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踏海而来 初升的旭日缓缓浮出海面,霞光万丈在浩瀚湛蓝的海面上洒下无数璀璨的光斑,层层叠叠的海波逐浪而来,卷带着无数白色的泡沫,海鸟在清朗的天空翻飞翱翔,耳边是不绝于耳的涛声。 一条湛蓝色莹莹发亮的鱼尾豁然翻出海面,然后又顺势拍回海中,巨大而梦幻的尾扇一起一落间,惊起了无数四散的浪花。 海水澄澈湛蓝,透过荡漾涟漪的水波,依稀能看见一条浮游在海水中的人鱼身影,线条柔美,曼妙紧致。 人鱼较之其它鱼类有许多不同之处,他们在最高一层的进化过程中,背鳍、胸鳍、腹鳍以及臀鳍早已发生蜕变消失不见,人鱼要想在海中畅游无阻,她巨大而强壮的鱼尾,就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人鱼曼妙纤柔的上身与灵动柔韧的鱼尾总能配合得天衣无缝,上身银白色的鳞片会将阻力减化到最低。 海水轻抚着漫儿波光粼粼的肌肤,手臂如凝脂般白皙如玉,她优雅地将双手交叠在身后,任凭下身灵动柔软的鱼尾浮动划水,速度之快仿佛离弦之箭一般,所到之处俱是细碎的泡沫和浪花。 忽然,在一处湛蓝璀璨的海面上,一条庞大的鲸鱼兽身体生猛地翻出海面,那巨大而光润的墨蓝色头部,以及那白色带着沟壑的腹部,它将上半身豁然跃出海面,凌空转了一周,然后再‘噗通’一声,重重地砸回海中,海面如同被炸开一般,瞬间翻腾出巨大的浪花。 我一阵愕然,起浮在海浪间,远远地望着这壮观的一幕。那滚滚的浪涛推涌出无数白色的粉末,它们层层叠叠地四散漾开,喧嚣着整个海面,仿佛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对于海洋生物而言,这浩瀚的海洋乃是天神给他们的最丰厚的恩赐。 我出于安全考虑,迅速潜身于海中,希望远远地躲开这种庞然大物。我在海中睁开眼睛,警惕地望向刚刚鲸鱼兽的所在。一瞬间,我整个身体都僵在了水中,嘴边不自觉地咕噜噜冒出一串气泡来。 我的瞳孔间映照出一大团闪闪发亮的东西,如同陆地的风暴一样,在海中一路旋转扶摇而上,数以百万计的鱼群构筑了这幅雄伟壮观的立体图画。 我神色微微一动,心下却早已了然,一定是它们将那只庞然鲸鱼兽吸引到这里的。在这浩瀚而古老的海洋之中,即使身为人鱼,我也只看到了海洋的一部分。 所以,在惊叹之余,我只能以更快的速度逃离这片海域。 从灵族到医族的旅程,这绝对是一段难以想象的距离,即使以这种离弦之箭的速度,不停不歇地游弋,恐怕也要十几日才能到达。 在这段遥远的旅途当中,最让我头疼的,还是选择路线上的问题。 浅层海域往往受天气影响更大,暴风骤雨现象频繁,有时甚至会波涛汹涌、水雾迷空。这样恶劣的天气现象,很容易让漫儿迷失方向甚至受伤。要知道,在浩瀚无边的大海中生存,即使是一点点小伤,也足以致命。 相比之下,距离海平面万丈深的深层海域,受天气的影响就会微乎其微。而且,当我潜游于海底,眼眸就会由冰蓝色自然而然地转变成黑曜石色,这也大大增强她在海水中视物的能力。 只是深海暗藏着无数危险,有许多深海幽灵,巨型猛兽,以及毒性极强的深海生物。而且,那些极深水域往往地形复杂,海沟、海脊、暗流众多,这也是让我颇为忌惮的地方。 所以,沿着大陆架一路游进堪称是最保险的路线,这样会相对安全,而且人鱼不需要担心搁浅的问题。只是这样的路线往往会将漫儿本就遥远的旅程拉得更长,就好比围绕着海岸线画着漫无边际的曲线一样,而且也容易受到恶劣天气的影响。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凡事有利就有弊,这也是自然界中最公平的法则。 最后,我选择了三条路线机动变换的走法,天气晴朗,有潮汐推涌之时,我会选择沿大陆架浮游而走,因为只需要借助潮汐的巨大推力,就可以轻松游出数千米的距离;当天气恶劣多变时,我会选择深海路线,带着十二分的小心谨慎继续赶路;在天气良好,却没有海**动的情况下,我会选择在浅水区行进,这样可以缩短路线,亦可以加快行进的速度。 有时漫儿游得倦了、烦了,便会将整个身体陡然在海水中翻转几圈。那一转一旋之间,如瀑的淡金色长发柔顺飘逸在水中,身上淡蓝色薄纱在海中飘然舞动,如同海之仙灵般美艳出世。海中暗潮起伏,璀璨的旭日斜晖穿透浅层海水,照在漫儿婀娜曼妙的鱼尾鳞片上,散射出梦幻的七彩光晕。 只是,海上的天气往往变幻无常,刚刚还是湛蓝的晴空,橘色耀眼的旭日,只两个时辰的功夫,便风云滚动,气象翻涌起来。 海浪从四面八方汹涌扑来,雾气蒙蒙而起,在浅水浮游的漫儿竟然完全看不到海岸线了。 凶猛的海浪再一次沉重地打来,将海中搅动得动荡不安,气泡不停在水下涌动,混乱的咕噜声不断响在耳边。漫儿娇小的身躯孤独地漂浮在海面,四面早已是浓浓的大雾。 漫儿的眼眸掠过一抹迷茫,这样的天气叫她如何辨别确切的方向?最后,她眸光一凝,身体笔直而静默地淹没在海中,蓝色的尾巴迅捷地摆动了几下,朝着更深的海底游去。 狂烈浮动的海面上只留下一圈浅淡的涟漪,几个浪涛汹涌而来,随即将它淹没于无形。 第二章:邂逅巨型章鱼兽(1) 完全不同于海面上的狂风、浪涛和浓雾,深海之中依旧保持着它独有的墨蓝、深邃与平静,无数色彩缤纷的生命在深海之中孕育和繁衍。 成千上万的珊瑚虫构成了宏伟瑰丽的珊瑚群,它们欣欣向荣地铺满了整个海底。巨大的珊瑚礁色彩斑斓,红得惊艳、绿得盎然、黄得灿烂、紫得魅惑、蓝得深邃、银得璀璨…… 连绵的珊瑚一层一层叠在一起,构成了千姿百态的样式。有些珊瑚像风中摇曳的花朵,有些则宛如银色的大树,伫立在深深的海中。 一处珊瑚上,还生长着一只全身金黄色的海百合,它摇曳着带须刺的花枝,时而含苞待放,时而灿烂绽放。 鱼群有时像流动的画卷般,它们的鳞片莹莹闪着银光,成千上万的幼鱼在这里生长,珊瑚礁为小鱼们提供精心的呵护,它们既是鱼儿的食物来源,也是鱼儿的避难所。 置身在海底的人鱼公主,完全融入了这片海洋世界中,她淡黄色的长发在水中飘逸起浮,身上淡蓝色的纱衣如同海藻一般,富有生命似地舞动。她缓缓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腹若有似无地拂过几条色彩艳丽的小鱼。 我唇角微微一勾,眼中闪烁着喜悦,‘无论是出于我人鱼的本能,还是心性,海洋一直是我深深喜爱和向往的地方。’ 我在海中吐出一串不大不小的气泡,气泡倏然在海中垂直上升浮起,我仰头,黑曜石般的眼眸看向头顶万丈深的水幕,那渺小的水泡立刻无处循形。海洋,无论是从它的纵向还是横向,都能给人一种浩瀚与深邃的震撼。 儿时,母妃曾将一颗稀有的黑珍珠送给了露泽哥哥,那时的我还一度为此事耿耿于怀。如今,我置身在这片陌生的海域里,说不定我也会找到什么稀世珍宝呢!想到这里,我的精神陡然一震,眸中仿佛绽放了一朵桃花般,喜悦而悸动。 我一路沿着色彩斑斓的珊瑚潜游着,忽然,一条柔软的触角迅捷异常地伸了出来,我一惊,鱼尾向后一划,瞬间退出十几步远的距离。 我微眯着墨色的眸子,警惕地看向原处,只是距离离得远了些,我又很难判定这只躲藏在海礁石缝间的章鱼到底有多大。 我将鱼尾浅浅地一划,又靠近了些,但仍保护着安全距离。 那条附着在海鞘上的章鱼触角终于被我看清了,触角粉粉嫩嫩的、很柔软亦很细小,不消片刻那条触角就缩回去了。 我‘噗嗤’一笑,在水中咕噜噜冒出一串细小的气泡,放下心来。只是,正当我打算从它的上方游走之时,突兀的另一条如同大船桅杆一样粗长的腕臂豁然伸了出来,上面密布着数以百计的白色碟装吸盘,滑腻柔软如凝胶一般。 我惊恐地在海中睁大了眼睛,一颗心跳得如同打鼓一般。我心中颇有些难以置信,缘何这海兽长得如此奇特,一条触角柔弱如海蛇,另一条触角却粗壮如巨型桅杆? 古人云,好奇害死猫,如今,我亦被好奇痴迷了心智,忘记要趁此机会逃之夭夭,反而停驻在一处繁茂的珊瑚边缘,观赏这一奇观。 不少片刻,又几条数米长粗壮蠕动的触角,如同大蟒蛇一般慢慢地伸展而出,忽然,一大坨浑圆庞大柔软狰狞的脑袋从海底的礁石缝隙里蹦了出来,那样子看起来非常恐怖,它的眼珠带着一抹突兀的红色,森寒如同鬼魅一般,直勾勾地盯在了我的身上。光看它的样子,我便有种毛骨悚然,低头作呕的冲动。 我忽然想起灵族先知曾说过的话,“巨型章鱼兽是海洋世界的灵魂,它体型庞大,力大无穷,智慧更是出类拔萃,攻击力亦是惊人的。它之所以能够成为一方海域的霸主,在于它精妙绝伦的伪装、以柔克刚的本领、喷射带有毒性的墨汁,以及有毒的利齿……” 我不禁在心中叫苦连天,“天啊!为何我第一次下潜到深海,就要碰到这么一只令人胆战心寒的巨兽呀?” 只见那章鱼兽一双突兀黑暗的眼眸,正深切幽邃地盯着我,数条腕臂如同灵动柔韧的巨蟒一般,吸附着触角下的海鞘珊瑚,一路向我的右侧移动而去。那桅杆一样粗细的腕足下,无数吸盘若隐若现,直看得我骇然惊出一身冷汗! 我粗略一数它身下的腕臂,“一二三四……天哪,不多不少,刚好八条。那么,刚刚那条粗细如同小海蛇一般的触角呢?”我紧蹙着眉峰,眸中掠过一抹困惑。 片刻,我如同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地想到:‘天哪,那一定是它的同类,是它的猎物、是它的美食!刚刚那条尚未成年的小章鱼兽,早已被眼前这个庞然大物吃得连渣都不剩了。’我身上不由自主地一颤,面色瞬间冷如冰霜。 忽然,我感到身下有股暗流涌动,我慌忙抬眼望去,那条巨型章鱼兽还在离我十几步远的地方,我暗吁了口气,急忙用手抓住珊瑚壁,不让自己被水流冲走。 只是这一晃神的间隙,当我再次抬眼望去,‘天哪!那只大家伙在哪里?’我的心如同在打鼓一般,在极其剧烈地狂跳着。 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用力地眨了眨眼睛,那只身形巨大而柔软的怪物,居然在顷刻间就不见了踪影! 我的身体完全僵直在原处,整个人仿佛堕入了令人绝望的深渊。 我深深吸了口气,眼眸飞快地看向四周,金色的鱼群在我的周围穿梭而过,在水晶般透彻的海底,珊瑚五光十色,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唯独不见那个庞然大物的身影。 我不敢轻举妄动,慌不择路只会让自己更容易掉入敌人的陷阱。 我缓缓闭上双眸,深海中有它独有的空寂之声,聆听,才是人鱼最擅长的。 气泡‘咕噜噜’地在海中升起,各种细微的声音,更加清晰地响在我的耳边,它们的呼吸,它们的移动……忽然,我的双眸倏然睁开,目光笔直地看向离我几步之遥的左前方! 使我瞠目结舌的是,这条体型庞大的章鱼竟改变了通体的颜色,变成了一块覆盖着碧色藻类的石头,我眸光陡然一缩,难以置信它幻化的逼真。 ‘我的老天那,它竟然在我不知不觉间,便从我的右前方,移动到了我的左前方!他真的是一条章鱼而不是人类吗?怎么会有如此聪明的章鱼兽!’ 很显然,这只巨型章鱼兽仍处在饥饿的状态下,对于它而言,刚刚那条章鱼太过迷你,哪里能填饱它的肚子?而面前这条秀色可餐的人鱼,恐怕它还真想尝尝滋味。所以,它刚刚的凭空消失只是一种假象,它一旦锁定了猎物,就不会轻易放弃。 这种史前生物,果真拥有惊人的智慧,它在以逸待劳,用伏击的办法等待我上钩。 我冷哼一声,立刻看穿了它的意图,的确,伏击的办法要比正面迎战来得更加轻松和愉快,不过,你未免太低估你的敌人了! 我手中暗暗握住了一个瓷瓶,陡然向它所在的方向抛去。不出我所料,那腕臂如同闪电一般,将瓷瓶死死地缠住了。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瓷瓶应声碎裂,一团小火苗忽然在章鱼的那条腕臂上燃烧起来。 漫儿的眼眸中忽然掠过一抹得意,她嘴角微微含笑,一脸倾国倾城的绝色美艳。这瓷瓶里装着鬼火,遇水就会燃烧,这是早年间父王送给她的珍贵礼物,用来在水下防身的。 ‘烧吧,烤熟了我也好尝尝鲜。’她一脸戏谑的神色,眸中仿佛绽放了一朵妖冶的桃花,淡蓝色的纱衣在海中飘渺出尘,宛如仙子一般。 只是,尚不足半柱香的时间,漫儿的笑容忽然僵在了脸上。只见那章鱼兽吃痛地扑腾了几下,径自将燃烧的腕臂向海底的碎沙间戳了又戳,速度之快,竟将火苗完全熄灭了。 很显然,鬼火并没有对章鱼兽造成多大的伤害,但这海底巨无霸又岂能容忍吃了这么个暗亏?它无心再做任何障眼法,完全被我这位不速之客激怒了。它将整个身体变成了红褐色,一双凸起的双眸诡异森寒地盯在我的身上。 这只章鱼兽已经处在极度兴奋的状态下,八条数米长蠕动的触角,如同八条粗壮的大蟒蛇,急速向我游射而来,速度惊人之快,几乎让我躲闪不及。我连眼睛都不敢眨,一直盯数着那八条攻击力惊人的触角,生怕它极高的智商给我来个暗中偷袭。 我深知,若是被它如此生猛的一抱,我绝对成了它今日的果腹之餐。 突然,无数白色的吸盘在我眼前一晃,章鱼兽一条强壮的触臂一把抓住了我纤细的手臂。 第三章:邂逅巨型章鱼兽(2) 突然,无数白色的吸盘在我眼前一晃,章鱼兽一条强壮的触臂一把抓住了我纤细的手臂。 我低头一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我明显能感觉到,我的右手臂被它紧紧地捆住了,一股巨大的拉力让我身不由己地向它靠拢过去,它其他的腕臂如游蛇一般,在深海中张扬乱舞,企图完全将我困死。 我脸上神色一肃,眸中划过一抹深思。我左手在腰间的纱裙里一探,一道金色寒芒一闪而过,凌厉地向那条缠住我的腕臂劈去。手起刀落间,它那条巨大的腕臂早已被我砍豁了大半。章鱼兽身体剧烈一颤,慌乱间想将那条受伤的臂腕缩回。我唇角悄然扬起,看准时机,森寒利刃又是一劈,生生将那藕断丝连的血肉彻底斩断。 深海中陡然有大量的气泡产生,‘咕噜噜’地从章鱼兽的身下浮起,如果章鱼能吼出声的话,这恐怕算是它凄惨的咆哮了吧。 我眸光冷凝,手上紧握着那柄神族的赤金精灵软刃,我将人鱼的感官全部开启,而它的心脏宛如一簇火苗,在它体内的一角鲜活地跳动着。 巨型章鱼兽轱辘着一双黑红的眼眸,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条截断的腕臂横躺在珊瑚上,如同触电般痉挛着。粘稠的汁液飞散在海水中,在它旁边的珊瑚百合立刻警惕地收拢花枝,聚成花苞不再开放。 聪慧如我,又岂能坐以待毙,我趁它愣神之际,向后游退了几十米远的距离。 值得庆幸的是,这里竟然有一处沉船的遗骸。海藻斑驳地挂在船身上,残破的船骨周围还生长了许多海鞘。沉船向来是鱼儿的避难所,此时,它也成了我的避难所。 只是情事危机,漫儿竟完全没有感觉到一种诡异的现象,因为这沉船周围并不见有什么小鱼进进出出。 章鱼兽明显看到了漫儿的躲藏位置,它骇然大怒,身体由红褐色陡然变成更耀眼的黄色,一团庞大而柔软的肢体生猛地向她冲去。 我藏在船角的一隅,难以置信地看着它体貌变幻的颜色。我嘴角一抽,慌忙环顾四周,“这,这白色丝丝落落,如同晶莹饱满的葡萄串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我头脑间轰然一声响,心中叫苦连连‘天哪,我不会误打误撞,闯进了章鱼兽的老巢吧?而我周围这些白绒绒的东西……不正是章鱼卵!啊!’我在心中尖叫了一身,顿时汗毛倒竖起来。 那条巨型章鱼兽明晃晃的身子,早已熟门熟路地钻进了船身之中,它恼羞成怒的肢体在船中一路冲撞而来,本就破败不堪的沉船哪里禁得住它这么大的撞击。泥沙、尘土、鱼卵、木屑、海藻,如同爆破一般,飞溅而出,船身不堪重负,彻底垮塌了。 如今它的一条触腕没了,巢穴没了,就连它的章鱼卵也四散在深海中,成了鱼群的美食。 我眉峰微微一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短短一个时辰不到,我们的梁子竟然结得这么大了,它断然是不会放过我的。 顷刻间,章鱼兽便从一堆废墟中跳了出来,它拼尽全力,巨大的椭圆脑袋急速向我冲了过来,仿佛要将我一口吞下。 我墨色的眸间光芒大盛,已然含了层浓浓的杀机。我深知,章鱼尖锐的齿舌带有剧毒,只需咬上一口,就可以立刻宣布我的死亡。既然已经到了这般鱼死网破的地步,我又何必手下留情? 一股浓黑的墨汁骤然喷出,我眼眸冷光一闪,头脑亦是格外的冷静,我飞快地旋身,只一眨眼的功夫,便游闪到墨汁的另一边。紧接着,我手中利刃的寒光豁然一闪,直朝它心脏的方向滑过…… 与深海的猛兽搏斗,是我从前不敢想象的事情。人鱼与海怪从体型、身长和力量上,都完全没有可比性。但是,人鱼有大脑,有比之更胜一筹的武器。所以,在这场实力悬殊的搏斗之中,我侥幸占了上风。 剑锋凌厉地在它身上划出一道狭长的口子,有星星点点的鲜血渗了出来。 章鱼兽的眼眸骤然凸起,带了一抹惧怕的红色,它身体急速变幻着颜色,由耀眼的黄色变成墨绿色,再由墨绿色变成满是斑点的棕色,再由棕色变成褐紫色,它迅捷地变幻了十几种色彩,忽明忽暗之间,只让人眼花缭乱,最后,它通体呈现一种胶质装柔软的白色。 对于章鱼兽,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当它死的时候,通体就是这种半透明的乳白色。 “章鱼兽它死了。”我在海中轻轻摆动着淡蓝色的鱼尾,几乎有种欢呼雀跃的冲动,少女般清冽的眼神中,忽然划过一抹得意之色。 我缓缓将那柄软刃藏回裙带里,待我再抬头看时,脸上竟浮现出无比惊愕的神色。依旧是拿出碧绿的珊瑚礁上,为何凭空不见了章鱼兽的身影? 我墨色的眼眸急速搜寻着四周,生怕它出其不意,再给我来个鬼马枪。 果然,在另一处紫红色珊瑚圆扇的下面,我见到它小心翼翼匍匐变色的身影。 我将墨黑的眼眸凝注在它身上,心中泛出浓浓的疑惑。人鱼的感知是极其敏锐的,刚刚我分明感知了它心脏跳动的位置,而我挥出的赤金精灵软刃,堪称是致命的一击,为何它仍活着? 我百思不得其解,鱼尾在深海中一划,在我和它之间拉出一条更安全的距离。 倏然,我身体一个寒战,因为我分明又感知到另外两个跳动的光点。 “天哪,不会吧,这巨型章鱼兽竟好死不死地拥有三个心脏!” 就在我惊叹之余,那只巨型章鱼兽施展它柔软至极的锁骨功,打算从一条极其狭窄的珊瑚缝隙间逃走。第一次,我真正领教了这种极其聪明的生物是如何金蚕脱壳的。 刚刚经历了那一番肉搏之后,我已经耗费了大量的体力,疲累至极的我扶靠在身后的一叶珊瑚扇花上,长吁了口气。 就在这须臾之间,我仿佛听到了锯齿凶猛撕扯的声音……鱼尾本能地划动,迅速将自己藏身在更隐蔽的珊瑚裂缝间。 漫儿墨黑的眸子如冬日碎裂的冰棱,凛冽中带着突兀破碎的惊恐。 墨蓝色的水波在眼前幽幽荡漾,不远处暮然浮现出一只巨大的血盆之口,那巨口将整个章鱼兽的椭圆脑袋瞬间吞噬进去。 刚刚与我搏斗过的章鱼兽,又是何等机智乖张的角色,它立刻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只听‘噗嗤’一声响,从那满是尖刺獠牙之间,喷涌出一团乌黑的墨汁。 像这种庞然的章鱼兽,它在面对危险时的反抗能力是相当惊人和可怕的。它那粗壮如蛇的八条腕臂,零乱地在它嘴边扭曲着、挣扎着、抽打着,直抽得那张血盆之口,生生迸裂出许多墨绿色的血汁来。 章鱼兽拼尽最后的全力誓死抵抗,但也只是强弩之末,存活的希望变得十分渺茫……终于,太长时间的争斗早已让章鱼兽筋疲力竭,它最终认输了。 ‘这真是应了一句古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是,究竟是什么样的大鱼,竟能将如此巨型的章鱼兽,一口就吞进肚子里?’我忽然局促紧张起来,立刻将手捂在嘴上,刻意在海中保持一种最安静的状态。 直到,那通体暗沉嶙峋的巨型身体转身游走,他魁伟的身躯横亘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才彻底看清了他狰狞庞然的全貌。 我心中突兀一跳,身上的血液仿佛都要凝固了,我一脸惨白,嘴唇越发变得青紫,我嗫嚅地说道:“海兽皮艾瓦!” 海兽皮艾瓦号称是深海的霸主,它隶属于黑暗一族的管辖下,是一名当之无愧的黑暗猎手,亦号称‘深海幽灵’…… 海兽皮艾瓦缓缓游走了,我暗暗松了口气。 许是刚刚那一场恶战中,巨型章鱼和海兽皮艾瓦都流了许多血,那浓重的血腥之气随着暗流传播了很远的距离。大概有半柱香的时间,缓缓从浩瀚深邃的海洋中不断游来许多海蛇,以及几条白鲨和一条皱腮鲨。 海兽皮艾瓦吃掉了大部分章鱼兽的尸体,而散落在珊瑚周围的支离破碎的章鱼肢体,就成了其它外来客的美味佳肴。 通过这次惊心动魄的事件,我忽然想明白一个道理:大海深处的确蕴藏了无边的黑暗与危险,这也是为什么人鱼族会选择离开海洋,走向陆地的最终原因吧。 第四章:风暴中的神秘帆船(1) 清冷的月色下,海上不停有风声呼啸而过,飘渺的薄雾从海面上淡淡弥漫而起,海水缓缓波荡涌动,隐在薄雾下,那深邃无垠的海面,似乎小心隐藏着某种秘密。 夜幕在寂静中,暗藏着风起云涌,气压低沉,看不见辰星闪烁,只隐约看见有云雾缓缓飘在明月之间,月色随即变得暗淡无光。 忽然,从蒙蒙轻雾中,缥缈地传来悠扬的笛声,随后,只见一艘张满白帆的大船破雾而来,如同在海中漂浮的天鹅一般,有种说不出的奢华与高贵。 船中幽幽传来忧伤的笛声,悦耳的曲调辗转萦绕在海雾之间。 那船上的神族使者们俱是高雅的白衣装扮,她们步调缓慢而从容地在船上行走,那淡金色的长发和白皙胜雪的皮肤反射着灼灼的光辉,带着独特的朦胧阴柔之美。 几名神族侍女,手中各持着一盏圣灯,步履轻盈地走在甲板上,那微蒙的橘红烛火,在夜色中跳跃闪烁。 “神秘的海洋,它蕴含着无数未知,也蕴含着许多变化……”那神族少女双拳交叠在胸前,她虔诚地祈祷,声音里有种迷离的怅然之美。 月光轻轻洒在她的周身,少女的眉宇,如同闪烁的星辰般璀璨,海风吹拂着她飘逸飞散的长发,她面容雪白出尘,莹莹带着朦胧的淡黄色光晕。 “罗兰公主,甲板上风大浪急,还请到船舱歇息吧?”一位神族侍女恭敬地对她说道。 “今夜对于我来说,注定是个无眠之夜。”罗兰公主语带凄凉地说道,她悠悠闭上双眸,面色阴柔而冷艳。 侍女们不再多问,只提着圣灯,默默站立在罗兰公主的身旁。 清浅的水波逐流而过,在船舷的外侧,幽暗的海水泛出层层涟漪,海水被搅动着发出淡淡清脆的响声。 “罗兰公主,这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位神族侍女,惊讶地低声喊道。 “在哪里?”罗兰公主轻蹙眉峰,转身向着侍女的方向走去,沦纹的衣裙下摆长而轻薄地垂在地上,步履间拖曳着裙摆以及裙后的绸带,高贵而典雅。 漫儿慌忙遁入海中,海水只泛出细微的涟漪,就被涌来的浪潮淹没于无形。 “……是海中的鱼儿。”罗兰公主清冷的脸庞上,写满了浓浓的失望。 瞭望台上的神族使者匆匆赶来,“罗兰公主,暴风雨就要到了。” 罗兰公主无比怜惜地看着被绑在船舷边的小女孩,她蹲下身,用双臂紧紧环住小女孩的身体。沉默良久,罗兰公主终是开口说道,“少时,请将她绑得紧一些。” “可是罗兰公主……海神洗礼是要松绑的。”侍女一脸为难地回道。 “女王尚且不在船上,她又怎么会知道?”罗兰公主疾言厉色地说道。 另一位神族侍女,口气冷硬地说道,“请公主息怒,奴婢们也是听命行事。” 潜身在海水中的漫儿,眸中掠过一抹浓浓的好奇,她悄无声息地潜游而来,缓缓从海中探出头来,那一头淡金色的长发,湿淋淋地垂在肩上,她尽量闭上眼睛,细听船上人的谈话。 “长姐,你快回到船舱里去吧。”怀中的小女孩有气无力地说道。 “馨儿……”罗兰公主双眸中蓄满了泪水,她伸出白皙的双手,轻轻抚摸着小女孩的脸颊,“长姐真想代替你,去接受海神的洗礼。” “……母王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小女孩用琥珀色的眼眸凝望着罗兰公主,她身体蜷缩在船舷的角落,腰身被牢牢地绑在船舷上,动弹不得。宽松的银灰色衣袍在海风中瑟瑟抖动,一双明亮的眼眸,此刻却变得凄惶而畏缩。 罗兰公主隐忍着悲痛,期期艾艾地说道:“妹妹莫要责怪母王……这俱是宿命里注定的波折。” “长姐,求你救救馨儿……”那小女孩嘤嘤地哭了起来。 罗兰公主用手指,缓缓拨开小女孩颊边的发丝,“希望经过海神的洗礼,你最终能得到救赎。” “长姐,为什么,为什么只有馨儿要接受海神的洗礼,就因为馨儿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吗?”小女孩声泪俱下地问道。 罗兰公主静默了良久,心中百感交集,却无法向她明说,“因为……只有得到海神的洗礼,你的血液才能真正变得圣洁。”罗兰公主幽幽说道,衣裙的下摆被生生吹起,在海风中曼舞飘摇。 “长姐,我想见母王。”小女孩恳求地说道。 罗兰公主的脑海中仿佛又出现了珍莎女王的声音。 “无论是在阳光下,或是阴影中,她始终是我的心病……罗兰,你帮孤完成这件事,孤便许你未来神族的王位,如何?”女王近乎恳求地说道。女王的脸色格外憔悴,水蓝色的眼眸悲痛而纠结。 “母王,罗兰不求神族的王位,罗兰只恳求母王,倘若馨兰在海神洗礼中侥幸活下来,还请母王成全馨兰。”罗兰公主的声音清澈而冰冷,悠缓中带着一种阴柔的深沉与坚定。 呼啸的海风越发变得强劲,罗兰公主的长发被吹得有些凌乱了,她紧咬着贝齿,一脸悲戚地看着馨兰,“女王远在仙灵山脉,又如何能来这里?” “长姐,馨儿自幼体弱多病,长年在神圣之都接受医治,馨儿只遗憾,没能和母王、哥哥姐姐有更多相处的机会……”馨兰是何等聪慧之人,她很清楚,现在唯一能对她施以援手的,除了眼前这个人,再别无他人。 “馨儿,你是个多么美好的孩子……为何母妃却不能了解你?”罗兰公主悲戚地说道,声音渐次低了下去,说道最后,已经几不可闻。 “长姐……海神洗礼会很恐怖吗?”馨兰怯生生地问道,她依旧不想放弃。 第五章:风暴中的神秘帆船(2) “长姐……海神洗礼会很恐怖吗?”馨兰怯生生地问道,她依旧不想放弃。 罗兰公主绝美阴柔的脸庞,终究还是忍不住,流出两行冰凉的泪珠,“……馨儿,长姐希望你能坚强地活下来。” “长姐,馨儿……不想接受海神洗礼。”馨兰哀伤地恳求道,苍白的小脸上,泪水四溢地流下。 仿佛有一种悲痛,可以瞬间从脚底直达头顶,罗兰从未有过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她愤愤地转头望向身后的十几名侍女,“放开她,现在就放开她,她不要接受什么海神的洗礼,快放开她!”罗兰公主大声呵斥道。 刚刚还对罗兰公主毕恭毕敬的侍女们,此刻都变得无动于衷,对刚刚罗兰公主的命令,也恍若未闻。 须臾,从瞭望台的方向,匆匆赶来一位神族的使者。人鱼是何等机警的灵类,她谨慎地将身体没入了海中 那位急匆匆赶来的使者率先发话,打破了僵局:“罗兰公主,海神很快就会降临,还请您即刻返回船舱。”说罢,他又故意使了个眼色,周围的几位神族侍女会意后,一同向罗兰公主围了上来。 罗兰公主紧咬住下唇,知道他们在无视她的命令,她用眼神无比愤恨地盯着她们。 馨兰朱红色的嘴唇微动,似乎还想对罗兰公主说些什么……只是侍女们力气出奇的大,禁锢着罗兰公主的双臂,半推半就地将她扶进了船舱。 罗兰公主眼含热泪,在入口处强自停了下来,她转头望向那蜷缩在船舷边,孱弱无助的身影,心中悲痛万分。 “你们都给本公主听着,倘若今日馨兰有何不测,本公主日后定不会饶恕你们!”罗兰公主的眸中陡然闪过嗜血的寒芒,她义正言辞地说道。 一滴泪水从馨兰的眼角滑落,它径直滑过颊边,流在了她朱红色的樱唇上。馨兰缓缓展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她凄美的眼波与罗兰公主对视在一处。 ‘妹妹莫要怪罪长姐,长姐……已是无能为力。’罗兰公主在心中含泪说道。 直到罗兰公主的身影消失在船舱的入口时,馨兰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消失,如同黑暗里,渐渐燃尽的烛火。 哀怨的琥珀色眸光陡然一变,从那双眼眸中浮起一抹凌厉的寒光,那强烈的恐惧和恨意交织在一起,让她瞬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汹涌的巨浪重重拍打在船身上,船帆被紧急降了下来。狂风巨浪中,即使是再大的船,也只如沧海一粟,孤零零地在海面上剧烈飘摇。 所有人都退回到甲板下的船舱里,只有一个女孩,被无情地留在了甲板上,她跌坐在船舷的一边,手臂紧紧抓住船舷上的绳索,极力不让摇晃不定的船板,将她重重甩进波涛汹涌的海里。 忽然,闪电带着刺目的紫红色光束,自暮空而下一路霹进海中,漫儿吓得急忙摆动鱼尾,潜游到了海水中,与大船的底部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 随后,雷声便轰隆隆响起,这雷声在海中亦能被听得清清楚楚。 暴风雨呼啸而至,瞬间将馨兰的全身都打湿了,馨兰的手指早已被海风吹得僵硬麻痹,湿滑的掌心再也攥不住绳索。海浪重重一击船身,破碎的巨浪滑过甲板,女孩就在这一瞬间,从甲板上滑离,待海浪从船板上汹涌四散,消退滑回大海的时候,女孩却早已不在甲板上了。 人鱼更敏感海上天气的变幻,原本打算躲到海底深处的我,在听到刚刚船上的对话时,我一咬牙关,愤愤地改变了主意。我一直艰难地浮游在船下十几米远的地方,极费力地摆动着鱼尾,阻止沉重的海浪将我推离得更远。 巨大的风浪果真如我所料,它将船上的女孩,从甲板上‘噗通’一声,打进了海里。我在惊骇之余,便如同疾矢之箭一般,向着声音的来处游去。 这样的暴风骤雨,即使是海中的人鱼,尚且不能轻松应对,更何况是这位身形纤瘦的神族少女! 女孩经受了从甲板被甩进大海的巨大重创,早已昏迷不醒了。我情急之下,便将体内的灵珠吐进了她的口中,然后带着她,迅速向海底深处游去。 深海中亦是一片混沌不堪,海水仿佛被翻搅成不断涌动着泡沫的沸水一般。值得庆幸的是,人鱼的视力和听力均是极好的,所以我能在暗淡的海底视物。 海中不断有汹涌的暗流形成,因此我需要费很大的力气去摆动鱼尾,急速转变着游行的路线,艰难地避开了暗流的强大吸力。我一路带着早已失去意识的神族女孩,向着海底沟谷的方向游去。 大概有一个时辰之久,我揽着怀中的神族女孩,艰难而疲惫至极地游到了海底深处。我将怀中的女孩,藏身于一座巨大的淡黄色珊瑚山隙之中,而我则并没有急着躲进去。我有些孤单无助地抬头向上望去,心中一阵忧愁苦涩,‘这片晦暗幽深的万丈海水,不知何时才能恢复它原有的深邃与湛蓝?’ 我暗暗咬了咬下唇,鱼尾一划,便笔直地游进了那条并不十分宽敞的缝隙之中。我担忧地望了望女孩苍白如纸的脸,眉峰轻轻蹙起,‘但愿你能活着挺过这场风暴。’ 第六章:获救 旭日的曙光,从海天交际的地方出现,橘红色的光辉粼粼地洒在海面上,水层层叠叠地翻涌而来,浪花在海面上撞击破碎,浩瀚的海洋又恢复了它原本的平静与祥和。 然而在深深的海底,依旧还是昏昏暗暗的老样子,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我忽然张开了双眼,发现自己竟窝在珊瑚的沟隙间睡着了。我用手指轻轻揉捏着额边的太阳穴,只觉得我的头在隐隐作痛。忽然,我仿佛想起了什么,倏然转过头去,急切地寻找这珊瑚间的另一个人影。 那神族女孩双眸紧闭,依然沉沉地睡在珊瑚的一条山隙间,她的脸色不再那样苍白,白皙的颊边微微泛起红色,她的呼吸也变得平稳了许多。 我轻轻吁了口气,紧张的神色也缓缓放松了下来,“还好你没事。” ‘但愿那只大船是从仙灵山脉而来,要去神圣之都的,这样我就可以顺路将你再送回去。’我默默在心里揣度着,眼眸如同黑耀石一般,正灼灼地望着那柔美淡雅的神族少女出神。 忽然,我又杏眼圆睁起来,‘倘若……那艘大船是准备回仙灵山脉的……那我又该怎么办呢?我总不能千里迢迢的,再将她送去神族吧?’我有些苦恼地蹙紧双眉,一脸纠结地想着。 ‘父王说的话果真是对的,正所谓好人难做!如今我的事情尚且没有完成,却又惹上了新的麻烦!’我不禁在心底叫苦连天。 我眨了眨眼睛,将双手合十,不禁在心中虔诚地念道:‘天神保佑,但愿他们是去往神圣之都的方向……’ “咕噜咕噜……”一连串气泡,急速从我的身边冒了出来,我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天哪,她是什么时候醒的?’我心中警铃大作。 那女孩至始至终没有动过,只是异常专注地看着我。这也是我刚刚没有立刻察觉她醒来的最大原因。 我向她友善地眨了眨眼睛,唇边勾出一抹浅笑,我用心语问道:‘你还好吗?’ 因为此刻她的身体里有我的灵珠,所以她可以像其他人鱼一样,能听懂我说的心语。 只见那神族女孩安静地一笑,她微微颔首,面容明丽、气质阴柔妩媚。 我拉过她的手,鱼尾灵动地划水,带着她急速向上浮游而去。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我们便再次漂浮在海面上了。 或许是经过一场暴风雨的洗礼,海面上依旧漂浮着一层清冷的薄雾,空气清新、带着海水腥咸的味道。 淡蓝色的尾扇豁然翻出海面,带起哗啦啦的水声,我四下望望空寂的海面,不禁有些慌张无措,但愿自己没有迷失方向。 “你是……”她忽然开口,却欲言又止。 我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正如你看到的,我是一条人鱼。” 她用白皙的手擦去脸上的海水,声音柔美地问道:“我该如何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我轻轻一咳,粲然一笑,“我……我不需要你的报答,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来。” 馨兰的面色恢复如常,只是她琥珀色的眼眸,却异常坚定而有神,“我会的!但是你今日的救命之恩,我亦不会忘记。” 我含笑凝望着她,虽然形势已经落魄,但她身上总有一种高傲不屈的气质,“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她神色一凛,眸中闪过一抹冷光,“她们的船是去向仙灵山脉的。” 我强笑一声,又在心中叫苦:‘不会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不过,姐姐一定不会让大船这么快就走的。”她笃定地说道。 “她们不会再伤害你了吧?”我担忧地看着她。 她脸色忽然暗淡了下来,“……我不知道。” “她们似乎……”我欲言又止地说道。 她一脸无所谓地笑了,率真地说道:“如今也就你我二人,有什么好估计的?” “我只是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我疑惑地望着她,一脸真诚,“我听了一些你们在船上的谈话,所以才决定救你的。我想……仙灵山脉或许不是你最好的去处,你说呢?” 她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很对,不过……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她柔美的双眸,望向面前这个清灵美艳的人鱼少女,心中反而多了几分踏实的感觉。 “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做,在我们分别之前,我要把你送回大船上去,但是,到了大船上,你就要倍加小心了。”我悉心叮嘱道。 “如果我们有缘还会相见的话,馨兰一定会报答姐姐的救命之恩。” 我腼腆一笑,白皙清灵的脸庞,带了一抹胭脂的红晕,“如果我们还能有缘相见,那我们就可以做最好的朋友了。” “是的。”馨兰展颜一笑,雪白的脸上虽脂粉不施,却依旧光洁动人。她的笑容是那样单纯,藏不住心思,如同山间涓涓流淌的溪流,一眼就能望见底。 忽然,海面上吹来一阵清凉的海风,那风中夹杂着一抹淡淡的香粉味道。 我忽然惊喜莫名,冰蓝的瞳仁也变得明亮起来,“大船应该还没有走远,快跟我来!” 我拉着她,再一次潜入海水中,逆着海水的涌动,向着东方快速地游去。 远远看去,一艘风帆饱满的大船正徜徉在海面上,而海水中,一抹若有似无的蓝色的影子,正渐渐向它靠近。 馨兰忽闪忽闪地眨着大眼睛,略带忧伤地说道:“或许我们就要在这里告别了。” 漫儿精致的小脸也变得有些黯然,她伸出掌心,在她的唇下,“我要收回我的灵珠了。” 她抿了抿嘴唇,将一颗通透的小珠子吐在了漫儿的掌心。 漫儿故作洒脱地说道:“那我们就在此别过吧。” 馨兰恬静腼腆地一笑,“希望我们还能有机会相见。” 漫儿谨慎地望了望不远处的大船,身影笔直静默地淹没在水中,只留下一圈浅淡的涟漪。 波澜浮动的海面上,只留下馨兰独自一人,时沉时浮。 略微思忖了片刻,馨兰开始用力地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那柔弱的声音虽是逆着风向传来,但耳力极好的罗兰依旧听到了。 罗兰提着裙摆,洁白的短靴在甲板上急速地奔跑,她极目四望,急切地搜寻着海面。 “馨兰,是馨兰,她还活着,她还活着。”罗兰激动地大喊着,她双手抓着船舷,整个上身都向船外倾着,从她冰蓝的眸中,簌簌滚出无数热泪。 船上的众人俱是一惊,视线齐齐向那处海面望去,只见一抹纤柔的身影,如同一片落叶,在海上孤独地飘着。 罗兰身边的一位神族使者一脸难色,他恭敬地劝道:“长公主,没有女王的命令,恐怕不能……” 罗兰公主声嘶力竭地在船上喊道:“是谁给你们的命令?为什么不能,为什么不救?” “长公主息怒,微臣的建议是,经过商议之后……” 罗兰仿佛发疯了一般,她抓住那使者的衣襟,红着眼睛命令道:“我以神族第一公主的身份,命令你们即刻将馨兰公主救上船,若有谁跟违抗本公主的命令,回到仙灵山脉,即刻诛杀!” 船上众人一时间都噤若寒蝉,不过片刻功夫,他们才诺诺地应道:“是!” 船舱内,馨兰公主一脸苍白,嘴唇已经冻得青紫了,一身衣袍湿哒哒的,头发披散着,亦在簌簌地滴着水。 罗兰公主急忙将自己的披风脱下,为馨兰严严实实地拢在身上,她明显能感觉到,馨兰身上正在瑟瑟发抖,她紧紧握住馨兰的小手,希望尽快将她身上的寒意驱散。 罗兰公主焦急地转过头去,厉声喝道:“快去拿热水来!” “是。”一名神族侍女领命而去。 馨兰的声音若游丝一般,在罗兰耳边说道:“长姐……馨儿有一事相求。” 罗兰身形一顿,关切问道:“是什么?” 馨兰有气无力地恳求道:“长姐,我不想回去仙灵山脉了,我只求你送我回到医族吧?” 罗兰亲吻着她的脸,抚摸着她有些潮湿的头发,心疼地说道:“长姐保证,回到仙灵山脉,我再也不会让我的馨儿受到半点伤害了。” 馨兰并没有被她打动,而是被一股深深的失望包围了,“纵使我逃过海神的洗礼又能怎样,我注定是个见不得光的公主。”她无限凄凉苦涩地说道,琥珀色的眼瞳一如死水一般,了无希冀,“长姐,求求你了,送我回神圣之都吧。” 罗兰的心中一阵悲痛,馨兰年纪尚幼,尚且能看透现下的时局,她身为局外人,又如何能看不透? 罗兰原本打算带着馨兰回到仙灵山脉的,然而,事情真的会如同她想象那般顺利么? 经过海神的洗礼,馨兰侥幸捡回了一条命,然而使者们却对此事熟视无睹,态度仍旧不冷不热。他们心中打的算盘,罗兰又如何能不知,无非是在揣度女王的心思,不想做出违逆女王的举动罢了。原来,女王的心思,才是整个局面不能逆转的最根本原因。 罗兰眼中含着热泪,她从未像此刻这般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原来馨兰在神族,注定不能得到一个公主应得的礼遇,而她心心念念想要带馨儿回去的地方,说不定正是馨儿的坟墓。 罗兰闭上了眼睛,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缓缓说道:“长姐答应你,一定将你平平安安地送回神圣之都。” 馨兰看似漫不经心地向船舱外望了一眼,苍白的脸上泛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她压低声音说道:“馨儿还有件事要告诉长姐……是有关馨儿得救的秘密。” 听闻馨儿如此神秘地一说,罗兰亦是瞪大了眼睛,馨儿在茫茫大海上漂浮了一夜,特别是经历了一场海上的暴风雨,她如今能够得救,在罗兰心中亦有疑惑,只是还没有来得及细想罢了。 罗兰惊奇地问道:“在你身上,是否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馨兰琥珀色的眼中,泛出一抹异样的神采,“长姐,我遇见了一条美人鱼!” 第七章:磅礴溪谷(1) 旭日从海面冉冉升起,海豚成群结队地在海里跳跃浮沉,海鸥悠长地鸣唱,拉开了又一个未知而充满新奇的一天。 漫儿悠悠从海边的温床上醒来,海水一波一波温柔地抚上漫儿的身体,那淡蓝色的鱼尾闪着晶亮的七彩光芒。 自上一次与那位神族女孩分别,她已经在深海中度过了近十五个日夜。漫儿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她竟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极为陌生的海滨, 天空格外的湛蓝,阳光明媚得让人眯起了双眼,海风徐徐吹向漫儿的周身,秀发飘逸而起,片刻又缓缓沉落。漂亮的鱼尾在阳光下,很快变得干燥,像蜕变的蝴蝶一样,渐渐幻化出纤细而白皙的双腿来,漫儿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茫然地望向这陌生而又宁静的海滨。 “这里应该就是医族了吧?”漫儿喃喃自语,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除去了树林和海滩,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但是人鱼的直觉告诉她,她已经离哥哥越来越近了。一想到可以看见日思夜想的哥哥,她就开始欢呼雀跃起来,所有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漫儿快速地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地图、食物、衣服和鞋子,幸好它们都被妥帖地收在母蚌奶奶所给的五色贝壳之中。 漫儿在地图上,大概估测了一下自己所处的位置,略微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沿着海边一路向东游。 一来在海中,她可以清楚地辨别方向,如同离弦之箭一样,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对漫儿来说,运用鱼尾自如地游水,远比支配人鱼的双腿走路,要来得游刃有余许多。 二来,对于漫儿这个异域来的灵族来说,无论身处何处,她都不想成为众目睽睽的焦点。与其被那些洛伊莱人发现,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烦,倒不如在水里来得清净安全许多。 打定了主意,漫儿便顺着海岸线一路向东游去。直到她发现了那条在地图上早已标记过的,可以一直通往神圣之都的磅礴溪谷。 值得一提的是,要想进入磅礴溪谷的谷口,就必须要经过一条水流湍急的瀑布。瀑布下的深潭还是极深的,只是蜿蜒向前的河道却很狭窄,夹在高耸的崖壁之间,激荡奔涌而出。 绿荫寂寂,马蹄哒哒地踩在山间的泥土之间,轿辇的木质车轮咯吱咯吱地驶过山间窄路,许是一直行的上坡,牵引轿辇的那匹棕红马,不停地在前方喷着鼻子。 “小主,前方……前方似乎无路可走了?”那御马的侍女带着哭腔说道。 轿帘倏然被掀开,一位肌肤如雪、容貌清丽的神族少女,惊慌焦虑地探出头来,“如何会走到这条路上来?” 侍女眼中含泪,小声道:“小主,奴婢也是许久不曾出来,怕是一时慌张择错了路。” 神族少女早已无心责怪,她紧张地向身后张望,目力所及之处,已经能看见几匹飞驰的骏马。 她顿时觉得心跳加速,手脚发麻,“眼下我们也只有分头走了。” 说罢,她提起暗红色石榴仙裙,有些笨拙地下了轿辇。 侍女一脸担心,叮嘱道:“小主您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万万要多加小心。” 她压抑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歉然道:“今日这一遭怕是要牵连与你了,无论成败与否,姐姐终归是要亏欠你的了。” 侍女心中也是控制不住的难过,强忍泪水道:“小主,奴婢也只能帮您到这里了……奴婢驭马车向那边走,您就沿着这密林走,仔细做好标记,莫要迷失在林中。”侍女一般说着,一边将一个小包袱递给了她。 山高林茂,密密匝匝的浓绿映在眼前,这里显然无路可走。 她下意识地护住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齿关一咬,还是硬着头皮躬身钻入了枝桠参差的林海中。 她忧心忡忡地在密林间四处张望、行走,早已顾不得做什么标记,她现在要做的,只是疲于奔命地逃跑。 她的呼吸越发的粗重急促,额前早已密布了汗珠,她尽量深呼吸,控制着自己的双腿不要发抖,皓白短靴快速地在杂草丛生的林间穿行。 自林间传来的杂沓脚步声,亦引起了漫儿的警觉,她身形一闪,刻意将自己隐匿起来。 只见那红裙缓带的神族少女,急匆匆向这边而来,她的腹部高高隆起,俨然是一位身怀六甲的女子。 望见她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禁也引起了漫儿的好奇和担心。 她在林间踉跄地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已是挥汗如雨,被汗水打湿的发丝零乱地粘在脸颊上,突然,她顿住脚步,气喘吁吁地捧着隆起的腹部,眼眸中一片泪雾。 耳边喧嚣的水声砸落深潭,一如她现下的心跳,眼前豁然开阔,已是百丈高的飞瀑悬崖。 神族少女眼中泪雾迷离,茫然望向湛蓝天际,倘若自己变成飞鸟该有多好。 也就在这时,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自密林间缓缓踏蹄而出。 神族少女的脸庞倏然变得苍白,手指紧紧攥住腹部的衣裙,怒瞪着来人。 为首的那位男子率先勒住马缰,他胯下那匹强壮高昂的黑色骏马发出一阵嘶鸣。 那男子一袭华贵墨裳,腰间束着蓝金色腰带,他孤傲淡然地骑在马上,冰冷潋滟的紫眸微眯,目光所过之处,像是用烈火灼烧了一般。 他嗓音异常冰寒,带着怒气问道:“你究竟要带着我的孩子跑到哪里?” 他的面容如同水墨画勾勒一般棱角分明,眼眸好似打磨光滑的紫水晶,深邃而深不见底。 隐藏在林间的漫儿竟看得一阵发呆,甚至忘记了呼吸,这世间竟有如此孤傲冷峻、高贵尊宠之人。 愤怒如同泡沫般在她眼底消失,神族少女有些神思恍惚,心中所有的希冀仿佛一瞬间化为乌有,她喃喃自语道:“你终究不肯放过我。” 望见少女惊惧憔悴的倦容,奥斯心中蓦地一紧,沉声道:“等孩子生下之后,我便给你自由,何必急于一时?” 神族少女紧紧咬住下唇,哀求道:“倘若您答应我的请求,我保证哪里也不去……” 他没有耐心地打断她,“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王室的规矩众多,我护不了你周全。” 她冷笑一声,言语里充满了讥讽,“在洛伊莱之境,还有您做不了的事情?” 他紧抿着嘴唇,脸色冰冷的看不出任何表情,“我不想因为你的原因,让他处于危险之中。孩子生下来会有乳娘哺育,无数侍女照顾看护,你尽可以放心。” 她用手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推心置腹地说道:“我们虽然还没有真正见过面……但他在我的身体里,早已给了我初为人母的喜悦,每每想到,我幼……我幼小孩子就要离开我的怀抱……我心中,我心中就有无限的舍不得……时间越向后推移,我越是害怕,这预示着,他即将离我而去……” 他的目光依旧冷漠,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安芙朵,我们本来就不是同一世界的人,即使你机关算尽……结果亦是一样的,收起你自私的想法。” 她一脸泪痕,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喊:“我自私吗?作为母亲,不想与孩子分离,就是我的自私吗?” 她目光哀怨地凝在他身上,“无论,无论我曾经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这都与我的孩子无关,我的孩子,他是最无辜的,他不能一出生……就离开母亲的怀抱。”她低垂着眉眼,一脸凄楚的悲伤,“我从不敢想象,没有孩子的日子,会如何让我难受……” 他的神色一瞬间冷如冰霜,“我无心与你多费唇舌,孩子生下来以后,你仍可以回到仙灵山脉生活。” 泪水漫涌上她的面颊,她大腹便便的身子“噗通”一声跪附在地,“……我求求你,不要让我和孩子分开……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给不给我名分我都不在乎,我只求你让孩子,让孩子留在我的身边。” 她的哭诉夹杂在喧嚣的瀑布声中,却是掷地有声,“哪怕你要给我的,是莫大的耻辱,如今对于我而言,也早已不算什么,我只要我腹中的孩子,我只要和他永远在一起!” 她入心的话语亦搅乱了漫儿的心,事情的原委其实我并不关心,只是在心底深处,很可怜面前这位母亲。 那男子从马上一跃而下,几步走到她身前,望着她跪附在地,却始终没有出手相扶的意思,“自古哀默大于心死,汝与其哀默,倒不如心死。” 第八章:磅礴溪谷(2) 她忽然紧抓着小腹间的衣裙,只觉得周身寒意刺骨。这是她曾经爱过的男人吗,为何他的冰冷决绝从未曾改变过? 心痛吗?后悔吗?沮丧吗?这不过都是命中注定,红颜如残花,终会缤纷凋零。 沉默良久,她独自挣扎着起身,一脸泪痕憔悴,仿佛已耗尽了所有的心力。 突兀地,一缕极苦的微笑自她唇边蔓延,满含泪水的眼中尽是晦暗死寂,“倘若事情……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那么……但愿从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而这个世界上,或许根本没有我们存在的意义。” 她的目光倏然变得绝望而痛苦,匕首的尖刃瞬间滑进颈项的肌肤里,鲜红的血液狰狞如绽放的鲜花,“即使你身边高手如云,也无法阻挡我必死之心。”她近乎疯狂地说着,手中的力道开始渐渐加重。 漫儿的心仿佛剧烈地抽痛了,鼻尖亦是莫名的酸楚。 冰蓝的双眸在下一刻闭合,灵动的手指开始在身前无形地勾画着图案,日光下,她的指端仿佛镀了一层淡淡的蓝色光华。 ‘轰隆’一声巨响,在少女的脑海中炸开,奔腾而下的瀑布仿佛倒转而回,带着千钧之势,铺天盖地的向她砸了下来。 她的瞳仁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双眸中立时映成了浩瀚的蓝色,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男子一把将突然昏厥的神族少女抱在怀中,微眯着双眸紧张地检查她颈项的伤处。 他身后的一众随从都被眼前匪夷所思的画面惊呆了,刚刚还以死相要挟的小主,下一刻竟离奇昏厥了?这究竟是何等灵异的一幕! 片刻,男子轻叹了口气,“来人,将她颈上的伤口仔细包扎一下,小心扶回轿辇上去。” 听到主人的命令,随从们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是。” 待众人离开,他若有所思地望向林间,对着空气冷冷命令道:“追影,把人从林间请出来。” 一道人影形如鬼魅一般,突兀地出现在漫儿身前,他带着一张狰狞恐怖的夜叉面具,与漫儿近在咫尺相对,着实把漫儿吓了一大跳。 一道掌风划来,漫儿只觉身前一股大力,自己已然从林间踉跄地跌了出来。 漫儿一张小脸因愤怒而涨得通红,全然顾不得形象,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厉声呵问道:“你,你都是以这种方式,来感谢你孩子的救命恩人吗?” 他不禁有些错愕地望向漫儿,眼前的女孩,有着如同星月般璀璨灵动的蓝眸,那淡粉色闪着珠光的嘴唇正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她一脸恼羞成怒的表情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着生动而明媚的光彩,而且,在她身上,竟有种淡淡清新的海风味道。 他微微定了定神,声音冰冷地问道:“是珍莎女王派你来的?” 漫儿秀眉一蹙,“珍莎女王?如此位高权重之人,我哪里能认识?”说罢,她还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他冰冷肃然的神色间写满了怀疑,道:“是你救了她么?你是如何做到的?” 漫儿清纯的俏脸上显然多了几分自豪和得意,她眼眸灵动,熠熠如明珠生辉,只是言语中却多了几分讽刺,道:“一个足以抛妻弃子的薄情之人,又如何会在意这般无关紧要的事情? 一道嗲细乖张的声音自面具下传来,如同咬字不清的孩童一般,“神族使者,请考虑好你的措辞,小神无意再对您动手。” 漫儿斜瞥了夜叉面具一眼,面具上两个空洞的眼窝后面,是一双闪着暗茶色睛光的眼瞳。 漫儿忽然想起父王曾经说过的话,“寻常人,出卖他心思的,往往是他的眼神。” 然而,现下出现在漫儿面前的两个男人,一双眼眸晦暗如子夜,一双眼眸清冷孤傲如瀚海,任她如何去揣摩,亦不能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只是,刚刚那个夜叉人说了什么,神族使者? 他们没有认出我人鱼的身份,漫儿这才恍然明白,他们已经将自己想成了神族人。是的,她的蓝眸和她的幻术成了最好的障眼法。 一想到之后的旅途不用担心被洛伊莱人识破自己的身份,这真是太好了。 漫儿极力克制着内心的喜悦,现下她还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尽量澄清自己的身份,莫要做了件好事,却被面前两人枉当坏人给杀了。 漫儿扁了扁嘴,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刚刚我对她施展了一个幻术,她因为惊吓过度而昏厥了。” 华贵男子一双潋滟冰冷的紫眸凝在我身上,薄唇轻抿,我知道他在思量我话中的真假,亦无所谓地凝视回去。 坦诚,是最好的自救法宝。 终于,他将目光移开,微微颔首道:“感谢你的出手相救。” 我无心理会他毫无诚意的道谢,一脸戒备地瞥了眼身后的夜叉面具人。 那高傲冷酷的男子仿佛想到了什么,淡淡比了个退下的手势,夜叉面具人立即会意,足尖轻轻在地面一点,墨袍身影一个腾跃,飞入林间消失不见了。 我举目望向他,疑惑道:“你手下有如此厉害的高手,不用来救你的心上人,反倒用来抓我,是否太过大材小用了?” 他声音冷淡,周身总透着一股冰寒孤傲的味道,“我不信她会死在我面前,我只是想看看她究竟又在耍什么花招。” 我不禁错愕地看向他,很难理解他的思维方式,“当人在歇斯底里的时候,往往都会做出最不明智的决定,你的镇定……未免也太过无情了。”我一阵唏嘘。 他眉宇间含着威严与森冷,沉声道:“我只是疑惑,你究竟又充当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我哑然,心中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面前这个男子想象力也太过丰富了吧?竟把我这个不相干的人鱼公主,想象成神族的探子?这是多么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两件事! 我讥讽地一笑,斜瞥了他一眼,道:“你确实有丰富的想象力,但是我确实对你没有半分企图,亦没有半分兴趣……我出手相救,只是不忍看见母子分别,更不忍看见两个生命的逝去,也算是为天神守护住两个生命,仅此而已!” 我目光清澈湛然,如同一泓清泉凝在他身上,“有时候,人需要静下心来想想,究竟想要什么……有些事情,尚未失去,所以体会不到失去的痛苦;有些事情,不是不在乎,而是没有想清楚,究竟在乎的程度有多少?作为一个旁观者,我仍旧能看出你对她的在乎,哪怕只是从未出世孩子的角度考虑,也请你不要让孩子离开他的母亲。” 他仿佛想通了什么,眸光微微一亮,冰冷的神色也缓和了几分。 他将视线重新凝注在漫儿身上,唇角若有似无地牵动了一下,“你究竟是谁?” 漫儿眨着清灵的大眼睛,粲然一笑,“这是你们洛伊莱人一贯的礼节?” 他眉峰一皱,深知自己的唐突,他有些疑惑的望了望头顶云翳间的阳光,为何在她周身,竟会有奇异的光彩? 他高大的阴影忽然遮住了漫儿的头顶,正色问道:“为了表达我的感激,你愿意随我回去,领一份属于你的奖赏么?” 我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抹凝滞,有那么一瞬间,我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心跳加速。 我举目望着他如镌刻般俊美的脸,他的眼神如同浩瀚的汪洋,深邃而睿智,淡淡一笑间,竟如晴空万里的斜阳,恍若神人一般…… 我深深吸了口气,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很多时候,人们施以援手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要奖赏。” 他淡淡一笑,却仿佛是入了心,“你骨子里有一种骄傲。” 漫儿脸上亦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容,带着别样的清灵纯净之美,“或许那并不是骄傲,而是傲骨!” 我的视线淡淡向身侧一转,自上而下地望了望高拔落差的瀑布,其上水雾蒸腾飞溅,形成了一片淡金色的迷雾。 瀑布湍急的流势如同千军万马,呼啸间奔腾而下,由于巨大落差而激起的响声,在河谷中不停歇地震荡。 漫儿含着微笑向他摆了摆手,身形倏然一转,急速向着瀑布的方向跑去,然后,就在华贵男子震惊的目光中,轻巧敏捷地从瀑布上一跃而下。 他伫立在高高的山巅上,衣角在风中被吹得咧咧抖动,他逆着灿烂的阳光看向远方,紫眸深邃得一如汪洋大海。 光明猎手忽然出现在他身旁,轻声在他耳畔低语道:“这次不是幻术,她果真跳入瀑布之下。” 他眉宇间含着帝王的威严与森冷,沉声问道:“以你的身法,能做到么?” 夜叉面具人身形一滞,躬身道:“回禀殿下,小神水性尚不能及……” 他没有耐性地打断,神色重归冷漠肃然,“退下吧。” 夜叉面具人不置一词,恭敬地退步离开。 第九章:澜山脚下的木屋(1) 瀑布两旁古树参天,山石嶙峋,藤葛缠绕纠结,一条银色瀑布横贯在高山峭壁之间。 漫儿随瀑布一起,临空垂下,周围尽是潮湿裸露的岩石,隐隐泛着被瀑布冲刷后的光洁,万丈之下的幽绿深潭,竟让人鱼望着,也有了极度的眩晕之感。 只见漫儿倒垂着曼妙的身姿,鱼尾若隐若现在瀑布之中,顺着奔涌湍急的瀑布,一路急速地下滑,眩晕之感排山倒海而来。周身水流四溅、水雾氤霭,身形下坠之势如追风逐电,势不可挡。 瀑布流势湍急,呼啸间奔腾而下,发出隆隆轰鸣之声。 ‘噗通’一声闷响,潭水被溅起无数细碎的水花,漫儿的鱼身便迅捷地滑入深潭之中,被沸腾砸下的水花淹没于无形。 对于人鱼来说,这绝对是个既刺激又惊险的尝试。要知道,在浩瀚的大海中,可没有如此骇人心魄的经历。 良久,从山谷间传来漫儿银铃般的笑声,这是多么酣畅淋漓的一次体验,让漫儿此次的探险经历,又画上了锦上添花的一笔。 只见漫儿从水中探出头来,秀美湿润的长发笔直地垂在身后,宛如出水芙蓉一般,容颜清灵绝美、妖娆魅惑。 “啊!天哪,这么多巍峨的石像!”漫儿用手掩在嘴上,抬头环顾左右的山石人面像,不禁震撼地惊呼起来。 瀑布前的河谷两岸,是一个个巧夺天工的山石人面像,它们俱是以身后的山石崖壁为媒,被聪明的洛伊莱人祖先精工打凿而成,威严肃穆、大气磅礴地伫立在崖壁的纵身上,宛如远古巨神一般。 刚刚那段与洛伊莱贵族邂逅的插曲,也早已被漫儿抛在了脑后,毕竟她此次来洛伊莱之境,最大目的便是要找到露泽哥哥。 漫儿轻而易举地就游过了这条极其狭窄的河道,余下的路程便是磅礴溪谷的第二河段,泊美纳河道。 这是一条幽静而略显宽敞的河道,与磅礴溪谷的湍急险峻相比,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景。 河岸的左边陈设的都是古旧的石像,偶尔也会出现几座有些残破的亭台。右边则是茂盛的近乎垂在水面上的绿森森的树条。 这里环境优美、幽静怡人,可以络绎不绝看到一些洛伊莱人的小船,或是三三两两的旅客。 对于一个早已习惯了在海里游水的人鱼来说,在这种清浅而流速缓慢的淡水溪谷里游水,就显得异常拘束而且力不从心。 “爸爸,爸爸!我看到一条很大的鱼!”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在船上大声的叫嚷。 “是吗?我这就来!”那个洛伊莱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放下了手中的小桶,桶中正是他刚刚配置好的饵料。 “就在那边!就在那边!我刚刚……看到……它从那边游过去的!非常非常大的一条鱼……非常大!”小男孩稚嫩而欢喜的声音,打破了宁静的溪谷。他一边兴奋地描述,一边用小手不断地比划,夸张的手势仿佛那条鱼有鲨鱼那么大似的。 “哈哈……儿子,这里的水这么浅,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鱼呢?”中年男子大笑着抚摸着男孩的头。 “爸爸,是真的,我真的看到了,就在那边,就在那边!”男孩用力地拉着父亲的手,白皙稚嫩的手指一直指着不远处的水域,非常坚持地说道。 中年男子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望了望,只是河水清澈的仿佛能望到底了,他什么都没有看见。 “呵呵,好的,这预示着我们今天一定能钓上一条大鱼!”中年男子鼓励地对儿子说道。 “呼……差点就被发现了。” 漫儿紧张地将身体躲在河岸边,一个巨大的雄狮头的石像后,有些惊吓过度地吁了口气。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头顶的阳光由金灿灿的耀眼明媚,到现如今,橘红色的霞光已洒满了整个河滩。因为前面那对父子的小船迟迟不肯离去,漫儿也只能焦急万分地等待。 直到,漫儿的耐心终于被全部用尽了…… “您好……”一个婉转动听的声音响起,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高贵,她轻轻屈膝行礼,嘴角扬起一抹天真浪漫的笑意。 漫儿的突然出现,刹那间让面前的一对父子惊得目瞪口呆。 “这位小姑娘……”中年男子的声音立刻被小男孩的话语打断。 “你是从哪里来的漂亮姐姐?”顷刻间,小男孩的脸颊变得绯红起来。 此时,在他们眼前的女孩,有着如同星月般璀璨潋滟的眸子,那淡粉色闪着珠光的嘴唇,正轻轻地抿着,如同牛奶般白皙的皮肤在夕阳的辉映下,闪着生动而明媚的光彩。更为与众不同的是,从她的身上,淡淡弥漫着一股独特的海风味道。 女孩衣袂翩然、落落大方地站在离他们小船不远的岸边,她嫣然一笑,浑然地自信洒脱。 “叔叔,您有看见我的两个姐姐吗?我和她们走散了。”漫儿绘声绘色的说,言语中满是焦急,还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气愤,当然这种气愤显然是拜他们父子俩所赐。 此时的漫儿,已经换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鹅黄色裙装。在来医族之前,她翻阅了大量的书籍,对医族的了解也算是知之甚详。医族素以浅色为美,加上现在正是医族的盛夏时节,所以这样的短装实在是再恰当不过了。 只是,在漫儿的服饰当中,除了盛大庆典上的公主华服,就是平日里的精致裙装,哪里有能符合洛伊莱人的衣服!所以她也只好亲自动手,裁掉了一件鹅黄色公主裙上繁复的装饰,只留下几朵点缀在裙绯上的,立体的白色雏菊。 “我们一直在这边钓鱼,并没有看见有什么人路过!”中年男子慢慢将船划靠了岸。 他划船的手臂精壮而结实,古铜色的面颊上,有一双深褐色的眼眸,他的上唇和腮边都冒出黑色的胡茬,看上去既稳重又不失英俊。 漫儿微卷的长发,有些潮湿地垂在肩上,她眼里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滚落,她哭起来的样子,格外的楚楚可怜,“那该怎么办,找不到姐姐们,我该怎么回家?” “姐姐你不要哭了!”船刚刚靠岸,小男孩就利落地从船上跳了下来。如此迅捷的伸手,不得不让还在卖力演戏的漫儿微微怔了一下。 中年男子亦跟随在小男孩的身后,缓缓下了船,他柔声安慰道:“姑娘,你不要着急,我们一起帮你找找你的姐姐。” 漫儿清丽精致的小脸上,充满了焦急和无助,“我刚刚看到一条好大的鱼儿,所以就一直追着跑过来了,可是,等我再回头找姐姐们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漫儿虽一脸苦情地说着,只是她的内心,却是充满了讥诮,‘帮我找姐姐?真是笑话,就算找到天黑,你们也一定找不到我胡扯出来的姐姐呀!’ “姐姐你也看到一条大鱼吗?我也看到了耶!是不是那么大,那么大的一条吧?爸爸你看,你看,我没有骗你,真的有一条大鱼……”小男孩的眼中又闪动着异常兴奋的光芒。 “小姑娘,你不是这里的人吧?”中年男子宠爱地望向小男孩,揉了揉男孩乌黑的头发,转过头十分认真地问道。 “是的叔叔,我来自遥远的卜诺家族。”在来医族之前,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卜诺家族是距离神圣之都,最为遥远的洛伊莱氏族辖区。 中年男人皱了皱眉头,难以置信地问道:“卜诺家族距离我们这里,起码要十几天的路程,你姐姐是带你来旅行的吗?” “不是的叔叔,我和姐姐们是来神圣之都看望病重的哥哥……对了,叔叔,您能送我去神圣之都吗?如果我找到了我的哥哥,就一定能和姐姐们团聚了。”感谢天神,转来转去,终于能转到主题上来了。 “……姐姐你们那里的人,都长得像你这样美丽吗?”小男孩很好奇地问道,声音稚嫩而动听。 漫儿忽然被小男孩天真的话语逗得咯咯直笑。 “谢谢你的赞美之词,你也是个英俊可爱的小男子汉!”漫儿很喜欢眼前这个天真浪漫的小男孩。 中年男子默默地注视着她,若有所思了片刻:“小姑娘,太阳眼看就要落山了,即使我现在送你过去,届时到了神圣之都,也一定是深夜了。那么晚了,恐怕你也没有办法见到你哥哥的。” 他将眼眸望向远方,似在思索着什么,片刻他才说道:“这样吧,你先到我们家住一晚。你看那边,我们家就住在不远处的澜山脚下,等到明日,如果还是找不到你的两个姐姐,我答应你,一定送你到神圣之都去,你觉得这样行吗?”中年男子的言谈举止是那样的彬彬有礼。 第十章:澜山脚下的木屋(2) 漫儿顺着中年男子手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是座高耸的墨绿色山峰,连绵的山脉沐浴在西沉的暮色之中,像是漂浮在云海间的岛屿,令人心驰神往。 “可是……”漫儿故作矜持,其实心中早就想说‘这真是再好不过啦!’ “就是,就是,姐姐,这里到神圣之都还有好远好远的路呢,太晚了……姐姐到我们家住吧,很安全的,我向你保证!”小男孩用很真诚的眼神看向漫儿。 只见中年男子将靠岸的船绳绑牢,将船上的东西整理好后,都提在了手上。漫儿惊讶地发现,其中还有半桶活蹦乱跳的小鱼,漫儿不禁有些苦闷,想来可怜的小鱼们极有可能成为今日的晚餐。 “那好吧,谢谢叔叔,谢谢小弟弟。”漫儿欣然同意了,只是心里微微有那么一点愧疚,欺骗这么善良的父子真的很不应该。 ‘只是,如果让他们知道我是一条人鱼,他们会不会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我?’哎,漫儿只能在心中不停地安慰自己,这是善意的谎言,善意的谎言…… 夕阳的余晖洒向澜山脚下的这处村庄,一幢幢金黄色的小木屋,在绿意盎然的林间,显得更加别致可爱,与自然融到了一处。 “祥祥他爸回来啦,今天的鱼多吗?”一位大婶正在院子里忙着洗菜,看到我们回来了,便隔着低矮的篱笆,热情地向中年男子问道。 “还好吧,收了大半桶鱼。”中年男子笑着回道。 “呦,这女孩子是谁呀,长得可真俊俏呢!”大婶颇有些惊讶地问道。想来在这个村子里,是鲜少见到外人的。 “她是我们在河谷遇到的,小姑娘和她的姐姐走散了,所以我们就一起回来了,等明日我再送她去神圣之都找她的亲人。”祥祥爸耐心地解释道。 大婶由衷地笑道:“小姑娘若是长大了,一定是个极美丽的佳人那!” 漫儿礼貌地躬身施了一礼:“谢谢婶婶!” 祥祥仰起头,用稚嫩的声音问道:“婶婶光顾着夸姐姐,还没夸夸我呢! 大婶喜笑颜开,连手上的菜也不洗了,用身前的布衣围裙擦了擦手,笑道:“等我们家祥祥再大大,一定是个非常英俊的少年。” 祥祥总算满意了,咧开嘴甜甜地笑了,“婶婶到我们家吃鱼吧!” “哈哈,不了不了,婶婶今天要煮些菜吃,祥祥帮婶婶多吃些吧!”婶婶笑容可掬地说道。 告别了热情的大婶家,我们沿着村落的小路一直走,还没走多久,便到了祥祥的家。 这是一处炊烟袅袅的木屋,木屋的周围种满了太阳花,宛如篱笆一样,为木屋的主人圈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 院子的右手边有一口水井,水井的旁边是用长竹竿搭起的衣架,正晾晒着刚刚洗过,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衣裳。 院子的角落里,有几颗生长得郁郁葱葱的果树,树下还有几只金黄色、毛茸茸的小鸡正在吃食。 漫儿好奇地走上前去看,这些可爱的生灵是她在灵岛上,见都不曾见过的 祥祥兴致勃勃地对漫儿说道:“这些小鸡就是刚刚那个婶婶送给我的哦,它们已经比来的时候长大一些了!” “哇,他们长得好可爱呀!”漫儿俯下身子,想要亲手摸摸那只离她最近的小鸡。 “喵!”一个通体黑色的大猫一下子向漫儿这里扑了过来。 “啊!!!!”漫儿大惊失色,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仿佛束手就擒一般,全然没有了招架的能力。 眼看着身形硕大的黑猫就要扑上漫儿,它那架势仿佛要吃了漫儿一般。 就在这时,一条长腿一下子将黑猫与漫儿隔开,他的腿仿佛根本没有动过,只是黑猫声嘶力竭地惨叫却响在耳边,让人无法忽视。 身形硕大的黑猫飞速地跑开,随即就消失在林子里了。 “漫儿你没事吧?”中年男子关切地问道,他蹲下身,望着依然坐在地上的漫儿,她的脸上早已没有了血色。 “……”此时的漫儿被吓得不轻,身体还在瑟瑟发抖,梨花带泪的脸上根本没有任何表情,她显然没有从刚刚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出什么事啦?”一个温柔的声音从木屋里传了过来。 “妈妈,我们回来啦!”小男孩也被刚刚发生的一切惊呆了,不过他迅速反应过来,然后就朝着木屋的门口跑了进去。 “妈妈,我们带回了一个漂亮姐姐……刚刚,刚刚有只大黑猫,也不知怎么了,竟向着姐姐,向着姐姐……就扑了过去。”祥祥口齿不清地对妈妈描述着,一边还不忘用小手上下比划着。 “天哪!难道是这山中的影子山猫吗,有没有伤到人?”祥祥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小男孩走了出来。 “没有伤到人,放心吧。”祥祥爸爸沉稳地说道。 祥祥妈妈紧张地蹲下身,一边仔细地检查着漫儿的脸和手臂,一边温柔地说道:“小姑娘……你是不是被吓着了?让阿姨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此时的漫儿才刚刚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她嘴角轻轻扯出淡淡的笑容,喃喃地答道:“谢谢阿姨的关心,我没事了。” 这是第一次,漫儿清清楚楚地看到,原来古籍上记载的事情是真的,人鱼族的天敌就长成这个样子,原来这就是影子山猫! 鱼怕猫,人鱼怕影子山猫,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在灵岛上,漫儿从没有见过影子山猫的影子,因为在人鱼长达千年的统治之下,影子山猫早已成了绝迹的物种。只是,令漫儿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医族竟然有这么可怕的东西。 虽然此时的漫儿,是用双腿走路的,但她身SH风的腥味,是瞒不过影子山猫的鼻子的。 只是,刚刚那位叔叔的反应……真的快得离谱,他竟然能在那只硕大影子山猫扑过来的一瞬间,一脚就将它踢开了…… 漫儿一边不可思议地想着,一边疑惑地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中年男人,他此时正背对着她,专注地收拾着地上杂乱的渔具。 漫儿收回视线,望向眼前的阿姨。 祥祥妈妈有着一张素净柔美的脸,她笑起来的时候,双眼就眯成了弯弯的一条。她的长发被随意地挽了起来,颊边自然地垂下几缕发丝,虽然她只穿了条朴素的紫罗兰色长裙,但看在漫儿的眼里,却是最温柔美丽的母亲形象。 “阿姨,您长得有点像我的妈妈……”漫儿轻声说道,只是灵动的眸子却掠过一抹黯然。 祥祥妈妈望着面前这个清灵秀美、纯净善良的女孩,内心竟生出一种莫名的喜爱。 “过来孩子,你一定也饿了吧,阿姨已经把饭菜都准备好了,快和弟弟进屋,我们吃饭吧!”祥祥妈将漫儿从地上扶了起来,左手牵起漫儿的手,右手牵起小儿子的手,一起走进了木屋。 祥祥妈侧过头,温柔地唤道:“祥祥爸,快别忙了,吃完饭再做吧。” “好,你们先进屋吧,我马上就来。”祥祥爸手脚极为麻利,刚刚还零乱一地的渔具,才片刻的功夫,就被他收拾好了。 漫儿心中有些奇怪,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不禁又看了看中年男子的背影。 当漫儿一踏入房门的时候,屋内扑鼻而来的香喷喷的饭香,早已瓦解了她所有的意志。这时,她才突然想起,原来她已经有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了。 餐桌上的饭食很丰盛,青笋炒肉、香煎芋头糕、红绕卤肉和一碗云吞肉丸汤。 祥祥妈正一碗一碗地盛着白米饭,那香喷喷亮晶晶的米粒,带着稻谷的醇香,让漫儿不由自主地吞咽着口水,唇瓣微微上弯,我庆幸这一餐没有鱼类。 正在埋头吃饭的小男孩,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神采奕奕地说道:“妈妈!我今天在泊美纳河谷,看到了很大的一条鱼哦!” “咳……咳咳……”正在努力扒饭吃菜的漫儿,突然间就被噎到了,不停地咳嗽着。 “漫儿……你慢慢吃,别着急。”祥祥妈轻轻拍了拍漫儿的后背,“好些了吗?”她温柔地问道。 “咳咳,因为阿姨家的饭菜太好吃了,漫儿才一时失了礼节……”漫儿只是尴尬地想解释一下自己被噎到的原因。 就在这时,我清楚地感觉到有一道锐利的眼神正冷冷地看了过来,我只得埋下头,故作津津有味地继续吃着碗里的饭。 耳边仿佛传来了露泽哥哥的指责,“露泽漫,你这个呆头鹅,你没事说什么‘失了礼节’这样的话?这分明就是宫廷中的语言吗!”。 良久,我才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坐在我正对面的叔叔,禁不住轻吁了一口气,他已经不再看我,继续低头吃着他的饭。 我扁了扁嘴,只能自我安慰地想,或许他不曾在意我刚刚说过的话吧。 祥祥嘴里还含着米饭,口齿有些不清地说道:“妈妈,妈妈,不信你问漫儿姐姐,姐姐说她也看到了呢!” 阿姨温柔一笑,转头向我看来,“哦?真的吗?” “恩,我确实也看到了一条大鱼,只不过,没有祥祥说的那么夸张。”我心虚一笑,含糊地说道。我不停地吃着饭菜,想把这个话题就这么遮掩过去了。 祥祥妈宠溺地看向儿子,打趣地问道:“那祥祥为什么没有告诉爸爸呢,爸爸说不定会钓到它哦!” 祥祥有点扫兴地说道:“我有告诉爸爸啊,可是……爸爸他没看见。” “要是爸爸看见就好了,那我们今晚就可以吃上一条,好大好大的鱼啦!”祥祥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夸张地比划那条鱼有多么大。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旁边这位……貌似可爱,其实心肠十分恶毒的小弟弟,我紧蹙着眉宇,脸色难看得就跟吃了苦瓜似的。 “漂亮姐姐,你虽然长得这般美丽,怎么吃饭的样子会这样糟糕那!你……你看你……你嘴边都沾着饭粒啦!”祥祥用小手指着漫儿的脸,一副不赞同的样子。 祥祥妈轻轻摇头,婉转的替我解围,“祥祥不要这样说,这只会让客人很不自在!” 我有些尴尬地掏出手帕,赶紧擦了擦嘴角,头也垂得更低了,脸颊一片绯红,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差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岂料我这样的举动竟把祥祥给逗笑了,小男孩咯咯笑个不停,惹得祥祥妈妈也跟着微笑起来,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了许多。 我有些尴尬地做了个鬼脸,不禁瞥了一眼坐在旁边,自鸣得意的小鬼,内心啧啧地骂道,‘你个小屁孩,你还想把我当全鱼宴给吃了?看来人真的不可以貌相,算我低估你了!’ 总之,晚餐就在这一片欢声笑语的气氛下度过了。虽然这顿晚餐吃得漫儿有些郁闷,然而她却真心喜欢这样的家庭氛围,没有了那些条条框框规矩的约束,这才是一个温馨的家。 晚上,漫儿被安排住进了祥祥的小屋,没过多久,祥祥妈就进来为他们盖好被子,还给他们讲了一个洛伊莱的传统神话故事。 小男孩就在母亲动听的故事中,甜甜地进入了梦乡,而漫儿,经过了几天的长途跋涉,如今已是一身疲累,她的头刚贴到软枕上,便睡着了…… 木屋外,淡黄色的月光朦胧而凄迷,星辰却在苍穹间熠熠生辉,整个村落间静谧安详,树静风止,一切都归于甜蜜的梦乡。 那晚,漫儿睡得并不踏实,因为她梦见了儿时的自己,还有她的母后——娜美。 梦境里的自己仿佛成了一个旁观者,时光倒退回从前,往日的美好和温情一幕幕出现。 画面里有一个美丽的神族少女,虽然她的模样有些模糊,但是她总喜欢穿一件淡蓝色的长裙。 在一片碧波荡漾的泉水中,一个三岁大的小人鱼正在顽皮地游水,神族女子蹲在泉水边,伸手制止小人鱼再次游离她的身边,她为小人鱼洗澡,温柔地爱抚她小小的鱼尾;她为小人鱼讲故事,很多关于神族的童话故事;她为小人鱼吹笛子,乐曲飞扬婉转、空灵动听…… 梦境突然一转,神族少女面色苍白,身体孱弱得一日不如一日……灵王日夜不休地守护在她身边,先知们俱是素手无策……最后,灵王决定送她到医族治病。 临走的那天,漫儿永远也不会忘记,即使那时候她还只有三岁,但那是她和母后之间,最后的记忆。 病重的母后不停地抚摸着漫儿的头发,漫儿的小脸,漫儿的小手以及她幼小的鱼尾……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她仿佛要铭记什么,并将它们深深烙印在心里。 母亲要走了,乳母抱着漫儿,不停地向她招手……神族少女每走一步,都会回头望一望漫儿的方向,再走两步,再回头望望……短短的一条路,好像在她面前永远也走不完似的…… 梦境又是一转,神族少女仿佛又回来了,她像从前一样,牵着漫儿的手,一直一直向前走。 “母后,我们要去哪里呀?”漫儿童稚地声音响起,她扬着清灵秀美的小脸,望向母亲。 可是无论漫儿怎样追问,她都不肯回答,甚至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直到……前面的路变成了黑暗森林,她们伫立在森林的边缘,前方再也无路可走,只有四溢疯长的野草和荆棘…… 漫儿大哭着从梦境中醒来,脸上默默地流淌着冷冰冰的泪水。 清晰的梦境依旧在脑海里萦绕,梦里有两个手牵手的背影,一个是漫儿自己,一个却是母亲的灵魂…… 第十一章:启程前往神圣之都(完) 翌日清晨,橘红色的日光高悬在东方的天际,空气甜润沁凉,木屋外的太阳花依旧低垂着脑袋,似乎没有睡醒一般。 “漫儿,到神圣之都以后,希望你能尽快找到家人。”祥祥妈妈一边温柔地叮嘱着,一边将一件红色的斗篷递到漫儿的手上,“你也许会用到。” 漫儿接过斗篷,一脸感激地说道:“谢谢您阿姨!” “上马吧!”祥祥爸沉声说道,此时他已经利落地翻身上马,一只健硕的手掌正伸向漫儿的面前。 “可是……我……从没骑过马。”漫儿有些为难地低声说道,双手紧抓着裙摆,手心里潮湿黏腻。 “没事,有我呢。”祥祥爸脸上泛起一抹微笑,他的手臂也依旧伸着。 “姐姐,骑马很有趣的,有爸爸在,很安全!”祥祥宛如一个小男子汉,劝慰着有些胆怯的漫儿。 祥祥妈也柔声对漫儿说道:“是呀,这里离神圣之都已经很近了,你们骑马到神圣之都,最快晌午就能到了!” 漫儿犹豫地眨了眨眼睛,然后轻轻地点头,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一般。她将手轻轻放在祥祥爸的手心,他随即便握紧了她的手,手臂用力将她拉上马去。 就在此时,他们坐下的马儿仿佛受了什么惊吓一般,马蹄不安地在地上来回拖沓,马鼻中也不停地喷着粗气。 “亚兰特,安静!”祥祥爸一边将漫儿安置在自己的身前,一边柔声地安抚着,用手掌拍了拍马的脖子。 “它……是不是怕我?”漫儿紧张地问道,她僵直着脊背,不敢在马上活动半分。 “它只是在适应你身上的独特气息。”祥祥爸语气淡淡地说道。 漫儿忽然转头望向他,她疑惑他话里是否还有弦外之音。 祥祥爸并没有理会漫儿的注视,他朝着妻和儿子点了点头,勒住马缰,驱马走出了那片太阳花的院墙。 漫儿留恋的目光从祥祥和祥祥妈妈脸上一一掠过,最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扬起一抹甜美的笑意,用力挥了挥手,“阿姨、祥祥再见,希望我们还有机会见面。” “再见,漫儿姐姐。”祥祥依依不舍地向她挥了挥手。 待马儿刚走出村落,祥祥爸爸便策马朝着林间疾驰而去。 林间的小路只有窄窄的一条,仿佛永远没有尽头般,小路两旁是长势茂盛的白杉木,参差繁密的枝干交叠地盘绕生长,顶端枝繁叶茂的形成一条天然的绿色穹顶,一直向前延伸而去。 漫儿就这样在马上颠簸了几个时辰,她娇小的身形缩在有些宽大的红色斗篷下,篷帽几乎遮盖了她大半张俏脸,只露出小部分细腻白皙的脸颊和下巴。 正当漫儿昏昏欲睡之时,身后的祥祥爸爸忽然开口说道:“我们就快到神圣之都了。” 漫儿身形一怔,动了动她有些酸麻的身体,将披风的帽檐微微从额前移开,她抬头望望,正午的阳光着实耀眼刺目,而期盼已久的神圣之都,也终于拉开了它宏伟画卷的一角。 在明媚阳光的照耀下,苍茫的群山连绵巍峨,几处一线瀑布奔流在青山琢翠间,它们共同环绕拱卫着这座洛伊莱民族的传奇都城。 漫儿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双冰蓝色的眸子早已被眼前恢弘庄严的建筑所吸引。 远远望去,那青灰色的楼宇拔地而起、鳞次栉比地排列着。到处都是尖顶的房子,尖顶有高有低,重重叠叠、参差不齐。 建筑的整体格局宏大而壮阔,墙壁都泛着大理石的清灰色,显得坚厚而敦实。墙身的线条古朴,却不乏装饰,有各式各样轻巧玲珑的雕刻,许多彩色的窗户折射着色彩斑斓的光线,弧形的落地窗独有一种洛伊莱民风。 出乎漫儿预料的是,她并没有看到什么浩大雄浑的石雕大门,只是眼前纵横交错的林**路,便能把人自然而然地引入围城之中。 “这便是神圣之都的入口吗?我依稀记得……会有一处很宏伟的石雕大门的?”漫儿喃喃问道。 中年男子付之一笑,“我们现下所走的,并非是通往神圣之都的正门,但是这处入口,却是距离我们澜山最近的一条捷径。” 漫儿点了点头,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 温暖的海风吹拂而来,空气中有玉兰和绣线菊的清香浮动。 自从进入神圣之都,他们就下马步行。脚下的道路是平整的青石铺就,道路的两旁有林立的梧桐、玉兰和初绽的樱花树,一些低矮的建筑墙壁上,攀爬着俏丽绽放的蔷薇和野菊。 阳光透过枝叶,在冗长的街道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身着洛伊莱服侍的百姓,在街道上来来往往、川流不息,亦有络绎不绝的马车,木质的车轮滚滚驶过。 眼前是一条蜿蜒曲折的繁华街市,道路两边林立着许多商铺,有些店铺门前摆放着琳琅满目的饰品,还有些店铺售卖着多不胜数的蔬菜和果品,多种多样的水果被挤得满满当当,有一些竹筐甚至被摆放在地上,里面盛满了新鲜又多汁的梅子和黑葡萄。 漫儿目不暇接地望着这熙熙攘攘的街景,耳边叫卖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夏日水果的香气,一股新鲜、甜腻、馥郁的味道芬芳在鼻尖。 漫儿心中一阵欢喜,娇艳的红色披风随风微敞,阳光在她俏丽的发髻间闪耀,她心中竟渐渐生出,对神圣之都的无限喜爱和希冀向往之情。 神圣之都到处都是树木葱茏、绿草如茵,这里不仅建筑风格独特,风景更是美不胜收、秀丽清新。 漫儿不禁用纤柔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这些粗糙岩石建筑的表面,喃喃道:“它们是如何被筑造而起的?” 中年男子眉峰一挑,淡淡解释道:“这些建筑历久弥新,有些甚至接近百年的历史,当然,要想建筑如此高拔坚固,这确实是一件很了不起的工程。” 忽然,居于高处的神圣钟楼上,开始传来悠长的钟声,‘铛铛……’的钟鸣响彻整个神圣之都。 钟声还未停止,中年男子便冷声开口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来此的目的了吗?”他神色异乎寻常地严肃。 漫儿心中一惊,感叹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她举目望向他,极尽诚实地说道:“叔叔,我真的没有骗您,我确实是来神圣之都找哥哥的……因为哥哥他生病了,而且……他很多年都没有回家了。” 中年男子也并未着急,只是眼锋一扫而过,再次开口问道:“那你的姐姐们呢?” 漫儿低垂了头,如同做错事的孩子,声音里充满了委屈,“不瞒您说,我是一个人偷偷跑出来的。” 中年男子神色平和,只淡淡一笑,“我并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今日帮了你,也算是你与我家人之间有些缘分。” 漫儿心中一阵波澜,她端端正正地施了一礼,“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谢过大人的。” 中年男子心中一奇,唇边勾起一丝微笑,问道:“大人?这又是如何的称呼?” 漫儿的手臂保持着施礼的姿势,垂眸恭敬地回道:“我虽年纪轻些,却深知眼前之人,绝非等闲之辈,故称您为大人。” 中年男子并没有承认,也并不否认,只坦荡地说:“我至始至终都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你莫要太过警觉了。” 漫儿甜甜一笑,露出闪光洁白的牙齿,“这我自然知道。” 在漫儿身后,不远处的一条街道上,马车咯吱咯吱地驶过,那上面满载着大大小小的木桶,里面盛放着含苞待放的粉色、紫色、黄色和纯白色的荷莲。 漫儿情不自禁地说道:“这里的莲花开得真美。” “这定是送到太妃的莲花宫去的。”中年男子淡淡说道,当他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之后,不禁神色一肃,他随即双手抱拳,欠身行了一礼,道:“既然你已经来到神圣之都了,那我们就再此别过吧。” 漫儿眨了眨大眼睛,轻抿着淡粉色的嘴唇,端起双臂,再一次施礼道:“漫儿拜别大人。”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便牵着‘亚兰特’,向着相反的方向,快步走进了熙来攘往的人群之中。 第十二章:医疗圣殿(1) 在神圣之都,医疗圣殿堪称是医族最标志性的建筑,致使漫儿并未费多大周折,便轻松找到了这里。 医疗圣殿由无数低矮的建筑相互连接而成,这些建筑齐高而且尖顶,墙体的颜色同样是深石灰色,每栋独立的建筑都要三层,所有的建筑连接在一起,圈出一个面积十分广大的区域来。 医疗圣殿外的庭院,有几处建筑考究的亭台,亭台的四周都种植着高大翠绿的梧桐树,那茂密的枝叶为这些亭台,营造出一片绿意清幽的景致。 庭院中有许多装束各异的行人,乍看上去好不热闹。他们中有的身穿洛伊莱民服,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有的身着淡黄色医疗服装,行色匆匆而过;还有一些脚步和缓、举止高贵的神族使者,他们穿着神族银灰色的斗篷外套,将他们的身形遮盖得严严实实。 一进入医疗圣殿,漫儿便能闻到浓郁的菊花香味,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忽然想起,似乎先知曾经说过,菊花香有杀菌的功效。 漫儿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殿内的装饰设计别具一格,充分考虑到医疗这一重要的因素。 殿内的主色亦是纤尘不染的白色,而且为了更好的采光,这里的建筑有数不胜数的宽大窗户。为了更便捷地推送病患,这里几乎没有设置楼梯。 但是,让漫儿不得不承认的是,她竟然在这医疗大楼里迷失了方向。 “这里怕是拥有几百间病房吧?”漫儿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左顾右盼地寻找有用的标识。 漫儿兜兜转转了几圈,依旧没能找到属于哥哥的那间病房,她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一来是害怕自己空忙碌了一场,历尽艰辛却始终不能见到哥哥一面;二来,就是担心自己会在这医疗圣殿内,看到什么血腥恐怖的场面。 突然,一阵痛苦呻吟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漫儿身体一个寒战,不禁将视线望向声音的来处,她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只见一位神族少女,正躺在一张可以推动的床上,而她腹部高高的隆起,双腿弯曲地分向两边,带着繁复绣花的银白长裙下摆,已经沾染了刺目的血红。 她此时正被四名医疗人员急匆匆地推走而来,呻吟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 “啊……啊……呼呼……啊……”那位神族少女仍旧在痛苦地呻吟着。 “深呼吸,深呼吸,然后用力。”她身旁正有一位医官,轻声安慰着她。 “啊……好痛……呼呼……”她淡金色的长发早已被汗水打湿,零乱的黏在白皙的脸颊上,她的双手紧紧的抓着身侧的床边,身体因剧烈的疼痛,而显得有些痉挛。 “坚持,坚持,继续用力,很快就出来了。”医官不停地在为她打气。 “啊,不行,我不行,我完全用不上力气,啊……”她痛苦地呢喃,下体汩汩的流出鲜血来。 虽然她们尚且有几步远的距离,但我仿佛已经闻到了,那股血液粘腻的腥味。 我轻咬下唇,有些害怕,但又无法抗拒自己那种强烈的好奇心,一脸紧张地盯着那位神族女子。 “天哪,怎么会是她?”我疑惑地眯起双眼,她的颈项上,赫然缠着白色的纱布。 这不就是……这不就是自己在磅礴溪谷曾救过的那位神族少女吗! 少女很快被医官推进了医疗室,门扉倏然被关上的一瞬,我仿佛也跟着松了口气,在这里,她和孩子一定都会平安。 两名卫兵端立在不远的转角处,恭敬地回禀道:“殿下,小主已经被送入医疗室中。” 我心中“咚”地一跳,猝然抬头,果然看到那一袭沉凝黑色的华裳,衣襟和袖袍上均被精致刺绣着白色条纹的曼陀罗华,他面色依旧孤傲冷峻,散发着深沉、冰冷与睿智。 漫儿下意识拉起颈后的篷帽,希望他并未立即认出她来。 奥斯的紫眸如同一束冰冷的寒芒照射过来,漫儿娇小的身形缩在有些宽大的红色斗篷下,篷帽几乎遮盖了她大半张俏脸,只露出小部分细腻白皙的脸颊和下巴。 就在漫儿风一样与他擦肩而过的同时,奥斯突然用手臂制止了她,“为何你见我就跟见了鬼一般?” 我心中一惊,只得依言顿住脚步,狐疑道:“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他似笑非笑,淡淡道:“你身上的气息骗不了我。” 我脸上有一瞬的尴尬,此行的目的只为了探望哥哥,一定不能给父王惹出什么麻烦。 我拉起篷帽一角,举目望向他,“您大可以当做不认识我!” 他唇边微微弯出一抹弧度,不疾不徐地说道:“出于我们洛伊莱人的礼节,偶遇救命恩人,理当问候一声……不过,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跳崖受伤了?” 我一阵无语,“……感谢你对救命恩人的关心。”说罢我作势要走。 他忽然用高大的身形挡住了我的去路,带着几分关切说道:“倘若你求医无门,我可以介绍几位极好的医官给你。” 我贝齿一咬,顿时失了耐心,“你这个人怎么如此爱管闲事?我既然选择从瀑布上一跃而下,自然就有我御水的一套本领,你哪来的那么多想象力?” 他神色忽然一滞,出乎我意料的是,他非但没有恼怒,反而爽朗地笑了两声。 虽然这只是第二次见面,然而他留给我的印象是,他绝对不是个爱笑之人! 在他身上,总透着一股冰寒孤傲的味道。 就在此时,一道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忽然从病房里传了出来。 我心中莫名地惊喜,举目望向他。 只是令我大为不解的是,适才他脸上的笑容,竟渐渐从冰冷的薄唇上淡去,他神色变得有些复杂,最后只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这里显然已经没有我的事了,我默默挪开两步,想趁机离开。 也就在此时,一个被裹着米白色绒被的襁褓,被医官小心翼翼地抱了出来,“回禀殿下,是位小公子。” 婴儿稚嫩的啼哭响彻在安静的长廊上。 漫儿脚步悠悠一顿,一双明眸盈盈间飘向医官怀中的襁褓。 小婴儿的肤色粉红,肌肤细致如玉雪吹弹可破,他紧闭着双眼啼哭,声音格外嘹亮,微薄的嘴唇像极了面前这个男人。 奥斯依旧负手而立,并没有要伸手去抱的意思,他用眼神冷冷扫向站立在不远处的两命卫兵,命令道:“送他去莲花宫中抚养。” 卫兵急忙几步上前,齐声恭敬道:“是。” 言犹未尽,他又补充了一句,“凡事一定小心看顾,莫要出任何差池。” 病房的门扉静静地敞着,刚刚还一片寂静的内室,却随即传出悲戚裂心的哭声。 “汀儿,汀儿……”那声音一遍一遍地呼喊,哭声嘶哑,催人泪下。 我轻咬下唇,鼻尖亦是一阵阵酸楚,汀儿,这难道是孤苦伶仃的意思么? 医官面露一抹难色,但也只有听命行事,缓缓将襁褓中的婴儿递到了卫兵的手上,转身进了内室的病房。 那婴儿依旧在嘤嘤啼哭,卫兵笨拙地摇晃了几下,亦是无济于事,他用犹豫的目光望向肃冷华裳男人的面庞,终是恭敬地施了一礼,提步欲走。 我再也做不到冷眼旁观,将手臂一伸,阻挡了那位怀抱婴儿,急欲离开的卫兵。 “我认为,你应该先征求一下孩子母亲的意思!” 卫兵的脚步顿了一顿,愕然冷冷地看着漫儿,显然对他而言,漫儿却是一个极其陌生的存在。 刚刚她与殿下的谈话,卫兵自然也看在眼里,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这与您有什么关系?” 我听出他言语中含着斟酌的分寸,于是我坚持道:“你应该先征求一下孩子母亲的意思!” 说罢,卫兵再次侧头,为难地望了望站立在一旁的华裳男子。 奥斯目光深邃,只沉吟不语…… 卫兵尴尬地回转了视线,向我赔笑道:“小人也只是听命行事,还请使者莫要为难小人。” 我望着那个只知啼哭,对世事全然不知的小婴儿,咬了咬下唇,冷声向他身后质问道:“您难道不知道,母亲对于孩子来说,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那人依旧不为所动,神色清冷,沉声道:“不要多管闲事。” 第十三章:医疗圣殿(2) 我微微蹙眉,深叹口气,这种不咸不淡的说法,如何能打动这位铁石心肠的人? 我凝神想了想,方道:“如此可怜的男孩,一出生就没了母亲的关爱,它日的命运,又能好得了几分?果真是个福薄命浅之人!” 果真,两名卫兵闻言,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华贵男子英俊的面庞上也多了一层愠色,看上去寒气逼人,他紫眸微眯,冷冷警告道:“你似乎该斟酌你的用词。” 我心中暗暗一喜,这四两拨千斤的招式算是奏效了,“我与他只是初次见面,而你我之间也仅有两面之缘,我何必去诋毁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无非是说出一种事实而已。没有母亲的孩子,倘若周遭的人们知道,俱会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他,昔日即使他长大成人,那层愈合不了的伤疤,始终会他在心间梗着,时时提醒他,他曾经缺失的母爱。” 漫儿无礼的言语让奥斯一时语塞,他胸膛的怒意正蠢蠢欲动。 故意无视他的愤怒,漫儿一鼓作气道:“他虽然很小,尚在襁褓之中,但你也应该给他选择的权利,因为这将决定他一生的命运,看看他究竟想留在谁的怀里?” 诊疗室的门扉被医官从内轻轻敞开,想来他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刚刚还经历剧痛折磨诞下婴儿的母亲,在下一刻便遭受失子之痛。 诊疗室内,神族少女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鬓边是零乱的发丝和泪痕,仍有晶莹的泪珠从眼角一溜滑下,直落在耳际上。 奥斯再没有多余的耐心,语气森冷如冰,“如果尔等尚且没有忘记使命,那就即刻按照我说的去办!”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病房内又断断续续传来哭声,声音不大,却让闻者痛心。 这次他没有再理会我的意思,风一样与我擦肩而过。 我狠狠一咬齿关,倒不是我素来喜欢多管闲事,只是心中饱尝缺少母爱的深深悲苦,实在不想让这被唤作‘汀儿’的孩子再品尝一生。 “您不是承诺要给我报答的么?现下是忘了呢,还是……故意不想兑现了?” 他脚步豁然一顿,疑惑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报答很简单,让这个孩子回到他母亲身边!” 他仿佛对我的话置若罔闻,斜瞥了我一眼,冷淡道:“她不配做一个母亲!” 我长嘘出一口气,竭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他果真是个极其傲慢无礼的家伙! 眼见着那两名卫兵,正带着襁褓中的婴儿消失在转角处,我心中真是气急,“真是衣冠禽兽!”我咬牙切齿道,声音虽小,却足以被他听清楚,“像您这种冷酷无情的人,真应该断子绝孙!”我故意将‘断子绝孙’四个字说得出奇大声,以至于整个长廊上都回荡着‘断子绝孙’…… 那时我并不知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的道理,假如我能预见未来,一定不会说出这几个字。 气氛猛然之间多了几分肃杀的味道,奥斯胸膛剧烈燃烧的怒意,仿佛随时会择人而噬。 “你是谁?” 我虽不是大丈夫,却也有种行不更名的骨气,然而话到嘴边,却又被我咽了回去。 我默默在心中警告自己,此行的目的是来找露泽哥哥,而不是陷他于危难中,切记,切记! “你又是谁?”我有些害怕,意识到自己刚刚言语中的冒犯。 突然,我整个人一下子就被他狠狠地提了起来。 “你是谁?为什么你的身上会有奇异的光环?”奥斯脸上盛满了怒气,从来没有人胆敢这样激怒他。 “……”他紧紧揪着我的衣领,指骨硬生生抵住我的喉际,我呼吸困难,又如何能发出声音作答? 然而,他所说的光环,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的右掌抓握成拳,臂力之大几乎将我提离地面,我困难地点着脚尖,极力维持一种平衡,眼前因缺氧而突冒着银星,我双手垂死挣扎地抓他,此刻,我忽然感觉比任何时候都更接近死神。 我喉间发出难听的嘶哑声,脸色涨的青红发紫,我心中万分懊悔,为何要在洛伊莱之境多管闲事? 他骤然松手,我踉跄地倒退了好几步,身体不稳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上,喉间是一阵剧烈地咳嗽。 他紫色眼眸深邃而锐利地直视着漫儿,“你和里面的人是什么关系?” 我重重地咳嗽,感觉久违的新鲜空气直入胸腹之间,不过,现下说没有关系,他定然是不会再相信了! 我颇有忌惮地望向他,他脸颊上犹有血珠滴答坠落,不用想也知道,这是我的杰作。 我面色一凛,强笑道:“既然同为神族,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我模棱两可地回答,任他去猜想推测。 他眼中含着****的蔑视,寒声问道:“她喜欢用幻术勾引男人,你呢,又想出什么龌龊的伎俩?” 我心中愕然一惊,算是听出了几分眉目,原来眼前亦是一趟浑水,刚刚自己善心泛滥,差点害死自己,如今想想真是愚蠢! 我面色故意讥讽一笑,趁机摆明立场,“就您这种冰山雕塑……小女子怕冷,长得再帅我也敬而远之!她愿意用幻术勾引你,我可没有这个兴趣!” 奥斯将眼眸注视在她脸上,视线犀利如刀,“注意你的措辞,看来你还是没有从刚刚的小插曲中汲取教训!” 我倒吸一口凉气,他话中浓浓的威胁与寒意我又如何能听不出? 我右手下意识抓到广袖中的一个布袋,倔强的底气仿佛又找回了几分。 “呵,真是可笑!既然是跟衣冠禽兽说话,我又何苦难为自己,绞尽脑汁的去想措辞?”我用同样轻蔑的眼光狠狠地白了回去。 忽然间,他笑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是应该更愤怒才是? 这真是匪夷所思! “珍莎当初应该派你来诱惑我才对,你看起来要有趣得多!”他手指硬生生地掐住我的下颚,近乎邪恶地看着我。 他仿佛是一只混沌的凶兽,从内到外都透露着危险。 “谢谢禽兽抬举,我可不喜欢您这么成熟的!”我身体有些瑟瑟发抖,内心深处的直觉告诉我,今日可能不幸撞到了什么大神,不然怎会直呼神族女王的名讳。 “你顶着这么一身光环招摇过市,不就是要引人注目的么!”今天的奥斯,似乎变得极有耐心,只是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漫儿低头看看自己素净的公主裙装,一脸疑惑不解,难道这也算是‘一身光环’吗? “今天的海风,闻起来……很舒服。”他的视线望向一旁窗外的海岸,整个人变得放松了许多。 我再次白了他一眼,傻子,这是我们人鱼的味道! “我们换一个地方说话。”他态度忽然的转变,竟让我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心中仿佛有个声音在说,‘漫儿,赶紧离开,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我即刻朝他歉意地笑了笑,“我收回刚刚对您不敬的言词……不过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话还没有说完,如何就这么着急地走了?”他一把抓住我,手指像钳子一般,不肯轻易放开。 我眼圈不由自主地泛红,在尚未找到哥哥之前,我在这异域的国度里,完全是孤立无援、举目无亲。 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挣扎着不想哭出来,低声哀求道:“我并非您认为的那种人,我……我只是来这里找人的……请……请放开我!” 他面容冷硬如冰,攥住我手臂的力道又紧了几分,“不说清楚,哪里也不许去!”他言语中再不容拒绝。 此时,我真的开始后悔了,为什么当初不听母蚌奶奶和金娜儿的话,千里迢迢的跑来医族? 为什么鬼使神差的非要往产房这个方向走? 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现在可好,哥哥没有见到,反倒要惹上大麻烦了。我不停在心里懊悔了一遍又一遍。 下一刻,我眼底涌起委屈的泪光,喃喃问道:“……如果……如果我说了,您能保证我平安无事吗?” 我轻咬下唇,眼底的泪水终是撑不住了,一滴滴滚落下来。 他眼中忽然泛起一抹细微却怜惜的神情,郑重道:“一定安然无恙!” 我泪光莹然,声如蚊蚋道:“如果我……哪里冒犯了您,请……一定不要迁怒到别人。” 他挑一挑眉,嘲讽地说道:“原来你也知道害怕!” “请您……” “快说!”他再无耐心,厉声打断我的话。 我强做镇定,开始集中意念…… ‘隆隆’的轰鸣之声忽然响在奥斯的耳中,他骇然向长廊尽头望去。 刹那间,奥斯的眼中充满了震惊的恐惧,只见汹涌奔腾的蓝色巨浪灌入长廊之中,浪涛呼啸翻滚,奔涌中撞击出无数水花,仿佛蕴藏着吞噬一切的力量,就这样铺天盖地的朝奥斯席卷而来。 奥斯显然毫无防备,瞬间被眼前的幻象击倒了。 我利用这宝贵的间隙,眼疾手快,迅速冲了过去,抓着手中巴掌大的香囊,用力捏碎香囊里的果实,向他的口鼻笼罩过去。 片刻,我挣扎着从他身上坐起,而身下的男人,早已失去了意识。 我心虚地环视周遭安静的长廊,有些侥幸,亦有些害怕,还好没有被人发现! 我呲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时,犹豫片刻仍不放心,又在他口鼻上捂了一阵。 倘若他下一刻就清醒过来,将我大卸八块了也不好说,所以……人生无需顾念太多,自己安好也就足矣! 虽然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心虚得想即刻拔腿就跑,然而我不断在心中告诉自己,镇定,镇定,越是自然,越安全! 少时,我轻拍了拍他的脸颊,确定他已完全失去知觉,唇角才勾出一抹做坏事的微笑。 一般的幻术只能在极短的时间,让对方迷失心智,而灵岛上特有的一种迷香果实,则可以让迷失心智的时间变得登峰造极。 “希望您精通游水,不然……在海里挣扎的滋味……似乎不会太好!”我嘴里念念有词,心中亦是幸灾乐祸。 我偷看了看四周,发现长廊依旧寂寂,我又觉不妥,吃力地将他扶坐在墙角,希望他这个样子不会太引人注目。 “天神保佑,在我看到哥哥……不不,是离开医疗大楼之前,他一定不要醒来!” 漫儿轻咬下唇,脱下红色的斗篷,回望了一眼昏厥的奥斯,脚步再不停留,笔直向着长廊尽头走去。 第十四章:医疗圣殿(3) 医疗圣殿的长廊可谓是四通八达,长廊寂静、转角繁复,对于不了解圣殿的人来说,更似迷宫一般 远远的出现了两名年轻的女护官,手里端着药物的托盘,渐渐向这边走来。 “霏霏,你觉得大殿下和神族的基兰王子,哪个更英俊不凡?”冬蕊笑吟吟地问道。 那位叫霏霏的护官沉吟片刻,方道:“若论起长相,倒是不分伯仲之间,只可惜……”她目光莹莹向四下扫了一眼,才压低声音道:“大殿下性情淡薄清冷,又是少言寡语,如今地位越发显赫尊崇,怕是没有几人敢去轻易喜欢。” 冬蕊连忙点头,低声附和道:“就是!就是!不过……谈到喜不喜欢,恐怕不是我们这样的人敢想的。前段时间传言大殿下和一位神族少女关系暧昧,不想,琳娜郡主竟有了轻生的念头,我在郡主的病房日日陪护照顾,望着她憔悴落泪的样子,哎,她怕是爱惨了大殿下。” 霏霏近前一些,在冬蕊耳边低语道:“卡特家族素有‘王妃故乡’之名,又有太妃这么一樽靠山,乔治亲王更是受先王所托,手握重权,一边是郡主的姑母,一边是郡主的父亲,琳娜郡主对准王妃之位,可谓是势在必得的!” 冬蕊轻叹道:“是呀,如今放眼整个洛伊莱之境,能荣登王妃之位的,恐怕非琳娜君主莫属,只可惜大殿下怕是心有所属了,琳娜君主才会如此伤心欲绝。” 霏霏恍然摇头,“哎,被一个神族女孩占了先机,卡特家族怕是有一肚子苦水,也吐不出来了!” 冬蕊悄悄笑道:“快不说那个了,跟我们又没有什么关系!”她忽然又兴致勃勃地问道:“那你是更喜欢神族的基兰王子啦?” 霏霏笑看她两眼,“倒也不是啦,说起神族的基兰王子,高贵阴柔、谦和雍容,既风度翩翩又彬彬有礼……只是我不喜欢那种阴柔的气质,总觉得……缺少些什么?”她有些不确定地望向冬蕊。 冬蕊会意笑道:“明白明白,说来说去就是不喜欢,那你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呀?” 霏霏眼眸向冬蕊一样,警告道:“说了你可不要笑话我!” 冬蕊随口笑道:“你说便是,这又不是私定终身的大事,瞧你紧张的!” 霏霏咯咯笑了起来,“这倒也是!”说着,她偏头想了想,才道:“三殿下吧。” 冬蕊脚步一顿,脸上的笑意再绷不住了,笑道:“说来说去,你是喜欢三殿下这一型呀!” 霏霏神色间带了一抹羞怯,解释道:“三殿下才华如玉、淡定睿智,为人更是闲散风雅,有谦谦君子之风,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会让人觉得轻松惬意许多!喂,不许笑话我啦,你倒是说说你喜欢的类型?” 冬蕊敛一敛笑意,若有所思道:“我倒是觉得来自灵族的那位露泽王子,是众人之中长相最为俊美的……不是有句话叫,眉目清朗如静川明波,身姿俊雅若芝兰玉树,用来形容这位人鱼王子,实在是再贴切不过的!” 她转颜,一脸羡慕地望向霏霏,“要是我们两个能换换就好了,哪怕让我随侍在人鱼王子身边几日,我亦是满足了。” 霏霏不觉含笑,“原来我日日都生活在你的羡慕之中呀!” 冬蕊哀叹一声,“可不是吗!只是可惜,露泽王子身体孱弱,我每次望见他苍白的脸色,我都有种说不出的心疼。” 霏霏亦收敛了玩笑神色,颔首道:“长久以来,露泽王子都在忍受病痛的折磨,病情亦是时好时坏。每次他有些心力与我交谈时,言语尽是温润和善,然而他俊容哀伤的样子,总给人一种悲天悯人的惆怅。” 冬蕊神色微微黯然,“露泽王子毕竟来自遥远的海洋岛国,对于一条人鱼来说,生活在陆地广阔的神圣之都,或许会给他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霏霏唇角微微扬起一抹苦笑,如实道:“以露泽王子现下的情况,想要离开,怕是不可能的。” 冬蕊长叹一声,“即便他日露泽王子好了,想要离开,怕也是不可能的!” “霏霏,你觉不觉得,今天的海风格外的清新,那么好闻?”冬蕊突然转移了话题。 “恩恩,闻起来让人觉得非常放松!” “前面两位姐姐!” 轻柔甜美的声音,立刻将两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漫儿的脸上。 两人心中都暗暗有些惊讶,倒是冬蕊率先反应过来,神色间颇有几分警惕,“这位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刻意放稳脚步走进她们,脸上露出一抹优雅娇媚的笑容,那洁净无辜的眼神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刚刚她们的谈话我只听到最后一点,其中的心酸自不必提,但是我将这样的情绪很好的隐藏了起来。 我脸上浮起优雅得体的微笑,急中生智道:“两位护官姐姐,我是来给露泽王子拿药的。” 霏霏看向漫儿,神色间微微一怔,眼前的女孩,肌肤如冰晶一般剔透光洁,双眸冰蓝澄澈一如蓝水晶,淡粉色的唇心泛着一抹珠光的亮泽,她妩媚嫣然一笑,如同春日里灿烂却温和的阳光。 霏霏眼中闪过惊讶和紧张,忙问道:“王子殿下的药我都给他送过去了呀?他又不舒服了吗?” 另外一位女护官也疑惑地看着我。 我不住点头,连忙道:“就是就是,所以他派我来给他取药的。”我心中倍觉紧张,生怕谎言被戳穿。 那位叫霏霏的女护官信以为真,“那请在这等等我,一会我们一起过去!”她脚步不在停留,身影急匆匆地消失在药物大厅的转角。 哥哥又哪里不舒服了,我深锁着眉头,望着女护官消失的方向。 长廊重归寂静,冬蕊忽然问道:“你是王子殿下身边的侍女吗?怎么从没有见过你呢?” 我心中一紧,面上浮着恭谨得体的笑容,“我是前两日才到医族的,奉灵王之命,给王子送些鲜果的。” 她点头,欲言又止道:“是这样啊……” 我忙低头道:“不敢欺瞒医官姐姐。” 冬蕊忽然与我比肩,好奇道:“你也是人鱼吗?” 我自若一笑,“这是自然!” “是不是……哈哈……你们人鱼都长得这般美丽呀?”她双眸弯成一抹月牙,笑眯眯地问我。 我暗暗吁了口气,又是虚惊一场,“谢姐姐称赞。” 长廊内又归于寂静,冬蕊间气氛尴尬,忙转移了话题,耐心解释道:“王子这两天的头疾,可能是针剂影响的,只要服用一些止痛的药物,就不会有大碍了,请不要担心。” 我微微点头不语,最后又觉得这样不妥当,含笑道了一声谢。 其实我很想问:露泽王子现在好不好?他的病好些了吗?他在医族过的怎么样?他会不会总是不开心…… 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我内心之中正做着挣扎。 终于,我还是放弃了,我不能提出这么许多的问题,这只会让她们对我起疑心。 而所有的问题,都要等见到哥哥之后,才能知晓。 “好啦……我们……我们这就过去吧……”霏霏女护官捧着药盘,气喘吁吁地对我说。 冬蕊微笑道别,“那我也该忙我自己的事情了。” 我欠身送道:“有劳姐姐。” 我怀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紧跟着女护官细碎的脚步,先行过两个缓廊,又转了几个拐角。 “恩,到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叩响了房门。 我细白的牙齿微微一咬下唇,竟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哥哥,为了这次相见,我真的……真的期盼了好久。 “请进。”这是哥哥独有的,儒雅温润的嗓音,我的心突突地跳个不停,脸不自觉的就红了。 面前的门扉被轻轻地推开,室内的宽敞明亮一下子让人看不清楚。 第十五章:医族的重逢(1) 漫儿缓步踏进门口,看到了比从前更加俊美而成熟的哥哥。 他的脸庞因消瘦而棱角分明,利落的短发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黑曜石双眸,他身着一袭月牙白长袍,衣襟和袖口均绣着淡黄色龙纹。 他衣冠楚楚,挺拔地立于明亮的窗口。日光在他的周身镀了一层金边,仿佛是太阳神的儿子,让他周围的一切景致都为之黯然失色…… 露泽的视线一瞬间就凝在了站在女护官身后的漫儿,他的俊脸上先是错愕,少时才极力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只是在他的眼眸中,却翻滚着如同惊涛骇浪般的情绪,眼角泛起有种若有似无的激动泪光。 那位叫霏霏的女护官利落地走进了室内,尽职的寻问道:“王子殿下,听说您又头痛了?” 漫儿立刻朝露泽吐了吐舌头以作暗示。 露泽闻言一笑,神色间带着一抹儒雅清缱,一袭皓然白裳,韵着一股俊逸洒脱的英姿。 他声音平静得仿佛没有一丝波澜,“……刚刚还不舒服,现在感觉好一些了,麻烦你又来一趟。” 露泽哥哥永远能洞悉我的一切,就像小时候我每次恶作剧后,哥哥总能帮我圆到最好。 “这样吧,王子殿下,那我把药放在这儿,不过,您若是头痛得不厉害,最好不要连续服用止痛药,主要是怕您对这类药物产生依赖性。”霏霏温柔而尽职地说道。 露泽的眸光深深凝在漫儿的身上,唇齿含笑道:“好的,我知道,麻烦你了。” “这位是未来的灵族王妃吗,她长得真漂亮!”霏霏终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我心中羞涩,脸颊更是绯红,如被春风染上了娇艳欲滴的颜色,我低眉垂首,侧身为他们让路。 露泽不答反笑,上前一步替她敞开房门,举止温文儒雅、气质更是不凡,不见半分傲慢,“请慢走。” 女护官微微吃惊露泽王子今日的好心情,忙欠身道:“这是侍官应该做的,您若是有什么需要,还请派人来找我。” “好的。”露泽谨慎地目送女护官走远。 神圣之都莲花宫 嘉伊太妃望着那一团粉红的肉团子,脸上漾出满满的温柔慈爱之色,她伸出食指,恋爱地碰了碰肉团子的脸颊。 小家伙的脸颊如同扑了一层脂粉,稚嫩、细腻、粉白。他兀自在襁褓中动了动,仿佛睡醒了一般,眼睫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冰蓝色的瞳仁渐渐变大,小巧微薄的嘴唇边不经意间吐出一个小泡,粉嫩的舌头在唇边舔了又舔,他伸出软绵绵的小手,抓住了太妃那一根手指。 嘉伊太妃心头喜不自胜,泪光莹然地点头道:“果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来人,去禀告陛下,本宫喜欢这个孩子,就让他的生母留下来哺育他吧。” “是。”卫兵恭敬施礼,依言退了下去。 医疗圣殿 奥斯的眼神极其骇人,卫兵们笔直站立连大气亦不敢喘,空气中浮动着沉闷肃杀的味道。 奥斯的声音听起来闷闷地喑哑,“你们都没有看到那位红袍的少女么?” 医疗圣殿的卫兵总长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回禀大殿下,尚且没有追查到。” 少时,奥斯的怒意渐渐冷却下来,他闭紧双眸,长叹了口气,“将那位神族少女给我翻出来!” 卫兵们俱是一丝不苟地回答:“是,殿下!” 明亮空旷的房间里,一下子变得格外安静,漫儿知道哥哥就站在她身后,默默地凝望着她。 我轻咬下唇,有些尴尬地率先打破了静默,“……这病房很漂亮。” 露泽微笑不语,神情却极是专注地望着漫儿,有透明的淡金色阳光在她发间流连。 房间的陈设处处透着一种古朴清幽的味道,这向来是哥哥所喜欢的。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古橡木的清香,珊瑚桌台上,精致码放着来自灵岛的新鲜热带水果。 几年前,我托使者送来的黑珍珠和一柄打磨精致如艺术品的鱼骨剑,如今正摆放在哥哥床边的矮几上。 书柜占据了左边整整一面墙,里面摆满了各类书籍,想来哥哥都是这样打发在医族的无聊时光。 忽然间,露泽从背后将漫儿紧紧地抱住了,“别告诉我你不是一个人偷跑出来的。” 他不悦的声音传入我耳中,警告意味十足,暗含着责备。 其实我亦没有打算再找什么托词,哥哥虽然常年不在灵岛,但他的消息绝对是灵通的,关于我偷跑出来的消息,他一定早就知道。 “是又怎么样?我之所以偷跑出来,还不都是为了见哥哥……”我话还未说完,竟委屈的湿了眼眶。 露泽蹙紧双眸,用力抱紧怀中的漫儿,声音有些沙哑,“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一声,我也好有个安排,让你更安全的来!漫儿,灵岛离医族千山万水,当我知道你只身一人偷跑出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我心中感动,故意安慰道:“漫儿的运气向来很好,所以一路漂洋过海,却只是有惊无险!” 露泽眉间微微一松,叹了口气,温柔地将漫儿的身体转向自己,“以后不许再这样胡闹了,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漫儿,你让我怎么办?我会疯的,真的会疯的!” 他情真意切地说着,一双眼眸直直地望进了我的眼底,我从他眼中,看到了莹莹闪烁的泪光。 我心中难掩哀伤,眼圈亦跟着红了,哽咽道:“哥哥,你离开灵岛七年,我真的好想你……我好想知道这七年你过得好不好?好想知道你的身体康复得怎么样?好像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眼泪落在他皓然洁白的衣袍上,我从未向此刻这般,可以尽情宣泄心中的相思。 “漫儿这是在怪我么?”他声音清凉如水,纤长的手指轻轻替我擦着脸上的泪痕。 泪水越擦越是泛滥,我将头埋在哥哥的怀中,声音闷闷地传来出来,“我……我只是太想念哥哥了……” 他身上有种淡淡清雅的草药气息,幽幽芬芳,闻之却让我心中莫名一疼。哥哥的身体,何时才能摆脱种种药物的束缚,康健起来? 他宠溺地伸手抚一抚我的鬓发,柔声安慰道:“你我好久不相见,用来哭泣多可惜?” 我将头埋得更深,虽然隔着衣衫,但仍能感受到哥哥怀抱的热度,“或许你会笑我,但是我不远万里来找你,心愿其实很简单,我只想抱着你哭、抱着你笑,在你怀里告诉你我有多想你,如今,这些通通是我的权力!” 他低声在我耳边絮语,“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心愿吗?” 我有些愕然地从他怀中抬头,不知他话中所指为何? 窗口一缕阳光洒在露泽耳垂上的一点蓝钻,仿佛水滴一般,莹莹泛着水波的润泽。 他默然不语,只低首,将冰凉的嘴唇轻吻在我的额头上,含情脉脉,无声诉说着相思之情。 渐渐的,他的吻一路沿着漫儿的脸颊,来到了她粉润的唇上。 起初,露泽的吻很生涩,身体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少时,他呼吸急促,眼眸亦变得迷离,如同被蛊惑了一般,双眸燃烧着炽热的情绪…… 我心中一阵诧异,身体僵在原地,只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儒雅面庞。 他似笑非笑地问道:“为什么要睁眼睛?” 我紧张地眨了眨眼睛,不自在地抿紧嘴唇,“我……我不知道哥哥会……”我欲言又止,羞涩得不敢再说下去。 露泽低垂着目光,凝望着漫儿的脸,她冰蓝色的眼眸如同一池清水,那样澄澈,那样纯净。 倏然之间,露泽叹了口气,澎湃的情绪渐渐降温,他用手指摩挲着漫儿的脸颊,温润儒雅的气息轻呵在她的脸庞上,“我曾无数次想过这样的场景,如今你站在我面前,反倒越发不真实了!” 我顽皮一笑,牵过哥哥的手,“倘若不信……我掐你一下?” 露泽不觉失笑,淡淡摇了摇头,“你这古灵精怪的妮子!” 第十六章:医族的重逢(2) “咚咚咚……”房门被突兀敲响了,露泽警惕地望向门口,我心绪一下子慌张起来。 哥哥立即向我使了个眼色,我即刻会意,笼住裙摆迅速钻进了床底下。 门扉被倏然打开,露泽镇定自若地问道:“二殿下,有什么事吗?” 潘森一身戎装地站在门口,身后跟随着几位皇家卫兵,“请问露泽王子可有见过一位身穿红色斗篷的神族少女?” 露泽眼眸闪过一抹惊讶,“并没有什么陌生人来拜访过我,二殿下可以再问问别人。” 我依稀从床下望到门口的几双暗色长靴,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红色斗篷的神族少女,那明明指的就是自己! 门外的声音,再次清冷疏离地传来,“如果方便,再下想入内查看,以确保王子殿下的安全。” 露泽淡然一笑,不以为意地说道:“再下从不与神族使者打交道,也根本无缘认识,将军怕是多虑了。”他难掩一脸倦容,有礼地婉拒道:“……护官刚给我服过药,再下身体也正是疲累之时,正打算休息,怕是不太方便。” 潘森将军深深看了露泽一眼,似不经意间向室内一扫,“……那好吧,打扰王子殿下了。” 房门被轻轻关上,一行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哥哥从床下将我拉起来,语气有些不悦,“他们为什么会找你?” “这……”我紧皱着眉头,假装冥思苦想,内心却在纠结,明明说的是神族少女,哥哥为何会联想到我身上呢? 他压低声音质问道:“你又闯祸了?” 我偷瞄了一眼哥哥的表情,贝齿轻咬,哎,这回他真的生气了。 “咚、咚咚。”房门被再次敲响。 我不等哥哥示意,紧张地又从新爬回床底下,好奇地透过床底的缝隙向外看。 只是房门外并没有任何人,只见哥哥拾起了一个细小的羊皮卷。 良久,头顶传来他寒意森森的命令,“露泽漫,你给我出来!” 我身形明显一颤,哥哥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我。 我极不情愿地、慢吞吞地从床下爬了出来,说实话,我突然开始喜欢起哥哥的床底下。 露泽的俊眉凝在了一块,声音嘶哑低吼,“你是如何招惹了大殿下的?” 我诧异地瞪大眼睛,重复了一遍,“大殿下?我、我不记得有见到过这号人物呢!”我无辜地看着他,实话实说。 他面色凝重如石,却极尽可能地压低声音,“你……你都对人家用过幻术了,你还敢说你没见过这号人物?” 我恍然摇头,心中疑窦丛生,难道那个人竟是…… 我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儿时闯祸的情景,通常在我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总要抓住哥哥这根救命的稻草。 我连忙央求道:“哥哥你别生气吗!我们把话说清楚,你别胡乱拿个屎盆子就往我脑袋上扣好不好?” 或许这话听起来,更像是在火上浇油,他眸中立时燃起了两团火苗,“……你堂堂一个公主,能不能说话斯文点!” 我回以一个顽皮的鬼脸,扭一扭身子故意推脱责任,“都是金娜儿教我的!” 露泽深吸了口气,极力平复着心绪,低声问道:“别的先不说!你现在老实回答我,是不是你用幻术迷倒了大殿下?” “我是迷倒了一个人……” 只听露泽闪光而洁白的牙齿被咬得‘咯’一声响,我立刻辩解道:“不过那个人可不是大殿下!” 漫儿不怕死的解释,令露泽的怒火又一次蒸腾起来。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大殿下?” 我咽了一口口水,怯生生地回道:“我也不清楚他是谁,但是,他一定不是你说的大殿下!” 他忽然沉声问道:“他长着一双紫眸对不对?” “啊,对!就是,就是,哥哥你怎么知道的……”我长大嘴巴,再不敢说下去。 露泽寒声宣布道:“他就是大殿下!卡特嘉伊太妃的长子,即将登基的神圣奥斯国王!”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噤若寒蝉,我用双手捂在脸颊上,沮丧地想,不会这么倒霉吧? 良久,室内一片诡异的安静,他们并不交谈,气氛变得沉闷而僵持。 露泽静一静心神,极力逼着自己想出办法。 直到……我再忍不住沉默,鼓起勇气,问出了心中的问题。 “哥哥……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一边小心翼翼地问着,一边仔细观察他变幻的神色。 他继续保持着沉默,然而在极短的时间内,他已经想尽了各种方法。 良久,他才开口道:“我要确保你平安的离开。” 我心中‘咚’地一跳,忙道:“什么时候?” 他不欲再说下去,只道:“现在!” 一室沉静,久久不语。 我再无之前侥幸逃脱的喜悦,反倒倍加痛恨自己,为何要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不然,我就可以和哥哥多相处一段时间。 “哥对不起,我并不是故意要在医族惹下是非的……对不起,又给你惹麻烦了!”我沮丧地解释,泪水盈满了眼眶。 他一个箭步走上前,将我紧紧抱在了怀里,他轻柔地吻去我脸上的泪水,柔声叮嘱道:“回去好好向父王承认错误……下次不能再偷跑出来了,知道吗?”他的声音轻柔温和,夹带着身为兄长的关爱之意。 我闷闷不乐地坚持:“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情,不在乎别人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踟蹰片刻,只轻叹一声,哽咽道:“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我们见面的时间竟是这么短暂,尚不足两个时辰……而我却为这两个时辰的相见,足足期盼了七年。” 裙裾轻移间,我脚步轻缓幽幽一顿,“哥,我把这两枚戒指带来给你,不知道它们中的哪一个才是你最需要的,所以……一并给你,希望他们能保佑哥哥平安健康……对我而言,这就足够了!”我勉强浮起一抹微笑,将食指和无名指上的指环摘下,轻轻放在哥哥的掌心里。 露泽身形一怔,望着掌心的两枚戒指,苦涩道:“从前母妃没有听从戒灵的嘱托,一意孤行,将本属于你的戒指套在了我的手上……” 我不以为然地打断他,“哥哥若不计较,漫儿自然也不会计较。” 他随即紧握住我的双手,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漫儿,现下戒指放在我这里不安全,你要将它们带走,这是属于灵族的东西,不能落入洛伊莱人手中。” 他将戒指复又放回我的掌心,“如今,它们都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小心珍藏它们吧。”他声音温润,如同流水般轻柔。 我不舍地转身,长裙拖曳在地,随着我离开的脚步,裙摆缓缓地在地面滑动。 他低声在我耳边呢喃道:“护送你的人就在外面,他会确保你安全回到灵岛的,即刻……动身吧。”他艰难地说出最后几个字。 恋恋不舍的思念与即将分别的悲痛交织在一起,几乎要让我哭出声来。 我沉默不语,步行至门边,回眸的瞬间,他颀长的身影伫立在光影疏离之中,眸光柔和而不舍地望着我。 泪水倏然间夺眶而出,“哥哥,请、请一定保重身体……我走了。”我泣不成声地说道。 他紧抿着嘴唇,眼中浮着淡淡的迷雾,“珍重!” 正午,圣嘉拉海港依旧熙熙攘攘,海风吹拂着旗帜咧咧作响,十几艘船只正杨帆远行,更多的则停泊入港,明晃的桔红色太阳炙烤着大地,明亮灿烂得有些吓人,阳光直射在肌肤上,片刻便有种灼人的感觉。 漫儿孤单地站在甲板上,淡金色的发丝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只是那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又将何去何从? 一位身着洛伊莱卫兵服侍的人,悄然在我耳边说道:“公主,我们准备杨帆起航了。” 我闻言点头,我心中悲意更深,泪水一滴滴滚落下来,再次留恋地望了望神圣之都的方向,“再见了哥哥。” 夜幕之上,高悬着一轮孤月,漫天星斗坠入凡尘。 露泽用后背颓然靠在墙上,惆怅地抬起眼眸,烛火摇曳不定,一如他现下的心境。 他轻吹了口气,将蜡烛熄灭,房间立时黑暗如墨,四周一片寂静。 一滴清凉的泪,倏然滑落在他的脸颊。 漫儿,如果我能活着离开医族,我答应你,一定娶你为妻! 第十七章:戒灵(1) 十四年前.灵岛 辽阔的海面,飞鸟徜徉在海空之间,天空浩渺泛着橘色的霞光,湛蓝色的大海叠浪而来,海风扑面带着潮湿清新的味道。 灵王妃素爱雀灵,因而灵露宫中鸟语花香,植物花草颇为繁茂,奇异花卉色彩缤纷、争奇斗艳,绽放的花枝被扎成拱形的长廊,高大的棕榈树群和巨灰藜木群叶冠都生长得极为茂盛,为灵露宫织成一大片绿荫寂寂,芭蕉叶摇曳在水塘周围,露珠凝香。 璀璨的艳阳金辉照耀在琉璃宫瓦上,孩子们银玲般的欢笑声回荡在宫苑的长廊之中。 近日,灵王陛下颁布圣旨,属意灵王妃抚养已满三周岁的露泽漫公主。 只是人鱼公主年幼,生性活泼顽皮,一刻也不得闲,如今和灵王妃七岁的露泽王子凑到一块,简直就要把灵露宫掀翻了个儿。 灵王妃宫里上上下下的人鱼侍女、人鱼婆婆都要围着这两个孩子转,生怕一个闪失,伤了哪一个。 “漫儿,快跟上!”一抹青衣小少年的人影倏然在廊柱间一闪而过,露泽毕竟已过七岁,身形敏捷自不必提,他声音响在长廊里,别有种脆生生的清朗。 片刻后,只见一个身着小巧丝薄鹅黄公主裙的小女孩,歪斜着小小肉身,从长廊的转角跑出来,她涨红着一张小脸,努力向着前方的少年跑去。 小漫儿一头淡金色的小卷发垂在肩上,娇嫩的肌肤白皙似雪,她眼眸又圆又大,长长的睫毛如同小扇,那是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冰蓝色的瞳仁中绽放着清澈的深邃。 人鱼婆婆妮西则紧随在后,颤抖着一身赘肉,上气不接下气地追着小公主跑,“哎呦……小公主、小公主你慢慢跑,仔细脚下的路啊!” 如今她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着,一个是王妃娘娘的命根,另一个是灵王的掌上明珠,哪个不是要命的主! 汗水在人鱼婆婆粉白肥胖的脸颊上晶莹闪烁,眼见着小公主摇摇晃晃的就要跌倒,妮西心中一惊,连忙疾走两步伸手去扶,只是小公主踉跄了两下脚步,又重新找回了平衡。 小漫儿故意向妮西婆婆吐吐粉嫩的舌头,一排洁白的小牙齿在殷桃红的唇间展现,一对可爱的梨涡在她柔嫩微胖的脸颊间若隐若现,她清灵稚嫩的模样,十分梦幻可爱。 小漫儿故意挥开妮西婆婆伸来的手,继续追着前面的小王子跑,娇嫩的童音一路喊着,“哥哥,哥哥,你、你等等我,等等我!” 透过雕花的围墙下,花枝烂漫,正有几位衣裙袅袅婷婷的人鱼侍女在低声攀谈。 这两日,她们一刻不闲地跟在小公主和小王子后面,收拾着一个接着一个变得零乱不堪的房间。 一位小侍女更是苦着一张脸,抱怨道:“你说我们这乱七八糟的生活,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 虽隔着一面雕花的围墙,但这话却不偏不倚地传入妮西婆婆的耳中,她气喘吁吁地站定身形,手叉腰呵斥道:“这都是什么混帐话!” 小侍女暗暗一惊,脸上的血色顿时退得一干二净,她急忙绕过雕花围墙,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乞求道:“婆婆息怒,是奴婢说错话了。” 妮西婆婆递了个眼色给另外两个侍女,她们立刻会意,尾随着小公主而去。 妮西婆婆睨了她一眼,寒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伏地颤声道:“奴婢名唤沉香。” 妮西冷哼一声,数落道:“尔等记住,娘娘喜欢做事四平八稳之人,凡事言多必失,切记多做事,少说话!” 小侍女莹莹落下泪来,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是,婆婆。” “罢了!”妮西婆婆叹口气道:“小王子和小公主都在我们灵露宫长大,这是咱们的骄傲。再说小孩子总是有长大的一天,这份累迟早会挨过去的。” 她言犹未尽,故意压低声音道:“既然王子和公主都在灵王妃这里长着,那咱们王妃娘娘被册封为灵后,也就是早晚的事了。” 沉香身后几个垂首而立的小侍女,听后都难掩心中的喜悦,唇角悄然弯出甜美的弧度。 “露泽哥哥,你等等,你等等我……”小公主奶声奶气地喊着,此时她又拖了一个盛满了野花的小竹筐,走路越发慢了。 “漫儿,快点,都说不要拿它啦。走,我们去海底捡海星星,晚上好让她们讲故事给你听……”虽然小王子只有七岁,然而他却很喜欢宠着他这个像洋娃娃一样美丽的妹妹。 见哥哥正站在前方等着她,小漫儿立刻歪七扭八地朝着哥哥的方向跑去。 “哥哥……可是母妃不是说……一天只能去海宫……”小漫儿口齿不清的说着,肥肥的小手伸出了一个手指头。 小王子一把抓住了漫儿的手,坚定地说道:“别管那么多,漫儿,一切有哥哥呢!” 童年的时候,空气间永远浮动着阳光、树木、花草、泥土的清新,以及淡淡薰衣草的清甜芳香。 灿烂的笑容自漫儿的小脸上绽放,她重重地点头,哥哥的话她向来深信不疑,更何况,即使她做错了事,哥哥也会毫不犹豫地袒护她。 入夜,墨蓝色的天空中,竟奇异般地滑过一条色彩瑰丽的绿色光带,在墨色天空中蜿蜒前行,渐渐地,闪亮的绿色光带卷曲成螺旋形,笼罩在孕育着万物生灵的灵岛上。 那螺旋的光带中心晶莹剔透,闪亮的绿色光晕由内而外渐变着加深,在苍穹之上,绽放出一副梦幻的奇景。 辽阔的夜空开始划过一颗颗流星,流星稍纵即逝地飞掠过天际,罕见的星辰之光残留片刻,便消亡于夜色之中。 这样的夜晚,注定会与众不同。 夜风清凉地透过风窗,吹送进来,棕榈树叶沙沙作响,空气中隐隐飘荡着七里香的芬芳。 灵王妃放下手中刺绣了一半的雀灵戏牡丹的秀面,明丽的眼眸早已干涩无神,只觉有浓浓的倦意袭来,她轻倚在美人靠上,用纤柔的手背遮在嘴上,打了个呵欠,慵懒妖娆的姿态展露无遗。 寝殿内陈设的家具,多以古橡木精工打造而成,居中一扇偌大孔雀屏风,乃是用蓝珊瑚细细雕刻绘制,加之殿内到处缠绕着绿色藤蔓植物,在灵岛这炎炎夏日的燥热中,也别有一番清幽寂静的凉爽。 众所周知,灵妃素爱雀灵,因而她寝殿内也多以各种翎羽做点缀装饰,而她身上的配饰之物,也或多或少佩戴一些别致的翎羽点缀。 其实人往往喜欢的,都是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东西。 灵妃容色淡雅,却有一对狭长明亮的凤眸,细长的颈项,肌肤似浮在冰上的一层浅雪,纯净无瑕,晶莹亮白。 她与生俱来便有着一种清冷倨傲的气质,这些都与雀灵有着几分相似。 灵妃虽贵为人鱼一族,但这却丝毫不影响她,打心底里推崇雀灵之美。 只见一位人鱼侍女,神色慌张地步入灵露宫寝殿内,“启禀王妃娘娘,有位、有位……”她声音一顿,仿佛在斟酌着恰当的词汇。 第十八章:戒灵(2) 一位人鱼侍女神色慌张地步入殿内,“启禀王妃娘娘,有位、有位……”她声音一顿,仿佛在斟酌着恰当的词汇。 灵王妃微眯着倦眸,疑惑道:“这般吞吞吐吐的,是为何事?” 人鱼侍女身形一颤,便俯身跪在地上,“还请娘娘赎罪,奴婢亦不知该如何形容此人,但、但是他说……他说要面见娘娘!” 灵妃凤眸淡淡一扫侍女,神色间早已含着责备,断然道:“如此夜深人静……何况还是个不知名讳之人,本宫不见!” 侍女只是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伏地的身体却是不肯起来,支吾道:“这,这……” 人在疲倦之时最易发怒,灵妃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呵斥道:“吉拉姆你有话快说,无话就赶紧滚出去,本宫早已乏累至极,没时间和你在这啰嗦!” 那名被唤作吉拉姆的人鱼侍女,身形颤抖如同筛糠一般,脸上血色顿时退得一干二净,她咬一咬齿关,鼓足勇气道:“娘娘,今夜有绿色螺旋形光束乍现于天际,想必是有吉兆降临灵岛,奴婢斗胆恳请您,见、见见这位、这位奇怪的深夜访客……”。人鱼侍女苦撑着将话说到最后。 勇气往往就是这样,鼓起之时容易,泄气之时更容易。 其实,关于天空乍现奇异光束,有祥瑞预兆这样的说法,吉拉姆也仅仅是听老人们提过,如今自己也是第一次得见,并不能道出其中祥瑞的真假。 今夜之所以要冒着巨大的风险说出来,无非是给自己博一个能让王妃另眼相看的机会。 她手心暗暗捏着一把冷汗,自己未来的前程如何,怕是要看今日的命数了。 灵妃缓缓从美人靠上起身,视线瞟了瞟风窗外,墨蓝夜空上一条闪亮的绿光,淡淡勾画的眉心微微一蹙。 寻常百姓的生活,总不能事事如意,这宫廷中的生活更是如此,灵王妃虽地位显赫,但宫廷生活亦有许多耿心之事。 今日晌午之时,她正服侍灵王进餐,状似无意间提及册封灵后一事,不想,竟断然被灵王堵了回来,当时还有两位德高望重的灵族先知在场,灵王妃顿时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自午后到入夜这段时间,灵王妃心绪一直消沉,几乎没再吃什么东西,一直盯着雀灵戏牡丹的秀面,绣绣停停,神色郁郁寡欢。 少时,灵妃仿佛想通了什么,眼角的眉峰微微一挑,微愠的神色亦和缓下来,展颜一笑道:“去备两盏醒神明目的茶来,本宫要见见此人!” 言犹未尽,她又问道:“是哪一位先知?” 吉拉姆暗暗在心中长吁了口气,轻咬下唇道:“奴婢也不知,只见此人周身灵气逼人,却并不能看清先知的相貌。” 灵王妃神色立刻郑重,急言道:“快请!” 人鱼侍女细细折了薰衣草,将五六颗花蕾轻轻放入杯盏中,再加上两片淡黄的柠檬,便是一盏色彩清雅,弥漫着淡淡薰衣草芳香的醒神明目花茶。 宫灯摇曳,隐约看见一身连衣灰袍的老者,正脚步蹒跚地向着灵王妃的寝殿走来,一抹凝实的月华之光始终照耀在他的周身。 就在他古朴的布鞋踏入寝殿的一瞬,殿内的烛火倏然间一阵明灭,在寝殿内服侍的侍女,无不激灵一抖,将目光都集中在这位深夜来访者身上。 宽大的灰袍,将他的身形从上笼罩到下,以至于遮住了他的整个身形及容貌。这种古怪的打扮,给人的第一感觉,更像是个巫师。 此时,灵王妃正端着薰衣草花茶细细品茗,望见此人一身灰袍装束而来,心中暗暗一紧,端直的身形也不觉一动。 周围的空气中,浮动着莫名诡异的气氛。 灵王妃缓缓放下茶盏,面上刻意含着端庄的微笑,缓缓道:“先知深夜来访,不知意欲为何?本宫今日凤体委和,不能盛装迎接,还望长者勿要怪罪。” 说罢,她又转眸望向立于身侧的吉拉姆,轻言软语道:“为先知看茶赐座!” 灰袍人不为所动,声音含糊地从殿下传来,倏然之间,寝殿内仿佛涌动着阴风阵阵,竟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今夜的星象你可识得?”他声音坚硬如铁,丝毫没有恭顺或是谦卑之意。 灵王妃被问得一愣,她将微微发抖的双手隐在袖袍下,极力掩饰心中的恐惧,轻声问道:“可是祥瑞之兆?” 灰袍人站立殿中,身形几乎微丝不动,冷硬道:“夜空中的摇光你可看见了?” 灵王妃端坐于高位上,她随手捋着鬓间垂下的青丝,凤眸锐利地探寻着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脸。望了片刻亦是无果,王妃默默收回目光,只得敷衍道:“本宫自然见到了,只是不知其中暗含的深意为何?” “摇光形态似龙腾凤舞,光芒瑰丽祥和亦璀璨夺目,星辰斗转之际,便拥有广纳乾坤之势。” 灰袍人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遥远不真切,仿佛是假借他人之口说出来一般。 王妃心中缓缓有了思量,原来夜空中骤然汇聚的绿色光带,即为灰袍人口中的摇光! 他复又问道:“暮霭星你可看见了?” 王妃凤眸中闪过浓浓的疑惑,心中更是疑窦丛生,她婉言叹息道:“先知博古通今,本宫自愧弗如,唯有安坐一隅,听候先知教诲。” 那阴沉含糊的声音又再次响起,“这暮霭星惊现于日暮十分之时,形似白龙蜿蜒盘旋之姿,生得极为精致霸气,堪称龙中翘楚。只可惜,此星金光乍现,灵气却是不足,辰辉低迷于暮色之中,恐陨于天野之际。” 灵王妃愕然睁大双眸,追问道:“那先知可有治愈之法?” 以灵王妃这般聪慧精明之人,不会悟不出这其中的道理,她很清楚,这两颗星宿各自代表着谁。 “星辰斗转,命盘已定。老朽恰好有两颗灵石,想来灵王妃也已听得明白,就劳烦为他们各自佩戴一枚。一则锦上添花,二则化险为夷。”灰袍人伸出形同枯槁的手掌,手指微张,两枚戒指正躺在枯木色掌心中熠熠生辉。 灵王妃眼眸一亮,连忙起身,浅提着裙摆缓步来到殿中,端平一双青葱的手,亲自接下那两枚戒指。 正当王妃探寻地扬眸,想近距离看清灰袍人的容貌时,那灰色兜帽却是垂得更低,周身灵气渐渐逼人…… 如同一个渐渐膨胀的光亮气团,白光骤然爆开的刹那,那灰袍的身影正融入进刺目耀眼的光亮之中,只几次眨眼的功夫,人影竟奇迹般地消失在原地。 第十九章:戒灵(3) 自灰袍人影离奇消失,亲殿内一片诡异的寂静,灵王妃绣眉紧锁,目光仍停留在先知消失的地方…… 良久,她方才回过神来,盈然对着空气下拜道:“多谢先知提点恩赐。” 殿外夜色更加深重,棕榈树投下阴森寂寂的暗影,月影摇曳于窗前,奇异的天象不知何时,已经消弭在墨色天际之中。 一名披着红色锦袍披风的卫士,笔直伫立在王妃身侧。六位人鱼侍女跪附在寝殿之中,却是半晌无声,唯有呼吸可闻。 灵妃唇角微微一勾,容色间早已褪去了倦意,冷声问道:“今夜之事,有谁愿为本宫推述一遍呢?” 寝殿内仍旧鸦雀无声,侍女们俱是恭敬地跪于地面,用额头接触着冰冷的大理石地。 王妃端起尚且温热的茶盏,呷了一口方道:“本宫一向喜欢心思缜密之人,雅珍,你倒是说说看?” 年轻侍女应声抬头,跃跃欲试道:“回禀娘娘,刚刚奴婢望见先知着一身灰袍而来,周身带着蒸腾的仙灵之气,奴婢恭贺娘娘,有高人指点迷津。” 王妃凤眸半挑,容色间却不见半分欢喜,道:“哦?那玉姗呢,你怎么看?” 玉姗轻咬着下唇,斟酌片刻方道:“奴婢、奴婢斗胆猜测,先知口中所指的摇光和暮霭星,或许指的正是娘娘身下的小王子和小公主……” 王妃定睛望着她,不觉失笑,“你这话说得倒有几分意思。”她转头,向着身旁微扬一扬脸,红色锦袍卫士立即会意,跨着大步绕到侍女们身后。 “雅珍、玉姗,你二人起身同我去领赏吧。” 刚刚瞥见卫士缓步而来,还紧张得一身冷汗的玉姗,此刻才长吁了一口气,正当她要与雅珍对视而笑之时…… 卫士却将宽大的手掌按在了雅珍的脑袋上,倏然一拧,只听“咔嚓”一身骨骼断裂的脆响,那人便断气了。 玉姗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凄厉地喊了一声,卫士便用同样的手法结果了她。 寝殿内立刻乱成一团,气氛陡然间多了血腥肃杀的味道。 卫兵冷哼一声,不屑地看了其他几人一眼,寒声警告道:“你们最好识趣点,莫要发出不该发出的声音!” 另外四名侍女俱是惊恐害怕到了极点,身体完全瘫在了地上,脸上血色亦退得一干二净,却再无人敢尖叫出声。 灵妃厌恶地望了望那两具死人,视线若有似无地在一旁抖如筛糠的小侍女身上拂过,唇边挂着轻慢的微笑,“今夜之事,汝有何看法?” 那小侍女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拼命地摇头,“奴婢愚笨,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奴婢确实什么都没有看到。” 王妃明媚的眼眸中,忽然盈盈地充满笑意,“很好,本宫就喜欢你这么回答!” 她冷眼一扫,复又问道:“其他人呢?” 另外四名侍女磕头如捣蒜般哀求道:“娘娘,娘娘,奴婢们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看到……” 翌日清晨,灵王妃寝殿内。 清晨,殿外便是明晃晃的通亮,旭日的骄阳明艳灿烂,灵岛上的天气炎热得如同流火一般。 灵露宫中依旧花木扶疏、棕榈如荫、鸟鸣轻悦、流水潺潺。 虽正值晨起,但许是昨夜心事重重并未好眠的缘故,今日灵妃容色颇有些倦怠。 “都下去吧。”她温声屏退左右的人鱼侍女,室内只留她与父亲两人。 泽拉斯是位身材精瘦、头发稀少的的长者,他的前额光亮饱满,发际线早已延伸的更加靠后。 很显然,灵王妃的鼻翼、嘴唇和脸型的轮廓,绝大多数都继承了父亲的,唯独那双明丽狭长的凤眸,则更似她的母亲。 “父亲,您且来看看这是什么?”灵王妃递了一只晶莹透蓝的夜光贝到父亲手中。 灵王妃的父亲正是灵族位高权重的泽拉斯先知,十几年前,他曾以盐商的身份,长久居住在洛伊莱之境,并有机会前往神族与医族的接壤地带,进行盐商贸易。 这段游历遥远国度的经历,也同样赋予泽拉斯弥足珍贵的见闻,让他能够带回更多关于医族与神族的信息,使得本就古老闭塞的灵岛,有了更多对外界的认知。 灵王妃正一正衣襟袖口,一缕和风从窗口吹送而来,清雅芬芳的胭脂香味萦绕在她周身,王妃微微沉吟片刻,才道:“昨夜的奇异天象,父亲可曾见到了?” 泽拉斯并未急着打开那精致透蓝的夜光贝,只颔首道:“如此胜景,老夫也是头一次得见!” 王妃幽叹一声,柔声细气道:“父亲见多识广,如今媚儿亦是疑虑多结,还望父亲能将这些谜团一一解开。” 泽拉斯也隐约觉得事有蹊跷,不然媚儿不会一大早就差人将他请到灵露宫来。 “昨夜可发生了什么事情?” 风动轻幔的纱帘,王妃狭长妩媚的眼眸无精打采地垂着,将昨夜发生的过往一五一十地对父亲回述了一遍。 泽拉斯微微颔首,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那极有可能是一种高深莫测的幻术……” 王妃身形一怔,急切道:“幻术?幻术不是只有神族人才具备的能力?难道在我们灵岛上,也生活着神族人?” 泽拉斯豁然伸手,制止她的猜测,断然道:“这不可能!” 随即,他刻意压低声音道:“灵王后之死早已印证我内心的猜测,神族人或许无法长久离开仙灵山脉。久居异乡,恐怕会让他们的灵力一点点流逝殆尽。” 一提到灵王后,媚儿低垂的眼眸中便漫过冰寒之色。 殿内倏然间陷入沉默,细碎如水的阳光透过枝蔓,斜照入幽静清雅的寝殿之中。 泽拉斯的眼眸犹如深不见底的深潭,他上身微向前倾,压低声音谨慎问道:“下面的人你都交代好了吗?” 王妃暗暗收敛心神,点头道:“阿蒙做事一向干净利落,昨夜都为本宫办妥当了。” 泽拉斯面色微松,叮嘱道:“陛下那边怕是瞒不住的,稍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王妃依言颔首,恭顺道:“儿臣一切听从父亲安排。” 泽拉斯目光缓缓一个停当,落在了手中荧光湛蓝的夜光贝上。 “这是……” 当贝壳被缓缓打开的一个刹那,他心中忽然有一种陌生的炽热如泉涌般涌了上来,泽拉斯的眼眸倏然间亮了起来,双手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 第二十章:戒灵(4) “这是……这是何等精深的幻术,才使得物体可以穿透空间的限制……”泽拉斯声音含糊地咕哝了几句,最后竟闭合了双眸,陷入沉思。 王妃眸光微转,心中疑窦更深,她小心不去打扰父亲沉思,青葱的手指淡淡碰着古橡木桌上,摆放的一只孔雀型盆栽。 厚实的椭圆花瓣,边缘乳白,居中透着清雅的鹅黄,花枝淡淡俏丽,枝干却是苍劲弯曲,别有一种风骨。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明媚灿烂的艳阳也渐渐升入当空,即便有繁复的叶冠和藤蔓阻挡,那流火的热浪依旧排山倒海地袭入寝殿。 殿内闷热得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身上潮湿的汗意和鬓间粘黏的发丝,更让人热得烦躁。 吉拉姆小心走到王妃面前,轻声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待王妃点头应允,才莲步轻移地离开。 没过多久,吉拉姆便端了两盏酸梅薏米仁汤,轻手轻脚地放在了古橡木茶几上。 灵王妃亦是无所事事,炎热困乏,再加上昨夜本就睡得不好,如今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痛。 吉拉姆随侍在侧,举手投足亦是细细轻微,服侍着王妃用了一些冰凉的酸梅薏米仁汤。 王妃的脸色和缓舒畅了几分,困乏烦躁的心情也稍稍缓解,望着父亲斜靠在椅背上,面前的解暑汤亦是丝毫未动,他双目紧闭,像是睡着的样子。 吉拉姆收起用过的汤碗,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王妃清幽的眼波微微一垂,轻叹口气,复又拿起了那两枚戒指细细端详。 泽拉斯突然双眸大睁,目光炯炯,重重地吐出了两个字:“幻灵!” 王妃显然被父亲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忙问道:“父亲可是想到了什么?” 泽拉斯眼中闪着矍铄的精光,笃定地说道:“一定是幻灵,一定是幻灵所为!” 灵王妃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狐疑更甚,问道:“父亲,传说中的神族幻灵,不是在世纪战争之时,与兽王麒麟同归于尽了吗?” 他颇为踌躇,低声道:“媚儿,你想想,在这世上,谁才有资格拥有如此精深的幻术?恐怕除了神族的幻灵,别无他人可想。” 他端起面前的汤碗,一饮而下,清凉甘甜的汤汁滑润过喉,别有一番舒畅。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在脑海中细想了一下,神族已经有多久没有出现过幻灵这一级别的大能,如此推算,怕是只有世纪战争之时,神族倍出了三位幻灵。” 王妃并不信服,眸光微转道:“世纪战争距今已过千年,即使是幻灵,又如何能安然度过千年的阳寿?” 泽拉斯抿嘴笑道:“媚儿,这世上有太多解释不清的事情,也有许多因果轮回之说,或许,死亡正意味着另一种重生,也未可知。” 王妃似懂非懂地点头,柔玉白皙的手指轻抚丝滑的长裙,道:“父亲,其余皆不重要,儿臣只想问清一件事情,这两枚灵石,应该如何为泽儿和漫儿佩戴?” “媚儿有所不知,这两枚灵石,乃是世间至宝,它们之中极有可能寄生着幻灵的灵魂!” 王妃随手拾起一把雀灵羽扇轻摇,胭脂的香风弥漫在空气中,她揣度着轻声问道:“可是得王道者得天下,得魂道者得永生?” 泽拉斯的目光笔直探入女儿的眼眸深处,笃定道:“对,说的正是这两样东西!” 王妃心中骇然不已,额角早已沁出晶亮的汗珠,她慌忙将夜光贝掷于茶几上,一脸忌惮地望着。 泽拉斯却是一改往日的沉凝气度,爽朗地笑出声来,“我的媚儿,倘若天下人知道,你此时正拥有这样的神物,恐怕你这灵露宫早就被踏平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夜光贝,端视良久,眼眸里似翻过矛盾与挣扎。 王妃的眉峰轻轻一蹙,她纤长的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父亲你……” 泽拉斯恍若未闻,自夜光贝中取出一枚戒指,就向自己的右手手指上带去。 “父亲,你如何能……”王妃长长的睫毛剧烈一颤,心中暗暗有些惶急,然而想要上前阻止,却怕当下惹怒了父亲。 泽拉斯心急于将戒指戴上,然而五个手指都换了个遍,也未将戒指成功戴进去。他犹不肯死心,又换了另一枚戒指来试,结果亦然。 “这指环怎生的这样小!”泽拉斯忽然气急败坏地说道,将灵石重重拍在了古橡木茶几之上。 “父亲,你……”王妃慌忙从茶几上拾起戒指,重新放回夜光贝之中,如今父亲举手投足间,竟似判若两人。 她面色看似波澜不惊,内心却是暗潮汹涌,下意识护住手中的夜光贝,才暗自吁了口气,和缓着声音道:“父亲,这是幻灵嘱托,要佩戴在泽儿和漫儿身上的。” 一听到自己外孙的名字,泽拉斯眼中的炽热与贪念缓缓退了下去,他眸光黯然,沉声道:“自古有云,财宝动人心,子女动人心,老夫活了大半辈子,亦没有逃出前人之言,老夫惭愧,惭愧!” 王妃侧首望一望窗外高大的棕榈树,藤蔓垂挂在枝干及树冠上,幽幽随风而荡,狭长油绿的芭蕉叶亦伸展在窗外,摇曳中沙沙有声。 在媚儿心中,她其实并不想责怪父亲,反而有种深深的理解与辛酸,父亲在洛伊莱之境辗转奔波十余载,倒卖海盐是假,做细作收集情报是真,这其间隐姓埋名、居无定所,也算是九死一生才能安然回到灵岛。 至于得到一个先知的头衔,媚儿只在心中冷笑一声,无非是徒有奢华之名,却并无半分实权的参议大臣,以她如今贵为灵族王妃的身份,又能有什么稀罕? 思及此,她脸上的神色暗淡了几分,轻声喟叹道:“幻灵曾留下告诫,称摇光形态似龙腾凤舞,光芒瑰丽祥和亦璀璨夺目,星辰斗转之际,便拥有广纳乾坤之势。” 泽拉斯面上浮着一抹尴尬,却是凝神慢慢思量起来,“还说了些什么?” 王妃微一沉吟,继续道:“幻灵还提到了暮霭星。” “摇光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这暮霭星老夫却听说过,此星极难被观测到,大都出现于日暮十分之时,亦算是祥瑞之兆。” 王妃的目光犹似被点燃,连连颔首道:“幻灵说,此次暮霭星形似白龙蜿蜒盘旋之姿,生得极为精致霸气,堪称龙中翘楚。只可惜……金光乍现,灵气却是不足,辰辉低迷于暮色之中,恐陨于天野之际。” 说到最后,王妃长长的睫毛剧烈一颤,如羽翼垂下,其上挂着闪亮的泪珠。 作为一个母亲,她怎么能允许自己的儿子有半分的危难? “可见,这两枚灵石已经有了各自的归属了。” 泽拉斯颇为踌躇,想了想才道:“这暮霭星……说的怕是泽儿。” “只是……只是父亲……我该如何取舍?”清冷的泪滴早已滑落颊边,王妃隐晦的意愿更是不言自明。 白龙,正意味着水中蛟龙,所指的一定是灵王妃的独子——露泽王子。 恐陨于天野之际,不正是在说,白龙寿颜浅薄,需要灵石颐养天年。 王妃心中悲意更深,眼泪不可抑制地簌簌落下,哽咽道:“苍天不公,为何本宫的儿子要遭遇这样的命数?” 泽拉斯面上看似波澜不惊,内心却翻滚着惊涛骇浪,“如此说来,魂戒应该就是给泽儿的,至于王戒,则是给漫儿公主的。” 泽拉斯浓眉紧蹙,略带苍老的面庞浮起一抹愠色,宽大的手掌重重拍落在古橡木茶几上,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或许,把世间无上的王权拱手让人,任谁都无法做到吧! 他声音冰寒,没有一丝温度,一字一顿地说道:“有道是‘成功细中取,富贵险中求’,老夫亦要为外孙儿谋一个更好的出入。” 王妃倏然扬眉,泪眼朦胧地问道:“那依父亲之见是?” 泽拉斯面色忽然浮起一抹狠绝,压低声音道:“如果让小公主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那么魂戒和王戒不都就是我们泽儿的了?” 王妃断然道:“不行!此乃逆天行事,万万不能为之!” 泽拉斯的目光,牢牢地逼迫在媚儿的脸上,“那就唯有一种办法……颠倒黑白,倘若他日泽儿有需要,再调换过来也不迟。” 王妃轻叹口气,徐徐点头,两人的观点算是不谋而合。 第二十一章:出海 船身在海中剧烈地浮摇,海水跌宕而来,在船舷边激起剧烈的白色浪花。 四面八方俱是碧蓝的大海,海天茫茫俱是一色的澄澈湛蓝。 橘红色的日光斜挂在西方的天际,阳光洒在辽阔的海面上,带着粼粼细碎的光辉,别有种壮丽之美。 ‘噔噔噔’甲板上响起急速跑来的脚步声,一位洛伊莱卫兵兴高采烈地跑进船舱报告:“船长!船长!有发现!” 蓄着络腮白胡子的船长暂放下手中的舵盘,转身问道:“哦?是什么?” 卫兵难掩一脸的兴奋,大声禀报道:“听瞭望的水手说,可能是两条大鱼!” 一位长相俊美的少年,忽然从船舱的座位上站立而起,难掩心中强烈的好奇,用稚嫩清脆的声音问道:“果真如此吗?” 卫兵恭敬地回道:“是的,大殿下,就在西边日落的地方。” 少年奥斯快速从船舱跑到甲板上,‘腾’地一下,他双手敏捷地抓住桅杆,修长的双腿交缠固定,他手脚并用,只一会功夫就爬上了高处的桅杆。 白色的风帆在海风的吹送下瑟瑟作响,少年伫立在桅杆的高处,极目向西方瞭望。 船长吹了一记嘹亮的口哨,爽朗笑道:“大殿下伸手了得,这点真是像极了陛下。” 洛伊莱国王一袭棕红色长袍,纹饰简单大气,华贵却不失尊崇,他口中嚼着一颗上好的槟榔,紫眸中泛着为人父的骄傲与喜悦,“孤王许是上了年纪,如今在海上仅漂泊了半日,还未做些什么,就已经懒怠得提不起精神,早已不及孤的孩子们,个个生龙活虎喽……” 遥望西边的天空,湛蓝的天幕上,如同勾勒出万道璀璨的云锦,云蒸霞蔚,与碧蓝澄澈的大海遥相呼应。 视野的尽头仍旧是连绵起伏的海浪,粼粼波光下,恰似刚刚那般平静。 少年眉头微微一蹙,好奇地问道:“乔治舅舅,你刚刚可有看到吗?” 卡特乔治正值壮年,唇红齿白,长衫飘逸,是个非常有胆识的青年,其伸手矫健亦少有人及,“是的殿下,确实见到两尾蓝色的大鱼,大概有这么长呢!”卡特乔治一边恭敬地说着,一边单手在身前比量着。 少年与卡特乔治虽站立在高处,然而海上风大,他们的话音亦被吹到了甲板上。 船长担忧地望了望有晕船反应的国王,只得灿笑两声,故意转移话题道:“陛下,看来您此次的远海之行,必定收获颇丰啊!” 国王摇了摇晕乎乎的头,‘噗’地一声将槟榔吐进大海,“人在身子不适之时,吃什么也是无味!” 身旁的侍卫恭敬道:“陛下,小人还是先扶您回船舱歇会吧?” 国王苍白着脸色,缓缓点头,对着船长说道:“孤只想让吾儿奥斯多长些见识罢了,下次吾儿再要出海,就全权委托给船长你的!” 船长肃然躬身,恭恭敬敬答道:“微臣定不辜负陛下之托。” 国王再无心力应答,只觉腹中翻江倒海,在侍卫小心地搀扶下,缓缓步入船舱。 忽然,伫立在更高处瞭望台上的卫兵高声喊道,“天哪,天哪……那是人鱼,是人鱼!” 自桅杆上传来的惊惧声音,引得甲板上的众人无不闻声色变。 “天哪,是灾难,是灾难的预兆……” “保护国王陛下,保护大殿下……” “即刻调转船头,即刻调转船头……” 一时间,船上嘈杂声一片,少年被卡特乔治迅速抱了下来,和国王陛下一起被紧急送入了船舱。 少年亦是不知所措,视线触及到父王憔悴的倦容,疑惑道:“父王您这是……” 话未说完,少年几步走上前去,纤长的手指附在他的手腕上,“父王几时觉得身体不适的?”他若有所思地问道。 卡特乔治恭敬回道:“大殿下,陛下可能是晕船的症状。” 少年眉头深锁,“怕是没有那么简单,我们即刻回神圣之都!” 船舱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比之发现人鱼的噩耗,国王陛下的身体则更为重要。 船长一言不发,稳稳控制着把舵,将杨帆的大船缓缓转向。 国王陛下在服用了药物后,痛苦稍稍减轻,渐渐陷入沉睡之中。 船长压低声音道:“大殿下,我们已经掉转船头,大概五六个时辰后,我们就能抵达圣嘉拉海港。” 少年闻言点头,若有所思地问道:“刚刚那翻出海面的硕大蓝色尾扇,竟是人鱼么?” “是的殿下,微臣刚刚见到的,似乎是两条……”卡特乔治眼眸若有似无地向身旁的卫兵一扫,欲言又止地说道。 少年立即会意,他挥了挥手,示意卫兵们都退下去,只留卡特乔治服侍在陛下身侧。 少年气质沉稳内敛,他紫眸依旧凝视在父王身上,脸上却没有像其他人那般的惊惧,“舅父倒是说说,何为灾难的预兆?” 卡特乔治身形一怔,斟酌道:“大殿下有所不知,在海上遇到人鱼,确实是一种不吉祥的预兆。” 少年脸色一片冷然,显然不信,又问道:“这种说法从何而来?” 卡特乔治一时语滞,奥斯自幼便聪慧过人、心思缜密,气度沉稳内敛更是异于寻常少年。 然而渔民口中口口相传的说法,任乔治一介王室贵族,又如何能知之甚详? 卡特乔治面露一丝尴尬,解释道:“这……微臣也只是道听途说的,不过,所有出海的渔民们都是知道这种说法的,并非微臣的一面之词。” 船长微微调整手中的船舵,出声替卡特乔治解了围,“回禀大殿下,在我们出海人心中,早有这么一则信条,人鱼一直是出海人的诅咒和灾难,倘若在旅途中看到人鱼……”他顿了顿,方才说道:“乃是沉船的恶兆。” 船舱内立时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海风在船舱外呼号,浪涛也跟着大了起来,船身在海中浮摇得更加厉害,甚至给人一种隐隐要被掀翻的感觉。 国王忽然撑起上身,一连吐出几大口污秽。 “父王您还好吧?” “陛下您还好吧?”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急忙上前扶住了他。 人鱼公主定睛远望,谨慎地将身体没入了海中,海面上越发风急浪涌,吹得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睛,湛蓝如扇的尾鳍在海水中粼粼而动,带起无数水波分开又聚拢。 我疑惑地望着渐行渐远的白色帆船,小脸泛着冷落,“哥哥……他们为什么那么怕我们?” 露泽王子一脸的淡然自若,他声音冷淡地说道:“别管他们,我们该回去了。” “哥哥……”我用力拉着露泽哥哥的手,不肯让他走,淡金色的长发在海面上漂浮而动,疑惑道:“为什么他们会说……会说我们是灾难?” 我一脸无辜地望着哥哥,然而在我内心深处,却是对刚刚那些大呼小叫的水手,感到深恶痛绝。 湛蓝冰凉的海水在我们胸前一波一波地涌动着,海水早已打湿了我们的脸庞,水滴晶莹地自脸颊滑落而下。 年少的露泽外表儒雅俊美,棱角渐渐分明的脸上,有一双睿智的双眸,他那举手投足间,总带着一种如流水般温润高贵的气质。 漂浮在他身旁的漫儿,亦是个清灵美丽的人儿,她白皙的容颜在莹莹海水的珠光下,泛着清灵典雅的素净之美。 露泽锐利的眼光盯着那艘还没有消失的扬帆大船,喃喃自语道:“……那些洛伊莱的渔民们,很少会出这么远的海?而且……这艘船看起来,也并不像寻常人所能乘坐的。” “哥哥……”漫儿轻声唤着他,不明就里地望着露泽,他在嘀咕什么,她听不明白。 海水将他们推得起起伏伏,漫儿的长发柔顺地飘在海面上,虽然海上风浪很大,然而夕阳在他们的周身洒下璀璨的霞光。 “那些洛伊莱渔民们通常会说,我们人鱼是出海人的诅咒和灾难,他们若是在旅途中看到人鱼,那将是沉船的恶兆!”露泽王子一边说着,嘴角边还噙着一抹讥讽的笑意。 “哥哥,你这笑容有些不合时宜吧……”只是话刚说到一半,我便恍然大悟,“是父王,是父王故意下达的旨意对不对?” 露泽年少俊美的脸上扬起一抹赞许,“漫儿小小年纪,就能有这样的心智,真是了不起!” “可是,可是父王为什么要下令弄翻别人的渔船呀?”虽然我总喜欢恶作剧,可是弄翻别人的渔船,这是不是有些……太严重了? 露泽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听先知们说过,洛伊莱人乃是很强大的民族,若是让他们轻易就靠近灵岛,那我们灵族就会有灾难了!” 我疑惑地问道:“医族不是离我们灵岛很遥远的吗?” “可是他们依然有办法不远万里而来,不是吗?”露泽反问道。 “那也不能……”我还想说些什么,只是露泽哥哥却打断了我的话,起伏汹涌的海浪在我们的周身涌起层层叠叠的浪花。 海浪涌动得越发汹涌,海水亦变得更加冰凉。 “太阳很快就落山了,我们再不赶紧回去,在这深海之中是会有危险的。”露泽哥哥不由分说地将我拉进了海中。 倏然沉默于海水中,便是与世隔绝的万籁俱寂,没有呼号的风声,亦没有汹涌的浪涛声,唯一能听到的,则是细碎破裂的泡沫声。 两人手拉着手,身形灵动、体态曼妙地向灵岛的方向游去。 漫儿那橘红色的薄纱裙摆在海中摇曳如花,深蓝色的海水轻抚着她波光粼粼的肌肤,她优雅地将双手交叠在身后,任凭下身灵动柔软的鱼尾浮动划水。 两人速度之快,仿佛离弦之箭一般,所到之处俱是细碎的泡沫和浪花。 渐渐的,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深蓝色的大海之中。 第二十二章:郁迦尔古堡的惩罚(1) 海滨近郊的丛林里,屹立着一座年代久远的古堡。饱受岁月侵蚀的古老墙壁上,爬满了深绿色的藤蔓,斑驳的围墙将古堡与外界隔绝。 它曾是灵族千年之前的王宫所在地,被先人们称之为郁迦尔古堡。直到世纪战争来临之时,恶魔染指了这一方纯净的土地。从此,灵族遭受了灭顶之灾,生灵涂炭,血流成海…… 时过境迁,灵岛再次成为灵族生存繁衍的天堂,然而这处郁迦尔古堡则变成了世纪战争的遗迹。 时光虽已过去了千年,古堡周围依旧萦绕着许多无法超脱的灵魂。夜晚的郁迦尔古堡一片荒凉幽静,血腥弥漫,因此根本没有人敢靠近这里半步。 把露泽漫公主囚禁在这座古堡里,是经过人鱼长老们共同商议的结果。这也是露泽漫公主从医族回到灵岛,所接受的最严厉的惩罚。 晨曦透过风窗射了进来,漫儿静静地伫立在窗口,目光似有焦距地望向海之尽头。淡黄色的阳光在她的周身蒙上了一层光晕,一种高贵而落寞的美丽,散发着淡淡的忧伤。 金娜儿望着公主清灵出尘的背影,悠悠劝道:“公主,多少吃一点吧。” 漫儿恍若未闻,声音轻柔飘渺地说道:“记得很小的时候,父王还曾给我讲过关于郁迦尔古堡的故事呢。” 眼前的时光仿佛能够倒流,又回到了那片满眼新绿的香山茶园,天空澄澈、湛蓝广阔,灵王牵着小女儿的手,缓步走在雨后微微泛着潮湿的山间小路上。 灵王将声音故意压得低沉,他牵着女儿白皙的小手,一边走一边缓缓地讲述,“很久很久以前,从遥远的海之尽头,飘来无数个木筏。木筏上黑压压的挤满了长着黑毛的兽族,他们有尖长的獠牙,恶臭的嘴巴,腥红的双眼和粗壮的四肢。” 小漫儿一双清丽的眼眸顿时睁大,古灵精怪的脸上,充满了对异种族的好奇,“父王,他们是来自海底的怪兽吗?”她声音童稚地问道。 灵王慈爱地望了望她天真的小脸,收敛起笑容认真说道:“不,他们来自地狱。” 小漫儿倏然抬眸,一脸疑惑,她目光炯炯地望着父王:“那他们会吃人鱼吗?” 灵王沉吟片刻,最后轻叹了一口气,“岂止是人鱼?所有活着的生灵,他们都不会放过。曾经辉煌雄伟的郁迦尔古堡,最后竟成了数以万计的灵魂墓地。” 小漫儿拉住父王的手不肯再走,有些慌忙地问道:“有幸运活下来的人鱼吗?” 此时的漫儿年龄尚小,身为人鱼的她,双腿还是柔软无力,因此她不能走太长的路。 灵王停住脚步,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宠溺地望着她,“当然,我们的先祖当时都躲进了海宫,庆幸兽族无法染指海底,因此我们的先祖这才逃过一劫。” 漫儿的脸上重新染上灿然的笑容,她好奇地问道:“那些怪兽是怎么被赶出灵岛的?” “是先祖们召唤出了海神……海神来了,乘着滔天巨浪,吞没了整个灵岛。”灵王绘声绘色地讲着,配合着手势,将那滔天巨浪形容得非常逼真。 “父王,那些怪兽死了吗?”她细声细语地问道,一脸的童真烂漫。 灵王语气和缓,一脸慈爱的笑容,“当然,因为他们不会游水呀!不过……”他顿了顿,有些惋惜地说道,“海宫也在那次灾难中,被巨浪摧毁得残破不堪。” 漫儿的心思自然不在海宫上面,“那怪兽的尸体被送去哪里了,我能看看它们的样子吗?”很显然,她更感兴趣的,是那些兽族。 “哈哈,不亏是我灵王的女儿,果真是有胆识的!”灵王爽朗大笑,宠溺地抚摸着女儿淡金色的头发,一脸为人父的骄傲。 小漫儿央求地说道:“父王快带我去看看吧?” “其实,那些亵渎神灵的家伙,有一部分是侥幸活着的,它们被关押在深海的牢笼之中,遭受永生的黑暗和海底异兽的残食。”灵王的表情恢复严肃,声音也变得清冷。 漫儿清灵娇艳的小脸上,露出一抹恐惧之色,她轻声问道:“那……那些死去的人鱼先祖呢?” 灵王的声音充满惆怅与悲凉,他缓缓说道:“他们长眠在郁迦尔古堡的土地上……” 茶园中微微吹送着清凉的海风,漫儿长发间粉红色的缎带盈盈飘动,橘色的阳光洒遍四野,空气中带着泥土新鲜的芬芳。 灵王身着华贵却简约的暗红色王袍,他身材略有些发福,他缓缓蹲下身子,将纤瘦娇小的漫儿背在了背上。 山茶花漫山遍野地开着,满眼新绿的色彩,如同沟壑般,在山间回旋。他们化身成起起伏伏的身影,沿着一条悠长的山路,喁喁独行,宛如一幅温馨唯美的油画。 思绪仿佛如漩涡一般,不停地旋转……最后,一抹苦笑清浅地扬在漫儿的唇边,“那些镌刻着历史记忆的沧桑,仿佛能贯穿悠远的史诗长河,千百年过去了,故事再次被讲述的时候,依旧会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看来我确实与古堡有缘,如今,我正和先祖们生活在一处。” 漫儿倏然回眸,望向身后的金娜儿,狡黠问道:“你说,被幽禁在郁迦尔古堡,这到底是我的幸,还是我的不幸?” “公主,你问我这样的问题,我该如何回答你呀?”金娜儿一脸为难,哪里再忍心说些落井下石的话。 金娜儿是公主乳母的小女儿,从小就和公主一起长大,两人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私底下就如同姐妹一般。漫儿公主落难被困在郁迦尔古堡的这三年,正是她形影不离地陪伴左右。 娜儿乃是个习武之人,所以言谈举止间,总能看到她英气飒爽的风姿。 许是因为她长期服侍漫儿的缘故,她们在神情上竟有几分相似之处,虽容貌稍逊于漫儿,身材更显丰盈,但娜儿也算是个美人,别有种从容清冽的姿容。 漫儿一脸无所谓地笑了,调侃地说道:“只是和你讲个笑话罢了!”她略显无奈地耸了耸肩,视线又望向海天交接的尽头。 金娜儿哭着一张脸,娇嗔地说道:“公主殿下,你这哪里是讲笑话,分明是在讲恐怖故事!还好现在不是晚上,公主你一定保证,晚上可不要再讲关于祖先们的故事!” 漫儿嫣然一笑,直截了当地回绝了她,“如果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一定还是要讲给你听的!” 金娜儿长叹了口气,无奈道:“行呀,你讲吧,反正也被你吓过多次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四个茶点的盘子摆放到桌上,“公主殿下,既然您的故事已经讲完了,是否可以用早膳了?”她关切地问道,脸上带了几分恳求。 “好的,遵命,金娜儿公主!”漫儿转过头,洋溢着一脸明艳动人的笑容,周身沐浴在日光当中,华丽的公主裙勾勒着她纤柔曼妙的身姿。 金娜儿见公主心情尚好,便又苦口婆心地劝道:“公主,您去求求灵王陛下吧,他一定会让你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求你别再固执了,这样的生活本不应该属于你的……” 已经三年了,类似这样的话,金娜儿不知已经劝了多少遍。起初说着说着,就带上了哭腔,现在则更像是一种已经习以为常的唠叨。 是的,这多的时间,也只有金娜儿可以真正体会,漫儿都默默地承受些什么。显然,这样的惩罚对于一个当时才只有十七八岁的孩子来说,确实有点太过残酷了。 漫儿拿着筷子,挑拣着盘子里她最喜欢吃的小点心,目光柔和地望向金娜儿,然而,她也只是耐心地听着,并未发表任何见解。 片刻,金娜儿的话音落了,古堡内又再次归于平静,漫儿自顾自地吃着早膳,轻轻品了一口娜儿刚刚为她斟满的清茶。 今日的娜儿,头上挽了一个小巧的发髻,耳垂上各戴着一颗红色的珊瑚珠,她举手投足间,那红色的珊瑚珠串都会轻盈地摇动,她未施脂粉的脸上,更见清秀英气。 “你今日的装束很别致,绛紫色的长裙很适合你。”漫儿用右手轻托在腮边,眼眸如春风和煦般,似笑非笑地看向金娜儿。 只见她微微一怔,脸上掠过一抹娇羞之色,“奴婢还是喜欢简约的装束,这长裙的样式,更适合公主高挑纤柔的姿态,奴婢穿着,有些臃肿了。” “我喜欢你身材微微丰腴的样子,很富贵。”漫儿莞尔一笑,由衷地说道,“你笑起来的样子也很甜美!” 第二十三章:郁迦尔古堡的惩罚(2) 在古堡中的生活,习惯之后,倒也算得上悠闲而惬意,有时竟不知时间为几何,只是悠悠从旭日东升,一眨眼便到了太阳艳红、日薄西山之时。 然而,对于漫儿而言,缺少了自由的生活,忽然变得有些了无乐趣。好动的心绪被时间慢慢地消磨,最后竟让她完全沉静下来。 不过,少了诸事烦心,竟也有几分好处。 郁迦尔古堡永远都秉持着它固有的沉寂,古堡幽深的回廊里,永远都是晦暗空旷静默的,带着一股挥之不散的阴霾悲凉…… 生命或许会随着时间而消逝,但灵魂,或许会随着生命变得永恒。那些安眠于古堡周围的亡灵们,或许亦是如此。 三年的囚禁生活,让漫儿公主从一个孩子,渐渐蜕变成一个出落凡尘的仙子,但是颓废破旧的古堡对于一个仙子来说,那确实是一种亵渎。 我放下食物,想起自己现下的境遇,已然食不知味。 算了,没有食欲又何必强求自己,我缓缓起身,腰间的珠玉叮当地响着,浅提着裙摆,缓步走回风窗前。 “每当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总是会想,为何当初要坚持走到现在……所以,我没什么好后悔的。”我喃喃自语,忽然间仿佛想通了一般,其实在我的内心深处,依然顽强存在着一种不屈不挠的倔强。 金娜儿在心底无声地叹息,“难道你不会觉得孤独吗?从前的你,如何能受得了这样的幽禁?” 我苦笑一声,“有什么受得了受不了的,很多事情,既然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就只能去适应、去接受……总想着背道而驰,反而会让自己很累,当发觉一切都再难转机的时候,只会让你有跌进地狱的痛苦。” 漫儿将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轻轻地伸出风窗外,感受着海风的轻拂,她继续说道:“更何况,孤独是宿命注定的波折,为了露泽哥哥……我永远都向往海之尽头。”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是那样轻柔,让人几不能闻,然而金娜儿却被这一席话惊得踉跄了两步。 “不可以公主,快放弃那种可怕的念头!”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了几分,“灵王妃既然能这样对你,哪里还值得你去为王子殿下赴死?”她言词犀利地说道,眉目间陡然升起一股恨意。 我默然不语,无视她太过激动的反应,清灵的脸上依旧维持着平静。 我闭合双眸,深有感触地说道:“我承认,对那位高高在上的人鱼王妃,我确实怀有许多复杂的感情。” “因她抚养过我,所以我对她心存感激;因她是哥哥的生母,所以我总想时不时地讨好她;但是如今,她令我幽禁在郁迦尔古堡……” “现在,我对她更多的情愫,变成了忌惮!”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既站在了利益的两端,势必就会矛盾重重。” 在郁迦尔古堡的生活,也并非一点收获没有,心情沉静下来的同时,会让自己想通很多事情。 倘若可以将自己置身事外来看待问题,那么你对世事人心便能看得通透几分,仿佛在内心深处也多了一份理解和坦然。 人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金娜儿将公主的神情尽收眼底,她幽幽叹了口气道:“很多事情,你是能看透的,或许看透了,也就放下了。可是,有些事情……你还是看不透的。” 我倏然抬眸,一双眼眸冰蓝而澄澈,对金娜儿的话不置可否,但却依旧有种冥顽不化的坚持,“哥哥永远与母妃不同。” 金娜儿紧蹙着眉峰,一脸无奈,“公主,你醒醒吧,她可是露泽王子的生母!倘若有一天,露泽王子回到灵岛,你和王子……或许也不会在一起的。”她语重心长地劝道,心中也是一阵感伤。 仿佛有一种尖锐的痛楚,在我心头涌起,我反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哥哥曾经说过,他会用一生来爱我的。” 我紧握右手,里面两枚小巧的东西,生生硌痛了我的掌心。 “暂且不说露泽王子现下处境如何……公主您试想一下,假使灵王陛下有朝一日传位给你,公主你会顺理成章坐上女王之位。可是,一旦露泽王子回归灵岛,王妃势必会为了王位与你兵戎相见!那时候,你们都成了敌人,如何还能做恋人呀?”金娜儿依旧苦口婆心,每每她特别想说服我的时候,都是一副很郑重的模样,双手也在不停地比划着。 我目光依旧坚定,不理会她断章取义的推论,“哥哥不会与我争夺王位的。” 金娜儿再次哀叹一声,对于我的冥顽不灵,她亦是无计可施,唯有苦口婆心地劝我。 “公主殿下,你比我更了解王子殿下的心性,他虽处事温润谦和、风度儒雅,但他是何等心高气傲之人,他胸中的韬略筹谋,你又如何能想象?他不回灵岛也就罢了,倘若他日,殿下回来了,这灵王的位置,他如何能不动心?”金娜儿的脸上已蕴了一层薄怒,情绪亦有些激动,但言语却是鞭辟入里、一针见血。 我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容,眼眸轻瞥了她一眼,半是调侃地问道:“怎么说得好像你很了解他似的?” 金娜儿全不理会漫儿的调侃,继续锲而不舍地说道:“公主,这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种与生俱来的王者霸气与心机城府,又如何能藏得住?倘若有朝一日,他来与你争夺王位,他又如何能真心待你?” 漫儿眨着清灵的大眼睛,望着金娜儿滔滔不绝、变幻丰富的神情,忽然故作轻松地说道:“我把王位让给他便是了。” 金娜儿怔怔地看着我,大有一种快被她气晕了的状态,“公主,你的一时退让,如何能换来一生的周全?” “你既让了一步,就会让第二步、第三步……你下了这么大的赌注,只为了赌他爱你的那颗心,倘若王子的心变了怎么办?公主殿下,若真是到了那样的境地,您的江山拱手让人了,就连您自己,也会落得凄惨悲凉的下场……”她推心置腹地说道。 我心中隐隐涌起不安,面上却是依旧不为所动,坚持道:“你说得未免太过于悲观了。” “公主,露泽王子虽为长子,但你才是灵王的嫡女,是灵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您若再苦苦守着那份看不见,亦摸不着的爱,最后只会害了你的。” “你忘记长老们所说的话了吗?是灵王妃有意要困你在郁迦尔古堡的,露泽王子虽在千里之外,但他并非对灵岛上的事情一无所知。你被困在古堡已有三年之久,你可曾听说,他有替你想过什么脱身之法?”她言语中,透着赤裸裸的愤怒。 我忽然有种被人戳中脊梁的尴尬与悲痛,我紧握的双拳在轻轻地发抖,‘是呀,他不会不知道,可是他为什么会选择袖手旁观呢?’我鼻尖莫名酸涩,眼角微有泪光闪烁,心中更是漫过浓浓的酸痛。 我泫泪欲滴,哽咽地说道:“可是我真的爱他!” 金娜儿怜惜地望向我,嗓音有些喑哑:“公主,或许在女人的世界里,爱情就是一切;然而,在男人的世界里,除了爱情,还有许多足以令他们奋不顾身,去追求的东西……” 金娜儿的话仿佛是一个干脆利落的耳光,劈面打在了我的脸颊上,虽然没有肌肤之痛,但心中却是一片酸涩冰冷,她的话瞬间就把我从幻境中,拉回了现实。 那些埋藏在心底的痛楚,被一下子挖掘出来,对哥哥的思念和爱恋,永远都是我不敢触及的地方。 或许时间真的可以冲淡离别的伤痛,但是对他的思念却成了一种习惯。 现在想想,可能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他们总是这样聚少离多,饱尝相思之苦,所以这个习惯才会持续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改变过。 我深吸了一口气,试了试颊边的泪水,一脸倔强地说道:“即使要放弃,我也要当面问清楚。” 金娜儿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只是苦苦哀求道:“公主,放弃你的想法……你不可能再有机会离开灵岛的!” 漫儿的眼中噙着泪水,她立刻仰起头,希望眼泪能够像流出来那般,再毫不费力地流回去。 然而,事实总是不能如愿,漫儿在眼泪快要流出之际,不着痕迹地用衣袖擦干了。 漫儿坚定地宣布道:“除非哥哥亲口对我说,不然,我是不会放弃的。” 金娜儿不停地摇头,无论她怎样规劝,公主就是冥顽不灵。 “公主……你还有更重要的使命要完成,你已经为他付出够多了……你总不能把你全部的青春,都虚度在古堡里吧?” 我转身背对着她,隐在水袖中的手,默默地收紧成拳。 我闭上了眼睛,心中酸涩难当,我又何尝不知道,金娜儿所说的,或许正是事情发展的最大可能。 金娜儿步步紧逼地问道:“你死死紧握的那样东西,如果没有结果怎么办?如果王子再也回不来怎么办?如果你们的爱情毫无结果可言,为何不早点放手?” 我倏然摊开掌心,上面躺着两枚别致的古戒,我喃喃自语道:“我还没有找到要放手的理由……” 虽然我费劲周折,想要把它们交给哥哥……可是,转来转去,哥哥却还是把它们留给了我。哥哥离开灵岛时是这样,如今我去而复返,结果却依然是这样。 哥哥把他的爱,他的江山,他的健康都留给了我,让我又去哪里找一个,不追随他的理由呢? 我缓缓闭上眼睛,心中无限萧瑟凄凉。 ‘得王道者得天下,得魂道者得永生。’我默默在心里念诵,凝望着掌心的两枚戒指,“得不到能怎样?得到了又能怎样?我唯一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我爱的人!” 第二十四章:夜闯郁迦尔古堡(1) 夜色涔涔,墨色的夜空星星点点,一轮暗黄的圆月悄悄被乌云遮掩。 郁拉尔古堡阴森恐怖,古堡内零星摇晃的宫灯,远远望去,仿佛像鬼火一般。 任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踏足其中,因为那绝对是和自己过不去。 人鱼女仆吉拉姆,此刻成了最最不幸的那个人,因为她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传递给里面的主人,消息来自于灵族王妃。 古堡的两扇大门,早已锈迹斑驳。吉拉姆出示了王妃陛下的令牌,人鱼卫兵经过仔细检查后,才将门上的铁链‘当啷当啷’地解锁拆下,将这位灰袍侍女放行进去。 只是还没走几步,空气中倏然吹来一阵诡异森冷的风,灰袍的兜帽一下子被掀在脑后,吉拉姆骇然仰面,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息,直呛得她有种作呕的冲动。 吉拉姆狼狈地将兜帽拉回头上,脚步踉跄地向前疾走,仿佛身后有鬼魅的阴魂在穷追猛赶一般,只要她一摔倒,就会立刻将她吞没在阴影之中…… 匆匆踏进古堡,吉拉姆放眼望去,面前幽深的回廊阴暗无比,根本不知道会通向何方。 右前方是一座柱形不断向上盘旋的阶梯。 吉拉姆瑟缩了一下,额上已然冷汗涔涔,她犹豫片刻,然后鼓足勇气,一步一步踏上有些陡峭的螺旋梯,她小心翼翼地向上走去。 全然不知自己走到了几层,吉拉姆骇然环顾着左右,早已成了惊弓之鸟。 她一脸苍白、气喘吁吁,耳边回荡着的,只有自己拖沓的脚步声,和浓重的喘息声。 刹那间,古堡黑暗幽静的回廊里,暮然出现了一丝光亮。 吉拉姆望见光亮的同时,紧撰着的裙摆才得以微微松开,裙摆上赫然出现了一小团潮湿的抓痕。 天知道,她的任务何时才能完成。 细碎的脚步突然变得急切,如飞蛾扑火一般迫切,随着那束光亮越来越近,吉拉姆将有些僵硬汗湿的手,轻附在冰冷的门扉上。 突兀的寒意瞬间漫过四肢百骸,吉拉姆身体因恐惧和突如其来的寒冷,不由自主地发抖。 “咯吱”一声,古色的门扉缓缓敞开…… 吉拉姆仓皇后退了一步,因为她并不记得自己有用力推过它! 吉拉姆紧抿着嘴唇,脸上早已没了血色,她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已嵌入肉中。 “我是该进,还是不进?”她喃喃自语地问道,思绪仿佛变成了一团乱麻,无奈地纠结与矛盾着。 “人鱼王妃可是我万万不能得罪的主子”,她颤声自言自语道。 思及此,吉拉姆唯有深深地吸了口气,硬着头皮慢慢地踏入其中。 郁迦尔古堡不愧是先灵的王宫所在,历经千年依然瑰丽而幽雅。 房间宽敞,烛影摇曳,窗前轻纱飘逸,桌椅均为珍惜的金琉璃珊瑚所制…… 一切的一切都与古堡外的阴森恐怖、血腥弥漫,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室内的格局布置,让人很难与囚禁的牢笼联系在一起。要知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种说法可能是真的,但是待遇绝对是不一样的。 “你是谁?”空荡的房间里响起警惕而又冰冷的声音。 瞬间,吉拉姆就感到脖颈后被一把利刃抵住了,那锐利锋芒浅浅刺进肌肤之上。 吉拉姆的双腿颤抖到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她颓然跪倒在地上…… 她在内心不住地埋怨着自己,刚才为何只顾着研究房间的华美摆设,却忘记寻找这房间里真正的主人了。 她磕头捣蒜,声音已然带了哭腔:“小奴受王妃娘娘所托,来给公主殿下传话。” 只是吉拉姆的话音一落,整个殿内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吉拉姆的头抵着冰冷的地砖,再不敢四处乱看,因为身后的利刃提醒她,如果稍有不慎,这柄利剑就会毫不留情地让她身首异处。 “是什么话?”身后的声音依旧冰冷,没有温度。 “王妃娘娘让奴婢转告公主殿下,两日前从医族传来了神圣邀请,邀约公主殿下去参加医族奥斯国王的生辰庆典。”吉拉姆提着一口气,将心中默背了无数遍的话说了出来。 只听身后忽然传出一声冷笑,“你回去吧,公主不会去的!”她声音冷厉,不带半分感情地说道。 吉拉姆战战兢兢地抬首,想找到公主的身影。 “放老实点,不然让你长眠在郁迦尔古堡!”身后传来冷森森的警告,那剑尖微一用力,立刻划破了她颈项上的肌肤。 一阵刺痛感传来,吉拉姆立刻畏惧地附回地上,“小……小奴这儿还有一份密函口谕……”她张口结舌地说道。 “那就快说,啰嗦什么?”金娜儿丝毫不留情面,恨声说道。 吉拉姆乃是灵王妃的心腹,王妃能派她来传话,足见对她的信任。 吉拉姆能孤身一人独闯郁拉尔古堡,断然不会好心地传一则神圣邀约的消息。 她的来意,远不会这么简单。 ‘解救公主离开郁迦尔古堡吗?’金娜儿在心中思虑,脸上漫过一抹嘲讽之色,‘她哪里有那份好心,处心积虑地将公主囚禁在这里,再主动放出来?’她冷哼一声,一脸的不屑。 吉拉姆恭恭敬敬在地上磕了头,声音郑重地说道:“密函口谕是这样的,‘露泽王子久病,异域求医,如今甚是思念家人,望灵族王族前来迎接,是以重返灵岛。’” 吉拉姆的话刚说完,只听“叮当”一声脆响,一枚戒指轻轻地跌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宫殿里,另一个声音悠悠响起,“……母妃的意思,是想让我去医族换回哥哥对吗?”漫儿的声音不似金娜儿那般冰冷,是那样的柔和,带着别样的凄美和婉转。 “小奴不知,王妃娘娘没有交代别的。”吉拉姆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地答道。 “那好吧,你可以回去了。”漫儿淡淡命令道,言语中带着疏离。 自始至终,吉拉姆都跪附在地上,而她的视线也从未离开过地面。 但是,在听到公主的这句话时,吉拉姆一颗心忽然紧张地提了起来,想她冒死闯进郁迦尔古堡,断然不能拿着一句敷衍了事的话,回去复命。 吉拉姆不得不抬头追问:“那公主殿下给王妃娘娘的答复是?” 金娜儿微微将剑尖向后退了几分,吉拉姆才得以真正抬起头。 人鱼公主正站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此刻,吉拉姆才得以真正地看清公主的芳容。 时隔,露泽漫公主早已不似记忆中,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现在的她,美丽不可方物。 人鱼公主有着与生俱来的,人鱼族的风之灵性与海之气息,更秉承了神族的高贵典雅和绝代唯美。 宫殿里弥漫着淡淡沁人的香气,公主的周身萦绕着淡黄色的光晕,在摇曳的烛光中,更显得格外的不真实。 吉拉姆知道这是神族的特质,因为灵族是不具有这样的仙法。她是灵族与神族的结合,这种近乎完美的匹配,只能说是天神给她的恩惠! 漫儿沉思片刻,终于开口说道:“好吧……本宫应下了……请母妃为我安排吧。” 吉拉姆深深地吁了口气,犹如尘埃落定一般,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吉拉姆战战兢兢地等待了良久,大殿内又恢复了静默,“公主殿下若是没有别的交代……小奴还要回去复命。”吉拉姆垂首恭敬说道,声音中小心隐藏着喜悦。 “退下吧。”漫儿对金娜儿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将她放行。 吉拉姆复又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踉跄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向后退走而去。 漫儿凛然站在远处,微眯着冰蓝色的眼眸,有些无奈地看着吉拉姆的背影。她清灵精致的脸庞,微微浮起一抹苦涩,想象着母妃又是一番处心积虑的样子,不禁在心中讥讽地笑了。 第二十五章:夜闯郁迦尔古堡(2) 身边的金娜儿重重地叹了口气,解除了浑身的警戒,手中的鱼骨利剑缓缓收回剑鞘之中。 灵王妃赢了……因为她太了解公主了,以至于经历了多年的囚禁之苦后,她对露泽王子的那份感情,依然没有改变。 金娜儿幽幽在心中想着,一张秀丽英气的脸彻底垮了下来。 金娜儿疾步走到漫儿的身旁,此刻的她,真想使出浑身解数来说服公主。 “公主你不能答应她,这是个陷阱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你看看那老奴得逞的样子!” 金娜儿一双英气的眉,亦被气得快倒竖起来,她咬牙切齿地说道:“王妃可真是八面玲珑心呀,她自己的亲生儿子,她自己为何不去救?” 漫儿紧抿着红唇,一脸平静,目光幽幽望向风窗外深邃无垠的大海。 “公主,你倒是说句话呀?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您要是真去了医族,一旦王子回来了,您岂不就成了人质?”金娜儿急切地追问道,抓过我的手臂,让我正视她。 我神色如常,眸间却闪过一抹璀璨,我抬眼望向她,仿佛已经在心底打定了主意,终于开口说道:“为何老想着别人,想想这件事对我而言,也是有好处的。” 金娜儿难以置信地望着我,冷哼一声,“好处,公主的好处到底在哪里?倘若救出了露泽王子,您却不幸成了质子,哪里还有半分好处可言?”她越说越是气急,一张脸被气得红通通的。 我垂下眼睫,不为所动,自顾自在心底盘算。 然而在金娜儿的眼中,仿佛能喷出仇恨的烈焰,数落道:“王妃真是坏事做尽,处处只为自己的利益考虑,还自作聪明的把戒指给调换了,妄想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王位。呵,结果怎样呢?聪明反被聪明误,报应了不是!王子一病多年,反倒沦为医族的人质。” 或许是今夜涨潮的关系,海浪越发变得疯涌翻滚,带着澎湃的怒意呼啸而过,一层一层地掀起巨浪,然后碎裂成无数泡沫,迅速消融在海中。 窗口有潮湿的海风吹来,记忆如同尘埃一般,随着风儿吹乱了我的心。 “无论怎样,哥哥才是这其中最不幸的人。”我怅然说道,心中一片凄凉。 “是呀,有人正是抓住了公主的这份心意,一如抓住你的小辫子,才想方设法地把你幽禁在郁迦尔古堡中,就怕有朝一日,公主您赶在王子回来之前就登上王位。” 金娜儿忽然抓过我的手,“公主,我们为何总要坐以待毙,竟让那心机歹毒的灵王妃,处处都算计在我们前头?我们为何不夺了她最在意的东西,给她来个釜底抽薪!”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金娜儿,你是了解我的,我真的无心于登上王位……很多事情,人算不如天算,她纵使机关算尽,终是百密一疏。” 我将情绪激动的金娜儿按坐在茶桌边,持着精致的茶壶,为她斟茶。 茶水滑过一道淡绿的弧线,带着清脆的水声和雾气袅袅,弥漫在鼻尖的,是淡淡茶花的芬芳。 漫儿秀丽的眉峰微挑,含着浅淡的笑意,继续说道:“洛伊莱人不是有句古话,‘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如今,我的境遇不好,无非是寻一处幽静地思过;反倒是王妃那边,心事重重、忧虑更甚,她的境遇尚且不如我们。” 金娜儿渐渐平缓了怒气,眸光悠悠凝在我脸上,又由衷地说道:“公主,虽然这幽禁的时光并不好过,但您确实比从前成熟了许多。” 我斜瞥了她一眼,反问道:“我以前不成熟吗?” 金娜儿嗯哼了一声,哀叹道:“公主,你幼稚的本性又回来了!” 我微微敛住笑意,“可能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好做的,所以思考的时间就多了呗。” 金娜儿忽然想到了什么,急急追问道:“可是,陛下呢?灵王陛下的意思是什么?” 我单手撑在颊边,凝望着杯中飘浮的一片翠绿的茶叶,那细致的脉络依旧清晰可见,它轻浮在淡黄色的水中,清脆可爱。 “父王一定还在犹豫……不然,王妃又怎么会耐不住性子,私底下派人来通知我。”我喃喃说道,知道父王此刻一定很为难。 金娜儿‘铛’地一声,将茶杯重重砸在桌上,“真是卑鄙无耻!”她咬牙切齿地说道,怒意又升腾起来。 我不置可否地望着金娜儿,忽然,我嘴角扬起,带了一抹狡黠的笑意,“娜儿,你不觉得……一切值得拥有的东西,都很值得等待吗?”我故作轻松地眨了眨眼睛,促狭地说道。 金娜儿一脸无奈地摇头,“公主,你真是被露泽王子迷住了,蛊惑至深啊!” 我‘咯咯’笑出声来,调侃道:“小丫头,你懂什么,这叫坠入爱河。” 她嗤之以鼻,“我宁愿公主不要坠入这条河!再说了,我们是人鱼,在海里游水,岂不比江河要好上百倍!” 我轻笑一声,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金娜儿沉吟片刻,一脸郑重地问道:“公主,你真的决定了吗?” 我坚定点头,将所有不安都抛诸脑后,“当然!” “那好吧!”金娜儿感慨一声,最终还是妥协下来。 我喜欢金娜儿这样的性子,喜欢她直率地对我表达,然而,她却从不强迫,永远支持我所有的决定。 我想,人的一生中,一定要有一个这样的亲人或是朋友,她的角色意义重大,既是陪伴,也是知己,更重要的,她是一种守护。 黑夜深沉,风窗依旧敞开,海风清冷吹送而来,有如深沉凄凉的叹息。 金娜儿躺在我身边,忽然用手臂撑起头,若有所思地问道:“公主,你还记得那个蒲公英的故事吗?” 我亦是睡意全无,微一迟疑回道:“是从前母蚌奶奶讲过的故事吗?” 她意有所指地点头。 “早点睡吧。”我不欲再说,侧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金娜儿的提醒我又如何不懂,眼底倏然间涌起悲凉苦涩的泪光。 初夏的一株蒲公英,它扎根在泥土里,慢慢地生长成熟,风来了,吹去了无数白绒绒的蒲公英种子,唯独留下了最后两颗。 这两颗种子相爱了,它们一起淋雨,又一起迎接朝阳,其中一颗发誓要默默守护另外一颗。 忽然有一天,更迅疾呼啸的风来了,它们张开双翼,共同飞向蓝天和艳阳…… 曾经十分靠近的两颗蒲公英种子,却终究无法相守到老,一旦风来了,注定要把它们分开。 第二十六章:女巫占卜(1) 浓密的林间绿意盎然,幽静得几乎没有一丝声响,阳光的金辉不留余力地洒下来,刺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鼻尖有淡淡杜兰草的芳香。 一位母亲牵着身旁小女孩的手,她们逆着灿烂的阳光,向着林间走去。 “母后我们要去哪里?”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响起。 母后安静地站立在原地,一圈十分淡薄的光晕在她的周身流转,她一袭圣洁出尘的白袍,带着神族独有的阴柔之美,她声音柔和地回答:“漫儿,你就送母后到这里吧。” 小女孩举目望向母后,虽然她们牵手而立,但她们之间仿佛隔着重重迷雾一般,母后的身形有种不真实的朦胧飘渺之感,任小女孩如何瞪大眼睛去看,却始终看不清母后的脸。 小女孩冰蓝色的眼眸盈满了泪水,祈求道:“母后我要和您一起去!” 母后阴柔的声音里充满了耐心,“不行漫儿,这是母后一个人要去的地方,你要留下来。” 小女孩哭着央求道:“母后……求你不要离开。” 她的声音亦有些哽咽,“漫儿忘记……答应过母后的事情了吗?” “我没有忘记,但是……母后不要走……”柔软白皙的小手紧紧撰住母后的手,小漫儿的脸上满是泪痕。 忽然,眼前的空气变得如同水幕一般模糊,莹莹地波动起来,而此刻母后的身影也渐渐变得透明,仿佛消散在薄薄的雾气之中,只眨眼的功夫,就融合在眼前这片绿意森林里。 长而卷曲的睫毛轻颤了两下,待它们倏然张开之时,一滴泪水悄然滑落在漫儿的脸颊。 漫儿从柔软的床榻上蜷坐起身,用手指向后拨开长发,头轻轻埋在膝上,喃喃道:“母后为什么要走……她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离开?” “公主,你又梦见灵王后了?”金娜儿一边关切地问着,一边替公主拉开床榻周围的那层淡紫色纱幔。 没有了纱幔的阻隔,清冷的海风悠悠地吹拂进寝殿来,带着清新潮湿的气息,让人身心舒畅。 此时的漫儿和金娜儿已经不在郁迦尔古堡中幽禁,她们早在半个月之前,就重新搬回了漫儿的寝殿。 这或许正如金娜儿所言,有了灵王妃的‘鼎力相助’,幽禁与解禁那只是几句话的问题。 漫儿微微低垂着头,情绪低落地说道:“我想念她,我想让她回来,或是……带着我一起离开。” “灵王陛下不是早说过……”金娜儿斟酌着话中的分寸,欲言又止。 漫儿眼中蒙上一层水雾,急切道:“不,他说的一定不是真的,他只是不想让我去找她……父王一直恨她,恨她撇下了我们……但是,我不恨她,我知道母后一定有她自己的苦衷……” 金娜儿蹙着有几分英气的眉峰,郑重地说道:“公主……或许王后在灵王心中的地位,并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样。” 漫儿轻咬贝齿,低声质问道:“他不愿意见我,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这……”金娜儿一时被问得哑口无言,灵王与公主之事,哪里是她区区一个小侍女能够妄言妄语的。 金娜儿小心翼翼地问道:“公主……你觉得灵王后尚在人世吗?” 漫儿冰蓝色的眼中仿佛又戴上了希冀,她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总觉得母后还活着,或许是隐居在原始密林之中,又或许……她回到神族的仙灵山脉了?” 金娜儿压低声音问道:“倘若王后还活在世上,那为何宫中会宣布她……病逝的消息?” 漫儿咬了咬牙关,冷哼一声,道:“这宫中的很多事情,说是便是,说不是便不是,有些可信,有些却不能真信……所以,我不相信她离开了!我只是觉得,她还在这世界的某一处……我一定要找到她!”漫儿的脸上充满了笃定和坚毅,让金娜儿不忍拒绝。 金娜儿抿了抿嘴唇,柔声问道““那公主您有什么打算?” 漫儿之所以与金娜儿格外要好,是因为在很多事情上,金娜儿总是在设身处地的为漫儿考虑,而且很多时候,她们的心意总会不谋而合。 漫儿轻轻拉过金娜儿的手,轻声道:“娜儿,我想在离开灵岛之前,解开这个一直困扰我的谜团。” 金娜儿颔首应道:“那我们该怎么做?” 漫儿的眼眸是那样纯洁,蓝白分明,她很专心地望着金娜儿的眼睛,缓缓说道:“我想去寻找你曾经提过的那个人!” 金娜儿仿佛一下子想到了什么,惊讶地问道:“……那位巫师?” 漫儿肯定道:“对,卡珊卓拉女巫!” 金娜儿一脸不可置信,道:“卡珊卓拉怕是没那么好找吧?” 漫儿轻抿着淡粉色的嘴唇,正色道:“当你遇到问题的时候,自然要找到一个,能够为你解答问题的人出来!” 金娜儿试探地问道:“公主的意思是,找先知?” 漫儿随即展颜一笑,“其实当公主的好处也不少,起码人际关系我是足够多的。” 金娜儿干笑两声,“公主你真会说笑,这世界上有哪个女孩,幼时的梦想不是当个公主?” 漫儿用双臂环住金娜儿的一只手臂,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喃喃道:“娜儿,能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金娜儿心中一阵感动,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提醒道:“公主,倘若结果不是你想要的,也希望你……不要太过伤心。” 漫儿举目望向她,眸光中含着情绪,坚定道:“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想把它弄清楚。” 第二十七章:女巫占卜(2) 翌日清晨,森林上空飘着厚厚的云层,林风潮湿而闷热,地上的长草浓密茂盛,山路弯弯曲曲地向前延伸,仿佛冗长的没有尽头一般。 森林两边的树木郁郁葱葱地生长,参差繁茂的枝干,如同蓬盖般遮天蔽日。 偶尔也会听见几声清脆的灵鸟啼鸣,或是‘吱吱呀呀’的野生狐猴的叫声,响在幽幽林间格外悦耳,听在心中亦倍觉轻松。 七转八转之间,一处紫藤长廊渐渐出现在眼前。 一簇簇紫藤花浓密地缠绕在纤细的枝条上,紫粉色和白色的藤蔓交织在一起,长长地垂幔而下。 微风夹着醉人的芳香,抬眼望去,紫藤花枝便摇曳在清晨最美的朝阳中。 金娜儿诧异地望着紫藤花长廊,蹙起眉心问道:“我原以为,森林女巫应该生活在原始密林之中?” 我狐疑地望向她,不知她话中深意,“为什么?” 金娜儿煞有介事地说道:“这才更符合女巫的特质呀,公主你想想,只有在原始密林中,才会有许多古老参差、遮天蔽日的枝桠,只有像黑暗的墓地或是低飞的乌鸟,才会使女巫的魔法大增……” 金娜儿正说到兴致盎然处,却忽然被一串露水珠玉般的笑声打断了。 我心中突地一跳,目光旋即向着声音的来处望去。 身旁的金娜儿同样反应机敏,她袖口暗藏鱼骨短剑,警惕地向着笑声的方向望去。 远远的,那一头火红的长发极其醒目,波浪长发自然而随意地披散在身后,发尾一直垂在地上。 此时,她正端坐在青藤编织的秋千座椅上,丰腴曼妙的身形裹在幽幽碧绿的海藻长裙下。 她的肌肤带着一种健康的麦色,臂肘处垂下如同海浪般微卷的海藻流苏。 她的眼眸似点了一抹灿烂的阳光,灵动间闪烁着愉悦的笑意,轻薄的海藻长裙连同她的红发,随着秋千的来回飘荡而摇曳浮动。 我从未见过有人能将海藻质地的衣料,穿得如此神秘悠然、风华绝代,隐隐给人一种不真实的美感。 她声音再度响起,率先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沉默,“生活在黑暗墓地之中的,那恐怕就是邪恶魔女了!” 金娜儿先与我简短对视了一眼,然后向着她的方向又走近了几步,正色道:“倘若您已知晓我们的到来,那么我身后的这位,便是灵族的公主殿下。” 金娜儿恭敬地将身形一侧,将漫儿让到了身前。 红发少女并没有穿鞋,脚踝处缠着几圈碧绿的海藻纱,她足尖在地上一点,停下了摇荡的秋千。 “我叫卡珊卓拉,很高兴见到您,我美丽尊贵的公主殿下。”卡珊卓拉笑吟吟地说道,却没有半分要起身施礼的意思。 漫儿含笑颔首,只微微抿起嘴唇,唇上有一抹蜜粉色,粉红得如同初绽的花蕊一般。 此时的漫儿,一袭鹅黄色长裙,裙绯婉约却是异常精美,立体绣着一朵朵洁白的茉莉花苞;她腰间束着一条极为珍贵且稀有的五彩凤翎腰带,凤翎带鲜艳而璀璨,将她曼妙的曲线雕琢得极为迷人。 卡珊卓拉的眸光微微一垂,视线笔直凝视在漫儿的五彩凤翎腰带上,“年幼的时候,我曾一度想问叔伯要了这条五彩凤翎腰带……”她微微垂头,苦涩一笑,“只是那时的我,太过内向和孤僻,没有那样的勇气开口索要……不过现在想想,开口怕也是徒劳的,大概在叔伯心中,早已定下了它归属的主人。” 我自然听得出这弦外之音,只是优雅地向前走了几步,直到与她两步远的地方,才悠悠站定。 “这世上有许多事情,冥冥中早已有了注定……不过,你竟是沃尔图先知的侄女,这还是大大地令我感到惊讶。” “叔伯向来政务繁忙,我上一次见他的时候,怕也是四五年前的事,不过,我很庆幸,他还记得有我这么一个侄女。”一抹苦涩悄然浮现在她微笑的唇边。 虽然我们只是初次相遇,然而在我心中,却仿佛能从她身上看到一种熟悉的情怀。就好像,一个小孩子总想卖力的表演,其实,她只是想得到她爱的人的关注而已。 在我心中,竟莫名对她生起许多好感来,“美丽而天赋鼎逸的卡珊卓拉,如今望见你一头火红长发,果真是遗传了你们家族的智慧。” 她的笑容再次明媚起来,唇边那一点小痣笑进了酒窝之中,“公主谬赞了,智慧倒是没遗传到几分,只是我特立独行的个性,却与叔伯颇为相似。” 她抚去裙摆上零落的紫藤花瓣,利落地从秋千上起身,“走吧!” 我心中一个愕然,疑惑道:“走去哪里?” 卡珊卓拉秀眉一挑,“当然是回我的木屋,我决定为你占卜!” 我轻轻咬住下唇,难以置信地望向身后,金娜儿正惊喜地笑望着我,鼓励地点了点头。 一想到我极有可能再次见到母后,我的心仿佛抽痛了一下,鼻尖亦是莫名的酸楚,我满怀感激地望着她,“我,我听闻您是个极其谨慎的人,从不轻易为人占卜……我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没说呢,你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望着漫儿眼中盈满的泪水,卡珊卓拉面色不自然地一僵,辩解道:“瞧你说的,好像我很不好说话似的。” 漫儿腼腆一笑,拭去眼泪,“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一路上,紫藤花蔓的长廊清幽雅致,卡珊卓拉率先走在前面,玉足轻点在地面,海藻长裙盈盈飘逸在身后。 她红发微微一转,一脸正色地说道:“我确实对我占卜的对象有些挑剔,因为占卜本身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所以……我只占卜令我十分感兴趣的人!” 我动作一滞,好奇地问道:“你对我很感兴趣吗?” 卡珊卓拉的脸上忽然浮起一抹羞涩的红晕,好似陷入情网的少女,“我无意隐瞒……几年前,我曾与露泽王子有过一面之缘。”她抿唇一笑,毫不掩饰心中的爱慕之意,“如今能帮到王子的妹妹,也算是我们的缘分……只可惜,他如今人却不在灵岛上。” 我一愣,得体的笑容僵在脸上,卡珊卓拉的坦诚让我感动,对方自然不会知道我与哥哥更深一层的关系。 想到这里,我开始慢慢释然,与她比起来,自己算是幸运的,因为我很快就能到洛伊莱之境,再次见到哥哥了。 漫儿与金娜儿默契地对视了一眼,“无论如何,我还要先对你说声谢谢。” 卡珊卓拉轻轻摆了摆手,爽快说道:“现在说谢还太早了,我究竟能不能帮到你,这还是个未知数。” 我斟酌着自己的语言,旁敲侧击地问道:“为什么你要隐居在密林之中……你很喜欢紫藤花吗?” 显然,这并未激起她的警惕之心,卡珊卓拉欣赏着周围一串串茂密如藤的紫藤花,坦白道:“亲近大自然,会让我使用的魔法更加得心应手,紫藤花是一种会让力量觉醒的花束。” 而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金娜儿却突然开口问道:“为什么你会选择做女巫?你……真的会有超自然的巫术力量吗?” 第二十八章:女巫占卜(3) 卡珊卓拉欣赏着周围一串串茂密如藤的紫藤花,坦白道:“亲近大自然,会让我使用的魔法更加得心应手,紫藤花是一种会让力量觉醒的花束。” 而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金娜儿却突然开口问道:“为什么你会选择做女巫?你……真的会有超自然的巫术力量吗?” 相比我的旁敲侧击,她的话一语中的! 卡珊卓拉的眼睛忽然变得异常明亮,在她的手掌上,倏然出现无数条流动的空气,它们一时间变得闪闪发光,充满了难以言说的魔法能量。 “你们能看到魔法的波动吗?”她笑着问道,神采奕奕间别有一种神秘的魅力。 我试图找出更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是那种……亮晶晶的空气吗?” “对,这便是超自然的能力,很多人称它为巫术,将我称之为女巫,这听起来倒是贴切,但是却并不准确。”她耸耸肩,颇有些无奈。 “为什么?”我与金娜儿异口同声地问道。 晶亮发光的空气倏然消失在她掌心,就如同它们突兀出现一样。 卡珊卓拉将手心合拳,背在身后,手心隐隐疼痛酸麻,但她却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正色说道:“巫术往往要通过一种降神仪式,将咒语施加在他人身上,从而借助超自然的能力,施加影响或是控制对方。” “比之巫术,魔法则更加科学而严谨,它是对生命自然、时间空间与灵魂的一种认知规律。” 我并没有出言否认她的说法,坦白说,听到她这种新鲜的解释,我几乎有种深信不疑的钦佩。 卡珊卓拉本身,仿佛也像是施了魔法一般,让我和金娜儿的视线都聚焦在上面,完全不想移开。 紫藤长廊的路越走越窄,到后来只能是两人并肩而过,花香清晰地闻在鼻尖,就连衣裙也被熏染了紫藤花独特的味道,然而眼前的路仿佛冗长得没有尽头一般,我与金娜儿只得追随着她的脚步,仔细聆听着她的介绍。 “魔法的施展会比巫术更加复杂,它需要几种甚至十几种沟通时间或空间的媒介介质,然后运用一种古老的占卜语言,来实现预言未来或是追溯往昔的目的。” 她忽然转过身来,眉角若有似无地一挑,自豪道:“只有懂得这种占卜语言的人,才能开启通灵之门。” “通灵”我暗暗在心中咀嚼着这个词,这究竟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卡珊卓拉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魔法是天生的混乱之源,它可以转换时间的运转,亦可以让灵魂交替往复地存在,总之,没有什么是魔法做不了的……不过,魔法的好坏在于操控者本身,它只是物,并没有任何感情。” 我连连点头,从卡珊卓拉这里,也算是长了不少见识。 卡珊卓拉长久生活在密林之中,一向不是个喜爱交谈的人,这点沃尔图先知早已告知过了。然而,看着她此刻滔滔不绝的解释,足以说明她对魔法的痴迷和热衷。 “施展魔法最大的局限在于,寻找那些沟通时间与空间的媒介介质,它们之中的绝大多数是稀有而罕见的,甚至有一些是难以寻找的极特殊介质,因此,许多古老的魔法占卜语言,都会受到介质的限制而无法施展。” 就在此时,我们终于从那冗长的紫藤长廊中走出来,眼前的风景豁然开朗。 平原宽广无际,碧绿辽阔至湛蓝的天际,空气里充满了泥土和青草的芬芳,风起云涌之间,长长的草叶向同一个方向叠浪而去,如同浩瀚的绿色海洋。 看到眼前的景象,漫儿与金娜儿甚至呆立当场。 漫儿紧张地握紧金娜儿的手,喃喃问道:“我并不知道灵岛上还有这样的地方?” 卡珊卓拉转头看着身后的两人,不觉失笑,“如果不是叔伯预先告知过我,恐怕你们如何跋山涉水,都是找不到我的,那条冗长的紫藤长廊正是一条能量隧道,它所连通的,是两个不同的地域。” 火红的长发随风而动,她转头望了望渐渐向西斜去的日光,“快跟我走吧,我大概需要一个时辰的准备,日落时分正是最好的占卜时段。” 天空一望无际,碧蓝而澄澈,这里的空气沁凉清新,完全不似在原始密林中那般闷热。刚刚我们立于高处,并不能望见长草的真容,如今置身其中,才吃惊发现,长草极高,早已盖过头顶,涉足其中,如同置身草之海洋。 漫儿挽住裙摆,露出白皙纤细的小腿,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泥泞中,“我们……是不是已经离开灵岛了?” 卡珊卓拉不再像起初那般健谈,整个人都变得严肃起来,“这里是一片沼泽地带,所以一定要跟紧我!” 我们大约又走了近两个时辰,此时我与金娜儿早已挥汗如雨、气喘吁吁。眼前的长草中密不透风,仿佛无数道屏障,将新鲜的空气都阻隔在外,脚下的泥泞更是让人步履维艰,生怕一不小心,落入可怕的泥沼之中。 当夕阳低斜于天际的一角,透过长草望见头顶有限的天空,朝霞灿烂如万道云锦,如同火染过一般。、 卡珊卓拉那与世隔绝的木屋,终于近在眼前,孤零零隐蔽在长草之中,给人一种莫名的神秘与威严。 卡珊卓拉亦是气喘吁吁,胸前的丰盈亦随着她的呼吸起伏着,额角布着细密的汗珠,火红的长发早已被挽了起来,“这里的介质很好,可以渐渐积累汇聚一些魔法能量,只是长途跋涉的将你们带来,确实还有些不方便。”她忽然露出促狭的微笑,朝我们吐了吐舌头。 卡珊卓拉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划,墨绿色木屋的正门无风自开,门上的铃铛叮咚作响,听起来十分悦耳。 “这些俱是用来占卜的东西吗,按照方位与法则摆放,希望你们只看不碰!”她微笑着朝我们眨了眨眼睛,却不失警告意味。 漫儿亦回给她一个理解的微笑,半开着玩笑说道:“这是主人一向的特权!” 金娜儿依然带着几分戒备之心,英气的眉微微蹙着,淡淡点头应下。 木屋的空间并不大,摆设却是拥挤而独特的。四面墙壁燃着一盏盏烛台,每一盏烛台上都燃着一根墨绿色的蜡烛,珠火幽幽,散发着一股松树的本香。 室内正中摆放着一张被浓黑色幕布遮盖的长桌,长桌的四个桌腿木质已经斑驳粗糙,下面堆满了大小不一的陶罐。陶罐形状特别,并不像寻常盛水的器皿,俱是密封着陶盖。 桌边的地上还有两个装满羊皮书卷的竹篮子,长桌的另一边还放有一个更大的竹篮,里面放着两个橘红色的南瓜和几个马铃薯以及一个碧绿色的大冬瓜。 卡珊卓拉一边小心掀开黑色幕布,一边注意到人鱼公主已经在那个菜篮子前站定,不觉腼腆一笑,解释道:“这里比较阴凉,贮存这样的东西比较适合食用。” 第二十九章:女巫占卜(4) 漫儿淡笑如醉,眉眼间闪过一抹戏谑,“它们看起来还是很新鲜的,倘若一切进展顺利,晚些时候可以让娜儿用它们做成美食来果腹,不过请你放心,我会付给你饭钱。” 卡珊卓拉轻悦地笑了两声,“公主的提议倒是不错,看来我那两个南瓜外加一个冬瓜,会值个大价钱……”她转身望向金娜儿的方向,“届时还要劳烦娜儿了。” 金娜儿仍旧英气地立在门边,微微欠身道:“这是金娜儿的荣幸。” 幕布缓缓被掀开的同时,漫儿与金娜儿的目光自然也聚焦在上面,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颗摆放在红珊瑚托架上的,通体赤红的硕大水晶球,水晶温润通透的赤红,水头十足。 卡珊卓拉将几枚零乱丢在桌上的饰品,逐一拾起,戴在了自己的手上。 那是些形态各异的黄金戒指和两串色彩十分杂乱,珠子亦是有大有小的手链。 转眼间,卡珊卓拉那略有些粗胖的手指和手腕上,便戴满了这些黄金饰品。 我不禁有些想笑,是不是每个从事占卜的人,都需要进行这些繁复的装饰? 卡珊卓拉将桌边一柄青铜支架倒竖过来,其上安放着一个浑圆的琉璃沙漏瓶,其中开始缓缓流下墨蓝色的细沙。 金娜儿仿佛看出了其中的几分玄机,在我耳边轻声说道:“这些俱是按照金木水火土的元素摆放的。” 卡珊卓拉的眸光有意无意地在金娜儿的脸上拂过,毫不避讳地说道:“这五大元素介质,是我惯用的沟通媒介。” 说罢,她将手指放在一处小巧的青石缸上方,流动的空气再次闪亮,缓缓注入进水中。 漫儿忍不住探头看了过去,只见青石缸中生养着几条形态小巧的章鱼。 此时,卡珊卓拉缓缓将手伸进水中,随意捞出一条,又顺势一放,滑腻的小东西便滑入一方砚台上。有细细的墨汁从它体内喷射出来,落在光华如镜的砚台上。 卡珊卓拉含笑不语,满意地再将它拾回青石缸中。 她用章鱼的墨汁在额上画了一个浓黑色的五星图案,然后十分谨慎地拿起手镜照了照,接着用手指沾了一点墨汁,涂抹在上下嘴唇上,大概是觉得满意了,她才放下手镜,向我们望来。 “请原谅我的生疏,我已经有几个月不曾碰过它们了。”她一面歉意地说着,一面拿起一只极细的毛笔,沾了沾墨汁,在她的两个掌心分别画上日和月。 我蹙眉看着她有些古怪的举动,心中既紧张,又充满了好奇。 金娜儿再一次附在我耳边,悄声说道:“这些是冥徽,是通往地界和天界的明灯。” 卡珊卓拉耳力亦是极好,她不禁“哦?”了一声,这次她投来的,是一抹赞许的目光。 “看来你对我所做的事,还是了解一二的!” 金娜儿也并不避讳,直言道:“在公主决定要来找寻你之时,我亦做了一些研究。” 卡珊卓拉低垂着眉眼,将目光凝注在一个只有巴掌大的草龟的龟壳上,那上面密密麻麻勾画着许多金色的符号。 她若有所思地说道:“魔法讲求尊从自然,冥徽是一种记录在古老占卜语言中的图腾,通过接收金木水火土这五大元素的力量,完成整个通灵的过程。” 卡珊卓拉躬身,从木桌下的众多陶罐中,选了一只很矮的大肚陶罐搬了上来。 我见她搬得有些吃力,刚想伸手帮忙,却被身边的金娜儿用手臂拦住了,我这才意识到,进入木屋时,卡珊卓拉对我们的要求,索性又站回身来。 陶罐里只安放着一只猫头鹰的头骨,被卡珊卓拉视如珍宝般地摆放在水晶球边。 那骨头面部轮廓方圆,空洞的眼眶深深向内凹陷,居中留着弯曲如同枯枝一般的喙,它不禁给人一种森冷、恐怖、诡异的味道。 她不无遗憾地说道:“如今,像这样的灵眼真是少之又少。” 我又是一个愕然,“灵眼?是做什么的?” 卡珊卓拉抿着她有些墨黑的嘴唇,想了想才说道:“它是镇守混沌时光的至宝,避免让通灵者迷失在虚幻的世界之中,分不清虚幻与现实的区别。” 我难以置信地点了点头,想不到魔法世界亦是诡秘而不安全的。 卡珊卓拉又将陶罐放回原处,一副准备就绪的模样,两手交替地抹掉掌心上的灰尘,轻声宣布道:“那我们开始吧……但是请记住一点,绝对绝对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你们能做到吗?” 我犹豫地打断她的话,“你难道不问问,我究竟想知道什么吗?” 她耸了耸肩,乌唇向上弯出一个弧度,神秘地说道:“他们会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 我与金娜儿对视了一眼,然后笃定地向她点了点头,一起向后退了几步。 虽然不明白这其中的凶险,但任谁也不愿意拿生命来开玩笑,更何况,我不想伤害到卡珊卓拉,她毕竟是在极力帮助我的。 时辰已至,卡珊卓拉再无暇顾及其他,乌唇一张一合之间,吐出的是连续不断的字符,声音飘渺低沉犹如来自地狱。 紧接着,她的眼眸开始闪现出异样的色彩,面前的水晶球也开始微妙地变化着。 我与金娜儿一边紧张地交握双手,一边更加仔细的观察。 卡珊卓拉小心拿起一柄陶瓷壶,在面前的一个茶杯中开始徐徐倒入绛红色的液体,忽然,她身形一怔,而就在此时,那枚安放许久的赤色水晶球,忽然在中心爆出无数红色的飞絮来。 珠子本身的赤色如同沦纹一般,不停向中心汇聚,最后竟汇成一个红晶的瞳!赤色水晶球周围居然奇迹般地变得格外通透,如同透明水晶一般。 就在此时,卡珊卓拉的瞳仁忽然向上一番,突兀张大的双眸中只剩下苍白的白色眼球。茶杯依然被那绛红色的液体注满,开始缓缓流溢而出,然而她却毫无所觉…… 第三十章:凶灵(1) 就在此时,卡珊卓拉的瞳仁忽然向上一番,突兀张大的双眸中只剩下苍白的白色眼球。茶杯依然被那绛红色的液体注满,开始缓缓流溢而出,然而她却毫无所觉。 她的乌唇嚅动的更快,字符越发零乱而急速,最后竟如同疯癫了一般。 我紧紧咬住下唇,与金娜儿握住的手,早已汗水涔涔,我从未见过如此恐怖而诡异的画面。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她的话音渐渐慢了下来,听起来有些飘渺。她的身体周围泛起朦胧的月华之光,如同海市蜃楼一般的身形,像纸片一般波动起来。 一股阴寒无比的气息扑面而来,突兀地令我和金娜儿都是一个激灵。 场面变得十分阴森诡秘,任谁都能感觉到它的不对劲,而且,局面似乎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我胆战心惊地听着卡珊卓拉杂乱无章的话语,几乎有种想夺门而出的冲动。 忽然,两只金色的小狐狸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我本能地用手紧紧捂住嘴巴,身体踉跄地差点跌倒,幸好身边的娜儿及时扶住了我。 其中一只金狐耳朵缺了一个豁口,它正用尾巴用力一摆,将那枚变得通透的珠子,从支架上扫落下来。 水晶球在长桌上滚动几圈,然后‘咚’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透明的珠子内如同沸水一般,充满了不停向上涌起的赤红色水泡,水泡一个接一个地破裂消失,将珠子再次染成了赤红色。 与此同时,卡珊卓拉周身的朦胧月华之光陡然消失,她的身形立时变得清晰真实,她仿佛手拿的并不是陶瓷壶,而是一只千斤重锤,她的身体重心完全失去了,一齐向着陶瓷壶一边栽倒。 金娜儿来不及出手相助,只听‘砰’地一声,卡珊卓拉连同那陶瓷壶,一同重重地砸在桌面上。 我的心又是突地一跳,望着那绛红色的液体洒了一地。 也正是在这时,另一只金狐迅速窜了过来,将那些液体舔得一干二净。 卡珊卓拉渐渐恢复了常态,幽幽叹了口气,急忙沾湿一角墨色幕布,胡乱擦拭着额头和两手间的章鱼墨汁。 夜幕降临,乌云也一同重重压下,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木屋中烛火轻摇,重归于沉寂。 漫儿用手指在唇边一指,意有所指地问她。 卡珊卓拉淡淡一笑,脸色变得苍白没有半分血色,疲惫道:“已经没事了,可以说话。” 我关切地望着她,“你现在还好吗?” 她答非所问,难掩一脸的倦色,望向那两只金狐的视线充满了感激,“这是我豢养的两只灵狐,它们通常会在我通灵最危险的时刻出来保护我。” 金娜儿站立在我身边,也开口问道:“我能冒昧地问一句,您刚刚究竟是怎么了?” 卡珊卓拉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她沉吟了片刻,方才开口说道:“刚刚我所做的事情,正是通灵……人们想通过占卜者本身,来实现探究过去或是预知未来的目的,然而作为占卜者而言,他们只是区区凡体,并不可能知晓过去或是未来之事……所以,我唯一的办法就是通灵。” 我的心莫名地紧张着,回想着刚刚那一幕幕,仍然心有余悸。 卡珊卓拉用手抚了抚那只温顺趴在长桌上的灵狐,继续说道:“通灵正是借用灵魂之眼,来探究过去或是预知未来。” 相比于漫儿的紧张与害怕,金娜儿却能更快地冷静和镇定下来,她认真问道:“这样的灵魂有很多吗?” 卡珊卓拉轻轻叹了口气,“并不多,所以需要更加繁复的召唤手段。” “它们会伤害你吗?”我急忙问道,这才是我此刻最关心的问题。 “灵魂之中也有善恶之分,只不过,唯有那些拥有执念的灵魂才能长久的在地界存留,不然它们就会随日月的更替而消弭于无形。然而,拥有执念的灵魂,它们往往是出于仇恨或是怨念,所以邪灵便占据了其中的多数。” 我眉头紧锁,“这么说,通灵岂不是很危险?” 她无奈一笑,“是的,很危险,所以我想了一些手段来保护我,冰凌和冰晶总会在最危急的时刻,将那些邪祟赶走。” “刚刚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金娜儿一边问着,一边随手替她拾起那赤红色的水晶球,放回珊瑚托盘上。 卡珊卓拉一直低垂着头,仿佛陷入深思之中,并未注意到金娜儿的举动。 “我记不清楚了,似乎有一种强烈的意愿在驱使着我……有许多画面和声音重叠在一起,顷刻间向我涌来,我的耳朵不停地轰鸣,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我耳边不停地说话,有太多太多的信息,我根本没有办法辨别。” 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举目望向我,“对了,你们听到想要的答案了吗?” 我一怔,茫然摇头道:“那时候你在近乎疯狂地念着……我们没办法听明白。” 卡珊卓拉忽然有些惊愕,“可是我完全不记得我说了什么!” 我放下心中原有的执着,或许找到母后还有其他的办法,但我不能陷卡珊卓拉于危险之中。 我温声劝道:“既然这么危险,我劝你以后还是不要再进行这样的仪式了。” 她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同样的话叔伯亦对我说过,然而……在这世界上,有许多事情,你明知道危险,但还是要去做……或许它是一种责任,或许它承载的是一份梦想,或许是在享受那份刺激,反正……危险也会让人上瘾,总是让当事者铤而走险。” 她话音刚落,烛间燃烧的火苗忽然剧烈一颤,如同被惊动了一般,一齐熄灭。 也就在这时,一道粗如手臂的闪电忽然划破长空,木屋内倏然间亮如白昼,那道极强烈的光束竟笔直击在了赤红色的水晶球上…… 黑暗眨眼间降临,木屋内漆黑一片,一股凶狠的气浪仿佛随雷声一起到来,轰隆之声响彻天际,亦贯穿了所有人的耳膜。 卡珊卓拉的瞳孔忽然收缩,她在黑暗中惊呼一声,“怎么会这样?” 第三十一章:凶灵(2) 黑暗眨眼间降临,木屋内漆黑一片,一股凶狠的气浪仿佛随雷声一起到来,轰隆之声响彻天际,亦贯穿了所有人的耳膜。 卡珊卓拉的瞳孔忽然收缩,她在黑暗中惊呼一声,“怎么会这样?” 情急之下,她的手掌再次出现刺眼的银光,一起一落之间,重重将掌风击在了她刚刚还视若珍宝的猫头鹰头骨上。 “嗤嗤”的声音不停地响起,那头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了一小堆灰粉。 狂肆的笑声尖锐刺耳地响起,在木屋内回荡,如同蕴含了某种来自地狱的能量。 卡珊卓拉急忙用双手将灰粉捧起,她厉喝一声,“快向后退开!” 金娜儿反应何等机敏,她下意识地拉住漫儿的手,急退了几步,再下一刻,她们的脊背就靠在了木屋的墙壁上。 与此同时,卡珊卓拉再也顾不得其它,话音刚落,她就将手中的骨粉用力向上一抛…… 银白的灰粉四处飞散,在卡珊卓拉和长桌周围笼罩了一层银光闪闪的光膜,同时也给了黑暗木屋内暗淡的光亮。 我紧蹙着眉,一颗心剧烈地跳着,或许是出于人的本能,我急速看向门的方向,原本离我们并不遥远的铃铛木门,竟突兀地消失了? 我惊骇地瞪大了眼睛,‘门呢?’ 我求救似的望向身旁的金娜儿,然而我从她眼中看到的,同样是清晰可见的惊骇。 我们心中都在想着同样的问题,原本那扇挂着铃铛的木门去了哪里?它明明就在离我们左手边不远的地方? 那扑面而来的凶戾之气令人无法忽视,相比于我的慌乱,金娜儿的镇定犹在,她不断用动作示意我,一定要谨记卡珊卓拉的叮嘱,在通灵的过程中,决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我急切地点着头,心中惊乱如麻,我全然不能理解,这种毫无征兆的通灵,究竟是如何开始的? 我担忧地望向光膜中孤立无依的卡珊卓拉,我们离她已有了一段距离,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卡珊卓拉一动不动的背影和那一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的红色长发,如同波浪般诡异地飘动。 我们完全看不见她此刻在做什么,又或是什么样的表情,然而,我却深信,无论卡珊卓拉在做什么,她都是在极力保护我们的。 木屋的墙壁上,两盏烛台上的火焰突兀地复燃了,蜡烛上不断冒出灰黑色的烟雾,竟有种浓烈的、刺鼻焦糊的味道,令人有种想咳嗽呕吐的冲动。 我急忙用身体撞了一下金娜儿,然后用手捂住口鼻,金娜儿立刻会意,也用手捂住了口鼻。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绝对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虚空中,忽然出现了一道由蜡雾凝结而成的黑暗阴影。 我们莫不惊骇地瞪大了眼睛,双手冰冷地握在一起,心中涌起极度不安的感觉。 而此时的卡珊卓拉,周身如同镀了一层血琉璃,身体变得血红而剔透,竟让我情不自禁地想到,那颗硕大的赤红色水晶球。 木屋之中突兀地响起一个声音,而那声音仿佛从地底深渊中传来,闷闷沉沉的,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你们要问什么?” 不能说,不能说,绝对不能发出声音! 他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周围仿佛有万鬼哭嚎。 “我可以解答你们心中的任何疑问,甚至预测你们的未来,帮助你们避开人生中的坎坷,甚至延长寿龄……说吧,你们究竟有什么疑问?” 它的话语充满了诱惑,宛如剧毒一般,让人心甘情愿的堕落。不能说,一定不能说,倘若在这个时候发出声音,那么,大家就死定了! 那道蜡雾凝成的暗影半浮在空气中,只能看出一个人形的轮廓,却能给人一种极度危险、极度不祥的感觉。 就在这时,从蜡雾凝成的暗影口中,突兀喷出一股强烈的腐蚀性黑气,当这些气体刚一触及到光膜,那道笼罩着卡珊卓拉的光粉便顷刻间爆裂了。 在这极短的时间里,卡珊卓拉已经想尽了各种方法,最后她也只能孤注一掷,借用龟甲那金色的符文,狠狠截断了自己身后的红色长发。 被截断的红发以肉眼能见的速度,剧烈旋转成漩涡,笔直地向着凶灵罩去。 凶灵发出如同乌鸦一般难听而低沉的叫声,凶横的眼瞳亦变得有些恐惧。 无论凶灵如何挣扎,那红色的长发如同一张越缠越紧的大网,将它的灵魂完全包裹住了…… 没过多久,一股股浓黑色的烟雾开始从它的周身剥离出来…… 卡珊卓拉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掌心的流光向外一滑,两只匍匐已久的灵狐如获指令,一如野兽般扑向了那道被红发缠住的暗影,仿佛享受美食似的,贪婪地****着黑暗的力量。 卡珊卓拉的声音淡淡响起,“或许你应该感谢我,解救你饱受折磨和蹂躏的灵魂。” 凶灵的身体渐渐由黑色变得淡化透明,怨念从它的灵魂中稀释而出,它原本纯洁而善良的灵魂也因此得到了解放。 它望了望脚下贪吃的小金狐,眼中闪过焦急与紧张,声音苍老喑哑地骂道:“两只不知死活的畜生,贪食怨念只会让你们自取灭亡!” 卡珊卓拉轻悦地笑出声来,“婆婆不用担心,它们是灵狐,可以将这种黑暗力量重新导回深渊之中。” 它徐徐点头,这才放下心来,声音沙哑地说道:“老身游走在地界千年之久,怨念也不知不觉地积蓄深重,待我自知时,邪恶的凶意早已不能排遣,不得不受到黑暗的驱使,成了深渊中的凶灵……你是一位极其富有天赋的魔法师,只可惜,你强大的自身法器,却用在了救赎我的灵魂上,老身心中不知该如何感激?” 卡珊卓拉的明眸悠悠投在了站在木屋墙壁边,惊愕站立的漫儿身上,郑重问道:“那就请婆婆告知我们一件事情吧?” 我紧抿双唇,心中一阵感动,目睹卡珊卓拉冒着如此巨大的危险,只为解我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却无法对她说出任何感激的话。 卡珊卓拉忽然意识到什么,向我们含笑说道:“你们现在可以说话了,这位婆婆不会伤害我们。” 我满怀感激地望向一头短发的卡珊卓拉,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我的感谢。 她回给我一个灿烂明媚的微笑,鼓励地向我点了点头。 我缓缓闭上双眼,脑海中再次出现了母后虚无透明的身影,她温柔拉着我的手,伫立在绿意森森的密林前…… 与此同时,卡珊卓拉也随漫儿一同闭上了双眼,声音如流水般轻柔地响起,“多么美丽的神族女子,她选择独居在灵岛,照顾她深爱的灵王和新生的小婴儿,因为长时间远离圣洁的仙灵山脉和孕育万物生命的神泉池,她渐渐变得虚弱,生命之花在她的心间渐渐凋零。” 悬浮在空中的那抹灵魂,亦有种触景伤情的感慨,它暗暗摇头道:“一心为所爱之人付出,最终却只落得香消玉损的结果,真的值得吗?” 我心中悲意更深,泪水一滴滴滚落下来,‘值得吗?真的值得吗?母后当时一定认为值得吧?’ 我倏然抬眸,忽然产生一种极其迫切的愿望,恳求道:“我不知道我的要求……会不会……会不会太过无礼……您能让我和天上的母亲说两句话吗?” 那道影子婆婆身形一怔,再下一秒便凭空消失了,我茫然看着空中它消失的地方,烛光晶亮、轻轻摇曳…… 我心中的希冀渐渐破灭了,缓缓垂下眼眸,心中有种难言的沮丧。 忽然,金娜儿的手突兀地抓住我的手腕,迫切地示意我去看。 她洁白的身影正浮在淡淡的空气中,看起来异常淡薄,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在空气之中。 她的面庞依旧温柔美丽,带着神族独特的高贵气质,她眼神中仿佛带了一抹困惑,有些陌生地向我望来…… 悲伤的感觉排山倒海地向我袭来,我的嘴唇剧烈地颤抖,喃喃说道:“母后,您在天上过得还好吗?” 她没有说话,目光却倏然间变得炽热,近乎贪婪地凝望着我。 泪水满溢在眼中,完全模糊了她在我眼中的身影,我迫不及待地将眼泪擦掉,“母后,您在天上等着漫儿,终有一天,漫儿会到天上陪伴母亲……” “如果我们在天堂相见了……”我几乎泣不成声,“我一定会用……会用最快的速度奔向您……母后……您会跑过来抱住我吗?”我哭着问道,言语中充满了委屈。 她并没有说话,只是满含悲伤的笑着,轻轻地,缓缓地向我点了点头。 再下一刻,她的灵魂就消失了。 房间内一片寂静,偶尔能听到我的抽泣声…… 第三十二章:离开灵岛(1) 夜空中辰星如链,星星点点、璀璨夺目,此时已经雨过天晴,风中吹送着夏日难得的清凉。 木屋中弥漫着南瓜牛肉浓汤的味道,卡珊卓拉对娜儿的手艺赞不绝口。 我顶着哭得红肿的眼睛,一勺一勺喝着味道香浓的汤汁,望着面前谈笑风生的两人,心中不觉有些羡慕,他们如同分别许久的好友,谈论的尽是彼此感兴趣的魔法。 金娜儿忽然疑惑地问道:“卡珊卓拉,你能为我们解释一下,为什么不能在通灵之后发出声音呢?” 她婉转看了我们一眼,如实道:“恶灵喜欢通过一些媒介,塑造出一具假象的躯体,而这个躯体并不是他本身的魂魄。此时他的魂魄还游荡在无尽虚空之中,隔着界质,他根本不能看见我们,自然也就不能伤害到我们。” 我身上猛地一个激灵,瞪大眼睛听她继续说道:“倘若我们在这个时候发出声音,声音就会透过我的水晶球迅速穿透界质,传递给他!届时,恶灵就会发现我们,而且……他会从我们身上,拿走所有他想要的东西。” 漫儿愕然,禁不住好奇地问道:“例如呢?” 卡珊卓拉将汤匙在碗中搅了搅,不假思索道:“魂魄!恶灵最爱的就是魂魄,他依靠吞噬魂魄,来维持冥寿。” “冥寿?”我和金娜儿异口同声地重复道。 她如同司空见惯一般,颔首道:“对,冥寿越久,越有可能会达到永生不灭的状态。” 我紧咬着下唇,喃喃道:“这、这简直太可怕了。” 金娜儿暗暗垂下眼帘,她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倏然抬眸望向卡珊卓拉,问道:“大魔法师,那第二次通灵究竟是如何开始的,我并没有看到你做过任何准备?” 卡珊卓拉一脸苦相,不禁又摸了摸自己短得可怜的红发,“现在别说什么大魔法师了,我的等级估计也要跟着下降了。闪电和强雷是一种极难得的通灵媒介,它们好巧不巧地击中了我的水晶球,真是郁闷……哎,我可怜的长发呀……”她极其无奈地感叹着。 我被她的举动逗笑了,放下手中的汤匙,轻轻解下了腰间的五彩凤翎腰带,“卓拉,对于你的帮助,我真的无以为报……”我一边说着,泪水又再次涌上了眼眶,“这条五彩凤翎腰带是沃尔图先知,在我生辰的时候送给我的,就当做我留给你的一个纪念吧。” “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顿时觉得十分愧对我的父母……”卡珊卓拉说着说着,也哽咽起来。 我抽泣着笑了起来,安慰道:“他们或许都在盼望,你能回去看看他们。” 我侧过头,望向身旁的金娜儿,她的眼底也浮现出晶莹的泪光,我轻轻将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渐渐的,两个人的手紧紧攥在了一起。 翌日,我们清晨就从木屋出发,直到傍晚时分才疲惫地回到了王宫。 夜色凄茫,星辰寂寂,风窗外回荡着细碎的涛声。 寝殿内,我和金娜儿早已宽衣躺下,内心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唯有彼此的呼吸。 “公主……”金娜儿忽然轻浅地唤了一声。 “恩。”我淡淡应道,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她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您打算怎么办?” 我深深吸了口气,坚定地回道:“主动请旨……然后和露泽哥哥一起回来!” “娜儿也想跟公主一起去,反正,公主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她声音有些喃喃的,带着鼻音,但却十分真诚。 我的笑容漫过脸庞,故意调侃道:“那是一定的!万一我的娜儿能迷住那边的国王,我也好更方便的救出哥哥!” “公主,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这种玩笑!”她嗔怪道,“要说迷住医族的国王,那也只能是公主您,您最好祈祷那个人千万不要看上你,不然,你怎么和王子双宿双飞?” 我冷哼一声,脑海中竟突兀地浮起一双紫色潋滟的眸子,我紧蹙双眉,心中一阵不可思议,我极力迫使自己不再去想,讽刺道:“洛伊莱人和人鱼的爱情……本公主可从来没听说过!估计他们也不屑和我们人鱼族共结连理!” 金娜儿的观点大抵与我相同,不再纠结无意义的遐想,她忽然正色问道:“公主……要是露泽王子回来了,而我们却走不了了……那该怎么办?” 我长叹了口气,心中自然明白,这是此行的其中一个结果,只是,有些事情多思亦是无意,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清了清嗓子,气急败坏道:“我说金娜儿,你就不能挑点我喜欢听的话说?你难道感觉不到我现在快乐的心情吗?你就不能让我多高兴一会吗?” 金娜儿狐疑地看看我,一脸的难以置信,“你刚刚高兴了吗?我怎么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你刚刚都一直不说话。” “我那是在考虑事情呢!”我循序善诱地说道:“你想想,这是多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很快就能见到哥哥了!”我一脸幸福,溢于言表。 金娜儿轻笑了一声,“你们一起回来了又能怎样?去你一直梦想的小木屋吗?” “当然!”我重重地点头,然后神秘道:“然后再生一大堆孩子!” 顷刻间,寝殿内回荡着此起彼伏的欢笑声。 第三十三章:离开灵岛(2) 宏基将军双手抱拳,单膝跪地道:“陛下,微臣誓死保护漫儿公主和露泽王子的周全。” 灵王轻叹一声,温声嘱托道:“有劳将军了。” 宏基将军一身青铜色的铠甲,身后是一件墨绿色的披风。 他曾经是金戈铁马、骁勇善战的将军,然而如今盛世太平,灵王便赐予宏基将军一个文职官。从此,宏基将军便告别戎马生涯,身处朝堂,协助灵王处理朝政。 小时候,漫儿和露泽都很喜欢和这位叔伯玩耍,因为他总说自己是个粗人,不拘小节惯了,所以每逢他们惹出是非,叔伯也会宠溺地一笑置之,帮他们在灵王那里多说几句好话。 今日,他又换上一身戎装,颇具武者风范,他蓄着络腮胡子,手臂和双腿越发粗壮,他笔直如松一般站立,像极了即将奔赴战场的勇士。 漫儿不禁低垂着头,极力克制着自己想笑的冲动,望着即将远航的白色风帆,内心欢快得如同天空飞翔的海鸟。 “哥哥,等着我吧!”她在心底呢喃。 黎明悄悄降临,清风阵阵吹拂着漫儿柔顺及腰的长发,她沉默片刻,轻轻将面纱的珠环挂在耳后。 宏基将军压低声音问道:“陛下的安排听懂了吗?” 漫儿缓缓点头,面纱遮在脸上,只露出一双湛蓝如水的明眸和白皙的额头。 漫儿的眼眸正飘向不远处伫立的暗红色身影上,在心中喃喃说道:‘再见,亲爱的父王。’ 漫儿伸出手,远远地向他摇了两下。 站在远处的灵王显然看到了这一幕,他身子微怔了一下,却没有任何举动,只用一双黑曜石般的眼镜,一直凝望着我。 宏基将军冷声提醒道:“公主,是时候该出发了。” 漫儿黯然收回视线,心底有种难言的不舍,她一语不发地转身就走,手指拉起身后的兜帽,一身墨色长袍的背影,高贵而神秘。 在灵岛有个习俗,当远行人离开之时,都要脱下长靴,****着双足,缓缓走出灵岛的最后一片土地。 于是漫儿缓缓矮下身子,脱掉了银白色的长靴,露出由鱼尾化成的双足。足上的肌肤,如同透明般白皙晶莹,细滑温润如玉石,小巧柔软如绸缎。 ****的双足清浅缓慢地踩过细致的软沙,长袍随着她脚步的走动,轻柔地摆着。 我一路沿着咸水河道向尽头走去,如同一阵飘渺的夏风,依依惜别了我钟爱的灵岛。 船只停泊在赛吉岛的海岸边,这里是离灵岛中心最远的一处小岛,从这里出发,可以顺着洋流,走一条通往洛伊莱的捷径,然而选择这条捷径,也要耗时近一个月之久。 宏基将军早已登上了甲板,站在他身后的,是同漫儿一样墨袍装扮的金娜儿。 我回首望了望父王的身影,眼中一瞬间就积蓄了满满的泪水,我轻轻闭上双眸,深吸了口气。 良久,当我再睁开眼时,便是泪意全无,我在心底安慰自己,这并不是一次离开,而是一次团聚! 想到这里,我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船板,这只扬帆的大船,曾经也护送过露泽哥哥到医族去,然而,他却至今未归…… 我不禁有些犹豫,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个不好的暗示? 船上除了宏基将军和金娜儿之外,只有两个船手和两位站立如雕塑般的灵族护卫,他们纷纷向我拜礼,一脸恭敬和忠诚。 我轻轻颔首,却一直保持着沉默,缓缓将双手合十,虔诚地跪拜在船板上,其他人亦跟随着我俯身跪下。 我虔诚对海天祈愿道:“愿海神和天神赐给我们平安顺利的航程。” 旭日的清辉缓缓染亮东方,那耀眼的光芒几乎让人不敢直视。清新的海风,带着浓重潮湿的腥味,扑面而来,细碎粼粼的波涛,在海面上荡漾起伏。 扬帆的大船破浪前进,水面顿时波浪起伏,巨大的浪涛翻起,溅起的水花向两边推波而去…… 船身渐渐驶离赛吉岛,我陷入沉默,目光长久望向遥远的海之尽头,耳边悠悠回荡着海鸟的啼鸣,或许,是那望不到边的彼岸,承载了我浓浓的眷恋与牵挂。 第三十四章:真假人鱼公主(1) 洛伊莱——神圣之都 此时的神圣之都秋意已浓,淡淡月盘挂在墨蓝色的天空,干枯的树叶零星地飘落,秋风拂面而来,带着沙沙秋叶摇动的声音。 不远处有几辆马车咯吱咯吱地驶过,马车上满载着一些新鲜的水果、蔬菜或是一桶桶酒酿。夜色渐渐深了,但是这种车水马龙的景象却还没有停歇。 伊特西斯港 大海上,风浪渐渐平静了下来,船头破开层层涌动的海浪,即将抵达港口。 远处都城中耀眼的光芒,随着夜雾扶摇升入云霄,使得星月之辉也黯然消没。 漫儿抬头仰望,头顶苍穹如盖,繁星浩瀚缀于天际,清冷的海风迎面拂来,别有种说不出的陌生与孤独。 时隔三年,这是露泽漫第二次踏上医族的土地。显而易见的是,医族的繁华、富有是灵族所不能比美的。 洛伊莱民族聪慧而善良,崇尚仁心仁术,因此,洛伊莱民族拥有杰出的医术,号称神圣医族。 漫儿想不明白,为什么医族会如此盛情邀请她来,奥斯国王的生辰盛宴,不是更应该邀请父王才是? 邀请灵族公主参加医族盛会,消息一经传来,就引起了灵岛上的轩然大波,医族从未有过与灵族交好的历史,而此时灵族的王子露泽,还在医族的囚禁之中,如今此番举动又意欲为何? 无论先知们罗列了多少关于医族真正意图的假设,父王最终还是无法说出一个“不”字!两个王国虽然不做朋友,却不代表灵族要与洛伊莱民族做敌人。 露泽漫心里知道,无论如何,这一趟都是要来的,因为此行最大的目的就是要带一个人离开…… 神圣之都的伊特西斯港和圣嘉拉海港热闹纷繁、忙碌异常,上百条船只驶入两个海港,满载着无数珠宝、水果、珍贵的动物皮毛以及无法估价的上等木材、佳酿和兵器。 这种忙碌从黎明开始,一直持续到星光熠熠的夜晚。 距离神圣奥斯国王的生辰庆典只剩半个时辰,海港周围的人们才逐渐变得稀少……灵族公主的船只,就在此时,渐渐靠向了岸边。 公主身着一身墨色的长袍,纤细的手指将宽大的兜帽拉过头顶,她让自己完全隐藏在长袍之下。 金娜儿为她戴上一条洁白丝滑的面纱,如此一来,唯一露在外面的,就只有那双异常优美而灵动的双眸。她与身旁的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一同下了船。 弯月高悬,淡淡的月光洒落,轻雾飘渺,弥漫在清冷的海风之间,从都城的殿宇中不断传来悠长的钟声。 漫儿幽幽抬眸,再一次驻足在洛伊莱的土地上,少了初来时,对异族风情的向往与好奇,却平添了许多对异域国度的陌生与莫名的紧张。 海岸边,迎面走来几位身着戎装的卫兵,而走在他们最前方的一人,则身着洛伊莱最传统的华裳,很显然他是一位王室贵族。 那人一袭皓月白裳,腰间束着一条赤金色的腰带,领口与袖边俱用金丝密绣,即使在夜色下,他看起来亦是华贵生辉。 他在离我们近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住,淡淡躬身施礼,声音如沁凉清泉一般,含笑道:“臣等在此恭候多时,欢迎人鱼公主与宏基将军莅临神圣之都!” “公主殿下,这位是政相大人。”他身后一位身着戎装的中年男子极其恭敬地介绍道。 漫儿将目光藏在兜帽下,略带审视地望向那位政相大人。 宏基将军笔直一立,比了一记标准端正的军礼。同时,站在他身旁的人鱼公主亦矮身回礼,柔声道:“见过政相大人。” 赛恩淡淡一笑,颇有几分玩世不恭的意味,“公主与将军不远万里而来,旅途亦是劳顿,只是陛下的寿宴已经开始,我们如果再不抓紧,只怕饕餮盛宴都就变成冷食了。” 淡粉色的唇轻笑了一声,眼眸中含着一抹兴致,好奇地望向对面长身玉立之人。 海风将他栗色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他双眸微弯着,如同静夜里皎洁的上玄,他轻薄的唇边正扬起一抹浅笑,温润谦和、儒雅俊美,竟宛如人间四月天。 漫儿不禁在心中暗暗赞叹,的确是一位风华如雾的男子,他举手投足间高贵洒逸,难掩一身的华贵尊宠。 人鱼公主轻轻点头施礼,她轻启樱唇,声音飘渺如烟,带着淡淡的温柔:“有劳政相大人。” 随行的卫兵无一例外的都深深吸了一口气,因为此时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清新的海风气息。他们个个都瞪大了双眼,好奇的看着这位神秘感十足的人鱼公主,轻薄的面纱遮盖了她的脸,隐隐透出一股清冷悠然的气质,带着一种不真实的美感。 “宏基将军,觐见陛下时不能佩戴任何武器。”赛恩身后一名卫兵朗声宣布道。 宏基将军身形一怔,片刻还是极不情愿地摘下自己的佩剑以及插在靴边的匕首,重重地放在了卫兵的怀中。 他声音刚正不阿,正直威严地说道:“一定给本将军收好了。” 卫兵恭敬地答道:“是,请将军放心。” 在卫兵的指引下,一行人缓步离开海港。 第三十五章:真假人鱼公主(2) 宴会厅的大门缓缓向后划开,丝竹演奏声与人们的欢笑声顷刻间充斥耳膜。 华丽的殿宇内金碧辉煌、火光通明,高高的穹顶俱是用黄金铸造,墙壁的浮雕栩栩如生。 轻快的丝竹演奏声婉转悦耳,舞池里,神族的少女们正在翩跹起舞,水袖如梦似幻,氤氲之气萦绕其间。王公贵胄的欢声笑语亦是不绝于耳,众人举杯共庆,正是酒酣耳热、人声鼎沸的高潮。 年轻貌美的侍女们恭敬地穿行于宾客之间,手中捧着精致各异的托盘餐品,或是布菜或是斟酒或是回菜,忙碌异常。 漫儿不禁轻叹了口气,喃喃道:“这医族的宫宴,真可谓不能比拟的盛大奢华。” 此时,他们正由一位洛伊莱侍女的引领下,缓缓踏入宴会厅的环形观景长廊。从伊特西斯港一路赶往神圣之都,很显然,他们已经错过了许多精彩纷呈的表演。 奢华的宴席宫殿布局讲究,分为上下两层,下层是光滑如镜、色彩绚丽的舞池,上层则是一个空心的圆型看台,置于舞池的上方。 一边的大半个圆形会场是副宴席区,对面的另一个场地,则是布置更加奢华考究的主宴席区。其上少有的几个位置,特设给医族至高无上的神圣奥斯国王和神圣卡特琳娜王妃,以及育有三子,万众敬仰、雍容慈祥的太妃娘娘。 奥斯国王的身后亦有两个席位,其中一席坐着一身戎装的潘森将军,另外一个席位却仍旧空着,不多时,赛恩政相仿佛带着一身清冷,缓缓坐在了那个空席的位置上。 潘森将军和赛恩政相正是奥斯的二弟和三弟,他们手握洛伊莱重权,亦是拱卫奥斯国王政权的强大支持。 刚刚还人声鼎沸的副宴席区,此刻因为三位晚到的客人,而骤然安静了许多,众人好奇的目光纷纷投向三位人鱼的身上。 对于极富智慧和善良的洛伊莱民族来说,与他们长年交好的神族,他们已经再熟悉不过了,就连在神圣之都的大街小巷,随处都可以看到神族人的身影。 而鲜少与外界有交往的灵族,在洛伊莱人心中则更具神秘色彩。虽然露泽王子一直在医族接受治疗,可是他却从未被世人所见,如今能一睹人鱼公主的芳容,这样极难得的机遇,任谁都不会放过。 此时,三位客人正落座在副宴席区前排,三个早已被预留出的贵宾席上,宴品琳琅满目地被摆放在长桌上。 长桌的右角摆放着一个雕琢如工艺品的蜜瓜盅,里面的瓜心早已取出,取而代之的是冒着淡淡热气的乳酪浓汤。 一只由南瓜雕刻成的凤凰,拖着栩栩如生的凤尾,其上还精致码放着,形如节节高的翠竹,名为翡翠米团竹粉寿糕。 一个编织繁复花纹的竹篓,其中放着淡黄色、乳白色和可可色的长条全麦面包,细闻起来有小麦清淡的甜香。 一方翠绿通透的琉璃盘上,肉片被切得丝薄,叠放得如同金字塔一般,晶莹的油脂从暗红的肉皮中,一点点渗透而出…… 与其紧挨着的,是两片鲜嫩滴水的荷叶,其上盛放着烤制成焦糖色的香肠,以及散发着浓郁烧烤香料味道的肉片,其间点缀着嫩黄饱满的柠檬片,仿佛只是看看,便能猜想出它的焦香鲜美与酸甜可口…… “轱辘”一声,我咽下一口口水,收回那抹好奇而垂涎的目光,望向迎面而来的几位洛伊莱侍女,她们手中端着一叠小巧的金镶玉竹食盒。 居首位的布菜侍女一一将食盒打开,将它们轻放在长桌的空处,每布一道,都会简单介绍它的菜品名称。 “这一道是雪耳莲子羹,用天山冰水与莲子温煮而成。这一道则是海皇血燕窝翡翠饺,用蟹黄与燕窝为馅心,珍珠麦粉为皮。这一道是菠萝凤凰球……”她语速连绵不断,仿佛所有的菜品她都烂熟于心,淡淡竹香夹着各式茶点的味道飘渺而来。 落座的宏基将军,视线亦望向刚刚被侍女布好的菜品,满满当当的长桌上,果真没有一道是鱼品,他的眸光渐渐柔和下来,神色间带了一抹满意。 音乐声仿佛能遮盖一切,响彻整个大殿。 舞池里的少女依旧翩翩起舞,缤纷异彩的舞袖,曼妙无比地在空中滑过,如同灿烂华美的晚霞,亦好似流光溢彩的星火流云…… 同样来自主宴席区的目光,也不约而同地朝这里望来。 此时的奥斯国王也渐渐带了几分醉意,他单手揉着太阳穴,冰冷的凝视着出现在对面宴席上的三位人鱼贵宾,在见到一袭淡蓝色华服的少女,她悠悠落座在主位上时,奥斯冰冷的眼神豁然变得深邃。 她淡金色的发丝长长地垂于身后,薄如蝉翼的蓝纱裙从她的肩膀沿着后背倾泻而下,如流水般拖曳在地毯上。 在医族的习俗,出席盛大宴会时,女性必须要将长发精致地盘起,再搭配各种名贵发饰。而如今人鱼公主的打扮,绝对是整个宴会大厅的独一无二,绝对的异域风情,绝对的惊艳绝伦。 她的脸神秘地隐在蓝纱下,任谁都不能看清人鱼公主真正的相貌。只是那双神秘冰冷的黑曜石眸子,让人禁不住遐想,面纱后会是怎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容貌? 一位体态微胖的医族贵胄早已看直了双眼,禁不住喃喃地说道:“我从未见过女子,拥有这般美丽的长发……” 一旁的贵族夫人酸溜溜地接口道:“出席这么盛大的宴会,怎么可以披散着头发,人鱼公主真是不懂得礼节!” “那只是咱们洛伊莱的礼节,人鱼公主是异域民族,装扮自然会不同!”另一位夫人也加入到议论的行列中去。 几位衣着典雅的神族使者,也开始低语攀谈起来,“这就是灵族的人鱼公主,据说长相堪比我们的娜美女神!” 一位神族少女眉头一紧,低声问道:“娜美女神不是离奇失踪好多年了吗,你说她究竟去了哪里?” 正殿上,太妃正缓缓拨动着一串星月菩提珠,一脸慈眉善目的笑颜,她侧头在王妃耳边低语道:“哀家也早就听说,这位人鱼公主有着倾国倾城之美,只可惜……似乎少了几分华贵之气,在这点上,人鱼公主远不及我的琳娜!” “母妃您谬赞了。”王妃语带含羞地应道,却难掩眉宇间的喜色,她手指修长雪白,习惯性地抚摸着她那鎏金的修长护甲,带着一抹清甜的胭脂气息。 “若是单看她那如瀑的金发和一身神秘华丽的装束,人鱼公主确如传说一般,只是……”太妃话语悠悠一顿,眼神锐利而洞察。 太妃的一席话,早已激起了琳娜王妃浓厚的兴趣,她凤眸轻挑,柔声问道:“那依母妃之见?” 只见嘉伊太妃握着念珠的手,缓缓向上一抬,“你看她眉峰凌厉上扬,眉线虽细却是浓黑,加之眉下那对冷如冰霜的眸子,直给人一种英气逼人之感……少了些许女子的妩媚之气。”太妃悠悠下了结论。 琳娜王妃不觉有些愕然,太妃只是寥寥数语,便能将人鱼公主看透了七八分,更不用说,人鱼公主面上还戴着蓝色的薄纱。 第三十六章:真假人鱼公主(3) 王妃一双明媚艳丽的凤眼,正赤裸裸地上下打量着对面的人鱼公主,她用绢帕掩唇,淡淡轻笑了一声,“确实是位英气逼人的公主,不过,她看起来很紧张呢!” 太妃只是温和一笑,不再说话,仪态雍容,望在众人眼中,极有威严。 骤然有一道赤裸裸的视线向自己扫来,那一身蓝纱的人鱼公主已然用余光注意到了,她略微颔首示意,无谓而冰冷地迎上了王妃的注视。 王妃嘴角微微轻扬,算是一种回应,精致的脸上仍是一派优雅端庄,她自然而然地收回了视线,继续谦和恭顺地与太妃谈笑。 在琳娜王妃的心中,她早已不把这位人鱼公主放在眼里,她悠悠垂眸拿起酒盏,华美的护甲在熠熠灯光下更显璀璨,轻抿了一口杯中酒,妆容精致的脸上,泛起自信的微笑。 “哀家如今唯一的心愿,就是想早点抱上孙儿,你的心思还要加倍用在陛下身上,也好早些让哀家如愿以偿呀!”太妃慈祥地看着王妃,语重心长地说道。 “母妃……”王妃欲言又止,眼神落寞地瞟了一眼奥斯国王的方向,低声回道:“只我一个人一厢情愿有什么用?” 太妃慈爱地拍了拍王妃纤细白皙的手背,耐心叮嘱道:“哀家会时时提醒陛下的,你也要注意调理好身子。” 每每太妃问起她与陛下的情事,都是她最最不愿意回答的方面。纵使她倾其所有去爱他,想尽办法去讨他的欢心,然而对于奥斯而言,这只是一桩涉及王权的婚姻,他对她,还不曾用过真心。 陛下是一个生性极为冰冷淡薄的人,她很早就知道的。但是那又能怎样呢?她还是相信自己有那个能力,用爱去改变他,用身体去温暖他,或许她和他之间,现如今最缺少的,就是一个会牙牙学语的小王子。 王妃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对未来的希冀和向往,她言语轻柔地说道:“儿臣会加倍用心的。” 太妃一脸欣慰的笑容,点头应道:“真是哀家的好孩子。” 沉思片刻,琳娜王妃巧妙地转开了话题,“母妃,儿臣曾听过一些传闻,说人鱼公主长得极像神秘消失的娜美女神,可有这样的事情?” 太妃的神色忽然有些不自然,慈爱的笑容渐渐从太妃的脸上淡去,她垂下眼帘,轻轻叹了一口气,“人鱼公主怎能与当年的娜美相提并论?” 在看到太妃迅速冷下来的脸色,王妃顿时觉出,自己的话题找得并不恰当,只是一时又想不起,再找些什么合适的话题出来。 正在王妃进退两难之际,太妃却悠悠开口说道:“你故去的父王曾经很迷恋娜美……” 嘉伊太妃简短地说了一句,兀自呷了一口杯中的酒,面上重新扬起慈祥太妃的招牌微笑,只是闭口不言其他。 王妃是何等聪慧之人,她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既然太妃无意再谈,她也能猜出几分隐含的故事,她自然识趣得不再多言,重新将目光投向袅袅娜娜的舞者身上。 副宴席区上,长平长老比了一个手势,身后的侍女便恭敬地为他和身边的陆林长老斟满了酒杯。 长平和陆临俱是在洛伊莱声望极高的长老,他们与龙华长老、建真长老和楚念长老,共同组成五元长老会。 在医族,长老会是继唐纳家族王室之下,第二等级拥有地位和权势的辅臣,他们都是年长又智慧的老者,因此深受洛伊莱百姓的敬仰。 长平长老是个身形消瘦的老者,他衣着平常,少有奢华的痕迹,他声音中正,缓缓开口说道:“人鱼公主从未离开过灵岛,据说这是她第一次来神圣之都。” “只可惜她带着面纱,不然真想一睹其庐山真面目啊!”陆临长老端起酒杯,一脸惋惜地饮下了杯中酒。 五位长老之中,陆临长老是最特立独行的人物,他性格古怪,令他感兴趣的事情倒是不多,他是医族一等一的医学奇才,又称‘医学怪仙’。 长平长老干笑两声,打趣地说道:“难得陆兄能对人鱼公主感兴趣。” 陆临无视长平长老的挖苦之意,自顾自说道:“你们有没有闻到,她们身上有海风的味道。” 建真长老一身素净纯朴的佛衣,徐徐应道,“刚刚她们一入会场之时,我便注意到了这点。” 建真长老毕生致力于对佛法的修习,在佛学上是一位得道高人,嘉伊太妃正是受到建真长老的启蒙,开始走上一条虔诚修习佛法之路。 陆临长老若有所思道:“老夫一直在好奇,人鱼为何能够离开海洋,长久地在陆地上生活,在医学或是物种学上,这是很难讲通的?” 长平长老一脸苦笑地摇头,“又来了。” 陆临全然不去理会他人揶揄的目光,自顾自说道:“自她们来的那一刻,一种属于海洋的气息,便弥漫在我们的宴席大厅之中……可是,她们既然已经脱离海洋的束缚,又是如何留有这种清新的海风气息的?” 一旁的龙华长老已是年过古稀的老者,他是五人中年龄最长、位份最高的首席长老,他声音苍老,亦调侃地问道:“贤弟可有想去深海生活的想法?” 身后的侍女为长老们的杯盏里,不断增添着美酒佳酿。 陆临不置可否,“对于我们这些长久生活在陆地上的人,这是一种神秘陌生又新奇的体验。” 长平长老感叹道:“倘若把你这老家伙送到深海去,届时不是你将大海天翻地覆,就是大海将你天翻地覆。” 陆临冷哼一声,“建真兄不是有句佛语吗,心、佛、众生皆空……老夫只当从天界来到凡界一游,游后终是要回去的。”说罢,他执起面前海棠花象牙酒盏,一饮而尽。 顿时,凛冽热辣的液体穿喉而过,浓郁的酒香瞬间无孔不入地漫过所有感官,陆临脸上倏然之间如同火烧,咳咳咳咳地猛咳了起来…… 龙华瞥了一眼陆临,声音苍老道:“看来贤弟这是要急着回去了。” 长平和楚念闻言便是爽朗地大笑出声,就连生性稳重淡漠的建真,此时也是一脸的忍俊不禁。 第三十七章:真假人鱼公主(4) 主宴席区上,奥斯国王面无表情,他视线亦是冰冷,紫眸微眯凝视在对面的一个点上,他眼眸幽邃犹如深潭,仿佛能看破一切。 这位叱咤风云的王者,一身玄色系华服,其上精细绣制着绛色龙纹,以及明黄色的日月星辰图案,即使医族如此盛大的庆典,他或许也钟爱这样的冷色。 他的脸承袭了贵族的白皙,轮廓棱角分明,鹰眉浓黑细长,鼻翼俊挺,薄唇微抿,只是那一双绛紫色的眼瞳,沉寂而深邃。他周身浑然的自信与持重,冰冷孤傲的气质,如同传说一般,充满了威严。 这位刚刚继任三年的奥斯国王,堪称是历代洛伊莱君王中最强硬的政权执掌者。他权术计谋的手段阴狠毒辣,与人的态度更是冰冷疏离,让世人莫不望而生畏。 洛伊莱人民的确是团结而智慧的民族,他们讲求秩序与进步,仁慈与救治。在奥斯国王的英明领导之下,洛伊莱无论是在土地、文化、还是医疗上,都有着长足的发展。 赛恩附在奥斯耳边,一脸好奇地低声问道:“是她吗?” 奥斯锐利的视线,正默默地审视着对面正襟危坐的人鱼公主,急切的搜寻着一个他想要的信息。然而她今天的装束是那么谨慎而严密,以至于让他看不出半分他想要搜寻的信息。 “……不能确定。”奥斯言语冰冷地回道,随即端起面前的金盏,落寞的一饮而尽。 赛恩玩世不恭地一笑,“人鱼公主的装束太过于谨慎了,认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会是她吗?’他不断在心中自问,带着急切的搜寻,带着无限的渴望,和难以言喻的心情。 一场精心准备的宴会,能等到它真正要宴请的主人吗? 对面的人鱼公主,她同样感觉到了那道冰冷、疏离、审视的目光,人鱼公主清凝着美眸,再一次无谓地回视过去。 金娜儿将声音压得极低,隔着淡蓝色的面纱,幽幽对漫儿说道:“为什么……我的手还是会紧张得发抖!” 漫儿一双清灵的眸子倏然一弯,嘘声调侃道:“做贼心虚呗,不过,你做得已经很棒了。” “……高贵的血脉,冰冷的威严,他果真是天生的王者。”金娜儿刻意将声音压得极低,言语中却难掩赞美之意。 我粲然一笑,故意意味深长地说道:“公主的眼光不错!” 不等‘人鱼公主’回答,我又禁不住好奇地问道:“这么冰冷薄情的男人,你也喜欢?” 坐在‘公主’身旁的宏基将军微一正身,他仿佛不经意间,朝我所在的方向斜瞥了一眼,眸光冷厉,算是一种无声地警告。 身后的侍女又恭敬地为他蓄满了杯中酒,宏基将军继续大快朵颐,享用着盘中的美食。 三人之中,金娜儿和漫儿都戴着面纱,想吃估计也是没办法的,面前的饕餮宴席,也只有宏基将军能吃得自在些。 漫儿望着将军吃得有滋有味的样子,眸光中流露出一抹羡慕之色,她像个乖巧听话的孩子,收敛了隐藏在面纱下的笑意,眨了眨清灵如水的冰蓝色眸子,正襟危坐。 此时的漫儿早已脱掉了斗篷,一身毫不出众的侍女装扮,简洁的装束甚至让她从外形上来看,与一旁的洛伊莱侍女也没有太大的不同,然而,最显而易见的区别在于,她的面上还带着一条白色的薄纱。 平凡的装束加之她刻意隐藏在‘公主’身后,任所有人都不会将视线集中在她的身上。 漫儿冰蓝色的眸子滴溜溜地向奥斯的方向望去,脑海里并不清晰的印象和主宴席区那个有些遥远的脸开始重合。 不得不承认的是,岁月在他的脸上,只留下了更显成熟魅力的王者风范,只是相较于三年前的初识,他似乎变得更加孤傲、冰冷、淡漠、威严。 漫儿不由得在心中哀叹了一声,‘不是冤家不聚头!但愿我在离开医族之前,都没有和你打照面的机会!’ 又一支舞蹈落幕,舞者们纷纷退出舞池,宴会厅的一层蓦然变得空旷安静了许多。 渐渐的,音乐又再一次响起,是节奏轻快的杨琴,那跳跃的音符如同流水一般,悠缓地流淌而出,如同最清新悠扬的小调,迅速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众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轻松的笑容。 在看到人鱼公主近乎冰冷的回视后,奥斯剑眉微蹙,紫眸中涌起浓浓的落寞与失望,因为……他想找的那个人,并不是黑曜石的眼眸。 奥斯垂眼拿起身前的酒盏,待再抬起头的时候,旋即换上了王者该有的风度与威严,他拿起杯盏,示意性地向他们敬来。 奥斯如此细微的脸部表情,却没有逃过王妃的有心注视,她同样礼节性地随陛下一起举杯,只是面上的笑容却有些不自然。 对面的奥斯国王,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种慵懒与高贵、孤傲与霸气,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你都要按照他的想法去做。 金娜儿心中一紧,也只得跟随着举杯,她举止优雅,礼节性地回敬,然后各自浅饮了一口。 众人见此太平景象,又再次觥筹交错,欢声笑语起来。 至始至终,漫儿都低垂着头,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人鱼侍女的角色,她手中拿着一柄海棠花象牙酒壶,为‘人鱼公主’缓缓斟满了酒盏。 当对面皇室们的目光早已移开的时候,漫儿才轻轻吁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放下了手中的象牙酒壶。 宏基将军声音冰冷地命令道:“我们这里留一位侍女即可,你可以退下了。” “是。”洛伊莱侍女恭敬应道,委身施礼告退。 没有了陌生的洛伊莱侍女,金娜儿和漫儿都显得自在了许多。 安坐在主位上的人鱼公主仪态高贵,她微微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用极低的声音问道:“……我表现得可好?” 第三十八章:真假人鱼公主(5) “很好,公主!”漫儿打趣地回道,眼神灵动而狡黠。 “对面的国王,冰冷的让人有些……畏惧。”娜儿如实的说着自己的感觉,即使她一身武艺、性格坚毅,却依旧被奥斯的威势所慑。 我顺着她视线的方向望了过去,“他的眼神相比于从前更加凌厉冷酷,心思更加莫测狂傲,他端坐在那里,便是带着与生俱来的无上威严。” 宏基将军的眸子里,散发着鹰隼般锐利的光芒,冷冷地问道:“你曾经见过他?”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漏了嘴,然而,想在叔伯面前欲盖弥彰又谈何容易。 “上次偷……偷跑出来,探望哥哥的时候……”我斟酌着说辞,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叔伯的反应,希望可以坦白从宽。 叔伯凝视着我,不依不饶的问道:“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眸光一抬,莹莹一抹浅笑,“我曾在磅礴溪谷无意中救了他妻儿的性命,所以……也算是他的恩人。” 他微显诧异之色,“后来呢?” “毕竟……毕竟过了这么久了,今日真的记不真切了。”我想搪塞过去,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不然回去保不准又有苦头吃了。 宏基叔伯的脸色明显有点铁青,语气也变成了命令的口吻,“后来呢?” “后来我与哥哥道了别,就被哥哥手下的人送回了灵岛。”我避重就轻的回答。 “我猜没有这么简单吧?”叔伯似乎早已猜出了什么。 “我们曾有过两面之缘,第二次见面时正是在医疗圣殿,我找不到哥哥的处所……就向他询问来着。后来……后来他拉着我不肯让我走……我情急之下,就使了个幻术,让他在大海里扑腾了几分钟……”我的声音越说越小。 叔伯静静地听着,眉头越皱越深,浓厚英挺的眉峰下,一双漆黑的眸子凝视我片刻,疑惑道:“你的幻术竟能到如此厉害的地步?” 我抿着嘴唇,克制着自己想笑的冲动,手指不经意间抚了抚面上的薄纱,沾沾自喜地想,或许现下笑了也不会被发现吧? 他忽然压低声音问道:“如果现下有一众侍卫向你包围而来,你能运用幻术,让自己全身而退吗?” 我的微笑立刻凝滞在脸上,谨慎回道:“大概五六个人可以。” 宏基将军看了漫儿一眼,嘴巴一抿,道:“这么要紧的事情怎么你不早说?你父王说你是个闯祸精,真是一点没说错的。” 叔伯咬牙切齿,已然不把我当公主看了,恨不得将我就地正法似的,“能让一国储君遭受如此羞辱,任谁也不会咽下这口气的,此番,所有的疑问便明了,奥斯国王此次正是冲着漫儿来的!” 只是,在前往医族之前,灵王已经告知宏基将军十几年前的那则预言。漫儿才是戴有王戒之人,她才是灵族的王权继承者,所以此番若能救出王子甚好,不然,必须保证漫儿公主能全身而退。 但是,现下的情况看来,怕是难办了。 “叔伯,您还是不要太担心了,这么久远的事情,他兴许已经不记得了。”我甚是乖巧地说着,撒娇似的朝他眯了眯眼睛,状似安慰地握了握叔伯的手。 宏基将军固执地冷哼一声,“这么久远的事情,你且记得,他又如何不记得?” 我望着叔伯忧心忡忡的样子,刚刚还在大快朵颐,如今却是吃什么的心思都没有了。 我小心翼翼陪着笑脸,轻声道:“叔伯,我当时哪里知道他就是现在的奥斯国王啊?若是早知道,我一定远远地躲着。当时……当时他硬是拉着我,不肯让我走,我才……我才出此下策。”现在我也只能将所有错误,一并推给对面那位冷面君王,正所谓明哲保身吗! 宏基将军的目光再次落到主殿上,那个慵懒喝酒的王者身上,他的阴狠毒辣宏基是见识过的,灵族那三位德高望重的先知,均死于杀人魔潘森的剑下。 叔伯暗暗叹道:“你现在最好盼着他认不出你来,不然岂止你我三人,连同王子和整个灵族都会受些牵连。” 他略微沉吟,又道:“奥斯和他的党羽们能在短短几年间,使其他三族都为之臣服,使整个医族都完全控制在自己的掌握之下,他的手上定染了不少的鲜血。如今各族至关重要的人物,哪一个不是被扣押在医族的医疗圣殿?救死扶伤是假,扣押质子是真。” 其实我对叔伯口中的奥斯,亦是有几分了解的,如今他是洛伊莱之境的王,想不了解也难。 “叔伯……那个奥斯……是不是非常厉害的角色?”正所谓‘懂也要装作不懂’,我意在转移话题。 叔伯不禁有些气恼,叹息一声,“玩弄权术的人,哪一个不是这样的,要么杀人,要么被杀。不过,更让各族痛恨的还是医族的‘人质政策’,医疗圣殿关押了几十位灵族和神族的王室人物,要知道,杀人只能激起更多的仇恨,而人质则能更好的起到牵制的作用,一如他手里的玩偶一样,任其摆布。” 我在心中暗暗吁了口气,好歹是将话题给转走了,“叔伯,他身后端坐的那两位又是何人?” 第三十九章:真假人鱼公主(6) “左边那位一身戎装的,正是洛伊莱的潘森大将军,他行事向来雷厉果决,身材魁梧精壮亦无人能及。现下的洛伊莱之境,正是太平盛世,潘森将军的一身骁勇和治军严明,也成了扶住奥斯国王稳固江山的最好依仗。” 我怔了怔,不禁又偷看了两眼潘森大将军,果真是戎装飒爽、虎目含威,倘若这样的人与叔伯对峙上,孰胜孰负岂不显而易见?想到这里,我顿时觉得有些头痛。 金娜儿也在这时轻声开口说道:“将军,坐在右手边的那位儒雅男子,是刚刚一路护送我们前来的政相大人。” 我心中一奇,望着她眼中仿若明晃晃的一池碧水,潋滟跌宕,无声诉说着心绪,我打趣道:“莫非公主是中意他了?” 金娜儿的眸光顿时有些游移不定,从广袖中探出一只手来,暗暗捏了捏我的掌心。 叔伯的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沉声道:“莫要节外生枝,切记我们此行的目的!” 金娜儿轻轻颔首,不再多言。 “我一介粗人,倒是对这位政相大人不甚了解,不过我曾经听沃尔图先知提起过他,是位博学多才、运筹帷幄的内阁重臣,奥斯国王有这两位能臣辅佐,真是如虎添翼。” 听了叔伯简短的介绍,我心中不期然对那位奥斯国王生出些许敬畏之心。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三年前他仍是储君,尚没有许多威严和权力傍身,如今他是洛伊莱之境的君王,万万是不能再得罪的了。 我轻轻吞咽了一口口水,腹中亦是饥肠辘辘,我艳羡地望了望叔伯盘中剩余的那半根焦糖色的香肠和咬了几口的可可色全麦面包,内心挣扎了许久…… 终于,我还是下定决心,瞥了眼眼下的面纱,有道是‘有困难要克服,不吃饭的,那都是神仙!’ 我缓缓放下海棠花象牙酒壶,落座在‘公主’身旁,拿起面前备好的银叉,将一颗剔透的海皇血燕窝翡翠饺辗转过面纱,送入口中。 清香的汁液淡淡滑入口中,软糯的口感加上馅料的鲜美,瞬间让我的味蕾活了过来。 我轻轻将那小巧的金镶玉竹食盒推到金娜儿面前,“多少吃一点。”想了想,我又急忙补充了两个字,“公主。” 想必金娜儿亦是忍耐了许久,见我先一步吃了,她也不再犹豫,拣一些方便食用的吃食,小心绕过面纱,不疾不徐、有礼有节地吃着。 不远处忽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她言语甜美,无不透着娇柔妩媚的阴柔,“这人鱼公主和身旁的人鱼侍女,吃起东西还挺有趣的。” 我与金娜儿的身形都是一滞,‘公主’立即挺直了脊背,维持着仪态高贵端然的公主形象,而我口中刚好咀嚼到一半的菠萝凤凰球,亦被我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寻声望向声音的来处,竟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之感。 那少女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含着笑意向这边望来,她手指青葱,拢了拢月白银纹的衣襟,紫霞如烟的衣裙垂落细密的流苏,初露一抹白皙的肩胛锁骨,别有种恬静优雅阴柔之美。 我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唇边勾起一抹会心的浅笑,不想人与人的缘分真是无迹可寻,三年前,我无意中在暴风雨的大海上救了她,如今竟还能得以相见,果真是奇妙的缘分。 说话之人正是神族的三公主馨兰,她长久生活在医族,也算是神族留在医族的质子。 我淡淡收回视线,下意识又抚了抚面颊上的薄纱,想来她不会猜出我是谁的。 佳肴再美味,被旁人这么不咸不淡地一讽刺也无心再吃了,虽然只是陆续品了几样菜肴,也足以解辘辘饥肠之感。 我偏过头,继续轻声问道,“叔伯,洛伊莱还有什么更有趣的政策吗?” 叔伯横眉冷对,厉声低语道:“一个姑娘家,问这些做什么!” 我无辜地一挑秀眉,被叔伯堵得不敢再多言。 叔伯想了想,又耳提面命地说道:“总之,对面的那些人,一定离他们越远越好,等我们救出王子,就赶紧返回灵岛去,万万不要再招惹是非,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放心吧。”我默默点头答道,再没有了玩笑的心思,一想到哥哥在医族被囚禁的这许多年,鼻尖就不由自主地酸涩,心中沉闷,再提不起任何兴致来。 我收敛神色,问出心底最大的疑问:“叔伯,您能坦白的告诉我,我们一起逃出医族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吗?” 叔伯的脸色忽然有些难看,眸光却依旧坚毅,“公主,臣一定竭尽全力救出王子。” 我默默凝望着他的眼睛,似乎能从他的眼眸中读出些其他的东西,我眼底慢慢地盛满了泪水:“叔伯,我要你活着!如果……事态果真不如我们预想的那般,叔伯一定带着哥哥离开,我愿意……代替哥哥留下!”我闭上眼眸,哽咽地说道。 宫宴总是冗长得没有尽头一般,嘉伊太妃、奥斯国王和卡特琳娜王妃以及赛恩政相,他们先后离席,唯独留下那位灌酒如喝水的潘森大将军,独当一面。 月夜渐渐深了,宏基将军也以旅途劳顿为由,将我和金娜儿带离了宴席,我们做了中途离席之人,自然也就看不到宴毕时,众人各自散去的景象。 夜色浓重,月盘硕大光亮,月光下荷塘寂寂,那一尾尾橘红色的鲤鱼仍旧能看见,它们在池水中自在地游弋,水波如涟漪般荡漾,却是扩散无声。 两位侍女提着宫灯,引领着一行人沿着水榭长廊走了许久,最终,宏基将军与漫儿、金娜儿分别被安置在景园宫西殿的两处宫殿休息。 洛伊莱侍女缓缓将桌上的一盏油灯点燃,火苗摇曳发出昏暗的光。 侍女微微欠身道,“人鱼公主旅途劳顿,还请早些歇息,若还有什么吩咐,请只管交代给奴婢?” 金娜儿微微颔首,言语轻柔道:“倒也无事,诚然要多谢你了。” 侍女恭敬一礼,“那奴婢先行退下了。” 门扉“吱呀”一声被侍女从外面合上,待脚步声渐行渐远了,我才豁然扯下面上的薄纱,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环顾房间四周,一室的装点俱是墨绿翠竹之色,无论是外室的屏风,还是内室的床榻、衣橱,俱是用龙鳞竹打造而成,配有精致的镂空雕刻,典雅中不失精致。 身旁的金娜儿也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坐在桌边望着油灯的火苗出神。 我与她相对而坐,淡淡一笑,替金娜儿摘下了面纱,昏暗的火光下,她的肤色细腻白皙,乍看上去,剑眉朗目,别有种英气勃勃之美。 我以手撑着腮边,眸中闪过一抹狡黠,贝齿微微发亮,道:“公主您早些歇着,奴婢到外面去守着。” 金娜儿一愣,随即压低声音警告道:“公主,我们可是刚到神圣之都,将军交代过,不许您再惹出事端。” 我微微横了她一眼,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噤声,“如今你是公主!”我比着口型提醒她。 她微微抿唇,寸步不让地盯着我。 我一脸愁苦,轻握着她的手背,央求道:“求你了,这样深的夜色,我只是想找个隐蔽的地方游水,断不会再惹出什么是非来的。” 金娜儿微微软下心来,悉心叮嘱道:“小心一点,莫要被人发现了!” 第四十章:林川月谷(1) 夜色静谧,星辰璀璨地散落在夜幕之上,四周的山峦连绵早已隐没在夜色之间,只有几条如链的银色瀑布,呜咽着注入深潭,水声潺潺。 在辽阔的深潭中心,早已远离了瀑布的惊扰,湖面一平如镜,倒映着朦胧的月光。 只是湖面的水纹突然间开始不安地激荡,潭水的深处开始搅动出一个锥形的漩涡,漩涡不停从深处向上蔓延扩大,最后突兀地飞溅起无数的水花。 待湖面平静后,潭水的中心,竟浮出一位绝尘的仙子,一如出水芙蓉一般,与静谧的天地融为一体。 漫儿抬头仰望着苍穹间闪烁的星斗,以及被夜色笼罩下越发透着神秘的秀丽山川,所有的烦恼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明黄的月色下,漫儿的身形如同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色光环,如瀑的秀发早已被潭水打湿,笔直的垂在身后,一直没入深潭。 巨大的蓝色鱼尾突然离开水面,暴露在月光之下,鱼鳞在月光的映衬下,越发的熠熠生辉。 顷刻间,鱼尾重重地拍入深潭,水面立时被炸出无数细碎的浪花。漫儿在清凉的潭水中穿梭自如,满意地望着自己一次次制造出的水雾效果,不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午夜,月色正浓,幽谷中的清风夹带着些许凉意,吹来清新的、泥土的芳香。 此时的漫儿畅游在银色瀑布之下,良久,幽谷间回荡着悠扬的、略带凄美的人鱼的歌声。 那声音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忧伤和迷茫,歌声一如流水潺潺,萦绕在整个山谷之中,显得格外的悠长而空灵。 人鱼的嗓音从不高亢,那是一种源于海洋的低沉和通透,仿佛能渗透人的心灵,充满了来自异域国度的神秘与蛊惑。 “不要去另一边的深潭……” 一个磁性而冰冷的嗓音突兀地响起,完全打破了幽谷迷离月色下,以及天使落入凡尘戏水的胜景。 或许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仿佛还没有从这一片迷离的魅惑中清醒过来。 漫儿迅速地躲到如链的瀑布之后,然后惊魂未定的问道:“是、是谁在说话?” 那声音迟疑了片刻,才依旧冷冰冰地传来,“另一处深潭乃是医族的禁地。” 漫儿寻声望去,透过瀑布的帷幕,隐约看到不远处的亭台里,伫立着一个身形挺拔的黑色人影。 贝齿紧咬着下唇,我暗暗责怪自己的疏忽,亭台里竟然有人,可我却浑然未觉。 “为什么是禁地?”我的声音疏离冷漠,夹杂着瀑布呜咽的水声,回荡在山谷之中。 那声音从亭台里传来,不大不小,刚好传入我的耳中,“是先祖亡灵所在。”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里难道是洛伊莱先祖的安眠之所?我可不想无意间冒犯了什么亡灵! 我的牙齿似乎开始打颤,内心莫名地恐慌,“那……那这里也是吗?” 他冷漠地回道:“不是。” 我暗自吁了一口气,触犯亡灵可不是小事,即使活人不来找你麻烦,保不准死人会阴魂不散地整日纠缠。 卡珊卓拉曾说我周身阴气重,容易招惹邪祟,如今要是贸然游到亡灵领地,保不准我会有大麻烦。 我犹豫地想着心事,岸上的人却忽然有了几分兴致,继续说道:“不过……还从没见过有哪个人,敢在幽谷里游水的。” 我满心疑惑,问道:“你站在那亭子里多久了?” 他淡淡回道:“……比佳人来得早些。” 我怒目相向,言语中早已蕴了一层怒意,“那阁下为何不及时提醒一声?” 亭中人静默良久,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道:“误以为是一场唯美的梦境。” “你是谁?”我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问。 “……你又是谁?”他反问道,声音不再冰冷,却仿佛像一团炽热的火焰,隐隐含着某种惊喜与渴望。 我略一沉吟,故意问道:“……既然想要彼此认识,那你为何不走出黑暗的影子,让我们面对面的自我介绍一下呢。” 这应该是对于我而言,最好的一种善后方法了。 既然他早已站在亭台里许久,那我人鱼的身份自然是昭然若揭的,那我何不也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这样才算得上公平! 只是内心尚且存了一个小小的希冀,但愿此人是友非敌,倘若能侥幸认识一个医族的朋友,那么日后营救哥哥时,或许还能多一个内应的帮手;倘若他不幸是灵族的敌人,那么我们日后在医族,定要加倍小心这一号人物。 “很有趣的提议!”他似笑非笑的回道,“希望你不会再临阵脱逃。”他别有深意地说道。 我的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他的话语仿佛从高空坠入深潭的石子,顿时将我从幻想中拉回了现实,奥斯,是他吗? 潭水清幽深邃,漫儿谨慎地将身体没入水中,鱼尾清浅一划,身形在水下悄无声息地潜游而来…… 那俊逸的身影迈着沉稳的步子,踏着朦胧的月华之光,缓缓拾级而下。很快他就来到了深潭的岸边,正对着刚刚漫儿所在的一线瀑布。 只是,此时的一线瀑布,好似人去楼空般,早已没有了佳人的身影。时间的沙漏一点一滴的流逝,整个深潭静默如初,刚刚所发生的一切,更似南柯一梦。 “……该死!”他紧紧握住双拳,低沉地咒骂道,声音冰冷而骇人。 深潭依旧静默,一线瀑布低声呜咽,一个桀骜不逊的身影,孤独而落寞地站在潭边,致使整个林川月谷的月夜,都变得有些冰冷而诡秘。 我身形悄悄地躲在暗处,对于不远处那个笔直伫立的背影,心中有着说不出的不安与畏惧,在去与不去之间,我真的很难抉择。 只是,我真的敢惹怒这个人吗?即使我躲过了今次,我还能躲过下次吗?更何况,在神圣之都,我们总会有碰面的机会。 我忽然又冒出另外一种想法‘假如,不是他呢?’ 我不禁在心中默默期许,千万千万不要是那个人! 第四十一章:林川月谷(2) 幽谷中突兀传来柔美的声音,仿佛带着女孩子顽皮的笑意,清澈而动听。 “等不到人就不打算走了吗?” 不远处的身影立时回转过来,我们的视线一瞬间都集中在彼此的脸上,而当我真正看清对面人的长相时…… 我难以置信的后退了两步,转身就想逃离此地,我为我最后的那个决定,感到后悔莫及。 洛伊莱之境真小,为何我走到哪里,都能与他不期而遇? “你若是再敢迈出一步,我就让你死在林川月谷!”那声音一如鬼魅般,冰冷到了极致。 我豁然收住脚步,立在原地。 我无奈地闭上眼眸,任谁也不能拿生命开玩笑吧,即使我贵为灵族的人鱼公主,但在洛伊莱人的土地上,这恐怕算不了什么。 只是,此时的我仍旧是背对着他的,我根本不能预见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的四周变得格外安静,我的呼吸不受控制的变得急促,我仿佛能听见此时我剧烈的心跳声,我的腿变得僵硬而不听使唤,我仿佛成了坐以待毙的羔羊。 “怎么不跑了呢?”那戏谑的声音冷冷从身后传来,手腕被紧紧的钳制住,然后一个极大的手力,将我整个人拉转过去。 他冰冷深邃的紫眸正对着我的,他冷峻的脸上含着盛怒,我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寒颤了一下。 “你……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低声顶了回去,口齿也变得不那么凌厉了。 “你很喜欢玩游戏是么?特别是……愚弄人的游戏?”他的脸色阴寒而肃杀,他温热的呼吸轻触着我的脸颊,那是一种极陌生的、男人的、混合着酒精的味道。 我干笑两声,回敬道:“我们真是冤家路窄!” 不想再装糊涂,估计他早已认出我了。 我让他遭受过那样的耻辱,估计他会永生难忘的,所以……现在再说什么好话,也都是白费。 “你不是说你来自卜诺家族么?”他讥讽地问道。他还为此把卜诺家翻了个底儿朝天。 “您当时不也说那是谎言了吗!”我反唇相讥,委屈的声音再次回荡在幽谷中。 “……你不是说你是神族人?”他阴冷地质问,心中的怒意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不受控制。 即使他已经猜到那可能是她编造的谎话,他还是希望那是真的,为此他甚至主动邀请珍莎女王和她的两个女儿一起来医族,只是希望他想见的那个人就在其中,哪怕她只是个侍女的角色。只是,上天总是不能遂人愿。 我举目望着他,他的眼眸里仿佛有星辰大海,瞪视我的时候,似乎又蕴含着澎湃的怒气。他质问的声音在幽静的川谷间回荡,听起来竟格外的骇人,我被吓得又后退了一步。 “我何时说过我是神族人了,最先说我是神族人的,恐怕是那位夜叉面具人吧?”他的恼怒令我匪夷所思,虽然我的辩驳有些苍白无力,但我也不能眼睁睁地认下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吧? 他深吸了口气,渐渐收敛怒意,脸色变回以往的冰冷沉凝,“你究竟是谁?”他老生常谈。 我不着痕迹地挣脱了他手上的钳制,生怕再惹怒了他,轻声道:“我是赛恩政相的朋友。” 他冷哼一声,紫眸微眯,愤怒仿佛在眼眸里燃烧,呼之欲出,“又是一句谎言,难道你的嘴里就没有真话吗?” 我忽然想起从前金娜儿曾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女人,生气的时候,用口不择言来形容比较恰当;男人,生气的时候只能用气疯了来形容。’而眼前这个男人,张狂得快要发疯! “不说真话的原因……是不想惹麻烦。”我坦诚地说道,内心却毫无羞愧,正所谓明哲保身吗,我总不至于傻得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吧! 他目光一凛,一把捉住我的手臂,道:“……这次你恐怕要有麻烦了。” “您现在都是医族伟大的国王了,就不能摒弃前嫌吗?”我有些着急了,我可不想再和这等危险的人物杠上,和这样的人树敌,岂不是自寻死路吗! “摒弃前嫌?可以考虑。但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再听到假话!”他的言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充满了洛伊莱帝王的威严。 只是,为何此刻他的眼中,会有一种,我读不懂的……神采? 无瑕再想许多,我的当务之急是要岔开话题,“那我们就来做个约定吧。”我粲然一笑道。 “我不会和你做任何约定。”他直截了当地回答,“因为我根本不相信你所说的任何话。” “你还不知道我的条件是什么呢?”我在心中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 “是什么都无所谓。”他默默凝视着我,冰冷的表情背后读不出任何内容。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是谁吗?”我故意卖着关子,而这个问题也确实是个长久以来,悬而未决的题目。 他蹙着眉,维持着自己仅有的一点耐心,幽幽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可惜这也是约定的一部分。” 漫儿狡黠一笑,清灵柔美的容颜,如同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月光,她的颊边发际上,短短徐徐滑落着水滴,一直滴在她淡淡湖绿色的裙摆上。 奥斯的神情微微有些恍惚,他蹙眉问道:“你是在故意和我兜圈子吗?” 漫儿轻悦地笑了两声,“我只是喜欢遵守游戏的规则。” 气氛仿佛倏然间和缓了许多,奥斯的唇边勾起一抹弧度,道:“这听起来很有趣,那就说说你的约定吧!” 漫儿不卑不亢地问道:“那您能保证也不说假话吗?” “的确是个伶牙俐齿的鱼!”他的嘴角淡淡的扬起,露出整齐皓白的牙齿,“很好,我向来很守约。”他双臂交叠在胸前,好整以暇地望着我。 气氛变得轻松而惬意,明媚月色之下,幽幽川谷之间,两个伫立在潭边的身影,却更似一幅夜色下精致唯美的油画,其间弥漫着一种难以察觉的、甜蜜的、暧昧的情愫。 “你是人鱼,却为什么会用幻术,现在,诚实地回答我?”他注视着这个月夜中,依旧可以拥有金色光环的女孩,问出心底一直以来的疑问。 第四十二章:林川月谷(3) “我拥有一些神族的血统。”我坦诚的答道,却也不想说得太仔细。 “你是和人鱼公主一起来到神圣之都的么?”他锐利的视线紧紧地锁定着我的眼眸。 “是呀。”我点头应道,只是内心却补充了一句,抱歉,我又说了假话。 “你是宴会上,坐在公主身后的……”他推测地问道,英俊孤傲的脸上写满了认真。 “当然。”我断然答道,来到洛伊莱之境的人鱼,也不过就寥寥几人,护卫我们而来的人鱼士兵,也都被留在了海港,禁止进入神圣之都。 “你叫什么名字?”今日的奥斯似乎极有说话的耐心,连他自己都在暗暗的惊讶。 我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在被某个人牵着鼻子走一样,我很讨厌这样的感觉,本人向来不习惯有问必答。 即使出身小国,我也贵为公主,而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任人摆布! “虽然不可以说假话,但我可以选择不回答,我叫什么与阁下无关?”我言语里带着几分挑衅,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后,我将目光投向了月光下的幽潭。 从来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而奥斯近乎纵容地望着她,他的嘴角挂着笑意,内心竟涌起一股自嘲。 他的视线也同样转向了静谧的深潭,林川月谷再次归于宁静。 良久,奥斯用修长的手指,揉了揉因喝酒而隐隐作痛的眉心,再次打破了幽谷的寂静。 “……人鱼公主叫露泽漫,还有一位是灵族名声显赫的宏基将军,至于你……大概叫……金……娜儿?”他凝眉思索,缓缓陈述,只是说道最后,他的紫眸忽然深邃,笔直地望进了我的眼里。 我有几分心虚,故意不耐烦地说道:“你知道还问?” 反正都是他自己下的结论,我可没有故意骗他!我在心中暗想。 “明日到玉华殿听候差遣。”他的声音冷冷地传进我的耳朵,我瞪大眼睛疑惑地望着他,已然看到他唇间泛起的一丝得意微笑。 “为什么?”幽谷再次回荡着我的声音。 他笃定地说道:“还债!” “我什么时候欠过你的……”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拉着手臂向前走去。 “孤王累了,送你回去!” 月夜星辰漫天,幽谷中的山风格外的凉爽清新。漫儿被山风吹起的秀发,柔美而飘逸,弥漫在空气中的,是一种独具魅力的海风气息。 奥斯渐渐放缓了脚步,他的手依然紧握着她的手腕,嘴角弥漫着淡淡的笑意。此时的他,完全从微醺的醉意中清醒过来,他默然望向身边的人儿,那紫色的眼眸中,早已酝酿着深沉的爱意。 回去的路变得悠远而绵长,漫儿环顾着四周,他们还没有走出林川月谷。 我悄悄仰望身边俊美挺拔的身影,山风中涌动着不知名的情愫,我茫然地望向他的侧脸,月光下的他,面容是那样的舒缓俊逸,全然不似宴会上那般冰冷骇人,我不禁有些疑惑,难道是自己看错了吗? 我的脸颊不知为何,热得有些发烫,我垂首望向被他一直牵着的手腕,突然觉得,这样的姿势太过于暧昧了,于是我挣扎着想将手腕挣脱出来。 他并没有再勉强,亦没有回头看我,顺势松开了牵我手腕的那只左手。 他静默地走在我的前面,与我保持着两步远的距离。 “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人在山坡上坐着?”我难以置信地嘀咕着,因为我看见一对情侣,此时正坐在半山腰。 很显然,身边的奥斯也听到了我的话,他的视线顺着我凝视的方向望去。 奥斯的侧脸是那样的棱角分明,紫色的眼眸深邃而潋滟,英气的鼻峰高挺而俊美,他的薄唇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邪魅中透着凛冽。 或许,无需多余的动作,他只要静静地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吧。 天哪,他们在……接吻。 我的视线羞怯地收了回来,脸上刚刚才退去的红晕,瞬间又涌了回来。 不知是这夜色太过暧昧,还是山风故意在撩拨心弦。此时的空气中,弥漫着一阵,让人无法忽视的……爱意。 他忽然低头看我,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赫然弥散开来,深邃的紫眸笔直地望进我的眼里,浅笑的嘴角掺杂着令人揣摩不透的邪气。 “你这是在暗示我么?”他的言语带着些许****的暧昧,笑容里含着一丝邪佞。 我真诚地向他摆了摆手,清了清嗓子,“您真的误会了,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只一瞬间,他的脸上笑容全无,他不再看我,冷峻孤傲地径直向前走去。 景园宫 娜儿见我回来,急切的拉过我的手腕,压低声音问道:“公主,你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 我默默地望着金娜儿拉着我的那只手腕出神,忽然间想到奥斯也曾拉着我的情景。 我不禁有些感慨地说道:“今天这只手啊,算是走了霉运了!” “啊?公主你手受伤了吗?”娜儿惊讶的拉起我的手,仔细地查看。 “没有,别看了。”我打掉她的手,有气无力地说道。 娜儿心中焦急,一叠声地问道:“那公主你到底去了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点告诉我吧!” 我疲惫地躺在了床上,神思微微有些恍惚,长话短说:“我去林川月谷游水了。” “林川月谷?那不是医族的圣地吗?你跑到人家祖先圣地去游水啦?”金娜儿只差一个眼睛瞪成两个大,若不是她极力压低着声音,不然以她高亢的嗓音,非吼得人尽皆知不可。 我立时从床上弹坐起来,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是医族的祖先圣地?” 娜儿气得满脸通红,哑着声音道:“我的天哪!亏您之前还来过一次医族……这是常识好不好!” “是么?”我将信将疑的拧紧绣眉,又重新躺回了床上。 金娜儿懊悔不已地说道:“我……我真是不该答应让你出去……以后……以后我一定再也不听公主的央求了!” “……快睡吧,明天我还要去玉华殿呢。”我慵懒地说道,抛出最后一枚惊雷。 “去那干吗?”金娜儿惊诧地问道,声音也跟着拔高了两度。 我向她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隔墙恐怕有耳。 “玉华殿……你去国王的寝殿做什么?”金娜儿在我面前夸张的做着口型,一脸的苦相,难以置信到了极点。 我望着她夸张的表情,没有再开玩笑的心思,一脸愁容。 我不禁在心里想到,‘娜儿啊,娜儿,你若是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会不会向叔伯告状?’ 我向她眨了眨眼睛,巧妙地解释道:“我是去打探一下哥哥的消息……顺便探探那奥斯国王到底是什么态度?” 金娜儿一脸愁容地提醒道:“殿下,你可别忘了,现在你在医族的身份可不是人鱼公主!” “哎……我知道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说,我是以人鱼侍女的身份去打探消息。”我连忙纠正道。 我疲惫不堪的脑子里,忽然想起父王从前说过的一句话,‘当你说了一个谎话的时候,你要用一百个谎话去圆’。而如今,我真的成了说谎大王! 想到这,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娜儿,快睡吧,我真的很累了。”我转过身去,想就此结束我们的谈话。 娜儿静默了片刻,忽然在身后轻声叫我,“公主……” “恩?”我临界在睡与醒之间,含糊的应了一声。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在林川月谷确定没再发生什么事吗?没再碰见什么人吗?” 我含混地回道:“……都那么晚了,谁会去那种鬼地方!” “真的吗?”金娜儿犹豫的又问了一遍。 “恩!”我重重地应道。 只听身后的娜儿深深地吁了一口气,“那公主您休息吧。” 她起身吹熄了内室的油灯,然后细心地留了一盏烛台,烛光轻轻摇曳,她脚步极轻地走向外间。 只是,暗淡房间里的我,却睁大了双眼,睡意全无。 明天,对于我来说,又会是怎样的一天? 第四十三章:侍女生活(1) 泰和宫 清晨,当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我就被金娜儿紧张兮兮地叫醒了,因为正有一位冷如冰霜的嬷嬷在寝殿门外等着我。 我简单地梳洗了一下,穿上金娜儿递来的侍女衣裳,恭敬地向‘公主’道了别,在娜儿满含忧虑的注视下,离开了景园宫西殿。 景园宫曾是奥斯做储君时,一直居住的殿宇。而现在,景园宫西殿则成为漫儿、金娜儿以及宏基将军的临时居所。 据说,景园宫里的所有景观布局,均是由先帝一手设计。而这里的亭台水榭,在神圣之都的宫殿景观中也堪称一绝。 景园宫中无处不是蜿蜒起伏的红木长廊,一根根古朴而精致的雕花梁柱,连接着九个形态各异的亭子,再加上廊下涓涓流淌的池水和悠然自得的锦鲤,巧夺天工地构成了亭台水榭的主要景观。 驻足在回廊间,隐约能望见远方辽阔无际的原野,针茅草青葱嫩绿,与湛蓝的天空交相辉映。视野的尽头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山脉浮在薄雾蒙蒙之中,在旭日的照耀下,宛如一副色彩绚烂的油画。 亭榭间的池水粼粼泛着波光,晨光熹微,带着浅浅的雾霭,飞鸟清脆啼鸣,擦着水面斜掠而去。 我深深吸了口气,沁凉、潮湿、清新、芬芳的气息顿时蔓延四肢百骸,委顿的精神为之一震,心情也跟着畅快了几分。 听嬷嬷说,景园宫与泰和宫是相距最近的两处殿宇,怎奈,我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已经走了好一段路程,却仍然没有看到半分泰和宫的影子。 清晨的甬道还有些湿滑,青草散发着淡淡的清新,我环住双臂,感觉有些冷清。前面那位冷面嬷嬷,似乎完全不顾及我的存在,自顾自地走着,一会左转,一会右转,直转得我完全找不着北。 由于我昨夜回去的很晚,有了心事睡得更晚,可恶的是,清晨又被生拉硬拽地弄来跟嬷嬷竞走,哎,我哪里有这份好兴致? 困意渐渐袭来,我又开始提不起精神,不顾形象地打着哈欠,一个接着一个,直困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在心中暗暗考虑,叔伯恐怕会在第一时间就知道这个消息吧,倘若他知道,灵族堂堂的人鱼公主,竟然假戏真做,如愿成了洛伊莱侍女,会作何感想? 他会作何感想,我连想都不敢想! 那位孤傲冷漠的洛伊莱之王,为何偏偏要让我去泰和宫服侍? 我口中莫名苦涩,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还有露泽哥哥,他现在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境遇,我们果真能够全身而退吗? 想到这里,我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竟有些头大如斗。 面前的雕花长廊又是一转,我们绕着湖边转了一个大弯,水榭四周一片寂静,只偶尔听见鸟鸣轻啼之声。 终于行至泰和宫的一处偏门,十几级台阶长长向上,颇有几分险陡,白靴踏在石级上,也多了几分小心。 偏门守卫依旧森严,只见嬷嬷掏出腰牌,递给他们一一看了,才将我们放行。 泰和宫玉华殿 漫儿一身淡粉色锦绣宫装,在宫娥的引领下,出现在泰和宫玉华殿的御书房外。 在奥斯身旁侍奉的宫娥,声音恭敬轻柔地说道:“陛下,人鱼侍女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此时,奥斯正用一支精致的黑色羽毛笔伏案疾书,听到宫娥的传话,他微微一顿,紫眸一凝,并没有说话,浅淡地颔首算是回应。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就见到有两位宫娥打扮的少女,从御书房悄然退了出来。其中一位面容明丽的宫娥,她递给我一方兔皮长绒布和一只小巧的天鹅绒掸子,宫娥一直保持着沉默,将东西交到我手上后,她便径直向殿外走去。 倒是另外一位长相端庄秀美的宫娥,她在我身前站定,淡淡吩咐道:“小心侍奉着,切莫发出声音,打扰到陛下。” 她略微沉吟了片刻,又道:“里面的器物俱是价值连城的,千万要提着十二分的心思,切莫毛手毛脚铸成大错。”她顿了顿,仿佛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一定要小心服侍,不然……可是掉脑袋的大事!” 我心中叫苦连连,面上嫣然一笑,谢道:“奴婢知道了,多谢姐姐提点。”说罢,我恭敬向她施了一礼。 宫娥霏霏神色一怔,眼前这位人鱼侍女竟让她看着有几分眼熟,但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她却记不得了。 刚刚在御书房侍奉的时候,她心中还揣着几分狐疑,为何陛下要亲点一位人鱼侍女来御书房做事?真是匪夷所思。 如今,看这位人鱼侍女肌肤细腻瓷白,似浮在冰上的一层浅雪,纯净无瑕,晶莹亮白。她那一双灵动的双眸更是足以媲美闪烁的星辰,冰蓝澄澈而明亮。 她梨涡浅笑的样子真的很美,小巧却饱满的双唇下,是闪光而洁白的牙齿。 在她身上,霏霏找不到宫廷中惯有的脂粉浮华,矫揉造作,亦找不到侍女该有的卑躬屈膝、唯唯诺诺,她很安静亦很自然地站在这里,但她却根本不属于这里! 她灵动的双眸早已悄然泄露了她的心事,她神采奕奕的眼角全然不似寻常侍女宫人眼中的战战兢兢,反而别有种好奇探索的趣味。 同样作为女人,霏霏亦有种无法移开视线的心动——她的美,别有清灵出尘的特色,未经雕琢却是浑然天成。 想到这里,霏霏心中忽然懂了,她不再多说什么,步履款款地行出殿外。 漫儿默默望了望那宫娥青衣的背影,她分明是三年前引着我去见哥哥的女医官。这三年的时间,她显然是平步青云了,从一个女医官晋升到国王身边的侍奉宫娥。 我驻足在原地,她却至始至终没有回过头来看我,想来她尚且没有记出我是谁吧! 我深吸了口气,刻意换上侍女应有的卑躬屈膝状,我手臂一抬,掀起金色龙纹云帘的一角,踩着细碎的脚步走了进去。 “人鱼侍女金娜儿,见过医族国王陛下。” 第四十四章:侍女生活(2) “人鱼侍女金娜儿,见过医族国王陛下。”漫儿轻悦却恭敬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御书房里。 我一边恭敬地说着,一边跪在地上,额头对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向着奥斯行了一个大礼。 虽然我并不想这样做,怎奈如今身份低微,不做足了面上功夫,只怕他心中起疑。 奥斯倏然抬眸,声音清冷道:“抬起头来。” 我身形一怔,唯有依言照做,但在与他触目的瞬间,我又心虚地垂下眼眸,避开了他的凝视。 奥斯冷笑一声,上下打量着她,紫色的眼波如同潮水般清绝潋滟,须臾,他才沉声道:“起身吧。” 御书房又恢复了沉寂,只有极轻的笔声在沙沙地响着。 我缓缓起身,眼波若有似无地又向他的方向瞟了瞟,心中又泛起嘀咕:他刚刚的眼神太敏锐了,难不成,已经看出了我的破绽? 这御书房的陈设布置奢华而庄严,那金灿灿的色彩,只顷刻间就撰住了我的眼球。 在奥斯身后居中的位置,庄严地摆放着一樽黄金铸造的斧钺屏风。这斧钺屏共分为七页扇面,顶部是镂空寿莲图样,居中的图面上是七条样式迥异的龙身,有些是龙纹祥云图案,有些则是龙纹戏水的景致。 第四页扇面是斧钺屏风的主面,上面雕刻的金龙栩栩如生,莹莹闪着祥瑞之光。 这幅龙头兽身图样,俱是用神族的金钻银钻致密码造而成,工艺巧夺天工,堪称价值连城的华贵珍品。 屏风的前面,正是奥斯的王座,奢华的黄金龙椅上,铸刻着镂空的龙攀凤舞图。 只见奥斯伏案在一张宽大的古橡木桌上,上面摆放的尽是堆积如山的羊皮卷轴,和几张摊开的疆域地图。 奥斯的手边放着墨水瓶和竹雕笔筒,笔筒里插了两根金色和三根黑色的羽毛笔。 长桌的四角微微向上弯出圆润的弧度,这古橡木的质地是极为罕见的黑曜石色,表面莹莹泛着温润的琉璃光华。 我忽然睁大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古橡木是灵族最为珍贵的木料,每一株都有着上千年的树龄,所以能使用它的人,莫不是地位极其尊贵的王室。 最令我吃惊的还是它的颜色,我从前在王宫里见过的古橡木,都是暗沉古朴的褐色,哪里有这般罕见的黑曜石色? 我默默伫立在原地,眼神中注满了极度的不舍和肉疼,我亲爱的父王,您是哪里想不通,非要把这么珍贵的宝贝送给他人? 一开始我还是神色恭敬肃穆的站立,半个时辰过后,我便再提不起恭敬肃穆的神情,腿也渐渐开始酸胀麻木。 奥斯国王依旧在古橡木长桌前奋笔疾书,时而用黑色羽毛笔蘸一蘸墨水,又或是展开一卷又一卷的羊皮纸蹙眉细看…… 我不禁在心中呐喊,国王陛下,奴婢是人鱼侍女,而并非洛伊莱侍女,我们有最本质的不同,我的双腿更适合划水,而并非站立呀! 时间又慢慢流淌了半个时辰,我欲哭无泪,对于一直保持站立姿势的我而言,真是度日如年。 人在无所事事之时,最是困倦乏累,我尽量动一动双腿,希望缓解双脚和双腿上,这种加剧的酸麻感觉。 金色的笔尖忽然一顿,奥斯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倏然抬起头来。 此时漫儿正竭力克制自己想打哈切的冲动,怎奈御书房寂静,困意也渐浓,她再也忍无可忍,用手背掩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切。 奥斯冰冷的面容上,忽然闪过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下一刻,两人的眼眸再一次不期而遇,漫儿微一愣神,急忙反应过来,尴尬地将手垂下,一脸委屈地望着他。 奥斯心中一软,昨夜在林川月谷,也仅是临时起意,然而她在这里,确实没什么事情好做。 但是,想起她胆敢几次三番捉弄自己,奥斯旋即又改变了想法。 “你在人鱼公主身边都负责做些什么?”他声音冷冷问道,带着无上的威严, 漫儿立即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回禀陛下,奴婢一直负责公主的生活起居。” 他唇边忽然泛起一抹细微却得意的笑容,“既然是侍女,那打扫擦拭的活自然也难不倒你吧?” 我只得赔笑道:“是,陛下。” 奥斯俊美一挑,道:“你久立在这里也是无趣,看看朕的御书房哪里还需要打扫的?” 我暗暗吁了口气,恭敬应了声是,遂拿着那方兔皮长绒布,走到御书房右侧那整整一面墙的古董架前。 那暗红色的雕花秀栏,加上隔断形势的多样,使得古董架带着浓浓古色古香的韵致。虽不及那金制斧钺和龙椅来得抢眼,但细细品味鉴赏,里面所陈列的物品,丝毫不输给斧钺和龙椅的奢华与珍贵。 在古董架居中的位置,摆放着一樽莹润碧绿、雕刻精湛的玉龙。那龙身体型硕大,身体灵动盘旋如柔韧的青蛇一般,它四肢利爪更是张狂地伸展而出,踏在几朵白色的玉石祥云上。 那栩栩如生的暗青色龙头上,眉目间凝着红宝石眼珠,带着一种威严肃穆的冷厉,他张开巨大的龙口,利齿间衔着一颗硕大而饱满的黑珍珠。 天哪,是黑珍珠! 漫儿神色一怔,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那枚黑珍珠。 记忆中,父王册封灵王妃之时,就送了她一枚通体温润、泛着珠光色泽的黑珍珠,只是多年后,哥哥身体孱弱,灵王妃就将这枚珠子送给了她最心爱的儿子。 而眼前这枚黑珍珠比之则更为突兀抢眼,它周身泛着黑润柔亮的色泽,淡淡光辉下,那珠身表面亦带着幻丽的色彩,绝对是万中挑一的珍品。 我眼中忽然掠过一抹黯然,我来到神圣之已有两日,却仍旧没有听到关于哥哥的半点消息。 想到这里,我的眼圈瞬间泛红了,我呆呆凝望着那颗黑珍珠,忽然想到,黑碟蚌贝在孕育黑珍珠时,那种越摩越疼的感觉。 第四十五章:侍女生活(3) 我拿着兔皮长绒布轻轻擦拭着黑珍珠的表面,恨不得立刻就将它顺手牵羊了去! 我将脚步放得极轻,刚要转身之际,肩膀处的宫衣竟好巧不巧地挂在了古董架一侧的照明灯笼上…… 我在心中暗呼一声,不好! 那宫灯被我这么一扯,后面的挂柱一斜,幸亏我眼疾手快,将那挂柱扶正了。 只是当我定睛一看,小脸瞬间狰狞了,‘区区一个装饰用的灯笼,也需要做得这么繁琐吗?’我内心歇斯底里地抱怨。 只见灯笼的外罩由黄金旋丝制成,那旋丝如同一圈细密的小钩,直接将我肩膀处的绸衣棉线勾进了旋丝中。 漫儿脸色一变,神色纠结而尴尬,冰蓝色的眸中光芒闪烁,手指急欲解开旋丝对她衣服的纠缠。 我将右侧的肩膀微微抬高,尽量保持不动,极力让脑袋转到与肩膀同齐的方向。 只是,无论我多么努力想解开它,却始终不能如愿。 这种古怪的姿势也着实太难保持,只片刻的功夫,我便颈项僵硬,开始有些头昏眼花。 我在心中暗骂这个心性古怪的国王,‘想你堂堂医族,数不胜数的宫娥、侍女、嬷嬷、卫兵、仆从,怎么单单喜欢让一个人鱼侍女来服侍打扫?’我对着那一身华袍伏案的身影,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他似乎有些察觉,忽然转过头来,将我的白眼抓了个正着。 他眼神锐利地向我肩处一扫,微微一蹙眉,神色间浮起一抹了然。 他声音如同冬日里深沉的湖水,凛冽而冰彻,“需要帮忙么?” 我急忙换上一脸乖巧恬静的表情,“那就有劳陛下了。” 他放下手中的笔,缓缓起身,走到我身前站定。 我忽然感到一种居高而来的压迫感,他眼眸深沉地凝注在我的肩上,看不到他的表情。 第一次,他离我如此之近,以至于我能感觉到他和煦春风般的呼吸,不知为何,我觉得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地乱跳,脸颊倏然间有些热得发烫。 少时,他冷哼一声,“可以了。” 他一双眸子淡淡地瞥了我一眼,重新坐回了他的龙椅上。 我呆愣了片刻,喉咙有些干涩得说不出话来,“多,多谢陛下。” 他恍若未闻,沉默地望着手中的另一卷羊皮书。 我定了定神,望着他坚毅挺直的身影坐在王座上,仿佛是一副绘制精美、庄严华贵的油画。 漫儿的目光如一池清水,那样澄澈纯净地望着他,末了,她在心中轻轻叹息,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度,不同的民族,倘若自己不是为了寻找哥哥而来,或许他们永远也不会发生交集。 想到这里,我垂下眼眸,继续安分地做自己的事情。 古董架上,一只个头不大、颜色却十分鲜亮的紫红色砗磲,又再一次吸引了我的目光。 我俏脸一沉,用极低的声音碎碎地念道:“父王,为何您要将灵族这么多珍贵的宝贝送出去呀?” 奥斯忽然将手中的黑色羽毛笔扔在桌上,那金色的笔尖反射出一点璀璨的光,他无奈发现,她在这里会让他分心。 “怎么,有什么不妥么?”他声音突兀地响起,冷冷地、带着威严。 我故作轻松无事地眨了眨眼睛,粉红色的嘴唇微微一抿,狡黠地朝他一笑,“回陛下,并未有不妥之处。” 他声音又冷冷飘来,如同湖水一般清澈,“你认识这东西?” 我如实道:“这、这是灵岛上的东西,奴婢自然认识。” 他眉峰一蹙,却也并不惊讶,“它是砗磲?” 我点头,“确切的说,它叫番红砗磲。” 他随口问道:“它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听到他这么问,我明显愣了一下,人鱼侍女认识灵岛上的宝贝,这也没什么稀奇吧? 我想了想,终是安奈不住,道:“砗磲是灵岛上独有的圣物,堪称是白皙如玉的宝石,像这种番红砗磲,更是砗磲中色彩艳丽的极品,它是海洋世界中的贝类寿星,有几百岁的寿龄。” 奥斯起身,缓缓踱了两步,静静立在窗口处,尊贵的气质让人挪不开目光,“灵王只顾着将这些东西送给朕,却并没有为朕解释这其中的因由,今日听了你这番解释,确实觉得新鲜。” “看来陛下还要感谢我,帮您认识了一件极品的宝物。”我面上展露出一抹微笑,心中却仿佛要滴血一般,父王究竟是怎么想的,把这些宝物送给我该有多好,干吗要送给他? 奥斯并不说话,只眸光深邃地凝望着她,一直魂牵梦絮的那个人,就这么生动曼妙地站在他的眼前,总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陛下,这、这是什么?”漫儿手指摩挲在一件灰白色尖细的东西上,那螺旋的纹路表面有些微微刺手的感觉,它躺在一只方大的红色锦盒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枯朽与黯然。 奥斯的脸色不知在何时变得柔和了下来,他淡淡解释道:“是只独角。” 我诧异问道:“是独角兽的遗骨?” “恩。” 我心中暗暗有些不悦,问道:“你竟然连独角兽都不放过?” 他微微蹙眉,缓缓开口解释:“并不是朕恶意要取它的角,只是灵王将它远渡重洋送予朕的时候,它就已经死了,所以,朕就留下了这只独角。” 漫儿一张清灵的小脸渐渐冷了下来,怜惜地望着那只独角,“独角兽一向骄傲、高贵、纯洁,他只屈服于能够完全驾驭它的人。灵王生生将它囚困在牢笼之中,再将它不远万里送到医族,它又岂能容忍这样的屈辱?” 他双手环在胸前,目光锐利带着探寻,突兀地问道:“你果真是人鱼侍女吗?” 我慌忙间收起怜悯之心,立时警惕起来,“那是当然!” 他声音再次冷冷地响起,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你对侍女的工作,似乎有些不得章法?” 我忽然有些紧张,正色望着坐回位置上的奥斯,生怕他会对我的身份起疑,“回禀陛下,奴婢幼时便在公主身边服侍,自然见多识广,而且奴婢只负责公主的生活起居,其它事宜均不在奴婢的责任范围。” 他微一挑眉,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却并不说话。 我偷瞄了一眼刚刚擦拭的古式瓷瓶、琉璃玉石、古画长卷、几鼎青铜斑驳的香炉,年代久远的酒壶茶盏,以及陈放这些古玩字画的檀香隔案,‘很干净呀,哪里不得章法了?’我狐疑地想着。 奥斯双臂交叠在胸前,逆光而立道:“你似乎对朕防备颇深?怎么,朕让你觉得害怕了么?” 我有些不自在地抿起嘴唇,“陛下您拥有高贵的血脉,冰冷的威严,您是王者,有谁能不怕你吗?” 奥斯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一改往日的冰冷,清朗地笑出声来,“和朕说说你在灵岛的生活吧?” 刚刚才松懈几分的漫儿,立刻又警钟大作,我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他,故意反问道,“那您认为,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他唇角悄然扬起,泛出一抹魅惑的弧度,“朕又不是人鱼,如何能知道你的生活?” 我唯有干笑了两声,说了句冠冕堂皇的话,“您是谁,您可是神圣医族的国王,没有什么事情是您不知道的!” 奥斯俊眉一挑,潋滟的紫眸与我冰蓝色的眸子对上,一脸似笑非笑地凝望着我,却并不说话。 我心中突兀一跳,仿佛有种被看穿的感觉,他那双波光云影的眸子里,让我莫名的情绪波动。 奥斯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从前有人曾对朕说,人鱼是没有灵魂的,就像海水一样冰冷无情。” 漫儿顽皮地笑了,响起悦耳的银铃般笑声,“这个说法听起来蛮有趣的。” 奥斯微微蹙眉,认真地说道:“有趣么?在你出现之前,朕一直认为这是真的!” “如果把人鱼和浩瀚的海洋联系在一起,那确实平添了无数的神秘色彩。” 奥斯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漫儿的一颦一笑,“传说,人鱼都拥有冷艳凄美的外表和哀怨动听的歌声。” 我扬起脸,露出一抹明艳的笑容,“这点不算是讹传,起码我们人鱼都是能歌善舞的。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别的说法吗?” “一些关于人鱼的,神秘诱惑、欺骗残忍亦或是绝望的爱情故事……”这些俱是漫儿曾经留给他的印象,一个能让他找到绝望的人。 漫儿微觉诧异,眼眸中亦带了一层疑惑。 奥斯只是蹙着眉,沉吟不语,他无心去解释话中那更深一层的含义。 “洛伊莱人对这些人鱼故事俱是津津乐道。”他忽然一顿,意味深长地说道:“然而你的出现却打破了所有的传闻。” 我轻轻抿唇,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其实我们只是不同的族类,这是洛伊莱民族和波塞特民族之间的区别,我们人鱼并不是怪物!” 他暮然舒缓一笑,“你说得对。” 我轻轻一叹,道:“对了,陛下您见过海中的蜥蜴兽吗?” 奥斯淡然回道:“朕的二弟曾经豢养过一只。” “蜥蜴兽长着双手和双腿,而且它们还有一条粗壮的尾巴,他们既可以在陆地上生活,也可以在海中无拘无束地畅游,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他们就是一种特立独行的个体,而且真真正正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你并不能说它们是怪物吧?它们有自己的名字,叫做蜥蜴兽!” 奥斯轻轻颔首,“有些事,之所以说它神秘,只是因为我们不够了解它!” 就在这时,女官霏霏掀起金色龙纹云帘的一角,踩着细碎的脚步走了进来,她恭敬道:“启禀陛下,龙华长老与赛恩政相正在殿外等候。” 奥斯神色恢复一贯的冰冷,“知道了。” 待女官退下后,奥斯沉吟片刻方道:“汝在景园宫好好服侍人鱼公主,无昭不用再来,退吧。” 漫儿如逢大赦,欣喜的眸中仿佛绽放了一朵桃花,如同琉璃般光芒流转。 她恭敬施礼后,踩着碎步匆忙离开。 第四十六章:水月血灵芝(1) 御书房外的园林,风景幽美、绿树如荫,溪水崎岖蜿蜒地向着远方流动,清湛的水面在太阳的余晖下,闪烁着灿金色的粼粼波光。 微风中夹杂着青草野花和林木的清新气息,顿时让人心情放松、神清气爽。 漫儿脚步微微一顿,有一处秋花小径分外引人注目,如今正是秋花绽放的时节,雍容富贵的大丽花、俏丽清雅的秋海棠、艳丽芳香的石竹,更有许多她叫不出名字的花卉,正姹紫嫣红地竞相开放。 花卉如同铺陈在小径周围的花毯,只留出一条人行的石子小径,风景别致、寂寂缤纷。 初秋的天气并没有太过清冷的感觉,未及正午的太阳已经充满了暖洋洋的温度,洒在脸上很舒服。 忽然,我面上浮起一抹惊惶,脚步亦踟蹰的不敢再向前。 就在离我十几步远的地方,正有一位风华如雾的男子,在园林间慢慢踱着步子。 他一袭银白色华贵丝绸衣袍,衣襟内透出镂空木槿花的镶边,他的袖袍上刺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给人一种傲立尘世、不染纤尘的感觉。 我微微眯起眼眸,阳光在他的周身仿佛镀了一层淡金色,面前男子如镌刻般的儒雅俊美,一如走进了画中。 我恭恭敬敬地施礼,难以置信道:“人鱼侍女,拜见政相大人。” 赛恩见是我,亦不觉得惊奇,只是和颜悦色道:“原本我要同龙华长老一起进殿的,不过听说你在里面侍候,特在此地等你说两句话的。” 赛恩的脸上永远洋溢着温文尔雅的笑容,他有种与生俱来的谦谦君子之风。 不知是他的职责要求,还是他性格使然,赛恩无论是与朝中长老、亲王,还是侍女、卫兵,亦或是洛伊莱平民,他都会与他们相处的融洽,耐心亲切地交谈。 我心中暗自提起警惕,怯生生问道:“政相大人找奴婢有事吗?” 我不禁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自从来到洛伊莱之境,我这“奴婢”二字说得可谓数不胜数了。 自古下人都难做,不但卖力,更要卖身,唯一替他们感叹的,不是生不逢时,而是不能生在帝王家呀! 他亦不迟疑,如实道:“自然是有事相求的。” 我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诧异问道:“果真如此么,我一介人鱼侍女,竟能得政相大人相求?” 赛恩只淡淡一笑,并不否认。 我眼眸轻轻一转,仔细看他,问道:“政相大人倒是说说看,有什么事情是奴婢力所能及的?” 阳光叶影在他身上洒下点点光斑,他敛住笑意,正色道:“我曾听陛下提过,你曾去过林川月谷,不知你……那日去游水之时,可看见池底生长的那些水月血灵芝了吗?” “水月血灵芝?”我又重复了一边,脸颊微微一红,随即偏头细想,转而摇头道:“那日夜色深沉,我并未注意到。” 他微微凝眉,认真道:“所以今次想请你再去一趟林川月谷,看看深潭下是否生长有这样的植物?” 我心中狐疑,试探道:“水月血灵芝……很珍贵吗?” 他无意隐瞒,颔首道:“水月血灵芝又叫做万年蕈,是一味极其珍贵的药材,倘若是株灵久远的血灵芝,或可作为起死回生的药引。” 我略一沉吟,又道:“请大人恕女婢无知……灵芝向来生长于悬崖峭壁之间,怎的要去深潭中寻找?” 赛恩只清傲浅笑一声,耐心道:“这才是水月血灵芝的稀有之处,它往往生长在极其阴暗潮湿的洞潭底部,经年累月不见光照,只汲取水月的精华,沿石生长,因而药用的价值更加独特稀有,却极难被发掘。” 我心下已是了然,如实道:“林川月谷的那处潭水着实很深,即使是懂得水性的洛伊莱人,怕是也不能探入那样深的潭底。” 赛恩脸上洋溢着如阳光般和暖的笑容,“跟聪明人说话,自然也省事许多。” 我不由得一愣,从赛恩的身上,我仿佛能看到一种熟悉的温文儒雅气质,这不禁令我想起了露泽哥哥。 “既然是政相大人开口,奴婢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像这样的事,我们人鱼更能胜任,不过……”我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倘若这水月血灵芝真有起死回生的功效,那奴婢可否先在池底吃上一两株?” 赛恩诧异之余,朗声大笑起来,气氛也骤然变得轻松了许多。 笑过之后,赛恩才和颜道:“起死回生,往往指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娜儿没有听过是药三分毒的说法么,像这种水月血灵芝,药性极是阴寒霸道,要借用其它药引方能相克,届时才能发挥它应有的药用功效,切记,你小小年纪断不能擅自服用!” 我点头应是,脸上尽是笃定与自信,“像这样的小事,就交给奴婢好了!不过……真没想到,您是政相大人,竟还有您办不成的事?” 赛恩轻笑一声,言语中带着一抹无奈,“政相大人亦是人!” 漫儿的眼神明亮如同冰蓝宝石般,“医族比之灵族发展繁荣百余年,您既然是神圣政相大人,在医族自然是无所不能的。” 他温文尔雅地一笑,“这个世界并不是按照我们自己的想象形成的,所以,我也只能尽力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我略一踟蹰,问道:“不知政相大人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去采?” 赛恩从袖袍中取出一块金色的令牌,递给了我,“采水月血灵芝一事不能太过引人注目,入夜十分我派两名卫兵与你同去,可好?” 我脸上浮起一抹尴尬,“政相大人不用麻烦了,再说奴婢也并不认识他们,这未免太……” 赛恩微一沉吟,道:“那我陪你去一趟吧,倘若果真有收获,陛下定会给你丰厚的酬劳。” 我眼眸倏然间变得璀璨而惊喜,想起刚刚为奥斯国王擦拭过的,那整整一面墙的古董架,不由得喜上眉梢! 酬劳,我该问他要点什么才好呢? 第四十七章:水月血灵芝(2) 夕阳西下,火烧的云彩舔着天边的一抹淡蓝,尽头是墨绿色连绵的群山。 黄昏的余晖隔着窗纱斜斜地照射进来,金娜儿一脸焦虑地望着漫儿,急切道:“公主,我不同意您今夜出行!” 我一挑眉,诧异道:“我为他采水月血灵芝,他承诺给我丰厚报酬,这也不算是亏呀?” 金娜儿却是一脸的义愤填膺,“倘若那水月血灵芝有毒怎么办?林川月谷的深潭那样深不见底,万一里面生长了什么带有毒性的灵蛇怎么办?他们只顾着要什么血灵芝,可曾顾及到公主的安危了?” 我微微叹了口气,笑吟吟将她拉倒身边,“如今,能这样设身处地为我着想的人,也唯有娜儿你了!” 金娜儿微微侧过脸去,略带哽咽地说道:“公主,在娜儿心中,您的安危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娜儿,这件事情我怕是非去不可的,我们初到神圣之都,定要有所仰仗才好,它日倘若遇到什么问题,也好有个能为我们开脱之人。” 雾霭消散了,夜色似藏青色的帷幕,点缀着点点繁星,一轮弦月垂于天际,一排排大红的宫灯亮于主要的路径上。 赛恩把玩着手中的玉笛,悠闲地走在最前面,身后随行着两位提着宫灯的侍女,以及赛恩最得力的手下庞柏。 “是谁在前面?”庞柏异常警觉地问道,声音冰冷,气势凌厉。 那墨色的人影丝毫未动,凛然站在原地,墨色长袍下一片诡异的平静。 漫儿忽然仰起头,清灵绝美的脸庞倏然出现在他眼前,一双冰蓝色的眸中光芒璀璨。兜帽滑落在身后,细致的发辫弯成一片片花瓣的形状,优雅秀美地垂在脑后。 赛恩神情微微一怔,“你,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声音清朗,带了几分柔和,只是面色却清冷如冰。 我一脸理所当然,笑吟吟地说道:“等你呀!” 他蹙紧眉,凛然站在原地,“你穿这个样子等我,不怕被巡视的卫兵把你当成刺客了?” “我有这个!”我拿着那枚金灿灿的令牌,在他眼前得意地晃了晃。 赛恩的脸上浮着淡淡的微笑,自叹弗如,“看来我有必要收回它,免得你总是这样招摇过市。” 漫儿有些不满,反问道:“不是你让我乔装打扮的吗?” 赛恩脸上的神情依旧淡漠,只是嘴角却微微扬起,他忽然跻身向前,在我耳边沉声呢喃道:“乔装打扮的意思是让你混进人群,谁都不会认出你……” 我亦压低了声音,反驳道:“笑话,我这样的打扮,连你都认不出我是谁,别人又怎么会认出我?” 他轻叹了口气,目光炯炯地盯着我道:“是认不出你,不过引人注目是一定的了。” 我白了他一眼,苦着一张脸说道:“你的要求未免太高了!” 赛恩拿出一个精雕的木盒,递给我,“用来盛放水月血灵芝。” 我点头收下,小心翼翼问道:“一会儿……能不能请你们在远处等?” 赛恩的神情微一错愕,随即道:“可以。” 夜色静谧,星辰璀璨地散落在夜幕之上,四周的山峦连绵早已隐没在夜色之间,只有几条如链的银色瀑布,呜咽着注入深潭,水声潺潺。 漫儿的鱼尾在一泓月光下若隐若现,湛蓝如扇的尾鳍在水中粼粼而动,带起无数水波分开又归拢,最后水波渐渐归于寂静夜色之中,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赛恩伫立在高亭之中,泛着粼粼波光的洞潭尽在视野之内。 束手恭敬立在一旁的庞柏,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走到近前,踟蹰唤道:“殿、殿下……” 赛恩将视线缓缓收回,清冷道:“什么事?” 庞柏一直是赛恩的贴身侍卫,亦是最得力的手下。 他身材魁梧壮硕、皮肤更是黝黑,他的秃头在月色下带着点点暗光,他容貌英气端正,唇下有一颗很明显的黑痣,让人过目不忘。 庞柏挠了挠秃头,干笑两声道:“再下忽然想到一些关于林川月谷的传闻。” 赛恩温润柔和的脸上泛出一抹疑惑,声音如深沉的湖水般,“是什么样的传闻?” 庞柏压低声音道:“一年前,有渔民在林川月谷中捕到过一条大蛇!” 赛恩身形一怔,眉峰微微蹙起:“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庞柏露齿一笑,“我这也是和承冬他们一起喝酒的时候,才听他们提起的,殿下成日里政务繁忙,未曾听说也不奇怪!” 他话犹未尽,又道:“现下也是无事,要不,我给殿下说说这则传闻吧,也算是为殿下打发打发时间!” 赛恩又将视线重新望向寂静的潭面,兴致不高地“恩”了一声。 庞柏清了清嗓子,方道:“听村民们说,那大蛇粗如人腰,会竖身追逐活人,当时正有个村妇在这山中采草药,恰好就碰见了这条大蛇,殿下你猜怎么的……”庞柏刻意停下,想寻个话题互动,怎奈三殿下目光只凝视前方,并没有接腔的打算。 庞柏脸色一僵,也唯有继续说下去,“那大蛇许是雄性,颇为凶猛淫荡,它将那村妇死死缠住,蛇尾竟从……” 赛恩的俊颜紧绷,沉声打断道:“莫要再说了!” 庞柏身子一怔,唯有悻悻地住了口。 高亭内恢复寂静,沉默良久,赛恩复又问道:“现在可还有这样的传闻了?” 庞柏一愣,恭敬道:“回禀殿下,再不曾听说了。” 潭水很深,越向下潜越是阴暗冰冷,漫儿的眼眸变成了幽深的黑曜石色,她在水下,亦如寻常人在黑夜中,尚且能视物。 她很喜欢肌肤与水接触的那种悸动,以及置身于潭水中所感受到的另外一个世界。 偶尔会有几条草鱼或是鲤鱼,像是受了惊吓一般,倏然间自眼前或是身侧游走。 越向深处游,潭水越是黑暗寂寂,令漫儿奇怪的是,浮游的鱼类在更深处几乎再看不见了。 怎么会是这样?漫儿不禁在心中纳闷。 海洋岂不是要比这这里更深上许多倍,但是每一个深水段,都有不同种类的海洋生物生存。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漫儿才终于潜到了潭底,只是一股诡异森寒的感觉立刻涌上心头。 深潭地上有鱼,而且有许多,但是…… 它们都以一种极其奇怪的姿势,头朝下,倒竖在潭底的泥沙当中。 死鱼!全部都是死鱼! 第四十八章:锦鳞蚺的伏击(1) 潭底的鱼都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头朝下,倒竖在潭底的泥沙当中。 死鱼!潭底到处都是这样的死鱼! 它们的尸体苍白,由于长时间浸泡在水中,鱼身残破而浮肿。 漫儿的鱼尾划水的同时,它们的鱼身也诡异地随着水流摆动…… 漫儿只觉周身寒意刺骨,仿佛倏然之间,有一种死亡的气息,正环绕在漫儿的周身。 我下意识抽出腰间的赤金精灵软刃,这柄剑,唯有在水中,才能发挥它最大的威力。 赤金精灵软刃似乎也感知到了这种诡异的森寒,剑身由暗淡缓缓变成了赤金色。 我借助这剑刃散发出的独特光芒,眼前再次明亮了起来。 刻意忽略这些死鱼的形态,我提起十二分的警惕,开始在池底巡游。 我眉心紧蹙,虽然心底害怕,却仍旧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 鱼尾快速在身后滑动,我此刻迫切希望能尽快找到水月血灵芝,然后立刻离开这个阴森恐怖的鬼地方。 潭底崎岖不平,平缓处便会有倒竖如葱的死鱼,其它地方则是附满青苔的嶙峋石块。 我在池底慢游了一圈,然而却并未见到赛恩所提到的那种水月血灵芝。 血灵芝自然是通体血红色的,可是放眼望去,这池底一片灰白暗淡,哪里有半点红色的影子? 潭底死寂得吓人,仿佛我是这其中唯一的活物! 我心中越发胆寒,但是答应赛恩的事情,我又不能出尔反尔! 想到这里,我不禁在心中叫苦连天,洛伊莱人不是有句俗话叫,没有精钢钻,不揽瓷器活么,现在更应该改成,即使有了金刚钻,也不要随便揽瓷器活! 娜儿,不会真的被你言重了吧,这里真的有灵蛇吧? 我手持精灵软刃护在身侧,但是,赛恩所说的那种水月血灵芝究竟生长在哪里呀? 我又重新回到了初来时的潭底死鱼群,怎么找来找去,却仍不见有血灵芝的影子呢……不会是根本就没有吧? 忽然,有一股深冷如冰的暗流倏然间自我身后涌来,人鱼的感知何等敏锐,我急忙转身,赤金精灵软刃亦在下一刻调转了方向。 那股暗流在碰到精灵软刃的下一刻倏然消失,我心头咚咚直跳,身体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 高亭上,赛恩再无法维持神色自若,他面露焦急地问道:“怎么过去这么久了,仍旧没有动静?” 庞柏一脸为难,居高临下望去,潭水平静得一如明镜般,他唯有赔笑两声,粗着嗓子回道:“三殿下,我也不知道水下的情况呀!” 赛恩豁然转身,脚步快速地拾级而下。 一条全身斑斓,犹如古之锦绣的巨蟒,突兀出现在漫儿的不远处。 漫儿不禁在心中惊呼一声:“锦鳞蚺!” 蚺乃是蛇中最大者! 我顿觉头发丝都快竖起来了,身体再一次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锦鳞蚺瞪着如同玛瑙般金黄的蛇眼,硕大的蛇身在水中蜿蜒游动,锦鳞蚺的身体前粗后细,周身的鳞甲更是变幻莫测,足足有人鱼的两倍还大。 我瞪大双眸,从头到脚只觉一阵阵的冰冷,握住赤金精灵软刃的右手更是僵硬发麻。 我毛骨悚然,这潭水中为何会有这么恐怖的灵物? 漫儿将身体上的感知完全开启,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这里是否还有这条锦鳞蚺的同类? 身上的感知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渐渐向四面八方辐射开去,潭水死寂如常…… 漫儿重重吞了一口口水,还好,就只有它一条! 倘若再凭空多出一条这样的锦鳞蚺,自己的小命估计无论如何也交代在这里了! 只是面前的锦鳞蚺亦是不好对付,它皮厚体粗,森寒的气势亦是充满了敌意。 漫儿用鱼尾顺势划水,身形悄然向后退去。 只是面前的锦鳞蚺却如同受了刺激一般,跻身向我猛扑了过来。 我的天哪,能不能给点预警再开战! 锦鳞蚺的速度极快,由于它的身形太过粗壮,因此攻击力出人预料的强横。 漫儿的人鱼感知力亦是极强,在下一刻,她就险而又险地避开了锦鳞蚺的第一次攻击。 蛇类最致命的攻击有两个,一个是毒,一个是死死的缠绕。 寻常的蚺并不具有毒性,但是锦鳞蚺是个例外,它能于子午前后吐毒,是攻击力极强的一种蚺。 我心中暗自庆幸,还好赛恩约我入夜时即来采灵芝,这要是再晚些……我连想都不敢想了。 面前的锦鳞蚺,显然颇为忌惮我手中的赤金精灵软刃,这是神族至阳之刚的灵品,堪称隐晦森寒之物的克星。 人在害怕之时,或许第一反应都是向后退的动作,当漫儿再一次悄然向后退去的同时,锦鳞蚺再次发怒,它硕大的身体在水中蜿蜒了几下,然后一弓一弹,极粗的腰身便如同离弦之箭,弹射而来。 漫儿将鱼尾重重一摆,身体倏然下沉,锦鳞蚺攻击虽强悍,但是灵活性却是不足,漫儿下沉的同时,手上的精灵软刃破空一划…… 眼前立时爆出一团血雾,锦鳞蚺的一截蛇尾豁然被漫儿斩断了。 绝妙的战术!我不禁在心中暗自窃喜。 锦鳞蚺一阵惊痛,粗重的身体重重砸在嶙峋的礁石上。 我见机不可失,立即俯冲而下,赤金精灵软刃破水一划,将锦鳞蚺又截断了一截。 锦鳞蚺的鳞甲纵然强硬坚韧,但是赤金精灵软刃却能削铁如泥。 锦鳞蚺在礁石上痉挛挣扎,血液在它周身扩散蔓延…… 我长吁了一口气,锦鳞蚺死了,总算是虚惊一场。 就在锦鳞蚺尸体的不远处,一抹艳丽的血红忽然吸引了漫儿的目光。 只见它灰黑如石的表面,斑驳地露出艳丽的血红色彩。 刚刚锦鳞蚺剧烈地一阵,才将它的一隅真容袒露而出。 我心中暗暗一喜,这不正是水月血灵芝吗! 血灵芝乃是灵芝中的极品,像这种水月血灵芝,则堪称是血灵芝中的极品。 就在这时,忽然有声音自潭面上传来。 漫儿凝神一听,似乎有人在叫金娜儿……对,正是赛恩和庞柏的声音。 我心下一喜,赶紧采了水月血灵芝回去交差! 想到这里,我急忙将手中的赤金精灵软刃放于礁石上,拿出赛恩事先给我的镂花木盒,刻意不用双手去碰触,我直接将血灵芝扣合在木盒之中。 金娜儿说得对,万一这水月血灵芝有毒呢!她能言重其一,或许也能言重其二。 我脸上闪过一抹若有似无的狡黠和得意,将到手的东西快速藏在身上。 也就在这时,一股浓重的血腥急速向我扑了过来…… 这道冲力迅猛,我根本来不及反应,被它硬生生撞了个正着! 我简直有一种被环抱粗树木,猛撞到胸口的感觉,我嗓子一甜,“噗”地吐出一口血来。 那断了两节的锦鳞蚺,竟然死而复活,它更是借着这冲来的力道,急速将我的身体缠住了。 我心中暗呼不妙,“糟糕,这锦鳞蚺竟是诈死!” 第四十九章:锦鳞蚺的伏击(2) 若不是金娜儿事先将鱼骨剑给了我,估计被锦鳞蚺死死缠住后,我也唯有坐以待毙了。 锦鳞蚺缠人的功夫绝对无人能出其右,再加上它庞大粗壮的蛇身,力道果真惊人。 漫儿的那柄精灵软刃仍明晃晃地躺在潭底的礁石上,都怪自己一时大意,只顾着手上的水月水灵芝,而忽视了锦鳞蚺的动静。 鱼骨短刃锋利异常,父王一共送了漫儿两柄这样的利刃,后来漫儿将它们分别送给了露泽哥哥和金娜儿。 平身第一次被蚺缠住全身,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恐怖感觉? 挤压,窒息,再挤压,更窒息…… 漫儿只觉得周遭一阵如同死亡般的冰寒,胸腔呼吸的空间一点点被缩紧再缩紧,就仿佛有人用手正紧握住你的手,而那人的手上已使出了全身的力道,胸腔传来一阵阵被挤压的剧痛。 锦鳞蚺的肌肉纹理正近在自己的眼前,那种如锦缎般秀丽的鳞甲,却暗藏着死亡的巨大力道。它缓缓拉伸,再倏然间缩紧,就这样将她的鱼身完全缠住了。 漫儿再不迟疑,鱼骨短刃胡乱刺在锦鳞蚺的身上,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七寸,锦鳞蚺到底有没有七寸啊?我在心底极其无助地呐喊。 渐渐的,锦鳞蚺最靠近漫儿正面的那截身体,如同被开膛破肚了一般,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蚺再不动了,片刻后,它仿佛瞬间卸力了一般,从漫儿的身上滑落,重重地砸在了池底,池底的泥沙被顷刻间激起,潭水混沌成一团。 “金娜儿……金娜儿……金娜儿你听到了吗……”赛恩的喊声近乎声嘶力竭,“金娜儿你听到了吗,快点上来……金娜儿你听到了吗?我命令你即刻上来……” 庞柏从未见过三殿下像今日这般不顾形象,惊恐慌张地大喊。 突然,一条湛蓝色的鱼尾豁然翻出水面,然后又顺势拍回水中,尾扇一起一落间,惊起了无数四散的水花。 “是金娜儿!”赛恩惊喜交加地惊呼一声,早已顾不得自己的水性不佳,慌忙向潭水中行。 漫儿倏然从潭水中浮出,有水滴润过她的面颊,在莹莹月光下,她的脸上苍白得吓人。 “金娜儿你怎么了?”赛恩焦急地问道,一把将漫儿抱住了。 潭水清冷,早已浸湿了赛恩的衣袍,赛恩全无所觉,只焦急问道:“娜儿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危险?” “这深潭下有条巨蚺,我把它给杀了……”漫儿的声音喑哑,整个人如同脱力了一般。 赛恩惊骇之余,将漫儿从潭水中横抱而起,径直向着景园宫方向行去。 翌日,景园宫西殿不知为何,竟成了门庭若市之地。 先是宏基将军匆匆过来一趟,碍于有其他侍女在殿中侍候,宏基将军唯有瞪大他那双虎目,一脸愠色地道了一句,金娜儿你向来不让本将军省心! 宏基将军走后不久,便有墨昙宫中的侍卫前来送药材和补品,金娜儿唯有端起公主的架势,将物品尽数收下,再给了些赏银,打发他们走了。 来得最为隆重的,还是奥斯国王与赛恩政相,他们在日落时一同前来,卫兵们笔直伫立于殿外。 金娜儿率先迎了上去,恭敬施礼道:“人鱼公主露泽漫,见过国王陛下、政相大人。” 奥斯并不言语,只微微颔首,向着内殿笔直行去。 赛恩脸上扬起一抹温文尔雅的笑容,柔声道:“公主殿下不必拘礼,只是你身边那位人鱼侍女,不知身体如何了?” 金娜儿亦回给赛恩一个端庄得体的笑容,“有劳政相大人挂心。” 与此同时,漫儿正坐于床榻上,偷眼向外殿瞄去…… 他们的到来她早已听得分明,但是她断然没料到奥斯会这么堂而皇之地走进来,偷瞄的视线恰巧被奥斯抓了个正着。 奥斯脸上露出久违的柔和笑容,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人鱼侍女已经康复了。” 我假意咳嗽了两声,故意病恹恹道:“为了给陛下和政相大人找寻这株水月血灵芝,奴婢也算是九死一生了。” 赛恩与金娜儿也在此时步入内室。 金娜儿的脸上泛着心疼,低声嗔怪道:“娜儿,我是怎么叮嘱你的,不是让你老老实实躺着的么?” 赛恩伫立在一旁,俊眉不由自主地深锁,目光似无意从她身上扫了一遍。 漫儿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神秘兮兮地问道:“陛下能给我件稀世宝贝吗?” 赛恩脸上的忧色再也荡然无存,他淡然一笑,眸光望向窗外西山的一抹霞光。 奥斯闻言,似笑非笑道:“你就是为了件稀世珍宝,才以身犯险的?” 漫儿一脸的不屑一顾,还振振有词地继续说道:“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要点宝贝也不为过呀!” 奥斯沉默不语,反而是赛恩柔声问道:“你想要什么宝贝?” 漫儿略微沉吟了片刻,极其认真、谨慎又小心翼翼地说道:“我知道陛下的稀世珍宝有不少,我就想要那枚黑珍珠……” 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还有那件番红砗磲!” 赛恩柔和的笑容倏然凝滞在脸上,“敲诈,你这算不算是敲诈?” “机智!这绝对算得上机智!”我一脸天真无害的微笑,心中的小算盘打得是劈啪作响,父王不是送给你那么多灵族的珍宝吗,那我非得一件一件再要回来不可! 奥斯倒是冷峻自若,他淡淡问道:“朕是不是该庆幸,你要的不是朕的王位!” 金娜儿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用眼神深深警告着我。 我嘿嘿赔着笑,一脸谄媚之意,“王位就算了吧,我生性散漫,不喜欢拘束,而且也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和抱负,我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 赛恩浅含着笑意,白了她一眼,“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 “政相大人这是如何说起的?我这分明是清心寡欲、与世无争的生活态度,我可并不比别人差!” 奥斯悠悠点头,唇边勾着一抹弧度:“这点你倒是说的不错。” “怎么样?”我狐媚地向赛恩眨了眨眼睛。 赛恩挑了挑眉,狐疑问道:“什么怎么样?” 我一脸无奈,拉长声音道:“我问你们到底想清楚了没有?答应还是不答应?毕竟,这水月血灵芝我可是找到了的!” 奥斯敛住笑意,沉声说道:“朕倒是小瞧你了。” 漫儿冰蓝色的眼眸古灵精怪地一转,“陛下这么说就是答应喽?” 奥斯眸中有精光一闪,似笑非笑道:“不过只能送你一件作为酬劳。” 我心中一凉,反驳道:“陛下怎么还讲条件呢,我们刚刚不是都说好了吗?” 赛恩脸上有清朗的微笑绽放,“既然这是一桩交易,那非得双方都同意才行,适当做一些让步,对双方都好。” 奥斯莞尔问道:“你同意么?” 我忽然有种凭空失了一件宝贝的心痛之感,与金娜儿对视了一眼,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答道:“我要那枚黑珍珠!” 第五十章:火把节出逃(1) 医族的火把节盛典,正是为纪念千年前的世纪战争而设立的。 洛伊莱人祖先联合他们的盟友——神族与灵族,他们团结在同一个信念下,共同对抗残暴、肆意杀戮的兽族入侵。 神族的白银战士,他们骑着白色战马,如同世间最高贵骁勇的战士,与洛伊莱气势不可阻挡的风行战团并肩作战,从而使黑暗恶魔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神圣之都的银河宫,拥有一处规模极为宏大的广场,这也是医族为数不多的,对外开放的皇家宫殿之一。 此时的银河广场,人们正在为举行大型的火把盛会,而做着紧锣密鼓的安排布置。 景园宫与银河宫毗邻,它们秉承着相似的建造风格,只是银河宫地势较低,亦有宏大的银河广场与之匹配,加之它一向用以王室举行盛大的庆典活动,所以时常对外开放。 如今广场上人潮涌动,火光点点,全然不似景园宫这般宁静清幽。 漫儿好奇地撩开窗帘的一角,疑惑地望向金娜儿,“今晚要举行什么仪式吗,怎么银河宫看起来熙熙攘攘的?” 从窗口这个角度望去,刚好能看见地势较低的一些街巷。 通常在傍晚,那些被灯火照得通亮的街道,也仅限于一些主要干道,而像那些狭小如蜘蛛网般的街巷,却显得更加晦暗而幽深。 金娜儿也定睛望去,惊讶道:“那些小巷怎么都亮起来了?” 我微微蹙眉,透过窗子望向远方,那跳动的火光依稀能照出人影来,只是若隐若现间,亦让我觉得有些不真实。 “为何会有这么多火光?” 金娜儿亦不解地摇头,低声在我耳边说道:“等会儿将军过来,我们的疑问就会有答案了。” 房门突然被有节奏地叩响了,先是两声,然后又是间断的三声。 “是将军来了。”金娜儿一边说着,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地打开了扇门。 “金娜儿见过将军。”金娜儿低声说道,恭敬地施了一礼。 宏基将军警惕地望了望身后,他手中提着一个小包袱,快步走进了内室。 金娜儿见将军举动这般的不同寻常,心中也早已有了预感,今晚或许真的要发生什么大事。 她同样谨慎地望了望静默孤寂的水榭长廊,然后轻轻合上了扇门,她尾随将军进入了内室。 “叔伯您来了,今晚神圣之都……”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宏基将军打断了。 他扔出一个极具爆炸性的消息,“今晚我们要逃出神圣之都!” “啊?!”我和金娜儿都难以置信地惊呼出来。 他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将眸光凝视在我们身上,一脸严肃地说道:“听我说,因为这个计划是临时被决定的,所以你们一定要仔细听我接下来的安排!” 室内陡然安静下来,气氛也跟着变得紧张。 宏基将军炯炯有神的双眸,扫视着面前的两个女孩,他刻意压低声音说道:“今天是医族一年一度的火把节,今晚洛伊莱人要在神圣之都的银河广场上,举行盛大的篝火狂欢,所以这也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我们要趁乱离开。”他声音激动得有些沙哑。 我心中暗暗一紧,叔伯从军多年,亦是过了知命之年,奈何也有现下火烧眉毛、按奈不住的时候。 我急忙追问道:“这是叔伯跟哥哥一起做的决定吗?” 宏基将军点头应道:“是的,但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尚且没有见过面。” 我鼻尖顿时有些酸楚,眼底已泛出了泪光,来医族这么久了,我还从未有机会,能与哥哥真正见上一面,“那哥哥他还……” 他沉声打断道:“恐怕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等我们一起离开医族之后,公主的所有问题,都将由露泽王子当面解答。” 我依言点了点头,在叔伯身上,我能看到同父王神似的脸庞,只不过,他们由内而外所散发的气质却是截然不同,一个骁勇粗犷,一个城府内敛,但毫无例外的是,他们都会给我强大的安全感和信赖感。 叔伯说的对,倘若见到了露泽哥哥,那我心中所想的所有问题,都将得到它应有的答案。 一想到很快就能同哥哥见面,我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金娜儿一向行事稳重,她冷静问道:“将军,那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呢?” 将军垂下眼眸,片刻沉声嘱咐道:“记住,不能暴露漫儿真正的公主身份。” 金娜儿坚定地点了点头。 将军神色郑重,故意压低声音说道:“不过,现下我们的人手太过紧张,为了确保计划顺利进行,你二人也要参与到其中来。” 我微微颔首,毫无惧意道:“叔伯尽管吩咐便是。” 他垂眸,内心似在犹豫与挣扎,片刻才道:“你们恐怕会有一个艰巨的任务。” 我心中禁不住暗暗一惊,下意识地望了望金娜儿,她神色间亦多出几分诧异来。 他仿佛经过了深思熟虑,斟酌道:“今晚的篝火仪式上,国王奥斯、潘森将军以及赛恩政相,他们一定会出席盛典。不过,开幕仪式只会持续很短的时间,然后他们就会相继离开。而你们的任务就是:想方设法拖住他们!”他炯炯有神的目光,深深地看向对面的两个女孩。 我蹙紧眉头,如堕雾中不明就里,问道:“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拖住他们?” 几位身着暗红披风的守卫在景园宫西殿巡视而过。 内室中的三人,都警觉地听到了侍卫经过时,靴底踏地的声响。 气氛倏然间变得更加紧张,宏基将军的口吻亦带了几分僵硬,“记住,你们要伺机而动,给火把节制造一些混乱或是麻烦……但是由于时间太短,老夫并未想好一个万全之策。” 漫儿先是一愣,随即问道:“从医疗圣殿救出哥哥,再将他送上船,叔伯您大约需要多长时间?” 将军的额头上密布着细密的汗珠,在烛火的照映下一层闪亮,他顿了顿,叮嘱道:“大概需要半个时辰!倘若半个时辰一过,公主和娜儿就即刻赶往圣嘉拉海港,老夫会在路上与你们会合。” 金娜儿适时为他倒满了一杯茶,双手奉上。 叔伯早已口舌干燥,一口气将茶水饮下。 漫儿用双手围拢着温热的杯盏,叔伯的话也让她们对整个计划有了大致的了解。 须臾,漫儿长叹了口气,烛光在她的眼中轻轻跳跃闪烁,她喃喃问道:“要是,要是托不到半个时辰呢?” 第五十一章:火把节出逃(2) 将军的眉头忽然深锁,“倘若他们中有人率先离席,恐怕会很快知道露泽王子离奇失踪的消息,那么整个计划就会功亏一篑。” 我的小脸迅速垮了下来,有些幽怨地瞥了叔伯一眼,“率先离席?呵,那恐怕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奥斯国王!因为他向来很讨厌热闹嘈杂的场合。倘若奥斯国王离开了,那么护卫国王安全的潘森将军势必也会随之离开。估计到时候留在篝火现场的,也只能是那位倍受洛伊莱人民喜欢的赛恩政相了。” 将军的眼神顿时变得复杂,似在犹豫,更像纠结。 宏基将军本就爱流汗,如今情况紧急,他更是汗流浃背,有汗水不断自他鬓间滑落下来,好似把他架在炉火上烤。 金娜儿伫立在一旁,并不说话,只递给我一抹忧虑的眼神,她贴心地拿起一方羽扇,在将军身后轻轻地摇着。 叔伯面露一抹难色,犹豫不决道:“这个决定是老夫定下的,由于传讯受限,老夫并未将全部计划告知王子殿下。不过,这将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需要的只是时间,将王子偷偷换出来的时间!” 我深知,此次来洛伊莱之境,叔伯所肩负的重任到底有多大,我们已经在神圣之都居住了二十几日,所等待的,不就是这样一个机会么? 我向着叔伯露出一抹鼓励的微笑,眸中含着深深的感激。 叔伯眉头深锁道:“像这样盛大的庆典,圣塔之上,除了王室,其他人员俱是不得进入的,倘若他们迟迟没有离开圣塔,那么得到的消息自然也会迟滞。” 我心中暗自凛然,颔首道:“叔伯,您说得对,为了救出哥哥,我们会全力配合。” 叔伯将一个小包袱放到了桌面上,他倾身向前,压低声音道:“为了安全起见,老夫带来了火把和面具,希望在你们制造混乱的时候,它会遮掩你们的身份和行踪!” 我依言点头,“漫儿知道,请叔伯放心。” 他眼底浮起一缕内疚之色,刻意强调道:“记住,无论你们的方法是什么,一定要保证自身的安全。” 我与金娜儿交换了一个眼神,向着叔伯一同颔首。 殿外忽然响起钟鼓之声,细听已到戌时。 宏基将军似乎想到了什么,起身道:“老夫还有事情要去安排,你们装扮一下就去银河广场吧,时间已经不多了。” 漫儿的眸光莹然如水,纯净清澈地望向宏基将军,“漫儿在此拜别叔伯,万望叔伯此行多加小心!” 将军颔首应下,眼眸深深凝在漫儿身上,片刻,他转身嘱咐金娜儿道:“保护好公主!” 金娜儿低垂着眼眸,坚定地答道:“是,将军。” 夜幕之上,高悬着一轮硕大的圆月,亭台水榭间一片寂静,水面闪烁着朦胧的银色波光。 待宏基将军走后,金娜儿才开口说道:“公主,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莫要说拖住的是三个人,假使我们能成功拖住奥斯国王一人,恐怕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漫儿亦是点头附和道:“不谋而合!” 金娜儿忽然一愣,诧异道:“那您为何要同意将军大人的计划?” 漫儿垂下眼眸,思虑良久才低声道:“如果想要全身而退,没有交战,没有牺牲……恐怕这是唯一的机会。” 金娜儿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自从他们抵达圣嘉拉海港,赶去赴奥斯国王的生辰盛宴,她就再没见过那几位随行的人鱼侍卫,“可是……” 金娜儿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漫儿的声音打断了,“安静下来,我要想想该用什么样的方式阻止他们。” 此时,漫儿正拿着一张彩绘的青花瓷面具端详,随后她又翻出包袱里的两只火把和另外三张面具,然后整个人陷入了深思。 银河宫雪阳殿 孤单的烛火静默地闪烁着,月光暗影,悄然入窗。 一位俊美男子正坐于檀木桌前品茗,只见他颜如玉雪,凤眸朱唇,面容完美如镌刻一般。 皓白的云袖缓缓一抬,他修长的手指悠悠拿起紫砂壶,在面前的茶盏中倾倒着流云龙井,淡淡薄雾自茶盏上轻腾而起,清新的茶香顷刻间弥漫在室内。 自从漫儿上一次离开神圣之都后,潘森将军就对露泽起了疑心,于是露泽王子被迫搬离医疗圣殿,被安置在银河宫雪阳殿生活。而露泽秘密安插在身边的两名护卫,一位则奉命护送漫儿公主回到灵岛,另外一名却是离奇失踪了。 在神圣之都逗留的这二十几日,宏基将军亦没有闲着,他经过多方的打探,终于知道了露泽王子的真正住处所在。 当殿外巡逻的油灯暗火倏然照进寝殿的悬窗时,漫儿忽然抬起头来,目光犹似被点燃一般,俏丽而灵动。 金娜儿立刻凑上前去,压低声音问道:“公主您想出办法了?” 漫儿一脸神秘,笑逐颜开道:“娜儿,为我打扮一下吧?” 金娜儿身形一怔,疑惑道:“打……打扮成什么样子?” 漫儿冰蓝的眼眸中闪过奇异的神采,“自然是最吸引男人目光的样子!最好是……打扮成这世间最为妖艳神秘,最为狐媚勾魂的样子。”说完,她狡黠一笑。 金娜儿无奈地叹了口气,半开玩笑道:“我说公主殿下,您这是厌倦了人鱼的生活,想改当狐狸了吧?” 笑容渐渐从漫儿的脸上淡去,“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她言犹未觉,又道:“叔伯所说的人手紧张,恐怕指的,也只有我们三人。” 金娜儿忽然信誓旦旦地说道:“公主放心吧,我们一定能够离开神圣之都!” 漫儿依言点了点头,“时间不多了,快为我装扮吧!” 金娜儿犹豫地提醒道:“可是将军有命,绝不能暴露您的真实身份。” 漫儿心中黯然,喃喃道:“倘若我们最后都被迫留在神圣之都,那隐藏身份又能有什么价值?” “好吧,那我尽力而为。” 第五十二章:火把节出逃(3) 银河宫雪阳殿 两名卫兵在殿外打着哆嗦站哨,望见远处起起伏伏的火光,内心有着说不出的向往。 一名身材微胖,却挺着酒肚子的卫兵有些无精打采,像今日这样的盛典,自己本该和一群兄弟们豪饮到天明,喝酒之余再趁机赌上几把,说不定还能赚点意外之财。 一旁的瘦高卫兵气色显然比就肚子红润不少,他刚成家不久,娇妻貌美不说,娘家更是地方有名的小官宦贵族。只可惜,像这样的佳节,他不能陪在娇妻身边一同庆祝,着实有些遗憾。 忽然,有道人影倏然间一闪而过,只眨眼的功夫便隐没在殿宇的阴影之中。 酒肚子对着黑暗愣愣地打了个响嗝,仿佛还未从刚刚的匪夷所思中挣脱出来,另一名瘦高如旗杆的卫兵却是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道:“是不是有人偷偷摸进来了?” 两人立即交换了一个眼神,握紧腰间兵刃,急忙向着身后露泽王子的寝殿行去。 未待瘦高卫兵先行敲门,酒肚子便破门而入,扇门发出“咣当”一声惊响。 寝殿内只有一面书柜、一张床榻和一张檀木圆桌,除此之外仅有一些绿色盆景摆件,目光所及一览无余,全无藏身之地, “殿、殿下?”酒肚子尴尬地赔笑两声,然而寝殿内唯有露泽王子一人,并未看到什么陌生人影出现。 露泽缓缓放下茶盏,眼眸倏然一抬,举手投足间如水一般的灵性与柔情,他和颜悦色地问道:“有什么事么?” 酒肚子干笑两声,憨厚道:“倒是没什么事情,怕王子殿下会有什么吩咐,特地进来问问?” 露泽脸上扬起飘逸淡然的微笑,神情中亦含着淡定与笃信,映衬在他俊美绝色的脸上,更显其天之骄子的风采。 只见他纤长的手指把玩着茶盏,口吻淡淡回道:“我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闲来无事品茗而已……倒是两位长官,今夜有公务在身,白白错过了火把节盛典,着实有些遗憾。” 一旁的瘦高卫兵一丝不苟地回答:“有劳王子殿下挂心,吾等奉命保护殿下安危,岂能因小失大。” 露泽轻抿着双唇,温润谦和道:“既然没有什么事情,那两位长官……”他意有所指。 酒肚子急忙躬身施礼,陪笑道:“那卑职便不再叨扰殿下的兴致,您继续喝茶、继续喝茶!” 说罢,两人便急忙退到殿外去了。 景园宫西殿 漫儿透过精致的面具望向镜中的自己,面具上的脸庞白皙如瓷,额头和眉角分别勾画着青花图案和一只翻飞的蓝蝶。 面具上,眼眶轮廓的部位均被镀上了一层金色,漫儿灵动冰蓝的眼瞳填充了面具的空洞。面具上唇部的位置,被颜料涂抹得格外鲜红亮丽,在漆白的脸庞映衬下,显得异常血红。 鬓间的发丝被扎成纤细的两束流苏,妥帖地垂着胸前,顶端用两只小巧别致的蓝蝶发扣固定,在烛光下,蓝蝶的翅膀熠熠闪烁着蓝金色光芒。 漫儿身后的淡金色秀发柔顺的披散及腰,金娜儿在上面精巧的编了几个花边小髻,错落有致地环在脑后。 “公主您的新形象真美!”金娜儿脱口而出。 我不由一愣,“这……这是按照我的要求,打扮的狐狸形象吗?” 站在身后的金娜儿,细细端详漫儿镜中的脸,煞有介事道:“以公主您自身的气质,打扮得太过妖艳狐媚,反而会适得其反,倒不如像这张面具般神秘梦幻来得巧妙而摄人心魂!” 我无意再去追究装扮的风格,低声催促道:“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金娜儿依言点头,急忙跑去内间更换自己的衣服。 银河宫雪阳殿 露泽的神色如同波澜不惊的湖水,只是言语中多出了最真挚的关心,“多年不见,叔伯身体可还康健?刚刚的那一番伸手,着实能看到夕日宏基将军征战沙场的雄姿。” 蹲在露泽身后的宏基将军索性席地而坐,他胡乱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嘘声道:“殿下真会拿老夫开玩笑,若是从前,老夫定不会让那两个酒囊饭袋发现。” 露泽望望扇门外伫立的一高一矮两个卫兵的身影,身姿未动,依旧端坐在紫檀木桌前品茗。 须臾,他才轻声含笑道:“酒囊饭袋倒不至于,他们都受过潘森将军的严苛训练,所以警觉性很高。” 宏基将军忽然想到什么,再望望自己雄壮的腰身,不免有些尴尬地轻声问道:“殿下可还有这样的白袍,最好是宽松点的。” 露泽王子仿佛已猜到了叔伯的来意,断然拒绝道:“有倒是有,但是不能给你!” 将军喘了一口粗气,尽量压低声音道:“时间紧迫,老夫也不打算跟殿下兜圈子了,今日警戒松弛,老夫在这里候着,殿下快些离开吧。” 露泽身形未动,沉声道:“我不能留下叔伯,一个人离开!” 宏基将军眼神警惕地瞟了一眼殿门外,憨然一笑,嘘声道:“实话告诉殿下,老夫来到这里,就没有打算回去。老夫年纪也大了,在哪里生活都是一样的,反倒是殿下,如今正值当年,不应在这里虚度光阴!” 今夜的神圣之都,变得有些特别,街巷中到处充斥着乐声与欢笑声,如同煮熟的开水般,沸腾起来。 夜风灌巷而来,仿佛这清冷的空气,都隐隐笼罩在欢乐的氛围当中。 街道上,无数面旗帜在风中被吹得咧咧抖动,人们手中盈盈闪烁的火把,逐渐将通往银河广场的道路和建筑照映得更加灿烂辉煌。 无数洛伊莱人手持骷髅火把,头戴动物、人类、亦或是妖魔鬼怪的面具,身穿草裙、竹衣,亦或是由植物、动物毛皮、飞鸟羽毛等制成的千奇百怪的新衣。 他们手持长鞭、弓箭、长矛或是巨斧等兵器利刃,模仿着原始狩猎者凯旋归来的样子,他们的笑闹声和歌舞声此起彼伏。 游行在各个狭小街巷间的队伍,逐渐汇入了主流,因此游行的队伍逐渐变得绵长而浩荡,他们狂欢的热情也随着向银河广场的聚集而变得高涨,节日盛典的序曲被悄然拉开…… 第五十三章:火把节出逃(4) 游行在各个狭小街巷间的队伍,逐渐汇入了主流,因此游行的队伍逐渐变得绵长而浩荡,他们狂欢的热情也随着向银河广场的聚集而变得高涨,节日盛典的序曲被悄然拉开。 “娜儿……你看他们的草裙好特别呀!”漫儿惊叹地说道。 两人从景园宫偷溜出来的过程还算顺利,除了漫儿不得不用幻术迷倒景园宫西殿外驻守的几位皇家卫兵,其他的巡查卫兵都被金娜儿用巧妙的方式吸引到了其他地方。 此刻,当漫儿环顾这奇特而热闹非凡的街景时,她压抑在心中的紧张渐渐变得淡化了,她忽然觉得,其实生活在医族的百姓,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无聊。 漫儿的心“噗通”一跳,因为不远处有人高举半截假尸,头戴骷髅面具,看起来十分恐怖狰狞。 金娜儿的鱼骨短刃倏然自长袍的袖口闪入手中。 有人忽然撞了一下金娜儿的肩膀,透过面具,金娜儿一双冰冷的眼眸直直地瞪向来人。 漫儿立即在她耳边安慰道:“放松点,放松点,不过是人群太拥挤了。” 在游行队伍中,绝大多数人装扮都很正常,或华丽或原始,或稀奇古怪或灵兽争鸣。漫儿和金娜儿只需小心避开那些打扮异常恐怖的恶作剧演员,一切都算得上顺利。 两人从分支队伍汇入冗长的队伍之中,她们跟随队伍浩浩荡荡地前行,每遇到一个十字路口,道路分支上的人群就会自动融进主流队伍当中,这样,主流的队伍变得越来越庞大壮观。 一路上,游行的队伍欢呼沸腾,杂乱的人声与乐声重叠,最终交汇成一种嘈杂的声浪,此起彼伏,格外热闹。 每个人的手中都持着一柄火把,致使朦胧的橘红色光线照亮了无数条冗长的游行队伍。 漫儿手中的火把散发着有些刺鼻的焦糊味道,火焰腾跃着向上燃烧,有时候也会随风改变方向,漫儿不禁开始小声抱怨,这火焰烤得她眼睛热辣辣的刺痛。 雪阳殿中,宏基将军依旧躲在基兰身后席地而坐。因为夜晚透过扇门,殿内燃起的烛火,会将室内人的身影暴露无遗。 宏基将军一面警觉着殿外的动静,一面苦口婆心地劝着。 然而这样的方式却并不奏效,露泽声音却依旧清冷如玉石般,“有时候,人只是个习惯,习惯了,日子也没有那么难熬。” “殿下从未生出过想逃离的念头么?老夫不信!”将军蹙紧眉峰,审视着露泽的脸。 露泽用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杯盏的边缘,神色变得沉寂冷淡,“不是没有念头,而是没有太大的把握。” 宏基将军诧异道:“殿下身边的暗卫呢?” 杯盏在桌上发出“铛”一声响,“毋庸置疑,应该是被暗杀了。”露泽面无表情地回答。 将军沉吟半晌,才压低声音问道:“王子殿下可知,漫儿公主如今亦在神圣之都?” 露泽身形一怔,难以置信地蹙起了眉头,片刻之后,他的唇边才和缓下来,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欣喜与激动,“她是为救我而来?” 将军一脸难色,嘘声道:“殿下,漫儿公主此时正在银河广场上制造麻烦,因为老夫的人手着实少得可怜,所以只能……” 露泽温润谦和的脸庞忽然浮起愠色,“叔伯不应该将漫儿置于险境之中。” 将军下意识望向扇门的方向,因为殿外的两个人影正在来来回回地走动。 宏基将军急迫嘘声道:“殿下若是再不走,恐怕公主好不容易赶到圣嘉拉海港,也无法顺利脱身了!” 露泽斟茶的右手忽然一颤,淡绿的热茶忽然倒偏了角度,尽数洒了出来。 银河广场 夜幕之上,高悬着一轮孤月,漫天星斗坠入凡尘。 银河广场上伫立着两幢并不高拔的双子红塔,仅有三层,被一架象征性的银铜合制的拱桥连接。 月银色的尖形塔顶下,各有一层空旷的圣台,平日里,四周墨蓝帐幕低垂,帐幕外飘荡着犹如辰星一般的水晶流苏。 像今日这般盛大的庆典,墨蓝色的帐幕才被准许拉起,丝绸帷幕在梁顶滑过半月形弧度,最后被束在两边的圣柱上。 洛伊莱祖先曾自喻为月亮的仆人,星辰的子民,这座双子圣塔也正是寓意着月亮星辰。 其中月亮塔的圣台被装饰得更加奢华,里面设置了圆月形观礼台和狭长弯月形餐桌。 另一处星辰塔则装饰得更为清雅别致,平台没有遮挡的外墙,只用八根雕刻着星辰花的半镂空石柱支撑,前半部分为舞池,后半部分则可容纳三十几位乐师。 此时的银河广场,早已被人群拥挤得水泄不通,人们摩肩接踵,火把更是有不少被迫熄灭,以免发生意外灼伤。 悠扬冗长的号角声响彻全场,配合着钟楼的“铛铛”的响声,唱官高声唱呵道:“篝火盛典即将开始!” 空气中‘嘶嘶’地响起火把被水浇熄的声音,光亮星星点点地一闪而逝,渐渐的,黑暗又再次降临银河广场。 此刻,唯有燃着一排排火把的双子红塔,在夜空下分外璀璨明亮。 号角声渐渐停止,嘈杂的人声逐渐变弱,最后归于寂静。 人群彻底安静下来,都翘首仰望着双子红塔的方向。 奥斯国王端立于月亮台上,旗帜在他身旁不远处随风翻飞、瑟瑟作响。高塔下尽是黑压压的人头,在红塔火光的映照下,依稀可以看到形态各异、千奇百怪的面具。 人群之中虽有络绎不绝的人影晃动,却是十分安静,大家都在耐心等待国王的讲话。 伫立在黑暗人群之中,漫儿亦睁着一双冰蓝色大眼睛,长而弯曲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她目光流转之间,亦悄然定格在奥斯的身上。 刺目的火光就在他身后,光影的效果将他那俊逸的身形照得格外高大挺拔。 奥斯的着装与他从前一样,依旧奢华考究、做工精良,漆黑的立领天鹅绒长袍上,束着紫金色腰带,唯一与节日相称的装饰,则是他胸前及腰间缠绕的金色麦穗饰带,以及头上那顶那象征无上王权的镂空宝石金冠。 第五十四章:火把节出逃(5) 奥斯的着装与他从前一样,依旧奢华考究、做工精良,漆黑的立领天鹅绒长袍上,束着紫金色腰带,唯一与节日相称的装饰,则是他胸前及腰间缠绕的金色麦穗饰带,以及头上那顶那象征无上王权的镂空宝石金冠。 国王今夜的装束相较与从前,更平添了几许英气,比之潘森将军一贯的戎装飒飒,奥斯国王更具威武挺拔的气质。 国王洪亮清冷的声音自月亮塔上传来。 “千年前的今日,一艘艘巨大的木船,满载着无数只丑陋、贪婪、饥渴、侵略、屠杀的兽人,入侵洛伊莱之境。” “他们面目狰狞,四肢健壮,全身长满黑色狼毛,硕大无比的长嘴中长出白森森的尖牙。” “它们践踏烧毁了百顷农田,破坏摧毁无数先民的家园,奸杀无辜的少女,烤食年幼的儿童,屠戮折磨田间的壮丁……” “不过月余,我们的先祖就陷入如同人间地狱般的巨大恐惧之中,面对敌人的强大和凶残,整个洛伊莱之境经历了我们难以想象的浩劫!” 台下传来阵阵唏嘘和愤怒的喧哗。 “唯有先民们的誓死抵抗,联合我们的盟友神族与灵族,我们共同团结在同一个信念下,共同对抗残暴、肆意杀戮的兽族入侵,从而使黑暗恶魔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国王缓缓停顿,他将摊开一半的羊皮卷完全展开,继续朗声念诵道:“亲爱的洛伊莱子民们,愿我们珍惜今日来之不易的和平与繁荣,以民族荣誉为己任,以洛伊莱之境的完整为共同信念,摒弃贪婪、邪恶、懒惰、欺骗的想法,竭尽全力去完成上天赋予你们的使命!” 欢呼的声音如同海上掀起的大潮,在银河广场上喧嚣而起,紧接着是振臂疾呼拥戴国王的声音。 众人高呼:“吾王君临天下!” 奥斯国王在洛伊莱人民心中的地位至高无上,堪称是一种膜拜的信仰,这点毋庸置疑。 奥斯轻抿薄唇,声音忽然高昂爽朗地从月亮塔上传来,“朕宣布,火把节盛典现在开始!” 奥斯的话如同引起了共鸣,广场上响起起此彼伏的掌声,尖叫和欢呼声更是达到了最高点。 居中的一处大火堆,熊熊燃烧起来,柴堆爆裂发出剧烈劈啪的响声,那橙红色的火舌不断向上跳跃,舔舐着黑夜,右边的另外一处火堆点燃了,此起彼伏的,一处又一处火堆被相继点燃。 广场上的人群也开始传递火种,火种即为祝福,祝福彼此平安,祝福医族远离黑暗,永驻光明。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人们便将手中的火把重新点燃。 银河广场又再次明亮起来,广场上充满了节日狂欢的气氛。 馨兰公主缓缓走上星辰塔的螺旋阶梯,丝滑的亮粉色裙尾长长地流曳于台阶上,其上精致刺绣着翠绿色条纹的花茎。 而与此同时,星辰塔上乐手们早已就位,他们手持古老的乐器,轻柔地撩拨琴弦,深情款款地吹奏着风笛,布呐鼓律感十足地被“咚咚”敲响。 火把节上演奏的音乐向来曲调古典婉转,韵律轻快悠扬。从星辰塔上传来的动听旋律,顷刻间传遍了整个银河广场。 只见馨兰公主步履款款地踏入星辰塔的舞池之中,她并未佩戴任何面具,这是出于对千年战争后,埋葬在圣塔下的无数先祖的敬仰与尊重。 她淡金色的头发上戴着缀满水晶的粉红色发网,前额处装饰着紫花苜蓿和金玫瑰相间的流苏。 她白皙脸上被撒上的一层闪亮的月兰粉,醒目的红唇精致而诱惑,一对小巧玲珑的耳垂上,轻坠着闪亮剔透的铃兰珠串。 馨兰公主风姿楚楚地站立在原地,她身着一袭亮粉色薄纱舞裙,袒露在外的是粉嫩玉白的锁骨、细致光华的颈项以及一双纤细柔美的手臂。 馨兰公主的肌肤如奶油般轻柔滑润,未经雕琢却是浑然天成。她不盈一握的纤腰上,紧致地束起闪闪发亮的银质镂空腰带。此时她正赤裸着一双牛奶般白皙的玉足,其上缠绕着玫瑰红色的绸带。 只见馨兰公主柔玉白皙的双臂一展,向着广场上聚集的人群盈盈施了一礼。 一时被馨兰公主色彩亮丽、美轮美奂装扮所吸引的洛伊莱百姓立时反应过来,紧接着,塔下的观众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赛恩儒雅俊美的脸上绽出一抹了然的微笑,慵懒调侃道:“馨兰公主不亏是舞中的仙子,这芊芊玉臂一伸,便是带出几分舞者的优柔妩媚来。” 刚刚退回半月长桌的奥斯,面容恢复冰冷沉静,对于赛恩的调侃置若罔闻,反倒是戎装飒飒的潘森将军,适时响起爽朗的笑声,算是配合。 伫立在舞池中的馨兰,眸光悠然飘向不远处月亮塔上的赛恩,仅是深深的一眼,炯炯发亮的眸光便旋即移开了。 今夜的潘森将军依旧是一身戎装,这是他出席盛大场合的一贯装束。 比之奥斯国王与潘森将军的正统单调装扮,政相赛恩的装束就显得更能融入氛围。 他头戴厚重的黑丝绒金绸缎花礼帽,身着太阳红贵族衣袍,袖口及领口俱是莲荷褶皱的蓬纱,领边及肩膀处都装饰着黑丝绒围带,腰间束着金光熠熠的腰带。 赛恩的嘴角洋溢着如同阳光般俊美的浅笑,他永远是备受瞩目的洛伊莱人民的偶像。 与此同时,半月长桌上还列席着两位仪态端庄高贵的妇人,卡特嘉伊太妃以及卡特琳娜王妃。 太妃的装扮依旧延续了华贵与庄重的风格,她一袭雍容大方的西瓜红衣袍,更增添了几许节日的喜庆。 这位倍受洛伊莱人敬仰的太妃,如今虽然年事已高,其气质与魅力却丝毫不减当年。 在她脸上总是挂着慈母般招牌的微笑,正是这种渐入佳境的微笑,竟深深植入了洛伊莱人民的心中,也为她赢得了绝大多数洛伊莱人民的拥戴与尊重。 而一旁的卡特琳娜王妃,装扮则更加华丽夸张,也更贴近火把节的妆容习俗。 王妃一双素手戴着丝绸制成的白色手套,她缓缓端起面前的杯盏,优雅地浅酌了一口。 她柔顺如黑缎的长发被盘成莲花样式,一截金色长羽高挑于一片银色荷叶式帽顶,王妃虽未佩戴面具,然而浓妆艳抹的模样更宛如戴了一层厚重的面具。 她身着一袭蓝白渐染的莲花长裙,裙裾的边缘亦是莲花花瓣的形状,纤细的手臂被衣料包裹紧致,袖口是墨绿卷荷叶装。 久闻太妃素爱莲花,王妃此举算是做足了投其所好的准备。 伫立在人群中的漫儿忽然一声感叹,“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简直是一家子的伪装高手,果真是应了一句老话,人生如戏!” 第五十五章:蓝蝶之舞(1)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简直是一家子的伪装高手,果真是应了一句老话,人生如戏!”漫儿不无嘲讽地说道。 “今日的王妃打扮得真是精致!不过,可惜了!”金娜儿的口吻也带着不屑,她对那位眼高于顶、冷艳傲慢如孔雀的王妃一向没什么好感。 漫儿瞥了眼身旁的金娜儿,诧异道:“你可惜什么?” 金娜儿扁了扁嘴,遗憾地说道:“我是可惜她这一身费神费力费时的打扮,竟无人欣赏,真是可惜!” 漫儿白了她一眼,煞有介事道:“怎么没人欣赏了?这不大家都看着么!” 金娜儿却是一针见血道:“大家都看,可就是奥斯国王不看,那有何用?” 漫儿带着面具的脸忽然凑在她耳边,“你真是无聊至极了,竟还有心思关心起别人来!” “公主……”金娜儿刚想辩驳,就被人群中又一阵欢呼声打断了。 星辰塔上,馨兰公主芊芊素手一勾一荡,手中亮粉色的绸带如薄雾般抛出,随即,她右足在虚空中一勾,紧接着身体在原地缓缓旋转起来,勾回的绸带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在馨兰的周身旋绕而动。 隐在面具后的眼眸细细打量着圣台上的舞者,由于距离太远,并不能将舞者的面孔看得真切。 再望望自己周围欢呼的人群,漫儿轻声问道:“这位舞者是?” 金娜儿低声道:“我猜她应该就是神族最小的那位馨兰公主。” “馨兰公主?”漫儿在心中默默咀嚼着这个名字,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金娜儿颔首道:“因为在这样盛大的篝火庆典上,第一个节目安排的竟然是独舞,想来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拥有如此的殊荣!” “馨兰公主?是那个自幼在医族长大的神族人质?”漫儿隐约想起这个名字。 几年前,医族曾扣押了三位神族的公主,不知两族王室是如何斡旋,后来长公主罗兰和二公主幽兰被陆续送回神族,而体弱多病的馨兰公主,则一直在神圣之都接受治疗,这才迟迟没有返回仙灵山脉的打算。 想到这里,无数记忆的碎片被捏合在一起,漫儿隐在面具后的嘴巴忽然张大,天哪,竟然是她,那个她曾经在海上救过的女孩! 漫儿心中难掩兴奋,这也算得上是他乡遇故知了,她意有所指道:“不过,看馨兰公主现在的样子,似乎病已经完好了!” 金娜儿忽然凑到漫儿耳边轻声说道:“听说馨兰公主一直爱慕着那位俊美儒雅、风度翩翩的赛恩政相,估计有朝一日,她极有可能成为医族的三王妃呢!” 漫儿好整以暇地望着舞池中翩跹起舞的少女,“看来这位馨兰公主在医族生活得蛮惬意的!” 馨兰公主淡金色的长发被编成无数精致的发辫,长长的发辫被一只剔透的白玉发扣竖起,发尾竟能扫到她俏丽的臀部之下。 她仿佛是一位最虔诚的天神使者,舞姿优雅而高贵,步调轻盈而从容。 神族的舞蹈向来是和缓而优雅的,音律从不急躁,总有种说不出的柔美与恬淡。 篝火的光芒远远地照在馨兰公主的身上,亦会有淡淡的光晕萦绕在其周身,这是神族所特有的,一种朦胧的阴柔之美。 漫儿和金娜儿在人群中费力地移动。靠近双子红塔的方向,有一处环形的篝火舞台,居中是刚刚被燃起的篝火,周围则是为洛伊莱平民们准备的狂欢舞池。 望望月亮塔上那三个服饰迥异的身影,漫儿轻吁了口气,“还好我们到的及时,娜儿,把你的灵珠借给我用用!”她摊开手心,对着金娜儿神秘地说道。 银河宫雪阳殿 扇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两名驻守在门边的卫兵忽然一愣,连忙聚拢过来,高个子卫兵率先问话:“殿下您……” 露泽王子的面容如同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月光,匕首的寒芒陡然一划,那位高个子卫兵的脖颈,便被豁开一道如同嘴巴般腥红的口子,喉结处奇怪地“咕噜”了两声,紧接着就血流如注,腥红的血液喷溅而出,他的身体“咚”一声倒在地上,剧烈地抽搐着。 与高个子比肩而立的啤酒肚,立时张大嘴巴想要惊呼出声,然而声音还未脱口,宏基将军就用粗壮的胳膊勒住了对方的喉咙。 “下地狱吧小子!”说罢,宏基将军的右手握住卫兵的下巴,用力向后一拧,只听“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啤酒肚的脑袋就如同荡在身体上的葫芦,整个人如一摊烂肉般被摔在了门槛上。 这两人死得悄无声息,并未惊动到远处的巡卫兵。 宏基将军压低声音道:“殿下要快点,他们或许很快就会发现!” 夜风飒飒而过,吹在身上有些凄冷,庭院的树木开始落叶,在布满鹅软石的地上沙沙作响。 透过繁茂的树干向远处望去,依稀能望见那如同巴掌大的一堆堆朦胧橘红色的火光。 虽然已至深夜,但银河广场的方向看起来却是热情不减,人们欢呼雀跃,掌声雷动。 雪阳殿与银河广场相距并不远,然而宏基将军不敢冒然带基兰王子踏入银河广场,那里聚集的人太多,找人或是逃跑都很难实现。 露泽一脸沉静,黑如乌玉的长发倾泻而下,然而他的眸光却如子夜星辰般熠熠闪光。 两人在黑暗中匆匆急行,忽然,几盏红亮的油灯在不远处闪现移动,一列皇家卫兵从殿宇间转弯而出,踏着整齐的步伐在巡逻。 宏基将军不禁低声咒骂道:“该死!” 随即,从那支列队的卫兵中,传来洪亮的质问声,“什么人?” 银河广场 望望月亮塔上那三个服饰迥异的身影,漫儿轻吁了口气,“还好我们到的及时,娜儿,把你的灵珠借给我用用!”她摊开手心,对着金娜儿神秘地说道。 金娜儿低声抗议道:“公主……我可不想稀里糊涂地就嫁给这里的洛伊莱人!” 刺目的橘色火光在眼前跳跃腾烧,漫儿低低笑了两声,道:“知道啦,一定不会轻易就把你给许了的,快点给我吧!” 金娜儿一边将灵珠从口中吐了出来,递给了公主,一边狐疑地问道:“公主你拿灵珠做什么呀?” 第五十六章:蓝蝶之舞(2) 金娜儿一边将灵珠从口中吐了出来,递给了公主,一边狐疑地问道:“公主你拿灵珠做什么呀?” “稍安勿躁!”漫儿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娜儿跟紧我!” 漫儿拉住金娜儿的手,艰难地在人群中穿行,企图更靠近月亮塔对面的篝火舞池。 倘若她要表演,起码要让塔上的三人看得清清楚楚才行。 刺目燃烧的火光不禁让金娜儿开始流泪,“公主,我们离篝火堆这么近,您就不怕被烤成黑炭那?” 漫儿全然不理会金娜儿的话,只见她霍然就将金娜儿的灵珠扔进了篝火木柴之中。 “啊!”金娜儿大惊失色地叫了起来。 漫儿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自己的那枚灵珠也扔进了火堆之中。 “啊!!”这次,金娜儿的声音都快叫差音儿了! 漫儿慌忙捂住了金娜儿的嘴巴,压低声音道:“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你想让大家都认识你吗?” “公……公主……”金娜儿被彻底吓傻了,盯着眼前艳丽妖娆的面具,开始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女孩真是她从前认识的公主吗? 漫儿越发神采飞扬地说道:“一会儿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公……公主,您是想好了有生之年不打算嫁人了是吧?”金娜儿一脸苦相地说道,“可是……可是人家还想嫁人那!” “瞎说什么呢?谁说我不想嫁人啦,我还要和露泽哥哥长相厮守、双宿双飞呢!这样的火焰是不会侵蚀到灵珠的,尽管放心吧。”漫儿公主拍了拍金娜儿的肩膀,安慰着她。 “可是……熏黑了也不行呀!”金娜儿气得直跺脚,“原本玲珑剔透的人鱼珠子,等送到情郎面前的时候……竟成了这般焦黑的模样,啊!”金娜儿的脸上涌起痛苦和懊悔的表情,仰天长叹地说道。 “那就当黑珍珠送呗!”漫儿打趣地说道,“我说娜儿,你小小年纪,能不能别总‘情郎,情郎’地挂在嘴边,羞不羞啊?” 金娜儿不服气地辩解道:“只许您整天念道着‘哥哥来、哥哥去’的,还为了‘哥哥’甘心忍受三年的囚禁之苦,就不允许我说句‘情郎’啦,哪有这样的道理?” “咳咳”漫儿故意清了清嗓子,“你这小妮子越发的没大没小了”! 金娜儿一改往日的英气与冷静,带着哭腔道:“呜呜,你把人家的命根子都给扔了,还不许人家念叨几句了?” “只有仙灵山脉上的圣火才能毁了我们的灵珠,相信我,灵珠一定不会有事的!”漫儿坚定地在金娜儿的耳边说道。 雪阳殿外,宏基将军脊背倏然僵直,他眸光如同刀锋般尖利,来回一扫,便知有八名卫兵。 与此同时,露泽的声音却轻得像丝绸,“将军,或许我们可以比一个胜负。”他话音刚落,一把闪着寒芒的匕首闪入他手中。 宏基将军的眼眸忽然多出几分激动,他握紧双拳,指骨被捏得“咔咔”作响。 待一列卫队向他们靠近的同时,宏基将军一马当先地迎了上去,未待来人开口,便扯着两名卫兵的头发,“碰”地一声撞在了一起,如同西瓜碎裂一般,两名卫兵的头颅立时从相撞处裂开,随即淌出一堆鲜红的脑浆。 其他卫兵见形势危急,“唰”一声拔出腰间的长剑,然而未待他们列队包围,露泽便脚步轻盈迅疾地来到他们之间,匕首的寒芒横斩而下,率先终结了一名身形壮硕的卫兵性命。 宏基将军朗声大笑两声,随即转身,一脚踢在举剑向他冲来的卫兵身上。 那卫兵竟像沙包一样被踢飞出去,身体重重地砸在鹅卵石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 “吵死了!”宏基将军说罢,踏步上前,然后一脚重重跺在那人的面门上。如同踩死一只硕大的蠕虫般,红色汁液迸射而出,脚下人早已没了半分气息,地上淌了一摊暗红的血迹。 余下的四名卫兵相互对视一眼,只眨眼的功夫,他们便失去了四名兄弟。 宏基将军这霸道凶悍的威势,竟让卫兵们产生一种无法抵御之感 其中一名人高马大的壮汉,乃是这组巡逻队的队长,他立时比了几个手势,意思不言自明,派一个人将消息传递出去。 接到指令的那人立刻向后退了两步,准备见机逃跑,其他三人,连同卫兵队长在内,都向前围拢过来。 “想要放出消息么,一个人恐怕不够!”露泽轻描淡写地说着,声音完美无瑕。 只听卫兵队长厉喝一声,“快跑!” 银河广场 金娜儿忽然拉扯着漫儿的衣袍,“小、小主,快想办法,国王和将军打算离席了!” 漫儿立即惊愕地望向对面的月亮塔塔台,奥斯国王与潘森将军已然起身,两人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可能他们是在等馨兰公主的舞蹈结束,然后离开。 漫儿的心脏急速地狂跳,她在思考亦在纠结,不久前在景园宫做出的决定,仿佛一瞬间就没有了底气。 冷静,冷静下来! 漫儿不停在心中告诉自己,为了哥哥,我可以拼尽一切! “娜儿,记住看我的手势,用灵珠来配合我!”漫儿扔下一句话后,就准备走向篝火舞池。 金娜儿一把拉住她的手,轻声叮嘱道:“公主,万事小心!” 头顶是皓月和繁星,眼前是朦胧闪烁红光的火把,音乐的曲调变得急迫而高昂,星辰塔上的舞蹈已近尾声,就如同此时漫儿与金娜儿紧张的心情。 夜风掠过面颊,篝火边唯有木柴劈啪作响的声音,忽然有火苗嘶嘶窜出一道道火舌,带起飞溅的火星和缕缕灰色的烟烬。 就在篝火堆不远处,亦伫立着几位头戴面具,手拿排箫、箜篌、竹笛、洞箫的民间乐师,在他们身边,还放置着一方用于敲击的萨泰里琴,以及两个深棕色的缸鼓。 漫儿轻轻摘下兜帽,向着乐师们欠身施礼,她的皮肤白皙胜雪,淡金色的长发和冰蓝色的眼眸反射着熠熠闪烁的火光。 漫儿浅笑嫣然道:“各位师傅,馨兰公主素有一舞动天下的美誉,然而她毕竟代表的还是神族,像今夜这样的场合,我们洛伊莱民族又岂能失了地主的威仪?” 几位乐师俱是点头赞同,像这样的民族情结任谁都有。 其中最为年长的乐师开口道:“姑娘此言在理,只不过,想来能超越馨兰公主舞技之人,确实十分难寻。” “倘若诸位师傅不介意,小女子愿尽全力一舞,算是为吾洛伊莱先祖致敬,亦为今夜的火把节助一个兴!” 第五十七章:蓝蝶之舞(3) 乐师们饶有兴致地望着面前的女孩,她面具上的脸庞白皙如奶,额头和眉角分别勾画着青花图案和一只翻飞的蓝蝶,嘴唇在漆白的脸庞上鲜红如血。 面具的眼眶被镀上了一层金色,面具下,女孩有一双灵动的冰蓝色眼眸,在夜色火光的照映下,明亮而魅惑。 年长的乐师爽快地应道:“那就趁陛下还未离席,为他献上一支舞吧!” 另外几位乐师都不约而同地摸摸自己的乐器,神情中难掩跃跃欲试。他们还只是平民乐师,哪一个不想借此机会,在国王面前崭露头角,届时或许能平步青云。 耳边忽然响起雷动的掌声,馨兰公主一曲已落幕。 月亮塔上的奥斯国王,与其他几位王室贵族一同起身鼓掌,广场上众人的目光也齐聚在星辰塔上,欢呼声与赞美声不绝于耳。 伫立在高台上的馨兰,胸膛在急速地起伏,耳边回荡着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这声音更胜过塔下雷动的掌声。 馨兰的头脑仍在眩晕,最后的极速旋转让她有些精疲力竭,她眼前的景致仿佛还在不停地旋转,而她自己正竭尽所能,保持着身体上的平衡,她从未像此刻这般,迫切渴望赤裸的双足能紧紧粘在冰冷的舞池地板上。 有那么一瞬间,她心底又涌出无比的苦涩与悲伤,她甚至想歇斯底里地大喊!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就要过这样的生活? 为什么我不能像两位姐姐那样,得以安逸地生活在一潭贝斯宫,做一位真正的神族公主? 一滴晶莹的泪珠,悄然悬在馨兰公主的脸颊上。 她目光如轻柔的羽毛,在不远处赛恩的脸颊上拂过,片刻后,又悄然垂下眼帘。 只要她愿意,眼泪会在下一刻发泄而出。 但是,她不能! 也就在此时,漫儿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金娜儿,然后运用意念,将自己的灵珠在篝火堆中来回移动。 与此同时,金娜儿也立刻心领神会,同样将自己的灵珠在篝火中来回移动。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居中的那处篝火舞池,因温度的急剧降低,火光倏然间就暗淡了下去。 月亮踏上,奥斯国王随即微眯着眼眸,表情依旧是熟悉的阴沉冷漠,他总能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 站立在国王身后的潘森将军,身躯更似一尊铜铸的雕像般笔直挺拔,他神色间是一如既往的严肃拘谨,眼眸锐利,充满专注。 反倒是赛恩,一改往日的玩世不恭,看向篝火舞池的眼眸正若有所思。 太妃仪态端然地坐回了位置,她微微侧头,正倾听王妃在她耳边低语着什么。 馨兰公主亦将视线放在了对面这处篝火舞池上,眉宇间暗含着疑惑。 与此同时,在场的洛伊莱民众无不发觉了这一变化,都茫然地望向这处篝火舞池。 漫儿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是的,她的目的达到了! 墨蓝色的长袍斗篷被倏然掀起,漫儿与金娜儿也趁着这个空档,将灵珠悄然收回。 长袍成了最好的遮掩屏障,再加上这眨眼间的速度,恐怕不会有人看出门道。 没有了灵珠的压制,火光倏然热烈地燃烧起来,再次将众人的视线照亮。 跳跃燃烧的篝火竟成了漫儿最好的背景,她一袭海蓝色镂花长裙,将冰雪出尘的肌肤巧妙地展露在镂花之上,若隐若现。 她纤细的颈上亦束着海蓝色镂花颈饰,上身丝滑的面料紧贴于玲珑曼妙的身体上,只露出右边的锁骨和肩胛。 镂花长裙的下摆绽放如蓝色妖姬般,错落有致、重叠繁复的裙绯。 她臂腕间缠绕着几条金黄色飘带,如同长长的凤凰尾翎般,夜风袭来,金色飘带如同流火之雨,轻如薄翼,淡淡飞扬。 漫儿的一袭海蓝色装束,恰好与面上的青花面具遥相呼应,再加上金色飘带的装点,竟给人一种惊艳的妖冶之美。 奥斯准备离去的脚步忽然一顿,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潘森将军的言语简短而低沉,“回禀陛下,有平民要求起舞。” 不远处,赛恩脸上忽然扬起一抹俊逸舒朗的笑容,他用修长的手指在半月长桌上轻轻一点,侧首促狭道:“表演既然精彩纷呈,王兄何不留步一赏?” 奥斯挑一挑剑眉,“像这样的场合,一向是臣弟代劳,为何今夜……”他忽然一顿,意味深长地望向他。 赛恩唇边滑过一抹神秘的笑意,轻轻吁了口气道:“看来王兄并不似臣弟这般用心。” 奥斯眉心一蹙,不觉有些疑惑,遂沉声道:“也罢,倘若仅仅是在浪费朕的时间,那么星辰之翼……朕怕是更要多考虑考虑了!” 赛恩脸上微微现出一抹不自然,随即疏懒地耸了耸肩,轻描淡写道:“万事皆是一种缘分,臣弟等的,不过是一个缘字。” 王妃心思玲珑,一双秀美明眸悄然自潘森与赛恩之间掠过,潘森仍旧神色冷酷端肃,再望一眼赛恩,一副漫不经心的儒雅姿态,禁不住盈盈浅笑道:“政相大人素爱风雅,如今怎的对一柄宝剑情有独钟?” 赛恩如和煦春风般清浅一笑,却也不欲多说,只道:“让娘娘见笑了。” 王妃用绢帕掩唇,眸光含笑妩媚,然而绢帕下的唇角,却是一缕冷笑。 想来,昔日他们三兄弟间的明争暗斗,也是不容人小觑的。 银河宫雪阳殿外 准备传信的卫兵先是一愣,随即转身就跑。 露泽手中的匕首转瞬间飞出,从卫兵精壮的背部深深刺入,直抵心脏,鲜血立时自他的伤口处喷溅而出,一声戛然而止的闷哼,那卫兵也已气绝身亡。 另外两名卫兵,他们瞪大恐惧的双眼,身体颤抖得如同筛糠,这只是片刻的功夫,已经有五人殒命。 接连两声“当啷”的脆响,只见两名卫兵将手中的兵刃扔掉,跪地求饶道:“大、大人饶命!求大人饶命!” 右手的那名卫兵磕头更如捣蒜般,“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小的只是在军中当值,混一口全家老小的饭吃,还请两位大人饶命,请大人饶命!” 一旁的卫兵队长微眯起眼眸,啐了口口水骂道:“两个吃屎的东西,倘若将军看到你们今日这番模样,非将你们扒皮不可!” 两人伏地的身形立时有些瑟缩,声泪俱下道:“蒙德队长,小的们胸无大志,只想留条小命,还望队长……” 卫兵队长再也忍无可忍,手中巨剑一挥一带,两人的头颅应声掉在地上,翻落了几个滚,鲜血溅的到处都是。 第五十八章:蓝蝶之舞(4) 人首分离的两名卫兵只保持片刻的跪地姿势,随即向前磕到在地,血液如同开闸的流水,从断头处的血肉模糊间流淌而出,死者跪地的双膝依旧保持着弯曲的姿势,小腿连同军靴直指朝天。 卫兵队长又厌恶地啐了一口口水,狠狠将脚边一个头颅踢到一边,他毫无畏惧地直视两人,“想不到灵族竟也有如此厉害的角色!” 宏基将军的眼中泛起一抹激赏,“在老夫眼里,你是个勇敢忠贞的卫兵!” 蒙德冷哼一声,气势彪悍道:“勇敢忠贞倒是不敢当,只是不想辱没潘森将军的威名。” 蒙德忽然扔掉手中的剑刃,用力拧一拧脖子,发出“咯、咯”的声响,肩胛以及胳膊都隐现出强横的肌肉,硬如石块一般。 他瓮声瓮气地问道:“说吧,你们两个谁先上?” 宏基将军一步踏前,毫不犹豫道:“很好,就让老夫先行领教!” “那还啰嗦什么!”一抹高大身形急速冲来,几记铁拳如同重锤般向宏基将军砸来。 宏基虽年过半百,却依旧保有军人的敏锐与机警,他双臂几个格挡,只是借力卸力,并未使身体弱点直接暴露给对方,从而遭受真正的重创。 蒙德见宏基将军格挡得游刃有余,遂更加拼命攻击,几记重拳带着呼啸的劲风,擦着将军的侧脸滑过。 夜风簌簌而过,站立在一旁的露泽忽然咳嗽了两声。 高大卫兵机敏异常,生怕另外一人会趁他不备偷袭,但也只是这瞬间的分神,宏基将军立刻抓住机会,顺势将他的手臂向反方向一拧,壮汉手臂吃痛,身体下意识弯曲,宏基将军坚硬如石的膝盖在下一刻直顶上卫兵队长的面门。 只听到一声沉闷的呻吟,卫兵队长仗着自己身强力壮,被如此刚猛的一击,也只是身体摇晃倒退了几步,随即便稳住了身形。 宏基将军暗暗在心中惊叹,遥想自己年轻之时,亦未有面前这壮士的体魄。 卫兵队长从口中啐出一口血沫在地上,神色中是尽数被激发的战意,他大踏步上前,再一次与宏基将军交手。 壮汉的拳头如同雨点般猛烈,力道更是惊人,宏基将军唯有匆忙抵挡,不过两三会合,便开始体力不支,处于下风。 蒙德此时却是越战越勇,重拳每每刺出,都有将其毙命的打算。 宏基将军闪躲的脚步开始迟缓,不知为什么,竟生出一种与棕熊一绝高下的错觉。 就在下一刻,一记倒勾拳重击在宏基将军的左脸颊上, 脑袋“嗡”地一声炸开,宏基将军脚步几个踉跄,险些跌倒,他低垂着头,头脑极度晕眩胀痛,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心中暗自庆幸骨骼并未断裂,仅仅是左脸颊肿胀淤青、疼痛厉害。 蒙德的眼眸闪过一抹阴狠,他几步跟近,一只如生铁般刚硬的拳头,将要在下一刻直捣在将军的后脑上。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露泽终于出手了。 只见他身如云起,脸上的神情刹那间凝结成冰,壮汉身后倏然亮起一道如星辰般闪亮的剑光。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的瞬息间,鲜血突然一滴一滴自手中短刃上往下流。 只听“噗通”一声水响,卫兵壮硕的身形便重重砸在几步远漫塘青苔的水中,在黑夜中溅出无数浪花。 露泽临走回眸一顾,淡淡道:“如此我们算是战平了。” 宏基将军用手捂着被打得淤青的左脸,尴尬道:“老夫这可是赤手空拳!” 露泽目光流转之间,忽然带了一抹戏谑,“又不是没有武器,您为何不用?” 宏基将军气不打一处来,粗犷道:“老夫刚一踏入洛伊莱之境,身上的武器就尽数被人搜走,又何来……” 未待宏基将军讲话说完,露泽将手中黑鱼骨短刃抛到将军手中,“这还算得上一件趁手的兵器,叔伯留着用吧。” 宏基将军随手掂量了两下,剑身恰好半臂长度,鱼骨刃在夜色下闪烁着黑亮的寒芒,宏基立时将其收于广袖中,抱拳一礼道:“老夫谢过殿下。” 再回头望一眼漂浮在漫塘青苔中的尸体,壮汉面部朝下,一头长发如同鲜活的水草,随波逐流。 宏基将军不禁感叹道:“倘若再多两位像这样的人物,恐怕今夜我们就没有胜算了。” 露泽的脸色紧绷,原本清亮的眼眸微微一黯,“潘森将军亲自训练的卫兵都不是等闲之辈。” 银河广场上,柴堆“噼噼啪啪”地响着,燃烧的篝火嘶嘶跳跃出一道道火舌。 漫儿柔玉白皙的手臂如同灵蛇般在胸前一弯,向着星辰塔上的馨兰公主屈膝优雅一礼,臂腕上金色飘带随风而动,直如燃烧在手臂上的火焰般美轮美奂。 场下的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馨兰公主同样将目光投注在她身上,唇边的笑容不由自主地一滞,女孩一袭海蓝色超凡脱俗的装扮,再加上有面具的遮挡,显然并不是她所认识的人。 想到这里,馨兰脸上浮起清淡而疏离的微笑,亦用舞者的姿态欠身回礼。 星辰塔上的乐师们同样有些不明就里,因为他们并没有被事先通知,在神族公主表演后还会有这样特别的安排。 有夜风吹过,塔上篝火的光芒倏然间暗淡,乐师总管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广场上出现窃窃私语的骚动。 会不会是‘上面’临时定下来的安排? 乐师总管不再多想,今夜他的任务明确,无非是让乐师们将火把节舞曲一首接一首地、准确无误地演奏出来。 下一刻,乐师们都看到了总管的手势,于是原定安排的第二首曲子,再一次响彻银河广场。 广场上的人们仿佛也回过神来,理所当然觉得这是王室特意的安排,因此全场又响起沸腾的欢呼声。 篝火边的民间乐师也开始敲起有节奏的鼓点,“咚咚踏、咚咚踏、咚咚踏……”鼓声如同跳跃的火苗,人们自发跟着击掌,规律的节奏感倏然间充斥在整个银河广场上。 漫儿的舞步敏捷而优雅,每一步都踩着鼓点的节奏,柔美纤细的双臂随音乐起舞,带动臂腕间无数条金色丝绸翻飞舞动。 “咚咚踏、咚咚踏……”漫儿随着音乐不停扭摆着身体,她十分懂得如何利用自己淡金色的头发,来给自己的舞蹈增色。 “咚咚踏、咚咚踏……”漫儿将一只手臂高举过头顶,然后整个人以手臂为中心旋转,碧蓝长裙下摆宛如逐渐绽放的蓝色妖姬,臂腕的金色绸带如同栩栩如生的火苗纠缠在展开的花瓣上,不禁给人一种惊艳的视觉冲击。 全场观众瞬间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驻足凝望的奥斯国王,眼中忽然泛出奇异的神采。 第五十九章:蓝蝶之舞(5) “咚咚踏、咚咚踏……”漫儿将一只手臂高举过头顶,然后整个人以手臂为中心旋转,碧蓝长裙下摆宛如逐渐绽放的蓝色妖姬,臂腕的金色绸带如同栩栩如生的火苗纠缠在展开的花瓣上,不禁给人一种惊艳的视觉冲击。 全场观众瞬间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赛恩刚好伫立在奥斯身侧,衣着同样雍容华贵,只是颜色更加丰富,高顶的礼帽和装饰黑丝绒的太阳红贵族衣袍,更彰显他俊秀飘逸的儒雅气质。 “臣弟的意思是……”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向篝火出曼妙人影一指,提醒道:“王兄不觉得此人有些面熟吗?” 王妃依旧陪同太妃坐于半月长桌旁,一双明丽的凤眸正细细端详着太妃的神色。 太妃一向喜静,如此嘈杂的乐声,想必早已生出离开之意,王妃体贴道:“天色已晚,儿臣陪母妃回宫可好?” 太妃的神色冷凝,似随口一问道:“台下的舞者是何人?” 王妃显然不解其意,只低声在太妃耳边道:“儿臣也甚是疑惑,想来是政相大人的安排。” 太妃辍了一口茶缓缓道:“确实别有一番妖冶的魅惑。” 王妃身形一怔,将目光重新放回碧蓝玫瑰长裙的倩影身上,至始至终,她并未上心观赏,眸光流转于奥斯与太妃两人身上,只一味做着娴静体贴的儿媳。 动听的音乐渐由舒缓变得激昂,各种古式的乐器交合在一起,涤荡在人们心中的,是澎湃不已的激情。 漫儿的舞步由和缓变得轻盈而迅疾,她灵动的双腿一如蜻蜓点水般,在舞池中不停地旋转、跳跃。那姿态曼妙的高雅与酣畅淋漓的旋转相得益彰地结合。 脚下的舞池并未给漫儿设定局限,臂间的金色绸带时而闲婉柔靡,时而迅捷如飞,漫儿的体态更是轻盈如风,在舞池中旋转跳跃。 漫儿一开始的拘谨舞步早已荡然无存,剩下的是肢体的畅游和情感的宣泄。 太妃徐徐捻动着手中的佛珠,耳边动感的音乐与她全然无关,太妃意味深长地说道:“舞蹈,它是一种肢体的奇迹,是一种极致之美,是最动人情感的宣泄,更是心里的畅游和激情……眼前的女孩深知这一点。” 王妃凤眸微挑,诧异太妃竟给出如此高的评价,遂小心问道:“以母妃之见,可否与馨兰公主之舞相比拟?” 露泽与宏基将军站立在原地,眼前是死相惨烈的尸体和一片鲜血淋漓的狼藉,漫塘青苔豁然漂浮着一具死尸,彻底破坏了如此镜花水月的风景。 更糟糕的是,他们已耽误了太多时间,亦闹出了太大的动静。 眼见着从银河广场的方向,又来了两只卫兵巡城队伍,这次的人数更多,行动亦更加迅速。 一道响亮的厉喝突兀响起:“是谁在那里?” 露泽长叹了口气,声音清冷如玉石,“再下乃灵族露泽王子。” 宏基将军鹰眉下隐隐有怒气,忿忿道:“再下灵族宏基将军。” 其中一位跑在队伍靠前的卫兵,立即看见了躺在漫塘中的壮汉蒙德。 那人悲呼出声,一脸惊痛,“大哥!” 宏基将军摸了摸肿胀的脸颊,讥讽道:“那小子壮得和头熊似的,确实不好对付!” “去你妈的异族老妖怪,老子非杀了你不可!” 说罢,一道森冷的剑锋直朝他头顶迫来,好在宏基将军经验丰富,身体下意识向后倒去,用一招以退为进,先避开了那最强劲的一击,但是如此急速一避,却让宏基整个人失去了重心,率先倒在了地上。 卫兵统领承冬厉喝道:“蒙川不得杀人!” 露泽眼眸一垂,隐在袖袍掌心中的银针倏然间消失。 杀来的卫兵眼见对手已处于劣势,弑兄之仇不共戴天,蒙川杀心已起,又岂能说收就收,届时接受军法处置便是,他亦不会轻易放弃为兄报仇的机会。 只见他巨剑高举过头顶,企图一剑将宏基斩杀! 宏基暗暗在心中叫苦,这蒙氏兄弟真是不好对付。 劈在宏基头顶的剑风倏然一停,倘若剑刃再向下半寸,宏基将军觉得自己的头颅定像切西瓜一般,会被“咔嚓”一切两半。 就在蒙川举剑的同时,宏基将军亦做好了迎敌的准备,他右手紧握鱼骨短刃用力向上一刺,才抢先一步刺入来人腹中。 鲜血在下一刻喷溅而出,由于位置关系,宏基与蒙川的腹部近在咫尺,因而被鲜血喷溅了一脸,就连眼睛也未能幸免。 “该死的。”宏基在口中低骂了一声,旋即抹了一把脸,爬起来准备迎敌再战。 等宏基再抬起头时,口水“咕噜”一声被吞回肚子,他心中立时一惊,眼眸环视一扫,竟是一圈被拉紧的十字弓弩。 宏基将军口中喃喃嘀咕道:“难怪殿下你见死不救!” 圆月当空,皎皎月色下锐利的箭芒如同凶猛的毒蛇,个个长了眼睛一般,齐齐对准了他们二人。 露泽掌心刚想微微翻转,倏然一道箭矢斜擦着他的右眼颊飞过,深深没入身后的树干之中,颤动个不停。 卫兵统领承冬怒目圆睁,厉声喝道:“再动半步,当场击杀!” 十字弓弩齐围而上,露泽与宏基眼见着再也逃无可逃。 宏基将军又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干巴巴道:“投降,老子投降!” 露泽眼中充满无奈地叹了口气,终是什么话也没说。 承冬眼中已是杀气腾腾,心中怒火犹如烈火烹油一般,他手中握着一只十字弓的羽箭,怒气冲冲向着宏基行来,承冬手上的力道极大,徒手将锋利的倒勾箭矢豁然插进宏基将军的大腿之中。 “啊……”宏基将军吃痛得哇哇大叫,抱腿跌倒在地。 承冬咬牙切齿,言语森寒道:“倘若你们没有这层尊贵的身份,本统领定要将你们就地正法,以告慰我死去的兄弟!” 一旁的露泽微眯着眼眸,刚想动作,颈上一记沉闷的重击,眼前便是倏然一黑…… 第六十章:蓝蝶之舞(6) 银河广场 王妃凤眸微挑,小心翼翼道:“以母妃之见,可否与馨兰公主之舞相比拟?” 太妃轻扬起嘴角,叹道:“馨兰舞得极好,对舞蹈的造诣亦是极深,只是……绝大多数舞曲意在表演,却未能走心,独留一副旖旎绚烂的画面给外人看,却独少了其精髓之处。” 王妃神色忽然暗淡了几分,感同身受道:“这或许与馨兰公主的身世相关,往往起舞之时,并非由心而生,如此便很难舞出兴致与激情。” 太妃深知琳娜此时在想什么,遂用手掌轻拍了拍琳娜的手背,和蔼道:“所以哀家才最疼你二人。” 伫立在观景台上的奥斯,脸色渐渐从阴沉中回转过来,他斜瞥了一眼赛恩道:“这便是人鱼之舞。” 赛恩脸上闪过一抹玩味的笑意,“而且漫儿更是舞中的尤物……她拥有人鱼独特的气质和魅力,那是人类无可比拟的曼妙柔软和舒展游弋。” 奥斯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锐利,“这舞蹈在你看来,如何?” 赛恩刻意不去看他,只由衷赞道:“这是一支独具魅力的舞蹈,打个比方吧,如果说神族的舞蹈是一种高贵典雅之唯美,那么人鱼之舞则更代表它的民族,充满了神秘与未知,它是我们洛伊莱人从未见过的另类之美。” 赛恩所言不虚,篝火舞池中的漫儿,她的舞姿曼妙绝伦、高雅清灵,她的体态香氛四溢、柔情似水,她的面具魅惑神秘,暗藏面具下的眼眸更是勾魂摄魄。 远远望去,她宛如蓝蝶精灵一般,不停在舞池中翻飞起舞,她臂腕上缠绕飘逸的金带,更如同栩栩如生的火苗,漫儿的一曲蓝蝶之舞独具匠心,充满了激情、神秘与魅惑。 银河广场上,所有人都仿佛置身在迷离的幻境之中,他们的心早已跟随台上的蓝蝶精灵翩翩起舞。 赛恩的眼中泛起迷离的色彩,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彼端曼妙的身姿,嘴角泛起俊美舒朗的笑容,“原以为她是一只清灵美艳的人鱼,不想,她却是坠入人间、充满神秘色彩的蓝蝶仙子!” 奥斯棱角分明的脸庞仿佛笼罩了一层冰霜,他眉宇深邃地望着远方独具光环的身影,冷冷道:“或许你应该关注的是前一段舞蹈。” 赛恩忽然爽朗地大笑起来,眼神澄澈明亮,“神族公主的舞蹈或许是献给陛下您的,而这曲妖艳神秘的蓝蝶之舞……” “一定不是献给你的。”奥斯冷冷地打断赛恩的话,言语中已暗含着几分不悦。 潘森两步上前,神色严肃拘谨道:“臣弟觉得,这支舞更像是跳给陛下看的,她大概是想让陛下留步。”潘森一语中的地说道。 听过潘森的话,奥斯沉默不语,他只是双臂环胸地伫立在原地,好整以暇地注视着远处的仙子翩翩起舞。 倘若你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吸引朕的注意……那你成功了。 奥斯冷酷的声音忽然响起,“派人到雪阳殿去看看。” 潘森恭敬道:“臣弟已经派卫兵统领承冬过去了。” 奥斯眸光略带冰寒地在他面上一扫,“二弟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么?” 潘森将军立即躬身一礼道:“微臣唯恐做得不够好。” 奥斯随即朗声一笑,慵懒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做得很好!” 静默半晌,奥斯潋滟的紫眸忽然如划落星辰般闪亮,“她既然想跟朕玩猫追老鼠的游戏,那朕就耐心一点,等着再看场好戏吧。” 半月长桌旁,王妃的注意力也全然不在对面蓝蝶舞者身上,她敏锐的心思都系在凭栏而立的漆黑天鹅绒背影上。 琳娜心中比谁都清楚,除了神族馨兰公主起舞,奥斯国王出于邦交礼节,需要出席观看,除此之外,奥斯从不曾有过这份耐心,能将一支舞从头看到尾,唯独……这一次。 凝望凭栏而立的三人,奥斯与赛恩显然是在谈论蓝蝶之舞,而后奥斯又与潘森说了些什么,她坐的远了,显然是听不见的,然而谈笑风生的画面却是显而易见。 琳娜王妃的双眸倏然升起一层寒意,对面那一袭碧蓝玫瑰长裙的身影,看在王妃眼中,则更像是带刺的玫瑰,越看就越觉得碍眼至极。 广场上激情四溢的乐声和人们的欢呼雀跃交杂在一起,只是心境早已出离节日狂欢气氛的琳娜王妃,听在耳中则更像是混合在一起的,杂乱如蜜蜂嗡嗡的噪音。 王妃眉心一蹙,转身向唱幕官道:“这演奏的都是些什么,让乐师们即刻停下来!” 唱幕官先是一愣,随即一脸为难,不知该如何应答:“这、这……” 太妃手中一颗一颗捻着佛珠,慢条斯理道:“没有你的事了,退下吧。” 唱幕官忙颔首应是,这才如释重负地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王妃也自知失言,不由惶恐地望一眼太妃,“刚刚是儿臣失礼了。” 太妃言语中已透出几分不善,全然不似以往的慈祥和蔼,“乐师们演奏的这些曲目都是历年来火把盛典的传统,而且有些是陛下亲点的……更何况,接下来的篝火狂欢又怎么能少得了乐师们的音乐?” 琳娜王妃目光莹然道:“请母妃见谅,儿臣并非有心……” 太妃忽然打断道:“陛下正看着我们呢。” 下一刻,太妃洋溢着慈母般地微笑,迎上不远处奥斯国王的眸光。 与此同时,王妃慌乱地收拾好心情,亦抬眼望向奥斯国王,她一脸妩媚娇艳的微笑,眼波流转的尽是柔情。 王妃似乎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遂仪态大方地起身,双手轻提蓝白渐染的莲花长裙一角,盈盈向着奥斯矮身施以一礼,高挑于头顶的一截金色长羽,在银色帽顶清浅一动,别有种雍容华贵之美。 对面的奥斯国王,面上依旧是淡淡清冷的笑容,他单手放在胸前,正式地回以一礼。 收回视线的嘉伊太妃,继续将目光投向了篝火舞池,虽然她面上依旧挂着端庄高贵的慈祥笑容,但这笑容背后,亦有深思。 同样坐回位置的卡特琳娜王妃,再也无心去观赏舞蹈,因为她的心中早已五味杂陈,他的冰冷淡然永远让她伤心。 第六十一章:出逃失败(1) 同样坐回位置的卡特琳娜王妃,再也无心去观赏舞蹈,因为她的心中早已五味杂陈,他的冰冷淡然永远让她伤心。 为何他的目光永远都不曾在她身上,她是如此的爱他,她从儿时便开始许愿,一心一意想嫁给她的奥斯哥哥。 清冷的笑容僵在脸上,她的幸福,永远是表演给别人看的,而脚下的荆棘,唯有她自己知道。 奥斯,为了爱你我愿意等;为了你的王位,我愿意站在你的身后和你并肩作战;为了能嫁给你,我甚至……可以抛弃我的自尊。 如今,我已倾其所有,而你的爱呢,到底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我并不奢望能换来同等的爱?哪怕你给我的只是一点点……或许也足以让我在冰冷的宫廷中聊以慰藉。 奥斯,眼前这位女孩很漂亮吗?她们都比我漂亮是吗?我要等的那份爱……是不是真的遥遥无期了? 王妃心中苦涩,鼻尖亦是酸楚,然而她懂得极力隐忍,懂得不让泪水决堤,一旦流泪她的妆容就毁了,届时所有人都会看她的笑话,而她,绝不会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露在世人面前。 太妃轻叹了口气,淡淡道:“早些为陛下生个小王子吧,哀家也着实等了很久了……” 此时琳娜的想法和处境,嘉伊太妃比谁都清楚,让琳娜成为王妃也一直是她的心愿,只是,爱情这种东西,任谁都无法左右。 然而太妃看似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像是给琳娜苦涩的心中又添了一把柴。 王妃轻垂眼泪,凄凉道:“……陛下又有段时间不曾来过了。” 太妃轻叹了口气,虽说那是她自己的儿子,但王室家族永远秉承的是君臣之法,如今长子已经贵为洛伊莱国王,她虽是生母,也是毫无左右的权利。 太妃忽然转移了话题,撵着佛珠的手遥遥一指,“你觉得她美吗?” 王妃轻抿红唇,哽咽道:“恕臣妾愚钝……不知该如何回答。” 太妃不怒反笑道:“她的舞很清灵、很魅惑、很神秘、很……动人心弦。连哀家看了都会被打动,更何况是血气方刚的陛下?” 王妃声音更是暗哑,“是臣妾技不如人。” 太妃忽然笑出声来,“哪里是技不如人,陛下找的又不是区区一名舞姬……即使她能得到陛下的青睐又有何妨,不过是图个新鲜。” 太妃顿一顿,忽然语重心长道:“琳娜一定调理好自己的身子,哀家自会暗暗为你使力的,要知道,君王的子嗣才是根本!” 太妃心思向来玲珑,然而她早已厌倦了宫廷权利的纷争,很早就将权利下放给三个儿子,自己则安心扮演起慈母的角色。 汀儿的猝然离世,对她造成了很沉重的打击,从此,她便开始了一心向佛的生活,对诸多宫廷之事都不闻不问。 只是,唯独卡特家族的荣耀,仍是她难以卸下的责任,所以琳娜王妃之事,她定是要费心的。 听了太妃的一番话,王妃的心情似乎又开朗了几分,不禁感激道:“儿臣会谨遵母妃之命。” 太妃一脸赞许地点头,眸光又若有似无地看向不远处,伫立挺拔的奥斯国王,即使他们之间仅相隔了几十步的距离,她仍然可以看见,他正目光灼灼地望向对面的篝火舞池。 一曲终结,身后柴堆跳跃旺盛地燃烧,热浪不期而至,面具下,漫儿的额前密布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漫儿不停地喘着粗气,一时间,她竟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不行,她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漫儿不禁抬头向月亮塔上看去,身体忽然感到一阵寒意,因为奥斯国王与赛恩政相此刻正伫立在那里,奥斯冷峻淡定的眼神正笔直凝定在她身上,那冷傲笃信的神情,仿佛能洞察一切。 紧张如同冰冷的手指,一瞬间扼住了漫儿的咽喉。 我慌忙收回视线,再顾不得心中急跳的恐惧,迅速罩回地上的墨蓝长袍斗篷。 墨袍披上的瞬间,众人的视线也跟着有种由明到暗的错觉,我身体轻盈地跃下篝火舞池,“娜儿,快走!” 就这样,漫儿和金娜儿巧妙地消失在人头攒动的人群之中。 火光依旧朦胧跳跃,台下众人的眼中有种明亮而狂热的色彩,刚刚的一曲终止不过半刻,随即又演奏出另一首新的曲子,曲调高昂激荡,旋律跌宕起伏,越发烘托了场内高涨热烈的气氛。 有七八位杂耍的艺人登台,她们头上顶着陶瓷罐,手中亦拿着纤长柔韧的竹签,旋转着一些漂亮的彩绘陶盘。 有几位兽人打扮的演员,踩着高跷登场,他们张牙舞爪,手中挥舞着燃烧的长鞭,绚烂惊艳而夺目。 紧接着,人们的欢呼声好似海浪咆哮,此起彼伏。 看台上的赛恩饶有兴致道:“小老鼠似乎要行动了。” 夜色静谧,唯有风声阵阵,如同叹息。 漫儿和金娜儿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一路气喘吁吁地在黑暗中奔跑,神圣之都通往海港的路途并不十分遥远,然而对于时间紧迫的人来说,却是迟迟未到,比想象中的还要漫长。 好在她们身后并没有异常身影跟随,然而心中的焦躁与不安却是如影随形,漫儿和金娜儿迫切渴望身后能生出一双翅膀,立即飞回停泊在港口,即将起航的船上。 身后的一团团篝火已渐渐融入黑夜之中,成为如同星辰般明亮的光点,脚下的路越发有些湿滑泥泞,刚刚漫儿还踩了一脚泥泞险些摔倒,还好有金娜儿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逃命的过程永远是手心里捏了一把汗,跑累了就换成走的,走得慢了再换成跑。 直到漫儿和金娜儿都奔跑到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她们才又放缓速度,改用走的。 渐渐的,海滨已近在眼前。 耳边不停回荡着急促喘息的声音,我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我只觉得双腿异常酸软无力,沉重得几乎快要跌倒。 突然间,火光倏然间划破黑暗,熠熠耀着人眼,橘红色跳跃的火光在黑夜中如同一排移动的长龙。 第六十二章:出逃失败(2) 突然间,火光倏然间划破黑暗,熠熠耀着人眼,橘红色跳跃的火光在黑夜中如同一排移动的长龙。 从远处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我与金娜儿身形同时一震,内心忽然感到一阵剧烈的惊慌。 金娜儿的俏脸紧绷着,冷峻到了极点,一把锋利的鱼骨短剑倏然从她的袖口闪入手中,她并不说话,只伸出手臂将我护在了身后。 潘森颇有大将风范地昂首阔步而来,在他身后不远处,还立着一位风华儒雅的政相大人。 只几次眨眼的功夫,皇家卫兵便将她们团团围住了。 潘森将军一身戎装,身姿挺拔如苍松一般,他的一举一动尽显出军人的冷漠、刚毅和雷厉风行,他狐疑皱眉道:“这么晚了,人鱼公主和侍女是要去哪儿呢?” 金娜儿紧咬齿关,视线锐利地扫过众人,在心底粗略计算着人数,片刻方道:“实不相瞒,我们正打算离开医族。” 潘森故意哦了一声,问道:“难道是我们医族招待不周,竟让公主殿下和侍女住得不习惯了?” 金娜儿淡淡一笑,有礼而冰冷地回道:“有劳将军费心,吾等心意已决,今夜必将离开神圣之都。”她手持鱼骨剑,面容从容清冽、英气勃发。 潘森的神色间微有一抹疑惑,他毫不让步,决绝地说道,言语中已透出几分阴狠,“人鱼公主莫要为难本将,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神圣之都岂是公主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 忽隐忽现的亮光映在漫儿的眼瞳上,我心中一怒,忽然抽出腰间那柄神族的赤金精灵软刃,呵道:“再这样谈下去就真的没完没了了,战吧,生死即在今日!” 立在不远处的赛恩,忽然轻缓一笑,“果真是个伶牙俐齿的妮子。”他举步而来,皓月白袍在海风中咧咧而动,他眸中似有柔和光泽凝在我身上。 潘森将军徐徐侧移视线,深深看了一眼人鱼公主身后的少女,眸子里散发着鹰隼般锐利的光芒,道:“区区一介灵族侍女,竟也能这般伶牙俐齿!” 一旁的赛恩,慵懒地把玩着手中的玉笛,一点红缨在笛尾翻转,分外醒目,他嗅一嗅冷冷海风的气息,意味深长地说道:“恐怕并非是灵族侍女这般简单。” 我面色一凛,勉强笑道:“政相大人果真好眼力。” 漫儿的声音一如往昔,温柔而甜美,越发典雅而妩媚,祈求道:“还请政相大人看在昔日的情面上,放过我们吧?” 赛恩神色一滞,并没有说话,只是给了我一个短暂而又意味深长的微笑。 希望再次沉入谷底,我心中清楚,今夜,我们谁都别想离开神圣之都。 就在这时,疾奔的马蹄声响起,在场众人的视线一齐看向这声音的来源。 十几匹骏马在视线所及的沙滩上疾驰而奔,在身后带起沙尘飞扬,更有几匹马,四蹄杂踏在海边墨蓝海水中,马蹄踏过之处顿时激起翻飞水花。 “恭迎国王陛下。”众人齐声喊道,整齐划一地躬身施礼。 就连戎装飒飒的潘森将军和儒雅俊逸的赛恩政相,亦毕恭毕敬地施礼,恭迎奥斯国王的到来。 奥斯豁然勒住马缰,马匹嘶鸣一声,马蹄踩踏在岸边的细沙里。 奥斯冷冷瞥了漫儿一眼,冰冷而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突兀打破黑夜的寂静。“只是不知人鱼公主是想自己离开呢?还是想让露泽王子先行离开?” 赛恩递给身后卫兵们一个眼神,手持火把的卫兵们立刻拱卫而上。 我微微眯起眼眸,火光熠熠耀眼,竟让人有种睁不开眼睛的热辣感。 两个人影分别从两匹马上被人推落下来,叔伯的哀嚎声立时响起,刺到了我心中最脆弱的那根神经。 我心中莫名一痛,借着剧烈摇动的火光,向另一个跌落的身影望去。 他蜷卧在沙滩上,双手、双脚俱被捆绑着,皓白的衣衫血迹斑斑。 我心中惊痛,眼泪顿时簌簌落下,愤怒向着奥斯喊道:“你竟敢对灵族王子用刑,你想与灵族世代交恶吗?” 与此同时,金娜儿握紧手中的武器,怒视着端坐在马上,一脸孤傲冰冷的奥斯国王。 那漆黑仿若融入夜色的骏马,垂着长如段子一般的马尾,通体泛着月华的光辉,许是深夜海滨有些寒凉,漆黑的骏马不停地喷着鼻子。 “人鱼公主怕是误会了,巡查的皇家卫兵将他们当成了刺客,若不是朕及时赶到,怕是一切都为时已晚了。”奥斯国王不疾不徐地说道,在他身上,有种令人难以亲近的寒意。 我眼中盛满深深的恨意,手中的赤金精灵软刃仿佛下一刻就能呼之欲出,金娜儿的一只手紧紧撰住我的手腕,逼迫我隐忍。 我的心如坠冰窟,悲痛而凄惶,如今露泽哥哥和叔伯在他们手上,再加上周围这许多威严挺立的卫兵,怕是任我们插翅也难飞了。 赛恩深深凝望着漫儿,悠悠一叹道:“如今露泽王子与宏基将军身体违和,还是随臣一道,回去接受治疗吧?” “不!”我奋力呼喊,泪水从眼眶中迸发而出,我用力挣脱金娜儿的手,亦拼命推开拦在我面前的皇家卫兵,“让我过去,让我过去!”我痛彻心扉地呼喊。 奥斯在马上若有似无地点头,卫兵才没有尽全力去阻拦。 我冲到哥哥身边,抱着他伤痕累累的身体,他的脸上沾满尘土和血迹,右眼仅仅睁开一条缝隙,已是青紫肿胀得厉害。 宏基将军与金娜儿亦跟随在我身后,一前一后护住了我和哥哥。 我将他的上身抱在怀中,心痛到不能自己,只哭着吻他的脸,“是漫儿不好,是漫儿无能,不能救出哥哥……” 残月孤寂地悬于墨色夜空之上,夹着寥落凄茫的星光,我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沮丧、无助与疲惫。 “漫儿……”露泽声音低哑,有气无力。 我泪眼朦胧,环视着周围的火光莹然,喃喃问道:“哥哥,我们该怎么办?” 第六十三章:出逃失败(3) 宏基将军用手捂着被箭矢刺中的伤腿,他一向行事果决,最讨厌拖泥带水,他低沉咆哮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这样羞辱我们!” 奥斯微眯着眼眸,语气亦是森冷道:“将军之言果真豪气万丈,不过,倘若你拿灵族的两位王储做赌注,是否应该先问问灵王的意思?看看他是否有心,再生出一位灵族的继承人?” 宏基将军随即意识到自己言语的鲁莽,沉吟片刻后,他将眸光转向潘森,再次掷地有声地说道:“潘森将军可敢应老夫一个赌约?” 伫立挺拔的潘森将军鹰眉一挑,却是沉默不语,耐心听着赌约的后文。 宏基声如洪钟,铿锵顿挫道:“老夫愿与将军单独对战,倘若老夫赢了,就请放行我们离开洛伊莱之境,倘若老夫输了,愿听诸位处置。” 对面的潘森将军,仿佛听了什么笑话,爽朗地笑了几声,脸上的轻蔑之色更是无以复加,“宏基将军,倘若你腿上无伤,时间又可倒退十年,你我或许还能一决高下,只不过……岁月一向残酷,再精壮的身体,也抵不过时间的消磨,你老了!” 宏基将军脸色一阵铁青,气的说不出话来。 我怒极反笑,声音尖刻道:“潘森将军何必说这样的狠话,来刺激一位长者?年轻与年老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试问有谁能逃得过?” 辽阔的海面平静而幽邃,夜幕之上,高悬着一轮孤月,漫天星斗坠入凡尘。 奥斯一袭墨色天鹅绒长袍,衣领和袖袍上的金纹装饰隐约可见,他端坐在高头大马上,潋滟的紫眸一直凝在怀抱着露泽王子的漫儿身上,他眼中翻滚着惊涛骇浪,然而他却一直保持着沉默。 宏基将军的脸色冷峻到了极点,冷声质问道:“国王陛下,王子殿下作为人质,被医族关押了多少年,接受过多少医学实验,想来您比我更清楚!每年从灵岛运送到医族的珍贵木料、珊瑚,珍惜的动物毛皮、鲸油,甚至是稀有的水晶、黑珍珠……想来这些东西都无一例外的,成为了贵国皇室的奢侈用品。灵族也有一句俗语,叫做‘适可而止’,倘若事事做绝,他日必将血债血偿!”他眼眸中积蓄着愤怒,冷酷地警告道。 奥斯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在马上响起,声音冰冷亦带着嘲讽,“宏基将军的话似乎说得有些偏面了。” “灵族和洛伊莱民族乃是友好邦交之国,贵国的珍奇异宝确实深得医族王室和贵族们的喜爱。不过,宏基将军为何只说‘送的’而不说‘收的’呢?” 目光流转之间,奥斯唇边带起一抹戏谑,“孤王曾应灵族国王的要求,每年运送大量药品、船只、武器以及陶瓷、丝绸、家具等货品送入灵岛……哦,差点忘了,前不久灵族王妃还托人向孤王讨要神族制作的钻石首饰……将军倒是说说看,如此的贸易交换,还算不算‘事事做绝’?”奥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四周充斥着令人胆寒的低气压。 宏基将军容色一滞,竟一时间无言以对,他一介武官,朝中内务之事,他知道的并不详尽,“若陛下所言句句属实,老夫愿意收回刚刚的片面之言。” 他不再争辩,出乎意料地收回敌意,宏基心中清楚,他要确保人鱼公主与王子平安地离开,没有必要在这里逞一时的口舌之快。 奥斯眉宇间含着帝王的威严与森冷,“对于这些琐事,将军不知也属正常。孤王依稀记得,人鱼王子初到神圣之都时,早已病魔缠身、生命垂危。先皇曾下旨,不惜一切代价,挽救人鱼王子的性命。” 说罢,他目光深邃潋滟,如同一潭清泉深深地凝在漫儿的身上,“如今王子能在雪阳殿外斩杀朕十几名皇家卫兵,想必身体也恢复得……” 我怒火攻心,愤然打断道:“那陛下也不应该将我哥哥打成这样!” 奥斯倒也不怒她的妄言打断,驱马向前走了几步,微眯着眼眸沉声质问道:“有道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王子殿下能在朕的洛伊莱之境行杀人之举,而且他所杀害的,俱是朕的皇家卫兵,汝可知,他们的家人只在朝夕间就失去了儿子、父亲或是丈夫,届时知道这黑色消息,又会是怎样一种悲痛?” 潘森的眼中掠过一丝凌厉的杀气,言语犀利道:“基兰王子竟能格杀吾十几名皇家卫兵,按照律令当处极刑,陛下留他一条性命,实在是顾虑到他尊贵的身份。人鱼公主理应感恩戴德,怎能同陛下说话如此忤逆?” 我茫然望向他们,一瞬间觉得自己成了众矢之的。 奥斯清冷孤傲的脸庞,在月光照耀下格外威严,他冷冷开口道:“露泽漫,朕最讨厌欺骗,尤其是那些一而再、再而三对朕设下骗局之人,汝可有兴趣知道,欺君罔上会被判处什么样的罪行?” 我身体一个激灵,脸上的血色一点点退去,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他嘴角忽然弯成一抹恶魔般的微笑,露出闪光而洁白的牙齿,“人鱼公主不是会使用幻术么,如今大可施展一下,看看你们会不会有逃脱升天的机会?”他的声音低沉而致命。 我整个人忽然变得警觉起来,他永远都是这般洞察一切么? 眼前的君王,孤傲威严又冷漠淡定,霸气自信又无懈可击,他给人的感觉总是冷酷疏离,带着深不可测的危险。 月光凄凉如水,海风呼啸着掠过耳边,墨蓝的海水卷带着泥沙滚滚而来,一浪汹涌过一浪,激起海边无数细碎的白色泡沫,周而复始地推浪而来,再不着痕迹地消退而去。 奥斯勒住马缰,随后给了潘森一个暗示。 紧接着,潘森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准备射击!” 空气一瞬间仿佛被冻结了,周围的皇家卫兵都一齐将弓箭对准了这对亡命鸳鸯,只等一声令下就将他们几人一并送入地狱。 我异常冷静地回视着奥斯,手指紧握成拳,我在隐忍,因为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再无回旋的余地。 “国王陛下,漫儿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但我隐瞒公主的身份,也俱是灵族先知们对我安全的保护,并无任何恶意。” 第六十四章:出逃失败(4) 空气一瞬间仿佛被冻结了,周围的皇家卫兵都一齐将弓箭对准了这对亡命鸳鸯,只等一声令下就将他们几人一并送入地狱。 我在心中无声的叹息,无论我愿不愿意,事实就是事实,发生了,也只有面对和接受。 潘森将军忽然嗤之以鼻,“让真的人鱼公主和王子顺理成章逃回灵岛,再把假的人鱼公主留下来做灵族的人质,这果真是个不错的注意。” 面对潘森将军的冷嘲热讽我恍若未闻,我将视线凝望在奥斯的脸上,他才是执掌生杀大权的决断者。 “尊贵的国王陛下,还请您念在我曾是您孩子和孩子母亲的救命恩人份上,释放我们几人,他日我们回到灵岛,定会心怀感激,让灵族与医族永远结为邦交。”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底牌。 众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其中也包括潘森将军和赛恩政相,漫儿的一句无心之话,却深深触动了王室中的一大禁忌。 在场的所有人仿佛都能感受到,空气在一瞬间夹杂了冰寒彻骨的凛冽,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奥斯握紧缰绳的手青筋暴起,他冷冷抛出三个字。 “你过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因奥斯国王出人意料的话,而愣在了当下。 我匪夷所思,不知这保命底牌何时竟变得了催命的鬼牌? 我紧咬牙关,这样的威胁简直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我望着哥哥昏厥的侧颜,心中渐渐蒸腾的怒意让我毫无畏惧,孤注一掷道:“国王陛下,请不要忘了,我们是人鱼,我们属于海洋,属于灵岛,现在我们该回去了,所以请不要阻拦我们!” 此时的奥斯,孤傲的脸上被瞬间冻结,他深邃的眸子因狂怒而充血。他仿佛是一只被惹毛了的狮子,随时都有可能扑过来,一口锁住她的咽喉。 海岸边一片沉寂,片刻后,赛恩政相率先打破了僵局。 他用视线扫了一眼漫儿,以及她身边的宏基将军和人鱼侍女,赛恩不带丝毫感情地说道:“并非有意刁难,我们只是基于国家利益的考虑,陛下想要的,只是一个灵族的人质,人鱼公主有两个选择,要么你留下,要么人鱼王子留下。”他的话语平淡,却是说得入情入理。 奥斯国王端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赛恩,脸上的冰冷稍微缓和了几分。 赛恩的唇角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他一向是奥斯的心腹,又何尝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有些话,似乎很难从国王口中说出,他也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漫儿用手指轻柔抚摸着露泽的侧颜,眸光柔情似水道:“实不相瞒,我与露泽哥哥乃是青梅竹马,我幼时便深爱着露泽哥哥,此番来到医族,我亦是抱着相同的目的,我要同露泽哥哥一起离开,还望陛下成全。” 奥斯微眯起双眼,彼端的一对亡命鸳鸯让他看得格外碍眼,心中的怒火犹如烈火烹油一般,他的容忍已经达到了极限。 他从齿缝中挤出最后一句话,“露泽漫,你如果再敢说些大逆不道的话,朕就让他们横尸在你面前。” 我眼中立时缠绕着一团愤怒的火焰,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你……” 我紧握着手中的赤金精灵软刃,恨不得下一刻就冲出去,杀着这目中无人、自命不凡的奥斯国王! 叔伯坚实的臂膀用力拦在我面前,“漫儿不得冲动!” 我泄气了,心中一片透彻的冰凉,不冲动能怎样,冲动了又能怎样,反正如何都是回不去了。 奥斯胯下那匹漆黑的骏马开始焦躁起来,它不停踏着马蹄,踩入细沙之中。 这马上的主人似乎也没了耐心,他冰冷宣布了最后的判决,“将人都带回去。” 漫儿眼中滑过一抹冰凉透彻的泪意,举目望向宏基将军,轻声道:“叔伯,麻烦您替我扶好哥哥。” 漫儿缓缓站起身,淡金色的长发在海风中轻舞,墨袍下金色的衣带亦随风飘扬。 有人早已为我指出一条明路,我又如何不知? 我望着奥斯,郑重道:“陛下,请让宏基将军带着露泽哥哥离开吧?” 我望向金娜儿,意有所指道:“……娜儿,你呢?” 她英气的眼眸异常坚定,苍白的鱼骨剑在月光下寒气森森,“金娜儿愿为公主马首是瞻。” 眼前火把摇曳,漫儿眼中亦是刺痛,流出几滴清冷的泪来,“金娜儿会陪我留下。” 我似在对众人宣布,又似在对自己说。 宏基将军的脸严峻得如同青铜的盾牌,“公主这万万……” 我立刻寒声制止,“叔伯,如果你不想我们都死在这里,那就请保持沉默吧。” 他紧咬齿关,终是没有再说任何话。 从他那黑如玛瑙的眼瞳中,我看到了深深的愧疚与疼惜。 我垂眸,拢着裙摆缓缓蹲下身,眷恋地抚摸着哥哥的脸颊,喃喃说道:“哥哥对不起,请一定要好好活着,请一定平安回到灵岛,父王母妃都非常想念你,漫儿不能陪哥哥一起回去了……” 泪水像串串珍珠般落下,晚风吹起了她柔美的发丝,她深深的凝视着哥哥,随后露出一抹凄美的笑,宛若最悲情唯美的精灵,令在场所有人为之神醉迷惘。 漫儿的神情前所未有的镇定,思绪亦是分外的清明,倘若事态不能尽如人愿,那就选一条自己最愿意走的路,去保护自己最想保护的人。 “哥哥伤势严重,万望陛下能施以怜悯,给他们充足的药品和食物,再送他们远行。” 漫儿冰蓝的眸中泪光莹然,但望向奥斯的眼神,却冷漠得不带一丝感情。 奥斯端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深邃的眼眸一直锁定在她身上不曾离开。然而,她异乎寻常的镇定,冰冷疏离的眼神,无不让奥斯反感至极。 奥斯的面色沉静如水,隐隐暗藏惊涛,“莫要在这里发号施令,你没有这个权力。” 他的话如同一柄尖刀,瞬间刺痛了我的心,“算我求你了,国王陛下。”我终是哭着哀求。 奥斯冷哼,漫儿的话并没让他喜上心头,反而更触怒了他的孤傲,“带人鱼公主和她的侍女回去休息,其他两人安全送回灵岛。”奥斯冷峻地说着,一踢马刺决绝地离开。 第六十五章:珠胎之梦 圆月皎皎,倾泻无数清辉,帐幔青丝薄如蝉翼,层层叠叠的帷幕无声垂地,窗口徐徐吹入清风,薄纱亦随风轻曳,幽然间有阵阵胭脂的清香。 帐幔下的龙榻泛着暗棕色的木质纹理,细腻而有光泽。如藤蔓形态的蛟龙,缠绕着四根床栏柱,其上的雕饰精致而华丽,龙身熠熠反射着淡金色的光辉。 “陛下……臣妾刚刚做了一个梦,梦境中是漫天的黄沙,臣妾孤身一人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中行走……”她一边温婉地说着,泪光却悄悄地流在脸颊上。 奥斯翻身面向她,拇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淡淡安慰道:“不过是一个梦境罢了,何必将它当真?” 殿外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树叶在风中簌簌而响。 琳娜王妃本就是个端庄明艳的美人,她将身体侧靠在枕缘上,秀眉细长如新月,明眸间漫着无限凄楚柔情,“臣妾有时会想,假若琳娜不曾做洛伊莱的王妃,如今纵使不能得到这盛世繁华的尊贵,却也能自由自在地生活,少了那分位高权重的孤楚与魔寐。” 大约是察觉到她话中的弦外之意,奥斯目光冷冷地向她扫过来,“怎么,汝是后悔了?” 烛光悠悠荡荡,光影的明暗交替,让奥斯的脸庞看起来,别有种棱角分明的隽秀之美。 王妃神色一顿,知道自己的话说多了,她用手中绢帕轻轻拭去颊边的泪痕,“臣妾深知,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这世间岂能有万全之事……琳娜既然爱上陛下,就要处处为陛下着想,处处为唐纳王族着想,哪怕倾尽卡特全族之力,也要辅助陛下完成大业,这帝王家的万千之苦,臣妾也是甘愿承受的。” 奥斯缓缓点头,静默不语,慵懒地斜靠在倚枕上,闭上了紫眸。 琳娜秀美的眼眸,默默注视着殿内一角莹莹晃动的烛火,遥想当年,自己最大的梦想就是嫁予奥斯,成为他的妻,成为整个洛伊莱的王妃。她也为此不知付出了多少,无数个难眠的日日夜夜,处心积虑地想登上妃位……如今回首一顾,竟恍如隔世之久。 ‘这世界是很公平的,当你非常想得到一样东西的时候,或许你要失去更多的东西来换取。’她耳边仿佛又回荡着曾经太妃对她说过的话,泪水悄然滚落在琳娜的脸颊上,烛光将它们照得发亮。 曾经,在决定是否荣登妃位之时,她的姑母,也就这当今的太妃娘娘,曾与她进行了一次深谈,往事在她脑海中仍历历如绘,恍如昨日。 “这宫中的女人,哪个不是权势权衡、利用的棋子,如此你可看得通透了?”嘉伊手握着一串星月菩提,手指缓缓拨动着一颗颗暗金色的念珠。 当时正值芳华妙龄的自己,竟单纯得连半分犹豫都不曾有,只低眉顺眼地答道:“娜娜生在卡特家族,又岂能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姑母缓缓摇了摇头,唇边漫过一抹苦涩的笑,“倘若有朝一日你发现,事事皆不如人意,你会怎么办?” 我原本清澈的双眸忽然变得有些迷茫,正襟危坐了起来,鼓足勇气说道:“娜娜定然会以大局为重,以唐纳家族和卡特家族的利益为重。” 姑母眉梢一挑,上下打量着我,望着我清纯却坚毅的表情,她悠缓地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我是过来之人,这宫中的苦楚和喜悦,哀家也算是尝过了大半……只是暮然回首,还是不能将其中的深意看得通透,很多事情,置身其中才能有所感触和领悟。” 姑母抬起手臂,手指柔和地为我拨开额前的碎发,那串暗金色的念珠在她的腕上轻轻地晃了两下,“你愿意为奥斯牺牲至此,这让姑母深感欣慰……” 我一张小脸立刻涌起动人的情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还请姑母成全娜娜的一往情深。” 姑母沉寂地坐在软椅上,静默良久,她才语重心长地说道:“哪个女人不想嫁给自己心仪的男人,倘若真能如此,娜娜果真是好福气的。” 清冷的泪水滑入口中,有淡淡咸味,倏然将琳娜拉回到现实中来,她微微蹙眉,唇边含着浓浓苦涩的笑意,晶莹的眸子透彻清亮。 ‘我对陛下真心,但陛下呢,心思永远捉摸不定……我以为,执着的用心会让他被我感动,被我融化,只可惜,怕是我的一厢情愿……想想年少痴心的自己,竟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她又想起父亲曾对她说过的话,“这世界上哪里有存粹的好事?有得便有失,有失便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道理……不过,很多事情先要长久,然后才是慢慢地经营。” 琳娜白皙有如青葱般的手指,轻柔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锦缎的长衣柔软而丝滑。 她唇边泛起一抹会心的微笑,‘父亲说得极是,很多事情先要长久,然后才是慢慢经营……我既做了洛伊莱王妃,又有什么是我不能拥有的?’ 她仿佛一时间想通了一些事情,泪光濯濯的眼眸再次睁开时,倏然间变得敏锐犀利,‘前面的路不是走不通吗,那就将它们一一铲平便是,我会竭尽全力,将他未来之路铺成坦途。’ 思虑良久,王妃柔声呼唤道:“陛下……” “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带了几分阑珊的睡意。 “臣妾还未将梦境说完,您还想听吗?”她将温暖的掌心轻抚在他的肩膀处,轻轻揉捏着。 奥斯薄唇轻轻地抿着,整个身体却放松了下来,他低声沉吟道:“继续说吧。” 琳娜声音低柔,娓娓地说道:“臣妾在梦境之中,看见一条紫红色的飞龙,那飞龙如巨蛇般蜿蜒盘游在空中,龙口中亦吐纳着祥云,也不知为何,那祥云渐渐凝聚蛟龙的真气,最后竟幻化成一颗夺目炫彩的云珠。” 奥斯依旧闭目凝神地听着,浓密的睫毛却是几不可查地颤动了几下。 “臣妾在梦境中早已没了半分力气,脚下的沙漠却是越发的热烫刺痛,正当臣妾认为,自己已了无生还希望之时,只见那天上的神龙,豁然将那口中戏耍的云珠向臣妾抛来,臣妾当时避无可避,直被那蛟龙的云珠砸在了腹部,生生将臣妾痛醒了过来。” 奥斯倏然睁开紫眸,冷峻的脸庞倏然露出一抹喜悦之色,道:“爱妃这梦境是个吉兆。” 王妃那妖艳饱满的嘴唇竟是一嘟,委屈娇嗔地说道:“臣妾被那珠子砸中,惊醒之时,发现已被吓出一身冷汗,陛下如何还说是吉兆?” 奥斯一把将她揽在怀中,嘴角存着柔和的笑意,他低声在她耳边说道:“这或许是个胎梦。” 奥斯怀中的人儿忽然一怔,她幽幽抬起头,眼神迷离而缱绻地望着他,“陛下所说可是真的?” 奥斯冁然一笑,声音低沉喑哑地说道:“琳娜,为朕生个龙子吧!” 一时间,王妃有如秋水桃花般的一张脸,变得红艳而明丽。她手指温暖轻柔,缓缓探在他的腰间,为他解开锦衣玉带的束缚。那纤长的手指如莲花般攀在奥斯的背脊间,她姿态婀娜,羞怯中带着曲意逢迎,她的脸庞柔美而妖冶,晃荡间映在奥斯的瞳仁里。 寝殿外雨声早已停息,夹带着湿气的风阵阵吹过,摇曳着一树繁花 第六十六章:伤离别 翌日清晨,万物重归寂静,银河广场上的一堆堆篝火早已熄灭,大地是一片湿漉漉的潮湿。 景园宫西殿外,雨水从屋脊的边缘滴答落下,丑时的一场大雨将飘摇的梧桐树叶冲刷得翠绿清新,悠长的青石路尽数被雨水淋湿了。 我静默驻足在廊下,一夜未眠,眼望着水榭池中有许多细长金色的小鱼,在粼粼荡漾的水中自在游走,不觉心中有些羡慕,同样是鱼,你们生活得比我自在。 昨夜奥斯国王已经当众下过指令,会安全护送哥哥和叔伯回到灵岛,想来君无戏言,他是不会出尔反尔的。 我想到这里,鼻尖又开始酸涩,哥哥,真为你感到高兴,因为你终于可以回家了。 只是原谅我,不能和你同船而归…… 母妃的愿望成真了,她很希望我能替代你,成为被囚禁在医族的人质。 不过哥哥,只因为那个人是你,我才会那么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哥哥,不知道你回去的行程是否会顺利,受伤的身体是否好一些了? 神圣之都与灵岛相隔千山万水,正如此时,渐行渐远的我们。 无奈命运总是弄人,你我终究不能在同一个故事里变得圆满。 可是,我依然深深的爱着你。 哥,愿您和叔伯在那条通往灵岛的船上,一路顺风顺水…… 许是昨夜下了一场大雨的缘故,今日的朝阳越发的硕大橘红,望着一池粼粼的水面,反射着分外耀眼的光亮,我微眯着眼眸,顿觉有些晕眩,刚想站起身来,眼前却倏然一片黑暗,身体颓然地倒在了地上。 金娜儿如实说道:“启禀陛下,公主已经两日未曾进食了。” 奥斯语气凉森森地问道:“为什么不劝她吃东西?” 金娜儿低垂眉眼,沉声道:“奴婢已经劝过多次了。” 奥斯冷冷审视着她的面孔,“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金娜儿担忧地望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漫儿,唯有鞠了个躬,脚步沉重地离开。 一位中年医官屈身上前,恭敬道:“启禀陛下,微臣已为人鱼公主把过脉了,她的身体虽然虚弱,但是并无大碍。” 奥斯微微颔首,淡淡道:“好,退下吧。” 恍惚中,似乎有人正抚摸自己的额头和脸颊,有丝丝冰凉的触感,但十分温柔。 是谁,如此温柔的抚摸她的脸颊? 是谁,颤抖着握紧她冰冷的手? 漫儿眼皮沉重的不想睁开,睡意慢慢袭来,朦胧中,她仿佛回到了儿时,清新的海风吹面而来。 在灵岛上,无处不是盛夏,头顶是橘红色的骄阳,眼前是清透如镜的大海,脚下是闪着金光的沙滩,天空是自在翱翔的灵鸟,远处是翠绿浓密的灌木,隐藏其中的,是不能计数的灵兽。 小漫儿稚嫩娇柔的声音响起,“哥哥,带我去胡藤林玩吧?” 幼时的自己总喜欢缠着哥哥,然后央求他带着自己在灵岛上东奔西跑。 小王子有些诧异地问道:“漫儿为什么要去胡藤林玩?” 小漫儿煞有介事道:“我听嬷嬷说,那里有一棵神树,上面结了很多人鱼宝宝,哥哥,我也很想养一个人鱼宝宝!” 望着漫儿天真浪漫的表情,露泽脸上漾起灿烂如阳光般的笑容。 “等漫儿长大了,自然就会拥有自己的人鱼宝宝,不过,现在你的任务是好好向先知学习!”露泽耐心地对漫儿说道。 漫儿古灵精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振振有词道:“哥哥以后要当灵王,自然需要学习,漫儿只当王妃就好了,所以不需要学习!” 露泽笑意更浓,”若漫儿想当我的王妃,那就一定要好好学知识才行!” 漫儿耷拉着小脑袋,”哦……那,那从明天开始学行吗?” 忽然,梦中的世界突然变幻了颜色。 翠绿的田野无边无际,蔚蓝的天空无限高远。 明媚的阳光下,一个小女孩无忧无虑的在原野上奔跑,不住发出咯咯的欢笑声。 小女孩身后,一个俊美的少年紧随其后,并扬言要将她丢进泥巴池塘里,因为他的大半个衣衫早已被泥巴弄脏了。 女孩一边使劲向前跑,一边发出银铃般的欢笑声。 忽然,身后的少年健步如飞地追了上来,一把将女孩横抱起来,就近放在了泥塘边。 在那片泥泞的水塘边,久久回荡着两人的欢笑声。 顷刻间,梦中的世界像书页一样,被豁然翻成了海蓝色。 夕阳下,那片寂静无波的海湾,哥哥落寞而萧索的背影,成了永远镌刻在心中的画面。 那一叶在沧海中飘摇的小船,载着她最心爱的哥哥,渐渐消失在暮色海天的交际处。 “哥哥……快回来!快回来!漫儿还没有来得及上船呢!”梦中的漫儿歇斯底里地大喊。 “哥哥,漫儿还没有上船!” 梦中的漫儿悲伤地大哭,泪水顺着脸颊一滴滴滑下。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梦,竟哭成这个样子?”奥斯紧皱着眉头,不悦地说道。 冰凉的手指,轻轻地为她擦着脸颊。 忽然,一直紧闭的双眼瞬间张开,映入漫儿眼帘的是奥斯孤傲冷漠的脸。 我立时警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听说你晕倒了,孤王出于关心来探望一下。”奥斯回答得云淡风轻。 “收起你的假惺惺,我不过是个留在医族的人质,没必要让陛下这么费心!”我充满敌意地说道。 奥斯并未见恼怒,依旧是惯有的冷淡,“如今都能和朕吵架了,看来是没什么事了。” 他起身欲离开,只是未走几步,他挺拔的背影忽然一顿。 “你若是想活着回到灵岛,那就别这么虐待自己!不过,如果你死了,孤王就再想些办法邀请你哥哥回来!” “你……”我虚弱地在内心呐喊道:奥斯,你真是无耻之极。 他自然听不到我内心的声音,只清傲浅笑一声“对了,还忘了问你,那位一直冒充你的‘人鱼公主’……” “求您让她留在我身边。”我如坠深渊,只觉双手冰冷异常。 奥斯并未说话,只冷淡的凝望着我。 时间仿佛停滞了…… 良久,奥斯才幽幽扔下最后一句话,“朕如你所愿。” 第六十七章:宗祠拜见(1)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映红了西方的天际。寂静清幽的宗祠沐浴在橙红色的霞光之中,宛如一幅沉静祥和的画卷。 深沉而悠远的钟声响起,朱红色的祠堂里跪坐着一位衣着华贵、气度沉静的老妇人,而在她身后,正端立着一位年轻的女官。 暗红色玲珑剔透的珠串,被太妃用手指徐徐地拨过,她的嘴唇细微地动着,语速和缓地念诵着经文。 王妃身边的侍女婉月,忽然出现在祠堂外,她轻轻摆手,示意站在太妃身边的湘黎。 湘黎美眸中带了一抹惊讶,她刻意放轻脚步,浅提着裙摆跨过漆红色的门槛,轻声问道:“有何事?” 婉月轻轻一扶礼,恭敬地禀报道:“湘黎姐姐,我家娘娘特来向太妃娘娘请安,亦有些要紧事想告之太妃娘娘。” 湘黎乃是太妃身边最得宠的一位女官,位份高于一众侍女,因此婉月见到她,亦十分恭敬礼让。 湘黎轻轻点头,回望了一眼还在念诵经文的太妃,轻声道:“知道了,你去回禀王妃娘娘,让她移步芭蕉亭小歇片刻。” “是。”婉月轻声应道,随即轻着脚步离开。 半个时辰后,太妃在湘黎的搀扶下,不疾不徐地来到了宗祠外的一处芭蕉亭。 王妃一袭华丽盛装,恭敬向着太妃施礼,面上戴着盈盈浅笑,柔声道:“儿臣给母妃请安,望母妃凤体松鹤泰然、万代金安。” 琳娜王妃此次拜见,显然费了不少心思装扮,她专挑选太妃喜爱的紫罗兰色长裙,红金衣带在抹胸处缠绕,最后垂在身后的裙摆上,她肩上披着一件天鹅绒披肩,用一支孔雀蓝扣环别起,脚边沦纹的裙摆长长地流曳于青石地上。 琳娜王妃面色红润似初绽的桃花,举手投足间亦带着香粉气息,步态绰约、贵气逼人。 太妃一脸慈和笑容,扶手道:“快起来说话。” “希望儿臣此行并没未打扰到母妃诵经。”王妃言谈之间,神色流露着妩媚的娇羞,她恭敬与太妃对坐芭蕉亭中,举手投足间多了份谨慎小心。 太妃一脸慈善地拍了拍王妃的手,“哀家成日里也是寂寞,琳娜倘若有时间,尽管到哀家这儿来走动。” 湘黎端来茶盘,为太妃和王妃献上刚刚冲泡的蜜汁龙井。 太妃端过茶碗,徐徐吹散杯中热气,茶香袅袅升起,别有种清香恬淡的气息。 “琳娜这么急匆匆地来哀家这里有什么事吗?”太妃细细地端详着王妃,意有所指地问道。 王妃眉目含羞,柔声细语道:“母妃整日里虔心礼佛,琳娜是挂念着母妃的身体,故特地来探望的。” 太妃会心地笑了,慈爱地望着琳娜王妃,“哀家怎么觉得,今日的琳娜嘴里像抹了蜜一般的甜?” 琳娜巧笑嫣然,撒娇道:“哪有,琳娜也只是说些心底话。” 太妃心中清楚,王妃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告诉她,只是见琳娜并不急着说,她也乐得和她多聊聊。 在卡特家族中,和琳娜一起长大的女孩子有十几位之多,然而最得她心意的,正是她的亲侄女卡特琳娜。 太妃一直遗憾,虽诞下三子,却没有一个贴心的女儿,如今,太妃视琳娜更似女儿一般。 “哀家可是有好些日子不见你了,这段日子都忙了些什么,快给哀家说说。”太妃慈爱地笑着,关切地问道。 王妃宛如惹人怜爱的金丝鸟,轻声细语道:“琳娜近日里身体有些不适,所以才没来看望母妃,还望母妃原谅。” 太妃眸中忽然含了几分紧张,关切问道:“是哪里不舒服,可曾让医官看过了?” “母妃莫要担心,臣妾只是微微有些腹痛,没什么胃口罢了,倒没什么要紧的事情。”王妃柔声回道,脸上泛出了一抹红晕。 太妃仿佛看出了一些端倪,只是不敢确认,“那……医官又是如何说的?” “晌午陛下来看过臣妾,还为臣妾宣了医官。”琳娜娇羞地说道,一脸小女人的幸福。 太妃惊喜地问道:“是有身子了吗?” 王妃轻点着头,笑靥如花,“是的。” “好,好……真是太好了……”太妃难掩喜悦之色,不住地说着好。 琳娜笑看着太妃,轻轻拿起手边的汉白玉瓷壶,又为太妃斟了杯茶。 “可是因为哀家上次嘱咐了陛下几句,所以才终于有了好消息?”太妃慈祥地笑了,眉间眼角尽是喜色。 “琳娜这次来拜见母妃,一则是要告诉母妃这个好消息,二则就是要谢谢母妃在琳娜身上费的心思,三则……是要感谢母妃成全了琳娜对陛下的一片真心!”琳娜说着,就起身跪在了地上,眼圈已然红了。 “好孩子,使不得,使不得……”太妃见状连忙上前去扶,“你如今是有了身子的人,千万要小心才是!”太妃悉心叮嘱道。 “琳娜不知该如何感谢母妃的垂爱,还请母妃在上,受儿臣一拜!”琳娜王妃眼含感激的泪水,深深伏地拜了一拜。 “好了孩子,你这是说哪里的话,哀家知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能明白哀家对你的用心就好,哀家怜你自幼没了母亲,哀家愿意做你的母亲,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太妃眼中也含了一层泪水,伸手将琳娜扶起,执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如今你怀有皇嗣……真是上天垂怜,真是上天垂怜!” 王妃用绢帕拭去脸上的泪水,破涕为笑道:“儿臣也是喜不自禁。” 太妃忽然凤眉一挑,轻声问道:“陛下知道这样的消息,是个什么反应?” “陛下他……面上还是冷冰冰的,不过……他让我一定保重身体,叮嘱下人们仔细为我调理身子。”王妃如实说道,神色间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暗淡,但还是一脸的甜蜜。 太妃眉间轻凝,面色却也是和缓的,“陛下向来是这样的,琳娜你莫要放在心上,哀家了解自己的儿子,他内心定是欢喜的!”太妃温和一笑,开解着琳娜。 王妃谦和贤德地说道:“琳娜自然是知道的,陛下等这个孩子,恐怕已经等很久了。” 太妃偏过头,望向宗祠外的橘红霞光、翠绿菩提、湛蓝晴空,不禁有些暗淡悲凉之感,“这宫中……已经有许久不曾听到小孩子的声音了……” 第六十八章:宗祠拜见(2) 王妃见太妃面色不好,立刻柔声劝慰,“母妃,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罢了,罢了,都过去了……”太妃眼中含泪,点了点头,“陛下是个极爱孩子的人,这点你比我清楚。” 太妃心中深知,宫廷中的婚姻鲜少有爱情,不过是各自家族利益的驱使罢了。她的儿子,她比任何人都了解,除了他的江山社稷,他几乎没有对谁用过真心。 “现如今,无论是站在陛下的角度,还是站在整个洛伊莱民族的角度上,我们都急需要有一个日后可以继承王位的储君……琳娜,你的这个孩子是极其宝贵的,所以,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知道吗?”太妃郑重叮嘱道。 王妃用双手交叠在小腹之上,坚定回答道:“母妃尽管放心,琳娜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太妃又似想到什么,轻声问道:“对了,这件事你告诉乔治亲王了吗?” 琳娜轻抿红唇,温柔一笑道:“还没有呢,儿臣在得知这个喜讯后,就先到母妃这里来了。” 王妃也是个八面玲珑心,如今她们代表的,俱是卡特家族的兴衰荣辱。 过去,太妃能力保她荣登王妃的尊贵位置,也无非是家族利益使然。因此,这样的大事,自然要把功劳推让给太妃才是。 太妃面露喜色,不禁赞许地说道:“琳娜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琳娜凤眸微垂,娇羞道:“臣妾只是有些遗憾……如今臣妾有了身子,恐怕不能经常侍奉陛下左右……” 太妃了然地笑着,眼含深意地说道:“来日方长,来日方长……琳娜只管照顾好自己身子,其他的哀家帮你看着。” “有母妃的话,臣妾就放心了。”琳娜含笑说道,她来此的目的,也终于达到了。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三日前,蝶语宫。 琳娜王妃浅提着樱桃红色长裙,有些焦急地问道:“婉月在哪里?” 一位身着墨绿宫装的侍女,正修剪着一株冬红海棠的盆景,见到王妃问起,立即恭恭敬敬回道:“回禀王妃娘娘,婉月姑娘今日不当值。” 王妃似有心事,微一沉吟道:“宣婉月来见本宫。”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婉月的声音便在蝶语宫的寝殿内响起,“女婢婉月,见过娘娘。” 婉月恭敬地施了一礼,想来王妃会这么匆忙地把她叫来,定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王妃凤眸微微一抬,柔声道:“这里没你们的事情,都下去吧。” 婉月是王妃早年从府里带过来的侍女,仅比王妃小两岁,然而却是王妃身边能说上贴己话的人。 王妃见侍女们都退下了,立刻拉过婉月的手,“婉月,本宫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 婉月见王妃一脸谨慎,就知道她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同自己商量,“娘娘但说无妨,奴婢一定守口如瓶。” “倒也不是多么严重的事……本宫这个月的月事不是很正常,按照常日的惯例,月事本应该持续一周的,可是……这个月只有一点点,然后就没有了……婉月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王妃的神色复杂,有喜悦亦有忧心。 婉月故意压低声音问道:“那王妃为什么不让医官过来看看?” “若是让医官过来瞧过,怕是什么事情都会人尽皆知了……本宫只是想……自己心里先有个谱,然后我们再从长计议。”王妃说出心中的忧虑。 婉月一边认真听着,一边颔首道:“娘娘真是个冰雪聪明之人,而且,娘娘的担忧不无道理。” 王妃轻叹一声,肃然说道:“人言可畏,本宫不得不防!” 婉月似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问道:“娘娘……婉月能不能冒昧地问一句?” 王妃略一点头道:“你说。” 婉月立刻倾身向前,在王妃的耳边轻声问道:“娘娘你……不会是有喜了?” 琳娜明艳的眼眸忽然一抬,脸上微微透出喜色,“本宫也希望是这样的结果!” 王妃伸手缓缓抚上小腹,仔细想了许久才道:“毕竟……和陛下大婚都已经两年多了,可是本宫的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父亲大人那边也一直在催,太妃就此事,也已经找过本宫多次了。” 王妃明艳精致的脸上,免不了蒙上了一层愁容。 “娘娘,奴婢理解您,可是……这怀孕生子不是您一个人的事情,陛下也是要负些责任的。”婉月沉声说道,意在替王妃抱不平。 “陛下国事繁忙,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王妃轻声说道,只是连她自己都知道,她是在自欺欺人。 婉月刻意压低声音道:“娘娘,您宅心仁厚,总是替陛下说话,可是……陛下什么时候顾及过您的感受?” 王妃幽幽地叹了口气,一双凤目间带着浅浅的忧郁,“本宫听说……陛下这段时间和那个异域来的人鱼公主走得很近。” 婉月亦不诧异,故意道:“就是上次在火把圣典上,有意献舞的那个狐媚少女吗?” 王妃神色一漾,诧异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婉月口吻亦透着不快,据实道:“奴婢是听景园宫里侍奉的嬷嬷说的,原来她才是真正的人鱼公主。” 王妃心中暗暗一惊,半晌沉默不语。 她仿佛忆起了那也火把节上,奥斯凝神赏舞的情景,不觉心中酸涩,“她很美对么?” 婉月微微一怔,抵着头小声道:“娘娘,人鱼公主美不美不关奴婢的事,可是陛下是您的男人……既然是属于您的人,您就要占为己有! 婉月态度明确,显然已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婉月久在王妃身边服侍,王妃是什么样的性子,她自然揣摩得别谁都清楚。 王妃出身卡特贵族,一向心高气傲、嫉妒强,也因为她自幼少了生母的关爱,所以心思不免细腻多疑,对待感情更是患得患失,但是婉月深知琳娜王妃心性善良,对待下人均是和气的。 俗话说得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婉月深知这其中的道理,如今她所要捍卫的,不仅仅是主子的地位与荣宠,更有卡特家族的名望与荣耀。 王妃重重地点头,在听过婉月的话后,仿佛她的心意也更加坚定了几分。 “娘娘,至于您眼前的这件事……您想让婉月怎么做?” 第六十九章:入夜求见(1) “娘娘,至于您眼前的这件事……您想让婉月怎么做?”婉月是个极聪慧的人,王妃既然找她,也定是要让她排忧解难来的。 王妃略一迟疑,才道:“婉月,你可有……能为哀家诊治的人选?” “娘娘,这件事定要征询王爷的意见?”婉月一向心思缜密,要把一个人私自送进宫,这可不是件小事。 “恩,告诉父亲大人,最好请位女官……婉月,这事你要亲自去办,千万不要走漏了风声。”王妃叮嘱道。 “是!娘娘请放心。”婉月恭敬地应道。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翌日午后,蝶语宫 女官施以一礼,恭敬说道:“王妃娘娘,从您的脉象上看,您这是喜脉!” 王妃只差惊呼出声,“果真如此吗?” 女官垂首立于寝殿中,耐心解释道:“王妃娘娘,这是千真万确的,您的脉象确实是喜脉。” “天哪,婉月……”王妃双手捂嘴,眼泪夺眶而出,激动得再说不出话来。 “太好了,太好了娘娘……”婉月也同样眼含热泪地说道,“您虔诚期盼的一天,终于来了!” “婉月,我真的不敢相信……他就这么静悄悄地来了,而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王妃轻轻抚摸着小腹,笑着流泪。 “娘娘,恭喜您娘娘……”婉月重重地点头,分享着王妃的喜悦。 王妃喜不自胜,充满感激道:“本宫会让父亲大人好好打赏你的。” 女医官躬身一礼,笑吟吟道:“为王妃娘娘诊治,是微臣的荣幸。” 王妃用绢帕拭一拭颊边的泪,“婉月,送医官回去吧……还有,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亲大人,不过……还请他当做不知。”王妃嘱咐道。 婉月温婉一笑,轻声应道:“是,娘娘!”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待王妃一行人自宗祠离开,已是晌午十分,太妃心情甚好,便留王妃在宗祠吃了斋饭。 王妃所居的蝶语宫地势较低,位于墨檀宫与宗祠脚下,更是毗邻太妃莲花宫,位于山谷之中。 如今时节正好,阳光充满了暖洋洋的温度,林风徐徐吹来,青石路幽幽一转,眼前便豁然开阔起来。 空气中有明显潮湿的水汽,夹杂着林木的清新,有水声潺潺地流淌,回荡在山谷之中。 这处狭长的山谷,碧绿如荫、山花如秀,正是彩蝶的繁衍栖息之所。 蛹化成蝶后的蝶翼,俱是金灿灿的黄色,成百上千只蝴蝶纷飞而起,在骄阳的照耀下,俱是金光闪闪、灿烂夺目。 当王妃的宫轿被一路小心地送到蝶语宫的时候,陛下和太妃的赏赐也陆陆续续地运到了。 卫兵们忙着把一箱箱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抬进正殿,而蝶语宫的侍女们则在殿前的院子里忙着张灯结彩。 众人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场面十分热闹。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奴婢在这给您道喜了。”侍女们喜气洋洋地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向着王妃施礼。 “真是些贫嘴的丫头。”王妃假意嗔怪,脸上却泛着明媚娇艳的笑容。 “娘娘,一定仔细脚下的路。”婉月一边嘱咐,一边小心地搀扶着王妃行进殿中。 王妃望一望那些被高高挑起的喜灯,感慨道:“蝶语宫多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 婉月立时会意,忙到:“娘娘,等小王子生下来,还会有更热闹的时候呢。” 王妃若有所思,“但愿如婉月所说,是个小王子!” 婉月缓下脚步,眨巴着眼睛看王妃,“娘娘,如今您要记得时时开心,这样才对小王子更好。” 王妃幽幽一叹,道:“这人那,无论是什么时候,都免不了会有烦心的事,当本宫没有身子的时候,便心心念念地想着,要是什么时候有了,那该多好……如今呢,有了身子又能怎样,喜悦也仅仅只是一时,笑过之后便是担忧,担忧这腹中的孩儿不是心中所想的那个……” 她心中其实比谁都清楚,只有早日诞下王子,她王妃的位置才能得以稳固。 婉月如何不能体会娘娘此刻的心情,唯有尽力开解道:“娘娘尽管放宽心态,此番孕育定会顺心顺意。”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最后的夕阳照在远山之间,橙色的霞光在天际蔓延消退,行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不过多久,太阳渐渐消失,黑暗悄然降临,整个神圣之都沐浴在一片夜色之中。 入夜后,玉华殿外的宫灯被鳞次栉比地点亮,而此时的奥斯,终于结束了半日的朝中议事,以及一连几个时辰的文件批阅。 月华初上,奥斯整个人看起来相当疲累,有种说不出的阴郁与烦闷。 女官清瑶缓步上前,恭敬道:“陛下,人鱼公主在殿外求见。” 奥斯此刻正斜靠在一方软椅上,两条修长的腿交叠地搭在圆形檀木矮几上,黑色羽毛笔随意地放在一堆文件之上。 奥斯轻叹了口气,问道:“宫宴是什么时候?” 垂首侍立的女官毕恭毕敬道:“回陛下,还有半个时辰。” 静默片刻,奥斯用手揉了揉眉心,慵懒道:“请她去偏殿等。”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玉华宫的偏殿比之御书房显然小了许多,不过书香气息却是浓厚,少了金玉古董的装饰,这里算是一间名副其实的书房。 漫儿置身其中,只闻得书墨清香阵阵,满眼的古书籍整齐地摆放在书架上,墙壁上垂挂着许多幅名人墨画,一方古朴庄重的红酸枝书桌居中而放,色泽暗红清亮,格外引人注目。 两位侍女缓步而来,向我矮身施礼后,便将璧上的烛台一一点亮,原本晦暗的书房,顷刻间增色不少。 我不由在心中赞叹,这样的书房布置的确是极好的,一来可以涤荡心绪、沉静人心,二来可以安静读书、专心思考,医族帝王的生活,的确是灵族所不能比拟的。 时间一点点流逝,两位侍女俱是躬身退了出去,我孤独坐于殿中一方镂空镂花的红酸枝长椅上,安静等待。 许是殿内太过安静,反而更让我局促不安。 第七十章:入夜求见(2) 时间一点点流逝,两位侍女俱是躬身退了出去,我孤独坐于殿中一方镂空镂花的红酸枝长椅上,安静等待。 我心中思绪百转,想的无非是如何婉转地说明我的目的,尽量不让言词带有敌意,从而激怒于他。 我双手交叠在一起,绞尽脑汁去想一个开场白,该说点什么才更恰当,更能达到我想要的目的呢? 哎!他的脾气总是让人难以琢磨,可是再这么耗下去,我真的会疯掉! 忽然,一个冰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这么晚了,找朕有事么?” 我双手捂着差点停跳的心脏,着实被他吓了一跳。 此时奥斯正斜靠在门口,一派悠闲自得的慵懒。 我暗暗咕哝一句,“你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的?” 他显然听见了,似乎颇觉有趣,冷哼一声,“人鱼公主入夜拜访,算是给孤王一个惊喜,孤自然也要礼尚往来,还一个惊喜才是。” 奥斯身着一件紫黑色长袍,银白色暗花勾勒在领口和袖边,更衬其威严沉凝的气度。 我故意粲然一笑,温婉施了一礼,恭敬道:“人鱼公主露泽漫,正式拜见陛下。” “你此番前来,是要向朕解释身份的?”他说话的声音很悠缓,带着几分倦意慵懒,随后,他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我旁边。 我杏眼圆睁,吃惊地看着他坐下。 奥斯眉梢淡淡一挑,“有什么事,坐下说吧?” 我极其不自然地坐下,强压住自己想要从红酸枝长椅上弹起来的冲动。 “您……您怎么不坐在那边的正位上?”我用手指了指居中的那方书桌和御椅,脸不由自主地红了。 他的嘴角邪魅轻扬,神态慵懒而惬意,“孤王见公主你有些紧张,所以想给你些平易近人之感。” “如果……陛下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坐到那个位置上去吗?” 我站起身,只觉得周身有种莫名的压迫感,我的大脑一时间混沌一片,不知为何,我根本没办法正常思考。 他剑眉微挑,冷笑道:“你这么晚来这里,就是为了坐朕的位置么?” 我听出他言语里的嘲讽,皱了皱眉,硬着头皮又重新坐回他身边。 殿内重新恢复寂静,他并不说话,显然是在等我开口。 我不禁在心中急速盘算,该说点什么才好? 直接切入正题?恐怕不是宫廷斡旋之道吧! 奥斯冷哼了一声,显然有些不耐烦。 “不、不知陛下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在心中哀哀一叹,虽然这是个很糟糕的开场白,但亦是必不可少的。 奥斯脸上的清冷再也绷不住,含了一抹笑意,“刚到。” 见他神色和缓,我心中亦暗暗松了口气,急忙问道:“不知陛下可派人护送哥哥和叔伯回到灵岛了?” 他目光凝注在我脸上,“君无戏言,你又何必怀疑?” 有了他的承诺,我也算放心了,我眼神楚楚地望向他,“那漫儿谢过陛下。” 他双唇微抿着,紫眸炯炯地望在我的脸上,“你不想解释吗?” 我身形一怔,心中亦是狐疑,解释?他我要解释什么? 聪明如我,自然知道心中的疑惑不能轻易表现在脸上,我急中生智,遂冷冷道:“不解释。” 奥斯唇边微微提了一抹笑意,“不解释,若含了冤屈怎么办?” 我望了望他,硬着头皮接口道:“陛下若信我,那解释也是徒劳,你若不信我,那我也无须多做解释。” 奥斯轻笑两声,脸上有淡淡愉悦之色,“朕自然是不敢信你的,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不过……”他神色微微一凛,“有些事,朕还是想听听你的解释?” 听了这话,我暗暗叫苦,解释?恐怕我的秘密太多,无从解释。 我故意沉寂了面上,将话题兜兜转转回来,道:“陛下问就是了?” “你是人鱼公主露泽漫,露泽王子的亲妹妹?”他沉声问道,眼神闪烁着璀璨的锋芒,带着精明的洞察力,直直地看向我。 我心中了然,这事已是不争的事实,他或许是想听我亲口澄清过来。 “对,我是露泽漫。”我落落大方地承认了。 他眸光忽然一凝,不怒而威,“你可知道,这是欺君之罪?” 欺君怎么了,我不还这么好端端地坐着,我是灵族的公主,你奈何不了我的。 “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我既入了虎穴,自然也要寻个脱身之法才行。只可惜,我这法子想得并不精妙,早晚会有露马脚的时候。” 他眉峰一挑,“朕这里是虎穴么?很有趣的比喻。不过,朕很想知道你初始的打算?” 我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带着哥哥,我们一起离开。” 他微一颔首,目光却是黯然,竟有些失望,“为何没有留下的打算?” 我狐疑望向他,“我身体健硕得很,没病没痛的,留下做什么?” 奥斯默默地望着漫儿,无论何时,她在他眼中都有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她身着一袭碧蓝玫瑰长裙,双臂缠着一条雪狸绒毛的披肩,相较于上次火把节之舞的衣裙,更加华贵而庄重。 许是受了洛伊莱妆容的影响,漫儿今夜将发冠盘起,只垂在颊边两缕飘逸的淡金发丝。 漫儿举止优雅,美丽而天赋鼎逸,她眉目流转之间,仿佛有揉碎的星辰在熠熠闪光,恍若倾城。 奥斯的眼眸忽然泛出一抹迷离,从漫儿的身上,他能闻到一种飘渺沁人的海风清新。 忽然,奥斯的身躯欺压而来,漫儿的眼眸骤然睁大,没有任何准备的她,只出于本能,身体向后躲闪。 一时间,我只觉脸颊沐浴在他温热的气息中,一缕淡淡的芳香浅浅弥漫在两人之间。 奥斯冰凉的手指,悠悠触在漫儿的脸颊上,喃喃道:“每每在梦中,朕会暮然看见,你清灵出尘的眉眼。” 我心中怦然一跳,诧异之余只觉疑惑,“你为什么要摸我的脸?” 他愕然一愣,仿佛倏然之间被拉回了现实,一时只觉得尴尬。 “这是什么?” 奥斯的眼眸倏然之间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 第七十一章:入夜求见(3) “这是什么?” 奥斯的眼眸倏然之间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 我一愣,旋即意识到什么,下一刻我用手撰住了项链吊坠上的那两枚戒指,“只是两枚普通的指环。” 奥斯孤傲俊冷的脸上,一瞬间凝结成冰,“是他送给你的么?” 还未等我来得及回答,他右手在我颈上一探,指环连同项链一并落入他手中。 我心中暗呼不好,这可是王戒和魂戒,它们本是属于露泽哥哥的! 我真的不敢想象,奥斯竟然只用了这么简单的方式,就将它们霸占为己有! “还给我,这是我私人的东西。”我伸手就想抢回我的戒指。 奥斯的反应奇快,右手一抬便轻易地躲开了,“说吧,你来此的目的?” 我望着那两枚古朴的戒指在银白项链间轻晃,心中俱是百般的不甘和懊悔,“……我是来向陛下辞行的。” 我将视线凝视在地板的某一处,但我的耳朵正竖得跟兔子似地,聆听着他的反应。 奥斯神色清冷,良久,他淡淡问道:“……在这里不好么?” 我垂眸,轻声道:“回禀陛下,漫儿并不属于这里……我很想回到灵岛,回到属于我的生活中去……在这里,我无所事事,越发想念我的父王和哥哥。” 奥斯的眼眸冷凝在我脸上,他冷冷开口道:“你同露泽王子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我如同被触痛了最敏感的神经,反问道:“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 他神色冷漠,紫眸更是深不见底,“在医族,这是不被允许的。” “可是在灵族,这是被允许的!”我言简意赅地回敬回去。 奥斯转过脸,冷冷骂道:“无知!” 我不理会他的反应,自顾自道:“有朝一日,我定会嫁给露泽哥哥。” 他猛然转头,眼眸中寒光暴涨,“朕懒得听你的海誓山盟,如果没有别的事,就退下吧。” 退下?我自然不能如他所愿,我的王戒和魂戒还在他手上,何况,我此番前来的目的还未达成,我如何能这么轻易就放弃? 我一字一顿地强调,“我是人鱼!” 他冷哼一声,声音凛冽而冰彻道:“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我心中气节,“可是陛下的这种囚禁方式,我不能接受!” “在景园宫内,朕似乎并未干涉你的自由。” “您听过人鱼有在陆地上生活的吗?您这样把我无期限的留在医族,可否想过我的感受?” 他深深凝望着我,脸上神情郑重,“需要解释一下,医族也并非都是陆地,公主如果记性还好的话,应该还记得林川月谷。其次,据朕所知,人鱼是可以长期生活在陆地上的,你们的宫殿不也都建在陆地上么?最后,如果人鱼公主尚且还记得,或许是你主动留下来代替你哥哥的,朕说的对么?” 我被气得咬牙切齿,真没想到,堂堂医族的国王,怎能如此小气又记仇。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可以放缓语气道:“如果陛下是因为过去的那件事,才百般刁难漫儿……那我向您道歉行吗,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这条鱼吧!” 我拿出最后的诚意,鼓足勇气对视他的眼睛。 “过去的那件事……”他紫眸倏然眯起,而我的手,心虚地一颤。 他冷笑一声,眸子里散发着鹰隼般锐利的光芒,“你不提,朕倒是忘了,朕找了你整整两年……就差挖地三尺了。” “真的……非常对不起!”我垂下头,像个做错事被训话的孩子。 “一个会幻术的人鱼……你是怎么做到的?”奥斯问出一直以来,存在心底的疑问。 我深知隐瞒亦是无意,便一针见血道:“我的母后是神族人。” 奥斯的脸上微微现出一抹惊讶,随即了然点头,“……原来如此。” 我继续鼓足勇气说道:“感谢陛下这段时间对漫儿的照顾,也请您替我转达对赛恩政相的谢意,真没想到,我和医族的土地还是有些缘分的……” 奥斯别有深意地望向我,“你为什么不把它理解为,那是你与朕之间的一种缘分?” 我紧咬住下唇,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只做恍若未闻道:“我会珍藏这段珍贵的回忆……国王陛下,请您高抬贵手,还我自由吧。” 我站起身,诚挚的向他施了一礼。 书房一时间变得安静肃然,我无端紧张,心中噗通噗通地急跳,此时,唯有耐心等待他的决定了。 奥斯收起了慵懒,神色变得异常严肃,他眼神渐渐聚焦,散发出凌厉的目光来。 就在我犹豫着是否要再多说几句好话时,他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臂,硬将我拉入他的怀抱,吓得我心脏快要跳停了。 我惊呼:“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居高临下地看我,声音里透着邪佞,道:“朕什么时候说过要让你离开?” “您是一国之君,医族之首,请注意您的言行举止!”我尴尬的别开脸,尽量让自己离他远一点。 他手臂却更加用力,越发将我拥得更紧,“你和医族的缘分,还远远不止这些。” 我挣扎着从他的怀里起身,我不顾一切地说出心里话:“国王陛下,您怕是有些误会的,我已经有心上人了,除了他,我没有想过再去爱任何人。” 他微眯起双眸,狭长的紫眸闪过一抹妖邪的光芒,道:“如果朕现在就把你变成我的女人,你是不是就会对他死心?” 我身体僵在原地,一字一顿道:“那我只会恨你一辈子!” 奥斯的眸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带着测测寒意扫过我的脸颊,道:“那就退下吧。” 我心中气愤异常,退下?你拿了我这么珍贵的东西,你让我退下? 我摊开掌心,正色道:“把项链还给我,我就走!” 奥斯的面色陡然沉了下来,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沉淀在心中,一触即发,“你再说半句,朕就让你如愿以偿,成为朕的女人!” 第七十二章:采梅之争(1) 夜色寂寂,月盘硕大光亮,月光下荷塘寂寂,那一尾尾橘红色的鲤鱼仍旧能看见,它们在池水中自在地游弋,水波如涟漪般荡漾,却是扩散无声。 金娜儿已在玉华殿外等候多时,见漫儿一脸沮丧地缓步而出,她急忙迎了上去。 “公主,夜深露重,披件斗篷吧。”她柔声说道,便将一件红色的薄绒斗篷披在了漫儿肩上。 漫儿只觉身上一暖,心中却有着说不出的悲伤委屈,喃喃道:“娜儿,委屈你在医族陪我。” 关于灵戒的事,她还是不提为妙! 金娜儿微笑地牵过漫儿的手,“公主,这里总比郁迦尔古堡要好得多。” 我知道她故意在逗我,遂破涕为笑,“我既然在郁迦尔古堡都能生活三年,在这里又未尝……” 我话还未说完,只听远远的有人喝问道:“哪来的宫女,这么不懂规矩?” 我与金娜儿同时回转眼眸,一齐望向浩浩荡荡、掌着宫灯的队伍。 王妃一袭凝脂杏花色云纱流仙裙,裙裾间绣着银白色牡丹暗纹,在婉月的搀扶下,一路穿花拂柳而来。 王妃一双细长凤眸在我与金娜儿身上一荡,触目的同时,眼眸似乎微微一亮,“这宫里的侍女越发没有规矩了,怎么见了主子也不施礼问安?”她声音冷冷地响起,威严而清厉。 漫儿清灵精致的面孔,一下子变得英气逼人,她心中本就烦闷郁结,再被她这么没来由地一阵数落,怒意一瞬间被点燃了。 金娜儿眼见情况不妙,忙不迭拦住了我,抢先一步道:“人鱼侍女金娜儿,见过神圣王妃殿下。” 王妃并不理会金娜儿的礼,亦没有让她起身的打算,她径自将一双凤眸,悠悠飘在我身上,冷笑一声道:“本宫道是谁,原来是异族的人鱼公主。” 王妃一身雍容美艳,脂粉浓妆的脸上,闪过一抹讥诮之色。 我长出一口气,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这是医族,是人家的地盘。 我望望她身后冗长的跟随队伍,碍于人多口杂,我也不打算再争辩,只好眼睁睁地忍气吞声。 “露泽漫见过王妃殿下。”我姗姗施了一礼。 王妃似笑非笑的脸上,一双凤眸精明慑人,“公主在神圣之都做了这么些日子的侍女,乍然变成主子的角色,竟让本宫有些不适应了。” 我淡淡一笑,从容不迫地望向她,“这个中因由,漫儿已经向国王陛下解释清楚了,陛下尚且不追究了,王妃殿下为何还要在这种小事上多做文章,也不怕旁的笑话了?” 王妃脸上的笑容一僵,旋即冷下脸来,她眸光望向水榭间的一池碧水,水中正漂浮着数点花瓣,她蹙眉道:“夜色寂寂,月色清冷,人鱼公主不在景园宫西殿就寝,缘何在玉华殿外闲晃?” 我深吸口气,空气中弥漫潮湿的气息,带着微微沁凉,让人心中不觉失落,“自然是来向陛下请辞的。” 王妃的凤眸微微一抬,饶有兴致道:“哦,不知陛下是否成全了公主的心愿?” 我神色和缓下来,淡淡道:“若是成全了,我也不必久立于此,踟蹰不前了。” 王妃粲然一笑,顿失再谈下去的兴致,对着身后扬声吩咐道:“宫宴在即,莫让陛下久等,走吧。”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翌日,微薄的晨阳从风窗中丝丝缕缕地斜照而下,余晖如金,我睁开眼眸,渐渐从朦胧睡意中清新过来,又是崭新的一天。 我与金娜儿简单用过早膳,便决定去景园宫的园林中走走。 人在有了心事之后,总是心情低落、郁郁寡欢,做什么事情亦不能专心,这时候,倒不如出来走走,用心去感受一下自然的景致。 令我欣喜的是,景园宫西殿的园林中,生长了许多梅树,如今叶冠茂盛、姿态苍劲挺拔,其上亦结出许许多多青绿饱满的梅子。 我望一望从枝叶间透过的一缕缕阳光,清新怡人的气息扑面而来,阳光洒在脸上,送来柔和暖意。 我粲然一笑,向着金娜儿道:“适逢飘雪的季节,这些梅树就会退去曾经的枝繁叶茂,只露出遒劲如骨的枝干,其上会绽放出点点红梅,倘若再被纤尘不染的落雪一覆,该是多么唯美清丽的精致!” 金娜儿淡淡一笑,“这样的景致唯有在医族才能被看到。” 我依言点头,与她相视一笑道:“我亦是从书中才看到的,如此,你我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金娜儿望一望青梅,忽然得意道:“公主,您想尝尝这梅子吗?” 金娜儿一向知道我不喜吃酸,摆明了是要戏弄我的,只不过,单单听她一提到这青梅,我便感觉嘴里流着清冽的酸味。 我扬一扬眉,道:“青梅花开于冬,而熟于夏,只可惜青梅口味以清酸称绝,其酸性魅力足以望梅止渴了!” 说罢,我眼中闪过一抹狡黠,旋即摘了一个下来,作势就向金娜儿口中塞去,戏谑道:“来,你一向喜酸,吃个给本公主看看,若是有一点点酸意留在脸上,本宫就罚你再吃两个!” 园林之中立时响起银铃般的笑声,“公主您可饶过我吧,依这青梅酸爽的程度,怕是能把牙齿都酸软了!” 我脸上笑意更浓,轻声软语道:“来,娜儿,快吃个给本宫瞧瞧!” 金娜儿连连摆手,只得告饶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不过娜儿可以用青梅为您做些蜂蜜雪梅或是桂花青橙梅浆,给您尝个新鲜。” 我渐渐敛去笑意,认真道:“忽然很想念从前父王寿宴上,我喝过的青梅酒,只是不知道,倘若我们自己做的话,会不会还有从前的味道?” 金娜儿细细思索片刻,方道:“青梅酒的做法倒是不难,主要是以青梅和冰糖为主,用桂花、菊花做引,再加入上等的酒酿浸泡即可,不过,要想喝到最纯正的青梅酒,需要将酒坛深埋在青梅树下,用青梅树的泥土酝养其酒香,待覆过三年积雪后,方是最好的青梅酒了。” 我眼中闪过惊喜,“不如我们试着做一坛青梅酒吧?” 金娜儿细细地看着我,意有所指道:“只是不知道,届时我们是否能喝到这坛青梅酒了?” 倘若人们都能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那我定会倍加珍惜,现下与金娜儿相处的日子,现下的忧愁在日后看来,确实毫无意义,倘若当你站在故事的彼端回首,反而觉得这段时光弥足珍贵…… 第七十三章:采梅之争(2) 远远地,有少女嬉笑的声音传来…… 我惊疑之余,抬眼望去,只见五位洛伊莱侍女,沿着水榭一路翩跹而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位,我看着十分眼熟,“原来是王妃身边那位不怎么省油的‘灯’。” 金娜儿亦蹙眉看着不远处影影绰绰的身姿,“公主,她们是冲着我们来的吗?” 我幽幽一叹,“久在深宫居住的王妃,闲来无事,怕是已经把我当成假想敌了。” 金娜儿面露愤然之色,“今日我非要打她们个落花流水不可!” 我微微沉吟了片刻,“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她们是王妃身边的人,怕是不能动的。” 金娜儿英气的眉峰蹙起,犹豫道:“公主,我要不要……” 我故作轻松道:“好啊,找个人来为我收拾残局!” 金娜儿一脸忧虑,不放心地问道:“那……公主您一个人能应付吗?” 我粲然一笑,促狭地说道:“你快去吧,救兵若是来得晚了,估计我就应付不了了!” “我这就去,公主你一切小心!”金娜儿说完,转身从另一条亭台的长廊间匆匆离去。 一位侍女轻轻附在婉月的耳边说道:“婉月姐姐,你看,那不是人鱼公主身边的侍女吗?她那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哪里呀?” 婉月一脸阴沉地笑了,明眸中闪过一抹得意,“她去哪里,我们可管不着!不过……她这么一走,对我们来说还是一件好事呢!” 漫儿刻意端起公主的架子,眸光清亮地望向她们,心知她们此番来景园宫并没怀什么好意。 婉月摇曳生姿地扭到了我身前,尖声尖气地说道:“呦,我道是谁,这不是从蛮荒之地来的人鱼公主吗!” 婉月果真是个毒舌,立时让我心中呕着一口气,我不怒反笑,语带轻蔑地说道:“王妃娘娘向来都是这么管教自己身边的侍女么,怎地见了本公主也不施礼请安呢,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婉月面色一僵,随即眉高气傲地说道:“想不到这蛮夷之地来的公主,讲究的礼节还颇多的呢!只不过,婉月前几日因腰上受了伤,娘娘特许奴婢不用拘礼,公主殿下,这该如何是好呢?” 婉月一直是卡特琳娜身边的贴身侍女,卡特琳娜被封为王妃,入住蝶语宫,婉月也跟着一路扶摇直上,如今她傲慢跋扈的样子,自然也是学到了她主子的真传。 我故意翻了个白眼,倒要看看她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既然是腰伤了,何不在住处休养,跑到景园宫来做什么?” “王妃娘娘有孕在身,如今又害喜得紧,适才娘娘忽然说想吃些酸食,故想起景园宫中的几株梅子树了,特派婉月前来采摘。”婉月言语间喜上眉梢,这主子得了宠,下人们也都变得个个眼高于顶、不可一世了。 提起梅子树,漫儿心中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这偌大的神圣之都,哪里没有几株梅子树? 婉月不去别处摘,偏偏要到景园宫西殿来摘,这其中用意不言自明。 只是乍听到王妃有孕的消息,漫儿不免在心中惊讶,这是涉及到后继江山稳固的关键性问题,今日若是触了王妃的霉头,自己日后怕是会有麻烦。 所以,纵使我心中有一万个不愿意,我却无法说出推辞的话,终究还是要笑脸迎人地请她们进去采摘。 待众人消失在亭榭转弯处的时候,笑容才渐渐从漫儿的脸上消失,她不禁想到从前在灵岛上,金娜儿曾对她说过的话。 “公主,很多时候,不是你想不想争、想不想斗的问题,而是别人到底会不会把你当成敌人的问题?倘若灵王妃已把你视作眼中钉、肉中刺,那么,你的一切行为在她眼中都没有多大区别,憎恶早已胜过了一切。” 漫儿伫立在原地,眼锋却是锐利如刀,她这个人一向最讨厌麻烦,从前在灵族,有灵王妃找她麻烦,如今在医族,有洛伊莱王妃找她麻烦,哎,她此生或许跟王妃这个称号犯克。 想到这里,我不免有些头疼,这不正是应了一句古话:有人的地方,自然就有了纷争。 不过,我露泽漫向来不是个会坐以待毙之人,以我自幼在灵岛顽劣的威名,不折腾出点事儿来,简直有辱我人鱼公主的威名! 果然,漫儿古灵精怪的眼珠一转,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鬼点子一般,她抬起脚步,向着众人消失的方向行去。 往日平静的景园宫偏殿,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侍女们人手一个小竹篮,她们一边嬉笑着,一边莺莺燕燕、姿态曼妙地闲逛,就如同闲逛的是自家后花园一般。 漫儿微眯着眼眸,看着以婉月为首的一众侍女,这招摇过市的架势直恨得她牙痒痒。 漫儿心中的小算盘被打得噼里啪啦作响,暗暗算计着怎样才能挫一挫这厮们的锐气。 侍女们也并不急着摘梅子,只是在梅树林间悠然徘徊,先望望这棵梅树,然后再移步看看另一棵梅树,说观赏还差不多,哪里是要摘梅子? 很显然,她们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时不时就会有几人的目光是瞥向漫儿身上的,而且还是一脸的神秘莫测。 漫儿再也忍无可忍,她用一双凌厉的目光盯着她们,言语中没留半分情面,“你们干的是偷鸡摸狗的事情么,总看着本公主作甚?” 婉月干笑两声,立刻逮住机会迎了上来,“真是笑话,我们奉娘娘旨意前来摘梅子,为何竟被你说成是偷鸡摸狗了?” 一旁的侍女们唏嘘附和道:“人鱼公主这般的用词不当,未免也太不把王妃娘娘放在眼里了!” 这婉月确实是跟在王妃身边久了,动不动就端出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架子,让漫儿看着颇是碍眼。 我倒是不信这个邪,遂双臂环胸站在原地,眸光锐利地与她对视,算是杠上了,“我看婉月姑娘颇喜欢借题发挥,尔等若是来摘梅子的,那就专心致志地摘,总是这样东张西望、三心二意的,怕是摘不好梅子吧?” 我意犹未尽,又道:“倘若你们摘的梅子不和王妃的心意,岂不是要惊动了王妃腹中的胎儿,少时降罪于你们,又该如何是好呢?” 话刚说完,我便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人鱼公主说得极是,只是奴婢见这梅子树上的酸梅怎地不如往年那般汁果饱满,莫不是……人鱼公主嘴馋偷食了去?”婉月双眼一眯,轻蔑嘲讽地看着漫儿,周围的侍女们听了,也都跟着附和起来,窃笑连连。 第七十四章:采梅之争(3) 漫儿算是彻头彻尾的明白了,这些侍女来此的目的岂是摘梅子这般简单,明明是来景园宫找茬的嘛! 我心中已然蕴了几分怒意,只是面上却并未发作,依旧带着甜美的微笑道:“婉月姑娘不说,本公主竟还忘了……本宫这几日竟觉得浑身乏力,嗜睡得很,昨日见这树上青果丰腴,便摘了几颗尝尝,竟一发住不了嘴了。” 我掩唇娇笑一声,又道:“只是如今回想起来,不免有些奇怪,本宫向来不喜吃酸,怎地近日却总想吃些酸的。” 我故意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面上还不忘露出娇态的病容。 在场的诸位侍女们,如今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来手中的活,神色复杂地盯着我的肚子猛瞧。 我似又恍然想到什么,语态害羞道:“对了,听闻陛下医术也颇为了得,若是他得了空闲来看我,定让他为我瞧瞧。”我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地捋顺了腰间的裙摆。 在场的一干侍女,脸色都变得如同猪肝一般涨红。 婉月神色一变,一改嚣张的架势,曲意逢迎而来,道:“可能人鱼公主还不知道,我们洛伊莱人均是自小修习医术长大的,倘若公主不嫌弃,奴婢可以为公主先行诊断一下,也好了了公主的一块心病。” “本宫怎敢劳烦婉月姑娘,何况你还是王妃的娘家人,本宫还是等陛下吧,婉月姑娘你们先忙着吧。”我姿态柔美又有点夸张地打了个哈欠,作势就要离开。 婉月即刻与其他侍女交换了一个眼神,焦急地上前阻止,“还请人鱼公主留步片刻,王妃娘娘还有一事让奴婢代问人鱼公主的?”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这一干侍女,问道:“说吧,还有什么事?” 婉月正起神色,说道:“王妃娘娘让奴婢给您传个口谕。” 我秀眉一挑,清冷回道:“说吧,本公主洗耳恭听。” “王妃娘娘希望公主洁身自好,莫要勾引有妇之夫,既破坏了别人的连理和睦,又毁了自己的名声!”她言辞犀利地说道,大有兴师问罪的架势。 我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奥斯冰冷孤傲的脸来,她曾多次提出想要离开神圣之都,奈何有人非要强行把她留下! “回去告诉琳娜王妃,安心将养,本公主也无意趟这滩浑水……不过,很多事情并不是我说的算!”漫儿有些无可奈何地朝她耸了耸肩。 婉月讽刺一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人鱼公主这样的话,说得可真是没诚意!什么叫你说的不算,你若不主动去贴,狐媚子地勾引别人,他人又岂能受你蛊惑?” “正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王妃有时间不去问那被迷惑之人,反倒找我来做什么?”我不屑回道,冰眸皓齿地站在原地,毫不示弱地与几位侍女对峙着。 婉月怒不可使地瞪着我,言语也开始变得犀利毒辣,“人鱼公主说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在一个土僻山荒的小岛做公主也就罢了,怎么来到我们神圣之都,还端着一副公主的架子,这是端给谁看呢?” 在婉月的脸上,正赤裸裸地写着鄙视。 我算是彻底被这股火药味给激怒了,怒极反笑道:“是公主,自然到哪里都要做好公主的礼仪!同样的,是侍女,当然到哪里都要做好侍女的本分!” “你!”婉月一时被气得哑口无言。 “婉月姑娘想必也做了这么多年的侍女了,怎么没有提升进位的想法么?” 我微眯起双眸,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你们医族不是有句话吗,‘不想当将军的卫兵不是好卫兵’,同样,不想当主子的侍女也不是什么好侍女呀!” 我一脸戏谑的笑意,目不斜视地看着她。 婉月再没有了要与我周旋的兴致,断然道:“够了!露泽漫,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今天我就是来要你一句话,你到底退出还是不退出?”她开诚布公地问道。 如果是刚刚,我会毫不犹豫地宣布,会,我当然会退出,而且一定会退出,我对你们国王陛下没兴趣! 不过,时移世易!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人往往在被激怒的时候,更像是一只好胜的斗鸡,岂会那么轻而易举地认输! 有时候,人们争夺的焦点不是地位、更不是名分,而是脸面和自尊! 我能容忍一时,但我不能容忍一辈子,倘若一辈子都在做容忍的事,那我岂不活得窝囊死了! 我摆出一副慵懒媚态的样子,故意锋芒毕露地说道:“我忽然改变主意了,或许我应该争取一下!” 我的手又一次,有意无意地抚了抚腰间的裙摆。 婉月咬牙切齿地看向漫儿,“人鱼公主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啧啧,可惜这美丽的脸蛋了,要是被割花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会喜欢?”她一脸邪恶地凝望着我的脸。 我唯有冷冷一笑,毫不畏惧地回视回去,“想要割伤我的脸?你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啊!” 一旁的侍女连忙添油加醋地说道:“人鱼公主果真好胆识,不过,若是真割花了脸,你可不要哭啊!” 我忽然跻身在婉月面前,压低声音说道:“人鱼的眼泪可是很珍贵的,我怎能轻易就哭了呢?” 婉月一脸厌恶地向后退了两步,还未等她发作,身边的另外一个侍女便扶住了她,声音稚嫩尖细地说道:“怎么你说话的样子,就好像个妖精似的,也不知陛下是怎么看上你的?” 我极力压制的怒火被彻底燃烧起来,平身最痛恨别人说我是妖怪、妖精! 人鱼怎么了,我们同样有权利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哪里长得像妖怪了? 长得跟你们洛伊莱人不像,就是妖怪了?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心地善良的人鱼就是妖精,某些心怀叵测的洛伊莱人就是天使吗?”我寒声问道,同时开始集中精力,我将心底酝酿的一腔怒火,转化成眼前滔天骇人的巨浪…… 忽然,侍女们完全瞪大了双眼,她们眼前瞬间一花,瞳仁里便映着万丈高的瀚海巨浪,浪涛顷刻间向她们重重拍来,众人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和骇然! “啊……救命啊……救命啊!” “快来人那……救命啊……” 一时间,园林之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第七十五章:采梅之争(4) 汹涌澎湃的浪涛,掀起巨大的蓝色水幕,水幕在下一刻崩塌,朝着呆立仰望的众人,兜头砸下。 在巨浪的重压之下,侍女们唯有出于本能,身体颓然地摔在了地上。 漫儿只可惜现在手里没有绳子,要不非把她们都绑起来不可。 不过,没绳子又能怎样,我还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我抓起所有能抓的东西,一个不留地向她们砸去。 许多不知名的东西向她们砸来,瓜果梨桃、石头、茶具、竹篮子、还有青绿色的梅子…… 婉月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因为这梅子根本就不是海里的东西! 婉月急忙大声喊道:“你们不要相信眼前的景象,这个妖女会使用幻术!” 临行前,王妃曾向她交代过,不过,她从未料到,露泽漫的幻术竟会逼真到这般地步! 其他侍女在听到婉月的话后,都渐渐找回了自己的意识,幻觉如同迷雾消散一般,渐渐地拨云见日,眼前又重新出现了景园宫西殿的园艺景色。 “让其他人不要轻举妄动!” 漫儿冰冷肃杀的声音忽然响起,冰冷的刀刃直抵婉月白皙稚嫩的脖颈, 婉月惊骇地看着脖颈上抵着的匕首,“你……你想杀人吗?杀、杀人在洛伊莱可是重罪!”她张口结舌地说道。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可管不了那么多!我这是狗急了跳墙,人急了发疯!” 忽然,漫儿清灵的脸上泛起顽皮的笑容,“反正我是灵族的公主,王妃又不能把我怎么样!何况,是你们先找来景园宫的,我到时就一口咬定,是你们蓄谋要伤害我的……”漫儿的余光扫向众人,手上的匕首微一用力,就刺破了婉月的肌肤,一串血珠顺着刀刃滑落下来,瞬间制止了其他侍女的动作。 看到那鲜红的血液从婉月颈上流下,众人莫不惊慌失措,“婉月姐姐……” 婉月骇然命令道:“都别过来!”她也不傻,王妃的旨意是要羞辱人鱼公主,任务终归是任务,哪里比得上小命重要。 我脸上一片粲然喜色,抑扬顿挫道:“看来婉月姑娘还是颇有威严的吗!你我也算是各奔其主,你奔王妃,我奔陛下。不过为主子办事,连命都不要了,那未免有些得不偿失呀!” 婉月的眸光里充满了敌意,说话的神情更像是一种诅咒,“露泽漫,我劝你莫要太过轻狂,最后得不了善终,尸骨也无法回归故里,客死异乡的悲惨,不知你能否遇见到?” 我微微一怔,笑容僵在了脸上,“木梗之患,哎,人有时就是想不开,人都死了,还需要在乎死在哪里么?” 婉月的目光一直紧紧逼迫着我,“怎么,人鱼公主难道不怕客死异乡,无人给收尸么?” 我颇有些无奈地蹙了蹙眉,“死谁能不怕……” 我随即干呕了一声,继续道:“我只是忽然觉得胃有点不舒服……对了,我现在的身份还是有点不同的,你说,陛下他会舍得吗?” 我故意瞪大清灵的眸子,眸光澄澈地看向她。 “人鱼公主,你可知道‘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如今你站在高处,仰仗的,无非是陛下对你绝美容颜的青睐。然而,芳华易逝,倾国倾城的姿色又能如何,总敌不过岁月的侵蚀,倘若你到了人老色衰的一天,被陛下看得腻了,那么彼时又将是一番什么样的风景?” 婉月至始至终都牢记着自己此行的目的,即使在她身处劣势之时,她亦没有忘记来时的初衷。 “你是个很忠诚的侍女,也是个很好的说客!不过,你这机灵劲儿似乎用错了地方。”我微微蹙眉,感叹道:“希望你多费些心思在你们王妃身上,如果她的防守做的足够好,别人又怎么会趁虚而入?” 我故意旁敲侧击地说给她听,眸光清清冷冷地扫过在场的众人,顿时失去了再捉弄她们的兴致。 我收起匕首,旋衣起身,冷冷地瞥着她们,“以后莫要再来招惹我!不然,我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绝不客气!” 漫儿一字一顿地说道,卓然屹立的倩影,充满了威慑。 “呦,瞧瞧这异域的灵公主,怎能如此骄横放肆?”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一位年长女人不疾不徐的声音。 众人齐齐转头,当看清来人时,侍女们都是一脸大喜之色。 “奴婢们见过管事大人。”众人虽是狼狈异常,却是毕恭毕敬地行礼。 漫儿闻言,立刻将匕首收回袖袍之中。 她心高气傲归心高气傲,但是她也不傻呀,无论来的是何人,她也不能无端让别人抓了把柄、钻了空子! 那人话中的火药味都强烈到这般地步,我若是再不做警惕,那真是蠢到家了! 来人正是蝶语宫中的女总管事妮慧。 早年间,妮慧曾服侍过太妃,并深得太妃喜欢,后来卡特琳娜入主神圣之都,太妃便亲指妮慧到蝶语宫辅佐琳娜王妃。 王妃也是个聪慧剔透之人,太妃属意的人选自然是信得过的,因此便将蝶语宫上上下下的事宜都交由妮慧来打理。 妮慧是个精明异常的女人,她身形矮小清瘦,却有一双能察言观色的眸子,她很善于看清形势,顺便拉拢自己的势力,因而在蝶语宫中颇有些地位。 要知道,在这深宫之中,若是没有自己的势力,可是很难立足的。 听见一众侍女唤她管事大人,我心中不免也清明了几分,又来了一个难缠的角色。 我也不畏惧,整个人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变得十分亢奋、斗志昂扬。 与人吵架,关键要讲求一个策略,先给她个下马威,以免她吵起来气焰太过嚣张。 想到这里,我故意尖细着嗓音回敬道:“这怎么能叫骄横放肆呢,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又岂能坐视不理呢?” 倏然,妮慧在袖袍下的手便攥紧了,她阴冷的嘴角微微上扬,只是还没等她说话,一旁捂着颈项的婉月便声色俱厉地说道:“好一个大放厥词的野蛮丫头,你也不瞪大眼睛看清楚,这里究竟谁是主子,谁是客?莫要本末倒置了才好!”她扬言叫嚣着。 第七十六章:采梅之争(5) 我也不恼怒,只侧头看向妮慧,挑衅地说道:“我这是客随主变,你们既然都不把我当客来对待,我又何必拘泥,非要把某个人当主子看呢?” 妮慧不悦地瞥了一眼婉月,婉月立时醒悟自己位份的逾越,遂识趣地退到了妮慧身后去。 妮慧肃然而立,声音不大,却颇有警告意味,“人鱼公主说这话就难听了,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给自己惹些不必要的麻烦,你与我们为敌,岂不就是与神圣王妃为敌吗?” 漫儿眉梢一挑,不以为然地说道:“人生在世,岂能没有烦恼,没有世俗的恩怨?若是麻烦会主动找上门来,我亦会欣然接受、泰然处之。” 一旁的另一位侍女无比讥讽地笑道:“也不曾想,这人鱼公主还是个拥有雄心豹子胆的人!” 我也懒得拐弯抹角,一针见血道:“尔等背后指使之人,早已把我树之以敌,既然如此,我又何须再苦苦巴结?” 妮慧冷哼一声,威胁意味十足地说道:“今日人鱼公主的话,我们可都牢牢记在心里了,倘若日后被王妃娘娘,甚至是太妃娘娘知晓,您也莫怪是我们如实传话的?” 我又岂会听不出她话中的威胁,只是那不痛不痒的威胁就仿佛滴水入海,没有惊起半点波澜。 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巧手一挥,道:“赶快去嚼舌根吧!” 说罢,我旁若无人,转身走回景园宫西殿,留下一堆气结如怨妇般的女人。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时值午后,赛恩才缓步踏入梅林之中,一株株古朴苍劲的梅树,骨枝繁茂多节,其上偶尔点缀着一些青绿色的梅子,别有一种清幽之美。 漫儿坐在一处石桌前,她将纤细白皙的手握拳抵在下巴上,清灵纯美的脸庞陷入深思。 赛恩一副有恃无恐的俊俏模样,嘲讽意味十足地说道:“这感情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火拼呢!” 我扁了扁嘴,十分不满地问道:“您来得也未免太晚了些吧?” 赛恩用拇指摸了摸下巴,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再望望眼前的一片狼藉,瓜果梨桃地上皆有。 他目光流转之间,脸上的笑容忽然带了一抹戏谑,“这种情况是你搞出来的吗?” 我冷哼了一声,算是作了回答。 赛恩双臂环在胸前,俊逸儒雅的脸上却带了几分严肃,“你以为,这是在你们灵岛上吗?” 我眸光一凝,咬牙切齿道:“倘若是在灵岛上,她们就死定了!” 漫儿此时说话的样子,像极了英气逼人的女战士。 赛恩嘴角泛着淡淡的微笑,沉声提醒道:“但这是在医族!” 漫儿精致的小脸上旋即泛起怒意,“在医族怎么了,区区几个医族侍女,竟敢爬到我人鱼公主的头上作威作福,我定不能饶了她们!” 赛恩则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刚刚还悬着的一颗心,如今也放下来了,“小小侍女如何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我挑了挑眉,了然道:“如此简单的道理,本公主自然知道!” 赛恩无奈地看了一眼地上无数被踩烂的青梅,再饶有兴致地望了望她,“那你为何还费了这么大的心思?” 我拍了拍裙摆上的灰,故作轻松地说道:“敲山震虎呗!” “这看起来并不像敲山震虎,倒像是对敌宣战的架势!”赛恩淡笑出声,言语中并无责备之意。 我懒得理会他的嘲笑,煞有介事道:“我总要告诉某些人,我人鱼公主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赛恩静静望着她,忽然柔声问道:“你有想过得罪她们的后果吗?” 我满不在乎地翻了个白眼,“总想着后果,那什么事情也做不成了!” 听了漫儿的话,赛恩忽然愣住了,良久,他才轻轻地点头。 他含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说的很对,我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看来我也应该如此!” 我疑惑地眨了眨大眼睛,不明就里地望着他,“不知政相大人指得是何事?” 他并不理睬我的问话,忽然一脸认真地问道:“你有兴趣听听我的忠告吗?” 我乖乖坐于他身边,轻声软语道:“恩,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赛恩目光炯炯地凝望着我,轻声道:“……如果可以,请和陛下保持距离。” 我心中暗暗一叹,颇有些无奈道:“……我也想啊,可是有些误会并不是我故意制造的。” 赛恩并不理会我的辩驳,继续叮嘱道:“还有……尽量不要和太妃或是王妃身边的人发生冲突。” 我无可奈何,“如果我说,是她们先来找我的……你会信我吗?” 他默然点头,笑容在唇角边漾开。 我轻叹口气,“因为我根本没有那个闲心,去找她们的茬!” “只要你开心就好!”赛恩一边温柔地说着,一边伸出手指,轻轻将我零乱的发丝拨到了耳后。 我不禁有些条件反射地轻轻闪躲了一下,这样亲昵的举动,让我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问道:“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他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 我心中亦有些紧张,但还是喃喃问道:“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吗?” “恩,倘若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会护你周全”赛恩沉稳地说道:“不过,千万别把事情弄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人言可畏,你要明白这个道理!” 我一颗心倏然放了下来,向他展颜一笑,由衷地谢道:“谢谢……你是我来到医族的第一个朋友!” “我很荣幸!”赛恩笑望着她,眼眸儒雅缱绻,沐浴在最灿烂的阳光中。 耀眼的午后光芒迎面照了下来,漫儿轻轻用手指去遮挡,透过手指间的缝隙,她微眯着眼眸,望向那轮艳丽的阳光。 送走了赛恩,漫儿慵懒地靠坐在亭榭间,百无聊赖地望着池中的景鲤,口中喃喃自语地说道:“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可是这晨已经过去了,剩下的整个下午,我又该做些什么呢?” 第七十七章:采梅之争(6) 漫儿口中喃喃自语地说道:“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可是这晨已经过去了,剩下的整个下午,我又该做些什么呢?” 站在我身旁的金娜儿连忙建议道:“公主,你可以看书打发时间呀!” “不!”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选择在慵懒闲适中,睡去这余下的时光。” 漫儿如同诗人一般,煞有介事地说道。 “朕若是一直这么养着你,估计你不日就会变成猪了!” 奥斯清冷孤傲的声音忽然响起,着实把漫儿和金娜儿吓了一跳。 “国王陛下若是一直这么悄无声息的来去,估计你不日就会变成神仙了!”漫儿淡淡讽刺地说道,清丽的眉眼,如辰星一般清辉流转。 奥斯一改平日里的威严肃穆,他爽朗一笑,只是华贵的锦袍依旧衬托着他自内而外的孤傲与权威。 金娜儿见此情景,识趣地退了下去,就在她退走的同时,视线有意无意地向漫儿身上扫去。 我倏然之间得到了警示,立时就想起了什么。 我立刻小心翼翼地坐直了身子,如坐针毡一般,“陛下找我有事?” 奥斯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他抿着嘴唇,冷眼向我瞟来,“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么?” 奥斯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他抿着嘴唇,冷眼向我瞟来,“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么?” 我清了清嗓子,试探道:“陛下您到底想说什么?” 奥斯一挑眉峰,忽然用一种非常古怪的眼神看着我,反问道:“你说呢?” 我瞬间有些底气不足,讪讪道:“陛下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吗?” 奥斯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的反应,目光深沉似海,“今日有些流言蜚语飘到了朕的耳朵里,不知人鱼公主可有兴趣一听?” 我轻咳嗽了一声,干笑道:“其实,我对那些是是而非的流言,也并不是特别好奇!” 漫儿的脸上挂着悻悻的笑容,清丽双眸向奥斯飘去的一瞬间,正不偏不倚地被奥斯抓了个正着。 我侧过身,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请他坐下,然后故作没事人一般问道:“陛下说吧,是什么事情?” 奥斯顺势坐下,不动声色地又挑了一下眉,“你不是不好奇吗?” 我语带笑音,“我若不听听,陛下岂不是白来这一趟了?” 奥斯微微蹙眉看着我,“你这种孩子般的心性,什么时候能够长大?” 我忽然想到了不久前,婉月曾对我说过的话,“急什么,长大了不就意味着要变老了?我还想一笑倾城,二笑倾国呢!” 奥斯不置可否地瞥了我一眼,“就你?” 我杏眼圆睁地反问他,“怎么?我就不能倾国倾城了吗?” “……在海里或许可以,不过在陆地上,就未必……”奥斯不再说话,只意味深长地抿了抿唇,一脸玩味地看向我。 我疑惑地蹙起双眉,眼眸灵动一转,“为什么?” 奥斯忽然脸色一沉,手指若有似无地在身边的石台上一顿,“因为我们是两个不同的族类,所以审美的观点亦不同。” 我不以为然道:“灵族就是灵族,莫要把我等同成妖精就行!” 他眉梢一挑,笑容里仿佛多了些许异乎寻常的内容,“朕并没有那个意思。” 我不敢苟同地问道:“那神族呢?你也会视他们为异类吗,异类的朋友?” 他淡淡一笑,由衷地说道:“你说得很对,我们虽属于不同的族类,但都应该是平等的。” 亭榭间有清风拂来,漫儿的发辫随风飞扬,她眉梢眼底带着一股清新出尘的风情,如薄雾般迷离梦幻。 奥斯静默地打量着她,眼波如同潮水般清绝潋滟。 我忽然有些不自在,侧过脸避开了他的视线,说不清楚为什么,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总带着一股莫名的炽热,让人局促难安。 一时间,亭榭里的两人竟陷入令人尴尬的沉默之中。 我刻意抚了抚绯红色裙摆的褶皱,顺势站起了身,心中的小算盘正噼里啪啦地打着。 上午刚刚发生一场争执,自己算是小小地占了些便宜,下午奥斯就来了,这不是明摆着要找自己兴师问罪的吗!再不走,那我就是傻子! 我深深施以一礼,故作柔弱地说道:“陛下,漫儿忽然有些头晕,先行告退了……至于那些子虚乌有的流言,我们还是改日再谈吧。” 说罢,我作势就要离开。 奥斯适时开口,右臂倏然一伸,阻止我想要离开的举动,“不过有些流言还是蛮有趣的,你不妨坐下听听!” 我紧抿着嘴唇,心中叫苦连连,话不说清楚,他怕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我离开吧? 无可奈何之下,我唯有硬着头皮坐了回去。 “有人说孤王雨露丰泽,竟使王妃和人鱼公主双双怀有身孕……对了,还有些好事之徒,竟还费尽心力在揣测你与王妃腹中胎儿的性别……” 他故意将话语顿了顿,望着对面漫儿如吃了黄连一般的古怪表情,这才满意地淡淡一笑,继续说道:“漫儿,你倒是说说看,是想为朕生个公主呢,还是王子?” 他语带浓浓的嘲讽,看她的眼神竟有几分专注和高深莫测。 我吞咽了一口唾沫,朝着奥斯的脸看去,故意挑着眉梢问他:“这么离谱的故事,陛下也信了?” “朕也是半信半疑,所以特来向你求证。”奥斯一脸冰冷地看着漫儿,清冷的眸光中,急速掠过一抹笑意。 我心跳得跟打鼓一样,表面却强装镇定,故意把话说得云淡风轻,“那些个不着边际的闲言碎语,也不知是哪些闲来无趣的人编出来的!” 我扁了扁嘴,察言观色地瞥了奥斯一眼,又道:“不过他们的想象力倒是很丰富……” 我赔着笑脸,说着说着嘴角竟是一抽,“以陛下的聪明才智,自然也知道她们所说是假,还是让它们随风去吧……” 奥斯依旧冰冷着一张脸,只不过,眼底的笑意却渐渐加深了,“朕自然知道‘无风不起浪’的道理,也不知你是否有此意愿,说不定真能给朕凑成一个‘好’字?” 第七十八章:百花宴(1) “朕自然知道‘无风不起浪’的道理,也不知你是否有此意愿,说不定真能给朕凑成一个‘好’字?” 我面不改色心不跳,急忙解释道:“这宫廷中的腥风血雨哪能说趟就趟,再说……我还小,情感也尚未启蒙,真真不懂那些男女之事,什么身孕不身孕的,我都一概不知……” 说罢,我刻意堆起一脸纯真的微笑。 “孤王倒希望……”他微笑地瞥我一眼,然而视线内却出现了一名卫兵的身影,匆匆向这里赶来。 奥斯不再说话,神色间恢复了往日的孤傲冰冷。 勒托屈膝施礼,恭敬地说道:“陛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奥斯微一点头,语气淡淡地应道:“下去吧。” 待勒托走后,奥斯才悠悠转头看她,只是在看到漫儿一脸粲然的容颜时,他的表情一怔。 我声音竟如流水般轻曳欢快,促狭地对他笑道:“我还奇怪陛下今日怎么得了空闲,和我聊了这么些时候!” 奥斯微眯起眼眸,疑惑道:“你刚刚在笑什么?” 我亦无心隐瞒,直言不讳道:“陛下很怕别人看穿你的面具!” 他脸上忽然带了一抹愠色,“你一向这么自以为是吗?” 我扬脸注视着他,丝毫没有畏惧,“父王曾经说过,做君王的都喜欢戴上几层面具。” 奥斯眼中闪过一丝锋芒,不置可否道:“哦?是么?” 我点了点头,坦诚道:“有些东西是虚无缥缈的,例如权利与威严,信则有,不信则无,关键在于,君王的演技能否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奥斯眸光一缩,冷冷道:“还没有人胆敢这样对朕说话。” “那是因为他们都不够真诚。”我认真地说道。 奥斯不禁有些失神,“你对我真诚吗?”他忽然问道。 我一怔,喃喃道:“我、我对谁都很真诚的。” “不对。”他轻轻摇头,“真正的处事之道是:对信任的人真诚,对不信任的人不能真诚。”他眸光深邃地看着我。 “恩,你心机似海,我定不是你的对手。”我唯有慵懒地故意拉长了声调。 他忽然一笑,“我们不做敌人。” 我心下一滞,他这是什么意思,不做敌人,难道要和她做朋友吗? “陛下……您还有要事要忙吗?”漫儿俏皮地一歪头,声音甜糯可人。 奥斯保持着一贯肃冷的面容,却对她耐心解释道:“今日宫中有百花宴,朕不得不出席。” 我轻叹了口气,喃喃说道:“每个人都会做一些自己原本不想做,但却不得不做的事情。” 奥斯轻轻抿着嘴唇,紫色的眸中却闪过一抹赞许,“做贫民不易,做帝王同样不易,只是各中的苦楚不同。” 漫儿清灵纯美的脸庞陷入深思,“我忽然想起父王曾经说过的话。” 奥斯迟疑了一下,“哦,怎么说?” “父王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人越到无限尊贵时,反而也身处险象环生处……君王无非是站在高处的孤家寡人,其心中的满腹忧愁与疑虑,不为政者不可知。我也只是记了个大概。”漫儿苦涩一笑,脸上涌起浓浓的思念。 奥斯微微颔首,目光瞥见不远处来来回回踱步的勒托,他敛去笑意,淡淡说道:“起风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漫儿恭送陛下。”我恭恭敬敬地施礼,目送奥斯离开。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西垂于天幕的斜阳,如同橘红色的硕大圆盘,在它周围镶嵌了万道层次分明的霞光,乍看上去,给人一种辉煌的悲壮之美。 清风徐来,百花园中清香阵阵,丝竹管弦婉转悠扬地演奏,柔美的乐声缠绵悱恻地流淌。 太妃的脸上,总带着习惯性的慈和笑容,她手中徐徐捻动着星月菩提佛珠,给人一种与世无争的谦和清净之气。 湘黎莲步而来,拾级而上,来到太妃所处的中亭,规矩地问过安后,她来到太妃近前,躬身在太妃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太妃脸色不免有些诧异,眸光中似带上了凌厉的威严,“可有这样的事情?” 湘黎轻声回道:“回禀太妃娘娘,一众侍女都被人鱼公主打得人仰马翻,人鱼公主还用匕首戳在婉月的颈项上,场面着实骇人……” 还未等湘黎回禀完,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躁动之声,在场众人的视线都悄然飘向声音的来处,待看清来人时,众人的目光中都带上了一抹敬畏和羡慕之色。 在那众多侍女之间,有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位高贵端庄美艳的女子,她肌肤如雪一般,脸上没有半分瑕疵,一双明眸媚态尽显,嫣红的朱唇微微地抿着,她时不时用雪绢帕在唇角轻拭。 奥斯端坐在中亭对面的另一处亭台,他随意把玩着一柄清韵龙泉青瓷的茶杯,袅袅青雾从茶盏上方升起,空气中浮动着若有似无的茶香。 他倏然抬眸,不动声色地望向王妃初来的方向。 随行的众人渐渐退了下去,王妃在侍女的搀扶下,缓步拾级而上,踏入中亭。 王妃微微欠身,一道轻柔温婉的声音淡淡响起,“儿臣见过母妃,愿母妃长寿金安。” 太妃笑吟吟地打断她的问安,关切地问道:“哀家听说你今日身体不适,为何不在宫中歇着?” 王妃嫣然一笑,声音如同甜糯米一般,“儿臣近日害喜得紧,但是又挂念着来向母妃问安,遂急急赶来了。” 太妃的唇角忽然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但是她也并不说破,慈爱地向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王妃走进中亭,却没有急着就坐,她柔声问道:“母妃,陛下还没有来吗?” 太妃扶手于膝,雍容和缓道:“已经到了,在对面的观赏亭里和他两个王弟同坐呢。” 王妃遂转了个身,望向端坐于观赏亭内的奥斯。 奥斯此刻正抿着嘴唇,潋滟的紫眸亦落在了自己身上,王妃妩媚娇柔一笑,悠悠向他施了一礼。 望见王妃的同时,奥斯脸上的笑容轻轻一漾,手中茶杯向着她的方向遥遥一引,也算是打过了招呼。 王妃姗姗入座,然而她那眼角眉梢俱透着妩媚的风情,看在太妃眼中,也是暗暗地喜悦。 太妃缓缓敛住笑意,吩咐左右道:“时间也不早了,百花宴快些开始吧。” 第七十九章:百花宴(2) 纷乱的谈话声渐渐停歇,刚刚还在穿行忙碌的侍女们,如今也纷纷退至一边,静静等候。 不过片刻功夫,馨兰那曼妙的身姿便伫立在花海之中,在夕阳的斜照下,勾勒出一抹镀了金边的剪影。 在她周围,尽是姹紫嫣红的繁花,几棵银杏树分散伫立在其间,别有一种优雅绚丽之美。 琴弦如流水一般被拨弄而起,馨兰的舞步也随着音乐渐起,她举手投足间柔美而缓怠,给人一种慵懒的妩媚…… 随着曲风渐渐明快轻悦,她的舞步也跟着流泄出丝丝入扣的生命律动,修长的右臂如同灵蛇一般从百花之中扬起,而她纤柔的手指更像是波浪一样,从身体萌生,慢慢浮到她的头顶,像破茧而出,翩翩起舞的幼生蝴蝶一般。 乐声戛然而止,只有清脆的鼓点依旧锤在众人心间,而刚刚那只生涩幼小的蝴蝶,也跟着沉寂了下来,仿佛在感知周围陌生的环境。 缤纷的花海在她裙边绽放,馨兰身形风姿绰约,翩然立于其间,却没有半分突兀的感觉,如同百花仙子一般,融和相称得恰到好处。 轻悦如黄鹂般的笛声倏然而起,如同划破镜湖的一道斜照,那妩媚柔弱的蝴蝶,好像熟悉了大自然赋予它的环境,颤动了两下翅膀,开始在百花丛中翩翩飞舞。 她的舞蹈蕴含着一股欣欣向荣的生命气息,柔美入骨的舞姿,仿佛能抚慰每个观赏者的心灵。 那粉红裙带飘舞之间,纯白的樱花片片飞舞在空中,裙带合着樱花旋转漂浮,那婀娜的身形在花海中跳跃旋转…… 仿佛是那幼生的蝴蝶渐渐成长,进入它一生中最美丽、最快乐的时光。那梦幻优雅的舞姿,全然没有停歇的迹象,它似乎在不遗余力地宣泄和释放着青春,或许那是上天赋予给它,最独一无二的灿烂人生。 悠扬的风笛声响起,将刚刚那些丝竹弦乐的明快渐渐掩盖,那质朴的乐声给人一种悠远而苍茫的感觉,仿佛也预示着某种衰弱与悲凉的到来。 渐渐走入生命尾声的红蝶,早已不似从前的朝气灵动,只是简简单单的动作,却足以耗尽它所有的心力。 馨兰悄然收回舞臂,腰肢软软地一带,翘臀若有似无地一挑,倏然之间,无数人的心智都被馨兰捕获了。 一抹金色的绸带豁然自她双腕间抛出,舞动翻飞间留在她的身后,金带仿佛成了一双透明的羽翼,随风吹动之间,淡雅唯美,玄妙异常。 馨兰的动作舒缓轻柔,如同红蝶已近暮年,脚下步履虚浮阑珊。 一个突兀地急转之间,那飘逸的绸带忽然脱手,随风飘荡在空中…… 待绸带落下之际,婉转的风笛声才幽幽地停止,馨兰的一曲《玫瑰蝶雨》便也在此时,悄然落幕。 掌声自奥斯的方向悠悠响起,紧接着,在场众人的掌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一曲终了,馨兰公主也不免有些气息不匀,她似无意间回首而望,那视线的方向,只单单落在赛恩的身上。 只是稍纵即逝的瞬间,馨兰便收回了视线,悠悠在花丛间拾回了飘落的绸带。 王妃用绢帕掩唇,神色间多了一抹柔媚的笑意,她似有意无意地碰了一下太妃,端坐在主位的太妃是何等眼明心亮之人,旋即也便是了然。 太妃难掩满心喜爱之色,微一思索,便缓缓赞道:“馨兰公主之舞,有种不可思议的美。” 馨兰面色倏然绯红,盈盈向着太妃拜了一礼,声音绵软可人地回道:“谢太妃娘娘赞誉!” 太妃面上含着慈爱的微笑,泰然受了馨兰公主的礼,她华裳广袖轻轻一拂,道:“赏馨兰公主玉带华服一桩,檀香梳妆台一组。” 太妃向来出手阔绰,这是众所周知的。 玉带华服一桩便是要赏赐给馨兰公主一桩衣橱的华服。而这檀香木乃是灵族最珍惜的灵木,不要说一组,只是单单一个妆台那也是价值连城的。 正当众人在心中暗暗盘算这两样东西的不菲价格时,太妃又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她缓缓摘下腕上一串星月菩提的念珠,语带含笑地说道:“这串星月菩提跟随哀家近三十年了,是吾嫁入神圣之都时,先王赠予哀家的嫁妆之一。馨兰公主也算是哀家看着在神圣之都长大的,哀家与你颇为投缘……”太妃忽然清咳了几声,身后的湘黎急忙奉上茶来。 太妃浅饮了一口,接过一方冷蚕丝帕子,轻轻拭了拭嘴角,继续说道:“吾一生之中没有女儿,如今就希望琳娜与你能够与哀家多亲近些。” “馨兰万般感谢太妃娘娘的垂爱。”她恭敬地再一次施礼,低眉顺眼的脸上,笑容渐渐淡去,她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落寞苦涩,只是再抬起头时,却是优雅柔美的笑容。 只见嘉伊太妃握着念珠的手缓缓一抬,湘黎便已会意,她恭敬地接过念珠,裙裾翩翩地从长亭中拾级而下,将星月菩提念珠稳稳地放到了馨兰的双手上。 只见那念珠的表面泛着沉郁的赤金色,在掌心的触感温润柔和,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不是凡品。 馨兰接过念珠,朝湘黎漫然一笑,轻声道:“馨兰谢过姐姐。” 沦纹的裙摆再次流曳于青石地上,馨兰微微矮身施礼,也算是给足了湘黎的体面。 这样的场合,馨兰又是以神族公主的身份,向她施礼自然不合乎规矩,湘黎也是聪慧之人,也立即矮身回礼,只是她脸上也多了几分对馨兰的喜欢。 同样与奥斯坐于观赏亭中的赛恩,面色温润舒缓,唇角边含了一缕微不可见的笑意。 在中亭之下,是半山的阶梯形缓台,其上落座了不少宗亲贵族、朝中长老、大夫、士官等等,以及各府邸的妇人及公子小姐们。 其中一位官大夫,饶有兴致地说道:“馨兰公主虽说是神族最年幼的公主,不过也已经步入芳华锦妙的年龄,你说太妃对馨兰公主如此偏爱,她会把这位神族公主许配给谁呢?” 第八十章:百花宴(3) “馨兰公主虽说是神族最年幼的公主,不过也已经步入芳华锦妙的年龄,你说太妃对馨兰公主如此偏爱,她会把这位神族公主许配给谁呢?” 坐在一旁的老者沉吟道:“这可就难说喽……太妃还从未提起过此事。” 近处一位身着锦缎的中年男子也加入进来,“馨兰公主不受珍莎女王喜爱,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我这也是妄加揣测,倘若太妃要为潘森将军和赛恩政相两人的婚事考虑,对象也仅限于罗兰公主和幽兰公主之间。” 官大夫倒是摸不着头脑了,“这,这说来说去,馨兰公主究竟能许给谁呢?” 老者刻意沉声道:“有些事情,点到为止,何必说得太过明确?” 锦缎中年男子也依言附和道:“就是,就是,况且决定权都在上面,连当事人自己也说的不算。” 众人俱是莫衷一是地点头,推杯换盏之间转开了话题。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赛恩忽然出现在一处紫藤飘荡的长廊转角处,馨兰眸光骤然一亮,随即含笑嫣然道:“馨兰见过政相大人。” “听说你病了,现在可好些了吗?”他说话的声音很悠缓,带着几分关切之意。 馨兰的目光中忽然带着动人的情绪,她并没有回答他,眸光却如星辰般莹莹璀璨。 赛恩俊眉微蹙,“别告诉我,你的病还没有好就过来跳舞了?” 馨兰轻抿着嘴唇,清淡如水般一笑,“……已经好许多了。” “倘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对我说。”他手中把玩着一支精致的玉箫,玉箫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玩转,他像极了闲散风雅、玩世不恭的贵族公子。 馨兰淡然的眸子里,罕见地闪过一丝悸动,润泽的红唇扬起一抹浅笑,“谢谢。” 忽然,赛恩一反常态,刻意保持着疏离的神色,朗悦地说道:“馨兰公主舞若天仙之名,果真是名不虚传。” 馨兰一怔,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就在这时,有六位侍女手捧托盘,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她们恭敬地施礼,娇柔说道:“奴婢们见过政相大人,见过馨兰公主。” 赛恩温和地向她们点头致意,馨兰紧抿着红唇脸色阴沉如水,她垂下头双手紧紧撰住了手中的绢帕。 待侍女们走过,赛恩忽然跻身过来,一脸玩味的笑意故意问道:“怎么,你生气了吗?” 馨兰目光复杂,沉声问道:“你对我的关心就那么怕被别人听到吗?” “我只是想维护你的名节……不想让有心人在这件事上做太多文章。” 馨兰眸中掠过一抹黯然,“那我还得多谢政相的谨言慎行。” 赛恩的眼眸炯炯生辉,如同艳阳下波光粼粼的湖水,他放柔了声音,故意哄着她,“这么说你果真是生气了?” “气与不气又与政相大人有何相干?”馨兰嘴硬地不肯承认,她转身作势要走。 赛恩忽然清咳了一声,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我拜托你的事情,你可曾放在心上了?” 馨兰忽然蹙紧了秀眉,身形轻轻地向后一闪,脸颊却不由自主地绯红了,“我会履行我的诺言。” 赛恩满意一笑,举手投足间慵懒洒逸,难掩的华贵尊宠,“这我绝对相信。” 夕阳暮色下,微风中隐隐带着轻薄的花香。 一簇簇紫藤花浓密地缠绕在纤细的枝条上,入眼处尽是绒绒挂满花团的枝条,一直垂落在长廊的檐下。 紫粉色和白色的藤蔓交织在一起,长长地垂幔而下,在赛恩与馨兰的身后铺展起一副唯美的背景。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就坐在观赏亭中的卡特乔治亲王,似半开玩笑地低声说道:“陛下,您看政相大人与馨兰公主站在一起,还真是登对呢。” “哦,怎么说?”奥斯声音朗悦地问道,潋滟的紫眸浩瀚如海,幽幽飘向花海的一处角落。 潘森剑眉一挑,将酒杯‘叮’一声放在桌面上,他双臂交叠胸前,一脸饶有兴致地看着赛恩馨兰耳语的画面。 潘森随即悠然一叹,“想来三弟会抢在本将前面了。” 卡特乔治嘿嘿笑了两声,岁月让他的头发变得越发稀少,露出光华油亮的前额,“以将军的戎姿,也唯有神族的罗兰公主与你更匹配。” 潘森的眸光中忽然闪现出一抹神采,旋即举杯谢道:“潘森谢过舅父提点,不过听闻罗兰公主如冰雪一般圣洁高贵,反倒让潘森不敢妄生亵渎之心。” 卡特乔治拿起桌旁的凤首龙柄青瓷执壶,徐徐为潘森和自己斟上美酒,然后压低声音道:“这女人呢,越是冰清玉洁越能撩人心魄,越是清丽出尘,越能撼动人心,直让人过目难忘……试问这天底下哪个男人不向往这样的女人,几乎没有,几乎没有。”乔治说罢,不觉又嘿嘿笑了起来。 潘森一双黝黑深邃的眸子不禁泛出一抹笑意,道:“舅父说的极是!” 卡特乔治将杯中酒盏一饮而尽,笑得别样开怀,带着几分醉意道:“老夫也只是作为一个过来人,同你聊聊女人罢了。其实这天底下,除了男人呢,便就是女人……这男人的话题总围绕着女人,这女人的话题呢,便围绕着男人,不稀奇,不稀奇!” 潘森爽朗一笑,一仰头饮尽杯中美酒,恭维道:“舅父是有福之人,两任舅母俱是美艳群芳,听说如今的迦文夫人,更是柔骨魅意、风情万种。” 卡特乔治一双眼眸顿时微眯了起来,靠在潘森耳畔道:“森儿如今比舅父更胜一筹,仅是风华正茂之年便能手握重权,在洛伊莱之境呼风唤雨,试问当今天下,又能有哪位女子能与森儿相匹?” 卡特乔治言犹未尽,便拍了拍潘森的肩膀,意味深长道:“非神族长公主莫属!” 潘森眸光幽深,忽然闪过一抹雪亮。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另一处观景亭中,湘黎低声在太妃耳畔问道:“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嘉伊太妃轻叹一声,道:“佛家讲求心静、土静,哀家一心向往的顿悟,终还是被王权与牵挂所累……没有清净心,哪有清净土?” 湘黎低垂着睫毛,深以为然,软言劝道:“娘娘虔诚向佛之心,终有一日会如愿的,不过这眼前的事……” 第八十一章:太妃第一次召见(1) 翌日,旨意便早早传来,太妃要召见人鱼公主。 漫儿在侍女的引领下,缓步于亭台水榭之间。许是因为下小雨的关系,湖面泛起了一层薄雾。 不远处的飞鸟,像是受到了脚步声的惊扰,从湖面上展翅飞起,刚刚还平静的湖面转瞬间波光粼粼。 漫儿仰面向天,细雨轻轻打在脸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是沁人心脾的,专属于泥土的芬芳。 漫儿轻声念诵道:“雾峦远渚,隐约烟树,亭台水榭,平湖飞鹭。” “人鱼公主竟也知道这样的诗句?”湘黎的言语里有着惊讶和赞赏。 “从前看过一些书籍,医族的亭台水榭是很有名气的。”漫儿回以淡淡一笑,柔声说道。 湘黎恭敬地比了个请的手势,“人鱼公主,请这边走。” “……请问这是哪里?”漫儿惊讶于眼前的景色,两行树林间夹着一条笔直的小径,而如今这条小径落满了凋零的花瓣。 湘黎语带惋惜地说道:“回公主的话,这里是宗祠的一处秋菊园,只可惜昨夜的一场秋雨,今日里便是残花满径了。” “虽是残花,也别有一番凄凉的唯美。”漫儿由衷地说道,她脚步清浅地踏过那些残留着沉香的花瓣,心中不免又多了几分对异域国度的喜爱。 湘黎忽然顿住脚步,恭敬道:“人鱼公主,太妃娘娘就在对面的芭蕉亭中等您呢,奴婢就送您到这里了。” “谢谢。”漫儿礼节性地道谢,湘黎恭敬地施礼,然后缓步退下。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漫儿抬眼望望对面的芭蕉亭,一位身着朱红色宫袍、仪态端庄的老妇人,正端坐于亭中品茗。 今日的太妃并没有像往日,一身盛装华服,只是她如此简约的打扮,仍不失其雍容华贵的气质。 “人鱼公主露泽漫,见过太妃殿下。”漫儿扬起端庄得体的笑容,恭敬地施以一礼。虽说她从小就不学无术,然而这宫廷上的礼节,她可是非学不可的。 此时,太妃也正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漫儿,她眼神中闪着睿智的光芒。 今日的漫儿,在金娜儿精心的打扮下,颇有几分洛伊莱风情。前几日奥斯国王送来的赏赐,现在正巧派上了用场。 那纯金的半月形发冠被轻轻戴在头顶竖起的发髻上,发冠下端亦装饰着用红珍珠镶嵌的流苏,垂下的流苏装点着白皙光洁的额头,让漫儿精致清灵的五官更显几分妩媚妖娆。 漫儿身着湖蓝色裙袍,淡红色的肩纱,映衬着她裸露在外的、白皙纤柔的肌肤,宽大飘逸的衣裙被腰间的白色缎带束紧,湖蓝色的裙袍下摆宛如荷叶一般,裙摆的下端,若隐若现的是一双精致高底的莲花鞋。 漫儿的整体打扮,宛如清水出芙蓉般清新自然,高贵典雅。 太妃收回审视的眼光,幽幽说道,声音虽是和缓,然而却充满了威仪,“人鱼公主不必拘礼,为公主看座。” “谢太妃娘娘。”漫儿再施了一礼,姗姗落座于太妃的下手。 太妃幽幽称赞道:“哀家素来听闻,人鱼公主乃是世间少有的清灵绝美之人,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漫儿温婉一笑,柔声回道:“谢太妃娘娘夸奖。” “哀家今日请人鱼公主来,一来是想尽尽地主之谊,毕竟人鱼公主是不远万里来的贵客,哀家理应对你多加照顾才是。也不知,人鱼公主在这里住得是否习惯?这二来吗,哀家也存了些私心,还记得火把节那日,人鱼公主的一曲蓝蝶之舞,着实让哀家许久念念不忘,好一个伶俐美艳的佳人,所以哀家也想和你多亲近些。”太妃慈祥地笑着,不疾不徐地说道,她执起漫儿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谢谢太妃娘娘的关爱,政相大人对我颇为照顾,漫儿现在也开始逐渐适应这里的生活了。至于蓝蝶之舞的事……漫儿也是羞愧难当,不瞒太妃娘娘,有些舞步我是跳错了的,如今再提起此事,漫儿还觉得无地自容呢!”她宛如小女孩般娇羞地说道,只是她心中清楚,像奥斯国王这号敏感人物,在太妃面前还是不提为妙。 当太妃听到三子赛恩的名字时,不禁愣了一下……难道是她想错了? “哀家前两日刚刚听说,王妃殿下有喜的消息,今日里也拿来和漫儿公主你一齐乐乐。哀家也不曾想到,向来冷峻的国王陛下,在得知此事后,竟高兴得不得了。”太妃一边欢喜地说着,一边观察着漫儿的表情。 漫儿甜美地笑着,一脸欢喜之色,“是吗!那真是恭喜太妃娘娘,早日喜得小王孙!” 说归说,笑归笑,漫儿心中的小算盘却是被打得劈啪作响。 她心高气傲归心高气傲,但是她不傻呀,太妃是何许人也,她虽有心向佛,却也执掌着生死大权呀,有什么事情能逃过她的法眼? 单单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在宫中也会像煮开的沸水,被传得宫闱尽知,更何况那日的事情还是颇具阵仗的……想到这里,漫儿不禁在心中长叹了口气,冲动是魔鬼呀,冲动是魔鬼! 一旁的太妃正眼光敏锐地审视着漫儿的表情,只是,漫儿一脸纯净无瑕的笑容,却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太妃幽幽端起手中精致的茶杯,轻品了一口,她是个不喜欢兜圈子的人,如此客套寒暄下去,也就没个尽头,索性还是把话题点明了。 “这女人怀孕是个辛苦的差事,何况这是陛下和王妃的第一个孩子,着实要看得重要些。”太妃以过来人的口吻柔声说着,声音不大,听起来却是郑重威严。 漫儿腼腆一笑,谦和地回道:“漫儿年纪尚浅,还不知道这其中的感受。”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是迟早的事……这也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候!”太妃由衷地说道。 漫儿点头称是,一脸乖巧的样子。 “陛下和王妃自幼便是青梅竹马,早年间也正是有了王妃的辅佐,陛下才得以巩固帝位。如今王妃传出喜事,两人的感情真是浓情蜜意得紧,连我这个母妃看了,都觉得羡慕呢。哦,对了……不知漫儿公主心中可有心仪的人选了?”太妃话锋一转,巧妙地问道。 第八十二章:太妃第一次召见(2) 太妃话锋一转,巧妙地问道:“对了……不知漫儿公主心中可有心仪的人选了?” 太妃的话都说得这般通透,漫儿若再不抓住时机,那真是蠢到家了! “不瞒太妃娘娘,自然是有的。”漫儿如实以告。 太妃试探地问道:“哦?哀家甚是好奇,自古才子配佳人,会是什么样的帝王将相,才能获得美艳公主的青睐?” 、“太妃娘娘您有所不知,我在火把盛典上跳的舞蹈,乃是灵族的《蝶恋花》,它的曲意大概是: 花落,片片皆愁殇;花飞,羽翼却轻扬。 蝶舞翩翩,意在追随;只可惜漫天飞花,迷乱了追随的脚步。 蝶恋缠绵,柔情似水;只可惜舞姿曼妙,却独留孤寂与思念。 抖动美丽的翅膀,萦绕淡淡清香,固守初衷,等待含苞绽放。 漫儿的心中一直深爱着一个人,而这个人……正是我的哥哥露泽王子。”她娓娓道来,言语中有着真挚和淡淡的忧愁。 太妃揣摩着漫儿话中的虚实,其言语情真意切,并不像在说假话。 太妃心中的大石被豁然放下,刚刚的戒备和审视也就无从说起了。太妃忽然觉得,心中竟陡然升起对人鱼公主的好感来。 “哀家与露泽王子有过几面之缘,露泽王子确实谈吐不凡、温文尔雅,给人一种如水般的温柔。倘若他日,灵族的王子和公主结为连理,想必又是一段不可多得的佳话!”太妃会心地笑了,由衷地赞赏道。 漫儿虽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说道:“太妃娘娘,漫儿有一事相求…… 太妃爽快道:“公主但说无妨。” 漫儿言辞恳切道:“漫儿来医族之时,适逢父王身体不适,如今漫儿思乡心切,想早日回到灵岛与父王团聚,能否请太妃娘娘费心安排,让漫儿早日回到灵岛,以便在父王膝前尽孝。” “这……”太妃面上顿失笑意,正色道:“哀家虽贵为太妃,却早已不理朝政多年,哀家现下只虔心礼佛……至于这朝堂之事,哀家也爱莫能助,还请人鱼公主见谅。”太妃是个极明白的人,如今已弄清事态原委,倘若陛下刻意留下人鱼公主,那定是做人质用的,她又怎能擅自将她释放了。 “……”漫儿精致清灵的脸上有着难掩的怅然和失落。 芭蕉亭一时沉默下来,太妃旋即提起笑意,婉转地问道:“不知人鱼公主今日……还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漫儿心中虽失落,但仍恭敬回道:“回禀娘娘,不曾有别的事情。” 太妃遂慈蔼道:“哀家觉得与人鱼公主甚是投缘,公主可愿意和哀家一起到宗祠里念几句经文呢?” 漫儿礼数周全道:“漫儿自幼便与佛教结缘,如今太妃娘娘又如此厚爱漫儿,漫儿又岂有不遵从的道理。”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天空依旧淅淅沥沥地飘着小雨,寂静清幽的宗祠沐浴在细雨中更显其纤尘不染。 飘渺的钟鼓声悠然从宗祠中传来,回荡在幽寂山川之间,别有种说不出的苍凉和悠远,带着荡涤灵魂的空灵之感,霎时让人有种想要俯身膜拜的虔诚。 漫儿孤寂地伫立在宗祠外,她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细雨中朦胧可见那伞面上勾画着一朵纯美的睡莲。 漫儿面色平静而安然,她默默地仰望着一棵挺拔的菩提树,若有所思…… 奥斯国王和赛恩政相匆匆赶来宗祠,这便是他们第一眼所看到的。那肃穆庄严的宗祠宛然成了清幽的背景,漫儿伫立在一颗菩提树前,怅然仰望的深情,俨然成了一幅世间最唯美孤寂的画卷。 奥斯深邃的紫眸焦灼在雨中清丽的人儿身上,心中涌动着莫名的情愫。 站在奥斯身边的赛恩,亦深深地凝视着不远处的漫儿。 他俊美的眼中闪过一丝动容,漫儿站在那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何她的背影会是那样的孤独?他想知道。 赛恩在一旁轻声提醒道:“陛下……确定要进去吗?” “……不了,带她回去吧。”奥斯冷漠地说道,然后转身离开。 “是,陛下。”赛恩恭敬施礼相送。 深沉而悠远的钟声不绝于耳,赛恩风姿卓然的身影也仿佛走进了画中。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在想什么?”赛恩清朗的声音豁然划破寂静。 “啊!”漫儿捂着胸口,着实被吓了一跳,她显然是没有料到赛恩竟会出现在这里。 赛恩担心地问道:“听说太妃请你来了宗祠,为何这么久了还不曾回去?” 漫儿嘟着脸腮,意有所指道:“我当然也想回去,怎奈太妃娘娘硬是留我在这里,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赛恩笑看着漫儿可爱的表情,兴致盎然地说道:“医族的宗祠,可不是谁想来都能来的!” 漫儿轻哼了一声,“谁稀罕!太妃让我来这里,无非是想让我悔过自新。” “悔过自新?你有什么好悔过自新的?”赛恩好笑地问道。 “让我不要轻易勾引她的儿子!”漫儿酸溜溜地说着,夸张的表情写满了不屑。 赛恩突然不再笑了,他一脸认真地轻声问道:“……你会有这样的想法吗?” “我……”漫儿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她看着赛恩,不明白他话里的弦外之音。 赛恩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太妃温和悠缓的声音却从佛堂里传了出来,“哀家道是谁在说话,原来是我的恩儿来了!” “儿臣给母妃请安!刚刚儿臣见母妃正在念诵经文,不便打扰,于是便在这里等着了。”赛恩的神色迅速恢复如常,恭敬地施以一礼。 太妃在侍女湘黎的搀扶下,从朱红色的祠堂里缓步而出。她满脸带着慈爱的笑容,可见她对三子是极疼爱的。 漫儿尴尬地站在一边,成了一道最无关紧要的风景,她不咸不淡地陪着笑脸,只希望能赶紧回到景园宫去。俗话说,独在异乡为异客,她越发觉得自己还是很难融入到这片异域的国度。 太妃假意嗔怪道:“吾儿朝政几时这般清闲了,竟有时间来探望哀家?” 第八十三章:魅幻术(1) 赛恩有意讨好地说道:“陛下从神族回来了,今晚陛下要设家宴,儿臣特来告知母妃一声。届时儿臣会陪母妃一道去赴宴。” “吾儿真是贫嘴,让人鱼公主见笑了。”太妃的言行举止里,有着为人母的无限骄傲。 漫儿谦和一笑,沉默不语,她也懒得说那些阿谀奉承的话。 “既然说定了,母妃就早些用过午膳歇息吧,晚宴母妃可要好好打扮,儿臣也好风风光光与您一道出席。”赛恩的言语中,句句都在故意讨着太妃的欢心。 太妃眉梢眼角都含着喜悦,她拉过赛恩的手,有意挽留道:“吾儿要在这里一起用膳吗?” “暂且谢过母妃,还是改日吧。儿臣还有些国事要忙,就先送人鱼公主回去了。”赛恩温文尔雅地说道,青白色衣袍的下摆随林风轻动,更显出英姿飒爽、卓尔不凡。 “哦?哀家原本打算留人鱼公主一起用膳的……”太妃心中早已明了,赛恩此行定是为了人鱼公主而来。 赛恩堆起笑容,婉拒道:“母妃今日恐怕不行,我们还是来日方长吧。” 太妃无奈摇头,柔声嘱咐道:“也罢,也罢,国事要紧,吾儿仔细身体。” 赛恩恭敬施以一礼,声音清朗道:“母妃也是一样,定要仔细身子,儿臣这就告退了。” 我随着赛恩一同施礼,柔声道:“太妃娘娘珍重。” 太妃亦是和蔼微笑,寒暄道:“哀家觉得与人鱼公主甚是投缘,改日……若是哀家觉得闷了,再请人鱼公主可好?” 漫儿颜如玉雪的脸上浮起甜美的笑容,敬重说道:“漫儿恭候太妃娘娘的邀约。” 待众人都离开了宗祠,一个挺拔的身影才从晦暗处缓步而出,而他的紫眸中亦透着清冷。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景园宫 清朗的晨光淡淡洒下,娇艳的花瓣和幽绿的草叶间,尚有晶莹剔透的露珠闪烁。 景园宫西殿一片静寂,只偶尔听见树枝间扑棱棱飞过数只喜鹊。 窗前的花圃中,一株株太阳花开得越发娇媚艳丽,那暗色的花蕊,与嫩黄如玉的花瓣相得益彰。 漫儿若有所思地伫立在窗前,目光望向那欣欣向荣的太阳花出神。 我由衷道:“太阳花永远喜欢追随太阳的脚步,周而复始随着太阳的方向转动花盘,这仿佛是一种沉默却不能企及的爱,让人无端替它感伤。” 金娜儿蹙起英气的眉,小心翼翼道:“公主……你和陛下起争执了吗?” 我无奈一笑,“他是医族的神圣奥斯国王,我仅仅是个灵族的小小人鱼公主,如何能起争执?只不过……我正在学着视而不见。” 金娜儿轻叹了口气,“公主,这样的逃避终究不是办法。” 我淡淡摇头,“太妃的意图早已昭然若揭,我若再不知避让,只怕会搅进一堆泥潭,最终无法自拔。” “可是有些事情……或许并不是我们能说得算的。” 或许是旁观者清的缘故,金娜儿总觉得公主与奥斯国王之间,有着一层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 金娜儿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含了一抹浅浅的笑意,问道:“公主……你觉得赛恩政相怎么样?” “赛恩?他很好,怎么了?”我回转过身望向金娜儿,不知道她忽然提起赛恩,用意何在? 金娜儿笑吟吟道:“上次政相大人来探望公主时候,我恰巧注意到……他大多数的时间,目光都是停留在公主您的身上!” 我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度,一脸的难以置信,“真的吗?” 金娜儿煞有介事地点头,“恩,千真万确!” 我轻轻叹了口气,抿着粉红色的嘴唇不再说话。 我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但愿这不是另一桩麻烦才好。 有侍女垂首恭顺而入,恭敬道:“启禀人鱼公主,馨兰公主在殿外求见。” 我一愣,旋即站起身来,粲然一笑道:“如此甚好,他乡遇故知,我亦是早想见她了。”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晨起的秋风向来有些寒凉,馨兰拢了拢月白银纹的衣襟,紫霞如烟的长裙垂落细密的流苏,初露一抹白皙的肩胛锁骨,更显得她娇柔单薄,清瘦云淡的面颊上,难掩一脸倦怠和憔悴。 馨兰盈盈施了一礼,她声音一如往昔,阴柔而甜美,道:“馨兰见过人鱼公主。” 漫儿的眼底写满了欢喜,“馨兰公主何必这样拘礼。”她随即转身吩咐道:“这里留金那儿服侍即可,你们都退下吧。” 待侍女们尽数退下,漫儿才疾步走到馨兰面前,执起她的双手,“一别三年之久,不想我们竟能在这里相聚。” 馨兰一脸恬淡素净,肌肤似浮在冰上的一层浅雪,纯净无瑕,晶莹亮白。即使是病着,她依旧如同从水墨画中走出的人儿一般。 “馨兰早就想来拜访姐姐,但身体总有些不适,遂推了许久才过来,还望姐姐莫要怪罪。” 她眉梢眼底间带了一抹化不开的忧愁,不免让漫儿看着心疼,“如今看你这样子,过得也是不愉快的。” 她苦涩一笑,“人之不如意十有八九,馨兰如今能偏安一隅,也算是一种福气了。” 漫儿心中疑惑更深,身为神族最年幼的公主,馨兰本应该是最受宠爱的一个,缘何要长久留在医族做人质? “馨兰妹妹,你这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听到漫儿这样的问话,馨兰只垂下眼帘,淡淡地摇了摇头,却终究没有回答。 三年前,馨兰若不是遇到自己,很有可能就死在了海上的暴风雨中,如今,馨兰公主长大成人,却成了代表神族留在医族的人质,馨兰公主不受女王喜爱,可以说,明眼人都是能看明白的。 我心中匪夷所思,却也碍着与馨兰公主并没有那么亲密的关系,不好问得太过直接。 我沉吟片刻,由衷道:“日后倘若发生什么事情,只要是我能力所及的,馨兰妹妹直管对我说!” 馨兰倏然抬眸,感动莫名地向我展颜一笑,我与她四目相对,亦会心地回以一笑。 “今日馨兰冒然拜访姐姐,一来是要感谢姐姐三年前的救命之恩,二来……是要教姐姐修习一种独特的幻术。” 第八十四章:魅幻术(2) “今日馨兰冒然拜访姐姐,一来是要感谢姐姐三年前的救命之恩,二来……是要教姐姐修习一种独特的幻术。” 我一愣,诧异道:“神族的幻术是可以随便教异族修习的吗?” 馨兰恬静腼腆一笑,“有人特意拜托了这件事情给我……” 漫儿眼眸倏然一亮,“是赛恩吗?” 馨兰微微颔首,笑容却不由自主地一滞,“姐姐与政相大人的关系很要好吗?” 我粲然一笑道:“我只是替他采摘了一味药材而已。” 金娜儿素手立于一旁,只用一双明眸默默打量着馨兰公主,她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 馨兰轻咬下唇,刚刚还悬着的心倏然放了下来,脸颊如同染了一抹红霞,越发典雅而妩媚,“政相大人希望姐姐能多学到一些防身的术法,所以……” 一提到学习幻术,我不禁就有些头疼,神族的术法高深莫测,除非是与生俱来的幻术潜质,生搬硬套的修习只会是要多枯燥,就有多枯燥。 然而碍于馨兰公主专程为此事而来,我也是不好拒绝的,只好再勉强压制住自己懒惰的心性,认真学习起来。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窗外的天气清朗明丽,有飞鸟清亮的啼鸣,浅金色的阳光透光风窗斜照进殿内。人一旦有了事情要做,时光仿佛也流逝得更快了。 我嘴里还在不停默念着魅幻术的口诀,希望借着重复来加深印象。 馨兰笑望着我,柔声问道:“口诀姐姐可记牢了?” 我苦着一张脸,点了点头,“不过这魅术学起来好难呀!” 馨兰的笑容轻缓动人,她阴柔道:“修习幻术向来是一件十分枯燥乏味的事情,这需要天赋顶异,不过,掌握一些初步的要领,然后熟能生巧,也是可以的。” 时间已近晌午,馨兰脸上亦露出倦色,我知道她也累了,遂劝她回去歇息。 馨兰朝我温婉微笑,柔声细语道:“那馨兰改日再来拜访姐姐。”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金娜儿恭敬送走馨兰公主,再回到店里时,却是长叹了一口气,“看来馨兰公主是爱上政相大人了。” 我一脸诧异,半开玩笑道:“也不一定是赛恩政相吧,馨兰公主还可能是爱上奥斯国王或是潘森将军呢,毕竟最厉害的角色还是奥斯国王!” 金娜儿只扬唇一笑,亦不争辩,只一脸玩味道:“不过公主,如果不是因为你和王子从小青梅竹马……其实在我看来,你跟奥斯国王站在一起时,竟也有种说不出的般配!” “恩……恩?”我忽然间反应出金娜儿话里的含义,一双灵秀的眉眼不禁惊愕地看向金娜儿。 “说什么呢?你看他那张脸,冰冷的都快要冻死人了……和他那样心机极重、又会玩弄权术的人生活在一起……我的天,那我一定会疯掉!”我有点歇斯底里地说道。 金娜儿话锋一转,若有所思道:“虽然不知道馨兰公主为何会沦落如此境地,但是她的性格,远不似她表面看起了的这般柔弱。” 我依言颔首,“在她身上,总有种清傲恬静的味道,不过,想要在宫廷中长久生活的人,哪有不戴上面具的?” 金娜儿垂眸沉吟片刻,意有所指道:“世人皆传,馨兰公主是得了一种蜂疾的怪病,眼瞳才与其他两位神族公主不同的?” 金娜儿的话不禁提醒了我,三年前那场海上的风暴,甲板上的人似乎也谈论过类似的话题,只是时间太久,海上风浪亦是嘈杂,她们具体都说了些什么,漫儿是真的记不清了。 仿佛有一瞬间的恍惚,我抬眸看向金娜儿,认真道:“我也只是一种推测,对与不对,我们暂且把它放到一边。” 身旁的金娜儿亦是被吊起了兴致,忙道:“公主你倒是说说看!” 我沉吟片刻,才道:“在我模糊的记忆中,我忽然想到了一个词……” “是什么?” “海神洗礼!” 金娜儿微微愕然,慢慢咀嚼着这四个字:“海、神、洗、礼?” 我用手撑着下巴,认真道:“对,当时她们正是在举行这个仪式,而且正赶上一场海上的风暴,而当时的馨兰公主,正是这场仪式的被施予者。” 金娜儿似乎想通了什么,难以置信地低呼:“馨兰公主刚刚还谢过您的救命之恩,莫非是她们打算将她推入海中?” 我微微蹙眉,颔首应道:“是,正是这样!” 金娜儿不禁有一瞬间的惊愕和意外,“这太可怕了,连我们人鱼亦是害怕海中的风暴,她们是神族人,一旦落入海中,不可能有生还的可能!” 我叹了口气,幽幽道:“如果那次海神洗礼不是恰巧被我碰上了,馨兰怕是早就殒命于海中了。” 金娜儿眼中泛起一抹锐利的寒芒,愤然道:“这宫廷中的生活,看似光鲜奢华、神圣威严,实则暗藏了许多不能启齿的污秽、黑暗与阴谋。” 我与金娜儿刹那间无言,心中亦是觉得冰冷。 窗外艳阳高照,却丝毫没有温暖这一室的静寂。 良久,漫儿才缓缓叹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对另一个人的伤痛感同身受!馨兰的生活怕是并不好过。” 漫儿的声音冷冷的,带着莫名其妙的凄凉。 金娜儿的眼前忽然闪过一抹灵光,“所以这样推测下来,或许馨兰公主很有可能不是皇室嫡出!” 仿佛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举目诧异道:“你是说,那馨兰公主不是珍莎女王所生?” 金娜儿煞有介事地点头,“从前罗兰公主与幽兰公主不是同在医族做过人质吗,不过时间都很短,就被珍莎女王想尽各种办法,迎回了仙灵山脉……” 我点头应道:“我也听父王提过,当初珍莎女王为了迎回罗兰公主,不惜将一把世间罕见的神刃作为交换,才使得医族王室点头!” 金娜儿将视线转向窗外,脸上微微泛起一抹黯然,“馨兰公主的眉宇间,总带着一缕若有似无的清愁,倘若馨兰公主果真爱上的是赛恩政相,恐怕结局未必会……” 我一笑置之,“有些事,不是看到希望才去坚持,而是因为坚持,才能看到希望!你懂吗?” 金娜儿调转回视线,带着笑意的眸光凝在我脸上,反问道:“那公主懂吗?” 我挑一挑眉,“人活着至少要有一个梦想,这样才能在未来的生活中变得越发坚强,倘若心没有了栖息的地方,那无论人到了哪里,都是流浪。” 金娜儿忽然嘻嘻笑了起来,“公主这句话听起来,倒是颇有诗人的味道!” 我亦随着她笑了起来,安慰道:“其实人生无需顾念太多,自己安好也就足矣,我们不要再去操那份闲心啦!” 第八十五章:兽皮密文(1) 入夜,墨蓝色的天空沉郁厚重,月亮悬于天际,越发有些暗淡无光。 清冷的夜风从半敞开的窗口阵阵吹送进来,落地的窗帘也被起起伏伏地吹起。 御书房内格外寂静,偌大的书房完全处于晦暗之中,只有那宽大的古橡木桌周围才是明亮的。 奥斯伏案在古橡木桌上,一双紫眸笔直凝在桌案上,肃冷的脸色暗含着不知名的情绪。 奥斯视线汇聚之处,是一张一尺见方的兽皮,那兽皮的质地非常粗糙,色质亦是暗淡,然而,它最为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它上面书写了一段密文……一段不会被人轻易发现的密文。 奥斯沉思良久,他豁然起身,从长桌的一角拿起一盏燃烧着的烛台。 他将手中的烛台缓缓倾斜,将焰心中的蜡油滴在那只有寸许大的墨迹上,这是一种极其特殊的油脂蜡,会起到放大的效果,那些密文在覆盖了几层蜡油后,果真变得更加清晰、放大。 阴影仿佛一瞬间笼罩在奥斯的脸上,他眸光一缩,从牙缝中缓缓吐出几个字。 “王权颠覆、麒麟重生!”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翌日,泰和宫玉华殿 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一座宽广的大殿,如同雄伟的画卷般,被从中心向左右缓缓展开。 大殿内金碧辉煌,满眼的金色立时扑进瞳仁之中。 大殿两旁是高高伫立的金色石柱,一条由金线编制的地毯一直铺到彼端,这条冗长的路径,需要行进百余步,才能到达尽头王座的阶梯。 先是四阶,再是五阶,最终才能到达整个洛伊莱之境,神圣之都的最高统治者的王座上。 王座俱是纯金打造,背靠是镂空浮走的游龙祥云图案,坐榻上铺着一方金丝绒软垫。 大殿内陈设着历代洛伊莱君王的雕像,半圆形的穹顶雕刻着洛伊莱民族的火焰图腾和众多神祗的浮雕。 无论是谁,置身于洛伊莱大殿之中,都会有种庄严肃穆之感,人们心中也会莫名产生俯首跪拜的敬畏之情。 一声高亢清朗的声音忽然响彻大殿,唱官高声道:“神圣奥斯国王驾临!” 伫立在大殿两边的长老、朝臣们,齐齐俯身跪地,高声喊道:“臣等恭迎神圣国王陛下。” 但见奥斯国王缓步走进大殿,然后稳稳地坐在王位之上,他手持黄金权杖,权杖上镶嵌着一颗醒目的绛紫色宝石。 奥斯国王的面色并不好,可以用阴沉冰寒来形容,他一言不发地端坐在王位上,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十分凝重。 他冰冷的眸子扫向大殿两旁伫立的朝臣,众人立刻战战兢兢地垂下了头,不敢与奥斯国王对视。 他紫色的双眸猛然转向赛恩,用冰冷的声音问道:“政相可想到什么应对之法?” 赛恩脸色亦是严肃,不似平日里闲散风雅的模样,经奥斯这么一问,他恭敬出列,眼中闪过一抹坚决,声音仍旧如同流水般,和缓平稳地答道:“微臣会在朝中做彻底的清查,确保没有黑暗猎手渗入其中。” 奥斯垂眸思虑片刻,冷冷将视线转到另一处,依旧冷若冰霜地问道:“将军可有应对之法?” 潘森抬起方正的脸庞,神色间郑重其事,然而他的双眸却如同血丝缠绕的蛛网,明显地分布在他的眼白周围,想来他定是彻夜未眠。 潘森一身齐整的戎装,身形宛如一尊铜铸的雕像,他浑厚低沉的嗓音回荡在大殿内,“微臣早已下令,封锁通往神圣之都的伊特西斯港和圣嘉拉海港,往来船只俱是要做严查,确保神圣之都的安全。另外,微臣亦会排遣一支探查卫队,用以小心谨慎地追踪与警戒黑暗猎手的活动。” 奥斯端坐在王位上,神色间微微一松,他若有似无地颔首,“很好。” 忽然,潘森的眼中掠过一抹凌厉凶残的杀气,“陛下,请恕臣直言,若想在洛伊莱之境彻底清除黑暗力量,除非做一次地毯式的排查,宁可枉杀千人,不得使一人漏网。” “老臣也要补充一点。”长平长老悠悠出列,苍老的声音一板一眼地说道:“陛下的安全,同样不容忽视!” 潘森将军微微颔首,郑重其事地回道:“有劳长老费心,微臣一定做好最周全的安排。” 奥斯将右手手肘斜支在王座的金扶上,他同样是一夜未眠,修长的手指缓缓扶在额头上,轻按着一边的太阳穴。 奥斯的沉默忽然让朝堂上变得格外安静,大殿上的众人仿佛刻意将呼吸的声音都降到了最低。 忽然,龙华长老断断续续地咳嗽了起来,朝堂上的一众视线,齐齐地落到了他的身上。 奥斯眸光忽然一凝,视线冷若冰霜地转到了他的身上,“龙华长老可是有话要说?” 龙华长老是位鹤发须眉的老者,他颤颤巍巍地出列,身体抖得如同筛糠一般,然而他的神色却是平静淡然,一双满是鱼尾纹的三角眼,却蕴含着矍铄的光芒。 “陛下,此时令正值夏末秋初,气候尚在温和之中,咳咳……可为何老臣却偏偏在这大殿上,感受到一股浓浓的寒意袭来?”龙华长老声音低沉沙哑,然而说话的语气却是不卑不亢。 奥斯依旧用手指撑着额头的一角,他并不回话,只是眸光更加深邃冰冷地端详着他。 龙华长老语重心长地说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请陛下恕老臣直言……万望洛伊莱朝臣只管做好当下,莫要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奥斯忽然冷哼了一声,声音冰寒凛冽,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呵道:“以汝之见,倒是朕杯弓蛇影了?” 大殿上的众人顿时倒吸了口凉气,周遭的氛围也跟着压力陡增。 龙华长老乃是一位性格醇厚耿直的老臣,是几位长老中,最年长的一位。他曾受到先王的重用,并辅佐奥斯登上帝位。 奥斯虽然敬重这位老臣,然而他固守成规的作风显然不对奥斯的执政风格,因此对他的重用程度早已大不如前,尊称他为龙华长老,也算是给他一个虚职,让他能够颐养天年。 龙华长老对着王位恭恭敬敬地俯了一礼,“老臣之言,无意忤逆陛下……老臣只怕朝堂之中的紧张气氛,会很快波及整个洛伊莱之境。往往极度紧张的氛围,会衍生出许多未可知的因素,一旦这些不利的因素被有心之人利用,恐怕……真正的麻烦还在后面。” 第八十六章:兽皮密文(2) 龙华长老对着王位恭恭敬敬地俯了一礼,“老臣之言,无意忤逆陛下……老臣只怕朝堂之中的紧张气氛,会很快波及整个洛伊莱之境。往往极度紧张的氛围,会衍生出许多未可知的因素,一旦这些不利的因素被有心之人利用,恐怕……真正的麻烦还在后面。” 奥斯神色间微微动容,他正了正身子,抚额的手臂也垂了下来,他声音平和地问道:“以长老之见,又该如何应对密文一事?” 龙华长老满意地点了点头,“……以不变,应万变。” 奥斯剑眉轻挑,神色间一抹波动,“愿闻其详。” 大殿内的其他众人虽低垂着头,却都将耳朵竖了起来。 龙华苍老的声音悠悠说道:“老臣虽老眼昏花,却仍能看清几分形势,倘若麒麟王能够复活,那早在几百年前便就复活了,为何时至今日,才有断断续续的风声传来?” 笔直站立在一旁的潘森将军,听到龙华长老的话,眉峰不由自主地蹙紧了。 而伫立在潘森将军对面的赛恩政相,他忽然抬起来了头,俊美的脸庞早已恢复了平日的温润谦和,他将目光落在龙华长老的身上,轻抿着的嘴唇泛起淡淡的笑意。 与此同时,坐在王座上的奥斯亦陷入深思,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居于权杖正中的那颗绛紫宝石。 思虑了片刻,奥斯的眼中泛出一抹疑惑,“难道……麒麟王的复活有什么苛刻的条件?” “老臣也只是猜测,不能妄下定论,咳咳……但摆在面前的事实便就是如此,倘若能够复活麒麟王,那兽族也不会销声匿迹几百年,倘若黑暗一族崛起,那我们洛伊莱之境也不会有这么长久的太平。” 赛恩举目望向王座,恭敬道:“陛下,微臣心中亦有一个猜测,不知当讲不当讲?” 奥斯那双古井不波的眸子悠悠落在了他的身上,语气平淡道:“但说无妨。” 赛恩声音温朗柔和地说道:“微臣猜测……黑暗猎手正在找寻复活麒麟王的方法?” 奥斯忽然泛出一抹赞同之色,他目光飘向潘森的方向,“派人查查关于麒麟王复活的消息。” 潘森恭敬地应道:“遵命陛下。” 奥斯神色和缓了几分,敬重地望向龙华长老的方向,“还请龙华长老继续说下去。” 龙华的脸色已经略显疲态,然而他一身正气与忠诚,却从未因老迈而削减半分,他颤声回道:“老臣望见陛下、潘森将军、赛恩政相,以及朝堂内其他长老和亲王、大臣……气色不佳者甚众,如此一来,不是祥和的预兆,咳咳……咳,陛下当务之急,先要和缓朝中不安的氛围,只有神圣之都的安宁,才能带来整个洛伊莱之境的安宁……” 龙华长老言词恳切,说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他身后方站着的乔治亲王,乃是个极有眼色之人,他连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了龙华长老颤巍巍的身躯。 身宽体胖的乔治亲王缓缓接过长老的话头,继续说道:“陛下,龙华长老所言极是,千年前的世纪战争虽然结束了,但它弥留衍生的阴影却太过沉重,人们对兽族和黑暗猎手的恐惧还在滋长,以至于我们都还活在黑暗一族的阴影下。” 奥斯脸色冷淡,瞥了一眼卡特乔治,淡淡问道:“以卡特亲王之见,又当如何?” 乔治亲王体态虽有些发福,身形装束却是端正敦厚、有板有眼,“回禀陛下,密文的真假,微臣尚且辨识不出,但世事往往信则有、不信则无,适当的防备自然要有,但莫要矫枉过正,偏离了我医族正常的运行轨道。” 卡特乔治虽体态肥胖,但却是个头脑油滑、巧舌如簧的聪明人,他十分清楚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而且在最恰当的时候,表明自己的立场。 他刚刚的一席话,算是为龙华长老所有的谏言,添上了一味作料,不咸不淡,恰到好处。 赛恩只是淡笑不语,心中感叹,这位舅父真是个老狐狸。 乔治之言避重就轻,不谈密文对朝中巨大的负面影响,只谈医族的正常发展。他言词之中揣摩有度,既不评论任何人的过失,也无半点忤逆陛下之意,言语说得恰到好处,既悦耳,也入心。 奥斯向后慵懒一靠,命令道:“派人送龙华长老回府。” 龙华向奥斯深深鞠了一躬,“老臣感激陛下宽待体恤之恩。” 乔治亲王也向着龙华施礼,目送他在卫兵的搀扶下,行步缓慢地离开。 乔治此举,在无形之中,也取悦了其他几位长老的心意,他虽贵为王室亲族一脉,却少了许多骄横狂妄的气质,为人谨慎低调,而且颇有智慧。 有时候,想要在权力的巅峰站稳脚跟,这将是一件极其不容易的事情。因为与你博弈之人,即富且贵、即大智也大能,平庸碌碌之辈,又岂能出现在象征着洛伊莱权力与地位的宫殿之上? 要想在宫廷中长久生活下去,无论你是谁,都要有足够的智慧与忍耐,太耿直的人往往会树敌最多,太忠诚的人往往会成为佞臣的眼中钉,太高尚的人往往死时下场悲惨,太诚实的人往往会受人诋毁。所以,官道最可贵,学会隐藏才最明智,明枪往往被盾牌阻挡,暗箭才能祭出必杀的一击。 有些人,表面和内心或许并不一致,如果他看起来是每个人的朋友,并且刻意不在朝中树敌,那么,他内心的目的便不止于此,他的野心或许远超乎你的想象…… 华丽而庄严的大门再一次沉重地关闭,大殿内仿佛一时失去了光明,重新变得沉闷而压抑,朝臣们仍旧站立在主殿红毯的两边,长长的两列足有三四十人,却连沉重的呼吸声也没有,众人俱是低垂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奥斯的声音冷酷地响起:“朕有一个疑问,想与亲王探讨一下……你觉得这张兽皮密文,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 乔治身形一怔,心中便有些战战兢兢,“……微臣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奥斯忽然直视着他,声音透着一股子邪魅阴寒,“朕的意思再明确不过。” 第八十七章:兽皮密文(3) 璀璨芳华写本文时,听了这首曲子,推荐背景音乐:《寒山僧踪》,与此文颇为相得益彰,推荐给宝宝们。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奥斯忽然直视着他,声音透着一股子邪魅阴寒,“朕的意思再明确不过。” 乔治嘴唇颤抖了两下,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额上顿时生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回……回禀陛下,这恐怕会有很多种可能性。” 奥斯忽然坐直了身子,以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姿态,威严地端坐在王位上,冷声呵道:“朕不喜欢听圆融的答案,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朕只要一种最大的可能性!” 乔治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音中已然带了几分哭腔,“这……这事实不明,微臣本不敢妄言,倘若陛下只是问一种可能性,微臣猜测,该是黑暗猎手所为。” 奥斯斜瞥了一眼卡特乔治,淡淡挥了一下手,放缓了声音说道:“朕无意为难舅父……退下吧。” 乔治闭了一下眼睛,悬在半空中的心才缓缓落了下来,他声音沉重地开口,“微臣谢过陛下。” 待乔治胖硕的身体站起归列,奥斯冰冷孤傲的视线,又重新落回大殿的众人之间。 “还有谁想就此事谈谈?”他语气严厉而肃穆。 建真长老向着奥斯深深一躬,规矩地拜了一记佛礼,他声音悠缓平稳地说道:“回禀陛下,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建真长老一身朴实无华的布衣,眉宇长相亦是平凡僧人的模样,只是他合十的手指间,缀着一串色泽饱满圆润的赤黄色佛珠,佛珠正中,有一颗极为通透醒目,因为它里面正温养着三颗佛陀舍利。 奥斯忽然双眸微眯,神色间多了几分兴致,“哦?说来听听?” 建真长老和缓谦和一笑,施佛礼道:“贫僧想为陛下讲一则故事,不知陛下可有心境来听?” 奥斯微微侧脸,唇角忽然带了一抹弧度,他了然地点了点头,道:“先王曾说过,只有愿意倾听之人,才能倾听到更多的声音……大师请讲?” 建真长老缓缓颔首,徐徐道:“贫僧曾在外游历多年,无论是洛伊莱之境,还是仙灵山脉、灵岛,平僧都用双足亲自走过了。想来,这求佛之路并不坦荡,有荆棘、有险阻、有跋山、亦有涉水……” 建真长老双手合十,继续道:偶然有一日,贫僧在登灵山之时,遇见了一位身穿朴素僧服的小和尚。这位小和尚正跪在一块石头上念诵佛经。” “贫僧当时深感不解,为何他不在禅房敲鱼击磬,反到这山间的大石上诵经?” “于是贫僧就上前询问了他……陛下请猜猜,他是如何回答的?” 奥斯沉吟了片刻,眉宇间多了几分兴致,淡然地说道:“许是山间环境更好,更利于他唱经念佛。” 建真长老和蔼一笑,不置可否地说道:“那小和尚说,‘小僧不愿成日里面对禅墙、青瓦、香烛、佛台、经书诵经’。” 奥斯纤长的手指轻点在金扶上,疑惑道:“为何?” 建真长老双手合十,向着王座徐徐一拜,“平僧亦是这样问小和尚的。” “然而小和尚却说,‘小僧认为,禅墙、青瓦、香烛、佛台、经书,它们本就是佛家用具,经年累月受佛文的洗礼,早已具有佛心。小僧即使再对着它们梵唱百年,它们也不会有更大的变化……倘若我来到佛寺外,对着这些没有佛心的花草树木、天地光辉诵经,即使我没有梵唱百年,亦会对它们产生一段极为深远的影响。哪怕它们只是初对佛心有所领悟,但佛祖脚下却会多出许多崇敬和信仰他的信徒,这岂不是功德无量吗?’” 奥斯若有所思地点头,仿佛那小和尚童稚的声音正响在耳边。 建真长老言归正题,“有时候,自若有佛心,我佛即真佛;自若无佛心,何处……也寻不到真佛。如此说来,陛下追求大业之心,与贫僧的求佛之路颇有些相似之处。” 建真长老言犹未尽,又道:“贫僧滔滔不绝讲了这么许多,只是为了告诉陛下一种图大业的心境,凡事莫要拘泥于小节,坎坷与磨难在所难免,甚至是通往成功的必经之路……所以,更重要的是,要把目光放宽、放远,要把心境放平、放稳,万事都在磨砺佛心,亦在磨砺成就梦想的初衷。” 建真长老话语一顿,悠悠问道:“陛下觉得贫僧的话,说得可有几分道理?” 奥斯忽然自嘲地一笑,了然颔首道:“大师之言,如醍醐灌顶,先王果真为我留了几位圣贤之师!” 建真长老的一番话说得有礼有节,众人无不颔首叹服。 “贫僧自愧弗如,不敢罔称陛下之师。”建真深施佛礼,继续道:“陛下居于高位,自然有无数朝堂琐事左右,时间久了,便会迷惘其中。如此一来,既对陛下龙体有损,亦对朝中时局有碍……不如,陛下换一种心境,望一望平凡人的生活,兴许会有几分超脱之感,方能纵观时局。” 言必,建真长老悠缓地退回原处。 奥斯心中的阴霾仿佛一扫而空,他目光变得毅然决然,“朕今日记住恩师的话了。” 朝中议事结束,众人纷纷退出大殿。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殿外的阳光明媚而刺目,乔治亲王微眯着眼眸抬头仰望,灿烂蓬勃的骄阳给人以无限温暖,他忽然觉得脊背一阵冰凉的寒意,不禁用手背一试,才发觉自己整个后背的衣衫都被汗水湿透了。 自古便有,伴君如伴虎的说法,如今用在他身上,再贴切不过。即使自己事事谨慎,却仍旧揣摩不准,帝王那冷热无常的脾气。 黑暗猎手的崛起不容忽视,面对这势不可挡的强大力量,如奥斯这般沉稳冷静的君主,亦是坐不住了。 像今日这种朝堂议事,更像是一场充满血雨腥风的密谋,表面的平静完全是一种假象,它背后所蕴含的浪涛汹涌,却足以在顷刻间颠覆成百上千人的性命。 好在龙华长老和建真长老及时出言劝谏,不然,真不知这位年轻气盛的帝王,会指使那位嗜血成性、阴狠毒辣的潘森将军,做出何种疯狂的地毯式排查,然后将所有怀疑是黑暗猎手的人无情地斩杀。 卡特乔治一边想着,一边暗自摇了摇头,真不知长姐是如何生出这三位性格截然迥异的儿子? 卡特乔治一面缓步向外行走,一面粗长地叹出一口气,明媚的阳光在他身后投下一道灰暗的影子。 如今自己仅依靠出身名门望族,拥有强大的靠山,想要在朝堂立足怕是远远不够的。 黑暗力量的崛起,势必会影响洛伊莱时局的发展,自己如今要做的,便是拥有更远大的政治预期和时刻清醒的头脑,以确保卡特家族从中选择最正确的立场,这或许才是一个家族真正存活下来,得以长久延续发展,极其至关重要的保障。 第八十八章:兽皮密文(4) 大殿内空空荡荡,彩色的落地窗并未透进来多少殿外的光线。 奥斯端坐在王座上,目光一点点变得冰寒,他深邃的紫眸扫过寂静的大殿,半晌,他仿佛对着空气,沉声问道:“你觉得这件事有什么蹊跷?” 忽然,空荡荡的宫殿内悠悠传来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陛下……微臣不敢说。” 奥斯神色间闪过一丝不耐烦,“朕赦你无罪。” 一道颀长的身影,蓦地出现在宫殿的一处黑暗中,那身影恭敬地向奥斯施了一礼,“微臣怀疑……在您身边,已经潜伏着黑暗猎手。” 奥斯的瞳孔忽然收缩,心中暗自凛然,“朕的身边怎么会有黑暗猎手?” “陛下在明处,他们却在暗处,很多事情,防不胜防。” 奥斯缓缓站起了身,他双臂交叠在胸前,冷静分析道:“倘若是黑暗猎手所为,那他们的意图是什么?如此拙劣的做法只会先一步打草惊蛇,让我们做好周全的防范。” “或许是微臣没有说明确,这应该是您身边的黑暗猎手所为……” “你说什么?”奥斯的眼眸忽然微眯了起来,狭长如刀锋般,冰寒凛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极其危险的气息。 光明猎手郑重地说道:“‘王权颠覆、麒麟重生’,密文上短短的八个字,看似震撼,实则却是一种警示的作用……那么书写这句话的人,他会有什么样的意图呢?” 奥斯眉峰冷冷一挑,没有耐心道:“你何时说话也开始兜圈子了?” “微臣不敢,只是想帮陛下分析这种可能性。” 奥斯冷哼一声,命令道:“那你可以继续说了。” “微臣猜测,书写密文之人是十分了解我们医族的,更确切地说,他抓住了我们的一大弱点……”黑暗猎手悠悠一顿,话锋却是一转,“那就是长久积存在洛伊莱人心中,对兽族的恐惧。他寄希望于这则密文,希望它会像一条导火索,在我们洛伊莱之境,燃起一场熊熊燃烧的恐惧之火,届时,他们的计划才会悄然进行。” 他凌厉地收回视线,如同收剑入鞘般不着痕迹,“果真是有见地的分析……那么,朕身边的黑暗猎手,究竟是谁?” “微臣虽被称为‘窃密’神,但确实不是神,微臣的猜测有很多,哪怕是您最信任的潘森将军或是赛恩政相,也不能摆脱这份嫌疑。” 一抹嗜血的寒光从奥斯的眼瞳中一闪而逝,他孤坐在王座上沉思良久。 半晌,他的声音幽幽回荡在大殿上,“潘森与赛恩乃是朕的一母手足,倘若连他们都不能相信,那这世上,怕是没有可信之人了。” 奥斯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间回荡,他轻叹口气,神色恢复如常,平静得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黑暗中的颀长身影忽然开口问道:“陛下知道忠臣与佞臣的区别吗?” 奥斯面色一凛,道:“众人皆知,朕又如何能不知?” 光明猎手淡淡一笑,低眉答道:“佞臣之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实际上却没什么价值可言;而忠臣之言……听起来会让人咬牙切齿、气愤异常,却是字字珠玑,句句属实。” 奥斯眼神冷厉亦是深不可测,“你究竟要对朕说什么?” “密文自然说得没错,只是……微臣惶恐陛下解读错误,冤枉忠良、滥杀无辜。”他语气沉稳,不急不躁,思路亦是清晰明确。 奥斯的脸色立即阴郁晦暗下来,“适才两位长老已经劝谏过了,勿须你再重复。” “‘窃密’只是想提醒陛下,莫要再重蹈夕日暴力毒辣的恶行。” “砰”地一声,奥斯的右手掌重重地拍在龙案上,“‘窃密’你竟敢如此跟朕说话,难道是活腻了?” 光明猎手‘窃密’依旧笔直地站立在阴影处,丝毫没有伏地求饶的打算,他言语异常坚毅地说道:“陛下您深居金宫之中,又如何能体会百姓的疾苦?倘若你应允潘森将军的提议,那与滥杀无辜又有什么区别?你为保唐纳家族百年统治,就丝毫不顾及洛伊莱百姓的死活吗?” 奥斯紧咬齿关,紫色的眸子里燃烧起怒火,他沉声喝问道:“倘若不给些你教训,你是越发不知规矩了!” “陛下位高权重,却未曾学会如何低头。对于君主而言,很多事情都会受到重臣的左右,潘森将军素有大将之风,但他生性嗜血强横,有时会令陛下做出偏执的决断。今日若是没有两位长老力谏,洛伊莱之民难逃血光之灾!” 一旁静默不语的奥斯渐渐恢复了理智,他冰冷肃杀的神情渐渐和缓下来,淡淡问道:“你的妻儿可还安好?” 光明猎手微微一愣,“谢陛下关怀,尚且安好。” 奥斯脸上微有一丝窘迫,勉强笑道:“正所谓,忠言逆耳、忠言逆耳……汝总说些逆耳之言,莫要说朕不愿意听,怕是洛伊莱百姓听了也会嗤之以鼻!劝谏总是要讲求点艺术吧……何况是对朕劝谏,汝刚刚那种直来直去的说法,岂不是恨死的节奏么?” 颀长的黑暗人影忽然干笑两声,笃信道:“陛下不会。” 奥斯冷笑一声,故意道:“朕不会什么?朕的确不会制你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窃密’不欲再说下去,单膝跪地,恭敬道:“还请陛下赐罪。” 奥斯向后靠在王座上,抬手示意‘窃密’起身,他疲惫而怅然地抬起眼眸,“心思软了,容易做昏君,心思硬了,容易做暴君。即使性格再尖锐的人,在这王权的斗争中,也会被磨得光滑无比吧?” 奥斯长叹了口气,又道:“朕孤自坐在王位上,即使日日做的是明君,亦要担心身家性命之安危……做君王有什么好?” ‘窃密’垂下眼帘,恭敬道:“每个人总有每个人的职责与使命,有时候,能在权力之海中自如浮沉的人,那才是登峰造极的智慧。望陛下心境平和、心存善念,治世才方见长久,莫要让子虚乌有的密文,扰乱吾洛伊莱的安宁。” 奥斯微微颔首,神色间流露出一抹赞赏之意,“汝之言,合孤王的心意。” 他又仿佛想到了什么,斟酌道:“陛下交代给臣的任务,臣已经完成,现下是否可以回到陛下身边,继续履行微臣的使命?” “朕不需要你的保护,朕身边有另外两名光明猎手,今日传召你来,亦是想交代你一件事情。”他低垂紫眸,思虑片刻方道:“保护好人鱼公主,非到万不得已,莫要让她知道你的存在。” ‘窃密’举目望向端坐在王位的奥斯国王,“这,陛下,微臣的使命是护佑您的安全,而并非……” 奥斯再无耐心,重重冷哼一声,仿佛为这场争执画下了一个句点。 ‘窃密’轻叹口气,单膝跪地恭敬回道:“微臣谨遵陛下旨意。”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璀璨芳华:大家猜猜,这个光明猎手‘窃密’是前文中的哪个人物?呵呵~ 第八十九章:神偷侠盗(1) 泰和宫西厢殿 傍晚,奥斯国王临时起意,在泰和宫西厢殿宴请今日出席朝中议事的群臣。 宴席的规模并不盛大,只因时间紧张,宫人、侍女们都手忙脚乱地准备。 就在众人列席后,五只烤全羊和五只烤全猪,被宫人们两两抬了进来。 宴席的菜品仅此而已,十分简单,然而却不失美味,亦有上好的佳酿与之匹配。 羊羔被炭火烤得黄金酥脆、滋滋入味、焦香扑鼻,里面被填充了撒过黑胡椒的新鲜蘑菇和洋葱,隐隐夹着青柠的清新芬芳,弥漫在西厢殿中。 乳猪则被烤制成酱红色,身体里塞满嘶嘶流油的滚烫香肠和彩椒,缝隙中则填充了乳酪和黄油。 “咕噜”一声,卡特乔治不禁咽了一口口水,餐刀轻轻切下一块酥脆鲜嫩的羔羊肉,缓缓送进口中,连皮带肉地大快朵颐。 鲜美的羊肉酥脆香嫩、熟而不腻,有点点晶莹的肉汁从他嘴边溢出,香甜美味自不必提。 奥斯朝卡特乔治的方向略略举杯示意,卡特乔治一直咀嚼的嘴巴立时僵在那里,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连忙起身,恭敬端起面前的酒杯,憨厚一笑再仰头饮下。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月夜静谧阑珊,淡黄色的月光在水面粼粼波动。 漫儿一身墨蓝色侍女装扮,她眨着一双明眸左顾右盼,警觉地观察着四周,片刻,她那灵动的眸子倏然一转,更像是无声地做了一个决定,身形一闪之间,便悄然消失在夜色之中。 她利落地爬上宫墙边的一棵高大挺拔的白杨树,身体借着一根树枝的力量,轻盈一荡,那曼妙纤细的身姿如同壁虎般,攀在立陡墙垣的表面上。斑驳的宫墙有几处可供攀爬的凸起,因此,她轻而易举就爬上了宫墙的顶端。 这宫墙从地面高拔而起,有丈余高,漫儿的白靴踩踏在宫墙顶端的凹凸之间,缓缓站起身来。她渐渐展开双臂,如同飞燕一般,保持着一种惊人的平衡。 宫墙太过高耸,即使漫儿是个不畏高的人,但站在这宫墙顶端,也别有一种慌张不稳的感觉。 在她身旁有长势茂盛的枝叶,有些枝干参差地延伸到宫墙上,阻挡了漫儿前行的去路。 自己立于宫墙之上,比之那些挺拔的大树更高上一个人的高度,漆黑的夜色下,透过大树的枝叶间,依稀能看到那丈高下的黑暗泥土和树根。 漫儿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不让视线再往下看,她将注意力集中在脚下凹凸的墙砖上,亦小心翼翼踏开枝叶的阻挡,生怕自己一个闪失,如同踏入枝叶陷阱一般,突兀而狼狈地从大树的枝叶间跌落下去。 一想到这里,无形的恐惧让漫儿的心跳逐渐加快,她紧咬着下唇,极力稳住心神,脚步缓缓向前蹭着,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胆战心惊。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漫儿拉了拉简洁的侍女衣襟,忽然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要知道,这与置身大海之中,可是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起码,她在海中不会被摔死。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泰和宫西厢殿中,乔治身后的侍女,一次次恭敬地将他面前的酒盏斟满,清冽透彻的酒液兀自在杯中荡漾,卡特乔治大嚼着一嘴香肠,端起面前的酒盏,再一次一饮而尽。 “嗝!”他不禁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早已是酒过三巡。 岁月让卡特乔治的头发变得越发稀少,露出光华油亮的前额,肥胖的圆脸上露出酒醉后的红晕。 他从袖口中抽出枣红色的绢帕,拭去他宽大下巴上的油渍,又顺手整理了自己的八字胡。 随后,他侧过头,神秘兮兮地对着身旁的安德亲王说道:“你知道,陛下刚刚为何敬吾酒吗?” 安德亲王亦是人到中年开始发福,然而相较于乔治的肥胖,安德的身材更加魁梧壮硕。 安德亲王乃是卡特琳娜王妃的舅父,是王妃已故生母的亲弟弟。安德亲王之所以与卡特乔治走得这样亲近,一来是因为两人有这层亲戚关系,二来则是卡特家族在王室的尊贵地位,安德亲王便一直维系着与乔治的老友关系。 听乔治此言,安德亲王立刻将头凑了过去,压低声音问道:“陛下为何敬酒?” 乔治亲王忽然嘿嘿一阵憨笑,笃定道:“陛下这分明是在为上午的事向我道歉哩。” 安德亲王随手放下酒盏,不置可否道:“陛下竟会做道歉这种事情?” 乔治有些泱泱不快,长呼出一口酒气,含糊道:“怎么?吾乃卡特亲王,当今太妃更是吾的长姐,若论起辈分来,吾可是陛下的舅父。” 见乔治已经酒醉,安德亲王也懒得和他争执,只得顺着他道:“对,论起亲眷关系,你乃是陛下的舅父。” 乔治忽然眯起眼,奇怪道:“我说老弟,你怎么老是重复我说的话?” 安德亲王微微一愣,干笑两声才道:“我、我重复了吗?”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夜色渐浓,墨蓝的夜幕上低垂着星辰点点,清凉的夜风拂面而来,带着沙沙树叶摇动的响声。 由于前一段时间,漫儿在泰和宫侍主,她对于玉华殿的位置可谓是了如指掌,加之事先做足了准备,她趁着夜色,选择走宫墙这条捷径,轻而易举地摸到了玉华殿。 漫儿用纤柔的手背遮在嘴上,打了一个呵欠,那份疲惫倦怠的神情展露无遗。 这也不能怪她倦怠,她又不是铁打的身子,一面要精心计划如何才能拿回戒指,一面还要分出心来,应付那位难缠的王妃,这怎能不让她心力交瘁? 想到这里,漫儿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蜷缩着身体,将身体完全隐藏在宫墙与高拔大树交叠的阴影处,百无聊赖地等待着。 忽然,她听见有成列的巡逻卫兵经过的声音,她立刻屏气凝神,细细盘算着他们的巡逻路线。 垂眸思索半晌,她了然一笑,‘很好,离卫兵换岗的时间还有一柱香了。’ 第九十章:神偷侠盗(2) 西厢殿内,就坐在国王右下手的,便是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 长平长老旧是麻衫布衣装束,他徐徐一抬手中的酒杯,道:“这碧箬凝香玉酿,出产自洛伊莱最西北边境的一处大裂谷地带,隶属赫纳什一族,名为碧箬酒乡,那里密布着众多冰寒水泉,泉水凛冽而不冻,天然中便带了三分酒香。” 盘膝坐于他身旁的陆临长老,则满腹狐疑地眯起老眼,“果真有如此极品的佳酿?” 长平长老贪恋地望了望手中的酒盏,道:“老夫不常饮酒,不过,今日有幸能碰上这碧箬凝香玉酿,倒是要多饮上几杯才不枉此行那。” 陆临长老向来是老学究风范,一旦探索精神上来,那必要刨根问底、寻出个究竟来,鉴于上一次呛酒的痛苦经历,这一次他细细品鉴。 半晌,陆临长老咂了咂嘴道:“恩……酒香纯正、醇甜柔和、余味爽净幽淡,呷一口便有唇齿留香之感,恩,不愧是洛伊莱之境的上品碧箬凝香玉酿!” 长平长老举目望了望居于高位,自斟自饮的奥斯国王,轻叹了口气道:“陛下许是今日心情不好,喝了不少酒!” 陆临长老将老眼一抬,不以为意道:“人生得意须尽欢。” 长平长老恍若未闻,神色幽幽一叹道:“帝王有帝王的愁苦,还是做一介布衣来得轻松快活!” 建真长老双手合十,手指间缀着那串色泽饱满圆润的赤黄色佛珠,他不疾不徐地说道:“佛度有缘人,但不能度所有的人,手捧经卷,耳听梵音,禅坐蒲团,一盏青灯、一方木鱼、几册经卷,便可潜心修行,淡泊度日。” 龙华长老捋一捋胡须,呵呵笑了两声,“依建真兄的建议,怕是我们洛伊莱之境又要多一大批和尚了。” 言罢,其他几位长老都附和着笑了起来。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透过雕花的围墙,不远处有一辆马车轱辘轱辘地驶过,旁边跟随着十几名骠骑卫兵,骏马的铁蹄整齐而缓慢地踏在平整的道路上,前方的路径有些曲折,向着绿荫深处的其他殿宇延伸而去。 马车的外观样式异常威严奢华,紫檀雕花,锦罗玉盖,黑色的蜀绣幔帐低低地垂着,马车前方,三匹通体黑色的骏马,气势昂扬地向前行进。一看便知,这坐在马车中的人会拥有怎样的权势与威严。 奥斯将窗帘微微掀开寸许,已然看到那些错落有致,亮在玉华殿外的宫灯。 由于喝了太多的酒,此刻的奥斯有些晕晕沉沉,脑袋隐隐作痛,他一向喜好饮酒,却从未有过酩酊大醉的经历,保持清醒的头脑对于君王来说是很重要的。 今次,他算是失了节制,他不得不承认,密文的事情又再次左右了他的心神。 马车轱辘辘颠簸了几下,奥斯胸腹间不停翻涌着酒气,立时有种泫然欲吐的感觉。 “停在这里。”奥斯的声音隔着黑色蜀绣幔帐冷冷地传了出来,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他话音刚落,马车立时就停稳了,一侧的骠骑卫兵利落地翻身下马,恭敬掀起蜀绣幔帐,扶着他下了马车。 奥斯低沉地呼出一口酒气,脚步踉跄到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夜风如影随形地伴着他。 奥斯侧过脸,阴冷孤傲地命令道:“只留下两人护驾,其余人都退吧。” 骠骑卫兵俱是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遵命陛下。”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月色涔涔,清冷的月光洒在玉华殿外,借着卫兵换岗的间隙,一个娇小的人影鬼祟地出现,她的身手异常轻盈,与舞者无意,她踮起足尖,企图将踏地的声音降到最低。虽说漫儿此时做的是不见光的事情,然而,她举手投足间的躲闪,亦能带出几分美感来。 她轻车熟路地找准目标中那扇不见光亮的窗户,从广袖中取出预先备好的匕首,刀刃轻轻一划,紧闭的窗口便松动地打开。 只见那娇小的墨蓝人影,兀自在窗外踌躇了片刻,然后仿佛打定了主意一般,她又从广袖中摸出了一个竹管,随即,她又伸出左手,探进右手的广袖中,摸出一小包迷香果的粉末。 ‘这迷香果可是全灵岛上,有钱都买不来的好东西,幸而此次随身带着,不想竟派上大用场。’她得意地想着,手指麻利地将迷香果的小包打开,复拿起竹管放在唇边,在窗口的一角向里面吹迷药。 静候须臾,仿佛是在等待药粉散尽,漫儿微咬着朱唇,鼓足勇气将一边的扇窗打开,庆幸窗户没有预想中‘吱嘎’一声惊响,她不禁在心中暗喜:‘这洛伊莱的王室用品,果真都是极好的。’ 正当漫儿用双臂撑着,想要越进寝殿的当儿,忽然,从不远处传来卫兵执勤的拖沓脚步声。漫儿一阵惊慌,也顾不得形象,只得连滚带爬地翻进了那处房间。 索性整个过程,撞击都很轻微,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在卫兵们严密巡查之时,漫儿又不着痕迹地将扇窗关好了。 漫儿蹲在房间的一处角落,放眼望去,室内一片漆黑。她不禁吞了一口口水,从她的广袖中又摸出了一个小巧的夜明珠子。 “洛伊莱人的服饰果真设计方便,袖口宽广,足以藏进不少宝贝!”她一面拿着夜明珠,一面得意地想着。 通体碧绿的夜明珠很快就将漆黑的空间,笼罩上了一层朦胧晦暗的绿色,只是令她惊讶的是,珠光照在那张宽大的床榻上时,竟没有她预料中,那个昏睡的人影。 “他去了哪里?”漫儿忽然紧张兮兮地向四周探视而去。 房间的四周仍旧黑漆漆的,唯有被夜明珠照到的宽大龙榻笼罩在一层朦胧晦暗中。 薄如蝉翼的帐幔轻垂在窗栏两边,被金色的挂环束得整齐。 帐幔下的龙榻泛着暗棕色的木质纹理,细腻而有光泽。如藤蔓形态的蛟龙,缠绕着四根床栏柱,其上的雕饰精致而华丽,龙身熠熠反射着淡金色的光辉。 漫儿贝齿轻咬,有淡淡灿金色的光芒在她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微笑爬上了她的脸庞,“他不在更好,我拿到东西,正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说罢,漫儿便悄无声息地在奥斯的寝殿中翻找起来…… 第九十一章:神偷侠盗(3) 奥斯挺拔颀长的身影,沐浴在暗淡橘色灯火之中,他粗长地呼出一口酒气,缓缓迈着沉重的脚步,向着玉华殿寝殿的方向行去。 忽然,一声清脆的鸟声啼鸣乍响,奥斯立时顿住了脚步,他淡淡拂袖遣退身后的三人,“你们都退吧。” 身材魁梧的三名卫兵躬身应道:“是,陛下。” 奥斯岿然不动地站立在原地,待周围短暂的空寂无人,他鹰眉一蹙,冷傲道:“是何人在寝殿里?” 黑暗人影突兀出现在奥斯前方不远处,娃娃音的声调让人过耳不忘,他言语中带着一抹戏谑道:“陛下,是人鱼公主。” 奥斯的脸上闪过一抹若有似无的安心,又随即疑惑道:“她为何会出现在朕的寝殿?” 夜叉面具人邪媚地笑了两声,声音嗲细道:“小人不过想成人之美,促成一段姻缘罢了,还望陛下莫要怪罪。” 夜风清凉地徐徐吹来,零乱了奥斯额前的发丝,许是醉意微醺的缘故,奥斯竟不置可否地保持了沉默。 金丝龙纹的长靴再次抬起,继续向着寝殿方向行去。 夜叉面具人微微一怔,隐在夜叉面具下的笑容,却是多了些异乎寻常的内容。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人鱼的听力较比常人更加敏锐,听见有长靴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有人正一步步朝着泰和殿寝殿走来。 我杏眼圆睁,整个心都开始颤抖起来。 ‘不会这么快就回来了吧?’ 霎时间我竟有种慌不择路的感觉,脚步梭巡,寻找着足以藏身的地方。 我紧咬下唇,心中无比苦涩地想着,‘这是我第一次偷摸进别人的寝殿,不会这么衰吧?东西尚未找到,最后再落个盗窃的骂名……天哪,我这不是在给灵族抹黑吗?’ 我不禁在心中苦苦哀求,‘假如现下能有个地缝让我钻进去,该多好!’ 许是奥斯寝殿特殊的布局,偌大的房间里,竟真的没有可以藏身之处。 我视线慌乱地扫过扇窗边暗色的窗纱,一咬贝齿,‘算了,就先将就在这里吧。’ 我慌慌张张地将夜明珠藏进广袖中,只能等着等奥斯国王熟睡,自己再趁着黑暗逃走了。 ‘哎呀,怎么这么黑呀?’我感觉整个身体都被无尽的黑暗吸了进去,我努力睁大眼睛,内心却是叫苦连连,‘人鱼能在极深的海底视物,为何在黑暗的陆地上,却什么都看不清了呀?’ 我强压下惊慌失措的心情,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只是等了很久,我却未曾听见外面再有什么动静。 我强压下惊慌失措的心情,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只是等了很久,我却未曾听见外面再有什么动静。 我不禁转着眼珠,狐疑地想:‘他在做什么,为何没有直接进入寝殿?’ 忽然,寝殿内响起一个突兀而冰冷的声音,“敢问阁下是谁?” 我的身体陡然一怔,一颗心几乎被提到了嗓子眼,很显然,我的判断是错误的,‘他的确走进来了,但是我却完全没看到、也没听到!’ “孤王再问一遍,阁下究竟是谁?”他的声音如同那刀锋割喉般凌厉冷酷,突兀地响在一片黑暗之中,冰冷地传进我的耳朵里。 寝殿内一片诡异的寂静,我焦虑不安地吞咽了一口口水,‘若是再不做回应,我是否会被当做刺客当场毙命?’ 思及此,我轻缓从窗纱下移步而出,房间内依旧黑暗涔涔,只望见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伫立在龙榻边。 我在心中叫苦连连,还得故意拿捏着腔调回道:“来即是客……缘何还要问名字?” 房间内突兀回荡着一道尖细妩媚妖娆的声音,我吐了吐舌头,但愿他听不出我的身份。 他冷哼一声,似笑非笑地说道:“即便是客,也总该有个名字吧?”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月盘又大又圆,辰星在夜幕间低声细语,夜风渐渐停歇,万物重归寂静。 一列巡逻的卫兵再次提着宫灯经过,断断续续的光点随着脚步在移动。 我战战兢兢地伫立在窗纱前,目光直视着奥斯的身影轮廓,本来还打算想个体面的名字,只是随即又一想,小偷还想要个周全体面的名字? “神偷,我是神偷金手指。”神偷听起来还算地位高尚,毕竟和‘神’挂了个边,后面的名字也只是随口一说,希望它听起来更像个神偷侠盗的名字。 这寝殿内,分明有股清新潮湿的海风气息涌动,他深吸了口气,嘴角竟轻扬起一抹微笑。 他微眯着眼眸,讥诮地说道:“作为神偷,你很失败!” 我蹙紧秀眉,有些局促地问道:“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带了一丝嘲讽,道:“说你是女飞贼比较恰当,你的夜明珠未免太亮了,朕在寝殿外就看到了。” “……”我无奈又郁闷地闭了闭眼睛,在心中责骂自己,怎么如此不小心。 “介意朕燃起个烛台么?”他冷寂的声音又再度响起,听在我心中颇有几分戏谑之意。 话音刚落,便有一丝光亮被燃起,那是一种朦胧而摇曳的烛光。 我借着微弱的光线,望见这殿内的主人……不,那手持烛台之人,并非奥斯国王,而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卫兵。 我一颗心又开始狂跳起来,急切地望向四周。 然而,就在我身后,一个阴沉冰冷的声音响起,“敢问人鱼公主是在找本王么?” 我身形一怔,快速转过身来,眼眸愕然睁大,奥斯的脸色肃然而冷淡,如同千年寒冰般,生生映入我的眼帘。 我脸上所有的表情都瞬间凝固,“陛、陛下在我身后做什么?” 他唇齿间忽然含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这话是否应该换做朕来问,你在朕的寝殿内做什么?” 我的脸因羞愧变得暗淡,只得转移话题问道:“他们,他们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局促望向那三名戎装站立的皇家卫兵,他们手持长剑,剑刃上的寒芒甚至晃在了我的眼睛上。 我握了握有些冰冷的手,然后苦着一张脸,悻悻地看着他,“我,我并没有恶意。” 第九十二章:神偷侠盗(4)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2017年元月一日,璀璨芳华给大家拜年,祝宝宝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新的一年好运连连…… 芳华奉上今日第二更,算作元旦礼物啦…… 么么哒~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奥斯好整以暇地望着我,言语中是十足的威胁,“给朕一个恰当的理由,不然,朕就将你交于刑部处置。” 我挖空心思向着与他周旋的托词,算盘在我心中被打得劈啪作响…… 瞬间,我脸色变得巧笑逢迎,然后大言不惭地说道:“我来这里,是想献给陛下一件最珍贵的礼物……” 他视线谨慎地向寝殿内一扫,然后威严傲慢地迎上我的注视,“哦,是什么?” 奥斯你这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这分明是让我往火坑里跳呀! 我生生咬紧牙关,有种气恼而不能言的憋闷之感,我的王戒和魂戒尚且在你手上,你还想要什么,你个鸡贼! 我视线飘向那三位戎装的卫兵,意有所指。 奥斯没有说话,冷冽着一张脸,只是微微地抬手,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便包含了无上的威严。 另外三人将长剑收回剑鞘,躬身施礼,然后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我一颗狂跳的心方缓缓安稳下来。 奥斯豁然捉住了我的双手,手腕迅捷一转,将我反手扣住,速度之快,不禁让我有些瞠目。 奥斯跻身将我逼靠在龙榻胖的墙壁上,眸中流转着让人迷醉的光芒,他喑哑着声音问道:“你私自潜入朕的寝殿,意欲为何?” 我心中忐忑,面上还得装作无辜,我眨了眨眼睛,嗫嚅道:“不,不为何。” “你敷衍的回答,恐怕不能说明你的来意。”他居高临下,垂头望向我,气息轻呵在我的耳际,混合着凛冽酒香和一缕淡淡幽香的气息,浅浅弥漫在两人之间。 我尴尬抿唇一笑,顿时有些心虚。“我只是来找一样东西……并没有半点要伤害陛下您的意思。” 奥斯忽然冷哼了一声,微微眯起眼眸,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居高临下地凝望着我,“你也要有那个本事才行!” 我嘘出一口气,竭力陪着笑脸道:“瞧您说的,那本来就是属于我的东西。” 仿佛是意料之中的,他听了我的话,面上并无诧异之色,他唇边竟扬起一抹浅笑,清冷且慵懒地问道:“那找到了吗?” “还不曾……找到。”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因为他邪魅的俊脸已经近在咫尺,我不自在地侧了侧身,企图拉开一点两人的距离。 奥斯修长的手臂一伸,立刻拦住了我的去路。他声音依旧带着慵懒,周身的气息变得邪魅而蛊惑,“话没说完就想走了?” 我的心突兀一跳,他语气淡淡的,却若有似无间,撩拨了我的思绪。 我紧紧闭了一下眼睛,觉得室内灯火昏暗朦胧,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我的脸不知何时,竟泛起一抹红晕,耳廓渐渐变得炽热。 “我只是想找回我的两枚戒指。”连我自己都能听出,我说话的声音已经带了几分颤意。 一时间,我好像中了他的蛊惑,心慌意乱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奥斯唇齿含笑,带着一抹俊逸洒脱,“它对你很重要么?” 我低垂着双眸,不敢再看他,只是轻轻地‘恩’了一声。 奥斯用手指捏住我的下巴,逼迫我抬头看他,“是他送你的?”他眼神锐利地看着我。 我忽然变得犹豫了,该说是好呢?还是该说不是好呢? 倘若我说是,那他一定不会将戒指还给我! 倘若我说不是呢,他一定会问,这枚戒指是从哪里来的? 哎……这啰里啰嗦的,我又要编出多少个谎话来自圆其说呀?’ 我不禁在心中长叹了口气,瞬间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我在心中吐了一大堆的苦水。 眼前这个人,哪里是那么好骗的?哪天若是穿帮了,他又是个极端记仇的,非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奥斯微眯着双眸,有些不耐烦地提醒道:“你想好了没有?” 思来想去,漫儿又长又弯的睫毛忽闪了两下,皓齿间支吾了两个字:“……不是。” “那是从哪里来的?”他冷冷地问道,眸光深邃地盯着我。 我的嘴角忽然一抽,‘果然!他就是个喜欢斤斤计较的人!’我在心中暗暗咒骂着他。 我故意肃着一张小脸,言语真诚地回答道:“是父王送给我的。” 奥斯的眸光一凛,淡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带着微醺的疲态,“看来,他对你寄予厚望呢。” 我故意装糊涂地问道:“什、什么意思?” 奥斯轻呵出一股酒气,用手指捏了捏眉心,简单解释道:“那两枚戒指……或许是你父王有意找人做的仿品。” 我面上讪讪地笑了,内心却做着嗤之以鼻、双手叉腰的茶壶状,‘切!谁稀罕戴仿品,就你们医族有数不胜数的奇珍异宝,我们灵族就不能有个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品了?’ 我面色浮着单纯无知的表情,故意试探着问道:“仿品,仿的是什么?” 奥斯的眼神很深,望进漫儿的瞳仁之中,一字一顿地说道:“王戒、魂戒。” 我心中依旧是不确定他话中的真假,继续试探地问道:“陛下对王戒和魂戒很有研究吗?” 他忽然邪魅一笑,不急着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被盯得极其不自在,心中立刻又警惕起来,娇嗔道:“你,你看我干吗?” 他微一皱眉,笑容浅淡下来,“‘得王道者得天下,得魂道者得永生。’世人俱是知道的事情,朕又如何不知?不过,在王室的典籍里,对于王戒和魂戒的记载,也并不详尽。” 我把手一摊,落落大方地说道:“既然事情已经问明白了,更何况我那两枚戒指只是赝品,陛下您根本没有收藏的价值,那您把戒指还给我吧?” 奥斯忽然清冷地笑了,“急什么?” 皎洁的月盘从云层后羞羞答答的若隐若现,它在云层里缓慢地移动着,偶尔从云隙中投出几缕银色的月光 今夜的奥斯,紫眸中如同燃着一簇火苗,光芒莫名炽热,却是深不见底。 一瞥之间,他身上萦绕着一种难言的蛊惑与魅力。 我轻叹了口气,不愿意去面对这种不确定的情愫,我望了望窗外清冷的月色,有些疲惫地说道:“夜已经深了,陛下您也该休息了。” 奥斯清冷的眉峰微微一挑,语带讥诮地说道:“朕本该休息的,是你主动送上门来!” 第九十三章:神偷侠盗(5) “朕本该休息的,是你主动送上门来!” 我不自在地在他圈起的狭小空间里扭了扭身子,有些急了,“那陛下您快点把那两枚戒指还给我,我也好赶紧从您的眼前消失!” “它不在这里。”奥斯幽幽说道,言语淡然,听不出真假。 我质疑的声音陡然又提高了几分,“这不可能。” 奥斯瞥了我一眼,寡淡地说道:“信不信由你。” 我心中早已恼怒,却隐忍着不肯发作,不死心地问道:“那它在哪里?” 他忽然扬唇一笑,浑然的自信与洒脱,“不能告诉你。” 我一脸愤愤然地怒瞪着他,“陛下这种无赖的程度,真让人无语!” “还从没有人敢说朕是无赖。”他不怒反笑,眸光回视着漫儿,望着她一脸恼怒的模样,竟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既然你不打算归还,那我先告辞了。”我敷衍地施了一个礼,转身欲走。 奥斯的手忽然钳制住了我的手腕,硬生生地制止了我的脚步,“你走不了的。” 我忽然又紧张起来,没好气地问道:“为什么?” 奥斯微微冷笑,“景园宫不比泰和宫,这里守卫森严,出去会很危险。” 我不禁白了他一眼,自信道:“我能毫发无伤地进来,自然也能出去!” 他淡笑不语,只浅浅地摇头,并不做解释。 我吞咽了一口口水,即使他的表情令人琢磨不定,我依旧信了他的话。人的幸运总是有限的,用一次,就少一次。 我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奥斯眸中波澜暗起,流转着潋滟的紫光,“留下来陪朕。” 他手腕顺势一带,将我拉向他的怀中,岂料他微醺的醉意让脚下一个踉跄,竟生生和我一起,躺倒在宽大而柔软的龙榻上。 我被他突入其来的举动,吓得心脏顿时停跳了半拍,“你,你一定是醉了。”我挣扎着起身,心跳加速,声音也有些颤抖了。 他轻轻将我抱在怀中,不让我轻易脱身,“……只有在醉的时候,朕才能……做我真正想做的事情。”他语气喃喃,带着真挚。 他醉了?! 漫儿不停在心中咀嚼着他的话,一瞬间,清灵的脸上竟泛起一抹明艳狡黠的笑容。 我嘴角微微一勾,眼中闪过一抹挑衅,轻声在他耳畔说道:“你就不怕,我再趁机摆你一道?” 奥斯凶狠地瞥了我一眼,邪冷疏狂地说道:“你若想死,就试试看!”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威胁,只是我却是一脸的无辜,赔笑道:“不、不,我不想死,我只是和陛下开个玩笑而已!” 我极尽妩媚地一笑,如莲藕一般的白皙玉臂忽然顺势环在了奥斯的脖颈上。 奥斯身体一怔,眼前瞬间一花,我粉红色的唇瓣就这样柔软地吻上了他的。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去吻一个男人,虽然并非出自真心,然而,我却能清楚地听到,我心脏“噗通噗通”跳动的声音。 漫儿的嘴唇冰凉,气息清新而芬芳,奥斯闷哼了一声,身体倏然间变得炙热滚烫。 奥斯是个意志力极强的人,即使是在微醺的醉意中,他亦会拿捏着分寸。 他深深吸了口气,忽然侧身闪开,他微眯着双眸,难以置信地看着漫儿的脸。 他喑哑着声音警告道:“你知道你是在玩火吗?” “我只想要一场旖旎妖娆的梦……”我隐晦地说道,声音轻柔,虚无缥缈。 奥斯眼神有些迷离,伸手替我拨开垂在颊边的发丝,眼眸尽是眷恋与深情。 他果真是醉了,呼吸中带着浓重的酒气,“你的内心深处想的到底是什么……我什么时候才能走进那里?你可知道我的心意?”他意兴阑珊地问道,完全卸下了心中的防备。 我心中微微一痛,说不出是对他话中的感动,还是对自己行为的羞愧。 我轻叹口气,不想再乘人之危,“酒醉之人,往往喜欢说些虚情假意的话。”我撑起双臂,想从他身上爬下来。 他手臂忽然紧紧地圈住了我的腰,动作虽然很紧,却是谨守分寸,我的身体依旧软绵绵地躺在他身上,感受来自他身体源源不断的温暖,以及精壮而结实的肌肉,他的心脏,是那么强而有力地跳动着。 他直视着我的眼眸,认真而坦诚地说道:“我对你没有假意!” 我眼前忽然浮现出哥哥的脸庞,他温润谦和地笑望着我,俊逸的眸中流淌着如水一般的灵性与柔和。 哥哥如水般和颜悦色的脸庞与奥斯冷酷俊美的脸重合在一起,致使我刚刚还动容的一颗心,倏然间沉回谷底。 我唇角泛起一抹苦涩,嘲弄道:“我才不会相信。” 心中困惑倏然清明的瞬间,我从他身上翻身坐起来,索性挣脱了这种暧昧。 这一次,他没有再阻止我。 面对漫儿刻意的疏离,奥斯紫眸陡然凝出几分怒意,“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凄然一笑,“因为你的面具太多,我根本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你。” 他默默凝视着我,最后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只是与这复杂的世界保持一致罢了。” 我轻笑一声,不以为然地问道:“这个世界复杂吗?” 他一向冷酷淡漠的脸上,竟也缓缓地苦笑出来,“……比你想象的要复杂许多。” 他将话说完,双臂无力地放在床垫上,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我暗地里翻了个白眼,“那是因为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任何人。” 奥斯的衣袂微微有些松散,露出他健硕的胸膛,忽然,一抹银辉闪现,我的眸光跟着骤然一亮。 是我的项链和两枚戒指! 银色的项链佩戴在他的颈项上,显得有些纤细,王戒与魂戒正垂挂在上面。 我心中一阵欢呼雀跃,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的手指冰凉,取指环的时候,指尖不经意地碰触在他微烫的肌肤上,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紧,身下亦是紧绷,最可怕的是,他潋滟的紫眸再一次睁开,正笔直地凝视着我。 第九十四章:神偷侠盗(6) 最可怕的是,奥斯潋滟的紫眸再一次睁开,正笔直地凝视着我。 漫儿心中“咚咚”急跳了两下,指尖亦跟着轻颤,不禁在心中无声诉说着歉意。 ‘奥斯,并非我故意用幻术引诱你,但这两枚戒指的确是属于哥哥的,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将它拿回来。’ 漫儿冰蓝色的眼瞳炯炯地看向奥斯,嘴唇若有似无地念诵着术语 “虚无的黑暗缓缓降临,你已疲累至极,睡吧,梦见你最想梦见的人或事……” 我对于魅幻术也只是初学,尚且不能掌握其中的要领,想要达到馨兰公主那样登峰造极的境界实属不可能,再说,奥斯是何等意志坚定之人,因此这魅术的施展,更需要我在他身上画上相应的符印。 我用冰凉的手指轻轻抚在他胸膛上,轻柔的,一点点移动,纤长白皙的手指如同火石一般,在他的肌肤之间勾画着魅术的符印……直到术印的最后一笔画完,我的手才倏然停住。 不知怎地,我的颊边再次泛出一抹胭脂的红晕。这是第一次,我与哥哥以外的男子,发生这么亲密的碰触。 奥斯微眯着眼眸,凝视着我……忽然,他发觉我的脸渐渐浮在迷离虚幻之中,越发变得唯美、梦幻、不真实了。 他暮然觉得醉意更浓,越发不能自持,他声音亦有些含混,“漫儿,这是一场梦吗?” 我嘴角上扬,粉红色泛着珠光的嘴唇下,是整齐洁白的贝齿。 我眼中闪过一抹喜悦,内心仿佛有个雀跃的声音在说,‘我成功了,我竟然成功了!’ 他的眼神扑朔迷离,蕴含着克制。 在奥斯眼中,漫儿的脸是那样的清灵精致、妖娆妩媚,凝脂一样的肌肤从薄纱中透了出来,肌肤白皙而清凉,弥漫着淡淡海风的气息,宛如圣洁的仙灵。 她近在咫尺的笑容,如同阳光,柔柔地照在他的脸上,好温暖…… 奥斯每看一眼,都有种昏眩之感,他的身体试图拒绝痛苦,可是,意识却开始不受自己的控制,内心的渴望倏然之间被点燃,一时间,他竟意乱情迷……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少时,奥斯终于沉沉睡去,如同大海退潮一般,他脸上的微红亦悄然退去了。 漫儿凝眉,沉静地坐在他身边,不知他究竟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 见他沉睡过去,我才悄悄松了口气,将他颈项上的银色链子,连同两枚指环一并摘了下来。 我低眉婉转一笑,也不言语,只在手中掂量着那串银色项链。既然东西到手了,我接下来的任务自然是逃之夭夭! 我简单理了理松散的发髻,清丽的衣衫也变得有几分零乱,我拾起地上奥斯的长袍,披在身上,走出寝殿的扇门。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月凉如水,清冷的夜风瑟瑟袭来,我微微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不经意间,我竟嗅到一抹残留在衣服上的,属于奥斯的体温和清冷的幽香。 我轻轻抿唇,心中一阵莫名的悸动,脑海中不断拼凑着他今夜对我说过的话,唇边竟泛出一抹浅淡甜蜜的笑意来。 只是令我匪夷所思的是,我一路从泰和宫回到景园宫,竟是畅通无阻的,夜间巡逻的卫兵,我亦多次撞见,只是他们竟视若无睹般,选择了其他路径转弯而走。 疑惑之余,我脚步却是没有停过,我微微蹙眉想着,‘奥斯不是说过,如果我擅自离开寝殿会很危险的吗?难道是因为我穿上了一件属于奥斯的外袍,才让他们不敢靠近我了?’ 我独自走在景园宫的水榭回廊间,身旁清冷寂静的湖水,浮起淡淡飘渺的水雾,岸边枝蔓缓缓垂条而下,鼻息间闻到一股清幽甜淡的桂花味道,有种别样的悠然静谧之美。 忽然,一股冷冷的杀气自身后传来,我仓皇地转身搜寻,可是四周却是空无一人。 下一刻,我手臂忽然被一只冰冷有力的手给抓住了,他沉声道:“快跟我走。” 我刚要惊呼出声,却被他宽大的手掌紧紧捂住了嘴巴,他手上的力道强大,丝毫没给我质疑的时间,就将我整个人带入了前方的假山阴影之中。 只眨眼的功夫,只见四位黑衣高手突兀地出现在水榭回廊上,那个刚刚我正站立过的地方。 他们手握长剑,打磨光滑的利刃在夜色下闪着凛冽的寒光。 我被那慑人的寒意吓得透不过气来,我们的距离太近了,只有几步之遥。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寂静无限延伸,黑暗夜幕中的星辰熠熠发光,我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我们的距离太近了,极有可能下一刻就会暴露行迹。 其中一位黑衣人沉声问道:“是谁带走了她?” 右手边的另外一位黑衣人讥讽地接话道:“是谁带走的,这还用问吗?” 黑衣人叹了口气,声音含糊道:“这怕是不好回去交差了。” 右手边的黑衣人干笑两声,再次道:“依我看倒还是一桩好事,如此两相都不得罪,我们也好继续尽忠于王室。” 话音刚落,他们四人的身形便倏然消失在黑暗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漫儿心中的后怕日益加深,汗水悄然间从她的额际滑落,渗进衣衫之中。 “他,他们是谁?”我嗫嚅地问道。 身旁的夜叉面具人不答反问,“你为何独自从王的寝殿中离开?王没有派人保护你吗?” 我身形一怔,心虚道:“……没有,他醉了,睡下了。” 我望着他近在咫尺的夜叉面具,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第一次在磅礴溪谷遇见奥斯的时候,他身边似乎也有一位这样的夜叉面具人。 不过,他们显然不是同一个人,因为声音显然不同。 面具人目光朝着一条林间小路望去,淡淡道:“我送你回西殿。” 我的双腿早已蹲得发麻,强忍着细密钻心地刺痛站起身来,轻声问道:“他们是谁派来的?” 对于我的这个问题,他似乎颇为忌讳,不欲深谈,“很多时候,你可以用看的,用想的,而不是用问的。” 我沉思片刻,心中已有了答案,放眼这偌大的王宫里,除了奥斯国王,谁还会有这样的势力? 脚下踩着松软的青草和泥土,我亦步亦趋地追随着他的脚步,“我们认识……对吗?” 第九十五章:景园宫(1) “我们认识……对吗?” 他的上身一滞,脚步却未曾停过,对于我的问题,他再次选择了沉默。 我的听力很好,我记得他独特的声腺,然而最遗憾的是我的记性总是不好,我完全不记得,我是在哪里听到过这种嗓音。 对于他的置若罔闻我并不恼怒,毕竟他刚刚确实救过自己的命,他对我没有恶意,这点我敢肯定。 “他们为什么要杀我?”我悻悻地再次问道,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地看向他。 或许是我问到了一个有价值的问题上,亦或是他被我的穷追不舍所打动,总之,他在这个问题上,给了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你一身王袍加身,又从王的寝殿里出来,皇家卫兵尚且不敢拿你怎么样,但是,这不代表太妃和王妃就能纵容你的行径。” 我的心骤然沉回谷底,颤声道:“我会死吗?” 在这种处处受制于人的神圣之都,我躲得过一时,我能躲得过一世吗? 那夜叉面具人在我两步远的地方站定,清清冷冷地一笑,“不会,王会为你处理这些事的。” 我身体一僵,再笑不出来,内心无声诉说:“是吗?如果你知道我刚刚都做了些什么,还会这么认为吗?” 一时间,我的头仿佛有千斤重,我垂头丧气地跟在他身后走着,越想越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许是出于安全的考虑,他并未带我走亭台水榭的长廊,而选择在浓密的林间,走一条湿滑泥泞的小路。 路径缓缓向上延伸,越走越陡,偶尔会有几级石阶,然而石块松动,石阶亦破损得厉害。 我仰头向上望了望,果然看到烛火摇曳的西殿寝殿的扇窗,我们恰恰走的是西殿背后的一条隐秘的山路。 带我转回正门的时候,夜叉面具人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我伫立在门前,深吸了口气,门扉被我倏然间推开。 金娜儿仿佛下一刻就冲到了我的面前,她面上露出深深的隐忧,压低声音问道:“公主,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的眼睛酸酸的,仿佛下一刻就能涌出泪来,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里,娜儿才是我唯一的亲人。 我长叹了口气,‘我能回来,真要感谢天神的护佑!’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翌日清晨,漫儿目睹了太阳如同火球一般,跃入地平线上的壮丽景象。 远方山脉与天交织的尽头,依稀能看到半轮旭日。飘渺的云朵浮在红彤旭日之前,阳光将白云染成了血色。 漫儿很喜欢一处叫做‘望幽’的四层回澜高阁,顾名思义,‘望幽’即为‘忘忧’,当你站在最高层的观景台上放眼望去时,眼前确实会有一番足以忘忧的壮阔奇景。 凭栏而望,远处巍峨的高山连接着广阔的大海,山岳连绵所围成的土地俱为洛伊莱领土。 视线渐渐拉近一点,便是宽广无际的平原,长草青葱翠绿,与湛蓝的天空交相辉映。 草原的左侧一角,一条湛蓝如链的山泉,似一笔油画勾勒在翠绿草原之上。空气里充满了泥土和青草的芬芳,风起云涌之间,长长的草叶向同一个方向叠浪而去,如同浩瀚的绿色海洋。 不知道从何时起,我开始习惯了在医族的生活。可能人们往往能对更好的生活,有着超强的适应能力。 我虽贵为灵族的人鱼公主,同样在宫廷中生活,然而与医族宏伟的宫殿布局,极为考究的景观设计,以及奢华的殿内装饰相比,灵族实在是望尘莫及的。 对于我而言,习惯只是我逐渐适应新环境的一种能力,然而它并不能让我放弃回到灵岛的强烈愿望。 无论医族是怎样的奢华美丽,这里永远不是我的家,而我也永远不可能属于这里。 然而无论身在何处,我更喜欢选择一种快乐、惬意的方式去生活,从而享受我短暂的人鱼一生。 我在望幽亭的回廊上缓步徘徊,深深吸了口气,原来高处的空气别有一番清新滋味。 玫瑰色长裙下的靴子缓缓停住,我将双手扶在横栏上,出神地眺望远方,希望借着宁静,来整理自己现下烦乱的思绪和心情。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一声嘹亮清澈的口哨声倏然划破清晨的寂静,清风飒飒而过,骏马四蹄生风,在广阔的原野上疾驰而奔,溅起身后零乱尘土及碎草叶。 赛恩爽朗的笑声响起,在奥斯身后呼喊着说道:“陛下的马术越发精湛了!” 风声飒飒扑来,奥斯依旧肃冷着一张脸,气度沉凝,他侧脸喊道:“是三弟没有尽全力。” 说罢,他用力一踢马刺,继续骑马飞驰。 赛恩清朗大笑,“那臣弟就不客气了!驾!”他高喊一声,用力一夹马腹,马匹急如飞箭般冲了出去。 奥斯的重重心事渐渐被极致的速度所取代,他紧绷的神情也跟着舒缓放松下来。 “三弟若是输了,回头替朕把那些国事文件都一并批改了!”奥斯在前方快意地高喊道,一副势在必得的矫健英姿。 “陛下若是输了,就把那匹从神族带回的‘陆离雪马’赐给臣弟吧!”赛恩的脸上闪过一丝得逞般灿烂的笑容。 奥斯听后爽朗大笑:“原来王弟竟有这番心思!” 赛恩一踢马刺紧随其后,追问道:“陛下这是应下了吗?” 奥斯并未给他追上的机会,身下骏马飞奔而去,声音在风中飘扬,“先赢了朕再说!” 辽阔的草原上,两匹骏马急如星火般飞驰、追逐,爽朗的笑声不绝于耳……直至马蹄飞奔的速度变得迟缓,从马鼻子里不断喷着粗气的时候,两人方才停了下来。 再望望马上的主人,奥斯与赛恩均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赛恩望着奥斯棱角分明的侧脸,真心地说道:“王兄,好久没有见您这样放松了。” “最近烦心的事情太多。”奥斯敛去了笑容,淡淡地说道,言语中带着几分疲倦。 马匹喷着鼻子,驻足在湛蓝如链的溪流边,贪婪地饮着山泉。 “王兄,如果你哪天再有兴致,我们可以叫上二哥一起……”赛恩轻笑着转移了话题。 奥斯豁然停住脚步,他视线默默地望向远处的高亭,忽然,他的眸中闪过一丝惊喜,只是下一秒便被复杂的情绪取代。 第九十六章:景园宫(2) 奥斯豁然停住脚步,他视线默默地望向远处的高亭,忽然,他的眸中闪过一丝惊喜,只是下一秒便被复杂的情绪取代。 此时的漫儿正扶着望幽阁的横栏,她清灵的美目苍凉地望向远方,晨起的秋风在那裙带飘逸之间,为她那玉涅的雪肤带来阵阵清凉。 漫儿一袭月牙白色淡雅丝滑长裙,居中别着一枚做工精致,色彩艳丽的天堂鸟别针,她身后橘金色的肩纱滑过肩胛,如流彩般垂在臂腕上,如同灿烂华美的朝霞,乍看上去,迤逦曼妙,果真不负清灵出尘的美誉。 漫儿出尘绝美的倩影,一瞬间就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在奥斯的眼中,漫儿的周身永远都镀了层金色,一如阳光般绚丽明艳。 “绝尘的高贵与典雅……”奥斯深邃的眼眸一直没有离开,那抹伫立在亭台高阁上若有所思的人儿。 与此同时,赛恩的视线亦投向了那清灵婀娜的倩影身上。 “为何微臣看到的,却是纯净的美丽与淡淡的忧伤?”赛恩意味深长地说着,随即垂了下头,刻意不再去看。 ‘绝尘的高贵与典雅’,赛恩不断在内心咀嚼着这句话,这显然是漫儿在陛下心中的位置。 想到这里,赛恩心中有些莫名的苦涩和沉重,因为王兄从未给过一个女孩如此高的评价。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忽然,漫儿的视线在不经意间,飘到了远处那片辽阔的原野上,确切的说,是那条湛蓝如链的山泉边,岸边赫然停着两匹高大的棕红色骏马,而距离马匹不远处的两个俊逸挺拔的身影,显然她都认识。 只一瞬间,奥斯与漫儿的视线对在了一处。 奥斯灼灼的目光仿佛能穿越距离,直直地看进漫儿的眼底,那深邃的凝视似乎蕴藏着一团炽热的火焰,他眼神中想要诉说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 赛恩深深看了奥斯一眼,随即便将目光别开了。 人鱼的视力自来就不很好,但即使再不好,我依然能感觉到他凝视我的目光。 我有些惊慌失措地别开了眼睛,只想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下意识紧咬着下唇,脸颊却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漫儿醒醒吧,人鱼是不可能属于这里的……”我在心底无声对自己说,然后强自镇定地向长廊的前方走去,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知道,那道焦灼的视线,或许依然没有从我的身上离开,我轻轻闭上双眸,默默地下定决心。 细碎的脚步越走越急,直至消失在回廊的转角…… 就这样,我还是选择了不争气的落荒而逃。 奥斯默默凝望着漫儿消失的方向,紫色的眸子陡然变得怒火中烧。他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怒气,蒸腾得让他整个人都变得烦躁起来。 他冷冷地命令道:“赛恩政相,你可以替朕去处理那些国事文件了。” “臣遵旨!”赛恩脸上维持着淡然的笑容,他神情慵懒闲适,随即又念念不忘道:“但是陛下,那匹‘陆离雪马’……” 奥斯淡淡蹙眉问道:“臣弟既已输了,又何来要马之说?” 赛恩唯有干笑两声,讨好地问道:“陛下能否念在兄弟情分上……” “……那雪马已经另有主人了!”奥斯忽然神秘一笑,接着淡淡地问道,“孤王送给臣弟一把神族宝剑可好?” 赛恩意兴阑珊地说道:“臣弟想要的那把星辰之翼,陛下定然也是舍不得给的。” “好!就送那柄。”奥斯忽然爽快地答应了,“孤王还有些别的事情。”他立时翻身上马,一边冷漠地说着,一边拉转马缰,策马向‘望幽’亭的方向而疾驰而去。 赛恩默然收敛了笑容,他沉寂地凝望着奥斯渐行渐远的身影。 良久,赛恩牵着马缰,在草原上喁喁独行,娇阳在他的周身洒下细碎的光晖,他的背影看起来是那样的落寞和孤独。 我悄然出现在长廊的一隅,默默地注视着远方辽阔草原,有时候,人都会有一种想要窥探的欲望。 此时的草原上只剩下赛恩一人,他正单手牵着马,漫无目的的在草原上行走…… 我眼中不禁有些迷茫,那位一世孤傲的君王不知去了哪里? 草原上,赛恩颀长的身影逆光而行,目光似乎凝望着更远的远方。 赛恩这是怎么了? 我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为何他身上竟带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惆怅与孤寂? 我小心地缩回身子,沿着旋转楼梯仔细地向下走着。可以说,自己来到医族,最熟悉的一个人便是赛恩了。 怎么一向开朗、阳光的他,今日竟变得这般惆怅孤寂?难道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冷面君王又责难他了?漫儿自顾自地想着,觉得匪夷所思。 一个冰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公主这是要去哪里呀?” 一直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漫儿,着实被吓了一跳,嗫嚅道:“陛、陛下……您不去骑马,到这里来做什么?” 今日的奥斯国王,身着漆黑高领天鹅绒外衣,衣襟内露出银纹龙云绣边,下身是黑色紧身马裤,一身黑色系的简单搭配,却丝毫不能掩饰他与生俱来的俊美与威严。 他如墨的发丝垂于额角,一双潋滟的紫眸透过发丝,深深凝注在漫儿身上。他棱角分明的俊颜上,看起来是那样的冰冷高贵,周身透着无上的威严与尊宠。 我暗暗吞了一口口水,恭敬施礼道:“漫儿见过神圣国王陛下。” 他不发一言,像一尊雕像般伫立在我的面前,只用深邃的紫眸凝视着我,仿佛要看穿我的灵魂。 糟了!我在心中暗叫不妙,他怕是来寻仇的!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浅金色的阳光洒在亭榭之间,浮光里有细微的灰尘,飘渺在斜斜的阳光中,尘埃飘渺地落在漫儿淡金色的发辫上,她目光如一池清水,那样澄澈,那样纯净。 漫儿的耳垂上各垂着一串小巧的铃兰耳环,看起来如同三个精致的小铃铛,由乳白色琉璃制成,样式清新如含苞初绽,如铃铛一般安静垂下,如同清凉雨滴,更似女人的眼泪。 今日的阳光太过明丽,绚烂地洒落在漫儿的身上,奥斯微眯着眼眸看她,竟有些出神。 第九十七章:一双冰寒的眼睛(1) 今日的阳光太过明丽,绚烂地洒落在漫儿的身上,奥斯微眯着眼眸看她,竟有些出神。 天空湛蓝如一泓无波无浪的海,娇艳的阳光下,粼粼金光耀得人睁不开眼睛。 自古做贼都心虚,我心中不禁开始紧张害怕起来。 他难道会发挥他暴君的本色,将我极刑处死吗? 不会这么严重吧?我在心中叫苦连连。 见他并不说话,我唯有硬着头皮再次开口道:“陛、陛下找我有事吗?” 耳边响起他恼怒而低沉的声音,“没事就不能找你么?” 我强撑起端庄娴雅的样子,赔笑道:“漫儿惶恐,还请陛下明示?” 他依旧居高临下,目光中暗含着绝对的威慑力,“别告诉我,你对昨夜之事全然忘记了!” 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局促道:“昨夜是陛下您喝醉了。” “恐怕不全是朕自己的原因!”奥斯一句话就揭穿了我的欲盖弥彰。 我神色一怔,心下早已了然,无论问题有多棘手,该面对时,终究是躲不过的,“陛下,我为昨夜的事向您道歉。” 他阴沉着脸,紧咬牙关,紫眸中寒光一闪,“你难道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么?” 我纠结良久,终是开口承认了,“……那项链和两枚戒指,我拿回来了。” 奥斯恼羞成怒,只觉得有种被欺骗和背叛的感觉,他豁然用手指紧紧捏住我的下巴,冰冷的话音从他齿缝中传来,“你如此费尽心机、不折手段,就仅仅是为了两枚赝品的戒指么?” 下巴上倏然传来一阵剧痛,我的脸色倏然之间苍白,眼前渐渐被水雾弥漫。 不能退缩!我在心中告诉自己。 虽然两行清冷的泪流在脸庞,但我依旧举目,迎上了他如鹰般锐利的眼眸,倔强道:“那是父王留给我的东西,我为何不能拿回来?” 他声音如同冬日里深沉的湖水,凛冽而冰彻,“朕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 “人心!强大如你,确实没有什么东西是您得不到的,但是人心……任你如何也改变不了!” 奥斯紧咬齿关,棱角分明的面孔亦变得肃杀紧绷,“露泽漫,倘若朕改变不了你……那朕就幽禁你一生!” 或许是他的盛怒叠加在炫目刺眼的阳光中,竟让漫儿有种晕眩之感,奥斯愤然转身之际,她几乎快要摔倒。 奥斯眸中分明掠过一抹悲愤的黯然,他僵硬着背脊,清绝的身影如风一般离开。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帘外细雨绵绵而落,浮满幽绿青苔的荷塘上,初露几朵清雅粉黛的莲苞,它们摇曳在雨中,俏丽生姿。 一位女子撑着一把油纸伞,身着绛紫色牡丹烟罗裙纱莲步姗姗,她手中帕子在身侧轻摇,眼见着穿过水榭长廊而来。 金娜儿低声在漫儿耳边说道:“公主,是上次我们在梅林遇到的那位蝶语宫管事,名字叫……”金娜儿微微一迟疑,却是怎么也没想起来。 我冷哼一声,透过窗口望向那抹紫色的身影,“你管她叫什么,反正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按好心!” 金娜儿心中亦跟着警惕起来,“那公主你要见她吗?” 我低垂眉眼,如实道:“她是蝶语宫的总管事,曾经服侍过太妃,如今又是王妃身边的红人,即使我们再不想见她,恐怕也是要见的。” 金娜儿轻叹了口气,“那公主定要小心,莫要掉进有心人的陷阱!” 我轻咬下唇,眼中寒光一闪,冷哼道:“兵者,诡道也。唯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本公主倒要看看她究竟有几分能耐?” 那绛紫色的身影敛步逶迤,行至殿中便恭敬施礼,朗声道:“微臣妮慧,乃是蝶语宫管事,拜见人鱼公主。” 漫儿目光清冷一瞥,故作诧异道:“原来是管事大人,娜儿,快为管事大人看茶。” 妮慧处事一向老练持重,她亦不急着说明来意,只端着一脸恭谨的微笑,依言落座。 我端过茶盏,一面徐徐地吹散杯中热气,一面审视着妮慧的神色,不禁悠悠开口道:“不知管事大人来此,是为何事?” 妮慧刚要饮茶,听我这样一问,遂又放下茶盏,赔笑道:“前几日,娘娘宫中的几位侍女前来景园宫采梅,她们年轻气盛,仗着蝶语宫的威势,竟冲撞了公主殿下,娘娘知道此事后,便重重责罚了她们。今日娘娘想请公主殿下移步蝶语宫,据说,是有珍贵的礼物要送给殿下。” 我旋即了然,目光与金娜儿不期而遇。 陷阱,一个不容拒绝的陷阱! 我眼波阴柔清凉一荡,含笑道:“既然这样,本宫稍事妆扮,有劳管事大人再此等候片刻。” 妮慧立即起身道:“殿下真是客气,微臣自当恭候。” 一进内殿,金娜儿便压低声音,断然道:“公主您不能去!” 我眉心一蹙,似笑非笑道:“我有拒绝的理由吗?” 金娜儿一脸的英气逼人,“虽然我不知道卡特琳娜王妃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但是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回眸一顾,饶有兴致道:“那你倒是说说看?” 金娜儿忽然拉住我的手,急道:“公主,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开玩笑,那王妃明明是把你当成了假想敌,把陛下对她的冷情,通通归结在了你身上!” 我脸色旋即暗淡了几分,奥斯昨日清冷决绝的背影,我犹记在心。 我轻轻一叹,很多时候,我在刻意逃避那种不确定的情绪,“娜儿,为我装扮一下吧,卡特琳娜王妃最喜富贵之色,我们尽量规避这样的颜色,选件淡雅的白色做她的陪衬。” 金娜儿明眸流盼,却是不依,“公主如此绝色冒昧,为何要做她人的陪衬?” 我无奈一笑,“自古有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太过锋芒毕露,势必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天空早已放晴,阳光明晃晃一如金子般灿烂耀眼,一群南飞的大雁,排着人字形队伍,飞掠湛蓝的碧空。 漫儿坐于软轿内,暗暗苦笑,看来,做水中的鱼儿,亦不如天上的鸟儿那般自在。 蝶语宫地处幽谷之中,最引人瞩目的是西山高出林巅的花岗石悬崖,它稳如泰山般伫立,气势庄严而恢弘。 山谷间生长着繁茂的树木、灌木和娇美的开花植物。 这里亦有一处瀑布,然而有别于墨檀宫的那处万淙之源,它的流势稍缓,由于地势原因,潭水以平缓的斜度,呈现梯级倾泻而下。 缓缓流动的河水湛蓝清透,水光如银,在穿过绿荫掩映的森林流域时,尽显它的生机与秀美。 我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气息,很喜欢这里唯美的景致与幽静。 软轿缓缓落地,便有侍女们迎上来请安,“奴婢们见过人鱼公主殿下。” 我在金娜儿的搀扶下步出软轿,微一颔首道:“起来吧。” 反倒是金娜儿眉心一蹙,低声诧异道:“今日这蝶语宫中的侍女,怎的都改了脾气?” 第九十八章:一双冰寒的眼睛(2) “今日这蝶语宫中的侍女,怎的都改了脾气?” 我扬起脸,露出一抹明艳的笑容,一面随侍女们向长廊行去,一面压低声音道:“看来会是一出精心准备的好戏!” 眼前的长廊曲折蜿蜒,仿佛看不到尽头一般,廊外的木芙蓉开得越发娇艳如雪,疏斜的花枝与幽绿的树叶相称,横逸旁出。 然而刚一踏入长廊,我心中立时有些不安,遂忙抓过金娜儿的手,悄声问道:“娜儿,你有没有觉得……似乎有双眼睛正盯着我们?” 她们是人鱼,对于周遭的环境,有着异乎寻常的感知能力。 金娜儿暗暗点头,袖袍中的鱼骨剑倏然闪入手中,借由袍袖的遮掩,并未露出半点锋芒。 我下意识向四处望望,长廊四下皆静,并未有何异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漫儿还在出神想着,前方的侍女忽然停住脚步,比了一个请的姿势,道:“请公主殿下在西暖阁中等候,奴婢这就去禀告王妃娘娘一声。” 西暖阁中一派寂寂安宁,阳光透过镂空竹窗投下淡淡斑驳的光影,殿内摆满了娇艳绽放的盆栽,花香淡淡,芬芳一室。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殿内摆放的一尊装饰性的漆白色雕塑。石雕女神头戴一顶鸡冠样式的妃冠,左手托握着一柄权杖,线条柔美双臂微微张开,手腕上垂逸着薄纱。 她的容色端庄俏丽,富有洛伊莱民族公认的古典之美,丰满娇挺的前胸,在轻薄白色的胸纱下隐现,典雅的白裙紧束在腰间,并如同海浪般流泄于脚下。 金娜儿不禁看得出神,“多么端庄美丽、典雅高贵的雕塑,竟让人生出莫名的仰慕与憧憬之心。” 我轻笑一声,不以为然道:“等我们下次回到灵岛,也弄一尊这样的雕像,不过,一定要是人鱼的!” 就在此时,只听殿外响起通报声:“圣卡特琳娜王妃到——” 我与金娜儿心头豁然一紧,急忙回转过身去,望向来人。 出于宫廷礼节,漫儿和金娜儿先后迎了上去。 “人鱼公主露泽漫,给王妃娘娘请安。” “人鱼侍女金娜儿,拜见王妃娘娘。” 王妃一如既往地保持着高贵娴静的微笑,“人鱼公主来到神圣之都已有段时日,不知在景园宫住得可还习惯?” 王妃身着一袭玫瑰色沦纹长裙,领口开得很低,露出丰腴白皙的颈项与肩胛锁骨,胸前的妖娆初露端倪,肌肤温润如玉、柔光若腻。 她一头如墨缎发被挽成高高的美人髻,颊边贴合着两缕弯如金钩的发丝,她凤眸微挑,端详着面前的漫儿,精致描绘的妆容无不透着雍容与妩媚。 漫儿朱唇皓齿轻扬,“有劳娘娘挂心,一切安好。” 王妃的目光悠悠凝定在漫儿的脸庞上,上次在玉华殿外偶然撞见,由于夜色暗淡,并未瞧得仔细,如今近距离端详人鱼公主,确实有种异域风情之美。 漫儿一袭皓白薄纱长裙,不盈一握的纤腰上,紧致地束起亮闪闪的银色腰带,裙摆长长地流曳于青石地上,其上精致刺绣着海蓝色条纹的彼岸花。 今日漫儿的妆容简单,只淡淡勾画了眉线,朱唇不点而赤,肌肤不饰而白,仿若浮在冰上的一层浅雪,纯净无瑕,晶莹亮白。 在这世界上,绝大多数的美人要靠装饰,然而也有一少数人,她们的美随自然而流露,恰如俏丽绽放的蓝玫瑰,无声中绽放出惊世的绝色。 眼前的人鱼公主就是这样的一种美,她清灵出尘、娇柔旖旎,眉眼姿容都似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王妃生性一向傲慢,却又敏感异常,她与生俱来的贵族身份,以及优渥奢侈的宫廷生活,让她觉得人生事事顺利。 然而,当明媚艳丽的凤眸上下打量过漫儿后,那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的轻蔑与嫉妒,却让金娜儿抓了个正着。 王妃不再说话,唇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她双手有意无意地护着小腹,长裙拖曳在地,随着她步入殿内,裙摆缓缓地在地面滑动,洒落一地玫瑰金色薄纱。 王妃身后的十几名侍女也纷纷跟随在侧,尾随而入,这其中也包括婉月。 我低垂了眉眼,人鱼的听力极好,虽然王妃腹中的胎儿尚小,然而那强而有力的胎儿心跳声,竟让我无法忽视。 是的,那不正是奥斯国王的子嗣么。 我暗暗想着,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一股难言的苦涩与怅然。 原来,他们才是天生的一对! 王妃眉目端然地坐在西暖阁主位上,她习惯性地抚摸着手指上鎏金的修长护甲,和颜道:“上次本宫害喜,竟想起了景园宫中的青梅,遂派婉月她们去采些,不想竟生出一些误会来,今日本宫准备了一件礼物,也算是向妹妹陪个不是。” 我心念暗暗一转,带着冰冷的礼貌说道:“王妃娘娘太客气了,日后娘娘再喜酸食,漫儿定做些可口的青梅蜜饯给娘娘送来。” 王妃凤眸轻扬,束手而立的侍女立即会意,将一方花梨木镂空雕花盒奉于王妃手上。 “本宫不了解妹妹喜好,前些日子新得了一柄凤凰羽扇,妹妹瞧瞧,看是否称心合意?” 侍女缓步向我而来,并未等我去接,便直接将花梨木盒打开。 羽扇通体赤金灿亮,扇坠更是一串祖母绿的宝石,一看便知是难得的珍品。 “自古便有,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不想这世间真有凤凰鸾鸟,想来这柄羽扇珍贵稀有异常,漫儿不敢接受娘娘的一番美意。” 王妃的唇边挂着轻慢的微笑,“妹妹不必拘泥,像这样的物件,本宫倒是不缺。” 恭敬立于一旁的金娜儿,英气的眉峰一挑。这卡特琳娜王妃可真会一语双关,既折煞了公主的见识与身份,又无形中抬高了自己的雍容与富贵,这不堪入耳的讽刺,令金娜儿眸中瞬间充满了敌意。 反倒是漫儿,脸色一如往常般平淡,她素来对争风吃醋没有什么兴趣,何况这咬文嚼字的讽刺是这宫廷中惯用的把戏,她又何必往心里去。 不过,送上门的宝贝……那还犹豫什么? 他奥斯国王既然能要去那么多灵岛上的宝贝,那我也不能心慈手软了,定要找回个几十件才算公平! 想到这里我亦不再迟疑,从花梨木盒中拿出凤凰羽扇,旋即摇在手中,这一扇一摇之间,便有种飘渺细细的清香四溢而出,倏然之间让我爱上了这柄羽扇。 一旁的婉月压低声音在琳娜王妃耳边提醒道:“娘娘,今日您不是要去太妃娘娘那问安么?” 王妃唇边微微含着笑意,黑色的眸子透彻清亮,“本宫还有些事要做,倘若妹妹不介意,我们改日再聊吧?” 我轻一抿唇,心中不禁诧异道:这么简单就放过我了? 第九十九章:一双冰寒的眼睛(3) 我淡淡一笑,视线却是凝在她的脸上,细细端详着她的神色,“娘娘若是有事,漫儿这就告退。” 王妃扬一扬脸,身旁的妮慧立刻会意,恭敬而来:“微臣送公主殿下回去。” 待人鱼公主和她的侍女行出西暖阁,婉月的脸色立时变得阴沉仇恨,“长得美又能如何,出身低微,不过是个废物!” 王妃旋即冷笑一声,视线充满轻蔑地望向她们离开的方向,慢调私语道:“本宫的确不能杀她……但本宫却可以做除了杀你之外的其他许多事情!”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再次走回回廊,妮慧依旧在前方引路,我心中狐疑更甚,不禁以羽扇掩唇,压低声音问身边的娜儿,“你觉得,王妃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金娜儿的视线笔直凝视在凤凰羽扇上,“我建议公主,还是将这柄羽扇放回去!” 我神色一怔,望一望手中羽扇,“可是她并未给我那盒子?” 也就在这时,寂寂长空突然划过一道尖锐的啼鸣,我心中寒意陡升,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以极快的速度向我们俯冲而来! 金娜儿惊呼一声:“公主小心!” 我只觉手中羽扇被她抛飞出去,紧接着是一团巨大的金影向我扑面而来…… 我还来不及惊呼,脸上立时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丝毫没有躲闪的余地,我唯有慌忙无措地用双臂护住头和脸。 那黑影十分巨大,不似寻常鸟类,当它刚硬如尖刺的爪子迎面向我抓来的刹那,我才惊觉,是金雕! 天哪,这宫廷之中怎么会有这样的猛禽? 金娜儿的鱼骨剑在下一刻便挥刺而出,金雕的反应异常灵敏,它巨大的金翅一阵,倏然间飞离我的身上,笔直向着金娜儿扑击而去。 金娜儿仿若女战士般果敢勇猛,她手中的鱼骨利刃如同灵蛇一般迅捷刁钻,次次都直指金雕的要害,又一次,鱼骨刃闪电般地朝着对方的胸口刺去,速度之快、力道之大,仿佛能在下一秒洞穿金雕的胸口。 金雕显然感知到这种致命的威胁,它庞大的身体狼狈一转,振翅飞回空中。 “嗷——”一道刺耳的尖声啼鸣在刹那间划破整个云霄。 “公主你没事吧?”金娜儿再无暇顾及其它,一把拉过我,急切看我伤到了哪里。 金雕的眼瞳突然炯炯发光,它似乎并不打算善罢甘休,它机敏地转动着面盘,测定好金娜儿的位置,趁她注意力转向别处,它身影盘旋一转,再次悄声且急速地滑翔而下。 金娜儿急迫问道:“公主,你的精灵软刃可还带着。” 我只觉金娜儿的身子明显一颤,忙道:“一直带着。” “那我们需要一次配合,现在,闭上眼睛。”金娜儿不再多说,与我同时闭上了眼睛。 在陆地上,人鱼的感知会受到很大的限制,然而对于直扑向我们的金雕而言,我只需锁定一个方向就足够了。 我背对着它,就在与我半米远的身后,一阵劲风极冲而来。 森寒如钢针的鹰爪,早已做好刺穿猎物头颅的准备。 稳住,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我默默在心中重复,紧张与恐惧如同冰冷的手指,仿佛会在下一刻撰住我的咽喉。 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一击必杀的机会,倘若再让它飞回天际,我们便会失去所有优势。 眼前的阳光倏然间被身后庞大的黑影遮住,我甚至能闻到它身上独有的金雕气味,以及那种透着冰寒的死亡抓击。 对,就是现在! 我身体急速下蹲,金娜儿则在下一刻刺出手中鱼骨利刃。 这只金雕异乎寻常的聪明,它仿佛早有防备,金色暗影一斜,企图飞掠而过。 我唇角微微扬起一抹得意,我等的就是这次机会! 精灵软刃倏然祭出,直指它身下就是一斩。 神族的精灵软刃乃是水中神刃,利刃至阳至刚,极克阴寒邪祟,然而在陆地上,它能发挥的作用就微乎其微了。 有道是万物皆有破绽,唯要懂得权衡之道。 一滴、两滴、三滴……鲜血滴答落在长廊的石板地上,金雕仿佛感受到了某种疼痛,“嘎嘎”的声音一阵乱叫,比之乌鸦的啼鸣更加骇人,直震得人耳膜疼痛。 就在此时,一道清脆的哨声在远方密林间响起,金雕如同受到了召唤一般,巨大羽翼一展,便以极快的速度朝那处密林中俯冲而去,只是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一片绿意之中。 妮慧不知在什么时候,早已消失在长廊的转角。如今寂寂的长廊上,唯有我与金娜儿一身狼狈地站立。 冷风吹来,我的手足皆是一阵冰冷,这宫廷的生存亦犹如战场,拼抢厮杀都在不见光的暗处,稍不留神就是万劫不复…… 金娜儿急切地转过我的身子,认真查看我脸上的伤,“公主,您还好吗?” 我惊魂甫定,身体止不住地发抖,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犹在,血珠自伤处缓缓渗透而出,滑过脸颊,滴落下来。 我下意识用手抚上脸颊,声音也气得有些发抖:“我脸上的伤严重吗?” 金娜儿立刻抓住我的手,“公主先别碰……您脸上被抓出三道血痕。” 我咬一咬牙关,心中的怒火犹如烈火烹油一般,“好一个心肠歹毒、心机叵测的王妃,如今竟敢算计到本公主头上!” 金娜儿眼中盛满极深的怒意,她握紧我的双手,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公主,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我冷哼了一声,“本公主可从来没有挨打不还手的习惯!” 就在这时,有清亮得意的笑声自长廊彼端传来,“呦,公主殿下这脸……究竟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刚才被雕儿抓伤了?” 她声音刚落,就引起围观侍女们的窃窃嬉笑声。 那笑声仿佛能刺入我心中一般,我微眯起眼眸,心中恨意升腾而起,寒声道:“怎么了还用问么,恐怕你比我还清楚!” 金娜儿伫立在侧,眼神更是比任何利刃都要锐利。 婉月莲步姗姗而来,脸上尽是幸灾乐祸的娇笑。 她悠悠在长廊中站定,故意放缓了声音道:“公主殿下这是说的哪里话,奴婢不过是碰巧看见了那一幕,不过那金雕真是不长眼睛,公主殿下长得如此貌若天仙,它若是抓烂了您的容貌,那可如何是好呢?” 婉月自上次从景园宫中回来,便一直对人鱼公主耿耿于怀,颈上的伤疤任她如何遮掩,依旧能透出一道暗红伤痕来。 我双眼仿佛燃烧着怒火,遂侧过脸望向金娜儿,“待会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许你插手。” 第一百章:一双冰寒的眼睛(4) 我双眼仿佛燃烧着怒火,遂侧过脸望向金娜儿,“待会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许你插手。” 扔下这句话后,我豁然向婉月面前走去,扬眉道:“想抓烂我的脸,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才行?” 婉月不怒反笑,今日既然有王妃娘娘给她撑腰,那她做事,也就没什么好忌惮的了。 婉月一双眼里充斥着嘲讽和不屑,“公主殿下身上这是什么味道,怪臭的呢,难道是刚刚金雕……放了个屁?” 随行的一众侍女都跟着轻笑出声来,毫不掩饰那种极度的轻蔑与嘲讽。 冰蓝的眼眸中,有锐利寒芒一闪,“你特么真是不想活了……” 话未说完,我一巴掌就狠狠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打得在场众人立时噤声。 婉月捂着瞬间红肿的脸颊,暮然睁大眼睛,有丝丝鲜血自她唇角渗透而出,“你,你好大的胆子!” 见我率先动手,婉月再不容忍,她伸手便狠狠抓住了我的头发,用力扯向自己,“今日我定要让你知道,得罪我们王妃娘娘,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说罢,她又是用力一拧,几乎要把我的长发生生搅缠在手上,直至挣断一般。 我的头皮倏然传来拉扯的疼痛,但女人打架的这几种招式,我露泽漫早已烂熟于胸。 我右手紧扣她的手腕,豁然向外一翻,她手臂吃痛,惊呼一声,魔爪便放开了我的头发。 我眼中肃杀寒芒一闪,锦鳞蚺本公主亦敢杀了,难道还拿你没办法了,真是笑话! 我眼眸一眯,手指咯咯作响,“本公主今日气急败坏,正想寻个发泄的出口,不想你竟自己撞到枪口上来,那也就怪不得我了!” 说罢,我便一脚踹在了婉月的心口上,直接将她踢倒在地。 刚刚还窃笑连连的一众侍女,顿时呆立当场,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嘴角掠过一丝冰冷的弧度,缓缓拾起刚刚掉落在地的凤凰羽扇,朝她身上丢去,然后故意压低声音道:“要不你来试试金雕抓烂脸的感觉吧?” 果然,婉月眼眸骇然一睁,避如蛇蝎般,将羽扇抛到了廊外。 我心中再不奇怪,看来这凤凰羽扇只是个幌子,说是金雕羽扇才是更加准确和贴切的。 站立在一旁的金娜儿,眼中亦闪过一抹凌厉的光芒,金雕虽是猛禽,但少有主动攻击人的行为,刚刚那凶猛犀利的攻击,定是因为这柄羽扇是由雕羽制成,从而激怒了它。 我眼眸冰寒地扫过众人,然后走到婉月跟前,缓缓蹲下身,“本公主向来是个记仇之人,凡是得罪过我的……”我捏住她的下巴,手指加了几分力道,“本公主定不会轻饶!” 漫儿的声音清冽如雪,如同雪峰之巅冰雪消融,潺潺流过每个人的心间。 婉月咬牙切齿,眼中直欲喷火:“你!” “公主,像这样的奴婢,交给我便是了。”金娜儿的语气里,有明显的森冷与肃杀。 婉月虽然怒火中烧,但她并不傻,金娜儿定是有武艺傍身之人,才能在举手投足间透出如此凛冽的战意。 婉月一双眼眸被气得通红,她不禁向身后一众姐妹望去,求救之色早已不言自明。 然而令她心寒的事,一些侍女要么装作视而不见,要么只管低头窃窃私语,却并未有一个人能真正走出来,愿意替她出头。 婉月纤长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这宫廷之中,表面功夫永远做得太多,实质的交心却未曾有过。 想到这里,婉月的一腔怒火渐渐化成泪水,一滴一滴滚落下来。 “是谁在本宫这里吵吵闹闹的?”王妃慵懒而高贵的声音,突兀地回荡在长廊上。 婉月立时望向声音的来处,只见卡特琳娜王妃在一众侍女的簇拥下,姗姗而来。 婉月梨花带泪的脸上仿佛望到救星一般,急切道:“娘娘,请娘娘为奴婢做主啊!” 婉月身后的侍女们连忙端正站姿,恭敬施礼道:“奴婢们拜见王妃娘娘。” 漫儿脸上的微笑悠悠一凝,抚一抚裙褶,缓缓站起了身。 伫立在漫儿身后的金娜儿亦是眼明手快之人,她悄无声息地收回了鱼骨利刃,垂首立于漫儿身侧。 王妃狭长的凤眸淡淡一扫,“妹妹不是回去了么,怎地又出现在这里?” 恭敬立于王妃身旁的妮慧,眼眸清亮地在人鱼公主脸上一扫,那血红的三道抓痕呈现在冰晶一般剔透的肌肤上,显得格外醒目。 妮慧脸上扬起一抹笑意,不紧不慢道:“公主殿下,您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我眉峰一挑,毫无畏惧道:“有!” 有低低的笑声自王妃口中传来,毫不掩饰那抹讥讽,王妃气定神闲道:“妹妹还有何事,不妨说出来?” 我眼眸锐利,坦然直视回去,“适才娘娘宫中飞来一只金雕,不知可是娘娘饲养的?” 我暗暗可惜,刚刚那柄凤凰羽扇被婉月扔到廊外去了,要是再还回王妃手上,不知她会有什么反应? 王妃神色恍做一惊,假意嗔怒道:“这畜生终归是畜生,不想竟伤了妹妹,看本宫如何教训那饲养金雕的贱婢!” 数落的话刚一说完,王妃便和颜望向我,“妹妹莫要怪罪,本宫这里有上好的舒痕膏,少时会差人送到景园宫去。” 我用拇指触摸颊边溢出的血珠,声音清寒冷冽道:“娘娘如今身体贵重,如何要饲养如此危险的猛禽?” 王妃忽觉不适,用绢帕掩唇,凤眸朝着妮慧使了个眼色。 妮慧立即会意,缓声回道:“不瞒公主殿下,并非是娘娘喜爱,只是这金雕来自异域的仙灵山脉,是由神族的罗兰公主所赠,所以娘娘亦是没有办法,才养着的。” 我冷笑一声,“如此说来,这金雕伤人亦能无罪赦免了?”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软柿子,吃亏了哪有不讨回来的道理? 一点锐利的光芒自王妃眼中闪过,王妃从齿缝中道出一句:“真是个不要脸的妖孽!” 琳娜王妃对下人一向没什么耐心,如今人鱼公主这般气焰嚣张,她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了。 我不禁诧异地看了眼王妃态度的转变,就这么一会功夫,就装不下去了? 既然王妃的凛然敌意早已懒得遮掩,那我也乐得顺水推舟,“有道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王妃娘娘何必骂的这么难听?” 王妃不禁厌恶地冷哼一声,言辞犀利道:“异域来的卑贱公主,你的脸皮竟厚到把自己当成医族的公主了?想在洛伊莱之境掀起风浪,你未免也太自不量力了!” 第101章:一双冰寒的眼睛(5) “异域来的卑贱公主,你的脸皮竟厚到把自己当成医族的公主了?想在洛伊莱之境掀起风浪,你未免也太自不量力了!” 我公然挑衅地朝她一笑,完全不理会王妃话中的讽刺,她的目的不就是要把我激怒吗,我就偏偏不能让她得逞。 “你的一番高论在我听来却颇为有趣。” 王妃不禁厌恶地冷哼一声,“难道异域来的公主连正反话都听不明白么,竟能把本宫的斥责听成有趣?真是个怪胎!” 王妃身后一众侍女随即响起一阵笑声,婉月亦在其列,笑得颇为得意。 我眼中闪过一丝冷芒,“王妃口中的怪胎着实让本公主不明就里了,缘何在王妃的眼中,灵族人就是怪胎?神族人也不似洛伊莱人这般的长相,您这岂不是要一概而论了?” 王妃凤眸微挑,一双明眸精明慑人,“尔等怎能与神族相提并论,神族乃是天灵之身,我洛伊莱民族乃是地灵之身,而异域的灵族吗……充其量和兽族画上一个等号,乃是妖灵之身。” 王妃话音刚落,身后的一干侍女又轻视地笑出声来。 我蹙起秀眉,还有比这更不堪入耳的讽刺么? 面对王妃的不依不饶、咄咄逼人,漫儿再一次咬紧了牙关,怒火中烧、濒临爆发。 金娜儿伫立在漫儿身侧,虽面露愤然之色,然而理智尚存。 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想到这里,金娜儿倏然伸手,攥紧了漫儿的手臂。 “……” 离开灵岛之时,父王还曾耐心叮嘱过,那些语重心长的叮咛还时时在她脑海里徘徊。 漫儿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强行压制了心中的怒火。 王妃明眸微挑,亦从两人的动作中看出端倪,唇边嘲讽的意味更浓,伶俐的眼眸仿佛成了利剑一般,笔直地朝漫儿射来。 王妃冷笑一声,不疾不徐道:“人鱼公主这算是默认了么,难道连你自己也觉得卑微粗鄙了些?” 漫儿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她贵为医族王妃,就可以如此仗势欺人,颐指气使,甚至是狗血喷人吗? 忍字头上一把刀,她真的是很难再这样忍下去! 漫儿隐在广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倘若王妃早已把我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那我的容忍又能有什么意义? 王妃缘何视我为仇敌,无非是想让我离那个人远点!但是她的手段也忒狠毒了些,这明显是要毁我的容啊! 脸颊上的火辣刺痛时时在提醒我,王妃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行!你不是想让我退出吗?本公主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我眉梢一挑,嘴角掠过一抹讥讽的笑意,然后略显妖娆懒怠地抚一抚颈项与锁骨间的肌肤,尖细着嗓音说道:“有时候,人长得太美也是一种罪过。” 王妃身体轻颤,脸色亦是青红交加,“所以人鱼公主还要洁身自爱些,免得一不小心,便香消玉殒了去。” 我恍若未闻,故意道:“我只是感叹,琳娜王妃事事这样做绝,丝毫不给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积点口德,它日若是孩子有个什么闪失……” “你!露泽漫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目无尊卑,以下犯上,无视本宫!今日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有朝一日你岂不要爬到本宫的头上作威作福了?”王妃气急败坏地说着,豁然用手指着她,越发地狂妄骄横、盛气凌人起来。 婉月故意怂恿地望向王妃,“娘娘,毁了她那一脸狐媚的容貌!” 我轻蔑一笑,视线犀利如刀地瞪向婉月:“……你最好管紧你那张碎嘴,小心祸从口出、自食恶果!” “不需劳动娘娘,微臣愿代娘娘效劳。”妮慧站在了王妃的身侧,恭敬地说道,眉目间闪过阴狠。 王妃凤眸一眯,疾言厉色地命令道:“给本宫狠狠教训这个不懂事的妖孽!” 妮慧轻蔑地瞥了一眼人鱼公主,“娘娘言下之意是……” 有人为虎作伥,王妃自然也盛气凌人,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度,“好一个清灵俊秀的脸,赏她五十个耳光,本宫倒要看看这幅妖艳的模样究竟能不能扭曲变形!” 我厌倦去听那些侍女们虚情假意的恭维,以及王妃颐指气使的傲慢,我似笑非笑道:“多谢娘娘赞许,只是转念看看娘娘的脸,即使再怎样的浓妆艳抹,也只是庸脂俗粉,娘娘底子不好,又何必嫉妒本公主姣好的容貌,真真是内心扭曲,怪不得国王陛下不喜欢你呢!” 哼,你越害怕什么,那我就越做什么,越跟你对着来,本公主今日还就跟你杠上了,看我们谁能斗过谁? 王妃早已怒发冲冠,一脸阴狠愤怒地呵斥道:“你们这帮废物,还不快上!” 无论什么时候,打架的第一原则都是:先发制人,要有压倒性的气势,你才会赢! “想当年,本公主也是灵岛上嚣张跋扈的主,奈何今日竟碰上了对手!本公主若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你们还真把我当成骰子,任人耍来耍去了不成?” 匆匆赶来蝶语宫的赛恩政相,刚好听到漫儿凌厉又好笑的话语,他不禁轻皱了一下眉。 想不到这人鱼公主还是个很厉害的妮子! 赛恩儒雅温润的脸庞忽然掠过一抹玩味笑意,心中亦是多了几分好奇,于是他身形一闪,将身体隐藏在园林树木之间,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们列开的阵势。 王妃气得发抖,“打!都给本宫重重地打!” 漫儿微眯着双眸,不卑不亢地扫视众人。 妮慧猝然举手,狠狠就挥了下来,掌风瑟瑟森寒,却被漫儿的左手抓了个正着! “啪”的一声,漫儿的右手狠狠抡在了妮慧的脸上,打得妮慧一下子愣住了! “你……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过去给本宫打!”妮慧一时被打愣了,可身后的王妃可头脑清楚得很,她急忙叫着伫立在身后的一干侍女。 侍女们也如梦初醒般,恶狠狠地一齐向漫儿簇拥而来。 正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漫儿与金娜儿的单打独斗,不能用武器,不能闹出人命,单单一副拳脚,又如何能抵挡王妃身边的人多势众,定然是没有胜算的。 很快,漫儿的脸上和身上都受到了大力的捶打,一瞬间,她的头嗡嗡作响,也不知是哪个胆大妄为的侍女竟生生下了狠手,一拳重击在漫儿的后脑上。 这硬生生地一击,让她直接向前踉跄数步,双腿一软险些摔倒。 妮慧一拳得手颇为得意,立刻紧追两步,想再补上一拳。 漫儿立时转身,旋身便是一脚,直踢的妮慧人仰马翻、四脚朝天地向后倒去。 不远处的金娜儿亦是手忙脚乱地应对,虽有武艺傍身,踢出去好几位侍女,然而脸上亦是挂了彩。 赛恩伫立在树林之中,双眼已经燃烧着怒火,再也看不下去…… 第102章:我想吻你(1) 赛恩伫立在树林之中,双眼已经燃烧着怒火,再也看不下去…… 就在这时,只见一团白色的粉尘四起。 “噗!”漫儿突然抖开手中的粉末,将她包围的人群先是一愣,然后下意识地纷纷退后几步。 漫儿忍着身上的疼痛,生生把眼眶中的泪水逼回去,厉声道:“你们怎么都退后了,快一起上吧?” 退后的一干侍女开始不知不觉地抓着身上的痒痒,起初她们的身上只是一星半点地痒,怎奈越是抓它,越觉得刺痒难忍,越是停不下要抓的欲望……不少片刻,这王妃的正殿上竟乱作了一团,众人都在忙着给自己抓痒痒。 “王妃娘娘可想尝尝这粉末的味道?”漫儿堂而皇之地绕过侍女们,走到王妃的跟前,摊开了手掌心。 “护,护驾!”王妃惊慌地后退,急声命令道。 只是那一干侍女们早已自顾不暇,直痒得抓心挠肝的,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漫儿脸上忽现一抹恶作剧的笑容,“王妃可是怕了?” 王妃不觉惊恐地望向漫儿,右手下意识护住小腹,“笑话,本宫岂会怕你,何……何况本宫有孕在身,人鱼公主若是胆敢伤了我腹中胎儿,料想陛下定不会饶了你!” 王妃的一席话竟无端提醒了我,是的,我不会伤害奥斯的孩子,我甚至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 无论大人之间的矛盾是什么,它都与孩子无关。 倘若今日我在王妃宫中生了事端,他日王妃若是不幸小产,一味栽赃嫁祸给我,那我岂不成了替罪的羔羊,百口莫辩了? 想到这一层,我不禁蹙紧双眉,收回了掌心。 “本公主不与你计较,具是看着你腹中胎儿的层面上……” 漫儿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有侍女如逢大赦般惊呼一声,“陛下……恭迎陛下驾临!” 我心中忽然一沉,想起昨日在景园宫奥斯离去的决绝背影……哎,此刻我最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奥斯国王。 奥斯国王声势浩浩而来,颇有威严气势,身后跟随着赛恩政相,以及皇家卫兵。 刚刚还乱成一团的长廊,气氛立时变得畏然肃静。 一众侍女纷纷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互相使了个眼神,齐声高呼道:“奴婢们拜见国王陛下,拜见政相大人。” “陛下!”王妃惊喜之色溢于言表,她恶狠狠瞪了人鱼公主一眼,疾步走到了奥斯国王的身边。 “陛下您可算来了……”王妃一边委屈地说着,一边嘤嘤地哭了起来。 而此时,奥斯的眼神正沉凝地向我的方向望来。 我双唇紧抿,眼疾手快地用右手遮住了受伤的脸颊。 奥斯的眼眸倏然一眯,一时有太多复杂的情绪闪过,我根本看不清楚。 赛恩一身皓月华服,伫立在奥斯身后,他轻皱起眉,清冷疏淡的气息仿佛与生俱来。 我忽然觉得,心里有种不受控制的酸涩漫涌上来,他们俱是同宗一脉,没有不互相袒护的道理,如今我与金娜儿,才是外邦异族,自然要受到排挤和打压。 想到这里,我鼻尖酸楚,心中亦是难掩悲凉,这不正应了一句老话:龙困浅滩鱼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奥斯的眸中有锋芒暗暗聚起,脸上透出霸气与威严,震慑人心,“人鱼公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狠狠瞪视着王妃,咬紧牙关道:“陛下怎么不问问王妃娘娘?” 奥斯眉心一蹙,脸上陡然阴沉下来,“朕只想问你?” 我沉吟之时,他已牢牢将目光迫在我脸上。 我长叹口气,解释就解释,谁先解释谁占便宜! “娘娘派人到景园宫,说有礼物相送,我便来了,没想到那柄凤凰羽扇竟招来一只凶猛的金雕,无缘无故就抓伤了我的脸颊……” 奥斯的眸光前所未有的寒冷,打断道:“凤凰羽扇在哪里?” 我伸手向长廊外一指,“被扔到廊外灌木丛去了。” 赛恩心中忽然一沉,向身后卫兵低声命令道:“到廊外去找一找。” 身后两名卫兵应声而退,在廊外的灌木丛搜寻起来。 少时,卫兵擦着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匆匆而回,面露难色道:“回禀陛下、政相大人,属下并未找到什么凤凰羽扇。” 赛恩轻叹口气,眼眸流光如雪,果然不出他所料。 我心中诧异,声音亦陡然提高了几分,“怎、怎么可能,本公主明明看见……” 奥斯冷凝的目光如同来自雪山之巅,冰冷而不带一丝感情:“你总是这样喜欢扇阴风、点鬼火吗?” 我杏眼圆睁,很难接受他对我不分青红皂白的评价,“我哪有扇阴风点鬼火?” 跪在长廊上的侍女们,还是会时不时抓挠手臂、颈项或是脸颊,但是当她们的视线触及到陛下冰冷威严的眼神时,便立刻垂首伏地。 奥斯面如冰霜,如同冰封千年不曾化开的寒冰,“你是吃饱了撑的,才惹了这一堆麻烦吗?” 我紧咬齿关,眼中燃烧着怒火,一颗心却深深沉入谷底。 王妃狭长的凤眸闪过一抹清亮,她梨花带泪道:“陛下,人鱼公主大闹蝶语宫,刚刚还打了臣妾的总管事和贴身婢女,幸亏陛下来的及时,不然,不然人鱼公主就要对臣妾施毒了……” 奥斯顺势将王妃揽在怀里,脸上有席卷一切的阴沉,“人鱼公主,朕命你即刻回景园宫去!” 我视线凝在奥斯揽在王妃腰间的手臂,不禁在心中默念:人生就是一场修行,恶人自有天收! 我轻抿着粉嫩的唇瓣,心中涌起无限的怅然与失落,睫毛轻轻抖了一抖,悬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我抬眸望一眼身姿如玉的赛恩,无心再说什么,只抬起沉重的脚步,随卫兵引领的方向离去。 目送漫儿离开,奥斯缓缓放下搭在王妃腰间的手臂,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深深的注视竟令王妃呼吸一颤。 奥斯叹一口气,刻意放柔了声音问道:“爱妃可受了惊吓,朕派医官来给你瞧瞧?” 王妃用双手抚一抚小腹,惊魂甫定道:“好在陛下来得及时,臣妾一切安好。” 奥斯的眸子重新恢复清寒冷冽,“朕还有政务在身,就不再这里耽搁了。” 未待奥斯转身,王妃便急忙唤道:“陛下,陛下晚膳要在臣妾这里用吗?臣妾好为陛下精心准备着!” 奥斯临走回眸一顾,气度雍容霸气道:“不了,晚膳后朕若有时间,再来看爱妃。” 赛恩唇边旋即也凝起一抹浅笑,温文儒雅道:“臣弟拜别王嫂。” 王妃一如既往地保持着端庄得体的微笑,柔声道:“臣妾恭送陛下、政相大人。” 待奥斯国王一行人离去之后,王妃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冰冷的视线一扫,吓得一众侍女都哆嗦起来。 王妃厉喝道:“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都给本宫滚下去!” “是,娘娘。”一众侍女纷纷跪倒在地,脸上血色顿时退得一干二净。 王妃的凤眸稍稍和缓几分,又道:“妮慧与婉月留下。” 王妃话音刚落,两人便暗暗一惊,战战兢兢地互相使了个眼神,然后恭敬垂首而立。 王妃咬牙切齿道:“露泽漫,你的地位到底有多低,本宫定会让你好好见识见识!” 第103章:我想吻你(2) 橙色的霞光在天际蔓延,眼前的河流崎岖蜿蜒地流向远方,湛蓝的水面在夕阳余晖下,闪烁着灿金色的粼粼波光。 林风涌动,河水清凉,掬一捧水拍在脸上,我顿时觉得清醒了几分。 忽然,一道如同清泉流水的声音响起,“像你这样遇人不淑、涉世未深的女孩子,确实不适合在宫廷中的生活。” 我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瞪大一双冰蓝色的眼睛,直直盯着他看。 赛恩伫立在河边,璀璨的霞光勾勒出他颀长的身姿,美若谪仙。 如今我哪有那样的心情,听他在一旁说风凉话,一张脸都快气绿了,心底不禁暗暗骂道,你个贱男,说话不积德,小心你日后变胖加不举! 他见我不说话,又道:“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不能做,你难道分不清楚吗?” 清凉的水滴润过我的脸庞,滴落在衣裙上,“政相大人说的对,有些人能爱,有些人不能爱,国王陛下他连这点也分不清楚吗?” 赛恩眉峰一凝,试探道:“你对王兄,果真有那样的想法吗?” 我眼圈泛红,答非所问道:“面对你王兄忽冷忽热的态度,我自认很难看透。” 赛恩望向漫儿,那清灵完美的脸颊上,赫然有三道血线。 赛恩将视线移开,因为那刺目的血痕令他心疼,“我早就告诉过你,与他保持距离,王妃一定是看到了什么端倪,才故意找你的麻烦!” “他竟然说我吃饱了撑的,才惹出一大堆麻烦……政相大人,你相信我刚才的话吗,那些并不是我编造的谎言!”一瞬间,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相信你说的那些话……因为我都看到了。”他直视着漫儿的眼睛,眸中仿佛有璀璨的星辰在旋转。 漫儿泪光莹莹,诧异道:“你果真看到了?” “恩。”赛恩的回答不紧不慢,短发随林风轻扬,他伫立在那里,是他一贯的优雅从容,“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记得给自己叫一个保护伞!” 漫儿微微一怔,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你说的保护伞…是你吗?” 赛恩唇边的笑容渐渐加深,“当然,我会保护你!” 我倏然之间有些难以置信,先是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你难道不害怕王妃吗?” 赛恩莞尔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不怕。” 他专注地望着漫儿,她的眉眼清灵娇媚,唇瓣更如同雪中绽放的梅花,俏丽而芬芳,竟有种能让尘世颠倒迷离之美。 漫儿冰蓝色目光流转的瞬间,脸上忽然现出一抹狡黠,“……如果你真的想保护我,那么好,拿出你的诚意来吧!” 赛恩低低笑了一声,“你想要什么?” 我忽然有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煞有介事道:“自然是从哪里跌倒的,再从哪里爬起来!” 赛恩一脸无奈却宠溺的微笑,“你这是小孩子的想法!” 我急忙辩解道:“什么想法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胜负,不是吗?” 我暗自得意,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拉来的靠山,自然要好好利用一下。 赛恩脸上笑意渐浓,饶有兴致地问道:“很有趣的说法!你想要我怎么做?” 漫儿面色露出一抹睚眦必报的神情,“自然是要整整她,以牙还牙才算对得起她!” 赛恩淡色的嘴唇微微抿成一线,“王妃如今身怀有孕,你不能伤害她!” 我心中一动,“行啊,那她手下那几个狗仗人势,我总可以适当报复一下吧?” 赛恩眸中浮着一抹促狭,心中不禁升起几许罪恶感来,“悉听尊便!” 我认真观察他神态的变化,试探道:“我会给你一个计划安排,不需要你出面,暗中协助我即可……不过,到时你可不要怜香惜玉,再反悔了?” 赛恩微眯着眼眸,促狭道:“……这向来是你的作风吗?” 我尴尬地轻声一笑,“这只能证明你还不够了解我!” 赛恩舒朗一笑,声音中带着一种诱惑的磁性,“我有的是时间和耐心去慢慢了解你。不过,协助你,我会得到什么好处呢?”他眼中有光芒闪烁,璀璨得惊人。 我不禁在心中嘀咕,真是个老谋深算的家伙! 我忽然眼睛一亮,笑问道:“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政相大人想要些什么呢?要不,我再去林川月谷的深潭里,采一株水月血灵芝给你?” 赛恩清朗地笑了,笑声回荡在林间,如同竖琴演奏的音符般动听。 渐渐的,赛恩不再笑,他低头注视着面前的女孩,深深地,深深地看着她。 良久,赛恩手指清凉地触碰着漫儿的面颊,“你……愿意留在神圣之都吗?” 我耸一耸肩,不假思索道:“有何不可?如果我的复仇计划成功了,再不受制于人了,那我愿意留在神圣之都。” 赛恩薄薄的唇边凝着一抹浅笑,柔声道:“这个回答……我还算勉强满意,不过,我该如何相信你的话呢?” 我毫不犹豫地竖起三个手指来,认真地对天发誓:“我起誓,如果我不遵守诺言,愿遭天打五雷轰!” 赛恩又是一阵朗声大笑,“不需要天打五雷轰,若是你不遵守诺言,那我就把你拿去炖汤喝!” 漫儿唏嘘不已,“你还真够狠的!” 赛恩忽然走近一步,“不要动。” 他与我近在咫尺,身上一抹清茶的芳香浮动而来,我心中莫名一跳,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你……你要干吗?” “让我看看你脸上的伤。”他淡淡解释道。 我暗暗吞了一口口水,下意识退后了一步,“没什么好看的。” “不许动!”赛恩又逼近一步,话语中已带着命令。 赛恩微眯着双眸,一直凝视着那三道血痕,沉默了良久。 我抬头望向他,苦笑一声:“我、我已经不疼了。” 赛恩一改往日的沉静温润,带着怒意道:“今日的事,王嫂做得确实太过分了!” 我话锋一转,故意道:“听说那金雕是来自仙灵山脉的?” 赛恩忽然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不过那只金雕是受过驯化的,不可能会攻击人的。” 我有些幽怨地瞥了他一眼,“你没看见那柄凤凰羽扇吗,是用金雕的羽毛制成的。” 赛恩的眸光翻滚着怒意,“真是卑鄙的手段!” 我心中又涌起委屈,“只可惜那柄羽扇被有心人拾回去了,没有了这个证据,王妃便是一面的理,怎么说怎么是了!” “漫儿,我先送你回去吧,墨檀宫中有上好的药品,少时自会有人给你送来。” 第104章:我想吻你(3) 夕阳低垂,为亭台水榭的木质建筑镀上了一层浅淡的红光,清冷的薄雾自荷塘间缓缓升起,让我本就低落的心情,又无故冰凉了几分。 赛恩送我回到景园宫后,便礼节性地告辞,我拖着一身疲惫与难堪,缓缓推开西殿的门扉。 “吱呀”一声轻响,门扉向内而开,没有以往金娜儿关怀备至迎上来的画面,我诧异地向里面望去。 金娜儿已经先我一步回来,此时正坐在檀木椅上,对着面前的铜镜,处理着唇角处的伤口,她的嘴角裂出一道口子,血液结痂凝在上面,看起来很疼。 金娜儿盘在脑后的发髻,松松垮垮地垂着,有一缕长发垂落下来,搭在她的肩上。 她的额角有一处青紫,肿得十分厉害,到了快要渗出血来的程度。她的袖袍都被挽了起来,露出两只纤柔的手臂,上面有好几处淤青。 从我有记忆以来,金娜儿便一直陪伴我左右,而她的样子,从未像今日这般狼狈。 娜儿的神情异乎寻常的冷淡,隔着铜镜望我一眼,便继续处理着自己的伤口。 我默默坐在另一张檀木椅上,望着她映在铜镜中的脸,泪光莹然道:“娜儿,跟着我让你受苦了!” 金娜儿握着药瓶的手随即一颤,坚强如她,竟也泣不成声。 我心中悲意更深,泪水一滴滴滚落下来,“我知道你心里有委屈,娜儿,等我找到机会,就请求奥斯国王送你回到灵岛。” 金娜儿眼含怒意地转身,哽咽道:“公主,娜儿不是气你把我留在医族,娜儿是气你什么事情都选择自己扛着,如今在神圣之都,只有我们两人可以互相依靠,公主为何还要事事有所隐瞒?” 我心中一阵酸楚,泪水倏然润过面颊,“说出来又能怎样,无端惹你担心。” 她的泪水亦在眼眶里滚来滚去,“我知道公主你是怕我担心,但是不将这些事情告诉我,我就不担心了吗?相反的,我会更为你担心!” 她言犹未尽,又道:“公主你一个人从蝶语宫离开,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我生怕那个卡特琳娜王妃再想找你麻烦……如今看来,我又是白白担心一场!” 我将手掩在面上,泪水顺着指缝一滴一滴滑落下来,“娜儿,对不起。” 金娜儿眼中噙满了泪水,“公主,我与你自幼相伴,我以为你已经把我当成了亲人……” 我举目望向她,含泪道:“你是我的亲人,这点毫无疑问!” 金娜儿起身,两步走到我身前,将我紧紧抱在她怀里,哽咽道:“公主,娜儿只希望你一切安好,无论我们身在哪里,娜儿只希望你能过平静的生活。” 夜色渐深,远方的苍穹如同一幅漆黑的巨幕,一轮新月遥遥垂于天际,其上繁星点点,熠熠生辉。 亭榭长廊中,宫灯的烛火明明暗暗地摇曳,夜风带着玉兰花香徐徐而来,衬着一泓池水幽幽寂静。 “陛下深夜来访,不知意为何事?”我刻意戴上一方轻柔面纱,企图掩饰那红肿的狰狞,奥斯的身上,有着挥之不去的酒气,但是并不难闻。 奥斯微眯起眼眸,挥退了左右的侍女,蹙眉望着我道:“闯祸精,脸上的伤还疼么?” 我将视线移至别处,心中委屈与愤怒交加,嗫嚅一声:“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看来似乎不疼。”他冷淡地说着,吐出一口酒气,手指忽然轻触在我带着面纱的脸上。 “嘶……”我痛得呲牙咧嘴,急忙躲开奥斯的魔掌。 他沉声道:“不许动!” “你要做什么,我不许你碰我的面纱。”我忙用双手挡在身前,阻止他的靠近。 “朕说过了不许动!”他再次命令道,双手禁锢住我的肩膀,“听话!”他柔声安慰道,然后单手摘下了我的面纱。 我极力隐忍眼中热泪,一腔怨气又濒临爆发,“陛下若是来看我笑话的,那请您赶紧回到玉华殿去!” 奥斯阴沉着一张脸,双臂环胸,冷冷地望着我,“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不过你是个例外,你是吃一百个豆也不嫌腥!” 我讨厌他戏谑的语气,他的挖苦,甚至让我觉得无地自容。 如今的我,多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正时时提醒自己,那几条被抓伤的血痕。 我心中一酸,我几时受过这样的凌辱? 想到这里,泪光倏然之间漫上我的眼眶,我哽咽道:“敢问陛下,我为什么会遭受这样的待遇,难道这跟您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奥斯眉宇深邃,隐隐含着怜惜说道:“当然有,所以朕才会这样担心。” 我冷笑一声,倔强道:“陛下的担心,表达得未免太含蓄了……陛下若是担心漫儿,怎不见您替我说半句好话呢?” 奥斯心疼地望着她,只是他内心的矛盾她是不会理解的,“朕自然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过多的袒护只会授之以柄。” 我长叹一口气,很多时候,靠人不如靠己,唯有自己,才最值得信赖! 我眼中蓄满泪意,目光却异常坚定,“这么说,陛下是选择中立了,这件事,陛下也是不打算多管了是吗?行,自己的事就要自己去解决!明日我就去找那个卡特王妃,定要和她理论个明白!” 奥斯皱紧眉峰,带着怒意道:“漫儿,能不能……不弄那么多事情让朕操心!你能不能学会忍耐,能不能学着安分守己一点?” 我心中越发委屈,扬声问道:“敢问陛下什么才叫忍耐?让我打不还口,骂不还手吗?我露泽漫可做不到!” 奥斯的眉头忽然蹙紧,他紧咬牙关道:“你……真是无理取闹!” 我心中委屈,尖刻地反击回去,“我哪里无理取闹了,是她们先来挑衅我的,你让我打不还口骂不还手吗?告诉你,我做不到!委曲求全就不是我们人鱼的处事方式!” 我心中怒火中烧,“什么叫安分守己?让我足不出户,做个待字闺中的少女么?做不到!我做不到!” “我是人鱼,我并不属于你们洛伊莱之境,我为什么要听任她的摆布,为什么要受她的欺辱?” “国王陛下,您扪心自问,是我先招惹您的吗?我并没有做什么违心之事,凭什么要看她的脸色过日子?”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想歇斯底里地大喊,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夺眶而出。 奥斯默默地望着恼羞成怒的漫儿,她说得很对,每一句话都没有需要反驳的地方。 沉默良久,奥斯渐渐平复怒意,他是个总能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很好的人,“你们人鱼的处事方式是什么?”(未完待续。) 第105章:我想吻你(4) 沉默良久,奥斯渐渐平复怒意,他是个总能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很好的人,“你们人鱼的处事方式是什么?” 我先是一愣,抬头望向他,刻意宣布道:“是自由!” 奥斯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脸上孤傲威严又冷漠淡定,“你那么渴望自由吗?” 我冷笑一声,眼眶中却浮起泪意,“当然!对于一条鱼来说,他们最美丽的天堂就是海洋,他们最向往的地方就是灵岛。” 奥斯忽然不说话了,他抿着唇,一言不发,冰冷的紫眸默默地看着我。 我只觉气势瞬间弱了下去,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为什么不说话?” “在医族,最佳的处事态度就是明哲保身,最长久的生存方式就是偏安一隅,如果处处锋芒毕露,必然会招致无尽的麻烦,你懂吗?”奥斯沉声说道,俊美而棱角分明的脸上潋滟无波,冷如寒霜。 我心中一阵低落,适才慷慨陈词的宣言,又一次被他忽略! 我轻叹了口气,无奈地别过头去,不打算再做任何回答,算是一种无声的抵抗吧。 忽然,奥斯右手紧紧扣住我的手腕,他上前一步,硬生生将我转身,面朝向他。 他突入起来的举动,不禁让我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你、你要做什么?” 奥斯一改如常的冷漠,讥讽地扬起嘴角道:“你不是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么,怎么,这么轻而易举就被朕吓住了?” 我低哑着声音回道:“我哪里说过我怕了!” “真是死鸭子嘴硬!”奥斯牵起嘴角,微眯着眼眸看我。 我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回,“陛下,还请您洁身自好,别再来打扰我了!能不能别再给我招惹那么多麻烦了?能不能别让那些宫廷争斗再发生在我身上了?” 说到最后,我的表情是那样的决绝和无情,“……因为我已经够累了。” 奥斯心中一软,声音亦变得温柔,带着对她独有的宠溺,“为何每每当朕觉得快要走近你的时候,你却仿佛又向后退了几步……朕只是不想让你受到更多的伤害!” 林风徐徐而来,树叶沙沙轻响,一如淅淅沥沥的雨声。 我心中悲意莫名,只有种身在异国他乡,无依无靠的孤独感觉。 “看来陛下真是清闲,竟有时间在这里欣赏风景,您的王妃不是有喜了么,晴日里被本公主无理冲撞,怕是也被吓着了,陛下为何不去安抚一下?” 奥斯眼眸迷离,带着微醺醉意,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面对奥斯异常专注的眼神,我心中竟有种说不出的惊慌,下意识道:“漫儿恭送陛下回宫。” 奥斯忽然低声嘶吼一声,“你的冰冷和疏离,究竟要到什么时候?”他一如困兽一般,隐沉着面孔,紫色的眼眸漫过浓浓的痛苦之色。 在他奥斯的生命里,从来像今夜这般迫切想得到什么,他只想留住她,将她牢牢留在自己的身边。 露泽漫,这个令他寻寻觅觅、魂牵梦系几年的人,如今终于出现在眼前,让他怎么能放手? 是的,他无法去掌控她的心,但是她的人,必须留下! 他仿佛忽然想通了什么,反手将我拉进他的怀抱,他的双手紧紧扣住我的手腕,交叠在我身后。 “你,你放开我!”我的手臂被他反绑在身后,任我如何挣扎,亦是无济于事。 他跻身,将我逼到一处角落,热烫的呼吸吹拂在我的头顶,带着微醺的酒气。 我的心砰砰直跳,脸颊不由自主地通红,“陛、陛下,您醉了。” 他深深凝望着我,与我近在咫尺,潋滟的眸中仿佛有揉碎的星光,他低沉道:“朕从未像此刻这般清醒过。” 我垂下眼眸,内心一阵酸楚,无论我怎样拒绝,我都不能违逆我的本心,这个冷漠绝色、霸道如同冰山一般的男子,竟是我渐渐爱上的人。 我泪光莹莹望向他,“或许……这一切都是错的,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在一起。” “什么是错的,在一起就是错的?”奥斯艰难地问道,声音苦涩怅然。 我的眼泪终是不争气地滑落下来,“求你……别再逼我了。” 他纤长而冰冷的手指,缓缓摩擦着我满是泪痕的脸颊,“为何你只对别人笑逐颜开,对朕,却是这般的疏离?” 我望着他眼中那一抹不可撼动的威严,“因为你是高高在上的君王……” 他不想再听,紧扣着我的腰,将我倏然之间拉向他的胸膛,“你能听见它的心意吗?”他喑哑着声音问道。 我眸中闪过一抹怅然,“对不起……我不能!” 他低头注视着怀里的女孩,深深地,深深地看着她。 漫儿的眼眸清亮澄澈如同蓝水晶一般,粉嫩的嘴唇更似樱花初绽时的淡粉,她冰晶一般剔透的肌肤上,赫然有三道血线,却丝毫不会影响她那种清灵颠倒尘世的美。 窗口薄纱轻动,玉兰花香随着夜风吹送而来,片刻,他忽然沉声道:“漫儿……我想吻你!” “我……” 还未等我来得及拒绝,下一刻,他似乎早已厌倦了竭力的克制,不忘禁锢着我的身体,倾身吻了下来…… 我立时愣住,后颈被穿过发丝的修长手指按住,我不知所措,望向他眼中翻滚的惊涛骇浪…… 我的心狠狠地一跳,虽然隔着布料,我依旧能感受到他身上最炽?热的体温。 他的唇瓣柔?软,舌?尖却是霸道具有侵略性。 他宽阔的肩膀因紧张而不停地颤抖,他温暖的胸膛止不住地剧烈跳动。 他的吻慢慢加深,仿佛有麻麻的触?电感从我唇瓣间传入大脑,我的世界开始眩晕,眼前的景致不停地旋转…… 奥斯,倘若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我两人,该有多好! 他喑哑温柔的声音响在我耳边,“漫儿……要朕告诉你解决的办法吗?” 我轻轻抿着唇,颊边一抹红晕如同晨雾中绽放的水仙。 他居高临下,言语更是郑重其事,“从现在开始爱我,真心地爱我,朕会给你地位和权利,以后再没有人胆敢欺负你!” 我沉默不语,心中却是一阵感动,人或许只有在最无助的情况下,才最容易敞开心扉吧。 他居高临下,目光中暗含着绝对的威慑力,信誓旦旦道:“漫儿你听着,从现在开始,朕会护你的周全!”(未完待续。) 第106章:乱点鸳鸯谱(1) 浓云遮月,暗沉的夜色将整个蝶语宫都笼罩在晦暗之中,微风阵阵,空气中浮动着一缕暗香。 王妃手掌重重向桌上掼去,“咚”地一声闷响,直惊得在场其他两人心中都突兀一跳。 “人鱼公主身边什么时候开始有光明猎手保护的?” 黑衣人单膝跪地,恭敬答道:“请娘娘息怒,光明猎手一向行动诡秘,如果不是上次他在景园宫附近出手,属下更是无从查起。” 王妃纤长的指甲仿佛要狠狠掐进掌心,“看来陛下对她,好生在意呢!” 婉月脸上带了一片淤伤,束手恭立在王妃身后,眼眸中亦闪过一丝惊恐,“请娘娘以身体为重,莫要太过动怒。” 寝殿内一时竟安静下来,片刻,闻得有人敲门的声音,王妃睇了一眼跪地的黑衣人,黑衣人立刻会意,一个闪身,隐匿在殿内梁柱的帷幔后。 王妃停了一会儿,方道:“进来!” 侍女灵儿踩着细碎的步子而来,立时感觉到亲殿内气氛的沉闷压抑,王妃脸色不好,婉月更是鼻青脸肿,灵儿唯有硬着头皮说道:“娘娘,为陛下准备的山竹血桃燕窝雪耳羹凉了,是否还需要再重新温煮一盅?” 王妃刚刚才恢复的神情,下一刻又泛起愠色,她没有回答侍女的话,只是一双凤眸渐渐变得寒凉而幽怨。 灵儿心底不由得冒出一股子凉意,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伫立在王妃身边的婉月眉心立时一蹙,嗔怪道:“这样的事去问管事大人,莫要在这里叨扰娘娘休息,快退下吧!” 灵儿如逢大赦,垂头应了声“是”,转身急忙就走,恰巧与刚进门的侍女撞了个满怀。 那刚进门的侍女手中端着的水晶羹盅翻在了地上,溅出一地汤水。 两个侍女一脸惶恐,伏地颤声道:“请娘娘恕罪、请娘娘恕罪!” 王妃的眼眸斜瞟了一眼,脸色更是难看,低喃一声,“蠢货!” 婉月长年服侍在王妃身边,对她的脾气秉性自然十分熟悉,她露在袖袍外的右手轻轻一摆,示意她们赶紧离开。 两个跪地的侍女自然也是心明眼亮,立即噤声,慌忙地退出了寝殿。 一弯上玄月斜挂在树梢,有夜风透过风窗,吹送而来,烛火灵动跳跃了两下。 婉月轻轻在王妃耳畔道:“娘娘,我们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太妃娘娘?” 王妃斜倚在床榻上,声音中透着疲倦道:“母妃那边,或许早已知晓了。” 婉月沉吟片刻,方道:“但是娘娘,您若想借太妃之手推波助澜,怕是还需要在火上添一把柴?” 王妃惺忪凤眸忽然一睁,“即刻给本宫去办!” 翌日清晨,天空如同涂上一层水蓝色油彩一般透彻清亮,竹林间一片翠绿如荫,阳光如金粉一般洒下,竹叶沙沙轻响,是满眼的绿意盎然。 漫儿一手支颐,另一只手正拿着一柄小铲子,有一挖没一挖地拨着面前的湿土。 漫儿脸上的伤早已不疼了,但血红色的伤痕犹在,她默然望着面前的黑土,怅然出神,昨夜奥斯的那一吻,如今回想起来,还是会心中莫名噗通噗通乱跳。 身前不远处,金娜儿躬身于一处缓坡,她挽起袖子,一腔热诚都用在了挖竹笋上,十分卖力。 漫儿一张俏脸上满是不解,“倘若想吃竹笋,你知会下面一声不就成了,还用得着这么费时费力么?” 金娜儿依旧在缓坡下的坑洼小心翼翼地挖掘,生怕一不小心,伤了它的根系,日后再很难长出竹笋来。 有晶莹的汗珠在金娜儿的额头上闪亮,她略有些气喘,笑道:“公主说的不对,这就叫做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比之吃笋,挖笋亦是一种乐趣!” 漫儿清亮的眼眸随即绽放出一抹喜色,昨日在蝶语宫所经历的不愉快,看来金娜儿已经完全放下了。 看着金娜儿忙碌的背影,漫儿脸上亦绽放出笑容,看来两个人相处久了,真的会互相影响,金娜儿渐渐也变成了乐天派。 时至晌午,漫儿和金娜儿才晃晃悠悠回到了景园宫,两人走在水榭长廊上,一人手中提着一个竹篮,里面成了几个圆锥形,尖顶是嫩绿色的竹笋。 这时,有个侍女远远望见了她们,急急向她们跑来,人还未到,气喘吁吁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太妃娘娘有请!” 我与金娜儿俱是一愣,刚刚采竹笋的好心情霎时间烟消云淡。 宗祠的那处芭蕉亭,我上次是去过的,但是对于金娜儿来说,这还是第一次。 自从昨日金娜儿执拗的脾气爆发,今日无论我说什么,她都执意要与我同去。 宗祠园林中的这处芭蕉亭,一向为观景而用,四处飞檐卷翘,其上金黄的瓦片粼粼耀眼,红铜色的亭柱在绿意之间格外夺目,与周围的林荫花草融在一副画中。 有丝丝缕缕的阳光斜入亭间,眼前几棵蓝花楹开得格外娇艳繁茂,串串蓝色花团,极为艳丽喜人。 亭内的设置极为别致舒适,古橡木雕琢而成的镂空亭桌,两旁只摆放了两把匹配的镂空亭椅,显得有些空旷。 太妃早已坐在芭蕉亭中品茗,只留湘黎一人侍奉,幽幽淡色茶水划着弧线注入茶盏之中,有淡淡薄雾浮起,茶香萦绕在亭间,别有一种清雅闲适的气氛。 然而这种清雅闲适也只是太妃所能享受的,如今漫儿的心中却是惴惴难安、满腹狐疑。 “人鱼公主露泽漫,见过太妃娘娘。” “金娜儿拜见太妃娘娘。” 太妃云淡风轻地撇了一眼漫儿,徐徐呷了一口茶,方道:“不知人鱼公主今日所忙何事,哀家可是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漫儿红唇皓齿,旋即扬起一抹清丽的笑容,声音软糯道:“漫儿不知娘娘旨意,清晨便与金娜儿去了竹林采笋,是而才来的晚了,请太妃娘娘莫要怪罪。” 太妃纤细的眉梢微微一挑,故意“哦”了一声,“看来人鱼公主心性开朗,已将昨日之事都尽数忘记了?” 一旁静默不语的金娜儿早已恢复了冷峻之色,她用冷漠而不带一丝感情地眼神看向太妃。 漫儿不露畏色,更不觉诧异,只将手指在脸上的伤痕出轻轻一抚,故意道:“漫儿所受的这点委屈,实在不想让太妃娘娘挂心。”(未完待续。) 第107章:乱点鸳鸯谱(2) 长亭间有须臾的沉静,有和煦微风吹拂而过。 “哀家也是无意间听人说起,倒是想听听人鱼公主对此事的看法?”太妃似随口一问,眼眸却是凝在漫儿脸上,细细端详着她的神色。 我心下也已经清明,太妃并无意请我就坐,想到这里,也只能无奈地抿着双唇,安稳地站立在亭下,摆出一副乖巧恬静的模样,希望可以借此,多博几分太妃的赏识。 漫儿一副娇滴滴的模样,轻声道:“昨日,王妃娘娘有请,是要送漫儿一份礼物。” 既然太妃娘娘想听听她这个版本的,那她当然要努力地把故事讲好,倒不奢望太妃会偏向自己,起码公允一些吧。 太妃手中一颗一颗捻着佛珠,声音不疾不徐地问道:“哦?是什么样的礼物?” 漫儿的眼眸轻轻一颤,如实道:“是一柄凤凰羽扇。” 太妃默然片刻,微微颔首道:“确实是一件珍品。” 漫儿眼眸微微一黯,“只是那柄凤凰羽扇竟招来了一只金雕,因而……太妃娘娘也看见了,我脸上的伤痕正是金雕所为。” 太妃缓缓敛住笑意,矍铄的眸中闪过一抹狠厉之光,“既然人鱼公主脸上的伤是金雕所为,那缘何会与王妃宫中的侍女大打出手?” 漫儿心中一道明光闪过,出乎太妃意料的是,漫儿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清浅明媚的笑容,“漫儿自幼被父王宠坏了,听不得别人冷嘲热讽的轻蔑之词,遂给了她们一些教训。” 既然王妃知道利用太妃来当利刃,那她自然也知道拿父王来当挡箭牌。 太妃一双和蔼的凤眸里蕴藏着高深莫测,她嘴角含着一抹微笑,并不说话。 忽然,有飘渺的钟鼓声从宗祠堂中传来,回荡在幽寂山川之间,别有种说不出的苍凉和悠远,带着荡涤灵魂的空灵之感。 太妃闻声微微蹙眉,旋即也是释然了,她缓缓捻着手中的佛珠,不疾不徐地说道:“罢了,哀家一心向佛,也懒得去理这些俗事,湘黎,去请人鱼公主进来坐吧。” “是。”湘黎恭顺一礼,紫裙翩然步出亭外,向着漫儿和金娜儿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漫儿含笑回礼,遂浅提着裙摆,拾级而上,并在太妃的示意下,就坐在另一方亭椅上。 太妃的无端示好,自然是别有用心的,聪明如她,又怎会猜不出来? 但是漫儿在来之前就想好了,她不打算与太妃硬碰硬,在神圣之都,结下一个敌人就够了,再招惹一个,那绝对是恨死的节奏。 “哀家的这个侄女,也是自幼被家族中的长辈宠坏了,如今又怀有龙子,尊贵异常,事事都要以她的身体为前提!”太妃的话是有意说给漫儿听的。 正所谓,听锣听声、听话听音,太妃的一言一行,无不在昭告一点,卡特琳娜乃是神圣洛伊莱王妃,如今怀有身孕,更是荣宠一时,并非她区区一个灵岛上的人鱼公主,所能比拟和撼动的。 我也只得赔笑道:“娘娘说的极是。” 太妃一面拨捻着手中的佛珠,一面笑道:“琳娜自幼便与陛下是青梅竹马,如今共结连理,又要开枝散叶,真是一对神仙美眷,羡煞旁人那。” 我眉间亦染上一抹笑意,不动声色道:“王妃娘娘真是好福气。” 太妃露出旭日般和煦的笑容,“你瞧哀家又犯老糊涂了,人鱼公主自然也是矜贵之身,不过如今在神圣之都,背井离乡的,亦是委屈你了!” 我默默点头,望着太妃端庄得体的笑容,却丝毫没有入心的感觉。 在神圣之都待久了,你才会真正发现,这洛伊莱王室的面具有千种,而太妃的招牌面具,就是这种谦和清净。 太妃言犹未尽,又道:“俗话说,知子莫若母,陛下的心性十分像故去的先王,一世孤傲、性情冷淡、不喜表达。很多事情,他总愿意自己揣在心里。这江山那……有太多太多事情需要帝王去劳心劳力,繁杂的事情总会接踵而来,不会给人留下任何喘息的机会,无论他多努力,也永远都做不完……” “很多时候,哀家看到他一脸憔悴疲惫的样子,心中就有种说不出的心疼,但是心疼又能有什么用呢,哀家始终帮不到他。”太妃眼角悬着一滴泪,话说到这里算是入了真心。 太妃徐徐端起茶盏,饮一口茶水在口中,情绪似乎又调整回来,眸中带着若有似无的凌厉望向我,“要知道,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最重要的便是名誉,守住青白之身比什么都重要,不然,你的未来很有可能会因为今日的懵懂,而留下不可挽回的遗憾!” 我依言点头,这话能从太妃口中说出,也算是一种真挚的劝告。 太妃温和地笑了,一面拉过我的手,安抚地拍了拍我的手背,道:“哀家说的话,公主你能听明白吗?” 太妃虽成日在宗祠虔心礼佛,然而能洞察世事的这双眼睛却没有全然阖上,她慈祥示好的背后,目的已经昭然若揭,自然是要告诉我,离陛下远一点,倘若自己再不会察言观色,那后果也只能是咎由自取! 漫儿眸光清亮,声音亦是柔和动听,“太妃娘娘所言极是,漫儿俱是听得明白。” 太妃只将话锋一转,正色问道:“我们洛伊莱有句老话,叫做时移世易,在这方面,人鱼公主应该多向神族的馨兰公主效仿学习。” 面对太妃的训话,我忽然想起的父王,而且是非常非常的想念,在这个世界上,爱你的人真心不多,能设身处地为你一人考虑的人,能有几人? 小孩的世界讲对错,大人的世界讲利弊!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地对你好,亦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地对你不好!我们是敌是友,或许只看利益的趋势。 太妃眼中掠过一抹淡淡的光彩,仿佛能够窥探出人心一般,“哀家这些私心话,不知人鱼公主听了,会不会在心底产生怨气?” 我忽然心中一冷,勉强拾起一抹笑容,恭顺地答道:“漫儿乃是晚辈,太妃用心良苦,漫儿又怎会想偏了!” 太妃闻言一喜,“人鱼公主如此乖巧温顺的性格,哀家从心底里喜欢。” 我干笑两声,眸中闪过一丝无畏,举目回道:“这恐怕会令太妃娘娘失望了,我从小到大,都不是个乖巧温顺的性格!”(未完待续。) 第108章:乱点鸳鸯谱(3) 人鱼公主干笑两声,眸中闪过一丝无畏,举目回道:“这恐怕会令太妃娘娘失望了,我从小到大,都不是个乖巧温顺的性格!” 太妃眉峰一挑,凝视着我,声音柔和,却带着不怒而威的气势,“哦,你倒是说说看?” 漫儿神色不变,深知龙有逆鳞,触而怒之的道理,遂避重就轻地答道:“漫儿并无顶撞太妃娘娘之意,只是灵族与洛伊莱民族略有不同,对各自推崇的礼仪和性格也有所不同罢了,世间好品质有多种,而温婉淑贤、乖巧可人也仅是其中的一两种而已。” 太妃含笑思忖片刻,终是悠悠地点了点头,“人鱼公主果真是个聪慧之人,说的也的确有理。” 一袭桃红衣裙的侍女急行而来,垂首恭顺道:“太妃娘娘,国王陛下同政相大人前来给您请安了。” 太妃并不诧异,扬起和煦的笑容道:“莫要让陛下久等了,快些请到这里来。” 漫儿旋即起身,清亮的眸光中忽然闪过一抹疑惑,竟然把奥斯和赛恩也一同请来,太妃今日究竟想唱哪一出? 林荫转角的小径,忽现出两人的身影,奥斯国王与赛恩政相一前一后而来。 漫儿不禁微眯起眼睛,奥斯的周身镀着一层光晕,仿若行步在阳光灿烂中。 他一袭玄色帝王华服,倾世俊美的脸庞棱角分明,一双紫眸冰冷而深邃,如同最高山巅上永世不会消融的冰雪。 奥斯举目望向芭蕉亭中,那抹亭亭玉立的鹅黄色魅影,顷刻间抓住了他的视线。 漫儿一眼就撞进他深邃如子夜般的眼底,心中怦然一动,脸颊倏然泛红,不禁又想起那夜他缠绵缱绻的吻。 奥斯淡如冰雪般的声音响起,“儿臣给母妃请安。” “微臣给母妃请安。”赛恩的声音亦跟着响起,他衣冠胜雪,芝兰玉树般站立在奥斯身后,凤目温润,一脸的清雅淡然,有种清新如谪仙般的气息。 太妃扬起如和煦春风般的慈爱笑容,握着念珠的手一抬,忙道:“罢了、罢了,如今又不是哀家宫里,何必拘泥这样的礼节!” 漫儿亦在亭中矮身施礼道:“漫儿给陛下请安,给政相大人请安。” 身后的湘黎与金娜儿亦不敢怠慢,叩身请安道:“奴婢拜见陛下,拜见政相大人。” 话音刚落,太妃便转身向湘黎道:“请陛下上座。” 湘黎忙应一声“是”,遂步出亭外,毕恭毕敬地请奥斯上座。 我不禁在心中感叹,原来还真是没有我的一席之地! 好在赛恩站在亭外未动,我遂牵起金娜儿的手,一起步出亭外,与赛恩并肩而立,也算是结个伴站着。 赛恩向我点头回礼,身影立在林荫抚疏间,笑容温柔内敛,如同清晨旭日的阳光。 我忽然想到昨日与赛恩定下的约定,一张俏丽的脸上,是闪闪发光的笑意。 太妃纤长的眉峰微微一挑,用眼角瞥一眼亭外的两人,慢条斯理道:“哀家今日请陛下来,是想就一件事情,问个清楚明白,免得这宫中风言风语,反而污秽了人鱼公主的名声。” 我心中立时警觉,身后的金娜儿面色亦跟着阴沉下来。 坐在太妃身旁的奥斯国王,深邃的眼眸中一时竟有太多复杂的情绪闪过,还未等我来得及抓住,便重新恢复冰冷沉静。 太妃言语中已透出几分不善,全然不似以往的的慈祥和蔼,冷声道:“哀家听闻,昨日人鱼公主与恩儿在林间密会,而且相谈甚欢……可有这样的事?” 原来着宫廷之中,鲜少有秘密可言,昨日那样寂寂空旷的林间,亦能多出几双隐藏的眼睛,真让人不寒而栗。 赛恩并没有说话,竟鬼使神差的,将手臂揽在了漫儿的腰上。 我心下一紧,不明白赛恩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意欲为何,但转念又一想,只要此事不与奥斯扯上关系,那便不是一桩难办的事。 “这……”我不禁开始犹豫,是回答是好呢,还是回答不是好呢? 赛恩淡淡一笑,温和如水道:“回禀母妃,确有此事。” 我凑近他,压低声音道:“抱歉,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赛恩舒朗一笑,低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在。” 太妃眸光一直盯在赛恩揽在人鱼公主腰际的手上,目光犀利往人鱼公主面上一扫,“哀家更想听一听公主殿下的解释?” 赛恩低头注视着怀里的女子,眸光中忽然浮起一抹促狭。 漫儿是个聪明人,一向看得清形势,况且,与其让太妃这么误会着,将她视作眼中钉,倒不如将错就错好了! 漫儿的声音又软又糯,冰蓝色的眼瞳璀璨得惊人,“不瞒娘娘,漫儿确实……有心仪之人了。” 奥斯慢慢眯起眼眸,狭长的紫眸闪过一抹冰寒之色。 太妃笑着睇了她一眼,循序善诱道:“不知人鱼公主的一颗芳心,究竟许给了谁?” 漫儿一脸楚楚娇媚,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怯生生道:“漫儿对政相大人……一见钟情。那一次在林川月谷,漫儿到潭底去采水月血灵芝,不想竟受到生活在潭底的锦鳞蚺的攻击,险些丧命……” 我轻咬下唇,求救似地看向赛恩,他亦露出清浅的微笑,宠溺似的回望着我。 我心中不禁快要乐开了花,没想到啊,没想到,赛恩你竟然比我还会演! 我眸光有意无意地在奥斯身上拂过,他冷冰冰的凝视让我的笑容倏然间僵在了脸上。 我悻悻收回视线,如实道:“政相大人不顾个人安危,将漫儿救起,然后安全送回了景园宫。” 太妃眉心一蹙,转身向赛恩问道:“恩儿你也下到深潭之中了?” 赛恩只是清淡一笑,如画的眉目似无意间望了一眼静默品茗的奥斯,“母妃多虑了,儿臣只是在潭边救起漫儿,并未涉水。” 太妃凤眸一抬,端详着面前的赛恩和漫儿,仿佛又想到什么,眼波荡向身侧的陛下。 奥斯面色如以往般沉凝,薄唇轻抿,一直保持着沉默。 太妃旋即一笑,颇有深意地望向漫儿,不疾不徐地问道:“不知人鱼公主,喜欢恩儿哪一点呢?”(未完待续。) 第109章:乱点鸳鸯谱(4) 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既然可以祸水东引,那我又何必在这里死撑? 我眉间染上一点笑意,却是隐忍着不敢发作。 我刻意举目望向赛恩,眸中媚意轻荡,“政相大人温文儒雅、淡定睿智,谈吐亦颇有谦谦君子之风,为人感性、善解人意……”我声音软糯如糖,面色亦泛起娇滴滴的羞怯,仿佛再说下去,就会顺势藏到他怀里去。 伫立在亭外的金娜儿,微眯起眼眸,难以置信地望着两人暧昧的背影。 说完,漫儿心有余悸地向奥斯的方向瞥去,恰好看到那双紫眸眯起一条细缝,只是这样的姿势,看在奥斯的眼中,却带着刺眼的暧昧。 我这一瞥被奥斯逮了个正着,一股寒意登时从我的心底升了起来,心中暗呼不妙。 太妃细细沉吟,仿佛在找她话里的漏洞,然而两人初站在一起,一抹鹅黄长裙、一抹皓白华袍,着实旖旎相合。 “哀家还有些事要与陛下商量,恩儿,你带着人鱼公主在宗祠四处走走吧。” 赛恩的笑容很清雅,“儿臣遵命。” 赛恩放开揽在漫儿腰间的手,和她保持一个恰当的距离,既不会太亲密,亦不会太疏远,只是步履悠闲地跟随在她身后,他的短发随风轻扬,注视漫儿背影的眼眸,宛如熠熠璀璨的星辰。 奥斯的眸子里,忽然透出一股阴冷,他无心再坐,遂站起身,一身玄色华袍,矜贵俊美、冷漠绝色。 太妃忽然露出旭日般和煦的笑容,满意地点了点头,举目望向长子道:“陛下,哀家听闻,恩儿对人鱼公主别有一番用心,若果真如此,哀家还想做个媒人,顺水推舟,促成一段美好姻缘,岂不是皆大欢喜么?” 奥斯蹙眉负手而立,心里忽然有种酸涩的感觉,莫名其妙让他难受。 他声音陡然沉了下来:“看来母妃在此事上,确实费了不少心思。” 太妃幽幽一叹,别有中高华疏离的气度,“如今就剩下森儿和恩儿让哀家挂心了,倘若你们三人都能安稳下来,哀家就乐得承欢膝下了。” 奥斯依旧居高临下,静默不语地看着太妃,目光中暗含着一抹坚持。 “常日里,母妃不是对馨兰公主颇为另眼相待,怎么,如今竟改变了主意?” 太妃心中清明,却不点破,温和笑道:“哎,孩儿们都大了,哀家也不想再多做干涉,乱点鸳鸯谱只会让这宫廷中,再少一对恩爱璧人。” 奥斯的眼眸如紫水晶,深得看不见底,“母妃果真是偏爱三弟的。” 太妃扶手于膝,容色间泛起淡淡怅然,道:“陛下,帝王之爱乃是水中月,镜中花,既短暂也无奈,如果陛下想要的洛伊莱全境的统治,那就必将要舍去另外一些东西……” 奥斯身上透着一股莫名的冰冷阴沉,他声音有一丝黯哑道:“依母妃之意,希望朕怎么做?” 太妃微微一怔,眉宇间微有不忍之态,“哀家也是一种悔悟,希望为时不晚……哀家如今虔心礼佛,希望陛下帮哀家多费些心思,将赛恩的婚事做得隆重些。” 奥斯再无耐性听下去,只敷衍道:“既然母妃如是说了,朕定会上心。” 太妃手中一颗一颗捻着佛珠,慢里斯条道:“陛下一向行事持重,亦能理解哀家的苦心,如此这般,也算是皆大欢喜,想来陛下会让这桩事处理得完满。” 宗祠里传来悠长的钟声,林间清风阵阵,枝叶间偶尔会滴下水滴,葱郁的林间浮着潮湿的空气,远处有瀑布潺潺的水声。 有几缕灿金色的阳光,透过嫩绿的枝叶斜照下来,浮光里有细微的灰尘,飘渺在斜斜的阳光中,尘埃扶摇飘渺地落下,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赛恩与漫儿驻足在宗祠殿外的青石路上,等候奥斯。金娜儿则谨守尊卑礼仪,站立在离他们十几步远的地方,默默等着。 金灿的阳光在湛蓝的天际绽放,林风中带着温暖的潮湿,两旁菩提林立,偶有几缕金光透过青翠树叶的枝桠洒落,有黄鹂轻悦地啼鸣辗转林间。 赛恩脸上露出清浅的笑容,他手中把玩着玉笛,一点红缨在手边轻晃,他颀长的身姿在疏影斑驳的阳光下,越发显得俊逸非凡,皓白衣袍随风而动,美若谪仙。 漫儿清亮的眸子忽然绽出一抹喜色,“陛下终于出来了!” 奥斯从宗祠内缓步而出,脸色要多冰冷阴郁,就有多冰冷阴郁。 漫儿眸光一拧,下意识向赛恩身后躲去。 奥斯微眯起眼眸,冷哼道:“演上瘾了吗?” 漫儿极不情愿地又从赛恩身后走出,清丽稚气的脸上,带了几分无辜,冰蓝色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我若不这么说,太妃娘娘如何会这般轻易的饶过我?” 奥斯眉头一皱,冷冷看她一眼,“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昨日夜里……” 漫儿立即干笑两声,搪塞道:“刚刚的事情,陛下会生气吗?” 奥斯眼中分明掠过一抹悲愤的黯然,“这世上没有圣人,而朕,更不想做圣人。” 漫儿眨了眨眼睛,眸光冰蓝,澄澈浩渺,无奈道:“这宫廷中的明争暗斗,真是躲也躲不过,索性,我也顺水推舟、入乡随俗呗。” 奥斯的神色不像刚刚那般冷漠,难得现出温和之色,“宫廷之中向来明争暗斗,你争也争了,斗也斗了,朕倒是好奇,人鱼公主志向为何?” 漫儿唇瓣微抿,清灵出尘的脸上更增添了几分娇嗔,“我只是个异域的公主,无非是想安身立命罢了,又能有什么太大的指望?” 奥斯眉梢一挑,淡淡笑容里仿佛多了些许异乎寻常的内容,“你心思玲珑、聪慧剔透,如今竟也有糊涂的时候,真是难得。” 漫儿眼波流转,淡粉色的唇边扬起一抹甜美的微笑,半开玩笑道:“俗话说得好,难得糊涂、听天由命呗。” 日光渐渐西斜,层层光线晕染出绚丽的色彩,漫儿伫立在林荫寂寂的青石路上,举目望向奥斯。 一袭鹅黄色薄纱裙袍,华丽地散落在地上,樱红色衣带随风飘扬…… 那抹俏丽动人的背影,清灵出尘、撩人心弦。 赛恩望着漫儿的背影怔怔出神,须臾,他收敛心神,清冷疏淡道:“陛下,微臣适才与人鱼公主之事,俱是形势所迫,还望陛下莫要在意。” “朕还些话要问人鱼公主,你们先退下吧。”(未完待续。) 第110章:乱点鸳鸯谱(5) “朕还些话要问人鱼公主,你们先退下吧。”奥斯脸上帝王的威严彰显无遗。 赛恩身形微微一怔,却并未有异议,恭顺道:“微臣遵旨。” 漫儿与金娜儿亦简单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金娜儿虽放心不下,但也无可奈何,遂跟随着政相大人离去了。 这宗祠确实是一处幽静宜人的佳境,林荫如盖、芳草清新,清泉流水、细细殇殇。 扑满针叶的湿润土地上,随处可见掉落的松果,有鸟啼婉啭,清脆之声“叽叽啾啾”地回荡在林间。 奥斯眉头微微蹙起,他仿佛对着空气命令道:“朕不希望这周围有人。” 我抬头望向空寂的林间,绿意仿佛在头顶旋转,“陛、陛下是在对谁说话呢?” 他毫无征兆地跻身上前,棱角分明的脸庞几乎与我近在咫尺,他温热的呼吸吹在我鬓发间,似笑非笑地望着我道:“露泽漫,你这样的玩法有意思么?” 我心中仿佛倏然间漏跳了几拍,脸颊泛起一抹淡红,“我总不能当着太妃娘娘的面,说对陛下一见钟情吧?” 他忽然低低笑了一声,“有何不可?” 我眼神变得慌张而游移不定,感受到他灼灼的视线一直在看着我,我的脸颊瞬间如同熟透的御石榴,喃喃搪塞道:“陛下的话,漫儿听不明白。” 他用食指抬一抬我的下巴,逼我仰头直视他的眼睛,“朕倒是好奇,为什么你偏偏要在朕身上糊涂?” 他居高临下,暗示得再清楚不过,无论是肢体上还是语言上,都是那样的昭然若揭。 我心底暗暗叫苦,这是在宗祠,在太妃眼皮子底下,我这心得有多大,自己刚刚才还被太妃训过话,这眨眼的工夫就逼她就犯! 我唯有干笑两声,“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无非都是杞人忧天。” 他显然不以为是,冷然哼道:“接着说!” 我垂首,声音轻飘飘的,“太妃的警示再明确不过,万事有因必有果,我不想行将踏错!” 他寒声问道,眼眸中充满了浓浓的失望,“你的人生,总喜欢按照别人的意愿走么?” 我神色忽然暗淡了几分,直视他的目光道:“但是在洛伊莱之境,这是个可以让我为所欲为的地方么?” 奥斯忽然静默不语,紫眸深深凝望在我身上,如同一道炽热的光芒,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什么……但是,我并不明白。 我垂下头,刻意避开他的注视,清冷疏离道:“陛下若没什么事,漫儿先行告退了。” 就在我转身之际,他忽然拉住了我,冰凉的手指紧握着我白皙的手腕,“那晚在泰和宫……朕喝醉了,很多事情都是听别人说的。” 我陡然一怔,微扬着脸庞看他,丹唇皓齿之间,气息清冷而幽然,“陛下想求证什么?” 他意味深长地看我,冰冷如刀锋一般的唇缓缓扬了起来,“你知道朕想问什么!” 我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吞吞吐吐道:“那夜的事……有些是假的,有些是……真的。” 奥斯微眯着双眸,冷冷一扯嘴角,“哪些是真的?” “……前面的。”我微微蹙着秀眉,欲言又止。 “都用幻术岂不更简单?”他暗暗讽刺地问道,脸上的表情非常难看。 我紧张地揪住裙摆的一处褶皱,轻声道:“我……我还不熟练。” “谁教你的?”奥斯话锋一转,眸光直直地看向我。 “……馨兰公主。”我如同犯错的孩子,老实地出卖了馨兰。 奥斯眸光一凛,沉声问道:“你想知道玩火的代价是什么吗?” 我骇人地垂下了头,“不想知道……再不敢玩了。”我老老实实地保证。 天光清澈,光芒如散落的金粉,林风徐徐而过,叶脉沙沙而响。 静默良久,仍等不来奥斯的回答,我只好用余光,偷偷瞄了一眼奥斯。 奥斯俯身而下,目光灼灼望进我的眼底,似一块磁铁,吸引着我的目光,他深吸口气,郑重道:“漫儿……朕不想将你让给任何人!” 他的话竟让我心中莫名揪痛。 很多时候,我都在默默告诉自己,我与奥斯之间,只可能是越走越远的直线,我们之间,是不能有任何希冀和幻想的。 然而我的冷漠、决绝和负隅顽抗,在他看来,都是那么的可笑,他只把这些看成是我的矜持。 细碎的发丝被风吹拂在面颊上,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柔地为我抚开。在奥斯的身上,弥漫出一股清浅的沉香木的味道。 “在这个世界上,朕从未这么认真的……想得到你!”他的眼神太深,有真挚、亦有执着。 我或许根本不敢去面对这种不确定的情绪,因为我在疑惑,不知这件事情究竟做的对了,还是不对? 我不自在地轻笑一声,刻意将视线移到别处,“瞧陛下说的!” “收起你的玩笑,朕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认真!”奥斯冷冷地宣布。 “如果陛下是认真的,就请让我回灵岛吧!” “露泽漫你!”奥斯的目光忽然锐利,手指紧握成拳,其上青筋暴起。 我故意扬起脸庞,挑衅意味十足:“你什么你?” 他充满威胁地沉声说道:“露泽漫!小心朕要了你的小命!” “我是人鱼,不是狐狸,我只有一条命,想要就快点拿走吧。”我一副不怕死的样子,很想把所有冤屈,都发泄在他身上。 奥斯望着漫儿因愤怒而微微泛红的脸,清灵的面庞变得更加生动而英气逼人。 他不得不承认,即使是在她生气的时候,他还是喜欢她的。 奥斯忽然不再生气,轻声问道:“……你是故意在气朕吗?” “甘之如饴!”我疑惑地望着奥斯态度的转变,也唯有坚持己见。 奥斯故意云淡风轻地说道:“那你就继续不怕死地说下去,指不定哪天孤王心情好,就收了你这条鱼命!” “你!”漫儿被气得一时语滞。 奥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怎么?怕了么?” 我懒得再和他争辩,径直向景园宫方向行去。 奥斯淡淡一笑,不紧不慢地跟随在身后,“对了,再过几日便是王妃的生辰宴,在这其间,无论她以什么样的借口邀请,你都一律称身体不适,不要再离开景园宫,知道了吗?” 我幽怨一叹,“这样岂不是很闷?对了,俗话说的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陛下在我身边安插一位圣贤之人吧,说不定我会潜移默化地受了他的影响。”说到最后,我笑逐颜开地望着他。 他冷哼一声,轻嘲道:“怕只怕人家近墨者黑了。” “你!”我再一次被气得哑口无言。(未完待续。) 第111章:琳娜王妃生辰(1) 一个女人,什么时候才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答案就是:当这个女人拥有显赫的地位,而且她又怀有身孕,在怀孕期间又适逢她过生辰,那么,她便成了收获万千荣耀的幸运儿。 卡特嘉伊太妃早已有过旨意,要为卡特琳娜王妃举办一个盛大的生辰宴会。 届时也要正式向外界宣布,唐纳王族即将会有新成员诞生,若王妃有幸诞下的是小王子,那么他将成为继奥斯国王之后,新一任的王位继承者。 琳娜王妃怀孕,这确实是一个极具爆炸性的消息,因为奥斯国王的第一个王子已经夭折,而王妃腹中所孕育的王室血脉,正是奥斯国王迄今为止的第二个孩子。 这个孩子的血统极为纯正,地位亦极其高贵。 无论他是男是女,都无疑会在未来的医族王权之争上,起到呼风唤雨的作用。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一阵大气磅礴的乐声骤然响彻宴会大殿。 早已经就座的王孙贵族们也停止了寒暄问候,取而代之的是正襟危坐、秩序井然。 直到奥斯国王一身暗红色皇袍出现在主宴席区的时候,众人立即恭敬起身,整齐划一地行了君臣之礼。 “国王陛下,万寿无疆!” 那响亮而整齐的声音,立时响彻在整个大殿之上。 主宴席区的奥斯国王、卡特嘉伊太妃、琳娜王妃,以及潘森将军和赛恩政相都纷纷落座。 奥斯国王朗声宣布道:“众位爱卿平身就座吧。” “谢陛下隆恩!”浩荡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众人纷纷落座。 大殿中一片寂然,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奥斯国王和琳娜王妃的身上。 今日的王妃身着一身华贵精美的紫红色长裙,一排晶莹闪烁的珠光玲珑地垂在她光洁的前额上,奢华繁复的玉石珠串佩戴在王妃的耳垂、脖颈以及手腕上。 今日的王妃面上戴了一层淡紫色的轻纱,这是洛伊莱民间的一种习俗。但凡怀有身孕之人,出席隆重的场合,都要以轻纱遮面,表示对自身喜气的一种收敛,避免冲撞了比之身份更高贵人的喜运。 然而,以琳娜王妃今时今日的身份来讲,她当之无愧地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琳娜王妃明眸善睐、端庄淑贤地说道:“陛下,还请您替臣妾宣布这个消息吧?” 奥斯一向淡漠的脸上,罕见地泛起一抹清浅的微笑,他转头看向太妃,敬重地说道:“母妃,这样的喜事还是由您来宣布吧。” 太妃会意微笑,缓缓点了点头。 一旁的王妃,隐在面纱下的脸却闪过一丝尴尬,她习惯性地抚摸着鎏金护甲,对陛下若有似无的疏离,心中泛起一阵苦闷。 “今日是琳娜王妃的生辰,哀家受陛下之托,向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那就是,王妃殿下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我们洛伊莱民族将会迎来新一代的储君!”太妃言语和缓稳重、威严大气,脸上洋溢着慈祥喜悦的笑容。 副宴席区的众位皇亲贵胄们听闻太妃此言,纷纷起身道贺,“恭喜国王陛下、太妃娘娘,恭喜王妃殿下早生王子……” 一时间,恭贺之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 群臣的道贺对于琳娜王妃还是颇为受用的,她隐在面纱下的精致脸庞,早已绽放出最美丽的笑颜,一双凤眼始终笑意款款,她端庄有礼地点头,算是回应着每一位宾客的道贺。 坐在正位的奥斯国王,面色孤傲威严,保持着一贯的冷静淡漠。 他紫眸淡淡地在宴会大厅内扫过,随即便看见了那抹清丽曼妙的倩影。 今日的漫儿只穿了一件淡绿色的公主长裙,露肩的领口绣着精致的祥云图案,隐在翠绿色纱裙下的白色裙心内摆,正长长地托在地上。 她秀丽的长发上半部分被简单扎起,下半部分则如瀑布一般,随意地披散在白皙的双肩之上。 这样的场合总让漫儿有些提不起兴致,她无聊地把玩着手中的金丝绸带,面容清灵寡淡,冰蓝色的眼眸从未抬起过,仿佛只专注在手中的飘带上,而其它事情皆与她无关。 金娜儿低声在漫儿耳边提醒道:“公主,陛下好像是看向我们这个方向的。” 闻言,漫儿才缓缓抬起头来,目光迎着他深邃的眼神看回去,刚刚她恬静淡漠的脸上,瞬间便带上了一层慵懒跋扈的气势。 奥斯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明目张胆地挑衅,他傲然一笑,眼眸中闪过灿然的光辉。 ‘这有什么值得炫耀的?’漫儿冷冷翻了一个白眼,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愤懑。 她不再看他,将手中的绸带挥下,拿起面前的茶盏,缓缓将杯中的清茶饮尽,动作高贵优雅、冷艳妖娆。 坐在奥斯身后的赛恩,亦好整以暇地朝漫儿的方向望来。 赛恩食指轻点着桌面,刚刚漫儿疏离变幻的神色,也让他完全捕捉进眼底。他微微一挑眉,俊朗的眉宇间,忽然扬起一抹兴致盎然的微笑。 奥斯国王终于冷冷开口说道:“今日只是家宴,众爱卿莫要拘礼,都随意吧。” 太妃抬眸一瞥之间,就与坐在副宴席区的馨兰公主对视在一处,馨兰公主立即会意,婀娜翩然地站起了身。 “恭贺国王陛下、王妃娘娘孕育龙子!”她声音轻柔舒缓、纯净无瑕地说道。 奥斯的眸中闪过赞许的目光,他意有所指地说道:“既然馨兰公主出席,那朕定不能让你轻易走了。” 馨兰公主的嗓音如同黄鹂一般,婉转清亮地响在大殿上,“那馨兰只能献丑了,也算是为王妃娘娘的生辰助兴,若是馨兰跳得好了,还请王妃娘娘也赏我个喜庆。” 王妃本就是个心直口快之人,如今心中喜悦,便随口道:“本宫一向视公主为妹妹,如今妹妹要为姐姐起舞助兴,本宫自是欢喜异常,姐姐只是可惜腹中孩儿年幼尚小,不然,非要命他迎娶馨兰公主为妃。” 王妃的玩笑话,明里暗里都是说给赛恩听的,馨兰公主对赛恩有意,明眼人都是能看出来的,今日王妃在众人面前说出来,也是想卖馨兰公主一个人情。 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妃也乐得顺水推舟。 只是,一旁太妃精明锐利的眸光,漫不经心地瞥了王妃一眼,王妃隐在轻纱下的笑容一滞,方知是自己说错话了。(未完待续。) 第112章:琳娜王妃生辰(2) 医族的王妃历来是从卡特家族一脉中选拔,她刚刚的一句玩笑话,确实没有多加考虑,届时若是神族少女真成了洛伊莱王妃,那她岂不成了卡特家族的罪人? 思及此,王妃不着痕迹地敛去了脸上的笑容。 台下的馨兰公主闻言也依旧笑着,只是淡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黯然,她自幼在医族为质,王妃的一句话,忽然让她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姐姐。 馨兰公主恭敬地施礼道:“还请陛下让我先去准备。” 奥斯礼节周全地说道:“那孤王在此恭候了。” 没过多久,大殿上的灯火便暗淡了下来,灯火在夜色的舞池中飘摇闪烁。 忽然,清亮的烛火洒下淡淡光华,琴声低缓而出,仿佛随轻风吹送,随溪水流殇,荡涤着大殿内所有人的心魂。 一缕阳光般的色彩翩然闪进舞池,如一阵林风吹送而来,她轻纱曼妙地在舞池中心旋转,秀美飘逸的淡金色长发如手中的蚕纱一般,飞扬而起。 馨香缓缓从她周身流溢而出,瞬间,整个宫殿内都弥漫着一种清新、凛冽、慑人的芳香。 缓缓地,灵动舒缓的右臂在空中如水波般纤柔转动,足尖轻盈地点着地面,双腿如笔直的‘一’字般,腾空跳跃而起,一如凤凰仰天长鸣一般。 馨兰每一次跳跃,她双臂的金纱都会瞬间展开,每一次的舞姿都是那么的迥异,却又那么的唯美,宛如凤凰鸾鸟振翅高飞,翱翔在舞池中,跌宕翻转、缠绵悱恻。 就在此时,曲风清亮的笛音忽然加入进来,琴笛合奏的乐声瞬间变得激昂感性、律动十足。 那舞池中的神族少女并不惊讶于这种改变,金灿灿的舞裙随着快意的节奏摇曳生风。 她的双臂不停舞起飘逸的金纱,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舒缓中带着柔韧,淡然中带着激情,炽热中带着冰冷,蛊惑中带着圣洁。 忽然,金色的火焰渐渐变得收敛,舞裙瞬间从身后撕开,露出内层纯白色的舞裙流苏。 舞池外的众人,莫不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吃了一惊,一双双眼眸痴迷焦灼地望着舞池中的倩影。 少时,一串串动人的音符舒缓地流露而出,随着美妙动听的乐声,一个个白色舞衣的少女,如行云流水般缓缓出现。 她们团团簇拥着舞池中的馨兰公主,一圈又一圈地旋转周旋,舞袖如同云烟般盈盈袅袅。 不消片刻,众人眼前的金色完全变成了白色,再看不见舞池中央,馨兰公主的身影。 漫儿眉梢淡淡一挑,眼睛璀璨而明亮,她了然地说道:“很用心的一只舞,凤凰鸾鸟涅槃重生。” 果真,白衣舞者如同潮水一般,缓缓漾开,舞池中央一抹淡淡的金色闪过,光芒一出顿时金光大盛,众人忽然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盯视着前方。 那曼妙的芊芊身影,将明黄耀眼的舞裙完全展开,风华璀璨的色泽立刻映在了每个人的瞳仁之中。 “如此有张力的舞姿,显然不似神族舞蹈那般的轻纱曼舞、如梦似幻……”金娜儿忽然转头望向漫儿公主,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怎么看她的舞姿,竟会有几分眼熟?” 漫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称赞道:“这与我在篝火庆典上的那曲蓝蝶之舞,竟有种异曲同工之妙!” 金娜儿也颔首赞叹道:“馨兰公主确实在舞蹈艺术上,拥有惊人的天赋!” 漫儿压低声音,只让身边的金娜儿听清楚,“这恐怕还要归功于馨兰公主的幻术,她将幻术巧妙地融汇在她的舞步之中。” “原来是幻术,怪不得!”金娜儿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她转头望向不远处,列坐的几位心宽体胖的贵族,有些嘲讽地说道:“你看他们那如痴如醉的桃花眼,陶醉得嘴巴都快要流出口水来!” 再痴痴地看了舞池片刻,金娜儿的脸上又露出几分无可奈何的笑容,“哎,也别说他们,连我这一介女子,也不禁被她妖娆魅惑的舞姿迷失了心魂……” 漫儿笑而不答,眼神滴溜溜地飘向主宴席区的方向。 可能是光线暗淡的原因,奥斯的脸上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依旧沉凝淡然。 漫儿不禁有些夸张地撇了下嘴唇,“冷血!” 漫儿的口型很简单,被奥斯看得分明,他微眯起眼睛,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溢出唇边。 然而坐在奥斯国王身边的琳娜王妃,此时的脸上却有些微妙的变化,但任谁也没有注意到。 她神色依旧保持着端丽庄重,隐在广袖中的手却紧紧交握成拳,黏腻的汗水在掌心中越积越多,隐在面纱下的精致脸庞,也变得越发僵硬铁青。 她轻咬着嘴唇,茫然地注视着舞池中翩翩起舞的身影,忍受着来自小腹一阵阵凉薄抽痛的煎熬。 心下飞快闪过一抹不安和惶恐,她如今已经有快到三个半月的身孕,为何小腹还是会偶尔地传来疼痛的感觉? 金娜儿忽然意有所指地问道:“公主,您知道您和馨兰公主的区别是什么吗?” 漫儿慵懒地抬头,瞟了一眼舞池里风华绝代、轻纱曼妙的倩影,“馨兰公主乃是惊艳天下的绝世舞姬! 金娜儿微微蹙了蹙眉,有些唏嘘地说道:“公主,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你问的不就是我和她的区别吗?”漫儿略微想了一下,然后不以为然地说道,“她很喜欢出风头,而我不喜欢。” 金娜儿侧过脸,故意轻声问她:“那她为什么喜欢出风头?” 漫儿兴致缺缺地回道:“女为悦己者容,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早在篝火圣典的时候,她就知道馨兰公主对赛恩有意了,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看出了舞蹈中那些半真半假的成分,漫儿也就无心再看,索性就闭目养神了。 金娜儿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公主,幸福有时是需要自己争取的,您难道不能……” 漫儿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难道没有听到,刚刚太妃宣布了什么消息吗?王妃已经怀孕了,你还在想什么呢?” 金娜儿有些急切地说道:“那又能怎样,国王陛下明明就不爱……” 漫儿立刻打断了她的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小心隔墙有耳。” 金娜儿立刻会意过来,庆幸这里光线还算晦暗,众人的视线也都一直焦灼在舞池之中,索性就闭口不言。 良久,漫儿才继续开口说道:“你怎么知道他不爱她?”(未完待续。) 第113章:琳娜王妃生辰(3) 那声音很轻,刻意说在金娜儿的耳边。 金娜儿笃定地在公主耳边说道:“我当然知道,他看她的眼神和看你的眼神是截然不同的。” 漫儿长叹了口气,“算了,我和他绝对不可能!”她那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决绝。 “您就这么放弃了吗?”金娜儿难以置信地问她。 漫儿白了她一眼,“不然你要我怎样?” 金娜儿轻叹了口气,“……我也只是替你惋惜罢了。” 漫儿煞有介事地说道:“那将会是非常非常深的一潭浑水,我可不想再趟下去。” 金娜儿微微蹙紧眉峰,“深怕什么,我们可是人鱼耶。” “你难道连我打的比方也听不懂吗?” 金娜儿吐了吐舌头,“公主说得也有道理。” “人其实需要的并不多,想要的却是太多……有些人并不属于你,只是有一些假象,它们往往带着难以拒绝的诱惑,让你误以为它会变成真的。”漫儿有些怅然地说道,仿佛是在对着娜儿说,又仿佛是在对着自己说。 金娜儿狐疑地问道:“公主从前做事不都很随性的吗?想要的就去争取,不想要的就果断放弃!现下看您这个样子……比较像是郁郁寡欢。” 漫儿也并不否认,喃喃道:“我只是喜欢少一些烦恼的生活。” 金娜儿忽然语气郑重道:“公主最想要的生活,在这王宫之中,怕是很难得到的……即使你不想去招惹国王陛下,但是那位琳娜王妃,或许已经把你看成头号大敌了!” 漫儿立刻翻了个白眼,嗔怪道:“金娜儿,你能不说这些气我的话吗?” 金娜儿陪着笑脸道:“公主,我也只是实话实说。” 正当漫儿和金娜儿窃窃私语的时候,竟然还有一道视线向她们这里望来,那视线的主人正是赛恩政相。 赛恩轻叹了口气,唇边流露出一抹苦笑,为何自己的眸光总喜欢追随在她身上? 看着她与王兄之间眸光的交流,为何他的心中竟会泛起莫名的苦涩? 赛恩再一次重重地叹了口气,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曾经那个心境荡然、洒落不羁的自己究竟去了哪里? 潘森将军忽然侧身向他看来,冷笑了一声,有些嘲讽地问道:“你何时这么喜欢叹气的?” 赛恩苦笑地说道:“可能是被某个人传染了!” 潘森挑了挑浓眉,浅嘲道:“你不去欣赏那凤凰之舞,反倒在这里唉声叹气,真是枉费了人家公主的一番心思!” 赛恩将身体慵懒向后一靠,在潘森耳边低语道:“看来兄长的心思也不在这宴会之上……刚刚馨兰公主明明强调,这支舞是献给王嫂的生辰之礼,怎么到你嘴里,竟变成是送给我的了?” 潘森扬唇一笑,云淡风轻地说道:“那位馨兰公主到底倾心于谁,恐怕你是比我清楚,可莫要做了负心之人,伤害了这么好的女孩子……”他斜瞥了一眼赛恩,又道:“你和基兰王子的交情……哎,怕是要……” 赛恩脸色一青,立刻打断道:“兄长你也老大不小了,与其闲来无事为我操心,还不如多花点心思在女人身上!” 潘森含笑不语,习惯性地整理着军服,军容整洁向来是他最在意的。他恢复正襟危坐的姿态,双手抱胸,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饶有兴致地望着舞池中的舞蹈。 在与金娜儿交谈的时候,漫儿的目光还是有意无意地飘向了主宴席区的方向。 坐在国王身侧的琳娜王妃,刚刚还一脸端庄和善地微笑,忽然就用手捂住了红唇,有些难过地干呕了起来。 奥斯国王见状也是微微蹙眉,他轻拍着王妃的后背,低声宽慰地说道:“爱妃如今有了身孕,定要仔细身体。” 坐在一旁的太妃,也同样关切地说道:“是呀,琳娜如果觉得身体不适,就回宫休息吧。” “陛下和母妃不要担心,臣妾没事。”王妃温柔地回答,明艳的脸庞上洋溢着初为人母的喜悦。 她缓缓拉过陛下的手,附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眉梢眼底都涌动着幸福。 王妃轻声软语地说道:“臣妾有时也觉得奇怪,为何陛下一摸臣妾的肚子,腹中的胎儿就会安静下来,臣妾也顿时觉得不那么难受了。” 听到王妃的话,太妃便欢喜地笑了,“那就让陛下多陪陪你和小王子!” 漫儿望着不远处,那一副温馨幸福的画面,脸上也泛出淡淡的笑容。 漫儿在心中默默地对自己说道:‘很多事情,都是命运的安排。’ “我先走了,你在这里慢慢欣赏吧。”话音刚落,漫儿从座位上洒脱地起身,无视左右质疑的眼神,自顾自提着裙摆走了出去。 “公主你……”金娜儿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话还没有说完,那一抹清丽优雅的身影,便闪身离开了。 端坐在不远处的奥斯,此时正紧抿着双唇,一双紫色的眸子深不见底地向这个方向望来,一路目送着漫儿离开。 隐在面纱下的端丽脸庞,此刻终于变得笑逐颜开,明媚的凤眼中是一闪而过的轻蔑嘲讽,王妃习惯性地抚摸着自己修长的鎏金护甲,神色悄然变得犀利慑人。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远离了喧嚣的宫殿晚宴,瞬间就让耳边清净了不少,漫儿提着长长青白色的裙摆,一路向着林川月谷的方向走去。 最近她爱上了在林川月谷中游水,虽然这潭水远没有海洋那般浩瀚斑斓,然而潭水清幽寂静,林间清风簌簌,很适合涤荡心灵的烦躁和迷茫。 深潭上浮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带着丝丝凉意,渗透进肌肤之中。水声和缓地流淌,那是一线瀑布坠入深潭的低声呜咽, 林川月谷的初秋依旧带着几分萧瑟,林间的树叶、青草或是野花都有些脱水的干枯,曾经那摇曳的绿色风姿,也渐渐随岁月淡去了芳华。 忽然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响起…… 漫儿眼眸一凝,滑动了一下蓝色的鱼尾,身体笔直地没入水中,只留下一圈浅淡的涟漪。(未完待续。) 第114章:林川月谷偶遇(1) 漫儿眼眸一凝,滑动了一下蓝色的鱼尾,身体笔直地没入水中,只留下一圈浅淡的涟漪。 潭边,一个轻柔低沉却温润如水的声音响起,“不要怕,是我!” 尽管漫儿是躲在水下的,但她依然能透过粼粼波光,看清出现在岸边,一袭皓白华裳的身影。 赛恩伫立在潭边,清雅的月光勾勒出他颀长的身姿,美若谪仙。 漫儿清灵美艳的脸庞缓缓从水中浮起,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赛恩,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赛恩并不隐瞒,只是实话实说:“是金娜儿告诉我的!” 他望着漫儿从水中绽放而起的脸庞,有无数潭水润过她的面颊,那种虚幻洁净之美令他心颤。 漫儿歪着头,打趣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赛恩缓缓蹲下了身,脸上泛起轻松淡雅的笑容,“她也只是希望能多一个人来保护你。” 漫儿有些疑惑地凝望他,“宴会结束了吗?” 赛恩轻笑一声,“才刚刚开始,怎么会这么快结束?”他纤长的手指缓缓探进潭边的水中,拨弄了两下,一丝丝冰凉从手指蔓延开来。 漫儿好奇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会离开?”月色下,她轻轻用鱼尾撩起一串水花。 赛恩耸了耸肩,看着她一脸单纯好奇的模样,心中不禁有些苦涩。他只能做到起身离席,却无法做到与她同步。 赛恩充满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温言解释道:“刚刚多喝了几杯,出来醒醒酒,结果恰好碰到了金娜儿,我于是就让她先回去了,我来这里找你。” 漫儿也不疑有他,清澈的眸光中忽然闪过一抹狡黠。 “哎呀!”忽然,她惊呼一声,鱼尾在水中不停地摆动。 “怎么了?”赛恩忽然起身,紧张地看着她在水中不安的身影。 漫儿有些痛苦地闷哼了一声,喃喃地说道:“……我的鱼尾似乎被什么东西划破了。” 赛恩紧张地向前走了两步,在岸边蹲下身,“快,我拉你上来!” 他将手伸向她,丝毫不在意潭水浸湿了他的衣袍。 一抹俏丽的脸上,正安奈着闪闪发光的笑意,她缓缓地向他游去,伸出白皙如藕的手臂,拉住他伸出的那只手,猛一用力…… 赛恩本就站立在湿滑的石头上,身体重心都向前倾着,被漫儿这么突入起来地一拽,整个人“噗通”一声,跌进了潭水之中。 林川月谷不禁响起银铃般轻悦的笑声来。 “啊……救命……救命……”赛恩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温润如玉、谦谦君子之风,整个人在水中慌乱地挣扎起伏。 即使临近岸边,这潭水也是深不见底,令他根本无法直立起身,心慌意乱的挣扎下,赛恩已经喝了好几口水,真的是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水面咕噜噜冒出无数气泡,漫儿急速地升上水面,一脸幸灾乐祸、小人得志的表情。 她浮在不远处的水面,笑望着他毫无章法的泳姿,直到……赛恩他整个人都浸没在了潭水中…… 漫儿微眯着眼眸,难以置信地看着,忽然,她仿佛想明白了什么……难道他不会游水? 想通了这一点,鱼尾在水中轻轻一划,漫儿便迅速游向他,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豁然将他提出了水面。 “哗啦”一阵水声,赛恩终于从潭水中露出头来,只有快要窒息的人,才会知道空气究竟有多么的甜美! 赛恩一边重重地咳嗽,一边大口大口地呼吸,“咳……咳咳……”他刚刚在慌乱中呛了水,胸腔中有种说不出的滞闷阻塞之感,整张脸都涨红了。 “原来……你不会游水?”漫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上,看着他十分糟糕狼狈的样子,生怕他会恼羞成怒,从此就跟她断绝往来了。 “咳咳……我几时说过……咳,我会游水了?”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伸手将零乱潮湿的头发向后一拨,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 “漫儿……你可千万不能放手啊!”赛恩带着警告意味地说着,因为有漫儿的支撑,他才勉强将头浮在了水面上,脚下依旧是深不见底的深邃冰冷。 漫儿轻轻吐了吐舌头,歉意地说道:“赛恩……对不起哈,我……我还以为你们会和我一样……在我身边,我还没见过有不会游水的人!”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墨蓝色的夜空,云层悄然拨开,皎洁的月光渐渐绽放而出,照亮了深潭中两人的身影。 此时两人的距离是那样的近,赛恩可以清楚地看见,水珠晶莹地粘在她的肌肤之上,衬托着她白皙稚嫩的肤色,清灵曼妙的身姿被翠绿的纱衣笼罩着,月光仿佛给了她另一种气质。 赛恩的双眸忽然有些朦胧,一时间竟有种梦幻迷离之感。 漫儿清了清嗓子,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若不是还要扶住他,她早就想游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赛恩仿佛也感觉到自己的唐突逾越,他淡淡地收回视线,温雅地笑了,“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在林川月谷游水。” 漫儿有些匪夷所思,诧异道:“是因为你怕水吗?” 赛恩清淡一笑,眸光如夜空的星辰般璀璨,“不是……生在王族,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做的。” “这与游水又能有什么关系?”漫儿微微歪着头,耳垂上的珠串闪烁着熠熠蓝色的光辉。 “我们出生于唐纳皇族,而我们三个兄弟则要肩负起整个洛伊莱民族的生死存亡,所以……游水一向被视为很危险的事情。”赛恩含笑地凝视着她,眼中有一抹别样的情愫。 听了赛恩的话,漫儿有些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狡黠地笑了起来,“政相大人,您身上一点酒气都没有,莫不是已经酒醒了?” 赛恩微微一愣,随即爽朗地笑出了声,“恐怕是刚刚被公主猝不及防地吓到了,一瞬间就清醒了!” 夜色,林间,皎月,湖光粼粼,在这一刻,格外的静谧暧、昧。 漫儿也不将此事说穿,只是低头含笑,用鱼尾淡淡地拨动着潭水。 鱼尾在一泓月光下若隐若现,湛蓝如扇的尾鳍在水中粼粼而动,带起无数水波分开又归拢,最后水波渐渐归于寂静夜色之中,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漫儿似乎明白他话中的深意,却只能假装听不明白,面对他毫无遮掩的情愫,她甚至有些害怕。 不会奥斯的麻烦还没有解决,如今又平白添了一个? 赛恩忽然露出一抹促狭的微笑,“不过我已经想好了,从明日起,我定要好好学学游水,不然说不准哪天我会被你给害死!” 旋即,林川月谷间同时响起两人愉悦的笑声。(未完待续。) 第115章:林川月谷偶遇(2) 宴会大殿内,依旧弥漫着芳香扑鼻的酒香,奥斯的眸光望向色彩绚丽的舞池,清冷孤傲的脸庞在寂静中若有所思。 在他眼前,仿佛又回到了那片绿草如茵的山麓,他与赛恩并肩骑行的画面。 他豁然停住了马匹,视线默默地望向远处的高亭,漫儿正扶着水榭间的横梁,清灵的美目苍凉地望向远方。 裙带飘逸、清灵出尘,她的周身如同镀了一层金色,如同阳光般绚丽明媚。 奥斯的视线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赛恩的坐席,其上已空空如也。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王妃的额角渐渐浮起一层细密的汗珠,她隐在面纱下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小腹寒凉湿滑,隐隐传来的痛楚再也无法让她忽视。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呼吸变得有些沉重。 内心强烈的矛盾和纠结让她如坐针毡,直到……她再也不想就这么被动地忍受下去。 如果真的会发生什么事情,那孩子也是第一位的,她不得不在心中考虑应对之法。 “呕……”王妃以手掩嘴,隐忍着小腹一阵阵的微痛,一声轻呕从嘴里溢出。 太妃有些担心地看向她,“琳娜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王妃有意将玲珑护甲扶在面巾上,轻声软有道:“臣妾今日又有些害喜,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臣妾想暂回宫中休息片刻。” 太妃一脸担忧道:“既然如此,快回宫中休息吧,哀家为你宣个医官过去看看。” 王妃笑容一滞,忙道:“母妃莫要劳心,臣妾只是寻常的害喜,就不劳烦医官过去了。” 太妃保持着一贯的慈善和蔼,只是她的眼中,却含着疼惜之意,“今日是你的生辰宴,也是你腹中龙裔的祈愿受封日,倘若再换一个场合,哀家定不会让你再回来。” 王妃平缓了一口呼吸,谦和有礼地答道:“儿臣谢过母妃的关心,向来稍事休息,便会无碍了。” 说罢,王妃徐徐起身,缓步走到陛下席前,在他耳畔沉声说了几句,方才在贴身侍女的搀扶下,退离了宴席大殿。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明月高悬,山谷间悠悠吹来清冷的风,月光下,幽静的潭水表面粼粼闪光。 漫儿姣好的人鱼身影,镂刻在月光之中,潭水在她身边荡漾,一层层泛着轻柔的涟漪。 漫儿的眼眸骤然睁大,冰蓝色的眸子清澈而明亮,“你害怕吗?” 赛恩蹙眉看向她,不明所以道:“害怕什么?” 漫儿的唇边挂着神秘的笑容,道:“和一条人鱼游水?” 赛恩轻轻抿着下唇,避重就轻地回答:“……我只是有点怕水!” 漫儿举目望着苍穹间的明月,有些怅然地说道:“大家看我的眼神总有些奇怪……就好像我是什么怪物一样。” “你就不能佯装视而不见吗?”赛恩同样敛起了脸上的笑容,认真地说道:“你只需要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即可,何必去在意世俗的眼光?” 漫儿忽然看向他的眼睛,喃喃问道:“如果我是这个样子出现在他面前,你说他会害怕吗?” 赛恩先是一怔,笑容渐渐从他俊朗的眉宇间淡去,他整个人陷入了沉默。 漫儿的面色依旧平静,内心却是暗潮汹,“洛伊莱之境很美,但是……我却真的不属于这里……回到灵岛,就没有人会觉得我奇怪。” 她话音微微一顿,又喃喃道:“没有希望的爱情,再多的留恋也会变得没有意义。” 赛恩的眸光一凛,内心却百感交集,他有些生气地问道:“露泽漫……你向来自诩聪明伶俐,怎么今日却这般愚笨了?” 漫儿愣了一下,眉峰微蹙,狠狠瞪了他一眼,“唉?你倒是说说,我究竟哪里愚笨了?” 赛恩凝视着她清灵淡雅的脸庞,她银色的鳞片蔓延至颈项锁骨间,“漫儿……在你眼中,就只能看到陛下一人么?” 扶住赛恩的手轻轻地颤抖了一下,时间仿佛就此停顿了一般,星辰漫天的林川月谷,须臾间万籁俱寂。 “很晚了,赛恩政相先回去吧。”漫儿一边说着,一边柔缓地摆动着鱼尾,将赛恩推向了岸边。 “再见。”漫儿只丢下这两个字,就在眨眼之间,隐没在幽暗深邃的潭水之中。 赛恩一身湿淋淋地从潭水中走出,他依旧背对着潭水,颀长的身影逆着月光而立,有种说不出的挫败和落寞。 他的声音清冷如玉石一般说道:“忘了和你说声谢谢……谢谢你救了我!” 没有如愿等来她的回答,幽谷中只回荡着瀑布低沉的呜咽之声。 月光清冷,洒下淡淡冰冷的寒光,林风吹起树叶簌簌作响。赛恩紧抿着唇,身形在微微发抖,水滴从他发丝间不断滴落,他一言不发,脚步毅然决然地离开。 躲在深潭中漫儿,黑曜石般的眼眸,透过波荡涟漪的水波,无奈地看向赛恩离去的背影,良久,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蝶语宫 王妃轻声吩咐左右道:“本宫要小睡一会,你们守在外殿便是,若到了时辰,再过来禀报。” “是。”众侍女整齐划一地应道,便恭顺地守在外殿门口。 说罢,婉月扶着王妃走进了内殿。 渐渐的,琳娜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脚下的步子亦有些凌乱,她将身体大半的重量,都压到了一旁婉月的肩上。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婉月有些疑惑,但王妃的脸上依旧带着薄纱,并不能让她看得清楚。 只是刚一跨进内殿之中,王妃的身体就慢慢软倒下来,领口绣着金纹的衣襟早已被汗水打湿了。 王妃一把将面上的薄纱扯下,蓦然出现的,是她那痛苦而灰白的脸色。 “婉月,我该怎么办?”她低声呢喃,口吻听起来更像是在求救。 婉月心中猛地一沉,忽然觉得事情远比想象中的,更加严重。 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王妃的额角流下,她紧紧按住微隆起腹部,精致的脸庞也因痛苦而变得扭曲了,她正极力压抑着痛苦,害怕会shenyin出声。 第116章:王妃小产(1) “娘娘,娘娘你怕是……”婉月再不敢说下去,她急忙回身,将所有门窗合紧,小心将王妃扶回床榻上。 婉月极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她停下慌乱的脚步,努力想着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王妃痛苦地抬起手臂,紧紧抓住了婉月的手腕,虚弱道:“帮帮我,帮帮我……” 荷叶裙摆被掀开的瞬间,只见那鲜红的血液,顺着她雪白的大、腿、内侧蜿蜒而下,触目惊心。 那刺目腥红的血迹,让婉月的大脑倏然变得一片空白,她本能地将两块绢帕叠在一起,让王妃咬在口中,避免她的shenyin声惊扰到外殿的宫人和侍女。 王妃紧咬口中的绢帕,身下是撕裂的疼痛,她紧抓着被褥的手,颤抖得十分厉害。 琳娜从未像此刻这般无助过,从未像此刻这般听天由命过,她甚至觉得,假如她能因此死去,这是否也算得上是一种解脱?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宴席大殿内,开始有乐师拿着风笛、排箫和竖琴,演奏起节奏轻快的乐曲,欢乐的气氛很快就被音乐声催化,举杯酣饮与调侃的笑声不绝于耳。 在奥斯国王身边,停伫了一位侍者,奥斯正沉声与他交谈着什么。 片刻之后,奥斯一脸阴沉地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属下不敢妄言!”侍者恭敬答道。 “朕知道了。”他紧抿着嘴唇,话题到此为止。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蝶语宫 王妃的脸上全然没有了血色,眼眸空洞无神地望着寝殿的穹顶。 “娘娘,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婉月带着哭腔问道,已经将那一团血肉模糊用鹿皮紧紧包起。 那骇人的景象婉月再不敢去回想。 王妃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悲痛与无助早已胜过了一切,眼泪无声地从眼角一滴滴滑落下来。 镇定下来的婉月,苦口婆心地劝道:“娘娘,现在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啊,当务之急是怎样来处理日后的事情?” “……将门窗敞开。”王妃缓缓说道,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婉月哽咽着声音说道:“娘娘,您刚刚小产……是不能吹冷风的。” “这寝殿里的血腥味太重了,再多燃几个香炉,莫要让有心人闻了去。”她的声音听起来依旧虚无缥缈。 “娘娘……”婉月纵是有所顾忌,但还是依言去开了两扇窗。 王妃费力地起身,眼前竟是一黑,差点摔在地上,索性婉月眼疾手快地扶了王妃一把,“娘娘,您这又是做什么?” 她有气无力地说道:“快为本宫上妆吧。” “娘娘,您刚刚流了那么多血,还是多歇歇吧?”婉月带着哭腔劝道,泪水迅速模糊了眼帘。 王妃静静地流着眼泪,“我怕太妃会派人来探视我,宴席上,太妃也看出我有些不适……” 琳娜费力地坐起身,只见铜镜中的自己,朱钗歪七扭八地插在零乱的发髻上,脸色更是惨白的如女鬼一般,如此狼狈至极的模样,让她不禁有种想砸了铜镜的冲动。 婉月一边抽泣着,一边替王妃轻轻将发饰摘下,为他重新梳顺头发,挽成王妃平日里喜欢的发髻样式,再将两枚蓝宝石珠串,轻轻插在发髻上。 婉月手中拿着一小块粉饼,颤声问道:“娘娘,这样可好?” 疲惫的眼神渐渐从空洞变得聚焦,她望向铜镜中的自己,喃喃道:“再多加点腮红上去。” 婉月手上一滞,道:“平日里娘娘最不喜腮红的。” 王妃声音沙哑道:“本宫今日脸色这般差,不加点腮红,着实难看得紧。” 身旁的婉月哽咽道:“娘娘,婉月真不想看你活得这般累。” 王妃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异常苦涩而悲凉,“人往往拥有的多了,就害怕失去……我以为上天是眷顾我的,却不曾想到,原来上天正跟我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 婉月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要不要让亲王知道这件事?” 琳娜身形微微一怔,喃喃地说道:“……父亲那里一定是瞒不住的,日后有很多事情,都要麻烦父亲来替我安排。” 婉月一边涂抹淡粉色的腮红,一边试探地问道:“那娘娘……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王妃沉凝片刻,目光一点点变得炽热疯狂,她举目望向婉月,声音前所未有的冷硬坚定。 “事到如今,你我都不能再回头了!就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记住我胎儿的月龄,尽量把我的肚子做得逼真一点!” 婉月心中暗自凛然,王妃的表现,远比她想象中的,更加深沉而镇定。 “娘娘,那……”婉月欲言又止,目光投向堆放在床脚边的一团鹿皮。 琳娜刚刚才筑起的心灵城墙轰然崩塌,她亮红的朱唇不住地颤抖着,视线再次一片模糊,“他本应该拥有高尚的地位、万千的宠爱和富足的生活,如今……他却只能与死亡、冰冷、黑暗为伴……这都是命。”她的声音悲哀凄凉,满含着无限的感伤。 婉月轻轻为她拭泪,劝道:“娘娘,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先把眼前的危机度过去再说吧。” 琳娜仿佛想到了什么,忽然道:“婉月,你还记得我们埋在梅树下的那坛梅花酒吗?” 婉月轻咬下唇,重重地点头。 王妃暗道:“你一个人去,把酒拿出来,再把它放下去吧。” 婉月颔首应道:“是。” 王妃眸中暗含着情绪,嘱咐道:“没有多少时间,动作要快些。” 婉月神色肃冷,重重地点头。她紧紧咬住嘴唇,手指瑟缩了一下,仍旧强自镇定地抓了上去,她将那一小捧鹿皮藏于广袖中,打开扇门,匆匆走了出去。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宴会大殿内依旧歌舞升平,众人举杯向奥斯国王祝酒,推杯换盏之间,已是酒过三巡。 侍女们陆陆续续在席间穿梭,开始为宴席呈上正统菜品。 由于是王妃的生辰宴,所以率先呈上来的便是五福糕,分别是吉祥糕、如意糕、金阳糕、银栗糕以及龙井糕,糕盘被精致叠放在一起,寓意万福盘起、福态延年。 紧接着被呈上的餐品,则是生辰宴的主菜,芙蓉燕窝羹、凤凰展翅、双龙戏珠、甲鱼参汤、春竹冬虫草、荷叶蟹肉、烤全羊等等。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一个突兀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 “启禀王妃娘娘,祈愿受封的时辰快要到了。” 那通传侍女的声音,瞬间让王妃全身战栗,她脸色煞白,手足更是一片冰凉。 琳娜有些慌张地转脸望向寝殿外,那是一抹侍女的暗色身影。 琳娜只觉心中“砰砰”直跳,整个人都有些慌了,她嘴唇颤抖地喃喃自语道:“婉月还没有回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第117章:王妃小产(2) 王妃嘴唇颤抖地喃喃自语道:“婉月还没有回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此时的王妃,刚刚将新袍穿戴整齐,她急忙将手中带血的衣物,藏于床榻边垂地的帷幔下,抢步到梳妆台前,抓起铜镜,望向镜中的自己。 刚刚还被精致盘起的发饰,竟又有些凌乱歪斜,零星碎发散落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王妃的一颗心在不停地狂跳,她环顾空荡荡的寝殿,再看向床榻帷幔那刺目骇人的腥红,任她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收拾妥当! 她紧咬着嘴唇,身体依旧轻飘飘地没有力气,然而时间不得不逼着她做出决定。 须臾,一个清冷威严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即刻进来,到本宫身前回话。”琳娜微微闭阖双眸,人生有时候更像是一场赌注,成与败早已是上天注定的。 伫立在殿门外的侍女心中一颤,恭敬应命,“是。” 殿门被轻轻打开,一股熏香夹着血腥的味道扑面而来,绣花的布鞋在跨过门槛时,不禁一滞。 那威严的声音又再一次响起,“即刻关上门,到本宫身前回话。” 那布鞋的主人显然是在犹豫,然而听了王妃的命令,她不得不迅速将门扉轻轻合上,莲步轻移地进入了寝殿内。 侍女微微抬眸,只见王妃正端坐在梳妆台前,身形亦是背对着她。 还未等她来得及问安,王妃却率先开口问道:“本宫只是见你面熟,却并不知你的名讳。” 那侍女伏地,颤声道:“回禀娘娘,奴婢名唤灵儿。” 琳娜隐隐记得,她宫中是有这么一号人物,曾经在凤凰羽扇事件后的那日夜里,灵儿似乎与另外一个侍女撞了个满怀,以至于打翻了为陛下温煮的山竹血桃燕窝雪耳羹。 王妃冷厉的凤眸中,忽然闪过一抹杀机,质问道:“你是谁指派给本宫的?” 侍女唯唯诺诺地回道:“回禀娘娘,奴婢曾是太妃娘娘身侧的使唤婢女,娘娘您入住蝶语宫那日,太妃娘娘便指了奴婢,前来蝶语宫服侍。” 琳娜王妃缓缓闭了一下眼睛,心中稍安了几分,她有些虚弱地斜靠在软椅上,侧过脸默默注视了灵儿良久。 琳娜试探地问道:“你可知本宫现下正想些什么?” 灵儿局促又紧张地回道:“奴,奴婢不知。” 王妃冷笑一声,循序善诱道:“作为侍女,想要在这宫中长久生活下去,你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吗?” 这灵儿也是个聪明人,她沉吟片刻道:“奴婢愿用性命,维护主子的周全!” 琳娜凤眸微挑,却是冷笑一声,不疾不徐道:“这宫中的主子太多了,陛下、太妃、将军、政相……” 还未等王妃说完,侍女心中惶急,急忙抬头辩解道:“在奴婢心中只有一个主子,奴婢对王妃娘娘绝无二心!” 琳娜浓妆艳抹的脸上,浮现出挣扎的神色,然而时间紧迫,亦不容她再优柔寡断…… 最后她还是一咬牙,说出了自己的恳求。 琳娜刻意压低声音,坦诚道:“灵儿,本宫有一事相求,只希望你日后能为本宫保守一个秘密,届时本宫便许你与本家富足地度过余生,可好?” 灵儿乃是个机敏的女孩,她立即伏地谢恩,道:“娘娘……您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女婢便是,灵儿虽不是您的陪嫁侍女,但也一直在蝶语宫服侍娘娘,灵儿无论如何,都会与娘娘一条心!” 王妃闻言淡淡一笑,拉起跪在地上的灵儿,“快起来说话吧。” 时间根本不容琳娜王妃细想,她如今就好像溺水之人,忽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此时,她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灵儿的身上。 王妃向身后的床榻瞥了一眼,极力压低声音说道:“本宫……本宫怕是已经小产了,你一定要把……那些东西收拾妥当,听明白了吗?” 灵儿心中一惊,脸上难掩惊慌,忙道:“娘娘这……” 她欲言又止,生怕一句话说错,会招来杀身之祸。 王妃的眼神专注在灵儿的身上,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冷硬,“这件事情,要悄声匿迹地做,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是、是娘娘。”灵儿强自收起纷乱复杂的心,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下一刻,她就开始眼疾手快地收拾起来。 这些带血的内衫是绝对不能留在王妃寝殿中的,还有床榻上的两方锦缎纱和帷幔,亦沾染了几处暗红的血迹。 “书柜后有个暗格,将所有东西都放到里面。”她声音极轻地说道,难掩疲态。 侍女灵儿躬身应道:“是。” 灵儿先将床榻上整理妥当,转身匆匆拿起一方小帕,将地上零星的血迹逐一擦去。 琳娜的眼神有些茫然,唯有下体的疼痛还在提醒着她,她究竟会面临怎样一个棘手的困境。 她再无耐心等下去,冷声催促道:“一切都收拾妥当了么?” 灵儿一边喘着气,一边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是,王妃娘娘。” 琳娜额前已密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平缓了一口呼吸,有气无力地命令道:“再为本宫梳妆打扮吧。” 灵儿身形微微一怔,一个激灵才反应过来,“是,娘娘。”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月夜下,昔日庭院里的梅树,叶落早做尘土,婉月缓缓走向梅树下,裙裾间带起一些枯草,她缓缓蹲下身,手指轻轻划开地上那一层层松土,那清冷潮湿的触感传入心底,随着松土渐渐被拨开,忽然,有点暗红的陶瓷便渐渐显现出来。 婉月费力地将那罐酒提了出来,环顾四下无人,便眼疾手快地将身上的鹿皮小包袱藏在黑色泥土之间……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孤单的烛火静默地闪烁着,月光暗影,悄然入窗。 王妃倏然抬眸,望向对面的古铜镜。 镜中的自己朦胧而妩媚,苍白的脸色早已被厚重的脂粉掩盖,朱红色的唇角微微一动,她给了自己一抹苦涩自嘲的笑容。 只有在真正失去的时候,蓦然回首,才会发现,自己曾经拥有的幸运。 原来自己也曾经生活在天堂,只是一朝失足,就狠狠地跌进了地狱。 原来天堂与地狱的距离真的很近、很近。 失去小王子的后果是什么,她连想都不敢想,如今的自己,哪里像个寻常失去孩子的母亲,悲伤失落溢于言表? 相反的,她要竭尽全力保持镇定,由内而外散发尊贵气质,她的微笑依然要端庄得体,她眉宇间的神采依然要带着欢喜……就如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第118章:王妃小产(3) 推荐伴读曲目:千江月 王妃微眯着一双狭长的锋芒,望着镜中装扮高贵华丽的面具,还哪里能看出半分悲伤的影子? 那种心事重重、惴惴难安,甚至脊背上一阵阵发凉的感觉呢? 只能隐藏在面具之下,永远都不能见光。 如今的自己,对未来的忧虑和惊恐,早已大过了失子的悲伤和痛苦,人在生死存亡面前,往往忧虑会占据更多,反而淡化了痛苦本身所带来的伤害。 卡特琳娜喃喃自语道:“我是不是快要疯了?” 灵儿有些局促地望向她,柔声劝道:“娘娘,您还是找个借口,在寝殿内休息吧?” 琳娜交握在身前的双手依旧在颤抖,她声音略带沙哑道:“……越是在这个时候,越不能让有心人,抓住本宫的把柄!在这个宫廷里,有太多人希望本宫出事……本宫自然不能如他们所愿!” 婉月轻声在殿门外回禀道:“娘娘,婉月已经将梅酒拿来了。”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镶满宝石的金冠戴在她乌黑亮丽的秀发上,一丝不苟梳理的长发,被高高地挽起。 卡特琳娜依旧轻纱罩面,然而那双凤眸微挑,在左眼角的颧骨边,亦镶嵌了几颗璀璨明亮的金钻。 琳娜端庄淑贤地端坐在国王身旁,轻薄面纱下,靓丽朱润的红唇上,扬起得体的笑容,皓白晶莹的贝齿在红唇下若隐若现。 她偶尔随国王端起面前的酒盏,示意性地浅缀一口,而大多数时间,她只是眉宇含笑,安静地端坐在上位,她会习惯性地抚摸自己的鎏金护甲,而且举手投足间都尽显尊荣华贵。 祈愿受封礼如期举行,由在医族久负盛名的净疏离大祭司主持。受封礼的仪式并不复杂,只是以祈愿的形式,祭祀天地与洛伊莱祖先。 “母妃,儿臣带来一罐珍藏多年的梅子酒,希望借此机会,供奉给天地诸神与吾医族祖先。” 太妃满心赞赏地点头,眼眸中和蔼而温情,“琳娜果真有心。” 王妃略微使了个眼色,婉月便会意,双手捧着那坛梅子酒,恭敬地盛放到供奉的祭台上。 宴席大殿的舞池中,早已不见了水袖曼妙的舞者,取而代之的,是十几位身着佛家金文的信徒。 自大祭司身后,百余位佛家信徒开始敲起楠木鱼,急促不断的楠木之声响彻整个大殿。 紧接着是阿弥陀鼓声,鼓点由舒缓变得密集,连续不断的鼓声由弱变强,一阵渐强过一阵…… 这仿佛是涤荡灵魂的鼓声,不停回荡在空寂的大殿穹顶之上,以及在场人们的心灵之中,澎湃的热血仿佛自四肢百骸一齐涌入大脑,无论在场众人脑中所想为何,如今都已是一片空明澄澈。 倏然之间,鼓声停滞,大殿内一片安静,众人一脸肃穆,神色崇敬地望着那十几位双手合十的佛家信徒。 忽然之间,法螺低沉而悠长地响起,十几位信徒朗声吟诵梵唱:“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那歌声空寂缭绕,唱出晴空万里的无垠浩瀚和百川归海的澎湃与万宗归一的神圣,如同天籁一般,洗去纤尘浮华,返璞归真。 梵唱到最后,便是冗长繁复的经文吟诵:“波罗弥陀佛,麾摩罗波罗,诃悉提波罗,波罗波罗弥,罗波罗弥多……” 王妃与众人一样,肃穆地望向神坛的方向。 净疏离大祭司身材精瘦,一袭红袍加身,他银白色长发被整齐梳理成髻,并用一根弯曲如佛串的龙骨发簪横叉其上,据说这是远古红蝎龙遗留下的一段蝎尾,珍贵无价且极为罕见,其骨髓中含有剧毒,因此骨身呈现赤红色。 此时的大祭司正跪附在他专属的鸣凰菩提团上,橙黄佛衣齐齐一动,他身后数百位僧人也跟着大祭司一起跪拜在地。 此举意在为帝王与王室跪拜天地、焚香祝祷,更深层的目的是在祈求王室子嗣丰盈,以及祝祷洛伊莱之境的万年祥和。 随着那天籁的乐声,在琳娜精致的眉眼中,浮起淡淡的雾气,迷蒙得如同细雨中的远山。 祈愿受封礼结束后,太妃也早已倦怠了,临行时,她悉心叮嘱王妃,“若身体不适,就早些回去休息,让医官看看,也算是放心。” “儿臣谢过母妃关心,琳娜还想再陪陛下坐会。”说罢,她眸光温柔娴静地飘向陛下的方向。 太妃会心一笑,拍拍她的手背后,缓缓离席。 待太妃走后,王妃也在心底暗暗舒了一口气。 太妃一向心思审慎,若被她看出什么端倪,那一切都就前功尽弃了。 只是看着旁人眼中,王妃身边少了太妃的坐镇,反而显得形单影支、落寞不少。 王妃的表现堪称得体而完美,然而透过面纱和精致面容下,又有谁能看到,她此时内心的惴惴不安与苦涩,她抚摸鎏金护甲的手指正冰冷而颤抖着。 琳娜的心中麻木而凄凉,口中更能品尝到无比苦涩的滋味。 她难道不是一个刚刚失去自己人生中第一个孩子的母亲吗? 她为何还要笑得如此明艳亮丽? 她为何要把自己装扮成,仿佛这世间最幸福之人? 她在心中不停地问着自己,她到底是不是神圣洛伊莱王妃? 她难道不应该在小产之后,安养月余,多吃些进补的食物吗? 她为何要端坐在这里,喝着对自己身体毫无裨益的琼浆玉液? 她为何会小产?她为何要失去她最珍贵的孩子? 她无声地问着自己,内心酸涩得仿佛要滴出血来,她甚至在饮酒的瞬间狠狠地咬紧了牙关,宴席的热闹纷繁都已经与她无关。 忽然之间,她宁愿自己只是个平凡的妇人。 依照惯例,宴席过半时,尊贵的国王,王妃或是太妃便可以自行离场,奥斯国王本就不喜欢这样的宴饮,但不知为何,仍没有先行离开的打算。 卡特琳娜声音柔和地问道:“陛下,臣妾在这里陪着您吧?” 奥斯一改冰冷肃然的神色,动容道:“不需要了,仔细你的身体,早些回去歇着吧。” 琳娜默默注视着他,眸中含着温情与泪光,“是,陛下。” 她缓缓起身,眼前忽然又是一黑,她身形一滞,用手紧紧地抓住身后的灵儿,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下、体又开始流血。 这是灵儿第一次近身随侍,她紧张之余也立刻会意了王妃的意思,她不着痕迹地扶住王妃,与婉月一同,缓缓退出了宴席大殿。 第119章:潘森的追查 马蹄声骤然从四周的林间响起,无数马蹄踏过铺满松针落叶的地面,溅起繁乱尘土及碎叶,不过几次眨眼的时间,大祭司便被十余名骑士卫兵团团包围了。 潘森甲胄齐整地端坐在马上,一脸肃冷地勒住马缰,防备地看着孤立在场中,一袭海蓝色长袍的大祭司。 “还请阁下留步,这样急匆匆的,是要去哪里?”潘森的声音温和醇厚,神色间带着军人的一丝不苟。 潘森一直奉命追查黑暗猎手一事,如今亦有矛头指向大祭司身上,他断然不会放过这蛛丝马迹的可疑。 大祭司讥讽一笑,轻飘飘地扫了周遭十二名轻装骑兵,丝毫不放在眼中。 大祭司在洛伊莱之境被奉为神灵的信使,是一位孤独而神秘的预言者,地位尊崇自是不言而喻。 众人警惕地望着场中负手而立的洛伊莱大祭司,心中都颇为忌惮。 潘森端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用冷漠而不带一丝感情地眼神看着他,道:“本将只是例行公事的调查,还请祭司大人配合。” 祭司的唇角若有似无地泛出一抹微笑,意味深长地答道:“吾乃神之信使、灵之预言者、洛伊莱全境生灵之守护,汝之所为,实乃触犯神灵之罪,还不快快退下。” 潘森冷哼一声,眉宇间漫过轻蔑之色,“大祭司之名实乃陛下所赐,那些冠冕堂皇的口号也只是愚民而已,说说罢了,怎么,祭司大人竟然还当真了?” 大祭司不怒反笑道:“依将军之言,只要是陛下任命的,任谁都能当祭司么?”月色如醉,一如他暗红色的眼眸。 潘森如鹰般锐利的眼眸,越发低调坚韧,他右手紧握腰间萨拉斯猎户弯刀,蓄势待发。 林间一时静寂,飘渺的云层遮住皎月,天空如滴了墨汁一般,透出浓重的黑意。 两人四目相对之间,仿佛有无数电光火石被激发而出。 大祭司行事向来不喜拖泥带水,他掌风凌厉而起,再倏然落下,身随影动,何等快速,那一袭海蓝色的掌风如同烟雾般席卷而来,倏然之间压下,却是用出了雷霆万钧之力。 三名正面被掌风袭到的卫兵,身体顷刻间四分五裂,爆炸式喷出一团血雾,血肉残肢四散在林中,就连右手边侥幸闪开,却被劲风扫到的两名卫兵,左腿和左臂上也已被划出深深的几道口子,森然白骨若隐若现。 森林里回荡着他们凄惨的哀嚎声和马匹受惊的嘶鸣声,空气中倏然夹带着浓浓鲜血的腥味,闻之令人作呕难耐。 潘森暗暗咬紧齿关,倘若王兄的三位光明猎手在此,自己定能将他活捉。然而光明猎手一向听从于王兄一人,他虽贵为将军,却根本没有调遣的权力,真是该死! 大祭司的杀人手法狠厉而惨绝,瞬间将潘森与骑兵的包围气势生生压得无影无踪。 潘森如鹰隼般的锐利眼眸,望向四散而走的骑兵,比了一个列队的手势。 卫兵们的脸上都难掩惊慌,但碍于潘森一向军纪严明的威势,没有谁敢做第一个临阵脱逃的逃兵。 大祭司斜瞥了潘森一眼,含笑之间没有说话,亦没有阻止。 剩余的八位骑兵迅速下马,列队挡在潘森的身前,组成了一道半弧形的人肉防线。 伫立在他们身后的潘森,双拳紧握、双手交叉,躬身准备抵挡大祭司的下一轮攻击。 大祭司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负手而立,仿佛一切都是那样的从容不迫,尽在他掌握之中。 他妖媚阴冷地讽刺道:“将军本就不是我的对手,又何必做出这无用的抵挡姿势?” 说罢,他掌风忽然向上翻转,沙石如同遇见龙卷风一般,被卷带飞起…… 列队的卫兵一脸骇然,握住刀剑的手无不剧烈地颤抖,全然失去了奋起抵抗的初心。 又一道劲风破空袭来,夹带着碎石沙尘呼啸而至,狂卷的劲风中早已蕴含着死亡气息的能量。 正面遇袭的五人再次爆裂成散射的血雾,一只断肢竟毫无预兆地砸在了潘森的脚边。 仅剩的三名卫兵如同吓破了胆,下意识就想逃。 潘森眼中陡然升起阴狠毒辣的杀气,他脊背紧绷犹如弓弦,腰间萨拉斯猎户弯刀豁然出鞘,臂腕横斩,瞬间击杀了想要作势逃走的卫兵。 黑暗的林间立时变得安静,刚刚卫兵们的惨叫,以及马匹嘶鸣之声都结果在萨拉斯猎户弯刀下,声音在下一秒戛然而止。 潘森暗暗吞了一口口水,唯有硬撑腰身才能站得端直,脊背处如同爬上无数冰凉阴森的手指,缓缓沿着脊背向着后颈袭来,一瞬间,他全身战栗,汗毛倒竖。 林间突兀响起“啧啧”两声,大祭司玩味道:“将军的行事风格与本神颇为相似,只不过……你少了许多可以傍身的绝技,无法对抗任何一位黑暗猎手的攻击。” 潘森瞳孔一缩,声音凛冽冰彻道:“不出本将所料,你果真是潜伏在神圣之都的黑暗猎手!” 一双阴鸷邪恶的双眼,冷冷地盯着潘森,他忽然阴测测地笑了起来,“是又怎么样,你根本杀不了本神!” 言犹未尽,他又有些惋惜地说道:“奥斯国王理应知道这一点的,为何不命令他手下的光明猎手,多教你些真正的术法,届时你也能更地为他出生入死!” 云翳拂过,月光如残血,淡淡洒落下来,大祭司好整以暇地望着林间大大小小的血泊狼藉,如同在欣赏自己的一副艺术品。 停顿片刻,他仿佛豁然想通什么,兴味地笑出声来,“这也难怪,养狗自有养狗的道理,即使狗再受宠,它终将难逃狗的宿命,任由主人去摆布。倘若狗的本事大了,外一反咬主人,那可如何是好呢?”他言语格外犀利又带着浓浓的讽刺,听在潘森心中,却是字字刺心,针针见血。 人在将死之时,仿佛都会有一种预感,潘森亦是不例外,他凄然一叹,道:“怪只怪我晚生兄长两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大祭司的神色忽然变得深沉叵测,海蓝色衣袂垂曳在地,纤尘华贵地向他走来,“潘森,倘若只在朝夕间,我就会让你变得更强大呢?本神并不想左右你的意志,只是想帮帮你……总做别人的狗有什么意思,在你的身体里,或许具备更强大的潜力也未可知!” 潘森低垂的眼神豁然抬起,刚毅的眼神仿佛有了一丝丝动摇。 第120章:分手(1) 推荐伴读曲目:美丽心情(吉他版,哼唱) 今夜的月色皎洁而迷离,月盘又大又圆,樱花树沐浴在月光之中,那锦簇的粉红色花枝,在月光下格外娇艳动人。 漫儿默默伫立在樱花树下,她头上戴着人鱼珠冠,长发如同瀑布一般,被华丽的银色发网束在身后。 她两侧的耳垂儿上,各垂着三颗赤红色的珍珠耳线,脸上亦蒙上了白纱,她身着亮白色公主长裙,腰间系着一条银色的月牙形腰带。 漫儿此时的打扮,正是她在灵岛上惯用的装束。 寂静的月光下,忽然响起奥斯有些冰冷的声音,“朕是不是来晚了?” 漫儿闻言,旋身望向声音的来处。 此时的奥斯,一身明黄色帝王装束,让人可以清楚感觉到他身上的那股威严与霸气。 “没关系,我亦是刚刚才到。” 漫儿轻声说着,看到奥斯目光炯炯地凝视着自己,她不禁慌张地垂下了头。 奥斯紫眸微眯,这是他第一次目睹漫儿一身华丽的灵族装扮。这让她看起来,有种别样的妖艳之美,奥斯可以感受到她身体里所蕴含的独特高贵与神秘魅惑。 奥斯的嘴角牵起一抹微笑,意味深长地说道:“异域传说中的人鱼公主,果真是妖娆神秘、清灵出尘!” 一阵微风吹过,轻轻掀起了漫儿脸上的面纱。 她的面色清冷如清晨的薄雾,尚未褪去少女的青涩与俏丽。 奥斯分明可以闻到,她周身所散发出的淡淡海腥的味道,掺杂着几缕樱花淡淡的芬芳。 奥斯是那样专注地凝视着她,在他的紫眸中,那抹倩影永远带着明亮的光彩。 “……我想找你谈谈。”漫儿有些生涩地说着,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奥斯一改冰冷的口吻,近似讨好地柔声解释道:“……这段时间朕太忙了,没有时间陪你,漫儿莫要生朕的气。” 漫儿刻意回避他的眼光,只轻声道:“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在他看来,漫儿的表情更像是一种羞涩的怯意,奥斯含着笑,宠溺地望着她。 “你有事情要对朕说么?”奥斯柔声问道,今夜的心情似乎很好。 “恩。”漫儿轻轻颔首,有些纠结道:“只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奥斯抬起手,抵在唇上轻轻地咳嗽了两声,“你愿意听听关于朕的故事吗?” 漫儿微微举目,眉宇间浮现出惊愕的神情。 奥斯淡淡地笑了,手臂一抬,揭掉了漫儿脸上的面纱。 漫儿的心仿佛漏跳了半拍,再次垂下头去。 艳红的唇瓣微微一抿,其上泛着一抹珠光,配饰她白皙如雪的肌肤,她冰蓝的眼瞳里仿佛雾中绽放的一朵水仙,清灵绝艳之美几乎令人不敢直视。 奥斯的眼眸倏然变得狂热而专注,紫眸久久望向漫儿,却全然不知。 漫儿莫名摒住了呼吸,视线如同羽毛飘在他的脸上,咕哝道:“看来陛下今日心情不错。” 耳边响起他深沉的笑声,他意味深长道:“或许是见到你的原因。” 漫儿默默在心中叹气,脸颊却不由自主地红了。 夜色渐浓,清冷的薄雾自荷塘间缓缓升起。 奥斯敛起了笑意,真诚地说道:“朕的故事可能有点久远……因为距离我们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年。” 漫儿赫然抬头望着他,她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说起这些事。 “那时,我尚未登上王位,只以储君身份,代为执行国事政务。那日在磅礴溪谷相遇,你纵身跃入万丈高的瀑布深潭,你可知我心中的惊愕有多深?我一度认为,那一定是幻术所致,因为没有人会从这么高的地方坠入深潭,而毫发无损。” 他脸上勾出一抹俊美的微笑,紫色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宛如天上澄澈的月光。 “知道么,有时候,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因为你在我眼里,有着非常独特的颜色……倘若你能走进我的眼中,便知我所言非虚。” 我心中莫名酸涩一疼,唯有装作听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或许有些颜色,它是会变的……就好像枫叶会变红,银杏叶会慢慢变黄,山杨树的叶子会随着季节变换五彩的颜色……所以,那不是真正的评价标准。”我很努力地说着,生怕一不小心,就会从言语中泄露了自己的悲伤。 奥斯轻轻拨开我垂在颊边的发丝,疑惑地望着我的脸,“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我紧张地向后退了一步,刻意保持着彼此间的距离,“没有……我只是想纠正陛下的想法而已。” 奥斯微蹙着眉,淡淡问道:“……你还要继续听吗?” 我不再说话,只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做了回答。 “……那时我为了找到你,几乎翻遍了整个医族和神族,可是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我微微一怔,喃喃地问道:“你是因为恨我,才找我的吗?” 奥斯怅然一笑,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因为我用幻术迷倒了你……”我识趣地不敢再说下去。 或许,对于洛伊莱帝王来说,被一个女孩子赤手空拳地制服,应该是件很不光彩的事吧? 奥斯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朕会记下这笔账,然后适时地报复给你!” 他温暖纤长的手指,若有似无地拂过我的面颊。 漫儿目光流转,似苍穹辰星若灿,“那、你打算怎么报复回来?” 他清朗地笑了两声,自然而然地牵起漫儿纤柔的手,握在了掌心,“朕一时竟没有想好,所以让你留在身边,朕也好慢慢地想。” 我将信将疑,手就这样被他牵着,两人在水榭间悠然而走。 ‘为何你的手掌会这样温暖,温暖得让我没有挣脱的勇气?’ 我默默望向他的侧颜,心底无端悲伤,或许,我只是一时的贪恋,才不忍心将你放开…… 第121章:分手(2) 奥斯忽然转过头,专注地看着漫儿,“每一天,我只能默默怀念你的脸,然后固执地相信,如果真的是命中注定的人,就一定会让我遇见你!” 他的眼眸似有一种魔力,会让人沉沦其中,不能自拔。 我微微垂首,唇边流露出难言的苦涩,看来我们永远都是互相折磨的克星。 墨色苍穹,月华朦胧淡淡,水榭长廊外,纷飞的淡粉色樱花瓣,垂落在低矮的长廊横栏上,那暗红朱漆上点缀的点点红霞,别有一种凋零之美。 漫儿眼眸中隐隐流动着潭水的波色,似悠然闪烁着纤尘不染的宁静,默默凝视着他。 “人海茫茫,想要找到一个人,确实不容易。何况,那时的我被父王禁足在郁迦尔古堡中,估计也没有人能找到我。”我眼圈渐渐红了,可能有些事情,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 奥斯那双古井不波的眸子,忽然变得异常真挚,“那时的我即将继承王位,所以,想要找到你的那种心情,真的很迫切。” 他深吸了口气,沉吟片刻又道:“最后,朕还是妥协了,登基大典如期举行,而我的身边……竟无端多出了一个我根本不爱的女人。” 在他眼中,仿佛有揉碎的星辰在熠熠闪光。 漫儿轻抿着红唇,她很能理解那种被迫无奈的感觉,她喃喃道:“可能每个人都要面对生活的种种压力,然后做一些不喜欢的,甚至会觉得痛苦的事。” “朕虽贵为一国君主,然而那种无上权利与威严的背后,却是被放在至高点上,高处不胜寒的孤独与凄凉。”奥斯一边说着,一边怅然地望向了墨色远方。 漫儿忽然顿住了脚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他颔首,但笑不语。 “为什么陛下的王妃,竟不是那位神族的女孩?还有……那个襁褓中的孩子呢?”漫儿一脸认真地问道,她恬静的眼神犹如海洋般深不见底。 奥斯忽然不说话了,独留眼底一片冰冷。 漫儿不明就里,小心翼翼地问道:“是我……说错话了吗?” 良久,奥斯方才开口说道,“……她们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漫儿惊讶地发现,奥斯的神色沉凝冰寒。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奥斯都一言不发,他只是静静地望着远方,身上弥漫着浓浓的哀伤。 记忆仿佛像熊熊燃烧的火焰,那一幕幕生动而难忘的画面历历在目。 汀儿如同轻悦铃铛般的笑声,他奶声奶气地喊着父王,然后歪歪斜斜地跑到他的跟前,让奥斯将他一把抱在了怀里,而站在不远处的安芙朵,亦含笑地望着他们。 过去两人谈笑风生、缱绻缠绵的画面,从他的眼前一一掠过…… “救火的喧嚣声越来越大,火势却越来越猛,木制的建筑噼噼啪啪地巨响,最后竟不堪重负,轰然间塌下来……棠梨宫的火焰长龙仿佛成了波涛汹涌的火浪,当时朕只觉得周身寒意刺骨……” “冲天的浓烟和弥漫四散的焦糊味道久久不散,棠梨宫中的一切,都被火焰无情地烧成了灰烬……” 奥斯的声音听起来低缓喑哑,诉说的,正是令他痛彻心扉的故事。 他的衣摆在风中被吹得咧咧抖动,我仿佛看到他眼中有晶亮的泪意一闪而过。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悲伤的情绪似乎转回了几分,继续道:“她们的墓碑上,布满了青青的苔藓,在那片土地上,生长着葱郁的长草、藤蔓和野花,有种别样的安宁清幽……是个不错的长眠之所。”说到最后,他哽咽了。 漫儿轻轻舔了舔嘴唇,她不知道为什么嘴里这样的苦涩,她不是该庆幸,还好自己没有陷得太深,就果断选择退出吗? 良久,奥斯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清冷,“你不是有事情要对朕说么?” 有那么一瞬,我开始后悔,为何我要选这样的时机,再伤害他一次? 我的手微微地攥紧了,声音有些颤抖,“我……不知道……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他声音异常温润,如同流水一般轻柔:“不要紧,从哪里说起都好。” 我只觉全身冰冷,视线亦渐渐模糊,我艰难说道:“……奥斯,如果坚持不下去的爱情……可以先退出吗?” 仿佛有那么一瞬间,爱情它凝结成冰,仅用手指轻轻一点,冰凌就倏然间破碎。 奥斯薄唇轻抿成一线,眸如寒波潋滟幽深,“你究竟想说什么?”他声音骤然冰冷。 我举目望向他,鼓足勇气道:“……您觉得,洛伊莱国王与人鱼公主的爱情童话,会有美好的结局吗?” 奥斯眉头深锁,清冷地问道:“为什么不能有美好的结局?” “因为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之间隔着太多的崇山和沧海,想要真正走到一起,实在是太难了!” 我极力克制着眼中的泪水,心中有种钝钝的疼。 奥斯一怔,疑惑地问道:“现在的我们,不是在一起吗?” 我忽然有些激动,“那你的王妃呢,你即将出世的孩子呢?你不要他们了吗?” 奥斯蹙紧双眉,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无名怒火,气恼地问道:“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朕爱的人是你,这还不够吗?” 我唯有苦笑,目光坚定地对视着他,“对于人鱼来说,我们的伴侣只能是唯一的。” 他深吸了口气,忽然冷笑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朕没有资格,对么?” “陛下已经有王妃了,不是吗?”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泪水莹莹蓄在眼眶中,却始终没有让它们流下。 奥斯微眯着双眸,脸色凝重地看着我,“这样的话题,你不觉得已经提过多次了吗?” 我默默注视着他,冰蓝的眼中阴柔而感伤,“是的,因为她们正是问题的关键!” 奥斯紧咬牙关,声音冷若冰霜地说道:“朕已经说过了,朕并不爱她,朕爱的人是你!” 我扬起脸,冷冷逼问道:“那么……陛下能给我王妃的位置吗?” 第122章:分手(3) 漫儿扬起脸,冷冷逼问道:“那么……陛下能给我王妃的位置吗?” 他身形先是一僵,随即却是一抹冷笑,“朕不认为你在意的是那个位置?” 我眼中忽然浮起一层泪光,“真是笑话……我为什么不在意?难道我所喜欢的,是见不得光的爱情吗?” 面对我咄咄逼人的追问,奥斯的视线坚硬而冷峻,仿佛有种不容搏逆的威严气势,呼之欲出。 他言语中充满了讽刺,“孤王不曾想到,原来人鱼公主也在意这些虚名!” 他的讽刺,如同一把利刃,深深刺痛了我的心,“奥斯国王,请你看清楚,我虽来自异域的小国,但我是人鱼族唯一的公主……所以我不能屈尊于别人之下,和别人分享我的夫君!这只会让我的父王蒙羞,让我的族人感到耻辱!” 我说话的同时,丝毫没有半分畏惧,因为我此时所说的,也正是我所想的。 奥斯凝神片刻,极力压抑着胸中的怒意,“据孤王所知,你同露泽王子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关系……想来,灵王所爱,也不是唯一的!” 漫儿忽然沉默了,她别过脸,目光幽幽落在一池清辉的荷塘之上,他刚刚的一席话,仿佛瞬间就洞穿了她的自信和威势。 奥斯安静地用一双深邃的紫眸打量着她,良久,他轻叹了口气,“或许朕不该用这件事情做比较。” “我的母后本是神族人,母后离世之前……已经将灵珠还给了父王。”虽然是短短的一句话,泪水还是在提到‘母后’时,流了下来。 虽然奥斯的面色依旧冷峻严肃,然而他的心中,却泛起了怜惜之情。 他眼瞳深邃幽深地凝视着她,沉声问道:“……倘若,孤王许你王妃的位置呢?” 漫儿并没有急着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缓缓在亭榭边蹲下了身子,夜色下的莲池水清幽墨绿,她轻轻探手,修长的手指伸进平静无波的池水中。 有轻悦叮咚的水声响起,那淡淡凉意顷刻间便由池水中传递而来。 “对不起……因为那个位置并不属于我……随意放手吧,趁我们都还没有陷得太深,就让一切回到从前吧?” 奥斯紧抿着双唇,一脸愠色,他忽然上前一步,右手如同铁钳一般,将漫儿拉了起来。 我只觉得手腕仿佛要被他生生掐碎了一般,“你这是要做什么?”我气急地问道,眼中含泪。 奥斯强迫我直视着他,言语森冷道:“孤从未想过要放开你的手,所以不要忤逆和质疑朕的权威!” “陛下难道不觉得,这其间的关系太过复杂了吗?” “其他事情,朕自会想办法解决。”他无比坚定地说道,掌心紧紧握住我的手腕,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我紧咬着下唇,轻轻低垂了眼眸,声音不疾不徐地说道:“或许还有一件事情……赛恩已经向我表白了,他说会给我安定幸福的生活……而我已经答应了。” 我深知,既然今夜要做个了断,就得做得决绝一些。 果然,我的一句话,瞬间激得奥斯冷笑起来,他厌恶地甩开我的手,冰冷的瞳仁射出凛冽的寒光,直看得我脊背一阵阵发凉。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露泽漫,你真是个妖孽!” 我心慌意乱地收回了视线,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哽咽道:“每个人都有选择幸福的权利,我并不认为我做错了。” 奥斯一双紫眸直勾勾地盯着漫儿,在听到她决绝的言语后,冷酷的脸上,竟掠过不易察觉的痛苦。 微风轻送,只见那缤纷的花瓣纷纷扬扬,直如雨下。 花瓣落在树下,好似铺了一层薄薄的雪,也有些花瓣飘落到了亭榭旁的浅塘里,它们漂浮如萍,流离失所地飘向了远方。 奥斯紧闭双眸,深吸了口气,“很好……那朕成全你们!” 他愤怒地一甩衣袖,像风一样疾步离开。 我默默伫立在原地,有些眷恋地凝望着他的背影,‘再见了,奥斯……从今夜开始,我们将走回各自的轨道,从此再无瓜葛。’ 漫儿孤身伫立在亭榭间,如释重负地长叹了口气。 她茫然若失地望着天空中依然皎洁的月光,不知过了多久,泪水才缓缓从仰面朝天的脸上一路滑了下来,漫儿惆怅地闭上了眼睛。 伊人月下戴红妆,不知伊人为谁伤,孤寂伫立伴月光,唯有墨色共徜徉。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墨檀宫 氤氲的气息缭绕在温热的池水上,温热的泉水咕噜咕噜地向上冒着水泡,那些大大小小的晶莹泡沫,此生彼灭之间,却是源源不断地再从池底涌出。 赛恩chiluo着健瘦白皙的上身,下、身则完全浸没在池水中,他有些疲惫地将身体靠在池边,缓缓闭上了眼睛。 庞柏恭敬地在他耳边说道:“三殿下,国王陛下驾到!” 赛恩依旧闭着双眸,然而俊秀的眉峰却难以置信地一挑,脸上悠然带了一抹儒雅玩味的笑容,他轻轻颔首道:“该来的终究会来。” 他忽然从池水中站直了身体,水珠纷纷从他的身上滑落,淡淡烛光映照在他的身后,光影的效果将他那纤瘦颀长的背影,照得格外俊美挺拔。 他接过侍女递来的白色衣袍,穿戴整齐后,才缓步向着正殿方向走去。 只见奥斯正端坐在墨檀宫的正殿上,神色冰冷肃然,墨檀宫中的随侍,俱是恭敬地跪了一片。 赛恩忽然急行几步,恭敬地俯身,行君臣之礼道:“微臣接驾来迟,还望陛下恕臣之罪。” 奥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朕还以为,你睡在温泉池里了呢!” 赛恩面色依旧波澜不惊,甚至还带着微微的一抹笑容,他温声道:“微臣只是未事先得知,陛下会深夜来访,不然,定会衣冠齐整地恭候陛下。” 奥斯缓缓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朕亦是闲来无事,到三弟这里一坐,却不成想,惊扰了这么一些人,陪朕一齐等你。” 奥斯随即向众人挥了一下手,“罢了,其他人都退吧。” 他的语气虽然平淡,却无不在字里行间,透着强大的威势。 众人领命,纷纷退了下去,大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坐在主位上的奥斯,以及保持半跪姿势的赛恩,以及束手恭敬立在一旁的庞柏。 大殿内的气氛,陡然变得局促冷寂,良久,赛恩才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喉咙,勉强说道:“夜深了,不知陛下有何要事?” 第123章:奥斯赛恩反目(1) 大殿内的气氛,陡然变得局促冷寂,良久,赛恩才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喉咙,勉强说道:“夜深了,不知陛下有何要事?” 奥斯深紫色的双眸微微眯起,漫不经心地看向了赛恩的方向,“冠冕堂皇的话朕听得够多了,莫要再浪费朕的时间。” 赛恩见状,了然一笑道:“看来陛下是同漫儿谈过话了。” 奥斯的神色阴沉了几分,冷声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赛恩波澜不惊道:“前几日,微臣曾听漫儿提及过此事。” 奥斯冷哼一声,语气十分不悦道:“看来是众人皆知,唯独朕不知了……对了,朕一直派潘森暗中探查内奸之事,不知政相可有发现?” 赛恩的眸色忽然变得幽深,他正色道:“怎么,陛下这是在怀疑我了?” 奥斯的眼神专注在赛恩的身上,他斯面色冷冽道:“有些事情,除非你不做,不然,就不要怕被别人知道!” 赛恩无所谓地强笑了一声,道:“倘若陛下早已掌握微臣的罪证,那陛下也无需再隐藏,您但说无妨!倘若一切属实,陛下再定臣之罪也不迟,微臣更是无话可说。” 奥斯微微颔首,眼中泛起一丝暖意,刚刚的话显然是一记试探,他淡淡挥起衣袖,示意赛恩起身。 “关于你与漫儿之事,朕可以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 赛恩神色也随即一缓,他优雅地站起了身,言语却是不卑不亢:“吾与漫儿之事,与国政无关,亦与忠孝无关,只能称之为私事……私事么,那就无须承认,亦无须解释……倘若陛下要拿此事定臣之罪,那微臣也无话可说,只能听任陛下裁决。” 面对赛恩义正言辞的顶撞,奥斯竟找不出半分罪责来,他的眸中陡然燃起炽热的怒意,“那就莫要怪朕,不念往日的兄弟情,来人,将赛恩政相给朕拿下!” 只听见空荡荡的宫殿内,悠悠传来一道虚无缥缈的,如同娃娃音一般的声音,“是,陛下。” 一道黑衣人影陡然一闪,以离奇鬼魅的速度,出现在了赛恩的身后。 一旁束手而立的庞柏立时慌了神,他急忙俯身跪地,大声祈求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都是大人一时糊涂,才冲撞了陛下,还请陛下宽恕政相无心之过!” 奥斯冷哼一声,冷如冰霜道:“恕罪岂不是便宜了他,罪加一等才是对得起他!” 赛恩身后那鬼魅的人影,手腕几不可查地一番一动,一阵酥麻的感觉立时从赛恩的膝前传来,赛恩身体一晃,再次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膝上酥麻的感觉很快退去,剧烈的疼痛就迅速传了上来,赛恩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待他转头,想看清来人时,那道魅影却消失无踪。 在赛恩心中,对于这鬼魅人影,他其实再清楚不过,那正是在洛伊莱之境,大名鼎鼎的光明猎手,仅负责保护王兄一人的安慰! 赛恩同奥斯乃是自幼一起玩到大的亲兄弟,而自己又一向随性,曾不止一次触怒龙颜,然而王兄几时还动用过光明猎手来对付他? 赛恩唇角苦涩一笑,看来今夜,王兄果真是动了真怒! 赛恩温润的目光与奥斯冰冷的目光相撞,半晌,赛恩却突兀地笑了起来,“从王兄难看的脸色来看,或许对我来说,还是个好消息!” 赛恩的一席话,如同火上浇油一般,刚刚还在竭力压制怒意的奥斯,如今真的是气炸了。 他仿佛能听到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碎裂的轻响,那是他身为王者的骄傲与威严。 奥斯国王气势汹汹地厉呵一声,威严无比地命令道:“来人!将赛恩给我压入地牢!” 墨檀宫殿外,十几名甲胄齐整的卫兵迅速涌进正殿,向赛恩包围而来。 “谁敢动三殿下?”庞柏弹立而起,暴喝一声:“谁敢动三殿下,敢动三殿下之人,就先从庞柏身上踏过去吧!” 庞柏豁然抽出腰侧的长剑,将赛恩挡在身后,森冷的寒芒直直射向包围而来的卫兵。 “怎么,赛恩你要抗旨么?”奥斯眼中的寒芒一直蔓延到眼底,言语中尽是凌厉的霸气。 “微臣不敢,还请陛下恕罪!”赛恩缓缓俯身在地上,他并不抬头,只是大声怒喝道,“大胆奴才,即刻给我跪下!” 庞柏有些犹豫地望向俯身跪地的赛恩,“三……三殿下……” 赛恩面色冰寒地命令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跪下!” “咣铛”一声,庞柏将长剑扔在了地上,也豁然俯身跪下,“庞柏一时糊涂,还请陛下恕罪!” 奥斯紧咬牙关,深邃的紫眸阴狠地盯着赛恩,有种瞬间将他嗜血焚身的冲动,“你可知罪?”他冷酷肃杀地问道。 赛恩一怔,俯首在地,没有动弹半分,“微臣愿受陛下的一切责罚!” 奥斯森冷的眸中有波光微微一动,手足相残吗,他终究不想做得那样狠绝。 大殿内一时间,从纷乱嘈杂变得忐忑寂静,良久,奥斯平缓了一口呼吸,沉声威严地说道:“你们都退下吧,朕要和政相单独谈谈!” 众人惊诧于陛下态度的突然转变,然而陛下说出的事情,哪里有人敢去质疑,搞不好还会得罪手握政权的政相。 卫兵们都不再迟疑,行动有素地退了出去。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正殿里重归寂静,一身明黄色帝王长袍的奥斯,挺拔地负手站立在大殿中央,眸光冰寒凛绝地盯着依旧俯身在地的赛恩。 “看来你今日运气不错!”奥斯讽刺地说道,微微扬唇一笑,却丝毫没有入心,眉宇间暗藏霸气阴狠,紫眸烈焰深邃。 “王兄……爱慕之心人皆有之,我是忠臣,但我不是圣人。”赛恩举目说道,神情恢复到往日的平静淡然。 奥斯眉峰微微一挑,“朕大概是忘了告诉你,露泽漫是孤王的女人!” 赛恩有些不屑地轻笑一声,“是吗?微臣还以为陛下的女人是卡特琳娜王妃!” 赛恩口气有些轻狂,言语如刺一样,瞬间就刺痛了奥斯的神经。 奥斯被气得脸色铁青,眸光冷冽而暗藏杀机,他充满危险地看向赛恩,胸膛中不停翻滚着怒气,他不得不承认,他嫉妒得快要发疯! 奥斯忽然一大步走到他跟前,言语邪佞讽刺地问道:“你在地上跪得很舒服么?” 赛恩听了这话,默然缓缓地站起了身。 奥斯豁然挥出右臂,一拳打在了赛恩的脸上。 第124章:奥斯赛恩反目(2) 奥斯豁然挥出右臂,一拳打在了赛恩的脸上。 赛恩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嘴角立刻迸裂,流出血来。 赛恩无所谓地用指尖擦了一下嘴角,俊美的脸庞淡然一笑,随即也上前两步,同样挥出一记重拳,硬生生地打在了奥斯棱角分明的脸上。 奥斯踉跄地退后了几大步,一下子坐在了身后的檀木椅上。 “王兄是高手,但臣弟也不是吃素的!”赛恩凛然一笑,张了张有些吃痛的右手,刚刚重击奥斯的一拳,他着实用了不少力道。 奥斯显然是被激怒了,他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从椅子上豁然起身,“看来朕有必要理一理家规!” 赛恩轻笑一声,“家规倒是谈不上,只是兄弟间的切磋而已。不过,今日之争与王权无关,我所在乎的,只是一个女人,所以我已打定主意,绝不退让!”他不疾不徐地说道,俊美风雅的脸上闪过固执的坚定。 赛恩的一句话,轻而易举就挑起了奥斯想杀人的冲动。 他冷冷牵起嘴角,讽刺地说道:“那你就试试吧,到时打伤了你,可别哭!” 两个人的视线一瞬间就对上了,赛恩无所畏惧地笑道:“王兄放心,我不会的。” “废话少说!”奥斯两步迎上,重重地挥拳向他,赛恩反应也是极快的,他闪身避开了,随手也回以更重的一记直拳。 奥斯眼眸中的紫色浓郁而凛冽,脸色一沉,身形一闪,速度之快,轻松地避开了赛恩再一次的重拳。 奥斯反身,长腿一弯,重重踢在了赛恩的腹部。 赛恩如同飞出去一般,重重地跌坐在地上,胸口一阵窒息难受。 “咳……咳咳……”赛恩吃痛地咳嗽了两声,他用双手支地,艰难地站起了身。 奥斯仿佛有种迫不及待的嗜血冲动,他疾步上前,抓住了他的衣襟,紧咬牙关道:“朕看你抗击打的功夫是进步了,不过……” 奥斯的话还没有说完,赛恩豁然将头向他撞了过来,奥斯绝不会料到,赛恩会用如此恶劣的招式,完全来不及躲闪,硬生生地吃了他这一招。 头脑中“嗡”地一声,直撞得奥斯退后了两步,身形也跟着摇晃不稳。 赛恩的唇边忽然泛出一抹邪恶的笑容,他抓准这个空档,手腕迅捷有力地抓住奥斯的手臂,转瞬之间,便将奥斯的手臂连同整个身体,一个过肩摔,重重地将他摔在了地上。 奥斯闷哼一声,紧绷着棱角分明的脸,面色铁青。 赛恩快意地说道:“皇兄承让了……” 只是还没等他将话说完,奥斯便以更快的速度起身,变幻一个身形,足尖一点,向上跃起,一只脚狠狠踢向赛恩的面门上。 霎时间,钻心的痛苦袭向赛恩的脑仁,他身体向后一仰,踉跄地跌坐在另一处檀木椅上。 只听“哐啷”一声震响,坚固的檀木椅竟破碎断裂了一地,所幸赛恩眼疾手快,急急扶住了一旁的檀木桌,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赛恩不禁在心中感叹:王兄的势力着实可怕! 奥斯与赛恩的对决,更像是一位技术精湛的武学名家,在调教刚刚入门的小徒弟,差距如此悬殊的战斗,致使赛恩全然没有胜算可言。 对于这点,赛恩心中再清楚不过。 父王从来都是偏心的,他把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都赠与了王兄,然而对于这点,赛恩总是一笑置之,他一向闲散风雅惯了,像那些王者的使命与风范,还是交由王兄这样正直又勤勉的人来做吧,他比自己更合适! 奥斯抚了抚被撞的额头,轻蔑地说道:“看来朕有必要给你找一位老师,免得你总使些旁门左道的招式!” 赛恩嗤笑一声,随即又痛苦地咬紧牙关,他后背紧靠着桌沿,勉强支撑着身体,额上冷汗直冒,然而他的气势却没有锐减半分,仍旧嘴硬地说道:“皇兄有所不知……越是旁门左道,越是出其不意,越能达到克敌制胜的效果!” 奥斯嘴角边露出一抹讥诮的笑容,“朕看你的身手,并没有多大的长进。” 赛恩忍痛苦笑道:“臣弟的招式虽然不得章法,但是能打击到高手也算是……”只是得意的话还没有说完,奥斯已经将他拉扯得失去了平衡,膝盖重重地撞在了赛恩的脸上。 赛恩是何等机警之人,他早已顾不了那么许多,身体如离弦之箭一般,顺势向奥斯猛冲过去。 奥斯被这一冲,刚刚的攻势竟变成了劣势,失去了身体上的平衡,踉跄地向后倒退出数步。 赛恩抓准时机,从身下挥出一记斜拳,直向着奥斯的要害而去…… “该死的!”奥斯破口大骂,脸都快被气抽了,他身形一闪一带,险而又险地躲开了赛恩的阴招,奥斯旋身飞起一脚,将赛恩狠狠地踢飞出去。 赛恩本就是政相文官,又如何能是奥斯的对手? 说句更直白贴切的,就连洛伊莱鼎鼎大名的潘森将军,在近身搏斗中尚且不如奥斯,更不用提赛恩这三脚猫的招式! 赛恩这接二连三地被踢飞出去,说他是奥斯的对手,倒不如说他是沙包,更为恰当。 只是几个回合的交手,赛恩瘦弱的身体终是支撑不住,膝盖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只觉胸腔内止不住地血涌翻腾,肋骨仿佛快要断了,他‘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奥斯一脸愤怒地说道,紫眸中闪过寒冷的锋芒,“明人出明招,恶人出阴招,你从此以后都不打算做人了是吧?” 赛恩的嘴角边,漾出现一抹苦涩的笑意,“我这也是被王兄逼的,正所谓人际烧香、狗急跳墙,我若不动动歪脑筋,怕是死得更快!” 奥斯冷笑一声,“孤王今日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更恶劣的招式?”他眸中弥漫着诡异森寒的紫色,紧握的双拳已然泛白,他一脸防备地再次向着赛恩行去。 赛恩眉心紧紧地蹙着,再顾不得自己往日谦谦君子的仪态,他胡乱地擦了一下脸上的血污,隐忍着剧痛,踉跄地跪在地上,“王兄,今日切磋就到此为止吧,臣弟自愧不如,您若再打就真出人命了!” 奥斯悠然站定,声音邪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这么轻易就退出了?” 第125章:奥斯赛恩反目(3) 奥斯悠然站定,声音邪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这么轻易就退出了?” “还请王兄高抬贵手!”赛恩喑哑着声音说道,似乎连跪着的力气都没有了,“世人皆知,国王陛下英武非凡!只是世人不知的是,王兄师从光明猎手,如此说来,臣弟又岂会是陛下的对手?” 奥斯冷冷地看着他,脸色也难看了几分,“汝若能向二弟一般勤勉吃苦,亦不会沦落至此了,起来吧!” 赛恩勉强坐在一旁的檀木椅上,疼得呲牙咧嘴,他抹一把脸上的血迹,有些苦闷地说道:“臣弟承认,不如王兄和兄长那般天赋异禀,只庸庸碌碌地学了个自保之法,便也足矣了。” 奥斯眉峰蹙得更紧,不解地望着他“你自幼机智聪慧,奈何做事却没有长性,亦不愿下苦功,为何?”他目光炯炯,话中有不可抗拒的威仪。 赛恩抬起手,抵在唇上重重咳嗽了两声,齿关亦现出血迹,“王兄自幼修习的是治国之道,而臣弟自幼修习的是忠臣之道,王兄贵为国君,必然事事追求卓越,臣弟习惯了放荡不羁的生活,只喜欢快意洒脱地生活。” 赛恩说着,轻叹了口气,目下有无尘的清澈与坦诚,“正所谓,道同则为某,道不同则不相为谋,臣弟不愿与陛下争锋,心中暗暗谨守忠孝两重准则,臣弟愿与陛下同道,辅佐陛下以治国昌隆、国泰祥和。” 奥斯默然倾听,半晌却没有言语。 见王兄依旧沉默,赛恩心中涌起一种不安,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他可不想因此得罪了王兄。 想到这里,赛恩又清了清嗓子,温言道:“刚刚臣弟多有得罪,还望陛下恕臣之罪。” 奥斯静默良久,嘴角淡淡牵起一丝笑容,“今日之事……朕不会追究。” 赛恩踉跄起身,强忍全身疼痛,礼节周全地俯身行了一个君臣之礼,朗声道:“陛下隆恩浩荡!” “放心,朕不会杀你!” 奥斯缓缓蹲下了身,与他视线平视,“你若这么轻易就死了,孤王不仅会少了一个亲弟弟,还少了一位执政勤勉的政相,最重要的是……”奥斯眉峰一挑,继续说道:“若你死了,朕岂不是少了一个情敌!” 赛恩忽然闷闷地笑出了声,自嘲道:“王兄的前两句话,听得微臣还是挺放心的,怎么最后一句听起来,竟有些危险?” 奥斯拍一拍他的肩膀,赤裸裸地警告道:“知道危险最好!” 奥斯缓缓站起身,旋即伸出右手,将赛恩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与潘森不同,三弟为人感性,这点很像母妃。”奥斯一身高贵威严、冷峻孤傲的样子,别有一种君临天下的风范。 赛恩狠狠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王兄这话是褒义的,还是贬义的?” 奥斯蹙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似乎想得太多了!” 赛恩也只得干笑两声,“我总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吧?” 奥斯不悦地用手指碰了碰自己的脸颊,沉声骂道:“臭小子,你竟敢打朕的脸,你叫朕明天怎么出现在大殿上?” 赛恩不禁哑然失笑,“王兄,你可要看好了,我才是受了重伤的那个!”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橘红色的旭日冉冉升起,晨光微露,万里碧空,连云朵都是干净纯白的,霞光淡淡透过云层,飘渺中带着丝丝缕缕彩色的光芒。 在庄严肃穆的宗祠殿宇前,供奉着一鼎用来焚烧檀香的精致法器,法器由青铜铸造,下有三足,足的最上方各雕着一只游龙,青鼎四面见方,浮雕着莲花的图样,青鼎内焚着三柱高香,青烟袅袅,淡香萦绕。 宗祠里,浩渺的钟声鸣响,空气中夹带着清濛的雾气,潮湿的青石路一直向前延伸,耳边有浅浅的瀑布声从林间幽幽传来。 卡特嘉伊太妃长跪在蒲团上,她双手合十,右手上挂着一串念珠,她嘴唇微动,沉声念诵着经文。 “舍利弗,极乐国土,成就如是功德庄严;又舍利弗,彼佛国土,常作天乐。黄金为地,昼夜六时,天雨曼陀罗华。其土众生,常以清旦,各以衣盛众妙华,供养他方十万亿佛,即以食时,还到本国,饭食经行;舍利弗,极乐国土,成就如是功德庄严……” 奥斯一身帝王装束,脚步清浅地踏过青石路,路两旁的菩提树枝干繁茂,树冠生长得郁郁葱葱,鸟声清脆啼鸣,在林间上空飞走。 奥斯走进大殿,他在居中的那处蒲团跪下,恭敬地向先祖拜了三拜。 而后,奥斯直立起身,向太妃亦恭敬地施了一礼,“儿臣给母妃请安。” 太妃依旧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只是微微举目看向他,面色平和淡然地受了奥斯的礼,唇边依旧虔诚诵道:“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 奥斯静静立在太妃的身后,大概有两柱香的时间,太妃许是诵完一段经文,才悠悠从蒲团上起身。 奥斯两步上前,小心扶起了太妃。 太妃一脸慈爱的面庞,柔声对他说道:“陛下随哀家到外面走走吧。” 奥斯闻言,淡淡一笑,跟随着太妃走出大殿,“母妃召见儿臣,是有什么急事么?” 太妃静静思量了片刻,才悠悠开口说道:“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吾儿有些日子不来哀家这里了,是不是朝中政事太多了?” 奥斯黯然一笑,歉声道:“是儿臣懒怠了。” “哀家并无苛责之意,陛下莫要记心。”太妃如是说着,脸色依旧和蔼。 “只是陛下这脸颊……”太妃微眯着眼眸,端详着奥斯有些青紫的脸颊,脸色也跟着微微一变。 奥斯放缓了步子,神色间带了几分不自然,道:“前日和三弟过了几招。” 太妃表情一怔,担忧地问道:“你们兄弟间,可是生了什么嫌隙?” 奥斯微微抿唇,淡然道:“没有,只是寻常的切磋比式罢了。” 太妃显然不信,她停住脚步,转身问道:“陛下身手不凡,恩儿又岂能是陛下的对手?” 第126章:奥斯赛恩反目(4) 太妃显然不信,她停住脚步,转身问道:“陛下身手不凡,恩儿又岂能是陛下的对手?” 奥斯神色不觉一凛,声音亦变得清冷,“母妃是在埋怨朕么?” 太妃的眼神有些闪烁,嘴角浅浅扯出一抹微笑,“陛下误会哀家了,哀家只是关心陛下的脸伤。” 说罢,太妃伸出手指,想摸摸奥斯颧骨上的伤。 奥斯的眸光变得有些深不可测,他侧过脸颊,不着痕迹地闪开了,“儿臣朝中还有事,母妃若是没什么事,儿臣就先行告退了。”他冷然疏离地说道。 太妃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指,眉目间依旧清宁和蔼,“要事虽没有,但琐事倒是有一桩。” 奥斯的脸色变得沉郁冷淡,心中却是一片了然,“儿臣洗耳恭听。” 太妃细眉微扬,温声道:“哀家是想和陛下谈谈琳娜王妃。” 奥斯紧蹙着眉峰,疑惑道:“王妃如今有孕,在蝶语宫将养安胎,怎么,出什么事了?” 太妃的神色间带了几分愠色,故意道:“陛下整日里国事缠身,尚且能记得王妃有孕,真是难得!” 奥斯脸色微微一沉,却依旧耐着性子问道:“那以母妃之见,朕该如何做才好?” 太妃轻叹了口气,闻言劝道:“琳娜如今已怀有身孕,陛下的荣宠是否应该放在王妃的身上?” 奥斯忽然止步,那双古井不波的眸子,深邃而淡漠。 “母妃是在怪朕不关心她么?” 太妃寻了处镂空的竹制长椅,缓缓地坐下,反问道:“以陛下之见,你做得可还周全?” 奥斯微微颔首,歉声到:“是朕一时疏忽了。” 太妃唇角含着和蔼的笑意,若有所思道:“前些日子,哀家似乎听到一些风言风语……” 奥斯自然是个极聪明的人,太妃此刻想谈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他轻抿嘴唇,淡然自若道:“既然母妃也觉得是风言风语,就不必放在心上。” 太妃强笑一声,不疾不徐地问道:“哀家可以不放在心上,但陛下可曾考虑过王妃的感受?” 奥斯心中忽然升起几分恼怒,道:“她贵为神圣洛伊莱王妃,怎么,连这么点气度都没有么?” 太妃冷哼一声,正色道:“陛下此言不妥,依照医族王室律制,洛伊莱国王与王妃,乃是共筑大业之一体,岂容他人分崩国法律制?江山社稷岂容儿戏,倘若此时是陛下糊涂,那哀家是断然不能应允的,还请陛下三思而行!” 奥斯沉默不语,仿佛在听一个完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他面上的表情没有半分变化,只是他隐没在广袖中的手,却被紧紧地撰住了。 太妃凤眸微挑,心中却暗暗惊讶奥斯此刻的淡然神情,她继续说道:“哀家只想要陛下一个承诺?” 奥斯垂眸,神色肃冷,却仍未有任何言语。 太妃自然知道长子的脾气,她轻叹口气,道:“哀家无意责难陛下,只是不想再听到有损陛下威名之流言,还望陛下日后,莫要再与那人鱼公主接触……” 奥斯一向沉寂的眼中,忽然闪过一道锐利的寒芒,他冷声道:“倘若朕不做这样的承诺呢?” 太妃脸色亦是一肃,寒声到:“看来外界传言,也并非是空穴来风……既然陛下如此寡情,那王妃又何须为陛下忍受十月怀胎之苦?” 奥斯忍了又忍,却终究不想在这件事上让步。 “正如母妃所说,帝王之家少有真心,母妃即是知道,又何必逼我?琳娜既已做了洛伊莱王妃,就应该知道自己的使命何在?” 太妃着实动了真怒,紧握佛珠的手在微微地发抖,她沉声呵问道:“陛下为何待琳娜如此薄情?” 奥斯负手而立,目光清冷地说道:“爱或是不爱……都不能强求。” 太妃缓缓闭合双眸,落寞地说道:“哀家整日里为未出世的小王子念经诵文,以期为他积福积德,莫要再步汀儿的后尘……陛下此番作为,岂不是折煞了小王子的福分?”太妃语毕,便忍不住哽咽落泪。 奥斯在听到‘汀儿’这个名字时,身形也止不住战栗了一下,他紧紧抿着嘴唇,刚刚还冷毅的神色,也渐渐和缓了下来。 他将温热的掌心,缓缓抚向太妃轻颤的脊背,温言道:“母妃身子本就不好,以后莫要再提那件事了。” 太妃的动容并非作假,只因想起白发人送黑发人,而心中难掩深深悲意,泪水已然不断垂落,已是泣不成声。 奥斯长叹了口气,脸色亦有些动容,他嗓音沉缓地说道:“母妃希望朕怎么做?朕会考虑。” 对于母妃,奥斯一向是敬重的,无论她更疼爱的是哪个儿子,他在她心中,亦是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太妃闻言,耐心道:“陛下觉得,一个身怀有孕的妇人,整日以泪洗面可是一件好事?心情总是郁郁寡欢,对于腹中胎儿的成长,可有影响?如今王妃孕育的,乃是医族的王储,未来的洛伊莱全境之王,这可是关乎国本的大事,万万不能再有所闪失。” 作为奥斯的母亲,太妃更了解自己的儿子,循序善诱的方式远好过于强势的威压。 奥斯的神色间忽然多了几分愧疚,“母妃向来对琳娜青睐有加,为何不替朕劝劝王妃?” 太妃缓缓拿起绢帕,拭去了脸上的泪,“哀家认为,解铃还须系铃人,陛下一句话,远比哀家的千言万语还要管用。” 太妃的一番劝解之言,不禁让奥斯的心中微微动摇。 奥斯本就是个心思冷傲内敛之人,极少会感情用事,或许在他心中,永远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奥斯沉吟片刻,淡淡说道:“朕会去的,请母妃宽心。” 太妃满意地笑了,声音和缓地说道:“陛下永远以大局为重,哀家也甚是宽慰,倘若陛下国事缠身,就不用将时间浪费在哀家这里了,只是仔细自己的身体,莫要太过操劳。” 奥斯举目,望了望东方橘红色的朝阳,柔声道:“古人云,一日之计在于晨,难得儿臣与母妃晨曦相伴,就再陪母妃多走走吧。” 奥斯就这样扶着太妃的手,在偌大的宗祠林中缓缓踱步。 清晨的空气潮湿而清新,带着树木青草的芳香,每呼吸一口气,都有种沁人心脾的舒畅感。 太妃忽然顿住脚步,因为她被一株古朴苍劲的梅树吸引了注意力。 那梅树骨枝繁茂多节,枝叶茂密,现下虽不是寒冬时令,它却也给人一种,傲立翠林,孤芳自赏的出尘之美。 太妃悠悠含笑,想到了一抹俏丽的倩影,她仿佛随口一问道:“陛下觉得,森儿与馨兰公主如何?” 第127章:奥斯赛恩反目(5) 太妃悠悠含笑,想到了一抹俏丽的倩影,她仿佛随口一问道:“陛下觉得,森儿与馨兰公主如何?” 奥斯微微蹙了一下眉,他如何能听不出母妃的弦外之音,只沉声道:“母妃,馨兰虽自幼生活在神圣之都,但它仍是神族的公主,倘若有意撮合两族联姻,我们也应该尊重馨兰公主本人的意愿。” 太妃不禁苦口婆心道:“自古两情相悦,须有媒妁之言,哀家再不为他们二人上心,单等他们自己去找中意的,也不知他们何时才能安安稳稳的成家?” 太妃沉吟片刻又道:“至于馨兰公主本人的意愿,哀家自会去问,哀家只是想请陛下先问问森儿的意思?” 奥斯的神色忽然冷淡了几分,“二弟一向不将男女之事放在心上,朕同样不想强求他。” 正所谓,知子莫若母,太妃如何能听不出奥斯话中的拒绝之意,她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哀家也并非想要勉强谁,既然陛下如此决定了,那此事就先放放吧,等哀家再找更好的机会,撮合撮合他们!” 奥斯淡淡含笑,关切道:“母妃如今年事已高,生活须以清净闲适为主,莫要为这些琐事劳心劳神。” 太妃无奈地轻叹了口气,嗔怪道:“陛下也知道哀家老了,也正因为哀家老了,才更急于让他们二人成家的成家,生子的生子,哀家也好承欢膝下,乐享万年……如今陛下你看看,那,哪一个也不让哀家省心。” 奥斯不着痕迹地转换了一个话题:“适才朕到宗祠向母妃问安,望见母妃闭目在香雾缭绕中,却暮然听见您诵经中的真言。” 太妃心中不禁暗暗诧异,“哦,不知陛下听到的是哪一句?” 奥斯略微沉思了一会儿,才道:“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母妃,儿臣记得可还准确?” 太妃脸上写满了为人母的自傲,徐徐笑道:“陛下心思缜密、谋智天下,哀家自是引以为傲……不过,哀家还是有些话想开解陛下。” 奥斯垂首,恭敬道:“请母妃明示。” 太妃宽额丰腴,面目慈祥道:“陛下可曾仔细看过海边有礁石的地方?” 奥斯微一蹙眉,居高临下、静默不语地听着。 太妃不疾不徐道:“海边的礁石往往崎岖不平,若是人走在上面,就会觉得脚下的路格外刺痛坎坷,相反,有海水层层叠叠涌来的地方,却是低矮而平坦的。” 太妃顿了顿,又道:“如此说来,哀家就会更推崇海水的处事之道,在平缓宁静的地方生活,方见浩瀚悠远。这世上困难的事情太多了,陛下又何必去自己为难自己,最后落得身心俱疲、伤痕累累,陛下想想,这究竟值得吗?” 奥斯颀长的身姿如玉般站立,华贵尊宠、一世孤傲的气质自然而然地流露,他冷静而从容道:“母妃崇尚宁静,多数是因为年龄使然,礁石之所以崎岖不平,那是因为海水还不够深邃,如果他有足够的广阔和浩瀚,又怎么会在乎那一点点的崎岖?母妃,有时候生活太过于平淡安宁,只会让一个人的意志低迷、丧失斗志,那样的生活朕并不喜欢。” “因为有了因为,所以才有了所以……这世间很多事情,都源自周而复始的命运,倘若一切早已经默默注定,那你又何必去惊讶结局?” 奥斯忽然冷笑一声,神色间含而不露,只淡淡道:“但那样的生活,又能有什么意思?” 太妃不禁有些哑然,凤眸中亦有深深的动摇,奥斯的话语简短,态度却表露无遗。 从奥斯身上,她总能看到一种绝霸天下的威势! 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太妃的内心正在做着挣扎,她不得不承认,身为母亲,她对儿子的见解深信不疑,并永远引以为傲。 儿子刚刚一番雄才韬略的见地,直压得她完全没了脾气,太妃只得拂袖摆手道:“罢了罢了,说了这么些话,哀家都觉得口都干,吾儿果真是长大成人了,哀家自然是说不过你。既然陛下政务缠身,还是快些去忙吧,就是记得仔细自己的身子,凡事都不急于一时,有条不紊地处理即可!” 奥斯静默微笑不语,忙扶着太妃起身,他原本就英俊无比,然而周身却总透着一股冰寒孤傲的味道,如今他向太妃温柔一笑,便如同天际初升的艳阳,让太妃心中一阵欢喜。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景园宫清泉池 池水碧波荡漾,稀稀疏疏地从池底的青石缝隙间,不断涌出一串串气泡,池水上淡淡浮着氤氲气息。 轻薄的水雾泛着淡淡清香,闻起来是花的味道。 水波轻缓地晃动,那一头淡金色的长发如同被赋予生命一般,在泉水中飘荡浮弋,长发之下,是瓷白水嫩的脊、背和雪白如藕的双臂,单单只是背影,却宛如薄雾中绽放的水仙,绝美出尘。 漫儿用双手掬起一捧清水,仰头淋在脸上,有温润的水滴润过她的面颊,叮咚落回泉池之中。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有一道视线久久凝在漫儿身上。 葱郁的林间浮着潮湿的空气,林间清风阵阵,枝叶间偶尔会滴下残留的雨滴。 忽然,有冷冷的声音自漫儿头顶响起:“一个人洗有意思么?” 果不其然,水面“哗啦”一声轻响,漫儿慌忙举目,在下一瞬间发现了他。 奥斯孤傲冷峻地伫立在泉池旁,周身散发着深沉、冰冷与睿智的气息。 他是何时来的,自己为何全然没有察觉? 漫儿与他对望了片刻,身体下意识滑入池水之中,潋滟的池水渐次没过锁骨、颈项和下颚,水波在潋滟的红唇边浮荡,她眸中暗暗含了几分戒备。 奥斯的薄唇微抿成一线,喉结干涩一动,才道:“赛恩受了一些轻伤,朕这里有些上好的药材,明日,由你交送给他。” 我心中匪夷所思,我?为什么是由我交送给他? 他今夜又是演的哪一出? 赛恩乃是堂堂洛伊莱政相,他宫中的名贵药材想必是不会少的,如此想来,那又何来送药之说? 再说了,陛下宫中下人何其之多,又何至于他专程来麻烦我? 疑惑在心中兜兜转转了几圈,我依旧猜不出他的意图所在。 “陛下……为何要让我去送?”水雾凝结成水珠,从漫儿长长的睫毛上滴落下来,一直滑落到红润的唇瓣上。 奥斯神情一时恍惚,眼中如同罩着一层迷雾,他仿佛又想到了初次相遇之时,漫儿从磅礴溪谷的瀑布上一跃而下的情景。 那一定幻术,他如此肯定,不然,没人能在如此高拔湍急的激流中存活下来。 直到光明猎手窃密,一语惊醒梦中人,“陛下,怕是我们都想错了一件事情,倘若这位少女并不来自神族,那么第二种可能就变得越发真实可信……” 还未等他将话说完,奥斯心中就已经跳出了另一个答案:灵族!倘若不是神族,那她极有可能属于人鱼一族! 光明猎手窃密亦曾经碰到过这位淡金长发的女孩,她当时要到医疗圣殿去寻找她的哥哥…… 奥斯狭长的眼眸微眯,露出霜雪一般阴冷的寒光,讥诮道:“既然是两情相悦,那朕自然也要顺水推舟。” 我眸光黯然,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陛下给漫儿的爱很慷慨,但是……我却不能回报这份慷慨,所以也唯有偏安一隅,默默去注视陛下的幸福。” 奥斯忽然紧握双拳,其上青筋暴起,他嫉妒得快要发狂! 他不能想象,倘若漫儿今后会和赛恩一起生活……他根本不能去想,只要一想到这样的画面,他几乎有种要毁掉一切的冲动,更甚至是毁掉这个世界的冲动! “为什么不能?”他眸光很暗,冷冷问道。 漫儿似是而非地一笑,心中五味杂陈,“太多种原因,早已一言难尽。” 奥斯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有时候,你根本不需要考虑那些原因,只须遵从自己的心意即可。” 漫儿的神色微微错愕,却旋即垂下眼眸,“倘若我是个什么都不用顾忌的人,那我又何须万里迢迢来到洛伊莱之境呢?现在想来,我还要感谢太妃娘娘……是她让我把面前的一个个鸿沟都看得更清楚些。” 她轻咬下唇,即使话语再难以启齿,她终究要将它们说出口:“有些人,即使是擦身而过的距离,他们也永远都不会认识……有些人,即使他对你再好,你们也永远不会成为朋友!” 奥斯的脸上忽然现出震撼之色,俊美的五官因蓄满怒气,而线条凌厉严肃,“既然你这么想做陌生人,那就永远不要出现在朕的面前!” 不知为什么,望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漫儿的心竟钝钝一疼,她楚楚的眉宇间,泪光流转,口中喃喃应道:“多谢陛下恩典。” 第128章:探望赛恩(1) 墨檀宫位于轻雾袅袅的俊祁峰之中,与棠梨宫遥遥相对,这一南一北的两处,正是距离泰和宫最遥远的殿宇。 墨檀宫地势偏高,而且与太妃的宗祠相毗邻。这两处建筑楼宇之间,只隔着一条幽谷瀑布,其名为万淙之源。 万淙之源顾名思义,山间的河谷仿佛被神之巨斧劈开一般,群山间蜿蜒流淌的数条清泉,最后交汇成一条天然的窄瀑。 瀑布从高拔的山峻一泻而下,恢弘而壮丽地流淌坠落,呼啸间发出湍急的水声。 万淙之源也算得上是神圣之都的一条母亲河,它贯穿了整个神圣之都的王室殿宇。 正是有了这条泉水的存在,才会有莲花宫那些姹紫嫣红的莲花,以及景园宫亭台水榭的幽静秀丽,或是蝶语宫中,花香蝶舞、草长莺飞的唯美景致。 连通墨檀宫与宗祠的捷径,是凌驾在这处河道上的一座石拱桥。桥身设计古朴,两边有观景的围栏。 由于拱桥特殊的位置所在,以至于驻足在拱桥上,会看到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色。 拱桥掩映在葱茏山峰之间,向南望去,或是一碧如洗的蓝天,或是浩渺寂寂的云雾,近处的视野之中,总是浓得化不开的绿意。 转眼再向北望去,桥下便是奔流的瀑布,飞溅的水雾上架起一道淡淡的长虹,刚好划过拱桥的一端,这的确是一道极唯美的精致。 每逢太妃到宗祠祭祖、诵经,她都会到墨檀宫小住些日子,这也证明了,太妃对赛恩的偏爱有加。 后来,赛恩就任洛伊莱政相一职,奥斯国王亦有意赐给他新殿宇居住,最终都被他婉言拒绝了。 赛恩一向闲散风雅、放荡不羁,最不喜欢被宫中那些条条框框拘束着,能长久居住在墨檀宫中,也算是为自己寻了处闲适清幽的佳境。 “呼……”漫儿忽然停住脚步,低声喘着粗气,单手插在腰上,有些汗颜道:“这墨檀宫为何要建在这么高远的地方,这来来往往的,多不方便呀?” 轻叹一声,漫儿浅提着银白色长裙,继续阑珊着脚步拾级而上,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赛恩的墨檀宫,虽说一开始还有些小兴奋,可如今,这山高皇帝远的石级山路,好像根本走不到尽头一般…… 墨檀宫隐在百木之间,绿树如荫、鸟语花香,耳边是不绝于耳的潺潺溪流声,一条清幽泉水在岩石间流淌,清澈的水波在阳光下微微激荡,泛着轻浅的薄雾。 “哎,我可是人鱼,我的腿是用来游水的,不是用来爬山的呀!”漫儿喃喃自语,一脸幽怨地望着没有尽头的石级。 额前早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漫儿以手做扇,轻轻地为自己扇风,‘要是那条窄瀑没有那么陡峭该有多好,我一路游上来岂不省事?’漫儿充满希冀地想着,拢了拢及腰的长发,手指间几个动作,便将长发轻巧地挽起。 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微臣庞柏,见过人鱼公主。” “天哪!”漫儿右手捂住胸口,很显然,他的突然出现着实吓了漫儿一跳。 那人笔直立在漫儿几步远的地方,是个身材魁梧壮硕、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他容貌英气而端正,唇下有一颗很明显的黑痣,让人过目不忘。 漫儿暗暗咽了口口水,出于尊重,便向他矮身施礼道:“我奉陛下之命,为赛恩政相送些药材。” “微臣为公主带路。”他不苟言笑地说道,转身向身后的幽径走去。 面对他的冷酷,漫儿也只有无奈地扁了扁嘴,淡淡道:“那多谢了。” 漫儿迈着细碎的脚步尾随在他身后,并刻意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向着幽径更深处行去。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不过多时,漫儿便远远地看见,赛恩正孤身坐在一处观赏亭中,他的手臂缠着纱布,脸上也是半处青紫、半处红肿。 漫儿蹙紧眉峰,加快脚步,急急向亭中走去。 赛恩默默地看着她,光芒在他眼眸中流转,嘴角便微微扯出一抹弧度,漫儿脸上的担心和焦急让他心中莫名一喜。 他示意漫儿坐下,至始至终保持着沉默。 漫儿在心底微微倒抽了一口凉气,关切地望着赛恩,率先开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与狼狈,温声道:“前日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漫儿难以置信地惊呼一声:“……摔得这般严重?” 赛恩有些生气地瞥了她一眼,“瞧你说的,好像巴不得我摔残了似的。”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如今都什么样子了,还不忘开玩笑呢?” 说罢,我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赛恩的脸颊。 “嘶……”赛恩顿时疼得呲牙咧嘴,俊美的面容都扭曲了,苦笑道:“你不会是故意来整我的吧?” 我轻轻缩回右手,撑在脸颊边,关切地望着他,“我哪有!是陛下让我给你送药的,看来你果真伤的不轻。” 赛恩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笑容便在他脸上漾开了,潋滟的波光在他眸间流转,有种说不出的喜悦,“……原来传闻不是假的。” 我眨了眨眼睛,狐疑地问道:“什么传闻?” “你先告诉我,是不是王兄已经找你说清楚了?”他急切地问道,眼中带着莫名的激动。 “没有。”我耸了耸肩,继续道:“是我已经找他说清楚了。” 赛恩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果然如同他猜想的那样。 “你会难过吗?”他柔声问道。 忽然有一股酸涩的感觉,涌上了我的心头,“……我只是觉得有些不真实,他从前都不会这样爽快地答应我的要求。”我喃喃说道,脸色有些黯然。 赛恩跻身向前,试探地问道:“如果这次是真的呢?” 我蹙起秀眉,一脸纠结地问道:“那以后我该如何面对他?” 赛恩微笑而不语,然而他的笑容里却带着浓浓的狡黠,他忽然抓住了漫儿的手,半真半假地问道:“这是否代表……我又有机会了?” 第129章:探望赛恩(2) 赛恩微笑而不语,然而他的笑容里却带着浓浓的狡黠,他忽然抓住了漫儿的手,半真半假地问道:“这是否代表……我又有机会了?” 我不自然抽回手,只当他是在开玩笑。 赛恩默默注视她片刻,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将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放开。 右手重新恢复了自由,我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赛恩与奥斯有许多不同,而最让漫儿欣慰的是,赛恩从来不会太勉强她。 为了不让场面变得尴尬,更不想让他觉得难堪,我在心中思虑良久,才悠悠开口说道:“赛恩……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赛恩的身形忽然一滞,儒雅温润的声音淡淡响起:“你不觉得,那是在朋友的基础上,更递进了一层吗?” 他的眉宇间带着一抹蛊惑,我心中清楚,他依旧是不肯轻言放弃的。 我叹了口气,一脸祈求地望着他,“抱歉,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赛恩或许已经料到,我会有这样的回答,他带伤的脸上掠过一抹黯然与失望,但也只是稍纵即逝,他又恢复了从前玩世不恭、桀骜不驯的本色。 “不要紧,我可以等,你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赛恩若无其事地说道,然而他凝视我的眼神很深、亦很执着。 其实在赛恩的内心,总有种难言的苦闷,他等得很辛苦,可她却对此一无所知。 观赏亭下绿树如荫,微风阵阵,亭外满眼的新绿,让人惬意而畅快。 我悠悠望向亭外的景色,希望这种令人尴尬的气氛尽快散去,于是我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你的伤……果真是从马上摔下来的?” 我关切地望向他,璀璨的眸光中仿佛有种洞察。 赛恩眉峰一挑,淡淡说道:“实不相瞒,不是!” 我有些愕然地望着他,轻咬下唇道:“那你是怎么受伤的?” 赛恩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拿起石桌上一柄漆墨色巴蜀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你知道……王兄是个身手十分了得的人吗?”他盯着漫儿,眸中暗藏汹涌。 我暗暗吃了一惊,诧异道:“你是被他打伤的?” 赛恩无奈地长叹了口气,正所谓技不如人,甘拜下风,他又能多说什么? 我用手指轻轻摸着他缠着纱布的手臂,很难想象,奥斯为何会出手这么不留情面。 赛恩视我的手指为魔爪,立刻将那只受伤的手臂挪开了,“毫无疑问,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我蹙着眉,噘一噘嘴,关心道:“你既然受了伤,不应该喝酒的吧?” 他显然是听不进去的,举杯一饮而尽,清一清嗓音道:“不要紧,少喝一点,能止痛!” 我不禁粲然一笑,“对,你们个个是医官,我紧张也是白紧张!” 赛恩也同样给了我一个迷人的微笑,“不管怎样,谢谢你的关心。” 我轻轻耸肩,向他甜美一笑,对于他的道谢,我表现出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他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拿着小巧的酒杯,动作洒脱地一饮而尽。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紧张又担心地问道:“赛恩,你们……难道已经成了敌人?” 他苦笑一声,喃喃道:“……你认为,王兄像是那种,会对敌人仁慈的善类吗?” 我微眯着双眸,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别告诉我,你们只是简单地切磋了几招?” 他闷哼了一声,再次牵动了伤处,一脸痛苦之色:“……算是吧。” “那你一定是把那头狮子给惹疯了,不然他怎么会出手如此狠辣?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小心翼翼地问道,望着他一身伤痕累累的样子,有点心疼。 “我们争执的焦点……很可能是因为你哦?”他又端起玩世不恭的样子,笑容诡异,带了几分孩子气。 “我?”我用手指指自己,狐疑地望着他,琢磨着他是否又在和我开玩笑。 赛恩似笑非笑地道:“恩,你难道……不觉得荣幸吗?” 我嗤之以鼻,显然不信他的调侃,道:“我才不信你,胡说八道!”想了想,我又加了一句讽刺,“不过,看你伤成这样,不像是赢了呀!” 他青紫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故作轻松道:“输赢又有什么关系,王兄已经做了决定,不是吗?” 我望着他自鸣得意的样子,心中已有了七八分的猜测,喃喃道:“本公主何时成了你二人的附属品了,还如此推来推去的?”话刚说完,我还不忘赏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他眉眼间染上一抹笑意,“你倒是挺聪明的!” 沉吟片刻,我忽然倾身向前,望着他俊颜上的青肿,故意戏谑道:“昨日你们两个是不是忘记吃药了,本公主可是人鱼,跟你们两个半点亲族关系也没有,所以本公主的去处,你二人可是说的不算!” 赛恩抬眼望向她,漆黑的眼眸里翻卷着如同云一样的色彩,却并不急着辩解。 不过,我随即又转念一想,‘斗吧,你们就斗吧,你们斗得越厉害,斗得王宫人尽皆知,说不定本公主还可以越早离开神圣之都,逃脱升天了呢!’ 想到这里,我忽然有种渔翁得利的幸福感,双臂交叠在胸前,又弱弱地补充一句,“你们还是继续都吧,继续斗,不用考虑我的感受!” 赛恩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莫测,话音亦有些清冷道:“怎么,你看起来似乎很得意?” 我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急忙摆了摆手,“没,没有的事儿!” 赛恩顾不得伤处的疼痛,也跟着清朗地笑了两声。 观赏亭外有一汪清澈的流水,顺着池水中的岩石潺潺地流着,山间林荫不时送来缕缕凉风,坐在观赏亭中不免觉得心情舒畅,眼前的松林十分茂密,宛如铺上一层碧装,翠绿而清新。 玩笑之后便是一阵沉静,我不想再纠结关于奥斯的话题,每每提到他,我心中总会漫过一片苦涩的痛。 我浅浅地提住裙摆,站起身,放眼望着那幢低矮却雕饰繁复的宫殿建筑,那些灰白色的墙身上有许多窗子。 她转头看他,问出心中的疑问:“赛恩,你住在这么一处高远的世外桃源,每天上朝下朝,会不会很不方便?” 第130章:奥斯醉酒(1) “赛恩,你住在这么一处高远的世外桃源,每天上朝下朝,会不会很不方便?” 赛恩抬起手,抵在唇上轻轻地咳嗽了两声,然后莞尔一笑道:“是有些不方便,不过……你走的那条不是捷径。” 我转回身,狐疑地看着他,“以你现在的地位,要处宫殿应该不难吧?” 他不以为然地笑了,“你不觉得这里很好吗,山高任鸟飞,无拘无束?”他的嗓音,带着一种循序善诱的磁性。 我抬眼望向远方,墨檀宫的身后,亦是秀丽浩渺的山川,山峦之间云烟缭绕,薄雾微蒙,群山隐在清雾之间,宛如与世隔绝的仙境。 “确实不错,是个远离尘世的好地方……”我由衷地说道,然后温婉地施了一礼,“既然药已经送到了,我也该回去了!” 赛恩眼中漾起一抹不舍,闻言叫住了我,“等一等,不知公主打算从哪里回去,这里有处近路。” 花林间吹来阵阵清风,带着丝丝微凉的寒意,我轻轻拢了拢银白色的衣袍,转身问道:“那政相大人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这里与宗祠离得很近,只有一桥之隔,你可以先走过拱桥,然后从宗祠那边回去。”他耐心地解释着。 我不禁在心中暗暗苦笑:从宗祠回去?太妃一向不乐于见我,我还巴巴地去制造见面的机会?还是算了吧,还我几天清净的日子。 我想了想,忽然有些神秘地说道:“对于本公主来说,那或许不是最便捷的走法!” 他眉间浮起一抹疑惑,兴致盎然地问道:“哦,是吗?那在下倒是想听听人鱼公主的高见?” 漫儿一脸高深莫测,语气淡淡地说道:“这里不是有一条瀑布吗?” 赛恩如醍醐灌顶,顿时恍悟,爽朗的笑声再次从他的喉间溢出,“我倒是忘了,这可是你得天独厚的优势!” 漫儿一脸愉悦地转身,右手抬起,背对着他轻轻摆了摆手。 那绣着金丝线的白靴轻盈地踏过草地,流云般的衣裙随着脚步的走动,纤纤地摆着。 “再过两天就是王兄的生辰了!”赛恩声音温润柔和地说道,却悠悠随风,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漫儿脚步一顿,却没有停留的意思,她在心中喃喃自问道:生辰?奥斯的生辰要到了吗?转眼间,我已经在神圣之都住了一年之久了? 想象着会再一次见到他,我却按耐不住心底的向往…… 哎,露泽漫,你真是无药可救了! 我不禁在心中对自己说道,眼中有叠云一般的情绪疏卷着……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神圣奥斯国王的生辰庆典,让神圣之都再次变得热闹非凡,场面空前的隆重盛大。银河广场以及大街小巷都一派喜气洋洋,四处张灯结彩、旗帜飘扬。 神圣之都最大的圣嘉拉海港,百余座码头林立水滨,一时间船满为患,海湾拥挤异常。 那些早已停泊在深水区的一艘艘大船,船帆被缓缓卷起,货物被源源不断地从船舱内运送而出,一时间港口内熙熙攘攘,人们俱是忙忙碌碌。 一位身着白衣圣袍的神族使者,他伫立在白矾大船的船头,朗声喊道:“喂!前面的是什么人的船?” 斜对面另有一位身着洛伊莱华服的中年长者,他站立在船舷边,中气十足地呵斥道:“莫要大呼小叫,这是医族安德亲王的船。” 安德亲王乃是卡特琳娜王妃的舅父,是王妃已故生母的亲弟弟,与当今太妃亦是沾亲带故的关系,地位自然显赫。 虽然安德亲王地位尊贵,但名声却不响,神族使者自然不认识这样一号人物。 因此,使者也并不打算让步,他声音冷硬地说道:“速速让开,我们要尽快泊船,女王陛下所带来的贺礼要即刻运上岸去!” 此次的庆典中,神族的珍莎女王,当属医族邀请的上上贵宾。 基兰王子素来与赛恩政相交好,如今奥斯国王生辰,基兰王子更是给足面子,带来许多稀世珍宝作为贺礼。 这回应者乃是安德亲王府的大管家,精明如他,自然想得也是分明,珍莎女王当然不会坐在这样的运货船上。思及此,他便决定,不再给这位神族使者面子。 大管家一脸怒意,言语中亦带了浓浓的火药味,道:“这位神族使者怎么如此无礼!我们也是要将安德亲王的贺礼运上岸去,如果不是前面的船挡着,我们不也早就停靠了吗?” 大管家如此咄咄逼人的架势,不难想象,两艘大船之间,很轻易就传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谩骂声。 皇家卫兵统领承冬,见此情况急忙乘小船赶了过来。 承冬言语谦和地说道:“众位大人,莫要在这么重要的日子,生起不必要的事端,免得坏了大家的兴致。神族的这位使者,请您将船行驶到北面,那边是专门为神族贵宾预留的停泊码头。” 在场的洛伊莱人,没有不认识这位时常跟随在潘森将军左右的卫兵统领,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给足了承冬的面子,但是神族使者显然并不吃这一套。 使者的口气依然带着怒意,“我们正是从那边转过来的,预留的码头早已停靠了六七十条船只。” “可能您对在下说的话有些误会,我说的北面是在您看到的码头再往北的地方,如果您不知道具体的位置,在下派一位卫兵为您指路。”承冬一脸严肃,他轻轻一挥手,远远地便看见一位皇家卫兵向这边跑来。 神族使者也不是傻子,什么人惹得起什么人惹不起,他还是看得分明的。只是亲眼见到这些卫兵们训练有素样子,果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 “愿您此次旅途愉快。”承冬比了个军礼道别。 “好,那先再会了。”使者说完话,便躬身进了船舱。 另一名卫兵也搭乘小船及时赶到,“亲王大人的船只,请绕行到右前方海域停靠。”卫兵一边说着,一边引领着安德亲王的船只向前行去。 圣嘉拉港的总调度室再一次发出指令,“三区出现拥堵,派人过去解决!” 此时,大量负责安保的卫兵也加入到船只枢纽的行列当中。 赛恩透过调度室的玻璃窗,望向海港上不断聚集的船只,以及忙着搬运货物或是疏导交通的卫兵,内心总是有种说不出的担忧。 “二哥,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船,不会混进什么可疑的人吧?” 第131章:奥斯醉酒(2) “二哥,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船,不会混进什么可疑的人吧?” 潘森长叹了口气,“今天来了很多皇亲国戚和神族的使者,有许多船都是不能细查的!”他无奈地说道,双眸一直凝望着拥挤的海港。 赛恩眉头深锁,忧虑地问道:“如果混进些不该来的人,怎么办?” “这也是我所担心的。”潘森将军从未像如今这般愁肠满结。 潘森单手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沉声继续说道:“想要在海港上做彻底的清查,恐怕是不可能的。我们现在所能做的,无非是在大殿里做好森严的安排……希望不会有事。”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大门庄重而威严地向后划开,殿宇内金碧辉煌,悠扬轻快的乐声充斥耳膜,众人熙攘的交流声更是夹杂在乐声之间。 一位位迤逦曼妙的神族少女,身着玫瑰色沦纹长裙,袅袅婷婷一步一莲地走进舞池,舞袖在虚空中勾画轻摇,行云流水间绘成一朵朵艳丽灵动的玫瑰花朵,无数朵玫瑰竞相绽放,摇曳于舞池之中,旖旎明艳的色彩,似走进画中一般。 神族少女娇柔旖旎的舞蹈,顿时让这空旷的宴席大厅沸腾起来。 我蹙眉,望着面前十几碟精致的菜肴,娇艳的花卉点缀于其间,香分夹杂着蜂蜜烤肉、冰梅、柠檬、乳酪的香气,悠悠弥漫在鼻尖,让我这个心事重重的人,顷刻间也有了几分食欲。 右手旁那柄高颈的黑天鹅琉璃酒壶,以及盛满琥珀色液体的彩色鸳鸯酒盏,有种巧夺天工的精致之美。 我在心中暗暗一叹,恐怕也只有在洛伊莱王室宫殿里,才能见到如此别致奢华的器皿。 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二次,就坐在月华宫二层的宴会大厅,不禁有些感叹,原来我已经在洛伊莱之境生活了整整一年。 对面的宴会中心区,依旧端坐着冷峻孤傲的奥斯国王,右后方坐着略带孕味的皇妃和装束雍容华贵的太妃。 一贯戎装打扮的潘森将军和身着玄青色华裳、风度翩翩的赛恩政相,他们依旧坐在奥斯的左后方,位次亦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我自己就坐的位置,却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副宴席区正中,此时正端坐着头戴镂空金钻王冠的神族女王珍莎,以及风华如雾、颜如玉雪的基兰王子和如同冰雪一般圣洁高贵的罗兰公主,在他们身后就坐的是神族的皇室成员们。 漫儿轻抿着嘴唇,心中苦涩莫名,原来爱情一直是长了翅膀的,它会飞,一旦飞走了,就什么都留不下了…… 那时候,奥斯国王正是为了要见她,才费尽心思向灵族送去了邀请函,难怪当时父王与灵族先知们还为此召开秘密会议。 想来,灵族向来不与四邻交好,从不参加这种外交活动,而以医族如此泱泱大国,更不屑去请一个蛮荒闭塞的小国,去参加这种盛大的活动。 时至今日,漫儿总算把事情的原委想明白了。只是,想明白又能如何?不过是徒增心酸,自取其辱罢了! 漫儿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如果我更早一点就知道今日是奥斯的生辰,我是不是应该把那些伤人的告白,放到他生辰之后?’ ‘现在再想这些也已经晚了,因为该不该发生的事情……它都已经发生了。’思及此,漫儿眸光黯然地垂了下去。 灯火通明的宴会大厅,众人的欢声笑语源源不断地传来,漫儿不禁蹙了蹙眉,周围的谈笑声只让她觉得异常烦闷嘈杂,她孤坐在王孙贵胄之间,只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或许,在这场游戏中,只有她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吧? 对于那个神圣国王来说,他真的有损失吗?他有他至高无上的皇位,有端庄华美的王妃,以及王妃腹中尚未出生的皇子,更有处处为他着想的母妃,以及对他忠贞不二的两个好兄弟…… 他什么都拥有着,又怎么会悲伤?而相比之下,漫儿孤独的背影却更显得悲戚与可怜,以一个灵族人质的身份在医族继续生活下去,让她自己想想,都觉得卑微可笑。 宴席上照例是纷繁的歌舞节目,耳边杂乱的乐声交织在一起,听得漫儿有些心烦意乱,她无奈地用手指揉着额头,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望了望舞池里姿态曼妙的神族少女,她们一个个争奇斗艳、水袖如烟,不停地在舞池里转着圈。只是这些纷繁的色彩,看在漫儿眼里,却是眼花缭乱、一阵阵眩晕。 漫儿轻轻叹了口气,再望望舞池一角的乐师们,他们个个生龙活虎,弹奏到即兴处更是跃跃欲试,姿态夸张得跟跳舞也没有多大差别。 漫儿微眯着眼眸,冷眼旁观地望着这一切,发现此时的自己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忽然觉得,这是一场盛大的表演,而在座的所有人都是演员,他们都在卖力地扮演着各自的角色。 落座在副宴席区主位上的,正是一位身形纤瘦、气质高贵雍容的妇人,这正是名闻天下的珍莎女王。 淡金色的长发被高高地盘起成环,正中戴着一顶象征至高无上权力的神王之冠。 王冠的冠面上,镶嵌了无数颗银白通透的钻石,如同月华之光,闪烁着璀璨的光晕。 女王端庄娴静地微笑,肌肤白皙如雪,淡淡的皱纹依稀在她的眼角闪现,鬓角的发根也沾染了一层灰白色,然而她那一双冰蓝色的眼眸中,依旧暗含着矍铄的锐利。 她一身典雅华贵的金丝绒长裙,肩处披着一条洁白的天鹅长绒披风,并用一枚镶嵌着剔透蓝宝石的银针别起。 女王从容清冽地端坐在席间,她缓缓端起面前的金盏,浅酌了一口,举手投足间尽显高贵阴柔的气质。 她眸光淡淡向宴席大殿一扫,沉声问道:“可见到馨兰了?” 罗兰公主恭顺地在她耳边低语:“母王,她或许不在这宴会之中。” 女王神色一沉,微微颔首道:“罢了,来与不来又有什么区别。” 第132章:奥斯醉酒(3) 女王神色一沉,微微颔首道:“罢了,来与不来又有什么区别。” 说罢,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基兰王子。 基兰立刻会意,他优雅起身,阴柔自若地说道:“此番为陛下贺寿,母王也备了一份大礼,还请陛下过目。” 奥斯放下酒盏,“女王远道而来,已是为朕做足了场面,又何须再费心准备。” 但见两名神族使者,抬着一方长长的沉香木盒,盛放于奥斯的主宴席区展台上。 宴会大殿上的众人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基兰王子将沉香木盒打开,那一柄通体金色龙鳞盘绕的剑鞘,刹那间映入奥斯的瞳仁之中。 王子微笑如故,待大家都安静下来,才缓缓开口说道:“此乃上古魂钢铸造,久置于女王峰千年冰雪之中,剑身通体浸润极寒正气,方不侵阴煞邪祟之物,古名为帝王龙纹寒冰剑。” 奥斯气度沉凝地缓缓起身,单手握住剑柄,‘唰’地一声,将那龙纹寒冰剑从剑鞘中抽出。 那剑刃彷佛划出一道白净的流光,圣洁的光华顷刻间一泄而出,一股难言的极寒凛冽气息扑面而来。 大殿中的众人,无不惊诧地望着奥斯国王手握的这柄神刃。 基兰适时开口道:“陛下,这是一柄尚未被认主的神刃,需用鲜血点醒寒冰刃,它方能真正归属王之威严。” 基兰王子的话,显然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 列座在副宴席曲的王孙贵族们,俱是富甲一方的洛伊莱领主或是王室宗亲,自然对刀枪剑斧这类兵器见多识广。 素闻神族善于精工制造,出产精良武器装备,但还从未听闻,有‘神刃噬血认主’这样诡异的说法。 太妃一脸欣赏地望着这位超逸脱俗的神族王子,在基兰王子的身上,她总能看到一种谦和坦荡,俊美阴柔的气质。 潘森和赛恩一同将谨慎的目光投注在陛下身上,然而奥斯却视若无睹般,沉声问道:“需要多少血?” 基兰负手而立,道:“九滴。” 奥斯依言照做,鲜红的血液从指腹间滴出,一滴滴从剑柄的龙眼处注入,鲜红的血液顺着苍白的剑刃,一路蜿蜒而下。 容纳几百人的宴会大殿上,陡然间变得鸦雀无声。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剑刃悄然间发生着变化,由苍白渐渐变得雪亮。 更令众人惊讶的是,那通体雪亮的剑身上,一条条金色的龙纹刹那间闪现,奇异般地变得清晰而灵动起来。 众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被这一幕深深吸引。 奥斯紧抿着嘴唇,右手紧握剑柄,目光一点点变得炽热。 体内的血液就像流淌的熔岩,强烈的灼烧感,仿佛让奥斯的身体都燃烧起来。 太妃一脸慈祥和蔼的笑容,道:“瞧陛下这痴迷的神情,那就由哀家代为谢过女王陛下了。” 坐在太妃身旁的王妃,唇边也挂着端庄的微笑,点头致谢。 珍莎女王点头应下太妃的谢意,言语和缓道:“太妃言重了,既然陛下喜欢,孤的心意也算是完全送到了!” 奥斯的紫眸中仿佛跳动着两缕炽热的火光,他在虚空中挥动着龙纹寒冰剑,剑起生风,那剑光如同流星一般,划出道道银色的虚影。 漫儿眼睛滴溜溜地向奥斯的方向一瞥,只见他的唇边浮现出一抹罕见的喜悦。 少顷,奥斯才将寒冰剑收回剑鞘中,敬重道:“朕定要谢过女王此番好意。” 珍莎女王眼中闪过赞赏之色,“乌拉诺斯族素来与洛伊莱民族交好,这亦是陛下与孤所乐于见到的。” 奥斯缓缓落座,声音朗悦道:“这是自然。” 在场洛伊莱众人纷纷起身,齐声高呼道:“吾王万岁!”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帝王的宴饮总是冗长的没完没了,为奥斯国王祝寿的臣子们,嘴上跟抹了蜜浆一般,恭维之词一再推陈出新,全然没有重复过的。 这不禁也让漫儿啧啧称叹,像她这种官场话少的人,出席这样的场合,真是受益匪浅。 宴席上,皇亲国戚之间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席间也不乏有几位端庄优雅的夫人,一再向太妃和王妃祝贺。 夫人们每每在言词中提到‘孕事’或是‘小皇子’这类的词语,都会令太妃和王妃的脸上泛出喜色。 漫儿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再浓厚的喜庆又与我有什么相干? 漫儿仿佛是置身世外的旁观者,她单手撑在颊边,另一只手正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纤细白皙的手指在精致的酒杯边缘,不停地画着圆圈。 金娜儿忽然侧头,在漫儿耳边细语道:“公主,今天的国王陛下似乎有些郁郁寡欢?” 很多事情,漫儿都没有向金娜儿提起,并不是刻意对她隐瞒,只是懒得去解释,更不想再徒增烦恼。 漫儿苦笑,言语中带着浓浓的嘲讽道:“呵,他那种深藏不露的人,怎么会让人看出他的郁郁寡欢?何况今日是他的生辰,他更不会如此了!” 金娜儿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眼中充满了神采,她轻声低语道:“可是他一直在喝酒,几乎都没有停过。刚刚还有几个人起身敬酒,陛下却仿佛没看见似的!” 漫儿有些疑惑地向宴席的中心区看去,从她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赛恩,潘森和奥斯三人有些相似的侧脸。 今日的奥斯果真如金娜儿所说的那样,他的脸色恢复阴郁冰冷,手中拿着一柄金色的酒盏,不时向神族贵客举杯,或是向医族的皇亲国戚们举杯。 只是,奥斯那自斟自饮的架势,着实霸气逼人,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杯中的烈酒,眼睛都几乎没眨一下。 漫儿轻叹一声,喃喃地说道:“这种喝法,不醉才怪!” 金娜儿却近乎崇拜地说道:“这么看来,陛下的酒量还真是了得!” 此时,奥斯又再一次举杯,他正侧过脸来,敬的是坐在他身后方的潘森将军和赛恩政相。 而从漫儿所在的方向,恰巧能清楚地看见他有些微醺的侧脸。 而就在这时,奥斯炯炯视线正向着漫儿的方向射来,恰好把她打量他的目光抓了个正着。 第133章:奥斯醉酒(4) 而就在这时,奥斯炯炯视线正向着漫儿的方向射来,恰好把她打量他的目光抓了个正着。 他紫色的眼瞳在璀璨灯火的辉映下,仿佛成了一块万能的磁铁,将漫儿的视线牢牢地吸住了。 只是,不稍片刻,他的视线冰冷而黯然地离开,自顾自的将金盏里的酒一饮而尽。 漫儿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被他那冰冷的眼神凝注在身上,她甚至能感觉到身上的刺痛! 想到这些,漫儿心中忽然有种钝钝的疼痛,眼中泪意朦胧。 她微微仰头,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将眼泪硬生生地忍住。 她不禁在心中问着自己,这样彼此折磨的生活,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潘森将军再也看不下去,在奥斯身侧关切地说道:“陛下少喝点吧。” 而就在此前,王妃和太妃也在陛下耳边细语过多次,只是在看到陛下极度不悦的神色后,终究作罢。 金娜儿忽然轻声唤着她:“公主!” “恩?”漫儿沉声应道,丝毫提不起半分兴致。 金娜儿在她耳边轻声提醒道:“赛恩政相正在看着您呢!” 漫儿有些慌张地抬头望去,果然看见赛恩正微笑地凝望着她。 赛恩已经在受伤的脸上做了些手脚,那些青紫的颜色在妆容的遮掩下,并不十分明显了。 他受伤的手臂隐藏在宽大的袖袍之中,若不细看,也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漫儿微微一笑,有些崇拜他的伪装,她轻轻向他颔首,也算是和他打了招呼。 只是没想到的是,对面的赛恩居然拿起酒杯,示意性地向漫儿敬来,还没等她来得及回应,他就洒脱地饮尽了杯中的酒。 金娜儿惊喜地低呼,“哇……”一双明眸似泛出桃花般的明艳。 漫儿难以置信地望着金娜儿的反应,“这是不是有点夸张?” 赛恩放下酒杯,意味深长地笑了。 看来这是他自己发明的喝酒礼仪! 漫儿不禁在心中嘀咕,她微皱起秀眉,无奈地抓起面前的酒杯,不加考虑地一饮而尽。 “咳咳……咳咳……”漫儿的酒量本就轻浅,加上这酒又十分浓烈,她一时喝得急了,直呛得整张脸都通红了,不停地咳嗽。 “铛!”奥斯突然重重的放下了酒杯,引得整个宴会大厅骤然安静了下来。 他烦闷地朝舞池一挥袖,惊愕的乐师们立即停止了弹奏,神族的舞者们识趣地退出了舞池。 “朕听闻灵岛上有一种竹,与天地同寿,与万物同灵。它的根系甚至延展到整个灵岛,堪称竹神。”奥斯顿了顿,双臂环在胸前,继续朗声说道:“朕还听闻,由竹神根系所萌生的新竹可作为乐器,能吹奏出天籁之音……今日,朕很想饱一饱这样的耳福,不知人鱼公主可否赏脸!”说罢,他冰冷的视线直直地射向还在咳嗽的漫儿身上。 奥斯的话音刚落,太妃和王妃的脸色俱是变得异常难看,此时的潘森将军正凝眉望着陛下以及太妃和王妃的反应。 而赛恩的表情则更复杂地望向了漫儿。 在场的皇亲国戚们正疑惑地搜寻着,那位极具神秘色彩的‘人鱼公主’。 对面的神族贵宾们,则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似乎并非刻意安排的好戏。 漫儿顿时觉得有无数双眼睛,都笔直地向她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她强忍住咳嗽,只觉得喉咙火辣辣地疼,刚刚还阴霾悲伤的心情,顿时荡然无存。 身旁的金娜儿也变得正襟危坐,只是在她的眼中,流露着对公主的焦虑和担忧。 漫儿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找茬!这是不是在找茬?” 只是一闪而逝的慌张,漫儿的面上随即浮起单纯无害的微笑,恐怕只有天知道,她微笑的娇颜背后,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狗皇帝,真是个狗皇帝!我堂堂一国公主,岂是你这厮的乐师? 这事若传了出去,岂不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了? 若传到父王耳朵里,还不把鼻子给气歪了,天天骂我是个不孝女,卖国求荣? 漫儿一边在心中气急败坏地想着,一边用威胁地眼神盯着那位罪魁祸首。 奥斯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般,继续醉意微醺地说道:“今日是朕的寿辰,人鱼公主定是要代表灵王,为朕献上一曲?” 赛恩默默地望着奥斯,知道他醉了。 庆幸的是,即使他醉着的时候,心思也是这样的缜密。 适才奥斯如此一说,漫儿也断然没有再拒绝的理由,而献曲一事若被传了回去,她的名声也不至于太过难听。 原本愁肠百结的漫儿,被奥斯这般借酒一闹,真的成了惊弓之鸟、众矢之的了。 几百只眼睛一齐看向自己,她仿佛有了一种要被热锅煮完拔毛的感觉! 最终,漫儿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地从袖管里拿出那支她钟爱的竹笛,亭亭玉立的站起了身。 她清脆柔美的声音在宴会大殿上响起,“希望陛下能允许将宴会厅的灯火调暗一些。” 之所以会这样说,实在是不希望大家的视线,都一直凝视在自己身上! 奥斯清脆的拍了两下手掌,灯光顿时黯淡了不少。 于是,漫儿姿态翩然地拿起竹笛,将它横放在唇边,笛声婉转流亮地响在大殿之上。 笛曲的名字叫《故乡》,曲意大概是: 我思念的故乡的风,它此时正轻柔地拂过浓密的林海。 我思念的故乡的雨,它此时正清甜地滋润辽阔的原野。 我思念的故乡的云,它此时正自由自在地漂浮。 我思念的故乡的月,它此时正泛着皎洁迷离地月光。 我思念的故乡的山川,它此时正巍峨屹立在远方。 我思念的故乡的河流,它此时正蜿蜒流淌,在阳光下灿然闪烁。 我思念的故乡的浩海,它此时正澎湃地呐喊,无边无际地推出层层的浪花。 我思念的故乡的蓝天,它此时正绽放在我爱人的头顶上…… 漫儿的笛声绵延回旋在整个宴会大殿上,天籁般的旋律带着浓浓海风的气息,那种思乡的惆怅与心伤,缠绵地洒在每一个角落…… 一曲终了,漫儿幽幽落座,绕梁的余音犹在,灯光过了片刻才缓缓地明亮起来。 整个宴会大殿上,一反常态地沉默肃然。 太妃不悦地望向乐师总管,不稍片刻,欢快的乐曲又重新响起,翩跹的少女们又重新回到了舞池,宴席上的气氛渐渐恢复了刚刚的热闹和喧嚣。 金娜儿小心地在一旁提醒道:“公主,您的笛声非常动听,只是……您有没有考虑过,今日可是陛下的寿宴……” 第134章:奥斯醉酒(5) 金娜儿小心地在一旁提醒道:“公主,您的笛声非常动听,只是……您有没有考虑过,今日可是陛下的寿宴……” 一语惊醒梦中人,“天哪,我竟忘了考虑到这点……” 漫儿极其尴尬地闭上眼睛,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只睁开了一条缝隙,心虚地望向主宴席区的方向。 不出所料,奥斯国王正眸光深邃地向她望来。 漫儿的心骤然凉了一截,因为奥斯的脸上,明显写着不悦。 同样注视漫儿方向的,还有一双澄澈冰蓝犹如蓝水晶般的眼眸。 罗兰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母王,这位人鱼公主,为何会吹奏我们乌拉诺斯族的曲子?” 沉默良久,珍莎女王才不疾不徐地说道:“……孤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罗兰不敢再多言,因为望见女王的神色有些悲凉落寞。 漫儿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眼波若有似无地飘向他,在众人之中,他永远都会戴上一副冰冷的面具,而他眼中,亦有不可撼动的威严。 漫儿半是命令、半是求救地说道:“娜儿,我还是先回去了……你、你帮我善后吧。” 金娜儿为难地打着哑语,‘公主我们还是一起回去吧?’ 漫儿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快速说道:“我们两个人一起离开,有点太明显了!” 金娜儿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回道:“可是公主,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离开!” “我若是再不走,对面那位冷面君王非把我生吞活剥了不可!”她一边说着,一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娜儿你伺机而动,见机行事哈!”漫儿将话说完,起身便走,丝毫没给金娜儿再说话的机会。 与此同时,正有双晦暗阴沉的紫眸,一直目送漫儿离开。 坐在国王身侧的王妃殿下,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宴席上所发生的一切她都尽收眼底,而且她还清楚地看见,在那位人鱼公主离去时,陛下紧握金杯的右手,在不由自主地发抖。 “朕有些醉了,珍莎女王那边就有劳母妃和爱妃了。”奥斯一边说着,一边有些摇晃地站起了身。 太妃脸上和蔼的笑容不自然地一僵,她随即点头应下。 “陛下……”王妃柔声唤道,似乎想挽留住奥斯国王,然而她的手臂却被身旁的太妃紧紧地撰住了。 赛恩也随即起身,恭敬地说道:“陛下,臣弟送您回去吧?” 奥斯怒目微眯地看向他,道:“看来是孤王让你太清闲了!” 他单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上,将赛恩重新按回座位上。 奥斯沉声命令道:“潘森将军,为了确保珍莎女王的安全,宴席结束前,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会场!” 潘森迅速起身,恭敬地回道:“是,陛下。” 王妃依旧心有不甘地轻声唤着:“可是陛下……” 太妃威严沉稳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琳娜王妃,莫要在此时触怒了陛下。” 就这样,奥斯国王在万众瞩目下,醉意阑珊地离开了。 “母妃,他一定又去找那妖媚的人鱼公主了!”王妃急切地说着,眼中已然含了泪。 太妃冷声质问道:“王妃难道看不出陛下已经醉了吗?” 王妃心有不甘地回道:“正是因为陛下醉了,琳娜才更要挽留住他!” 太妃耐心地解释道:“他现在已经失去理智了,王妃若是在此时触怒陛下,将是非常不明智的举动。” 王妃紧咬着下唇,脸色已十分难看,“母妃,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 太妃语重心长地劝着,“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情绪莫要太冲动了。” 王妃眼中倏然暗淡,她用掌心轻轻附在隆起的小腹上,楚可怜地说道:“还请母妃替琳娜做主。” 太妃习惯性地捋着手中的念珠,语重心长地说道:“琳娜既是堂堂洛伊莱王妃,如今又身怀皇子,你还怕那妖媚的人鱼么?” 王妃的嘴唇剧烈颤动着,却终究没有再说出半个字。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夜色静谧,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在夜幕之上,放眼望去是一条落叶铺就的小径,小径两边是浓密而整齐的银杏树林。 山风吹来,林间簌簌有声,小路上又落了一层金黄色的小扇子叶。 漫儿深深吸了口气,林间的空气清冷怡人,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奥斯微醺的醉意也有些清醒了,他脚步拖沓地走在前面,漫儿则悠闲散漫地跟在后面。 她好奇地望着林间的风景,即使这里她曾经来过,然而夜色下的林间对于她来说,还是有些陌生。 月夜的林间格外地静默,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空气中有种难言舒缓暧昧。 “朕不喜欢被打扰,都退了吧。”奥斯微醺的嗓音清冷地响起,打破了林间的沉寂。 漫儿身形微微一怔,不明所以地望向奥斯颀长的背影。 忽然,林中的鸟儿像是受了惊动,扑索索地飞向林间深处。 奥斯满意地转过身来,目光明冽澄澈,似一泓清泉,“这里的落叶很美。” 漫儿微微颔首道:“恩,踩在厚厚的树叶上面,如同步入云端。这么多的落叶,在灵岛上是不多见的……灵岛四季皆夏,想要找到这么多的落叶,除了在远古森林,恐怕再也没有比这里更漂亮的地方了。” 气氛又再度变回了沉默,奥斯负手而立,他的眸光望向深邃的林间,心中怅然与矛盾的情绪,仿佛能穿透黑暗,四散在空气之中。 漫儿不知所措地看向奥斯,心中忽然有些懊悔,难道是奥斯嫌她太啰嗦了? 正当漫儿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奥斯清冷开口道:“你在宴会上吹奏的曲子,是叫《乡愁》吗?” 奥斯的身上飘着浓浓的酒气,只是他的紫眸中闪烁着妖冶的光亮。 漫儿有些惊讶地望着他,“你是如何知道的?” 奥斯淡淡地解释道:“朕曾经听过这首曲子……” 漫儿杏眼圆睁,“这怎么可能?” 奥斯唇边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并不做任何解释。 轻叹口气,漫儿悠悠解释道:“这首曲子是我母后离世前留下的……” 奥斯忽然转头望向她,漫儿的神色轻柔舒缓、纯净无瑕。 “父王请了最好的乐师教我吹奏这首曲子,只是那时的我还很小,很贪玩,怎么学也学不会。后来,是哥哥学会后,再手把手教我的……每一年,到了母后祭日的时候,哥哥都会拉着我,让我在母后消失的那片林子里,吹奏这首曲子。” 漫儿回望着他,微笑的眼眸中涌起淡淡的哀伤。 奥斯轻轻颔首,心头莫名紧了一下,“这曲子里,字里行间都写满了离愁……” 第135章:最艰难的抉择(1) 奥斯轻轻颔首,心头莫名紧了一下,“这曲子里,字里行间都写满了离愁。” “请原谅,今天这么盛大的宴会上,我却……”她欲言又止,但道歉的诚意却是真的。 奥斯不以为意地笑了,赞美道:“真的是天籁之音……直到现在,那笛声还在我脑海里回荡。” 漫儿忽然好奇地问道:“我哥哥是什么时候,吹奏这首曲子的?” 奥斯脸色一沉,因为今日,他不想提起露泽这个名字。 他简单地解释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有一次从他的病房里传出来的。” 漫儿微微颔首,但笑不语,她举目望天,轻薄飘渺的长云浮动在银月之间,有点点星辰镶嵌于浩瀚的天际之上。 清冷的银色余晖洒落在她身上,月光仿佛能在她冰蓝的眸间折射出璀璨动人的光彩,奥斯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随口问道:“灵岛很美吗?比这里美吗?” 或许他想问的是,‘露泽就那么好吗,比他还好吗’,只是骄傲尊贵如他,又怎么会轻易问出口? 漫儿收敛心神,略微思索了片刻,道:“……怎么说呢,灵岛上的美,都是比较原始的,是自然的杰作,堪称独一无二。” 奥斯的心中忽然有种说不出的苦涩,因为在漫儿的脸上,他看到了那深深的眷恋和怀念。 奥斯忽然饶有深意地说道:“有机会,朕很想去看一看。” 漫儿秀丽的眉峰难以置信地一挑,脸上带了一抹魅惑而惊艳的微笑,“你说得可是真的?” 奥斯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那你一定要记得几件事才行,要知道,擅自闯入灵岛,可是很危险的。” 他似笑非笑地问道:“说来听听?” 漫儿忽然觉得,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仿佛是一个卸下了所有冰冷伪装的奥斯。他那样温柔地说话,那么真诚地微笑,在他的眼里,有种难言的情绪。 漫儿煞有介事地说道:“从我很小的时候起,先知们就告诫过,有一些海域是绝不能被涉足的,他们通常被叫做‘死亡之海’!” 他眸中带了一抹疑惑,问道:“为什么?” “或许那里暗藏着邪恶的海兽和风暴漩涡……总之,如果你要去灵岛的话,切记一定要绕行。”漫儿也懒得解释,娇嗔地瞥了他一眼,“总之不能去就是不能去,这有什么好问为什么的?” 奥斯了然一笑,“这么看来,还是医族的海域更加平静安宁。” 漫儿不禁翻了个白眼,强辩道:“除了那些危险的地方,灵族也是非常平静和安宁的!” 他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不想争执,淡然自若地问道:“恩,还有吗,值得注意的地方?” “还有……”漫儿仔细思考起来,“还有就是黑森林,它们也是灵族的禁地!因为这种森林太过于原始,几乎连阳光都无法照射进去,那里根本没有白天,只有无尽的黑暗……总之,你记住,黑森林也是不能去的地方。”漫儿像叮嘱小孩子一样,认真地叮嘱着他。 奥斯收起玩笑的神色,目光专注地望着她的脸,“恩,放心,那些地方我根本不感兴趣。即使去灵岛,我也是去找你……” 漫儿不假思索地道:“对,一定要来找我,我会保证你的安全!”说罢,她还义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奥斯忽然不再说话,缓步向前走去,深邃的眼眸怅然地望向远方。 漫儿也恢复了沉默,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只是她心中狐疑,不知道她又哪句话说得他不高兴了? 犹豫再三,漫儿还是将憋在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你今日有些奇怪?” 奥斯身形一怔,并不回头,只淡淡问道:“哦,是么,哪里奇怪?” 洁白的长靴踏在厚厚的针叶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 漫儿侧头想一下,小心地斟酌词句,缓缓道:“哪里都有点怪怪的……说话的方式有点怪,看我的表情也有点奇怪!” 他冷哼一声,不置可否道:“哦,有么?” 漫儿也懒得再咬文嚼字,急切道:“你说话这么奇怪,你难道都不觉得奇怪吗?” 走在前面的奥斯,忽然就清朗地笑出声来。 奥斯本就英俊无比,而且透着冰寒冷邪的味道,如今爽朗一笑,便如同皓月当空,刹那间照亮了浓重幽寂的夜色。 漫儿的颊边忽然飞上两抹红晕,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 他停住脚步,转身问道:“回到灵岛,你想做些什么?” 这是第一次,两个人如此心平气和地聊天,而且今天的话题似乎冗长到没有终点。 漫儿将一张俏脸垂下,生怕被他看到,一边努力想着该如何回答。 “恩……当然要先去拜见父王……还要去看看母蚌奶奶,告诉她,我已经平安地回来了,然后还要去看哥哥……” 还没等她把流水账说完,就被奥斯不耐烦地打断了。 他简短问道:“母蚌奶奶是谁?” 漫儿瞟了一眼头顶上的他,嘟哝了一句:“你喜欢简单的回答,还是详细一点的?” 奥斯的唇边微微带了一抹笑意,缓声道:“如果这很重要,就详细一点回答。” 漫儿满意地点了点头,月光映在漫儿的眼底,盈盈地闪着光辉。 “她是一颗海蚌,生活在海底几百年了,所以我要叫她母蚌奶奶。母蚌奶奶对大海很熟悉,她知道很多大海里的故事,而且……她也给了我许多……我未曾拥有过的母爱。” 奥斯宠溺地揉了揉她的长发,真诚地说道:“你若是回去了,也一定带我,向这位受人敬仰的长者问候一声。” 漫儿仰面粲然一笑,乖巧道:“我会的。” 两人悠闲惬意地漫步,山路一转,面前竟是山路的尽头。 两道身影伫立在断崖边,墨蓝色的苍穹一望无际,一轮皎洁的明月又大又圆,仿佛唾手可得。 山下的景致变得渺小而遥远,脚下平林漠漠,阡陌四野,依稀能看见灯火朦胧的城郭和万户人家。 那清冷的月光,照亮了伫立在断崖边的两人,也可能是夜色深沉的缘故,远方的灯火渐渐变得暗淡了许多。 四面都是呼呼的冷风,人仿佛一下子变得遗世孤独,忽然远离了世俗的喧嚣,竟生出几分恋恋不舍的情怀。 至始至终,奥斯的紫眸一直没有离开过漫儿,即使在朦胧的月色下,她身影依然柔美动人。 漫儿忽然有些疑惑,清灵的脸上再度不自觉地发烫,“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第136章:最艰难的抉择(2) 奥斯敛去了笑容,神情极为专注,一道水光从他的眼眸中闪过,“因为怕我的眼里,以后再也没有这种颜色。” 他无力地闭上眼睛,心中涌起酸涩的悲伤,他承认,今晚他真的醉了。 奥斯的声音起来很疲倦,听在漫儿心里,亦好心酸。 她咀嚼着奥斯话中的含义,颜色?是爱情的颜色吗?奥斯的回答似是而非,让她不得要领。 漫儿忽然紧握住奥斯的手,很认真地问道:“奥斯,如果是真爱,会改变吗?” 奥斯的眼神很深很深,一如瀑布下的深潭,深不见底,“有些人会,有些人不会。” 漫儿的眼底忽然涌起委屈的泪光,追问道:“那你会吗?” 奥斯犹豫了片刻,沉声答道:“我不知道。” 奥斯的回答,始终不是我想要的,他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得很好,几乎没有破绽可言。 我忽然泄气了,不再去追问,因为问了也知道不会有结果。 我吸了吸鼻子,用力睁大眼睛,努力想透过迷雾,看清他的脸。 “如果你不是医族的国王该有多好?”我喃喃自语,心中涌起失望与落寞。 他居高临下地问道,紫色的眼眸里翻卷着如同云一样变幻的情绪,“为什么?” 我举目望向他,凝视着他潋滟的紫眸,苦涩一笑道:“那样,你就不会急于娶妻生子,当我悄然走进你生命的时候,就不会再晚一步。” 奥斯一向冰冷肃然的神色,也在此刻动容了。良久,他手指清凉地触碰着漫儿的面颊,从她的眉眼,到她的嘴唇,一点一点细细地描绘,仿佛要将她永远印刻在心里。 奥斯突然道:“漫儿,我能抱抱你吗?” 还未等我回答,奥斯已经率先跨出一步,将我用力揽在了他的怀中。 我心中有种莫名酸涩的疼,虽然隔着布料,我依旧能感受到,来自他身体最炽热的温度。 他在我耳边低喃,声音闷闷的,有点沙哑,“两天后,神族的使者就会离开神圣之都……我会请基兰王子护送你回到灵岛。” 我忽然怔住了,他的话是否意味着,他终于决定放手了? 我无言以对,回到灵岛,这不正是我一直想要的结果吗? 我心中一片凄凉,眼泪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地滑下,沾湿了他的衣裳。我忽然觉得心好痛,为何现下他的怀抱中的温暖,竟让我舍不得离开。 我一次又一次地深深呼吸,心中砰砰跳得如同打鼓一般,我在心中虔诚地期盼,‘改变主意吧,奥斯,求你了,改变主意吧?’ 我在他怀中哭了很久,但依旧没有再听到他说任何话,他揽在我腰间的手背有些松动,仿佛下一秒就会滑离。 蓦然间,我仿佛能听见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碎裂的轻响,那是我的自尊吗,亦或是,不得不坚持的原则? 就在他手臂滑下的一瞬,我轻轻退出了他的怀抱,努力微笑着,眼中却蓄满了泪水:“原来你是在用行动告诉我,这是离别前最后的道别。” 奥斯紫色的眼眸深邃无底,仿佛又揉碎的星辰在其间闪烁,有种令尘世颠倒迷离的美。 我笑着流泪,喃喃道:“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我们当初还不如不见!” 他默默收回视线,刻意转身不再看我,双眸俯瞰着百米以下的大平原。 我举目深深凝望着他,奥斯果真是与生俱来的王者,只需伫立在那里,便有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尊贵气度。 睫毛轻轻抖动,我垂首,唇边流露出难言的苦涩与凄凉……我们永远都是互相折磨的克星,想爱,却又不敢爱。 我强自定了定心神,长叹出一口气,视线凝在奥斯伫立在月光下的背影,暗暗劝着自己: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果,我们本就是不同种族的两个人,所以注定不能厮守终生。 既然想通了,就不难放手了,我下定决心般说道:“看来一切都要回到原点了……王妃对您是真心的,她很爱您……” 还未等我将话说完,他就冰冷地打断了我,道:“朕的事就不用你担心了。” 他忽然转过身,突如其来地跻身向前,轻轻地吻在了我的嘴唇上,仿佛碰触最娇艳的花瓣般小心翼翼。 我惊愕地瞪大了双眼,然而泪光却在眼前朦胧了,我能明显闻到他酒醉的气息,他的唇齿有些冰凉,只是他的舌尖却勾勒着热烈。 奥斯只觉心中一痛,便将她搂得更紧,胸膛渐渐剧烈地起伏。 我悄然地闭上双眼,在无力中沉溺。 良久,他从这份暧昧的氛围中挣脱而出,薄唇微启,声音如同冰封千年不曾化开的寒冰,“一切珍重!” 说罢,他不再留恋,蓦然转身,脚步沉重地离开。 我静静地凝望着奥斯离开的背影,他身姿挺拔颀长,孤绝却落寞。 我目光一路相送,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来……直到那一抹清冷孤寂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我才悠悠将空落的视线收回…… 月光就这样澄澈皎洁地悬在夜空之上,星辰璀璨地散落银河之际,我昂首凝视着明月,心中五味杂陈,悲伤的泪水簌簌落下。 就这样结束了么,真的就这样放手了吗? 我的心前所未有的矛盾,‘我到底该怎么做?怎么做才是对的?’ 堂堂正正地爱上他吗?理智做不到;真真正正地离开他吗?心却做不到。 漫儿的睫毛轻轻抖了一抖,悬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感情与泪水一同泛滥,视线里一片模糊,‘奥斯,假如我后悔了呢?假如我不想离开这里呢?假如我发现……我是真的爱上你了呢?怎么办?’ 有时候,爱情往往是深不见底的红尘万丈,倘若唯有一人跳下去,从此便是天各一方,倘若你与我一同跳下去了,就可在红尘中相爱一场。 忽然,我动摇了,人生中的纠结太多,何必事事都要去顾虑,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对得起自己,才最最重要。 想到这里,我回转过头去,目光毅然决然地望向奥斯消失的方向…… 第137章:奥斯中毒(1) 忽然,有两道暗色的身影,呼啸如风一般掠过,只是几次呼吸之间,他们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浓郁幽暗的密林之中。 奥斯醉意阑珊地向原路返回,他脚步沉重,呼吸亦是急促,从林间吹来阵阵的冷风,仍旧抵挡不住那一阵阵麻痹大脑的酒醉感觉。 视线内的景物渐渐变得朦胧重叠,再加上他此时糟糕透顶的心情,早已磨灭了他所有的警觉。 忽然,有一根针一样的东西,破空飞驰而出,只是轻微‘噗’地一声,便完全没入奥斯的后颈之中。 奥斯连半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高大的身形就颓然向前倒去。 林间一片寂静,良久,两道黑影闪现而出,他们用狼语说道:“驭风,这次你立下大功了!” 驭风者,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谁,甚至是黑暗猎手的高层,因为他只为最高统治者一人服务。 他的任务是整个黑暗猎手组织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他被永久派往永恒之都,他的使命则是监视永恒之都所发生的一切事件。 驭风者是一位极富有智慧的猎手,他为人沉静,而且极富有耐心,他善于利用自己最好的伪装,将猎手的身份完全隐藏起来。 驭风不疾不徐地答道:“是老师悉心栽培的功劳。” 这位被黑暗猎手们恭敬称为‘老师’的人,拥有最纯正的兽族血统,因此在整个黑暗猎手中,他拥有较高的地位。可能每一个统治者都会有一个这样的接班人,亦或是影子。 从智慧上说,他可能是最强大的一个,他善于洞察目标的弱点并做最周密的部署安排。然而他的力量却不能与智慧相提并论,因此,他通常是黑暗猎手中的幕后操控者。 “我的血液已经注射进他的体内,很快,麒麟王就可以拥有一具近乎完美的真身!” “老师,任务既然已经完成,我们赶快离开吧。” “……驭风,立刻为我准备好船只,我要带他离开。” “老师,这并不在计划之内……”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旦医族发现奥斯中了血毒,再想等机会运走真身,怕是难上加难。” “老师,万事不能急于求成……” “这是命令!” “……属下遵命!” 只见一道暗色身形旋身一转,瞬间消失在林间,如此惊惧的身手,着实令人骇然。 漫儿捂住嘴巴,竭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她的心因紧张而剧烈地跳动,悄无声息地将身体隐藏在林间,惊恐万分地看着那两个黑暗的身影。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宴席大殿中的气氛,并未因奥斯的离开而变得冷寂,反而更加轻松了许多,饮酒开宴,歌舞如云,笑语喧哗声不断。 王妃神色肃冷地端坐在席间,面纱依旧为她遮掩了许多情绪。她用手抚摸着突兀隆起的腹部,内心涌起一种极深的悲意。 当王室能如何,当王妃又当如何?那尊贵威严奢华的背后,都有着不为人知的深深心酸与悲痛。 难怪母妃曾经劝过自己,只是当初的自己年轻气盛,即使听进去的,也不会入心。 如今想想,母妃那些语重心长的话,果真都是对的。 王妃的眸光盈盈飘在大殿金质流光的影壁上,宴席上笙歌欢饮的场面倒映其间,竟给人一种虚无的假象。 王妃一双凤眸中掠过鄙夷和嘲讽,这宫廷之中,到处都是假象,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敌是友亦真假难辨;人们脸上的笑容,恐怕假的要比真的多,至于那些冠冕堂皇的祝词,无非是辞藻上的堆砌,又能有什么可信度? 她迷离的眼神向下一瞟,定格在自己高高隆起腹部,如今,这最应该真实的东西,竟也成了虚伪的假象。 王妃眼角有一点晶莹的光亮,她悠悠望向远处的悬窗,今夜月色如醉,却不知陛下心境如何?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林间飘起淡淡的轻雾,林风拂过,参差繁茂的秋叶簌簌而落。 细碎的发丝被风吹拂在面颊上,漫儿也顾不得去抚开,她此时的心,因紧张而剧烈地跳动,悄无声息地将身体隐藏在林间,惊恐万分地盯着那两个黑暗的身影。 虽然距离他们很远,但是人鱼的听力却是极好的,只是他们说的是狼语,令漫儿根本听不明白。 漫儿在心里不停地问着自己,‘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奥斯他是不是很危险?他会不会出事?’望见他颓然倒下的身形,漫儿蓦地心中一阵酸楚,‘奥斯,求你,一定不能出事!’ 忽然,漫儿难以置信地看见,他们其中的一个,就在眨眼的瞬间消失了…… 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寒颤,强烈的恐惧瞬间从她的心中涌出。 ‘那是恶魔!是世间最为凶残的恶魔!’ 没有人会拥有这样诡异的招式,除了邪恶的——黑暗猎手! 等一等,一个想法突兀地从漫儿的脑海中跳出,‘如果现在只剩一个……我是不是还有机会,救出奥斯?’ 远处,那个暗色的身影缓缓俯下身去,他似乎在查看奥斯的情况。 半晌,他将目光移开,微微侧过头,似在思索。 漫儿眸光一凝,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冰蓝的双眸倏然闭合,灵动的手指开始在身前无形地勾画着图案,月光下,她的指端仿佛镀了一层淡淡的蓝色光华。 ‘轰隆’一声巨响在他脑海中炸开,那黑暗的人影倏然转头去看,绿幽幽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他双眸中立时变成了浩瀚的蓝色。 从林间汹涌而来的,是奔腾滔天的巨浪…… 刹那间,黑暗猎手的眼中充满了震惊的恐惧,那汪洋的海浪冲天而起,掀起万丈高的巨浪,浪涛呼啸翻滚,仿佛蕴藏着吞噬一切的力量,就这样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一声凄厉狼嗥自他口中爆发而出,回荡在林间天际之间。 我身体猛地一颤,顿时有种汗毛倒竖,毛骨悚然的感觉。 ‘隆隆’的轰鸣之声,奔腾之中撞击出无数水花,那个黑暗的身影竟毫无防备地,被眼前的幻象击倒了。 我也正利用了这宝贵的间隙,迅速冲了过去… 第138章:奥斯中毒(2) 那个黑暗的身影竟毫无防备地,被眼前的幻象击倒了,而我也正利用了这宝贵的间隙,迅速冲了过去。 暗暗庆幸他仍没有从幻象中挣脱出来! 我一把扯下挂在裙摆处巴掌大的香囊,向他的口鼻笼罩了过去。 或许是出于人的本能,那黑暗猎手立刻用一双大手,紧紧攥住了漫儿的手腕,他仿佛一瞬间就知道了,原来一切都是雕虫小技的幻术。 他的手力大得出奇,仿佛能捏碎一切。 此时的漫儿早已顾不上疼痛,她死死将香囊按在黑暗猎手的口鼻上,拼尽了全力,捏碎了香囊里所有的迷香果。 那一双嗜血的狼眸,凶狠而不甘地瞪着,仿佛能从这幽绿的瞳仁中,突兀窜出两团燎原的火苗来。 泪水不停从我的脸颊滑落,我的恐惧再也无法抑制,呜咽的哭声从唇齿间流泄而出。 身下的黑暗猎手,全身开始剧烈地痉挛,如同濒临死亡的昆虫一般…… 我依旧将香囊拼命压在他的口鼻之间,一边哭一边感受着他剧烈抽搐的身体,细微的哭声不受控制地零乱在耳边。 原来生于死,真的就在一念之间!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直到黑衣人的身体再也不能动弹,我的意识才渐渐从惊恐中冷静了下来。 我忽然发觉,自己的手臂完全僵硬麻痹,痛得难以动弹…… 直到真正确定他昏迷了,我才缓缓地松开了掌心中的香囊,只是他的手,还死死地抓着我的双腕。 “恶魔快放开我,快放开我!”我一边歇斯底里地哭喊,一边用力挣脱他的钳制。 此时我此刻依旧恐惧,但是理智还是告诉我,还有一个黑暗猎手,他很快就会回来! 我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费力掰开,他在我的双臂上,留下了一片恐怖的青黑色指痕。 我无助地爬到奥斯身前,用力翻转他毫无所觉的身体,压低声音哭诉道:“奥斯快醒醒,求你了,快点醒醒……” 我胡乱地擦着眼泪,无助地痛哭,“奥斯快醒醒……恶魔如果醒了,是不会饶过我们的……奥斯,求你……求求你了,快带我离开这里吧……” 我仿佛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恐惧而警惕地回望着四周,近乎哀求地轻声呼唤道:“奥斯……还有一个黑暗猎手,他很快就会回来的,他会杀死我们!”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有林风轻轻刮过额头,零乱了漫儿额前的秀发,周遭夜凉如水、密林寂寂的景象,再无半分美感可言,唯独留下了未知的恐惧与焦虑。 让漫儿极度绝望的是,奥斯自始自终都平静地躺在地上,没有半点活着的气息。 我不停地抽泣着,莫名的恐惧梗在胸臆间,有种说不出的窒息之感。 一时之间,我竟有种想拔腿就跑的冲动。 “露泽漫,坚强起来,只有傻子才会这样坐以待毙!”我哭着对自己说,逼迫自己想出办法。 我胡乱地抹掉脸上的眼泪,下定决心不要再哭。 我弓着身子将奥斯的上身费力地拖了起来,庆幸他的衣服质地是光华的,才使得我可以用最大的力气,将他慢慢地拖到林间深处。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那一声凄厉狼嗥,不仅仅被漫儿听到了,它同样惊动了潜身于密林外围的一名光明猎手。 实际上,身为神圣洛伊莱之王的奥斯,身边并不缺乏保护其安全的手下,而且近身守卫奥斯国王的,更是三位举世无双的光明猎手。 由于今夜奥斯的帝王脾气,他只应允了一位光明猎手近身跟随。 然而,在最初漫儿与奥斯进入林间甬道之时,奥斯也已经明确说过,他不想被打扰,因此那仅剩下的一位贴身保护奥斯的光明猎手,也不得不退避到更远处,给陛下留出一个与人鱼公主独处的空间。 一个带着夜叉面具的身影,如风一般出现在密林中,那冷厉杀伐的崆峒弯刀,陡然间挡住了另一道身影。 古怪嗲细的娃娃音随即在林间响起:“什么人?” 另外一道晦暗的人影在林间闪现,突兀地踏立在草地之上,声音冷寂得仿佛没有一丝波澜,“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陛下人呢?”那声音从夜叉面具下传来,如同咬字不清的孩童一般。 此人正是光明猎手中最为放荡不羁的一位,他拥有举世无双的追踪能力,被称作追影神。 对面那道暗影冷哼了一声,肃杀道:“怕是已经命不久矣。” 夜叉面具下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深邃的眸中闪过嗜血的杀意,“你该死!” 那道暗影妖邪一笑,露出一对嗜血的尖牙,“孰生孰死怕是还未可知呢!” 追影不再多言,时间对于他而言,攸关陛下性命,而此时的情形,亦没有给他可以选择的机会。 虽然敌暗我明,然而刚刚那一声凄厉的狼嗥,却足以告诉他很多信息。 黑暗一族绝对是早有预谋,秘密潜入了洛伊莱之境,而且他们最大的目标,恐怕正是在陛下身上。这也正是追影暗暗自责的地方,他竟然没有丝毫察觉到黑暗猎手存在的气息。 还有一点,是追影足以肯定的,黑暗一族的狼语他虽然知之不多,然而刚刚那一声狼嗥,则意为“威胁”,他正是在给予同伴一个预警的信息,自己此时正遭受了某种没有预期到的威胁。 对面的黑暗猎手亦戴了一张狼首面具,他虽然声音冷硬,然而他的眸子却深刻地出卖了他。 他显然心不在焉! 追影若有所悟,此时若不出手又更待何时。 霸道杀伐的气势在追影身上升腾而起,那崆峒弯刀破空一划,双刃在夜色中暴起一层浮动的寒芒,劲风呼啸地朝着黑暗猎手的方向,斜斩而下。 崆峒弯刀银白的流光,陡然从黑暗猎手的眼眸中闪过,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身形没有任何向后闪避的趋势,反而急速近身上前,旋身一闪,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追影沉重的一击。 然而追影神的招式,并未因黑暗猎手的闪避而有任何停顿,他仿佛早已预料一般,手腕翻转,崆峒弯刀如同展翅般向身后挥去… 第139章:奥斯中毒(3) 然而追影神的招式,并未因黑暗猎手的闪避而有任何停顿,他仿佛早已预料一般,手腕翻转,崆峒弯刀如同展翅般向身后挥去。 追影手中的崆峒弯刀,锋刃挥斩丝丝入扣,其劲道如风,更是霸道刚猛。 准确地说,从战斗的一开始,“驭风者”就没有恋战的打算,他在洛伊莱特殊的使命,绝对不允许自己提前暴露身份。 再加上保护“老师”,是他身为黑暗猎手的根本职责,毕竟兽族血统纯正的“老师”,其地位已经仅次于黑暗之王麒麟。 见黑暗猎手只是一味退守抵挡,并无出手还击的打算,追影自然也猜到了他心中的打算。 追影微眯着双眸,嗲声道:“想要从本神手下逃脱,汝乃痴心妄想!” 说罢,追影的眸子仿佛被仇恨点燃了一般,他手中的崆峒弯刀森冷地直抵黑暗猎手的颈项而去。 黑暗猎手忽然妖异而冰冷地笑了,倏然之间身形在原地消失。 林间回荡着他不屑而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那也要看你有没有此等本事!” 追影陡然扑了个空,身形一怔,即刻旋身望向周遭浓郁静谧的林间,神色中早已多了几分忌惮。 隐在林间的“驭风者”,狼首面具下的脸色刹那间凝结成冰,倘若此战已经避无可避,那他也只有一种选择,快刀斩乱麻! 他微微启唇,露出唇角一对嗜血的尖牙,垂在身侧的双手骤然退化成爪,漆黑的掌背倏然爆出无数浓密的黑毛,指骨尖端五枚长有倒勾的巨甲,在漆黑夜色中,闪着暗银色的锋芒。 一道恐怖的黑影如云朵般从天空降下,长有倒勾的巨甲迸射而出,直奔追影后脑抓击而至。 崆峒弯刀刃面上的月光一暗,如同被乌云遮住了一般,一道凛冽的劲风自身后乍起。 追影向右侧急闪,手中崆峒弯刀豁然飞出,挡住了黑暗猎手凌厉地扑杀,同时也在漆黑的空中划出一道弧形的银光。 银光飞转一周,如同有生命一般,再一次飞回了追影的手中,追影也并不犹豫,再一次将崆峒弯刀横击而出,直奔黑暗猎手拦腰斩去。 黑暗猎手身形一晃,竟再一次消失了身影,悠然之间,早已落脚在百尺之外。 追影心中骇然,没有料到眼前的黑暗猎手,竟拥有如此神乎其技的功法。 黑暗猎手微微垂首沉思,在他与“老师”出手之前,他早已将悬月岛彻查,除了眼前的这位光明猎手,便只剩下洛伊莱之王奥斯与人鱼公主。 “老师”刚刚所传递的‘威胁’,显然不可能是奥斯所为,那么唯一的答案恐怕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来自人鱼公主的‘威胁’。 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驭风者”的内心正在做着挣扎。一来,人鱼公主并不会任何术法,又如何能产生威胁?二来,“老师”固然伸手较弱,但也并不是区区一个人鱼公主所能抵挡的。 思虑至此,“驭风”紧迫之心也渐渐释然。 他微微抬头,复又将目光凝定在光明猎手身上,先解决掉眼前这个比较难缠的角色,他才会有更多的时间,将“老师”与洛伊莱之王送走。 “驭风者”收敛心神,眼中不禁流露出几分轻蔑之色,“汝之技艺不过尔尔,只可惜了这柄上古神器,竟白白沦落于汝的手中。”他顿了顿,忽然饶有兴致地问道:“不知你是在何种境遇下,才有如此大幸得到了它?” “驭风者”一双狼眸正赤裸裸地凝注在追影手中的那柄崆峒弯刀上,这也正是他交手时忌惮的所在。 追影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不答反问道:“你又是如何得知崆峒弯刀的?” “驭风者”淡淡一笑,已然看出些端倪,道:“上古神器寥寥无几,吾虽未亲身拥有,却也能做到耳熟能详……倘若汝能告知从何所得,吾亦投桃报李,解汝心中那一点疑惑。” 追影蹙起眉峰,似在思考黑暗猎手情绪上突然的转变,片刻,他才答道:“此乃陛下所赠。” “驭风者”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从他的狼首面具中传来沉闷的笑声,“尊贵如洛伊莱之王,竟也不能识得这柄神器。” 追影没有耐心地提醒道:“本神还在等着你投桃报李呢!” “崆峒弯刀出产于上古崆峒之地,是用不老泉源和坚不可摧的精钢冶炼而成,被誉为可以斩开混沌的御天神刃。” 追影不可抑制地望向手中的崆峒弯刀,神色间充满了莫名的激动。 “驭风者”冷笑一声,讽刺道:“在汝之手,自然发挥不出什么强大的威能,倘若在吾之手,或许不辱其威名。” 追影深吸了口气,目光骤然变得凌厉起来,娃娃音再次在林间响起,“倘若赤手空拳,或许我没有什么胜算,然而崆峒弯刀在手,你我也就在伯仲之间。”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林间树木葱郁,加上黑夜的屏障,仿佛置身在另一个世界。 漫儿默默地抱着奥斯,此时他整个上半身的重量都靠在她的怀抱里。 她怔怔地望着他的侧脸,眼底红红的,神色间多了浓浓的疲惫与担忧。 我将脸颊轻轻贴在他的侧脸上,有多久了,我们没有如此亲近过? 奥斯,想想真是可笑,只有在这种时候,你才是真真正正属于我的。 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能用尽全力地拥抱你,和你一起去经历生死。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能毫无顾忌地看着你,让我的脸去紧紧贴近你的……奥斯,你知道吗,此刻,我在用生命保护着你。 森林上空厚厚的云层飘起了雪花,林间那条冗长的小路上,突兀地躺着一道黑暗的身影,雪花落在林间泥土、树木的同时,也将他的身体覆盖了起来。 轻飘的飞雪渐渐将寂静的林间,覆盖了一层白色。 黑暗猎手的狼爪之中忽然亮起一团火,那火焰欢跃地跳动,最后竟疯狂地旋转起来,凝聚成一把赤红色的火斧,向着追影凌厉地扑了过去。 追影唇边泛起一抹了然,‘原来是暗夜使者,驭风!’ 第140章:奥斯中毒(4) 追影唇边泛起一抹了然,‘原来是暗夜使者,驭风!’ 等了这么许久,追影心中的目的就是想确认他的身份,神圣之都存在了这么一位极度危险的人物,不弄清他是谁,日后定会给洛伊莱之境带来巨大的后患。 前方那赤红的火斧以极快的速度飞驰而来,带着咆哮嗜血的杀戮气息,让追影无暇再顾及其它。 光明猎手飞身而起,速度更是极快,出乎“驭风”预料的是,他竟直面迎了上来…… 赤红色与银白色的利刃光影交错争夺起来,就像是在比拼,谁能在晦暗的夜色中留下更多的利刃光影般,在这种恐怖力量的博弈下,双方都做出了拼死的搏杀。 飞雪渐渐弥漫在林间,空气中浮动着强烈的气流碰撞,忽而神圣,忽而杀戮,忽而炽热,忽而冰冷,忽而中正,忽而邪佞…… 突然间,一道银白的光束从天而降,银色骤然变得炽烈而强盛起来,另外一道红色的光影显然有些迟滞了,强烈的吸扯力,竟让他使不出全力。 令“驭风”极度不解的是,为何眼前的光明猎手竟似变了一个人般,他的身法招式竟在眨眼间变得恐怖异常。 崆峒刀芒冲天而起,攀升到肉眼难辨的高度,“轰”地一声,骤然砸下。 突兀的白光耀眼万分,贯穿天地之间,随之而来的恐怖声浪,则成一道环形,轰然四散扩开。 “噗”地一声,从“驭风”的口中喷出两大口鲜血,而此时他的身形,早已伫立在深坑之中。 追影轻松惬意地娃娃音在林间响起,“如何,被上古神器劈中的滋味?” “驭风”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声音哑然道:“汝,汝是如何做到的?” 夜叉面具歪头想了想道:“示敌亦弱通常是本神惯用的招式,倘若连崆峒弯刀都不认识,那本神还混不混了!” “驭风”忽然吸了吸鼻子,狼人的嗅觉格外灵敏,他的鼻尖早已嗅到林间那些与众不同的气息。 “驭风”怒不可遏地望着他,几乎想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今日吾败,乃是败在上古崆峒弯刀之下,汝若没有崆峒之刃,怕是早就死在吾手上!” 隐在夜叉面具下的眼眸,立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争辩道:“胜负既已见了分晓,说那些假设又能有什么用……” 还未等追影将话说完,面前那道黑暗的身影倏然消失,虽然在刚刚的决战中,追影险之又险地胜利了,然而“驭风”那神乎其技的消失方式,仍旧令追影骇然。 林间突兀地回荡着“驭风”阴测测的声音,“黑暗之王苏醒之日,必是唐纳家族败亡之时!” 待黑暗猎手的气息彻底从林间消失,追影的双拳才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隐在夜叉面具下的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全身的剧痛有如无数根钢针刺进了他的身体,令他痛得倒吸了几口凉气。 良久,他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来,“真是妖言惑众!”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雪落无声,黛色的苍穹飘落片片花瓣,林间升起薄薄的清冷雾气,也不知过了多久,雪才渐渐停息了。 密林中坐着一个孤独纤瘦的身影,她仍旧保持着环抱的姿势,她的长发上以及裙摆上都落了大片的白色雪花,她隐在单薄衣裙下的身体,在瑟瑟地发抖。 漫儿低垂着眸子,眼眶中浮着淡淡的迷雾,清丽的小脸被冻得青紫,原本粉红的唇上,如今却带了一抹霜色。 漫儿强打着精神,轻呵出的雾气在她脸颊边飘渺地消散,抬眼望望那高悬于天际的圆月,云翳漂浮间,月盘仍旧散射着澄澈的光辉。 忽然有两只苍鹰飞翔于月盘之下,漫儿眸光一颤,目送着那两道灵动的剪影,渐渐消失在夜幕的边际。 倏然之间,我心底涌起浓浓的羡慕之情,假如我与奥斯也能变成那天边的两只苍鹰,如今这种惴惴难安的境遇,是否就可以轻易被化解了呢? 遐想总是会被现实无情地粉碎,多思也是无意,我只能在内心不断地祈求,希望率先赶来的,一定要是医族的卫兵,而不是……黑暗猎手。 目力所及之处,尽是乌沉沉的黑暗,漫儿根本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仿佛这无边的黑暗,永远都没有尽头。 环抱着奥斯的双臂开始发麻僵硬,但是她依旧咬牙坚持着。 ‘奥斯,我求你,快点醒来吧,快点带我离开这里吧!’无声地哽咽,酸楚的悲痛细密地涌上心头,梗在胸臆间,有种说不出的窒息之感。 奥斯棱角分明的俊颜就这样侧躺在我的臂腕里,如同沉沉睡去一般,在他的身上,弥漫出一股清浅沉香的味道。 眼泪无可遏制地从眼眶中滚落下来,我仿佛又从他身上找到了某种坚持下去的力量,再次拼命地抱紧了他。 忽然,林间的小路上有点点昏暗的火光照射而来,那燃烧的火苗随着林风剧烈地颤动,如同被惊动了一般…… 漫儿倏然抬起双眸,心又再次被提了起来,胸膛因恐惧而在剧烈地起伏着,莫名的绝望感,无法遏制地在我的心中蔓延。 杂乱的跑步声响在泥土之间,一个突兀的声音倏然打破了林间的寂静:“将军,前面似乎躺着一个人!” 漫儿的眸光骤然一亮,虽然距离有些远,然而作为人鱼,她的听力是极好的。 远远的,几个高大的身影,疾步向那倒地的恶魔走去…… “……是黑暗猎手!” 那人的声音冷冷地响起,竟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卫兵们在听到‘黑暗猎手’这个名字时,都训练有素地拔出利刃,如临大敌般,进入了战备状态。 与此同时,一身戎装的高大人影,同样迅速的抽出了利刃,残忍地斩断了恶魔的手筋和脚筋。 这向来是对待黑暗猎手惯用的招数,只要是用了这样的方法,任他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再次脱逃。 潘森沉声命令道:“一定还有其他的黑暗猎手,进行严密地搜察,一定要救出国王陛下!” 卫兵们整齐划一地答道:“是!” 第141章:奥斯中毒(5) 随即,卫兵们都迅速钻进了路两边的树林,进行地毯式搜查。 我心下一动,正想站起身来,只是身体虚浮无力,竟颤巍巍的使不出什么力气,双臂和双腿的麻木,竟如同针扎一般的疼痛。 我轻轻将奥斯的头放在了我的腿上,苦涩一笑,心中顿时五味杂陈,我终究还是在意世人的目光。 毫无意外的,我和奥斯很快就被发现了。 卫兵焦急地跑回林间的主路,气喘吁吁地回禀道:“将军!将军!国王陛下找到了!” 风声簌簌而来,落叶纷飞,发出瑟瑟的声音。 潘森将军在看到奥斯毫无知觉的情况后,他的脸色冰冷得难看,当他抬眸,目光落在漫儿身上时,森冷的眸子微眯了起来,沉声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说实话,在见到潘森的这一刻,我甚至激动得有些口齿不清,然而当我触及到他那森冷的眼神时,我却忽然有种骇然的感觉,从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见漫儿一脸惊惧之色,潘森立刻收敛神色,放柔了声音问道:“人鱼公主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疑惑,却来不及细想,颤声道:“是……是黑暗猎手,他们……他们在陛下身上注射了什么东西……” 潘森的目光如同一道冷厉的剑刃,瞬间就洞悉了漫儿话中的真假。 他俯身蹲下,手指抵在奥斯的颈脉上,冷声问道:“你一共见到几个黑暗猎手?” 我透过清冷的雾气,认真凝望着他的脸,怯生生地答道:“应该是两个。” 虽然潘森的态度令我害怕,然而我还是会暗暗感谢他的及时到来,有这么多皇家卫兵在场,自己和奥斯也算是安然生还了。 “皇家卫队跟我护送陛下回去,神圣卫队留在这里,把另外一个黑暗猎手给我翻出来!”潘森面色极其晦暗地命令道,他言语中蕴含着浓浓的杀意。 在一旁恭敬而立的士兵,整齐划一地答道:“是,将军。” 空寂幽暗的密林之中,一道如同琥珀般赤黄色的狼眸,幽幽望向不远处的火光,良久,琥珀色的狼眸中闪过一抹狐疑的幽光。 潘森的身形宛如一尊铜铸的雕像一般,龙行虎步之间,颇有威风凛凛的大将风范,他环视众人,声音浑厚地命令道:“将悬月岛给我通通围住,没本将的允许,谁都不能擅自离开悬月岛半步!” 粗犷而整齐的声音再次响起,“是将军。” “承冬、武冈,你们小心护送陛下。”潘森又一次下达命令,神色间带着军人的一丝不苟。 只见一位身材十分魁梧的大汉疾步上前,伸手极为敏捷的将奥斯背在了背上。 潘森所指派的一支队伍早已消失在林间,而剩下的皇家卫队,此时正紧密地围在他们周围,护送奥斯和漫儿平安离开悬月岛。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幽深的密室里传来繁忙纷乱的脚步声,嘈杂含混的低语声不时回荡在密室的长廊上,很明显,是有非常严重的事情发生了。 卫兵利落地行了军礼,恭敬地说道:“启禀潘森将军,赛恩政相,两位长老正在密室外等候。” 潘森面色铁青地命令道:“快请!” 坐在不远处的赛恩豁然起身,他的面色同样冷峻到了极点。 “是!”卫兵在听到命令后,转身疾步离开。 医族德高望重的长平长老和龙华长老,早已是鹤发须眉的老者,如今他们被深夜请来,也早已有了几分不祥的预感。 两位长老先后对一直昏迷不醒的奥斯进行了全面的检查,包括潘森将军从被囚禁的黑暗猎手身上搜出的针剂。 “潘森将军、赛恩政相……”幽暗的密室里,突兀的响起龙华长老十分苍老的声音。 “长老请说!”潘森利落地起身,一身戎装因摩擦而发出声响。 龙华长老拿出针剂递给了将军,“陛下恐怕是中了剧毒!” 潘森拿着针剂,对着灯光转动细看,只见那淡红色粘稠的液体,在针管内浮动。 向来温雅如玉的赛恩,此时却面如寒霜,“这是什么样的剧毒?可有解药?” “……老朽忽然想到了多年前的一桩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在一旁沉默许久的长平长老忽然开口说道,他轻捋银白的胡须,目光凝重地看向在场的其他三人。 潘森与赛恩对视了一眼,果断地答道:“长老但说无妨!” “这件事还要追溯到世纪战争之时……据说兽王麒麟是被神族的两位灵神逼到灵魂出窍、魂身分离而死。” 听到世纪战争这几个字,潘森与赛恩的脸色都变得郑重而肃冷。 长平长老继续不疾不徐地说道:“兽王麒麟乃是黑暗之王,就在他魂飞魄散的刹那,也同样释放出了地狱深处的炎魔,致使两位灵神遭受地狱之火的蚀骨焚身,最后的结局是,两位灵神与兽王同归于尽。” 长平长老身形清瘦硬朗,矍铄的眼神中浮着对悠远历史的追忆。 赛恩一身玄色衣裳,点头应道:“这些我们也略有耳闻!” 长平缓缓摇头,道:“只是老朽的师父建章长老临终前,曾说过这样一句话:‘灵魂未陨,兽魄尚存’……那时的我涉世尚且不深,师父又在病中,我也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现在想想,不知师父的意思是否在说:灵神之魂未陨,兽王之魄尚存?” 长平环视着其他三人的表情,此时晦暗幽深的密室里,不知从哪吹来透心的冷风,直寒得其他三人都抖了一抖。 赛恩率先打破了弥漫在四人中间的阴寒气息,点出问题的关键,“可是,这些故事又跟王兄有什么关系呢?” 长平略微沉吟片刻,浑厚的声音仿佛能直透人心底,“答案就是,麒麟王尚有灵魂所在,只是没有让其灵魂复苏的躯体,因此,他正在急切寻找一个更合适他如此崇高地位和身份的真身!” 其他三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此时,整个密室里,都浮动着诡异肃杀的气息。 潘森眉头紧锁地问道:“您的意思是……陛下的身体被选中了?” 没等长平长老回答,龙华忽然接口说道:“如果没有长平的故事,老朽尚且不敢断定……如今,老朽也可以断言,陛下中的毒,正是狼王血清!” “狼王血清?”潘森和赛恩一口同声地问道,心中顿时生出某种不祥的预感。 第142章:深夜来访(1) 狼王血清……长平长老不停在心中咀嚼着这几个字。 沉思良久,长平长老微阖的双目才微微睁开,喃喃道:“请容老朽作一个大胆的推测,或许只要有了与灵魂相匹配的真身,那么沉睡千年的兽王就很有可能复活……” 长平长老的话音刚落,众人心中又是一怔,四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奥斯的身体上,深夜的密室里,顿时变得诡异静谧。 潘森眸中的墨色愈加深沉。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浓重的夜色下,景园宫的水榭间烟波浩渺,有些吵杂的脚步声,骤然打破了亭榭回廊间的宁静。 夜里大半的时间,金娜儿一直心神难安地在寝殿内踱步,时不时地将目光投向窗外的亭榭回廊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金娜儿内心的那份担忧与焦急也在与时俱增,强烈的不安甚至让她有些乱了方寸。 风声簌簌而来,带着荷塘清冷而潮湿的气息,漫儿沿着亭台上木质的台阶,缓缓拾级而上。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旁桌案上那点点燃烧的烛火,忽然剧烈一颤,如同被惊动了一般,险些熄灭。 “公主,你终于回来了!”金娜儿关切的声音犹自响在耳边。 我轻抿着嘴唇,目光有些恍惚地望着她,娜儿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和疲惫。 我敷衍地一笑,深深吸了口气,庆幸自己终于能平安地走回来。 金娜儿抓起我的双手,握在她掌心之中,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最后竟眼圈一红,急道:“公主,你又受什么委屈了吗?” 她脸上的关切是那样的真挚,我默然垂首,内心一阵感动,来不及将殿门合上,就一头扑进了金娜儿的怀里,此刻的我,只想紧紧地拥抱着她。 我眼里浮着淡淡的迷雾,哽咽道:“娜儿……谢谢你能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她忽然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信誓旦旦地说道:“公主,不论发生什么事,只要娜儿还活着,娜儿永远都会陪在公主的左右。” 我的头枕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点了两下头,泪水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悄然滑落在她肩处的云纱上。 金娜儿的怀抱虽然并不宽广,但却足以托付我所有的信赖,而她身上那抹熟悉的海风气息,更相似于父王和哥哥身上的,想到这里,我心中又是一痛,在这陌生的洛伊莱之都,也只有我们两个,是最熟悉的异乡人。 月影昏黄低垂,殿外亭台水榭寂寂清冷,如今都被一层青雪覆盖着。 与殿外的清冷孤寂不同,景园宫偏殿内一室温暖,那焚着一点熏香的暖炉里,轻烟寂寂、淡淡萦绕,有清雅怡人的香气,袅袅散发出来,闻之让人放松心神。 我食不知味地舀了两勺西米月牙羹,那甜淡的味道吃在嘴里,竟有几分苦涩难以下咽的感觉。 我放下茶匙,疲惫地合上眼睛,哭了太多次,竟觉得眼睛越发干涩疼痛。 金娜儿手势熟稔,替我将裙角的一处撕裂细细地缝了起来。 她坐在我身旁,也变得格外沉默,她贴心地不再向我提出任何问题,只是耐心地陪我坐着,眼神中充满了关切之意。 我一闭上眼睛,脑海中的画面就又回到了悬月岛,那些影影重重的片段,无不是与奥斯有关。 他微醺的笑容,缓缓与我并行,带着异乎寻常的耐心,倾听关于我的种种琐事…… 他身上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酒气,那抹失魂落魄、渐行渐远的背影,早已泯灭了他所有的警惕…… 当看到他巨大身形颓然倒下的瞬间,我竟难以自持地再次抽泣起来。 很多时候,哭的时间越久,就越发停不下来。 “我不应该让他独自离开……”我哽咽着喃喃自语,许多负面的情绪一齐涌了上来,梗在胸臆间,让我有种说不出的悲伤与委屈。 金娜儿更加忧心,她眼见着大滴大滴的泪水从我脸颊边滑下,她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倏然,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黑暗猎手那些叽里咕噜的狼语,正乱糟糟地,不停地响在我的脑海里…… 我如同被惊醒了一般,举目望向她,喃喃地说道:“娜儿……我们遇见黑暗猎手了。”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夜幕之上,高悬着一轮孤月,密室中有滴答滴答的水声。 确切的说,这是一处隐匿在宗祠附近的溶洞,正是由于万淙之源的水流作用,对其不断地冲刷与腐蚀,而形成了这道沟壑幽深的洞穴。 奥斯登基之后,就秘密将此地改造为密室,而那些滴答的水声,是由于洞口附近,那一根根倒竖的钟乳石笋,不停地向下滴落着水滴。 赛恩紧蹙着眉峰,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他有些艰难地问道:“王兄真的会……变成兽王吗?” 龙华长老沉吟良久,捋着胡须说道:“只要不碰到麒麟王的灵魂,或许……我们还有机会。” 兄弟二人遽然色变,潘森的眸光暗沉到底,而一旁的赛恩,则更加焦虑地望向龙华长老,问道:“陛下会一直昏迷下去吗?” 龙华长老十分为难地答道:“将军和政相大人,老臣对此同样一无所知,恐怕这些答案还要你们亲自去找。” 密室中烛火幽幽,飘然不定,潘森有些懊悔地说道:“早知如此,我真应该近身保护陛下,是我的一时疏忽,才铸成了大错。” “近身保护?”赛恩忽然怔住了,他急道:“王兄不是有近身保护的光明猎手么,兄长你到悬月岛的时候,可有见到过他们?” 潘森默然摇头,用深邃的眼神望向赛恩及两位长老,“我不曾见到,光明猎手只听命于陛下一人,而我并没有这样的权力……” 长平长老忽然打断了他的话,“这点将军不用为难,老朽替你将他们找来便是!” 潘森的声音响在密室之中,听起来格外平静,“那就有劳长老大人了。”他嘴角牵动出一抹淡淡的弧度。 第143章:深夜来访(2) 烛影摇曳,我茫然望向铜镜中的自己,许是哭得太多的缘故,眼睫下明显泛着一抹红色,那双格外肿胀疼痛的眼睛,活脱脱的像一双鱼眼,我没精打采地对着铜镜苦笑,笑容也不过片刻,便又被不安的心神所取代。 金娜儿忧心忡忡地在一旁望着我,几次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她深吸了口气,开口询问道:“公主您……” 也就在此时,忽然有拳指扣门的“笃笃”声响起。 我身体不由之主地一个寒颤,仿佛那门外正有一股阴寒无比的气息向我扑面而来。 我从悬月岛回来,也不过短短的一个时辰,这尚且不能让我从惊惧中恢复过来,我警惕而怯懦地望向房门的方向。 金娜儿神色一凛,充满英气的眉紧紧地蹙起,她利落地抽出身侧的鱼骨剑,沉声安慰道:“不会有事的,我去看看……” 至始至终我都紧紧握着她的左手,此时更是怔怔地摇头,不想让她去开门。 “公主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她用力握了握我的手,谨慎地走到殿门边,右手中隐现着一柄闪着森冷寒光的鱼骨剑。 此时的我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颓然地坐在身后的软椅上,脸色苍白地注视着门口,紧张地抿紧了双唇。 殿外响起赛恩温润磁性的嗓音,有些低沉,响在深夜中却格外的清晰,“在下赛恩政相,与潘森将军一同来访,深夜多有打扰,还望人鱼公主见谅。” 赛恩的声音我自然是熟悉的,我倏然放下戒备,整个人都有种精疲力尽的无力感。 金娜儿回头望了望我,见我点头示意,才将门扉启锁,“吱呀”一声打开。 “我们想找露泽漫公主谈谈。”这是赛恩第一次如此郑重地称呼我的名讳。 此时,伫立在门口的潘森和赛恩,他们的脸色十分沉凝,如同披星赶月而来,带着殿外凛凛寒意,让我不觉一个激灵。 金娜儿勉强拾起一抹笑容,恭敬施礼道:“金娜儿见过潘森将军、赛恩政相。” 潘森将军向来甲胄齐整,他只冷冷递了一个眼色,随行而来的卫兵们便恭敬驻守在门外,而他则颇有大将风范地径直走了进来,步履生风之间,落座在漫儿的对面。 赛恩此时的神情亦是格外严肃沉默,他同潘森一道,坐在了漫儿的对面。 只是片刻,偏殿内重归寂静,圆桌前的烛火颤动地燃烧,忽明忽暗之间,竟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紧张感。 “……陛下他现在还好吗?”我说这话的同时,握着茶杯的手还在轻轻地发颤,“如果我可以为他做点什么,也请直说,我会尽力。”我低垂着眸子,泪水又一次无声无息地落下。 对于漫儿的无助和恐惧,赛恩心中亦有疼惜与担忧,但是如今时局紧张,他亦无暇分心去顾及太多,只是深深凝望着漫儿,却不能给予她更多的安慰。 赛恩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开门见山地说道:“漫儿,冷静一些。现在,请你把事情的原委描述一遍,最好不要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此时的赛恩,言语寡淡、面色冷峻,看在我的眼里,竟多了几分陌生。 我眼前一片朦胧,如同笼罩了一层白纱,我平缓了几次呼吸,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在我内心之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或许奥斯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 与此同时,潘森将军却静默地坐在了漫儿的对面,他用冰冷而深邃的双眸不停地审视着漫儿。 沉默了片刻,潘森将军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我们的时间不多,还请人鱼公主尽快开始。” 我有些尴尬地抹去脸上的泪痕,喃喃问道:“陛下他现在还好吗?”这是我现下最关心的问题。 潘森将军的言词依旧清冷犀利,“这是王室机密,我们不能回答……还是请人鱼公主,尽快回答我们的问题。” 站在一旁的金娜儿,英气的眉峰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 来到神圣之都这么长时间里,我对潘森将军都是极陌生的,在我印象当中,他是个从来不笑的人,而且军纪严明、一丝不苟。 我定了定神,如实相告,“我们只是去悬月岛……做了一个简单的道别。” 我说话的时候,更多是看向赛恩的,我刻意避开了与潘森对视的机会,因为我真的不喜欢那种冷冰冰的审视目光,这只会让我更加手足无措。 潘森凝眉肃然,声音亦冷如冰霜,“这么说你一直同陛下在一起,但是黑暗猎手为什么没有攻击你?” 金娜儿站在漫儿的身侧,双眸露出凌厉的锋芒,“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潘森浓黑如剑的眉峰忽然一抬,眸光森冷地盯着金娜儿,言语中不留任何情面,亦不带一丝感情。 金娜儿毫无惧意地回视回去,冷冷地警告道:“无论发生的是什么事情,还请将军注意您的措辞,您现在说话的对象,是灵族唯一的公主!” 我轻轻按住金娜儿的手,对她摇了摇头,“不要紧的,娜儿。” 对面的赛恩也微微一迟疑,他舒朗的眉宇间,不禁带了一抹疑惑,道:“难道你们最后分开了?” 我双睫微垂,悠悠点了点头,“我们在断崖边说了些道别的话,然后陛下就率先离开了,可是没过多久,我就朝他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后来……” 我手指冰冷地握紧娜儿的手,极力回想着事情的经过,然而说话的声音,却在不由自主地发抖,“后来,我就看到两个黑色的人影,突然出现在了陛下身后……是他们偷袭了他。” 在听到‘偷袭’这两个字时,赛恩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 潘森紧抿着嘴唇,目光冷冷地落在我的身上,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当时并没有看到你?” 我轻声道:“……是的,我离他们有一段距离。” 不知为什么,同潘森的对话,总让我心中有一种抗拒。 他追问道:“那你有没有听到他们的交谈?” 第144章:深夜来访(3) 潘森又再次追问道:“那你有没有听到他们的交谈?” 我望着面前的烛光怔怔地出神,也不答话,少顷,我紧闭双眼,蹙紧一双秀眉,艰难地在记忆中搜寻着答案。 “都听到些什么?”赛恩焦急地问道,而潘森甚至激动地站起了身。 我认真地回想着当时的情景,想竭尽所能帮到他们,确切地说,是帮助奥斯。 最后,我咬了咬牙关,歉然道:“对不起,我记不清了……他们说的应该是狼语,我完全听不明白。” 潘森挺拔的身形复又坐回了他的位置上。 赛恩脸色一沉,满面愁容,他仿佛觉得自己吞进了一块油腻的粘糕一般,憋得他心中莫名发慌,“漫儿,然后呢,继续你刚才的描述,陛下遇袭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时,其中的一个黑暗猎手……可能是接受了什么任务,他率先离开了。”我推测地说道,甚至连我自己也不确定。 潘森鹰眉一蹙,思维缜密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黑暗猎手?” 我的情绪渐渐镇定下来,头脑也变得清明了许多,“没有人会有那样高深莫测的身手,那个黑衣人很离奇的就消失了!” “如果是一个黑暗猎手,我想我还是有机会的,所以当……另一位黑暗猎手正在……俯身查看……陛下的同时……”我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干涩发抖,我几乎不能将我的话说得连贯。 我清咳了两声,希望能借此掩饰住我内心的恐慌与后怕,“我先用幻术将他击倒,然后……就用迷香果捂住了他的口鼻……”我的话说到最后,声音已经低得几不可闻,我只觉得掌心黏腻的潮湿,完全不想回忆那恐怖的画面。 赛恩一脸不忍,刻意打断了漫儿的思绪,感激地说道:“漫儿,谢谢你救了王兄” 我轻叹口气,坦然地答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夜色清辉如水,月下人影凄惶,巡查的卫兵挑着几盏宫灯,脚下踏着夜雪,咯吱作响地渐渐行过蝶语宫的正殿。 蝶语宫中,暖意烘人,壁炉里燃着几块烧残的水兰木炭,殿壁上跳跃的烛火,幽幽暗暗地亮着,方正宽大的床榻上,垂着淡粉色重重叠叠的纱幔。 寝殿内有种闻之让人放松心神的清香,那香气醉人而馥郁,隐隐带着几分甜腻的胭脂气息。 莲步轻移之间,一只青葱素白的手悄然间撩开帷幔,轻幔内传来王妃平稳而均匀的呼吸声。 婉月犹豫片刻,微微欠身,低柔着声音呼唤道,“娘娘,娘娘……奴婢有事向您禀报。” 那蜷曲在天鹅绒丝缎中的身形微微一动,随即翻过身来,声音中带着几分睡意朦胧,“是何事?” 婉月面露一抹难色,怯生生地回道:“娘娘,刚刚有侍女传话来,说是潘森将军同赛恩政相,此时正在景园宫偏殿坐着。” 王妃忽然心中一凛,睡意全无,一颗心咚咚地跳了起来,她顺势抹上自己的假腹,‘难道是……’ 婉月仿佛看穿了娘娘的心事,刻意压低声音,小心谨慎地说道:“恕奴婢直言,据说是陛下遇袭……” 王妃怔了良久,紧抓衣裙的右手才缓缓松开。 烛火昏暗的帐幔内,王妃缓缓做起身子,天鹅绒丝锦轻柔地从她上身滑下,露出一抹如象牙般妩媚动人的香肩,紫罗兰色的睡裙松松地遮盖了她妩媚丰腴的体态,和小腹逼真的隆起。 王妃身下的床垫柔软而名贵,乃是神族进贡的上品,源自仙灵山脉的雪山鹰绒编织而成。 王妃幽幽一叹,意味深长地问道:“如何了?” 婉月垂首而立,暗暗揣度着王妃的心思,“还不能知晓……只听说,陛下是同人鱼公主在悬月岛时遇袭的。” 王妃的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与嫉妒,她手指有意无意地撩拨着颈项上的长发,喃喃道:“这亦是上天给我的机会。”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漫儿回首,柔声对金娜儿说道:“给两位殿下奉茶吧。” “是。”金娜儿微微欠身施礼,见公主神情稍缓,也渐渐放下心来,从刚刚他们的谈话中,她也猜出了事情的大概。 潘森忽然清冷一笑,“区区一介女子,竟能制服黑暗猎手,这不禁叫我肃然起敬。” 我闷闷不乐,微微垂眸,面对娜儿递来的茶盏出神,目光有些呆滞。 赛恩看着漫儿深思恍惚的样子,心中涌起不舍与心疼,柔声安慰道:“别怕,事情已经过去了,你现在是安全的。” 我感激而苦涩地向他一笑,黑暗的心境也渐渐泛出几分透亮,喃喃道:“与恐惧相比,我更担心的是他的安危。” 赛恩俊眉深锁,轻咬牙关,眼神却变得毅然决然,“王兄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与赛恩比肩而坐的潘森,也正眯眼打量着漫儿,他面无表情地打断他们的谈话,“还请人鱼公主继续将事情的经过说完整!” 我凝眉望着潘森,忽然讨厌这种质问的口吻,然而,讨厌又能如何,我亦是不能拒绝。 那些记忆现下回想起来,还是会让我战栗不已,“……我将陛下拖进密林,用枝条扫净了地上的足迹,然后就和陛下藏身在密林的深处……之后事情,你们已经知道了。” 潘森忽然话锋一转,笃定地说道:“或许在密林里,早有一双眼睛看到你们了。” 我心中疑惑,不由与金娜儿对视了一眼,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潘森轻慢一笑,“我指的自然是黑暗猎手。” 扇窗“砰”地一声被寒风吹开,把我吓得心脏差点从嘴里跳出来,我脸色顿时苍白如纸,双手不由自主地发抖。 金娜儿似乎也被吓了一跳,急步走到窗口,警惕地向外望了望,才利落地将扇窗光严锁紧。 “兄长,莫要吓坏了漫儿。”赛恩出声制止,眸光中亦带了警告。 潘森不以为意地一笑,一语带过,道:“本将也只是推测而已,不要害怕。” 我并没有多做计较的心情,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你们都是绝顶聪慧的洛伊莱人,试探与怀疑大可不必,我刚刚的陈述,没有半分是假的。” 赛恩仿佛想到了什么,担忧地问道:“二哥,另外一个黑暗猎手抓到了吗?” 第145章:深夜来访(4) 赛恩仿佛想到了什么,担忧地问道:“二哥,另外一个黑暗猎手抓到了吗?” 潘森长叹口气,沉声道:“目前还没有……不过,辛亏我们及时赶到,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我闻言起身,向着潘森将军欠身施礼,道:“漫儿在这里,还要谢过潘森将军的救命之恩。” 潘森亦敏捷起身,军容飒爽地回以一礼,道:“人鱼公主莫要拘礼,保护陛下与人鱼公主,实乃本将的职责所在。只是没有想到,大名鼎鼎的黑暗猎手二号头目,竟然栽在一个小姑娘手里,人鱼公主确实让人刮目相看!” 我微微一怔,拾起一抹苦笑,“俗话说:人急了烧香、狗急了跳墙,也算是垂死挣扎吧。” 赛恩的唇角泛出一抹笑意,纠正道:“那叫困兽犹斗、铤而走险。兄长向来不会轻易夸奖别人,总之,谢谢你冒着生命危险,救了陛下。” 相对于冰冷如战神一般的潘森和高傲不可一世的王权统治者奥斯而言,赛恩永远是举止温文尔雅、谈吐卓尔不凡的的一个。 漫儿用一双清灵纯净的眸子,坦诚地望向他,“赛恩,你知道我一定会那么做的!” “既然事情已经弄清楚了,那我们就不再叨扰人鱼公主了。”潘森简短地道别,脸色肃冷地离开。 赛恩亦站起身,关切道:“你且好好歇息,这几日怕是宫中事多,我不能时常来看望你。” 烛火轻轻摇晃,带着若隐若现的光晕,赛恩倏然转身的同时,我拽住他的一角袖袍,轻声追问道:“赛恩,陛下……还在昏迷中吗?” 面对我的问话,赛恩只是沉默,他不着痕迹地垂下眼眸,神色暗淡得如同天际迷蒙的月光。 或许没说话,就表示没有否认。 我心中顿时有种难以言说的挫败感,眼里一片酸涩的刺痛,“人生总是这样跌宕起伏,又岂会事事顺遂……如果有什么是我能为他做的,请你一定告诉我。” 赛恩忽然用修长的双手抓住了我的双肩,面色肃冷,沉声说道:“漫儿,现在不是担心别人的时候!另外一个黑暗猎手还没有被抓到……我想这个人,一定是很早就被安插在医族内部的。” 他顿了顿,复又解释道:“你迷倒的那个兽族,是通常被黑暗猎手们称之为‘老师’的首脑级人物,所以你现在的处境并不乐观……” 束手立于一旁的金娜儿,眉头亦是深锁,在她心中同样闪过不祥的预感,忧心忡忡地说道:“以政相大人之见,公主亦处在十分危险的境地,金娜儿自愧不是黑暗猎手的对手,还请大人护公主周全。” 赛恩一针见血地说道:“一般的卫兵,都没有可能抵挡黑暗猎手的攻击。” 他温润如玉的脸庞在沉寂中若有所思,在他脸上,我看到了一种难言的自责。 我递了个制止的眼神给她,“娜儿,不要为难政相大人。” 我极力压制住自己的心绪,深吸了两口气,才缓缓开口说道:“你尽管去忙你的事情吧。” 烛光悠悠荡荡,忽明忽暗的烛光下,我将自己的不安和惊慌努力隐藏好。我并不是个怕死之人,只是,等死的感觉,确实会让人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金娜儿静静凝视我片刻,又站出来,坚持道:“政相大人,金娜儿自幼便奉灵王之命,一直在公主身边服侍守护,如今公主身在异族他乡,金娜儿自知没有这个能力护公主周全,因此唯一能仰仗的,也唯有陛下和政相大人了。” 听了她的话,我心中一紧,鼻尖亦是莫名的酸楚。金娜儿的话说得很实在,身在异族他乡的我,却是势单力孤,所能仰仗的人,也不过尔尔。 赛恩面如寒霜,口吻亦变得正式起来,“我给你们几点要求,现下所面对的事情越是复杂,越应该镇定下来,按部就班地去解决。” 我不禁与金娜儿对视了一眼,在心中斟酌着他的话,然后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第一,今天所发生的事情,绝对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宴会上,陛下和你先后离席,明眼人都能猜到你们一定是在一起的。所以我会尽量为你隔绝一切外界的谣言,莫让有心人抓住机会对你不利。而你,也一定要答应我,不要再提起,或是过问有关陛下的一切事情,你能做到吗?” 赛恩的口吻是命令的,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而他的分析亦是鞭辟入里,想要至我于死地的人,恐怕不仅仅是黑暗猎手而已。 我没有任何异议,只能点头应下。 赛恩轻咬齿关,只用深邃的眼神一直凝望着我和金娜儿。 “第二,经过这一夜的事,恐怕黑暗猎手会把你列入暗杀名单……倘若他们已经开始寻找你了,那你就不会喜欢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赛恩的表情凝重肃然,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轻抿着嘴唇,忽然觉得心底一片冰冷。 金娜儿一脸焦急,追问道:“难道护卫王宫的皇家卫兵也不行吗?” “即使是设下重重卫兵保护,恐怕也是无济于事。在洛伊莱之境,唯一能能对抗黑暗猎手的,也只有几位光明猎手而已……但是,我并没有命令与排遣他们的权利。” 我泄气了,唇边泛起一抹苦笑,喃喃道:“我怎么忽然有种不久于世的感觉?” 他正色道:“所以我的最后一点要求,就是你要学会自救!倘若冷风已然吹起,与其躲避……不如迎击!” 我长叹口气,疲惫无力地说道:“你这话说了也等于白说,除了低级的幻术,我就只会游水了。” 赛恩的唇边泛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望着漫儿此时已经松松垂下来的发髻,鬓间的发丝亦是长长地垂落下来,他自然而然地用手指,将她的发丝拨到耳后。 他放柔了声音说道:“我会给你找一位老师!” 我微眯起双眸,不能置信地问道:“你觉得现学现卖来得及吗?” “正所谓‘聊胜于无’,也算是给你找点事做,总比每日都疑神疑鬼、自相惊扰来得好。” 我额头隐隐泛着疼痛,情绪低落道:“我平生不学无术惯了,怕是学了也无济于事!” 皎洁的月光,静静地洒在他淡淡微笑的脸上,气氛骤然变得轻松了许多,“那就要看老师是谁!” 我与金娜儿对视一眼,望见她示意性的向我点头,我忽然也有了几分好奇心,“是哪位高人?” 赛恩唇边浮起一抹温润儒雅的轻笑,神色间亦多了几分神秘,道:“自然是位幻术高手!” 我依言点头,这又是个不能拒绝的安排。 他伸出双臂,优雅地将我抱在怀里,声音温和地告别,“早点休息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 我举目望着他,言语中充满了恳求,“倘若他醒来了,请让我去见见他?” “一定。” 望着他郑重其事地点头,我的心顿时安慰了许多。 第146章:暗涛汹涌(1) 赛恩与奥斯虽然是亲兄弟,然而,他们却拥有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 赛恩并不像奥斯那样,尊贵、孤傲、冷漠到了一种极致,相反的,他高贵、俊朗、儒雅且风度翩翩。 我忽然间觉得,自己在医族可以称之为知己的那个人,其实并不是奥斯,而是面前这个温柔儒雅、平易近人的男子。 我也不止一次去想象,假如当初最先爱上的是赛恩,或许未来的路就不会走的这样艰辛! 只是,人生中没有那么多的‘假如’,她和赛恩之间,永远缺少的是怦然心动感觉,所以我们只能做朋友,做知己,却做不成恋人。 我目送赛恩离开,再望向窗外时,恍然发现天已经破晓了。 旭日的光辉渐渐出现在山巅的一角,窗外浮着一层淡淡迷蒙的薄雾。 一种精疲力竭的感觉骤然袭来,我无力地躺倒在床上,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出来,“娜儿,你也早点休息吧。” 金娜儿犹自蹙着秀眉,脸上紧张的神色还未舒缓过来,她喃喃道:“知道公主你一切平安,娜儿就放心了!” 她轻轻替我掖好被子,也不再多问什么,缓缓退出了房间。 殿内重归寂静,我仿佛一合上眼,就能看见奥斯那抹落寞孤寂的背影。 他的吻很深,眼眸中是翻涌叠起的波涛,仿佛说过那句“一切珍重”后,便是永诀。 很多事情都可以忍耐,忍一时风平浪静,然而那一份倾慕之心,却是任我如何自持,也无法忍耐的。 我几不可闻地舒了一口气,疲惫地在床榻上翻了个身,却怎么也睡不着。 烧残的矮烛上缀满了烛泪,窗外的天色依旧暗淡,初升的旭日仍旧只是一角,带着丝丝缕缕橘色的光辉,透窗而入。 我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一遍又一遍对着天神祈祷,“愿神灵保佑奥斯,让他一切平安!”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晨光熹微,微薄的晨阳自宗祠的风窗中,丝丝缕缕地斜照而下,残雪渐渐化去,山风幽幽吹来,夹杂着清冽潮湿的寒意。 门扉轻扣之间,湘黎便来开门,见到来人,亦是错愕,急忙躬身施礼道:“王妃娘娘金安,娘娘这么早来宗祠,有什么事么?” 王妃定了定神色,目光复杂心事沉重,却也不失半分威严,“是有些急事,母妃她起了吗?” 湘黎心下蓦地一动,“太妃才诵经完毕,正在吃早膳呢。” 王妃今日一袭紫金色长裙装束,身后披着一件厚绒宽大的白灵狐斗篷,乍看上去,不似她往日浓妆艳抹的盛装打扮,倒有几分高贵的素净之感。 宗祠的右厢殿被辟出一间素雅的居室,与寻常的禅房相似,西首供着一尊普光如来佛像,面朝东方而望,身后的青石壁上,垂挂着一副巨大的水墨字,‘禅’。 佛龛前袅袅檀香燃着,佛龛下摆放着一方蒲团,旁边整齐叠放着几本经文。 居室的南侧安置着两柄席地的檀木椅,围着一张低矮方桌摆放,乃是参禅品茶之地。 太妃盘膝而坐,眉目慈蔼,心境亦是平静祥和,一袭金黄色梵文云锦霓裳袍,更让她看起来,有种虔诚向佛的气质。 太妃此时正舀着佛郎碗中的汤羹,不疾不徐地喝着,一见到琳娜王妃大腹便便地赶来,她不由得愕然,忙正色问道:“今儿这是怎么了,一大清就跑到宗祠里来了?” 琳娜娇喘着气息,微微欠身施礼,方道:“儿臣给母妃请安。” 尚未等太妃赐座,王妃便急切地开口道:“母妃,儿臣刚刚得到一些消息,因而特地赶来见您。” 太妃虽心中疑惑,却仍旧摆手示意她坐下,“宗祠之地最喜清净,莫要吵嚷,先坐下喝口茶吧,再慢慢说与哀家听。” 王妃面露一抹尴尬,刻意压低了声音,哽咽道:“母妃,儿臣现下身子笨拙,还是不要坐了。儿臣所言之事,正是关于陛下的,现下已经到了燃眉之急……” 琳娜还未将话说完,便嘤嘤哭了起来,“陛下昨夜……昨夜遇袭了。” 太妃闻之骇然,厉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昨日是陛下生辰,不多时间,陛下便率先离席了,这事母妃也是知道的。” “那好端端的,又如何会遇袭了?” “儿臣亦是不知,唯一知道的,是陛下同人鱼公主一起去了悬月岛上。” “陛下现在如何,这么大的事,为何并未有人来告知哀家?” “母妃孰有不知,为避免国事大乱,怕是潘森将军与赛恩政相给刻意瞒下了,儿臣也是不久前才得知的消息,一时六神无主,就急急赶来宗祠,期望母妃主持大局。” 太妃急躁的心情忽然冷静了几分,她沉吟片刻道:“你倒是提醒了哀家,事态恐怕比你听说得还要复杂,因而才会被他们两兄弟刻意瞒下。” 太妃回首,对着湘黎吩咐道:“为我备莲花凤辇,先到政相的墨檀宫坐坐,排场做得足一点,莫叫有心人看出什么端倪。” 湘黎与太妃对视一眼,矮身一礼,便匆匆退出了雅室。 王妃用雪绢帕轻轻擦掉颊边的泪痕,“既是如此,琳娜也先告退了,儿臣会在宫中企盼母妃的消息。” 太妃转而望向琳娜,温言安慰道:“罢了,与其让你在蝶语宫里胡思乱想,倒不如你与哀家同去,倘若遇到什么事情,你且与哀家出出主意。” 王妃心下感动,明眸中悬着泪滴,喃喃道:“母妃……” 太妃复又郑重其事地说道:“你且先冷静下来,还不知道事情确切如何,莫要先乱了阵脚。你现在身子要紧,无论陛下如何,你都要为他保护好这唯一的血脉,听懂了吗?” 王妃身形一僵,眼泪簌簌而下,依言点头,“是,母妃。” 太妃说罢,双手扶在矮桌上缓缓站起身,王妃眼明手快,躬身上前扶她。 只是刚一触碰到太妃的手掌,王妃便身形一怔,因为她掌心潮湿,尽是细密的冷汗。 第147章:暗涛汹涌(2) 辗转反侧了很长时间,漫儿还是抵不住困倦的睡意,沉沉地睡着了。 在睡梦里,她仿佛回到了儿时,回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灵岛上。 幼时的漫儿总喜欢拉着哥哥,游到离灵岛最远的那处吉赛岛上去玩。那里曾经是他们玩耍的天堂,也承载了他们儿时的许多记忆。 吉赛岛上植物茂密,灌木如荫,当细碎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金灿灿地洒下来时,树木便会释放出一种甜蜜、清新、沁人的香气。 这种树木非常特别,它们总是一棵雌性、一棵雄**替地排着。枝干葱荣茂盛地生长,撑起绿意盎然的天然穹顶。 它们的树干根部,总是奇异地纠缠在一起。倘若它们中的一个不幸枯萎了,那么另一株树木就会因缺失养分,最后枯萎殉情而死。 吉赛岛地势很低,碰到涨潮的时候,海水往往会漫进小岛,形成一条天然的咸水河道。 露泽往往会算准涨潮的时间,然后带着漫儿一路游水而来。这种独辟蹊径的方式,最大的好处,就是不需要漫儿用双腿去走路。 人鱼的双腿要想在陆地上行走,需要很长时间的锻炼,那时漫儿还很小,她柔软的蓝色鱼尾更适合划水,而不是走路。 漫儿初化成人形的双腿,会因为太过柔软无力,而无法支撑她整个身体。因此,露泽会很体贴地为她算好涨潮的时间,然后带她到小岛上来玩耍。 露泽忽然一脸神秘地问道:“你知道,这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是什么吗?” 小漫儿睁大她明亮而澄澈的双眼,与露泽并排坐在岸边,晃悠着两只柔软而白皙的小腿,认真地想着。 半晌,小漫儿好奇地举目望着露泽哥哥,声音甜糯如同糯米一般,问道:“是什么,我不知道?” 幼时的漫儿长得很美,有着天使一样白皙清灵的脸庞,她的脸颊圆圆的,仿佛吹弹可破;眉毛细细弯弯的,像两个小月亮;那大大圆圆的冰蓝色双眸,仿佛带着流动的异彩,澄澈而深邃;她的樱唇赤红饱满,一如玫瑰般艳丽动人。 “在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人就是黑暗猎手,而最可怕的事情就是……”露泽忽然顿住了,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度,“突然在某一天,黑暗猎手悄悄把你的名字,列入暗杀黑名单中!” 漫儿精致的小脸上立刻浮现出恐惧,她难以置信地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把我的名字,列进黑名单中?” “被列入黑名单中的原因会有很多,例如,你不小心知道了他们的某些秘密;或者,你识破了他们的伪装,知道了他们的另一重身份;再或者,你得罪了黑暗猎手,或是有人雇佣黑暗猎手,想要杀你灭口……”露泽一手当剑,作势要抹了漫儿的脖子。 “啊!”小漫儿被吓得惊呼出声,“哥哥求你不要说了,我才不想知道他们的秘密呢,我也不想见到他们,永远都不想见到!” 幼时的漫儿很天真,以至于哥哥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而露泽哥哥刚刚所说的话,真的可以算得上恐怖故事了,吓得她一张小脸,立刻就变得惨白。 “一旦黑暗猎手已经开始寻找你,那么……你千万要跟紧我哦,记得,时刻让自己留在光明的地方!如果让他们找到了你……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露泽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故意想捉弄胆小的漫儿。 “噗通”一声,漫儿纵身跃入湛蓝而清澈的海水中,溅起蓬勃而起的白色浪花,眨眼之间,她就向前游出了很远的一段距离,一道分开的水波在她身后尾随。 露泽的小脸上,扬起恶作剧后的得意微笑,他扯着嗓子喊道:“漫儿,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呢!” 漫儿稚声稚气的声音远远地随风吹来,“我不想听啦,我要去找母蚌奶奶……”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由于昨夜落雪的关系,山间路径颇有几分泥泞,马蹄哒哒地踩在泥泞之间,向外溅起无数水花,许是天气有几分寒凉的原因,牵引凤辇的那匹棕红马不停地喷着鼻子。 太妃许是故意绕了条远路,原本一炷香就能到的距离,却偏偏行了一盏茶的时间。 待太妃的莲花凤辇,连同身后一众随侍的婢女,一路浩浩荡荡,摆了排场而来,赛恩早已伫立在墨檀宫宫门前,躬身而立,迎接太妃的到来。 一众墨檀宫侍者跪了一地,皆是用额头接触着地面,朗声道:“恭迎太妃娘娘。” 赛恩步履生风,几步迎了上来,体贴而恭敬地接过太妃的手,缓缓扶她从莲花凤辇上移步而下,恭敬道:“儿臣恭迎母妃驾临。” 太妃眉目慈蔼一脸含笑,一袭金色梵文云锦霓裳袍更衬雍容华贵的气质,她双臂合袖一开,和颜道:“都起来吧,哀家今日闲来无事,遂想来墨檀宫坐坐,尔等也莫要拘谨了,各自忙各自的去吧。” 众人齐声应是,纷纷退身下去。 赛恩一边引着太妃向墨檀宫内走去,一边温文尔雅地问道:“母妃今日怎么想着来儿臣这里坐了?” 太妃脸色依旧挂着慈和的微笑,只意味深长道:“倒也是随心定下的,不过吾儿或许也料想到,哀家会走这一遭吧?” 露泽沉静温润的脸庞,犹如一块上好的美玉,只依言点头,并不争辩。 太妃的随行侍者亦牵引着马匹,将莲花凤孪轿辇安置在了墨檀宫的内院中。 太妃脚步一顿,“哀家今日亦带了位客人。”她回首吩咐湘黎道:“小心扶王妃下轿吧。” “是。”湘黎快步于轿辇门边,小心将王妃搀扶下来。 见到王妃大腹便便自轿辇而下,赛恩脸上并未看见多少惊讶,只是唇角淡淡一笑,恭敬道:“微臣恭迎王妃娘娘。” 王妃缓步到赛恩身前,亦是矮身回礼,优雅端庄道:“琳娜见过三殿下。” 赛恩扬起一抹柔和似水的笑容,“王嫂身子贵重,何必如此距离,快请里面坐吧。” 第148章:暗涛汹涌(3) 待湘黎遣散随行的众人,墨檀宫也重新归于宁静,三人对坐于寝殿内,气氛立时变得沉闷压抑许多。 太妃向来心思稳重,如今却是爱子心切,开门见山地问道:“陛下如何了?” 赛恩扬起脸,给了太妃一个安慰的笑容,道:“或许是母妃与王妃听到些不入耳的传言……不过正如母妃曾告诫过我的,传言毕竟是传言,不能当真的。” 太妃虽眉目端然地坐着,声音却是冷的,“恩儿,哀家素来喜欢开诚布公,不想在这样的事上浪费时间,奥斯是哀家的长子,哀家无论如何都有知道的权利!” 太妃端起正色,不容驳逆。 赛恩神色一黯,婉转地说道:“母妃不是常说,百姓有百姓的不易,君王有君王的愁事,莫要强求事事顺遂,随遇而安则更好?” 太妃目光幽幽一荡,望向右手皓腕上,那一环水色通透的碧玉帝王镯出神,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回忆……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景园宫 艳阳已过日中,徐徐斜于葱茏西山而去,天边的朝霞渐渐灿烂,如万道云锦,那一朵朵如同火染过的云彩,清幽浮于天际之上…… 漫儿刚刚用过午膳,确切地说,是连着午膳和早膳一起用的。 身旁的金娜儿正用灸草的汁液为她擦洗淤青的双臂,房门就在此时被‘咚咚’敲响了。 “您是?”金娜儿面上带着几分警惕地问道,然而心下已经知道他是谁了,毕竟在国王的生辰宴会上,他们还是打过照面的。 来人的嗓音带着一种阴柔的磁性,举手投足间高贵而优雅,别有一种极致之美,“请劳烦为我通报,在下基兰。” 我匆忙将衣袖放下,提着淡粉色的裙摆,从内间疾步走了出来,随口问道:“娜儿……是三殿下来了吗?” 金娜儿并未答话,只是恭敬的侧身,将来人让了进来。然而,当我看清来人的一瞬间,我的脚步竟微微一顿。 我恍然领悟,原来赛恩所说的老师,正是神族的基兰王子! 基兰的身影仿佛从光芒中渐渐走出来一样,淡淡金光不禁让我眯起了眼睛。 他一身雪白色长袍,腰间竖着精致的紫金腰带,被梳理得极为妥帖的淡金色长发披散在肩上,珠白色的肌肤,散发着淡淡金色的朦胧光晕。 清澈圣洁的淡蓝色双眸,挺拔的鼻翼,以及俊秀的眉峰,缔造了他阴柔妖冶的俊美脸庞。 他的额前带着高贵精美的镂空发冠,发冠的中心,有一颗璀璨点缀的物灵之钻,右耳垂上,亦有一颗闪闪发光的金钻。 基兰王子的绝色是一种另类的阴柔之美,并不伪娘,独有种月光般清冷疏淡的男子气息。 出类拔萃、绝色无双! 我不禁在心中称赞,紧密的睫毛轻颤了一下,我望着他镂空发冠上的璀璨,若有所思道:“这是……物灵之钻!” 基兰阴柔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笑意,他在漫儿面前站定,优雅地双手环胸,任她随意去看。 基兰王子的声音如流水般,清冽潋滟,阴柔动听:“很荣幸,人鱼公主竟听说过‘物灵之钻’。” 我眸中掠过一丝悲凉,勉强拾起一抹微笑,道:“从前,曾有人为我讲过关于它的故事,据说它是极难得的幻术珍宝。” “在下基兰,很荣幸见到人鱼公主!”他举止优雅而沉稳,一丝不苟的模样,礼节性地朝我行了个礼,姿态端端正正的,半点居高自傲的态度都没有。 “露泽漫见过王子殿下。”我同样款款大方地矮身施礼,亦将礼节做得周全。 基兰王子举止言谈间高贵素雅,保持着一贯的从容与柔和,“其实在下与公主亦有过几面之缘,只是那时的人鱼公主都以轻纱遮面,如今有幸见到公主的真容,果真如世人盛传那般,公主拥有倾国倾城之色、婀娜曼妙之姿……”他兴致盎然地一笑,复又说道:“奈何唐纳王室都喜欢的人,果真是名不虚传。” “漫儿谢过王子殿下盛赞。” 我有些拘谨地站在原地,手指轻轻纠缠着裙摆的绸带,内心思虑着刚刚基兰王子说过的话,‘唐纳王室都喜欢的人?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在心中自问。 金娜儿敛步到我身边,小声提醒道:“公主,请基兰王子上坐吧?” 我这才回过神来,唇边扬起一抹得体的微笑,向内殿一引,道:“请王子殿下上坐,娜儿,奉茶吧。” 基兰谦和一笑,也不推辞,径自步入内殿,他皓白的衣摆被窗风缓缓扬起,如同从画中走出的背影。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窗前的翠竹帘幽幽轻荡,林间新鲜清新的空气缓缓吹送进来,空气中有一抹若有似无的菊花香气。 “好一个‘百姓有百姓的不易,君王有君王的愁事’,从前,先王总是拿这样的话安慰我,今日却又轮到你了……”太妃说着,眼睫已莹着泪光。“先王已故十余载,如今能留下来的,怕是越来越少了……” 太妃的眼神如同浩瀚的汪洋,深深凝注在赛恩的身上,“哀家独有你们兄弟三人,此生牵挂,亦是在你们三人身上,因而绝不能承受你们有一星半点的闪失。” 太妃一边说着,一边老泪纵横,“哀家在世人面前,曾是个叱咤王室政权的女强人,只是世人并不知道,哀家只是一个最普普通通的母亲,母亲的强横俱是为了保全她的孩子……” 坐于太妃身边的琳娜鼻尖亦是酸楚,默默垂下泪来。 她自幼便同姑母感情最深,如今见她愁绪郁结的神态,心中一痛,伸手握紧了太妃的手,柔声安慰道:“母妃一定要珍视凤体。” 面对太妃的哭诉,赛恩心中亦是悲痛酸楚,母妃有多久未在他面前垂过泪了? 赛恩深深叹了口气,郑重道:“母妃有所不知,兽皮密文事件您可还记得?” 赛恩这一番突兀的话,说的无根无由的,不禁令太妃和王妃俱是一怔。 太妃用绢帕拭泪,若有所思地问道:“可是写着王权颠覆、麒麟重生的那次?” 第149章:暗涛汹涌(4) 基兰一路从景园宫走来,早已见识了这里独特的亭台水榭布局。景园宫的西殿自然也不例外,其木质的装饰及色彩与殿外无异,只不过多了许多繁复精巧的木刻雕花与名人的书法墨画。 基兰坐于上首,悠然地拿起茶杯,轻浅地呷了一口。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海风气息,闻之沁人心脾,让人顿时产生一种对浩瀚海洋的向往与憧憬。 基兰冰蓝色的瞳仁中,忽然浮起一抹阴柔的笑意,“不想奥斯国王,竟有这样的兴致。” 我含着客气微笑的脸上,微微一滞,疑惑道:“什么兴致?” 他眼底荡漾着笑意,声音轻悦如流水般道:“自然是金屋藏娇的兴致。” 我脸上一红,一抹红晕淡淡地爬上脸颊,我不自在地岔开话题,神色间带着一抹淡然疏离,“不知王子殿下来此有何贵干?” 其实早在基兰王子出现的时候,我便已猜到他来此的目的。然而我亦深知,在神族,修习幻术是有明确身份限制的,并非所有神族人,都能拥有修习幻术的机会。 基兰眸光含笑地望着我,直言不讳地说道:“在下正是受人所托而来!” 我端起娴静的微笑,尽量将话语说得婉转而有分寸,“听说王子殿下不日就会离开神圣之都,所以,漫儿自然也不想过多叨扰殿下。” 基兰王子含笑道:“人鱼公主多虑了,我在神圣之都还是很悠闲的!” 他将冰蓝色的目光望向我,沉寂了脸色,认真地问道:“只是在下有个谜团,希望人鱼公主能够替在下解开?” 我一颗心又警惕起来,眼神若有似无地飘向一旁的金娜儿身上,感觉手腕又在隐隐作痛,我轻声应道,“王子但说无妨。” 基兰冷漠阴柔的双眸,带着审视看向了我,“为什么你的眼眸是水蓝色的?为什么你会使用幻术?我想除了神族,并没有其他种族具备这样的能力!” 金娜儿心下稍安,庆幸他的疑问并不与昨夜的事件相关。 我微微垂头感慨,“这或许是因为我母后的关系,我的幻术是天生的。” 我轻轻抿着嘴唇,每每提到母后,我心中都有种莫名的感伤,目光幽幽飘向窗外的亭台水榭,粼粼水波在冬日的暖阳下荡漾。 他忽然正色道:“在下能否冒昧地问一句,公主的母亲是谁?” 我收回复杂的心绪,倏然领悟,原来这才是他来到这里的真正目的。 我无意隐瞒,也并不觉得这是件需要隐瞒的事情,只喃喃道:“她叫娜美,同样是一位神族人。” 基兰眸间的审视渐渐舒缓下来,他唇边带了一抹了然的笑意,温和道:“难怪母王疑惑,你与姑母长得如此相像!” 我一怔,忽然抬起头,“你说什么?” 他坦诚地说道:“娜美女神是在下的姑母,我曾听母王说过她的名字。然而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离开了仙灵山脉,因此我对她的记忆并不深刻。” 他冰蓝色的眼眸阴柔纯净,一言一行俱是高贵温雅、彬彬有礼。 我惊愕半晌,嘴唇轻轻地颤抖,“原来母后曾是神族的公主。” 基兰眉目微凝,有些疑惑地问道:“她没有向你提到过我们吗?” “她很早就离开了……那时我还很小。”一股凄然酸楚的感觉,瞬间弥漫在我的心中,我悲伤地垂下了头,眼中一瞬间便盈满了泪水。 即使有卡珊卓拉的占卜,我依旧不能将她离世的消息,释然地说出来。 基兰默默凝望着漫儿,瞳仁里仿佛有最璀璨的星光,他迟疑道:“在下并无意刺痛漫儿的伤痛,只是有些疑惑,我不得不解。” 我轻轻摇头,拭去脸上的泪痕,“其实我已经忘记她长什么样子了……只是听父王说过,我长得和母亲很像,他每每思念她的时候,都不敢看到我。”我苦涩地说道,言语中带着自嘲。 基兰的笑容清朗而舒悦,巧妙地将话题一转,“不过这样算起来,在下又多了一个妹妹!” 漫儿的眸光由暗淡变得明媚,清丽脱俗的脸上绽放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漫儿能有一位神族的王子做哥哥,日后在神圣之都,也算是有了一座坚不可摧的靠山!” 基兰完美如镌刻的面容微微一扬,调侃道:“哦?恐怕漫儿坚不可摧的靠山,并不是在下吧?”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时值初冬,洛伊莱之境其实并未到寒冷时,然而墨檀宫位于山势之间,地势较高,又临近万淙之源的瀑布,因而宫殿内有些空寂湿冷。 赛恩命侍女在壁炉里生了些水兰木炭,炭火声劈啪作响,溅出点点晶亮的火星,热浪缓缓而来,温暖了宫殿内的几人。 赛恩点了一下头,柔声道:“谢谢,你们可以退下去了。” 待侍女退去后,他才继续说道:“陛下正是找准了这个时机,想一举将暗藏于洛伊莱之境的黑暗猎手揪出来。” 王妃秀眉紧蹙,心下疑窦丛生,斟酌问道:“既是如此,陛下可有什么进展了?” 赛恩只恭顺地施以一礼,婉言道:“王妃娘娘,此乃军中绝密,容臣不能多言。” 王妃身形一滞,眉眼间泛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犀利,婉转道:“本宫也是关心则乱,俱是担心陛下所致,听闻人鱼公主昨夜同陛下在一处,倒不知她是否也受了伤?” 赛恩眸光微不可查地一滞,言语和缓道:“王妃娘娘对陛下的用心,微臣自然是理解,至于人鱼公主,陛下自然也将她放在了筹划之中,不过是当一枚棋子利用罢了。” 王妃担心什么,太妃心中自然清明,只是她现在一颗心都放在了长子身上,再顾不得其他不相干的人。 太妃眼皮一抬,略带警告地瞥了一眼王妃,沉声道:“那么依恩儿的意思,连哀家也要被苦苦蒙在鼓里不成?” 赛恩面色肃然,垂首安慰道:“母妃虔心向佛,莫要因为这些不相干的事,乱了您平静祥和之心,至于朝中那些纷乱流言,母妃只管听而不闻。” 王妃凤眸向上一挑,却是不依,“此事关乎陛下安慰,又岂是不相干的寻常事?依三殿下的意思,就由着母妃整日里提心吊胆、坐立难安吗?” 第150章:幻术(1) 王妃凤眸向上一挑,却是不依,“此事关乎陛下安慰,又岂是不相干的寻常事?依三殿下的意思,就由着母妃整日里提心吊胆、坐立难安吗?” 太妃冷笑一声,摇了摇头徐徐道:“也罢,孩子大了,一个个翅膀都硬了,哀家老了,自然也就不中用了。” 赛恩紧抿双唇,长叹了口气,他仿佛做出了最艰难的决定,一脸严峻。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既然母妃如是说了,那儿臣也只有和盘托出,日后陛下若是知晓,怕是会治臣一个不忠之罪。” 太妃并不理会赛恩的为难,只吩咐道:“你且如实以告,哀家自会请求陛下宥免于你。” 赛恩沉默良久,才悠悠开口说道:“已经有一个黑暗猎手被我们控制,另外一个……却是被他逃了。如今陛下避而不出,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事态正按照我们预先设想的,慢慢进行。所以,母妃与王妃莫要太过担心。” 太妃轻轻叹了口气,脸上微微带了几分倦意,道:“陛下如此大费周章,想来已是稳操胜券的,哀家的担心也算是多余了。” 王妃听罢,也立时松了一口气,道:“陛下圣明,既然陛下一切安好,琳娜与母妃自然也就放心了。” “事已至此,母妃与王妃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若再无他事,臣恭送太妃与王妃回宫。” 太妃默默收回目光,颔首道:“如此甚好。” 王妃以手扶着腰际起身,脸上漾起平日端庄淑贤、温婉妩媚的笑容,“唯愿陛下圣体康健,则四海之境太平有象。”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红日悄悄西沉,天边的流霞也暗淡了几分色彩,天气依旧清朗,从水榭边吹来的风有些寒凉。 偏殿内依旧焚着点点熏香在暖炉里,轻烟寂寂、淡淡萦绕,有清雅怡人的香气袅袅散发出来。 基兰王子在确认了与漫儿的另外一层身份后,也显得不那么拘谨,他身体轻靠在椅背上,手中把玩着一串月牙白色的水晶珠串,他的手指纤长而白皙,配着那串剔透的月牙白水晶,竟有种相得益彰的美感。 “你可知道,政相大人可是一早就来找我,让我教你修习幻术……要知道,我可是从来不收徒弟的!”基兰的声音温朗柔和,轻悦如清泉一般。 我嫣然一笑,眸光清澈地望向他,“那你为什么会改变主意?” 基兰阴柔腼腆一笑,将双手交叠在胸前,“因为要修习幻术的人,竟然是灵族的人鱼公主。” 我“嗤”地一笑,一脸的不信。 基兰眼底泛着笑意,摊了摊双手,指缝间环绕的水晶珠串轻悦作响,“当然,赛恩与我是挚交,所以不能轻易拒绝。” 我满意颔首,试着推测他当时的想法,“灵族人是不可能会使用幻术的,所以你开始怀疑我的身份?” 基兰唇边含着笑意,冰蓝色的瞳仁中充满了阴柔诱惑的光芒,“倘若我知道你是我的妹妹,那我会毫不犹豫地赶过来!” 我“咯咯”笑了两声,故意摆出一种受宠若惊的表情,“那漫儿还要多谢基兰哥哥的疼爱!” 基兰脸上的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认真地问道:“漫儿,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我笑容随即一僵,目光变得游移不定,我见一旁的金娜儿递给我一个提醒的眼神,我遂试探地问道:“赛恩没有和你提起过吗?” 基兰的眼眸儒雅缱绻,话语里也透着温和的客气,“你知道,我们的身份不同,所以很多事情,我都不方便去过问。但是出于对朋友的情谊,我只能无条件伸出援手去帮助。” 我心中了然,昨夜之事,赛恩显然对基兰只字未提的,既然赛恩没有明说,我又如何能多嘴多舌。 “抱歉,基兰哥哥,恐怕有些事情,我要先得到赛恩的同意,才可以……”我欲言又止地说道,满怀歉意地看向基兰。 基兰的双眸闪烁着如星辰般璀璨的光芒,他直截了当地说道:“漫儿,我只是出于一个哥哥对你的关心……我不想看到你纠缠在医族的王室争斗中,最后让自己处于一种危险的境地……如果你想离开,我一定会帮助你!” 我紧咬着下唇,一脸动容,‘离开?回去灵岛吗?这是多么诱惑的字眼!灵岛上那一碧如洗的天空,明媚的阳光照耀在金灿灿的沙滩上,枝繁叶茂的棕榈树或是连理树,还有那浩瀚湛蓝的汪洋……无不令她魂牵梦絮。’ ‘有时候,理智告诉你,这将是一种最最正确的选择,然而,你却始终被情感牵绊着,不得不遵从意愿,走一条背道而驰的路。这路的尽头会是什么?即使事事皆不能如愿,恐怕你也会无怨无悔地走下去……’ “谢谢你,基兰哥哥……但是我不能离开。”我所说出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在心底里沉淀了很久。 金娜儿在一旁静静地聆听,如果是从前,基兰的这番话一定会让金娜儿心动,而她也一定会苦口婆心地劝说公主,设法让公主离开神圣之都。 然而,时移世易,如今奥斯国王生死未卜,公主的一颗心都完全放在了奥斯国王的身上,金娜儿再想劝她离开,恐怕是如何也不能了。 基兰微微诧异,只是须臾间便了然地点了点头,由衷地说道:“漫儿,你很聪慧,也很善良,我尊重你的决定,只要你快乐就好!” 我默默垂首,凝视着面前茶雾袅袅绘制着楼兰青竹图案的茶具,心中竟莫名地一阵酸楚,“谢谢你,基兰哥哥!” 清风寂寂,从风窗阵阵拂过,漫儿默默望着面前的茶盏出神,世界仿佛有那么一瞬间静止了。 “叽叽啾啾……”忽然听见一阵清脆的飞鸟啼鸣声,它们似在吵架一般,叽啾个不停。 然而,鸟鸣声响在亭台水榭之间,却是格外悦耳有趣,听在三人心中亦倍觉轻松。 基兰落落大方地站起身,饶有兴致地说道:“漫儿,既然答应做你的老师,那我想先看看你的幻术天赋,然后我们再分析一下,你究竟能达到一个什么样的境界?” 第151章:幻术(2) 待太妃与王妃离开,赛恩便遣人浇熄了壁炉里的水兰木炭,他脚步沉重走入寝殿,烦躁地脱下身上已经穿了两日的华服,一脸疲惫地躺倒在床上。 太妃从墨昙宫悠悠信步而出,殿外的空气渐渐变得潮湿而寒冷,她将莲花凤孪轿辇让给了王妃,属意她先行回宫歇着。 太妃和颜对众人道:“哀家想清静地散散步,留湘黎一人即可,尔等都退下吧。” 一众侍卫、侍女恭敬应道:“是,太妃娘娘。” 太妃举目,幽幽望向一碧晴空,墨檀宫本就在山峦之中,与宗祠一瀑之隔,太妃也正是想取道这条捷径,脚步向着凌驾在万淙之源上的石拱桥行去。 待望见王妃的轿辇,隐隐消失在林荫小路的尽头时,太妃才悠悠问道:“你不觉得这事情听起来,有些蹊跷吗?” 湘黎躬身回道:“奴婢不敢妄加揣度。” 太妃沉吟片刻,沉声对着湘黎吩咐道:“依恩儿之言,只怕是一出障眼法,事态必定比哀家料想中的严重,你且派人暗中查查吧。” 湘黎的神色明显有些诧异,但却恭敬地并不反驳,她旋即屈膝施礼,裙摆浮动间退身而走。 太妃缓步于石拱桥上,潮湿的水雾总让石桥上带了一层潮湿的水汽,踩在上面,有微微的湿滑。 赛恩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适才赛恩话中真假,太妃心中自然也清如明镜。 太妃本就是个善于观色之人,眼神锐利而洞察,刚刚有关赛恩的一切,她也都看在了眼里。 赛恩眼底黯淡的疲惫,是任他如何轻松含笑都无法掩盖的。加之他今日的一袭玄青色华裳,亦是昨夜宴席上穿过的,显然根本没有脱下过。他平日一向素爱摆弄玉笛,如今腰间却是连半点红缨亦没有看见。如此这般异样,又如何能让太妃不怀疑? 也就在此时,从景园宫的方向,忽然掀起万丈高的巨浪,那蓝湛湛的汪洋海浪冲天而起,仿佛是一只能撼动天地的蓝色水幕巨兽,浪涛呼啸翻滚,仿佛蕴藏着吞噬一切的力量,就这样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太妃的神色渐渐从惊愕中转为平静,她居于高处,亦看到了不远处发生的异象,是来自景园宫内的骚动。 太妃眉心一蹙,慢条斯理地感叹道:“神族的幻术,果真是名不虚传。”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漫儿伫立在梅林间,清风徐徐,绿荫寂寂,偶尔有鸟儿婉转的鸣声响起。 基兰王子驻足在亭榭间,风华如雾、青袍缓带,冰蓝色的瞳仁中充满了阴柔欣赏的光芒。 他高贵温雅地击掌,啪、啪、啪响了三声,嘴角扬起一抹欣慰的笑容,“这确实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漫儿腼腆一笑,露水珠玉般的声音淡淡响起,“实不相瞒,漫儿只会制造一些海啸的画面,其他的……我都不行。” 基兰并未急着做点评,俊秀的眉梢忽然一抬,问道:“你怎么看馨兰的幻术?” 我虽与馨兰公主并无深交,但是毕竟相识一场,再说她还曾教过我魅术,让我能从奥斯手上顺利拿回那两枚戒指,对于馨兰,我除了感激,便是浓浓的同情。 所以在我心底深处,还是会偏向她一些,当基兰王子在提到馨兰时,我也下意识留意起他的表情。 “馨兰公主的幻术,我是见识过的,那日她所演绎的凤凰涅槃之舞,就是用了一些幻术的装点。她在舞蹈上,确实有很高的天赋和造诣,而且,她将魅术用在她的舞蹈里,确实是美轮美奂、相得益彰的!” 我如实说着,心中便回忆着她施展幻术的画面……只是思绪一转,我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我用魅术迷惑奥斯的情景,脸颊倏然间绯红了。 奥斯,不知他现在的处境如何了? 我脸上一阵黯然,心中止不住的惆怅。 基兰的眼底微微泛着笑意,“恩,说得没错,这也是她与生俱来的幻术天赋。” 我暗暗收敛心神,淡淡道:“馨兰公主的幻术我尚且比之不及,想必基兰哥哥的幻术要在她之上,只是不知道,基兰哥哥的幻术天赋是什么?” “我的?”基兰阴柔的脸上神秘一笑,“以后你会知道的!” 我只能苦笑一声,无心再去追问,只耸了耸肩道:“那好吧。” 天空碧蓝如水,梅林之中林荫寂寂,不远处的亭榭长廊连绵不绝,偶尔有穿着杏粉色的侍女三三两两而过。 待三人重新回到殿中,金娜儿便去冲泡了一壶蜜渍柠檬荷叶茶。 基兰王子浅饮一口茶,悠悠一笑道:“虽然我还不急着回仙灵山脉,但是我尚有些要事去处理……而且,赛恩只给我两天的时间教你修习幻术,所以,我们的任务会很艰巨!” 我长叹了口气,如今心心念念在奥斯身上,我哪有那个心情去学呀! 我沉吟片刻,清亮的眸中忽然绽放出一抹好奇,“基兰哥哥,我从未去过仙灵山脉,不知道那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基兰微微有些诧异,旋即眉眼间染上了一抹笑意,“既然那么好奇,你大可以亲自去看看!” 漫儿的小脸微微一黯,“……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呢,哥哥先和我说说吧!” 金娜儿恭顺站立在一旁,然而在她眼中,亦盛满了浓浓的好奇。 “这倒有些为难我了……该从哪里说起好呢?” 他薄唇轻启,声音动听的像是琴声,“仙灵山脉是个四季分明地方,它的冬季很长,其他三季相对比较短。对了,从神圣之都就可以望见仙灵山脉的最高峰——女王峰,那里是个苦寒之地,终年冰雪覆盖。” 我用手托着脸颊,认真地问道:“那座久负盛名的一潭贝斯宫呢?” 他不假思索道:“在仙灵山脉的半山处,有一条天然形成的沟谷,所以一潭贝斯宫就建在那里。” 阳光透窗而入,缕缕金辉微微有些耀眼。 我歪着头想了想,又问道:“那……其他的神族人都生活在哪里呢?” 基兰抬起手,抵在唇上轻轻地咳嗽了两声:“他们喜欢隐居在森林之中,而且他们的房屋建筑往往会与自然融为一体,很别致,亦很清幽。” 我的兴致忽然被挑了起来,继续问道:“那他们每天都做些什么呢?” 基兰唇角一扬,忽然有些无奈地笑了,“我们今天的话题似乎都跟幻术没多大关系!” 第152章:幻术(3) 太妃一袭暗黄色华服,纹饰简单大气,她脸上一向是素净妆容,宽额丰腴,面目慈善,嘴唇如花瓣带着温润的红色。 许是太妃向佛的时间久了,气质与长相便都有了佛缘,有种淡淡高华疏离的气度。 她缓步于古桥之上,两旁有观景的围栏。由于拱桥特殊的位置所在,以至于驻足在拱桥上,就会看到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色。 拱桥掩映在葱茏山峰之间,向南望去,是一碧如洗的蓝天和浩渺寂寂的云雾,视野之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绿意。 转身向北望去,桥下便是奔流的瀑布,飞溅的水雾上架起一道淡淡的长虹,刚好划过拱桥的一端,这的确是一道极美的精致。 然而太妃此时,再无心去欣赏美景,她容色间含着淡淡的憔悴,愁绪百结。 世人皆向往权贵生活,然而只有权贵自己知道,这其中的不易早已超过了世人所想。 要想在宫廷中长久生活下去,无论你是谁,都要有足够的智慧、洞察与忍耐。 奥斯身为一国之君,然而还太过年轻气盛,对待感情亦是冲动而盲目,这无不成为他身为帝王的弱点,如今被有心人抓住,势必会给他带来不可想象的灾难。 在王朝中摸爬滚打的人,无论官职为何,自上而下,无不在以身家性命做赌注,明枪往往被盾牌阻挡,但暗箭却能祭出必杀的一击,真是防不胜防。 再强大的王室也禁不住内乱,如今国王有难,朝野便会乱成一团,王室的门户渐渐洞开,破绽自会百出。 太妃悠悠阖目,重重叹出一口气,她早已不理朝政多年,如今想要拯救危局,怕也是有心无力。 太妃双手合十,仰目于天,虔诚祈求到:“佛祖保佑,愿吾儿能够逢凶化吉,安定江山社稷!”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基兰唇角一扬,忽然有些无奈地笑了,“我们今天的话题似乎都跟幻术没多大关系!” 漫儿努一努嘴,一脸无所谓地说道:“幻术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学会的,还不如说说我感兴趣的事情!” 基兰的眼眸如一泓清泉,里面荡漾着如水的波光,他不置可否道:“神族人喜欢将自己称之为‘天神的孩子’,他们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使他们绝不能容忍从事下等的劳作。他们喜欢慵懒惬意地度过每一天,除了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外,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享受生活,因此他们的生活总是慢条斯理的悠闲。” 我轻笑出声来,“这听起来很有趣!那他们的本职工作是什么呢?” 基兰清朗一笑,故作诧异道:“……我今天是来讲故事的么?” 我被他话逗得咯咯地笑了起来,同时望向含笑而立的金娜儿,忙不迭地点头。 “他们喜欢开采仙灵山脉上的金矿石,用来打造各式各样的金冠、装饰精美的腰带和种类繁多的珠宝饰品;至于学习时间吗,那自然是修习幻术……”他忽然有些汗颜,不禁调侃地说道:“天哪,我们终于将话题绕到幻术上面了!” 我莞尔,不得不承认,基兰的声音清冽如山巅冰雪消融,能潺潺流入人心,十分动听。 “基兰哥哥,你看上去很喜欢当我的老师呢!” 基兰忽然身形一滞,“那是当然,不然,把你一个人留下,我怎么能放心?”他沉声说道,敛去了脸上的笑容。 我可以忽略他脸上的担忧,故意岔开话题道:“哥哥你继续说吧,我忽然对幻术有那么一点感兴趣了。” 基兰淡淡摇头,却又好脾气地继续说下去:“其实神族的先辈们早已把幻术分门别类,所划分的类别也是极为精细的,这样我们乌拉诺斯民族就可以在各自的领域里有所造诣,百花齐放、博览众长。” 我忽然有些疑惑,“可是……哥哥刚刚不是还说,幻术是与生俱来的吗?” “在神族,当他们还是一个小婴儿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具备一些幻术上的天赋。不过,随着他们渐渐长大,他们就会被经过严格的幻术划分,然后接受更加正规和专业的幻术学习。等到他们学有所成的时候,他们会被安排到仙灵山脉的各个地方,履行各自的职责和使命。” “不过,大多数的神族只能修炼到‘风行者’或是‘云行者’,这一类较低的等级。而更多高等级幻术,则只有神族的皇室贵族才有修习的权利。神族的皇室制定了诸多法令来限制幻术修习的等级和种类。” 我一眼点头,又道:“这种方式会从根本上巩固王室的统治地位。可是,这样的决定,会不会埋没了许多人才呀?” 基兰阴柔一笑,赞道:“这是个很聪明的问题!王室会对那些天赋异禀的神族小孩,给予更多的青睐,他们会获得进入灵仙宫修习的殊荣,成为高等的‘仙行者’,最后被皇室重用。” 我满意道:“这听起来很有趣!” 基兰唇角一扬,莞尔一笑道:“会讲故事的人,往往会把更有趣的事情放在后面讲!” 我又咯咯地笑了起来,“说得没错!” “同样还有一类人,他们堪称‘神族最幸运的人’,因为他们既拥有皇室贵族的血统,又拥有超乎寻常的幻术天赋,并在幻术修炼中有所大成。这类人被尊称为——灵神。” “那他们一定很厉害吧?”说这话的时候,我不禁想起了那两枚戒指,它们不正是戒灵送来的吗! 基兰的眼瞳闪烁着睿智的光芒,意有所指道:“漫儿你知道世纪战争吗?” 我不假思索道:“当然!听父王说,当时灵族与兽族的战争也很惨烈,曾经的灵族王宫郁迦尔古堡都被攻陷了……最后是一场海啸,才使得这场灵、兽战争最终落下了帷幕。” 基兰亦重重颔首,“对于神族也是一样的,世纪战争也无疑是神族的灭顶之灾,在仙灵山脉上,神族的百姓也遭受了最惨烈的屠杀。但正是由于神族最为杰出的‘王灵’和‘魂灵’的参战,他们使出了最强大的幻术,与兽王麒麟同归于尽,我想,这可能是战争扭转败局的关键。” 第151章:幻术(4) “对于神族也是一样的,世纪战争也无疑是神族的灭顶之灾,在仙灵山脉上,神族的百姓也遭受了最惨烈的屠杀。但正是由于神族最为杰出的‘王灵’和‘魂灵’的参战,他们使出了最强大的幻术,与兽王麒麟同归于尽,我想,这可能是战争扭转败局的关键。” 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如果真如哥哥所说的那样,既然神族的幻术这么厉害,为什么医族会凌驾在神族之上呢?” 基兰微一变色,对我道:“怎么,你是在质疑我说的话吗?” 我连忙摇头,“那倒是没有,只是很好奇而已!” 他淡薄高贵一笑,“我是逗你的!对于生活在仙灵山脉的大多数普通神族来说,他们不会把修炼幻术放到生活的主要关注点上,因为那些都是皇室贵族们的权利和任务。而他们,更喜欢精心装扮,从华丽的衣着到精美的装饰品,无一不是煞费苦心。他们注重礼节,喜欢彬彬有礼的做事,谈吐优雅的讲话。他们拥有无数享受生活的奇思妙想,他们可以享受一整个月的美食,而不用担心发胖,因为他们天生就拥有骄人的身材。他们可以带着全家人去游遍广阔的仙灵山脉,而不用担心这次周游要花费的金钱和时间。” 我仿佛豁然开朗,“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 我接口道:“这样的生活有意思,也很适合我!” 他拍一拍我的手,安慰道:“别忘了,你可是人鱼一族,你若是像他们那样的吃法,估计不日就成海豹了!” 金娜儿在一旁再也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瞥一眼金娜儿,反驳道:“才不会呢!” 基兰敛一敛笑容,华丽的声腺继续说道:“所以,神族与医族永久结盟,我们会源源不断地向永恒之都运送金银珠宝、打磨精良的武器以及巧夺天工的名贵饰品。从而换来粮食、果蔬、布料、毛皮以及珍贵的药品等等……现在你明白了吗?” 我腼腆一笑,“恩,还行。” “不会吧,评价这么低?”基兰无可奈何地笑了,周身带着一种朦胧阴柔的光晕。 恬静欢好的时光永远流逝得飞快,基兰王子离开景园宫时,已是夕阳西下。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天色漆黑无际,如同泼了墨一般,皎月西悬,飘渺的云翳渐渐遮住了月光。 林川月谷空幽寂静,忽然听见几道箭矢破空而出的“嗖嗖”声响,隐匿在林间的一道黑影,倏然间从枝繁叶茂的树冠上坠落下来,带起一阵枝干断裂的“噼噼啪啪”的响声后,沉闷地跌在树下的草丛中。 空气中浮动着森冷肃杀的味道,林风徐徐而过,带着缕缕血腥的气息。 潘森微眯起双眸,黑玉般的眸子透着冷若冰霜的光芒,待前方一直没有动静传出,才拜一拜手,示意了一下周围负责伏击的几人。 潘森从隐蔽的岩石杂草间站起了身,他缓缓放下手中的十字弓弩,用戴着皮革手套的右手紧紧地握着弩柄。 身后的卫兵统领承冬,忽然压低声音问道:“将军,你确定他已经被我们射杀了吗?” 潘森紧抿着嘴唇,锐利的眼光笔直地看向那处草丛,“不确定。” 另外一名卫兵连忙从草丛中爬了起来,嘘声道:“将军,刚刚我们六人是一齐发射弩箭的,卑职听见有四枝箭矢俱是命中了目标。” 承冬一向心思缜密,沉声接口道:“怕只怕,他只是受了伤,但却并没有死。” 伫立在承冬身后的一名卫兵,亦喑哑着声音说道:“黑暗猎手‘驭风’,怕是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 潘森冰冷如刀锋般的眼眸缓缓抬了起来,冷哼一声道:“但是本将那一箭,却分明是刺入他心脏的位置。” 潘森将军那笃定的口吻,竟让人生不出半点质疑来。 在陛下遇刺之后,潘森将军紧接着便放出消息,声称被抓捕的黑暗猎手被关押在林川月谷的一处地牢中。 今日是他们在此伏击的第二日,原本以为今夜又是空忙碌一场,竟没想到,黑暗猎手‘驭风’果真是出现了。 潘森一袭黑银战甲,在朦胧月夜下散发着淡淡森冷的寒芒,他身后一条墨色的披风,伴着林风飒飒作响。 经过上次的交手,潘森可谓是吃了第一个最惨痛的教训,他派遣实施围捕的皇家卫兵,俱是死于‘驭风’诡异狠厉的掌风之下,就连他自己,也险些殒命于山野之间。 因为有了上次正面交手的惨败教训,潘森决定利用黑暗猎手‘老师’的威名,再来一次引蛇出洞。 此次的伏击,他显然是做了更加周全缜密的谋划,他所带来的其他五人,俱是弓弩射击的好手,也正是利用这天时地利的优势,打算一举绞杀这位潜藏在洛伊莱王权内部的暗鬼。 潘森向来心思缜密且多疑,他警惕地望着不远处倒在长草上的身影,迟疑片刻才提步走了上去,他脚上银制的战靴与地面摩擦,发出沉闷的响声。 其他几人亦是紧随左右,谨慎而戒备地护住潘森将军。 夜色诡异的寂静,唯能听见几人踏着长草上,沙沙的脚步声。 “小心!”有人忽然疾呼一声,只见有几道暗红色的冰凌寒光,快如闪电般飞掠而来,带着凌厉逼人的杀气,直接没入站立在潘森身边,还未来得及躲避的四人颈项处。 暗红色冰凌暗器见血封喉,速度快到只有眨眼的一瞬,就连大脑神经的传达都未及反应过来。 受袭卫兵向前行走的脚步依旧,一步,两步,当迈出第三步的时候,身体豁然向前栽倒,已是气绝身亡。 只是眨眼的功夫,六人之中便去了四个,这是一种多么骇人的击杀手法。 刚刚那一声“小心”,正是从承冬口中疾呼而出的,然而还是慢了。没有人能躲过黑暗猎手蓄势待发的一击,更遑论他们的实力是这样的悬殊,这点恐怕连将军也会深信不疑吧。 承冬能侥幸逃过一死,或许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他正立于潘森将军的正前方,一个最为危险的位置上。 其实事情有时就是这样的玄妙,最危险的位置,反而成了最安全的所在。 看了‘驭风’并未打算要击杀将军! “你TM的竟然诈死!” 第154章:幻术(5) “你TM的竟然诈死!”潘森怒火中烧,再顾不得谨慎戒备,他豁然拔出腰间的萨拉斯猎户弯刀,大踏步向着那匍匐在长草中的黑影走去。 林间山谷中,忽然回荡着一阵诡异妖娆的笑声,“看来你对狼人的心脏位置,并不了解呀!”一只沾满鲜血的手紧紧按住胸前,犹有血珠从他尖细的指尖滴答坠落。 潘森厌恶地啐了一口,直接将萨拉斯猎户弯刀抵在‘驭风’的脖子上,狠狠道:“MD,倘若我瞄准的是你的喉咙就好了!” ‘驭风’又是妖娆一笑,声音里充满了浓浓诡异森冷的味道:“假如本神想杀你,你刚刚早就死了!” 潘森的眼眸豁然眯成一条线,“那你为何不杀我?” 他不是傻子,面对刚刚那避无可避的冰凌血滴子,他亦深知自己不可能逃得开,算上今夜这次,‘驭风’已经是第二次对他手下留情了。 “本神为何不杀你?”他轻蔑的嘲笑声再度响起,“理由不是上次都说得很清楚了么!” 潘森高大身形一怔,眼角下意识望向了承冬身上。 有道是,伴君如伴虎,跟庄如跟狼。承冬跟随潘森这么多年,又被潘森重用为神圣之都的皇家卫兵统领,隶属于潘森之下,位高权重,他对潘森将军的衷心,显然是天地可昭的事实。 当潘森眼角余光扫来的同时,承冬便立刻会意,噗通一声跪于潘森面前,沉声道:“卑职永远忠诚将军,听命于将军!” ‘驭风’再次清清冷冷地笑出声来,回荡在戚戚夜色之中,竟有种说不出的渗人之感,他别有深意地说道:“在每个人的心底,其实都藏着一个恶魔,只是有的还在沉睡,有的却已苏醒。这是一场博弈的游戏,最终的赢家……会拥有这世间,最丰厚的奖赏,而将军,你也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潘森低垂的眼眸,刚毅的眼神仿佛有了一丝动摇,他一向对权力有种偏执到骨子里的疯狂,但是对于这点,他总是极其小心地隐藏着。 虽然潘森脸上只是最细微的表情变化,但还是被‘驭风’捕捉到了。 ‘驭风’乃是个极具敏锐洞察力的人,潘森此刻内心的暗潮汹涌,是不可能逃过他眼睛的。 ‘驭风’阴测测地笑出声来,唇角边露出一对嗜血如针的尖牙,道:“如今敌对者在明处,而我们在暗处,这是多么大的一个优势!怎么样,你心动了么?” 一团愤怒的火焰仿佛倏然间在潘森的胸膛中剧烈燃烧,那种被‘驭风’自内而外看穿的感觉,令潘森几欲杀人毁尸。 潘森微眯起眼眸,审视着‘驭风’的新面孔。 如今的大祭司,早已不是从前白发苍苍的老者,卸下易容面皮的他,身材精瘦、肤色苍白暗淡,然而他的嘴唇却红得妖艳如血,他的下眼窝深深凹陷下去,如同两道鲜红的鱼鳃,既醒目又骇人。 潘森狠狠朝他啐了口口水,“堂堂黑暗猎手,却龟缩躲在了我母妃的背后,拿一个女人做挡箭牌……”他随即冷笑一声,讥讽道:“驭风者的阴谋诡计,着实令人激赏那!” ‘驭风’不怒反笑,声音响在黑暗之中,听起来格外邪恶妖异,“将军能这么说,我深感荣幸,起码我这二十年来的苦心孤诣,算是没有白费。” “阁下的伪装真是精妙绝伦那,本将真是瞎了眼,年少时竟还拜你为师!”潘森怒喝道。 他手中的萨拉斯猎户弯刀微一用力,抵在‘驭风’颈上的肌肤,倏然破开一道口子,暗红的血液在颈上流出一道血痕, ‘驭风’仿似毫无所觉,黑如玛瑙的眼瞳里,竟绽放出一朵漆黑妖娆的花,带着阴森妖媚之气说道:“本神早就告诫过你,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怎么,铁面冷血的潘森将军竟也能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潘森握紧猎户弯刀的右手,因愤怒而颤抖,他紧咬牙关道:“恶人在做恶之时,果真是咄咄逼人、气焰嚣张!” ‘驭风’的神态不禁有些张狂,唇边嗜血如针的牙齿,在月光下闪烁着森白的光,“这世界上哪有绝对的善类或是绝对的恶类?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无非是所处立场不同而已。” 他压抑地咳嗽了两声,勉强从草地上撑起上身,“……黑暗一族就真的不好么?不、不、不……那是因为你还未曾真正涉足其中,麒麟王弥留千年,缘何还会有那么多愿意追随之人,这难道不算是一种折服么?” ‘驭风’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然而他妖艳如血的嘴唇,却是格外生动醒目,“像背后偷袭、阴谋算计、阿谀奉承、唯利是图……这些俱是洛伊莱王室的生存法则,本神入朝二十余载,尚且不能深谙此道……本神倒是觉得,我们现在图谋的大业,比之洛伊莱的王权党争、内部自相残杀可要高尚许多!” 潘森脸上涌起肃杀的冷酷:“真是一番能颠倒黑白的慷慨陈词!” ‘驭风’又断断续续地咳嗽起来,虽然刚刚的伏击没有将他成功击杀,但是却足以令他重伤,再加上他运用内里发出的那四枚冰凌血滴子,他如今怕是也到了强弩之末的境地。 他勉强止住咳嗽,声音微微带着喑哑道:“昨夜奥斯身中狼王血清之毒,汝借机斩杀‘老师’,倘若是在圣殿,汝犯下这样的重罪是会被扔进幽灵地狱的……本神未将此事宣扬出去,汝理应感激才对!” 一阵诡异的寒意陡然袭上潘森的心头,幽灵地狱他也仅是听说过而已。 那是黑暗一族用以关押俘虏的幽冥之地,没有人知道这里关押的是谁或为什么关押,更没有人敢想象,那些俘虏们将在这里受到怎样的惩罚? 因此,那些足够聪明的黑暗猎手,都学会了惧怕他们的统治者,他们对统治者的恐惧,远胜于惧怕他们自己所犯下的罪行! 潘森冷哼一声,“今日本将做了完全的准备,势必要为陛下将你斩杀!” 驭风者可怕而幽绿的眼珠冷酷地瞪着他,“怎么,难道奥斯已经猜到是我了?” 潘森又岂能不知道‘驭风’说此话的别有用心,他在打探奥斯的消息。 潘森棱角分明的面孔,现出几分煞气,郑重道:“我只是想替王兄了结了这桩心事!” ‘驭风’仿佛看笑话一般看着他,戏谑道:“你做奥斯的爪牙做了这么久,难道就不腻么?同样是嫡出的男孩,为何他奥斯就有权利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而你却不能?” 第155章:天堂鸟(1) “你做奥斯的爪牙做了这么久,难道就不腻么?同样是嫡出的男孩,为何他奥斯就有权利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而你却不能?” ‘驭风’幽绿如鬼火的眼瞳又向承冬的方向一扫,“将军可曾想过,倘若有朝一日,今夜之事被传了出去,以奥斯洞察多疑的性子,是否会怀疑到你的头上,他是否会怀疑你与黑暗一族有所瓜葛?” 他言犹未尽,又道:“倘若真的怀疑了,他会否念在你昔日为他效力的份上,或是念在你们手足之亲的份上,饶你不死?” 他话音一顿,妖娆地感叹了一声,“即使能饶你不死,你还能拥有如今的地位么?” 潘森的身体下意识一个战栗,驭风者的表现,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冰冷深沉,而他的话更是一针见血,令他没有反驳的余地。 王兄的行事作风,他比谁都更了解,以奥斯冰冷薄情的心性,是绝不会宽恕他的背叛。 潘森冷哼一声,却一反常态地问道:“你明知这是一处陷阱,却为何还要来?” ‘驭风’幽绿的眼瞳中,忽然泛起一抹妖异的神采,“汝怎能知晓,本神是为他而来呢?” 潘森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只觉身体仿佛不受控制的变得僵硬麻木,他一脸肃杀地低声骂道:“你的奸诈狡猾,真让我刮目相看!” ‘驭风’的声音压得极低,除了潘森之外,承冬丝毫听不见他在讲些什么……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翌日清晨,基兰王子因有事,特派人到景园宫来请辞。 听到这个消息,我倒是暗暗松了口气,只因心中有了牵挂,心绪总是不宁,如何也提不起半分兴致来修习幻术。 我一手提着紫红色裙摆站起身来,自作主张道:“娜儿,既然基兰王子今日不来,我们到外面去走走吧?” 金娜儿身形一怔,忙道:“公主不怕有危险吗?” 我看着她慌张的样子,忽然笑了,“这光天化日的,能有什么危险?再说了,倘若黑暗猎手真要找我,怕是躲在这景园宫西殿里,反而更容易被找到吧。” 虽然心情低落,但许是在神圣之都呆久了的关系,我亦开始学会了强颜欢笑。 金娜儿能理解我此时郁郁寡欢的心情,便带我到那处竹林中转转,也算是散心了。 竹林间一片翠绿如荫,但是已经过了挖笋的时节,阳光如金粉一般洒下,林风徐徐而过,竹叶沙沙轻响,尽是满眼的绿意盎然。 我俯身,随手拾起一根枯枝,在林间潮湿的土地上有一拨、没一拨的翻土,耳边似又回荡着那夜两名黑暗猎手的交谈,他们的对话很简单,但完全用的是密语,听不明白,却又记忆深刻。 回想那夜,我紧紧将奥斯抱在怀中的情景,我的心还是会噗通噗通地乱跳。 哎,这个世界,它太大了,离开了谁,恐怕都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奥斯贵为洛伊莱之王,然而如今却生死未卜,但是现在的神圣之都,却也没有多大的变化,不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竹林间幽幽寂静,我倏然抬头,却寻不到金娜儿的身影,心中突兀一跳,我下意识站起身,戒备地环顾竹林四周。 只听见一道钟鼓似的啼鸣,倏然间划破竹林的宁静,一团金色的影子从天空突兀地砸落下来,落地处只在我几步远的地方。 我下意识向后急退两步,待看清那团金色究竟是什么时,我口中颤抖地低呼一声:“天堂鸟!” 在灵岛上,有一则关于天堂鸟的美丽传说,据说天堂鸟都住在天国的美丽花园里,以采食天露花蜜为生的一种神鸟。 天堂鸟、天堂鸟,仅仅是一个名字,却早已注定了它的一生。 这种天堂鸟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赴死鸟,因为它一生中仅有一个使命,那就是用生命来传递一次信息! 天堂鸟很聪慧,亦很有耐心,一旦它被驯养者赋予了使命,不论距离有多么远,不论过程有多么复杂,它都会竭尽全力去完成。 有时候,为了安全传递一则信息,它甚至会耐心地等待几天,甚至是几十天,直到视野之中,只留下领取信息的单独一人,它才会用赴死的方式,俯冲而下,完成最后的信息传递。 我心中有说不出的心疼,只觉鼻尖发酸,眼泪就这样一圈圈地在眼眶中打转。 我急忙走到近前,轻轻用手指抚摸它色彩缤纷的翎羽,它的颈上有一道蓝色,格外醒目。它的尾羽很长,有复杂华丽的羽饰,以金色为主,金白相间,美丽异常。 天堂鸟的身体蜷缩在一起,静静躺在泥土上,我手指轻柔抚摸在它身上,仍旧能感觉到它生前的余温,然而它……却已经完成了这一生的使命。 它黑色纤细的鸟腿处,赫然出现了一条窄窄的白色条带,我将其摘下展开,上面仅有五个字。 “公主,你看我采了些什么?”金娜儿清脆喜悦的声音忽然响在不远处。 我心中骇然一惊,手指轻轻一颤,白色条带便掉落在地上。 只见金娜儿一袭桃粉色衣裙出现在不远处,她利落地翻过篱笆,偷偷背回了一袋子蓝莓。 我微微阖眸,长出了一口去,刚刚她冷不防一句话,确实吓了我一跳。 见她巧笑嫣然地向我走来,我禁不住瞪大了眼睛,诧异道:“你采这么些蓝莓做什么?” 她咯咯一笑,“吃啊!不然还能做什么?” 我苦笑一声,难以置信地看她,“景园宫里没有供奉蓝莓这类水果的么?” 金娜儿气喘吁吁,脸颊透着一抹淡粉色,清丽的妆容十分动人,“娜儿在灵岛上,还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蓝莓,如今看到这野生蓝莓长得如此诱人,自然不能眼睁睁看它落入泥土之中,白白浪费了,所以打算采些给公主做些零食吃。” “那边搭着篱笆,想来这蓝莓是有人种的。”漫儿轻轻摇头,眼瞳里翻卷着如同云一样的复杂神色。 “咦,这是什么?”金娜儿旋即看清楚了,惊呼一声,“天堂鸟!” “恩。”漫儿紧抿着嘴唇,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 金娜儿眼波微动,问道:“是谁的旨意?” 漫儿如画的眉目微微扬起,轻声叹道:“你猜呢?” 第156章:天堂鸟(2) 推荐伴读曲目:《Tennessee》 辽阔的海面平静而幽邃、湛蓝而浩瀚,橘红色的日光高悬在东方的天际,有海鸟在空中自在地翱翔。 漫儿再次缓缓摊开手中的条带,五个舒展飘逸的小字赫然书写在上面:分别的海滩。 那明亮的光线与清冷的海风一道扑面而来,漫儿仰起脸,微眯着眼眸,用手指浅浅遮在眼上,泪水却顺着眼角,清冽地滑下一条痕迹。 秋日的阳光斜照在湛蓝的海面上,闪烁着灿金色的粼粼波光。 露泽王子长身伫立在海边一处平坦的礁石上,湛蓝的天际、浩瀚的大海,以及海天之间的一切景致都成了他的背景,唯有他卓然儒雅的墨蓝色华袍,兀自在海风中飘舞。 他宛如从远古瀚海中踏浪而来的海神王子一般,黑曜石的眼眸深邃而睿智,举手投足间俱是圣洁的高贵与儒雅。 一抹笑容慢慢攀上脸庞,泪水却止不住地一点一滴落下来,我几乎是笑着流泪。 我不得不承认,在我望见露泽哥哥的刹那,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激动、骄傲与自豪。 他真的,真的是我的初恋! 与此同时,露泽亦注意到漫儿的出现,那黑曜石一般的眼眸,正神采飞扬地凝望着她,漆黑的眼瞳里,翻卷着如同云一样的复杂神色。 我恍然回过神来,轻提着紫红色的裙摆,步履款款、衣袂翩跹地向他走去。 仿佛是久违的恋人一般,来不及等到漫儿走近,露泽两条修长的腿,几步便跨下礁石来到沙滩。 刚刚踏在白色软沙上的露泽,忽然又停住脚步,他眸光深情而眷恋地望着她,轻轻张开双臂,只是耐心等待着。 漫儿如同倦飞的海鸟受到鼓舞一般,一下子扑到一个风尘仆仆的怀抱里。 露泽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仿佛有一道星光从他眼眸中闪过。 “哥……”我将脸埋进哥哥的怀里,泪水肆无忌惮地从脸颊滑落,沾湿了他的衣襟。 哥哥的怀抱是那样温暖,竟让我寻到了久违家的感觉,很温暖、很安逸、很眷恋。 此时的露泽,依旧是一脸的温文儒雅,神态亦是矜持,只是他如炬的目光,却仿佛能融化所有冰山一般,闪烁着某种说不出的喜悦与激动。 良久,露泽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温和如水道:“金娜儿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她脱不了身吗?” 我轻抿着嘴唇,眸光中闪烁不定道:“……不是。” 露泽伸手替我拨开垂在颊边的发丝,眼眸中尽是温柔与怜惜,他轻声在我耳边呢喃道:“漫儿……是怪我来晚了吗?” 这种突如其来的暧昧,竟让我有种陌生的不自在感,我身形一怔,然后不着痕迹地侧身闪开了。 “不……漫儿心中只有感激。”我低声回道,眸中又浮起一层水雾。 露泽的心思向来缜密,他显然已经察觉出我的异样,关切地问道:“漫儿,告诉我你怎么了?” 我望向他的眼神带了一抹忧伤,然后深深的、深深的吸了口气,仿佛鼓足勇气一般,仰头望向露泽的眼睛。 他的瞳仁那样幽深澈澈,仿佛黑曜石一般,他注视我的眼神很深很深,深得如同瀑布下的深潭,深不见底。 我再也忍无可忍,泪珠倏然从冰蓝色的眼瞳中,一滴一滴地流下来,我喃喃道:“……哥,我不打算和你回去了。” 露泽的身形一怔,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却依旧柔声问道:“是有什么令你为难的事情么?” 我低垂眼帘,不住地摇头,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泪珠如同断线一般,“对不起,哥。”我哽咽道,欲言又止。 露泽的脸肃冷下来,难掩失望之色,“我万里迢迢来到这里……这显然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海风肆意地吹来,漫儿的长发零乱地飘逸,海浪层层叠叠地涌向沙滩,浸湿了漫儿垂下的裙摆。 露泽忽然抓住我的肩膀,放柔了声音问道:“……怎么不说话,被我吓到了吗?” “我要留在医族。”我轻咬着下唇,目光复杂,心事重重,“我……我真的不能走。” 露泽蹙紧了眉峰,眼中翻滚着惊涛骇浪,他沉声问道:“告诉我为什么?” 我用手指擦掉颊边的泪水,认真道:“因为……我答应另一个人要留下来。” 露泽的脸上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愤怒,然而只是一闪而过,他的面色又重新恢复如水的平静,言语亦是拿捏着分寸,柔声劝道:“我可以等你,等你处理好这些事情……” 我摇头否认:“哥……或许,一切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该如何解释,连我自己都想不明白,我不想伤害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无论是奥斯,还是哥哥。 露泽轻叹口气,神色恢复清冷镇定,“你不觉得,最值得你信赖和爱的人,就站在你面前么?” “但是时间……或许改变了许多东西……”我话音很轻,说道最后,终是不想再说下去。 露泽的眼波,有如薄雾微蒙一般,他凝视着漫儿哭红的眉眼,宛如在铭记圣洁的仙子一般。 露泽面色一凛,冷冷问道:“你觉得哪里不同了?” 我沉默不语,唯有垂泪。 他仿佛猜到了什么,缓缓放开我的手,率先走回那处平坦的礁石上,目光怅然地望向远方。 他眺望辽阔的苍穹和碧海的交接之地,海浪层层叠叠地涌来,卷带着泥沙和清新海风的气息,他的背影怅然若失,发丝在风中轻扬。 漫儿轻抿着嘴唇,跟在他身后慢慢地走,海风吹拂着她及腰的长发,呼呼的风声响在耳边,犹如深沉悲凉的叹息。 “小时候,虽然母后不在了,灵王妃也并不爱我,但我依然有父王和哥哥在爱我。有了你们的守护,我依然觉得我是个备受宠爱的公主,也不会觉得没有母亲的生活会很悲惨……”漫儿的声音很轻柔,带着往昔童年的彷徨与无助。 她轻咬着下唇,望向前方清冷卓然的背影,思考着该怎样说下去。 “无论什么时候,我总能在哥哥的怀抱里寻到温暖和安慰,那是一种早已习惯了的依赖。可是,现在想想,我对哥哥的依赖或许并不是爱,从前,是我把它们混淆了……” 我揪紧衣摆,手上黏腻的潮湿,心中亦有种说不出的苦涩。 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眸子倏然变得清冷、愤怒、凌厉,“这就是你要留在医族的原因吗?” 第157章:天堂鸟(3) “这就是你要留在医族的原因吗?” 我唯有鼓足勇气,用力点了点头,眼中泛着朦胧的水雾,却依然坚定道:“对。” “那个人是谁?”露泽蹙紧眉峰,妒忌像是啃噬灵魂的魔鬼,让他恼怒得快要发狂。 漫儿不喜欢哥哥这种质问的口吻,爱上谁这是她的自由,想到这里,她遂别过头去,倔强道:“……我不想说。” 很显然,漫儿这样的回答,顿时让露泽情绪失控,他岿然不动地站在礁石上,周身杀气腾腾。 “那父王呢,你也不闻不问了吗?”露泽紧紧地盯著我,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眼前的他,更像是一场即将席卷海岛的风暴。 我心中一痛,是啊,我的父王,他将我养育成人,我却真的要离他而去吗? 父王,您对女儿的恩情,女儿会永远铭记在心,只是,女儿亦有身不由己的苦衷…… 海风清冷地迎面吹来,漫儿秀美的长发轻盈曼妙地在风中飞扬,只见她迎着海上的骄阳,缓缓地跪下了,紫红色的裙摆铺展在礁石之上,宛如一朵绽放的紫罗兰。 “父王,是女儿不孝,不能在父王的膝前照顾,请父王不要……不要太怪罪漫儿。”她声音哽咽、泪如雨下,海浪也在此时澎湃汹涌起来。 “女儿在遥远的国度里,什么都不能为您做,只能日日为父王祈祷,愿父王身体康健,益寿延年……”漫儿望着海天相接的尽头,言语中充满了真挚和凄楚。 露泽再也听不下去,豁然打断道:“真是个天大的笑话,我在医族受了10年的囚禁之苦,你知道我最恨的人是谁么?你为何要……” 他声音戛然而止,紧咬牙关再也说不下去,他双眼因愤怒而布满了血丝。 他怎么能容忍自己最心爱的人和仇人在一起?他不能想象,更嫉妒得发狂,他几乎有种要摧毁一切的冲动,甚至毁掉这个世界的冲动! “最爱我的人,却是我伤的最深的人,哥,你不要原谅我……你可以埋怨我,可以恨我,这些都是我咎由自取的……”漫儿的身体因哭泣在不住地颤抖着。 海浪层层叠叠地涌来,打在露泽脚边的岩石上,迸溅起无数的浪花。 往事历历在目,曾经两人在海中一起逐浪,一起在白色的沙滩上追逐奔跑,一起在深海拾贝拾海星,一起在古老的丛林中跋涉探险……只是谁又能想到,曾经如胶似漆的两人,如今却要咫尺天涯,相见无欢…… 露泽的心仿佛被狠狠地撕裂了,痛得快要滴出血来。 露泽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冷冷命令道:“起来!!”他纤长的手指伸在漫儿的面前。 我一边流泪一边摇头,无法伸出手去接纳他,喑哑着声音道:“哥对不起……我爱的人是奥斯。” 露泽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奥斯和漫儿亲密依偎的画面,这个想法激得他更加狂怒不已,他全然不似往日的清傲风雅,缱绻的双眸中竟迸射出一道凛绝恨意。 “露泽漫你醒醒吧,他是医族的国王,他是有王妃的人,你和他在一起,你算是什么?你会幸福吗?”露泽咆哮愤怒的声音夹在汹涌的海声中,听起来是那样的骇人心魄。 我心中如被针刺痛一般,哥哥能想到的事情,我又如何想不到,然而我心中的纠结,却是无法说出口的。 哥哥并不知道奥斯现在的境况,然而对于自己内心,我绝对不会在奥斯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开。 想到这里,我越发坚定道:“不诉离殇,白首不离。” 露泽一时气结,眸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我的脸颊,“好一个‘不诉离殇,白首不离’,即使你会被他虐到遍体鳞伤、心如死灰,你也愿意吗?” 我只觉冰冷僵直的手指,被露泽哥哥握得死紧,我提着最后的勇气,死心塌地道:“我愿意!” 海风凄冷拂过漫儿的面颊,她的脸色苍白而凄美。 露泽的嘴角忽然浮起一抹极其讽刺的微笑,“他给你吃了什么样的迷药,竟让你到如此地步?” 露泽的眼中充满了落寞和忧伤,他对眼前的漫儿,唯有无限的失望。 我缓缓抬起头,哥哥背对着阳光站在礁石上,他衣袂飘然的周身带着太阳的光辉,有些耀眼。 露泽哥哥如今的样子,更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伤口展露在阳光下鲜血淋淋,这让我既害怕又心疼。 我别无它法,以头附地,给露泽施了一个重礼,“哥,漫儿自知不是哥哥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希望哥哥也能早日遇到自己心爱的人……”漫儿无比凄凉地说道,海风吹乱了她的长发,“父王那边……一切就拜托哥哥了。” 露泽的心忽然被揪痛了,他微眯着眼眸,眼中泛着莹莹的泪光。他望着面前风华绝代的妹妹,她的善良、她的清纯、她的甜美动人、她的楚楚可怜,无不牵动着他的心。 他渐渐和缓了语气,“这是漫儿对我的重托吗?” 我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是……拜托了哥哥。” “……无论在什么时候,我都依然是你的哥哥,无论以后发生任何事情……哥哥都会在灵岛等你。”他诚挚地说道,微笑着,眼中却留下一行清泪。 这世间,或许唯有亲人,能在你背叛他之后,依旧无怨无悔的爱着你吧! 我心中的悲意仿佛被倏然间点燃,放声痛哭,“谢……谢谢哥哥……” “快起来吧。”他伸手将我扶了起来。 “哥……”我用力抱住哥哥,将脸颊贴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哭成了泪人。 露泽用修长的手指抚去我颊边的泪痕,有丝丝冰凉的触感,但却十分温柔。 他声音温润一如流水般,“漫儿,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 我点头,凝神倾听。 他轻声道:“父王已经将王位传给我了。” 我心下已是了然,金娜儿很早之前就曾断言,露泽哥哥拥有王者之志,他对灵王之位势在必得。 说实话,知道这个消息,我并不羡慕,亦不会嫉妒。 或许男人的世界里,有社稷、有江山、有权谋、有商贾,最后才是女人。 然而在大多数女人的世界里,家庭才是第一位的,她们心心念念想要的,无非是找到那个深爱自己的男人,然后为他养儿育女,平平淡淡亦安安稳稳的生活,就足矣了。 我脸上扬起一抹欣喜的笑容,诚挚道:“漫儿恭喜哥哥成为灵王!” 我忽然又想到什么,从袖袍中拿出一条银白色项链…… 第158章:天堂鸟(4) 我忽然又想到什么,从袖袍中拿出一条银白色项链,链坠上垂下两枚古朴的戒指,轻柔道:“从哥哥离开灵岛的那日起,便将它们交给漫儿保管,如今,它们应该回到真正的主人那儿去了。” 露泽并未伸手去接,只居高临下地凝望着她,“漫儿,你会不高兴吗,因为在戒灵的预言中,这个王位本应是属于你的?” 我将项链连同戒指用力塞入他手中,眼中泛起朦胧的泪光,“哥,我从前的梦想是做灵王妃……”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漫儿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回景园宫的,只觉得神思恍惚,眼前依旧是茫茫无际的大海。 金娜儿正等在拱桥上,见到漫儿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立时漏跳了半拍,便疾步向她走去。 天空晦暗得透不过气来,耳边时不时响起沉闷的雷声。 金娜儿走近了才发现,漫儿的一双漂亮眼眸已经哭成了杏核。 金娜儿眉心拧得更紧了,紧张道:“公主,你这是怎么了?” 漫儿轻声回道,言语中尽是疲惫,“没事。” 桥下涓涓的流水在轻声细淌,林间的叶子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天空忽然就飘起雨来。 幸好金娜儿拿了一把油纸伞,遂立刻将它撑在了漫儿的头顶上,“公主仔细别着了凉!” 只是两人还未走几步,雨水就瞬间瓢泼起来,漫儿即使有伞,也被淋得不轻,索性就把伞推掉了。 我仰面朝天,茫茫大雨漫天砸落下来,雨水冷冰冰地打在脸上…… 眼前的雨幕稀疏落下,雨大的看不清路,雨点打在地上溅出细小的水泡。 漫儿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她在雨中缓缓独行,只想着一直一直就这样走下去。 金娜儿急忙追了上来,“公主您这样淋雨会生病的!” 漫儿的眼眸茫然望向前方,声音很轻,带着浓浓幽怨道:“别管我……” 雷声再次沉闷地响起,她耳边犹自回荡着露泽说过的话。 “好一个‘不诉离殇,白首不离’,即使你会被他虐到遍体鳞伤、心如死灰,你也愿意吗?” 漫儿只觉得心痛得快要窒息。 是她做错了吗? 未来果真会像哥哥说的那样,会令自己遍体鳞伤吗? 为什么真正说清楚的时候,我心中会是那样的悲伤? 我无奈闭上酸涩的眼睛,曾经,我真的刻骨铭心地爱过哥哥! 金娜儿唯有温言劝道:“公主,事情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能再回头了。” 大雨瓢泼而落,两个人一同伫立在雨中,任由雨水将她们阴霾的内心洗刷干净。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昨日淋了一场大雨,再加上心中无法释怀的悲伤,彻底让漫儿病倒了。 “咳咳……咳咳……”漫儿难受地咳嗽起来,喉咙干涩难耐,身上时冷时热,整个人都变得昏昏沉沉,没有半分力气。 “公主,起来喝药吧?”身旁的金娜儿关切地说道,随即拿起手边盛放汤药的茶杯送了过去。 漫儿隐忍着喉咙的灼痛感,轻轻点头,接过汤药喝了几口。 “公主你身上还是很烫,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的,我还是去请政相大人来看看你吧?” 漫儿轻轻摇头,哑着声音说道:“别麻烦他了,咳咳……他现在或许正忙得焦头烂额呢。”她将药碗递给金娜儿,然后又无力地倒回了床榻上。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许是连绵雨季所致,时间尚早,窗外就开始晦暗擦黑了。 漫儿悠悠从睡梦中醒来,眼皮沉重得无法睁开,但是人鱼的听力在此时发挥了极好的作用。 有熟悉的声音正在交谈,她凝神倾听,仔细分辨着这两个声音的主人。 头脑渐渐变得清醒,没错,是赛恩和金娜儿的声音。 赛恩用有些冰凉的手轻轻附在了我的额头上,这让我忽然觉得,滚烫的额头终于有了凉意,很舒服。 少时,他又用手指轻附在我的手腕上,“脉象还是平稳地,不过这种高热的现象恐怕还会持续,娜儿,记得按时让公主吃药。” 金娜儿依言施礼,“是,政相大人。” 赛恩蹙眉凝望着躺在床上的漫儿,看到她如此病恹恹的样子,让他心中充满了担心。 我不再装睡,睁开眼睛打量着他,沙哑着声音还不忘打趣道:“看来我在医族的地位还是很高的吗,生病了都由政相大人亲自诊治。” 赛恩收起和颜悦色,沉声问道:“我听说,昨日你离开景园宫了?” 我与金娜儿俱是一愣,随即亦是了然,想来这些位高权重之人,在宫中又哪里会缺少眼线? 他神色认真,复又问道:“这是真的吗?” 我有些局促地望着他,声音干涩地回答:“是的。” 露泽神色瞬间一冷,“那么你去见谁了?” 我淡淡一笑,并不打算隐瞒,“你是极聪明的人,我不认为你会猜不到。” 赛恩刻意压低声音问道:“那他人呢?” 我如实道:“已经离开神圣之都了。” 赛恩的面色冷若冰霜,他郑重道:“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不得不担心有人会借此机会,做颠覆王朝、阴谋篡权之事。” 我断然摇头,“我哥并不知道这件事,他紧紧是为我而来的。” 赛恩忽然沉默了,一双眼眸深深地看向我,良久,他淡淡一笑,柔声道:“……我庆幸他并没有说服你。” 寝殿内太过晦暗,金娜儿正拿着一盏新燃起的烛台,将墙壁上的蜡烛一一点亮。 我默默望着墙壁上烛火的倒影出神,喃喃道:“我不会在他身处困境之时离开……对我来说,回到灵岛已经成为一种憧憬,但却不是我现在最渴望做的事。” 赛恩微微颔首,沉吟道:“看来我要替王兄感谢你才是。” 我将目光牢牢凝在他脸上,“请实话告诉我,他现在情况怎样了?” 赛恩眼中闪过一抹黯然,如实道:“他现在很虚弱,进食很少,并且异常嗜睡。” 我心中诧异,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为何么会嗜睡?” 第159章:奥斯毒发(1) “为何么会嗜睡?” 赛恩的眼底亦难掩担忧之色,半开玩笑道:“或许他打算将从前缺少的睡眠都一次性补回来吧。【零↑九△小↓說△網】” 我鼻尖忽然有些酸涩,眼泪在下一刻涌上了眼眶,透过泪眼望去,赛恩俊美的容貌变得模糊,“赛恩,我什么时候能见见他?”我哽咽地问道。 他沉默片刻,才道:“目前的情况很特殊,以我一人之力,怕是做不了这样的决定。” 密室是一处极其隐蔽的所在,对它所知之人寥寥无几,这也正是在保护奥斯安全的又一举措。 我默然低首,片刻才道:“倘若再让我这样枯等下去,我恐怕真的会发疯。”窗外又开始下起雨来,深夜的雨透过窗纱,滴在脸颊上,有些凄冷。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转眼又过去了两日,景园宫中一切如常,连续两日的阴霾终于过去,橘色的骄阳自东方薄雾蒙蒙中升起,是个难得的晴天。 侍女们正洒扫着庭院,树叶沙沙地响在耳边,夜雨将秋末的景色渲染得更加凄凉凋敝,庭院间大大小小的水洼都落上了枯黄的树叶。 漫儿的眸光望向薄雾微蒙的窗外,秋风萧瑟、寒意彻彻,清灵的脸庞在寂静中若有所思。 赛恩刻意未让人通传,便兴冲冲踏入殿门口,却一眼望见漫儿孤寂纤瘦的身影,不禁也有些出神。 正巧金娜儿从殿外进来,手中还拿着一个白玉高颈花瓶,里面正插了两朵开得分外娇艳的鹅黄秋菊,“政相大人,是您来啦?” 赛恩的身形一怔,立时收回视线,彬彬有礼道:“正有事找你家公主。” 漫儿亦旋过身来,湖绿色长裙悠然一荡,她礼仪周全地施了一礼,“漫儿见过政相大人。” 赛恩不以为然地笑了,“漫儿与我初见时,确实变了不少。” 漫儿低垂眼帘,“人与沧海相比,不知渺小了多少,沧海亦会蜕变成桑田,人又如何能不变?” 赛恩柔和的目光凝注在她脸上,由衷道:“只希望你会变得越来越快乐。” 漫儿轻叹口气,努力展颜道:“那只是每个人的愿望而已。” 赛恩忽然递给漫儿一卷用红带绑好的信札。 “这、这是什么?”我有些疑惑,但还是接了过来,默默地展开小卷羊皮纸,看到那上面犹如镌刻的字迹时,我的手突兀一颤…… 上面只有简单的一句话:既然你想见朕,那就来吧。 不知为何,我仰望着赛恩的脸,眼泪在下一瞬间就漫涌上我的眼眶。 我轻轻将羊皮纸扔进壁炉,橘红色的火焰立即吞噬了它,羊皮纸渐渐卷曲变黑,最后化作灰烬,沉入碳木之下。【零↑九△小↓說△網】 赛恩伫立在我身旁,柔声提醒道:“他在等你,我们即可出发吧!”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林间亦浮起缕缕苍白的迷雾,脚下是厚厚的松针和枯黄的落叶,林间充满湿润冰凉的气息,高拔的林木粗壮地屹立,枝干遒劲、郁郁苍苍。 漫儿跟随着赛恩,走在林间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脚下越发有些湿滑,有断木横亘在林中,杂草丛生,越往深处,就越难行走。 漫儿只得将裙摆稍稍提起,露出纤细白皙的小腿,小心翼翼地跟在赛恩的身后。 透过枝叶的缝隙望向头顶带着绿色闪光的蓝天,没有云朵,只有湛蓝澄澈的蓝天,阳光如同无数细小的气泡般耀眼。 我并未来过这里,只隐约觉得,这里应该同墨檀宫和宗祠很近。 秋风吹过林间,树叶沙沙作响,耳边能听到瀑布滑落深潭的潺潺水声。 赛恩刻意避开肢体上的接触,只偶尔提醒我仔细脚下的路,除此之外都是沉默不语。 我的呼吸渐渐有些急促,双腿变得酸软无力,我不得不承认,无论我的双腿成长到什么时候,它们依旧更适合游水! 赛恩刻意缓下脚步,“再坚持坚持,很快就到了。” 我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依言点头。 我说不清此时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与之前的期待、紧张、惴惴不安与心事重重相比,现在的心情却更加沉稳和平静。 很多时候,等待才更为折磨,真正付诸实施的时候,往往少了激动,取而代之的是出乎意料的镇静。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这处密室很隐蔽,洞口长满盘根错节的树根,入口很小,里面倏然间便是黑暗。 我驻足在洞口原地,心绪复杂,与初来墨檀宫时的心情相比,怕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眼睛渐渐适应了这种明亮与黑暗的交替,片刻我才得以看清洞内的景象。 一根根半长的钟乳石笋倒挂在洞顶,向下滴答着水滴。 再向前,漫长的台阶阴湿黑暗、寒意彻彻,两侧是生有斑驳青苔的潮湿岩壁,脚步的回声轻轻回荡在岩洞之间。 我们再向下走十几步,便能看到很多个小洞穴,但是不能容身,人亦不能前行。 赛恩走在我身前两步远的地方,压低声音解释道:“这其中有一处最小的洞穴,深达地底、神秘莫测,无人能探其深度。” 我诧异地向他手指的方向望了望,那处洞穴下晦暗深邃,隐隐透着一股慑人心神的阴寒之气,我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缩,随后打了个冷战。 赛恩明显看到了我的害怕,清傲浅笑一声便转移了话题,“这洞内还有一条暗河,水流虽小,却是清澈冷冽,不会干涸。最神奇的是,这水流之中有一方大石,人站在上面用力跺脚,这水流就会慢慢变得湍急,直至没过石头,流势方才缓缓退去。” 我若有所思地听着,亦步亦趋地跟在赛恩身后,早已无心去观察这洞内的景致,一颗心都放在了即将见面的奥斯身上。 沿着石阶一直向最深处走,赛恩不再说话,因为这里回音缭绕,怕被传到洞外去。 最里面的岩洞,是唯一一处拥有很大空间的硝岩洞,像一个大厅,每隔一段距离,就被人工间隔出一个暗室,依次有四个。 岩洞中很安静,有潮湿的风灌入其中,进入岩洞后,除了我与赛恩,还未曾见过有其他人出现。 即使赛恩没有明说,我亦能猜到,这里不是什么人想来就能来的,对于这处密室的所在,恐怕知晓的人会非常少。 赛恩在第二间密室前站定,我的心又开始“噗通噗通”地急跳了起来,他缓缓将密室门打开,自己却没有要进入的意思,或许他还有别的政务在身。 我垂下眼眸,深深吸了口气,脚步缓缓踏入密室之中。 第160章:奥斯毒发(2) 第160章:奥斯毒发(2) 推荐伴读曲目:??Theme(Scat)哼唱 密室里很宽敞,盏盏烛火摇曳其间,将室内照得明亮。 室内显然没有窗,但许是考虑奥斯的生活习惯,在房间应有窗的一面挂上了水蓝色窗帘,另外三处墙壁上都悬挂着一幅幅精致美丽的挂毯。 右手的墙角处摆有一尊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樟木鹰雕,棕褐色的孤鹰傲立于枯枝之上,壮硕的鹰翼威风凛凛地展开,别有种傲视天下的雄姿。 密室的地上铺着奶油色长绒毯,居中摆放着一方花梨木长桌,其上放置着果盘、茶盏以及堆积如山的羊皮卷文。 两名服侍的女官,脸上满是悲伤与忧虑,其中一位我刚好认识,正是在泰和宫玉华殿当值的霏霏。 她们见我进来,并没有惊讶的神色,应该已经事先知晓,只是躬身施礼,一直保持着沉默。 霏霏手中正端着一个鎏金的餐盘,上面是用红葡萄酒、黑胡椒和蜂蜜烤过的牛排。 牛肉被烤得娇嫩多汁,却只有动过一角的痕迹,显然奥斯的胃口并不佳。 另外一位女官则将手中一切两半的血橙,重新放回果盘,靠在红宝石葡萄旁边,鲜嫩的汁水自血橙表面渗出,流了下来,空气中有淡淡血橙清甜的味道。 我将视线放到密室正中的床榻上,奥斯蜷卧其上,刚好背对着我。 漫儿从侍女手中接过餐盘,见她面上有些错愕,便微笑解释道:“交给我吧。” 绕过床榻,我与他面对面而坐,望着紧闭双眸的奥斯,他的脸庞依旧俊美孤傲、轮廓分明,只是失了血色的脸上,看起来苍白如纸。 我心中泛起浓浓的不舍与心疼,声音轻柔地唤道:“陛下……” 奥斯仿佛又陷入了沉睡,盘中的牛排依旧是温热的,显然奥斯的嗜睡来得很快。 这一如赛恩之前所说的那样,他从前总是很忙,忙于上朝、忙于批阅奏折、忙于应对一个接一个的王朝宴席、忙于处理无数接踵而来的事情,忙到连睡觉的时间都很少。 奥斯静静躺在那里,睡意很深,他许是要将从前缺少的睡眠,在这段日子都一并补回来似的。 我用手轻轻替他拂过额前的发丝,他的额头偏热,然而苍白的面色却又不像是在发烧。 我轻咬嘴唇,眼角悬着晶莹的泪珠,“陛下,我是漫儿。”我俯身在他耳边呢喃。 我凝视他棱角分明的俊颜,我感觉自己的手在轻轻地发抖,我在紧张什么呢,又在希冀什么呢? 奥斯的眉心微微一蹙,似在睡梦中做着挣扎,片刻后才缓缓睁开双眸。 紫眸中,漫儿楚楚可人的样子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 他微眯着眼眸,嘴角微微牵动,沙哑着声音问道:“你在哭吗? 他脸上有浓浓的倦意一览无余。 我垂下眼眸,倔强道:“如果您是见放柔了声音问道不得我哭,请您把头转过去!” 奥斯唇边滑过虚弱的笑意,昏昏沉沉道:“你是在为我哭吗?” 我鼻尖莫名一酸,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如羽翼垂下,挂着闪亮的泪珠。 他有气无力地又问了一声:“怎么不说话?” 我朝着长桌的方向扫了一眼,刚巧看到霏霏也向我这个方向看来过来,我遂下意识轻轻摇头,故意遮掩道:“我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又如何有心力去顾及他人?” 果不其然,奥斯的目光一黯,言语间隐隐透着怒气,低声道:“那你到别处去哭,听得朕心烦。” 我心中一阵钝痛,望向他的眼中泪光莹然,虽然有些话我不想说,但是你就真的猜不到吗? 我内心涌起莫名的委屈和气愤,泪水一瞬间积蓄在眼眶里,我起身就要离开。 他或许先一步猜到了我的想法,惶急地想要抓住我的手,他的手从未像今日这般无力,还未及抓紧我,就无力地滑落在天鹅绒垫上。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温柔地哄我,“朕躺在这里很无聊,总是忍不住去想你。别哭了,陪朕说说话就好。” 我心中一软,眼泪终是撑不住扑簌簌落了下来,我用手指擦掉脸上的泪痕,眸光莹然如水地望向他,“陛下最近总是食欲不佳吗?” 他眼中的神采又开始渐渐变淡,声音含糊地应了一声。 我望一眼手中的盘子,轻声问:“我喂您吃点牛排好吗?” 他轻叹口气,微微摇头,声音微弱道:“只想品品它的味道,没想到吃起来却很累。” 我眼圈又开始泛红,轻抿着粉色的嘴唇,努力让自己微笑,“这几日见不到你,我很担心……刚刚在来时的路上,一想到要与你见面……我又莫名其妙的,觉得紧张。”我自嘲地说道,颊边飞上两朵红霞。 听了我的话,他似乎又清醒了几分,唇角泛起虚弱却迷人的微笑,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我轻握住他的手,如和煦春风一般温柔,生怕他再昏昏沉沉的睡去。 漫儿用澄澈真挚的眼神望着他,声音清婉动听地唤他,“陛下……” 奥斯微阖的双目又微微睁开,仿佛一合眼便会沉沉睡去,他强撑着动了动身体,好让自己清醒一点,“朕只觉得乏力,十分困倦。” 我深吸了口气,趁他昏睡之前宣布道:“陛下,我们相爱吧,从现在开始!” 我的声音不大,但还是被另外两名女官听见了,她们的目光顷刻间聚焦在我的脸上。 我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一个人,当你想开的时候,当你真正想做一件事的时候,那就别去在意别人的目光! “奥斯,那日在林间,我一直将你抱在我怀里,倘若那时黑暗猎手来了……我便打算和你死在一起!” 他身体先是一震,却是不答反问道:“你是傻瓜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冷淡,而且一脸不悦。 我愣愣地望着他,奥斯的反应让我有些出乎意料。 听了他的数落,我情绪低落,喃喃道:“……那就当我是傻瓜吧!” 奥斯的目光似无意从我面上扫过,最后在墙壁一副精美的丝绒挂毯上定格,上面织绘的正是林川月谷的银线瀑布。 我凝望他唇边残留的一抹苦笑,眼中闪烁着璀璨的泪光,第一次,我觉得自尊心受到了践踏,我的表白就这么被他无视了吗? 我忽然有些语气艰涩地问道:“你觉得,我的心意很可笑吗?” 第161章:奥斯毒发(3) 第161章:奥斯毒发(3) 他恍若未闻,声音冷淡地命令道:“扶朕坐起来。 ” 我心中恼怒,自然不想去扶他。 不远处的两位女官却是应声而来,两人小心翼翼地将他扶靠在床榻上。 他断断续续地咳嗽,喘着粗气命令道:“你们、你们下去吧。” 两位女官一愣,互相递了一个眼神,显然在犹豫。 他身体绵软无力地靠在床榻上,头歪斜在一边,轻声道:“朕不想再重复。” 女官们只得低眉顺眼,回答了一声:“是”。 待两人离开,奥斯才浮起一抹笑容,有意说给漫儿听,“坐起来我会精神一些。” 我心中五味杂陈,只陪坐在他身边,垂眸静静的不愿说话。 我从未见他如此虚弱的样子,倘若他的身体一天天这样虚弱下去,他的生命……会不会也就跟着流逝了? 奥斯紫眸深深凝在漫儿的脸上,沉默良久,才缓缓道:“你不是打算回灵岛吗?计划不会改变,我会让基兰王子护送你回去。” 我忽然瞪大眼睛看他,目光澄澈却满含悲意,如今的处境我也大致明白,他的话听起来,更像是在交代临终后事。 我不断吸着鼻子,好容易才忍住了泪水,“它日……若是没了您的照抚,我怕是会死在洛伊莱之境吧?” 他刻意别过头,眼角却有泪光一闪而逝,淡淡道:“如果没事,就同我道别吧。” 道别吗,还是永别? 倘若我说了再见,是不是就等于,我们再也没有重逢的机会了? 我承认,一瞬间,我的心,从未这样酸楚地痛过。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不放,悲伤溢于言表,“奥斯……你向来都是用这种方式,来报答别人对你的救命之恩吗?” 他有气无力地叹气,呢喃道:“真没想到,看似柔弱的女孩,居然有活捉黑暗猎手的本事,朕真是低估你了!” 我望着他,眼泪顺着唇边流进嘴里,是咸咸的苦涩,“有些事情,是天赋使然,即使是黑暗猎手,难道就没有失败的时候吗?” “你未免得意得太早了!”他的身体再也坐不住了,缓缓向下滑,最后又躺倒在天鹅绒床垫上。 我克制着自己不去扶他,害怕触碰他敏感的自尊。 我故意半开玩笑道:“得意怎么了,得意又不犯法?无论你愿不愿意承认,我都是你的救命恩人!” 我知道他又要沉沉睡去了,坚持了这么久,或许已是他的极限。 他神色清冷黯然,眸光凝在一处天花板上,“……我情愿你当时胆小的躲开……” 我心中百感交集,抽泣声再也无法控制,倔强道:“倘若时间能够停滞不前,那么我愿意将记忆永远留在我抱你的那片林间。只要那个人是你,无论何时……我一定会救!” 他蹙一蹙眉,轻声劝道:“离开这里吧……回到那个你一直思念,一直眷恋的地方去。” 冰蓝色的眸中积满了泪水,我透过泪眼望去,眼前的世界变得一片模糊,“可我现在眷恋的地方,就是这里!” 他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断断续续地咳嗽,“你难道不知道,你已经……咳咳……把自己放到……咳咳……最危险的位置上了?” 我用手指轻柔抚他的脸颊,带着浓烈的爱意和心疼,“我不回去,等你好起来再说,如果黑暗猎手想要杀我,那我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他缓缓摇头,语气中充满了恳求,“你在这里只会让我更担心……答应我,暂时回到灵岛去!” 我轻浅冷笑,倔强道:“奥斯你还真是可笑!我千方百计想要回去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呢?现在,你把我的心都拿走了,却又让我离开……没有心的躯壳,到哪里都不会幸福!” 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心中有种气恼而不能言的苦闷,为什么一有事情,就想着要把她支开,为什么不能一起去面对? 奥斯终是撑不住了,阖上疲倦的紫眸,如同呓语般说道:“不幸福只是一时的,起码……”那是安全的。 我眷恋地望着他的睡颜,不过片刻,眼前又开始模糊,我无奈闭上双眼,泪水潸然而下。 我忽然想起,露泽哥哥伫立在海边礁石上的背影,是那样的孤独和落寞…… “奥斯,我已经失去了这么多,不可以,不可以再失去你了。”我用双手掩面,轻声呢喃,泪水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 密室中冷风凄然而过,我只觉从头到脚都是冰凉,就连脚下的长绒地毯,亦不能给我半分温暖。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时间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过去,然而对于我来说,它们都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哪怕眼前的奥斯一直在沉睡,我亦贪恋与他相处的时光。 不远处,只听霏霏躬身唤道:“奴婢拜见长老大人。”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陛下可有什么起色了?” 两名女官都神色黯然地摇头,“还是老样子。” 出现在密室门口的是位年迈的老者,鹤发须眉,衣着朴素,手中还拿着一卷粗布,他的眼神异常矍铄,在我面上凝注了片刻。 我有些局促地起身,深知不见礼似乎不合乎礼节,于是欠身问候道:“露泽漫拜见长老大人。” 长老的眼中忽然浮起一抹疑惑,“你可是灵族的人鱼公主?” 我低垂着眉眼,轻声应道:“正是。” 长老若有所思地点头,最后也只是轻叹了一声,便缓步朝奥斯的床榻行去。 只见他将手中的那卷粗布摊开,上面的银针大大小小,长短不一,均被齐整地插在粗布上。 霏霏随即拿来一盏烛灯,侍立在侧。 “陛下不能一直这么睡着,时间越久越不是一件好事。”他似喃喃自语,又似在说给我们听。 他将银针从粗布上取下,在烛灯的火苗上灼烧片刻,缓缓刺入奥斯的眉心、头顶、耳际和人中几个大穴上。 他用手指轻柔地挫捻银针,刺入片刻再将其拔出,如此反复。 奥斯似乎是被痛醒了,低沉的闷哼了一声,却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龙华长老将银针重新插回粗布之上,又用掌背试试奥斯的额头和颈部,随即陷入沉默。 注视良久,我才轻轻将视线移开,疲惫地仰起头,转了转酸疼的脖子,想来奥斯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连在医族见多识广的长老都觉得棘手吧。 另一位女官轻步上前,在龙华长老耳边低声道:“长老大人,将军正在外面等您。” 第162章:奥斯毒发(4) 长老长叹了口气,严肃地点了点头,这才缓缓扶着床榻站起了身,“倘若陛下再醒来,尽量让他多保持清醒。” 两名女官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见龙华长老从密室中缓步走出,潘森便沉声问道:“陛下他怎么样了?” 斜靠于岩壁而立的赛恩也立时站直了身体,忧心忡忡地望向龙华长老。 长老神色沉凝,缓缓摇头,“陛下的心智坚定,然而身体的抗性却不及心智,毒素不断在他身体里蔓延,却并未激起他自身的抗性,这该如何是好?” 潘森言语恭敬道:“长老在此留住多日,今日还是先回府歇歇吧,倘若有什么急事,潘森自会派人请您。” 长老沉吟片刻才道:“也好,老臣正有些疑惑,想回去查阅古籍。” 赛恩随即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彬彬有礼道:“洞内晦暗湿滑,就让赛恩扶您出去吧。” 潘森轻叹了口气,“我们一起送吧。”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不知怎的,奥斯躺在床上的身体明显一颤,随即睁开了眼睛。 漫儿的眼眸倏然间变得璀璨而惊喜,“你醒了!” 一旁的两位侍官见奥斯醒来,脸上都带了一抹喜色,连忙准备吃食。 奥斯唇角轻扬,疲倦的笑容却颇有几分宠溺,“我睡多久了?” 我只得如实以告,“已经六个时辰了。” 他似乎毫不在意,只轻声道:“如果每次醒来都会看到你,这也很好!” 我目光莹然如水,又想落泪,“不准你再睡了,你要吃一点东西。” 他疲惫的脸上现出一抹固执,“不吃!” 我用眼神瞪着他,气恼他的直截了当,“不吃饭的是神仙!” 他唇边忽然滑过一抹苦笑,“当神仙也没什么不好!” 餐盘被霏霏女官端了上来,一碗清淡的海参白粥,加上一盏用金边瓷器盛放的枸杞银耳燕窝羹。 另一位侍女的手上,正端着一顶燃烧的小炉,上面正温煮着乌鸡枸杞香菇参汤。 奥斯脸上的神采黯淡了几分,“你们下去吧。” “这……”两位女官又现出一脸难色。 奥斯无力再重复,只闭上眼睛,不再看她们。 “是。”两位女官诺诺地应了一声,只得放下餐盘,用眼神望一望漫儿,将希望都寄托在了她身上。 我朝她们安慰地点了点头,目送她们离开。 奥斯依旧没有睁开眼眸的打算,仿佛又要沉沉睡去。 我谨记长老离开时的叮嘱,遂怕在他耳边故意提高了音调:“起来吃饭!” 他蹙一蹙眉,嘀咕了一声,“吵死了!” 我“咯咯”笑了两声,希望给他点好心情。 他倏然睁开眼眸,凝注在我脸上,“你打算在这里陪到什么时候?” 我抿嘴苦笑,“永远!” “傻瓜!”他眼中,仿佛有揉碎的星辰在熠熠闪光。 我忽然回想起过往的种种,以及他总是带着怒意离开的背影,“从前我的确挺傻的,浪费了许多宝贵的时光。” 他忽然不再说话,像是若有所思。 我狐疑地看着他,他在回忆我们的过往吗,我揣摩不透他的心思。 奥斯沉默了片刻,又开始有些昏昏欲睡,“……明日我就安排你回去。”如同在梦中呓语般。 我轻摇一摇他的手,明知故问道:“回去哪里?” 他又极力打起精神,“你的故乡。” 我怕他又睡去,故意板起脸道:“我不回去!” 他眼眸倏然间多了一抹担忧,有气无力道:“在这里你不安全!” 我厌倦了这种重复的对话,执拗道:“不劳你多费心,安不安全是我自己的事情!” 我舀一汤匙海参白粥,缓缓送到他嘴边。 他微微侧头躲开,脸色忽然有些难看,或许是我刚刚的话说重了。 奥斯的呼吸有些粗重,他又再次提议道:“那你去仙灵山脉吧。” 我断然拒绝:“不去!” 他费力撑起身体,又道:“那就离开这里,起码要离开神圣之都,你现在在这里不安全!” 我气急败坏道:“不去!” 奥斯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你这也不去,那也不去,你是去天堂你才去吗?” 我听得脸都绿了,口中咕哝一声:“说话真不积德!” 我垂下眼帘,忽然注意到奥斯那双极为苍白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我旋即端起手中的瓷碗,喝了一大口海参白粥,还未等他来得及反应,我就俯身向他,用双手固定住他的脸颊,将口中的白粥尽数喂在他口中。 奥斯神色倏然间错愕,目光却一点点变得炽热。 粥饮尽了,他的吻却细密缠、绵地落下,他的吻前所未有的轻柔,仿佛不是落在我的唇上,而是落在我的心里,留下的是最为缱绻而深刻的烙印。 片刻,他精疲力竭地放开我,呼吸急促,脸色则更加苍白。 “奥斯,求你别吓我,求求你,活下来!”我紧咬下唇,心中涌起一阵后悔与恐惧,我只是想让他吃一点东西,却未曾想到,竟会让他如此难受。 “答应我……离开……离开这里吧?”他断断续续地呓语,那迷离的眼神,似雪峰之巅冰雪消融,似云间晨雾飘荡起伏。 “倘若我不离开呢?” “没有倘若。” 他又开始生气了,因为生气,似乎又令他振作了一些。 很多事情都可以忍耐,忍一时风平浪静,然而我对奥斯的倾慕之心,却早已令我放弃了一切,奥斯,我都做到这一点了,你为何还要让我离开? 仿佛有一种铺天盖地的难过蔓延而来,我豁然站起身,一脸讥诮之色,“真是可笑,你说安全就安全,你说不安全就不安全,你说要我留下,我就要留下,你说要让我离开,我就要离开?奥斯,你究竟是我的什么人?我为何要事事听从你的安排?” 其实这些也都是我的心里话,只是换做从前,他一向冷酷霸道,我又哪里敢说。 他潋滟的紫眸,暗含着复杂的情绪。 漫儿,你要我怎么去告诉你,事实的真相?如今的我,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你知道吗?现在等待我的,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毒发而亡,要么毒发变成狼人…… 可笑,倘若变成了狼人,我又该如何去面对你? 漫儿见他不再说话,便又故意问道:“怎么,算是默认了?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回去。” 第163章:狼人(1) “怎么,算是默认了?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回去。??” 漫儿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露泽哥哥那绝望的神色,奥斯,你知道吗,我已经错过了回程的那条小船。 “你不怕死吗?”他忽然问道,一脸愠色。 我心中亦有些生气,冷哼一声,“怕死?我若是怕死,又岂能去救你?高高在上的君王,请你不要把别人勇气都想得那么低微!我不怕死,而且就算死,本公主也要死在这里,我绝不离开!”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奥斯垂下眼眸,开始低沉地喘着粗气,我知道他在生气,虽然全身疲惫,却依旧可以生气。 我望着他起伏的胸膛,听着他越粗重的呼吸,心中只有一个笃定,他在这么生气的情况下,应该不会沉睡。 此时的奥斯,身体极具燥热起来,他只觉得颈上被谁重重地敲了一记,血液瞬间冲上大脑,眼前是一片混沌腥红。 “奥、奥斯,你怎么了?” 奥斯低垂着头,如缎般顺直的黑遮挡了他的脸,他的呼吸更加粗重而急促,从喉咙中还出低沉粗嘎的闷哼,以及持续而痛苦的低吼。 他袒露在外的手臂皮肤,不知何时变成了暗红色,如同被割开的鲜肉,组织纹理异常清晰,凸起的经脉紧绷。 我吞咽了一口口水,柔声问道:“奥、奥斯你还好吗?” 他布满青筋的暗红手掌忽然抓紧了我,低垂的头缓缓抬了起来。 我的心“咚”地一挑,立时有种极不好的预感,它仿佛在告诉我立刻就跑,就是现在! 我不敢去看他的脸,死命去挣脱他抓住我手腕的那只可怕大手,“放开我,求你放开我!来人、来人啊!”我疾声高喊。 纵使我再不敢看,再不想看,我和他却依旧近在咫尺,而他的脸,正在黑下若隐若现。 “啊!”整个密室中回荡着一个最为凄厉的喊声。 奥斯脸上的皮肤,无论是脸颊、鼻子,亦或是眼皮和下巴,无不长满了粗长灰黑的毛,尖利嗜血的獠牙甚至从唇边巨凸出来,绿幽幽的眼眸出非人一般的光芒。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面前这个人,显然已经不是奥斯。 “放开我,求你放开我!”我声泪俱下地恳求,身体完全瘫在地上,唯有右手手腕仍在他的钳制之中, 他忽然扬起嘴唇,露出那对森白的牙齿,近乎妖邪地一笑。 我的心刹那间如坠冰窟,因为他的笑容里,除了冰冷,只有邪恶! 我忽然想到了金娜儿给我的那柄鱼骨短刃,是的,它正藏身在我的袖袍之中。 虽然没有金娜儿的身法,但是保命的本能任谁都有! 鱼骨短刃闪着寒芒倏然划出,一道血痕立现在他变得狰狞的手背上,与其说是人手,倒不如说是兽爪,其上指尖变得异常尖锐锋利,如同弯曲的钢构,闪着黑色的寒芒。 他吃痛地松开巨掌,身体僵直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立时得到自由的漫儿,再顾不得其他,手脚并用地退离他身侧,“来人那!来人那!”她惊惧地大喊,双腿早已被吓得没有了半分力气,竟不受自身控制的化成了鱼尾。 但是,为何没有人回应她? 房门,我惊惧的眼眸倏然凝在它上面,心中重重地一锤,是密闭的! 我无助地望着自己硕大的蓝色鱼尾,鳞片在双臂上隐现。 我欲哭无泪,这里没有水,鱼尾只能成为自己的大麻烦,我要如何才能爬到门边? 全身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如同有一只冰冷的鬼手在抚摸我的脊梁…… 奥斯的眼眸仿佛有一瞬间挣扎,但随即就被幽绿的寒光所取代,他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形,幽绿的眼瞳,完全没有瞳仁瞳白的区别,他的身体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了更多深棕色的毛。 他喉咙里出痛苦低沉的哀嚎,仿佛在经历着某种前所未有的痛苦,面目异常狰狞。 最后,他竟出了一种,全然不似人类声腺所能出的,最为尖锐刺耳的叫声! 我死命地捂住耳朵,然而尖利刺耳的声音依旧能贯透耳膜,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忽然,尖锐的叫声戛然而止,而他的身体正从床榻上重重地跌在了地上,他蜷缩着壮硕的身体,在地上来回打滚。 我托着长长的鱼尾,费力地爬到最近的墙角,勇气早已如刺破的皮球,多半已化为虚无,仅剩残破的皮囊。 我几近绝望,只能将自己抱成一团,后背紧贴着墙壁,蜷缩在角落里,唯有瞪大双眼,惊恐地看着奥斯身上所生的恐怖变化。 或许人在濒临死亡的刹那,都会变得异常无助,唯有等待,等待死神的降临。 有“咔嚓”的骨骼断裂声响起,奥斯的双臂和双腿仿佛被一节节折断,这让他痛不欲生,惨嚎连连。 随后,他的四肢又像充了气的气球般,变得异样的弯曲和粗壮。他的头,此时正深深埋进了宽大的床裙下,他的身体奇异地弓着,而他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变形的身体涨破,零乱的散落一地。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同样在密室的潘森、赛恩、龙华长老,以及两位女官和卫兵统领承冬和赛恩手下庞柏,都听到了这刺耳无比的声音。 “那是什么?”赛恩在刺耳的声音里,大声地喊着话。在他脸上,写满了惊慌与强烈的不安。 声音只持续片刻便戛然而止。 “是隔间!糟了……陛下毒了!”龙华长老话音刚落,潘森与赛恩同时向隔间的方向狂奔而去。 “漫儿快跑!漫儿快跑!”赛恩一边跑,一边疯地大喊。 就在赛恩跑到隔间门口的当下…… “哐!”的一声巨响,室内外都回荡着如同爆炸一般的响声。 此时已经与密门近在咫尺的赛恩,竟被巨大的声波震倒在地。 奥斯刚刚躺过的那张豪华大床,此时已经被一股蛮力掀翻在地,重重地砸在了门上,将密室内外唯一的通道完全堵死了。 “奥斯……那是漫儿,那是你的漫儿,不要做出让你后悔一辈子的事情啊……”赛恩狂吼着,已经声嘶力竭,他脖子上的青筋迸起,用尽全力踹着密门。 第164章:狼人(2) “奥斯……那是漫儿,那是你的漫儿,不要做出让你后悔一辈子的事情啊……”赛恩狂吼着,已经声嘶力竭,他脖子上的青筋迸起,用尽全力踹着密门。 只是密门本就坚固,现在又加上床板的重量,即使被赛恩踹得“砰砰”直响,密门却依旧纹丝不动。 与此同时,更为可怕的一幕正在发生。 一只体型庞大的巨狼,突兀地躬身在漫儿面前,暴突的肌肉上长满了浓黑的鬃毛,他四肢触底,锋利的狼爪如同弯曲的钢构。 他的狼脸上长满杂乱的毛发,幽绿发亮的狼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女孩。 他忽然垂下狼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之声,他的嗅觉变得出奇灵敏,女孩身上的味道很特别,带着浓浓腥咸的海洋味道。 他的意识一片混乱,饥饿的感觉充斥了所有感官,唯有她身上散发而出的甜美血肉的香味,令他闻到的刹那,就心跳加速、垂涎三尺。 他不再犹豫,本能地张开垂涎的狼嘴,露出阴森恐怖的獠牙。 泪水静静从颊边滑落,我低声哭诉,“奥斯,我是漫儿!”身后已抵着冰冷的石墙,我早已无路可退。 他显然并不认识我,从他那陌生的兽人脸上,我完全找不到奥斯从前那棱角分明的俊美模样。 我右手紧紧握着鱼骨短刃,毫无疑问,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已经不再是那个深爱自己多年的奥斯。 现在,它是狼人,是臭名昭著又阴狠凶残的兽族。 即便是这样,她亦不想置他于死地。 我试图集中自己的意念,让它迷失在幻象当中…… 但是,令我百般沮丧的是,他并没有像我预期的那样,被滔天的巨浪所袭倒? 为什么……他为什么没有反应? 我脸色苍白如纸,眼眸中一片绝望的悲伤,‘奥斯,假如你知道我死在了你的手上,会是怎样一种心痛?但愿你永远不会知道!’ 那头巨狼傲然立于漫儿的对面,它瞪着极其凶残嗜血的狼瞳,轻蔑地嘲笑,流露在垂涎的嘴角边。 此时的漫儿,再也无计可施,她只能轻声吟唱着,那首自己最熟悉的人鱼之歌。 “我来自海洋,浩瀚湛蓝的波涛是我的温床,我有鱼尾,清浅地划水,游弋自在,如同飞翔……”可是,在这样惊骇的对峙下,我根本找不到原有的曲调,声音听起来一如呜咽,唇齿间僵硬得犹如被冻住一般。 此时,密门外传来巨响,似有重物敲击在门上。 我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我心中如同死灰复燃的火苗,又重新燃起求生的希望。 巨狼绿幽幽的狼眸凶狠地瞪在密门上,他再无耐心亦饥饿到了极点,它眼中浮起一抹腐骨蚀魂的邪恶与残忍,他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子向我扑来。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潘森和赛恩在慌乱中找来巨斧和重锤,他们拼尽全力去砍去砸,赛恩拿着巨斧的表情,几乎到了一种疯狂的地步。 就连山洞口,亦回荡着巨大而连续的砍砸声。 终于,坚硬的密门不堪重负,生生被敲出一个拳头大的空洞,庆幸床板并不在此处,里面的情况一览无余。 龙华长老也拿着麻醉用的十字弓,气喘吁吁地及时赶到。 狼人扑上来的一瞬间,漫儿本能的反应就是用双手来抵挡,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从手臂瞬间传达入心。 “啊!!”一阵凄厉的女孩惨叫声,突兀地回荡在密室中。 就在此时,赛恩手上的麻醉十字弓已经连发了三针,殷红色的针尖笔直没入狼身厚实的鬃毛肌肉之中。 麻醉不会在短时间奏效,即使连发三针也不行。 但对于这点,狼人似乎并不知道,他明显受到了惊吓,亦感知到了强烈的危险,他硕大的狼身猛然缩后几步,颈上的毛发根根直立而起,狼口中一片鲜血淋淋,喉咙里发出粗重低沉的呜呜警告之声,尖利闪光的獠牙凶狠地露了出来。 长平长老惶恐担忧地说道:“三……三殿下,这麻醉针一针就能使寻常人昏睡一天一夜,您……您要是伤了陛下的元身,该如何是好?” 此时的赛恩充耳不闻,他全然不顾其他,将手臂艰难地伸进门里,密门上参差不齐的木板,将他的手臂狠狠划出几道血痕,终于,内锁被他费力地打开了。 在潘森、赛恩、承冬和庞柏几人的合力下,密门和床板被一并推开。 昏厥的漫儿如同被狼人恋恋不舍放弃的猎物,手臂上一片血肉模糊,胸前湖绿色的裙衫被血液浸透,一片撕扯后的零乱狼藉。 赛恩的脸上涌起肃杀的寒意和愤怒,他提着巨斧,直向漫儿跑去。 狼人本就凶残嗜血,又岂会轻易将猎物让予他人,他嗅嗅其他几人的气息,低吼声再起,狼身紧弓而起,直欲择赛恩而嗜。 潘森忽然踏出一步,狼人的反应何等机敏,立即停步回头,幽绿的狼瞳直对上潘森那双阴测测犹如黑暗水晶般的眼瞳。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对视片刻后,狼人竟……委顿安静了下来。 龙华长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怎么可能?” 伫立在潘森身后的承冬亦是瞠目结舌,根本不敢相信,潘森将军竟然如此轻易的制服了凶残的狼人。 “这、这怎么可能?”龙华长老紧蹙苍白的眉峰,疑惑地望向潘森。 潘森早已从狼身上收回了视线,垂眸沉声道:“他现在虽已蜕变成狼人,但仍旧很虚弱!” 龙华长老半信半疑,刚要再问,却被狼人的反应打断。 麻醉针剂似乎已经起了效果,巨狼幽绿的眼瞳缓缓变得暗淡,直至带了一抹潋滟的紫色,在他昏睡的前一刻,他目光复杂地望向昏厥的漫儿。 巨狼颓然倒在地上,再无半分动弹,长长的毛发覆盖在躯体上,在烛火映照下,油亮棕黑。 “漫儿醒醒……漫儿告诉我你没有事?”赛恩满脸泪痕,他紧紧抱着她的身体,他的唇贴在漫儿光洁的额头上,他不断的呼喊着仿佛没有了生命的漫儿。 第165章:狼人(3) “漫儿醒醒……漫儿告诉我你没有事?”赛恩满脸泪痕,他紧紧抱着她的身体。 漫儿的鱼尾在干燥的环境下,又重新幻化成白皙的双腿,然而她的手臂上,依旧是刺目的鲜血淋漓。 赛恩望向伏地沉睡的狼人,眼瞳中前所未有地燃烧着怒火。 如果他不是奥斯的元身,恐怕赛恩会立刻起身宰了他! 龙华长老急忙蹲在地上,一边查看着漫儿的伤口,一边对赛恩说道:“三殿下,公主还活着,她被狼人咬伤了,快送她去医治吧。” 此时的潘森则蹲在狼人的旁边,他眉头深锁地凝视着巨浪的身躯。 赛恩将漫儿横抱在胸前,举步就要离开。 潘森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军人独有的冷酷低沉,“带她回你的寝宫,有关陛下的一切消息,绝对不能泄露半分,听懂了吗?” 赛恩脚步一顿,“知道了,我处理完就马上回来。” 潘森一脸严肃地望着赛恩离开密室,视线再度回转,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倒在地上的庞然大物。 “二殿下……陛下现在?”龙华长老苍老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潘森的思虑。 “先将陛下锁起来……其他具体事宜,要等与其他几位长老商议后再做决定。”潘森冷冷命令道,言语颇具威严,是军人一贯的雷厉风行。 “那……太妃和王妃那边?”龙华长老意有所指地问道。 “一定只字不提!”潘森面无表情地答道,对于卡特家族一脉,他向来是心存疑虑的。 长老面露难色道:“这恐怕……宫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很难……” “那就让她们自己去猜,我会谢绝一切会面。”潘森不想和她们多费唇舌,他没有那个时间,亦没有那个精力。 长老转头望向伫立在一旁的卫兵统领承冬,“还愣着做什么,一切按照将军的意思去办吧!” “是!”承冬比了一记军礼,快步退了出去。 “不过……密室这里的一切事宜,就要交由龙华长老和三弟来处理,陛下如果又出现什么状况,还请长老立刻通知我!”潘森沉声说道,头脑在急速地转着,他在思考后续的事态将会是如何的复杂和棘手。 龙华长老诚恳道:“虽然陛下变成了狼人,不过这也是两种结果中,最好的一种……请二殿下方心,老臣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陛下早日恢复元身。” “那就有劳长老了。”潘森疲惫的起身,向龙华长老比了个军礼。 “二殿下……”龙华长老欲言又止地叫住了他。 潘森言语恭谨道:“长老有话尽管直说。” “老臣只想再提醒殿下一次,一定要严防黑暗猎手……一旦邪恶力量得到了陛下的狼身,那么后果会不堪设想!”龙华长老给了潘森最后的忠告。 “我会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长兄!”潘森无比坚定地说道,然后迈着大步,走出了支离破碎的门口。 当潘森走出密室时,竟看到了一袭黑袍,伫立在岩洞阴影处。 他的身法极轻,不知是从何时出现在这里的。 潘森沉声问道:“不知你是哪位光明猎手?” 一道嗲细乖张的声音响起,“陛下情况如何了?” 潘森如实道:“陛下已经注射过麻醉针剂了,短时间内应该并无大碍。” 夜叉面具人陷入沉默,半晌才道:“光明猎手本应服务于陛下一人,不过现今时局特殊,将军可有事务让小神去做?” 潘森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喜色,道:“如此甚好,还请追影神立刻召集长平长老、建真长老、陆临长老、楚念长老及其他三位光明猎手,让他们一个时辰内来密室找我,绝密!” “小神这就去办。”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墨檀宫殿外,夜色早已笼罩了大地,凛冽的寒风盘旋不休,吹动着悬窗的木框“吱呀”作响。 “三殿下,公主的手臂……似乎是被,被什么咬伤的?”此时说话的,是在医族赫赫有名的查藤医官。他的言语恭敬而谨慎,然而他的心底,却有了极大的怀疑和推测。 “是兽人。”赛恩低沉地答道,有些事情是无法瞒过查藤眼睛的。 像如今这样的特殊时期,既能令赛恩信任,又有能力为漫儿诊治的,非查藤医官莫属,但赛恩不想让查藤完全卷入此事当中。 查藤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用着极低的声音问道,生怕隔墙有耳,“这……如今医族怎么会有……兽人?” “这是国事机密。”赛恩的视线良久注注视着昏迷的漫儿。 查藤肃然起誓道:“请政相大人放心,微臣定当守口如瓶!” 赛恩的眼眸布满血丝,一缕黑发垂落其间,他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现在不是拘礼的时候,细心为她医治吧。” 查藤长叹了口气,面露难色道:“还请三殿下恕臣直言?” 寒风在外呼啸,赛恩心中烦乱莫名,他蹙眉道:“但说无妨!” 查藤面上闪过犹豫之色,却也不敢欺瞒,如实道:“微臣从医三十余载,还从没有接诊过被兽人咬伤的病患。” “不过,微臣早年曾听恩师陆临长老说过……世纪战争之时,兽族攻打医族和神族,但凡兽族所到之处,均是横尸遍野、身首异处,让人惨目忍睹。兽族能在战场所向披靡……很大一点原因在于,狼人的唾液中有最致命的毒素。” “一旦被狼人咬伤,即使伤口微乎其微,毒素也会迅速进入到血液,被咬伤者,最终脏器受损、肌肤青紫,会在极大的痛苦中……命丧黄泉。” 赛恩身形一阵,只觉鼻尖酸涩,眼中一阵刺痛难受,他低垂着头,极力地压抑着内心的悲伤,只是他的声音却早已流露出哽咽,“没有人……能活下来么?” 查藤医官的声音更显低沉,“微臣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先例。” 此时,庞柏几步行至殿中,疾走到赛恩的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赛恩立时收敛情绪,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庞柏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赛恩用右手揉了揉额头,脸上的疲惫展露无遗,“替我照顾好她,我还有事要去处理,如果有什么事情,让庞柏通知我。” 他交代后,默然望向床上的漫儿,他的眼中早已泛起泪光,良久,他才不舍地收回视线,匆匆离开。 第166章:狼人(4) 此时,晦暗幽闭的密室里,坐于古木长桌左侧的,是整个洛伊莱之境倍受敬仰的五位长老:长平长老、龙华长老、建真长老、陆临长老和楚念长老。 而就座于长桌右侧,五位长老对面的,则是在医族最为神秘的、执行绝密任务的四位‘光明猎手’。 而坐在长桌主位上的,则是两位在医族拥有至高权力的皇族统治者,大将军潘森与政相赛恩。 可以说,这是有史以来,医族王室第一次将这两类人群聚集在了一起。 狭小的会议室里,气氛格外肃然。向来不苟言笑的长老们,如今也都面色冷凝。他们只是通过深意的眼神,在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长老们精明矍铄的双眸,总会时不时的看向对面四个神秘人身上。因为,就连地位崇高的五位长老,也从未见过‘光明猎手’的真实长相。 此时的‘光明猎手’身着墨色长袍,脸上均佩戴着相同的夜叉面具,唯一能让长老们从外形上看出些端倪的,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位‘光明猎手’,是位女子。 对于长久处于男权社会的医族来说,一介女流之辈若能凭借着自己的实力,荣登‘光明猎手’之位,这着实令长老们为之钦佩和惊讶。 密室之中一片沉寂,唯有呼吸之声,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今夜请诸位长老和光明猎手前来,委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将军的一席话,率先打破了一室的沉寂。 “今夜所要商议的问题有很多,并且亟待解决的亦有几个,而第一个问题就是……国王陛下中毒一事。” 在座亦有对此事全不知情之人,在听到‘陛下中毒’几个字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潘森继续沉声说道:“数天之前,也就是陛下寿辰的当日,两位黑暗猎手在悬月岛伏击了陛下,而陛下所中之毒……乃是千年前麒麟王元身的狼王之血。” “请恕老臣打断二殿下的话,二殿下怎么能肯定,那就是狼王之血呢?” 说此话的,正是手握千年朽木手杖的陆临长老,他过去曾是医族一等一的医学奇才,又称‘医学怪仙’。 陆临性格古怪,所属伊万家族更是世代殷实,所以他从未真正听命于谁。 此时他能安然坐在密室里,也正是源于他对兽族研究的痴迷,才不情不愿地姗姗而来。 潘森抬眸,目光锐利地望了一眼陆临长老,道:“长平长老和龙华长老都率先介入了此事,得出的结论也是确实可信的。” 陆临长老急迫追问道:“那陛下可是毒发了?” 陆临双眼间闪现着激动,他说话是出了名的耿直坦率,或者说是不经过大脑。 龙华长老轻咳了一声,坐于主位的潘森,更是微眯着双眸,眸中闪过一抹凌厉。 陆临长老全然没有察觉到此时潘森逐渐隐晦的脸色,老学究的本性依旧,“他们是想借用陛下纯正的洛伊莱王室血统,用以做成狼身标本,最后举行特殊的灵魂归位仪式,从而让沉睡千年的麒麟亡魂复活!” 潘森刚毅的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惊骇,“为何要纯正的洛伊莱王室血统?” 陆临长老饶有兴味地笑了,“这个问题问得极好,唯有这样的混合体质,才能展露出非比寻常的特质!” “例如说?” 陆临的眼中如同燃起一团痴迷,深刻剖析道:“通过借用陛下的躯体,复活后的麒麟王就无须再接受神圣洗礼,直接成为真正的黑暗狼人……这真是个绝妙的方法!” “啪!”长桌被潘森重重地击响,“陆临,我奉劝你注意你的言行举止,切莫让整个伊万家族瞬间倾覆在你的手上!”潘森极其阴狠愤怒地说道。 “这……这……老臣……”陆临长老一瞬间变得张口结舌,因为此时潘森的脸上,已经是杀气腾腾。 “还请二殿下息怒,陆临行事乖张惯了,但绝非故意顶撞殿下。再说,若想让陛下尽快恢复元身,恐怕还需要陆临兄的鼎力相助。”长平长老言语中肯地说道,也算是给陆临找了个最恰当的台阶下。 龙华长老也跟着说道:“是呀,还请二殿下息怒。” “罢了,余下的事情也无须陆临长老参与了。”潘森‘啪啪’拍了两下手掌,守在门外的承冬恭敬地走了进来,比了一记军礼。 “送陆临长老去探望陛下……在陛下没有恢复元身前,没有命令,谁都不能擅自离开珍阁密室。”潘森冷冷地命令道,狭小的密室瞬间变得寒意逼人。 就在陆临长老扶着千年木杖,步履蹒跚走出密室的时候,赛恩看到了出现在密室门外的庞柏。 赛恩向潘森微一点头,迅速起身走了出去。 “出什么事了?”赛恩急切地问道。 “漫儿公主突然醒了,情绪十分激动,一直在哭,并且……公主现在出现了高热的症状。”庞柏恭敬地说道。 赛恩举步就要和庞柏离开,只是,没走几步就被几位皇家卫兵拦住了。 “三殿下,刚刚统领交代过,若是没有将军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密室。” “放肆!政相达人要去哪里,岂是尔等可以阻拦的?”庞柏怒喝道,说着已拔出腰间的佩剑。 卫兵在赛恩的视线压迫下有些窘迫,但依旧不肯让步,“还请三殿下恕罪,吾等也是听命行事。” “唰”的一声齐响,几位皇家卫兵也同时亮出兵刃,气氛一时间竟剑拔弩张。 赛恩面色冷凝到了极点,他踌躇了片刻,终还是举步回到了会议室。 赛恩踏入会议室之前,沉声命令道:“庞柏,你先走吧。” 庞柏不免有些怒气冲冲:“据说将军手下的队伍,向来军纪严明,可今日看来果真狂妄嚣张,竟管到主子头上来了!” 赛恩寒声制止道:“庞柏,莫再胡言乱语。” “是,属下知罪。”庞柏识趣地不再多言。 会议一直在进行,许多关键性问题都被进行了细致的讨论和周密的部署。 只是,至始至终,赛恩都低垂着头,一脸冷漠,他手握钢笔,不知在纸上写着什么,却始终一言不发。 第167章:漫儿病重(1) 至始至终,赛恩都低垂着头,一脸冷漠,他手握钢笔,不知在纸上写着什么,却始终一言不发。 “那么……密谈就进行到这里,希望诸位能各司其职,与陛下共度难关。”潘森做了会议的结束语。 “二殿下……”楚念长老似乎还有话要说。 赛恩在潘森耳边冷冷低语道:“臣弟还有事,现行一步。” 潘森的脸色依旧紧绷着,他注视赛恩良久,才沉声道:“希望臣弟分得清孰轻孰重?” 赛恩的齿关忽然紧了几分,却依旧恭敬应道:“臣弟谨记在心。” 潘森眉头越锁越深,他冰冷注视着赛恩离去的背影,朝着敞开的密门外轻点了一下头,伫立在门外的承冬立刻会意,陪同赛恩离开。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墨檀宫 初升的旭日早已浅露了一角,林间浮起薄薄轻雾,淡淡金芒为林间树木镀上了一层金色。 赛恩疾步而来,急迫地问道:“怎么样了?” “已经注射了镇定的针剂,只是高热的现象还是没有得到缓解,在这样下去……”查藤欲言又止。 赛恩眸光忽然一黯,“会怎样?” “恐怕会出现昏迷抽搐的症状。”查藤如实以告。 赛恩垂下的手,似乎在微微地发抖,他小指上戴着一颗银白色指环,在此刻,也显得黯淡无光。 “请您尽最大的努力,一定救救她……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他的一席话,更像是在哀求。 “是,三殿下。”查藤恭敬地回道。 在墨檀宫,查藤医官是继庞柏之后的第二位忠臣,他与三殿下相识已有十年之久,然而,他从未见过三殿下像此刻这般的六神无主过。 赛恩深吸了口气,举步走进内殿。 映入眼帘的是那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床榻,如今躺在上面的,不是自己,竟是自己心仪的女孩。 “漫儿……你还好么?”赛恩柔声问道,轻轻坐在了床边。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旭日的阳光从窗帘的一角斜照进来,有鸟鸣“叽啾”在林间鸣唱,远方有瀑布滑落深潭的声响,深秋的寂寥与萧瑟尽数弥漫在秋风里,如同叹息。 无论你现下的处境有多艰难,日暮仍旧会更替,时间从未曾停留。 经历了昨夜的变故,漫儿惊魂甫定,她茫然地望着天花板,眼神迷离带着泪水。 赛恩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抚上她的面颊,这是他从未曾对她做过的事,如今,只觉惋惜。 “感觉好些了吗?”他眸中缠绕着浓浓的不舍和心疼。 漫儿用迷离的眸子看向赛恩,柔弱地说道:“我刚刚做了个梦……梦见了母后……梦里的我还是一个小女孩,她牵着我的手,要带着我去森林里玩……可是,当我转过头的时候,我看见了站在远处的父王、哥哥,还有……” 赛恩故作轻松道:“这应该是个好梦,起码在梦里,你看见了所有你想念的人。” 漫儿虚弱地笑了,只是看在赛恩眼里,她的脸,还是那样的娇俏动人。 “你说得对……是母后来接我了,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我朝着他们的方向挥手,可是……奥斯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紧紧撰住了我的手臂,不让我离开……后来,手臂越来越痛……我就醒了。” 漫儿,倘若是我,也会抓住你的手,不会让你离开! 赛恩欲言又止,喉结轻动了两下,终究没有将话说出口,只是他眼中,仿佛有揉碎的星光在闪烁。 漫儿淡淡一笑,额头上密布着一层闪亮的汗珠,“不用替我悲伤,我甚至以为……会见不到今日的太阳。” 赛恩唇边滑过一抹温柔的笑意,眼眸深深凝在漫儿的脸上,“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求生的意志,知道吗?” 漫儿脸上的神采忽然暗淡了几分,“人活着总是很累。” 赛恩的眉心隐隐蹙起,声音清朗道:“漫儿,你还很年轻,你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没有经历……” 漫儿不以为然,“例如呢?” 赛恩略一迟疑,才道:“例如……你会生个可爱的孩子,她会拥有同你一般美丽的长发、海蓝色的鱼尾,她会稚声稚气的叫你妈妈……” 漫儿动了动燥热的身体,却牵扯到受伤的手臂,疼得一阵颤抖,“……这我倒是从未曾想过。” 赛恩和颜悦色地一笑,眼神中透着宠溺,“你会带着她到海中游水,在沙滩上追逐嬉戏,当夕阳的余晖染红天际,孩子银玲般的欢笑声会回荡在沙滩上,然后,你和她的脚印会留在那里,直到海水涨潮……” 漫儿缓缓闭上双眸,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听起来很美,仿佛已经听到了大海的涛声。” 赛恩深深凝望着漫儿,继续道:“再然后……爸爸妈妈会牵着孩子的手,一起朝家的方向走……你会为他们准备丰盛的晚餐,然后一家人围在饭桌前,吃着香喷喷的……”赛恩不忍再说,声音已然哽咽了。 这是他一直以来,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遐想,那画面里有漫儿,有他们的宝贝,还有他自己。 空气中仿佛浮动着悲伤的情谊,漫儿的脸上也同样滑下泪水。 “我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从没想过……我也会做妈妈?”她笑着流泪,脸颊因高烧的缘故,变得异常红润。 “女儿、妻子、母亲……这些都是你人生一定要去经历的角色,所以……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活着。”赛恩握紧漫儿的手,而她的手却十分滚烫。 “赛恩,有你在这里真好!” 他望着漫儿无助的脸,整个心都被揪痛了,“……我会一直在这里守着。” “我一夜未归,娜儿一定会很着急。” “我会派人带金娜儿来这里。” 橘红色的日光高悬在东方的天际,明亮的光线和湿润的水汽一道涌了进来,寝殿内忽然沉寂了下来。 漫儿不禁有些尴尬,喃喃道:“我觉得好奇怪,明明只有手臂受了伤,为什么我的身体却一点力气也没有呢?” “会好起来的。”赛恩轻柔地抚着漫儿的脸颊,他的手顺势摸到了她的额头,额头变得很烫,她整个人都在高烧当中。 第168章:漫儿病重(2) 赛恩又想起刚刚与查藤的谈话。他默默凝望着她,眼前的漫儿如同时间的沙漏一般,生命正在慢慢地消耗殆尽,而他,却该死的无能为力。 “你的手好冰啊……”漫儿将头轻轻枕在了赛恩的掌心,舒服地闭上了双眼。 “漫儿……如果,如果没有王兄,你会……爱上我吗?”赛恩的心突然间跳得很快,他默默望着枕在自己掌心上的人儿,她的脸是那样的平静,呼吸也慢慢平稳。 静默良久,亦没有等来答案,原来漫儿已经昏沉沉睡去。 赛恩不想吵醒漫儿,就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直到整个手臂都变得僵硬了,他才缓缓将手挪了出来。 “漫儿,我曾经想象过你躺在我床上的样子,那时的你,穿着一身华丽的红色丝绸长裙,裙绯如同金玫瑰般,重叠繁复,勾勒着金色的丝边。” “那时你已略带醉意,慵懒地躺在飘逸的帷幔之内,宛如一幅色彩明艳油画。漫儿,知道吗……或许那日就是我们的婚礼。”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宗祠右厢殿的一间素雅居室中,旭日斜照在普光如来佛像上,给人一种膜拜的庄严神圣,佛像身后的青石壁上,垂挂着一副巨大的水墨字,‘禅’。 佛龛前袅袅檀香燃着,佛龛下两张小案几对放一处,上面整齐叠放着数十本经文,两位身着樱桃红衣裙的侍女,正伏案抄录卷文。 太妃身着一袭素淡的云锦霓裳袍,正盘膝坐在蒲团上,眉目和蔼、心平气和地念诵着经文。 殿外秋意更浓,枯黄的落叶铺满了宗祠的青石路,树冠上的枝叶早已寥寥无几,袒露出遒劲的枝干,秋风袭来,卷动落叶沙沙作响。 湘黎身着一袭杏红色薄绒长裙,带着清冷秋风,几步踏入右厢殿中。 殿内缕缕檀香气息迎面而来,味道并不厚重,闻之清淡怡人。 相较于殿外的秋风瑟瑟,殿内则更加温暖,呼啸的秋风被隔绝在外,雅室内分外安静。 湘黎刻意放轻脚步来到太妃身边,恭敬跪于地上,在太妃耳边低语道:“娘娘,有乔治亲王给您的一封家书。” 太妃闭合的双眸缓缓睁开,淡淡道:“拿来我看吧。” 湘黎双手递了上去,羊皮卷小巧精致,表面勾画着金色鸡冠花图样,并被一条红金色锦带绑好。 “哀家这眼神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乔治这信笺写得倒是端正,就是字迹太小……”太妃微眯着眼眸认真去看,忽然不再说话,面色亦肃冷起来。 半晌,太妃缓缓抬头,冷淡命令道:“你二人都下去歇着吧。” 抄录卷文的侍女急忙起身,恭恭敬敬地答了声“是”,施礼后便退出了右厢殿。 待侍女们退下后,太妃这才厉声问道:“陛下为何一连七日不曾上朝?” 湘黎垂下眼眸,对太妃的问话并不觉得诧异,“回禀娘娘,正如您所料,陛下怕是真的受了伤。” “竟连亲王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太妃的眸光忽然敏锐地一转,“对了,法师大人是怎么说的?” “这……”湘黎的嘴唇紧紧地抿着,不敢再说下去。 太妃的眉心蹙得更紧,“为何要这般吞吞吐吐的?” 湘黎的脸色有些苍白,缓缓道:“法师大人让奴婢传话给您,说……说陛下是中了狼王血清之毒。” 太妃心头猛然一阵,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瞬间冰冷而麻木,“哀家近日总是心神不宁,原来……原来佛祖……已给了预示。” 湘黎神色轻轻一凝,“以娘娘之见……又该如何是好?” 太妃悠悠一叹,“王妃如今身怀六甲,自然不能让她知晓,至于朝中,想必还有潘森和赛恩顶着。” 湘黎微微抬头,“唯有将军和政相大人,此刻怕是也捉襟见肘了。” “哀家不理朝政多年,倘若冒然出现在朝堂上,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只是不知吾儿……会不会有生命之忧?”太妃边说着,边落下泪来。 湘黎连忙擒着绢帕替太妃拭泪,“要不……娘娘可以同娘家做些商议?” 太妃略一思忖,神色渐渐变得凄清寒凉,“……不妥,不妥,如今潘森和恩儿刻意让哀家蒙在鼓里,就是不想让卡特一脉参与到其中,这点哀家又岂能想不通,唐纳家族百年帝业,又岂能轻易让予卡特家族?” 湘黎不觉轻轻咬住嘴唇,“不能想象,两位殿下竟然连您也提防着?” 西厢殿间有须臾的沉静,太妃长出口气,叹道:“生在帝王家,亲族的关系就会变得越发微妙起来,警惕与提防、猜度与算计,早已胜过亲情。最后,越是至亲,却越成了敌人!” 湘黎脸上挂着一串凄清的泪滴,“奴婢心疼娘娘心中的苦。” 太妃脸色暗含着一缕悲凉,“哀家早年哺育三子时,先帝就曾问过哀家,倘若三位皇子长大成人,都要争夺帝位,该如何是好?” 湘黎绞着帕子,颔首应道:“想来先帝是早有了打算。” 太妃默然片刻,微微颔首道:“你说得很对,先帝早在奥斯年幼时,就排遣光明猎手秘密教导他,后来又请建真长老和长平长老做了奥斯的恩师。” 湘黎若有所思道:“先帝显然已经确定了陛下日后的帝王身份。可是,潘森将军与陛下年龄相差不大,是否会对这样的安排心生嫌隙?” 太妃依言颔首,“想来先帝亦有这样的顾虑,所以将年仅六岁的森儿送进了兵营。森儿自幼在兵营长大,极少回到王宫,久而久之,他自然与哀家的情分并不亲厚。” 湘黎眸光莹然,柔声细语道:“那时候,也唯有三殿下能陪您做个伴。” 太妃轻轻叹了口气,眼眸中似有看透一切的沧桑,“陪伴也只是相对而言的,奥斯一向与先帝和长老相处时间更多,森儿久不在宫中,那时唯有恩儿尚且年幼,需要哀家的陪伴……然而,孩子都是会长大的……帝王家的孩子个个都早熟,向来没有寻常百姓孩子的天真与快乐,早早就被套上了权力与统治的枷锁,而这一锁,怕就是一辈子!” 第169章:漫儿病重(3) 湘黎吸了吸鼻子,含笑安慰道:“好在娘娘身边有三殿下陪伴。” 太妃缓缓捻着手中的佛珠,不疾不徐道:“比起奥斯和潘森,恩儿那不受约束的脾气和秉性,更像哀家年轻的时候。帝王家的心事太多,哀家久困于其中,又岂能不知,所以恩儿一路成长,哀家并未给过太多的苛责,惟愿他随心所欲,高高兴兴。” 湘黎点头道:“娘娘将未及付出的母爱,都尽数给了三殿下。” 太妃闻言,心口微微一震,“从哀家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个不是经历了一番痛彻心扉,现在看着他们三个都长大成人,哀家心中是既愧疚又欣慰。有时候,哀家总是在自己劝自己,无论什么时候,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只要他们三兄弟是一心的,哀家也就心满意足了。”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赛恩附在漫儿床边,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夜,再醒来时,黎明尚早,窗外一片朦胧晦暗。 漫儿的高烧仍在持续,人也开始变得昏昏沉沉起来。 偶尔,她会呓语几句,言语模糊,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多数的情况是,她在燥热中虚弱地呻吟,意识清醒的时候变得越来越少。 望着漫儿惊惧憔悴的病容,赛恩心中蓦地一阵酸楚。 旭日刚刚升起之时,查藤和墨昙宫中的几位侍女已经开始进进出出地忙碌。 不过多久,金娜儿也被庞柏带到墨昙宫来,她的忧虑写满眼眸,看见漫儿受伤的手臂时,整个人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 但是最令赛恩庆幸的是,金娜儿没有做出任何不理智的举动,她亦没有追问许多。金娜儿很快熟悉了状况,便开始跟着其他侍女一起,照顾高热不退的漫儿。 查藤命人将漫儿身上的衣服全部脱掉,她的胴体上被盖了层淡黄色的纱被,如此一来,更利于侍女们为漫儿的身体降温。 一个个铜盆被侍女们端进来,将帕子在冰凉的山泉水中浸湿,一遍遍擦拭着漫儿的身体,最后铜盆再一个个被端出去。 赛恩隔着帷幔,面色冷峻地看着这一切,“倘若还是没有效果怎么办?” 查藤一脸为难,只得如实回道:“人鱼公主的性命……唯有天定。” 就在此时,庞柏几步走来,他用极低沉的声音,恭敬在赛恩耳边说道:“三殿下,将军派人送来了密函。” 赛恩接过密函,并将其打开,上面只写了几个怪异的符号。 “庞柏,你留在这里,若有什么事,立刻通知我!”赛恩一边沉声命令道,一边疾步向殿外走去。 庞柏恭敬答道:“是!” “政相大人……”只见金娜儿疾步从内殿而来。 赛恩顿住脚步,沉声问道:“有什么事吗?” 金娜儿忽然跪附于地,急切道:“公主属于灵族人鱼一脉,寻常的疾病很少会引起她体温持续高热的现象,况且现下擦拭降温的效果并不好,金娜儿斗胆建议,让公主置身于深潭之中,还请政相大人准许!”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珍阁密室 “二哥,陛下怎么样了?”赛恩匆匆赶到密室,急切地问道。 潘森此时也是一脸的疲惫之色,冷峻的脸上早已冒出了暗青色的胡茬,“陆临长老已经让陛下苏醒过来,只是……他似乎并不喜欢我为他设立的囚禁之所……” 赛恩有些诧异:“这么说,王兄已经恢复意识了?” “具体的情况,恐怕你要亲眼见到才能知晓。”潘森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对了,人鱼公主怎么样了?” 赛恩闭了闭眼睛,只觉得万分揪心,“情况并不好,她一直在发高烧……我想进去看看王兄。”他不欲深谈,时间对于他来说亦是紧迫。 “他现在不能激动。”潘森简短的交代后,引领赛恩走进了隔间。 隔间内飘着一股血腥的味道,奥斯躬着狼身,如同困兽。 他全身暴突的肌肉上被浓黑的鬃毛覆盖,他半蹲在被掀翻的床沿一边,地上残留着新鲜的血液和被鲜血浸染的天鹅羽毛,他四肢触底,指尖变得异常尖锐锋利,如同弯曲的钢构。 赛恩刚一进来,他那阴森晦暗的狼眸就直盯在赛恩的身上,不禁令赛恩浑身汗毛直立。 此时的奥斯正被锁链禁锢着,他豁然呲出狼牙,牙齿如同茅尖一般闪闪发光。 “漫儿还好,王兄不要担心。”赛恩谨记潘森之前的交代,不想让他过于激动。 陆临长老、长平长老和龙华长老伫立在一旁,正窃窃私语争论着什么。 赛恩不禁沉声问下身后的二哥,“为什么……王兄之前的眼瞳颜色是幽绿色?” 潘森如实道:“眼眸的颜色越深,心智迷失的程度就越重,如今陛下并不饥饿,所以才恢复了神智。” “朕要……离开这里。” 突兀地,狼人开口说话,他的嗓音嘶哑,是一种完全迥异的声腺,低沉而绵长,仿佛说话对他来讲,是一件极端费力的事情。 房间内的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都愣愣地望向狼人所在的方向。 “朕要……离开这里。”他又再次重复了一遍,说话对于他来讲,确实变得异常费力。 潘森率先开口,“陛下,现下局势不明,黑暗猎手随时准备伺机而动,为了您的安全考虑,您不能擅自离开。” 龙华长老亦随声附和道:“老臣与将军的意见不谋而合。” 其他两位长老并未说话,但态度自然也是一致的。 幽深的狼眸望向赛恩的身上,半晌,他低沉绵长的声音再起,“倘若……事有变故,二弟就是……下一任……洛伊莱之王。” 在场众人心中俱是一震,如同石落深潭,顿时惊起千层波澜。 赛恩身形一怔,眸子深深凝望在狼人身上,眸中泛起一抹泪光。 潘森脸色微变,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赛恩,急忙推辞道:“微臣远不及陛下谋智天下,拥有雄才伟略,恐不能胜任陛下的嘱托。” 长平长老上前两步,躬身道:“陛下,这是国本之事,还需从长计议。” 潘森眼中寒芒一闪而过,却默然没有做声。 奥斯的狼眸中渐渐爬上一抹幽绿,深寒阴郁的瞳仁在晦暗的室内闪光。 奥斯狼人的面孔顷刻间变得异常狰狞恐怖,森冷的寒光从狼眼中直勾勾地射出,獠牙尖锐森白,流着湿漉漉的液体。 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警告之声,随即,隔间内传来一阵令人胆颤心寒的悠长狼嗥声。 第170章:猎户陷阱(1) 只见那硕大的狼身猛然缩后一步,他颈上的毛发直立而起,暴突的肌肉充满了难以想象的力量,他开始一次次发力挣脱,颈上的铁链和四肢的铁链发出“当啷当啷”的巨响。 “陛、陛下……”长老们颤声喊道,却无人敢上前阻止。 由于铁链都是临时被钉在地板上的,坚固仅是一时,如何能抵抗变异狼人如同熊一般的力量。 “当啷当啷”的巨响不绝于耳,一颗颗铁钉开始松动,甚至有些已经拔地而起。 耳边响起一阵獠牙划过钢铁的刺耳响声,狼人正试图用牙齿去拔掉那些令他极端逼视、极端恼怒的束缚。 赛恩一脸焦虑和担忧,却也是无计可施,急忙望向一旁的潘森,“二哥,快想办法!” 密室内噪声一片,刮动声、撞击声、嘶吼声,亦伴随着铁链不停撞击地面的巨响…… 潘森如鹰般锐利的眼眸忽然闪过一道暗芒,他豁然拔出腰间萨拉斯猎户弯刀,一个箭步挡在了长老们身前,寒声呵道:“赛恩,快将密室门敞开!” 赛恩再顾不得其他,箭步奔到门边,将厚重的板门大大地敞开,随即退后几步,闪到了一边。 四肢上的铁链都不出意外地被挣断,唯独颈上的那条锁链,坚固异常,狼人反口咬住铁链,用力甩头,铁链又发出一阵剧烈的响声,但是,任他越用力挣脱,拉扯得就越紧,直至令狼人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一声戛然而止的闷哼,狼人停止了冲撞挣扎,狼人倏然抬首,狼瞳如一泓阴森的潭水,笔直盯在潘森的脸上,他的獠牙豁然一呲,预示他的怒火正熊熊燃烧。 潘森早已领会,他僵硬地一躬身,“微臣遵命。” 只见他豁然抽出腰间的萨拉斯猎户弯刀,顺势斜斩而下,一道劲风划过,铁链“当啷”一声,断落在地。 潘森手中的萨拉斯猎户弯刀乃是陨铁打造,质地坚硬,刀身布满铸造型银色花纹,如同行云流水,美妙异常。 弯刀的护手处是用黑色犀牛角雕刻的一颗栩栩如生的豹首,握把则是由银质镏金制成,其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 据说,这柄萨拉斯猎户弯刀曾经一刀将一头成年棕熊拦腰切断,熊血就顺着猎户弯刀的血槽流过,不过片刻时间,刀刃便雪亮如新。 这柄萨拉斯猎户弯刀被誉为是‘凶兽的恶梦’,亦或是‘魔性与高贵的象征’。 脱离束缚的狼人动了动爪子,雄壮地站起身,他用力地抖了抖身体,一身棕黑绒毛亦跟着剧烈颤动。 狼人再度站直,狼耳竖起,狼尾翘立,湿润的鼻子喷出腥臭的气体,仿佛沉睡了千百年的嗅觉一夕之间苏醒过来,在场五人身上的味道鲜活而迥异,不禁让奥斯觉得喉咙干涩莫名,獠牙急不可耐。 只眨眼的功夫,他急转身子,窜出密室,狼影在下一刻消失。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在奥斯的脑海中,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他的身形如同乘风一般迅速,随后就越来越快。 他能清楚地听见林风在枝叶间叹息,更能清晰地嗅到泥土、松针和碎叶的气息,有鸟儿扇起翅膀,在林间飞起,更有狐猴叽叽啾啾的叫声。 月夜下,林间密密匝匝地阴暗,狼身所过之处,尽是树林与山丘的连绵不绝。 忽然,林间有一股浓烈的气味传来,他不禁竖起了耳朵,狼尾亦在身后立起,森冷的寒光从狼眼中直勾勾地射出,獠牙尖锐森白,流着湿漉漉的液体。 有三个灰影隐匿在树林之中,影影绰绰地移动,极力将脚步放轻。 猎人!奥斯的脑海中立时窜出这两个字眼。 奥斯丝毫没有现出畏惧之色,如今他成了不折不扣的兽人,又能有什么好怕的? 他只觉得喉咙干渴滚烫,只想喝点什么,才能压下心中的烦躁和张狂。 忽然听见几道箭矢破空而出的“嗖嗖”声响,奥斯只得左闪右避,黑色的狼影在林中敏捷闪避。 因为早已有了防备,他轻松躲开了三支极速射杀而来的箭矢,但最后一只箭,由于射出的角度刁钻,竟一时避无可避,生生擦着他的皮毛划了过去。 狼身一个失衡,庞大健硕的身体在长草中翻了几个滚,卷起无数杂草尘土和松针,皮肉的刺痛倏然传入大脑,他低低嘶吼了一声,面孔变得更加狰狞恐怖。 岂料猎户的埋伏还不止这一个,自林间上空,兜头罩下一张灰色巨网,将奥斯的狼身完全囚禁其中。 林风徐徐而过,带着缕缕血腥的气息。 猎户的织网很是巨大,乃是他们捕熊的神器,倏然间从枝繁叶茂的树冠上罩落下来,而且本身带着重量,带起一阵枝干断裂的“噼噼啪啪”的响声。 其中一个猎户再也等不急了,眼见一招得手就急急忙忙从林间窜了出来,“俺就说嘛,你们啥弓弩也赶不上俺祖传的这张熊网,只要被俺这熊网罩住地,任它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另外一个身宽体胖的猎户带着三分醉意,慢腾腾地从隐蔽的树林间站起身来,他放下手中的十字弓弩,还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兄弟,胖子我有种感觉,这次咱可能抓到个大家伙!” 从一棵树冠上,忽然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那是一个不修边幅的精瘦老头,忽然从密密匝匝的枝叶间探出一个头来,他脸上满是饱经风霜的褶皱,裂开漏风的豁牙,扯着干哑的嗓子喊道:“俺远远看着像只熊!” 他声音刚落,另外两人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老罗叔,还真有你的,你今日出门是不是看了黄历,说咱一定是吉星高照?”胖子乐呵呵地说完,随手扯过酒袋,又灌了一口酒。 “你还白说,如果这次俺们真能抓到一头大熊,那俺们又能过上哈酒吃肉的生活哩!”猎户说着一口浓重的乡音,一袭粗布衣裳,他手中还攥着一根控制捕熊网的麻绳。 那边树上精瘦的老头,利落地从树上爬了下来,他手脚并用、配合娴熟,就如同猴子一般,乐呵呵喊道:“到时候,胖子的老婆又要把胖子喂肥了一圈!” “哈哈哈哈……”三个人在林中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第171章:猎户陷阱(2) 待三人走近落网之处,笑声也渐渐止歇,郁郁森森的林间重归寂静,空气中莫名浮动着一股森冷肃杀的味道。 精瘦老头愣愣看着那网下的深棕色浓密的长毛,以及锋利尖锐的长甲,身体有些发怔,“这是啥东西?” 以他多年狩猎的经验,这绝对不是一头熊的外貌轮廓。 那粗布麻衣的汉子一边捋着麻绳,将它一圈圈缠在手上,一边问道:“老罗叔,俺也觉得这不像是熊呢?” 胖子也顾不得再喝酒,只将酒袋往腰间一别,道:“罗叔,刚刚我那三支弩箭上都涂了木菊花的汁液,这畜生怕是能睡上一两天了。” 木菊花又被叫做‘催眠花’,对人和动物都有强烈的催眠作用,不论是小小的兔子,还是重达两吨的犀牛,只要吃上一些木菊花,就会醉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胖子的木菊花汁一向药量很猛,加上他向来精于弓弩射击,在村子里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弓箭神手。 精瘦老头抬眼望望林间上空的朗朗皎月,“胖子,你回村子去找些人来,咱们也好把这大家伙抬回去!” 胖子摸摸自己肉呼呼的肚子,一脸为难道:“罗叔你可饶了俺吧,俺这一身肥肉,跑回去太费劲儿了,你还是让阿松回去找人吧?” 阿松的笑声跟鸭子似的,笑声嘎嘎地回荡在林间,“老罗叔这是让你减减肥呢!” 胖子一把抢过阿松手里的麻绳,“减啥肥呀,俺打小就胖,都胖了二十几年了,这要是冷不丁瘦下去了,俺老婆好不认识俺了!” 阿松也没有再推脱,只细心嘱咐道:“胖子,俺这熊网有一头锁扣断了,还没来得及修上,你别拽得太猛,反而让网松了!” “知道啦,知道啦,咱都这么多年的搭档了,交给俺就是了。”胖子忙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快去快回。 那网中的漆黑身体忽然一动,睁开绿如鬼火一般的眼瞳。 “罗、罗、老罗叔,它它、它咋醒了?”胖子吓得,一时都不知该怎么说话了。 老头一把夺过胖子手中的麻绳,低声咒骂了一句:“CTM王八犊子,这特么是只狼人!你还愣着做什么,快跑啊!” 精瘦老人的脸色已经差到了顶点,兽族狼人,他们一向视为黑暗一族的妖孽,竟何时出现在洛伊莱之境了! 风向忽然转变,狼人在下一刻弹射而起,他在巨网中左突右击,那带起的巨大拉扯力,岂是一个瘦消老头所能抗衡的。 胖子见形势危急,他也顾不得再跑,急忙从老人手里抓过那根可以控制巨网的麻绳,就近缠在一根环抱粗的树干上。 巨网严丝合缝地缠在狼人身上,竟让奥斯有种使不出力的痛苦感觉,巨大的冲撞和撕扯都被巨网无形中卸去了一半力道,勒得他越发有些透不过气。 巨狼一如困兽一般,猛然转过头来怒吼一声。 巨浪的吼声穿林震耳,胖子被吓得“啊”一声倒退了几步,然后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狼人忽然在巨网中站立而起,狼身如同弯弓一般,肌肉的线条如同雕塑,他如同最暴躁的凶兽,呲牙咆哮。 胖子早已吓傻了,老罗叔尚存一丝理智,如今之计,他唯有寄希望于这张困住狼人的巨网身上,也唯有这样东西,才能延缓他暴虐与杀戮的释放。 狼人直立起身,目的是腾出前爪,那锋利如刀片一般的狼甲,分别勾住巨网,然后用尽全力向两边撕扯…… 只听“嘶啦”一声脆响,巨网如同破布一般,被撕扯开来。狼人身体一轻,下一刻就跳跃而起,完全挣脱了巨网的束缚。 最先遭殃的是跌坐在地上的胖子,他早已三魂吓走了六魄,只瞪着一双眼睛看着面前的巨狼,身体不住地打哆嗦。 天空漆黑无际,皎月西悬,飘渺的云翳渐渐遮住了月光。 对血液与杀戮的渴望早已蒙蔽了一切,狼人又岂能再等,他后腿一弯,一个轻松的跃起就重重地踩到了胖子的胸口上。 胖子本能地哇哇大叫,手脚并用地呼唤挣扎,凄厉的呼救声响彻林间。 尖锐的獠牙如同茅尖一般闪闪发光,下一瞬,獠牙就直插进胖子的喉咙里,从中血淋淋地掏出一个窟窿。 胖子的惊呼戛然而止,两眼更是发直,喉咙里咕噜咕噜上涌着鲜红的血液,随即淌出一堆鲜红的血肉来。 胖子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片刻就没有了气息,死在了狼人的爪牙之下。 看到这种残忍的杀戮方式,老人立时红了眼睛,“老、老子杀了你!” 老罗叔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箭步冲了上去,嘶吼道:“老子今日非杀了你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畜生!” 狼人身随影动,何等快速,丝毫没有忌惮老人手中的匕首,直面冲了上去。 那蕴含了极强劲力的一撞,不禁让精瘦老头身体一轻,向后斜飞出去,最后竟重重地撞在一棵环抱粗的古树上。 “劈啪”的骨骼的断裂声响起,老人还来不及哀嚎,身体如同软泥似的跌落,早已是气绝身亡。 狼人的眼瞳如同两道幽幽绿火,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从他口中喷出恶臭炽热的呼吸。 奥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鬼使神差地就杀了那两个人,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 他并不想杀了他们,然而愤怒却仿佛在刹那间遮蔽了他的心智,他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那是兽族的狼性和凶残弑杀的原始本性。 远处的林间忽然传来点点火光,以及杂乱喧哗的喊声,奥斯不用去想,也知道是村民们来了。 他下意识用爪子抓了抓地面,泛起湿土与破碎的草叶,下一刻,巨大黑暗的狼身轻盈一跃而起,犹如黑色的猎豹般狂奔,迅速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之中。 林间一片血肉狼藉,熊网被撕扯得残破不堪,如今毫无用处地被丢弃在树下。 在场村民们莫不骇然变色,惊呼声四起,“杀人啦……杀人啦……杀人啦……” 忽然,从遥远的山巅上,传来一道孤寂而悠长的狼嗥声。 第172章:朝政动荡 周遭的世界起初无声,但过了一会,她的耳边回荡着巨大瀑布砸入深潭的轰鸣声,或许是身体上的感知一点点恢复,她能清楚地感觉到潭水沁凉的舒爽,唯一的痛感是,手臂还在隐隐地酸麻疼痛。 是的,此时的自己正平躺于潭水之中,瀑布飞溅的水花迅疾不断地打在她的脸上,她仍旧无法睁开沉重的双眼,然而脸上却现出不适的表情,鱼身在下一刻便沉入潭水之中…… 赛恩伫立在岸边,心脏仿佛漏跳了半拍,内心之中仿佛忽然失去了什么,令他不顾一切向潭水中奔去。 金娜儿在下一刻便纵身跃入潭水中。 庞柏眼明手快,豁然从身后抱住了赛恩,阻止他接下来的疯狂举动。 面前的潭水并非河流浅谈,一旦水性不好的人失足落水,便是致命的危险。 庞柏气喘吁吁地将殿下拖回岸边,“殿下、殿下,金娜儿已经跳下去了,人鱼公主是不会有事的!” “漫儿!”赛恩歇斯底里地大喊,眼眸一片泪光,“漫儿求你快回来!我绝不准许你再这样的离开!” 如今赛恩正觉得自己正行走在崩溃的边缘,王兄离开了,如今的漫儿难道也要……他强迫自己不要往最坏的方向上想,然而却在不知不觉中热泪盈眶。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玉华殿上挤满了朝臣,一团闷声嘈杂,大家七嘴八舌,却全然不见位高权重之人的出现。 殿内亦有不少人在交头接耳,神色却无不流露着深深的担忧和惊慌茫然。 其中一位身着枣红色袍服的文史官开口问道:“国王陛下究竟怎么了?” 另一位花白胡子的官员意有所指地暗示:“听说……陛下是被黑暗猎手刺伤了。” 一旁的武官也立刻凑上前来,“老夫听说是被黑暗猎手挟持了……” 另一位世家大夫忙接口道:“可是老臣府里的家丁们说,是政相大人遇刺了!” 文史官又开口问道:“你们这两日夜里,有没有听到狼嗥声?” 众人急忙附和道:“听到了,听到了……” 世家大夫眉头蹙得死紧,“莫不是有兽族偷入我洛伊莱之境了?” 卡特乔治唯有空洞无力地重复一句话,“请大家莫要妄加揣测,请大家稍安勿躁……” 未过多时,大殿外传来一阵骚动,有唱官朗声呵道:“潘森大将军到!” 众人立时噤声,抬眼望去,只见潘森将军龙行虎步而来,颇有威风凛凛的大将风范,他身后亦跟随着身形挺拔的卫兵统领承冬。 朝臣们俱是站直身子,整齐恭立于金毯两侧。 大殿骤然之间安静下来,众人的视线都紧随在潘森将军移动的身影上。 潘森沿着金线编制的地毯一直行到彼端,他向上行了四阶台阶,然后面向大家站定。 潘森面庞线条锐利、紧实,他朗声宣布道:“诸位朝臣有何疑问,今日就由本将为其一一解答。” 一位老者捋着山羊胡须,向前踏出两步,干哑着嗓子问道:“老臣为社稷国本担忧,敢问将军,陛下如今身在何处,可有性命之忧?” 老者话音刚落,众人的视线就齐聚在潘森将军身上。 潘森清了清嗓子,阴郁而低沉的声音响起:“有黑暗猎手秘密潜入吾洛伊莱之境,并妄图对陛下行刺,好在我们事先得到情报,才阻止了这场密谋的发生。如今我们已经抓捕到一位黑暗猎手,另外一个……却是被他逃了。” 潘森的话音冷冷回荡在大殿上,在场朝臣一阵哗然。 潘森眼锋锐利如刀,再次开口说道:“如今陛下避而不出,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不过,事态正按照我们预想中进行,还请诸位朝臣各司其职,尽忠职守,莫要再妄自揣测时局,造成神圣之都不必要的恐慌!” 潘森将军行事向来不会拖泥带水,甚至可以用威胁恐吓、阴狠毒辣来形容。 潘森声音简短冷酷地问道,“本将的回答,御史大夫可还满意?” 潘森为人处世一向利落飒爽,言谈间也颇为谨慎,但却与赛恩的彬彬有礼相去甚远。 老者急忙躬身施礼,道:“老臣谢过将军开诚布公的解答,日后定当做群臣表率,克忠职守、竭力拱卫王权,以谢陛下知遇之恩。” 潘森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他淡淡向御史大夫颔首,转而又问道:“诸位可还有其他疑问?” 一位世家大夫缓缓出列,他腹部臃肿得像个酒桶,双臂粗壮,双腿倒是不和比例地瘦了一些。 他瓮声瓮气地说道:“近两日来,老臣宅邸离奇失踪了六只波尔山羊……”话刚说到一半,他就憨憨地笑了几声,“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家丁们都说是、是兽人所为!” 空旷的殿宇穹顶又回荡着众人的哗然与猜测声。 潘森神色严肃拘谨,冷冷道:“请诸位安静!本将无意隐瞒,这位在逃的黑暗猎手极具危险性和攻击性,本将建议,居住在神圣之都的百姓,日暮之后莫要再安排出行,切记关好府邸、宅院门窗,以确保亲族们的安全。” 众朝臣齐呼:“臣等谨遵将军旨意!” “本将保证,这种恐慌不会在神圣之都持续太久,本将一定尽快捉拿黑暗猎手!”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蝶语宫 远山薄雾微蒙,一轮夕阳轻垂山巅一角,橘色霞光万丈,轻展于云雾浩渺之间。 有侍女恭敬上前,递给王妃一卷羊皮纸。 王妃凤眉一蹙,立即将其展开,“是父亲大人写来的。” 婉月闻言不觉神色一凝,轻声道:“王爷都交代些什么?” 王妃微微含笑,矜持地抬起下巴,“这里没别的事情,你们都退下吧。” 待众人退去,王妃才徐徐开口道:“黑暗猎手果真潜入了神圣之都。” 听到这个消息,婉月并不惊讶,只担心道:“陛下确实遇刺了吗?” 王妃略一思忖,才道:“信上并没有提起。” 这不禁令婉月诧异,“奇怪了,陛下一连这么些天未曾上朝,王爷怎么会不提陛下的情况?” 第173章:洞穴狼蛛(1) 婉月不禁诧异问道:“奇怪了,陛下一连这么些天未曾上朝,王爷怎么会不提陛下的情况?” 琳娜王妃只是沉吟思索,并不说话。 婉月心中狐疑更甚,提醒道:“要不……娘娘再去太妃那边问问?” 王妃抚一抚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不妥,如今本宫身子颇重,不便太过招摇,莫让有心人看出端倪……”她意味深长地看向婉月。 婉月自然也心领神会,“如今朝中局势动荡,然而对于娘娘来说……兴许还是一桩好事?” 王妃眼中浮上一抹喜色,“上天终是眷顾我的!” 婉月心中忽然跳出一个想法,“要不,奴婢通知王爷,请他早些为娘娘做安排?” 王妃心中亦颇为所动,然而犹豫片刻,终是摇头道:“不妥,若按照月份算来,怕是还早了月余,未足月的胎儿和足月的胎儿会有很大的区别,这事……怕是急不得的!” 婉月依言点头,王妃产子这显然是一桩大事,这个中细节俱是要经过周密的安排,“娘娘,如今这样的时局,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王妃轻扬起嘴角,言语淡然道:“我们静观其变。”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目力所及之处,尽是乌沉沉的黑暗,突然,一口狰狞的巨齿伴着浓烈的血腥气息涌来,手臂间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漫儿痛得眼泪簌簌而下,胸膛因恐惧而在剧烈地起伏着…… 当漫儿从昏沉恶梦中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昏暗,烛火摇曳的光线微弱,却依旧可以刺痛她的眼睛。 黑暗,她的世界里仿佛经历了长久的黑暗。 眼睛微眯起一条缝隙,白色的帷幔纱帐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 她的眼睛还是无法适应烛火的亮光,索性又沉重地合上。 她仿佛依稀记得,是金娜儿从深潭中将她救出,然后赛恩横抱着她的身体,他的手似乎颤抖得厉害,我能清楚的闻到,他身上所独有的淡淡清香。 她凝神思索,如今的自己是在哪里?身下是柔软的天鹅绒床垫,头下是蓬松的羽枕,暗自庆幸自己身上燥热的温度已经冷却了下来,唇瓣微微开启,口干得如同沙漠中的骆驼。 忽然,有淡淡荔枝的香气飘来,瓷勺轻触着碗壁,发出轻悦的“叮叮”响声,然后瓷勺被缓缓送在唇边,一缕清润的液体穿喉而入,很甜淡亦很清爽。 漫儿的脸上现出一抹满足,心中已打定主意,只要持勺子的主人不嫌累,我便会不厌其烦地喝下去。 一道熟悉到声音,在我耳边轻柔响起,“公主,您一连几日未曾进食,这荔枝蜜亦是不能饮用太多的。” 忽然,有人撩起纱幔,带入一阵户外清冷的风,“漫儿,倘若你已经清醒了,我有急事找你商量!” 我凝神倾听,仔细分辨是谁在说话。 没错,是赛恩的声音。 再想想他刚刚说过的话,我不禁在心中感叹一声,我说政相大人,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重要了,就连我生病的时候,亦不能安心养病吗? 我睁开眼睛,感激地望向金娜儿,“这是我有生以来,喝过最好喝的水了。” 金娜儿温柔一笑,抚一抚我的脸颊,“公主你觉得怎么样了,还疼吗?” 我眸光又望向赛恩,朝他安慰一笑,“除了手臂上的伤在隐隐作痛……其它都还好!” 赛恩亦眸光含笑地望向我,他仿佛消瘦了很多,下巴生出青色的胡茬,俊颜上有种说不出的憔悴。 他犹豫了片刻,终是开口说道:“漫儿,如果你身体允许的话,陆临长老想见见你?” 陆临长老?我对于这个名字显然很陌生,然而洛伊莱之境的长老为数不多,均是些重量级的人物,一向德高望重,这点我还是十分清楚的。 我举目凝望他憔悴的脸庞,试探问道:“是关于他的吗?” 赛恩微微点头,眸光柔情似水,“不过,具体是什么样的事情,我也并不清楚。”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翌日清晨,远山薄雾微蒙,一轮旭日轻举山巅一角,林间清冷而寂寂幽深,偶有鸟声啼鸣,回荡在空寂的林中。 空气潮湿而清新,地上的长草浓密茂盛,山路弯弯曲曲地向前延伸,仿佛冗长得没有尽头一般。 漫儿此时正气喘吁吁,她跟随着赛恩在迷雾尚未消散的松林间穿行。 漫儿身体上的高热和毒素显然已经消退了,手臂上的伤也开始渐渐结痂,但是整个人还是有种浮在云端,轻飘飘的感觉。 林间有叽叽啾啾的鸟鸣声响起,漫儿仰起脸,给赛恩一抹灿烂的笑容:“你听见鸟儿的对话了吗?” 他身形一怔,侧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漫儿。 林间微微一阵风动,漫儿的秀发轻扬,身后金色长发流泄而下,被一条精致的雏菊发网自上而下地罩起,发网隐隐带着亮银色,闪闪发光。 她身着一袭纤尘洁白的纱裙,手臂处的薄纱,镂空出一条缝隙,若隐若现地露出细腻白皙的肌肤。 眼前少女的五官完美而精致,冰蓝色的眼瞳犹如蓝宝石一般,清澈而幽邃,她淡粉色的嘴唇轻轻抿着,其上泛着珠光的色泽,她静静伫立在林间,却有种令人震撼的美感。 赛恩愣神片刻,随即拉回视线,浅浅一笑道:“刚刚我在想些心事,并没有听到。” 我白了他一眼,喃喃道:“不愿意倾听的人,自然什么也听不到。” 赛恩亦不做辩驳,忽然顿住了脚步,“漫儿,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我难以置信道:“你不和我一同去吗?” 赛恩缓缓摇头,“陆临长老是个怪人,他指明让你一人来找他,所以……” 我停住脚步,认真注视着他的神色,他心中仿佛有重重心事,眸中有叠云一般的情绪疏卷着。 我举目望向他,问出心中所想:“他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对吗?” 其实奥斯的现状不用想也能猜到,一定是要多糟糕就有多糟糕吧,以奥斯一向孤傲威严的心性,如何也不能接受现在成为狼人的自己! 赛恩紧抿着嘴唇,顿失往日的闲散风雅,“是的,所以我们现在唯有寄希望于你和陆临长老身上,希望他会尽快想出办法!” 我依言点头,或许现在我所担心的,仅仅只是奥斯一人,然而对于赛恩来说,他所要忧虑的,恐怕是奥斯身后留下的无数错综复杂的朝政,以及封锁所有关于奥斯的恐怖消息。 我下定决心,转身就走,赛恩忽然想到什么,伸手拉住了我。 我微微一怔,目光与他交汇在一起,“还有什么事吗?” 第174章:洞穴狼蛛(2) 今日的赛恩,看起来心事重重、焦虑难安。 他轻抿薄唇,闻言道:“陆临长老将这里称为毒谷,因为到处都是他种植的有毒植物,以及他饲养的有毒昆虫。” 我有些诧异地望向他,咕哝一声道:“这老人的嗜好真独特。” 他腼腆一笑,又道:“上次你采来的水月血灵芝,也正是他托我去找的。陆临长老的毒术比医术更绝,堪称是毒步天下!” 我依言点头,或许只有平凡人,才会爱着平凡的生活,有些人,之所以能取得杰出的成就,或许就在于他与众不同的个性与爱好。 我眼波微动,打趣道:“养这么多毒性灵物,他就不怕中毒吗?” 赛恩听了我的话,忽然笑了,“他手上有一柄朽木手杖,是龙木枯朽后制成的,他长久使用后,身上也带有龙木的味道,毒性灵物不喜欢那种味道。” 我豁然瞪大双眸,总算听懂了,“他之所以性命无忧,是因为他手中有一柄龙木手杖……那我怎么办?那些剧毒灵物们可没说不喜欢我身上的味道啊?” 他的笑声轻轻回荡在我耳边,若山间有泉流淌,若林中有风轻柔,“露泽漫,你的脑子在哪里?既然陆临长老准许让你入谷,自然不会让他的灵物伤害你!” 我半信半疑地瞟他一眼,“还我的脑子在哪里?我这明明说的是个事实好吗!你如何能保证他的那些灵物不会伤害我?你也说了,它们都是灵物,不是人,如何能听他的话?” 赛恩含笑望着漫儿,眼中泛出一抹奇异的神采,漫儿现下的样子,看上去分外妩媚可爱。 他双手搭在漫儿的肩膀上,认真道:“漫儿你放心,既然我送你到这里来,就代表这里一定是安全的。从前我亦来过这里,只要有陆临长老的准许,一定不会有危险的!” 赛恩伫立在原地,望着漫儿渐行渐远的背影,纤尘洁白的纱裙如同飘渺在林间的云雾。 漫儿的美高贵而清灵,顾盼间,她温婉可人却又古灵精怪,然而她的眼底,总带着一抹倔强与坚毅,仿佛这次从鬼门关转了一圈,竟让她成长了许多。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秋天的花朵到处盛开,微风徐徐,到处都弥漫着花香细细,林间树木枝繁叶茂,有一些果树更是硕果累累。 林荫小径一路蜿蜒向下,显然在有一个下坡路,不远处出现了一个水塘,水流潺潺而动,水波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粼粼波光。 漫儿清亮的眼眸忽然绽放出一抹喜色,因为离她不远的地方,正出现了一处木屋。 在橘色艳阳的照耀下,那原本色彩单调的木屋,竟无端镀上了一层淡金色,幽幽静静地座落在林间绿意之中。 漫儿浅浅提起裙摆,裙裾婆娑之间,带起窸窣的脚步声。 走得近了,漫儿方举起右手,“咚咚”敲了两下木门。 等待片刻却无人回应。 漫儿轻咬下唇,手上微一用力,门扉竟“吱呀”一声响内敞开。 木屋外是刺目的阳光,木屋内却是幽深昏暗,我眼睛一时有些无法适应光暗的变幻。 木屋内立时有种扑鼻而来的鸟屎味儿,呛得人想咳嗽。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我的头不小心撞到了门口附近的一处木架上。 “嘶……”我倒吸一口凉气,撞得我有些头昏脑涨,心中暗暗骂道:“天杀的,能不能不要在入门处放一个这样的撞人凶器!” 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但见陆临长老拄着一根千年朽木手杖,缓缓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走路蹒跚的样子,仿佛风一刮就会摔倒一般。 我一边揉着疼痛的额头,一边看向他。 他是一位枯瘦的老人,脊背严重地佝偻,他拄着一根朽木手杖,手杖如同曲折的树根般,扭曲却敦实。 老人的秃头上仅剩可怜的一撮白发,他满腹狐疑地眯起眼睛,扯着嗓门问道:“你就是人鱼公主?” 老人么,一向耳背,对于这点我也不足为奇,便大声喊回去:“没错,我就是人鱼公主!” 木屋内的鸟类仿佛受了惊吓,一阵叽叽喳喳地乱叫,房间角落几道白影一闪而过,我根本没有看清那是什么。 木屋里很乱,晦暗而潮湿,到处都是木箱或是木盆,里面有的种植野草,有的铺着许多干草,还有的木盆里面尽是松针和木屑。 木箱和木盆里的居客大大小小,最小的便是藏身在泥土之中的蚯蚓,最大的则是一条黄金大蟒。 那条黄金大蟒有人腰那么粗,正盘游在几颗白如玉瓷的蛇蛋上,身体一张一弛地缓缓转动,将蛇蛋盘在中心,最后隐藏在粗大的蛇身之下。 除了随处可见的木箱和木盆,还有大大小小的竹笼,上面挂的,下面放的,上面摇摇欲坠,下面满满当当,只歪歪斜斜留出一条极窄的过道。 这是家吗?这分明是爬虫聚居地呀! 突然,一团黑色扑面朝我飞来,我急忙低头躲开,那团黑物便滑向我身后,停在我进门正上方的悬梁横木上。 我定睛一看,姑奶奶,原来是一只倒挂在那里的猪脸蝙蝠。 就在这时,有一只褐色的松鼠拖着一条微卷如松枝的绒尾,一眨眼的功夫,它就从这处檐柱跃向了另外一处檐柱,不费吹灰之力。 一只白色的银狐仓鼠,呲溜溜从木架爬到竹笼上,再一个向下的跳跃,一溜烟钻进了一张破旧的床被之中。 原来那里是陆临长老的床榻,原本宽敞的木床,有一半被竹笼占据了。 一只嘴巴又细又尖的祖母绿蜂鸟,在里面叽叽咋咋地乱叫,另外一只竹笼里,是一只安静的森林猫头鹰,正慵懒地睁开一只眼睛,打量着我这个新来的陌生人。 其它笼中也圈养着各式各样的鸟儿,扑棱棱在里面乱飞,溅出零碎的绒羽和白色的粪便,长老那所剩无几的睡榻上,还是不能幸免地沾了不少羽毛和鸟粪。 我不禁在心中呵呵冷笑一声,这里比我一路走来的森林还充满生机! 长老并没有示意让我坐下的意思,其实也没什么可以用来坐的地方,倒是那处盘在一起的黄金蟒,看起来很像是个柔软厚实的蒲团,但我可没有那个胆子,敢坐它身上! 第175章:洞穴狼蛛(3) 陆临长老深深吸了口气,一双满是皱纹的三角眼,饶有兴致地从上到下打量着漫儿,最后,他目光赤裸裸凝注在她纤细修长的双腿上,羊脂白玉一般的肌肤,毫无瑕疵。 老人眼放金光,不由赞叹道:“人鱼一族的进化果真神奇!” 我勉强牵动唇角,“怎么,长老还想养只美人鱼来玩玩么?” 老人露出歪曲漏风的牙齿,忽然嘿嘿干笑了两声,扯着嗓子道:“老朽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只可惜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弄不到,也不好弄!” 亏您还有自知之明! 老人的目光又从我身上从头到脚刮了一遍,如同看标本一般,“恩?你的身上怎么没有鱼鳞?” 我面色一凛,强笑道:“需要我下水证明给您看吗?” 老人嘿嘿干笑两声,充满好奇的眼眸望向漫儿,“那倒是好。” 我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您想都别想!” 老人并未理会我的拒绝,只如同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世间万物俱是拥有相生相克的法则……老夫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我疑惑他突然转变的话题,“您想到什么了?” “如果说神族是天灵之身,医族是地灵之身,那么人鱼一族便是海灵之身。在悠远的历史长河之中,海洋才是最先孕育生命的地方,所以在你们这些海灵的身上,的确还孕育着不少神奇!” “既然长老提到了神族、医族和灵族,为何不提一提兽族呢?” 陆临长老的眉心涌起一道道深深的沟壑,冷冷喝问道:“这事重要吗?” 古怪的老头,脾气还时好时坏、阴晴不定! 我抬眸望他一眼,随口道:“不重要。” 陆临长老嗤之以鼻,喷着口水喊道:“不重要你问这个做什么?” 唉?我有点生气了! 我遂瞪大眼睛看他,口气中亦带了几分不逊,“我问自然是想弄明白,不然我为什么要问?” 他眼波微动,断然拒绝道:“不,你没必要明白!” 我识趣地闭上嘴,心中却是有些气恼,是你先提到的,还不许人问问了? 有只体态臃肿的象龟,慢腾腾晃悠到陆临长老的脚下,老人一低头,恰好也看到了它,遂用手杖将它拨到一边,“小王八犊子,快躲到一边去,老朽眼神不好,别又踩到你了!” 忙完了这边,他又抬头看向漫儿,“人鱼蛟珠是治疗兽毒的关键,你需要把人鱼蛟珠献给陛下!” 这口吻,几乎就是命令式的! 我压下心中的不悦,认真问道:“如今他已经变成了狼人,灵珠果真会有那么大的功效,令他变回人类的形态吗?” 他忽然有些不耐烦,嘶哑着嗓门问道:“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我眉心隐隐有怒气在跳,忿忿道:“您让我把灵珠给奥斯,却不告诉我,灵珠是否有痊愈奥斯的可能,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他亦不做理会,仿佛没听见一般。 有道是,狗急了还会跳墙! “那行,露泽漫告辞!”说完,我举步就向木屋门口走去,并小心地将头绕过了那处突兀伸出的木架。 陆临长老见人鱼公主作势要离去,不禁有些急了,手杖重重锤在地上,发出“咚、咚”两声闷响。 老人沙哑苍老的声音急忙响起,“唉,你等等……你还不能走!” 我缓缓顿住脚步,转身莞尔一笑道:“长老还有什么事吗?” 老人生气地扫了我一眼,冷哼道:“你此行不是为了救陛下而来,这么着急走做什么?” 我不以为然地努一努嘴,“救陛下的重任恐怕在长老您的身上吧,我一届小小的人鱼,又能知道些什么?” 陆临歪曲破损的牙齿忽然露出笑意,开始认真问道:“既然人鱼公主来都来了,那就给老朽详细讲讲,你中了血毒之后,是如何死里逃生的经历吧?” 我无奈望望四下,果真杂乱得没处可坐,索性只能站在原地,如实道:“这种血毒会让人产生高热,甚至令我的意识模糊不清、如坠梦里,当我生命垂危之时,他们将我放进了林川月谷的深潭之中,借由清冷的潭水为我降温,灵珠或许也是在那时,离奇的起了作用,才令我免于一死。” 陆临长老沉吟了片刻,方道:“看来我们已经很接近答案了……但是,陛下所中的血毒怕是会更加厉害!” 陆临长老一边说着,一边伸出苍老如枯枝的手指,从窗台上接过一只通体赤红的蜘蛛,竟有成人巴掌那般大小。 清亮的阳光透过竹叶窗,洒下淡淡如金粉般的光辉。 “它们虽然个个身怀剧毒,然而它们也十分明白事理,你对它好,并且从不伤害它,那它也不会伤害你,在它下意识中,它会和你保持一种最安全的距离,从而避免伤害到你。” 正在陆临长老说话的同时,那只赤红蜘蛛翻过他的手掌,又重新爬回窗台上。 我的嘴张了又合,看着那蜘蛛的离去,我似乎也渐渐相信陆临长老的话了。 因为离得近了,漫儿才看得更清楚,蜘蛛的身体赤红如血,蛛身上密布着黑褐色细毛,它的八只螯肢粗壮而垂直,带着红白相间的色彩,一截一截分布均匀,乍看起来,有种妖毒华丽之美。 “它叫洞穴狼蛛,属于大型剧毒蜘蛛,但是大多数都生活在森林和洞穴之中,唯有这只,是极其罕见的赤红蛛,所以老朽就给它个登堂入室的资格!” 他言犹未尽,仿佛在欣赏一件最杰出的艺术品一般,继续说道:“这是一只雌性蜘蛛,正值繁殖时期,毒性最大,但是它的性情还算比较温顺,是蜘蛛中少有的一类不织网的蜘蛛。” 我听得有些发蒙,咕噜一声吞了口口水,诧异道:“就因为它性子比较温顺……您就把它随意放置在床头了?” 陆临长老俯身下去,伸手在杂草丛生的木架凹槽里挑拣着什么。 他缓缓起身,手里竟多了一只拥有无数条红腿的蜈蚣。 我的脸顿时就绿了,只差要尖叫出声来! 那蜈蚣通体色泽很是鲜艳,甲壳是亮黑色,无数条胡乱挣扎的蜈蚣腿竟是赤红色,靠近前端和尾端的腿又渐变成蓝色。 一看到那浑身是腿的蜈蚣,我身体下意识就打了个冷战,我一向讨厌多腿多毛的软体昆虫,只需看上一眼,就全身毛骨悚然。 第176章:洞穴狼蛛(4) 一看到那浑身是腿的蜈蚣,我身体下意识就打了个冷战,我一向讨厌多腿多毛的软体昆虫,只需看上一眼,就全身毛骨悚然。 我避之如蛇蝎,撕声喊道:“啊!拿走,快点拿走!” 你个天杀的老头,贱男,贱男! 陆临长老像看笑话一样看着我的反应,嘿嘿又干笑了两声,“这有什么好怕的,像这种三色珍宝蜈蚣,怕是许许多多人一生都不曾见过!” “不见、不见,别说一生,我就是几百个转世轮回,我也不想见到这么寒碜的东西,绝对不见、绝对不见!” 陆临长老笑过之后,便将那只三色珍宝蜈蚣扔在了洞穴狼蛛的后方,珍宝蜈蚣仿佛立即知晓危险一般,无数蜈蚣腿一齐上阵,拼了命地逃窜。 狼蛛反应何等机敏,那蜈蚣刚哧溜要逃,就被狼蛛的大螯肢踩了个正着,扑杀的速度快如闪电,堪称又稳、又准、又狠! 最后我只能暗暗做了个总结,怪老头,你是有这么多怪癖的嗜好,居然还能活这么一把年龄,真是不易! 洞穴狼蛛的食量很大,吃下这条体型仅次于它的三色珍宝蜈蚣,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残食很快结束,陆临长老重新换上命令的口吻,“现在你可以把手伸出来了。” 仿佛是下意识的,我将双手背向身后,“我为什么要伸手?” “倘若你所言非虚,那你的人鱼蛟珠将是治愈陛下的良药,但是老朽还想试试,它究竟能有多大的克毒功效?” 我瞪大了眼睛,只差喊差了音:“什嘛,你要让它咬我?” 赛恩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你这分明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我好不容易才自行解了狼人血毒,如今又要攻克洞穴狼蛛的毒,你当我是什么,解毒神器吗? 丫老头分明是要把我往死里整啊! 见我一脸不配合的模样,陆临长老忽然不耐烦起来,“你傻瞪着老朽作甚,我在问你问题,快点回答我愿意还是不愿意?” 我歇斯底里,“你、你这还用问吗?” “那你就是愿意喽!”他说着就要将狼王蜘蛛放在我身上,“它爬到哪里,就让它咬哪里……” 鱼骨利刃倏然间闪如我手中,利刃的寒光滑过他的眼睛,逼得他不得不停止手上的动作,又保护似的将那只洞穴狼蛛护在怀中。 “你若敢将它放在我身上,我就宰了它,我一向杀人不眨眼,不信你就试试看!”我眸光锐利而明亮,但也闪烁着恐惧,被逼无奈,也只有先恐吓他。 陆临长老粗白的眉毛忽然抖了抖,“见鬼,你不是来救陛下的吗?” 我刻意将刀锋直指他胸口处的洞穴狼蛛,“是,我会尽我所能的救他,但是我不当小白鼠,更不做试验品!” 满脸皱纹的路临长老终是放弃的自己刚刚的打算,将洞穴狼蛛从新放回木架凹槽中,不再打扰它了。 他声音粗哑道:“那好吧,或许你的勇敢还有待加强!” 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口气冷硬道:“长老的话说得有些偏颇,您喜欢的东西,不代表别人也非要喜欢吧,起码我不喜欢!” 他蹙起白眉,意味深长地说道:“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每样东西都会让你喜欢,但是他们都有存在的价值。” 他说得话颇有些道理,这让我无从辩驳,然而很多事情,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世间少有人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吧? 我冷笑一声:“你的话令人惊叹!但凡事都要讲求个度,你不能强人所难,我更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剧毒蜘蛛来咬我!” 陆临长老捋着花白的胡子又陷入沉思,“为了保险起见,如今就只剩下一个方法。” “是什么?” “这种洞穴狼蛛之毒拥有一个极其霸道的特性,它具有独特吞噬的能力,如今陛下体内的狼人血清之毒早已遍布全身,恐怕以人鱼蛟珠一己之力,无法将这种毒素从陛下体内彻底清除。” “那我们该怎么做?” 他忽然招手,示意我靠近一点,“如此这般,我们何不用上一记催化剂,这样来做……” 我紧抿着嘴唇,静静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陆临长老微微眯起那双三角眼,颇为渴盼的样子。 半晌,他再也等不急了,遂用千年朽木手杖轻敲了敲我的小腿,催促道:“老夫刚刚说过的话,你可曾听进去了?” 我斜瞟了他一眼,咕哝道:“捡我爱听地听,是听进了几分。” 陆临长老吹胡子瞪眼道:“你们人鱼一族都这么喜欢唱反调吗?” 我挪一挪脚下,那只龟壳笨重的象龟不知何时,竟晃悠到我的脚边了,“这人生本就是起伏跌宕的,那唱调自然也是百转千回……”我又清了清嗓子,狡黠道:“如今是长老在求我,那我干嘛要那么好说话,一口就答应呢?” 老人自然也听出我话中的影射,被气得口沫横飞,“丫头,你这嘴怎么这么厉害?” 我唇边泛起一抹细微却得意的笑意,“长老您过奖了。” 他有些不耐烦,朝我吹胡子瞪眼道:“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眼中掠过一抹讥诮,“倘若我不答应呢?” 陆临长老拂袖威胁道:“那你就休想从我这里安全离开!” 我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抗议道:“您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我脚边的那只象龟,也不知怎地,竟一个劲儿地想要爬到我脚上来,我躲了几躲,仍是没有躲过它的胡搅蛮缠。 “你个老王八,看我怎么治你!”我小声嘀咕了一句,突然一抬脚。 那象龟刚爬上我的鞋面,似乎没料到我会忽然有所举动,竟一下子被我掀翻在地,四脚朝天了! 我紧绷着脸,克制着想笑出声的冲动。 他闷哼一声,龙木手杖咚地一声敲在了地上,“你小小年纪,怎么还骂起人来了?” 我愕然一惊,他不是耳背么? “没、没有的事儿,我、我在说它呢!”我慌忙指着脚下四脚朝天的象龟。 他复又收敛起怒色,沉声道:“你年纪轻轻受点威胁怎么了,老朽都一把年纪了,还被威胁着呢!” 第177章:人鱼蛟珠(1) 陆临长老不禁咕哝了一声:“你年纪轻轻受点威胁怎么了,老朽都一把年纪了,还被威胁着呢!” 我恍然领悟,如今奥斯危在旦夕,怕是陆临长老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想到这里,我展颜一笑道:“我答应您就是了。” 老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扬起一个满是皱纹的笑容。 他将那只赤红色的洞穴狼蛛装在一只通风的木盒中,叮嘱道:“你小心收好它,当它完成使命之后,请务必让赛恩代还给我!” 我双手接过,含笑说道:“长老,您看起来也并不像是寻常的老人。” 他忍不住问道:“哦,怎么说?” “您看起来,很像我在灵岛上的一个朋友……我是说您的气质。” 他略带疑惑地干笑两声,“你是在说老夫的固执吗?” 漫儿忽闪着大眼睛,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我觉得您有些像巫师,或许您有这方面的潜质?” “不不不,魔法幻术之类的,老朽早已不感兴趣了,如今倒是觉得,与其和人相处,倒不如和昆虫相处来得有趣简单。” 林间鸟鸣叽啾,阳光灿然落下,一派安然宁静。 即将分别之时,老人忽然向着漫儿深深鞠了一躬,苍老着声音说道:“倘若殿下果真能够治愈陛下,那老朽在此,还要谢过人鱼公主!此前如有什么冒犯公主殿下的地方,还请公主殿下恕老臣之罪。” 漫儿只觉受宠若惊,也随即鞠了一躬,冰蓝色的眼睛对视着他,“不瞒长老,我亦是以爱的名义来救他的。”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夕阳渐渐沉落,天色刚一擦黑,神圣之都的大街小巷便是萧索无人,全然不似以往,一片繁华热闹的街景。 最近神圣之都开始变得人心惶惶,即使是青天白日,街头巷尾也显得异常冷清,哪怕街上仍有人行走,亦是瞻前顾后、行色匆匆。 在人们的心中皆是莫名的恐慌,空气中浮动着莫名诡异的气氛。 果真是人言可畏,有关狼人或是兽族的存在,早已经流传出许多种版本,兽族的恶名昭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在善良的平民百姓心中,他们对黑暗一族的恐惧与惊骇,早已胜过其他。 今日又逢月圆之夜,那一声接着一声的狼嗥,从遥远的山巅传来,听在耳中凄凉、悲伤而寂寥。 民宅中,一扇扇木质的风窗被“吱呀”关上,洛伊莱百姓们视这种狼嗥为不祥的声音。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推荐一首伴读曲《天空之城(吟唱版)》 林间浮起缕缕苍白的迷雾,四周的山峦连绵,早已隐没在夜色之间,只有几条如链的银色瀑布,呜咽着注入深潭,水声潺潺昼夜不息。 洁白的长靴踏过长草和松针,轻柔的暗金色裙袍华丽地散落在地上,身后的裙摆上,自上而下垂着一条白玫瑰的裙带,玫瑰的花瓣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色,在皎皎月光下,闪闪发光。 有徐徐林风吹来,那纤白素腕上的孔雀蓝琉璃珠串“叮呤”作响,金色的衣摆随风舞动,华丽妖娆。 狼人忽然转身,垂下狼头认真嗅着草地上的气息,他对这种气息似乎异常熟悉,闻到的刹那竟让他血流上涌、心跳加速。 林川月谷,一个真正属于他们的地方。 漫儿静静地坐在潭水边,此时潭面无风,倒映着一轮清冷明黄的圆月,异常空幽寂静。 她缓缓将竹笛放于唇边,这是自己唯一想到,能够见他的方式。 悠扬而忧伤的曲风弥漫在整个林间,空幽的笛声婉转跌宕,吹奏着那曲《乡愁》。 林风凄清,我有些瑟瑟发抖,时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我握笛的手臂有些麻木,右臂的伤口已经结痂,偶尔还是会痛痒得想去抓它。 等待永远会把时间无限拉长,何况是这种没有预先约定的等待。 笛曲在这种漫长的等待当中,显得异常孤独而简短,一曲很快到了终结,我顿了顿,想想仍旧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又耐下心来,重新吹奏了一遍。 很多时候,一首悲伤的曲子,越是细细品味,越是触人心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风簌簌而来,像是在回应我的笛声,然后风声与笛声一并,渐渐消失在空寂的幽谷之中。 笛声再一次终结,我终是放弃了再吹奏的念头,我孤立于深潭岸边,面朝空寂的幽潭轻声诉说:“奥斯,你是在怕我吗?还是怕我见到你现在的样子?” 漫儿的声音轻轻柔柔,回荡在夜色静谧之中。 我眼眸望向深潭中那一轮浮月,眸光柔情似水道:“奥斯,说不定你就在这里,对吗?那就请出来吧,出现在我的面前吧?” 不知为何,我的鼻尖开始有些酸涩,声音亦有些哽咽,“我们已经曲曲折折走了这么多弯路……何必再彼此折磨?” 漫儿的眼眸缠绕着一层忧伤,又喃喃说道:“我们相处的过往仿佛都历历在目,有开心的,亦有不开心的,然而,它们都很值得去纪念,奥斯,再让我看看你吧?” “多少次我伤了你的心,可是却不能自知,如今想想,真的对不起……” 我低声啜泣,想想又解释道:“我和赛恩,根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忽然,一道沉闷喑哑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 “不要转过身来……否则我马上离开!” 他的声音变化很大,几乎听不出他原有的声腺。 我心下一紧,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害怕,或许两者兼而有之。 “……你不想让我看看你吗?”我克制着自己想转身的冲动。 “我对你……已经结束了。”他决绝地说道,话语仿佛能在我的心上划出了一道口子。 我热泪盈眶,心酸疼的仿佛纠在了一处。 我深吸口气,“……奥斯……我爱你……可能这句话我说得太晚了。” “回去吧,回到属于你自己的地方。” 他的声音太冷了,一如这林间冷冷的寒风。 我倔强地哭诉道:“如果我说不能呢?” “你没有说不的权利,明天就离开吧。”他费力地说道,咬字有些含糊不清。 我胡乱地抹着脸上的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不行……我哪里也不去,我哪里也不想去,我只想留在你身边!” “因为我……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了。”他的话音很含糊,吐出人言的能力仿佛在一点点消退。 我视线模糊地望着天上的月光,喃喃说道:“你知道吗,人鱼一辈子只能爱上一个人,这就是宿命。以前我认为这个人是露泽哥哥,只是……那时的我太小,尚且不懂得怎样在灵珠上刻下他的名字。” “那就刻别人的名字吧。”他声音低哑地回道,已经失去了耐心。 我吸了吸鼻子,终是下定了决心,“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我手里捧着一颗晶莹透亮的珠子,下一刻,我用尽全身力气,将灵珠狠狠抛起,灵珠在月色中闪闪发亮、晶莹剔透。 目视它弧线划出一道轨迹,我默默地等待生命结束的那个刹那。 灵珠破碎,人鱼消亡。 “露泽漫你敢!” 身后的声音怒吼的震天响,然后一道黑色的狼影凶猛地狂奔而出。 第178章:人鱼蛟珠(2) 我诧异地看到他风似地飞奔出去,带着一股陌生的狼人味道。 我静默地看着灵珠急速下坠,人之将死,心境都会这样平和吗? 或许是我已经笃定,他绝对不会让我的灵珠就那样碎裂吧。 他长嗥一声,狼腿一曲,猛然跳起,狼身飞出一个弧线,然后准确地用嘴含住了灵珠。 我唇角边暗暗扬起一抹微笑,奥斯,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会给我莫名的安全感。 他的狼身通体浓黑,毛色浓密、体型更是健硕,他的牙齿如同茅尖一般,在唇下闪闪发光。 他转身而回,速度快的惊人。 狼身倏然在近处停下,然后一步一步朝我逼近,森冷的獠牙豁然一呲,便在眨眼的功夫来到了我的近前。 他口中喷着粗重的气息,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警告之声。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狼眸在月夜里清冷异常,幽绿得如同一团鬼火。 我身体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奥斯那阴森的目光,直让我浑身汗毛树立。 如果你面前正站着一只体型硕大的狼,说不害怕那一定是骗人的! 我立刻在心中筑起一道防线,不停在心中告诉自己,镇定,一定要镇定,我不能让他看出我在害怕他,这样的举动只会再一次刺激到他。 “你的样子……并没有那么可怕。”我轻声说道,带着心虚。 他忽然蹲坐在我身前,挡住了所有的月光,漆黑的阴影如同庞然大物一般。 “请原谅……我出此下策。”我此刻的心情很复杂,有恐惧、亦有担忧。 奥斯并不说话,眼里透着幽幽绿光,紧盯着我。 “你不会让我死的……我知道。”现在我终于知道,对着一头狼面对面讲话,其实并不简单。 在他身上,弥漫着一种凶兽暴躁血腥的气息。 我不再犹豫,朗声宣布道:“你把灵珠吞进肚子去吧……这样我就不会再做傻事了。” 他真的照做了。 我一脸诧异,“你……你真的吞下去了吗?” 他硕大的狼头略微点了点。 我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从广袖中取出一只木盒,里面有一只通体赤红的蜘蛛,缓缓爬了出来。 “奥斯你相信我吗?”我有些紧张地问他,看着洞穴狼蛛爬在了他身上。 他不答,也并不躲闪,随后传来一声低沉的闷哼,显然他被狼蛛咬到了。 或许是下意识的反应,他将身体一阵哆嗦,洞穴狼蛛生生被抛到了不远处的草地上。 我想起陆临长老视蜘蛛如命的神态,急忙去将它重新收回木盒之中,整个过程都小心翼翼。 我已经没有了灵珠,倘若再被它咬上,那小命就真的玩完了。 再走回他身边时,他神色依旧如故,我也长吁了口气,脸上洋溢着得逞后的微笑,“奥斯,现在的你,真的成了我的宿命。” 如今的他,已经变成了一个狼人,而一条人鱼和一只狼人的爱情,这是多么奇怪的组合。 愿林川月谷的青山绿水、峡谷枫林,以及这辽阔苍穹的明月与繁星,见证这一刻的离奇吧。 我默默的对视着他的眼睛,良久,他的狼眸不再那样愤怒,变成了浅淡的绿色。 他默默站起,转过狼身,向前走去。 我有些沮丧地看着他的无动于衷,灵珠唯有一个,真正交付给对方,才算是定情。 黑夜深沉,林风清冷吹来,有如深沉凄凉的叹息。 我用双臂环在胸前,狐疑问道:“奥斯,你要去哪里?” 他硕大的身影停在了不远处,他在等着我跟上他。 我踩着细碎的脚步跟在他身后,他总是在我快要走近他的时候,再一次向前走去。 我尾随在他的狼尾后面,忽然玩心又起,“喂!你能不能说两句狼语,我看看能不能听明白?” 他不理我。 “喂!你说你如果变回人形,会不会真的一丝不挂呀?” 只见他狼身忽然一僵,我嘻嘻地就笑出声来。 “奥斯!你说一头狼和一条人鱼……会不会差距大了点啊,我们的下一代会是个什么样子呢?难不成……是个狼头鱼尾的灵兽?我的天哪!”我不禁惊呼一声,前面的狼突然就掉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盯了我一眼,毛发直立,露出了尖锐的獠牙。 我立刻噤如寒蝉,说实话,他发怒的样子真的很狰狞,真怕他兽性大发,再咬我一口。 就这样,夜色清凉,月光如水,我们一前一后回到了景园宫外。 还没来得及道别,他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冷冷地环住双臂,在宫殿门外徘徊,没过多久,我的侍女金娜儿和两名皇家卫兵就从殿门中疾步而来。 “公主,天寒地冻的,小心染上风寒。” 我点头微笑,娜儿马上明白我和奥斯已经碰过面了,她细心地为我披了一件墨绿色天鹅绒披风,扶着我走回了住处。 风窗外,明月皎皎,星辰散落天际,熠熠闪光。 漫儿静静地躺在床榻上,望向窗外寂寂的星空,想着刚刚在林川月谷发生的一切…… 一想到奥斯不顾一切地为我接住灵珠,笑容就会在脸上绽开一朵娇艳的花。 今天真的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因为今后的每一日,我都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愿,坦然的和自己最心爱的人生活了。 我略带困意地想着,这真是个会让人失眠的夜晚啊。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景园宫外的原野 夜空低垂,天际渐渐开始飘雨,细雨浸染了田野,长草间饱含着湿漉漉的水珠。 狼人的嗅觉异常灵敏,雨水、大地、泥土、长草、树叶……它们各自有各自的味道,气息强烈,却是迥然不同。 不知为何,奥斯只觉得身体里,似有几团火焰在熊熊燃烧,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血液正快速地流过四肢百骸,留下滚烫的热度。 他只觉得身体里仿佛有天人交战一般,他太热了,鬃毛下全身的肌肉都在僵持紧绷,燥热难耐,甚至是发烫颤抖。 他唯有伸出舌头才能得以散热,然而奥斯内心深处却很讨厌这样的做法。 如今的自己还算得上人类么,一个几乎快要丧失所有人类特征的人类? 第179章:月色如你(1) 如今的自己还算得上人类么,一个几乎快要丧失所有人类特征的人类? 他现下所作出的一切反应,都是出于狼的本能,无需模仿,更无需思考,他的行动似乎比想得还要快。 奥斯默默在心中悲哀,他仿佛距离人类的本质,越来越远了。 热!热!他好热! 他的眼眸格外幽绿,绿得仿佛能滚出火焰一般。 热!热!他吐出的舌头上开始滴答出粘稠的液体。 爆裂的情绪随时可以呼之欲出,他嗜血的獠牙豁然一呲,他的饥渴再次蒙蔽了他的理智。 仿佛又火焰在他的身体里一遍遍地炙烤。 热!热!热!他热得几乎快要发狂! 放眼望去,原野上恰好有一条湛蓝如链的山泉,泉水不深,却比寻常池水更加冰冷。 奥斯的身形忽然一闪,他的脚步极轻,奔跑亦然,下一刻,他便来到了泉水边。 奥斯四肢触地,下一刻便踏入其中,溪水刚及狼腿处,泉水冰冷地流过,那种刺骨的清冽,与身体上的极度燥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凉爽畅快的感觉,顷刻间传入他的大脑,这是他成为狼人之后,最为畅快的一次体验。 他忽然很想在溪水中奔跑,下一刻,他就这样做了,所到之处,俱是惊起无数水沫,水花溅到他脸上和身上,别有种冰凉的快意。 月光下,溪流如同绸带,潺潺而过。 燥热缓缓从奥斯的身上消退,仿佛从浸透的鬃毛上,滴滴答答地流入泉水之中。 最后,他浑身湿淋淋地上岸,身体剧烈地抖动了两下,水花旋即从厚实的鬃毛上四处飞溅而落,刚刚还湿漉漉的毛发,已经被他抖干了大半。 倏然之间,奥斯只觉得眼前一花,仿佛有一团黑气从他的瞳仁中钻了出来,他幽暗深绿的狼眸渐渐变得浅淡,又过了片刻,狼眸竟恢复了潋滟的紫色,而且越发透彻清亮。 但是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身形庞大的巨狼顿时肌肉张弛,那双凶狠的狼眼中写满了隐忍的剧痛,一种撕裂的剧痛瞬间席卷过他的全身,狼吼之声让人闻风丧胆。 狼身上那些浓密厚长的黑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退去,骨骼从新拼接,慢慢幻化成修长笔直的双腿,肌肤逐渐泛起古铜色的光晕,胸膛肌肉的线条如同雕塑一般完美。 夜色,林间,皎月,湖光粼粼,这一刻,对于奥斯本人来说,时间仿佛过去一个世纪之久。 直到,他挺拔的身体直直地倒在地上,犹如被抽干的灵魂一样疲惫不堪。 头顶苍穹如盖,繁星浩瀚如海,奥斯chiluo的古铜色身躯躺在辽阔的草原上,周围漆黑无际,大地重归寂静。 奥斯如获新生,他的经脉在毒蜘蛛和狼人血清的淬炼下,变得越发强硬如钢,又在人鱼蛟珠的温养下,重新回归足以延展的韧性。 他睁开眼,渐渐的,眼前模糊的世界变得清晰起来。 奥斯那双紫眸冷静得可怕,他光洁如同雕塑一般的身躯缓缓坐起,一缕黑发垂落其间。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夜色渐浓,清冷的薄雾自大地间缓缓升起,如银的月光从梧桐的叶子间漏下来,洒下如雪般的光影。 墨檀宫中寂寂安静,殿内的烛台摇曳着烛光,滟滟烛光下,笔尖划过薄薄的羊皮纸,发出沙沙的轻响声。 只是几笔简单的线条,便勾勒出一名女子芊芊曼妙的身形,而她隐没在水中的,是笔尖斜斜扫出的一条若隐若现的鱼尾。 时间缓缓在沙漏中流淌,由简单线条构成的身形,随着一笔笔不断地勾画,原本空白的脸庞,缓缓被勾勒出修长的眉心和大大清灵的眼眸,她小巧的酒窝漾在唇边,纯洁而迷人。 一时间,那眉清目秀的脸庞便跃然纸上。 笔尖忽然停住了,赛恩略微沉思了片刻,换了另一支笔,用朱砂凝制而成的纤细笔尖,逐渐画出一抹红唇,唇边含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狡黠笑意。 有徐徐夜风透窗而入,赛恩的短发随风轻扬,他轻抿着薄唇,长久望着画中人出神。 在半明半暗的烛火下,他孤坐在古橡木桌前,即便是他的侧影,容颜依旧倾世无双,有种淡如冰雪的清新气息。 时间缓慢流逝,烛光荧荧一闪,仿佛闪出无数七色光芒的璀璨。 迷蒙间,赛恩仿佛闻到一阵馥郁的花香,那花香带着淡淡海风的气息,直如心脾之间。 漫儿一袭典雅高贵的红色丝绸长裙,腰间的缎带像波浪一样垂在了地上。 漫儿chiluo着白皙的双足,缓步踏入水中,直至清冷的湖水将她完全浸没。 赛恩的眼眸倏然间变得璀璨而惊喜。 整个湖面一如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月光倒映在湖面上,宁静而悠远。 赛恩孤立在潭边,等了很久,却仍不见潭水中有半分动静。 “你再不现身,我会认为你溺水了!” 他的声音轻轻冷冷的,豁然在林川月谷响起,带着一种焦急的语气。 他话音刚落,湖面的中央便涌起一条笔直的水线,水线速度极快,一直向前涌去。 少时,那水波的速度明显减缓了,水面咕噜噜冒出一串气泡…… 终于,淡蓝色的鱼尾在水中清浅地摆动,清灵的人鱼宛如出水芙蓉一般,渐渐浮出水面,身后淡金色的长发一如有生命般漂浮拨动。 待她看到自己的一刹那,清灵梦幻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惊讶羞赧的表情,一抹红晕淡淡地爬上她的脸颊。 漫儿在潭水中自在地游弋,那大红色的裙摆在水中摇曳如花,宛如一幅色彩明艳的唯美油画。 “你何时听过鱼也有溺水的?”她有些讥诮地问道,清灵的眼眸如同乍现的晨光,惊艳而绚丽。 他清咳了一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我游水的经验很少,所以……”他淡笑着耸了耸肩,“所以比较担心你会有什么危险!” “早知道这里没有别人,拉上娜儿来就好了!”漫儿灵动的眼眸望望幽静的林川月谷,有些遗憾地说道。 他不以为然地笑了,“这里恐怕不会有第二个人来游水。” 漫儿用鱼尾轻轻拨动着湖水,有些疑惑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你难道不知道……这里是医族的禁地?”他声音如同冬日里深沉的湖水,充满磁性。 第180章:月色如你(2) “你难道不知道……这里是医族的禁地?”他声音如同冬日里深沉的湖水,充满磁性。 漫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第一次在林川月谷游水的时候,似乎也有人告诉过我。” 仿佛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他眼底倏然多了一抹起伏不定的情绪,“是王兄吗?” 他在心中苦笑,自己又何必多此一问? “恩。”她轻轻点头,小巧的酒窝漾在唇边,给了他一个纯洁而迷人的笑容。 心中不自觉地漫上一道苦味,他只觉声音也跟着艰涩了:“他也看过你游水的样子吗?” “……我游水是什么样子的?”漫儿有些狐疑地问道,鱼身在湖水中缓缓游弋着。 他半蹲在岸边,略微沉吟了片刻,才道:“……你美得令人窒息,宛如风华绝代的妖精。” “妖精!”她干笑两声,如花的眉目轻轻一蹙,“这也算是赞美之词吗?”她将鱼尾轻巧一摆,身体便向后荡去。 他深深凝视着她,感觉心仿佛漏跳了半拍,真诚道:“当然,带着一丝妖气的美,才足以摄人心魂!” 她忽然扬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好说,还想下来一起吗?” 他只觉眉眼间染上了一抹笑意,“呵,你说得倒是轻巧,我还想保持我的完美形象呢!” 她粲然一笑,红唇皓齿地争辩道:“游水也不会破坏你的完美形象呀!” 他脸上泛出一抹羞涩,低声解释道:“实话跟你说吧,我很小的时候就怕水,所以……我还从未想过要冒险涉水。” 他望向波光粼粼的潭水,说话的同时,眼中也充满了对潭水的敬畏之情。 “可是上次你也没有拒绝呀?”漫儿一张俏丽的脸上,是闪闪发光的笑意。 他忍俊不禁道:“上次?上次我分明是被人蓄意陷害了好吗!” 林川月谷立时传来她银玲般轻悦的笑声。 “你和你哥哥,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漫儿柔声说道,眼神中流露着淡淡的忧伤。 他并不奇怪漫儿会有这样的想法,故作不以为然道:“为什么要这样说?” “你们一个像火,一个像冰,奇怪的是冰火不容的两个人,居然是亲兄弟!” 她不可思议地说着,那清灵若水的眉目微微蹙起,“对了,还忘了你有个当大将军的二哥!” 他止不住地想笑,饶有兴趣地问道:“依你之见,他是像火多一点,还是像冰多一点呢?” 漫儿扬起古灵精怪的小脸,煞有介事地说道:“他吗……既不像火,也不像冰,他比较像一块让人看不透的石头!” 他再也绷不住了,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山谷中。 “如果这样的评价传到他的耳朵里,估计他会让你在太阳底下站上一整日。” 漫儿急忙划水而来,双手合十央求道:“天哪,拜托你千万不要告诉他,我可不想被晒成人鱼干!” 有一种爱,越挣扎越让人心中刺痛,越逃避越让人刻骨铭心。 仿佛是下意识的,他竟向前俯身,吻一吻她的头发…… 出乎他预料的,漫儿并没有避开他的吻,她只是眨着一双大眼睛,冰蓝色的眼瞳中,正倒映着自己皓白的身影。 他带着宠溺地抚一抚她的脸颊,轻声安慰道:“放心吧,我不会说的!” “其实我和王兄……还是有很多相似之处的。”他莞尔一笑,再次转回话题。 水中的漫儿,眼眸忽然笑成了一弯,“真的吗,举个例子说说?” “比如我们都很爱马,很喜欢神族打造精良的兵器,我们都很善于在政坛上斡旋,还有……我们看人的眼光也不禁相似……”他眸光深深望向漫儿,在极力寻找最恰当的措辞。 漫儿微微点了点头,煞有介事地说道:“你现在的眼神,倒是很像你王兄!” “咳咳,是吗?”他抬起手,抵在唇上轻轻咳嗽了两声,勉强移开了目光灼灼的视线。 潭面渐渐水雾缭绕,池边怪石参差如林,漫儿伏在池岸边一处平滑的青石上,温润的池水在她身边荡漾,一层层泛着轻柔的涟漪。 他垂下眼眸,只觉得心脏在噗通噗通地急跳。 有淡淡海风的气息混杂着他的气息,飘渺在两人之间,竟让自己全身紧绷起来,沉迷难以自拔。 漫儿扬起清灵柔美的脸庞,有水光在她脸颊上熠熠生辉,她冰蓝的眼眸不染纤尘、清澈纯净。 “赛恩,其实我一直很想谢谢你。”漫儿忽然真诚地说道。 他只觉身体一怔,“谢我什么?” 漫儿理所当然地说道:“谢谢你在医族对我的帮助。” 他凝望着眼前的漫儿,眼底写满了难以隐藏的情绪,“那些只是分内的事情,不用谢的……不过,你在神圣之都住得习惯了吗?” 漫儿的小脸有些冷落,不自在地用鱼尾轻轻波弄着潭水,“不习惯又能怎样?” 他神色间掠过一抹迷醉,含笑安慰道:“很多时候,好事可以变成坏事,坏事也可能变成好事,这或许就是天神的安排。” 漫儿嘟起嘴角,水滴挂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楚楚动人:“好事就是好事,坏事就是坏事,我觉得人鱼的认知与你们洛伊莱的文化有些格格不入。” 他轻笑出声,意味深长道:“说不定……你在洛伊莱的生活也会是一段不错的经历呢?人生多半是在对生活的猜想和期盼中度过的,如果你对未来的生活不抱多大幻想,也许一切都会变得索然无味。” 水波微微荡漾,水汽在眼前淡淡弥漫。、 水雾凝结成水珠,令她如凝脂般剔透的肌肤透出一抹浅红,她淡粉色的唇心点着一抹樱红,水滴润过她的唇瓣,从小巧的下颚,一直滑落下来。 她漂浮在潭水中的身形,如同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晕,赛恩隔着一层雾气看她,只觉她越发的娇艳俏丽动人。 漫儿忽然说道:“听说馨兰公主已经向太后请旨,你们的好事将近了……真是恭喜你了!” 他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钝钝地疼。 “……是吗?你这是在为我高兴吗?”他收敛了笑容,有些苦涩地问道。 空气突然变得有些安静,只余彼此的呼吸声。 “……陛下也曾向我提过与馨兰的婚事,只是我并没有答应。”他仿佛是刻意说给她听。 漫儿不可思议地问道:“为什么?” 他忽然陷入沉默,瞳仁犹如星辰般璀璨深邃。 漫儿,如果爱情总是先入为主,那我不会爱上你,当你深情望着别人的时候,我正深情地望着你…… 第181章:月色如你(3) 明月如霜,高悬于天际之上,林中惊鸟扑腾着翅膀飞过,潭水清凉寂寂,偶尔也会响起轻悦叮咚的水声。 赛恩默默凝望着漫儿,言语意味深长:“……不为什么,可能她并不是我喜欢的那个人吧。” 漫儿微扶在岸边的青石上,凝神倾听,“其实我们这样的谈话也蛮舒服的。” 她顽皮地望望水中的自己,扇面一般的蓝色鱼尾豁然翻出水面,溅起激荡淋漓的水花。 他坐于潭边青石上,亦被这水花殃及,溅了一身的水,两人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有淡雅的月光遥遥坠于天际,林风夹着淡淡花香徐徐而来,他的衣角被夜风吹得翩然翻起,然而自己却丝毫不觉风中有丝丝寒意。 他忽然敛住了笑意,轻声唤她:“漫儿?” “恩?”漫儿用鱼尾波弄着身边的潭水,响起叮叮咚咚的水声。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知漫儿是否能看出他的紧张。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他只觉自己的声音,轻柔而低沉地自喉间流露而出。 “我当洗耳恭听!”漫儿爽快地答道。 “你和陛下之间……” 话还未及说完,他就在心中暗暗责怪自己,其实他想说的并不是这些,但是为何绕来绕去,话题却非要绕到王兄身上去? 漫儿轻叹了口气,“怎么说呢……我只想把它当成一场梦,虽然梦境很唯美,但是却不真实。” 她言犹未尽,又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我们人鱼族,一生只能爱一个人。当他们找到真爱的时候,他们就会彼此交换灵珠,把对方的灵珠放在自己的身体里面。从那以后,灵珠就再也不能被拿回来,它会成为另一个人身体的一部分。” 他颔首,赞同道:“我听说过一些,这很神奇!” 漫儿的言语充满了苦涩,她极力想把事情说得轻松些:“至于奥斯……他有他的王妃、还有即将出世的小王子……我们之间隔了千万条鸿沟……而每一条鸿沟……都是那么的难以逾越。” 最后,漫儿默然垂下了头,喃喃自语道:“所以,我想选择退出!” 他的心又开始噗通噗通地急跳,如同涌动着一团热浪,令他有种神魂颠倒的晕眩之感。 他的眼眸倏然间变得璀璨而惊喜,“漫儿,其实人生中会有许许多多的驿站,你可能只是选错了入住的地方,倘若你继续向前旅行,或许会看到更好的驿站,遇见生命中更好的人!” 漫儿若有所思,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她怅然地仰望着夜空,长叹了一口气,“……其实每个人需要的并不多,只是内心想要的却太多。奥斯是这样,我亦是这样。现在好了,我仿佛就快要卸下那个沉重的包袱了……这样以后的生活会轻松许多!” 漫儿的言语淡然自若,只是她的眼底,却悄悄泛起了一层水雾。 他心中泛出一种心疼,怜惜地望着漫儿,柔声安慰道:“过了这段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漫儿轻咬住下唇,充满恳求地看着他,“赛恩,既然那些牵挂都已经卸下了,那么……我日后留在医族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你能帮我离开神圣之都吗?” 他默然垂首,俊眉紧紧蹙在了一起,漫儿刚刚的话,仿佛又让他的心,重重跌进了谷底。 漫儿举目望来,有些失望地问道:“……如今连你也不肯帮我了吗?” 他面色肃然,轻抿了下薄唇,突然道:“……你愿意留在医族,理由就只有一个奥斯吗?”他言语中分明已带了怒意。 漫儿眨一眨眼睛,只觉得一头雾水,“什……什么意思?” “我知道,很多事情都可以忍耐,忍一时风平浪静,然而倾慕之心,却是任我如何自持,也无法忍耐的。” 他再也不想兜圈子,一双眼眸紧紧迫在她脸上,“漫儿……如果说为了我呢?如果为了我,你愿意留在医族吗?” 原来向心爱的女孩告白,确实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因为他不得不接受,被她拒绝时的沮丧与失落。 漫儿的身体如同被点了穴道,刚刚还在顽皮划水的鱼尾,也倏然间不动了,她强颜欢笑道:“赛恩……你在说什么,我有点听不懂?” 他的心只觉得钝钝的疼,“你就那么后知后觉吗?既然陛下对你的好,你都能感觉到……那我呢?你就真的感觉不到吗?” 漫儿有些生涩地解释:“我……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的是馨兰公主……”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生气,他豁然站起身,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能不能收起你的天真和自以为是!” “……已经太晚了,您……您还是回去吧?”漫儿的身体离开青石,下意识地沉入潭水之中,只露出一双怯生生地眼眸,带着戒备地望向他。 他长叹了口气,深知这样的情绪只会将她越推越远。 想通了这一点,他复又俯下身,望向漫儿藏在潭水中,粼粼轻动的身影,遂柔声道:“漫儿……我说过,我和哥哥有很多相似之处,但我们最大的相似在于……我们爱上了同一个人!” “然而从前,我总是碍于君臣之礼和手足之情,这让我不得不把这份感情深深地隐藏起来……漫儿,我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我愿意等,等到你把那些烦乱的思绪理清楚的那一天……我只求你给我这样的机会……只求你不要贸然地离开。” 漫儿清亮的眼眸绽放出一抹惊讶,她喃喃自语道:“我……我从没想过你会……” 他苦涩地笑了:“是我隐藏的太好了吗?” 漫儿轻抿红唇,默默注视着他。 赛恩垂眸,刻意避开那抹令人刺痛的目光。 漫儿的眼眸忽然泛出一抹柔情,她悄无声息地潜游而来,长发如同有生命一般在潭水中漂浮拨动。 漫儿探出水面,伸出一根细白的食指,向他轻轻一勾。 他身形一怔,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漫儿的眼眸仿佛是一个深邃无垠的星海,将自己的视线轻易就吸引了进去。 他情不自禁地将身体俯下,一直探到粼粼潭水的上方。 漫儿玲珑曼妙的曲线自潭水中渐渐浮出,锁骨上的鳞片在月光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辉,那艳红的裙装紧致地贴附在她的胴、体上,大红色的裙摆在水中摇曳生姿。 漫儿置身在水中,黑如玛瑙的眼瞳里竟仿佛绽放出一朵漆黑妖娆的花,她微启红唇皓齿,轻轻吻住了他的薄唇…… 第182章:如履薄冰(1) 漫儿置身在水中,黑如玛瑙的眼瞳里竟仿佛绽放出一朵漆黑妖娆的花,她微启红唇皓齿,轻轻吻住了他的薄唇…… 倏然之间,赛恩只觉身体上的所有感官都被炸得支离破碎,他心中仿佛有团熊熊烈火,烤得他完全失去了理智。 他只想加深这一吻,他只想更进一步! 漫儿的身体缓缓沉入潭水之中,他亦毫无顾忌,跟随她没入深潭之中,世界仿佛迥然间变得不同,唯独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的手顺着她身体曼妙的曲线一路滑至纤细的腰上,她的肌肤细腻白皙,隐隐带着清凉,这是人鱼独有的体质。 他将她抱紧在自己怀里,身体紧密地贴合在一起,他只觉身体变得滚烫,精健的肌肉倏然变得僵硬紧实,他的眼中充满了意乱情迷…… “三殿下、三殿下……” 一瞬间,赛恩只觉眼前的世界清亮刺目。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黎明的晨曦如约而至,浅红的朝霞弥漫在天际,红日在云层中浮荡,折射着薄薄的雾气。 “有什么事么?”赛恩清冷的声音一如浮冰融化破裂。 庞柏急忙躬身道:“三殿下,听说陛下已经康复上朝了!” 赛恩愕然一惊,俊朗的眉目立时盯向庞柏,急问道:“果真如此么?” 庞柏也难掩激动,脸都跟着涨红了,“千真万确、千真万确,将军专程派人来,通知您到玉华殿去!”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赛恩缓缓松了口气,他抿紧嘴唇,话题到此为止。 待庞柏退下,殿内重归寂静,赛恩发现,原来是自己伏在桌案上睡着了。 自从王兄遇袭至今,自己有多久没睡得这样沉了? 他用修长的手指揉一揉眉心,风华如雾的眉宇间平添一抹凄清。 昨夜那样旖旎缠、绵的梦境,仿佛真实的触手可得,然而当他倏然间从梦境中醒转过来,却发现有无边的失落朝自己涌来。 赛恩温润儒雅的脸上浮起一道苍白,久久不能平复心绪。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玉华殿内寂寂无声,却是乌压压地跪了一地朝臣,奥斯端坐于王座上,面如冰霜,如同冰封千年不曾化开的寒冰。 奥斯无须过多言语,他只需端坐在王座上,便有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尊贵气度。 一名文官装束的大臣俯首于大殿的正中央,恭敬道:“陛下,微臣斗胆,恳请陛下撤除封山禁令。倘若果真似传闻中那般,有狼人出没于山野林地之间,猎户们说不定会有将狼人猎杀的办法,更遑论是抓个活的来拷问?” 奥斯的紫眸间倏然掠过一抹暗色,眉峰淡淡一挑道:“以卿的意思,区区猎户就能将兽族斩尽杀绝了?” 老文官波旁一时语滞,不知该如何回答。 奥斯轻转着拇指上剔透汉白玉的扳指,声音又沉冷问道:“那你告诉朕,为什么林间会发现两具猎户的尸体?” 老文官波旁是一位身形消瘦如旗杆的长者,早年间也曾奉命于先王身边,为人正派且耿直,却是个疏于变通的‘一根筋’。 波旁膝行向前两步,言词一如既往的直率:“但是陛下,倘若禁止猎户们狩猎,岂不是断了那全村人的生计?” 在大殿内俯首的卡特乔治,向着一旁的安德亲王压低声音道:“有时候,劝谏也要讲求艺术,如此的坦率直言只会有一种结果……”他欲言又止道。 安德亲王举目,小心翼翼望了陛下一眼,轻轻附言道:“什么结果?” 卡特乔治眼中忽然多出几分玩味之意,嘘声道:“你看下去便知。” 果然,奥斯似笑非笑的唇边,忽然带起一抹慵懒,“朕说禁止狩猎,却没说他们可以做除了狩猎的其它事宜。” 老文官语重心长道:“陛下,猎户不都以狩猎为生,除了狩猎,他们又会做什么?” 高拔的身影拾级而下,在老文官身前倏然站定。 奥斯微眯起眼眸,躬身向他,话中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仪:“朕这道命令,什么地方你无法理解?” 老文官身形一个寒颤,“微、微臣……微臣懂了,陛下。” 奥斯身后伫立挺拔的潘森将军微微冷哼一声,目光含霜道:“现在懂了,是不是有些晚了?” 老文官如旗杆一般的身形一滞,眸中风怒有如熊熊燃烧的烈火。他惧怕奥斯国王不假,但那不代表他也惧怕潘森将军。 想当年,他以大学士头名资格,被先王任命为上书大学士,在朝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再后来,他更是先王亲派给赛恩的朝政老师,教导赛恩三年之久。 自古以来,文人自有文人的傲骨,向来与武官形如末路,对于波旁来讲亦不例外。 然而,波旁的长孙也不知是哪根筋错乱,放着好好的文职官吏不当,翩翩跑去当潘森将军的‘马前卒’,上次追查黑暗猎手一役中,他的孙儿惨死于密林间,因为是秘密出查任务,潘森竟连他孙儿的全尸亦没有留给他,只草草下达了一封密折,连个因公殉职的封号亦是没有。 为此,波旁也只能打断牙齿和血吞。 然而,无论他从哪方面去想,潘森将军都应该为这次卫兵们的惨死负全责,所有人,除了潘森将军之外的所有人,都殒命于那次探查任务,这是不是太匪夷所思了?简直是难以置信! 于是波旁再也忍无可忍,他提笔上奏,状告潘森将军视生命如草芥的种种恶行。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周折刚递上去,就赶上陛下身体抱恙,连日未出席朝政,他那几份状告文书,怕是都落到了潘森将军的手中。 刚刚潘森将军的讥讽言词,令老文官波旁眼中蓄满了仇恨,即使他不是杀人凶手,怕是也与杀人凶手有了几分瓜葛。 波旁冷哼一声,讥嘲道:“政相大人去了哪里,怎么近些日子都是大将军主持政务……莫非,将军还揣了别的心思?” 潘森将军鹰眸猝然一眯,箭步而上,右拳如同花岗岩一般,一拳重击在老文官的脸颊上。 第183章:如履薄冰(2) 潘森将军鹰眸猝然一眯,箭步而上,右拳如同花岗岩一般,一拳重击在老文官的脸颊上。 波旁这一把老骨头,如何能禁得住潘森的这一记重拳,整个人被打歪在地上,“噗”一声,喷在地上一口鲜血。 望着潘森将军一身煞气的威势,大殿内的其他众人无不乍舌,连大气亦是不敢再喘。 忽然,潘森将军扬起一抹慵懒的浅笑,“哦?你不提醒,本将倒还忘了,你还曾经做过赛恩的启蒙老师,怎么,这会儿才想起政相大人么?” 波旁痛苦地咳嗽了两声,望望冷眼旁观的陛下,心中真是五味杂陈,遂指着他鼻子骂道:“您是堂堂洛伊莱之境的大将军,没想到,竟对我这一把老骨头动手……可怜吾孙儿死心塌地为汝卖命,到头来却是尸骨无存,如今,汝竟连我这老头子亦不放过,真是可笑、可笑!” 大殿内一阵压抑的沉默,波旁如此公然挑衅潘森将军的权威,真是恨死的节奏! 言犹未尽,波旁又讥讽地干笑了两声,“将军本就是习武之人,一向戎马为生,怎么,如今将军屡次在泰和宫主政,难道是对朝政感兴趣了?” 潘森捏紧的拳头“咯咯”作响,他一步上前揪住波旁的衣领,生生将他提了起来。 波旁一张老脸紫胀通红,被衣襟勒得几乎透不过起来,他两腿悬空,无力挣扎。 “够了!”奥斯的声音适时响起,如同冰封千年不曾化开的寒冰。 潘森的脸上乌云密布,他只是犹豫片刻,就倏然松手。 波旁重重跌在地上,不停喘着粗气,他连忙俯首拜道:“陛下英明,微臣有状上告,还请陛下替臣做主啊!”说到最后,波旁早已老泪纵横。 奥斯用冷漠而不带一丝感情地眼神打量着波旁,语气中透着冰冷的森寒:“卿但说无妨。” 波旁早已再无顾及,直言道:“微臣状告潘森将军与黑暗猎手密谋!” 波旁话语一出,在场众人俱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目光都笔直凝在潘森将军的身上。 奥斯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眉峰一挑,望向潘森,“是么?” 潘森一个军礼单膝跪下,厚重的嗓音掷地有声道:“微臣对陛下衷心天地可昭,波旁言词实属血口喷人、挑拨离间,还请陛下明察,也好还臣一个公道!” 奥斯容色间暗藏雷霆震怒,却是一直含而不发,吓得大殿内众位朝臣噤若寒蝉。 奥斯居高临下,目光中暗含着绝对的威慑:“卿有什么证据?” 波旁闻言,眼中神采渐渐消逝,沙哑悲凉的笑声自他口中传出,那笑声回荡在大殿之中,听着直让人头皮发麻。 “微臣乃是一介文官,又如何能追查到潘森将军的罪状,微臣只能提醒陛下一句,倘若上次追查黑暗猎手的任务失败,为何单单潘森将军活着?难道将军的身法已经超越黑暗猎手了?” 奥斯沉吟良久,声音如冬日里深沉的湖水,凛冽而冰彻,“卿说的也不无道理!” 潘森薄唇紧抿成一线,唇角微微有些泛白,“陛下明鉴,微臣武艺虽难敌黑暗猎手,然亦不会束手就擒,微臣研制了一种连发十字弓弩,杀伤力极为惊人,那日微臣正是在诸位兄弟的掩护下,才得以成功重伤黑暗猎手,只可惜,最后还是让他逃了!” 奥斯负手而立,却是不发一言,眼神既犀利、又凉薄,向着波旁问道:“爱卿隶属于哪一族系?” 奥斯的话语虽简短,态度却是表露无遗,潘森将军乃是奥斯的血亲手足,亦是协助奥斯上位的重要依仗,于情于理他都必将受到袒护。 仿佛有一阵寒意倏然浸透了波旁的全身,他颤声道:“回禀陛下,微、微臣来自卜诺家族。” 奥斯冰冷的眼眸中掠过一丝肃杀,“你的惧怕相比于你的责任犹有过之,你觉得呢?” 波旁眸光一垂,仿佛对结局早已了然于心,他俯首泣诉道:“微臣侍主二十余载,一向耿直虔诚、克己奉公,刚刚亦是就事论事的谏言,今日,微臣只做最后一次劝谏,倘若陛下当断不断,日后只怕必受其乱!” 奥斯的耐心终是耗尽,他拂袖道:“你弱智的虔诚朕不需要,朕身边只留聪慧的智者,与骁勇善战的将军、卫兵,两者你皆不是,那朕也无需你的劝谏,留你亦是无用,托出去吧!” 太和殿中,仿佛有种大祸临头的恐惧当头压在众人身上。 波旁早已无所顾忌,他疾言呼喝道:“陛下怎能如此轻视文官?古往今来,江山乱时以武为贵,江山固时以文为尊,陛下的江山乃是洛伊莱全境,然而全境的太平稳固,则需要无数人为之肝脑涂地,陛下的政相去了哪里?陛下如此重武轻文,这势必会导致洛伊莱全境的混乱那……” 奥斯眼角隐隐闪过潭水的波色,他眼中杀意更深,沉声宣布道:“波旁污蔑朝中重臣,信口雌黄、以下犯上,朕再次宣判他死罪,就地正法!” 潘森声音中正浑厚道:“既然陛下有此命令,那便不假他人之手,本将只会替陛下解忧!” 说罢,潘森唰一声拔出腰间萨拉斯猎户弯刀,他猛地向下一砍,还不待波旁有所反应,他的头颅“咚”地一声就滚落在地,颈项上的血窟窿血如泉涌一般…… 在场众人慌忙低下了头,不敢再看这骇人的一幕。 潘森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沉喝一声:“来人那!” 立时有一队卫兵疾步而来,清理现场,其中有一左一右两名卫兵,他们架起波旁僵硬的双臂,费力向殿外拖去,只是在尸体所过之处,拖着一路长长的狰狞血痕。 大殿内一片沉寂,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 也就在此时,殿门再次缓缓敞开…… 赛恩驻足在殿宇门外,一袭皓然华裳,只让人有种高山仰止的冲动。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那一袭华裳恭敬俯身,逆光而拜,朝臣俱是侧首瞩目,就连龙华长老向来沉冷肃然的神色,也在此刻微微动容。 奥斯悠悠抬起左手,抚一抚右手拇指上的汉白玉扳指,神情冷傲疏狂地问道:“不知政相此刻,拜的是谁?” 第184章:如履薄冰(3) 奥斯悠悠抬起左手,抚一抚右手拇指上的汉白玉扳指,神情冷傲疏狂地问道:“不知政相此刻,拜的是谁?” 赛恩此时神色平静如水,恭敬道:“微臣自然是拜见陛下!” 然心中哀的却是启蒙恩师! 赛恩微微一顿,复又说道:“微臣无意冒犯陛下,却因身体不适来得迟了,还请陛下责罚。” 奥斯紫眸含霜,“刚刚在泰和殿发生的事情,朕亦无心隐瞒,不过以朕对汝之了解,汝理应是怀有恻隐之心,会否怨妒朕处罚的重了?” 赛恩心中莫名涌起一阵寒凉,王兄这样赤裸裸的试探,无非表达了对他的不信任,想想他重病时自己的劳顿奔波……哎,帝王家果真没有太重的亲情。 “自古王命重于天,微臣对陛下绝对忠诚、亦绝对服从!”赛恩巧妙的没有正面回答奥斯的问题,只坦诚表明自己的立场。 君王处置的轻重,还轮不到他区区一介政相来决断。但是,王兄身上虽已消解了狼王血清之毒,但不知他心中是否还住着一只狂暴的猛兽? 奥斯的眼眸极为敏锐,他不怒反笑道:“朕听惯了恭维之词,你的坦诚听起来倒是更加新鲜!” 在赛恩眼中,有种目下无尘的了然与冷淡。 看来这场王权游戏已经悄然间发生了转变,但却没有人来告诉他,游戏的规则如何? 今日之事,显然是两个兄长故意为之,或者是联袂出演,而且令他心寒的是,在这场游戏开始之时,他们刻意让他来晚了! 赛恩不再说话,只默然跪附于地,有时候,人需要顽强地抗争,但有时候,人不得不向命运屈服。 泰和殿内再一次恢复肃冷沉寂。 对于潘森将军的心狠手辣,众朝臣早已是了然于心,然奥斯国王向来是冷淡处之,却从未像今日这般放纵潘森将军在太和殿上为所欲为。 须臾,竟有人哭出声来,那声音压抑着,低声地啜泣。 听到啜泣声,奥斯紫眸微眯,侧目一扫,清冷问道:“卡特亲王这是哭什么?” 卡特乔治依旧保持着跪附之姿,举首哽咽道:“回禀陛下,微臣哭泣皆因喜极而泣,还望陛下恕臣之罪。” 奥斯冷笑一声,“不知亲王喜极何来?” 卡特乔治忠厚道:“在神圣之都人心惶惶之际,陛下能稳固朝纲,实乃天意而为。”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太阳坠于西山,层层光线晕染出绚丽的色彩。宗祠佛堂前缕缕漂浮着青烟,清风拂过,梧桐树叶沙沙而响,卷落在青石地上。 太妃微微阖目,手中不疾不徐地捻动着佛珠,言语中却带着如释重负的感叹,“唐纳家族的危难,总算是化险为夷了。” 湘黎垂首肃立在侧,言语恭敬道:“事态果真如此凶险吗?” 太妃宁静淡定的眼眸悠悠飘在湘黎身上,“王廷的朝政永远都是一团乱麻,没有哪个王者会将它梳理完善,令它有条不紊地去发展……混乱就让它混乱吧,只要是安定的,这些混乱就还有救!” 湘黎一双清澈的水眸微微一垂,温言道:“娘娘,但是现下的都城内,也流传着一些风言风语。” 太妃眼锋一抬,徐徐道:“哦,流言都说些什么?” 湘黎微微一抿唇角,低眉答道:“奴婢不敢说。” 太妃周身有种淡淡高华疏离的气度,温声道:“这里没有旁人,有何不敢说的?” 湘黎沉吟片刻,才道:“外界说,陛下枉杀了一名忠良。” 太妃的语气仍然柔和,但是双眸却升了一层寒意,“在陛下身边,暗藏着形形色色种人,为人直爽正直的仅仅是凤毛菱角,还有一部分都顶着忠诚不二的头衔,暗地里却是狡猾又有野心,这些是陛下不得不提防的。” 太妃扬一扬脸,身旁的湘黎立刻会意,搀扶娘娘从蒲团上起身,落座在一旁的檀香木椅上。 湘黎忙递来檀香木桌上的茶盏,手指捧着青花白瓷的盏壁,热度刚好。 太妃端起茶盏,徐徐吹散热气,青柠花茶独有一种清淡果酸的芬芳,她稳一稳心神,才道:“今次的教训再明显不过了,倘若陛下未能及时出现在朝堂之上……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太妃将茶盏铛一声放在檀香木桌上,一时竟觉得含在口中的柠檬花茶难以下咽。 “倘若有人从这堆面具中站起身来,行颠覆朝纲之举……届时,又将是洛伊莱民族的又一场血雨腥风……王权之路很长,一旦涉足其中,便是行程艰难,步步皆是险阻,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湘黎闻言紧紧蹙眉:“太妃娘娘,会是哪个家族胆敢有这样的胆子?” 太妃默然片刻,扶手于膝道:“这又如何能说得清楚,事情既然没有发生,那所有的假设都是臆断,没有证据可供佐证,又能有什么用处?” 窗外阳光淡淡倾泻而下,如同金粉洒在杯盏之上,反射点点亮光。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太妃虽远离朝野多年,但是年岁上的增长和笃信佛法的岁月叠加在一起,令她变得更加平和、睿智,能轻易看到表象下的许多真实,其视野也越发敏锐清透了。 湘黎垂首沉吟片刻,方道:“只恐怕这世人都未及娘娘这般思虑,怕是难止流言蜚语呢?” 太妃手中一颗一颗捻着佛珠,又慢里斯条道:“如今忠与不忠都已不那么重要,陛下的这一剂重药,显然是下给那些有心谋反之人……” 太妃徐徐将目光投向远方,山峦起伏之间,斜阳浓郁,绿意滴翠,别是一番宁静悠远,她微微叹息道:“只要那些不忠之人失了非分之想,这剂药也就算没有白下,你明白了吗?” 湘黎眸光悠悠一荡,心中却是了然,有些人的枉死,只为了成全别人。陛下的这次危难,解决得还算顺利,起码,他在有心之人变节之前,就重新稳固了大局。 现世的安稳需要诸多因素合力而成,身为一国帝君,奥斯的安危乃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想到这里,湘黎红唇轻启,恭敬道:“奴婢明白了。” 第185章:初雪(1) 推荐伴读曲目《AmazingGrace哼唱版》 一连几日,神圣之都的天气都有些阴沉,秋风夹着清冷萧索的味道,早早地迎来了飘渺的飞雪。 馨兰优雅地站立在寒梅树旁的一片草地上,纤柔的身影逆光而立,目光似乎凝望着远方。 依照惯例,晨起直至晌午这个时段,她都要练习舞技、增加体能或是进行有针对性的基本功训练。 然而今日,馨兰似乎不打算做这些事情。 她只是漠然地伫立在梅树下,臂腕间垂着一条天鹅绒披肩,一袭圣洁的长裙纤尘不染,长长的发辫之间缠着五彩发带,一直垂落在快到小腿的位置。 今日是神圣之都的第一场雪,亦是她的生辰,她久久伫立在那里,似乎在等什么人。 果然,那一袭蓝色长袍的身影忽然出现,他大步流星地走着,手中还把玩着一柄玉笛,那闲散风雅的样子,像极了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的公子。 馨兰缓缓闭上眼睛,嘴角悄然微微弯曲。 即使这世界上的人都不曾记得她的生辰,她亦会深信,赛恩记得。 天空浩渺泛着浅淡橘色的霞光,洁白的雪花从天上纷纷落下,偶尔会零星地落在脸上,却并不觉得凉,只如同蜻蜓点水般,随即,清丽出尘的脸上便漫出一抹微笑。 “你每天都会如此吗,拥有一份这么好的心情?”赛恩伫立在不远处的亭榭之间,一身高贵富雅的淡蓝色锦袍,丝滑的面料连飞雪也无法在他周身沾染。 馨兰公主并不惊讶他的到来,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温雅悠缓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倒也不是,随心罢了。” “倘若在王宫里,每天都能拥有这份好心情,确实很难得。”赛恩把玩着手中玉笛,那一串红缨在碧翠之间翻飞。 那玉笛的两端分别镶嵌着鎏金镂空雕花,看上去极为高雅精致,他的手指如同有魔力一般,任那短笛如何翻转,却始终不会脱离他的掌控。 “无非是苦中作乐罢了。”馨兰浅浅提住裙摆,向赛恩的方向走去。 赛恩双臂环胸,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步态轻盈地走来,“好一个苦中作乐,你是与生俱来的舞者,但舞者通常会以一种怎样的心境起舞呢?” 她姣好纯美的面容忽然掠过一抹黯然,她淡淡道:“再唯美的舞蹈也只能算做一种谋生和立足的手段,会心之舞只在舞者心灵之中演绎。” 赛恩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了然的神情,他颀长飘逸的身形一动,向她施以一礼,“虽然现在说起有些晚了,但我还是要向你道谢,感谢公主在篝火庆典上为我献上的那支舞,非常美艳动人!” 馨兰笑容一淡,声音清凉了几分,“恐怕已经有人抢占了先机。” 赛恩唇边含了一抹苦笑,有些意兴阑珊道:“惊心动魄之舞的背后,却有着鲜为人知的秘密,不提也罢。” 馨兰公主的视线望向幽碧涟漪的水面,不禁让她有些出神,良久,她缓缓转过视线,抬头仰望着他,“政相对那位人鱼公主,似乎很关照……” 赛恩笑容一滞,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抬起手,抵在唇上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你与她是敌是友?”他像是随口问道。 馨兰不假思索地答道:“自然是友。” 赛恩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兴致,“你似乎不是个喜欢交友的人?” 馨兰沉吟片刻,带着几分恳求道:“……她是个很好的女孩,请陛下、将军和政相都不要为难她!” 赛恩的眉宇间带了一抹疑惑,“你难道认识她?” 馨兰抿了抿嘴唇,犹豫了良久才缓缓开口,“……她曾经救过我的性命。” 赛恩玩世不恭的笑容忽然消失了,他一脸严肃地问道:“是在什么时候?” 馨兰深邃的眼眸,若有似无地荡漾了一层水光,“抱歉,这或许是朋友之间的底线,那道深埋在心底的伤疤……我暂时不想揭开。”她婉言拒绝了。 赛恩神色一顿,脸上依旧含着笑容,声音犹如玉石般温润,“今日我无意惹恼你。” 馨兰略带歉意地望了他一眼,温柔低语道:“他们都走了吗?” “倘若你说的是基兰王子,他几日前就已经离开了。” 馨兰闻言,暗暗嘘了口气。 以赛恩对馨兰的了解,他又怎能猜不到她心中所想,他温言劝道:“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能解决问题的。蜂疾不能成为你一辈子的借口,你早晚要见自己的亲人。” “亲人吗?”馨兰苦笑一声,声音凄凉地说道:“是她们先抛弃我的……蜂疾的借口有什么不好,我很小不就是因为这种病,才被送来神圣之都的么?” 馨兰的裙带随风飘逸,她又道:“因为感染了蜂疾,我的眼睛才改变了原本的颜色,每当蜂疾发作之时,皮肤上就会生出无数黄豆大小的疱疹,而且发作之时,我极有可能会把这种毒素传染给他人……正是有了这样骇人听闻的说辞,遂再没有人敢来探望我了!” 馨兰自嘲地笑了一声,眸底却是无声悲凉。 赛恩不自觉蹙起了眉心,薄唇抿成一线,“倘若你不会主动打开心扉,就没有人能走得进去!日后我会派人对外宣布,你的蜂疾已经治愈了。” 馨兰连忙打断他的话,眼眸内有迫切,亦有零乱,“求你不要这样做!” 赛恩眸光凝练,隐隐流动着潭水的波色,“我不想你因为蜂疾的借口,而影响你的一生!” 馨兰脸上苦涩的笑容更甚,轻轻抿起的唇瓣有些苍白,“倘若没有蜂疾这样的借口,我又如何能活到今天?”泪光在她黑曜石般的眼眸中一直打转。 赛恩轻叹了口气,眼底掠过一抹怜惜,“总有一天,你要学会原谅!” 她柔媚的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冷厉,“为什么我要原谅?有罪之人就应该得到惩罚,不是吗……无论她是谁?” 馨兰展示给世人的,永远是她的蕙质兰心,以及她妩媚灵动如仙子般的舞姿,她的圣洁与柔弱是众人有目共睹的。 但赛恩总能从她身上看到一种傲骨,一种不屈不挠的顽强与固执,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深深的恨意! 赛恩的面色依旧冷静自若,维持着谦谦君子之风,他端详着她凄楚却明艳动人的脸,温声劝道:“有时候,放下才是解脱。” 馨兰断然摇头,眼中盈满了泪水,“你品尝过苟且偷生的感觉吗?” 第186章:初雪(2) 馨兰断然摇头,眼中盈满了泪水,“你品尝过苟且偷生的感觉吗?那种滋味……会让你的内心无比苦涩,苦涩到可以让你的心滴血……” 馨兰静静地流泪,那双剪水一般的眸子,正极力压抑着恨意,她又道:“我整日整日的不快乐,但面上却还要维持着明艳亮丽的笑容,我要努力将自己装扮成,仿佛这世间最幸福美丽之人……” 馨兰泪光莹然,仿佛有那么一瞬间,万千愁绪都齐涌了上来。 她身形消瘦地孤立在茫茫飞雪中,只让赛恩觉得心中钝钝地疼。 馨兰忽然投进他的怀里,柔弱芬芳的呼吸正吹拂在他的耳畔,馨兰在他耳畔地喃道:“赛恩,我只把你一个人当朋友,所以,以后请不要再和我谈论这个话题了。” 赛恩不自然地将她抱在怀中,也想藉此给她一些安慰,良久他长叹了口气,道:“这样的话题,以后我们不谈也罢。” 赛恩缓缓将她推离怀抱,为了不让彼此觉得尴尬,他旋即端出平日里玩世不恭的神色,岔开话题道:“你似乎对我的出现并不惊讶?” 馨兰擦掉颊边的泪痕,柔美淡雅的脸上也牵起一丝笑容,“我猜到你今日会来。” 赛恩忽然神秘说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我自然要备一份厚礼。” 馨兰收敛起心神,乖巧地微笑着,“是什么?” “看好了!”赛恩忽然意有所指,从寒梅树枝旁虚空一抓,倏然从他修长的指缝间,垂落一条银白色的项链,那链身是由许多白银树叶拼连而成,居中的链坠是一颗硕大通透的蓝宝石。 或许在别人眼中,她们看到的是那条蓝宝石项链,然而在馨兰眼中,她只看到赛恩居高临下,有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赛恩垂眸,见馨兰容色淡淡出神,遂含着笑意问道:“怎么,你不喜欢吗?” 馨兰回过神来,旋即粲然一笑,露出洁白贝齿,随即摊开掌心,柔声道:“既然如此,那馨兰就却之不恭了。” 赛恩满意地将项链放在她掌心之中。 馨兰凝神端详,手上的蓝宝石触手生凉,光洁通透无比,在阳光下莹莹折射着一点璀璨水色光辉,加上它用银色叶项链做陪衬,乍看上去分外夺目精致。 须臾,赛恩突然想到什么,跻进馨兰耳边道:“前两日我从母妃那里听到一则消息,是关于你的……有兴趣听听吗?” 馨兰长长的睫毛微卷,楚楚的眼眸一眨也不眨看着他,“怕是关于我的,大多没什么太好的消息。”她说话间,神色微微黯然。 赛恩眼中忽然有晶亮的光芒一闪,他闪身来到她身前,“这倒也不尽然,我母妃有意让你做唐纳家族的亲眷,你说这到底是好消息呢,还是坏消息?” 馨兰的脸上忽然浮现出惊愕的神情,待赛恩再望去时,已是悄然别过头去。 赛恩不禁有些愕然,仿佛他刚刚说的话,她完全没有听见一般,“你难道已经知道了?” 馨兰只觉自己屏住了呼吸,娇媚的红晕渐渐爬上脸颊,她轻咳了一声,“这里有些风大,我先回去了。” 馨兰转身之际,一抹会心的笑容若有似无地浮现在她唇边。 赛恩磁性的嗓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可能是军王妃哦!” 馨兰的脚步突兀一顿,唇边的笑容随即消失了。 她转身冷冷望向他,眼角似噙了一滴泪,“太妃娘娘能这般看重馨兰,小女深感荣幸,但还请政相替馨兰婉言拒绝吧,馨兰的蜂疾万万不能传染到大将军。” 赛恩又蹙起眉心,清朗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有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为何你不要?” 馨兰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容貌冷得如同冰雕一般,“别人想要的东西,却不是我想要的,那不是我想要的东西!” 赛恩却也不生气,快步跟在她身后,儒雅的脸上泛起一抹玩味的笑容,“那你想要什么?” 馨兰忽然转过身来,质问地看着他:“为何当你看到人鱼公主的时候,脸上却不是这样的笑容?” 她与赛恩相识多年,对他自然是了解的,他的笑容永远固守着平和亲近,然而在他笑容的背后,都带着玩世不恭的疏离。 为什么?当你站在人鱼公主面前时,我只消从你灼灼的视线中,便能洞察你的炽热与悸动?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赛恩脸上的笑容瞬间一敛,有些不悦,但还是放柔了声音,“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的东西你恐怕给不起!”馨兰公主有些冷傲地说道,带着莫名的感伤。 她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只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馨兰公主只深深看了他一眼,便匆匆转身离开了。 赛恩,如果爱情总是先入为主,那我不会爱上你,当你神情凝望别人的时候,我正神情地凝望着你!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翌日景园宫 豁然拉开窗帘,明亮的光线和清冷的海风一道涌了进来,橘红色的朝阳高悬于东方的天际,有种欣欣向荣的蓬勃之美。 漫儿悠悠张开了眼睛,睡意朦胧地呼唤了一声,“娜儿……” “公主您醒了?”金娜儿一身清爽地走了过来,她手中还端着一个餐盘,上面盛放着两碟小点心和一个广彩陶瓶。 微风吹过,空气中浮动着温热香醇的奶茶香味。 漫儿慵懒地起身,望了一眼窗外,茫然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金娜儿含笑道:“公主,辰时刚过。” 她放下手中的盘子,手脚麻利地服侍漫儿梳妆,她的手指灵巧,穿梭于漫儿的长发间,将一些打结的长发梳顺。 此刻,淡金色的长发如同波浪一般,垂过漫儿裸露的香肩,一直覆在背后,直达臀部之下。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漫儿已经换上一件淡金色礼服长裙,清透丝绒的肩带上,立体绣着一朵朵小巧的柠檬黄色邹菊,她腰上束着蓝金色的腰带,金色沦纹的裙摆长长地流曳于地面上。 她伫立在窗前,若有所思地望向亭榭间。 忽然,她仿佛想到什么,迅疾旋身,垂曳在地的裙摆亦跟着优雅旋转,“娜儿,有没有谁来过?” 第187章:荷塘阴谋(1) 忽然,漫儿仿佛想到什么,迅疾旋身,垂曳在地的裙摆亦跟着优雅旋转,“娜儿,有没有谁来过?” 其实她想问的是,奥斯有没有派人来过,只是当她看到金娜儿笑而不答的表情后,就猜到了答案。 漫儿徐徐点头,自我安慰道:“该来的总是会来的!稍安勿躁。” “咚、咚、咚”寝殿最外间的扇门,忽然被敲响了。 漫儿脸颊不由自主地浮上了一抹绯红,心中的小鹿在不停地乱撞,满怀期待地注视着门口。 金娜儿笑望着我,眼中带着意味深长的神采,转身去开门。 只是在看到来人时,我不禁有些失望,立即收敛心神。我含着分寸的微笑,恢复了应有的端庄与优雅。 来人我自然是认识的,正是太妃身边的女官湘黎。 湘黎久在太妃身边侍奉,地位自然也不比寻常女官,她伫立殿外,背脊挺得笔直,神色间颇有几分傲气与稳重。 她一袭青衣长裙,装饰亦是简洁大方,面容素净并未多施粉黛,想来太妃笃信佛法,也喜欢她这种清丽简洁的着装。 这宫廷中的生活,风平浪静也只是一种表象,暗涛汹涌依旧在不知名的阴暗处积聚,我心中清楚,太妃和王妃均是卡特家族的领军人物,所以她们站在同一立场上,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如今我与奥斯走得这样亲近,想必有心之人早已坐立难安。 只是让我万分苦恼的是,倘若真的想和奥斯在一起,那么太妃这一关,我是必须要面对的。 想到这里,我尽量放缓了语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恭敬礼让,“您有什么事情吗?” 湘黎矮身施礼,言语落落大方,道:“漫儿公主,冬日就快到了,更何况前日已经飘过雪,太妃娘娘说,想赶在荷莲尚未凋零时,再让众人赏赏,所以娘娘邀您移驾莲翠园赏荷。” 同样在宫廷中长大的我,对这种冠冕堂王的话,实在是耳熟能详,只是内心深处真的不想去,或许是出于对太妃的敬畏吧,毕竟已经有了两次不开心的经历。 我轻叹口气,懒得再去多想,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缓缓起身,向她和煦一笑,道:“如此甚好,前几日我还打算去拜见娘娘的,只是苦于对这里还不熟悉,正巧您就来了,那就劳烦您为我引路吧。” 湘黎恭敬应了声是,旋身缓步退了出去。 金娜儿急忙拉住我的手,轻声道:“公主,我陪你一起吧?” 我悄然对她比了个口型,‘赛恩’。 我眼神随即向门口瞥了一眼,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被转身离去的湘黎听到,“娜儿你就留在殿里吧,太妃娘娘许是要对我说些贴己的话,人多了反而会显得拘束。” 漫儿柔媚一笑,颊上浅浅梨涡忽现,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两下。 金娜儿心领神会地点头,但是眼中却盛着满满的担心。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神圣之都——莲花宫 因为与太妃娘娘有过不愉快的经历,致使我来到医族这么久了,还从没有机会真正在莲花宫里逛一逛。 如今置身在莲花宫,我不禁有些埋怨奥斯,这么美丽的地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极目远望,莲池外围的山坡上,种植着大片的竹林和樱花树。 可以想象,倘若是在春季,灿烂的樱花绽放,翠亮的绿色与珍珠的粉色点缀相称,如同勾勒一副清新雅致、宁静祥和的春景画卷,再加上蓝天、碧水、莲池、拱桥的交相呼应,眼前的天然秀美奇景,如同从画中浮现成真一般。 莲花宫里除了连绵的拱桥和低矮的长桥外,就是桥两旁大大小小的莲花池。 莲池形状各异,连同池内莲花的种类亦经过细致的划分。 一处双圆形串联花池中,生长着拥有双面颜色的黄蓝玛瑙睡莲和七片花瓣却拥有七种颜色的七色堇莲,这两种花型杂生在一起,不禁给人一种对缤纷色彩的向往和满足。 不远处的月牙香风莲池中,摇曳的是香飘万里的九品香水莲花,以及一茎生两花的同心芙蓉并蒂莲和红粉色花叶繁复的千叶宝莲。 未行几步,又见到拱桥两边半月形的莲池,碧绿的池水中摇曳着深紫色的花瓣、居中有金色花心触角的睡火莲,以及形如白色裙皱的碧台莲。 再向前,还有如佛光般散射的紫红花瓣的万维莎长寿莲,以及颜色由浅入深的鹅黄色冰娇荷等等。 正如湘黎所说,此时正是莲花盛开的极盛时,池水里的莲花大朵大朵地绽放,在荷叶的映衬下,莲花色彩艳丽、迷离纷繁地映入眼中,别有种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我在心中感叹:太妃娘娘果真好福气,不仅能诞下三位人中翘楚的儿子,如今还能在这样的世外桃源里颐养天年,放眼这四海八荒之境,也就数您最为得意了! 景园宫西殿,漫儿前脚刚走,门扉竟“当啷”一声被落了锁。 金娜儿心中猛然一沉,几个箭步走上前去,用力晃动了几下门扉,怎奈两扇木门却被锁得严丝合缝,怕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侍女湘黎柔和的声音忽然响起,“公主殿下请走这边。” “恩,好!”我有些尴尬地收起陶醉,随着湘黎步上了长桥。 “……这里真美啊!”我还是忍不住地称赞道。 湘黎只是淡淡的微笑,并没有再说话。 我好奇地看着脚下行进的长桥,到处都刻画着别致的莲花浮雕,我不禁有些感叹,素闻太妃喜爱莲花,只是没想到,竟会到这种程度。 就在我心驰神往地欣赏周围秀美风光的时候,我一时没有留神,竟然不小心撞到了迎面的来人。 “噗通!”一记水声,有东西倏然从她手中滑落,眨眼间掉进了莲池里。 我从旖旎的风光中被迅速拉回到现实,有些惊慌失措,歉然道:“对,对不起……” 第188章:荷塘阴谋(2) 漫儿从旖旎的风光中被迅速拉回到现实,有些惊慌失措,歉然道:“对,对不起……” 我们都眼睁睁地看着,其上镀着金箔花纹的精美红琉璃方盒,渐渐沉入幽蓝深邃的水中。 小侍女瞪着难以置信的眼睛,怯生生地惊呼道:“天哪,那是……那是神族女王新进贡给太后的珠宝……”她声音娇翠,倏然划破了周遭的锦绣祥和。 我垂下眼帘,心中已是再清楚不过,麻烦又一次找上了我。 “怎么办?怎么办?”她无助地喃喃自语,边说着边大哭起来,“太妃一定会重重责罚我的……” 我紧抿双唇,一脸愧意,耳边仿佛响起金娜儿的叮咛,‘这毕竟是在太妃宫里,为何还这样不小心!’ 望着小侍女无助的痛哭,我心底也跟着一阵阵不是滋味,我不再犹豫,拾裙而上,“小姑娘……你别哭了,都是本宫的错……”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举目向我,眼中充满了控诉,“奴婢怕是大祸临头了!”她痛哭失声,仿佛下一刻就要一头扎进池水里。 我一时有些窘迫,挖空心思地想着解决办法,“你不要哭了……不要哭了好吗?我帮你把它捞上来总行了吧?” 荷塘中,那一株株正值渐变期的紫红色万维莎,花瓣上生有一道道金色的佛光,乍看上去亭亭玉立、芳华四溢,在清风中摇曳生姿,被誉为睡莲女王、长寿寒莲。 小侍女听了我的话,仿佛又找回了一丝希望,她眼中噙着泪,犹豫道:“这位小主,这里池水深邃冰寒,您会游水吗?” 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信心满满地承诺道:“我是人鱼公主,这你就放心吧!” 我眸光微微一凝,随即轻盈地跃入了水中。 我的老天,这里的水怎会如此的冰冷? 我不受控制地发抖,全身冷得有些痉挛,也顾不得多想,迅速向池底游去,水面上只留下一圈圈浅淡的涟漪。 莲池的水要比海水浑浊得多,我在碧绿的池水中张开眼眸,勉强可以看到琉璃方盒被盘根错节的绿水草给缠住的景象。 琉璃盒正斜挂在水草中,只是宝盒里的珠宝,多半已经散在池底的淤泥上。 我双手颤抖地解开水草,拿出宝盒,然后又游到更深处的池底,拾起几串蓝绿水晶项链,两枚金钻披肩钩花,几根样式别致的金簪步摇和一些精工雕琢的手镯、胸针,或是零零碎碎的珠玉宝石…… 我手指被冻得僵硬发麻,颤抖着将拾回的东西一一放回盒中。 天哪,我一边手忙脚乱地合上琉璃宝盒,一边觉得自己快要被冻成冰雕。 我不停在心底咒骂:这是什么鬼地方,水居然这么冰寒刺骨,我曾经游在极深的海谷,也没有像如今这般,被冻得跟虾米似地! “哗啦”池水在湛蓝鱼尾的拍打下,溅起了无数碧绿的水花。 “快……快拉我上去,这池水真、真冻死人了!”我将红色琉璃盒递给岸上的侍女,口齿有些僵硬地说道。 我耳边响起一声极为冷厉的呵斥,“放肆!是谁胆敢在哀家的长寿寒冰池里游水?” 我身体又充满寒意地抖了一抖,愕然抬头,正不偏不倚地对上太妃的一双厉眸! 我一脸无辜,解释道:“太妃娘娘,是我人鱼公主!我、我在为小侍女,拾起、拾起落在池水里的珠宝琉璃盒。” 我边说着,边有些疑惑地望向岸边,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不知什么时候,竟一下子来了这么许多人? 池水太过阴寒,长时间浸泡在池水里,冻得我脸色都有些发青。而刚刚接过我珠宝盒的小侍女,似乎并没有帮助我的意思,早就脚底抹油退到一边去了。 我眼底瞬间燃起熊熊的怒火,对自己现下的处境早已有了十分的了然! 自己潜入池底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竟悄无声息地来了这么许多人,也未免太凑巧了些? 我紧咬着牙关,今日之耻,我记住了! 我试着自己撑住岸边上岸,只是,早已冻僵的手臂,已经毫无力气可言。 太妃脸上充满了威严,大怒道:“没有哀家的允许,人鱼公主不准离开寒冰池!” “噗通!”我仿佛被一股极大的外力锁住,硬生生地被抛回了寒冰池。 这就是神族顶级的幻术,意念攻击,看来太妃是有备而来,我注意到她身后,站立着一位身着海蓝色长袍的老者。 湘黎适时扶住太妃,低言道:“娘娘金贵之身,千万别被这贱丫头气着了。” 即使我有天大的理智,此时我也会像疯子一样,爆发出满腔的怒火!谁惹了我,我就让他祖宗十八代都不得安宁! 我嘴唇青紫,声音却变得异常尖锐,“你果真确定,让我留在长寿池中吗?” 我紧咬齿关,对待敌人,绝不能有半点仁慈! 我手上暗暗使力,顺势连根拔起一株长寿莲花来,食指胡乱抓在紫红花瓣上,瞬间将这‘莲中女王’撕得粉碎…… 我神态近乎疯狂,倒想看看这长寿莲究竟有多金贵,我一株接一株地将它们连根拔起,再蹂躏成一团、弃如敝履一般抛在池面上。 太妃的眼中仿佛能喷出怒火,眼见着一株株长寿莲被连根拔起,心疼得如同是斩断了她的命根一样,绣着金纹莲花的布鞋疾走到池边,直气得她全身发抖,“大……大胆……你……你这个异族野蛮的丫头!” 望见太妃眸中喷火的样子,漫儿心中倍感舒畅痛快,“我看、我看这哪里像、像什么长寿池,它很快就、就变成短命池了!”我被冻得哆哆嗦嗦地说着,身上的力气早已用尽了,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向下沉去。 太妃双眸早已气得通红,怒气冲冠地命令道:“大祭司,快……快把这个疯丫头给我弄出来!” 就在我快被冰封的前一刻,我又被一股大力,硬生生地揪出寒冰池,狠狠地摔在岸边的石板道上。 我痛呼一声,这种结结实实被摔在地上的感觉,不仅皮肉剧痛无比,就连我的五脏也如同翻江倒海般,几乎有种想吐血的冲动。 第189章:荷塘阴谋(3) 漫儿痛呼一声,这种结结实实被摔在地上的感觉,不仅皮肉剧痛无比,就连我的五脏也如同翻江倒海般,几乎有种想吐血的冲动。 吃痛之余我却暗自庆幸,自己的反抗总算是奏效了,我终于可以离开那个如同地狱般的阴寒之所,太妃若是再不发话,估计今日我这条鱼命也就搭上了。 我怒视着太妃身后的罪魁祸首,那位须发皆白的老头竟然有着一双清明而冷酷的眼眸……不过,还是要谢谢他把我从那个鬼地方给弄上来。 我紧咬嘴唇,冷眼望向岸边林立的众人,忽然觉得自己像是戏中的小丑,正上演着一出情节跌宕起伏的宫廷剧,众人俱是参演的角色,演得好了,便是风生水起,演得不好,怕是要性命堪忧,族人受累。 我唇边露出一抹苦笑,宫廷、王权、利益、家族……无论你愿意与否,规则都早已定在那里了,需按照规则来玩这个游戏,才能有最终获胜的可能…… 即使能看透这层道理,我依旧在疑惑,疑惑现下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我究竟是他人的陪衬,还是这戏中的主角,如今置身局中,连我自己亦是不得而知。 我垂眸,长叹了口气,无论是陪衬也好,主角也罢,估计都脱不了悲情的宿命。 人在他乡,总免不了屋檐下低头、人善被人欺的定律,小心驶得万年船,如今用在我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想到这里,我又抬眼望了望那些狗仗人势、饶有兴致观赏我的人,有道是,蛟龙落水被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用这句话来相容我,再贴切不过了。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轰”地一声,景园宫西殿的扇门,竟被金娜儿用木椅硬生生撞开几个破洞,殿外两个负责把守的侍女不由得惊叫一声,眼见无计可施,便急忙退走,去禀告消息了。 金娜儿从腰际的刀鞘里抽出鱼骨剑,向着扇门最大的一处破洞用力劈去,只半柱香的时间,那处破洞便被劈砍得足够大了,金娜儿提着裙摆,敏捷地一躬身,顺利地从扇门的破洞中钻了出去。 原本坚实的木门早已被利刃砍烂,地上的木屑零乱不堪。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有生以来,漫儿第一次像被打回原形的怪物般,在青天白日下,晒着自己那湛蓝色闪闪发光的鱼尾,她人鱼身影线条柔美、曼妙紧致,半透明的鳞片爬满她的手臂、锁骨和颈项,在阳光下熠熠闪着银白色的光辉。 王妃一身宫装,头饰亦装扮得精巧细致,面色红润似初绽的桃花,她步态有些迟笨,大腹便便,带着十足的孕味。 她依然趾高气扬的像一只孔雀,讪笑两声道:“露泽漫,你给本宫听着,虽然你是灵族的公主,但是这里是神圣之都,可不是你们那些蛮荒之地!在我们洛伊莱就要遵守洛伊莱的宫廷规矩,可不许你这样撒野耍泼……” 她莲步轻移,意犹未尽,声音又提高两分,道:“偷进太妃的长寿寒冰池已是重罪,你竟然还敢拔掉这世间罕见的寿莲……露泽漫,你这分明是在作死!” 在她说话的同时,我亦没有束手待毙的空等,试着用意念使用幻术逃生。 只要长脑子的人都能看出,今天这两人是要联手将我置于死地! 然而……我将目光深深投向太妃身后的那位老者,无论我如何集中注意力,幻术刚一施展的刹那,就尽数被那老叟逼退回来。 我一时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真是仗势欺人!” 王妃并不知我暗指的是什么,只傲慢一笑,道:“仗势欺人吗?谁让我有仗势的资本呢?” 漫儿的手臂如凝脂般白皙如玉,紧紧交叠在胸前,长裙上两根雏菊花瓣的肩带早已扯断,尽管她极尽遮掩,却依旧能看到白皙锁骨下的一抹春光。 长裙的下摆早已沾染了不少污泥和青苔的碎屑,全然不见初来时的金色典雅长裙。 此刻漫儿的狼狈,正被众人肆无忌惮地欣赏着,窃窃私语地攀谈着,若有似无地嘲笑着…… 漫儿的眼神忽然变得极为凌厉,瞳仁中仿佛能射出寒如坚冰的光芒,“本公主总算是尝到了,落难时被小人作践的滋味!今日之耻,他日必将百倍千倍地讨回来!” 人生就是这样,战,还有绝处逢生的希望;不战,既丢了脸面,又丢了性命! 看着漫儿极力拢住肩带的狼狈样子,王妃不觉失笑,“真是个蛮荒之地来的公主,说话竟然如此低俗!你看你如今的样子,连我们洛伊莱的乞丐也是不如!”她的话语充满鄙夷,眼中盛满了嫉妒与仇恨。 我冷哼一声,极尽妩媚地一笑,眼神中充满了挑衅,故意火上浇油地说道:“王妃莫不是嫉妒,不及我这怪物这般清灵美丽,能吸引奥斯国王的青睐?” 既然大家都知道了,也用不着再遮遮掩掩。 王妃的持重再也绷不住了,盛气凌人地呵斥道:“住口!陛下怎么会喜欢你这等妖物?” “王妃可千万要注意身子,若是动了胎气可就不妙了!”我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跟狐狸精似的,反正罪名已经扣在我头上了,那还不如装得像点。 王妃恨之入骨地说道:“真是个不要脸的东西!” “想来这样的错并不在我一个人身上,你为什么不把陛下请来,当面问一问?”我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恐慌,尽量拖延时间,若是奥斯来了,自己也就得救了。 王妃全身一怔,还想说话,却被一旁的太妃气势凌厉地打断了。 “初出茅庐的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琳娜,勿在跟她啰嗦!来人,把她拖下去!”太妃乃是睿智之人,知道夜长梦多的道理。 太妃既然都下令了,卫兵们也只有听命的分,遂一拥而上。 剑锋的寒光晃在我眼中,我扬起脸,竭尽全力为自己争取最后的机会,朗声道:“吾乃灵族公主,你们没有权力对我私下用刑!” 第190章:荷塘阴谋(4) 剑锋的寒光晃在漫儿眼中,她扬起脸,竭尽全力为自己争取最后的机会,朗声道:“吾乃灵族公主,你们没有权力对我私下用刑!” 突然觉得,想要在宫廷生存真是艰难,即使自己从未故意树敌,可还是会有许多人想置你于死地。 听了我的话,太妃和王妃的脸色瞬间都变了一变,正向我逼近的侍卫,行动也变得有些迟缓。 “这里是医族,尔等犯下如此重罪,定要按照医族的律法惩治!少时哀家自会向国王陛下禀报,快把这个疯丫头拖下去!”太妃真是个极为厉害的角色,懂得快刀斩乱麻,做事狠绝、干净利落。 一个声音冷冷地传出,如同刀锋割喉般凌厉冷酷。 “母妃今日怎么发了这么大的火?” 众人心中俱是一震,如同石落深潭,顿时惊起千层波澜。 一旁的唱官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朗声唱道:“神圣国王陛下驾到!” 莲池边陡然安静下来,一众卫兵侍女纷纷下跪行礼,一旁的王妃,下意识紧紧手中的帕子,亦恪守礼节,屈膝行礼。 整齐划一的声音,在莲池边恭敬地响起,“恭迎国王陛下!” “儿臣给母妃请安!”奥斯国王亦礼节性地问安。 太妃额上陡然浮起一层浅浅的汗水,故作亲近地走进奥斯,有些不自然地笑问道:“陛下一向政务繁忙,今日得空而来,为何不事先通传一声,哀家也好做些准备。” 奥斯面无表情的脸上,威严得神圣不可侵犯,语气十分冷淡道:“儿臣有些日子没来看望母妃,所以今日得闲,就过来给母妃问安……倒是没想到,母妃这里很是热闹!” 奥斯压抑着心中弑杀的冲动,只是抿着唇,眼神凌厉地朝他们射去,“都平身吧。” 他立在池旁,居高临下地向我一望,只是面色依然冷峻,看不出喜怒。 我紧咬牙关,倔强得不让眼泪掉下来,我目光哀怨地瞥了他一眼,随即便转开了视线。 “真是难为陛下了,不要只顾着忙国事,千万要照顾好身体才是。”太妃在自己儿子面前,永远都端着最慈爱的姿态,她望向儿子的眼光,永远充满了骄傲与自豪。 “母妃这是要惩治人鱼公主么?”奥斯的视线再次滑过众人,落在了池边颇为狼狈的女孩身上。 此时,奥斯的脸阴冷得如同那一池寒冰水。 太妃神色幽幽一荡,道:“哀家听闻,有人失足落入寒冰池,这才急忙赶来……没想到,却是人鱼公主在哀家的长寿池里游水。后来,哀家正想叫她上岸,岂料……她却胆大妄为地拔了陛下送给哀家的长寿莲……”太妃边说着,边掉下几滴眼泪来。 我冷哼一声,呲之以鼻道:“真是声情并茂,谎话连篇!” 王妃的目光暗含着阴狠,旋即又恢复如常,帮腔道:“臣妾听闻人鱼最擅长游水,或许是人鱼公主非常喜爱这里的长寿莲,但也不能……”她故意拉长声音,欲言又止,挺了挺浑圆的腰身,站在了太妃的身旁。 奥斯蹙眉问道:“爱妃已然到了临盆的日子,为何不在蝶语宫养胎?” 王妃咬一咬贝齿,故意抚摸着浑圆的肚皮,语带委屈道:“臣妾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到母妃了,前日里听说母妃想念臣妾和小王孙了,故特来拜见的。” 我不屑在心中思虑着,‘还小王孙呢,真是笑话!’ 人鱼族的听力是极好的,像王妃如今这么大的月份,孩子已然成型,我只需凝神倾听,便可以清楚地听见腹中胎儿的心跳声,然而…… ‘王妃殿下,有谁会知道你的秘密呢?’我的脸上忽然泛出恶作剧的微笑,‘既然我已经在寒冰池里游过了,那王妃何不去试试!”我心中的阴暗完全被激发出来,如今自己成了炸毛的斗鸡,不斗出个胜负,誓不罢休! ‘正所谓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我在心底乐呵呵地想着,然后暗暗地集中意念,再次使出幻术。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我的幻术并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 “啊!”王妃忽然恐惧地大喊着,仰望着铺天盖地而来的巨浪,疾步向后退去。 奥斯有些愕然地看着王妃突如其来的反应,等他回过神想要拉她,已经太迟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这幅诡异的画面,“噗通!”王妃四脚朝天,重重跌进了寒冰池。 “啊……” 场面突然变得混乱起来,这呼声中有来自王妃的大叫,有太妃焦急的呼唤,有奥斯慌乱中命令侍卫们赶紧救人,还有从惊愕中反应过来的侍女们也连忙上前施救。 我幸灾乐祸地坐在池边看着,场面确实要多混乱有多混乱,不过,我深知,这好戏……恐怕还在后头呢。 我露泽漫,向来就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主,你若不是个省油的灯,那我也只能成全你,让你从此油尽灯枯! 岸上众人之中,那位眼神矍铄的大祭司自然是看出了门道,他与身边的侍女湘黎耳语了几句,随即湘黎锐利的视线便扫向了我,她的眼神充满了仇恨。 湘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太妃的身前,她在太妃耳边低语了两句,只见太妃脸色豁然从惊愕慌乱中,变得怒火中烧。 太妃全然忘记奥斯的存在,沙哑着声音命令道:“大胆人鱼,拖出去乱棍打死!” 在场的卫兵尚在忙着打捞王妃,听到太妃的命令,都有些懵了! 距离太妃最近的一位卫兵,战战兢兢地问道:“太妃娘娘,恕微臣愚钝,到底是救王妃娘娘在先,还是抓捕人鱼公主在先?” 奥斯脖颈上的青筋忽然暴起,怒喝道:“快救王妃!” 众人眼见着王妃的身体已经被冻得有些僵硬,渐渐失去了挣扎的能力。 太妃的怒意如同热锅烹油般,厉声道:“若是王妃和王孙有什么闪失,哀家定不能饶恕了你!” 向来雍容华贵的太妃,此时真是撕破了脸皮,若不是离得远,想来太妃绝对会把我给生吞活剥了。 第191章:荷塘阴谋(5) 面对太妃的威胁,漫儿唯有甜甜一笑,并没有说话,状似无辜地耸了耸肩,脸上却毫无畏惧之色。 少时,王妃被半死不活地拖上了岸。 她面色青紫,原本端丽的头饰在挣扎中早已掉进了水中,此时王妃的头发凌乱不堪,其上挂着绿色的水草,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 王妃两眼有些发直地望着今日难得的艳阳天,她的嘴唇不知在呓语些什么,只是她的手,正死死攥紧小腹上的衣料。 众人的视线都一齐集中在了王妃的肚子上,怎么?刚刚还被王妃挺着的巨肚,如今竟像个撒了气的气球,了无痕迹了? 气氛一时间变得诡异而引人遐想。 众人之中,自然不乏聪慧之人,她们率先看出了端倪,正相互交流着眼神,场面从吵杂瞬间变得耐人寻味的寂静。 奥斯傲然伫立着,他一言不发,眼中的冰霜却越发浓重骇人。 奥斯身后,端立着一位才华如玉的温润君子,他一身月白长袍,唇边微不可查地流露出一抹笑意,柔和的眸光随即扫向莲池旁幸灾乐祸的漫儿,俊秀的眉峰淡淡一凝,无奈地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一旁的太妃犹如梦中惊醒,颤抖着声音问道:“王……王妃,你的孩儿呢?” “……”躺在地上的王妃眼前忽然一黑,直如晴天霹雳一般,天大的秘密就这样败露了,这让她该如何是好? 这么多双眼睛一齐看向自己,此刻的琳娜真巴不得自己能一死了之。 太妃的声音陡然变得犀利起来:“那寒冰池上飘着的……究竟是什么?” “母……母妃……”王妃挣扎地翻身,附跪在地上,声音如同从嗓子眼艰难挤出来一般,早已说不成句子。 太妃疾步走到王妃近前,提着她湿漉漉的衣襟,急切追问道:“你不是明明有喜了么,那孩子呢?” 王妃的声音细若蚊蝇,但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清,“孩子在三个月的时候……不知怎么就胎死腹中了。” 即使事到如今,琳娜依旧不敢将事情和盘托出,她只是想争取最后的机会,再博一次太妃的同情与怜悯。 太妃踉跄一步,悲伤地问道:“所以你就悄悄将孩子流掉了?” “医官说,若是不流掉孩子……臣妾就会有性命之忧。”王妃呜咽地回道,她颤抖的身形伏地大哭,让人闻之,都生出几分凄凉来。 太妃的脸上难掩无尽的失望,颤声问道:“所以……所以你就一直隐瞒到现在?” 王妃终于扬起脸,声泪俱下地说道:“臣妾……臣妾不想让陛下和母妃失望……” 太妃气得全身都在颤抖,她厉声打断道:“糊涂!真是糊涂!孩子既已流掉了,届时你又要拿什么来蒙骗陛下和哀家?”太妃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 王妃磕头如捣蒜,痛哭求饶,“臣妾有罪……是臣妾一时糊涂,请母妃饶命!”她心中清楚,现下能救她的,不是陛下,唯有姑母一人。 奥斯的紫眸中,仿佛蕴含着雷霆之怒,他冷冷开口道:“你想拿个野种来继承我唐纳家族的王位么?” 王妃身形惊颤,彻底哭花了一张脸,声音嘶哑道:“……是臣妾爱子心切,不想接受丧子之痛,求陛下饶命……” 若说王妃刚刚被救上岸时,或许还有几分得体,如今竟全然没了样子。 奥斯冷漠地一挥手,身后的侍卫们立刻走到了王妃的跟前,此时的王妃面孔极为惨白,虽然头顶的阳光很足,然而她整个人都抖成了一团,完全瘫在地上。 太妃极力平复心绪,沉吟片刻,她微眯起眼眸,亦凛然命令道:“将人鱼公主给哀家一并拿下!” 原本只是一场预谋,让人鱼公主永远离开陛下的身边,只是如今这样的情形,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太妃即使再恨铁不成钢,那毕竟是她卡特家族的人,想要在她眼皮下搬倒王妃的位置,她岂能坐视不理? 只不过,一面是自己的儿子,一国君主,另一面是自己的侄女,家族的重任,手心手背都是肉,叫她如何能割舍得了? 所以当务之急,拿这个外族的人鱼开刀,不失为明智之举。 局势倏然间变成了僵局,奥斯国王与嘉伊太妃明显站在了截然对立的两面上,若任由事态继续发展,届时整个洛伊莱之境,怕是也会陷入动荡之中。 一位华袍男子向前走出两步,温润如流水般的嗓音适时响起,“母妃,她是灵族的公主,即使有错亦不能擅自处罚!” 他谈吐间向来有种谦谦君子之风,在漫儿听来,竟平白地多出几分安心。 太妃自然不肯轻易让步,她横眉立目地说道:“政相,哀家并非想要干涉政事,只是今日之事,乃是在哀家这儿发生的,哀家若是不管,怕是难服众人之心……来人,将那蛮族来的人鱼给哀家押入大牢!” 太妃虽然口吻强硬,但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难道就连她最疼爱的小儿子也受了这人鱼的魅惑不成? 赛恩亦没有退让之意,言之凿凿地说道:“母妃息怒,医族不久会同灵族结成盟友关系,母妃若在此时斩杀人鱼公主……恐是不妥的。” 太妃长叹了口气,她故意望了望王妃的方向,意味深长地问道:“依政相之见,又该如何处理此事呢?” 赛恩望向端立在高位的奥斯,他的脸色冰冷肃然、不动声色,赛恩的心中已是了然。 赛恩转身对侍女们说道:“将王妃娘娘先送回蝶语宫休养,命医官为娘娘仔细调理身子。” 琳娜一团零乱的心终是有了着落,她俯首在地,不敢再多言。 王妃身边的侍女连忙簇拥上去,为王妃身上披了一件兔绒披风,琳娜遂在众侍女的搀扶下回去了。 眼前的荷塘渐渐又恢复一泓静水的模样,微风拂过,青苔浮在水中荡起微微涟漪,如同弄皱的墨绿丝绒。 少时,太妃的脸色才稍显好看些,仪态端庄的笑容又重现浮现在面上。 现在唯独被晾在池边的,就只剩下我了。 众人的目光又一下子集中在我的身上,一副继续看好戏的样子。 我心中暗暗一叹,这转来转去,自己竟又成了主角! 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看来这看戏之人,才是真正有福气的! 第192章:汀儿之死(1) 夕阳渐渐低斜于葱茏西山的一角,天边的朝霞灿烂如万道云锦,那一朵朵如同火染过的云彩,清幽浮于天际之上。只是,初冬将至,晚风微有些寒凉,残阳看在失意人眼中,竟如同泣血一般心伤。 世界仿佛有那么一瞬间静止了,我与奥斯各自怀着心思,陷于沉思之中。 赛恩与太后又说了些什么,我都恍若未闻,唯一使我耿耿于怀的……为何替我解围的,永远都不是奥斯? 或许至始至终,他的眼光也未曾放在我身上! 昨夜,我还幼稚的以为,他们已经开始了…… 只是现在看来,自己与他那尊贵的王妃比起来,还真是不值一提。 王妃和太妃为什么要拿这种方式来羞辱她?漫儿不是傻子,答案不言自明,是自己与奥斯的关系触动了她们本就敏感的神经。 ‘奥斯,我既为了你,承受了这么许多,而你……却不曾给我,应有的礼遇!’我思及此,心中涌起深深的酸楚,泪水顷刻间浮在眼前。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调整着自己烦乱的情绪,一直在心中默念,‘不许流泪,不许流泪,露泽漫,忍住你的眼泪!’ 鱼尾早已在斜阳的照射下干燥,渐渐蜕变成双腿,我艰难地起身,衣裙依旧潮湿地黏在身上,无意瞥见水中蓬头垢面的倒影,心中顿时一片苦涩凄凉。 ‘父王,我给您丢脸了……’,每次在我受委屈的时候,一想到父王,那种莫名的悲伤便会瞬间决堤,终于……我还是哭了,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扑簌簌地落下。 赛恩默然凝望着漫儿,她委屈的泪水,他亦看得分明。面色肃然恭敬的他,右手却紧握成拳,赛恩知道,无论自己曾在内心筑上了多少道防线,他永远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哭…… 曲终人散,我又要做先离场的那个人。我将潮湿的裙摆提至大腿的位置,尽量让湿漉的水滴远离我的双腿。 奥斯见漫儿摇摇晃晃地走来,想从莲花宫离开,这是一条必经之路。他神色变得柔和了几分,嘴唇依旧紧紧地抿着,他缓缓向前两步,伸手想要拉过她的手。 “你玉堂金马的人生,习惯了万众的敬仰,何时曾体会过别人心中的凄苦?”我声音飘渺在耳边,只说予他一人听。 望着奥斯伸来的右手,我侧身避开,眼神冷漠得不带一丝感情。 奥斯看到了漫儿眼底浓浓的厌恶,一如他成了这世间最丑陋恶心的事务,竟让她避之不及。 奥斯的脸瞬间冰冻成了雕塑,眼眸仿佛燃烧着两团火焰一样,炽热地望着漫儿,右手紧紧握起,青筋乍现。 最后,漫儿视若无睹地与他擦身而过…… 突然有一只手,温暖而有力地撰住了我的手。 我满腔怒火的想要挣脱奥斯的钳制,心里面满满的,盛着的都是委屈。 “都是因为你……”我哽咽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撰住我手的,给我温暖与支持的,并不是我一直认为,会追上来的那个人。 我嗫嚅地说道,梨花带雨的脸上充满了感激,“谢谢你赛恩。” 赛恩没有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握紧我的手。 他知道,此时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 我侧过脸庞,视线无意间越过赛恩的肩膀,看到不远处的奥斯。他剑眉紧锁、一脸冰冷地凝视着莲池的某一处…… ‘奥斯,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快乐……只是我……早已厌倦了宫廷里的生活。’ ‘奥斯……为什么你,总是带着冰冷的面具……即使我已如此狼狈,你却依然坚守你王者的威仪,伫立在那里,无动于衷?’ ‘奥斯,原来我们仍然隔着崇山与沧海……以至于,我再怎么追逐,也始终无法跟上你的脚步。’ ‘原谅我,没有开始,就要放弃。我一直害怕爱你,因为爱你,只会让我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漫儿娇柔端丽的脸上,泪水肆无忌惮地流着,她的眼底,是无尽的失望和感伤。 “赛恩,请带我离开这里。”我的声音几不可闻,“赛恩,你又一次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我话音刚落,他便把我拦腰抱起,在场的众人都诧异地望着这一幕。 “赛恩……”我含泪睁大双眼,看着赛恩一脸严肃认真,我垂眸,缄默不语,就这么任由他抱着自己离开。 众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奥斯国王的身上,然而,无论奥斯心绪如何,他都很少流露在脸上。 奥斯冷冷的宣布道:“卡特琳娜王妃……” 太妃早已顾不得王室立法中的尊卑有序,沉声打断奥斯国王的话,“国王陛下!” 奥斯微眯着眼眸,审视着太妃的脸庞,“难道母妃忘记汀儿的死了么?”他轻飘飘的几句问话,却带着异乎寻常的重量。 “我的孙儿……”太妃喃喃自语,眼神一下子变得迷茫,所有的怒气瞬间散去,记忆仿佛像火焰一般,燃烧得轰轰烈烈。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月色清淡,遥遥挂在雪夜天幕之上,整个卡特庄园早已银装素裹,空气中浮起朦胧的雾气。 夜里风声呼啸,即使置身温暖的壁炉边,仍会因听到呼号的风声,而感到周身瑟瑟发抖。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草药的味道,房间内的几盏油灯都燃了起来,用以迎接贵客,所以室内亮如白昼。 面前的少女清纯可人,只是脸色苍白,带着委顿的病态斜依在床栏软枕上。 “姑母……琳娜从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喜欢奥斯王兄,姑母没有女儿,所有姑母待琳娜一直像母亲对女儿一样的疼爱,所以琳娜做梦都想成为您的儿媳,这样琳娜就可以像女儿一样,侍奉在姑母的左右,永远都和姑母生活在一起……”她言语恳切地说着,梨花带泪的脸上,格外的楚楚动人。 彼时的嘉伊,刚刚荣登神圣太妃之位,她坐在床边,身着一件高领的黑色天鹅绒礼服长裙,臂腕上悬垂着一条纤尘洁白流苏的兔绒披肩,乍看上去雍容华贵、风情万种。 她温柔地抚掉少女脸颊的泪水,柔声劝道:“好了,好了,不要思虑太多,本宫过来看你,就是要嘱咐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听闻姑母这样一劝,琳娜却哭得肝肠寸断:“如今……如今奥斯王兄不再喜欢琳娜了,他要娶那个神族的姐姐为妻了,我……再也不能……再也不能成为姑母的儿媳了……” 第193章:汀儿之死(2) “如今……如今奥斯王兄不再喜欢琳娜了,他要娶那个神族的姐姐为妻了,我……再也不能……再也不能成为姑母的儿媳了……” 少女哭得肝肠寸断,最后她竟无力地软倒在嘉伊的怀里,白色的单衣下裹着格外瘦弱的身体,看在任何人的眼里,都是万分的楚楚可怜。 “长姐,自从得知陛下要迎娶新妃的消息,琳娜就病倒了,整日里不思茶饭……若再这样下去……怕是……怕是……”此时说话的正是琳娜的父亲卡特乔治亲王,他心疼地望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老泪纵横。 卡特乔治身材臃肿壮硕,头顶却是快秃了,八字胡留得乌黑光亮,一身枣红的亲王装扮,整洁而富贵。 原本就是板上钉钉的王妃之位,不料竟被别人抢占了先机,任谁也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父亲母亲,请你们一定要原谅琳娜……原谅琳娜的一片痴心……”琳娜杏仁大的眼珠蒙在一层水雾之中,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泪水顺颊边而下。 迦文夫人站在一旁,手中亦攥着帕子,跟着她戚戚艾艾地哭诉着,“我苦命的琳娜……” 迦文夫人一袭碧绿色长裙,身材姣好婀娜如同灵蛇一般。她是乔治的第二任妻子,是琳娜的继母亲,人虽过中年,却是个温柔婉约、聪慧妩媚的夫人,早已为卡特乔治诞下了两个女儿。 嘉伊面上带着浅浅的憔悴之色,极是惋惜地说道:“在琳娜小的时候,本宫就戏言希望琳娜成为本宫的长媳,如今,哎……都怪本宫当初过早许了你承诺……” “长姐,就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说此话的,正是琳娜的父亲,卡特嘉伊太妃的胞弟卡特乔治。 太妃容色端华,气度亦是沉静,她淡淡扫了一眼乔治,正色道:“陛下已有了中意的人选,何况安芙朵已为陛下诞育长子,如此一来……本宫虽贵为陛下生母,也是无能为力。” 嘉伊心性本就谦和,对于自己三个儿子的婚姻大事,她也不想干预太多。 乔治努力挤出一丝微笑,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卷用红带绑好的信札,恭敬地呈给太妃,“长姐,差点忘了,我这里还有父亲大人给您的信札。” 王妃展开被卷起的羊皮纸,上面的书写正是她极熟悉的父亲笔墨。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偶而会听到琳娜低低抽泣的声音。 卡特迦伊满腹思量,半晌才凛然问道:“父亲大人信上所说具是实情?” 乔治低眉垂首应道:“是,长姐,人证物证具是有的。” 太妃神色瞬间一冷,正色道:“安芙朵曾是珍莎身边的服侍侍女,这些本宫也是知晓的……至于这信上写的:心怀叵测,惑乱君心,又是作何解释?” 乔治身形一凛,言之凿凿地回道:“您有所不知,这安芙朵正是珍莎女王有意安插在陛下身边的宠侍。长姐,以您对陛下的了解,神族的罗兰公主,幽兰公主先后都来过神圣之都,结果又怎么样呢?陛下连神族的公主都不喜欢,怎么可能去喜欢一介服侍侍女呢?” 嘉伊太妃也颔首表示赞同,“吾儿心性疏冷高傲,这点本宫也曾考虑过,确实是匪夷所思!” “听说是使用了一些幻术。”乔治一针见血地说道。 太妃目光犀利地往他面上一扫,断然道:“这不可能!若是使用幻术,神族的公主哪个不是厉害的角色,怎么会轮到一个小小的侍女?” “长姐,神族的两位公主,哪一个不是高贵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步,用幻术来勾引陛下……这等苟且之事,怕她们是万万做不出的。所以……珍莎女王才不得不另做打算!”乔治言词沉稳,却能字字珠玑,据理力争。 太妃暗暗垂下眼帘,陷入无尽的思量之中,良久,她忽然问道:“你刚刚不是说有人证么?” 恭敬站在一旁的迦文夫人,暗暗递了一个眼色给侍女,身旁的侍女立刻会意,施礼后疾步退了出去。 室内的气氛骤然安静下来,壁炉中的檀木炭火声劈啪作响,溅出点点晶亮的火星。 琳娜趁着这沉寂的空当,柔柔开口道:“姑母荣登神圣太妃之位,做侄女的,替姑母高兴之余,还未曾真正向姑母道贺……琳娜深知,姑母不缺贵重之物,所以仅向姑母表达自己的一片真心。” 说罢,身侧已有两位侍女,呈上一副做工精致的挂毯。 挂毯以黑色为底,其上编制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黄绿色雀灵,如同黑钻石般的眼眸笔直盯着你,一眨不眨、炯炯有神,太妃望着竟一时移不开视线,就连其上的雀灵羽毛,都熠熠散发着五彩斑斓的色泽。 嘉伊难掩心中喜爱,不禁伸手去抚摸,诧异道:“娜娜真是心灵手巧,竟能编织出如此栩栩如生的雀灵挂毯。” 琳娜朝姑母凄婉一笑,眼眸是那样纯净,眼底仍含着一抹雾气,“雀灵乃是百鸟之王,正与姑母的尊贵身份相匹配。” 太妃心中感动,望着琳娜沉郁憔悴的样子,她眼角微现泪光,不舍道:“真是难为你了。” 就在此时,一位中年医官在侍女的引领下步入内室,恭敬跪于太妃面前,朗声拜道:“微臣乌瑞肯,拜见太妃娘娘!” 乔治低声在太妃耳边介绍道:“长姐,两年前正是这位医官为安芙朵接生的。” 太妃深深看了卡特乔治一眼,目光一凛,向那医官身上扫去,冷厉道:“本宫要求你所说的具是实言,如有半分虚假,定不让你活着出去!” 那医官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恭敬地回道:“微臣即使有十条命,也断不敢在娘娘面前胡说!” 太妃用手正一正衣襟,威严命令道:“那好,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医官极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认真道:“当时,陛下要求微臣为一名神族的产妇接生,并命令微臣不得做任何的医疗记录。” 医官脸庞白皙方正,从外表看,像个忠厚老实之人,但对于他的出现,太妃始终心存芥蒂,“你的意思是,当时你并不知道这位神族的女子与殿下的关系?” 医官没有犹豫,诚实回答:“是娘娘,微臣也是在产妇生产过程中,听到她口中一直喊着陛下的名字。” 太妃蹙着眉,又问道:“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第194章:汀儿之死(3) 太妃蹙着眉,又问道:“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俯身跪地的医官,小心地思虑着措辞,断断续续地答道:“是……产妇生产后,当微臣告知殿下是个男婴时……殿下就交代微臣,将婴孩送到莲花宫中!” “当啷”一声脆响,太妃顺势将茶杯掼在了地上,怒斥道:“尔等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宫面前信口雌黄!” 太妃的声音凌厉响在房间里,直惊得在场众人,心都跟着突兀一跳。 医官的脊背早已冷汗涔涔,磕头如捣蒜道:“太妃饶命!太妃饶命!微臣所说句句实情,句句实情!” 卡特嘉伊重重冷哼一声,断然戳穿他的谎言道:“还说不是信口雌黄!汀儿一岁之前,一直是交由安芙朵照顾的,又哪里来的抱走一说?” “病房外,陛下与另外一位神族少女起了争执,陛下亲口所说,是安芙朵用魅术勾引了他!”医官言词恳切,并不像在说谎。 卡特嘉伊神色间浮起一抹疑惑,“和陛下起争执的神族少女又是何人?他们后来还说了些什么?” “请太妃娘娘赎罪,那少女长相绝美,淡金色的长发如同阳光,碧蓝色的眼眸如同镜湖,她举止优雅而天赋鼎逸,只是微臣却不曾认识这样一位美丽的少女……”他眼眸中带着一抹迷离,言语中毫不掩饰自己对美丽神族少女的向往。 太妃凝望他的眼神很深,保护安芙朵的心意开始慢慢动摇,对于医官口中描述的另一位神族少女却是毫不在意,她所关注的焦点早已有了定论,“医官还有其他要对本宫说的么?” 医官不禁愕然抬头,下意识又点了点头,继续道:“安芙朵眼见着要与小殿下分离,于是放声痛哭,几欲晕厥过去,微臣奉陛下之命,将她推回到病房内休息,所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微臣就不得而知了。” 卡特乔治适时上前两步,躬身道:“回禀太妃娘娘,在他面见您之前,微臣早已彻查过此事,医官所言俱是实情,并无半分虚构臆断之词。” 嘉伊太妃垂首望着自己叠握在一起的双手,心底却是无声的叹息,无论你是否愿意,通往权力的路上,永远会伴着鲜血前行。 她仿佛想通了什么,倏然抬起脸庞,神色间多了一抹高华疏离的冷漠,命令道:“先退下吧,记住永远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微臣遵旨!”医官小心地退了下去,后背的衣衫均被汗水打湿了。 太妃若有所思地说道,“医官的话一定是真的,本宫也不止一次看到,陛下对安芙朵并不怎么上心。”她仿佛是说给别人听的,又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 乔治见此情形,再次切入正题,“长姐,登基大典临近,我们是否应该再慎重地考虑王妃之选的问题?为陛下选一位神族婢女做王妃,是否会有碍陛下日后的权威或是唐纳家族对洛伊莱之境的统治,以及……我们卡特家族未来的发展命运?” 嘉伊太妃深深看了乔治一眼,却是默然不语。 迦文夫人适时上前几步,矮身施礼道:“太妃娘娘可曾考虑过一个问题?” 嘉伊太妃淡淡瞥了她一眼,“你说。” 迦文夫人扬起端庄得体的微笑,慢条斯理道:“太妃娘娘可曾想过,倘若安芙朵荣登神圣王妃之位,谁才是这件事上最大的获益者?” 嘉伊太妃身形一怔,口气僵硬地说道:“必是珍莎女王无疑!” 迦文夫人话锋一转,道:“现下,安芙朵能用魅术蛊惑君心,他日,倘若珍莎女王有命,安芙朵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一股寒意骤然袭上太妃心头,她若有所思地摇头,“真是枉费哀家对她的垂怜!” 迦文夫人只是短短的三言两语,却如同在太妃心底刚刚萌生的火苗上,骤然添了一盏油。 “长姐,父亲大人的意思是,愿倾尽卡特家族全族之力,来成就您母仪天下之光辉……但是,倘若想进一步巩固家族地位,还望长姐在王妃一事上,多做筹谋。”卡特乔治的一番巧舌如簧,恰好击中了太妃的软肋。 迦文夫人又适时递了一个眼神给半晌未曾言语的卡特琳娜。 琳娜立刻会意,酝酿多时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目光恳切,神情认真地说道:“琳娜希望永远留在姑母身边,服侍姑母左右……至于琳娜对王兄的一片痴心,还请姑母成全……”话刚说完,便是泣不成声。 卡特嘉伊紧咬齿关,心中的答案早已呼之欲出。 “好!琳娜,哀家定要将本属于你的东西,再还给你!”她脸上写满了决绝和笃定。 乔治与迦文夫人对视一眼,唇边绽出一抹微不可查的得意与喜悦。 琳娜的一颗心立即狂跳起来,她几乎要哭出声来,好容易才忍住了。 乔治很快便收敛了心中喜悦,恢复以往的淡定自若,他斟酌道:“长姐,那……该如何做才是?” 卡特迦伊沉思良久,突然抬起眼眸,眼中充满冰冷与阴狠,“既然安芙朵敢用幻术来迷惑吾儿,哀家定不能容她!” 乔治不禁握紧手指,但他心中的激动并没有表现在脸上,他故意推波助澜地问道:“那长姐的意思是?” “汀儿现在已经两岁了,不再需要这个心怀叵测的母亲!不过……”太妃直视着琳娜的眼睛,郑重其事地问道:“琳娜,哀家要你答应一件事情?” 琳娜立刻自床榻而下,恭敬跪附于地,“琳娜谨遵姑母之命!” “以后你若荣登王妃之位,定要视汀儿如己出!你能做到吗?”太妃的眼神正锐利无比地审视着她。 琳娜扬起脸,声音柔弱,言语中却是信誓旦旦,“姑母,您是知道的,琳娜真心喜爱汀儿,恨不得将心掏出来给了他,以后的日子,琳娜一定对汀儿千般好、万般好,请姑母一定放心。” 太妃站起身来,黑色天鹅绒长裙拖曳在地,她威严而果决地宣布道:“乔治,今晚就为安芙朵送行吧。” 乔治忠厚而沉稳的声音回荡在房间内,“一切遵照太妃娘娘的吩咐。” 当最后一抹余音散去,太妃黑色裙裾微移,缓步离开了房间。 第195章:汀儿之死(4) 入夜,棠梨宫 殿外寒意渐浓,嬷嬷、侍女一行几人赶夜而来。 侍女怀中抱着一身奶香的肉团子,金色的天鹅绒披风将他遮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口鼻处粉嫩嫩的肌肤和樱桃红的小嘴。 众人前脚刚一入殿,老嬷嬷便躬身施礼,为难道:“娘娘,小殿下直哭闹着要来找您,女婢们……也拿小殿下没有办法。小殿下的病还没有完好,老奴……很怕他再哭坏了嗓子,这才将小殿下带来……还请娘娘赎罪。” “嬷嬷请起吧,本宫听说汀儿前几日患了伤寒,夜里不好睡,真是辛苦您了。”安芙朵柔声说道,步履款款地走到小侍女身前。 小侍女轻柔着声音说道:“娘娘,小殿下怕是哭得累了,在赶来的路上睡着了。” 安芙朵微微颔首,将侍女怀中已经熟睡的小男孩抱在了自己的怀中,疼惜地亲吻他白皙小脸上的泪痕。 “请嬷嬷和两位侍女到偏殿休息吧,今晚我和汀儿同睡。”安芙朵轻声细语道,脸上尽是柔和温婉的笑容。 “谢娘娘。”侍女们都跟着送了一口气,面露感激地施礼谢恩。 在棠梨宫中,安芙朵一向待人谦和,众人都少了许多拘谨。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夜色渐渐深沉,月影朦胧、星辰暗淡,悲剧像苍穹间深蓝色的帷幕,缓缓被剧烈燃烧的火焰撕开。 棠梨宫位于神圣之都较为偏远的一处,整个宫殿均是古典的梨木建筑,如此一来,更助长了火势的燃烧。 整个棠梨宫顷刻间被烈焰吞噬,熊熊烈火一如来自地底的炎魔,噼啪的木材爆裂巨响,令人胆战心惊。 嘶哑的呼救声自棠梨宫中响起,有火人踉跄地跑出寝殿,口中发出痛苦的哀嚎声,她用燃烧着火焰的双臂不停拍打着头上和身上的火苗,跌在院子里凄惨哭嚎着打滚,她的头发燃如干草,衣裙上的火焰更是愈燃愈烈,直至那凄厉如鬼哭般的哀嚎渐渐变弱,那火人便再不动弹,以难以想象的姿势收缩成一团,扭曲地蜷在一棵梨树下。 夜里有凛冽的风吹来,劲风越发助长了火势,院中的一棵棵梨树很快也被火舌缠上,渐变成了火树,大有烈火燎原之势。 滚滚浓黑的烟尘自棠梨宫中汹涌升起,没有停歇或是间断。 棠梨宫失火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神圣之都,只是,陆续赶来的皇家卫兵都无法靠近火海半步,灭火的水桶和水盆在张狂燃烧的火焰面前,显得异常渺小而可笑。 卡特嘉伊太妃接到消息后及时赶到,同奥斯站在一处,远远地看着火场上的一片混乱。 太妃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恐惧,因为刚刚那火人的嘶喊与哭嚎,她亦听得清楚,加之伫立在高处,亦看得分明,她颤声问道:“陛下,安芙朵被救出来了吗?” “还没有。”奥斯的眼中布满森寒的冰霜,他凝望着火海,不再多言。 太妃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她双手紧撵着绿石珠串,声音断断续续,开始虔诚地祈求,“天、天神保佑、保佑安、安芙朵逢凶化吉……”那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传进奥斯的耳中。 一位皇家卫兵跌跌撞撞地跑来,一头磕在了青石地上,结结巴巴地禀报道:“启禀陛下……陛、陛下不……不好了,听说小殿下也在棠梨宫中……” 太妃心中陡然停跳了一拍,手中绿石珠串‘哗啦’一声掉落在地,她厉声呵斥道:“胡说!汀儿一直在哀家的莲花宫中,傍晚本宫还亲自喂孙儿吃过晚膳!” 她极力保持着一如既往的雍容华贵,硬撑着腰身站着。 “殿下……王妃娘娘……小人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开这么大的玩笑啊,是将军特派小人过来传话,就连将军刚刚说过的原话,微臣都能字字不落的复述出来,‘速去禀告陛下,汀儿与娘娘同宿棠梨宫。”卫兵战战兢兢地说道,后背已然被汗水湿透了。 一瞬间,嘉伊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仿佛有人在她心上撕出一道口子,令她痛彻心扉,她甚至连呼喊的力气都没有,眼瞳向上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好在有湘黎站在她身后,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与此同时,奥斯的眼神有一瞬间空洞,下一刻他如同发疯了一般,不顾众人的阻拦,嘶哑低吼着冲向火海。 棠梨宫的大火燃烧猛烈,一如炎魔在世,即使众人救火之心再急切,亦没有人能成功冲进火海之中。 皇家卫兵拼死保护陛下,不让他一时冲动,犯下不可挽回的过错。 所有的救火行动,也只是在火海的最边缘起了些作用,最后,众人素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势越烧越猛。 如果不是因为棠梨宫地处较为偏远,否则一定会给整个神圣之都带来无法预见的威胁。 逐渐地,现场由混乱变得越来越寂静,浓烈的黑烟汩汩涌向天际,场外的人们无助地望向火海,神情凝重而悲楚,只有火焰燃烧的剧烈劈啪声,在一片空寂的夜幕中回响。 “不……”奥斯撕心裂肺地呼喊。 卡特嘉伊太妃早已悲痛昏厥,被卫兵、侍女送回莲花宫。 棠梨宫的火势依旧熊熊地燃烧,浓重呛人的黑烟朝着无边的黑暗飘去,仿佛无休无止一般……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时间冗长地慢慢度过一夜,旭日的红彤乍现在东方的一角,天空开始洋洋洒洒地飘起大朵大朵的雪花,地上起初零乱的脚印,很快被白雪一点一点覆盖。 炎魔因为雪神的降临而退却了脚步,世界很快变成了白茫茫一片,空中燥热的空气渐渐冷却下来,如同雪一样飘落,然后融化,消失于无形。 几个时辰后,棠梨宫的熊熊大火变成了令人窒息的黑烟,棠梨宫早已成了一大块焦黑色的空地,所有木制的宫殿框架早已断裂垮塌,横七竖八地斜插在地面上,只余黑炭色尚未燃尽的最末端,空气中依旧能嗅到那股焦糊刺鼻的味道,半尺厚的灰烬最终被白色积雪埋进了大地。 整个神圣之都被拥进了大雪的怀抱,那纯洁的白光照亮了黑暗。 旭日冉冉升起,新的一天来临了,只是昨夜,棠梨宫中,那些曾经鲜活着的生命……陨落了。 “太妃娘娘,小殿下的……遗体已经找到了。”一位侍女跪在太妃床帐几步远的地方,低声啜泣着说道。 第196章:汀儿之死(5) 一位侍女跪在太妃床帐几步远的地方,低声啜泣着说道:“太妃娘娘,小殿下的……遗体已经找到了。” 太妃沙哑的声音响起,缓慢的从床榻上起身,“扶……扶我……去看看。” 此时的太妃依然穿着昨日的黑色天鹅绒华服,却全然没有了前一日的雍容与华贵,她的发髻零乱而坍塌,面色十分惨白,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几岁。 莲花宫的偏殿上,两具烧得焦黑的尸体紧紧地相拥在一起,其中的一具尸体弯曲地包裹住另一具更为娇小的身体。即使不用仔细去看那焦黑的面部,太妃也能一眼认出那就是她的孙儿,她痛哭失声,挖心掏肺般地悲痛,她嘶哑地哭喊着汀儿的名字,一遍一遍,一声比一声悲凉,最后,太妃身体抽搐,口吐白沫昏倒在地上,查藤医官被急宣入莲花宫,救治太妃娘娘。 关于棠梨宫的这场大火,各种各样的流言散布开来,恐惧犹如火焰一般,蔓延在整个神圣之都。 日后,嘉伊太妃一直身体孱弱,无心过问政事,终日里潜心礼佛,长久跪附在宗祠诵经祝祷。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奥斯的声音冷冷传来,“母妃……” 回忆被拉回了现实,一股寒意骤然袭上太妃的心头,她的身形站在原地发抖,抓着绢帕的手亦是抖得厉害,她用绢帕胡乱拭去了脸上的泪痕。 “哀家的孙儿……哀家怎么能忘记。”她的声音如同呓语,“陛下,哀家……要回到宗祠的佛堂去了。”太妃脸上浮起最深沉的悲哀,就如同芳华落进,她便一瞬间老态龙钟,她佝偻着身子,在侍女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离开。 佛曰: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 奥斯的视线从太妃消失的方向转了回来,他的话说得淡淡的,就像是落在山坡上的石子一样,乍看虽然不显眼,却会启动惊天动地的山崩。 “琳娜王妃欺君犯上,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剥夺王妃在宫中的一切管辖权,供给蝶语宫的一应吃食用度仅以生存为根本,传令下去,若无朕的宣召,王妃不得擅自离开蝶语宫半步!” “是!”卫兵恭敬施礼,转身离开。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蝶语宫中,再不似以往的燕飞蝶舞,婉转莺啼,一夕之间,宫殿之内死气沉沉,侍女们脸大气也不敢喘,各自神色紧张,只以目光做简短交流。 婉月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轻言软语劝道:“娘娘,您怕是受了风寒,快些将它喝了吧?” 琳娜枯坐在美人靠上,容色早已不再狼狈,重新恢复得体端庄,然而她的脸色依旧苍白,未施粉黛,哭肿的眼睛泛着迷离的光芒。 婉月静了片刻,依旧等不来王妃的回答,遂轻轻坐于床沿木凳,用汤匙搅一搅参汤散热,遂舀了一勺,送在王妃唇边。 琳娜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顺势又垂下泪来:“婉月,本宫这辈子……是不是就这么完了?” 婉月持着汤匙的手倏然一抖,“娘娘莫要失落沮丧,您身后有太妃娘娘和卡特家族撑腰,任谁也奈何不了你的!” 琳娜凄楚一笑,“是么?” 婉月自然也是心中没底,只一味说着安慰的话:“娘娘,您和陛下一日夫妻百日恩,陛下今日许是在气头上,等陛下气消了,自然又会想起娘娘的好来,届时娘娘与陛下又会和好如初!” “和好如初……”琳娜喃喃自语,“你几时见过他真心对我?”她眸中全然没有神采,说出的话亦是冰彻心寒。 婉月将参汤放于一旁,心中也跟着不是滋味,“娘娘,要不我们求王爷想想办法吧?” 琳娜眸中更是凄凉,她不再言语,只淡淡摇了摇头,便躺在了美人靠上。 琳娜王妃出身卡特贵族不假,但她年少时就失去了母亲,这样的境遇自然也让她学会了察言观色,心性也更加敏感和多疑。 琳娜虽然是卡特亲王的长女,然而没有母亲在庄园主事和疼爱,琳娜难免要在许多时候受到限制,甚至是遇到一些不公平的待遇。 卡特亲王本就是心粗之人,再加上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朝堂之上,又哪里来得那么多经历,去顾及一个女孩儿的心思? 人生往往就是这样,总需要有贵人相助才能峰回路转。 幸亏琳娜有嘉伊太妃的招抚,日后她的生活才能这般尊宠风光。 如今卡特亲王能辅助琳娜登上神圣王妃的位置,这已经算是作为父亲,给她的最大恩赐,她又如何能再奢望更多。 想到这里,琳娜的眼角滑过一道清冷的泪,小孩的世界讲对错,大人的世界讲利弊。 人与人之间,永远是在利用和被利用中度过,尤其是在王室官宦家族,哪怕是父亲与子女的关系,也脱不开‘利用’这两个字。 琳娜无力阖目,她二十几年的人生,却仿佛活了别人一辈子,累,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泪,还有心上累和痛。 到此刻为止,或许卡特琳娜王妃仅剩下的,不过是一个虚名。 寂静的寝殿内,又响起婉月的轻声呼唤:“娘娘……” 琳娜仍旧闭合着双目,若有似无地应了一声。 “……娘娘的身孕,怕是人鱼公主早已知晓……”婉月欲言又止道。 经婉月这么一提醒,王妃倏然睁开凤眸,“她是如何知晓的?” 婉月沉吟片刻,却仍旧摇头:“这点奴婢倒也想不明白,不过,她是人鱼之躯,必有不寻常之处吧?” 琳娜眼中涌起阴狠之色,她右手紧紧抓着腹部空荡荡的衣裙,声音因愤怒而发抖:“露泽漫,你居然敢算计我!” “陛下对人鱼公主有意,早已是有目共睹的事情。” 王妃紧咬齿关:“她是想把我搬倒,然后坐上洛伊莱王妃的位置……” 婉月不禁轻叹一声,“娘娘,今日之事,还是我们大意了。” 王妃眼中又是一阵黯然,她泫泪欲滴道:“本宫最大的失败,在于陛下从未曾站在我这边……” 第197章:未雨绸缪(1) 卡特庄园位于神圣之都的东方,是一处美丽迷人的海滨城市。卡特庄园是医族第二大氏族区,被尊称为‘医族王妃的故乡’。 在医族绵长的王朝历史中,其‘卡特王妃’也是数不胜数的。 卡特庄园中的入口处,伫立着一尊白色鸡冠女神雕塑,她容色端庄俏丽,富有洛伊莱民族公认的古典之美。丰满娇挺的前胸,在轻薄白色的胸纱下隐现,典雅的白裙紧束在腰间,并如同海浪般流泄于脚下。 石雕女神头戴一顶鸡冠样式的妃冠,左手托握着一柄权杖,线条柔美双臂微微张开,手腕上亦垂逸着薄纱。 卡特庄园每每有路过此处的人,无不驻足瞻仰片刻,鸡冠女神石雕总能给人一种莫名的崇敬与向往。 当朝的卡特迦伊太妃和卡特琳娜王妃均系卡特家族一脉,可想而知,现在卡特家族的地位是何等尊贵、兴旺与繁盛。 时至今日,卡特族区内的少女都成了风靡一时的新娘人选,广受洛伊莱未婚男性们的追捧。 卡特庄园里的建筑规模虽不及皇族宫廷的宏大别致,然而其奢华程度却与宫廷不相上下。 卡特庄园的所有建筑均为白色,其楼宇建造也正是效仿了神族的一潭贝斯宫。而卡特贵族们所居住的地方,正位于庄园的主院落群。 七幢不同风格的白色建筑环绕伫立在庄园的中心区内。最内环是效仿神族一潭贝斯宫而栽种的银杏树林,以及涓涓流淌着圣水的神泉池。 楼宇均是三层建筑,墙身绘有花纹雕刻,镶嵌落地透明玻璃,其半圆形的穹顶,雕刻着医族历代王妃的仙姿倩影。 七幢白色大楼,如同优雅静美的纯洁女神,亭亭玉立在卡特庄园的中心区之上。 卡特乔治闲庭信步在银杏林之中,如今正值银杏林最美丽的时节,色如灿金的银杏叶铺天盖地的渲染着金黄色,秋风悠荡于林间,发出细微‘沙沙’的脆响,片片金色如扇的银杏叶在林间飞舞飘摇。 秋日的阳光如流水般斜照在林间,树干细长的黑色倒影,点缀在金灿灿的林间小路上,这种静谧最适合人们去悠闲徜徉。 林间忽然传来两个女孩子银玲般的欢笑声,卡特乔治抬起头,视野中展现出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 女孩们在金色的银杏树林中向他奔跑而来,灿烂的阳光映照在她们身后,连同金色的银杏树林,构成了一副最唯美的画面。 “父亲!”焕焕兴高采烈地扑进父亲的怀抱。 乔治扬起慈爱的笑容,搂一搂焕焕曼妙的腰肢,柔声问道:“你怎么带着妹妹来这里了?” 焕焕已经长成十六岁的芊芊少女,身着一袭湖绿色长裙,那裙摆的流苏如同垂柳般清新曼妙,晶亮的银白色裙带束在腰上,打着蝴蝶结扣的带尾随风飘扬,仿佛绿色永远与她最为相称。 她发髻上插着紫藤花样式的流苏,两条细细长长的发辫轻盈垂在胸前,背后披散着如瀑的乌发,发尾已触到束腰的银色腰带上。 焕焕眉宇间有一抹极浅淡的枣核形印记,面颊的肌肤似浮在冰上的一层浅雪,纯净无瑕,晶莹亮白。她眼眸如同打磨光滑的黑色玉石,莹莹闪烁着柔美的光彩,饱满的朱唇不点而赤、娇艳若滴,永远含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一缕微风徐徐拨人心弦,焕焕颊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她眼眸轻柔一荡,浅浅笑道:“是冉冉非吵着要来找您的。” “父亲”又是一声呼唤,声音清脆而稚嫩,隐隐含着一抹焦急。 乔治轻轻放开焕焕,一把抱起年幼的冉冉,有无限明媚的阳光自他脸上绽放,“我的冉冉今日跑得飞快!” 刚刚还一脸焦急,被姐姐落在后面的冉冉,听父亲这样一夸自己,小脸上立刻绽放出一抹骄傲,眉眼间早已笑成了一弯月牙,“冉冉很快就长大啦,腿像姐姐那样长,跑得更快!” 冉冉头上梳了两个弯俏的麻花小辫,穿着一条碎花的墨兰色公主裙,她刚刚跑过来的时候,小辫也跟着一跳一跳的,十分可爱。 乔治爽朗地笑道:“不急不急,等冉冉长大了,父亲可就老喽!” 冉冉嘟起婴儿肥的脸蛋,殷桃红的唇瓣下,是一排雪白的小牙齿,辩驳道:“父亲不老,王姐不都长大啦,父亲还是这么的年轻!” 冉冉童稚的声音刚一说完,林间便又回荡着卡特乔治爽朗的笑声。 远远的,一名身着砖红色服侍的家丁急匆匆赶来,见到两位郡主也在银杏林中,急忙跪拜道:“奴才见过王爷,见过两位郡主。” 卡特乔治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放下怀中的冉冉,向着焕焕说道:“带着妹妹到别处玩吧。” 小孩子总会从父母的眼睛里得到一些信息,然后试图做一些事情,让父母高兴。冉冉虽然不舍,但还是股糖儿似的从父亲身上滑了下来,牵着姐姐的手,向着神泉池的方向走去。 待两个女儿走开了,卡特乔治方转过头来问道:“是何事这么急匆匆的?” 家丁喘着粗气,似在踌躇,抬眼偷瞄了王爷一眼,终是颤声说道:“回禀王爷,小人得到消息,说是、说是国王陛下有废妃的打算……” 卡特乔治心中一凛,面色亦阴沉下去,厉喝道:“什么!陛下为何会有这样的打算?” 家丁身上一个激灵,带着哭腔回道:“今日莲花宫中,王妃娘娘中了那人鱼妖女的幻术,不幸掉入寒冰池中……” 卡特乔治的瞳孔剧烈一缩,咬牙切齿道:“岂有此理,怎么又是那个人鱼妖孽在为非作歹!然后呢,王妃可有性命之忧?” “这、这……” 卡特乔治的怒气骤然涌上肺腑,沉呵一声,“快说!” 愤恨的声音突兀回荡在银杏树林之中。 家丁一个激灵,跪附在金色落叶之上,脸上血色退得一干二净,颤巍巍应声道:“奴才并不知道王妃可有性命之忧,只知道、只知道王妃娘娘并未怀有身孕,陛、陛下降旨,说、说娘娘欺君罔上……” 第198章:未雨绸缪(2) 如今的神圣之都,流言早已沸反盈天,人们早已不关乎传言的真假,只将它当成茶余饭后,被津津乐道的谈资。 眼前是一条蜿蜒曲折的繁华街市,道路两边林立着许多商铺,有些店铺门前摆放着琳琅满目的饰品,还有些店铺售卖着多不胜数的蔬菜和果品,多种多样的水果被挤得满满当当,有一些竹筐甚至被摆放在地上,里面盛满了新鲜多汁的草莓和金桔。 这是神圣之都惯有的熙熙攘攘街景,耳边叫卖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新鲜水果的香气,一股甜腻、馥郁的味道芬芳在鼻尖。 一辆马车咯吱咯吱地驶过神圣之都的大路,在路过一个水果摊位时,骤然停了下来。 这水果摊周围已经围了两圈‘吃瓜’群众,居中的两人,早已口沫横飞地开讲了。 “你说得可是那异域的人鱼公主,掉进寒冰池一事?” “正是,听说还惊动了国王陛下和赛恩政相呢。” 也正是这一问一答的两句话,一下子将众人的兴致都提了起来。 “这人鱼公主为何会掉进寒冰池里?” “这个中因由,倒是不得而知,试想,那么冰冷的池水,纵使她是一条人鱼,恐怕掉进寒冰池里也是凶多吉少的!” “我的一房远亲当时就在现场伺候太妃,听说人鱼公主被救上岸时早已现了原形,一条蓝色鱼尾闪闪发亮,极是美艳惊人!” “果真吗,那真是遗憾,我们没能亲眼目睹,人鱼一族我也只是听说而已,还并不曾亲眼见过呢。”其中一位“吃瓜”群众,一脸惋惜地加入一轮之中。 有人将话题又拉了回来,“想来那位人鱼公主当时也是颇为尴尬的。” “那还不是最尴尬的事!”居中的中年男子忽然变得神秘起来,声音也暗暗调低了几分。 一众“吃瓜”群众都挤在了一起,连声问道:“是什么事?是什么事?” “这件事一直被保密着,据说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告知要谨言慎行!可是这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越是王室的丑闻,越是难以欲盖弥彰,你们说是不是?” “对对,兄弟你快说来听听,究竟是个什么秘密?”围观众人一下子被吊足了胃口,禁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听说那日王妃不知是何因由,竟也掉进了寒冰池!” “啊?”在场众人俱是一片哗然。 有人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问道:“天哪,不会吧?”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王妃不是身怀六甲了吗,这么掉下去,那该有多危险呀?” “而且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王妃被救上岸的时候,竟然……不见她的大肚子了!”中年男子双手在身前一比,煞是形象。 有人反应颇快,忙问道:“啊?难道王妃早产啦,将龙子生在寒冰池里啦?” 中年男子嘿嘿干笑两声,有些咋舌道:“天哪,你可真有想象力!” “你们都不要吵,听这位兄弟给咱们细说说!” “对,老弟你倒是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些“吃瓜”群众立时又安静了下来。 “实不相瞒,这事件的后文我确实不晓得了,我姨表姐也就和我说了这么多。” 纵使王室有意想瞒住,然而这样的八卦消息还是会不胫而走,不用几日的功夫,就能传遍整个洛伊莱之境……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卡特庄园 卡特乔治的怒气骤然涌上肺腑,沉呵一声,“快说!” 愤恨的声音突兀回荡在银杏树林之中。 家丁一个激灵,跪附在金色落叶之上,脸上血色退得一干二净,颤巍巍应声道:“奴才并不知道王妃可有性命之忧,只知道、只知道王妃娘娘并未怀有身孕,陛、陛下降旨,说、说娘娘欺君罔上……” 卡特乔治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琳娜小产之事,他是第一时间知道的,倘若陛下追查下来,他亦是欺君的重罪,届时,定会有累及全族的祸患发生。 家丁小心观察着王爷脸上变幻的神色,吞吞吐吐道:“王、王爷,若没、没什么吩咐,奴才就退下了?” “起来吧。”乔治又仿佛想到了什么,沉声问道:“等一等,你可知道太妃娘娘是何种态度?” 家丁蹙眉想了想,才道:“回禀王爷,统领并未说得详细,只提到太妃娘娘已返回宗祠。” 乔治眉头深锁,拂袖道:“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夜色深沉,一灯如豆。 蛇夫人和衣而起,挑一挑灯芯的烛火,光芒跳跃之间,更明亮了几分。 蛇夫人披着一件姚红海棠水袍,露出一段藕玉般的手臂,她伸出手,力道适中地按着乔治的太阳穴,柔声问道:“王爷这样辗转反侧,是有什么心事吗?” 卡特乔治粗声叹出一口气,“如今时局风向变幻莫测,本王担心的是家族的未来……” 蛇夫人闻言,不觉放沉了面色,“不过事到如今,幸好还有太妃做依仗。” 卡特乔治却是冷笑一声,“长姐毕竟是陛下生母,倘若唐纳家族和卡特家族发生什么矛盾冲突……长姐未必会站在我们这边,所以,本王必定要为家族多做打算!” 蛇夫人微一思忖,盈盈屈身道:“王爷宅心仁厚,上天必会眷顾王爷,还王爷心中的一个圆满。” 卡特乔治眸中一袭,抬手扶她起身,“你我夫妻同心,此事能否圆满,全赖夫人幕后筹谋。” 蛇夫人眉眼顾盼生风,鲜红朱唇中心点了一抹珠光,似灵蛇吐信,‘嘶嘶’有声,她慢条斯理道:“王爷诸事烦心,臣妾愿为王爷分劳,不过……” 她忽然一顿,谨慎道:“还望王爷自今日后,行事谨慎,在朝中更要竭力拱卫王权,以表衷心不二,切莫让有心人抓住半点蛛丝马迹!” 乔治亲王忽然嘿嘿一阵憨笑,“有夫人在,本王如虎添翼!” 蛇夫人美眸一荡,眼中暗暗含着一抹锐利,“明枪往往被盾牌阻挡,暗箭才能祭出必杀的一击。” 第199章:云水月(1) 入夜,泰和宫玉华殿 夜晚,微风轻抚,狼牙月半悬在墨色长空,星辰点点忽隐忽现。 玉华殿内灯火晦暗,奥斯立于窗前,一身玄色华裳,简单的搭配,却丝毫不能掩饰他俊朗高贵的外表和与生俱来的王者威严。 静默片刻,奥斯冰冷地开口打破了一室沉寂,“给朕一个解释!” 赛恩慵懒地转一转颈项,放荡不羁道:“这么晚了,陛下命臣来,仅是为了这个?” 奥斯眸光深邃,已然含了几分怒意,“只给你半柱香的时间解释,不然朕就派你去驻守疆界!” 赛恩身形一怔,便知王兄真的恼怒了,遂正了正神色,口吻恭敬道:“王兄,如果您不能给漫儿幸福……那就请您先行退出!” 奥斯狭长的眼眸微眯,露出霜雪一般阴冷的寒光,“这不可能!” 赛恩索性也是豁出去了,他低声道:“王兄,这件事我也矛盾了很久……我知道我不应该……但是心不能由己!我不想再演戏,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漫儿。” 奥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紧握的右手却是青筋暴起。 赛恩薄唇轻启,嗓音带着深沉的质感,又道:“每每在王兄面前,我都要刻意保持与漫儿的距离,假装表现得不喜欢……王兄,我也累了,不想再这么演下去了。我想我会比你更爱漫儿,更能给她平静、安逸的生活……所以,求您退出!” 赛恩深深吸了口气,庆幸自己能有这份勇气,将积蓄已久的话和盘托出。 奥斯紫眸含霜,冷冷问道:“你不怕朕治你的罪么?” 赛恩走了过去,目光笔直望向奥斯,“王兄,虽然您贵为国王,但是……在爱情面前,我们都是平等的。无论您爱不爱琳娜王妃,她都是存在的。白天发生的事情,恐怕您比我还清楚,母妃在极力维护的,并不是琳娜王妃这个人,而是卡特家族的王妃位置!” 赛恩话音顿了顿,遂端端正正施以一礼,恭敬道:“王兄,若是这个位置您给不了漫儿……那就别让漫儿永远活在您的阴影里了。” 窗外是宁静的月光,奥斯负手而立,眸中仿佛有叠云般的情绪疏卷着。赛恩的话说得在情在理,句句砸在他心上,令他自醒。 奥斯神色间含而不露,淡淡道:“以臣弟的意思,又当如何?” “臣弟不能否认,如今漫儿心中日日牵挂着陛下……但是日后,倘若她看淡了这份感情,臣弟亦是有机会的,对此,臣弟有这个自信!”赛恩笃定地说道。 奥斯冷冷一笑:“很有趣的自信!” 赛恩亦不恼怒,神色透着绝对的恭敬,道:“王兄可曾听说,人鱼一族都是终身伴侣?” “略有耳闻!”奥斯对此话题忽然有了兴趣。 “只要她的灵珠还在,我就有机会让她爱上我!”赛恩的话语虽简短,态度却表露无遗。 奥斯唇边忽然带了一抹讥讽的笑意,朗声宣布道:“很好,她的灵珠在我这里!” 赛恩俊美的脸上浮现出惊愕的神情,脸色瞬间僵硬了几分,“……她什么时候将灵珠赠予陛下的?” 奥斯目光冷冷向他扫来,“朕的毒就是漫儿解的!” 赛恩恍然想道:“是用漫儿的灵珠?” “正是!”奥斯的神色孤傲淡冷,他这样的回答,亦是不想给赛恩留有任何值得遐想的余地。 赛恩的眸中倏然有些凌乱,他落寞道:“王兄自幼便是有福之人,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奥斯断然说道:“日后,你亦会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至于漫儿……不要再打她的主意!” 赛恩心中已是了然,他故作轻松道:“既然漫儿认定的人是王兄,我亦无话可说,臣弟自会退出!” 他话中隐隐透着一抹苦涩。 奥斯难得笑了笑,重重拍了拍赛恩的肩膀,道:“如此甚好!” “王兄,漫儿是一朵娇艳美丽的花,当她绽放的时候,需要有人欣赏,更需要有人呵护。所以,请您好好爱她!” 奥斯默然颔首,“朕亦有一个请求。” 赛恩神色恭谨道:“陛下有什么要求只管吩咐就是!” 奥斯抿紧薄唇,五官线条郑重严肃,言语更是深沉:“是兄弟之间的请求!倘若有一日……请替朕照顾好漫儿!” “陛下,绝不会有那一日,微臣愿意牺牲性命来护卫您的平安!”赛恩忠诚地说道,眼神坚如磐石。 房间里一下子变得沉默,良久奥斯点了点头,言语中也有了几分倦意,“退下吧。” “是,陛下!” 待赛恩独自走出玉华殿,一道黑影闪过,跪在了奥斯国王的跟前。 “陛下的意思是?”黑影人正等待着国王的命令。 “计划取消!”奥斯沉声说道,脸上泛着微笑,一扫初时的阴霾。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熟睡的漫儿在梦里犹自蹙着眉,嘴角微微下沉,那唇上用了一点蜜红,从窗口透进来隐约的月光,让她唇上泛着晶莹的润泽,奥斯不在看她,转过脸去望向窗外的月夜。 “你来做什么?”房间里忽然响起漫儿有些警惕而冰冷的声音,她凝望着窗口有些朦胧而挺拔俊逸的身影,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的脸色她亦看不清楚,但是他的身形她却看得分明。 奥斯低沉而淡漠的声音响起,骤然划破了一室的沉寂,“为什么要跳进寒冰池?” “我不想谈这件事。”我口吻冰冷疏离,带着委屈,更带着一种愤怒。 “你是傻子吗?”奥斯冷冷问道,眼眸中闪烁着一团火苗。 漫儿要紧下唇,愤愤地问道:“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傻了?” “你难道不知道她找你什么目的么?”奥斯的嘴唇抿成一线,他向来说话这么惜墨如金,如今又陷入沉默,不禁让漫儿觉得他在生气。 漫儿长睫微垂,喃喃道:“知道,我当然知道!今日出门忘记看黄历,真是诸事不顺!” 他薄唇轻启,嗓音带着深沉的质感,却冷如寒潭:“那你为何要去?” 第200章:云水月(2) 奥斯薄唇轻启,嗓音带着深沉的质感,却冷如寒潭:“那你为何要去?” 漫儿一时有些气节,她紧咬了一下牙关,灵动的眸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找我的那个人,是堂堂洛伊莱太妃……你认为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奥斯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你大可说你身体不适,搪塞过去。” 漫儿嘴角带着一抹讥讽的笑意,干笑两声道:“对,当时我还应该准备点血,好直接喷那侍女一身!” 他轻轻斜过脸来,冷峻而内敛的脸上,闪过一抹难以琢磨的表情。 “关于规避冲突的问题,朕已和你说过多次了,你究竟记住多少?”他冷言冷语地质问道。 “陛下深夜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个吗?” 漫儿紧咬住下唇,隐忍着悲伤的情绪,“是,您说过多次了,但是有些事情,无论你怎么躲,它都是会发生的!而您,尊贵的奥斯国王,你永远都是这些矛盾激化的焦点,而我,在您的庇护下……渐渐变成任人宰割的对象!” “是么,宫廷生活向来如此,明争暗斗、尔虞我诈,怎么,难道灵族的王室不是如此么?”奥斯讽刺地问道,眸光有些犀利地望着漫儿。 他说的话无懈可击,如同冰澈的寒水,听了让人心凉。 “……我以为,陛下深夜出现在这里,更多的是出于关心,是出于您对我……”我话语忽然哽住,对我的爱吗,现在连我自己都不能确定,他对我忽冷忽热的态度,究竟还算不算爱? “对你的什么?”他明知故问。 漫儿剪水一般的明眸带了一抹忧伤,轻叹口气道:“为何您的话听起来,只会让人瑟瑟发抖、心凉如冰……如果谁能给我一味后悔药,那该有多好?” 奥斯自然知道漫儿的意有所指,灵珠,他自然不会还给她,想都别想! 想到这里,奥斯深吸了口气,将语气放得轻柔些,“朕只是希望你变得圆融一点,不要总是将自己放在一个对立的面上,人要学会伪装自己的真容,这样才能在宫廷中长久地生活下去,你明白吗?” 我举目望向他,月色下,他挺拔威严的身影一如神祇一般。 “这个世上,是不是大家都在演戏?太妃娘娘、王妃娘娘还有您,你们都是一群演技高手……如此上行下效,以后怕是没有人,愿意用真面目示人,大家都带着虚伪造作的面具……你就喜欢看我那个样子,对么?” 奥斯紧紧蹙着眉,心中又有种说不出的恼火,他不假思索道:“露泽漫,朕只是教你一种生存的方式,你可以采纳,也可以不采纳,但这绝对不是你口中的虚伪造作!” 我嗤笑一声,轻嘲道:“正所谓忠言逆耳,怎么,陛下听不下去了吗?” 他居高临下,只威胁道:“如果你只愿意做待宰的羔羊,那朕亦是没有办法。” 我单手托起下巴,“奥斯……有时我竟搞不清楚,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奥斯微微一怔,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为什么?”他低声问道。 我低垂了眉眼,喃喃道:“因为白天的你,总是带着一副冰冷的面具,让我觉得……你并不是那么在乎我。” “那是因为,朕在竭力保护你,在她们面前,朕越表现出在乎,你就会越危险,知道吗?” 他的声音仿佛充满着一种魔力,竟让我不知所措地紧张,连我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他的回答是那样的完美无缺、无懈可击。 我收敛心神,向前跨出一步,不无讽刺地问道:“这么说,漫儿还要为今日的遭遇来感谢陛下?” 奥斯蹙紧眉心,他不喜欢她现在的样子,一种对他全然不信任的态度,“如果不是朕,你恐怕早已经死了!” 我冷笑两声,“我在灵岛生活了那么多年,正因为没有陛下您……可我却生活得很好!” 我语气中带着满满的讽刺,“对了,我被晾在池边的样子吗,是不是很漂亮?这也正好满足了大家对人鱼的好奇心!” 漫儿的每一句话,仿佛都会刺痛奥斯的心,他心中被极力压制的愤怒,倏然间被激发而出,“露泽漫你是傻子吗?那么明晃晃的一个陷阱,让你跳你就跳?” 奥斯的怒吼突兀地响在寝殿里,“露泽漫你怎么就那么好心,在太妃的莲花宫里也喜欢助人为乐?” 我心中五味杂陈,眼圈在下一刻就红了,“对,我是傻,当初露泽哥哥来接我的时候,我像个傻瓜一样跪在礁石上,恳求哥哥替我照顾好父王……现在想想,我那时真的很傻!” 我胡乱抹一把眼泪,倔强地看着他,“我是傻,我会傻到相信你永远会站在我这一边,以为你见到我那个狼狈样子,会恼羞成怒,会大发雷霆……原来我真是傻得可怜!” 奥斯的薄唇抿得紧紧的,不发一言。 我只觉泪水肆无忌惮地夺眶而出,唇瓣亦跟着颤抖,我声音喃喃道:“我是傻,我最傻的一点,就是爱上了你……” 奥斯的心忽然被狠狠撕痛了,他神色有些慌乱地走到漫儿跟前,“漫儿,你知道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看到你的时候……我真的很自责,亦很心疼!” 他试图将漫儿抱进怀里,只是漫儿的身体忽然向后缩去,仿佛他是什么毒蛇猛兽一般,避之不及。 悲伤弥漫在整个寝殿里,此时,无论奥斯再说什么,漫儿都听不进去,“知道吗?我从未像现在这般后悔过,我早应该和哥哥一起离开……我早应该离开这个陌生的地方!” 我用手指抹去颊边的泪痕,怎奈泪水越擦越是泛滥决堤…… 奥斯忽然沉默了,寝殿内迅速安静下来,只回荡着漫儿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良久,奥斯才开口说道:“对不起……” 他的脸庞仿佛是久违融化的冰山,眼中泛起朦胧的泪光。 “奥斯……让我离开这里吧?”我泪光莹然,不止一次这样求他。 似乎有种莫名的苦涩,骤然弥漫在奥斯心头,他侧过脸望向漫儿,“……那灵珠呢?” 第201章:云水月(3) 窗外涔涔夜色冰凉如水,殿内烛台摇曳的烛光闪烁不定。 奥斯侧过脸,目光专注地望向她,“那灵珠呢?” 漫儿凝视着烛火,一眨不眨地看了许久,最后,她喃喃自语道:“没有了灵珠……也可以活着,不是吗?” 奥斯的眸中仿佛重新燃起的熊熊烈火,他眉宇间镌刻着坚定,“朕不会放手的!” 漫儿倏然抬眸,双目如同燃烧的烛火般,炯炯发亮,“如果这样的决定,会让我们彼此相安无事,那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奥斯突然不找边际地问道:“那日你说的话,都是骗我的吗?” 漫儿轻叹口气,“现在陛下已经痊愈了,就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吧。” 奥斯专注地望着漫儿,他们一坐一站,奥斯擒着漫儿的手,目光中暗含宠溺。 “漫儿……即使我们在吵架,我依旧那样爱你!如今想想,我竟有些庆幸……庆幸你把那颗灵珠给了我。因为有了它,我就不用担心你会变心!” 漫儿轻轻抿唇,颊边一抹红晕如同晨雾中绽放的水仙,“陛下当时病得那么重,没有灵珠……怕是要做一辈子的狼人了。” “我不怕做狼人……但我却害怕失去你!”他用修长的手指拨开漫儿颊边潮湿的发丝,“漫儿,你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了吗?” 面对他夺人心魄的凝视,我先是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心中一切的委屈,都似凝成冰凌,然后倏然间破碎。 爱情或许本就是这样,一旦沉沦其中,便是无可自拔。 耳边响起他悦耳的浅笑声,他一把将我抱紧怀中,在我耳边轻喃低语:“很好!” 我心中仿佛漏跳了半拍,遂也跟着破涕为笑,将头靠在他怀中,哽咽道:“以后麻烦陛下看顾好您的母妃和您的王妃,不要再让他们来招惹我,我受够了宫廷里的这些勾心斗角,我只想过安心无忧地生活!” “放心,不会了。”奥斯笃定地回答。 怀中的漫儿,发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微微敞开的衣襟,露出如凝脂般剔透的肌肤,微微泛着一抹粉红。 奥斯深吸了口气,忽然跻身向前,吻住了她饱满而柔软的红唇,漫儿唇齿间的气息弥漫在他的鼻尖,清清凉凉的,不禁令他眷恋而陶醉。 他的舌轻巧地将漫儿的唇齿开启,肆无忌惮的探寻与索取,犹如一团炙热的火焰,将漫儿烘烤得灼热难当。 良久,奥斯才缓缓放开了有些气喘吁吁的漫儿,“漫儿……”他忽然声音暗哑地在她耳边呢喃。 漫儿清灵梦幻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惊讶羞赧的表情,一抹红晕淡淡地爬上脸颊,“恩?” “以后不许再说那些话,朕不会再放你离开!听到了没有?”他神色似笑非笑,言语却是毋庸置疑的威严。 “我答应你就是了……”说到最后,漫儿的声音轻飘飘的,几不可闻。 奥斯的唇再次柔软地附在她的唇上,漫儿的意识犹如那飘渺的薄雾,飘逸在云端,迷离在沧海,悸动在林间…… 这并非是奥斯第一次吻她,但却给她明显不同的感觉,这缠、绵悱、恻的吻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一般,蕴含着无限思念与渴望,令他变得越发狂热与悸动。 漫儿的身体亦跟着不由自主地轻颤,她唯有青涩地回应着他的吻,双手无力的环住他的腰间,用以支撑自己绵软的身体。 奥斯仿佛感受到了她的回应,忽然深沉地笑了,拥紧的双手也释放出来,轻柔的,如同一条闪着火光的引线,轻易将她的周身点燃。 漫儿的呼吸渐渐变得紊乱,奥斯炙热的怀抱几乎要将她吞噬。 漫儿瞪大一双冰蓝色的眼睛,直直盯着他看,“你的身体……好烫……” 奥斯再未给她任何机会,唇瓣只分开瞬间,就俯身将她的话堵回口中。 他忽然发现,自己爱上了吻她,半垂的长睫渐渐变得迷离,深入浅出的吻更令他寻觅探索、yu罢不能。 “可以么?”他的嗓音忽然变得压抑而沙哑。 彼此之间有一阵沉默,奥斯仿佛正竭力克制着什么,漫儿忽然觉得,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努力撼动着,周身更是燥热难当。 她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我……我的手有些麻了……” 想不到她竟会如此回答,奥斯淡笑出声,将她的手臂轻柔换了个姿势。 娇媚的红晕轻轻蔓延至漫儿的脸颊,她情不自禁微咬着唇,目光楚楚动人地望向奥斯。 奥斯紫眸狂热而专注,凝望着漫儿澄澈生动的冰蓝色眼眸,修长的手指在她的鬓颊边摩挲。 此刻漫儿的脑中一片空白,她忘记了怎样去思考,更无心再做思考,只遵循心底的眷恋与渴望,本能地将双臂环住他的颈项,默默的承受,紧些,再紧些…… 终于,他的吻渐渐向下蔓延,一路攻城略地,销、魂蚀骨,不禁令漫儿屏住了呼吸。 怀中的人儿不安地微微扭、动了下身体,却引得他难耐地闷哼一声。 漫儿轻颤着承受他的爱意,神色间绽放娇羞的花瓣,她的睫毛已不自觉的潮湿,眼前升起氤氲的雾气,她微启唇齿,露出一点红嫩水润的舌尖,细细叮咛出声…… 月光皎洁的低垂在墨色的长空,微风送来阵阵清凉,云朵如流水滑过朗月,月光暗淡如丝滑的绸带,黑夜吞没了一室的娇羞与温存。 云水的缱绻渐渐退去,漫儿只觉得自己瘫软如泥,她蜷曲着身体,只想沉沉睡去。 奥斯的脊背渗出微薄的汗意,而他唇边却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莞尔。 “还疼么?”他抓过漫儿的手,包握在掌心,紫眸一如星辰般璀璨明亮。 漫儿微微睁开眼睫,在半明半暗的烛火下,即便是他的侧影,也是那样的完美,看在她眼中,竟别有一种温柔的诱惑。 “……不会,很美好的回忆。” 她话音刚落,便传来旁边他爽朗的笑声。 “看来,你是很满意朕的表现。”他的吻再一次细腻地落在漫儿的颈项间,声音喑哑地响在她的耳边。 漫儿眉宇间似染了一抹蜜色,“这个吗……没有比较,我不知道。” 第202章:云水月(4) 漫儿眉宇间似染了一抹蜜色,“这个吗……没有比较,我不知道!” 奥斯手臂微一用力,便将她牢牢地圈在他的怀里,漫儿的脸贴着他温暖起伏的胸膛上,只听他霸道地宣布:“笑话!无论你的人,还是你的心,都必须属于朕一人!” 漫儿无心应对,只觉得睡意悄然袭来,几不可闻地“恩”了一声。 奥斯低头看她,嘘声问道:“累了么?” 寝殿内一片寂静,今天所经历的一切,似乎都太让漫儿疲惫了 窗外天空漆黑无际,皎月西悬,飘渺的云翳渐渐遮住了月光。 他嘘声在她耳边呢喃道:“但是朕……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你,怎么办?” 睡梦之中,漫儿如同置身于一片翠绿如荫之中,细语微蒙,唯有她只身伫立在林间,仿佛有种遗世孤立之感。 举目望去,尽头的山脉遍布绵延的密林,绿色森林如海,不远处,河流崎岖蜿蜒地流淌,湛蓝的水面在夕阳余晖下,闪烁着灿金色的粼粼波光。 微风轻送,脚边的灌木丛中有傲立的枝叶,浓郁的绿叶间,缓缓垂落叮咚的露珠。 也不知何时,自己竟置身在摇摇晃晃的吊桥上,左右都是幽绿无底的深涧,只要自己的身体稍微向外试探查看,就立时会有一种眩晕之感。 峡谷太深了,而自己如今驻足的吊桥亦是太高,加上吊桥本身又太长,横亘在山涧之上,却与古朴自然的山谷融为一体。 山中的风一吹,脚下的吊桥就又摇晃得厉害,如今双脚踏在上面,又仿佛置身在云端,双腿止不住地颤抖、身体亦跟着颤抖起来,恍然睡梦之间,她竟有种无法言说的欢愉,起伏跌宕在内心与身体间游离,只让她口中发出轻声叮咛…… 耳边仿佛有一道喑哑却夺人心魄的声音,淡淡回响在她的耳边,久久不能散去……漫儿,我这一生,唯想要你一人。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翌日,旭日的光辉渐渐初现在山巅的一角,浅红的朝霞弥漫天际,红日在云层中浮荡,折射着薄薄的雾气。 漫儿醒来时,如同灵魂出窍一般,窗外已经透亮,阳光的金辉淡淡挥洒,空气中有他专属的淡淡草木的芬芳。 崭新的一天,一如她崭新的人生一般。 奥斯一向浅眠,早已端详她甜憨的睡相半晌,见她长长的睫毛微颤,楚楚动人的眼眸倏然间睁开。 “睡醒了?”奥斯含笑望着睡眼惺忪的漫儿,眼中泛出一抹奇异的神采,她现下懵懂的样子,看上去分外妩媚可爱。 漫儿忽然摒弃呼吸,视线如同羽毛飘在他的脸上,随即展颜一笑道:“陛下……昨夜睡得可好?” 奥斯眼波微动,仿佛有璀璨的星辰在其间旋转,他似笑非笑地“恩”了一声。 漫儿只觉脸色绯红,为掩饰尴尬,又垂下眼眸不敢看他。 须臾,漫儿眼中闪过一抹光亮,遂用指尖轻点着他结实的胸膛,好奇道:“陛下向来这般……有经验么?” 她贝齿轻咬,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表情。 奥斯慵懒撑起上身,精壮的上身赤luo在她面前,缓缓靠近她,然后用食指勾住她的下巴,薄唇轻轻扬起,似蛊惑般问道:“你想问怎么?” 漫儿清一清嗓子,故意将话题转到别处,“既然灵珠已将陛下体内的毒素净化了,倘若能还给我……” 奥斯的发梢有些散乱,神情却是冷傲疏狂,他断然拒绝道:“你想都别想!” 漫儿倒是并无半分惧意,眸光莹莹与他对峙,言语间也多了几分阴阳顿挫的调侃,“有倒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有您这么和救命恩人说话的吗?漫儿当时若不救……某人还指不定在哪里上蹿下跳,鬼哭狼嚎……” 话道最后,唯见奥斯的脸色已经很难看,漫儿倏然住口。 奥斯抬眸望向她,声音如同冬日里深沉的湖水,“你大可再说下去,朕保证会把你这副纤弱的人鱼之身,给折腾散架了!” 漫儿的脸颊一时涨得通红,连忙改口道:“那算了,既然陛下想要那珠子,留着便是了。” 奥斯展颜,唇角边勾起一抹慵懒的浅笑,“你的东西,无论是什么,朕都想要。” 他俯身在漫儿的耳边,轻声低语,目光已焦灼地锁在了她玲珑曼妙的胴体上,“不过,既然你已将灵珠送给了朕,又岂有再要回去的道理,你说对么?” 漫儿轻轻一咬下唇,薄被下的身子不自在地动了动,“陛下……陛下今日有国事要处理吗?” 奥斯垂下紫眸,神情闪过微薄的无奈,“不过想多陪你一会儿。” “那今夜……陛下还来吗?”漫儿怯生生地问道,带着忐忑和期待地望向他。 奥斯眼神微微错愕,唇边情不自禁露出一抹莞尔,“你想让朕来吗?”他微笑抚摸她的头发,如此温柔。 漫儿轻轻颔首,“倘若陛下何时得了空闲,能……能否带漫儿出去走走?” 他不假思索道:“朕自会安排。” 漫儿冰蓝清亮的大眼睛笑成一弯,红唇皓齿间,绽放出一抹甜美满足的笑颜。 奥斯不禁看得有些痴了,修长而清冷的食指轻划过漫儿的唇瓣,他嘴角扬起一抹邪魅浅笑,下一刻便贪婪而霸道地吻了上去。 暧、昧的情绪在唇齿间氤氲,欲、望却逼迫他想要的更多。 微风拂动轻薄的窗帘,洒下细碎的光斑,清新的海风气息弥漫在温馨暧昧的西殿之内。 这次全然没有夜晚朦胧夜色的庇护,他们真正的坦诚相见。 奥斯的一举一动无不映在漫儿的眼前,他小心翼翼地爱她,生怕自己的力道会伤了她,然而事情进展到最后关头,亦是他自己也不能控制的。 漫儿只觉自己仿佛是一叶飘摇在海上的扁舟,浮沉于起伏不定的海浪之上,她放任自己沉沦在他给她的爱情里,双臂紧紧环住他强壮有力的臂膀…… 渐渐的,漫儿的双眸带着朦胧的水汽,发丝黏腻的粘在脸颊边。 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地躺回床榻上,奥斯轻吻了她的额头,然后利落的下床,穿上一袭黑色系天鹅绒华裳,袖袍是平滑的黑色丝绸,其上绣着腾起的金色龙纹图样。 待他整理好装扮,再次转头看向漫儿时,他恢复了往日的冷漠与肃然。 “好好休息,等朕回来!”他语气淡淡,神采却是飞扬。 “如果王妃或是太妃……”漫儿话到嘴边,却还是顿在了最后关头。 “绝对不会!”他话中有不可抗拒的威仪,然后举步离开。 第203章:定情草(1) 几日后,王宫里果真传来旨意,据说王妃八个月小产了,还是个成了形的男婴,只是他酮体青色,一出生就没了呼吸。 为此,王妃伤心至极,整日里躺在寝宫休养,避不见客。 奥斯国王也极是悲伤,因此迁怒到王妃殿下,一连数日不到王妃寝宫探望。 一时间,王宫里被浓浓的哀伤笼罩,侍女、卫兵、宫人均谨言慎行、道路以目。 自古以来,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自王妃殿下小产以来,人鱼公主开始获得国王陛下的宠爱,陛下夜夜宿在人鱼公主的景园宫,这件事情在神圣之都也变得家喻户晓了。 如此一来,王妃的境地则日渐尴尬,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卡特家族也跟着草木皆兵、如临大敌。 如今众人的目光又都集中在莲花宫,不知太妃又会有何种的举动?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蝶语宫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太妃的掌心重重地拍在了花梨木桌上,桌上的茶水纷纷从茶杯中四溅出来。 伫立在太妃身后的湘黎也是骤然一怔,更遑论跪附在地,全身颤栗的卡特琳娜王妃。 大殿内空空荡荡,侍女们俱是被遣了下去,唯剩下这三人。 此时,嘉伊太妃正以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姿态,威严地端坐在主位上,厉喝道:“你令哀家在众目睽睽下丢尽脸面,如今还未哭够吗?” “母妃……是儿臣错了,是儿臣错了。”琳娜跪附在地,头上的盘花发饰皆有些凌乱,她梨花带雨地哭诉道:“都是儿臣一时鬼迷心窍……儿臣一直觉得,陛下予我的冷淡,都是因为我没有孩子……如今看来,一直都是儿臣在自作多情……” 卡特琳娜的哭声悲悲凄凄,回荡在清冷阴郁的宫殿内,直给人一种心中酸涩的怅然。 太妃端于座上,一贯的慈眉善目如今变得越发凌厉,她目不斜视地看向琳娜王妃,怒道:“糊涂,你怎么如此糊涂!” 太妃的话如同一盆冰澈澈的冷水,兜头朝琳娜浇了下来。 琳娜王妃神情有瞬间的迟滞,姑母从前何时用过这样的态度对她? 琳娜举目,透过朦胧的泪眼望向太妃的方向,又颓然俯倒在地上,痛苦失声道:“母妃,是孩儿不孝,枉费了母妃的一番栽培……如今更是、更是罪无可恕……孩儿无颜再活在这人世,还请母妃赐孩儿一个了断吧!” 太妃紧紧撰住手中的绢帕,心中着实是恨铁不成钢!想当年,她自己一连生育了三个儿子,怎么如今轮到这下一代,想要个龙裔竟然如此艰难坎坷? 太妃缓一缓情绪,面上浮起一抹苦笑,“了断?在这世上……活着的人要比死去的人更难!你既已有了欺瞒之心,定然也会想到,一旦事情败露,会有怎样的残局等着你来收拾吧?” 琳娜王妃似被触动了心弦,直哭得肝肠寸断,孤苦凄凉道:“儿臣幼时便有一个心愿,也因为儿臣自幼没有母亲,很想尝尝这当母亲的滋味,却未曾想到……天不能遂人愿,儿臣终究……终究是不能够当一回母亲了……” 太妃紧抿红唇,勉强忍住积蓄在眼眶中的泪水,她埋怨归埋怨,但是琳娜是她看着长大成人的,虽是姑侄的情分,却早已视如己出,说不心疼是假的。 太妃缓缓端起面前的茶盏,徐徐呷了一口,仿似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哀家向佛多年,对待世事常劝自己慈悲为怀,不成想,还是做了养虎为患之时,如今再思量,真是后悔晚矣。” 湘黎垂首立在一旁,太妃的一袭话她倒是听得真切,她望着太妃的侧颜,那冰冷的神情让湘黎想起了奥斯国王。 ‘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此话说的真是不假!’湘黎在心中暗暗地想。 琳娜王妃一直跪附在地,哭得早已是脱了力,她一双凤眸早哭得又红又肿,全然失了昔日雍容妩媚的风度,“母妃,儿臣……儿臣要向您道别了。” “倘若早知今日,姑母真不应该把你拉上王妃的位置,说不定……说不定你不做这个王妃,或许会生活的更幸福!” 琳娜脸上的泪水簌簌而落,“母妃,儿臣永不怨您,这些都是儿臣心甘情愿的……不过事到如今,儿臣真的是走投无路了,现在陛下对臣妾……怕是连往日情面都不会顾了,儿臣不孝……唯愿以死……” 太妃寒声打断道:“还没到那一步!” 琳娜猛然抬头,红肿的眸中闪过死灰复燃的火光,“儿臣一切都听从母妃的安排!”说罢,琳娜郑重地向着太妃俯首三拜。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清淡的柠檬和玫瑰的香气萦绕在殿宇中,这味道清雅恬淡,闻之似潺潺流入心间,令人不知不觉就能爱上。 此时,金娜儿正用混合着柠檬和花瓣味道的温水为漫儿梳理长发,淡金色的长发垂如波浪、柔软光洁,待金娜儿梳散后,就用象牙色、银色和紫罗兰色的发线将漫儿的长发编成五穗辫,长长地垂落在小腿处。 漫儿身着一袭孔雀蓝色的长裙,裙尾如流云般婆娑的垂曳在地,抹胸裙纱的正中,装饰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白玫瑰,花瓣仿似镀了层金色,闪闪发光。 漫儿纤细的手指抚一抚颈上垂着的一颗樱桃红色宝石,长袖的尾端几乎快要触到地上。 金娜儿将食盘和点心一一摆放在桌上。 一碟软豆腐般被一切四块的绿茶糕,一碟焦糖黑莓糕,一碟上面点缀草莓的荷花酥,一碟蜜汁玫瑰芋头,一碟叠放如云形图样的椰奶云豆卷,居中摆放着一盅被熬煮滚烫,冒着热气的芝士蘑菇浓汤。 今日的早膳比平日的丰富,想来是他有心吩咐过的,昨日自己心情沮丧,没吃什么东西便睡下了,如今真是饥肠辘辘。 我拿起一小块精致的绿茶糕,放在口中慢慢地咀嚼,淡淡茶香盈满唇齿之间,甜淡的味道立时让人开了胃口,只想细细品味。 “公主,初来神圣之都的时候,您有想过吗?”金娜儿欲言又止地问道。 我望了望金娜儿有些犹豫的侧脸,笑问道:“想过什么?” 金娜儿深吸了口气,“假如……假如公主爱上了一位洛伊莱的皇族?” 我身体一怔,才幽幽答道:“有时候,人生的际遇真是无迹可寻,昔日我们千里迢迢而来,唯一的使命就是为了救出露泽哥哥……如今再想想,或许是命运有意安排,我不远万里而来,或许是为了与他相遇。” 金娜儿缓缓坐于一旁,轻柔地拉过我的手,“公主,有些时候,无须思虑太多,听从命运即可!” 我徐徐点头,“我爱他,所以无心再去计较后果。” 金娜儿见公主如此痴情的样子,唯有偷偷掩嘴一笑。 第204章:定情草(2) 御书房内,宽大的古橡木桌上,除了厚厚的书籍,就是叠放如山的卷文。 突然,奥斯将手中金色的羽毛笔用力扔在桌上,身体倦怠地向后靠去。 赛恩一袭水蓝色华袍,容颜倾世无双地端立在奥斯面前,恭敬道:“微臣赛恩,拜见陛下!” 奥斯向他比了个平身的手势,黑色天鹅绒的袖袍上,刺绣着金色涡旋花纹。 “你来得正好!”奥斯紫眸向叠放如山的卷文一扫,“余下的就由臣弟来完成吧。” 赛恩清冷温润的面庞一滞,忙抬起手抵在唇上,干巴巴地咳嗽了两声,佯装惊讶道:“陛、陛下这是公报私仇么?” 奥斯一改平日的冷傲本色,面色竟舒缓了不少,神色间浮着一抹似笑非笑的慵懒,不拘言笑道:“总让政相大人闲着,也不是个办法!” 赛恩不急不缓地起身,走到奥斯跟前的时候,他恭敬道:“陛下今日面色红润,想来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奥斯眸光倏然向他扫来,不着边际道:“她仍是处子之身。” 赛恩身形一滞,内心竟有种难以名状的苦涩。 他如何猜不出此刻王兄的用意,他无非是想让自己对漫儿死心罢了。 须臾之间,赛恩收敛心神,神色恢复以往的玩世不恭,淡淡道:“这点微臣并不意外,王兄真是好福气!” 奥斯眉峰微微一扬,俊颜上带了一抹喜色,清冷道:“如此你也该放下了。” 赛恩随即展颜一笑,眼波中流转着真挚的诚意,“微臣自今日起,便将此事放下,从此勤勉于政务,为陛下分忧解劳。” “朕很乐于看到你尽力的态度,不过,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臣弟没什么想疑问的,既然是陛下的命令,臣弟只会欣然接受!” 奥斯眼眸忽然眯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亦跟着隐去,他用一双冰冷的眼眸静静打量着他。 一阵骇然的沉默后,奥斯才缓缓颔首道:“如此甚好!”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夕阳低垂,火烧的云彩舔着天边的一抹淡蓝,为炊烟袅袅的农家镀了一层灿烂的红光。 空气中有大地泥土、青草和树叶的味道。 眼前绿色森林如海,地上的长草浓密而茂盛,山路弯弯曲曲地向前延伸,仿佛冗长的没有尽头一般。 “喂,我们……我们到底要去……要去哪里吗?”此时的漫儿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她极其疑惑地问了五次同样的问题。 “朕不是都说了,届时到了,你便知道了。”奥斯唯有耐心地回答,依旧拉着漫儿漫山遍野的走。 “啊……我是真的、真的走不动了。”漫儿再顾不得其他,索性一屁股坐在了林间的草地上。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今日正午,漫儿在午睡的时候,奥斯一反常态地早早归来,然后就带她跑到这片郁郁葱葱的森林里来,已经跋山涉水整整三个时辰了。 只是令漫儿十分不解的是,无论她怎样追问,奥斯就是缄默不答,自顾自的拉着她越走越远。 如今,太阳坠于西山,层层光线晕染出绚丽的色彩,微风徐徐而过,处都弥漫着树木长草的气息。 奥斯看着漫儿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白皙的脸颊因为运动而越发微红粉嫩,额头也渗出汗水来,不经意间垂下一缕弯弯的发丝,映衬着精致绝美的脸庞,更似精灵般妩媚动人。 “陛下,漫儿的腿是用来游水的,不是用来爬山的!”漫儿可怜兮兮地哀求,一边以手做扇,不停在颊边摇着。 奥斯眉眼间暗含着笑意,宠溺地抚一抚她的脸颊,道:“很快就到了,再坚持坚持。” 漫儿回首往往远方没有尽头的山路,如今已是香汗淋漓,她不禁长吁短叹道:“伟大的国王陛下,您早知道要爬山,为什么不提前通知我一下?我也好审时度势地换换衣服,您瞧我现在的样子,谁会穿着一袭长裙翻山越岭走这么久呀?您瞧,我的腿都被划破了。” 刚刚奥斯只顾着赶路,经漫儿这样一提醒,他才注意到漫儿纤细白皙的小腿上,已赫然被划出几道血痕来。 漫儿忽然觉得身体一飘,竟被他轻而易举地横抱在怀里。 漫儿怯怯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绝色容颜,想起昨夜之事,觉得脸上一阵燥热难当,她喃喃道:“陛下定要仔细脚下的路,不然你我二人……说不定会双双滚到山下去了。” 奥斯爽朗地笑出声来,声音动听的像是琴声,“不成想,你倒是个惜命之人!” 她小巧的酒窝漾在唇边,腼腆道:“陛下康复时日不多,漫儿自然不想连累了陛下。” 奥斯眼中闪过一轮柔光,鼻尖向她贴近了几分,低喃道:“如今你我还要谈什么连不连累的话题,岂不生疏了?” 漫儿低垂眼帘,面对他毫无遮掩的宠溺,她不想再辩驳,只用双臂环住他的肩膀,温顺地向他怀中缩了缩。 奥斯眉宇间喜色更深,“如此甚好!”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夕阳的余辉照亮了整个天际,漫天的晚霞,满眼的翠绿,泥土的芬芳迷漫在林间。 奥斯稳稳地抱着漫儿,慢慢地穿行在林间,墨色长靴踏在长草上,发出稀疏的响声。 漫儿不再说话,只依着奥斯的性子,保持着沉默。 天光悦鸟性,有鸟声叽啾在林间,二人喁喁在林中,别有一种宁静祥和的甜蜜。 就在漫儿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听他沉稳的声音说道:“漫儿,我们到了!” 漫儿冰蓝色的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倏然之间困意全无,遂急忙从奥斯身上滑了下来。 “可是……可是我什么都没看见呀?”漫儿顾盼左右,不禁有些失望。 本以为他会带她去看什么别有洞天的风景呢,然而眼前除了树林就是草地,根本没什么特别之处吗! 奥斯神秘一笑,黑色天鹅绒华袍一矮,方蹲了下去。 他声音清凉淡淡,响在林间:“漫儿,你看看这花可美?”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几串奇异的花束。 奥斯的眼眸望得有些出神,低声道:“有道是,古老如岁月,精美如雨滴,此花名唤‘滴水之心’!” 第205章:定情草(3) 奥斯的眼眸望得有些出神,低声道:“有道是,古老如岁月,精美如雨滴,此花名唤‘滴水之心’!” “滴水之心。”漫儿在心中慢慢咀嚼这花儿的名字,不错,果真是花如其名,只见那花儿串串心形,粉嫩而娇艳欲滴,上面沾着点点剔透的水珠,唯美而孤寂地绽放着。 漫儿眨巴了两下眼睛,着实有些难以置信,遂小心翼翼道:“陛下找寻的这株花,似乎……似乎不太吉祥吧?” 奥斯豁然侧首看我,淡笑道:“朕找的自然不是这一株,你再瞧它旁边另一株?” 我心中一奇,又踏前两步,定睛望向奥斯所指之处。 与其说它是花,倒不如说它们是一种草来的更加贴切! 分明是两片细长翠绿的叶子,中间伸出一根长茎来,茎的顶端结出两个圆圈形状的果实,不过尔尔。 “请恕漫儿眼拙,确实看不出什么稀奇来,陛下漫山遍野走了这么许久……竟只为了看一眼这不起眼的小东西?”我用一种你难道神经了的眼神看他。 奥斯不屑地“嗤”了一声,一脸无奈,随即用指节敲了我一记,“你确实眼拙,竟不识此物的珍贵……不过倒也罢了,你挑选如意郎君的眼光却是极好的!” 我身形一怔,方反应过来他是在挖苦我,遂嘟起嘴唇,怒视他。 他恍若视而不见,淡淡道:“此草它生长的环境非常特殊,而且它只在黄昏十分开花。你瞧,它的花就是这茎上的两个花环,被叫做‘定情’。” 他唇边含了一抹笑意,又道:“在医族民间,很多恋人在大婚的前一日,都要找它作为见证,用来保佑他们相爱到老!” 他话音刚落,便意味深长地看向我,“如此想来,朕也想应了这个俗,如今漫儿可是理解了朕的用心?” 我感动的将头转向别处,微笑着,双颊绯红。 他轻轻摘下那两枚绿色的指环放在掌心,表情严肃地站在了我的面前。 “漫儿,原谅朕不能给你一个盛大的仪式,更不能将这个好消息传到灵岛上去……但朕再此发誓,总有一日,朕会让它们一一变成现实。” 他摊开掌心,两枚绿色的指环平静地躺在上面。 “朕不能给你王妃的名分……但在朕心中,你已经是了!”他低沉的声音只在我们两人之间响起,然而却如不老的誓言,直让人永生难忘。 他含情脉脉地凝望着漫儿,夕阳的余晖静静地洒在两人的身上。 林间的风似乎突然间停了,树叶静止不动,时间的钟仿佛也在此刻停摆了。 对于自己而言,如今的一切都仿似在梦中,眼前的世界翠绿瑰丽,隐隐泛着万丈霞光,犹如虹彩的光芒,直让人晕眩着觉得不真实。 漫儿犹豫地问道:“陛下……会永远爱我吗?” 他身形高大而挺拔,居高临下地望着漫儿,手臂坚实有力地揽在她的腰际,似表示着一种守护,“必然!” “你会永远宠着我吗?” 奥斯微微抿紧薄唇,目光炯炯地锁定在漫儿的脸上,继续坚定的答道:“必然!” “你会永远在一起吗?” 他的脸虽然一直在微笑,只是他的声音却早已有了几分哽咽:“必然!” 我屏住呼吸,心中某个角落酸楚异常。 “陛下……这是梦吗?”我微笑着流泪,感觉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 有清凉的泪滴落在奥斯的手背上,他用纤长的手指抹去她脸上的泪痕,低喃道:“不是梦。” 漫儿吸一吸鼻子,觉得自己如今的举动甚是脓包了些,遂眼疾手快地从奥斯摊开的掌心取了其中一枚指环,戴在了自己的食指上。 奥斯的脸色倏然变了一变,“你……你怎么……” 漫儿举目,眼中掠过一抹疑惑,不知奥斯为何话到嘴边,却顿在了最后关头,她言语中带着浓浓的鼻音问道:“有什么不妥么?” 他似笑非笑的唇边浮起一抹浅嘲,“你们人鱼一族向来如此么?” 漫儿望一望手指上的绿色指环,也没什么不妥呀?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天色渐渐昏暗,林间唯有轻柔而过的风声,月华朦胧的光晕透林而入,四下静谧之时,隐约能听见潺潺的水声。 漫儿不禁轻抿嘴唇,目光楚楚动人地望向他,“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了?” 奥斯沉默不语,眼神却是狂热而专注。 清凉的山风吹荡着漫儿长及小腿处的发辫,象牙色、银色和紫罗兰色的发线点缀其间,带着若有似无柠檬与花瓣的味道,弥漫在奥斯的鼻尖。 漫儿的颊边浮起一抹羞赧的绯红,粉嫩的朱唇上带着一点蜜色光泽,她伸出纤长白皙的手臂将发辫拢在身前,方形的蕾丝领口绣有古典精致的花纹,衬着她性感细致的锁骨和白皙若腻的肩胛,越发美得不可方物。 奥斯望了她许久,喉结涩涩一动,薄唇轻抿成一线,手腕倏然用力,便硬生生将漫儿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漫儿心慌意乱地望向他,“陛下你……” 他垂首,鼻尖与嘴唇只与她近在咫尺之间,声音低哑道:“夜色深沉,看来我们要在这里过夜了。” “这、这里?”漫儿暗暗一惊,环顾四周唯有绿得化不开的树林。 在这里留宿?也未免太…… 想到这里,漫儿唯有不自在地干笑两声,“陛、陛下,这可如何使得?” 奥斯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眼眸仿佛深沉的漩涡,将她的视线牢牢地吸引住了,低喃道:“天色即如此,朕也没有办法。回去的路太过遥远,倘若在林间迷失了方向,就更加麻烦了……” 言犹未尽,他倏然邪魅一笑,故意道:“在这里洞房花烛可好?” 漫儿无言以对,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热浪一波波袭来,颤抖的手指下意识地触碰颈上那颗樱桃红的宝石吊坠。 倘若此时说“不”,会不会太过扫兴? 漫儿垂下眉眼,只觉心脏在噗通噗通地急跳。 下一刻,奥斯纤长的手指轻柔触碰在她的面颊上,若有似无地勾画着她眉宇间的轮廓。 漫儿将头埋在奥斯的怀中,他的怀抱暖暖的,淡淡海风气息飘渺在两人之间,竟让奥斯全身紧绷起来,沉迷得难以自拔。 他轻抿了下薄唇,突然道:“朕带你去一个地方!” 第206章:定情草(4) 水雾缭绕,池边怪石参差如林,漫儿伏在池岸边一处平滑的青石上,温润的池水在她身边荡漾,一层层泛着轻柔的涟漪。 两人的裙服和腰带都被遗忘在湖边的草地上。 夜色沉寂,湖水潋滟泛着月光,奥斯犹如一尊最完美的雕塑,伫立在我的面前。 他的发丝被湖水打湿了,正在小滴小滴的向下滴水,他麦栗色的胸膛上,同样沾满了晶莹的水滴。 “你确定……这里没有其他人吗?”漫儿轻轻一抿红唇,一点梨涡漾在唇边,纯洁而迷人。 水雾凝结成水珠,自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上滑下,他眸中澄澈如星辰浩渺,声音喃喃低语道:“放心,绝不会有!” 漫儿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着。 水汽在眼前蒸腾弥漫,令她如凝脂般剔透的肌肤透出一抹浅红,她双眸澄澈冰蓝犹如蓝水晶,淡粉色的唇心点着一抹樱红,她淡金色长发,如同笼罩着一层朦胧光晕。 奥斯的眸光越发狂热而专注,她清灵出尘的容颜,因隔着一层雾气,令她显得格外俏丽动人。 “为什么要闭上眼睛?”他的话语隐隐含笑。 漫儿立时睁开双眼,目光慌乱地望向他,“那你希望我怎样?” 有水滴自她红润的唇瓣滑到她小巧的下颚,奥斯忽然轻抿薄唇,喑哑道:“今次轮到你主动!” 我眼眸倏然睁大,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耳边响起他悦耳的浅笑声。 我赧然,只想找些话题搪塞过去,遂喃喃道:“奥斯,你会永远爱我吗?” 奥斯的眼中,有意乱亦有难耐,却都被他很好地把持住了,“我会。” “会一辈子都爱吗?” 他努力压下身上的反应,近乎压抑的“恩”了一声。 “你除了恩,就不能说点别的吗?” 他的脸有些面无表情,“朕都同意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撅起嘴,咕哝道:“你真没有诚意!” “你真是个磨人的妖精!”他哑声嗔怪,薄唇间勾出一抹浅笑,奥斯向来是个不爱笑的人,但是笑起来的时候,却是夺目生辉。 “你们洛伊莱人都是如此赞美人的?”漫儿眉峰浅浅一挑,一双眼眸愣愣地看着他赤、裸精健的上身。 奥斯眼底浮起笑意,“以漫儿之见,朕该如何形容你才好?”他一面说着,一面在漫儿腰间轻轻拧了一把。 娇媚的红晕蔓延至笑成一弯的眼睫,漫儿在言笑中娇声投降,“好吧,陛下的赞美,小女子算是受了!” 奥斯轻叹一声,终是忍不住,俯身吻在她的耳垂上,声音暗哑道:“今次且饶了你!” 漫儿渐渐敛去微笑,她情不自禁地微咬着红唇,目光楚楚动人地望向奥斯。 骤然有星光,璀璨了他的眉眼,漫儿只消看一眼,便会觉得意乱情迷。 奥斯忽然将她抱紧,身体紧密地贴合在一起,潜在湖水中的右手顺着漫儿曼妙的曲线,一路滑至她纤细的腰上,她的肌肤细腻柔滑,隐隐带着清凉,这是人鱼独有的体质。 奥斯修长的左手温柔地抚上漫儿的下巴,轻轻抬起,他绝色俊美的容颜倾斜而来,直至薄唇温柔地吻住漫儿娇嫩的唇瓣,他轻轻地吮吸,辗转悱恻地徘徊在她的唇瓣上。 漫儿闭阖双眸,长长的睫毛轻颤,她几不可查地羞涩回应,却是全然不得要领。 湖水中,奥斯的身体变得滚烫,精健的肌肉倏然变得僵硬紧实,他的眼中充满了迷乱的情绪。 “我……我可以吗?”他声音喑哑,显然在极力克制和隐忍。 漫儿轻咬下唇,目光迷离,她将手指深深埋进他稠密的发丝里,抬眼望向他紫色的眼瞳。 两人的目光迅速交汇在一起,奥斯的眼眸仿佛是一个翻滚剧烈的海中漩涡,足以将漫儿的视线尽数吸引进去。 漫儿只觉得脸像熟透的苹果一样红,声音却如微风轻抚,“可以什么?” 他忽然低沉地轻笑两声,玩味道:“你说呢?” 淡金色的长发在湖水中漂浮而动,扇形鱼尾在一泓月光下若隐若现,湖水跌宕而来,响起叮咚的水声。 她依偎在他怀中,歉然道:“或许你忘记了,我此时还是一条人鱼事实!” 他似忽然清醒了一般,侧目望一望漆黑浓郁的林间,“那便不再这里吧。” 漫儿赖在他怀中,“嗤”一声笑出声来,“你果真是个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 奥斯凝神看漫儿娇憨的模样,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命运有意将你送到我身边,我岂有不珍惜的道理?” “为了避免我的尴尬……还请陛下先行一步”漫儿只觉自己面红耳赤,她轻轻推开奥斯的怀抱,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奥斯忍俊不禁,宠溺地揉一揉她的长发,贴在她耳际喃喃道:“朕便在岸上等你!”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清淡月光如水。 奥斯豁然从湖水中站起身来,缓步从湖边踏上来,身上的水珠沙沙地落下,精壮挺拔的背影一览无余,健硕的肩膀、紧实的腰际以及修长笔直的双腿,如同古时精雕细刻的雕塑一般,高贵威严如战神一般! 林风寂寂,树叶沙沙而响,篝火跳跃着发出劈啪的脆响声。 宽大的墨色天鹅绒长袍盖在了我们两人身上,奥斯紧紧将我搂在怀中,清冷疏淡的气息一直轻呵在我的脸颊上。 “陛下……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漫儿一直想知道?”林间的空气清新而甜美,仿佛有爱的味道。 他眉宇间染了一抹笑意,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来。 耳边仿佛又响起那隆隆轰鸣的瀑布之声,漫儿那一抹俏丽的身影,临空自高山峭壁之间垂下,她周围尽是潮湿裸露的岩石,巨石表面隐隐泛着被瀑布冲刷后的光洁。 万丈之下的幽绿深潭,竟让奥斯望着,有种极度晕眩的感觉。 “或许是……你忽然跳下磅礴溪谷的那一瞬开始的。” 我诧异道:“为什么是那次?” 第207章:定情草(5) 漫儿诧异道:“为什么是那次?” 他狭长的紫眸一抬,“你以一种卓尔不凡的方式消失在朕的面前,这样的画面显然是最令朕刻骨铭心的。” 我脸颊微红,又问道:“还有其他的吗?” 他爽朗地笑了起来,“在林川月谷第一次看见仙女戏水……” 我囧了,忙转头向他,“那分明是登徒子在偷窥人游水呢!” 林风迎面拂过,有落叶摇曳着飘落下来。 奥斯的发丝随风轻扬,眼眸忽然眯了起来,竟给人一种妖孽无双的感觉,“这里本就是朕的土地,如何能叫偷窥,叫欣赏更恰当!” 我偏着头看他,好奇道:“那时,我以灵族侍女的身份来到洛伊莱之境,是从何时起,被陛下看出破绽的?” 他看了我好一会,脸上的神色是我前所未见的柔和,他沉闷地笑了几声,道:“你身上有与生俱来的高贵与优雅,是如何也掩藏不住的。” 被他这样一赞,我禁不住粲然一笑,故意道:“陛下倒是说说,我哪里高贵优雅了?” 他一脸无可奈何的笑了,紫色的眸子透彻清亮,高深莫测地答道:“不能说。” 我皱眉,斜瞥了他一眼,“你真小气!” 耳边又响起他悦耳的浅笑声,透过晦暗闪烁的篝火,他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意态慵懒,他的笑容入了真心,竟看得我心中一暖。 我不假思索道:“夜色下的你,总是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他俊美的脸上忽然浮现出疑惑的神情,附在我耳边低喃道:“你刚刚说的话,朕是否可以理解为,夜色下的我,你会更喜欢?” 我心中仿佛漏跳了两拍,他的眼眸销魂蚀骨,灼灼盯在我脸上,话语中含着昭然若揭的情愫。 我紧张的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这、这样的生活,陛下会、会不会觉得很累?” 他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我父王曾说,这宫廷如同磨刀石,即使你的性格再尖锐,也会在这王权斗争中,会被磨得光滑无比。” 我向他怀中缩了缩,呢喃道:“听陛下这般说,有些可怕!” 奥斯的神色含而不露,淡淡道:“有些人,表面和内心并不一致。他们看起来像是每个人的朋友,并且刻意不在朝中树敌。他们表面上看起来对朕忠诚无二,恨不得在朝堂上就为朕抛头颅、洒热血……然而,在他们内心深处,或许还存着另一番景象……他们内心的目的兴许远不止于此,他们的野心与阴谋……更超乎朕的想象。” 我在他怀中瑟瑟一抖,奥斯低沉的话语我听得懵懵懂懂,然而那种如同刀尖上起舞的画面,却倏然间跳入我的脑海中。 “如今全族人的性命都已系在朕一人身上……无论朕愿意与否,都难逃这一重任。”他说话的时候,神色清淡而博远,如远山的迷雾般悠悠荡荡,眸底却是卸不掉的黯然。 “你的压力是不是很大?”我轻抿嘴唇,不知为何,竟觉得现下的他,异常孤独疲惫。 “古往今来,帝王将相中,有哪一个能活得轻松自在?不过是硬扛着一份卸也卸不掉的责任,苦苦支撑罢了。”他轻声回答。 我用掌心轻轻抚过他的手臂,心中无限心疼,却不知该如何劝慰。 他是天之骄子,如今更是叱咤风云的主宰者,竟也有这么柔软的一面。 奥斯拥在我腰际的手忽然一紧,低喃道:“漫儿……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朕才会觉得轻松。” 我默默与他对视,微启的唇瓣主动附上他的,奥斯的唇很薄,吻上去竟有丝丝凉意。 我主动献吻似乎在他意料之外,他的身体先是一僵,随即便舒缓下来,神色间含着浓浓的笑意,身体重重地压了过来。 我只觉心中扑通扑通跳得极快,整个身体都因他在轻轻地颤抖,林间的景致仿佛开始旋转起来,时间似乎越走越慢,甚至给人一种停滞不前的错觉。 如今我能为他做的,不过是用我的爱,极力温暖他。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夜,美得奇特,墨蓝的天空澄澈空旷,空气更是清新微凉,皎洁的新月悬于天际,周围是前所未见的漫天繁星。 漫儿的唇缠绵落在奥斯的薄唇上,她的吻是那样温暖,那样轻柔缱绻,那样带着迟滞的羞涩与爱恋,轻而易举就撩拨了他的心意。 奥斯纤细修长的手指熟悉地在她肌肤间游走,心中如同涌动着一团热浪,激烈地回吻着她。 漫儿的手指纤柔娇软,抚在奥斯的颈项间,如同小猫咪在弱弱抓挠着他的心。 奥斯闷哼一声,显然耐性即将耗尽,他忽然一个翻身,仰面躺倒在地上,身下的长草很厚,躺在上面只觉清凉柔软。 漫儿一时有种神魂颠倒的晕眩之感,再睁开眼时,自己已经趴在了奥斯的身上。 “我、我不太会……”漫儿的眼中有些局促,娇媚的红晕蔓延在脸颊上。 他嘴角微微一勾,眼中闪过一抹促狭,“无须拘束,只需遵循感觉即可。” 柔软的长发如流水般倾泻而下,漫儿只觉脸上羞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这已不是他们的第一次,但是内心的那份矜持仍令她放不开。 从湖中上岸后,两人便只穿了内衫,这倒是给了奥斯不少便利,奥斯唇角妖邪一勾,丝毫不费力气,只用了几吸的时间,便让两人赤诚相对。 漫儿微微蹙眉,暗暗庆幸这黑色天鹅绒袍的宽大,足以将两人遮盖住,不然…… 漫儿紧咬下唇,不敢再想下去,她将长发拢在一侧,目光如羽毛般迎上了奥斯的紫眸。 耳边响起奥斯低沉的浅笑声,仿佛她刚刚所想都被他尽数猜到了。 尴尬,无与伦比的尴尬! 同太聪慧的人交往就是这点不好,完全没有隐私吗! 漫儿悄然将视线挪开一点,只因身下的那抹凝视太过夺人心魄。 奥斯的眸中掠过一抹迷醉,漫儿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是他所见过最澄澈生动的,所以她的想法,都写在了她的眉宇之间。 漫儿垂下的长发还有些潮湿,一滴一滴的水珠,清凉地滴在奥斯的胸膛上…… 第208章:拜见婆婆(1) 漫儿垂下的长发还有些潮湿,一滴一滴的水珠,清凉地滴在奥斯的胸膛上。 奥斯所处的这个角度,足以将漫儿玲珑娇柔的身段看得清晰,粲然星辰下,漫儿的肌肤白皙胜雪、柔滑若腻,腰肢更是不盈一握。她纤细如藕的手臂,分别支撑在奥斯的头边,隐现在天鹅绒袍内,是她纤细修长白皙的双腿。 这种没有经过雕琢装饰的无暇胴、体,看在奥斯的眼中,真的是很美很美。 “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漫儿声音柔软道。 奥斯已将手腕扣在了漫儿的腰际,淡冷却魅然的眸色沉浸着零乱和迫切,他喑哑道:“快说!” 漫儿轻声咕哝了一句:“闭上眼睛。” 奥斯轻抿薄唇,依言照做,但行动上再不允许她拖延。 不知何时,两人渐渐产生了一种默契,再无须语言去驾驭,只需用心灵慢慢地体味。 夜,真的很美很美,墨蓝的天空越发澄澈空旷,微凉的空气中满是暧昧的味道,皎洁的新月依旧悬于天际,漫天繁星璀璨了整个林间的世界。 直到,奥斯耐心尽失,他反客为主再次将漫儿压在了身下。 初冬的洛伊莱之境突然不再清冷,如同夏日般热烈起来。 两个人面对面的气喘吁吁,燥热难当。奥斯的额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倏然之间滴落在漫儿的眼睫上。 身下的人儿眉峰不期然地微微一蹙。 奥斯的身体忽然缓了一缓,喑哑问道:“朕伤到你了么?” 漫儿茫然睁开双眼,也早已香汗淋漓,只嘤咛一声,却不知说的是什么,她只觉自己的身体,仿佛露水一般融化了。 头顶忽然响起他闷闷地一哼,仿佛是他猝不及防之下的爆发,就这样发泄了所有的精力。 林间幽幽寂寂,漫儿只觉身上一轻,奥斯退出了她温暖的怀抱,虽然她是那么的留恋和不舍。 良久,他问道:“那你呢?” “什么?”漫儿神色一时有些迷茫,眸光若浅水碧波悠悠荡荡。 他的话隐隐含笑:“你从何时开始喜欢上朕的?” 心底某个角落,忽然卷起甜蜜的爱意,漫儿诚实道:“或许是在……你第一次吻我的时候吧。” 他显然对这样的回答很不满,“这么晚?” 漫儿主动依进他坚实而温暖的怀里,沉吟许久才道:“人生往往就是如此,所有的改变都在不期而然之间。” 从前的自己,是那样的依恋露泽哥哥,可任谁能想到,如今的自己竟爱上了整个洛伊莱之境,手握无上王权的男子。 这恐怕就是宿命吧,不可预测,亦不能预知…… 奥斯只慵懒地斜靠着身后的大树,轻抿了薄唇沉默无声。 漫儿将双手环在他的腰际,声音如四月温阳般喃喃低诉道:“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伤痕累累的模样,灵珠只有一颗,怕是不能救你第二次……” 奥斯神色间带了一抹疲倦,他将手指轻轻抚上漫儿的脸颊,低低绽出温柔的笑意,道:“放心,不会了。” 漫儿慵懒叮咛一声,随即将面颊埋进他的掌心。 夜风徐徐,林间月影摇曳,似有布谷鸟“咕咕”的叫声,打破了林间幽幽的寂静。 恍惚是过了良久,奥斯才低声倾诉道:“明日傍晚会有一个家宴,你准备一下吧?” 漫儿眉心不自觉地蹙起,她举目不假思索地央求道:“我可不可以不要去?” 他抚一抚她柔顺的长发,语气却是充满了坚定:“你一定要出席!” 漫儿困意全无,开始在心中叫苦连连,“你知道,那样的场合……我向来都不喜欢的。”她哀求着他。 他淡淡一笑,却是没有让步的意思,只轻附在她耳边低语道:“因你我要同时出席,明日家宴的意义重大!不过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哪回没有你在?你才是罪魁祸首好吗! 漫儿不禁白了他一眼,心中无奈归无奈,却又不好就这么坦率地说出来。 “这次不会了!我保证!”他似是猜到了她的想法,低声保证。 “那好吧……太妃和王妃也会在席间出现吗?” “母妃是一定要在的,你们心中的结,需要朕来打开。至于王妃,她不会出现。”奥斯做了简单的解释。 “……有道是:事急从权,这点我自然也想得明白。”漫儿凝望着他,深知这一定是他事先就安排好的,他想把她正式地介绍给他的家人,然后一个心灵意义上的大婚就可以随之落幕。 虽然这个中缘由,自己也想的清楚明白,但仍觉得心中发酸、口中苦涩。 他是爱我的,但爱我多少,我却敢肯定了。 “我们的大婚就这样草草落幕,简单得连……王妃的生辰庆典亦无法比拟,我虽出于小国,但毕竟也是一族公主,连大婚也这般将就了,传到父王与灵族长老耳中,是否会折损了他们的颜面?”漫儿说这话的时候,眼眸低垂,不敢直视他灼灼的视线。 奥斯岿然不动地靠坐在树边,却有一瞬间,他的心竟然一疼,忽然间就抽紧了。 他忽然沉声问道:“你知道身为帝王,最害怕的是什么?” 怀中的漫儿轻轻摇了摇头。 “害怕被敌人知晓弱点。” 漫儿举目望向他,眸中的颜色如星辰的光芒,“陛下一向冰冷无情,又会有什么弱点?” “……朕的弱点就是你!” 漫儿微微一怔,两人的目光就这样交汇在一起,奥斯的眼眸仿佛是一个翻滚剧烈的漩涡,将漫儿的视线都尽数吸引了进去。 忽然,他闭上眼睛,俯身亲吻了我,沉默着什么也没有再说,只紧紧将我抱在了怀里。 长长的睫毛轻颤着阖上,心中的那份激动难以言喻。 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一只轻巧的蝴蝶,贝齿微启,任他缠绵旖旎地索取,身体轻盈的如同浮在云端。 算了,就这样吧!幸福往往会写在脸上,而不是流于形式。 奥斯爱我,这已足够! 时间如同淡淡红霞划过云端,面前的篝火早已熄灭,冒着苍白的灰烬余烟。 奥斯眷恋地望着漫儿的睡颜,手指轻轻抚摸她的脸颊,从她的眉眼,到她的嘴唇,一点一点细细地描绘,仿佛要将她永远印刻在心里。 渐渐的,旭日的光辉初现在山巅的一角,橘红色的光辉斜照而来,林间鸟声叽啾,浓浓绿意摇曳,又是崭新的一天。 第209章:拜见婆婆(2) 翌日清晨,再次回到景园宫时,奥斯只温柔地目送漫儿走进殿内,便转身匆匆离开了。 金娜儿向来心思细腻,再加上漫儿又是一夜未归,她便早已看出这其中的端倪。 初为女人的漫儿,瞳色如流光幻彩般,神色间都是娇滴滴的羞赧与喜悦。 金娜儿贴心地奉上了一盅柠檬树莓雪耳羹,小心地盛了滚烫的一碗,轻轻地吹着,递到我面前,温言打趣道:“公主今日怎么总会偷笑呢,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了?” 漫儿心中忽然咯噔一下,冰蓝的眼瞳忽然睁大,“我!我有吗?” 金娜儿却是巧笑嫣然,十分乐得提醒她,“恩,自今晨您回来,已经笑过多次了,公主现在看起来,很想是热恋中的样子!” 漫儿脸颊缓缓浮起一抹红霞,含笑嗔怪道:“你就不能装作视而不见?” 金娜儿咯咯笑出声来,“既然公主有桃花事,娜儿也想略知一二,也好解解心中的好奇?” 漫儿眉心一凝,作势就要打,“你这个小妮子真是,竟敢把小算盘都打到本公主头上,看我如何收拾你!” 寝殿内立时响起两人的笑闹声。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外面橘色艳阳照耀,寝殿内却是有些阴冷,漫儿缩在床榻的被子里,昨夜一夜未眠,她显然是倦了,打算小睡一会。 可是不知怎的,只要她一闭上眼睛,昨夜缠绵悱恻的画面便会一幕幕清晰地浮现,她似乎都能感觉到,奥斯抚在她身上的手指温度,以及他在她身上急促的呼吸和强有力的心跳声。 辗转反侧多时,却依旧不能安然入睡,漫儿长长的睫毛轻轻抖了一抖,想到那种骨骼相缠的画面,她只觉脸颊燥热,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十分快。 漫儿不禁用双手捂住脸颊,“惨了,着魔了!为何睁开眼睛是他,闭上眼睛还是他?”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入夜,漫儿和金娜儿在侍女的引领下来到了太妃的莲花宫。 月夜下的莲花宫格外的寂静肃然,由于宫中遍布大小百余处莲池,以致冷风可以毫无遮挡地扑面袭来,漫儿赤红的裙摆迎着簌簌的风,轻盈地飘舞。 今夜的漫儿,一身赤红色长裙,发上扎了一条珠光闪闪的墨蓝色发网,耳垂间轻垂着剔透的玲珑珠串,脚上穿着绣着明黄色凤纹的赤红高靴。 淡淡扫娥眉,浅浅胭脂红,漫儿的装扮唯美中带着一丝奢华,清灵中带着一丝妩媚,甜美中带着一丝婉约,婀娜中带着一丝蛊惑。 行至长寿莲池时,漫儿突然停住了脚步,视线凝望着夜色下幽深黑暗的寒冰池。 漫儿柔声对引路的侍女说道:“你且先行一步,本公主和娜儿有些事要说,前面的路本宫是认得的。” “是,公主殿下。”侍女并不多话,恭敬地施以一礼,先行离开。 两人默默望着侍女走远了,金娜儿才开口说道,“这位侍女应是陛下身边的人。” “无论是奥斯国王,还是太妃、王妃,他们哪个人身后不是跟着一大堆的宫人,我们又有几个能认得清的?哎……我这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多提放些总是好的。”漫儿无奈地说道,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身旁的金娜儿也点头附和道:“公主说得极是。” “娜儿,这就是上次……我跳进的寒冰池。”漫儿轻声对娜儿说道。 金娜儿俯身用手试了试寒冰池里的水,气氛道:“天哪,这池水怎么这样冰冷?她们这样来算计公主,真是太可恶了!” 想到此事,漫儿同样心有余悸,“还好奥斯和赛恩及时赶到,不然,我都不敢想象,那日于我而言,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金娜儿英气的眉峰一蹙,忿忿道:“公主,这次有娜儿在您身边,别人休想再伤害您。” “每次来莲花宫,心里都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总觉得……又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似的。”漫儿喃喃地说出心中的感觉。 金娜儿握住公主有些冰冷的手,轻声安慰道:“公主……这次有陛下在,您不会有事的。” 漫儿抬头望向墨蓝色的长空,今夜的月色有些凄凉,因为少了星辰的点缀,看起来是那样的孤寂怅然,她轻轻叹了口气,和金娜儿缓步向前行去,“……但愿如此吧。” 月光下,金娜儿忽然缓住脚步,轻声道:“公主……娜儿还有一事要问你?” 漫儿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你说吧?” “公主……您真的想好了吗?” “我不知道,很多时候,一个决定是对是错根本就说不清楚……娜儿,我们朝夕相处在一起,依你之见呢?” 金娜儿认真道:“公主,如果你们真正确立了这层关系,或许就意味着,从今以后您再也不能回到灵岛,您再也见不到灵王陛下,见不到露泽王子……倘若是这样,您会后悔吗?” 漫儿忽然沉默了,是啊,洛伊莱之王从未有过出使灵岛的先例。 静静望向莲池里枯败的残荷,我又开始心生动摇。我甚至不能确定,我们之间的爱情会持续多久,日后又会是怎样一个结局? 我下意识将双手紧紧握起,情这个字,它永远存在了诸多变数。 想到这些,我心中忽然烦乱起来,脑海中忽然闪现的,是那日在礁石海岸上,与露泽挥泪送别的画面。 后悔吗?或许在那日,我的心早已做出了决定。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刚下定了决心,却总喜欢瞻前顾后。然而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决定,便再无退路可言。”漫儿忽然转身问道:“娜儿,你会后悔吗?永远陪我留在医族,你可愿意?” 金娜儿坚定地点了点头,握住漫儿的手道:“娜儿愿意!无论公主你身在何处,娜儿都要追随您左右!娜儿刚刚有此一问,也只是想提醒您,如今的决定,怕是再没有后悔的余地,希望公主可以慎重考虑。” 漫儿沉默了良久,然后只简洁道:“我愿做扑火的飞蛾!” 金娜儿提出了一个假设,“倘若回到灵岛才是您最好的结局呢?” “没有了爱情,再好的结局也不能让我幸福。”漫儿的眼中含着莹莹的泪光,“有些时候生活会逼着你做出取舍……我只希望,父王也会同意我的决定。” 金娜儿郑重地点头,“老灵王陛下会乐于看到,他的女儿幸福快乐的生活!”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月光如水,细碎地洒在长桥上,奥斯国王沐浴在月光之下,短发随风而动,有种冰冷的味道。 他长身屹立在长桥上,一身暗黄色的华贵长袍更衬其清冷孤傲的本色。 金娜儿惊讶地向不远处一指,“公主,您看,是国王陛下!” 第210章:拜见婆婆(3) 奥斯长身屹立在长桥上,一身暗黄色的华贵长袍更衬其清冷孤傲的本色。 金娜儿惊讶地向不远处一指,“公主,您看,是国王陛下!” 望着奥斯伫立在长桥上的样子,金娜儿越来越来觉得对这位洛伊莱之王敬畏不已。 与此同时,漫儿的目光也顺着金娜儿手指的方向,望见长桥上的身影。她情不自禁地微眯起冰蓝的眼眸,因为奥斯的周身正笼罩着一层朦胧醉人的月华。 奥斯在听到两人的脚步声后,也随即转过身来,他望着漫儿的眼神有几分专注和莫测。 月色下,漫儿更像是黑夜里一道亮红色的光,那一身明艳的公主长裙,璀璨如星光般的眼神,她婷婷伫立在灯火阑珊处,宛如世间最美艳出尘的新娘。 奥斯缓步向她走来,步步皆是威仪的姿态。向来冰冷的目光,如今凝视漫儿时,却是实实在在的缱绻温存。 漫儿急忙将视线收回,低垂螓首,脸颊倏然绯红一片。 金娜儿忙恭敬施以一礼,含笑道:“人鱼侍女金娜儿,拜见国王陛下。” 奥斯国王轻轻颔首,回以淡淡一笑,随即将目光锁定在漫儿身上,她至始至终未发一言,如同娇滴羞赧的少女一般。 奥斯故意向她跟前进了一步,执起她的手就带进了自己怀中,“怎么,仅仅是几个时辰未见,你又当我是洪水猛兽了?” 漫儿只觉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居高临下而来,他与她近在咫尺,温热呼吸可闻。 她的呼吸很轻,声音如低低细语:“陛下刻意在此等我吗?” 他忽然邪魅一笑,“不然呢?” 奥斯的身上,总有一种清新而难以琢磨的气息,一如他的人一般。玫瑰色的红晕很快扩展至漫儿的眉心眼梢,她只低垂着头,羞赧得不再说话。 奥斯唇边笑意更深,不由涌起一股想吻她的冲动,“今夜你很像新婚的少女,美丽得不可方物。” 漫儿只觉后颈被穿过发丝的手指按住,唇边传来湿润的触感正被他轻轻含住,缓缓亲吻……一种麻麻的触电感自唇齿间传递入心。 时间缓缓流逝,夜色静谧无垠,金娜儿默默看着这幸福的画面,会心地笑了。 直到漫儿快要窒息的前一刻,奥斯才不舍的将她放开,还她自由呼吸的权利。 “金娜儿,多谢你将漫儿送来这里,剩下的路就把她交给朕吧!” 荷塘冷风吹过,金娜儿立于原地未曾动过,只道:“奴婢斗胆向陛下说一句?” 奥斯只将漫儿的手握于掌心,沉声道:“汝但说无妨。” 金娜儿略微一想,躬身施礼道:“娜儿自幼便同公主形影不离的生活在一起,今日也算是陛下与公主的大日子,娜儿便替灵王将公主平安地交由陛下手中,还请陛下一定悉心照料呵护,莫要再让公主受半点委屈才是!” 漫儿早已红了眼眶,神色间浮现出动容之色。 奥斯深深望一眼漫儿,便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汝说得极是,朕定然不会辜负漫儿的心意。” 夜色渐浓了几分,树叶沙沙而响,但见奥斯国王牵着公主的手,踏过拱桥,一路朝着更远的殿宇方向行去。 金娜儿忽然觉得,一个女人的幸福,不在于她绝色的相貌,不在于她所拥有的权势、所处的地位,而在于,她身边,究竟站了一位怎样的男人!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宫殿内,侍女、宫人们的身影忙忙碌碌。食物被精致地码好,然后被宫人们一盘盘地盛了上去,摆放的顺序也是颇为讲究的,均由总令大人亲自指挥。 太妃一袭墨绿色荷叶蜀锦暗花连袍,端端缓步而来,待望见这忙碌的场面,顿时一脸不悦厉声道:“哀家不是交代过了,今日的晚宴一切从简吗?” 总令大人极尽礼仪恭顺之能事,脸上堆满微笑道:“回禀太妃娘娘,晌午的时候,国王陛下已经派人来交代过了,而且这些菜品也都是陛下亲点的。”他一面恭敬回禀太妃,一面有条不紊地继续指挥着宫人摆放食盘器皿。 “……”太妃内心积蓄了一腔怒火,她怒视着那一道道费尽心思、花样百出的菜肴。 但见一位宫人手上托着两盏精致的黄花梨六角宝亭酒壶,在总令身前停下,恭敬道:“奴婢拜见太妃娘娘,见过总令大人。大人,不知这良品佳酿放在哪里更好?” “就放那里吧!”总令向前方一指,正是主位旁的花台。 太妃却是冷冷打断,一脸威严道:“等等,陛下向来不喝此酒,今夜为何却要奉上?” 总令心中一颤,却是闻言答道:“回娘娘的话,这也是陛下亲点的,微臣怕陛下喝不惯,也特地备下了九龙尊。” 太妃凝视着那暗红色的宝亭壶身,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便微微惊奇道:“这良品佳酿……哀家似乎在哪里见过?” 湘黎心中微微一动,便在太妃耳边轻声说道:“娘娘,陛下和王妃大婚的时候,招待宾客的,就是这良品佳酿。” 湘黎的一席话,说得太妃心中五味杂陈,她愤恨地瞪了一眼那设计精致的宝亭瓶身,冷冷对湘黎命令道:“你去将灯光调暗点!” 湘黎身形一怔,有些迟疑地问道:“可是娘娘,马上要到晚宴的时辰了?” 太妃面色铁青,丝毫不留情面道:“本就是见不得光的事,又何需这么多灯盏?汝勿在耽搁,只管照做便是!” 湘黎面露为难,却也只得应道:“是,娘娘。” 也就在此时,一个清朗优雅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儿臣给母妃请安!” 但见赛恩一袭皓月华裳,清爽逸逸而来,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干净明亮。 “是恩儿来啦,快坐在哀家的身边。”太妃一脸慈爱柔和地看向赛恩,“这阵子又把你忙坏了是吗?”她拉过儿子的手,阖在掌心之中。 太妃和赛恩一同坐在晚宴桌前,一位雍容华贵、慈祥仁爱,一位温文尔雅、博闻强识,看在外人眼中,是再和谐不过的一对母子。 赛恩忽然想起,自己桌案前那些叠放如山的卷文,不觉抬起手,抵在唇上轻轻咳嗽了两声,“是有些忙,所以这段时间才少来看望母妃。” 赛恩忽然想到什么,眸光向四处一扫,好奇道:“对了,今夜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母妃竟忽然安排起家宴来?” 第211章:拜见婆婆(4) 赛恩忽然想到什么,眸光向四处一扫,好奇道:“对了,今夜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母妃竟忽然安排起家宴来?” 太妃适才刚恢复平和沉静的脸色,倏然又变得不悦起来,只语气不冷不热道:“……倒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是你王兄的意思。” 也正是这说话的空当,潘森将军一袭戎装飒飒而来,向来做事有板有眼的他,这礼数也是做得周全十足。 “儿臣给母妃请安。”他的声音浑厚,带着军人独有的雷厉风行。 太妃慈爱地笑了,温言道:“今日只是家宴,森儿不必多礼,快坐吧。”说着,太妃比了对面的座位,示意他就坐。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夜色清宁,一片恬淡静谧。 月光的清辉散落在荷塘上,水波荡漾泛出阵阵涟漪,奥斯牵着漫儿的手,步调轻缓地走在荷塘的水榭长廊间,流云般的衣裙随着她脚步的走动,纤纤地摆着。 “奥斯……我该怎么办?”漫儿紧紧拉住奥斯的手,犹豫得不肯再往前走。 “什么怎么办?”奥斯淡然一笑,玩味地注视她一脸紧张的神情,依旧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无非就是一起用个晚膳而已,没必要太过拘泥紧张。” 漫儿轻轻叹了口气,泪凝于睫道:“我一向疲于应付那些不喜欢我的人,况且宫廷中一贯的恭维之词,我亦知之甚少……她是你的母妃,我更不想让你为难……如此这般,我便只顾着吃好了。” 奥斯只淡淡一笑,清冷孤傲的紫眸忽然变得温和内敛、温柔宠溺,“你一向个性冲动,几时变得这般小心翼翼了?” “我曾经弄砸了很多事情,但今日……”漫儿忽然扬起精致的小脸,眸中似绽放了一朵桃花,“它对我的意义不同!” 奥斯笑容加深,故意问道:“哪里不同?” 漫儿举目望他一眼,羞涩地蹙眉,将视线投向别处,“既然没什么不同,那我还是回去好了!” 他轻笑出声,神情中带着几分惬意和镇定自若,“堂堂灵族公主,这么快就想打退堂鼓了?” 漫儿仿佛下定了决心,拉住奥斯作势就要向回走,赤红色的裙摆在晚风中轻轻飘逸而起。 “我是丑妻,怕见婆婆!” 奥斯如同一株青竹一般,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他垂首凝视着我,眸中似包含了太多的情绪,只是还未等我捕捉到,它们都悄然间消失了。 “别担心,一切都有我在!”他沉稳地说道,不给她反悔的机会。 有时候,一条路真不希望它走到尽头,可是这条路偏偏很快就到了它的终点。 有时候,一条路真希望它快些走完,但只有涉足其中才发现,脚下的路千里迢迢。 无论漫儿怎样姗姗踱步,最后,那庄严肃穆的殿宇厅堂,一抬头便近在眼前。 一众宫人齐齐跪倒在地,恭敬地喊道:“女婢恭迎国王陛下驾临,恭迎人鱼公主驾临!” 刚刚还浮现在奥斯脸上的一抹浅浅笑意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平日里威严高贵、冰冷孤傲的神色,他沉声道:“都起来吧!” 殿内席间几人也都纷纷起身,正恭迎奥斯国王圣驾。 即使在人海茫茫之中,赛恩永远都能第一眼就看到她。 赛恩不动声色,眸光却深邃地望向漫儿。 此时她一袭艳丽华服静美出尘,气质高贵典雅地站立在奥斯的身边,墨蓝色的缎带垂于她赤红色的长裙上熠熠生辉。 她的五官完美而精致,红唇皓齿,明眸善睐,她的美着实令人震撼。 与此同时,漫儿也朝着赛恩的方向俏皮一笑,算是向他打了个招呼。 只是那浅浅一抹笑意,却让赛恩微微失了神。他眸光幽幽向下一滑,聚焦到奥斯和漫儿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上,良久,赛恩淡然一笑,只是那笑容里,似乎带着莫名的苦涩。 太妃在看到漫儿的瞬间,原本雍容慈祥的面容慢慢变得冰冷严肃。 “臣弟恭迎陛下!”潘森将军一身戎装英姿飒爽,他恭敬地向奥斯施礼,威严冷峻的样子,别有一种大将风范。 一旁的赛恩不自然地清咳一声,忙恭敬道:“臣弟给皇兄请安,给人鱼公主请安。” “儿臣给母妃请安。”奥斯面色波澜不惊,声音听起来亦是清冷淡漠。 漫儿的眸光如同羽毛般自奥斯的身上掠过,也恭敬施礼道:“人鱼公主露泽漫,给娘娘请安。” 太妃永远端着雍容华贵的仪态,言语亦是威严慈祥,斟酌有度,“今日只是家宴,不必拘礼,都起来吧。”只是,至始至终,太妃都没有起身,一直端坐在主位上。 “吾儿们快坐吧,漫儿你也坐吧。”太妃一脸慈祥的笑容,故意省去各自的尊号称谓,只用‘吾儿’一言以蔽之。 言必,太妃将眸光缓缓一抬,众人便有所领悟,纷纷退了下去。 长桌上,居于正位的是卡特嘉伊太妃,太妃的右手边是奥斯国王和漫儿公主,左边则是赛恩政相和潘森将军。 可以说,奥斯国王、潘森将军和赛恩政相,这三位叱咤风云的男人,也算是难得地聚齐了。 太妃用锋芒锐利的眼神,打量了我许久,只是出乎我意料的是,她没有立刻就发作,将这场晚宴掀起万丈波澜。 我不禁暗暗庆幸,还好奥斯就坐在我身边,只是我心里还是微微有些发慌,不知这样的宫廷晚宴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讲究,而在此之前,他也从未刻意叮嘱过我。 “哀家多日不见陛下了,怎地竟有些清瘦了,可是国事繁忙所致?” “有劳母妃挂心。” “人鱼公主果真出落得清明艳动人,穿什么样的衣服都别有一番情致。”太妃嘴角轻轻上扬,却是没有入心。 “谢太妃赞誉。” “对了,哀家还依稀记得,人鱼公主曾经向哀家恳求过,说想要回到灵岛和家人团聚?”太妃秀场的眉峰一挑,目光灼灼向我望来,仿佛能直指人心。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我暗暗在心中一叹,太妃心机深沉简直绝世无双! 我神色间微微一怔,抬眼便向身旁的奥斯看去,只见他保持着惯有的沉默,只是他深邃的紫眸,正不偏不倚地与我对望。 我下意识将粉嫩的红唇轻轻一抿,“太妃娘娘说得极是,故土可能对每个人来讲,都是情缘深厚的。” “如此说来,哀家兴许能帮上人鱼公主这个忙?”太妃假意关心地说道,一脸慈母般的微笑,眼神却是意味深长。 奥斯的嘴唇凉薄地一挑,没有说话,只是默然倾听。 我微微侧头,声音柔和地问道:“什么时候,陛下带我回去灵岛吧?” 第212章:拜见婆婆(5) 漫儿微微侧头,声音柔和地问道:“什么时候,陛下带我回去灵岛吧?” 奥斯的神色有些复杂,他似乎并未料想过我会有此一问,他眉峰微微蹙起,没有说会,也没有说不会。 就坐在对面的潘森将军有些看不下去去了,冰凉一笑道:“恐怕要让人鱼公主失望了,洛伊莱君王尚没有出使灵族的先例。”他的话,算是替奥斯做了个回答。 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心里突然不是滋味。是的,他不会去的,自己也早就知道,不是吗? “倘若王兄国事缠身,不便出使灵岛,微臣愿意护送人鱼公主回灵岛探亲。”赛恩适时替漫儿解了围。 太妃一怔,不禁转头看向面色有些严肃的赛恩,他的直言不讳让她震惊。 漫儿垂下眼帘,轻声谢道:“多谢政相大人。” 她知道他的话不是在玩笑,因为他的眼神是那样认真。 奥斯瞥了一眼赛恩,面色陡然沉了下来,声音如同冬日里深沉的湖水,“政相倒是不辞辛劳!” 赛恩又如何能听不出这话中的讽刺,只恭敬道:“微臣别无它意,只愿为陛下分忧。” 潘森冷峻的眉峰一挑,好整以暇地关注着这场对决。孰胜孰负其实都与他无关,或许,他更看重的是这场交锋的激烈程度…… 赛恩无奈地看了漫儿一眼,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心中犹如压着一块巨石,让他有种透不过气的滞闷。 就在此时,护卫勒托疾步而来,红色的披风在身后轻动,他低声在奥斯耳边道:“陛下,祭司大人有要事求见。” 奥斯的眸中忽然闪过敏锐与洞察,他眼锋笔直望向太妃的方向,沉声宣布道:“有什么事,宴席后再议。” 勒托神色开始有些为难,“但是陛下,祭司大人已经在偏殿等候了。” 奥斯神情冷漠、目光清冷,眸光若有似无地扫到赛恩身上,而后他豁然起身,“母妃,朕有些事情去处理,稍后回来。” 漫儿心中也顿生了然,太妃这是故意将他支走的,而陛下也果真顺了她的意。 为什么?欲擒故纵么! 端坐于主位的太妃,和颜悦色道:“陛下自然以国事为重,待陛下忙完再一同赴宴。” 潘森与赛恩也一同起身,恭敬道:“臣等恭送陛下。” 漫儿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异样的妖娆,她扬起脸,露出一抹明艳的笑容,盈盈施礼道:“漫儿恭送陛下,还盼陛下早些归来!”那声音柔情媚骨,婉转撩人。 奥斯目中不觉精光一轮,唇角阴现一抹笑意,仿佛看穿了她一般。 待奥斯离开后,宴席桌前立时变得有些压抑沉寂,赛恩开始自斟自酌,举止一派斯文优雅、风度翩翩。 而就坐于赛恩身旁的潘森将军,则好整以暇地吃着面前一碟冷拼牛肉和蜜汁黑胡椒香肠,看起来吃的甚是津津有味。 太妃在一旁冷哼一声,不怒自威道:“看来人鱼公主颇得吾儿们的喜欢,不禁国王陛下对你青睐有加,如今连政相也对你处处袒护。” 我暗暗在心中叹息,有些事终究是避无可避,奥斯永远无法替我遮挡所有的风雨,他向来诸事傍身,无暇顾及其他。 如今的处境,我也唯有自己拯救自己。 我刻意声音婉转跌宕,不动声色道:“娘娘有话直说便是,何必总是转弯抹角?” 太妃盛怒,眉宇间暗藏恨意,眸光犀利如刀,“露泽漫,哀家敬你是异域来的人鱼公主,总是对你礼让三分,岂料你竟拿哀家的礼让当成令箭,在这宫中无端惹出种种是非来,弄得神圣之都鸡飞狗跳、乌烟瘴气,着实可恶至极!” 赛恩举起的酒杯突兀顿在半空,他眉心紧蹙,眸色渐渐发沉,却一直保持着沉默。 漫儿并不惊讶太妃会拥有如此火爆的脾气,她曾是一国之母,在先王崩殒之时,和稳政局,统御洛伊莱之境,最后成功辅立新王。单只是想想,便也能看出太妃心机深沉,不是轻易与人和善的主。 漫儿将眼锋冷冷一荡,毫无畏惧道:“太妃娘娘一贯平和沉静、雍容慈蔼,没想到,竟也有今日的声色俱厉?” 只听“啪”的一声闷响,太妃的手掌重重拍在了实木桌上,吓得身后的侍女们都凛然站直了身子。 太妃气得咬紧牙关,痛斥道:“人鱼公主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对哀家说话!” 我唯有苦笑一声,“太妃娘娘兜兜转转说了这么许多,无非是想就王妃失子失宠一事都算在漫儿一人头上!” 太妃的齿关被咬的“咯咯”作响,她犹未解气,又道:“真是个狐媚的胚子,自不量力还妄想鸠占鹊巢吗?” 我强自压下心中的愤怒,抿紧了红唇,须臾才道:“太妃娘娘似乎形容得并不准确,我乃灵族最高贵的人鱼血统,岂是那些灵鸟所能比拟的?” 显然,我刚刚的一席话,似在太妃熊熊燃烧的怒火里又添了一把柴。 “你少在这里跟哀家玩文字游戏,哀家所指的‘鸠占鹊巢’你敢否认吗?” 我不卑不亢道:“我并无意于王妃之位。” “那好!哀家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你不是曾经有求于哀家,让你离开灵岛吗?如今哀家愿意成全你的心愿,让你重新回到灵岛去,出行之物哀家俱为你备齐了,人鱼公主即刻动身吧!” 赛恩不再喝酒,眸光流转之间看着面前激烈对峙的两人,他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的酒盏,清冽透彻的酒液兀自在杯中荡漾,却是一滴不洒。 “这恐怕要让太妃娘娘失望了。”漫儿淡粉色的朱唇微微抿了抿,“如今漫儿暂无回去的打算!” 太妃凤眸凌厉一挑,威胁道:“人鱼公主,你这是料定哀家不能杀你是吗?” 漫儿冰蓝色的眼眸含霜,却仍旧不肯退让,“漫儿并不怕死,只不过凡事清浊,无须争辩,娘娘与漫儿心中自是清明。” 只听酒盏“铛”地一声落在实木桌上,赛恩适时开口道:“还请母妃以凤体为重,莫要动了真气。王兄今夜有意安排家宴,想必是有要事宣布,还请母妃与人鱼公主莫要伤了和气,万事以大局为重。” 赛恩的话说得轻描淡写,却是句句在理,毫无披露之处。听过他的一番劝慰,太妃脸上的怒意也隐隐有冰雪消融之势。 赛恩的话音刚落,我心中也是一暖,我默默望向赛恩,眼中尽是感激。 在洛伊莱之境,赛恩注定是我的救星,即使我千方百计想去报答他的这份恩情,却终究发现,原来有些情意是怎么还也还不完的…… 第213章:出水芙蓉(1) 寂寂殿宇外,月色凄迷朦胧,飘渺的云翳渐渐遮住了月光。清冷的风徐徐而过,树影摇曳间沙沙而响。 殿内的墙壁上,烛光倒映出两道人影,他们一坐一立,保持着疏离的距离。 大祭司慎重开口道:“今夜星象变幻无常,微臣认为,该让陛下知晓。” 奥斯面色阴郁,冷哼一声道:“星象一贯变幻无常,又何须如此急于禀报?” “微臣奉天官昭命之则,睹观星象生陨之势,唯恐不能及时传达给陛下,而延误陛下之圣明决断。” “再优秀的臣子亦不能面面俱到,汝又有何自咎之处?”奥斯的嗓音比之平时更加低沉,“既然如此,朕愿闻其详。” “微臣近日观睹星象,愕然发现西方天际乍现瑶光之星,其形态似龙腾凤舞,光芒瑰丽祥和亦璀璨夺目,竟在星辰斗转之际,拥有广纳乾坤之势,着实骇人!” 奥斯的目光似无意从他面上扫过,不动声色道:“既是颗吉星,又何来骇人之处?” 大祭司信手一捋银白长发一角,淡定道:“回禀陛下,其骇人之处便在于,这颗瑶光星掩盖了另外一颗开阳星!” 奥斯的眼中闪过一抹了然,开阳星曾是祭司赐予琳娜王妃的度命星辰,如今这番说辞,其意不言自明。 奥斯微眯起眼眸,面色有些沉郁,“汝一向为太妃马首是瞻,如今是想借用天象,替太妃除去异己?” 祭司孑然孤立于殿中,恭敬道:“陛下倒是误会臣了,微臣一向观睹天下苍生,遵循事态变化之规律,并不为任何人马首是瞻,唯一的考量是为这洛伊莱之境的百姓。” 奥斯唇边一抹淡淡讽刺的笑容,他显然不信,“那么,以汝观星象所现,是要给朕一个什么样的谏言?” 大祭司眸光清亮一抬,“微臣的这句谏言恐有悖于太妃娘娘的心意……”他欲言又止道。 奥斯眉峰微微一挑,“既然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又何须遮遮掩掩?” “如今那开阳星渐渐暗淡失色,恐有星辰滑落之态势,还望陛下早作打算。” “以祭司大人之见,又当如何?” 大祭司轻捻着鬓间垂下、色白如雪的发丝,“恕微臣直言,陛下应对卡特家族加以笼络,不然只会加剧卡特一脉的不安情绪。” 笼络?奥斯忽然在心底冷哼,如何笼络才能使他们消除不安情绪?再封另外一个卡特王妃么? “除此之外呢?” 大祭司抬手抚向胸口,虔诚道:“还请陛下多提防一个人!” 奥斯眉心紧蹙在一起,声音冰寒问道:“他是谁?” 寝殿浸没在死一般的寂静中,簌簌风声之殿外传来,只听风窗忽然咔哒一声轻响。 大祭司倏然抬眸,愤然喝问道:“谁在外头鬼鬼祟祟?” 仿佛只听见轻微衣袂摩擦的声响,殿外便重归一片寂静。 “看来有人对祭司的话甚为在意!” 奥斯的声音冷冷淡淡,却仿佛直戳在大祭司的心上。 祭司眸光微微一黯,“既然天意如此,那微臣也不便多说,不过该提防谁,想来陛下心底早已有数。”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奥斯再次回到家宴,也仅是短短一盏茶的工夫。 但见众人屈膝,恭敬拜道:“恭迎国王陛下。” 那位身着暗黄色华贵长袍的洛伊莱之王,神色从容淡冷地落座,目光在漫儿的方向定定看了一瞬,便倏然将视线转移。 漫儿刚刚亦跟随众人施礼问安,她一味低垂着眉眼无意迎上他的目光,初来莲花宫时俏丽的小脸,如今却是了无兴致的沉郁。 奥斯的声音不怒自威,冷冷宣布道:“母妃,今日的家宴是孤王之意,目的正是为了公开朕与人鱼公主的关系,择日朕会举行册封大典。”他言犹未尽,又将沉凝冰彻的视线扫向众人,“因而阖宫上下,那些捕风捉影的言论,莫要再让朕听见。” 奥斯的声音孤傲威严地回响在大殿上,犹如千年雪峰上,经久不化的寒冰。 在场众人莫不倒吸一口凉气,骇然之下都陷入一阵沉默之中。 上一刻,太妃还在徐徐拨捻手中的佛珠,下一刻,太妃的脸色最是难看到极点,只见她额边青筋隐现,声音冷厉道:“陛下打算将卡特琳娜王妃将养在何处?” 奥斯的神色依旧清冷淡漠,眼神笔直凝视太妃,不答反问道:“朕只是好奇,母妃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是唐纳家族还是卡特家族?” 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国王陛下与太妃娘娘之间的较劲,似乎有一股火焰在两人的双眸间交战,随时可能爆发出来。 最后,太妃轻捻佛珠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她率先收回目光,一改方才的疾言厉色,和缓语气道:“哀家自然要处处为唐纳家族着想,更要为整个洛伊莱之境着想,但是陛下,在您身上亦流淌着卡特家族的血液,是否也要酌情偏袒些呢?” 任何人都能听出,此时太妃的言语已然带了退让之意。 一旁的潘森并不说话,他双臂交叠于胸前,冷峻的脸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此时赛恩面色依旧波澜不惊,他时而凝视漫儿,时而默然倾听着太妃与奥斯的交谈,然后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杯中酒。 坐在奥斯身边的漫儿,忽然发现众人的焦点早已不在自己的身上,也乐得将自己当成摆设,开始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瓷盘中精致的绿茶芝麻糯米糕。 奥斯眼中的神色忽然有些莫测高深,“卡特琳娜犯了欺君之罪,怎么,母妃至今还不知道么?” 太妃细薄的红唇微微一颤,只觉胸臆间似梗着什么东西,竟有种说不出的窒息之感。 “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琳娜对陛下向来一片痴情,而这几年来,她更是对陛下千般好万般好,难道……陛下都忘记了吗?” 奥斯冷艳凉薄的嘴角微微扬起,冷声一笑。 太妃高贵端庄的脸上,下一刻就变得冷凝,彼时慈眉善目的眉宇间竟浮出火焰来,“怎么?哀家可有什么说得不对的地方?” 第214章:出水芙蓉(2) 太妃高贵端庄的脸上,下一刻就变得冷凝,彼时慈眉善目的眉宇间竟浮出火焰来,“怎么?哀家可有什么说得不对的地方?” 奥斯方才的冷笑仿如昙花一现,旋即隐没,“母妃不说,朕差点就忘了……那日若不是琳娜王妃不慎落入长寿寒冰池,母妃和琳娜打算用个什么样的孩子,来顶替吾唐纳家族的王位继承者身份?” 奥斯俨然端起了国王的架势,神色间充满威严沉冷的压迫感。 “王儿,今日你我姑且各退一步。哀家同意你另选王妃,但唯独不能……”太妃意有所指地望向露泽漫,“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 漫儿脸上忽现惊撼之色,险些被一口绿茶糯米糕噎着,太妃的暗指太过明显,即使她刻意将注意力放在糯米糕上,也无法忽视那灼灼凌厉的眼神。 漫儿不安地在奥斯身边动一动身体,却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突如其来地一搂,将她护在怀里。 漫儿心慌意乱地收回了视线,但一轮红晕却悄然爬上她的脸颊。 奥斯的面上冷峻肃杀,他声音低沉道:“母妃,您恐怕有些误会,孤王刚刚所说之事并不是在征求谁的意见,只是隆重宣布一下,仅此而已。” 奥斯再无耐心与太妃周旋,抬眼望向对面的赛恩,“三弟这般自斟自酌,未免太过寂寥,朕敬你一杯吧。” 奥斯的言语不温不火,他一边说着,一边举杯向赛恩敬来。 赛恩身形一怔,立时正襟危坐道:“王兄太过折煞臣弟,还是臣弟先敬王兄吧,恭祝陛下体态康健,万寿无疆!” 太妃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总之是极其难看,她刚刚已经试过所有可行的方式,循循善诱、据理力争、甚至是苦口婆心地哀求,没有用,这些都没有用。 面对国王刻意做出的忽视,太妃强自压下心中的怒火,将矛头再次转向人鱼公主,不动声色道:“哀家听闻,神族的娜美女神是人鱼公主的亲生母后,这可是真的?” 漫儿不禁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今日吃的真是鸿门宴! 漫儿的言语恭敬,却是不卑不亢道:“回禀太妃娘娘,娜美女神正是漫儿的母后。” “哀家曾与娜美女神有过几面之缘……先王在世之时,也曾对娜美女神青睐有加。只是让哀家没想到的是,昔日先王钟情于娜美,却只是流水有意,落花却无情……哀家也曾替先王感到遗憾呢。”太妃话里话外暗藏着一股嫉妒与讽刺。 奥斯薄唇轻抿成一线,眸如寒波般抬眸望向太妃,对面的赛恩斟酒的动作一滞,眉心情不自禁地蹙了起来。 反倒是潘森将军,眸光微亮,嘴角一抬,饶有兴致地听着下文。 太妃抬袖端起面前茶盏,徐徐饮了一口,方道:“幸而,当时先王未能得偿所愿,故才有了如今的奥斯国王,有了潘森将军和赛恩政相,吾身为洛伊莱太妃,也算是不辱使命。” 倏然,她话锋又是一转,“但这世界真是很小,兜兜转转之间,娜美的女儿却中意了我的儿子。”太妃的脸上闪过一抹讥讽的笑意,“这究竟是说明吾儿比先王更胜一筹,还是说明,你比你母后更有眼光了呢?” 太妃的一番奚落之词漫儿又如何能听不出? 太妃身为长辈,数落自己的种种不是,漫儿尚且能忍下,然而母后已是故去之人,又何必再拿出来指桑骂槐,供旁人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与笑柄? 漫儿轻抿红唇,眼前浮起一层泪雾。 有些人,注定是你的绊脚石,无论你作何努力,都入不了她的法眼。 如此一想,也罢,还是别太委屈自己,我坐在这里,并不是想听你侮辱我母后的! 既然罔做努力,还是趁早就撕破脸皮,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见便是。 仿若忽然想通了一般,漫儿再抬起眼眸时,眸光清冽澄澈,神色间是寸步不让的坚决。 “有道是,莫笑他人老,终须也白头。这世间种种情谊,都要讲求个缘字,缘到则情至,缘终则情绝。” 言犹未尽,漫儿忽然轻声一笑,“不过,还要感谢母后将我生得这样倾城绝色,从古至今,美丽之人往往会得到更多青睐与宠爱,不知太妃娘娘可有同感?” 漫儿悠悠一叹,方道:“俗话说的好,英雄难过美人关,于我又有什么办法?” 漫儿眸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妖娆,生生让太妃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赛恩淡然的眉梢忽然一抬,手中的酒盏也跟着轻颤了一下。 奥斯国王的声音适时响起,嗓音清清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母妃,上一代人的恩怨,莫要牵扯到下一代人身上。” 太妃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就凝固了,相较于方才的恼羞成怒,如今却有一种悲伤在眸间涌动。 悬垂在桌沿边,月牙白流苏桌毯下,赛恩温暖的手掌紧紧握住了母妃的手,轻轻安抚着她。 奥斯倾身,有意附在漫儿耳边低沉道:“娜美女神的画像朕从前见过,为何觉得你们并不像?” 漫儿意味深长地瞟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分明是陛下眼拙了!” 奥斯嘴角轻扬,淡然自若地笑了。 太妃的眉心仿佛要凝成一个结,如今奥斯的笑声在她听来格外刺耳,心底涌动的怒意再次被挑了上来。 “吾儿奥斯生来便是天之骄子,如今他身为洛伊莱之王,正处在人生的巅峰,人鱼公主喜欢陛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既然人鱼公主认定了陛下是你的缘分,那哀家自然要给人鱼公主一个忠告!” 太妃扶手于膝,笑容里带着浓浓的嘲讽,“不过,吾儿却是个性情冰冷内敛之人,哀家劝人鱼公主莫要陷得太深,日后可莫要让自己遍体鳞伤的离开……依人鱼公主看,哀家可说对了几分?” 漫儿的一颗心又再次沉回谷底,她只觉周身一阵莫名苦寒,激得她微微发抖。 有道是,知子莫若母。太妃的一句忠告可谓是一针见血,丝毫不留情面。 面对太妃咄咄逼人的问题,漫儿竟毫无招架之力,她半垂下眼睫,怔怔得不知该如何作答。 有时候在爱情里,谁爱谁更多一点,很重要吗? 身旁的奥斯放下酒杯,忽然打断了漫儿的思绪,一句话四两拨千斤,“怎么会,朕比她陷得深多了!” 第215章:出水芙蓉(3) 身旁的奥斯放下酒杯,忽然打断了漫儿的思绪,一句话四两拨千斤,“怎么会,朕比她陷得深多了!” 太妃的笑意兀自僵在了脸上,须臾才寒声道:“这倒是很出乎哀家的意料。” 奥斯淡淡一笑,清清冷冷地说道:“是么?看来是孤王宣布得有些晚了。” “男人心中的爱情,又有几个能长久的?”太妃刻意长叹了口气,同时亦将凤目瞥了一眼漫儿,意味深长道:“从前,陛下不是还请求过哀家,想立一位神族少女为王妃……哀家左思右想,最后也乐得成全这一桩美事。” 太妃悠悠执起银筷,在面前的一碟清蒸香菇中夹了一朵,放在面前的餐盘上慢慢将其刨开,“很多时候,单看外表有什么用处,有些事物早已金絮其外,而败絮其中!” 太妃默然片刻,又道:“想当初,哀家把最得意的侄女送给陛下当王妃,一直以来,琳娜是多么深爱陛下,更何况她出身名门,高贵端丽亦贤良舒臣,是不可多得的王妃人选。怎么?难道当时是哀家逼着陛下点头的么?” 奥斯凝眉,却未答话。 太妃微微一挑眼锋,意有所指地看向漫儿,语气虽和缓,却是威严极重,“想来这帝王之爱确是变幻无常,今日竟又变成灵族的公主……只是不知他日,又将是谁呢?” 有道是棋高一筹,太妃一向喜欢玩心理战术,而一步步击溃漫儿的自尊和自信也正是她想要的。虽说有些话似乎说得有些过了,但她急于令长子改变心意,也实在顾不得那么多。 奥斯的脸色瞬间就沉冷了下去,良久才开口道:“母妃久居深宫之中,自然也知道这宫中生存的不易,又何须再翻出些陈年往事,伤儿臣一回,同时也伤您自己一回呢?” 他的声音不似往日般冰冷,只是在言谈间透着深深的落寞与孤独。 太妃心中亦是深深动容,她的眼中流转着一泓泪光,他是她的儿子,她又如何能不知道他心中的苦? 赛恩坐在一旁,望见这剑拔弩张的局面缓和下来,也暗暗松了口气。 潘森则保持着一贯的冰冷肃然,他缓缓抬头望向太妃和陛下,一身戎装笔直地坐在位置上,神色轻松自若。 此时的漫儿,眸中清辉流转,她抬眸望向身边的奥斯,亦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落寞之情。 “母妃向来了解朕的心意,所以朕的每一次决定,母妃都是支持的。” 太妃幽幽开口,言语中暗藏着不悦与责备:“陛下在做任何决定之前,向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怎地今日却这般仓促鲁莽,难道是人鱼公主对陛下施展了什么魅幻之术,竟让陛下入了魔障?” 听闻太妃如此指桑骂槐的说辞,漫儿也变得不再淡定。 “呸,这菜做得也太咸了。”漫儿扁了扁嘴,用筷子认真地拣出几根翠绿色的芦笋来。 有些时候,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之时,打一打嘴上功夫也是解气。 太妃先是一愕,随即便了然,熊熊怒火在胸膛中积蓄,却不知该寻个什么由头发作。 奥斯微微蹙眉,唇边的笑意一闪而逝,只是他的眼神自始自终的深不见底,不显露分毫。 “怎么,人鱼公主竟连就餐的礼仪都不知道么?”太妃讽刺地问道,眼神犀利如刀。 漫儿豁然抬起头来,粲然一笑道:“当然学过,父王曾亲自教育过我,就餐时切莫多言,不然很容易消化不良,太妃娘娘年岁已大,这方面还请多加注意才好!” “你!”太妃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哀家的身体好与不好,不劳人鱼公主挂心!” 太妃的声音尖利,眸中亦闪过冷意,“区区灵族的人鱼公主,竟敢在哀家面前如此狂妄无礼!哀家倒是没看出你有半点好处,无非是个会勾魂摄魄的贱胚子,你哪一点能比得上琳娜?” 漫儿的脸色亦跟着冷了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刚要说话,却并身旁的奥斯揽在了怀中,手臂处被他轻捏了一把,暗示她不要轻举妄动。 “母妃,这王宫中没有刀光剑影,却满是血雨腥风……朕觉得母妃虔诚礼佛倒是一桩好事。” 太妃手握茶盏的手因愤怒而微微发抖,长子自幼便极有主见,但如此公然顶撞自己,这还是头一遭! 只听“叮啷”一声响,太妃手中的奇楠沉香佛珠掉落在地上,太妃恍若不知,只一味将目光放在奥斯身上。 良久,太妃眸中的火焰才缓缓熄灭,她深深吸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哀家虔心礼佛不假,但也要顾及到唐纳家族和卡特家族的荣耀,倘若陛下喜欢,大可将心爱之人留于身边,但卡特王妃之位,断不能动摇。” 身为五旬长者,嘉伊深知自己的责任与使命,她断不会以卡特家族的利益为代价,更不能不顾整个洛伊莱之境的稳定。如此,这算是太妃退一万步的决定。 在场众人皆是一怔,潘森停下斟酒的动作,将酒盏不咸不淡地往桌上一摆,他轻呼出一口酒气,微眯着双眼,饶有兴致地看向奥斯国王。 一旁的赛恩却是截然不同,他从容洒脱地将自己隔绝在众人之外,刚刚他们的谈话,他似听进去了,又似全然都没有听进去,只是一个人落落寡欢地自斟自酌。 西沉的月亮渐渐被云雾遮掩,但突然间又穿透遮蔽,射出万丈银光。 众人的目光都齐聚在奥斯国王的身上,等待他的回答。 至始至终,奥斯没有动过面前一星半点的东西,只冷傲威严地坐在原处,表情冷淡严肃。 “既然母妃已经知晓,那朕也就无须再多做解释了。”他的回答似是而非,却显然是失去了耐心。 他站起身,单手拉起身边如坐针毡的漫儿,举步就要离开,“孤王国事缠身,摆驾泰和宫。” “你!”太妃此时真是怒火中烧,良久才从牙缝中挤出这么几个字,“陛下定会为今日之抉择后悔!” 奥斯忽然顿住脚步,漫儿可以明显感觉到奥斯正强自压抑着的怒气,“是么?朕无所惧!” 他的话说得云淡风轻,只是听在众人耳中却暗暗心惊。 潘森将军和赛恩政相迅捷起身,施以君臣之礼,“臣等恭送陛下!” “请母妃慢用晚膳,朕先行告退,有劳二弟三弟多陪陪母妃。”奥斯冷淡地说完,拉着漫儿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216章:出水芙蓉(4) 众人纷纷敬畏地退让,但又无法掩饰心中的好奇,一些胆大的侍女更是瞪大了眼睛,直直地望着奥斯国王与人鱼公主一同离开。 潘森默默注视着他们的身影离开,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古怪的神情。 主位上的太妃再也坐不住了,她狠狠瞪了一眼酒醉后失了形象的赛恩,气闷的不想再多说什么,由着湘黎扶回寝殿歇着。 也不过是半柱香的时间,宴席上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唯独留下了潘森与赛恩两人对月而酌。 潘森方正的脸上忽然浮起一抹难得的兴致,他倾身向赛恩耳边,声音低沉地说道:“陛下这次怕是对人鱼公主动了真心。” 赛恩的神思有些恍惚,眼神亦有些迷离,他含糊道:“果真、果真是……羡煞旁人!”他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酒嗝。 潘森佯装惊讶,浓黑剑眉一挑,摇头道:“陛下看重之人,三弟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赛恩似乎感觉头胀欲裂,他以手撑额,双眼紧闭,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潘森意味深长地说道:“今日三弟郁郁寡欢的样子,怕是被陛下与太妃都看进了眼里。” 宫殿内一片寂静,烛火摇曳晃动,似乎比宴饮之初暗淡了许多。 潘森端坐于原位,他不再饮酒,转而端起一旁的茶盏,淡然地用茶盖拂了拂茶水上的浮叶,潘森的尊贵儒雅向来不会轻易外显,除非他有意为之。 赛恩低垂着头,单手抚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只觉面如火烧,他醉意浓重道:“我的心意……从未刻意隐瞒过任何人。” 大殿内暗淡寂静,而赛恩孤独落寞的身影,仿佛即将融进黑暗之中。 潘森望了望赛恩怅然不悦的样子,遂放下手中的茶杯,沉声道:“陛下为何要举行这次晚宴?” 赛恩抬头望向二哥,反应有些迟滞,他长长喘着粗气,周身酒气浓重。 潘森的嘴角挂着一抹了然的微笑,“陛下定然知道,这次晚宴会进行的不顺利,不过,他倒是很想通过这次晚宴,看看我们的反应。” 赛恩有些似懂非懂,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依二哥的意思是?” “母妃和三弟的反应似乎都有些……” 赛恩轻哼一声,“我早已厌倦了这宫廷中虚伪的扮相,遂未曾顾虑太多。” “三弟的反应尚且是在维护人鱼公主,只是母妃的立场却太过于鲜明,今日又公然与陛下反目……你我都很了解陛下的为人,他向来心思缜密又疑心颇重……” 赛恩忽然干笑两声,打断道:“王室中人,哪一个不是生性多疑的?但是,王兄自幼便冷静睿智,拥有超乎寻常的意志力……他是天生的王者,也不怪漫儿会喜欢。” 潘森的眼眸忽现一丝阴晦,“如何能叫天生的王者,倒不如说你我生不逢时!”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朦胧的月光从飘渺低行的云层中探出头来,旁逸斜出的枝干上,依然缀着零星枯黄的枝叶,它们恰巧阻挡了一些视线,依稀望见远处似乎有莹莹晃动的橘色灯盏。 奥斯止步在莲花池旁,语气又重新恢复了柔和,漫儿的手仍被他牢牢地攥在手心。 “你是怎么想的?”奥斯忽然开口问道。 漫儿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 “那样的气氛,你也能吃得进去东西?” “我若不吃东西还能干吗?”漫儿无奈地望向莲池,稀疏残缺的荷叶浮荡在湖面上。 “比起吃东西,孤王更喜欢你当时说的那几句话!” 漫儿杏眼圆睁,有些幽怨地瞥了他一眼,道:“陛下巴不得我同太妃娘娘吵起来是吧?” 奥斯淡淡一笑,“没有,只是觉得很有趣!” “伟大的国王陛下,你很喜欢看戏对吗?下次您想再看戏的时候,请事先通知一下,您总要先问问当事者愿不愿意出演,再决定今天要演的是哪一出吧?最起码,您找的人要心甘情愿才行,而我,并不愿意参加这样令人尴尬的演出!”我一脸怒容,没好气地说完转身就准备离开。 “等等……朕并没有那样的意思,你误会了。”他急忙撰住了我的手,轻声解释道。 我举目望向他,冷冷质问道:“身为帝王,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难道不是么?” 奥斯的双手忽然扶住我的双肩,他眸光深邃,笔直地看进我的眼底,“这次不同,朕的目的只有一个,唯独想把你隆重的介绍给他们。” 我不自在地后退了一步,故意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清灵的脸上有些羞红。 他宠溺地望着我,再次将我拉进他的怀中,夜风有些清冷,但他的拥抱却异常温暖。 “如果下次的局面还是这样尴尬,那就不要再逼自己勉强吃东西,我怕你会胃痛。” 我忽然喜欢上他的怀抱,以及他身体周围仿若草木般的清新。 我在他怀中点头,打定主意道:“我会很有志气,再也不吃莲花宫中的东西。” 奥斯微微蹙眉,笑问:“吃东西与志气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不过现在想想,还真是丢脸,那时候是不是就只有我一个人在东西?”我只觉脸上一阵燥热,遂在他怀中埋得更深。 奥斯爽朗一笑,忽然拉着我向前方行去。 我追随着他的脚步,愣愣地问道:“陛下这是去哪呀?” 他声音低沉自前方传来,“经你这么一说,朕倒是有些饿了。”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赛恩把酒一饮而尽,然后‘咚’地一声将酒盏重放在桌面上,他用自己最后一丝理智,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道:“今夜就到此为止吧,臣弟先行告退。” 正当赛恩作势要走,潘森却忽然撰住了他的手腕,他刻意将声音压低道:“我与你同样信任陛下,但是,如今卡特王妃被打入冷宫,陛下又与太妃公然反目,这对政局稳定并非是一件好事。” 赛恩堪堪稳住身形,如今说话似乎已不经大脑,他喘着粗气道…… 第217章:出水芙蓉(5) 赛恩堪堪稳住身形,如今说话似乎已不经大脑,他喘着粗气道:“王兄、王兄他定会处理好这些事情,二哥莫要太过忧虑……” 潘森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说道:“不过你别忘了,卡特家族可不是能轻易任人摆布的。昔日陛下迎娶卡特琳娜王妃,表面上是听从了太妃的旨意,实则却是卡特一脉强大势力使然。” 赛恩仿似听进了几分,眼中再次流出几分落寞,“但是王兄从未爱过琳娜……倘若他们是相爱的,该有多好?” “但如今的现实是,卡特王妃被陛下抛弃于冷宫,再加上王妃的欺君之罪,倘若陛下真的追究下来,乔治亲王怕是也难逃其咎,这难道不是陛下在颠覆卡特家族的前奏么?” 赛恩的身形忽然一怔,“那你的意思是?” 潘森一双锐利的眼眸正直直盯着赛恩,“不仅仅是王妃与太妃,整个卡特家族,甚至包括你我在内……或许王室正在孕育一场腥风血雨的的战争。” 赛恩眉心紧蹙,努力让自己的意识清明几分,“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我都绝不会让母妃受到半点伤害。” 潘森的唇边忽然扬起一抹诡异的弧度,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锐利,他试探地问道:“……那么,三弟的立场是?” 赛恩是真的醉了,眼前潘森的形象都变得影影憧憧,他早已无暇去揣摩二哥的心思,只一味傲岸耿介道:“王兄是君,我是臣……君臣之礼,我、我亦不会忘却。” 潘森凝望着赛恩醉意浓重的面庞良久,最后他收回目光,眼中的笑意转瞬即逝,他只淡淡地说了句,“……很好。”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夜色更加深沉,空气中浮着一层清冷的薄雾,冷风从北方吹来,带着寒意。 赛恩的酒喝的太多了,他的脚步虚浮而踉跄,落叶在脚下毫无规则地咯吱作响,眼前的景致时而分成两个交叠的图像,时而又回归一体。 然而最令赛恩心烦的是,眼前的树木与殿宇总喜欢重叠在一起,再被烛火这样摇晃地一照,显得越发不真切了。 不远处,似乎有水声“叮咚”响起。 赛恩摇晃着身子,喉结亦跟着水声一动,他只觉口干舌燥,急于想找点水喝。 眼前的世界忽然被水雾缭绕,温泉池边怪石参差如林,粼粼水面上涌起雾气腾腾,鼻吸间飘渺着沁人心脾的花香。 赛恩只觉如同置身梦境一般,他一路扶着擦身而过的树木,脚步踉跄着继续向前行去。 一抹纤细玲珑、白皙若腻的背影忽现在飘渺水雾之中,那柔顺淡黄的长发湿淋淋地贴在后背,直至腰下泛着轻柔涟漪的水波中,温润的池水在她不盈一握的腰际边荡漾,将她曼妙的背影勾勒得出尘绝美。 赛恩愣在当下,亦不知自己站了多久,看了多久,直到……那少女赤luo着纤纤玉足,缓缓从池水边踏上来,身上的水珠沙沙地落下,从池水里渐露出纤细修长的双腿。 这种丝毫未经雕琢装饰的无暇胴、体,看在赛恩的眼中,真的是极美极美的! 赛恩只觉下体一阵紧绷,腹内酒气更是上涌,他难受地打了一个酒嗝。 “什么人如此大胆?” 只听一抹冰凉透彻的女声忽然传来,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赛恩的意识尚坠于虚浮之间,然而堪堪被抓了先行,却还是有些窘迫难当。 他踟蹰之间再抬起头,唯见不远处的少女已将一抹莲粉色绸衣倏然罩住全身,但仍有水滴自她细长白皙如藕的小腿上滑下,在脚边汇成清湛的一汪小池。 赛恩犹如鬼使神差,他箭步而去,并在那少女有所反应之前,跻身向她,并用食指抵在她薄嫩的唇上。 “嘘……安静点!”他沙哑着声音警告道,依稀尚存的理智仿佛能感觉到,她因紧张而强烈跳动的心跳。 那少女的声音倏然变回清冷纯净,带着一抹惊讶道:“政相大人为何会深夜来此处?” 赛恩清俊的颊边带着一抹酒醉的红晕,憨然一笑道:“不想姑娘竟认得我?” 她的眉心轻轻凝起,“你喝醉了?” 他用右手食指勾起她的下颚,“醉与不醉倒是其次,此刻夜色深沉寂寂,你难道不怕我吗?” 那少女用难以置信的眸光打量着他,须臾算是想明白了什么,轻声道:“你有何可怕的?” 他的左手忽然攥住她的手腕,使劲捏紧,加以强调道:“倘若我此刻对你意图不轨呢?” 她眉心凝得更深,“你果真是喝醉了!” 赛恩忽然将她拉进怀中,头抵在她肩上,鼻翼间弥漫着她若有似无的发丝清香,“在如此星月之下遇见你,真是极好的幸事!” 那少女的唇角勾起一抹难言的甜蜜,那双剪水一般的明眸,似悠然闪烁着纤尘不染的宁静,默默凝视着他。 少女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赛恩似乎能从她眼中看到悸动,亦或是几许期待。 “你可知我等你多久……”赛恩的拇指轻轻滑过少女的脸颊,他忽然有些情不自禁,吻如同羽毛般轻轻落下,他未尽的语声淹没在贴合的唇齿之间。 令赛恩内心喜悦的是,怀中的人儿并未闪躲,只任由他如此亲近。 周遭的空气渐渐变得温润炽热,馨兰微微闭阖双眸,只觉自己的身体瞬间被束缚进一个有力的怀抱中,她曲起双臂,环住他的腰际,用自己生涩的技巧去回吻他。 赛恩,你可知,我亦等了你多久? 这是她的初吻,却仿佛早已在脑海中演练过多次,她是如此眷恋他清凉微薄的唇瓣,以及他唇齿间弥漫芬芳的酒香。 她从未像今夜这般放任过自己。 赛恩的吻越发加深,而他唇齿间迷醉的酒香更是让这一吻登峰造极。舌尖缓缓渡了过来,轻易撬开馨兰的齿关,他触舔着她的唇舌,与之缠绵纠缠。 皓月当空,繁星如无数只眼睛,向下俯视,微风吹来,撩拨着馨兰的发丝。 沙漏中的细沙在徐徐倾泻而下,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低低喘息着分开。 少女的红唇似沾染了樱花蜜般,竟令赛恩有种意犹未尽的贪婪。 馨兰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她双手叠握在身前,瞪大一双冰蓝色的眼睛,直直盯着他看。 赛恩忽然深沉地笑了,“喝醉了倒是好,走到哪里都能见到你。” 第218章:出水芙蓉(6) 赛恩忽然深沉地笑了,“喝醉了倒是好,走到哪里都能见到你。” 他说话的同时,下颚轻轻抵在少女的额头上,久久不舍得离开,“漫儿,你没和王兄回去,却独来这里沐浴,倒是为什么?” 那少女明显在他怀中一怔,仅是眨眼之间,心中的惊喜蓦地变成冰凉,“难道在你眼中,除了她便看不到别人了么?”她质问道。 他的思维有一瞬间停滞,因他完全不明白她说此话的含义。 他只感觉怀中的人儿如同惊弓之鸟般抽离他的怀抱,他内心深处忽然涌出一种莫名的疼痛。 他难道说错什么了吗?在她向他敞开心扉的时候? 赛恩只想哄她,却是无计可施,她似拒他千里之外,刻意保持了彼此间的距离。 赛恩亦是有些急了,他早已顾不得往日的翩翩君子风度,急欲想赶走她突如其来的冷淡疏离。 他踉踉跄跄地上前两步,垂头便去吻她,却意外地吻到她脸颊上冰冷的泪痕。 他忽然有些乱了方寸,沙哑着声音哄她:“求你别哭,是我、是我说错了。” 馨兰默默擦掉脸上的泪痕,虽然贪恋他怀中的温度,但却毅然决然地退开。 她的眼眸重新恢复到以往的冷静自持,阴柔中带着满满的冷漠与拒人千里。 赛恩再站不住,依靠着身后的大树滑坐在地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是喝多了,如今酒劲上涌,开始头晕目眩起来。 少女清冷却不但一丝感情的声音突兀响起:“来人!” 不远处,有脚步声向这边急行而来。 来人在近处站定,恭敬道:“卑职拜见馨兰公主。” “送政相大人回墨檀宫!” 两名卫兵向树下一看,立时明白过来,遂左右搀扶着政相起身,缓缓朝着墨檀宫方向行去。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景园宫西殿的小宴并不复杂,但却保持一贯精致味美的风格,只为填饱如今饥肠辘辘的两人。 金娜儿领着身后两名侍女莲步而来,然后将手中的餐盘一一摆放在花梨木圆桌上。 一小块流淌着蓝莓汁液的乳酪蛋糕;一碟细白的笋片上面还撒了色泽金黄的烤坚果;一盘似倒碗状的甜玉米粒糯米咕脑肉,上面还闪着莹莹油光;一盅温热的冰糖银耳雪梨羹,淡淡清香扑鼻;还有烤制的红薯饼混合着清甜红枣的香气,其上点缀着松子与碎杏仁;居中是淋着黑胡椒与黄油的烤羊腿肉片,旁边配有炸得酥脆的洋葱圈和被熏煮过的牛肉块。 有时候,食物亦可以富有魔力,拥有驱散人们心中不快与疲惫的功效。 夜色深沉寂寂,偶有夜风清凉而入,漫儿舀着面前的一碗冰糖银耳雪梨羹,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奥斯忽然若有所思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秘密吗?” 漫儿放心汤匙,诧异地望着他,“陛下指的是谁?”难不成是露泽哥哥? 他将目光凝在她脸上片刻,“看来朕需要将赛恩找来问问。” 漫儿瞪着铜铃似的大眼睛:“找他做什么?” 他品尝了一口蓝莓乳酪蛋糕,举止高贵优雅,神色却清冷淡漠,复又问了一遍:“你们之间有秘密吗?” 漫儿已猜到他心中的芥蒂,赛恩宴饮时落寞寡欢、自斟自酌的举动太过明显,怕是也引得奥斯不悦,只是他一向鲜少将情绪表现在脸上,因而也才有了如今的一问。 想清楚这些,漫儿的脸颊泛起一抹羞涩的红晕,她轻声浅笑道:“能有什么秘密,漫儿的一颗真心早已有所属。”话音刚落,她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眸便向他荡来。 看着漫儿巧笑嫣然却诚挚的表情,奥斯忽然也笑了:“没有最好!”他用银筷夹起一片羊腿肉,放进口中慢慢咀嚼。 漫儿心中油然生出几许不安,陛下何时变得如此多疑了? 奥斯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放下银筷问道:“漫儿,适才在宴席间,有谁离开过吗?” 漫儿眸光微微又有些惊讶,“陛下指的是宴席就坐的几人吗?” “恩。” 漫儿想来想去,才柔声道:“唯有潘森将军离开须臾。” 奥斯仿佛陷入沉默之中,眸光幽暗深邃,倏然之间闪过一丝冷意。 漫儿轻轻抿唇,单手撑在下颚,“陛下在想些什么?” 他眼里荡着一抹疏冷的光,缓缓道:“有些人总令朕疑惑,猜不透他的打算,亦开始怀疑他是敌非友?” 漫儿唇边勾起一抹极轻微的笑,喃喃道:“那真相是什么?” 奥斯冷冷一笑,“真相往往都十分可怕。” ‘其实你也很可怕’,漫儿差一点就将这话说出来了,但话到嘴边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没敢说出来。 或许在王室生存久了,自然需要谎言来明哲保身。在这个世界上,唯有孩子才会被教育对错,而大人们则周旋在利益之间,举进或是后退,都是利益使然。 漫儿慵懒地斜靠在椅背上,“有时候,我真希望你就是个平凡人,没有复杂冗繁的政务傍身,没有家族利益的牵绊,你或许会活得更自在。” “那倒是极好的。”他回以一个很无奈的微笑,不禁令漫儿看得痴了,因为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么轻松的,会心的笑,说实话真的俊美极了。 “倘若有一日,陛下能否破例,陪我回去灵岛?”冰蓝色的眼眸直直凝视着奥斯的神情,她的期盼与向往轻易就洋溢在眼底。 奥斯适才的笑容如昙花一现,旋即隐没,他不自在地抬手,抵在唇上轻咳了两声:“你吃饭的时候,话怎么这么多?” 漫儿身形一怔,掩饰道:“话多促进消化,不信你也试试?” 话音刚落,她沮丧地收回视线,不再直视他的眼睛,鼻尖竟有些涩涩发酸。 的确,他有他的使命与重任,她不能强人所难。 “朕还没有吃饱,不急着消化。”奥斯薄唇轻抿成一线,只若有似无地叹息一声,他复又舀了一勺漫儿面前的冰糖银耳雪梨,举止优雅地尝了一口。 第219章:黑暗锲约(1) 漫儿眉心微蹙,清灵的脸庞难掩落寞,假若自己从未踏入洛伊莱之境,是否一切都会变得似从前一样,自由自在、亦无忧无虑? 奥斯并未恼怒,只淡淡道:“看来你是后悔来到神圣之都了!” 漫儿没精打采的眼神一闪,诧异问道:“陛下竟会使用读心术?” 奥斯的眸光中忽然浮现出一抹促狭,忽然沉声道:“法术类的东西朕自然是不会,不过,朕比较喜欢观察。” 他随手又舀了一勺冰糖银耳雪梨放入口中,修长的手指轻点着桌面,看向漫儿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锐利,他继续说道:“通过认真观察,你会发现别人脸上的表情变化实在有趣,她蹙起的眉头,移动的眼神,以及抿紧的嘴唇,下意识做出的长吁短叹,或是几不可查地露出一抹微笑或是得意,朕便能猜出大致猜出她心中所想!” 漫儿不禁摇头,“你真是太可怕了!” 奥斯忽然深沉地笑了,眉宇间带了一丝慵懒的倦意,“所以不要轻易将你的想法表现在脸上!” 听罢此言,漫儿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钝钝地疼,“我无意对陛下有所隐瞒,但恐怕你,并不能如我这般。” 他看起来像是生气了,忽然将她向后一推,漫儿的脊背硬生生磕到后面的椅背上,他俯身,清凉的薄唇用力紧贴她的红唇,他浑然不理会身后还有人鱼侍女在看着,几近粗暴地吻着她。 漫儿的脸颊泛起燥热的红晕,她亦回吻着他,沉醉于他唇齿间蔓延的雪梨清香。 终于分开时,奥斯含糊不清地在她耳边说道:“我和你之间绝对赤诚相待,这点你永远记住。”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午夜的黑暗仿佛要吞没一切,宫殿的楼宇仿佛成了一幢幢庞然巨兽,月光透过缓慢移动的黑云时隐时现,树影阴郁婆娑之间,有风声穿过冗长的亭榭长廊,仿若低沉的哭嚎一般。 一扇风窗半开,夜风如同无形的手指,不停翻动一本敞开的羊皮纸书籍。 突然一道黑影掠过,在如此暗沉凄冷的夜色中,直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来者何人?”那声音妖冷异常,却仿佛含着淡淡笑意。 来人一袭墨色的斗篷,伫立于殿宇的黑暗处,周身威风飒飒、冷酷肃杀。 那暗藏在篷帽下的一双眸子,倏然露出冷傲的锋芒,“如此夜阑人静之时,祭司大人却未曾入睡,看来是十分期待与吾之会面?” 祭司唇角笑意更深,沉声道:“长夜黑暗,处处险恶,本神又如何能安然睡去?” 只听“唰”一声轻响,萨拉斯猎户弯刀倏然出鞘,凌厉雪光在黑暗中一闪,随即隐没于无形。 祭司眉心一蹙,微眯着眼眸看向他,“阁下既然来了,为何不缴械兵器,这样的拜访未免也失了诚意吧?” “吾曾饶你一命,奈何祭司还要处心积虑,陷吾于危难之境?”他声音冷冷传来,响在宫殿之中带着回音。 祭司沉沉地笑出声来,“怪只怪将军给本神的暗示太过含糊,本神亦是心怀惴惴,担心事出有变,故做些未雨绸缪的手段。” 潘森冷哼一声,“看来祭司大人心思缜密得很!” 淡淡笑容在祭司唇边漾开,“心思缜密是必然的,倘若本神连这点心机都没有,又何能在太妃身边侍奉十年之久,从而取得陛下之信任?” 潘森的眸子直直地看向他,冰冷无情道:“告诉吾,你下一步的打算?” 昏暗摇曳的烛光中,讥讽与玩味在祭司略显苍白的脸上交叠闪过,他狰狞邪恶得一如鬼魅,“本神尚且不确定你的心意,又如何能坦诚相见?” 祭司手指轻轻一抬,仿佛在虚空中一点,潘森只觉手腕一麻,萨拉斯猎户弯刀突然“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大祭司双眸精光流转,略带疑惑地看向他,“将军何方也对我敞开心扉一次?” 潘森原本坚毅的双眸,在弯刀掉落的一瞬间,竟呆呆怔住了。驭风的力量很强,这不正是他所向往的? 想到这里,潘森心中的疑虑逐渐加深,“告诉我,黑暗一族为什么会选中我?” 大祭司扬一扬嘴角,露出有些诡异森白的牙齿,唇角两边各露出一颗尖锐而嗜血的獠牙,有种别样的邪恶妖媚之感。 “因为你同样拥有上古洛伊莱王室血统,同时集智慧和力量于一身,最重要的是,你拥有黑暗一族的领袖特质。” 潘森面色沉静,心中却是翻江倒海一般,他咬一咬齿关问道:“什么是领袖特质?” 大祭司的双眼诡谲地眯了起来,肤色苍白暗淡,下眼窝两道鲜红的鱼鳃,既醒目又骇人“你拥有对权力更深层的向往与追求!” 大祭司的眼角余光几不可查地向墙壁一瞥,有一抹诡异黑暗的阴影,正悄无声息地沿墙面缓缓移动,向潘森所立之处靠近。 潘森此时正垂下眼眸陷入深思,他无法阻止内心郁结已久的怨气,以及自己对至高无上权力的追求与崇拜。 为何只有奥斯一出生就注定是洛伊莱之王? 为何他一出生就注定要在军营中受尽最严苛的训练? 潘森的眼眸忽然一抬,墙壁上逐渐向他靠近的黑暗阴影,也倏然间止住了脚步,“但我的力量尚不足以与你抗衡,又何来领袖只说?” “本神有一种术法,可以让你在几日后,拥有如同麒麟王那般的超自然力量。” 潘森冷哼一声,显然不信,“巫术?你恐怕没那个本事!” 大祭司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妖媚地笑出声来,赤红的眼瞳仿佛绽放出一朵极致的曼珠沙华,“本神有没有那样的本事,你试一试便知!” 潘森再次咬紧齿关,内心在挣扎亦在矛盾。 就在这个空档,黑暗阴影突然加快移动,如同黏腻不化的凝胶,渐渐攀附在他身上。 潘森只觉身体忽然一沉,一瞬间,心灵如同被蒙上了一层黑暗而不透气的纱,他只觉周身散发着黑暗犹如地狱般的力量。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你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潘森骇然问道,但身体却沉重得不能动弹半分。 第220章:黑暗契约(2) 一瞬间,闪电劈过天空,闪过一道紫红色的亮光,须臾,便是一声惊雷,轰隆一声滚过天际。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你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潘森骇然问道,但身体却沉重得不能动弹半分。 大祭司的声音幽幽响在不远处,“这便是巫蛊之术。” 潘森只觉自己的意识渐渐有些模糊不清,脚步更是虚浮得开始站不稳当,“你是什么时候在本将身上施的蛊?” 大祭司笑得越发灿烂,透着荣华无限的诡异妖娆,“就在刚刚,你掉落萨拉斯猎户弯刀之时,金蚕蛊已进入的你手腕,如今怕是已融入骨血之中了。” 倏然之间,闪电又再度撕裂长空,犹如锯齿般蜿蜒而下,宫殿内亦是眨眼一瞬的光亮,紧接着一记更响亮的雷鸣彻底震撼了黑夜。 潘森从未觉得像此刻这般恐惧,仿佛有一双冰冷的手指,忽然伸进了他的脖子里。 他颤声问道:“你的金蟾蛊究竟从何而来?” 大祭司的手指轻划过桌面,他缓步走到窗边,凝视倾盆而落的雨幕,缓缓道:“告诉你也无妨,无非是将丛林流浪蜘蛛、剧毒金蝎、甘蔗蟾蜍、黑曼巴蛇、哈氏蜈蚣等放在一个陶瓷蛊罐中,密封十几日,开封后存活下来的那只便是金蟾蛊中的重蛊!” 丛林流浪蜘蛛堪称是生活在香蕉树下,是毒性最可怕的蜘蛛;至于哈氏蜈蚣更是蜈蚣中的毒王;而剧毒金蝎则号称穷凶极恶的杀人蝎。 剧毒无比、来势汹汹的甘蔗蟾蜍,它可以在数吸间毒死毒蛇或鳄鱼;通体毒黑的黑曼巴蛇,能瞬间致人毙命,移动速度亦是极快。 一阵冷风从后颈掠过,潘森只觉呼吸困难,全身一阵僵硬战栗,他咬牙切齿问道:“刚刚进入我身体的……究竟是什么该死的东西?” 祭司笑而复答:“是一只暴君水质……至于水蛭如何能成为重蛊,这点也颇令本神匪夷所思?”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窗外雨幕如线般落下,偶有闪电忽然划破夜空,雷声在神圣之都的山河幽谷间滚过,所到之处,尽是空旷苍茫的回声。 漫儿忽然觉得身体一飘,竟是被奥斯横抱在怀里。 “你,你想做什么?”漫儿紧张地望着他,只见他一脸邪魅的笑容。 他嘴角微微扬了扬,慵懒地说道:“你在感情上向来这么迟钝吗?” 漫儿微眯起眼眸,狐疑地看向他:“迟钝?我哪里迟钝了?” 他摇着头微笑,一脸无奈,“看来你古灵精怪的心思,都用在别的地方了。” 漫儿长长的睫毛微卷,楚楚的眼眸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你这算是在表扬我呢,还是在挖苦我?” 他清冷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径自将漫儿抱进了一间暖室。 寝殿内弥漫着浓郁的杜兰青草的芳香,闻起来让人放松舒缓,如坠绵绵睡梦的云端。 奥斯垂首望向怀中的人儿,随即展颜一笑道:“你换了香料?” 漫儿将双臂自然而然地环在他的颈项上,声音轻柔飘渺地问道:“恩,闻起来如何?” 他若有所思,声音沉柔道:“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在这上面费心思的人?” 他呼吸之间,仿佛吹来甜蜜的温柔。 漫儿赧然,轻抿粉红色的唇,在他耳边喃喃道:“娜儿说,倘若想留住心上之人,须在生活点滴间多付出心思。” 他神色微微一动,脚步却未曾停过,“你们闲来无事,都爱谈论朕?” 烛光轻柔摇曳,照在奥斯本就英俊无比的侧颜上,他的周身总透着一股冰寒孤傲的味道,但如今他脸上的笑容,却如同暖阳般温暖,直令漫儿面颊绯红。 “我也只是闲来无趣,才和娜儿聊些有的没的,全然没有别的用意,陛下莫要多虑了。”她轻声在他耳畔道。 他闻言,满意地点头,将漫儿轻缓放在了软榻上。 “陛下今日要在此留宿么?”话刚出口,漫儿就直想咬了自己的舌头,他这般赤luoluo的暗示,早已不言自明。 奥斯倏然抬眸,一张孤傲的俊脸,魅惑妖冶,“你说呢?” 囧到了,红晕一路从脸颊红到了颈项上,她唯有闭口不言,刻意将眼神游离在别处,再不敢看他。 奥斯粲然一笑,笑声清朗舒爽,带着久违的闲适轻松。 漫儿圈着他的腰,让他坐在床榻上,自己则埋首在他怀中,喃喃道:“假如我的生命里没有你……那该是多么的平淡无奇?” “漫儿,朕一直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情。”他的下巴轻抵在她的头顶,双臂微微用力抱着怀中的人儿。 漫儿眼中闪过一抹兴致的光芒,“是什么?” “无论你最初来到医族的目的是什么,朕都心怀感激!如果你不来,我们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相遇?”他的声音很低沉,但却一脸真挚。 听了他的话,漫儿心中一阵动容,她抬眸望向他,主动将珠粉色的唇瓣贴上他的。 奥斯的身体微微一怔,只觉下身忽然紧绷,他的喉结不自然地吞咽了一下,潋滟的紫眸悠然蒙上了一层迷离的情yu之色。 “你这磨人的小妖精。”他喑哑地说道,随即嘴唇霸道而饥渴地回吻着她。 一只纤长白皙的手,缓缓合上了一旁轻飘缓带的帷幔,纱幔后两道朦胧的身影,别有种恬淡和谐之静美,帐幔轻动,如同湖波荡漾开的涟漪,春光一室,皆是融融的花蜜馨香。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晨光熹微,淡淡的光影辗转于殿宇檐瓦的缝隙之间,投在寝殿内斑驳的金辉。 一缕温暖的阳光停驻在赛恩睡意惺忪的脸上,乍看上去,他整个人都是那样的清朗柔和、温润俊美。 赛恩再次醒来时,他只觉头痛欲裂,昨夜之事,却早已被他忘得一干二净,只依稀记得家宴时自己喝了不少的酒,除此之外,便是混沌空白一片。 轻拉开窗帘一角,有几许阳光斜照而下,眼前的绿木隐在晨雾朦胧之中,别有种清新的绿意之美。 第221章:王妃失势(1) 许是昨夜的雨尚未落尽,正午过后,天空又隐晦下来,细语微蒙、寂寂洒下,亭台的红木屋檐下,偶有几处,缓缓滑落一星半点的水滴。 王妃一身精致华贵的长装紫袍,长发轻轻挽起,用几根淡紫色的珠钗装饰,她脸上画着别致的红妆,长而弯曲的睫毛轻轻地颤着,只是那睫毛下的瞳仁却是空洞而茫然。 她侧身坐在锦鲤池边,周身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哀伤,如今的她,依旧浓妆艳抹、妖娆妩媚,只是那份威严高贵的气势却再也无处寻行。 有时候,权力与名誉也仅是一种虚无,或许今日还威风赫赫、颐指气使,也许明日……一切都已成空。 从古到今有多远?谈笑之间。 从生到死有多远?呼吸之间。 从迷到悟有多远?一念之间。 从睡到醒有多远?睁眼之间。 从爱到恨有多远?心碎之间。 奥斯一袭墨色天鹅绒外套,领口边缘是缝绣的白色天鹅绒,垂下的广袖上绣有古典精致的暗金花纹。 此时他脚步沉稳,缓缓走到王妃身后,他居高临下,冷冷地站定。 水波微微泛着涟漪,映出奥斯威严挺拔的身躯,王妃游移不定的目光,在触及到粼粼水光中的倒影时,身形忽然瑟缩了一下。 “王妃果真好兴致,如此隐晦的天气,也要到荷塘边赏鲤。”奥斯慵懒地说道,紫眸深邃而冰冷。 “有时候,鱼和人一样,无论天气好与不好,心情好与不好,它都需要有人来精心呵护。”琳娜言语幽幽望着一池碧水,目不旁视,迥然于从前的殷勤备至。 奥斯是何等洞察之人,他自然明白她话中的深意,只是他根本不想在这样的话题上多做纠缠,“朕给了你这么长时间,你可有所悔悟了?” 王妃冷笑了一声,重复着他的话:“悔悟?倒是有了几分悔意……这几日辗转于我梦境中的,尽是些过往的事情。” 奥斯负手而立,沉声道:“那就说说看吧?” 琳娜的唇边漫过一抹苦涩和凄凉,“我回想起年少的自己,总喜欢躲在最远的角落,默默地注视你……我还梦见,我凤冠霞帔出阁的日子,那天的天气很冷,我穿着金红色的霓裳长裙,隐在广袖中的手,无论怎样攥着,却依旧冰冷。” “那天的阳光并不热烈,却带着橘红色的光晕,你颀长的身影,逆光而立,面容如同镌刻一般……只需我看上一眼,就再难移开视线。”她伸出白皙纤柔的右手,轻轻拨弄着池中有些冰冷的水,“很多时候,我都在入梦之前,回想与陛下相处的点点滴滴……” 自己与奥斯的感情走到了何种程度,她恐怕比任何人都清楚,之所以要这样说,她还是希望能以情打动他,希望他能看在与她旧日的情谊,或是她卡特家族的尊贵身份上,继续维持她洛伊莱王妃的地位。 奥斯仿佛在听了一个完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他面上的表情没有半分变化,只是他内心的憎恶却又多了几分,“朕到这里来,并不是想看你登峰造极的演技,收起你泛滥的情绪,朕让你想的不是这些!” 奥斯冰冷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话语,立刻戳中了琳娜的痛处。 悲伤与绝望忽然凝滞在她娇艳的脸上,她蓦地站起身来,“那你让我想什么,想你对我的种种冷漠、绝情和视而不见吗?” 奥斯脸色沉郁,眸光亦是冷凝,“想你曾经的不择手段、阴狠毒辣!” 王妃举目看向他,洁白的贝齿在红唇间若隐若现,她低声质问道:“尊贵的国王陛下,您就是这么对待你的结发之妻吗?” 他冷哼一声,言语中带着冷漠轻蔑的嘲讽,“你呢?果真没做过半点狠毒之事吗?” 王妃的发丝被风吹起,连同她臂腕淡金色的肩纱,带着别样的清绝之美,“试问,在这权势中浮沉的人,怎可能没有做错的时候?臣妾处处为陛下考虑,即使做错了,也都是为陛下铲除异己,巩固陛下的王权!” 奥斯的眼眸立刻微眯了起来,狭长如刀锋般,他的手指冰冷,捏起琳娜的下巴,逼她仰头看他,“确是如此吗?究竟是为了巩固朕的王权,还是为了巩固你卡特家族的妃位?” 王妃紧紧攥住了手中绢帕,手指冰凉没有温度,她紧抿着下唇,知道自己在莫名地发抖,“臣妾身为堂堂洛伊莱王妃,又岂会做出不仁不义之事?” 奥斯捏在她下巴上的手指忽然用力,一身凛然阴寒地问道:“那么棠梨宫的那场大火呢?” 王妃明艳的脸上忽然失色,嘴边缓缓咀嚼着这三个字,“棠、梨、宫。” 奥斯凛冽寒冰的脸上掠过一抹肃杀,声音如同鬼魅一般,“怎么,时间过去太久了,竟然让琳娜王妃忘却了吗?” 王妃的情绪似乎变得有些激动,她矢口否认道:“那场大火与臣妾又有什么干系?” 奥斯一脸厌恶地甩开对她的钳制,怒喝道:“难道不是你父亲,卡特亲王所为?” 王妃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挣扎的神色,她极力挺直着脊背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陛下既已认定了臣妾的罪,又来与我对峙些什么?” 奥斯冷哼一声,眼中冰冷的光芒闪现,“只想听你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 王妃的笑容充满了嘲弄和讽刺的意味,只是在看见奥斯冰冷疏离的眼神后,竟有种锥心之痛,“陛下已然是嫌弃臣妾了,您是想把我除掉,好让那个灵族妖孽坐上医族王妃的位置……” 奥斯目光一黯,紧咬齿关道:“谁来做下一任王妃,无须你来计较!” 王妃脸上的泪滴直如雨下,她凄楚道:“无非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有人得势之时,众星捧月,而失势之时,便是落井下石……我能如此,它日露泽漫亦能如此!”她梨花带雨地说着,神情已然变得狰狞愤恨。 奥斯紧抿着嘴唇,一脸阴狠的肃杀,“如今你最该忧虑的,是你自己!” 第222章:王妃失势(2) 奥斯紧抿着嘴唇,一脸阴狠的肃杀,“如今你最该忧虑的,是你自己!” 琳娜眉心一蹙,眸光潋潋犹似被悲痛点燃,“那件事情,我亦只是局外人……倘若陛下非要说我借了一些棠梨宫的荣耀……如今,我亦失去了我的孩子,也算是抵了那该死的荣耀!”琳娜用手抚着心口,说到最后,声音也跟着尖锐了起来。 奥斯走到她的身前,从高处冷冷地凝着她,“你敢说,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么?” 王妃攥紧绢帕的手忽然一抖,想来他定是知道了什么? 略一沉吟,琳娜狠狠一咬嘴唇道:“既然陛下如是说了,那么,此事还和母妃有着莫大的关系呢。” 正所谓鱼死网破,如今她亦是顾不了那么许多,或许事情牵扯的人越多,奥斯国王就越没有办法彻查此事,聪明如他,断不会公然与卡特家族为敌。 奥斯神色一凛,眉心隐隐有怒气,“与母妃又有什么关系?” 琳娜王妃嘴边苦涩一笑,“当年若是没有姑母的一句话,父亲又怎么会有那个胆子?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俱是卡特家族一脉,断不能破坏了洛伊莱历朝历代册封卡特王妃的规矩!” 奥斯的眼中随即闪过一抹厌恶之色。 琳娜深深看了一眼奥斯,随即便将目光别开了,“怎么,陛下这是厌恶臣妾了么?当年陛下初始登基,王权不稳、政局动荡,地方权势拥兵自重、割据纷争,医族与神族的关系更是微妙敏感,岌岌可危……陛下可是忘了,昔日您夜夜不能成眠的苦恼?臣妾陪您处心积虑地想着应对之法,拉拢皇亲贵胄,与神族互通往来,做政治上的交易……怎么,陛下如今竟是都忘了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王妃将纤长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眸光绝望而悲凉,“臣妾对陛下的衷心,陛下看不到,臣妾对陛下的爱恋,陛下亦看不到,我掏心挖肺的对你,换来的却是什么?一场空悲喜,一场虚情谊!” “你的情谊未免太恶毒了。”奥斯的声音不大,却生生将王妃的气势压得无影无踪。 王妃只觉心中犹如滴血似的疼,她将目光投向潋滟的荷塘波光,喃喃道:“素闻陛下心性凉薄,只是如今看来,陛下哪里是个不知情爱的孤傲之人?” 她话锋微微一顿,讽刺道:“只怕是陛下的那份炽热从未用在臣妾身上罢了,陛下的虚情假意倒是真真是让琳娜体会了寒心彻彻的感觉。” 她眼眸朦胧迷离,仿似陷入回忆之中,“你可知,我多么想生下一个属于你我的孩子!那日,当我得知怀了你的骨肉时,你知道我有多么的欢欣雀跃吗?我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这个消息……” 她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上挂着闪亮的泪滴,“当我小产之时,我的心中不知有多么悲凉凄苦,我恨不得,恨不得就这么跟着他一起走了……我恨,为什么上天要让我的孩子离开我?为什么不让我抱抱他,让他娇嫩的小嘴含一下我的乳tou,吃一口我的ru汁?” 泪水在她眼底越积越多,最后簌簌滑落下来,“我那么渴望当一回母亲,为何上天要把我的孩子夺走?”她几近狂吼出来。 他抓住她的双肩,大力地摇晃,亦怒吼地问道:“你的孩子走了,你伤心欲绝。你可曾想过,安芙朵和汀儿走了,朕是什么感觉?”奥斯仿佛像一只困兽,悲伤积蓄在他的眼底,瞬间腥红了双眼。 “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难道就不是你的孩子了吗?”卡特琳娜忽然抬眼看他,失魂落魄地哭喊,一双凤眼早已哭得红肿通红。 奥斯眯起紫眸,声音有些沙哑,“他们都是我的孩子,我都痛心!” “不!”王妃忽然嗤笑一声,哭诉道:“我的孩子没有的时候,我怎么不见你痛心过?” 奥斯狠狠盯着她,牙关紧咬,紧握的双拳青筋爆出,呵斥道:“你那种阳奉阴违的方式,你叫朕怎么痛心?” 王妃身形一个踉跄,身体仿佛脱力了一般,喃喃道:“是啊,现在想来,我还真是傻得可以!别人小产了,需要精心照顾,需要好好调养。而我呢,小产之时却好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每天都生活在担惊受怕之中,生怕哪日会大祸临头……” 她抽泣着,泪水顺着脸颊一路滑落在紫色裙摆上,在薄纱上渐渐晕开,“我因为失血过多,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我还要强自画上浓妆,去参加祈愿受封礼……坐在那里,我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却还要强自微笑,去扮演得体华贵的洛伊莱王妃。” “如果你诚实地说出这一切,不会有人去逼你做这些事。”奥斯一脸盛怒地说道,没有怜惜,只带着帝王的冷酷与威严。 她冷哼一声,眼中一片水雾,“陛下说得倒是轻松,你可曾设身处地的为我想过?我与陛下成婚三年有余,却不曾为你诞下一儿半女,你对我一向冰冷寡淡,总让我觉得,那是因为你在怪我没有给你生养王子的缘故!” 她哭得悲悲切切,声音亦跟着含糊,“母妃日日派人送补品来,每每我去问安,总要耳提面命几句。” 她忽然抓住奥斯的衣角,用尽全力去摇晃、去撕扯,歇斯底里道:“你告诉我,你倒是告诉我,我所背负的压力,你可曾亲身经历过?堂堂医族王妃却没有己出,这是多么尴尬的事情,那些冷嘲热讽的传言我究竟要受到几时?” 歇斯底里的哭声太过耗尽心力,琳娜只觉眼前一花,脱离地扑在了地上。 荷塘边的青石地冰冷而钢硬,磕得她膝盖生疼,手肘处也开始向外渗血。 琳娜愣愣地看着手腕处蜿蜒流下的血迹,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 此刻奥斯的眼中布满冰霜,沉冷道:“你心思歹毒、事事做绝,这孩子正是给你的报应!” 附在青石地上的琳娜身体一怔,她目光犀利地向他面上一扫,“如今,我也想通了,你不是膝下无子么?那是因为你不配……你不配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上天不是在惩罚我,而是在惩罚你!”她用食指愤恨地指着他。 第223章:王妃失势(3) 附在青石地上的琳娜身体一怔,她目光犀利地向他面上一扫,“如今,我也想通了,你不是膝下无子么?那是因为你不配……你不配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上天不是在惩罚我,而是在惩罚你!”她用食指愤恨地指着他,眼泪一滴滴掉落下来。 奥斯眼中一片腥红,内心翻滚的怒意犹如等待喷发的火山,“是么,朕却不这样认为。” 王妃如今已哭成了泪人,忽然又疯狂地笑了起来,“我竟差点忘了,如今还有个人鱼公主。” 琳娜的笑声凄厉而悲凉,断断续续地回荡在空旷寂寂的池塘边,她恶狠狠地盯着奥斯,咬牙切齿道:“从今以后,我会日日诅咒你们,倘若人鱼公主怀有陛下的孩子,那他也同样不会来到这个世上!” 愤怒的火焰仿佛在奥斯的胸膛中剧烈地燃烧,“你果真是蛇蝎心肠,孤王真想狠狠地扇你一巴掌!” 王妃颓然跌坐回池边,“打呀,不就是一巴掌么,生死我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区区的一巴掌!” 荷塘上忽然传来‘哇-哇-’的嘶哑啼鸣声,凄绝而令人讨厌。 琳娜哭得红肿的眼眸幽幽向声音来处望去,若有所思……乌鸦啼鸣乃是不祥之兆,而她这里从不曾出现过这样的鸟? “看来今日必是你的死期。”奥斯的声音不大,却真真切切地传入了琳娜的耳中。 “是么,看样子陛下是要刺死我了?如今陛下是用不上臣妾了,就想着要把我一脚踢开!”她话还未说完,忽然从广袖中抽出一把匕首。 那锋利的匕刃上,有一丝雪亮的寒光一闪而逝,她倏然将它旋即抵在了自己雪白如腻的颈项肌肤上,“现实乃是一场噩梦,而如今的我,宁愿不曾醒来。” 奥斯修长的右腿迅疾一旋一踢,匕首只发出轻微的‘叮’的一声,匕首便落入他手中。 奥斯猛然大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掐住她的咽喉,将她整个人生生地提了起来,手掌在渐渐地收紧,他唇角忽然漫上一抹邪恶,压低声音道:“这样就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你了!朕定要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琳娜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泪水顺颊而下,她下意识用双手抓住奥斯的右手,拼命地想搬开他的手,紫色裙摆下的双腿临空踢动着…… 然而这所有反抗的动作,对于师从光明猎手的奥斯来讲,未免太轻飘无力。 渐渐的,琳娜的挣扎变得微弱下来。 婉月再也安奈不住内心的焦虑,匆匆绕过镂空的宫苑围墙,跌跌撞撞地来到主子身边,重重叩首喊道:“陛下、陛下,是娘娘一时糊涂,求陛下息怒、求陛下息怒!”婉月再顾不得一切,额头重重地磕在青石地上。 不消几次,婉月便磕得头破血流,鲜红的血水赫然流在她的面颊上,滴答在青石地上,她声泪俱下地求道:“陛下,无论娘娘过错为何,还请陛下看在往日情分,宽恕娘娘吧?” 奥斯一个弑杀的眼神扫过去,望见侍女一脸血色悲痛的哀求,腥红的眼瞳似乎又清明了几分,他掐住琳娜咽喉的手忽然松开了,琳娜似一片残破的风筝,跌坐在池塘边。 王妃‘呃’地一声导出一口气来,一股清新的空气骤然灌入喉咙、心肺之间,随之而来的是剧烈地咳嗽…… 粼粼波光倒映着一抹清晰的影子,曾经装扮精致高贵的洛伊莱王妃,如今却是妆容全花,因严重缺氧而口边流着白沫,琳娜下意识用手一抓水面,破碎的影子与丑陋的魂魄无异。 “朕每每想起汀儿纯真稚嫩的脸庞,就觉得你死不足惜!”奥斯再不欲多说,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悲怆,转身准备离开。 王妃茫然抬起头,眼眸中希冀的光芒尽失,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厌恶至极的目光,心中有种难言的酸楚,刺心的疼。 眼泪从眼眶中一滴滴滚落下来,琳娜只有种冰彻心扉的悲伤。 忽听“噗通”一声水塘巨响,紫纱身影便投入池塘之中,塘边立时传来婉月撕心裂肺的哭声,“娘娘、娘娘……快、快救救娘娘!” 杂沓的脚步声从宫苑外传来,卫兵和侍女们俱是一脸惶急,急忙打算跳到池水中去救人。 奥斯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谁想死,就下去救!” 刚刚还嘈杂的荷塘边,众人立时变得鸦雀无声。 这其中,只有一人恍若未闻,婉月扬起满是鲜红血迹的脸庞,色厉内荏地喊道:“陛下,王妃可是你的结发之妻,你的心向来这么冰冷残酷吗?” 紫眸再次微眯,嗜血的杀伐再也压抑不住,左手一掷,掌风一推,“噗!”地一声,匕首的利刃笔直地插进了婉月的胸口上。 “朕一直恨极了助纣为虐之人!” 在场之人无不骇然色变,一个是沉入池水中生死未卜的卡特琳娜王妃,另一个是当场毙命的王妃贴身侍女……这天朝的风向,是否就要从此改变了? 蝶语宫上空的蓝天,依旧是雨后初晴的湛蓝,然而彩虹斜掠天际,却不是五彩,而是如同血腥一般的红光。 奥斯临行时,只向勒托命令了一句,“秘不发丧,若将此事传出去者,诛杀全族!”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宗祠 雨过天晴,青石板路不免有些湿滑,踏入宗祠,两边的菩提树在雨水洗礼后越发碧绿葱葱,参差繁茂的枝干如同蓬盖般遮天蔽日。 空寂之中,会听见几只飞鸟清脆的啼鸣声,响在幽幽宗祠之中,格外婉转悦耳,听在心中亦倍觉轻松。 林荫深处藏着一处芭蕉亭,四角翘起的黄色亭顶和四根红漆木亭柱,无不缠挂着深绿色的藤蔓,林风吹送,藤蔓上的叶子随风而动,沙沙作响。 芭蕉亭中响起太妃和蔼的笑声,“这孩子长得真快呀,同样的月数,哀家怀陛下的时候,似乎也没有你的这般圆润。” 第224章:王妃失势(4) 芭蕉亭中响起太妃和蔼的笑声,“这孩子长得真快呀,同样的月数,哀家怀陛下的时候,似乎也没有你的这般圆润。” 粲然的笑容从迦文夫人的脸上漾开,充满了为人母的喜悦,“许是天气渐渐回暖的原因,最近妹妹确实贪吃贪睡的,不过……但愿这一胎会如王爷所愿,是个小世子!” “哀家这个胞弟有时候就喜欢钻牛角尖,依哀家看,郡主就甚好,你瞧焕焕与冉冉,都出落得似你这般隽秀多姿,尤其是那焕焕,再长她几年光景,也定是个倾城绝色的美人!” 迦文太妃巧笑嫣然,合着太妃的笑声道:“迦文还要谢过姐姐的赞誉!” 太妃垂眸,抚着迦文一双素手,“如今不是你一个人的身子,自然要多吃些营养可口的,想起什么吃食,尽管传话下去!” 迦文腕上一弯湖绿绮艳的和田碧玉镯,当阳光辉映其上时,居中轻漾起华美软缓的流光,晃得如同碧波荡漾,光芒璀璨。 迦文含笑应下,但面对太妃突如其来的热情态度,着实令她觉得有些不自在。 迦文的心思缜密、深谋远虑远超过太妃对她的了解,而她心底也十分清明,太妃之所以将她召唤来宗祠,意欲为何。 王妃如今被陛下幽禁,太妃急需要用一些手段,来安抚卡特一脉的焦虑与紧张。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天光云影、绿意幽然间,奥斯岿然不动地伫立在宗祠大殿的入口处,宛如一尊逆光而立的雕塑。 他一袭墨色天鹅绒长袍,样式华贵而简约,那镂空的金冠,精致华美地装饰在他额前与发髻之间,然而他的脸色,却如同布满冰霜一般的冷酷。 湘黎身形一愣,立即盈盈欠身道:“恭迎陛下,太妃娘娘正和迦文夫人在芭蕉亭品茗,奴婢这就去为陛下通报一声。” “不用,朕自己进去便是。”他冷冷说道,带着无上帝王的威严。 芭蕉亭中微风和煦,阳光丝丝缕缕地斜照在亭外的石阶上,清风淡淡令人舒缓。 迦文夫人双颊盈满恭顺的笑容,赔话道:“冉冉幼时不似焕焕那般柔顺乖巧,生性调皮得紧,常常把庄园里闹得一团乱,弄得嬷嬷侍女人仰马翻,最后还不忘拉她姐姐进来,替她挡着责骂。” 太妃旋即也笑了起来,“妹妹别说,冉冉这性子与乔治儿时颇为相像,他哪次闯了祸端,总要拖出哀家替他说情。” 迦文夫人抬手抚一抚隆起的小腹,腕上湖绿绮艳的镯子顺势滑了下去,“倘若这孩子随了王爷的心性,怕是也会闹腾,届时万万不敢带他来宗祠扰您。” 太妃却是不以为然,慈爱笑道:“哀家许是老了,渐渐不喜欢安静了。和妹妹说些贴己之话,倒是觉得这时间好打发了些。” “妹妹左右也是无事,倘若姐姐喜欢,妹妹就多来陪姐姐闲话?” “甚好、甚好!有时候,哀家都觉得,无论是在宗祠还是在莲花宫,偌大的宫殿内到处都是死气沉沉的,下人们俱是恭默守静,哀家成日里竟没有一个想笑的理由。” 太妃眉眼中含着淡淡憔悴之色,她缓缓品了一口茶,今日不知怎地,右眼皮总是莫名急跳,令她心中有种莫名发慌的感觉。 太妃缓缓将茶盏放置一旁,微微含笑道:“倘若他会走会跑之时,尽管带他来宗祠玩,也让历代先祖看看吾卡特家的小小曾孙,让他们在天上也能乐乐!” “倘若姐姐觉得*****就让他时常来陪您。”迦文夫人嫣然一笑,笑容如同五月春日里最温暖的骄阳。 然而,当她的目光触及到奥斯国王之时,笑容倏然消失,她立时起身,恭敬道:“迦文拜见国王陛下!” 风声迎面吹来,奥斯冷冷开口道:“多日不见,舅母竟又有了身子,难怪母妃今日兴致极好……不过,卡特庄园距离神圣之都亦有些距离,如此舟车劳顿倒是不利于舅母腹中胎儿的生养。” 迦文夫人正要出言推诿,却听奥斯又道:“朕倒是有个提议,不如舅母在莲花宫多住些日子,也好替母妃解一解心中烦闷,如何?” 迦文身形微微一怔,心中却是一凉,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竟成了送上门的人质了? 思虑归思虑,迦文夫人还是扶礼道:“是,迦文谨遵陛下旨意。” 太妃有瞬间的愣神,她的眼眸紧盯着奥斯那一袭墨色的天鹅绒华裳,竟有种对长子全然陌生的感觉。 不知为何,她脑海中忽然回想起先王曾说过的一句话。 “无论是谁,当他站在权利的巅峰时,自然而然就会变成另一个人。如果你不改变,固守着那份心慈手软,那么,最后全族灭亡的下场,罪过都在你一个人的身上!” 想到这里,卡特嘉伊竟不知长子这样的变化是幸事,还是不幸? 寂寂宗祠里,忽然响起‘哇-哇-’的嘶哑啼鸣声,太妃只幽幽将目光向声音的来处望去,若有所思。 黑色的翅膀……难道它带来的是黑色的消息?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卡特庄园 夕阳坠于西山,为炊烟袅袅的卡特庄园镀了一层灿烂的红光。 清风徐徐,带着微冷的寒意,喷泉池流水殇殇,溅起“叮咚”水声,水波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粼粼波光。 阴凉幽静的庭院,林立着白色大理石柱的长廊,偶尔会走过三三两两的侍女,她们袅袅婷婷,时时驻足观赏这副宁静悠然的美景。 “什么,琳娜王妃仙逝了?”卡特乔治的唇角微微一搐,整张脸都陷在巨大的震惊之中。 管家跪附在地,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已然带了哭腔:“王、王爷,大祭司传来的消息,怕是、怕是不会有假的!” 卡特乔治紧咬牙关,脸上笼罩着浓浓的丧子之痛,“我可怜的琳娜,竟、竟堪堪让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 说罢,卡特乔治老泪纵横,哀哀哭诉道:“吾琳娜一向身体康健,如何会毫无征兆的仙逝?” 管家举目,踟蹰道:“这……会否与王妃娘娘小产有关?” 第225章:王妃失势(5) 管家举目,踟蹰道:“这……会否与王妃娘娘小产有关?” 乔治不觉一怔,忙压低声音问道:“祭司大人可传了什么密函?” 管家忙道:“事出紧急,祭司大人也仅是给小的传了两句话。”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乔治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厉声呵道:“还有什么是本王不知道的,快说!” 管家脸上的紧张早已大过了悲伤,“……夫人已被陛下幽禁于莲花宫中。” 仿佛有莫名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乔治只觉脊背冷汗涔涔,迎面而来的风似乎从神圣之都的方向吹来,他依稀嗅到这风中夹杂的血腥气息……卡特家族的灾难或许即将降临。 卡特乔治低垂双眸,不觉陷入深思。 这王廷的风云本就变幻莫测,诡谲难料,如今陛下做此举,显然是知晓曾经火烧棠梨宫一事…… 就在此时,一名家私匆匆赶来,“启禀王爷,有贵客求见!”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府院内一片寂寂沉默,殿内端立着一人,背影是一袭戎装打扮,待他转过身来时,竟是卫兵统领承冬。 乔治短黑的眉毛豁然一挑,用拇指抚一抚唇上的八字胡须,不疾不徐地说道:“不知统领大人到来,是为何事?” 承冬乃是潘森将军的左膀右臂,在军中地位极高,乔治虽贵为亲王,亦要给承冬几分薄面。 “微臣拜见乔治亲王。”承冬军容飒飒地朝着乔治施以一礼,“微臣此番前来,正是受将军之托,来通禀亲王一则消息。” 乔治极力压下心中的不安,沉声道:“还请总令大人直言。” 承冬刻意压低声音,“晌午后,琳娜王妃溺毙于阮凤亭荷塘之中。” 乔治的双拳倏然握紧,不假思索道:“她好端端的,如何会失足溺毙于荷塘之中?” 承冬不动声色道:“是王妃娘娘自行跳进荷塘中的。” 卡特乔治一脸铁青,悲痛之余更加愤怒道:“蝶语宫下人无数,难道竟没有人及时发现,并将吾儿救起的么?” 承冬慢慢走过来,声音更是低得只有并肩而立的两人才能听见,“陛下有令,不让救。” 乔治不觉打了个冷战,脸上的惊讶早已大过了悲伤,“陛下当真如此对琳娜吗? “国王陛下绝不是个能让眼里容下沙子的人。” 乔治自然能听出他话中的弦外之音,但难辨承冬此番前来是敌是友,故老泪纵横道:“我可怜的琳娜对陛下一往情深,陛下难道连这点旧情都没能顾念吗?” “难得亲王还有顿足痛哭的时间,微臣此番前来,便是要告知亲王,王妃之死便是一记警钟,日后的卡特家族,势必要成为众矢之的。” 卡特乔治双腿一软,竟一屁股坐在了身后的古橡木椅上,他忙用绢帕拭去眼角的泪,抬眼一望卫兵统领承冬,单刀直入道:“将军既派大人前来,可是要救本王于危难之中?” 承冬的态度郑重冷漠,“倘若我们今日的对话泄露了出去,那么,你和我……连同我们的亲族,都不会善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卡特乔治的心脏开始‘噗通噗通’地急跳起来,他意有所指地问道:“那以将军之见……” “陛下乃冷血之王,处置卡特王妃怕是也根本没有顾念什么旧情,更不用妄想会给亲王您几分薄面……所以将军的意思是,如今已然风起,亲王理应先知先觉,如此才能占足先机!” “将军为何会帮我,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卡特乔治多年在王朝上摸爬滚打,也让他对王朝之事了如指掌。潘森将军一贯是国王陛下的股肱之臣,然骨子里亦有桀骜之气与驾驭权势的野心,乔治对此亦是心知肚明。 承冬眸光锐利笔直地看向亲王,“倘若将军想扶植亲王执掌乾坤呢?” 乔治顿时身体一僵,嘴里直有种胆汁酸涩的苦味,“将、将军何必拿这样的话来试探老臣?” 承冬只遵命行事道:“将军并未玩笑,却唯有一个心愿……” 乔治不安地坐在位置上微微挪动,“还请统领大人明示?” “日后的洛伊莱之境要与黑暗一族缔结盟约。” 乔治震惊当下,嘴唇微微嗫嚅道:“这是太疯狂了,太疯狂了……”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太妃心底一阵,蓦然红了眼眶:“什么……你说什么?” 奥斯轻抿薄唇,脸色僵硬而冰冷,“想来母妃已听清楚了,无需朕再重复。” 热泪在眼眶中滚来滚去、将落未落,太妃难以置信地道:“好端端的一个人儿,为何会溺毙于池塘之中” “王妃有意寻死,又如何能拦得住?” 望着奥斯冷漠而不动声色的反应,太妃已然明白他话里的含义。 太妃只觉全身无力,眼泪一滚轻轻流了下来,“咎由自取也罢,厌世轻生也罢,怎没有一个去救的?” “朕已下令,尊重王妃最后之选择。”他的话不带一丝一毫感情。 太妃心如针扎,痛得倏然收紧,她伸着颤抖的食指指向奥斯,声嘶力竭道:“你……你不是我的儿子!” “母妃这话倒是严重了,依照王妃小产秘而不宣,到后来假孕欺瞒君主,朕大可定她一个死罪。不过如今王妃这般殁了,也算是给自己留了个好名声,母妃如何还要怨朕?” 太妃心底寒意彻骨,哀哀哭诉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陛下难道就不能网开一面吗?” 奥斯胸中的火焰仿佛一瞬间被点燃了,怒意蔓延在他的眉目之间,他微眯着眼眸,“既然母妃从不忘替卡特一族求情,如今朕也想提起一桩旧事,棠梨宫那一场大火,怕是与卡特家族也脱不了干系,母妃又当如何解释?” 太妃隐在广袖中的手开始微微发抖,她的嘴唇颤抖良久,才嗫嚅道:“罢了、罢了……” 奥斯的心中倏然掠过一抹复仇后的快意,他冷笑一声,“如此甚好!”说罢,他一脸冷穆,转身离开。 第226章:孕育(1) 待奥斯走后,嘉伊太妃早已是心灰意冷、精疲力竭,一口气险些没导上来,她身体依着墙壁软软地滑坐下去, 有热泪从眼眶中滑落下来,“琳娜……我可怜的琳娜……”她支离破碎的哭声短短徐徐回荡在宗祠之中。 湘黎疾步从宗祠外而来,见太妃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宗祠佛龛的一处墙角,背靠漆红的墙壁,正哀哀啜泣不已。 湘黎立时上前去扶,“娘娘,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太妃老泪纵横,哽咽道:“原来一切都有因果报应……哀家也算是自食恶果……”她声音哀戚如寒冷的风。 湘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斟酌道:“娘娘莫要太过哀伤,琳娜王妃与世长辞,实乃她自己想不开,又与娘娘您有何干系?” 太妃轻轻摇头,眼泪顺着颊边缓缓流淌而下,“每当夜阑人静之时,我只要一闭上眼睛,便会看见我聪明伶俐的汀儿,他喜欢奶声奶气的叫:‘王祖母、王祖母,抱抱、抱抱汀儿……’” “你能想象我那时心中的欢喜吗?我三步并作两步走向他,将他幼小绵软的身体提起,紧紧抱在我怀中,他会用细嫩的脸颊轻轻蹭着我的脸……” 太妃仿佛沉溺在梦境之中,神情越发哀伤凄婉,“但当我想细细看清怀中汀儿的脸时,他细白稚嫩的肌肤却如同融化了一般,大块大块地从脸上滑落下来……” “他嚎啕大哭,身体在我怀中颤抖痉挛,拼命挣扎喊疼,他的鼻尖和嘴唇粘黏在一起,口齿间吐出乌黑的焦气,他身上的衣服被烧成了灰烬,泛起刺鼻恶臭的死人气息,他痛苦的哀嚎声尖细得吓人,充满了令人恐惧的哀亡之音。” 湘黎眉心微微蹙起,脸上写满担忧,她轻扶住太妃的手臂,柔声道:“娘娘您累了,奴婢扶您到右厢殿去休息吧?” 太妃却是恍若未闻,又道:“每每我从噩梦中惊醒,肺腑间总有种翻江倒海的恶心,再想入睡已是不能。” 湘黎唯有恭顺地点一点头,眼前的嘉伊太妃容色憔悴、泪眼婆娑,仿佛只是一瞬间,她已将惯有的雍容威严卸去,此刻映在湘黎眼底的,只是个身材有些发福松弛的平凡老妇人。 或许,这世界上的痛苦有千种,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这种痛,却如同剜心一般,直让人有种想摒弃一切,厌弃余生的欲望。 宗祠的右厢殿一向布置素雅,西首供奉的那尊普光如来佛像,始终噙着一抹普度众生的微笑,面朝东方而望,身后的青石壁上,垂挂着一副巨大的水墨字,‘禅’。 佛龛前袅袅檀香燃着,太妃只觉精疲力竭,瘫坐于一方明黄蒲团上低低啜泣。 湘黎忙端来一盅用柠檬、葡萄干、雪梨温煮的梨羹,舀了两汤匙在瓷碗中,放在唇边细细吹过,方喂给太妃娘娘食用。 刚刚一番悲痛过后,太妃只觉眼前晕眩,身体十分乏力,遂也随着湘黎的意愿,将梨羹含在口中咀嚼。 暮色渐渐深重,殿内静默良久,太妃才长长叹出一口气,徐徐道:“先王病逝之时,哀家唯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将吾这三子平安抚养成人。” 太妃垂首,凝望手中被缓缓拨动的念珠,唇边流露出难以言喻的苦涩,“或许对于寻常人来说,养育后代乃是时间和金钱的问题……然而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我们母子性命的安危,才是我最需要考虑的事情。” 湘黎若有所思的点一点头,“有时候,无论财富多少,权力多大,我们都是一场棋局中的一枚棋子,所以都不能随心所欲地活着。” 太妃眼中依旧擒着泪,喃喃道:“年轻之时,我一度渴望权力,只因我父亲总是能找到恰当的时机,从而巧妙地灌输给我和胞弟一种思想:唯有得到权力,才不会受制于人。” “当我曾以为,我已在高高的洛伊莱妃位上站稳脚跟时,先王却突然辞世……”她啜泣着,带着浓重的鼻音又道:“你知道么,这对于当时的我和三个尚未成年的幼子,无疑是晴天霹雳。” “先王辞世后,朝政一派乱象,各方势力派别复杂、纷争不断,而当朝长老们却像是事先商量好的,他们个个含糊其辞、举棋不定,还有几个仗着家族地位和财富的公爵,竟妄图与我联姻……”说到最后,太妃竟气不能言。 太妃的话仿佛也触动了湘黎心底的一根弦,她低声细语道:“当人身处幸福之时,周围的世界都是美的,但事态的冷暖往往会在你不幸时表露无遗!” 太妃点头应和,“你说的不错!神圣之都哪里都好,宫殿巍峨宏大,园林幽深叠翠,装饰精致典雅,用度更是富丽奢华……但是这里是个没有人情味的地方。倘若你仔细瞧瞧,默默用心去感受,你便会察觉,这里弥漫的只有权力和财富的味道,没有人会真心待你!在这个偌大的王宫里,只生存着两种人,一种是畏于你权势的人,而另一种……则是觊觎你权势的人。” 湘黎眸中陡然间也闪过一抹泪花,“娘娘说的极是,从前也有人告诉过我,手上真正沾满鲜血的人,未必都要拿刀子。” 太妃颓然靠在椅背上,眼眸迷茫地睁着,仿佛望见了许多年前的世事纷扰,“那时候真是前有猛虎、后有饿狼,倘若我行将踏错,我与孩子们便只有死路一条。” 湘黎神色微微一动,重新恢复到以往的沉稳持重,她将瓷碗轻放于矮几上,柔声安慰道:“好在娘娘有家族势力得意依仗。” “这也是哀家唯一庆幸的地方,倘若没有家族的势力做为依仗,怕是也没有现如今的奥斯国王了……”太妃的话说得意味深长,一路走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一点,无上权力的背后往往都是危机四伏。 “如今王妃仙逝,陛下又下令幽禁了迦文夫人……怕是亲王那边也会坐不住了。” 愁绪顷刻间又笼罩在太妃的脸上,她长叹口气,“在王室的宫廷中,从来就不缺少令人头痛的事情,陛下有意让我与佛龛青灯为伴,我又何必再去自寻烦恼?” 她轻拨着手中的念珠,眸光如日暮西垂,“湘黎,哀家老了,能将孩子们抚养成人,已是完成了我的一桩大任,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哀家也是无能为力了……”太妃说罢,缓缓闭阖双眸。 佛龛前青烟萦绕,却驱不散这一室的清冷与孤寂。 第227章:孕育(2) 深蓝的天幕上缀满点点星辰,月色雪亮,钟声悠然传来,伴着朦胧的夜色,清风阵阵吹送。 宽大的御书房里,除了一本本被展开的厚厚羊皮书籍,就是被叠放如山的卷文。 突然,奥斯将手中金色的羽毛笔用力扔在桌上,身体倦怠地向后靠去,“快去睡吧!” 他沉声对漫儿说道。 漫儿微微一侧小脸,红唇皓齿轻扬:“陛下尽管去处理事务,我就在旁边坐着,一定不说话!” 奥斯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对于她孩子气的做法不置可否。 半晌后,垂首于卷文的奥斯再次抬起头来,目光牢牢定格在小兔子似蜷膝坐在椅子上的漫儿。 漫儿的脑袋轻轻侧向一旁,用一只白皙如藕的手臂支撑着,眼眸睡意阑珊 有些事情,或许只是你一个简单的抉择,便会决定另一个人一生的命运。 而如今的自己,尚且不能断定,这样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 他与漫儿的结合虽然意味着今后洛伊莱民族与灵族的交好,然而灵岛远在海天之边、遥不可及之地,联姻与否又有何意义,无非是各自生活、相安无事。 奥斯轻抿了下嘴唇,脸色僵硬而冰冷。 再反观卡特家族,它是毗邻神圣之都最大的氏族群体,其雄厚财富与百年积累下来的势力都近在眼前,包括如今卡特家族的主事者——卡特乔治也是声名赫赫。 虽然奥斯经常不把卡特乔治这个舅父放在眼里,但今日卡特王妃之死势必将成为一根导火索,从而牵动卡特家族一向敏感的神经,而对于卡特乔治本人,他也绝不会无动于衷。 奥斯忽然觉得有些头痛烦闷,他随手拿过一柄青釉瑞兽龙头梅花纹酒壶,满斟一杯酒,然后一口将它饮尽。 奥斯的半边身子倚在身后的金龙王座上,他将空酒盏方到一边,张开双臂撑在古橡木桌上。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幅明艳的图景,头顶是一碧晴空,无数面旗帜在风中被吹得咧咧抖动,阳光将高拔的建筑物照耀得灿烂辉煌。 眼前有缤纷彩带飘扬,大朵大朵的玫瑰花束被扎成花房长廊,粉色玫瑰、紫色玫瑰、香槟色玫瑰、蓝色妖姬玫瑰、金色玫瑰、纯白玫瑰、橘红玫瑰、碧海蓝玫瑰、深红玫瑰交相编制其间,乍看上去,典雅精致、瑰丽奢华。 洛伊莱民众接踵而至、欢呼雀跃,一条条狭窄弯曲的小巷都被挤得水泄不通。年轻的少女或是少妇都经过了精心的打扮,健壮的中年都把他们的孩子扛在了肩上,忙碌的店铺伙计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加入到人群热络的攀谈中来。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开始传唱一首他们熟知的传统民谣,虽然歌声并不整齐,但一直绵延持续在银河广场上,悠长而满怀深情。 此时,奥斯与卡特琳娜一同伫立在月亮塔上,而担任受封典礼的大祭司正站立在他们身前。 卡特琳娜一袭鳯冠霞帔,头顶鳯冠的珍珠流苏垂落于面前,令她姣好明艳的容颜若隐若现。 “朕在此宣布。”偌大的银河广场上,回荡着奥斯低沉而有磁性的嗓音。 璀璨的阳光辉映着他俊美而挺拔的身形,看在人们眼中,如同威严伟岸的真神一般。 银河广场上人头攒动,紧张与激动溢于言表,回荡在广场上如同数以千计的‘蜜蜂嗡嗡声’渐渐停歇下来,众人翘首以待,一寸一寸地向着月亮塔的方向靠近过去。 “朕宣布,迎娶卡特琳娜为洛伊莱王妃,从今日起,朕将与王妃荣辱与共、终身相伴。”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令人信服。 国王的话音一落,人们的欢呼声就如同煮沸的开水,瞬间沸腾起来…… 思绪渐渐回转,奥斯微薄的唇边淡出一抹极为苦涩的笑容,王妃之死印证了他在受封大殿上的种种许诺,如今都被他自己亲手撕成了碎片。 奥斯耳边又回荡起曾经父王告诫过他的一句话:“如果你的力量足够强大,那就把弯曲之路走直,如果你的力量还不足以冲破前进的阻力,那就要懂得绕道而行。” 奥斯用手指捏紧眉心,心中的想法显然令他不安。好吧,也容他做一回昏君,暂且把权势与地位的考量放在一边,如今他只想遵从心的决定,只此一回。 “陛下是倦了吗?” 奥斯忽然将目光落在漫儿身上,焦距有些迷离,让你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他微微有些发怔,只因漫儿的那双冰蓝色眼眸,是他所见过最澄澈生动的,她的唇瓣粉红泛着珠光,配饰白皙如雪的肌肤,明艳动人。 “看够了吗?”一抹甜美的笑意悬在漫儿唇边。 奥斯的嘴角也含了一抹笑意,“当你这样和朕在一起时,朕很难集中注意力,也很难理智的去思考。” 漫儿倏然一蹙秀眉,觉得有点委屈,“可是我保证不会吵你的,你安心看你的卷文就好!” 奥斯轻叹了口气,起身向她走来。 漫儿凝视他的脸,忽然有些晕眩,仿佛骤然有星光璀璨了他的眉眼,只消漫儿看一眼,便会意乱情迷。 奥斯不动声色,“怎么,看够了么?”这次轮到他说同样的话。 漫儿羞涩地收回视线,轻抿粉嫩红唇,举目望向他,“陛下是不是也已经困倦了?” 奥斯悠悠叹了口气,“即使困倦也不能休息,朕还有许多卷文要看。” 漫儿用手指轻抚他下巴上暗青色的胡渣,他脸上的疲惫同样一览无余,“原来帝王的生活,并非像世人想象中那般轻松惬意。” 他温润一笑,一脸欣慰,“说的很对!” 漫儿轻轻拉起他的一只手,放在掌心摩挲,“陛下每天只休息那么一点时间,身体能受得住吗?” 奥斯的眼神有些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尽管室内一片璨然的光亮,却始终驱不走殿外如墨的黑夜。 “这也是一种生活……而且必须要如此。”他一脸郑重地说道。 漫儿微微举目,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可是我担心你的身体会吃不消。” 奥斯并不说话,只垂头牢牢盯着她看。 “我比国事卷文好看吗?”漫儿忽然调侃地问他,娇羞柔媚地笑了起来。 “恩,你比它们好看千倍!”他将漫儿拉进自己的怀中,自认拿她没有一点办法。 奥斯的眼眸忽然变得销魂而蚀骨,他沙哑着声音说道:“朕决定先把你哄睡了,再回来做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漫儿横抱起来,径直走进了内殿。 第228章:孕育(3) 夜色深沉,夜风飒飒清冷,月华之光渐渐变得暗淡迷离。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传来响声,漫儿悠悠转醒,轻轻揉了揉眼睛,朦胧的视线望向窗外,这才发现原来天色还是黑暗幽深的,看来时间尚早。 漫儿换了个姿势,柔声开口问道:“陛下这是刚睡下呢,还是要起来呢?” 奥斯淡淡地笑了,“确切地说,朕应该是正要睡的。” 漫儿渐渐的清醒过来,眼神肆无忌惮地望着奥斯,她不安地动了动身体,向他亲密地靠了过去。 奥斯轻笑出声来,安慰地说道,声音很轻。“快睡吧,朕也累了。” “那祝陛下有个好梦。”漫儿赧然一笑,不忘眯着眼睛偷偷向他瞄去。 奥斯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看来他真的是累坏了。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时间总会在平淡之中悄然逝去,泰和殿依旧如故,并未因王妃殒没而有所动荡,卡特家族也一反常态的安宁,卡特亲王抱恙多日后,也按常例上朝下朝。 时逢洛伊莱初春的雨季,天色潮湿而晦暗,雨幕下只给人彻骨的寒意。 自从那次家宴后,潘森便鲜少出席王宫晚宴,多数时间,他都选择自己独处。 自从中了巫蛊之毒后,潘森只觉自己陷入不断膨胀的黑暗消沉之中,他的性格渐渐变得冷淡、疏离而残忍,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一直忠诚于洛伊莱之境的信仰,以及效忠于奥斯国王的愚行。 黑暗的阴影正悄无声息地奴役着他的心灵,就连潘森自己,亦无法阻止内心邪恶与怨恨的不断滋生。 为何他要在出生之时,晚了奥斯两年?为何奥斯生来就是王者,而自己不是?近来,他总对此事耿耿于怀。 他的心,如同被蒙上了一层黑暗而不透气的纱,让他不顾一切地向往与追逐至高无上权力。 但中蛊之后,他也发现大祭司所言非虚,他仿佛拥有了一种超自然的力量,这种巫术可以为他幻化出一种黑暗兵器——堕落的权之法杖,这柄法杖堪称诸神的毁灭者,屠龙的利器。 然而这种黑暗兵刃并不长久,只能维系几吸的时间,然而那种堕落之气却会随着每次权杖的幻化,而越发蛊惑潘森的心智。 在奥斯成为狼人事件中,潘森也渐渐知道黑暗一族背后的秘密:洛伊莱血统纯正的王室贵族躯体,对于复活麒麟王的灵魂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这样麒麟王就无须接受神圣洗礼,在复活之后,便会成为真正的黑暗狼人,并且不受神族幻象的蛊惑。 这种复活堪称可怕,没有神族幻象与之为敌,麒麟王势必会带领黑暗一族更加猖狂。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涂抹在天际,寝殿内沉寂在一片诡异的黑暗之中,潘森枯坐在殿内正首位的将军椅上,头垂得很低。 冷风在殿外哀哀低嚎,空气中浮动着一股如腐烂尸体流出黝黑冰冷血液的腥味。 一股凉意忽然穿透进他的身体,潘森缓缓抬起眼眸,他的瞳仁似泛起一层腥红,一如奥斯变成狼人时,幽绿的狼瞳直对上潘森那双阴测测的眼眸,狼人顿时安静下来的一瞬。 潘森唇角挑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当他想进一步接触黑暗一族时,大祭司竟先发制人,将他同化成了恶魔。这场游戏看似驭风者赢了,但唯有潘森自己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晨光熹微,淡淡的光影辗转于枝叶的缝隙之间,投在青草上斑驳的金辉。 一抹春意盎然的阳光停住在奥斯的睡颜上,乍看上去,他整个人都是那样的沉稳俊美,如镌刻一般。 漫儿不想起身,只眷恋他的怀抱,奥斯的臂膀精壮结实,环抱着自己的时候,感觉安心而温暖。 “你今日有什么安排?”奥斯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慵懒。 “很想去林川月谷游水。” “朕和你一起去,如何?” “倘若陛下也要去的话,那我们就选择去大海!” 他蹙紧眉峰,一脸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漫儿小巧的酒窝漾在唇边,在他耳边悄然道:“因为我会把你丢进大海……” “你若再敢让朕出丑,那你真是……”奥斯永远不会忘记,他曾经栽在一个小姑娘的手里…… 漫儿听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怎么?陛下难道想吃了我不成?” 他果真一副饿虎扑食的样子,手上亦没有一刻安分,“如果可以,朕一定会这么做了!” 漫儿忙将身体向另一边缩去,笑着央求道:“我,我可没陛下想象的那般好吃,吃了你会恶心的。” 他眉峰一挑,“倘若不尝尝,朕又如何会知道答案?”他作势就要扑上来。 漫儿紧紧将被子拉在身上,娇笑连连:“陛下……陛下是食人的恶魔!” 他揶揄问道:“孤王觉得吃鱼并不能算是什么罪过!怎么,怕了吗?” 漫儿立即细着嗓音,如同小孩子一般,“小人知错了,还请陛下饶命。” 就在此时,忽听殿外有男子低沉恭敬的声音传来,“陛下,潘森将军在殿外候着。” 奥斯随即敛住了笑意,他利落起身,声音冷冷吩咐道:“来人,为朕更衣。” 只见侍女们莲步匆匆而来,侍候的分外小心。在旁人眼中,奥斯一贯端着气度沉凝的威严,眉宇间冷冷疏离。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奥斯已穿戴得当,此时他正身着暗褐色高贵华服,肩上披着一件黑色披风,披风的边缘是缝绣上去的白色天鹅绒,他身形高拔地伫立在殿中,一看便知是个能转指乾坤之人。 殿内既有侍女们服侍着,奥斯也不再似独处时那般温柔体贴,他转身望一眼刚刚梳洗打扮好的漫儿,紫眸中仿佛有揉碎的星辰在熠熠闪光。 须臾后,只见墨色披风的衣角轻悬,他便转身离开。 漫儿敛去恭顺的笑意,遣退了众侍女,一个人枯坐于妆镜前出神。 近日也不知怎的,她只觉自己半点胃口也没有,胸口仿似有什么东西堵着,小腹内偶尔翻江倒海地难受,却是如何想吐也吐不出来。 是自己病了吗? 第229章:孕育(4) 近日也不知怎的,漫儿只觉自己半点胃口也没有,胸口仿似有什么东西堵着,小腹内偶尔翻江倒海地难受,却是如何想吐也吐不出来。 是自己病了吗? 当然不是! 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只是漫儿内心却一直惴惴难安,不知该找个怎样恰当的机会告诉他? 漫儿微微一垂目,手指下意识抚在小腹之上,倘若他知晓此事,会是怎样一番神色? 以往奥斯每每谈及汀儿,神色间总会不经意流露出一种悲伤,他定是爱孩子的,这点漫儿确信无疑。 然而……自己乃是灵族的人鱼,腹中的胎儿亦有可能是一条人鱼,届时奥斯见到,也会欢喜吗? 漫儿的眼眶渐渐有些泛红,“奥斯,倘若你不喜欢,我又该如何是好?” 一时间,她只觉得浑身无力,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倘若是那样,她倒不如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生……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奥斯凶猛愤怒地一掌砸在桌面上,出剧烈的“砰”的一声惊响,“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派人将迦文夫人送回卡特庄园?” 潘森将头垂得很低,依旧保持军人恭敬施礼的姿势,他强自压下冷酷而愤怒的眼神,低沉道:“请陛下治臣之罪。” 赛恩站在一旁,倒是看不下去了,俯恭敬道:“请陛下息怒,微臣倒是有两句话,还请陛下恕臣之言!” 奥斯岿然不动地坐在王座上,锐利的眼光笔直地看向赛恩,冷呵道:“倘若你在助纣为虐,朕定不会轻饶了你!” 赛恩俊美的脸上浮现出惊愕的神情,他暗暗吞咽了一口口水,恭敬道:“大将军遣人送迦文夫人回府,也实乃无奈之举,一来迦文夫人已有身孕在身,舅父已找过臣弟多次,希望将迦文夫人接回庄园静养,也好方便照料;这二来,自王妃辞世后,舅父也曾多次上表衷心,称绝不会做出有损王朝利益之事,臣弟亦是左右为难,才与二哥商量对策。” “如此说来,是你二人的决定?”奥斯紫眸含霜,话中有不可抗拒的威仪。 “这……”赛恩的眼眸下意识瞥向身旁的潘森,一身戎装的潘森依旧垂头保持沉默。 赛恩只有继续说道:“回禀陛下,这也实乃权宜之计,迦文夫人毕竟有孕在身,久居神圣之都也实在说不过去。” 对于潘森此举,赛恩亦觉得有些反常,二哥一向懒得管那些朝廷琐事,上次他也仅仅是和二哥提了一句,奈何他今日竟将迦文夫人给放了,这也着实令他惊讶! 奥斯冰冷而威严地环视王座下的两人,冰寒的声音肃杀地传来,“朕只想知道,这究竟是谁的主意?” 纵使赛恩个性一向温润谦和,但他并不傻,秘密放走迦文夫人,这实乃是违逆君王的大罪,恕他不能冒名顶替。 大殿内静默许久,潘森才缓缓开口道:“是微臣一人的主意。”他的声音低沉而淡漠。 奥斯下意识蹙紧眉心,眸如寒波潋滟幽深,薄唇亦轻抿成一线。 有一瞬间,赛恩仿佛有种错觉,他似乎望见潘森紧握的右手突然青筋暴起。 奥斯将手掌扶于王座镶金的象牙扶手上,眸中隐隐流动着潭水的波色,他凛冽地质问道:“违背朕的旨意,潘森你打算如何谢罪?” 赛恩神色忽然一僵,连忙求道:“王兄这……” 只听潘森冷冷地插进话来,“微臣愿引咎辞退将军一职。” 仿若一块巨石陡然砸入深潭,潘森的话使得宫殿中陷入一阵骇然的沉默。 赛恩脸上毫无掩饰地露出震撼之色,他惊讶于二哥的一反常态,遂侧向着潘森的方向望去。 二哥有着与王兄相似的眉眼,但他的脸型轮廓更长,棱角也更粗犷,唯令赛恩诧异的是,潘森此时的眸色忧郁暗沉,仿佛能渗入夜色之中。 奥斯的眸光越清寒,他薄唇轻启,嗓音带着深沉的质感,却冷如寒潭,“怎么,汝想谋反?” 赛恩一口气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他们三兄弟还从未如此剑拔弩张过。 潘森缓缓举目,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情绪,“或许是积劳成疾的缘故,微臣只觉意志消沉,仿佛人生快要走到尽头一般。” 奥斯依旧居高临下,视线紧紧盯着潘森,神色间有些莫测高深。 同样的,伫立在大殿上的赛恩,神色间亦翻卷着如同云一样复杂的情绪。 潘森的话听起来也并非虚妄,昔日戎装飒爽的潘森将军,如今站立在殿中竟有些萎靡驼背,绝大多数时候,他一直低垂着头,眼睛紧盯着大殿红毯的某个位置,竟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落魄。 赛恩神色间有些动容,他只觉如今的二哥仿佛迷失了自我,不知是他的情感、亦或是他的意志,似乎失去了应有的方向。 良久,奥斯松开镶金的象牙扶手,站起身来,温言道:“每个人都会有心浮气躁或意志消沉的时候,倘若将军果真积劳成疾,那便回去将养几日。” 潘森忽然抬起头,目光竟有些迟滞,望向奥斯挺拔伫立的身姿,他竟有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潘森清了清嗓子道:“微臣适才若有顶撞陛下之处,还望陛下恕罪。” 奥斯淡淡一挥袖袍,“下去吧。” 眼见着潘森施礼后退身而出,赛恩唇角渐渐扬起一抹安慰的笑容,王兄虽心情冷傲,但始终会顾及昔日他们兄弟间的情分。 奥斯缓缓自王座的台阶上踱步而下,轻叹道:“人的性格往往是由他生长的环境决定的,而并非他本人所主导的,倘若赛恩你有时间,尽管去与他谈谈。” 赛恩心中莫名感动,忙道:“是,王兄,我当尽我所能。”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一座宽广的大殿,如同雄伟的画卷般,被从中心向左右缓缓展开,待政相大人缓缓步出大殿后,沉重的大门再一次被缓缓地合上,光线亦跟着倏然间明亮又昏暗。 大殿内空空荡荡,除了冰冷的金碧辉煌,便再无其他。 奥斯一个人踱步在冗长的红毯上,从王座的阶梯拾级而下,然后缓缓路过大殿旁金色的石柱,一根又一根。 第230章:孕育(5) 奥斯一个人踱步在冗长的红毯上,从王座的阶梯拾级而下,然后缓缓路过大殿旁金色的石柱,一根又一根。 快要走到尽头之时,奥斯倏然站定,转过身来,从大殿下去望那先是四阶再是五阶的王座。 那王座俱是纯金打造,背靠是镂空浮走的游龙祥云图案,坐榻上铺着一方金丝绒软垫,左右是镶金的象牙扶手,这堪称是整个洛伊莱之境,最高统治者的王座。 奥斯唇角忽然泛起一抹苦涩,倘若自己是个置身事外之人,那么从此处仰望上去,是多么的敬畏与羡慕。 然而如今的自己却是深陷其中,只觉得这王座是一堆烫手的山芋,想扔却被绑在了身上,不扔却被日日滚烫炙烤着,分外疼痛煎熬。 从前长平长老传道受业之时,总会提及人生一词,他将人生分为若干个阶段,许多细节奥斯早已记不清楚,但有几句话,却令他深有感怀。 当一个人什么也没有的时候,往往会怀揣一腔热诚,满怀希望地去努力去进取;而当你获得了一些成果的时候,热诚便会悄然间消失大半,日后消磨的便是仅存的意志力;当人生走到最后阶段之时,往往是从暴露自己缺陷开始的,少了追求与执念,人要么懒惰了,要么意志低迷了,要么就是疯狂了,不计后果了。 他不想做昏君,亦不想做疯王,然而明君与昏君、疯王之间的距离,或许仅有一步之遥。 想做明君就要勤政,勤政的含义便是日日短眠;想做明君就要清正廉明,倘若有日一,王族犯法也定要与庶民同罪,如此便要忍受丧失父母、手足或是亲族之痛;想要做明君就不能太计较个人的感情与得失,唯有牺牲个人感情的名门望族联姻,才会为王权带来不可估量的好处…… 一抹黑暗的身影悄然无声地出现在大殿的一根金柱旁,声音像往常一样乖戾,“陛下怀疑的究竟是谁?” “潘森。”奥斯的身上透着一股莫名的冰冷阴沉。 “不,一定不是将军!” 奥斯抬眸,“为什么不是?” 黑暗的人影思考了片刻,才道:“大将军向来性情直爽,说话亦是坦率,军人一贯的服从命令、忠于职守,不允许他背叛。” 奥斯的紫眸中浮起一层冰冷的寒意,“倘若不是潘森,那便只剩下赛恩……又或是,两者皆而有之!” 大殿内空旷寂寂,只回荡着奥斯冷若冰霜的声音,追影只觉浑身一个战栗,规劝道:“陛下,有些情绪最是磨人意志,其中之一便是盲目的怀疑。” 奥斯沉吟良久,终是心中一软,长长地叹了口气,“且罢。”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卡特庄园 夜色渐浓,水波在月光的照映下泛起粼粼波光,微风徐徐,林立着白色大理石柱的长廊上寂寂幽深。 乔治亲王忽然嘿嘿一阵憨笑,“本王还要谢过统领大人,亲自将夫人送回府中。” 乔治的心思一向八面玲珑,依仗他国舅的身份,称卫兵统领一声‘大人’已是对他的抬举,而且自上次会面后,乔治便改了对他的称谓,一直以大人相称。 一身戎装的身影躬身应道:“承冬亦是按将军之命办事,大人莫要褒奖,您要谢,也自然是谢将军。” 乔治随即又嘿嘿笑了起来,“这点本王自然清楚明白,不过日后之事,还要劳烦统领大人多来走动?” 来人恭敬有加道:“王爷放心,承冬自当尽心竭力!” 乔治满面油光,视线丝毫没有从来人身上移开,“将军的手下果真个个不凡!”他顿了顿,又道:“倘若事成,本王定少不了大人的好处,届时大人定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大人可愿意?” 乔治的眼眸中,仿佛有试探的光芒一闪而过。 戎装身影一怔,立即躬身回道:“王爷一身正气,高贵荣耀,此番筹谋,必会创下千秋功绩!” 承冬的一番奉承,听在乔治耳中颇为受用,一抹满意的笑容几不可查地浮现在唇边。 届时,唐纳家族统治……只需轻轻地一推,便是万劫不复。奥斯,本王定要让你尝尝众叛亲离,失去一切的滋味! 想到这里,卡特乔治心中不由冷笑。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月亮透过窗口倾泻下银白的月光,凉爽的夜风阵阵吹来,窗帘缓缓飘荡。 迦文夫人从梦境中第二次被惊醒,她的梦境十分清晰明亮,满眼的火光熊熊燃烧,她甚至能感觉到那种炙烤皮肤的热量。 迦文笨拙地翻了个身,再也无法入睡。 她是蛇灵,本就是冷血体质,自然不喜欢火这样极阳极热之物,因此对于她来说,这样的梦境堪称不祥之兆。 忽然,她嘴唇微张,手指紧紧抓住隆起腹部的衣绸,只觉得两腿间一阵汩汩的凉意流出。 一阵寒意陡然袭上心头,迦文身下已有了两个女儿,对于生产之事早已熟知,但她腹中的这一胎尚且五月有余,如何能在此时就出现临产的迹象? 迦文只觉鼻尖一阵发酸,眼泪就这样一圈圈地在眼眶中打转,她喃喃自语道:“不,千万不要……我不要失去我的第一个儿子!” 黑暗被一盏盏烛灯驱散,宅院内渐渐变得嘈杂起来,人们的脚步声拖沓地来回响起。 一阵阵揪心的疼痛蔓延至全身,迦文只觉得自己一次次从绝望中爬回来,再一次次沉沦下去。 侍女们忙忙碌碌地端来一盆盆清水,在端出时竟成了一盆盆血水,弥漫着浓浓血腥的味道。 周遭的世界嗡嗡乱成了一团,完全听不清楚,亦看不分明,迦文只觉全身虚弱无力,小腹向下坠得更加厉害,自己除了疼痛以外,什么都感觉不到,亦无暇去感觉。 “什么?”乔治豁然起身,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咬牙问道:“如果你有胆子,可以再说一遍!” 家丁一个哆嗦跪附在地上,带着哭腔道:“王、王爷,小的不傻,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是、可是……事实便是如此,您叫小人如何说得出空话来?” 卡特乔治忽然红了眼眶,“果真是保不住了吗?” “回、回禀王爷,王夫人已经早产,男婴降生之时已是死胎。” 第231章:孕育(6) 樱花开时灿烂,零落时亦是缤纷,这盎然的春意就这样悄然间走过了。 最近漫儿嗜睡的毛病越发严重,无论何时躺在床榻上,一合眼便能沉沉地睡去。 奥斯每日忙于朝政,早出晚归,而漫儿总是睡得极沉,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亦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如此一来,他们甚至一连十几天都不曾面对面的说上一句话。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翌日晌午,清风透过窗纱,细细吹送而来,窗外橘色的太阳,充满了暖洋洋的温度。 金娜儿细细折了初绽的茉莉花,将白色的小花一朵一朵放入杯盏中,再放入少许晒干的薰衣草花,以及两茶匙的蜂蜜柠檬,便是一盏色彩清雅,弥漫着淡淡芳香的柠檬花茶。 此时,漫儿正津津有味地吃着她的午膳,最近她总是起得有些晚,所以只能早膳加上午膳一起将它们吃完。 “恩,午餐很丰盛!”奥斯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却着实吓了我一跳。 “陛、陛下您怎么来了?今日不忙了吗?”我惊讶的张口结舌。 “主要是太想看到你醒着的样子,所以找个时间,过来看看你。”他的口吻慵懒而打趣,然而他视线锐利的在我的全身上下扫了一遍。 “那陛下快坐下来吧,您陪我吃才热闹,也好一边吃一边看!”我笑吟吟请他坐下。 金娜儿心中亦是惊喜,遂手脚麻利的为他添了餐具。 “最近哪里不舒服吗?”他的脸变得有些严肃,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我嫣然一笑,忙道:“没有,我很好!” “最近你似乎睡得很沉?”他的视线一直锁定在我的身上,似在探究什么。 我脸上微微一红,不想接他的话,只道:“陛下快吃吧。”遂向他的盘中放了一块沾满蜂蜜的乳酪面包,然后是几颗新鲜欲滴的野蓝莓,外加一盅盛放了大粒芒果丁的蛋羹。 金娜儿在一旁,斟了一盏柠檬花茶给奥斯,茶香与蜂蜜的味道,袅袅四溢而出。 奥斯眸光一抬,“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金娜儿躬身施礼,“遵命,陛下!” 待殿内空荡得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奥斯眉心微微一蹙,才开口问道:“怎么尽是些素菜和水果,你不吃些肉么?” 长长的睫毛轻轻一抖,漫儿赧然一笑,“最近没什么食欲,不想吃肉。” 奥斯将餐盘轻轻向我面前一推,“朕吃过了,你慢慢吃。不过,为什么你最近总是睡的这样沉?” 我承认,他的心思一向缜密、机智过人。 “可能是染了风寒吧,但是陛下为何不叫醒我呢?”漫儿一脸无辜的回望着他,嘴上却振振有词。 他的眉宇间忽然泛出一抹无奈,顺势将她圈进怀中,以往的冰冷持重如今却化作浅浅笑意悬在唇边,他在她耳边低喃道:“是么,朕也试过努力叫醒你,奈何……却又不忍心将你叫醒。” 漫儿情不自禁微咬着唇,目光楚楚动人地望向他,心中的某个角落忽然卷起爱怜的酸意,她该不该告诉他,和盘托出她的孕事? 有时候,和奥斯相处久了,竟让漫儿有种被同化了的感觉,然而事实往往不会随着她的意愿而改变,她是人鱼,她的后代亦有可能是条人鱼。 踟蹰片刻,漫儿终是敛去了笑意,认真道:“我很好,真的。” 奥斯默默的望着漫儿,她柔弱芬芳的呼吸吹拂在他的耳畔,他沉吟片刻,才放心地点了点头:“晚上有个宴会,你愿意出席吗?” 漫儿摇摇头,“虽然来到洛伊莱之境许久,但那些宫廷宴会……我倒不觉得我能融入其中。” 奥斯不再勉强,眸光里尽是温柔,“入夜后朕在林川月谷等你,陪朕赏月好吗?” “恩,当然!我喜欢林川月谷那种草木清新湿润的味道。”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对于久住王宫之人,宴席多了反而成了一种负担,虽然菜品、点心、佳酿换着花样轮番上阵,然而对于并不饥饿的王孙贵胄来说,这也是一种无聊的摆设,看的常了、品的多了也会厌倦。 宴席的主位上,奥斯国王与嘉伊太妃同时出席,他们的右手边,就坐着国王的两位兄弟,潘森与赛恩。 赛恩一袭皓月白袍,是他一贯的温文儒雅姿态,反倒是一旁的潘森,头一次没有穿戴戎装,而是一身暗枣红色华服,这令他以往刚毅的形象有了几分文质的柔和。 赛恩忍不住调侃道:“二哥今日的装扮颇有几分文人之风。” 潘森却是置若罔闻,眼神有些深沉,独自斟酒自饮。 赛恩渐渐习惯了潘森这阵子的冷淡,认为他是不喜欢‘文人之风’这样的说词,遂故意找话道:“二哥,我还真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在卡特家族的事情上,比我还用心!” 潘森默默端详着手中的杯盏,半晌才道:“只是不想让母妃为难罢了。” 赛恩清朗一笑,满怀兴致道:“想来王兄定是明白了你的苦衷……这便是王者,威严之上但却不拘小节。” 潘森并不辩驳,只对着面前造型奇特的琉璃象鼻酒壶和酒盏情有独钟。 赛恩的眸子忽然闪过一抹疑惑,他沉吟片刻,方道:“二哥,有时候,我竟猜不透你的心思……你最近是怎么了?” 潘森缓缓将深沉的目光投在赛恩身上,似乎有些不怀好意道:“为政相者,是否被要求对一切细节都孜孜不倦?” 赛恩俊美的脸庞上闪过一丝尴尬,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为缓和冷场的尴尬,他笑问道:“那么为将者又当如何?” 潘森嘴角几不可闻地一挑,语气深沉沙哑地说道:“自然是军纪严明,恪守一切命令!” 赛恩温和一笑,反驳道:“没有什么城池是铜墙铁壁铸造,有时候,武力不能解决一切问题,若想国境安定,也一定要施予慈悲。” 潘森不以为然地冷哼,漫不经心道:“严酷的震慑意在令人丧失濒临城下的胆子,这是一门华丽的艺术,你如何能懂!”他的话说得生硬而冷漠,直让赛恩不想再将话题继续下去。 默然许久,赛恩的笑容也渐渐淡了下去,他望着二哥疏离冷淡的神情,心中不禁也呕着一股气,这真是一个可笑的比喻,杀戮在二哥看来竟成了一门艺术? 第232章:四个月身孕(1) 竖琴优雅的乐声响起,那跳跃的音符如流水一般,悠缓地流淌而出…… 奥斯忽然收回视线,他轻抿了下薄唇,开口的声音出奇地冰冷:“他人呢?” 太妃垂下眼帘,声音亦不善道:“不知陛下提及的是谁?” 奥斯眉心一蹙,深知母妃在明知故问。他面色冷如玄冰,却换了一种问法:“舅父今日为何不曾出席?” 太妃眸光微微一抬,唇边泛起一抹苦涩,“陛下或许还不知道吧,迦文夫人已经小产了,亲王此刻正陪伴左右,互相安慰其失子之痛。” 奥斯倏然蹙紧眉心,“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太妃的脸庞由淡漠转向愤怒,“迦文从神圣之都回到卡特庄园的当晚,就已经小产了。” 奥斯的薄唇抿紧,半晌才道:“为何会意外小产?” 太妃握着念珠的手忽然变得有些僵硬,她顽固的坚持道:“难道不是陛下……” 他阻止她说完,“朕绝不会将主意打在身怀六甲的女人身上。” 良久,太妃才深深吸了口气,态度又重新恢复平和,“至于为何会出此意外,哀家也不得而知。” 奥斯岿然不动地坐于原位,神情冷漠、目光清冷道:“看来还要好好的查一查。” 太妃冷哼一声,意味深长道:“在洛伊莱之境,已经有许多令陛下心烦之事,你又何必再自寻烦恼?” 奥斯微眯起眼眸,怒意蔓延在眉间,“人既然活着,又如何能没有烦恼,朕不如母妃,整日与佛龛青灯为伴。母妃一心向佛之人尚且有诸多烦恼,朕又如何能逃脱这种世俗的羁绊?” 太妃眉心一蹙,拨动念珠的动作也跟着止住了,“陛下是怪老身管得太多了吗?” 奥斯不动声色,视线投注在舞池中翩翩而动的神族舞者,沉声道:“儿臣只希望母妃能做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有一行身穿桃色衣衫的侍女莲步而来,她们手捧金色托盘,恭敬将盘中的餐品一一摆放在国王与太妃面前。 太妃的视线无意中瞥见一盘莲子蜜饯,只是须臾之间,她的眸中便闪烁起泪光。 莲子蜜饯,即使将莲子的外衣包裹上焦糖、蜂蜜与芝麻,却依旧不能掩盖那一抹苦涩的莲心。 长久以来,她身为母亲,一心只为三子考虑,然而有些时候,她的孩子似乎并不理解她的苦心。 想到这里,太妃轻叹了口气,幽幽道:“有道是,关心则乱,陛下今日的话,哀家记下了。”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漫儿仰头望去,透过头顶的枝桠,一轮银色的皎月悬于墨蓝的天际。 她很喜欢林川月谷的夜色,那悬于幽谷中的月亮,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幽静与清傲。 林间的晚风带着微凉的潮湿,漫儿身后银白闪亮的裙带随风飘扬。 “朕不是派人嘱咐过,要你多穿些衣裳的吗?”奥斯脱下黑色天鹅绒斗篷,披在了漫儿的肩上,语气里略带责备之意。 “陛下见哪个赴约的少女不是裙带飘飘而来的,我若是裹着个棉被来,气氛岂不一下子都被它破坏啦?”漫儿嘟起红唇看他,如同在看一个不懂浪漫的‘冰块’! 奥斯爽朗一笑,他牵起漫儿的手,慢慢向着树林的深处走去,他声音如微风轻抚,异常温柔道:“你现在是朕的女人,只要你穿的暖就好!” 漫儿仿佛被他的声音迷醉了,举目望向他,他那一双紫眸里,仿若有揉碎的月光,“……我们好久没有像今日这般,牵手散步了。” 奥斯将她揽在怀中,低沉安慰道:“请原谅,这段时间实在太忙。” 两人并肩坐在一处矮石上,夜色静谧,星辰璀璨地散落在夜幕之上。 四周的山峦连绵隐没在夜色之间,只有几条如链的银色瀑布,呜咽着注入深潭,水声潺潺。 “陛下……”漫儿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怎么了?”奥斯随口问道,身上飘着淡淡洞庭酒的芬芳。 “我觉得在洛伊莱看到的月亮,似乎没有在灵岛上看到的大呢!”漫儿如实说着,言语中难掩浓浓的思乡之情。 他淡淡一笑,自然是听出她话中意有所指,“是么?等以后去了灵岛,朕一定留心比较一下。” 小巧的酒窝漾在漫儿的唇边,他的话显然令她欢喜。 漫儿靠近他的怀中,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甜蜜与满足,“其实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快乐!”她在他耳边低声倾诉。 奥斯的吻如羽毛般轻印上漫儿的额头,他低沉呢喃道:“漫儿,和你在一起,朕亦觉得很幸福!”他深沉的声音仿佛有拨动人心弦的魔力,漫儿的脸上又不知不觉地爬上了两道红晕。 就这样懒懒地靠在他的怀里,漫儿希望此刻的风景能变成永恒。 时间细碎地从沙漏里流下,不知过了多久,漫儿又觉得倦意袭来,她靠在他怀中竟然有些昏昏欲睡。 忽然,奥斯冰凉的手指覆盖在漫儿的手腕上,她倏然间睡意全无,正想要抽回手臂,只是,为时已晚。 “为什么要瞒着朕?”他声音冷冰冰地在漫儿头顶响起,显然他是生气了。 漫儿轻咬下唇,有些心虚地辩解道:“我……我哪有?” “已经四个月了,朕不认为你会不知道!”奥斯极力压抑着怒气,只是内心却早已翻江倒海。 漫儿不着痕迹地从他怀中坐直,放在银白闪亮裙绯上的十指无措地交叠在一起,她刻意将视线集中在自己的手上,再没有看他的勇气。 “我不知道……该怎么对陛下说?” 怒意蔓延在他眉宇之间,奥斯锐利的眼光笔直地看向漫儿,“在你心里……朕就凶神恶煞到那种地步了吗?告诉朕你怀孕,会有那么难吗?” 漫儿忽然红了眼眶,底气不足地回道:“只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罢了。” “你打算要瞒朕到什么时候?”他声音冰冷的有些骇人。 “……”漫儿紧咬着下唇,不再说话,解释亦是徒劳,只会愈描愈黑。 “你别告诉朕,你不打算要这个孩子!”说这话的时候,奥斯的心竟然一疼,忽然间抽紧了。 四周的空气仿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漫儿不敢看他的脸,她知道他真的生气了。 “陛下……陛下想要这个孩子吗?”她犹豫地问出心中的问题。 第233章:四个月身孕(2) “陛下……陛下想要这个孩子吗?”她犹豫地问出心中的问题。 他隐忍着怒意,长长呼出一口气,“那就让朕先听听你的答案……不过注意你的措辞,要是说错了话,小心朕把你扔进温泉池给煮了!”他恶狠狠地瞪着她。 漫儿心中莫名一暖,偷瞄他一眼,她现在是有身孕的人,料他也不敢把她怎么样了。 “我觉得我现在年纪还小……我自己都还像个孩子,我、我还没有做母亲的准备。”漫儿戚戚然地说道,在触及到奥斯冷森森的眼神后,声音越说越小。 “你敢动他试试!”他狠狠撰住漫儿的手腕,强迫她直视他的眼睛。 漫儿的心仿佛漏跳了半拍,她还从未见他如此生气的样子,看来这只老虎真的被她给惹毛了! “很痛……你放手!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要他了……我当然会要我的孩子!”漫儿的声音有些变调了,因为她的手腕真的被他抓得很痛! “说清楚了!是‘我们’的孩子!”他越发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漫儿吃痛惊呼,用力挣脱了他的钳制,再看着自己手臂上红红的指痕,突然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 “你是不是在故意是试探朕呢?”奥斯紫色的眸子微微眯了一眯。 “哪……我哪有?”漫儿心虚的揉着自己的手腕,这次真的不敢再激怒他了。 “露泽漫……朕不得不宣布,灵岛之行被无限期搁置!”他在她头顶上,冷冷地宣布着他的旨意。 漫儿暗暗吃惊,“为什么?” “你说呢?”奥斯的怒意不见,化作浅浅笑意悬在嘴角边,他的笑容是那样的邪魅,他环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漫儿。 “我也只是……不能确定陛下的反应而已。”漫儿扮了个鬼脸,轻声咕哝了一句,摊开了自己的牌。 他的眸色深不见底,沉声问道:“那朕刚刚的反应,你是否还满意?” 不满意!你居然那么用力的抓我! 漫儿自然不敢实话实说,只用一双冰蓝色的眸子气愤地‘控诉’。 奥斯清浅一笑,“朕方才无理智的举动……亦是不确定你的反应而已。”他用漫儿刚刚说过的话故意气她。 此时,他的脸上洋溢着久违灿烂的笑容,他与她靠的如此之近,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 漫儿默默地垂下头,鼻尖一酸,泪水便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地滑下来。 “朕当真抓痛你了吗?”他愕然一惊,小心翼翼地捧起漫儿的脸,继续安慰道:“回灵岛的事情我们再做安排可好?毕竟你现在的情况不同……”他有些慌张地解释,用母指擦掉漫儿颊边的泪水。 漫儿笑着流泪,“不……我只是觉得幸福!”她喃喃地说道,一下子扑进奥斯温暖的怀抱里。 奥斯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轻轻在她的耳边细语道:“呵,都说有身孕的人喜怒无常,此话一点不假。” 漫儿带着浓浓鼻音说道:“……你知道吗?当我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我真的既兴奋又害怕。” “为什么要害怕?” 终于来了!这件事情一度成为漫儿的心病,她忽然觉得小腹内隐隐有什么在动,很微妙的感觉,但的确存在。 “有时候,我会感觉到他在动呢。” “恩,他一定是个聪颖俊秀的孩子。” “你是如何知道的?” “因为我觉得他会像你。” 漫儿的心竟然一疼,她低头思量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希望他是一条人鱼吗……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的?” 漫儿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希望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端倪。 奥斯的紫眸有些闪烁,他嘴唇微抿着,保持着沉寂的静默。 果然!漫儿神色一黯,心中已是了然,“……如果他是一条人鱼,会被洛伊莱人视为异类吗?” 奥斯目光深邃带着几分莫测,似乎可以轻描淡写道:“……希望他不是。” 希望……希望他不是。 漫儿在心中不断回味着这个词,越是回味越觉得苦涩。 奥斯的话语,虽是短短的几个字,却仿佛像一把剑刃,残忍地在她心中滑过。 “是人鱼怎么了?”只有你们洛伊莱人是人,人鱼一族就不是人了吗? 她强咽下后半句话,不想在这样的时候,再和他争吵不休。 如今,奥斯一脸倦容的样子,有种说不出的憔悴与悲凉,她不想再给他增添无形的压力。 他声音喑哑,幽幽说道:“有时候,同样一件事情……朕可以安慰别人,却说服不了自己!”他沉吟片刻,眸光清冷地瞥向一旁的漫儿,“假如我只是个普通人,那该有多好?” 漫儿神情哀伤亦带着心疼,她看着他,眼中盈满大颗晶莹的泪珠,“倘若真是那样,你会活得轻松许多。” 奥斯纤长的手指,滑进漫儿松松挽起的发髻里,他手上微微一转,那柔软飘逸的长发倾泻而下,带着丝丝缕缕的浅香,迷惑着他的心智。 他再一次将漫儿抱进怀中,用带着胡茬的脸颊轻埋在她的鬓发间,“无论他像谁都好,我只希望他能健康。”他的言语温柔而体贴,眸中带着眷恋,亦带着深情。 漫儿重重地点头,在他怀中喃喃说道:“其实我要的很简单,仅此而已。” 他带着微醺的醉意,如同梦呓般说着,“明君难做,朕开始想做昏君了……” 漫儿身体微微一怔,有些愕然,却不相信他说的话,“你醉了!”她幽幽说道,手指轻柔地安抚着他蹙起的眉心……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卡特庄园 烛光隐隐摇曳,室内弥漫着浓浓中药中药的味道,迦文夫人躺在床上,脸庞依旧苍白憔悴。 卡特乔治的脸被气得涨成了紫色,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掷,口气不逊道:“他还真有闲情雅致,在此等时候还不忘群臣宴饮!” 听了此话,侍女们都有些局促不安,一旁的管家谨慎而又敬畏地立着,手心亦是冷汗涔涔。 如今在卡特庄园服侍的人,无不知晓王夫人已经小产一事。按理说,月份大了,胎气自然也更稳定,但为何还会突然流产,而且还是在王夫人自神圣之都回来的当天夜里,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吧? 迦文夫人盈盈含泪,泣诉道:“妾身对不住王爷,没能保住小世子……”说罢,心中哀意更深,便嘤嘤哭了起来。 第234章:往事(1) 乔治眉宇间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怒意,却是极力隐忍而不发作,他沉默少时,才出声安慰道:“夫人莫要难过,好在这次小产没有影响到你的身子,你且细细调养着,我们来日方长。” 迦文夫人一双泪目向四周一扫,才道:“你们都下去吧。” 侍女们如释重负一般,跪在地上恭敬回道:“是,娘娘。” 待众人退去后,室内重归寂静,迦文方才开口说道:“王爷,有句话,迦文不知当讲不当讲?” 乔治沉沉一叹,也道:“本王也正有些话要与你商量……” 迦文不等他说下去,率先开口打断道:“我们卡特家族的危难怕是已经迫在眉睫了。” 乔治身体一震,旋即道:“夫人最善狡计盘算,心思亦是聪慧缜密,此事还需要夫人为我筹谋全局!” “这段时间亦是苦了王爷您,竟接连失了两个孩儿……”琳娜不是她的己出,这其中的感情自然也要淡化许多,然而一想到自己已成形的儿子,她心中便会漫过一种尖锐的疼痛,让她一瞬间又红了眼眶。 乔治狠狠一咬牙关,声音里透着凉森森的寒意,“夫人放心,今日你所受之苦,本王定会为你百倍千倍地讨回来!” ★★★★羊皮书之人鱼传说★★★ 晨光熹微,淡淡的时光流淌在指缝之间。 漫儿在接下来的两个月不知为何,竟害喜的厉害,她只觉时间被突兀地划分成三段,睡眠、吃饭和呕吐。 晨起,她便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然而怎么吐又是吐不出东西,只觉得胃里的酸味都涌在了口中。 每当这时,她都忍不住轻柔抚着自己渐渐凸起的小腹,似在柔声和他商量道:“小家伙,轻点闹腾行吗?” 金娜儿将手中捧着的青花陶罐放在床榻一边(用来接污秽之物所用),同时“咦”了一声,惊喜道:“公主这样做说不定也是个好办法,如今小王子也有六个月的胎龄,兴许就能听懂了!” 漫儿哪里有玩笑的兴致,旋即白了她一眼,道:“你这妮子说的倒是轻巧,日后你也会尝到这样的滋味,看看你那时还笑不笑得出来?” 金娜儿听罢便“咯咯”笑了起来,“娜儿哪有公主这般的好福气,日后还不知要嫁给谁呢!” 午后,漫儿只觉无聊,在寝殿里憋闷着,只会时时提醒自己想吐的感觉,索性便扶着金娜儿的手,到殿外去走走了。 殿外是夏初的胜景,微风和煦,桃红柳柳,鸟声辗转啼鸣,花枝烂漫旖旎,舒展自然。 远远的便望见树荫下,油彩明艳的朱红金色芭蕉亭。唯见阳光丝丝缕缕地斜照在亭外的石阶上,石阶旁一株株落叶灌木上,绽放出大朵大朵的飞燕红妆,清幽香气淡淡萦绕在亭间,闻之让人迷醉舒缓。 偶尔也会走过三三两两的侍女,她们袅袅婷婷,时时驻足观赏这副美景。 漫儿同金娜儿缓缓向着亭中行去,她只觉近日自己的身子越发有些笨重,走路的姿势亦开始有些微的变化。前几日赛恩还调侃过她,称她是‘孕味十足’,然而当她问及赛恩何时会迎娶馨兰公主时,他却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人在无聊之时,最是喜欢回忆过往,想想从前刚刚踏入神圣之都时,自己不知和奥斯吵了多少嘴架,然而奥斯却在她身边暗中派遣了一名光明猎手保护,她那是非但没有觉得荣幸之至,反而还因此与他大吵了一回。 奥斯岿然不动地坐在御书房的王座上,他神情冷漠、目光清冷道:“朕乐于见到有结局的故事,尤其是,故事的进程要在朕的掌控之中。” 漫儿眸中的怒火仿佛一瞬间被点燃了,“所以陛下派人时刻跟踪我?” 奥斯的眼中有无尘的冷淡与孤傲,话中亦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仪:“算是跟踪,也算是保护,这无可厚非!” 漫儿咬紧嘴唇,半晌才冷冷质问道:“那个人是谁?” 他淡淡一笑,然后冷漠地回绝,“朕无可奉告!” 漫儿紧抿起红唇,眼里突然涌出一股潮湿,她真切的体会到,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感觉!’ “请放我回灵岛吧!”漫儿语气艰涩地恳求道。 这已不是她第一次求他,但她心中仍是抱有一线希望,但愿他哪次心情舒朗,便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然而,世事往往令人沮丧。 奥斯邪魅地笑了,冰冷答道:“这并不在朕的计划之列。” “只要陛下能让我回去,我保证未来的灵族和医族会永远交好下去!” “这么急着回去做什么?嫁人么!”奥斯慵懒地问道,并不急于给她答案。 “自然,他是我毕生所爱之人!”漫儿斩钉截铁地说道,她希望奥斯彻底对她死心。 奥斯豁然起身,留给漫儿一个孤傲挺拔的背影,他冷冷说道:“既然朕没有找到毕生的最爱,那么……你也放弃吧!” “为什么?”漫儿大声质问道,此刻她甚至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奥斯的眼眸忽然一沉,声如寒冰般,不带任何感情,“因为朕极厌恶有情人终成眷属!” “你……”漫儿一时被气得哑口无言。 几只莺鸟恰巧飞过亭檐,发出叽啾悦耳的啼鸣,倏然将漫儿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不知怎地,漫儿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旁的金娜儿倒是诧异,不禁问道:“公主这是想起什么趣事了?” 漫儿敛一敛笑意,才道:“想起一些和陛下吵嘴的往事。” 一听这话,金娜儿倒是来了兴致,“公主你瞧我从前说过什么,我早就看出陛下对你的用心!” 漫儿盈盈一笑,别过头去望向粼粼碧水上连绵的殿阁楼台,无所谓道:“无非是些猜测的妄语,有什么可信的?” “我这哪里是猜测的妄语,你难道不记得陛下那时看你的眼神吗,就如同现在一样深情!” 漫儿忽然凑近她,眼神亦有所指,“那一定是你看错了!初来时,我尚且顶着人鱼侍女的头衔,他连人鱼公主都看不上,还能看上我这个人鱼侍女?” 金娜儿囧到了,她忙道:“可是,事实上你才是真正的人鱼公主啊!” 漫儿扬眉浅笑,十里风荷轻曳于水塘之间,微风中似带了一股芬芳浅冽的酒香。 “倘若不是有孕在身,我还真想再尝尝那碧箬凝香玉酿的味道!” 金娜儿愕然,随即笑道:“寻常人有孕,都想吃些酸食、瓜果或是肉类、野味,公主倒是个怪人,竟想起喝酒了!”