医也有五六人。御医院可用的御医有近二十人,然而之前太子遇刺被害一事,死了两人,伤了近十人,如今可用的御医不过半数,林紫苏之后还有一名御医,竟然就是如今所有可用的人了。 所幸,刘多渠倒是躲过了一劫,此时由他来主持大局倒还算安稳。 林紫苏进去的时候,刘多渠看了一眼过去,冲着她微微点头,示意她过去诊脉,这才继续与其他几人讨论医术。 如今在场的可以说都是熟人了,林紫苏也不客气,过去净手诊脉。看着躺在床上脸色灰败的皇帝,心中暗暗叹息。只怕皇上熬不过正月了…… 她收手,给身后那位御医让了位置,这才过去刘多渠那边。 几人又等了会儿最后到的那位御医,人齐了刘多渠才道:“如今皇上的脉象倒是略微稳了下来,只是情况究竟如何大家心中也有数,说说都有什么办法吧?” 几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迟疑。林紫苏倒是没有直接开口,虽然她心中很是有数,也知道皇上的病症由她接手说不定能多活几个月。然而这一切的条件是需要静养,完全的静养的。如今这立安城中风云已起,如何能够静养呢? 刘多渠见这几人都不说话,就率先开口提出了一个方案。 几人纷纷点头,林紫苏见状还是忍不住低声道:“若是配以针灸,效果应当会更好。” “擅长针灸的曹御医两天前死了,如今我们几人虽然会针灸,却……”刘多渠摇头,看向林紫苏,“林御医若是有把握,倒是可以一试。毕竟,皇上如今的状态,越早醒来越好。” 这种掏空了身子之后又大悲大怒、吐血晕厥的症状,若是昏迷久了,只怕醒过来也是神志不清的。 林紫苏心中明白,只是本着医生的本心说了句话。她虽然不能救皇上,可是能够出一份力,自当出一份力的。 她只是一个医生,争权夺利,皇位之争与她无关。 既然开口了,此时她也不会后悔,听了刘多渠的话,她就认真点头道:“那就由我行针,几位前辈在旁掠阵,万一有什么不对也好及时指正。” 众位御医纷纷点头,皇上生死关乎着他们身价性命,此时自然不是争强好胜之时。只要能够把皇上给救回来,他们几人的命也就算是保住了。 不然,太子身死,皇后嗓子之痛下失去理智,若是皇上再就此死了,他们这群御医怕是也没命活到新君登基了。 此时,这几个御医倒是羡慕起那些受了重伤在家的同僚了——最起码熬过了这阵子,等新君登基,他们照样安享余生。 第119章 狠辣 林紫苏倒是没有这些杂念,只老老实实把针灸的东西准备好,与刘多渠商量了下针的穴位和针法,两个人这般低声讨论了一番,倒是让刘多渠心中又多了三分笃定,一旁的张喆更是充满敬佩地看着林紫苏。 林姑娘果然是医学奇才。 “倒是不知道林姑娘针灸之术也这般高明。”刘多渠感慨,林紫苏倒是笑了下,不以为意道:“边城战事,许多伤员伤势过重,都来不及用药材止血,针灸用的多了,手熟而已。” 刘多渠倒是没有多想,两个人又略微讨论了一下药方,一旁的人倒是不多言。等这般定下了治疗方案,这才让人登记到皇上的脉案之上,然后开始让人抓药熬药。 林紫苏这边早已经让内侍帮忙褪去了皇上的衣衫。反正寝宫之中炭火烧得旺,倒是不怕着凉。这般仔细,也省得下针出了误差。她手指在一根根银针之上略过,挑选合适的粗细、长短,然后缓缓落下,行针慢且稳,倒是让一旁的御医们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这个年轻的林紫苏并非是因为得了皇上几次嘉奖而轻飘,是真的有些本事这才开口的。 皇上一时半刻是不会醒过来的,林紫苏行完针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起针,让内侍尝药喂药,等到这一切都忙完了,这一群御医这才被请去了寝宫两侧的暖阁去休息。 皇上身边只留了来得最晚的那位御医守着,这也算是一群人的默契了。 林紫苏这边和刘多渠、张喆、以及另外两名御医一同去了左侧暖阁,另外几个御医则去了右侧暖阁。宫中如今看着紧张,倒是一切还没乱。皇后顾不上皇上,更顾不上他们,但是依然有人送来了热腾腾的吃食。 送吃食的是一个眼生的宫女,林紫苏在旁略微问了两句这才知道,是萧祁让人去吩咐了御膳房给御医们准备吃食的。她心中略微定了定,皇上吐血晕厥的时候,萧祁就在一旁。既然他还能顾得上给她,给这些御医准备吃食,看起来是没有被牵连在内。 实际上,原本萧祁三人肯定是要被看押起来的。结果,萧祁这边见了皇后直接就把太子已死的事情给抖了出来,皇后景怒之下,对皇上也是满心的怨恨,自然顾不上这许多。如今她要抓睿王和霖王两人为儿子报仇,自然不会把这三人看押起来。 这三人,一个是明满天下的少年将军,一个是协管京城的京兆府尹,一个是禁军副统领,有他们帮扶,想要制住睿王就容易多了。 因此,这三人不但没有被看押,反而得到了不小的权利。 钱铎原本对董成趣的说法很是怀疑,然而如今大权在握,皇后一句话让禁卫军拿下了统领,禁军全然听从他的命令,这种感觉实在是好到不能行。 此时他亲自带队去抓拿睿王,霖王那边则是萧祁和董成趣两人同行。皇后果然是短视,也可以说是母子情深。如今只顾着给太子报仇,却没有想过,若是睿王和霖王都死了,难道这天下真的能交到景王手中吗? 景王可是残废,这些年来都不得皇上看中。难不成,皇后就是这般的想法,想要立这样一个新君,到时候好掣肘他? 钱铎摇了摇头,想起董成趣的话,只觉得怕是皇后和景王是玩不过靖王的。 这天下,难不成真的会让靖王稳坐江山了?钱铎看着被围困的睿王府,一时间有些走神。无论如何,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这般一声令下,莫不敢从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他定了定心神,指着睿王府大门道:“敲门,若敢遇到抵抗,杀无赦!” 而霖王府大门已开,霖王配合的走了出来,脸色苍白地看着董成趣和萧祁,还有他们身后那三百人马,两腿发抖几乎站不住。 “我……我揭发,是睿王毒杀了太子的!”他大声说。 一夜过去,皇上寝宫这边格外的安静,几人轮流守夜,照顾林紫苏是个小姑娘,倒是把她给安排了临近天亮的那一般。她被张喆轻声叫醒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林紫苏伸手抹了一把脸,清醒了些这才起身道:“谢谢。” 张喆递了一杯凉茶过去,低声道:“你醒醒神,还有一刻钟左右就该过去了。” 林紫苏点头,口中含着茶片刻等到水温这才缓缓咽下,只觉得整个人都清醒了些。她低声问道:“皇上如何了?” “半个时辰前柳御医把过脉,说是脉象已经渐渐平和下来,只是还有些弱,只看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了。”张喆低声说,看了一眼林紫苏这才又低声道:“若是早饭的时候再不醒,怕是要加重药量了。” 林紫苏了然,从昨晚到现在,皇上已经昏迷了近六个时辰,若是再耽搁下去,谁也不敢保证皇上醒过来会是什么样子。两个人站在廊檐下说了会儿话,就连寝殿的门打开。林紫苏这才与张喆点了下头,进了寝殿跟柳御医交接。 她上手给皇上把了把脉,感觉皇上脉象越发的弱了,只怕早饭的时候是醒不过来的。不过,倒是也没有什么大碍,两人交接之后柳御医离去,林紫苏这是最后一班,等到早饭之后御医们就又要围着皇上转了。 睡了一晚上,虽然不怎么舒服,她此时也还算精神好。 寝宫之中一片寂静,守着的内侍和宫女站在一侧若是不留意几乎都以为没有旁人在。林紫苏只坐在一旁,不是扭头看上两眼皇上,观察他的气息和面色如何。 寝宫之中熏香慢慢燃烧,淡淡的甜香却让林紫苏慢慢皱起了眉头。 她起身朝着案桌之上的香炉走去,一旁宫女见了连忙上前,低声问道:“林御医?” “这是什么香?”林紫苏问道,那宫女一愣,低声道:“这是四五个月前合的安神香,叫做夜梦。”能够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哪怕是一个不起眼的宫女也是机灵之人,此时见林紫苏突然问起熏香心中不由打了个突。此时她偷偷观察林紫苏,见她只站在前面,伸手轻轻摆动像是在品味熏香的味道,倒是不敢贸然说话。 片刻之后,林紫苏才道:“这香,是何人所调的?” 那宫女心中一跳,半响才开口道:“这……奴婢实在不知道。林御医,可是这香……”她话也不敢说完,只怕触动了什么不该触动的事情。林紫苏微微扬眉,笑着道:“先拿去外殿吧,顺便请刘院判过来一趟。” 这群御医她虽然都认得,然而真有谁是可以放心说话的,那只能算是刘多渠了。毕竟,当初在颍州时,他多多少少也是帮过自己的。 那宫女连忙应了,快步捧着香炉出去。 林紫苏过去给皇上又把把脉,确定暂时没有大碍之后这才去了外殿。 外面刘多渠已经随着那宫女过来,见林紫苏出来反而一愣,神色略微缓和了些。 “林御医,可是皇上的病症……”他上前询问,林紫苏左右看了下,那宫女连忙识趣的后退了几部,她这才道:“刘院判随我来看看这熏香吧。” 她过去直接打开了熏香炉,露出里面的经过一夜燃烧已经快没了的香料。之前进寝宫之时,里面人多,又加上给皇上刚刚用过药,她倒是没有留意到这点。此时看着那香炉里面的香料,林紫苏道:“我问过宫女,这香料是四五个月前皇上新换的,不知道是何人送的方子调的安神香。” 刘多渠略微闻了下味道,听到林紫苏这么说,这才道:“四个多月前,皇上耗神太过,夜里长长不能安寝。之前的安神香用了效果也不好,这才换了方子。换方子的是昨日身死的曹御医……” 他说着略微顿了一下,才道:“我对香料并不擅长,可是这香料有问题?” 四个多月前,正是边城大战的时候,也就难怪皇上夜不能寐了。 林紫苏略微皱眉,半响才道:“这香料若是常人用也就罢了,影响并不大。然而,我记得皇上常用的药方之中有几味药。”她说着报上了药材的名字,见刘多渠点头,这才缓声道:“这香料中有与那几味药材相冲的东西,平日里面倒是不显,然而若是用了四五个月的话……也就难怪皇上此次病发这般严重了。” 她说着叹息了一声,暗道这皇位也不是这般好做的。皇上如今本就体弱了,没有想到还有人想要他早早死了…… 只是不知道,这般隐秘的下手,究竟是太子、睿王又或者是靖王呢? 今天是正月初一,春节呢,只可惜,京城之中的人怕是过不上一个好年了。除夕之夜就闹腾了一晚上,到了如今,怕是消息传开就更该乱了。 她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也不看刘多渠的脸色,只低声说皇上那边还要人守着,余下的事情竟然是都交给了刘多渠。 事关谋害皇上,刘多渠也不敢多迟疑,回头寻了可信的人略微问了几句,确定这香料和药材是相冲的,也确定了香炉里面有这些香料,刘多渠立刻让张喆捧着这香炉去见皇后了。 皇上病重不醒,太子被杀,睿王和霖王被抓,据说昨夜景王府中起火,如今人也不知道生死。只是没有派御医去,只怕也是…… 皇上满打满算也就这四个孩子,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初后宫妃嫔有孕又小产,他才一时没有忍住砍了林沉璞兄弟的脑袋。若不是事后冷静了下,只怕林紫苏一家上下都会没命。 若不是这样,只怕皇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刘多渠看了一眼那香炉,叹了一声。见传话的内侍出来,这才连忙迎了上去。那内侍低声说了句:“皇后娘娘后半夜才略微眯了下,刘院判还是小心些的好。” 死了儿子,还被孩子他爹给瞒着,皇后脾气能好才怪。刘多渠心中明了,然而这般大事他也不敢瞒着,只好硬着头皮上了。临走之前还从张喆手中接过了香炉,让他在外面等着,也算是师徒一场对他的维护了。 张喆心中明白,却不好在殿门口与刘多渠争执,只好看着他进去,心中暗暗祈祷着。 刘多渠这一趟进去时确实是提心吊胆,然而结果却出乎他的预料。他把话说完之后,皇后不带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一丝冷笑。这冷笑不是针对他的,而是另有其人。 “还能有谁?”皇后恨恨道:“杀兄弑父,也只有那心中无君无父无兄的畜生了!” 这样一个罪名扣下去,刘多渠也不敢多言。实际上,他心中也是怀疑睿王的,毕竟,睿王可是杀了太子的。若不是笃定皇上命不久矣,他如何敢这般行事? 皇后神色阴沉变幻了几次,这才意识到刘多渠还在,倒是缓和了语气赏了他,然后就一摆手让他留下香炉让人退出去了。 有了这个东西,睿王谋逆造反,弑君杀兄的罪名也就齐全了。至于以后这皇位谁坐,她根本就不在乎。更何况,谁坐都会比睿王坐好,不是吗? 她的儿子死了,那么其他人的儿子也别想好好活着! 刘多渠原本还想说这不是他发现的,不敢贪功。然而看看皇后狠戾的神色,想了想还是别把林紫苏给牵扯进来了。这点好处,回头他暗中给她好了。 他这边退了出去,张喆连忙迎了上去。刘多渠摆摆手,没有多说话只示意他先回去。 张喆见他脸色还好,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着回去。 皇宫里的事情暂且不提,靖王这边却是安坐府中,没有丝毫想要入宫请安的样子,靖王妃宁氏早已经收拾妥当,两人吃过早饭见他丝毫没有动身入宫拜年的样子,忍了又忍,这才低声问道:“王爷,还不入宫吗?昨夜闹成那般,只怕去晚了皇上和皇后娘娘会怪罪?” “昨夜闹成那般,还有什么好怪罪的?”靖王笑了下,看了一眼担忧的王妃,心中不由浮现了林紫苏波澜不惊的脸,还有那一双不知道何时起越发深邃的眼睛,不由在心中叹息,这才又道:“再说了,就算是怪罪,也不知道怪罪谁呢!咱们且在家中等着消息,午后再入宫也不晚。” 皇后娘娘不可能会把睿王和霖王留太久的,这两个人死定了,至于昨夜景王府失火,呵呵呵……睿王真是做得一把好死。 靖王原本还想着计划可能不会这般顺利,只怕还有需要补漏的地方,谁知道,睿王竟然真的是疯了一般,杀了太子,还要去杀景王。他是真的觉得皇上不会杀他吗? 那景王之后呢,是不是要把霖王也给杀了? 不,若是皇上没事,只怕他会拿霖王顶罪,这样他就可以清清白白地坐上龙椅了。只可惜,他怎么可能会让睿王这般如意呢! 只看昨夜抓拿睿王和霖王的举动,靖王就知道,怕是皇上已经不好了。不然不可能是这般公然的行动,这样的事情也只有痛失儿子的皇后能够做得出来。 皇上那人,冷情的很呢。 此时他还不知道皇上所用熏香的事情,不然只怕靖王真的要大笑三声了,高呼天助我也。 宁氏见他这般说,也不深究。靖王与宁国公一起做了些什么,她一概不知,只一心想着管好家门,防止那个与靖王青梅竹马长大的林紫苏入门就是了。 听闻她已经与萧祁说了婚事,如今想来应当是死心了吧? 宁氏这般也盘算着自己的小心思,两人相顾无语,倒都不觉得无趣。 # “醒了,皇上醒了!”几个御医正在外间商量药方,看是不是再加重些药量,或者是行针一次的时候,里面传来匆忙的脚步声,然后一个宫女出来低声带着兴奋的语调屈膝行礼,“诸位御医大人,皇上醒了。” 众人精神一震,由刘多渠带头连忙进了内殿之中,林紫苏随在后面,并不近前。行礼之际略微抬眼看了一眼,见皇上脸色虽然依然灰败,甚至透出青色,却真的是醒了过来。 皇上并不说话,见人行礼就摆了摆手。刘多渠告罪一声,这才上前诊脉。 他一边诊脉一边说出皇上脉象,林紫苏在后面听着,联系自己把脉时所得,心中知道皇上纵然是醒了过来,怕也是强弩之末了。他也就是撑着这么一口气而已,若是知道皇后娘娘已经把睿王和霖王做的那些好事都宣扬出去了,如今不说立安城满城皆知,最起码朝臣们是都知道了的。 这事儿,如今谁也不敢告诉皇上。 人醒了,喝了药,皇上看着倒是精神了不少,等到早膳送过来的功夫,他下旨:“招靖王入宫?” “靖王殿下?”一旁夏公公一愣,就见皇上沉声道:“让他一家都入宫来,过年,他还不入宫请安吗?”只这两句话,他就喘息了起来。夏公公连忙应了,写了旨意,皇上看了一眼示意他盖上印章,“带两百禁卫军!” 这那里是招人入宫,明摆着就是胁迫入宫。倒是与昨夜皇后娘娘的举动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林紫苏双眼微微眨动,心中明白只怕皇上这对是靖王起了杀心。难怪这位皇帝陛下能够坐稳江山,让靖王这几年来只能韬光养晦呢。这般狠绝,才醒过来就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太子,睿王这边证据确凿,就想要先杀了未来可能会对霖王或者景王产生威胁的靖王。 这般思虑周全,只可惜了昨夜他还是没抗住,吐血晕了过去。如今,这情势已经不是他说了算了。 夏公公离去之后,皇上又喘息了一会儿,由着一旁宫女顺气之后才又开口:“萧祁、董成趣、钱铎三人何在?” 这话一问出口,林紫苏就更明白了。 皇上这不光是想着杀了靖王永绝后患,只怕还想着看能不能杀了这三人,给睿王洗白呢!她偷偷吐了一口气,听到皇上张口让人招了这三人过来,又招手示意一个内侍过去,低声嘱咐了什么。 只可惜,皇上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却架不住林紫苏一双眼睛偷偷盯着,把他的口型看得是一清二楚。 鸳鸯酒壶?让一个内侍准备酒和鸳鸯酒壶,这是准备赐毒酒吗? 林紫苏心中一紧,却见皇上已经摆手让他们都退下了。她低头跟着所有人出去,在一旁暖阁之中却是有些坐立不安。若是萧祁毫无防备,来了之后真的喝下了那毒酒…… 她看了一眼正围在一团讨论皇上脉象和病情的御医,见无人注意到她,这才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外面天色阴霾,寒风掠过,让林紫苏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然而,她也顾不上这许多,只盯着一旁的宫道,盘算着萧祁三人大约什么时候会到。 “林姑娘……”张喆见她去了外面,寻了一个斗篷都出去,“屋里闷,出来透透气也好,只是外面冷……”说着他就把斗篷递了过去,低声道:“披着斗篷了,若是此时受寒病了就不好了。” 林紫苏谢过,披上斗篷望向宫道。一旁张喆迟疑了一下,这才低声问道:“林姑娘可是担心萧将军?” 林紫苏略微点了下头,实在是没有心情与张喆说话,偏偏张喆却不识趣一般,道:“我倒是听宫中内侍提过萧将军几句,说是昨夜他与董大人一同抓了霖王入宫,此时正在宫中地牢那边。那里距离寝宫有些距离,怕还要再耽搁一会儿,不如你先……” 林紫苏略微猛然扭头看向张喆,倒是把他说到一半的话给吓了回去。 “张喆,我能托你帮我一个忙吗?”她身份敏感不能随意走动,但是张喆是可以的。更何况,若是萧祁来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只怕她也不好说什么。 第120章 僵持 “帮忙?”张喆愣了一下,苦笑道:“我能帮林姑娘什么忙,我不过是……”他如今不过是御医院跟在刘院判身边的一个小徒弟而已,根本就比不上林紫苏这般在几个年老资长的御医面前侃侃而谈的从容,更别提说的话还会被人认真听进去了。 林紫苏抿唇,想了一下道:“我怕是不好出去,你帮我去路上拦一下萧将军,就说……”她又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三分,道:“就说他彻夜劳累,不好饮酒。” “彻夜劳累,不好饮酒?”张喆莫名看着林紫苏,“就这么一句话?” 林紫苏点头,道:“就这一句话,张师兄如实告诉他,他就明白我的意思了。”她说着看向张喆,“张师兄,你能帮我这个忙吧?” 被她这般殷切的看着,张喆如何能够说出拒绝的话。虽然不懂林紫苏为何如此急切,却只要他帮忙传这么一句话,他还是点了下头,道:“你放心,我这就过去就是了。” 他说着下了台阶,回头看了林紫苏一眼,“外面风寒,你还是入屋内等着吧,放心我定然会把话传给萧将军的。” 林紫苏点头,目送张喆顺利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出去的时候还是被守着的内侍盘问了一番,她只隐约听到询问性命和身份,如今想来只怕皇上早就动了替睿王善后的心思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试着下台阶追着张喆出去,果然是被拦了下来。 “林御医,皇上这边刚刚醒,你还是不要乱走动,有什么事情吩咐咱们这些奴才去办就行了。”拦住她的内侍态度还算客气,然而却是一语点破了她的身份。 也是,宫中御医院的御医只有她一个年轻女子,如何不好辨认?正是因此,林紫苏才越发的觉得那位在寝宫里面躺着,奄奄一息、似乎只能够等死的皇上让人害怕。 也许那位九五之尊不算最聪明,不算最英明,然而他还是足够的聪明,最起码能够想明白若是太子死了,睿王被扣上谋害太子的罪名,只怕他的江山就要被靖王抢夺去了。 所以,他醒过来就先让人“请”靖王一家入宫,然后就开始为睿王“善后”,这善后,自然是指杀死萧祁和钱铎、董成趣这三个知道是睿王杀害太子的人,只怕那些证人和证据他也当派人去毁了才是。 这般的果决和毫不迟疑,实在是让人心中……五味陈杂。 她转身拉了拉斗篷,回到了暖阁之中。那些御医还在低声讨论皇上的脉象和病情,林紫苏不声不响地坐在角落里面,这才透着寒风,却可以让她看向外面,随时注意到张喆回来,或者是萧祁被人带进来。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林紫苏身边低声的讨论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她又往外面瞟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一个人匆匆进来。猛然起身,她朝着门口走了两步,然后才看清楚了来人。 是张喆! 张喆注意到了她看过来的神色,露出了一丝笑容,冲着她做了一个完成的手势。林紫苏只觉得提在胸口的一口气瞬间散了出去,她有些无力,几乎都站不稳了。 连忙扶着一旁的门,林紫苏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张喆身后一连串的内侍宫女端着饭菜过来。领头的内侍一进来就道:“皇后娘娘说了,诸位御医辛苦熬了一夜,早饭怕是担心皇上也没吃好,就让奴才们早早上了午饭。特地赏了一份乌鸡汤,是昨天夜里膳房就熬上的……” 他说着示意身后内侍、宫女摆膳,然后过去一把掀开了那盛汤的砂锅。虽然天寒,然而砂锅本就保暖,这般一掀开,屋中就香气四溢,让人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这可是宫中不传秘方的滋补汤,冬日里面喝着最是暖身不过了。给诸位大人都盛上,先暖暖身子。”那内侍吩咐着,不一会儿在场每人都捧上了一碗热汤。 林紫苏站得远,这会儿看着一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宫女捧了鸡汤过来,连忙接过道谢。听那内侍说这是宫中秘方的滋补乌鸡汤,她就忍不住习惯性凑上前闻一闻,分辨这里面所用的药材。 鸡汤香味浓郁,因为是宫中贵人所用,所以药材的味道都不重。她仔仔细细分辨了片刻,眉头突然皱了起来,手中的碗一松“啪”得一声掉落在脚边,滚烫的鸡汤溅落在她的鞋面和裙摆上,看着格外的刺眼。 “林御医……” 所有人都应声朝着林紫苏看了过去,她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道:“许是累了,连碗汤都端不住。我如今倒是还不饿,这饭就先不吃了,你们与我留些,等我睡醒再吃好了。” 她说着转身就要离开,那内侍见状连忙拦住了林紫苏,道:“林御医,你看着汤可是皇后娘娘特意赏的,真放凉了就失了原味了。再说了,您喝了这汤在休息,身子也暖和些不是吗?” 林紫苏说要去休息原本就是一种试探,如今见这内侍定然要让她喝汤,甚至说着话就给她又盛了一碗送过来,不由脸色一沉,看着面前的鸡汤,收敛了脸上疲惫之色,冷冷看着对方。 “林御医?”那内侍把碗往前送了点儿,见林紫苏还不接这才抬头看了过去。 林紫苏轻轻扯动了下唇角,道:“这位公公的意思是,若是我不喝这碗鸡汤,就不能去休息了?” 内侍神色一僵,看着林紫苏嘲讽的笑容,心中不由一紧,隐约意识到了只怕林紫苏已经看出了些什么。这些可都是御医,全国挑选出来的医术最高明的一群人,下毒这样的手段,他就知道会被察觉的。 想到此处,内侍勉强一笑,看了一眼其他人,见其他人也都停下了动作,额头不由开始往外冒汗。 “林御医说的什么话,这……这都是皇后娘娘的好意,若是皇后娘娘知道了,怕是要觉得林御医是不是有什么不满,这奴才也担当不起啊……” 林紫苏笑了笑,看着他手中的那碗汤,道:“你这般忠心耿耿为皇后娘娘办事,这碗汤就赏给你好了。让人另外再给我盛一碗,想想你天寒地冻地送汤过来,也是辛苦了。” 她说着眯缝着眼睛看向那内侍,“这汤凉了可就辜负了皇后娘娘一片心意呢,公公快趁人喝吧。” 事情这番发展已经让暖阁中的所有人都愣住,此时所有人都开始觉得不对劲了,没喝汤的把手中的碗放的远远的。喝了汤的更是直接扣着喉咙催吐。 那内侍见状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正想一声呵斥让人关了暖阁的门,就见林紫苏手猛然一甩,就把他手中的那碗鸡汤给直接撒到了他的脸上。 鸡汤熬了许久,上面飘着一层油,之前又是在砂锅中被端来的,温度一点都不低。这么一碗鸡汤泼上去,内侍忍不住一声惨叫,林紫苏这边一脚就朝着他腹部踹过去。那内侍接连后退两步,刚巧倒在了桌子上,摔毁了一桌子的饭菜。 一旁的内侍和宫女都愣住了,此时呆呆看着大发神威的林紫苏,再看看那些神色各异的御医,不由颤着腿辩解:“我们不知道,我们就是负责送饭菜……” 说着就想要跑出去,林紫苏怕他们去报信,直接呵斥了一声:“站住!快拦住他们!” 虽然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然而这些御医谁也不想真的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赔上性命。这些人反应倒是不慢,立刻就有人堵在了门口。然而这些人平日里面也算是养尊处优,哪里知道如何困住这些小内侍和宫女,倒是让两个人跑了出去。 林紫苏大急,她不知道皇后为何要杀他们这群御医,是防止他们救了皇上还是如何。然而,若是让这些人出去报信,只怕他们就真的难有活命的机会了。 只是这里是皇上寝宫,她也不好大吵大闹,更何况那些守卫的内侍也根本就不会听她的吩咐。 就在此时,之前出去宣旨的内侍带着萧祁、钱铎和董成趣三人进来,林紫苏连忙叫道:“快拦住他们。” 实际上,不用林紫苏说,萧祁和钱铎两人见这两个内侍神色慌张,下意识就伸手一人抓了一个。萧祁心中记挂林紫苏,想到她让张喆传来的那句不清不楚的话,更是心中一紧,立刻提着那个内侍就过去了。 “你……”他上下打量着林紫苏,等看到她裙摆上点点黑色的印记时,忍不住脸色一遍,把那内侍往屋中一丢,立刻过去拉住了林紫苏:“你怎么样?” “无碍,只是打翻了一碗皇后娘娘赐的鸡汤而已。”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林紫苏此时还有些懵懂,此时看着那些内侍都被关在暖阁的内间,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和刘多渠、张喆,以及另外一位孙御医运气好,这乌鸡汤还没有来得及入口半分,然而余下几位御医都或多或少喝过了鸡汤,虽然反应快也催吐了,然而此时依然有人开始唇色发乌,唇角开始有血丝溢出。 林紫苏倒是多了些心思,知道太子是被睿王毒死,因此入宫的时候她就在荷包里面塞了几丸解毒的药丸,此时分了下去,低声道:“这也不对症,先顶一顶吧。” “皇后娘娘……为何……”一个唇角带着血丝的御医咳嗽了两声,吞下了林紫苏给的药丸,这才忍不住喘息着说:“我等自认并未做错什么……” 林紫苏此时却隐约有些明白过来,看了一眼一旁的萧祁,微微摇头道:“只怕这汤是不是皇后娘娘赏赐的还是两说,说是皇后娘娘赏的,也许只是为了让咱们降低戒心罢了。” 她在宫宴的时候见过皇后一次,也未曾深交,然而此时想想皇后纵然要杀人也当是先杀睿王才是,怎么会想到要杀他们这群御医呢?想要杀他们的,另有其人。 屋中众人都是在皇宫中熬了多年的,林紫苏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渐渐变了脸色。 不是皇后娘娘的话,只怕就是……殿中才醒过来的那位皇上了……这甚至都不用去审问那领头的内侍,只略微想想也就明白了。 萧祁和钱铎、董成趣三人也在屋中,带着他们进来的内侍听到此处转身就想要跑。最后面的董成趣看着貌不惊人,然而反应却很快,一把抓住了那内侍,伸手堵住了嘴巴,然后往屋子里面一送,动作快到都没有惊动外面任何人。 钱铎这边立刻寻了东西把这内侍给绑了起来,此时一脸的阴沉。也想明白了皇上此时派人招他们过去,只怕不是关心案子的进展,而是想要杀人灭口了。 毕竟,当初太子是怎么死的,知道的御医都在这里了。若说是巧合,他是绝对不信的。 钱铎脸色阴沉,董成趣就更是神色复杂了。他是文官,更懂得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想得也更是明白。若是皇上此次无事,熬过了这一劫,只怕他们的性命无论如何都要保不住了。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他想着目光就不由落在了林紫苏的身上,怎么就让皇上醒过来了呢!若是皇上不醒,就这般驾崩了,岂不是顺顺利利,一切都不用担心了? “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萧祁突然开口,“皇后娘娘今早一直未曾吃东西,喝了些都吐了出来,几位御医也跟着我们走一趟吧。另外,皇上大病刚醒,为了避免皇上挂心,就不要让皇上知道了。” 他说着看着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内侍,沉声道:“那鸡汤给他喝上两口,若是不听话,就等着死吧。” 董成趣闻言立刻明白过来,他们既然到了寝宫,怕是想出去还要这内侍带路才是。他毫不犹豫,立刻过去寻了一碗放在旁出没有被打翻的鸡汤,一把捏住这内侍的下巴强行灌进去了一半,这才冷笑着道:“你若是老实,咱们就放你一条生路,若是不老实,咱们死之前总归是要拉上个垫背的,免得到了阎罗殿连自己怎么死的都说不清楚。” 那内侍早就吓得两股战战,此时闻言拼命点头,董成趣这才松开了手,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御医,“都谁跟着过去?” 萧祁看了一眼在场的人,沉声道:“皇后毕竟是女眷,林御医自然是跟着的,刘院判医术高明,自当跟着去,余下,正好在这里看着这些人,免得再生出意外。” 众人倒是有心都从这皇上寝宫之中逃出去,然而此时却是没有半分胆子说一个不字,等看着这林紫苏和刘多渠提着药箱离开的时候,不由有些羡慕了。 现在只盼着,皇后娘娘不要动他们动了杀心才是。 几人顺利出了寝宫,立刻就朝着皇后如今所在的正阳宫偏殿赶路。皇后已经召集了朝中重要的臣子,此时正在让人列数睿王和霖王的各项罪状。 不得不说,失去理智的女人虽然可怕,然而这些朝臣却是没有一个傻的,皇上就这么几个儿子,这么一盘算,按照皇后娘娘的意思,岂不是除了生死不知的景王之外,其他人都要完蛋? 那这江山传给谁? 要阻拦才是啊! 因此,一群人在偏殿之中争执起来,皇后听得头疼之时就听闻有人传萧祁、董成趣和钱铎三人带着御医院刘多渠和林紫苏觐见。 “可是皇上那边有什么消息了?” 朝臣皆是心中一喜,这皇家的事情可不好掺和,若是皇上醒了,不管对睿王和霖王是杀是罚,都与他们无关了。虽然觉得这两人竟然合谋杀死了太子,已经与皇位无缘了。然而,老话怎么说来着? 史书上的斑斑血迹可是由成功者来渲染的,死了,那就是败了。如今大家都知道睿王谋害太子,再过几十年,还有多少人会记得这事儿呢? 皇后倒是愣了下,这才摆手道:“让人进来吧。” 五人进来,钱铎的手中还提着那个已经毒发、奄奄一息的内侍,一行人这般进来,倒是让那些朝臣吓了一跳,目光不由就看向内面容灰败的内侍。 五人跪下,钱铎把那内侍往中间一丢,就沉声道:“皇上醒来,招臣等去觐见,谁知道恰好遇上这人说奉皇后娘娘之名,给皇上送了滋补的鸡汤过去。臣思及太子之死,多留了一个心,想着皇后娘娘一直在此处与众位大臣讨论睿王谋害太子之罪,怕是还不知道皇上已经醒过来。不然,如何会只派人送汤,没有亲自过去探望呢!” “钱统领拦住了这内侍,让他试尝了鸡汤,果然不过一刻钟就毒发!”董成趣接着道:“皇上受惊,又精力疲乏已经睡了过去。臣等特意来请旨,加派皇上寝宫处的守卫,无旨意不得随意出入。” 萧祁看了一眼已经昏迷不行的内侍,最后开口:“这内侍毒发之际心慌意乱,不打自招,说是睿王早些日子交代过,若是宫中出事,皇上病倒就以皇后娘娘的名医给皇上下毒。更是给出了睿王收买他的证据……” 他说着让内侍呈上了证据,“还请皇后娘娘明察!” 皇后在上首神色变幻莫测,片刻之后才猛然一拍桌子,震得茶盏乱颤。她起身,颤抖着道:“来人,把皇上寝宫所用的安神香呈上来。原本我还想着为了江山社稷,重罚睿王,等皇上醒了再做其他定夺,如今看来,若是再犹豫下去,这个无君无父无兄的东西,就真的是要弑君了!” 那香料本就是皇后留着的杀手锏,只是一直没有好的时机拿出来,如今萧祁倒是给了她一个好时机,皇后图穷匕见,露出了真正的獠牙。一个弑父弑君的罪名毫不犹豫就扣在了睿王的头上,恨声道:“我原本还想给他瞒着,毕竟太子已死……如今看来,他倒是计划得妥妥的,只怕也猜测到了太子已死,景王生死不明,本宫会投鼠忌器让他得逞吧!” 她说着眼泪留下,又是恨又是痛,倒是让那些之前争吵的大臣都闭上了嘴巴。 这……不管这是真是假,总归是人证物证俱全了,且听着这么说睿王还有诬陷皇后脱身的意图,他们再多嘴,岂不是得罪了皇后?太子虽然死了,可是皇后还是有母族的,更何况她是堂堂正正的皇后,未来不管那位王爷登基,她都是太后…… 还有,之前皇后提到了的安神香,看起来,睿王不止是留下了一个把柄啊。 安神香被人取出,又让刘多渠和林紫苏辨认,又寻了皇上宫中轮休的宫女询问,这方子确实跟睿王有关,也确实有伤龙体,顿时偏殿之中就更是沉默了。 皇后无力地坐回去,脸上悲恸欲绝,心中却连连冷笑。 “来人,睿王和霖王大逆不道,谋害太子后更是欲谋害皇上,杀兄弑父,罪不可恕,撤亲王封好,降为罪名,赐毒酒一杯!”皇后招人下令,原本以为此次水到渠成,谁知道她话一出口,在场的大臣竟然悉数都跪了下去,虽然不开口说话,然而态度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皇后脸色愈发的难看起来,冷哼一声道:“怎么,事到如今诸位大人还要拦着本宫不成,难不成,你们要跟那睿王一般行谋逆之事,逼宫不成?” “臣等不敢,只是还请娘娘以江山社稷为重……”一个人低头劝说,立刻就有余下几人符合,这些明白着就是睿王安插的人手了。皇后冷眼看着这几个人,一一记下,然后看向余下的朝臣,“余下的诸位大人,也是这般想法吗?” 众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睿王和霖王确实罪该万死,然而这江山如何?国不可一日无主,臣不可一日无君,不然国土不宁,乃是大祸…… 只是,睿王这般的性情,只怕未来坐上皇位也不是好事。 正在众人僵持之时,外面内侍高声通传。 “靖王殿下携靖王妃入宫请安!” 第121章 决断 “靖王殿下携靖王妃入宫请安!” 殿中本还有些争执之声,只听到这声高唱的通传,竟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面面相觑,靖王……这个时候靖王入宫干什么?半响才有人反应过来,今天开始正月初一新年第一天,靖王理应入宫请安的。 只是,靖王…… 殿中一片安静,就在这一片安静之中,突然传出了一个声音。 “当年先皇驾崩之时,曾口谕传皇位于靖王,而不是太子……太子月前还曾惹怒皇上,被斥责不孝……” 殿中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了说话的中书省胡荇阁,被称之为老狐狸的他,怎么会说出这般话来。 然而胡荇阁老仿佛没有注意到这些目光一样,反而慢慢站起了身,“当时老臣也在先皇寝宫,亲耳听到先皇提及此话。只是,晋王与靖王音似,太子封太子之前正好是晋王,就这般被糊弄了过去。皇上在位这几年,风调雨顺,开拓疆土又让琉国投了国书,可谓是明君……如今,太子身死,睿王和霖王涉及谋害太子,意图弑父杀君谋反,景王殿下又生死不知,想来皇上也是想起了当年先皇遗诏,明悟了这其中的关键才是。” 他说着看了一眼上首的皇后娘娘,低头拱手道:“睿王和霖王意图谋反罪不可恕,老臣附议娘娘懿旨,两人罪不可恕,府中一应人落罪入狱,毒酒赐死!” 林紫苏听得一愣一愣的,靖王手下的人也未免太过于着急了吧,这才到什么时候,睿王、霖王可都还好好活着呢,竟然就这般说出要靖王继承其兄皇位的话,这不是逼着皇后做选择吗? 是报仇,还是江山易主,皇后娘娘,你选一个吧? 想到这里,她心中猛然一震,偷偷转头看向了一旁的萧祁。恰好萧祁转头看过来,对着她微不可查的摇了下头,示意这胡荇阁并非靖王的人。 不是靖王的人,那说出这般的话就是死里求生,应当是睿王的人了? 只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有至睿王与死地的意思……林紫苏眉头微皱,略微往萧祁边上挪了一步,看着已经热闹起来的朝臣,低声问道:“他,也不是睿王的人吧?” “胡大人素来政、治态度中立,从不参与党政。”萧祁说着看了一眼已经渐渐退出了争论圈子的胡荇阁,唇角露出一丝笑意,“他这般,不过是投石问路罢了。” 日后不管是睿王登基,还是靖王得了皇位,都会记得他的好的。 林紫苏哑然,更是觉得能够在这个朝堂上站稳脚跟,各个都不是简单的角色。 而此时,偏殿外面,靖王和靖王妃侧立在廊檐之下,早上还有些晴朗的天空,此时却开始飘落雪花。偏殿的门并不能完全把声音隔绝,他隐隐听着里面的争论,脊背挺直安静等着里面人的反应。 “殿下?”一旁靖王妃心中有些忐忑,来的时候明明说是皇上召见,为何入宫之后禁卫军接手了护送他们不说,还把他们引来正阳宫偏殿这里先见皇后?这宫里里里外外看着都憋着一股子的劲儿,似乎一旦有什么情况发生,那些人就会立刻拔刀杀人一般。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靖王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等着就是了。” 靖王妃宁氏呼吸一顿,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半响才缓缓吐了一口气看着身边男子冰冷的侧脸,许久才缓缓低下头。 靖王实在没有心情安抚靖王妃,这争吵比他预计得要早太多。睿王如今可是还好好在地牢里面待着呢。万一皇后被朝臣说动,留下了睿王或者霖王,他岂不是前功尽弃? 越想他的神色就越是冰冷,究竟是出了什么意外,局面竟然变成现在这般了? 外面雪花越来越大,偏殿之中却见皇后娘娘脸色越发的难看,看着争执不休的一帮人,袖子下的手紧紧握住。 她没了唯一的儿子,她从小悉心教导养大的儿子,而这些人,这些人跟寝宫里面的那个男人一样,所在乎的只是江山社稷,只有那个皇位给谁坐,这样的问题。 只是,这些与她有什么关系?! 皇位给靖王坐又如何,靖王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他自幼丧母,后宫妃嫔急着在先皇跟前争宠,靖王辗转了许久,被养得像只小猫一样,最后先皇看不过眼,就把他带在身边养大。那时候她新婚半年都没有传出喜讯,每次入宫请安就特别喜欢和小小的靖王说话。 靖王小时候许是辗转在众多妃子宫中待过,对人很是有警觉心,一般不爱与人接触。她也是过了许久才跟这孩子熟悉起来的,后来靖王终于与她亲近,肯让她抱了。当时她把靖王抱在怀中就想着,若是她有一个像靖王这般的孩子就好了。 也正是那日回去她觉得不适,还是晋王的皇上请了御医给她看诊,竟然诊出了喜脉。 皇后一直觉得这是靖王给她带来的孩子,而那孩子就是后来的太子了。只可惜,等到晋王成了太子,随着先皇老迈又屡屡被申饬,先皇又更宠爱靖王,他们一家就与靖王越来越远了。等到皇上登基,那最后的一点亲情也就用尽了。 如今,她唯一的儿子死了,而这些人还想让她因为江山社稷放弃为儿子报仇? 皇后冷笑着看着下面那群人,这些人真是好笑,他们在意的那些她根本就不在意。靖王当皇帝有什么不好?难不成还要让那个杀了她儿子,还准备弑父的睿王当皇帝? 那她就算当上了太后,又能活多久呢?! “好了!” 下定决心的皇后猛然呵斥,起身俯视着下面的朝臣。“睿王不忠不孝,与霖王一同谋害太子,意图谋害皇上,论罪当诛!看在他们二人曾经是王爷的份上,给他们留一个体面,毒酒一杯赐死!” 至于王妃、孩子……自然是一同被株连了!她的儿子都没有留下一丝血脉,这些人凭什么留下血脉!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请三思!”一下子,大殿之中跪下了半数的人,而余下的一半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皇后看着这些人,一只手扶着椅子把手支撑着身体,“先皇驾崩之前,本宫就在一旁侍疾,先皇懿旨,传位于靖王。只当时病重话未说清楚,又因为早以立了太子,众人才以为先皇所说是晋王。如今,皇上登基不过三年,身子越发不如从前,许就是贪了不该属于他的皇位。” 皇后这话说得狠毒,然而在场的朝臣却都有些不安起来。 这般说,到底真的是一时恨意,还是真的……今上福分不够,坐不得那皇位? 不然,皇上身子怎么会一年不如一年,如今他正是还不到四十岁,却接连几次病倒,如今更是闹得膝下儿子自相残杀,如今若是皇后真杀了睿王和霖王,只怕……只怕这就要绝后了呢? 这究竟是不是命里无时非要强求惹来的祸? 皇后冷冷看着这些迟疑的朝臣,心中隐隐后悔,抓了睿王和霖王就应当直接让人灌了□□的,谁知道这些朝臣这般消息灵通,她前脚把人关起来,后脚这些人就进宫了。折腾到了如今,还想让她认仇人当儿子。 她目光在下面一转,最后就落到了萧祁和钱铎、董成趣三人身上。 太子之死是这三人查出来的,他们既然敢把证据证人送到皇上跟前,自然是不会顾忌皇上,顾忌这些朝臣,甚至顾忌睿王的。更何况……她的目光落在了萧祁的身上,想起萧祁的身份,虽然这些年萧祁与靖王关系远了些,可是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既然这些朝臣都以及提及了靖王,她也表明了支持靖王,那萧祁应当会帮她杀了睿王和霖王才是。 想到此处,皇后定了定心神,又往前走了一步。 朝臣们都停了下来,就见皇后点名。 “董成趣,给本宫拟写懿旨!萧祁、钱铎听令,立刻带人去地牢之中,处死乱臣逆子睿王和霖王。待确定两人死后,把尸首带回来与本宫报信!” 董成趣愣了一下,然后立刻领命过去拟写懿旨,看着皇后用印,然后才送过去迟疑了一下递到了钱铎的手中。 “你们三人同去,若是有人阻拦,以谋逆论处,可先斩后奏!”皇后这句以谋逆论处让那些大臣都闭上了嘴巴,他们这才醒悟过来,皇后也是有可用之人的,之前还想着不行就逼宫的大臣此时全部都息了火。 靖王这些年看着似乎只安心当一个贤王,然而如今一看,倒是也安插了不少的人手,朝臣中也有他的人。加之皇后这边母族的力量,靖王岳家的力量。如今的靖王,早已经不是先皇驾崩时,无法与皇上对抗的靖王了。 就算他们逼宫让皇后收回懿旨,顶着谋害太子,意图毒害皇上罪名的睿王又如何争得过靖王呢? 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何况还涉及到了先皇遗旨,靖王若是登基,说不得比睿王还要名正言顺——这原本就是先皇留给靖王的皇位啊,今上就是坐了这不该坐的皇位,才落得如此下场的。 萧祁三人出去,林紫苏和刘多渠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若无其事地也跟着出去了。至于那名内侍,早已经毒发身亡,没救了。 而偏殿外面,听到里面的争执之声消失,隐隐约约听到皇后说话的声音,靖王的神色平静依旧,心中却再也无法冷静下来。皇后的话传出来已经模模糊糊了,然而谋逆论处、先斩后奏这几个关键词,他还是听得分明的。 尘埃落定了吗?他缓缓抬头朝着门看去,偏殿的门正好应声而开。钱铎打头,后面跟着董成趣和萧祁,然后是刘多渠,落在最后的是一个消瘦的女子的身影。那人低着头,头发略微有些散落,随着她的走动在脸颊边上微微晃动。 明明没有一丝表情,然而靖王只觉得他似乎看到了当年巧笑嫣然的那个故人一般,一时间有些失神。 靖王妃宁氏并未见过林紫苏,然而只看靖王看向林紫苏时那眼神中最细微的变化,她就知道最后出来的那个女子就是听闻了许久的人了。 传闻与靖王青梅竹马,甚至差点定了终身的女子。 她的容貌果然不俗,虽然宁氏自己也是个美人,甚至更胜林紫苏三分,然而当她看向林紫苏的时候,心中还是微微一颤。那般平静的神色,旁若无人的自如,还有那似乎察觉了自己的目光微微扭头看过来的一瞬,那一双明亮透彻的眼睛。 那一瞬间,宁氏只觉得自己像一个小丑一般。林紫苏的眼神似乎在说,你纵然占据了靖王妃的位置又能如何,在靖王眼中,只能看到我…… 她一瞬间的失神,再回首看过去,林紫苏已经只留给了她一个背影。 风雪中,那一袭青色衣衫似乎成为天地间唯一的亮点,让宁氏移不开目光,也让靖王移不开目光。 # 寝宫之中,炭盆烧得暖和,本来就精力不济的皇上早已经又睡下了。该做的事情他都吩咐了下去,想来应该没有什么大碍才是。这江山,适中是他的、他的子孙的。 靖王,这辈子都别想接近龙椅一步。 他睡得格外安稳,直到梦境中出现了太子满是血污的脸,这才心中一惊醒了过来。 “呼——!”皇上发出急促的喘息声,一旁的宫女立刻过去伺候,扶着他略微起身顺气,等着他呼吸平稳了这才又送上汤药。 “不要这些,给我白水。”皇上无力地推开了汤药,药碗中褐色的液体撒了不少出来,他却如同没有看到一般,只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已经是未时两刻了。”宫女连忙扯下了药碗,早另外有人送来了白水,皇上喝了两口,突然想了起来,一把抓住宫女的手问道:“朕上次醒过来是什么时候?” “是……是一个时辰前。”宫女被吓了一跳,不过总归是管住了自己没有尖叫出声。 “一个时辰多久之前?”他继续逼问,宫女略微定了下心神,这才道:“一个时辰又三刻了。” 竟然这么久了,为何没有人来复命?皇上缓缓松开了那宫女的手臂,看着她恐慌地跪在边上,半响才问道:“可有人来复命,被人拦下了?” “并,并无人过来。”宫女脑袋抵在冰凉的石板上,低声道:“想来是怕打扰到皇上休息,所以不敢……” 皇上的脸色却越来越难堪,他心绪翻腾,想着自己之前一步步的布置,沉声问道:“靖王呢?朕招他入宫侍疾的?还有萧祁,朕也说了要见他的!” “奴婢……奴婢一直在殿中伺候皇上,不知道外面情形。”那宫女低声回答,皇上只觉得心头猛然一跳,仿佛胸膛里那颗心都要跳出来一般。他的呼吸又急促了几分,却极力稳住心神,命令:“你就去查看,若是他们在就让他们来见朕!” 他说着四下看了一眼,“来福和福来两人呢?” “皇上吩咐他们出去办差,就一直没有回来了……”宫女叩头,“许是在外面耽搁了,奴婢这就出去寻人……” 她说着起身连着后退了几步这才转身飞快出了内殿,等离开了寝宫,这宫女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四下看了一眼,见暖阁之中御医们都在,想了想还是过去屈膝行礼道:“诸位大人,皇上已经醒了,因为靖王和萧大人等人未到而动了怒火,还请诸位大人过去瞧瞧吧,皇上也不愿意喝药……” 她低头说话,并未注意到暖阁之中几位御医的神色,只见半响无人说话,又屈膝行礼道:“还请诸位大人与皇上诊诊脉吧。” “你此番出来,是皇上让你寻我们进去的?”最终还是张喆大着胆子开口,那宫女一愣,实话实说,“皇上要见来福和福来两位公公,奴婢是出来寻他们的。” “你自去忙你的事情,皇上这边我们自然不敢疏忽的。”张喆说,那宫女道谢这才起身离开了。等她离去之后,暖阁之中的御医们这才面面相觑。虽然有林紫苏给的解毒丹药,然而还是有两个年迈一些的御医顶不住毒性死了,尸首就在内间里跟那些内侍、宫女放在一起。余下的几人,脸色也都不算好。 思及皇上想要杀人灭口,在场的御医就没有一个想要进去请脉的。 此时,所有人面面相觑,半响反而是最年轻的张喆大着胆子开口:“我毕竟不算御医院的御医,只是学徒而已,应当还能出去。既然皇上已经醒了,那自当与皇后娘娘知会一声才是。” 余下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只叮嘱张喆要万事小心,目送他顺利出去这才又松了一口气回屋坐着。 至于给皇上请脉,还是等皇后娘娘回了话再说吧。此时,谁也不想进那寝宫里面,自寻死路。 张喆一路出去,他跟着刘多渠入京之后没多久就被带着初入宫闱,在御医院挂了个学徒的名。因此,对皇宫的布局还算熟悉,一路朝着正阳宫的方向走去,还未曾到就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师父,林姑娘?”张喆连忙迎了上去,见这两人冒着风雪缓步慢行,不由一愣,把手中的油纸伞递了过去,这才道:“皇上醒了,我正想着要不要去正阳宫回了皇后娘娘知道。” 刘多渠闻言和林紫苏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然后才道:“皇后此时正在与朝臣议事,贸然过去只怕不好。正巧萧大人他们奉命办事,咱们还是略微等下,到时候一同过去吧。” 林紫苏听出他话中的迟疑和询问,略微一思索就明白了刘多渠的意思。 若是在睿王和霖王死之前得了皇上又一次醒过来的消息,只怕那些好不容易才镇住的朝臣就又要闹起来了。一旦皇上插手,他们只怕都没有活路。 为医者,当以父母之心看待病人。然而,此时他们自身难保,又如何顾得上想要他们性命的皇上呢? 林紫苏微微点头,“既然如此,这般最好。” 无论皇上醒来之后如何,反正睿王和霖王已死,之后由皇后对付皇上,他们才可得片刻喘息。若是让皇上重新独揽大权,他们这些死里逃生的御医,没有一个能活下去。 就算他们没有心生怨怼,只怕皇上也是不信的。 从他们察觉了那鸡汤有毒,留下了那些内侍和宫女之后,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三人回头朝着地牢的方向走去,林紫苏他们原本离开已经有段时间,此时又刻意放慢了脚步过去,还未到地牢那边就见几个侍卫抬着担架沿着宫道走,前面领路的自然是萧祁三人。 她心中一紧,又略微一松,知道定局已成,睿王和霖王死了之后,纵然再有波澜靖王也当应对得当才是。 几人迎上去,萧祁听闻皇上醒了倒是没有丝毫的紧张,反而露出了意思笑容。 “这两个乱臣逆子一伏诛,皇上就醒了,可见他们确实当死。”这话,算是给睿王和霖王下了最后的结论。果然,等死尸送过去时,听问皇上已醒,皇后也说了同样意思的话。 那些朝臣面面相觑,原以为皇上怕是醒不过来了,谁知道,竟然在睿王和霖王死后醒了过来,这般细算的话……不时有人偷偷把目光落在萧祁等人身上,然而都聪明的没有把疑惑说出来。 皇后只觉得神清气爽,看着那下面面面相觑的朝臣也不甚在意。她确认过死的确实是睿王和霖王,一旁钱铎也低声说了,睿王和霖王的妻、子也都已经处理了,不留下半分血脉。 儿子,母亲所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第122章 有孕 皇后微微闭了下眼,重新睁开时里面已经是一片决然了。 “既然皇上说了要召见萧将军、钱统领和董大人,还有外面的靖王夫妇,那你们就随本宫一同去与皇上请安吧。”她说着看了一眼那些朝臣,“皇上大病初醒,又被□□毁了身子,只怕精力不济,众臣不好一同前去请安,就由胡大人,李大人,赵大人,以及宁国公、程国公、萧侯爷一同过去吧。” 众臣见状,也就不再多言,只默默目送这些人离去。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难不成还能再反复,把皇后和靖王这些人拉下马吗? 无论如何,今上命不久矣,纵然醒过来又如何?身子弱,又中毒颇深,说不得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靖王夫妇一直避嫌在外面候着,此时见皇后出来,立刻跪下行礼请安。皇后脚步略微顿了一下,神色复杂地看着靖王片刻,然后才道:“平身,你同本宫和众卿一同去给皇上请安。” 靖王沉声应了,起身跟在皇后身边,看了一眼之后的几位朝臣,一言不发。 而寝宫之中,皇上因为气血翻涌又拒绝服药的缘故,此时咳得吐了一帕子的血,气息也越来越弱。他强撑着靠在床头,看着外面,“人来了没?” 纵然到了此时,他也不知道,他所派出去的人,除了夏公公这个靖王安插的棋子之外,都已经或死或被人看住。更是不知道,皇后已经知道了太子之死,更是知道了太子所死的真相,已经杀了睿王和霖王。 他只等着,撑着,想着处理完这一切,他纵然是闭眼也值得了。 外面渐渐响起脚步声,皇上心中一震,竟然精神了些。他示意宫女扶着他再往上坐了些,就听到外面皇后请安的声音。皇后声音清丽,带着极强的穿透性,然而皇上却是愣怔了片刻,然后才道:“刚刚皇后说什么?” 他手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实际上皇后说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皇后带着靖王夫妇、萧祁、钱铎和董成趣,以及那些朝臣来给他请安。 请安,请什么安? 这是盼着他不安的啊! 皇上只觉得口中一股子甜腥的味道,一张嘴就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皇后知道了!皇后定然是知道了……睿王……睿王……他只觉得头晕眼花,整个人都在往下坠一样的感觉……当初瞒着太子之死,就是怕皇后知道了失去理智,如今他昏迷的那段时间,皇后还是知道了……是谁? 萧祁! 定然是萧祁…… 他觉得身边一阵模糊的呼喊声,然后殿中的光线都暗了下去,一个女人扶着他,大声叫着皇上……皇上……她身后,一群人冷眼看着,最前面的就是靖王…… 靖王! 皇上一瞬间清醒了些,耳边的嗡鸣声似乎也小了,双眼中模糊的影子渐渐清晰起来。他这才看清楚,扶着他喊皇上的人是皇后。皇后…… 他一把紧紧抓住了皇后的手臂:“睿王……睿王……” 皇后心中一冷,抬头看着那张灰败的脸,只恨不得生生撕了这人。 “皇上放心,睿王谋害太子,又意图毒杀皇上的事情已经被彻查清楚了。臣妾怎么容许这般乱臣逆子再到皇上跟前,惹得皇上动怒。”她缓缓开口,只有皇上看得见的唇角渐渐浮现了一丝笑容,“皇上放心,臣妾已经送睿王和霖王去下面跟太子赎罪了。” 看着眼前女人唇角冰冷的笑容,皇上只觉得整个人都如同泡在了冰水中一般,偏偏胸口的怒火越烧越厉害,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焚烧成灰烬一般。 这个女人,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这个…… 皇上的目光落在了跪在一旁的靖王身上,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这个吃里扒外的女人!宁愿皇权旁落也要杀了睿王和霖王……他颤抖着,想要推开皇后,只想着,还好还有景王。他虽然不喜景王这个残废了的儿子,然而如今还有他,皇权就一定不能落入靖王的手中。 “景……景王呢?” “皇上,昨夜景王府大火,景王如今生死不明……”皇后抬头看着他,神色越发的冰冷。太子死了,那也是皇上的儿子啊,他竟然没有一点的伤心,从头到尾所想的都是皇位、皇权! 她微微勾起唇角,“皇上息怒,已经查明,景王大火,也与睿王有关。首罪已经伏诛,还请皇上息怒。” 景王…… “让御医……全力救人……若是景王没了,他们就全部陪葬!”皇上话到一半,突然愣住了。御医,他是不是把所有还能动的御医都给毒死了? 他愣怔了片刻,脸色发青然后透出不正常的绯红。皇后见他这般,心中只暗恨竟然还没有气死。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一个内侍闯了进来,大声叫着:“娘娘,皇后娘娘,景王殿下撑不住,已经去了……” 噗——! 皇上再也受不了这一层层的打击,一口血吐了出来,面如金纸一般无力地倒了下去。皇后一愣,然后才惊呼:“皇上?!”说着就伸手去探皇上的鼻息,感觉到那微弱的呼吸,她忍不住双手紧了紧,几乎想要掐死眼前的人。 若不是他这些年来纵着睿王,睿王如何有这般大的胆子,谋害太子?太子死后,他没有半分慈父心肠,不,他有,然而都用在了睿王的身上! 皇上这般,落在最后面的林紫苏和刘多渠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毕竟,一旁宫女内侍和朝臣都看着呢。他们两人告罪这才连忙过去床边跪下,然后刘多渠落指给皇上诊脉,立刻大声让宫女把准备好的参汤给皇上灌下去提气。 这般折腾了一番,众人才从内殿中退到了外殿。 “如今,”李大人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在场的人,最终还是问刘多渠:“皇上情况如何?” 刘多渠是宫中多年的御医了,朝臣们对他的医术也颇为信任。然而,此时他也只能够低头叹息,缓缓摇头道:“皇上年前本就大病一场,太子之死涉及睿王,他强撑了两日,昨夜得知真是睿王和霖王下的手……” 他说着又是摇头,一旁的赵大人心急,忍不住追问道:“究竟如何了?” “脉象已呈油尽灯枯之势,下官学术浅薄,以无能为力了。” 此话一处,众人沉默。一旁坐着的皇后缓缓舒了一口气。 终于要死了…… # 虽然皇上还没死,然而宫中的这一场闹剧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皇上没几天好活,纵然是活着的这几天,能不能再醒过来也难说。皇后处罚了那群假传她懿旨的内侍和宫女,直接让人关了起来,至于死活就两说了。 正月要等出了十五才会开朝,在此之前,一应的事情都交给了靖王处理。靖王不好回靖王府,就住在了宫城前面给夜宿的朝臣或者是侍卫安排的房舍中。靖王妃也被留在了后宫陪同皇后料理一应事物。 眼看着乱了两三天,到正月初五宫中一切都渐渐安稳了下来,林紫苏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皇上病危,他们这群御医也不好就这般离开,只能够在宫中留宿,以防万一。纵然是这样,林紫苏等人也清闲了不少,平日里面窝在御医院中,几人轮值过去看护昏迷不醒的皇上。谁也没有再提议更改药方或者是给皇上行针了,之前他们倒是尽心尽力,然而皇上就醒过来了那么一会儿,就想要了他们这些人的性命。 谁还敢尽心尽力,嫌自己命长吗? 也正是这样,不管是靖王还是皇后都很放心由这群御医来照顾皇上。 皇后还表示,尽量让皇上多活些时日,毕竟新年还没过完,皇上都死了毕竟不算什么好事。怎么也得熬到下半个月不是?等她儿子风光大葬了,皇上爱怎么死怎么死。 这日林紫苏午后沿着御医院的宫墙散步消食,除了第一天之外,这几日她都是这般的作息,每次午后绕着御医院走上一圈,消消食然后回头不是看御医院里收藏的各种医书,就是看那些脉案病例和药方,倒是觉得收获颇多。 这才走了一半,在临近后宫的时候她就看到一个身穿公装的女子远远朝着自己走来。临得近一些了,那女主还留下了身后跟着的宫女。 林紫苏倒是见过她一面,此女正是靖王妃宁氏。 她停下脚步屈膝行礼,“见过王妃。” “免礼。”宁氏又上前两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林紫苏,想起宫人的评价,心中倒是多了一些自信。林紫苏容貌比不用上她!虽然眼前的人看着清秀可人,眉目动人,然而比不上就是比不上。 只那神彩间的冷硬都让人退避三舍,女子还当以柔和为美。 她定了定心神,露出笑容道:“林御医是吧?” 林紫苏直起身,看了宁氏一眼,抿唇点头道:“正是,不知道王妃有何吩咐?” “林御医不用如此拘谨,我不过是凑巧过来遇上了打声招呼。”宁氏露出了和煦的笑容,目光落在了林紫苏的手上,片刻之后才道:“听靖王说,你一身的医术全部来自当年林御医的真传,更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 “靖王殿下谬赞了,不过是以讹传讹,比起这皇宫之中的御医,我这些医术实在不算什么。”因为摸不清楚这位靖王妃究竟是何意思,林紫苏也只好客气了两句,正想告辞就听到宁氏又道:“是不是谬赞,看林御医你是不是有真本事就知道了。” 她说着扬眉看着林紫苏,“我这几日倒是有些睡不好,既然林御医此时闲着,倒不如给我把把脉?” 林紫苏面上波澜不惊,此时闻言也只是点头应了下来。 “如今我在绿芜殿中暂住,就去那边吧。”宁氏说着转身,林紫苏略微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抬脚跟了上去。照她来看,这位靖王妃确实许久没有安眠过了,那眼下的乌青虽然有胭脂水粉的遮挡,然而整个人气色在大夫眼中却是无所遁地的。 她虽然隐隐感觉到了宁氏对她的排斥,也明白当初林域和林城两人在书院被柳家和简家的人为难,背后有着宁国公府的痕迹。然而,此时她是御医院的御医,宁氏是堂堂靖王妃,如何拒绝得了。 更何况,绿芜殿距离御医院还有些距离,若是说宁氏是闲逛到这里巧遇了她,林紫苏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只怕是宁氏调查了她这几日的习惯,特意来此寻她的吧。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躲着呢? 两人一前一后,中间还隔着两个宫女,沉默的沿着清了积雪的宫道走着。林紫苏一路想了些琐碎的事情,此时抬头看过去,只觉得宁氏的背影消瘦,那宫装穿在她身上都有些松垮了。 绿芜殿很快就到了眼前,林紫苏由宫女带到了暖阁休息,热茶和点心、水果也很快就送了上来。她刚吃过午饭没多久,此时也不客气只捧着茶杯喝了两杯热茶暖身。等到门外传来脚步声,这才放下茶杯起身。 “林御医不用多礼。”宁氏进门,等林紫苏屈膝行礼这才摆手示意,“坐吧。” “臣来此是为王妃诊脉的。”林紫苏过去净手,然后看向宁氏,“王妃?” 宁氏坐下,心中有些被违逆的不悦,觉得林紫苏有些傲气过头了。她纵然是医学天才又如何,不过是一个御医……然而,在林紫苏的坚持下,她还是伸出了手。 林紫苏一手托着她的手腕,一手落指在上,神色平静不见一丝的波动。宁氏仔仔细细观察了她许久,心中有些失望,这才道:“林御医,我脉象如何?” 林紫苏没有立刻回答,又过了片刻之后,收起手,这才道:“王妃既然知道自己有孕,就不该在这样的天气里去外面走动,寒气太重。怀孕头三个月最是不稳,胎儿容易受到伤害。” 宁氏原本准备露出笑容的唇角一抽,只剩下懊恼和尴尬。 她看出来了! 是的,虽然宁氏有孕的消息并没有几个人知道,然而她本人却是知道的。甚至在第一个月月事没有来时,她就让身边养着的医女帮忙诊脉,等到两个月脉象明显的时候才确定下来。 原本这样的喜事她是准备除夕夜当晚说的,只是那一晚京城混乱,也就失去了说的机会。 如今,她忍不住想要用这个刺激一下林紫苏,谁知道却被对方给看清楚了自己那点小心眼。 林紫苏却是毫不在意,说完这话就道:“我毕竟资历尚浅,靖王妃还是请御医院中擅长妇科的御医过来给你再次诊脉,开调理的方子吧。你这些日子不能安睡,饮食也不规律,已经影响到了府中的胎儿。” “孩子可有什么不妥?”宁氏心中一紧,手下意识就捂在了还平坦的腹部。 林紫苏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紧张不似作伪,这才道:“脉象有些弱,应当与王妃这些日子没有休息好有关,只要让御医给开了方子好好调理一番,就无碍了。” “……”宁氏沉默了片刻,然后抬头看向林紫苏,“你不就是宫中的御医,怎么非要旁人给我开方子?” 这样的挑衅……林紫苏心中一直都有些憋气,与靖王无关,只是厌烦还是因为靖王被牵扯到这样的事情之中。因此,听到宁氏这话,她沉默了片刻,然后抬头直径看着宁氏那双眼睛露出笑容。 “我开了方子,靖王妃敢吃吗?” 说罢她屈膝行礼,转身离开。 一旁的宫女想要拦,然而不得靖王妃的反应,最终只看着林紫苏大步流星走出了绿芜殿。 一出绿芜殿,林紫苏就看到满是冰雪的宫城之中两个人快速地朝着这边过来,她心中的怒火也因为外面冰冷的空气而沉寂了下去,停下脚步等着那其中一个人。 “萧将军。”她笑着看向那人走近,然后才屈膝对另外一个人行礼,“靖王殿下。” 靖王站在离他们两人略微有些距离的位置,此时神色复杂地看着萧祁护着林紫苏的小动作,半响才回过神来,道:“免礼。” 林紫苏这才直起身,低声解释她为什么在这里,只是一开口就被靖王打断了。 “我知道了,你……”话还未说完,就听到绿芜殿之中一阵慌乱,然后一个内侍冲了出来,见了靖王就大声叫了起来,“王爷、王爷,王妃动了胎气,是被……” 他说着看到林紫苏,如同被卡住了喉咙一般。 “胎气,王妃何时有孕的……”靖王一愣,立刻回过神来。那内侍倒是机灵,立刻道:“刚刚王妃觉得不适,就请林御医给把了平安买,林御医诊出的!” 他说着看了一眼林紫苏,大着胆子道:“林御医还说,王妃这些日子没有休息好,饮食也不够好,胎儿怕是有些不好……王妃请林御医开张调理的方子,谁知道林御医竟然拒绝了,转头就走……王妃怕是有些生气,加上担心胎儿,这才动了胎气的!” 简单而言,这内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 只是,这般一说,有些事情的味道就变了。 靖王飞快地看了林紫苏一眼,然后命令那内侍去请御医。 “紫苏……”他轻声叫了林紫苏的名字,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才改口道:“林御医,还是劳烦你回去给王妃看看吧。这些日子事情多,是本王疏忽了。” 此时拒绝是不可能的了,林紫苏心中隐隐叹息了一声,看向萧祁。 萧祁这才开口,沉声道:“我就在此处等你。” “不用……”靖王突然开口,见两人都这般看着他,这才又道:“你虽我一同进去。” 萧祁微微扬眉,却没有半分迟疑,立刻就答应了。 林紫苏见状,心中微微一动,明白萧祁这是真的在担心她,这才如此不顾礼仪。反正是靖王先开口邀请的,他进了绿芜殿又能如何? 三人一同进去,宁氏还在花厅之中,此时里面乱作一团,不时传出两声痛苦的呻、吟之声,听得让人心中发颤。 林紫苏神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她才与宁氏把过脉,知道她的情况。因此,她的心中也笃定了,靖王妃如今只是在假装而已。宁氏大约是没有想到她会有那么一句反问,然后又毫不给面子的甩手就走吧? 这是,想要给她一个教训? 不得不说,林紫苏认识的女子不多,除了林青衣和大伯娘的那几个活泼可爱的妹妹之外,宁氏算是第一个对她颇有些敌意的女子了。这也很好理解,毕竟两个人之间牵扯着一个靖王呢。 她平静得看着宁氏做戏,倒是没有主动有半分的动作。宁氏见状,呻、吟之声更大了些。靖王这才道:“林御医,还是劳烦你给王妃看看。” 林紫苏这才过去,低头看着宁氏道:“靖王妃,臣与你诊脉。” “不!不要你!”宁氏立刻往后退,“你走!你走!走啊!”她在一瞬间就看透了林紫苏眼中的意思,原以为林紫苏这会儿应该走了才是,依着她的脾性定然不会在她传御医的时候再过来,到时候她一口咬定自己不舒服就行了。 可是,让林紫苏把脉的话,她会说什么? 靖王会不会认为她是故意陷害林紫苏的?宁氏目光乱转,看向靖王:“王爷,我不要她给我诊脉,我不要……”说着神色间更是带着几分害怕,“不要让她留在御医院,她会……她会害我的孩子的!” 第123章 逼迫 冷眼看着宁氏做戏,林紫苏后退了两步站在一旁萧祁的身边,微微扭头斜眼看了一眼萧祁,满眼都是嘲讽。 萧祁微微侧身挡在她身前,沉声道:“依臣看,只怕靖王妃是受了惊吓了,既然与林御医有关,还是让林御医先行离去的好。” 靖王点头,正待说话就见宁氏猛然起身,扑倒在了靖王脚边。 “王爷,王爷……这宫中大小事务有皇后娘娘主持,妾既然有了身孕,怕也不能帮着皇后娘娘分忧,反而让她操心……”她说着抬头,满脸的泪痕,“不如让臣妾回王府养胎吧!” 靖王皱眉,宁氏哭泣了片刻又道:“反正后宫各项事宜有皇后娘娘在,定然是乱不了的……” “你……”靖王看向宁氏,目光中一片森然。宁氏心中一紧,却咬牙不肯松口。两人僵持片刻,靖王这才看向一旁的宫女:“你们都是死人吗?明知道王妃有孕,还任由她这般跪坐在地上!” 一群宫女这才连忙过去扶起了宁氏,靖王回头看向一旁的萧祁和林紫苏,这两人神色倒是没有多少波澜。 “林御医这些日子在宫中也是受累了,如今那几位受伤的御医逐渐好转,之前执勤的几位御医正好轮流歇息。”靖王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靖王妃还是要留在宫中的。既然如此,那就只好委屈了林紫苏暂避锋芒。 林紫苏倒是没有觉得委屈,此时屈膝行礼,谢了靖王,这才道:“臣告退。” 萧祁跟着她转身出去,屋中顿时一片寂静。靖王挥手示意那些宫女、内侍都退下,一双眼睛这才盯住了宁氏。 “你这般做戏,又是为了哪般?” 宁氏拿着帕子细细擦了脸上的泪痕,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靖王,无辜道:“王爷何出此言,寻个借口把林紫苏赶出宫,不是你的意思吗?妾不过是照着王爷的意思去做事而已,怎么如今王爷又问起臣妾是为了什么呢?” 她说着在靖王的注视下后退了两步,一手落在了小腹上,“借着这个机会发作,不是很好?” “我要的是她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出宫避开危险,而不是这般被你污蔑了出宫。”靖王深吸了一口气,“你这般做戏,岂不是辱了她的名声?” “妾愚钝,没有想过这么多。”宁氏说,“哎呀,如今这般一想,怕是林姑娘就不好再入宫了呢!毕竟,如今就对我腹中孩子心怀不轨,若是再入宫,只怕我家中人也该担心了呢。” 她这般模样彻底惹怒了靖王,然而靖王毕竟不是易怒之人,只冷冷看着宁氏。 宁氏心中莫名一虚,转而又色厉内荏道:“王爷既然已经看穿了,我就直接说吧。日后你可以有无数女人,我也会帮你照看那些妾室、庶子庶女,然而,林紫苏除外!” 她越说神色越发的冰冷,心虚的感觉褪去,认真看向靖王。 “如今宫中是何等情势,王爷又是如何的处境,只怕我不说殿下也是明白的。更何况,满京城的权贵谁人不知道萧祁在这次事情中帮了你大忙。若是你坐上了那龙椅就跟萧祁抢女人,又让世人如何评价?” 见靖王眼神微弱,她知道自己说中了靖王的心思,心中一沉又道:“王爷可不要忘记了,如今那林紫苏可是萧祁的未婚妻。” “他们两人并未交换更贴、定下婚约!” “王爷莫要自欺欺人了,他们两人未曾交换更贴,只是因为林紫苏尚在孝中。你是没有看到林紫苏手腕上的玉镯还是如何?那可是萧夫人带在手中大半辈子的东西,若不是真认定了这个儿媳妇,她如何会把玉镯送给林紫苏?!” 宁氏冷笑着看着靖王,“王爷,我今日就把这话放下了。以后满皇宫你尽可以填满美貌的女子,然而她林紫苏想要入宫,除非我死!” # 绿芜殿远远落在了身后,林紫苏呼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的雾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她看了一眼担忧的萧祁,这才开口道:“你不必担心,我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我却不曾护着你。”萧祁有些懊恼,而林紫苏闻声忍不住笑了出来,“这要看如何看了,这皇宫如今就是个是非圈,能早早离开这里,才是真的护着我呢。” “这般说起来,我还是要谢谢靖王妃呢。”若不是宁氏这般一番闹腾,最后又以退为进逼迫靖王把她赶出宫,只怕她还要在这宫中熬上一些日子。 萧祁闻言眉头微皱,“靖王妃……你还是远着些的好。她如今有孕,万一腹中的胎儿出了什么差池,只怕会故意攀咬上你。” “所以,你才匆匆赶来绿芜殿?” 被点破了心思的萧祁迟疑了一下,然后才道:“我送你出宫。” “你关心我,直说就是了,难不成我还会笑话你?”林紫苏说着唇角就带上了笑意,说话间就看到刘多渠带着张喆匆匆赶过来,几人略微停下说了两句,刘多渠他们就匆匆敢往绿芜殿了。 林紫苏转身看了片刻,这才转身道:“走吧。” 她入宫之时就没带什么东西,出宫自然也不过是把一些琐碎的事物收拾了一下,并未耽搁多久时辰。萧祁一路送她出宫还不放心,直接把她送到了林宅,看着宅子中虽然主子几日未曾回家,却依然条理井然,这才放下心来。 他喝过一杯热茶,就起身道:“你且好好休息吧,不要误了饭点。宫中的事情,有我在定然不会污了你的名声。” 一个靖王妃而已,还不是皇后呢,难不成还真任由她这般造作,欺负他的未婚妻不成? 林紫苏笑着应了,出宫完全放松下来之后,她这会儿就有些迷迷糊糊了。送了萧祁离去,回头一进卧室就见玉叶已经把屋子收拾得妥妥当当,床上还特意拿汤婆子暖过,躺进去她就舒服得呻、吟了一声。 玉叶笑着给她盖好被子,道:“姑娘放心休息,等用晚膳的时候,奴婢会叫醒姑娘的。” 林紫苏打了个呵欠,扭动了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就陷入了黑甜梦乡之中。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外面天色全暗,林紫苏才被玉叶给轻声叫醒了。她依然有些迷迷糊糊,有着玉叶和玉尧两个人拿着温热的帕子给她净脸,又换上了衣衫,最后喝了一口温茶漱口,站起身时才觉得精神了些。 “什么时辰了?”冬日里面天黑的早,此时外面一片漆黑,却也不好猜测时辰。 玉尧笑着应了一声,林紫苏心中盘算了下,大约就是晚上七点多的时间,也就不以为意。这般放松自如得睡了一觉,这会儿她只觉得神清气爽,晚上的饭难得回了一碗,倒是让几个丫鬟跟着心疼,只想着自家姑娘在宫里定然是没有吃好、睡好。 吃了晚饭,林紫苏却是正经醒了过来,再无半分睡意。她在屋中缓缓走动着消食——玉尧几人都拦着不让她出去,夜里外面也确实冷。走了一会儿,身上略微出了一层薄汗,她这才让人抬水进来,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就在碧纱橱里让玉枝给她烘头发,她则拿着一本游记缓缓看着。 在宫里,她说要谢谢宁氏并非是刻意嘲讽,而是真心实意的。虽然宁氏的做法和初衷她并不喜欢,然而这个结果却是让她格外惊喜。她早已经厌倦了宫里那一套,也知道只怕皇后和靖王是不会让皇上好好醒过来,活下去的。 在宫里待的时间越久,就越容易被牵扯其中。如今早早的离开皇宫,那之后宫里出任何事情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更何况,靖王妃有孕是真的。林紫苏与靖王有前由也是真的。瓜田李下的事情,一旦宁氏这一胎有了任何问题,那就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反过来以宁氏的心理来推测,那就是她为了这一胎,宁愿得罪她、得罪萧祁,甚至得罪自己的夫婿,未来的皇上,也要以防万一。她是什么样的为人,宁氏又不知道,只能够小心为上了。 更何况,人心总归是会变的,小心些也是好的。 这就跟她不愿意给宁氏开方一个道理。 如今既然出了御医院,那她就还只是一个挂名的御医。之后再有事情,她无论如何都要推脱不再入宫才是。等到事了,靖王登基,她就可以跟萧祁一同回蕲州了。 至于琉国那边,怕是还要多留一些时日才好。毕竟如今朝廷混乱,此时封闭消息都来不及呢,怎么会放琉国使节团回去? 这样就与他们入京时不同了,当时虽然走得慢,然而满心思都在琉国使节团上,纵然是游山玩水也少了些兴致。如今回去,她自然是要好好想想路线,再多看看这大好的河山才是。 林紫苏翻着游记,偶尔还拿出地图对照一下上面的路线,不知不觉就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玉尧悄悄在炭盆里面添了些炭火,又给林紫苏换了安神的茶,这才低声道:“姑娘,该休息了。” 林紫苏微微回神,把手中看了一半的游记放下,这游记倒是有趣,不止是讲述一些山河风景,还讲了不少地方上的诡异传说。她这才看得入神,忘记了时间。起身略微活动了下腿脚,摸了摸已经干透了的头发,林紫苏这才道:“是该睡了,夜里也不用守着,倒是清闲了不少,我反而有些不适应了。” 第二日一早,萧夫人就带着一大堆的东西上门来了。林紫苏知道她来的时候吓了一跳,连忙亲自把人给迎了进来,道:“原本该是晚辈去府上拜年的……” 只是她这些日子一直在宫中,自然是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可劳烦长辈先来,总归是不好的。 萧夫人笑着拉着她的手进了屋,仔仔细细看了片刻才道:“瘦了!”她拉着林紫苏坐下,这才道:“这几日里面,简直是度日如年一般。若不是阿祁还能够不是往家中传个信儿,我怕是要担心死了。昨夜听闻你出宫回来,我就想过来看看了。不过想着你定然是累了,这才今日一早过来。” 她眼神中的担忧丝毫不作假,林紫苏自然是看得出来的。如今被萧夫人拉着手,她只得低声道:“劳得夫人和侯爷担心了。我也未曾想到,竟然会在除夕夜出了这般的事情……” 想起宫里变化莫测的情势,还有那死里逃生的一碗乌鸡汤,林紫苏也觉得心有余悸。若不是她多了些心思,若不是她察觉了那鸡汤的一点异样,只怕此时早已经不知道被丢弃到那个乱葬岗中了。 萧夫人抚摸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抚,许久才道:“出来了也好,那皇宫之中本就是是非之地,不是你老老实实就能够避开的。你越是踏实做事,说不得旁人就越发觉得你好欺负。” 她看着林紫苏神色,见她平静如常,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宫中的事情,萧祁回去都已经说了。她自然是明白靖王妃为何要这般对待林紫苏的,也怕林紫苏心中委屈,这才一大早过来安抚她。如今见她不像是委屈的模样,似乎心情还不错,自然也就放下心来。 她本就是女人,也懂得女人。 正是因为完全放下了,毫不在意,所以林紫苏才会如此对待。 萧夫人留下用了午饭,这才起身离去。林紫苏感受到她的关心,倒是丝毫不觉得厌倦,萧夫人问什么她都细细回答了,最后自然是应了第二日去宁安侯府的邀请。 送走了萧夫人,她这才揉了揉脑袋,道:“这几天我不在家,该准备的年礼都准备好了吗?” “有些已经送了过去,例如乔大人、李老爷、刘院判、张公子之类的人家都不曾耽搁。余下宁安侯府和谭夫人处,都还未曾送。”这两家与林紫苏亲近,又都是长辈,林紫苏不亲去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东西可都准备好了?”林紫苏问道,玉尧连忙拿出了礼单,“姑娘看看可还要添减什么东西吗?” 这都是年前就准备好的,林紫苏此时细细看了,又添减了几样东西,这才道:“准备好,明日随我去一趟宁安侯府。至于谭夫人处,明日与萧夫人说了看她的意思吧。” 谭夫人身份隐秘得紧,纵然是跟着一起回京了,也没有住在宁安侯府。她一个人深居简出的,林紫苏如今却是有不少人看顾,她只怕自己贸然上门,反而给谭夫人带来麻烦。 玉尧都一一应了,林紫苏这会儿困劲儿也过了,略微想了想突然道:“这几日我不在,家中内外都是谁管事,可有出什么意外?” 玉尧愣了下,然后摇头道:“并未出什么意外,只是有几家送来了年礼,之前说的几家都有送过来,余下还有几家我不敢擅自做主,就先留了下来,礼单一应都收着呢。余下,就没有什么事情了。” “这么说,家中内外都是你管着了?”林紫苏扬眉,看了看玉尧。不过是一年多的功夫,当初被指派到她身边时还有些怯懦的玉尧,如今竟然能够管起林宅上下了,倒是让她很是欣慰。 玉尧连忙摇头,道:“玉叶和玉枝也帮了我不少忙,更何况,外院还有黎护卫他们呢,倒是不用我操心什么,门户自然看得严谨。”她倒是不居功,林紫苏笑了笑道:“你们都辛苦了,原本除夕夜就该发的赏钱今日补上,每个人加发两个月的月前。你加三个月的月前,另外我记得之前还打了几个镯子,你拿去与玉叶和玉枝一同分了,拿着玩吧。” 比不上那些大户,林紫苏拿来赏人的镯子都是银的,不过分量倒是很足,每个都足足有三四两,很是实惠的。 玉尧笑着应了,给林紫苏递了茶水,才低声道:“姑娘看着,似乎心情不错?” “过年嘛,总该抛开那些污糟事才好。”既然从宫里出来了,林紫苏自然懒得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这日下午她也不得闲,旁人自然不会关心她一个小小的医女是否从宫里回来,然而留心的人自然会知道的。 下午先是刘多渠和张喆家中来了人,刘多渠来的是他的一个儿媳妇,张喆一人入京,得照顾租赁了一个小院子,身边只有两个小厮,其中一个厚着脸皮,仗着自家主人是林紫苏的同乡也一同过来了。 这两家自然是关心宫中的人,林紫苏挑拣着把宫里的情形说了,最后道:“不过是累了些,如今情况好转,之后几位前辈应当也会轮流休息的。” 另外几家的人与她不相熟,这话林紫苏自然知道他们会传出去也不在意。反正当时靖王是这般说的,若是他做不到,又与她何干呢? 等送走了这两家的人,李邵玘就和乔培一同过来,两个人又让人送些新鲜的水果。 “都是漕运送过来的,不如这立安城中哪里吃得上这般新鲜的水果。”李邵玘笑着道:“林姑娘若是喜欢,你家中的水果就由我李家全包了!” “李少爷也太客气了些,无功不受禄,这冬日的水果价格可是不便宜,这般人情我可不能随意受了。”林紫苏笑着回了一句,却见李邵玘正了正神色,竟然起身对着她躬身长揖。 “李少爷这是为何……”林紫苏愣住了,李邵玘却直起身道:“林姑娘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就铭记于心。” 他们当初寻的可是睿王的人脉,若不是林紫苏当时让人给传了句话,说不得这年就过不下去了。 宫中的消息传得慢,李家纵然在衢州手眼通天,在这京城之中却是寸步难行的。等初三得知睿王和霖王都被一杯毒酒刺死,家里妻眷一个不留,李新磊和李邵玘父子两人愣怔了许久,最后还是李新磊经历的事情多,先缓了过来,沉声道:“李家欠了林姑娘一个天大的人情啊!” 这几天京中看似平和,然而私下与睿王和霖王有关的人都在被清理。动手的有皇后的母族、太子妃母族,有靖王、还有景王的母族,他们家还好与睿王那边的人来往不深,年前也没有怎么走动,倒是逃过了一劫。 思及此处,李邵玘道:“林姑娘不要客气,不要说是一年四季的水果了。林姑娘但凡有什么吩咐,李家定然会全力以赴的。” 林紫苏这才明白过来,李邵玘这番话是有何而来。她笑了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我当时让人传这话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如今这般情形。”她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的乔培,低声道:“乔先生在翰林院,应当没有受到影响吧?” 乔培点头道:“劳姑娘挂心,我还好。”翰林院中清贵,更何况乔培位低,自然是不会卷入争权夺势之中的。“林姑娘看着倒是消瘦了些,想来在宫中这几日也是疲累了。我与邵玘过来,主要就是想要确认姑娘安好,如今既然话已经说分明了,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 他说着起身告辞,李邵玘见状虽然有些迟疑却也跟着起身告辞了。 林紫苏让人送了他们离去,心中明白李邵玘临走之前的迟疑是为了什么,只是皇家之事,她实在不愿意插嘴。 更何况,如今这情形,谁又能够奈何得了靖王了呢?今上确实是还有好几个兄弟都活着,然而处死睿王的时候可是已经把先皇遗诏都给搬了出来,为靖王正了名的。 纵然靖王少了那一纸诏书,却比那些藩王要名正言顺的多。 说起来,造成这般情形的,何尝不是如今躺在寝宫之中再没有半分意志的皇上呢?若不是他意志防备着靖王坐大,把他留在京中看管,他又如何会这般利索的就收拾了京中的残局呢? 等到那些藩王入京,怕是正好能够参加靖王的登基大典了。 第124章 挑拨 太子停灵二十一天,到了正月十七这天发丧。 而直到这一日,立安城中上上下下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这十多天,真不是人过的日子。知道内情的都明白,如今这是清扫的差不多了,皇后娘娘才愿意给太子发丧了吧? 不知道内情的,都要感叹一声皇上对太子真是父子情深,果然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睿王和霖王这样的乱臣逆子就不得好死。 而林紫苏在林宅都能够听到外面热闹的声音,她略微翻过一页书,心中盘算着既然太子都发丧了,只怕皇上是活不了多久了。估计过不了几日,皇上就该伤心过度,久病不愈了吧? 她想着抬头看了看外面艳阳高照的天空,蕲州冬日倒是少见这样的天气。纵然不是阴雨绵绵,怕也是乌云密布才是,一个月里有那么十天是天清气爽就算难得了。只可惜,这立安城却没有蕲州让人过得安心。 “上次去谭夫人处拜年,她不是说在京外有个温泉庄子吗?”林紫苏合上了手中的书,转头看向玉尧:“让玉枝和玉叶收拾了东西,咱们去庄子上寻谭夫人说说话吧。” 谭夫人当时就说要去京外庄子上住上半个月,当时还说让林紫苏得空了就过去。如今算算日子,正巧也该给她诊脉了。正好收拾了过去,避开京城里的这些祸事。 玉尧不懂,不过还是出去传了话,转身又问道:“姑娘准备去谭夫人的庄子上住几日?”若是住久了,是不是先派人去说一声比较好? 林紫苏略微一盘算,道:“最少也要住到出了正月才是。” “那奴婢让黎护卫先跑一趟,免得失了礼数?”玉尧说,就听到外面匆匆的脚步声,然后还是小丫鬟慌忙的通传声:“姑娘,萧将军来了。” 说话间,萧祁就掀开帘子进去,道:“快收拾东西,等我回来就送你出城去姨母那边。” 林紫苏见他这般匆忙也立刻起身过去,“已经让人去收拾了,我还说要住到出了正月呢。” “正该如此。”萧祁点头,缓了一口气,神色也舒缓了些:“我是半路过来的,不能久留,你收拾好东西就关上门等着我过来亲自送你出城。你放心,姨母那边,我已经让史军过去打过招呼了。” 林紫苏点头,快步跟着他出去,等快到了门口这才忍不住问道:“你,你可无碍?” 萧祁一愣,这才展颜露出了笑容。他忍了忍,最后还是忍不住把林紫苏搂入怀中用力抱了一下,闷声在她头顶道:“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林紫苏在他胸口闷闷地点了下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我不知道你与靖王,或者是萧家与靖王有什么协议,总归……”她挣扎着抬起头看向萧祁,认真道:“你要小心才是。” 这几日里面,她越想越觉得宁氏那日那般直白、连掩饰都懒得掩饰的举动背后定然还是有原由的。思来想去,林紫苏只得出了一个结论。这结论虽然有些自恋,然而可能性却极大。 当初在颍州说好的决裂,只怕靖王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旁人不知道,与他同床共枕的宁氏却是明白的。所以,她才会这般直接表明态度。 宁氏背后可是有着宁国公的,若是在这种关键时候靖王失去了宁国公的支持…… 她挑选的时机实在是太好了,所以林紫苏才怀疑她那日一切都只是做戏。 “倒真是要承她的情了。”林紫苏低声说,萧祁扬眉,她这次低声解释了下。萧祁闻言点头,道:“此事,靖王妃已经派人私下与我说过了,还说这事儿让你受了委屈。” “我倒是不在意这些。”林紫苏后退了一步,帮着萧祁整理了下衣衫,“若真是如同我所想的那般,你千万要小心。” 萧祁点头,往前走了两步,才又回头道:“宫里的事情,尽可以说给姨母听。”说话他推门出去,反而是让林紫苏站在院内愣怔了片刻,不明白这话究竟只是字面的意思,还是另有深意。 说是收拾行礼,然而一些乱七八糟的琐碎东西也是必不可少的。毕竟,等到了庄子才发现缺东少西就麻烦了。玉尧和玉叶拉着玉枝盘点行礼,这般一折腾等到都收拾好竟然就到了下午。 他们这边才整理好,萧祁就到了。他一脸的风尘仆仆,却是连坐下喝口茶都没有,直接道:“东西收拾好就走,若是少了什么,姨母那边也准备的很是齐全。实在不行,回头我给母亲带个信儿,她明日去庄子上给你带过去。今日太子发丧,怕是晚上要提前关城门了。” 林紫苏也不敢耽搁,立刻就跟着出了门。等到坐在了马车中,这才想起来问道:“萧夫人也要过去?” 萧祁骑马跟随在马车一侧,闻言低声道:“今日太子发丧,她自然是走不了的,不过明日一早就会出城了。若是有人问起来,你就对人说是母亲身子不适去城外修养,你不放心,这才随行看顾一二。” 林紫苏应了,原本想问有关谭夫人的事情,只是如今毕竟是在街道上,也不好多说。只把问题记下,想着得空了定然要问个清楚才是。 谭夫人的温泉庄子在京外十多里处的一座山上。山脚下是农田,上面是盖好的庄子。等林紫苏他们倒是天色已经黑透了,谭夫人倒是早早等着,让人准备好了热水和房间,有着萧祁洗漱了一下,道:“你带些吃食路上用,我就不留你了。紫苏在我这里,你尽管放心就是。” 萧祁点了下头,笑着道:“有姨母在,我自然是放心的。”他说罢回头看了一眼林紫苏,微微颔首这就翻身上马,策马带队下山。 他这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林紫苏纵然是心中有再多的疑问也只能够忍下,回头与谭夫人一起进了屋中,看着丫鬟摆膳这才与谭夫人一同坐了下来。 “入宫京城之中事务繁多,他这般匆匆也是没有办法。”谭夫人笑着给林紫苏解释,她闻言回过神,抿唇笑了下道:“我知道,更何况,他能够抽出这段时间送我过来,已经足够了。” 原本她是准备自己一个人来的,如今看来,还好萧祁带了人护送。不然上山这段路天色已经黑透,倒是真有些吓人。 谭夫人点头,“你能明白就好。若是你们两人因为这个生了嫌隙,就太不值得了。” “怎么会呢。”林紫苏低声道:“他一直护着我,我又不是傻的岂会不知道?”谭夫人秉承着食不言的好习惯,两人吃过了饭,等丫鬟撤了饭桌,换上了茶水过来,两人这才坐在一起说话。 刚吃过饭不适合把脉,两人闲聊起来林紫苏就想起了之前萧祁交代的那句话。宫中的事情,尽可以说给谭夫人听。她虽然不大肯定这话的意思,却也明白萧祁定然不是无缘无故说起这些事情的。因此就提起了宫中的事情。 谭夫人果然感兴趣,不是问上两句,露出沉思的神色。 “上次你去我那里拜年也没有细说,如今看起来,倒是与那位靖王妃有关了?”谭夫人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垂下了眼帘。林紫苏倒是不以为意,笑着道:“若不是靖王妃如此,我如何能够从那皇宫之中脱得了身呢。回头我细细想了,倒越发觉得她这是想要卖一个人情给我了。” “依着我看,她帮你也好、卖你人情也好,都不过是防着你。女人嘛,也就是那点心思了。不过,依着她的行事来看,到还算是没有那些子的污糟心思。”谭夫人缓缓道,看了一眼林紫苏道:“我还是更喜欢你,只可惜啊……有些事情,错过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林紫苏只觉得这话接得怪怪的,她自然是明白宁氏实际上更多的是私心。只是,谭夫人后面的话…… 不容她细想,谭夫人就又道:“出来了也好,那皇宫之中,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里面住着的,都是一群魑魅魍魉罢了!”语调平静,然而那眼中透出来的深深的痛恨,却让人心寒。 谭夫人,只是对皇宫里的人有所怨念,还是真的身处其中,有过什么往事? 她一时有些失神,而谭夫人也自觉失言一般,两个人沉默了许久,等到茶水都渐渐散去了热气,她才回过神来,抿唇道:“我给夫人把把脉吧。这立安城毕竟不必蕲州,还是小心些好。” “也是。”谭夫人挽起袖子递了手腕过去,缓缓道:“等事了,我也回蕲州将养着就是了。这京城,我算是看清楚了,与我八字不合。” “姨母也要回蕲州?”林紫苏愣住了,若是按照她的猜想,谭夫人应当留在立安城才是啊。毕竟……她略微一愣,就忘记了手下还把着谭夫人的脉呢,还是谭夫人提醒她这才回神,认真把脉之后把她如今吃的药方略微调整了下,又交代了一些泡温泉的避忌,例如每次泡进去不要超过一刻钟就要出来缓一缓,这才凝神问道:“姨母也要回蕲州,竟然没准备留在这立安城中?” “我在那边生活了二十来年了,如今倒是不适应这北边的气候,还是回去的好。”谭夫人淡淡地说,示意丫鬟过来换了茶水,这才又道:“这立安城之中,我也没有旁的亲人了,此事一过宁安侯府定然再上一层楼,我也就放下所有心事了。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可图,倒不如去了蕲州天高皇帝远,清净。” 林紫苏无语,陪着她又闲聊了一会儿见谭夫人露出疲色就起身告辞了。 等着林紫苏离去,谭夫人脸上原本淡然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看了一眼身边伺候的老嬷嬷,道:“备上笔墨纸砚,我要写信。” “夫人,靖王殿下应当有分寸的。如今林姑娘已经是萧表少爷的未婚妻了,他……” “他若是有分寸,宁氏如何会这般把紫苏给送出宫来!”谭夫人冷笑了一声,“我生的儿子,我难道还不知道吗?他自幼长在他父亲身边,一举一动都像足了先皇。若是没有人让他顾忌,只怕他是真的要做出抢夺兄弟女人的事情来了!” “这……”那老嬷嬷叹息了一声,过去书桌铺好纸,然后磨墨,看着谭夫人的脸色,低声劝慰道:“林姑娘才说了,夫人不宜动怒。再者,有夫人在,靖王闹不出什么事情来的。” 谭夫人叹息了一声,略微平了平心绪,这才道:“我毕竟没有抚养过他,他心中对我也难免有所怨言。” 如今她虽然不悔当初的选择,然而还是觉得亏欠了这个儿子。 一封短信写写改改,最终谭夫人才封上了信,递给老嬷嬷低声道:“送过去吧。” 这些林紫苏并不知道,不过这一晚她因为心中有事睡的也不安稳。第二日一早陪着谭夫人吃了早饭,两人一同下了会儿棋,临近中午的时候,就听人报说萧夫人来了。 萧夫人一路赶来,洗漱了一番正巧赶上午饭,三个人倒是热闹了些,加上趁着中午暖和勤哥儿也被抱了出来,饭后几人说说笑笑倒是绝口不提立安城中如今的情形。 只是,他们不提立安城中却也不会安宁。 靖王收到谭夫人密信的时候担忧了一下,然而拆开信略微看了两眼,神色就沉了下来。许久,他才把那信放入炭盆烧成了灰烬,半响道:“明日入夜,安排我出城。” “王爷?”暗影中出现一个人影,有些错愕地开口:“此时离宫,怕是……” “不过是出去一晚上,说不得半夜就回来了,会影响什么?”靖王不耐烦,“安排就是了。”他想了下,然后又道:“把这消息透给萧祁,别让他知道是我故意让他知道的。” 这话,暗卫脑子转了几个圈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就又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第二天晚饭后,林紫苏和谭夫人、萧夫人三人一同穿着里衣泡了温泉,等到洗漱回去的时候,浑身上下还散着热气一般,一张脸通红通红。 然而等她进了暂住的院子,脸上的笑容就凝住了。 她看到有人站在她的门外,踩着山间尚未融化的雪,此时闻声正朝着这边看过来。 “靖王殿下。”她略微紧了下身上的斗篷,上前一步屈膝行礼,“靖王殿下深夜来此,可是有事?” 靖王神色不变,脸上看不出对林紫苏的疏远和冷漠有任何的不快,他从暗中走了出来,看着她还带着水汽的头发,道:“外面寒,还是入内再说吧。” 林紫苏也没有委屈了自己的习惯,此时略微点头,进了烧得暖暖的屋中,叫了玉枝留下给她烘干头发,这才斜眼看过去。 靖王站在屋子正中,并未有丝毫的局促不安,甚至还抽空看了下四周,这才笑着道:“紫苏不好奇我为何来此吗?” 林紫苏垂下眼帘,避开了他精致绝美的五官所展露的笑容,沉声道:“林姑娘。” 靖王愣了一下,然后才道:“你以往都叫我玥哥哥的!当年你我谈婚论嫁,你说此生非我不嫁,如今倒是要与我泾渭分明了不成?紫苏,你的心,好狠啊!” 这话说得……林紫苏微微勾起了唇角,嘲讽道:“不敢当!” 靖王闻言一愣,今日林紫苏的种种反应都超出了他的预料。此时看着那在烛光之下白里透红、如玉一般的容颜,忍不住上前一步,沉声问道:“你……你与萧祁在一起,可是为了报复我?” 林紫苏觉得头发被人扯了一下,倒抽了一口气,吓得身后玉枝连忙跪下,低声道:“是奴婢大意,扯到了姑娘的头发。” “无碍,小心些就是了。”林紫苏淡淡道,却没有让人出去,只示意她继续。玉枝有些懊恼,她实在是不想留在这里听姑娘的那些秘辛往事,知道的多了不见得就是好事。 然而,靖王的那句追问所带来的压力却也由于这点小意外而消散无踪。林紫苏抬头看过去,“刚刚靖王殿下说什么?我与萧祁在一起,可是为了报复你?” 她轻笑出声,“靖王殿下这般容貌说出这般话自然也是够资格的,只是我却不是那肤浅的只会看容貌的年轻小姑娘了。”她说着收敛了笑容,沉声道:“与我来看,男女之间不过是合则来,不合则散,说不上什么报复不报复。我与萧祁在一起,自然是因为他好。与靖王殿下恩断义绝,自然是因为你我之间没有缘分了。” 靖王脸色难看,林紫苏却像是没有注意一样,径直往下说了下去。 “靖王殿下千好万好,只要靖王妃知道就好与我无关。至于我心狠不心狠,只要萧祁明白就好与殿下无关,不是吗?” 靖王无言以对,如今卿尚未嫁,然而他却已经另娶她人。说一千道一万总归是他亏了心的,有如何去指摘林紫苏。 “你当知道,我从来未曾放弃那高高在上的位置,我娶的是何人又有何干,皇后之位,我只许给你……”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林紫苏的轻笑声给打断了。 靖王看过去,“你以为我是说来哄的你吗?” “不,靖王殿下一诺千金,我自然是信的。”林紫苏示意身后双手都抖起来的玉枝出去,这才缓缓起身,一头乌黑的发丝随意披在身后,眸子只盯着靖王,“只一点,靖王殿下怕是没有想到。” “什么?”靖王上前一步逼问。 而出去的玉枝这才关上了门,一回身就被门外的人影下了一跳,几乎要惊叫出来。 她一把捂住了嘴,对那面色阴沉的人示意自己不会乱说话,一定不会惊动屋中的人,然而那人却丝毫不领情,看都不看她一眼推门而入。 “靖王没有想到,怕是你所给的,究竟是不是林姑娘所想要的。” 萧祁推门而入,站在门口,映着屋中的烛光看了进去,一双眼睛中都透着阴霾。 林紫苏笑了笑,上前迎上去点头道:“还是萧祁懂我,靖王殿下,你如何可明白我为何要选萧祁?” 靖王没有想到萧祁竟然会此时现身,他原以为听到他与林紫苏在屋内说话,他无论如何都会压抑不住听到最后的,这样,纵然林紫苏意志坚定,不被他话语所动,只怕知道此事以后两人也会心生嫌隙。 如今林紫苏尚在孝中,再耽搁个一年半载,不愁拉不回林紫苏的一颗芳心。 可是,萧祁竟然这般直接进来……完全打破了他之前的所有计划。 如今看着这两人并肩而站,他心中只觉得一股怒火腾然而其,此时死死盯着萧祁,道:“你竟然来了。” “靖王想要我来,我如何会不来?”萧祁沉声道,“我若是不来,只怕靖王会失望吧?” “是啊,我已问过了紫苏。没错,当初是我亏欠于她,我另娶了旁人为妻。她说的一字一句我都无言辩驳,因为那皇后之位旁人在意,她却真的是毫不在意。”靖王说着笑了起来,转而笑容一收冷冷看着萧祁,“既然你来了,我就再问你一句,你可对得起我?” “萧祁,你我二人虽然是表兄弟,然而我自幼母亲不在身边,与你一同长大,实际上把你当成亲兄弟一般对待。当初林家上下落难,我不好出手相帮,特意托付了你,我至亲至信的好兄弟一路相帮。可你呢?你觉得,你可对得起我?” 第125章 病倒 “我视你为手足,信你如信我自己一般,这才把我心爱之人托付与你一路照应!”靖王直直看着萧祁,“你这般夺我所爱,可是君子所为,可对得起我?” 萧祁默然,这件事情总归来说,他确实有那么一点对不起靖王。他心中确实对靖王有愧,纵然他对林紫苏或隐晦或者明示的表明心意,是在靖王定下了宁国公这门婚事之后。然而,他自己心中比谁都明白。 对林紫苏动心,却是在那之前的! 那时候,林紫苏名义上还是靖王青梅竹马、定了终身的姑娘,而他是靖王的兄弟,只是受靖王所托照顾她的。 “你照顾我心爱之人,就是这样把她照顾成你的未婚妻吗?”靖王适时补上这么一句,萧祁终于变了脸色。他心中满意,又问了一次:“萧祁,你可对得起我?” “靖王这般问,实在不公允。男女之情本就是你情我愿罢了,我自觉离京之时就已经与你断了往来,难不成因为你的缘故,我还终身守着不嫁吗?”林紫苏淡淡开口,一手伸过去直接握住了萧祁有些冰凉的手,“此人是萧祁也好,是旁人也好,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是靖王殿下你了。” “这与你无关,只是我们兄弟两人的事情。”靖王看了一眼林紫苏,“你自然觉得他对你比我好,可你有想过那些好都是因为我的托付才来的吗?” 林紫苏神色古怪地看着靖王,靖王愣了一下,“怎么,难道你不信,不信你可以问问萧祁,是否是我当初特意请了他来一路护送你回蕲州的?” “萧祁从一开始就把事情说的很是清楚明白,他一路护送,一则是当初我父亲对他的一个兄弟有恩,帮那个兄弟治好了腿,让他免于残废。二则是,受靖王殿下所托,一路照应我一家上下。”林紫苏捏了下萧祁的手,感觉到他的回应,这才放下心来。 靖王此行无非就是一个目的,就是让她跟萧祁之间心生嫌隙罢。只可惜一开始她跟萧祁就没有上当,他无奈之下自然是想要让萧祁心生内疚,自动退让了。 林紫苏倒是不相信萧祁会自动退让,既然他明知道靖王可能会坐上皇位,都没有任何的迟疑,又怎么会因为靖王几句话退让呢。她只担心萧祁心生愧疚之后,会被靖王所利用。 感受到萧祁的回应,她脸上的笑容就更明显了。 “萧祁把一切都说的分明,不明白的是靖王殿下你。实际上,从我家因你遭难之后,你就应当明白,我与你之间就再无可能了。”林沉璞当初究竟是被冤枉,还真是为了靖王做了什么被怀疑都不重要了。甚至对于林紫苏来说,林沉璞的死究竟与靖王有关没有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那种时候,靖王还只顾着他的韬光养晦。 这足以说明一切了。 “靖王殿下,与你来说,那九五之尊的位置才是最重要的。既然你已经快要得到那个位置了,就该付出为了那个位置所放弃的一切为代价,不是吗?” “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 靖王皱眉,代价?他自然是付出了心血的,然而他从未把林紫苏当成要失去的代价之一,他一直以为等到他登基那天,一切都不会再成为问题。甚至,他可以废后再立…… 只是,如今看着林紫苏一味的维护萧祁,他原本应该怒火中烧的心情突然变得很无力。 他隐约意识到了,他真正的失去了他所爱的人。只是,他还不死心。 “萧祁,你怎么说?” “你说的没错,是你托付我照应林姑娘的,我也是由此才会尽心尽力照顾她一家的。”萧祁平静地说,拉着林紫苏让她坐下,这才回头看向靖王,“这一点上我无可辩驳,只有一点我也要说个清楚才行。” “你说。” “我不觉得对你不起,靖王殿下。”萧祁沉声道:“正如林姑娘所言,你自己选择了皇位,放弃了她。是你自己先放手的,林姑娘有多好,有多优秀,我为之心动也是理所当然。靖王殿下,不会以为全天下只有你看到了她的好吧?”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着靖王一时失神的神色,接着道:“不,应当说,靖王殿下没有看到她的好,并不代表我会看不到。如今,靖王殿下既然已经有了靖王妃,还请对林姑娘保持距离才好。毕竟,她是我萧家认定了的儿媳妇了。是我萧祁这辈子都不会放手的女人!” 靖王被这话噎住了,半响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倒是此时外面响起了清脆的掌声。 “谁?”靖王恼羞成怒,推门就看到谭夫人和萧夫人两人站在门外。 “母、母亲,姨母……”靖王有些错愕地开口,看着轻轻拍掌的谭夫人,许久才道:“母亲,你不是说喜欢紫苏吗?” 谭夫人闻言回头,一巴掌狠狠甩在了靖王的脸上。 房间中清脆的巴掌声似乎都在回响,林紫苏和萧祁、萧夫人都有些愣怔。怎么也没有想到谭夫人竟然一言不发直接打了靖王一巴掌,就连靖王也愣住了。 “母亲?!” 谭夫人转身看着靖王,平静地道:“你不必委屈自己叫我母亲,你的母亲容妃早已经死了。” “母亲!”靖王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人,半响直接跪了下去,“儿子若是做错了什么,母亲只管打骂责罚,还请母亲不要因为一时气愤不认儿子才是。” “我并非因为一时恼怒说的气话。”谭夫人看了一眼跪在脚边的靖王,语气中带着悲凉,“我确实不够格做你的母亲,你自出生之后,我就没有好好照管你,未曾教过你说话学字,未曾为你洗手做过汤羹,更不曾教你做人的道理。这才纵得你变成了如今的模样,野心勃勃、冷情冷心,还六亲不认……” “母亲,我何时六亲不认了?”靖王抬头,“今日若不是萧祁,随便换成哪个人,早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啪!” 又一巴掌狠狠打在了靖王的脸上,谭夫人沉声道:“你还不知道错?那我且问你,当初是谁忘记旧约,为了自保不过林家上下的?” “我……母亲这话我不服,若不是当初我暗中动了手脚,林家上下定然是满门抄斩。” “然则,你若全力相救,林沉璞兄弟也定然无事,不是吗?”谭夫人步步紧逼,靖王哑口无言,半响才挣扎着道:“母亲,我当时情非得已,若是我贸然出手……” “阿珏……”谭夫人闭眼,轻声叫了靖王语调中带着无限的悲凉,“你可知道,自那时起,你就已经为了所谓的皇位放弃了紫苏。紫苏是个好姑娘,她值得一个全心全意为她的丈夫。而你,心中牵挂太多。有太多的权利衡量,太多的取舍要做,你甚至根本就不知道她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你所给她的,恰恰是她最不稀罕的,只这一点你就输了!”谭夫人低头睁眼,看着靖王,“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输了不可耻,你总归是赢了你所想要的天下。你可知道,为了三年前先皇去世时你的执念,萧家做了多少?” “你口口声声问萧祁可对得起你,那么你呢?对得起萧家,对得起萧祁吗?若非为了你,他何苦去蕲州,何苦上阵厮杀,难道不能太太平平地熬资历吗?有着宁安侯府在,等到新帝登基,总会熬过去的,不是吗?萧家这些年的蛰伏,所受的委屈和刁难,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如今,你还未曾登上帝位,就想着强行夺取阿祁的心上人?!” “阿珏,我只问你,你可对得起萧祁?” “那也是我的心上人……”靖王说,然而在谭夫人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低,竟然生出了心虚的感觉。 谭夫人道:“若真是放在心上的人,你当初又何必把她放下呢?阿珏,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缘分这种东西强求不来,纵然你是皇帝也不是你能强求来的。” 靖王挺直脊背跪在原地,半响没有说话。 林紫苏看了一眼谭夫人,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萧夫人,纵然早有猜测,心中还是惊讶的。靖王竟然真的是谭夫人的儿子,难怪入京之后种种……她看了一眼萧祁,恰逢萧祁也低头看向她,两人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林紫苏这才露出笑容。 无论如何,靖王种种都与她无关,若靖王真敢强行逼她入宫,她有得是办法让他后悔一辈子。更何况,萧祁也不会任由他妄为的。 支持靖王的野心是一回事,然而抢萧家的儿媳妇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靖王所在意的权势地位,与萧祁来看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 一场闹剧就此划下句号,不管靖王心中是否甘心,有着谭夫人在,他就不敢任意妄为。萧祁当夜在别院住下,两人私下说了不少的话,第二日林紫苏起身时眼下乌青明显,困得不能行。 谁知道早饭的时候才知道,萧祁竟然又一大早就起身回了立安城中。 “如今正是紧要的时候,自然不能功亏一篑的。”谭夫人看着林紫苏,见她神色困顿,根本就没有想到萧祁竟然半夜又偷偷回了林紫苏院中,两人彻夜长谈倒是把一切都说了个分明。 萧祁平日里面闷不吭声,然而早已经把一切都想得清清楚楚。所以才让林紫苏与谭夫人治病,所以萧夫人才早早去了蕲州相看未来的儿媳,所以两人才是定下了婚约之后回的立安城…… 两人在一起所会遇到的困难和阻碍他都考虑进去了,林紫苏听得大是心安。虽然在她看来,这些她也都能应对,然而身边有个人为她考虑周全,如何不好? 简直是想起来都要忍不住露出笑容呢。 谭夫人和萧夫人见她不时面带笑容,心知昨夜的事情对她并没有太大的影响,这才放下心来。 又过了几日,等到正月二十三那日,立安城中响起了丧钟,听到钟声的几人都从屋中出来,默默数着数,等到钟声停了林紫苏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如今值得皇城敲丧钟的人没几个,最有可能的也就是那位久病不起的皇帝陛下了,然而知道一切都尘埃落定,她才觉得悬在心中的石头落地了。 皇上驾崩,举国同哀。 萧夫人让人准备了马车,带着林紫苏一同入立安城。她们两个,一个是侯府夫人,一个是御医院挂名的御医,这种时候自然不能再避开了。 “你也别担心,皇上驾崩与你关系不大,毕竟这些日子你都休假在京外,纵然是有人查起来,也查不到你身上的。”萧夫人拍了拍林紫苏的手,“说不得,你在家中也不会有人上门打扰,回来只是以防万一。” 说罢,她自己反而担忧起来,皱眉道:“不然,你跟我回侯府住着吧。” “去侯府住自然是能免了不少的麻烦,可也会让人心中起猜疑。”林紫苏婉拒了萧夫人的邀请,低声道:“难免给侯府惹来非议,我还是回林宅就好。夫人放心,有黎志他们几人看护,不会出问题的。” 萧夫人想了想,道:“那我先送你回去,放心,时间还够,要入宫哭丧也不是说去就去的。” 林紫苏这才应了,等到了林宅门口下马车,望着车中的萧夫人低声道:“夫人稍等片刻,我让人取些提神暖身的药丸来,你带着入宫也免得受罪。” 萧夫人应了,林紫苏动作快,更何况还有玉尧在家中守着,看玉枝跑了回来一问就立刻拿了林紫苏要的药丸送了过来。林紫苏细细交代了这几种药丸的用处,这才道:“夫人在宫中还是要小心才好。” 给皇帝哭丧可是个体力活,一哭一天也是有的,而且皇帝停灵无论如何也要七七四十九天。不过国不可一日无君,想来过了头七,靖王也该登基了才是。 只是这么多天,朝臣上午议事,下午哭丧还好些。可是京城这些命妇就没有这么好命了,一天到晚都是要哭丧的。 目送萧夫人离去,林紫苏回了屋,只觉得身心俱疲。这几日在谭夫人的庄子上也好好修养了,然而心中总归是记挂着一些事情,此时最后一块石头落地,那全然放松的感觉让她再提不起一丝的气力。 倒头就睡,睡醒林紫苏就发现自己发烧了。 都怪那夜靖王突然过去,害得她最终头发没有烘干,又跟萧祁说了大半夜的贴心话。之前提着神,倒是还好。如今放松下来,加上从除夕夜就开始的疲劳紧张,林紫苏这一病倒是吓人。 她后半夜就起烧了,满头都是细密的汗水,还偶尔说些胡话。把守夜的玉尧吓了一跳,一个翻身起来进屋摸了摸林紫苏的额头,见烫得吓人也不敢硬叫,先是让人按照老方子熬了退烧的药,那汤匙一点点给林紫苏灌下去,努力不停她满嘴的胡话,什么手术刀,什么心脑血管疾病乱七八糟的名词,只等着她喝了药又发一身的汗,这才叫了玉枝一同给林紫苏擦了身子,然后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来。 两个人再没了睡意,这会儿守着林紫苏,不是探一探她的额头,见她烧虽然退了些,但还是发热玉叶不由有些心急,道:“不然,请大夫吧?咱们姑娘虽然是大夫,但是不都说医不自医吗,请大夫也不会让人笑话的。” “如今你敢随随便便请了大夫过来吗?”玉尧白了玉叶一眼,想了想道:“再者,如今御医都在宫中呢,认识得一个都不见……”说到这里她略微一顿,露出了喜色,“张喆!” “张喆?”玉叶不懂,玉尧却道:“御医确实都入宫了。昨日上午的时候,皇上不好就急招了所有的御医入宫,然而刘院判没有带张喆去,反而让张喆给我传了话,万一姑娘回来千万不要让她入宫去……张喆此时定然还在家中,他与姑娘是旧故,又是同乡,请他来定然无碍!” “那就去请他。”玉叶起身,看了一眼林紫苏发白又透着一样红色的脸,“你守着姑娘,那退烧的药不行就再给姑娘灌上一碗,反正姑娘交代过,那药一般头疼发热都可以吃的。我这就去请张大夫过来,他家离我们不近,我一个人跑过去也快些。” 别看如今玉尧和玉叶跟在林紫苏身边颇像那么回事,实际上还是山野之中长大的,跑起来纵然比不是快马,却也比一般人快上不少。玉叶本就是半夜被叫醒的,没有带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此时把头发往身后一绑转身就出去了。 见她出去请医,玉尧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怕林紫苏这边她一个人照应不全,直接去外面让守着的丫头去叫了玉叶过来一起帮忙。 如今林紫苏身边,还是只有她们三个人能够近身,余下的且得慢慢看呢。 天色蒙蒙发亮的时候,张喆被玉叶给拖了过来,进门的时候满头都是汗水,几乎喘不过气来。里屋的玉尧闻声过来,瞪了玉叶一眼连忙给张喆倒水,赔罪道:“姑娘病的突然,我们也是没了主心骨。” 张喆摆手,一口气把水灌了下去,稳了稳心神这才道:“你去把床帐放下,我进去给林姑娘把脉。” 他说话间气息还是有些急促,玉尧谢了,连忙进屋收拾好,这才请了张喆进去。张喆进了女子闺房自然是不敢乱看的,只在床边凳子上坐下,然后看着露出来的手腕搭手过去。 林紫苏这场病又急又重,吓坏了几个丫鬟。然而玉尧毕竟还是跟着她一些时日的,之前给她灌了两次退烧药,如今脉象已经好了不少。张喆此时搭脉完毕,又检查了那退烧的药,略微改动了几样药材让汤药更加对症,这才道:“无妨,不过是前些日子累了。如今放松下来,这才看着病得严重。只要这几日好好修养,没有大碍的。” 三个丫鬟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旁玉叶在立安城几乎跑了一整圈,饶是隆冬时节衣服也都汗湿了,张喆过去与她把脉,又吩咐她也灌上两碗姜汤驱寒,若是觉得不适给林紫苏开的药她也可以喝上一碗。 玉叶倒是不矫情,她还要照顾病了的姑娘呢,如何敢病倒。厨房的小丫头送来姜汤她就灌了两碗,然后之前给林紫苏熬的药也正巧给她喝了。等回头换了一身衣服,擦了擦汗湿的头发,她就从厨房端了吃食过去给张喆。 张喆被她拖着跑了大半个京城,此时也没有客气,道了声谢就直接动筷。 玉叶笑了笑,又去换下了玉尧和玉枝两人,让她们在外间吃些东西,别姑娘还没醒呢,她们三个又倒了。 玉尧放下了心,随意吃了些东西,转头就开始布置宅子中的各项事宜,免得姑娘这一病起来家中就出了一大堆的乱子才好。 等到天色大亮,林紫苏这才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一晚上她不是觉得在火力烤,就是觉得被泡进了冰水里,这会儿醒过来觉得整个人都累得说不出一句话,见玉枝兴奋地跳了起来,连忙道:“给我些水喝。” 不知道被谁灌了药,嘴巴里面一股子的苦味。 玉枝连忙应了,回头冲着外面叫了一声:“姑娘醒了!”然后就捧着温热的水过去拿汤匙喂林紫苏喝下。 外面一阵匆忙,过了会儿玉尧和玉叶两人一同进来,见林紫苏确实醒了,精神看着还好,玉尧这才道:“奴婢做主让玉叶去请了张大夫过来,姑娘既然醒了,就让张大夫再把把脉吧,他也一直等着呢。” 林紫苏点头,见进来的是张喆这才愣了下,笑着道:“之前玉尧说是张大夫,我还当时这附近哪个医馆里面的大夫呢,没有想到竟然是张师兄。这隔了大半个京城的,她们竟然劳烦师兄亲自过来。” “如今京城里面乱着呢……”张喆叹息了一声,“师父都不让我跟着入宫,她们倒是警醒这才不敢随意请了人过来给你看病。”林紫苏入京也有些时日了,这宅子附近指不定都有谁安插的人呢。如今正是动荡的时候,贸然让人过来给林紫苏看诊,不定会惹出来什么麻烦。 这几天林紫苏都在城外,自然是不知道城里早已经是风声鹤唳了。此时听着张喆说了几件城中的事情,不由眉头紧皱。 半响,她才感慨了一句。 “靖王若是早日登基,也就没有这些乌七八黑的事情了。”皇上在位时的兄弟可不止靖王一个,不过由于当初先皇的遗诏,让他最为防备靖王罢了。其余几位王爷,可也都是野心勃勃呢。 这京城之中自然也有他们安插的人手,不过是原先有靖王当挡箭牌,这才让他们松了口气。不过,他们也不会感激靖王就是了,此时眼看有利可图,自然是恨不得靖王也一同死了才好。到时候他们一拥而入进了立安城,看谁的拳头大谁当皇帝。 因此,各位藩王留在立安城中的势力也都蠢蠢欲动,这些天来闹出来的不少的事情。 只可惜,皇帝没按照他们的想法多撑那么几天,最终还是一命呜呼了。因为睿王牵扯到毒死太子,又给皇上下毒,他们来了之后连重新验尸的机会都没有了。纵然发现皇帝是中毒身亡的又能怎么样,靖王一口咬定是睿王下的毒,不然皇上怎么会英年早逝,就给搪塞过去了。 一时之间林紫苏脑子里面转了无数圈,一抬头就觉得头疼欲裂,不由伸手扶着脑袋皱眉。 张喆见她这般笑了笑,道:“你这是睡得久了,或者说是昏迷得久了,没休息好。”这话听着自相矛盾,不过林紫苏本身医术就不差,如何不懂这里面的意思,笑着谢了张喆,才又道:“如今不知道宫中是何等情形。” “五日后,新皇登基。”张喆低声道:“想来这五天就是最难熬的五天了吧?” 是啊,一旦靖王登基,其他人再闹出来什么事情,那可就是谋逆了。 只要熬过了这五天,靖王成了皇帝做什么事情都名正言顺了。 第126章 终结 张喆又陪着林紫苏说了会儿话,把他知道的都说了个清楚,见她安心地露出疲惫之色,这才让她喝了药休息。 “你且放心,我就留在你家外院之中,若是有什么事情,你家丫鬟自不必再跑了半个城去寻我。”他说着起身端过了药碗,“好好休息吧,外面一应事情都与我们这些大夫无关。” 林紫苏笑着点头,目送他出去这才重新钻进了被窝里面,玉尧帮着她整了整被角,一双眼睛下面的乌青格外的明显。林紫苏看她这样强打着精神,就笑着道:“你去休息吧,我吃了药怕也只是睡着,不会有什么吩咐的。” “那怎么行,姑娘若是出了汗,又或者是口渴了该如何是好?”玉尧摇头,“姑娘放心睡吧,我也在一旁榻上眯着,留在姑娘身边我才放心。”玉叶毕竟差不多算是绕着立安城跑了一圈,累得够呛,玉枝又还小,正是长身体的身体,她自然是不放心。 林紫苏见她坚持,想了想点头,心中暗道平日里面无事也就算了,如今病了才发觉身边的人还是少了些。这宅子中的丫鬟也看了许久了,等着好了还要再提上来几个才行。也免得身边只有她们三人,如今都一个个强撑着。 这一觉再醒来,已经是午饭的点儿了。林紫苏睁开眼,只觉得浑身舒爽,身上的里衣竟然又换了一套。她不觉有些无奈,果然是病了,竟然连着被人换了衣服都不知道。 再扭头一眼,守着她的人已经变成了玉枝。玉枝听到动静立刻看了过去,见林紫苏醒了立刻露出笑容过去问道:“姑娘可要喝水?姑娘饿不饿?姑娘可好受了些?” 林紫苏示意她扶着起身,喝了两口水润喉这才道:“倒是觉得有些饿了,你玉尧姐姐休息去了?” “玉尧姐姐休息了,休息前还吩咐人不要惊了玉叶姐姐,说等午饭的时候再叫她起来喝一碗猪脚汤,还让人给她卤了鸡爪子,说是以形补形。”玉枝哄林紫苏开心,故意往有趣的方向说,“就连张大夫都说这是个好主意呢,还说让玉叶姐姐的猪脚汤和鸡爪子给他匀出来一份,他也跑了不少的路。一个大男人家,跟女孩子抢吃食,我还是头回见呢。” 林紫苏笑了笑,这会儿头也不晕了,就让玉枝给她穿了衣服,头发简单得绾在一旁垂下,洗漱一番就出去了。 玉枝原还不愿意她出去,她只得说出去透透气也好,屋里闷得慌,又都是药味,正好开窗透透气。玉枝这才作罢,扶着她去了一旁偏厅,这才道:“姑娘,厨房那边午饭大约已经好了,我让传饭?” 说着就听到外面匆匆脚步声,还有丫鬟的通传声。 是萧祁过来了。 林紫苏连忙道:“请萧将军进来吧。” 外面脚步声一顿,然后又登登响起,下一刻萧祁就冲了进来,看着林紫苏坐在偏厅一角,手中捧着一个冒着热气的茶杯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道:“你醒了?” 林紫苏笑着示意他坐下喝茶,这才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病了的?” “你家丫鬟天还没亮就满城的乱跑,也是运气好遇上了我手下一批城卫,给了她夜行的令牌。”萧祁沉声道:“他们看守四处自然是等到换班之后才过来同我说了,等我这边得空出宫就到了这个时候了。”他说着仔仔细细盯着林紫苏的脸扫了几遍,“你如今可好些了?” “不过是紧绷着这么些时日,一旦放松下来,这才外病入侵,病倒了的。本就不严重,只需发了汗就好了。”林紫苏笑着道:“也是丫鬟害怕,这才……” 萧祁打断了她的话,只紧紧盯着林紫苏。想起当时那城卫传话时说林紫苏病得昏迷不醒,丫鬟跑了半个城去寻大夫,他当时就冒出了一身的冷汗,几乎要从马背上跌落下去。 还好那时咬住了舌尖稳住心神。那一日别后,他就一直和钱铎轮流守着宫城,并未再见林紫苏一面。然而想想也不过几日的功夫,她当时脸色还好,应当只是没有休息好。 再者,丫鬟已经去请了大夫,有了令牌通行无误,应当不会有事。 饶是这样,他一上午也是心神不宁,好不容易熬到了轮班换休的功夫,也懒得再去祭奠的宫门口装样子,与钱铎说了一声就匆匆出宫跑到了林宅。 如今见林紫苏脸色虽然还有些发白暗黄,人却精神着,这才放下了半颗心,见她又要说自己没事,自然是心生不满了。 “你没事,没事会是如今这般情形吗?平日里面说起旁人,倒是一口一个保养,一口一个注意,怎么放在你自己的身上就这般不经心呢?”萧祁难得这般长篇大论,林紫苏只认真听着,不是笑着点头乖乖认错,倒是让萧祁没了脾气,半响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松散的头发,无奈道:“你也当照顾好自己才是啊。” 林紫苏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竟然脑袋顶着他的手心,下意识就蹭了蹭,等觉得萧祁手都僵硬在了半空中,这才忍不住噗嗤一笑,又蹭了下,这才拉着萧祁的手臂在怀中低声道:“我知道错了,以后定然会照顾好自己,看顾好萧大人的未婚妻的。” 她难得有这般听话乖巧的时候,倒是唬得萧祁一愣一愣的,不一会儿脸就涨红了起来。 林紫苏一开始还没察觉这点,只觉得被萧祁这般一训斥,简直就是神清气爽,还暗暗怀疑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个抖m,这会儿看到萧祁脸红,怀中抱着的手臂又渐渐僵硬起来,这才察觉两人这般姿态似乎太过于亲密了些。 然而,别看林紫苏平日里面在外人面前循规蹈矩的,对于她来说,这才哪里到哪里。她与萧祁纵然不算是正是的未婚夫妻,怎么说也是相交了许久的恋人吧,如今不过抱个手臂就要面红耳赤,那若是她…… 林紫苏平日里面也算是谨慎,然而如今毕竟还是病着,有些理智也就不复存在了。此时想到了就毫不迟疑付诸于行动了。 她搂着萧祁的胳膊,看过去轻声叫了一声:“萧祁?” 萧祁不疑有他,应声扭头,林紫苏直接停止了身子直接就迎了上去。 两人四目相对,柔软了唇贴合在一处。 温热的唇,急促不安的鼻息,还有越来越快的心跳,林紫苏看着萧祁这般模样,不由心中好笑略微后退时忍不住又恶作剧了一把,探出舌尖在萧祁的唇上轻轻一舔。 “啊——!” 两人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一旁有人惊叫了一声,同时扭头过去就见张喆抬手拿袖子挡着脸,口称:“我什么都没看到。”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惹得林紫苏掩唇无声地笑了片刻,等萧祁回过神又是懊恼又是羞恼,还带着那么一点点的回味,和气恼。 这张喆,来得真不是时候! 张喆等了半天,不见两人有什么动静,这才小心翼翼放下袖子,见林紫苏面色略微红润了些,无论如何都比不过萧祁红光满面,这下心中更是有些忐忑了。他勉强笑了下,解释道:“玉枝姑娘说林姑娘醒了,我来给林姑娘把把脉。” 林紫苏道谢,略微与萧祁坐开了点伸手让张喆把脉,等确认无碍,只需再合上两副汤药之后,张喆这才松了一口气,避开萧祁一直盯着他的目光,低声道:“林姑娘平日里面颇为注意身子,这病看着凶猛,实则发出来才好。想来再过两日也就看不出什么了。只是这两日还是多吃些清单的,果蔬之类的东西,不要吃的太过于油腻了。” 他交代了这么两句话,然后就起身拱手,说家中还有事情没有处理,逃一般的离开了。 等出了林宅的大门,张喆这才略微挺了挺脊背,然后又颓然垮下去,半响才叹息一声回头看了一眼抬脚安步当车走回去。 原本就知道的事情,如今看了个分明,又何来的怅然若失呢?只不过,他的背影怎么看都还是有点萧索的意味在里面。 “你……”等人走了,萧祁这才看向林紫苏,想起刚刚那一吻,不由吞了口口水,脸色又红了些。林紫苏见他这般,不由轻笑出声,道:“萧将军战场上杀敌无数,怎么此时偏偏口吃了呢?难不成阵前也是这般,这才恼羞成怒,一杀千里?” 她自然是说笑的,然而萧祁却顾不上她的调笑,一张脸时而红些,时而缓和些,半响才一把拉住的林紫苏的手,认真看过去。 林紫苏止住了笑意,不由抬头看向萧祁。 萧祁呼吸略微急促了些,低头如闪电一般飞快地在林紫苏的唇上轻啄了一下,然后道:“我定然不会负你,此生此世,断然不会让你受半分的委屈。” 林紫苏愣住,没有想到萧祁竟然会说出这般的话。 “……我此生绝只你一人,绝不会三心二意,让你伤心。”萧祁说着铿锵有力的声音缓了下来,轻轻握着林紫苏的手,低声道:“我不会做那装聋作哑的傻子,认为妻子真与妾室能够情同姐妹。这般想法不过是那些男人自欺欺人罢了,自以为享有齐人之福,实际上毁的却是自己的缘分。” 如靖王,难道真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让林紫苏不齿吗?他知道,然而他更觉得既然他已经准备把最好的留给林紫苏了,那林紫苏就应该感恩戴德。 萧祁看得比靖王通透,一则是他从小受父母耳濡目染,知道情投意合的夫妻是何等模样。二则,他了解林紫苏,知道她的性子。更何况,若真的爱一个人,又怎么会假装不知道她伤心呢? 只为了所爱的人这一个理由,克制自己的*简直就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了。 林紫苏默然,对于这桩婚事之中最后那一丝不安也消散了。许久,她才微笑着抬头,低声道:“这样的事情,可不是说说就好了,我还是要看你日后怎么做才会信的。嗯,也不长,就观察个一辈子好了。” 萧祁大笑,忍不住把她用力搂入了怀中,闷声道:“就一辈子!这辈子你觉得好了,咱们再定下辈子!” # 五天的时间,对于安于林宅的林紫苏来说转眼即过。当然了,这五天,可能对有些人来说就是度日如年,至于能不能熬过去都是一回事。熬不过去的人,只能埋身黄土。熬过去的人,从此也不见得就是平步青云。 不管这五天里面究竟发生了多少事儿,填进去的多少人命,五天后,靖王正式登基。 这一天举国同庆,林紫苏在林宅中还意外发现了当年不知道是不是林父藏在桂花树下的几坛子酒,让黎志看了无碍之后就大大方方分了两坛子下去。余下三坛,一坛她慢慢喝,一坛给萧祁,另外一坛则准备到时候带回去给苏氏当做是纪念。 毕竟皇上刚过头七,也不好大肆庆祝,皇上登基处里了这几天耽搁的朝政,给一些旨意上盖了印章,又拿下了几家人,这一天也就过去了。 很快出了正月,二月上旬快结束的时候,几位藩王姗姗来迟,先是在皇上……不,是先皇的棺材前狠狠哭了一场,转头抹掉眼泪就开始逼问靖王登基的各项事宜了。 这事儿,有先皇遗诏吗?有父皇遗诏吗?没有,那岂不是篡权? 然后,早有准备的靖王面对诸位皇兄的步步紧逼,竟然只听不说,待到几个人得意忘形的时候,先皇遗孀张皇后手捧先皇遗诏出来,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他久病不起,又因为睿王之事内心歉疚,特传位给靖王。 里面还含糊不清的承认了当初父皇死前确实是想要传位给靖王的。 里面字迹略微颤抖,行笔之间虚浮而断断续续,然而寻人仔细辨认之后确实是先皇的笔迹,更有朝中几位大臣作证。更为重要的是,在这段时间里面,禁卫军已经有数百人封住了宫殿,三万禁军更是连整个京城都防守完毕,只等一声领下就绞杀几位藩王所带来的兵卒。 这几位番外也是日夜兼程,然而他们得信儿本就晚,为了赶路每个人带的兵卒也不过万,加上各为其主,纵然比这三万禁军人数要多些,却也不敢保证他们联合起来就一定会胜。 更何况,这京中还有种种世家、权贵的私兵呢。 只看一言不合,那些武将都一副要杀人的样子,这是摆明了急着建立军功呢。几位藩王能够安安稳稳活到现在,自然不是那种野心勃勃到连性命都不要了的人。见事不可为,立刻就改换了言辞,开始表忠心了。 等林紫苏知道这些事情,已经是三月底了,心慌登基一月有余,如今各地安稳,又降下了圣谕,今年加开一次恩科。另外为先皇守孝一年之内不会采选秀女入宫。加上恩赦了些罪名不大的囚犯,如今倒是一改正月里平静下面压抑着的暗流涌动,又或者是二月份的剑拔弩张之势。 三月里阳光正好,躲在树荫之下点点星星的日光如同碎金一般散落下来,让人暖洋洋地懒得动,却不会如同夏日一般酷热,又或者如同冬日一般阴冷。 林紫苏给萧祁续了茶,道:“那你那时候受了那么重的伤,又是为何?” “自然是为了保护皇上了。”萧祁扯着唇角笑了下,直到如今他脸色还发白,失血过多的样子。他喝了一口茶,这才笑着道:“别这样,只凭着姨母把他给压制下去,他是不会甘心的。如今我为了他挡了这么一刀,这辈子他都欠我这么一份人情。” 林紫苏叹息了一声,自然只道萧祁说的都是事实。只是想到当初自己被人带到皇宫的时候,看着满身鲜血的萧祁时那一瞬间的感觉,都恨不得再踢面前的人两脚。 “我也不是故意的。”萧祁自然是看出了林紫苏神色的意思,扮作无辜的样子冲着她笑,“实际上,那个时候情况危急,哪里容得了我想那么多。”他伸手过去,林紫苏握了握他的手,低声道:“再不可鲁莽行事了,你当知道当初我出了宫门就见萧夫人站在夜色中,整张脸都苍白得不见一点血色,比你看着还是吓人。后来我才知道,她竟然在那里等了半夜,一直等到我出来。” 萧祁沉默了片刻,才道:“是我鲁莽了。”不过片刻之后,他又笑着道:“几位藩王如今都已经回藩地了,再过些时日,等京城稳定之后……” “我们就可回蕲州了吗?”林紫苏猛然抬头,充满希望地看了过去。 萧祁点了点头,道:“不过,再快怕是也要到五月份了。”京城这边稳住了,皇上就该担心边境是不是安稳了。他略微迟疑了一下才道:“我怕是要去边城驻守个大半年了。” “边城与蕲州本就挨得近,何况只有半年。”林紫苏略微想了想,“再者,应当是有人与你换防才是吧?” 萧祁笑了笑,看向林紫苏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赞赏。 “果然是瞒不过你。” “新君登基,总归是要安排一些人手的。更何况,之前边城的贪渎之案落马的可不是一两个官员。不管是就地提升,还是另外派人过去,总归边城如今是重中之重。琉国虽然已经递交了国书,只怕也还是虎视眈眈呢。那位三皇子,怕也不被琉国皇帝放在心上才是。” “放在心上就不会送过来了。”萧祁笑了笑,“只是,既然要回蕲州,你可想好了这立安城中的林宅该如何安排?” “这个倒是早已经想好了,玉尧如今越发的能干了,宅子中大小事务都由她来处置,我大多是不管的。”林紫苏笑了笑,把自己的安排说了出来,“我想着让她留下来,到时候再安排她老子娘一同过来立安城这边看家护院,至于她的兄弟姐妹,就留在蕲州那边。我听她提过,她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如今大约正是跟玉枝相仿的年龄,我身边也缺人,正好提了上来。” 至于这宅子中的人,除了从萧祁那边一借不还的黎志几个护卫之外,林紫苏决定都留下来,还是只带玉叶和玉枝两人回去。 萧祁听着她絮絮叨叨说起安排的各项事情,语调轻松自在,透着股发自内心的愉悦,不由闭上眼睛,只当闻不到那边玉尧端来的一碗汤药的药味,只觉得盛世太平,岁月静好。 # 五月中,立安城外。 “这一路也不必着急只慢慢走就是了,可别累着了紫苏。”萧夫人殷殷交代,看了一眼一旁的林紫苏,又笑着道:“你也别尽着阿祁的性子,一味的只知道赶路,委屈了自己。累了就说,乏了也要开口,想休息就休息。若不是怕你们再晚一个月出行太热的话,我真想再多留你们一些时日。如今走的早,一路自然要缓行才是。” 萧祁和林紫苏都笑着应了,一旁萧侯爷认真交代了几句,又看向林紫苏点头道:“一路小心。” 林紫苏行礼道谢,萧夫人又是让人拿了点心、食盒,又是准备了消暑驱蚊的药包,一应琐碎的东西都让人送了过去,这才抹泪目送这两人一个上马车,一个翻身上马。 等到人渐行渐远,一旁的萧侯爷这才心疼地亲自给自家夫人擦泪,低声道:“你个傻的,若真是舍不得,等过了年就去蕲州,到时候也该正是提亲了。” 萧夫人闻言露出喜色,略微一盘算,笑着道:“若是按照二十七个月的孝,再过两个月我就去蕲州,年前就能把婚事给定下来,等到明年紫苏出了孝,咱们就办婚事!” “两个月后,正是天气炎热,你如何能出门……” “我也慢慢走就是了……哎,早知道我就跟着儿子过去了,也正好可以跟未来的亲家母好好说说话……” “……” # 马车缓行,林紫苏在车内好奇,萧祁这般屏退了众人,独自驾车到底是要带她去何处? 只是,她一路问了几次,萧祁都只让她耐心等待。如今她越发好奇,正想着偷看一眼这安静的巷子究竟有何不同,马车就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萧祁在外对她伸手,笑着道:“下来吧。” 林紫苏搭着他的手下车,左右看了一遍,略微皱眉,“此处……”她原先还有些迷茫,然而仔细看了许久猛然瞪大了眼睛,“此处是你我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不过是个普通的巷子,若不是她看到了路边墙角处一块眼熟的石头,根本就想不起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萧祁笑了笑,道:“是你第一次见我,却不是我第一次见你。”他和林紫苏走过去,停在那石头一旁,笑着道:“也是在此处,我第一次见识到,看似娇弱的林姑娘是如何的英武,只一双手就把朱阙的骨头给拆了大半。” 林紫苏掩唇偷笑,朱阙父子当时投靠睿王,事后爆出来睿王毒杀太子,毒害先皇,他们父子不止没有好下场,甚至死后还牵连了江西朱家满门,如今朱家败落,倒是让人感慨。 “……我一路偷偷护送,原本不想现身。谁知道,林家大姑娘自从病了一场之后,竟然性情渐渐变了,倒是让我好奇。原本我还在想,靖王野心勃勃,如何会喜欢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却没有想到你醒来之后利索得收拾了你三婶不说,面对歹徒还冷静自如。” 如今靖王再不是两个人之间的芥蒂,萧祁提起来也神色自如,林紫苏听得掩唇直笑,许久才突然抬头问道:“你是自那时起就对我动了心思?” 萧祁点头承认,她想了想又想,“可是之前对我却只是受兄弟所托,不得不照应?实则,有些看不上我?” 这话说得就有些诡异了,萧祁生怕说了实话林紫苏心中不悦,然而若是说了假话,又怕林紫苏看出更是不悦。 他迟疑了许久,然后才道:“我自幼跟着父亲习武,听人讲母亲当年跟着父亲在边城的事迹,自然更喜欢爽利大方的姑娘些……” 林紫苏双眼弯弯,透着笑意,看了萧祁许久,知道他咬牙道:“我确实是在此处与你见面,才动了心思的!” 算你有眼光! 林紫苏抿唇笑了笑,转身就朝着马车走去,身后萧祁愣了一下,看着她轻快的脚步,不知道她究竟是生气了,还是生气了。迟疑了片刻,这才追了上去,“你别气啊,我这不是……我这不是以前对你有误解吗?” “林姑娘……紫苏,你……难不成我说了假话你才开心?我实在是从这里遇见你才渐渐喜欢的,你别一个人生闷气,实在不高兴,你捶我两下就是了。” 马车中,林紫苏猛然推开门看了萧祁一眼,“我才不捶,你身上硬得跟石头一样,捶了也是我手疼!”说着忍不住笑出了声,整个人都弯了下去。 萧祁见她这般,半响也跟着露出了笑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见四下无人凑上去轻轻亲了下她的脑袋,低声道:“你可知道,当时我看着你卸朱阙骨头,心中就想,这姑娘可真是爽利得太爽利了,一言不发就拆骨头,若是我娶了她定然老老实实不敢贪花偷腥……” 而如今,有妻如此,纵然给他全天下的美人,他也舍不得放手才是。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煮,泡出一壶一生一世一双人,与卿共饮,直到白首偕老。 第127章 皇后 立安城中有一个死规定,所有的建筑物都不能比宫城的城墙高。一则,是为了避免旁人窥视皇宫,二则,也免了那些宵小之徒刺杀皇族的便利,显示皇家权威。 如今宁氏正站在提月楼最上面一层的窗户旁,远远看着城门外那影影绰绰的一队人马。 虽然看不清楚那里的人,不过她也清楚明白那是谁要离开京城了。 林紫苏。 林紫苏和萧祁将军。 终于要走了。 她袖子下的手微微紧了紧,五月的天已经不见凉爽了,这提月楼上虽然清风徐来,她却是捏出了一手心的汗。直到楼下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她这才回神,看着那身姿挺拔的男人进来,不由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继而整理神色,上前恭敬谦和地屈膝行礼。 “皇上,是来送故人的?” “皇后!”如今已经是皇上的靖王眉头微皱,却还是摆手道:“免礼。” 皇后起身,见他径直走向之前自己所站的位置朝着她看过的方向看去,不由在皇上身后勾了勾唇角。纵然坐拥天下又如何,连送自己心爱的人都不能,更何况他所心爱的女子,还是跟他的兄弟一同离去的。 她低头,掩去那一分不屑,低声道:“臣妾不打扰皇上了。”说着屈膝行礼,不等皇上说话就后退了两步,转身下楼。 楼下她身边的宫女与皇上身边的内侍面面相觑,如今见她下来倒是松了一口气,等到走了许久,这陪同她一起长大的宫女这才低声道:“娘娘,没有再与皇上争执吧?” “有什么好争执的,不过是一个他注定得不到的女人而已。”宁氏笑了下,不以为意的样子让人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一日她那拙劣的表演。为了把林紫苏赶出皇宫,她几乎与皇上决裂。若非新帝登基,江山不稳,皇上还要用到宁国公上下,只怕皇后娘娘能不能被册封为皇后娘娘都是一回事呢。 只这话却也不能在皇后面前提就是了。 宫女没有多嘴,然而宁氏却也想到了当日的情形。她自嘲的笑了笑,那一日她自然是惹恼了皇上的,不光是皇上,甚至在那日的情形传出去之后,还惹恼了母族。 不过是三两天的功夫,母亲就请旨入宫,等屏退了身边的宫女内侍之后,一个巴掌就打在了她的脸上。 “啪!” 那清脆的把掌声,如同烙印在了她的心上一般。看着母亲又急又气的模样,当时宁氏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母亲也觉得我不该为难那林紫苏吗?”她捂着自己的脸,扭头看着双眼通红的母亲,半响才直起身坐下,低声道:“母亲也坐吧,既然来了,话总该是要说个分明才是。” 宁国公夫人坐下,看着女儿的脸颊微微泛红,不由又有些心疼。她这一巴掌并非恼火女儿的所作所为,而是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恼怒。 “那个林紫苏,早在你嫁给靖王之前家中就查了个分明。”宁国公夫人缓缓开口,带着语重心长的腔调,深深看了一眼宁氏,才道:“我自幼对你多番教导,难道你还不明白这点吗?既然觉得她是一个威胁,就不应当这般匆匆下手。” “一旦下手,就应当快且又狠又准。你用了最笨的办法,却让她可以逍遥度日,你可明白你错失了最好的机会。”宁国公夫人看着宁氏,又是痛心又是担忧,“你得罪了靖王,又露出了本意,结果还是放跑了林紫苏。你应当明白,对于这样被靖王放在心上的女人,就不能轻易放过的。” “杀了她吗?”宁氏缓缓放下捂着脸的手,低头看着自己手心缠绕的纹路,半响才扯动唇角露出一个笑容,“母亲的意思是,让我暗中杀了林紫苏吗?” “杀了她,才能够一劳永逸。她会是你登上后位最大的那一颗绊脚石。”宁国公夫人冷眼看过去,“只有死人才是最没有威胁的。” “原来母亲是这般想的。”宁氏笑了笑,这才抬头看向了自己的母亲,低声道:“只是,女儿却不这么认为。若是林紫苏真的死了,那她可就真的成了靖王心头的朱砂痣了。” “一颗忘不了,挖不出来的朱砂痣。”宁氏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半响才道:“母亲当知道,这样一个女人,不管她存在不存在了,都是一样的。所以,我要她活着,我帮她出宫,我让靖王心存疑虑,不敢招她入宫……我要让她顺顺利利嫁给萧祁。” “那又如何?”宁国公夫人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就见自己最小的女儿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宁氏轻声道:“朱砂痣变成了心中刺,母亲说会如何呢?他一样忘不了林紫苏,只是再也不会见她,对她又爱又恨,甚至不会再对旁的女人动心,这满后宫,未来就算是有再多的美人,与他眼中也不过是红粉骷髅而已。这样,我才能坐稳皇后的位置。” 她不需要靖王的爱,只要她母族在,只要她管好后宫,让他子嗣繁盛,就能得到靖王的敬重,坐稳皇后的位置。又或者,靖王对她心生疑虑又如何,只要她不犯错,靖王就不会想要废后。 因为,没有让他废后的理由了。 林紫苏,是他人的妻子了,那人还是他的表兄弟。 宁国公夫人深深看着自己的女儿,半响才道:“你自幼就是个心软的,然而你可知道这后宫就是个吃人的地方,你不杀人,总归有人会觉得你好欺负,想要杀你的。” 皇后的宝座,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后宫的女子,哪个不想坐? “打蛇不死,后患无穷。这话,你应当懂得才是。” “林紫苏不会是后患。”宁氏坚定地说:“母亲放心,我心中自有定论。那一日并非鲁莽,才会那般行事的。”她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以才做出了那般拙劣的一出戏给靖王看,给林紫苏看,给萧祁看。 宁氏捧着茶杯,笃定地道:“萧家会承我这个人情的,林紫苏也会承我这个人情的。” “林紫苏,你毁了她入宫为妃,甚至为后的路,她会承你的情?”宁国公夫人摆明不信,偏偏宁氏愈加的笃定。“母亲放心,这天下,总归有人是不稀罕那皇后的宝座的。若非我看出林紫苏的心思全然在萧祁的身上,又如何会放过她呢!” 女人争权夺利的路上,不必男人更干净。不过倒是更纯粹,因为没有合则两利的说法,她们这条路,只有你死我亡。 宁氏也许于朝堂之争上并不明白,然而她毕竟是在宁国公的后院活了十几年的,家中那些纷争也看得明明白白。女人之间的那些你来我往,她自幼耳濡目染,看得太多了。 “娘娘,”一旁宫女轻声打断了宁氏的回忆,她略微扬眉看过去,一旁宫女连忙道:“娘娘一直盯着那边的牡丹,若是喜欢,不如去凉亭之中赏花,奴婢让人准备了茶水点心在一旁亭子中,可好?” 宁氏一时也不想回宫,此时见宫女机灵,就笑着点头道:“你倒是费心了。” 她说着朝着凉亭中走去,又想了想那日宁国公夫人所说的话,扪心自问放走了林紫苏她后悔吗? 她想了许久,等到宫女上了茶才回过神来,笑了笑。 她不后悔。 林紫苏和萧祁两人之间每一次眼神的交流她都看在心中,她知道那是真正相爱的人才有的眼神。她也曾经有过所爱的人的,只是,如今一切都没了。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凭什么因为靖王的求娶,她要嫁给他。而靖王却还可以得了宁国公的好处之后再坐拥他爱的女人? 人生最苦不过是求而不得。她就是要让靖王如同她这般,求而不得,求之不得,只能看着心爱的人跟他人共度一生。不然,岂不是太便宜靖王了。 双手微微握着茶杯,宁氏看着里面微微晃动的水,露出了一个笑容。 更何况,还有什么比成全一对有情人更好的事情呢? 只盼着,萧祁和林紫苏不要辜负了她这般作死,能够最终做到有情人终成眷属才是。至于她,有母族的支持,有那位谭夫人的支持,只需坐稳后位,看着如今的皇上在心中思念一个不属于他的女人一辈子,也就足够了。 她会好好抚养自己的孩子,料理后宫,平衡那些妃子之间的斗争,说不得几年后还要处理几个不长眼的得宠妃嫔,这一双手总归是要染上血的。 然而,也只是这样罢了。 她坐稳后位,辅佐明君,提携母族,抚养未来的储君。她不会跟皇上成为怨侣,他们会相敬如宾。说不定,多年以后,当他们都放下过往的时候,也会成为举案齐眉的夫妻呢。 只这样的一生,也足够了。 第128章 谭夫人 蕲州,谭宅。 已经是十一月的天了,屋内炭盆烧得旺旺的,早已经改好了的地龙过两天就能够烧起来了。此时谭夫人正捧着手炉盘坐在罗汉榻上,看着小几对面的萧夫人,笑着道:“你这个时候过来,这是不准备再回立安城中过年了?” 萧夫人捧着手中的碗小口小口喝着驱寒的姜汤,听到她这么说就撇了下唇角道:“立安城中每年不都是那么过的,我在不在又有什么关系,倒是不如过来看看我儿子,还有未来的儿媳妇。” 说到这里,她略微一顿,才又道:“按照二十七个月的孝来算,紫苏可已经出孝有些天了,从现在开始找媒人上门,总归不算太过吧?” “少来转移话题,你又跟侯爷吵架了?”谭夫人伸手越过去亲昵地在她额头上一点,道:“儿子都这么大了,孙子都抱上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萧夫人干笑了两声,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转而,她又道:“说起来,边城没有起战事,如今琉国的使节团在蕲州歇息上两日怕也要回去了。今上这半年来在边城加派防守,暗中调动人马,为的还不是你这个娘,你真不准备回京了?” “回去做什么?难不成死了多年的妃子还能再入宫为太后吗?”谭夫人冷笑了两声,看着眼前自家姐妹关切的眼神也不过摆摆手,就又露出了舒缓的笑容,“我如今是在你家儿媳的规劝之下修身养性了,不然,非把你给赶出去不可!说罢,准备什么时候去林家提亲,到时候我同你一起就是了。” 两个人各退一步,谁也不提谁的事儿。 等到萧夫人被儿子接走,谭夫人这才露出了疲惫之色,扶着身边的老嬷嬷道:“回去歇会儿吧,我这会儿是真的困了。” “姨太太也是,明知道夫人身子弱,要休息……” “说什么呢,阿祁就要娶亲了,这是喜事,不要说是她来寻我说说话了,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巴巴送上去帮忙也是要的。”谭夫人笑了笑,回屋吩咐了晚上想吃的东西,让人都退下了这才和衣趟在了床上。 许是今天萧夫人那句话落在了她的心头的缘故,本来累极了,以为会一梦无眠的人,竟然又梦到了前尘旧事。 当年她不过是二八年华,自幼父母宠溺,兄长疼爱,除了在妹妹面前摆一摆姐姐的架子之外,懵懂无知。到了说亲的年纪也丝毫不愁,直说要陪在父母身边一辈子的。 那时候往他们家里提亲的人也不少,只可惜作为嫡长女的她根本就不愁嫁,后面妹妹比她查岁数大些,也不着急,就这样慢慢挑慢慢捡,从十三四岁一直到了十六岁,谭夫人的婚事还是没定下。 正是那年端午节,她跟着兄长,带着妹妹偷偷去看赛龙舟,这才遇到了微服私访的皇上。 那时候皇上不过而立之年,看着倒是比谭夫人的父亲还要年轻上不少,又比那些毛头小子要成熟稳重。要让谭夫人自己说,她当时就是脑子里面缺了根弦,这才一眼看中了对方。 之后自然是花前月下,半夜相会。谭夫人倒是把持得住,没有让人占半分的便宜,只一颗放心早就掉在了对方的身上。 这般持续了两个月,然后皇上的身份就露陷了。 主要还是谭夫人太过于不谨慎,以往一个月只逢初一十五出去城外上香祈福,如今又生生加了两次,自然是让家里人怀疑的。谭夫人她娘密审她身边的丫鬟,两个随行的丫鬟不堪重负,加上卖身契在她娘手中,自然是招了个清楚明白。 然后,两人倒是没挨板子,谭母让她们俩老老实实跟着,一旦有什么动静立刻通报给她知道。她倒是要看看究竟什么人这般大胆,竟然敢勾搭她家女儿的。 然后,这抓奸夫变成了面圣,倒是把谭夫人也惊得不轻。 谭夫人再过一个月才过十七岁生日——不是虚岁!饶是从小被娇养出来的胆子大了些,却也没有想到自己随随便便喜欢个年纪大点的人,竟然会是当今皇上。不是说今上已经三十有三,生得方头大耳,大腹便便…… 她脑子里面过了无数的词,甚至没有听到父母跟那位高高在上的皇上说了什么。 然后,不到一个月她就入宫为嫔。原本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她,就这样成了皇上众多妃嫔中的一个。欺骗、上当等等恼恨浮上心头,然而谭夫人毕竟年轻,被皇上耐着性子哄了一段时间,渐渐竟然被他给洗脑了,觉得皇上除了没说明这个身份之外,也没骗她什么。 他确实是妻子早亡,至今未娶——那后位都空着呢。 他也确实只有一个嫡子,不过聪明有余,胸襟不足,这也是真的——不然不就早当了太子了。 他也的确是喜欢她,心中只有她一个人,一个月里面有一大半的时间都睡在她宫中——余下的日子都在书房处理朝政或者自己的寝宫休息,并未召见其他妃嫔。 谭夫人觉得,这辈子难得喜欢一个男人,虽然他的身份和家世超出了她的想象——她原本当他是落魄才子,在富贵人家当教书先生呢——然而,总归是爱她的不是吗? 如此一年、两年,她在宫中不知岁月,宫中的妃嫔虽然记恨她,然而皇上保护得严严实实,自然也无法对她做些什么顶多见面的时候说说酸话而已。 直到第四年,她怀了身孕,这才如同一块巨石就人砸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无数的浪涛。 皇上倒是身子不差,御医每隔五天请一次平安脉。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从谭夫人入宫之后这四年看,竟然没有一个妃嫔有孕的。当然,这四年里面她独霸皇上是一回事,问题在于她入宫之前的四年,也没有人有孕。 六年前倒是有个妃嫔有孕,只可惜孩子都没生下就落湖了,最后一尸两命的结局。 因此,谭夫人有孕可以说是大事中的大事。后宫的妃嫔们几乎要咬碎了一口贝齿,本想着她再得宠,只怕也难有孩子了。谁知道,有人就是这般受上天宠爱! 皇上独宠她一人也就算了,竟然还有了孩子。 而对于皇上来说,这也是个好消息。当初那有孕的妃嫔究竟如何落湖他已经不想细查了,只是如今既然心爱的人有了身孕,他自然不能放松。查出谭夫人有孕之后,他就先是把后宫过了一遍,然后派了最信任的两个御医给谭夫人看着腹中胎儿,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九个多月,到了快临盆的时候,才出了差错。 也是谭夫人命大,保住了儿子也保住了她自己,只是等她醒过来知道是被人下了药,儿子也因为早产落下了体弱的根子之后,还是忍不住第一次在宫中大发雷霆。 她虽然在后宫独宠,然而从未得罪过谁,反而小心谨慎,纵然被人酸上几句也从不回嘴。只想着这群女人也是可怜,毕竟后宫之中只有那么一个男人,她要求自己的爱人全心全意虽然是理所当然,可是难免就造成了这么些个深宫怨妇。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下毒谋害她和她腹中的孩子,想着的可不是一尸两命吗? 原以为皇上深爱她,定然不会让她白白受了这番委屈,还有他们的孩子,也差点没命。谁知道,她接连三天都没见着皇上的面儿,等到再见面时,皇上一脸的疲惫,好像这几天里老了几岁一般。 他无奈中带着忍耐,只一句话就让她彻底心寒了。 他说:“你闹够了没?” 一句话,让这四年的宠爱化为乌有。谭夫人抬头看着那个神色疲惫的男人,半响才咬着下唇道:“既然如此,还请皇上当我们母子死了好了。” “你什么意思?”皇上怎么也没有想到从认识初始就娇娇弱弱、天真可人的女子竟然会有这般冷漠的时候,那话说得平平,却让他心惊胆战。 谭夫人起身,也不吵闹也不多言语,只道:“皇上既然不在意是谁谋害了我与孩子,就直接当我们已经死了就是了。何必再这么多言语呢?留在这宫中,不也是一死了事吗?躲得过今日,难道还能躲得过明日?”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只谭夫人那时候不知道,当时不止南边的边城打乱,就连更西一点的沙域也起了兵乱,皇上估计下手的妃嫔母族的力量,如今又正是用兵之时,平衡朝局已经让他心力交瘁,如何还顾得上她这些事情。 谭夫人被禁后宫,倒是第一次在皇上面前显出烈性,她没有哭闹,直接就饮毒自尽了。 皇上下了一跳,加上萧家渐起,两人僵持了一年多,最终放了她离去,至于她的孩子阿珏,却是定然要留在宫中的。皇室血统,如何能够流落在外。 …… 谭夫人睡得昏昏沉沉,梦境之中的人不断变幻着,一会儿是皇上年轻时的模样,一会儿是后宫妃嫔得意忘形的嘲讽,一会儿是父母对她的失望和无奈……最终却还是停在了靖王跪在跟前,抬头看她时的神情。 她这一生,活得潇洒自在。然而,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儿子了。 谭夫人醒过来,脸上全然被眼泪润湿,此时起身擦了擦脸,看着外面将暗的天色,扯动唇角笑了笑。她唯一为这个儿子所做的,就是尽她全力,与他父亲重修旧爱,给了他一份遗诏。虽然蹉跎了两三年,最终却还是让他得偿所愿了。 想起那些往事,谭夫人伸手抚摸垂落的秀发,半响不能回神。直到外面响起脚步声,听到丫鬟低声道:“夫人,小少爷醒了,正哭着寻您呢。” 她这才精神一阵,吐尽憋在心口的一股闷气。 如今,都过去了!等过了这个冬天,她就跟妹妹一同去给阿祁提亲去,林姑娘也十七八岁了,是到了出嫁的年龄了。等到了秋日,秋高气爽,硕果累累的季节,正是成亲的好时节! 第129章 娶亲 古人成亲就是麻烦! 林紫苏坐在轿子里面,只觉得头晕目眩,本来早起吃得就不多,还以为会饿,谁知道这会儿晕轿子晕得她都觉得胃胀想吐。从林家到萧祁住着的将军府不过是三刻钟不到的路程,如今硬生生走了半个多时辰的都还没到。 一旁玉枝低声道:“姑娘别急,先吃颗梅子压压。这娶亲可是大事,不能走回头路,从迎亲到回去最好还能绕整个蕲州城一周,这样才算是喜庆嘛!” 绕城一周?! 林紫苏瞬间瞪大了眼睛,抓着轿子边缘几乎想要吼出来! 这事儿成亲之前怎么就没人跟她说过?! 她嘴里含了一颗梅子,运气半天,然后才压住声音问道:“玉枝,现在走了多远了?” “快有一半了,姑娘要是渴了就忍忍,今天不方便。”实际上这才走了三分之一多点,离一半还远着呢。不过玉枝在林紫苏身边这么些年了,也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怕是有些坐不住了。 林紫苏在轿子里面忍不住想叹息,想了想,大喜的日子叹气也不好就给忍住了。 玉枝是聪明伶俐,可是这丫头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了,她会不知道她是什么性子?如今怕是才走了三分之一吧。她深深吸了口气,劝慰自己,反正这辈子也就准备嫁这么一次,熬着吧! 轿子晃晃悠悠等到下轿跨火盆的时候,林紫苏扶着萧祁的手,忍不住掐了他两把,听到身边人略微抽气的声音,虽然明知道自己力道如何,还是被愉悦了。 跨过了火盆一路被牵着进了将军府,林紫苏这才觉得似乎喘过了气,整个人也精神了些。还好成亲的吉日定在了九月中,若是早一个月,她都怀疑自己要在轿子中中暑了。 拜堂,送入洞房,然后掀盖头,喝交杯酒,吃饺子……一通忙碌下来,等到这么一群人出了新房,林紫苏这才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一旁的玉枝和玉叶,还有玉尧提上来的两个妹妹玉树、玉露,吩咐给她端了水先把脸上厚厚的一层粉给洗了,然后吃了些早准备好的一口一个的点心,又就着茶杯喝了两口水,她这才缓了过来。 玉叶笑着给林紫苏又捧了些点心过来,低声道:“姑娘这会儿可觉得好受了些。” 林紫苏抬头看了过去,抿唇道:“好些了,你们……”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外面又是一阵热闹的声音,请安声不断。片刻之后,萧夫人和谭夫人就过来了,身后还跟着当年在京城见过两面的侯府大媳妇程氏。 新婚媳妇是不能从新床上起身的,萧夫人连忙过去按住了林紫苏,笑着道:“快坐好,今天折腾了这么许久怕你也累了。我只担心你一个人不自在,所以特意过来看看。” 她看着林紫苏倒是满心的欢喜,身后程氏笑着对林紫苏点头,“弟妹。” 林紫苏唇角微微动了下,然后才笑着叫了一声嫂子。 萧夫人见状这才笑着道:“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说罢又道:“怕你早起也没顾上吃什么东西,我让厨房里准备了些爽口的汤羹和小菜,过会儿就送过来。你也不必拘束,若是累了就躺下歇息一会儿。” 林紫苏笑着应了,只一旁谭夫人坐着看着他们婆媳说话,也不插嘴,临走的时候才回头看了一眼,笑着道:“你本就是大夫,可要早些调理好身子,给阿祁添个一儿半女才好。学学你大嫂,三年添俩!我这妹妹急着抱老二家的孙子可好多年了。” 林紫苏脸微红,一旁程氏也跟着红了脸,低头跟着出了门。 今日各方来客都有,主家自然是不能怠慢的。等萧夫人他们走后没多久,果然就听到外面传话说厨房送来了些吃食。林紫苏自然是不会拒绝,只吃点心实在太腻了,这会儿有些爽口的汤羹实在是让人胃口大开。 吃了八分饱,她想了想,觉得晚上的盘肠大战若是体力不好未免扫兴,就在玉叶不满的目光中直接斜躺下休息了。这一觉醒过来天色擦黑,屋中红烛依然燃烧着。她揉了揉眼睛起身,随口问了一声什么时辰了。 “酉时后半个时辰了。”玉叶扶着她起身,拿着绞好的热毛巾给她擦了脸,又略微整理了下头发,这才道:“姑爷已经在送客了,我听人说,姑爷今日被灌了不少的酒。姑娘……” 她有些担忧地看了林紫苏一眼,她年岁与林紫苏差不多,如今早已经到了知人事的时候,更何况是随着林紫苏嫁过来的大丫鬟,自然也是被耳提面命了许久的。 “姑娘……”她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的声音,然后新房的门就被人用力推开。 林紫苏抬头看去,只见一身大红新郎袍的萧祁正站在门口,一手扶着门框,身子微微前倾看向她。见她看过去,萧祁唇角勾起,露出了一个笑容。 “姑爷!”玉叶连忙过去,扑面而来的酒味让她皱眉,道:“姑娘让人给你准备了热水,您先洗洗?”顺便醒醒酒? 萧祁避开了她伸过去扶他的手,略微站直了身子,摆手道:“新房里面不用你们伺候,都退下吧!”认识这么多年,他也知道林紫苏的性子,平素歇息的时候身边也是不留人的。 玉叶迟疑了一下,回头看向林紫苏,见她微微摆手这才带着余下几人一同离去,临关门的时候才无声地对林紫苏道:“姑娘,不能一味顺着姑爷。” 林紫苏唇角含笑,示意她不用担心,等到萧祁步伐不稳地过去坐在了她身边,这才微微皱眉,问:“你都喝了多少酒?” “那群混账,一点义气都不讲!”萧祁凑过去笑了笑,仔仔细细看着林紫苏,目光渐渐变得深邃起来,“你真美……” 他滚烫的气息喷薄在林紫苏的脖颈间,惹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半响才回过神来把萧祁略微推开些:“你还是先去洗洗吧,这一身的酒味……” 萧祁笑了笑,站起来道:“我倒是没喝多醉,只是让人在身上撒了些酒,装醉。”他说着脚下渐渐走稳,听见林紫苏轻轻哼了一声,才又道:“不过,今天毕竟是大喜的日子,还是喝多了。” 见他这般老实,林紫苏忍不住抿唇笑了笑,勾手示意他过去,然后把腰间荷包里面的醒酒药丸递过去,“含一颗,去洗洗吧。” 萧祁凑过去张嘴让她喂了,末了还飞快地舔了下林紫苏的手指这才去了离间洗漱。林紫苏冷不防他会有这样的举动,只觉得那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指尖传到了心底,听着里面水声浑身竟然不由自主微微发热。 许是这一天累得够呛,她听着里面水声竟然又迷迷糊糊靠在床头睡着了,是被心底越来越燥热的感觉,还有身上那一股灼热的感觉给烫醒的。感受到身边陌生的感觉,林紫苏吓了一跳,睁开眼见萧祁双眼发红地盯着她,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被扒下了那一身新娘的嫁衣,此时与萧祁肌肤紧紧贴合在一起。 萧祁浑身都滚烫的,难怪她会被热醒。 此时,只感觉萧祁还略微带着酒味的气息就在她身上,刺激着她每一寸敏感的肌肤。见她醒过来,萧祁低头就吻了过去,然后一路往下,林紫苏只觉得浑身都酥软无力,整个人似乎都要被萧祁的双唇给点燃了一样。 她不由伸手摸在了萧祁结实的腹部,借着烛光看清楚了他那肌理分明的腹部,完美的腹肌竟然还有人鱼线。 她吞了一口口水,不由在心中感叹习武之人身材就是好。 那一双小手在身上游走,引得萧祁呼吸猛然一窒,小腹收紧,下一秒就又热情的含住了林紫苏胸前耸立的雪山…… 屋内气温渐热,萧祁见林紫苏已经准备好,抬起她一侧腿整个人都压了下去,临入之际低声在她耳边嘶哑着声音道:“别怕,紫苏……” 林紫苏早已呼吸急促,此时恨不得回一句:“我不怕,我很懂……” 然而,被进入的那一瞬间的疼痛还是让她忍不住一口咬在了萧祁的肩膀,听着他在耳边的闷哼声就如同炸雷一般,林紫苏睁开眼见他浑身的汗水,不由松口探出舌尖微微一舔…… 那柔软是舌尖是点燃萧祁最后一分理智和克制的□□,他抬头看了林紫苏一眼,低头就用力吻住了她的嘴,双手不老实的在她身上游走,重新点燃了林紫苏身上每一寸的肌肤…… 门外守着的丫鬟听着里面细细碎碎传出来的呻、吟声,不由红了脸,对视了一眼不着痕迹地往外走了两步,还未曾松上一口气就又听到那细碎的声音传了出来。两人忍不住又挪动了脚步,一直挪一直挪,最后几乎要挪到了院门口回头看着龙凤喜烛照明的洞房,这才松了一口气。 洞房花烛夜,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